《两仪华夏易悠悠》 第一章 落魄聚龙城 小喜已经在聚龙城呆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鱼公子送来的药酒有特效,他喝过之后,调养了几天苏醒过来,这具八九岁少年的躯体,已经和自己的灵魂合二为一。 全新的生活展开。 银伯和小黑哥都出去了。 行囊羞涩,店金尚是鱼公子代付的,小主大病方愈,将来用钱的地方更多,他们必须出去谋取一些生计。 鱼公子叫鱼凫紫夏,来自连山华阳,银伯、小黑哥和其他很多人都称之鱼公子。 虽然是一身男装打扮,里里外外洋溢着满满的阳刚之气,但小喜还是能慧眼识珠,看出他是一个女儿之身。 ********** 这里是易星世界。 窥斑知豹,观其概貌,约略与地球相类,只是社会形态延后,尚处在上古时期,所以风物极为古朴。 小喜本是地球人,是那里的一个书呆子,被大潮裹挟着进入互联网时代之后,抛弃了书本,迷上了智能手机。 他正是在一次手机漏电事故中灵魂出窍的。 告别了地球,他的神识穿过了茫茫宇宙,飘过了星辰大海,被造物之手送到了易星的天空。 魂灵儿在易星的上空悠悠荡荡。 那一日,他虚幻的目力强得出奇,远远地望见一辆牛车行驶在傍山险路上。车上坐着一老一青一小三个人。青年车头御牛驾车,老者陪着小孩则在车厢里,偶尔说上几句话。孩子八九岁,颈脖子上带着一块刻有一个“喜”字的玉佩。 正是这玉佩上的那个“喜”字,仿佛充满了吸力似的,让他的目光再也收不回来;也正是这个“喜”字,让他和那个少年的命运,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牛车行驶到了险路的一个拐角,突然迎面窜出几匹飞马,于是牛受到了惊吓,把车厢都拽翻了。老者和青年还好,只是被掀在了地上,而那个戴着玉佩的少年却被抛坠到了深崖之下。那崖谷黑魆魆的怪石嶙峋,这样一个抛坠,自然是凶多吉少。 说时迟那时快,在少年的身体即将触底的一刻,小喜风驰电掣地扑救了上去。少年的躯体于是略微地变了变方向,弹到了一株茂密的桑树之冠,然后再滑落了下去。 身体没有看出什么外伤,但是冲击力之大,使得少年的魂魄早已消散,于是,小喜的神识很快就被这具新鲜的身体吸补了进去。 这究竟是借尸还魂,还是借魂活尸? 造物意如何,难以揣摩。 ******** 开始的时间里,他昏昏沉沉,恍恍惚惚,犹如半梦半醒的状态,被两个同乘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弄回到了牛车上,然后一路寻医问药,辗辗转转地来到了聚龙城。 聚龙城是东方大陆一座不小的城邑,那里交通便利,人烟辐辏,物资和客商南来北往多有流通,也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 和小喜同伴而行的两个人,老者唤作银风竹,五十来岁,本是攸国的一个管事;青年叫黑陶,二十来岁,奴隶出身,是个哑巴。小少年名喜,与地球人小喜的名字有一种造化上的巧合,因此,穿越者非常认同自己在这异域世界里全新的身份。 喜本是攸国的世子,母亲银狐氏去世后失宠,在后宫的争斗中失去了继承人的身份,最后被揪着罪名削爵为民,放逐江湖,并严令规定十年之内不得踏入国境一步。 最是无情侯王家,没有丢掉小命算是万幸,既然是被放逐江湖,相当于任其在江湖自生自灭,所以,自然是离开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银风竹是母亲银狐氏陪嫁时的媵臣,后来做到管事一职,小喜称他银伯;黑陶原是该死的奴隶,将要被当做牲品祭祀时被母亲救下,成了母亲身边忠诚的仆役,小喜叫他小黑哥。他们得到攸侯的默许,陪同着小主一起离开了攸邑。 他们原来打算是要到独山去的,那里有银风竹以前认得的故交。路上得到消息,说独山那里发生了连年的瘟疫,成片的村落都遭受了大灾,银伯的老友已经作古。加上喜儿出了事故,后来只得就改变了行进的方向,曲曲折折,竟然就来到了聚龙城。 聚龙城不比偏僻村野,这里有更好的条件让喜儿康复。 试过了各种药物和治理手段,发现只有一些泡酒的药物对这孩子有些疗效。这种发现,是从车上携带的一点醴酒用来喂养孩子开始的。 好在脂酒醴漻是当时常见之物,又在聚龙城里,所以这种物事并不难得。 几个月过去,总算让孩子康复了大半。但是,再想让喜儿恢复到银风竹和黑陶他们眼中以前的样子,总也不能。 除此之外,孩子用酒成瘾,其日常饮食,已经离不开醴水酒液,其他食物的摄入,反而很少。而买酒的花费,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用尽了钱财,珍贵的药酒买得少了;那些想用酒药前来牟利的人也少了。两个大人辛苦谋生,三口之家勉强度日。 外人看来,这孩子能吃能睡,能拉能撒,也能干些简单的活计,大体上算得上正常,无非就是一个资质不那么优良的小酒鬼罢了。 “这种易物,怎堪继承大任!” “落草为民,是他应有的宿命吧!” “哈哈哈,聚龙城又多了一个酒鬼咯!” 在聚龙城待久了,有心的人就约略晓得了这孩子的身世来历,凡是见过小喜面的,大都爱讥笑他是易物、小酒鬼。 所谓易物,在易星世界里,就是废物的意思。 能不是易物吗?目光呆滞,行动迟缓,语言也极不利索,结结巴巴难以成句,而且发音也很古怪。 能不是小酒鬼吗?一日两餐,如无酒水相伴,宁愿粒食不进,哪怕饿得头昏脑涨气息奄奄。 但银伯和小黑哥是不认同的,他们相信自己的小主,一定可以恢复到以前的那种状态。 这是一种固执的信仰。 不过他们有口难辨,也就懒得去辩。 小喜自己也是不认同的。他在耐心地等待着。 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他的灵魂深处,强烈地预感到曙光已然降临,太阳即将从东山升起。 ******************** 鱼凫紫夏是华阳蜀国的公主,她女扮男装,带着仆从一路游学,来到神州的东陆。目今,已经注册成为了天鼋大学里的一位学生。 东陆有十大名镇,聚龙镇是其一,聚龙城在镇邑的东边。聚龙城之所以闻名于海内外,更多的原因在于它有一所知名的学府。——天鼋大学。不过天鼋大学自成一体,不在主城区里,也不归属于聚龙城管辖。学校自然要以修学为主,不能太受世俗生活的干扰,所以就要与喧嚣的城市有所区隔;但是师生人员众多,为了生活便利,又必然要与城市有紧凑的联系,这也是先圣们建造设计的妙心所在。 对于天资聪颖的鱼凫紫夏来讲,学业并不繁重;加以与众不同的出身,学习之余,她总是把更多的时间用来游玩和做一些经营活动。所以,除了校园外,她还特别在聚龙城里安筑了自己的家舍。 有空的时候,她爱从天鼋城溜过来,在聚龙城里潇洒一番。 聚龙城她早就走遍了。城里有很多老字号的馆舍或者作坊,它们的名牌里,多带有一个“龙”字。 “龙鳞客栈”是一个多层次消费的一家大旅馆,好事者从那里传出的关于小酒鬼的故事,她听说过好多边了。 有关攸方的事情,父君跟她讲过不少,她知道那是归藏殷商极为倚重的一个封国。父王带他朝商时,与这个小孩匆匆有过一面之缘,他跟她讲: “那时在沫邑,那孩子三四岁的样子,比你要小些,被他母亲抱在怀窝里,我看着并不怎么有生气,说是当时生着病哩。银狐氏见了你,还想与我们攀个娃娃亲哩。” “但是方国之间关系复杂,又千山万水的相隔得遥远,为父也就没有舍得把你给出去。” …… “上次生着病,现在还在生病!没有想到这小酒鬼,一病还病了这么久哩。”鱼凫紫夏在心里揶揄着那个孩子,笑了。 转而又想到自己与他一样,很小就失去了母亲,不免对其遭遇又起了一丝儿同情之心。于是,从竹子筐里取出了一瓶从华阳带来的药酒。盛药酒的陶瓶美丽精致,并不很大,瓶颈上封口处留有几个小孔,可以在上面插花。不知情的人,肯定以为那是一个花瓶。 “既是如此,就把我这稀世宝酒分于他一些何妨,一来,算作是对故人的慰问之礼,二来,也回报一下他母亲曾经的错爱之心。” 当然,鱼凫紫夏现在已经是有属之花了。只是,她的这个花主,自己还未亲见而已。 得了人家的聘礼,父君也给人回了礼,这事情算是十有七八了。不过,自己的定情信物却还留着在身边,要亲会其人之后才能给出去呢。这也是父君答应了的,谁让自己是他的掌上明珠呢。 “如无意外,在天鼋完成学业后,自己就卸了这身假装,应允了人家、回去把婚成了吧。” 这是少女此时的心思。 这个时代的人,成婚年龄比后世早,女子十三四岁就是婚嫁的妙龄,特别人家也可以多拖个一两年,否则,就是大龄了。而如今,她已然虚岁十二了。 “那也是一个良人儿。” 想到西方那个被人百口称赞、即将与自己成婚的贵公子,紫夏的脸上泛出了少女的羞红。 紫夏轻拍双颊,把抛锚的思绪拉回,将手里精致的酒瓶轻轻开启。 屋内瞬间充满了酒香药香。 她之所以愿意把这药酒分享出去,还因为银风竹,也就是那个小酒鬼家的老头儿,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已经求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老头子说话很会攻心,让人不能拒绝呢!”紫夏心里默默地道。 她本就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不人云亦云,有时还爱唱反调。所以,她决定要往龙麟客栈亲去一趟了。 第二章 酒鬼龙老板 鱼公子进到客栈,来到他们所在的居所相见。屋子里只有小喜。 一阵香风相袭,小喜的灵魂差点晕厥。 鱼凫紫夏温言传辞,音如天籁,明眸递光,摄人心魄。 玉手一露之间,一片白光晃亮了小喜的双眼。少年的灵魂犹如遭受了电击一般,刹那间一阵悸动。这是神识在捕捉外力想要突破束缚的冲动。 紫夏一身所谓的男装,在他的神识看来,与女装相差无几。他就在这一刻间,无来由地确信,鱼公子是女儿之身——此时,他很想用一个老套的词语来形容这种感觉。 鱼公子顿时也起一种异样的情绪,小鹿乱跳。 尴尬场面因为银风竹和黑陶的进入而得以打破。鱼公子的情绪很快平复,让人难以察觉。 银伯和小黑哥看着发怔的小喜,十分着急,因此,对鱼公子送来的东西更加的期待。那是银风竹经过多方探求后,诚恳地向他请求的希望。 鱼凫紫夏送来的药酒,对小喜的症结真的有特效! 他吞服下那猛辣的火汁之后,全身就燃烧起来。流动的火苗,焚烧着体内的每一处的关碍,疏通着经络里所有的节梢,神识被热流引导着,毫无拘束地穿越填充,尽情地舒展它已经束缚了很久的触角。 “刺啦啦”作响,他听到了肉质的土壤里灵魂在胜利欢呼的声音。 伴随而至的,是凤凰涅盘的痛苦。 银伯和小黑哥按住他,抑制他那激烈的挣扎。痛疼,撕心裂肺!却又心甘情愿。豆大的汗珠子从小喜的额头滚烫而下,把地面都淋湿了一大片。这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难堪的一幕。 最为难受的时间就是那么短暂的一刻。峰值之后的痛楚,哪怕是百倍于平常之苦痛,也因为随着可以预期的衰减而得到了意志上的安抚。 他是在痛楚的感觉逐渐消失的时候深沉入睡的。 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完全康复之后的小喜,已经脱胎换骨。这是内在的情况。 从外在来说,在银伯和小黑哥眼中,他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活力。 有些许的差异或者不同?那不过是环境变了。再说,孩子在成长。 他们这样理解,也很合理。 小喜借助原体的适应性,又经与人们的接触交流,语言很快地实现了与这个世界的对接。 经过酒药的一番猛攻,他的酒性有所变化。 不再嗜酒,但仍爱酒。 爱酒如命与嗜酒如命?两者有很大的不同。前者上进,后者上瘾。 这当然只是一家之见。不同的生活经验,认识不同。 银伯和小黑哥倍加欢欣鼓舞。小主的健康,可是他们生活的希望所在啊。 鱼公子获悉了小喜康复的消息,自然也是异常地开心,但并未念念不忘,不过如侠女在江湖上又做了一件助人为乐的事情一般。她帮他们向龙麟客栈代付了一季的租金之后,很快就回天鼋大学去了。她想,于情于理,这已经足够。她不要麻烦,更不想自寻烦恼。她狭义,喜欢疯玩,但有分寸,也绝不会荒芜学业。 小黑哥口不能言,但内心机灵,披发,箍额,破履素衣,额箍上有铜铃,铜铃映衬着黝黑而多笑的面容。爱带一个小陶罐,用来盛食盛水,常被误会为乞讨者;身藏一把短柄铜刀,那是他称手的工具。他有力气,有武功,还很有生活的技能,他经常出去打柴、渔猎,把从山野水道中弄回来的东西放到集市上去售卖,赚得的钱贝,都交给银伯管理。 小喜觉得有趣,跟着他上过几次山,下过几趟水,到聚龙城的集市上卖过几回东西。 银伯在一家骨器作坊里谋到一份差事,早出晚归。年轻的时候,他是这方面的匠作能手,只要有合适的设备,一块骨头能很快在他手里成为一件精美的工具;也曾帮银狐氏的家族管理过各种作坊。这样的工作,他很在行,算得上轻车熟路。 这家骨器作坊名叫“灵龙”,坊主龙上山,是土生土长的聚龙镇人,作坊是在他父亲手上开设的。他们本来住在乡间,后来作坊事业做得小有成就,就举家搬迁到了城里居住生活。 龙上山的灵龙骨器作坊在城里颇有名气,周边不少的骨器产自于这里。相比他的产品,这人更为钟爱另外一种东西:酒。他是聚龙城有名的酒鬼,作坊的名气与此也有关系。 因为小喜的事情,龙上山早已认识银风竹,所以,当银风竹前来寻找工作的时候,他很慷慨的就给了他一个工位。银风竹很是称职,短时间就从骨刀工人变为车间的工长。如此年龄,如此处境,有那么一份像样的工作,还是可以的。 小喜也跟银伯去作坊玩耍。 有时候,龙老板喝酒寂寞,没有陪伴,就抓住小喜当作他的小酒伴,喝熏了,爱絮絮叨叨地讲东讲西。龙上山酒量大得惊人,不过作坊的收入允许他如此挥霍。他虽然视酒如命,但有这样一个好处:喝醉了不发酒疯,不打人摔东西,只是把陪酒人当做听话的工具,天南地北重三倒四地说些话语,说累了,就不拘什么地方睡了。一日醉两天醒的,工坊里的事务到也能管顾得过来。 烦多了他连篇醉话的熟人,是不太会陪他久坐的,所以他就要时时物色新人。银风竹本来是他这样的一个对象,无奈老头儿陪了几天后不再上套。而且,银老头儿是要他开工资的,他也就懒得费这个冤枉钱去捉他来相陪。 正好他带来一个小酒鬼。 只要有人听讲,大人小孩都是一样,童叟无欺。有时候实在没人,他还对着狗讲人话哩。 “这不是好事嘛,”这一天龙上山喝了半醉后对着小喜咧嘴笑道: “我是个大酒鬼,你是个小酒鬼,正好捉对。让你喝免费的酒,请你听免费的故事,你哪里寻去!” 免费的酒是假的,因为他酒醒之后,一定不忘记和你算酒账。 这酒账计算得你不亏,但也不让你有什么赚头,账目清清楚楚的,根本不好赖掉。这也是他不那么容易找到酒友的一大原因。 小喜依然爱酒,酒账么,自然是从银风竹的工资上扣除了。龙上山会和银老头儿对账的。不过如今的小喜喝酒非常节制,无论喝多久,酒量总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因此花费有限又可以预见,这让银伯非常惊喜和满意,也就不太过问他这个事情。 酒不免费,但龙上山的故事是绝对免费的了。因为小喜迫切地需要资讯。 小喜大体上知道了这一生此前的来龙,但是关于今后的去脉,他还很茫然。虽然易星世界里,一样的日升月落,一样的寒来暑往,熙熙攘攘,生生息息,地球仿佛易星的一个孪生姐妹,挂在那为此间的人们所不知的遥远的天际,但是对照所悉的历史,彼此毕竟还是很有不同。 而且,他要开创的,是属于自己的全新生活,而不是因循的人生。 这里的资讯与他今后的生活关系极大,他很需要。所以两人一拍即合。 “是的,龙老板。” 小喜少年老成地举起酒爵与他碰杯,看着龙上山把陶爵往自己的大嘴巴里“咕咚”一倾,他就轻抿一口,细细品咋。 龙老板才不在乎捉来的陪客喝多少呢,反正他们喝的都是他们自己要花钱的酒。他在乎的是自己不要饮酒寂寞。 “你有什么好故事,来一个,也说与我听听。” 龙上山到会调控节凑,自己说累了,就要做一会儿听众。 其实,只要有人愿意说,他龙老板还是顶乐意听的。 “好,我来几句,不过不是故事,只是简单的唱几句,看你喜不喜欢。我们先走完手中这杯,等下请你仔细听。” 小喜这一爵是一口而尽,饮罢,略一思索,清一清嗓子,然后带着声情并茂的腔调,高声颂唱道: “——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就这么几句,如此反复地吟唱几遍,龙老板未听清处,即打断问个明白,待到弄懂了,理解了歌中的意思,把个酒爵子停在半空中,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跟诵。 忽然“啪”地一声,龙上山手中的陶爵没有拿稳,摔在地上碎了。 龙老板然后就哭了,一个大男人,匍匐在石桌上嚎啕起来。 从未出现过这种现象,有几个工间的工匠出到院子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候,一个年轻人跳到了小喜的面前,挥手就是一拳。 他是龙老板的儿子龙洗河,十七八岁的年纪。龙洗河不太喜欢小喜这个小孩子,来玩玩儿就算了,有事没事窜到作坊工间去左看右看就很令人讨厌。在他的认识里,小喜还是一个嗜酒如命的小易物,不过是沾着银老头儿的光,暂时做了自己老子的酒伴罢了。看在老子的面上,还没有对他怎么着,不过已经忍受很久了。这回,他认定是小易物莽撞,把老子惹翻了。 “哎呀!” 小喜避了一下,还是在肩膀上挨了一拳,有些疼呢。 在场的工友们还没彻底弄清状况,暂时围观。 “你个臭小子,给我捣什么乱!” 龙老板见历来莽撞的儿子把自己的酒友打了,十分生气,一把把他推到在了地上。 龙洗河跌倒在地,很困惑,对老子不敢恨又不敢言,只是迁怒于小喜,狠狠地对他翻白眼。 “你为什么总改不了你那鲁莽的性子呢!”龙老板对着自己儿子吼道。 “你不知道我正高兴吗,我从来没有今天这么高兴过,你知道吗!我这小酒友会说话,能唱歌,话都唱到我的心坎里去了,于是就掉了几滴痛快的眼泪,你怎么就不问青红皂白动手打人了呢!我真想说你一句狗儿改不了吃屎的话呢。” “去去去,这里没有你们什么事情,都忙自己的活去吧。”他挥手赶着工人回岗。 工人中有明白的人,立马过来把龙洗河扶起,拉进到里面去了。大家立时都散了。 小喜内心一时惊讶无比,未曾想到从记忆里搜得的几句诗词摘录出来玩儿,竟然有这样大的威力,弄得一个大男人掉了眼泪。不由得又对酒友蹦出了一个金句: “龙老板,不是我想说,但是道理要讲透——男儿有泪不轻弹——”,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未到伤心处!你自把眼泪擦了吧,我要回去了。” 龙上山用大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两把,把这话回味了一会,又呆了呆,看到小喜转身而出,忙起步相送,口里大声道: “小兄弟,以后常来陪老哥喝酒,酒钱算我的!” 第三章 六博棋 小喜回到客栈,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忽然听到一阵吵闹声。 龙鳞客栈收费合理,生意还可以,客人有短住的,也有长住的,每天都有人员进出。客舍有套间,也有单间,都是木骨泥墙茅草盖顶的房屋,总数有上百间之多,鳞次栉比的布局,筑建在穿蜿而过的小河两旁,四周围着篱笆或土石。用心去看,小河曲折的形状,确实有那么一点儿龙的样子,而这些客舍,就是镶嵌在其身上的一片片龙鳞了。 沿着河岸两旁,是一些相互连通的石子泥巴道路。有几个天然而成的塘池,分布在河道的边上。考虑住客的安全,池塘里的水放得很浅。 “池塘的水蓄满,龙翅就打开了。” “翅膀打开,那这龙就要飞走了呀。” 有人这样说。 小喜经人指点,脑补一番后也颇认同这种视角,于是福至心灵,很突兀地想出了一个词语: “见龙在田。” 银风竹他们所租住的房舍,挑选在池塘的一角。吵闹的声音,是池塘对面的一个小园圃那里传出来的。 小喜走过去看热闹,园圃的几个大石块边围着一圈人,嘈嘈杂杂里,传出哭声。 小喜挤了进去,原来是一大一小两个人下六博棋,小孩子输给了那大人。因为宝押得重,小孩输不起,正死死地抓住对方的衣裳不肯撒手。那大人是个身材不高的矬子,尖嘴猴腮,长有几根稀疏的髭须,双眼如豆,滴溜溜显出贼灵灵的精光——他是豆儿,客栈里的常住户,人家叫他鼠豆儿。 鼠豆儿的手中握着一块从孩子那里赢来的玉,嘴里咋呼呼要孩子松手。孩子的母亲跪在豆儿的面前,苦苦的哀求,请他把玉还给他们。 围着的十几个人,除了看客,有几个是鼠豆儿的同伙。豆儿的伙伴在为他帮腔,他们人多势众,孩子和孩子的母亲除了乞求,别无它计可施。 豆儿无动于衷。博棋骗钱,是他们的职业,很久没有大钱上手了,这一次好不容易淘到一件稍微值钱的宝贝,他们怎么甘心宝贝在手中溜走呢。 “这位大哥,玉就还给我们吧,孩子不懂事,瞒着我出来玩耍,其他东西没有了就没有了,这块玉……没有这块玉,我们娘儿俩没法子去找孩子他爹啊。” 妇女眼泪婆娑。 小喜听到这里,不由得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那块七星玉佩。 “我看你是吃了灯芯草,说话轻巧。我一未偷、二未抢,前面输在我名下的,不是照样也给你们了么。” 鼠豆儿捻着那两根髭须,脸有得色。 “大哥哥诶,前面是你的你已经赢回去了,我们除了这玉,还亏了些其他小物件,就权当请您老喝几杯薄酒好了,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们娘儿两计较了吧。”孩子的母亲恳求道。 “大家愿赌服输!又不是你白给的!” “要不,再去弄些投注来,运气好的话,你们可能就把这玉赢回去了!” “这玉以前是你们的,现在就不是你们的了!你这个婆娘,没皮没脸地多啰嗦什么,乞讨也不必这个样子么!” 鼠豆儿的几个同伙,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都来帮腔。 …… “你们就看在他们孤儿寡母的份上,让他们这一次吧。”一个好心的观众这样说道。 “是啊,饶了他们吧,就让他们改天认真请你们喝几杯就是。”另一个观众道。 “这样设套,孩子不知轻重就往里钻了,咳!”这时,又一个观众摇摇头。 竟然有人这样说破他们!鼠豆儿一伙不高兴了,其中一个就要揪着说他们设套的那位观众,找他的麻烦。 这观众吓得不轻,不顾戴着的头巾被人扯脱了,慌慌地离开。 其他人看他们一伙人嚣张,除了溜走的,也都一时闭了嘴巴。 见那孩子把自己的衣裳拉的紧,鼠豆儿有些不耐烦了,一脚踹了开去要走。妇人跪着想去阻挡,鼠豆儿同伙中一个叫团儿的,就去拦住她,想让鼠豆儿脱身。 看到这样的一种场景,小喜的眼中冒出了火花。坑蒙拐骗的把戏,真是不分时空。 虽然憎恨,可是身单力薄,靠蛮力如何救场?小喜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于是向前道: “你们还下棋吗?我也想搏一搏。” “你?跟我们?拿什么作注呢?”团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小喜的身上。 “嗯——”小喜摆摸了一下身上的七星玉佩,然后做低头思考状。 这里的六博棋,与他意识中的有所不同,但是下法还算简单。这是一种当前流行的娱乐游戏,大人小孩都爱玩,许多人会用来博彩,以前小喜在客栈看过其他人玩过。 鼠豆儿一伙人用六博棋作职业赚钱,不但职业博彩,而且职业设局。小喜无聊得很,想找点刺激来丰富一下当前枯燥的生活,于是向鼠豆儿说道: “只要你把那块玉还给人家,我就陪你们博!” “还?只要你的赌注下得比这个大,嘿嘿,没有问题!”鼠豆儿看看小喜,又看看到手的玉,有些得意洋洋,“哥哥我就陪你来几把。” 鼠豆儿瞄上了小喜身上的玉佩,“它应该比这个更值钱多了。” “你博你身上的这块玉么?”团儿和鼠豆儿对了对眼色,靠前盯着小喜问。 他们像下山偷果的猴子,正怀抱着摘到的桃子,看见了大梨,就想腾出手来弄梨。 “只要你们把那玉还给人家,我就博我这块。”小喜说得斩钉截铁。 “大伙儿看明白没有,这个少年想做善事,他做我也做,哥哥我不是没有善心的人!” “请大家来做个见证人!有人见证,行得通,哥哥我马上就把这玉,还给这娘儿俩!” 鼠豆儿举着手中巧夺豪取而来的玉,转着圈儿向着大家高喊。 妇女和孩子仿佛发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观众多了起来,看客们的热情高涨,纷纷给与响应。 “这是银老头家的螟蛉儿,他们就住在对面塘角边的四十九号屋舍。” “住的是套房,听说他们一个季度的租金都缴纳好了,比这孤儿寡母强很多哩。” “他们还有牛车!” …… 听到有人说起来牛车的事情,小喜就改变了一下思路。他觉得自己的七星玉佩太珍贵,不敢贸然拿去下注。那是银狐氏留下的遗物,上面还刻有自己名字,而且,这玉佩经过雷电洗礼呢。它可不是寻常玉器可以相比的。 “不要说牛车,就是十辆马车、一百辆象车,也当不得我这玉佩呢。”小喜想着。 银伯和小黑哥都不在身边,万一失手,或者被他们乘乱打劫了去,然后逃走了,要到哪里找去!于是小喜对着鼠豆儿说: “我自然会与你博,不过要依着我说的来。” “你是什么意思?”团儿追问。 “我的意思,就是,今天我先押注牛车,如果牛车被你们赢去了,那明天再押我佩戴的这块玉与你们博。”小喜这样说。 “可以,可以的!”团儿代替鼠豆儿应承道。 “他们的牛车我知道,挺结实的,今天就在栈里,那个黑脸儿,好像好几天都没有赶出去嘞。” 鼠豆儿另一个叫藤条的同伙这样说道。 鼠豆儿听了,心里没有不同意的。不说玉佩,就是单单牛车来说,也比自己手上这货,也值钱多了!一块破石头,值得娘哭子嚎地这样哭啼拉扯么?于是松了手,随由娘儿两把手中的玉拿还了去,而后,踢一踢脚,道: “是哥哥我要做善事,你们娘俩可要记住我的好,改日请我们吃一席酒才是。” 娘儿两个得回自己的玉,胡乱应承一番,就急匆匆回客舍,收拾好东西退了房,当日离开了龙鳞客栈。鼠豆儿他们也未再去注意,只是集中精力盯着小喜,看他接下来什么动作。 “小兄弟,那你现在就去拉牛车来!”鼠豆儿催小喜。 “今日我用牛车下注,那你们的注是什么?”小喜问。 这一问,把个鼠豆儿几个人问得一时面面相觑。 博彩嘛,双方的赌头应该是价值相当才照道理,可他们最喜欢的还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戏。豆儿想了想,拍拍手道: “我们都是不重财货的人,但凡有些价值的东西,不是送了人就是兑换几个钱贝用来作了生活的开销,哪像你们个个喜欢抱财守物!不过我还有一件青铜酒器,二十几斤重呢,不会比你的牛车差!你看可以不可以!虽然你年纪小,哥哥我是不会欺负你的。” 这里的“斤”,与他意识里的计重有所区别,但是小喜明白二十斤青铜器的价值,于是点头允诺了。 “那么,藤,你跟这位小哥去把他们的牛车一起赶了来,给大伙儿取个乐子。团哥,麻烦你把我那酒壶弄了来,给大家见识见识一下贵族家里出来的东西。有愿意的朋友,也可以陪着去一下,帮忙一起送了来。” 观众越围越多,气氛热烈起来。 小喜往四十九号客舍走去,背后跟着藤条。 牛车就是交通工具,平常人家,有那么一辆,算是有点儿家底的。小喜他们现在是流落江湖的草民,车跟牛就是他们重要的生活和生产资料。有一段时间,因为入不敷出,差一点就卖掉了,后来还是客栈的老板愿意帮他们做抵押,算是留住了这个财产。通常日子里,牛车大都是黑陶在驾驶,银风竹也偶尔用一用。小喜还曾想,什么时候也学一学如何驾车才好,在聚龙城,半大小子驾着牛车招摇过市,还是一件很拉风的事情。 上次没有卖掉,这次也不要输去了吧。小喜想着。 不过既然立下了约,又有众人见证,这次博弈是免不了了。鼠豆儿那伙人,看起来不是善类,如果废约,首先不会放过的,是那娘儿两;然后就是自己有麻烦。不过这麻烦已经惹上了,就必须跟它刚了。 小喜走着,背后跟着藤条。这个家伙,有些可恶。 自己家有一辆牛车的事情,就被他摸得一清二楚了。 想着,走着,这时候,他的肚子咕噜噜有些作怪。可能是吃混了什么东西,加上在龙上山那边喝了一通酒水,里面发酵了,觉得有气体要放。于是他忍着憋了憋,看准了,对着后面发了一个哑声的气弹,然后,把鼻子捏住了加快脚步,坏坏地偷笑。 藤条没有防备,一门心思地在想着他的歪主意,撞着袭来的臭气弹儿,先是象只寻路的狗儿,东闻闻西嗅嗅,然后又如一头闻到母牛骚气的牛牯,咧开了嘴巴似笑非笑,片刻间,把个臭气味儿吞了个罄尽。 藤条熏得跳脚,快步前趋,几乎跌半跤。 很快就到了客栈四十九号。小喜进去找牛车,牛不见,车也不在。小黑哥今天不用车,牛和车厢架子是分开了的,牛儿早上还喂过呢,它们哪里去了呢? 第四章 力灵玉 原来牛和车子是龙鳞客栈的老板石溪老取去用了。他早上看到银风竹,跟他说了要去陶器店拉陶器的话,想借用一下牛车。银风竹自然是答应的。 小喜觉得,石溪老有些近视,因为他对着账本算账的时候,显得有些吃力,爱捉人帮忙,小喜也被他抓住过几次。 但是,人们还没有近视这样的概念,所以,有同样问题的人,无非认为自己眼力不济罢了。这种认识,也是没有错的,小喜也懒得去自寻烦恼地解释。在地球世界,小喜的眼睛也是有一定近视度数的,不过在这里还好,沾了原体的光,目力非常可以。 小喜在康复之前,不小心损坏过客栈的几件陶器,银风竹主动向客栈提起过赔偿,老石就说:“老银,你不用急,我反正最近要去陶器店添买一些常用物件,买回来后按进价扣除就可以,有空的时候,让你们那个小家伙来帮我对对账,这样好不好?” 这样如何不好!到了这天,石老板带人去陶器店办理这个事情,客栈车子不够用,知道老银他们有牛车,今天闲置,正好借了去用。 小喜正在寻找牛车的时候,客栈石老板刚好事情办妥回来了,正打发伙计把牛车还了过来。车上放着几件日用的新陶,被伙计搬到了小喜他们居所合适的位置。 破损的、将就着用了许久的旧陶器被新陶取代,小喜觉得耳目一新。 破陶都被伙计扔到了附近的杂草从里。小喜从中捡了个相对完好的陶瓮,放到用木料搭成的牛栏里,给牛作饮水之用。 伙计向小喜交代好牛和车子,走了。小喜把杂草里的那些破陶又捡起来,码放在几处围栏的缺口边。同时他在想:牛车在银伯和小黑哥的心理有重要的位置,自己私自拿去博弈作赌注,千万不要输掉了。 想着,抱了一把半干的青草,放到牛头下面,让牛吃。 藤条儿烦他多此一举,就催着他: “你小子磨蹭什么呀?牛和车子马上就要换主了,你还有心思喂它吃草?” “你就这样断定?” 小喜回了藤条儿一个脸色: “至少现在还是我的。不准你动它们!” “哈哈,你这个小易物儿,怕是没有胆儿玩了吧?”藤条儿看了看小喜身上戴着的玉佩,吞了一下口水,放话激他。 小喜确实恼了,不再甩他,解下牛绳,把牛和车套在了一起。也不坐车,也不后赶,只在前头牵着牛鼻子,头也不回地直往刚才的园圃里走。 正是春天的季节,蜜蜂嗡嗡地飞舞,空气里弥漫着芬芳的气味。 鼠豆儿的青铜酒器早就被团儿他们抱过来了,正安安静静地放置在一块皮布上面。那是一只用来盛酒的方彝,器身上是怪诞的饕餮纹饰。 小喜也把牛车交了过去,由中间人看管着。 没有过多的谦让,只是简单地讲明了一下规则,双方就开始了弈棋。 六博棋是兵棋的始祖,小喜并没有下过,但是做过观众。这种棋下法相对简单:双方每人六个棋子:五散一枭,每方通过投箸来决定行棋的步数,以枭王最先到达棋盘的中心为胜。 这些棋子是方形骨质的,棱角都磨平了;一块兽皮做的棋盘;若干投箸,是等长的小竹管对剖而成的。这显然是鼠豆儿他们的常用心爱之物。 小喜显然轻敌了,明明胜利在望,但在投箸决定步数的关键时刻,对方总是获得先机,赢自己一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随着末局结束,万一真的来了,在鼠豆儿一伙人的欢呼声中,牛车悄然间变换了主人。小喜一脸懊丧。 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大丈夫一诺千金,没有什么好撒赖的。小喜自视为大丈夫,一如大多数在赌桌上赌输了的诚实赌徒,只在心里苦着。 但这不是全部。 等小喜垂头丧气地回到四十九号房舍独自郁闷了一会儿后,才发现自己的玉佩也不见了。 东找西找找不见,回身去到刚才的园圃,那里还有那一伙人的踪影! 银伯和小黑哥都知道了小喜丢玉输牛车的事情。 一日两顿,晚饭是在与往日不同的气氛中完成的。 小黑哥拿着刀在砺石上磨,那是他晚餐后的习惯性动作。今天多猎了几只野鸡,还打了一头肿面猪,收获颇丰,都卖了,只特意留了一只稍小的鸡仔带回来食用。小鸡炖蘑菇,本来是个高兴的一天,可是被小主这样一弄,心情当然好不起来。他没有解闷的好方法,只是一边生闷气,一边用力磨刀,额箍上的铜铃晃荡着作响。 小喜躺在稻草铺子上,苦苦地回想着白天博弈的每个环节。 银伯折了根细草杆剔了剔牙齿,然后从鼻孔里呼了一口长气,出去了。 乘着尚不浓厚的夜色,他去到客栈的账房,找石溪老把陶器的账目算清了,又说了会儿话,才回到居所来。 点灯。银风竹找了丝线与骨针,在灯光下缝制衣服与鞋袜,忙了好一会儿才放下。起身,用针把豆油灯挑亮了些,灯光照着他鹿皮帽子下一张沧桑的老脸。 “牛车没有了就没有了吧,可是你那块玉佩不能丢啊!” 银伯用一种小喜从未见过的忧怨语气开始说话。 “你这玉佩不是普通的玉,而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一块力灵玉,也是经过了你父侯的允许,让你带了出来的。牛车没有了,可以再去置办,可是你这样一块玉佩没有了,到哪里去寻回来啊!” “力——灵玉?” 小喜听了银伯的话,整个人弹跳了起来。 “是的,力灵玉,也叫易灵玉,这是普遍的叫法!坠崖没有丢命,我想也是它在保佑你哩!——用它可以测试内力的大小,那是修武者的至宝——咳,孩子,有些以前讲过的事情,你也记不得了?你年纪小,爱贪玩,总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接连遭受了这样一些变故——现在比我这个老头子还健忘……以后,慢慢地和你说吧!” 小喜听得有些呆了。 “这是另外一块,不过质地各方面都要差很多。” 银风竹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来一块力灵玉,玄灰的色质,躺在他的右手掌里。 “小黑,你发力试试吧!” 银风竹把玉递给黑陶,黑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小心接过来力灵玉。 这块力灵玉与小喜原来的玉佩形状不同,环璧样式,是银风竹随身携带的。 黑陶先是呵护地捧在手里凝看,然后运气、发力,只见原来玄灰色质的玉块,竟然发出了绿莹莹的光芒。绿光充满了房室,把油灯发出的豆光淹没了下去。 小喜惊奇地看着这一现象。 银风竹在绿光下继续悠悠地道: “这种宝物的功能,是大禹圣人在治水途中发现的!此物只在少数名山才有,而那里往往凶险异常,难以轻易获得。从禹圣到如今,年代也是久远了,其间,经过无数人的求索,这样的灵玉,在世间也是为数不少了吧。当然,它依然不是寻常之物,需要他的人,必然是如获至宝。” “这种宝玉,它本色玄灰,对应九重力境,能够发出七色光芒:红芒,橙芒,黄芒,绿芒,青芒,蓝芒,紫芒;当然,另外也还有白芒和彩芒之说,但那非常罕见,不是常人可以达就的——总的来说,非常灵验,所以叫它力灵玉——它与内力之间的运作关系,我就先说些粗浅的吧——以后有机会,给你寻一个启蒙老师——” “小黑的内力,能够让灵玉发出绿色的光芒,这说明,他的武功内力,已经达到了第四重力境。” “内力也称武修灵力,它虽然不能够完全决定一个人武功的高低,但绝对是修武的一个核心要素。万千易修,文武之修是门户之修。文修方面,你似乎有些资质——这个先不说它——” 银伯显得有些口干,停顿了一下: “当今世道,很多事情,都靠武力解决。没有力量?那只能任凭他人、他物欺凌、宰割。如果小黑没有绿芒的武力?虎豹就要欺负他,他打猎就只能寻些小动物,我们的日子,就要过得更差一些!” “......” “武修是存身立命之本,其实你在内力的修习上面着手也是不迟的......只是,这方面,你条件差些,加上自你母亲去世之后,发生了很多情况......那就重来吧!” “……” “内力,是一个人可以随身携带的资具!比斗中,相同的技艺下,当然是内力占优的人胜出。” “......” “为什么你原来的玉佩,看起来是浅红的色质——” 银伯的喉咙咕噜了几下,小喜抑制激动的情绪,麻利地从瓦罐里倒了点水,给银伯端了过来。 银风竹润了润发烟的嗓子,继续开讲: “——因为,你的内力,目前只有低层的红芒之力!而你似乎又忘记了发力和收力,那灵玉就靠着你自然释放出的内力散养着,所以,它发出的光色,是浅红的,表现在灵玉材质上,就是浅红的色质了——这也就难免人家笑你是易物咯!碰上居心不良的家伙,看出了这是一块灵玉,又欺你无能为力,能不动起歪脑筋把它弄去吗——我也是老糊涂了,没有叮嘱你把它放好,总以为还在攸境呢……” “那……” 小喜吞吐了一下,想说些什么。 银伯似乎知道了小喜要说的话,道: “既然内力对于武修非常重要,为何我未去提升自己的内力呢?是不是?” “原本……我也还可......只是......不说这些,我都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关系也不大了!” 银伯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 “不过小黑的内力勉强还行,有他在,我们凡事低调一些,是可以应付一般的状况的——这也是你的父侯要他一起陪同出来的缘故……” “……” “小黑,你来演示演示……让喜儿看看,你是如何运气发力的……” …… 随同银伯的旁白和解说,看着小黑哥演练了几遍,少年竟然很快学回了以前曾经学过的运气发力的要领。 “这孩子,还没有完全摔傻哩!” 银风竹内心自忖,暗暗欣慰,全然未看出孩子在这方面的天性似乎突然有了不同,以为由于自己的不厌其烦,勾出了一些少年的记忆。 而后,银风竹让小黑哥把灵玉上的力气都收退了,玄灰色的玉块放到了攸喜的手上。 小喜凝神静气,按照刚才的流程,发力、运气—— 啊,玉块变得飒是红艳,此时,房间里充满的是红色之光! 小喜又用了清气收力的方法,让力灵玉恢复到玄灰的本色状态。于是,屋里的物事,重新浸淫在昏黄的豆油灯光里。 第五章 易师 话题又回到了小喜遗失的玉佩和白天博棋的事情上去。 结合小喜自己的回忆和分析,以及银伯从客栈石老板处得来的信息,聊天得出的结论就是: 鼠豆儿他们是一伙坑蒙拐骗的惯犯,不但骗,而且偷,很有一些手段和背景,在聚龙城里臭名昭着。小喜弈棋输掉牛车,并在博弈过程中丢玉,是他们使用了障眼法儿下的手。 那么,这牛车和小喜的玉佩,就不能让他们得去,必须要回来。 如何要回是一个问题。 贼不走空,直接索回不太可能,没有见过黄鼠狼偷了鸡还会主动送还给人的。强取的话,如果只是鼠豆儿团子藤条他们几人,由银伯和小黑哥一起出面,问题不大;但是他们若有其他的同伙或背景,则不太可行,靠自家几个人的一点力量压不住争执的话,后面会引起更多麻烦,甚至难以在聚龙城安宁地生活。 相对可行的法子,讨论后有两种途径。其一:通过客栈老板出面请客,与那伙人当面讲好了,牛车就算了,只请他们高抬贵手把玉佩还给小喜,以后两方各不相欠;其二,走灵龙作坊龙上山的路子,他有一个哥哥龙上峰,是聚龙城城尹手下的一个管事。在聚龙城的地面,龙上峰很能说得上几句话。 要说龙上峰,黑陶还和他有过数面之缘:他买小黑售卖的猎物,小黑送货到过他家。如果龙管事能出面把东西都要回来,那就把要回来的那辆牛车外加一些礼物作为酬劳。 牛车横竖当做没有了,主要的,还是小喜的七星玉佩。 事情就这样定下,鸡已鸣叫几遍。时间不早,大家分头就寝。 很快就传来了熟睡的呼噜声,银伯和小黑哥劳累一天,睡觉是一种极好的生活馈赠。他们次日还要早起东奔西忙,也不能浪费这种美妙的上天之礼。 小喜却躺在草铺子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手中握着银伯的那块力灵玉,心中胡思乱想。 银伯说得很对。 易星的上古世界,丛林法则普遍适行,这种法则的效力,不但自发地表达在人与自然之间,而且深刻地渗入到人类社会里面。族群之间、方国之间、地域之间、人与人之间,方方面面,解决不了的问题,最后大都留给了武力。武,是人们最为崇尚的一种修行。一个组织,武力不发达,它就难以长久地生存下去;同样,一个人,如果要在易星的江湖行稳致远,他就必须要有武力作为保障。 可是,现在,小喜的内力,也就是武修灵力,只处在最低的红芒之境。那是分分钟就可以被掐灭的处境。 原体坠崖的遭遇,就是最好的说明。试想,如果攸喜当时的内力强大一些,一如银伯或者小黑,那他可能就可以借力抓住一些什么或者止住势头,而不会跌落得那么远,或许还留在了路面上而不至于坠崖。银伯虽自说武修不高,但相对于一般人,内力还是好的;也有一块力灵玉,虽然比自己的要差,但说明老人家在内力的恢复上,还是心有不甘呢。 如果自己武力高强,鼠豆儿他们一伙歪人,就不会一下子那么猖狂,以至于骗了牛车还偷玉佩。而且,明明是那伙人无理,可是银伯他们还是选择隐忍而不直取,不就是也有考虑小喜的武功因素在内吗! 小喜拿着银伯的力灵玉又把玩了几回,扔放在旁边,开始胡思乱想。 头脑中出现的,都是遥远世界里一些与武有关的画面与经历。 武打电影,武侠小说,练过的军体操,跟人比划过几天的太极拳……哦,还有易筋经…… 林林总总,凡是他认为与武有关的记忆,全都在脑海里搜索了一边。就像看中了一个心仪玩具的孩子,翻箱倒柜地寻找藏钱的每一个角落,要把钱凑齐了好把玩具买下来。 第二天,银伯和小黑哥都没有按往常的日子那样去干活。 鼠豆儿他们是客栈的常客,但是昨日就已经退了房。在老银的央求下,老石通过熟人,找到他们的一个落脚之处。碍于情面,鼠豆儿嘴上答应了石老板,愿意赴会银风竹邀约的饭局,不过须得推延几日。 小喜睡醒起床的时候,已是日中时分。 艳阳当空,小喜的情绪忽然好转起来,嘴里面哼哼唧唧的响起了小调。 银伯先从外面回来,后面跟着一个陌生人。 两人听着孩子有些怪异的腔调,相互对望了一眼。 以前也有过陌生人被银伯领进家门的,小喜见怪不怪。 被生活逼迫,四十九号房舍,慢慢地有点儿变成了客栈里的小商店。银伯经历的事情多些,有些生意头脑,会囤积一些容易转手的物品;小黑哥收获的东西,也不全是拿到城里的贸易场去售卖,有人定好了的,或者一时间没有售卖出去的,就放在居所里,客栈里有人要了,自然就来交易。 当然,来过两趟之后的,就不是陌生人了。 小喜吃过肉脯就粥的早食,把力灵玉还给银伯,就想遛出门去。 他想到龙上山那里,听他胡侃一番,顺带喝点儿酒水。娱乐项目少,那是一个遛弯儿透气的好去处。不能整日总待在家里,昨日银伯他们提到过请龙上山的哥哥帮忙的事情,他觉得今儿也可顺便把这个对酒友说了。以他对银伯的了解,除非石老板这边出面请客吃饭的路子断了,否则是不会一下子就走下一条路的。花费是另外一回事;作坊老板龙上山看中了银伯的本领,如果银风竹求他帮忙,他一定会要老银答应在作坊里多做几年的。 银伯有自己的打算,不到万不得已,不想签几年的卖身契。 “喜儿,你又想溜出去玩了?快快过来拜见,我给你请来了一个名师!” 小喜心里料定,这是银伯请了来的武学老师了。 客栈里人来人往,什么样儿的人物都有,银伯平时很会留心,今天领进门来一个武修易师,也不算什么突兀。 其实,武师是石老板介绍给银风竹的。 “拜见老师,弟子这厢有礼!” 小喜细观此人,一把胡子,浑觉可亲,于是乖巧地作揖施礼。 银伯怪小喜礼仪稍轻,谁知那人并不以之为忤,反而是爽朗地呵呵大笑: “那里需要如此拘礼!小兄弟,与你相见也是一种缘分,我们就互相做些探讨吧。” 小喜叩问其姓名来历,那人答曰: “我叫周突,打西而来,做些货物贸易,龙鳞客栈旅居也有几次了。听石老板讲,你们家委托他帮忙找个武修的师傅,说来与小兄弟做个短暂的教学。我不敢好为人师,也不是专职的武师,但是石溪老这样隆重推荐,你们家银老又如此礼迎,我只得前来结识拜访。” 攸小喜听了,心中高兴。 小黑也回来了,他按银伯的吩咐,买回了一些茶果和待客之物。 吃着银风竹献上的果茶,聊天说地,周突谦逊地道: “小公子灵力修炼上重新启蒙这样的事情......银师你的情况我是已经有所了解了,但是——这个黑兄弟,我看暂时就可充任么,何必让我多此一举!” 银风竹接话道: “我这崩废过了的老家伙,已是难为其力了……正经的蒙教,还是名师好!我刚才也忘记跟你说明——我们家这黑陶,虽说灵力已有四重,也略微懂得一些技艺招术,但是,周师你也看见了,他天生说不了话呢!而且,由您来给他做一个切实的启导,从而给与孩子一个良好的开端,这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啊!” 黑陶听了银风竹的话,也是呵呵咧嘴,频频地向着周突点头。 “银师傅,人生一世,道艺三千,能够深入钻研的,也就适合自己的那么少数几种。你在武道上遇上了意外,确实是一件很令人痛心的事!不幸中的万幸,内力能够恢复到三阶之境,也是很不错的了——你在其他领域的修为成就,我也是有耳闻的——恭敬不如从命,我就把自己略知的一二,代为启授一下吧,都是缘分!这孩子,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我识别得出,他在武修上的资质,藏得深呢,将来会有一个好发展的。” 银风竹听了客人后面对自家公子的夸奖,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又认为,这不过是周师的客套话而已 大家一时无话,周突掉转头来,忽然向着黑陶运气发力。 黑陶会意,忙启动了体内的武修灵力,运作在两个拿手的招术上,与周易师比斗起来。 小喜不明就里。只见一顿饭的功夫,周、黑两人脚下都是汗湿一片。 两人收功力,银风竹重新添水倒酒。 “这位黑兄弟,经脉强健,绿芒之力雄厚,还能灵活应用,殊为难得!他力元灵敏,资质也不错,适当调整,可望在短期之内,再上台阶!” 黑陶听了,忙单膝跪地,行了三拜大礼。 **************** 周突在聚龙城并不久留,接下来还待三五日。但是对于小喜之事,他认为时间足够。 问过石老板,在客栈里寻了一个较为僻静的所在。周师在此处精心地给小喜做了几天传道授业解惑的工作。 这个孩子,现在在武修上最大的问题,乃是经脉问题!跟老银一样,被人喂食过“灵力散”的! 灵力散!这种不知道被谁研制出来的魔药,不但摧毁一个人经历千辛万苦练就的武修灵力——也就是内力,而且,还最大限度地伤害损毁他的经络气脉,使得其成为武道上的一个废人! 按说,虽然灵力散厉害,但是这样留存性命,绝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达成的目的!是谁如此心狠手辣而又手下留情的!? 当然,用灵玉滋养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修复气脉经络的,但是费时旷日,对于一个亟需在武学上有所进步的人来说,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有“灵力散”这样的魔药,就有“经络康”这样的神药,虽然此种神药万般难寻,偏偏自己是闯荡江湖做生意的老油条,最近还真用高价得到了这种稀罕的东西。 生意人牟利么,周突本来是想为自己手中的紧俏商品寻找一个舍得出血本的买家的,所以透露了一点儿消息后,也就收到了石老板的推荐,与攸方来的老银头接洽了。这银风竹还是很诚心诚意的,开头也没有怎么和他多说什么,但他似乎很知道情况一样,开门见山就把薄薄的家底儿都掏了出来,还美其名曰是孩子的“拜师礼”!自己很感他的诚心,虽然比起此药的成本来,利润并不大,决定还是匀出一半来成此买卖! “武修领域,内力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关键因素。检验它的途径很多,而最直观、最便捷、最有好处的,就是使用易灵玉……” “易灵玉,武者以力而言之,爱称它力灵玉;玄者以气而言,则称气灵玉;又因为用它能变幻各种灵器,还称为器灵玉……” 周突也作灵玉生意,对于此物所知甚多。 “……人与玉是相互滋养的,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世。而易灵玉尤其如此,能够帮助自己的主人调养生息……” “灵玉也分等,但是,最常见的灵玉,也是武修易者的珍宝……” 周突拿出了自己的珍宝,运足了七、八分的力气。在春夜中,那灵玉发出蓝莹莹的光芒,犹如蛙鸣中燃烧着的鬼火:神秘、灵动。 “你银伯那块,是一枚素灵玉……我这块,是地灵玉……” 周易师把力灵玉收了力,清了气,灵玉呈现出熟悉的玄灰色质。 易师摸着他的地灵玉,那珍惜的神情,难以形容。 “器、速、形、气;意、象、数、理......只要内力够高,修为到位,它可是能够变化的。” 易师说完,一边又对那玉施展功夫:凝神、静气、运气、发力,口中默默地叨念着一些什么。 周突手中的易灵玉,吸收着主人源源不断送来的各种元力,迅速膨胀,变形,变相,变色,一片白光之后,那原本玄灰色质的灵玉,瞬间在他的手上,变成了一根可以用来挑东西的木棍。 第六章 星空 易星世界,日月为易。易者,日月之谓,阴阳之合体也。日月之下,茫茫万事,皆为易事。 所以,易星世界的人们,在不混淆事物称谓的时候,有时爱冠之以一个“易”字:易师、易生、易者、易物、易月、易日、易修……并无特别的含义,无非是特定世界的一种禅辞偏好。 当然,武功不等同于易功,因为易功还包括文功、巫功、陶功、卜功等等,但是,易功可以理解为狭义上的武功,武功,虽然只是易功中的一个子集,但是,因为它在易修中与众不同的地位,人们愿意如此,一种习俗而已。同理,易修包括文修,也包括武修、兵修、厨修,诸如此类。 易,之于词语,是一种很广泛、笼统的修饰。 易师,中心字就是‘’师‘’。周易师,即是周师傅,抑或周师父、周老师的意思。 周易师把神药慎重地交给银风竹,千叮咛万嘱咐,教他如何给孩子服用。 银风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一瓶金贵的“经络康”,眼睛里发出异样的亮彩。那神情,与老头子从鱼凫公子那里帮小喜讨取到酒药还的时候,极为相似,甚至更为复杂。 小主的经脉,就是在被放逐之前,为“灵力散”所伤的。不幸中万幸,中途时刻,被老头子警觉发现,悄悄地用了李代桃僵和瞒天过海的办法,让孩子逃过了这一不复之劫。 孩子还小,身体虽然有所伤害,但是得到及时的止损,虽然说后来又经历了坠崖事故,但从后面康复的情形来看,希望还是有的。只是自己....... 银风竹与周突达成了神药的交易后,自然而然,就和小喜说了出攸前被人暗中投喂“灵力散”的事情。那应该是政敌最阴狠的一招:既显示自己并不赶尽杀绝的宽容,又让对手彻底丧失一项至关重要的核心竞争能力。不过他们也没有想到,银狐玥的媵臣竟然这样忠心耿耿,不但识破了这个计谋,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地代主受过,自食经脉损伤灵力尽废的恶果。 小喜因为食用了鱼凫紫夏所赠药酒,实现了灵肉合一,所以对于身体的状况还是自信满满的。他不想白白浪费银伯花光了仅有的钱财所购得的神药。 “现在,用这药最值当的人,还是银伯!”攸喜自言自语。但是,自己不用而强着老头子来用这神药,怕是行不通呢,老人家这事情上死犟得很,毕竟这种东西,只是恰巧遇上了周突这样的生意人,才能幸运地购得一次的。 于是小喜假装配合的样子,接了银伯手中的药,背过身去,偷偷地做了一个手脚。少年要用暗度陈仓的办法,来悄悄回报老人的相救之恩。 ...... 好奇心是学习探索的动力,它让小喜在周突的武修课上,表现得干劲十足。 一个愿意学,一个愿意教,师徒两人一拍即合,诸事谐宜。周突为让小喜在武修灵力上的二次开蒙走得更好,特意迟滞了几日行程。 周易师教他: 武修内力,能让力灵之玉发出九种能色光芒,分别对应九重力境: 一重红芒境, 二重橙芒境, 三重黄芒境, 四重绿芒境, 五重青芒境, 六重蓝芒境, 七重紫芒境, 八重白芒境, 九重彩芒境。 实际上,与武修灵力,也就是内力,相对应的,是魂力。灵力为体,魂力为用,两者相辅相成,只是,灵力可以用灵玉测试,魂力却不可以。 灵力之元有四:象元、速元、形元、气元。 四种力元,各有元斗,元力之活性,各用其元斗之星站衡量。 各元斗之内,有星站七个: 第一站瑶光, 第二站开阳, 第三站玉衡, 第四站天权, 第五站天璇, 第六站天玑, 第七站天枢。 星之站位,代表了力元的活性,力元以星站的形式释放能量,谓之站星之能。 元斗之内,七星皆明亮,则力元活性满斗,元斗发育完备,元斗激活,力以元斗的形式释放阶能。元斗之能则可让力灵之玉发出对应之阶的光芒能色。 某阶能境内,一只元斗完备、激活,谓之某阶某元满斗,或某重一斗;两只元斗激活,谓之某阶二元满斗,或某阶二斗;依次类推,三只元斗激活,谓之某阶三元满斗、某阶三斗、某重三元满斗或某重三斗,等等,随心所欲,不一足而论。 四只元斗皆活,作用于力灵之玉,灵玉放出异常明亮的阶色光芒,玉心有双色鱼形生成,两鱼阴阳互补,首尾衔接,犹如旋洞,是为某阶满元满斗之境,谓之洞明。 洞明之态不可久存,双鱼逐渐消散,灵力之能发生跃变,能色很快升到更高阶层的境界。高阶能境内,若四只元斗尚无一斗激活,此时,武之灵力,作用于力灵之玉,随着前阶洞明之鱼的消散,玉质回归玄灰本色,只剩下两点鱼眼,鱼眼一阴一阳,阴眼融没在灵玉的玄灰本色之中,阳眼则是高阶之色,虽可辨认,其光芒细微,此时,谓之隐元。 相同能境之内,一只元斗与数只元斗,它们释放出的能量,让力灵之玉发出的芒色质相相同,但效率与持久性有不同区别。 …… 小喜开始听得如梦如幻,不知所以。周突拿出另一枚素灵玉,品质与银风竹的那块灵玉相类,开始给他变魔术。 周师运气发力,轻松地把一块玉璧变成了一个可以戴在脖子上的项圈。 然后又变,成了玉碗、玉梳头……都是玉质的器物。 小喜的心,被引诱的得如百爪抓挠。 易师又开启他: 易灵玉,都可以用来测试灵力,但是,如果修为够高,还可以激活灵玉物化的灵性。 素灵玉和地灵玉,两者在灵力作用下幻化成其他物象时,有很大的不同。 比如,在高能灵力的作用之下,素灵之玉只能物化成简单物体的几何形状,如玉圆圈、玉方框、玉绳子、玉球体、玉三角,等等。也就是说,不能物化物体材质上的文理、质地等,材质依然还是玉质的。 当然,各种几何的形状,因其难易程度而对灵力又有不同的要求。 更加高阶的灵玉则不同,比如地阶灵玉,它可以在足够强大的灵力作用下,变成具有器象特征的各种事物,例如弓箭、刀剑、陶器、篮子、木桶等等,其纹理质地一如器物本身之表象,如果品级和能量足够,这些玉化的器物,也可以具有相似的物理效用。 当然,这些地阶灵玉通过灵力作用玉化的物件,都是没有生命活力的东西。 玉化成生物?周师说,天阶灵玉可以,不过,对修为的要求,就更高了。 地灵玉少见,天灵玉,更是罕见!所以,关于它们神奇的玉化传说,只在少部分高人之间流传。 ************ 鼠豆儿推三托四的,又把赴约吃饭的日子往后推了两日,经过客栈老板的认真干涉,终于敲定了下来。 宴席的规格与定位,较前面有所不同。 小喜想请周突也去。银伯与黑陶为此忙前忙后。 小喜专心于他的灵力修炼。 重开过蒙,修正了方法姿势,周师让小喜重新测试自己的武修灵力——内力。 凝神静气,运气发力。 小喜与灵玉相互交感,力灵之玉变幻,真气在自己的脑海也浮现一片星空: 宇宙的中央,悬挂着一轮日阳,一轮月阴,以日月为中心,代表不同力元的四种星云,运动在各自的元斗区间。每一种元斗的形状,都有七颗星站构成,这些星站,斗位不同,全都是力元星云中转的站点…… 四种力元的元斗,有三种,都用红芒点亮了各自的天枢站星。只有气元之斗,红色的火焰,还停留在天权星站上…… 二十五颗红光闪闪的元星,把这片星空,染得彤红…… 小喜按照周师的指点,改变了运气发力的方向。 很快,气元之斗上的天璇、天玑和天枢三个星站,也被相继点燃。 红芒满元满斗,小喜步入灵力的洞明状态,手中的力灵玉,有短暂的明艳红色光环,玉心有双鱼炫动。片刻,能色跃升,鱼形消弭,只留下一个橙色的小圆点。小喜进入到了橙芒的隐元。 然后,形元、速元、象元相继满斗,余下气元,有橙色站星之数若干…… “我也没有想到啊,孩子的灵力,短短几日,就进展到了二重三元之境!” 周易师向银风竹报喜。三元满斗之境,被简化成三元之境;未满斗的力气元,也被忽略。其实,少年的气元之力,已至玉衡星站,是橙芒三星之能。 小喜在内力上的快速提升,令他这个老师非常诧异,疑心少年的经脉是否受到过魔药的伤害,因为,卖他的神药,应该还未到起作用的时候。 三天,上升一阶,还进三元!这种速度,让熟悉内情的人都非常震惊。 “看来喜儿在这方面,有些发展前途哩!” 银伯心中自想,觉得自己的代主受过,有价值,也觉得周师的药物货真价实。 对于自己灵力境界的突破,小喜思索再三,把它归功于几个方面: 其一,是小喜已经实现了灵肉合一,对于这一点,鱼凫公子的酒药功不可没;其二,小喜对地球世界里与武学相关经历的回忆。这些经历与回忆,看来无关紧要,但是对于易星世界里灵力的提升,很有效。此外,也离不开周师傅的悉心的指导和准确的启蒙,他让自己打开了灵力这个神奇领域的大门。 进入灵力二阶三元之境,普通人想要达成,除了必不可少的训练与方法,绝大多数要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才能实现了。 而作为八九岁孩子的小喜,虽然历经艰险,却实现了初步的弯道超车。这种超车,与崖路上牛车避马时孩子坠崖时的那种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些在这方面要轻视他的人,难免要吃一些苦头呢。 黑陶看到小喜的进展,也想着法子与周师傅亲近。 师傅和师父是不一样的字眼,周突那种对小喜和黑陶相待以诚的做法,让小喜很是感慨。老师即将离开,他决定要正式地举行一下谢师之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周突实打实地做了自己七日之师呢!他年纪又比这里的自己大,叫他一声“师父”,应该。 所以,他恳求周突留下来吃一顿宴席。这宴席,就是谢师宴了。 这顿席,本来是银伯用来请鼠豆儿藤条他们一伙贼人的,借机讨讨情,让他们把属于自己的东西还过来。现在,攸公子想更改宴席的格调。 经过小喜的说道,周突答应了。 一席两得,轻重主次有了变化。 周突说届时要带几个客人一起前来,那是他货队里同行的伙伴。 这是捧场的节凑。 当然,主是师父一方,次是鼠豆儿那伙人。双方不可同日而语。另外,小喜觉得,借着师父,正可乘势打压一下鼠豆儿那伙人的气焰! 请饭的地点,安排在聚龙城靠近龙鳞客栈的方向,一个有名的大食坊。招待客人的食物,由银伯和食坊商量着来。 正式开宴的时辰定在申时。 第七章 客栈八十八号 小喜和黑陶沐浴更衣毕,带着拜师礼,步行到了客栈的八十八号,来请周师几人一起赴席吃拜师宴。 龙鳞客栈的八十八号,那是两排连在一起构成直角形状的套屋,总数有七八间之多,加上几个牛栏马圈,空挡之处,由矮墙、篱笆、荆棘丛或者木栅栏连缀,合围起来,自成一体。 这里有专门的伙房大灶,有水井,有磨盘。正值春光浓艳,院子里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此外,还有几株满是绿意的树木,其中一棵大桑树已经高出了房顶一倍。 都是木骨泥墙人字顶的茅屋,但是地面平整板结,墙体厚实周正,物件一应齐全,住着非常的舒服。 这种套房不多,租住的价格不菲,平常被人住用的情形不多。周突一干人,每次做生意来聚龙城,爱到龙鳞客栈下榻。八十八号刚好空着,他们就直接住进去;如果碰到有人住着呢,他会先在别的居所暂住,然后等着腾空了搬进去。老石与这群客人很熟悉的了,所以特别优待。 小喜和小黑到了八十八号居所的柴门前,尚未叩门入院,就闻见狗吠声。 小喜向着里面喊了两声,窜出来几条狗,对着他们叫。 吠叫的是两条大犬,各是一黑一黄的毛色;在大狗后面的几步之外,是一条安静的花花小犬,白毛中夹杂一小块一小块的黑毛,三四个月大小的狗龄。花花狗儿并没有叫唤,反有些呆萌地望着院外的两个来客。 听到里面传来的止呵后,两只大狗就消停了下来。 柴门打开,周突和几个人出来,接过了小喜黑陶手上的礼物,热情地把两人引了进去。 狗儿也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大狗看了主人的举动,开始热烈地摇尾巴。它们围着小喜两人热情地转了两个圈圈,被主人赶跑开了。 只有花花小狗一声不吭地紧跟着小喜的脚步,小喜到哪,它也到哪儿,被撵走了又回来,仿佛他的脚下踩着了翔。小喜看着小狗讨人喜欢,就蹲下去轻拍它的狗首,逗它玩。 “你喜欢它的话,就把它送给你好了!” 耳边响起一个少年童音。 小喜回首去看,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女孩,比自己高一些,正半嗔半笑地跟自己讲话。 “你舍得吗?”小喜满脸疑惑中带着一些期待。 “青柠你这么恨它呀,如此着急,要把它赶走!” 周突对着名叫做青柠的女孩笑说。 “它总是与九儿胡闹,一不注意就吓它欺负它,羽毛都被它咬下来几根了,我恨死它了!叔叔,这狗反正是捡来的,有人要就把它送了吧!” 青柠突然有些赌气地说。 她的叔叔听了,摸着胡子笑,边笑边摇头。 女孩以为周突是在否定她的提议,于是嘟起小嘴: “哼!不送人的话,到时它没了小命,可不要怪我哦!” 九儿是青柠养着的一只八哥,聪明伶俐,因为比一般的八哥鸟还会说法,青柠给它取名“九儿”。花花小狗是上个月从路上跟来的,周突的货队把它收养了。 花花与九儿两只小动物仿佛是一对欢喜冤家,鸟儿讨厌新来的狗儿,喜欢张着大嘴巴骂花花,花花被鸟儿的破嘴烦死了,爱吓九儿追赶它;三天两头两个小家伙总要斗一场。有两次玩闹得凶了,九儿被花花弄下来两根羽毛,心疼得青柠发誓要把花花烹了做菜吃! 也不能全怪花花。九儿有时候实在太爱多嘴了,货队里一些很微妙不必言说的事情,总是被她这张破鸟嘴扩音说开了,让人尴尬不已。 心里面想把九儿炖了的也有,不过因它有青柠护着,青柠又有周突周首领宠着,这种恨的牙痒痒的想法,也就偶尔在队员们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自从来了花花,九儿就有了对头,破嘴还是老样子,但更多的精力分配在了小狗狗的身上了,一些队员感觉非常的惬意。 “小喜,你喜欢它罢?喜欢就把它给你留下来,我们不带走了。记得是在上月初二,对,初二的上午,我们路过孟方的时候,把它捡回来的。当时它跟着我们好长一段路程,一直跟着,货队就把它收养了。养了个把月,日日与九儿闹,性情还很孤僻,与我们货队阿黄、阿黑也不怎么契合,还要单独给它进食狗粮。我想它本来就是东陆的,就还留东陆这边,可能好一些……” 周突对着小喜细细叙说花花小狗的来历。 九儿昨晚立了大功,周突思谋着要怎么好好地奖励一下那只大嘴巴鸟,看到小狗很讨小喜的喜爱,听了青柠的话,就真心实意地要把狗狗送了。 小喜的心思正在小狗的身上,十分高兴两人的慷慨赠狗,欣喜地接纳道: “是上月初二捡来的么?送给我的话,我就给它取个新名——叫它初二!好不好?” 给它取新名字,就相当于在自己的物品上盖戳,省得你们反悔。小喜心里想。 “给你了就是你的,你爱怎么取名就怎么取吧!记住是我送给你的就是了!” 青柠仿佛手上有难以出手的货物,刚好碰上了犯傻的买主,迫不及待接过话茬了,算是给小狗的归属定了调。她把初二往小喜的这边踢了一脚,然后蹦蹦跳跳地往里面走,脸上露出两片如释重负的笑意,其头上两只束结的总角,不知道怎地就被松解了开来。 “汪汪——”初二望着小姑娘的背影,叫了几声“讨厌”。 “哈哈哈……”,几个大人笑了。 …… 穿间过屋,小喜和黑陶看到有十几号人,三五成群,吆五喝六,分聚在几个屋子里高兴地喝酒吃肉,他们都是货队的队员。还有十来头用来驮运货物的牛马牲畜,也都在圈栏里吃着料食。 嗯,十几号人组成的货队,穿州过镇的,规模不算小了,没有一定的资本不行。 看情状,他们的行李货物都已经打包妥当。要不是今天有个特殊的饭局,他们一干人,恐怕早就上路进发去到另外一个地方发财去了吧。 这是小喜和黑陶首次来到货队,看得出来,周突很有仁义威望,颇受一队人的爱戴。不过,与他一样有威望的还有两个人,这两个人,也会一同去参宴。 进到了八十八号居所一个较大的堂室,那里已经燃香备墨。 卜手在一块早已摆好的牛肩胛骨上用热木灼烧,施兆后,把裂开的兆纹与走向指于周突几人观看。周突翻看了几遍,点头微笑,接过小喜和黑陶呈上的名帖,读了,然后对照着拿朱笔在卜骨上面兆纹的旁边,认真地书写了几行文字。书罢,把卜骨递回给卜者,吩咐他有空的时候再按书凿刻、择地填埋。 小喜与黑陶并向周师献茶,一同郑重地行了参拜认师之仪。 周师接过茶一饮而尽。 立时间涌来大半队员耸立两旁,有乐的,有问好的,有满口带食的,也有窃窃私语的。 周突向着大家笑道: “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这几日刚收的两个易徒!以后大家江湖相逢,可以当做自家人看待。” “我本来不想繁文缛节,但是那边的老人家郑重其事,两个孩子也是极为真诚,所以就简单地行一下过场仪式。日子是好日子,兆也是好兆,已经刻辞为记。大家心里有数就好,外面不必大肆宣扬。”周突又道。 “师妹见过两位师兄!” 不知道何时,青柠立在了小喜两人的身边,咯咯地笑,两条绕耳的新编盘辫取代了刚才的总角,少了一些稚气,多了几丝青春之意。 “喜儿,小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两位!” 周师拉着他们的手,介绍将要一起去赴宴吃席的两人。 “这是我们货队的主管,队里的大小事务都给他管理,他姓姬,叫姬分,比我小,你们可以叫他分叔——这一个是我的胞弟,嗯,名字叫夜。至于其他人员,以后有机会的话,慢慢认识。” 周突认真地道。 姬分就是刚才的卜者;周夜与周突有兄弟之象。小喜小黑两人又行参见之礼。 时间不早了,小喜抱着初二,催着师父师叔们赴席,青柠也闹着要去。 周突赶着其他队员回屋子去继续享用他们刚才被中断了的用餐: “去去去,你们忙你们的,该吃吃,该喝喝!记得轮换值班就是。呵呵,看到你们吃的这样香,我也感觉有点饿了!” 队里今日加了一顿餐,弄得很是丰盛,吃饱了明天好赶路哩。 那伙人嘻嘻哈哈地散去,划拳斗酒之声又响了起来。 周师这里是现成的车,分叔和夜叔抬了一坛酒往车上放。青柠还没有出院子来。小黑坐在驾驶位上,等着发车。 周师好像有什么事似的,跟小喜招招手,示意跟他去。小喜一时未解其意,抱着初二,绕过几间宿舍,来到很里的一个屋室前,那里坐着一个看门的队员。 周突先进去,里面传来这样的说话声: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青柠姐姐,青柠姐姐,这两个坏蛋,乘人不在,刚才商量着要跑呀,要跑呀!跑了怎么办!跑了怎么办!” 小喜有些儿吃惊。初二挣开了小喜的怀抱,下了地,冲在前头进了屋子。 小喜跟进,看到初二望着窗棂的方向盯看,目光炯炯的,张开了狗嘴把舌头伸到了外面,只是并不发声。 这时那个声音又响起。小喜听得出,是八哥鸟九儿看到了初二,开骂新对象了呢—— “死花花,死花花!昨天你死哪了!不是九儿,你今天肯定被菜了!讨厌你,讨厌你,你滚,你滚!” 伴随着少女咯咯地笑声。 有点逆光,小喜知道是青柠。她正站在窗棂旁边,喂食她那个立在一根木钉上的大嘴巴鸟九儿呢。 九儿虽是鸟儿,也会干活站岗,青柠宠它,要带着和周突周夜他们一起赴宴,刚才看门人走开的时候,死九儿被两个绑在里面的小偷骂了一顿,很生气,正被小主人安抚,又看到花花狗儿初二进来,尚未平静的情绪,又有点烦躁起来。 初二有点轻蔑地看了看九儿,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这间屋室一分为二,隔成里外两个部分,里面关着昨晚失手的两个蟊贼。 “你认识他们吧?” 师父指着里面问小喜。 小喜探头往里一看,顿时惊诧不已。 那关押着两个贼中,有一个正是他认识的藤条。 第八章 藤条与瘦狐 原来,藤条几人昨日有计划来客栈八十八号行窃,先把阿黄阿黑两只大狗下药迷昏了。本来以为能够得手,不意被八哥鸟九儿发现了。大嘴巴九儿地唤来了货队的值守人员,把他们逮住了两个。 周突知道了小喜丢失玉佩的事情。所以,从天鼋城回来后,他就疑心蟊贼是奔着自己货队的灵玉来的。玉器,是他们货队常所交易的物品,其中也有少数力灵之玉。 昨日,周突从另一个货队收到货物之后,把它们送到了天鼋大学。 天鼋校方与周突的货队有合作,最近又向他们约购了一批东西。东西不少,自己货队直接采办的却不多,大部分是由周突他们重新发包,给了那些有交往可信赖的其他生意人。那些生意人规模大小不一,各以自身的优势进行差价采集。 校方在赶进度,由于交货完满及时,周首领受到了校方的特别款待。 “周首领,校长大人委托我邀请您和您的人员前来我们天鼋城参观、游览。” 校方代表热情地说。 “承谢、承谢,一定安排!一定安排!” 这是一个与客户互动的良机,还可丰富队员的生活,周突自不放过。 周突留下几人值守客栈的居所,其他人则都一同前去天鼋观游。 留守的人员包括周夜、青柠等人,他们都曾经去过那里。一起留下的,还有两只大狗和青柠的九儿。 九儿留家,花花狗儿就被轰到天鼋城去了。 “一个多月了,难得让我和我的九儿清净一日。” 青柠冒出了小女孩特有的天真与童趣。 “青柠,你好美呀!”九儿恭维道,用嘴轻啄她头上的辫发。 “姐姐,那儿有一朵花,我帮你摘下来吧!”八哥鸟说着,“扑”的一声,打开翅膀,真的飞到一株梨树上去,用嘴衔了一朵白花下来。 “主人,你的书读得好慢呀!”鸟儿看青柠手中的书简总是停留在一处,并不翻阅,于是就又张开了它的大嘴吧聒噪。 青柠听了鸟儿的数落,慌忙停止了少女之思,掩卷起身,捏着九儿鸟嘴笑骂: “你这张破嘴,有时候真想帮你剪了!” 等到青柠松了手,九儿立马飞到了高枝上,对着主人“呱呱”而笑。于是青柠也依墙开颜。 …… 小花狗混在参观人员中间,人模狗样地东看看西瞧瞧。 它不喜欢人家抱着,一副很独立的孩童样子。看到感兴趣的地方,就离开队伍几步,抬起狗头视听,两只耳朵随着不为人知的声音微微地转动。走累了,它还很会偷懒,不需要吩咐,就上随行的车子安坐。 天鼋大学的一个院长与周突相识的很早,周突每次来聚龙镇,都会看望这个老朋友。天鼋大学名声在外,生源充沛,最近校方感觉师资力量不成比例,于是大力招徕优才老师。校长经过院长,认识了周突。一次两人相见,校长对周突道: “周先生,我们天鼋现在亟需老师,而您游遍天下,见多识广,如有合适人选,请您一定不吝帮我们举贤荐能,推选一二。” 朋友觉得周突本是一个极好的对象,但是他自由惯了,并不想园囿于校园生活,所以就没有奉承这位院长朋友的盛情。人各有志,不能勉强,所以校长转而请周突帮忙物色他人。 “哪里哪里,多谢校尊抬爱,如有人选,周某不敢藏私。” 于是,周突推举了一人,那人是东海的一位名士。天鼋校方求贤若渴,几番书信沟通,东海名士来校就职任教的事情,就基本上定了下来。院长知道老友近日即将离开聚龙,于是请校长制办好了聘书、聘礼,托周突捎带过去。 校长是个管理的高手,为表示对这聘任事件的重视,不但专门致信名士,还突发奇想,邀请周突带着货队的成员前往校园参观。须知,天鼋城可不是一个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 大伙儿去参观天鼋的消息,不知怎么样就被鼠豆儿藤条他们一伙知道了。这伙人寻准了空挡,派藤条和另外两人踩着点儿去龙鳞客栈八十八号入室行窃。谁知道千算万算,他们没有把八哥九儿算进去,而正是这个大嘴巴鸟儿,把他们的好事坏了。 周突从天鼋城回到客栈,知道了居所发生的事情,当时就想把窃贼送官严办。无奈彼时天色已晚。 次日事情很多,很忙,等到小喜和黑陶催促出发赴宴,想起屋子里关着的两个蟊贼,周突就叫小喜进去看。藤条小喜是认得的;另外一人有点脸熟,瘦瘦的,审问后知道他叫瘦狐。 经过审讯,藤条两人招认了他们的目标就是货队的力灵玉。 团子鼠豆儿他们食味知髓,一伙人弄得了小喜的玉佩后,很快就找到了买家。销赃所得的巨额利润,委实震惊了他们,知道周突也做灵玉的生意,决定如法炮制。 银风竹身上也有一块素阶灵玉,自打小喜失玉,老头保管得分外小心,贼人暂时不容易得手。周突他们是专门做生意的,那里肯定有更好的货色,所以,他们就把目标和精力先集中在了周突的货队。 并不是周突的货队更好下手,实在是他们干这个行当有些心得了,于是瞄准了机会,安排藤条带人潜入了龙鳞客栈的八十八号居所。他们情况都摸得一清二楚,还带来了专门迷狗之药。乘着留守人员春困打盹,扔了几个香饼,阿黄阿黑就都晕睡过去了。 他们只想把狗迷昏而不毒死,是有考虑的。事成之后,让狗儿及时恢复正常,这样,就会让一切变得悄然无踪。后面即使失主有所发觉,那时,他们已经把一切都处理妥当了。只是这些,都被青柠的宠物鸟九儿一招破功。 小喜的力灵玉卖给谁了,藤条两人也不知道,他们只是团伙里最底层的下线。灵玉所卖获利虽多,他们也只得了其中极小的一个零头,与往常相比多一些罢了。团伙分工明确,各司其职,类似藤条与瘦狐一样的人负责在第一线。很多环节,他们是没有权力参与进去的。 他们本来不想弄此营生,但是被逼迫着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藤条瘦狐处在最受压榨的底端,团子和鼠豆儿可以管着他们;但是团子和鼠豆儿上面,还有更高的层级。 这伙人心狠手辣,下线不听招呼,等待的就是各种惩罚。藤条、瘦狐不敢,也不能逃,因为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呢。 但是一有个什么风波,断尾求生则是这个团伙常做的手段,底层和下线,有时是工具,有时是牺牲品。聚龙城里,这个团伙已经横行很久了。 周突认识聚龙城的城尹,把藤条他们送官治罪是很自然的想法。 “扬灰于道,断其手足”,聚龙城与其他城邑一样,律令的管理是很严厉的,虽然说各种情状千差万别,但象藤条今日这样被“抓住现行”,而诉主又与城尹相识,被送官的下场就好不到哪里去。 藤条儿和他的同伴瘦狐见了小喜,心中俱是一懔: “糟糕!” 本来还打算用苦情的法儿求周突放他们一码的,现在看来,这一老招用不了了呢。 “该死的小孩!顶个修武的由头,让银老头抽风花几个钱请周老板陪你耍子几天就行了,谁指望你还与他成了师徒!你们这样一搅,我们不好搞了啊……” 藤条和瘦狐两个想着自己的鬼心思。 安排了两驾马车,一辆周夜驾御,车厢内坐着小喜和被绑的藤条、瘦狐;另一辆黑陶行驶,上面坐着周突、姬分和青柠。初二与九儿各自跟着自己的小主人。 小喜在车上好生监看着两个被绑着的贼人。这个没有问题。 周突等人商议,把两个贼子先押送到就席的食馆,意欲先与赴宴的鼠豆儿当面对质,把他们的把戏拆穿了,然后再送官府。于是把两人都绑紧了,塞了嘴,往车厢里放,一边派人到城尹府报案。 …… “今天团子鼠豆儿他们不会去参宴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藤条把塞在嘴里的布团弄开了,抓住机会有些讨好地对小喜说。 “帮他把嘴堵回去,喜!”周夜回头叮嘱了小喜一句。 “没事的,师叔,我这里看着呢!如他胡说八道,我马上塞回去。” 小喜懒得在颠簸的车厢里起身动手,也想看看,两个狗贼的嘴里,吐得出吐不出什么象牙。 他们确实可恶,骗了牛车还窃玉佩。如今,自己的七星灵玉不知到哪一个地方去了。 “小公子,你就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被逼迫的。弄到了官府,说不定暗中就有人把我们给做了,他们怕连累,心可黑哟……城尹的朋友出面呀,即使不做我们,判罚也不会轻啊!” “知道就好!”小喜的表情无动于衷,心里倒有看戏的想法。 “天哪,好苦啊——老母啊,没有人养你你也不得活了啊!求求你们发发善心吧,我们娘儿两的命,都揣在在你的小手上啊……” 藤条哭了。他说话很会来这一套,早上,周突差一点就被他们动摇了。 “这个有点老套了啊。”小喜心里想。 “是啊——喜公子,你就放了我们吧,以后,我们可以跟着你干,或者私下里帮你做些事情,都可以!说不准那一天,我们就帮你把玉佩的去向打探回来了!”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瘦狐开腔了。他左弄右弄,也吐出了口里的塞布。 “这真是一只狐狸!”小喜心中一动,开始默默思衬…… 师父的车跑到前面去了,行到一处,两车的视线不能相连。小喜乘坐的车辆突然马失前蹄,车子一个趔趄,初二“汪”地一声,掉下车去,车轮还在旁边打转。小喜害怕小狗儿被车碾压死了,慌忙跳下车去抱。 “你们坐好了!” 周夜师叔拉紧缰绳,控制住了马儿,三颠五簸,好容易让车厢平复了位置。可是藤条和瘦狐也被溜跌在了地上。 “咦~”周夜把车停住。小喜紧赶几步,把初二抱回到车上安放好,然后回身,想去拉藤条和瘦狐。谁知道,两个贼子,早已各自松脱了绳绑,放开两腿飞跑而去。 “贼人不讲武德!我大意了啊——”小喜于是就明白,刚才的交通事故,是他们制造的,不知用什么东西把马腿狠狠地打着了一下。 小喜飞步上前,拼死拼活扯住了一个落后的瘦狐。 瘦狐就和小喜过招。 瘦狐虽然瘦,但他欺负小喜还是一个孩子。 “对付一个小屁孩,应该不在话下。赶紧把这孩子弄趴下了,逃!”这是瘦狐此时的想法。 运气,发力。气、速、形、象,四元合力!没有器具,瘦狐化掌为拳、为刀,为钩子,狐狸一样的身形、速度和气味,去捕捉更加弱小动物。他全力一动,释放出的,是二阶灵力之能!形、象、速三元黄芒满斗、气元黄芒三星之内力急速而去,他要把这个小孩子一击而倒。 他想,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儿,受他这一波凌厉攻击后,必然是猝然倒地的。然后,他就能抓住机会,又一次逃脱而去了。 可是瘦狐想得太美好了,他小看了小喜。 小喜的内力,也就是武修灵力,前几天,就已经是橙芒三元满斗、气元三星之境了,隔了几日的长进,如今他的气元,已经升至天璇星站,是橙芒五星之能,相比瘦虎,略有盈余。 也是运气、发力!其它的都相当,只多了一个气元上的细微优势,瘦狐就落了下风。 “啪”的一下,小喜没有倒地,瘦狐的膝跳反到挨了一下。瘦狐应声而倒。 伴随同瘦狐倒地的,是远处藤条的一声“哎哟”高叫。 小喜按住瘦狐回头而望,只见周夜正拿着他的弹弓吹了一吹,往兜里收放。 第九章 捉放贼 藤条和瘦狐两个又被捉回到车上,反绑着被扔在车厢里,脸贴着车板。 两人对小喜刚才的表现,很是惊讶。 藤条背着周夜挨了他一石,受了伤,还不知道是被弹弓所击,满腔恼怒,发现小喜前来纠缠他,于是两人有了比斗。藤条比瘦狐的灵力要强一些,所以他看小喜,认为就是碟中的小菜。 小喜的内力,是二阶三元满斗、气元橙芒五星,藤条比小喜的力境略高一些:二阶三元满斗、速元六星。相比同龄人,藤条的武修灵力还是出众的。但是,因为其受了周夜的弹弓一击,变了形,速元又差一些,故而不能发挥出应有的力效。 更重要的是,藤条还认为,这个孩子的灵力境界,横竖仅在红芒之内,他的这种错误认识,让他在比斗中轻敌,受到的打击,就比瘦狐刚才还要沉重些。 …… 马蹄嘚嘚,春阳艳艳,小喜坐在车上,举目四望,视线所及之处,杨柳如烟,青山绿水如画,一路春光春景,十分怡人。 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芳香,小喜使劲的品尝着春的气息。 车轮咿咿呀呀作响,小喜耷拉着眼帘,若有所思…… “诶,醒醒,你师父让你过去呢!” 有人推他的肩膀,小喜惊得睁开了眼睛,是青柠说话。 两辆马车都在路边停了下来,前车那边,多了一个人。青柠说,那是去城尹府报案的队员,已经回来了。 分叔和青柠要与小喜换乘,让他到前边那辆车子上去。 “磨蹭什么,快去,你师父有话要跟你讲!” 青柠一幅居高临下的表情,很像一个严肃的小大人。 小喜听说周突要和自己讲话,没有去计较青柠的说话态度,抱起初二,就向前车走去。 “城尹昨日已经离开了聚龙城!” 周夜说道。 “哦——” 小喜应了一声,等着师父的下一句。 “我与城尹有些交情,本来是想借着两个家伙顺藤摸瓜,帮你找一找那玉佩下落!可是……” “师父,你们货队,没有丢失什么东西吧?” “嗯,应该没有!” “不如……把那两个人,放了吧—……”小喜这样提议道。 “哦?说说看,你为什么这样想——”周突听了,稍作沉吟。 “师父,我的玉佩,既然是灵玉,已经被他们转手了,就没那么容易回来的。我刚才在想,真立了案,这两人,最多就是人家的替罪羊。到嘴的东西,那伙人是不会想吐出来的,他们手下的价值,恐怕也就到此为止。” 小喜说出了自己的思考。 周突的眼前一亮,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嗯……城尹调走,或许就是一种风向……他们知道你这几天跟着我受武修上的启蒙,而我与城尹又有交情……只是……怎么这么快就……如果我想通过其他的关系,坚持要破这件窃案呢……” “顺藤摸瓜吗?那这两根藤,很有可能就被人用刀割了。还不如……” 小喜接话。 “借用天鼋大学的名义,他们的刀,就没有那么长了吧!”周突道,“就说给天鼋缴纳的货品少了几件,请学校出面。天鼋层级高哩,可不隶属于聚龙城的治下——这样总妥当?” 小喜听了,心中一阵感动: “可是那样的话,师父就必须滞留在这里了!你们时间紧迫,马上就要离开聚龙城。再说,如果天鼋城也懒得花费时间和精力,认为几件货物只是小事,把皮球又踢回给城尹府呢?” 小喜把几方面的信息综合起来,恣意发挥,隐隐地把事情引着自己设想好了的方向发展。 藤条,瘦狐,如果能把他们收服过来,从而增添一点自己的力量,并且还把他们当做木马一样,放置在那个团伙中去,收集有用的情报,岂不是很有意义的事。 “不如……不如来个放长线钓大鱼!” 小喜把一个成竹于胸的方案,故意用言辞表达得那么吞吐、不利索,好像这是在两人的共同构想下,一步一步逐渐成型的。 “钓大鱼……放长线……” 周突忍不住击节。 ************ “有情况!” 这时,刚才去城尹府报案的队员突然提醒大家。 周突小喜他们顺着那队员的示意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探头探脑地向着这边偷窥。 他们怕是尾随着报案队员一路追踪而来的了,其意是在藤条和瘦狐两人。 “去把他们几个人换到这边来吧——” “师父,我们将计就计吗?” 周突愈发惊奇于眼前的这个孩子。 相处短短的几日,孩子给了他太多的惊喜。 他对着小喜点点头,又示意小黑道: “你们去把师叔和青柠他们都换过来。先跟他们讲清楚了,然后好见机行事!” 师父下了决心后,小喜就很高兴。 看到两车的人员换来换去的,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就窃窃私语,他们担心自己行踪被前车发现了,于是隐匿的更隐蔽了一些。 这个车上,小黑还是坐在了驾驶位上,小喜则挑逗藤条和瘦狐两人说话: “诶,我们派人去城尹府报案了!” “……” 藤条和瘦狐没有吭声。 小喜重复了刚才的话。 “……那可就把我们废了啊。我们知道,你们师父,与城尹是交好的朋友……城尹肯定会对我们下重手的……” “可是城尹已经离开了聚龙城!这是为什么?” “……” 又是一阵沉默。 “真的吗?可能是让你们不要穷追下去的意思吧——城尹真的调走了吗?” 瘦狐打破了对话的僵局。 “是真的,听说由副尹接位呢——我也不很清楚!”小喜道。 “是副尹接位吗?是副尹的话,他肯定知道我们是被冤枉了的!那请你们乘早把我们放了吧,反正迟早也是放。” 两人听了小喜的话,那正是他们想要的答案,心中不由得多了许多底气。 “副尹怎么断定你们就是冤枉的?” 这一问,藤条顿时哑口无言,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说漏了嘴。 “怎么不是冤枉的!我们到龙鳞八十八号,并没有拿什么东西么!喜公子,你和我们这伙人,以后都是要在聚龙城里常碰头的——烦你去跟他们讲讲,起因是他们的两只狗太凶,要咬人么,惹发了我们斗狗的心!可不是我们自己要进到里面去的哟!你让他们查查,究竟少了什么没有!这次我们是被冤枉的……”瘦狐把藤条的话圆了一下,又说得很在理的样子。 “就是听说有两件天鼋大学的东西找不到了呀!我们师父刚才讲,可能要把案件报送到天鼋去呢——不去城尹府立案了……”小喜一本正经地说。 “天鼋!天哪,你们是借刀杀人呐!天地良心,我们这次真没有拿他们一样东西。” “小公子啊,你们和周首领有师徒关系,求求你,去帮我说说情好吧,问问找不到的东西是不是那里遗漏掉了。天鼋可不能去啊!” 两人突然哀苦起来。原来他们在天鼋留有案底,屡犯在那里受罚是很严峻的。 “那么我的玉佩呢,是它自己跑了的咯?” “小兄弟啊,你的玉佩,那是一次失误啊,再说,我没有把你那玉佩捡到手,换作别人,也是一样会捡到了的啊!” 藤条还很珍惜自己的名义,硬要说把攸喜的玉佩说成是他捡到的,小喜听了好气又好笑。 …… “好像有人来救你们了!”小喜轻声道。 他们听了,急切地想抬起头来观看究竟。被小喜狠狠地按了下去。 “真的要把我们送到天鼋去吗?真去的话,那他们肯定不是来救人了,而是来送我们上路的了……小公子、喜公子,小黑哥哥,求求你们,去向帮忙说说情吧,以后,我们宁愿跟着你们干……” 小喜收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这时候,周突带着那个报案的队员过来了。 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是为了重点防护车上的两个蟊贼而做的换防。周突、黑陶、小喜和那队员四人的综合防备实力,整体确实上要比姬分、周夜和青柠三人要高。 “行车!有人跟踪,小心防护!”周突郑重其事地下令道。 藤条瘦狐两人听了周突的话,知道他们的人果真前来了。至于是救人还是做人,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只用两双眼睛巴巴地盯着小喜。 小喜于是向周突说: “师父,丢失的东西再仔细找找吧!如果没有什么大损失,就垫补垫补,把这两个家伙放了吧!留着很是累赘,我们赶宴席要紧。” “我无所谓,主要是你丢失的玉佩!” “我那玉佩,都已经丢了,慢慢找吧,可能这两个人以后知道了什么线索,也会告诉我哩。真把他们判罚重了,于事无补呢!” 两个家伙感激得拼命地点头。 “现在什么时辰了?听说宴席还请了其他人是吗。你看着办吧,为师只能帮你到此。” 于是小喜把两人的绳索都解开了。 两人慌忙之间要起来磕头,被周突严厉而轻声地呵诉回去: “喜儿有心对你们好,你们自己却不怕遭同伙嫌疑吗!这样子在我们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逃走,他们以为你们被收买了呢!” 周突这一说,比多加了几根绳索还管用,于是两人还是维持着假绑的样式,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 这时候,突然听到“砰”,很响的一声。前车停了下来,那边人向着这边发狠招手: “酒坛子裂开了,酒坛子被打裂开了!酒快要流光了!” 周突听了,忙与小喜小黑使了一个眼色,先带着那个队员急匆匆回到前车。 前车上的酒坛子里装着上好的酒水,本来是捎带到宴席上用的。被飞来的一块石头砸中了。大家都知道,那是跟踪的人使用的声东击西之法。其实也就砸中了而已,坛瓮并不损失的多厉害,只要用心护着,送到目的地没有多大问题。可是他们都是有计谋的人,周首领刚才与大家彼此悄悄商议过后,个个都心领神会,借机而作,装着慌乱,把个酒坛瓮子弄破得不可收拾。 周突似乎皱了皱眉,仿佛很有果断力似的,吩咐大家赶紧把酒吃了。 于是,大家都行着有些可惜的姿势,抢喝着那就要白白流失的美酒。 青柠的九儿也被喂了几口,发着酒疯在哪里高叫: “快喝酒啊,快喝酒啊,坛子破了,酒快要流光了!快喝酒呀,快喝酒呀,酒要流光了!” 其实是青柠在教大嘴巴鸟说话,但是它的声音传到了鬼祟而来的那几个人耳里,都自以为得计,探头探脑地露出猥琐的笑容。 小黑被小喜捅了一下,是周突让他们也过去喝酒。小黑乐呵呵地先下车去了。 留下小喜,他轻声道: “你们的人好像就要过来了,等下就假装自己挣脱的吧……以后可不要相忘啊!” 小喜把初二一踢,踢下了车。于是小喜下车追狗,跟在小狗的后面叫着: “初二,初二!” 第十章 龙涎食坊 龙涎食坊是聚龙城里最有名气的一家馆肆之一。 大小不同的包间、统间的门楣上,挂着各种上面书刻着诸如“稻花”、“黍香”、“稷风”等字样的木牌,那是房间的名号。这里南腔北调,宾客盈门,可见生意非常兴荣。要在这里吃上一顿食,如果人数多且有一些格调要求的话,是要与坊主预定房间席位的。 这个馆肆与其他建筑不同之处,还在于它是坚固的两层木石结构。 登高而食,似乎食欲就会大增,所以用膳饮酒多在二楼。一楼开辟出的几间几处也可以用席,但大多地方都用作存放物料、烹饪作业以及安置车马之所。 这顿宴席,原本是用来请吃团子鼠豆儿一伙人的。通过酒席讨情,银伯他们想要回自己的东西。后来知道,小喜的力灵玉是已经回不来了,那几个人也大抵上也不在乎吃这一席酒饭。 但是,席位已经预订好了,把它撤销总是不太妥当。这好歹也是银风竹他们到聚龙城的第一次定席。 恰好小喜拜认了武学老师,拜师宴也是有人举办的;孩子又表现得极其郑重,所以,宴席也就成了小喜拜师、谢师的宴席。 时间地点未变,人员略有调整,周突几人成为主客,席宴规格升高。 坊主是老石的连襟,在石溪老夫妇的协助下,食坊很是精心安排这一局席。 周突姬分周夜小喜等一行人来到食坊,报上姓名来历,早有小二把车马安置到一边,并把他们引到楼上的包间里。 这是一个大雅间,挂着的房号木牌上刻写“麦秀”两字。空间宽敞,摆下许多案桌。案桌木制,都是单人用的,呈长方形。没有凳子,但有用来跪坐的草席。 银伯,龙上山,龙上山的哥哥龙上峰,灵龙作坊里银风竹的两位同事;石溪老,石夫人,老石出面请来的聚龙城副尹的一位亲戚;此外,还有周突在生意场上的两位朋友。他们早已到了。 案桌四面相对排列,围绕着中间的数个大食器。个案上各自摆好了碗筷杯盘等,到号者都已经依次在席。几个店里的仆役伙计正在忙碌着:有从瓮坛里舀菜糜的,有从饭桶里盛饭到碗中的,有端茶倒水分装果子的…… 见到周突周夜几个人进来,都打着招呼,或起身相迎,或招手示意,或者也有就呶呶嘴的,各不相同: “请就位,请就位,专等你们了!” 银风竹躬身作揖,鹿皮帽子歪到了一边。 “这顿可是拜师宴,你们今日的主客,反倒来迟了!等下可得罚酒哦!” 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发出俏笑之音,这是石溪老的夫人。 “周师傅,姬师傅,恭祝,恭祝!” 两个生意朋友作揖招呼周突、姬分几个,他们可是熟人,恭祝包含多种意思。 “为等着你们来,我们的肚子,可是受罪好久了呢!” 龙上山的兄弟道。 “咦,嘻嘘,来了一对金童玉女!” 看到小喜和青柠两个孩子,副尹的亲戚戏谑地说。 “来来来,小友,这边,这边,坐老哥这边!好长一段时间我们未相见了!” 酒友龙上山看见小喜,满脸兴奋的笑意。 …… 周突等人连忙告罪、回礼: “承情,多谢,多谢了!” “久等了,久等了!” “哎呀呀,见谅,见谅,见谅啊!” …… 只有大嘴巴鸟九儿呼嚷着“有啥好吃的?有啥好吃的?” 小喜听过大家的寒暄,心里想着要把最重要的事情先赶紧完成了。他走到案桌边,拿起两个酒爵子,让酒仆斟满了酒,拉着黑陶一起举起爵杯走到周突的席前,朗声而言: “师父在上,弟子们首先恭敬您老三杯,为礼!”说罢,饮酒,然后让酒仆添酒,连着饮了三次。 接着又敬姬分、周夜两人各三爵。小黑都乐呵呵地依样而行。 如此饮过,小喜独自又换了一个大杯,添满了酒,举起来走到案桌的中央,向着大家打躬作揖旋转一圈,说道: “今日,小生借着谢师的名义,有劳银伯,荣幸请到各位到场助兴,非常感谢!感谢!如有失礼之处,务必多多海涵!容我先干此一大杯为敬,大家雅量,随意,随意!” 银风竹忙累得要死要活,却一直还在为最要紧的一个环节而忐忑,没有料想到一下子就被小喜两个举重若轻地完成了,顿时轻松了下来。 “小孩子能干事了!”老银心里道。 小喜酒用得有些急了,又是空腹,刚才路上从破坛中抢食的酒又发力了,颇感醉意滚滚上头。他挨着龙上山坐下,与这个酒鬼酒友也碰了碰杯,然后就停杯取箸夹菜而食。 龙上山甚是关照这个小友,口里吩咐着,帮他挡酒换菜。 接下来就是开吃!正是大食稍过的时辰,彼此都感觉饥渴了,正式开了席,大家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尽情地食用自己钟爱的各类食品。 山珍水味,粒食糕点,羹汤果酒,品类不少,数量也是管够。肉有鹿肉、獾肉、黄牛肉、黑猪肉,鱼有鲤鱼、鲈鱼、甲鱼等,其他如田螺、蘑菇、春笋、香椿、野蒜、梅干、酱瓜、米饭、炸糕等等,都用大小不一的盘碟钵罐装盛在各自的面前。 如此美味佳肴,小喜虽醉,也不容错过。最主要的是,食物能中和酒精。 他首先挑着合口的鱼肉吃了个半饱,然后就着沾了姜和芥末的肉汁与野蒜狠下了几碗饭。小喜此生还是爱吃辣味,但是根本没有见着辣椒这种事物,只好用韭蒜姜芥之类的来调味代替。 味道尚可。 没肉的骨头够多,初二啃了几根就兴趣缺缺。小喜让龙上山帮忙,给初二盛了些肉汤拌饭喂它,它顶喜欢。 九儿显得比往常安静很多,也没有挑衅初二。实际上,九儿刚才在车上喝多了。破坛瓮里,人嘴够不着的地方,鸟嘴很方便啄食嘞。小喜又投其所好,乘着兴头偷喂了这个傻鸟一些带酒的食品,它有点犯酒困了,开始立在青柠的肩膀上埋头睡觉。 青柠没有饮酒,但很喜欢鲈鱼、春笋和田螺。小喜看她田螺吃得欢,于是借机笑她是“田螺姑娘”。 田螺肉好吃,田螺的形象却不优美,青柠很反对小喜这样称呼她,于是用他正吃着的野蒜来反唇相讥: “小喜子,野蒜头!” 野蒜也很香,而且辣,但不象家蒜那样身材颀长均匀,细长的颈脖上顶着一颗圆鼓鼓的脑袋。小喜照过镜子,觉得如把头发比作蒜须的话,那“野蒜头”这个外号,还真是和现在的这个形象贴切无比。更主要的是,他联想到了自己并不为这里人所知的另一种身份来历,于是忍禁不禁,不由得喷了一口饭。辣味呛进到他的鼻孔里,刺激得双眼都泛起了泪花。 青柠觉得自己的反击到位,很是得意。 “小喜子,野蒜头!” 此一句,就此忽然间成了青柠跟小喜斗嘴的有用武器。 “田螺姑娘!” 小喜的心里狠狠地咒着。本来是毫无恶意的四个字,开始也往语调或者臆想里添加了几丝恶情绪。 都是小孩子之间的胡闹,大人们一时懒得去理会这样的事情。他们有自己的任务要做,有自己的天要聊。 慰劳过了自己的肠胃,大家有了雅兴。饮酒必须作乐,于是,投壶此时成了大家第一个赞成的娱乐项目。 拿来箭壶与箭矢,大家商定游戏的规则。 箭壶是铜质的,三四尺的高度,两三寸的口宽,颈高七寸,腹高五寸。箭矢由涕竹之材制就,共有八根,每根约七扶之长。箭壶放在与投掷相距八九尺左右的地方。 大家按照年龄,从小到大依次投掷,每人每次投一矢,未中者先罚酒一杯,总共四次,投中多着为胜,投中少的表演节目。 由周突做司射,其他人都参与投射。 大家依序而行。 青柠排在第一位,小喜紧随其后,排在第二。 排在开头的,心理上多多少少总要吃一些亏。 “丫头啊,你没中啊!”小喜看到青柠的箭矢射在了壶外,有些幸灾乐祸地给她送过去一杯罚酒。 游戏规则不得违反,青柠闭着眼睛把这酒喝了下去。 轮到小喜,他吸取了青柠失误的教训,先沉住了气,又比划了一下意识里打球投篮的姿势,瞄准壶口,把竹矢投了出去。 “咻!”箭头很准地射进了壶口。可是,箭身却在壶口上打圈,就像篮球旋在篮筐里一样。小喜把自己当做了箭矢,歪着身子想让它掉进铜壶里去。 终究还是未进,箭矢也掉到了壶外。 早有青柠用刚才的爵杯挹注满了酒液,端过来,揪着小喜的耳朵,让他把罚酒灌了下去: “师兄,你也没有利害到哪里去呀!” 第十一章 投壶 排在第三的是黑陶,然后依次是周夜,副尹的亲戚黑风甲,银风竹的两个工友,等等,银伯排在最后。 十几个人,只有周突、周夜、姬分、黑陶、黑风甲、龙上峰几人四投全中,其他人都失手一、二不等,根据数字罚酒,都饮了。 最后总数统计下来,小喜与龙上山、石溪老投中之数最少,只进一枝,按规定都要受罚表演节目。 老石奉演的节目是象舞,大家都同意。 老石是舞者出身,与石夫人也是因舞相互结纳为夫妻。老石已经多年不事舞蹈之业,但其爱舞之心尚在,不过现在多为自娱自乐之舞。 最近他玩心大发,开始热衷于舞象。把两手变为大象的前肢,不用其他道具,就披一件象衣之布,屁股后边扎一根不拘什么,或茅草或竹枝,权当象尾巴,然后在拍打的鼓声中踏拍而舞。 老石晃动着他胖胖的身材,摇头摆尾,卷鼻踢腿,踩着鼓点做大象之舞,憨态可掬。大家看了,无不哄然而笑。 小喜见了,搓着一个饭团去喂这头跳舞的大象。其他人,有喂吃瓜果的,也有灌酒的。老石舞到了兴奋之处,俱迎合而食。石夫人担心夫君过饱伤胃,也操起旧业,舞上前去,把好事者赶开了,自与老石伴跳。模拟的都是一些赶象拉物、插秧播种之类的动作,大象不听话之处,还挨着女主人的一顿鞭子狠揍。大家看了都乐。 然后是龙上山的表演。几个提议被否决后,他决定在一块骨板上雕刻字画。灵龙骨器作坊的老板,骨书是他的拿手好戏,于是大家都允了。 备好刀具,都是阴笔。画很快就好了,也还可以,就是一个人喝酒的场景。后面刻好的几行文字,就很让人赞叹了——那就是小喜前段时间让龙上山听哭了的《将进酒》中的几句片段。 在座诸人多为好酒之人,认识文字的,看了无不点头称赞,把骨书拿在手上把玩诵读: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 佳句如好酒,品之越久,其韵味越是浓郁。于是得其意者皆有痴迷之态,都急切地向龙上山追问诗词的来历出处。 “嗨——大家可能不知,我龙某为得着了这诗,可是停饮了三日之酒呢!” 龙上山故意卖了个关子。 “此诗确可醉人!请龙兄弟知告作者的尊名大姓?”周突道。 “妙,妙!虽为女流,我也看出了其中的豪迈之气!如能配上曲调,定会迅速流行、传唱。” 石夫人展露出了她的一点职业素养。 “此诗确可当做美酒来品味了!”周突的一个生意朋友说,他来自于豫州。 “究竟是何方文者所为之作?气度奔放,又富有雅意,实是从未听过……”周夜喃喃自语。 …… “首先正告!说出来大家不要惊讶——” 龙上山有些夸张地指着小喜,很是得意: “别不相信!此诗—的出处——嗯,是我小酒友这里哩!我是——他的第一个读者哪!” …… 大家沉默。有惊异、质疑等各种表情相继浮现。 黑风甲就有点儿邪气地问小喜: “这是你作的么?” 这人太讨厌了! 因为他这样的提问方式,很难让人回答! 说是?不行。拒绝认领么?这个时代,可就没有人能认领了啊! 他望着黑风甲那张似笑非笑而显得有些可恶的脸,恨不得从案桌上拾起一根鱼针来扎他一下。小喜先从鼻孔里“嗯哼”了一下。看到大家静默着,似乎都在等待着他对这个问题的回应,于是避实就虚地答道: “是从我这里出去的!我还有很多这样的东西呢。” “哦——还有很多?现在就轮到你受罚表演了,那就再发表一首新作看看,如何?没有其他要求,就是与酒有关,可呼!” “遵命——” “若过了我这关,此顿宴席,可由我来买单!”黑风甲一副慷慨义然样貌。 “从命、成交!” 小喜嘿然,拿起酒杯过去与黑风甲碰。 促成交易,要有仪式感。 龙上山尤其兴奋,不顾绛紫色的脸上冒出了热烈的汗汽,他让酒仆斟满酒,也举杯一个一个地去与人邀杯相撞。对小友接下来的表现,龙上山充满了十足的他信,配合着小喜的仪式,要预先给与庆祝。 青柠见了,抚摸着它那还在打盹的九儿,似信非信: “师兄,你就快点吧,若真的是好,我教九儿也跟着学你这诗的!” 小喜把脚边的初二踢开,紧张地检索着自己的记忆。 “有了!” 一首《酒中八仙》在他的头脑里闪了出来。 聚龙城里,小喜朋友本来不多,周突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刚刚散去的寂寞,仿佛就要翁涌而回,自己应该尽快竖立一些生活上的目标,开拓一下交往的圈子。 他道: “好朋友如美酒,美酒就是好朋友。小生与酒颇有一些缘分,如今,我就来一首酒中求友之诗——” 有石溪老、石夫人几个性情直率的人,只听了小喜开场白,就禁不住先自敲案拍手叫好。 周突举起双手,把手掌往下压一压,示意大家安静。 小喜咳嗽了几下,清清嗓子,他把那首诗圣的作品在脑子里定格住了,略做增减,取了一个新题目,以自己特有的腔调高声诵唱: “《酒中求友》—— 求友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求友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求友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 求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求友长斋绣圣前,醉中往往爱参玄。 求友斗酒诗百篇,中州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求友三杯书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墨如云烟。 求友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 …… 然后用索笔逐字逐句地写出,再请龙上山寻一块合适的骨板刻写了出来。 大家无不争相传阅、反复议论个中之意。 与周突相熟的朋友,都纷纷起立,与周首领道喜,恭贺他收罗了富有文采的高徒。然后又恭维老银等。银风竹与小黑的脸上,倍有荣光。 龙上山自我恭喜,说他是小喜在聚龙城里的第一个朋友。有人揶揄龙酒鬼: “那龙老板,你属于这求友诗中的第几位酒客啊!” 这样一句,可就把灵龙作坊的老板问住了,老酒鬼的脸上,忽然沮丧起来。 青柠看小喜的眼睛,里面比刚才添了不少的崇拜之情。 那一边,石夫人想到了什么事情,跑出了“麦秀”号包间,去找食坊的老板去了,也就是她的阿姐与姐夫。 只有黑风甲默然无语。 这时候,忽然有人在包间外叫问: “周突周首领是在这里吗?” 进来了一个男装打扮的俊秀少年,问过,是鱼凫公子派来的,有信给周突,让他帮忙捎带到西陆。 这个时代,信息沟通不发达,如果遇见有人做长途之行,就便的人,常会拜托帮忙捎带消息,或口信,或书信,抑或密函。货队作为往来于各处进行贸易交流的经济组织,因其各方面的便利,代为传达各种消息就显得非常频繁和必要,既助人以方便,又能获得报酬利益,是一种相互需求。 周突的货队是有名的,鱼凫公子与他们有不浅的交往,相互之间已有较深的信任关系。谁说贸易就一定需要实物?这种一本万利的信息服务,反而更受货队的青睐。 不用说是老主顾了,就是新客有生意送上门来,那也是非常受欢迎的事情。 一听说“鱼凫紫夏”的名字,小喜就想起她,或者说他,亲自捧着珍贵的药酒,去到居所助他治病康复。可以说,她于他有大恩。 但不止于此。他强烈地感觉她是乔装的女儿之身。透过现象看本质,察觉到了本质,他就看见了鱼凫紫夏一举一动所展现出来的一种异样之美好。这样一种情绪,因为久不相见,以为消失了;今天,突然间又听到她的名字,这情绪似乎又起来包围了自己。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小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周突他们把鱼凫公子的信使迎进包间,布座,安席,让伙计添加餐具与食物。宴席还未过半,因是拜师宴,周突作为最为主要的客人,自可一尽半主之谊;何况,鱼凫紫夏甚至还是为东道主伸出过援手的贵人呢!来者都是客,大家都是吃席,无非先后一步到座的问题,所以,鱼凫公子的信使,很快融入席宴。 又新上了许多美食,大家各回本位。玩过了一局游戏,客人的胃口又大了起来,继续饮酒吃食。调动了情绪,也有了更多的话题,不认识的也相互认识了,席间的气氛比刚才融洽许多,彼此叙说着以前和将来。 鱼凫紫夏的信使叫文鱼。文鱼吃过几杯酒,把鱼凫公子的信取出来,郑重地托付给了周突。 为什么定要来到此处找到周首领,并亲手把信交于给他,而不是直接去到龙鳞客栈的八十八号居所? 文鱼确实去过客栈的。 但因为这是一封密信,按公子的嘱咐,必须亲手送到周突的手上才可。所以,问实了周首领现在所在之地,文鱼就赶了过来。 小喜注意到,文鱼在与师父交头接耳,再三再四地嘱托些什么特别的事情。周首领频频点头。信使又奉出捎信的酬金,周先生于是扭头看了一下姬分,然后推辞了几番。无奈文鱼受了自家公子之命,必须把酬金之事情交割清楚。周突略显无奈地一笑,在文鱼递过的收据上画了押,才把酬金收了,递给了姬分保管。 鱼凫公子的事情,小喜在与龙上山喝酒的时候,云山雾罩地听说了一点,当时觉得事情遥远,一时未辨其真假。但是,从紫夏是女儿之身的判断出发,那么,根据当前的情况来分析,小喜确定,自己陡然之间,在新世界遇到了一个极大的挑战。 第十二章 两个酒客 腹欲既满,大家话题又回到《酒中求友》之诗。诗以言志,针对小喜在诗中所展现出来的交友宣言,大家议论纷纷。 周突的豫州朋友道: “这位小公子,你的求友之诗,文思很是斐然新奇,我们穿州过邑,见人不少,如此年少而文高,却是少有;只是,恕我直言,你所说的这样的酒场朋友,怕是不好找呢!” 大家听了都笑,笑意不尽相同。 黑风甲“哗啦”一下,吐了口中残食,直刺刺地说: “这个,若不是梦中呓语,就是白日妄言了!不然,天子相诏都不上船,莫非真喝高了,要上天?” 黑风甲是副尹的亲戚,在聚龙城里担任捕头,三教九流都有人缘,见识的多,与团子、鼠豆儿一伙人颇熟悉。银风竹通过石溪老把他请过来,是想央求他居中调停小喜失玉之事。看主人有求于他,席间吃喝十分随意,言语上,也不十分的客气。 小喜此时,对于挖苦,倒有些心不在焉。 周突另一位梁州的朋友这时候接话了: “周首领高徒诗中八类所求之酒客,确是豪雄难觅。不过,其中第一、二种,在下是见过的。只是,他们两人俱在华阳,就是怕这小公子,一生也未必到那里去相会一次哩!” 听了梁州朋友这话,大家的好奇心顿然起来。有人特举杯与其邀饮一爵,恳请详述那两个酒中豪人的情状。 梁州朋友道: “第一个酒客,是华阳夜郎人,尚未获其名姓,只知江湖号其为‘井眠醉侠’。我往西南行走时,亲眼见过他。其人爱骑一匹矮矬的笮马,带着酒葫芦常在山路间行走,人马摇晃,真如山中行船。有人说他喝醉了两眼昏花,总是在酒渴汲水时掉入井中,又不淹死。实际上,是他所喝之酒太多太烈,烧得浑身难受,欲入井水之中解酒哩,久而久之,人家爱上了井水的干净清澈,就养成醉后井中休眠的习惯。” “开始,乡民都讨厌他把饮用的井水玷污了,无不痛恨驱赶。但是井上无盖,守不了那么多,驱赶无效;只要醉酒,那人还是乘着夜色下井解酒如故。一次,村里别处的井都干涸了,只有那口井里有水,却被他占据了泡着,村人都恼了,就落井下石,到后面,还用巨石把井口都遮压住了。谁知道凌晨有人早起,看见他双手托起巨石自井而出,并未淹死在井水下面。原来,他武力高强,还水性极好,村民往井中撂石块砸他时,他即潜入深井之底,半晌之后,人们带着惶恐离去,他又露出水面换气,是夜,还在井里安然休眠一宿哩。” “于是人们惊奇之,不再驱赶加害。后来仔细追其寻踪,发现他入井多在夜晚,并在入井之前,必会在干净的河流潭池之中干净其躯体。又后来,人们察觉其所泡井之水,紧日内对许多疾病有医疗之效,于是求医而来者,会把井水一挑而空,不必另外洗井呢;而豪客井中醉眠一觉而出后,必会在井之所在周围乡里,做一件大大的好事情。自此而后,‘井眠醉侠’之号不胫而走,传遍华阳,只是,要亲眼见他入井而眠却越来越难了。” 梁州朋友稍歇。少年文鱼道:“这个是真的!我们公子还与这个酒客见过哩!” 鱼凫公子是聚龙城的一个明星,俊逸,有背景,在座诸位,或多或少都与其有所交集,有其为此人作证,除了黑风甲不置可否,大家自然都是信的。 这是极好的佐酒谈资,大家又消了几斛酒。 当时风俗,人们爱作长谈之饮,酒虽称好,但浓度却少有高者,与小喜意识中的烈性白干,有云泥之别。若要比较,酒力不过在泡沫之啤上下,慢慢啜饮而不时小解释放,确实不易于醉人,不如井眠醉侠之酒也! 梁州朋友如厕去了。龙上山挪位近前,神秘兮兮的轻问小喜: “小友,夜郎国的醉侠,是你所求的酒友不?” 小喜此时也兴致勃勃,等着梁州朋友开讲第二个酒客的传奇。对于龙酒鬼之问,他只轻轻撇了半句: “要先去华阳看了才知……” 说罢,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文鱼那边。 龙上山听了,吐吐舌头。 文鱼的案席,被放置在小喜的斜对面。这里,她与小喜、青柠的年纪最为接近,于是逐渐地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他们的身上。看到小喜的花花狗儿,他(她)很自然地露出了一种欣喜的表情。初二已经吃饱了,不知文鱼用了什么法子,被其招呼到了身边,乖乖地依顺在其脚下,仿佛他们早已相识一样。 青柠见状,对着小喜做了一个鬼脸。 …… 小解、离位的都已归位,石夫人也回房坐定了。她有些惋惜错过了刚才的故事,老石提醒了她后,拍了拍有些起伏的胸脯,平复气息等待着下一个精彩。 “这第二位酒中豪客,乃是蜀人!” 梁州朋友拿着刚刚新鲜出炉的骨书,挑了其中第二段,自念: “求友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然后侃侃而谈: “他也有一个雅号,乃是‘三斗先生’,此客真如喜公子的酒诗所言:三斗之内必不自醉,饮足三斗方始面天而卧,每每出入城乡井市,路逢运麴酒车,必然口角生涎——呵呵,这都不是最巧合的。最为对景之处,还在于华阳峨眉一带,确实有一个叫做酒泉的方国,那国邑中有一泉谷,泉水绝好,涓涓流入谷中。极为奇妙的是,有聪明的猿猴,并无人所教,它们会自采山野中的水果掷于泉池,能够酿出芬芳独特如酒之液,自食,其他灵气动物也食,人们谓之泉酒,或酒泉。酒泉之气味,实际上,与人们所制之酒殊为不同,好酒之人见了惊奇,也尝之,少数喜欢多数厌恶。厌恶者嫌其腥臭污浊;喜之者爱其异样气味。三斗先生也慕名而去,与猿猴争食一次之后,即爱上了酒泉之液啦。” “三斗先生原是巴国人,从小入蜀,后来做上了蜀国的司酒大夫。因为一口酒,闹出了多少笑话和故事!后来,鬼迷心窍,三斗先生迷上了酒泉,向连山宗廷请求酒泉之封嘞!不过求封未准,三斗先生开始懈怠政事,虽然还在酒司任职,食禄已由中大夫降为下大夫了——这些,作为蜀人,鱼凫公子肯定也是知道的!” 鱼凫是蜀地的一支大族,以鱼凫为姓氏的人也很多,虽然看得出鱼凫紫夏是贵族出身,但梁州朋友并不知道她是鱼凫刀的千金,所以,只把鱼凫公子和他的信使随从当作蜀人贵族看待。 文鱼悦然而笑: “这个,我替我们公子作证,也是实实在在的真人真事!” 文鱼说罢,呵呵地对着脚下花花狗儿戏谑了一句,实是说给小喜听的: “要是能把诗中的酒客都凑齐了,我能让我们公子做几块‘酒中仙’的牌子,呵呵,送给你的主人。” 小喜闻言,心里一动…… “诶,诶——小酒鬼——野蒜头——” 青柠大声地喊小喜,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你——以后——要去华阳——看看你的、那两个酒客兄弟么?” 小喜听清了田螺姑娘的问题,似乎对着另一个自己征求意见: “路太远、太难走了——去么——” “蜀道么,难!”雍州朋友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青柠的九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酒了,它立在主人的肩上呱呱而叫: “胆小鬼、喝凉水!胆小鬼、没人陪!” 大嘴巴鸟儿的话,把青柠引得捧腹大笑,有点喘不过气来: “野蒜头,你怎、怎么脸那么红、红了?那那人家鱼凫公子他、他们,是怎么出来游学的,如何没听他们说路远难行?” 文鱼淡淡地补了一句: “我和我们——公子出蜀来,行的是水路,并没有走青泥穿剑阁呐。” 似乎在帮小喜解围。 这时候,黑风甲一副很有阅历的样子: “十人妄言攀蜀道,九个抛尸蜀道口,不是迷路坠崖亡,就是蛇虫叼头走——这种梦,孩子,还是不做吧。” 这个小孩,连自家的财产安全都无法保证,还妄言什么走蜀道去华阳寻人交朋友,他就很不屑了。 这时候,龙上山的兄长龙上峰发言了,他有些附和地说: “少年之人不入川,老年之人不出蜀,这是一句江湖古话啊……” 小喜听了,昂头痛饮一杯,微微一笑,朗声说: “扪参历井,横截峨眉,少年之志;游蚕丛古国,观锦城风物,我心之所系!结交上几位酒场中神仙似的朋友,也是我内心的向往!以后寻得机会,必定相邀同道之人,一起去华阳看看。” 既豪情又淡然,连周突他们都被镇住了。 一阵沉默之后,一直寡言的周夜幽幽地道: “这真是一个好玩的找人游戏!我想了想,似乎也帮你找着了一个,不过这个酒客,究竟是对应哪一种,我就先不说破了!在座诸位有兴趣的,不妨花几个钱,去红陶镇的‘杏花村’看看!” “杏花村”?银风竹听了这三个字,内心悄悄地起了波澜。 红陶镇是聚龙大镇的一个小镇邑,位置偏东,离聚龙城约有百把里,杏花村是那里的一个村邑,村邑里,有一个同名的酒肆。走南闯北的货贾人员,只要有到过聚龙大邑的,对那个去处就一般都会有所知悉。实际上,在座人中,除了小喜与黑陶等少数几个人是第一次听说外,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光顾过这么一个地方,只是时间远近上有不同罢了。 而周夜所说的那个酒客,是最近才在‘杏花村’出现的一位怪人。 不过对于银风竹来说,踏足杏花村,距离上一次,掐指算来,已经有三十来年之久了。 第十三章 目 银风竹的小名叫竹竹,风是他的祖姓。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寒夜,当他嗖嗖发抖地躲进一家贵族的宗庙,想从神台上偷取一些贡品来填充一下几日未曾进食的肚子时,巡夜的人发现了他,把他这个偷食神灵的窃贼绑缚了起来。 亵渎了贵族的宗庙神灵,他被狠狠地揍了几顿,直到奄奄一息,次日,就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扔到了风雪之中。 本来就很单薄的破衣,被重重的鞭子抽打得稀烂,不能遮体,伤痛已经麻木,饥寒也不再有所感觉,朔风怒号,他头枕在松软的雪泥上,露出唯一还有一点生气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满天密布的彤云,似乎感觉到了大地的呼唤。此时此刻的他,觉得累了,乏了,困了,那里也不想去了。雪地,就是他要用来长歇的床,飘飘洒洒的雪花,那是床上的帐子。 他是一个孤儿,父母姊妹都在部族的争斗中早早死去,孤苦伶仃的,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活到现在。亲人的影子早已经模糊,但是在那一刻,好像一切又清晰起来。他知道,他们怕他孤单,特意又远远地寻了来,找到了他。洁白的雪帐子,就是亲人们给他从天上弄来的,怕他要赶远路,帮他隔开了尘世的喧闹,让他休息好了。 天路是很遥远的,他必须好好地长睡一觉。帐子真好,比那些富贵人家的纱帐好多了,能避开烦人的吵杂,万籁俱寂,只有好听的、微微的、绵绵不绝的沙沙之韵。他闭上了双眼,几滴温泪从他的眼角淌出,滴在雪被子上,砸出几个白豆窝。 …… 当竹竹以为必将委身沟壑长眠于大地之时,是路过的银狐氏父女把他救活了下来,并且收留了他,让他感有了家的归宿。 银狐氏叫银狐光,他就是小喜的外祖,银狐玥的父亲,因为担任着宗族之长,外族的人,就称呼他为银狐氏。那一天,银狐光带人去把女儿从妇翁家接回银邑,路过龙方,眼尖的女儿发现了路沿下几乎被白雪覆盖了的濒临死亡的风竹竹。 天气恶劣,还要赶路,银狐光不想多事,而且,路上冻死骨常有,不足为奇。所以他只随着女儿的一声惊奇匆匆看了一眼,就放开不再理会了。 女儿玥玥是银狐光的掌上明珠,那时候五六岁的样子,被放在外家养了将近一年,快过年了,接她回家。他们坐在牛车上,在风雪里慢慢行进。玥儿还是不回头地注视着刚才的冻尸。女儿聪明伶俐,眼睛利,胆子大,是她的再一次发现与呼叫让银狐光改变了主意。 银狐光实在受不了玥儿的倔强,看她两眼泪汪汪,小脚在车上乱蹬,心软了,只得掉头下车,去看那个冻人。用手探探,果然还有气息。 思磨着正要花点钱买几个奴仆呢,看样子这冻人十岁出头的年纪,合适得很,能够把他救活了,横竖是一样的。何况这是女儿小玥玥做好事呢。 让几个下人一起帮忙,把风竹竹抬起来,放到车上,救活了。因为状况严重,必须继续救治,不能前行,所以,到了红陶邑,就急着要寻一个地方暂住。寒风刺骨,天气太冷,随行人员又多,还带着一个生死未卜的病人,难以找到合适的地方寄宿。后来好说歹说,银狐光给足了酬金,酒肆“杏花村”腾出了两间半屋子,接纳了他们。 道路极为难行。算一算行程,时间上还来得及,天也似乎有留客的意思,于是在杏花村一住就住了一旬。本来打算把竹竹用作仆役的,看到他各方面都还好,女儿玥玥又与他亲,嘴里哥哥长哥哥短的叫过不停,心里就高看了他一眼,赠了他一个“银”字,把他收为了族人,风竹竹从此改叫为银风竹。 在杏花村的那几天,银风竹吃了有记忆以来最为香甜的食品,睡了有生以来最为甜美的觉。身边还多了一个娇俏可爱的小族妹,他心里的寂寞与烦恼都消散了。此后,他就慢慢融入到了全新的生活,成了银狐族氏族里的一份子。 所以,红邑的杏花村,是银风竹生命里很重要的一个人生驿站,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里。 后来,他作为银狐玥的陪嫁媵臣到了攸方,并在攸侯和侯夫人银狐玥的主持下,组建了家庭。他倒比族妹银狐玥早生孩子,儿子出生长大后,他和家人聊天,偶尔谈起来,也把与杏花村有关的这段特别经历,讲给他的家人听。只是命运多舛,后来儿子应征入伍,为攸国出征打仗,去了战场没有回来;回国的人说,亲眼看见孩子被敌兵的枪戟挑杀于马下。老婆因为思念孩子过甚,一年后也一病不起,走了。还好,侯夫人仍然把他当做家人一样看待,君侯也看重他,委以各种重任。随着小喜的出生,银风竹的生活里又开始充满了新的阳光。后来侯夫人难产离世,后宫有了新主,小喜失宠被贬民间,银风竹和黑陶获准相伴陪同。 原本是打算到独山去的,因为多方面的原因,几人来到了聚龙镇。到这里来,谁说一定没有一种冥冥的安排呢! …… 往事不堪回首啊。 今日的宴席,改为小主的拜师宴,他顺便请来了灵龙作坊的两位工友:咆月乙和辛水,他们与银风竹相处不久,也不知道这个老头子的身份来历,但是和他很有话说。 “以前有个客人,来我们作坊购买骨器,感觉他是很像你——” “连口音也像,你说怪也不怪!你这边没有什么亲戚吧?” 一日在工坊做工,咆月乙突然跟银风竹说。 银风竹的心,被这话瞬间击了一下。他就问咆月乙那客人的姓名年纪。 “三十出头。姓名倒没有问起过。”咆月氏答道。 掐指算来,自己杏儿如果不死,也是这个年岁了。可是,人有相像,名有相同,肯定是巧合吧。银杏儿的凶讯,可不是攸人瞎说的,那是参战的兵士亲眼所见。 再问客人的地址与行踪,咆月氏不能奉告。 还是辛水给出了新的线索: “是那个来我们作坊买蚌镰和骨刀的么,我在红陶的‘杏花村’见过一次,那日他在酒肆门口卖竹器呢。” 辛水是红陶邑人,有时回家,需要路过酒肆“杏花村”,一天看到门口卖竹器的有点面熟,细想是到过灵龙作坊的一位顾客。因为他又没有要购竹器的打算,所以也就没有上去和他攀谈。如果不是银工友问到这个人,他还不会放在心上呢。 希望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心痛一阵过后,不过有了一种好奇而已。自此,银风竹就把“杏花村”三个字淡淡地记下了,但是并没有一定要急着去看一看的意思。 一改东道主的待客热情,老银自斟自酌,直到第二轮的投壶游戏开始,他才从回忆与默想中走出来。 这轮投壶,规则与前轮不同。 第一轮是四次分射,都是立投,每次投射失手,投手皆罚酒;然后算入壶成绩,最差三名者罚表演。第二轮则是四矢连投,并改立投为杂投。 所谓杂投,就是耍杂投射,有杂技表演的意味。四枚箭矢一次性连续投完。杂投的方式包括有:跪投、卧投、反投、坐投、跳投、隔屏投等等,但不限于这些,只要投射方式有所创新变化,即可。 方式方法不能雷同,否则,就会被判为投射无效。 投射方法无效者,将要受罚。无疑,与前次不同,抽到好签排在前面投射的人,将有更为便利自由的选择。 投射方法有效,如成绩排在最末三位者,也要受罚。 越往后,对投射技艺的要求越高,技艺越高,表演就越精彩。 小喜,银风竹,黑陶,黑风甲,咆月乙,辛水,龙上山,龙上峰,豫州朋友,梁州朋友,周夜,周突,姬分,青柠,文鱼,石夫人,石溪老,一个周突货队的队员,一共十七八个人,通过猜数来决定各自的投射顺序。 小喜运气最好,这次排在第一位投射。他明了规则后,选择跳投,四箭连发,成绩稍微好于上次,但还是脱壶两枝,中了两次,喝酒两杯。 其他排在前面的人,分别选择了这些投射法:跪投、卧投、背投、坐投、隔着屏风投、蒙眼投的,等,成绩大同小异,多在三四之数。 次序在后的人,有周夜周突等人。 周夜用弹弓发射箭矢,属于弹弓投,四矢皆中。青柠利用了大嘴巴鸟九儿,让它用鸟嘴帮忙把四枝箭矢衔到了铜壶里,自然全部命中,这样的操作,让小喜大开眼界。周突用的是拍投方法,就像小喜印象里打乒乓球一样,就近找了一块称手的木板,把箭矢都拍打进壶去了。 黑风甲用的是手指弹射,把箭矢放在左手掌,右手中指弹发,也是四投四中。石溪老用嘴含住箭矢,然后对准投壶吐了出去,也不错,那是他练习野兽舞练出来的心得。 黑陶排在靠后,用碗投解决了投射方法的问题:箭矢首先来一个抛掷,把自个的陶碗拿出,用碗底对着箭尾一迎,向着投壶弹射过去,也中了三箭,有点类似周师父的板拍,但是道具迥异,不判罚为雷同。 最为有趣的是文鱼,她只用一支箭矢完成了四次投壶,表演非常精彩,看得小喜眼睛都直了。 过程是这样的:文鱼取了一枝竹矢,把握好了力度,用右手投掷,箭矢入壶,箭头触碰到了铜壶底部,箭矢反弹,原路依样逆回到手中,如此连续四个来回,中间并无中断! 大家纷纷为鱼凫公子信使的这次表演而喝彩,并都主动受酒一杯。 只有石夫人、货队的队员、银风竹的两个工友,因为排序比黑陶还靠后,无有效的投射方式,依规被判罚。另外,投射方法有效,但是投射成绩排在最末的有:龙上峰、豫州朋友,以及小喜。 第二轮投壶,共有七位人员受罚表演节目。 石夫人把小喜的两阕酒诗配成了舞曲,算作受罚表演。辛水表演的是在水盆里憋气。报案队员表演了学公鸡报晓和母鸡打鸣,惟妙惟肖,让大家笑得前昂后合,小喜心里给他取了一个“鸡鸣”的外号。 咆月乙、龙上峰、豫州朋友各有节目作罚,效果稍逊,但都准予通过。 这些都是江湖奇人,要么有投壶的绝技,要么有表演的才能,非常地助兴,小喜认为,这场宴席举办得很是成功。 古人不好欺负,小喜本想着要来一个什么震惊四座的表演,左思右想,一时找不出什么拿得出手的。 还好,此时石夫人给他揽过来一个奇怪的任务,可以抵罚。 具体的内容是什么? “等酒肆的老板上来跟你说吧!过关了,他们能免去你们的这一顿宴席花费呢!” 石夫人故作神秘地的道。酒肆的女老板是她的亲姊妹,她不会瞎说的。 这顿宴席的开销可是不少,什么样的任务,竟然可以赚取这样丰厚的回报?小喜未免有些担心,又有些期待。 第十四章 感谢信 小喜对于石夫人擅自帮他招徕布置的受罚任务,让小喜既期待又是担心。期待是由于好奇;担心的是,投壶两轮都技不如人,输了,生怕不能胜任等一下的任务。如果那样,可就溴大了。 “咚咚咚”,石夫人的阿姐糜夫人,也就是食坊的女老板,手中拿着一块绫罗帕子,上了楼来。她故作妖娆地走进入了“麦秀”号房间,身后几个跟随,手上抱拿着十几块木牌子。木牌打磨得光滑呈亮,与麦秀号门楣上面的号牌一样大小,只是没有文字内容。 原来,龙涎食坊开设的雅间有十几个,取了号的却只有:“稻花”、“黍香”、“稷风”、“麦秀”四间,食坊一直想把这些客室的名号都取好了来,把牌子挂整齐了。 这既是店坊大了,门面装饰的需要,也是客流增多后自然的要求。 这不,今天还有顾客因为争抢着几个挂了牌号的包间而起摩擦呢。麦秀号是银风竹他们预订得早,里头又有几个颇有名气的人,大家今日也就没有感觉到这种争抢。 “麦秀”等几个牌号,是一个中州来的客人帮忙起取的,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客人可能是对窗临景,望着坊外一片茫茫油绿的禾苗有了感慨,就主动为食坊写下了这几个字。当时食坊也没有特别地为此呈上笔仪,只在酒资上做了一点优惠。没有想到,后来叫人把这些字号刻在木牌上挂在几个客间,渐渐地倒很吸引客人前来包间。 生意好了,食坊扩大,增加了间房,坊主胡乱学样,自弄了几个名号挂上去。这自弄的牌号,不挂还好,一挂上去,被安排在这新号间里用餐的食客,就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很是反对,于是只得把它摘了。一番举动,原先的几个雅间显得更好了。 也有几个企图赚点笔资的文人,主动前来承接业务,可都进入了同一样的怪圈。究其原因,这些文者,要么有虚名无实力,要么有修养没名望;或者是,顾客们无事生非,慢慢地在冥冥之中形成了一种共识,想用一种无形的联盟,来逼迫出一幕幕的好戏以供观赏,同时,也为聚龙城增添一些话题和亮采。 把雅间的雅号补齐,仿佛成了龙涎食坊一年来最大的一项要紧任务,坊主和坊主夫人都正在密切地留意有名望文修好的客商,希望有合适的人,能帮忙把这个事给平了。 石夫人是糜夫人的同胞妹妹,两人姐妹情深,她自然把姐姐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石夫人也是有见识的,小喜的武修技艺另说,但这件事情上,她忽然认为,少年能够胜任这个工作。所以,席间她就离开了麦秀号,去寻到姐姐糜夫人,兴奋地说: “阿姊,合适的人出现了!” 糜夫人对于妹妹关于小喜文修水平的夸赞,她是将信将疑的。不过呢,麦秀号今天聚集的顾客,有好几个是江湖上行走的名人,文功高者肯定有,大不了就请周突他们帮忙试试看呗。何况,灵龙作坊的龙上山也在此,书刻自然是他。 “今天食坊迎来了一屋子的贵客,真是蓬荜生辉。一回生二回熟,大家都是朋友,其他客气话我也就不多说,单讲一件事情——” 糜夫人挥了挥手中帕,擦了擦嘴角,接过妹子递过的酒杯,向顾客们表过敬意,豪气干云地喝了。 “阿妹告诉我说,周首领新收的高徒,是一个小小文曲星——当然,大家的文修也都是有水平的——所以,我就来讨个巧儿,请朋友们赐爱,帮我把一些空号的牌子,按照这原先的风格取好了吧。” 糜夫人指了指麦秀号门楣上的牌号。 食坊女老板很会说话,但是大家都听明白了小喜是她寻求的重点对象,小酒鬼先试试,不行了,再让大人填坑。大家要帮的忙,就是配合了。这其间,有些文修者,除了周突几人一两年没来聚龙城了,其他人都知道食坊的这个典故的,有人还碰过一鼻子灰呢。 恭维易徒就是恭维自己,小喜有出头露脸的机会,周突自然乐见其成,何况,这小子这几天的表现,确实有些把他惊到了。 原来是这样一件事情! 小喜听了,再无顾虑,就心痒痒的,跃跃欲试。 “稻花”、“黍香”、“稷风”、“麦秀”,这是都已经取过了的,按照这样的风格,都还有些什么名字好起呢? 小喜略一思索,有了! 笔墨都现成,用竹简和木片当做草稿,他想一个,笔端蹦出一个: 蔻华。 豆丰。 葱青。 蚁绿。 椒馨。 姜暖。 饴甘。 盐雪。 菽浪。 山珍。 海味。 梅韵。 羹浓。 米白。 枣花。 蜜意。 肉思。 鱼鲜。 鼎语。 盘粒。 汗玉。 …… 小喜一口气写下了二十来个,就像高产的母鸡一连下了一窝鸡蛋。其手握笔,意犹未尽,临末又添出了一首二十八字的七言诗,诗曰: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 没有一个雷同的,而且风格都很一致。 在座的人内心各起波澜。 这样的名号,一看上去,就很有妙意,要想却很难一下子想得出来。 扪心问自己,行吗?一个两个,或许能勉为其难;一瞬间这么多,还如此意味之深长,一个字:绝! 绝得更让人震惊的是,这些如同蛋蛋一般蹦出的雅号后面,少年的笔下出人意料地飞出了一条龙来。这龙就是锄禾的七言诗,它飘飘起舞,在人们的眼前飞来绕去,很得意地告诉每一个人,那些所取的新雅号,就是它刚下的龙蛋蛋! 掌声雷动! “好诗!” “好名号!” “龙蛋蛋!” “文曲星下凡!” …… 掌声与欢呼引来了其他包间的食客。大家纷纷上前打听骚动的原由。 黑风甲悄悄起身,走出了麦秀号。这个在各种场合浸泡过的硬心人,实在忍不住快要崩溃的冷硬形象了。有一件事,他要做好。 糜夫人的老公也进来了,夫人向他指手画脚。 这些名号,没有一个是他们夫妇不喜欢的。糜夫人请龙上山都在木牌上刻好。 木牌不够?再叫人去取! 有多?留着备用,添几间房屋何妨! 怪圈?看看大家的反应吧!刻号的木牌,不用自己动手,早被顾客挂到各个房间的门楣上去了! 这首锄禾诗? 它就是一条能下金蛋的“龙妈妈”,自己简直要爱死了!它劝善的效力,肯定不是自己干吼几声所能比拟的。 糜夫人是颇有生意眼光的,她已然看到了滚滚而来的财富,开心地宣布: “为表谢意,此顿宴席我们食坊免费!并赠送麦秀号在座所有客人——每位铜贝一枚!” …… ************ 宴席进入尾声。 说到小喜丢失牛车和玉佩的事情,大家都唏嘘不已。 黑风甲从外面进来,他让小喜和黑陶出去: “我费了好大力气,帮你们把牛车弄回来了,自己下去安置好吧。” 周突听了很开心,带头鼓掌。银风竹上前致谢。黑风甲回礼,饮过最后一杯: “银师傅,谢谢你们的宴席,叨扰,叨扰——大家慢用,我先退了!” 小喜和黑陶与黑风甲一起下楼,有人把牛车交到他们手中。借着春夜的星月,小喜看见了团子的身形,他站得远远的,身后跟着两个人影,很象藤条与瘦狐。 黑陶与食坊伙计栓牛放车去了。龙上峰也下了楼,他和黑风甲都有人接送。小喜受了他们一番赞扬,夜色下寒暄着,小喜把他们送上车,离开。立了一会儿,团子他们的身影很快也消失了。 看着陆续离店的顾客,小喜忽然想起了一件紧要的事情,他快步回到了麦秀号。 大家吃的差不多了,报过账,总共需要海贝两千朋。 五个为一朋,一个铜贝抵一百海贝,折作铜贝是二十朋,都被食坊免了,银风竹付了几次未成,也就作罢。 豫州朋友和梁州朋友也离席回了。文鱼还在,他(她)抱着初二,与糜夫人正在可着劲儿聊天。 因为小喜他们弄回了自己的牛车,周突等人就不必等着和他们一起同行。在姬分的催促下,周突周夜等货队人员也有了要走的意思。他们明天要动身早行离开聚龙城,客栈里还有一些安排等着他们。 小喜看着糜夫人手中的罗帕,有了一个主意,对着女坊主说道: “你这个罗帕,能卖给我吗?” 糜夫人就眉梢一扬,戏笑道 “老娘的帕子不卖的!怎么啦,小文曲星?如果你能说出要帕子的原因,我可能会考虑一下哦~” 罗帕是妇女专用之物,异性索要不太妥当。但小喜还小,又是她口中的文曲星,自然另当别论。不过当着众人之面,最好能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鱼凫公子给我好多帮助,他(她)有现成的信使在这里,我要写一封感谢信给他(她)!” “哦,哈哈,好好好,罗帕是用来写信的好东西——手中这块帕子,我已经用脏了,另外弄一块干净的来吧!” 糜夫人爽朗地大笑,笑中藏了一些意味。 青柠听说小喜要写信给鱼凫公子,刚要起身离开的动作又停了下来,说还要吃几颗酸梅果子解酒。周突周夜等人只得依她,稍等片刻。九儿睡了,安妥地趴在那个学“鸡鸣”的队员身上。 果然很快就送来一片同样纹色的帕子,洁净而新,用来写小喜所说的感谢信,非常好。 小喜也不多说,把罗帕接过,然后起笔,也没有让人看见。把字控制得小一些,唰唰地在上面写满了一百多个古字。 写毕,小喜把这帕子反叠起来,索一个信筒封了,递给文鱼: “横竖你是信使,就麻烦你帮我把这封感谢信送给鱼凫公子。请你务必告诉他(她),我很感谢他(她)帮了我这么多忙。也谢谢你!拜托了!” 文鱼略觉尴尬,还是答应了小喜的请求。 糜夫人闻言,又大笑: “告诉你们公子,字是小酒鬼写的,帕子却是我送的,说老娘想念他(她)哩。” 第十五章 喜狗 次日小喜起了一个大早,急匆匆地去送师傅。到了八十八号居所,各屋已经人去室空。 树上鸟鸣啾啾,有客栈的人在洒扫庭院,那人告诉小喜: “他们走了约有一个时辰了。现在时光,早就已出城,估摸过了西龙桥了。” 小喜听了,也不废话,撒腿就出,走出了龙鳞客栈,向着西北方向狂跑。 还在龙福路上奔走着,远远听到蹄声“嘚嘚”,一位英俊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迎面而来。朝霞灿烂,霞光撒在骑者身上,绝美如画。小喜一心赶路,无心观赏,没有认出来人是谁。他要绕开了那乘骑,继续前进。 那英俊少年见了小喜滑稽的模样,感觉十分好笑,一声长“咦”,把马停住了,声音十分清脆: “兀那小孩,你可认得出我?” 小喜闻言留步,暮然抬头,发现眼前人竟是朝思暮想的鱼凫紫夏。 鱼凫公子虽然还是一袭男装打扮,小喜还是看见了她的妩媚。因为赶路,香汗淋漓,把秀发都打湿了。一张俏丽的脸庞,向阳而开,楚楚动人,娇艳无比。 小喜看得人都酥了,呆呆地立在那里,半晌无言以对。 “诶,小酒鬼,你发什么呆呢?” 鱼凫紫夏举起手中的鞭子,在小喜头上晃了一下。 “你是想去送你师父他们吧?别送了,他们都已经走远了!” “你也是去送他们的么?你看到他们了吗?” “又不是我的师父,我送什么!” “那你是……” “两封信弄错了,赶去换了回来……” “哦……” 小喜听说是信的事情,还被她如此这般,不由得心中窃喜,神志也逐渐恢复了过来。 …… “诺,这是,你师妹留给你的——” 紫夏手中拿着一样东西,也不等小喜伸手去接,“呼”的一声,就扔了过去。 小喜慌乱一接,接住了,没有掉在地上。 是一把玉梳头。小喜想起了自己有点蓬乱的头发,忍不住摸一摸,没有多话,把它收了起来。 “还有!这是你师父给你的!” 这一次,鱼凫公子没有将东西扔丢过来,而是下了马,很郑重地伸手递着给他。 也是用竹筒装着的一封书信,绫布写的,卷在里头,不过没有封口。 “是一封推荐信,介绍你去天鼋入学的。我看过了!”紫夏不以为然地说道,“天鼋大学秋季招生,你去考么?” “会——去——吧!” “你的武修灵力,听说已入黄芒?” “你怎么知道?” 小喜此问,显得多余。宴会后半,有一环灵力测试,小喜艳惊四座,文鱼在场,回去后必然会向鱼凫相告。 “别管我怎么知道,你就说是不是吧。” “是的。” 小喜有些骄傲。 “你未必能够通过!” 小喜谔然。 “恐怕你要用到它了咯?” 紫夏轻轻抬首,美丽的下巴对着周突写的那封介绍信,微微示意。 “有何不可吗?” 听了这话,鱼凫公子“唰”地一声,麻利地又回到了马上,脸上尽是轻蔑的表情。 …… 静默。 小喜无话找话: “你的信使很忠诚。” “职责所在。” “她射壶射得很精彩。” “空闲时用来消遣的。” “你的射艺肯定也很好吧?” “为什么一定要很好!” “我希望有机会能看你的投壶表演……” “我从不表演这个给外人看。” …… 又是静默。 紫夏忽然又变得高冷起来,一幅让小喜不可企及的样子。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呢! “你那封感谢信,是什么意思?”鱼凫紫夏诘问。 “就是感谢一下你呀,谢谢你曾经帮我那么多!”小喜很真诚地回答。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感谢信是这样子写的吗?” “有何不可?你为何只挑这句看?”小喜反问。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这句呢?” “如果我说你想多了,你会生气吗?” 小喜自己也没有想到,口里怎么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 “想多了?生气?我会跟你这个小酒鬼一般见识!”鱼凫公子说不会跟小喜一般见识,脸色却显得严峻起来,峨嵋微蹙,“不过,恐怕你都是这样子用诗送人的吧?” “何出此言。比如——” “那玉梳头,是田螺姑娘给你的回赠吗?” 说到这里,鱼凫公子的脸上,顿起一片飞红。 …… “若是你敢无礼,你死定了!” “何来无礼之说——你就只看见这几个字了吗?” “其他地方也看见了!哼——其他地方,我没有见着什么感谢之意!你打什么感谢的幌子!”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不算吗?” “去——谁做你的嘉宾!什么圣人吐哺天下归心、绕树三匝无枝可依,我只看出了一个志大材疏、无家可归却又借酒浇愁的小酒鬼子!” 小喜听了,既惊讶又郁闷,觉得她如此曲解,十分伤人。 本以为辛苦地寻出一件名家的名作,是一种十分有魅力的东西,未曾想,倒成了人家回击自己的凶狠武器。吐血。 小喜敏感易碎的玻璃心有些受伤了,他毒毒地回敬: “那你为何赶着换信啊!是才疏学浅写坏了呢,还是稀里糊涂放错了呀?” 这话真狠,把一颗高傲的少女之心蹂躏得无地自容。 虽然鱼凫公子认为小喜尚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可她内心却很明白自己是谁。最主要的,是这小酒鬼子的母亲生前曾经提过的话头,简直就是一个坑,自己稍不留神就会去踩。 紫夏被怄得恼羞成怒又满脸通红,不复多言,她挥起鞭子,在马屁股上狠狠地一抽,绝尘而去。走前留下一句: “小酒鬼,你有种!有种你就别靠着那封推荐书,今年就把天鼋考上了!我就服你!” 小喜颇怪自己鲁莽没有耐心,觉得这种一触即跳的老毛病,怎么也带过来了。凝看着那远去的丽影,不及去追,只把这句被她扔在春风里的话,一字不差地捡起来,细细地品味。 **************** 绕着城外的,是数座山峰,它们拱卫着聚龙城,形成一个宽阔的地带。这些山峰所在的脉络,各具走势,蜿蜒伸向四周,就像是群龙在此处聚集。 在群龙之中,有一条山脉向东而去,颜色显得分外墨绿青翠。从聚龙城出发,东龙群岭的首山,就叫东龙。 山与山之间,有不同的道路与河流穿插其间,水绕山转,路随水走,这方土地,看似群山阻隔,实却与外界的交流十分畅通。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的山水都极富产出,土壤也很肥沃,所以,勤劳者总能自食其力。银风竹成了手工作坊的工人,黑陶的主业还是采集与狩猎。小喜依着自己的心情,带着初二,在两种职业场所之间随意切换。暂无额外开销,宴席上又省下了一大笔钱,三口之家的生活,勉强还过得下去。 小喜在龙涎食坊玩过投壶游戏,深感自己技不如人;又见了师叔周夜的弹弓功夫,很是羡慕。安耽的时候,心里整日想的,除了有关鱼凫紫夏的事情之外,就是如何提高射艺了。 于是,他到龙上山的作坊,请咆月乙他们帮忙制了一把弹弓。手拿弹弓,看见目标就瞄准、弹发。又不花一枚钱贝,弄了一个破瓦瓮做投壶,削了几根树枝代为箭矢,有空没空,变着花样练习投射。 牛车虽然弄了回来,却被鼠豆儿他们搞得破破烂烂。小黑哥最近没有怎么用车,银伯也不用。 银伯说: “得个空,弄些材料,把它修缮一下。” 车厢被放置在了居所墙边的一角。 车子不怎么用,牛却要牧养。若没有事情,小喜一天中,有半日都用来放牛。 春草年年绿,青青满原野,这年头,根本不缺牛吃的草料。把牛牵出城去,随便引到一处,河畔或者沟渠边,牛就埋头尽心尽意地啃草。 这是一头被阉割过的大黄牛,被陌生人不管不顾地役使了几天,可累坏了,回到故主人的身边,显得分外地亲切温驯。 小喜学会了骑黄牛,有时不想走路,就骑在牛背上,信牛由缰。 在遥远的天际,小喜曾经也是一个放牛娃,一放放了好多年。这样的工作,他很熟悉。后来长大了,慢慢就疏远了那种身份。倒是时而被一些文艺作品所触动,对于那脱离了烦恼的、田园式的牧歌生活,心有戚戚焉。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知了夏天才会出现,现在还不是时候;其他鸣虫却有很多,也有蛙叫。蛙声一片连着一片,等小喜和黄牛近了前,就都闭了口不再呱呱叫嚷了。 蛙不嚷,小喜就扯起破嗓子来嚷。他所嚷唱之歌不知为何,但树上的枝叶似乎很欢迎,惠风一吹,它们不约而同地为其点头、鼓掌。 这歌声也吸引了其他的牧童,他们立在不远之处,驻足向着小喜这边观看。 相持了几天,几个孩慢慢与小喜靠近,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喜狗,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 小喜告诉了他们自己的名字后,一个六七岁的男童老声老气地问他。 “靠!竟然这样称呼我!”小喜听了,嘴里的酒水,一口喷了出来。 小喜跳下了牛背,几乎就要骂娘。不过转而一想,忍了。小孩子玩伴之间,不就是这样彼此叫唤的么。随意又亲切,还带有一丝儿乡土气息,所谓的大俗大雅,这就是一种吧。 “我也不知道什么歌,随便乱唱的——你呢,叫什么名字呢?” “他叫乌鸦嘴!”另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嘻嘻哈哈地替他回答,在“乌鸦”之上擅自加了一个“嘴”字,乌鸦连忙纠正了过来。 “那你呢?” “我叫——” “他叫土狗。”乌鸦不让土狗出言,也抢着替他说了,然后指着另一个有点瘦瘦的男孩,用同样老气的语调告诉小喜: “他叫河蜒精。” “喜狗,乌鸦——嘴,土狗,河蜒精!哈哈哈……” 小喜念着这些放在一起的古怪名字,忍不住大笑起来,把肚子都笑得疼了。 …… “喜狗,你笑什么?有一件事,要不要告诉你?” 乌鸦这个小童,看到小喜笑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自处,只把手来挠头。他极想讨好这个刚刚结识的新伙伴,想到了一件有些意思的事情,要告诉小喜。 第十六章 天鼋练气 小喜问乌鸦有什么好事要告诉他。 乌鸦说: “你骑过大象么?” “没有。” 小喜搜索了一下记忆,原体的经历不管的话,确实没有。就算原体骑过了,这样说一说,也没有关系。 “那喜狗,你喜欢大象吧?” “……” “那小象你喜欢吗?” “……” 小喜没有回答乌鸦这两个问题。这问题不太好回答。大象?小象?喜欢吗?不喜欢吗?自己好像也没有很具体的概念。 如果问他喜不喜欢脚下的初二,那他肯定会说是喜欢的。 “我告诉你,不过你不要跟别人家讲……”乌鸦很郑重地道。 “什么?” “上旬日,大乌在东龙山打柴,发现了一头象……是小象。” 现在是三月初,上旬日,就是农历二月的最后十天时间里。 大乌,他是乌鸦的哥哥,比小喜大一岁。 “哦!” “我和大乌本来想把它捕回来养,但是后来一直没见着了。” “象力气大,很难捕的。” “你去过东龙山吗?” “就是那座吧?”小喜往正东边的一座山峰指了指。 乌鸦说是。 “小黑哥会去那里打猎,我跟着去过。” “你还去吧?我们什么时候把牛拉倒那里牧放,一起找那头小象,行不行?” “拉倒那里去放呀,很麻烦的,等牛到了那山上,太阳都快落山了!” “怕什么,带干粮,到山里去过夜,那边有山洞可以居住的。山里没有庄稼,牛吃起草来更听话呢。” 小喜听了有点动心。 “我跟我哥他们,在那边牧过牛的,牛很喜欢的,都不怎么乱走!轮流着把一两个人在那里看住,就可以,其他人都玩耍!” “可以。过几天我们约吧,去找找那头小象——你们没看见大象吗?” “大乌说没看见呢——那说定了哦。” 乌鸦见小喜答应了去东龙山放牛找象,欢天喜地,也邀河蜒精和土狗他们几个伙伴。大家知道了象的秘密,群情踊跃。 玩了一会儿游戏,看看日色偏中,牛也吃饱了,小喜向他们告别。今天是计划好去赶集的,他把车厢套好了,让初二上车,赶着车子往集市行去。 小喜戴上了一顶刚做的柳叶帽,嘴里吹着口哨儿。他要去的集市在聚龙城的南边一角,小黑哥和他去过那里。 转过了几道弯,跨过了几座桥,人流开始多起来。 碰到一个醉汉,他踉踉跄跄的对着小喜的车子走来。在醉汉的眼里,此车很是熟悉,又看见车上挂的酒葫芦,他的醉眼更着迷了。他就像使唤自家的东西一样,他把小喜牛车拦住了。 小喜跳下来,口里停止了“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的调子。 这个人喝醉了,走路不稳,小喜以为他要搭乘顺风车,停下来准备载他一程也无妨,反正都空着。 谁知冷不慌,那人把小喜的鞭子夺过去了,然后举起来照着小喜就是几下,口里嚷嚷: “娘的,找得我好苦,怎么在这里碰见了!”。 鞭子打的倒不重,但把小喜弄得莫名其妙。他去与那醉汉抢夺鞭子。鞭子是一根柔韧的苗竹根,被两个人都抓在手里,相持不下。 那醉汉火了,松出来一只手,想揪他的头发,倒把小喜的草帽揪走了,丢在脚下乱踩,还吐口水。小喜气了个半死,拿脚踢他。 初二看到小主与人打架,从车厢里窜下来,龇牙咧嘴地对着醉汉咆哮。醉汉见小狗对着他凶,放过小喜,去踢初二。踢了一个空,醉汉倒了,额头撞在车厢角上,火辣辣的疼。出了一点血,用手抹了抹,满掌心的红,那人酒血盖脸泼泼地哭。 看到醉汉在车轮子下面打滚撒赖,小喜有点无计可施。初二也停止了攻击,走开了,远远地踞坐在一边,偶尔往这冷眼相看。 小喜最怕这种麻烦事,担心人家是来讹诈的,说不定等下他的同伙就到了,要狠狠的敲他一笔。他摸摸兜里的钱,心里在盘算着该如何做下一步处理。 又几个人集拢了来。走是一下子走不脱的。忽然看见对向也来了一辆牛车,小喜眼尖,认出了是龙麟客栈的老板石溪老。石老板来得早,从市场买了几样东西,拉了往回赶。东西不多,他其实是出来溜达溜达的,所以也没有叫上一个伙计和他一起。等他走得近了,小喜向他使劲招手。石溪老看了看这边,未作理会,仿佛两人从来就不认识一样。 被人无视,旁边看热闹的人就笑了,觉得这小孩子轻佻。这种情况,怎么还有心去调摆客栈的老板呢!他们都准备一起留下来,把这个撞人的肇事者看牢了。此时小喜受到的伤害,比刚才醉汉给他的还要大一些。 不说前些日子还一块儿亲密地吃席喝酒哩,就是每天在客栈里进出相见,彼此也打招呼的,何况你老婆和你大姨子他们,也很赏识我的呀。今天是怎么啦? ——靠!我忘了——他近视眼! 小喜一拍自己的脑袋,想起了石溪老是视力不好。刚才老石肯定是没有看清自己,或者还以为是一个游动的摊贩,要招徕他来光顾作生意呢。 疏通了症结,他就追了几步,大声地向着离开的车子喊着: “石溪老——石老板——老石——” 小喜连续唤了好几句。 老石开始没在意,后来察觉有人呼他,驾车的速度缓了下来,但还不确定是谁。因为视力的原因,平时有人会和他开玩笑的,他最讨厌人家这样子。 还是初二聪明,看出了小主人的意图,忙去追赶老石的车子。老石见了面前的花花小狗,知道是小喜家的,连忙调头。 老石认识醉汉,也是聚龙城的一个酒鬼。 酒鬼酒喝多了,话却能说得很清楚,问了几句,事情都很明白。原来这车子团子鼠豆儿曾经卖过给他,后来在捕头黑风甲的压力下,又索取回去了。不过只用了一两天,团子就克扣了人家不少的酒钱,嘴上说是以后再给,实际上是不打算给了。酒鬼没气可出,认出了车子,乘着一点酒意,硬是要把责任与小喜联系起来。 有石老板出面说道,大家也弄清楚了并不是车祸,而是酒鬼先动手自己撞着的,几个看客也就劝他别多折腾。 听人劝吃饱饭,酒鬼很识趣,平日也买老石的面子,见石老板又要请他喝酒,就咧嘴而笑,也不醉了,不顾一脸血花,起身就上了老石的车。 小喜多少有点过意不去,把车子上挂着的酒葫芦摘下来,摇一摇,还有一大半多,送给了那酒鬼。酒鬼嘻嘻哈哈,接过葫芦,扒开塞子,先让老石小抿了一口,而后自己也嘬一口,然后塞紧了抱在怀里当宝贝。 酒鬼精得很,等下有人请他喝,干嘛把这已经是自己的半葫芦酒先罐了呢! …… 聚龙城的集市有好几处,这处尤其热闹。 除了馆店,摆摊设点的也很多,物品琳琅满目,样式丰富多彩。吃穿住行医乐玩,油盐柴米酱醋菜,占卜测字,杂耍博彩,等等,简直无所不包。 小喜今天是计划好了逛街的,他有一个目的,所以带了钱。 他先花钱买了一个精致的酒葫芦,放在车上。然后吃了几片糕点,算作充饥。 鱼凫紫夏飘在风里的那句话,让他很在意,他极想让自己的武修灵力快快地得到提升。 现在他的武修灵力,在黄芒二元之境。听说,天鼋大学的招生入学考试,即使是一星学院的招考,对灵力的最低要求也是绿芒一元。天鼋的入学考试在秋季,现在是春天,还有半年时间不到。 春耕秋收,今年的农事播种是还来得及的,但是要在短短的半年之内,让一个孩子的武修灵力,从黄芒两元升到绿芒一元,说实话,不太现实。 他能够让自己达到目前这个武修状态,已经是用尽洪荒之力了。当然,如果换作其他人,如此年岁,如此境况,黄芒之境,不说两元,就是隐元,或者橙芒之境,那也是心满意足的了。但他不一样,今年成功入学天鼋,是他的既定目标。 自己行不行呢?不知道,努力了才晓得。 师父他们说,灵力修炼最好的捷径,就是练气。 这种练气的书籍,在大集市上是有得卖的。 不过呢,一般人不去买。为什么?费用高,还晦涩难懂,没有相当文修的人,看不懂,弄了来基本上就是一种摆设。 不过,他还是想去买一本回来看看。灵力提升,势在必行啊。 向人打听清了书坊的方向,他依路而行。这时的书,都是竹简之书,小喜有所准备,所以驾驶了牛车过来。地球世界里的一本纸书,即使是薄的吧,如果要换成分卷的竹简,也是很巨大的。 几个书店都没有小喜所要的什么练气书籍,只有河边的一家才有。这家书坊的名字,也带一个“龙”字,取名“龙竹书坊”。东龙山上的竹子用不完呢,竹简用料都来自那里。 书店门口外有一个穿着易袍的算命人,小喜请他帮忙看顾一下牛车,那人答应了。进到店坊,里面好大,房间连着房间,都堆满了书籍,有骨质的,也有少量布料的,但绝大多数是竹简之书。 问明小喜的来意,店小二很吃惊,以为这孩子是来捣乱的,尤其看到他的一身打扮,再没诚心去理会他。直到小喜“哗啦啦”拿出一袋子铜贝,才知道小孩是认真的,连忙请了店主出来招待。 店主把小喜带到一个放书间,高声道: “练气书籍倒有一部,你是有亲戚要考天鼋大学吧?不是怕你钱不够——付了定金帮你们送过去也是一样的。是怕你今天带不走哇!喏——这屋子里满满的,都是这部书的分册!” 小喜仔细打量,只见一屋子的竹简,把几个大柜架上上下下都堆满了;有一片大竹签板,挂在一个显眼的位置,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天鼋练气”四个字。小喜很是震惊,心想,这就是这部书的书名了。 小喜请主人拿来梯子,随机抽出几卷翻看。甲骨形式的古字,逐个辨认,似乎勉强能认出一些,由字组成的文意就很晦涩,极为难懂。读了半天,只看完了百十来个文字,头痛得很。捧着竹书,他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打起了退堂鼓。 站在梯子上,问过价钱,自己所带的钱肯定是不够的,家里的全部现钱凑起来也不够。就算不缺钱,一屋子竹简,光保管和运输就是大难事,如果用自己的牛车来拉,没有十来趟,是拉不完的。 “比不上记忆中的《易筋经》呢!” 现在,即使白送他,小喜认为自己也不想要了。 易筋经,在地球世界里看过,那是自己所购买的《武功晓易》里的一篇内容,里面讲到很多练气方面的内容。 热爱武功的一个阶段,也还曾经照着上面的内容比划过呢,而且还很认真地做了背诵和笔记。只是,好久没有理它了,只在头脑里留下一些模糊的样子。 “不知道,借助酒力,能否把这些已经模糊不清的东西,让它清晰起来?” 小喜在新世界与酒打交道多了,慢慢摸着了酒的脾性。有时候,酒这种东西,把脑烧着了,似乎确实能勾起隔世某些清晰的画面。 小喜突发奇想,想寄希望于酒的魔力,把那《易筋经》拷贝了出来。 省时省力还能省钱,何乐而不为呢! 看到小喜捧着一卷竹书,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或许是看到这个小孩能识字,店主的服务态度非常可以,并没有显示出不耐烦的意思。 一个趔趄,少年回过神来,赶忙把书复位,下到了地面。 小喜觉得,费了人家许多精神,什么也不说就走,有些不太合适,于是问道: “店家,这部《天鼋练气》,为什么不用布料成书啊?呃,竹简,太笨重了,也不方便阅读呢!” 那时候,纸是没有的,不敢奢望。 店家听了,就笑: “呵呵,小孩子家,你不晓得吧!东陆地方,能用来书写不衍墨的绫布,贵哩!没有好墨,字在上面也不能保久存。再说,好书都用竹简么,何况是用来修武练气的宝书呢!” 小喜一时无言可接,只得踱步到了其他的书间里,从一个书架上挑了一卷入眼的竹书,付过款,出了店。 第十七章 云水先生 出的店坊来,欲去赶车,小喜看到初二坐在车厢里,安安静静把牛车看得好好的,于是并不着急走。那位穿着易袍的相者,此时不忙,看门小喜出来了,过来拉住他,有点幽幽地道: “这位少年公子,看你面相,命犯华盖;帮你相一个,卜卜最近运势,如何?” 少年道: “命犯华盖,是何说法?” 小喜认为,相者口中的,不过是一句套话而已。 “现在已是春天,你却发如秋草,头似棒槌;眼陷多思而有忧,衣服狼藉财未宽,蒜色面皮,鹅颈鸭步,似是云落泥地之相。” 少年心想,“比前面好多了。”沉默了片刻,然后故意把兜中的铜钱弄得叮铃作响,道: “无疑无问,不卜不相。” 那相者笑道: “小公子语言犀利,骨骼清奇,有火土之命,当大发于南。如今虽在东夷之地,将来必有南行壮举。 小喜心里一震,“我的旅行计划,要你来安排!”嘴里还是拒绝: “先生你严重了!小生暂且没有远游的打算。” 相者又是一笑,也沉默了片刻。忽而转了一个话题: “小公子,观你气色,洋洋多喜,运利钱财,最近可以发一笔小财哩。不知是否愿闻其详。” 小喜难美他刚才答应帮自己看顾车子,虽然现在看来似无十分必要,还是很感谢他,觉得他如此开言,意在招揽生意,又见他这样恭奉自己是“小公子”,反正身上有钱,都是玩,就当做玩一个游戏又如何。于是,他掏出了一个铜贝,塞到那人手中,并且装出饶有兴趣的样子,说: “谢谢易师!命就先不算了!小生爱财,取之有道,老师既有发财机会,烦您不吝相告,这枚铜币,就作咨费,请言,请言——” 算命先生慨然把钱接过,放进包袱,幽幽地一笑: “女娲娘娘的圣诞节日就要来临,小公子要去献香吗?如去,我这里有一些物品,颇为不赖,可以低价转给与你,必能小赚一笔。小公子你意下如何?” 女娲娘娘的圣诞节?这样重大的日子,自己还真是没有留心!不过,它所隐藏的商机,却是不言而喻的。钱财经济,是日常生活的第一要义,与周突师父他们接触过几个日子,他们离城西回后,对于经商赚钱的事情,小喜委实是动过念头的。 但是,揣测这位先生,对钱财应该是不讨厌的,为何他愿意把东西低价转让,而自己不亲去赚那个钱呢?并且对于盈利的预测,语气还那样断定。小喜禁不住细细地把他打量,只见那人: 着一身绣满八卦符号的阴阳易袍,腰间系着一根串玉的丝绦;头上戴一顶青纱冠帽,两片飘带从脑后垂下,上有数个玄乎的文字;脚穿一双云雷纹兽皮靴子,手中无事拿一把麻丝拂尘。面容清逸,筋骨匀称而有力,如壮似青,一副仙风道的模样。传说中的上古仙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了。 “小生有两个疑问。其一,不知先生想转卖于我的,是什么好东西?其二,先生既然肯定能够盈利赚钱,为何不亲自前往,反而让利于我?” “小公子有所不知。首先,还有十天就是圣诞节,过两日我有要事去往他邑,十天半月赶不回来,也就去不了女娲宫进香敬神了。另外呢,我这些好东西,很多,不必去愁卖完后再没有了,都是自家采制的,源源不断,去到别的城邑,也是一样的售卖。到处都是做不完的生意,我们有缘,彼此间互惠互利,又有何疑问!” 那人言辞高妙爽直,理据赅备,小喜爱凭着感觉做事,就认定了这笔生意,向他问要货品查看。 那算命先生拿过脚边的一只大花篮,篮框里装满了捆扎好的药草,大大小小共有一百副之多。那人放下拂尘,然后用两手盘点各味草药,絮絮叨叨地跟小喜讲:这药如何用,那药有何效,另外的药又要注意什么,每个给你价格是多少,然后你可以卖多少。如此这般,很是详细,说得小喜记都记不住了。 但是其中有特别的几味,他是认得的,银风竹和黑陶为他康复身体,不知让他吃了多少,那时候,吃得简直要反胃了。 看来品种太多,小少年有些记不住,那先生可能也怕有隐患,分出了一半左右,对着小喜道: “你就把这些拿去贩卖吧,五六十副也就四五味方子,都是这时节人家很需要的。估计一日卖下来,可以抵上人家苦力半个月哩。” 没有袋子,小喜脱下罩衣把那一半草药收了,放到车上。然后把一兜子铜贝都给了那卖药人。 卖药算命的先生数了一下钱,思虑了一下,对着小喜道: “你明日还过来吧。给的钱有多,明日我再给你装些这几种药草来!” 说罢,又从篮子里挑了一两味,把小喜装钱的兜子也塞满了。 看到小喜整理好东西要走,那命师好像舍不得似的: “小公子你当真不为自己不卜一个?” “没钱了。” 小喜笑嘻嘻比划了一下刚才放钱的兜子。 “你刚才不是先给了我一个铜钱么?” “那个钱刚才说过了,算是咨询费。” “我们两人已经生意成交,那就不用这个费了!” “那算我请你喝酒的!” 。。。。。。 那人也不管小喜愿不愿意,递过来一把蓍草杆杆,手把着手就让小喜分数,口里一边不停地说着: “大衍之数五十,留一以为太极。” “其用四十九,分而为二以象两,以为两仪。” “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 …… 看得小喜稀里糊涂,懵里懵懂。 小喜就像任人操弄的木偶,终于等着人家把一卦蓍占完毕。他好奇地等着命师的解释。 “今岁你年庚几何?” “虚龄九岁!” “名谁姓什?” 小喜又答了,把攸之国名当做了姓氏。以邑为氏,姓氏混用,是这当时人们通常的做法。 “来聚龙城几个月了?” “半把年。” 再问下去,小喜就有了疑惑,不答了。 小喜不再说话,那先生也不以为意,只在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推算着什么。 “有了!” 看小喜等累了,算命先生似乎准备把这一蓍占得结果解出来。 小喜脑子进了水,忽然有点舍本逐末,突兀地问起人家的身份来: “先生你尊名大姓?” “云氏,单名一个水字。” “云水先生家住何方?今年贵庚?” “云生我,云游四海,四方为家,如今虚度年华五旬晋一。” 靠,也是一个爱旅游的人士!既然是云游四海,那么,说四方为家也不为错!不过说自己年纪有五十一岁了小喜就有点不相信啦,还一口一个“云生我”,把自己叫得多嫩啊。 “先生,看不出来你这么老了诶!你确定你已经五十一岁了?我没听错吧?” “你没有听错——这个年纪算老吗?那你这个少年,真是没志气啦——你说老,那就老吧,不过老夫还要轻松再活六十年,信不信?”一直笑容可掬的命师,似乎有了几丝愠意。 这么狂吗?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好不好,客观规律么!不过,如有好的条件,又讲究养生方式,活到这种年纪,似乎不是不可企及。 一个半老之人,竟然看起来这么嫩,这么年轻健壮,确有狂的资本啊。 “你成家了吗?” 看你再玄乎乎的!小喜改变方向,来了一个正面攻击,把话题弄得很刁钻。问完,他又有些后悔,怀疑自己是否有点无礼。 如果人家成过家,那这问法,就不是多此一举了,而是在责问人家你何以抛家舍业去云游四方呢?如果没成过家的话,这样提问,那岂不是让人家难堪么? 毕竟,与云水先生今后再合作几回,两人就是合作伙伴了。如此提问,确实欠妥。但是讲真心话,小喜特想知道这个答案,童言无忌么,何必藏着掖着,痛快一点岂不更好! 云水先生抽去了脸上的愠意: “云生成过家了,不过内子离世已经有十年。在早,老生未研究性命修真之理,所以未能及早向她灌输养生之法。不过孩子们现在都已长大,各自成家立业,无需我辈再为之操劳了!他们俱十分支持我现在的选择。” “……” 小喜无言以对。 这个时代,普罗大众,男女平均寿命不高,女性尤其如此。比如自己的母亲银狐玥,差不多也是云水夫人这样的年纪离世的。 …… “您的出生地是——” 那就再问你问得更精准一些,看你如何逃避!小喜又来了。 “终南山!” “终南山?” “是的,终南山!” “那里有个玉柱洞?” “你也听说了哈。” “那——” 小喜有些脑回路断电。 赶紧把思路接回。思维跳跃起来: “那云中子,是你什么人哦?” “云中子么——那是云生新取的一个易号!小公子,未曾想到你年纪轻轻,见闻竟然这样广博!幸会,幸会!” 云水云中子惊奇。 天!云中子!他不是《封神》里元始的门人么! 难道,世上真有神仙不成?莫不是穿越出了差错? 小喜的三观纯正,价值观受到冲击,一时还不能接受这种看起来显得虚幻离奇的存在,内心无比震撼。 云水先生受到的震动,不比小喜轻多少! “云中子”这个易号,自己刚刚取成不久,只在少数的同学道友圈子中相传,掐指计算速度,聚龙城里,恐怕还没有人知道吧。这孩子,怎么就晓得了呢? 小喜未注意他眼里的神仙内心也起惊澜,借着原体的身体素质,自把神缓过了来,然后强装镇定,追问刚才的蓍占结果。 毕竟是有玄修的人,云中子云水先生瞬间也恢复了常态,他喃喃地道: “天归之气,天气归——刚才为你卜的,是一个归卦。攸公子,要解释这个卦义,说来话长,天色不早了,明日再和你细说。反正明天你不是还要过来取药吗!” 小喜看看日头,快偏西了,于是点点头,表示同意。他也不想紧逼,怕自己没有调好心态,万一跳出一个什么幺蛾子,接受不了。 “明日也是这个时候来!记得是明日!后日我就不在这里了!” 看着小喜赶牛带狗地离开书坊,云水先生笑郎朗地追着少年的背影,强调一句。 第十八章 隔山打牛 小喜回到客栈居所,把新买的酒葫芦用水洗了,挂起来等着晾干。银伯和小黑他们都还没有回来。小酒鬼有些口渴,从酒瓮里舀了一筒酒,“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 看着窗外,拿出青柠通过紫夏之手送给他的玉梳头来把玩。那也是一块力灵玉,素的。 周突也做玉器生意,货品中,素灵玉是不缺的,曾经要送小喜一枚,被他辞却了。 虽然是素灵玉,依然很贵重。做生意不易,“经络康”低于普遍市价卖给了银伯,拜师费没有缴,还让师父出了一笔宴席费,小喜甚为过意不去。自家银伯就有一块素灵玉,要用的话这个就可以。小喜现在要修炼内力,素灵玉足够。太好了,容易招贼惦记。 没有料想到,青柠会送他素灵之玉。这样也好,银伯那块灵玉小喜就不必再去占据,黑陶他们也是用的着的。 头发乱糟糟的,有空的时候,用梳子打理打理,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头发下面的脑皮被玉质的梳齿来回按摩着,脉络来回奔驰,非常的舒服。差不多了,心绪平和了下来,他开始凝心静意,运气、发力,武之灵力在灵玉中涤荡。 修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内力的修炼尤其如此。力灵之玉既然可以测试灵力,那就可以用来修习灵力,虽然是模拟的,比不上实行,但是也很有效用。 目今,小喜的武修灵力,已经是黄芒一元。 他未曾去想,自己能够在宴席上的灵力测试表演中,一举突破自己,从橙芒三元跃升到了黄芒一元。虽然只是黄芒的一元之境,小小年纪,那也是艳惊四座!就如同他的诗歌表演一样。 为何有如此之大的爆发力? 小喜认为可能有三点至要原因:一是爱情的鼓舞,二是师父的点拔,其三,就是酒力的助臂了。 小小年纪,有爱情存在于心吗?是的,哪一个少男不善钟情!紫夏的丽影,总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侵袭他那幼小的心灵,当然尚不会象陷入相思之苦的大青年那样不能自拔,但也在心池掀起阵阵涟渏。文鱼在座,小喜总有心无心把她看成鱼凫公子的另一只眼睛,怎么不会极力表现自己!投壶不行,那他就想在灵力上突破,让人家记住自己。 运气好些,那轮测试的顺序靠后很多。在喧嚣的声气中,周突那句“武修的捷径,在于练气”之语的重复点拔,给了自己很大的启发。凭借着厚积薄发的酒力,拼命地搜索遥远世界里与练气有关的记忆。 他首先回想起了曾经练习过的几式花架子,虽然是皮毛,但那太极拳术里所谓的静、缓、柔、匀的说法,还是很对路子,然后,就是《易筋经》里的一些片段!把把那些能够记得起来的东西,应用到这个异世界的武修上来,使得他的真气活跃起来,在各种元斗星站里接连攀升,从橙芒五星,一路“噌噌”地升到了黄芒一元满斗。表现在灵玉之上,就是力之气元激活了星斗里不同的其他诸元,然后从橙芒洞明过渡到黄芒隐元,最后又用黄芒之焰把灵玉点燃,让灵玉烧出一片金黄。 …… 小喜把思绪拉回,继续运气、发力。 力之气元发作,带动另外三元冲击着灵玉的小世界! …… 他在这灵力里,输入了隔山打牛的数理意象! 什么力气?隔山打牛之气! 什么力形?隔山打牛之形! 什么力速?隔山打牛之速! 什么力象?隔山打牛之象! …… 收功、退力、清气,再来! …… 梳子形状的灵玉,在小喜的手中灵动地变幻,小喜要把周突交给自己的那一招“隔山打牛”练习好啰。 内力,也就是武修灵力,说到底,那只是武者的一个工具而已! 如何应用内力,并让它发挥出效用和产生结果,才是真的王道! 这就是真正的武道高手,为什么一定是文修高手和其他领域的优秀易者的原因所在。 记得和师父他们去赴宴的路上,藤条和瘦虎的同伙声东击西,弹射石子把车上的酒瓮射中,周突将计就计,使出了这招功法,隔了几层障碍乘势把那陶瓮震爆,然后假装惜酒招呼大家去抢饮,设套让藤条瘦虎被他们救去。 与师父的比起来,还差得远,但是自比于以前,那是大不相同。 小喜大汗淋漓,退力清气,把力灵玉回归玄灰本色。 洗把脸,吃了一块干粮。少年拿出从书坊买回那卷薄书来看。 小喜在龙竹书坊看到《天鼋练气》的时候,不大读得进去,于是心里想到了那遥远的地方,自己热衷武功时曾经买过的一本书籍——《武功晓易》。当时他在想,如果把那个也刻成竹简,怕是也要装成一个屋子的。 翻检《天鼋练气》的时候,他特别感觉好像是地球世界的自己,在翻看一本厚厚的外文书籍,简直头痛死了。那里的自己,外语虽然学了十几年,但是拿起外语印刷的书籍,恍如天书一般,睁着眼睛无奈它何!虽然如此,小喜还是不甘心,偶尔也强打精神,拿着字典,逼迫自己尝试地去看几行。 也是这种心里,让小喜还是捎带买回了一本他认为比较顺眼的薄书。 说是薄书,也是大大的一捆。正是难得清静的时候,他抽了一卷,躺在稻草铺子上,读着这书。 咳,这古意古奥的文字,不就相当于隔世的外文么! 好在是,同名的书他在彼世界里粗粗读过。 《山海经》!与小喜曾经看过的相比,大为不同。 费着力气硬读了几个字。很累,脑细胞死了很多,真不想读下去了。 “内容少,字难认”,这是他对其最为直观的看法。不知道银伯何以夸奖他的少主文修方面资质不错、有底子了。可能是上古人的要求与标准不一样吧。 …… 小喜被一阵响声吵醒,是银伯和黑陶他们回来了。小喜起身,忙去把那些用了一兜铜币贩来的草药交给银伯,如此这般地说了个大概。老头子开始不太相信许多钱贝只换了这点东西,知道次日还有草药可以去拿后,才说:“那还差不离。” 说起女娲娘娘庙会的转卖的计划,银风竹心里盘算,“那或许不会亏本。” 小喜要去买书,他是知道的,书没有买成,倒花钱弄回来一些并不急着要用的草药,只能等着去庙会上销货了。庙会他是想去的,灵龙客栈的老板龙上山也在为此准备呢。 “有点多,庙会上卖不掉就要压钱囤货了。”银风竹说道,他有些担心积压。 “我想庙会是一个不错的商机嘞,就狠心多进了一些。”小喜道。 他那里是多进!完全是随意地出钱,人家凭良心给货的么。不过好人有好报。 “是要多寻找一些商机,我们还要钱造房子呢。”银伯说忽然如此说道。 “造房子?” 小喜还是小孩心态,他觉得在龙鳞客栈住得好好的,干吗去想过自家去造什么房子的事情。 “造什么房子?”小喜又问一句。 “聚龙城易事殿的人来做过清查,他们说,我们这种情况,如果有愿意在这边稳定常住的话,自造房屋是有政策支持的,不用税收,用地都免费,可能还有一笔款项补助。当然,造房建屋所需要的材料、人工花费和其他等开销,都是大数目,现在我们储蓄还不够的,所以用钱方面还是很紧张。你决定先不买那本什么练气的书了?那我们压力就小一些,听说很贵的!” “易事殿?” 小喜仿佛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单位。或许,是他根本就没有去留心。 “帮帮帮”、“帮帮帮”,小黑哥在准备晚食,有一块大骨头,被他把声音弄得噶响。银伯过去搭手,要等下再跟小喜细说。没有办法,虽然他是家里的小主,毕竟还是小孩子,耐心教导,这是做大人的责任。 “你到客栈账房去一下吧,老板娘刚才带话说有事情和你讲。” 银伯要忙,一时间没空聊天,想起刚才石夫人搭话叫小喜过去。 自己刚才吃了点干粮,尚不得饿,看看离吃饭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决定先到石溪老那边去。老石白日帮了他忙,把酒鬼纠缠的事摆平了,他当然得去表示一下谢意,并且,顺道咨询一下关于庙会事情。至于石夫人为何找他,他就不知道了。提了两样伴手礼,都是小黑哥打的小野味。没有卖掉,自己也一时吃不了那么多,放久了不新鲜。 “如果我那边耽搁了,留饭就可以,别等我!”小喜扔下了一句话。 客栈账房里,老石夫妻两恰好都在。看来老板娘等他有一会儿了。 石夫人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他们家的宝贝女儿从龙都回来了,这几天闲,要在聚龙城转转,想让小喜用牛车载她走走。 “喜公子,我们这个孩子很侨情的,一回家来就呆不住——她是回来赶庙会的,现在还有十来天呢!我跟她说,‘我们聚龙城的街市那么宽阔,难道还没有你玩的地方吗?几天都逛不完呢!’你有车子,我们俩又走不开,就请你帮忙拉着她兜兜风哦~” 石夫人笑气殷殷地看着这个少年,一副很是满意的样子。老石虽然好似在对账,但是胖脸上也笑,这表情表明,他是同意夫人的提议的。 这有什么!牛也不用特意去放牧了,带上两捆青草放到车上就行,下车歇息的时候,把草给牛吃就可以了。有事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干的。 “我这两天正缺人陪我逛街市呢,你这不是瞌睡送来枕头么——一点问题都没有!” 石夫人见他答应了,也不怪他说打趣的话,接过小喜手中的两样小野味,嘻哈哈地去了。 “来来来,你先帮我对对这一笔数,看看是那里出了问题!” 石老板也不急着和他聊其他的事,舒展了一下眯缝的双眼,起身把一块记账的大薄木板伸给他,上面都是一些黑木炭画下的计数符号,一片密密麻麻。 第十九章 举荐 小喜在老石的账房逗留了许久,直到看见初二,他才觉得自己肚子饿了,于是和小狗儿一起回四十九号居所。 从老石处,小喜明白了银伯所要急着造房的心理。 老石告诉他,龙方有规定,凡游客在旅馆居住连续超过十个月以上,租金是要加倍的,租金的增加部分,与客栈经营者无关,全部作为赋税上缴龙方廷库。 人是人类社会的根本生产力,这一道理,在上古社会照样适用。一个国族的实力,与人口和土地是密切相关的,所以,国族的治理者,为了吸纳人民、充实土地,就会出台各项治理政策来招徕人员,固土安民。 一边是在安居和就业方面予以鼓励优惠和指导,一方面则在旅居税收形式上加以调控,双向考量,小喜也觉得,银伯所提出着手造房的事情,势在必行。 天际金钩高挂,旷野中春虫鸣叫不已。月华之下,绿影婆娑,偶尔一阵带着寒意的晚风吹过,几株芭蕉摇曳起舞。 初二欢蹦乱跳的,打着转儿,追咬自己的尾巴,在小主人面前撒欢。小喜甚觉有趣,童心勃发,与它一起嬉戏。小喜坏坏地,突然使出那招“隔山打牛”,把初二轰到了,小狗来了个四脚朝天。 只用了五成力气,狗狗无碍。 初二知道主人是在跟他玩耍,越发调皮,蹦跳不停。而后,只要小喜做那打牛的动作,即使他一力未发,狗子也很是配合地假装摔地,一副戏精模样。 小喜被逗得哈哈而乐,那笑声穿透了夜色,随着夜风飘荡。 传来鼓声,聚龙城更鼓初敲。初二停止了玩闹的动作,四肢立地,竖起两只耳朵聆听。小喜以为它在捕捉鼓音,耐心地等它。随着它“喔喔”两声,只见厕墙背后的竹丛之下,窜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影直向自己走来。小喜条件反射,把那意犹未尽的隔山打牛招法使了出去。这一次,是七成的功力! “吖”的一声,那人未有防备,屁股坐地一跌。见小主出了手,初二也如箭一般冲了上去。 “别,别,别别!喜公子,是我!”那人怀中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口里惊嚷。 小喜定睛一看,原来是被自己饶放了一次的藤条,于是把狗狗喝叫开了。 藤条起来拍拍屁股后面的尘土,惊魂甫定,对着初二嚷嚷: “你这小狗儿也太凶了!还不认得我吗?我们不是,一同乘坐过车的么!” 藤条与初二攀过交情,然后又跟小喜抱怨: “你刚才弄什么手势,吓我一跌——” 他认为刚才自己是被一个奇怪手势吓跌的,并没有想到小喜已经有了一招熟练的新功夫。 “哈,你是被风吹跌的吧!一阵风那么大!”小喜故作揶揄道。 “真怪哈!这阵风有些妖气——不会是你的这条狗儿使了什么妖法?” 藤条被初二吓了一下,有点怵它,想起了妖犬的传说。 “打住!你才妖呢!我这初二......是专门捉妖的,比如你这个贼妖!哈哈——你来干嘛?又要去干什么偷鸡摸狗的名堂?” “小公子,天地良心!我可是守信之人......上次,答应了你们后,你的事,我可放在心上呢。” 藤条见小喜问他,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怎么?我的玉佩——有消息了?” 小喜带着强烈的期待情绪,问他。 “是的,小喜公子!你的那块玉佩,我最近得到情报,已经到了虎方......” “......也不知道,它是如何被转手到那里的一个什么权贵之家去了!” …… 只是玉佩的大体去向,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信息。 这样的一个信息泄露,对于鼠豆儿他们的同伙,或者是上线来说,无关痛痒。当然,于小喜来讲,多少还是有些价值的,因为至少知道了自己东西的流向。 藤条很会取巧,既向小喜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又不至于一个步子迈得大了危险。虽然知道喜公子在聚龙城开始有了一些朋友,但毕竟,周突他们离开后,这少年在聚龙城最强大的靠山没有了。藤条可是门儿清的,对他来说,既要遵守许下的承诺,也要保护自己,懂得投机。无奈,这就是他趋利避害的生存之道。 藤条给小喜留下一篓子鸡蛋,很快走了。藤条说,等有了玉佩的新消息,一定会来告诉小喜。小喜提着几枚鸡蛋,觉得好笑,惊奇鸡蛋刚才怎么没有被他跌破。 小黑哥又在嚯嚯磨刀,时不时地从陶碗里沾点水到砺石上。斧子、砍刀,还有那把经常随身的腰刀,三样工具轮流着来。那可是他的贴心伙伴,也不怕被磨损了! 银伯端上留好的饭菜。小喜确狼吞虎咽,就着混有青菜叶子的肉糜,香香地吃下了两碗麦饭。 银风竹放好藤条带来的鸡蛋,坐在灯下,继续前面的话题。他等得有些久了,显得有些困倦,连续打了两个哈欠。 “是这样——易事殿来调查和登册,我和小黑,各自填报了几个职业岗位。另外,周首领离开龙方的时候,特意绕道到龙都,为你举荐了一个文职的下士官衔……” “……对于这次推举,龙方看来还很重视,这不,聚龙城易事殿来人传达了一些相关福利政策之后,特意传言要你择空到殿去履行一下相关的注册程序。” “……” “易事殿,它是邦国顶重要的一个职能部门,主要职责就是掌握和登记人们的职修履历与就业意向,为方国人力资源的开发、利用提供指导和建议……” “……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到什么山就唱什么歌!我们这种情况,目前最为迫切的,就是能够有一个安顿的生活......只是没有想到,周师傅那样看重你!虽然看起来某些方面你似乎有点禀赋,可是,毕竟连像样的修历修衔都还没有弄得一个呢......他竟然费神费情地推举你一个下士的官衔……果能得到一份官俸倒是好的……不过,未必就能成呢……他也是一番好意……” 易星世界里,修历,就是学历;修衔,等同于学位。所谓像样,就是至少是要在带些名气的高等院校里修习求学过的。 攸喜虽然年纪尚浅,但是作为攸国曾经的世子,当然受过一定的教育,而且相比于一般人家的同龄人而言,还要超前一些、好一些,只是,毕竟年龄所限,最多也就是初、中等级的塾、堂教育而已,还谈不上什么高等教育! 所谓高等教育,最低是在小成以上的;小成顺利结业,可获得小成之士的修衔。 只有进入高等院校修习,才能获得衔历和成才吗?也不是!还可以通过一定的程序,进行同等修历的认定来实现,易事殿就是干这个的! …… 银伯说到后面,眼皮打架,竟然在跪坐状态下睡着了。小喜招呼小黑哥,一起把他放平在床铺子上,躺好,盖上被子。 …… 周突武修高,文修也不低,虽非龙方族籍,但也不少在龙邑走动,加上江湖中凝聚的名望,在龙国是有人脉的。不管客套与否,龙族为数不少的各级在位者,着实曾经恭请过他代为举荐一些人才的,就如天鼋大学曾经央请他的那样。 随着对于小喜他们的了解加深,周首领感觉他们当下的生活有些清苦,因而想起为攸喜谋取一个官衔领取一份俸禄补贴生活的法子。官衔么,无非是确认他有这样一种资质,不一定即要去就一个实职的!曾经的一国世子,如此,已经算得上是委曲求全的了。龙方现在大肆宣扬求才重才,而这位被贬为民的落草少年,就是一个现成的人才,至少在文修上,孩子表现出来的禀赋,是可以这样说的。只是......咳,能尽一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让孩子一家领到一份官俸来改善一下当前的处境,也是好的……他们过得有些拮据呢! 他又想起转卖给他们的那些“经络康”,总的核算起来,大致是相当于成本价给他们的,千辛万苦弄来的一点稀罕货,并没怎么盈利呢! 这孩子看起来,经络气脉都还健康,并没有老银说的那么严重,从药效还未发挥的时间角度看,喜儿似乎可以暂时不必用这药的,倒是老银头更需要些!不过自己手中剩下的这一点,确实是不能再匀出去了,哪怕利润再高也不行!这些稀罕物,本来是另为他人订购的,生意人,要诚信为本! “出掉的这一半,只要没亏本就可以!这样,对货队也好交代些。” 周突想着已经平价卖给银风竹他们的那一半神药,如此心语。他是一个公私分明的货队首领,可不会去做损公肥私的举动,这也是他们的货队比其他的生意人经营得更好、更有活力和凝聚力的一个关键原因。 本来也想向龙方举荐银风竹与黑陶两人谋个一官半职的,毕竟,他们在攸方都是有过相关履历的,老银还曾经是下大夫呢!但是,这种好意,被老银头婉拒了! 银风竹认为,这不是他们现在的使命和需求! “谢谢周首领抬爱!小黑不能说话,我也一大把年纪了,很多事情,在攸国行,到了龙国,就未必行呢。得人之官,必须忠人之国,怕我们心力不允许呢……” 老银这样说道。 确实,小主的一切,才是两人生活的中心与重点! 不过小主自己么,则只能随其自由地选择和成长了。 …… 这喜儿,在文修上确实有些天赋,依与他相处几天的谈吐和诗词表演来看,这方面的实力,似应不在大成之下,小小年纪如此,真是惊人!不过因为年小,还没来得及取得几样好看的衔历呢!又不肯跟着自己和货队游走去学做生意!能怎么帮呢?只能是卖个面子,向友人给他举荐一个最低的官衔...... …… 易星神州世界,易教治民。当是时,归藏当政,万千道艺修业之中,宗廷规定了三百六十彖行修;三百六十行修之中,又依据易教之卦数,定下了六十四彖正修;六十四彖正修里头,理出八彖,是为显修;八彖显修之中,文武之修是门户之修,所以又称文武之修为两彖仪修。 显修,是最热门的道艺之修,当权者最需要这些方面的人才。武修等其他领域不说,单就文修而言,向龙方推举喜儿一个下士的官衔,是合适而且容易达成的…… 离开聚龙城,坐在马车上,随着货队一路西行的周突如此想到。 让龙上山感动得嚎啕大哭的《将进酒》,宴席上表演的《酒中求友》,为龙涎食坊的雅间所取的几个名号……这孩子,不知从哪里来的这许多文思…… “首领,我们该寻店投宿了。” 直到一个队员前来与他说话,周突才从冥想里回到现实,笑一笑,不再去想那些还留在聚龙城的人和事。 …… 人口和土地是一个国族实力的象征,为了招徕人力人才,易事殿会对流动人员进行关注。将来的国用人才,必然有出自于这里的。易事殿,是行使这方面管理职能的一个重要机构。 在易事殿的工作人员看来,黑陶和银风竹,根据两人提供的职业履历来看,他们所申报的领域岗位,都很正常;只这少年,虽然传闻有些来历,毕竟还是小小年纪,惹动得一个江湖大佬出面来为他向龙方推举一个下士官衔,确不寻常。 据说,这个孩子的武修灵力,也有黄芒之境了! 龙鳞客栈,还雪藏着如此人才? 因为牵涉到举荐官衔的问题,所以,还需要他们到易事殿去再走走流程。 …… …… 最后,易事殿的人员善意地提醒银风竹说:“在客栈旅居时间过长,租金是要加税的。” 对于银伯转述的这一点,小喜在石老板那里确认过了。 “这些增加的租金,我可一个钱贝也得不到的——你们是该考虑择一处合适的地方,造个自住房屋了——如果打算在这边长期生活的话!” 那晚石老板这样跟小喜讲道。 第二十章 如厕事故 小喜凌晨被便意急醒,起来到灰厕解手。 四十九号居所位处池塘一角,也有几所相邻的客宅,所以,旁边的大灰厕是公用的。灰厕可用来大解,也有用来存放柴灰的功能,两个坑区共用一个茅草顶,只在里面用低矮的土墙简单分隔。 这是男厕,已经有一个人在里面大解。相互咳嗽一声,算是彼此的招呼。人有三急,各自手拿一束揩股的稻草,一同蹲在厕桥上痛并快乐,那是常情。 天色还是微蒙,看不清那人是谁。除了刚才的咳嗽,并没有言语之声,按估计,应是入住的新客。小喜解了下边衣裳,翘起小小的股端,尽力地屙。 有时,又进来一个人。那人提着灰筐,到灰区去倒灰。灰同粪便都是肥料,田里的庄稼可靠着它们了,定时会有人来清运。 倒灰人动作有些大,弄得柴灰飘扬到了这边。不想吃灰,小喜排了八九成,匆匆用那束稻草揩过了,要起身拉衣。 只见一同蹲在厕桥的大汉破口大骂: “你眼瞎了!把灰弄到这边来,是要沾粪球吃吗!” 言语甚是粗鲁!他大概是排好了,气冲冲站起来,系好了衣裳,不知有何下一步动作。 倒灰人听了责骂,勃然发怒,口中向外喷出一股邪火: “你老牡的,一大清早就满嘴喷粪,是想找死吧!” 随着落下的话音,用木棍“啪啪”打了两下灰筐。其后,把框子一撂,抡起木棍就走过这边来敲人。 问题是,那倒灰人好像看错了方向,木棒恶狠狠地照着小喜的头上砸下来。 还好,有些预见性的躲避,小喜躲过了要命的棍击,他用手指着大汉,自辩中带着些埋怨: “大哥你弄错对象了!刚才说那话的不是我——求求你,看清楚,别乱打!是这位老兄怪你倒灰不注意动作呢!要较量,你就和他较量去么!” 慌不择言,小喜急着要把祸水东引。 “哎呀!你个小毛孩,纠缠起我来了是吧——”已经站直身子的大汉,转向小喜: “孩子,你是怎么说话的!你挑拨和谁较量呢?” 那大汉摆弄好衣裳后,动作极快地从身上解下了一把匕首,在手中玩花一样地比划着。 倒灰人再次抡起木棍,先向大汉虚晃了一两下,然后却又回头,对准了小喜猛砸过来。 小喜吓得赶忙放下束着衣带的手,凭借着灵活小巧的身子,躲过了夹攻。 “砰!”倒灰人的木棒没有握牢,飞了出去。 看到自己无奈一个小孩之何,他有些恼羞成怒,如同恶鹰捕食,立马对着小喜扑过来,大有要把少年撞下茅坑的意味。 小喜也深知,一旦被往后推到入坑,那将面临着的是什么,于是弓腰一转,从倒灰人的腋侧穿过,让其扑了一空。因为用力过猛,倒灰人“扑通”一声,反而自己冲下了茅坑。 茅坑很深,污秽之物几乎淹没到了他的脖子。那人在下面仰着头挣扎着,一下子上不来。 此景此情,让小喜有些呆。但是,拿匕刀的大汉并未想着出手救人,而是血口喷向少年: “没有想到,你这小小毛孩子,还把大人弄下粪坑了!人小鬼大的家伙,你这是想谋杀啊!看我不把你抓了去报官!” 小喜看出来了,大汉口里说要抓人报官,实际上动作却很凶狠,大有如同倒灰人那样想置他于死地的意味。 事发突然,大出小喜意料。看到刺向前来的刀花,小喜来不及辩驳,慌忙蹿到灰区,抓起一把灰来,向着大汉扬去。大汉被迎面的一把柴灰蒙了眼脸,急把匕首收起,腾出手来擦抹。 小喜获得喘息之机,要夺门而逃。忽然听到厕门口也有动静。细细一看,是另外一个手持长剑的人,守在栅栏门口。小喜不敢贸然出去,感觉这是一个有预谋的圈套。 大汉揉搓了两把眼睛,又操起匕首,如怒目金刚。小喜生怕被他刺着了,情急之中,使出了他修习得有些熟练的看家功夫—— 左拳右掌,抱于丹田,拳掌互换,运气、发力!竭尽全力,比昨晚加在藤条身上的多了几分功力。 快中有慢,动中有静。只见小喜拳掌翻飞如行云流水,力量随着掌中灵气发出。 力气跳跃穿行,有了一种意象! 数之所毕,其象已成。 一招装载着一元黄芒之力的隔山打牛招法发出。 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意欲前攻的大汉,未曾预料到一个九岁孩子竟有如此力量和功夫,防备不足,受到推力,站立不稳,向后仰跌,随着重重的身体狠狠地撞在了厕墙之上,“哎哟”一声,手中匕刀飘入粪坑。 守在厕外望风的第三个人,在听到倒灰人落坑动静时,就想进来援手,又觉得小小一个孩子不足为虑,还是望风要紧。 万一有人前来,可要马上停止刺杀计划,只说是里面几人因为口角误会,发生了争执。 他想,里面两个伙伴,完成这样一个目标,自然是绰绰有余,自己还是坚守既定的分工好。 但是,厕中的动静,已然引起了灰厕外初二的警觉。 后面跟随而来的小狗,见自己的小主人受到危险的伤害,不肖吩咐,立即在外面展开反击。只见它一个箭影扑了上去,在厕外第三个刺客的右手腕上撕咬了一口。 那人痛得狼嚎一声,所持之器砰然落地。都是大意的后果。 初二实施了非常有效的钳制,但也吸引了里头大汉的注意。小喜怕他重新动作,忙从灰堆上爬到墙角与茅顶之间的空洞里,然后跳了下去,口里拼命的狂呼: “有劫贼,有劫贼杀人啦!快来抓劫贼啊——快来人啊——” 初二听到了茅厕背后小喜的声音,知道小主人已经突围成功,也配合着他的呼喊,狂吠起来。 …… 清晨的时空本不喧嚣。厕所里的动静,初二的吠叫,小喜的呼救,在龙鳞客栈掀起了前所未有的警报。 早起的人们,自然向着这边走来。还没有起床的,听见这番声响,也打破了往日的习惯,披衣出门,探看究竟。 大汉把同伙从茅坑里先拉起,然后拿起木棍转出厕门,把汪汪大叫的小花狗吓退了。 看着离去的小喜和初二,望望身边狼狈的倒灰人和被小狗咬伤手腕的兄弟,大汉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大意了啊!这样精心布置,我们竟然失手了!” …… 两个同伙都逃走了,留下的,是那个倒灰人。他跌入了茅坑,起来后行动不便,被同伙吩咐几句后留了下来。 大家问起情况,那倒灰人反把自己描述成了一个受害者。 不过,施害的是那个大汉而不是小喜。还有一个人么?那是那大汉的伙伴,“凭良心说话,他却没有搀和进来!” 倒灰人一副很客观的样子,详详细细地告诉大家:他不过倒灰时动作有些大罢了,“值得他那样破口大骂和动粗么!” 对于小喜这边的指控,他推说因为当时天色微明,看不太清,小孩子乱窜,可能有些误会。 颇能自圆其说。 对于倒灰人的叙述,小喜大部分也是认同的。 小喜寻思,两个关键人物已经逃脱,自己证据也不足,在没有搞清真相之前,自己就算坚持指控,也只是小孩家的一面之词,别人不大会轻信的。 主要的是,他想看看接下来的戏,将会如何演下去。 何况,除了惊吓,相比而言,他是最没有受到伤害的一方。 大家也就没有把倒灰人怎么样,只是让他先回居所洗换衣服后再做理论。 捕头黑风甲带了几个捕卒过来,他们对相关人员的情况做了一个清查。 倒灰人入住的是龙鳞客栈四十八号,住进客栈已经有半个月之久了。而他所说的倒灰之类的口供,确是事实描述。 另外两人则是五十号居所的住客。 依倒灰人供述: “那两人,一个高壮威猛,一个稍瘦,但也雄健。不过说句本心话,瘦健汉子没他什么事,反是一场吵扰让他被一条小狗咬伤了!骂人挑事的,是那高壮的汉子,我被其骂恼了,想拿木棍吓唬他,反被他吓跌到粪坑里去了——” 旁观的人听到此处哈哈大笑。 倒灰人有些不好意思,接着告诉黑捕头: “我在坑里挣扎了一阵,后面他倒起了一些善心,看我在下面挣扎得可怜,也不与我吵了,还把我拉救了上来!谁知道,这小孩子大惊小怪,扰动到大家了!小孩子看到我们大人起冲突,误会了,也是怕吧,就从灰角落里爬了出去。这样也好,大人起了争执,没有轻重,省得误伤——那个——” 黑风甲问: “你和那两人,都认识吗?” “——这个——我们比邻而居,彼此见了面,有打招呼的。毕竟,我住进这里,也有十几天了。都怪我,倒灰没有注意动作,惹恼人家了。” “虽说都是客栈的租客,你们也都是比邻而居的,为何不相互忍让一下?” 黑风甲仔细听了他的叙述,盘问道。 “都怪我鲁莽了!今日起得稍微早了一些,天色尚暗,没能看清人,也未去辨别是谁在说话。我当时在灰角那边,光色特别不好,听到咒骂,抡起棍子就想吓他一下!后来到了面前,发现是一个孩子,就把棍子收住了!” “……” 倒灰人把自己说得很有善心。小孩子没有受到伤,该他如此大话。 小喜辩说是自己避让得快,不然,这一棍子就挨着了,掉下茅坑的,也可能是自己了! 但他没有说出是自己发了一招功夫,把那倒灰人隔空打推下粪坑去的。这个,可不能傻憨憨地不打自招哈! 对于小喜的话,黑风甲未置可否。龙涎食坊之后,他们已经算是熟人了。 倒灰人倒说自己掉坑是因为被大汉吓的,是大汉随身的腕刀,把自己吓了一跌,失足掉进了茅坑里。 依照倒灰人的供词以及小喜的并不反对的态度,事情的主要关键,似乎就明确地只限于四十八号和五十号两处住客之间,而其性质,也不外乎是一场口角之争引发的失误而已;四十九号的攸喜,是被动卷入的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的无辜者,虽然并非全无责任,但是更多的是可以充作一个此次事件的目击证人。 尽管小喜很想坚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未遂谋杀,话到嘴边,还是忍了。这是初步的定性,黑捕头已经很照顾他了,只等着另外两个关键的当事人到案后圆了口供就结案。 小喜暂且作为证人留在家里,随时听候传唤。不能带石圆珠去聚龙城狂街市了,那都不是事,人家也能理解;龙竹书坊那边和云水先生的约会,今天也不能去了,就让小黑去把草药取回来,一样的。 “至于那个蓍占的释卦?本来是想去听云水先生胡扯一下的。算了,不必太当真。今早自己这事情,他就未必能够预测得到的!” 小喜想着早上发生的事情,又慢慢地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莫不是自己幻觉吧?把一场口角误会,看成了一个针对自己的有恶意的预谋?不知道昨晚藤条……” 刚刚联想到藤条,听到一声狗吠,藤条从外面窜了进来。 “……” “这个事情,与腾条无关!” 小喜看到藤条急匆匆地前来要自证清白的举动,心里立马把对他的怀疑排除了。 第二十一章 飞蠊 将近黄昏,五十号居所的两个当事人自动到案。 黑风甲认得两人,知道他们是有名的刺头。问他们到哪里去了?为何出了事情要逃? 那壮实汉子大刺刺地答: “逃什么!清明断雪,谷雨断霜,我想四十八号那位善邻跌入了茅坑,寒恶二气相侵,必得需要一些药物把这秽气逼了出来,才不至于遗留污毒!况且,我这兄弟,在厕外被犬咬伤了,也需陪他去寻了一些敷伤的药来,以免后患。捕头你也看得出,我们紧着赶回来,身上的汗水,都还未干呢!” 说毕,一阵哈哈大笑。 壮汉名叫飞蠊,另一个叫飞蝗,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入族龙方,已有三、四年光景了;那个倒灰人叫赤龙,是龙国赤族人氏。三位好汉都是东陆人氏,武学上皆有不低俗的修为。 只是,他们都未在正规的院校里修习过,只有易事殿确认过的同等修历罢了。 其中,飞氏兄弟两人,因为在龙方有多次犯事的记录,曾经凭借同等修历授予的官衔也被剥夺,只保下了龙籍身份而已;而那位赤龙,顶着一顶下士的官衔,在一位小邑主那里任着一项差职。 人证物证都已汇齐,包括小狗初二、飞蠊的匕首、飞蝗的长剑以及赤龙的木棍与灰筐。 并未掌握彼此串通预谋的证据,且小孩的口供效力也打折,于是刑律殿驳回了小喜的控告,案件只定性为因口角而导致的争执和轻微误伤。 经判决:前者向后者提出了赔偿要求,其价值数目,与飞蠊为其弄回的药物,约略相等。 同时,攸喜一方向飞氏兄弟进行合理赔偿;而赤龙和飞氏兄弟则对少年赔礼道歉! 这些调解,似乎都还公允寻常。但是,比较奇葩的是—— 除此之外,三方四人每位需要外加一个五日劳役的责罚! 处罚的理由,无非是滋事扰民了。 赤龙和飞蠊领此责罚,这个好懂。飞蝗受此牵连,乃是因为他手中持握了攻击器械:一把长剑!这个,也可以理解。小喜得此赏罚,则完全是代狗受过了。 刑律人员说,除了长剑之外,并没有事实可以证明飞蝗有行凶的意愿和和举动;但是狗狗初二却实在咬人了! “当然,孩子,你也可以在人受处罚或者是狗受处罚之间,有一个自由的选择!” 但狗是不会参加劳役的,他们的言外之意,如果小喜不代替狗狗受过,就只好要屠杀初二以彰律法了! “我们的目的,也不是要屠狗啦——它们也是很有灵性的东西么!打开窗子说亮话,我们其实借着这样一个油头,让年少人也有一个经受劳动洗礼的机会——这是我们的传统啦!” 刑律殿又强调:对于此案中不接受这个判决的人,他们将以滋事罪对其提起控告,极有可能遭受严厉的肉刑。 肉刑处罚包括:刖刑、断手、墨刑、宫刑、劓刑等,最轻的就是鞭刑了。鞭刑也非一顿了事,与罚役两相比较,龙国民风,一般都会认领五日义务劳动的责罚。 狗是断不能被他们杀了的!还好,他们不对初二要求上什么户口之类的!有什么办法?只好自己去艰苦几日咯! 小喜如此想着。 对于此事,飞蠊飞蝗却很坦然,好像已然做好了再一次进宫的准备;倒是赤龙,开始的时候脸上有些尤怨之色,不过后面却也释然了。 小喜初来乍到,弄清他们的本意并不是他会担心的要置初二于死地后,好奇心突起,似乎要把那个地方——呃,劳宫所,当作一个旅行之处哪! 银风竹其实是舍不得小喜去服苦力劳役的,但他也知道关键是初二,不必过多劝说,小主是不会听的! 不怪小喜执拗,银伯也舍不得初二,都有感情了的,何况这一次狗狗看家护主,很有功劳呢。只是遗憾这一次自己和小黑都不能代替小主去服役。 判决方案得到没有折扣的接受,刑律殿也就不再多究。 …… 黑风甲笑着安慰银风竹他们说: “五日劳役,就是稍微辛苦些的义务劳动而已啦,年少人去锻炼锻炼,也是好的!” “周首领帮喜公子举荐的官衔,一时间没有那么快的,也未必有那么顺利!不如先把小成文修的同等修历申报好了,这样,劳役中就会好很多。” 黑捕头熟知内情,他热情的样子,很让银风竹放心不少。 赤龙和飞蠊、飞蝗三人,武学修为不错,对于他们来说,参加劳役无非就是一次穷开心,所谓的监工责罚,那是不存在的。他们对于小喜也同受五日劳役责罚的结果,感到一种意想不到的欢欣雀跃。 服劳役从第三日开始。次日下午,小喜从刑律殿回到家,还有几个时辰的清闲自在。 他通过小黑哥,又把藤条叫来。 “喜公子,听说你明天开始要锻炼几日?” 没有想到,瘦虎也和藤条一起来了。首先开口说话的,是瘦虎。 “这么快你们也听说这个事情了?” “嗨!这种义务劳动,我们国族的人,谁没有参加过!参加了,你就是真正的龙方人了!这是家常便饭!我们国君内疚的时候,也会去做做这种力气活来表达表达情绪的,老百姓根本就不把它当一回事!” 瘦虎很会说话,一下子就把银风竹他们心中的一丝担忧说开了。 “可他毕竟才九岁么!”银风竹捧出果子来给藤条瘦虎两人吃。 瘦虎道:“咳!我们第一次干这类活的时候,比他还小——是吧?” 藤条吃着果菜干,接瘦虎的话: “是啊、是啊,干这活第一次瘦虎八岁、我七岁。” 银风竹开始高高兴兴地为小喜收拾行囊。 后面,藤条瘦虎两人又与小喜说了不少关于劳役方面的事情,主要是传授经验,叮嘱他注意有关事项。 差不多了,小喜问开始把话题转向了他的主题。他对着藤条道: “你昨日来,不是想自证清白么?” “喜公子,你还不相信我吗?前天我提了几个蛋来,无非就是表表我和瘦虎两人的一点心意么。飞蠊他们那种人,怎么会看得上我们!再说,我也不敢去招惹人家啊!” 藤条有些急了,手足无措的样子。 瘦虎听了,知道此兄原来已经来向小喜公子表过心意了,不过见他说送鸡蛋是和自己一起的心意,心里舒服不少,帮腔道: “小公子,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们说吧,只要我们做得到的,我们哥俩一定义不容辞!” “对对,就是就是,义不容辞!” 瘦虎说出了藤条想说的话,很让他赞同。 小喜似乎担心接下来的几天没有酒喝的模样,“咕咚咕咚”连续灌了几海碗酒水。过足了酒瘾,抹抹嘴: “这样,麻烦你们帮我找一样东西!” “还是那块玉佩吗?我——或者是另外的什么东西?”藤条急问。 “是这样,昨天早上的事情,你们也清楚了。我有一个疑问,相信你们,所以直言相告。我不是明天开始连着五日不在家么,这事情又等不得,所以,就想请你们帮忙。” “你就大胆说吧,只要能做的,我们义不容辞!”瘦虎又是义不容辞,让小喜感觉很是痛快。 “义不容辞,义不容辞!”藤条也重复着。 “我明明看见飞蠊的匕首是落到茅坑里去了,他怎么就那么快捡回来当作物证缴给黑捕头他们看了呢?” “你是想、让我们打捞——上来吗?喜公子,一把短刀,有多大价值,回头我送你一把更好的!”瘦虎脸上,表现出了一丝为难的情绪。 小喜知道,他应该不是担心如何打捞的事情,是怕赤龙和飞蠊他们以后知道他卷入了这件事情。 飞蠊飞蝗,是一些人头上的魔咒!不仅是在聚龙城! 小喜笑笑,未言。 为了打破沉默,小喜给两人各斟了一碗酒水。 接下来,小喜见识了“酒能壮胆”的释义。灌完一海碗酒,“啪”的一声响,藤条首先站起来,梗着瘦瘦的脖子,眼红脸青地道: “我们都来你这了,又要怕什么!你放心,这几天我们横竖把你要的东西从粪坑里捞上来!” 瘦虎也是豪气干云: “喜公子你别和其他人嚷说这事情就是,我们会想办法。我估计,飞蠊他们即使也看重这个事情,也要服役回来之后才会着手弄了,问题是。。。” “问题是,我们不要去打草惊蛇!这也是银伯黑小黑哥不方便的原因。” “对对对!不要打草惊蛇!” 瘦虎藤条两人不约而同地叹服:“不愧是新晋文士!” 是啊,文士衔位可是比武士衔位更难达成的呢,他们希望小喜以后发达了,也能够提携他们一把。 夜深了,藤条瘦虎两人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四十九号居所,小心翼翼地融没在了夜色里。 初二静静地蹲在屋檐之下,一声不吭。接下来的几日,它可看不到小喜了,只能和银伯与小黑两人相伴。 五十号居所。灯烛煌亮。 飞蠊兄弟整了一大桌酒菜,与数位客人,一起海吃海喝。 酒菜一大半都是友人送来的,自己只小搞了几个。朋友们知道他们又要去参加义务劳动,很是关心,自发的凑了酒菜来践行。 四十八居所的赤龙,竟然也被请来一道吃喝。 口里说着“一回生二回熟”、“不打不成交”之类的话语,赤氏频频与飞氏兄弟推杯换盏,沆瀣一气。实际上,他们表面上是才刚刚相互熟识,暗地里却早有勾连。敞开窗子说亮话,他们借着接下来是“工友”的关系,现在开始无所顾忌的大秀友情。 真是艺高人胆大,小喜闻此,心中暗暗佩服不已。 越性这样,就越没有人去怀疑他们。妙! “来来!龙哥,龙哥——我们这一次误会了啊——以后交情就更深了啊——来,喝!”说话的是飞蠊。 “我敬你们,我敬你们!飞兄弟,来来,感情深,一口闷!我可是一口闷了!” 赤龙倒举着杯子展示,滴酒也未掉下。大家喝彩。 飞蝗被狗咬了,不太能喝酒,象征性地抿了一下。 “蠊哥,你们这回进去,又是要在里头作威作福了!什么时候能兄弟和你一起去享享福才好!” 飞蠊的一个朋友恭维道。 “哈哈!我们进去,哪里有什么享受,不过是穷找个乐子!你们——”飞蠊指了指其中几位送了酒菜来的朋友,大声道: “你们、可不要随便进去,怕吃不消,哈哈——哈哈哈!”飞蠊的中气十足,声振屋瓦——如果屋顶是瓦盖的话。 “我们龙国人,谁不进去的?一辈子都难免的!”另一朋友说道。 “你这样的身材板儿,还是尽量少进为妙!等到真进去了呢,就要有眼色,懂嘛!呃——” 飞蠊打了一个嗝,继续说话:“不过万一碰上了什么难处,尽管对我们兄弟说话!” “那个小子,今天运气好了一些,不然——”赤龙压低了声音。 “不然我们就发财了!”飞蝗接话道,一边用长剑挑起了一块大肉,放在嘴边撸着。 “这笔财,迟早都是我们发的!没人抢!等这财发过了,我们兄弟就离开这龙方,再寻一个国邑呆着去——龙哥,还有你们——如果也想离开,跟我们说话哈!哈哈!” “哈哈哈!” “那小子,才九岁,也去服役,怎么受得了那苦力?” “试过了,那孩子武修灵力不低,黄芒一元的样子,有这样功力,劳动倒不怎么能累得着他的!” “怎么样,龙哥,就在里头把那小子了做了吗?还是等着出来后再弄?这孩子,看起来还有那么一点可爱机灵劲儿!要不是已经接了人家的生意,答应了,还真想撂开手!” “蠊哥就是有些太仁慈了!我看,最好就在里面做掉算了,灯下黑!也省得夜长梦多!”赤龙压低了声音轻轻地道。 “蠊哥也有仁义心肠的时候哈!” “飞蠊我,行仁义的事情多着呢,只是你们没有见到罢了!” …… 小喜贴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转身回去了。 第二十二章 服劳役 小喜被安排劳役的项目是修葺沟渠、开挖水道,主要内容则是挑石挖土。每个人每日都被都规定了数量和任务,如果当日未完成,所欠劳务就要在次日被加倍增量。所以,名义上五天的劳役时间,很多人往往要干十天半月才能完成,甚至更长。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虽然疏浚水渠的工作自去岁秋收后就提上了日程,但遇上冬闲与节庆,难免会有所放松。经过一个冬季的堰塞,许多水道不畅通;另外,随着新土地的开垦,今年增加了不少挖新渠的任务。 春耕就要展开;等到作物打苞灌浆,灌溉与排泄更将是必不可少的农事活动;而且,如果碰上干旱少雨或者洪涝灾害,水渠就成了农作物的救命所在。 许多地方和许多事情都需要劳力人工,光徭役和少量的有偿劳动是不够的,因责罚而产生的劳役,则是是有益的补充。 小喜在工地上做了一天,就累得象狗一样,回到歇息的宫所,一动不动,饭也不想吃。他有些后悔没有提早去易事殿把注册文修士衔的那道程序走完,否则,就可以申请到不那么苦哈哈的活计。工头和监工都很凶猛,劳动如此繁重,以至于除了喝水擦汗外,排泄都紧张得很,服劳役的工友们几乎没有停歇喘息的时间。 纵然如此,小喜还是没有完成当日的定额。有一部分任务拖到次日,就要加罚一倍,用时间来核算,就几乎要增加一日的劳役时间;而明日,依据现在的状态,他肯定自己是完不成的,甚至将会做得更少。 如此一来,原来设想的要去赶庙会的事情,就要泡汤。 赤龙和飞氏兄弟也在这一片工程地面上,因为被分排在不同的监所,所以小喜也就不和他们在同一个工段上劳作。 除了身体上的苦累,以及工段长的管制和监工的打骂,暂时没有出现什么更大的风波和意外。 与小喜相比,飞蠊赤龙他们的感受和待遇,就是另一番天地了。赤龙和飞氏兄弟都是武修士者之衔,故而,他们在劳役上很有不可比拟的优势。首先,他们因为是武修的士者,从灵力上已经脱离了匠作之徒的苦力境地,干起那些别人认为繁重难以吃得消的苦差事,在他们来说是相对轻松的,比起服劳役的小孩子来,则更有天壤之别;其次,作为龙方已经注册了士衔的易者,不光其他方面,在服劳役上,也有优待。 这不,他们三人都做起了监工! 作为工头的帮手,因为监工工作而拖延了的任务,是不需要加罚任务量的,只要后面继续完成就可以。他们凭借身为监工的权利,还可以使唤其他的服役者帮助捎带完成一些劳动额,对于这一点,作为监工顶头上司的工段长,也就是工头,一般也都是默许的。此外,如果监工与工头相处得好,就是他本人的劳役活全部被摊派给其他人去做完,工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般的,监工的工作任务,都会在规定的期限之内完成。这也是飞蠊他们并没有把那飞落在茅坑的凶器——匕首,急着去捞的一大原因。通常而言,他们肯定会比那个小毛孩先完成劳役、离所回栈的。 “借着公事的名义,赶紧把那事了结了吧!说不定,还能闹一点意外收获!这笔酬金十分丰厚,我都先替你收了,在你名下的,保准一个钱币也不会少!完了事情,带着属于你们兄弟伙的,离开这里,离开龙国!” 赤龙又提醒飞蠊。 “急什么!还不是小菜一碟么!那把匕刀还落在粪坑里呢,这玩意儿,我用着还挺称手的,你若先出去,想法子帮我把它捞起来!” 飞蠊不以为然地回应道。 “还称手!称手怎么又滑脱了!以为你三下五除二,就能把那孩子推下去淹没了,谁知道蹲伏了半天,迟迟还没见动静!要不然,我也不会提着灰筐进来看!看你挥刀的样子,似乎在发善心呢!你们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买卖!要知道,这笔生意,我可是押上了我的身家性命的!上面盯紧了的,你们轻易也下不了船去。” 赤龙埋怨中带着警告。 “赤龙兄,你说一句实话!我飞蠊哥动作迟疑了那么一下,你当时是否特别恨杀他?” 飞蠊的兄弟飞蝗说道。 相比兄长飞蠊,他显得稍微瘦削一些,但是熊背蛇腰,也是极为豪雄,一看就是一个话少人狠的角色。 飞蠊见自己兄弟说了话,也就不再多言。 赤龙看了看飞蝗,欲言又止,眼中掠过了几丝复杂的意味。 赤龙还做不到他们兄弟俩那样离国抛家舍妻弃子,所以,高风险的事情,总要另找他人去干。飞氏兄弟,坏事做得多了,臭名远播,又不在乎多这一桩!买卖做好了,继续逃窜呗!自己接的大生意,转手给了他们兄弟俩,份子里的大半都是算给他们的,偏偏这么磨叽!上头可是催得急呢,再拖下去,可是要顶不住了! 。。。。。。 实际上,工段长大多数是由上一批完成了劳役而又暂不离开的监工升上来的,飞蠊想,等过了这几天,在里头也过一段时间的工头生活才好。 监所里工头的居住条件不错,带高薪,不象外头那么烦缠,还有好吃好喝,外面如果没有好营生的话,在里头混些时日还是不错的,只要心硬得起手狠得下就可。 。。。。。。 “啪”的一声脆响,小喜的身上又挨了一甩皮鞭。背上火辣辣的痛。 说实话,如果不是他的武修灵力已有黄芒一元,他早已扛不住了。 “你个小赤佬,又偷懒了!” 这个监工不顾小喜的死活,下手挺重的。他是刚从从别处调来的。 昨日那个监工对他似乎要宽怀一些,也有鞭子抽他,样子很凶,落下来倒是轻轻的,很有抽鞭子的功夫哩,不过,今日人家调到到别的工段上去了。 下午了,今天忙的还是昨日的剩货。就两天时间,整个人晒得黑红黑红的;一堆土石,把他肩膀上的衣服都磨破了,露出了鲜红的嫩肉。看情形,今天的劳动额,都要推迟到明天了,如此一来,劳役的增量时间又要比昨日翻倍。 昨日的监工,也让服劳役的人帮他忙些私活,但给小喜的不多;今日这个监工,收了别人好处,把其他人的一些任务当成了自己的私活,拼命地压在小喜身上。 小喜心里想着可能耽误的女娲娘娘的庙会,身子却不提防时不时地挨几下结实的鞭子。 “我要告发你!”少年愤怒不已,眼睛里冒出的是烈烈火焰。 “啪!啪!“又是狠狠的两鞭子! 那监工听说小喜要告发他,手下更不留情,嘴里嚷叫道: “你告发我什么!我有什么你好告发的!你干活不出力,磨洋工,一天的活要弄三四天,误了农事你担得起责?等着吧,你在这里做几天,我就收拾你几天!看你怎样一个告发法子!” 话刚说完,又是“啪”的一下,抽到了小喜的头上。 小喜火冒三丈,把挑土的箕筐一丢,迅速抢过那人的鞭子,反手就是一顿暴甩。 那监工顿时抱头鼠窜,跑得顾头不顾腚,一脚歪倒在了水沟里。 那人是以陶修的士衔谋得监工一职的,武修灵力并不太高,也是黄芒之境,最多就强小喜一两个力元。那监工刚刚威服了一些时日,尝到了一些甜头,有些得意。被原来的工段长看不惯,换到这片来,此时此刻,根本没有意料小喜会反抗他,丢人现眼地把船翻在了阴沟里。 这一翻跌,立即引来了工友们的哄笑,心里忌恨这个监工的人,无不为小喜这一反击而暗暗叫好。 由于动静太大,引来了工头的注意,他过来追问原由。 小喜先发制人,一击制敌,直言相告此监工以权谋私,为了图利,把不属于他的任务当作自己的私活压给别人强做。 工段长也嫌弃监工吃相太难看了,这不是抢自己的饭碗么!于是呵斥那人了几句,申明次日要换新的帮手。这,已经足够。 那监工受辱,满脸羞红,到工段的另一边晃悠去了。 工头今日大发了一下善心,于是,通过申辩,小喜把本日的劳动量,都算还回了自己的名下。工段上的另外几处被监工压榨了的工友,也有样学样。 晚上回到宫所,小喜因为心情大好,加上收工前又得以一番歇息,所以胃口开些。其实,连日繁重的劳动,不吃东西就撑不下去,他的胃口不开也得开。 劳工吃的,都是一些带着糠头壳子的五谷杂粮半干饭,清水煮的菜叶子,上面撒一些油花和盐巴,却也能充饥。 可惜没有酒。 小喜舀了一葫芦水,里面还能闻得到余留的一些酒气,于是自欺欺人地假装葫芦里盛的是度数很低的清酒,有滋有味地喝了半晌。弄得不明就里的人,都带着欣羡而疑惑的眼光,往着这边看。 这个劳宫所很大,囊括有十几个监所,聚龙城周围参加劳役的人,统一都安排在这里居住。 小喜被分在第四监所,此所有二十来个生活起居之室,每个居室住着十几号人。 除了住宿,一早一晚的两顿餐食,也在宫所里完成。因为劳动强度大,出工前宫所还会分发一点干粮给大家日中充饥。干粮主要是瓜饼饭团,自己携带饮水。小喜来的时候,新葫芦是装满了酒的,预料到了劳动生活的艰苦,特意没敢一下子全部喝完。谁知自己不喝,别人可要喝,乘着不小喜不注意,半葫芦酒水一下子就被室友们干没了。 独乐乐,不如与众乐乐。 小喜苦中作乐,先是折了一根粗草茎,学起了遥远世界里抽烟的模样,那姿态惟妙惟肖,仿佛真有袅袅青烟从鼻孔和嘴里喷出,吞云吐雾地,简直把自己都要帅呆了。可这个把戏注定只能是孤芳自赏。于是,他转换了名堂,故意把葫芦里的清水“嘬吧吧”地喝出了美酒的味道。这响声,引来了并无恶意的偷窥目光。瞥见了那些“心怀不轨”的神情,小喜心里就不由得乐呵呵地暗笑,想到晚上自己熟睡后,葫芦里的水要被他们偷偷抢光,默默地祈祷: “酒葫芦可不要给我被弄坏了——希望明天来个好一点的监工!” 吃过晚食,喝饱了水,小喜躺在通铺上休息。骨头都累得快散架了,虽然室内散发着各种气味,但小喜还是觉得这稻草铺子美妙极了。 得抓紧时间休息,明天还有活儿等着他呢。 第二十三章 所监室 正要入睡,这时候室长把他拉起:“所监在找你,让你到所监室去一趟。” 所监就是监所里的主管官,二十来个起居室,管着两百多号人的居住与饮食,权利不可谓不小。 小喜跪坐在席子上郁闷了一会儿,等瞌睡虫跑了一大半,才很不情愿地跟着室长往着所监室跑去。 监所的路,室长熟悉的很。 宫所里,管理人员的待遇还是不错的,不然,也不能吸引有修为的人留下来在劳宫所任职工头或者所监了。 所监室里,因为经常会招待一些客人,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有时候,监所看所里谁顺眼了,或者谁帮他做了一些事情,施放一些吃食,那是很好的奖赏。 “莫不是所监慧眼识珠,想请我吃一点夜宵酒?” 小喜毫无来由地如此想着,也顾不上去看室长的脸色。 所监让寝室长叫小喜去一趟所监室的时候,语气颇硬,肯定没啥好事情,所以室长也同仇敌忾地把此态度传导到小喜身上。 “自己那么辛劳,你这小毛孩,就应该帮我分担一些才是,怎么一直装幼稚没眼色,就顾着与其他人嘻嘻哈哈!等下所监那里有事挨训,别指望我为你说话!” 室长的心里这样愤愤地想,平常他也会与小喜或其它人嘻哈,刚才心情也还好,现在突然就恶劣起来。或者是,他今天主动从所监家里包揽的义务活有些多,意识到了大半睡眠时间将会被吞噬,情绪有些败坏。 小喜也没有注意室长身上的这些情绪变化,只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应该是在所监那里喝了些。寝室长可是很会拍所监马屁的,不管每日累得多惨,回来一定是首先帮所监大人干些私人活的,扫扫地,打打水,弄弄篱笆修修墙啊,如此之类。寝室长虽然不是什么上台面的职位,好歹也是所监的照顾和恩宠。 小喜进到监所室,没有看到所监,倒看见了一个熟人。 谁?黑风甲! 黑风甲管着聚龙城周遭的治安,有时候也会来这里巡查巡查。今天,也是借了如此一个名义来,实际上是有话要带与小喜。 寝室长抬头一瞥见黑捕头,心里莫名地慌,脚下象是抹了油,独自掉头先溜走了。 “喜公子,这两日要累坏了吧?哈哈,怎么样,还受得了吗?” 黑风甲看到小喜一副鬼打的样子,一向示人以严肃的人也不由得哈哈而乐,他放下夹菜的筷箸,连忙起身,拉着小喜坐下。 小喜看到酒与可口的饭菜,象是见了久违的亲娘,也不客气,端杯举箸即去亲近。 “黑捕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咯?” 小喜心里不以为意,嘴里淡淡地回了一句。 “那里那里!是这样,——你家银伯,担心你这几日的劳力生活难熬,昨日特意去了一趟易事殿。明早,易事殿有人来,专与你履行一项注册程序。” “捕头费心了,谢谢你,这样事情还劳你专门跑一趟!” “不须在意!明日,你可以晚一些出工,当你的文士衔位确定后,监所会派人把你送去工地上。如此,当天只需劳动半日即可,估计活儿也会有所减轻。这都是龙国政策,你也不必谢我。” 黑风甲说着,左右环顾了一下,看没有人,放低了声音,窃窃地与小喜轻语: “藤条和瘦虎几个,暗暗央了人去清粪,把飞氏那把匕刀掏出来了——里面有些文章!” 说到这里,黑捕头起身走到门窗边,探头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无人偷听,回来,继续与小喜说话: “——这把匕首,确实有些文章!难怪他们弄了另一件来充数。听说,是你叫藤条他们打捞的?我倒没有想到案情还有这个环节!” 看得出,黑捕头很欣赏小喜的这一举措。 “看出了啥子端倪吗?”小喜饶有期待。 “我没看出什么端倪——但你家银伯发现了一些奥妙——那匕刀身上,有攸侯府专用的标志嘞——” 黑捕头职业性的警觉让他停顿了一下,抬头扫描四周,把声音压得比前面更低: “——莫不是当今的攸子,怕你以后对他还有什么威胁,想——这样吧?” 黑风甲说到这里,做了一下抹脖子的动作,表示了一下那种赶尽杀绝的意思。 “或者说,老攸候觉得你何处做过分了?要加罚于你?如是老攸候的主意,以他在宗廷的地位,下个令就可以了!也不必这样啊——或者,你在故邑还得罪了其他权贵?” 黑风甲自打知道了小喜的出身来历,心里本就不自主地高看这个少年一眼,于是根据经验和直觉,简要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分析。 小喜静听黑风甲说话。 “要严密防范赤龙氏和飞氏兄弟!按此情况,说不好,他们在役期内动手也不一定——如果他们已经接手了的话——虽然根据规定,你们是纠纷双方,不能被分在一处工作和生活的,但是,保不准他们不会钻空子——” “飞氏兄弟,你知道吧,原来在别处也是犯了大罪、死罪的,是逃亡到龙国来的,在龙国这几年,小事不断,大事明面上还算安然,是有名的刺头。邦国宽容他们,但是他们未必在意和感恩——以我估计,一旦犯了大事,他们必然马上会逃亡龙国的!” “易事殿赶着来履行你的注册手续,也是给他们威压,说明你已经是龙族的国民,假如无故受到伤害,罪犯是要受到严厉判罚的!” “你小子虽然看起来机灵,若他们决心铤而走险,那我就只能说,你要自求多福了!” 。。。。。。 黑风甲抓紧把关键的内容适时地传达给了小喜——这还是捕头与所监有交情,才觅得这样一个说秘话的时机。 差不多了!小喜伸出小拳头,在黑捕头的胸部上轻击两下,表示深领其意。 没有多久,所监回到所监室,叫人重新布置的一席酒菜也被人用食盒挑送了来。 所监看见小喜拿着筷端杯吃得津津有味,心里颇有些不快。 那是专请黑捕头吃的,你个小苦力,不过是捕头要问你一些话,怎么这样大拿拿地混吃混合! 吃下去多少,改日都叫你吐出来! 监所官于是不客气地逐他出去: “毛孩!我已经看在黑捕头的份上,对你破例了,快些回去困觉吧,明日还要出工。不然,人家要说我违规哩!” 监所以为黑捕头是要叫小喜前来打探一些未明的案情,怕捕头去寝室不方便,特意把小毛孩叫到监所来,便于询问。现在,他心里颇有些怪黑风甲疏忽。 他平常时日发作惯了,没有去想,小喜会在他的所监室里吃食,肯定是得到捕头同意或者默许了的。 “小小年纪就犯事,到了监所,也不懂得礼貌前来孝顺本监。先不跟你发,明两日再与你好看!”所监心里极为不喜,恨不得就已经到了明天,然后对着小喜肆意责罚。 “监所大人,我有一点未跟你讲明,恕罪、恕罪!” 黑风甲前面大意,现在看出了所监脸上的不悦,立时明白了自己的疏忽,马上把小喜被人举荐为小成文士之衔、明日有易事殿的人过来履行注册程序的事情说了。 “啊呀!我们国族,就是这样重视民心人力!服劳役还怕有修为的人受屈,几天也不拖延,巴巴地派人来这里做手续!” 所监语言带刺,不说重视的是“人才”,而只说“民心人力”,实在是不肯把眼前这个小毛孩子与人才等同起来。年纪小、修为高的人,确实有,不过。。。这六位举荐者,都是一些什么人啊?就算这毛孩子是一个真文士吧,那又如何!我混球儿双修士衔都还没怎么被上面当做什么人才来看呢,一直窝在这里当一个什么所监!什么玩意~” 所监混球儿想归想,其脸上还是笑容满面: “既是黑捕头如此说,我们宫所那也必须借重一眼!只是鄙监不知道,举荐他衔位的,究竟是哪一些人呢?他们不会是因为贪图奖励而举吧?这孩子,看起来有些机灵,努力几年,修一个高元文士,应该是可以的——” 他关于修高元文士应该可以的这一说法,很是油滑巧妙,既表达了对小喜这个小成文士来历的怀疑,又不彻底否定它。 “——不要跟我说,你黑老兄也凑了这六合之数哦!哈,哈哈~” 小喜不想看监所的滑稽模样,只专心地吃着他中意的酒菜。黑捕头道: “不怕老兄见笑,易生确实添列在这举荐的六合之数里面呢!你不知,这孩子——大气哩!” “啊~呵呵,我——刚才开开玩笑、开开玩笑。得罪得罪!请问六合之中,其他五合大名是。。。” “其他举荐人的名字,一下子我也说不上来,只讲一位罢,西域的周突周老板,你知道么?” “周老板啊?那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怎么不知道!莫非是,他货队里有人愿意。。。” “周老板就是降阶陪同易生我,一起凑了这一六合之数的。不满你老兄说罢,他老人家也是这位喜兄弟的武修启蒙易师呢!这一回,能与周突先生同列六合,我黑风甲也是荣幸得很哪!” “哎呀呀!失敬失敬!死罪死罪!来来来,小兄弟,我们难得有缘,本监今日可得要与你、捕头的易友和周老板的高徒,好好地痛饮几杯!” 易星世界,推举、比斗等等,皆有六合之说。举荐易衔凑足六合之数,被推举的易者如其衔位通过,举荐人与他就有了推举之情,一同举荐的六位易者之间,彼此也是同举的易友了。 混球儿应变很快,立马与小喜称兄道弟起来。小喜本来独自斟酌得有滋有味,现在只得耐着性子和他推杯。 太累,要回去睡觉!被所监拉着,要继续再吃。小喜道: “我有些困乏,要早些休息。以后有机会,我们再饮。这样,如蒙允许,我去寝室把我的葫芦拿来,装一葫芦回去,也是一样的!” 黑风甲略知小喜的特性,帮他说话,所监只得放行。 小喜回到寝室拿酒葫芦,酒葫芦空空如也。还没入睡的几个工友,都抬头看着他嘻嘻地笑。 “这伙酒夫,真把我一葫芦清水当酒给偷喝了!” 酒葫芦在所监室被混球儿装满了上好的酒液,小喜塞紧了盖子,带回了寝室,捧着它在床铺前踌躇了一会,把它挂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第二十四章 春不眠 人定之时,变了天气,突然来了一场风雨。 黑风甲本来有事要回城,但是回不去。所监帮他把坐骑安排好了,让他到客房里去就寝。黑风甲看了一下客房,说: “我还是睡大寝室吧,好久没有睡过这样的窝铺了!那里铺子多吗?” 铺子是多的,只要把盖被拿去就可以了!黑风甲抱了皮褥子,去到小喜所在的大宿室,与小喜相邻而卧。 黑风甲有熬夜的习惯,小喜酒力发作,也是睡意全无。于是黑风甲与小喜聊天。 最晚入睡的室长也困着了,除了小喜和黑捕头,室友们带着一身的疲劳,都熟睡得死死的。外面风雨大作,偶尔天上炸下几个惊雷。大音希声,睡着了的人们,一如死猪,没有一个被这些吵醒。 黑风甲抓住小喜,与他东拉西扯地聊天。聊到后面,断定没有人会来干涉与窃听,于是就放开了话题,天南地北,宗国邦家。。。 。。。。。。 神州易治天下,殷商归藏当政,数百年来,虽然间忽难免有些风波动荡,但是经过数代雄主的努力,宗廷治理算得上是井然有序、八方宾服。朝堂济济,宗廷百官僚属勤勉奋力;内宗外牧,分茅裂土降服四夷方国。臣服诸侯中,依据亲疏远近,宗廷把其划分为宗封国和宗牧国。其中,宗封大国六十四,国邑君主皆颁赐六十四卦中的卦名为其教号;宗牧大国两百余,其君主也皆赐予教号,用四象、九州、二十八宿、二百星官之名;无教号者,为大国附庸。 攸方,六十四大宗国之一,国主侯爵,“地藏”教号,在大宗国中名列前八,是宗廷肱骨重臣。 龙方,在教廷组织中,也是不可忽视的一员,国君教号曰青鼎,赐子爵,是为青鼎子,为星牧。 “听闻,宗廷对于将来的继承人选,有很激烈地争执!这情形,很像你们攸国哦!” 黑风甲对小喜道。 拨起了这样的话题,小喜饶有兴致,拼命借助酒力,翻江倒海,搜索记忆,以为聊资。 “多数大臣看好大王子,但宗王本人属意三王子,是这样吗?”小喜道。 “唏嘘!别看你小,对于宗廷事务,很有了解嘛——不亏是先王的血脉!” “我也是听说的。。。” “别说是老攸候告诉你的哈!既然会告诉你,怎么还会把你驱削为民?” “。。。。。。” “你呢?你更倾向于谁去继承大商的王位江山?” “我的意见,又左右不了什么,现在没有多少价值!不过有一点很清楚,无论谁去继承,我都必须鼎力支持!谁叫我的血管里,流淌的是王族的血液呢!”小喜一半无奈一般豪情。 “虽然人数上少些,但是闻宗师、商首相和梅大夫他们,都支持宗王的意见,看来小王子能够最终胜出的——你应该高兴才对!” “我有什么可高兴的——咦,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 “你看哈——小王子是嫡出,你也是滴出;大王子是庶长子,你们攸方当今的世子攸子且,他也是庶长子——如果小王子做上了太子,对你以后不就更有利吗——我哪里知道的?商都要从沫邑迁到朝歌了,我们龙族国君去朝贡,回来啦!” 。。。。。。 虽然是臣服于宗廷的一个牧国,龙国还是相对很独立的,离开中州又那么远,议论议论商政,无妨。两人越聊越入巷,不觉时间已经到了昧旦。 春雨贵如油,却还下了这么多,老天还真是慷慨大方。不过明天的工地上,将会是一塌糊涂了。想到工地,小喜不由得又觉得烦。 风还在吹,比前面柔和了许多,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也没有那么响了。 有人翻身,有人在说呓语。黑风甲没有再说话,不知道何时,他也进入了梦乡。 。。。。。。。 等小喜醒来的时候,黑风甲早已坐上自己的坐骑在回城的路上走了好一大段。 户外鸟鸣啾啾,大家都起了床。工友们的早食基本上都享用好了。同室的工友都看见了黑风甲,觉得捕头能与他们共卧一晚,实在是不胜荣幸。 捕头走前,吩咐他们不要吵醒小喜,让他多睡一会儿,上午就先不去工地了,有易事殿的人来找他。 这是所监也批准的事情,自然没有人来叨扰他,唤他早早起床。 时间睡觉的时间不长,但是睡眠深,小喜还是得到了很好的休息。 小喜正在有些发呆,回味着与黑捕头的聊天。 外面一片吵嚷。室长先整理好了各自寝室的队伍,然后由队长清点人数,准备向着工地出发。 工友们戴上斗笠、披起草衣,磨蹭着。因为下了雨,道路泥泞,大家都卷起了裤腿,打着赤脚,各自拿着各式工具,望着沥沥淅淅的还在拉稀的雨,锁纹布满了脸庞。 “甲室!” “乙室!” “丙室!” 。。。 队长一个寝室一个寝室来,来来回回地清点着。三个起居室合一个小队,监工就是队长。 今天这个队长很特别!不是别人,正是飞蠊。 他们想方设法,终于把飞蠊调到这里来做了监工,成了队长。昨晚他住在另一个监所,他是一大早冒着春雨急匆匆跑过来履职的。 飞蠊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小喜。 来回地点名与报数,偏偏少了那个目标。问小喜的情况,室长大致地汇报了一下。飞蠊气得把手上的东西一摔: “仗着铺头和他熟悉一点说了几句话,就可以无法无天目中无人了?老子就不信这个邪!那毛孩子现在还在宿舍躺尸是吧?看我不把他象狗一拎出来!” 飞蠊说完,扔下其他队员,带了几个人,怒气冲冲地往小喜所在的寝室闯去。 路滑,差一点把他趟一跤。还好,身手矫健,划两划,一下子平衡住了。一大清早,弄得满头都是汗,自己也分不清,那是淋着的雨水,那是累出来的汗水。 兀然看见进来的飞蠊,小喜立马进入应急状态。看到这个壮汉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忙把手中的半葫芦酒递了过去。 “飞监,您先喝口早酒再说——” 还早酒! 但这话却很对路! 飞蠊瞪了小喜一眼,带接带抢的拿过了小喜的酒葫芦,用眼斜瞄了一眼葫芦嘴,又用鼻子闻一闻,然后放在手中晃荡几下,口中训他: “老子几天都没喝到酒了,今天大老远跑过来带队,你小子竟敢藏起来——还私自藏酒——” “这是在所监那里盛的,特意留了一半葫芦,给您的!上好的酒呢!” 小喜看着飞蠊的那个架势,生怕他出手,一下子把自己捏碎了,赶忙想着词儿讨好他。 “好个——” 飞蠊暂时没有把“鸟”字说出来,仰起头,对着酒葫芦猛唊。 大喝了一气,几乎没有停顿,把个酒葫芦喝空了,还在等着那滴答着的最后几点。可能是清凉酸爽的酒液把那股无名的邪火浇灭了吧,壮实汉子的气色缓和了许多,终于把刚才那压在口里的脏字也吃下去了。 “酒味还可以吧?” 小喜感觉是说话的时机到了。 “飞监!给您解释一下,今天易事殿会派人来这里,找我有点事,所以我刚才没有出去排队伍,请你息怒。我已经跟所监请了半天假,准备下午再去工地!” 小喜掂量好了话,小心翼翼地说,心里暗喜留着的半葫芦酒液竟然起到了缓冲剂的效果。 “幸好有酒!幸好那酒没被全部干掉!”小喜脑子里飞速地想着。 黑捕头跟小喜说,飞蠊此人眼高过顶,目中无人,心里崇拜的,只有一个英雄。 “须得从这里打开一个突破口,把这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引线给摘了,否则。。。然后,顺便。。。看能否把他策反了过来!” 听说易事殿要来人,飞蠊不敢贸然行事,仿佛一下子变得慎重起来。 “等下易事殿要来人?找你?” 这种时候,无非就是定衔了! 那小子文修的事情,看来是真的!难怪赤龙那边逼迫得如此之紧了!定了衔注了册,他在易事殿就是有衔位的了,那就算是,龙国的国民! 还劳驾黑捕头专门来前来告诉他着这个事情!希望没有发现那把匕首的情况。。。这毛孩子,有来头,看来不是别人说的那么惨哩!这个事情,自己还是谨慎一些,从长计议的好! 飞蠊沉吟片刻,把酒葫芦还给了小喜,自找台阶地说: “所监批准了的,是吧?那好,我去所监室问一下。确实如此的话,那你下午及早来工地。昨晚又下大雨,工段上的劳务,怕又损毁积压得很多哩!” “你们几个,出工要紧,马上去整队出发吧!” 飞蠊挥挥手,把带着进来的几个人轰出去了。 小喜出去洗刷,看见飞蠊从所监室出来。他与小喜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向着那支赶工的队伍走去,威猛如同一个大将军。 小喜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玄,似乎开始有点松弛。 湿漉漉的泥草地上,满是红白的花瓣,几只宫所里饲养的鸡鹅,欢快地踱步、觅食。想着夜来的那场风骤雨急,自然地想起了一首四句应景的诗,小喜略加了几字,自诵: 春眠贪睡不觉晓, 处处闻香又啼鸟, 夜来不数风雨声, 草发花落知多少。 第二十五章 测六合 易事殿一行来了六个人,正凑成春夏秋冬天地六位合官之数。 主使兼天合之官,名叫文焕;地合官叫文灼,是文焕之妹。文灼,妙龄少女,将要出阁之人,此行虽然充数测试的使员,其主要目的的,则是随着哥哥外出来散心。 几人受了邀任,由易事殿委派前来,与小喜进行文修士衔的确认。六位殿使在监所人员的引导下,牵引着车马行李,到了大食棚下面的空阔场地上进行安顿。六人铺席围坐,饮酒谈笑吟诗唱歌,所监派人去宿舍呼唤小喜前来测元确衔。 文修八元,依据《归藏正义》,以天、地、金、木、水、火、山、风分之。东方习俗,诗词为风;周突、黑风甲等六位易友,以风元举荐小喜为小成文士之衔,所以,此次确衔测试的内容,限定在风元诗词之上。 小喜对此约略有所知晓,正躺在草铺子上玩弄着玉梳头,胡思乱想地搜罗一些内容,准备应付测试。见到有人来唤,少年知道易事殿的人员到了,于是稍稍整顿了一下衣衫,出舍去到食棚相见殿使。 殿使六人,每位都具有文修小成以上之衔,确衔测试的内容,已经由他们商量制定。 开门见山,文焕拿出了一卷竹简,展读,向小喜传达了测试要求。 测试的内容要求,非常简单而有意思——让小喜做一首有关于“春”的诗词。 “这不是送分题么!” 小喜听了,心中说道。 “应测者,你可以有一两个时辰去自由构想,作好了再来告诉我们,到时,若六位合官俱无异议,则你的小成文士之衔宣告正式确定;若诗作得确实好,我们还将帮你誊录存档,以利宣扬与传唱;或者,如果你认为当天作出此种诗作有困难,则可现在向我们回报你所需要的真实时间,我们会递告给易事殿,届时,你把期限内完成好了的作品,自行到殿交存即可。请问是否明白?” 正使文焕例行公事询问小喜。 小喜听了,当即自信满满地应道:“小生明白!两个时辰之内交讫没有问题,并不需要另定时间!” 大家听了小喜看来似乎有些狂傲的回答,一半欣然一半嘿然,各自怀着心思等着看戏。 文灼点燃了报时香,插在泥地上。此香长如三扶矢箭,细袅袅的香烟,足足能烧两个时辰。小喜看他们那么郑重,也不想让自己在这方面表现得太过突出,所以故意走开,拿着灵玉梳子梳着头皮,假装努力思索的样子,到旁边去观花赏草。 众人也不管他,由他闲庭信步。 无聊。何不想想更有挑战一些的?小喜到处沾花惹草,一番冥思苦想,从春思到秋,从冬想到夏,沿着监所荡了一圈,想完了一年中的四个季节。 不知不觉雨停了。小喜又踱了回来,看见文灼在铺地的席子上面与同来之人下围棋。 没错,是围棋!那走法,那纵横的棋格,以及两色的棋子,很是分明。棋盘是画在方正木板上的;棋子略成圆形,并不规整,是陶质材料,颜色也非纯粹的黑和白,这与制陶的工艺水平有关。 围棋,学起来容易下起来难,小喜会动手走子,与人下过,但是棋艺很臭,甚至连许多基本的术语也不甚清晰。 十九路棋局!小喜估算了一下横纵的路数,心里大吃一惊。 “古人这么厉害吗?” 看棋是能看得懂的。见文灼姑娘与对手下得聚精会神,她的白茅嫩芽一样的手指捏着一枚黑色的棋子,犹豫着要放到某一个节点上。 那是一个虎穴!也不是小喜眼尖,而是文灼下得有点眼睛疲劳了。 “虎口!” 小喜提醒道,手里举着一把梳子。 文灼瞬间惊醒过来,差一点点落下去的棋子,又随着玉手弹了回来。 “本姑娘眼花了,呵呵。”文灼呵呵而笑,揉揉双眼,回头感激地望了小喜一眼。 文灼的对手斜对着小喜,本来一直唠唠叨叨地,也不知道是在唠叨一些什么,现在特意抬头望了小喜一下,不再吭声,继续棋盘上的征战。 一根报时香,三成烧掉了两成。双方杀得难分难解,彼此铆着劲,大有此局必须分出高低的意思。 “就等着让这株香燃完了吧,给这位喜公子充足的时间,看看他的诗才,是否真有人家传说的那么好!” 小喜刚才走开的时候,文焕和大家这样说。主使既然这样说了,大家于是都掐着时点去忙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所监拉着文焕,不断地向他敬上美酒佳果。他们隔着一张案桌,所监官一脸笑容,媚迎着易事殿的客人。 没有兴趣一起看棋的人,也都到一边找自己的乐子去了! 小喜见他们并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也就耐着性子那里观战。 “扭羊头!” 小喜禁不住又一声叫。这一声,再次恰到好处地提醒了文灼姑娘,让她赶忙去征对方的子。 “我草率了啊!” 对方被文灼征吃了一大片棋子,气得打拍自己的大腿,用眼白了小喜几白。 小喜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忙用手去捂嘴吧。草率大叔负隅顽抗了一阵,骂骂咧咧地投子认输。文灼姑娘一边收拾棋具,一边矜持地掩口而笑。越笑越乐,乐到了后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开心美事,简直笑得花枝乱颤! “谢谢你啊,小弟弟,姐姐今天这棋下得实在开心!真是不虚此行,哈哈——”文灼大笑稍止,对着小喜露出了一口葫芦籽儿一样洁白而整齐的牙齿。 弈棋完毕,报时香也刚好燃完。确衔测元开始。 “文修风元小成测试开始——我是本轮测六合的天官文焕!喜公子,请把你的诗作向六位易使展示——” “我是春官!” “我是夏官!” “我是秋官!” “我是冬官!” “我是地官!” 。。。。。。 这是一场开放式的测试,气氛欢快过后开始肃穆,大家都紧盯着小喜,看他如何究竟表现。 小喜咳嗽几声,思虑了一下,还是奉献出了《春晓》的原版: “春晓——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重复了几遍,大家都听清楚了。小喜的童声回荡在春天里。 然后是寂静,接着是片片喝彩。 “地官通过!” “春官通过!” “夏官通过!” “冬官通过!” “天官通过!” 秋官。。。。。。 唯独秋官没有表态。 他就是刚才与文灼对弈的人了。此诗一出,他的心里其实是认同的,但是,刚才观棋的时候,这孩子太不守规矩了,品德何在?想给他一点点教训! “秋官,你不认同这首诗歌的水平吗?如果不认同,务必说出你反对的理由。假如大家认为你分析得合理,我们可以让他重测!” 天官文焕见秋官沉默,未有表态,只得履行职责,询问于他。 “老丁,丁老哥!我可提醒你,不要义气用事啊。贻笑大方的事情,我们可不能做啊。” 刚才的《春晓》,一看就是诗中上品啊!文灼生怕秋官老丁因为下棋受扰的原因而冒天下之不韪,这样,虽然能够逞一时刁难之快,到头来,名誉受损的,可还是你老丁啊! 春官:“本合同意天官和地官的意见!” 夏官:“本合同意天官和地官的意见!” 冬官:“本合同意天官和地官的意见!” 老丁就是此次测易的秋合之官。他情绪是有的,本来带着对着小喜的一丝好感而来,现在这些好感因为他的多嘴,一下子全部都被赶跑得没有了。 不过,他老丁还是有理智的,不会犯傻。不然,围棋也不会下到现在的这个水平。老丁见易友都关心,连忙也做表态: “秋官通过!但是——本人要与这位——新晋的文士比斗!” “你们两人之间的比斗,属于私下之事,等下我们会与你们,公平地做个见证,假如比斗就放在今天的话——” “——我们先恭喜喜公子吧!祝贺你,小公子,今日通过了文修风元的小成六合测试,你现在已经是我们易事殿注册的文士了!你已经是我们龙国国民中的正式一员了!” 文焕很高兴,一边吩咐冬官把《春晓》誊写到空白的书简之上。龙国又增加了一份力量,这,自然是值得开心的一件事。 测试通过,是一种意思;作品获准誊录,又是一种意思,那是更高的褒誉。作为大成文士之衔的主使文焕,他的话语,就是一种态度。 “恭喜恭喜!” “祝贺祝贺!” “有荣有荣!” 。。。。。。 老丁憋着一口气,要与小喜比斗诗歌,赌注下得挺大:一座聚龙城里的房子。小喜没有房子,表示自己无法下注比斗。 老丁看着小喜手上的东西,眼里有一丝亮光,道: “你不是有一把灵玉头梳么?那个就可以!我在聚龙城的房子并不大,换算一下,也是差不多的价值!你赢了,有了现成的房子,不就可以不住旅馆了吗?” 然后放言:“我若赢了,将赠送给在场的朋友,每人一坛好酒!” 此话一出,引得监所里的在场人员狂呼不已,纷纷怂恿小喜应战。 文灼见老丁对小喜如逼迫得紧,解劝不住,很生气,道: “大家都是朋友,有志气是好的,弄得倾家荡产就没有意思了!除非把赌注降下来,否则,我不做你们比斗的见证人!我的哥哥也不许他做!” 见文灼如此说了,文焕又配合自己的妹妹点头称许,老丁只好降了又降,最后到了与小喜家里的那辆牛车差不多的价值。小喜也就同意了。 小喜淡淡地说: “我赢了的话,本人只需要你以后叫我一声小哥,外加一坛浓酒即可。至于其他人,你是否愿意或者如何奉送,则可以自己看着办!” 比斗的形式和内容都是老丁提出的:斗六合!一个时辰之内,双方各作数首分别关于“天、地、春、夏、秋、冬”几种主旨的诗词。因为老丁是比斗者,所以,此轮比斗由所监混球儿来充任秋合之官;六位合官做评委,根据综合评分的多少,评出胜负者。 “你这不是往刀口上撞么?自找的,别怪我!” 小喜想着自己刚才早已经准备好了的东西,不禁哑然失笑。 *********** 朋友们,谢谢你们的支持!是您的关注,收藏和投票,推动着我慢慢地前行!谢谢! 第二十六章 彩虹 雨几乎停了,天空开始放晴。云薄漏日,日照雨滴,一座七彩长桥高挂天际,宛如彩龙卧江,啜饮东方水气。 “看,美人虹!” 文灼看见彩虹,开心不已,用手指虹而说。 小喜再看那条彩虹,只见七色彩光,按照红、橙、黄、绿、青、蓝、紫的顺序,从外而内地排列,十分鲜艳可爱。 “啪”地一声,文焕把文灼指着彩虹的手用力打了下去!哥哥对自己的妹妹一向宠爱有加,这一啪,手势有点重,显然是哥哥生气了。 “霓虹在东,不可手指!” 文焕有些生气地跟妹妹说道。 妹妹并不生哥哥的气,笑吟吟地回文焕道: “哥哥不必担心!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握登见大虹,意感而生帝舜!’彩虹是吉祥之兆哩!” 春日里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得万物回阳,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生意盎然,花绽枝头,树枝上有鸟儿在欢快地歌唱。 丁伯通在一个时辰之内,竟然写出了六首诗词。 没错,是六首。 一首《春花》,其诗曰: 春草凄凄, 春水碧碧, 春花灼灼, 春心依依。 一首《秋月》,其诗曰: 秋月如钩, 秋月如盘, 秋月如银似金, 秋月如水似心。 一首《夏蛙》,其诗曰: 绿杨树下 夏蛙呱呱, 养足精神 吃李望瓜。 一首《冬雪》,其诗曰: 冬之雪,似盐而无味, 冬之雪,似棉而不可做被, 冬之雪,消融而发寒光,使人无法入睡。 一首《青天》,其诗曰: 青天青天, 有云如烟, 青天青天, 有霞如山, 青天青天, 有月如弯, 青天青天, 有日如乾, 日月高悬, 易道乾乾。 一首《绿地》:其诗曰: 绿地绿地,杨柳依依, 绿地绿地,河水碧碧, 绿地绿地,青草绿绿。 禾苗秀秀,南风柔柔, 劳作之歌悠悠。 。。。。。。 文灼代为朗诵,声音甜美清脆,比百灵鸟的歌喉还好听。大家被美妙嗓音所牵引,如沐春风,无不称赞老丁这诗做的好。 有半数人开始觉得,“这趟比斗小喜要输了!” 小喜并不去揣摩别人此时的如何想法,只是细细品读再三,觉得老丁所作,可堪为诗,心中甚感意外,不敢大意。 还是文灼暴露了棋友的底细,让小喜稍减思想上的压力。 “丁老哥,你花了几年才作出了的这几首诗,终于今天要发表了!还特意等了这样一个场合、通过这样一个方式!难怪你说要做一回定衔的合官,我辛苦帮你申请了来,原来是如此举措,我也真是服了你。” 文灼的话,说得这位老哥的脸上彩云变幻,颇有些挂不住,只是嘿嘿地自笑。 他是文灼的棋友,棋艺逊于文姑娘,刚才姑娘让了他几个子,他认为这样子总该赢定了,硬是要在让子的基础上,与人家博一个大彩。还好,文灼并未答应,也是只允诺了一个小小的彩头,要不然,即使小喜不多嘴,恐怕也是难免一个惨淡收场。 不过文灼又说话了,她要怂恿老丁: “丁老哥,作为文士,你这诗元是够斗的了!快快把其他几个文元也提高了吧,本姑娘还想没有离开东陆的时候,再做一回你的推举人呢!” 文焕听了妹妹的话,也是温柔地附和。 文焕兄妹,是这里文修衔位最高的两个,皆是大成文士之位。当然,他们两人的诗元修为,都为士阶七星境界。 在场有文士之衔易者的诗元,也是这个境界,包括小喜。 若以灵力来等量齐观,因为小喜现在仅以诗元定衔文士,七星成斗,成斗之元数在三元之内者,俱为小成,所以小喜是一元小成之士。 少年要想提高他的文士等级到中成级别,则至少需要让三种另外的文元提升到七星境界方可。 比斗轮到小喜了。大家催促小少年上场。 所监几人都和老丁的想法是一样的:“看看你这孩子,肚子里究竟还能挤出点什么来?”确实,如果其他文元没有潜力,或者跟不上趟,诗思枯竭的情况,是有的。 当然,因为又有别于武修灵力,单元独进而又不能越级进阶的情况,也是有的。 小喜现在认为最紧要的,就是不能输掉自己的牛车!一辆破车,如果再被别人弄来弄去,那成什么话了! 于是小喜不敢大意,把刚才在腹里搜刮好的诗词材料,窜改了几首,拿了出来: 《春酒》—— 谁家绿酒暗飞香? 散入春风醉日光! 琼浆玉液思故园, 神州何处不家乡! 《夏酒》—— 沽酒孟夏天, 慈竹笋如编, 蜃气醉楼阁, 蛙声做管弦。 《秋酒》为——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聚龙城外天鼋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冬酒》为—— 千山之鸟飞绝, 万径人踪醉灭, 孤舟蓑笠渔翁, 独钓寒江酒雪。 《天地悠悠一壶酒》—— 日间一壶酒 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 五诗联袂而出,是包含了四季天地的一组酒诗。在他人看来,少年速度如此之快,几乎算得上是七步一诗,着实令人惊叹。 文焕兄妹是读了很多诗歌的人,尤其是文灼,多在深闺,常与诗书为伴,在诗上有很好的素养。反复品读几回,已然深深喜欢。 “细加分析,首首读来皆琅琅上口,句句都很精彩!有情怀,有意境,诗意深远,不可言传。”文灼对着自己的兄长这样评说道。 “尤其《秋酒》一篇,除了题目中点明了一个‘酒’字,通诗没有与酒直接关联的字词,但是,你看了题目,必然会以酒来统领和想象之!妙!” 。。。。。。 文焕听了姊妹的分析,频频点首。传达给其他人,大家也是一样看法。 他们也把小喜的诗歌誊录到了空白的竹简之上。 六个合官评判,综合得分,小喜更高,少年赢下了丁伯通美酒一坛。 丁伯通预谋了好久,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现在看到此种局面,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暗道“运气!”,早已经服了。 “喜公子,以后你这边空下来,我会挑选上等的好酒,亲自送到你的府上。” 老丁愿赌服输,也不去管小喜的住处是否可以称得上“府上”了! 午后未初,小喜已经在工地上了,是六位易使绕路把他送来的。在文灼的要求下,其他几位易友一同到工地附近的一处风景圣地游玩去了。 工友的晚食,是要回监所吃用的,所以比通常人家的晚餐要迟一些。现在,离收工还有一个多时辰。 小喜比原先预计到得晚了许多。工段长、副工段长和飞蠊几个监工,早已窝了一大肚子的火,恨不得小毛孩到来后就用身上的火气把他烧死了! “小小的小成士衔,有什么稀奇,我们哪一个不是中成或者大成之士!” 工段长对着几个管理这样气呼呼地说。 但是看见易事殿的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开来,亲自把这个小劳力送到他们的身边之后,他的火气,马上就像被水浇灭了一样。 小喜获取了一个新工位,专门监督数字的登记和统计。也就是说,小喜是计数的监工。哦呃——好像还有更名堂的一些说法。小喜自娱自乐地想着。 这对少年来说,简直都不算是事! 虽然不算事,但是也有事! 几个手忙脚乱地在板子和沙坪上面涂涂擦擦划来划去的登记工,根本就不相信这个毛小孩能够胜任此项工作。当小喜告诉他们该去用更简洁有效的方法时,他们那里听得进去,根本接受不了,都是一片哇哇的叫嚷,仿佛要让周围的人都听得见,以示他们的工作是很有技术含量的。 “一个小毛孩子加补进来,凭什么!” “这只能是帮倒忙,添大乱!” 他们气鼓鼓地说,极想一脚把小喜踹走了。 他们这些人,是学过一点算术的,在这里边,也找了些关系,才弄到了这样的岗位。匠作之徒,如此工位,已经可以的了。 小喜也就懒得与他们闹,只好先在旁边静静地看。看了一会儿,理出了头绪,就在心里边编排好了统计的工序,并把今日可以计算的该计算的,也计算了出来。 他就是他们的监工,先稳定自己,暂且不必与他们计较。小喜于是装起来监工的模样,在工段各处走走。他已经注意到,离得远远的飞蠊,有意无意地往这自己这边看了多次。 工段长见了小孩充监工在工地上瞎逛,终究觉得不习惯,不太成体统,忍不住招手,让少年过去问话。 “我们段的工程总量是多少?”工头问小喜,实际是想考住他。 多少多少。小喜答了,他可是心中有数了的。 “其中应该疏通的工程是多少,新开沟渠是多少?” 多少多少!小喜爽快地回答,毫不拖泥带水。 “总的劳力是多少,管理人员是多少,已经完成进度多少,现在每天拉车多少。。。” 多少多少!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小喜胸有成竹,一一地都答了。 都是一些简单的算术,但是小喜已经把这个工段长吓得目瞪口呆。工头很快转变了态度,热情地关照小喜: “那喜监,你先随便走走。记得别收工收太晚了,等下我们一起回去——乘我的车子!” xs7.com 飞蠊一声不吭,神情严肃地监看着两位工人用木棍在撬一块巨石。 那石头很沉重,而且被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咬合住了。两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有撬开来。 这两块大石是工程的拦路虎,必须拿掉,队长飞蠊又招呼另外的人前去帮力。小喜与几个无所事事的监工一同上前观看。 “哟嘿!” “哟嘿!” “哟嘿!” 。。。。。。 四个人工人打着劳动号子,齐心协力要把这道难关攻克下来。 工头发话了,这两块石头如果今天能拿掉了,明天他们就可以休息半日。 拿不下来的话?那就按积压劳动额来计算,劳役时间必然叠加增长! 一边是奖励,另一边是责罚!四人攻坚小组没有不肯下力气的。这四个人中,有两个和小喜同寝室,而且其中一个,就是他们的室长。 室长也是一个壮劳力,他在工地这里,借了所监混球儿的光,担任了开挖组的组长。组长有什么好?也没有什么大便宜可以捡啦,干活都要冲在前,只是干一天算一天而已,没有任务积压这一说罢了对于室长来说,这已经不错了。 室长是一个月的服役期限,如果象其他普通劳工一样陷入任务积压的这个坑,不干它两个月,那就别想走出劳宫所的门。 秉承了监所里的服务态度,他在正副段长和各队长面前的表现也还好,所以组长就一直当着。 “再熬十天,就能离开这个破地方回家了!” 室长的心里,每日都计算着回家的时间。可不能大意了,有一次身体不舒服,做事不能冲锋,组长被人代理了两天,役期就白白地增加了两日。 “那小子,走的是什么狗屎运!” 他看见小喜今日下午一副悠然的模样,忽然发现自己的命运很苦,回想起前面的二十多个日子的辛劳,不知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不怎么关心时事变化,小喜的文修确衔的事,那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没多在心里停留什么。 也许是思想抛了锚,也许是没有休息好,也许是力气没有使对地方,也许是,这大石块,根本就不是他们的菜。。。。。。只听“啪嗒”一声,手中的棍子断裂了,这位兼任室长的组长,突然失去了重心,整个人扑在了石头上,一个“哎哟”,牙齿被嗑掉了一颗,弄得鲜血直流。 一名伙伴只得放下手中的活,去帮他包扎护理。 干活最有劲的组长受了挫,其他几个也泄了气,看看天色将晚,苦涩地巴望着明天,心里有了加长劳役的沉重负担。 “起开!” 队长飞监似乎看不下去,喝一声,让几个工人都靠边了,他麻利地跳到坑道里,吐口口水,先把手掌打湿了,然后使劲的摩擦一下,深沉地运了一口气,用力去扳那大石! “动!” 首先掀动的,是更大的那块。随着泥土的剥落,大石头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足足有六七百斤,几乎是另一块的两倍。 “动!” 那块三四百斤的石头也松动了,“哗啦”一声,其上的泥土和草木纷纷坠落,终于松开了伴侣的咬合。几个工人心怀感激,立马去搬运,可是搬着石头,腰却直不起来。 “起开来!”飞蠊又一声赶人。 随着一声轻吼,他举起了大母石,对准了更重的那块公石,稳稳地砸了下去。 “轰”的一声闷响,地动山摇,一对巨石头生了孩子,变成了三块!工段上所有的人都被这声巨响惊呆了,停下了手中的活,看向飞蠊这边。 飞蠊并未就此歇手,他束了束腰带,一鼓作气,一连三个来回,徒手把那千斤大石从坑道里搬出,放到了倒土填石的地方。做完,脸不改色气不喘! 震惊,振奋,与震撼,不同的情绪笼罩着大家。尤其刚才几个搬石的人,感激的心情无以言表,恨不得跪在飞蠊的面前,膜拜地叫一声“大力哥哥”! 飞蠊弄了这一出,本来就很威猛的形象,在小喜的心中也陡然高大许多,仿佛一尊天神似的,在他的面前晃动着。 小喜心想,这尊天神的武修灵力,该是什么么境界呢! 工程的进度又往前提升了不少!工头们很是满意。 回去的时候,飞蠊和小喜都被邀请到工段长的牛车上。面对天神,小喜有点发怵,生怕他一个大掌拍了过来。小喜现在完全相信,只要飞蠊想出手,即使是牛头也将被他立刻拍得粉碎。回到监所,和工头他们分道而别后,小喜强装镇定,对着飞蠊说道: “飞监!我有一个大生意,你愿不愿意做?” “你?大生意?好大哦?” 飞蠊把匕刀拿出来,象削水果一样,削着自己手上的茧子皮。一个小孩子家,纵然你现在是什么文士吧,又有什么样的生意,还大! 小喜很提防,生怕他突然刺出一刀,很自觉很警觉地留下了一个安全空间。 飞蠊看了小喜的举动,鼻孔里“哼”了一声,然后耍个把戏,把匕刀往上一抛,那玩意在上空翻滚几下,又落回到了手上。 “你认为,我要是出手的话,你能避得开吗!” 飞蠊的神情里带着几丝不屑的轻蔑,“我要是打定主意对你动手的话,你能活到现在?还有机会来这里服役?”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小喜也就干脆破题,直戳戳地反将他一下: “我知道,你落在厕所里的那一把匕刀,并不是你手上的这件!能否说说,你这接的这单转手生意,报酬如何?换个大一点的,有没有兴趣?” 小喜还是很警觉,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他可不想让他刚刚有所适应了的全新生活被人戛然而止。 “哦?是吗——” 飞蠊听了小喜这话,一阵疑惧,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静默片刻。 “那么你说说看,究竟是一件什么生意!划得来,当然可以换!” 似乎很爽直,小喜听他的语气,感觉是被挑起了兴趣的。 好奇害死猫。小喜干脆来了一个欲擒故纵之计: “有兴趣的话,晚上一起喝酒!到时我可以详细地与你说!” 。。。。。。 缺了一颗牙的寝室长哄哄唧唧地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很是搞不懂,为何这个小毛孩子如此受人追捧!黑捕头刚走,今晚又来一个好汉与他对酒聊天。 看到飞蠊受到好奇心的驱使,做低服小地躺在昨晚黑风甲躺过的席窝子上,小喜基本上排除了这尊天神会对自己下暗手的顾虑。 这个人看起来也非常硬气。 “赤龙几次要把酬金给我呢!每次我都说,我先看看做得来做不来吧!” “做好了再给我也是不打紧的,做不来的话,给也是白给。白给的我不要,该给的不许赖!” 。。。。。。 将近子夜,所监那里打来的一葫芦酒,已经被他们干光了。 “究竟是什么生意,你这小哥说说看!都别扯那些闲篇章了,明日还要上工呢!” 天神终究是凡人做就的,开始有点沉不住气了。小喜的心又踏实了不少,调侃他: “反正就是监工呗,又不必苦力劳作,少睡个吧时辰,打什么紧!” “虽然都是监工,毕竟工种不一样的,我看见了不入眼的,禁不住自己不去下力气。” 这个是真的,下午大石就是例证。 “你去所监室再要一壶酒来吧。酒要来了后,我告诉你生意是什么,包你动心!” 小喜如此说道。他还是想再耗耗时间,让寝室里的人都睡得烂熟了,说话才能敞怀。另外还有,再上一个保险栓,把飞蠊针对自己的杀气抹得更彻底一些。 缺牙室长本来是开窍了的,听他们还要喝酒,再也熬不住了,过度的疲倦最终把那伤痛和其他都压了下去。 飞蠊并不担心会打扰到所监,拿起小喜的那个有机酒器,借着月色,乖乖地往那有酒的地方走去。 “我不要喝了!刚在那边又喝过一气!你就说你的生意到底是什么吧!” 飞蠊见小喜向他递来酒葫芦,这样推辞。 小喜又去解个小手,回来躺下才与他说生意的事。 “我有一块上力灵玉丢失了,你知道吧?而且是天品的!” 小喜其实不知道自己那块玉佩,是否为天灵玉,只是想把它说得更有价值一些。 “天灵玉!” 飞蠊听说是天灵玉,夜影里的嘴巴,张大了许多!因为他知道,地灵玉的价值已经够大。 果然把他的胃口吊足了! “这玉是我妈妈留给我的,现在被人弄到一个远地方去了,如果你能帮我拿回来,我的报酬。。。肯定比你扔掉的这个转手生意要丰厚!” 。。。。。。 确定飞蠊接手自己的业务后,小喜趁热打铁,转向了另一个自己都未曾预想会说起的话题。 “你知道我的身份么?” “从攸方逃来的呗!” 做生意,有时候不必知道得太清楚;即使知道得很多,也假装没有那么多——那是规矩。 “我猜想,如果那单转手生意你决心做——一旦得手的话,你是准备逃离龙方的。能否说说,你最想去的,是什么地方呢?” “小哥!大丈夫志在天下,我想去的地方,没有人知道!” “那么,在你心中,有最尊重的人吗?” “我心中的英雄,在遥远的地方。。。。。。在大邑商都。。。。。。” “。。。。。。我只想告诉你,商都的宗王,就是我攸喜的族叔!换一句话说,我是当今宗王的族侄,王子的族兄弟。” “。。。。。。那又如何!要杀你的人,也是宗王的族亲!” “可是,你那个转手买卖,我父候是不知道的!他如果知道,肯定是不会允许的!” “那老攸候为何要把你放逐为民?” “武丁宗王的故事,你知道吧?他小时候,也被盘庚宗王放逐到民间去的哦——” 。。。。。。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以后也要象武丁那样当王吗?哈哈,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哈哈哈!” 。。。。。。 小喜面对天神的狂笑,一时无言以对。 第二十八章 梦牙 飞蠊笑到夸张之处,竟然让睡着的人也受到了感染,好几个人发出了梦靥,磕掉了一颗牙的室长也在梦中呼痛。不过还好,并没有人被吵醒。 小喜等待狂笑的飞蠊平静了下来,他才悠悠地开口,声量并不高: “现在的商王,虽然名义上是天子之王,但是神州天下,方国林立,大都各自为政;即使是归顺臣服的诸侯,阳奉阴违的也很多,私底下不断干着挖墙脚饱私囊的事情。国族之间,为了彼此的自身利益,抢夺得你死我活,或结盟或争斗,分分合合,敌敌友友,无一日生灵不涂炭,无一方境内无冤魂。。。” “。。。。。。” “如果上天给我机会,就像先贤尹伊、傅悦之流那样,全心协力辅佐宗王,成就一番大治天下的伟业。。。那该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啊!” “。。。。。。” 这时候的飞蠊,开始变得出奇的安静。 虽然有些口干,小喜继续着他的针对一个听众的演说。 “你是否就认为,我将一直沉寂于民间,老死于江湖,而再无机会回到攸国,从而重新恢复继承人的身份呢?” “在你看来,是否大多数人都是不被你放在眼里的呢?” “是否有人在你的心中,占据很重要的地位?” “。。。。。。” 飞蠊依然没有答话。 “听说你崇拜一个大英雄?那个英雄,就是商都的小王子吧!” 这句话,终于说中了飞蠊的要害。 小王子,可是他人生的希望!自从他开始听到小王子的故事起,小王子就成了一盏点燃在他心中的明灯。 可以说,他对英雄的担忧甚至超过了自己本身,他能为了自己的偶像,愿意拿出自己的全部。但是他知道,他和英雄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了。这遥远,不仅仅是指地理上的,也包括了身份、国族和阶级等等。很多时候,想到空有一身的能力而无法奉献,他就会变得无比的沮丧,甚至破罐子破摔。 一只茶壶一个盖,一把钥匙配一把锁。那句话开启了飞蠊的心扉,一下子就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他开始变得健谈起来,仿佛小喜这个少年,就是他多年知心的密友。 飞蠊还是有心人,知道自己嗓门大,用火镰打火,点燃了一根迷你香。 这迷你香,不知道他是怎么带在身上的!稍微地烧一点点,会加深人们的睡意。丝丝袅袅的,在睡的人们,睡得更沉了。 飞蠊递给小喜两团东西,示意他把鼻子堵上。那是挡迷你香香气的鼻塞子了。 小喜不由得有一些后怕。 小喜稍稍定心,继续打气。结合黑风甲的话,借鉴遥远星球的历史,条分细缕地说与他听——老宗王也与他一样眼里只有小王子,小王子是他心里定下的接班人。虽然碍于宗法制度,现在支持立嗣大王子的人多很多,但是几个权力顶层的核心人员,实际上却被老宗王争取过来,站在了他的一边。 “因为宗法力量太过强大,依照分析,老宗王他们很可能在‘是否嫡出’这一点上做文章。如此一来,那些打着祖宗仪规国家制度的反对派,一下子就会变得被动,大多数很可能会转变立场。如此来看,小王子继位的可能性很大、很大!” 小王子是从同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的,实际就是三王子,因为比三王子小的同父异母弟弟还有几个。小喜告诉飞蠊,虽然大王子和三王子都是一母同胞,但是,母亲生育大王子的时候,由于当时还没被确立为王后,所以大王子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嫡出王子;而生育三王子的时候,母亲已经为后多年,因而,三王子是更纯粹意义上的嫡出王子。 “立嫡以长,首先是嫡,然后再比较长幼!三王子在身份认定上,因为嫡出而占据极大的优势,那些以宗法说事的人,将无法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小喜放开了,侃侃而谈,仿佛他就是历史的导演一样。 也不知是哪一位溜须拍马的人,出于同君之好,想出了这样一套说辞,简直是绝了! 不过这样也好,利用宗法堵塞住了以宗法为推托的悠悠大臣之口,免去了一场血腥的杀戮,值得!面对强势的当今宗王,反正事情总是要按照他的旨意去走的,能不流血是最好的局面。 其实,毕竟带着远方的记忆,对于归藏宗廷的几个王子,将来究竟由谁去继承大位,小喜的内心还是有些感情偏袒的;可是结合黑风甲传达的信息和当下的情况趋势来作研判,方向还是很明朗。少年现在,自身尚且难保,根本无力去左右局势或者改变什么走向,还不如借势而为,在一个好汉面前假装充一充一个有智慧有谋略的干才! 但是小喜的这样一种分析,简直是给了那个飞廉一次精神上的重生。他醍醐灌顶,一下子看到了前路的光明,感觉生活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闷无趣。 “那简直太好了!谢谢你,喜公子!你真是尹伊重现,傅悦再生!” “你信吗?小王子一旦登上大宝,他很有可能会重用我哦。” 小喜见他夸自己是当世的王佐之材,不由得顺着杆子往上爬,又来一句。 “小公子既然如此断言,肯定有其中的道理。飞廉愚钝,一时不得要领,愿闻其详。”飞廉此时,已经不再带着怀疑的态度来对待小喜了。 “你看哈——小王子是嫡出,我也是如此情况;而攸国是六十四大宗封国里带有‘地藏’教号的大国,看看眼下老攸侯与老宗王的亲密关系,你就可以预知,小王子一旦即位,也必然会借重攸国——到那时,小王子出于一种同理之心,能不想起我来吗!” 小喜一番临时发挥的话,却被三王子的这个死忠粉,一字一句地记在了肚子里,他听得汗流浃背,不胜颤惧: “喜公子真是当世的傅悦!以后新王借重你时,请一定不要忘记,还有一位老哥在这里等着你们的召唤!” 说着,他似乎为了表明某种心迹,从身上拿出那把铜质的匕刀,两手着力一掰,“哐当”一声,折了,然后起到窗户边奋力向着外面的夜色里一扔,被深深地地淹没在密密的草木丛里。 “我也希望,我们以后有机会,一起开创属于我们的事业!”小喜直抒胸臆。 “你刚才所说的那个灵玉生意,我接了!酬金不酬金的,看着给点来回盘缠就可以,你说了算,我无所谓。” “嗯,好,那就这样说定了!今夕这席卧谈,在一切没有到来之前,就把他当做我们之间的秘密,好吗?” 飞廉应了一声,与他击掌为誓,然后把迷你香掐灭了。 小喜告诉了他关于自己七星玉佩的大概情况,表示如果以后有新的线索消息,会再另行相告。 小喜做好了要紧的事,一身轻松,当即无话,香甜睡去。 在梦中,他似乎听到飞廉在拼命地寻找着他失去了的一颗牙齿。 第二十九章 巫房 小喜次日尚在梦中,被飞蠊叫醒。 飞蠊道:“小老弟,你睡得好香啊!” “飞哥,莫不是你的宝贝起了作用吧?” 小喜指了指还插在泥墙缝里的迷你香,回答他。 飞蠊听了笑笑,把那香拔了下来,放进了口袋。 “你这种东东,多吗?是买的,还是自制的?” 小喜想到了庙会,觉得自己为庙会准备的产品太单一了,想再找些货品丰富一下。 “东东?东西吧!这种东西,金贵的很,配方复杂,也不能乱用,怎么可能有很多呢!你不知道,我可是花了很大的血本,向药师求了许多次,才弄到这么一丁点的,可是宝嘞!” 小喜暗测一下,那香不过一扶左右,也就是食指和拇指打开的长度,还得是他的小手来量。少年觉得有些瘙痒,下意识地撸起衣袖去挠自己的胳膊,未有言语。 飞廉看小喜的神情,似乎有些想法,于是拿出那香,看看,很小意地掰下了一点,有一颗蚕豆那么大小,显得很大方地递给了小喜,声音压得低低的: “小老弟,有些想法了吧!看在我们交心的份上,老哥送你一点无妨!很有效力的,不过一定记得少用慎用!不到万不得已,不用!这是药师的叮嘱。” “很有效力吗?” 小喜见他有心,看了看这位老哥一眼,也就毫不客气地用手接下来,小心地包好。飞蠊的脸上,也长上了几颗与自己胳膊上相同的东西。 “你说很有用,我看不见得吧!摸摸你自己的脸,上面被叮出了蚊包呢——我的手上,也是,你瞧——” 天气变暖,有点温热来,蚊子就活泛起来,夜里聊天的时候,没注意,后来睡得死,被蚊虫咬袭,也不知道。 飞蠊听了小喜的话,自摸脸上的几处小块垒,咧开大嘴笑了,嘴里嘟囔了一句: “这香,只对人的!” 小喜停止了抓挠,想起了蚊香那种东西。 逐渐要热将起来的,特别是夏日,蚊虫会很多。贵族人家条件好,方法相对会多一些,普通大众,主要还是会用烟熏等原始的驱蚊方法,但都并不很有效果。 “蚊香这个商品,应该很有市场的。” 小喜自言自语,启动了他的商业思维。聚龙城里,还没有这样的店坊商铺呢。 当然,女娲娘娘的庙会上,是一下子推不出这种东西来的。 看到磕了牙的室长阿流一手托着着腮帮子进进出出,隔一会就哼哼唧唧的,蜚蠊似乎想到了什么,拉起小喜的手,对他说: “等下整好队伍,我们慢些出发,让他们先去——” “——夜里,我做了一个噩梦,你陪兄弟我一起去找找所监帮忙解一解,他是巫士,看他说说,这梦究竟何兆头!” “什么梦,还能吓得到你这个大汉?” 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小喜也好奇,能有什么会让他在梦境里感到害怕。 “我梦见自己也掉了一颗牙。。。” 飞蠊往阿流那边瞥了一瞥。阿流的口腔可能发炎了,显得有些肿胀,自己去寻了一些药草捣烂,含敷在牙床的伤口上,早食只得一点一点的从嘴角的另一边送进,很是滑稽费劲。 小喜听了飞蠊的话,大笑: “这值得什么担心!你这叫做日有所见,夜有所梦,知道吗!” 不过昨日夜里,少年似乎是有听到他的惊梦。 “咳!你说不用担心这梦,它可把我弄得后面都睡不着了。我常听得老人家说,‘梦里落齿,亲人不吉’。所以想让巫士解解,找找禳补的办法!” 迷信!小喜心里这样想着。但是对于上古之人,也不能用超越时代的标准去苛严地要求,小喜也就答应了一起陪他去找所监解梦。 混球儿是巫修、文修的双衔之士,文修中成,巫修大成。因为懂得巫术,自然有些巫业方面的活动和生意。劳宫所的监管工作,是他的主要职业,主职之余,他爱去弄些巫术方面的副业。驱祟、择吉、求雨、占梦等,是他获取财富的好途径。弄得多了,声名在外,周围一带,确实有人光顾于他。 吃过食,小喜带着好奇,和飞蠊一道到了所监的公事室。所监老混听了飞蠊的来意,喜上眉梢,寒暄几句,非常客气地带他们去到另一处房室,那是他个人专用的巫房。 巫房里有很多所谓的法器,小喜也弄不清楚它们各起何作用。 所监混球儿先把巫房子里的门窗都关紧了,点起了几盏灯火,让飞蠊先详细地叙述了他夜来所历的梦境,很是敬业的样子,反反复复、小小意意地求问其梦中的每一个细节。这就是巫师口中所谓的“听梦”环节了。 完毕了听梦的程序,老混开始嚷唱,口中念念有词: “众占不一,以梦为大!圣王吉梦,占而从之!唐尧,梦攀天而上大位;虞舜,躬耕于历山,梦见眉毛与头发等长,然后登庸;夏禹,梦见自己洗于河中,于是取河水而饮,领悟治水之理;商汤,将奉天命放夏桀,梦及天而舐之,遂有天下;而我归藏高宗武丁,梦见版筑之徒傅悦,使百工营求之于方野,得大贤于傅岩之中…” 小喜与飞蠊安坐,静听着这段巫腔“唱梦”,那是巫家替人解梦时都需必备的本领。 唱梦完毕,老混从一个大竹筐里挑出一块事先整理好了可以使用的卜骨,让飞蠊出钱买卜。 “混师,我这一梦卜解下来,四朋海贝,可行?” 飞蠊一边说着,一边摸出了两个玉质的钱贝。易星世界,一个玉贝,相当十个海贝,也就是两朋;两个玉贝,就是四朋海贝之值。 “嘁——”混巫师的口中一声长嘁,表示了对顾客的一种回应,不过似有轻嘲的意味。 “那么十朋?”也就是五个玉贝的意思,飞蠊把价加了上去。 “如果只是这一块卜骨,也就算了,但你这个梦,一听就知并非吉梦,还要消禳哩——没有两朋铜贝,占卜不来的!” 两朋,还是铜贝!一个铜贝值钱十个玉贝,一百个海贝。也就是说,这巫师解梦要价一百个玉贝,也就是一千个海贝!是飞蠊第二次出价的二十倍之多。 “我身上未带这么多的钱财,那——我回头再来解吧!” 飞蠊摸摸口袋,表情有些尴尬和为难。 “那你身上带了多少?能占还是尽力地帮你占一占,尽快把那邪祟灾祸消禳掉!好歹我们也是共事了几日的同事么。”借着幽暗的灯光,看到了混球儿那阴森苍白的脸上堆满了诡异的笑容,小喜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会占梦的不止他一个,混大师怕错过了眼前生意,赶忙见好就收。 惊悚中带着好奇,小喜想看看巫师是怎样帮人占梦的,也觉得事关吉凶,十分体大,不好贸然多嘴,所以也不敢去劝阻飞蠊。 飞蠊道: “我身上只有一朋铜钱,外加六个玉贝!”飞蠊把装钱的口袋翻了出来,数点给巫士看。混巫师把灯抜亮了一些,知道这位壮士讲的是实话,也就把钱收下,允了。 于是巫师把卜骨递给了飞蠊,又点燃了一根细长的木条,让顾客拿着木条在有空隙的地方去烧灼。 这是一块去经过清洗漂白去除了油脂的扇子骨,是由牛的肩胛骨磨削制造而成的,其上有许多圆孔窠槽。飞蠊的热木条,就在这些槽孔烧着,把骨板烧的“噼噼啪啪”的脆响,随着声响,沿槽孔爆裂开了许多“卜”字形的缝纹,这就是所谓的出兆了。 “你这样子,火力没有过去,纹路不肯出来哩——这边,这边也没有灼到位的啦——吹一吹——吹气” 巫师让飞蠊把卜骨烧了一阵子,然后自己要过来那枝热木条,用力施兆。巫师鼓起嘴巴,对着想要施兆的地方着力地吹气,木条燃烧着的一端被吹得红旺旺的,灼开的裂缝在骨板上响得更欢了。 “你看看,你看看!这条纹路,走得很凶!还有这一处,几条纹路都纠缠在一块,然后拐到下边去了!这不是一个凶兆,那又是什么!这个梦,不一般,不一般的!这不是一般的凶,还是大凶呢!一年之内,最多不过两年,必有至亲殒命之险!祸端是否可以消弭?要再细看,等把卜辞出来后和你再论!” 把兆纹都施出来了,混师指点给飞蠊看。一些纹路,确实是很难看的,飞蠊有一些这方面的常识,被巫师如此一说,内心难免惶恐,气色上显得有些不大好看。 “能把这凶讯捉出来,就有解头,至少,我能够帮你从程度上减轻和消解一些哩。” 巫师对卜梦的效果非常满意,察觉到了顾客所表现出来的不安,开始作安抚的举措。 “你晚上再来!我要仔细读读你这个纹路,想想看有什么可行的方法!卜辞也要神示后刻写上去哩!” 解梦解梦,解出了凶兆,如果没有消禳的办法,那以后谁还来信他呢? **************** 今天是五一劳动节,亲爱的朋友,首先祝您节日快乐、阖家幸福安康! 苹果放假七天,前天就开始了,前天、昨天两天算是春假。前天陪她去找桑树采桑叶,昨天让她跟小朋友去下棋。 答应孩子很久了,说炖鸡爪给她吃,“一边吃,一边看电视的那种!”虽然时间很紧,但是鸡爪的承诺,今天必须兑现!因为今天,不但是个欢庆的日子,也是一个奖赏的日子。 今天的杭城,阳光特别明媚,空气清晰,和风习习。当然,对于小树来说,今天更是一个劳动的日子,其他劳作之余,码字是必须的。小树今天不偷懒,不放假。 最后,摘一句詹姆斯.阿特拉斯在《空虚的公正》的话: “因为写作是作为一名作家的最艰难的工作,因此,这可能是作家们非常痛苦的经验。” 第三十章 弹兔 今天是小喜在工地上服役的第五个日子,也就是他役期的最后一天,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少年在劳宫所上过完今日后,就可以回家了。庙会本身是不会耽搁的。 孩子起了玩心,见得空闲,拿出自己的弹弓,四处觅物去练习弹射。 昨日在工地,飞蠊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总捡起一块土疙瘩去掷鸟雀。还别说,真被他打下来几只,都被就地架起来炙烤着与工头他们一起吃了。所以小喜想起了放在包裹里的玩具,今天把它带到了来。 昨日收工回去,飞蠊拿到了占梦的卜骨,当晚就和小喜、所监等人告别,回到他原来的工段和住所,去找他的兄弟飞蝗去了。 小喜已经是易事殿的注册文士,再要低成本且明目张胆地谋害于他,已经不太可能了。否则,面临的就是触犯律法从而受到龙国的严厉惩治。如此,那所谓的酬金,又有何意思呢? 当然,有深仇大恨,或者能从刺杀中攫取到特殊利益的人,除外。 飞蠊这两者都不是。相反,通过一番交心,他坚信此位少年,必将成为他以后生命中无可替代的贵人。别不信,事情就是这么奇怪。 飞蠊见到赤龙之后,告诉赤氏,他们兄弟已经放弃此次交易,并且通告这位兄台,劳役一俟完毕,他们就将离开龙方。 是的,离开龙方,包括聚龙城! 赤龙很是无奈,眼看着已经煮熟的鸭子又要飞走,十分的懊恼。虽然心里肉疼,嘴上还是很客气: “两位兄弟,这单生意不做就不做罢,以后还有机会呢,为何这样急匆匆地就要离开龙方呢?前面却是没有听见你们说起的。” “咳,我们离开故土多年,这次,想回去看一看家人了!” 飞蠊这样说道。他此时心里极为挂念的,是他离家时尚且只有两三岁的来儿。来儿与小喜差不多一般大小,这也是莫名中他对小喜这位少年突然有了一丝怜爱之意的原因。自从看到小喜,他抑制多年的舐犊之情一下子泛滥起来,犹如春天雨后的浮萍,恨不得马上就赶回故乡去与他的宝贝儿子与老婆相亲相爱。 “要不是因为犯了事,我们兄弟两个,又怎么能狠心地抛家别子如此之久呢。”飞蠊的心里如此想道。 “这也是人之常情!回到故乡,可以把合家大小带到这边来生活么。这里,你们也是生活得很习惯了的啦,哈哈~”赤龙说道,口里做了一把顺水人情。 “回来肯定是还会回来的,拖家带口的话,就要再看情况了!”飞蠊说道这里,看了看自己的兄弟飞蝗。 飞蝗与飞蠊碰撞了一下视线,点点头作为回应。 “有一句话,想请托你老兄,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飞蠊郑重其事地对着赤龙道。 “我们兄弟之间,有话不妨直讲,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赤龙氏的心里,其实是很不快他们弄黄了自己一笔大生意的,不过嘴上还是很客气。生意场上,有赚有赔,他只得如此安慰自己。 “就是那位攸方来的少年,喜公子,人家已经是你们易事殿注册的文修之士了,龙方都廷也应是有政策关照的,关于他这方面的这种生意,以后就免了吧!” “呵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黄鼠狼救鸡,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这样好心的么!不就是易事殿刚走了一趟测试的程序呗,正式的榜文却还没有贴出来呢!你们怎么,就被他这样一个小毛孩子策反了?不会是私下得了人家什么大好处吧!” 入了兜的钱财,再要挖出来是很困难的,赤龙氏还在伤脑筋这笔来自于攸方的交易如何了结呢。 “也不是这样说!我与这位少年交往了两日,觉得那孩子吧,谈吐爽利,志气远大,办事也是极有章法,远非同龄人可以相比哩,就算是你我,可能也有不如的地方。没有什么好处,我就是觉得吧,和他很是投缘!因此,很想请兄台卖我们一个薄面,就不与那孩子过不去了吧!这少年,说不准以后有大出息哩!不信,你也试着和他往深里交往交往看看,必定让你刮目相看。” 飞蠊说得很是恳切。 “得了吧!看你把个毛孩子吹得那么神乎其神的样子,确实也让我刮目相看呢!你这个请求——以后再说吧,那也不是我能决定得了的。按理,此次交易泡汤,你们是有责任的。而且已经犯规了,再来干预上家,提出如此的要求了,兄弟私下认为是不太妥当的!”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飞蝗发言了: “你看这样好不好,看在我们有过合作的份上,你这笔生意上的损失,我们回来后补偿给你!可否?” 他们兄弟情深,做事很仗义疏财,凡是飞蠊和他透底了的事情,飞蝗总是很合拍的。 “你们兄弟的心情,我已经知晓啦!不过刚才我说过了的,这个事,不是我能决定的,而且,它也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关系到道上的规矩么。你们既然决定这两天就要动身离境,我这里就先敬你们一杯,权当送行之酒——至于其他的话,以后你们回来再议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到这个份上,飞氏兄弟只好结束了这次谈话。 。。。。。。 小喜拿出带来的弹弓,向着一切可以瞄准的东西进行瞄准、射击。 今天小喜到工地到得很早。考核组的工分登记问题在他的掺和下,三下五除二,简化了方法和流程,只留下了两个人担当此职,一个负责登记,一个负责核对,完全可以胜任。组里的其他几个富余人力就解放了出来,在小喜的建议下,被工段长安排到另一个小组去支援劳动去了。 短短几天,工程进度提前了不少,劳宫所的长官对此段劳务情况提出了特别的表扬,工段长这几日的心情分外地愉快。 与工段长的心情相反的,是那几个从工分考核登记组里分流出来的人员。他们本来好歹还做着一份相对轻松和体面的活儿,被小喜这样一弄,仅有的一点优越感也没有了。他们表面服从工头的安排,内心里却充满了对小喜的厌恨。 实际上,考核组的工作岗位,本来是很纯粹的,由于人浮于事,各人各有自己的说法和做法,反而把工分登记弄成了一本糊涂账。尤其是把拖欠的劳务额进行无原则的任意加罚,使得劳工们受到了很大的剥削;而一个很纯粹的岗位,也因而变得富有油水可捞,成了人人趋奉的目标。罚额的增加,表面上为公家取得了更多的无偿劳动,实际上,这种责罚的处理办法,让受罚的劳工经常变得绝望无奈,在越往后的工时里,效率显得非常低下。一个人看起来做了二十天,实际上,与十天的效益是差不多的。 这种现象,也削弱了方国这一责罚工具的效用。 小喜作为监工队长,虽然任期短暂,也有向宫所提出建议的权利。工段长接受了小喜的意见。 建议很简单:削减无谓的考核人员,把他们充实到有需要的工位上去;按服役者的实际情况,给他安排相应天数的劳务量,可以提前完成;完成之后,让他们在剩余的时间里参与到管理中来;或者实行友爱精神,对那些完成任务有真实困难的工友进行帮忙,让他们得以如期回家。 小喜名下管理者几个小组,考核组是其中的一个。登工考核组原先有在六七个人,现在除了留任的两人,被削减的,都被充实到挖掘组里去了。 这个挖掘组是新成立的,组长由原先考核组的组长阿车担任。这也是在小喜的建议下,让工段长对车组长进行了平级的调动。 虽然明面上是平级调动,但是两者的工作实质有所不同。阿车在考核组,工作全凭一张嘴,那些被他看不惯,或者奉顺没有到位的人,加罚的额度就很随意地增加。而到了挖掘组,工作就不能再靠耍嘴皮子了,而是要和其他组员一样出力流汗,一起进行挖掘劳动。 组长一般都是用来起积极的带头作用,可是车组长在考核组里松懈惯了,哪里能够积极得起来,反倒是带着原先跟他过去的组员磨洋工,就等着小喜这最后一天的任期快点完蛋。 “一个芝麻绿豆大点的职位,明日就要拍屁股走人了的,临前还要给我们来这一出!这不是成心祸害人的小妖吗!年纪轻轻就被推举为士,不见得是好事!不知人情世故,没有眼色,明显是家教不到位的啦!” 阿车心里愤愤不平,把着耒耜,对着几个组员恨恨地抱怨。 “官大一级压死人!喜队不就是一个小成之士么,还是文修领域!组长,好歹你也是上过九年正规塾堂的,算修方面,也是大匠级别的了,与他的衔级,差不了多少,何不赶紧觅个机会,巧巧妙妙地把他羞辱一番,然后再让他滚蛋?” 组员甲怂恿道。被调到挖掘组来,累惨了,他也是心有抱怨。 “车组,你就出一个算术题目,难难他!看他这几天很牛掰的样子!” 组员乙也起了劲。 “等这屁孩子走了,我们再向工头运作一下,考核组不就又成了我们的天下了么。。。” 组员丙安慰着老组长。 阿车看到组员纷纷附和,心里得到不少的宽慰,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寻思起来。 “啪!” 一声响,小喜的小石子把三丈开外的一株梨树打中了。这令他很开心,他觉得自己的弹弓之艺大有长进。 “与师叔周夜比较起来,相差还是很远哩。”小喜自言自语。 考核组的变化,无形中提高了段里劳工们的劳作主动性,小喜名下的几个小组,基本上运作良好。他的主要工作,就是监督管理,所以空闲下来,没有多少事情。 又换了几处瞄准的目标。随着视线的转移,小喜看见了挖掘组的不正常现象,尤其是阿车和他身边的几个人,拿着劳动工具几乎没有什么动作。这就太过分了。小喜也懒得过去,只把弹弓对准他们来瞄。 “啪——啪——啪!”,连续几个弹发,石子落在了阿车他们的脚下,还有一个打中了阿车的耒柄。 挖掘组里偷懒耍奸的人,知道监队在向他们发出警告,只得又把手里的工具舞动起来。 小喜欣赏着异样的监管工具,心里不免有些洋洋得意。把起弹弓来用嘴吹一吹,寻找着下一个挨石子的目标。 “兔子、兔子!有兔子从那边跑来了。” “一只,两只,三只…有五六个,天,怎么这么多!” “是从山那里跑出来的。” 小喜正在发愁合适的目标,听到人们呼兔,忙顺着方向去看,果然望见几只兔子向着沟渠的这边亡命地跑来。 “不会是被虎豹吓坏了,往这边逃命的吧?” 有人这样揣测。 虎豹是不敢过来的。这里人多,人人手中都还有家伙工具,劳工中,也不乏优秀的猎人,它们过来,不是自寻死路么! 有人这样反驳。 “抓住它,抓住它,有个兔子往这里跑来了!” 干活的劳工们也不敢离开工位太远,只有猎物真窜到了自己的脚下,顺手去捋一把是可以的。但这实在是难得的一场大众娱乐,大家放慢了劳作的节奏,偷得片刻的闲暇。 兔子被人一吓,立马掉头狂窜。小喜眼尖,看到一只兔子钻进了草丛里,他也不去惊动它,悄悄地拾了一块很合适的白石子,用弹弓比了比,瞄着那个藏兔的地方,运足了力气,把石子打了出去。 随着一声沉闷的叫唤,小喜知道自己得手了。这是少年第一次感受捕猎,虽然场合不那么正式。 早有就近的工友扒开草丛,去把那中石的灰兔拎了过来。 “好肥——”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又响起野鸡的话语—— “野鸡,大野鸡!” “咦?那野鸡的屁股后面,怎么还拖着一支箭?” “可能是什么人打猎,把它打漏了,哈哈。” “看来,这猎人的箭法,还不如喜队的弹弓好使嘞!” “那不一定,或许人家只光顾大家伙去了。——肯定惊动了凶猛的大家伙,不然,这些兔啊鸡的,怎么反而会往这空旷的田野里来逃命呢!” 大家远远地议论着那滑稽的野鸡,一个猎户出身的劳工,飞快上前,敏捷地抓住了那鸡屁股后面托着一枚竹箭。 可怜的野鸡,屁股上中了一箭,慌不择路地从前面的山里逃出,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它的宿命。 “有了!” 车组长脚踩耒具的横脚,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顿时想出了一个为难小喜的题目。 第三十一章 饭后娱乐 正午刚过。大家停歇、吃午餐点心的时候到了。 大家三五成群,各各找一个地方,或蹲或站,或跪或踞,都拿出自己名下的干粮聚餐。野兔和野鸡没有时间去拾掇,所以暂且没有考虑它们的吃法。 小喜靠在那株大梨树下,和着一葫芦清水,啃着一团豆饭另加一只瓜饼,象蚕咬桑叶一样细嚼慢咽地吃着,别有一番滋味。 今日无酒,水也是前面山坳里泉窝里刚打来的。 梨树旁边是一条水量丰沛的小河,正在修挖的沟渠以后就是从这河里引水到周遭的田野去灌溉。 小河是一位不知疲倦的歌手,河水汩汩,欢腾地唱着日夜不歇的歌。两岸的草木泥石也来伴奏,拉着歌手那柔软绵长的清清玉指,弹触着自家特有的符键,发出春日里和谐的乐音。 两只小小蜻蜓在河水的上面缠绵交尾,恩恩爱爱,觅得一角平静的水面,弓腰停伫。阳光艳艳,把水中的荇菜萍草映照得十分清丽可爱。 日头甚炽,梨树的花荫并不能遮阳,感觉有些暖热。小喜的饼饭都下了肚,少年就着一口口甜丝丝的凉泉水,观看远近胜景。一阵惠风掠过,飘下数片落英,沾在小喜的身上。经过几场风雨,梨花开始化为芽绿,逐渐变得牢固。 其他吃好了餐点的工友,有的干脆在阴凉下就地下一躺,与微微春风相互呼唤,打着吆喝,口里唱起了应景的歌子。 水不醉人人自醉,小喜为春光所醉,眼睛有所迷离。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小喜听着歌子,想起了这样的诗句。明日就要离开这工地回龙麟客栈了。 后日正好可以去赶庙会,不知道银伯小黑他们有没有合适的商品。 “喜队——喜队,请喝酒!” 小喜张开眼睛,只见阿车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陶碗酒,有些鬼祟地站在大梨树下,笑容嘻嘻地递给小喜,背后跟着他的一群狐朋狗友,也都是一副嘻哈哈乐呵呵的模样。 工地上,给自己的管理敬献上一点小心意,是有的,自己和飞蠊也这样干过么。昨日那几只被飞老哥打中的死鸟,就是送给了工段长的。所以,飞蠊很顺当就回到了原来的工段,小喜的改组建议也毫无阻力地得到了支持。 小喜一听有酒,喉咙里咕噜了一下,摇了摇手中的葫芦,空荡荡的,水也喝完了,也就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鼻子闻一闻,气味尚可,请它的嘴巴主子食用。 “吃你一陶碗子酒,值得什么,你的组长职位,还是我好心帮你留着的呢!”小喜一边用酒,一边慨然自得。 “有一个算术题目,想让您做一做,就当做我们大家饭后的一个娱乐!” 阿车看着小喜把酒咕得差不多了,脸上依旧笑哈哈的模样,话里却说出了他前来献殷勤的目的。 “阿车阿车,你酒无好酒!” 小喜闻言,知道他们不怀好意,直接就有些生气了,不过觉得那酒味有些滋味,还是一滴不剩地都饮尽了。 “说吧,要考我什么题目。”小喜舔舔嘴巴,放平了心态,等着他们出招。 “但是喜队,请你一定先要答应我、我们——若你未能把这题及时解出,可要替我们向工段长建议,把考核组——恢复回去!” 车组长这样说道。他的其他几个老组员也上前来帮腔,他们都是从考核组里分到挖掘组的人。 “如果工头不同意呢?” 小喜反问。 他不是怕应战,而是担心自己万一答不出来他们的题目,该如何去拆招。六博棋输掉牛车的事情,那教训太深刻了。 “古人是不可轻视小觑的!” 这是他来到新世界里,给自己立下的第一个人生信条。 工段长方面是一个问题,其他支持小喜改组的工友方面,也是一个问题。大多数人都支持的事情,再这样反复折腾,就不仅仅是打自己脸面的问题了。 当然,如果能够争取到工段长回心转意,并且稳住几个有影响力的人员,又慢慢地洗换一批更替进出的劳工,车组长认为他们的反攻计划还是可行的。他们也在极力地争取自己的策略凑效,毕竟,阿车他们要在劳宫所服役的期限,可不是小喜的那样只有区区五日之短。 “嘻嘻,反正你们的酒,我也喝了!说吧,如果这题目我实在解答不出来么,而工头又不买我们大家的面子,想怎样责罚我,不妨先说说看!只要我做得到,一定答应你们就是。” 小喜稍微把问题考虑的周详了些,心里倒并不十分相抗,相反,他反而有一种隐隐的期待。饭后娱乐么,刺激激烈一些也很好啊。 箭已控弦上,即将待发。 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包括那些拥护小喜改组的人。没有办法,这是并不多见的乐子,何况他们找乐子的心境,已经被那些从山里跑出来的野兔和野鸡鼓动起来了呢! “我们都知道,你有一块力灵玉,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 “嗯?”怀疑他灵玉的来路就很让小喜不快了,他白了阿车一眼。 有权不在年高,官大一级压死人,阿车看见喜对的白眼,吐吐舌头,歉笑了一下。 “这样子——如果你能在一刻之内把我的题目解答出来,那么——我有一些东西,可以在女娲娘娘的庙会上去售卖的,我们知道你是急着要去赶庙会的,我就免费把它送了给你。我为了这个集会,可是准备了半年之久哦!谁知道,此时竟然被责罚到这里服役了,还一时半会出不去。” 一刻之内! 吃午餐用了一刻不到的时间,再过两刻之后,大家差不多就要出下午工了。他们也是真会算计。 “你那到底是什么宝贝哦?价值几何?还有,如我不能胜任你的要求,你又要我何种物品相抵?” 听说是庙会可以售卖的物品,小喜的兴趣还是很浓烈的。这可是他这几天一直在寻思的问题呢。 “这种东西,只要按照我的吩咐,保你可以在庙会上获利玉贝一万!前面物色了几个人,都不合适,所以就还没开口和人细说这件事情。主要是时间不等人,你——你们家,勉强可以!等值货物么……” 小喜看他瞄着自己,欲言又止,知道了他的心意。笑笑,拿出那把头梳灵玉,在头上轻轻地划了几划。 “一万玉贝?不就是一百个铜贝之价么。就算你添几倍上去,我也不拿我这玉梳头与你去做这亏本生意。少来!” “不不不,没没!不是要你用这灵玉梳子相抵,我的本来意思呢,如果你在规定的时间之内,既解不了题,又不能让我们工段长回心转意的话,就借你这梳子来玩一玩,半年后我出来就还你的!那东西还是照样拨给你去做!” “没门!”小喜倒是回报得很干脆。 “那就——你说说你的条件。” 说是如果小喜输了,仍然把东西拨给少年去做,但他其实是想让少年留下一些有价值的物品来做抵押的——东西的成本他总是想收回来的。 作为被小喜现管的下级,阿车只得放弃了自己的美好设想。这小毛孩子,弄了个压自己一头的易衔,就先让他张狂几日! “不过可以这样,你先给我说说你那批东西的具体情况,并且告诉我物品的真实成本,然后我再拉到庙会上去卖了。成本一钱不少,都会给你;利润么,我们二八,或者四六分成,如何分法,就看能否把你的难题给解答出来了!你看如何?” 阿车也是会算经济账目的,听他这样说了,眼珠子转几转,把原先压在心里面针对小喜的厌恨消除了一大半,极为爽快地答应了小喜的提议。毕竟,错过了这一波集会,他的那些藏在某个山洞里的东西,将会是一钱不值。 “就这样,就这样!”阿车没有表态,他的朋友却先同意了。死马当作活马医,而且也不是自己的马,万一把马医好了,酒肉方面的犒劳是肯定有的。在这方面,车组长并不小气! 当然,这个马,就是车组一直拽在手里不肯告人的那批东西了。 “那来,我把具体情况告诉你!” 阿车的嘴巴,紧贴着小喜的耳朵,如此这般悄悄地说给了小喜。 小喜听得聚精会神,阿车说的津津有味,两人不妨着背后有一个吓人的家伙,正要对着他们中的一个,发出致命的一击。 “你回去后,立即和你家大人,着手把东西寻到拉出!抓紧时间,好好地经营几日,这次有效益的话,我们以后还可合作哩!” 阿车说完情况,这样叮嘱小喜。与其说他是勉强看上了这个少年文士,不如说是少年背后的老银头和黑陶他们更给他一些安慰和保障,毕竟,经营生意,是需要经验见识的,尤其需要注意时效性。 第三十二章 砍两刀 “蛇!” 阿车正与小喜说话,一条过山风在他们背后的冬水田里气势汹汹地竖起了蛇头,摆立得几乎与小喜的高度一般相同,蛇颈鼓胀得十分宽大,像极了一把带着长柄的大号饭勺,两根蛇信子从它的嘴里吐出,如火焰一般示威地跳动着,眈眈如虎视,一幅穷凶极恶的模样,随时准备对人发起致命的一击。 人们的惊叫,让小喜猛然回头,认出那是一条饭勺蛇,看它恶心而森然的样子,心里很是发毛。 “胀颈风!” “好大一条过山风!” 不知谁往田里丢掷了几块泥石,那蛇被刺激得几欲发狂,在冬水田里“噼里啪啦”急速的来去溜窜,似乎要与惹翻了它的人类决一死战。 水田里的水不是很深,差不多刚刚能够淹没脚踝,都是去岁冬天里蓄满的雨水保留下来的,所以叫做冬水田。借助水体的浮力,那条恶心的饭勺蛇在水面之上溜窜如飞。但是水田的四角似乎都有人,更有甚者,还拿着一根长竹竿去扑它。 那蛇把威风的耍了一会儿,估计也烦了,累了,或者怕了,找到一个不算机会的机会,溜出了水田。 举杆者是一个善于捕蛇的猎手,他很有预算,早已拦截在它前奔的方向,一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竹竿压住了了蛇头,把那毒虫收了。 一段惊魂的插曲稍定。更多的人等待着阿车出题为难少年的娱乐节目。 阿车平复一下心绪,把他用心记住的一个题目,添花加草地报了出来: “杏花村有一户村野人家,养了鸡和兔共有八十只,一日,户主的孩子玩耍数数儿,数出鸡腿和兔脚合计为两百八十六条。请问,这户人家养了鸡和兔子各是多少?” 这不是鸡兔同笼问题么,还杏花村!不过笼子显得有点大,人也是混住在里头的。 为何不多给一点提示,把人也当做一个求解的参数呢!小喜这样揶揄地想着。 “——小喜啊,解答时间限定在一刻之内哦,超时拼凑出来的不作数哈。” 阿车报出题目,语调中虽然不乏亲热与客气,仍然有高高在上的姿态,呼叫着这少年的名字,把连续叫了两三日的“喜队”、“喜监”的职务称呼,都抛开了。 小喜也不以为意。 早有热心的人承担起观察测影仪的职责去了;有的工友,则干脆拿起自己常用的沙漏或者水漏工具,摆放到了少年文士的面前。 这真是一场督考人员众多的大考。 工段长带着其他几个队长也来看热闹。 按照往日,再过刻把时辰,下午工就要开始了;但是最近工程进展得顺利,明早这个少年队长就要离开工地,他是很愿意把时间放宽些的。 见工头和几个队长也在,工友们的热情更加高涨。有一两个修习过一些算术并且接触这种题目类型的人,也私下里开始紧张地计算起来。 小喜哑然失笑。这不是一道送分题么。 在遥远世界,打小开始,小喜就接触过这种题目。夏夜乘凉,邻居大哥抱着一个收音机,考他大同小异的问题。起初,他还真烦这样的题目,掰着手指数来数去,总弄不清楚,后来碰到老师用了古人古怪的方法,才发现原来算术可以那么的有趣和简单,不由得重新拾起了数学的兴趣。数学学得倒很一般,对诸如此类的一些简单应用性类型,却不免会去多看几眼。 万能的方程工具就不用搬出来了,心里用的还是古法,迅速地计算了一边,得出了答案。 “我算好了!” 小喜一幅自信满满的样子,简直要把阿车惊掉下巴。虽然算修修了九年,这类用来充当门面的难题,他可是辛苦巴结老师好久,才获得特殊解题捷径的。要不是考虑到现实利益,刚才让来帮忙自己唱双簧的两位朋友,也有点舍不得去传授给他们呢。 “我也算出来了诶!”尤甲说。他是阿车的朋友,得了朋友的临时培训,可以现买现卖了,但是特意给出了一个错误的答案。他在双簧中的角色,主要是去误导。 “这户人家,一共养有十六只鸡,六十四只兔子。是不是啊?” 听说小喜已经计算好了,尤甲赶紧报数,显得有些小兴奋的样子。 “不对吧?好像是十七只鸡,六十三只兔子,对吗?” 这是姚乙,留在考核组里的组员,纯粹是因为有些热爱,被问题吸引了进来。他觉得尤甲的答案不对。 “是是是,我算出来的也十七只鸡,六十三只兔子!” 看到姚乙说出了已知的答案,费丙立即跟上。 费丙也是阿车的朋友,预先布置,他是在双簧角色中用来抢功的。 虽然阿乙不应该出现,他是一个不请自到的人,本来有些令人讨厌,但是未期然地加强了阿车表演的效果,让考试场面显得有些凌乱。阿车非常满意。 “你看看,不受考的人都已经有答案了。”阿车得意地用瞟一下少年,神情里流出如此之意。 这一乱招,比题目本身更狠! 对阿车表现出来的狡黠,小喜简直想要说声佩服,“是一个奸商的好材料!” 一些被勾起了兴趣的人,也忙着用四把指头去拼凑。 “那你说说你的答案咯——你说你也算出来了的话!”阿车以出题人的身份对小喜发话。 一刻时辰,用了不到三成时间,小喜是在四个人中是率先表态有了答案的,相比那个不请而来的阿乙,少年的计算速度,确实令他吃惊的。他要听听小喜的答案究竟为何,然后再做下一步的举措。阿车希望,四个人的答案,最好出现两种以上才好,那样子,他的那些用来做交易的东西,将会更加有利可图。 “笼子里面,有十七只鸡,有六十三只兔子!” 小喜报出了答案。这个答案,他默默的核算了几遍,与阿车记住的一模一样。 “笼子?” 一些人觉得莫名其妙。 “哦,就是屋笼子,那户人家!那户人家养有十七只鸡,有六十三只兔子!” 小喜发觉了自己的低级错误,连忙改正。这个阿车,按思路也应该用笼子的么,还费心思搞了那么大的几个数字,把笼子也换成了一户人家,真是的! …… 大家把这个两种答案套进去核对,小喜与阿乙、阿丙的才是正确答案,于是纷纷对着几人投去赞许的眼光。 阿丙感觉投向自己的欣赏却少许多,很是不甘。为了生意利益,阿车可是把此题的窍门都兜底告诉了他的。 这种不甘,传导在阿车的身上,自然也是一种失落。 “你们的答案是对的,不知道是不是蒙的?” 阿车这样说道。前面半句,把正确的荣誉平摊到了三个人的身上;后半句发出的质疑,则是编织好了一个套子,等着少年往里钻时把他套住了。 “我来说说我的解题方法。”阿丙迫不及待的样子。 什么时候,考生竟然多了起来?可是过程显得很自然,大家似乎并不感到别扭。 小喜本想展现一番,看到他们如此滑稽,也想看看戏。又想阿车既然能出题目,自然有他独特的解题方法,于是大方地让阿丙他们先说。 自己所悉的解题套路,追本溯源,也是来自于古人么!不能轻看古人!让他们出尽手中之牌,然后自己再解释得更精彩更有新意一些,才是让人信服的关键。 “我的师傅是这样教我的——” 还好,阿丙抬出师傅,并不居功自为,这让工段长他们很愿意静下心来倾听,默许了他与小喜抢风头的行径。 “首先,做一个屠夫,让拿一把刀——” 来了!看样子,古人那种有点残忍的法子来了! “——先砍去那户人家每只鸡和兔子各一条腿,共计砍去八十条!” “哇!”那些不懂算术的人,完全放过了算术本来的逻辑,都被诱惑到了事情的外在表象上来,无不为其所说的异常举措而惊悚着。 小喜平静地笑笑。 “这样子,就剩下两百零六条腿了。” “然后呢?” 很多人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方法,禁不住好奇去追问。 “然后,每个鸡就只剩下一条腿,而每个兔子就剩下了三条腿。继续用刀,再砍下每只鸡兔各一条腿,又共计砍下来八十条!” 阿丙避重就轻,故弄玄虚。 “一时间,那里吃得掉这许多鸡爪和兔腿!” 有人听到此处,插混打科来了俏皮的一句。 “此等方法,让人听闻起来,未免过于血腥了!不要它的答案也罢。” 有人显出一幅颇有仁义的样子。 “若非需要,如此屠戮生灵,不是魔魅之心者必不会想出此等办法。” 有人如此感叹。 “前后两遍,总共砍去了鸡兔一百六十条腿!把所有的兔子和鸡都各自砍去两条腿后,鸡都没有腿了,只剩下兔子各自还剩下两条兔腿;余下的兔腿还有一百二十六条,分属于六十三只兔子——” “你什么师傅!教授的这个方法——简直是太妙了!所以,鸡就是十七只咯。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略微懂得一些算数的人,无不纷纷称妙,不吝鼓掌。 “残忍是残忍了一些,不过法子还是很有效的!” “妙是妙,非得动刀子吗!” “咳,咳!我也是这个法子,一时大意,算错了数字哈。” 与阿丙唱起了双簧的阿甲发此一叹。 “你说说你解题的方法——那么?” 阿车俨然一副大师模样。阿乙是留在考核组里的一位成员,是新组长,本来是想静等小喜队长说出答案来的,他看阿甲计算错误,心中着急,忍不住把心中算出的答案爆了出来。 “我、我,我没有用什么方法,只是算了算,得出了这么一个数字而已!” 非常淳朴的回答,这是算术的本来面目吗? 小喜有些欣赏地看了看姚乙。 第三十三章 围猎 同一个道理,绕来绕去,绕出了解析问题的几个不同说辞!寓教于乐,既然大家热衷于从不同的角度去娱乐游戏,小喜必然也不推辞。 费丙的屠砍方法表述过后,阿车的驯养版抢先一步登台。 先占了,这叫先入为主。说过的两种方法,跟不跟?嘿嘿,跟的话,你这孩子就是鹦鹉学舌了!这是阿车的小心思,他以为这算术的解题思路,除了他已知的两款,就找不出其他的款项了。 此种认识,与他在生意经营上面显现出来的机巧,颇为矛盾,这也正是小喜之所以把他从考核组里撸了出去的缘故。 那里是出题考人,简直是程序乱套么!小喜的心里感觉好笑,不过却又随他。 “我先把我的这个法子,奉献给大家;待会儿,再请我们的少年队监,来压压轴——” “——刚才,有人觉得阿丙的砍杀方法有些魔魅残忍。那么,阿车的这个驯养之法嘞,肯定就非常仁义啦。” 阿车洋洋得意地称自己为阿车,如此絮絮叨叨。 “那快快说说你的仁义之法吧!” 工段长扇一扇手中的遮阳斗笠,在一旁催促道,显出了难得的兴趣。 见工头如此雅趣,阿车自然多了两份表现的激情。群情也顿时高涨了不少,各种附和,纷纷催促着阿车快说。 于是,阿车做足了姿势,仿佛从竹筒子里往外面数豆子,一颗一颗地有点舍不得,却又必然全部取出: “原来,杏花村那人家非常户仁义,十分爱护动物,把家养的鸡和兔子都练得十分听话。” 这解题的开场白,扯得煞有介事! 民风民情如此,大家就是爱好这样加油添醋的一口。 “主人家也爱算术,他是这样算的——首先,他命令:所有的鸡都屁股蹲地,把各自两条鸡腿用翅膀遮掩住了;所有的兔子都直立起来,把各自两条前腿抬起藏到背后——这样,八十只鸡和兔子一共遮藏起了一百六十条腿——如此,两百八十六条腿中,就剩下一百二十六条,那些都是兔子的后腿!这一百二十六条兔腿,全是六十三只兔子的,八十减去六十三,等于十七,所以鸡就是十七只。” …… “这算数的花样,还真新鲜,有些意思哈。” 工段长如此表态,以示赞许。 “仁义的人家,仁义的方法!” …… 很多人听了,为阿车的解题叙述而迷惑,不住地击节叫好,从情感上觉得比阿丙解析得要胜一筹。魔魅送给别人,仁义留给自己,这又是车组长细微之处的精明了。 …… “阿丙的方法魔魅,阿车的方法贤正!接下来阿喜的方法,不知是何种意味?” …… 此人此言一出,场面忽然变得诡异般寂静。 无声胜有声!何种意味?就是大家对小喜接下来的解析要求,有了特别的指向呗! 易星世界,魔魅、贤正、玄真,是易心的三性。易道惟微,易心惟危,一个人的品性本质如何,全在于这三种心性的成分组构之上。魔魅者唯我独尊,代表利欲之心;贤正者众我相得,代表仁义之心;玄真者崇尚自然而无我,代表玄幻之心。 魔魅之性又称地性,贤正之性也称人性,玄真之性另称天性。人之易心,三性皆有,唯多寡不同而已;地性占一成,天性占三成,人性占六成,相差不离,可谓相得,可称常人。魔性重者,称魔人;贤性多者,称贤人;玄心浓者,则称玄人。 易心惟危,虽然有恒,也多所变化。所以,贤人也有魔魅利欲之时,玄者也有仁义凡思之动,魔者也可为善为玄之想,一事之好坏,不因人而论,全在易心操控的一念之间。 念在同处一室之谊,又感少年队监带来了实在的好处,小喜的室长阿流见小喜被无言的寂静压得有些呆滞,很仁义地上前去解释众人之意。 原来是大家希望小喜来一个玄幻一些的解答! 这真是一种动力!好说,好说。并非强人所难,而是小菜一碟! 道理还是一样的,讲述上尽量避免雷同,力求新颖即可。这样的版本要求,好,形式上首先就让自己与阿车他们的区别了开来。否则,有些奸商素质的阿车,等下就有可能污说自己是照搬了他们的套路,然后就和自己讨价还价,在刚才所说的利润分配上面,再赢取一些分成的比例。 “有一位从终南山来的玄士——” 小喜理清了头绪,心里有了底细,心里冒出来那位云中子,于是来了一个玄士。 什么屠夫啦,杏花村啦,都是普通,自己这个算主,可是有仙气的! “——他云游到了聚龙镇地界。这日,他看见一户村野人家用自家的鸡兔给路人出题算数——数字也是相同的——一个大笼子里,鸡头兔首合计八十只,鸡爪兔腿合计两百八十六条——求解笼中鸡兔各有多少。” “看到围观的人们都在手忙脚乱地扳指数算,这玄士不耐烦了,他说—— ''把每只鸡的双翅,都变成了鸡的前腿,于是,四腿鸡与四腿兔在笼子里头一起乱窜——'' ‘——现在,笼里的鸡和兔子都是四条腿,鸡兔共有三百二十条腿!与原先的两百八十六条腿,多了三十四条。这多出的三十四条腿数,就是原来十七只鸡子的双翅变化而成的。鸡有十七只,八十减去十七,兔子则有六十三只!’ ——我的计算方法,与这玄士一样!” …… 不过是相同的一壶酒换作不同的容器来装而已。小喜讲完,略觉无聊。 “天,这样也可以!” “真是神仙算法了。” “如此奇幻,确实玄妙!” …… “那些东西,除去两千海贝的成本,所得利润,就按你之所说,二八分成,你八,我二。” 此时的阿车,对少年小喜拜服得如天人,看上去十分顺眼,对于和其在庙会上即将展开的那笔生意合作,主动地强调了和小喜之间的利润分配方法。再去贪婪,他怕自己失去更多。 。。。。。。 下午,工段比以往出工晚了将近半个时辰。 即使是这样,劳工们还是提前收工了一个多时辰。 这个福利,要感谢那些从山里跑出来的动物们。 下午,不但野兔野鸡猎获了有上午的数倍,就是野鹿野猪也被捕获了两只。其他诸如蛇和竹鼠等类忽略不计。 这种动物奔逃现象有些莫名,到了后面,引起了众人的恐慌,生怕反常有妖。直到工段长派人进到前山去侦查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聚龙镇的镇令正在带人围猎。那些从山里跑到田野一个方向来的野货,都是挣脱了围网出来的。 既然是这样,工段长就把劳工们收获的东西登记一下,亲自捧着单子前去献还。 这是向父母官长敬献殷勤的好机会,但主要是做做样子,官长真正会伸手接回他们所奉猎物的情况是很少的。 工头带着几个队长远远地赶到围场。好家伙,那丰收场面、那各式小喜见过和未见过的大小家伙,简直让小喜子震撼了。 尤其里面有一头被猎杀的大象,其一对长长的象牙,当场截锯了下来,被搬到了镇令的车上。看到死去的大象,小喜想起了放牛时乌鸦跟他说起的那头小象,心中不禁有心担心它的安危来。 劳宫所的宫监也在,他看到小喜旁边的工段长,几番点头微笑。开始,小喜会错了意,以为宫监是在与自己打招呼,也热切地回礼。直到宫监大人越过自己,去与工段长寒暄,才发现那笑与招呼不是给自己的,好不尴尬。 工头被自己的顶头上司热情地介绍给了镇令。工头向镇令大人汇报了一下工地的劳动情形,镇令非常满意,下令今日工地提早收工,同时退回工头的奉单,并且指示再赠送两只大货,让此段的劳工带回监所去加餐。 真是劳工们未曾预料的奖赏。 “咦——你,你这孩子如此年少,舍得带来工地磨炼哈,有见地……甚好,甚好……” 镇令看到小喜,以为是工头的家属,不吝夸奖。 工头略微有些尴尬,稳定了一下情绪,还是如实地向镇令做了说明。 “监工队长有这么年少吗?” 镇令很为自己管辖的地界出现此种情况而开心。 “小孩子,本是犯了错前来参加罚役的,因在劳动场合奔跑灵活一些,所以就用为了监工,也不过是临时两三日的短暂期限,明天劳役完期,就要回家的了。” 宫监似乎对小喜有些不感冒,连忙向着镇令大人把关于小喜的事情特意说开了。 听说小喜明天就要回家,镇令也就失去了与其多做沟通的兴趣。少年监工,以前也是有的,并不十分为奇。 除了对家人的殷切想念,对庙会的热烈期待,对飞蠊的几许牵挂和对那头小象的一丝担忧,小喜也暂无与镇令宫监他们交流的欲望。马上就要开庙会了,商机难得,银伯和小黑哥,还有他的初二,也有些日子没见了,他心里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尽快地到家。 工头和两个队长留了下来,与宫监大人一起为镇令效劳、共进晚餐。小孩子腿脚麻利,小喜先被让回到工段去报信。另外两个队长,守着镇令赠送的野猪和四不像,等工段的人来抬取。 工友们抬着大小野货,走在回往监所的路上。夕阳美好,照射在人们的身上,带着工具和猎物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映在田间地头,晃动着。 监所里有灶具厨具和专门的厨夫,大家对今天的晚餐十分期待,个个都想着如何好好地饱啖快乐一顿。 唯有小喜例外,他拿出两只自打的兔子,绕道到飞蠊所在的工地去看望飞哥。听人传话,飞氏兄弟行囊都已带到工段,此日收工后即不再回监所,直接启程返归他们的故乡。 两个工段之间,还是有一些路程的,等小喜赶到那里,日头已经落山有时。没有见到飞蠊兄弟,他们已经提前上路离开。只看见赤龙,赤氏望见小喜,板着一幅青色而有怒意的脸,并不与小喜搭话。 飞蠊他们是骑马而去的,速度自然很快,小喜也就不再追着送行。因是隔壁工段的队监,又听说飞氏兄弟是这孩子的朋友,所以,此处的工头很愿意与小喜拉一会儿话。小喜把带来的两只野兔顺手送给了他,算作是乘他车辆一起回所的回报。 队监一般需要带队,回程却并未再见赤龙。小喜理解,赤龙的役期刚好结束,此所又不象小喜的监所今晚有丰盛的晚餐可待,赤氏又是走惯了夜路的人,他并不贪图监所的一晚住宿安逸,也许是归心似箭,直接回家去了吧。 第三十四章 盐与芭蕉信 小喜回到龙鳞客栈之居所时,小黑哥也从江邑回来不久。黑陶是按银风竹的吩咐,去到三百里开外的江邑贩盐回来准备到庙会上售卖的。 三百里的路程,小黑哥日夜兼程,来回只用了三天的时间,中间休息短暂,确实是够辛苦的。现在,他正躺在铺子上补觉,睡得十分深沉,纵然小喜大声说话也不受到干扰。 运盐的交通工具,是从车行里租借而来的马车,短短三日,牛车是赶不了这许多路程的。车辆已被银伯送还给车行,费用不低,甚至,比往常还显得有点高昂。盐的进价也有点小贵,虽然是从盐铺大量采购,但是因为与店铺老板是第一次交往,所以价钱的优惠力度并算不大。不过与聚邑的盐价对比起来,还是很有幅度的,所以也就存在了一定的利润空间。核算起来,为这单食盐生意,银伯几乎投入了绝大部分的现有资金,可见老头子是花了血本的。 盐是紧俏而必须的日常用品,庙会上肯定有传统的生意人家做此买卖,但一般不会有多大的风险。区区三五百斤之销量,放在万人空旷的女娲庙会上来说,应当不是问题。再不济,留着以后慢慢地散销,也是可以的,最坏的打算,就是把它当存储在家以后与人以物易物,无非多费一番口舌吧。 应该说,这是一票稳赚不赔的生意。非常不错,是银伯这样的人深思熟虑后弄出来的动作。 这是海盐,洁白如雪,比家里用的有卖相,用几只密实的箩筐装着呢,小喜看过。 除盐之外,小黑哥还带回一筐不大不小如手指般尺寸的咸鱼,那是盐铺的老板捎带促销给他的,可能是压货太厉害了,所以价钱非常便宜,也是准备随同食盐一起拉倒庙会去卖。虽说是咸鱼,并不很咸,小喜生吃了一根,味道刚好,如果做菜,配料放得不多,不加盐是可以的。 就是普通的鱼种,价格上不去,光做纯粹的咸鱼去卖的话,量不多,图利不大,小喜在想着怎样去更好的提高这筐贱货的价值。 盐鱼的旁边,是一筐草药。那是小喜从云中子处购来的。 因为小喜那日有事耽搁未去龙竹书坊,余下的草药是小黑哥去江邑前的隔日从书坊取回的,云中先生把它们寄存在了那里。 “草药一共有一百五十包,那算命先生多给了一些。另外,他还留给你一封信。” 银伯在小喜数点草药的时候,从挂在梁下的竹篮子里拿出一节封口的竹筒,递给小喜。老人家也很尊重人,见信是封装的,就未擅自拆看。 小喜接过信筒启了封口,倒出来两片卷起的植叶,有些半干了。 “飘逸!” 用植叶做信签,小喜很是感佩云中子的脱俗之举。 因为放置了许多天,笔迹有些发淡,不是十分清晰,但尚能识读,绝非寻常之墨书就,应是云水先生人采用的草叶之液制作写成,浅绿的叶体之上显出淡紫的字文。 两片叶信,分别写了两事。 第一件事,是关于小喜玩占的时候所得归卦的解释。解释无多赘言,只是一首七言占辞之诗,外加一行玄话。第二件则是向他推介一人,让其一旦得空即可前往结识。 占诗云:天气归身贞当吉,来来去去成两仪,地气藏墟水气黑,层层归心未替既。 玄话云:天机玄奥,卦气金贵,不可多泄,唯待将来以验,观之即焚,埋灰于泥土之下。至嘱。 推介书云:云生今有昆仑同学一位,因为游学回东陆到龙方,现暂居聚龙南邑杏花之村,特介绍于小友相识,一旦得空,可以持我口信前访。我这同学,一心想为神仙之修,然其玄真之性先天未足,恋恋红尘,一味强求难有仙果,故被吾师以昆仑缘尽肄业为结,催赶下山,实则是为其另辟蹊径,期望殊途同归之意。吾同学业已下山一载。其意还想谋考天鼋,猜小友你也有竞考天鼋之动力,故此作荐你们相识。我这同学,埋头《昆仑练气》、《归藏练气》等名典多年,于练气上面,颇有自家心得,或许你能从他处受到启发,加速灵力的提升进程;另外,又因我这同学于玄修之上过于执着,师傅怕其走火入魔,多对我们师兄弟间有所托付,而云生观小友言语清奇,见识超凡,或可给与一助力。因彼处我已另有一荐信,故此叶也可烧化扬灰。顺嘱。 小喜看过云中子留给自己的两片叶信,欲意寻火焚烧,见银伯站在旁边,一副大人家害怕小孩子早恋一样的神情,忙把展开了的信叶递给了他,免其担心。 “诺,银伯,你也瞅瞅云水先生的这信。” 虽然小喜是事实上的家主,但是作为对孩子还起着监管责任的老银,也是人们口中的一家之长,小喜可不能伤害他的情感,更要维护他的这种精神寄托。 因为孩子去劳宫所参加劳动,分隔开了几日,虽知事情不大,还是怪想念的。小喜在认真阅信的时候,他这个老头子,可是一眼未眨地看着这个孩子呢,生怕他弄丢了一根毫毛。孩子可是家里的希望哩,生活的意义,大都因其而存在的。 银伯是识文断字的人,刚才小主看信的时候,他固然站得远远的,见小喜一如既往地亲近信任他,心里很是欣慰,把那信叶接了过来。 是两片芭蕉叶! 他还以为是布帛之信哩。照理如果是植叶,过了四五天,应该枯烂了的,刚开启的时候,竟然还有生生的绿意。 也不是怪事啦,怕是因为密封,且又添加了保湿剂的原因,所以保存的如此新鲜。小喜如此想着。 说不怪,也是很怪的,那芭蕉信叶待小喜读好,转到银风竹的手上,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干燥起来,那干燥的速度很快,简直用眼睛可以测量。 “这一叶上的墨迹都没有了!” 银风竹把曾经写有占诗的那片还给了小喜,小喜把叶片拿在手上,即如在烈日下曝晒了一天的模样,揉之即碎,点火可燃。 另外一张倒还好,干燥的速度显得没有那么快,老头子把它用双手举在胸前,离出得远远的瞅看。眼睛有些老花呢!难怪他缝补衣物的时候,总把针头线脑拉得老长。 还好,这叶信大体上读出了一半内容,干巴巴的,银风竹看得费劲。 “早知道是两片植叶,我就不应该给你留那么久,让它干燥了认不出的!” 银风竹对小喜说道。他的意思是一收到信,他就该把它启封了,自己读看后再告诉小喜。他以为小喜也没有看全信的内容。 “银伯,我眼力好,读得也快,两片都清楚了,现在心里记着了呢。” “读出了就好,那一叶,说的也是同一件事吧?”银伯随口而问。 小喜懒得解释,回答说是。天机不可泄露么。 “人家是修真学玄的人,飘忽不定来去无踪,是不想有凡尘杂事多所干扰吧。仙人不就是这个样子么!” …… 按照云先生的意思,小喜从灶下拿出木遂与火绒草,娴熟地把火取了出来,先用火苗点亮了油灯,然后把这两片芭蕉叶子从灯上点着,都烧化了。为尊重起见,他还按照云朋友的叮嘱,把叶灰填埋到了门外泥墙边的一个新挖土坑里,只是两片灰叶都烧混在一起,未再细分。 第三十五章 去东陶山 银风竹端出早上备留的食物,引火加热一下,摆好给孩子们吃。孩子们这几日太累,老头子担心他们要饿坏身子了。 小主说等下要去东山取什么茶叶!茶叶不是华阳的特产么,这边好像并不十分兴盛流行,他是从那里弄到这些东西的! 鱼凫公子在做这方面生意的,不过光顾的大都是贵族有闲人家。 君夫人生前倒很喜好这样一款消费,尤其喜欢往正泡的茶水里头撒添一些笑靥金和红耳坠。雨天独坐时刻,夫人能够临窗品茗许久。不过她那些茶茗,都是宗廷分发下来的贡物。这种物品,价钱是有的,碰上有需求的主顾,比贩盐更有利润可图。 “只是,孩子所说的这东西,似乎有些来路不明,不知是不是水货呢!” 所谓水货,就是本土人氏仿照巴蜀工艺所制而成的东西。如果是这种货色,被人知晓了底细是要嫌弃的!这就是银伯有所担心的地方。 小喜昨晚在监所里吃得太多了,今早出发归家前,又着实收拾了几碗来晚剩下的许多好料,撑得肚皮圆滚滚地回来,到家才消化好些。因而,现在实在是吃不下什么东西啦。不过银伯一片心意,不忍扫兴,于是就起一壶清酒,意兴阑珊地虚夹几筷做做样子佐酒。 小黑哥起来了,生龙活虎的精神,看到小喜分外高兴,兄弟两个亲热招呼,连比带说交流一番。黑陶得知还有茶叶这样的生意可做,甭提多上心了,赶忙用膳,准备饭后就与小喜一同出发去东山拉茶。 可怜的小黑,为了赶路,早餐还没吃过呢。睡过一觉后食欲更盛,看到那极对胃口的菜蔬肉块,狼吞虎咽,狠狠地倒下了几大碗麦子豆饭。 小黑受小喜影响,开始对芥末姜蒜等辛辣之物喜欢起来,吃得满头大汗。 刚放下碗筷,就有龙上山龙洗河父子驾车来登门。实际上,龙洗河只是帮他老子侍驾的,送到这里即回。他老子吃得有点昏,要小子给他辛劳代驾一下。 洗河把老龙放下,和银风竹打一声招呼,转车就走。 龙洗河与攸小喜这孩子不对付,知道他刚从劳宫所服劳役回来,越发有些看不起。 “什么玩意!小小年纪,不就是弄了一个小成之士的易衔么!反被捧到天上去了,还常常拿来在家说事,最烦这毛孩子了,平白无故地,怎么高出自己几头?” 不过银师傅很好,做人和手艺,都是杠杠的,对自己的态度和方式也还不错,自己有时候愿意听他,所以,老子龙上山就让他认了做师傅。 看到龙洗河要走,银风竹赶紧扔上一只炖得稀烂的蹄膀,是用荷叶包了的,塞放在小龙的车座上。酒就不必了,这小子并没有继承到龙上山嗜酒的这一特性。 小龙谢过银师傅,扬鞭喝一声“驾”,走了。他也要为明日作坊去庙会的事情操劳操劳。 龙上山知道小喜今日回来,特意前来看望他。当然,也有几件事情相告。 小友几日不在,没有找到合适的酒伴,有几顿酒喝得略有寂寞。 银风竹曾与他说起造屋的计划,龙老板听了很上心,在聚龙城的地带转悠了几圈,寻到了一处认为很妥的地方。 那是一块无主之地,看起来也很荒芜,算是郊外了,因为有河相隔,交通上稍微有些不便利。但是没有争执,场地宽阔,左青龙右白虎的朝向也还可以,大风水是不错的。这是他来与小友他们相告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就是过问一下明天庙会的安排,看看小喜是否有空,如果其也能象自己一样可以做甩手掌柜,他很想与少年在庙会上逛逛。 第一件事点到为止,劳他费心,以后有机会再慢慢细谈。第二件则免谈了。一到了这里,就看出来他们很看重女娲庙会,事情比自己安排得还紧凑哩,没有功夫闲逛的。 听说他们要去东陶山取什么东西,老龙决定也去。第三件事就在路上说说好了。反正该忙的都忙好了,接下来的几天,作坊也是放假的,赶庙会的事,还是老样子,让洗河兄弟与他娘老子去操盘。 龙上山能同行,求之不得!于是留下银伯,带上三个装饭的筒子,三人登上牛车向着东山进发。如果回来得迟,晚食就用饭筒子里的,在外面解决。 东陶山,那是东龙群山中的一座,二十多里的路程。存放茶茗的洞穴,阿车已经与小喜说得很清晰,锁定方位,只需用心赶路就行。 还是原来的那辆旧牛车,还是小黑哥驾驶。 黑陶的驾艺是一流的,坐在车厢里,晃晃荡荡,小喜感觉到了久违的舒适。 “你知道吗,鱼凫公子搜集了你的十首诗,用鲸骨雕成了板书——是昨日在我们坊里加班制弄的,忙到今天早上方才弄好——说要带到庙会上去销售哩!” 这是龙上山要跟少年所说的另一件事情。 “诗?十首?” 从小喜口中公开发表的,没有几首吧,又如何好去当做商品? 银风竹为自家事情,这两天没有去作坊上班,所以也不知道这个新闻。所以老龙不说小喜还真是蒙在鼓里呢。 “易使那日前去劳工所向你测试誊录的诗,她都第一时间派人到易事殿抄录了,那里就得了六七首,加上你在龙涎酒店的表演节目,以及你私下给他写下的,不是刚好满十之数?正好成一个诗集么!” 龙上山见小喜有些迷惑,如数家珍一般给他盘点,看不出有醉酒的感觉。 小喜也记不清了,说有十首就十首吧!既然这样的点子都能想象出来,不足之数,请人相凑相凑,还不是简单!只是,他转给她的那首《感谢信》,也竟然捧出来卖了?那还真是服了她! “十首诗,按天干排号;每一首,都复刻了十二份,照地支编序,还配上了精美的图案和花纹——十首一册,共是十二册,都是样式相同的鲸骨薄板,还专门设计了楠木匣子来装放哩!” 哈,还搞限量版!没授权给她就这样大弄,有胆识!小喜听了,不禁暗暗为她叫绝! “听他说,每册要卖一个金贝嘞——打死我也想不到这样的一出!不愧为是天鼋大学的高材生,有想法,有魄力!” 说到这里,龙上山不住地啧啧称叹。 “一个金贝一册?” 少年还是有点害怕自己听错了! “是的,一个金贝一册!对了,他还让我向你转告,如果卖得顺利,届时他将付你一笔酒资以为酬谢!” “如有异议,则说要你今日酉时之前通知他,那样,他就只好以后当做玩品送人了!” 酉时?来得及吗!酒钱?这就是封口酒了!送人?何必浪费! 这做法,不是一般的豪横! 小喜静默了一下。 沉默就表示同意。龙上山把话带到了,就完成了他的使命。左边是朋友,右边是顾客,双方能够一起合作是他最愿意见到的。 “你也不错吧?人家宁愿把设计好了的生意,自带了材料来照顾你的作坊,酬金想是还可以的?” “还可以,还可以!所以我也帮他费心得很。制作上是绝对精良的!” “一枚金币一册,卖得出去么?” 小喜自言自语。 “卖得开的话,一册的利润,怕是抵得上你们一车的盐生意呢!” 龙上山如此慨叹。象那样巨大的投入,他似乎是不敢去想的。 …… 沿着河边的道路进发,两岸都是如龙形一样的山脉。东陶山不知不觉就到了。 大路变小,山路变得有些难走,车子上不去了。把车厢卸下来,寻一个地方放好,只让牛与人进山。 绕来绕去,差不多走了行车那样等长的时间。山上有山,来到一个高岗,岗口上看到几棵大树,那树上长着带齿的椭圆形叶子,小喜觉得十分眼熟。 这个山洞,藏在岗下峡谷的一个隐蔽之处,被人用植物遮住了洞口,不是阿车说的明白,还真的很难寻找的出来。 洞穴是垂至往下的,幸好有斜斜的坡道可走。洞里头光线柔和,一半明亮,一半阴暗,自割阴阳,别有天地,四周大部分都是石壁。 里面有些工具,龙上山说,那是用来炒茶用的。 “这些都是水货茶叶!再加一道工序,制成茶砖,假借茶商之手,悄悄地流到市场,就可以混做蜀茶来卖了!” 老龙指着洞里阴凉之处大竹筒炒装好的茶叶,对小喜他们神秘兮兮地说道。 第三十六章 豆芽 每一筒装茶的竹节重约二百两,三人先把两只茶筒用藤绳连绑成双,分披在牛背或者人的肩上。总共有五对十筒茶叶,牛驮运三对,龙上山和黑陶各驮一对。牛由小喜牵引下山,其他零散的茶叶,按照小喜的意思,不管它,仍然留在洞里。 虽然驮着东西,但是下山快了很多,日头接近挨山一半的时分,大家先后都到了上山前卸车的地点。 牛要放牧一会儿,所以先不急着装车。运动量不小,三人都有些饿了,拿出带来的几只筒饭,坐在一块大石块上准备野餐。牛用绳子被栓在附近一处水草丰茂的地方,让它慢慢地啃草。 听到一声狗叫。小喜立起身子,远远地看见初二正在向着三人歇息的地方跑来,拐弯的地方有停停望望,隔得有点距离,似乎不太敢确定他们就是自己的主人。小喜向它招呼两声,小狗认出来了,不再犹豫,飞奔而来。 早上没有看到它,几乎都要把它忘却了。 小喜离家的时候,初二跟追着小喜走了一段路程,后来被是小黑哥抱回去的;小黑哥出门去江邑,它又跟着黑陶去了老远的一段路,又是被银伯唤回。两次走路,初二把自己活动范围的直径拉大了很多,心就开始变得有些野了。 也因为小喜小黑两人与它隔断了几日未相见,银风竹喂食之外没空去宠它,所以它也就逐渐习惯独自一狗,到处溜达。 如果说它光去溜达,也是冤有点枉。其实,它每天总有几个时刻,还是会到路口去观望,以期迎接到它的两个年轻主人归来。只是今日小喜小黑两个回家,一个坐车,一个骑马,看不见就被它错过了。但是家里的气味它还是很熟悉的,一打野回来,就觉察到了异样,无需带路,循牛车的踪迹,一路跟来。 初二窜到面前,围着黑陶和小喜打着圈圈,尾巴摇得十分热烈,狗嘴里发出嗯嗯唧唧的欢叫,别提有多高兴了。小喜和小黑哥把初二当做家里的成员,见到它也是甚为开心,彼此轮流着把狗头抱在怀里拍打亲热。 开筒吃晚食。用筒盖做碗,小喜抽出筷子拣了几块肉骨,先扔给初二以示恩宠。 牛吃草,狗狗啃骨头,人饮酒食菜。饭么,可以稍等片刻,毕竟,酒菜也是可以解饥的。 小喜与龙上山是一对饮酒的老搭档了,不消多说;小黑也喝一些,但酒量一般,以吃菜为主。银伯今天备的菜饭都很多,尤其是菜,所以把菜消灭是个重要的任务。 真是:山间一壶酒,共酌有相亲,举目送红日,对饮是三人。 夕阳只留下半个被自己晒红的脸蛋,向着这边磨磨蹭蹭地偷窥。 落日的余晖映照群山,让山间的一切都披上了红色的艳装,归鸟开始回巢,散落在它们熟悉的林木枝杈上面,发出叽叽喳喳的鸣音。 小喜喝着酒,看着旁边的茶筒,想着回家后首先要烧一壶滚烫的沸水,泡几杯茶水喝喝。一来是因为喝茶能够消渴解腻,二来也要预先尝尝这东西究竟是何种滋味品质,知货人才是好的卖货人么。 看样子茶叶炒制得还算不错,未曾想到阿车有如此手艺,不多见的。阿车是比小喜先几天进到劳宫所的,所以他采制的这批茶茗,算是明前茶嘞,放到天际那个遥远的地球,这是很值钱的一波春茶。水货?那是概念上的问题,对于茶茗的本质,并没有什么关碍。 “你们家这初二,怎么回事?扔下好好的骨头不啃,反往对面的山里跑去了?” 老龙拍怕小喜,说道。 少年听他这样一讲,收回了思绪,用双目之光追寻小狗。 对面是一条溪河,隔在两山之间,虽然是春水充盈的季节,因为河床宽,显得水浅,初二的影子很快就跳越而过。它沿着山间小路往里奔去,好像发现了什么怪物。 小喜与老龙继续对酒,不时地说几句话。小黑把一个蹄膀拆开,递给小喜,小喜不要,递给老龙,老龙也不要,只得自己咬啃起来。虽然蹄膀只有一个,但小喜和老龙并不是装,是真心的吃不下去;倒是一样鱼干,油炸得很出味,颇好下酒,很对他们此时的胃口。 初二发出不同寻常的叫唤,声音很奇异,小喜有些担心它的安危。黑陶啃完猪蹄子,和小喜老龙比划了一下,用草擦擦手,向着狗吠的方向去探究竟。 初二和黑陶的身影都淹没在对面山脚的植被里。太阳已经落山了,鸟声更嘈杂起来,晚霞轻轻地流动,看见远处几缕炊烟。 月亮老早就从东边升起,只是被山峰遮挡住了,这里还看不到。 “今晚有月光的!” 龙上山这样说道。如此坦坐在山野之中喝酒,欣赏着春日里黄昏特有的景致,真的是太惬意不过了,他才不着急往回赶哩。 好一会儿,才听到黑陶的声音。他在向这边招手,意思是让小喜过去。 一个盛酒的竹筒已经空了,小喜把酒葫芦递给龙上山: “老哥,我先过去一下,你就这里自斟自酌等我们!” …… 小喜来到小黑哥的身边,顺着他的指向,看到了初二。天!它正在围着一头小象打转呢!看着它们甚为相得的情形去推断,两只家伙应该不是初次相识。 这狗蛋,乘主人不在没有人管,它就擅作主张交起朋友来了。 聚龙镇不是产象的地方,人们见到的大象,都是过往客人使用的脚力。也有偶尔不知何处跑丢的家伙,会出现在群山里头,被人看见。 东陆之地,很多人似乎对象有一种偏见。当然,孩童们就不一样了。对于这种体型庞大、脾性又相对温和的动物,他们还是非常好奇,十分乐意去接近的。 乌鸦和大乌他们,看到象后,心里就一直念念叨叨。这头小象,基本上就可以断定是乌鸦所说的那头了。 狗狗给小象带节奏,走得与小喜他们的距离近了一些。少年仔细观察,小象的鼻子舒展开来,时而拔一撮草叶塞到口里,时而挥舞一下,非常温柔地伸到初二的一边,挡住狗狗不让它掉到河下。 “像一颗刚刚发芽的蚕豆!” 少年很突兀地对小黑哥如此形容小象。 小象的故事,小喜与黑陶讲过,如果不是耽搁了几天,他是要跟着小黑哥进山牧放打柴去寻它的。 黑陶也知道这是小主上心的事,所以等他看真切了象的身形,立马兴奋地招呼小喜前来。 憨憨的小象,真想把它带回去! 但是,人与象之间,还没有建立起来信任呢。硬赶是不可能的,使用陷阱的方法去捕获也不妥当。 幸好有初二作为其间的纽带,可以先维持着联系。这狗子,真是太棒了! 不知道镇令捕杀的大象,是不是它的亲娘老子呢。小喜这样想着,忽而觉得豆芽似乎有些可怜。 小象的名字就这样定下来了!小喜回头去唤老龙,让他把那几竹筒米饭拿过来。他想与豆芽加强接触。 龙上山的动作有点大,小象看见了他,有点受惊,掉头小跑了十几步。 小喜吹声口哨,把初二招呼至跟前,从筒子里弄出一个饭团,指了指小象,跟它说: “去,给豆芽送去!” 初二善解人意,叼着饭团赶到小象的面前,让它吃。 豆芽看几个人与初二是有交往的,也就放松了一些对人的警惕,伸出象鼻子,把那饭团卷进了自己的口里。 少年又让初二回来取饭团,如此几番,豆芽对几人消除了初步的戒备。小喜干脆自己拿着饭筒试探地慢慢向小象靠近,嘴里温柔地呼它: “豆芽,给你送饭团过来——你别怕啊!” 豆芽听着呼唤,安安静静地矗立在原地,昂着头似乎要看少年有什么动作,显得顽皮又可爱。 因为小喜手上没有攻击性的武器,个头上也不构成威胁的感觉,所以豆芽就转动两只小眼睛思考,然后扇扇两只大耳,摇着尾巴向着小喜迈近了两步。 距离少年三五步距离的时候,豆芽停住了脚步,不再靠近。小喜生怕惊吓了它,一手摸着自己的初二,一手弄出饭团,扔到小象的面前。 豆芽很喜欢这饭团的味道,小喜丢一个,它吃一个。 饭团只有一个了,小喜拽在手上不不肯再丢。豆芽迟疑了一下,竟然主动前去伸着鼻子索要。 …… 月亮升起来了,亮晃晃的,有几朵云彩飞过。 必须回去了。 “再见,豆芽。以后再来给你送好吃的!” 小喜摸了摸豆芽的耳朵与鼻子,与它道别。 月色下,小象站立不动,目送着几人离去。 …… 第三十七章 茶香 “小友,今天你没把那几筒货带来?” “没有呢!今天牛车也放不下。” “那些货,可是有时效的,可别在手中留贱了!” “......” “老哥,今天是庙会首日,我想和你四处逛逛!” “人手忙得过来么?你们家又卖盐巴又卖草药的!” “银伯卖草药,黑陶照顾盐巴,我们分好了工,各司其职。那些茶叶么,我尝了尝,感觉还行,量也不多,明天弄来卖就可以,集会反正有三天。” 龙上山指挥着老婆孩子和几个工人,把作坊的品器摆放好,等开张过了,吩咐几句,就撂挑子,离开摊位与小喜去逛会。 庙会上,光货摊的形式就有很多,地摊,车摊,临时搭建的棚摊,携着物品自由流走的游摊......此外,还有一些设在固定建筑里面的摊所场地。 女娲娘娘庙在聚龙镇南陶乡的姑子山上,庙会围绕着姑子山的四周而展开,山上山下都有活动,各式各样,丰富多彩。庙会,就是一年一度的山中集会。 赶集的人很多,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做工的,务农的,当官的,求学的,游历的...…四乡八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只要走得开的,都想着法子前来赶会。工坊场馆一般也放几天的假,农人渔樵大都会预先安排。挤一挤,挪一挪,十分忙的,哪怕挤挪出来一天半天,也是好的。到时后与人谈天论地,总不会说自己连庙会也没有来过。 小喜他们来得迟,灵龙作坊的人到得更晚。等龙上山他们摆好货品的时候,别人家的摊铺已经做了几大笔生意了。 小喜安排第一天逛集,其中有一个目的:看看巴蜀货贾是怎样售茶的。 首先自然是光顾茶市。茶市上,有十来个茶贾之家,大部分是老苦的巴蜀茗荈,也有荆越之茶。龙国都廷,专门派了司市的官员来管理集市,茶市辟在专门的地方。但是没有看见鱼凫公子他们。 然后漫步走到一处草台下,那里在演神农尝百草,大禹治水等戏,两人观赏了两出戏。 又顺手买了几样看中的东西……绕着集市走了小半日后,到一家临时搭建的酒铺子里逗留。 “去看看圣女像吧!这个神庙的圣像,空缺了许多年呢,今年终于重新做好放置上去了!” “……” “是委托天鼋大学的工修院制作的!听说圣像雕刻得十分灵动生气,很好看的。” “......” “听说,为塑这神像,天鼋还专门聘请了八位少男少女做模特。” “......” 酒铺子里的酒客啜酒聊天。 “庙殿里凉快,我们也好在那边坐一坐。” 饮过两杯,龙上山如此提议。 春阳艳艳,把人烤得确实有些灼热。酒铺子里地窄人多,虽有草顶遮阳,还是觉得闷热。 观光圣像,那是赶会人的应有之行,圣像殿虽然择地高拔,其上地段也很宽阔广大,同时容得下许多游人。毕竟,万人敬仰的女神之庙,可不是随随便便选一个地址就可建筑的! 小喜欣然同意。 两人走走停停,向着山顶的圣像殿走去。一阵山风袭来,把人吹得极为舒爽。 圣像殿,是姑子山庙殿的核心之殿。当然除了此殿,还有其他几个偏殿附堂。 殿前十分华丽,红黄绿青紫,五色斑斓;宝帐异常婆娑,飞鹤舞凤翔鸾伴金龙;瑞霭袅袅,香烛辉煌。 圣像确实雕凿得美丽灵动,人身蛇尾,一手举着补天的五彩石,一手握着抽打泥巴的藤条,脸容端庄伟丽,神态栩栩如生。人们纷纷在神灵前敬香献茶。圣殿里,香风馥馥,茶气飘飘,人们轻言细语,叙说着与女神相关的一切。 茶叶,自从神农尝草得之,逐渐为药为食,但作为大量的饮用之食,却多在华阳巴蜀和荆越之地,随着贸易与交流的推进,民众有了一定的消费基础,开始进入到了神龛供桌。 在摆茶卖茗的地方,除了西南的苦茶,还看到了东南的岩茶,物品的样式,除了散叶,主要是块形或者饼状,这样制作,主要是为了便于运输,人们在食用之前,必须把它们打碎。 庙工进进出出,庙里的各级庙官则在偏殿招待着那些要给寺庙进行捐赠的客人。 寺庙的茶茗,都是茶商捐赠的,既用来敬神,也用来敬客,神客两用,人们吃了据说可以得到神圣的赐福,延年益寿。小喜看着庙官给客人泡煮的茶水,喉咙咕嘟几下,为一种设想中的茶香所吸引。少年觉得有些渴了,拉着龙上山一起进到一个有捐客坐着的殿堂,想要讨两碗茶水。 “两位客人,请问你们是……要捐赠什么?请随我来,我帮你们落笔登记!” 这是庙里的一位二庙官,今天都有哪些人给寺庙捐赠过什么,他是有数的,看到有些陌生的攸喜两人,他首先想到的是,又有什么进项了。 奉茶赠饭?在这殿堂里,那是许诺捐赠之后的事情了。 “这……”龙上山被这样一问,很有些迟疑,不由得回头看看攸喜。刚才被这孩子一怂恿,一起被茶水之香引诱到了这个让人有些尴尬的地方。 咳,真是怪,现在只想喝点查水!酒,越喝越渴哩。 “庙官,帮我们倒两碗茶水喝喝,解解渴!” 这个攸公子,说话这样大刺刺,竟然根本没有考虑这茶水是要代价的。 “请问,你们为庙里捐赠的是……” 庙官自己弄错了,还是很小心地询问。 “捐赠?今天我们不捐赠哈!主要是闻着茶香,想来讨两碗喝喝!” 香气四溢的茶气充满了整个殿堂,一些客人带着家眷在殿堂里用膳,饭前饭后都是滚烫香醇的茶水相伴,喝得那个真叫一个口舌生津,美不胜收。 看到泡茶的大壶,小喜恨不得自己上前倒茶。 “喝茶?这是很金贵的东西!我们这里的茶,除了用来敬天地神圣,只献给捐赠的客人吃食,以表谢忱。两位既然尚未捐赠,那么改日、改日——今天就先请出吧!” 庙官使一个眼色,有几个庙工就上前来推搡小喜与龙上山。那感觉,估计与扭送出境差不多。 有几个客人看见庙官在驱赶小喜两人,不由得哈哈而乐,在与别人囧窘的对比中,他那们越发觉得自己身份的高贵,不由得带着做作的神情把手中的茶水喝得山响。 其中有两个女眷,看了自家男人的态度,也在哪里风言风语: “贫贱人家,没有喝过茶的!看着今天是正神的日子,大家不容易生气,专门来混茶喝…” “如果只是口渴,几处凉亭不是都有清水供应么!再说,这山四处都是泉洼子,山脚还有河流……” “咳,好没廉耻!实在想喝茶,等下我们这里吃剩的茶脚,可以叫庙官给他们……” “没有富贵的命,却想着富贵人的美事!” …… 龙上山好歹是一个作坊的老板,好久没有受过这样的怄气呢,干脆不走了,挨着一个草团子坐了上去。人活一口气,神争一炷香,他一时恼了,在想着自己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捐赠一个吧!这两碗茶,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喝!……小友小友,你本身是有茶叶的……咳,也跟着我吃了这个瘪! “出去出去,今天是大日子,不与你们计较!” “不然,直接把你们绑起来扔到山谷去喂蛇虫,也怪不得我们!” …… 见两人赖着不肯走,庙工与他们争执起来。 正在吵闹之间,龙上山的儿子龙洗河不知道如何找到这里,走了进来。 “爹!老爹!有件事情,我娘老子她做不了主,叫你回去决断一下。” “这……” 龙上山听说坊摊上有要紧事,不想在这里纠缠,于是劝道小喜道: “喜公子,我们一起走吧。茶叶,你家里不是有么,虽然水一些,味道是差不多的……你若十分地想吃这两碗……” 龙上山这话未有说完,龙洗河就狠狠地尅了小喜一眼。 钱来得太不容易了,今天,小龙对这种体验更深,集税已经缴纳,他可不想老爹为了这毛孩子也仿效别人也来个捐赠,图些虚头巴脑的名气。 殿堂里的人听说龙上山是一个作坊的老板,态度变得恭敬了一些。作坊老板,就是一个公司的老板了!捐赠的事情,一大半不都是他们这类群体来做的么! “先生先去忙吧,你们人在等你,空闲了欢迎再来。这样——看你面子上,我先给你的这位小友倒一杯隔夜的凉茶来,这也是很解渴的。” …… 第三十八章 乘轩 小喜喝了庙官端来的两碗过夜凉茶,很觉清凉舒爽,颇适合此时的渴求。 “呃~鹅~哦~” 攸喜抹了抹嘴唇,正要打一个嗝来表示一种惬意,耳边就传来一阵鹅笑。 因为这鹅笑,一时间又引发了多种戏笑。 这是几户富贵人家对小喜接受施舍的嘲笑。原本各自疏离的眷属们,因为有了一个共同讥讽的对象,相互之间亲近了许多。没有坐到一块的,也挨近了来,窃窃私语飞长流短。 小喜看这语言刺杀的矛头,好像缤纷的彩弹,都飞向自己这里,立马把那只茶嗝吞了下去。 …… “庙里的凉茶——如果庙工不喝,一般都是打发乞讨者的。” “.…..” “那个刚走的人,你们认识吗?不是还扔下一句,说也要捐赠什么,换两杯热茶吃吃?” “嘻!他呀,是聚龙城有名的一个酒鬼!开了一个什么骨器作坊,估计也就够他日常喝酒花花。” “龙上山呀!还有士者之衔呢,整天喝得浑浑噩噩,适才说的是,肯定是醉话了,骗骗人的。也捐赠?捐赠啥呀,蚊子身上能挑出多少的肉?舍不得的!” “.…..” “他老哥的家资倒比他丰厚,却也未见厥像样捐赠过一回两回!” “往功德箱里扔几个玉贝、海贝,还是有的。象我们这样一把铜贝银贝的来?那估计他每月就要喝一两天屁了!” “哈哈~哈~老弟——你真会说笑!可把我逗得,岔了气了——喝屁——哈——哈。” “你瞧那个屁孩子,刚才不就是喝屁么——呃~鹅~哦~” “说的真是屁话!” …… 富贵人家终究有富贵人家的风范,虽然说得恣意,还是很刻意地把戏谑之语压得不那么高声,让庙里的神圣得到了应有的尊重。 小喜分辨不清哪一句是谁说的,只有几阵鹅笑显得格外响耳。 小喜看得清楚,那鹅笑是一个凸嘴唇的中年人发出来的。少年觉得,这中年人把他的脖子前伸的时候,确实有几分鸭脖鹅嘴的样子呢。 …… 攸喜怕龙上山回来找他,以免错过,也懒得多走路,就在殿堂的角落里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来休息,看书似地端详着进进出出的人物。时而又在脑子里谋划着明天怎样着手那些暂未被认同接纳的本地茶荈。 神农尝百草,周游华夏神州,在某些地方发现了能够产出茶茗这种物事的瑞草嘉木。经过多年的演变发展,茶叶在一些特定的区域,已经由药用逐渐进入到食用与饮用的阶段,至于茶的品用,则并不多发地仅在极少数者身上出现。 茶叶的效用、功能和价值,此时此地,无疑将具有无比广阔的前景。如何对茶荼这种东西进行就地取材和因物制宜,自然是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 “诶!你们这些老客,我料想今天肯定会在这里的!” “哦——哈哈!糜夫人、石夫人——怎么,你们也到这里来吃热茶了?” 这时候,进来三个女人。 殿堂里的茶客看来与她们都熟悉。 小喜停止了自己的思绪,转目仔细地凝看三位女客。 两个是姐妹,攸喜都认识,一位是龙涎食坊的糜夫人,一位龙麟客栈的石夫人;另一位年轻姑娘,十四五岁的妙龄,长得珠圆玉润,一袭翩翩的青衣装束,展出一种婀娜的风姿——不消说,她就是石夫人的女公子石圆珠小姐了。 小喜本来答应了石夫人,要在庙会前的几天里,带着这位石姐姐在聚龙城闲逛几圈的。后来,因为与飞蠊他们之间出了一点叉子,不得已就单方面取消了,也没有时间去做特别的解释。 “咳,与美女单独相处的机会,就这样白白地浪费掉了!” 攸喜心中慨叹一下,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有点逆光,三位新到的女客一时间未看向自己。 “糜老板怎么没有陪同你一起来——吃热茶么,两口子总是要一起来吃的——呃~鹅~哦~” 鹅笑的男人对着糜夫人发话,看得出,他们是老熟人了。 “哈哈!你想多了!我是陪阿姊去卦堂求卦的呢,刚出来,路过殿堂,疑心你们今日会在这里,果然不错!” “是吗,那求问的,应是姻缘之事哩?” 一个与石夫人相识的人问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是来问这事的。”糜夫人代阿姊做了回答。 “冒昧地问一下,得的是甚吉卦?呃~鹅~哦~” “咳,今日是圣诞,女娃娘娘显灵!筮占三次,得到的都是同一个乘轩归!” “动——归——乘轩,这是吉兆啊——老石老的,看来今年你们有好事逢双嘞!”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呃~鹅~哦~” “呃~鹅~哦~,石夫人,你这千金,还未说定人家吧?——确实没有的话,不如就给我们这位——喏——” 鹅笑男子用他的凸唇呶了呶旁边的一个年轻人: “我们三哥家的,兴哥儿——配个对儿————呃~鹅~哦~” 鹅叔的话,让兴哥瞬间兴奋起来,两只眼睛,贼亮贼亮地盯着石姑娘,象是有一根绳子把它们拴着了一样。 石夫人一愣,又想不出什么好话来对答,只是尬然地看着自家的姐妹。 还是糜夫人能回怼,她笑呵呵地说: “呵呵哈~鹅老破,你可真会说笑!你们这兴哥儿,谁不知道,年前正说着亲呢,是吧…” “——呃~鹅~哦~——呵呵,说是说着的,过程有些曲折——咳,贵外甥女的对象,真当选定好了?” “呃~鹅~哦~——果子熟了,不摘就被人偷摘去了!” 鹅老破说完后半句,又是得意地鹅笑了几声。旁边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咦——你这臭小子,怎么也会在这里?” 石夫人没有说话的时候,眼睛自由活动,在光线柔和的殿堂里舒缓了一下眼神,发现了攸小喜竟然也在! “哈哈,正要去找你呢,好小子!真是踏破芒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糜夫人开心地去拽起少年的耳朵,把他拎出角落来。 “你知道吧——那位鱼凫公子,帮你雕刻出版的十篇诗集,我也舍本买了一部——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帮我们食坊的雅间取名的那位小小文曲星了。现在,他应该是我们聚邑最小的文士了吧?” 糜夫人的一通解说,让刚才肆意嘲笑攸喜的人,在态度上多少有了一些改变。 圆珠听了娘亲和姨娘的话,知道面前的这位少年,就是她们在自己耳中快要说出茧子来的那位攸喜公子了。 石大小姐消沉了好一段时间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愉快起来,两只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开始涂上了一种光彩。 当着很多人的面,攸喜被大姑娘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想寻一个借口,快快脱身。 “两位夫人,你们今年准备捐赠什么呀?” 有人发言,打破这尴尬。 “我们连捐了几年,今年就歇一歇,只看你们唱戏了。” “喝热茶有个伴么!” 其实,有大项捐赠的人,不仅仅有庙里的热茶可喝,庙会期间,还享受贵宾的待遇,可以被提供舒适而免费的食宿哩。 “庙会开完,喜欢用茶有伴的,到我们坊里来!我们龙涎食坊,茶粥也有,茶汤也有,茶水也有;热茶也有,凉茶也有,冰茶也有……” “哎哟喂!老板娘人长得漂亮,生意做得也那么漂亮!” 一个男子这样调笑道。 “去——少来,老娘不比当年咯!” 附近富贵有钱的人家,没有去过龙涎食坊的很少。只要去过,不管男女,总是会与糜夫人打交道的。 虽然说热茶似乎是捐赠者的专利,但是庙官也知道两位糜、石两位夫人的身份,且他们往年都是这里吃热茶的常客,也就非常客气地拿出茶碗,帮她们倒上了热茶。 不过还是没有小喜的份。 糜、石两位女掌柜,争着要把手中的热茶递给小喜。其他的人才叫庙官: “再来一碗!” “再来一碗!” “.…..” “我喜欢吃凉茶——你们吃,你们慢慢吃!我先出去了哈,怕摊位上有事找我呢!” “耶,攸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怎么,要吃热茶?” 小喜刚要迈步跨出殿堂的门槛,迎面遇见了文灼公主。公主的后面,紧跟着本庙的大庙官——庙监。 在座的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无论男女,均站起来热情地打招呼。不是与大庙官,而是与文灼公主。 文灼公主,聚邑的稀客,龙方的月亮! “我在聚邑赶上庙会,来找庙老官捐写一点东西。你们用你们的茶!” “.…..” 还好,大庙官为大家打破了僵局,他笑着说: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文灼公主今天占得了一个大吉卦——风天乘轩之卦!” …… “乘轩?” 小喜口里默念这这个词,一会儿看看文灼,又一会儿看看圆珠儿,心里充满了好奇。 圆珠儿的眸光被小喜的双睛一触,缩了回去,眼帘往下一盖,摩挲起自己的玉镯来。 文灼公主对着少年道: “喜公子,我去内堂写些东西,你要和我一起去么?我做东,请你喝热茶!” …… 只有最为尊贵的客人,才会被大庙官请去内堂写捐赠。 第三十九章 庙老官 龙方是归藏宗下一个五鼎六尊四十五爵的子国。其国族的权力架构,除了六尊之权的国君都廷,内部的官司衙门,共分五个层级,例如,国卿府是五尊之司,都宰府是四尊之司,聚邑的大令府是三尊之司,聚龙城的城尹府是二尊之司,红陶镇东陶乡的乡正院则是一尊之司。 红陶镇是聚龙大镇属下的一个更小层级的镇邑,所以,红邑的小令府,与聚龙城的城尹府级别大体相当,也是二尊之司,不过是二尊乙等之司。 红陶镇南陶乡姑子山上的女娲娘娘庙,由于其不可忽视的教化作用与影响力,也被龙国归于制度之内,置为一尊之司。 南邑姑子山女神庙虽然与所在乡邑的乡正院同处一个权力层级,但是前者属于丙等一尊之司,而后者则属于甲等一尊之司。 姑子山的女神庙司有一个正殿两个偏殿,此外,还有供庙官和庙工居住工作之用的庙堂和庙屋,以及其他的一些庙产。 庙司的庙官分有三个层级:大庙官、二庙官和三庙官。大庙官两位:庙监和庙长;二庙官四位,都是庙长和苗监的副职;三庙官若干位,是庙里的第三类管理人员。 庙监热情地带着文灼姑娘来到左殿寻庙长,庙长不在内堂。庙监邀请文姑娘先在内堂喝几碗热茶,被文灼推辞了。 “难道西老官是在养和堂!” 庙监自问了一句,然后要带文灼从偏殿的侧门出去,到养和堂寻找庙长。 “喜公子,你有空吧?和我们同去养和堂怎么样?等下在那边一起品品一杯热茶!” 看来,文灼公主对庙长在养和堂很有信心,或者说,她愿意在那里一直等到与庙长见面哩。 注意,文灼姑娘用的量词是“杯”而不是碗,动词是“品”而不是饮或者喝!小喜有心,刚才还在想着茶的事情呢,于是就想起身同走。 听了文灼的话,庙监有些不解,外堂坐着的那些茶客,表情更是诧异,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毛孩子,何德何能,竟让公主如此青睐有加! 但这让小喜很觉受用,他眼珠子一转,忽而摇摇头,嘴里悠悠地道: “没空!” 文灼姑娘是一个慧美高贵之人,她的一言一行不会无端而发。一回生二回熟,小喜自与她从劳宫所一别之后,这是第二次相见,相比而言,彼此算得上是熟人了。热情地和他打打招呼,可以理解,但以她尊贵之身份,郑重相邀同去养和堂见庙长、喝热茶,则肯定不会没有原因。 其实,纵然文姑娘不主动邀请小喜,少年也是要找机会主动与她接洽的。因为,小喜刚才考虑的一个事体,正好要借重到她的身份。龙上山告诉他,微服下沉到聚龙城来的文焕文灼兄妹,实际上就是龙国极为尊贵的公子和公主;哥哥文焕本来是要直接去江邑的,因担心妹妹不熟悉环境,所以特意告假,先陪她在聚邑一起生活了一些日子。 这在聚龙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象糜夫人、石夫人他们稍微有些消息渠道的人,都是知道的,心照不宣而已。 小喜并非要欲擒故纵——虽然小喜的一句“没空”,看起来确实有此效果——他如此所为,主要目下有两个小小心事: 很不爽二庙官和鹅老破他们那伙人刚才低眼看人的态度,顺手而拈,要用对比来的方式来做一做不留痕迹的鞭笞,这是一;其二,糜夫人、石夫人她们都在,自己似乎不太好拍拍屁股就走人——虽然屁股确实还小,也被人看做小大人了呢,还没有寒暄几句,人家一唤就走,唤他的还是一个大美女,这叫本欲推销自家漂亮姑娘“乘轩以归”的她们情何以堪! “你没空?” 文灼姑娘听了小喜这话,讶异得两只眼睛都笑弯了腰,俄而又是满脸的戏谑: “没空,没空还在这捐堂发呆、混凉茶?不会是想着要与这位美眉说亲事吧?听说人家——占得了一个好卦呢,是应在你身上的吧!” 把一个“也占得了一个好卦”的“也”字,生生地掐摘了而去,水过不留痕。把小喜拉得与她又亲近了几分的,却是“美眉”两个字,这个词,一经她口吐如兰的香嘴里呵出来,他就觉得如听天籁。 也就是这一句话,说得偏殿里的人都哄堂大笑。这笑里,包含着多种情状。 文灼听庙监讲了另一个“乘轩”之卦的事情,两个风动“乘轩”,都被解作成大吉大利之卦,不过在爻变之上不同,自己的是刚五之气,另一个则是初刚之气罢了。 刚才“好卦”这一句,本不应该说的,但一时口快又带了出来,只得临机应变,去掉了“也”字,把自己与这话别开了去。 文灼公主如此而说,糜夫人石夫人两个却是很愿意听的,就是圆珠姑娘本人,闻言也颇为受用,双手捂着通红的粉脸而羞笑。 “坊间传闻,文灼公主是说了一门高贵之主,哪会与我们这样的人家,去争如此一个对象呢!” 糜夫人石夫人姊妹都是这样的想法。常识让她们甚为放心。 “喜公子,攸小弟,小弟弟,你就跟我走一趟吧,阿姐等下有正事与你说的!你看中的什么女孩,我是肯定不会来相拆的…” 文灼伸出她的纤纤玉手,就来相拽,手虽柔滑,力很强劲,看起表情,似乎毫无男女之别。 这不是不把我喜某人当男子汉相看么! 小喜颇有些愤愤然,转而又一想,“这正是人家心底纯洁之故。”于是释然。 圆珠则有点一懔,背过了身子,低头抚弄着衣角和玉镯。 糜夫人姊妹两个却是笑吟吟的,帮着文灼姑娘说话,一起与大家催少年“快去!” “走吧,走吧,听说你这孩子还很会作诗,我们的西老官,也很喜欢这一行当的,等会儿到了养和堂,你有机会跟他议论一议论,顺便泡一碗热茶!” 庙监大人也对小喜开言了。文灼姑娘相邀的客人,还是不加得罪为好。泡热茶?那是顺水人情。 “我刚好也有事情与文姐姐说的!” 文灼称小喜为弟弟,小喜自然借着杆子上楼,尊她为姐姐咯。少年装腔作势了一把之后,乖乖巧巧地与着文灼一道,跟随大庙官出了偏殿的侧门,往他们口中的养和堂走去。 穿巷过道,来到了养和堂门外的禾坪。 庙监大人住在养气堂,庙长大人住在养和堂,二堂分开,相互独立,一在庙殿之东,一在庙殿之西,都是两位庙首各自办公与居住的堂所。 小喜细观养和堂,独立的院落,洁净坚实的泥土地面,半人之高的院墙由夯实的红泥砌就。墙根下,放置着几个泥红的陶瓮陶坛,瓮坛上长着几株形态十分好看的花草,显出一种特别雅致的美。院落的四角,有一角茂盛的篁竹,有一角堆着几捆稻草与柴薪,其余两角则种着一两颗不高也不大的苗木;有些生命力顽强的青草,突破了压制,从坚实的地坪和院墙的泥土缝隙里冒了出来,迎接着也属于它们的春天。这一切,既让场院充满生气和绿意,又显得简约空旷,并不怎么妨碍视线。 院子里,有一个庙工在劈柴,另一个庙工在晒草药。 问了,庙长果然在里面。 “西老官,明明还在右殿看到你,怎么一晃眼的功夫,又回转到堂所里来了?亏我好找,从右殿到正殿,从正殿到左殿,硬是找不到你的身影!” “哦,东老官,今天是庙会,赶会人那么多,光在人堆里找我怎的!是有什么好消息给我送来吗!” 三人进到堂内,庙长听出了庙监的声音,从一个屋子出来招呼。他的手中,正捧着一片宽而薄的鲸骨,那是一页骨书,他的一双眼睛,两只都还那那书页上面。 内堂神龛之下的一个木桌子上,平稳地安放着一个鼎器,鼎器上面刻着个人的名号。这是一个私鼎,与正庙前的公鼎不一样,鼎器里放置着两个彝器。彝器的个数,表明了庙长的官俸为两彝之禄。 姑子山女娲庙是一尊之司,所以,正殿外的公鼎里面,放置了一只标识的尊器。而庙长是两彝之官,于这个庙司来说,是属于官位高配;但于西老官的职位来说,却又显得有些相屈了。 庙监和庙长易之衔位差不多,年纪也差不大,在这个庙司里,两人的职位相等,所以相互之间,就“东老官”“西老官”地叫着。庙监东老官的私鼎里彝器只有一个,也就是说,他是一彝的官俸,所以,东老官的官位,倒是与自己的职位、与这里的衙司,相般配的。 因为官位俸禄摆在那里,庙长其实是有几次机会升到级别更高的衙司去任职的,但他就是不肯挪步,总是推辞。 照西老官自己的话说,他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年纪大了,不想到别的地方去。实际上,是他认为姑子山的这个女娲娘娘庙,迟早应该升级。或者说,他想把这个庙司的等级提升上去。 作为一庙之长,这样的想法实属正常。 可是多年下来,这个庙司,还是一尊之司,并没有升为二尊之司,就连“丙等”的等级也没有一点改变。 “就是连一个女娃的神像,也还是费了许多精力周折,到了今年补上去的!” 西老官有时候对人这样说。 “西老官,看,谁来了!” 庙监对庙长说。 “嗯?” 庙长抬头,看着跟在庙监身后的文灼和小喜两人,似乎并没有认出是谁。 “东老官,你这是何意?这两位客人…是…有什么贵干…” “师傅,你认不出我来了吧!我是阿英啊…” “阿…英…!我可是好多年没有见着你了,呵呵——将近有十年了吧,看你,长成落落大方的大姑娘了——我敢打赌,我们龙国,再也找不出象你这样漂亮的女孩了,认不出来啦!” …… “东老官,你带来的真是一个好消息哩!今年见着了阿英,我西老官,死而无憾哩。” 说到这里,庙长老泪纵横起来。 …… “父君和母后让我来看你呢!” “谢谢国君,谢谢君夫人!你们太有心了,还记得我这样一个卑微的老头子,这样特意来看我” 庙长赶紧跪下,对着龙都的方向,虔诚地磕头,行祝福的大礼。 第四十章 玉杯 不知什么时候,文灼已经从她的包袱里,拿出了八只透明度很高的艳绿翡翠玉杯,摆放在师傅的褥子上面。 每只杯子,底部上都有匠人刻上的小小古字一个,分别是: “归”、“杀”、“止”、“育”、“动”、“长”、“生”、“藏”。 “师傅,感谢您的救治与抚育之恩,现在,阿英已经健康长大成人了!这套玉杯,是我特意为师傅专门准备的一份薄礼,请您收下!” 玉材极为珍贵,工艺更是出自于能工巧匠之手。 而杯子上刻写的八个归藏之卦名,则表示出了礼节上面一种特别的殊荣。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老头子怎么敢受如此大礼!阿英,请快快收起来!你能来看我一次,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看到如此礼物,西老官有些惶恐。 “这是阿英的一点心意,请老人家收下了吧,何况,这也经过君父与母后同意的呢。” “那更不能收了!阿英,你的情,我心领了,心领了!也谢谢国君和君夫人的厚意!但是,如此珍贵崇隆之物,非于国族功勋至大的人物,不宜得也!恕我唐突,老朽难以消受。请公主先收起来吧。” …… “师傅!八九年来,阿英忙于入塾受教、又被接到外家去住了几载,后来稍微长成,国君又给我挂职、锻炼和学习……这几年,国家事务繁多,我不忍心父君与母后忧劳,时常也就代为分担一些,所以,竟未脱身排出时间来看一看您老人家呢!幸喜哥哥这两年进步得很快,现在够独挡一面,为国分忧了。他们都知道我的心事,所以这一次,特意安排了我到聚龙城来呢!” “还记得我小时候,在这里和您老人家一起生活的快乐时光!那时侯,真觉自己如闲云野鹤一般舒心惬意,多么的诗情画意呀!可是这样的日子,离我似乎越来越远了,呵呵……” 养和堂处在与庙殿一般高的地势,很有一览诸山小的感觉。文灼的目光,透过窗棂,望着外面春日里生意盎然的万物,脸上流露出了迷恋的情绪。 小喜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了,在这特殊的方位和视角下,欣赏着那春花春草、鸟兽白云,以及白云之下的阡陌、原野。 耳边,继续响着龙国大美女的轻轻叙说。 “记得有些日子,你天天早出晚归,不辞辛劳,在山的深处采来了草药,捯饬蒸煮,弄好了哄我喝下去。可是那些药物,有时候真的太难咽下去!你又告诉我良药苦口的道理,还特意拿出了一个透明的玉杯子来盛药,偶尔里头撒些好看的花瓣或者小果,把那些苦药,泡发得真是好看哩……” 文灼姑娘娓娓道来,忘情地扎入到她童年的回忆中去,不肯出来。 “你只耐心地劝我,从不逼迫我,我就盯着那些在良药里盛开的花果,默默发呆。看得久了,于是就想起了先圣大贤们为了救民于水火不畏艰难困苦的事情,于是我就不觉得它苦了,自己就举起来杯子,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说到自己大口吞药的情景,文灼不由得嘻嘻而笑起来。 “……慢慢地,我竟然就习惯了那样一种味道!继而由习惯又到喜欢……” “只是,后来等阿英的病好了,那玉杯子却被阿英不小心打破了……” 阿英说起自己不小心打碎药杯的事情,额上起了颦颦落寞的表情,甚是让人怜爱,小喜看得有些呆了。 西老官听着文灼姑娘诉说着前情,转身去到里屋,拿出一包东西来,打开。 “这就是你打破的那个杯子哩——其实玉料并没有多少贵重,只是小阿英用过了它,所以就显得格外珍贵了……” “那时候,你是三四岁的小人儿一个,却那样的乖巧懂事,一点儿富贵人家的坏习气都看不见!还会帮师傅干活、陪师傅聊天、提醒我该收衣服了、该关灯了、该去庙殿里看看香火了……咳!你刚走的那些日子,我真心舍不得哩,有一两年的时光,食不知味,几乎夜夜都梦见你这个娃娃。又没有办法,想你的时候,只得常常捧出这个你用过的杯子的碎玉片来瞧一瞧……” 文灼那时候的小名,叫英。阿英两三岁的时候,不知道遇见了什么邪祟,得了一个怪病,请了很多的巫医,用了很多的丹药,总不见得好。眼见可爱的小生命日渐地枯萎,国君夫妇伤心欲绝,在深夜里相拥着哭得死去活来。 在心如刀割的时刻,父母就强起笑脸来问孩子想吃什么,想看什么,有什么要求,欲为她作最后的满足。 聪明伶俐的小小阿英,张开她的小小嘴巴: “我想——我想看女娲娘娘……” 女娲造人的故事,女娲补天的故事,女娲皋媒的故事,女娲赐酒的故事,女娲制乐的故事…… 父母对于自己的婴孩,绝大多数都是宠爱的,对于这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掌上明珠,龙国的国君夫妇自然更不例外。想着女儿以后能够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总依在她的小小床上,和她讲说许多的故事,其中女娲娘娘的传说,小阿英最听得进去。 幼小的心灵里,女娲娘娘,就是救苦救难的大英雄呢。 因为多日的不吃不喝、发烧和呕吐,此时小阿英的生命气息,已经极为虚弱,但是她的心理,还燃烧着女娲娘娘给她的一丝亮光。虽然是个只有两三岁的婴孩儿,但她让人心痛地坚强和懂事,似乎很能体贴到双亲的难处,为了减轻大人的痛苦,向恨不得为她捧出所有的父母,提出了很是清晰而明确的愿望:要去看一看女娲娘娘。 想看女娲娘娘? 那就带她去看一看女娲娘娘的圣象吧。那个,女娃庙里就有。 龙国境内,女娲庙有几个,聚邑是离龙国都城最远的一个。但是请巫祝贞占了一番,“东南形胜!”,觉得聚地的方向更为妥当。 夫妇两个做好商量,于是就带着一行人员前往姑子山来。他们议定好了,让孩子看过圣象,就把孩子留下来,让几个宫女带着她,陪伴在女神的庙殿里度过最后的时光。等孩子合眼之后,即于姑子山上神庙的旁边起一个坟包,让她安眠在那里。 虽然在正神的日子里朝拜的人不少,但当时这个庙其实还很小,只有一个庙殿,庙里也只有三两个照顾香火的人。神圣是如何在这一方土地上留下她的足迹印记、又如何被人世代相传下来?就算是龙国最上年纪、最有见识的乡老,也说不出来了。 “那个女娲庙,打我爷爷记事起,就是一直都在的。” 几个乡老都这样说。 国君夫妇一行人只在庙里待了半日,孩子就带着满意的神情,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两个陪伴她的宫女,随即也被赐死殉葬。 命人挖掘好了坟墓,殉葬的宫女入了木棺,孩子的躯体被放置在一个大瓮棺里,候日下葬。 是庙官师傅胆子大,在夜里走近瓮棺去看过了小孩一面。陶瓮还没有盖上盖子,师傅凑上去听了听她的气息,就断然地把她从瓮里抱了出来,连夜使用自制的土药,竟然气息调匀起来。次日禀报过国君,并不责罚,同意由着这庙老官继续救治,不担责任。 谁知道,五七日后,小阿英还真地回了阳了! 痛彻心扉的双亲,虽然又升腾起了怜爱之心,却又时而担忧,怕这只是痛苦的延长而已,时而又觉得,既然到了如此一步田地,不如索性让庙官师傅放手去治。于是,下令随行人等一个不留山中,一律回到都城。听天由命吧,不想再受那生离死别的煎熬了!孩子的一切,完全托付给了神庙的庙官,由其负责到底。如果反复,再有三长两短,就便葬在已经挖掘好了的公主坟中,即可。 不知道是女娲娘娘显灵,还是庙官师傅的用心救治起了作用,或者是山上与宫中的气候环境不同,以气养气增加了孩子的生气,也未可知。总之,慢慢地,孩子奇迹般地好了! 后来,阿英就在姑子山上生活了三四年,由庙官师傅一手带养着。 孩子被接回龙都后,姑子山上的神庙,就由一个小殿变成了一个正殿和两个偏殿,然后又增加了一些人员,并多了一些堂屋。而后,这庙就升了规格,纳入衙司之制,成了一尊之司。君夫人也亲来庙司还愿,谢神灵和居住过的。 只是孩子没有同来。据说,孩子不能来,因为魂气儿需要安稳几年。可能是怕她碰着屈死的亡灵来相纠缠吧。 很奇怪的,在这八年之中,神庙的圣象是空置的。龙都也传令来:几年之内,庙殿内不准塑像,因为…到时候,需要大塑特塑的。不过,有人说,都廷的后宫里,却多了一尊神像。 …… 看着师傅捧出来的被自己打破的玉杯碎片,阿英的眼睛里,已经蕴满了泪珠。多少个日夜,她都想回来看一看这里,看一看师傅老人家,也顺便祭奠一下两个死去的宫女姐姐。可是,国君和母后不允许啊。 此时的西老官的眼睛,也是湿润的,不过,他很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曾经的两个旧庙工,已经前往他处了。东老官则是他的一个老友,是被他上报大令府,获得准许,请了而来任庙监一职的。 “师傅,您老人家就收下吧,这是阿英的一片心意!” “……” “孩子,这礼太大了,生受过来,怕有折福哩!一来,经常挂碍在心,岂不成了一种累赘,二来,不好保存,万一弄丢或者损坏,就是暴殄天物了!” “……” 文灼见老师傅这样说了,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 “这样吧,阿英——承蒙国君和君夫人的盛情,你又如此切意,我就为自己取一只,为我这个老搭档——东老官,也取一只!其他几个,你以后用得着的地方多嘞——如此可行?” 看油盐不进的老师傅终于退让了一步,文姑娘不由得露齿而笑,那少女特有的天真烂漫之态,从庄重的面纱里悄然而出。 “那就按你说的这样来吧,师傅!” …… “以后,我们两个庙老官,就可以坐在一起,喝着这山上的叶子泡水看风景咯!” 西老官说着,自己先挑了一个杯底带“止”字的玉杯;让东老官选,东老官选了一个“育”字杯。两人又郑重地谢过了文灼姑娘。 叶子泡水!还是这山上的! 看来,这两个老头儿,闲来无事,已从冲泡草药的阶段,进入到了品茗喝茶的初始境界了。 “这真是一个很好的着力点呢!”小喜如此想着。 四十一章 大丈夫而非小童仆 文灼收下剩下的翡翠杯,小心翼翼地放好。 庙工端出果茶,敬客。梅干、桃干、炒豆子、炸鱼干、南瓜子,等等。但这茶,还只是用来食喝的汤粥的形式。 位子似乎少备了一个,小喜欲坐而不坐。 西老官: “阿英,你也是来赶庙会的了?你在易事殿挂职,殿司都有谁和你一起来?怎么不见其他的随行?这位孩子是……是你的仆童吧?” “扑哧~” 文灼听庙长师傅如此猜说攸喜,不由得乐了,扑哧一声,把一个含在口里的果子喷吐到了手掌上,接着是一串银铃般的大笑。 笑毕,文灼并不急于回答,一双丹凤秀眼转向了小喜这边。她想要看看这喜公子将作怎样地回应。 “我……” 其实,能做一个美善公主的随从仆役,那还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这样的差使,于龙方的大多数同龄人而言,应该是可求而不可得的吧。 时代使然呢。 倘若一个男孩子,与一个神仙似的姐姐走在一起,而这姐姐有需要,须人在某些事务某种岗位上帮忙代劳,而且还有报酬,难道就可以无动于衷或者视而不见?何况,作为龙国的千金只躯,配备若干仆使,不是一句话的事! 在龙国的土地上,子民们不都是国君的臣下吗?攸喜现在有所不同之处,无非是曾经的身世罢了,西老官是不知道的。假如有其他人家的孩子,落魄至此,有幸能被一位美丽高贵的大国公主看重而任用为亲信仆从,那是需要烧去多少高香才能够获取的! 老师傅的这一问,没有毛病。 因为是亲眼见着这孩子刚刚与公主走在了一起,要来这里混一席茶吃的,所以,庙监认为自己比庙长多知一二。 这个毛孩子,做公主的童仆?资格还不够吧!无非是听说有些文修,能作两首诗,易事殿去测衔,幸运遇到了公主,有一面之缘而已啦。公主虽然办事干练有章法,还是处在贪玩爱闹的年龄,等热劲头一过,什么喜公子、悲哥哥啦,都要丢到脑后去了! 东老官本想调侃一下少年一句,说他是来捐赠赚热茶的,看到公主偷偷向他摆手,也就先忍着了这话。 “我……” 小喜转念一想,奴性,似乎是不应该有的。 “回庙长,我….我是……一个大丈夫,而不是小童仆!” 看这话回的!会让人听得莫名其妙的。 “不过,只要公主有用得到我攸喜的地方,攸喜愿效效犬马之劳……” 文灼姑娘先是一愣,脸上似有微微的愠色,旋而坦然,化为轻轻地一笑。笑靥如此开出,简直灿如桃花。 大丈夫!小童仆!犬马之劳! 这孩子,与众不同,好让人喜欢。只是……不然…… 其所言之“大丈夫”,也有多种之涵义么,纵有“夫君”之意,那也是民人间的用词,何况…… 此时的小喜,也确是在玩弄一种文字上的游戏。 文灼公主是名花有主的,而自己的心中也另装有人,所以,他此时的心地,对于文姑娘来说,是思无邪的。他无非是想做一个有节操、有所作为的人啦。 “放肆!你这个狂妄的仆童,小小年纪,如何这样口不择言!” 一把葫芦舀子被他用力掷在桌上,碎了一块,溅飞许多茶屑。 西老官毕竟是普通的民人家境出身,这样人家的夫妻之间,因为易衔的不足,夫主往往多用丈夫来作称谓。阶层出身,也是可以左右思维方式的,虽然后来经过努力地位有所改变。 很少看到老友如此发火,庙监赶忙起身调和: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这个孩子,他是和文灼公主一道前来给庙司做捐赠的!” 庙监赶紧把庙长的话说开了去,刚才留着的调侃之话,也乘机取了出来。他也是有话藏不得的人呢。 这毛孩子,说话不分场合,确实有点口无遮拦了!一旦被人添油加醋传入国君或者君夫人的耳里,岂不闯祸! 毕竟是老搭档,庙监轻轻的一句话,就把庙长的怒火熄了下去。公主难得来,她本人就没有动气么,万不可把大好氛围搞坏了。 再说,看这攸什么喜,也确是小孩一个——捐赠?他一个小小孩童? “捐赠?” 庙长降下了火气,但是又起来了几丝狐疑之气。 一般的小捐赠,往正殿的功德箱里投扔就是了,大一点的,都有二庙官在偏殿的捐赠堂里接待着。有什么稀奇的大捐赠,直接掺和到养和堂来!究竟什么来头,竟然跟着龙国的千金公主同行同坐? 阿英来捐赠么?她应该是有什么提议吧。这个孩子,能亲来庙司一趟,就是最大的捐赠了。 虽然许久没见过阿英,但是事关文公主的消息,他都极为上心的。这次国君从商都回来后不久,他就知道,阿英留在龙国的时间,不会太多了。这段时间,他甚为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在公主离开故国之前,与孩子见上一见。这是他最为迫切的心愿。 这孩子真有情义,心痛师傅,明白师傅的心事,不等师傅折腾,就乘着挂职赶会,先来看望师傅了。 她易事殿的同事呢?都还在赶会吧,也没有一两个作伴同来,这肯定是阿英自己的主意了,出了事情怎么办! “阿英,你的同事呢?事殿长没有来吧?你们晚上是回城呢,还是在庙司留宿?东老官,你先见着公主的,馆舍配备之事应该是安排妥当的了?” “……” “师傅,我们易事殿的人,都是骑马来的,回聚龙城一会儿的功夫,不在山上留宿呢。” …… “我现在,可是挂职副殿长哩。” “好、好、好!多锻炼锻炼,有好处。” …… “这位——小——丈夫?你呢?你们晚上是准备下山过夜吗?要不要我向两位师傅说一下,给你弄间屋子用用?” 文灼似乎知道小喜他们家来赶集贩卖的事情呢,如此贴心地过问。 这话可把小喜提醒了。看看天色,已经过了正午。那些没有就近弄好住处的商贩货贾,应该差不多就要准备拾掇东西下山了。如果只如顾客一样,仅带少量的东西来回赶路,那是不成问题的,可是象银伯和龙上山那些携有许多货物的人们,就很折腾麻烦,尤其是灵龙作坊,今天到会又迟,来一趟不容易,肯定要拖一拖,怕是日落之前不会打算动身的了。 对了,这一会儿了,老龙如果要回来找自己,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吧,自己的去向,偏殿的人应该是会告诉他的吧。 “谢谢公主关照,那就,那就请你让两位大师傅帮我们弄一间客舍?我们有两户摊贾,东西不少,拉来拉去确实不方便呢。房钱我们肯定给的,这个请庙司放心!” “谁稀罕你那一点房钱!这种情况,你也看得出,怕是有钱也定不到房子哩。两户摊贾?是什么鬼?” 小喜只得把银伯小黑他们和灵龙作坊的情况做了一下简介。 “龙上山么?哈哈,听说过,那是聚龙城有名的一个酒鬼——” “——师傅,那就麻烦你们给他们留两间——不然,就把原先帮我们预留的屋子,给他们使用好了!权当我们自己在用好了!我刚好也要找龙上山说说一些事情。” …… 原来这个孩子还是货贾人家的孩子,商摊货贾,正是庙司需要服务的对象,虽然没有预先登记和缴纳费用,但是文灼公主如此看重于他,自然就按照公主的意思吩咐下去了。 这一边,文灼和攸喜正在说着龙上山,堂外就传来了龙上山呼唤小喜的声音。 “说老龙,老龙到!” 小喜的口里,窜出了这样一句日后将要流行的“流行语”。 第四十二章 文灼的提议 龙上山站在养和堂外的院子里,不肯进堂,说是没有资本进来喝热茶。 “遇上什么事了?别着急,等下我请你喝。” 小喜开始有些发笑,看着他这个情绪上显得有些低落的酒友,又不以为然地安慰他。 “龙——上山,灵龙作坊的老板,是不是?哈,聚龙城有名的酒鬼——你进来,我刚好要找你!” 文灼也出来了。 文灼公主是聚龙城易事殿的挂职副殿事长,龙上山是知道的,实权衙司呢,更不用说她的身份和背景了。文姑娘的话象有魔力似的,让龙上山扭扭捏捏地步进堂内。 阿英都出面了,两个庙老官自然十分热情地接待着这位龙老板。不消吩咐,早有庙工帮龙上山斟上热茶。 这开始的一碗热茶,可把老龙喝得胆战心惊,满头都是大汗。 “这茶汤温度也不高啊?” 来者就是客,庙监看见灵龙作坊的老板喝得冒汗,自去舀了半舀,添在碗里用嘴去试。庙长去里屋寻了一把要到夏天才用的蒲扇来,递给龙上山扇风。 “别看还是春天,这天气,还真有些热呢。” 龙上山摇摇扇子,口里如此说道,以凸显庙长所取扇子的价值。 其实,他主要是燥在心里。 刚才,龙夫人叫他回摊位去,是因为客人有一批骨器想交给灵龙作坊制作,量还挺大的,只是价格上谈不拢,叫龙上山回去定夺。龙上山和客人磨了很久,客人不肯加价。没有办法,亏本的生意不能做,所以只能当场推了这笔业务生意。后来龙上山与夫人说起想要捐赠点东西给庙司,以及也让大家喝回热茶的话,立马招来了铺天盖地的臭骂—— “天天灌混汤昏天黑地不务正业没有和你闹就算了,还要来这样虚头巴脑的东西!” “……” “张未开倒先被他们收去了三天的场地和管理费用,半天了,到现在还没有赚回来呢!你还给他们做什么狗屁捐赠,呸!” “……” “送上门来的生意谈不成,老大不小的人,却只顾着和什么野孩子鬼混、瞎闹!还喝什么热茶!那是你这样的家底喝得起的吗?也不拿把铜镜照一照自己的嘴脸!” “……” “你也是迷汤喝坏了脑子,一个半老的人了,还整日受着小孩的蛊惑!你出钱出财去做捐赠,喝热茶暖肚子的,主要还是人家!” “……” “不就是能胡乱作几首诗么,还值得这样去推崇?你的老婆孩子都快要喝西北风了,推崇也不是你的事……搞清楚!” “……” …… 龙上山被自家的婆娘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一句嘴也没敢回。 喝热茶的事情,肯定是洗河这个狗杂种多嘴告诉了他娘亲,所以给老子惹来了这样一场好戏!旁边围了那么多的人看热闹,真把他龙上山窘得想寻一个地缝钻进去呢。 老婆平时还好,很少发作,一凶起来就让人受不了。老婆娘家的势头是一个因素,龙上山性格上的惧内,也是一大因素。咳,天天都大鱼大肉地给由着你们嚼,还叫苦喝什么西北风,天理何在! …… 还好,后面龙夫人有生意要忙,忽略了他,他就抓住机会,溜了出来,回到庙殿去寻攸喜。 …… 龙上山真怕喝了这碗热茶后,与茶挂钩的捐赠之事却无法着落呢。 “就喝一碗吧——希望喜公子也不要多喝才是!大不了——把那私房钱取出来把这两碗茶买了!这热茶,真是贵啊!” 聚地不成文的规矩,捐赠得多,热茶也压你喝得多! 龙上山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不敢一下子把碗里的茶喝完了。牙疼! …… “他们两位——” 龙上山喝茶的模样,让文姑娘似乎看出了什么,于是指着他和小喜,开门见山提出了自己要找龙老板所说的事情: “——是我们易事殿今年新聘用的使者!这几碗热茶,是我请他们用的!” 文灼笑呵呵地道。 “使者?” “聘用我们?” 小喜老龙两个,反应的烈度是不一样的,但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身份,搞得有些懵了圈。尤其龙上山,反应过了头,把碗里的茶汤都泼了出来,几乎把陶碗摔在地上。 “二位不必担心!是兼职使者,一年的出行,主要根据各位自己的时间而定,实在没有空的时候,还可以请假!聘书的话,我们将择期给你们送达!放心,殿长那边,我已经说过了的,没有问题!” 这对龙上山来说,简直是一个大好的喜讯! 至少,可以拿回去跟自家婆娘显摆一下,把刚才的面子挣一些回来了。作为作坊的老板,工作是不愁的,但这样的差事,对他同样是一种荣誉。而且,借着这个机会,四处走走,就更有理由了。 对小喜来说,这就,相当于有了一个比较体面的职业马甲——虽然是兼职的。 易事殿的使者,有需要的时候,根据易事殿的安排,出面去给人履行比测程序就可以。这是一个相当有面子的职事,每出差一次还有一份可观的津贴。 津贴不是薪水,更不是俸禄,那只是一种生活上的补助。但是,易事殿的履历,将会是易者以后进取的垫脚石。 除非自己主动辞去这份差事,或者犯上大错,否则,即使不升职,这种名头,它将可以一直挂地下去。如果只就津贴而言,它相比一般的苦力劳作所赚取的一点生活费用,还是强很多的。 …… “师傅,我是先过来给您打招呼的。还有一些其他送您的物品,暂时还存放在聚龙城,要明后天给您拉来了。” 说完了聘用的事情,文灼拿出一份礼单,递给了西老官。 那是两车彩缯衣物美食之类的物品,这些东西,庙长不好推辞,也就收下了。 “还有一件事情,我先与庙监大人大致说过了一下……” “是这样……” 东老官接过公主的话,跟西老官讲了文灼姑娘要为庙司捐建一些馆驿的事情。 “我看这次赶会的人,来了很多人,货贾商家也不少……” “嗯是,商贾之家,光在会前登记缴费的,就有去年的两倍之多……”庙监回道。 “看情况,今年的天气,应该会正常吧……” “请人看过天象的,五日之内,无雨。”庙长答道。 “请巫者做了法事,还用三牲祭祀过了风、雨二神!万一庙会期间二神有紧事要路过我们聚地,再拜请它们绕一绕道。”庙监恭敬地说道。 “每年都如此么,它们未必年年都这样顺从人意的吧!” “呵,这——我们凡人做事,总有大意的时候……它们也要生气的!前年就中途来了两场大的风雨,一些客商损失很大。风吹雨打的,把一些受不得水淋的货物都毁坏了。虽然庙司后来把场地费用都退给了他们,也只是杯水车薪……” 庙长想起了两年前的庙会情况,脸上有些复杂。 “按理来说,这是正神大圣之庙,它们应该有点眼色才是。就不怕娘娘在天上参它们一把?” 庙监如此说道。 “其他地方庄稼缺水了怎么办?风雨之神,也有职责在身么!天上也存法度,娘娘也要遵守!况且这个庙司,不过是众多驿站中的一个吧,女娲娘娘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常驻在这里蹲守的。别处要忙的地方多嘞。” 文灼如此说道。 “……” “我们还要尽人事,这才是正理!所以,我倡议添建一些货贾馆舍,方便生意人储存货物和居宿,碰到恶劣风雨天气,不用大老远地往着山下去寻住处……” “……” “这个问题,庙司里也设想过一两次,但是因为建设堂屋与偏殿,国库已经开恩不少!我们这是一尊之司,没有更多预算的。捐赠的所得,很多地方都要用到,流向这方面的,不多哩。而且一年中,庙会又只是短短的几天,平常其他时间,就都要空出闲置了。闲置的房屋容易坏,又增加了修缮的支出呢……” “师傅,庙监大人提过这问题,我也有认真思考——是否平常日子,可以把这些空置的房舍作为它用?比如,制药的场圃,一来解决附近人的用药问题——其二,可以吸纳一些富余的劳动力,给他们提供一条养家糊口的路子——将来产量上去了,还可以输送到其他有需要的地方……” …… 文灼还是很了解自己的师傅的,师傅懂得一些草药,这一行搞起来,比较容易入手的。这个主意,还真是不错。两个庙老官听了,不由得眼前一亮。 “我们的国族,总是要壮大和发展的,各行各业都要跟上。作为龙国的一尊之司,更要走在前头。你们可以想想,如果有更好更周全的法子,不妨大胆地拿出来!为了表达我的支持,我将以个人的名义,首先捐赠一百个金贝,先造几间坊舍、添购一些器具设施,是没有问题的……至于人力,庙司的庙工我看就可以先用起来,他们都是有家室的人,能够多一份收入,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如果需要更多的人手,等上了轨道后,再慢慢地招聘吧……” 文灼胸有成竹,侃侃而谈。不知不觉之间,攸喜和龙上山两人,已经用下了三四碗的茶食。 一百个金币,就是一笔巨款,还有如此构想!两个老官自然被说服了。 龙上山摸一摸自己的肚皮,觉得无须再吃晚食。 小喜也为此暗暗叫好。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点赞的想法。 姑子山庙司的事情,只要两位庙长和庙监无异议,事情的方向,就基本上定了下来。 第四十三章 攸喜的捐赠 xs7.com “师傅,您刚才看的诗集,是天鼋城鱼凫公子派人送来的吧?读着怎么样?” 文灼公主说这话时,眼神掠过小喜。 “阿英,你怎么知道?” “我找她商议事情的时候,她向我推销来着的。她真有生意头脑,十首诗卖一个金贝,相当于一个银贝买一首,不嫌贵的人还是有的,创意非凡!我买了两部,一部就是给您买的,因为阿英记得你老人家喜欢吟诗唱歌啦。” 文灼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言谈之间,显示出与鱼凫紫夏非常熟悉。 “你都付钱了吗?这个鱼凫公子,还传话说让我先看,觉得好了再与他讲价钱呢!诗么,我看挺好的,正在犹豫是否花钱把书买下。庙司用钱的地方多,师傅有点舍不得哩……” “公私分明,私下要花的,还是花么!师傅您就别再去多想了,我已经帮你付过了!” “……” “西老官,你真是有福气嘞!”庙监脸露羡慕之情。 “哎呀,阿英,师傅受你的已经太多了……” “您老人家就不必与我客气了啦——问您一个问题——” “嗯?” “知道这诗是谁作的吗” “那诗集上没有写诶,上上下下都看过了。” 大意了啊!署名权都没有争取到。 小喜听了他们的对话,不由得腹诽一句。 …… 小喜则从文灼公主的话语里,先入为主地听出了关于鱼凫公子的人称的性别。 “你和鱼凫公子是……” “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兄弟、姐妹!呵呵…” 此时的文灼,显得分外的调皮可爱。但是让小喜之外的人听得一头雾水。 鱼凫公子对文灼难道就这样信任,把敏感的身份信息也透露给了她?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来这话真是很有道理的。 小喜感觉有些微微的醋意。 两个庙老官却是另外的一种心思。他们与华阳来天鼋大学求学的鱼凫公子一行人是有所交往的,他们的印象里,鱼凫紫夏一直是以男儿装扮示人的,所以自然就把其当做男性了。 文灼作为一国的公主,又是挂职易事殿的官职人员,肯定免不了与各方面的人打交道;论级别,这孩子还管着这个庙司呢——所以,虽然偶尔闪过一丝儿疑惑,也没有去多地询问。 “喜公子——我也尽力了!来,我请大家喝喝这个——” 尽力了?是指买诗吗? 攸喜还没理清文灼公主的意思,文姑娘就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两小包东西。一样是红黑色的叶茶,一样是有几种花色的花茶,它们与眼前正在吃着的茶粥、茶汤,不是同一层境界的东西的。 攸喜、文灼、龙上山,再加上庙长和庙监,五个人各自端着一个陶质的杯器,就像吃金饮银一样,慢慢地品啜着加撒了花瓣的乌茶水,水汽袅袅,茶香馥馥。 “这样品它几杯,可以提神解乏的。” 文灼已然臻熟此道。 “味道虽然出来得慢,却很香!这样喝它几次,我怕是酒也要戒了!” 龙上山开始的两杯花瓣乌龙泡茶,都是一口闷下去的,被优雅的文灼纠正过来了,才开始一点一滴地啜。这样喝茶,真好消磨时间,他饮得又别扭、又新奇,还带一点兴奋。喝到后面,龙上山已经变得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只要肚子撑得下去,能喝下多少是多少! 其他的烦心事?管它嘞! “色、香、味,三元已现其二,要是有更好的饮具就好了!” 小喜悠悠地道。 文灼听了,嫣然一笑。 “你就知足吧,文公主拿出这样的茶来给我们品用,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龙上山破天荒对着小喜来了如此一句。 两位庙老官似乎也很惯于品茶之术。加热添水,扬汤止沸,斟茶起杯,与客人对饮,凡此种种,都显得有条不紊,颇有套路。 庙司与货贾有交道,所以常能得些巴蜀茶赠;两位老官时常也采一些茉莉玫瑰和菊花,把它们晒制成花干,有心情或者图简便的时候,就用来冲泡品饮,日子久了就有心得了。 文灼又笑: “这可是我从鱼凫公子那里打劫而来的!也捐赠出来了!喜公子——现在就说说你的捐赠吧,是什么——说得好,姐姐我送你一样称心如意的东西。” “你那么一点家底,也要捐赠?” 龙上山有点替小喜着急。 其实,捐赠于数量上并没有多少的强制规定,不过因为这里的习俗是“大捐赠有热茶喝”,所以龙老板反过来,就无来由地理解成了——“喝了热茶,必须捐赠大款”,何况还喝得这么多,所以必须要有大捐赠了!不知道他的文修之士衔,是怎么习得的。 小喜先对老龙点点头,然后想了一下,对着几位道: “我要捐赠两样东西!一样,是回报我们所喝之茶;另一样,则是要赚文姐姐刚才所许的东西。” 攸喜非常欠揍,他既要面子,又想里子。 听说小喜要捐赠两样东西,除了龙上山有些呆,其他三位都来了兴趣。 “那你说说看,第一样是什么!反正,热茶你是已经赚着了的!” “对,你就先说你要捐赠的第一样是什么吧!” “第一样——我要给庙司捐赠的,是一百两茶叶!是绿茶哈,与我们喝着的乌茶不一样!” 阿车的工序,好像少了一道呢,所以仿制并不像样,不过他采制的,都是某种茶树的嫩芽叶子,后世的某款绿茶,就是这种原料。 听小友说要捐赠的是茶叶,龙上山就舒了一口气。这个东西么,就是再加一两倍也无妨的! “除了捐出的,都是赚的!” 龙上山这样想着。他不清楚小喜与阿车之间是有合约的,不知道小友还要给人家两千海贝的劳动成本呢。 不过在两位庙官想来,一百两绿茶,按照巴蜀商人的茶价,差不多也是半个金贝了! 文灼很惊讶于这个少年何以此时出手如此大方,毕竟攸喜在聚邑的新家底细,她是有所了解的,不过是温饱之余略有盈余而已。 不管了,他竟然敢夸如此海口,必然有他独特的门路,这个少年,不同于常人。 捐赠的事情么,口头上稍微夸张一点,也是无妨的,它本来就是一种善心,可大可小,即使是捐者因为困难要临时撤销,也是允许的。 “那你说说你的第二样吧?凭什么那样自信,一定就能够得到姐姐的东西?” 姐姐!少年喜欢这样的称呼。 “我的第二样捐赠是……” “一个点子!” 一个点子?这就很飘很虚妄了!第一次听说要捐赠这个的。这个少年,脑子没有抽风吧?今天,他可没有喝酒啊! “你们别急,听我慢慢道来!” “……” “你们不是准备筹划药坊么?我提供——捐赠一个产品方案,文姐姐的那笔资金到位,马上就可以运作起来这种产品,它的货源、制作和市场需求,都不成问题——接下来就等着数钱就可以了!而且,它还将成为龙国的一项经济来源呢!” “别给姐姐卖关子了!你就直说,那产品到底是什么?” “蚊香!” “蚊香?” “对的!蚊香!” “热天就要来临,人们都将为蚊虫所苦!除了富贵人家的帐子,一些现成的驱蚊方法,效果都不怎么好。” “用我这个方案制作的蚊香,首先是效果,它的驱蚊效力,肯定超出了人们的现有认知的,一定会大受欢迎!其次是制作简单,第三是使用和运输都很方便,关于这两点,以后再细说。这样的产品,是解救民苦的东西,打出了销路和名气后,整个华夏神州,都是我们的赚钱的地方,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就是由那些驱蚊草制作而成的吧?……” 文灼被这样一提,脑子轰了一下。她是一个异常聪明的人,这样的产品,要算做是一种药物的话,也行!它比其他药物操作起来,可是容易多了,而且风险小,成本小,而起到帮助人们的作用,却是非常的大。 “这不就是女娲娘娘所要做的事情么……” “对的,文灼姐姐,就是你这样的思路!驱蚊草是这种产品的主要材料,捣成泥浆,然后就做成庙殿里供奉的香火那样,使用起来,你说是不是很方便的?” 小喜说得有点澎湃起来。 …… 大家静静地听着小喜的演讲,生怕打断了他的奇思妙想,不想插一句言。 只有文灼频频点头,临末了,才喃喃地回了少年一句: “好小子,真有你的!刚才姐姐所许诺的……一定兑现……” 第四十四章 关于蚊香 “你挑一个吧,这是姐姐送给弟弟的见面礼!” 文灼把余下的六只翡翠玉杯摆出来,让小喜选。这东西,正是小喜此刻所希求的。 此外,他还得到了一个姐姐。真是意想不到的缘分和收获! 小喜连忙施礼: “参拜姐姐,小弟这里有礼了!” 文灼笑呵呵地回了个礼,把小喜搀扶了起来,指着桌上的玉杯,示意他自己赶紧去选。 用这种器具来泡茶,极——好! 透明而精巧的艳绿容器,把茶叶和花瓣投进去,在沸水中盛开,如同鲜花绽放在春日里。不说品饮它的香气和味道,就是观赏观赏茶瓣在水中舒展开来的形态、折射出来的色泽,也是一件令人心旷神怡的事情! 小喜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选了一只杯底刻有“归”字的杯子。 云水先生不是帮自己占了一个“天气归”么,那就用一个带“归”的杯子好了! 排序的话,“归”卦在归藏体系之中,无疑是在八卦之首,就像“乾”卦之于周易,在“乾、离、坎、巽、兑、艮、震、坤”八大纯卦之中,位列于前。 卑高以陈,贵贱位矣。所以,若赋予它们一种次序,带有“归”字的玉杯,应该是八只杯子中最为尊贵的一只了。 这小子,确实有些狂妄,形式上的谦让也不来一下呢!这八只玉杯,阿英姑娘原先可是整套为西老官准备的哦,西老官邀我一起先挑了两只,压根没想去得那只“归”字杯呢! 庙监大人的心里,如此自语,然后看一看庙长老哥。 若不是刚才这小子提出了一个关于“蚊香”的方案,见到小喜如此选杯,两个庙老官肯定要发作一下了。至少,也要倚老卖老地指责呵诉他几句吧! 现在,这都免了。 眼前的少年,似乎是女娲娘娘特意派来帮他们光耀门楣壮大庙司的小天使呢! 何况,公主频频与他姐弟相称,这情况,不由得不让两位老官发出“后生小子真可畏”的慨叹。 “姐姐,我要你两个杯,可以么?” “怎么,一个不够?” “.…..” “好事成双?” “我想给我朋友讨要一个!” 这一句,攸喜说得有些模棱两可,让文灼产生了误解。 “你朋友?鱼凫紫夏吗?她送你一个玉梳头,然后你回她一个翡翠杯?” 鱼凫紫夏?玉梳头? 那句模棱两可的话,很快反噬了回来,使得小喜也被文灼公主的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语弄糊涂了。玉梳头!他把手伸到内衣口袋,摸了摸,在的!这不是青柠托她转的么?那个早晨,鱼公子骑马的情景历历在目,她当时对自己所说的每一个词,犹在耳中…… 小喜似乎被人看破了心境的小偷,莫名地显得有些慌张,虽笑,却支支吾吾: “不…不是,我、我是想为这个聚龙城的老酒鬼、讨一只,”小喜指了指旁边的龙上山,“不是考虑吃酒喝茶的时候,有个伴么…” 文灼听了,嫣然一笑,把剩下的五只玉杯收起来三个,留下两只让小喜给龙上山挑。 龙上山有些错愕。虽然刚才看着小喜选杯,人家彼此是认了姐弟关系的!文灼公主何许人也,此种玉杯是何物也!老龙的心里,实在是一丝儿也没有得杯的奢望,一下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小喜也不再多话,帮龙上山顺手挑了一个“动”字杯,递给他。杯子太贵重了,老龙觉得自己是无功受禄,极力地推辞。 文灼发话了: “你拿着吧,一同聘请你们两个为易事殿的使者,自然也一同送你们杯子!” “收起来吧,收起来吧。”两位庙老官也来相劝。 龙上山这才谢礼收下。 小喜迫不及待,当着众人的面,用此玉杯熟稔地泡了一杯新茶,慢慢品鉴。 “现在三元都齐全,不缺什么了吧?” 文灼笑吟吟地追问这个刚刚收纳的小弟弟,兴趣十足地观摩他用茶的动作。 …… “关于蚊香问题,效果要好,材料要充分——除了驱蚊草,请问还有什么东西,是针对这种可恶的虫子有效力的?” 好比茶叶的发现,有药性的草药,都是人们在生活的实践中慢慢掌握的,象庙长这些生活经验丰富的有心人,多多少少自然会知晓一些。加大原材料的充分供应和准备,是保证“蚊香”这种物品稳定供应的关键。 “艾草就很好!乡野人家,夏热天里常常焚烧这种枝叶来烟熏蚊虫——” 庙监从堂院的阶檐下,老顽童似地抓来一束艾叶草,得意洋洋地展示给大家看: “此外,蚊子也很怕薰衣草的气味!” “臭芙蓉!这种花草,也很赶蚊子的——路边很多,要种植的话,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庙长不愧为是懂得一些花语的人,一句话,就扩大了原材料来源的自主性。 “夜来香的浆液也可以的,只是有的人闻到它的气味不舒服。此外,很多人家还烧鳖甲来驱蚊,效果也很好呀。” 文灼想起了烧鳖甲驱蚊的独特法子,蚊子太可恶了,宫廷里的夏天,常熏这种东西。 龙上山想不出什么其他驱蚊的灵丹妙药,急得抓耳挠腮,觉得非常亏欠文灼公主对他的厚爱关照,只得插混打科地来一句调调气氛: “我驱蚊最好的方法是喝酒!喝醉了,什么虫子都没有了…哈哈…” 庙监笑骂他:“说你是聚龙城有名的酒鬼,我看一点也不错的!” “酒吗?怕是招引蚊子的咯……”庙长接话,来反驳龙上山的玩笑取闹。 “.…..” 这个临时发起的关于蚊香的原材料的短暂会议,召开得很成功,小喜作为会议的临时性发起人,喝一口归字杯冲泡的茶水,作了此会最后的发言: “我记得一个配方,几类草药搭配起来,驱蚊效力能够高出十倍。现在一下子记不起来,以后想到了,我再专程告诉姐姐和大家吧!” 小喜是被初二叫回去的。那只小狗儿,不知道怎么寻到了养和堂,见着他,就咬着他裳下的裤脚往外拉。小喜知道是小黑哥叫它来寻自己回去的。 文姐姐要再和两位师傅讲会儿话,让小喜他们先走。她提醒了一下为他们腾用房舍的事情,庙监安排一位庙工把小喜两人带到一片房舍区。 弄到了一间隔成两处的大房子,正适合小喜和龙上山两家人员在山上过夜。 太阳还有一两丈高,银伯他们可能是准备收拾回聚龙城了吧,所以才派初二来催促。晚上有了安顿的地方,心里就安然了许多,两人小心翼翼地带着刚得的翡翠玉杯,脚步悠然地往殿下的山集走去。 没有再往庙殿那边的旧路绕去,天色不早了,石圆珠她们几人,应该也走了吧。 集市上已经没有那么拥挤了,但是还很热闹。在姑子山上弄到了住舍的商贾,肯定是要坚持到最后的;山脚下村民那里租好了住屋的老板,也会陪同着一起玩下去。出来了都是有成本的,时间就是金钱,此时的人们,也有这种朴素的观念,得抓紧机会努力交易。今天是望日,天气这么好,晚上是有大月亮的,等下还会有人来赶夜市。 虽然不同品类的货物是分区而市的,但是龙上山的货摊与药食区相隔得不远。小喜先把老龙送到他们的坊摊处,龙夫人的怒气一点儿也不见了,她正在满面堆笑地招徕着询价的顾客。灵龙作坊拉来的,大都是日用的骨器,需求是很旺的,到了正午过后,他们的生意逐渐热闹起来。只看到两个作坊工人在忙,另一个工人和龙洗河赶车回作坊补货和拉席子被褥去了。龙夫人的吩咐,今晚就在山上打地铺过夜。 听说老公在庙司弄到了居住的屋子,这个婆子喜得眉开眼笑,拉着夫君陪她一起做生意。其他的喜讯还没有告诉她呢,这婆娘就乐成这样!小喜心里很欣慰,与老龙做个鬼脸,带着初二回到了自己的货位区。 黑陶的盐巴卖了一些,按照这样的出货速度,再卖两日,估计能售出一半!咸鱼则几乎未动,一天下来,小黑哥是只做了两手小交易。这些,都是银伯预估中的情形,还算正常。 小喜拍拍初二的脑袋,捏出两条咸鱼给初二当零食。初二叼着咸鱼干,溜到一边儿去磨牙。 银风竹所卖的一百多副草药,功效上只有五六味,其中风寒散与积药居多。小喜过去,银伯已经把草药卖了有一半多了,利润确实如云水先生所言,很是可观。 “小主,你来看顾一下——刚才有一个卖蔑器的人来买风寒散,买好后又回来问有没有小孩子打蛔虫的积药,我说有,估计是他当时身上没有带足钱,要明日回头再来——人多,我追了几步没追上。” “追他做什么?让他明天再来买好了,这药不是还有么。” “怕明天卖完了呢——” “卖谁都是卖么,如果你很挂念他,给他留就着好了。” “现在人不多,我还是到卖蔑器的地方看一下吧——我们也要买些蔑器用了。” …… 过了一顿饭功夫,银伯才回到草药摊子上来。 “那蔑匠已经下山了——今天他们蔑器好卖得很哩!”银风竹的话语中,似乎带着一些遗憾的味道。 “来日方长,明天再与他买卖么!” “哎——”银风竹冒出了一声长叹。 “银伯,你以前也爱做蔑器,不会是想和他,做这方面的合作吧?” “.…..” 银伯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是否认还是确认了小喜的这个猜测。 话题回到了住宿问题上面。 “小公子,灵龙作坊的人要在这边过夜,我们把盐巴寄存在他们那里一下吧,收拾收拾,就可以打车回去了。” 攸小喜就把从庙司弄到居住房舍的消息,告诉了银风竹。 “如此,我们就不必来回折腾了!只是,不知道住宿的费用如何——那喜儿,你去告诉小黑,先不急着收拾了,晚上还可多做一波生意的……你们想吃什么,我去买一些晚食回来……” 第四十五章 会说话的木桶 庙会的夜市也是很热闹的。 除咸鱼外,小喜家的盐巴和草药又卖掉不少。 按照现在出货速度,这两样东西,有望明日这个时候清空。这实在让人意外。 人定刚过,龙上山笑嘻嘻地来找小酒友去吃夜宵。看样子,他们那边的生意也很不错,因为,龙婆子又放龙上山自由飞翔了。 初二安静地蹲坐在黑陶的盐摊旁边打盹,任凭小喜百般引诱,它至多眨眨狗眼,根本不肯起来。 小狗子疯玩了一天,已经累了,需要休息。 两家人约好,再过一个时辰,就收摊去房舍休息。 所谓夜宵,主要就是附近人家晚上来卖的一些吃食。不过种类不少,米汤肉粥瓜饼糕点,只要是方便制作而又有人需要的,都有。 “没有想到今年人气这么旺,我们开头一天,就抵往年两三天。” 老龙呼啦啦吃好一碗青菜肉糜汤,眉开眼笑地开始与小喜报告销售快讯。 “嘻嘻——龙嫂子,她心情很好吧?看她还主动放你出来!” “那是!她知道我在那里坐不住的。老哥也悄悄和她说了玉杯和易事殿聘用的事情,这个婆子,高兴得简直要把人吃了!” “嘻嘻……” 吃了点夜宵,小喜觉得有点饱了。 白天茶汤茶粥的吃了不少,晚饭又刚尖了两碗米饭,不比刚才饥肠辘辘的龙上山。 龙上山本来是以酒度日的,白天破例没有喝酒,只喝了一点茶水;晚食时,被龙婆子奖励了一壶好酒,主食几乎没有进口。到现在,他才觉得粥甜菜香了。 “婆子有点良心,也知道我饿了!” 龙上山香喷喷地又吞了两碗粥后,才又腾出嘴来与小喜搭话。 “呵呵……” 小喜干坐了一会儿,感觉有些困倦,连打哈气,没有白天那样的精气神儿,开始不太想说话儿,只用呵呵来敷衍一下老龙。 圆圆的月亮高挂,稀疏的星星闪动着它们的眼睛,夜风吹来虫鸣。山集上点燃了很多火把灯笼,那是卖货人用来照明的。 人比刚才要少了很多,今天的集会,即将散场。 “喜公子——小喜公子!” 小喜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但是声音并不大。 他揉揉眼,四处搜寻,并没有见着附近有什么自己认识的人。小喜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要不然,就是刚才做梦了。”小喜这样判断,想起身回房去歇息。 龙上山还在埋头啃着一根肉骨头下粥。 “有点饿了,白天除了几碗茶,肚子里没有进什么东西呢。”老龙这样解释。小喜只得等他。 “喜公子——小喜公子——” 这回听得真切了,不是做梦,确是有人在唤他,而且声音很熟悉! 小喜来了一点精神,去问龙上山,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叫他。老龙说没有呢。 这个吃货! 于是少年就推说太饱了,站起来拍拍肚子,要转转,眼睛却是四处搜寻。 食铺不少,相比其他区域,吃夜宵的人就算多了。 走到隔壁一个摊位边,小喜的目光落在一个大木桶上,停了下来。 “喜公子,喜公子——” 小喜大吃一惊。 声音,正是从那个木桶里传出来的。 这声音轻轻地,只有专心的攸喜,才听得见,但它又似乎不敢很声张。 肯定是怕人知道吧。 声音很耳熟,小喜仔细地回忆和辨认。想起来了,很象是藤条! 这家伙,从他最近所做的事情看来,似乎对他的争取还是有些效果的。不过,自上次离家去劳宫所前的一别后,还没相见过呢! 这样的人,庙会是一定会来凑热闹的。 这是一个烧烤摊位,用竹签串好的各类食物,架在用砖石砌起来的露天炉灶上燔烤。香味飘飘,很是浓郁热烈,让这个饱腹的人也感觉到了它的诱人。单纯就撸串而言,肚子里还是能装得下一些东西的。 此处食客,比刚才粥铺的要多。 “要是把小黑哥拉回来的那些咸鱼干,也用这种形式销货的话,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小喜的脑子里掠过了这样一个想法。不过这念头很快就闪了,因为,小喜此时关注的重点,不由自主的被牵引到了会说话的木桶上面。 木桶挺大的,有很自然的空隙,桶上盖着木盖,盖子上面堆放着很多串好的食料,菌菇山笋啦,肉片鱼干啦,等等,把桶盖堆成了一座小山一样。 小喜走上前去,想端起木桶盖子来看一看桶里面的光景。 “吓,你这个小孩子——乱动什么!起开——别把我们的食料弄乱了——不然赔不起!” 一个正在忙着给客人燔炙烤串的伙计,看到小喜走近木桶,慌忙撂下了手中的活儿,赶过来呵诉和驱赶小喜。原本有些微小动静的木桶,悄无声息地安静了下来。 听到伙计的嚷叫,另外有几人也围了过来,其中两人还操起了家伙。 小喜暗自揣度,觉得这其中定有猫腻,于是多了一个心眼,略微镇定一下后,笑嘻嘻地问道: “我想吃几把烤串!看看你们上面都放着什么好吃的!” 听小喜这样说了,几个伙计稍松了戒备——抑或是,为了不引人瞩目故作轻松也未可知。只听其中一人道: “要吃什么,你说就是!不要毛手毛脚地乱弄!把东西弄脏了,大家争执起来,不好看相!” 话语间,带着一丝凶狠的硬气。 小喜仍旧笑嘻嘻的一幅模样: “那——给我来几串蒜头……” “两把韭菜……” “春笋五个,另外,各种肉片都来一些,你们帮我搭配一下……” “还有……咸鱼干有没有,也帮我来两斤!我要带走的,请打包!我们在旁边吃粥,闻着香味特意过来的。” “鱼干有,咸鱼干没有——是淡白条晒的,要不要?” 伙计看小喜点得这么多,表情缓和了许多。 “一样一样,可以!请帮我燔烤得透一些,调料放浓厚一些,我们摊上的人,口味重!” 听小喜的话语,也是这里作买卖的,其他几个伙计很快也换上了一幅热忱的表情。 “好嘞——请你这位小客官耐心地等一等,我们马上就帮你下料!” 前面顾客的串子都已经燔烤好了,就帮小喜制作。几个伙计在一个头目的安排下,同时开工。 大木桶有好几个,都是用来装食料的。小喜不再在原先那个大木桶旁边逗留,他挪动了脚步,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木桶边上,那上面,堆放着一大块方方正正的肥肉一样的东西。小喜表现出好奇的样子,抽拔了一根竹签,伸过去往上面毛手毛脚地戳刺: “这是什么好东西?” “咦——小客官,别那样戳好不好——这是鲸鱼肉,很好吃的,要不要来一些,不过价钱有些贵。” 看来,这大咧咧的毛孩子是一个有钱的小主!而这边的木桶,也没有什么关碍,招呼小喜的伙计,显示出来的热忱,又多了两份,对于小喜故意装出来的莽撞,开始发出善意的提醒。 “怎么卖?” “一个铜贝一斤!” “给我来两斤!” “好嘞——小客官请稍等!” 招呼小喜的伙计拿起刀子在大鲸鱼肉上划割了一块下来,用秤子称了称,相差不离,于是切成薄片,用竹签串好,涂抹油膏盐酱等料,递给旁边的同事,扔到被烧炭火烧得发红的烤石上面去燔炙。 …… “你们生意好吧?” “还行!还行!我们老板,每年都来参加这个集会的。” “.…..” “你们东西这么多,应该在庙司预定了宿处吧?”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不然也不方便啊!” “.…..” “请问小官,你们家是作什么生意的?估计你们大人是吃过我们烤摊的!你们家生意,今年还好吧?是不是大人忙着作生意走不开,特意派你这小官子来?” “嗯……大人是叮嘱我们来买几把串!我刚才在那边一心吃粥,差一点都忘记了!” “哈哈~” “拿不动吧?你们摊位在哪里?要不要我们派人帮你把这些串子送过去?” “呵呵,不必!隔壁粥铺子上我们有人在吃粥,现在应该吃好了,我叫他一声就可以。” “那最好,那最好!你们摊铺,都卖什么呢?也预定了居所吧?” “嗯,是的,我们也弄了一间,不然就很辛苦了。你们呢?是住哪里?” “我们定住的,是丙区屋子——每年我们都定那里的!” “.…..” 和小喜聊天的伙计还没搞清小喜是什么来头,不经意间却把小喜想要的信息泄露了给他。 …… “专心燔烤!后面有顾客在排队等着呢!” 头目看着这个伙计豪无戒备地与小喜拉天,立马过来催促打断。那人也觉得自己多言,于是闭嘴不再说话。 烤串都烤好了,分别用大荷叶包扎好,堆放在一木凳上。小喜如数付过钱,好家伙,这些花销,几乎是小黑哥进闲鱼的成本价了。真是败家啊! 头目收了钱,脸上挤出了几丝笑意。 小喜一个人有点拿不下,他挪步到粥摊子上叫老龙来帮忙。老龙吃好了粥,正在找攸喜,看到小喜如此情景,埋怨了一句: “可不是浪费钱吗?我可吃不下啦!” “你吃饱了,银伯和嫂子他们,也吃饱了么?” 老龙被小喜这样一噎,不好意思地搔头,只得与小喜一起搬运荷叶包着的烤串,准备离开。 小喜又扫了几眼那个会说话的木桶,思虑了一下,忽然眼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团子!他和两个人用车子拉了几木桶食料过到烧烤摊子来,开始与头目轻言细语地说着什么。 “明天再买光顾哈——那就是你们的老板么?” 小喜向另一边团子的方向呶呶嘴,轻问那个伙计。 “那——是我们的三老板——慢走,欢迎下次光临哈!” 团子也看见了小喜两人,他脸色稍有变化,静默了片刻,然后指挥刚才拉车送料的人,把那个会说话的木桶置换出来,随同另外一个空桶一起抬到一辆车子上面。 “团哥,等下再送一些鲸鱼肉来!今晚能卖得掉的!”小头目这样说道。 团子点点头。望着攸龙两人离去的方向,吩咐拉车的伙计: “把这桶拉回到居所去!” 第四十六章 窗外 “老龙,等下陪我先去庙司的宿地一趟!” “不是快收摊了吗?何必折腾多跑一趟!你不累?” “.…..” 走到没人的地方,小喜附耳跟龙上山轻轻说了刚才烤摊上见着的情景,“陪我去摸一摸团子入住的具体地点!” “哦——” 龙上山若有所悟,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 在银伯盛放草药的空竹筐里把荷叶包着的烤串摊开按照人头分好,攸、龙两人分别给两家的人员送去。七八个人,外加一条狗子,均量并不显得很多。烤串没有常吃,味道还算很不错,大家撸得满嘴喷香,只有龙洗河的喉咙咕嘟咕嘟地咽嘴,还未开吃。 虽然此时没有什么顾客需要招待,当着小喜的面,龙洗河硬是忍着口中的涎水,不肯张口去撸,偷扫了小喜几眼后,和他的老娘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什么。 于是龙婆子满脸堆笑地跟攸喜说话: “小兄弟——这些烧烤串子,我们按人头摊付吧!” 小兄弟!这是龙上山的老婆第一次这样叫他,等于与龙上山相同的辈分,得到了此家女主人的承认。小喜看看听了有些皱眉的小龙,不由得一阵莞尔。 因为今天收获很丰,加上又弄到了惬意的住处,龙上山的老婆对小喜的看法有了很大的变化,她听说烤串是小喜花钱买的,又被儿子推着摊钱,硬是亲自把烧烤的分子钱送给到了银风竹的手上。银伯在灵龙作坊的工钱,也是由龙夫人支给的,开始他还有以为是作坊提前支付下月的工钱呢。 “夜深了,明早还要干活呢——着手收摊吧!我们先去庙司的住地看看,然后回来接应你们!” 两人以看住宿物品为由,按照同样的意思,跟各自的人员撂下了这话后,打开脚步飞走而去。 小喜真有些担心团子他们拉着的那个会说话的木桶被自己跟丢了,紧追快赶!不过还好,追赶了一段路程后,借着月光,看见了驱驾着一辆装了两个木桶的料车,那正是团子他们。 两人放慢了脚步,弓腰到月阴之下。 起先,团子几人走得还有一些警觉,后面见无动静,也就放松了戒备。虽有月华,但月色里的夜夜幕下很方便隐踪潜行,团子等人并未觉察出有人在蹑手蹑脚地尾随着他们。 …… 摸清了团子的住处,攸、龙两人知道会说话的木桶晚上不会再移到别处。 …… 攸喜他们在庙司的住地,本来是庙官留给文灼姑娘他们候用的,是甲区的一座客所。顾名思义,甲区就是甲等客住区。甲区和丙区,中间隔着一个乙区,虽然各区之间有围墙包围,但也有过道相连。无论哪一个客区的住所,当前光景都是很紧张的。当然,相比丙区而言,摆设等方面甲区要高上两个等次。 这是一个套屋,三四个房室被分隔成里外两部分。除了一些紧要值钱的东西跟着居住的人被搬拉到了住处,其他大部分物品,都留在原先的摊位那里。 灵龙作坊的人,本来的计划就是在摊位旁露天而宿的,所以,有两个工人被老龙他们安排值守摊位,值守工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按照老龙老婆的意思,儿子小河一起回到客房去住,多少睡得舒服一点。但是这个青年很倔,他既不想沾小喜的光,也不想和小喜住宿在一起;二来,老子也很鼓励他留下来相陪工人一起守值货摊,故而,龙洗河今晚就与两个工人在摊位边露天而宿了。 银伯把自家摊位的东西拉倒灵龙坊摊的旁边,让洗河他们一起帮着照看,无疑都答应了。工人中只有辛水被银风竹邀回客房一起住宿了。 除了牲口栏,这屋子有一个厅房和三间住房,分成里外。席子被褥等,都是庙老官派人现成送来的,一股阳光的香味。 房子是这样分配的:里屋两个小间,龙夫人住一间,小喜和龙上山住一间;银伯和辛水住外大间;小黑哥与初二则共住在厅房里。 …… 山间的灯火,大都熄灭了,只有庙司派出的巡卫人员打着灯笼在巡夜。月光照耀着山间的一切。喧嚣了一天的山集,此时安静了下来,看样子,大家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小喜用手推了推龙上山。 老龙这家伙还警醒的,跃起,摸着一样东西,就和小喜偷偷开门出了甲区的屋子。 两人匆匆地走着,发现有影子在后面跟随,小喜回头辨认,认出是小黑哥和初二。 小黑哥是累了一天的,小喜有些心疼他。不过初二这小家伙刚才在摊位前打好了盹,后来又陪着人吃串,现在满血复活,看到小主有行动,硬是把黑陶也拉了出来。 小喜笑着摇摇头,只得等候一下他们一同前行。 三人一狗摸到丙区团子他们的住屋窗外。屋子里还点着灯火。 小喜拍拍狗头,提醒它不要发出动静。初二摇摇尾巴,表示懂得。 这是一居室的屋子,外加一个小厅和一个牛栏。小厅子里放置木桶之类的很多东西,包括他们烤摊上所用的物料。 小喜趴在这屋子的窗户外面,透过一个墙洞往里探看。里头灯影隐隐绰绰,共有三人。一个是团子,正在举鞭抽人;一个被反绑着的藤条,他已被人从木桶里弄了出来挨抽;另外一个高大汉子,却只看见后影子,一时间确定不了是谁。 这么晚了,竟然还没有入睡! “啪!啪!啪!” 是鞭子抽打的声音,非常狠辣清脆! “哎哟……” 藤条的声音。听来很虚弱,似乎已经被打得快不行了。 “你老母的,说,为什么偷听蓝大夫的讲话!” “我没有偷听啊……” “啪啪啪!” 又是三鞭连续的甩打! “该死的奴才,还犟嘴!信不信我们把你做了!” “哎哟……” “说!你为何会出现在蓝大夫居住的屋子里?” “我以为赤龙大哥在那里,我去,是想找他说些事情……” “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和我说吗,值得你越级去找麻烦赤龙大哥的!你怎么知道蓝大夫住处的!” “……” “快说!” “我……反正……说什么,你们也不相信我了,活不成了的话,请你们给我来个痛快的吧!” “痛快的?你想得倒美!不如实相招的话做你之前,肯定让你受几天苦楚的!以儆效尤,懂吧?” “求求你……团子哥……看我跟你们跑了这么多腿的份上,就不要那么折磨我了吧……” “放心,会给你安排好后事的!已经几次发现你鬼鬼祟祟的样子了!” “啪!啪!啪!” “哎哟……” …… 屋子里的壮汉有几次转过了身子,小喜看清楚了,他就是赤龙了! 这是冤家路窄吗? “不早了,明天再审吧,他还能飞出天去!” 赤龙在说话。 “听龙哥的!那把他再加绑一道吧!” “嗯……” “龙哥,你回蓝大夫那边的屋子去休息,还是,就在这里将就半夜?” “这么晚了,就不要到甲区那边去了吧,不然又把蓝大夫他们吵醒了!” “明白!那你就睡我这床——我打地铺。” “今天就委屈你了,兄弟!” “龙哥说哪里话!你就寝吧,我看把这家伙绑固在哪里好……” 团子在寻找合适的捆绑的地方。同时,赤龙脱下了他的衣裳准备入睡,借着灯光,小喜看到了他满背满膀子的古怪纹身。东陆许多地方有喜好纹身的习俗,但是龙哥这身刺青,小喜觉得有些恐怖恶俗。 赤龙看来是很困倦了,倒头就呼呼大睡。 团子寻思来去,怕捆绑的地方离自己睡觉的地方太近,一时间还决定不了把藤条捆固在哪里为好。 “有了!” 随着团子一声得意的自语,把藤条推搡到了窗户边来。 小喜几人在窗外把头低了下去。 没错,团子把本已经绑着了手脚的藤条,再加一道绳索,挂绑在了窗棂边。 团子的这一举动,把小喜弄得心里一乐,他向着背后的龙上山和初二摆手示意,请他们不发出任何动静。 初二也很听话,仿佛一个没有声息的幽灵。 三人一狗继续忍耐,绕到有点距离的一个屋角边,小喜摸出了飞蠊送他的那一小段“迷你香”,让龙上山拿出火镰打火点燃。 初二由小黑哥带住在远处立着,攸、龙两人捂着嘴和鼻子,蹑手蹑脚地跑回到刚才的窗边。 紧挨着窗棂,小喜象蚊子一样的轻唤: “藤——条,藤——条!” 如此蚊呼了四五回,才慢慢引起了藤条的主意。 藤条竖起耳朵,靠着窗子,听出了耳边小喜的声音。 刚才在烧烤铺子上木桶里的呼唤,直到现在,才有了回应! “这小孩…….还挺机灵的!” 虽然,此时的滕条,对自己的命运,已经不再抱有什么幻想,但是他的心理,开始有了些欣慰。 他还是想在自己离去之前,把冒死打听到来的灵玉下落,告诉与这个少年。 想到这里,藤条有些亢奋。似乎也觉得因为小喜是呆在屋子外面的,能够跑得掉,所以声音就突然没有控制地有所提高了起来: “我——” 这声音委实太大了,把困得厉害的团子和赤龙,拉出到半梦半醒的状态,两人未睁眼睛地梦语: “再吵,再吵等下就抽死你去!” “再吵就把他了吧!” …… 他们虽然这样威胁,但是并不起身,他们睡得舒沉,实在是不想动身了。 藤条也被自己的这一句高声喊叫吓到了了,一个激灵,霎时回到清醒状态,于是放低了声音继续唤嚷: “水,水,我——好——渴——呀,哎哟……” 背后的哎哟,一如刚才的腔调。 半睡半醒中的赤龙与团子,听见藤条是在叫渴,心里反而踏实了许多,自然更加放心困觉去了。 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小喜把嘴巴凑近了藤条: “藤——条,你刚才在烧烤摊嚷嚷的时候,我已经听出来了,——你不要怕,不要声张,我们是前来救你的。” “现在,屏住呼吸,我要往里面放迷香……”小喜伸进一块早已经准备好的湿帕子,帮着藤条遮住了口鼻。 …… 小喜向后面一丈开外的龙上山伸伸手,龙上山把已经点着了的迷你香从一块石头上拿起来递给了少年。 小喜把迷你香从窗户往屋里一扔。 过了片刻,小喜拿着小黑哥随身的铜刀,捏着鼻子对绑在窗户边的藤条说话,声音比前面大了一些: “不要张嘴,顺着这边对——对……绑在窗户的绳子,我已经帮你割断了——把你的手抬高……” …… “好。行了——我把刀给你,等下你自把脚下的绳索割断了,然后熄灭迷香,捡出来给我。里面的香烟,够他们昏睡半宿了。隔断的绳索,也全部带出来——” “——不要留下什么线索吧! ****** 敬请支持、投票,期待后面的精彩。 第四十七章 寻人 庙会的第二日。蓝大夫在得到藤条失踪的消息后,立刻下了姑子山,乘车回龙都去了。 姑子山,庙司。客住区一甲级客房内。 蓝大夫的兄弟、赤龙、蓝大夫的一个亲信,以及其他两人,正在围绕着一个议题着急地商议着。 “大夫临走前有交代:三天之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这话的,是蓝大夫的亲信。 “应该……没有那么巧吧?而且,他前来找阿龙诉说的一些事情,我觉得吧,还是很有些价值的。再说,这藤条……平日常间,我也是有所接触的,办事,他还算是一个勤谨的人!” 这是蓝大夫的兄弟蓝青火,他是聚龙镇一个小邑的邑主,也是攸喜昨日光顾烤摊的大老板。 “找吧,不信他能飞出天去!他不是家住在藤下么?团子说,他是一个很有孝心的人,要生要死,总不会置他的老母亲于不顾,也不见上一面吧?” 赤龙说道。如今,他是篮邑主的得力干将,也是蓝大夫几次交往后认同要着力培养的一个重点对象。 “昨晚你们是怎么审讯的?如何绑得好好的,就又被他跑了呢?” 对于藤条逃脱一事,蓝大夫的亲信颇多疑惑,他如此诘问赤龙,如果换做是团子的话,他老早就一拳轰过去了—— “这事办的,真是够糟心的!” “这……也真是活见鬼了——我困得厉害,睡得太死了……半夜里,还听见吵嚷,说口渴要喝水呢。不会是团子…….绑得有些松散,让他挣脱逃走了吧?” “这个人,与那只狐狸——似乎都很有挣脱束缚的本事!上次听人说想对货队下手,被人抓住了绑在车上,我们的人去救,竟然也是把绳索挣开了两次……” “可是,我又看过……再说,团子当时出手,似乎不轻的,人都奄奄一息了,他也没有气力去折腾才是……” “怕是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快没命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 “赤兄,邑主赠你的那把攸方宝刀呢?真如藤条所说,就被老银头他们捞去了?这其中,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咳!那个小酒鬼,太鬼了!竟然没有疏忽这个环节!那时候藤条说,他们安排人去那茅厕清运粪水的时候,银老头和黑鬼就躲在暗中观察。这不,那刀一出坑,就被他们弄了去,说是上茅厕不小心跌落的!上面刻着攸方的标志呢,我又犯慌急交了一把上去,派去的人不得力,说不过他们呢,也不好与他们明争!” “那个小鬼头,确实要注意防患!听说……他还与公主认了干亲,结拜成为姐弟了的!”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天——刚刚的事情!庙司里我们的人说的。” “那这样,我们就得更加小心了!” “飞氏兄弟怎么样?他们知晓我们很多东西的,如何说不干就不干了呢?” “这个……也与那个小酒鬼脱不了关系!进劳宫所的时候,让飞蠊监督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们只相处了很短的时日,然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个……应该不必担多少心的!大夫上报后,令尹肯定已经派兵去截杀他们了!他们若不回头,呵呵……恐怕是没有好下场的。” “.…..” “团子呢?” “团子……团子,我让他到藤下再去看看,看是否能够搜寻得一些有用的线索出……” “.…..” “大夫还吩咐:集会上,也要派人隐秘地搜寻搜寻,不过不要弄得大张旗鼓!毕竟,公主也来参加庙会了!” “……” “现在,藤条和飞蠊的事情一出,节奏就全部都打乱了!政见不同,国君是容纳的,但是这样的事情一旦泄露出去,被知道了,可就不是砍杀一两个脑袋的事情了,那是要抄家灭族的!” 此话一出,屋子里一片诡异的寂静。 …… 与此同时,聚龙城郊区一个几户人家叫做藤下的小小村落,一个老妪在她的茅草房里,迎来了今天的第三批客人。 “昨日灯花乱蹦,果然应着今日的扰攘。”又闻着一通狗吠,老太太只得颤巍巍地起身,柱着拐杖,走出屋子探看。 这是藤条的家。老妪是藤条的老母亲。老人家六十多岁的年纪,前几日不小心摔了一跤,行动有些不太便利。 团子带着、鼠豆儿和瘦狐一干人前来,看门见山地询问藤条的下落。 首先是瘦狐向前打招呼: “婶娘,条儿回家来没有?我们有个事情,急着要和他一起去做,他在屋里吗?” 瘦狐一边与藤母打着话,一边乘着团子他们未注意,使劲地向着老人呶嘴使眼色。 平日里,藤条与瘦狐共事多些,相比就走得近些,也是常来家的,但也是公事公办的模样,但自经被周突攸喜他们一番捉放之后,两个人变得有些像兄弟一般起来,所以,藤母对他很熟悉。虽然不明就里,因为知道两人的交往比他人要紧密一些,所以团子要藤条率先前去招呼,不然有些不好开口。 因为前面已经来过两拨人,老太太的心里跟明镜似的,瞅见了狐狸的暗中示意,心中着实明白,于是故意把说话的语气放得凶了一些: “你们这些整日里游手好闲的家伙,自从我家阿藤跟着你们,学了坏,三天两头都不落屋,还来问我人哪里去了?我还问你们呢!不是你们帮我把人带偏了,旬日看不见他踪影,我舂个米怎么会都找不到人来搭把手……你问我——我还问你们,一个大清早,一番又一番地前来折腾吵攘不停——前面那波人说找藤儿,你们前来,又是找藤儿——藤儿究竟哪儿去了——” “老——人家,是这样——” 团子刚要出口的“老婆子”三个字,硬是被他吞回去了两个,改作了“老人家”,自然,脸上也和悦了起来: “老人家——我们昨天还一起逛庙会呢。阿藤是个有孝心的人,听他说起,乘着一年难逢的山集,要给您老买布匹做衣服的——最近,他可发了一笔财的!不会是……他没有找着好布料,到别的集市寻去了吧……我们,还以为他乘着兴致回家来了呢。” “是啊,老婶!阿藤还说,要来接您去看女娲娘娘的神像呢——他没有回来吗——要不,我们把你接去赶会吧……” 瘦狐与藤母说话的时候,总是借着空挡儿,继续一股劲地向着老人做鬼脸使眼色。 老人举起手中的拐杖,照着瘦狐背上就是狠狠地几下,然后一副活不下去的情状,呼天抢地地嚎啕起来: “你这个狐狸啊,别诳我了啊——天哪,你们别拿好话来哄骗我这老婆子了!我的滕儿呀,你究竟哪里去了呀——我们孤儿寡母的,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这个孤老婆子怎么活呀!哎呀呀……我的可怜的藤呀……” 藤母嚎啕得厉害,一把丢了拐杖,坐地痛哭起来,哭得前来的几人无所适从。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没有了主意。 团子本来还想把这老太婆弄到山上去作人质的,现在觉得这未免太麻烦了,并且心里有鬼,只得向着藤条使使撇撇嘴,示意他安抚一下,自个儿带人默默地走到一边转悠,希图寻找出一些儿其他的蛛丝马迹。 大白日天的,藤母的哭声引来了邻舍的注意,几个邻居前来相问原由。 团子、鼠豆儿一行人虽然开动了脑筋仔细侦探了一番,确实也找不出所要搜寻的人来。 其实,甫一得知藤条失踪的事情,赤龙就飞速报知了蓝大夫,大夫授意,已经火速派人快马加鞭前往藤下搜查。那时候,还是平明时分,大多数人还在梦中呢。十来个人,虎狼一般地翻箱倒柜,只差没有把屋顶戳几个大窟窿。这也是藤母老泪纵横的原因所在。 前次的搜寻,狗吠比这一遭厉害得多了,村人也是被那些响动弄得起了个大早。不过,那些人,除顺走了几只鸡和鸡蛋,以及两样还算值钱的物品,是没有实质性的收获的。 团子他们这伙人,不比蓝大夫的兵丁卒役,远近不论,好歹还算一些乡亲,所以,他们在几户乡人的注视下,不敢十分地造次。 听藤母的邻居诉说了清早的事情,团子知道自己这一行程,无非是踩人足迹罢了,于是只得带人郁闷而回,一边还假惺惺地撂下这样一句: “我们得便一定再帮婶娘找找,一有藤条的下落,就派人前来相告。大家都是一起共事的兄弟,保证不让老人家担心的。” *********** 前面会有小改动。 第四十八章 聚龙茶 与蓝邑主同在甲区的一座上等客房里,龙上山和攸喜正在呼呼大睡。 前前后后,来过三四拨人,他们打着各种幌子进到屋子里来。他们的神情落在龙、攸两人的眼里,一看就知道是想在这里觅得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的。 有说慕名前来与小喜谈词论诗的,有说要大量购买两家摊位货品的,也有以为文公主住在这里特意前来拜访的,还有说庙司里需要某样东西特意进到这屋子里寻物的。 但是无一例外地,他们都是释疑而归。 后面就很安静了,小喜与龙上山两个,躲在这里补了个大觉。 从昨日的行止可知,他们这一大一小两个酒鬼,是专门游手好闲做甩手掌柜的,知情的人,也就见怪不怪的了。 只是苦了小黑哥,昨晚一眼未合,就要大早出发,随着大伙儿一起到集开张,去经开始第二天的生意来。不过黑陶正处在青壮时期,且有一身很好的武功,三日三夜没有睡觉的时候也曾经碰到过,缺这样一天的睡眠,应该不在话下。 昨日后半夜,三人一狗把藤条从囚禁中救出来后,大家寻得一个隐秘而安全的地方,充分地做了交流,然后就溜下山去,陪伴着藤条,把他悄悄地送回家,见上了老母亲一面,向家里兜了一个底儿。最后,藤条带上一些干粮,按照小喜的指述,去到了阿车藏茶叶的山洞躲风头去了。 他们约定,庙会之后就在那里碰头。 以免惊扰,龙上山和黑陶还有小狗,都没有进藤家的屋子,只有小喜陪着藤条与藤母见了一面。小喜本来也不想进去扰动,但是后来认为自己进去一趟,与老太太见上一面,能让老人家安心,同时呢,少年也有想去感谢一下藤母的鸡蛋的意思。 上次藤条给攸喜送来的一篓子鸡蛋,就是藤母饲养的母鸡生下的。礼轻情意重,小喜很放在心上。藤老太太见攸公子如此记情,心里又知道他是一个有来历的孩子,特伯是救了藤儿,感情上就与这少年一下子拉得很近,所以特别放心喜公子为自家藤儿指明的去处。 攸喜三人与带好干粮的藤条,在月下分头疾行。临近姑子山,三人一狗分开入庙,都神不知鬼不觉地赶在天明之前回到了居所。关于夜里发生的事情,龙上山一个字也没有透露给他的家人;实际上,就是连银伯也是不知道的。两家人的生意事业,一切如常进行,并没有滑出轨道。 已经过了正午,两人补足了觉,从井里打水做了必要的涑洗,正寻思要到集上去弄点吃的,这时候,文灼姑娘就带着两个同事进到屋子里来了。 “你们这两只懒猪!怎么样——睡得香不香?是不是特想感谢本姑娘?” 随后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我有些挑铺,而且似乎有几个蚊子吵人,弄得很晚才入睡——算什么上房,早上还几次被人搅了清梦!” “就知足了吧!这样的时候,能在这里帮你们弄到一处住所,已经很不错了的!” 这个小弟,感谢的话不说就算了,还这样奢求!蚊子确实讨厌,自己昨晚在易事殿也被这种烦人的东西扰攘了好一会儿!不过自己还是公主呢,也没有把这当做多大的事情! 然而,文灼姑娘毕竟知道自己这个刚认的小弟弟有些奇异,内心里确实倒也不太以为忤逆,只是未免听了有些不解。龙上山见状,赶紧解释了一下大清早有几波人来吵扰的事情。 文灼姑娘就笑了: “你以为是你们家里啊?再说,这也不是平时啊!时间不等人,大家都忙着庙会和生意呢。你能奢望个个都能像你们两个一样空闲么!” “我们是早上从聚龙城出发上山的,而且还做了一些事情,你们推推看看,我们应该是什么时候起床动身的?” 文灼姑娘的一个同事这样说道。他与小喜不熟,见他对着文灼姑娘的话语有些散漫不敬,不由得反了小喜一句。 “哈哈……我们后面补了个深觉,现在有些饿了……”小喜见他们这样说话,马上打了一个哈哈,转移了话题。 听说小喜他们还没有吃饭,文灼姑娘吩咐这个说话的同事到集上去定餐。虽然匆忙打了一点尖,正经的餐食却还没有用呢,有些事情要跟小喜他们聊聊,正好一起进食。 “我们早上走的匆忙,现在也饿了的,等下,大家一起用餐吧!” “有酒吗?我们现在特别想喝些早酒。” 小喜这种说辞,让与文灼姑娘同来的另一位随从撇了撇嘴,显出了一些不快。文灼姑娘倒是嫣然一笑: “知道你们都是聚龙城里有名的酒鬼呢,还别说,我特意带了两桶好酒上来!昨天既然认了你做弟弟,今天喝点酒水,是要得的,我还没来得及说这个呢!你倒——” 文灼公主刹住了与小喜的话头,转向其同来的另一个人,道: “你——帮我把带来的两坛好酒,拉倒聚餐的地方去——就在用餐的地方等吧,也别来来回回地折腾着跑了。我们说好两句话,也就马上下来的。” 那人得令即出。 小喜听了大喜,这正合自己的心意。 他让龙上山探看了一下周遭的保密情况,抓住时机,简明扼要地向她轻轻告知了夜来从藤条儿那里获得的机密情报。 文灼听了小喜的汇报,大吸一口冷气,整个人呆了一晌,静了一会儿,才又恢复如常的姿态,仍旧笑意盈盈地说: “我的这个弟弟,果然是没有认错的!心里头有姐姐呢,做起事来,还有板有眼……” 说罢,又表扬龙上山: “老龙也很不错!并不是人家口里总说的糊涂酒鬼呢!不知不觉,你就为我们龙国,立了一个大功劳!” 龙上山老大不小的一个人,听了文灼姑娘的一番赞扬,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副傻呵呵的模样。 饭是在一家露天食摊里吃着的。大家择了一处上好的位置,席地而坐。虽然春阳炙热,不过有几朵硕大的树冠,正好做了天然的顶盖。 这算是一顿认亲宴。于是,与文灼随行的人,知道了这少年同事是公主认下的弟弟,自然对其刮目相看。 “喜弟,你说要捐赠与众不同的茶叶给庙司,是什么情况?请你跟姐说一说,我现在正有一个考虑!” 看到酒足饭饱的小喜,正用她赠送的翡翠绿玉“归”字杯冲泡了一杯花茶慢啜,文灼姑娘若有所思地与攸喜说话。 小喜闻言,思衬一番,然后侃侃而谈。 茶叶这种东西,从地球之星上来纵观它的历史,套在易星世界,作为贡品而言,已蔚成风气,但若是当做用来交易流通的商品,只能还算在萌芽的状态。 因为,除了自用、随礼和上贡之外,无论产量、品种还是形式,或者是消费者普及的程度,其占比情况,可以用“冰山一角”一词来形容。其发展的前景,是无量的。 小喜看得出来,文灼姐姐的言举思想,超出了绝大部分的同龄人,作为龙国聪慧而睿智的公主,备受君主和君夫人的宠爱,其贤明的声誉,逐渐充溢东陆的大地。她崇敬女娲娘娘,志在非小,所思所想,似乎总有一种利国利民的考量。 前两日与攸喜他们讨论了药坊诸类的事情,公主想起神农尝百草的事迹,她对于茶叶之类的事情,轰然心动,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想法。 她本来想从花茶着手,把它制成类似于药食一样的商品,充盈即将规建的庙坊内容。因为听到小喜说起,有人已用本地苗木的叶子制作了成仿冒的蜀茶,心中十分地讶异。她认为这个小喜头怪机灵的,有可能与他合作,一起成就一番事业的可能。 席上,没有什么外人,而且,推广东方茶叶这样的工程,也必须要借助雄厚的力量来做推手才可成就一种气势,所以小喜也就直言不讳: “我在劳宫所遇着一个人,此人颇有一些生意头脑,知道庙会上有人青睐巴蜀之茶,他就自己揣摩制茶技艺,采集了一些我们龙方苗木的叶子,偷偷地制成相近于它们的样子,想浑水摸鱼赚一笔钱财。” “因为劳役未满,一时间出不来,就和我达成了合作意向,委托要我把那批山寨货卖了,利润分成。” “山寨货?” “就是仿制茶叶……” “有意思,呵呵……” “.…..” “但是他的这批仿制茶叶,还有工序未完成,样貌形态看起来都和蜀茶很有区别,味道也是不同。” “原先,他认为赶一赶,先少量出来一点高仿的茶品,寻取一批有需求但是不那么高端的客户前来订货,然后,再抓紧时间完成剩下的加工工作,赚一票是没有问题的。” “.…..” “不过呢,以我的意思,不如干脆来个本色出演,由公主出面,就以龙方的名义,打出我们东陆自己的茶叶品牌,这岂不是更好!” “……” “华阳离这里太远,巴蜀茶叶,每年流入到东陆地域的,实际上很少,从这一方面来考虑,我们与巴蜀茶商是没有冲突的……” “.…..” “一来,名正言顺地打出自己的品牌,而不去仿制人家,毁誉与人无关,不会与巴蜀的茶商起不必要的争执;其次,神农也尝百草么,尝了出来,难道我们就不该为百姓们的需求出一份力量?更要紧的是,这样一来,还可以为龙方的百姓增加一条谋生的路子,并且为龙国开拓出一条滚滚财源……” “.…..” “你所说的这种苗木,见过么?它的安全,有没有问题?栽培情况怎么样?” “.…..” “这种树叶,食用是安全的,阿车讲,他和自己的家人吃过好多年了!他们的村人,碰上饥馑年份,也用它来捣浆做食的。” 在座诸位,都静静地听着小喜的演讲,一时间没有了话语。 …… 小喜从身上掏出植物标本一样的东西,是几片显得有些半干的生叶,正是阿车用来制茶的树东方叶,他很是郑重地把它递给了文灼。 文灼公主仔细辨看手中的圣叶,眼睛里充满了晶莹的光芒。 这种树叶,仔细辨认起来,她在外家也是接触过而且认得的,虽然味道上清涩微苦,但是确实有人用它来支撑荒年。不过因为这种树木并不常见,所以没有引起大家更多的注意罢了。 “.…..” “你这个提议,非常之好,正合我的心意!我将尽快上凑国家,以期得到国家的鼎力相助!” “那这茶叶的开山刀……” “这开山的第一刀,就从你向庙司的捐赠开始,然后,我来推波助澜!” “.…..” “你所说的这东西,可曾搬到山上?” “车子装不下,我只先带了少量上来,大概有一两百两的样子。” “时间紧,就把这部分先作捐用吧,把声势弄起来,后面的……”文灼公主有了一种时间上的紧迫感。 “后面的,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多管齐下。” “好好……” 龙上山听得连连叫好,他没有想到自己陪着攸喜去辛苦拉回的东西,竟然还有这么大的门道,他继续喝酒,一脸的红光,眼睛里满是兴奋的神情。现在,有这样的议题佐酒,比什么都好。 “既是我们东方的茶叶,就要取个名字吧?”有人这样提议道。 “我看,就叫‘聚龙茶’好了,聚龙城的地界,就有很大的这种树木!” 攸喜想到藤条现在正藏着的山洞,暂时隐匿了那个地方,并暗暗掐了掐龙上山。龙上山会意,举着酒杯与喜公子的茶水对饮。 “聚龙茶!聚龙茶!这个名字好,响亮,还很叫的出口的……”文灼姑娘的口中反复叨念着这个新词,看相远方的双眸里,射出一道道如虹的异彩。 第四十九章 竹票 攸喜把先拉上山的的一筒子山寨蜀茶,和龙上山一起扛到庙殿的捐赠殿堂。 来庙司捐物捐钱的人员,陆陆续续总有不断,碰上大的善举,还有特别的宣扬仪式,看仪式热闹的人不少。 慈善事业自古就有,而在重大的节日里,通过庙司的渠道,更能够收获到声名,名与利是紧密相连的,因此,龙方一些贵盛人家,颇为热衷此道。 今天,捐赠的宣扬仪式有三场,其中,包括攸、龙的捐茶。攸喜跟龙上山说好,这次捐赠,也把他的名字写上! 攸、龙二人进到堂里,眼尖的庙官们早已经认出了他们,极为热情地上前招呼、接待。 热茶是不肖说的;两个大庙官,也在得到消息后,陪同着文灼公主第一时间前来看顾。因为公主的到来,殿堂内外围得水泄不通,让人感觉仪式场面必然显得与其他捐赠活动很有不同。这,肯定是本日庙会里的一个高潮。 殿内殿外的人们,交头接耳,热议纷纷。 “两位大庙官亲自出场,这阵仗……啧啧!” “.…..” “看,公主也来了呢!” “在哪儿?我看不到诶!” “是她吗?天哪,我们龙国的公主,真是美若天仙!” “.…..” “这是小民第一次目睹公主神采!” “什么捐赠,这样引起重视?” “.…..” 围观的人,其实此时最想观瞻,毫无疑问是公主的风采了。不必说寻常百姓,就是聚邑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未必就有接触或者会见公主的荣幸呢。 动静很大,有很多本身就在这庙会里做生意的,只要能走得开,也闻讯赶到了捐堂这边的高地上来。 …… 云水先生果然没有哄骗小喜,他推荐的哪些草药卖得很快,即使到了后面稍抬了一下价格,也是供不应求。 银风竹有些失落于草药数量的不多,他放下装药草的空框,与小黑交代几句,就拿起特意帮着留下的几副打蛔虫的积药,去找昨日来买的篾匠去了。 小黑哥的盐巴生意一如昨日那样不温不火,咸鱼干也还是不怎么卖得动,一得空儿,他就抓紧时间,与初二一起作伴打着盹儿。 在原来的地方没有找到篾匠,听人说今日篾匠竹器带得多,不想上山,已在山下另择了一处地方做着他的生意。小主的那些什么茶叶子,按计划要等明天才会拉倒山上来售卖,银风竹自忖可以离得开半日,他也是人老心不老,不怕折腾的,口里破天荒地哼着一支什么调儿,兴冲冲地找篾匠去了。 小主有龙老板陪着一起耍子,老头子放心得很。只要不添乱就好,小孩子家家,也不希图他能作多少什么事情! 捐赠茶叶的事情,小喜是与银伯说过一些的;昨日在庙老官那里混茶、混杯子的事情老头子已经从龙上山那里知道了。今日,还是让他们继续玩闹去;龙上山现在还是发自己工资薪水的老板呢,自己不放心小主的方面,就委托给他好了。以小主的话说,那种树叶子,本来就是劳宫所的一个劳友做的山寨货,还搞什么捐赠仪式,自己有些丢不起那人呢! 攸喜坐在堂里,悠悠地喝过两碗代表了荣誉的热茶,昨日那些二庙官和三庙官们,看他的神情与眼色也不同了,满满的都是说不出来的钦羡。两位大庙官彼此细细低语几句,又转头与文灼公主商议什么,然后,庙监就提议:仪式放到正殿外的大禾坪上去。 外面的场坪更加宽阔,也没有边界,能容纳得下正在增加的更多人员。 由公主陪着庙长去正殿上过香祭拜过了神像后,就出到了殿外的禾坪里来。接着,庙监向攸喜、龙上山两人索要捐赠者的正式名姓。小喜略一思索,报出了三个名字: 一个是龙上山,一个是还在劳宫所服役的阿车,此外,还有一个银风竹的大名。 攸喜并没有报写自己的名字,他认为,在对外来说,银伯至少是名义上的家长,这个捐献的荣誉留给他,显得更合乎礼仪一些。 大家都已经知道这场仪式所要捐赠的是茶叶了,就以为是三家合资买来的蜀茶。那捐台上,放着的捐品,就是一大竹筒里面盛着的东西! 一百两蜀茶,还是很值钱的,不过,如此大动干戈,还上署三家名字,这就略微显得有些夸张。一筒叶子,分摊数额后,捐量并没有多少么! 大家看见了龙上山,认得他的人不少,晓得他作为一坊之主,多年来未有像样的捐赠过一回,这样来一次,似乎很做作呢。 “下面,我宣布,有三位客商,向庙司捐赠一千两——聚龙茶!” “他们的名字是……” 随着庙长的宣布,人群里炸开了锅! “什么?” “巨——龙——茶?巨龙茶,是什么好茶?” “是华阳的新品吗?” “没有听过呢!可能是荆楚茶吧?不然这价值……” “一千两!” “一千两?东西呢?” “如果是巴蜀茶叶一千两的话,确实是应该有这么一个仪式的……” …… “为什么庙司要弄这么一个仪式?这是因为,这聚龙茶,是实实在在的、由我们龙国本地出产的茶叶!” 庙长说话之后,是文灼公主声情并茂的鼓动性演讲。 “我们东方的民人,受到圣人的启发后,其实一直都从自己这片土地的神奇树上,采下叶子,制作可以饮用的食品……” “只是,因为国家的疏忽,没有很好地利用起这种神奇叶子,来为民众谋利造福……” “当然,我们曾经在安全、制作、经济成本、食用价值、栽培,等等方面,因为顾虑过多,把这种宝物的推广,迟滞了……” “巴蜀茶叶很好,可是因为产量小、交通不便,路途遥远,导致成本十分昂贵,使得能够享用它的人,仅局限在少部分富贵人家……再说,一方水土一方物产,两者特色也不相同……” “如今,我们要把这种东方树叶的价值发扬光大,让更多的寻常百姓,也可以吃到、用到这种——神奇而美妙的东西!” “这种东西,以前主要是被缺食的人们用来度荒年的……其实,根据树叶的特性,它更适当的作用,还是当做品鉴的饮品,清凉解渴,还可以提神……” “生产这种叶子的神树,我们龙国就有,聚龙城我也见过!所以,与一些人商讨之后,特别是——与这位少年文士——” 文灼公主地把人们的焦点转向攸喜,并且特意强调了他的文修的衔位,以示后面茶叶的名字来历,并不是随意而取,而是有所根据的: “与这位少年文士商讨之后,决定给这种神叶取一个——嗯,聚龙茶——的名牌!” “.…..” “是聚龙茶!” “.…..” “以后我们也可以充充贵族,喝喝茶了。” “嗯,我将来要转行,准备做做这方面的工作了!” “.…..” “聚龙茶?能比得上华阳茶么?” “鱼凫公子呢?他不是也做这方面的生意么,不担心他们的华阳货受到冲击?” “.…..” “刚才我们公主说了的呢——不相关,因为华阳茶在这边本来就供不应求的!你不见蜀茶每年来这边的量,就那么一点点?” “.…..” …… 启封,颜色和形态都不错,就是与以往所见的蜀茶有些不同。 “根据庙司的意见,我们要从这捐赠的茶叶里,拿出一部分来进行现场拍卖,换得的钱财,再上账到庙殿,以后用于公益事业!” 这时候,向大家讲话的是庙监大人。 “在场有需要者,每人只有可以凭票限量购买一两。每两一个铜贝!需要的人士,请到旁边领票!” 庙司一板一眼地说道,对这样的活动,他显得很有经验。 一个铜贝一两,这价钱,只是比蜀茶略便宜一些,但是,因为是品尝新物,所购之量也不多,有热情愿意出钱财的,都蠢蠢欲动。聚龙茶可是一个新事物,第一批吃过这茶的人,以后可是很好的显耀的资本啊,何况,这也是一种行动上的义举呢。 首先去领票的,是文灼姑娘。紧跟其后的,是她在易事殿的一些同事。然后是庙司的大老官、二老官和三老官们,一些与庙司熟悉的客商,榜样的力量是很大的,看到他们的举动,手里捏着钱贝的人,开始跟风上前。 没有出现观望的节凑与场面。 在这样带动下,抢竹票的人多了起来。 正是时候,赶来了一位小喜很在意的人士:鱼凫公子。当然,鱼凫紫夏在其他人的眼里,还是一副高贵男装的打扮。 与他一起前来的,自然包括文鱼姑娘。 他们在聚龙城,可是类似于文灼公主一样的风云人物,而且与大家更熟识。在众人的眼里,他们代表了一种消费的潮流,从一定的程度上引导着聚龙城周围年轻人的生活方式和消费趋势。 其实,他们是由文灼姑娘特地派人请来的。鱼凫紫夏是文灼姑娘特意请来助力的贵宾! 在大家看来,鱼凫公子,是既卖茶又喝茶的先锋人物,算是当下聚龙城最懂茶的人了。他的到来,很自然地,又把现场推上了一个新的高潮。 鱼凫公子带着文鱼等人,与公主和两位大庙官打过招呼后,也去领了用竹签制作的票根。因为文灼公主和鱼凫公子等头面人物的加持,一百根票号,很快就领光了。那些后来者未得到购买资格的,无不发出遗憾的声音。 然后是按票付钱购茶。如果今天还不想带走这茶叶,可以保存票根,等着明天付钱再领。 第五十章 蔑人 银伯到山下半日,带回不少竹器,是用自家的牛车拉运而回的。他没有想到,小主所捐赠的茶叶,竟然如此大出风头,自己吃惊之余,也是备受欢欣鼓舞。 看来,小主已经捕捉到了一个很好的产品和商机,这是发财的好兆头。这孩子,还真有些与众不同的。 黑陶还要继续售卖那些没有脱手的盐巴和咸鱼;喜儿是无事也忙的,现在似乎又有什么新把戏要去耍;于是,老银和两个年轻人交代了几句话后,就驾着牛车,兴冲冲地回聚龙城的龙鳞客栈去拉那几筒子那几个年轻人去东山上弄回的什么“聚龙茶”去了。 因为捐赠人的名字包含了龙上山,所以,龙家对于此事也是上心得很,他们特意抽出了一个人员,陪同银风竹一同下山搬运那些东方树叶。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银今日遇见的,在他看来确是喜事: 小主他们从东山弄回的那些茶叶,通过捐赠的仪式一炮而红,余下的那大部分,看来应该能够卖到不错的价钱,这是其一;第二件令他不能平复心绪的是,他与那卖蔑器的人家,已然取得了联系,还受到了到其家里做客的邀请。 认真说来,他与那个年轻的蔑器匠人,已经打过两回照面了:一回是辛水和咆月乙所说的那次,人家亲自到灵龙作坊买骨器;然后,就是这一次庙会——昨日那蔑人来自己药摊这里买草药。前面那回,要不是同事说起,老银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毕竟不是他接待的,只是不经意间擦肩而过,无非人家提醒后面有所回味而已,所以,不太算数的;这一回,因为心里存下了两位同事的提醒,与这位年轻的买药人攀谈几句之后,知道了他也是来庙会卖些竹器生意的,也正是曾经因为买骨器光顾过灵龙作坊的那位顾客,于是,老银突然就起来了一股推到以前种种的勇气。 老银本想对那年轻人表达一份超乎寻常的关心,不过等他从发愣中清醒过来时,买草药的年轻人因为没有得到他及时的回话,已经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了。当时他追悔莫及得只是不停的搓手顿脚。 年轻人先是买了一味伤寒药,闲聊一会后又问有无驱蛔的积药。从云水先生那里贩来的百多副草药,药效上实际上只有几味,去蛔药有是有的,副数不多,还没有人问起呢,银风竹因为想着心事,就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回说有这草药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人实在太多了,等老银追上去,那里还有人家的踪影! “虽然说样貌和语言似乎有很大的变化,一下子看不出来,但那影子和腔调,依稀还是很象的么!” 银风竹这样自言自语道。 一旦他把自己那战死在疆场的儿子与这卖蔑器的年轻人等同起来,老头就越发觉得他们其实就是同一个人:从年龄到身高,从走路姿势到背影…… 容貌有很大的变化,那是因为风吹日晒的缘故,脸部还有伤疤!至于语言……十几年了,入乡随俗也很合理。 …… 今日老银有空,拎起特意帮他留存的那味草药,巴巴地送到了庙司规划的专门售卖竹木具器的地方。那人跟老银买草药的时候,从闲聊中提起他平时是干点蔑器活的,这次也来赶会做些竹器生意。所以,今日他就要乘着小主与龙老板在忙着他们的捐赠的时候,借着送药的由头,去那竹木器区再看看。这也是小喜未能明白银伯要帮人留草药的缘故。 真不巧,那人今天偏偏没来赶会。还是没有见着! 但老银与那蔑人的媳妇搭上了话,蔑人媳妇正愁着昨日丈夫没有买着给孩子打蛔的积药呢,见这卖草药的老头儿如此热心,专门跑一趟路程送了过来,还说要买他们的竹器,自然很愿意与他聊天。 在两人的絮絮叨叨之中,老银头旁敲侧击,东拉西扯了小半日,老头隐约判断得出,那蔑人的情况,与他那殒命于战场的孩子,虽然有些情况有出入,但大部分是很吻合的。 他的那颗老于世故的心,于是怦怦然跳得厉害起来。 当然,在没有得到十分确定之前,他是不会暴露那种心境的,免得万一尴尬。 那蔑人媳妇呢,就觉得这老头儿挺好,她也不再去责怪自己的丈夫昨日买药的时候粗心大意——人家回说了有这药的,竟然还兀自走掉!这老人挺豪爽亲热哩,又买了自家许多箩筐竹器,还说以后还要做回头的生意,很有消费实力呢!于是,蔑人媳妇就非常诚恳地邀请老银庙会之后去他们家逛逛! 而这种邀请,正是银风竹求之不得的事情,立马把所给的住址,详详细细地记在了心里。 …… 为了平复这种情绪,他需要走一走。而自己下山回客栈去拉货,不但是一种极好的方式或者途径,还一举两得。 虽然说与儿子一同出去打仗的人,好几个回攸后都明确无误地强调儿子的灾难是他们亲眼目睹的,请他顺变,但他终究是不死心的。 稀奇的事情也是有的呀,自己当年的情况不就是如此!以前的家乡人,当时也不是断定他这个风竹竹已经不在人世了的么。可是当自己衣锦还乡,带着家人去祭拜父母坟墓的时候,不是照样也引起了乡亲们的惊奇么。他十分期盼这种好运,也照样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从与那年轻人见过一面之后,他就觉得,自己与他有一种毫无来由的亲近感,等到帮他们送草药过去,从他的妻子那里得到一些极为有用的信息后,他已经有七八分可以断定,那年轻人似乎就是他拿战死沙场的孩子无疑了。 如果这是真,那么,那蔑人的媳妇,就是他的儿媳妇了。 这个儿媳妇很感激他为他们的孩子留药送药。她说:孩子的爹,就是因为忙着帮孩子去寻药,所以才没能安心地待在这里卖竹器呢。她报给了老银他们家的住址,请他等这一场庙会散了之后,一定寻一个空,到他们那里去做客。 老银为得着了他所要的地址而能与那年轻蔑人可以进行更下一步的接触了解而兴奋不已。因而,临别前,老银还十分突兀地拿出一些钱贝给那“儿媳妇”,要她转给孩子买糖果。当然,人家没有接,推辞了,于是,银风竹十分舍本地买了她很多竹器回来。 …… “小辛,你猜我今天见着谁了?” 银风竹走在路上,一直在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发呆,这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他口中的小辛,就是他在灵龙骨器作坊的同事辛水啦。 在龙上山考虑抽调那一位人员来陪同他的时候,银风竹直接点名这位同事加朋友。 对蔑人上心,这个事情儿,就是由于辛水和咆月乙关于那人很象老银的讨论引起的,它戳破了他心中藏着的一个隐痛,于是对儿子的思念,开始在他松闲下来的时候侵袭着他。当然,别人是看不出老银这种牵肠挂肚的,就连小喜也未曾注意到。一切,都在闲扯中掩饰而过。 但是慢慢地,他开始有些迷恋自己的这个判断:儿子尚在人间。 “或许,儿子战伴的所见是不假的,不过,后面可能又被人救活了呢!就像当年被扔在雪地里等着天收地灭的自己那样!”银老头心里这样想着。 昨晚与辛水在山上庙司的客房睡觉时,老银就迫不及待地与其悄悄说起这个话题,说起了这个前来买药的顾客,他反复地问小辛,他们所说的以前到灵龙作坊来过的那个顾客,是不是就是他所描述的这个模样? 辛水又没与老银头在一起卖药给人家,怎么好去确定?但是方圆不过百把里路,相同的人和事,也就那么多,应该差不离的。 “谁呀?” 辛水故意笑着问老银。 他们算是作坊里聊得来的同事,后来因为有这样一个共同的话题,彼此间的关系就更好了,慢慢地,辛水和咆月乙相比别人,就更多地知道了老银的一些事情。不过本次庙会,咆月乙是没有前来参与作坊的生意的,所以此时,也就只有辛水可以和银风竹聊聊他的心事啦。 辛水还以为老银今日见着了那个年轻的蔑人呢,他也存着了这样的一个疑问而不舒服,想获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呢。 “一个年轻妇女,嗯……是……那个蔑人的——媳妇——呵呵!” “老银,什么情况?今天你去,没有见着那个蔑人吗?” “没有呢。他媳妇说,他今天没有来赶会!” “咳,真是不凑巧!” “.…..” “不是我要泼你冷水啊,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那人不是你要寻找的人呢?” “万一……不是……真不是的话,也就那样啦,我能顶得住,命里该是如此!我不过是顺道询问询问而已呐……你也知道,如今压在我心坎上的,还有一个比这分量更重的小家伙呢!” 银伯口中所指的这个小家伙,就是少年攸喜啦!少年是他风竹竹救命大恩人银狐玥留下的唯一的根苗,而他风竹竹,好歹还有一个姑娘呢,虽说已经嫁人了。 说句良心与理性的话,没有女主人,就没有他风竹竹后来的一切。他活到如今的年纪,什么没有见过,多少也是赚了的,儿子没有了,那兴许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或许是在代替自己受过哩…… 银风竹的心池,此时掠过几阵疾风。 “你是说喜公子么,我理解你的心情!”辛水应道。 “.…..” “不过我相信,如果真能找到你那死而复生的儿子,喜公子——喜公子肯定是替你高兴还来不及的!你应该和他也说说这个情况,保不准他就要拉着你,要一起去寻找这事的真相呢!我观这位少年,很与众不同哩……” …… 第五十一章 灯下黑 小喜忙完了捐赠的事情,接下来的下半日,是自由发挥的时间。他看着小黑哥面前的几筐咸鱼,心里动起了脑筋。眼珠子一转,和黑陶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然后就拉起老龙往集市上跑。 龙上山不必在自家的摊位前耗时固守,他只要大体上看一下生意的进度,或者听一听有无必得他需要参与的大事,就可以。一切有他老婆做主呢。 这位灵龙作坊的甩手掌柜,已经养就了一种生活习惯,那就是和小友四处瞎逛,他正等着小喜来找他逛街呢。 嗯,与这位少年朋友相识以来,聚龙城的老酒鬼,开始感觉自己的生活起了有意思的变化。而且,最近他发现,似乎自己的好运气,也开始连连不断起来。 现在的龙上山,与以往那个孤独喝酒找不到陪伴时,哪怕找条狗狗说话也好的糊涂醉鬼,有所不同咯! 老龙灌了一口酒,用手在脖子摸一摸,酒就从喉咙里“咕咚”一声,下了肚。看到小酒友前来,他匆忙把酒爵子往他婆子的手上一丢,就起身走了。 这位少年奇思妙想频发,时有非常举动,每每龙上山的思维去追随,就是一次次刺激而冒险的游戏,简直太有意思啦。 天!这一次,小喜竟然拽着他来到了昨晚吃烧烤的烤摊上!龙上山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 昨晚离奇经历的余绪还未平复,隔日就又飞蛾投火般回到这最为惊险的地方中来了。这不是找死么! 这摊位的后台老板,老龙已经知道是谁了。纵算那蓝邑主不出面,这二老板三老板,也是无人敢惹的角色。虽然一大把年纪了,如果心中未有藏事倒好,可是,昨晚以来他和小喜一连串的举动,都是明显地在太岁头上动土,龙上山不能不心虚。因为心虚,他的动作,显得畏畏缩缩的,一改平常。 “灯下黑——知道这话么!” 攸喜看出了老龙的怯阵心理,用小拳头在老酒鬼的腰眼上钻了一钻,轻声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给他的伙伴鼓气。 “灯、下、黑,嗯,这话有意思。” 老龙的一只汗涔涔的大手在自己的衣襟上揩了揩,就有些突兀地拽住了那只小手,似乎要从那里得到一种安全的保证。 “诶,你们……老板在吗?” 少年攸喜甩开了龙上山的手,在烤摊前大方地问话,显得十分从容自若。 白日视线很好,能看的见烤摊上方,竟然还挂了一块木板招牌,上书“蓝火燔烤”几个象形的古字。 已经是下午未时,蓝火烤摊已经开始营业。他们所谓的烧烤,确实是名副其实的烧烤,是远古先民在野外时候那种借助火力把生食弄熟的朴素做法,无非是撒上一些盐巴酱汁,有燔、烤、炙等多种手法,与小喜在遥远世界所见,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烧烤么,只要烤熟、有味就行!”小喜的喉咙咕噜一下,心里悠然想到。 横咬竖啃,已经有客人在撸串了! “两位客官,你们想要些什么?” “……” “咦,二位,又来照顾我们生意了?” “……” “……” 这时候,伙计头目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头目撂下手中的活,向他们走了过来: “来得好!两位来得好,我们正想去找你们哩!” 听到后面这样一句,前面搭讪招徕顾客的伙计赶紧退后,给头目让出空间来。 此时的龙上山扯着小喜的衣角想离开,但被少年打了一下,终究是稳住了。 因为头目的发话,烤摊上所有的伙计们,虽然并没有停止各自手中的工作,但已然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大家都把关注的焦点,聚集在了攸、龙两位的身上。 三老板团子不在,但是藤条失踪的消息此前已经传到到了这里,在此处负责的伙计头目,得到了团子他们的特别吩咐。 只是凭借一种直觉,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关于藤条的走失,攸喜和龙上山已经成为团子他们重点怀疑的对象。 此时的龙上山,迎着一片质疑的目光,脸上表现出一种嘻哈厚颜的模样,内心却焦急地等着小伙伴的下一步动作。 空气在无语之间,霎时变得凝固。 …… 是小喜把这凝固的空气拨动了,他率先说道: “嗯,是这样——我们进了两筐咸鱼干,现在懒得卖了,你们不是正需要食材么,我想和你们谈笔生意,直接把它打包兜售给你们——不知意下如何?” …… “这个东西,天生是做串的好材料!横竖是好卖的,我们直接送货上门,价格绝对公道——我想,这个必定盈利的东西,就不用经过你们老板了吧?” 说罢,递上了一些他带来的样品,并说出了他们不能不动心的价钱。 …… 少年的一通操作,顿时把头目等人心中的疑云吹淡了一半。虽然他们这个层次的人,多半是小打小闹的营生活,但浸淫在生意场合日久,耳濡目染惯了,逐利的习性已经养成,很快就把关注的重心转移到了小喜的话题上来。 于食材的采购,头目多少是有一些自主权的,他接过那些鱼干,撕了一块放到嘴里去咬嚼,又让同伴一同品鉴。品质都还不错,彼此间会意地点点头,然后就嫌起攸喜的报价来。 “这样操作也可以?” 旁边的龙上山,看着这一幕,收去了本来还一直尴尬的憨笑,把嘴巴张得开开的,好一会儿才合上去。 …… 攸喜在价格上做了策略性的让步。少年所出售的咸鱼干,很有盈利空间,劳作在一线的伙计们很可以得一些额外的收获,他们动心了。 小喜临场加发了一通关于烤鱼干的鼓动性的演说,尤其让伙计头目无法拒绝。三老板不在,来不及报备,但是只要给其留下好处,是可以的,类似操作,以前也有。 两方说妥了一切,就等着攸喜他们回去把从黑陶江邑的鱼干送过来,然后等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银伯回聚龙城拉聚龙茶去了,初二也一起跟着他走了。黑陶的盐巴要隔一个时间间隔才有顾客前来问候一下,每次成交的数量也不大;至于咸鱼干,问津的人就少得可怜。小黑哥干巴巴地坐着,有些打瞌睡呢。 聚邑是水乡泽国,鱼类丰富着呢,而前来赶集的人们,大多是周边方圆的人家,大家更钟爱于活鱼鲜货,对于咸鱼干这类东西,已经是有些腻歪了,不是缺食时期,不太爱吃的,这样的货色,绝大多数都是由商贩运往远处去销售的,卖不动也很好理解。黑陶由着自己的口味和理解,自作主张进了这么一批,有些失算了,两天来的情景,也超出了银风竹的意料。 小喜简单跟小黑哥说明了一下情况,小黑的精神头儿一下就足了起来,抓了两把鱼干放好,挑起装着鱼干的两只框子,跟着就往蓝火烤摊走去。 盐巴么,让人帮忙照看一下就可以。 交易正要两讫的时候,团子出现了。头目赶紧与他低语了几句,汇报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团子也不反对接收攸喜他们送来的鱼干,并且很快出具了这种新品种烤串的几个要点。他是经验丰富的人,对于把咸鱼制作成畅销的烤串,看来是很有信心的。 只是,团子的意思:货款不能立结! 攸喜两人眼巴巴看着到手的货款又被他们扔回了钱柜。 “是你们两位?哈,好好,也算得上老相识了!我正要派人去找你们呢,你们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这两筐东西呢,我们要了,不过货款呢,需要把这些售卖完后再给你们付清!” 团子以不容商量的口气对着攸、龙两人说话。 只要能留下东西,其他伙计是没有异议的,他们都回归到各自的岗位卖力地忙碌着。 送上门来,什么话!攸喜本来就反感团子,听他如此一说,他就要撤销这笔生意。 “不能立结的话,那鱼干我们就不卖了!” “不卖?春季湿气大,不卖等着他们发臭啊——这个先不管它!我刚才说找你们,是因为有话问你们——你们自己说说,昨晚你们到哪里去了?” 团子抛出了他的尖锐问题,双方一瞬间对峙起来。 但是,小喜并没有立即去接话。 …… “那就打开窗子说亮话,把话说白了吧!我们一个伙伴犯了规矩,要受一些责罚的,被我们关在屋子里,可是,自从昨晚我在这里见了你们后,他就不见了!你们是我们重点的怀疑对象,就请好好坦白吧,说,把人弄到哪里去了!乘早说出了,可以少受一些苦头!” 言语中带着威胁。 团子说完这话,与他昨晚一同在摊位上出现的两个帮手立即上前,准备控制住了攸、龙两人。 “我们不明白你说什么!你们若想要干强买强卖的勾当,就请直说,何必找这样一番可笑的说辞!” “强买强卖?对你们?那是算轻的了!现在我们是要控告你们绑架人口,这是大罪,懂不?” 团子的口气非常强横。 “你这是血口喷人!我看是你们自己要谋财害命失算了,要诬赖好人吧!”攸喜轻淡地说道。 “你……你这个狂妄无知的小儿,竟敢如此狂言,兄弟们,跟我把他们抓了,送去报官!” 小喜针锋相对的话,令团子很下不了台,他顿时变得恼羞成怒,示意两个跟随上前动手抓人。 龙上山在一旁急得两手抓腮,满头大汗。 四周很快围上来很多看客,对于团子一伙人的欺行霸市和胡作非为,他们见的多了,也有点习以为然,毕竟人家是有大靠山的,所以也不敢随便上来说情做好。 “急什么!我们又不逃,说说你们要动手抓人的理由,说明白了,我们跟着你走就是,害怕我们飞了?” 攸喜不慌不忙,侃侃而对。一边运气发力,用两招别人没有见过的招式,使出了他的黄芒一元的内力,顿时把团子的两个上前的帮手,震荡开去! 随着“哎呀”两声,团子的两个帮手,没有预料到少年有如此功夫,都向后仰挫在地。团子见状,恶从心头起,没有犹豫片刻,没有节操地使出了他的一招恶毒的手法。 第五十二章 司市大人来了 题外话: 文辞不通的,以后修改吧。。。 以下权充本章正文—— 前来围观的人无不发出惊叫,大家都担心这少年的命运,怕他会丧命在这恶招之下。 看到团子敦实的躯体如同一个急速旋转的陀螺旋向自己的小伙伴,龙上山感觉自己的心就要蹦出到嗓子眼里去了。 毕竟,自己的这位小友,还是一枚稚嫩的孩子,哪里能够承受得住如此巨大的撞击! 小喜失玉的事情,老龙是知道的,他和团子之间的过节,也是了然于胸。老龙一看团子的把式,就知道这就是聚龙镇喝酒的场合上有时候会提起的那个所谓“团团转”了,那是团子的拿手好戏! 老龙记得自己刚与这位喜少年相结交的时候,自家的洗河就曾经对其动粗,被自己一顿狠克。现在,经过这许多非凡的时日,两人的友谊已然更深几层,眼见着一个他有些不太感冒的混混想对小伙伴下毒手,老龙怎么可能坐守旁观!只见他闭上眼睛,也摆出了一个姿势,硬着头皮向着那旋转的陀螺迎了上去。 耳边传来“砰”的一声。 有东西轰然倒地,是蓝火烤摊摆放食材的一个货架!架子上面的东西,随着人体的撞击而洒落得一地。 龙上山龙大人,也随着这货物的落地而踉跄踉跄地后腿几步,终究没能稳住脚步,也继货架之后来了一个人仰马翻。 论块头,老龙与团子都差不多,只是团子显得更为年轻强壮罢了,看到有个头相当的人替少年挡住了要命的冲击,围观者暂时消散了心中对于少年的担心,看到坐地的龙老板一如醉酒的模样,还带几分滑稽,都禁不住发出了一阵看戏一样的笑声。 与此同时,团子飞速旋转的身子也瞬间停顿了下来,只见他一个趔趄,也几乎翻到在地上,譬如打转的陀螺遭遇了阻力,耍时间停顿下来,显出一副死相。 团子失算了!他没有想到聚龙城十大酒鬼中排名第四的一个,平时总是醉得糊里糊涂的一个酒鬼,今日竟然敢这样子与自己正面相杠!刚才自己还思谋着他兄长那一层的关系,想把他与这惫赖少年区别对待呢!龙酒鬼,看在他兄弟的情分上,自己虽然没有十分正眼看顾过他,但也是没有怎么地十分难为过他,今日怎么啦,好歹也是一个作坊的老板,竟然敢在自己用尽全力发出这样一术绝招的时候,冒死上前! 团子因为发力过猛,且没有预料到会受到如此激烈的对冲,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要比龙老板要好很多,但遭受到的失衡与打击,实在非同小可,一时间,不但如没有了抽打动力的陀螺歪倒在一边,而且还似一只正被戳破了孔的鼓气的皮球,鼓鼓地往外冒气。 但是,相比而言,龙上山的情况明显更惨。他是本着急切救人的心态上前的,虽然他很快地用手把嘴角的鲜血吞咽了回去,但是这动作没有逃不过小喜的眼睛。少年的伙伴内伤严重,却又想强装没有事情一般,这让小喜既感动又懊悔,觉得自己多少还是有些失于莽撞了。 小喜与团子的接触,当然并非首次,经过与藤条瘦虎他们的交流沟通,尤其是昨晚从藤条那里得到的叮嘱,让其对这人已然有了更深的认识和了解,知道团子这个聚龙城的大混混,身藏一个被称为“团团转”的绝招,他常常用它来在聚龙城横行霸道、欺负弱小,心下着实是对其有所防备的。 在于武修灵力上来说,小喜是黄芒一元,比老龙低一元;而团子则是黄芒四元,比龙上山要高出两元。这也是团子在聚龙城有些横行无忌的一大原因所在。 但是,经过分析,小喜认为,团子使用内力的招术,是过于固化单一了,所谓的“团团转”,无非就是利用其自身的身体优势而发挥出来的一个独特功法,一术三招而已啦!攸喜敢于在今天没有找来外援的情形下,就自作主张地去到太岁的头上来动土,那是建立在一定的“知己知彼”的原则上的,不能说是莽撞或者说是冒险。 是啊,自己的七星玉佩,就是被团子这伙人明目张胆地巧夺豪取而去的;而且,诡计在被识破之后,彼人不但没有表达歉意,而且还更加变本加厉地把少年当做他按期收割对象的趋势。 攸喜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所以,小喜在对其有了一定的了解之后,就曾经下定决心,要什么时候勇往直前来教训一次。 昨日夜里回来的路上,他就觉得他与团子和赤龙之流,看样子是免不了冲突的。既然被动地等着,不如主动地前去与其先打打交道为好,权当是摊牌的前奏。当咸鱼干的点子在他的脑海里闪现过后,于是攸喜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了好几遍,定下了有针对性的几个招数。 这招数,自然不仅仅是武功之上的啦。 当然,对于武功方面来说,内力虽然是至为关键的一个核心要素;然而,如何去让内力发挥出它的威力和能量,同样是十分至关重要的因素。内力与内力的使用,也就是说如何发挥武修灵力与武修灵力本身这两者,实际上就是事情的一体两面,二者不可缺一。 因此,内力就如同一个工具或者是材料,而如何应用内力,就似如何去使用这个工具与材料。材料工具自然是极为重要的!如果你内力不行,首先就是输人一筹,比如无米之炊,巧妇心再灵手再巧,也是难为;但是,如果你在如何有效利用内力上有很好的应用或者是智慧,就能克服内力不足的短板,一如高明的厨师,可用有限的食材做就一顿丰美的餐品,也或者说就像杠杆中能够找到一个很长的力臂,两者作用起来,低下的内力一样能够发挥出内力高强者那样相同的威力和效果。当然,这是需要支点的,而这支点,有时候,则可以理解为敌人的弱点,或者是破绽。 少年知道,团子的绝招是“团团转”,除了刚才的一招,但是他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这将是两人第一次正面的交手。他本来是要先避开锋芒的,意在想对团子的这个花招做一个直观上的了解。谁知道,自己的这一避让,倒让老龙与对方在自己的面前展开了一番厮斗。 团子一出手就用此招术,说明了他对于攸、龙两人有强烈的杀心。 不过还好,是龙上山的舍身而出,让少年避免了这一无妄之灾。 不然,少年要在这异域新世界里实实在在地栽下他的第一个跟斗。 看着老龙嘴角的一抹殷红,他非常讶异于龙上山的奋不顾身。这个平时看起来确实有点儿醉不知事的人,此刻竟然是如此的果断分明,内心里不悠然地升起一股感激之情,觉得这个朋友,还算没有白交。 “你的出手,真是恶——毒——啊——” “不过,你不在刚才说好的买卖上拿出一个说法来,我龙上山今天可不会后退!哪怕是,舍弃了这条老命,也来——” 老龙没有心事去体会小友的细心,压抑了许久的豪情,此刻腾然而起,一改从前醉烂如泥的模样。只见他用手抹一抹嘴,又摆出来一个架势来。 小喜看他摆出的这个新招,就知道是刚才老龙似乎已经领悟出了团子招术中的破绽。 团子看出老龙的新把式,团的子脸上,露出来蔑视而邪恶的笑容。 “你个糊涂酒鬼,想什么美事呢!” …… “司市大人来了!” 人群里突然传出这样的呼喊。 因为动静太大,引来了司市官和庙司的巡逻人员。 团子那方还没有动手的伙计,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儿,继续干着原来的手中活。 争执的双方,就是团子和他的两个随从,以及攸、龙两人。 这是一个大型的庙会,虽然参会者绝大多数是方圆数百十里的本邑人氏,但也有不少是从远处而来的游客侠士、商贾名流和大方之家。如此场面,无疑会有特别的官员前来维持秩序。 司市官出场,当然可以制止许多乱象。 如果冠以扰乱市场的罪名,那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争议的双方,有暂时大事化小的愿望,都急着要把事情压下来。 第五十三章 香料 司市大人穿一袭白色的官袍,他是聚邑大镇委派而来的官员,他与庙司共同起着维持庙会秩序的职责。今天,他亲自出马,督率着手下一干人员,分头在集市各处巡查,以示对于本职工作的重视。 司市大人还在车上高谈阔论,畅谈着他用玄鱼败火的心得。 “这可是加了童便特制的妙药,灵光得很哩!” 大人如此说道,他抚摸着自己已经消肿的牙床,寻思今天出来,又可以觅些好货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欲了。 司市官身边的人眼尖,已经看出蓝火烤摊这边有动静。 维护生意人的利益,本就是职责使命所在,何况,蓝火的情况,本就特殊!大家逮着了大人说话的空隙,把之向他做了刻意的渲染。 听到手下人说烤摊现在被人扰闹得一片狼藉,他觉得自己应该发一发威风了。 不发作发作,一些刁民,还真以为本官是只病猫呢! 何况,水过留痕,雁过留声,不动作一番,有谁知道是自己在工作上面的努力与作为! …… 团子是认识司市大人的,他作为在聚龙城里的一个混子,已然养成了一种观颜察色的本领,看到金川大人率着一行人员前来,立马改变出一幅恭敬守法且委屈的模样,不但停止了本来还想继续施展并未放完的绝招,反而还装模作样地蹲下来,一件一件地收拾着那些刚刚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把它们放回到已经扶正的货架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烤摊上的伙计们,个个也都是人精,看见三老板如此举措,自然懂得其中的奥妙厉害,于是帮忙的帮忙,干活的干活,显得很是遵纪守法,只让刚才搭话的伙计头目去应付缠着龙、攸两人。 …… “怎么回事?此处为何闹腾得如此厉害?” 司市官从马车上下来,站好了,然后伸出他显得有些胖胖的手指,往地上一指。 “哎呀呀,是金大人么,您老人家真是辛苦,怎么亲自莅临市场来了!哈哈,原谅小的眼拙,失礼,失礼了!” 团子打着哈哈,行礼作揖,展出一幅极其恭敬的表情。 伙计们都异口同声地问大人和大家好。那些突然的齐刷刷的问好声音,倒把小喜吓了一跳,让他产生了一种遥远世界里似乎曾经有过的幻觉。 在那种幻觉里,小喜因为误入店堂而被人家曲认为是一位大主顾,于是,殿堂的店员们,男男女女都一起在他耳边聒噪着“欢迎光临”之类的词句,让他心下十分惶恐。 当然,这里的惶恐情绪,是小喜替司市大人而起的——虽然他不一定有! 对于这样的奉承,金大人确实并不惶恐,反而还显得十分受用。做作的礼遇之后,大人的脸上退去了严肃,换上了笑意,然后,他伸出胖手虚摸了一下自己颔下的胡须,向着烤摊这边的人们微微地点头,但是暂时并没有就说话。 “刚才这里动静很大,司市大人想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我们的工作职责,可是维持市场秩序的!” 随同金川金大人一同而来一位巡查官先自发言。 …… “没有什么事,没有什么事。” 团子笑颜而答。 “嗯?真的没有事吗?在我眼前出现了动静不前来过问一下的话,以后老蓝遇见我,一定会絮絮叨叨!哈哈哈……” 憋了一阵后,金大人显得很是和蔼可亲,自认为出口的几句话说得庄谐两宜,不由得话毕朗声大笑,而后,两只眼睛很是钟情地转向着伙计正在燔烤捯饬着的肥鲸鱼肉片上面。 他口中的老蓝,就是蓝大夫的兄弟蓝邑主了。他和老蓝是有交往的,而且交往不少,只是彼此两人的关系,多少总是有些古怪。 …… “嗯,好香!——生意好吧?” 金大人道,他用手摩挲着一块玉器,用来掩饰一些动作上的无聊。 “都有什么好串子,麻烦给介绍介绍。我们大人既然迈步走到了这里,自然少不了要照顾一下你们这里的生意……” 刚才发话的巡查官,配合着自己的长官,让鼻子也动了两动,随即用双手抹了一下自己的口鼻,然后分推开了挡在面前的攸喜与龙上山,挤到了蓝火烤摊的最前面,探着细长的脖子去察看烤炉上的各食美味,时而问一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同时,另外有几个队员在金大人的耳旁叨咕着献言,说得金大人不停地点头。 “好了,金五!你给我去车里弄一点酒来,我正好饿了,就不回馆驿进餐了,将就着在这里用一点食吧……恰好,我有极好香料在着……” 司市大人说着,从自己身上淘摸出一个精致的竹质小瓶子,扒开了瓶塞,凑近鼻子闻一闻,然后是一阵连续的喷嚏。 打过喷嚏,金川大人又把手上的香料瓶子盖紧,回首去看殷勤的金副队长赶到车子那边取酒。 金五是金大人巡查队伍里的一个副队长,和大人出自同一个宗族,因为攀附了他的族亲关系而谋得了眼前的这一份工作。 “阿哥,酒,忘记带出来了……” “嗯?” 听了金五的话,金大人的脸上明显的有些不悦,眉头上皱出了一个“川”字来。 他的不悦,不在于带不带酒的事情,酒么,忘记就忘记了,大不了在市场上再买一些呗,反正从馆驿里带出来的酒,就是市场上买来的!他的不悦,在于金五刚才对于自己的称呼! 是的,称呼!“阿哥”是好不分场合随便叫的么? 这狗娃子,不长记性! 金大人的心里如此想着。 “啪、啪!”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金五接连两下拍打着自个儿的腮帮子,然后,一副贱笑地对着自家的族兄金大人认错: “大人,我又失口了!咳,总忘不了您和我是一脉至亲的关系——呵呵,大人——现在就安排人回馆去拎过来,行吗?” “嗯?回馆驿去?这大老远的路等着你们拎酒?等到酒到时我胃口早没了!算了,就问问烤摊上买一些将就一下!我主要在想,摘几个串儿沾着香料下口,还是很过瘾的!” …… “摘串?” 小喜听了金大人口中关于撸串的说法,觉得很新奇,莫名地也动了吃串的欲望。 只是想着老龙刚才所受的伤情,暂时抑制了这一看来有些不合时宜的念头。 攸喜停下忙碌的思考,挤出时间来安慰自己的伙伴: “老哥,感觉怎么样?需要我帮你么?” 老哥就是阿兄的意思,但是,对比金五对司市大人的称呼,两者略有不同,前者似乎是为了表示一丝儿尊重,后者显然是为着炫耀。 “我——还——好——” 龙上山的体内,翻江倒海一般,如同喝酒喝得最难过的时候,但是口里却强忍着,他想要在这个小兄弟面前,维持着自己作为一个大人的尊严哩。 小喜很是踌躇,皱了一会儿眉后,脑子里飘出一串信息,于是,他做了并足立鼎的架势。虽然并不抱太大的希望,还是试试看吧,若非如此场合,还真没有实践的合适机会。只见这个少年,调息运气,然后,装模作样地伸出指头,点在了老龙前胸中线的第一肋间,这是他模糊记忆中所记得的所谓“华盖穴”了。 因为刚才是被人挤兑开了的,攸、龙二人站在那烤摊的边缘之处,所以,暂时没有人来相扰。 不承想,小喜的黄芒一元灵力,在他的这一运作之下,竟然灵动起来!一股气流源源不断地从少年的体内传导到了指端,然后,又从指端燃起了肉眼不能看见的火苗尖尖,如炽热的针炙在老龙的前胸骨肋之间炙刺着。 老龙受到了严重的内伤,刚才五脏如焚,借着金大人前来的这么一会空挡,正在拼命地运气调息,却总感觉气息不足!此时,他意外接收到小友发来的一股内力,华盖之下的一切,顿现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楚,那痛楚瞬间都凝集在了那如针尖的一点,真是如芒在身! 但是,这片刺痛很快就变成一堆受到挤压和推拿的酸痛,然后舒坦起来,体力也感觉在慢慢地恢复过来…… “……你,你不是叫今天不带酒么,说大人很快就要回馆的……” 一个巡卒被金五狠责之后,欲言又止,口里嗫噜着说。 “浑蛋!我是说如果大人很快回馆的话,就可以不带!可以不带,不是不带!也可以带,最好带!可懂?现在你看看,我们司市大人,是不是很快就要回馆的样子?根本不是嘛!你的狗眼,难道就没有看到我们大人工作有多忙吗?那里一时半会就一定能回去的……” “.…..” “好了,金五!别总是那么粗鲁地对待手下人——酒么,没带就算了,我记得我早上也说过今天不用带了的呀。” 金川大人制止住了金五对于队员的粗鲁。 团子的武修灵力,相对于龙上山要高一些,再说,老龙当时只是一心相救人,并没加害之心,他只是被老龙阻止了功夫的施展而已,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大伤害,所以到了现在,团子已经恢复了常态,只见他笑呵呵地接过了金五的话: “酒么,有有,不多就是,但是好着哩!我们带了一些自喝的,大人要买,自然分享一些的……” 团子这边把话说完,那边伙计就小心翼翼地从存物处拎出来一个装酒的陶罐来。 “团子兄弟,你真是够意思!好,你的情,兄弟我领了。” 金五接过酒罐,如此说道。 论身份地位和品性,他和团子还真般配,两人以前就有过几次接触,现在似乎比以前更显亲热了。 一时间金五就把自己当成了蓝火烤摊的工作人员,配合着团子他们忙上忙下的,很快地就给金大人整出了一席满意的食物。 …… “你也给大家都点买一些吧,就我一个人在这里享用着,也不舒服。” 金大人很体贴下情的样子,指了指站立在边上的队员们,对着金五如此说。 金五得令,又是忙碌一番。当然,这回工作的重点,更多地侧重于自己的喜好啦。 蓝火烤摊临时性半歇业,专心款待金浦大人和他的司查队伍。 龙上山刚才所遭受到的内伤,在小友攸喜的协力下,奇迹般地痊复了。老龙想着刚才两人还被他们缠着一番对付,现在却又被人忽视了,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落差。 “哼!一招团团转还没有放完就以为把我们镇住了么!” 老龙恨恨地想着,忽然聊发起来一种少年人的狂,想去搅局。 小喜看出了老龙的用意,上前把他拉住,制止住了这样一种少见的狂躁。 因为少年发现,金川大人正在用那烤熟的鲸鱼肉片,去沾着那精美竹器瓶子上的一种粉末香料,十分开胃地吃着。 那香料的气味飘了过来,也让小喜也如刚才的金大人一样,接连打了几个刺激的喷嚏 这熟悉的味道,是一种久违了的美妙,它让这个少年也开始口角生津了。 第五十四章 香辣粉 攸喜看金大人他们吃得欢,也有了食欲,可是摸摸身上,似乎没有带钱。对着呢,带了咸鱼来推销,这样实惠的低价,本来还以为能够立马拿到货款的。 虽然如此,少年但还是象其他顾客一样,吆喝着,点要了一块鲸鱼肉燔烤。 蓝火烤摊的人们本来就是做生意的,赊账的情况时常有,无非赊欠的时间不同而已,从来就不担心收不回账这样的事情。要担忧就担忧没有顾客和需求。虽然攸、龙两人刚才是来向他们推食材,想商谈合作的,而且也因此起了一点争执,但一码归一码,做生意么,所以并不拒绝卖这烤鲸鱼肉片给他们。 怕什么?这个什么喜公子先不说他,单就龙老板而言,人家多少也是有点家业的。要拖欠么?那最好不过,拖欠过了一日酒多一日的利钱,正可以借着由头讹他们一点儿利息。蓝火烤摊只怕没有人来向他们欠账呢。 团子吩咐着伙计们,不停地上着顶好的食材去烤炙,自己则舒坦地陪着司市官金大人他们,可劲儿地吃喝,并不因为刚才的不愉快而去阻止小喜与烤摊上的买卖。 伙计把加撒了一些酱料烤制好了的鱼片肉用荷叶盛好,还没有来得及拿起稻草来捆扎,就被小喜接了过去。 小喜也不是打包走开食用。事情没处理完,是不会离开这烤摊的;然而也没有随便择一处蹲下或者站着,只见他,把手上的烤肉分出一半给老龙后,就无所顾忌地坐到了金川大人与团子他们的席上,仿佛金大人与他就是同僚一样。 这些都还不打紧,最让团子等人冒火的,是他竟然大刺刺地向着金大人索要竹瓶子里装着的刚才使人打喷嚏的香料。 “金——大人,你的那个——辣粉,对的,香料粉,也给我用一点,烤肉沾着这个吃,我也喜欢的!” 话是这样说,好像很客气的样子,但小喜跟金大人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他的手已经把金人家面前的那个精致的竹罐瓶子操在了手里,并且猛猛地抖,往自己盛鱼肉的荷里倒了许多那粉料。这孩子,那股嗜好的劲儿,似乎比金川大人还要狠哩。 在那遥远的世界里,少年可是吃辣长大的,在他的往生,真可以说是无辣不欢。 当然,也会有餐桌上没有辣椒的时候,不过那只是条件不允许的时候啦。 自己穿越来到这个异域新世界,社会显然还没有发展到有辣椒这种食材的时代,所以照顾他这样一种饮食嗜好的,只是一些聊胜于无的替代品而已。不过因为灵魂居宿的肉体还适应得来,所以当他的那股胃火并没有被勾燃起来的时候,也能将就。当然毕竟灵肉已经合一了,在那特殊灵魂的引诱下,他的生活习性,隐隐地正在向着某一种趋势发展,于是乎,葱姜蒜芥等物,就成了他日常饮食中极为仰赖的要素。所以,他的那个被青柠偶一为之所取的“野蒜头”的外号,因为自己在饮食习惯上面的强化,已经被人在背后叫得很响了,只是,他也不想去纠正而已。 攸喜用竹筷挑起几片沾满了厚厚一层香辣粉的鲸鱼肉片,向着嘴里塞去。 一眨眼的功夫,就接连吞食吃了几口,那架势,一如饿牢山里刚释放出来的饿鬼。席上的诸人,都被这少年的荒诞不经惊呆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相比接下来的,这些其实都算是不打紧的。 因为金大人的辣粉太干了,而肉片又是被烘烤得已经没有了多少水分,所以辣粉被撒上去的时候,和烤肉并不能和为一体。小喜吃得痛快,却没能抑制住喉咙和口鼻发出的得意,在这片得以的鼓动下,他学着如金川大人刚才的模样,打起了喷嚏来。 只见那些被气流冲出的粉末,正好飞到了对向的团子和金五两人的身上。 于是,喷嚏就开花一样的传染,在几个人之间此起彼伏的显现。 “哈七!” “哈——七——” …… 小喜因为与金川大人同侧,所以,司市官虽然不能避免一粉不染,但是并没一起跟着哈七。 事实上,金川大人是好这一滋味的,且他的喷嚏任务又刚刚完成过,再说,他与下面的人一般模样的话,那也有失体面,好歹驱动一下体内的灵力去屏息一下也是可以的。总之,被小喜喷撒的辣粉的余沫,也就不能再刺激出金大人的喷嚏来。 少年的喷嚏似乎只是引子,打了几个后也戛然而止。 这样倒很好,金五与团子两人哈七连天,你来我往,因为被香辣粉所弄得涕泪连连的丑态,让司市大人获得了一场意想不到的快乐。 金川大人观摩着两人咳嗽与喷嚏的轮番发作,开始呵呵的乐,而对于引发这现场戏的少年,这个不速之客,反而对他没有了责怪的心情。 金五的同僚们眼见着这一切,也就不再顾忌,都放开了拘束而哈哈地大笑。蓝火烤摊的伙计们,也难得找到整治团子的机会,见是如此,笑得更加放纵。只有沙沙的龙上山龙大人,还站在不远处,手里紧握着小友刚才给他的荷叶包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着打哈七声音平息下来,小喜已经把荷叶里的鲸鱼肉片就着那辣粉,吃光了,只留了一些香辣的粉末躺静静地躺在荷叶碗面上。 这样一种被金大人所偶然得到的辣粉,在当时来说,不肖说是没有普及的,而且根本就不太被人所识见。它产生出来的那些强烈烧灼的感觉,不明就里的人,只道是毒药的毒性发作了。如此尤物,没有多次的适应性练习,并且获得它那奥妙的滋味,那么就算是神农再世,也不太会去品尝,更难谈得上喜欢了。但是金大人因为特殊的机缘,已经练就了这样的一种本领啦。 不过,金大人也与别人一样,把这种让自己饮食上上了瘾的东西,当做了一种有着特殊药性的药物。只是,虽然此物极难再得,虽然他愿意分享此物以求同道中人,但是同好者难觅啊。 如今,天上突然掉下来这样一位少年,竟然是如此的钟情于自己瓶中那物的味道,而且其耐药的能力,妥妥在他之上,金大人瞬间就服气了这个少年。 在一片的讶异的目光中,金川大人并没有去过问和关照团子两人所遭受的罪过,反而是亲自执杯,起身为那位正在寻找饮品的少年递上了酒水。 看着司市官的举止,小喜也有些懵,但是也顾不了那么多,只把那酒水接了过来,“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 胃口这种东西,并不是可遇不可求的,只要饥饿了,可口的东西就都是美食,但是自从到了这个新世界,确确实实没有象今天这样,突如其来地领受了如此一顿美味佳肴,就算是丰盛的拜师宴上也没有。 …… 但是,团子和金五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也没有体察得出金大人此时的心思,对于小喜的这样干扰,他们两个,岂能善罢甘休? 首先出手的还是团子。 团子的绝招本来有三术的,刚才没有完全的释放了,正意犹未了的难受;而少年攸喜,已经在他的心里,已经成为了必欲除之的对象;加上这时候受此刺激,正好出手。 “不要以为金大人容忍你动了他的药粉一下,就看好了你!递给你酒喝?那是他把你当做他的猪猡,先养肥一下,到时候宰杀的时候更有感觉!先抑后扬,这是金大人的脾性!” 团子心里如此想着。 “他脸上和蔼的笑容?可千万不要以为是给你的!那是他老人家最为迷惑人的武器,好吧!” 因为蓝邑主的关系,团子与金大人有所交集,他似乎很了解金川大人的。 …… “小子,你没有样子就罢了,竟然还胆敢破坏我们大人用餐进食?今天你是死定了!” 说话间,团子一个急速旋转的动作,猛然间就转到了小喜的身边。 没有什么招呼,“团团转”的连环术就已经使了出来,比刚才用的时候狠毒多了。可见团子现在是多么的怒火攻心了。 小喜吃的心满意足,兀自在那里立着,他用眼角的余光,扫描着团子的举动。团子举起来一样东西,向着少年的头部砸下来。 “哦,那是一只装酒的罐子。” 小喜如此暗道。 可惜!连酒都还没有用完,就用它来当做凶器了! “啊——” 随着团子这一凶狠动作的,是没有此种心里准备的大声惊恐。周围的观众,善心的大有人在。 当然,也有与团子一个鼻孔出气的,比如金五这样的。 “哇哈,威猛!” 这是金五发出的赞叹。 真是臭味相投。 “嘘——” 一边的龙上山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是相隔的有些远,这一回再去舍身相救怕是来不及了。 倒是金川大人,一幅稳坐钓鱼台的模样,眯缝着双眼,饶有趣味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静静地不露什么声色。 …… 第五十五章 喜鹊登枝 刚才这烤鲸鱼肉吃地太美了,又吞下了金大人递过来的几杯爵浓酒,小喜的脑子似乎也灵光了许多,神光一闪,于是轻轻而又敏捷地做了一个动作,十分巧妙地躲过了团子的天王盖地虎。 “啪”的一声,陶罐碎裂在地上,在上面砸出了一个浅坑。 团子的灵力是四元黄芒,本来是要步入隐元绿境的人,因为走火入魔,迟迟还卡在黄芒的境界。无论如何,他的器、速、形、气皆是满斗,至少比小喜实实在在高出了三元,胜在气、器、形之上。 少年的气、器、形三种元力,虽经灵玉测试已经进入黄芒的境地,但是还在本境之上孕育,力元并未上升到七星的元能,要想拎出来配合着使用,最好是用速元来做统领了。 器、速、形三元皆高不知是几个星站,只有速元是相当的,如此灵力聚集在一个陶罐之上,向着攸喜的头部砸来,那真是以高压低,如果真被砸中,少年的头颅,那是要开瓢的。 这团子,真是起了一种杀心的。 这杀心,不是团子今天才有的,自从玉佩事件之后,就已经在他的心中反复升腾过多次了。 也非仅仅是因为这孩子死缠着那块玉佩的缘故,还由于他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一种危险。这个从他方而来的野孩子,已然给他和他的同伙带来了一种莫名的威胁。而这种威胁,似乎正在随着时日的增加而不断地增长,且也为他的上司和同道中人所真切地感受。 但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无所顾忌地使出索命之手,而且还是当着龙庭命官金川大人的面,他是哪里来的胆量? 毕竟,龙国也是有严厉律令的。 “律令么?也看人怎样去使用!” 这是团子他们常爱说的一句话。 虽然,密谋针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总觉得有杀鸡用牛刀之嫌,但是,这种的密谋,确实已经在私下里议论过好几回了。滥用这样的事情,在团子的圈子里,不知道发生过了多少,圈内那些贴近律令权柄的高位者,当然大多是不屑于直接参与这些事体的,但是似乎也习惯了用沉默当做纵许的勾当。也可以如此直说,许多被团子之流弄起捣鼓出来的风波,本来不少都要起浪三尺的,但是皆被他们轻而易举地抹平去了。 难怪此时的团子,又是如此放肆,抛弃了刚刚见到金大人时候的拘谨多礼。他,自有他的思考和手段。 借着表面上看起来攸喜对司市官有目共睹的大不敬,对于少年的错误,团子想突然来个一招毙命的惩罚! 省得这孩子总觉得自己欠了他什么似的! 此番就算有失手之过,大不了在狱房里好吃好喝地蹲守几天,总比这牛皮廯老是沾在身上银魂不去的要好。 这些,团子都在他出手前思存过了。 这金大人,虽然与自家的蓝大人在言语上有些不对付,两人总喜欢在在嘴花上打打岔子抬抬杠,但交往还是很有的么。替司市大人把在他面前失敬的一个毛孩子以一个教训的由头做了,大不了是过失之错么,难道金大人还好意思会要自己偿命! 况且,这大人不是准备要在聚龙城筑一座房屋么,听说正缺用小童做奠基的人牲呢!自己来这一着,便可以借花献礼,让大人把这具生尸弄回去,直接放入到那基坑下面,可以省得花大价钱再去买什么死奴呢,可是个大便宜哩。自己得手后又不与他争,算是送他的一个人情,难道这样还不好? 团子在心里如此美美地想着,手上的动作却一点儿也不美,只见他向着攸喜这边团旋过来,凌厉而凶狠地砸杀而来。虽然还是脱不了团转陀螺的大体模样,但气势如虎,其手持的陶罐,更是犹如老虎的血盆大口,向着少年张牙舞爪而来,要把少年一口吞了! 那架势,让小喜想起了“饿虎下山”这样一个词语。 灵力四元,器、形、气都处于劣势,少年不敢正面硬刚。 老龙刚才在此大招下受伤的情形,委实让他有些心有余悸。 在速元上来讲,小喜和他都是一样力境的,可是人家先发制人,已被其获得先机! 该如何去化解? 丢命倒不至于,但是,若未能及时地逃脱这兜头而来的重击,亏是必然要吃的。毕竟,人家可是靠着这个来在聚龙城一带混饭吃的拿手功夫。 所谓的“团团转”,使出来后,还真不可以当做花拳绣腿来看待。 其他人没有预料到团子会突然间出此动作,包括龙上山和金大人在内,大家俱都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老龙想要在一次施救,显然是不可能了,一来他刚才元气大伤,而来,他站的距离有些远呢。 其实,就连近在眼前金大人想要阻止和干预,也是来不及了。 他们,包括蓝火烤摊的伙计在内,都定格在此前瞬间的某个动作之中。 此时每个人的心理,是不相同的。 与团子走得近的伙计,心中是窃喜:“看来三老板又可以放假一段时间了!” 金五的眼神所显示的,是由讶异变为一种钦羡,他的心中暗暗地着:“好功夫!无毒不丈夫,团子兄弟真丈夫也!” 金川大人的表情,有一种一般人看不出来的愠怒,但是嘴里只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靠——”字。 龙上山所呈现出来的,是惊恐,是恼怒,是不敢相信,只是,他的脚下,已经迈不开半个步子来了。 …… 团子对少年的这一偷袭,来得太过突然,而攸喜,根本就没有防范的心理,这个时刻少年面临的情形,显得异样地危急。 自救是必然的。小喜迟疑了片息后,灵力的速元应急而上,让自救的动作犹如锋利的刀刃,十分适时地抵了上去,切插在了那仿佛是阴阳之间的缝隙里。 虽然来势突然,反应也略有迟滞,可毕竟两人之间是有距离的;纵则团、喜两人的速元旗鼓相当,都是黄芒满斗之境,但也由于少年这不落下风的速元,随着他的一个神来之举,混融着本境中尚未满斗的其他诸元,做出了一个“喜鹊登枝”的招术,于是,千钧一发之间,少年借而跳跃开去! “啪啦”一声,陶罐在团子的手中重重地摔下,在地上砸得粉碎。 看那碎裂的形态,再看那被陶罐砸中的土坑,就知道这力道究竟有多大!就是一大头牯,被这样一击,也是被击杀无疑了的吧。 事实上,蓝火烤摊因为生意的关系,也经常宰猪杀牛,气氛来了的时候,团子也用类似的手法,不用刀子就把猪牛什么的击杀好了。 只是,这一次,在团子看来十拿九稳的事情,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地失手了。他的狼狈模样,随着他的失势一跌,捎带着把金大人用餐的席面掀翻得一片狼藉,更加地可见一斑。 “好险!” 小喜暗暗惊道,已经顾不上团子心中的千军万马,只顾感激那本书籍,是自己忽然从里头回想起来一个招法,让它救了自己一回。 那书上说,这“喜鹊登枝”的功法,于式属木,于时属春,具生长发育之性,有据地冲天之能。 这招术功法其实并不简单,自己只是依葫芦画瓢地随形模影了几回,此次不过情急之下套用而其间几个熟练而做得来动作而已,借着这动作浑然而成的杠杆,挥发着自己的黄芒一元的灵力,操持着器、速、形、气,竟然取得了如此意想不到的效果,确实连自己也是被惊诧到了。 “看来,这些,就是自己可以用来操纵灵力的力臂无疑了!” 如此想着,于是少年的心里,又添增了不少底气。 但团子此一失手,就已然失去了再一次使坏的机会。这不仅在于小喜关于自己武修的自信心的提升,还在于金川金大人突然对团子生起的一丝厌恶和警惕。 “团老板,你不可卑鄙如此!若再在本官面前有失失体统的话,我就只能无奈,以后向蓝大人告罪一番了!” 还“团老板”,出自于此情此景和此人之口,这显然是一种讽刺的称呼了。 尽管司市官大人的这一句话,语气倒是很轻,但是性质非同小可,它的严重性,可以从金五听到这句话后顿然把脸上的笑容抚去而表情看得出来,也可以从司市官随从人员口中齐整听令的一声长“诺”中听得出来。 团子闻言,只得灰溜溜地起来,先到金川大人面前告罪一番,然后再吩咐伙计收拾席面,走开,再也不敢造次。 金大人虽只吃了个半饱,此时也无心情待下去食用东西了。于是被烤摊推辞一番后,象征性地叫人付了几个钱贝,算作是他们之间公平买卖的意思。 然后,大人行使职责,顺道把龙、攸两人与蓝火烤摊关于咸鱼生意的争执做了一个秉公的处理:严禁强买强卖;物给原主;各自生意各自做。 …… “小友,你举止上看起来很是温驯有礼,脾性却好像比我还烈哩!你可知道,我所得着的这香辣粉料,自忖习食了不短的时间,也不敢象你样子用得猛烈呢!你喜欢吃么?告诉我们地址,到时候,我派人给你送一些来给你!哈哈,你可算是我找到的这方面的一个知己了!” 金大人看着小喜要与扛着咸鱼干的龙上山一同走开,立马用胖手拉起了少年的小手,笑呵呵地对他说话。 少年闻此一言,乐了,止步道: “你还有这种——嗯,辣椒粉么?” “啊?辣椒粉?哈哈,好好好!辣椒粉——是是是,你这孩子,有意思!” “当真愿意送我一些吗?” 攸喜的眼睛里,绽放出来几丝亮泽的光芒。 金大人放开了小喜的手,转而用掌去梳自家胖脸下的胡子,口里发出爽朗的怪笑: “还有一些,还有一些!知己难觅,愿意奉送你一些!” 说罢,带着一片笑意与少年摆摆手,吩咐手下一声,然后策马驾车而去。 第五十六章 蓝火的对手 因为金大人的干预,虽然与蓝火烤摊的咸鱼生意并没有做成,好歹还是完整地把它弄了回去。 这些咸鱼干,再如前头那样子不死不活地让小黑哥去售卖么?小喜是不想的。 捣鼓了一两个时辰后,少年已经为这批呆货想好了一个好出路。 正好银伯他们也赶回来了,那些剩下的东方树叶,全部都拉上了山来。 攸喜把要补捐的茶叶分了开来,然后亲自和龙、黑等人送到了庙司。既然定下了数量,那这些份额内的东西,就已经是属于庙司的了,自己不必再多为它们操心。虽说也没太急迫的完捐期限,但是,放在住处也是一个挂碍。因为出了藤条这档子事情,自己的住处,已经遭受了几波人的进出,感觉自己似乎被人盯梢了呢。如果这批许捐的茶叶被人捣了鬼,到时候不能兑现承诺,是很不为美的,不如早早交割了事。 从龙麟客栈到这山上,很有一些路程,虽然说借了脚力,算一算,银伯他们还是走得很赶的。 初二也跟着银伯回来了,正守在盐摊边,不肯多动。 等下凡是要出力的事情,多叫黑陶去走动办理,银伯么,接替此时并没有多少生意的盐摊铺子,可算休息。 与银伯相反,黑陶守摊守得腻了,感觉浑身的力气无处发泄,恨不得喜弟能够多捯弄些事情出来做做。因为小黑哥的口传身到,此时的小喜,颇为认同“兄弟如手足”这话的意义。 龙上山倒是没有来,这个老酒鬼,一回去就被他的龙老婆子缠住了。 庙司因为没有预料到小喜他们这批捐赠物品竟然会如此迅速地就位,所以急切了好一阵,才寻到庙监唤来几个庙司人员,给这一批东方树叶登账、入库。 “庙长大人呢?他老人家哪里去了?” 交割完毕,出于礼貌,少年顺口问候了一句。 “东老官么,呵呵,他是最会忙中偷闲的——” 庙监大人如此回应少年。 “庙长今日捧着那部骨诗,品茗吟读了很久哩!” 一个庙司的人员接话道。 “哦?” 攸喜听了此话,嘴角露出了一丝不为人所觉察的出的微笑。 “现在应该放下了吧!公主等人正找他一起商议圣女象的事情呢。” …… 攸喜正要离去,这时候聚龙城易事殿的一位人员找了过来,他向小喜传达文灼公主的旨意: “喜公子,我找你找得好辛苦!问了许多人,才知道你来这里了!公主说,他们晚上约好要逛一逛庙会,询问你是否有空一起走走?” 听了这话,小喜倒还没有怎么样,旁近的人却都露出了钦羡的神情。 …… “这个臭小子,初来乍到的,踩了什么狗屎,竟然得到公主如此青睐?” “这小破孩,是要被弄到公主身边作仆从吗?” “公主也真是太过了!一个乡野小孩罢了,值得如此多礼?” …… 一些不明就里的人,设想纷纷。 只有庙监闻言而不动声色。 …… “都有谁呀?你也一同去吗?” 看来人很是郑重其事的样子,小喜也郑重其事地问。 “哪有我的位置么——清一色,都是脂粉巾帼哩……” 此言一出,立刻迎来哄堂大笑。 来人被这笑声弄晕了,好一阵才回味过似的,口里变得嗫嚅,道: “哦哦,呢也有须眉人物,我知道,华阳的鱼凫公子,也受了邀的,应了约要来的。” 不知道是担心小喜受屈,还是害怕自己被人误解,来者又多言了这样一句,但这又迎来一阵意想不到的哄笑。 小喜听了,也兀自傻笑了一会。 然后,来人在等待中接收到了喜公子这样的一句回复: “嗯——今天我都逛够了,另外有些事还要忙,请你谢谢公主美意,我,就不去了吧——” “咦——” 在众人的失落里,来人显得更加的失望,很责怪自己没有把话传达好,感觉有辱公主殿下使命。 “不过请你转告公主,如果愿意,请他们高抬金足,挪步来我们这片区域走走……我——将专门准备一个上好的节目……” 攸喜和龙上山他们的情况,来人是大致知道的,一般而言,庙会的场所太大了,热闹有趣的去处也很多,再加上时间有限,这片区域,如非贵人们有意光顾,是不太会涉足至此的。 但是,既然公主郑重所请的客人,说要专门安排一个节目来恭迎他们的游会,算得上是一个差强人意的回复,既然公主是很看重这少年的,想来不会太不靠谱,于是就按照这话与小喜再确认了一边: “是要为专门公主他们准备一个节目?” “是的,大胆去复命就是。不过,不能太早过来哦,我们需得准备准备。” …… 攸喜感觉时间紧迫,很多工具材料都还很不足,但是,既然定下了清晰的节目内容,具体操作起来,也就很可以把控。 既然时间紧张,那么就用人手来补短。于是,少年管总,做起了吩咐。 人手么,挤一挤总是有的。 黑陶是绝对的主力,他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人,打盹枯坐了大半天,老早就按奈不住了,现在最希望这个小主能多多地弄些事情出来。 银伯也把盐摊收了,去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 龙婆子口子听说事关公主,也大大方方地又把龙上山释放了出来。别看老龙平时不太赶家务活,但是很有经验,尤其是与小友一起忙活的时候,那是任何事情都可以当做游戏一样来玩耍的。刚刚老婆之所以把他看的紧,是因为自家那个龙洗河跟踪了自己,儿子把所看到的,都向他母亲偷偷做了汇报。听说老公被那个团子弄着了,龙婆子心里急得不行,等到老龙一回来,就把他死死地看住不再放行,不住地问东问西,既有关切又有埋怨,生怕这个酒鬼丈夫让那个小鬼头给带歪了。 龙洗河所报大致是属实的,自然,肯定带有很多针对攸喜的感情色彩。至于小喜给他的父亲点穴疗伤的情况,他却是不太知情的。 也因为小喜在老龙的华盖穴位上那么一运气发力,龙上山的突然所遭受的伤情也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得到了康愈。所以,龙婆子虚惊了一场之后,觉得认为自己太过了。现在听说龙国的公主晚上可能会移步到此,那兴奋与紧张的形状,还真是一下子不好怎么形容。 于是很自然的,原先陪同银风竹回聚龙城的伙计继续打发给老银他们使唤,此外,额外添又加了一两个得力的人手。 人手一多,事就好办,有什么问题,还可以一起商量着来解决。 于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最基本的前提要务。 这些前提要务中,包括了攸喜所需要的一些东西: 燔炙所用的烤具,现成搭建的简易烤炉,一些食材,以及可以制作成调料的东西。 当然,主打的产品,是那些他们还没有卖出去的咸鱼干!攸喜要把它们制成烤咸鱼来招待晚上将要到来的贵宾和顾客。 少年拟想借助嘉宾们的声势,把这个即将成为蓝火烤摊竞争对手的新招牌,打得响亮起来。 烤摊的名字么,已经想出了好几个,在其中择取一个,让老龙雕刻在木板上挂起来就是。 第五十七章 喜龙烧烤 虽然仓促而简陋,烧烤的器物与食材却初步备齐,只等着开火。 名不正则言不顺,来日方长,考虑到以后或许还要回到聚龙城用此种方式谋生创业,这烧烤之事应该并非仅限于这短短的庙会几天,因此,攸喜与银风竹等人商议之后,还是按照聚龙城里各种馆肆坊铺的取名惯例,也为这个新生的烤摊取了一个带着“龙”字的名称——“喜龙烧烤”。 当然,这几个字是需要刻写到招牌上去的,龙上山自然推辞不得。碗口一般大小的刚硬文字,一如锲刻在甲骨之上的字体模样,镶嵌在一块并不十分规整的木板上面。在木牌上钻了一个孔洞,用一根麻绳穿吊着,挂了起来。招牌偶尔被那温润的山风吹拂翻动,掩映在庙会里许许多多的牌标之中摇曳。 万事俱备不欠东风。就等顾客前来光顾了。 熙熙攘攘之中,“喜龙烧烤”招牌下面,时而冒出几声吆喝。那是临时的伙计们按照攸喜的吩咐而行的。不过,并没有因此就吸引食客前来驻足停留。 半个时辰过去,还是无人问津。有的人开始怀疑。 刚才还铆足了新鲜劲头帮忙招徕的人,现今一如泄气了的囊球,开始无精打采地匍匐在摊子的傍边,忽而拿眼看着摊铺前来回走动的攸喜。 “这喜公子,怕不是病急乱投医,有些胡闹哩。”有人的心里这样想着。 喜公子倒显得不慌不忙,若有所思地看一看招牌上的简单内容,他的眼眼帘上,此时映衬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灵动。 摊架上的食材,除了主打的“咸鱼干”,也还有不少刚从市场上现买而来的东西。有了这些东西,样品就不显得过于单调。当然,这些都是要现买现卖的。 观此一筹莫展的情景,龙洗河最是幸灾乐祸。这个龙家的少爷,心中最不要见攸喜的好。 “老头子本来喝酒喝得很糊涂了,现在整日与这样一个毛孩子小易物混在一起,疯疯癫癫更糟糕哩!看你把他当作一个王似的,这回事情看来要垮台了的!” 龙洗河心想至此,一阵止不住地窃笑。 几个从老龙那里请来的帮手,此时也忍不住了,冷不丁地与这个小东家应和几句。 但是,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而且老银头还会另付工钱的,所以喜公子给他们吩咐的事情,还是很能贯彻得下去。 攸喜原先设想,今晚的烧烤一律免费,用以作为开张促销的手段。不过此种方式,虽经解释,还是不太能为银伯他们所理解;少年转而一想,也恐怕过于的开放会导致劳而无功;无利可图的生意,是没有人做的,他于是决定另辟蹊径。 思量几番后,一种方案成型。于是他停下了脚步,把目光收了回来,自把双手合掌一击,对着银伯和老龙他们,嘻嘻而笑地说道: “有了,我们准备开张吧!” 龙洗河是等着想看戏的,此时自然十分耳尖,虽然彼此离得不算很近,还是听见了小喜的此句话语,他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这位龙家的少爷,一门心思想要看他眼中的“小易物”出臭哩,喜公子的一句话,让他很是心悸了一下。 龙家作坊出品的货物,在集会上卖得越来越顺利,所以小龙最有这个心情了。只是碍着他老子和银师傅的面,他不敢太过放肆。 但是洗河的老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对这少年充满了没有条件的信任: “小友,你又有什么好玩的主意了?” 老龙的语气中,满是遮掩不住的兴奋。 黑陶的刀工不错,他负责切割烤摊上的食材,自家这位小主他是顶熟悉的,在老龙之后他也“啊哇啊哇”了几声,也算是一种信任的表情。他进购的咸鱼,不卖掉不行呢! …… 攸喜不知道从哪里折了一段青草杆子,含在嘴角一吸一吹的,仿佛从杆子筒里有什么烟雾冒出一样。偶尔,他还把那草杆子从嘴巴里捏出来,用指头在那杆端轻弹一弹,仿佛有灰烬需要弹落似的。 “喜龙烤摊”的东西都铺摊开了,在喜少年的吩咐下,各个环节都有人手在操弄:生柴烧火、调汁料,用竹针穿刺咸鱼和其他食料,“噼噼啪啪”,正在燔烤着的东西有碎屑跌落在火苗上,发出一连串带着焦香味的声响…… 已经烤出一些东西来了。 只是还没顾客光顾呢。 这个不急!攸喜鼓动大家伙儿先自飨吃。 “我们自家先吃,吃了才有力气干活哩,等下忙起来,可没有时间用食呢!我们也借此品鉴品鉴,看看哪个还不到位的地方,纠正好了!”少年这样说道。 听了这话,除了一个人外,大家都嘻嘻哈哈地拿起头一波烤熟的食物往自己的口里去扔。 于是,大伙儿的自用餐就成了品鉴会。一会儿“这个没到火候”啦,“一会儿那个料汁不足”啦,等等,刚好让一些明显的缺陷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了很恰当的纠正。等到攸喜去品用的时候,已经很差强人意了。 因为同类,“喜龙烧烤”的地点,也与“蓝火烧烤”一样,被安置在同一个区域。故而,就烧烤而言,此处的风景,已经一改一直以来曾经的“独行市”局面,比拼和分流看来不可避免。不过,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小喜还是刻意地“退避三舍”,把自家的烧烤摊位挪在了与蓝火相隔得较远的距离,其间,不但有自家原来的盐摊等相隔错,还夹杂着其他人家的食物铺舍。 “蓝火”烤摊的伙计们,对于攸喜他们的举措,似乎并不以为然,至少,在态度上,他们是表现得不屑一顾的,自嗨和嘲笑的话语,隐隐约约地从那里穿出来,飞进到少年的耳朵里。 他知道,想看笑话的,当然不仅是自己人呢。 由于刚刚受过金川大人的训,碍于一时的面子问题,团子此时已经离开了烤摊。但这并不会影响“蓝火”的生意和运作。 蓝火的烧烤事业,光就聚龙城姑子山的庙会而言,也已经横行了多载,全都是上门上路的生意呢。 一切皆是熟悉的流程,所有都是既定的赚钱套路。“蓝火烤摊”的伙计们,他们的工作也是相对轻松的。这,不但已经成为蓝邑主的骄傲,还是聚邑周遭某些人口中赞羡不已的话题。 随着火的应用,烧烤燔炙业已成为人们最为朴素基本的制食方法,从本质上来说,它就是生活的经验,并不突然需要多么高深的技艺,只要能够把生食变熟可吃就行。因此,“蓝火”之外,曾经动心在庙会上来分一杯羹的人,并非没有,只是不知道为何,山顶的庙会上,这种烧烤市场,一直以来就是一家独存,被垄断了呢。 不过这蓝火烤摊的规模确实是大,不管是人力还是产品种类,或者是所占的地面,小喜刚成立的“喜龙”拿来与之相比的话,很显得小巫见大巫的。 …… “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 偶尔有从铺位前走过的觅食者,看见了“喜龙烧烤”的招牌,如此嘟囔一声。 这也多少说明了何以“喜龙”一时没有顾客的原因。 “蓝火”的威压和优势,那是癞痢头上的什么,明摆着的嘞。 但是,有官司维持秩序的庙会,应该没有人会明目张胆地欺行霸市吧? “有卖就有买,各人生意各人作。” 龙上山这样在攸喜的耳边嘀咕着,有些打气的味道,虽然气势并不很足。 “呵呵,游客怕是都从家里吃饱了饭来赶会的呢!” 知道龙上山是在安慰自己,小喜如此调侃道。 也全是调侃,大多数附近人家,是会填饱肚子来的。吃烧烤,那更像是有钱之主的一种闲情逸致。 “那蓝火的生意,为什么还是那么的好呢?” “嗯,这个……可能是咸鱼干这种东西,太平常了吧,没什么人巴巴地来吃它呢?” 一个打帮的伙计如此插嘴道。 少年于是耸了耸肩。 蓝火烤摊上的东西,攸喜他们是吃过的,味道还是算不错的。他们那里,除了有“鲸鱼肉”这样特色的食材外,其他品类也非常丰富,而且,制作的方法和调料似乎也是很过得去,并不是普普通通的平民之家可以容易做得出来的。 相比之下,单调的咸鱼作为烧烤的主打产品,就未免显得有些过于单调寒酸了。 怎么让自家的咸鱼来一个翻身,这是小喜亟需考虑的。 …… 攸喜让银伯把从江邑购金的盐巴分些出来,一小包一小包的装好,然后,就捧了几包在手上。 他要亲自出马,去物色和迎接那合适的第一批顾客人选的到来。 这些盐包不大不小,价值不贵不贱,用来当做赠送的礼品,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何况,这种江邑出产的海盐,品质还很不错呢! 当然,第一批顾客要选得精准一些,能够起到表率和轰动的作用才好。 “来吃咸鱼烧烤啊——我们今天的烧烤很别致,有滋有味,还不腻味!” “喜龙烧烤发福利了——前十位免费吃食,另外还奉送一包江邑的雪盐!” …… 攸喜的吆喝和动作显得有些滑稽,但在人们的哄笑声中逐渐产生了一些显见的效果。 招徕之下,围拢起来一批人。不过,第一批吃咸鱼烧烤的人还没有出现。 不是没有,而是攸喜不肯把这名额轻易发放出去。 …… 人,越围越多。 “嘿,烤咸鱼干?有点意思!” “先看一看,不会有诈吧,不然,怎么做这亏本的买卖哩?” …… 正在大家七嘴八舌的时候,那边过来一伙人。 “看,梅山兄弟来了!” 人群里有人这样说道。 “来来,让让,让一让——” 那伙被称为“梅山兄弟”的人到得“喜龙摊位”的前边,看到路被堵住了了,其中一个伸出手来推人分路。 这伙从梅山而来的着名的食客,每年的庙会上,他们都要奔着“蓝火烤摊”走几趟。 第五十八章 梅山兄弟 “猿大,今日,我们的晚食,只吃烤串了吗?” “牛二,你还想吃些啥子?” “……我想,最好能喝一点子酒,蓝火那里会有好酒吧?” “.…..” “蓝火?他们的酒是好的,但一般不卖!牛二哥,这几日猿老大陪你喝得已经够多的了,今天咱们就不喝它了吧?” “.…..” “不灌些黄汤下去,老牛我,恐怕今宵无眠啊……” 被称作牛二的梅山汉子,牛高马大,一头乱发,他的眼珠子有些发红,眼圈却有些发黑,一幅不思食寝的样子,言语之间显得颇为感伤。 “借酒浇愁愁不灭啊,兄弟!” 被称作猿大的梅山汉子,说出了这样一句。此句过后,牛老二便不再吭声。 …… “大促销!喜龙烧烤大促销啦!” “赠送盐包,免费吃喝!” “.…..” 小喜见了这七位过路的游客,觉得他们是可以让自家生意一炮而红的合适广告对象,于是亲自上阵,刻意地在他们的面前卖力地吆喝起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 攸喜一边吊着嗓子,一边做戏法一般抛掷着手中的盐包。 他用眼光来来回回地扫描着这几位过路的客人,他们本来都是直奔“蓝火”而去的,是少年独特的招徕方式迟滞了他们匆忙的脚步。 彼此碰撞过目光之后,其中一位客人,似乎对于免费赠送的江邑雪盐尤感兴趣。于是乎,攸喜不失时机地把其中的一包塞到了他的怀里。 …… “家里正好没有盐巴了呢……” 汉子捧着少年塞给他的盐包,嘴里这样嘟囔着,原本看似有些凶狠的目光随着话语柔和了不少。 “猪老三,我们还会巴巴地缺这一点盐吗!” 同行中有人这样揶揄地说。 可是,梅山的猪老三捧着一小包盐巴在兄弟们的面前,依然作痴作嗔。而兄弟们最无奈他的,就是此种软磨硬泡的行止了。于是,在这个痴嗔汉子的要求下,一行人在“喜龙烧烤”的招牌下面站定了下来。 …… “听闻起来,这家新摊位的烤食,味道满不错哩。” “……” “呵呵,不就是一股焦香味吗!” “我们不正是奔着这个味儿来的么?” “……” “我带了一包袱的鲜‘溜条’,不知道这边帮弄不帮弄呢?” “这个东西,——说实话,不好看相啦!怪碜人的!别处怕是不喜弄的吧?若非我们兄弟家吃顺了嘴……呵呵……” “有生意还不做?蓝火第一回弄的时候,还不是半逼半带的么?” “.…..” “今日若改在这里用餐,蓝火那边,会不会责怪?毕竟,我们在那边预订过了……” “不就是一声招呼的事情么!让猿老大去知会一声,撤销它就是了!蓝火还能管我们在哪里吃食用餐?那就简直是笑话咯!” “.…..” 七嘴八舌的窃窃私语,清晰,却没有旁人可以听得见。 老龙把小友拉到一边,扯扯他的衣裳,轻声地说道: “这伙梅山兄弟,他们胃口好得很哩!” “梅山兄弟?” 攸小喜闻言,也觉稀奇,再一次重新打量起那伙人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总共有七位。 这七位老兄,个个都长得奇特魁伟,各具特色。其中一位,面目怪异,腰肢柔滑,脖子上围着一条彩花装饰一样的东西。小喜定睛一看,那是一条两指大小的花蛇,被那厮玩弄得半死不活的。和这个玩蛇汉子走得最近的一位,与他一般的个头身材,面皮蜡黄,头发被铰剪得短而蓬松,就像刺猬躬身时披着的刺,很是参差地散发着。这两人走近到少年的面前,其中玩蛇者拿下那条快被玩坏了的花蛇,举着在攸喜的面前晃荡了两下,道: “小孩,问问你家掌柜的,这样的东西,你们能捯弄得来么?能的话,就帮我们烧烤烧烤!” 小喜有些厌蛇,被他们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退一步,暂时没有说话。 “我们不差钱!” 于是,有一阵“哗啦啦”从他们的腰间发出。听得出来,那是钱贝的声响。 “只要捯饬得来,保证比我们花钱买你们的东西还划算得来的!什么免费啦、赠品啦,其实统统都可以不需要!” “如此买卖,你们可愿意要做?可做得来?” “这,……” 少年还是感觉有些突兀,支吾了一下子,没有想好怎么回复他们。 …… “蛇老六、蜈老七!”一个羊脸怪向这边走来,他是七人中最喜用语言抬杠的人: “这东西,你俩撺着兄弟们天天吃,天天吃,难道就不厌么!” “怎么了,羊四哥?” 玩蛇者一手捏着蛇头,一边回首去与这刚说话的老四招呼。 老四并没有把这个自己刚刚开启的话题继续下去,而是跳跃了一下: “老六!老七!你俩瘦不拉几的,都充什么胖子!说啥子不要赠品、无需免费的话!可知道,我们三哥听着这里有盐包相送,正在那边扭着他的屁股跳猪舞呢。” 感情这羊四已经听到了蛇六蜈七两人前面的话。话归话,但是实际上,这蛇、蜈两位汉子,却也并非真瘦,只是从身材比例上看,略微显得脖腰有些长罢了。 老六老七听了羊老四后面这一说,都眼放光彩,回头去看他们的猪三哥。那个憨货,果然如同顽童一般,扭动着粗腰在那欣欣而乐,于是一起道: “猪三他真逗!——四哥,我们俩并没有代表大家的意思哈!还是按照老法子,弄溜条的钱,我们来掏,不摊派的!至于你和哥哥们,喜欢怎样,就按怎样来么!” “你们,真是一对活宝!今天难道就不能把这个‘溜条’放一放吗?整日吃,整日吃,我看都看烦了……” “四哥,你别多吵嚷可好?我们现在的心情,不想和你抬杠!不就是自个儿花钱弄几根条子打打嘴么,又不碍着大家什么!” “可又来了!兄弟之间,些许小事,我和你们杠什么!吵什么!不过是好心跟你们这样说一说——如果掌柜愿意帮忙捯弄这些,那你们就弄去吧——我过那边去一下——到时候,记得帮我留两条!咩——” 羊四装一声羊叫唤,走开了。 “.…..” 这情景,默默地,让小喜看得颇觉有趣。 “客人,抱歉得很呢,这样子的东西,我们实在弄不来!怕赚不了这钱呢——就烦请你们另寻他处哦?” 龙上山说道。 银风竹也过来了,银伯很同意老龙的话。 他们都有不想接这样生意的意思。 银、龙两人均对蛇有一种很深的厌恶之情,他们觉得,攸喜公子也应是这样的。 再说,这“喜龙烤摊”刚刚弄起还没开张呢,如何能这样不务正业。 “这……” 见一幅老掌柜风采的银风竹也出来如此表态,梅山的蛇老六和蜈老七不免有些失望。他们本来想说,就按照鱼干那样的燔烤方法就可以了,解剖清理的事情么,他们自己会动手的。 蛇六把手上的花蛇递给老七,然后他又从一个包袱里抓出了一把同样的东西。 哇塞,老六硕大的手指缝里,漏出了十数条被他刚刚玩死了的长虫,有金环蛇、有银环蛇、有乌梢蛇、有竹叶青……这些看着很碜人的东西,就是他们用来制作所谓“溜条”的原材料了。 在他们看来,刚刚玩坏的蛇类,剥皮清洗后用来现烤,那是最为新鲜的美食了。 他们原先是计划到“蓝火”那里去的。那边熟门熟路,那里的伙计们也很乐意接待他们,对于这种特殊的溜条业务,也很熟稔。 不过呢,今儿眼前突现一个新的烤摊,委实是一种意想不到的事情。蛇六和蜈七与猪老三一样,都很有喜新厌旧的性格,因此哥俩首先一起想到的是:这两个烤摊做溜条的手法和风味,是否不一样! 探索全新的体验,是他们最为乐意的事情。 只是,这个“喜龙烧烤”的老掌柜出人意料地拒绝了他们送上门去的生意,这让他们很觉扫兴,悻悻然地不再说话。 他们不知道,喜龙烤摊的少掌柜,在与黑陶的眼神相触之后,就决定把这个稀奇活儿接下来了。虽然,老掌柜对于小主于此事上的判断是对的。 …… “老板,老板,你们这盐包,真的是每人都赠送一包的吗?” 跟银风竹说话的猪三长唇大耳,扫帚眉毛,眼露异样的光华,长相一如其名,看起来显得十分凶恶,但话语却是异常的温和有礼。此时他的手中,此时总共捧着烤摊上发给的七包当做赠品的盐巴。 虽然见多识广,老银还是被这猪三汉子的自来熟弄得后退了半步。 “猪三!你这不是多此一问么!大耳朵遮住了耳孔没听见,难道眼睛也被挡住了看不见?这摊里的人,老少上下都在卖力地用这盐巴招徕客人哩……” “呼噜噜,羊老四,你又来!我不过是这样一说,仔细问过了掌柜的,才好放心收起来么。要不,以后人家说起我们梅山兄弟贪图便宜的话语,可不坏了声名?” “不是我顶你!猪三你本来就是爱图小利……” “……呼噜噜……” “呼噜噜……你真是气死我了!还说不是顶我!:你个羊四,总是不需要你多嘴的时候多嘴!滚你的犊子去吧!” 羊四先愣了一下,而后照样地洋洋自得,他觉得老三被杠得起火了的时候,那神情很好玩,于是更疯狂了些: “你个憨老三,平日里假装温柔,一说中了你的要害,就丢出来一幅死凶相……” 此时的猪三气呼呼的,恨不得把老四给顶翻在地,再用他的大屁股压坐一压坐。 羊四熟悉兄弟的性情,一边后逃一边继续挑衅: “一对猪眼睛长得那么大,也分不清谁是大掌柜,谁是二掌柜——让我来告诉你吧,这位小公子,呃,他才是这里说一不二的人,好不好!” “……” 听羊四后面这一说,猪三停下了追赶的脚步,扬起了他的两列农眉,瞟起征询的目光,在攸喜和银风竹的身上来回地转。 …… 小喜嘻嘻然,未置可否。 老银稳重如故,也同样未就梅山老四的这话做出具体的反应。 …… “那四哥,你说说看,你又是怎样断定出来这小公子才是这“喜龙烤摊”当家掌柜的呢?” 一个尖嘴大耳的汉子走拢了过来,他接过来话头,对着羊四进行反问。他是梅山的狗五。 可是,令小喜十分奇怪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攸喜自家的花花狗儿,竟已温驯地躺在他的怀抱里了。好像这初二就是他豢养的宠物一样。 老五见攸喜这样看他,知道他在疑惑,于是向他抛一个媚眼,表示出“我知道这花儿狗子是你们家的,我就暂时跟他玩玩”的意思。 …… “哈哈,老五,人人都说你聪明,这回怎么还这样眼拙!你难道没看见他们的招牌么?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符,其中一个‘喜’字,可不正是这位小喜公子的名号?” …… “还真是高见!” 听闻此言之后,攸喜内心不由得微微一震。 这几位梅山的来客,有些意思。 让他们来做“喜龙烤摊”推广大使,再好不过。 因此,少年不吝给出了梅山客人想要的态度。 银风竹看了看小主,瞬间也变得慷慨大放起来,吩咐大家: “热情招待,客人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有作不了决的,就先问公子,一切他说了算数!” 蛇六和蜈七听过此话,把准备离开“喜龙”而去“蓝火”制“溜条”的打算压制了下去。 说实话,除了猪三哥,他们两个今天也很想就在此处捣弄他们的最爱。 “咦,爱抬杠的四哥,这一回,你怎么忽然间变得这样聪明?” “哦,老六,看你这话说的!听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我平常与大家抬抬杠子,就不配聪明了么?” “.…..” “四哥确实聪明!竟然能从招牌上判断出来谁是这里的大掌柜!” 蜈七十分真诚地恭维道。 “错!老七,你错了!你夸错了!” “我错了?” 自己的毫无虚假的真诚,换来的是一个断然的否定,梅山老七一脸懵圈。 “是的,你错了!” “因为做出这一判断的,不是我,而是我们的猿老大!” “……” “是我过去跟他说起你们要在这里弄溜条的时候,他跟我说了这事的!” “看你这关子卖的!” “咳咳!猿老大他人呢?怎么没有看见他了?” “呶——他正在安慰牛二呢。” “二哥又怎么啦?” “还不是因为芭芭姐要与他闹分手闹的么!正不开心呢!” “.…..” 他们的对话,又把攸喜的目光引到了另外一边。 好家伙,那个被人称作猿老大的汉子,已经拉着牛老二,在喜龙烤摊的地盘上选定了一处席位,正一边啃着烤摊上刚刚出炉的一尾烤咸鱼干,一边絮絮叨叨地和兄弟谈着推心置腹的话语。说到高兴处,猿大还捧起一大陶碗的茶水来喝。那个失恋的牛二爷,也在兄弟的劝说下灌下去几碗同样的饮料,他的心情,也看得见地好转起来。没错,那就是攸喜和龙上山他们从东山上弄回的聚龙茶外加一点花干泡制的饮料,小黑哥按照攸喜的意思,亲手给他们献上去的。 看那哥俩的样子,因为这几碗调节了情绪的水泡花茶,似乎对这个新开的喜龙烤摊很赞赏呢。 “羊老四!你也别老发羊癫疯了,累了就安静些!其他兄弟也都别争执了,赶庙会么,图的就是快乐开心!这一次,我们就在这个摊子上舒心舒心,大家随心随性……” 猿老大说道。 第五十九章 美食家 梅山客人在喜龙烤摊上安顿下来。 梅山客人很重要,这不仅仅是他们是“喜龙”的第一波客人,还因为这伙人中,有一位有名的美食家。 这名美食家对于某道食物的评价,能够产生一种奇怪的效应:凡被他认真赞过的美食,都能够得到一种很好的口碑,而后口口相传,在人群中风靡起来;当然,被他差评的食物,就一定是黯淡无光,被人嫌弃的。但是,除了赶会的日子,梅山兄弟并不常来龙方一带,同时,他们也不是寻常的民人,所以,切身有关的人们,总是怀着不同的心情,看待他们不期而然的莅临。 “只要好吃,不要担心我们兄弟的销量!” 梅山客中一位大腹便便的汉子说道,他是猪三。 接活了,喜龙烤摊临时组成的帮工们于是分工合作。上茶的上茶,配料的配料,烤制的烤制,就连龙洗河也被动员加入进来,在其间忙碌着。因为有利可图,小龙被龙婆子逼了来打帮,虽然是被逼,但这一回,他分外显得乐于为客人服务的样子,这个桀骜的年轻人,在梅山兄弟的面前,屁颠屁颠地跑前跑后。 黑陶本就是个干活的能手,倒弄猎物,那是不在话下的,他看过蛇六和蜈七两位梅山客的几手示范后,咧嘴而笑。他拍拍胸脯,很有把握地把客人手中余下的活儿全都揽了过来。几十条将死不死的长虫,被他一条一条“哗啦啦”地扒拉开了,那些被扯下皮肤的玩意儿挣扎着扭曲几下,都在他的小铜刀下刮剖得干干净净。 映照着灯光,能看到灿烂的笑容习惯性地堆布在小黑哥黝黑的脸上,劳作中,他的额箍上的铜铃“叮铃”作响。流水般的动作越来越快,刀具在他的手里翻纷飞舞。因为打猎,山货水货平常可都弄得不少,蛇这种东西,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只不过没有梅山客他们那般夸张奇异罢了。 小黑哥那只常用的小陶碗也放在旁边,里面盛着从这些东西身上摘下的胆囊。蛇胆于梅山兄弟来说是顶平常的东西,见多了都有些厌倦了,当然随便由人处置。开始,攸喜看见,黑陶象摘豆子般地先顺手摘了一枚蛇胆,准备吞吃了,抬眼看见小主就在旁边好奇地瞅着,就把那物递了过来让他。这种情形,在聚龙城也是有过的,不过少年除了偶尔硬着头皮来那么一回,大多时候都是直接推辞的。小喜于是笑嘻嘻地摆摆手,表示不要。小黑见小公子拒绝,也不以为意,仰起头自把它扔进了嘴里。接着,又挑摘了两个吃了。其他的,他就扬手丢入到草丛。嗯,有些暴殄天物呢,小喜眼里过意不去,觉得那是浪费,就让小黑哥优选一些,都放到那个陶碗里盛起来,快有一碗之多。 那些碜人的长虫,有些是被蛇六他们玩得快要坏了的,有些则是还在处在半冬眠状态中,这些长虫,都按梅山兄弟的要求,剥去蛇皮,除去内脏,用山泉水洗得干干净净不留秽迹,白花花的一条条被送到炉火上面,很快就变了颜色弯曲起来。 这就是梅山客人口中所谓的“溜条”了。 这些炙烤得外焦里嫩的溜条,在被涂抹上江邑的雪盐、动物的油脂和攸喜他们临创的酱汁配料后,一一呈现在了梅山兄弟的面前。这些奇怪的客人,没有一个不爱吃的,人人都用两手去抓一卷,张开嘴巴左右开弓。 看来烤得还好。 “这不就是没有加放辣椒的腊条么!” 看到客人们吃得不亦乐乎的神情,很让攸喜想起来那遥远世界的一种小零食。 “辣条——腊条!哈哈……” 少年在天马行空的浮想中,又想起来金浦大人的“辣子粉”,期盼着司市官大人能说话算数,真的把他所承诺的东西,会尽早给自己送来。当然,如果能够从他那里知晓这种于己来说虽曾平常、现今却极稀罕的物儿的来源和来历的话,那是最好不过。 少年的内心里,生出一股尽快与金浦大人交往走近的期待。 日头完全落到山的那边去了,夜幕被各种火燎与灯烛的光芒撑起来,宏大的幕顶上有数颗星星挂在那里,眼睛一眨一眨地看向这方土地。 “文灼姐姐她们,现在应该快到这边来了吧?” 看着天上的星星,小喜心里叨念着美丽的龙国公主,灵魂深处却还摇曳着另一个靓影。 “诶,小孩,这小孩!快别发愣了!你们这里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麻利点,都帮我们统统送上来,我们认真品品!兄弟们有事,快快吃完,还赶时间忙去!” 这是梅山兄弟的猿大的声音在催促。 龙洗河不知何时走开了,看到摊位上还有一个更小孩子游手好闲的样子,他就使唤起来,也不管自己刚才还从招牌入手做出这娃应是这摊摊主的判断。 猿大自诩为美食家,对经历其口的好食物,他都免不了评头论足一番,这是他的一大个性。他也确是一个美食家,被他中肯郑重评价的食物,都很到位。细说起来,蓝火烧烤的成功推广,不能抹杀他的一份功劳。 其人取名猿大,真是一点儿也没有错的,言行举止,身材面貌,确实都透出浓浓的猿气猴味。猿大嘴刁爱好美食,也极喜欢水果。由于现在还是春天,不是旺产水果的季节,他只得弄些素物来代替。他之所以催促攸喜,是因为这里攸喜最闲,与刚才殷勤的龙洗河比起来,很让他感觉刺眼。作为在梅山上发号施令惯了的老大,不由得不使唤一下这个孩子。管你是谁,小摊主也不是什么很高攀的身份地位。可是,少年虽然应命,两趟却都不得要领,猿大按耐不住,只得自己起身迈金步走到炉火前去,把那才燔烤得半熟的蚕豆连着烧焦了的苗叶捧了几捧回来。他剥开豆荚,一粒连着一粒地往着阔嘴里丢。他虽则贵为诸位兄弟的领袖,脾性有时候很是猴急。 “一般,一般!” 猿大两手抛着还很滚烫的蚕豆,吹一吹吃了几颗,半生不熟的不太有意味,就丢给了兄弟们。 “把这溜条收起来吧,烦死了!”。 所谓溜条,不过是梅山兄弟在喜龙烤摊上用餐的前奏而已,这是他们在山中习惯了打零嘴的东西,并不需要多吃;现在胃口打开之后,兄弟们开始食用喜龙烤摊出产的制品,余下的那些烤蛇干,老大催促老六他们,让打包收起来。 焦蒜头,灰芋艿,烤韭菜……等等,嗯,还有被烘培得软软的青菜,这些过了明火的食物,源源不断地送到他们的面前。 “这味道,还算不错的!”猿大的闲评很能代表大家的意见,于是喜龙烤摊的烧烤销量,瞬间大增。 人手有些紧张,小喜此时代替龙洗河充当了一个全职跑堂。当然,主打给客人献上的,还是那些烤得酥脆的咸鱼干。烤鱼干咬在嘴里嘎嘣脆,牙槽一磨,连鱼刺都化成齑粉。比起那常吃的溜条来,这酥脆的烤鱼干,才更显出一种美妙味和新鲜感。 十分搭配的是,还有所谓的“聚龙花茶”这样的饮料,来陪送这些很有滋味的食物落下肚去,很是调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刚柔互济之意味。 “虽是寻常吃物,如此搭配起来,倒还很有意思!勉强算得上是一道好食品了!” 评议中颇有认真和中肯。猿大到底是个有名的美食家,随着他的这句置评,站在摊外等待这一意见的几位客人,也果断留下用食。 喜龙的生意有点忙碌起来。 …… 有茶水做饮,本来闹着要喝酒的牛二,也冲淡了那样一种执念。 酒其实有一点,那是“蓝火”那边特意巴巴地给他们送过来的。酒不多,意情却很盛,梅山客人把酒留下,大家均分着饮了一些。蓝火无非是借赠酒的由头,过来提醒梅山兄弟快快去那边赐顾生意罢了。梅山七兄弟本就是蓝火的老主顾,他们也有一半奔着蓝火而来的意思,只是“喜龙”一出,横生了枝节。 蓝火的伙计头目,很觉得喜龙这边挡住了自己的财路。他们在这集会上特意预留了一个节目,等着梅山兄弟到来后开启的。 “请诸位兄弟在这边略坐一坐后,就到我们蓝火那边去!” 然而,梅山兄弟笑纳了蓝火的赠酒后,并没有动身。 蓝火送酒,目的性很强,也很直白。见梅山老主顾还没有响应,不很甘心,派人三番五次的来相催。 “我们吃他们一点子酒,他们就美想着又能推介出一个畅销品了!” 猪老三只想捡他人的好处,想到别人反过来要在他们身上弄便宜,心中愤愤不平。 “别再来烦人,不然捶你们一顿!” 牛老二嫌被搅得心烦,牛脾气发作,坐在那里气呼呼地叫道。 “本想过来的,改天吧!兄弟们赶会久了,有些累,懒得挪步,垫饱肚子后就有他事要忙去,这次,就不过你们那边去了!代我问候你们几位老板好!” 猿大说道。毕竟是老大,虽然猴脾气,但也很懂人情世故的。 猿大发过这样一句话后,牛二就站起来把蓝火那边的伙计往他们的摊铺方向推了几推。看到梅山牛二动了气,蓝火的伙计无可奈何,只得悻悻而归。 茶与酒的比斗,在梅山兄弟这里,茶第一次占了上风。自然,这也可以看作是“喜龙”与“蓝火”两个烤摊的一次争锋。 第六十章 小帮工 梅山客人的光顾带起了一阵风,喜龙这里渐渐有了一些其他的食客。到后面,竟然有些忙不过来。大家加快了手脚,连小喜也不得不成了其中一个主要的劳作帮手。 梅山兄弟的食量确实大,一下子就把喜龙的工作推入到忙碌的境地。不过这样也好,摊子一挺过这段瓶颈关卡,对于后面其他客人的应接,就更从容起来,仿佛这摊铺已经存在很久了,并不是今天才突然开张似的。当然,这其中的操盘与运作,离不开攸喜背后的亲自参与。 外行看热闹,对于小喜这个孩子家,不明就里的人,看到的还是他卖力做工的身影。毕竟,年代所限,庙会上童工的身影,还是随处可见的。 攸喜蹲下来,把一捧捧咸鱼干从竹筐里弄到装水的大陶器里清洗,然后捞起来,涂撒上酱汁调料。沾了水的鱼干,调料也能更容易地吸附。江邑不缺盐,为了便于长久保存,鱼在腌渍的时候加盐加得极为充分。如此咸鱼,偶尔品吃一下还可,要当做烧烤的食物,希图客人们大肆购食,则必须洗淡一些才好。虽是山上,幸喜取水方便,一处山泉形成的小池就在附近不远之处,水,由木桶从那处汲来。 龙洗河由他老子吩咐,做那汲水的工作。 …… “喜狗,你也在这里做工赚钱吗?” 一个熟悉且老气的童声忽然在耳边响起。 攸喜抬头一看,看见了乌鸦嘴和河蜒精,发声说话的那人是乌鸦,他们两个都是攸喜准备去书坊买《天鼋练气》的那日认识的,不知道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孩童之间天然熟识,纵有奇异灵魂的攸小喜也不例外,何况他们几个结识之后还有约定呢。有着双重童心的少年立刻撂下了手中的活儿,笑嘻嘻站起身来,殷勤热烈地相迎两位乍到的小玩伴。 “小乌,小河,你们也赶会来了?”小喜欣喜地问候。 其实,就算他们出现,攸喜也还想特意去找他们一趟呢——如果有时间的话。 “偏你来得,我们就来不得?”乌鸦撇撇嘴,人模狗样地应道。相比而言,河蜒精略显得有些拘谨,他与小喜轻打招呼过后,静默在一旁观察,并不多言,只是时尔玩踩着脚下的两只破草鞋。 “前头没有见着你们哦?”此前,小喜在庙会里确实没有看见他们的身影,只好这样问。 “——嗯呢,我们也没见着你呀,喜狗!我们这几日,白天都在这姑子山的山腰间打转——还是在放牛的!不过这多天的晚会——我们都有来的!”河蜒精这回主动地接话,有些扭捏的道,映衬着火光的脸色有些腼腆害羞的模样。 “土狗呢?他没和你们在一起吗?”攸喜想起来这些小伙伴们中的另一个,于是随口而问。 “土狗虫么——他害着病哩,这段时间躺尸在家,连活也不用干的!”乌鸦嘴不以为然地答了一句,话语里却透露出一股对人家不用干活的羡慕。 …… 庙会的正日虽然只有三天,但是加上前头与收尾,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会实际上总能拖上十天半月的,所以小河说他们这几日的晚会都有来的,小喜忙于他事,攘攘人海中未能发现他们实属正常。 虽然庙会胜过一切,包括尚不忙碌的春耕,但此间附近的小孩们想要赶会,大多都被大人们卡着到晚上才放了而来,这,不仅因为多数人家珍惜白昼的农时,更似乎是一种当地的俗尚。当然,在孩子们的眼中,晚间出来赶会也很好玩,甚至还更令人觉得尽兴。 “我们赶会,可不是纯粹地玩儿哦!我们本家族伯在会上做生意,我和河蜒精都在那儿打帮工干赚零花钱!族伯让我们来买烤串,因为他听说,这边今日新开了一家烧烤铺子,很有意思,吩咐我们来买些回去做晚食——喜狗你嘞?——你是怎么弄到这么一个临时工的?你的报酬有没有一升豆子呢?”小乌人小话多,说出的话倒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他那少年老成的样子,很让小喜对他既嫌恶又喜爱。 这个乌鸦嘴,在这里意外碰见小喜,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兴奋,不由自主地就嘎啦嘎啦起来。他与河蜒精他们,上半天要放牧,下半日才得有时间真正地混迹于庙会。虽然他们置身于集会的晚间,大部分的时候都要埋头干活,想要脱开身来畅玩的机会不多——所以此前没有见着攸喜也很正常——但是小孩的快乐总是很简单的,能见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如过江之鲫般在面前游过,也是倍感有趣,今天,多日不见的新识玩伴,在人群中被其意外撞个满怀,且彼此之间还有一个需要更新诉说的秘密,怎么能掩饰得住那种溢于言表的开心呢! 几个孩子放纵天性,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暂时忘记工作的使命。 小河与小乌属于同一大家之族,他们的临时雇主族伯大人,与他们也算是同一本家,因为各有所需,两个小孩的双亲,就与这位本家族伯议定,说好几天一共每人几升豆子作酬,让孩子晚上前来会上打帮工,吃和住都随同一起。族伯这边,白天应酬得过来,晚上却很需要帮手,同意这个商议,还让孩子们把牛赶带上山间来放牧。如此一来,既满足了孩子赶会的愿望,又不耽搁家里本来的活儿,还能在族伯这里不误事地打帮工赚些酬劳。帮工期间,两个孩子无需操心他们的行住和吃用,这,是很让其他相识的玩伴羡慕的。 其中,最为艳慕他们的,要算是与两人玩得近的土狗儿了。土狗一家与小乌他们,血脉关系也是不远,但只能算是相同一宗了。同宗同族的,加上小孩的关系,大人间难免多所交集,土狗的父母知晓自家孩子的心事,本来也曾腆着脸向那位雇佣了小乌他们的同宗兄弟讨个情,央其把自家的孩子也一同要了去——不为报酬,只图孩子没有失落,但是,但是孩子竟然害病了,而且害得还不轻…… “你问工酬吗?这个没有哦。”小喜听了小乌问他工薪酬劳的话,嘻嘻然地答说。 “哦,我们都有两升豆子的耶!庙会快要结束了,不然,我让小河回去说说,也把你也要了过去——就顶土狗虫的缺!明年庙会你还来吗?明年帮你说说,肯定没有问题的,你说是不是,阿蜒?”小乌拍拍自己的小胸脯,一副颇有说话算数的样子。 河蜒精听了乌鸦嘴对自己亲切的称谓,使劲地点头。族伯在血缘上跟自己更近一丢丢,但小乌在他哥哥大乌那里很说得上话的,所以自己也不从年龄上看轻去,对小乌很是友好尊重。不过,他觉得乌鸦这张嘴还是很油滑的,土狗归土狗,喜狗归喜狗,这种有酬劳的工作,也不是说来就来说替就能替的……至于明年,那就遥远的很了…… …… 梅山兄弟越吃越欢。喜龙烤摊上的“酥脆烤咸鱼干”和“聚龙泡水花茶”两款绝妙相配的产品,已然获得猿大的点赞加持。经由猿大带着六位兄弟一半自然一半刻意地推助,这两种美食,就像姑子山庙会中蓦然升起的新星,勾起了醉心于吃食的人们注意。这些热衷于美食尝鲜的吃货们,当然包括适才那位打发小乌和阿蜒前来打听虚实的屠夫族伯。 攸喜的烤摊,又较前头忙碌许多。少年只得暂时忍住了本来想说的关于“豆芽”的话题,他喊来银伯,给两位牧童结算了他们刚刚买卖烤串的账目,催发了他们: “等空了我来找你们!” 龙洗河显得有些心事,他懒懒散散地用木桶从泉池打了几桶水后,就寻一块大白石头坐了下来。刚才,小龙眼见着小易物和两个突然冒出的毛孩子在那里说些没有意思的话,就很是鄙视。等到龙父告诉他,这个新烤摊上的两样产品,借助梅山兄弟的名人效应,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推广,他忽然就无来由地在心中愤愤不已: “爹啊,你不觉得,这小易物烤摊的生意,是借了我们的光吗!” 小龙这样想着,把目光投向正在用食的梅山兄弟,扫射一会后,最终定格在梅山老大的身上,眼睛里流露出几丝不为人所觉察的意味,挤压在心底的埋怨也不自然地流了出来: “老爹,老爹,你怎么这样偏心眼!难道在你眼中,亲儿子这么不堪,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小易物?” “银师傅呀银师傅,我看你跟我爹也是一路货色——我还曾想,既然我的父亲那般二心对待我和你家的公子,你老就该平衡平衡,对我们反一反的么!谁知……咳,都说你误食了灵力散伤了修武的经络,我看你老的心眼也伤着了的嘞,那么没有眼力!” “老娘你也真是的!别人说你多么疼我,我可看出来了,只要把我和爹爹同放在一起的时候,老爹永远是第一的!” …… 想至此,龙洗河的脸颊上忽然有了两道泪痕,他用手轻轻地擦一擦,再一次向着心中的偶像瞟了过去。 梅山猿大刚好目光也转向这边,四目相触,彼此的目光就纠缠了片息。随着猿大的轻然一点首,年轻人止不住地内心狂喜。 第六十一章 梅山老祖 初二温驯地躺在梅山老五的怀里,似乎这老五才是它说一不二的主人。攸喜几次吹口哨去唤它、挑逗它,也不能勾起那花花狗儿的一丝儿的青睐,仿佛攸喜于它就是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事情就是这么魔幻,攸喜几乎气得就要跳脚。他真想那把弹弓在手,向那狗头弹一石子过去。 “或者吓它一吓也好!”可惜,那弹弓拉在庙司的住处没有带出来!攸喜摸摸口袋,心里如此自语。 “或者,是因为梅山老五身上的那种魔性构筑了一种气场,是这气场,让初二受到了迷幻的束缚?”攸小喜心里嘀咕。在他眼里,初二是很有灵性的一只犬类了,他不信这畜牲会无缘无故就突然变得如此忘本。十有八九,是被施加了什么在身上。如此想着,少年就把关注的重心转移在了抱它的那个梅山汉子上面。 只见狗五曲着他的右手指,如篦一样很来回地轻捋着初二身上的狗毛;左手却半握在狗脖子上,用力很是恰到好处:狗子舒适,却又挣扎不得!不过,他的一对眼珠子左转右动着,似乎对那狗儿持续地射出一束魔性中隐约有些邪恶的光。 攸喜忽然觉着,初二是被那位怪人控制住了。 …… “五弟,你不会又想要吃一顿狗肉了吧?” 知弟者,莫如长兄也!听闻猿大抛来的一句,狗五唯有嘿然以对。 但是,这猿大的话传到小喜的耳朵里,少年的耳朵就“咯吱”了一下,让他心中紧紧地一愣。 估计得出,硬碰硬的话,此时此地,应当没有谁是梅山客的对手。 想着刚才那些被蛇六他们整成“溜条”的东西,攸喜好像看见了这只狗子已被剥皮的凄惨下场。 不知何时,他的小手里,已撺着几颗浑圆的小石子。 …… 梅山七兄弟,都是梅山老祖收养的战争遗孤,他们成长在梅国的梅山中。梅山老祖是一位世外高人,教人修行的方法别出心裁,与众不同。一日,正是祸结兵连的期间,他老人家玩闹累了,在梅峰上休息、观看北斗星辰,掐指一算,觉得有一个天数,于是就连夜下山,去往到东方大陆的几处战场,从残垣断壁之处的死人堆里,扒拉出来七个还未断气的婴孩,弄了回来。而后,为教养这捡回的七个战争孤儿,老祖做了一个长时间不曾下山的计划。 他把孩子们安顿在山上,按照设想,分别安排和营造给每人一种各自不同的生活环境,并且,指导和逼迫着这些孩子在那些一一按照自己设定的不同环境中成长、修习和练功。 易星世界,有三种心性:魔魅、玄真和平正;在一颗易心中,这三种心性各有不同成份的占比。当时,梅山老祖的易心,根据灵玉之阵的反馈测试,魔魅之性的成份超越了其他两者,占据了易心的统治地位,因此,可以说,他老是具有一颗魔魅之心的世外高人。魔魅之心唯我独尊、志在利欲,梅山老祖彼时,有一种要验证自己关于修练判断的强烈意求,于是才有了开始去收养孩子、以及后来让孩子在山中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成长的迥异举措。 二三十载过去,孩子们的成长历程,有许多是符合他老的判断的,有些则不符合。只是,因为碰着了一个巧合的机缘,老祖的易心,又让玄真的心性压过了魔魅的心性,于是,他老人家的易心,就由魔魅变为玄真,原来“唯我独尊”和“欲利”的心气也转向了“自然无我”和“修真”的方向。他老给那些已经长大成材了的徒孙们略作指导安排后,就抖落了过往的尘土,飘然离开了梅山,再未现身。自此,梅山上的一切,改为猿大和他的六位兄弟做主,兄弟间有争执不下的,则猿大有最后的决定权。 梅山兄弟的长幼之序原本相差无几,但不可考,于是老祖根据他们一段时期的修为情况来排了座次;而他们兄弟各自的名号,则是由老祖所呼取而成的,也是根源于七人各自修炼学习的对象而来的。梅山多猿猴、长蛇和蜈蚣,猪、牛、羊、狗之类也极好饲养养牧,因此,入山几十载: 被唤作猿大的,他主要的生活和劳作内容,是照看和管理梅山上的猿猴。 被唤作牛二的,他主要的生活和劳作内容,是照看和放牧梅山上的牛群。 被唤作猪三的,他主要的生活和劳作内容,是照看和饲养梅山上的猪猡。 被唤作羊四的,他主要的生活和劳作内容,是照看和牧养梅山上的羊群。 被唤作狗五的,他主要的生活和劳作内容,是照看和饲养梅山上的犬类。 被唤作蛇六的,他主要的生活和劳作内容,是管理和处置梅山上的蛇类。 被唤作蜈七的,他主要的生活和劳作内容,是管理和处置梅山上的蜈蚣。 当时老祖规定,这些归由七个孩子们各自管理照看或豢养处置的虫兽,也是他们各自学习的对象和师尊。这,也是七位异性兄弟称呼他老人家为“老祖”而非“师父”的原因了。 与其说,收养这七位异性兄弟是出自于梅山老祖心中的善念,不如说更多地是出于他老人家的一种好奇与实验之心。在梅山老祖严厉的监管和逼迫下,这七个战场上拾回的孤儿,都学得了一身不同凡响的奇异本领,成长中也成为了亲如一家的兄弟。他们苑囿在山中,劳作几十年如一日,修炼也是几十年如一日,大家的心性,也逐渐魔魅起来,一如老祖转向“修真”前的那样。 魔魅心性,利欲熏心和唯我独尊是其一大特性,因此就难免妖孽狂悖;所以,在以这样一种心性为主的易心驱使下,做出一些伤天害理或者不可理喻的勾当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好在,在这七位的易心中,“魔魅”心性约略过半而已,因此,他们有时候还能够收敛自己的行止,从而间或地混迹于以“平正”心性为主的“平”界世俗生活,也都还可接受。 光从武修的功夫本领上来说: 猿大练就了一身具有猿猴特色的本领。 牛二练就了一身具有牛类特色的本领。 猪三练就了一身具有猪猡特色的本领。 羊四练就了一身具有羊类特色的本领。 狗五练就了一身具有狗类特色的本领。 蛇六练就了一身具有蛇类特色的功夫。 蜈七练就了一身具有蜈蚣特色的功夫。 同时,他们的相貌性格与言谈举止,也多所与各自的事业紧密相关,变化得与他们日夜所修习的动物很是相似。因而也就不难理解人们背后也称呼他们为“梅山七怪”,老祖按这些来给他们取名号,其实这也是很贴切的。老祖说: “我不是你们的师傅!你们的师傅,就是你们整日看管的那些家伙!” 自从在梅山上摆了一个擂台按照本领功夫的高低序了座次后,兄弟们的长幼之序却不再变化了。当然,除了猿大和牛二两人的武修和灵力境界一直稳定地处在自己的次序上外,其他兄弟是常常有所升降变化的。但是梅山老祖去后,梅山上的一切交给了七位兄弟,兄弟恰恰,这种为祖师爷所见证的人伦关系则更加的牢固。 梅山七兄弟到底是跟随过高人,并在高人的指导下走上了一条非常的独特修炼之路的,所以,他们兄弟的武修灵力,相对其他大多数修炼者而言,在更短的时间内跃上了极为令人恐怖的境界,而在这种灵力的加持下,越发巩固了他们梅山在于易林江湖中的地位和传说。尤其是猿大,到底是梅山中整日与聪明动物打交道的修炼者,他的智慧超伦,不但让自己的武修灵力修炼至第一,其他许多方面也足以让他在诸兄弟间稳居首席,统帅群杰。 猿大的灵力,已然是八重白芒之境,距离最高的彩芒境界,只有一阶之遥。不过他知道,这一阶之距看起来虽近,实则上是两境天地呢,光死守在武修的领域上为灵力而灵力的话,恐怕是万难突破的,所以,这个有着猴腮脸的奇伟汉子,暂把武修上的事情丢一丢,转足其他的事业。确实,人生在世,道艺三千,任何人都几乎不可能仅限足于一艺一域,虽说精力有限,相对较好的高阶易修,总是有同存而立的客观存在。事实上,除了武修之外,猿大确在其他一些方面和领域中取得不错的进步,但是,这些都不去表述。单论他于美食之上开拓出来的事业,就足以让其在易林江湖中能很长久地保持一种很是强健的风头。 猿大本就天性聪慧,加以他在梅山特殊的修炼过程中得到的培养和进步,行事为人都表现得极为优异,卓然鹤立于兄弟之间。他在貌似停止了对于九重彩芒灵力的疯狂执着追求之后,突然开始痴迷于美食之事,并且,在品尝、制作和追寻美食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一种由其点赞一道美味食品,这道食品就能在民人中流行、风靡起来的本领和效应。当然,他的这种点评,必须是基于中肯的态度和客观的事实基础之上的。实际上,蓝火烤摊之所以目前能够如此红火,与经他之口一赞而红从而大推特推的几样食品,不无关系。 梅山其他六位兄弟,活脱脱的也都是一群吃货,在此种方面也委实天赋异禀,只不过,猿大能够稍领风气一步之先而已;他们既然以猿大为意见领袖,又都兄弟情深,加上他们个个并非普通凡人的身份,自然让猿大的美食点评,成为大家一种共同的美食推广事业,并且蔚成风候。因此,梅山兄弟在他事之外,颇多此种业务的应酬与奔走;而他们的声名,在他们所到之处,着实刮起一阵风潮,迷倒一些崇拜者。 梅山兄弟虽则在“喜龙”这里用餐很不计较时间——这与他们一时的心境有关——但他们此出行程紧凑,不能在庙会多所逗留,因此,原先计划准备挥霍在“蓝火”那边的时间,已经花光了。兄弟们按照老大的意思,今晚就要开步,向着虎方方向进发。 途中,有几处坊肆需要去一去。请柬已经收下,人家所郑重推介的几样菜肴,不能不去品鉴。这都还是其次,重要的是,虎方的事更急,虎侯已经在心中言明必须到达的日子。 “老五不是嘴馋了,而是心痒了!这条花花狗儿,无非稍微比其他狗子多一点灵气而已,它就那么能激起你的斗气?真是贱性!也罢,随他去吧,路上多一点狗肉脯子,也不是什么坏事!”猿大看一看狗五对于初二的逐渐加码的迷惑性动作,知道这是有些灵性的狗子,下一步将要面临的什么样的命运。“看看那一盘盘被大家消化掉了的蛇干吧,见怪不怪!” “反倒牛二是个麻烦!”猿大估算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看一看十分英雄气短的牛二弟,知道如果二弟的牛脾气不化开去,日期的延误可不是论天而论的。 牛二为情所困,今日尤其犯二! “有了!”猿大摸了摸身上的力灵之玉,想到了一个招儿。 第六十二章 小龙的心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梅山兄弟魔魅心性,平凡世俗界中少见者多以之为“怪”,所以,也有背后称之为“梅山七怪”的,他们实属魔界人士。但是,魔魅界、平凡世俗界和玄真界,三种群界的交流并非隔绝不通,相反,它们之间有机而神奇的互动,正好构成了一个多彩而曼妙的易星易林世界。 如果把这个易星的易林世界比做一个纺锤体,那么,纺锤中间占据着绝大多数主体部分的具有平正之心的易者,则构成了易星的平俗世界,而纺体两端的少数具有魔魅心性和玄真心性的易者,则分别代表了魔界和玄界。梅邑的梅山是名声在外的,所以同道中人不乏它的崇拜钦慕者。虽然崇慕者不少,但是梅山兄弟恪守老祖的遗制,潜心山中致志修炼,下得山去兄弟间也颇能自得其乐,与他人他界,除了必要的交流和交道之外,修炼与进取方面是无需别人掺和的,因此也就没有招人纳员。 在那些崇拜者中,有一位并非魔界的年轻人,他就是聚龙城的青春少年龙洗河。当然,在诸位梅山兄弟中,这位小迷弟最为崇拜的,当属猿老大无疑了。 小龙打死也不能相信,以前只能在内心里神叨一下的超级偶像,今日竟然会有零距离接触到的机会!这,有一说一,实在是拜小易物他们捣腾出来的“喜龙”烤摊所赐的。 龙洗河北父亲驱使到喜龙这里的打帮工作,也非只是到水池边去汲水啦。这摊子,好歹也挂着了银风竹等人的名头,银师傅他是认的,因此,在这里短暂的打帮活儿,也不全是不甘和被动的。年轻人心思敏捷,所遇正是所求,于是眼里有活,诸如端茶送水之类的全不在话下,这让那个老爹看了很觉欣慰。借着在此份便利,龙洗河短时间内三番五次地给梅山客人献上热烈的殷勤,或明或暗地向人家表白自己钦慕和追随之意。 诶,这些梅山杰士的传说,自己是听过不少,父亲也很跟他讲过一些。 万千易修之中,有三百六十彖行修,六十四彖正修,八彖大修;八彖大修之中,又有两彖仪修;两仪之修,左彖为文,右彖为武,那是教宗最为器重的两彖修为了;而武修里最为核心的要素之一,乃是武修灵力!梅山兄弟的灵力境界,实在是太高了,远远超越了小龙所有曾经接触过的人!梅山七兄弟中,武修灵力的境界,又尤以猿大为最高,在小龙眼里那简直是神话般一样的存在! 讨厌!那个从攸方亡命而来的小易物,又在自己面前晃悠! 这破孩子,似乎对他此时内心的动机有所觉察? 此时此刻,龙洗河不屑于要和这孩子对目,忙把眼神收回另放别处。这个名叫“攸喜”的小子,确算是他龙洗河目前最为嫌恶的人了。 “追溯起来,这小易物实际就是一个商族的余孽!”龙洗河有时候对人这样说道。 这个屁孩子,年纪比自己小,两仪之修竟然走到自己的前面去了! 文的先不说它吧,那是出身为定的——自己暂时也没有在这方面与他一较高下的意思——但是,武修灵力也比自己还高出不少,这就让他很不服气了!须知,小龙的武修灵力,虽然不算得上十分的出彩,如今满打满算也就两重满元之境,但在同龄人中而言也是很拔萃了。这也是父亲不在的时候,他能够在自家作坊里镇压得住场子的一大原因。 小易物是怎样在聚龙城开始,小龙都一清二楚,那响亮整个聚龙城的诨号,不是也有自己的功劳在内么!不过这小酒鬼,在拜西域商人为师后,灵力突破迅速,这很让他愤懑! 黄芒一元与橙芒满元的武修灵力,两者是很接近的。正因为接近,这就更加激发了相对落后者的一种斗志。何况,那小子的黄芒之境也是刚晋入不久的! “想必是有“经络康”的额外加持的原因!” 因为和老银走得近,小龙喜欢套话,老头儿虽然有些设防,但关于“经络康”和“灵力散”的事情,银师傅不经意间还是透露了一些蛛丝马迹。他很不平,认为老头儿更应该享用这份神药。 在自己的心理,小龙是与攸喜结仇了的,虽然这种仇恨似乎仅表现在一种情绪之上,但也正因为成了情绪上的仇人,于是年轻好胜的龙洗河,无时不把这位曾经贵为一方世子后来又落魄了的“喜公子”,当做了自己的“假想敌”。 “喜公子?我呸!” 想到有人这样称呼小易物,而这屁孩还欣欣然恬不知耻的样子,小龙就无来由地感觉有点腻味。 “就算你曾经出身很好吧,现在也是削爵为民了的,既然沦落至此,就不能安安心心地入乡随俗?何必那般高调做人!要说高贵,往上数谁的祖上不曾高贵过!我们先辈,还给黄帝养过龙呢!” 小龙一想起自己祖先的荣光,就不由得一阵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马上就能去光复祖上的那份荣耀。 可是……可是连眼前这落魄的小易物的灵力,自己都无法去超越,又怎么好去阔论祖上的传奇!咳!这个小破孩,真是自己心中一道绕不过去的坎!无论做什么事情,还没有弄两步,自己就要把心分到他的身上去! 还有,自己吃他一些年岁上的瓜落也就罢了,父亲一大把年纪了,也要象跟屁虫一样天天地跟在这小屁孩的后面厮混,这个,不也算是一种耻辱吗? “何以远亲生而近他人兮,不可理喻!” 对比父亲近来在自己和攸喜两人上面难以理喻的态度,龙洗河的口里突然吟出了这样一句。随着这样一句出口,小龙瞬间仿佛觉得自己也是有些文采的,于是把这话又叨念了几遍,心里生出来对龙上山的一种浅浅的恨意。 呵呵,父亲对小易物青眼有加,无非就是这小孩能够胡诌几句什么诗啊歌的罢了!这些胡诌出来的诗歌,又恰好成了簪子挠到了他老人家内心里的痛痒处……嗯,诗歌归属于文修领域,传说猿大师傅的文修也是厉害的…… “不过,父子没有隔夜仇……”小龙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远走高飞,嗯,离开一直相伴在自己身边的老父亲,突然感觉有些心疼起来……父亲的酗酒成性,成了聚龙城有名的老酒鬼……如今鬓毛都有些花白了…… 其实……父亲的嗜酒,是从他老人家的一次耻辱开始的…… 那时候,小龙虽小,可是已经能够记事了…… 假如……他龙洗河,能够拜在梅山兄弟的门下,成为一位梅山的开门弟子,那么……哼……以后帮父亲一雪前耻,怕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如此一来,自己也就不必在他老人家的眼中,矮小易物一头了! 小龙一想至此,不由得嘿嘿然地向灯而笑。 透过燎烛发出的灯光,看见了烟雾里神采奕奕的梅山杰士。 这些梅山师傅,个个看起来都是好风采吖!尤其是猿大师傅,简直就是一尊天神哦,我的乖乖! …… “少爷我准备豁出去了!走一条……嗯,新路子!小易物,黑哑巴,嘿嘿,还有其他人……以后,我可就不再陪你们玩儿了!” 小龙没有喝酒,但是有些迷醉,他嘟囔着,丢两丢淘气的白眼,把木桶轻轻地踢一踢,也不再纠缠是否还有其他需要打帮活的儿,独自一个人静悄悄地走了开去。 …… 梅山猿老大看一看萎靡不振的牛老二弟,叹了口气!他一手摸一摸腰间的灵玉,一手拾起一个烤过火的豆荚,剥开来,用尖长的手指扣出几颗豆粒放到嘴里,咀嚼,吃了;又小啜一口陶碗里剩下的聚龙花茶水,咕噜噜地漱漱口。伴随着一连串几个动作的,是他的思考。终于,他掏出腰间的那块力灵之玉,运气、发力。 逐渐的,梅山老大手上的灵玉幻化成为一个惟妙惟肖的水晶人头之像。 头像很传神,很艺术,一看就能很自然地让人把它与一个现场的年轻人对应起来。 猿大真是心灵手巧,由他幻化而成的灵玉人像,真是逼真、形象。这还只是由地灵之玉幻化而成的,如果换作更高层次的灵玉的话……嗯,这需要很高的武修灵力、很高的武修境界,还有很高的文化艺术修养。 “窥斑见豹,梅山兄弟的名声,真当不是盖的!要不,也不会传出虎方的虎侯,也与他们热情相与的了。”黑暗处的小龙这样心中想道,他很感谢猿大师傅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来表示对于自己的接纳。 …… 除了梅山客人,喜龙烤摊上其他认识龙上山一家子的人,此时无不腾出目光去搜寻龙上山的儿子龙洗河。 没错,这水晶般头像的表情,就是一副龙洗河瞬间的写真雕塑:青春、叛逆、不满,初生牛犊不怕虎,此外,还有一股桀骜不驯的志气…… 这尊刚刚被猿大玉化而成的水晶人头之像,在几个梅山兄弟的手中传观,顿然也把牛老二那呆滞的眼神带得活泛了起来。 嗯,龙洗河刚才是特意过来为他老牛热情服务过的,不过,当时老牛的牛脾气正犯着哩,没有领他的情!但老猿实在是太知心了,似乎抓住了能让牛二会心一笑的瞬间,把个龙家小子那种讨好又不得要领的滑稽神态,一下子就淋漓尽致地体现在了这晶莹剔透的玉像之上,在老牛的面前表达了出来,让原本郁闷不已的牛老二,也暂时从一种情绪里挣扎了出来。老牛难得地舒了一口气,伸出他的大手,去弹凿那玉像人的脸蛋。 …… 猿大刚才似乎有跟他贴耳说过,要从这里带走一个人。 “这人莫非……”牛二瞪大他铜铃一样大的眼睛,呆呆地出神: “梅山上,是时候添加一些传承的人了……” 第六十三章 猿大的魔魅 梅山猿大从牛二的手中收回了那个水晶般的灵玉头像,运气,发力,把那通过灵力幻化的肖像消退了去,还原到灵玉的本态。 这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地灵玉,只要易者灵力够高,就能通过灵力来幻化出水晶般玉质的物像,这种物像,与素灵玉最多只能拓扑成简单的玉质几何形体相比,高妙多了。 猿大知道,地灵之玉的妙处,也不仅在修炼与测试灵力,还在于其幻化之物的物理功效,这妙处,唯有能让自身的灵力去驱使灵玉的人,才有深刻和欢喜的体会!路途中,没有饮食之器,施加灵力于地灵之玉,灵玉就能变成饮食之器,以供饮食暂用;遇事时,没有趁手的武器或工具,施加灵力于此种灵玉,也能让其变幻出玉质的工具和武器,颇可为用……虽然,由这等灵玉幻化而成的东西,本色上还呈留着水晶般的玉质,但是确能让人很迷恋地追求这种效用。 嗯,要是有天阶灵玉就更好。这类灵玉,须得灵力达到九重彩芒境界——通过操持灵力,可以让其幻化成更为逼真的物像——无论材质、色泽,或者其他方面——变成石头的就是一块石头,如假包换;变成铜剑的它就是一把铜剑,与真正的铜剑毫无二致,物理作用也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另有两点:这灵玉幻化的物像,只可维持在一定的时效之内,而且不能赋予这物像以生命的活力。 没有生命活力的东西?放眼易星世界,数不胜数!所以,对于那些灵力境界进入了九重彩芒之后的易者来说,只要相关的修为学识跟随得上,那天灵之玉理论上也是一个能够实现千变万化的无价之宝! 猿大还听说,归藏教廷的宗师闻仲先生,他的座驾墨麒麟,也是由力灵之玉幻化而成的,并非真兽哩!麒麟这种具有生命活力的神兽,要想用灵玉通过彩芒境界的灵力作用而成,这灵玉,非得是神灵之玉不可! …… “小龙说,这烤摊的小主人攸小喜曾经有过一块七星玉佩,据有人推断,至少是在天阶以上的力灵之玉……不过,后来遗失了……” 天!天阶!还是至少! 这个消息,对于武修灵力已入八重、有着魔魅心性的猿大来说,吸引力之大,简直无法形容。找到那块七星玉佩的下落,设法把它占为己有,这突然间就成了他目下无可替代的强烈欲求!嗯,也是他和他的兄弟们下一步行动的一大方向。 因为感谢龙洗河提供给了自己这样一则消息,也因为他还想从小龙这里获得更多关于那块七星玉佩的蛛丝马迹,所以他当即决定要为梅山收进一个开山弟子。当然,以他猿大精明的眼光来看,这龙家小子,确也符合他们梅山兄弟收纳为徒的基本条件。 梅山收徒此种议题,是已经在七位兄弟之间展开讨论过的。 “每当兄弟们一起走出山来,山里除了那些驯化了的虫兽,连守山门的人也没得一个!”牛二如此向猿大抱怨。 自从交了女朋友,老牛与其他兄弟们相比,有了更多一些私人物品,而这些私人物品,牛二的对象是极为看重的,所以牛二也就看重起来。 “呼噜噜,二哥说的这个,真是一大问题哈!”猪三贪图物利喜爱钱财,平常也有一些自己的积蓄,所以很赞同牛老二的意见。梅山周边附近住着的一些人家,总有一些会进山去打猎砍柴的……谁能保证万无一失…… …… 也不仅仅于此。另外,梅山上的产业逐渐大了起来,而兄弟们在一些修为之上,确实也已达到可以为人师尊的情况了……因此,扩员增人,择选一些合适的人收为梅山弟子,这已成了兄弟伙的共识。 “攸喜那小子——看起来也是有一点资质的——咦,小龙他老爹,怎么会愿意和这么一个孩子家家整日厮混的?呃,不过……他既然是那天阶玉佩的原主,那就不能要他了吧!” 是的,如果也收此人为徒,猿大不敢确定,自己千辛万苦找到那个带有他人印记的天阶玉佩之后,这小易物是否愿意放手,转而孝敬他这个师尊呢! 虽是魔魅之心,猿大到底还算是个性志高傲磊落的人,从入门弟子手上硬去巧取豪夺人家的灵玉,不像话,传到易林江湖中恐怕也不甚好听,他不应去自寻这种麻烦。何况那个龙小子,与这个小家伙也不对付!还是没有瓜葛好!没有瓜葛,自己如能凭本事弄得那玉佩到手,易林江湖上又有何可以说道? “如此,即便有些闲言碎语,我老猿也可不去鸟他!” 于是,猿大也把攸喜这小易物纳入山门的念头,只在头脑里一闪而过。 不过,关于小龙所言的那枚七星灵玉,他是越来越志在必得的了! “按小龙从他父亲那里揣摩得来的线索,那玉佩的大体去向,与兄弟们接下来奔赴的前程,正好是一致的。那么……” “那么就……顺便让虎君他们也帮一帮我这个忙咯!”猿大心中思忖。 他心里把这玉佩之事想得挺美,性子就有点猴急起来。性子一急,他就开始喜形于色,抓耳挠腮。 有几个兄弟见猿老大神情反常,以为他是喝酒的缘故,忙趋向前来问候。 “蓝火送来的酒,确实够劲!”就着蛇干和酥脆咸鱼干的蜈七伸伸舌头,吐气道。他不知道,蓝邑主准备下一步向市场推出的,就是这款命名为“蓝火”的产品。这款霸酒,饮几口下肚,确实有那么一点“吞火”的意思,这种绵柔而热烈的火性,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里,尤其能够显现。 尝到猿大“点赞”业务甜头的蓝邑主,本来是要借梅山兄弟的庙会之行,特意请他们去一趟“蓝火”庄园,为他们的“蓝火”美酒策划一次“赞美”之宴的,“蓝火烧烤”这边的接待,只是一个简单的前奏而已。 蓝火烤摊的伙计们,包括团子在内,确系蓝邑主他们的忠心仆役,见梅山兄弟没有征兆地改变了意识里既定的流程,慌忙把一坛最好的酒液奉送了过来,比刚才金蒲大人就用的还要好一些。 这蓝火之酒,梅山兄弟都分享了一点,但数牛老二抢吃得最多。为啥?他想借酒浇愁呗。 猿大紧挨在牛二的身边,品了一丁点“蓝火”酒,也觉得好。但是品得不多,又被“喜龙烤摊”上的“聚龙花茶”水冲淡了滋味,所以也就暂时没有那种为之“赞美”的冲动。 要说这喜龙的“聚龙花茶”之水也真不错,清香,口舌生津,余韵缭绕,与那酒相比,真可谓是一阴一阳的特性了。所以猿大比以往吃酒之后都要清醒一些。 猿大借助聚龙花茶水的功效,收敛了一下自己外露的表情。咳,他有些讨厌自己的这种性格特点,觉得是个弱点。 嗯,这天阶的七星玉佩只有一枚,希望在自己还未郑重地与兄弟们宣布此事之前,他们还没有得着小龙的这个天阶灵玉的消息。他可不想与兄弟们把关系搞僵了。毕竟,魔魅之人,心中的欲求一旦点燃,竞争相持不下,虽是兄弟之间也是要疯魔一遭的。 在其他兄弟还没有思想准备的时候,就把这块大家都必然渴望得到的上阶灵玉突然宣判归己所有,这是掐灭他们此种欲火的有效举措。 好在猿大是善于随机应变的,为了避免兄弟们对他不必要的疑惑,他又把自己那地灵之玉操弄起来。 运气、发力!猿大对于地灵之玉驱使自如。是的,他的武修灵力,与最为强横无敌的彩芒之境相差不远了。 …… “哇噻!芭芭姐耶!” 梅山众兄弟异口同声的喝彩。 第六十四章 魔掌 一片喝彩声中,猿大手中的地灵之玉,又幻化成一具人像,不过与前面不同,是一精彩绝伦的美女全身塑像,这需要更多的易修功力。 这水晶般真人大小的美女玉人像,身材婀娜曼妙,衣裙也是玉化的。它是猿大通过八重白芒之境的灵力,让真气按照一定的速率和形意充斥于灵玉之间幻化而成。这幻化的玉像,于牛老二而言,显出了一种难以言传的韵致。这种独特的韵致,触动了他的方寸,他情不自禁地把那玉人儿拥入在了怀中。 梅山的其他兄弟,见状都前来打趣。 灵玉幻化而成的人像美女,正是最近与牛二闹掰了后不辞而别的芭蕉女士。她是牛二专属的对象。 芭蕉女士比牛二大三两岁,梅山下芭蕉村的一位村花姑娘,也不知道牛二是怎么和她勾搭好上的!反正,兄弟们已经把她当作牛夫人来看了。 芭蕉女士年庚上比牛二大上几岁,因此女士也就比梅山上的其他兄弟都大些,故而,除了猿大有时充大叫她一声“弟妹”外,其他兄弟,要不称她为“嫂夫人”,要不就顺口都叫她“芭芭姐”。 出山前,芭蕉村的村花与牛二因为一件小事,闹了别扭。牛二固执得很,没有及时向她作出让步,也没有道歉,硬是把女人家给气走了,半个月不见人影后才显出后悔。临出梅山的山门时,好心的兄弟们特意陪着牛老二山上山下找了一个遍,都没有找见这个女人。 要务在身,兄弟们必须出山,芭蕉女士不肯回头的出走,简直要了老牛的命,一路走来,这个爱犯牛脾气的汉子一路寝食不安。刚才抢饮而下的“蓝火”之酒,更是加重了他的这个症状。 还是猿大聪明,懂得物极必反的道理,也了解自家兄弟的脾性,他释放灵力重新幻化了一尊玉像来安慰和刺激牛二。这尊幻化的美人玉像,尺寸上比刚才那尊塑像更大,比例上,与村花的身材是一对一的。真是难为猿老大了,那要花费他多少的力气和精神啊! 这玉人像上有些细节上表现得十分传神,抓住了芭蕉女士的一种很被她的牛郎哥所认可的特质,这让陷入了相思困境的牛二犹如见着了真人一般! 牛二痛爱地抚摸着那尊女像,忘情而泣,口里嘟嘟囔囔,说些别人并不听得多少清楚的痴呆话: “我的芭蕉儿呀……心肝宝贝,你怎能这样负气负心……” “就算牛二错了,你……到现在这么久了,也不派人送一句音讯来……芭蕉儿,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 牛二也是魔魅心性,在感情上非常任情任性,爱起一个人来,疯魔得根本不去顾旁及人的感受和看法。 他本是一个在修为上与猿大不相上下的英雄哩,如今…… “如今,牛二哥可是英雄气短哩!”羊四看看为情所困的牛老二,很是直白了一句。 …… “三哥,三哥!”羊四又在呼叫猪老三。 “羊老四,你又有什么羊骚屁要放?赶紧的!这么近,还用得上大呼小叫嘛?呼噜噜……”猪三此时也烦羊四了,没有好气地呛他。 “咩——呵呵……”,羊四发了一声羊叫似的笑,继而卖弄他怼人的精神:“都说三哥重色轻友,我看……你与二哥两个,还真对眼哩……” “呼噜噜!老四,怎么说话的呢!你真是要气死我了!也不晓得心疼一下二哥,还在发作你的羊癫疯!” …… 猪三与羊四的对杠,逗乐了其他兄弟。牛二也无征兆地咧起他的阔嘴来,显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看来,猿大的举措有些治愈的功效。 …… 猿大担心灵力不支,只让芭蕉女士的玉像存在了一小会儿的时间。 他用一片解救兄弟相思之苦的好意,来遮掩了自己刚才在一块天阶玉佩上的失态。他运气,发力,把他的地阶力灵之玉收回了本相。 灵玉幻化的物像不能维持得太久,那真是太耗费体力和精力了! 牛二抹去了似笑非笑的滑稽情状,坐在那里嚎啕大哭。只有痛哭一场,他那压抑失落的心才会舒畅好受一点。也只有来一场淋漓的眼泪发泄,方能暂时把他从迷醉的深坑中挖掘出来。 牛二的哭声,意外地成为喜龙烤摊吸引更多顾客前来光顾的活广告。 …… 攸小喜更加地忙碌着。 龙洗河不知道逃到哪儿去了,他原先做着的工作,只能由攸喜担负起来。 这边牛二安耽下来,开始用喜龙烤摊上的各色现有食物去填充感觉有些干瘪的肚子。猪三羊四和蛇六蜈七他们,虽则已经吃饱,却也极为难得地品咂着聚龙茶水,陪这位二哥慢吃慢用。 狗五却敷衍地坐在旁边,嘿然邪笑中骨碌着一双丑眼,偷偷地扫射周围,他又开始想要作妖。 心中一直挂念着初二安危的攸喜,此时一瞥见梅山老五有别于往前的神情,心中不由得有几丝发毛。作为小狗的主人,一看着它被人抱玩着就留了心,却没有前去干涉狗五玩弄初二的举动。为照顾生意起见和实力相差悬殊的顾虑,当然是两大要因。实际上,那会狗五对于初二的逗玩,似乎也没有超出作为一个顾客出于好玩而去找乐子的表现。引起攸喜特别警讯的,还是不经意间听到的猿大打趣狗五的那句话了。于是然后,攸小喜呢,除了手中忙着的活儿,注意力就分了一半放在了初二这边。因为重视,所以远离,这就显得小狗之主似乎忽视了初二这边的情况。 攸喜偷偷地抓了几粒浑圆的小石子,紧握在手心中。 对付初二,狗五并没有使用毒药,他不屑于此,也不必如此,因为他主要的目的,不在于把狗弄死,而是吃狗肉。一般狗肉是容易获得的,但未必就入得了狗五此时的法眼,初二这只狗子,莫名其妙地激发了狗老五欲要对其入口裹腹的魔魅之心。 狗五对付犬类的易修和法术是强蛮霸道的,他的武修灵力也达惊人的七重紫芒之境,初二遇见他,就如老鼠撞上了猫,猫为了好玩,放它一放,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这样一伙魔魅强横之人,虽未欺行霸市强买强卖,但在吵吵闹闹神神叨叨之中,着实予取予夺自得其乐,并不能遮挡其释放的威压,所以没有谁愿意去招惹他们。 这威压,老江湖银风竹也慢慢地感受到了。嗯,此种威压,是他们梅山人聚集在一起时叠加的易修气质随着高阶灵力不经意的释放所渗发的,姑子山上,恐怕一时也难以找出与他们的灵力所匹敌的人吧。因而,银风竹忽然觉得,梅山兄弟仿佛就是一堵危墙,而小主他们,就是置放在危墙下的累卵。这个时候的老银,尤其感觉自己的灵力微弱,感叹难以尽到保护小主的责任,于是倏忽间闪过西域周突曾经留下的“经络康”: “周师傅留下的这款粉药,药效确实不错,自喜儿用了后,身体恢复得非常不错——又有以前那般健康了!” 与攸喜日夜相处生活的银伯、小黑哥,他们无感于小主分散于百十个日子里的迥异变化,看到日益活力四射的孩子,意识中总是顽固地归之于一些康复、成长、药力和天资等类的因素。 是的,“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简狄吞卵生契祖的传说,银风竹是深信不疑的,哪一个负有神圣使命之人没有神奇之处!小主是他亲眼看着生长的,神奇之处确也不少,“七星玉佩”、“立为储君”、“聪慧过人”、“放逐江湖”、“死而复生”……这些神奇多了,倒让他越发怪不怪起来。 小主的使命究竟有多神圣,他不敢断言,但是他深刻地信仰小主是有使命之人,否则……否则攸侯也不会专门派他和黑陶来与他伴驾了…… 攸喜虽然削爵为民,失去了继承方国的“世子”之位,但是老银的内心深处,总是不能改变孩子仍将会是“世子”的这样一种顽念。而且,这孩子是银狐公主遗留于人间的唯一血脉。所以,与其说“伴驾”,不如说是“护驾”更好,那是他对小主的一种使命! 既然保护公子是老银他们的第一要责,说得过去的武修当然是少不得的,黑陶的武修灵力差强人意,一般情况尚能应付得了,碰上魔魅强横如梅山兄弟时,则明显脆弱不堪了,万一…… “要是经络康这种神药多有一些就好了!” 老银于是执想,如能康复自家曾经被毁坏的经络,他就有信心让自己的武修灵力回复到原来的境界状态。 …… 老银担忧着攸喜可能会面临的安危,攸喜却侦察着初二正在遭受的迫害。但是,客观情势决定了少年只能智救而不能硬来! 攸喜自从在聚龙城的龙涎食坊与一众易林人士经历过投壶表演后,就开始了投掷和打弹弓的刻苦练习。投掷也不局限于箭矢,泥块石子也是极好的材器。藤条与瘦狐的翻车,印证了他刻苦练习的效果。如今几日,忙于庙会,没有腾出时间来操练此项技艺,但总的来说,肯定还是比那时候又进步了的。 投掷与射箭,也是武修中的一种技艺,如果搭配上较高的武修灵力,效果自是不言而喻。假如灵力欠缺一些,通过较好的技艺,也可以得到相当的弥补;或者,借助一种时机,也可达到好的效果。这些,就是类似于力臂与支点的比喻了。攸喜有自知之明,深知自身灵力不足,必得捕捉一种恰到好处的时机,这种时机,不早,也不能晚,要刚刚好,而且不能被对手所预知。 …… 狗五在梅山上是与犬类相伴的,狗既是这个魔魅者的老师,也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猎物和敌人。怎样界分?全靠他当时对于那狗的一种念感和心情。 狗肉他是吃惯了的,很多品种,很多的吃法,各有不同风味……此时的他,正陷落于对于一种特别的屠狗为食的魔魅畅想之中。 狗五的武修境界是如此之高,一只小小的土狗子,又如何能够逃脱他此时的一种强烈的欲求呢!哪怕这是一只灵性之犬也好,也是难逃一死的厄运。 灵犬更好,更适合他狗五的一种久违了的挑剔的口味。 …… 花花狗子的各处神经,已经被狗老五缓缓释发的灵力弄得很麻痹了。据说,这也是那道狗肉美食的不能缺少的一道程序。 只差手中灵力的最后一击! “可怜的狗子,没有办法了哈!为了五爷的口腹之欲,只能让你死去了!” 狗五恶念一起,伴着一声汪然的狞笑,一股不大不小算计好了的灵力,就从他的几只指端喷杀而出。 “啪”! 一声轻响,有颗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小石子,不偏不倚地击射到了狗五的手背之上。 第六十五章 诗金 狗五的疯魔脾气,终究在最后一刻没有发作出来。这让银风竹既感幸庆又觉得心有余悸。想想那伙客人的心性和他们在武修上的修为,再反观一下自己这边的情状,真当是一个未曾预计的凶险。 刚才小主营救初二用石子偷掷梅山老五的举措,后面被老银不经意间捕获了几帧,映入在了眼帘。 当时,梅老五正在传导灵力的绝杀之手,未防范间仿佛被山蚊狠狠地叮咬了几口,把正在缓缓注入到小狗身体内的几束毙命灵力瞬间偏移了方向。那初二,不愧是一只灵性之犬,抓住了被那魔人掌控后才出现的唯一机生机,逃之夭夭。 初二没有辜负小主的努力,争气地逃脱了狗五夺命的魔掌,并迅速躲藏起来。那几束本来由这只小狗承受的夺命灵力,终因突如其来的干扰改变了方向,很是不巧地反迸在了狗五自己的脸上。剧烈的灼痛刺得他的两只怪眼泪水汪汪,从而发出一阵很让兄弟们诧异的哀嚎。 …… 狗五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压制住了那种被自己的魔魅之心鼓噪得异强炽烈的啖狗之欲,气呼呼眼睁睁地看着因为失手而逃去的花花灵犬,咽下几口代表了食欲的唾液,十分惆怅地和他的六位兄弟一起离开了喜龙烤摊。 …… 由于蓝邑主派人来请,猿大带领兄弟们结束了这一趟计划中的庙会之行,急匆匆赶往往蓝邑去了。 羊四爱怼人,也有一双利眼,他应该也是捕捉到了攸喜救狗的操作,所以在离开的一刻向他的五弟作出了一个提醒。于是狗五勃然大怒,一种恼怒的情绪瞬间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并把它锁定在了攸喜的身上。 但因蓝邑主那边有急事相商、相请,猿大也很不以羊四所提之事为意,只是一味催促兄弟们抓紧时间离场。 所以,临走狗五只留给攸小喜一个恶狠狠拧脖子的动作,以及一句看表情少年大致可以猜测得出的一句话: “小子,你死定了,等五爷回头再来收拾你!” …… 银风竹满头是汗,他把汗湿的鹿皮头巾抓下来扇凉。 梅山上这伙客人确实不好招待,但终究还是打发走了。还别说,这猿大付钱倒不拖泥带水,还很大方,收到的数额竟然大大地超出了老银头的期望。老银是有经济头脑的人,暗自忖一忖,觉得这次赶会做生意,是有一些赚头的。 其他都好,只是梅老五临走时凶狠的动作表情,给银风竹留下了一个阴影,他很担心小主后面的安危。毕竟梅山怪客不是普通人,只要他们愿意,没有他们什么不敢做的!所以这汗水,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吓的。这时候,他就很怀念自己灵力没有被毁坏时的那种状态了。 没有吃食“灵力散”之前,他风竹竹的武修灵力,跟那梅山老五相比,照他估计,或许会有些差距,但还是可以拼一拼的。有原来的那种状态在,有他在,那狗五临走前向小主扔下的威胁,就可以缓冲掉一半! “你要弄吃我们家的狗儿,我们还不能救了?”老银头暗自愤愤地道。 …… 银风竹一边干活,一边想心事,就又忽然想起了周师傅出发前给他们留下的“经络康”,那是一种极为珍稀的东西。 “要是有多就好了。”哎,他风竹竹,在攸方时,对公主和君侯的安保工作,其实也是担负有相当责任的!“不过现在……真是有些残咯!” …… 对于狗五临走扔下的威胁,攸喜不是毫无顾忌。但他毕竟异样心灵,而且是少年情怀,见得初二又活蹦乱跳地在自己面前撒欢,就把一切烦恼都抛弃了,分了一会心意去逗狗玩。 这后面,蓝火烤摊的人没有故意前来找茬,就眼下而言,两家烤摊井水不犯河水,那是难得的好事。“喜龙”的生意步入正轨,咸鱼干和聚龙茶搭配着销售,颇能出货。 金浦大人巴巴地派了一个人来,找到了攸喜他们,留下了一罐辣子粉。少年把辣粉仔细看过、品舔过,十分地喜出望外,先弄一些出来,沾了自家烤摊出产的数样物品,独自飨食一番,直到大汗淋漓才小心翼翼地把它包扎珍藏起来。 “这东西,简直比得上文灼公主赠送的翡翠杯子了。”攸喜内心带喜地胡想。 嗯,公主送他的杯子,带在身边呢! 他玩性大发,把晶莹剔透的“归”字杯子拿出来,罩在眼睛上探望春夜的天空。 晚风吹拂,依稀传来几声不成腔调的笛吟。那是谁家的孩子在娱乐玩耍?风吹在了攸喜的头上,让他很觉清凉,他的参差短发也凌乱起来,庙会中的嘈嘈切切,因为几丝倒春寒的凉意仿佛一下子零落不少。 送走了七位魔人,喜龙烤摊上的生意更好了,要做的事情虽多,但更有条不紊。虽则不见了龙洗河,攸喜还是能够找出清净的时间。他又开始寻思庙会之后回聚龙城去开一个食肆的事情了。民以食为天,从“食”字上做文章,那是最好的经济营生呢。 眼睛有些火辣,他把杯底紧贴着眼眶,从左眼移到右眼,又从右眼移到左眼,来回摩挲,很是解压耶。 月朗星疏,有几缕薄雾缭绕,上弦之月西挂。 耳边莎莎,攸喜顿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心绪。他手执玉杯,抬眼望天,墨绿的空幕中有星星在眨眼睛,七星排列如斗。 斗柄东指,天下皆春。嗯,他就是通过那里跃迁而来的。 “那边还好吧!” 嘴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节草管,少年用右手捏着,装模作样地吹吸了几口气后,然后把那草管往左手所执的玉杯里弹一弹。当他出现某些思绪的时候,这样的动作就带了出来。 “噗”,攸喜把草管子吐掉在地上,然后把那只从文灼姐那里得到的“归”字杯放置好,冲泡上了一杯聚龙之茶。烤摊上,热水是有的,都是木柴在铜锅上烧沸的。在银伯等人的奇异目光下,攸喜自得其乐地啜饮一口碧绿的茶水,然后轻轻哼起一只调子来。 那悠扬的调子中,是一些这样的字词——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吹拂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 小酒鬼此时饮的不是酒,而是茶。 这种直接用开水冲泡的东方树叶之水,在当时的许多人看来,是没有什么滋味的,但是谁又能够确定,神农尝百草的时候没有这样吃过呢! 茶不是酒,但是茶也醉人;因为是,茶不醉人人自醉哪。杯茶在手,慢慢的品咂,目的不是为了把它饮完,而是为了有一个的手势。一杯聚龙清茶,也不知饮了几时,一曲骊歌,不知唱了几遍。正当攸小喜有些沉浸其中的时候,传来一声天籁,这天籁之音,把他猛然拉了回来: “喂——野——蒜——头!你哼哼唧唧的,在唱什么呢?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些伤感——呶,这是你的——嗯,诗金!” 随着话音,一只装了金贝的绒皮小袋飞落在了攸喜的怀中。 金币厚实,银音清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让他有些心悸有些魂牵的人——女扮男装的鱼凫紫夏小姐! 看来,她的那个骨诗生意做得很好,赚了,所以这么快就把提成给到了攸喜。但她又似乎不愿与这孩子拉扯接触,所以直接把已经核算好了的酬金,老远地向着攸喜抛掷了过去。这让他想起了他们之间关于投壶表演的话题。嗯,这抛掷的水平是极好的,少年能够感知是在自己之上。 踏云鞋、黑裳白衣,黑云鬓上是素雅的发饰和头巾,一身爽利矫健,相较于以前稍趋于中性,身形装束匀称优美,这让攸喜看来,是刻意遮掩了的妩媚,然而也显阳刚,真是英姿飒爽! 呵,除了她的贴身侍从文鱼姑娘外,文灼公主也和她在一起,另外,还有各自的其他随从。两拨人,不知道怎么就凑在了一处,一起来到了喜龙烤摊这边。 文鱼和那些仆役随从站得更开一些;而在他们之外数丈远处,则不太正常的还布有十几位兵丁护卫,三五个一组分开肃立,与这边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他们是城尹府接到上司的特别指示后为文灼公主安排的护驾保卫人员。 两位公主的那些女随们,叽叽喳喳的欢快如同夜莺,瞬间把个新开的摊位烘托得热闹辉煌。 小喜垫了垫手中绒袋里的诗金,收起,然后带一种深意向鱼凫紫夏道: “谢谢你的表演……” “……你自作多情胡说些什么!”鱼公子听了攸喜这话,先是一顿,后面觉察到这话中有话,忽然粉面含威,蛾眉轻蹙,从发上拔出一根银针作势要射。 小喜见状吐吐舌头,不再嬉皮笑脸。他重新平抑了一下情绪,客气地向鱼公子郑重致谢。鱼公子抬起她高傲的头颅,眼望着别处,只轻轻地回了一句“不必谢我!” …… “哎呀,小喜弟弟,没有想到呀,你这个机灵鬼很活脱嘛,我们一天不见,你突然间冒就出一个烤摊生意来——刚才传口信的人都说了,我们就是特意拐到这里来捧场的!说吧,这摊里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都给我们献上来!” 女人心思敏锐,直觉发达,文灼公主静静地观看了鱼凫紫夏与攸小喜两人互动的一出小戏后,切入自己的话题。 赤姜文灼俏美的声音,对应着她卓尔不群的容颜,她用她赠送攸喜翡翠杯子的玉手,轻用力地扯着少年的耳朵惊喜地发问。她似乎没有像鱼凫紫夏那样注意到小喜刚才的吟唱。 “诺——欢迎光临——铺席……好嘞……” 攸喜挣脱了两位美女的围攻,高唱了一个诺,瞬间进入了跑堂一样的角色。贵客光临,他必须卖力服务。 “先上水泡聚龙花茶……一壶!” “再上酥脆烤鱼干……两盘!” “烤韭菜、烤野蒜头……各八串!” “烤芋头……” “……” 攸喜忙来忙去,指挥吆喝着龙上山、黑陶他们协力并助,紧张但很井然。为了应付局面,另外老银又临时招进了两位伙计。薪酬是最大的动力,大家都知道攸喜公子现在不缺钱,干起活来那真是带劲的。 第六十六章 姐妹 “文灼姐,你听见那小子刚才哼唱的什么了吗?有些意思哩……” 鱼凫紫夏与赤姜文灼已是一对深闺密友,但受限于趋于男性化的乔装,以免众目睽睽之下招徕不明真相之人的非议,鱼公子只得有意无意地收敛收敛一些外人看来显得亲昵的动作。她从与攸喜合作的骨诗中获得了不小的经济上的好处,所以此中敏感,把攸喜刚才不经意间吟唱出来的骊歌,不甚清晰地听进一半。直觉告诉她,又来了一首好品呢。她的凤眼一转,不由得打起了下一部骨诗生意的主意。 适才,文灼公主却是走在鱼凫紫夏和文鱼等人的后面,故而似乎没有这种发觉,于是,鱼公子提醒这位姐妹自己刚才的发现。在文修的领域里,品味歌诗是这对密友间很引以为乐的趣事之一,这也是紫夏在自己制作的册数不多的骨诗商品里,早早为文灼预留一部的根本原因了。 “是吗,渔夫?” 文灼露出她那葫芦籽儿一样白牙,嫣然而语,“我刚才未注意了呢!那你可得把它钓出来,又是一个好生意呢,呵……”。 对的,“渔夫”,文灼这样揶揄地称呼紫夏! “鱼凫”是紫夏的姓氏,与“渔夫”谐音同调,文灼有时候就是这样笑称这位闺蜜的。尤其紫夏今天这样一套行头妆扮,如果佩上草帽,拿起钓竿和鱼篓,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刚才文灼走在后面,心中还想着一件要紧事,确实没有紫夏的这种发现。 但她知她,相信她,她们是趣味十分相投的朋友和姐妹。 “你说好,你到时采录出来!我一定会请求龙廷,为你在采风的功劳薄上厚厚地记上一笔的,我的紫紫!” 赤姜文灼向好友抛个笑靥媚眼,又郑重其事地来了一个“紫紫”。 “渔夫”之外,她也叫她紫紫。 作为龙国的公主,她有龙族的自豪感,她喜欢龙方土地上的一切,包括那些刚从他处流浪迁徙到这方土地上的勤劳善良的人们。她也爱上采察,她为鱼凫紫夏出版一部出自攸喜之口的诗歌的商业举措而暗暗喝彩。风、雅、颂时常入耳,龙之风雅显弱,但感觉有崛起之势,而这些首先出自于龙方土地上的民间诗歌,是完全可以称之为“龙风”的! 呵呵,如果入列“龙之风雅”,那是要在天鼋大学存档的。 紫夏,她的姐妹,是天鼋大学的知名学霸,她总是学有余力,学习之余天马行空地到处乱走,她们的初见和相识,可不是在天鼋或聚龙开始的! 这个神仙似的华阳妹子,想不到很有经济头脑,在富裕自己留学生活的同时,竟然刮起了一股商贸潮流,带动和振兴了龙国的一片经济,龙君也特意接见她。 当然,根据了解,她相信,紫夏刚才不会是纯粹出于一种经济上的利益和她说出这样一句话的。 本来,攸小喜是文灼公主新认的弟弟,自己就是他的干姐,既然紫夏有了提醒,得空直接问这孩子索要他刚才所吟唱的内容也可!但是,她不知道这诗究竟有多触动她,而且,她才花一个金贝得着了那样一部他们出品的诗集,都还没有完全细品呢,又何必急于一时之贪。 实际上,目前的文灼,还处在一种微妙的处境中,因而也似乎少了几丝以往那样悠闲的心境。而这种处境,不足为外人道也。 当然,紫夏不算外人。 所以,文灼的吩咐,她是懂的。她给了她一个会意的表情。 自己在聚龙城的挂职时间,其实非常短暂,本月月底她就要离开聚邑。她理解父君与母后的良苦用心,他们希望祖国的一切都能存进阿英的心里,也期望女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增长最多的本领,这样,英儿前往他邦的时候他们才能尽可能地少些担忧。 咳,雁过留声,水过留痕,既然来到了这里,就算是挂职,总要留下一些成绩才好。赤姜文灼有了更强的时间紧迫感。 刚才得到龙都送来的情报后,她就深感情形紧切,若非真心喜爱这攸喜弟弟,还真难挤出时间来这里悠闲撸串、捧场。多少事从来急,稍一松懈,就会国破家忙、人死身灭……这是她最近越发强烈的一种感悟。既然婚事定了下来,那她留在父母之邦的时间,就不多了,可是这后面,这片让她无限眷恋的土地,却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她呢! …… “姐姐们,请你们吃个好东西……” 攸喜端着一陶碗蒸熟了的蛇胆走过来,笑嘻嘻地站在文灼、紫夏和文鱼等人的面前。“姐姐们”这个称谓,显得有些无视紫夏的着装打扮,让这位刻意为一些人乔装的华阳妹子内心微微一振。 蛇胆这种东西,有清心明目和解毒消蛊的功效,以前黑陶有这种收获的时候,带攸喜吃过。不过象今天这样品优、丰量的情况是没有过的,更何况特意用旺旺的蒸汽蒸熟了来吃!这还真要感谢梅山兄弟的到来,感谢那奇特人士蛇老六的倾情奉献。 赤姜文灼却是一个有偿百草志气的奇女子,她岂会暴殄天物,她岂不懂得攸小喜的好心,看到眼前一枚枚形态奇特被蒸汽蒸熟了的蛇胆,毫不客气地伸出她的白茅玉指,大方拈起吞服了几颗…… 她感觉她的心目,又恢复到了以前那种少有的沉静…… 紫夏也吃。只是攸喜不能看着她的吃相。她还不知从哪里掏摸出了一个小巧精美的竹瓶子,另外挑放了数枚那蛇胆进去。 “有用!”鱼凫公子笑容晏晏,用美丽手指轻弹一下她的竹容器。 但除这两字外,再不肯为自己的这一行止多作解释。 银伯从鱼凫公子那里乞求而得的神秘药酒,对于攸喜的灵肉合一至功至伟,所以少年也是见而不怪,任其所为。 “亲爱的,怕你不领情还怕不及呢。”攸喜心中语。 文鱼却不想吃,但被文灼和紫夏劝逼着吞了两枚。 陶碗中剩下的,都被他们的亲近相关之人,一枚、两枚地解决了。 “完美!” 攸喜得意忘形之间打了一个响指。 他为自己不必另外牵挂这份意外而获的东西而欣欣暗喜,也为姐姐们接受他的好意而倍感荣幸。 不过荣幸归荣幸,正是这个显得有点轻浮的响指,让用过蛇胆的紫夏,面对攸喜时,突又重现了她的高傲和冷艳,连一个多余的表情动作,都不想施舍给这可怜的孩子。 紫夏有紫夏的烦恼,文灼公主是知晓的。这正如紫夏有所了解自己的烦恼一样。这位华阳公主,最近偶尔会莫名地显示出某种心烦。 而这种心烦,与情感的纠缠相关哩。 少女都会怀春,少年都爱钟情,只是闺蜜这种处于抉择关头而一时难以取舍的情绪,是分外纠结痛苦的。对于这一点,文灼作为已经心许一人的姑娘家,只能表示理解,却难以体会。 紫夏把她重新写发给那西方贵公子的书信之事,已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但是根据那字词的意思,她也不能确定这妮子是拒绝了人家呢,还是没有! 文灼只能断定,紫夏这封让周突带去的重发之信,只是更改了原先爽然的预约之意而已,但又藕断丝连,没有明确地断舍! 至多,也就是推迟或者隐晦地婉辞吧。但是女生对于异性热烈追求的时候,不是大多数都是如此态度吗! 那书信上小小的更改,或许与小喜弟的出现有关吧! 尽管这个紫夏从来没有和文灼坦承过。她只是说: “文灼姐,既然父侯没有逼我,我就想在自己的婚事上考虑得更从容一些!” “我不象你,命运那么青睐你!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让你遇见了你的唯一……” “当我的那个唯一也出现时,我也会很坚定的,只是……” …… “那个唯一!” 文灼想起了她的远在商都的那个白马王子,心又怦然起来。 第67章 辣虎 东方海外有一座仙山,名字叫做瀛洲。所谓“仙”,那是易星世界里具有玄真心性之人的说法,他们这个群界,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修真与参玄,他们把人生的历练,看作是修仙之行。在他们的意识里,仙分五类:天仙,地仙,神仙,人仙和鬼仙。 天上的一切具有灵光的事物,包括风云雷电和日月星辰,等等,都归到天仙的行列。所谓地仙,则是地上那些具有灵气的万物精灵。凡是活着在世的人,都被视为人仙。人仙的结局,有两种归途:一是鬼仙,另一个则是神仙。这就是他们关于“仙”的教义。 在他们的教义里,凡仙也分等级,根据道行的高低,有:凡人、方士、散人、真人、神人。攸喜所认识的云中子,在他们玄真的界域里,目前是处于散人的境地的。 瀛洲,作为深悬海外的一座山岛,最先就是由那些有着神仙信仰的玄真之人发现的,因此,被称为仙山、仙岛也就不难理解。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瀛洲仙山,长出了二十八株奇特的树。树能开花结果,奇特就表现在这树所结出的果实之上。这种奇特的果实,被获得后,首先是被参玄修真的易者用来化丹炼药调息理气的,后来发现,它竟然有葱姜蒜芥和花椒茱萸一样调味佐料的饮食功能。这种果实,自带一种凶猛的火辣之气,烈度远超花椒姜蒜等类,于是名之曰“辣虎”。 瀛洲岛上的辣虎产量,本身就有限而少,仙家玄者的炼药需求却多,所以,它根本很少流入到平凡世俗之界。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龙国都廷的府库里,却有一定的藏储,那是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与龙廷有渊源的瀛洲玄者,把它当作特别的调味之料,特意进贡而来的。 因此,对于这种辣货,作为龙国公主的赤姜文灼,是必然有所知晓的。而且,作为一位有着神农尝百草那样远大志气的奇女子,她也就有了非同寻常的福气,成为宫廷,乃至方国中领略和接纳此种海外奇葩之风味的第一人。只是,她发现此物吃食多了脸上极容易发痘。她也是非常爱惜自己容颜的人,因而,对于辣虎这样的货色,主要采取的态度是敬而远之。 金蒲大人是龙廷的命官,与龙都宫廷当然有所联系,但是,作为连玄者仙家都觉得稀罕的东西,金大人并没有从龙廷这条渠道与辣虎发生接触。 金大人与辣虎的接触,说来还有些传奇,主要与云水先生有关。金浦金大人曾是云水先生的救命恩人,得了一种疾病,又非常厌食,百般寻医问药无果,云水先生云中子闻讯后,特特前往医治,多方尝试,竟为云生用来炼丹的“辣虎”所救治。 金大人在辣虎这里收到奇效,却从此爱上辣虎,成为了一个嗜辣者。好在云水先生也愿意尽其所能,为恩人解囊,提供辣虎之粉的所需。有所嗜好的人,总想寻找同好之人,否则难免会有寂寞之感,就如嗜酒如命的龙上山喝酒时需要酒友一样。只是,辣虎为物,九州大地所见者本来就少,要在平凡尘俗的世间里培育出它的衷心嗜食者,谈何容易! 然而,带着好辣的记忆基因的攸小喜,却是偏偏地被金大人撞见了…… “姐姐们,给你们的烤串来点这个吧,很带劲的!” 攸喜得意洋洋,拿着他刚刚得来的辣粉,热烈地献上他的殷勤。 这种调味的食料,似是被臼杵捣成了碎屑粉末的状态,攸喜还不知道,这制作是金大人自己所为,还是金大人获得这东西的时候就是如此,但依归逃不出它由辣椒制就而成的本质。 在遥远地球的上古东方,尚无这种作物的栽培历史。当然,东方没有,并不意味着地球的他方也没有。“相土烈烈,海外有载”,先贤大圣们的功德泽被,在易星异世界里,难道就不可以更广更深远一些吗! “辣虎粉”的称谓,是金司市所派的来人特意告诉他的,实际上就是小喜记忆中的“辣椒粉”啦,无非是里头少量添加了一些八角盐巴之类的附加物而已。 不过,很让少年倍感兴趣的辣椒本品并没有让攸喜瞧见过。也就是说,目前为止,攸小喜只在这美丽的新世界邂逅了所谓“辣虎”的粉末加工品而已。 无论如何,攸喜还是觉得,这戏剧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稀罕物儿,无疑将给以后的生活增加一抹亮丽的色彩。 …… “喜狗,你这个——辣什么粉,能帮我们也撒上些吗?” 未曾注意什么时刻,乌鸦嘴与河蜒精又折了回来,他们的手中,再次拿着不少由喜龙烤摊出品的酥脆鱼干。 哦,他们是这里的回头客。 这至少从一个侧面说明,喜龙烤摊的开张,并不算很失败。 小乌小河都有着小孩天生的好奇心,他们见着了小伙伴攸喜一股劲儿地向着尊贵的女客们推销一种被称之为“辣虎粉”的东西,所以也凑上前来讨要。 他们不认为攸喜是这食摊的主人,只把他看做与两人一样为老板做工打帮的小斯,于是就顺便借着与喜狗相识的关系,贪图些便宜。 “你们两个,怎么恁快又来了?” “还有你们老板,就这样宽纵你们吗?” 攸喜也好奇他们的回顾,一边慷慨大方地往着两人就要入口的两串烤咸鱼干上挥撒他们所索要的东西。 既然是小伙伴,自然不会在这点东西上吝啬他们。只是,被捣碾成了齑粉的干燥辣料容易扬播飞溅,看,有些还沾在了他们的眼鼻眉上,于是,小乌和小河,两个小孩霎时涕泪交汇,喷嚏相随,整出好一片动作。 “哈——七——哈七!我们族伯说……这边的鱼干不错,用来下酒正好……哈……哈七!” 两个孩子揩破几个鼻涕泡后,哈哈而乐,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欢快: “他老叫我们再来买些回去——好佐酒!” “说让我们也搞两串自吃——哈,哈哈——七!” …… 小乌小河两位放牛娃,用手和衣袖收拾好他们的涕泪,兴高采烈地捧着包了酥脆鱼干的荷叶包子闪人了。 村野孩子的奔放率性,勾连了攸喜,纯真的童趣,也让多居深宫大室豪华之所的文灼、紫夏她们,耳目难得地一新。 小乌小河勇试辣味的童举,让人开心。紫夏的贴身侍从,文鱼姑娘也跃跃然了,如果那两个放牛娃再坚持一会赖着不走的话,她就忍不住要上前去与他们搭话呢。 攸喜感觉自己的手指有些热辣辣的,刺疼得难受,这是触碰那辣物后所灼痛的结果。 用凉水蘸也不起多大作用,那凉水似乎也升了温度。他不由得运气、发力,把橙芒之力使劲地发挥到了极处,逼使指端的火流逼排出了一些,辣痛的情状才有些许的缓解。 他想,要么是因为他久未接触,对这辣货敏感起来,要么是这辣虎与后来进化而成的所谓“辣椒”,两者还有很大的区别,并不是他意识里感觉上的相同一种的辣吧。 他又寻思,干燥的辣粉直接撒着来用也很显浪费,不如先把它弄得湿润了再去涂刷着使用为好。 “谁不吃这,谁就不是改命者!” 攸喜哼哼,一边用酒油之类的少量流液,与一部分辣虎粉混合,捣鼓成了他想要的理想湿润状态。金大人派人送来的辣粉里已经添加了盐巴、八角粉之类,所以也被称做“香辣粉”。他的下意识里,急切地想要这经过自己优化改良后的东西,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可与欣赏,于是,莫名其妙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接连在攸喜的嘴里嘟囔了几遍。 “何谓改命?又如何改命?” 纵然鱼凫公子粉面含威,且一如既往地对着攸喜高傲、冷峻,但听清了这少年的嘟囔后,不由得微微一震,继而发出了灵魂般的拷问。 她冷冷地凝视着攸喜的动作,刚才少年运气发力逼排辣气的架势,也尽收在了眼底。虽然她能感觉他的灵力又有所提高,但是依然很怀疑他在秋季是否能够通过天鼋入学的灵力测试这一关。 这孩子,离过关的差距,实在是太远了! 攸喜这嘟囔的话,她虽然开始有所震动,旋即却更觉得莫名与好笑。改命,没有实力和行动,能行吗!于是,抓着嘟囔声的停顿,她迅捷却显得轻悠地发出了触及灵魂的反诘。 攸喜被呛得,那叫一个尴尬和木然。 好在这时候,银伯来叫他,说有一个什么工友前来找他,他才把这份木纳的尴尬及时地止损带走,没有留在女神这里继续出丑。 接待贵宾的工作,由龙上山顶上。 (说一句题外话,前面的一些设定会做一些小改动,争取在100章前,没有大冲突的体系设定能够确定下来。谢谢你们,请为我加油!) 第68章 脚力钱 攸喜愕然起身,去迎那什么工友,且吩咐老龙好生替己待客。 “喜队,你又在这里发财了!” 一见才知,原来所谓的工友,就是服劳役修筑渠道时有过短暂共事的费丙,他是阿车的跟班,攸喜和他,因为一道算术题有过近距离的接触。 阿丙是个机猾的人,因为是寻问而来,所以对于发生在攸喜身上的一些事情,反而有点耳闻,看见眼前一片忙碌,对比往日人生,心中着实感叹。 “嘻嘻,你何时离所的,竟也来赶会了!” 攸喜想起前几日他还在工地上配合阿车演双簧想套自己入坑,今天就在这热闹集市里相逢,也是慨然,忙拉他到一角食茶。 阿丙原来是工地上跟着阿车做轻松登工的,因为攸喜推出的改组计划,与阿车一起被分到了挖掘组,对小喜有些小厌恨。但少年后面所表现出的奇特和机敏,很令他疑惑,后来车师傅又与攸喜有一个约定,心中的小块垒也就抑平了。 攸喜与费丙的交往本质上很少,也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劳工所和工地上新近又是一番什么情形,于是借问那边的情况来充做两人共同的话题。 “按惯例,你丙哥本应还需再待五六天的!” 讲到此处,阿丙不禁自得起来,向着攸喜洋洋充大,同时,眼珠子不时转往火灶和烤炉。 喜龙烤摊的炉灶处,不时往这边飘荡着佐料与食串的香味。 是的,根据惯例和费丙自身的情况,他还须在劳工所待几天,但在他的甜言下,阿车师傅利用关系帮他运作,就提前出了宫。 他依照车师傅吩咐,出宫就赶往庙会,来寻找攸喜他们一家,目的乃是要看一看攸喜与阿车所议定的那批山寨茶叶,是否在进行、以及进行得如何了。 …… “你告诉车兄弟,进展比他想象的要好!他老师傅出来后,还有一个捐赠的荣誉留给他呢!” 因为此次给庙司的茶叶捐赠名单里,攸喜是把阿车与银伯、老龙一同报上去的,以后上册的时候可能需要捐赠人更详细的信息,于是攸喜对阿车的基本信息顺便向阿丙做了一个咨询。费丙告诉攸喜,阿车名字叫前,车是他的祖姓,是日月镇人。 车前先生不肯安分于平常人的渔猎耕作,喜欢做些反常规的事,有时候难免逾矩,他老师傅因为逾矩越界而去服劳役,也不是第一次了。而费丙,则是他车先生想要招揽的一个新帮手而已。 “是这样的一个人!那些仿制的东方树叶出自于他之手,就不足为怪了,嗯,是个人才,以后少不了和他打交道的!” 攸喜心中暗道。 “我和车老哥商议好的这笔生意,请你转告他,放心!庙会后让他到聚龙城的龙鳞客栈来找我!我们长住在那里,等他算账!” “咕噜~咕噜啯——” 阿丙的肚子这时唱起了歌,他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还是忍住了。 阿丙前面忙着赶路和寻问,今又被茶水刺激了消化,肚中十分之饿,一心在等着攸喜他们为自己上食呢。 “这茶好,这茶好!解渴——又催食欲!” 阿丙带着暗示地道。 那些新鲜出炉的烤串可真香啊!难道喜队他们,今日就只请我喝茶? …… 不是攸喜不想请客,而是其他人忙顾不过来,同时少年明显看出费丙几次克制着自己下意识去掏钱的手,开始有意要把这个当做一个和他玩耍的游戏。 “只要你把钱掏出来,我就免费请你一顿好吃!” 攸喜暗暗发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用之也应有道么,生意人在商言商,也不可一味地滥用。自家的牛车还是破的,房子也还租住在龙鳞客栈,银伯和小黑哥他们,省吃俭用舍不得乱花半个钱贝。 …… “聚龙茶,是吗?你们就这样把名字给取好了?不考虑换一个更好的?” 阿丙开始有些烦躁,似乎对攸喜所说的这个茶名不太认可。 “还好吧?你有更好的不妨说说看!” “取茶名这档子事,我看至少得征求车先生的意见么!” “有道理……但……” 攸喜的“但”字后面还没有说出什么,费丙的肚子又“咕咕”地响起,很长很大声,少年听得难为情了,不再玩闹,准备破费一次。 可是,费丙又说话了: “喜队,该传的话我都传到了!我还想到别处去转转,这个……为传你们这个话,我可是费了好些脚力,你看,我这来回的脚力钱,是否给我报了,我还要去吃饭呢……” 攸喜彻底被他打败了: “来时车师傅没有给你脚力钱吗?” “哈,哈哈,他是他,你们食你们么,两回事的!” 攸喜几乎无语,摸出了一个铜贝。而这铜贝的价值,可以抵得上请阿丙大吃大喝好几顿了。 …… “丙兄弟,我们现在忙,有机会大家再聊!” 攸喜想着贵客,端着手中在喝的盛茶陶碗,起身,第一次赋予这动作“送客”的意思。 这动作真奇妙,收到脚力钱后的费丙,一丝儿也不留恋地起身,说声“再会,喜队”,然后径直地向着蓝火那边走去。 …… 送走费工友,攸喜要折回到文灼紫夏的席边,这时,有人寻着名头前来要买他们家的雪盐。 攸喜初看来人,有点熟悉,细看原来是龙涎食坊的老板糜先生。他是糜夫人的老公,石圆珠小姐的姨父大人。 在龙涎食坊,拍板说话的是糜夫人,他糜先生只是第二掌柜。如今是盛会大节日,糜夫人是要潇洒赶会的;客流也少,食坊处于半开张状态,这几天都是留着糜先生守坊的。亏得客人不多,他忙得过来。 今天食客更少,正好看到坊里的要盐巴少了,要买油盐了,他就借买盐的机会和由头,也上了姑子山。 逛了小半圈,听熟人说老银头他们刚从江邑进了盐,就笔直问路而来。生意场上,互相照顾实属正常,如此,就相当于把生意做好了一半! “是您老先生啊!” 攸喜耐着性子停下来,看看和蔼高胖的糜先生,于是想起他连襟老石的女儿石圆珠小姐在糜石两位娘子夫人的陪伴下于山上占得一个“归”卦的事,就起了要自己亲自接待糜老板这笔盐生意的念想。 “呵呵,我的喜公子诶,你现在不去舞文弄诗吗,竟然来干这样的琐事!” 老糜打趣他。攸喜帮他们食坊的雅间取过“名号”,他是很记得的。 正好老银与黑陶他们也忙着呢,小喜能替手最好不过。 对于攸喜来说,称量之类并非难事,只问老糜要多少量的盐巴就是。 江邑贩来的雪盐质量确实不赖,价格也好,开头那日卖得很是不错。假如依照当天销售的节凑,到得今日此时,应该是卖完了的。但是,或者是由于前面卖得过好,提前饱和了需求;也或者是,因为攸喜他们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事情的上面,忽视了招徕和接见,后面反没怎么卖动,竟然还剩总量的一大半! 攸喜心想,龙涎食坊作为聚龙城里一个小有名气的大食馆,盐巴是它日日都要消费的必需品,干脆,就把这剩下的半车江邑雪盐,都一股脑地推销给他一家好了,省得零售起来麻烦! 把时间拉得长一些来看,他们购买这样的量也不算多的! “对,就这么干!” 注意已定,攸喜就攀话题: “糜先生,你外甥女占得了一个好卦哩——” 虽熟,但相对来说攸喜与糜夫人的老公接触得不算多,没有象对老石那样随便。因此,他与人家的攀谈,也就矜持了些,反与要谈的正经事离题很远。这叫旁敲侧击。 “唔,你个喜公子也知道哩?好什么,一个催嫁符罢了……” 糜先生知道自家夫人与连襟他们都与这孩子相与得来,也就客气一点,高看这少年一眼。 “催嫁符?” 但他所说这话的意思,很让攸喜不解。 少年没有急着发声,只用他能够传情达意的眼神专注地看向老糜。 糜先生说话的欲望被这少年认真且无邪的眼神所鼓动,又被他自己压抑得难受的秘密所挤压,于是继续娓娓地言: “圆珠那姑娘,春会上与人交了好,没忍住破了禁,有小两个月的好事了哩。这不,她娘亲和她姨娘两个人,急着要帮那妮子物色一个合适的对象去接手哩……” …… 第69章 忧民之饮 老糜是个率性的人,他才不知道自家的婆娘和大姨子一家人对攸喜另有心事。在老婆大人没有警告的情况下,实话实说是他的性格。 “……”攸喜一时无言。 天!石夫人和糜夫人在圆珠小姐这事面上对自己噶热情,噶样好,难道目的就是要自己喜当爹吗!这是一个什么坑啊! 攸喜不经意间破得了如此一个秘密,既惊讶又发懵。 说实话,只要石小姐主动,她凭那珠圆玉润的身材与形象,绝对能燃起大多数异性与其调情的星火。 此片天空下,母氏社会的遗风,多少总还有一些残留,“知其母而不知其父”的婚制是被历史埋汰了,但是,一些喜当爹的现象,总可以用一些神奇的感天之说来加以掩盖。 虽然,她们的做法,很符合当时当地的风习,但攸喜,绝不能让自己纯洁的灵魂入坑。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若是适龄的男女因为各种条件的限制不能进行适时婚配,就会给人口的增长带了负面的影响。而人口,则是一个国族最为根本的财富和实力基础,所以,为了繁衍生息,邦国有时会推出有利于男女婚配的政策,或者鼓励那种带着有原始冲动的男欢女爱,比如——“春会”。 春会,这一众多的少男少女在春日里被族人驱赶到野外、与其他邻族的异性欢快相聚、情到深处与对眼之人棵体逐欢的集会场景,在上古社会的一些地区和一些族群中,实属正常。 而龙方,一个图谋更加发展壮大的邦国,对于土地和人口的增加,其动力是强烈的,当然也就不能免此一朴素之习俗焉。 …… 虽然没有太大的冲击,不过攸喜额外得到了他不曾预料的信息之后,内心反而变得高兴,此时他思想轻松,推销的技能,一下子也激发出来。 他说了好些能够打动糜先生的话术: “这些盐巴,您一次性买去!改天我们用牛车拉回聚龙城,直接帮你送到食坊去!” “这样,我们大家不是都能得利,省去不少麻烦吗!” “看……这是江邑的雪盐!价格比你在别处买的,要优惠很多……买的越大,省得越多的呐……” “这是互利共赢的好事,老板娘肯定要夸你的!你们食坊接下来半年都可以不必操心盐的事情呢……” “我们是有合作基础的……在上一次合作的基础上,我们更进一步……” “……” “你这孩子,句句说得都很在理。看来……易事殿评给你的文修之衔,确实名副其实哩!” 糜老板感慨少年在文修上的资质,绝不仅限在诗词上面。 成交! 糜先生被攸喜说服,大大方方地预付了剩下半车雪盐的价钱,让攸喜他们下山回城后,择日把这盐巴从龙鳞客栈拉倒龙涎食坊就行: “这几天客人不多,食坊用的盐巴还能挺几天的,回聚龙城后你们消停些送来就行!” “好嘞,谨记了!”攸喜回复道。 “嘻嘻,你这个——能送我一些吗,糜老板!” 攸喜盯着老糜,他所带的购物筐子里已经存放了一些东西,少年眼尖,见着有所谓的薤xie,也就是小蒜,这是乡村人家想换些小钱,从山野中采集到拿来庙会上售卖的。因为挑拣过,品相很好,碰上了糜先生这样开食坊的主顾,就习惯地购买了一些。 食坊里用这东西做佐料,很好呢! “可惜此时未有大蒜!” 攸喜对时代在菜蔬上的局限性略有遗憾,但是有这个和所谓的辣虎,对他来说也很不错的了,想到自己刚才捯饬的辣粉,似乎正是缺少这一款灵般的魂配料,自然毫不犹豫地向老糜讨要了一点: “给你钱的——” “这一把小菜,值多少钱——拿去就是!” 老糜撂下小蒜,仍往他处赶会去了。 攸喜用水把薤xie洗干净了,掐下根部那些比手指差不多大小的野蒜头。不要多,能有就行。他把它们捣烂了,混入到刚才制作的辣酱里,改良成了“蒜蓉辣酱”。 上次龙涎食坊的宴席上,因为青柠给自己取外号“野蒜头”的由头,文鱼因此失口说起过,小蒜可是他们家公子的一爱! 故而,攸喜和鱼凫紫夏,算得上是有同好之食了。 不过,因为薤xie的气味浓烈,“公子虽然爱吃,对它还很克制。”文鱼似乎曾经那样道。 那么,蒜蓉辣酱呢?这可是攸小喜极为热爱的一款美食啊! “不知道几位美眉,对此种小食将作何反应?” 攸喜越过龙上山望去,几个相互映衬的美丽倩影,尤显风姿。 女为悦己者容,男呢?为迷人者……醉呼? 攸喜看看那边迷人风景,真心有些醉了!他拿着临时发挥制作改良的小美食,快步走去,心中十分地期待! 老龙四顾的老眼看到小友终于回来,大舒了一口气,对着攸喜老不正经地偷偷丢个鬼脸,退去。 “秀色虽好,非他老龙可餐!不如退而求酒而饮去也!” 这是龙上山此刻真实的心理写照。撑了这么久的场子,真是为难他了。 刚才攸喜不在的时刻,龙上山开始是有些慌乱的。 文灼也好,紫夏也罢,抑或是鱼公子的侍女文鱼姑娘,她们对老龙来说,都已不是陌生人了。 但是,三个贵美的女子与他围坐一席的场景,老龙是从来没有设想过和心理准备的。所以,老龙差一点在席前踉跄而摔。 相对来说,文灼公主老龙要认识得晚一些。这位千金之躯,不,应当是万金之躯了——她竟然对他这个聚龙城的老酒鬼有所知闻,还很客气。不但请他一起喝热茶、聊天议事,还褒扬他在灵龙作坊的锲刻事业,又操心地通过聚龙城易事殿给他评上了一个与攸喜小友一样有关文修方面的士之职衔! 而且,这职衔才评上,就给他在易事殿挂上了一个带津贴的兼职差使! 嗯,有了文士的职衔,根据龙国政策,作坊的经营是可以减赋降税的。 此外,老龙还借着小友的光,受赠公主一只“动”字的翡翠艳绿玉杯! 这玉杯,可是价值连城啊! 这样的收获,不是几年赶会的辛劳就能过赚得到的。这也是龙婆子开始对他分外喜笑颜开的根本所在了。 至于鱼凫紫夏呢? 对于鱼公子男扮女装的身份,老龙以前也是半信半疑,但自从受到小友攸喜的影响后,也就完全释疑了。当然,对于这一点上,老龙虽然心里亮堂,但为与小友保持一致的步调,也是本着“看破而不说破”的原则来与人家交往的。 鱼公子是从华阳来天鼋游学的留学生,年轻而有背景,人家学习之余顺带着经营的贸易也是很有气魄规模,出手相当豪举,墨守陈规的自己可没法与人家相提并论。 他老龙,只是一个“有酒不怕天黑”的小本生意人,只要人家该给的不欠他,他是没有要特意去高攀谁的意思的。 但是,喜公子出现后好像打破了一切! 接着,鱼凫公子再来找他合作,让他们作坊赶制鲸骨诗册,这事情,让他很是震动。 龙上山绝没有想到,生意竟然可以这样做的! 老龙于是十分觉得,鱼凫公子与攸喜一样,他们优异而杰出,两人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他希望小友能够美梦成真。 …… “老龙,我知道你和喜公子走得近!我就想问问你,关于蚊香的事,他最近有过新的想法没有呢?” 养和堂讨论“蚊香”的事,龙上山在场,但那也就才一两天的事,公主何以如此关心、着急? 她倒不着急藤条探得的那件大事! “回公主,没有说起这方面呢!” 这几日,大家都忙得鬼打后脑勺呢,确实没有时间。 “那……以前你们有提过这方面的事情吗?” “回公主——没醉酒的时候好像没有哦……喝醉后我就不清楚了……” 老龙逐渐放开,故作幽默地道,同时暗想,小友的想法天马行空飘忽不定,老龙也是难懂! 老龙一边如实回答的公主,一边忙碌着给三位异性尊客添加新出品的聚龙花茶水,并传递出炉的烤串。 蚊香的事情很重要吗,文灼公主似乎很上心呢! “呵呵,好你个老龙,也油滑起来了——你看看,我这文鱼妹妹的手,这两天被蚊子叮得惨呢!” 文灼能猜出龙上山的心理,拉过鱼公子贴身侍女的手,把文鱼姑娘的衣袖撸起来,指着露出的几个红点给他看。 “热天来了,烦人的蚊虫会越来越猖獗!” “……” “我这文鱼妹妹条件算好的,尚且被蚊子欺负得如此,况且其他平民之家呢!我在想,这种造福于人民的东西,能早一日出来就是早一日的好处……” “——你说是不是,我的紫紫!” 文灼转目,把这话题的矛头又扔给了鱼凫紫夏。 “姐姐说得是!” 紫夏姑娘深思,轻轻地回应。 唯这轻轻的情状,最能表达出鱼公子深深的认同。她把口中噙着的茶叶,吐出一点点在掌心,细细地看,似乎要把这所谓的聚龙茶叶,与她从巴蜀所带的茶茗两相比较。 而后,她把这片茶叶当作草药一样,擦涂在文鱼手臂的红点上。 老龙听了文灼公主这话,肃然起敬,回应: “老龙明白,费公主的心了!知道您很忙,我向您保证,我这小友,一定是把这个事情放在了心上的……等空下来,我也一定提醒他……” “龙……酒鬼……” 文灼嘉许地笑,称他为酒鬼: “来——把你那个“动”字杯拿出来,我们以茶代酒,大家走一杯——忧国忧民之饮……” “好!举杯!” 鱼凫紫夏击节而饮。 是啊,忧国忧民之饮!作为文灼公主的知心密友,她知道英英姐所说这话的份量,心中也代她起了一丝担忧之心。 攸喜与老龙他们救藤条下山的事紫夏已经知道了,如果藤条所言是真,那这龙方,还真将面临一场暴风骤雨。 狂风暴雨一旦来袭,民将无忧乎!国无将忧乎! 第70章 辣味,可以解压散心 “忧民之饮”! 不愧为是龙国的公主,东方大陆上极富贤名的姑娘!一举一动,都有着大方之家的思考和出发点。 有了这样的主题和思想,在这样的日子里,在姑子山,他们一干人抽出时间到喜龙烤摊上饮茶吃烧烤的聚会,品味可就升华了不少。 “啪——” 正好一只花蚊子“嗡嗡”飞了过来,但并没有在紫夏那凝脂般的皮肤上坚定地立定,可是赤姜文灼已经按耐不住她的白茅嫩芽般的玉手,立马扬起,对准就是狠狠地一声清脆。 于是,鱼凫紫夏俏美的手背上,印上了一只染有赤色的小小图案。 对于文灼姐的这一击拍,紫夏姑娘一点儿也不恼,看着跌落下去的死蚊虫,反而是嫣然朱唇,粲然一笑。 早有文鱼把绫布帕子伸过去,给她的华阳公主擦拭那凝肤上刚刚留下的印迹。 别人未必看得出来,但紫夏知道,文灼对她的这个拍击动作,其实没有肌肤相亲。 完全是一股气流的急速作用! 她们两个,方便时也切磋切磋武艺,对于武修灵力的使用,深知彼此。 她们都是武修上入了蓝芒境界的人,与梅山兄弟中的半数以上人,大致不相上下,只是,她们在此种事情上,都共同持有一种低调且保密的心态。不知情者绝难相信,美若天仙的两位妙龄少女,竟会让人恐怖如斯。 赤姜文灼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说了就行动,计划好了的就要马上去做。天热了,烦人的蚊虫开始在耳边聒噪,她很希望尽快把研制蚊香的事情落实下去。 庙舍的扩建,以及借助庙司建一个药食基地等事,也是如此。 至于藤条探出的那件牵涉自己婚姻的密谋,她倒是付诸一笑。她只是觉得,方国的一些人,简直是不可理喻到令人发笑。 “夏虫不可语冰!” 文灼公主悄悄地和她的姐妹道。 另外,姑子山圣庙是一个人文和经贸交汇的新胜之地,在国策的推广和通达民意方面,都具有即使是方国高级的衙司也难以替代的作用,因此,她想利用自己的身份,尽己所能,把这个庙司升格起来,发挥出它利国利民的更大更多价值。 这,也是庙长师傅的夙愿哩。 这个姑子山女娲娘娘圣庙司,现在还只是一尊之司,已经与它所表达出来的作用不匹配了。按照估计,这个庙司的前程,通过努力,实是能够达到天鼋大学那样的规格等级的。 在这方面,最知她心和最支持她的人,单以外族人氏而论,首先非鱼凫紫夏莫属。这位女扮男装的假公子,天然带着别人所没有的优势和能力,所以,她极力撺掇这位姐妹,望她能参与到庙司的建设事业中来。 当然,那个攸喜弟也不应缺或。 喜弟虽然年纪小些,志向能量都不可小觑,也是不可错过的人才哩。借助这份奇缘,必得好好地替龙方培养和对待。否则,被其他人族巴结走后,那绝对是方国的巨大损失。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治理邦国,就更加需要人才!所以,文鱼、龙上山等人,也要好好地发挥他们的价值。 “来,诸位,为了我们的前程和事业,还有友谊,以茶代酒,举杯!” 文灼自己,首先举起了她的“生”字翡翠玉杯。 “呼噜噜~……” 一片饮茶吞水之声。 在龙国公主的提议下,龙上山举起了他的“动”字杯,文鱼则端着“长”字杯。而华阳公主鱼凫紫夏,捧起来的,是英英姐强着相送的一个“藏”字杯。 这一套杯子共有八个,代表着归藏体系中的八个大卦,本是文灼公主特意拿来准备送给自己恩师的,但庙长大人只肯收下一只,挑了个“止”字的。 不过,庙长也给自己的老搭档庙监要了一只,是个“育”字杯。 再加上攸喜那个“归”字杯,这套翠绿玉杯子,七个已经有了归属了。 只剩有一个带“杀”字的,尚没送赠出去,不知将来此杯会落谁家呢。 归、杀、止、育;动、长、生、藏,这是归藏易教体系里的八个大卦,八卦定吉凶,它们每个所包含的意义,不消说是很多很广泛的。但是文灼这个洋溢着少女之心的将婚姑娘,除了那些人家自选的和她给自个留下的,送给紫夏的那只“藏”字杯,却是调皮地包含了另外一种心事。 送一个“藏”字给紫夏,是因为小喜已经有一个“归”字。 归与藏,两者乃是柔与刚、阴和阳的搭配…… 呵呵,女娲娘娘也皋媒的么! 不过呢,这死妮子身份高贵,脾性孤傲,手上似乎还拽着几个非常不错的潜在的对象,估计还没有完全放手呢! “不知道等下小喜弟拿出他的那个“归”字杯来时,紫紫看到后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这,文灼莫名地有了一种兴奋的期待。 她偏心眼,既然攸小喜叫自己一声“姐姐”,那她内心里,当然更愿意眼前这个华阳尤物,与她的攸国小弟配对成双了咯! 这个比自己小六七岁、比紫夏小三四岁的男孩,一看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怎么会被攸方放逐? 据说放逐之后还遭追杀!有必要如此赶尽杀绝吗? 听说攸侯也是一位英明有为之主啊,这事办得却有些糊涂…… 在文灼看来,紫夏与小喜两人,一个是姐妹,一个是兄弟,俗话说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这两位能结合……绝对算得上是强强联合了…… “强强联合”? 想到这个词语,文灼姑娘就有些哑然失笑。这话,不是那个“白马王子”对自己也说过的么! 想到远在商都的小王子,那英姿勃发的形象,就又在她的心理晃动起来。嗯,有些想念他了。 小王子和她,两人算得上是两情相悦一见钟情的,即使后来他们通过理性的交换认知,相信彼此的结合,会更加有利于族国的和平和人民的幸福! 可是,偏偏有人就是反对,甚至进行政治操弄,污蔑说这是一场交易、一桩生意、一个注定失败的婚姻。 就连母后父君也差不多要打退堂鼓了。 没办法,他们压力也大呀! 确实也是,蓝大夫他们所在的那派政治势力,可是坚决反对国君的女儿与商族通婚的! 这不,在自己和自己双亲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给另定了一个人选! 那人选,出众是出众,以前好像来龙方参见过父君的。可是,自己是绝对想不到,那样一个人,竟然会与自己的婚姻大事牵连到一起! 父母是知道自己的心意的!他们也很支持自己在情感上的这一选择。 可是,蓝大夫他们竟然如此可恶!依照他们的密谋,如若自己不与那人最终结合,就坚决要求国君把她放逐出去,也跟攸喜那样! 但是,藤条没有听到更为恶毒的。那就是,一旦阻止不了赤姜文灼与殷商王族通婚,他们就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公主的性命取了去! 甚至,如有必要,考虑让国族换主! …… 蓝大夫担心泄了最核心的机密,匆匆赶会龙都善后去了。 蓝大夫他们反对自己与商族通婚的态度她也知道,但是,他们不但阻婚,而且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她选婚、强婚,甚至要虢夺她公主的身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实在是无耻的很,令她内心震惊不已! 她知道他们的意图,无非是想与虎方结盟、实现所谓九彝立宗的政治目标而已。 “说不定,还有更见不得人的阴谋吧!” 一个念头从文灼的头脑掠过。 如果,万一尊敬的伯君大人也秉持他们这一立场的话,这恐怕将会是国族中的又一场血雨腥风啊!父君的掌权基础,是曾经颇多地有赖于伯父的支持的。 可是,方国刚刚安定没有多久,怎么能够又有资本动乱下去呢! 可是,伯父也曾明确反对与归藏殷商通婚的啊。 想至此,文灼再怎么从容,也难免有些心乱起来。 …… 文灼此时忽然觉得,吃些辣食,或许是一种难得的解压散心之旅。于是,也就顾不得脸上是否会发痘痘了,拿起喜龙烤摊上刚刚出炉的鱼干,沾着那些攸喜所说的“带着热辣劲”的酱料,专心致志地撸起来。 很快,她的额头上沁出一层密密的美丽汗珠。 “紫紫,你们不蘸些?这辣味道,确实好哩!” 文灼微微地兮呼兮呼,热情地推介,辣味的确已经挤跑了刚才心头冒出的几丝忧虑。 紫夏是华阳人,本身就爱着姜蒜花椒之类的滋味;银伯和黑陶他们的手艺也确实不错,把那些食材燔烘烤炙得越来越熟练地道,加上辣虎制作的酱料,食欲就本能地生发出来,哪里经受得住文灼公主如此向她发来的致命诱惑,因此,也就放开了她的矜持,美美地享用起来。 紫夏雅致地吃着,蘸着,偶尔用她的玉手拔着鱼刺,挺拔秀美的鼻尖上,也是沁出了小香珠。 既然鱼公子和文灼公主都在美食面前破了防,那余下的人,又何消说得! “呜哈!” “辣——” “辣的过瘾!” …… 第71章 尚古生 “老龙,庙会后我们会再送一批骨板到你的作坊来,准备准备,把这个册子,加刻一些。” 鱼公子稍歇,举杯饮茶销辣。她小抿几口这个被文灼作重的所谓聚龙茶水,略回味回味,又把那册自己留下的鲸骨诗页,向着龙上山举了举。 龙上山听闻,嘿嘿然起身,捧杯还礼。 他却把这种茶水当酒而豪饮,一杯一口而尽,然后用手抹一抹自家的龙脖子,那喉咙里传出“咕咚”一声,茶水就如同往日里的酒液一样,有滋有味地落下了肚子去。 这是他老龙近来饮酒新养成的一个动作。动作显得有些滑稽,把紫夏和文灼她们都逗乐了。 “要得~要得~” 龙上山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愉悦地回应。 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求之不得呢!鱼公子能够选择灵龙作坊、并且继续合作,他老龙简直没有多话可说。 不出一言也是不妥,但又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词语,只能用“要得”两字重复一边。 …… “诗歌么?我这里——还有很多在翻滚的!” 记得庙会前去东陶山拉这所谓的“聚龙茶叶”那天,小友曾用指头点着自家的小脑袋,轻轻对老龙如此而说。 喜友后来解释他的言下之意:只要灵龙作坊有意愿,那这样子的“文化产品”,是充足的! 那日,是老龙特意巴巴地跑去告诉小友,鱼公子要雕刻他的诗作拿来当商品去售卖。 晚风中,拉着那几竹筒东方叶子往回赶,少年坐在牛车上,慢悠悠地品咂着几滴残酒,嘻嘻哈哈有些醺然,他似乎这说: “我,攸小喜!以后,可以专门从事诗歌的生产,保质保量!鱼凫公子呢,她天赋异禀,就这样,负责相关的营运和销售!你老龙……灵龙作坊,可以做做书籍的制作和加工……” “有这几个关键环节的支撑,这个产业,我们就可以弄起来了啊……” 让老龙听得很是糊涂。 …… 这个少年人,有时候思想太奇特!对于他的点子与奇话,自己一时多半领会不过来。 但是现在,经过鱼公子这样一提关于继续合作的事情,他老龙回味回味,就仿佛慢慢有点开窍了: “这个假鱼公子,和我这小友联袂起来,办些事,真是很有点意思啦,嘿嘿~” 鱼凫公子与老龙,以前也有过浅浅的来往,彼此不算是陌生人;但经由此次鲸骨诗册的合作,她觉得灵龙作坊工艺尚可,“差强人意吧,如能进步提高,以后是一个值得培养的合作伙伴。” 她又知,龙老板与那棵古怪的“薤头”,已成了忘年的酒兄弟,于是,不自觉中,对这个聚龙城排名第四的老酒鬼增加了不少的亲近之感。 …… “姐姐着意推出的这个新品,与我们华阳蜀茶相比,实属两种不同的品类哩!这股子芬芳,我也喜欢得紧呢!” 华阳公主又向龙国公主举杯。 紫夏姑娘为淡淡的茶香所感,遂对聚龙城作一点评。这点评看似随意,实则有心。 文灼喜道:“我亲爱的紫紫!你的这份公赞,比起最近忽然流行的所谓梅山点评,实在更有价值多了!” “文灼姐姐,有了聚龙茶,蜀茶还吃吗?” 文鱼忽然地插话,笑容可掬。 因为紫夏与文灼的关系,文灼对文鱼很好,又因为彼此投缘,名字中都带一个“文”字,龙国公主几乎把紫夏这个聪明伶俐的婢子,也看成为自己的妹妹了。 “哎呀,怎么不吃!结识新朋友不忘老朋友,你们这蜀茶,就是我的老朋友么!何况,正如你家——嗯,公子所说,蜀茶和聚龙茶,是不同的两种品类呀。” 文灼笑语侃侃。 虽然圈子内,鱼凫紫夏乔装的事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未得到紫夏的允许,她还是称之为公子更妥些。灵龙作坊的老板在座呢。 “我们主公又为您准备了一份,还在寻思什么时候给您送好,知道今天要相聚,特意带了来,就放在车上呢,等下就亲手交给您!” 文鱼调皮地做个鬼脸,煞是可爱。 “那我就先说感谢啦!刚好吃完,正寻思去市面上买些还是向你们讨要一些呢!这样一种美食,我这辈子可能是戒不了啦!” …… 几人正在说些酒呀茶的,一个手拿酒葫芦脚穿芒鞋的老头儿,从喜龙烤摊前边踉踉跄跄地走过。 老头喝足了酒,两眼混浊迷离,目中无有他人,只顾兀自放声高歌。那歌声也不成甚么悠扬的曲调,只能算是口里吼得熟练了的整齐词句。 仔细去听、去追问,还能辩得清楚几句: 天地未成形,混沌混不清 宛如大鸡蛋,漆黑无光明 …… “老龙,这位怪老头是谁?听他这歌,有些意思!” 文灼很有兴趣地问道。她在聚龙城所待时间不长,不认识这样一位酒老汉子,实属正常。 “他——” “他呀——姐姐我告诉你吧!也是聚龙城里有名的一个酒鬼了,算在十数之内的!” 紫夏对聚龙城很熟悉,代替龙上山作了答。 “嘿嘿……他叫尚古生……” 听到所谓聚龙城的十大酒鬼时,老龙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个老头子……喝高后,就爱叨念一些有关盘古的神话……” 龙上山继续道。 作为聚龙城榜单上的十大酒鬼之一,老龙对各位同榜赖以成名的缘由或掌故,当然有所知悉。 尚古生这老头……这个人的特点,就是酒后爱嚷“盘古”;屠夫河丁——哦,就是河蜒精的那位族伯——他不喝高是不举屠刀的……而他龙上山呢,别人总结的,说他爱捉人陪酒聊天,捉不到人的时候呢,狗也可以替代…… 可实际上,他自认为老龙在酒意尽兴、醉话吐光之后,真正的特征,还应该是“一个人静静地雕刻点什么”! 你鱼凫公子的那十二册鲸骨诗书,若非自己借着一股儿酒劲去疯,能在庙会前赶制出来?! 即使能吧,也没有那样个品质的! 只是,说到榜上每位酒鬼酒后的奇怪特性,那一贯是人们饭后的谈资与笑料。这笑谈中,更多的是鄙夷和不屑为伍;当然也有赞叹与善意,但那些,都被理解为是酒醒之后的正举,或者是不醉才有的良品罢! 在老龙看来,对于自己的“酒鬼”声名,别人那至少有小一半是误解讥讽性质的,所以提起这样的话题,老龙颇有些不自在,因而点评起同榜之人,也难免显得有些扭捏促狭。 可如今,队伍中由于攸喜小友的加入,他的心情不同了。 对于“酒鬼”这样的揶揄,小友是那么满不在乎……而且,自从他的《酒中求友》诗歌流散开后,开始似乎有一种为聚龙城的这些特殊小众群体正名的意思了…… …… “哦~,有些意思——” 文灼若有所思,轻轻地言: “下次得空,得特意做个会,与他们这些……人……认识认识……” “诶——我说,你们又添进来一个小口,聚龙城现在,这个数,怕是囊括不了吧?呵呵……” 紫夏比划着她的两只修美玉手,呵呵地坏笑。 她所说的又添一只醉酒的小口,意指攸喜。 “这个野蒜头,不入聚龙城酒鬼之列,天理难容哩! 大蒜,这个星球这个时代的神州天下,还没有哩。薤xie,就是小蒜;野蒜头,是青柠为攸喜所取的外号,另外也指那些个长得不错的野薤根茎。鱼凫紫夏是华阳人物,爱吃花椒姜蒜之类食物,“野蒜头”正是她的菜,所以她对青柠帮攸喜所取的外号,很接受。 “那么——老龙,你倒给我们说说看,那攸小喜醉酒后的特性,又是什么?” 文灼公主来了劲,一本正经地看向龙上山。 “呵呵~” “哈哈~” 其他人也很赞同赤姜文灼这个提问。 “哦,这……这个……” 老龙很愿意回答龙国公主的问题,但是,这个问题,却很令他为难。 这种为难,不是有什么顾忌,而是,他似乎没有确切的答案! 他的这个小友,无论如何,绝对是一名小酒鬼的算数了!而且,根据那架势,怕是不冲到榜首上去才怪呢! 但是,要让他说出或者总结出攸喜的醉后特色,还真是一时间拿捏不准,不得要领的。 主要是,他这位小酒友醉后的情况,很复杂,很多变,不是他言拙的老龙能够一下子准确形容和概括得出的。 “把小友与自己以及另外九位酒鬼放在一起?感觉那样子,有相同也有不同,其他人要沾光的!” 老龙心倒不拙。 “随便说说,你随便说说,没有关系的!” 见龙上山作结状,文灼公主和大家都鼓励他,因为她们,也觉得这孩子奇特,不知醉后的举止如何。 “没错!老龙,你就按照你的观察,随心说说吧。说叉了,又不怪你!” “对对!龙老板,说说,助助大家的兴头!” “这——这——” …… 却说攸喜把龙涎食坊糜老板送他的小蒜,捣烂,加混到辣虎粉料里,制成了蒜蓉辣酱。 他正寻思要用美味去征服美人们的胃,只听见一个醉酒老头打眼前过,口里嚷唱着盘古开天辟地的神话,醉目中映照出的人影,全然与他无碍。那酒葫芦,分外的眼熟! 这个老头儿,不就是去龙竹书坊买《天鼋练气》那日,因牛车的事与自己发生争执的那个酒鬼老头儿么! 攸喜搔搔头,哈,那一日,自己还编织好一顶柳枝编制的草帽呢,都在撕扯中毁了,落在地上还被老儿啐了几口。 石溪老后来告诉他,这老头儿也是聚龙城有名的酒鬼,名称“尚古生”,人们一般呼他“尚古老儿”或者“古老头”。此老大醉之后的特色,就是爱嚷什么“盘古歌”,既无新意又不着调,实在没有人爱去听他! 攸喜未见过他大醉之后的模样,因此也就未有领教过他的古歌,虽然有些留心,到底不很在意。今日碰见了,听见了,那么…… “诶,尚古老——尚老头,请来歇一下——” 常言道,不打不相识,又说一回生两回熟,今日撞见了这老头,又是这般醉态,觉得有些意思,真意要请他来小摊歇息歇息。 那酒葫芦还是攸喜大方送他的!聊得有兴,破财再赠些酒于他也无妨。 可是,酒醉饭饱的尚古生鸟也不鸟攸小喜! 仿佛前次两人戏剧般的遭逢,相比他老现在要专意的赶路,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幕!伴着他那老喉里放出的并不怎么动听的曲调,一股脑儿地往前去了。 少年的心灵被伤到了,但也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于是少年蹑手蹑脚,跟随着那醉步走了一小程,确实听清了一些: 天地未成形,混沌混不清 宛如大鸡蛋,漆黑无光明 内育一神灵,唤作盘古精 不知多少年,盘古已长成 内卷不舒服,舒展要翻身 寻来大利斧,劈向暗无边 双脚用力蹬,混沌随之分 重浊都下降,轻清全上升 下者成大地,上者变青天 天地从此开,万物自滋生 …… “嘘——啪~” 攸喜嘘个口哨后打了个响指,结束了他的跟踪。 “他老这歌,唱得也太投入了!” 攸喜嘻嘻而回,移步转往两公主尊席之处。那里正热闹呢! 第72章 酒后冒出来一首无题诗 “这个——是我那小友,酩酊大醉后,在一部什么书的背面上写的……” 龙上山屁颠屁颠,跑去又跑回,一头汗,捧来一卷两扶之长的竹简。 那是攸喜本着过意不去的心态,在龙竹书坊买回的那部《山海传说》的一册子卷,这子卷的简数,有三四十根。 少年似乎读不进这书呢,倒把它的空白处,当作刻符写字的草稿了。 这册牛皮绳连缀而成的书简,原书的内容并未排满所有简片,余下八九片是空白光滑的,不能不引诱攸喜在其上面画写些什么。 这部传说之书,与少年在遥远异世界所见者有所不同,字数也少些,当然就比不了《天鼋练气》巨着那样繁浩,但因时代所限,字数虽少,也含不少的卷册。 这在手的一册,是攸喜涂鸦得不要了被龙上山要过来的,其中八九空简,有五六十个攸小喜斗酒之后添上去的文字。 龙上山一心喝酒,看都没看,也就没有来得及帮着把这些文字锲刻出来。那日两人喝晕了,他从攸喜那里顺手带出后,也没有再想起这货来。 从书坊花钱买回来的书籍,被攸喜这样随意涂抹轻视慢待,龙上山觉得小友是一个不爱珍东西的人。 不过那日小友在醉里说,他的脑子里又蹦出来一首好诗,可以专门送给鱼凫公子! 少年一下子找不到誊写的东西,就在那堆新书的简册中随手拎出一卷,就着空白之处,用他笨拙的书法写录了下来。 喜小友当时对着老龙有些不着边际地醉言: “我这一诗,用来撩一撩人,应该有相当的威力!我怕自己酒醒后胆怯,老龙哥,你就乘着我酒醉的时候带走,得便送给那个鱼公子……看一看,她将作何反应……这书……收藏起来麻烦,也不要了……” 什么要不要的!有字书籍么,如有更好的利用价值,哪怕是扔,也不必另费心神去收藏么。 老龙信赖小友,正等着攸喜的新项目呢,只认为凡是这小子开发出来的娱乐活动都有趣,却不晓得人家实际上耍了个心机哩。 少年虽然酒醉,心可明白,因为他觉得乘着醉意喷出的这诗,很有指向性,鱼凫紫夏受之,难免不会不用己意去揣迎,甚或过度解读。而这,也正是攸喜所要追寻的效果了。 爱的激将法吗? 这诗是很现成的了,远胜搜肠刮肚临时组织的一些语言。 然而,恐怕要撩起一股怒火呢! 但是,既然这样的好诗冒了出来,有了,就不能不用,压抑着不去表达,那不是攸喜的做派!不过,为避免火旺及眉,嘻嘻,且借这老酒鬼居间缓冲一缓冲,不伤雅意也。 …… “不说醉酒的事情,我都忘记这一茬了!嘿嘿……” “那时都喝高了……嘿嘿……喝高了!” 龙酒鬼今日没有怎么喝酒,却辣昏了头。出于珍惜攸喜酒后真言的良愿,又为着要回答公主所出的难题和讨好笼络鱼公子的目的,当然,也有为了验证一种好奇,他嘿然中娓娓直言—— “我那小友,酒醉中想出了一首什么无题诗,说是要专门送给鱼公子的!我老龙斗胆,把它顺了出来,让几位尊客先睹为快……” 龙上山模仿了一遍攸喜斗酒之后悠然挥毫出诗的醉态。又道: “……三位巾帼聪慧,请从这一行止着手,替我解一解,我那小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酒性特色嘞?” 近水楼台先得月,文灼她们原想通过老龙的独特观察,来给攸喜这位聚龙城新晋的小酒鬼概括概括他醉酒的特性,没成想,龙老酒鬼是这样回复的。 …… 展开卷册,借助灯光与星辉的映照,几人细细辩读几片竹简。那一片字域,就是攸喜所言的无题诗存写的地方,字迹潦草,但还能看得清楚—— 重帷深下莫愁堂, 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 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 月露谁教桂叶香; 却道相思了无益, 未妨惆怅是清狂。 …… 真是一首具有“攸喜风格”的八行七言之诗! 攸喜在一些场合公开发表了几首诗词后,在一些人的眼里,这小孩在诗文领域,都已经自成一派了! 这种风韵格调,由于时代和认知的局限,又很少有人能够精准地概括和像样地模仿得出来!大多数人,大多时候,也只是从欣赏的角度出发,认为它很好罢了! “这是……一首情诗呢……” 赤姜文灼文心确实聪慧,才读了一个大概,就为此诗定下性质,只见她放下常有的穆雅,调皮地对着紫夏暧昧地眨眨眼。 或许是自己的恋爱之路甜蜜、幸福,她希望天下的有情人都如她成为眷属。 她深知,闺蜜的芳心,还未被人俘获呢!也虽闻西方那位贵胄公子之名,终是不曾相逢相识,但眼前的喜小弟,却是很真切很具体。 “……” 鱼公子读诗读得也正有些耳热,听了文灼之言,心就跳了一下。 幸亏借着夜色的掩护,她脸上的红晕才不那么明显。 “什么嘛!怎么……我觉得,这诗像是在贬损我家公——主公呢……” 文鱼轻声细语。 近朱者赤,文灼、紫夏的文心可以雕龙,那作为鱼公子贴身女婢的她,雕雕花鸟虫草、附庸风雅也是够格的。 “小鱼妹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呢!反正我从这诗中看到的,却似是怜惜二字。” 赤姜文灼有意要玉成攸喜、紫夏之美,所以在攸喜挑选了“归”字杯后,特意把一个“藏”字杯留给了紫夏,她还是不想文鱼引导她的主人把这诗往另外的一个意境上去理解,虽她自己也感觉有那样理解的强迫症了。 “……”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龙上山也是今天首读此诗。他被这两句绊住了,揪着它们反复的咀嚼。 “神女——原是梦吗?姑娘没嫁老公……想男人了吗?” 憨憨的龙老酒鬼,一时忘记了小友此诗所赠对象的存在,绞尽脑汁只为理解诗之意思,尽展一副乡鄙之相,把个旁观的赤姜文灼逗得“咯咯”地大笑。 文鱼也禁不住偷偷地浅笑。 唯有受诗人紫夏粉面含威,把个可抵三军的利嘴闭合得向下弯弯。从她的星眼与蛾眉处,能看见腾腾的怒气似燃如烟。 对于龙上山来说,诗文领域修为有限,但是通过交流也能懂得个中大意,再说,鱼凫紫夏可是以公子面貌示人的,对于她的真实身份,自己虽然有些知晓,毕竟人家没有正式公宣过呢,于是下意识里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况且,老龙经过辣酱与茶水的洗礼,在几位尊客面前,已经比以往放得开了,他无非就想借诗发挥开个玩笑,顺便也来帮小友揭开一张神秘的面纱稍稍助力助力。 老龙嗨过了头,没有注意鱼公子的反应,反正小友也不在,不必顾及他,继续在那里自作聪明: “要说这诗,老龙认为,用在石圆珠那妮子身上,还是很应景的——那石姑娘的双亲,还有她的姨娘,可看好我这位小友哩!我这喜小友……嘿嘿,莫非是喝上了头,把要送的人的名字,搞混了?” 老龙有良心,想帮攸喜把那鱼公子激将激将一下。 “……” “哎呀!” 龙上山絮絮叨叨,冷不丁有一只小拳头在他的腰眼上使劲地钻。一股气流急速地向他体内输入,那是黄芒之境的武修灵力在他的命门穴上蹿着!撞上前头的伤,老龙疼得龇杀猪般地叫了一声。 “老龙哥,你今天没喝多少酒呀?怎么迷糊得厉害啦!” 不消说,这是小友到了,让他闭嘴呢! 攸小喜还从来没有对他老龙下过这般重手哩。 这样美好的诗,自己花了大力气回忆写录出来,难道是为送给石圆珠的? 龙上山,你简直是在乱点鸳鸯谱么! 不是说石小姐人不好,人家那种情况,与偶攸小喜,八字不合哩。 与这诗也不合。五十六字不合! 老龙这番曲解,真是把他对伊人的一厢良愿美意,都糟蹋尽了。 “休听他的胡说八道!” 攸喜严词否决。而后打躬作揖,一番连连的歉意。 他名字叫做“喜”,即使“名如其人”的说法是对的吧,也不需要“喜当爹”么! 攸喜一从糜先生那里知道了石圆珠小姐的秘密后,已经从根本上断绝了把自己与那妮子捆绑在一起的可能了。 辜负石溪老他们一片好心?再说吧。 攸喜现在希望,心中那份唯美的执着,千万不要反而又变得离自己更远了一些。 鱼凫刀为他的掌上明珠所钦定的婚姻对象,确实是连攸喜也不敢小觑的呢!那可是一个地球人都知道的历史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哩!压力是很大的。 蜀侯他们的目光,实属狠辣、到位! 不过呢,由于鱼凫刀过于宠爱他的掌上明珠,愿意给女儿一些任性的自由,而这任性的自由,就是攸喜的一丝希望所在咯。 第73章 小九九 其实,从攸喜脑海中掠过的诗,有很多,他单单要把这首无题之诗拎出来,并通过龙上山来送给鱼凫紫夏,是有他盘算的小九九的。 好的诗词,意境上能给人以丰富的联想,至少,从字面上来讲,它存在一定的奥义,可以迎合各式人的心理需求,并能挑动吟读它的人的心底的最柔软和敏感之处。 攸喜此次赠诗于紫夏的目的,很简单,无非就是想通过一种撩拨激刺之法,来促使鱼凫公子尽早卸下她的乔装,回归到女儿之身的本真面目,好让这位对其有一见钟情之感的奇异少年,能够有某种为爱情发力的承受支点。 至少从字面上的理解来看,此首他所挑中的无题之诗,应有这个效用的! 不然,心中的女神如若总是披着一袭相斥的同性之衣,又如何去承受少年暗恋和相思的多情? 当然,要说鱼凫紫夏未对这位怪异少年有过一丝心动,那也是假的。她在老银头的乞求之下,拿着那酒药去救治他,在药力生效后神智康复的那一刻,攸少年的眼睛里绽放出了两道奇妙的电光,电光传导进了她的那颗少女之心,她承认,那时她是有过心旌摇曳的。 此外,紫夏的心池,后面也曾被这少年吹袭而来的多情之风掠起过几阵涟漪。 包括他托小鱼儿从龙涎食坊带回来的一封所谓感谢信的那次。 抛开交情不论,这孩子,委实是有些趣味和才华的。嗯,也有些怪异。平心而论,比起一般的同龄人来说,少年算得上是鹤立鸡群的了。 作为幼时彼此就有过接触的这一经历和身份来说,她倒是很乐意与他保持密切的友谊与交往。 不过也仅限于友谊与交往! 至于说想要发展到更深一层的情爱或者婚姻关系,呵呵……她认为几无可能! 首先,这种层次的关系,在幼时就被父侯出于一种深远的考量否决了。而这种否决,已经先入为主地融入到了她的生命意识里。 煤灼之言父母之命,那时这小子还在襁褓,是他母亲银狐玥试着想与父亲大人说门娃娃亲! 那时候那么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可爱,竟然得到银狐公主如此的青睐! 但这青睐终究是白青睐!现在,这攸小子不但失去了其母的庇佑,还失去了国家和地位,变为一介流落东夷的草民,虽然不能一定说他以后就没有了好的前程,但要去说服带有偏见的父侯点头选他为婿,怕是一万个不可能咯! 其次呢,攸喜这人,在她心目中,除了一些短暂的感动,更多的,还是一个孩子的角色存在,因此,很难发展成为一种持久欢爱的情愫。 这种感觉,不仅是由于客观的年龄差别和视觉排斥,还在于她用自己珍稀的酒药救治好他后,或多或少,在紫夏的心里无来由地就有了些造就生命的意味。 “母爱”? 嘻嘻,她不敢确定! 因为她还未曾做过母亲哩! 管他哩,反正,得了她的酒药,就不可能再得她的感情。这是她为自己占卜一卦之后,更加坚定了的一种意想。 当然,确有那么几次时间,她的心池,为这少年所突然刮袭而来的风而小小地荡漾过几荡,但是,这心潮毕竟起伏小,而且也不是为攸小喜所专有么! 西方的姬公子、南都的鄂公子、东陆的玄虎公子……面对这些优秀的人瑞,如果敞开心扉,姑娘家谁能免得了一时的三迷五道呢! 当然,经过几番交往和暗自比较,她更倾向于这些人选中的前三者,并且写信回三星城,含混地倾吐了自己的意向…… 她出蜀留学,有一个很大的目的,就是要逐一去亲见刀父为自己挑择的佳婿人选名单,从中作出决择! 只有鱼凫刀,会为女儿作出这样的事体安排,也只有鱼凫刀,会容许掌上明珠这样任性而行。 鱼凫刀对这个刁蛮固执的女儿是很偏爱的,反正有条件,也就随她在允许的范围内任性而为吧。他希望孩子的一生能够过得快乐、幸福! 刀父正顾虑紫夏这孩子在外面疯玩多了会眼花缭乱呢,没想到孩子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判断!这一点很有意思,与自己的期许是一致的!在蜀侯鱼凫刀帮女儿排定的所有人选中,最钟意的也是姬、鄂、玄虎三家公子,他们都是背景深厚,其大人们与刀父也是各自甚为相与。 这东南西三方大陆上的三大邦族,任何一家能与自己联姻,都是很合自己的心意的,至少能够孩子的生活一个保障!夏儿有眼光,没有看上名单中那些小国邑的人选……贞师还说她的婚姻注定要与平民相合呢,简直是岂有此理! “可见,占卜的结果有时也是作不了准的!” 蜀侯鱼凫刀阅信后,与他的一个国师这样说道。 女儿的婚姻大事,正在按他老的设想发展。事到如今,已算是成功了一大半,只等女儿把人选范围再缩小一些,他就可以预先把聘礼送出,和人家议亲去了。 “夏儿学成归来,马上就可以出嫁咯!” 也很奇怪,刀父十分地疼爱这个女儿,却又如此狠心地不想方设法把她多留在身边一些时间! 只是,在紫夏来说,这种写在信中的东西,也还只是一种初步的私下的判断,也有一种交差的味道。因为,她后来回复父侯的催促,在回信中似乎还是滞留在一种没有确定的状态: “现在,孩儿似乎应以学业为主……婚姻大事,宜慎重思量,究竟择何处而行,容日后从容禀报父君……” “这孩子!” 鱼凫刀收阅下这相隔半年之后的书信时,只能独自笑着摇头。 没办法,这孩子在自己这里娇纵惯了! 其实,在这三家所属意的人选中,紫夏姑娘是有做过排除法的。 只不过呢,鄂公子是她自己忍痛割爱,而玄虎公子则是文灼姐姐帮她剔除了的。 至于排除因素,前者主要是自己考虑巴蜀两国之间的纠缠矛盾,她不想让父侯太过操劳为难;后者呢,则是龙国公主坚持认为玄虎公子不可能给她带来幸福,她很相信文灼姐的! 父侯以前常跟她唠叨: “婚姻么,政治很重要,感觉也很重要,但最根本的,还是讲究门当户对。尤其是我们这种出身的人!” 不然,万一以后父侯不在了,自己想要回趟故乡去祭拜祭拜,怕也是没难呢。 既然自己目标定在西方,其实也是很好的,因为,蜀周两大国族,外交关系好着哩。为此打算,她甚至还想着尽早结束在天鼋的学业,预留出一点时间,以便到岐山书院去进修一下。 只是到了后来,或许是在江湖上晃荡得久了,或者因为在民间经历的事情多了,紫夏于婚姻上的择偶思想起了些许变化,她开始排斥那种门当户对的观念。而这种变化,恰好与攸喜的相识相遇巧合在了一起,所以就有了上次让文鱼找周师傅更换骨书的事情。 这变化,有攸小喜的极小一部分因素在,但主要的,还是由于年青人的观点处于可塑期,鱼凫紫夏在思想上,起了波动变化…… 年青人最爱自由,紫夏姑娘也不例外。才刚去除一些思想上的包袱,她怎能忍受又来新的思虑负担!为了不增加自己的烦恼和解决问题的难度,另一种理智里,她还是更愿意把攸喜看作一个小孩子! “哈哈,一个小屁孩!” 在没有得到攸喜这首无题诗之前,鱼凫紫夏对于攸小喜的心理,是这样的。而得了龙上山转来的诗后,她不由得恼怒地“哼哼”: “哼——哼,一个狗屁孩!” 攸喜如果知道自己被伊人如此轻视,是否还会把这首无题诗照样送出嘞? 应该会吧。 因为,他自作聪明地觉得,这诗也有反轻视的功能呢。 老龙毕竟是小喜为时不短的默契搭档,近来又对小友越发地信服崇敬,小友在他的腰眼上钻了一拳后,他忍住命门穴上的难受,反应超快,口风也是迅速一转,道: “咳——关于圆珠小姐的话,我是开开玩笑的啦!” …… 圆珠小姐不圆珠小姐,紫夏是不管的,但这回荡在脑海里的诗句,很让华阳公主刺激生气! 紫夏毕竟是大家闺秀,加上龙国公主在此,再怎么有气,也得压住。喜怒形于颜色也是有的,但要看场合。龙上山他是一个爱醉酒的糊涂粗人,不必跟他太过计较。真正的坏蛋来了,跟他慢慢地算账就是! 第74章 臭小子 “喂,野——臭小子——” 紫夏与攸喜隔着半丈远,却先自吸入了一阵浓烈诱人的味道,她颦着眉,用玉手在鼻前轻轻地招摇,同时,用“臭小子”三个字代替了本已经叫出口的“野蒜头”。 她反常地温柔,诘问攸喜: “又是什么!气味如此馨馥冲人!” 对于浸淫于川蜀饮食的她来说,习惯上,她已经培养出对于姜蒜椒萸的钟爱。攸喜所制的新品,她实际上已然敏感地捕捉到了薤与椒的气味。口角生津,胃口突然大开。 攸喜右手刚从老龙处收了力,却是口拙,没词去接应这话,只是腼腆地贱笑。 他双手把刚刚新制的罐装蒜蓉辣酱稳妥地放置好,卷起衣袖揩一揩额头的汗珠,并捋一捋显得有些蓬乱湿漉的头发。 “头发该剪一剪了!嗯,也要好好地搓一个澡!” 少年闻得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汗骚味,心语一句。 他故作姿态,扫视一周。 除了紫夏外,其他的人都哄笑,包括龙上山。 于是,攸公子就似乎听出了鱼凫公子的话中带着一语双关的意味,少年不由得搔搔头,脸上一阵发烫,也尬尬地笑。待笑容回归到正常,才悠悠地道: “蘸着这个吃吧,这是我特意为贵宾们制作的——蒜蓉辣酱!” 那时候,大蒜这种东西还没有出现,人们口中所言之蒜,就是小蒜,也叫薤。 熟悉攸喜的人,都知道他有了一个“野蒜头”的外号,那是西域货队的一个叫做“青柠”的小姑娘帮他所取的。这几天,少年忙于庙会上的生意事业,多日来,都是捧把水抹脸,同时咕噜几口清水簌口,就开启了一天新的的生活,根本无暇去注重和打理个人的衣着卫生,现在,这孩子顶着一头有些日子没有饺剪的鸡窝似的乱发,就更加彰显了那外号的形象。 可是,此时的鱼凫公子,偏偏不去用那青柠留下的专利,而是呼他一个带有味儿的“臭小子”! 说者如此有心,听者更是有意,他想起“臭男人”这个词来,差别么,无非是年龄上的不同而已啦。他虽然暗诩内心强大,此时却脆弱,觉得人家是在讽刺和挖苦自己。 他吸闻着身旁姑娘们散发出来的阵阵不同芬芳,其中,自然是女神气味最让他陶醉的了。 他用鼻子和心,轮番去条分细缕。 …… 虽然杨柳送来晚风,也有聚龙花茶消渴,但是架不住庙会上食货区的拥挤和喜龙烤摊出品的热辣,姑娘们香汗微出。 同样是出汗,她们的是香汗,自己和老龙的,却是臭汗! 不过,与出汗不同,他在刚才的食物制作方面,还是非常讲究的,绝对算得上“清爽”二字了。 卫生费水,是攸喜治食的一大特点。 在这一点上面,龙上山最有体会。 所以,攸喜把手中的装辣酱的陶罐放下不久,老龙就带动大家率先品尝起来。 …… 华阳公主一改矜持之态,用手中的食串去蘸升级版的“辣酱”。 民以食为天,公主更不例外。 紫夏想着:这薤头与辣粉都是热烈滋味,食性主阳;前头吞下去的蒸蛇胆呢,凉润消毒,滋补主阴…… 这两者…… “恰好是阴阳调和的!” 想至此,她彻底放弃了先前还有的关于长痘的担忧,旁如无人地饕餮起来,似乎把那诗所带来的不快压制了下去。 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用这所谓的“蒜蓉辣酱”来调味佐食,果然美呆了! …… “英英姐,别光看着我吃啊,你试试,确实比刚才的香哩!” 紫夏腾出口来招呼着文灼,心里偶尔还会在攸喜的无题诗上打转。 这无题之诗,抛开有针对性的用意不论,单看风格和字面,还是很清新的么! 美味可口的食物,暂时把无题之诗带来的刺激和懊恼抛之脑后。 刚才还说狂风大雨,瞬间就是艳阳高照。攸喜简直要被这位女神的情绪调控能力折服了。 不过攸喜心中又不免狐疑: “撸起串来这样不顾形象,是对我所制辣酱的莫大赞赏呢,还是对我本人的无视呢?” “……” “小鱼儿,你去弄些豆饭来!饭团就着这东西,甚对胃口!我可好几天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食了!来来来,也不必什么山珍海味。” “……” 文灼一时也被紫夏的吃相迷住了,听见渔夫再三唤她,方醒悟眼前的美食不容错过! “……” “诶,这佐食很助消化是吧?要不,怎么刚才感觉有些饱胀的肚子,现在也不那么撑了!咯咯……” 龙国公主咯咯地笑,她也被自己的吃相逗乐了。 “美食在民间啊!” 赤公主叹道。 “姐姐这话对头!” 紫夏口中含食而答。 攸喜暗叫“惭愧”,也陪着龙上山,大快朵颐。 似乎是蚕啃桑叶,一片“沙沙”之声。 各式烤串蘸上从来没有过的“蒜蓉辣酱”,呵呵,简直美上天了。 稍歇,还是用杯子盛着聚龙花茶水消渴解辣。 又一串“举杯”之声中,慌得攸喜一批,他忙乱着去找文灼赠送于他的那只“归”字玉杯。 龙上山照样把茶水喝出了酒的味道,他用手在自家脖子上抹一抹,“咕咚”一声,把故意滞留在喉咙间的东西送落了胃。 攸小喜看看大家手中的艳绿玉杯子,心中一算计,于是对着文灼道: “文灼姐姐,你这套杯子,如今只剩下一个了吧?” “小喜弟,你好眼力!果然仅有一个~死~字杯了,怎么,你还想打它主意?” “呃——我在想,英雄配宝刀,鲜花赠美人,这样的好物……须得一位俊杰才配消受哩!” 攸喜一边说着,一边拿捏着他的那只“归”字杯细细把玩起来。如此说话,似乎他自己就是一位俊杰了一样! 紫夏闻此一言,差点喷水。 还好,华阳公主发动灵力,把那股笑喷的气流强压了下去。 “这臭小子,未免让人感觉有些如那诗上的末尾~清狂~二字了!” 鱼凫公子平息气息后,拍拍胸脯,心中暗道。 “那自然是的咯!小喜弟,如此说来,你是心里有什么人选要来领我这个杯子吗?” 文灼公主呵呵地笑,她觉得这孩子还是很有趣的。 但是,有一双暗暗注视着这里的眼睛,却飘出缕缕轻蔑的意味。那是龙洗河,他来看他老爸。 “本公主特意在此申明一下啊——这些杯子,凡是已经领受了的,我坚信,都会是人中之杰的!” 赤姜文灼继续笑言道。 庙监和庙长两位大庙官都不在场,其余有杯之人皆在,唯有龙上山听了公主这话分外地激动。 两位公主是人中龙凤,自不必说的。文鱼儿呢,秀外慧中,只要紧跟自家公主,前途当然是一片光明。 攸小喜就有点不好说了,虽说曾为一国世子,也不过是极为短暂的头衔么!现在被虢夺了一切,落草为民,成王败寇,不正是因为不杰的缘故吗?真是的,还在那里不要脸的傻笑。 光圈外的黑暗中的龙洗河,默默地注视着这里的一切,有些心痛自己的父亲。玉杯的事情,龙上山自然是跟龙婆子讲过的,因此,小龙也很知道一个大概。 “攸喜弟,看你的意思,你应该是心中有人选了吧!你倒说说,是什么样的一位人呢!是男还是女?是老还是少呀?” 攸喜并没有急着去接龙国公主这话,他先咕一口聚龙花茶水,摸摸杯上的那个阴刻的“归”字,又打量打量紫夏手中那杯子,其上是一个“藏”字。少年凝望着那个与自己杯上配对的文字,着实感叹文灼姐的用心,一时之间想入非非。 “阴阳搭配!” …… “诶,野蒜头,发什么呆呢?你倒是说说你的那个人选!说出来让文灼姐姐决断决断,看配还是不配!” 紫夏突然对攸喜的异样情态心生厌恶起来,觉得他很猥琐。 文灼顺着紫夏的话头给攸喜点首示意,请他快说他要推荐消受这“死”玉字杯的究竟是个什么人选。 “当然是位男俊杰咯!他得了你这死字杯,保管以后就是你的一名死士!” “……” 死士!就是忠诚可以赴死之士!作为公主殿下,以后当然用得着这样的人材,也需要这样的人才! 只是,这攸小喜,乳臭未干,与公主相识也属很运气了,哪里就一下子有死士可以让他认识!未免太口吐狂言了些。 “是谁呀……” 文鱼轻声细语地插了一言相问。 “以死活生,死与生,不也是很配的么!” 攸喜没有接文鱼的话茬,只见他指了指文灼公主手中的“生”字杯,喃喃地道。但他说过这话后,又凝神去望紫夏手中之杯。 这言语神情,简直没谁了! 不就是明里暗里要把华阳公主与他看成一对么! 见了小友的这番做作,老龙也是嘿嘿地笑。他这回,也不那么粗心了。 老龙的嘿然,配合着鱼公子的贴身女婢文鱼无语的微笑,映衬着局外昏暗处龙洗河无人所知的轻蔑,很成一道风景。不过,攸喜的这番自作多情,让紫夏对攸喜的轻浮更加厌恶起来。 “攸——小——喜!你说就是!只要果然是位俊杰,公主不会舍不得一个灵玉玉杯子的!虽然是天灵之玉!” 紫夏道! 啥?天灵之玉!!! 这套艳绿玉杯,材质是灵玉,而且是天灵之玉??? “飞蠊!” “飞蠊?” “你是说飞蠊?” “他这个人,我听说过的,是我们龙方一个有名的刺头儿!” 文灼有些惊讶攸喜所提议的这个人选,但是心里还是知道这人确非等闲之辈。 但紫夏和文鱼听得出来,文灼公主已经把这杯子许给了这个人。因为,公主的话中,已经把飞蠊看作成了“我们龙方”的人。 飞蠊飞蝗兄弟,他们来龙方也生活好几年了,名声在外,也曾经有人向龙廷推荐过他们,不过因为有很多违法乱纪的记录,被龙廷拒绝了的! 第75章 紫芒之力幻化的药钵子 “渔夫,你可知道,我这玉杯,是从独山带回来的!” 看着紫夏把玩着手中之杯微微出神,龙国公主粲然一笑,如是说道。 看得出,文灼口中的这位“渔夫”,是识货的。人家可是天鼋的高材生呢。 “独山?” 攸喜听闻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地名,心中先发感触,兀自抢先答话。 这个地名很耳熟,也没有发音上的歧义。 银伯、黑陶和攸喜,三人离国出攸后,最先的目的地,本来就是独山。因为他们的牛车在傍崖山路上避让不及对向疾驶而来的马队,发生了车祸,小喜坠了崖,不宜再按原计划继续长途跋涉;且又闻得消息,独山遭袭瘟疫,其所访求的故人也已病殁,因此变故,大家遂辗转到了龙方。 独山是沫水的发源地,记得周师曾说,那里瘴痢之气弥漫,但是盛产金玉美石,也出易灵之玉!所以,强悍而不畏艰险之人前去探索运气,也是有的。 哪怕能收获到一些低阶的素灵之玉,对于大多数的平头百姓来说,那也是要爆发了的!何况,那里的灵玉,高阶的品类似乎比他山别处更加丰富,若是踩了狗屎运也碰巧得着了,那就更不得了!乞丐由此变为富豪的故事,可不少哩。 周师货队的灵玉来源,有相当部分,就是从灵山的淘宝客手中购入的。 关于独山,从龙竹书坊买回的那本《山海传说》里头,很有叙述!攸喜承认,他能舍弃《天鼋练气》,后却转购此书,与他在简册里头瞥见了周突口中言及的“独山”二字,不无关系。 与此同时,赤姜文灼与独山那方的土地,也很有渊源。她对独山的情况,是知悉的。根据银伯他们的描摹,龙国公主分析了时间和马队的情状,她大致猜测,与他们在山崖迎面相撞的马队,很有可能是来自于魔域的。当然,既然是猜测,也就不能完全确定。 老银他们当然很见怪那伙骑马之人在他们牛车出事后竟然逃逸,但是现在小主既然恢复如常,也就无必要去费事追寻人家什么职责。攸公子这段时间的成长,大大超出了老银头的意想,他老话里话外似乎还很感激那次车祸一样。如此,赤姜文灼也就懒得在极为有限的会谈里,把那猜测的话题深入下去,更不用说与攸喜提起了。 去独山陶玉在龙方也是时髦的活动,文灼又有一般人所不能比拟的条件,所以,大家也就不会讶异她从那里谋得一套灵玉制就的杯子来感谢对她有再造之恩的庙官师傅了。 “是的,独山!”文灼回答,然后又喃喃地来了一句: “——母后说,那是外祖母长大的地方!” 紫夏还没接过话茬,大家于是继续静静地倾听: “那边产美石金玉,外祖母说,当飞鱼出水,金光闪闪的腾旋在某个地方时,那里就可能有高阶灵玉出现了……不过……不过,那边好水平的玉匠师傅,也比以前难找了!因为瘟疫,很多人丢了命……为了这八只玉杯……我可是搭进去了几条人命呢!” 说至此,文灼原本的笑意盈盈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忧虑。 攸喜心中暗自惊疑,顿觉手中玉杯价值不菲。 “——那边时疫现在怎样了呢?龙君他们怎么肯放姐姐去独山呢!” 紫夏终于接过来话头,询问文灼,他(她)双手弄杯,睫毛下垂,语气是一种特有的温婉。她此时的切问显得漫不经心,但是眼帘里却没有了攸喜等人的影子,只有姐妹。 “这个呢,你要问问蜀侯,妹妹!问问他是怎么舍得放纵他的宝贝儿出华阳的……呵呵!” 文灼这笑语,可把紫夏给问住了。 鱼公子旋即莞尔,伸手要去揪文灼的美嘴: “文灼姐,让我看看你这嘴巴,怎么长得这样巧舌如簧!” 文灼把紫夏的纤纤玉手挡住了,还顺势轻轻地拍打了一下,并来了一句: “注意,男女授受不亲!” 这话让小喜不禁一番感慨。 紫夏闻言,意识到自己此时尚是男儿之装,众目睽睽不能过分呢,不然必生流言蜚语。于是,这种很容易被认为有失风度的事情,很快就停住了。 这对玉人儿短暂的打闹笑骂,几欲让攸喜怕案惊奇。 龙上山更觉大开眼界,大饱耳福。 “咳——” 文灼公主忽起一声长咳。 这长咳声中,攸喜听出了一种高寒的忧虑。此声之外,是一片寂静! 瘟疫并不是少见的东西,独山也算不得很近的地方,但是事关方亲国族,龙方的人们自然会更上心一些。无非是平时大家没有聊到这方面去罢了! 于是寂静独成氛围,把拂柳的晚风和他处的喧嚣挡在了小小的圈子之外。 鱼凫紫夏也未多追问,这个美少年,很会找事的,只见她(他)开始运气发力,捣鼓着手中的那只“藏”字玉杯! 这里又要重演梅山兄弟曾经在此处展示过的灵玉幻化之术。眼尖的人,自把目光移到此处,包括黑暗下的龙洗河。 上古社会,娱乐项目少,能邂逅灵玉幻化之术的展示,那确是顶尖的愉快节目了。 周师告诉攸喜,易星世界里: 素灵之玉,通过青芒灵力,可以幻化出简单的几何形状。 地灵之玉,通过蓝芒灵力,可以幻化出玉质的寻常物品。 天灵之玉,通过紫芒灵力,可以幻化出以假乱真的物品。 玄灵之玉,通过白芒灵力,可以幻化出有活力的生灵。 …… 至于神灵之玉,周师没有多说,只言必要条件乃是彩芒之力啦。当然,低阶灵玉所具有的幻化效力,高阶灵玉也是具备的。 既然这珍稀玉杯的材质是天灵之玉,那么,如果易者拥有有紫芒以上的武修灵力,那是可以随心让它幻化出他所熟知了解的物品的——除了有生命力的东西外!幻化生灵么,那还得要玄灵之玉才可以。 这不是魔术,魔术不过是受此启发展出来的娱乐技术罢了。 幻化得象与不象,要看幻化者对于此种物体的知悉和了解程度。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从来没有见识过战车,即使灵力和灵玉的条件都允许,他也难以把毫不懂得的战车凭空捏造出来! 紫夏专注地把玩着那玉,文灼则带领着其他外人做静静地观赏。 银风竹与黑陶也在!在这喜龙烤摊里,他们大小是老板了,有这个自由。此外有还就近的食客。无需告示,他们近水楼台可先得月。而那些手中有活的临时伙计没法分身,那就只能腾出眼睛竖起耳朵偶尔飘过来串一串了。 “嘘——” 有欲言者,被人止住了。 若非相互熟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有谁会去奢望他来展示一下以灵力为核心的顶尖紫芒幻术呢!大多数人,如非经由提示,实际上图的,还是看看热闹的心理居多。 几天来,从喜龙烤摊走过路过的,有高阶灵力者,恐怕也就只有梅山兄弟了。 这青葱的少年,何以与那狂野魔魅的梅山客人相较!而且他们也还没有张狂到施展紫芒之力呢! 观众中,最充满期待的,实际上就是最核心的几个人,包括小喜和老龙。伊人的表现,攸喜当然极关心;而老龙,则是在小友的提醒中醒悟过来的。文灼和文鱼两人,她们是紫夏的知晓者,提醒一下攸喜后,正也鼓满了热情。 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有时候,好酒也是要拿到十字街头显摆显摆一下的。谙于生意之道的鱼凫公子,最会践行这个道理呢。不然,她也不可能就在天鼋短短的时间之内就让四方最为高贵的几大公子瞩目于她了! 让灵玉在灵力的作用下,体现出它精彩的灵性! 这是既是紫夏的出发点,也是每一位观者的期望。 青葱少年持续地运气发力了!手中的天灵之玉,吸收能量,急速而又缓慢地变化。说它急速,是指灵玉的内部而言,说它缓慢,则是指它外部表象。从外部看去,开始不知将变成何物,但是逐渐地失去玉意,有了形状…… 攸喜的视角与众不同,他瞧见的,是细密的香珠沁在伊人的秀发下。 …… 几十个瞬息过去,紫夏的手中,竟然有了一只陶质的药钵子!质地非常的精致,应该是代表了高水平的制陶工艺了。 不明就里的人,突兀一看这药钵,绝对难辨真假。 也就是说,这位雌雄莫辨的青葱少年的武修灵力,已然臻于紫芒之境了! 这当然算得上是天鼋里的武修奇才! 这也是蜀侯鱼凫刀敢放心他这掌上明珠闯荡天涯的凭借所在! 于是,刚才屏住的呼吸,瞬间开放开来,围观人的情绪,都变得兴奋而热烈……包括攸喜在内。 第76章 春心 xs7.com “如此年纪,竟有如此灵力修为和感知力!不愧为是天鼋的荣耀和骄傲!” 看着乔装的紫夏,文灼由衷地慨叹。 能够进入天鼋的学子,已是天之骄子;而鱼凫紫夏,却在那群天骄中出类拔萃、恣意徜徉! 虽然入学方式与人不同,文灼也算是一枚从天鼋出来的学英,她深知作为天鼋优异学子这一身份的特殊荣耀和份量。 她也知道,灵力进入到紫芒境界,究竟意味着什么! 达成它,它需要的,不仅是机缘和非凡的资质,还要异于寻常的艰苦和锲而不舍的努力! 这个亲如手足的异姓姐妹,活得那样潇洒如风,贵为千金之躯,奋进之心却一点儿也不遑多让! “要是,要是我为龙国男儿……或者……可是,可是哥哥也已经婚配了,而这死妮子,又是肯定不会伏低做小的……神州天下,能够笼络住她、入她易眼的男子,算来不会很多……” “民人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这神仙般的妹子,若能归我龙方,属我东陆,那是最好的了……” 赤姜文灼,这位就要远嫁商都的龙国公主,平时总爱拿女娲胸怀天下的壮志来砥砺自己,但相比别处,终究十分偏爱生她养她的这片东方土地,所以,凡事都很为她的父母之邦来着想、来考虑。 “这妮子不同凡响,未来要明亮万方呢,这相互映照的好事,至少龙国不能缺席……攸小喜是入了我们龙籍的,他倒是一株不错的苗子……” 紫夏当然有自己的乡邦族国,以后回归故里,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相与有荣焉,若能尽量多地与其发生一些关联、美谈……终究不是什么坏事。以后纵算分别于海角天涯,也可不忘于易林江湖。 文灼姑娘真是操心,这时很有女娲娘娘皋媒的劲头: “虽然小喜这孩子现在尚幼,看上去与之似乎不搭,并且现在看来,两人搅在一块有些水火不容的样子,不是正可以应证那“好事多磨”的道理吗!喜小子这苗子,我看很有根基,很有潜能,以后长势一上来,嘿嘿……” 文灼思绪万千,从对鱼凫紫夏的极力赞赏,倏忽又变为对攸喜的充分相信。 一朵云彩开去,半块春月露出,那月不安分地悬挂在碧海青天。斗柄指南,春意盎然,文灼用手捋捋被晚风拂下的几丝秀发,看着被光华泽被的紫夏,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就要去商与之分离,心中万般不忍,觉得来时听到的攸喜所哼唱的送别的曲子,仿佛就是为将来的那个时候而预制的。 晚风柔柔,彩云悠悠,夜的春辉此时更加撩人,文灼颇觉春心荡漾。 心涟散发,龙国公主从短暂的迷失中回归。 灵力之外,更让她感佩的,是姐妹手中用灵玉幻化出来的药钵子了! 呃,这个天马行空的妹子,不消说,下一程又有一个明确清新的去处了! 文灼仿佛是为了克制一下情绪,突然笑靥盈盈地拎起一串涂抹了蒜酱的烤蘑菇,特特送到乔装了的姐妹的口边,带着少有的顽皮,娇俏地语: “渔夫快张口!本——公——主现在要亲手赏你一串烤蘑菇!” 她把“本公主”三个字,轻轻地拆分开来,夹在那样一句逼食的话中,加重了受赏人“务必领情”的意味。 于是,在一番半推半就之后,紫夏脸堆红晕,樱唇开启。 玉牙咬合,糯润的滋滋声中,攸喜闻见了一股细微的声色之香。 哦,这糯香,不知触碰到了攸喜的那一根筋,简直要把他迷醉了。攸喜痴呆了一瞬,咕噜了一下喉咙,才感觉有点干渴冒火。 “哎呀呀!” 紫夏来了一句娇唤。 那娇唤,猛力地把攸喜刚刚含在口中的聚龙花茶水“倏”地推送入了咽喉,有几滴还岔入到了气管中,让他剧烈咳嗽了几下。 原来,有一只蘑菇被竹签子插偏了,让紫夏的美嘴轻轻一触,就脱签跌落下去。 紫夏矜持地捧着正撸的签串,那上头还扎着几个菇,她半噙着未曾下咽的食物,一只空下来的丽手有些无措地置放在胸口,略带愠笑地定格在那里。她怕得不偿失,不敢放手去挽救那只从嘴边飞走的蘑菇。 但在这只跌落的蘑菇快要触地的时刻,刹那一道白光切来,兜住了,让其幸免于灰土的沾污。 那白光停顿,是文灼姐白茅嫩芽似的一只秀手。 文灼把紫夏那脱签的烤蘑菇盈握在手,仔细耵聍片刻,稍作踌躇,便送入了自家口中。她替鱼凫公子把那东西吃了。 难得一睹龙国公主如此情状,紫夏吞尽口中半口食,咯咯地大笑起来。 那笑声,清脆犹如银铃;那笑声中抖动得放肆的娇躯,更人想起乱颤的花枝。 呵!攸喜不免想入非非,甚思一亲芳泽。 美是一种迷人的东西,尤其是这样的一种俏美!当它迎头碰上求知若渴之人时,不正是阴阳相遇、风雷相搏的事情吗? 攸喜于是在那句“哎呀呀”之后更是神魂颠倒,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他不由得暗自喟叹: “若这出手救蘑的人是自己……不知能不能获得那同样慷慨大方的美丽之笑…… 既能帮救,又能代食。知微见着,文灼与紫夏的亲密关系,不由得让攸喜心生一种艳羡。 当然,有一些旁近人并不与攸喜苟同,他们见同而思异,对与少年相同的所见所闻有着另外的识议,甚至在私下里起了哄。只不过那种带着克制、苑囿在私下里的自娱性的起哄与异议,无非是锻炼口语的一种蜚短流长罢了,并不看得出它有什么特别恶意的攻击力或是什么真实的图谋。 此时食客不少,很显然,有的是被特殊的客人招引过来的。喜龙烤摊人手有限,老银小黑他们手脚再怎么麻利,也不可能一下子把所有客人的货品都弄好,有人排队相等是很自然的事情。等候的过程,没有谁规定非得静悄悄井井然,播弄口舌找乐子是食客们一种相对舒服的方式。 摊上的咸鱼干不多了。幸好,有人卖给老银头他们一头鲨鱼。 卖啥不是卖,何况也带一个“鱼”字呢。所以一听这事情,攸喜也没有闲工夫多去斟酌扯淡,任由黑陶他们自由处置去了。 在卖鲨人的帮衬下,小黑哥麻溜地动作起来,给那小鲨扒皮拆骨,大卸八块。很快,那鲨就切割分成了许多合适的小条块。 虽说是小鲨,个头却不小,肉量至少抵得上半头豢养一年的家猪。在这生意上升的档口,有这鲨鱼肉块用来烧烤做卖,极好地添补了食材的供应。 “还好,还好!” 外焦里嫩,味道还真不错。老银头品咂着这刚刚出炉的新品,老脸上一片自得的满足。 生意正有起色,原材料的充足供应很重要。老银头这边正犯踌躇呢,是咸鱼干售卖完了收摊好呢,还是就近再急寻一些接驳的食材好?生意恰在风头上呢,怎么好甘心戛然而止!有钱不赚,就相当于傻瓜了! 但要思忖去弄些什么来将就着尽量把眼前的现成赚钱路子延长一下,就很周折麻烦。这样的事体,银风竹是想亲力亲为的,可这边他老还走不开呢!老头儿正在费神伤脑筋,这条鲨鱼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其实,卖鲨人今日得手这鲨到家时已很迟了,故而赶会晚了一点,他在集市上一处地方把这鲨鱼摆卖了有一会儿,几乎无人问津。以为当天脱不了手了的,听了路人的一句戏言,就过喜龙这边来试一试,谁知竟然还得到了一个好价钱!生意是相互的,他喜不自胜,也随波逐流跟着他人做了一回这喜龙摊上的顾客。 如此说来,这鲨鱼的买卖,是件一合双好的事情哩。老银不是死扣的人,这样的交易,是很对他的胃口的。所以,他愿意把那价格尽量给的合理一些。 “下次有什么好货,希图人家能够想到咱们!” 递鲨给小黑去处理的时候,老头儿轻轻地冒出了这样一句,也不知黑陶听到了没有。 第一波鲨鱼肉出了炉,银风竹摇头晃脑,挑一块丢到嘴里去细嚼,然后吩咐伙计们一些加火减盐添酱之类的话。 当然,这鲨鱼肉比起蓝火的鲸鱼肉品来,要差点档次,但是也算有人欢迎。配着喜龙烤摊上独特的新调味,至少不比原先的烤咸鱼难吃啦。照老银估计,把这鲨鱼肉卖完,集会也就差不多了。至于收益么,应该会是那些咸鱼的双倍以上。 老银头兀自愉悦,但他不需要更多的额外关注。 是的,今晚非常有意思。自从梅山兄弟来过后,喜龙烤摊这里就开始显得分外的热闹,很有超过“蓝火”的架势。摊上关于那七位怪客的议论余绪还未消散呢,就又引来一批更加尊荣的客人。借着这伙尊客的光,这摊的生意可谓是如火如荼。说是看着小主的面子来照顾生意的。小主在那边专门应酬,作陪这些尊客,老银认为这样很恰当。 看着古怪精灵的攸喜,老头儿不免又想起了离世的女主人——那位孩子的母亲,银狐公主: “公主啊,竹竹给您见证!您生前的希望,在着哩……” “哗啦啦!” 是晚风吹拂树叶的声响。银风竹的脑海里,于是浮现出龙鳞客栈八十八号馆驿门口的一株生发出了新芽的枯树,感觉自己的生活也开始充满了一种全新的希望。 第77章 风言风语 不言银、黑等人在忙碌操心,照顾摊上的生意。却说鱼、文几位难得如此聚集,她们忙中取闲,品小吃展才情,甚得其乐,尊贵之气外漏,俨然已为周遭旁近人客的瞩目所在。落魄至此的喜公子置身其中,也颇觉深有荣焉。 不明就里的人们,不时地投过几眼目光,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以小民之心度尊人之腹,把声音放得低低地,议论着: “那天鼋学子,怕就是龙君将来的乘龙快婿了?” “看样子,公主对他,还很满意哩!” “何止满意!如果我是一名女子,也快要被鱼公子迷住了的!” “我看,你不是女子也被他迷住了哩——可怪,我觉得这鱼生,若真为女儿之身……或者,就更美妙哩!” “……” 鱼凫紫夏此行前来庙会,本就兼带着校司使命的,所以衣着的外饰上很必然地佩戴着天鼋大学的校徽。对于这点细节,攸喜粗心,反到后来才发现。 天鼋大学在东陆人的心中有很重的份量,它的标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认得的,因此,一些来自聚邑外的人,虽未见过鱼凫公子,却猜得出他是天鼋的学生。 风流倜傥的鱼公子,英气中才情横溢,刚柔下喜怒相宜,雌风雄彩,灿若晨星,只是多少带点外域口音。天鼋学城那是汇聚了很多方国的优秀学子的,所以,十有八九是位留学生了! “不是说公主要嫁商国殷都的么,怎么还藏着这样一个如意郎君啊?” “切!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呢?真是的!公主是什么身份?况且尚未出阁呢!难道人家交往个把体己好友,也不能够?反要你管?” “你……我……瞧你说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么!” “……” 文灼公主的婚姻,毕竟是龙国的一桩大事,虽然龙廷还未正式宣告,但子民百姓的心中,很存有数的。 “听说,咱们都廷对于公主的婚事,有不同的意见呢……不然,都传这么久了,还不下来个喜告?也好让我们民众百姓早些喜贺……” “是的呢,据说国师大人力推龙虎交好的国策,极希望公主能嫁给虎方太子,从而巩固两国关系……” “虎太子我有幸见过两回,确实也是万里挑一的卓越人才……以我的陋见,我们公主真没必要舍近求远,去远嫁什么商都小王子了!太远了,回来一趟都不容易的。” “你懂得什么!我们公主,可是万万中挑一的人物,我相信公主的眼光!她看中的人物,准不会差!算了,不说了,反正爱情两个字,你也不会写……” “你会写,你会写!不过也就会写几个鬼画桃符,写出来也没有多少人能认得出的!” “……” “听黑捕头他们讲,咱们龙君,倒是很支持公主自家的选择的……只是,他作为一国之君,处事必须周全,需要照顾到国师的感受,不能让国家闹不团结呢!” “这恐怕是大实话!想想看,如果国师大人的意见没有得到充分的尊重,他老一旦生气撂了挑子不管事,怕是都廷吃不消……” “……” 这些虽是私议,却也很自由解放。这表明,龙方关于这方面的气候,还是很开明的。 “……” “老弟!你不知道吧!我听说,那位鱼公子,是从华阳来的!她是蜀侯的千金,与我们公主一样,都是女儿之身!不过喜好乔装打扮,经常把自己假扮成了男生模样罢了!” “原来如此!看来有些说法是真的!瞧她刚才幻化灵玉的豪举,武修境界恁高,想来一定是由于她专心致志、不想谈情说爱的结果了!” “呃……” “如果真遂了国师的意,让公主嫁给虎方了,商都那边能同意吗?怕又要起一场兵灾吧?” “兵灾?怕是少不了的!你瞧瞧虎方的架势吧!将来商、虎之间,恐是难免一场死战!龙国绝难置身事外,是福是祸,就看我们怎么站位了!” “……” 真是高手在民间啊,斯言不假! 攸喜很感谢好使的耳朵,竟然不经意间听见了这些风言风语。少年不由得热血沸腾,一激动起来,忘乎所以,碰着薤气的催化,接连弄出几个声响来: “噗——嗤——” 很象是门头很紧,却依然被人用力转动的声响。 哦,那是几个臭屁,似乎正想混着夜雾,要快速飘离而去。只是,它们太笨拙了些,逃离得很慢,一时间难以一散而尽,让悄悄制造它们的主人尴尬异常。 攸喜不由得环顾四望,旁近处,只见有人招手,有人捏鼻,也有人苦笑屏息,只几位易力高超者,不动声色地变换了呼吸的频率,延长了吐气的时间。 攸喜突感无趣,也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只见他腆着脸,抓起文灼相送的那只“归”字玉杯,递向鱼凫紫夏,没羞耻地道: “鱼公子,你的药钵差个杵,把我这个玉杯拿去,变一个药杵吧!” “……” 少年这突兀的话,并没有得到对方及时的应和,倒是引来了其他食客的一阵哄笑。 或许是哄笑的提醒,让鱼公子顿然蛾眉皱起,秀眼里射出凌厉之光,配合那历光的,是两个极为严厉而且贴切的字: “屁话!” …… 严责之后,小圈子里是一片语言的真空。 即使文灼此时很想接话茬来打个圆场,也感觉一下子拿捏不出妥当的词语! 此地无声胜有声,少年真实地感觉到,此刻即使有枚骨针跌落在地,也确是能够听见的! 攸喜的恣意任性,十分难得地碰上了一个钉子。 “哈哈——哈哈——” 远处均匀的噪杂声中爆发出一串嘲讽而尖利的狂笑,刺破了这个小小的相对寂静的氛围,很是惊心。那是悄悄撤离在人群里的龙洗河所发的变声的嘲笑,其中包含了对小易物有心积淀而成的独特侮辱。这变了声的嘲笑,龙上山和其他人未必分辨得清,攸小喜却能听出! 伊人的严厉批评,外加冷眼旁观的恶意嘲笑,其实是这个世界此时对攸小喜最为残酷的惩罚了! 于是少年更加气急,接连又发出几声同样的异响。 咳,这都是薤蒜惹的祸! 太不雅观了。想来好不容易在伊人心中堆积起来的一丁点好形象,恐怕都坍塌了吧! …… “小友,小友,你真是造孽啊!” 龙上山在心里默默埋怨攸喜一句。他忽视了刚才黑暗里的儿子给小友所带来的伤害,却开始专注于深深的自责。那样触犯了鱼公子,他也救不了小友的场。老龙于是转移注意力,不自量力地学着方才鱼凫公子幻化灵玉的模样,也用自己的修为和灵力,操弄着手中杯,让天灵之玉变幻起来。 没有紫芒之力?没有关系! 灵幻之术不是就一定需要高阶灵力的。龙上山此刻就是用发出的绿芒之力,把玩着天灵之玉,专心专意地内视自己的灵力星空。 他与攸喜一样,距青芒力境也还远呢,何况是更高的灵力境界!不过既然借托造化感谢公主送他如此珍贵的东西,那就先好好的保存着。自身灵力不到位,只能这样子先把玩着啦。不怕境界低,就怕不上进,时时把玉自玩,这是拥玉人该有的动作。 作为天灵之玉,一旦拥有,如有紫芒的修为相般配,那就意味着拥玉者能够物尽其用,这是极为诱惑人的东西。比如慢慢旅途,他没有被子,扇子,是完全可以凭借灵玉幻化而成的。能不心动吗? 只是,这对灵力的需求,最低也要紫芒之力。 “希望洗河这孩子,以后能够超越老子……” 要让灵力突破升华,做到物尽其用,老龙认为自己这辈子,怕是不能够了!他于是寄希望于自己的孩子,希望小龙能够在武修灵力上给家族带来荣光与希望。 “以后我死了后,这只玉杯,就传给孩子了吧!” 老龙心里默念,可怜老龙的父母之心。 此时龙洗河又蹿回在灯光外的不远处,他借着黑暗的掩护,肆无忌惮地窥视着这边。他已经十七八岁了,但在老龙两口子的眼里,依然是小孩子的存在。 龙洗河可不是小孩子了,他不但冒族参加了几次春会,品过了禁果的滋味,现在更是迷恋上了一个女子。他最近对攸喜厌憎的增加,很与这个女子有关。所以,当攸喜对着鱼凫紫夏说出要让他的玉杯幻化成药杵的话后,犯了经验主义,成为哄笑声中最为反感的一个。 当然,他通过父亲酒后的真言,大致很知道鱼凫公子的身份情况。但是该有的自知之明,小龙还是有的,并不敢对鱼、文诸人有什么非分之想。不过攸喜这样一个小屁孩,在这些高贵之人面前耍丑,他就很看不过眼了。他很讨厌这个整日纠缠着父亲的小易物,一心期盼着这个攸喜能把丑出大一点。 一个女使跑来,向文灼公主汇报什么事情。报告者贴近公主的耳朵,急切的诉说。 “看来文灼姐也急着要走了,不如我先给她开个路吧!” 紫夏这样想着。她真是文灼的知心密友! …… “姐姐,我有急事,先告辞了!” 鱼公子蓦然站了起来,跟文灼作辞,决然的语气,却是针对攸喜去的。 文灼正在消化突如其来的消息,闻言先是诧异,旋即释然,报紫夏以笑。 攸喜看着紫夏要走,急想上前套个近乎。 不承想伊人用一种不容推辞的口气,把手伸向小喜: “把你那只玉杯,给我——” 这要求,很突兀,让攸喜既惊且喜。难道华阳小姐姐答应了他适才变杵的提议么?耶!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呐。 “嘻嘻,知音,知音呀!” 攸喜无法拒绝,把那个玉杯递送了过去,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 “我这是归字杯,与你那藏字杯,是配对的!早就想送你了……” 黑暗中的龙洗河,先是替攸喜难堪,而后,简直又要狂笑出声来: “啊!真是瘌蛤蟆想吃天鹅肉啊!哈哈!” 攸喜话一出口,也自觉有些冒昧: “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少年也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动机。但是这尴尬的程度,可以通过黑暗处龙洗河强忍狂笑而搅动的变形气流映衬出来! “呲——真是痴心妄想!” 黑暗中的小龙心中,这样心中批评着小喜。 鱼凫公子有奇侠风采,毫不犹豫地接玉在手。然后,他(她)打个口哨,立在远处的仆从立马牵了一匹骏马过来,紫夏一跃而上,摸出一块金饼,摔到了攸喜的脚下,威凛地道: “谁要你送!记住!这杯子卖我了,以后不许惦记!” 真正与鱼公子心有灵犀的是文灼公主。只见她优雅起身,微微含笑,体贴地配合着她那“渔夫”的话,爽然道: “这杯子,送给你们了,你们就是杯子的主人!怎么处置,是你们自己的事,由你们自己决定吧!——我也要走了!” 于是一声召唤,文灼的坐骑也到了面前。她与她的“渔夫”并辔而去。 第78章 狗心 紧随两位万金之躯而去的,是她们各自一众动作敏捷的随从仆役。 …… “哈哈——” 黑暗中传来失声的狂笑。 小龙亲眼目睹了攸喜的囧状,终于释放了一口积压得久了的怨气。 顺着声音的方向,攸喜瞥见了小龙如风一般逃离的身影。少年仿佛踩着了一堆狗屎,有些说不出来的懊丧。 …… “攸小公子,你们家初二好可爱啦!拉粑粑竟然知道躲开这里,要到草木从中去……” 文鱼还没走呢!攸小喜在她眼里,虽然与众不同,终究还是个孩子,所以呼他一声小公子,尽管,自己也是这个年岁上下。 她今日配合着女主的打扮,略显中性一些,但终究还是遮掩不住本来的雌气。不过这也无妨,既然主子贵为“公子”,携带男从还是女从,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小鱼姑娘日常上配合着行事,不过是作为贴身侍从的素养罢了。 虽言贴身,也并非要时时刻刻啦,自家主子刚才走得急切,有些未来得及处理的事项,当然得她这个得力助手留下来帮着收拾收拾。关于这方面,主仆之间是很有默契的,所以,鱼凫公子尽可以潇洒而去。 要收拾的几样事情,多与攸喜有关,但是小鱼姑娘既然单独留下来了,就不急着处理。难得与一副表面嘻哈无所谓模样的浑小子如此相处,她想与他说些另样的话儿。 有些话,事关生意的,那个不急;有些话,她极想先问,但在一个小姑娘家看来,未免会有些太冒失了一些;不如,就从那只乖巧的花花小狗说起吧。 自从上一次在龙涎食坊接触后,文鱼就打心眼里喜欢上了攸喜家这只初二。她甚至还动过要把这狗儿买下来的小女孩心思,不过终究没有张开过这嘴。她与几位公主一同到这喜龙烤摊时,最先留意的,除了攸小喜,确实就是这只花花小狗儿了。当时花花狗儿好可怜的样子,让小鱼小姑娘看了有一种异常的怜爱心疼。 小鱼姑娘不知道,初二确实是刚从梅山老五的魔爪下挣扎着逃脱了出来的呢。 花花狗儿被梅山老五他们弄得迷离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一大半灵气。虽说小主就在身边,但那小子马大哈一个,只知道自个儿去喜乐,一点儿也不在乎它那颗被梅山老五的魔爪蹂躏的狗心! 这世道上,虽说好人多,邪门的人也确不少,这不,走了梅山客,还有屠夫和龙家那小子与它作对呢! 那个龙洗河是不消说的,这小子针对自己时不时来一把黑手,完全是冲着自家的小主攸小喜去的!看在小主与他老爸情分的面上,也没跟他多计较!狗生不由己啊,离开青柠跟了攸喜,没有了九儿的聒噪,却多了恶龙少年的烦扰!更可恶的是,还有一位过来买下酒菜的屠夫,一看就知道他双手占满了不少同类的鲜血,浑身的气味真是臭不可闻!还竟然拿着一种邪恶的眼光盯看自己,那意思,不说也吧!咳,被梅老五一番死折腾,真的是连与这种屠夫斗胜的志气也一时间没有了! 还好,那个疼爱自己的小鱼姑娘来了。被她抚慰一阵,初二才觉得自己好了许多。 要拉狗尿和狗屎呢,它当然不能就拉在文鱼姑娘的身上,或者旁边,于是挣脱了小鱼姑娘温柔的双手,很自觉地钻到树丛里自个儿解决去了。在聚龙城龙鳞客栈的日子里,它一般也是坚持这样自律的,所以才能深得银老头他们的欢心。 不过,刚才小主嘴里竟然吐出“臭狗屎”那样几个字。骂谁呢?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才刚拉粑粑,初二听了来还是不得劲的。 “你适才不是也放几串屁的么,我就在你身后闻着的,气味浓得与以前完全不同,看其他人的表情就知道,很臭的!我也没说你,真是没良心!” 花花狗的心里这样道。 初二虽然不会说,但是听得懂很多人言的,也知晓人的许多事情,它当然明白是小主人用石子帮它逃脱了魔爪,不过因为遭受惊恐的缘故,心理有些变态,现在对小主似乎有些怨恨,仿佛觉得自己如此苦命,完全是由于跟错了人。它于是和文鱼亲昵,表现得十分乖巧,躲在女孩温柔的怀里,享受着在攸喜家从未有过的体贴,突然生起了要离家出走的心,希望能跟着文鱼她们生活: “哪怕是几天也好的!” 狗心如此奢想着。它认为从孟方到龙方,自己到过好多地方了,流浪和改换门庭曾是它的职业,只要不碰上邪门的人,它才无所谓呢 …… “诶——你们这狗儿,原本好好的,怎么被饲养得成这样一副模样了?” 文鱼姑娘不顾他人惊讶的目光,摘几片大绿叶子,就去帮初二揩过如厕过的屁股,然后用玉指顺着一个方向梳理着它的狗毛,诘问着攸喜。 这真是个好问题,不但打开了文鱼姑娘的话茬,也让初二的狗心生出意外的惊喜,觉得刚才的奢想突然变得很有实现的意义起来,于是就更加地温顺可人,摇尾乞怜,只把狗头往着鱼姑娘的怀里伸,也不乱舔。 “让我抱去养玩几天,怎么样?” 文鱼又问攸喜。 “嗯?” 攸喜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文鱼直盯盯疑惑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领会其意。 这有何不可的! 友邻之间物用不足,借东借西实在正常;不过借狗去玩养的,确实是稀奇了些;但是呢,男女之间如果想要求爱的话,借书算是最老套的路数了,一来二去很有效的!只是说句实在话,现在这年头,这世界,那些书坊里的书籍,绝大多数都是竹木简片制就的,厚重得很,一本像样的好书,没有车子运载根本不好借来还去的呢! 是不是有求爱的心理,少年还不敢确定!但他确实很想寻找尽可能的机会,去与紫夏相关的人与物事去相接触,只是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一些,他很想去创造一些。借狗?这他可没想过,要是自己提出来,那简直太滑稽了!不过,既然是你的心腹主动提出来的,嘿嘿,那我就不能错过了! “喜欢等下就带走吧——要不干脆就送你们了,如何?现在,我们也烦着它哩!” 攸喜慨然地道。 烦是有些烦,这是真的。这几天忙,也嫌它不安心在规定的狗窝里睡觉,还到处乱跑。那晚与老龙他们偷偷去救藤条,这狗儿差点坏事! 说送的话,是否些过了?看人!鱼凫紫夏她们愿意要的话,也不是舍不得。 “送就免了!我可不敢夺人之爱!” 文鱼拒绝了攸喜进一步的好意,悠悠地道: “无非就是看着它有些可怜,想照看它几天!看你们忙的,好像连给它洗澡的时间都腾不出来,真是个没妈的孩子……” 这也是攸喜对初二有些讨厌的一点。以前在聚龙城,没人教它,它也喜欢隔三差五地下到河里塘里戏耍一番,就相当于给自己洗了一个澡,而且还很干净。可是这几天,它竟然没去玩水…… …… 接下来,随着打开的话茬,文鱼与攸喜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包括向他订购蒜蓉辣酱之类的方面。鱼凫公子是留学生中有名的生意高手,最懂得图利,在自发地与攸喜初浅合作过一些项目后,认为喜少年很有合作的潜质,因此很是认真地挖掘这位少年身上藏着的商机,授意文鱼跟进。 等着攸喜解释完留在最后的一个尴尬话题后,文鱼才愉快地离去。走前,她慢慢地把自家主子刚才扔在地上的金饼捡起,擦拭去灰尘,塞放到攸喜的手中,温柔如同地对那狗儿一样地与攸小喜说: “发什么呆呢?既然舍得你们家的狗儿,难道还会对那只玉杯念念不忘?你们不是计划要在聚龙城造一处房舍么?钱够了吗?多块金饼难道它不香吗?” 文鱼处理好该处理的事项,留下这善解人意的言话,让有些蒙圈的攸喜慢慢在混合着烟火气味的夜色中回味,逐渐回神。 攸喜未曾预料,文鱼会问他那样的一个话题。他也不曾想到,紫夏姑娘会拿这样的事情在背后打趣他。唉,他臆想中的美好东西,看来是越来越远了,这真是一种伤人的幻灭,让他那颗脆弱多感的复杂心灵如何去承受! 糜、石两位夫人真是多事!石圆珠小姐固然是她们姐妹眼中的明珠,但也不能这样乱点鸳鸯谱么!何况还把他这个当事人蒙在了鼓里! 纵算她们和老石很欣赏他攸喜,而且攸小喜也确实在圆珠小姐那成熟得犹如甜美秋果的美色下短暂迷离过,可是要去喜当爹,他可不干。 他的内心里,最最想要亲近的,还是那位救过自己的华阳女神!还有谁比得上他心目中的女神?龙国公主算一个,但那是名花有主的阿姐! 何况,自从知道了石小姐那微微隆起的美腹的内涵后,他对这位曾被安排要与他一起坐牛车闲逛聚龙城的小姐,呃,女士——的迷离,就变得弱不经风了。 晚风吹拂,月下的乌云消散开去。几颗星星在眨眼,仿佛嘲笑着少年一般。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娘儿三个凑在一起,这样擅自主张地背着他这个当事人如此操作,是认为他年纪小、帮石圆珠找个小丈夫好说话呢,还是说她们慧眼爱才,见识过了少年的惊艳表演,担心花落他家?该不会是仗着自己占住着他们的龙鳞客栈,尚无定所,认为老银头愿意答应他们吧?…… 攸喜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这才见面几天的事呐,就连文鱼她们都拿这个传来传去取笑他啦! “回去找石溪老问一问!” 少年心道。 少年不知道,龙家小子迷上了石圆珠,曾经私下里约见了石小姐几次,被石姑娘的娘老子撞见了,老石夫人担心这龙少年破了她们设想好了的好事情,赶紧就抛开当事人,擅自做了一个仓促的发布会,广而告之,以为如此申明一下,攸小喜就定然可以成为她们的乘龙快婿了!这也不能完全责怪她们,毕竟,孩子在自己眼中,永远是最好的,何况石圆珠确实有许多他人不及的地方呢! 但这,却意外地加深了文鱼她们的误解,也让一向不睦的小龙加深了对攸喜的憎恨。 第79章 最后一位顾客 攸喜他们准备收摊打烊时,迎来了最后一位顾客。 这顾客不是别人,正是乌鸦嘴做帮工的雇主,河蜒精的族伯,屠夫河丁。 河丁在庙会里做着屠宰卖肉的生意,一天里忙得不可开交。幸好有小乌几位小帮工来打下手,能够应付得过去。今天,他老抢了抢晚上的生意,多弄了两头牲畜,比昨日收工得晚些,但比起蓝火和喜龙等摊位来说,算是收工早得了。 肉卖完,乌鸦和小河两位小孩儿,帮着河老板,把东西都收拾好送到了居所,他们熬不过浓浓的困倦,在稻草埔子上就睡下了。这两位少年,明日还要早起在山上放牧的。河丁是大人,睡得晚,本来就有趁空闲要到夜市逛逛的打算,所以,待麻利地收拾好一切后,对着还未合上眼的孩子们说了声“当心门户”,就折回到两三里远的夜市,寻那热闹的所在透气去了。 老河看了一些夜景,和一些认得的不认得的人讲谈了些话语,又品尝了一些日间想吃的而现在还有得卖的东西,忽然想起前头小乌与小蜒用荷叶包回的喜龙烤摊上的咸鱼干,喉咙里就“咕嘟”了一下。 烧烤的咸鱼干本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因近水楼台先得月,对他这个吃多了肉食的屠夫来说,有时候这样一种不那么油腻而且显得酥脆的食物,却很有小清新之感。于是,这种感觉牵引着他的脚步,不断地向着喜龙烤摊那边移去。 前头也是在自己案铺旁听了买肉人的鼓吹,才兴起出钱让小蜒他们包了些刚红起来的小食回来尝尝。但那时候老河一心忙着拆骨头卖肉的生意,没有腾出时间来细细体味这款所谓的“美味小食”,不过是约略用了用,也没去配什么“蒜蓉辣酱”。当时体验,不过是差强人意而已啦,并没有此时刻的突然回味。 “汪,汪汪!” 刚到喜龙烤摊近边,两声低沉的狗吠,引起了河丁的注意。 文鱼姑娘抱着初二离开喜龙烤摊,与屠夫河丁擦肩而过。 兴许是老河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曾经相似的戾气,让初二受到了惊吓,初二刚刚才被抚平的狗心就又变得惊恐起来,它沉吟几声,把狗头埋进了文鱼的怀中。 文鱼心疼地用手在那狗首上轻轻地拍了拍,也不顾河屠夫投来的恭敬的笑意,径直快速地远去。 河丁屠夫,文鱼与紫夏都是认识的,他与她们做过几分生意。文鱼知道,这人在杀猪宰牛方面很有一套,有时候也会屠狗。河屠有爱吃狗腿肉的特性,凡是他看中的狗子,他总会千方百计地弄到手来。文鱼虽然觉得,初二在自己身边的话,谅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来吃它的狗肉,但是就怕这可怜的东西被人惦记着哩!自己毕竟只是把这狗儿带在身边养玩几日而已。 她也不吃狗肉,除了必要的生意上的往来,与河屠并无更多的话语与交情。 文鱼姑娘已经携带初二跃马远去。但是狗儿的沉吟声音,还是让这聚龙城的酒鬼屠夫隐隐生起一个主意。 “攸小喜在吗?” 河丁放下关于“狗”的念头,对着快要打烊的摊位说话。 他有些着急了,怕赶了来吃不着他想吃的东西。 “小生在!请问客官,您是?” 攸喜当然学会了笑脸迎客,听到有人呼叫自己的名字,他虽有些诧异,还是停下手中的活儿,迎上前去。 生意比预料的要好,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只剩下最后一点鳄鱼肉和几尾咸鱼干。夜色已深,攸小喜与银伯他们商量,觉得这些尾货就是留着自家食用也是可以的,所以准备收拾收拾就撤了。不过既然还有客人光顾,那当然是极好的。 “小乌小蜒说你是他们的朋友?我是屠夫河丁……” 河屠夫一番自我介绍,攸喜很快就知晓这人就是河蜒精口中的那位族伯。 攸喜明白他的来意后,连忙吩咐已经停工了的伙计把仅有的那些鱼干放置到尚未熄灭的炉火上加紧烤制,并且斟上已经变凉了的聚龙花茶水。 还有一些辣酱蒜泥,也一并和几块鳄鱼肉呈了上去。攸喜向河屠言明这些都是赠品。 这是今晚喜龙烤摊上的最后一位顾客了,能送的都可以送上,算是这场庙会生意的完美收官。 “哈哈,好好!” 河丁也不多作推辞,点头表示赞赏。 吃着蘸了蒜蓉辣酱的烤鳄鱼肉和咸鱼干,就就花茶水,河屠夫品出了与狗肉下酒不一样的好味道。 “没想到这个什么酱料,还挺好的!” 河屠赞道。 前头,小蜒把这个向攸喜他们讨来的东西郑重地递给他的时候,他可是不屑一顾的,几乎就扔在了地上。确实没有预料到这小料竟然有如此的佐味功效。 吃出了不同以往的味道,加上此时没有其他的客人,大伙儿都以这个唯一的客人为中心提供他们最热情的服务,河丁甚是满意。 河丁似乎为了表达一种满意,开始主动地和攸喜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当龙上山前来特意提醒老河“小喜也在聚龙城十大酒鬼之列”时,河屠夫才把那个传说中的小酒鬼与眼前的这位少年联系起来。 于是小喜才知,原来,这位河酒鬼,在酒肉穿肠之后,对于解剖牲畜,是很有一种化境的。 喜少年饱腹得很,现在确实是吃不下了,他只有用一些应酬的话语来作陪。他们谈到今天的天气和明天的一些安排,以及其他庙会中的一些趣闻轶事,此外,还包括下旬日老河要去金大人家做屠宰工作的事情。 “金川大人,就是今天带员在集市做巡查的司市大人!他们家要造一幢大房子,过十来天就要大动工的!” 老河说道。 “造房子?” 攸喜心里一动,想起了银伯、小黑哥与自己造房计划,寻思如果有机会,去人家那里参观参观也是好的。 “对的!大宴宾客,需要宰杀很多的牲畜!因你老哥我在这方面有一些小小的名气,所以老早就接到他们的邀请通知,预定要去劳作几日的——当然,酬劳是不会少我们的。” “……” “老金还吩咐我给他们找一些狗牲奠基呢!” 狗牲! 攸喜皱了一下眉,想起了被文鱼带走的初二。 “……” “乌鸦嘴和河蜒精他们,还跟你去做帮手哦?” “乌鸦嘴,河蜒精——哈哈,哈哈哈,看这些名字叫的!有意思!” “去是肯定去的,人手忙不过来呢!再说,也可以让他们各自帮他们家里赚一笔外快!” “人手?……土狗虫,不是也和乌鸦他们常在一起的么,我看他挺勤快的呀,不把他也捎带上一起赚一点?我听说,他的家境挺艰难的!” “……你是说小土吗——唉!” “对,土狗,他怎么啦?” 攸喜看了看老河说到土狗虫时突然变化了的表情,心中不免疑惑,紧着问了一句。 “他是肯定去的,而且已经比我们更早地去了,还得了一个好价钱嘞!” “已经去了?还好价钱?不是好事吗?” 攸喜见河屠说得莫名其妙,更加疑惑起来。 “好事?确实是好事!不过,他是有命赚没命花了!” “此话怎讲?” 攸喜心中有些着急起来。 “唉!这是一言难尽啊!” …… 送走了河丁,东西都收拾好了。龙灵与喜龙两家都决计明天不再出摊。 明日的安排:先逗留半天,下半日启程回聚龙城。 除了些许的变动,攸喜他们晚上还是住在庙司安排的客间里。 躺在干净的床铺上,攸喜深深地替土狗的命运担忧起来。 金大人家建造大房子,土狗兄弟已经去了,而且确实得到了一个大的价钱! 不过,他不是象乌鸦嘴与河蜒精一样去做河屠夫的帮手给金家宰杀牲畜,而是作为一头人牲被家里卖给了金川先生。 按照风俗和巫师的叮告,在新房子奠基的几个重要方位,金川先生必须要放置四具年少的人牲!难得金大人担忧花费过大,几经商讨,请风水先生稍稍更改了建造的方位,只愿意弄两具少年躯体来做贡献。 其实,金大人本来一年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两具少年战俘做牺牲的,不过其中一位,在半年前就已病死去了,等不到帮金川大人的新房子奠基的时刻。幸好有人作伐,介绍了本邑的一户人家,他们愿意出卖自家的孩子给金大人,让金大人解了这个燃眉之急,可比别处弄来划算多了。 这户人家,就是土狗他们家。土狗家连遭灾祸,他们父母已经欠下了巨额的债务,已经到了过不去关卡的时刻。而且,土狗似乎也得了一种难治的疾病,眼见也是没命的前途。幸得一熟人介绍了金川大人的需求,可以让土狗虫为家庭做出有益的最后贡献。于是小土的父母一狠心,愿意牺牲这个没有生命前途的孩子,与金家达成了这样一笔“划算得来”的交易,这实在是万不得已的事情。 夜阑人静,又听到了几声残笛。透过窗户,如银的月光穿进房间,照射在攸喜的床铺上。少年心想: “看样子,我也要到金家去谋划几天差事干干了!” xs7.com 次日起来已经不早,灵龙作坊的人,只遗留了老龙一人在山上庙所的住处里。 龙婆子和一众人工,已经带着作坊的余物先下山回聚龙城去了。 小龙一大早就不见了,龙婆子担忧牵挂自己孩子,经过仔细询问与回想,确定那乖戾孩子,是从半夜自己起来如厕的那时候,就没有待在居所了的。老龙被自家婆子在大清晨从美梦中唤醒了,一起在住所的左近来来回回寻觅了一阵子,都不见那小子的踪影。 不过前头小龙因为拿东西也曾回过聚龙城的,所以老龙就断定,那孩子肯定是独自一人先回去了。 “那孩子胆子大的很!” 龙上山对他老婆轻吼道。 姑子山与聚龙城之间的这条路,那臭小子熟悉得很。虽然少年人披星戴月瑀瑀独行于夜深人静之中,未免要令双亲替他担一丝儿忧虑,有几处路段确实是不那么好走的么。不过嘞,现在时过境迁,青天白日里,相对于担忧,老龙心中更多的,却是对自家小子那种叛逆的一些厌恨了。 “他要走就让他走——” 龙上山压制着吼叫的声音,把这点厌恨转移到了婆子的身上。他认为女人不应该大惊小怪扰了自己的清梦,于是两口子小吵了一架。但是老龙又很将心比心,不想也把别人也吵醒了。 女人憋着气,于是被女人们满心憧憬的“女娲升天”的庙会仪式竟也不顾了,率自指挥工人,打点好一切,早早地离庙下山回城找她的宝贝小龙儿去了。在她心里,“龙死鬼”就是个典型的甩手掌柜,这次她也甩他一回! 攸喜是小孩子家,睡得死,竟然没有被老龙的家事闹醒。这其实多少要感谢老龙的好心。老银头睡得浅,听见了他们的吵闹,却也算是睡醒了的,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尽了一番做和事佬的职责后,也就由着人家老两口,倒是自由自在地在山上赶了一个十分惬意的早集。 黑陶是跟着银风竹起来的,他想跟着银伯一起逛早市,老银担心财产安全,让他留下来,继续好生睡觉,也有陪着攸喜的意思。 “还早得很哩,你们再睡一会儿,我把早餐带回来!” 老银郑重地吩咐小黑与老龙。 小黑不习惯困回笼觉,老龙却不然。婆子离开了,没有家事的烦扰,这好得很!他一心想续上适先业已被打断了的大梦,又见小友睡得香甜,于是重解衣衫,钻回属于自己的卧铺,不管外头的春光。 …… 不说攸喜这边,却说“蓝火”那一边。 蓝火那边的住所里,这一晚多了一位外客,那位就是从劳工所刚被释放而被阿车委托了来寻找攸喜的费丙。 阿丙在“喜龙”处碰了攸小喜的软钉子,却在“蓝火”这里受到了热情的款待。他意外荣幸地被蓝火的二老板赤龙引荐,带着去见了“蓝先生”。蓝先生也是和蔼可亲得很,牵着他阿丙的手,入座,给他斟酒,帮他夹菜,还特特地与他碰了一杯爵子酒! “费生!劳工所那种地方,没有去过的话,去一去也是好的,交交朋友、长长见识么!不然,你也不会认识到你的赤大哥了!他可是我们整个龙方都很有名的豪杰哦,哈哈哈!不过呢,那种地方,如无必要,还是少去为妙,鸟不拉屎的地方,要些好处也甚不方便,待久了人要瘦的,呵呵呵!……” 才几句言谈,费丙就忽然觉得蓝先生很有魅力,愿意为他犬马之劳。 “等下我让人送你一面铜镜子,照照看,是不是感觉自己比先前要瘦了?人要多照照镜子,可以端正衣冠的!哈哈!其他的牛我是不吹的,不过你在我们蓝火养几天的话,保管让你变得白白净净……呵呵!” 蓝先生抚摸着自己油光的脸庞还有滑亮的胡须,对着这位门下新客很是热络,呵哈之间,让费丙很觉飘然受用。 蓝先生何许人也?那是蓝邑的邑主,聚邑响当当的贵族大人物。 “什么阿车、攸喜,都不是一个档次的人物,好吧!” 两厢对比,一冷一热之间,费阿丙一下子就把心交给了蓝火那边。他对阿车交代自己与攸小喜接洽的事情,若非有利可图,他才不会再那么在意的了。 他本想乘机敲一下攸喜家的竹杠,没想到那小子贼精得很,竟然想用一点小食就把自己打发了来。 “没油水是预想得到的,但他们的态度,咳咳,很是不好!” 吃得酒醉饭饱,躺在舒服的铺子上,阿丙手持铜镜,照看着自家走样的容颜,心中动起了歪主意。他决计明天再去寻找寻找攸喜他们一趟。 不料次日阿丙睡过了头,等到起来时已经是春日高照,蓝火租用的客房里,此时只剩他一个人。他无事可做,没有多想,直接就找攸喜他们去了。 喜龙不象蓝火今天还继续营业,费阿丙等候在熄火的炉边,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打听到攸喜他们的切实住处。 喜龙烤摊的临时木制招牌都卸掉了,被裂成两半废弃砖炉的旁边。攸小喜他们营业不营业,费阿丙可不管,重要的是能不能在山上找得到他们!他可得向他们用力地再敲一敲,尽量剥些好处回去。至少,得把车师傅的那份所应得的利润先要了过来,放在自己身上,早晚也好周转。 “不然,后面日子不好过哩。” 费丙心里自忖。 虽然蓝先生对他有过慷慨放言的,但他有一些自知之明。毕竟,自己还没帮老人家干过一点儿活呢!何况,只才半日时间,吃穿用度,人家已在他的身上花销不菲了。以他自己目前而言,是没有这个消费能力的。 阿丙七弯八拐,终于出现在了攸喜等人的面前。 这时候,攸喜他们,正在享用着老银头买回的丰盛早餐呢! 辛苦了几日,很赚了一些钱,老银可不会吝啬到连一顿像样的早餐也舍不得的地步。 “喜队——喜公子,别怪我不客气冒犯你们啊,我是来向你们讨要一些车费盘缠的,不然……” 阿丙作颜作色,脚步未近话先到,未曾去想人家在用着什么好吃的东西。 山珍海味,河鲜土货,粒食糕点,粗粮细脍……忽然看着攸喜他们脚下的地面上,堆满了装盛着各式食品的荷叶包、草袋子与竹筒蔑篓等,费阿丙兴冲冲上门讨债的话还没说完,眼睛就直了。 阿丙昨晚吃得酒醉饭饱,但究竟以酒为主,后来半夜又没忍住,起来悄悄地吐了一回,囊里早已空了大半,今日现在都快巳时了,自己还没顾得上吃早食呢,且又费劲走了这许多的路,肚子实在已经嚷嚷叫开几遍了,来时一心只盼望着勒索成功后立马回去饱填一顿! 他没有预计会迎头碰上这能引诱得让他顿失斗志的场面。 他很想自己能被邀请入席,哪怕他们虚邀一下,自己也好借梯上楼。只是,自己刚才确实太冒昧了,脚未入定就把丑话先说在了前头。费丙此时很怪自己失算。 “既然你是阿车派来和我接洽的,车马费和盘缠钱么,自然是要奉送一些——” 攸喜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一边使眼色阻止了银伯等人的客气。 少年已然知道,费丙昨日与他这里不欢而散之后去了蓝火之处,并在那里大喝特喝。 藤条瘦狐也告诉过他,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蓝火那伙人,平日里是总在物色帮手的,一些游手好闲的人最是他们想要招徕的对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费丙在那里肆无忌禅地大喝特喝,并且心安理得地得了蓝老板的赠镜,十有八九是上了他们的贼船,要与他们沆瀣一气的了。 看来阿车所托非人啊,希望车师傅少些麻烦才好,毕竟,是他照顾了自己这样一遭茶叶的生意的。 第81章 女娲升天 “嗯?” 见攸小喜说话留有缝隙,费丙眼咕噜一旋。这个刚从劳工所释放出来的青壮男子调节了一下语气,假惺惺地客气道: “还在用餐啊——呃,说女娲娘娘的升天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不去看看么?” 但他一把这话说完,就深恨自己口拙,在心中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呵呵!听说、费匠受到蓝老板的亲自款待,是不是?恐怕是一日三餐都不止吧?一天大吃三顿,普通人家可是有点消受不起啊!……” 因为生产力相对低下,那时寻常百姓人家,日食普遍一早一晚两顿为多。 “……我们小摊,忙活了几天,大伙儿都掉膘了!难得我们银伯体贴大家,买回来许多好吃食——自然该悠着点享飨用才好!嘻嘻……费匠你已经用过早食啦——” 攸喜轻嘲中带着点揶揄,嬉笑中参杂些恶作剧,引而不发。他明显地看出,费丙既想在这边捞一顿白食又想显摆自己在蓝火处受到过丰盛款待的矛盾嘴脸,索性陪着他玩耍一下。 费丙今天的饮食可不能再指望着蓝火那边了,如果不自己放血,那就得向别人打打秋风。攸小喜是他费阿丙业务联系的第一人,在喜龙这边蹭上一点,是他的本能反应。 民以食为天!今天先把肚子的第一顿安排好,然后他费丙就好去观看圣像升天,再在人堆里寻觅一些新的机会! 攸喜不想与费丙称兄道弟,可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称呼,忽然想起此人已有某些行业的匠者之衔,于是对他以“费匠”相称。 如此称呼,本是可以理解为客气或者尊重的,但在攸喜的语气里,阿丙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老哥你可不要过于造次!在你面前跟你说话的,是个士者哩!” 费丙细嚼了嚼这不同于昨的称呼,心里咯噔一下,暗暗骂道, “看这小破孩轻狂的!你不就是有了个文士之衔么,有什么好显耀的,你大爷我还有好手艺没有拿出来去与人比斗确认呢!” 不过费丙终究被本能约束住了脾气,摸摸空落落的肚皮,他很清楚自己此时想要的东西,于是硬把笑容挤上脸庞: “哥哥我早食是用过了,不过……终究今日这早食吃得忒早了些——” 他只好接话说用过了早餐,毕竟不能太丢份儿呀。 好歹后面还是绕回来了。意思就是:早餐吃过了,但吃得太早了,先前在庙会上逛了这么久,现在可不有些饿吗,想让你们就便请我一起用一些哩! 劳工所的生活,多多少少让他学会了务实。 “不过——什么?” 攸喜假装没有听清费丙转折之后的话语: “早食吃得太燥了?有些渴,是吗?来、来、来,喝几碗我们的聚龙花茶水,润润嗓子,顺便也把肠胃浇一浇!等下回蓝火估计有不少美味佳肴等着费匠受用哩!” 奈何! 费丙在说那转折之话的时候,确实来了一阵风!自家也确实是没有把这截话的音量提高到与前面齐平的地步,怪不得这喜小子不顺着他的茬来接话! …… 春风吹树花瓣落,暖气接玉满地香,鸟语啾啾,香蔼馥馥,人声鼎沸之中,庙会上送圣游行的工作井然地展开着。 攸喜吃得恰到好处,折一根草管夹在一手的中指和食指之间,做着吞吐云烟状,不时哼哼他所熟悉的小调。 …… 费丙深感自己被忽视了,但对于攸喜刚才递过的什么茶水,阿丙想了想,还是端起来,抿嘴咋舌地小啜几口,用以掩饰那些堆叠着的尚未被完全食用掉的美食所带来的尴尬。 茶这东西,他很知道,无非就是一些茶粥茶饭之类的,再不济就是混杂了五谷杂粮的茶饼了,都是可以用来充饥的,哪有这样把几片也在扔在水里就吃的道理! 而且阿车师傅也告诉他:洞穴里的那些东西,其实是个还未成形的半成品,不过因为一心想着要图利,才忽悠一番这位有些自作聪明的攸喜小子,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发明了一个新吃法、一款新品种……这个小破孩儿,竟然上了老车的当! 但是天底下,就是有那样一些傻子,愿意上这个当!而偏偏上了当的傻子,运气还不坏! 如此一来,不是又便宜这小破孩儿了吗!在这里黏他们一点儿吃的,无非是见机行事,看能否找个他们的破绽! …… “这茶,我们把它打出了一点名气,在娘娘盛会上是做了捐赠的,榜上也有阿车的大名哩!当然,费匠,你也是有苦劳,所以,你务必要多喝喝我们自家的茶……” 攸喜吸吧几下草管,喷几口假云烟,很仁义地道。 费阿丙瞧着还在撕骨咬肉的龙上山几人,哈喇子忍不住流了几丝出来,心中希望他们能够嘴下多留情,盈余些许。 有几个瞬间,费阿丙也仿佛瞧见了自己的失态,于是忙让那聚龙花茶水往手中的陶碗里加,“咕噜噜”一个劲地喝! 老龙老银他们越吃越欢腾,阿丙却越喝肚子越饿得厉害。 …… “我们准备去看娘娘的升天仪式去了,费匠可是要赶回蓝火用中餐了?” 攸喜看大家确实吃得差不多了,如是而道。 银伯委实买多了些,除了几个草包的豆饭外,其他的东西都有剩余。 初二也不在家,倒掉甚是可惜。 “如不嫌弃,费匠不妨顺便把几个饭团捎带上?这几个豆子饭团大家没碰过呢!错过这盛会,岂不是遗憾!” 本着节约资源和稳住对方的目的,攸喜终究发出了信号。 肚子“咕咕”叫了好久的费阿丙,等的就是这一邀请令呢! “哈哈,不如直接放到肚囊里去,省得麻烦!” 管他虚情还是盛意,打过哈哈,又说过几句过度的话后,费丙手抓饭团狼吞虎咽起来。 要不是蓝火那边已经给他发出明确的信号:今天有事,不劳费壮士多费脚力折回来用餐了;要不是昨日自己在这小子面前装了一回清高,需要把这清高强撑下去;要不是因为和喜小子他们有些事情还没交割清楚……他根本不想如此窝囊! 咳,民以食为天!费丙腹语伴着饭粒,又去吃其他尚剩的菜肴,满口带食地道: “娘娘升天,这个可是耽误不得!刚好有些事情还要交割,我就陪你们同去观赏好了!你们都吃饱喝足了……我也得垫吧垫吧——省得为我这中饭,又折回去烦扰人家一通!” “……” “喜队,喜公子,你是知道的,我前来呢,可是要索取我们那份子的!哈哈!” “……” “我晓得你们这几天在庙会上很出风头,但我既然受阿车师傅的全权委托前来与你接洽相关事宜,就不妨明确相告:车师傅以前在劳工所与你所说的那些,依然是有效的;但是本人作为知情者和参与人,也有应得的那份,是吧!至于数额么……呵呵,我想……哈哈……” 阿丙吃过几草袋豆饭,又把其他的一些羹炙往自家的肚囊里加强了一下装填,把个茶水捣鼓出来的饥饿感成功地压制了下去,现在满满的元气在身! 于是,他的气就有些盛起来,随着这盛气,他的话语也慢慢变得离谱、凌人。 银风竹等人听了,不由得都倒吸一口气,心想此人不但厚颜,而且很会变脸! “嘻嘻!” 可攸喜一副笑嘻嘻地模样相应: “应许你,费匠!我们晚上就清下账吧!” “……” “那好!一言为定!另外,庙会就要结束了,那么我就在此宣告一下,你和车师傅的合作,到此为止。至于藏货的洞穴……那里的一切,此后归我,你们不能染指哟!” 阿丙抹抹嘴,丝毫没有吃人嘴短的意思。 他无耻,他霸道,他想要接管洞穴!他武断地以为,洞穴里定然还有剩余的茶叶,或者其他尚没出洞的物品。他是从劳工所释放出来的人,知道这个世道上霸道二字是必须的。 攸喜心中一紧,顿时警惕起来。 因为藤条就藏在那个洞穴里。 阿丙这货,现在与蓝火那边勾结在了一起,而蓝火那边,正费尽心思要掘地三尺寻觅藤条呢! 龙上山和黑陶都是知情人,闻言后都推故不急着去看娘娘升天游行了。 攸小喜仍是嘻嘻然,他笑而答曰: “费匠所言极有道理,没有问题的,就按你说的办!都是从劳工所出来的兄弟,此前慢待了,欢迎你晚上到聚龙城来,我们在龙涎食坊为你接风洗尘!那里宽敞,我们清账也方便,你说如何?” 说罢,他从身上掏出金饼,把那金饼掂了掂,又从小黑哥那里要了刀,把它一分为二,自己留了一大半,另一小半递给了费丙。 金饼是紫夏她们给的酬劳,攸喜是个轻财的人,全部给出去其实也无所谓,但也要看给谁,怎样给!银伯他们要造房子,但是为了藤条的安全,割一些稳住阿丙,很有必要! 想想还在洞穴里藏身的藤条,他生怕费丙把事情弄坏了!毕竟他是上了蓝火的贼船的。 银风竹有些不解小主的所作所为,但是他毕竟是小主,当着外人之面,自己还是不横亘在其间为好!他不甘费丙的勒索。 但这不甘,却让费丙很觉受用,他眉开眼笑,果真放下了此前的不快。他拿着那小半块金饼,在嘴里咬咬,感觉即使刚才有所受辱也是值得的。他心里既得意,又怕人家反悔,所以急着要离开!于是口中就说: “那晚上我再去聚龙城找你们哈!到那里也不远的!你们快去游行吧,圣娘娘就要飞天了,我得回去一下——要先吃点中食去呢,哦不,有东西还没拿呢!” …… 庙会来到尾声。人们成群结队,围绕着送圣的队伍,游行,鼓乐喧天,笙管齐鸣。 尚古生混在人群里,疯疯癫癫。看见攸喜,要拉他去看天鼋大学校长的演说。 万头攒动,美丽动听的歌声响彻云霄,曼妙的舞姿震动了彩云。高潮一浪接一浪地到来。天鼋大学的校长在发表他那煽情动人的演说—— 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抟土造人,伏羲创造阴阳八卦…… 驾雷车,驭巨龙,白虎开道,腾蛇护卫。由天鼋大学按照既定的程序制作的女娲娘娘精美玉像放置在圣座里在大道上游行。圣象栩栩如生,善男信女们跟随着她。 女娲娘娘是最为和善的,从不罪怪人们并无恶意的比划。大家指点着圣象,欢声笑语,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游行的人群中,攸喜遇见了许多熟悉的人。有紫夏文灼文鱼,有石圆珠他一家子……还看见了藤条瞎眼的母亲也上山来了。也看见了费丙混在蓝火的一众人之间,攸喜的眼神与赤龙团子他们交错而过! 团子他们看到攸喜也在游行送圣,似乎放下了一种原本悬着的担忧。而攸喜却隐隐为藤条的安慰担忧起来。 最后,圣驾被庙官们指引,沿着山上的圣道向着山的顶峰驶去,跟随送驾的众人止步膜拜。 于是忽然几声巨响,冲天火光在姑子山的山顶升起,人们仿佛看见了娘娘离开了山顶,升上天空,与云彩合一。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82章 石矶娘娘 攸喜一行正走在回城的路上,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石圆珠小姐。她的身旁,同行着一位有风韵的美娘子和一名年轻翩翩公子。 “姑娘娘,你难得老远回来一趟,既然下山了,就在家乡多待一段时间……” 石圆珠向着那位美娘子撒娇道。听她称呼,圆珠小姐就是那美娘子的侄女儿了,只因尊重,把个故妈唤为了“姑娘娘”。 那么,那姑娘娘美娘子就是石溪老曾经露过口风的“石矶阿姊”了。 石矶娘娘身穿一件大红风衣,衣上绣着类似云水先生那样的八卦花纹,风衣下,着的是嵌有银线金丝的葱白衣裳,腰上绑挂着丝绦,头上戴一顶缀玉的金冠,冠呈鱼尾状,脚踏一双精致的登云麻履,一柄被唤作“太阿”的青铜宝剑随身携带。真个是:飘飘有神仙之恣,凛凛有魔女之概,纵使不是人间圣女,也必是一枚女中的英豪! 虽然石氏对家中出有这样一位异样的人物秘而不宣,却也颇引自豪,圆珠小姐更是把她作为自身崇拜的偶像。 姑子山的庙会真是闻名遐迩,很有吸力,这位易道深沉一直藏在深山的老姑娘也被大老远地吸赶了回来。 攸喜是有宿慧的,遇见这样一位巾帼,就难免好奇心大增,于是他跟紧步伐,支愣起自己的耳朵细细地继续听。 “理靖,你看我的兄嫂为了唤我回家一趟,已经给我寄过多次书信了!这次更是用今年的庙会为由头相招徕!前时天鼋大学又发来了聘书……三赶一的差使,不得不走此一趟!不过——这地方人杰地灵,不比你那个卷缩的山窝子差的!” 外表看着高傲的美娘子迈着如风的步伐,携挽着她那凡尘俗世的侄女儿粉丝石圆珠小姐轻快向前。翩翩公子发力跟上,深情款款地道: “呃……多谢娘娘的美言,说动我的师父放行,使得我有幸与师姑娘娘同行能来此东陆游履体验一番!” 理靖公子抬手欲弹石矶肩上的一片草屑,却被伸出的一只玉手拨开了去。 “理靖,你知道我本来是不想下山的,只因要会一会两位易友,且天鼋大学也来了聘书,加上家兄的一再信催,才下了决心走这一趟。多则两月,少则半月,办好事情,我是要先回去的……” 见理公子听了不语。 于是石矶又道: “当然,你要是喜欢上了这里,完全可以放心在此多住一些时日!我回去后,一定会帮你在你师傅的面前解释解释的。” 石娘娘语调温柔,不怒自威,言罢又朝着侄女儿圆珠笑看了一下,仿佛瞬间自己也变成了少女模样。 言不废步,理师兄嘿然赶路,良久才回道: “师姑娘娘,天鼋大学给我的聘期不短哩……” “咯咯……” 不知道是理靖口中的称呼,还是他所说的事情惹得石娘娘开了怀,只见她“咯咯”地大笑,拉着侄女石圆珠又继续向前轻跃几个箭步。 理靖看自己与他们拉开了几步,只得发功,紧飞了上去。 “好——功——夫!” 攸喜觉察这赞叹的声音好熟悉,循声望去,百十步外的,只见黑风甲领着一干随从,向着庙场的方向反向而去。 武修方面,黑捕头高低算得上是一个行家,能在办公事的途中经他之口而赞,是不容易的一件事。 显然黑捕头也看见了攸喜,他举起他拿着武器的手向着攸小喜这边扬了扬。公务在身,行色匆匆,他不得空过来闲聊。 黑风甲的出现,让攸喜想起了藤母被人接到山上参加庙会的事情。 牛车由银伯驾驶,空箩筐和一些其他物品都载在上面。 因为这一段是下山路,人多车杂,也不太好走,且龙上山也是徒步而行的,所以,攸喜和小黑哥都没有坐在车子上。 快到山脚,正在忧虑藤条的母亲,忽见瘦狐匆匆赶了上来。 “赤龙和团子他们,已经按照蓝老板的指示,把藤母接到蓝邑去了,说是住几天!” 瘦狐气喘吁吁的,表明了这消息的重要性与紧迫性。 “蓝火那伙人,表面上是慰劳体恤,实际上极有可能是要诱捕藤条哩。” 瘦狐的判断很让攸喜欣慰。 攸喜抓给瘦狐一把钱币,并请他想办法送个口信给藤母,让其安心!给的钱币不一定就是犒赏,办事也是要用钱的,虽然赚钱不易,但攸喜在这一方面不会小气。 穿戴了与以往不同衣着的瘦狐把紧要的话送到后即迅速离开后。攸喜附着黑陶的耳朵叽咕一阵,小黑哥心领神会,扔下东西轻身而去。 攸喜让小黑哥赶去东山,通知藤条立即从洞穴里转移开去。 虽然费丙没有去过藤条藏身的洞穴,但他既然已经和蓝火那边勾搭在了一起,这就让问题变得严重起来。 …… 山下分路,同回聚龙城的人不少,快进城的时候,遇见了石溪和他的连襟糜芳,小喜和老龙等打趣起他们关于石圆珠姑侄的事情来。 “你家的娘娘终于回来了……” “呵呵……” 石老板乐呵呵地傻笑过后,见银风竹等人都在,干脆借着话题直入: “攸公子,既然说起了我们家圆珠妮子,那么我就斗胆问你一句,你不妨说句真心话——我们家那死妮子,她配得上还是配不上你?” “……和你打开窗子说亮话吧,我们家里那头母老虎,正在找媒要向你家提亲哩……” “我们妮子大是大你一点儿,这也不打紧么!你们两个要是真成了,也不用房子啊什么的各种担忧……你若想经商作生意,聚龙城的街面上,我们有的是地方!就你是想到龙廷去谋个一官半职,也是容易得很!” “……今日正好她姑姑回来了,那死妮子是最信我这阿姊的,有什么话和要求,你不妨大胆讲出来,我让她姑姑给妮子说,保证好使!” 噼里啪啦一通话下来,让攸喜很尬,一时无言以对,兀自哑然。 他本想直白地告诉老石,他不想喜当爹,但转念一想,老石和他好歹还算是朋友,不可让他过于难堪,也就没有去说破她家圆珠小姐怀着龙家种子的内情。 这档子事情,攸喜是从小龙对他一系列的态度上突然顿悟出来的,不过还没有被明确的确认过。 这样的事情,若非当事的双方去认领,好怎么去确认呢!所以,他和龙上山也是不曾谈过的。 于是,龙上山笑嘻嘻地上来解围,他郑重地道: “石老板,糜先生,恕我好言,你们家圆珠小姐,和我这小兄弟,似乎生辰八字不般配哩!” 龙上山近来是最和攸小喜形影不离的人,对攸喜的认识有相当的深刻,若讲门当户对,他当然认为石家小姐不与小友在同一个档次。不消说石圆珠了,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石矶娘娘,抛开年龄不计,也未必是自己小友的同路人哩。 因为见识过了石夫人姐妹在关于圆珠小姐的婚事上的主动,对于很看重婚姻八字的风俗中人,他自然私下会利用时机偷偷地央人占卜演算,反正庙会上,这样的铺子不少。 老龙实在不知道石圆珠的婚事已然牵涉到了他家的小子,他这样卖力地帮着小友拦阻的举措,实际上也帮助了他的小子,不过这行径也惹怒了石溪老。 石溪先生想起来一些闲言碎语,见龙上山还这样破坏自己的预谋,也顾不上以前的情面了,愤愤地道: “龙老板,你就闭嘴吧——” 忽然老石回头一看,眼光里映入了龙上山兄弟龙上峰的影子,于是又很快转到了和气生财的语调上—— “你兄弟来找你的事情了嘞!” …… 原来,兄长龙上峰今日遇见了龙上山的老婆,弟妹哭哭啼啼,带着龙洗河留下的一封骨信,跑来告诉大伯哥:他们家小龙离家出走了! 龙上峰知道依照自己兄弟的性格,未必会很在意孩子离家这样的事情,但是他很看不惯自家兄弟跟着一个小孩瞎混,为表关心,也为在弟妹面前装装样子,就巴巴地找了而来,也不去耐烦等着龙上山回家后再议此事。 老哥俩旁边嘀咕一阵,听说自己儿子追随梅山兄弟离家出走了,老龙还是有些震撼的。 关于梅山兄弟,攸喜小友与他是有过一番议论的,他也觉得梅山兄弟身上的魔性太重了,叛逆的儿子跟着他们,很有一种危机呢。 …… 攸喜目送着龙氏兄弟远去,又回到自己的处境,想着石老板刚才的话。既然圆珠小姐的芳心暗许了小龙,且她又最听石矶姑娘娘的话,老石又十分信从自家的阿姊,感觉自己在这方面多花一点精力都是多余。这次石矶姑姑回来了,她们姑侄俩,必然推心置腹无所不谈的。 攸喜于是嘻嘻然地道: “石大哥,你赶快回去与你久未谋面的阿姊娘娘说话去吧,——让圆珠姑娘有什么话都跟石矶姐姐说,我也听石矶姐姐的就是!” 都听那老姑娘的?那就好办了!石溪老未曾预料到攸小喜会是这样一副招人喜欢的干脆态度,瞅瞅银风竹,这个老头儿竟然也是一种附和孩子的颜色,不由得一阵轻松: “总算是把自家婆娘交代的任务,圆满地完成了哩!” 老石要去他连襟的食坊去,他开开心心,与众人挥手道别。攸喜也是莞尔,立马跟他们说过了晚上要在龙涎食坊订餐的事情,龙涎食坊的糜老板说:没有问题,老板娘今天就在食坊抓生意,不过今晚估计会忙一些云云。 …… 走上熟悉的大道,迎面撞见了熟悉的一骑,又是那鱼凫紫夏的倩影。只见她与攸喜擦肩而过,依然如同上次一样,抛来一物,不过这物乃是初二。 鱼公子的骏马“嘀嗒”几个细步后,留下一句只有少年才听得到的话儿: “龙国即将面临着暴风骤雨,好自为之!” …… 谁也没有想到,这庙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正是暴风雨就要来临的时候。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83章 劫持的朝会 “大哥,我们如此行事,会不会引来大麻烦?毕竟,得罪商王子就是得罪归藏殷商……” “三弟,我们既然已经行事了,就别顾虑那么多了!我们兄弟几个现在效忠的,可是天地宗!” “老二说得对!我看好玄虎氏!重拾我们东夷荣光的重任,看来就落在他们身上了!” “大哥说的好!虎侯兼任青龙牧,隐忍多年,该是到了爆发的时候了!再说,我们东陆女人嫁在东陆,再正常不过!何扰他们中土之人远道来取!” “可是……我们这样子抢人,终究有失体统……假如龙君始终不予以认可,那虎世子的这婚事,可不要遗笑大方……” “他不承认?哼!那就按虎侯的主意,把这妮子过继到国师的名下,以后让国师回龙方来主政!恒楚那厮,胳膊肘子往外拐,一心想着归附中土,置我们九夷面子于不顾,是时候让他腾位子了!” “可是,哥哥们,归藏殷商毕竟实力强大呀!我们这些年虽然有所发展,整体上恐怕还远不是人家的对手哩!还是杞君说得对,虎侯他可能忘记十几年前孟侯的遭遇了啦……” “三哥,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听大哥二哥的,放心干!遥想商汤初立归藏之时,不也是凭据七十里之国的小小资本而发轫的吗!后来怎么样?还不是桀死夏灭,连山让位!可惜那堂堂连山,乃至于如今卷竟缩于西南一隅而为偏宗!我们虎侯团结的力量,可是远比当时的商族强大得多了!这一次就当我们是来抢婚的好了,谁规定君侯之家,就不能抢婚了,哈哈……” “哈哈,四弟真有你的!” 老三被老四最后一句抢婚的说法给逗笑了,他也就放下了异议,亲自动手去与几个随从把那名被捆绑着的绝世美女抬到了一辆装饰布置得华美精致的豪车上面。纵使这女子智勇双全,也在这魔家兄弟的精心设计下无法逃脱。 在龙方蓝大夫的引导下,龙国的文灼公主已经被虎方而来的魔氏四兄弟给悄悄地劫持了。这四兄弟是东陆有名的人士,大名分别为:礼红、礼青、礼海,礼寿。 龙国正面临一场巨大的风波。 蓝大夫已于几天前就接到了龙国左宰的手令,按照手令,他们将乘着庙会的机会来达成劫婚的任务。 虎方的国师,永夷先生,他是龙君恒楚的叔父,也就是如今龙国左宰的父亲,还不急着想去贸然发动一场政变,他企图通过一场抢婚的举措,来强迫祖国的国君改变一下亲商的政策路线。 但是,路线之争的激烈是很严峻的,龙君出于国族的生存和发展的目的,坚定地定下了与殷商交好的国策,因此,也就欣然接受宗廷的领导,而为牧子。 这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如今东陆上最强的国族虎方之君,明面上也是顶戴着归藏宗廷所赐的青龙牧师的头衔桂冠么! 只不过,虎侯所图甚大,其雄心异志已经多有表露,只是尚未公开与殷商归藏撕破脸而已。派人到龙国抢婚,实际上是逼迫归藏宗廷出手而已。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利用“宗廷欺负东陆”的口号来凝聚九彝人心,顺势揭竿而起。这种借势而起的举措应用得当,比贸然打出一个分庭抗礼的新宗派,更能收服那些不明就里的势力,甚至很多首鼠两端的族国,也会基于义愤重新站位到以玄虎族为首的新东方独立力量上来。 虎方到龙方来抢婚,是站得住脚的。首先,虎世子玄虎高与龙公主姜文灼是东土大陆上公认的一对绝配好人儿,郎才女貌,郎貌女才,门当户对,户对门当,自从有了把这两个妙人儿放在一起的话题后,民间就没有把他们拆开的闲言碎语,龙公主和虎世子的结合,就是一份绝世好姻缘。其次,龙虎两族七世交好,现在,龙君的亲叔父,在虎国位置国师这样的高位;而龙国的右宰,也是的流淌着他们玄虎族的血脉呢,所以,这一天作之合的龙虎婚约,简直是水到渠成。况且,他们虎国为这婚约,派出了专门的使团到得龙廷求婚,虽说女方当时出于羞涩未曾出面相见,毕竟龙君是当众首肯了这桩婚事的!后面不知受到了怎样的蛊惑,也或者是他们嫉妒虎国在归藏中的地位,龙君竟然送来退婚文书! “龙君出尔反尔,但我们却没有同意你们的毁约!这就不能不由我们虎方来一次抢婚了!抢婚——可是我们国族的传统,哈哈……” “哈,哈哈哈……牧侯真是霸气,哈哈——” 玄乎天揽一揽他的刚刺刺的老虎胡须,在虎廷的宝座上,对着国师和群臣以及使节宾客们抒情豪笑,宾客官僚们也报之以之哈哈乐颜,声振屋瓦。 “君侯,又不是打大仗,为一女子而派出魔家兄弟去做这事情,是不是有些儿杀鸡用牛刀?” 一大臣出列作揖而问。他是虎君玄虎天的兄弟玄虎山。 “哦?” 玄乎天听了兄弟这样一问,回看一下国师,旋即又大笑起来,笑声中虎躯颤动,宽大牢固的镶金宝座也有些抖动。 虎君没有就着这个问题给兄弟以回答,国师也是笑而不语。 “叔父,我觉得如此用语颇为不妥!” 出列接答的是一位潇洒英俊的青年才逸。 “世子贤侄,此话怎讲?” “第一,龙公主不是鸡,而是我们东土的一只凤凰!第二,我们派魔家兄弟去,目的也不是要杀她,而是……” 世子玄虎高微欠身子彬彬地说,左手紧贴腹前,握着玉佩的右手则置于腰背。虽然他的措辞是坚定地反驳,但是说话的语态非常温和。 他的这句话并没有全部说完,但是后面的意思,大家都能明白,于是纷纷附和。 “魔家兄弟,不只是牛刀,更是我们虎方的虎刀,青龙大陆的龙刀!四把龙刀出场,当然首要的目的就是这个字——” 玄虎高侃侃而谈,右手举高过头顶,手上的玉佩显露出一个耀眼的字来——“喜”! “喜结良缘!” 一些反应快的人,率先异口同声地说出这样一句祝福的短语。 “龙虎之喜!” 有人不落窠臼。 “欢天喜地!” 有人不甘落后。 “喜气洋洋!” “欢喜冤家!” “皆大欢喜!” …… 虎方毕竟是当今易星世界青龙大陆上的一个泱泱大国,可谓是人才济济,因为世子玄虎高一个高雅的出字举措,瞬间把一个往日里显得有些拘谨的朝会开成了一个轻松欢乐的关于“喜”字的成语大会。 眼见得臣客欢乐,气氛融洽,虎侯也是卸去威严,揽一把虎须,举爵与国师一边欢畅饮酒,一边耐心继续聆听继承人的演说—— “然而,这个首要的目的,却不是我们的根本目的!我们的最重要的任务是,借助我们的肱骨利器,去震慑那些离间我们邻国君主的人……” “好,好,世子说得好!” 虎国的朝堂上,有几个人带头为玄虎高的演讲叫好,于是引来满堂喝彩。 此时虎侯示意国师,于是一直沉默的国师也开口讲话了: “俗话说得好,夺人所爱,是为仇雠!明明是我们先下的婚书,凭什么让人横插一杠?这里既有家侄的愚昧不明,也有殷商的仗势欺人!” 国师说话语调更加柔和,但是威慑力十足,此时虎国朝堂鹊鸦无声。 虎侯要过世子的玉佩,默默地摩挲观玩,偶尔分分心饮呷一口他杯爵中的美酒。其余群僚以及青龙旗下的附庸使节们,则俱竖起耳朵,细细倾听国师的高论。 “数百年来,我们东夷人,受尽了中商的欺凌压榨,不但每族每年要派人贡物,为他们的奢靡浪费而服役献赋,买单!纵然如此,他们还不知足,动不动就对稍不如意的东陆族国出兵征伐、攻打,我们东陆肥沃的土地,是由绵绵的鲜血浇灌的,他们中土的繁荣,是由包括我们九夷苦难尸骨造就的!” 慢慢地,国师的语调变高,直至慷慨激昂起来: “本来为着大局着想,在他们的请求之下,我们虎侯,呕心沥血,兢兢业业地承担起青龙牧的职责,谨守宗教大义,帮着看守一方土地,和睦群族,忍气吞声尽劳尽怨,为的就是各各安生!谁承想他们一代不如一代,到如今竟然已经完全背离了先贤大圣们的遗训,食不厌精,乐不思寝,横行霸道,恣意妄为,视他族为异类,遂意践踏蹂躏!难道,我们这些异族就该是低他们一等的么!日月之下,四季轮回,风水轮流转,明年到谁家?” “……” 国师的话语在殿内回荡、缭梁,忽听一声清脆的声响,原来是虎侯一不小心,把那个带着“喜”字的七星玉佩掉落在了丹墀上。 幸喜玉佩坚韧,并无丝毫损伤。 虎侯让人拾起那玉佩,递还给了世子,示意停顿下来的国师继续他的高论。 “近来我夜观天象,所见都是北斗异彩,帝星犯命,仔细算来,归藏殷商统治我神州华夏,已有六百载了,其气数已尽……不出多久,教廷必然易手呢……” “国师,我曾见东天星云,龙形虎象,其运应在我东陆呼?” 玄虎天一反豪情常态,惴惴地问。 第84章 玄虎天的心事 玄虎天作为归藏宗廷的四大牧师之一,借着这块招牌,结合东夷的情绪与虎方自身的优势,通过阳奉阴违的策略和拉拢与打压的手腕、手法,把个东方大陆管牧得真是别有一番风色。 尤其是近年来,虎方在这片东方大陆上的影响力,简直是气贯长虹,又如横穿于境域之上的一条绵延大江,通过汇入和分出的大大小小不同层级的支流,把它影响力的触角渗入到了各方各族的土地之上。 玄虎天所图甚大,他的目标,远不只是让他的方国秀立于青龙大陆。 这一目标,早在他被商王任命为青龙牧之前,就基本上已经做到了。不然,东方牧师的旗印,现在也轮不到他玄虎天来掌管。 归藏天下,除了宗属族国,方国中被赐封为“侯”的,也就四位,分别冠之于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的称号。拢共四个牧侯,但是关于牧师的正规礼仪,却只颁发给其中的三位。至于朱雀侯鄂崇禹,宗廷虽然名义上是默许称之为牧师的,但到底多少有些不一样。追究个中原因,应该是由于还存在一个叫做“连山”的偏宗,与朱雀侯分治南天的缘故吧。这既是历史问题,也是现实问题,玄虎天于此有所研究。 玄虎天身为一方牧师,担任着代替殷商归藏牧放东方九夷万族的职责和使命。但是这种牧放的权力,表面风光,行使起来也是很费力和笼统,只有具体到某一事情上的利益达到最大公约数的时候,才有可观的群体效应。否则,平常里领命听命的,就更多地限于他所实际统辖的部族里头。部族之外,多需利益交换方能实现,或者通过联合利益共同体来达成对于第三方的逼迫威压。那种一呼百应的局面,暂时是没有的。 远的不说,就拿现今被姜恒楚统治着的龙方来说,近来也是处处与他玄虎天对着干的! 不过呢,在东土,并没有象南方那样被“连山”偏宗分治的情形,在这片青龙大陆上,算得上是他们虎国一家独大。 如果真说要再来一个如同“连山”那样的建宗立极的话,纵观天下形势,好像也就只有东陆他玄虎一族有此实力了! 他曾经仔细地掂量过,根据实力,他们可追华阳连山。 连山存宗是个历史遗留问题,那帮伙计,借助着自成一体的地利之便,硬生生与历代朱雀牧侯共戴南天,在华阳的土地上维持了数百载之久。 三星蜀国委实也是受得了气的,任凭瘟商怎样反反复复地去欺压征伐,他们也只做有利有节制的抵抗,从来不去贪图冒进,更不用说擅自出川攻商了!星蜀人还很知礼,虽然接着了一道又一道的教廷敕令,硬是执拗地回说要坚守先圣的荣光,并不撤销偏于一隅的“连山”之宗,却也谨尊殷商“归藏”为华夏的正宗,只把自个儿的易教宗派当作个小弟一般的存在,打着个“偏宗”的旗号出来。 南天的朱雀侯,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相对的人选,数百载来,还是在“巴国”国君中产生的为多。经过长期的实践证明,巴国国君担任为朱雀牧侯时,能够产生出一种微妙的态势平衡。 玄虎天是很羡慕连山宗的优越地理位置的。 也确实是这样,优越的地理环境让那天府之国固若金汤,殷商归藏想要发力剿灭又不能尽得其功,于是只得由那大禹圣人创建的连山易宗在那盆地中暂且苟延连绵。 天时,地利,人和,在三个关键因素中,玄虎天固执地认为他已然占据了一半以上。 此话怎讲? 细细来说,那就是,天时已经有了,人和老玄占据了一半,唯有“地利”二字,十分让他忧心踌躇。 若非“地利”不便,他玄虎天还会隐忍再三,一直等到现在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早就竖起旗子与商国分庭抗礼了。 “咳,打仗是很依仗地利因素的!” 玄虎天常常如此慨叹。 “若非地理上的门户洞开,上次夷商之战,怎会有象虐东夷这样的惨状发生!” 是的,自从高宗武丁率领商军来东夷踏平过这片土地之后,东夷人的心理此后就起了很大的变化。虽然间隔着千山万水,这里的人们总感觉地理上东陆与中土已然连成一体,抑或干脆认为前者是后者的拱卫。纵使有时确实受着殷人过分的欺凌,在某方面来讲,反抗也总是比以前少一些了! 反抗殷商也没有什么下场!两代孟君的头颅,在宴席上当作饮酒的容器被拿来传观,玄虎天是亲临其境的。那种时刻,玄虎天的心确实受到了震慑,饮下去的酒顿时就把已经萌生的造反念头给拧灭了。他可不想自己脖子上的脑袋以后被那样子拿来拿去。 不过呢,人心是会变化的。随着自己的成熟,尤其是随着他与族人的一道努力打拼下,玄虎一族壮大强盛起来,他有了一种登山看景的感觉,仿佛突然间也发觉,原来归藏殷商也是危机四伏的。 他固执地认为,自从西陆周族的季历被归藏殷商捕杀之后,新的天时,就已经到来了!他是窥见了天时的那个人! 这时候,他是很矛盾的。 一方面,“天予不取必受其咎”的说法,不停地催动着他,在他仰望星空的时候,上天一次次地召唤他! 中土有归藏大学,而他们东陆,有天鼋大学!王者教主,宁有主呼,五帝之一的虞舜,也是东夷之人!商汤凭借区区七十里之国,就可以驱桀灭夏,我现在煌煌虎国,何止几个七十里!汤有伊尹,嗯,我有永夷先生…… 另一方面,他的血脉里又流淌着先辈的意识,这意识反复劝告他,梦里提醒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切莫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除了两代孟君的盛酒头颅,他又亲眼见识过很多反抗与不想臣服的国族被商军犁庭扫穴,目睹其君长凄惨的下场。这片广大的东方大陆,除了那些被商廷分封而来的犬牙交错的宗属之国,还有接受了宗廷领导的宗牧之国,以及他们的附庸和盟友。嗯,他自己,就是其中的一枚至少表面上仍然还效忠于归藏的牧师…… 总的来说,殷商归藏的统治,还是很强大的。 他很接受这样一种说法,那就是,东陆的土地上,关于“人和”,他已经占据了一半;而另一半,他正在努力之中。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玄虎天总觉得,归藏之下,只容忍“连山”一个偏宗的存在,实在别扭得很!他认为,至少得再加一个,与连山构成“归藏”的两翼,是为“翼宗”。两翼者,两仪也! 而“连山”之外的一个翼宗,取名为“天鼋”,是最为妥恰的! 天鼋大学,那是响当当的四大顶尖名校之一,与“华阳大学”、“归藏大学”和“昆仑院”是一样齐名的存在! 当然,天鼋翼宗的主体,非玄虎一族莫属。至于开宗之主么,呵呵,当然是他玄虎天啦!除他之外,似乎神州天下,一时尚无如此雄心气魄之人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地利上没有“连山”那样的美妙!增设“翼宗”之想,虽是一番出于完善的好意,万一鲁莽行事,触了那老商王的逆鳞,他再来一回亲率三军征伐我们东夷,也是麻烦得很! 不然,呵呵,我还隐匿潜藏个什么! “潜龙勿用的!” 这是国师永夷先生说的名言。 国师的另一句名言是“地利不如人和”,他玄虎天顶喜欢听的。 梅山兄弟的行事风格是天马行空无所挂碍的,七人总是团结友爱步调一致,但现在,也因为一些个不可言说的原因,少见地产生了分裂。 梅山兄弟中,猿大和牛二等四人,按照原定的业务计划,向着孟方前行。另外狗五、蛇六和蜈七三人,则由于龙方蓝大夫一众人等的极意款待,要滞留在龙方几日。 “盛情难却呀,哥哥们!我们忙好就马上赶来!” 老五老六和老七三人异口同声,非常坚持,却又跟几位兄长行礼作揖。 “……” “大哥,既然此行我们最后的目的地是在虎方,那我们就在那里会合好了……” 狗五对着猿老大说。他怕时间赶不上,把刚才的说辞又修正了一下。他解释说,孟方的那批业务,有几位大哥出场,足足有余。既然龙方这边有了新的生意,何必浪费!两边同时开干岂不更好云云。 “得了,老五!你们这样贸然地决定,很让人措手不及的!大哥二哥他们又不好直接驳你们的面子!” 猪三哼哼抢白道。 “咩咩,五弟,蓝大夫他们究竟另外暗许了你们多大的好处!让你们如此死心塌地地留下来?孟方的生意,下山前咱兄弟们说得那样兴高采烈同心合意,咩,一下子就又不作数了!非得大家这样分开着来干!我看是你们被人家许诺的好处蒙蔽了双眼,才这样见利忘义的吧……咩!” 羊四咩咩地叫唤,抢白起来比猪三更甚。 “四哥你又发羊癫疯了!我们得了好处,不还是要带回山里与大家一起共享的么!” 狗五有些恼了,说话起来带着些“汪汪汪”地节奏,忍了三哥,他再难忍住羊四。 “吞下肚去的好处,怎么带回去呢?” 牛二哥行动起来后相思病减轻许多,这时忽然幽默地来了一句,把大家都逗笑了。兄弟七人也就言归于好不再争吵,各自分头行动而去。 第85章 收徒 龙洗河一直紧追着梅山老大的步伐,尾随而去。 猿老大是何等修为之人,龙洗河的动静怎能瞒过他的眼睛! 他们是彼此确认过眼神的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对于拜师收徒这一即将出现的结果,那是心照不宣的。所以,小龙一路跟踪,紧追不舍,虽是十分困顿艰苦,但因有心中一盏明灯在,仍是甘之如饴;而于猿大而言,有心要在做出决定之前,来一个最终的考验,以为入门之仪。 “想要干些大事业,人手是必不可少的!” 梅山老祖曾经在山上的一句似乎自言自语的话,恰巧被猿大听见了,最近常会在老猿的脑子里清晰地回响。 猿老大一出山门时就打定了注意,这一趟外出,得要为自己寻一个亲传的弟子来!也不全为人手,主要是自己日夜苦练,光有输入,没有输出,也是憋屈。 他也撺掇兄弟们放亮眼睛,用心去物色各自的弟子人选。 无奈对于老大的建议,其他兄弟个个都不以为意。或许是兄弟们都散漫惯了,暂时不想被一种为人师表的职责所束缚吧!或许是他们没有亲耳聆听过老祖的那句话,还没有强烈的“人手”观。也或许是,他们还没有猿老大这样的想法。 看看牛老二为情所困的模样,也确实是的! 那就从他这个带头大哥开始吧。 其实,梅山上已经增加了不少的人了。但是那些人,至多算是门人吧,而不是门徒!那些人,或是推荐,或是招聘,或是收留而来,基本上都是凭借各自原本的能耐和力气在梅山里干活赚钱吃饭的,干得好的,留,干不好的,走,只要遵守山里的规矩,不必另外操心去教导他们什么功夫和专门的本领! 山里给的待遇好,这种打杂干活的人力资源,周遭有的是,所以,梅山上的农耕渔猎牧养和管理等项,都有其人充任。 多年下来,山中事务开始井井有条,这也是这次他们兄弟七人,能够倾巢而出的依仗所在了。 那些门人中,表现得优异的,自是提升做了管理,但依然是在门人的行列,不是将来可堪大用的门徒弟子。 猿大比其他兄弟有心,开始还真想在这几个管理中发展发展,但终究在他们身上寻觅不出必要的资质与心性,也就只得作罢。 而小龙则不同。刚在庙会的喜龙烤摊边上一接触,猿大就用他的火眼金睛,在这龙少年的身上,捕捉到了他所定义的作为门徒而必要的基本素质。这个时候,其实纵算龙洗河不来投怀送抱,老猿也是会去引诱引诱的。 梅山老祖在山的时候,烧火制碳、看灶点灯,但凡与烟火相关的差使,大都是由猿老大承包了。那时候猿大还小,老祖就叫他“小猿”。关于这样的差事,小猿不懂得拒绝,当然也不敢拒绝,只是觉得自己很不擅长,总是被烟熏火燎弄得泪眼汪汪。久而久之,等到他不再迎烟流泪,眼珠子发了红,眼帘也变成了金镶边,老祖才似乎很有成就似的,笑呵呵地跟他说: “这下,你终于有一双配得上名字的火眼金睛了!” 说也奇怪,那时候起,他就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视力出奇的好,能够比其他人看得更远,看得更深,看得更细微。 后面,烧不烧火之类的事情,老祖就不管他了,由他自为!但是,习惯成自然的动作怎么一下子会去丢弃!小猿给兄弟们烧火做饭的事情,一直延续到老祖离山。即使后来由小猿变成猿老大,山里也添加了杂役,有了专门的灶头,他也时不时地近火露两手。他的厨艺和品尝美食的功夫,就是从烟火灶间得来的! 猿大的火眼金睛看中了小龙,有意要选这龙少年作为开门的弟子。 不过……必要的程序还是不能少的。 于是,猿老大有意识地去设置了一些障碍,但又怕这障碍阻扰了计划,所以叮嘱其他几位同行兄弟,不要过于地刁难…… 他不经意地竖起猿猴般精灵的耳朵,转动他的风火眼,去观察,觉得跟随者的样子未免显得有些显得鬼祟可笑,所以就忍不住地咧嘴而笑。 另一端,小龙火急火燎,又惴惴不安。 …… 晚上,“灵龙”与“喜龙”两处的相关的人员,同在龙涎食坊聚餐,名面上,算作是两家人对于庙会之行的一种收官仪式。 欢迎与否另说,费丙作为攸喜的邀约食客,也在添座之列。此外,就是龙上山的兄长龙上峰了。 唯独龙洗河缺席。龙婆子因为儿子的离家出走,实实在在地哭闹了一场,弄得龙上山还真是狼狈。但经过大伯哥的一番开导,弟妹终究是放下了对于小龙的执念和担忧。 龙婆子开始转变思想,逐渐认定自己的儿子是到外面闯荡江湖学本事去了。 “有出息的人,哪一个不在年少的时候折腾一番的呢!” 大伯哥龙上峰对弟妹安慰道,“孩子越有志气,他就走得越远,行止看起来,也就越发显得另类乖张——” “……” “远处的榜样,有商都的小王子!王子无视危险,独游四方,却在旅途十分幸运地结识了我们龙方的公主。近处的例子,有现在天鼋求学的鱼凫公子。人家好好的富贵生活不过,巴巴地跨越千山万水,从星都城大老远来留学……他们多优异啊!还是金枝玉叶之身呢……” 见大伯哥把商王子与鱼凫公子这样高端的人物都拿出来与自家的小龙相类比,虽然多少有些别扭,但还是很受用,听得进去,觉得道理确实是这样的,不由得开始安静下来,主动举箸进食。 “……” “拜师学艺,拜师学艺!跟随师傅,主要是修学术艺的么,心性为何,那是各人的造化,强不来的,也并非一定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梅山七兄弟……他们算是名山名人哩!” “我常跟我的同事们聊,谁要是能够入得他们的山门,怕不是要祖坟冒青烟了!以后那铁定是要搅动风云的!” “……” 兄长这些话的意思,按照以前,其实龙上山也很认可的,但是,自从遇见了攸喜小友之后,老龙有所变了,认为小龙其实不必远求。只是,这小友暂时还没怎么样的扬名立万,年纪尚小,又那样谦虚藏珍,不是日久亲切相处的人,是不容易认定的。 咳!自家那臭小子,与喜公子不相容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看来自己这孩子,非得扎扎实实地载几个大根头才能醒悟了! 在家时,自己也是有过表述的,当然这表述对照起兄长龙上峰的说法来,更倾向于把小王子等样的人换成攸喜小友罢了。无奈连婆娘也不大要听,何况那叛逆的臭小子了! 哦,洗河既然出走了,那就出走吧!如此年岁了,也不成个家,太忤逆了!年青人出个门担心什么,有的人家,还特意要赶出去呢! 婆子的情绪先安抚好,家中平静是最重要的…… “呵呵,还是兄长的一番说教有作!我说的,她根本听不进去!把牵引风筝的线,死死地拽住不放手,让它断,至于么!” 老龙呵呵而笑,与小友,与兄长,与自家婆娘等,逐一敬酒。 “懒得与你计较!” 龙婆子先灌了手中杯,抱起花花初二,指着小狗的脑门点了点,一边含沙射影。 她被大伯哥说解了心结,放下了儿子,弄起了狗子,想着这几天生意上不错的收获,就把那刚刚被鱼凫紫夏送回来的花花狗子当作了老伴的角色,指划着批评。 初二受不了这飞来的窝囊气,找准机会,从龙婆子身上挣脱了出来。它其实是留恋文鱼姑娘的怀抱的,很想在那边多待一段时间,无奈被鱼凫公子强行着送了回来。 这狗儿食过小喜递过的几根肉骨头,摇头摆尾,望望食客们,专注了一会儿费丙,也不汪叫,然后默默地走开。它不再稀罕小主的关爱,也懒得多与小主的这些狐朋狗友计较、纠缠。 龙涎食坊的热闹程度,没有上次时那样高,估计是很多食客们的热情还没从庙会上转移开来。不过相比以往,食坊里多了一位特殊的石矶娘娘,所以颇不冷清。 第86章 冷眼旁观三角恋 老石连襟的这家食坊,座落于聚龙城繁华所在之地,与龙鳞客栈的交通得算便利。虽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却也留下了许多风流人物的印迹!鱼凫公子一干人是不消说的了,他们走遍了聚龙城的大街小巷,龙涎食坊又岂能略过!西土的名贾大拿周突周大人,也在这个生意驿站留下他不少的趣闻逸事。当然,对于聚龙城的人们来说,更为传奇的,要算那殷商归藏的箕王子在这里留下的关于“麦秀”的咏叹和墨宝了……因此,虽则排得上号的食肆馆坊在聚邑不少,但在“龙涎”这里待客,是绝对有排面的,不然,攸小喜的谢师宴也不会安排到此处。所以,既然老妹荣归故邑,而老石要给她接风洗尘,当然是鼓动着来这里最好。 石矶妹子远离尘俗入山去参玄修仙已有多年,如今她的玄真心性是越发纯粹了,辟谷少食已经成为她的生活目标,清净与素食则已成为她的生活习惯。大妹子对于酒肉饮食与宴请应酬自然兴致不会很高,但也并非一概不用。几番推辞,奈何不住嫡亲兄长的盛情与执意,石大妹子只得勉为其难的前往。 原本,石矶娘娘是待在兄嫂为她专门铺就好了草榻的玄房里修心养性和参玄练功的,可是石溪老哥一直在那玄房的窗棂边聒噪唠叨,不停地怂恿着她。 “去应应光景吧,乘着大家的兴致还在庙会上,那里的雅间还算清净!” 石老哥趴在那间刚刚取好了“仙名”的玄房子的窗户外,恳切地对着老妹道。 “可别扫了大家的心呀!我们以前的一些老街坊、老邻居,得知你大老远地回来了,都来向我对你表过问候!乡亲们要合整一席,各各捧出一两样你小时爱吃的食物在那边,说是不要让你忘记乡韵,我已经让你嫂子的姊夫,特特地加工……放心,那全都是一些洁净的素货!” “咕噜噜!” 神仙也是人做的,所谓“仙”者,“人山”也,无非就是深入大山参玄修行而得道的人,他们修悟再高,也有凡心,而有凡心者,最难改的,还是乡音乡情和家乡口胃了,石矶仙姑闻说是小时候的诸多美食,就算她再如何不醉心于饮食,肠胃还是不由得蠕动了几下。 不过石矶还是有修为的人,她志在长生与不老,岂会为这小小的口腹之欲和七情六欲而一下子就动摇心性的!只见她一念诀,一打坐,又回到了清心寡欲的状态,轻娓娓地对着窗外眯缝着双眼的老哥道: “哥哥择日吧!有空改天去与乡亲们见一见、叙叙旧,今晚,我还有很多功课要做!” 石老哥就有些着急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么多旧邻亲同一日聚在一起不容易,何况他也是大包大揽地答应了的,而且乡亲们此时大概都已经到那食坊之处等候相见了吧!浪费是小事,弄得亲邻没面子下不了台他就最害怕,不担心影响客栈的生意,关键在于会说他石家眼里没有乡亲哩。 “大妹子,修行的功课,今天你就放一放哦——你不是在信中说,想在家乡收几个有资质的徒儿么?你石三叔叔家就有一个孩儿,天资很好,前头差一点被一个什么云水先生的山人收走哩!三叔叔知道你要回来,就想把那孩子领来于你看一看,要跟着你修炼呢……” 石妹子一听说是收徒的事情,心里一动,安坐不下去了。 侄女儿圆珠跟她在山上修炼了几年,得了一些道,但玄心不足,已还俗下山。自己难免有些孤寂,她的身边,确实需要增添一点像样的人手。石三叔家那个娃儿,小时候她瞥见过一眼,还算灵气,比圆珠儿应该更有些仙性吧,可不要被其他牛鼻子拐走了! 想到这,石矶娘娘就收了功课。不过她还问她的兄长: “老哥,在我们乡邑地界,还有其他好资质的娃儿吗?年纪大一些也是无妨,这趟回来,我是想多带几个上山去,计划开个班哩!” 看见妹子展颜,意有松动,石溪老心中不由喜欢,也感念自家女儿跟她一场,就顺着她的话儿敞怀说了起来: “资质好的当然有,灵龙作坊老板龙上山的儿子算一个,只是年纪大一点……不过呢,听说洗河这小子离家出走了,传言他已经认了梅山兄弟作师傅了……” “龙洗河么?呵呵,这小子资质似乎有那么一点,不过我不会收他!还是让猿大他们操这份心去吧!” 石矶娘娘略带讽笑地道。 虽然圆珠还俗下了山,姑侄情分却在,侄女儿与她无话不说呢。龙洗河与石圆珠有瓜葛,她一入聚邑就知道了。物以类聚,从圆珠妮子身上看前景,小龙的修行之路,能期望他跟着自己走多远呢! 当然,梅山兄弟是魔魅心性,他们愿意收龙洗河为徒,也说明,龙家小子虽不简单,但也不是她的菜! 对于梅山兄弟,石矶娘娘是有所接触与知晓的。她和他们,不是同道中人! “要提防的,应是云中子……石三叔叔家的那孩儿,可别让他拐去了!” 石矶心中自忖。 …… “妹子为啥这样说?山上活儿多,你不是想要收一两个年龄大些的男孩么?” 关于龙家小子,石溪老无非把他揪出来凑一个话题啦,但看妹子的回应,觉得有些费解,却也不去深究! 虽说事业上小有成就,老石毕竟还是一枚凡夫俗汉,他于心性方面,并没有妹子那样的透悟。他只简单地以为,心性是可以容易转变的。大妹子以前,不就是带点魔魅么,现在也是玄真派了! “……” 老妹没吭声,石溪老于是又道, “还有一株极好的苗子!只是,你未必能说得动他跟着你哩——” “……” “如果你能说得动他跟你上山,我保证把圆珠妮子也给你赶回山去,让她再服侍你几年添!” 老石不知道女儿与龙洗河的事情,他对攸喜本有好感,加以夫人影响,越发想把这喜小子与自家的宝贝女儿捆绑在一起了!他不管不顾起来,要借助自家的仙妹来个一箭双雕。 “谁呀?” 石矶娘娘忽然来了极大的兴趣。 虽说玄俗异界,毕竟同为人类,况且这俗人还是自家的亲哥哥呢,说话肯定是不会骗人的。 于是,石溪老就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于攸小喜不在场的情况下,先行把这位从攸国逃难而来的小房客,隆重地推介给了他的在骷髅洞修仙参玄的仙老妹。 …… “小易物认拜周突、周夜为师,而理靖的师傅,更是名家大腕,我龙洗河,说啥也不能在此种事情上头输了气势!” 小龙这样想着,也这样准备着。 真是够乱套的了!理靖追求石圆珠,圆珠的双亲却看中了攸小喜;而现在,龙洗河倏忽间陷入了圆珠小姐的漩涡。 不过小龙拼命藏抑着这种感情,不太外露,除了当事人,不明就里的旁人是难以察觉的。 僵持无益,僵持越久伤害就越大,这种微妙的三角平衡,全靠石小姐本人如何来发力打破了。 圆珠小姐火辣辣地感受到了小龙的攻势。龙洗河无师自通,拿出了当年他老爹追求龙婆子的那种架势,暗戳戳地猛攻。 理靖当然是先入少女心田的,并且已然戳开了石姑娘的情窦,可谓是少女的初恋。但是爱情多变啊,不知从那一刻开始,石小姐诧然觉得,这个与她曾经有过肌肤相亲的理生理公子,未免让人觉得有些迂腐了,所以,与这初恋郑重行了一个告别仪式后下山回乡,就再也难留他的身影在自己的心房里住着啦。被父母看中的攸喜攸公子,是石小姐果断抛弃她与理生前情的有力推手。与理生的诀别书里,攸小喜,以及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她绝情的最直白的说辞。攸小喜实不知道自己已躺枪,无辜成了别人暗中憎恨的情敌,更不提防理靖公子跟随石矶娘娘下山后第一个要找的人是他哩! 说实话,石小姐对于攸小喜,是破防过的;而凭借女人的直觉,在她不露声色的引诱下,喜酒鬼开始也似乎起了那么几丝情澜。不过而后,任凭她再怎样施展魅力,对方的反应就是止步不前。到后来,即使老石夫妇亲自上阵,热情洋溢地作伐帮腔,攸小子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再不正面接招。 毕竟是与初恋写断交信时言及过的人,石小姐自然免不了要幽怨于他!好在,小龙适时地顶了上来。 珠圆玉润的石小姐水性又聪明,不太介意为这个不解风情的可恶攸喜增加一些麻烦。她心道: “倘若理生责问起书信的事,只择机解释,就让那小酒鬼做个挡箭牌吧,给龙哥缓冲缓冲!” 小龙哥英俊帅气又机灵,对她的爱恋热烈执着也疯狂,彼此不但本乡本土,而且很多脾性都相符,接受他是值得的!两人一拍即合。 龙洗河也是!为了这爱,他愿意接受圆珠小姐的一切,甚至包括她肚子里的怀着的、十有八九非他种植的未来孩子。孩子的名字,他也替着起好了呢。 圆珠小姐也在小龙地热烈追求之下,速许了芳心。因为这个事,小龙开始觉得攸小喜有些可怜起来。 小龙就在爱情的鼓励下,想变得更强更好,因此,在修行与寻师方面,他有了更高的目标。 没有爱情的动力,他可不敢相信自己能够这样大胆主动地去与梅山兄弟去接触! 第87章 小龙的情事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果然,大名鼎鼎的梅山兄弟一来到龙方,出现在庙会的喜龙烤摊上,就被烤摊边冷眼旁观的小龙给盯上了。 避开攸喜那厮,抓住空档,龙洗河在众人的不经意间,主动承担起了短暂而殷勤的服侍工作。在一片忐忑中,他为那那几位大名鼎鼎的梅山客提供了数次短暂端茶倒水和递送物品的服务,从而,与猿大有了片刻的零距离的接触。 猿大开始并未把这位聚龙城叛逆的青春小子放在眼里,甚至在首次接触时,还多少有些嫌弃小龙那被剪绞得有些凌乱的头发。 不过在小龙的再三如蝇般的出击下,终于拨动了猿老大那根早已拉起来的想要为梅山收门徒的心弦: “这烤摊上的小二,有几丝灵气!” 猿老大眨着他那一双在梅山上烟熏火燎下练就的金镶边的红眼睛,觉得小龙这小子虽然略显稚嫩,气质上还是挺符合要求的!所以,猿老大就于心上,存了龙少年的一个位置。 不过这只是猿老大自己暗暗地欣赏!接纳?他还要考考小龙的心志。 抛开出身与心性,梅山兄弟的大名,那可真是名播东陆!尤其猿大和牛二,他们与石矶娘娘的易林地位,那几乎是相类的! 小龙的抱负和殷勤,使得他挤出了梅山之门的一丝缝隙;此前,他也凭借着殷勤和甜言蜜语俘获了圆珠小姐的芳心。 也许是姻缘有定,龙少年在情爱上的追寻,远没有他对于渴望成为梅山门徒的那样辛苦。 以石矶仙姑和骷髅山上其他人的眼光来看,理靖的各方面,其实并不比龙洗河差,甚至可以说许多地方还要更好,而且,理公子对于石圆珠小姐一往而情深。如今,理靖都已经跟着石矶仙姑的脚步,不畏辛劳地追寻到石姑娘的老家聚龙城来了。 只可惜,理靖虽然离女友更近了,姻缘却可怜地越来越远! 也不知圆珠小姐怎么想的,还把她这位前男友给她的情书信物,任性地交由现任去处置!如果理公子知道了圆珠的这种举措,是否还愿意这样屁颠屁颠地来龙方。不过小龙倒很大度,看起来他似不以圆珠女友的过去为意! 但从攸喜的视觉来看,龙洗河和石圆珠这一对,还真是般配得很。 小龙与石小姐人不知鬼不觉地接触,几通山盟海誓下来,闪电般就把他们的终身大事定了下来,只等条件成熟后通报于各自的大人成婚。小龙对于即将来聚邑的理公子,确实醋意不大,甚至还有一点儿同情。这,或许是情感胜利者的一点儿通病。 实际上,他浓烈的醋意,更多的分在了攸喜的身上。这小易物,虽然年龄还不大,但是古怪得很!不但女友的双亲本来属意于他,就连自家的父亲,也是对其推崇得很!按自家老头子的那架势,似乎他那条老命也能给这小酒鬼哩,还会吝啬别人家的女儿作为攸喜的婚配之礼吗!如非圆珠有尊严,受不了小酒鬼的无礼之言,自己恐怕真没那么快在这感情上得手哩! 攸喜虽小,却是比理靖更难忽视的存在。 老爹也真是,一点儿也不体察自家儿子的需求与感受! 说到底,无非就是那小易物有些儿与众不同的本领呗!小鬼蛋儿仗着出身好,有比别人更好的资质拜认了几个好老师! “小酒鬼何以短时间在聚龙城名声鹊起?当然与拜了西域的周突为师有关,在周突与西岐货队的加持下,又让龙方有些身份的贪玩人物愿意与他耍几下!” 小龙关注的重点,瞬间又转移到了他臆想中的对手身上。 对手这个身份,并非那一日在自家作坊里老爹被小易物诵歌时被惹哭的时候确立的,而是新近在圆珠女友的耳边风下给坚定明确起来的!那一日,虽然由于小易物的原因,父亲在众目睽睽之下推了他一把,但他也只是把对攸喜的不喜增加了几丝儿恨意而已,确实还没上升到他龙洗河的对手这一份量上来。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充分地领略到攸喜碾压式的威压。但是,当姑子山的两位庙老官与龙国的公主,还有鱼凫公子等人,他们一起都逐渐与小易物亲近后,圆珠吹风了! 说到攸喜的老师,小龙还是很嫉妒的,毕竟周突那样的名师,他也曾有羡慕过。不过假如能入梅山之门,有猿大这样的老师收留他,那他就不会失落! 小龙向情人圆珠诉说出自己的计划,打算暂时离家出走,到梅山去寻求修行的机会! 石姑娘很赞许他的志气,情意深切地道: “我没有看走眼哩!我在龙方等你学成归来后……龙哥哥!” …… “这妮子的归宿,真是那龙小子……” 石矶娘娘默默对灯自语,想着。 这事对于兴致勃勃而来的理靖而言,恐怕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石矶的师傅是骷髅先生,理靖的师傅是渡厄真人。渡厄真人称呼上叫骷髅先生为“师叔”,所以,根据师承,石矶娘娘的辈分比理靖高一辈。 事实上,因为石圆珠的缘故,理靖也把石矶仙姑是当作长辈来看待的,尊称之为“仙姑”或者“娘娘”。虽然,她比他也就大那么几岁年纪。 理靖在骷髅山的实习与修行是师傅安排的,但是修习期并没有那么长,因为石圆珠的缘故,多在这山逗留了一些时日。纵使后来圆珠下了骷髅山,他也选择继续待在那里,可能下意识里有期待石矶娘娘于情事上帮他一下的意思吧。毕竟她是圆珠小姐的亲姑姑,有帮忙的便利条件。 石矶的生活与白骨、骷髅密切相关。她生活中的用具,大凡能用骨头制作的就用骨头制作。她的住处,地板、床户和用具是用鲸骨象骨制就的,用的盆碗刀瓢,基本上也是各种趁手的骨器。灵龙作坊某些制作精良的骨器商品,也曾流入她的洞府。 她的洞府中,因为大多数物器都由白骨制就,所以人们背后也唤她“白骨夫人”。 白骨为用,这与骷髅山的环境影响有关。 骷髅山原是东夷与中商的古战场,那里白骨累累,除了象马等骸骨,人头骨也多,所以战后一直是没有人迹的所在。骷髅先生不知道啥时候在哪里定居了下来的。骷髅先生悲天悯人,把那些身首异处的骷髅头堆垒起来,犹如海外一些方国的习俗那样。“骷髅山”就是那样得名的。 白骨洞是在骷髅先生的手上建造而成的。 骷髅山在骷髅先生的经营下,开始有了人的生气。但是去那里的人,大都是玄真之心者。这样心性的人才能在这样的境地留得下来,他们看破生死,战争留下的痕迹,与其他心性的人感受不一样。 石矶仙姑是怎样到得骷髅山,并成为一代掌门的的? 石氏一家不知是从哪里而来,反正最后是流落到了聚龙城的,上一辈离世后,石家兄妹就相依为命。一日,石矶妹子生了病,眼看无药可救,快没命的时候,被路过的骷髅先生遇见,带到山上救活了。 石矶妹子后来回家生活过一段时候,但是她的心性已经大变,就又回到了那座山里,回到了让她起死回生的骷髅先生的身边。 当石矶娘娘能够撑起骷髅山的天空的时候,骷髅先生就远行仙游去了。 易道唯微,易心唯危,易星世界,易之心性有三极,分别为贤正之心、玄真之心和魔魅之心!三极成纪,周流六虚,各种心性混杂而成一人之心。绝大多数之人,都是三性混一的凡俗之心。 将相神仙,也是凡人做就,所谓“仙”者,无非是那玄真心性之人,依山修行悟道,远离红尘烟火而已。石矶、云水之流,与凡夫俗子或者梅山兄弟相比,也无非心性有异而在人生的修行途中分道扬镳,实则是同根同源,并非如遥远星球中那样是一种虚妄的存在啦。 石矶与圆珠两人姑侄情深,又是同为女性,圆珠妮子既把石矶姑妈当作自己的偶像和导师,私密的话题那就几乎毫无保留,早已经一股脑地把自己在情感上的故事兜了出去。 娘娘于是推算,弄清圆珠妮子威隆的腹内所怀之种,实乃是与自己同来的理靖那厮所播,并非是龙上山家的龙公子之种。不过妮子下山有时,感情上与理靖已作疏离,只怪理靖用情太深,不能跳脱出来。 青春做伴,白日纵酒,时至今日,圆珠与小龙交上好了。 小龙爱圆珠的丰美圆润,圆珠爱小龙的跳脱殷勤。虽说石家的双亲与姨娘都试探着想把攸喜撮合给圆珠,圆珠小姐也确实心动过,不过那喜少年有些嬉皮笑脸,这一点她很厌恶!而且,小酒鬼还说了两句她最不想听的伤尊之语,于是她就止步了。毕竟是有过经验的人,所以她很放得开,一旦止步于这,就有别人看不见的干脆。结合着小龙的吹在她耳朵的关于喜少年的负面评语,少女之心的天平就决然绝然地倾向了她的“龙哥哥”了。 龙哥哥的殷勤与潇洒,是很使圆珠小姐受用的。他甚至根本不在乎他数月后即将出生的孩子的来源,就已经做好了身为人父的准备。小龙还有理性的一面,通过女友的介绍,知道自己在很多方面尚比不上女友的旧相好;甚至,那个整天和父亲混在一起的小易物,也很给他带来威压之感,所以他急切地想要进名山、拜名师、学些真功夫! 而眼前最好的选择,非梅山兄弟莫属。 第88章 舅与甥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 蓝邑主右手掌在自己的左手臂上实在地拍了一记。于是,一只被血养得硕大的花蚊虫体震碎,血肉模糊,像一团污泥一样,沾涂在他的左手前臂,皮肤上印刷出一个清晰的蚊子图案,一般都画手也画不了这么逼真哩。 “狗崽子!院子里不是刚焚烧过驱蚊草的吗?怎么还有这样的东西!” 随着这样一句骂后,又“咣当”一响。 邑主大人被那大花蚊子狠狠地叮咬了一口,情绪瞬间坏了,他老暴跳如雷呢,抄起了一根有节的竹杖,就把桌上一个用来插花的陶瓶击碎了。 “狗崽子”一出口,加上竹杖的动作,这是他要打人的前奏。其话音所指,遭殃的,无疑是负责大院子卫生的几个女仆了。 其实蚊子还没有吸食到他老的肥血,只是刚刚开始下口,准备来抽吸那么一针。但是蓝大人心中装着事儿,正在焦躁不安,这大花纹蚊子却不知好歹地来惹他! 这只蚊虫也是寻死,已经在别处吃喝得大饱了,尚不厌恶足,偏要嚣张撞到府里主人这里来! 把府里的主人惹得性起,哪怕是一天不出去干事情,把家翻个底朝天,他也是要来一场凶狠的惩罚与报复的。报复的对象么?不是虫豸就是下人! 蚊虫也不例外的,除非无奈它何! 还好,这蚊虫死得其时,省去了蓝府里的多少事!这蚊子到底是幸福的,因为多少做了一个饱死虫。上个月,一个老鼠惹恼了主人,饿着肚皮被主人困在竹筒子里慢慢烤烧呢。 …… “大人,大人!” 一名仆人见状,慌忙趋前,跪在他老的脚下,躬身提背,主动地承受了几把从竹杖那头传来的怒气。 不是此仆无脑要替屋子外院子里的女仆受过,实在是那几个女仆中,有一位是他已经怀孕了的妻子。 敲了几下,主人怒气稍泄,另一矮男仆就拿来湿布,帮主人擦拭手臂上的蚊虫图。 “大人说烟太熏了,刚才特意吩咐院子里不焚驱蚊草的!” 矮仆不失时机地解释道。 蓝邑主闻言,脸色缓和了许多,巴巴捡起蚊子尸体,捏着那被打折了的虫翅,近天窗,对着光亮处细细地看了一看,然后向那虫尸吹了一口气,吹落到了厅堂中央的天井里,主人释然地笑了。 仆人赶紧给他斟上一杯茶水。 哦,那是庙会上刚刚推出的时髦产品——“聚龙花茶水”。 他是一邑之主,龙方的实打实的贵族,有实力引领一方的消费时尚。 银老头和龙上山他们在庙会上的捐赠东西。捐赠动静整得太大了,龙国公主和庙司都为这个新奇之物站台、鼓吹,不消说,那是很快就成了一种时髦消费品了。 茶这东西,从神农氏开发到如今,也是久远的了,原先是偏重药用之物,现在是既药亦食。如今他老蓝贵为一邑之主,一国之贵,与茶相关的食品丰富得很,什么茶粥茶饭茶饼之类,储藏甚丰,也是享吃得多了。但象这样简简单单的用几片晒干的曾经水煮过的茶叶,再用开水冲泡一下的吃法,倒是新奇。虽然开始他是打心底嗤之以鼻的,但这货既然经过庙会的宣传已经成了旅行消费,他好歹得引领引领、品用品用! 不然,以后与高官大人的谈资,又势必要落一个下风。 这茶水的使用法,虽然未免简陋得让人看不上眼,也并非全无是处。身为一国贵族,典型的肉食者,肥甘腻厚飨食多了,捣鼓捣鼓这纯粹从叶子里泡出来汁饮,确很解腻。 不但解腻,也解乏。昨日与兄弟他们讨论大事至深夜,一起饮了几大壶,精神头儿倍儿足哩。 还是大夫兄弟有远见,认定这必是将来一款极好的流通货物、上佳的商品,让自己多花些心事在上头。 “可以赚钱呢!” 兄弟昨晚跟他直白地道。 兄弟还配合着这句话,敲了敲桌子,这就不由得他老蓝不注重起来。所以一早就派人去打听费丙到东山寻找藏茶洞穴的事情了。 “公主关于推广龙方茶品的举措,确有那么一点儿远见!我们龙君接信后大力赞扬,即令颁发告示,要朝廷鼎力支持!” 兄弟昨晚给他透露了龙廷的政策动向。 他们蓝氏兄弟,一个专心在朝廷从政为官,一个致力于邑内敛财经营,配合得很是默契,家族大有兴发之势。 “滋~滋~” 蓝邑主继续呷茶。大人在自己的邑境内,过得简直不要太惬意,想来以前的什么三皇五帝,也不见得有他老舒服的日子多。 昨天他睡得晚,今天就起迟一些。美酒佳肴用过,精力充沛得很,天气有些热了,但总体气候还是算宜人。蚊子爆发的时候还没到来,不过打前哨的虫子是有的,往年也是如此。 “这虫豸,冬天也见的!” 蓝大人心里这样想道。 因为他没有适时用掉体内积储的精力,所以免不得刚才对着一只蚊虫发了一通邪火。 昨晚议事到很晚,后面感觉有些困顿,所以就没有去与妻妾同房。今日睡足了,以至于精神头很是十足。 因为十足的精神,他就想要找一点儿事头。 对的,梅山老五曾经谈起过银老头家的那条花纹奶狗,说它有点邪门。似有想弄死那狗的念头。 “这狗的狗肉,应当不同于其他!” 在宴请梅山兄弟的时候,狗五笑眯眯地与蓝大人打混道。 但狗五有事要办,似乎一时也腾不出空来弄这条狗子。不过呢,梅山兄弟魔魅心重,狗五似乎有一种执着念,尤其在狗事上。但凡是他看上了眼的狗子,必想着法子随他肆意地折腾玩弄,他想养的,是一定要养,想屠宰虐杀的呢,那肯定是要宰杀的。在狗五的臆想里,他就是狗的主宰与王者。 “狗五”之所得名,正是与狗相关。 “蓝邑主,若你能把那花狗子给我弄杀了,我能送你一味梅山的秘制造食方,让你把狗肉烹饪得——美味无比!” 临走挨了一石子,初二得以从狗五手中逃脱,心性使他不能忘记攸喜家的初二,于是在与蓝邑主一干伙人觥筹交错的档口,把这挠心的事头推引给了蓝火大人。 蓝大人食不厌精,于口腹之欲上本来就甚是追求,何况梅山兄弟是他们要百般拉拢的人呢,既然梅老五出来了这样一个绝妙的主意,要他不去接招都难! “先谢过梅五兄弟的好意,你有如此雅兴,本邑定当上心!” 那场合蓝火恭敬地对狗五道。 庙会上做生意的伙计们向蓝邑主反馈烤摊的生意情况,说新冒出的什么“喜龙”,给蓝火带来了一种冲击。又听赤龙团子说,那喜龙的一个什么小掌柜,与藤条的失踪,有什么很大的嫌疑! 于是他老就对这个本来不太放在心上的蓝火的竞争对手,有了特别的关注。 根据烤摊伙计们的观察看来,喜龙的那条花狗子,也是有害的爪牙!团子等人领受的几次侦探活动被破坏,就有它的出现的原因。仅从这一方面来说,这狗也是应当要除了的! 想到弄狗,他忽然想起一个合适的人来。蓝邑主喝口茶水,把茶水里的叶片过滤住了,用牙齿咬了两咬,飞吐了出去,然后脸上一个狞笑。 正在狞笑间,一个慌乱的声音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舅、舅大人,出、出大事了——” 人未到话先到,一个外出办事的青年男子,慌急忙地跑进厅堂,汇报情况。 “嗯?——出息!” 蓝邑主眉头一皱,威严地紧盯那办事男子好一会儿。 男子也察觉自己这慌乱的神色招致了大人的不喜,立刻调整气息。稍息,自己动手去拿碗倒那陶壶里的茶水。 茶水温度适宜,花干与聚龙茶业叶片子的混合味道,很有一股青涩的芬芳,此时正好迎合了这青年男子口干舌燥的情状,青年如牛饮一般,连灌了三大碗。 “好——水!” 男子抹抹嘴,气息也随着渴的满足而平息,也不问什么茶啊花的。 此人乃是蓝邑主的亲外甥,所以虽然遵守蓝府的规矩,却也并不太见外。 蓝外甥单名一个“环”字,是正宗的龙方土着人氏。 龙环进来向他的蓝火舅大人汇报了两件要事: 一,龙国公主被人劫持了! 二,费丙找到了洞穴,藤条藏身那里,但又跑丢了! “洞穴找到了么?藤条就躲在那里?” 蓝大人狐疑地问。 相较于对第一个消息所表现出来的平淡漠然,蓝大人显然更上心第二个消息,这让龙环有些惊讶。 没错,舅舅蓝大人安排他这两天外出要干的,就是这第二件事情:跟踪费丙,找到藏茶的洞穴,并设法打听打听藤条的下落。 公主被劫持的消息,是他龙环在办事的过程中意外获得的! 但是,身为龙国人,公主被劫持绑架,不是一件惊天的大事么! 但凡一个正常的龙国子民,都会抱有这样的认识吧。 何况身为龙国的贵族、被赐“任”爵享受龙廷邑采的人! 龙环用也是疑惑。 “母舅大人!藤条算是哪一个葱啊,让您这么费心记挂?” 龙环为了加重说话的重要度,用“母舅”替换了平日间较多称呼的“舅舅”二字。 身为蓝火的亲外甥,龙环能够鼓起勇气来这么一问。 不过呢,有道是“天上雷公,地上舅公”,在易星世界里,母舅在所有的亲戚关系里头,一般都具有无上的权威;加上蓝火本身在龙国所具有的实力与地位,龙外甥不敢有更多的造次,只把关于“公主被劫持,事儿更大”的诘问意思,隐藏在了话里头。 蓝火大人是很欣赏这个外甥的,这孩子有本事,能力强,还机灵,于是耐着性子,跟龙外甥解释一道: “公主之事,是方国大事,你年轻人,最好不要过多追问。再说——君夫人知道抢婚这事哩!” 压制着想知道藤条下落的着急心理,蓝大人倒了壶里余下的小半碗剩茶,舔舔唇,娓娓地丢说了两句给这龙外甥。 第89章 阴晴不定 龙环是自己的外甥,也是邑府里十分得力的助手。 赤龙和团子他们也是很卖力的,但办正事的心眼比不上环儿。他们那伙人,包括鼠豆儿,还有瘦狐等人,如不惹是生非,就一定在关键的时刻出弄出幺蛾子来。 藤条,一个大活人,不明不白的,就被他们弄丢了,现在好,倒把藤母弄了来,弄得几乎满城风雨了! “蠢猪!” “一群猪猡!” 想起现在藤条的盲母又被他们从姑子山弄到了蓝邑府来,不明不白地供养着,蓝邑主心里就不爽,不由得骂骂咧咧,咒骂起团子他们来。 巴巴地把这瞎老婆子弄到这里来做什么诱饵,还要假惺惺地对她好!就是老蓝的老丈母娘,也没得这待遇。这样的戏,在庙会上演演就算了,在蓝府里继续就很不合适!演的傻,看的疯,虽然一开始老蓝还是笑呵呵地表扬他们来的,现在却烦了,感觉自己是在扮既疯又傻的角色,老蓝简直是多一天也不想给他们配合了。 蓝邑主思虑到此,情绪似乎有些快要崩,外甥在,还有几个仆役也在,为了一种贵族的体面,他赶紧寻找可以堵嘴的饮食。嗯,就近呷一口聚龙花茶水,压一压,正好! “可不要把寻找藤条的真正目的泄露了传到龙都去,那样,问题就会变得很棘手!” 老蓝心里暗忖。 藤条么,横竖都不会在这个世上活太久的!因此,把藤母糊弄到他这蓝邑府来,他觉得不仅是一个累赘,更是一个昏着。 “猪头,昏着!” 蓝先生用力掷下茶杯,起身,来去地踱步,踱着,摸到了一墙柜上放置的骨棋,抬起一只脚,用脚面去来回地磨蹭,搔另一只脚肚子的痒,倚墙独立着,摇头晃脑恨恨地语。 这副六博棋子花费不少,是请灵龙作坊用上好的猪骨做的,无事的时候,他也爱来几盘以作消遣。他也曾附庸风雅和人学下围棋,不过平心而论,那东西太费神,他耐心有限,学不来那种技艺,所以博弈就博六博棋。 没有合适的棋伴时,团子鼠豆儿等人也被他抓来滥竽充数博一博。 六博棋比围棋简单,“昏着”的术语,似乎在弈围棋的时候说说更妥帖些,但老蓝爱这样讲,也没办法。团子这伙人爱干偷鸡摸狗偷奸耍滑的事,心气爆躁,也学不来围棋,脾性上喜欢咒骂欺压他人,所以被蓝邑主咒咒骂骂也是寻常、可以忍受。 不过呢,这帮烂人有一种掩人眼目的高超手段,在人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搞个动作,棋子就莫名其妙地挪动了位子了。不明就里的人,那是一定会以为见鬼了的。当然,不仅下棋,做其他耍子的时候,他们也玩这种勾当手段。他们这手段,蓝邑府很用得着,所以蓝大人有兴趣的时侯,也纵容他们在自己的面前练演几手。 据这伙人说,银老头家的攸喜那小子,下六博棋的手艺似乎是有的,如非他们合伙用了这个勾当手段,那次在龙鳞客栈的草地上,东西就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得手。 “喏,下次有机会的话,不须用他们的勾当,我老蓝可与小酒鬼过过招,玩玩,验证验证!” 也是,假如那次东西未得手,他蓝邑与虎方最近的几笔大生意,就不太可能进行得那么顺利。 老蓝管团子鼠豆儿他们这个手段勾当,叫做“遮眼法”。 嘿嘿,银老头家那小酒鬼的牛车与玉佩,是借了他们这“遮眼法”手段给蒙拐了来的。尤其是那七星玉佩,真真正正是件值钱的好物儿,被家兄供给左尹后,就被左尹大人当作一件大赠特赠的厚礼,赠送给了虎方的玄虎高做了生日礼物。 这不,虎世子与龙公主以前已经冷却过了的亲事,如今在左尹大人和虎国师的鼓动下,又被虎侯十分郑重地提起。 龙虎两国,虽然在归藏教宗中的层次不同,一个是六鼎之爵的侯国,一个只是四鼎之爵的子国,但以前老孟侯做青龙牧的时候,却都是五鼎伯国,地位伯仲。 这次很好,以玄虎家族殷勤求亲的态度来看,虎方、龙方,俨然就是并肩而立的兄弟之国了。水涨船高,龙国的层级提高了,他老蓝的身份自然也就提高了。龙虎双方结了婚姻,龙国即使不会一步到那六鼎之级,由虎侯出面,重升为五鼎之国是容易的…… “听自家兄弟说,虎侯本来是打算要与南方的鄂侯做亲家的……他们两家倒是门当户对!在儿女的婚姻大事方面,这虎侯也是水性,摇摆得很!” 想到这玄虎一族的人事方面,蓝邑主忽然咧嘴笑了。 虽然说在教宗中的地位而言,蓝火也只是龙方的一个采邑一鼎的甸级之爵,二鼎采邑尚不能称国,何况一鼎,以他蓝火的层级而言,与虎侯当然更是相差得远,不过借重蓝水兄弟的运作与左尹大人的帮腔,蓝邑与虎方有不错的业务联系,近日更是成交了两笔大生意。 虎侯本人接见过他老蓝几回,玄虎天的想法与追求很有气魄,蓝火兄弟了解一些,从发展前景上来说,他们兄弟很愿意支持虎国之君。 …… “环儿,你那个叫什么周的朋友,来不来?” 蓝大人由大业想到了人才,记起来外甥龙环曾经说要帮他引荐一个人。 要干事情就要用人,人才多多益善,兄长这么提醒他,他也是这么觉得的。要不是人手不够,他庙会上他真想多开张几个摊位哩。蓝府不愁吃住,养些人有什问题,何况招致来的人,一般都会给他带来收益。 最近他老蓝没有招徕到有什么才能的人,只在庙会上添了一个费阿丙,看来也不堪多大的任用。外甥是不会跟他撒谎的,他说他那个什么周的朋友如何有能力,自然有些能力,所以想起来就不免跟环儿催问一下。 “舅舅,他叫周纪!” “对对,周纪,周纪!这小子呢?上次和你们在道上相遇匆忙见过一回,就没再碰过了,你可以叫他来府一趟,我相相,给他定下薪水!” “抱怨说待得无聊,跟他姑姑到南边方去了!” “哎!是我粗心了,没及时让你邀请他来,我们蓝府又少了一个得力的帮手——,” 说到这,蓝大人似乎有点儿遗憾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又象是在打蚊子。 “对了,你到老银头家的时候,透露过给小酒鬼他们没有,说藤家的老东西在我们蓝府这里?” 蓝火先生拉回思绪,向自己的外甥确认这个要紧事。 “是的,说过了,他们有明确的反应,舅大人!” 龙环明然地道。 “哦……” 蓝舅大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很同意环儿的做法。 老银头和攸喜那小鬼头的背景,有点来历,不能小觑。 老蓝近期接到来自于攸方的业务,焦点就是银、攸他们,所以他让人为这聚龙城新来的一家子做过一番专门的调查。 银攸他们与团子赤龙都是有过节的,而赤龙团子的靠山,却是他们蓝火兄弟,就这一点来说,与小酒鬼他们的纠缠,日后就免不了。另外,攸方那边的业务款项,他是已经收了的,是不是就按业务要求干脆地做了呢?偷偷试过,不太顺利! 暂先留一步,看看能不能为我所用吧!蓝府要发展,要壮大,很多地方都要用人,从前头的反应来看,小酒鬼还是有些机灵劲儿,若是确实能够归服于我蓝府,那就收了。易林江湖中,无非一个利字,两头通吃的做法,也是常见,大不了让他们盖头换脸改个名字把打发攸国那边打发了去。 老蓝认为自己既放弃追杀攸喜他们的业务,又给安身立命之所,让他们改名隐姓还不简单! 那个被弄丢了的灵玉至宝,哪怕是刻上了名号,既然已经送到了虎方,显然就不可能物归原主了。如果这一点上,小酒鬼头不能低伏于他老蓝,那么,他老蓝就是他们的对头,两边通吃的方案就只能放弃。 按理来说,既然小鬼头能与公主和鱼公子交往得好,应该有这个眼力见,收伏的难度看来不会太大…… 如若不然,则不如力度上加码一下,好好争取攸方下回的生意,也是一样的! 现在最要紧的,是龙虎的亲事。亲事不成,就要让公主永远地闭口合眼,这是左尹大人传达的死命。 否则,都已经对公主动手了,虎方那边可以假借只是鲁莽抢亲,自己这边不行啊,如果藤条把密谋公布了出来,铆定了,不能面对龙君和君夫人但是,蓝氏一族祸就大了! 而且一旦公主成功归嫁于商,那就不是简单几条人命的事情了! 听团子他们讲,藤条失踪的那一晚,那小鬼头与龙酒鬼就在附近,最有时机作案,结合行止,他们的嫌疑最大。 “藤条的转移,恐怕是小鬼头他们知晓内情后去做的。” 蓝邑主喝着由小鬼头发明出来的新茶品,灵思活跃起来,又开始觉得把藤母弄到蓝邑来是必要的。让藤母做饵,引起他们的关注,使攸喜他们自投罗网来蓝府,当面劝一劝,谈一谈,看一看他们的态度! “态度不行,就来个见机行事,一网打尽!” 蓝大人突然狞笑起来。 “舅舅,东山那藏茶的洞穴,已经安排费丙在那边了,是否添几个人,多守一段时间。听说那附近就有现成的几株茶树,我看好好修葺,培植培植,那片土壤能够整成一个茶场!” 龙环习惯了舅舅大人的阴晴不定,不以为意,把一路思考的想法,说了出来。 “……” 老蓝听了龙环的这一串长话,定了神,把狞笑换成了长长的微笑,觉得外甥真是他的亲外甥,于是亲热得地外甥的肩,开始又打起东山洞穴那边的主意来: “费丙觉得山洞生活枯燥,不想多待?那可不行!” “既然在他的身上花费了那么多,他就得要听话,服从安排!你把这个话给他传一下,让他有个自知之明。对了,姜豆儿有空可去与他作作伴,豆儿有歪点子,说不定能整出个什么结果来!” 老蓝回想起龙廷要推广聚龙茶品的新文告,觉得既然东山的藏茶洞附近发现有现成的茶树,那么说明那片土壤就适合种植这样的苗木,那地方与蓝邑有些牵连,他要去圈地,以便将来能占得这个新生意的先机和垄断地位。 第90章 名骑宝座 …… “舅大人,东山里有象出没!” “……哼?啥出没?” 龙环抛出来这样一个信息。蓝邑主还陷入在刚才的沉思中,一时没有听清外甥说的是什么,只哼了了半句,作为对这个好外甥的回应。 “舅舅——” “你不是一直寻思要一个什么像样的坐骑么?如今机会来了……” “坐骑?机会来了?我要寻一个八百斤的大猪猡,有着落了么?” 老蓝闻听外甥说起坐骑的事情,飒然兴奋起来。是的,他一直就想拥有一个像样一点的大坐骑。 像样的大坐骑具体是什么?不要牛,不要马,那些普通货色,太寻常了,日常间用用可以,但是算作他老蓝名下的专驾宝座,似乎有些非他意愿! 作为一邑之主,他可是夸下了海口,八百斤重的大猪猡!这海口,虽有玩笑的成分,却也显得很任性,所以,属下都费心尽力地想要帮他实现这个愿望。 作为邑主,为了这一定下了的坐骑目标,他还特意在自己的邑域饲养了好多猪猡。但是很遗憾,没有一头能养到这么大而又能骑行的。就是整个龙方也难寻。 也着实遇到过这么一头符合自己要求的,可是人家不卖!没奈何,人家是孟方的一个贵族,相隔得远,鞭长莫及,罢了! 外甥是说东山里有了么?大猪猡也有人弄丢?不管它,逮住了就是自己的!野猪也行,只要能够捕捉得到,找个驯兽师,驯服后骑行力肯定是不担心的。 作为蓝邑主的亲外甥,龙环很知道舅大人的需求。他确实是蓝火先生好外甥!这次东山一行,除了邑主吩咐的收管东山洞穴的事,他还寻出了藤条的踪迹,这很重要。 此外,龙环在山里晃荡的日子里,追鸟逐兔杀长虫时,竟然意外地发现了两头象。 象这东西,他们是见识过得,高大如楼,力大无比又动作温驯,有牛马比不上的好处。但东夷地界似乎并不出产这样的宝物。 这东西,东夷人除了上年纪的在商夷之战的象阵中大量见识过外,一般有机会的都是零散地从商人的货队中认识的。 蓝火大人运气好,没有经历过象阵之虐,但是从他人的叙述中认识到了象作为一种战争工具的威猛,所以心里留存了关于大象的特别位置。身为龙方的一邑之主,身处东陆的名镇之所,他有机会接触和接见许多南来北往的客,于这触见中,不仅会谈论象,也与象有零距离的接触。也许是迷醉于乘骑在那大象上美妙的居高临下之感,也许是羡慕于某位贵族向他炫耀的自己象骑的种种好处,所以也不知哪一日起,猪猡的戏言就慢慢地压了下去,开始逐渐有了“拥有一驾象骑也好”的愿望。 环儿是他亲近的外甥,是懂舅大人的,所以一旦有了象的信息,当然就勇于推献。 蓝火大人不是没有让这愿望实现的机会,但总觉得愿意卖他大象的中州货队出价实在是太离谱了,未免有哄抬物价之嫌。而且,他老似乎也嫌弃那些本来用作脚力的二手货。 易星世界,有名望阶位的大佬,都有自己说得出去的宝坐名骑。 比如,东夷名人飞虎将军的坐骑是一匹五彩神牛,那货脚程快,胆子也大,据说不惧凶兽,力大无尽,配合着主人用力灵玉打造的灵力阵法,可以托云走路呢。这神牛他蓝火大人是亲眼见过的,呵,那黄老哥坐在上面,确实是威风凛凛。不过呢,黄夷族氏与归藏殷商特别交好,黄国已经成了宗廷的六十四大宗属国之一,作为作为黄方的族民,飞虎将军因为出众的才华,额外受到商王的赏识,在商都做了大官,如今不太能够轻易见的着他了。见不着黄大人,黄大人的神牛自然也无缘一饱眼福。 又比如,天鼋副校长玄郎先生的宝骑是一头黑虎;玄校长的三个妹妹也有各自的名骑宝座:云霄的是青鸾,琼霄的是鸿鹄,碧霄的是花翎。青霄、琼霄、碧霄三姐妹,也都跟哥哥一样,在天鼋任教。她们可是东方有名的大美女,神仙一样的师表人物,言谈举止都有人效仿,服饰装扮最能引领潮流,不要说东陆闻名,就是整个华夏神州,也是风一样的存在,简直是无人不知。因此,她们胯下的座驾,不用说,也是人们喜欢的故事了。 至于说,昆仑山上元始院的九龙沉香辇,通天院的雷兽,太上院的板角青牛,那就很遥远缥缈。对于他蓝火这样一个东陆龙方一个任爵级别的小小邑主来说,只能是传说中的事情…… 易星上古,交通是一项十分重要的事情,所以交通工具当然就显得重要。没有好的交通与坐骑工具,办事的效率好不起来。凡是有一定阶位和实力而又想进一步提升的人,无论是仙是俗,是魔是圣,哪怕形式不同,都免不了在此方面有所追求。 他蓝火老先生,与大多数人一样,魔魅、玄真和贤正,三种心性都有一些,但总体上来说,没有超过根本的凡俗本质,所以他还是俗人一个。虽然是俗人,从他最近表现来看,邪恶的特征要多一些,所以,在那凡俗的本性之外,在魔玄贤三性中,魔魅占据了较为主导的地位,这也就不难理解他开始何以要猪猡为骑了。 无非受自己武修灵力的所限,否则,以为他现在的易心向往,骑驾最好能凶猛独特一些,乘坐那样的奇兽招摇过市才能给他带来不一样的乐趣。只是,灵力不够啊,凶兽不好控制!所以,高大的大象很好。 他蓝火虽然姓蓝,灵力却没有达到“蓝”的级别,只停留在“青芒”的境界里。有大象暂时可以的了。 …… “藤条……他会到哪里去呢?” 老蓝问过了龙环关于东山有象的事情后,心中做了定见,然后把话题移到了他所关注的事情上来。 派团子他们去寻找费丙口中所说的洞穴与探听藤条的下落,攸喜黑陶提防着呢,多半又要误事。从龙环所办事的效率来看,老蓝感觉自己用对人了。 龙国公主被劫持这事,是很严重的,但是如能转化为抢婚之事,性质却又能轻许多。希望藤条还没有把他偷听到的关键的谈话泄露出去! “远嫁商都,龙君终是担心公主要受屈的!” 蓝火大人又漏说了一句,但面前的是信得过的亲外甥,不必担心。 这消息,是兄弟蓝水透露给他的。 公主是龙君恒楚的掌上明珠,关于文灼公主的终身大事,龙君自然是谨慎,要她幸福。按理说,商都小王子也好,虎国世子也好,都是人中龙凤,皆能相配。但是身为国君,儿女的婚姻不再是小事了,关系到国族未来的命运。而于此之上,朝廷上下偏偏有了两种绝然不同的看法。 朝廷重臣的看法是:远不如近,龙虎两方历来又有姻亲关系,且玄虎高人才非凡,与文灼配婚再好不过!权臣们都主张通过联姻来加强龙虎双方的关系。左尹是这方面意见的代表人物:态度坚定,即使在国君面前也是不遑多让。 但另一波人则认为龙虎两国路线不同,将来难免分道扬镳,反应在儿女婚姻上,是必然会带来影响的。其实龙君自己就是持此种意见的坚决人物。 不过身为一国之君,他姜恒楚可以内心坚决,言辞上却要表达得尽量的温和一些。这也就难免让左尹产生一种错觉,让尹宰有了一种不走极端的错觉。 关于公主的婚事,两派意见相持不下,就看公主个人怎么想怎么看咯。 千里姻缘一线牵,谁知道商都小王子的一趟微服私访游,竟然让商王子与文灼彼此相遇相识了。不知那子受用了什么说辞,把个很有定见的妮子说得动了心,竟然就认定了他。 掌上明珠么,恒楚大人与女儿交过心后,为了下最后的决心,特意借着朝贡的机会,千里迢迢地去面见了那商王子。 商廷有三位王子,个个都仪表堂堂,具是谈吐非凡,绝不输于虎世子高。尤其小王子,相比之下,更显得文武双全,卓然而立。几日来往,龙君老谋深算的眼睛,能看得出那小王子对文灼公主是出于一片真情,再加上老商王的各种许诺与热情,占卜出了吉兆后,龙君也就按照妮子的意思,许诺了这桩婚事。 占卜归占卜,但是说来也怪,接到商都准备完婚的帖子后,龙君连续做了几个不太吉祥的梦,于是又是一番占龟卜蓍。 操卜的贞人,都是龙君信得过的大拿。总体上来说,还是吉祥如意,无非婚姻后期有些波折风雨。 咳,哪对夫妻没有波折?什么人生没有风雨? 大拿又说:“梦凶示吉!” 恒楚本有定见,就不再改变前诺,只等有了更好的机会,慢慢地向权臣们一个一个的解释,一次不行就两次… 君夫人不就是被自己再三说服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