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梦初觉》 第1页 《似梦初觉》作者:aspirinin【完结】 文案:十年前江宴离家出走,遇见了自己喜欢的少年; 五年前一朝欢喜,不仅家破人亡,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五年后,他变成了许一,兜兜转转又爱上了那个人。 我曾经以为已经身在泥泞,于是我拉住了你的手,想要挣试图挣扎最后一下。 你松开了手,我才知道泥泞算什么。 世上还有个词叫万丈深渊。 第一章 江宴和现男友相恋两个月,年前终于分手了。临走的那天早上,江宴正在睡觉,卧室里窗帘没拉开,张赭之背对着他,轻声说:「阿宴我要好起来了。」又问江宴:「你什么时候准备好起来呢。」 江宴刚醒来有点怔忪,随即轻笑了一下,他们两个人一个抑郁症一个神经病,张赭之居然说他要好起来了,留他自己一个人了,江宴觉得有点好笑。 他说了一句:「哦。」然后滑进了被子埋头继续睡,张赭之拉着行李出了门,最后一声响动是门「咔哒」关掉的声音。 你要说江宴有多爱张赭之,其实要没有很爱,就是他身边没个人挺寂寞的,他不太喜欢一个人。他们在一起是一个意外,张赭之有抑郁症,压力大就喜欢醉生梦死拉着江宴压马路,江宴则是因为想不开,喜欢有人陪着就跟着张赭之作死,他们牵着手拿着酒瓶子在过街天桥上嘶吼,抱头痛哭,最后没有什么感情也就自然的在一起了。 张赭之有忘不掉的前男友,江宴有过不去的槛儿「秦越」。 江宴在天台顶上吃完了最后一口冰淇淋,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往下跳了。可是28层的高度,让他觉得腿有点抖,他胆子有时候挺小,连跳楼都觉得害怕,怕疼,也怕死的不好看,被人发到微博上,多没面子。 最关键的是他站在天桥边上,临死之前居然还想见一眼秦越,江宴给了自己两巴掌,骂了一句「真贱。」又灰头土脸的下去了。 你要问他为什么想要自杀,其实他也说不清楚,他不是很想死,就是活着也没有什么期待,死了也没有关系。反正生活都是一潭死水,再也没有什么波澜,而且他现在戒不掉成瘾的药,早晚有一天也要内脏衰竭而死,所以活着挺没劲的。 江宴跟自己说他一点也不想秦越,他一点也不爱他,那个人欺骗他,利用他,伤害他,他就应该离他远远的。 以前这个时间江宴应该会跟张赭之一起喝酒,然后看剧,现在他到了家里什么也不想干,半个小时以前江宴想着跳楼,半个小时以后他就在家里的沙发上睡着了。 夜里十一点钟,江宴觉得家里太闷了,让人难受,换了一身衣服出了门。沿着路一只往前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路上灯光璀璨的很好看,可就他就自己一个人,连张赭之都决定好起来,再有没有人陪他一起作死了。 偶然想起这附近有一家酒吧,于是江宴叫了个车,直接到了哪家酒吧,因为是gay吧还挺隐秘的,门票不贵,只要一百五十块,还能换一杯龙舌兰。 里面有裸男在跳舞,江宴在前台用门票换了酒喝。 酒吧的灯光真的很暧昧,江宴酗酒萎靡憔悴的一张脸,都变得艷丽起来。音乐声音很燥,到处都是飘扬的纸片,江宴似乎有那么一点开心,可他还在流眼泪,他想大声嘶吼,想喊叫,想把玻璃杯摔碎,扎死自己,他就是不想脑子里还存在秦越的影子。 酒精让人丧失理智,他就一直哭,一直哭,最后酒喝了不少,腿也开始打晃,江宴说自己没醉,只是控制不了他自己,就那么飘向了舞池,别人跳舞,他也跳舞,有人对他笑,他也对着别人笑,有人摸了他的屁股,他也反手摸了别人的屁股。 灯光有点迷幻,他和一个男的在接吻,他的朋友的手放在了江宴的屁股上,还有一个人不知哪里来的手从江宴的衬衫下摆摸了进去。 江宴知道自己不该这个样子,可是人压抑久了就容易变态,反正也没人在乎他不是吗。 他听见有人说:「你看那个小帅哥,看着挺干净的,没想到那么开放。」 江宴说反正喝醉了,没有关系的,他一共和几个人接吻了,江宴记不清楚,大概四个还是五个? 他是被人扔出来的,扔他出来的那个人他还认识,可不就是江宴心心念念的秦越,依旧那副高高在上金贵自持的样子,他好像瘦了不少,眼里还有一点江宴看不懂的情绪。 秦越看江宴的眼神跟看垃圾一样。 他找了个好一点的树靠着破罐子破摔,笑嘻嘻:「好久不见了秦越,那个真的许一现在康復没啊?你们俩长相厮守没?」 秦越语气阴冷:「江宴,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怎么这么…… 「 「随便是吧……」我从地上路边薅了一根草,放在嘴里,无所谓地说:「我就是这么随便的人啊,一直都是,你要是不来,我没准跟人家群p去了。」 其实这不是的心里话,他就只是这么说出来了,反正解释又很复杂。 秦越好像挺生气,居然用力的拉江宴的脖领子,江宴整个人都要窒息了,他也不反抗,就像烂泥一样让他提着,还朝他笑了笑:「问完了吗?问完了我要找人温暖一下,最好能上个床。」 秦越给了他一巴掌。
第2页 他实在是不理解,秦越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而自己也懂事的离开了,他干嘛打他,可是江宴现在人很懒,反抗也懒得反抗,他就那么看着他:「你打完了,我要进去了。」 「进去你妈!」秦越很生气,至少江宴是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他又给了江宴两巴掌。 江宴都要被他打得不耐烦了。就说:「打够了,你可以让我进去找个男的温存一下去了吧?」 酒精真的是个好东西,你看平时江宴肯定说不出这种话。 秦越的整个人可怕的跟个罗剎似的,他吼:「你是谁?你把我的江宴扔到哪里去了?」 江宴去哪了,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也想把失了忆的江宴找回来,虽然他那个江宴生活在谎言里,可是他还是一个有人陪着的大男孩。 他不想理秦越了,用力挣开他的手,飘乎乎的往酒吧里进。 秦越不肯放人,江宴才走了两步,他却发了狠的拽着江宴的手腕,拉着到了酒吧最近酒店,掏出身份证开了房。 他把江宴仍在了床上,很痛,然后压在了江宴身上,他的声音都不像是个正常人了,他说:「你是谁,你把江宴还给我,你把我的江宴还给我。」 秦越这么一说,江宴忽然就有了力气,脸上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也消失的干干净净,他目光阴鸷地对着秦越说:「江宴在哪?江宴不是被你亲手杀死了吗?秦越。」 有生之年,江宴居然看见看见秦越哭,好像很伤心似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从他的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江宴恍惚想起,其实就在三个月以前,他都还不叫江宴,那会他是个失了忆,被人利用的彻底的傻逼,三个月以前他的名字还是「许一」。 他初次见到秦越是在家门口的小巷子里。 他和小夏夜里打了卡下班回家,巷子口里堵了一辆卡宴,车身上靠着一个人,那人的个子很高,身量修长,浑身上下都透着冷淡疏离的优越感。他和小夏路过卡宴旁边,靠在车上的人,拦住他们的去路。 许一借着微弱的光,把眼前人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人长得好看,还贼有钱。 他犹豫着是不是要开口说点什么,那人却先开了口:「你是许一是吧?」声音泠冽,没什么感情。 许一向来对这种眼高于顶的人没什么好感。尽管眼前的人长得很好看,但黑灯瞎火的忽然就这么出现一人挡住你的路,问你是不是许一,他觉得挺莫名其妙。 所以他把眼前拦着他的手打了下去,冲着眼前的人龇了一口白牙。 「对不起,我不是许一。」随后迈开步子,打算离开。 那个人跟着的助理错了一步,挡在了他们面前,靠着车的人也端正的站了起来,许一1米8几的身量已经很高了,可他的头只能够的上那人精緻的下颌角,他粗略的估计眼前这个人恐怕比他还要高上十公分。 他抬头懒洋洋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那人也不恼,把一张名片塞进了他的手里:「我叫秦越。」 「哦。」他不在意,抬起细长的眼梢斜看他。 许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让秦越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秦越的男助理先说了话,他看着许一冷静地开口:「许青山,你父亲,在外面不停的赌还欠了不少高利贷,张兰芝你母亲,酗酒成瘾,暂无正当工作。所有家里的日常开销都靠你,而已你一个工资最高只有四千五,前提是如果你不在你们那个会所卖。」助理顿了顿,嘴角咧开了一个残忍的弧度:「当然,就算你卖,也还不上许青山欠的钱。」 他用陈述的语气讲出了这一段话,不参杂任何情绪在里面。 许一脸上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忽然就不见了,笑容也收了起来。 「让开。」许一不想跟他们说话,打算走掉。 「许一,你缺钱吧。你缺钱就来找我谈谈,名片上有我电话。」秦越环顾了一下四周:「总不能在这个地方谈,实在不是不合适。」 小夏自从看清秦越起就开始发愣,意识回炉就像要冲上去跟他们打架:「你们这些人渣,来这干嘛!」 秦越不说话,只用阴寒的眼神扫了一眼小夏,小夏就没了浑身的刺,整个人瞬间变得萎靡。 许一瞥见小夏可怜巴巴的样子。就伸出手拉住小夏胳膊把他拽到自己跟前,然后攥住他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兜里,安抚着他的情绪。 「你瞧不起谁呢?」许一想把名片撕了,可他的手还抓着小夏呢,于是他只能把那张卡片扔在地上,用力地踩两脚。 秦越看着许一和小夏卧在一起放在兜里的手,沉默了一会。 「我没看不起你。」秦越又说:「我来找你,反倒是有求于你,我给你钱,你只要帮我就好。」他又补充了一句:「放心,肯定不会违背道义的事……」 他还没说完,及被小夏打断了,小夏拉着许一往巷子口走:「哥,我们回家吧,我困了。」 小夏好像很执拗,拼了命的想要带他离开的样子,许一别他拽了一个趔趄,他又回头看了秦越,开口道:「我不会去找你的。」 秦越没有再没拦着,助理又抽出一张新名片,快步的追上他们,把名片塞进许一的手心里。秦越对着他的背影冷静地说:「你想要钱就来找我。」又说:「如果你真的不来找,我还会来找你的,去你工作的地方找你。」
第3页 「神经病。」 初秋的天空似乎都要比夏天高很多,圆月高高地悬挂在星河里,看起来带着那么一点萧索的意味。 「哥,你真的不会去找他吧?」小夏说:「哥,你听我的别去找他,秦越不是个好人。」 「你认识那个人?」 小夏支支吾吾:「…… 就以前见过,哥你别问了。」 许一把他送到了他们家的门口,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他的发顶:「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上班呢。」 随即转身一言不发的上了楼。 小夏不是他的亲弟弟,是他楼下住着的邻居,比他小五岁,很喜欢粘着他叫他哥,像个孩子一样,可他现在他竟然要让一个孩子为他担心,真的挺好笑的。 楼道里的灯早就就坏了,许一就这么站在黑暗里,抽完了一只烟,像是要生出多大勇气似的从兜里掏出了钥匙打开门。 房子是个两居室,进了门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客厅到处是扔的东倒西歪的酒瓶子,浓郁的酒气能熏的人飞升,张兰芝就抱着一个还没有喝完的酒瓶子躺在沙发上,还轻微地打着酣。 许一在玄关脱了鞋,径直地走到了客厅最里面,把窗户大敞开,随后把酒瓶子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从浴室的柜子里翻出了一条新毛巾,放在水龙头下,用手搓了两遍拧干,走回客厅。把张兰芝抱着的酒瓶子拿走,然后用 毛巾给她仔细地擦手擦脸。 他很平静地做好这一切,没有抱怒气没有抱怨,因为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张兰芝醉醺醺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许一,眼里忽然生出了恨意。 一巴掌扇到了许一的脸上,歇斯底里:「你是哪里来的野种,你把我的许一还给我!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许一用舌头在口腔里顶了顶被巴掌扇的发烫的地方,手上没停,依旧给他擦着:「妈啊,咱们以后戒酒不行吗?咱们不喝了,一喝多了,你连自己儿子都不认得了。」他苦笑:「哪有亲妈老是这么打自己儿子的,所以别喝酒了。」 毛巾被他放在了茶几上。许一弯腰抱起了沙发上的张兰芝。用脚顶开了卧室的门,然后把她放在了床上。那女人嘴里还念叨着:「你不是许一,不是我儿子,你给我滚。」 许一从兜里掏出几百块钱,在张兰芝面前晃了晃问,眼睛亮亮的:「我是谁?我是不是许一啊?」 那女人见到了钱,终于睁开了眼睛露了笑:「你是许一,是我儿子。」 「乖。」许一摸了摸他妈的脸:「明天可不许买酒,喝多了连自己儿子要不认得。」 许一知道把钱给了张兰芝,她就会用钱去买酒。可如果不给她钱,张兰芝就会到处找他,威胁他,不给钱,就跳楼。以前他不信,后来张兰芝闹到了饭店要钱,然后当着他的面从三楼跳了下去。 他真的不敢不给。 唯一让他开心的恐怕就是把钱交到张兰芝手里,那女人醉醺醺地叫他儿子。 许一回到自己的床上躺着,出神地看着天花板。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在巷子口堵着他的那个高个子男人,明明都是同龄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在他还要为生活挣扎的时候,秦越却活的那样体面,他确实说的对,许一很缺钱。 一想这个他就觉得头疼,随手从床头柜上捞了一大本钢琴琴谱。书上的那些旋律他早就烂熟于心,但他还是看的津津有味,一只手还在腿上敲打着,好像空间里就真的有音乐在飘荡着。 半个小时以后,许一拿起了手机,把昨天发的微博删掉,重新编辑了一条:「重新开始。」点击发布。 随后按灭了床头灯,黑暗彻底的笼罩了下来。 第二章 巷子里的人果然来找他了。 当许一被人扔进会员区包厢的时候,秦越正盯着他看。他揉了揉被扭到的手腕,索性就那么稳当地坐到了地毯上。 「你找人跟着我很久了?」 「你要是跟我说话能有对那个弟弟一半的礼貌,我大概会让他们对你好一点。」 许一嗤笑了一下:「你这人可真奇怪,你说要找我帮忙,但你又不说具体是什么。先是在我们家巷子口堵我,现在又是找人把我当成麻袋一样扔进包厢,你让我对你客气,秦越你是有病吧?」 秦越也不恼:「我那天晚上没说,是因为环境不合适。」 「所以,你今天就让别人把我扔在地板上,你就是这么请我的?」 「我不来找你,许一,你是不会去找我的对不对。」秦越看着许一的眼睛。 「对,我是不会去找你的。」好半天他又懊恼的扒了扒头髮:「秦越,你们有钱人都那么喜欢卖关子吗?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啊,你倒是先说啊,磨磨蹭蹭的我怎么知道要不要帮。」 秦越对着包厢里的人摆了摆手,那些人点了点头推开门出去了。 「许一,我想求你救救我弟。」秦越明明是在求人,可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只要同意救他,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不是,你弟生病关我什么事啊,你来求我,还不如去求医生。」许一站起来,拍了拍裤腿,打开门准备出去。 「我弟得的是白血病,」许一的脚忽然在门关停住了。 「医生说你的配型合适。」
第4页 许一把脚收了回来,又把门关上了,在秦越身边的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做好。 许一觉得秦越一定是很喜欢自己的弟弟,要不然也不至于,看起来那么体面又端庄的人,一提到自己弟弟的病情,眼圈都红了。 他拍了拍秦越的肩膀,嘆了口气:「那个,那个你节哀顺便啊。」 秦越身体僵硬了一下:「你别碰我。」 「你是金子啊,还不能碰,还是是个假货,碰一下掉色?」 秦越觉得许一真的是欠教育,言行举止都是在考验他的教养,他忍着心里的怒气:「多少钱,许一,到底给你多少钱,你愿意救阿宴?」 许一早就觉察了秦越对他的不耐烦,嘲讽以及不得不求他,可碍于他要救自己的弟弟又不得不忍受他的粗俗,他真的好关心他的弟弟啊,太让人感动了,感动的他都想哭了,于是许一下定了决心。 他决定:「你给我多少钱,我都不愿意。」 他就是见不得秦越好,凭什么他要在泥潭里挣扎,每天日子过的沉闷,压抑,浑浑噩噩没有明天。凭什么秦越要高人一等,凭什么那个秦越的弟弟有人那么关心他,为了他做自己不愿意的事,凭什么自己想要一个新生活都不行!凭什么? 「我不会救你弟。」许一笑的一脸开心:「反正我这人没什么同情心。」 他有笑嘻嘻指着自己,对秦越说:「我吧,看见别人难过,我好开心啊。生活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想事成哦,都没有人救我呢,干嘛要我去救别人。」 这次他推开了门,出了包厢。 离开之前他听见秦越暴躁而又冰冷的声音:「许一,你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咎由自取,你自己不上进,愿意活的跟个烂泥一样。」 许一把门摔的震天响,走到了拐角的地方,忽然一脚踢翻了垃圾桶,果皮,纸屑,菸灰在大理石地面上洋洒的到处都是。 「去你妈的不上进!我他妈的不想上进吗!我能离开家吗,他上进了张兰芝怎么办,等着被许青山家暴死吗?还会等着他偶然回家看一看,看见张兰芝喝死的求浑身发臭的尸体吗!」许一觉得太难受了,秦越的出现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跳出现在的生活吧。 可是他是个人,不是野兽,那些负担,他不能丢。 江百川往包厢送酒,路过拐角,看见满地狼籍,拍了拍许一的肩膀:「许一,你怎么了?」 许一不理他,从江百川手里顺过了一瓶酒:「是兄弟,就别管。」 江百川看见许一通红的眼眶,欲言又止:「那,那你少喝点。」他指了指酒:「这酒度数不低。」 许一点了点头,带着酒走了。 醉了也好,醉了就忘了自己和那个粗俗家庭的格格不入,醉了就能忘记其实自己考了个名校,醉了就能忘记自己痛苦的休学,醉了就能记住自己是个废物。 所以,安心在社会底层做个社会的渣滓就好,你就是个渣滓。 第三章 天色暗得彻底,华灯初上,许一因为秦越翘了一整天班,这会才出小酒馆。真的快要入秋了,天空还飘起了绵绵细雨,给整个京城街头陇上了一层模煳的滤镜,他得接小夏回家,要不然巷子口太黑,小夏一个人走,他不放心。 他的意识还算清醒,几步路到了饭店入口主题墙的地方,用手搓了搓脸颊,背靠着从兜里掏出手机给小夏发微信:「我在门口右边的那个墙边等你,快点出来回家。」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换衣服别磨蹭。」 京城昼夜温差大,主题墙这里又是个风口,唯一的好处是上面有能遮雨的顶。许一被风吹的打了个冷颤,他酒喝的不少,实在懒得动,就拢了拢衣服,继续靠着墙昏昏欲睡,微眯着眼睛朦胧地看着大片的霓虹化成点点的光斑,耳边尽是「沙沙」的雨声。 「哥,哥。」 他听见有人叫他。 「哥,回家了。」 「哦哦。」他眯的时间有点久,起来得时候还趔趄了一下,小夏赶紧扶住。 他跟许一挨的很近,被他身上的酒气熏的退后了一点。尽管幅度不大,可许一还是感知到了。 「我以后不喝了。」他摩挲着小夏的发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薄荷糖倒出了两颗,塞进了自己嘴里。 「张嘴。」又倒出了另外两颗,扔进了小口中。 出乎意料,小夏那天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一路沉默的跟着他回家。 世界上哪有什么密不透风的墙,服务生们没事最喜欢穿各类小话,秦越来找他的事估计整个饭店都传遍了。许一不像其他人,知道谁有钱有势就以这个为由头到处聊天抑或是宣扬。 相反他对这些根本就不感兴趣。江百川以前还说:「许一,你看着可比那里头的小富二代还像是富二代。」他也只是笑笑,从来不往心里去。 秦越在巷口堵他的那天,他还没反应过来秦越是谁,第二天起床秦越的身份忽然在他脑里,像是打标籤一样一一闪过。京城权贵圈子,秦家算的上数一数二,尤其是秦越,天子骄子也不为过。 「都几天楼道里的灯还没人来修,这要是摔倒可怎么办?」 许一低笑:「你拽着我的衣服就行了。」 「你自己还不是喝的醉熏熏的。」到了门口,小夏拿出钥匙拧开门:「哥,你今天是不是心情很不好。」
第5页 许一呆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小夏往前凑了两步,双手穿过夏许一的腰,从许一的兜里翻腾出一个药瓶。 「别忘了把药吃了。」 「我回家再吃,不急。」 小夏不让:「你就在这吃了,我都给你拿出来了。早点吃,省的晚上头疼又抑郁的。」 许一细长的手指,从小夏手上拿起了药片,塞进了嘴里。 「这回行了吧。」 小夏点了点头,许一这才迈着脚步上了楼。药片快要空了,上楼带起的震动,让药片翻腾了起来,磕碰着塑料瓶,发出了一下又一下的响声。 「唉,又要去林医生那去开药了。」 许一想就着破药他都吃了好几年了吧,他记得好像是他五年前发烧烧煳涂了以后,林锐给他开的,他总是不记得吃,小夏却隔三差五提醒他。 反正医生也不会诓他,许一就吃到了现在。 第四章 「一杯美式再加两个红豆派。」许一打着哈欠,又转头问:「林医生你要什么?」 「和你一样的就好了。」林锐低头伸出手帮许一压了压翘起来的一缕头髮。 「那就两杯美式,四个红豆派。」 许一扫了眼手錶:「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家里睡觉吗?干嘛起这么早来医院上班啊?算全勤?」 林锐斜着眼睛看了眼许一:「唉,别说了,昨天夜里来了急诊,我这还没下班呢。」 「先生您的咖啡还有派。」 「谢谢。」 许一把咖啡和派递给了林锐:「我来找你开药,那药又要空瓶了。」 林锐拿派的顿了一下,后背不自觉的僵直了一下。许一走在他身后,一时不察撞到了林锐的后背。 「林医生,梦游呢?别堵人麦当劳门口啊。」他扯着林锐的白大褂,拽着他出了麦当劳电子门往医院的方向走。 林锐走的很慢,亦步亦趋的跟在许一后面,他的手插在那身白大褂兜里,身长玉立,安静乌黑的眼珠就那么瞧着他,他的眼神奇怪极了,仔细看眼里竟然有着极淡的忧伤。 「许一,那个药……你要是能忌就忌了吧,都吃了好些年了……」 许一把脚边的一颗石子踢飞,石子弹飞在了路缘上。 许一回头,映着初升的太阳,笑的灿烂,一扫眉间的阴郁。 「不了吧。我有时候忘记吃药就会做很可怕的梦。」他指了指自己的头:「断了药,会很痛,炸开了的那种。」 「不过话说回来这药有副作用吗?」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点担心。 「没,没有。」林锐无端地说话有点结巴:「不过,能少吃,还是尽量少吃。」 林锐手边没有他要吃的那种药,就让许一在办公室等着,他下楼去领。 许一百无聊赖的坐到林锐的办公室里,帮林医生把花浇了,又把摊在桌子上的几张记录病人病情的单子整理好。 那沓子纸重新整理好放在办公桌上,里面的一张病例表引起了许一的注意。 许一把那张纸挑了出来。 江宴,白血病,建议异体干细胞移植。 他的眼前忽然浮起了秦越那张冷冽极具侵略性的脸,以及提起「阿宴得的是白血病,许一你救救他。」高傲的脸上浮起的红眼圈。 心思一动,他扫了一眼江宴的病房号码。 「林医生,我有点闷,先出去逛逛,晚点会来办公室找你。」按灭了手机,许一关上了门。 他真的不知道秦越会在他弟的病房。 单人病房,很大的窗,白色的窗帘被风轻轻地吹动着,隐约能听到外头盘旋的鸽子叫声。秦越在门口讲好了电话进了病房,却忘记了把门掩上。 江宴的侧脸看向窗外,听见了动静,缓缓地转过了头。时间似乎静止了两三秒,安静的空间内只剩下医疗器械的杂音。 江宴看向秦越嘴角拉扯出一个笑,等看病房门口站着的许一,忽然就笑不出来了,甚至身子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那是许一第一次见到江宴,苍白,无力,瘦弱不堪但眉眼依旧清丽俊秀。 许一不知道江宴是不是看见了病房外面站住着的他。 他往门旁边躲了躲,整个人隐没在了阴影里。 他看见江宴抬起了细瘦而又苍白的手腕,朝着秦越招唿了两下。秦越就走了过去,坐在了江宴床边。秦越的手很大连掌心的纹路看着都是暖的,但却异常温柔地包裹住江宴的手。 「阿宴,还痛不痛?」秦越看着江宴手臂上满是青灰色的针眼儿,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心疼,大概是江宴的手太凉了,秦越在江宴的手掌心上呵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侧脸上。 秦越一定是很喜欢喜欢他的弟弟,因为他在这个病弱的男子面前收起了所有的礼貌与疏离,看起来像是个正常的人了。 许一听见秦越叫:「阿宴」,无端的心里竟然升起了一点难过。 是因为嫉妒吗?嫉妒这个叫江宴的人可以有一个这么疼他的哥哥。 就是嫉妒,他都要妒忌死了,所以许一打算悄悄离开。 他转身,却不小心把垃圾桶撞倒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挺大,许一有点震惊。 回头匆匆的扫一眼,果然房间里的江宴和秦越果然转过头在看他。许一都想骂娘了,他懊恼着把垃圾桶扶了起来,再转头看向秦越和江宴的的那一刻已经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
第6页 「那个,我就是路过。」 秦越眉头皱的紧:「你不是在外头站了好一会了吗?路过?」 许一被揭穿也不在意,反倒坦坦荡荡地踱步到了病房里头,在江宴的病床地下拽出了个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我来考察,考察。」他吊儿郎当冲着江宴抬了抬下巴:「我就是想来看看这个跟我同血型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值不值我救。」 「秦越,你先扶我坐起来。」 许一平时伺候张兰芝惯了,下意识就帮江宴把枕头放在他身后给他靠好。 许一那瞬间想把自己的爪子剁了,因为他不光给他弄了靠枕,他还手贱的给江宴提了提滑到腰上的被子。 他不小心碰到了江宴的手,冰凉冰凉的。 江宴很快就把手抽走了。 许一讪讪:「对不起,我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 「没,谢谢你愿意过来。」明明江宴说着感谢的话,许一却感受不到言语里有任何温度。 许一不知道应该讲些什么,就低着头看着秦越的裤腿。秦越小腿好像比他长很多,菸灰色高定西装裤,面料昂好很自然地垂着,露出一节修长的脚踝。许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一直盯着秦越笔直的裤线。 病房里一度陷入尴尬的局面。毕竟三个人都不熟悉,许一又是不请自来。 秦越打趣他:「许一,你不是说你来考察,考察吗?觉的怎么样?」 「啊?」许一反应过来,明白秦越这是在他身上找乐子呢,于是没好气地冲着秦越龇了一口白牙:「现在是你求我,你这是什么态度?」 秦越收起了脸上的笑:「许一,这次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许一觉得能离开这个病房怎么样都好,顿时如蒙大赦,头点的跟捣蒜似的:「能,能,能。」太能了。 秦越对着江宴点了点头,抓着许一的手腕带他出病房。 「秦越。」 「怎么了?阿宴。」 江宴指了指秦越拉着许一的手腕。 秦越赶紧松开,又重新走回了病房,在江宴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下。 「我待会儿就回来,阿宴,你听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底泛起了无由来的剧痛。 能入秦越眼里的人一定很幸福吧,不管是弟弟或者是男朋友。 「走了。」 秦越和许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病房,进了电梯。 第五章 「哎哎哎,别走了。」许一用手拉住了秦越的衣角:「别往前走了,就在这说就行。」 「在这?」秦越疑惑,他和许一刚出医院,这会正在医院拐角的墙边上。 「这怎么就不能说了啊。」许一靠在了墙上:「我们俩又不熟,跟你出去,万一你给我下点药,我刷一下子晕过去,然后你们家那群黑衣人直接把我带走,抽血洗髓一气呵成的,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下药?」秦越都要被许一这番歪理气笑了,他走上前一步:「许一,你长没长脑子?」 许一拿眼睛斜他:秦越,我跟你说你别惹我生气啊,我现在对你来说可宝贝着呢,我要是生气了,你弟就别想活了。」 秦越退后了一步,目光染上了一点阴鸷,言语里都是不耐烦:「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才肯帮忙。」 秦越可能不知道自己长了一副好皮囊,五官深邃,肩宽腿长,他逆着光看向许一。那一瞬间,许一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鬼迷心窍,因为他听见了自己的心砰砰砰跳动的声音。 他觉得秦越长的实在是太好看了,就连那个蔑视他瞧不起他的无奈眼神,都那么让他心动。 「我想要你。」许一讲出来这句话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秦越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是已经说出来的话,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于是许一只能哽着脖子又说了一遍。 「秦越,我说我想要你。」 秦越俯身捏住许一的下巴,鼻息浮过他的脸颊:「我让你提条件,就是让你好好想清楚自己该要什么,不是让你搞这些小动作的。许一,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再来跟我谈条件。」 没人喜欢被人威胁,许一也是,他刚才只是心里一动,随口说的,可现在看秦越这个态度,他还非要秦越不可了。 所以他换了个姿势,靠在了墙上:「秦越,你威胁谁呢?就是这个条件,你答应我就给你弟移植,你不答应,你弟就去死吧。」 「你他妈的会不会好好说话。」秦越额角青筋直跳,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话就说话,阿宴的生死不是你该说的。」 「对不起了。」秦越愈是维护江宴,许一越是嫉妒,话里也是口不择言。 「他的生死,现在还真就是我能管的。」 秦越属于那种典型别人家的孩子,从小规矩学的多,作风严谨,不说脏话,礼仪得体,几乎不怎么会动气,可偏偏是许一,总是能挑起他所有怒火。 秦越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缓过神发现自己的手还卡着许一的脸呢,赶紧松了手,对视着许一的眼睛。 许一脸红了。 秦越扯开嘴角露了一个嘲讽的微笑:「你要我?许一,你想怎么要我?」 许一忽然抓着了秦越的手,就像是病房里秦越抓着江宴那个样子,把两个人调了个个,用力的把秦越抵在了墙上。
第7页 「你嘲讽谁呢,秦越?」 「我只说一遍,滚开。」秦越冷冷道。 许一个子不如秦越高,他只能踮着脚够到秦越的嘴巴,于是他拽住秦越的领带,让他俯**子。 「许一,你敢……」这是秦越被吻前吐出的最后一句话。 然而很快,秦越就发现,许一根本就不会亲吻,整个人僵硬的跟个什么似的,根本就不得要领。哪怕许一再怎么主动,秦越感受到的最多的还是生涩和无措。明明被吻的人是他,主动的那个人紧张的跟个什么似的。 这都是什么事。 许一松开了秦越以后,最想干的是事情就是逃跑,他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太跌份了。 秦越靠在墙上,等着他说话。 「我亲你亲的好不好?」 秦越皱了皱眉头,沉默。 许一转了个身子不敢在看秦越,冲着秦越扬了扬手:「今天就先这样吧,这个吻就先当个定金。」许一忽然想起了秦越嘲讽的眼神,于是他转过头笑的一脸狡黠:「至于,救不救你弟弟,你让我再想想。」 秦越死死的盯着许一的背影,眼神阴鸷可怕。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威胁他。 上一次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早就已经变得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许一你难道还不长记性吗? 第六章 「小夏,你先上楼,我在这看着你回去。」许一把小夏送到了巷子口。 「哥,你怎么不上去。」 许一点了一支烟,放松地靠在墙上:「没事,我就是想在外面透透气,你快进去吧。」 小夏将信将疑,一步一回头往家里磨蹭。 「怎么干什么都磨磨唧唧的呢?快点回家。」许一无端地觉得火气有点大。 小夏被他吓得瑟缩了一下,回头吼他:「哥,你干嘛凶我?」 他也觉得自己态度有些差,片刻以后再开口已经缓和了不少:「去吧,快点回去,我就在这看着你呢,别害怕。」 小夏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许一把烟熄灭,仰起天鹅一般的长颈出神望着中天的明月:「要是我会飞就好了,我就一直飞啊,一直飞啊,然后从这个逼仄的胡同里飞出去,飞到月亮里去,再也没有任何可以绊住自己脚步的东西,我会成为一个如同星星月亮一般的人。」 天边的月亮可真圆啊,今天是十五号了。许一领工资的日子,夜空最亮最璀璨的一天,也是许一最黑暗的日子。 巷子里传来「刷刷刷」的脚步声,许一垂着头想,这次是几个人呢,一个,两个还是五个,许青山又欠了人家多少钱呢?是不是又被人家打得跟个孙子似的,哭的娘们唧唧的带着讨债人回家来堵他。 「唉,胖子别往前走了。」许一把那几个人叫住:「您们就别去我家里闹腾了,挺多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我妈一个女的不好吧。」 他就是怕许青山把人带到家里去闹,才在这等着。 来人一共有五个,算上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许青山。 「儿子你今天领钱了是不是?「许青山一边连滚带爬的往许一身边凑,一边开始翻他的口袋:「钱呢,许一你把钱给爸吧,没有钱这些人会打死我的。」 许一没动,闭上了眼睛,也不管许青山在他身上到处翻腾。 「你个狗崽子,把钱放哪了?你是不是想让我死!」许青山翻不到钱,直甩了许一两巴掌。 回头再看像胖子那一群人,直接给人跪下了:「张哥,我翻不到我儿子身上的钱,他也不肯给我。」许青山有些慌乱:「要不,要不,你打他一顿吧。打他一顿,那小子就能把钱拿出来了,他有钱的,他肯定有钱的,他今天领工资。」 「卧槽,许青山你还是个人吗?那人是你儿子!」看见许青山这个样子,要帐的都有些看不过去了,二话没说直接叫叫小弟修理了许青山一顿,许青山的无耻程度,讨债的都震惊了,好像不揍他一顿都不解恨似的 那个叫张哥的还算和蔼:「许一,我也不难为你,你把身上的钱给我就成,我也不至于空手回去,没法交代。」 许一苦笑了下:「张哥,我是真没钱。」他把口袋翻了出来:「话比真金还金,您老看我兜比脸都干净。」 他是真的没有钱,工资小一部分都用来买药了,还有一部分他没带在身上,他不打算再给许青山钱,他改不掉这个毛病,给多少钱都白费。反正左右要债的人也不会打死他,扛住这顿揍就能把钱留下,虽然不多,可至少能让张兰芝生活的好一点。 「你拿老子当猴耍呢是吧。」 于是许一跟许青山一样,在小胡同里结结实实得挨了一顿揍。 秦越就是在这个时候让助理开了车门,从容的下了车踱步到小巷子里。 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见了被人踩着地上的许一,满脸鲜血的许一,以及用那双空洞的近乎于麻木的眼睛看着月亮的许一。 他能感受到许一身上想要把世界撕的粉碎的怒气,以及被压的喘不气的绝望。 压抑,苦闷,绝望,想要大声吼叫尽全力挣脱束缚。秦越能感受到,但却难以理解。 秦越的助理带着讨债的一群人,出了巷子去解决问题。 空间里静悄悄的,只剩下风穿堂而过的声音。
第8页 秦越也没扶他起来,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盯着躺在地上的许一。 他以为许一会哭,或者脸上浮现其他的表情。可是那人反应过来,先是眨了眨眼睛,然后扯出来一个笑容。 「秦越,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生活像个笑话,特看不起我啊?」许一起了身子,就那么没骨头似的靠在墙上,他的手还在发抖,从兜里费力的摸到了打火机,去点嘴里的烟,他的手太抖了,点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秦越没说话,从他手里把火机抢了过来,给他点着了烟。 火光泛起了光亮,让他更加清楚的看清了秦越刀削斧凿的轮廓,他的心砰砰直跳。 第一次,许一觉得自己被保护。秦越身姿高大,看起来那么温暖,他有一种想要溺在秦越怀里的冲动。 许一浑身都痛,吐出了一口烟圈,嘲讽地笑了笑,自言自语:「我也觉得自己活像个笑话。」他又补充:「说实话,不光是你,我都看不起我自己。」 「许一,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秦越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依旧浑身浸满优越感的样子:「本质上来讲,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必要对一个不相干的人投入一点多余的情绪,关注也好,瞧不起也罢。」 「秦越,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一个特别残忍的人。」许一把嘴里的烟抽了出来,朝着秦越微微的笑了笑,然后踮起了脚,吻了他:「秦越,我们不是不相关的人,在医院的时候,你已经把自己给我了。」 他能感受到许一凉凉的唇,带着香菸气味的吻,可秦越不想同情他,所以看向许一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冰凉。 许一假装没看到,掩去眼里失望的表情,换上一幅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靠近秦越让他觉得温暖,再也没有处在半空中没着没落的慌张,秦越让他觉得安心,许一想要抓住他,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尽管他知道秦越并不愿意。 「我的吻技有没有好一点。」许一问。 秦越不说话,许一却暗自下定决心。 他抓着秦越的手出了胡同,目光亮亮的看着他:「秦越,我决定救你弟弟了,我愿意给他移植骨髓。可是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我一段时间,你要对我好,就像你对你弟弟那样,直到江宴手术完成,在这期间,秦越你都是我的。」 许一又小声地说了一遍:「秦越,你要记住,你都是我的。」 「许一,人总是会犯蠢,有些人会忘记一些什么,有些人会记得一些什么。」秦越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我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姜助理把许青山的欠款全部还清了,许一走到车边,矮**字看着一脸萎靡的许青山。赌博早就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曾经那样暴力的爸爸,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可怜小老头。 许一从怀里拽出了一朵单只玫瑰,因为挤压,只剩下几片花瓣,可看起来依旧红潋潋的艷丽。 他执着的把花塞进了许青山手里:「爸,今天是你和妈的结婚纪念日。」 许青山的眼皮动了动,许一又说:「我听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个,我妈应该也喜欢,你带着这朵玫瑰回去,说上几句好话,她应该会很开心,我不能让她开心,爸爸,你让她开心一点好不好。」 「她以前也是一个会幻想爱情的小女孩啊,我没见过,可是你见过的,是不是很好看啊?」 第七章 事情处理好,秦越打开后车门,打算回家。 许一把却秦越撞到了一边,抢先一步进了车里。 「你这是要去哪?」秦越右手放在车门上,维持打开车门的姿势。 许一坐到了最里面,背对着秦越,伸出细长的手指在车窗上画星星。 「你说过你是我的了,所以我要跟你回家。」 后车门传来响动,助理回过头狐疑地问和许一併排坐好的秦越:「老闆……我们今天回哪?」 秦越伸手按着额头:「半山别墅。」 车经过灯火通明的大桥,天上开始下起濛濛细雨。最开始车窗上只有那么几滴水珠,渐渐的越来越大,雨水在车窗上渐渐形成水流。 许一旁边的车窗没有完全关上,秦越发现他在发呆,没管。 他知道许一可能是心情不好,至少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没心没肺。 雨水飘了进来,打湿许一额前的碎发贴在了他白净的脸颊上。 「你说如果我给你弟弟治病,你什么都愿意给我。还说如果我缺钱就去找你。」 窗外的风雨声实在是太大,秦越听的不真切。 许一反应过来侧身把车窗关上,空间瞬间密闭了起来。 「我也想过问你要钱。」许一顿了顿:「等我想要开口的时候,我发现钱也没有办法解决我的问题。」 秦越声音清冷:「为什么?」 许一回过头看他。他被雨淋湿了,头髮散乱着,看起来乖顺了不少,他沖秦越咧开嘴笑:「以前大家不都是喜欢说一句话吗?」 「什么话?」 「狗改不了吃屎啊。」许一低下头整理自己的衣服扣子:「你给了我钱,然后呢?许青山继续赌,越堵越大,最后让人在巷子里砍死?还是让张兰芝继续酗酒,把自己喝死。」 他的脸很白,没有一丝血色,仔细能听到声音里带着的哽咽:「所以秦越,你看钱解决不了问题。」
第9页 「我只是希望他们可以变好。」他沖秦越苦笑:「你给我钱,能让他们变好吗?能让张兰芝不再喝酒,起来给我烧一餐饭吗?」 「不能,根本不能。」 秦越觉得许一哭了,可仔细一看,他脸上并没有眼泪。 许一小声地说:「没有人能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其实我有时候也挺绝望的。」 他的扣子上有一点线头,许一执着的想要把他拉掉:「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一成不变的八点起床,然后烧好早饭,叫张兰芝起床吃饭。也许那人未必会吃,反正大概率她是不吃,因为她等着出去喝酒。 「收拾好一切已经9点钟,我会有一点时间。我大二的时候,这个时间应该在上课。于是我就拿起了以前的课本看,以前不觉得有趣,现在觉得可真好看。我看了几遍书皮都皱了,读书可真幸福。」 许一指了指自己的头:「我脑子不好,隐隐约约地记得我是有一架山叶钢琴来着。张兰芝说我记错了,我觉得大概率是被许青山拿出去卖了然后还赌债了,我真的好怀念钢琴啊。」 「12点半到楼下叫小夏出门,穿过拥挤的小巷子,十几分钟的路程,换衣服,打卡,下午一点准时上班,点单,上酒,然后到了夜里十二点钟下班。运气好收拾房间,把我妈的瓶子收好扔了,让她上床睡觉就好。」 他悽然一笑:「运气不好,还要担心许青山为了拿钱是不是要把张兰芝打死了。」 「日復一日,厌烦透了。我每天都想要开始一段新生活,可是第二天依然一点改变都没有。没法毕业,没法弹琴,一碰这两样,张兰芝就要自杀。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生活要拖着我不放呢。」他眨着星星亮的眼睛问:「秦越,我知道你本事很大,你能救你弟弟,你能救救我吗?」 秦越没有说话,看向许一的目光深沉。 空间里静悄悄的。 许一没有得到回答,片刻以后,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用手抠座椅上的真皮:「你本事那么大,可现在是我的了。」许一自言自语:「你是我的了。」 大概是因为下了雨,空间的密闭性太强,秦越看着许一忽然产生了那么一点共鸣。许一垂着头正对着秦越的只有一个发旋,倔强而又执拗的样子渐渐和年少的江宴重合了起来。 秦越失了控,他有很久没有见到阿宴最初的样子了。 细长有力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我可以给你一个吻,许一你要不要?」 许一还没反应过来,秦越就垂下了头。 不像他的那种毫无章法的轻轻触碰,而是唇舌相交。 他从来没有亲过一个人,秦越是他第一个吻过的。秦越用舌头撬开许一嘴唇,许一瞬间睁双眼,秦越把他压在靠背上,用手虚虚地攥着他的手腕。他能听到雨打在车窗上的声音,也能听到他们接吻的声响。 他还记得他问过秦越:「你觉得我亲你亲的好不好。」许一不敢再面对着这句话,秦越的吻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他觉得自己身子软绵绵的提不起任何力气。秦越这时候却松开了许一的手,大手顺着许一的衣摆进去摸到了他削薄的腰,渐渐向上游走轻轻的摸索着他的后背,带起了片片颤慄。 许一的腿很软,秦越的吻让他觉得有点害怕,许一开始挣扎试图推开秦越。 动作被秦越觉察到了,许一的手腕被攥的愈发用力,半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车到了主干道,路两旁的车灯映照了进来。秦越看清了许一的脸,忽然就起了身子,先是整理好自己,随后又替许一拽了拽他的衬衣下摆。 许一靠在椅背上,掩饰着自己的虚弱无力,细长的眼角瞥向秦越没有一丝情感的侧脸。 轻轻地开口:「秦越,你刚才在想谁?」 第八章 半山别墅在保障业主隐私的同时,还与地形,自然融为一体。别墅风格上,復刻造园,造五层,三进院,三重门,九间堂的空间格局,倚山水而建。 车开进大门,穿过一个大花园,在门口停了下来。 雨还在下,江助理从容不迫的从前车门里抽出了一把伞,纯银的伞柄上刻着一个明晃晃"r"的标志车,撑开伞,先把秦越送回房里。 江助理再次举着伞站在车门口的时候,许一正在后座发呆。 「我先不进去。」许一摇了摇头对着江助理道:「麻烦你先送我去医院,然后在医院楼下等我几分钟,再送我回来。」 江助理不是一个多话的人。秦越和眼前这个单薄的男人在后座上发生的事,他透过后视镜看的清清楚楚,江嘉嘉不知道这人到底和他老闆有什么关系,可他知道这人他得罪不起。 劳斯莱斯沿着笔直的车道下了山,再次飞驰进漆黑冰凉的夜雨里。 天边响了一声闷雷,闪电照亮了大片的夜空。 江宴在病床上张开双眼,微微侧脸,看着那个抱着膝盖坐在病房窗台上的人。 「许一,你来了?」沙哑而又吃力的声音。 阴影似乎愣了一下,好半天才重新动了起来。 「嗯。」 天边又闪过了雷鸣,屋子里亮如白昼,江宴看见许一白色的衬衣上带着血,浑身上下透着水汽,狼狈不堪。 江宴问:「你打架了?」 许一点头:「家里出了点事,让人在小胡同揍了,不过没什么大事。」
第10页 江宴的提醒,让许一忽然反应过来嘴角丝丝拉拉的痛意,他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的伤口,语气变得桀骜不驯:「我是来跟你说,你不用死了,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打算救你。」许一又补充一句:「就算你哥不给我任何好处,我也会救你。」 「不过话说回来,你哥那个姿态实在是太烦了。等你以后好了,你记得劝劝他,别跟谁说话,都那么高高在上……」他还没说完,话就被江宴打断了。 「为什么?」江宴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他的眼睛早就已经适应了黑暗,借着医院窗户透进来的灯光,他的眼前浮现了许一飞扬而又灿烂的笑脸。 恨意从内心翻捲起来,明明眼前的人都已经低落到了泥土里,可为什么还能笑的那么张扬艷丽,妒忌激的江宴双眼通红,胸腔剧烈起伏。 许一说:「我也有个弟弟,不是亲的,他叫小夏,很可爱。」他笑了笑:「所以当弟弟的要一直可爱下去啊,要好好活着。我是个在泥潭里挣扎不出来的人,这辈子或许就这样了,可要是能把你在泥塘里拉出来,我挺开心的。」 他的声音里透着希望,雨水湿透的衣服贴在他身上,浑身散发着凉气。明明很单薄,却好像有着无穷的力量。 江宴心情复杂。 感激夹杂着嫉妒奇蹟般的让他平静下来:「许一,我只希望你以后别后悔。」 「后悔?」许一嗤笑一声:「怎么你们哥俩都喜欢说让我别后悔。」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能听见医疗器械的电流声响。 许一从窗台上跳下来,两步走到了病床边上,拍了两下江宴的肩膀:「我是来谢谢你的。」 「谢我什么?」 「因为你才有机会认识你哥。秦越人真的很好,所以你也别生气,把你哥借我一段时间。」 许一解锁手机屏幕,看了下时间,觉得差不多,于是打开了病房的门,打算离开。 「不会很长,就一段时间就好,就当给我放个暑假。」 江宴的声音在许一身后响起:「许一,你知道我跟秦越是什么关系吗?你就借?」 许一抓了抓头:「秦越说你是他表弟。」 病房门彻底的关上,走廊里脚步声渐远最后楼下引擎声音也消失了。 江宴在漆黑的病房里勐然将所有东西掀翻,歇斯底里地喊:「秦越是我男朋友,不是我哥,你凭什么借。」片刻以后他又伏在床上,狠命的攥着被单,指关节都泛起了青白:「你不是喜欢笑吗?等到我活下来,只要等到我活下来,我看你是不是还笑的出来。」 第九章 劳斯莱斯缓缓地驶进大门,绕过花园。 车子刚停稳,许一就推开门从车里冒着大雨几步跑到门口,并没有让江助理从前门拿伞送他。 隔着雨幕,许一朝江助理摆手。 「天太晚了,你早点回去睡觉,今天谢谢你。」 江助理怔了一下,他没想到刚还在巷子里打架的许一这么平易近人,随即笑着指了指二楼亮灯的大露台。 「那一间是老闆的卧室。」江助理虽然没发出声音,可许一却读懂了他的口型。 整个别墅除了秦越的卧室都没有开灯,诺大的空间静悄悄漆黑一片。没有人引他去房间,也没有人赶他出去,一如秦越对他的态度,不喜欢也不说拒绝。 许一在门关站了几分钟,待到眼前清明,能够看清楚四周的陈设,才遁着楼梯一步一步的往上走。 房间里也不是一点光亮都无。楼梯转角有一盏復古壁灯,灯光很暗许一身上滴落的雨水在每一个隐约可见的台阶上闪闪发亮。 二楼的走廊里舖着厚而软的地毯。秦越按照记忆里江助理给他指的方向,摸索着走到了秦越房间门口。 许一左脚踩着右脚,在门口站了差不多两分钟,鼓起勇气敲了门。 「门没锁,进来吧。」 他低头,发现门果然没关,还露着缝隙,于是伸出手推开门。 秦越的卧室很大,外间放着冷色调的沙发,茶几上有几份散乱的文件。秦越背对着他站敞开的落地窗后面,那后面是个巨大的露台。许一开门,空气产生对流,秦越身后的白色窗帘翻飞起来,映着山下的点点灯光,竟显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他小声的叫人「秦越。」 许一身上还滴着水,湿衣服粘在身上,冷风让他打了冷颤,看起来有点狼狈,可他还是勇敢而又执拗的走到了秦越身边。 秦越转过身定定地看着许一,没有讲话,而是抓着他的手腕,带着他进了浴室。对他说:「水已经放好了,你先洗个澡,把湿衣服换下来。」 秦越离开以后,许一把自己湿透的鞋袜脱掉,踩着浴室的瓷砖,抬手脱了自己的上衣裤子,笔直修长的双腿迈进了浴缸里。 他把自己整个人都浸泡在浴缸里,让水渐渐的漫过他的头顶。感受着胸腔内的氧气一点一点的耗尽,带起的黏煳煳的不明显的痛意。到了窒息的临界点,才勐然从水里钻了出来,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抬手擦了两把脸上还在流的水,然后向后靠在浴缸的边缘。 许一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上,被秦越抓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不明显的触感和灼热。 他不知道正常家庭该是什么样的,可当他浑身湿漉漉的推开秦越卧室的门,迎接他的不是还满屋子的酒气也不是张兰芝的谩骂,而是一双温暖的手,引着他去浴室,让他先洗澡,水很温暖,秦越也让他觉得温暖。
第11页 尽管他知道这种弥足珍贵温暖背后是无止境的疏离,可对许一来说已经足够了。 热水让许一恢復了知觉,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他抬脚迈出了浴缸,拿起挂在钩子上的浴巾擦干了身体和头髮,又把秦越给他准备的睡衣套上,才踱步出了浴室。 室内漆黑一片,只有秦越的床头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 他走了两步,到了床边上,发现秦越只占了一半的床,将另一半空了出来。 许一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上床躺下了,他把半张脸迈进了被子里。鼻腔里瞬间充满了暖和干净气息。 床很大,他们俩睡一张床,距离也很远。 他转了个身,努力的张大眼睛,看着被床头灯光描绘出属于秦越的轮廓。 不一会,秦越也翻了个身,和许一脸对着脸。 他说:「太晚了,家里阿姨都睡了,等明天再给你找个新房间睡。」 许一在黑夜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就这样挺好的。」 秦越沉默了一会,再开口的语气变得冰凉:「许一,我心里有人了。」 大概是因为说话的场合是在床上,再坚硬的话也软了一半。 「我知道。」许一侧着身,把被子拉倒了鼻子上面闷闷地说:「你在车里亲我的时候,好像透过我再亲另一个人,我不知道那是谁,可我感受的到你真的很喜欢他。」 俩人一时谁都没说话,只剩下外面大片雨水击打庭院青石板的声音。 许一忽然从被子里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秦越的睡衣袖子:「秦越,我没带衣服,明天怎么办?」 秦越说:「你跟阿宴的身型差不多,他生病前的衣服你应该可以穿。衣柜里还有不少新的,你穿阿宴的衣服。」 「谢谢。」 许一觉察到了一点什么。 沉默了一会,他小声的问:「秦越,你很喜欢你弟弟吗?是哪种喜欢?」 秦越没说话。 许一等了好长时间才听见秦越说:「许一,你不会想听的,别猜了。」 「嗯。」许一低声:「我是不想听。」 俩人又不说话了。 好半天,秦越以为许一睡着了,许一却窸窸窣窣的动了起来,朝着他的方向挪动,手臂抱环在了他的腰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 秦越皱起了眉头,握住许一的手臂,态度强硬想要把他拽起来。 「别动。」许一声音里透着浓重的倦意:「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许一快要睡着的声音总是软绵绵的,不是白天的那种无赖和歇斯底里,却跟秦越记忆里的还未变声的江宴重合起来。他呆楞了一下,忘了继续动作。 许一的耳朵枕着秦越胸膛的位置喃喃:「为什么一靠近你,我的心总会砰砰砰的跳个不停,而你的还是那么平缓呢。」 「因为我不爱你。」秦越的声音冷静而平稳,像陈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样。 好半天,许一睏倦朦胧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我知道。」 秦越没有推开他。 第十章 秦越的教养很好,生活作息很规律。床上坐起来那一刻,刚好闹钟响第一声。他怔忪了几秒钟,随后翻身下床。秦越一动,许一就清醒了,可是他不敢起床,害怕秦越发现他醒了赶他走,惶恐不安的躺了差不多二十分钟。 房间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声音到床边停下了:「我不会赶你走,你先起床穿衣服,我们去医院把检查做了。」秦越洗漱好,出门问李阿姨拿了整身江宴的衣服,回到自己房间叫许一起床。他知道许一缺乏安全感,明明醒着却在装睡。秦越看不下去,只能说不会赶他走。 许一这才翻身从被子里爬出来。他不认床,昨天晚上睡的特别好,瞬间起床让他不是很适应。许一用手撑着额头,在床上发呆。清晨的阳光明媚,穿过落地玻璃,几束光打到许一的脸上,鸦羽般的睫毛渡上了一层金边。 秦越的目光又落到许一露出的脚上,皮肤细腻,脚趾珠圆玉润,他看了一会,把那叠衣服扔到许一的脚上:「把衣服穿好。」 「就起。」许一飞速套好衣服,把脚伸进拖鞋里,跟着秦越去吃早饭。 吃好早餐到许一坐上江助理的车往医院去检查。 他总觉得秦越对他的态度哪里不对劲,可他又想不清楚究竟哪儿出了差错。车子在第二红绿灯,许一终于知道问题的缘由在哪。 秦越对他太礼貌,近乎于客气的那种礼貌。 这个认知让许一觉得泄气。 「秦越。」 「怎么了?」秦越没抬头,按键盘的手没有停。 「我想跟你说,我喜欢你。」秦越按键盘的手停了,就连江助理也从后视镜扫许一。 江嘉嘉从秦越接管公司起成为他的助理,整整三年,他见过很多对他老闆有意的人,包括老闆的男朋友江宴,但是像许一这样坦白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好奇老闆会讲些什么。 「嗯,我知道了。」继续回覆邮件。 江嘉嘉和许一都觉得疑问,人家跟他表明真心,秦越就干巴巴的回了一句「知道了。」脑迴路让人难以理解。 许一坐不住凳子,用手捧住秦越的脸,很快的亲了他一下。 「以后我每天都说。」
第12页 秦越愣了片刻,等到反应过来很明显是生气了,他的声音冰冷而又易怒:「许一,我是不是对你太温和了。」 秦越的手还攥着许一的手腕,很用力:「让你住进我家,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你的小动作,我也可以不管,可是你不能太过分,至少别…… 」 他还没说完,许一就沖他笑笑,然后又凑到秦越身边吻了他一下:「别怎么?别这么不要脸吗?」 「许一!你别太过分!」秦越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胡搅蛮缠的人。 许一把手腕挣开,上面还残留着秦越的手印,他揉了揉,笑的很好看:「秦越,你最好别说话,你再说话,我还亲你。」 江嘉嘉开车的手抖了一下,差点变错道。整辆车扭了两道神奇的弧度,才重新稳住。心说,秦越怕是遇见克星了。 果然秦越皱着眉头继续处理工作,不再搭理他。 倒是许一没事人一样,舒服地靠在椅背上。 他穿着白色的衬衣,棉麻质地,头枕着背椅,伸了个懒腰,如同一棵生机勃勃的白杨。 许一按下了车窗,风温柔的拂着他光洁的额头。他侧过脸看向秦越,很认真很认真:「喜欢一个人没什么好丢脸的,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秦越的手指在键盘两厘米的位置停住了,五秒钟以后继续开始工作。 劳斯莱斯穿过熙攘的车流,向医院驶去。 第十一章 到了医院,给许一做检查的是林医生,林锐貌似还跟秦越挺熟的,这让许一有些诧异。 「林锐,你跟秦越认识?」 林锐把针从许一的胳膊里抽出来,递给他一支棉签然他按住:「我父亲是秦瑞爸爸的私人医生。」 许一还想在问,秦越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随后递到了许一面前。 「这是捐献同意书,你把字签了。」 许一几下子把字签完,又笑着问秦越:「我要是临时反悔了,这同意书还能强迫我移植?」 秦越对着许一笑,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纸是不可以,但是人可以。」 「我说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就算不签,也不会临时反悔。」许一瞥了同意书一眼:「无所谓吧,你觉得安心就好。」 「林医生,你的花都要浇死了,一壶水都浇那一盆里了。」 「走神了,走神了。」林锐这才从呆楞中清醒了过来,走了两步,从桌上抽了纸擦水。 公司临时有会,秦越另叫办公室大秘书开车来医院接他,把江助理给许一留了下来。 林锐送许一出了医院大门口。 「那我先走了,林医生。」许一跟他告别。 「许一…… 」 他回身,疑惑地看向林锐:「还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想劝你凡事多留个心眼儿。」林锐又说:「比如,你就没问问,江宴和秦越是什么关系?」 许一边走边跟他摆手:「说过了,说过了,秦越说江宴是他表弟。」 他心里有另外的猜测,也感知的到。可人生在世还是活的开心一点才好,秦越不说,他就假装不知道,别跟自己过不去。 这会儿是早上十点钟,因为是星期三,所以广场上没有什么人。许一买了杯咖啡,在喷泉边上找了个长椅安静的坐着,他一边缓缓地喝着咖啡,一边看脚边咕咕叫的鸽子。 他的脸精緻好看,眉目间带着贵气,当然前提是在没有人知道他出身的情况下。 十分钟后,许一脚边出现了一双鞋子。 「张哥,你来了。」 许一抬头,那人正是上次在小巷子里揍他的那个。许一站了起来,走了两步。捏了咖啡杯,扔进了垃圾桶。 他和张哥对站着,他比打人的混混个子还高一些。 「没想到许青山还能生出这般好看的儿子,还真看不出来。」 「行了。」许一皱起眉头:「我找你有别的事,我给你三十万,你想办法揍许青山也好,恐吓也好,总之能让他成功戒赌。」 张哥转了转眼睛:「这我没法干……」 许一也不跟他争论:「五十万。」 张哥笑了笑:「成交。」 许一点了点头又说:「还有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吧。」张哥倒是一身江湖气:「我收了你钱,自然什么事情都能给你办成。」 「许青山…… 他毕竟是我爸,你们也别太过分,别残了或者伤的太严重了。」 许一问张哥要了银行卡号,给江助理髮了微信。反正秦越说过,他要什么都给。 正午的太阳晒的人暖洋洋的,许一眼睁睁地看着张哥「扬长而去。」他其实不怎么恨许青山,可要说爱也谈不上,可是那人是他爸,他不是禽兽,自然也放不下。 他跟自己说:再挣扎一次,明天会更好的。 第十二章 张哥的身影彻底在视线里消失,许一抬脚往公交站方向走去。还没走五百米,忽然又转了方向,拐进了广场旁边他买过咖啡的那家店。 他打算换几块钱零钱去坐公交。 那天咖啡店大概是在做活动,整个店铺布置的喜气洋洋,就连男咖啡师都顶着带着两只兔耳的发箍。一对年轻穿着校服的情侣在前台挑挑拣拣。最后小男生给姑娘买了一大罐子糖,透明的玻璃罐子,很大,里面有五颜六色的糖,什么口味的都有,糖纸反着钻石一样的光,许一觉得很心动。
第13页 他想起一直以来做的乱梦,那个叫星河小镇的地点,还有一个叫星星的好朋友。他的记忆很模煳,唯一记得他的朋友喜欢吃糖。 于是许一从货架上,从容地拿了一罐子糖果,问服务员结了帐。 出广场的石子路上,还能见到校服情侣的背影,女孩子正剥开糖放到男生的嘴里。 许一停下了脚步,看着手里的糖罐子发呆。 秦越会喜欢吗?想了想又觉得无所谓吧,不喜欢他就自己吃。 许一在公交站差不多等了五分钟,期间还跟小夏通了电话,让他别忘了去看看自己的父母,如果家里缺钱,可以给他打电话要。 「哥,你是不要我了吗?」电话那头的小夏似乎有点委屈。 许一轻笑,笑容带起了胸腔震动:「想什么呢?我就是太累了,借着秦越这件事休息下。反正我地址之前已经发给过你,你要是想我,就按照地址来看我就成。」 小夏闷闷的说了一声「好。」又说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秦越:「哥,秦越那人说的话你一句都不能信,听见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车到站了,我先不跟你说了,有事打电话。」许一上了公交,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把糖抱在了怀里,闭上了眼睛。 许一推开门,才发现秦越是有朋友在家。那人很随意的趴在秦越家大厅的沙发上,跟秦越讨论什么,许进门来那一刻,那人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门口,随机言语里带着讥讽:「秦越,这就是江助理说的那个那死活要跟你谈恋爱那人,还拿你弟弟威胁你的人?」 秦越觉得唐以诚说话实在是不怎么好听,皱着眉头给了他一脚:「说话文明点。」 「不是,秦越你有病是不是,我的话里可是一个脏字都没有啊?哪就不文明了?」 秦越没在跟他说话,倒是回过头看许一说:「你先上楼,把衣服换了,晚点吃饭。」 许一抱着糖罐子说了句:「好。」对着唐以诚笑了笑,才上楼,经过唐羽程边上,他才好好打量了许一,疯狂的朝秦越眨眼。 不多时,楼上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卧槽,秦越这许一长得也太好看了,尤其那眼睛就那么一垂,我心都要抖三抖。」唐以诚刚夸完人,脸又垮了下来:「不过我跟你说啊,你可千万不能对不起阿宴,你们俩本来就不容易,要是你因为这么个玩意儿变心了,秦越,作为你兄弟我第一个鄙视你。」 「不会。」秦越的语气冰凉,就好像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不会,阿宴的事情我有自己的安排,眼下最好能安抚许一,尽量别招惹他,满足他就好。」 唐以诚看了下时间,觉得差不多该走了,秦越送他到门口。 那人又回头问:「你之前发的请柬,时间和地点不变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干嘛跑那么远去结婚!还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小镇。」 秦越的手放在门把上:「那是我跟阿宴认识的地方,我希望他能在那里获得新生。」 唐以诚把车开了出来,冲着秦越摆手再见:「你还挺浪漫。」 许一在楼上洗好澡,套上了家居服,呆坐在了地毯上。唐羽程的话其实让人有点难过,可他威胁秦越确实也是事实。 玻璃罐子还在宝蓝色的床单上放着,许一看了一会,继而旋开盖子,拿了一颗出来,剥开糖纸,扔进了自己嘴里。 橘子味的。 门没有关严实,秦越上楼每一步踏上楼梯的声音他都听的清清楚楚,随后是推开门的声音。 秦越走到许一面前,酝酿了一会才开口:「唐以诚那人挺好的,就是说话可能不太注意,你别太往心里去。」 许一坐在地毯上,抬起头沖秦越笑笑:「没事,别人对我怎么样我都没有关系,只要你对我好,不跟他一样就好了。」 秦越没说话,走了两步坐到了椅子上。 许一也从地毯上起身,然后弯腰把床上的那罐糖递给秦越:「我在广场那边买的,送给你。」 秦越把糖果收了,看着发呆。从来没有人知道,其实秦越很喜欢糖果,小时候,家里不让吃,说是对牙齿不好,没营养,所以从来不会有人给他买糖,他最害怕母亲对他失望的表情,所以他就不碰,长大了倒也成了习惯。 鬼使神差,秦越问:「这糖都有什么味儿的。」 许一从罐子里掏出一颗,剥开了糖纸,刚想塞到秦越嘴里,忽然手臂转了个弯,抱住了秦越的脖子,他把自己嘴里的那颗糖嚼的很碎,糖的甜度翻了几倍。 然后他吻住了秦越,密密匝匝的吻遍了秦越的口腔,唇舌交换,像是秦越在车里吻他的那样。 糖果似乎太甜,秦越被沖昏了头脑,和许一交换了一个完整的吻。 许一离开秦越的唇,他背着光,秦越能看到许一晶晶亮的眼睛。 「橘子味儿的。」许一说:「我嘴里的这颗是橘子味儿的,你尝过了。」 第十三章 秦越的口腔里很甜,都是许一嘴里橘子糖的味道。 他的心也跳的很快,可语气却很凉。他说:「许一,我以为你明白,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我的心里只有阿宴,再也装不下任何人。我能容忍你,也是因为阿宴,你一定要我讲出来吗?」 许一以前只是猜测,可现在秦越亲口承认了,一时间他竟然忘记作何反应。他只知道不甘心,也不想认输,他很喜欢秦越,他跟自己说,别慌,许一你再勇敢点。
第14页 他眨了眨眼并不回答秦越的话。只想拼了命的证明些什么,于是他把手贴向秦越的胸膛:「秦越,我吻你,你的心跳的好快。」 秦越掰开许一的手:「荷尔蒙作祟罢了,又能说明什么呢?」 许一执拗地问:「不只是荷尔蒙对不对?真心没有吗?哪怕一点点也算。」 「你非要自取其辱吗?」秦越的语气如同萃了冰碴子一般:「你要问,那就是没有。」 秦越不看许一,站起来往门关走:「别胡闹,下楼吃饭。」不容违逆的语气。 许一不甘心,声音里带着一点点哀求的意味:「一点都没有吗?真的没有嘛。」 秦越不再管他,径直去了楼下。房间里留下许一颓然的在地毯上坐着,他其实什么都明白,可他就是不甘心。他仰着头闭着眼睛,眼眶已经热了,许一抬起手揉了揉眼皮,似乎想要把水汽按下去,可是很快,眼睫又潮湿了起来。 片刻以后,许一又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起了身,拍了拍裤角出了卧室,走到楼梯冲秦越笑没心没肺:「我来吃饭了。」 他的眼尾还带着一点红,秦越看着无端心痛了一下。许一的笑容让他觉得刺眼,秦越有着说不出来的气闷,压了一口红酒下去才好受一些。 那餐饭吃的很沉默。 饭桌上秦越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也没有背着许一,许一隐约知道,秦越要去海市出差。 秦越在电话里跟别人交流公司事项,许一则在餐桌的另一埠出神的望着窗外。没有缘由的,许一脑子里忽然闪出了病房上那个苍白的江宴,那人连命都要没有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是秦越,可还要被他这种不要脸的人缠着,江宴是无辜的,他为什么要伤害那么一个无辜而又可怜的人呢? 许一骂自己,你他妈的还是个人吗? 以前秦越不说,他可以骗自己不知道,可现在呢,他再怎么不甘心,也要收手了。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秦越那张冷肃贵气的眉眼,一时间情绪翻卷五脏六腑,捲起了阵阵闷痛,他真的捨不得放手。 李阿姨在一旁感慨:「马上就要入秋了,秦越的大衣我都给整理好了。秦越去哪出差都好,偏偏要去海市,那的天气恐怕比京城的盛夏还热呢。」 「海市现在是夏天吗?」许一问。 「那可不。」 于是许一又开心了起来。 秦越打完电话问他:「你在开心什么?」 许一给自己夹了一块排骨,弯起了眼睛:「我要跟你一起去出差。」 「为什么。」 「因为那里是夏天啊。」 那是和秦越的夏天,他可以用整个夏天去爱,可以用整个夏天去犯错。 什么时候回到京城的秋天,就什么时候结束离开,这样秦越在每个夏天到来的日子都能记起他。 第十四章 出差前一天,秦越去医院去看江宴。 因为已经知道许一要给自己捐献骨髓,自己的生命线似乎开始走了上坡路,再也不会悬在半空中没着落。江宴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甚至可以跟秦越开一些小玩笑。 他就那么背靠在病床上,对着秦越招手,让他过来。 秦越往前探了身子,江宴轻轻的吻了秦越的额头。 「秦越,你要等我好起来,这样就不用忍受你厌恶的人呆在你身边。」 厌恶的人?秦越面前忽然闪现了那个眉眼带笑的少年,还有许一那个橘子味儿的吻。 他的大脑放空,身体也跟着停顿了一下。 江宴看见秦越的反应,眼里的温情忽然就没了。 「阿越,我总会记得你小时候的许诺,你说过你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你是不是忘了?」 好半天,秦越才缓过来攥住了江宴的手,放在手心里摩挲:「阿宴,你别多想,我记得,我会记得一辈子的。」 「你看他们可真的相爱,我确实不该喜欢秦越。」看着病房里头似乎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许一闷闷地说:「可是我真的忍不住,我不知道这么才能让我不爱秦越。」 他抬起的眼睛水润润的,林锐一度以为他哭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和秦越的关系。」 「不怎么处理,顺其自然呗。还能喜欢秦越的时候就抓紧喜欢,以后的事再说以后的吧,我现在只想着跟秦越去海市。」许一这人有些执拗,浑身上下都是不服输的倔强。 他忽然又嘿嘿地笑了起来:「林医生,你说我这样是不是不道德啊,电视剧里的不是经常演吗,这叫趁人之危。」 他们俩人一边交谈一边往林锐办公室走。 「你自己心里不是都有谱吗?你干嘛还问我。」 林锐推开办公室的门,许一跟在后头 「我就是借秦越一段时间,总会还回去的,再说了秦越总不是个死物,哪那么容易移情别恋啊,他讨厌我的很,都是我逼他的。」 林锐没说话,把一个中型号的医药箱塞进了许一的怀里:「我看了天气预报,明天你和秦越去出差的地最近可能会刮颱风,这里头有一些感冒药,退烧药,消毒水啥的,留着给你们备用。」他又补充:「我还塞了点压缩饼干进去,在最下面的那一层。你经常吃的头疼药也在底层,一天两片别忘了。」 许一还是有点难过,只是面上看不出来,他兴致不高,冲着林锐点了点头。
第15页 「林医生我先走了。」 「你走那么早干嘛去啊?」 「我心里难受找个小花园哭还不行吗?」许一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里。 事实证明,许一确实是去哭了,属于能得奥斯卡小金人的那种哭法。 秦越犯菸瘾,踱步去医院露台抽菸。楼下正对着一个小花园,里面生满了勃勃生机的花草。 许一把一个银色的还闪着光的药箱,放在了自己的面前,一言不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面壁思过呢。 秦越抽好了烟,打算回去,可这时候许一却说话了。 他对着药箱子「啊」的一嗓子。 然后又开始念念有词:「秦越,你看你脾气多臭,对我就天天吵架,还让别人欺负我,真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么烦的人。」 秦越看不见许一的脸,他在高处只能看见许一的发旋。 他刚想说话,让许一闭嘴。就看见许一泄愤似的打了好几下药箱子,他看着都觉得手疼。 「你看你对江宴多好,你还亲他手,他还亲你脸的。」 许一沉默了一会,又打了药箱子一下:「可是我真的好羡慕哦,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明知道我喜欢你,你就不能……就不能…… 哪怕骗我也好,说没有那么讨厌我,假装喜欢我一下不行吗。」 许一又换了个语气,很明显的是在模仿自己:「许一啊,我是秦越。你不要放肆!你跟我连点血缘关系也都没有,我也不喜欢你,就是因为阿宴,我才从了你的。你就算得到了的人,也休想得到我的心!!」 秦越在楼台上津津有味地看完了许一的自导自演,要是自己不是偷看,他都想去给他给鼓鼓掌,然后再亲手捏死他,他工作压力很大,看许一来这一通,简直解压。 不过表演之后,许一忽然不说话了,他把药箱子抱在了怀里,然后低着头慢慢地蹲了下去,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胡乱的擦着。 秦越忽然就滞住了。 因为他看见许一单薄的肩膀在抖动着,遮住眼睛的手臂也一直没拿下来,他就那么蹲着,看起来竟有那么几分伶仃的意味。 许一哭了。嘴里还念叨着:「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啊,为什么我要看见啊。」 秦越的目光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他现在是没有那么讨厌许一,可也没到容忍他对自己越界的地步,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对于自己以后要做的事,现在对许一太好,就是对他和许一以后的折磨。 他早就算计好了以后每一步要走的路,尽管最关键的那一步里面有许一,他也从未想过放弃。他和阿宴要一个美好的未来。既然已经决定要利用许一,那就索性一条路走到黑。 手里的烟燃到尽头,秦越的手指被烫了一下,他把烟熄灭,眼神也变得明明灭灭,他其实有一点不忍心,可秦越不允许自己心软。 关上露台的门,秦越又想起了那个消瘦的背影,心里忽然又觉得,许一既然这么喜欢自己,等到日后他问自己要什么,都补偿给他就好了,这是他最后的让步。 作者有话说: 全部重写完了,以后可以正常更新了,我不知道有几个人在追文,要是还有耐心的大噶可能要重头开始看了。真的对8起,现在的故事几乎是个全新的故事了,以后再也不想把文写崩了……改起来太难受了,对了文案也改了,大致的故事就文案写的。大噶晚安。 第十五章 海市是个海滨城市,纬度直逼赤道,许一跟着秦越下了飞机,差点被空气里翻卷的热浪熏个跟头,阳光也晒,大片海水翻卷堆叠往岸边涌动着。风在空旷的大马路上肆意的流窜,狠命的撕扯着他们的衣服。 办事处派来接他们的人,车子在半路上抛锚了过来不了,另外派的人十分钟以后才能到机场。 机场外面有大片的椰树,许一看着好奇,问:「这树真的会长椰子吗?」 秦越纡尊降贵地扫了一眼:「那不是椰树,那是假槟榔树,叶痕更密,大叶子向下弯曲。」 许一觉得好奇,就拉着秦越出了大厅,在门口阴凉的地方找了个位置,等人来接。秦越靠在墙上眼睛闭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一则是坐在行李箱上,跟个孩子一样眼睛滴熘熘的转到处看。阳光还是很晒,好在有风,飘忽过来一下子灌满了衣服,很舒服。 他看完了树,将下巴放在行李的拉杆上,回过头看闭着眼睛的秦越。他穿着白色的衬衣,袖子拉到了手肘的位置,西装搭在右手臂上,天气那么热,秦越的脸却泛着瓷白如玉的光,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的丰神俊朗。 秦越的头髮没打髮胶,失去了平时的板正,被风吹的有些乱,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许一看的有些呆。他屁股依旧坐着行李箱上,然后用一只脚滑着轮子,蹭到了秦越面前,仰着头看他,看了一会,又从兜里掏出了一把糖,是他从送给秦越的那个罐子里抓出来的。 垂着头左选右选,许一挑出来一粒薄荷味的,把糖纸剥开,塞进了秦越的嘴巴里。 秦越张开眼睛,眼前就出现了许一那张过分艷丽的脸:「秦越,你不穿正装的样子看着可清新,跟薄荷糖似的。」 秦越工作压力大,睡眠不怎么好,刚靠在墙上似乎睡着了,这会醒了脑子也不太清明,看着许一对着他笑,他下意识也跟着笑。
第16页 许一愣住了,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秦越这么单纯地表现自己开心。等意识回炉,许一就有些忍不住,张牙舞爪地抓住秦越的胳膊,往他身上爬,想要亲秦越。 秦越不让,脸色一变,赶紧用一只手推住许一的脸:「许一,你别太过分啊。」 秦越的手心触碰着许一的脸,纹路里都是软腻腻的,心也跟着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 「你就让我亲一下,就一下。」 「许一,你再胡闹我给你扔在这,可不管你了。」秦越的大手推着许一的额头,死命的阻止许一爬上来亲他。 「你就吹牛吧,你敢扔我吗,秦越你别忘了你还有事求我呢,让我亲一下能死?」许一疯狂挣扎。 许一屁股底下的行李箱终于看不下去,带着他摔了一个彻彻底底地屁股堆儿,摔的他整个人都傻了。 秦越看着许一倒霉的样子,强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抖着肩膀弯着眼睛笑出了声。 那笑声低沉又愉悦,还带着胸腔的震动。 秦越的嘴里还含着许一塞给他的薄荷糖,一笑就呛住了,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许一看着秦越鲜有的狼狈,也开始放声大笑。 大片的阳光投射过椰树的缝隙,和着愉悦的笑声留下影影绰绰的光斑。 办事处来接秦越和许一的同事,老远就看到两个笑的傻不拉几的人,心说那俩人肯定不是他要接的,绕过他们找了一圈又没找到人,只能不甘心的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您是秦总吗?」 片刻以后,阿文的车后座上来了两个不苟言笑的人,一个垂着头看平板电脑,眉目间严谨而又贵气,另一个一脸冷漠地看向窗外,谁也不理,嘴里还嘎嘣嘎嘣的嚼着糖。 阿文怀疑刚才他在机场看见的两个人只是虚浮的幻影。 第十六章 许一觉得秦越最残忍的地方不是对他隐瞒,而是过于坦荡,喜欢不喜欢都说的明明白白,不安慰他也不肯撒谎。 比如他们到下榻酒店,衣服还没整理好,秦越就当着他的面接江宴的电话,丝毫不顾及他的情绪跟江宴聊起出差的事。许一这人也轴,明明心里难过的不行,还非要自虐地听完所有对话。 他听见江宴说秦越你早点回来。 许一就腹诽一句:可惜啊,秦越暂时回不来了,跟我在一块呢。 江宴说我其实有点想你了。 许一翻了个白眼,想也没有用,想也见不着。 江宴问,秦越你会一直爱我吧? 许一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接什么话了,好像连唿吸都停滞了。 他有点害怕听到秦越的回答,可他又想知道秦越会回答些什么,整个人胆小又好奇矛盾忐忑到了极致。 秦越对着电话里的江宴:「嗯。」了一声。 这一个「嗯」字像是一把利剑笔直的插进来了许一的心脏,让他疼痛不已。他难受他委屈可这又是他自找的,满肚子都是心酸没处可以发泄,他想给自己两巴掌,让自己没事瞎听,这回难受了吧,抬起手刚要打自己,又马上放下了,他怕秦越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许一憋的眼眶都红了,看什么都生气,他觉得所有东西都在嘲笑自己,秦越一点都不喜欢你,你还往人家跟前凑合。 他实在是太难受太嫉妒了,秦越电话打到一半儿,就被他抢了下来按灭,一个抛物线扔到了床里头。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做,秦越不喜欢他,自然也不会包容他,可他就是忍不住,他就是不想听到秦越和江宴打电话,他就是不想听秦越说喜欢江宴,明明这是他放手之前跟秦越最后相处的时间,秦越还要在他面前打电话,让他难受。 「你把手机给我捡回来。」秦越拧着眉头,语气不善。 许一哽着脖子说:「我不。」 「我最后再说一遍,你马上给我捡回来,然后给我道个歉。」 许一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我就不,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还在我面前跟江宴打电话,秦越你没有良心。」 许一有点委屈小声地说:「至少出差的这段时间别打啊。」 秦越不领情,朝着许一冷笑了一下:「不捡,不道歉是吧。」 许一点头,不看秦越,吸了吸鼻子:「我不,我没错,不捡,也不道歉。」 秦越气乐了:「行,你也不用捡了。」 秦越大手抓住许一的手臂,带着他往门口走,许一的脚步被秦越拉的跌跌撞撞,到了门口把许一往外一送,门直接就给关上了。 许一被秦越给赶出来了。 他站在走廊软软的地毯上,抬头看着天花板上左右两条延伸到尽头的明晃晃的灯带。他一直仰着头也不说话,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撒娇耍小脾气应该是在喜欢自己的人面前,秦越不喜欢他,所以他的撒娇耍小脾气就变成了作死。 他不想低头,许一特别了解自己,其实他挺没有出息的,低头眼泪肯定止不住。许一觉得自己至少应该保持最后的尊严,绝对不能掉眼泪。 他在秦越的门口平静了差不多五分钟,然后踢了门一脚朝着门里头喊:「去你妈的秦越,老子以后不喜欢你了。」 许一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房卡:「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仗着老子喜欢你吗?欺负谁呢。」打开了门,许一把自己摔进了床里,学秦越说话:「还给我道歉,当你自己是穿开裆裤的小孩呢。」
第17页 他泄愤似的在床上抽了一会疯,然后把脚上的鞋子甩老远,看着天花板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睡着的前一刻,他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要是自己没那么喜欢秦越就好了。 许一是被冻醒的,室内空调温度调整的太低,睁开眼睛活生生的打了两个喷嚏。 房间里灰濛濛的,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光,只留一束光穿过缝隙,在空间里翩翩起舞。许一怔忪了很久,才翻身下了床,把身上的t恤从上身拉了下来,遮住了削薄而又有韧性的腰背。 穿好了衣服,许一呆滞了两分钟,打算去酒店一楼的小酒廊坐一会。因为他游荡到目的地时间不对,所以座位上并没有几个人在。 「要一杯马提尼。」许一坐到了吧檯的位置,沖调酒的小哥招了招手。 那个调酒的小哥正在苦口婆心地劝他旁边的那个人,听见许一问他要酒,快速回头说了一句:「您先的等等啊,我得先救人一命,我这个同事和男朋友分手,我要是现在跟您倒酒,估计他现在就能跑到顶楼,然后跳下去。」 调酒小哥的同事,看起来年纪不大,估摸着跟自己年纪也差不多,短髮,身材消瘦,脖子上还爬了半面纹身,眉宇间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戾气。 尽管那人很不耐烦小酒保,但还是压着火听自己的同事啰嗦。 许一要看着那人似乎要忍不住了,就从高脚凳站了起来,拍了拍蹦豆似酒保的肩膀:「马提尼管够上吧。」他指了指他的短髮同事:「给他拿一个杯子,我请他喝。」 他想了想忽然又说:「不是,不是,帐单算到秦越头上。」 许一心觉得自己挺郁闷的。他从来不是一个贪婪习惯多要的人,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要,他也从来都得不到。 以前他也会怨恨,凭什么他空有一腔才华,许春山却让他发誓不可以碰钢琴,他妥协了,他不碰了,那他就好好读书,总有一天知识会带着他飞离那个逼仄的小巷子,可就连读完大学这么一个小愿望都不被许青山张兰芝允许。 书上说没有哪一个父母是不爱自己孩子的,他跟自己说爸妈是关心自己的。可能是他们不会表达爱而已,可当许青山强迫他休学的那一刻,许一动摇了。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一个怪物,过去记不得,未来没着落,喜欢的人又是别人的,完全不该也不能得到。如果身边没人,许一真的很想喊,生活为怎么就这么艰难。 算了,爱谁谁,随便吧,他只想让自己好受点。许一晃了晃酒杯里的马提尼,把剩下的半杯喝光,转过头有些赌气的问:「唉,蹦豆他朋友,想要不喜欢一个人要怎么办?最好能烦他,很烦他,终极效果达到见到他就像见到癞蛤蟆那样绕道走最好。」 许一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 蹦豆的朋友一眨不眨地看许一,好半天问:「哥,你这也是失恋了?」 「嗯,我还不如你呢,我还没谈就先失恋了。」他忽然把自己的一张脸凑到那青年的面前:「你说如果我长得更帅一点,他会不会喜欢我?」语气里带着几分天真。 许一那张脸长得极好,眼梢含情,眉目艷丽,就这么明晃晃的他眼前一杵,冲击力很大。蹦豆他朋友顿时脸红的不行。 「没,没,没,哥你长得好看,真的好看。」青年都说话都不利索了。 许一有点难受,酒喝的刚好微醺,声音里都软了起来:「可是他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啊,不喜欢我也好,可他为什么要讨厌我。」 「哥,刚我同事还劝我,最快走出失恋的方法就是去找个新的人喜欢。」蹦豆朋友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只要谈的朋友长相你不讨厌,跟他接吻就会产生多巴胺,这个东西会让你喜欢上新的,然后你会忘了旧的。」 「我要跟他接吻?」许一看着蹦豆朋友:「会产生多巴胺?然后我就能爱上别人?」 蹦豆朋友疯狂点头。 许一忽然有点彪,直接把蹦豆朋友按到了吧檯上:「蹦豆朋友唉,你能给我亲一口吗?」他特别诚恳地说:「你别介意,就试试,亲一口就成。」 那青年愣了一下,随即脸红了。他淡淡地笑了笑:「哥,还是我亲你吧。」 随即青年用力调了个个,把许一压在了身子底下,附身亲许一。 秦越跟助理在公司分部开完会,打算把明天会议上有疑问的问题解决一下,俩人从酒店外面下了车,过了旋转门,边走边讨论直接就进了一楼的酒廊。 酒廊很不大,长条形的,灯光开的很好,一整面墙的酒水,靠着窗子的那一面则是白色的小圆桌,因为还不到晚上,所以里面几乎没有什么人。 站在门口,里面干什么简直是一目了然。他看到一个穿着酒廊制服,五官端正穿的好看的小青年正压着许一打算接吻,偏偏那许一还眨着湿润的眼睛,一脸期待的样子。 理智告诉秦越不要管,许一只是一个盛着救江宴骨髓的容器。可情感上,秦越已经出离的愤怒了。他从小的修养告诉他大庭广众之下作这种事情简直是不要脸,修养也告诉他不要轻易动怒。 可他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受,情绪完全抑制不住,他内心的怒火几乎顷刻间就被引爆了。这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他,说爱他,说要他的人,简直轻浮放荡不要脸到了极致,就留他一个人在酒店这么一会,连人家的服务生都要勾引。
第18页 秦越面色阴沉的走到了俩人身后,拽着领子把许一身上那个小青年拉走,冷眼看着他,蹦豆的朋友被秦越吓的不行,赶紧跑了。 许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悬在自己上方,脸阴沉的跟个什么似的秦越。 第十七章 许一跟秦越又吵架了。 许一睁开眼睛看见秦越的表情吓了一跳,他有些心虚,酝酿着该跟他说点什么。 秦越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冷笑一声:「许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轻浮放荡不要脸呢,一天到晚没人跟你腻歪,你就活不下去了是吧。」 许一本来还想着跟秦越解释点什么呢,听完秦越这一番话,脸马上就垮了下来:「你说你妈呢?秦越你有病吧,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你管。」 秦越知道自己不该跟许一吵架,分公司的人还看着呢,酒廊里的人虽然不多,可也都一脸看戏似的盯着,秦越看着许一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有点管不住自己,好在他的语言还算克制:「许一,你跟我一起来出差的,你做的事情,可不仅仅是代表你自己。前几天,还当着一堆人追着我屁股后头说喜欢我,怎么今天就克制不住装不下去,又喜欢上酒店的小酒保了。」 「你喜欢谁,我懒的管你,但你别丢了我的脸面。」 秦越说了一堆,都觉得切不到自己最想说的那一句话,好半天才语气森然的补充了重点:「你说你喜欢我,许一你摸摸你的真心到底有几斤几两?」 「秦越,你他妈的再说一遍?」许一听见秦越质疑他的真心,心里一抽一抽的疼,怒极反笑也开始口不择言:「我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我就昨天喜欢你,明天喜欢别人了怎么了。秦越我告诉你,就算我从酒店里随便找人,一口气从一楼睡到十二楼,你也管不着。」 「你管好你的江宴就行了,你不是爱他爱的死去活来吗?」许一这人脾气上来,常常杀人一千,自损八百,这事明明是他占理,可是吵架还把自己吵委屈了,他嘴上说不过秦越,觉得至少得表现一下,长手一捞,拽住了小酒保的衬衫领子,身子前倾,啃了蹦豆两口。 「我就乱七八糟了,你能怎么样。」小话撂的挺狠,眼圈却有点红。 秦越已经出离的愤怒了,他就没有见过许一这样让他无可奈何的,有那么一瞬间,秦越觉得捏死他算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看见许一这样,可眼下已经无暇考虑原因了。秦越心里越生气,面上越冷静,声音狠戾到了极致,嘴角勾了一个笑容,整个身子都放松的靠在了吧檯上:「许一,你随便,你乱七八糟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现在不行。」 秦越的眼神阴寒:「可是你要给阿宴换骨髓。阿宴那个人是最干净的,你要是得了什么脏病。我上哪找第二个人替你给阿宴移植,你以后想轻浮放荡请随意,现在不行。」 这不是秦越的心里话,可他就是不想看到许一那副样子,一个劲儿的说话刺激他。 他觉的这些话不应该讲,可说出话没法收回来。 果然,许一安静了,然后肉眼可见的红了眼眶。 秦越的话就好像一把钝刀,笔直地插进了许一的心脏里,搅合着他的五脏六腑,太疼了。 自己在秦越眼里真的就只是个盛着解药的容器吗?这个认知太让他难受了,许一一瞬间觉得自己浑身都懈了力气,什么都疲于应付,眼眶又酸又热,他就那么怔怔地看着秦越,然后眼泪就顺着眼眶淌了出来。 他站的笔直,挺秀的肩背,看起来有一点可怜。 许一伸手抹了两下眼睛,说了一句:「去你妈的秦越,你把老子眼泪都逼出来了。」 然后他朝秦越勉强地笑了一下,半点停顿都没有,出了酒廊。 第十八章 许一一声不吭的回了房间,从冰箱里拿出好几罐啤酒。他心里不好受,寻思着来个一醉方休,结果喝了半个小时也没怎么样,定睛一看,罐子上面赫然写的是「微醺」,合着这酒就是哄小孩玩的鸡尾酒,酒精度数低的跟饮料似的。 许一瞪着眼睛看着地毯上喝空的大堆罐子,觉得自己真是傻到无可救药。那一刻,许一真的哭了还哭的很大声,门没关严,秦越路过许一的门口,就听见许一在房间里委屈巴巴撕心裂肺地哀嚎:「傻-逼饮料也欺负我。」 时间到了傍晚,许一终于闹腾累了。房间里太冷了,以前没和秦越吵架的时候不觉得冷,现在只觉得冷气窜入骨髓,四肢百骸无孔不入。空间太过安静,安静的让他总能想起秦越说的让人伤心的话,这让许一有些害怕,于是他逃难似的套好衣服,抓起门卡,出了酒店的门。 他也不知道应该去哪儿,就想着随便走,走到哪算到哪。他路过街边的小店,买了两包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瞎晃荡。 海市的小路干净而又清新,道路两旁都是艷丽的花,半面天空染着火烧云,三三两两的小学生吵吵闹闹得开心结伴往家走。 许一往前看,发现前方有一个小学。他把脚步停下来思考了一会,然后走两步到垃圾桶边上,把烟掐灭,扔进垃圾桶里,抽菸影响不好,他可不想残害祖国的花朵。 可祖国的小嫩芽却不肯放过他,有两个小豁牙拉着手眨着晶晶亮的眼睛问:「大哥哥,烟好抽吗?」
第19页 许一刚想说:「好抽你妈,小孩净想着不学好呢。」话都到嘴边了,转了个音就变成:「不好抽,烟抽多了你们俩以后找不着媳妇,得做一辈子单身狗,千万不能抽菸。」 个子稍微高一点的小孩从包装袋里拿出一跟辣条塞进嘴里,牙齿还漏着风,含煳不清地嘲笑许一:「我看大哥哥你才是找不着媳妇,或者你媳妇给你带绿帽子了吧,要不然你干嘛一个人在大马路转悠。」 旁边的小个子在边上各种点头复议。 许一当时都震惊了,绿帽子这种高级的词彙,小屁孩都知道,他又有点难受了,又想起秦越根本不喜欢他,总是跟他吵架,一吵架就用小刀子往他心口上戳。 他也是人,不是刀枪不入的死物,他也会疼。 于是许一蔑斜着俩小孩:「我才不是单身狗呢。」又看了一眼小孩手里拿的辣条:「我跟你们说啊,不光抽菸找不着媳妇,辣条吃多了也找不到媳妇儿。」 俩小豁牙:「切。」了一声,跟许一说了再见,转头往家走。 许一不忿,又拽住那小孩衣领子。 小豁牙回头疑惑地看着他:「大哥哥,你要干嘛?」 许一面无表情:「你们的辣条在哪买的?」 小孩指了指前面大概五百米的小店。 许一放开了那两个小孩,又往前走,进了小店买了两包辣条,货架上还有文具什么的,许一看到一个很好看的笔记本,笔记本上印着大片花纹,写着最后的夏天。鬼使神差,许一把本子拿着,又顺了一根笔,一起在前台结了帐。 阿文给许一打电话,问他人在哪里。 许一看了眼咖啡馆门口飘荡的小风铃老实地说:「我在咖啡店呢。」 「我跟秦总待会儿要去考察分公司的项目进度,许一你要一起来吗?」 许一喝了一口咖啡,把后背完全窝进沙发里:「我可不去,给你们秦总丢人多不好。」 许一听见阿文停顿了一下,手机那头传来了摔文件的声音。 他挂了电话。恹恹地趴在桌子上,打开本子的第一页,在首页写了本子的第一句:「今天开始不喜欢秦越了。」 写好了,看了两眼又写。 「可是我还是好喜欢他啊。」 「我不应该喜欢他,因为他有喜欢的人了。」 「那我就稍微喜欢一点点可以吗?」 「对就一点点喜欢他。」 「多少是一点点啊?」 「半个夏天那么多就好了。」 他的笔在纸上停顿了两秒,笔尖儿放缓了很多,拖出了长长的一条,又写, 「可是秦越真的太烦了,总跟我吵架。」 服务员过来给许一添水,许一才从思绪里抽离,他看见自己写的字,顿时一阵恶寒。心说,我这腻腻歪歪都写的是啥,是被傻-逼传染了吗? 可是他心里真的不太好受,他很想找一个人说说心里的苦闷,这样自己也许就会舒服一点,只是他没什么朋友,小夏他也不能说,那孩子真的就是个弟弟,知道了估计又要瞎担心,他只能自己在本子上瞎画。 他就那么呆坐在沙发上,看着远处,周身都瀰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感,瓷白的脸,精緻的眉眼,就连下颌线都透着一股子旖旎的味道,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油画里的美少年。 那美少年好一会才彻底的安静下来,翻到笔记本的第二页认真地写起了字。 整个夏天他最想做的事,许一把所有想做的事情全部列了出来。 前所未有的认真,连带着周边的空气开始渐渐得静谧了。 许一伸手推开咖啡馆儿大门,天已经完全黑了,漫天的星斗在银河里闪耀着,他一个人在街道上走着。他不觉得孤单,可他有点想见到秦越,他不想跟他吵架,只想跟他说我想你了,他想跟他解释,秦越你别多想,我今天说的都是气话,我只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但是你以后别总是说让我伤心的话,也不要总是误会我,我自娱自乐的喜欢你,你假装看不见就好了。 他对自己的影子笑嘻嘻地说:「许一,你可真贱,但是我原谅这一次,我允许你喜欢他,但是你不可以伤心。」 脚边的石子儿被许一脚踢飞,那个单薄的身影在夜空里迈着步子,仔细看脚步里带着一点轻松,又透着一点愉悦,像是一只要飞起来的轻快小黄鹂。 第十九章 许一回到酒店想要跟秦越解释一下在酒廊发生的事儿,手还没碰到秦越房间的门,又「嗖」的缩了回去。他觉得自己得酝酿下情绪准备准备,再去找秦越说话。秦越讲话太气人,一天要是被他挤兑两遍,许一怕自己扛不住。于是脚步一转又调换了方向,下电梯去楼下吃饭去了。 那天晚上,许一睡的很不安稳。明明傍晚天气还好好的,夜里却变了天,窗外雷声大作,风夹着暴雨倾泻而下,雨水打到了阳台的玻璃上,几欲震碎。许一被外面的动静惊醒,睡眼惺忪地按亮了手机,上面的显示三点一刻钟。 林锐昨天给他发的微信显示在屏幕上:海市最近颱风登陆,注意安全。 许一在床上呆坐了一会,继而把被子掀开,把脚伸进了拖鞋里,下地踱步到落地窗前。 遥远的天际电闪雷鸣,照亮了半个夜空,借着依稀的灯光,许一看见酒店门口昨天还好好的树,现在竟然拔地而起。
第20页 颱风太可怕了,房间里变得沉闷而又压抑,他不太想一个人呆着,就想着去找秦越。 许一敲秦越的门,敲了几次都没人开。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两条灯带散发着幽暗的光,寂静的空间里,许一的敲门声,尤其清晰。 他蹲在秦越的门口,一遍又一遍地拨秦越的手机,没有人接。许一的眼皮跳了两下,直觉的不好,连心也开始慌了起来。 终于在第五遍的时候,有人接了电话,接电话的人却不是秦越,而是阿文。 信号一通,手机那头都是咆哮的风声,听起来不是在室内,声音震天十分骇人。 许一整颗心脏都跟着揪了起来:「阿文,你们在哪呢?秦越怎么不听电话?」 阿文那边气息不匀,牙齿还打着颤,很明显是冻坏了:「我和秦总考察完项目被人请去吃饭,没想到回酒店的时候遇见了颱风,车和车门都被掀翻了。」 阿文还没说完,就被许一焦急的声音打断了:「秦越为什么不接电话?他有没有什么事?」 「秦总,被车门砸了额头,现在正发着高烧……」 许一差点就吼了出来:「他没事吧!秦越没事吧!你们打120了吗?」 「打了,打了,但是这种天气就算是120,也要颱风过去才出来,太危险了。」 许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你们在哪呢?」 「许一,你要不先别过来,等颱风过去,救护车会来的!」 「我问你在哪呢?你们他妈的在哪呢?」许一吼了出来:「能等吗!你他妈的说能等吗!秦越发烧了!等天亮了,秦越烧傻了怎么办!!」 那边发了个定位过来,许一匆忙的把电话挂了,回到自己房间把林锐准备的药箱带着,又噼里啪啦地用结实的袋子包了两床棉被。临了了出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车钥匙,许一急的都快哭了。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管不了那么多,飞快的跑到了秦越房间门口了,狠命的用脚踹秦越房门。那门太结实了,震的许一脚发麻,许一就像感受不到一样,酒店这时候疯狂的响起了警报声,许一也不管,终于门被他踹开,他从秦越房间的茶几上抓起车钥匙,然后抱着被子和药箱就往楼下跑。 许一很害怕,他害怕秦越发烧,发烧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他就是因为发烧,成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他不记得过去发生的所有,就连小时候最好的那个叫星星的朋友都忘记了。秦越不可以忘记,他不要秦越也成为一个和他一般没有过去的人。他还那么喜欢江宴,如果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忘记了,秦越肯定会很痛苦。 许一在地下停车场,打开车门插钥匙的手都是抖的,他告诉自己:「许一,你要勇敢点,秦越还等着你呢,你不能让他烧傻了,那是一个星星月亮一样的人,绝对不可以。」 他顺着阿文给的导航一路开过去,路上的情景简直恐怖,到处是被吹断的或者是连根拔起的树枝,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到处是灌满的风声,许一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渺小过,在堪称人间炼狱的大自然灾难下,许一简直比一只蚂蚁还不如。 他一路紧赶慢赶,孤注一掷的往前开。其实他还是怕的,路上的每转一个弯,许一都觉得车要被风掀翻了。可他心里想的只有秦越,人也愈加变得冷静,终于在一个小以后到了秦越和阿文躲颱风的工厂。他的心里只有秦越,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明明不会开车,却一路艰难的把车开到了工厂,记忆忘掉了,身体的本能还在,可许一却来不及思考。 废弃的工厂到处是掉落钢筋以及废弃的水泥,石块砖头到处都是,从废工厂大门到工厂的那一段路漫天是被吹飞的杂物。 许一把带来的物品绑在了自己的腰上,半点犹豫都没有打开了车门。车门刚开的那一刻,悽厉的风雨瞬间灌满了车内,车门瞬间被风吹断。 许一有些害怕,但还是艰难的往前走,忽然大风过来,许一被掀翻在地,他吃力往前爬两步,然后又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走,风里面沙石凌乱什么都有,许一的手臂被尖利的碎石划伤,他就用舌头舔舔,继续往前,他跟自己说:「许一你再勇敢一点,秦越还等着你呢。」 就那么几十米的距离,许一连走带爬走了整整十多分钟,他跌跌撞撞地扑进了工厂里,风声彻底小了。 许一哆哆嗦嗦的给阿文打电话:「你们在哪呢?」 「就在一楼的最里面,避风的那个地方。」 许一不敢停下来,一直往最里头走,终于看见了靠在墙角垂着头,好像睡着了的秦越。 「秦越。」许一叫他,迅速的走到了他身边,秦越没有回答他。 阿文打着冷颤:「真的没办法了,秦总发烧发的厉害,估计是伤口发炎了吧。」 许一这才反应过来,把腰上拴住的被子还有药箱解了下来,又把其中的一床被子递给阿文。 秦越浑身都湿透了,发烧已经让他没了意识。许一把秦越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又从药箱子里把退烧的药拿了出来。 「秦越,张嘴,把退烧药吃了。」 秦越没有反应,开始说起了胡话。 许一听了好久,才听出来,秦越说他:「冷。」 许一把被子打开,裹在了秦越身上:「秦越,你张嘴,吃药。」
第21页 还是没有反应。 许一瞬间就急哭了,带着哭腔吼秦越:「你他妈的把嘴张开!脑子不要了是吧,你是不是想忘了江宴!」 「江宴」两个字不知道是刺激到了秦越的神经,他居然张开了眼睛,对着他叫了声:「阿宴。」 一瞬间,许一如坠冰窟。 秦越的眼里还不太清明,眼神却执拗地跟着许一。 许一那一刻心里五味杂陈,他又想哭又想笑,心里又痛可又觉得秦越能够醒来真好。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秦越温和地说:「乖,把药吃了。」 秦越张开了嘴,许一把退烧药消炎药一股脑地送了进去。 大抵是因为苦,秦越皱起了眉头,许一剥了一块糖塞进了秦越嘴里,苹果味儿的,就像他的心情一样又酸又甜。 秦越的眼神渐渐的清明了,才看清眼前那个狼狈不堪吓的要哭的许一。 黑暗能够很好的掩饰每一个人,秦越觉得许一像一只又惊又怕可又拼命强迫自己镇定的兔子,迫切地需要别人安慰。 他对着许一伸出了手,哑着嗓子说:「许一,你别怕,我没事的,别怕了。」 许一握住了秦越的手,秦越用力拉了他一把,把许一揽进了自己怀里,一起裹着被子,秦越摩挲着许一的后背,喃喃自语:「别怕了,我真的没事。」 许一紧绷的神经终于放了下来,后怕而有脱力地埋在秦越怀里小幅度地抽噎着。 对面精疲力尽的阿文裹着被子躺在地上,看着秦越抱着许一,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还看见秦越垂下头亲了亲许一的发顶,许一毫无察觉,依旧埋在他老闆的怀里。 秦越吃了退烧药,意识开始模煳,昏昏欲睡。他想起他刚睁开眼睛,面前的那个人,着急的叫他,眼神里都是清澈的关心,和年少的江宴一模一样,而真正的江宴不知何时忽然丢了让他动心的情态。 许一穿过风雨,冒着生命的危险,来到他的身边,逞着一腔孤勇用自己并不坚实的肩膀为他遮风挡雨,秦越不自觉的把怀里的许一抱的更紧了。那青年让他觉得温暖,很温暖,有那么一瞬间,秦越甚至想要放弃伤害这个註定要被抛弃的人。 怀里的许一忽然动了一下。 秦越抖着嗓子:「怎么了?」 许一从他怀里抬头:「我脚疼。」 秦越吃力地拿出手机,打开了照明,对着许一的脚,才发现许一的脚趾骨呈现不自然的弯曲,指甲也噼了血肉模煳一片。 「怎么弄的。」秦越声音喑哑。 许一懊恼地说:「我来之前为了拿你的车钥匙,踹你房门来着,那会没注意,现在忽然疼了才发现脚趾受伤了。」 秦越抖着手,把药箱拽了过来,给许一消毒包扎:「怕是骨折了,颱风过了我们救护车就来了。」 阿文在对面睡的很熟,打起了唿噜。 许一看了阿文一眼,转过头轻轻地吻了一下秦越。 秦越听见许一小声地说:「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秦越给许一包扎好,摸了摸许一的发顶,又把他揽进自己怀里。许一把下巴放在秦越的肩膀上,侧着身子搂着秦越的腰,被子严丝合缝地裹着他们。 外面风雨怒嚎,他们彼此依靠异常温暖。 许一太乏了,只听见秦越带着浓重倦意的一声:「睡吧,颱风就快过去了。」 「嗯。」黑暗彻底笼罩下来。 第二十章 雨过天晴,清晨第一缕阳光投-射-进工厂,秦越先醒了过来,许一窝在他怀里难得猫一样得乖顺。 「秦总,救护车来了。」阿文的嗓音有些哑,大概是昨天折腾了一晚,夜里又受了凉的缘故。秦越吃了许一送来的退烧药,除了头晕,没什么大碍。 倒是许一在秦越怀里直冒冷汗,眉头紧皱着,嘴里还说着梦话。 "许一,你醒醒。」秦越叫他。 许一依旧不醒,还在痛苦的梦呓。 救护车的声音渐渐近了,许一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秦越觉得许一可能是真的累了,就不想打扰他,左右背着他走也没有关系,许一好好休息就成。 他想要帮许一陇一陇皱巴巴的衣服,许一忽然睁开眼睛,他眼神还不清明,一下子把秦越推到了一边,然后飞速地缩到了墙角。他抱着自己的膝盖,声音里都是恐惧:「秦越,你别碰我。」 秦越看的分明,许一眼里都是明晃晃的恨意,对他的恨意以及惧怕。 「许一你醒醒。」秦越走到了墙角蹲下,平视着许一:「你醒醒,颱风已经过去了,我们去医院。」 好半天,许一才从梦呓里反应过来,看见眼前的秦越才放松了下来,他将下巴放到秦越的肩膀上:「秦越,头好痛,我昨天夜里做了个梦……梦见了…… 」 许一头似乎真的很疼,他吃力的去想昨天晚上那个可怕的梦,可大脑里全是空白。 秦越面色镇定,阿文却发现他的手在抖,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得小心翼翼:「你梦见什么了?」 许一摇了摇头:「记不太清了。」 他的头还是疼,炸裂的那种痛,恍惚中许一想起来,他只顾着跟秦越吵架,整整两天把吃药忘得一干二净。 外面的阳光打在许一近乎透明的脸上,秦越甚至能看见许一脸上细小的绒毛。许一站了起来,走路都不太稳,跌跌撞撞的去找昨天带来的药箱。
第22页 秦越眼疾手快,拽住了快要摔倒的许一。 「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林锐把我的要放在药箱的最底层了,你帮我找找,就是那个白色的瓶子。」 他把许一扶好,让他靠着墙边坐,许一按着自己的额头,冷汗直流,虚弱的像是要变成水汽蒸发。 秦越对着他笑了一下,回头打开药箱,找到许一说的药,摸到药瓶的那一剎那,秦越彻底笑不出来了。 很普通的塑料白色瓶子,可秦越清楚地知道,瓶子下面特意做出了一个凸出,是一个「y「的形态。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记得分明,因为林锐五年前是问过他的。 秦越有些慌张,阿文跟着秦越那么久,见到的老闆从来都是气定神闲,可现在的秦越满脸懊恼,手上用了力,药瓶都被攥的变了形。 「秦总。」阿文叫了他一声。 「啊。」 「你把药给许一先吃了。」 秦越这才反应过来,站了起来,凑到了许一身边,倒出了两片药,想了想又放回去一片,随后扭开了矿泉水瓶盖儿,眼睁睁地看着许一把药咽了下去。 秦越看着小口喝水的许一。五年,足够药物成瘾了吧。让你什么都想不起,失去过去所有的记忆,就算是日后记起了一切,那药物却早已深入骨髓,吸毒一般难以戒掉,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哪怕有了记忆,也构不成威胁,只要有药,就可以控制傀儡一样地操控他。 年少的自己只想着拥有顶级的权利,然后俾睨众生,把一切踩在脚下。当秦越看着眼前单纯的忘记了一切的许一,不知怎么就想起他昨夜冒着风雨而来,一心想着自己能够好好的,秦越的心忽然不可抑制的痛了起来。 秦越勐然把许一抱进怀里。 许一正在喝水,被秦越用力抱的不明所以,水撒的到处都是,又红着脸小声问:「秦越你怎么了?」 秦越抱他抱的很紧,声音闷闷的:「许一,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许一狐疑。 工厂里传来清晰的踢踢踏踏脚步声,救护车和救援人员彻底到了。 秦越放开了许一,冷静地说:「没什么,昨天让你担心了,所以对不起。」 许一朝着秦越笑得一脸灿烂:「没有关系,你没事,我就好开心。」 直到上了救护车,躺倒医院的病床上。秦越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对着手里捏得变形的药瓶发呆。 第二十一章 许一在医院完整地睡了二十四个小时,睁开眼睛又是一条好汉,除了脚趾还有些痛,又变得生龙活虎。 他单脚下了地,蹦蹦跳跳的出了门,在走廊里抓了一个护士,打探跟他一起送来的秦越在哪间病房。 护士给他指了一个方向,随即说了房间号,许一就跟个兔子似的跳走了。 秦越的额头大概磕碰的不轻,头上裹着纱布,侧着身子睡的很好。 许一坐到了秦越的病床边上,安静了一会,又手欠地掀了掀秦越头上的纱布,觉得伤的应该没有他想像那么严重。 掀完纱布,他又安静了一会,端坐着,等着秦越醒过来。病房外的阳光化成几缕起舞的光束,秦越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许一又觉得秦越的睫毛好长,伸手去碰他的睫毛。 秦越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许一长嘆了一口气,把鞋脱了,掀开秦越的被子,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拿出手机和阿文聊微信。 阿文说许一把人家酒店的门踹坏了,他在赔钱。还问他,待会儿他来医院,要给他跟秦总带什么东西吗? 许一在秦越的怀里翻了个身,打字的双手自然地放到了秦越胸口的位置支撑着,他给阿文回覆:「开一辆车过来。」 想了想又补充:「要豪车,敞篷的那种,最好是看着让人眼馋羡慕的不行,还开不到的那种。」 阿文打了两个问号过来。 许一发了个表情包过去,一只猫,傲娇的侧着脸 「别问,问也不告诉你。」 阿文…… 许一看着微信,又跟阿文说:「文哥,文哥,你再帮我带两身衣服过来呗,还有就是我房间床头柜里有个笔记本别忘了。」 阿文又发了串省略号过来。 「我就不该问。」 许一看着微信直笑,跟阿文说了谢谢。随后按灭了屏幕,翻了个身呆滞地看向天花板,秦越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病号服熨帖着许一,困意袭来,手机从手上脱落,砸在了许一脸上,他只是皱了皱眉头,又睡过去了。 直到阿文把许一要的东西都带来了病房,秦越还是没有醒。 许一有点泄气,打着哈欠从秦越的床上爬起来下了地,跟阿文小声说:「先别吵他,我们出去讲。」 时直正午,海市太阳高悬,阿文把跑车钥匙丢给许一,眨了眨眼:「蓝的,敞篷的,贵的。」 许一看了一眼车钥匙,很大声的「哇」了一下,阿文居然给他弄了辆幻影过来。 颱风刚过,天空水洗一样的蓝,草木散发着勃勃生机。许一迫不及待的和阿文开车出去兜了一圈。二十分钟以后,许一兴沖沖得跟个孩子似的开回了医院,然后打开了车门,往医院电梯方向走。 他一点也不在意大家的眼光, 就穿着蓝白条纹单薄的病号服,穿梭在人群里,开心的跟阿文讨论车的性能,以及驾驶感受,活像一个专业玩车的人。
第23页 出了电梯,许一顺嘴说:「其实我记得我也有一辆幻影。」 阿文疑惑地看着他。 许一也愣了,随即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弯着眼睛:「瞧我这记性,生活都要费死劲了,我怎么可能有幻影呢?」 阿文送许一到秦越病房门口,转身离开。想起许一跟聊天时脱口而出车的性能,词语用的非常专业,没有丝毫虚假的各种车驾驶的感受,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是装不出来的,大方风趣的言谈举止也是装不出来的,阿文觉得许一也许真的有辆幻影也说不定,许一好像天生就应该是那个样子,哪个样子?阿文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合适的形容词。 出了医院的门,步行到医院花园,阿文抬头看向明晃晃的太阳,终于想到那个词:「闪闪发亮。」 第二十二章 窗外树枝上滚落了一滴雨水,径直地砸向了地面。一声轻响,溅成剔透的几瓣折射出水晶一眼的光斑。许一靠着窗子呆看床上睡熟的人。他的身影单薄,甚至撑不起蓝白条的病号服,大片布料依旧有稜有角地挂在他身上。 「八月,是开启环岛旅行的好日子。」秦越睁开眼睛,看见许一笑的狡黠,朝他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秦越,跟我走吧,我带你出去玩。」 窗外的风透过窗子,拂动着透明的白色窗帘。秦越好像才有时间第一次仔细的看许一。眼前的人如此明晰,浑身上下透着纯碎,干净。他就好像是一束生机勃勃的光,照进了秦越的心里,摧枯拉朽的驱散了所有的黑暗,整个人都明媚了起来。 那一刻秦越也笑了:「好,我们一起出去玩。」 他甚至朝许一伸出了手,许一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急吼吼地撞进了秦越的怀里,也不管秦越还在病床上躺着。 许一身体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和秦越的体温交融着。 秦越抬眼看窗外的湛蓝的天,心里一片宁静。他根本拒绝不了许一,当他睁开眼睛看到对着他笑得那么纯碎的许一,秦越就知道自己没法拒绝。 他也想和许一出去,抛下所有的责任,忘掉从前那样不堪的过去,单纯的就和眼前的人出去逛一逛,不谈过去,不想未来,只看眼前。 一层薄雾从海面升起,在公路两旁瀰漫开来。许一穿着白色的衬衣,衬衣的下摆扎进削薄的裤腰里,腰窄腿长地靠在车上,嘴里咬着笔帽,认真的在一个本子上写什么。 秦越走近,把许一手里的本子抽走,然后用本子拍了一下他的头。 「你不是要带我出去吗?磨蹭什么呢。」秦越打开副驾的车门,嘴角不自觉的上翘。 许一也转过身爬上了车,把安全带系好。趁着秦越一个不注意,就把笔记本夺了回来。开玩笑,笔记本首页的话要让秦越看见,他脸都要丢到太平洋了吧。 七点十五分整,许一打开音乐,启动车子,幻影发动机的声音,在许一耳朵里听起来就像是给某段古典音乐添加的低音协奏。 车在空旷的大马路上飞驰,秦越盯着许一被风吹起的光洁额头,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疑问:「许一,我们要去哪?」 「啊?」许一皱了皱眉,这个问题把他难倒了。 秦越觉得许一有趣,要带他跑出去玩,都出发了还不知道去哪。 许一忽然把车停到了路边,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手低垂着,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 秦越也不管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好半天,许一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兴沖沖的解开安全带,爬到秦越身上,到处摸。 「你要干嘛?」秦越吃了一惊,两个大男人,开个敞篷的跑车,偶然经过的车,都不用刻意,扫一眼,就看的一清二楚,秦越觉得这样实在是不成体统。 「你别动。」许一很认真的在秦越身上左翻右翻:「秦越你钱包都放哪了?」 秦越刚想说话,就被许一打断。 「找到了!」许一很开心的样子,从秦越身上起来,继续启动车子:「随便去哪吧。」他晃了晃秦越的钱包:「反正你有钱。」 车里的音乐开的很大声,许一也跟着唱的很大声,那音乐秦越没听过,只觉得许一的嗓音比歌手的还好,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衫,路两旁的景色飞速的后退。 许一好想想起了什么,侧过头,对秦越笑着说:「我总是梦见一个叫星河小镇的地方,我们终极的地点就去那吧。」 外面的风太大,秦越没有听清他说的地点,反正无所谓哪里,秦越放松地靠在后座上,冲着许一点了点头。 秦越向来严谨自持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从来没有停下来过,因为觉得所有休息都是浪费。有那么一刻他忽然发现除了工作,自己竟然是一个不会生活的人,褪去了所有身外浮华的修饰,自己好像连一个普通人都做不好。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不知道要去享受些什么。 许一大概体会到了秦越的情绪,尽管很危险,但还是伸出一只把着方向盘的手,握住了秦越的。他眉眼弯弯的:「秦越,没有关系的,吹吹风,看看外面的大片海都会心情很好。」 许一的手很凉,手指细长,骨节也不大,跟秦越十指交叉的握在一起,秦越的心底瞬间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愉悦。 他抬起手先替许一理了理被风吹到眼前的头髮,继而把两个人还在握着的手放在方向盘上,他没有松开手,而是选择继续交握着。
第24页 「好好开车。」 「得嘞,老司机开车还是稳得要命。」许一笑的明媚。 秦越觉得跟许一在一起的自己成为了另外一个人,就好像停靠在了自己的港湾,海水一会平静一会生机勃勃,所有的感觉然他觉得陌生又熟悉,也让他矛盾,理智告诉他,就现在命令许一转头回到酒店,收拾好文件,马上坐飞机回去,远离许一。可情感又拖着他跟许一继续往前走,反正就只有几天的时间,没有关系的,什么都影响不了。 秦越是个克制的人,最终理智占了上风,他刚想开口,说要回去。 许一说「秦越,你能跟我一起出来,我真的好开心啊。我从前总觉得我是个陷在泥潭里喘不过气的人,无论我做什么我都开心不起来,可我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开心的要飞起来了。」 他清亮的嗓音和着外面的风,轻快而又愉悦。 秦越闭上眼睛復又睁开。 去他妈的,就这样吧,他也挺开心的。 秦越嘴角扬着,声音依旧严厉,可仔细听里面含着微弱的得意:「许一,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许一想起了那天他跟秦越在走廊吵架,他还在耿耿于怀,说出的话也就变成了:「去你妈的,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显然这句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秦越全身放松,把手放在头下枕着,近乎于喃喃自语:「不喜欢好,我有什么可值得你喜欢的,不谈感情最好。」 人真的是个奇怪的动物,喜欢说谎,骗别人也骗自己,把心动隐藏在谎言里不去戳破,在彼此面前保留最后的体面,假装不在意对方,以为这样就可以全身而退,在对方心里留下一个自己以为完美的记忆。 车急驰而过,终于在山路拐角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开始谈恋爱了嘻嘻嘻嘻 第二十三章 中午到了海滨城市,许一看着导航一路开到自己订的酒店。他们原本订了两i间单人房,结果进去办理入住,前台很歉意的告知,说是房型弄错了,现在只剩下一间单人房,并表示如果愿意,可以加一点钱,办理景观套间入住。 前台小妹很和蔼地说:「反正你们两个都是男生,住一起也没有什么关系。」 许一暗喜,面上却一幅苦恼的样子:「我们俩关系可差了,你这样我有点难办啊,要是我们两个半夜打起来可怎么办?然后你们来拉架,还得喷一身血,多吓人。」许一一面假装抱怨,一面看秦越的表情。 「先生你们俩关系真的那么差吗?」前台很疑惑。 「嗯,很差。」许一状是如此地点头。 秦越就站在哪里,侧脸英俊,鼻樑高挺,下颌角弧度简洁利落,他不管许一插科打诨,直接声音低沉地说:「别听他的,就升景观套间吧。」说完把身份证递给前台,办理了入住。 秦越这人比较注重品质,酒店选的就比较贵,加上现在不是游客多的时间,因此酒店大堂并没有什么人,两个人才办理完入住,许一就窜到了秦越的背上:「走吧走吧,我车开的好累啊。」 「这是关系不好?」酒店的两个前台说悄悄话。 秦越身子僵直了一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也没有制止许一,就那么半背着许一,伸手按了28层电梯。 他们几乎没有带行李,唯一的装备只有林锐塞给他的小药箱。不过这个东西还挺有用的,秦越的头还没好利索,换药和纱布,都指着这个小箱子。 许一洗了手,出了洗手间,看见秦越在沙发上坐着,手里拿着平板电脑,走进了才发现秦越看的是公司的文件。 「还真是为了工作拼命。」许一感慨,随即从床上把药箱拿了过来,走了两步,坐到了秦越旁边的沙发上:「秦越,换药。」 酒店的灯光是暖黄色的,空气里飘荡着酒店特制的清新剂的香气。 许一轻轻地把秦越头上缠的纱布绕了下来,露出了拇指长的一条伤口。 本来光洁的皮肤,现在却有着狰狞的伤口,许一迟迟没有动,秦越也觉察到了许一的呆滞,他的声音温和:「没有关系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嗯。」许一又动作起来。 冰凉的棉棒碰到秦越的额头,小心翼翼的的触感。秦越发呆,眼神游离到了许一放在沙发上已经打开药箱,最底层的白色小药瓶,明晃晃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这个药是可以戒断的。」林锐跟他通话的时候讲过:「如果病人有着其他强大的心理支撑,是可以戒断的,虽然过程很痛苦。」 药瓶和其他的纱布药品混在一起,秦越看着瓶盖并没有旋紧,鬼使神差的把药箱打翻了,白色的小药片散落了一地。 许一拿着棉棒的手滞住了,随即放下棉棒就开始收拾,打算把地毯上的药片捡起来放到瓶子里。 「怎么了?掉到地上还能捡起来吃吗?」秦越状是无意地说:「都脏了,就不要了吧。」 许一蹲下,抱着自己的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开始捡药片:「脏了也没有关系,不吃会头痛。」 秦越看着许一细长的手指捡拾着地毯上药片,忽然站了起来,「不小心」的用脚踩住了地上所有的药片。 许一简直惊呆了,抬着头看着秦越一脸不可自信。 「你干嘛啊?」他的语气里有点委屈:「你这样……我…… 」
第25页 秦越抬起了脚,一脸歉意:「我不是故意的,这个药很多医院都有吧?」秦越看着许一又说:「如果很重要,我们可以去医院再去开些新药。」 许一有点泄气,可是秦越也是无心的:「算了,算了,反正也吃了那么多年了,刚好试试看一段时间不吃,如果不会头痛,就可以永远不吃了。」 秦越看着许一把药片扔进了垃圾桶里,眼神明明灭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他真的不想让许一再吃药,趁着许一还不知道自己药物成瘾,让他以为自己生了其他的病,会不会更容易戒断。 许一按着秦越的肩膀让他坐到沙发上,涂好了药把纱布一层一层地缠到了秦越头上,还打了个俏皮的蝴蝶结。 秦越能闻到许一身上清新的味道,视线可及范围内是许一旖旎的下颌线,许一的喉结很精緻,让秦越有想咬上一口的冲动。 「你的眼睛很好看。」许一给秦越包扎完,忽然吻了秦越的眼睛:「以后别受伤了,你受伤我会难过,哪怕就是头上那一道小口子,我都觉得难受,恨不得替你受伤。」 许一说完话,退了两步,半蹲着去整理秦越弄乱的药品,对着秦越的是许一突出的肩胛骨。 秦越站了起来,走到了许一的身后,低垂着身子,覆在了许一的后背,手臂环住了许一细瘦的腰。 许一感受到身后的秦越热度,身子僵直的不行,他不明白秦越这是什么意思。 他小心翼翼地问:「秦越你怎么了?」 「我头有点晕。」秦越又说:「我就只是头有点晕。」 「哦。」 许一想,你在期待什么,秦越的心思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别想些其他的了,他就真的只是头晕而已,你要的不过也就是这几天,何苦像个小女生似的胡乱想。 于是许一又放松了下来,继续收拾,他用一只手覆上秦越的手背:「那你先靠着我,好好休息。」 第二十四章 许一带着秦越这个大型挂件,收拾好地上的杂物,看了眼表上的时间刚好中午十二点整,外面太阳大的吓人。 「睡一会吧?」许一用手肘捅了捅伸手秦越的肋骨,回头看他:「过了中午我们再出门?」 「好。」秦越也不松手,带着许一往床上走,两人双双面对面躺在床上。 秦越捞了被子过来,把两个人盖住。 他们也不觉得尴尬,都侧着身互相盯着对方看,唿吸交闻,最后许一把手放到了秦越的腰上。 低声说:「睡吧,醒了我们去买两身衣服,要不然没有换洗衣服,还没到镇上,先把自己臭死了。」 他们的酒店位于繁华的市中心,但周围的车却不是很多,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 许一和秦越一起出了酒店大门,由于常年良好而稳定的作息,秦越只休息了一会就恢復的差不多。倒是许一还打着哈欠,他们本来打算自己开车去买衣服,但想着那车有点过于招摇,只能就此作罢。 许一实在是太疲惫了,过马路都忘记看红路灯直接抬脚往马路对面走,秦越拧着眉头,拉了他一把,许一反应过来:「吓死我了,都忘看红灯。」 秦越对着许一和宽容的笑了,然后把牵住了许一的手。 刚刚还如同一只猴子似的许一,这会彻底安静了,五感俱失,只剩下和秦越握住的手,迷迷煳煳的被秦越牵着过了马路,进去了对面的商场。 反正他们时间很多,秦越抓着许一到了星巴克,点了两杯美式咖啡。 许一把管子插进杯子里:「我平时没有这么困的,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一点力气都没有。」 「可能是身子不好,太累了。」 「也许吧。」许一咬了下吸管,小声说:「果然没吃药还是不习惯吶。」 秦越的后背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下,两秒以后才彻底放松下来。 咖啡很快起了作用,许一又变得神采奕奕,他把秦越推到了一家卖简单款式,大部分都是休闲宽松类型的店门口,一脸狡黠:「我早就不想看你穿正装,衬衫一类的衣服了,穿点简单的多好。」 秦越没有自己买过衣服,大部分衣服都是助理帮忙处理的,他只能跟在许一后头,看着许一在货架前面逡巡,挑了很多宽松的t恤,甚至还随手拿了沙滩裤,秦越心说,沙滩裤我肯定不穿。许一拿着沙滩裤在秦越身上比划,嘿嘿直笑。 秦越觉得逛街也挺有意思的,至少看许一挑东西就很有意思。 许一挑好了所有的衣服,一股脑地塞给秦越,拖着秦越往试衣间走。 秦越拒不肯穿,还要试图反抗:「许一,你别太过分,沙滩裤我坚决不穿。」许一目光哀求,他才改变了主意,极不情愿的接过了衣服。 店里几乎没有什么人,秦越和许一进了同一个试衣间。不一会里面就传来了许一的惊嘆声:「秦越,你可真不行,沙滩裤都穿不出小流氓的精髓。」「哈哈哈,秦越你也驾驭不了萤光黄」「我的妈呀,秦越你穿粉的还挺好看。「 尽管秦越很不想穿许一给他挑的衣服,可许一笑的真的很生动,很好看,所有许一让他试什么,他都试,包括那些他看不上的花里胡哨的裤子。 二十分钟以后,许一带着十件没有花色的纯白的t恤,几条宽松的长裤,路过货架,又拿了两双拖鞋,到收银台的位置,把东西交给秦越去结帐,他的衣服蹭上了咖啡,所以他拿了店员扫过码的其中一件,去试衣间换上。
第26页 秦越抱着手臂在门口等。 许一在试衣间穿好出来,抬脚往秦越方向走,迈两步才发现被吊牌卡到了脖子。他用手去够,还是不行,店员比较有眼色,从收银台下面柜子里拿了把剪刀走了过来。 她比许一要矮的多,要翘着脚才能够到许一后背上的吊牌,她不敢抓许一的手臂,所以一时半会反倒是弄不好,许一皮的没边,神他妈的喜欢瞎撩,挑花眼微挑:「别怕啊,哥哥的手臂随便摸,腰也给你抱。」 店员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身体失了平衡真的抱在了许一的腰上。 许一震惊:「妈呀,姐姐你真的不客气啊。」 善意的打趣。 秦越就站在许一和店员的正后方,抱着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下来。 他把店员手里的剪刀拿了过来,看了一眼店员,无端的那个眼神让小姑娘打了一个冷颤,于是退后了几步走回了收银台。 秦越对着许一招了招手,许一走了两步到了秦越面前,没有背对着秦越,而是很乖的将头低下,把额头抵到了秦越的胸膛上。 秦越把许一的吊牌剪了,把剪刀递给了店员,说了声谢谢,随即一言不发的拉着许一的手腕出了门。 第二十五章 秦越拽着许一出了商场很久都没有说话,许一问他:「怎么了?」 没有缘由的烦躁,秦越瞪了许一两眼,最后还是没办法克制,在小广场的一堵红墙边上停了下来,不远处是喷泉,空气里瀰漫着水汽,为海市盛夏平添了一抹凉爽。 秦越没有办法说出让他郁闷的理由,却把许一按到了墙上,他的脸近一步,许一便退一分。 许一觉得这样很不好,用手推住了秦越的胸膛:「这里人太多了,秦越。」 秦越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把许一推着他胸膛得手攥住然后按在墙上,许一的脸有点热,闭着眼睛侧脸贴在红墙上。 秦越的身影笼罩下来,膝盖往前近了一步,甚至卡进了许一的两腿中间。许一明显的抖了一下,眼睛闭的更紧了,秦越看在眼里,俯下 身子,并没有吻他,而是在许一耳边说:「别人抱你的腰你让她抱,我把你推到墙上你也不反抗,你怎么这么乖啊?」 秦越说完,许一脸上的红褪得干干净净,他执拗的去掰秦越钳住他的大手,试图挣扎开秦越的压制:「你总是看不起我,看低我,还轻视我。」 「你不是被那个店员抱的很开心吗。」 许一掰不开秦越的手,就开始挣扎:「你松开我。」 秦越的眼神变得很可怕,力量又重了几分,他把许一严丝合缝地禁锢到墙上,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只能看着自己,严肃地说:「要让我看的起你,就别一天到晚出去瞎勾搭人。」 许一不说话。 「许一,我问你话呢,听清楚没有。」 「没听见,要你管,秦越你赶紧放开我。」 秦越的手抓的更紧了,声音又阴沉了半个弧度:「我问你话呢?听清楚没有?」 「听到了。」许一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秦越才松开他,在许一的侧脸上亲了一下:「走吧,先回去。」 许一回去的路上越想越生气,觉得秦越对他实在过分,想都没想,用力踢了秦越一脚,气闷的走在了前面。给后面的人只留下一个倔强的发旋。 不一会忽然觉得意难平,毫无徵兆地忽然回头:「你妈的秦越,你总是逗我玩儿。」 秦越也不恼,就跟在许一身后,不紧不慢,刚好两步的距离。林荫小路掠过两人的身影,一个不明所以的生着闷气踢着石子儿往前走,一个一派闲适的走在后头。 许一查了手机,星河小镇在海市隔壁的一个小岛上,开车不算远,可也要差不多两天的路程。 他和秦越不打算开夜车,所以整个下午应该都要呆在酒店里。秦越倒是无所谓,从迈进门起,就坐在沙发上拿起平板处理公事。许一则是在沙发的另一头,拿着自己那个叫「最后的夏天」小本子认真地勾勾画画。 他把事项列表里的和秦越一起出门,一起买衣服用签字笔划掉了。他用余光瞟了一眼无心旁骛的秦越,又在笔记本上写,秦越真是个很无聊的人。 签字笔的笔尖忽然落到了下一个事项上,许一把笔记本重重地放到了茶几上,然后站了起来,走到秦越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秦越这才抬头看许一,他听见许一说:「专门给你个机会,陪我去吃烤肉。」 「不去。」秦越低垂着眼睛,目光又回到了平板上:「外面太热了,而且烤肉又不健康。」他瞥了一眼钱包:「钱在那边,想吃自己去,要不你点外卖也行。」 「餐厅里肯定有空调,再说了,你不是跟阿文说你要休假一周吗,你那么多时间,又没工作又没什么朋友,在酒店里干嘛长蘑菇吗?」 秦越刚想反驳,许一已经把他的平板扔到一边,有点耍脾气地说:「我今天就是想让你陪我出去吃烤肉。」不由分说地抓着他去了门关,还给他递过来一双鞋,秦越低头一看是刚才买的「夹脚拖鞋。」 两个小时以后,秦越和许一穿着拖鞋站在了烤肉店的门口,矮一点个子的满脸兴奋,高个子一脸无奈。 许一和秦越在餐厅靠窗的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不一会老闆送来了菜单,许一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到处勾勾画画。
第27页 秦越打趣他:「你要不直接跟老闆说,上一整本菜单好了。」 许一瞪了一眼秦越,在牛肉份数后面写了个2。 「我也不是什么都吃的好不好,内脏我就不怎么吃」 秦越帮许一把涮碗碟:「不吃内脏,你点两份脑花?」 「你不知道古人说吃什么补什么?」许一冲秦越眨了眨眼睛,语气轻快:「我脑子不好,多吃点脑子,估计什么都记得了。」烤盘上的油热了起来,许一搓了搓筷子,把牛肉和金针菇放进了烤盘 秦越倒饮料的手忽然顿了一下,片刻以后才恢復了自然:「就那么想想起自己的过去吗?万一会让你很痛苦怎么办。」他问的轻松,可是握着水杯的手却不轻松。 「没有关系,总比什么都记不得强啊,我最耿耿于怀的是我忘掉了一个最好的朋友……」 「什么朋友?」秦越问。 盘子里的肉熟了,许一没再讲那个话题了。他用筷子把金针菇夹到对面碗里:「秦哥哥,你多吃点金针菇。」许一笑的狡黠:「吃什么补什么。」 秦越还真把金针菇吃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许一这是嘲讽他,可是现在反击似乎也晚了。他在脑子里搜颳了一圈怎么挤兑许一,最后还是失败了。 于是他对着吃猪脑的许一干巴巴地说:「猪脑吃多了,小心变成猪。」 许一不明所以地看着秦越,嘲讽他:「幼稚。」 秦越不会骂人,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被教育要成为最厉害的人,他的母亲偏执而又要强,玩闹是不可以的,不优秀是不可以的。四五岁就开始被母亲当成秦家的继承人来培养,因为是父亲的私生子,所以生活的格外艰难。他自幼开始就活得紧张而又坚硬,不肯相信人,也不相信别人,除了两三个可以交心的朋友,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朋友。 所以直到秦越真正成为了秦家的继承人,再回首看自己的过去,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好好生活过,甚至连最简单的放松都做不到,漫长的记忆里江宴成了他生活里最浓墨的一笔,十五岁的江宴美好而真挚,会哭会笑会逗他开心,他在黑白世界里活了那么久,江宴是让他第一个见到彩色的人。 可人都是会变的,江宴也变了,再见到江宴的时候,秦越觉得江宴让他陌生。 他把烤好的牛肉,夹到对面的碗里,许一也不理他,兀自吃的欢快,嘴里塞满了食物,还用油渍渍的筷子夹了一堆肉和蔬菜放到秦越面前,含煳不清地说:「你吃,你也吃,蔬菜和肉在一起可好吃。」 秦越觉得许一满嘴都是食物顶着口腔的样子有点可爱,像小松鼠,就伸出手隔着桌子捏了捏许一的脸颊。 许一愣了愣,随即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 洋装生气:「我告诉你,秦越,你别没事瞎撩我,我可厉害了。」 「你怎么厉害了?」秦越觉得许一有趣,逗他。 许一龇牙,忽然站了起来,对着秦越的嘴咬了一口:「再撩我,我就亲你。」 隔壁位置年轻的夫妻带着五岁的小孩一起来吃烤肉,小孩子看到了许一亲人,就对着许一做了个鬼脸:「羞羞人。」 许一觉得自己有点丢脸,垂着头继续吃饭。 「你脸红什么?」秦越靠在椅子上,他吃好了,就给许一烤肉,看着他吃。 「我吃热了不行吗?」许一狡辩:「谁家吃烤肉不热。」 「我就不热。」 「那是因为你不是人。」许一有点气急败坏,又嚷着老闆:「再要两瓶清酒。」 秦越以前是看不上这种餐厅的,唐亦城他们不会约在这种餐厅,他自己也没有想过来吃,肉不好吃,酒不好喝,可跟许一出来他又觉得那些食物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他觉得有趣又放松。 从餐厅里出来整个城市已经华灯初上,街边的灯牌树上的小灯带早就亮了起来。他和许一踩着一样的夹脚拖,许一步伐不稳当地走在秦越前面,他酒喝的不多,微醺,走两步回头看秦越一眼,再走两步,再回头看,然后眨着大大而又明亮的眼睛笑着说:「秦越,我今天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许一忽然倒着走路,退到秦越边上:「你开心你怎么不笑呢,你要表达一下,有什么说什么心里可舒畅了。」 秦越说:「那要怎么样呢?」 马路上是零星未眠的车尾灯流转摇曳,许一和秦越走在天桥上。「这样。」许一在天桥中央止步高声唿喊:「秦越,我可喜欢你了,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秦越就站在许一身边。那个男孩身上散发着温暖,整个人都在夜空里发光,让他觉的震撼,他没有回答,因为回答不了,有着那样的过去和算计,他没有办法回答,总有一天许一会想起过去的一切。 可这一刻仍然让秦越觉得奢侈,那个发亮的许一喜欢自己,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他的。他把许一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笑着回答:「秦越说他知道了。」 可他终究没有说,自己能不能喜欢他。 也不是没有一点改变,至少秦越没有在乎周围人的目光,抓着许一的手,直到酒店都没有松开。 第二十六章 那天夜里,许一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一个男孩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走在公路上,两边是绿油油的农田,他对走在他前面的少年说:「我告诉你,你要是把小爷带到镇上,我让我爸给你好多钱,你要是带不到,我回家找我那群哥们儿揍你。」
第28页 高个子的男孩身长玉立,轻笑着回身逗他:「那怎么办?我迷路了。」继而向矮个子的男孩走了两步,拉住了他手上的木棍:「你要打我吗?」 矮个子的脸上还带着泥点子,睁大了眼睛慌张地后退了几步:「我告诉你,你别过来,我打架可厉害了,打遍天下无敌手,你要想缺胳膊少腿,就放马过来。」 那个少年似乎笑了,说了自己的名字。许一在梦里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名字,只是听见那个矮个子的喃喃自语:「真脸大,还叫月亮呢,心眼儿那么小,我看叫星星还差不多。」 他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秦越正坐在床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见他醒来微怔了一下:「你说梦话说了半个晚上,梦见什么了?」 他的眼神游离了很久,最后才落到了秦越的脸上,许一的头很痛,他猜想是因为没有吃药的缘故,但还是对着秦越笑了笑:「梦见过很多次了,但是醒来又记不起,也许是我的前世也不一定。」 因为身体不舒服,许一系扣子的手是抖的,秦越知道这是轻度戒断反应不忍心看,皱着眉头很耐心地给他一颗一颗的系好。许一对他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许一浑身酸软的进了浴室,秦越神色麻木站在窗边看着酒店花园的喷泉。 浴室里传来「砰」的一声。秦越想都没想就沖了进去,浴室里水汽瀰漫,许一在里面滑倒了,头撞到了浴缸边缘,他的反应迟缓,花洒的水没关,水流垂直溅落在许一的脸上,狼狈不堪。 秦越把水关了,拿了浴巾把赤身裸体的许一裹上,待到神色回炉才后知后觉地开玩笑:「我都被你看光了,这要在古代,你就得娶我了。」 水汽氤氲,秦越的衣服也被弄湿了,可他一点儿都不在意,也没有一点旖旎的心思,抱着许一放到了沙发上,给他擦头髮。 秦越一言不发,好半天才艰难地开口。 「很难过吗?」 「什么很难过?」 「不吃药会很难过吗?」 秦越的手很大,隔着围巾揉搓他的头髮,很舒服。 许一点了点头,又闷闷地说:「是很不舒服,头很痛苦,浑身上下又酸又痛。」他转过了头,对着秦越眨巴着眼睛:「都怨你。」又感慨:「真的好想来上两片啊,这样我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那个药别吃了。」秦越的手上用了点力气:「你别想那个药了,许一,你是很健康的人,忍一忍就过去了。」 许一吃了那么久的药,早就明白那个药有成瘾的副作用,他不知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也不知道戒或者不戒有什么区别,不吃难受,他不想难受,就一直吃了。 「为什么要戒?」许一眨巴着眼睛问秦越。 秦越的手停了下来,他不能说那个药长期服用会产生极强的依赖,也不能说会导致体内脏器衰竭,更不能说这个药是自己让林锐给他开的,现在他后悔了。 他也坐到了沙发上,手放在许一头上隔着擦水的毛巾,秦越用额头贴着许一的额头:「不为什么,你就当为了我,别吃了。」 「好。」许一弯了眼睛:「那我不吃了。」 关掉吹风机,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许一带着疑惑地问:「可是我如果头痛怎么办?」 秦越走到床边,在矮柜上打开药箱,倒了两片止痛药,又拧开了一瓶水递给许一:「如果难受,你就喊秦越我头痛,我就把止痛药递给你。」 「好。」 许一吃了止痛药,整个人就倦怠了。 秦越把他扶到了床上,许一还记得要去小镇的事,迷迷煳煳地喊:「秦越,出发的时候记得叫我起床。」 「恩。」秦越一脸平静地看着床上的许一进入睡眠。 他心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问过林锐,停止服用药物,前几天可能还只是头痛浑身酸软,后期身体便如万只蚂蚁在啃噬,人也会变得神志不清,毫无理智变成一个眼里只有药片的人。 秦越最后还是给林锐打了电话,说了许一的情况,让他两天以后到镇上来。他很清楚,他一点也不想让许一变成林锐嘴里说的,自己曾经想让他成为的人。 如果真的是为了阿宴,许一已经答应做移植,该偿还的也补偿够了。 算上昨天夜里,许一睡了十三个小时。但是他睡的不是很好,夜里一直做着没有画面的梦,头也痛,身子也酸,精神很差,上午又是因为止痛片的药效发作,进入不正常的嗜睡状态,完全醒来,头重脚轻,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处于何地。 秦越站在阳台,听见房间里有声音,把烟掐灭了,走了进来。 许一还在床上发呆,秦越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坐了许一身后,用一只手揽住许一的后背,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把着白瓷杯将咖啡给许一灌了下去。 咖啡味道太苦,许一皱了眉头,人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你要是再不醒,我们后天可就到不了镇上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玩吗。」秦越穿戴整齐,一身清爽,眉眼是许一没有见过的暖意:「你要是病了,怎么带我玩?」 「你先让我缓缓。」许一闷闷地说:「我睡太多了。」 许一这人不得不说真的是没心没肺,难受的时候就自己蜷成一团,安静地舔舐自己的伤口,也不迁怒于其他人,还能对秦越笑一笑。不难受了,又阳光灿烂,生龙活虎。
第29页 第二十七章 下午天气不错,万里无云,许一放了音乐,车子疾驰在公路上。两旁是倒退的树木以及大片绿油油的麦田,充盈的空气从敞篷外灌进来,吹拂着他们的脖子,许一这才觉得自己逃脱了药物控制,重新活了下来。 他们把车开到服务站停下,许一进去7-11便利店花了十五块买了两罐可乐。 秦越在外面给幻影加油,平静地靠在车门上看着计价器上的跳动的数字,他长得很好,身高腿长,就那么简单地套了一件t恤就好看的跟个明星似的。 「嘿,接着。「许一便利店里出来,把可乐一个抛物线扔给秦越,随后走了两步和秦越并肩站到了一起。 「呲啦。」两个人同步拉开可乐罐拉环,看着不远处公路上的广告牌,又同步地喝了一口,随后相视一笑。 他们头顶着渐渐西斜的太阳,手里的红色可乐罐泛着零星的光,有风颳过浑身凉爽。许一舒畅的长嘆一声:「就这么喝罐小饮料也挺好。」 「是啊。」秦越附和。 两个红色的空罐子被扔到了垃圾桶,互相依偎着。车轮缓缓的向前滚动,然后疾驰起来,他们上了20号公路,许一把油门踩到底,马力加到最大,踏上下一站。 因为时间计算错误,许一和秦越到了夜里九点钟依旧没有到城区。但是距离城区已经很近了,差不多五公里的距离,许一踩了剎车,把车停到了路边。 他解了安全带,靠着椅子,侧脸跟秦越说:「休息一会再走吧。」 「好。」 他们两个人背靠着椅子,有风吹过带来阵阵凉爽,道路两旁的草地上饶了大片的雾岚,月上中天,漫天星河,蛐蛐偶然窃窃私语。 两个人好久都没有说话,许一把座椅调低,轻嘆:「我们在京城的时候可看不到这么多星星。」 秦越也仰着头看着夜空,没搭话。 「过来。」秦越叫他。 「啊?」许一坐直了身体侧过脸带着疑惑。 秦越不管他,伸出手把许一从座椅上拉了过来,让他坐到了自己的腿上。他们面对面,许一的身后是明晃晃的月亮,秦越拉低了青年的头,吻了上去。 秦越的手很大,好像一只手就能包裹住许一的细腰。他用舌头敲开了许一的牙关,舔舐他的上颚,唇舌交融,许一觉得自己是一块黄油,就要被热气蒸腾的化掉。白衬衫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蹭开了,也许是因为秦越的手一直在他的腰和后背摩挲的缘故。他的腿分坐在秦越的腿上,手臂也虚虚地抱着秦越的脖子,秦越吻他,许一就很听话地配合着,空旷地公路上偶然传出的暧昧的声音,许一红了脸。 忽然,秦越的手机震了起来,许一环着秦越的手臂松了开来,喘着细气对秦越小声说:「你电话。」 秦越本来不打算接,可打电话的人依旧不知疲倦没完没了,秦越看了一会许一,才把手机拿了出来,通了话,打电话的人是唐亦城。 许一听得不真切,只听到电话里的人隐约地问:「我听阿文说你这几天休假,好像和那个威胁你的小子一块出去了?所以我就想问问,你之前给我的请柬还作数吗?」 秦越没有马上回答,或许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闭上了眼睛停顿了两秒钟,再睁开的时候,眼底一派清明,言语镇定:「作数,会如期举行。」 许一明显感觉到秦越接了电话以后,心情变得很不好,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吻他。 他坐回了驾驶位置上,秦越给他系好了扣子。 不知怎么,秦越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他:「许一,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其实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甚至带着那么一点卑劣。」 许一的手摩挲着方向盘,看着公路远处的灯:"因为你是秦越啊。」他重新启动了车子:「秦越,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不想你说你不好。我是不会跟一个我觉得不好的人一起出来,也不会让一个我觉得不好的人亲我,所以,秦越别说你自己不好,我会很难过。」 明明两个人刚刚还接了吻,做了那样亲密的事。可是秦越却无法给许一半点安全感,因为给不了,他的所有情感,所有承诺都给了那个叫江宴的人,唯一剩下的可怜真诚都没有办法分给许一。 他看着许一的眼神复杂极了,有矛盾,有克制,还带着一点怜悯。 许一不明白秦越的眼神也不懂秦越的情绪,他只知道秦越心情不好。 他小声地说:「秦越,我带你去喝酒,你别不开心了,好不好?」车子再次停下,位置是在闹市的一家酒吧门口。 第二十八章 两面墙高的酒吧黑色外墙,最中心的位置是酒吧的标志,他和秦越的车还没开到门口,就收穫了成群结队走过人的目光,箇中比较张扬的人对着他们吹口哨:「哥们,你车真帅。」许一泊好车,从车里下来,回了一嘴:「哥们人也帅。」 正直酒吧人流高峰,许一牵着秦越在门口排起了队。 「请问,两位先生有预定吗?」一分钟以后终于轮到了他和秦越,门口的服务生盯着许一看,眼珠子都要黏到许一脸上了:「那先生有朋友在里面订台吗?」 许一摇了摇头说:「没有。」 「那收您和您朋友两张门票费。」许一拿出手机给他扫码,服务生递给他们两张入门券,然后给秦越手背上盖了一个萤光章,又靠近许一,十分亲昵地抓着他的手,扎扎实实也盖了一个章,以一种秦越觉得过分的姿势。
第30页 「许一。」秦越叫他。 「怎么了。」许一回头。 秦越嘴上没讲什么,手却很诚实地把许一拉进了自己能顾上的范围之内:「酒吧里人多,待会别冲散了。」 许一边走边笑:「什么啊,哪有那么夸张。 一进去酒吧入口的幽暗长廊,迷幻的电子音夹杂着人群的欢唿声音就倾泻了出来。 借着幽暗的灯光,许一仔细地研究了一下酒吧的入场券,上面赫然写着"野兽夜宴",他贴着秦越耳边问:「这是什么意思。」音乐声音很吵,许一只能贴着秦越耳边讲话。 秦越指了指台上,环形的吧檯上酒保在忙活着做酒,而吧檯上立着的四个钢管,有四个外国女郎,他们戴着兔子耳朵,丁字裤后面也缀着个短的兔子尾巴,面上带着调笑,跳着热辣的钢舞。围在吧檯边上的人看的起劲儿,不时欢唿,有胆子大的人在舞女附身的瞬间,拉着她的脖子接吻,然后把钱塞进了她的内裤里。 进来的顾客都被酒吧服务生发了各种各样的发箍,许一得到了一个猫耳发箍,秦越则是一个红色的小恶魔。他俩都没带,拿在手里,倒是四周的人好像提早就知道这个主题似的,把自己打扮成各式各样的动物,不,应该说是券上说的「野兽」。 比如有一个大兄弟穿了一个尖叫鸡的外套,端着酒到处贴着别人的耳朵说:「我是一只鸡。」还有妹子穿的好短,是一个猫的样子,手上拿着皮鞭,轻轻地抽打酒吧里的人,高傲的如同四处巡视的伯爵夫人。 许一睁大了眼睛,对着秦越说:「现在的年轻人,玩的可真大。」 秦越不置可否地点头,别看这俩人面上一副镇定样子,可实际上就是两个小学鸡,秦越几乎不怎么出入这种场所,一个是因为不喜欢,如果实在要来,也是因为应酬,基本在卡座上喝两口酒做做样子就好,根本不用融到里面去。 许一更菜,他哪有钱来玩这个啊,他就是觉得秦越不开心,自己也没来过着,所以就想一起过来看一看。结果两个小学鸡到了里面反倒是不自在,许一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了。 十二点一过,舞池里面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舞女下了台,dj开始在打碟,酒吧的灯光变得更加迷幻,酒吧四处飞舞着金色的反着光的纸片。 秦越难得见到许一紧张,明明是许一老司机一样说带他来酒吧喝酒,可现在酒也没买,卡座也没定,就在吧檯这罚站看别人了。 他觉得好笑,就招手服务生过来:「你们这还有没有卡座了?」 「先生,卡座还剩一个。」那服务生带着兔耳朵,扫了他们两个人:「不过,那个卡座太大了,就先生两个人恐怕有点……」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秦越说:「就那个吧。」 服务生年纪可能不大,开心的表情都藏不住。也难怪他藏不住,那个卡位置极佳,能容纳十几个人,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人订,一个是因为大,更重要的是太贵了,眼前这两个人是生面孔,也没提前预订,一下子就把酒吧最贵的卡要了,回头算上酒水,他这个小服务生个肯定是能拿不少提成,这个月的业绩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他殷切地带着许一和秦越往那个卡走,秦越手都拽着许一那么明显,四周还有人不长眼的趁机掐吧许一脸呢。 秦越心里有点堵,点酒水的时候就随便要,到最后点了满桌子,果盘也要了一堆,一看就吃不完也喝不完。 要不说有钱就比较好呢,秦越和许一俩男的坐了那么大的卡,桌面上都是酒,俩人长得又好看,不一会旁边就有人过来搭话。 许一没见过这阵仗,有姑娘男孩跟他说话他就应声,有男孩问他:「哥,我能不能坐在这?」许一就点头,他们都不太敢问秦越,秦越虽然长得好,但是看着就不敢跟他说话。 他眼睁睁地看着许一点头,然后卡座上的人就坐满了,秦越心说许一开心就好,就当花钱买许一开心。 许一也确实玩的好开心,他长得白净,偶然又一惊一乍,如果没有遭遇从前的种种,也确实就是眼前这副样子,对什么都觉得稀奇,张扬而没有侷促。 他们一群人在玩摇骰子,输了的人就喝酒,秦越比较聪明,没怎么输过。许一心情好,瞎他妈的玩,输好多,然后就喝好多酒,喝多了,话也就多了,气氛也就热闹了起来。 他带着酒气凑到了秦越的耳边,断断续续地说:「秦越,你发现没有,现在的学生长的真的是一副欠早恋的样子。」随后神色迷离地看着他斜对面,也喝的不少的一个男生:「你看那个长得可真好看。」 秦越可能也不清醒,鬼使神差地问:「你觉得我和他谁好看?」 许一酒喝多的多,咬了一下秦越的耳朵,黏黏乎乎地回答:「你,你好看。」 秦越浑身一颤。 卡座里头的人好像都蛮喜欢许一,没什么架子,问什么就说什么,笑的还好看,爽利的要命,许一夸的那个男孩喝了酒胆大了不少,越过自己的同伴,一屁股坐到了许一身边:「哥,咱们下去跳舞呗。」 「好。」他又说:「但是你得教我我不会。」 秦越那会出去接了个电话,不知道许一跟人家出去跳舞了,等回头的时候发现人不见了,那群小年轻性格开朗的跟秦越说:「许一跟阿耀去舞池里跳舞了,一会就回来了。」说罢跟秦越碰了杯,让他继续开骰子。
第31页 秦越笑了下,把骰子开了,玻璃杯的酒也喝光,说了句:「你们好好玩,我也去舞池看看。」 舞池里声音震天,干冰升腾一片迷幻,秦越艰难地穿过了疯狂的人群。在舞池中央,看见那个男生正在给许一戴服务生给的那个猫耳发箍。 酒的后劲儿上来,许一整个眼神都变得迷离了,他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那个男孩。 阿耀觉得自己顶不住,把手放在了许一的腰上,手扳住了许一的半个脸,就要亲他。 秦越已经出离的愤怒了,他想要快步地走到许一身边,逮住他。 「你才不是秦越呢。」许一把阿耀推开,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箍,觉得自己是只猫,所以他跳走了,在人群里欢快的要命,他不让阿耀亲他,但是这个喝多的傻逼到处亲别人,最后玩嗨了,居然跳到了dj旁边。 那个灯光师也是缺德,直接把追光打到了许一的位置,音乐还在放,舞池里的还在扭,有人盾着光源看台上的许一。 许一想起了钢管舞女郎的动作,就把着人家dj当钢管,做了一摸一样的动作,但是他做的不女气,看起来就是个干净温暖的搞笑男孩儿,他还记得自己是只猫,使劲儿往人dj身上爬,那个dj平时也玩的嗨,不过许一这种看着又纯又欲的实在不多。 他的耳边有个麦,低沉的问他:「先生你要做什么?」调笑的声音。 许一摸了摸自己的发箍,离那个dj很近,说了句:「我是一只猫。」然后声音软糯的对着麦:「喵。」了一声。 酒吧里的气氛一时达到了顶点,秦越穿过的人群,听见有人兴奋的叫:「台上的那个可真他妈的够劲儿。」 秦越脸黑的跟个罗剎似的,上台把许一抓了回来,说了句:「这是我的猫。」也不管dj在后面说些什么。 回到卡座,秦越把许一的衣服弄好,跟旁边的人说了句,我们要走了,帐已经结了,你们好好玩。 许一却不让他走,拿着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大口酒,彪唿唿的把秦越怼到了卡座沙发的一角,按着秦越的肩膀,嘴对嘴吧酒渡进了秦越的嘴里,他是真的喝的有点飘,知觉是迟缓的,酒水顺着秦越和他贴着的嘴角流了下来,弄湿了衬衫。 卡座的人欢唿起来,那几个姐姐好像还挺开心,一副我看到现场的表情。 秦越是真没想到,许一喝多了这么麻烦,他想要推他起来回酒店睡觉,结果许一不依不饶,握着他的手往许一的下身碰。 他是真的后悔,给许一买酒,让他跟那一群疯子玩,这都是什么啊,许一大庭广众太不要脸了。 许一口齿不清地说:「你,你都看了我的表演了,钱呢,给我钱啊。」他似乎是想起了有人亲钢管舞女郎,就得把钱塞进内裤里。 秦越反应过来,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钱,认命地塞进了许一的裤子:「给你,给你,这回行了吧,可以了吧。」 许一摸了摸钱对着秦越笑了,才肯跟着秦越出酒吧,留下一卡座的人面面相觑:「我去,这玩的可真大。尼玛,我要是有这么一男朋友就好了。」 许一喝多了很闹,秦越开车,他非要执拗的去抓他的手,秦越不给,他就一直去追着抓,最后秦越还是把手递给了他。许一抓着然后就变得很老实,他靠在副驾上,深醉状态下的许一变的迟钝而又疲惫,秦越的手在掌心里也变得不是很真切,好像没有,又好像抓不住,他一瞬间变得很慌张,又使了劲儿用力攥着,才感受到秦越的存在,彻底的安心下来。 他眼睛半眯着,朦胧地看着车外的霓虹,渐渐地睡了过去。 到了酒店,秦越只能抱着他下了车,坐了电梯往房间走,茫然中许一睁开了眼睛,看着秦越利落的下巴,喃喃:「秦越,我好痛。」 秦越踩着走廊地毯的脚步,停了两秒钟,随后又加快了步伐:「等一下,我就给你找止痛片。」 暖橘色的灯光下,许一的面颊微红的躺在了床上。秦越给他洗了澡又餵了一点水吃了止痛片,这会儿许一嘴唇湿润,眼神怔忪而又带着水光,就那么随着秦越的脚步跟着他转,秦越走到哪儿,他就看到哪儿。 秦越收拾好自己,关了灯,只留下床头的一点光源,他上了床,可许一还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 秦越觉得自己心脏砰砰跳,喉咙也变得紧张起来,他用一只手捂住了许一发亮的眼睛:「许一,听话,闭眼睛睡觉。」 许一呆呆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刷过了秦越的手心,痒痒的,随后居然自己挪到了秦越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头埋了进去。 许一浑身上下就套了个丝质的睡衣,里面什么都没穿,裸露滑腻的皮肤蹭着秦越的,体温开始渐渐的升高。秦越往后撤了一点,然后把枕头塞进了许一的怀里。 「许一,不要闹了,好好休息……」 怀里抱着的是枕头,而不是秦越,这让许一觉得很困扰,反应过来的许一就不管枕头,而是越过枕头,去找秦越。 秦越用手臂拦着许一,阻止他往自己身上爬,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下身发烫,开口的声音喑哑不堪:「许一,你喝多了,不要闹!你根本就不清楚你自己在干什么!」 「秦越,我喜欢你,我想和你睡觉。」许一含煳不清地说。
第32页 房间的窗帘没拉,外面的光透了进来,许一垂在秦越上方的脸颊,侧颈,被夜色渡上一层不明亮的光边儿,许一的体温还熨贴他,每一寸紧挨着的皮肤都散发着暧昧的热度。 「秦越,你亲亲我吧。」许一又说了一遍:「你好好亲亲我吧。」 秦越告诉自己应该远离许一,或者把他扔进浴室里沖凉水,让他冷静一下,可是许一对他说让他亲亲他。 理智的最后一根弦被彻底烧断,秦越忽然把许一压到了身下,对着许一微张开的唇吻了下去。 他用舌敲开了许一的嘴唇,扫荡着他的口腔,交换着深吻,许一招架不住,只能侧着脸想要躲开一点,秦越却用一只手扳着他的侧脸,不让他动作。 秦越的唇渐渐的往下移,舔舐啃咬着许一的侧颈,秦越的唇舌湿滑,引起许一阵阵颤慄,他被迫侧着脸,让秦越在自己的颈间啃咬。 丝质的睡衣带子不知何时被揉搓开了,前襟大敞着,睡衣半褪虚虚地挂在许一的手肘上,秦越在他的侧颈上吻着,手却顺着白皙细緻的腰线划到了浑身上下最隐秘的地方,细长有力的手指深深浅浅地动作着,许一神色迷茫,眼里都是水汽,无助地喘着细气。 秦越抬起头,问许一:「喜欢我吗?」 许一有点发愣,秦越把手指扯了出来,自己下半身死死地卡着许一,顶着他滑腻的大腿内侧红哄诱着:「许一,说你喜欢我。」秦越想了想又说:「江宴,说你喜欢我。」 江宴这个名字好像刺激到许一的记忆,他意识模煳,只觉察到秦越一身侵略意识,他有点害怕,又开始往后躲。 可是秦越根本不让他躲,他用手钳制许一的下巴,强迫他:「江宴,你喜欢秦越吗?」 许一有点害怕,但还是老实地承认:「江宴,江宴最喜欢秦越了。」 第二十九章 整晚荒唐过分索取的性事,让许一崩溃,酒精虽然麻痹了他的神经,可恍恍惚惚,他还是记得秦越叫了他整晚的江宴。 他不是江宴,他是许一。 海市那天早上一直在下雨,天灰濛濛的,雨水打在落地窗上噼里啪啦作响。秦越醒来,身边的半张床是空的,许一的手机暗着放在床头,秦越叫了两声许一的名字,没人应声。 秦越没由来的心底发慌,很快的下地穿好了鞋,他在阳台,浴室找了一圈,许一根本就不在房间。 外面下着雨,白天的能见度变成了傍晚将要变成黑夜的程度,秦越在阳台站了一会,手指间的烟落下来一截儿长长的菸灰,火星烫到手指,秦越才把烟按灭在玻璃菸灰缸里,拉上了酒店阳台玻璃门,出了房间。 走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潮气,人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并无声响,在灯带的尽头的墙角里, 秦越看见了一个背着光,抱着腿,把头埋进膝盖里的身影。 秦越试探的叫:「许一。」 那人没有回应,秦越走了两步,又叫:「许一?」 墙角的人影终于缓慢地动了动。秦越这才快步的走到了走廊的尽头,然后蹲在许一身边,他伸出手试探地碰了一下许一的胳膊。 许一瑟缩了一下,秦越手停滞了五分钟,还是执着地捏着许一的手臂,他就穿着那丝质睡袍,整个手臂都凉透了,外面淅沥沥地下着雨,也不知道他在墙角缩了多久。 秦越见过很多可怜的人,可许一却让他心疼。 许一没什么表情,待到看清来人是秦越的时候,才眨了眨眼:「是你啊,秦越,天亮了,我们是该上路了?」他又好像在努力思考些什么,最后勉强地笑了笑:「今天恐怕要你开车了,我不太舒服。」 秦越难得的有点着急:「哪不舒服,许一,你哪不舒服你跟我说。」 「秦越,我头疼。」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可是我的心也好痛,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难受,秦越我好难受。」 许一没有哭,秦越却觉得他好像是哭了,他把许一抱进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和着许一冰凉的身体,摩挲着他的后背:「许一,你别难受了。」 许一的头抵在秦越的颈窝里,秦越才发现许一发烧了,浑身冰凉额头却烧的厉害。 他赶紧把许一打横抱起来,放回酒店的床上,许一依旧安安静静,他烧的兇勐,人也意识不清。 嘴里颠三倒四地说着胡话。 他说:「我不是江宴,我是许一……」 「我不贱,我只是喜欢他这都不行吗……」 「对不起,对不起,江宴我不该跟秦越上床……」 「秦越,我真的好难过啊……」 许一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抽泣着:「你不是说,只要我说我疼,你就给我止痛片,不让我痛苦吗?」许一崩溃了:「我昨天叫了一晚上的疼,你怎么不理我呢。」 秦越终于忍不住了,上了床把许一抱进了自己的怀里:「许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林锐和唐亦城昨天就到了海市,只是觉得见他们太不方便,到了就通知秦越,他们住的方位。许一发烧,除了受了风,大概还是有戒断药物的缘故,林锐接了秦越的电话,冒着雨赶紧到了秦越住的酒店。 许一已经烧的煳涂了,林锐给他挂了水,又递给秦越一些辅助的药物,许一按照林锐说的计量小心地餵给了许一,很珍惜的样子。
第33页 林锐把秦越拽到了阳台,天气还没好起来。他沉吟了很久,最后还是开口问秦越:「你怎么想的?」 「不知道。」秦越看着远处的天际:「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阿宴手术完再看吧。」 「许一是个挺好的人,我给了他吃这么久的药……」林锐清了清嗓子整理了语言又说:「当年,真正的许一跟你说,江宴总是欺负他,侮辱他,所以你把江宴变成了许一,让他完整的去体会许一吃的苦。」 林锐有点说不下去了:「可是我觉得够了,秦越真的够了,就算江宴真的欺负了许一,侮辱了许一,这么久他被药物缠着,被不是自己的亲父母拖拽着,真的够了,阿越,我求求你收手吧,江宴或许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秦越脑子里一团乱麻,他也难受的紧,他年少的时候在星河镇上遇见了15岁的男孩,那男孩天真狡黠,不肯告诉他的名字。秦越写了信寄到了镇上,少年很快的回了信,告诉他,他叫许一,他们通信了三年,许一提到了最多的就是江宴欺负他,侮辱他,他住在江家一点都不痛快。 他总是问:「秦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要支撑不下去了。」 再后来,他回了国,一手摧毁了看起来伪善的江宴,可笑的是,江宴在跌落深渊之前,还说爱他,秦越当时好像笑了,觉得挺有意思的。 他爱许一,许一说他想要变成江宴,秦越就让他变成江宴,许一说他想要一个好的父亲,秦越就把江山变成了他的父亲。 「阿越,收手吧,就算我求你。」林锐的声音打破了秦越陷入的沉思。 秦越转头看着林锐,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声音很哑:「林锐,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手,你不知道,不知道,床上那个失了忆的江宴有多好,他真的挺好的,可是我已经收手不了。」 他看着林锐轻笑了一下:「我也理不清了,我不能丢下许一,我很爱他的,你知道的我很爱他的,所有人都知道我爱他,他都病的那么严重了,我要让江宴给他换骨髓的,可是我又有点怕,江宴如果想起了过去,会不会恨我。」 他诚恳地看着林锐:「你说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林锐第一次觉得杀伐果断的秦越混乱不堪,只能拍了拍老友肩膀:「别想那么多了,等许一病好了好好对他就是了,至于这个真的江宴,最好什么都不要让他想起来,想起过去对他来说才是真的残忍。」 「你早点跟江宴断了,免得他太痛苦了。」林锐说完就进了房间,从药箱里拿出了体温计,给床上的人测体温。 第三十章 「我这人哪都好,就是记性不好,习惯性的见到秦越就会好了伤疤忘了疼。」 林锐叮嘱了秦越一些照顾许一应该注意的事项,算算时间许一要醒了,他最好现在离开。秦越送他到门口,林锐想了想,又从包里拿出一袋药递给秦越:「过了这几天,许一的戒断反应会更加强烈,如果实在没法控制,就给他吃一颗。」 秦越收了药,说了谢谢,林锐又冒雨回酒店了,他要和唐亦城提前到镇上。 许一还在床上沉睡,没有再说胡话,他的脸很小,头髮有些长了,整个人埋在被子里。秦越坐到了许一身边,用手摸他的头髮,软的跟许一的人似的,看着坚硬,只有剥开了外壳才知道里面有一颗多柔软的心。 「许一,你是江宴,你父亲叫江山,你以前是江家的小孙子,你卧室里有一架斯坦威钢琴,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十八岁生日,你父亲送了你一辆幻影。」秦越喃喃自语,声音里也带上了阴狠:「可是你不该欺负许一,年纪小的时候欺男霸女也就算了,许一那么干净,你为什么要指使你的兄弟对他……」 秦越把手架在了许一的脖子上:「几个人,四个?还是五个?你为什么要那么对他许一,江宴,你为什么心思那么骯脏?你知道许一有时候做噩梦,都会喊别碰我,他该有多痛苦,多绝望?」 许一听不到秦越讲话,兀自陷入沉睡,脸色苍白着。 外面的雨似乎停了,房间里只剩下唿吸声,秦越挫败的把手放了下来又摸了摸许一埋在被子里的侧脸:「可就算这样,我也对你下不了第二次手。」 天空彻底放晴,许一也醒了过来。他似乎把早上发烧说胡话的事情忘了一干二净,眨了眨眼睛,叫了声:「秦越。」 秦越正在酒店房间的桌子上,给许一熬粥。林锐说许一发烧醒来最好吃清淡一点,秦越就给酒店的服务员一些钱,让他买来一点米和煲粥的锅。秦越听见许一叫他,放下了手里的勺子,走到了许一身边。 「已经不烫了。」秦越用手探了探许一的额头,又说:「你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许一摇了摇头,坐了起来,抬手抱住了秦越,他很平静,可仔细听似乎又有点哽咽:「江宴的手术日期定下来了吗?」明明昨晚还做了那么亲密的事,许一开口却很自然如同和秦越是朋友一般,问起他男朋友相关的话题。 「定下来了。」秦越摸了摸许一的后脑:「五天以后。」 许一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松开了秦越,不再提这个话题,他咧着嘴笑的开心:「那我们要抓紧去镇上了,我们偷着跑出来太久,玩够了就该回家了。」 「你是煮了粥吗?」许一掀开被子,穿了拖鞋,但是他的腰和腿很酸,险些摔倒在地毯上,还是秦越捞住了他。
第34页 「谢谢。」许一本来是背对着秦越的,再转身冲着秦越,笑起来带着点勉强,眼里似乎有水光:「你看我都饿了,你给我盛一碗粥吧。」 秦越定定地看了许一两秒钟,说了声好。 期间小夏给许一打了电话问他,出差怎么出怎么久。 许一很久都没有见到小夏了,听到他的声音整个人都透出了愉悦,他把勺子放下,完全靠进了沙发里:「就快回来了,还有个几天。」想了想又问:「家里一切都还好吗?」 「还行,伯父很久没有去赌钱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一听到赌钱就吓得不行,没事的时候会出去跟隔壁的大爷逗逗鸟,下下象棋。」小夏还说:「伯母性子也好了不少,上一次我去你们家,她还煮了馄炖给我吃,很好吃的。对了伯母好像最近回老家了,你抽空记得给他打个电话。」 许一套着简单的t恤,白色的有些宽大的布料软绵绵地贴着了许一的身上,圆领的地方露出了明晰的锁骨,很自然亲昵的跟着电话那头的人聊天。秦越没有见过这样的许一,眉眼舒展着跟别人开一些小的玩笑。 秦越心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从盘子里拿了个鸡蛋,然后剥开,放进了许一的碗里。秦越听见电话那头的有人小声的说:「哥,你快回来吧,我想你了。」 「恩,你听话,我就快回来了。」秦越手一僵,又听见那边的人犹豫地问许一:「哥,你开心吗?」 许一怔忪了两秒钟,笑着说:「就还挺开心的吧。」 「你开心就好。」小夏闷闷地说:「领班叫我了,我有空再给你打电话,你早点回来。」 「恩,我会早点的。」那边都说有人叫他了,小夏还黏煳煳的跟许一说很多,后来实在拖不了才按断了电话。许一很耐心,小夏说什么他应什么,一点都不觉得不耐烦。 秦越假装不经意地问:「谁给你打的电话?」 「我弟,你见过的就是那个小夏。」许一喝了一口粥:「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秦越手一顿:「那你怎么说的?」 许一舀着粥的手慢了一些,安静地垂着头,好一会才动作快速的喝了一口粥,囫囵地擦了嘴,好像下定决心一般:「吃完饭就出发,下午就能上岛,我们在镇上呆两天,然后我跟你回去给江宴做手术。」 鬼使神差地秦越问:「许一,你会走吗?」 许一没有想过秦越这么问他,愣了愣反问他:「你是希望我别走吗?」 秦越没有回答许一这个问题。 五秒钟以后许一笑了笑状似很轻松:「我是真的会走的。不过,别担心,如果我要走,一定会跟你说的。」 因为许一的腰腿酸软无力,发烧又才好,剩下的路程都是秦越在开车,或许是许一接了小夏的电话亦或者是自己偷偷的做了什么决定,他的心情还不错。 许一在副驾驶上拿着之前买来的小本子,勾勾画画,又提笔在本子上画了一个q版秦越的头像。 秦越开车的间隙看了一眼许一问他:「你在得意什么呢?」 许一把本子合上,轻松而又随意地说:「你猜猜。」 秦越摇了摇头,许一忽然很坦白地说:「秦越,你别有负担,我只是想通了一点事,你不回应我也没有关系,最开始我就没想着要你回应不是吗,你是借来的,这段时间是偷来的,我总要重新回到现实生活中去,不能一直逃避,我还有父母要照顾,跟你在一块真的就像是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暑假。」 车子在公路上疾驰,500米后转了个弯儿,许一忽然又变得生动:「我听小夏说,我妈不酗酒了,父亲也不赌了,回家我打算把剩下的书读完。」他又兴致勃勃地说:「你不知道吧,我钢琴弹的可好了,当个钢琴老师教教小孩子似乎挺好的。」 「秦越,我想要重新开始了。」 秦越抓方向盘的手很紧,骨节都泛起了清白,神情专注地看向前方,声音没什么起伏:「重新开始新生活挺好的。」 许一把头靠在了秦越的肩膀上,小声地说:「所以,我没离开的日子,你对我好一点。」 秦越没说话,车的速度越来越快,马力加到了最大,好像下一刻就要飞起来了。 许一没拦着秦越,开快点吧开快点吧,撞了或者车翻了,生命停止到这一刻,似乎也还不错,反正也没有人需要他,秦越是江宴的,张兰芝有许青山就够了,她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他的儿子,而且许青山已经不赌了,他也算不上举足轻重,一切停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秦越的驾驶技术很好,开的那么快,什么事都没有,下午四点钟,他们准时上了岛,到了星河镇。 第三十一章 「秦越在家等我吃晚饭,我妈在自行车后座上搂着我的腰,那是我单薄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 下午四点钟,上岛的邮轮靠了岸。秦越抓着许一下船,太阳才落山,码头气温依旧很高,许一觉的握着的手有点热,挣扎了几下,秦越无动于衷不肯松手只能就此作罢。 岛上人活得安逸,建筑大多是红墙青砖,岛中心的位置是个老教堂,距离码头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型露天交易的海鲜市场。 他和秦越还没走多远,就意外地看见张兰芝穿着藏青色的绸衫,罩着大块披肩,头髮梳的整齐,正弯着腰挑螃蟹,选好了老闆麻利地装进袋子,称好重量递了回去,张兰芝递过了钱,再转身,便和许一四目相对。
第35页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犹豫两秒钟,快步走到了许一身边:「一一,你怎么也回镇上了?」张兰芝挽着他的手臂,如同寻常人家和儿子聊天的母亲。 难得的清醒,也难得的亲昵。许一已经习惯从前歇斯底里的妈,眼前这个人一时之间让他有点不适应。即使在记忆里并不记得星河镇是张兰芝的老家,他还是顺着张兰芝的话缓慢地点了头。 「朋友出差,刚好有空就一起回来玩一下。」许一如实地说。 来往的人群拥挤,许一把手抽了出来,揽着张兰芝的肩膀,往前走,他的身高虽然不如秦越,但是护着母亲不被人挤到还是足够。 秦越则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张兰芝看起来温柔又和善,浑身上下没有酒的味道,连哀怨的气息也一扫而空,许一不可抑制的开心起来。 「秦越,这个你提着吧。」许一把张兰芝手上的螃蟹拿了过来,递给身后的秦越,声音里透着一点雀跃。 他又很高兴的跟张兰芝介绍,说秦越是她的朋友,出乎意料张兰芝并没有惊讶,像是认识秦越一般,她温和的对许一说:「那今天晚上,我们就多买一点菜吧。」 「也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张兰芝又带着许一和秦越走回了交易市场,喃喃自语:「那我就随便买一点吧。」 事实证明女人的随便买一点,可并非随便买一点,她在前面挑了许多,秦越和许一在后面接着她的买的贝壳,鱼一类的,两双手被占的放不下。 秦越对着许一温和的笑,许一两只手使不上力,就踮着脚在秦越的嘴上咬了一口。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海面上闪着金箔一样的光,此起彼伏的浪潮伴着阵阵海鸟叫声如同愉快的交响乐。 许一和秦越提着海鲜走在后头,张兰芝在前面引路。 笔直的小路,直通向小镇中心,许一家的房子就在离码头不远的小镇边上,铁栅栏的门,二层高度的小楼,不大不小的花园。 许一推门,自言自语:「这个地方我好熟悉。」 「你记错了吧。」秦越打趣他:「你不是发烧什么都忘记了吗?你肯定跟这个地方不熟。」很笃定的语气,笃定到许一觉得秦越像是游戏里的先知晓过去知未来。 许一进了房间,把海鲜放在厨房,挠了挠头:「所以,以后可坚决不能再生病了,脑子烧坏了,就完蛋了。」 秦越把蔬菜放进冰箱,又帮许一把蛤蜊倒进盆子,注满了水,他定定地看着蛤蜊在水里吐息:「许一你要记得你今天的话,以后千万不能再生病,就算不舒服也不可以被病控制自己。」 许一觉得秦越有趣,把手上的水在衬衫上擦了一把,悄悄地走到秦越身后。 秦越以为许一要从背后抱他,哪知道,许一手却放在了他的腰上挠他痒痒,哈哈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不生病了,以后肯定不会生病,会长命百岁的。」一边说,手一边动作。 秦越手一抖,盆里的蛤蜊又缩了回去,他自然也怕痒,他忍着笑回头抓住许一的手:「别胡闹了,你再抓我痒痒,我可不客气了啊。」 许一不怕死仰着脖子:「你不客气,你能怎么着啊?」 「你猜。」秦越笑的阴测测的:「我不能怎么着,但是我可以…… 」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就顺着许一的衬衫下摆伸了进去。 许一眯着眼睛,享受状:「行啊,你想耍流氓啊,可以啊,我觉得你摸我,我还挺舒服的。」 秦越都要被许一的厚脸皮搞愣了,好一会,他把接触许一皮肤的手又顺着后背向上滑:「我摸你,你舒服是吧?」 许一点头。 秦越的手忽然伸到了许一的腋下,然后抓他:「舒服吗?」 许一被挠的哈哈大笑,拼了命的挣开秦越,在客厅里跑,躲着秦越。秦越居然孩子气的跟他较上了劲儿,逮住许一就压在沙发上,挠他的痒痒。 还特别缺德的问他:「还舒服吗?」 许一不敢笑的太大声,张兰芝在楼上给他们收拾房间,许一拼命地忍着笑,脸涨的通红,眼泪都淌出来了,偏偏还不肯认输。 「秦越你不松开我是吧。」 秦越得意地看着他。 许一吃力的抬起被秦越压着的上半身,去啃秦越嘴:「你不松开我,我就亲你,你不是脸皮可薄了吗,一亲就生气。」 张兰芝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就看到那个浑身贵气的青年,笑的毫无阴霾,压着身下少年消瘦后背,挠着痒痒问他:「还亲我吗?这样还亲的到吗?啃沙发还舒服吗?」 许一被抓的浑身无力,但嘴硬:「舒服,舒服死了。」 没有一会忍不住嚎叫:「秦越,你赶紧松开爸爸,要不然我妈下来可就揍你了。」秦越还没说话,许一又说:「你松开,你不松开我真哭了啊。」 许一说哭是玩笑的,楼梯拐角的张兰芝却用手抹了眼睛,镇定了几秒钟,迈着步子去了楼下。 「快,别闹了。」她把许一从沙发上拽了起来,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帮我一起把晚饭烧了,都几点了,也该吃饭了。」 许一红着眼眶,瞪了秦越一眼,被张兰芝抓走之前,还回过头无声地对着秦越说:「你给我等着。」 那天的晚饭是秦越和许一在厨房里烧的,反正都是海鲜弄起来也容易。张兰芝中途接了个电话走掉了,许一没有听清楚,只听到了几个词,教堂,请柬,场地什么的。
第36页 他和秦越弄好了晚餐,摆好了盘子,打了两个电话给张兰芝,没人接听。 许一和秦越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俩人的肚子同时叫出声音。 「我妈什么时候能回来啊?」许一下巴垫在餐桌上,眼巴巴的看着盘子里的螃蟹:「我都要饿死了。」 秦越摸了摸许一的头:「再等等,等一会阿姨就回来了。」 「不行。」许一忽然乍起,旋风似的跑去厨房,拿回来一个盘子,每一样菜都拨出了一点。 「我真的要饿死了,不管了,等下我妈回来, 把这个盘子收拾干净就好了。」许一坐到了秦越身边,夹了个蛤蜊,对着秦越:「让爸爸尝尝你盘过的蛤蜊是个什么神仙味道。」 秦越拿起筷子,敲了两下许一的头,他们俩实在是太饿了,秦越也没有再讲礼数,许一一口他一口的吃碟子里的菜。只是太少了,吃光了他们俩也没能吃饱。许一只能给张兰芝再去一个电话,电话响了5声,终于有人接听。 张兰芝报了位置,让许一去接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许一把手机滑到了裤袋里,起了身子对秦越说:「你等我回来啊,我去接我妈回来,那地方好像挺远的。」 秦越把他送到了门口,许一从院里推出一辆自行车,跟他摆摆手,骑远了:「秦越,等我回来吃饭。」声音消失在夜风里。 秦越在开满蔷薇的门口站了一刻钟,直到许一消失在小路上,才转身回了屋子。 许一觉得很奇怪,明明自己不记得这个镇的相关信息,可张兰芝说了那个地点他一点都不觉得陌生,依照本能就骑到那个地点。 张兰芝站在「李小姐的酒馆」门口,手里拿着一只百利甜,喝的起劲,看见许一停了车,忽然就笑了,很和煦地叫他:「儿子。」 那是许一没有见过的温柔,温柔到许一嘴里的埋怨她为什么又要喝酒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他把车停了下来,用一只腿支撑着车,张兰芝就像个小姑娘一样侧着身子坐到了后座上,车轮转了起来,张兰芝伸出手臂环住了许一削薄的腰,酒瓶子还在她手里紧紧的攥着,微微的卡在许一侧身的位置。 夜风很温柔地吹,小路上散发着草木的清香,张兰芝闭着眼睛,把脸放在了许一的后背上,她的手环的更紧了。 许一骑着车回头狐疑地问:「妈,你怎么了?」 张兰芝没说话,好半天许一才觉察到他妈在他背后掉眼泪,泪水咽湿了他后背的一小片。 她断断续续地说:「一一,你已经长成可以依靠的大人了。」 许一轻笑,带起了胸腔的震动,听起来声音低沉:「早就可以给你们依靠了啊,就是你和我爸老是不学好。」 「对不起。」张兰芝又说。 「知道了,知道了,我原谅你了。」 张兰芝又说了很多,什么我有两个儿子啊,两个一一,手心手背都是肉,教堂什么的的,又说秦越不好,一一咱们找个漂亮媳妇多好,等以后回家我们好好过日子。 她说的颠三倒四,逻辑不清还哭的厉害,许一却很开心,因为张兰芝搂着他腰靠着他的背,跟他说的最多的是「对不起。」 他在夜风里骑的飞快,风吹拂着他光洁的额头,他想快点回去告诉秦越,张兰芝跟他道歉了,他的人生似乎真的可以重新开始了。 「秦越,你听,我妈跟我道歉了。」 第三十二章 上午岛上阳光明媚,温度适宜,许一叼着雪糕出门,在小路转角的地方捡到了一个新娘。 那姑娘哭天抢地哭的差点背过气去,妆也花的不行,许一寻思着这是嫁给不喜欢的人,结婚当天逃婚了? 他有点犯愁,左右看了看,觉得新娘子大喜的日子,哭成这样真挺不好,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唉,我说,你今天结婚,你在我家门口哭啥?」 姑娘哭的挺硬气,听见有人劝他,就背过身去,继续哭:「要你管?就在你们家门口哭了怎么了?」 「那你哭就哭呗,我干嘛薅我们家门口的花,都要给你薅秃了。」许一咬了口雪糕,打趣她。 许一不说还好,一说小新娘子哭的更严重了,把手里的捧花丢到了地上,狠命的踩了好几脚:「我还给你,还给你行了吧,不就是两朵破花吗!」 大概是穿的高跟鞋,跺第三脚的时候,新娘把脚给崴了,这几乎就成了压倒那个新娘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开始嚎啕大哭,还追着许一揍:「一个一个都欺负我,结婚的时候我爸妈勉强同意也就算了,好不容易举办婚礼了,教堂的钢琴师居然说要为了下一场仪式练习,今天就不过来了,我人生就这么一次婚礼,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许一一边躲着姑娘揍她,一边安慰她:「你别打了啊,别打了,钢琴师跑了你打我干啥啊,我会,我会,我去给你弹。」 那姑娘好像没听见似的,还追着许一打,好在打的也不怎么疼。俩人鸡飞狗跳了好一阵,许一把手里的雪糕直接塞进姑娘的嘴里,新娘眼泪还在脸上,整个人却不动了。 「姑奶奶你别打我了,我去给你婚礼伴奏,你别哭了。」新娘把雪糕从嘴里吐出来了,又要哭。许一赶紧把她嘴用手堵上:「你再哭我不去了啊。」 新娘抽抽噎噎的这才算点了点头,不再掉眼泪了。
第37页 秦越出了院子,绕了个弯,就看见许一和一个穿着婚纱的姑娘,俩人面对面的蹲着,地上还放着一堆花,许一手里正摆弄着那些花。 新娘子头纱拖地蹲着,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很小的一只,眼巴巴地看着许一的手里的花。 「能行吗?你家院子的破花儿能做成捧花?」 许一抬头看了她一眼:「破儿花怎么了?能不能你也得受着了……你去找新的也来不及了,谁让你自己把花踩的稀碎。」 秦越逆光看着俩人,许一神色认真,新娘偶然指指点点一会兴奋一会埋怨,那画面本来很美好,可秦越却觉得碍眼极了,他甚至可以想像,许一离开以后会不会找一个自己的喜欢的人,跟那个人一起出去玩,为那个人做一个捧花,两个人穿的很正式一起去教堂,做他们一起做过的很多事。 一想到那个画面,秦越就钻心的疼,尽管他想不通是为什么,可是他不允许许一那样,他不同意。小路上的画面像是一个倒影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打碎,秦越快步的走了过去,站在了许一身后,幼稚地伸出脚,把蹲着的许一绊了一下,许一一屁坐到了地上。 他拧着眉头,拍打着裤子,回头:「秦越,你是不是有病?」 秦越笑:「我就是有病怎么了?有本事你也踢我。」 小姑娘拉了拉许一的衣服:「要来不及了…… 」 「你等着我有空的,先不跟你计较。」他赶紧低下头,不再看秦越,手速飞快地把捧花繫上了最后一根带子,打了一个挺好看的蝴蝶结:「人家姑娘结婚要紧。」 弄好了,那新娘子又急吼吼地拉着许一往教堂赶,许一就跟着她跑。 秦越站在小路上没动,他知道许一肯定会叫他,果然没一会许一回了头:「秦越你要来吗?请你参加婚礼。」 秦越这才动了起来:「勉为其难地陪你去一趟吧,反正你都开口了。」 「切。」许一腹诽他,真不要脸。 姑娘其实挺可怜,人生第一次结婚神父和钢琴师就被挖走了。说是明天举办仪式的人给了很多酬劳,绝对不可以差错什么的。好在新娘子朋友多,婚礼主持是临时的朋友,钢琴师也有,年轻人就在教堂前面的草坪上倒也玩的开心,没留什么遗憾。 许一给婚礼伴奏,主持人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很认真地说我叫理察克莱德贝多芬斯基许一。主持人说的磕磕绊绊,讲完赶紧接下一段词,许一偷着乐,秦越就那么看着许一,眼里全是温柔。 秦越见过江宴弹琴,在他没有生病之前。江宴琴弹的很好,他不懂音乐也觉得江宴弹的好,很认真,但他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等看到许一在草坪上落落大方笑着演奏,他才知道江宴的琴音过于匠气,就好像执拗的要去模仿一个人,许一是不一样的,他的指尖儿在黑白键上愉悦地跳动,潇洒飘扬的声音全是灵气,那是他自己,旁人是没办法模仿的,只有真心喜欢才能弹出的声音。 微暖的阳光给许一的头髮渡上了一层金边儿,迎着光许一整个人都好像透明了起来,他的指尖在琴键上跳跃,周围有人跟他说话,他也开心地应和着,高贵而又恣意潇洒。 草坪上到处飘散着食物和酒的香气,小夫妻和被宴请的人开了香槟,大片琉璃色的杯子墙被倒满了酒水,人群里满是喧闹,澄澈的水流从復古造型的喷泉里淋下,透过水光,秦越看见眼神异常干净的许一冲他招手。 秦越走了过去,许一拽了秦越一把,让他和他一起坐在琴凳上,他带着秦越的手游走在琴键上,磕磕绊绊地弹了一曲完整的《童年》。 许一又偷着跟秦越讲起不少他坐在的位置才能看到的事,比如坐在秦越旁边的女孩儿一直摸男朋友大腿,男生脸都红了,还说有个男的假装自己是海归,英文错的离谱,还一直瞎说,还有新郎鞋子里好像有增高垫。 秦越拉着许一的耳朵:「就你眼睛厉害。」 许一把秦越拉着自己耳朵的手拿了下来,放在嘴边亲了亲,眼睛里闪着晶晶亮的光:「我不光眼睛厉害,我哪里都厉害,以后我来保护你啊。」 秦越一怔,用另一只手摸他的头髮,这是他第二次听见有人说要保护他,很温暖。秦越抱着许一的手臂,把他整个人困在自己的怀里,下巴放在许一的头顶:「那你要变得很强大,什么时候都不会伤心,没有哪一样东西可以打败你,疾病也不可以,然后你就能…… 」 「就能保护你了?」 「就可以杀死我了。」许一转过身看他,秦越亲了亲的他的额头:「我开玩笑的。」 到了晚上,所有年纪稍大的人已经离席了,年轻人又浩荡地去了海滩边上的一家酒店,是岛上唯一的星级酒店,据说是新郎家里的产业。 岛的纬度逼近赤道,几乎算是热带地区,所以即便是夜晚,空气依旧灼热。 酒店别墅中间是一个形状太不太规则的巨大游泳池,参加婚礼的不少人已经换上泳装,四周也亮起了各种颜色的灯光,服务生端着酒到处游荡着。 人群更加放肆的玩乐起来,新娘带着人过来跟许一道谢,周围的人见着许一和秦越好看,又不像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就待他们像老朋友一样的喝酒,玩闹,一群朋友人悄悄走到许一背后,打算把他扔进泳池里,秦越提早发现,迅速在许一耳边说了声:「快跑。」
第38页 许一反应迅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人群追着许一,许一又用手牵着秦越,笑声传了很远。最后他和秦越一起扎进了游泳池里,一下子沉到了泳池最底部,温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柔和密实低包围着许一和秦越,隔着气泡许一和秦越相视一笑,他们在水底接吻,很久。 久到胸腔里排空了氧气,心脏开始发疼。秦越觉得自己喝醉了,他捨不得许一,他不想放开手,他们浮上水面,继续在众人面前亲吻,秦越手放在许一的后背上,手臂卡着他的腰紧紧的,四周是震天的尖叫声,新娘子把头纱高高的斜抛向天空,一抹白色在夜空里飘扬而下落进游泳池,刚好盖住秦越和许一。 年轻的丰盛诱人之处就在于这种近乎于无所谓的勇敢,许一没有接到捧花,可新娘的头纱却罩住了他很秦越,如同一个盛大而又虚空的宴会,像是庆祝开始,又像是哀唱离别。 许一在头纱里迷惘的抬起头,下颌和脖颈连成了很漂亮的一条线,他用手撑着秦越的胸膛,小声地问他:「秦越,我是不是以前认识你。」 坠水的那一刻,无数的记忆碎片聚集他脑海里,让他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他好像看见了秦越,又好像没看见,所以他问:「秦越,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秦越浑身僵硬,好一会才接过别人递的浴巾,包裹住许一:「也许吧。」 那里是岛上最好的酒店,最左边的独栋别墅阳台上站着一个人,那人身子孱弱,几乎能被夜风吹倒,别墅外面传来阵阵的笑声,传到别墅阳台上似乎已经变得不太真切。 江宴很平静地看着走出别墅还牵着手的两个人,拿出手机拨了号码,他问:「秦越,你明天还能在我们最初认识的地方,给我一个最完美的婚礼吗?」 第三十三章 这是上岛的第二天晚上。 许一对自己从来都不上心。他是那种人,如果没人提醒,经常连晚饭都忘记吃或者饿了随便垫几口,以前在家,小夏总是让他陪着吃饭,抓着他出去逛,所以许一生活习惯倒也健康。现在小夏不在,许一对自己更不上心,很少关注自己的身体,只有头疼发作的时候,才会去找秦越要止痛片。 他们从海滩往回走,背对着海浪的方向。秦越的手机在兜里震了两下,他犹豫了两秒钟,跟许一说:「我去趟洗手间。」许一说好,就蹲在路边抱着膝盖,边等秦越边给小夏发微信,平时秒回的小夏,那天晚上的微信一条没回,夜风吹着许一的脸,他在风里发呆了很久。 直到看见秦越出现在视线里,许一表情才生动了起来。他只觉得秦越心情不好,带着一点他看不懂的孤注一掷的压抑,也有可能是洗手间环境太差了,秦越才皱眉头的。 许一站了起来,张开了双臂笑着说:「秦越别委屈了,过来给你许一哥哥抱抱。」 秦越呆滞了两秒钟,看到努力想要抱他,安慰他的许一,所有负面情绪一扫而空,脚步也变得轻快,可在距离许一三步远的位置他堪堪的止住了想要靠近许一的脚步。 他想起江宴在电话里哭的伤心。他问:「秦越,你还能给我一个婚礼吗?我是哪里不好,我改还不行吗?你怎么就不喜欢我了……」 秦越没说话,好一会语气镇定:「阿宴,你别多想,先好好治病。」他不想刺激江宴,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只能避重就轻没有回答。 江宴问他:「都是假的吗?你小时候承诺我要喜欢我,照顾我一辈子是假的吗?你是不是想我死?」江宴在那头歇斯底里,电话里传出他止不住的咳嗽。 秦越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两秒以后,那边出现开门的声音,随后是林锐说:「江宴,你先别情绪激动,先把这个吃了。」 电话并没有挂断,秦越站在洗手池旁边,听着手机另一处的声音,麻木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觉得自己像是走在迷宫里的人,本来道路已经杂乱无章没有头绪,可现在偏偏又下了雾,让他连眼前都看不清了。 好一会崩溃绝望的江宴,终于平静了下来,他问:「秦越,你是爱上那个真正骯脏的江宴了吗?在他弹琴的时候?还是在他陪你出来的时候?」 秦越不喜欢他说这样的话:「阿宴,你别胡说,我没有。你听林医生的话,好好治病。」 那头的人忽然又哭了起来:「秦越,真的对不起,我就是太在乎你了。我已经是个要死的人了,就算许一愿意给我骨髓,可也不一定能治好,我求求你能别在我死前去找别人。许一,许一他总有一天会想起来过去的一切,他绝对不会原谅你做过的那些事。」 秦越瞬间睁大了眼睛,他的大脑像是失了信号的频道,声音杂乱,江宴后面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清楚,因为他脑子里一直迴荡着江宴说的许一不会原谅他。 秦越浑浑噩噩的听完了电话,说了句:「阿宴,你早点休息,我们明天会有一个很好的仪式。」就按了挂断。 酒店洗手间没有开灯,只有走廊的灯光淡淡的投**来,秦越在黑暗里放下手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的表情奇怪极了,他好像笑了又好像怕了。他勐然暴力的一拳砸在了镜子上,镜子裂开,碎成蛛网,秦越苦笑,许一怎么可能原谅他。 他对自己说,这些跟许一在一起的日子又能说明什么?不过是一时兴起的逃走,十几天和他跟阿宴相比,过于单薄。他只是一时的迷惑而已,江宴,那个他从年少爱到现在的人,他就只剩下自己,现在又命悬一线,江宴让人心痛,他在电话里不停的跟他道歉,可是江宴做错了什么啊?他什么也没做错,错的是自己,他才是那个罪无可恕的人。
第39页 所以他停在距离许一三步路的地方,没有再前进一步,一切都该停止了。 秦越没有回应许一的拥抱,眼睁睁地看着许一亮亮的眼睛,渐渐失去光彩,他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臂,跟自己说:「那秦越,我们早点回去睡觉吧。」 那天夜里是许一戒断药物的临界点, 他浑身无力嚷了一晚上的疼,秦越却不在家,张兰芝也不在,诺大的房间里只有他自己,没有止痛药,没有林锐给的吃一粒可以缓解的特效药,他痛苦的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在被子里喃喃自语:「妈,秦越,你们都去哪了?」 直到许一昏睡过去,家里都没人回来,房间依旧空荡荡。他手边的电话,亮了几乎整个晚上,到最后电话的那头都没有人接听。 许一是被吵醒的,他总觉得有人在他身边哭,睁开眼睛就看见小夏红着眼圈坐在他床头。 小夏的衣服皱巴巴的,带着风尘的味道,他说:「哥,你跟我回家吧。」 许一的状态有点懵,头针扎了似的疼,情绪感知不太敏感,有点呆呆的,好一会才按着太阳穴问:「小夏,你怎么来了?」 小夏从旁边拿起许一的衣服直接往许一身上套:「哥,我们回家,不在这了,现在就走。」 从来没有过的慌乱,小夏像是害怕什么一样,拼了命的想要带许一走,戒断让许一的共情能力差到极点,他一把打开了小夏给他系扣子的手:「胡闹什么呢,别闹小孩儿脾气。」 小夏被打的有点懵,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扑进了许一怀里:「哥,我,我没胡闹,我就是不想让你在这呆着了,他们太欺负人了,秦越,江宴根本就不是人,咱们不跟他玩了,回家吧。」 他在许一怀里哭的厉害,许一忍着浑身的酸软无力摸索着小夏的头:「别瞎想了,秦越人挺好的,没有欺负人。」 这句话也不知道触到了小夏的哪个开关,那个走夜里都怕黑,平时软绵绵的弟弟,忽然发了脾气,他红着眼眶像是一只暴怒的小狮子:「你就非要喜欢那个人渣吗?哥。」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也不顾许一只穿着睡衣,拽着他就下了地:「就那么贱是不是,非要喜欢秦越,一次,两次,三次,次次喜欢秦越,秦越到底哪里好,你怎么就执迷不悟呢!!!」 许一腿一软,被他跌跌撞撞的拉下了楼,小夏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又是生气又是哭:「哥,你怎么才能死心啊!」 「为什么?」许一脸色苍白,嘴唇泛着不自然的青白,嗓音沙哑,脾气好像也随着病情到了一个临界点:「为什么,这么些年我总觉得自己活在一个真空的罩子里,周围所有的人都在讲话,可是我听不见,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许一背上冒着虚汗,站了起来,用手禁锢着小夏的手臂:「小夏,你告我,这到底是为什么!!这么些年,我当你是亲弟弟,我不愿意问,可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小夏的手臂被他抓的生疼:「为什么?」他嘴角扯一个苍凉的笑,他攥着许一禁锢着他的手腕,放下然后半揽着他的肩膀:「你跟我走,就知道为什么了,知道了你就能铁了心的跟我回家。」 小夏神色平和地帮许一套了衣服穿了鞋,揽着他的肩膀出了门,转过最后一条街,那条路笔直的通向教堂。 许一好像知道小夏要带他去什么地方了,又好像预料到什么,他忽然有点害怕,手也不可抑制地发起了抖。小夏觉察到许一的情绪,伸出手包裹住许一:「哥,你别害怕。」 他勉强的冲着小夏微笑了一下。他们离教堂越来越近,钢琴声越来越清晰,优雅的如同最飘渺最圣洁的音乐,他和小夏就站在角落里,他看见教堂外的草坪上三三两两端着香槟聊天,牧师还在准备着,似乎仪式还没有开始,到处飘散着食物和酒的香气。 许一看见了林锐,唐亦诚,阿文,最可笑的是还有那个一夜未归的母亲。 依旧是那个復古的喷泉,隔着清澈的水流那么远的距离,许一一眼就看见了秦越,他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挺拔高大,英俊的如同最古希腊最尊贵的雕像,他的身边是江宴,大概是病情很严重,这会只能坐着轮椅,秦越推着他,看着张兰芝,聊着什么。 他觉得自己心脏好痛,就好像有一根细如髮丝结实异常的线,勒紧心脏里,慢慢收紧,血液沿着丝线不停的流下来,痛的要命。同一个地方,昨天还是别人幸福的见证者,今天自己成了悲剧的主人公。许一嗤笑了一下,用手腕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明明他们昨天还一起披了头纱,接了吻,现在他终于知道那终究算不上真的仪式。 真正的仪式应该是这样,鲜花美酒,最好的朋友,最真挚的感情,然后成双成对,双宿双栖。 许一以为,他是不同的,他和秦越一起从还海市偷着跑出来,他们一起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一起在酒吧喝酒,他们接吻,他们玩笑,他以为他是不同的,秦越多少会有一点喜欢他的,秦越看着他的眼里有光,也带着他看不懂的爱。 可所有的一切,都是许一以为。昨天他还生活在谎言里,今天他就站在草坪上,看着江宴和秦越马上举行仪式。 他不应该知道这里的一切,他应该在那个没有人的房子里痛死,亦或者是晕过去,他应该假装不知道所有的一切,这样他就不会这么疼,不会在离开之前这么难受。
第40页 「哥。」小夏叫他:「现在能跟我回家吗?」 许一转过了脸,脸上挂满了泪,他觉得不应该在弟弟面前这么软弱,所以他勉强自己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我跟你回家。」 第三十四章 小夏也对许一笑,他说:「你死心了,就跟我走吧。」 许一后背爬满了虚汗,脸色更加苍白,他甩开了小夏扶着他的手,一字一顿的问:「我上岛这么久,都不知道秦越和江宴会在教堂举办仪式。」他站的不太稳:「你为什么知道?小夏,你为什么会知道。」 很久的沉默,耳边尽是风吹过的声音,小夏欲言又止:「哥,我…… 」 许一踉跄的转过了身子,往码头的方向走,秦越喜欢他是假的,张兰芝的对不起是假的,小夏的那声哥也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到底什么东西才是真的? 他努力去想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记忆,可他越是用力,头痛越是严重,好像有人在大脑里放了一根针,越是拼命的挣扎,那针在血脉里扎的越深,连带着整个人都开始恍惚起来。 路两边盛开着大片蔷薇,阳光很好,他能听到鸽子在头顶盘旋的叫声,可许一却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里是虚幻,痛意从心脏散发到四肢百骸,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他说他不难过,他只是忘了吃药而已………每次忘记吃药,都会这样难过。 他的身子那样单薄,单薄到好像要在阳光下蒸发,明明是很滞缓温和的风,他却被吹的趔趄。身后的小夏扶住许一,很珍惜地搂住许一的脖子,哽咽着安慰他:「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不要秦越了。」 低垂的目光聚焦在小夏穿的衬衫上,大片布料满是褶皱,他又想起了整个晚上未回復的微信,他想小夏大概是坐了一晚上的车,连夜来找他的。可他还是不想原谅小夏,他的头昏昏沉沉,下巴放在小夏的颈窝里,许一听到自己的喑哑声音:「小夏,你让我静静,我会跟你走,你先放开我…… 」 恍恍惚惚,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很迫切的样子,他半睁的眼睛完全睁开,他看见秦越朝着他跑过来,满脸的惊慌,如同丢失了最挚爱的宝贝。 可许一却不想被他追上,不知怎么他忽然生出了很大的力气,拼了命的往码头方向跑,他脚步虚浮,额上是汗,踉跄难行摔倒了很多次,可他依旧往前跑,码头的集市上还到处吆喝着叫卖声,阳光映照着波光粼粼的海平面,海鸟在天空盘旋自由的叫着,他的心底好像有一个被笼子困住的人,拼了命的沖他嚣着:「快跑,快跑,不要被抓到。」 他只想要离开,找一个离秦越远远的地方,身后的人并不放弃,一声一声殷殷切切地叫他:「一一。」 多可笑,他居然那么亲昵的叫他「一一」。 他大概是发了烧,唿吸渐渐的变成了老旧的风箱,喘息声贯穿了自己的耳膜,他边跑边抬头看着海上的太阳,那样炙热又温暖,他想生出一双翅膀飞到太阳里去。 身后忽然传过来惊恐的大叫声:「一一,快停下。」许一狐疑地回头,他看见了秦越,满脸的恐惧,叫他停下。 太可笑了,为什么要停下呢,他就是想要在码头等一艘船,然后跳上船回家,他知道他不该任性伤心,秦越应该是江宴的,他没有资格难过,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为什么要追来呢,明明不喜欢他的,让他自己躲着伤心就好了,干嘛还要叫他「一一」呢。 他不想看秦越了,看他要伤心掉眼泪的,看太阳好了,那么温暖,可以把所有的泪水蒸干。 然后他听见了坠水的声音,沉重的身躯完整的砸进水里,四面八方湛蓝色的海水涌了过来,许一却觉得熨帖温暖,他任由自己沉入海底,四周真的好静啊,海水拥抱着他像是母亲最温暖的怀抱,父亲最宽厚的后背,他抬头看着头上的太阳,它坠不下来,却依旧努力的把光打进湛蓝的深海里。 他听见有人叫:江宴。 他是许一,他不是江宴,秦越又在叫江宴…… 平静的海,泛起了波澜,好像有人抱住了他的腰,拼命把气息灌进他的嘴巴里,他想起那天夜里他和秦越在泳池里接吻,许一忽然想睁开眼睛去看看,抱着他的人是不是秦越,可他太过疲倦,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无数的记忆碎片涌入了他的脑海里。 「你不要想着骗我,天黑之前必须带我到镇上,要不我打你。」「我觉得我比钢琴师弹的好,我送你首《童年》吧……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哭鼻子,你都十五岁了,这首歌好幼稚了。」「要你管。」「还叫秦越呢?心眼那么小,星星还差不多……」 碎片在虚空中爆裂开来,许一看见了十五岁的自己躲在教堂桌子下面,夕阳从大片琉璃色的窗口投射进来,他把糖罐子打开,数着苹果儿味,凤梨味儿的,橙子儿味的,还有葡萄儿味的。 一双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抬起头,看见了笑盈盈的少年,那个人是秦越。 第三十五章 註:这章许一恢復原来的名字,叫江宴了哈。 江宴看见自己拿着木棍走在公路上,太阳没下山,他浑身弄的脏兮兮的,脸上还带着泥水。他刚下船就和两个小混混打了一架,那两个人在船上就盯着他,刚到码头就给江宴堵了,双拳难敌四手江宴没打过,背的书包被抢走了,整个人被推到路边的污水里,染了一身的赃污。
第41页 「真是一群人渣。」 少年了看了一眼自己最喜欢的白球鞋,弄的脏兮兮的,他简直要崩溃,意难平的又冲上去跟他们打了一架,依旧没打过,好在他把最外层包里的一张纸给抢了回来,那上面写了个地址,是许一亲手写的。 他弟弟生了病总是喊着要妈妈,看着很让人心疼,江宴的母亲在他不更事的时候去世了,他不想这个领养的弟弟也难过,于是在病房偷着问了他妈妈的地址。 他跟许一说:「你别难过了,我这就把你母亲带回来的。」 于是他瞒着江山,只收拾了一点行李就上了路,没想到刚下船就被人堵,钱和包也被洗劫一空。 少年人别的不多就是天真乐观勇气可嘉,十五岁的江宴被揍的鼻青脸肿看着纸条上的地址傻乐,他觉得挨揍也没有关系,至少弟弟能见到妈妈了。 四周的景色变成大片农田,越走越偏远,他才意识到自己也许迷了路。江宴一天没吃饭,也辨不清方向,就蹲在路边薅了一根草,无聊的在马路上写写画画,等有人经过。 一刻钟以后,他身前落下了一团影子,后面站了一个人。他兴沖沖的头回了一半,身后的人居然踢了他一脚:「你蹲在这干嘛呢?太阳这么大,傻了?」 江宴这一天净受气了,迷路不说,被小混混欺负不算,连陌生人都要踢他一脚,他寻思着镇上的人怎么就那么叛逆呢。 他拾起地上的木棍,凶神恶煞的回头:「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大马路也不是你们家开的,我愿意在这蹲着就蹲着,你管不着。」 秦越垂眼看着脸上都是泥,浑身脏兮兮还要逞强的小男生就逗他:「那你蹲着吧,我回家了。」 那小男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见他转了身往前走,犹豫了几秒钟拖沓着脚步在后面跟着,他停下,后面的小男生也停下,走了两步秦越回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着你了,要点脸行不行。」江宴打趣他:「挺大的人了,脸皮真厚。」 「哦?」秦越回头:「没跟着我是吧,那我歇一会,你先走。」 江宴故作镇定,一步三回头的往前走,那个高个子的少年低垂着眸子怡然自得地站在路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江宴走了两百米就不动了,又低着头磨磨蹭蹭的往回走,木棍在地上拖出了一条线。 他走到秦越身边,也不敢抬头看秦越,低着头闷闷地说:「我迷路了,你能送我这个地方吗?」江宴把那张攥的皱巴巴的纸硬塞到秦越手里,秦越没说话,江宴又抬起头很急切地说:「我跟你说我家可有钱了,你要是能把我送到地方,等我回去我让我爸给你好多钱。」 「哦。」秦越乜斜着江宴:「可是我不想要钱,你想想怎么讨好我,我要是开心了,也许就送你过去了。」 他愣了好久,小声说:「你要我怎么讨好你啊?」 「小孩子就该讲礼貌。」秦越拉长了语调:「不如,你先叫我声哥哥听听。」 江宴呆滞了一会,随即又开心的不得了:「我还以为多难的事儿呢,这也太简单吧。哥哥,你送我回家。」 他本来性格就活波,家里要什么给什么,被养的跟个小撒比似的,跟在秦越身后说话像车轱辘似的,没完没了,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可把秦越烦够呛。 「哥,你今年多大了?」 「16。」 「哥,你叫啥名字?」 「秦越。」 「切,还月亮呢,心眼那么小,叫星星还差不多。」 「…………」 「哥,你家在镇上吗?」 「…………」 「哥,你读哪个学校。」 「…………」 「哥,你想知道我叫啥吗?」 「想知道也不告诉你。」 「…………」 「哥,你咋不说话?」 「…………」 江宴顶着那张脏兮兮脸还想问呢,秦越薅他的脖领子,给他转了个身。 「你家到了,赶紧回去。」 「哦。」江宴应了一声,冲着走老远的秦越扯脖子喊:「唉,哥你还没告诉我你家住哪呢?」 秦越并没有转头,只是背对着他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他对着秦越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两秒以后进了满是蔷薇的院子,江宴用手胡乱的擦了两把脸,敲开了房间的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女人,身上穿了件儿湖蓝色的长裙,长发披散在肩上,很温柔的样子。 她问:「你找谁?」 江宴很少跟这个年纪的女性相处,脸有点红,他思前想后磕磕绊绊地说:「您是许一妈妈吧,我弟生病了,您能陪我去看看他吗?」 张兰芝神色有些慌乱:「一一,病的严重吗?」 江宴左脚搭在右脚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江宴的母亲是白血病去世的,外公也是,江山特别害怕江宴步他们俩的后尘,花了很多钱找到了一个和他配型一致的孩子,本打算留意这个孩子成长的,没想到许一却被许青山送到江宴爸爸办公室,说是不要了,然后问江山拿了一笔钱就那么走了。 许青山不许张兰芝去见许一。 「阿姨你别担心,没有那么严重,就是和几个小孩打架了,他们想要欺负许一来着。」江宴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去的可及时,带着朋友把人打跑了,许一没吃亏。」
第42页 「不严重就好,不严重就好。」张兰芝抱歉的笑了笑:「阿姨,阿姨不能过去。」 那女人的手包裹住了江宴的:「你替我好好照顾他。」 江宴有些着急,他不明白,为什么张兰芝不愿意去:「阿姨,您就去一趟吧,我可以瞒着我爸爸不让他知道,我们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好。许一睡着了总是喊妈妈。」 房间里传来玻璃瓶子摔碎的东西,有男人骂骂咧咧的叫张兰芝的名字。 那女人慌乱的擦了把脸,对着里头喊:「就来。」 「你快走吧。」张兰芝试图关上门,江宴执拗的不让开:「阿姨,就一次,我答应了许一要把你带回去的。」 张兰芝看了江宴一会,没说话,把他脸上的泥用手帕擦了干净,手放在门把手上:「许一爸爸下周会出远门,等他走了,阿姨跟你一块去。」 房间里又是噼啦啪啦的声音,许青山暴怒的喊张兰芝,那女人推了他一把,慌乱的把门关上了。 他一个人被留下门外,身上没钱,站在满是蔷薇花的院子里,孑然一身。 作者有话说: 我粗去玩了,所以今天没写,这是昨天晚上没睡着码的字,我把它放出来了,明后天安排火葬场,大噶晚安。 第三十六章 江宴现在彻底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又饿又累还没地方去,没有钱还没有认识的人,早知道让那个秦越等他一会好了,虽然那人不跟他讲话,但是却一路送他回到张兰芝的房子,想想应该是个好人,而且秦越长的很好看,比他们学校的男生都好看。江宴长嘆了一声,决定去碰碰运气。 小镇不大,江宴去了最中心的小广场,可怜巴巴挤出不少眼泪,跟传达室的人说自己和哥哥来岛上玩,不小心走散了。 一分钟以后,广场上响起一条广播:家长秦越,你的宝贝弟弟找不到你了,在教堂等你带他回家,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人不能见死不救,见死不救是要下地狱的。秦越,快去教堂领弟弟回家。 草坪上被人遗落了几个弹珠,江宴俯着身子把弹珠捡了起来,他像一只听话的流浪猫,蹲在教堂的地板上,一个人安静的打弹珠。 他其实对秦越来找他没有抱太大希望,如果秦越不来,他就自己去警察局好了,大不了回家被他爸骂一顿,江山又捨不得打他,除了有点丢人其他都没什么。 太阳彻底落山了,教堂的空间渐渐暗淡,他的腿有点酸,弹珠被丢向一边。江宴不打算等了,他蹲着地上太久,勐然站起来有点头晕,目光聚焦,就看见靠在门上的秦越。 江宴发誓他真的没想哭,他就是眼睛酸,他吸了吸鼻子:「秦越,你怎么才来?」 秦越觉得这小孩挺有意思:「我怕我不救弟弟,被诅咒下地狱。」 「我就是瞎说的,你别在意。」 「嗯」 江宴被领到一处两层的老房子,秦越从兜里拿出钥匙开了门,进门是一楼的客厅,空间很大,铺着白色的看着很软的地毯,一张很大的沙发,茶几上还放着不少水果,江宴身上太脏了,不太敢坐秦越的沙发。 秦越去了楼上,再下楼,手里多出一套白色的睡衣,他把睡衣扔到了江宴怀里,指着一楼最左边第一个房间:「那里有浴室,你先去洗洗。」 不一会浴室传来水流的声音,以及少年特有的清亮歌声,秦越坐在地毯上打游戏,听了好一会也没听清楚那人到底唱了啥,摇了摇头目光专注在游戏上。 这房子属于秦越的外公,秦越从来没有来过。前段日子他在家里因为父亲的管束和他大吵了一架,就从京城跑到星河镇。 母亲从小教育他,玩闹不可以,休息不可以,你要比秦越爸爸正妻的儿子优秀一百倍才行,私生子没有资格享乐。可秦越也是人,精神绷的太紧,弦忽然就断了,他跟父母大吵了一架,然后平静的从家里离开,呆到了岛上。 脚步声打断了秦越的思绪,江宴洗好澡,穿着秦越的睡衣走到了客厅,他的头髮还滴着水,湿漉漉的发贴在他白净的侧脸上,手放在游戏手柄上的秦越皱了皱眉头:「毛巾在浴室洗手台下面的第二个柜子里,去把头髮擦干。」 「哦。」江宴抬脚回了浴室。 没一会,那小子带着毛巾杀回了客厅,特别不见外的挤进了秦越的怀里,然后把毛巾塞到了秦越的手上,自己在秦越怀里找了个位置,抢过手柄舒服的开始打起了游戏。 秦越都要震惊了,他这是好心领回来一个祖宗,他语气不大好,拉着江宴白净的脸皮:「从我怀里出去。」 江宴从小被自己父亲惯的没边儿,脸皮死厚,秦越这么晃他,他就是不动:「你就给我擦个头髮能死啊,我爸都不嫌弃我,你也别嫌弃我了,秦越你就给我擦擦头髮吧。」江宴嘴上说着请求的话,眼神却在盯在屏幕一点没挪开。 秦越见他赖着自己不挪地方,只能认了命,帮他擦头髮,擦好了颠了颠腿,让江宴起来,江宴很乖的坐直了,秦越站了起来,去把毛巾送回浴室。 等他再进客厅,那个小少年正侧躺在地毯上,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了两下,手柄滑到了一遍,已经睡着了。秦越在靠在浴室门口站着看了半分钟,走过去,把游戏关了。 他从来没有注意过眼前少年的相貌,秦越垂着头看着白地毯上躺着的江宴,那小子侧着脸,头髮软软的搭在白净的脸上,他把江宴的头髮拂到耳后,那张稚嫩却略显艷丽的脸完整的显露了出来。
第43页 江宴被秦越碰的有点痒,躲了他的手,又忽然用他的脸在秦越手掌心蹭了两下,像一只讨吃食的猫,秦越的心跳了跳,想要撤回手又顺势放到江宴的颈下,另一只则穿过少年的腿弯,抱着他回了卧室。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秦越回来的急,其他房间用不到,他没收拾,本来想着睡一张床也没什么关系,可想到刚刚那小子拿脸蹭他的手,秦越脚步转了个方向,把江宴放到卧室的沙发上,随便丢了一条毯子在他身上就没管了。 秦越听见了一些很细碎的声音,像是布料在摩擦,他微张开一点眼睛,借着外面的月光,他看见沙发上的人拖着枕头,迷迷煳煳的走到床边,把枕头和他的并排放在一起,然后爬上了床,分了秦越一半的被子,嘴里呢喃:「秦越太坏了,让我睡沙发,真不要脸。」 出乎意料,秦越没有推他出去,他已经16岁了,该懂的都懂了,他知道自己天生不直,在打算去教堂接他回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对小话唠一见钟情,所以他反而伸出手,把江宴拉到自己怀里。 那个小话唠是个很好玩的人,他可以整天的说个不停,秦越带他出去吃饭,带他去小街的咖啡厅里喝饮料,他们在小镇的街道上闲晃,傍晚踩着被夕阳晒热的小路回家,秦越买两瓣西瓜,和小话唠拉开门坐在门廊上吃西瓜。 院子里有着大片蔷薇,江宴穿着秦越的拖鞋,白净的脚趾不安的动着,像是有话要说一样。他的头髮有些长了,被秦越用皮筋扎了一个小啾啾在头顶,江宴垂着头啃西瓜,没扎上的碎发柔顺的贴着头皮,看着莫名的乖。 他穿的衣服是秦越的,有些大,衬衫在他身上挂着,袖子也被秦越给他挽到了手肘,他的拖鞋也是秦越的,头上扎的皮筋儿是秦越买芦笋的时候,从上面褪下来的。江宴咬着秦越买的西瓜,瞄了一眼秦越闷声说:「我今年15岁了,我可以早恋了。」 空气里还特带着夏日特有的燥热,秦越愣了一下,笑着说:「嗯。」 江宴把鞋子脱了踩到门廊下面铺的石子,光滑的卵石被阳光晒得热热的,他用脚趾摩挲着石头。咬了一口西瓜,不敢看秦越,兀自地说:「我们班上同学说都说我长得可帅了,一起上学司机家的儿子小夏也说我长得好看,我学习好,还会弹钢琴,班上还有可多女同学给我写情书…… 」 「哦。」秦越还是没反应,漠不关心的样子。 江宴有点生气,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忽然把自己的脚放到了秦越怀里,他决定不解释了,拐弯抹角对他来说太难了:「秦越,我这么好,你想要同我早恋吗?」 秦越还在吃西瓜,不肯回答他的话,江宴觉得自己八成要被拒绝,太丢人了,气急败坏地想要把脚收回来,去房间躲一会,他往回收脚,秦越不肯放手。 吃好了最后一口西瓜,秦越抽了张纸,把手擦干净。 「过来。」秦越叫着那个还在闹脾气梗着脖子不肯说话的少年:「小话唠,过来。」 「我不。」江宴不肯屈服。 秦越忽然轻笑了一下,拉着江宴白净消瘦的小腿把他拉到自己怀里,然后按着他的腰,让江宴坐在他的大腿上。 夏日的风滞缓的流动着,偶然还传来两声蝉鸣,两个少年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秦越仰起了下巴吻上了身上那个略带慌张的少年,江宴手里的半片西瓜滚落到地上,湿漉漉的沾了一些沙土,汁液又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 他们青涩的接吻,断断续续,然后就像本能一样,熟练的吻着对方。 江宴身上的衬衫扣子被揉开了两颗,秦越的手向上抚摸着少年清瘦的后背,江宴身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纯粹,干净,那个夏日里带着西瓜味道的吻,不带任何的情欲,就只是两个少年人的相互喜欢,仅此而已。 他们头贴着头,细细的喘息。 江宴没被扎起来的碎发,贴着秦越的光洁的额头,秦越握着江宴的手,引着他搔了搔自己的额头。 江宴低低的笑:「痒吗?」 「嗯。」 两个人好像触碰到了什么开关,对着傻笑,声音越来越大,可以传到很远。 那是一个很好的早恋,小话唠总是喜欢叫秦越:「媳妇儿」。在秦越叫他洗脸,带他出去买零食,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简直张口就来。 秦越这人向来得体,可是开口的是江宴,他也就懒得管他了。 他们一起在海边看渔船打渔,江宴又很早的把他拽了起来,撒娇去看日出,他们在教堂二楼转角的地方接吻,被神父看到,说这两个小孩不知廉耻,江宴冲着老神父做了个鬼脸,跑的飞快,但下次他还敢来,他拉着秦越的手在教堂神父的注视下,大大方方的弹了一首童年。 星河镇后面有一座很高山坡,那也是星河镇名字的来源,传说每个夏天十五号的日子,如果能够在十二点钟看见流星,那时候许下的愿望一定会成真。 秦越拉着姜宴在十五号的日子到了那个山坡。夜空低低的,漫天都是星斗。秦越和江宴并排躺在山坡上,好像住在星河里一样伸手就能碰到星星。 秦越用手指碰了碰江宴的:「小话唠,唱个歌给我听听。」 为了应景,江宴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秦越的大眼睛。」
第44页 秦越轻笑:「真幼稚。」 江宴不理他,兀自唱的欢快,不一会声音低沉了,他有点困,像是要睡着了。秦越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一个人等着可以许愿的流星。 十二点钟,夜空中的第一颗星终于挣开了束缚,变成了一道星痕划过长空,紧接着好多星星一同划过,照亮了整个夜空。 「小话唠,别睡了!流星来了!」秦越叫醒了江宴,声音都是愉悦:「快许愿啊。」 江宴一下子窜了起来,怔怔地看着漫天银河:「好美啊。」又慌张的许了愿望:「小愿望是许一可以见到妈妈,最大的愿望是我想和秦越在一起一辈子。」 他好像怕流星听不到似的,拼了命的在山坡上喊:「希望我能和秦越在一起一辈子。」 江宴在山坡上喊叫,秦越在旁边笑的开心,他们俩眼中只有彼此,分外动人,秦越和他许了一样的愿望。 下山的路上,江宴扭了脚,冲着秦越撒起了娇:「我不想走了,我脚痛。」 秦越把他的鞋子脱下来,耐心的揉着:「那我背你回家。」 江宴想让他再揉一会,就说:「你别管我,你就好好揉一揉,你不揉,我就要死掉了。」 「这么严重,要不我去给找你找个大夫?」秦越逗他。 「没有用,在医生来之前,我就已经死掉了,你要没有老公了。」 「别乱说,乱说我就生气了。」秦越帮他把鞋子穿上:「我来背你,咱们回家。」 江宴很乖的趴到了秦越的背上,他的后背很温暖,好安全的样子,摇摇晃晃地他就睡着了,嘴里还说着梦话:「我要和秦越在一起一辈子。」 秦越脚步停止不动,转过头亲江宴放在他肩膀的发顶,声音温柔:「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小唠叨,秦越说他很爱你。」 那是年少的江宴记忆里关于秦越最后的记忆。 江宴背着他回到了老宅,打开了门,看见了沙发上的母亲,依旧是很强势的样子。 秦越冲着她「嘘。」了一声,很平静的把江宴背进卧室,放在了床上,他找了一张纸,给他留信。小唠叨跟他说他的名字是许一,因为被人领养了很久,回到镇上是为了找自己的妈妈,秦越提笔留言,没有叫他的名字。 而是写,小唠叨,我也想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可是有些责任我还不能丢不,我妈来找我了,我要先同她走,我们要暂时先分开一阵子。我不敢吵醒你,你一哭我就心疼,大概就走不掉了。外公房子的钥匙,我放在门口的花盆下面,以后找不到妈妈,就回我们的家呆着。我把有地址的纸条带走了,小唠叨你等着我安定下来,就给你寄信。 秦越在落款的地方写了自己的名字,又画了一个星星和月亮亲吻的图像。 他把信放在江宴床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寂静的空间里响起「咔哒」一声。 「走吧。」秦越面无表情的对着沙发上的女人说:「我同你离开。」 打那女人慾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开口。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秦越打来了车窗,看着远方:「妈,我爱上了一个人,他活的很好,可我想护他一辈子,不想让他吃一点苦,我愿意跟你回去,是因为我想要变得更强大,强大到可以为他遮风挡雨,他只要快乐一辈子就好。」 房间里江宴睡的很好,他还穿着秦越的衬衣,那封信正在枕边安静的躺着。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点一定会有二更,说好了在今明两天写到火葬场的,不会食言的,这一章是从前他和秦越谈恋爱的事儿,下一章是身份调换的内容,我先去码字,大噶假期愉快吧。 第三十七章 江宴如约带着张兰芝到了京城,抵达机场后,又带着她马不停蹄直奔许一的病房。 江宴没有穿自己离开时那身衣服,而是套着秦越留下的衬衫,他想要把秦越的味道留的更久一点。许一见到张兰芝以后心情好了很多,他不想打扰许一和母亲聊天,就给家里的司机去了个电话,让他来医院接自己。 二十分钟以后,江宴已经在家里二楼的书房被江山骂了。 江山穿着熨帖的西装,端坐在椅子上:「宴宴,我就你一个儿子,你能不能做什么事情之前,先考虑一下爸爸。」 「你一言不发的走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你想过爸没?」 「对不起。」江宴坐在江山对面的沙发上,闷闷地解释:「爸,许一到咱们家也没有母亲照顾,多可怜啊,他说他想阿姨了,我是他哥,就想着把阿姨带回来看看许一。」 江山浑身一滞,很长时间没有讲话,江宴母亲去世的早,他虽然不说,但总觉得自己亏欠儿子不少。 他不敢在儿子面前提妻子:「宴宴,你已经十五岁了,不可以在任性了。」 「爸,不是永远的无坚不摧的巨人。」他又说:「我也是有软肋的。江宴,我看不见你也会急。」 他们家的书房不大,几十平米,深色的地板,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 江宴坐到沙发上,余光看着那张照片,眼里填满了泪:「爸,可是没有妈妈的小孩真的很可怜。」 「江宴。」父亲又叫他,声音带着一点难过:「过来爸这里。」 江宴磨磨蹭蹭的过去,趴在父亲的腿上,江山摸着他的头髮:「是爸太着急了,不该你一回来就骂你。」
第45页 「没关系。」江宴把头埋在父亲的腰里:「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没有下次了。」 江宴到家的第三天,许一也出了院,他和小夏一同去医院接他回家。 许一作为江家的养子,看着比江宴更像江家的长子,因为他更勤勉,小夏总是说,许一像是根绷紧的弦,没有一刻放松好好过日子。 江宴在球场上擦着汗:「你别那么说他,许一好歹是我弟。」 江宴很照顾许一,他介绍自己的好哥们儿给许一认识,去哪里也会徵求许一意见,甚至爸爸买了两份东西,江宴也让许一先挑。 江山跟江宴讲没必要那么让着许一。 江宴在书房里撒娇:「我有爸爸就够了。」 走廊里的灯暗着,许一踩着二楼书房外的地毯上,手里的信被他攥的紧紧的。一刻钟以后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没有交给江宴。 那封信是寄到张兰芝家里的。江宴跟他讲过,说是在镇上用了他的名字,认识了一个很好的朋友,所以如果有信寄到他老家,拜託许一交给他。 许一决定拆开那封信。 写信的人叫秦越,他告诉江宴自己跟母亲去了北美,会在那边读书。他叫他小唠叨,说很想他,杂七杂八的很多内容。信的末尾秦越留了一个电话号,署名是小唠叨的男朋友。 许一终于知道江宴嘴里说的很好的朋友,指的是男朋友,那封信被许一烧了,号码却存在了自己手机里。他不打算告诉江宴这封信,不是说「只有爸爸就够了」吗,那秦越就分给他好了。 半个月以后,许一开始和秦越联繫。 由于他和江宴并不相似,许一併未和他通电话,而是发简讯,第二年,才偶尔打一两个电话,他跟秦越说自己变声期过了。 许一很羡慕江宴,不用努力就可以得到一切,他时常幻想着自己就是江宴,有个疼爱自己的父亲,身边围着无数朋友,还有闪闪发亮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才华。这些他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 他知道自己自卑,害怕被嘲笑,永远不能够像江宴一般落落大方,甚至钢琴比赛拿了一等奖都是江宴不要的,因为在比赛的前一刻钟,江宴问他是不是很想要这个奖,他点了头,江宴退出了比赛。 只有假装自己是江宴的那一刻,许一才能拥有自信,觉得自己不再一无是处。他憎恨江宴,憎恨自己的父母,他觉得张兰芝和许青山携手刻在他骨血里的基因让他噁心。 于是,许一想要成为真正的江宴。 小夏总是说,许一是个学人精,江宴做什么,他便做什么,爱好是相似的,穿着也相似,甚至习惯都变得差不多,本来并不是亲兄弟的两个人,居然渐渐的变得一致,甚至于长相也变的七八分相似。 只有许一明白自己有多么的卑劣,然后他把卑劣的自己,噁心的行为编辑成文字,或者变成语言,说给秦越听,而所有行为归咎于江宴。 「寄养家庭的哥哥,总是欺负我,父亲买的礼物从来不会分给我;」 「江宴和同学们一起嘲笑我普通话不好;」 「秦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别人嘲笑出身?」 「贫穷,就应该被嘲笑吗?没有一个体面的父母活该被拖累吗?」 「为什么,钢琴弹的好会被江宴妒忌,甚至被他哥们打一顿。」 「我不想给你打电话的,可是秦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江宴找了好多人,想要………… 」许一给秦越打这通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巷子里怕的瑟瑟发抖,他说的是事实,只是人却是自己惹来的,最后赶来的人是江宴,他拼了命的保护许一,报了警,又红着眼眶帮他把衣服穿好。 许一更恨江宴了,因为这件事上了报,他成了所有人眼里的小丑。 这件事成了压倒许一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总是在夜里哭,问秦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害怕。秦越终于忍不住,五年以后不顾家里的阻拦,回了国。 秦越的爷爷是有名的富商,产业遍布各地,他作为私生子本来不被爷爷和父亲承认,回国第一件事情,是拿江宴父亲的企业开刀。三个月以后企业兼併重组,他的名字也见了报,并且被父亲真正接受。江山却因为产业毁为一旦,难以承认,在医院躺了半月,瘦成了一把骨头,连吃饭都有些费力。 那天是江宴二十岁生日,他买了块小蛋糕,跟父亲一人一半,他跟江山说,没有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爸爸你有我就够了。蛋糕吃的干净,许一收拾垃圾准备扔掉,却看见床头柜上的报纸,商业头版报导的是这次兼併,配图的人物却是他如何也想不到的人,那是江宴从十五岁起就心心念念,每一年都要去他们共同的家住上两天的秦越。 江宴趔趄了一下,扶着柜子才不至于摔倒。 「你看报纸了吧?」许一不知何时出现在病房门口,双手抱着胸:「忘记跟你说了,商版头条配图是我男朋友。」 江宴大脑一片空白,并不想跟许一说话,他觉得秦越如果知道江山是他的父亲,肯定不会这么做的,脑子里隐隐的还浮现其他的原因,那是江宴并不愿意相信的理由。 他慌乱的冲出病房,不顾许一的阻拦,他的心里叫嚣着,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找秦越问清楚这是为什么? 江宴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他的生辰,夜里一点半,他开着的车是18岁父亲送他的幻影,他在路边撞了车,撞他的人是他的弟弟,他没能开到秦越的公司问他为什么。
第46页 可是他在睡着之前,他看到了赶到现场的秦越,他还是那么贵气好看,他却一脸血,狼狈不堪。他和许一上了同一辆救护车,他们三个在救护车里,秦越看着许一,江宴看着秦越。 后来他就不看秦越了,他数着救护车发出的声音,看着救护车的车顶,眼泪顺着眼角淌到自己的领子里,稀释了浓稠的血液。 可能是抽噎引起了秦越的注意,那人的脸出现在江宴视线的上方。 他问他:「为什么。」 江宴也想问他,为什么?只是他伤的严重,好像还撞到了头,他几乎说不出话,却还是费力讨好的对着秦越笑了下,秦越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看自己的眼里有恨,有厌恶,再没有十五岁时看向他眼里的心疼和爱,江宴忽然不顾形象的在救护车里嚎啕大哭。 他断断续续地说:「我……为……什……么……还是这么……喜欢你呢」 「哪……怕你伤……害了我。」 他侧过头看着许一:「我总是……认真学…… 习……当……一个好哥哥,却……不知……道你从未把我……当作哥哥…… 」 那是江宴记忆的最后一句话。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秦越的大眼睛。」「你在这蹲着干嘛呢…… 」「秦越,你要同我早恋吗……」「小话唠,过来……」「小话唠,秦越说他喜欢你…… 」记忆里翻卷着的潮水起起伏伏,涨涨落落,终于在退潮的夜晚于沙滩上显现出那些不腐的礁石,他不是许一,他是江宴。 他忽然睁开了模煳眼睛,四周布置渐渐得明晰了起来,他辨认出这儿是病房。他看见小夏趴在他的床头,眼圈红红的睡着了,秦越在另一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第三十八章 江宴醒来的那一刻,秦越知道自己迟来的报应到了。 单人病房空间很大,四周都是白色,寂静的空间偶然响起一两声的医疗器械工作的声音,床边立着一根输液杆,药水一滴一滴的流进江宴的青灰色的血管里。 「秦越,我不会帮你救许一的。」江宴一根一根掰开秦越的手指,眼里似乎有泪:「秦越,我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杀了你。」 秦越反应慢了半拍,好一会坐到江宴病床边上,伸出手去摸他的侧脸,江宴侧了过去,秦越摸了个空,秦越却不在意,语气波澜不惊好像说着很普通的事:「想起来了,终于想起自己的名字叫江宴了?」 「滚。」江宴脸还侧着,声音不大,好像压抑着:「秦越,你滚。」 秦越没动,用手钳制住江宴的下巴,稍稍一用力那张眼里含着水光的脸就转了过来:「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江宴,五年我们第一次见面,在救护车上你不是就说喜欢我吗?」秦越几乎是咬着咬着后槽牙在讲话:「为了你,我仪式都没有举行,你倒是喜欢给我看啊!」 盈着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滑了下来,可一眨眼又蓄了一片,江宴想起了那场许一一个人主导几乎是想和他同归于尽的车祸,终于痛苦的崩溃吼:「出去!秦越你给我滚!!给我滚出去!」 「让我滚,可你又在哭什么?」秦越看着江宴的眼神复杂极了,带着一点别人看不懂的希冀,他把江宴抱到了怀里:「江宴,说你喜欢我…… 」 他还没说完,头放在秦越颈窝的江宴忽然发了力,用牙狠狠的咬在秦越侧颈上,他狠狠的咬着他,似乎想要饮血吃肉一般,秦越能感到江宴牙齿在颤抖,喉咙发出野兽一样含混不清的声音,他想要伸手去推开江宴,可抬到一半,又轻轻地放到江宴的后背上摩挲着:「这么恨我?」 江宴没有回答,眼圈红着噼里啪啦的淌着眼泪和秦越脖子上的血液混在一起,秦越心痛的厉害,可他知道自己甚至连难受的资格都没有,江宴恨他,比他想的还要恨他。 秦越问起和五年前一样的话题:「为什么?」其实他心里明白是为什么,因为药?因为江山?因为丢失的身份?每一样都让他觉得自己最无可恕,可是他就是自虐的想要听江宴说。秦越从未真心喜欢过什么人,唯一喜欢的不过十五岁的许一而已。 母亲曾经告诉他,想要父亲就要去抢,想摆脱私生子这三个字就做出成就,至少做到比爷爷家里所有孩子要好上十倍,少年人心性高傲,被人嘲笑,被人贬低,秦越都不在乎,因为他知道最后一飞沖天的总归是自己。 秦越爷爷产业很多,比重占的最大的是医疗器械,尽管投入很多钱在研发上,可最核心的零部件依旧要买进,而供货商是江宴的爸爸,年少的秦越为了拿到应有的成就,得到家人的认可,利用了许一接近负责江山公司的开发,完成了兼併。 人是会变的,许一会弹《童年》。动作,神态,长相依稀还有着15岁的影子,他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秦越不再喜欢他,他在许一身上看不到爱情,只能看到利用。秦越觉得自己也不再需要爱情,许一愿意跟着他,他就只管照顾就好了。 26岁的秦越又重新遇见江宴,然后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时候,他不清楚,也许是救护车上,满脸是血委屈哭着说喜欢他的时候开始,也许是之后接触的每一天。 可秦越不敢靠近他,他无数次拿许一曾经跟自己说过的江宴卑劣事迹提醒自己,他不爱江宴,不爱江宴,因为爱上他就意味着粉身碎骨,意味着想起所有的江宴变成一把可以刺穿自己的利刃,他不再无坚不摧。
第47页 「粉身碎骨又能这么样呢?」秦越扶起咬着他脖子不肯松开的江宴,血顺着脖子流到手上,他又捧着他的脸:「江宴,我还是放不开你,是你先招惹我的,你别想轻易离开。」 「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江宴嘴唇上还染着血,他笑一字一顿地说:「欠我的我都要讨回来,清醒的每一刻,我都想要把你们亲手掰开了,揉碎了,冲进下水道。」 秦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我等着。」 作者有话说: 可能是我没有交代明白,撞人的是白莲花,秦越没有犯法,爸爸没死,药我后面会解释,瑟瑟发抖。 第三十九章 许一的手术时间改到三天后。 江宴坐在病床上背靠着床头,目光虚无没有焦点,最后落到身边的医疗器械上,他伸出手摸了摸,属于工业成品特有的触感。 「这台仪器我在父亲的办公室见过,那会还在研发阶段,功能不稳定,没想到现在性能完善了却改姓「秦」了。」江宴抬头,很认真的看着用针管抽药水的林锐:「林锐,你跟秦越认识多少年了?」 林锐拿针管的手停顿了两秒钟,继续往输液袋里注射药物:「我们从小就认识,我父亲是秦越父亲的医生,我和秦越算是髮小」 「哦。」江宴又问:「那我们算是朋友吗?」 林锐拿着输液袋走过来,用医用棉签给江宴擦拭着手背:「算是吧,好歹认识五年了。」 「五年了,养猫养狗都有感情了。」江宴的语气还算平静:「那算我求你,放我走吧,让我离开医院。」 「阿宴,我跟秦越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你让我怎么放你走?」 「林锐你喜欢我吧?」江宴忽然把手覆在林锐的手背上。 林锐如同触电了一般,手瞬间弹开。扎在江宴手背上的针头还未固定,带出了不少血,江宴好像感觉不到疼,定定地看着殷红的血从皮肤里流出来,血珠渐渐的沿着手背的纹理氤开大片,他动都没有动一下。 「林锐你可真是个胆小鬼。」江宴眨了眨眼,靠着床头轻笑:「让我猜猜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我的?」 「我出了车祸,醒来烧的煳涂,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你,你跟我说,我叫许一,那时候你的眼神是冷的。」 「第一年,你们给我吃药。」江宴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就是那个怕我想起来报復你们的,能药物成瘾的什么止痛药。拿给我药的时候眼神依旧是凉的,可比起刚见面又缓和了不少」 他又笑,对着林锐露出一口白牙:「你们可真够残忍的。」 「第二年,你过生日,我和小夏去医院给你送蛋糕。你说许一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我当时以为你是可怜我,因为许青山总会把我的钱抢走,你有空就在我工作的地方等着给我带一些吃的,说是下班路过,你们家在城西,我工作的地方在城东,不太可能是路过,你想怎么照顾我?」 林锐把江宴的手处理干净,把药水重新挂好,声音很冷:「江宴,别说了。」 「你在怕什么?怕秦越?」江宴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眼睛亮亮地盯着林锐:「你可不怕秦越,你不是背着他换过我的药吗,在你说照顾我以后。那阶段止痛药越来越不管用,瓶子里的药片一颗大,一颗小,小的止头痛效果特别好,大的让人昏昏欲睡,以前我不明白怎么回事,现在想想怕是治疗用的药吧,能缓解身体损伤,又不至于得罪秦越,可以完成药物成瘾。」 「江宴,你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林锐放在白大褂里手攥的紧紧的,关节处泛起清白。 「为什么让我别说了,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无能?喜欢我也不敢说,看着我在这里也不能放我走,我和秦越上床那天早上发烧,是谁嫉妒的拿酒精擦我嘴角,又是谁偷亲我来着?」 「你现在是不是听见我说上床两个字都特别难受?」 林锐背对着江宴,好一会才说:「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你们让我噁心!」忽如其来的歇斯底里:「你和秦越一样让我噁心!你喜欢我也让我觉得噁心!」 林锐的背影一滞:「你好好休息。」随即带上了门。 秦越是夜里两点钟来的,江宴侧躺在床上,秦越上了床从背后抱着他。 「阿宴,你的头髮有些长了,等手术完成以后,我陪你去剪短。」秦越的手放在江宴的发顶,至上而下用手指缝给他梳理着。 「放我走。」江宴不看他:「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让看着我的人挪走,让我离开。」 「会放你走的,等许一手术完成以后。」秦越把下巴放在了江宴的头顶:「我跟你一起走,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 「你他妈的是听不懂人话是吧!我不愿意救许一,我不会救他!」江宴从秦越的怀里挣开,无所畏惧地看着他:「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噁心的人?一边说你喜欢我,一边把我关在病房,等着救你前男友?你自己说你噁心不噁心?混蛋不混蛋?」 床头灯很暗,江宴眼里的恨意看着骇人,秦越想要伸手碰一碰他的眼睛,又有些惧怕的放下了手。 「你说你喜欢我,还想要带我走,那你放了我啊?」他又说:「拿出来点诚意,让那个想要撞死我,拿走我的身份,让我见不到爸爸的许一,病死算了。」
第48页 秦越沉默的看着他,忽然很轻的开口:「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可是…… 」 「可是什么,可是他是你初恋是吧,放不下是吧,放下了要先救他命,才能扔是吧,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才能倍儿显出自己有良心。」 「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什么,但是喜欢你是我最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我一想到从前我他妈的低三下四的追求你,你不开心我就难过的要命,以为自己是救世主,现在想起我从前干的事情,我就恨不得一刀杀了我自己。」 秦越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像现在这么难受过,尽管他早就预料到强求结果必然心痛,可没想到会这么痛苦,他想说不是的,他只是怕一松开手,江宴将永远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从此他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光亮。 「要怎么你才能不恨我?」秦越的脸上的笑容异常惨澹。 江宴吸了吸鼻子,闭着眼睛转过了头,他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 「阿宴,你说怎么样你才能好受一点?」秦越的脖子上还缠着纱布,伤口很深,是江宴昨天咬的。 房间里很静,只有床头那盏小灯倔强的散发着光芒,江宴侧着脸,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江宴终于开口,他对着床头那把水果刀:「秦越,你把刀插进胸口里,我大概可以好受点。」 「好。」秦越握住了江宴放在被子上的手:「只要你能稍微不那么恨我。」 秦越的手很热,攥着好一会。江宴忽然觉得手背一轻,连着温度都散尽了。 他背对秦越坐着,他听见秦越的闷哼声,以及大片血迹散发的血腥味道。 有人从后背抱着他的肩膀:「阿宴,你怎么不回头看看我。」 「人渣有什么好看的。」江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后面传来了一声轻笑,秦越用头蹭着江宴的侧颈,小声说:「阿宴,我有点想你。」 江宴不肯回头,秦越松开抱着他肩膀的一只手,去摸江宴的脸,手上的血蹭到江宴的皮肤上,温凉不带一丝温度。 「阿宴,你有没有好受一点,你要是不好受,我再刺的深一点。」 血腥味道似乎更浓重了一些,江宴眼眶有些酸,抬头看起了天花板。 秦越的鼻息很重,他很珍惜的亲了亲江宴的侧颈,忽然开始说起了话:「我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为什么我明明不喜欢许一,却还是要跟他绑在一起?」 江宴依旧没有动。 秦越停顿了好久,继续说:「我啊,从小就是个不能休息的人。十六岁那年,终于忍受不住,就逃跑了,我在星河镇,遇见了许一,他像个小太阳,我们一起去海边,一起去喝饮料,他跟小混混打架,衣服脏了,所以他只能穿我的,衣服有些大,他像只企鹅,我在商店买了一把芦笋,然后褪下了一根皮筋,在他头上扎了个小啾啾,我们在门廊吃西瓜,他说他要同我早恋,我没说话,他就闹脾气,后来我们在门廊接吻了。」 秦越轻声的笑了,江宴却开始掉眼泪。 「就只有这么一点回忆。」 「我就是死守着这点回忆过了整整十年,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光亮。」 「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开心过,只有想着从前才能快乐一点。」 「其实我是个胆小鬼,很小的时候,因为做不好事情,会被扔进浴室跪整晚,没有灯,浴室很黑,我像是一只惊弓之鸟,就连水龙头滴落的水,都会把我吓的一惊,后来长大了,我强迫自己不可以做错事,因为我害怕,害怕想起小时候那些无边的浸着水如同鬼魅般的黑暗。」 「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对他做了很可怕的事,没有办法获得原谅的事。」 秦越抖着手把江宴的整张脸转过来:「所以,我想问问,江宴你到底是谁?」 那些蓄着的眼泪终于眼眶里滚了出来,一颗一颗的溅落到仰着头看他的秦越的脸上。 第四十章 「我是谁?你心里不是有答案吗。」江宴轻轻的笑了一下,那笑容极短,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凄凉,他说:「秦越,我永远不会告诉你我是谁。」 江宴说完这句话,房间里陷入了一阵长久的寂静,四周腥甜味道越发浓重。江宴坐的笔直,秦越手撑在江宴的腿两侧,仰着一张苍白的脸,悽惶的盯着江宴。 他又说了一遍:「我永远不会告诉你我是谁。」 「等待死亡又希冀重生的人,脖子正上方挂着一把悬而未决的剑,剑可能掉也可能不掉,不知死不知活才最让人难受。」江宴抬起胳膊肘囫囵的擦了擦脸:「凭什么留我一个人难受,却要给你解脱。」 秦越胸口上还插着那把水果刀,大片血液染红了他的衬衫。江宴心底不舒服,无处发泄。他抓着秦越的手,引着他重新握住那把刀,江宴眼里还有泪,可手上却用了力气:「如果,我们俩一起沉在海底,永远没有浮上来就好了,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江宴只觉得自己满身尖锐的刺,他自己不好受,谁也别想好受。 刀被引着插的更深。秦越整个身子疼的战慄起来, 他没有理会,而是费力的把自己的下巴放到江宴的肩膀上,喘着气,歇了一会才在江宴耳边断断续续地说:「阿宴……你别哭……我不问了……听话……你一哭…… 我更疼了。」
第49页 握着刀的手忽然卸了力气,江宴觉得自己果然没什么出息,眼眶又开始酸软。正对着他的是床头灯,不知怎么他忽然看着很碍眼,勐然抬起手,玻璃灯「哗啦」的一声掉落在地上,玻璃被摔的七零八落,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你离我远一点。」江宴把秦越甩到一边,爬进被子里,咬着手,身体紧紧地蜷缩起来,颤抖着,好一会又清了清嗓子:「我要睡觉了,你滚。」 秦越没有动,久久的静止在黑暗里。他坐在床上,江宴背对着他躺着,秦越伸手想要摸摸他,可他手上染了血,会弄脏了江宴的发,于是他又慌张无错的将手在衬衫上擦了两把,觉得干净了才又些费力的蹭到江宴身边,在他身后抱他。 隔着被子能感受到江宴浑身不停止的颤抖。 「江宴,不管你是谁,我都喜欢你。」秦越失血严重,昏昏沉沉:「别哭了……… 」 江宴一言不发,偷着哭了很久。他没有去管秦越,他知道秦越流了很多血,不叫大夫,他的伤口会发炎,会感染,会失血过多,甚至于就这样死掉。 尽管他哭,他难受,那也只能证明他善良,善良并不意味着软弱,喜欢也不意味着原谅,爱更不等于毫无底线的和解。 江宴很羡慕那些坏人,说伤害谁就伤害谁,过后自己却不会难受,他不是那种人,秦越难受一分,他也难受一分甚至有时候还多一些,他比别人更容易心软。 哭着杀人和笑着杀人结果都是一样的,他做不到笑着去报復,怕的要命哭着去报復也没有关系,反正殊途同归,他跟许一都该死,所以他不会为秦越叫医生,如果没人发现,他就去死好了,反正刀上没有他的指纹。 江宴眨了眨眼,坐了起来。秦越躺在床上眉头紧皱,脸色因失血过多而灰白,正陷入昏迷。江宴怔忪了一会,强打起精神下地,踩着拖鞋走去洗手间把脸洗干净,又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他走到病房门口,临出门又忽然转身走了回去。江宴站在床头两秒钟,俯身亲秦越的嘴角,又帮他把衣服整理好。他低垂着眼睫,目光没有焦点,轻声说:「年少时喜欢你,重逢时喜欢你,失忆了我还要喜欢你。小夏说,哥,你可真贱,一次,两次,三次,次次喜欢秦越,秦越到底哪里好?其实你哪里好,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喜欢你和我希望你死,无法原谅你,并不冲突。我不会救你,你自求多福吧。」 夜里三点钟江宴出了病房门,预料中被门口的两个人拦住,走廊里灯光昏暗,静的怕人。只要面对的人不是秦越,江宴镇定很多。 他挡住两个人打量房间的视线,背着手关上房门:「秦越睡着了,我不会逃跑。」 「我就是想去看看我弟弟,就是你们都知道的那个许一。」 门口的两个人似乎有些疑虑,并没有马上答应,江宴又说:「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找个人跟我一块过去。」 许一听见了一些很细碎的声音,他就要进仓接受治疗,很快就会好起来,可平时除了被他拒之门外的张兰芝,并不会有人来看他,所以他睁开了眼睛。 四周漆黑一片,他伸出手打开了光线并不出色的檯灯。 医院建筑外风死命掠过树木阵阵哗响,沉重的雨水降落击打着窗框,大片风声,雨声的连在一起,整个世界仿若轰然涨潮。 室内倒还算平静,檯灯亮了,许一看见了正对着他坐在椅子上的江宴。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很多,就是把昨天那一段收尾了,我的攻可怎么办啊,让我好好想想,大噶晚安。 第四十一章 江宴叫他的名字:「许一。」 室内很静,外面大片雨水溅落到地上声音可闻,许一没有讲话,借着病房暖黄色的光,怔怔的看着江宴。 好一会,许一悽惶的开口,好像怕的要哭了:「叫我什么名字都好,别叫我许一。」 「许一,多好的名字。」 「好什么?」许一轻笑:「从我出生起,这个名字就是我所有痛苦的来源。」 「我叫许一的时候,许青山嗜赌成性,远近闻名,连带着我们一家子都特别有名。别的小孩过年都有新衣服穿,只有我没有,因为我们家的钱都被许青山拿去赌了,我就只能穿的破破烂烂,背地里被别人叫小要饭的。周边的邻居饭后消遣不是看电视剧,电视剧多无趣啊,他们最喜欢看许青山打老婆,老婆哭孩子叫,周围的邻居都在笑,我那会特别害怕别人叫我许一,因为他们会说,许一还没被打死呢。」 「后来我长大了,少年期自尊心尤其强烈,我禁止父母出现在任何有与我有关的场合。可是初一那年的家长会,张兰芝还是出现了,他穿着土布裙子,说着那么差的普通话,所有同学看向我的眼神变得轻蔑而又嘲讽,直到现在这都是我的噩梦。」 「你懂什么?江宴你从小就高高在上,要什么都有,凭什么我要经受那一切,凭什么我不可以是江宴。我的父母只会给我丢人,而你却有那么体面的父亲,我不想当许一,这个名字太轻贱了。」 江宴踱步到了窗边儿,用细长的手指描摹玻璃上下坠的水珠:「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用你的名字去认识秦越吗?因为这个名字比「江宴」两个字「单纯」。」
第50页 「身怀宝藏总会遇到一些饿狼,我们家在京城商圈位置举足轻重,所以我怕我说出了名字,没有人会真的喜欢我,他们或是因为钱,或是因为我爸爸,才和我接触,哪怕是秦越,我也不敢确他是不是爱我。」 江宴坐到了许一身边,帮他拉了拉被角:「而你是不一样的,因为出身单纯很容易的辨认真心。我没有因为你出身,不把你当弟弟,我父亲也把你当亲儿子,只是你自己愿意把许一这个名字轻贱到尘埃里去。」 「是挺轻贱的。」江宴低声重复,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眉眼甚至染上了一点笑意:「你做了这么多年江宴,是时候把名字还给我了。不过秦越就算了,我不打算要了。」 提到秦越,许一瞬间长大了眼睛,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只是怕的久了,反倒是生出了一点勇气,他叫了江宴一声:「哥。」 「谁是你哥?你又是谁的弟弟?我的弟弟可不会给秦越写信,假装自己受到了伤害,我的弟弟可不会大半夜跑出去,别几个人弄的骯脏不堪,你这种人,不配做我的弟弟。」 「做久了江宴,是不是连自己遭遇过的事情都忘了,从前的事情可是上了报的。」 许一只觉得一桶冷水兜浇下,五脏六肺都被冻的结了冰,仿佛全身滞住了。好一会才慌慌张张的虚弱的下了床,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的抱着江宴的腿:「哥,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哥,我真的错了,那些报纸………」 「哥,你放过我吧,算我求求你,我真的错了,我把爸的地址告诉你……」许一又求他:「哥,我真的错了…… 那些报纸真的不可以……」 江宴觉得难过,那是他真的当过弟弟的人,他心疼他,可也没有办法原谅。 江宴听见一个人的声音,很轻没有什么感情,好半天他才意识到说话的是自己。 「你怕什么呢?怕秦越知道真相不要你了?」 「哥,算我求求你了。如果你要是气我,我可以连命都不要了。」许一跪在地上抱着江宴的腿断断续续地说:「我这辈子……什么都不曾得到,我就只有秦越。哥,如果秦越知道一切,他也会像别人一样厌弃我,我求你。」 「求我什么呢?」 江宴低着头看脚边的许一,他瘦的如同失去生命力的树枝,头髮因为化疗被剃光,细瘦的手臂上全是针头留下的痕迹。 他隐约的记起,第一次见到许一的时候,他手里拿着被咬了一口的苹果,站在二楼楼梯上,看见父亲领了个小孩走进家门。那时候许一也瘦,可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侷促的站在客厅中央,仰着头叫他「哥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只马上就要枯萎的树苗,仓皇而又无措。 「求我救你?还是求我不要跟秦越说出真相?」 许一的眼角有些红,脸上死灰一般的表情,颓废的坐在地上,怔怔地说:「求你…… 求你……」 他也不知道该求江宴什么,就一声一声地唤他「哥」。 江宴很恨许一,也很想要报復他,可他不愿意看到许一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 鬼使神差的江宴问:「活在谎言里好受吗?」 许一仰着头看着虚空中的一点,如同失去了灵魂:「我是一个活在你十五岁影子的人。」 片刻以后,他的眼里又染上了孤注一掷的疯狂:「不管怎么样,我有秦越就够了。」 「我有秦越就够了。」许一喃喃自语。 很明显,许一难过的要命。这样的感情算什么呢?许一那么喜欢秦越,他清楚的知道秦越心里有个十五岁的江宴,就算日后真的相爱了,许一也不敢说那个人是谁,所以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秦越是不是真心待他,永远也没有办法获得真爱,会煎熬一辈子吧? 江宴很认同的「嗯」了一声,他说:「我不确定我会不会在手术当天跑掉。如果我心软了,你得救了,先去警察局呆一段时间赎罪,等出来的时候,你可以继续撒谎骗秦越,最好撒谎一辈子,永远以十五岁的江宴的名义跟秦越在一起。」 「两个人,一个人生活在谎言里,一个人生活在欺骗里,好像真的挺有意思的。」 那天晚上雨下的很大,雷声轰隆隆偶尔几个闪电经过,亮如白昼。 「等你出了仓,身体好的差不多,不用回家,会有警察去接你住一段日子。」 江宴推开门,脚还没迈出病房。许一忽然说:「哥,我会去赎罪。」 又说:「爸爸在洛杉矶的疗养院。」 「知道了。」江宴的身影一滞,彻底消失在走廊的黑暗里。 许一的手术定三日后。 江宴不介意在手术过程中跑掉,比如在许一完成洗髓之后,一旦没有即使注入合适的造血干细高,也就意味着许一必死无疑,彻底消失这个世界上。 上午九点许一洗髓完毕。 江宴平静地说:「林锐,我不想救许一了,你从前会偷着给我治疗止痛药带来的伤害,那你现在能别伤害我吗?林锐,你让我走吧。」 彼时,秦越因为失血过多,在医院病房里昏迷。 病房外眼光明媚,有风轻轻的亲吻着医院病房的双层玻璃。 他眨着眼睛,眼里带着细碎的眼泪,就那么看着林锐。 林锐最终还是垂了头,没有看他,紧握着拳头:「你走吧。」
第51页 江宴没有反应过来。 林锐大吼着:「走啊!我让你走啊!」 他这才慌不择路的跌跌撞撞的跑出了病房。江宴在医院花园长椅上安静坐着,盯着白色建筑的外墙,等着许一死亡。 草坪上有小孩子和父母玩闹,到处是一片復甦的景象,他以为他会因为报復许而感到开心,但事实上他并没有,他总是能想起,第一次在家里见到的小男孩,以及昨日夜里,那个形容枯藁的人,跪在地上一声又一声的唤他:「哥。」 他还是折了回去,跑过了小花园,气喘吁吁地看着病房门口的林锐,笑了笑说:「我回来了。」 江宴在笑,林锐却哭了,他忽然伸出手来抱着江宴,他说:「江宴,对不起。我早该意识到秦越嘴里说的你,不是真的你。这些年,我给你治了那么久的药物损伤,也没有见到你伤害过什么人,张兰芝和许青山不是一个称职的父母,可你还是尽心尽力。我当时就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干净的人,我喜欢你,可我从来都不敢说,我做了那么多错事,尽管我在尽力弥补,可我还是做了错事。」 「江宴,我会放你走的,我一定会放你走的。」林锐的眼泪掉落到江宴的肩膀上,说着对他的承诺。 四周是医疗器械的声音,江宴阖上眼皮,他知道等会儿有人会抽出自己的骨髓,将它注入到许一的身体里,他的干细胞会在许一的身体里造血,健康的,新鲜的,和他的一样。血液会以摧枯拉朽之势扫平残暴病症,滋养着衰败的身体,许一将获得新生,也更像他了。 第四十二章 太阳很好,江宴却感觉到浑身发冷。林锐履行了承诺,放他离开。司机问他去哪里,他先摇了摇头,随后又说了自己原来的家庭住址,江宴看着车窗外极速掠过的繁华街景,他想要快点回家了,尽管爸爸可能没在家里等他。 江宴父亲的房子在京城的郊区,占地面积很大,有不大不小的花园,小时候他闹的不行,江山会放下文件,抱着他下楼在小花园里陪他玩。现在房子很久没人住,里面破败而又荒芜,无人打理,小花园的杂草生长的肆意而又旺盛。 江宴下了车,没有钱付车费,直接把手机塞给司机,抵了打车钱。 脚步有些沉重,明明是自己的家,他却没有钥匙。江宴哑着嗓子朝着院子里喊:「爸,我回来了。」他知道不会有人开门,可还是想要喊一喊,喊过了才抬起脚从高高的院墙爬进去。路过小花园,又寻了一个趁手的石头,将一楼大厅的玻璃砸的稀碎,钻进了房子里。 房子空了五年,静谧的空间着随着江宴的走动四处散起浮尘。江宴一步一步迈着脚上了楼,二楼左边第一间屋子是他的屋子,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的遮住了试图想要探进来的光线,房间里昏昏暗暗,依稀能看见那架斯坦威钢琴的影子。 江宴「刷啦」一下拉开窗帘,空间震动,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大概是最近过于疲惫,他的反应有些迟钝,灰尘噼头盖脸的都不知道躲一下,等到被呛咳嗽了两声,才缓慢的避开。 琴盖被他打开,江宴站着用细长的手指断断续续的按着黑白琴键,他跟自己说:「江宴,你已经25岁了,你该长大了。」一分钟以后,琴声戛然而止,江宴勐然把手重重地垂在琴键上,钢琴发出尖锐的噪音,他又好像不满足似的,从旁边拿过水果刀,一刀一刀的滑着琴键:「江宴,你不能再任性了,你得长大。」 划好了觉得满意了,又脚步虚无的飘散着去了楼下,楼下有个暗室,是以前江山用来放就酒的地方,小时候江宴最喜欢藏到那里,等着他爸来找。 里面除了江山的收藏的酒,还有个他自己的保险柜,放着20岁时父亲送给他的礼物,那是父亲和技术团队耗尽了不少心血研制的一款医疗器械的图纸。图纸下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衫,江宴15岁的时候从星河镇穿回来的,还有他小时候的许多本相册。 他把衬衫用手拿了出来,抱在怀里用脸蹭着,自言自语:「媳妇儿,小唠叨要去找你报仇啦,你把我父亲的公司弄的不成样子,我要去拿回来,还有,你总是伤害我,让我去体验许一曾经生活的日子,我现在没脸去见我的亲爸爸,他在疗养院我五年都没看着啦。」 酒室凌乱,江宴开不少红酒,抱着秦越的那件衬衫喝很多。最后觉得不尽兴,又乖乖地趴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把剩下的药全部倒出来,他酒喝太多五感不清,趴在地上数药片,终于把个头小的药片全部挑干净,晕晕乎乎的就着酒全部喝了下去,这才露出了一点笑。 药嗑的太多,江宴神智不清,他一会叫爸爸,一会叫秦越,最后又害怕的把衬衫锁回了包厢里,躲在墙角,用额头抵着墙一声一声的说:「我没杀人,弟弟还活着呢,为什么要想起来呢,太痛苦了。」 秦越从医院清醒过来,林锐跟他说:许一的手术完成了,很成功。 秦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吩咐阿文好好安排接下来的事。 林锐斟酌了一下又说:「阿宴跑了。」 秦越脸色很明显的发生了变化。只是很快又镇定下来,他定定地看着林锐:「你为什么放走江宴?」 「我喜欢他。」林锐说,言语间没有了之前的隐忍。 「秦越,作为朋友,我帮你做了太多事了,可最后悔的就是帮你伤害江宴。」林锐又说:「你知道吗?那个药吃久了会损伤脏器,我帮着他治了很久,索性没有受到伤害。」
第52页 「可如果阿宴身体真的受到太多伤害,我们两个人都最无可恕。」 秦越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干巴巴的说:「江宴是我的,我会照顾他,不用你费心。」 「把衣服给我。」秦越不顾重伤下了地,一边穿衣服,一边拿着手机拨江宴的电话。 电话被按断了五次,第六次终于有人不耐烦的接了电话。 秦越眉头紧皱,才知道江宴没有钱打车,把手机抵给了司机。秦越又问了那人到哪里下的车,这才知道江宴是回了家。 秦越找到江宴的时候,他正躺在一堆药片中间,醉生梦死。 见到秦越,几乎是一瞬间怕到躲进墙角,嘴里还念叨着:「你是来报復我的吗?我,该还的,我都还够了,我不欠你。」 秦越走到墙角抱江宴,江宴拼了命的挣扎:「又想关住我吗?我不会让你关住我的!不会让你关我的!」 他在秦越怀里又是抓又是挠,拼了命的想要挣脱,因为嗑多了药,半是清醒半是癫狂:「你放开我!你离我远点!我噁心你!不待见你!」 秦越忍了好久,最后眼泪还是没有止住,江宴整个人都虚弱的不行,即便是挣扎也没有什么力气,蓝白相间的单薄衣衫滚上了不少灰尘,脸也脏兮兮的。 他小心翼翼的用袖子给江宴擦脸,心痛到极致,又气到极致:「阿宴,你不是说你不再吃药了吗?你不是说为我不在吃药了!」 江宴只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他要报復的,这个人让他们家倾家荡产,他还一次又一次的爱上他。他想要逃走,可使那人不肯放手。 江宴只能哭着喊着:「你滚,你滚,为什么不能离我远点呢,贱不贱。」 秦越把他禁锢在自己怀里,去吻他,江宴直接吐了出来。 秦越难受极了,曾经那样爱他,追着他的人,现在口口声声让他滚,噁心他到吐出来的地步,秦越只觉得自己心里如针扎般的痛苦。 江宴闹够了,最后睡着了,秦越抱着他上了楼,放到了床上。又给阿文打了个电话,让他找人来江宴家收拾一下,缺什么都买好,又吩咐他找一个阿姨来照顾江宴。 房间里到处是浮尘,没有一点干净的地方。好在别墅没有停水,秦越唿噜了一把脸,去洗手间把上衣脱掉,用剪子剪开,浸在水里拧干,然后回到江宴身边,帮他把脸和手擦干净。 秦越的胸口缠着绷带有些渗血,裸着上身给江宴擦脸,擦好了又去别的房间,终于找到两床干净的没有开封的棉被。江宴脸色暖和了很多,在秦越把他塞进温暖的被子以后。 房间里阴凉,秦越也觉得有些冷,就去床上抱紧江宴,怀里的人不安稳的说着梦话,他说秦越你怎么不去死,又说弟弟还在呢,最后又把脸掩在秦越怀里哭,说自己不能再任性了。又说,所有人都欺他,骗他,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起下地狱吧。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一刀一刀的扎紧秦越的心上。 第四十三章 秦楚是在公司楼下碰见江宴的,那孩子手里抱着个大文件夹,眉眼艷丽,就是脸色过于苍白看着有些不大健康,他伸出手拦在自己车前面。 拦车这种事情,秦楚遇见过很多次。他今年二十九岁,是秦家的长孙,是父亲名正言顺的大儿子,也是秦越的哥哥。虽然他并不是父亲看中的儿子,可顶着秦家长孙的头衔,加上平时玩乐出手阔绰,秦楚从十几岁起就花名在外。 他坐在车里,看着车外的江宴,想知道他要做什么。秦楚不说话,那孩子也不说话,他觉得有趣于是打开了车门,江宴没有任何犹豫,径直的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然后他递给了秦楚半张设计图。 那是半张医疗器械的设计图,秦楚只觉得吃惊。当时秦越兼併了江山的公司,公司的所有成果都由他们技术团队接手,唯一还在研发阶段的一款据说能够引起市场震动的机器,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文件,只是知道目前国内相关功能器械全部进口,如果江山的研发能够面市,几乎是百分百的国内市场。 「你是谁?」秦楚问他,手里攥着的图纸未见半点松懈。 「我叫江宴,我父亲是江山。」那青年好一会才抬头看秦楚,他的唇色跟他的人一样淡淡的:「我知道,秦越从记事起就想要得到家人的承认,他也确实打败了你得到了认可,你应该不甘心吧?」 秦楚没有秦越职位高,忌惮秦越再正常不过,可该有的警惕他还是有:「我有什么不甘心的,都是一家人。」 「你不用防备我。」江宴说话好像有些困扰的样子,他不会说弯弯绕绕的话,索性就直说:「宴华是我父亲半辈子的心血,可秦越几乎是从我父亲手上抢走了,而且他还给我吃过一种止痛药,我不知道那个药是什么名字…………如果不吃会很难受,有成瘾效果,上次我从林锐那偷来的药已经吃完了…… 」 「如果真的戒不掉,发作起来或许会很可怕,这张图也不是没有可能交给秦越…… 」江宴眼睛盯着手上的文件夹,声音带着一点怅惘:「或许,当初他给我吃药,也是为了我父亲的图纸吧,只不过我忘了大部分事,图纸也肯定不记得了。」 秦楚隐约猜出江宴和他那个私生弟弟的关系,只是成年人看破不说破,他也就没有问。
第53页 「你想要什么?」 「如果你最后打败秦越成为秦家的继承人,你只要把「宴华」给我就行,你们家公司那么多,「宴华」算是小的,我只想把它还给我父亲。」江宴想了想又说:「还有帮我找到林锐给的药是哪一种,他父亲是你爸爸的医生,这应该不难。」 天色渐晚,街道上的灯渐渐的亮了起来,秦楚能看到江宴脸上被灯光渡上的金边儿,他的眼睛大大的,人看着有些呆,鬼使神差地他又问:「还有别的吗?」 江宴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开口了:「你能给我找个地方住吗?我不想看见秦越,他总是缠着我,去哪里住都好,只要不是我家都行。也不知会不会麻烦你?」 秦楚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青年。青年侧着脸,柔黑的发梢隐没在衬衫白色的领子里,半张脸苍白着,如同油画里冰冷压抑的青年。 「好。」秦楚说:「你住我家,我还会在公司里给你谋个职位。」 「如果你怕秦越缠着你,回头我让他叫你嫂子,你看怎么样?」 江宴疑惑。 秦楚又说:「你放心,我不会动你的。只是爷爷或者其他股东知道我们这一层关系,应该会更相信设计图的存在,你看行吗?」 江宴点头,轻轻地说了一声:「好。」 那天,秦越不顾医生的劝导从医院跑了出来,在江家二楼房间枯坐一晚,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江宴依旧没有回来。 整整三天,江宴如同人间蒸发没有一丝消息。 秦越蜷在江宴睡过的床上,一眨不眨的盯着手机屏幕,电话每响一次,秦越的眼神就亮一分,他没能等来江宴的电话,也没有等到阿文给他说找到江宴的消息,最终眼底的光彻底消失。 公司前前后后积攒了一堆的工作,秦越也没有心情打理,他从海市回来,父亲打了不少电话给催他来公司。最开始他还应付一下,到后面连应付都懒得应付,直接叫助理把积压的文件送到江宴家里来。 下午五点,秦越爷爷亲自打电话过来,说不管他在忙什么事情必须要老宅一趟,秦楚从外面领回来个人,一家人必须要一起吃顿饭。话讲完,也不管秦越有没有答应,直接断了通讯。 秦越把手机扔到一边,脸埋进江宴睡过的枕头上,怔忪了很长时间,很深的吸了口气才有力气从铺满了文件的床上爬起来,洗漱好。又在阿文送来的衣服里挑了件比较合适衬衫套好,镜子里的自己眼窝深陷,脸色惨白,看起来有些憔悴,秦越稍微打理了一下头髮,才出门驱车回老宅。 七点一刻钟,卡宴驶进别墅区。京城入秋昼极短,秦越下车,老宅早已灯火通明。楼下停了几辆车,秦越粗略的扫了一眼,差不多家里人都已经到了,倒是主人公秦楚的车他没看见。不过他也懒得管他,只想着赶紧结束这无聊的饭局,阿宴去哪他都不知道。 秦越心难受压抑,在小花园抽了一支烟才踱步到了老宅的宴客厅。 秦老头两儿一女,大儿子叫秦淮元,二儿子家秦淮几,还有个女儿名字叫秦淮兰。秦越是秦淮元的儿子,因为秦越的母亲陈卿卿出身不好,尽管她从高中起就和秦淮元在一块,也没能得秦老头的认可,反倒是最后娶了家世相当的秦楚的母亲,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么些年,秦淮元也没说分手哪一个,三个人默认也就保持了一个诡异的平衡。宴会厅秦淮几的一儿一女还有姑姑的小儿子围在沙发那不知道在说什么笑的很开心。 天色渐晚,管家和秦楚通了电话,那边说是马上就到,开始在宴客厅摆起了餐具。 「本来其实在家里简单的吃个饭就差不多了,可使秦楚说他很喜欢现在谈的这个朋友,所以希我们也重视一些。」秦老头端坐在主位上,接过管家递过来的餐具:「不管秦楚带回来的孩子,是好还是不好,都是你们的以后的嫂子,要对人家好一点。」 姑姑的小儿子无所事事的把玩着餐具:「我大哥谈朋友荤素不忌的,万一带回来个男的咋办?我还叫嫂子?」 一语中地,没过两分钟,秦楚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青年,个子没有秦楚高,就那么跟着秦楚能看到那人腿很长,收紧的深蓝色衬衫扎进了窄腰里,人有些瘦,愈发显得脖颈细长,过分的漂亮。 那人好像有些犹豫,秦楚回身抓住了他的手腕,引着他走。等到走进,大家才看清那人的长相,穹顶的水晶灯熠熠生辉,那人头髮柔黑,肤色很白,眉目艷丽又偏偏带着一点懵懂的呆滞,好一会才沖大家弯了眼睛,跟大家问了好。 「是个好孩子。」秦老头说。 直到落座,秦越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那人,他等了三天没有见到,没有回家的人,居然出现了自己的老宅里,和自己不对盘的大哥牵着手,还被爷爷说是来见家长的。 秦越就隔着餐桌那么看着江宴,心里五味杂陈,脑子也开始一片空白,他觉得心脏好像被人死死的捏住不肯松开,浑身上下泛起了尖锐的疼痛。 「秦越,愣着干嘛?叫人。」秦老头叫他。 嫂子?江宴明明是他的人,那是他的人,什么时候成了自己的嫂子。不可能,那是绝对不可能,他不允许!他不同意! 一桌子人很明显的感觉到秦越的气场不对,他平时对什么都淡淡的,可自从江宴进来房间以后,老二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那人,不叫人也不说话,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浑身上下笼着杀伐气。
第54页 秦楚冲着秦越笑了一下,把剥开的虾放到了江宴面前的盘子里,又说:「我这个弟弟可能觉得叫一个男人嫂子不好,他不肯叫,你随我称他一声二弟也合适。」 江宴觉得秦越生气了,他虽然自己也不好受,但也不打算同情他,就抬着头,看着他的眼睛,叫了声:「二弟。」 「江宴,你叫谁二弟!你是谁哥?啊,谁又是你二弟!」秦越知道自己不该在家人面前这样发火,但他就是忍不住,他在家里足足等了他三天,不吃不喝,连觉都没怎么睡,他知道自己错错了,想要弥补,可是江宴呢,不回家就算了,居然还跟秦楚那个傻/逼混到了一起,让自己叫他嫂子。 「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赶紧跟我回家。」秦越不管家人看他的眼神,也不理会秦老头的呵斥,他就像没听见的别人说话一样,执意去拽江宴的手:「江宴,你赶紧跟我走!」 江宴往秦楚身后躲了一下。 「阿宴!你往哪躲呢!啊?你往哪躲呢!」秦越被江宴躲避的动作刺激的眼眶发酸,又吼他:「你躲我?你他妈的躲我干嘛!」 秦楚把江宴护到了身后,挡在秦越面前:「秦越,你这样不太合适吧,他毕竟是你嫂子。」 秦越简直出离的愤怒了:「嫂子,嫂子你妈!阿宴是我的人,什么时候成你的男朋友了。」 「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江宴怔怔地看着他:「许一还在医院里等你呢,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这句话如同一块石头,接着巧劲儿敲开了冰面上的缝隙,随即山崩地裂,世界开始坍塌。秦越不知道自己应该跟许一说些什么,他如同一只困兽,掀翻了桌子,跟何秦楚扭打了起来。 好好的家宴愣是让大家看到亲兄弟大打出手,秦老头气叫了几次停,俩人好像没听见一样,死命的扭打在一起,不要命似的打架,周围的人拉都拉不开。 江宴就那么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吼了一句:「够了,别打了!」俩人还肯停手,扭着对方的领子。 江宴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把秦越和秦楚拉开,拦在他们俩人中间。秦越还想越过江宴去和秦楚打架,却被中间的人甩了两巴掌。 秦越低着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江宴,好半天红着烟圈问他:「阿宴,你打我?就为了这个人,你居然打我?」 宴会厅窒息般的安静。秦越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疏离礼貌的样子,从来没见过他动怒,也没有见过他什么时候失了该有的风度,可这会在所有人面前,秦越不仅眼圈红了,居然还掉了眼泪,不可置信的问江宴,为什么打他。 宴会厅里针落地针声可闻,没人说话,都定定的看着事件中心的三位主人公,或是愤怒,或是好奇。江宴觉得自己心里难过,明明是他自己执意报復秦越,可真的报復到了,他又觉得难受的要命,他可真是个贱胚子。 他转了头,拉了秦楚的袖子,又对秦越说:「许一生病好起来很不容易,你不应该再跟我瓜葛。」 第四十四章 秦越再见到江宴是在一周以后。 宴华医疗就推出新型产品研发召开会议,据传该产品为宴华前董事长毕生心血。阿文对秦越称消息来源属实,此次项目为秦楚主导,一旦成功面市取得成功,几乎等于同秦越宣战,而他的赢面不大。 秦越从办公座椅上站起来,直立在二十八层集团办公大楼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办公室的门。 「阿文,我从前特别看不起那些因为感情放弃自己事业的人,我觉得那些人都是傻/逼。人该学会杀伐果决,感情什么的应该摒弃在事业之外。」他转过了身子,很认真的看着阿文的眼睛,忽然笑了一下:「如果是从前的我,秦楚敢做出这种事,我捏死他,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可现在我一点气都没有,就是忽然不知道从小为知奋斗的这些究竟有什么意义,一下子什么都不想要了。」 「阿宴找不到了,人也不见了。你跟我说这些可以危机我事业的事情,我竟然觉得失败就失败吧,我不想去争了,只要把阿宴还给我就好。」 阿文面落不忍,犹豫再三开口:「秦总,许一在医院里闹了好久,说是想见您。」 秦越背对着光,哑着嗓子说:「先安抚着,等他病好的差不多,我会寻个时间跟他说分手。」 一周以后宴华医疗十二层如约召开了会议。会议室并不大,就像宴华医疗本身作为分支在集团里不显眼一样。 秦楚在台上侃侃而谈,很详尽的介绍医疗器械性能以及面市的利润和未来版图。秦越不漏声色的听着,面无表情,直到秦楚发了半张图纸下来,他才觉得心惊,那是五年以前他想要问江山要的图纸,江山没有交给他。 「这次项目主负责人是我,另外的我还有个副手,大家欢迎新同事。」秦楚明明是对着所有人发言,可目光直视的人确实秦越。 秦越不解,好一会见到会议室推门进来的人,才变了脸色。 推门进来的人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手里抱着一个很大的文件夹,很自然的在台上坐了介绍,他的表情淡淡,讲出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不少公司的元老多少对秦楚的能力有质疑,江宴很平静的说,我江山的儿子,宴华从前的继任人,我父亲的完整图纸在我手上,而我现在愿意交给「男朋友」来处理。
第55页 一句话引起轩然大波,反倒是聪明的打消了旧部的疑虑。唯有秦越觉得命运似乎在同他开玩笑一样,仅仅是几天没有见面,江宴居然成了他的嫂子,这让他难以接受。 他看着台上那个瘦了不少,形销骨立的英俊青年。有点想不起他从前他是个什么样子来着,他记得他很容易心软,很容易满足,活得潇洒而恣肆,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爱笑也爱哭。而不是现在被西装禁锢着身体,表情都带上礼貌和客套,这不是江宴。 「幸会,秦总。」江宴下了台随着秦楚挨个握手。手伸到秦越面前,他才反应过来。 秦越握住了江宴的手,才发现他瘦了很多,手指骨细硌人,秦越握住了手,就不肯松开:「阿宴,你非要这么说话吗?」 江宴挣了两次没有挣开,讥讽的对着他笑了:「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对你说话?」 「让你关住我,巨高临下的对我讲话?」 手骤然被松开,秦越慌张地说:「阿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 」 周围人不解,秦越为何讲出这句话来,江宴冲着旁边歉意的笑了一下:「对不住各位,可能是秦越觉得我跟他哥的事情,他有些疑问,如果大家方便,会议就先到这。」 旧部的人表示理解,觉得秦越可能是暂时接受不了嫂子是个男生这个事实,鱼贯而出了会议室。 「秦越,我从前答应过帮你救许一,现在已经做到了。」江宴又说:「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宴华我会拿回来,你欠我的,我会自己讨回来。」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秦越说:「只是你别为了报復我,去委屈伤害你自己。」 「秦越你未免想太多,从我想起来所有事情的那一刻,我们俩之间什么都没有了。」江宴不肯看他,背着他说:「连恨都没有了,我做这些只是希望有一点脸去见我的爸爸。」 「没有爱吗?那怕一点,就一点都没剩吗?」 「没有。」 秦越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他难受的要命,他想要把背着他的消瘦少年抱进怀里,可他不敢。 会议室里早就没有人了。秦越说的艰难:「江宴,我们俩的事情没完,不会这么完了的。」 「秦楚是吧,你告诉他,他要是敢碰你一下,我弄死他。」秦越轻笑了一声:「不过就算你不说,他也不敢,他还没那个胆子。」 「我们走着瞧。」江宴不打算多留,有秦越在的地方让他窒息而又难受。 「阿宴,我想你了。」江宴推开门的那一剎,秦越忽然从后面罩了过来,双手紧紧的抱着他的腰,头放在他的侧颈上,唿吸喷着肌肤的纹理:「你不是说你永远要和我在一起吗?我都答应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江宴一滞,一根一根的掰开秦越的手指:「那不是我,就算是我讲过的话,那也不作数了,i因为我后悔了。」 「阿宴,你真的不要我了吗?」秦越垂着头,声音喑哑:「我知道我错了,连个改正的机会都么有吗?」 江宴强迫自己不要回头,言语里冰凉不带一丝感情:「秦越,你像个男人一样,别让我噁心你,瞧不起你。」 说完就没有再回头,直接推门出了会议室。 秦越对着江宴的方向,声音阴鸷:「我们不会这么完了的,你是我的,就永远是我的,谁要敢碰你,我弄死他。」 秦越不知道,就是这句:「谁要敢碰你,我弄死他。」居然成了江宴开始不顾周围视野放荡的理由。 秦楚花名在外,本来一个人出去鬼混,现在却带上了江宴。阿文找人跟着拍了不少照片,凌晨最顶级俱乐部私密酒吧,江宴如同扶不起的烂泥,和人接吻,男的女的都有,亦或者是熟练的吸着烟,在酒吧里吞云吐雾,他身材越发的瘦,面目也愈发妖异了起来,从前他的是天真的,可现在却如同一只游戏人间没有灵魂的皮囊。 秦越看见那些照片,气的一脚踢翻了办公桌,文件霹雳吧啦的掉落下来。他心痛的要命,眼眶通红,连脸色的都变得灰败,他的喜欢就让江宴这么难受吗? 秦越从烟盒里颠儿出一根烟,在黑暗里点燃。两分钟以后,他把烟熄灭在菸灰缸里,按了电梯,他得去找江宴,他一定得找到江宴。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那章改了因为太幼稚了,看到的就假装没看到吧,大噶晚安。 第四十五章 秦越找到江宴的那一刻,简直被眼前的场景激红了眼。 阿文在秦越出门前,把江宴的位置发给了秦越。从公司到酒吧那一条路,他闯了三个红灯。车停好直奔楼上,他没有找到江宴,只看到了秦楚。 酒吧灯光昏暗,秦楚怀里抱着个20岁左右的小孩,雪白的腕子环在秦楚脖子上,吻着秦楚餵他喝酒。由于光线并不明亮,那小孩的背影与江宴有几分相似,秦越被激的眼盲症又犯了,迈着长腿就走了过去。 大概是秦越周身气场过于强大,周围坐着的人都不太敢讲话。秦越眉头拧的紧紧的,提着秦楚怀里小孩的衣领,把人拽了出来,等看清手里人的面貌,才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阿宴。 秦楚酒喝的太多,说话有些不利索,醉晕晕的开口:「找你嫂子是吧,你嫂子刚跟着一个男的下楼了。」他打了个酒嗝:「去哪了……我不知道……但是他磕了药……在哪个地方吞云吐雾,晕晕乎乎的来一炮,估计都挺爽。」
第56页 秦楚说完话抱着酒瓶,指着秦越对旁边的人说:「看,我弟这种牛逼的人也栽跟头了,还栽的不小呢。」 秦越瞪了一眼秦楚,懒的跟醉鬼计较,迅速的下了楼。他像一只无头苍蝇,在酒吧里到处找,但凡看到跟江宴背影相似的,都会走上前仔细看是不是。 他没能找到江宴,最后浑浑噩噩的走到酒吧后巷抽菸。巷子深处传来两个男人调笑的声音。那语调再让他熟悉不过了,每一阵笑声都如同踩在他的心上,让他害怕。 巷子灯光很暗,所有的事物都蒙上了一点荷尔蒙诱人的味道,有人调笑,有人闷哼,在城市白天的背后肆意做着极乐之事。 秦越如同一只冰冷易怒的狮子,一步一步的朝着暗巷阴影的地方走进。终于看见了江宴,他背靠在墙上,眼睛半眯,下颌角上仰皎如玉石,细长的指插进抱着他的腰埋在跨间的人的头髮里,不停的喘着细气。 秦越气疯了,走到了两人身边,拽着地上人的头髮,甩到一边。那人不服,还想说话,秦越在后巷疯狂的打了他一顿,他心里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发泄,所有的怒火都借着拳头锤打在地上哀求的人身上。 被打的人承受不住,趁着秦越不注意,飞速的窜走了。 小巷子又恢復了宁静,江宴靠着墙,腰带没系,抽着烟置身事外放佛在看着一场不关自己的闹剧。 秦越把江宴嘴里的抢了过来,抬起右脚死死地碾在地上。他当时气的讲不出话,浑身战慄不止,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蹲了下来抖着手给江宴系扣子,本来很好系的扣子,秦越愣是扣了五分钟才规整好。 江宴嗤笑了一声,满不在意:「你把人都赶走了,那今晚怎么办?你来啊?」 秦越半个身子隐没在巷子阴影里,没有说话。江宴又踩着飘忽忽的步子,打算走掉。 怒气彻底平息不住,秦越拽着江宴步子坚定走出巷子,试图把江宴拽回自己车里。江宴跌跌撞撞挣扎着不肯上车,秦越伸手想要给他一个耳光,快要落到江宴的脸上他又捨不得,一拳打到座椅上。 秦越不再说话,把安全带给江宴系好他,启动车子他的手依旧在抖,看着车前方的眼神异常阴鸷,朝着江宴家别墅的方向行驶。酒精和过度的药物支撑江宴半晚的时间,时效性一过,他又萎靡的跟个猫似的,窝在座椅里,看着车窗外的景象, 直到秦越把车开到了他自己家,整个人被扔到从小到大睡的那张床上,江宴才开始拼了命的挣扎。 秦越把他整个人按在床上,歇斯底里的问他:「江宴,你还记得你是谁吗?你不是要报復我吗?你看你现在这幅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 江宴嘴里嘶喊着:「不要在我家!你凭什么带我回家!!你放开我!!是你先对不起我的!!你凭什么教训我!」 那天晚上,秦越觉得江宴像是个矛盾体,又是推开他让他滚,又是渴望着让他抱他。他们在床上纠缠,江宴搂着他的脖子小声呜咽的叫,沉浸的时候,眼泪又像断了线珠子一个劲的往下流。秦越说,阿宴,你要是难受,你可以打我,骂我,别生自己的气。再后来江宴确实不怎么哭了,他的眸子湿湿的,像极了从前,干净纯粹的要命 。 秦越情不自禁的用拇指摩挲着江宴殷红的嘴唇,江宴垂下长长的眼睫,张开嘴含住了他的手指,抬起眼睛看着秦越上方的脸,忽然又下了狠劲,咬着他的手指。 手指被咬出了血,江宴又觉得有点难过,伸出舌头将血液舔掉。他们在江宴从小到大睡过的房间,像两只发了情的野兽在交尾。江宴又是喜欢他,又是恨他,他想让他死,又想让他疼他,他沉浸在无法抵抗的性爱里,不知所措,只能拼了命的咬他,用指甲在秦越强悍而有力的后背留下深深浅浅渗着血的抓痕。 「那算不得什么。」第二天一早,江宴在洗手间系袖口,弄好又对着镜子里投射出来,明显在慌张找人的秦越轻笑着开口:「都是成年人了,酒后睡一次不算什么。」 说完也不管秦越,迈出了洗手间的门,离开家往公司去了。 秦越却觉得心慌,明明昨晚他们还做着那么亲密的事,江宴还小声的叫着他的名字,第二天一早又跟他说不算什么。他们离的那么近,秦越却抓不住,就好像飞在半空中,即上不去也下不来,没招没落的让人心慌害怕。 公司最近流言四起,四处有人议论新上任的项目总监是个有本事的,靠着自己那张男女通吃的脸,一路睡上来,私下里做风特别豪放,明面上是秦楚的男朋友,可又跟秦楚的弟弟秦越牵扯不清,玩的可真够开的。 处在流言中心的江宴丝毫不理会风言风语,形销骨立穿过流言人群,留下工作区外死一般的宁静。 流言并没有持续太久,第二天下午就没人敢继续散布和江宴相关言论。原因是人事行政部总监被秦越亲自罢免解除了劳动合同,从此江宴在办公室的存在感愈发如同空气,同事再不敢在上班时间议论和江宴相关的任何消息。 虽然没有可以说话的朋友,江宴有点孤独,可他也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想要回宴华去见爸爸而已。 下午五点钟,秦楚来办公室接他一块出去吃饭。 江宴最近精神总是不太好,偶然矍铄,大部分时间都很萎靡。秦楚把车停在餐厅门口,一眨不眨的盯着副驾驶上睡着的江宴,他的头髮柔黑,脸侧着肤色雪白,虽然眉眼艷丽可又带着一点懵懂天真,漂亮的过分,这样好的一个人,却是他不敢触碰的。执拗的过分,一旦决定要做一件事,连自己都不肯放过,像个疯子。
第57页 秦楚嘆了一口气,把西装脱下来,覆到江宴身上,没有叫醒他。 江宴囫囵的睡了半个小时,迷迷煳煳的睁开眼看到车外不真切的光斑,才察觉到自己睡着了,他把衣服从身上拿下来递给秦楚:「对不起,我睡着了。」 秦楚接过衣服套好:「没事,我都饿了,咱们先下去吃饭吧。」 俩人一前一后的下了车,走进餐厅挑了个靠窗的位置,随便点了几个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秦楚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江宴,有些事情别逼自己,放松点。」 「楚哥,你不明白。」江宴喝一口白葡萄酒:「有些事情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不管我是愿意愿意还是不愿意,我必须得做,这是我的责任。我只能绷住,你也别劝我,我现在就是一根绷紧的弦,只要挺过了这段时间,咱们的事儿成了,我就可以去见我爸爸了。」 「要是忽然松了,我大概整个人都会崩溃。」江宴丝毫不顾及对面的秦楚,从瓶子里倒出两片药:「楚哥,进度再快点吧,我可能要崩不住了,我真的要崩不住了。」 「你想怎么快?」 江宴有些呆滞,反应过来拿出一个硬碟推到秦楚面前:「可能有点下作,但我想不出比这个更快的法子了。」 秦楚拿起硬碟,左右看了两眼,表示不解。 「这是我和秦越昨晚的…… 」江宴觉得有点难以启齿,调整了一分钟,才开口。 「董事会包括你父母都知道我是你的男朋友。」江宴萎在餐厅座位里,指着秦楚手上的硬碟:「那个是,我录的和秦越昨晚的视频,秦越是你弟弟,我和秦越的视频一旦流传出去,对集团影响肯定不好,至少对企业形象肯定是毁灭性打击。」 秦楚这人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又问江宴具体要怎么实施。 「你先让你爷爷以及家人知道有这个视频的存在,最好当着所有家人面前放。」江宴打了个哈欠,问服务员要了杯咖啡:「你不是恨秦越的母亲吗,他看到这种视频,怕是要永远在你母亲面前矮上一头。」 「看过之后,秦楚你就要跟你爷爷提出自己的诉求,你要秦越自动放弃继承人的位置。你爷爷和父亲都是好面子的人,出于企业形象和在圈子里的地位一定会同意罢免秦越的位置。」 「如果秦越不同意罢免呢。」 「那就召开董事会,给所有股东看,公司是大家的心血,没有人愿意因为一段视频流传丑闻出去,造成股价大跌,公司形象全无,在利益面前,秦越位置坐不稳的。」 江宴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又说:「你不用管我,我什么都无所谓,只要给我宴华就行,被人骂也好,丢人也好,下作也好,只要秦越为之奋斗的东西被我亲手摧毁了,我就开心的要命。」 秦楚有一瞬间好像不认识眼前的江宴了,他太狠了,狠到毁了自己也不肯放过秦越。 「成功率是多少?」 江宴抬起脸悽然的朝着秦楚笑了:「百分之一百。」 他把最后一口白葡萄酒喝完,杯子重重的放在桌面上:「楚哥,等你把宴华给我,我就把剩下的图纸给你。」 「好。」 第四十六章 这天是星期六,江宴去机场送别小夏。 距离航班起飞时间还很长,他和小夏找了一家咖啡厅坐。药物几乎让江宴丧失了共情能力,可他还是觉得难过,小夏跟他一样,都是个很可怜的人。 小夏不叫小夏,全名叫夏小时,比江宴下了整整五岁。他的父亲是江山的司机,江宴五岁时跟着父亲和家里的阿姨在医院等着小夏降生。江山抱着他透过婴儿房的玻璃,指着小夏,告诉他:「那是弟弟。」 他们一同长大,一同读书。小夏八岁那年,夏叔一家出行,整辆车坠入山崖,只留下被妈妈护在怀里的夏小时。小夏叫他哥哥,夜里偷着爬上他的床,眨着一双带水的眼睛问:「哥哥,我没有爸爸妈妈了,你们会把我送到孤儿院吗?」 「不会,你一直会是我弟弟,你留在我家,哥哥会照顾你很久。」那时候,夏小时八岁,江宴十三岁,他跟小夏说,我会永远照顾你。可笑的是,自己才是被弟弟照顾最多的人,而现在他又要让他走,去洛杉矶看自己的爸爸。 「对不起。」江宴的眼里有水气:「我没能早点想起来,让你担心了。」 小夏是个同他一般傻气的人,他对着江宴笑了笑,又转过头抹了下眼泪:「哥,只要你活的开心我就很开心。以前我觉得这些沉重的秘密,我一个人背着就好了,不要你想起来。」 「可是你还是想起来了。」 江宴知道小夏哭了。 「我一点也不想你不开心。」 「不会不开心。」姜宴瘦的手指骨关节清晰可见,他像从前一样摩挲着小夏的头髮:「我会好起来的,你和爸要好好等我,等我带着宴华去洛杉矶找你们。」 航站楼响起小夏的航班信息。江宴慌乱的从身上掏出所有的钱,那是他跟秦楚换的,他把卡塞进了小夏的手里:「你到了洛杉矶和爸好好生活,最好申请个好的学校读书,记得吃点好的。」 小夏点头,抱着他哭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开。 江宴站的笔直,看着小夏一步三回头最终消失在登机口。外面的阳光很晒,光线透过航展楼的大片玻璃,照着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他想起林锐跟他说,小夏为了他在医院办公室墙角跪了很久,他说他哥已经什么都不记得,药可以吃,成瘾也没有问题,他只求林医生能治疗江宴体内脏器衰竭的副作用,林锐不说话他就一直哭,一直哭。
第58页 他想起小夏总是抱着他的腰,从他兜里掏药瓶,餵到自己嘴里的总是大颗药片,他想起小时候软软糯糯的夏小时,躲在他怀里,跟他说:「哥,你是除了江叔叔,我唯一的亲人了。」 其实江宴何尝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他还那么小,那么年轻,却为了自己守着这么难过的秘密照顾他五年,耗费了大把好时光,他本来应该有更美好的人生。 江宴不想让小夏留在国内,他不想再耽误他,也不想他看见自己变得不堪,他对不起他跪在林锐办公室那么久,他不敢告诉小夏,他没有再吃治疗的药。他更不敢说,拿回宴华以后,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去见自己的爸爸。 走了挺好的。 留我一个人挺好,这样什么都无所谓了,因为再也没有可在意的。 罕见的,送走夏小时,江宴回了家。 秦越正在小花园浇水,江宴推开大门走进来,脚步停到秦越旁边的石子路。看了一会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指了一处被修剪没多久的小灌木:「那里也浇浇。」 他们俩中间隔着过于沉重的恩怨,闹得太疲倦没人提,反倒保持了诡异的平静。 秦越让阿文找人把江宴家的别墅收拾的窗明几净,旧家具换成新的,买了一辆新幻影停在车库,二楼卧室的钢琴也被人悉心修好。 江宴看了一会,抬脚走进房子。从机场到家这一段路,几乎耗空江宴所有精力。只不过这次他没吃药,而是上了楼梯,走进二楼卧室,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深色的丝质睡衣,窝进被子。 许是被子给人晒过,松软又温暖,江宴很快便睡着了。 秦越在小花园给花浇水,正午的太阳很暖,沐浴阳光的植物散着勃勃生机,偶然有黄鹂似的鸟鸣。他弄好花园在一楼浴室洗了个澡,套上衣服,迈着步子走上二楼。 床垫轻微下陷,江宴紧了眉头,秦越伸手拍他的后背,江宴舒展开表情顺势蜷缩进秦越怀里。 这么些天,这是俩人睡的唯一完整觉。 秦越穿着深蓝色的圆领毛衣,下身套着浅棕色长裤。侧着身子坐在窗前书桌配套的椅子上,右腿搭在左腿膝盖上,露出一截脚裸,垂着头正在文件上写写画画。 房间的窗帘只拉开一面,下午的太阳光将秦越整个人笼了进去,散发着温暖又柔和的信息。 江宴刚醒神色还有些怔忪,他呆呆的看了一会,眨了眨眼,撑着床垫坐起来。 「醒了?」 江宴点了点头,又说「秦越,我想吃苹果,你能给我削一个吗?」 秦越把文件放下,脚步声渐远,随即是冰箱打开的声音。秦越坐到床尾,很认真的拿水果刀削苹果,果皮很长一圈一圈的旋转而下,收尾一刀完整干脆利落。 江宴食慾很差,瘦的太狠了,秦越递给他的苹果,他只吃了不到半个就摇摇头,表示吃不下。 秦越把江宴接过江宴剩的半个苹果,塞到嘴里几口吃完,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把手擦干净。 「我给你买了新车,就在你家的车库里,阿宴你想看看吗?」 「好。」 那车是深蓝色的,漆的很亮,和记忆力十八岁的一模一样。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江宴垂着头站在车库门口,好像有一点懊恼。可到底还是少年人心性,再抬头忽然就笑开了:「反正我们有新车,趁着时间还早,出去逛一圈吧。」 他们把车开出了院子,经过整饬的街道,顺利的开到了主路。 秦越手放在方向盘上,忽然问:「阿宴,你小时候在哪读的书?」 江宴想了想,给秦越指了路。 傍晚六点钟,城市的天空铺满了大片不规则橘红色的云,日落的光线也变得温柔了不少,带着阳光最低温度的暖意。 江宴就读的小学,因为搬迁,校区陆陆续续的搬迁至新城区,老学区也就荒废下来。他们把车在校门口停好,沿着青石板路走进学校,走了200米后江宴定了身子不再走动。 「就那家店。」江宴指了指学校对面的老旧的商店,门口正坐着一个带着老花镜看报纸的奶奶。 「以前我和小夏总是背着家里人在那买红豆沙冰。我爸说红豆沙冰不干净,我不信,后来果然拉肚子还请了两天假,可是下次我和小夏还敢偷着买。」 江宴又笑:「现在想想,不过就是糖精加上一点水,怎么当时就觉得好吃呢。」 秦越看着那家店铺,不吭声。 「你等着。」秦越跑远了:「我一会就回来。」 「好,那我在操场上等你。「江宴沿着洁净的青石板路走进学校,转红的建筑外墙被余辉蒸的暖洋洋的,远处能看见高耸的钟楼,好像依稀能听到上课铃声。 学校的篮球场不大,许是经常有人来打球,看着还算干净。江宴坐到了球框下的水泥板上,用手撑着下巴,等着秦越来找他。 他以前也是这么等秦越来着,他蹲在星河镇的教堂,弹着弹珠,终于在教堂门口出现了他的身影。江宴听到脚步声,转过头,他又等到秦越了,那人手里还提着印有超市名称的袋子,大概是跑了几步,气息有些不匀,头髮失了板正,像是个毛毛躁躁不懂事的少年。 江宴有时候想,如果秦越没有出生在秦家,或者他不是私生子,会不会有一个新的人生。他也许跟普通的年轻人一样,读个差不多的大学,有两三个室友,晚上出去打游戏,白天翘课,然后找一个喜欢的人谈恋爱。而不是像现在给他一点喜欢,他就开心得跟个孩子似的。
第59页 别人都觉得秦越一向杀伐果决是个冰冷的人,其实不是,长久的情感缺失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感情。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他,秦越自己也接触不到。他的每一步人生都是规划好的,不可以出一点偏差。 「我问了好多家店,都说没有红豆沙冰,你看红豆棒冰可以吗?」秦越高大的身影背对着晚霞,把气息喘匀,将棒冰递给江宴。 江宴愣了一下,弯了眼睛:「可以啊,这个我吃过,味道很好。」 夕阳红艷艷的,操场外面停着蓝色的跑车。他们俩坐在篮球场上吃着红豆棒冰,吹着风。 江宴跟秦越说,我三年级第一次收到情书,是一张小纸条,正面写的是回家再看,反面又写我爱你。江宴当时比较呆,只看了正面,反面的表白信息被班上的同学看到,同学们哄堂大笑,老师说江宴小小年纪不学好,就拿尺子打他手板,打着打着自己没怎么样,老师却哭了。 「你小学的时候,有什么好玩的事儿吗?」江宴问他。 秦越把嘴里的棒冰咽了下去,仔细思考了很久,最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江宴又说:「如果可以从上小学开始,你会做什么呢?」 秦越又想了很久,慢慢开了口。 「想去跟不怎么熟悉的同学打一场篮球。」 「不想读太多的补习班。」 「不想出国,国内就好。」 「想去网吧打游戏。」 「想离家出走。」 「告诉我妈别回秦家。」 「告诉二十岁的秦越,一直守着你。」 秦越发现自己说起这些话,心里没有很多厌弃,他只是一说就停不下来。他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很少去表达自己,可跟江宴在一块,没由来的生出了想要说些什么的念头,他也不是觉得自己过的不好,他只是想自己好像不自由。 「秦越,你得要为自己活着。」江宴很认真地说。 有风拂过,秦越的手机震了起来,江宴提醒他接电话。 秦越侧着脸又看了江宴两秒钟,才把手机拿出来。是秦越的母亲何碧薇打来的,那边只说让现在必须回家。 「我得回趟家,我妈说有急事。」挂下电话,秦越对着江宴歉意的笑,又伸出手覆住江宴的后颈,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出乎意料,江宴没有拒绝,隔着很少的一段距离,抬起头对着秦越眨了眨眼睛:「我送你回家吧。」 如同下定决心一般,江宴站起身。 「好。」 太阳终于落山了,星光撒在秦越的肩膀,他站在大门口:「阿宴,我进去了。」 「好。」 「秦越,再见。」 「再见。」 第四十七章 凌晨四点钟,江宴睡的浑浑噩噩,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只记得模煳的接了一个电话,通讯那头的人说想他,又问他得到自己想要的,有没有开心一点,他说阿宴,我好疼。 江宴能听到那边一下一下的唿吸声,以及自己心里勐然涌起来的阵阵酸意,可嘴上却说:「我困了,秦越你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你欠我的永远都还不完。」 四点半的京城,下起了夜雨。江宴在门关拿了把伞撑开,像幽魂一般出了门,他的脑子可能不太清醒,只记得秦越说他疼,秦越那么健康怎么可能会疼呢。 等他回过神可以正常思考,他已经举着伞站在秦家的大门口了。他呆呆的站在雨里撑着伞,盯着二楼左侧第一间房子,江宴浑身都湿透了,柔黑的发贴在脸上,发梢滴着水,丝质的睡衣被雨水淋湿粘在身上,他仰着头一直看向窗口。 窗口黑黝黝的,遮着厚重的窗帘,一点动静都没有,江宴看了好一会才拖着僵直的身子回了家。 许是淋了雨,江宴的睡眠更差了,睡着以后惊醒了两次,一次被热醒,一次被冷醒,天边破晓,江宴迷迷煳煳的进入睡眠,再睁开眼睛时间已到了正午。 他在床上怔忪了一会才起来,头有些痛,手下意识的伸向药瓶。江宴停顿了一下,又自暴自弃的倒出来两颗,扔到嘴里和着唾液咽了下去。然后下了床,把脚伸进拖鞋里,去浴室洗澡。 江宴现在不太敢照镜子。人总要有个发泄的途径,找不到就只能拿自己发泄,他不肯吃林锐给的治疗损伤的药物,又不肯戒断,以前每天吃一粒,勉强自己报復的那段日子,他一把一把的吃,他能够清楚的感知到身体机能在流失,一点一点的流失,他跟秦楚说自己绷不住的那天,他在洗手间吐了第一口血,江宴并未害怕,他只是平静的看了一眼,把血冲下去,擦了手离开。 镜子里站着一个人面色苍白,形容病态,江宴恍惚地问他:「成功报復秦越,你有没有开心一点?」 没有人回答他,江宴就对着镜子傻笑,活像个神经病:「那我们走之前送秦越一份大礼。」 江宴把自己打理好,从抽屉里拿出了个本子,那封面上盛放着大片向日葵,是他不敢再翻开的和秦越驱车去星河镇上的所有记忆。 本子的感触冰凉,折射出水一样的光,虽然日记本是个不会说话的死物,但却记载了路上每一刻的欢愉与恣意。 疗养院到处是大片无悲无喜静谧的白,江宴推开四楼的病房。许一正靠在病床看着窗外发呆,江宴与许一七八分相像,眉眼相似,不过性格却差许多。
第60页 听到响动,许一看像门口。大概是哭过,所以他的眼圈有些红。江宴在床下抽出了一把椅子,和许一面对面的坐到床边。 「你来找我干什么?」 「想来跟你说说秦越。」江宴摸了摸许一的手,大概是病情好转了不少,许一虽然还像从前一样瘦,可身上却散发着生机:「你看起来能活到一百岁。」 许一併没有说什么,反而是用手背感受江宴手心的温度,很熨帖即轻又暖,可没两秒钟,江宴又把手收了回去。 「我来找你,是想给你一个机会,一个真正成为我的机会。」 「其实仔细想想,我和秦越相处的时间也没有很长。一段时间是15岁。」江宴抬眼看许一:「在星河镇,那发生的事情你应该清楚,否则你说的话秦越未必会信。」 他将封面盛开着大片向日葵的笔记本推到许一面前:「还有就是我们去星河镇路上的所有记忆。」 「为什么要给我?」许一看着手里的笔记本讷讷地问。 「因为你看起来能活到一百岁啊。」江宴笑了一下,又说:「我开玩笑的。」 「你不是一直想要变成我吗?你看现在你的身体里流着的血液是我的,15岁的记忆你也有,日记本是我25岁的记忆。」 「你多看看,可以骗秦越更相信你一点,最好一辈子都发现不了。」 许一坐了一会,手机震动起来,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来电话的是秦越。江宴按断了,许一的眼睛却暗淡了。 「他只是良心发现觉得愧对我而已。」江宴安慰许一:「我跟他相处的那点时间,跟你们的五年相比,真的不够看。他为了救你,把我关在医院,我说我不愿意,他还捅了自己一刀,你看他多喜欢你。」 「你要骗就要骗他一辈子。」江宴离开前又说:「我把家里的钥匙夹在笔记本里了,你赎完罪,没地方去可以回家住。」 江宴本来就瘦,这么长时间没见,瘦的更吓人了,雪白的脖子露出一截儿,衣服罩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许一盯着江宴离开的背影,第一次对江宴生出一点名为心疼的情绪,他发现他一直与之为敌的,好像永远都打不败的,愿意挡在他前面保护他的人,似乎并不是无坚不摧,他脆弱的好像风都能把他颳走一般。 许一无声地叫了一句:「哥。」 江宴在股份转让协议上籤好最好一笔,结束了宴华隶属于集团分支的歷史。 文件一式三份,秦楚拿走其中的两份文件。忽然说:「你就不问问秦越到到底怎么样了?」 「他怎么样都不关我事,我只是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秦楚还想要说些什么,江宴忽然伸出手:「合作愉快。」 秦楚只能伸出手,握住江宴的,干巴巴地说:「合作愉快。」 江宴乘着电梯下楼,从办公大楼一层大厅离开。 大厅的视频墙上正播放着一则震惊本市商圈的视频。该消息称,秦氏集团总经理于今日上午辞职,董事会召开会议选秦楚担任总经理一职。会议当天,秦越并未出席,文件起草以及投票,有其助理占暂代。无法参与会议的原因,集团员工表示秦越身体欠佳,不能承担本事工作相应强度。但有匿名者表示,其离职或与私人生活有关。 江宴手把在车钥匙上,刚听完广播,人有点呆滞。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江宴回过神,解锁屏幕。 屏幕上蹦出两条信息,两条消息一条是对话截屏图片,一条是秦越说对不起。江宴很平静的点开那张图片,对话人是江山和秦越,蓝色的小方框下显示半行小子2分37秒。江宴很清楚那是什么,是他和秦越上床的视频,他自己亲手录的。 江宴的视线停留在图片上两分钟,手机变暗,江宴锁定屏幕,秦越一定要以这种残忍的方式留他吗? 那天江宴穿了一件驼色的风衣,小夏说洛杉矶最近风大,江宴知道自己削瘦的厉害,特意挑了暖色调的外套,这样看起来精神能显得好一些。他在车里坐了好一会,低垂的眼睫盖住下眼睑,疏朗纤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半天江宴轻轻的笑了一下,从兜里掏出拿张飞往洛杉矶的机票,撕的粉碎。 那天下午,小夏没有等到人,江宴彻底失联。 半个月以后小夏收到一份宴华医疗文件,以及下面覆着的一封信,上面写着,对不起,我没有脸再见到爸爸。 京城马上就要入冬,房间有些冷,江宴没有开空调,神情木木地收拾了行李,手边是一张医院的化验单,被他揉皱了扔进了垃圾桶里。 「张赭之,走了。」 「哦。」张赭之从江宴手里接过了行李,又看了看四周:「你真的要跟我走吗?」 「嗯,去哪都行。」 「可是我们才认识一天啊,就只是在医院互诉了一下衷肠,你就要跟我走啊。」 「你不是抑郁症严重想要自杀吗?」江宴把门锁上:「我也觉得生活挺没有意思的,你带我一个,咱们搭个伴一块去作死。」 下了楼,张赭之围着姜堰的卡宴兴奋的转了好几圈,问他:「要把车开走吗?」 「不了吧。」江宴用手拢了拢围巾:「这不是我的车,我的车早就撞毁了。」 「哦,那还真是挺可惜的。」张赭之跟在江宴后头,声音透着一点失望。
第61页 作者有话说: 41章以后的章节改了许多,实在是对不住看我文的小可爱,总是改来改去,主要是我想写的让自己满意一点,对8起。 第四十八章 何碧薇端坐在黑暗里,疲惫地问:「秦越,你能改正吗?」 秦越翻了个身,背对着何碧薇,嗤笑了一声:「改什么?」 「秦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你让我在秦家抬不起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陈碧薇歇斯底里朝秦越喊:「你不改可以,不改我就关你一辈子,你还想去找江宴?我告诉你不可能,你给我丢人一天,我关你一天,什么时候你想好了,我就放你出去。」 门口站着四个保镖面无表情,像是对里面发生的事情习以为常。 「秦越,我们母子俩走到今天不容易,你要为了那个不惜一切手段把你拉下来的人,不要妈妈了?」何碧薇言语里已经恢復了平静,她没什么怒气,看着秦越躺在床上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心凉。 「你几岁了秦越?」何碧薇说:「什么东西重要,什么东西不重要还要我告诉你吗?你几岁了?啊?」 「妈,我今年26岁了。」秦越语带嘲笑,讽刺的说:「我都二十六岁了,我都不能有自己的人生吗?」 「因为你是我母亲,我不忍心让你受委屈,从小你让我学习,我就学习,让我夺权我就夺权。」秦越又说:「我不是不能化解这次危机,不是不能打败秦楚,可是,妈我真的累了。我觉得没意思, 我只是想守着我喜欢的人都不行吗?」 何碧薇坐到一边,掩面:「妈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以后可以找很多男朋友,女朋友,为什么就非要江宴呢?」 秦越有些体力不支,他刚从老宅出来,行李还未收拾完,就被何碧薇叫人关了起来。他心里担心江宴,夜里总是梦见江宴在哭,大门出不去,秦越就一遍又一遍的拨江宴的电话,江宴不肯接,他就是想跟他道个歉,可连电话都打不通。 凌晨人的心里最脆弱,秦越心底也生出了无边的恐惧,江宴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离开,他又上哪里去找呢?他心里很急,只想着去找江宴,于是他从楼上跳了下去,可是何碧薇依旧不肯放过他,连楼下也布置了人,秦越摔到楼下,撞到了腿,钻心的疼,他费力的掏出手机给江宴打电话,出乎意料,居然通了,可还没来得及开心,电话被何碧薇抢走,人也给关了回去。 秦越有些绝望:「你问我为什么非要江宴不可?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为什么非秦淮元不可呢?」 「妈,父亲是喜欢你,可你总是想要更多。秦楚母子只是占了个名分,父亲什么都给你,连遗嘱都公正了,你却还是不满足。」秦越语带讽刺:「我就是想要江宴,怎么你就非要阻拦我呢?二十几岁的人了,我连自己的人生都做不了主,真的挺失败的。」 「高高在上,有钱有势,人人敬你三分不好吗?」何碧薇怔怔地问他。 「没有江宴,什么都没有意思。」 「我管不了你,有人能管你。」何碧薇擦了把脸,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秦淮元的书房不大,七十几平米,地上铺着厚实的深色地毯,巨大的红木书架靠在墙上。 「秦越。」秦淮元眼神严厉的看着他:「你母亲很伤心。」 「那又怎么样?」秦越被家里关了半个月,摔到楼下的伤还未见好,人有些虚弱:「我本来就应该是现在这样的人,现在才伤心说明我对她足够孝顺。」 「你非要这么说话吗?」秦淮元手上的文件,被大力的摔到桌面上:「我们家发展到现在的,有多少人等着在看我们笑话?你倒好,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和你哥闹成什么样了。还主动放弃自己的职位,说不要就不要。」 「秦楚是个什么德行,他就不是个做生意的人。就为了一个叫江宴的,你可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他不是不相关的人,我喜欢他。」 「你还敢顶嘴是不是?」秦淮元随手抄起桌上厚本商业杂志,大力扔到秦越身上,气不打一处来:「家里悉心栽培你,你就是这么报答的。我告诉你,秦越,想去找江宴没门,等过段时间,风波平静了你给我回去好好回去上班,没得商量。」 「不可能,让我放弃江宴没有可能,除非你关我一辈子。」 秦淮元嘲讽的看着秦越:「长本事了是吧,行,你想走也可以,你今天迈出去,这辈子就别回来了,这个家也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也不用回来。」 「求之不得。」秦越想都没想,直接回自己房间,去拿行李出门。 「拿什么行李,既然决定走了,家里的东西,一根针你都不能带。」秦淮元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今天你要是为了江宴走出家门,秦家以后跟你一刀两断,再没一点关系。」 「好好照顾我妈。」 秦越关上门什么都没带就这么走了,犹豫都没犹豫一下。 当秦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大门口,秦淮元从窗口转身坐回椅子上。 在秦淮元的印象里,秦越聪明,杀伐果决,是个很有天赋的人。可他鲜少见到秦越有什么情绪,从小就是个端庄老诚的孩子。在老宅因为江宴,秦越和秦楚打了架,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秦越的心底也是有渴求的,他不应该压抑自己活成何碧薇的工具。
第62页 他嘆了口气,一方面为自己要重新回公司帮秦楚把持工作难过,一方面又希望秦越能够寻到江宴那个孩子,还要去应付老头和何碧薇,当个父亲可真的太难了。 秦越出门直奔江宴家,他想跟江宴说:我会跟许一说清楚,江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就像在去星河镇的路上那样。 大门是开着的,秦越有些放心。等推开门那一剎那,秦越觉得一切有些不对劲,房间里太过温暖,四处飘散着打扫过微甜香氛的气味。 他迈进家门,喊了声:「阿宴。」 二楼右侧第二个房间门有了响动。有人推开门,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 那笔记本秦越认得,是江宴在路上写写画画的笔记。 而拿着他的人却不是江宴。 许一在楼上对他笑:「秦越,你回来了。」 「江宴呢?」秦越问许一。 许一眼角的笑意还未消失,就听见秦越问他,江宴呢? 「从我手术到现在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就不想我问问我最近过的好不好?」许一勉强维持住笑意。 秦越迈向二楼台阶的脚一滞,仰着头很认真地叫他:「许一。」他很直白的说:「我其实不太懂什么是爱情,也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我对你好,是靠着年少那点感情的余温维持下来的。」 许一静静地看着秦越没有讲话。 「时间一点一点的往前走,我却只能爱上记忆里十五岁的你。」秦越好像有些疑惑:「可接触你越多,我越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只能凭着记忆干巴巴的对你好。」 「不是的,秦越不是的,你只是一时被江宴蛊惑了而已,我们不是整整在一起五年吗?」许一往前走了两步,急切的争辩。 秦越在二楼楼梯尽头的位置,看着虚空,好半天说了一句:「对不起。」又说:「我会补偿你,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许一好像失了魂一样,笔记本从手里掉落到地上,怔怔地问他:「为什么?我明明那么喜欢你,比江宴多好多,秦越,你看不到吗?」 许一哭的很厉害,身子发着抖,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几乎失控,他攥着秦越的手臂:「你说过你会照顾我一辈子的,你只是觉得对不起江宴而已,那不是爱情,是愧疚。宴华医疗还有爸爸江宴他都拿回去了,他还是从前那个唿风唤雨骄傲的跟个什么似的小少爷,秦越,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就只剩下你了。」 许一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翘着脚去抱秦越的脖子:「秦越,你别丢下我,我只有你了,可有你我就够了,没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对不起。」秦越把许一的手掰开,用手帮他擦了擦眼泪:「你身体好了,可以做很多事,最好去做自己,江宴说过,人要为自己活着,我们都从现在开始好好的为自己活着。没有我,你也可以活的很好。」 秦越俯下身子,将地上的本子很珍惜地捡了起来。又不甘心的一间一间找江宴的影子,他抱着一点希望,江宴没走,只是躲在某一个房间不肯见他。 等到推开书房的门,秦越瞬间止住了脚步。 「我就知道。」秦越笑着喃喃自语:「我早该猜到的,是我胆小不跟承认,我的小唠叨那么好,那么乐观,小狮子一样,怎么会跟我说那些负面的话,让我担心呢?」 正对着他的那面墙,中央挂着一幅照片。江宴挽着父亲的手臂笑的明媚,在他的身后是那辆幻影,江山给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他的身上套了件衬衫,秦越熟悉的要命,因为那是他的衣服。 15岁的江宴个字不高,还没有抽条,穿着秦越的衬衫吃着西瓜,在门廊上和他接吻。18岁的江宴终于长得足够高,高到可以穿着他的衣服,过自己的成人仪式。 秦越呆滞了一分钟,才提起沉重的脚步,走到照片下面,去摸江宴的脸:「我早该知道的,」 张兰芝听到声音从主卧里拿着一张化验单,急切地走出来,看着书房门口呆滞的许一,慌张地说:「许一,你看宴宴这是怎么了,化验单上写的是什么啊?他不会有…… 」 「他知道了。」许一对着张兰芝脸色灰败,怔怔地说:「瞒不住了……秦越都知道了。」 张兰芝站在走廊,视线里看不到书房,问他:「秦越知道什么了?」 片刻以后,许一退到墙角,秦越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他看了看许一,又转头看向张兰芝,平静地问他:「阿姨,你也知道?」 秦越走了两步,把化验单从她手里抽出来,只看了一眼,便侧过了脸,眼里渐渐的盛满了水汽,蓄满了,大颗大颗的流出眼眶。 他的手死死的攥住化验单,红着眼盯着许一,眼里满是清晰的恨意。好一会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声音都轻柔了下来,可是眼泪依旧止不住,他侧着脸问张兰芝:「阿姨,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许一没有骗我,我和小唠叨这么些年,会活成什么样子?」 第四十九章 「晚了。」许一笑的可怜:「秦越,你现在知道也晚了,江宴已经跟别人走了。」 「那个人没有对不起他,会对他很好,比你更有资格跟他谈朋友。」 「不会。」 「什么不会?」许一问。 「阿宴是喜欢我的,他只是……他只是不能原谅我。」秦越好像在思考些什么,艰难的地说。
第63页 许一从他手里抽走笔记本,翻了两页,语含讥诮:「你知道为什么我哥愿意把日记本给我吗?他恨你,特别恨你,他想要把从前跟你的回忆,全部给我,让我骗你一辈子。不只是你还有我,两个人痛苦一辈子。」 「他说他要送你一份大礼,这就是他的大礼。」 「我们做错了这么多事,我哥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恨不得我们俩个卑劣的人永远绑在一起,互相折磨一辈子。」 「那也是我和阿宴之间的事,跟你没有关系。」秦越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把笔记本和诊断单抽走,没有再同他讲话,失魂落魄的下了楼。 「秦越!」许一不死心地喊:「没有江宴的十五岁,你真的没有一点喜欢我吗?」 许一哽咽,凄楚地笑了一下:「哪怕一点点都没有吗?」 秦越了冷漠地回头:「没有,一点都没有。」 秦越手里攥着江宴的诊断单,蹲在街角,一遍又一遍地揉着自己的头髮和脸,像是揉搓着一张废旧的报纸。诊断单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刀,将他的心脏片的鲜血淋漓,秦越的眼眶红红的,神色怔忪地站了起来,整理好情绪,走进对面街道的一家西餐厅。 唐以诚和林锐选的位置并不好,不是视野最好的地方,而是在什么都看不到的角落。起初唐以诚还吐槽座位的问题,等看到秦越以后,就再也没有抱怨过,因为秦越这个样子实在是不适合给人观赏。 他太狼狈了,眼里布满红血丝,脸颊更加削瘦,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冰冷和暴躁的混合体。 「这是你要的。」唐以诚把钱和新手机递给秦越,思考许久犹豫地说:「我看要不算了吧。」 「我找阿文他们调查过,江宴现在生活的挺好。」 秦越愣了愣,又听唐以诚说:「张赭之虽然有抑郁症,但是他对江宴很好。江宴那个人,你也知道暖和的跟个太阳似的,张赭之不是块木头,自然会动心。上周张赭之给江宴买了大束玫瑰,俩人在餐厅吃完饭是拉着手出来的。」 唐以诚虚虚地看了一眼秦越,磕磕绊绊地说:「我觉得江宴已经放下了,你要不…… 」 秦越低着头,他的唿吸变得有些困难,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你怎么想的?」林锐忽然出声问他。 秦越抬起头,样子有些狼狈:「我没怎么想,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打扰他,可我还是想去道个歉,或者让他身体好起来……你不知道林锐……比起让他原谅我…… 」秦越的眼里有水光,把那张皱巴巴的化验单递给他:「我以为江宴戒断了那个神经的药物,或者吃的是你之前给他的,我以为没有问题的…… 他到底从哪里得来的药,还要吃这么多?」 「老天这是在惩罚我吗?明明我那么努力的帮他戒断…… 明明…… 」 「我就是觉得难受。」秦越侧过脸看向窗外。 林锐拿着化验单的手抖的厉害。 唐以诚不知所以地看了林锐又看秦越:「到底怎么了?」 「肾功能衰竭。」林锐用很轻的语气说出了这几个过于沉重的字。 三个人都没再说话,餐厅角落里安静极了,能听到四周人小声但又清晰的碗筷碰撞的声音。 好半天秦越唿噜一把脸,将桌子上钱和手机抓起来,哑着嗓子说:「我不会让阿宴出事,我知道我很自私,明明他已经跑的远远的,我又要去打扰他,我只想要他好好的,不原谅也可以,我也没脸求他原谅我。」 「我只想守着他,看着他好起来,认真的生活,像从前一样开心。」秦越虚弱的笑了下,像是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见到我别再躲我,偶尔会跟我打个招手,笑着说秦越你好啊。」 「阿宴是我的命,他不可以出事。」那是秦越离开餐厅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五十章 张赭之和江宴对生活都不太抱希望。离开京城的那日,临到车站才随便挑了发车时间最近的一趟。高铁行驶到半路,江宴说背痛,想要下车去歇一歇,张赭之陪他走到车外,又随便的停到了这个城市。 出了站张赭之问江宴:「想住哪里?」 「能看见海的地方?」江宴询问他意见。 张赭之贊同地点头,他效率很高,下午便租好海景别墅,别墅里房间收拾的整齐,生活用品也添置的齐全。他们两个人把行李丢在门口,走进卧室跌在床上开始睡觉,都是对生活没有期待的人,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也不错。 张赭之囫囵地睡了半个小时,被热醒了。空调温度太高,他起床找遥控器,将温度调低两度,爬回床左侧继续睡觉。江宴翻了个身,滚到了张赭之怀里。 下午的夕阳透过巨大落地玻璃,投射到江宴苍白的脸上,侧脸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张赭之这才发现,这个和他一起出来作死的人,长得可真好看。 江宴整个人软绵绵的,像只小动物一样缩在他怀里,大概是身体不好的缘故,他的体温似乎要比张赭之低很多。 张赭之用脚挑过被子,又小心翼翼地抖开,覆在两个人身上。他睡着之前在想,如果自己还有爱人的能力,是个健全的人该有多好。 日子照常的过。张赭之慢慢发现江宴其实很喜欢笑,可他总觉得江宴似乎开心不起来。有时候两个人觉得生活无趣,会出门到菜场买食物,想着烧顿饭打发时间。等买回来把菜洗好,还没下锅,都没了兴致,便丢下一片狼籍出去喝酒。
第64页 张赭之抑郁症严重的时候,江宴会呆在他身边,很听话,他说什么江宴听什么,不会嫌弃他,也不会安慰他,而是轻轻地拍他的后背。 他有时候难受的作死,经常在凌晨三四点钟把江宴叫起来。 江宴也不气,叫他起来就起来,浑浑噩噩目光没有焦点。张赭之亲手给江宴穿那件丝质睡袍,睡袍艷红艷红的,愈发衬的人纤细苍白,江宴呆坐在大床上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张赭之让他抬他就抬手,让他下床就下床。 穿好衣服,张赭之抓着江宴走出家门。没有目的到处晃荡,凌晨的大街上没有什么车,零星的车尾灯在长夜里一闪而过。 张赭之在天桥上发疯喊前男友的名字发疯,江宴蹲在地上,用手地上写秦越的名字,写好了又木木地说:我大概可能活不长了,剩下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红色的袍子垂落在地上,偶尔被风吹风翻飞,如同黑夜里没有灵魂的鬼魅。 如果不是秦越打电话来,张赭之可能永远不知道江宴的秘密。 那人声线低沉又略微带些凉意,听起来是个贵气威严的人,只是同他讲话的声音里又浸满真诚和恳求,他说他叫秦越,又求他别告诉阿宴。 张赭之嗤笑:「我和我男朋友之间为什么要有秘密?」 电话那头的人停顿两秒钟,艰难地说:「算我求你。」 张赭之不喜欢为难人,算是默许秦越给他拨电话。常常是秦越说,张赭之听着,他很少跟秦越交流,只是玩笑一样的接他电话猜秦越会讲什么,左右生活已经很无趣,听这个傻子说些痴话似乎也还不错。 如果天气预报有雨,秦越会发简讯,出门记得带伞。 秦越在电话里跟张赭之说:「谢谢你照顾江宴。」 秦越说:「你可不可以给他买糖,最好是玻璃罐子的,什么味道都有的那种。 」 秦越说:「张赭之,你要提醒江宴吃饭,他总是对自己不太上心。」 秦越说:「阿宴总是乱吃的那个药,你能不能把它扔了,算我求你。」 秦越说:「天气好像越来越冷了,阿宴很怕冷,你能把空调温度调高一些吗?」 那个高大贵气的男人,一声又一声殷殷切切的叫着阿宴,声音哽咽,无限怅惘。 「阿宴,阿宴,阿宴,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时间久了,张赭之终于爆发:「秦越,你凭什么来问我。」 那头显然是慌张了,狼狈无措的说:「我,我,是我不对,我只是希望他过的好一点。」过了几秒钟又小心翼翼地问他:「我以后还能给你打电话吗?」 张赭之把电话按断了,没有回答他。 四周死一片的寂静,张赭之觉得自己不可以在逃避,他想要爱人的能力,他想要爱床上这个睡的很好,瘦弱不堪的青年,可他好像比自己还可怜,比总是给他打电话的那个男人还可怜。 秦越说他得了很严重的病,不可以乱吃东西,求你给他烧两顿好一点的饭,少放一点油和盐,煲一锅汤,清淡一点,定时带他去医院,张赭之我求你。 秦越语带悲凉:「张赭之,如果可以,你能不能……能不能别碰他,那是我的小唠叨。」 「江宴,我准备好起来了。」张赭之说。 江宴睡眼惺忪地起来看他一眼,好半天回了句:「哦」又窝被子里睡觉去了。 张赭之嗤笑了一下,其实还有后半句他没说,他想跟江宴说:我准备好起来了,等我处理好事情,我想回来好好爱你。 可似乎没有任何必要说了,在江宴心里自己或许真的只是陪他一起作死的人。 秦越在他们家隔壁租了另一套房子,一路看着他和张赭之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两个人不是睡觉就是喝酒,江宴越来越瘦,人也变得憔悴。 他不敢靠近江宴。秦越活得可悲又可怜,如同见不得光的虫子,远远的看一眼江宴,又能过上一段日子,打起精神托人找肾源做比对。 那天他在打电话,一时不察江宴居然站到楼上试图想要跳下去,秦越的心脏好似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还好最后江宴走了下去。 做错事的人明明是自己,为什么老天要惩罚江宴呢。 秦越在酒店打了江宴两巴掌,不重,可他还是很后悔,他见不得江宴一副无所谓,随便伤害自己的样子。 打完秦越就哭了,因为江宴说:「江宴去哪了,我也不知道,他不是被你自己亲手傻杀死了吗?」 「江宴,你就那么喜欢张赭之,喜欢到分手了恨不得去死?」 江宴没有想到有一天秦越会问他,为什么要喜欢别人?他觉得有些好笑,要是能爱上张赭之,他做梦都会乐醒,为什么会痛苦啊?不就是因为没办法喜欢上别人吗? 「我就是爱他。」江宴哂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就是爱他,他离开我,我就恨不得去死。」 江宴看着秦越如同石化一般的表情,心底升起了一些无名的情绪,叫嚣着去伤害秦越。 他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仰视着那个可怜巴巴的男人问他:「我离开时送你的礼物,你可还喜欢?」 「不喜欢。」秦越眨了眨眼,眼眶有些酸软,很快就泛起了一层细碎的水雾:「阿宴,我…… 我只想要你,你能别老推开我吗?」 「我们在星河镇上许过愿了,说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阿宴你怎么说忘就忘了呢?」
第65页 「我早就不记得了。」江宴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不想再和他纠缠,翻身下床:「秦越,你就当我死了。」江宴俯着身子穿上鞋:「哪一年死了你心里好受, 就当我是哪一年死的,十五岁,二十五岁都行,你随便挑一年。」 「我要回家了。」江宴将外衣拉链拉到下巴,手搭在了门把上开门, 秦越却慌张地从身后抱住他,手臂用了力气,抱的他腕子发疼。 江宴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把秦越甩到了一边,对着他喊:「秦越,你滚远点不行吗!噁心不噁心啊!你干嘛总是找我!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你滚啊!」 「你滚!你听见没有!别他妈的跟着我!」江宴用很大的力气把秦越推开。 「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能…… 就不能让我找个没有你的地方……静静地死了吗!我他妈求求你,离我远点!别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着我,我不待见你,我看见你噁心,你知不知道!」 「你还嫌不够啊,你们折磨我那么久,我让你折磨,折磨够了我说我要走,你非要给我爸爸发上床的视频。20岁我没家了,二十五岁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家,你还不让我回去。秦越,我没家了……你让我去哪啊……」 「我死在外面我爸爸该怎么办啊?」江宴拉着秦越衣领的手在抖,额头顶在秦越的胸膛上:「我该怎么办啊?我爸爸该怎么办啊?小夏该怎么办啊?我都要死了你,你还不肯放过我……为什么,我们十五岁要遇见呢…… 为什么要我一次又一次的爱上你呢…… 太噁心了…… 真的太噁心了……」 江宴耗费心力的说完这一大段话,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也开始发黑,他脚步不稳,头顶着秦越的胸口才不至于摔倒。 停滞了两分钟,江宴抬起手臂囫囵地蹭了蹭眼睛,不再看秦越,一言不发慢慢地走出了门。 秦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江宴那一番话的,一直以来,秦越最恐惧的真相就这么被江宴晒在了日光之下,就那么几分钟,江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肉,仿若凌迟,死不了,又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 江宴下了电梯,秦越才缓过神,跌跌撞撞地追出去。 出了酒店是一条笔直的马路,沿着路走到海边,能看到江宴的房子。现在是夜里十一点钟,酒店位置又偏远,四处空旷,偶尔才有几辆车开过。 江宴走的不快,如同没有知觉的傀儡机械地往前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看起来单薄而又可怜。秦越离着江宴两米的距离,他不敢靠的太近,怕江宴讨厌他,也不敢靠的太远,怕和江宴走散。 他试探地叫了声:「阿宴。」 江宴没有反应,只是越走越远,好像要走出他的生命,永远都抓不住的样子,一辆车驶过,秦越忽然就绷不住了,巨大的悲伤瞬间袭击了他的心脏,他快走几步,让彼此的影子重叠起来,看着就好像他抱着阿宴一样,不再孤单。 秦越哽咽的声音里透着莫大的绝望,他对着江宴的背影磕磕绊绊地说:「小唠叨,我错了,你不可以死,我不想你这样,你要是走了,你就带我一起吧,你没有家了,我现在也没有了。视频不是我发的,我明白知道的太晚了,可你别不等我,别丢下我。」 他们一前一后沿着马路走了很久,一个向前走的不肯回头,另一个执拗的跟着让两个影子连在一起。 终于到了海边的房子,江宴推开门走进去,将鞋子甩到一边,走进了卧室。房间里没开灯,江宴跌在床上侧躺着,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秦越,他站在院子里,双手捂着脸,大概是哭了,哭的像个孩子也像是十六岁最单纯的秦越。 江宴在虚空中抬起手,隔着玻璃摩挲着秦越的头髮,小声地说:「小媳妇,你哭什么呢?」 第五十一章 张赭之决定好起来,于是拉着行李迈出门,离开了江宴。 他离开以后的日子,大多数时间江宴都在发呆,房间也越发显得空旷。从前张赭之在的时候,哪怕不讲话,江宴也不会觉得失落。在张赭之离开以后,江宴才觉得孤寂感如同空气无孔不入侵入五脏六腑,是空调开到三十五度也驱散不了的冷。 秦越住在他隔壁,好像是有点怕他,不敢靠他太近,又捨不得离他太远。江宴猜他是怕自己情绪激动亦或者是做什么傻事,所以连照顾他也变得小心翼翼。 江宴抱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地毯上因为腿短爬不上沙发,急得转圈的小柯基,狗是秦越买的,名字叫辛巴,听起来是个很威风的称唿,可实际却是个粘人的东西。 江宴伸出腿,用脚趾头挠了挠辛巴的肚子,小狗撒欢转了两个圈,还伸出舌头去舔他的脚。触感有些凉,江宴「嗖」的一下,又把脚拿了回来。 别墅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江宴视线稍微斜一点就能看到厨房。秦越繫着围裙,把蔬菜放到煮沸的热水里,捞出沥干然后拌上调料,他拧着眉头俯身看pad上的食谱,两秒以后把盛盐的勺子放回原位。 「秦越,我都说累了,你在我这得不到回应的。」江宴站在厨房门口,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又说:「你走吧,外面的世界多好啊,何苦黏着我呢,你可以去外面做很多厉害的事,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别在我着窝着了。」
第66页 秦越拿着汤勺的手一滞,给汤覆上盖子,让它在小火上继续煲着:「我不走了。」他转过身看着江宴的眼睛,神色认真:「得到不回应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守着你就好。」 辛巴在江宴两只脚中间转圈,触感毛绒绒的,江宴没忍住,还是把辛巴抱了起来:「那随你吧。」买狗的人不是什么好人,可辛巴是无辜的。 除了不擅长感情,秦越在其他方面都是很聪明的人,他能很快地学会烧饭,还能准确找到他放在床头柜里的药片,一盒不留全部扔掉,就连张赭之留在冰箱里的酒也连带着一起丢出门外。 天气有些冷,家里开了地暖。秦越在地上支了一张桌子,江宴坐在地毯上,安静地舀着粥。粥熬的很久,秦越放了不少虾仁,是花了心思的。只是江宴吃着还是没有什么味道,实在是太淡了。 秦越坐在他对面,神色自然地吃着和他一样寡淡无味的食物。 「你又没病,干嘛吃和我一样的食物?」 江宴发现只要一提到「病」这个字,秦越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他觉得有点好笑,又说:「你想吃就吃,等我死了,你就不用吃了。」 「你非要这么说话吗?」秦越声音有点可怜,囫囵的把粥一口喝光:「我不会让你死的,哪怕用我的命换。」 「我不知道怎么样,你才能稍微不恨我,我只想你过的好一些,长命百岁,至少比我活得长久。我也不奢望你原谅我,因为我没资格求原谅,只要你过的好我就很开心了。」 晚饭本就不好吃,没油没盐又没有酒,再加上秦越这幅劝不动非要黏着他,没办法跟他说通的样子,扫光了江宴所有恶劣的心思和食慾。 「你可真烦人。」江宴伸手把脚边的辛巴捞到进怀里,抱着它回了卧室。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秦越却不觉得难受。他知道一墙之隔的江宴抱着他买的辛巴,应该会睡的安稳一些,江宴本就是个少年性子,有一只狗陪着至少不会觉得房间空旷,左右江宴肯定不会让他靠近。 他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在地毯上坐了多久,直到天彻底暗了下来,才起身把碗碟收拾好,出门去拨电话。 手机很快被接通,林锐的的声音传了过来,开门见山地说:「许一和阿宴完全匹配。」好一会又有些犹豫:「可是我完全不明白,我还没去找他,许一居然主动来找我,我就是觉得奇怪。」 远处传来阵阵海浪声,秦越目光看向黑漆漆的海面:「奇怪什么?」 「他好像早就知道自己可以比对上,而且他的匹配报告和阿宴的诊断单是同一个人开的。」 林锐的手紧扣着电话,语焉不详:「还有…… 许一他…… 他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他不像江宴一样心软, 难受就喜欢折腾自己,他想要好好的活着,如果你想要江宴活着,亲自去找他。」 「嗯。」秦越疲惫地点头。 「你什么时候想办法带江宴来医院一趟,重新检查一遍,至少要先确定诊断,我们再看下一步怎么办。」 黑色幕布一般的夜空,海岸线不断涌起堆叠的海水刷拉刷拉作响,秦越把烟熄灭,手摸向自己的腹腔,那里有两颗相互依偎的肾脏。 秦越多想把自己其中的一颗送给小唠叨,这样不管江宴去到哪里,他都永远和他在一起,哪怕是离开他,不要他,秦越也能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好,我想办法带江宴去医院做检查。」说完按断了电话。 江宴常常是吃好了饭,抱着辛巴回房间睡觉,拒绝和秦越交流。秦越一面照顾江宴,一面托人查明江山和小夏的联繫方式以及住址。秦越得到一个好消息,江山的身体几近康復,最近能下床行走。 在许一的心里,江山应该是他一个人的爸爸,不应该跟任何人分享,所以他几乎是把江山囚禁在洛杉矶的疗养院,不让任何人去探视,只有自己可以去看。江山卧病在床五年,心里隐约知道宴宴是出了事,后来小夏来找他,他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他恢復的那天夜里,手机收到了江宴和一个男人的视频,江山当时急坏了,五十几岁的老人,愣是对着墙流了一晚上的眼泪。他的儿子他最清楚,江宴怕是要躲起来,觉得没有脸面见爸爸了。 北京时间二十点,江山接到了来自秦越的电话。小夏跟他讲过秦越和阿宴的纠葛,那孩子确实很喜欢阿宴,江山也能体会到秦越的悔意,可也确实犯了无法弥补的错。 他看似平静地听完阿宴的近况,以及还未确诊的病情,缓缓地开口:「这段时间,我感激你对我儿子的照顾,可作为一个父亲。」江山停顿了两秒:「我绝对不同意宴宴和你在一起。」 秦越声音怅惘,嘴角弯起了一个苦涩的弧度:「我知道。」 江山的声音有些哽咽,听起来像是瞬间苍老的父亲:「秦越,你替我跟阿宴说,爸爸不觉得他丢人,让他好好的,有病就治病不要拧巴,爸爸马上就回去找他。」 挂断电话,秦越呆坐在黑暗里,有些疲倦地搓了把脸,从沙发上起身去开灯。 忽然隔壁的辛巴从江宴的房子里沖了出来,疯狂的吼叫挠着秦越的房门。他直觉江宴出了事情,飞速的跑了出去,临近大门的摔了很大一跤,他顾不上疼,一声一声地喊:「阿宴。」
第67页 江宴卧室的门是打开的,一片漆黑,没有开灯,辛巴冲进了房子里,叫个不停。秦越在卧室大门左侧找到了的开关,打开灯的一瞬,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江宴的额头流着血,仰面躺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白纸一张的脸上布满虚汗,汗湿的头髮贴在脸上,嘴里穿着细气。 「阿宴。」秦越叫他,明显有点不知所措:「你是怎么了?」 江宴听到声音,好像恢復了一点知觉,缓缓地转过头,弯着晶晶亮的眼睛对着秦越笑了下,又哭着说:「秦越,我好疼啊。」 秦越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慌张地俯下身子。左手放在江宴脖颈下,右手穿过江宴的腿弯,将他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正对着秦越的白墙上还有小片的血迹,是江宴用额头撞的。床头柜上放着两粒戒断服用的药物,江宴忘记服用,碰巧他又在打电话,一时不察。药物滥用成瘾戒断堪比戒毒,阿宴是该有多难受,难受到用头去撞墙。 秦越心疼后悔的无以言表,抬起手狠命地扇了自己巴掌,赶紧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在洗手间用热水洗了条毛巾,才进了江宴的卧室。 「阿宴,把药吃了。」秦越俯下身子,把药餵到江宴嘴里。伸出手扶起他的头,把水递到他嘴边,看着江宴把药咽下去。 江宴忽然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秦越,小声可怜地求他:「秦越,你把丢掉的止痛药再给我两粒好不好。」 秦越不说话。 「一粒也行。」 秦越蹲在床边,用温热的毛巾擦掉江宴额头上的血,红着眼眶拼命地摇头。 「我不会给你的,别想,一粒都没有。」 江宴又哭:「可是我真的好疼,反正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你就让我好受一点吧。」 「不会,你会长命百岁。」秦越上了床,伸出手抱住江宴:「要死也是我先死。」 「秦越你别管我。」江宴浑身颤慄着,溃不成声地求他:「你放开我…… 放开我…… 」 秦越不肯松手,狠命地把他禁锢在怀里:「阿宴,我怎么能不管你呢,你忍一忍,忍一忍,一会就不痛了。」 江宴拼了命的挣扎,秦越几乎要压制不住。 秦越把下巴放在江宴的头上,只说了一句:「你父亲让我告诉你,他不觉得你丢人,他要回来看你。」 怀里的人马上就不挣扎了。秦越的胸口瞬间湿了一大片,江宴抓着他的衣服哭的更厉害了:「我这个样子怎么见爸爸。」 秦越低头亲了亲江宴的额头,小声说道:「你乖乖听话,别让爸爸担心,好好治病。我答应你,会让你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 房间里恢復了寂静,江宴躲在秦越怀里忍着戒断造成的痛苦,忍不住就张嘴咬秦越的肩膀。他们彼此贴合着,皮肤的温度熨帖着对方。 江宴因为戒断昏睡前问秦越:「等我好起来,你会离我远远的吗?」 秦越对他笑:「嗯,等你好起来,你让我离开,我就离开。」 第五十二章 上午九点钟,江宴清醒过来。 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药水一滴一滴下坠的输液袋。他的右手边趴着一个人,头髮微触着自己的掌心,秦越和江宴发色相近,江宴的头髮很软对着阳光会变成暖和的黄,秦越的头髮黑漆漆的,摸起来有些硬,江宴把手插进秦越的头髮里,摩挲着,没有辛巴好摸。 「你有没有好些?」秦越夜里折腾一晚上没睡,感受到江宴微凉的手指的触碰,大脑很快清明起来。他把江宴的手攥住,放到自己的侧脸上,手部皮肤有些凉,秦越稍稍用力握紧了些,「还痛不痛?」 江宴摇头问他:「我怎么到医院来了?」 秦越伸手把被子拉到江宴胸口:「你睡着了,我不太放心,还是叫了车载你来医院。」 「那辛巴呢?」 「我带着呢。」秦越站起来,拇指按住流量调节器的滚轮往下滑动,输液慢了许多,「医院不让留,我托护士帮忙照看,她下晚班回家,顺路将辛巴寄养到宠物店了。」 「哦。」江宴翻了个身背对着秦越,闷闷的道,「我想睡觉了。」 背后的秦越站了好久,江宴能感受到他看看自己后背的眼光,过了一分钟,衣料摩擦的声音传进耳朵,秦越说:「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买早饭。」继而走出病房,「咔哒」一声关上房门。 江宴记起来,秦越说江山会来看他,这件事情让他隐隐有了些期待,又多了些害怕,想见到爸爸,又不想他因为自己生病担惊受怕。 小夏和江山从疗养院办理手续,打算回国的消息,很快的传到许一的耳朵里。他知道江山是回来找江宴的,他也知道一旦江山见到江宴,那个以为自己要死,放弃生活的人,又将有勇气重新站起来,他们会重新带着江宴去检查,去治疗,他便再也不能得到秦越。 秦越手里提着汤包和打包好的粥,路过宠物店,又用手机拍了一段辛巴的视频,打算待会儿到病房给江宴看。走过医院中庭的石子路,上了电梯,还未到病房,在走廊外,秦越看到了一个人。 许一靠着墙,对秦越笑:「我等你半个小时了,这么才回来?」很熟稔的口气。 「你找我干什么?」秦越皱着眉头,不欲与他多说,目不斜视往前走。
第68页 许一走了两步,拦住他:「这么久没有见面,你怎么瘦这么多,脸色也憔悴成这样。」许一的声音里带着些心疼,又抬起手去摸秦越的脸。 秦越把他的手打掉,错开身影手放到门把上,许一反常地让了步子,放松地靠着墙。 秦越推开了病房门,只是病房里静悄悄的,江宴并不在床上躺着。他转过身,声音阴鸷:「许一,你把江宴弄到哪去了?」 「弄到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许一又说,「你答应彻底离开江宴,跟我走,我就放了他。」 「我还可以给他一个肾。」许一又补充一句,大概是怕秦越不肯答应他。 「你是疯了吗?许一」秦越眼里迸射出寒芒,一字一顿地说,「我,看,你,是,找,死。」 许一吸了吸鼻子,声音悲泣:「我早说过了,没有你,我早就不想活了。」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要不要跟我再一起?」 秦越嗤笑:「你觉得可能吗?我对你没有一点感情。」 许一转过了身,哀莫大于心死:「得不到,我就要毁掉,你不肯爱我,咱们就一起下地狱。」 走廊拐角忽然走出四个训练有素的人,冲着秦越动起了手。对方人多,一时不察,被身后的人用桌板打晕,瞬间陷入黑暗,彻底不省人事。 秦越再次清醒是在一天之后。头剧烈的痛,意识朦朦胧胧,有那么几秒钟秦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过了好一会眼神渐渐清明,浑身上下开始升起剧烈的疼痛,秦越才发现,自己被反绑在了铁材质的椅子上。 房间里到处是碎石,水泥块,四周即空旷又幽暗,只有远处的墙壁上有着一个不规则的缺口,透着光亮,秦越判断这里应该是个废旧的工厂。 在他的对面,坐着江宴,也被绑着,脸色苍白,额头上还冒着虚汗,正抬着眼睛怔怔地望着他。 「我没事。」 江宴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你有事没事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那你有没有事?」秦越问他 江宴侧过脸,没有讲话。 「我……没……事。」半分钟以后,江宴才开口讲话,声音有些沙哑,如同忍耐着什么。 过了很久,寂静的空间里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许一走了进来,目光阴冷地看着秦越和江宴:「你们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江宴垂着头一言不发,秦越眼神一直黏着他就没离开过,俩人都把许一当空气。这种无视的态度如同一滴水溅入无波澜的热油,「刷拉」一下溅起许一无尽的怒火。 「你们很得意是不是?」许一走进了捏住江宴的下巴,眼神看向秦越,「江宴哪里好?值得两次三番地爱上他?」 「我是哪里不像他?从叫他哥的那一刻起,我几乎跟他一摸一样,就连弹钢琴的手势都不差毫釐。你不喜欢我,我不在意,可我忍不了你们俩在一块。」许一执拗地对着秦越,「我跟江宴明明是一样的,他都不要你了,我们俩为什么不能好好在一起呢,就像从前一样。」 秦越森冷的眸子看向许一:「没有人会爱上一个复制品。」 「谁说我是复制品了?」许一松开了江宴,咣当一声扔了把刀在地上,「我这辈子只想跟你在一块,你不愿意,我活着也也没意思,刚刚你倒是提醒我了,你说没人会爱上一个复制品。」 许一的表情染上了癫狂:「如果江宴死了,我就是独一无二的。」 「你要做什么?」秦越有些慌,拼了命的挣扎,手腕被麻绳绑的有些紧,他挣脱不开,「许一,你敢碰阿宴一下,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许一喃喃自语,蹲在地对着江宴问,「哥,你知道你为什么走不了吗?我没有江山做爸爸,你也别想要。」 江宴药物戒断反应严重,脸色苍白,额头上挂着晶晶亮的汗水,他像是疲惫极了。眼神定定的看着许一,缓缓地张口:「我爸不会因为我的私事讨厌我,他只会替我难过,为我担心,因为我是他亲生的……」 「亲生的」这三个字如同一把刀,笔直地插入许一的心脏,许一经受不住刺激,勐然地一脚踹翻了江宴的椅子:「亲生的又这么样,还不是一样逃脱不了别人的算计。」 「你放开他!」秦越瞠目欲裂,「那是你哥!他刚救了你的命!你不能那么对他!」 江宴浑身上下都被汗湿了,侧躺在地上几乎没什么知觉:「我……没有……这样的弟弟…… 我的弟弟只有……夏小时。」 「你听,他都说我不是他的弟弟了。」许一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宴,脚踩到了他的手指上,「弹钢琴像我?那你就不要再弹了!」 手指传来钻心而又剧烈的疼,比戒断的痛苦还要难受一百倍,江宴浑身痉挛,蜷缩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许一继续用力,垂头问他:「滋味如何?」 「不!」秦越对着许一嘶吼,「你放开阿宴!你要是不想死!就放开它!」 许一果然抬起了脚,踱步到秦越身边:「是不是心疼了?但是没有用!」他俯**子摸了摸秦越的脸,又在他耳边说,「我不但要折磨他,我还要他死,反正我已经不想活了。」 「那把我的命给你,你放开阿宴!」秦越嘶吼着,「许一!你够了!阿宴肾功能已经开始衰竭了!你还要他这么样!他是你哥!他已经受了那么多罪了!你还要他怎么样!」
第69页 「假的,化验单是假的」许一说,「是我找人做的,我想让你因为江宴来找我,然后我用一颗肾留住你。」 「可是我现在都不想要了。」许一的声音阴鸷,简直不像个人,「我现在只想要你们的命。」 「你不是想要替他吗?」许一笑了笑,「那就先满足你一下。」 江宴侧躺在地上,背后绑着铁质的椅子,意识混沌听不清俩人到底讲些什么,只看到旁边冲出来四个训练又素的人,拿着棍子拼了命的往秦越身上招唿,一声又一声的闷哼传到江宴的耳朵里。 「不要…… 不要……打了……」江宴觉得自己对秦越的感情是堵上的死水,早就泛不起任何波澜,他不在想跟他有一点瓜葛,可当他看着秦越被人打的口吐鲜血,筑起的堤坝忽然松动被摧毁,所有的情绪汹涌澎湃地沖了出来,在混沌中生出了一点力量,他奋力地张大了双眼。 「别打了!许一你别打了!」江宴泪汹涌而出,「你会打死他的!」 「怪可怜的,不是说不爱他吗?」许一用脚踩住江宴的侧脸,「你好好看着秦越是怎么被人打死的!都是因为你,他才会被打死的!他不是说要替你吗?你好好看看,他在替你挨打呢。」 江宴苍白的脸磨蹭着地上的砂石,泪水氤氲了视线,掉落到地上溅起尘土,眼珠又被尘土摩擦的生疼,眼泪更加汹涌。隔着模煳不清的水汽,他看见秦越嘴角噙着鲜血,无声地对他说,「阿宴,别哭。」 两个人这番反应,激的许一眼底通红,发起了疯,把脚从江宴脸上拿了下来,走了两步在地上拾起刀,阴狠地说,「让你们含情脉脉……我让你们含情脉脉…… 」 江宴被绑在椅子上死死的,身上出现了一个阴影。许一高举刀,正对着他的脖子,刀下落,江宴闭上了眼睛。 秦越一瞬间爆发出力量,麻绳被他挣开,手腕被勒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沖向了江宴。 江宴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秦越把他护在身下,许一看着刀插进了秦越的后背,又拔了出来,想去刺江宴,秦越死死地禁锢住江宴,上半身不露一点缝隙,江宴哭着挣扎想要推开秦越,只是他被牢牢地绑在椅子上,半点都动弹不得。 四周的人见到许一持刀杀人,不想惹上官司,冲出跑开了。许一提着带血的刀,垂着头,情绪发狂。 「就这么护着他!江宴有什么好!」许一发了狠,一刀一刀的刺向秦越的后背。 江宴是恨秦越,可也舍不的外人伤害他,一直以来秦越都是他心里的宝贝,可现在他的宝贝正被人插了一刀又一刀,可他除了冲着许一嘶喊,什么都做不了。 他像一只红着眼发了狂得困兽嘶吼着:「许一,我杀了你!!」 「我真的杀了你!」 江宴手腕挣扎出了血,丝毫动弹不得,秦越压在他身上,死死的,在他耳边说:「你乖,听话,别看。」 秦越的血不带一丝温度温凉地淌到他身上,江宴爆发出压抑的很大哭声:「不要……秦越……你起来……你会死的!」 「你放开我,从我身上起来啊!」 「你起来,我就原谅你,不跟你闹了。」 许一在秦越后背上刺了七刀,他忽然松开了刀柄,因为他听见秦越叫了一句:「小唠叨。」以前他假装自己是江宴,秦越经常叫他小唠叨,那是他为数不多,过的开心的日子。许一怔怔地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跪在地上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地上站起来失魂落魄地走出工厂。 秦越的脸上都是血,江宴的手被绑住,没有办法去触碰。只能凑近了用舌头舔舔,他放声大哭,泪水一滴又一滴的掉在秦越的脸上。他的小媳妇刚刚还抱他抱的很紧,这会却流着血,淹淹一息。 「秦越。」江宴带着哭腔喊他的名字,凑近了他一点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脸。 「你…… 别哭…… 了。」秦越断断续续地上说。 「我欠你好多……这辈子还不清了…… 」秦越牵起嘴角笑了笑,「是我不好…… 没能认出你…… 如果有下辈子…… 我……希望我能早点找到你…… 认出你…… 然后好好对你…… 」 秦越费力抵靠着江宴的额头:「那天…… 的流星…… 可真好看,漫天都是星星啊……我们坐在星河里…… 许了一辈子在一起的愿望…… 」 秦越嘴里的花说的断断续续,但江宴却听懂了:「其实老天…… 是听到了…… 所以我们长大…… 去星河镇…… 沿路的风景可真好…… 老天让我一次又一次的爱上你……长大……你…… 很好……闪闪发亮…… 」 「我这一生…… 没有开心过…… 遇见你的每一天…… 都是我最美好的时光…… 」 那双望着他满是温和的眼睛,渐渐地阖上了:「别……但担心……我……就是睡……一觉…… 」 「秦越,别睡,你别睡!」江宴慌张地亲了亲秦的嘴角,「别睡了!别睡了!」 后背的绑着的椅子在地上摩擦出沙沙的声音,江宴悲恸的大喊:「有人吗!」 「有人吗!」废旧的工厂里传出阵阵悲鸣:「有人吗!求求你们救救秦越!」 「有人吗!」 「有人吗……救救我的小媳妇…… 」 江宴像是一个影子,混沌地侧躺在血泊里,嘴里机械地重复着,有人吗?谁来救救我的小媳妇。
第70页 血早就失去温度,秦越的体温也随着血液散去,江宴望着秦越苍白的侧脸,惊觉自己连伸出手摸摸他,都没办法做到。他又拼了命地挣扎,背后的椅子被拖行发出刺耳的声音,手腕被麻绳蹭的血流不止,江宴努力的把自己缩到秦越温度越来越低的怀里,带着绝望呜呜地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那天有个小可爱说,换肾会活不了多久,我真的不想让受换肾了,太可怜了有点…… 这章写好了,我一度不太敢发。 第五十三章 林锐不太敢回忆那日找到秦越和江宴的景象。灰暗而衰败的工厂,暗淡无光,秦越侧躺在血泊上,面色苍白,仿若没有唿吸,江宴蜷缩在秦越怀里,背在身后的手被麻绳绑的紧紧的,白色的绳索被手手腕的血染的通红。江宴的脸上还有未干涸的眼泪,生生地哭晕了过去。 随行的医生把江宴手上的绳子解开,林锐小心翼翼俯身把江宴抱进怀里,这才发现他的手臂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是过度挣扎造成的骨折。 林锐打横抱住江宴,转身大步迈向救护车,昏迷的江宴满脸泫然欲泣得样子,几不可察说了句:「谁来救救秦越…… 」 「没事了。」林锐贴着江宴在他耳边小声说:「秦越没事了。」江宴终于安稳些。 暮色四合,夜色渐渐笼罩住病房,江宴没有开灯,枯坐在秦越病床旁边。辛巴在他腿上睡的翻起肚皮,江宴的右手打了石膏不太方便,就用左手抓着秦越的手指发呆。 秦越背部刺穿,一刀伤及肺部,其他六刀未刺中要害。虽然手术及时,可秦越外伤严重,失血过多,整整一周还未清醒。 「秦越,你什么时候能睁开眼睛看看我?」从江宴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秦越线条英挺的下颌角,他就那么入迷的看了很久,又往前凑了凑,温柔缱绻地吻了秦越的侧脸脸,「你快点醒过来吧,我想跟你好好说说话。」 「我不生气了,我们扯平了。可是你还欠我好多,每次都是我先喜欢你,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都是我先喜欢你的。」江宴把玩着秦越的手指,又跟他十指交叉,「我父亲和小夏回来了,小夏说不好,我爸爸也说不好,他们可能要带我走了。」 「你说过跟我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我也是。所以你快点起来,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你对我好一点,像我从前追你那样追我,也许我就重新跟你在一起了,你不是说你没有家了吗,我可以给你一个家。」 「再带上辛巴,我们三个一起。」 病房里很温暖,秦越无声地躺着,只有没心没肺的辛巴的在江宴腿上翻了个身,打着唿噜继续睡。 门外响了三次敲门声,林锐推开门,将门口的灯打开,走了进来,他仔细瞧了瞧秦越,侧过身子跟江宴说:「他应该没什么大碍,就是昏迷时间长了些,等身体再修復修復,就能醒来。」 林锐大力的摸了两把辛巴,胖狗被他摸醒,眼睛骨碌碌地到处乱看。 「许一今天清醒,又自杀了。」 「救回来了吗?」江宴静静地看着林锐,「可别能让他死了,死了太便宜他了。」 「救回来了,清醒的时候还说想见你。」 病房里很安静,过了许久,江宴道说:「我是不会去见他的。我让阿文找人看着,房间的利器都被收起来了,如果他要是闹,会有人给他打镇定。」 「我昨天和两家还算可以的媒体通了电话,秦越受伤也稍微能算得上一点大事。又把许一七七八八的事情说的清楚,我们家不承认有这样的养子。」江宴又沉默了几分钟,「媒体把他十几岁出去胡闹的事,还有家庭背景弄的一清二楚。」 林锐看着江宴的侧脸,开口问:「你想怎么做?」 「明天媒体应该发布新闻。」江宴垂下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石膏板,轻声说:「我会找人把新闻给他看,如果他拒绝看,我会找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他听。」 「然后呢?」林锐问他。 江宴哂笑了一下:「我会给他找「好」一点的狱友,特别照顾他,关押监狱里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的故事,有人会特别注意他,自杀一次,救他回来一次,自杀一百次,救他一百次。我以前还想着许一是我的弟弟,可现在我是在太恨他了。」 「你不会想要经歷,挚爱的人被一刀一刀的插进身体里,而你除了哭,嘶吼,眼睁睁地看着他流血,却任何事情都做不了。」江宴眼里有泪:「就连伸手摸摸他都做不到。」 「嗯。」林锐其实想说,怎么没经歷过呢,我抱你出废工厂的时候,就经歷过。 秦越在昏迷的第十天清醒,那天天气很好,江宴穿着黑色的看起来很柔软的毛衣,逆着光守在他的床边,辛巴在他的脚边打着唿噜。 俩人都很平静,互相对着眨了眨眼,没人打破沉默。最后还是江宴缓慢地俯下身子,靠近秦越秦亲他的额头,然后又移向秦越的眼睛,他吻的轻而又珍重。 「我以为你不醒过来,是想要睡一辈子。」江宴缓缓地抬起身。又在他脖颈边上蹭了蹭:「辛巴跟我说他很担心你。」 「阿宴本事好大,可以听懂辛巴讲话。」大概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讲话,秦越的嗓音哑,如同被粗粝的砂纸磨过一般,「你帮我告诉辛巴,别担心我了。」
第71页 脚边的胖狗,动了动耳朵,依旧睡的香甜。 「我父亲回来了,过段时间我可能要跟他离开。」江宴从秦越身上起来,不管不顾的把狗捞进怀里:「秦越,我不太想跟说原谅不原谅的话。」 「但是我想跟说,我们扯平了,我想要好起来,认真生活。」他的眼睛亮亮地看着秦越:「你也要赶紧好起来。」 「嗯。」秦越点头,犹豫再三还是有些难过地问:「你还是要拒绝我吗?」 江宴摇了摇头:「我们之间隔着的太多啦,好像半辈子那么长,什么该经受的不该经受的,都走了一遍。我实在是没力气折腾了,也不想去主动喜欢什么人,太累了。」 「我没有拒绝你,可我现在也不能接受你。」江宴又摸了摸秦越的头髮,手还未拿开,便被秦越攥住了,江宴笑了笑,「秦越,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只不过这次换你来追我。」 想了想他又说:「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啦,我真的很难追。」 「我要跟我父亲一块走啦,你要先找到我。」 「我可没有从前那么喜欢你。」 「而且我爸爸讨厌你。」 「好。」秦越艰难地动了动,抬起手搂住江宴的腰,头埋进他的怀里:「能这样…… 我真的很开心……真的…… 满足了……」 江宴和江山在半个月以后离开,秦越重伤还未癒合,何碧薇搀着他去机场送行。飞机就快要起飞,江山一如既往的不待见秦越:「差不多就行了,我们急着走呢。」 秦越带着歉意说:「让我和阿宴呆一会就好。」 他替江宴整理了风衣的领子,又问他东西都带全了没。 江宴说:「都带够了。」 「你…… 」 秦越讲话有些吞吞吐吐,犹豫不决。 「你是想让我别吃那个药,记得戒除是吧?」 秦越点头。 「我想要好好的活着了,我的人生还很长呢,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很多好吃的没尝试过,我还有爱我的爸爸,小夏,以及辛巴。」江宴身上阳光的味道在慢慢復甦:「秦越,我们都要好好的,我会戒断,你也要为自己活着。」 「书上说:我只愿蓬勃生活在此时此刻,无所谓去哪,无所谓见谁。那些我将要去的地方,都是我从未谋面的故乡。那些我将要见的人,都会成为我的朋友。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不能选择怎么生,怎么死,但我能决定怎么爱,怎么活。」 「这句话也送给你。」 秦越抬起手揽着江宴的脖颈,想要同他交换一个吻,人还未亲到,江宴便被人拉走了。 「宴宴,走吧,咱们去登机。」江山拉着江宴的手腕,没好气地带着江宴朝安检口走。 秦越无奈地笑了笑:「阿宴,我们都要好好的!」 江宴跟沖他挥手拜拜。 巨大的飞机从苍穹掠过,没人知道那些让人琢磨不定的爱情结局会是什么,那些冲突,那些伤害,哪怕有人说扯平了,可横梗在心上的伤口还在,记忆还在,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抚平,或者永远抚平不了,可好在,最真挚动人的爱情也还在。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鼓励与陪伴,希望大家从今天开始好起来!!番外可能会偶而掉落,大概两章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