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十五岁后成为画圈大佬》 第1章 重生? 夏日炎热，树上的知了可劲儿地叫。 李君兰做好早饭时，身上的褂子已经被汗水打透了。可惜她没时间换，这会儿去单位都得紧赶着骑车才能不迟到。 她把夹了两片火腿一个煎蛋的三明治摆桌上，又贴心的罩了防苍蝇的网罩，看了一眼半掩着的侧卧房门，悄声换了鞋，赶着去上班了。 宝贝闺女这次中考数学没发挥好，原本能正常录取的重点高中成了得多拿一万块钱才能上的择校生，她一直为这事闷闷不乐的，李君兰看着也心疼，所以好多以前管得严的事儿，这会也都睁只眼闭只眼了。 家里经济情况不好，老公又常年在外地出差，里外都她一个人忙，她的辛苦闺女都看在眼里，这次平白多掏一万块钱，虽然心疼，可也能当个教训，想必闺女高中肯定会奋起读书，更加努力。 想到这里，李君兰觉得自己这一万花的也挺值，脚下车蹬子都蹬得更有劲儿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出家门，自己那个本应该睡到中午的闺女就带着满脸的震惊从卧室里走出来了。 季静觉得自己在做梦。尤其是她看到桌上那盘她亲妈拿手的鸡蛋三明治时，不真实感十分强烈。 因为她妈早十年前读了篇《切片面包害人匪浅》的公众号文章后，就再也没做过这种三明治了，这种早餐实在是熟悉又陌生。 但是这还不算什么，因为她很快在镜子里面看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脸上因为常年骑车通勤而晒出来的皱纹居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额头上几个无伤大雅的青春痘。 齐刘海，齐肩短发，微胖的圆脸，以及从没修过过于浓密的眉毛。 她怎么会是这副样子？！ 季静彻底懵了，她想拿手机看时间，结果翻来找去，只在枕头下面找到一个小灵通，她在震惊中开机，就看到屏幕上赫然写着“2009年7月21号”几个大字。 季静人都傻了。 2009年？怎么可能是2009年？虽然她睡前还在疯狂祈祷自己能做个穿越回过去的美梦，结果居然就真的穿越了？还是她是在梦里？ 季静感觉非常不可思议。她就这么呆呆地坐下先把老妈的爱心早饭吃了，然后又在自己家这个六十来平的小房子里来回打了几个转，就坐在床上，等着梦醒。 可干等了大半个小时，也没有要“醒”的意思，反而越来越真实。 窗外的蝉鸣，身上的汗珠，松垮垮的睡衣裤腰，桌上的老式电脑……尘封的记忆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这个年代电脑普及的好像还不算多。 她初中那些朋友，家里有电脑还能上网的就不多，她家能这么“先进”也纯粹是因为老爸程序员的需要。自从老爸在老家失业，为了养家不得不去大城市打工后，这台电脑就成了她的所有物。 不过也是因为这台电脑，她中考才没考好。 她记得那时候她跟她妈说，自己是因为太过紧张才发挥失常，但真正的原因是，她初三备考的那半年，几乎天天都在偷偷上网玩游戏，只有老妈加完班八九点回家时，她才会赶紧坐到桌子前摆出一副努力学习的模样。 其实都在补作业。 她原本是成绩还挺好的，使使劲儿将将能过重点高中的线。 可惜她没使劲，就这么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成绩下来以后，又害怕被骂，每天都做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听着老妈去上班了才敢起床，起床第一件事还是拿了零食坐到电脑前面，看动画片，打游戏，贴吧论坛来回闲逛。 这种状态高中也没有改变，等到她高三想要奋起学习，努力一搏的时候，中考失利的感觉却又萦绕不散。 目标是首都的一本，但自己做的努力是完全不够的。那时候季静的同桌是个拿到保送名额的学神，轻松地保持着年级前几的排名，甚至晚自习还有余闲能看看小说。季静则是选择在这一年付出了所有的努力，五点起床，一点入睡，几乎是榨干了自己所有的时间在备考。 结果依旧不尽如人意。 这样的复习节奏把她的神经绷得太紧了，高考当天反而过度紧张，一道题没想出来，就全军溃败，最后将将刚过二本线。不敢复读的她浑浑噩噩报了家门口那所自己从来没瞧得上眼的二本。 为了能被顺利录取，又选了个分数最低且人数扩招的专业，可以说在入读之前对这个专业的学习内容和就业前景全然不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度过了四年，迎来了那个她一眼能够看到头的人生。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稚嫩懵懂的面容，一点点握起了拳头。 既然能重新来过，就算是梦，她也要在梦里消除所有的遗憾！ 她家这会儿还住在最早的那个六层楼上，没有电梯，楼道里堆满了邻居的各种杂物，墙上也满是小广告，六楼一路走下去，季静衣服就被汗打透了。 一路下到地下室，季静摸着墙上的细绳，开了地下室的灯，又在昏暗的光下下，找到自己家的那间储藏室。 开锁，开门，带着霉味的阴冷气息充斥鼻腔，眼前是堆满杂物的狭小空间， 她扒拉着地上的杂物往屋子里一阵摸索，才终于在墙角发现了目标——一个木质的画架和画板。 季静这一生有很多后悔的事情，不喜欢的专业，妥协的工作，凑活的老公，看似平静如水水下却一团乱麻的生活。 然而要让她想自己最后悔的是什么—— 季静把画架和画板扛到肩上，步履蹒跚地往楼上爬去，细碎的刘海下，目光灼灼。 她后悔的就是，从来没有坚持过梦想。 季静有个小小的梦想，常常挂在嘴上，她想当个漫画家。 09年的国内，封闭的小城，智能手机还没有兴起，像日本那样画漫画的职业在国内好像不存在似的——至少在季静能接触到的朋友圈子里面，是不存在的。 那时候的他们还只能用低像素的摄像头，拍点自己在纸上随便画的小人，几个同好凑在一起互相吹捧一番，便是她离梦想最近的时刻。 那时候画漫画好像是个遥不可及的职业，小小的季静哪怕天天挂在嘴边，写进日记，心里也从来没有真的以为自己能够成功。 直到几十年后，那群坚持的领军者的梦想开出了花，国内的动漫游戏迎来了井喷式的繁荣盛世，再也没握过笔的季静却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站在外围，靠着手机羡慕别人的成功。 而现在，她再次站在了命运的起点。 这一次她或许可以，重新掌控自己的命运。 第2章 长大了 上辈子季静不是没有想考艺术学校，但她最终没敢跟李兰君提。 一是因为虽然自己喜欢画画，但从来没有报过专业的培训班，都是自己瞎捣鼓，从来没有真正入门过。 高中学业加上从零开始专业学习，她没信心，不敢赌，直接选择了放弃。 二是因为，在这个时代，艺考总被认为是成绩差的学生不得已而为之的路，连带艺术班都好像是差生聚集地。 后来的季静当然知道自己是错得离谱，校友会校庆日多少功成名就的校友都是这些艺术班出来的，自己却狭隘的抱着那点文化课成绩自觉高人一等，多么幼稚可笑的认知。 这一次她当然不会再这么想了。 但是根深蒂固的李君兰还是很难说服的。 “画画的哪有几个能糊口的，不全都是穷困潦倒郁郁不得志的！” 这是李君兰每次看到她拿着画笔写写画画时，都会絮叨的话。 曾经的季静也是多多少少受了点影响，所以才始终不敢下决心。 这次她自己是坚定了，可也还得想点办法说服老妈才行。 首先，就得在高中之前，先专业入门。 季静把画架画板拖回家，拿抹布收拾干净以后，就开始琢磨接下来的计划。 距离高中开学还有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她记得高中的美术班是中考特长生才能进入的，她只能先进入原来的班级，高三的时候再去参加艺考。 但是高中是寄宿制，在校的时间肯定是没时间给她练画画的，她得趁这一个半月赶紧入门。 最快的方法肯定是报个素描班，但是—— 季静按回忆从书架上拿出一个带了密码锁的小铁盒，打开，从里面拿出自己存的零花钱。 钱不少，厚厚一沓，这让手机支付习惯了的季静还有点怀念，不过，币值除了一块的就是五块的，还夹杂着一堆硬币，看着厚，全数下来也就只有37.8。 这点钱，报班是不可能了。 老妈又刚为她支出去一万多的学费，这会儿再让她拿钱出来给自己报班，更是门都没有。 思来想去，季静还是决定先去趟书店，从自学起步吧。 她拿上钱和车钥匙，蹬着自己那辆黄色小自行车就往记忆的方向出发了。 她也没去正规大书店，而是骑车到了初中后门的一个小书店，她初中时代的盗版漫画几乎都是从这里屯的，非常实惠。 门口藤椅的躺着的胖大叔，一看是季静这个老主顾来了，扬着手里的蒲扇笑眯眯地招呼她：“嘿来的正好哎，叔刚进了套新漫画。” 季静锁好自行车，走进店里：“叔我今天不买漫画，我想学画画，你这有没有教素描漫画的那种书啊？” 胖叔略一思索，往最旮旯的书架上找起来。 他这书店很小，总共也就几十平，简陋的书架围着墙摆了一圈，左边是教辅材料习题册，右边是言情小说和漫画，季静初中那会几乎每天放学都要在这里泡大半个小时。 没一会儿，胖叔就拿着两本书过来了，一大一小，大的薄本是《素描基础》，小的厚本叫《0基础漫画入门手册》，两本书都落满了灰尘，看起来相当陈旧。 季静接过来，稍微翻了翻，《素描基础》基本就是一些几何和静物的临摹图片，配合着简单的讲解，另一本则像是日本那边过来的盗版书，开头几十页都在讲勾线笔、网点背景这些非常古老的漫画工具。 季静感觉她应该是用不上这些的，就只选了前一本。 胖叔挺实在，说自己这本来也是卖不出去压箱底的，五块钱便宜给她了。 比想象中花费还少，季静相当开心。 回家路上，她还顺便拐去小商品城，采购了点素描纸和铅笔橡皮。这些东西比书贵多了，尽管她已经挑最便宜的买了，还是一下花出去二十大洋，资金缩水到11块钱。 季静有些哭笑不得，放在昨天11块钱好像只够买杯咖啡的，今天却成了她全部的财产。 一路骑车回家，又一口气爬上六楼，季静热满头大汗，打开风扇瘫在沙发上，歇了大半个小时才缓过劲儿来，然后就去整理买回来的东西。 她从抽屉里拿了个本子，简单地写了个规划。 虽然没有报过美术班，但学习流程她大概还是知道的，她打算先按照书上的步骤来练临摹，每天上午来做这件事，下午就临摹自己之前囤的各种漫画，当个消遣。 有过高三全力冲刺却崩断了神经的教训，季静这次并不打算把自己逼的太紧。 但是，无论她想的多好，架好画板钉上纸，拿起笔来，实际去做的时候，季静发现，入门的这个过程，真的很痛苦。 她已经有二十年没有拿过画笔了，现在这一笔画下去，丑的她都要崩溃了。 小孩子之所以学东西快，是因为小孩子审美还没成型，稍微会点就对自己特别满意，再加点表扬那是越来越有干劲。 可季静呢，她已经有相当稳定成熟的审美了，再去看自己忙活了快一个小时画出来的那团黑漆漆的不明物体—— 她简直大受挫败！ 收纸，团球，扔进纸篓，重新挂纸，下笔，季静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始尝试。 傍晚时，季静的正方体才渐渐有了点阳间模样。 她在画纸上认真标下今天的日期，然后就收了画具，算着时间，一头扎进了厨房。 李君兰提着大包小包回家时，忽然闻到一阵奇怪的清香。 怎么家里会有饭菜的香味？ “妈，你回来了！” 季静听到门响，摘了围裙就快步冲到玄关，去接李君兰手里的东西。 菜，纸巾，洗洁精，在这个外卖还没有兴起的时代，李君兰一直靠着自己小小的身躯每天蚂蚁一样从超市往家中搬运这些生活必须品。 四十有余的她提着这些东西一口气爬六楼，着实不轻松，此刻精炼的短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了，衬衣也都贴在身上，满脸通红，气喘吁吁。 季静鼻子一酸，赶紧把东西接过来。 “哎，妈，以后咱们家这些东西我去买吧，反正我放假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你上班就够累了，下班了就赶紧回家歇着吧。” 李君兰闻言颇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最讨厌逛超市了？平时喊你跟我一块去逛个商场都要你命了，还让你自个儿去超市买东西？” 她一边换鞋一边眼神狐疑：“你是又想买什么东西了？我告诉你你老妈刚给你交了学费大出血啊，太贵的东西你可别想。” 季静简直是哭笑不得。 公司超市厨房女儿幼儿园，几点一线每天兜兜转转忙碌个不停的季静这才想起来，小时候的自己确实懒得可怕。 也不能说是懒，那会儿她确实是太沉迷漫画小说那些，暑假也好放学的闲暇也好，可以说是抓紧一切时间去做这些自己喜欢的消遣。 以至于，现在季静搜肠刮肚地去回忆，竟然想不到她陪李君兰逛超市的画面。 在老爸常年出差的漫长岁月里，她这个没良心的居然从来没有帮自己亲妈分担过一点家务，就这么心安理得得躺在房间里，等着她亲妈陀螺一样从单位转到厨房，做饭伺候她。 季静快要被巨大的愧疚感淹没了。 她把东西放到一边，拉着李君兰到茶几旁。 “妈，以前是我太不懂事了，现在我长大了，能帮你分担了，你不用自己一个人硬撑了。” 李君兰一愣，映入眼帘的是两道小炒菜，锅里闷着米饭的米饭也散发着清香，下班回家时，饭菜已经摆在桌上，这事是她一直期待却从来没有奢望过的。 当妈的，全心全意为了女儿付出，本来也是天经地义。 而且她总觉得自己活的辛苦，总不想让女儿步自己后尘，总想着能让她多懒一时是一时， 可今天，女儿却突然一夕之间就长大了。 李君兰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 可嘴上并不饶人：“你怎么自己在家瞎捣鼓，煤气关了吗，油盐放对了没，你不会就别乱弄浪费粮食可不好的。” 季静笑着帮她拿了湿手巾擦手，又把她拉到桌旁坐下。 “绝对得您真传，妈，你放心吧。” 第3章 去画室 李君兰边吃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季静。 自己这从来没进过厨房的懒姑娘突然倒腾出这么一桌子可口的饭菜，李君兰觉得很奇怪，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太过突然的成长甚至让她这个当妈的心里都有点打鼓。 思来想去…… “这手机是不可能给你买的啊，高中关键时期你拿那个也没用，而且也太贵。” 李君兰扒完嘴里最后一口饭，郑重其事地开口。 季静都无语了。 她以前到底是有多懒，只做这么简单点事，就让李君兰如此惊诧。 她真的是要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了。 最后，为了打消李君兰这些没影儿的疑虑，季静干脆把画画的事直接说出来挡枪：“妈，是这样，表哥以前考试的时候不是在咱们家放了个画架嘛，我也想学学画画，就把画架搬上来放屋里了，你别嫌我东西占地方啊……” “哎呦，你把那东西拿上来干什么怪脏的，而且画画的都穷困潦倒的你学那个干嘛……” 李君兰一听就开始絮叨。 不过絮叨归絮叨，也没真拦着，最重要的是不再胡思乱想了，季静松了口气。 饭后帮忙收拾完桌子，她又回到画架前练习了一晚上，才在李君兰的催促下上床睡觉。 睡前没有手机玩，只能对着一个屏幕还有手掌大的小灵通大眼瞪小眼，季静很难受，只能将就着玩了一会儿像素版贪吃蛇，睡意才朦朦胧胧地袭来。 或许再睁开眼，就又回到自己四十岁的日子了？ 季静有点忐忑,她勉强安慰着自己，陷入了梦乡。 闹钟将她叫醒时，看到眼前还是那个有些掉墙皮的陈旧天花板时，季静松了一口气。 原来她这么害怕自己曾经的生活呀。 她在心里苦笑，爬起床来简单洗漱就去了厨房。 李君兰起床时，早饭已经摆在茶几上了。 她真是一整个大震惊。 “静静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早恋了？” “哎呀妈，你女儿改过自新想早睡早起身体棒还不行嘛！人家女儿做好事当妈的都是夸夸夸，怎么到你这还成了罪过了！” “真没事？” 李君兰还是有点不放心。 “真没事！” 季静百般保证，她才坐在马扎上吃了早饭。 因为有季静的帮忙，这个早晨不像往日一样焦急，李君兰甚至有时间悠闲地涂了个粉画了个口红，才悠哉悠哉地骑着小车去上班了。 而季静收拾完桌子，就直接往画板前面一坐，开始新一天的练习。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 李君兰逐渐适应季静的转变的同时，季静也终于摸着点绘画的门槛了，至少她妈能看出来她画的是个正方体长方体了。 画圆还不那么得要领，明暗总让她涂得像毛线球。 季静有点着急，眼看时间快要来到八月了，可她这进度并不如预料的那样顺利。而且书上也说观察实物会更有利于练习，她家也没有。 就在季静烦恼之际，她妈伸出了援助之手。 “你赵阿姨，她老公在小区对面那街上开了个绘画培训班，我那天跟她提了一嘴，她说让你上她老公那学去，学费给咱们打对折，你要真喜欢，就去学学吧。” 季静无比感动。 “还得是亲妈！” 李君兰笑话她：“是后妈早给你扔出去了。” 第二天，季静就蹬着自己的小车去画室报到了。 赵阿姨的老公姓于，专科毕业学平面设计的，在小区门口开了个“广告设计”的小铺，大多是给人做做招牌，印印广告条幅这类工作。季静进去的时候看到小铺墙上还挂着几面红色锦旗，写着不同字样，看起来业务里面也有制作锦旗这一项。 大概是广告赚的不多，就又承包了二楼，开了个小饭桌兼美术培训的业务，在小区里也算有名，都叫他于老师。 季静进到屋里的时候，这位于老师正在打扫地上嗑的瓜子，大概是被自己老婆提前交代过，一看到季静，就笑眯眯地招呼他：“是静静吧？你阿姨都跟我说了，快进来快进来。” 于老师不高，微胖，算得上是常年“坐办公室”的工作，所以人不黑，头发胡子都收拾的精短，干净，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很和善，有点知识分子的模样。 他看着季静满头大汗，一边招呼她去里面坐，一边给从门口冰柜里拿了瓶冰镇汽水。 噢他这店铺前面还放了个小冰柜，应该是还兼职卖点饮料冰糕的。 “谢谢于叔……于老师”，季静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饮料，中午头骑车过来确实把她热的够呛，站到风扇面前一阵猛吹才稍微“冷静”了一点。 “暑假过去要上高中了吧？听你赵阿姨说考上咱市里一中啦？学习这么好，怎么想起来来学画画啦？” 小学之前学画画那叫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初中以后再学，在她这小城里基本跟“不学无术”挂钩了。连于老师这个教画画的都觉得疑惑。 “这不是喜欢嘛，听说于老师画的可好了，趁着暑假来多跟您学学呀。” 十五岁的她可能会为了保持自己“好学生”的形象羞于承认自己的爱好，不过如今，季静秉持着成年人的圆滑，应对的十分得心应手。 于老师让他恭维得“呵呵”一乐，麻利地收拾好了地上的卫生，领着季静上了二楼。 一到二楼，好像进了另一个空间。与杂乱昏暗的一楼不同，二楼连墙漆都是翻新刷过的，不大的空间干净又亮堂。三面墙，南边的是一扇大窗户，白绿相间的窗帘高高挂起，旁边是一排置物架，整齐地放着石膏模型，第一排是人头，第二排是人手人耳等各种人体部件，最下面一排则是折磨了季静一周的各种几何体。 右侧则放着一些高低错落的架子，盖着幕布，幕布上放着几何体、人头，还有几个精心摆放过的塑料水果。 角落里则是几个挂着画的画架，应该是属于其他学生的。 左边则放了一个展示板，贴着各种学员作品。 季静从来没来过画室这种地方，一进来就被这种静谧的艺术气息击中了。 于老师这里，比她想象的还专业呀。 第4章 要努力 “现在暑假班，一般是一三五下午两点上课，这会儿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你随便看看，家里有画架画板那些吗？” “有，但我没带，要不我回去拿？” 骑车折返二十分钟，足够赶在上课之前回来了。 “这大太阳来回跑再给你晒中暑了，有学生暑假不来，你就要先用他的吧。” 于老师说着从角落拖出一个稍有点灰尘的木质画架，拿了个抹布就开始收拾起来，季静赶紧上去帮忙，收拾完以后，陆陆续续有小孩往楼上来了。 确实像于老师说的，小学之前德智体美，小学之后玩物丧志，上来的暑假班小孩都是七八岁的，最高的小姑娘也刚到季静肩膀，拿着汽水雪糕背着小书包，三两个一起进到屋里，原本还寂静静谧的房间立刻变得吵闹起来。 “于老师好！姐姐好！” 小姑娘们大都早熟且礼貌，跑过来跟她这个陌生人主动问好的样子很有小大人的模样。 至于另外三个闹腾的男生…… “你是阿姨还是姐姐啊？来给我们当老师的？” 张嘴就是很欠扁，季静捏着拳头忍下，笑眯眯地跟他们打招呼：“姐姐也是来跟于老师学画画的，以后跟你们就是同学了，你们可以叫我季静姐姐。” “季静姐姐好，我叫郭琳琳，快来坐这边”，年龄最大的小姑娘一边自我介绍，一边十分热情的把自己的画架往旁边挪了挪，挪出了一个小空荡。 季静于是拿着自己借用的画架坐了过去。 旁边寸头干瘦的小男孩一看他手里的画架，“咦”的一声，就大皱眉头：“这是李琦哥哥的画架，你怎么乱动琦哥的东西？” “我自己的没带，于老师就借我用这个”，季静闻言，看了一眼手里的画架，边缘确实用铅笔瞄着“lq”的缩写，应该就是这小孩口中的李琦了。 “可是老师，琦哥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了。”小男孩转而对于老师不满地开口。 “那小子不来上课都多久了，说不定早都不要这些东西了，你赶紧去自己位置上准备，别在这找事。”正在安排的于老师颇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小男孩于是撇了撇嘴，跑到一边去搬弄自己的画架了，不过看脸上那副表情，仍旧是不怎么服气的，时不时拿圆溜溜的大眼睛瞥季静，搞得季静有点不自在。小孩子对自己东西看得紧，这事她确实深有体会，以前她女儿才刚三岁多点的时候，看她这个当妈的不经同意就拿了自己东西，也会鼓着脸气半天。 “要不于老师，我还是回去拿一趟……？” “哎呀，没事，你就坐着画，别折腾。” 于老师很坚持，季静也没办法，只好坐回画架前面。 “没事季静姐，你别听赵子豪胡说，以前李琦哥哥虽然不爱说话，但人还是挺好的，我忘带铅笔盒的时候，都是他借我铅笔橡皮用，就算是他回来了，知道你是没办法才借他的画架，他肯定不会生气的。”郭琳琳在旁边小大人似的解释安慰。 季静觉得好笑，自己重活一次的人突然就掉到小孩堆里，还被小孩安慰，真是有点怪怪的。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于老师布置完作业，所有小孩都拿起笔画画时，季静发现，她是这些小孩里面最差的！ 没错，这几个小到八岁大到十一岁的小孩，对她来说都已经是“大拿”的水准了！其中尤以郭琳琳画的最好，她已经过了景物阶段，开始画人体了，所以她面前的衬布上摆着最为复杂的人头石膏。而剩下的几个小女孩，也都在景物阶段，眼前的陈设错落有致，也是颇为复杂。 就连一脸调皮的赵子豪都能画装水的杯子和透明酒瓶子啦！ 而她，面前只有一个光秃秃的正方体。 季静是一阵脸红，被小孩碾压的感觉对她来说是双倍的羞耻，但同时她心里也挺感激李君兰的，幸好她亲妈替她找了个老师，要不就算再埋头画一个月估计也追不上这些小孩。 于老师一开始指点的也不多，只是稍微纠正了一下她的握笔，就让她自己画。吵闹的教室瞬间进入一种奇异的安宁，只剩“沙沙”声弥漫，连看起来像个小猴子的赵子豪都稳稳地坐在了自己的画布前面，季静觉得很神奇，于是也拿起笔，沉浸其中。 季静自己画完一个长方体后，于老师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他拿着笔简单了在画纸上改了一两笔，一笔改透视，一笔加深明暗交界，季静立刻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不管怎么画都跟书上看起来的不一样，原来是一直在重复同样的错误！ 有所收获以后，她如同饕餮兴奋地汲取着知识，赶忙铺了张新纸又重新练习起来。在这样的忙碌下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耳边沉静了两个多小时的小朋友也逐渐闹腾起来。 “姐姐你怎么才画到长方体呀，水平这么差还用琦哥的画板。” 赵子豪拿着自己的“静物”耀武扬威，被于老师一铅笔敲到脑门上：“学这么长时间高光都画反了还嘲笑别人！赶紧给我坐回去改喽！” 赵子豪于是悻悻地捂着脑袋重新拿笔画起来。 “老师你看我画的怎么样”，郭琳琳胸有成竹地展示自己的画，季静瞥了一眼，内心十分佩服，立体石膏人像在她看来连从何下笔都不知道，这个刚小学毕业的小姑娘已经画的有模有样了。 于老师也颇为赞赏，一边夸赞一边在旁帮她修改。剩下的几个小孩完成度也远超季静的预期，她原以为于老师的美术辅导是“小饭桌”搭上的，现在看来也别有乾坤。 最后轮到季静，于老师看了她的画，眼里颇具赏识，“哎呀，第一次动笔画成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你理解力很好呀，今天告诉你的都学会了。” 季静笑笑，毕竟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理解力确实是她唯一的优势了。 “可惜这么大了才来学……”于老师嘟哝了一句，觉得失言赶紧收声，又拿着笔认真给她修改了一番，今天的课程才算正式结束。 季静很开心，拿着自己两幅画蹬自行车时脚下都生风了，她甚至开始幻想，等自己以后获得哪个美术大奖，或者是作为青年艺术家上台颁奖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两幅画拿出来，就说“感谢这两幅画让她的梦想有了起点。” 她边想边傻乐，看到路边有卖馒头的，还用新得的零花钱顺手买了两个馒头。 回家热上馒头炒上菜，李君兰回家时刚好出锅，香气扑鼻，李君兰换了鞋赶紧去洗手，甩着手上的水珠往茶几旁坐过去。 “辣椒炒肉啊，闺女，你这厨艺都跟谁学的？” 即便季静主动承担起晚饭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李君兰仍然有些受宠若惊，尤其每次回家桌上菜色都不一样，她买什么菜季静都能做出花来，实在让她疑惑，自己以前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懒姑娘是不是被人给掉包了。 “如果我说是二十五年后的季静托梦教我的，妈你信不信呀？” 李君兰笑了：“还二十五年后，四十的你给你托梦啦？” “对呀。” “只教你做菜没说别的？说你将来考没考上好大学呀？嫁没嫁个好老公呀？”李君兰打趣她。 季静表情却有一瞬的苦涩：“说了，说我将来啊，碌碌无为，一事无成，勉强上了二本，工资刚够还贷。” “啧”，李君兰闻言眉头一皱，当即放下筷子就开始上教育：“还没上高中呢就想着考二本，有没有点志气，我告诉你你想现在就找借口偷懒可不行啊，给妈妈好好学习，必须考一本啊，考一本！” “考考，哎呀妈，这不是就是说做梦嘛你怎么还认真了！别放筷子啊吃饭吃饭！” 季静赶忙嬉皮笑脸哄住要开始唠叨的李君兰。想起上辈子，她高考查分那天，李君兰反而一改往日对一本的要求，柔声细语地安慰她“二本”也是很好的，闺女能在自己家门口上大学是多少当妈的羡慕不来的。 她连失望都不敢，只想着怎么安慰自己受挫折的女儿。 想到这里，季静鼻子就有点发酸。 这辈子她一定好好努力，为自己也为包容了自己两辈子的李君兰。 第5章 叶子欣 晚饭过后，季静又回忆着课上于老师的指导，回房间又新画了几个长方体正方体，才安然入睡。 第二天，李君兰帮她跟赵阿姨打听说于老师整个白天都在广告铺子里，她要想练习，随时都能去。于是季静一大早就扛着自己的画板画架走去了画室。 画架太大不好骑车，走过去废了半小时，热的季静又蹭了于老师一瓶冰镇汽水，她要给钱于老师又怎么都不收。 “老白喝您的多不好意思啊。” “哎呀一瓶汽水你老师我还能被你喝穷了吗，别跟那些小崽子说，你自己偷偷喝。” “那我帮您打扫卫生吧！” 季静实在不好意思，一番拉扯，于老师把二楼画室的卫生交给了她，季静于是搬着东西就往楼上去了。 于老师不许学生带零食进画室，二楼保持的相当干净，顶多地上有些铅笔灰，扫一遍拖一遍也就整洁如新了。 趁着早来的空档，季静还停下来欣赏了一下挂在展示墙上的画，有郭琳琳、赵子豪，还有几个不熟悉的名字，有素描和水粉，郭琳琳水粉也已经画的非常漂亮的，季静感觉很是羡慕。 然后在角落，季静看到了一幅特别的画。 素描，不是临摹的石膏，而是人，一个靠在饮水机旁喝水的女人，有点像是速写和素描结合，无论是人物表情还是形态栩栩如生，明暗对比和线条应用得颇为熟练，导致季静一度以为这是打印的书页，直到她凑近去看，看清楚画上的笔触和签名时，才直到这原来真的是她身边这些小孩子中的一个画的。 签名是一个缩写“lq”,“q”字做了花字设计，尾巴拉的很长，画的像个可爱的圆团子，时间写的是“2008.11”，原来这就是赵子豪口中的琦哥画的，怪不得让他那么一个小淘气时时挂在嘴边，竟然画的这么厉害，连季静都连连感叹。 而且，这个变形的“q”总让她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好像在哪见过，可她无论怎么努力回想，都没想起来，只好作罢了。 练习了半个上午，季静打算去买点饼子当午饭时，忽然闻到一阵饭香，同时楼梯传来响动，于老师端着饭盒上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弱的小姑娘。 “静静，饿了吧？老师这‘小饭桌’也到点开饭了，过来一块吃啊。” 于老师边说边在靠墙的桌子上摆了三菜一汤，他摆完那个瘦弱小姑娘就乖巧地往桌边一坐。 季静反应过来，这是于老师的第三个副业“小饭桌”开饭了。所谓“小饭桌”就是在家长没空接孩子时给周围放学的小学生提供临时歇脚的地方，有的会提供点餐食，有的则提供作业辅导，比较五花八门。 只是没想到这暑假还会有学生。 季静当然不白吃，立刻拒绝：“不行于老师，我可不能蹭喝又蹭吃的……” “你妈妈交钱了，放心，以后来画室的中午你都在这吃。”于老师直截了当地解释。 季静这才坐回了桌前，心想她妈平时挺抠门一人，怎么突然出手这么阔绰…… 她正疑惑就对上于老师笑呵呵的面容：“放心，老师炒菜很好，十里八乡的小学生都说好吃的。” 西红柿炒鸡蛋，土豆丝，红烧肉，加上疙瘩汤，确实荤素搭配闻着就香，看不出来于老师还挺十项全能的，季静也不再多客气，拿过碗筷就开吃。 对面的瘦弱小姑娘，比她吃的还要狼吞虎咽，好像每天饿着只等这一顿饭一样，馒头就吃了两个。看起来也很想吃肉，可是吃了两块以后，就不好意思再夹了，眼神一直往季静和于老师身上瞥。 季静察觉到她的眼神，笑笑说：“哎，于老师，我这正减肥呢，你跟妹妹多吃肉啊，我不能吃的。” 于老师教育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可别跟电视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学着减肥……”说到一半，察觉到她眼神，又看向自己身边小姑娘，意识到季静是在“让肉”给小姑娘，也就不说了，又转头对小女孩说：“叶子啊，你多吃，没事的，咱们这小饭桌本来就管饱的。” 被称作叶子的小姑娘拿着筷子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才又开始夹肉。 在她领口处，季静瞥见了一块淡淡的淤青。 ……不会吧？季静看着自己手里的馒头琢磨，虽说小孩子喜欢玩闹，平时磕了碰了也是常有的事，可看这个小姑娘性格内向文静不像是会疯玩的类型，那她领子下面这个伤，再结合她这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她该不会被谁欺负了吧？ 心里有了些不好的猜想，可季静也没敢在饭桌上直接问。 毕竟这叶子看起来也是十二三岁了，应该也是敏感的年纪，要是真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被自己直接问出来，等于揭人家伤疤了！ 于是季静就琢磨着等一会儿于老师不在了，她先跟人套套近乎，熟络熟络，再旁敲侧击。 不过季静没等到机会，因为饭一吃完，叶子就跟着于老师一起收拾着东西下楼了，而她只是小饭桌来吃一顿午饭而已，下午也见不到人，季静没得问了，只好作罢。 下午的课程除了一如既往地被赵子豪嘲笑之外，一切都挺顺利，季静解锁了圆锥和三角体，十分兴奋。 她心里稍微有点惦记叶子的事，想着第二天中午找机会问，可第二天叶子没来，饭桌上只有她跟于老师。 就在季静想作罢，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的第三天，叶子又来了。于是季静搞明白了，这个小姑娘是隔一天来一次的。第二次见面她还是一贯的沉默，低着脑袋吃饭，几乎都看不见她脸。 好在这一次于老师手上有广告的活，要在一楼用电脑，只给她们准备了饭菜，自己就匆忙下楼去工作了。 季静终于找到机会，直接开口自我介绍：“你好呀，我叫季静，你是叫叶子嘛？” 叶子一愣，略有点害羞地摇了摇头，小小声回道：“我叫叶子欣，叶子是小名……” “你名字真好听呀，那我以后也叫你叶子”，季静撑着脸一笑，“你可以叫我静静姐，我十五岁，应该比你大吧？” “静静姐，我，我十三岁。” 叶子欣的声音像是蚊子哼哼，软弱又无力，好像很没有自信，季静不开口，她就不会开口，季静问一句，她则乖巧地答一句，不知是天生性格使然，还是受了什么外界的影响。 季静借着吃饭，偷偷打量了她的身体，除了领口下面淡淡的淤青以外，短袖短裤漏出来的皮肤都挺正常，没什么特别扎眼的伤口，季静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问。 这时候叶子欣突然问道：“静静姐，你也是在于老师这里学画画的吗？” “是啊，我前天刚开始学”，季静点点头。 然后叶子欣非常不好意思地开口：“姐姐，能不能，送我一幅你的画呀，我也……” 后面声音太小听不到了。 这下轮到季静不好意思了，她那一堆抽象几何体，无论如何也还没能达到“赠与”的水准。 “我刚开始学，画的很丑的。” 拒绝让叶子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泄了气，她失落地垂下头：“没、没事姐姐，我就是问问。” 这种态度，倒好季静成了欺负人的那一个了，她有点哭笑不得，放下碗筷从自己画板上抽出上午练习的画，“我画成这样的，你确定想要呀？” 叶子欣眼底流露出向往，连连点头：“想，姐姐画的很好，我想要。” 季静于是只好卷了画，往她旁边一放：“那送你就送你了，别人看见了问你可千万别说是我画的。” 叶子欣疑惑：“为什么呀？” “太丑啦，等我出名了回头这就是黑历史呀。”季静语气很是夸张，言之凿凿好像她口中的“出名”是一个确定的未来。 叶子欣瞧她这样也放松下来，有点懵懂地问：“静静姐你以后是想当个画家吗？美术书上的那种？” “那倒没有想的那么厉害，我想画漫画。” “漫画？”叶子欣对漫画的认知还停留在她同桌被老师没收的那本叫什么呆的连环画，她偷偷瞥过几眼，有点像电视上的动画片，不过自从家里的老电视坏了以后她也就没再看过动画片了，所以对季静说的这些事觉得很新鲜。 “就是，像讲故事那样，只不过是用画画来讲故事，比如啊”，季静跑到画架上拿了根笔，又跑回来在纸上跟叶子欣比划：“好像咱们两个在这里吃饭，我就可以画下来”，她画了两个大头小人端着碗有说有笑，“但是咱们中午吃饭的时候是普通学生，晚上可能就有超能力能出去抓坏人”，她说着笔下又画了个大大月亮，然后两个大头小人就换上了一身很色紧身衣，只露两个眼睛，眼神狡黠，东张西望。 叶子欣看得十分着迷，“我们打坏人？什么样的坏人？怎么打呀？” “就比如，小偷呀，强盗呀，欺负人的呀，那些坏蛋，我们有超能力呀，先变出棍子，再变出枪，然后就这样那样胖揍他们！”季静笔下画面胡乱画了一团烟雾来彰显战况之激烈。 要不配合她的讲解，还真看不出她这抽象的画面表达了什么。 不过叶子欣很投入，听到“坏蛋”的描述她甚至已经在脑海里有了自己一身黑衣，手拿长枪的潇洒英姿，只不过面前的坏人变成了一个龇牙咧嘴的小男孩和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女人。 幻想到自己甩着长枪把他们打飞出去的画面时，叶子欣忽然久违地感觉到快乐。 第6章 不能哭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吃完午饭以后，叶子欣就不得不离开这个小画室了，毕竟下午的课她没报名，是不能留下来听的。 她看着墙上挂的那些画，有点恋恋不舍，不过，今天静静姐姐也送了她一幅，这是难得的好事， 她很快乐，格外小心地把手里的画纸卷好拿在手里，才跟季静道别，下楼往家里走去。 路过一楼时，于老师还在电脑前面忙，和善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叶子欣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低着头往门外去。 她知道，于老师这里的小饭桌她们家是没给钱的，是邻居赵阿姨人好才让于老师管她顿饭，等于吃白食的，像个小偷一样，让她非常羞愧。 叶子欣有好几次都不想去了，可摸摸饿瘪的肚子，她又没那么有骨气了。 顶着太阳一路走到街角边的小公园，叶子欣找了有树荫的路牙子坐下了。天黑之前是不能回家的，这在她家似乎已经成了默认的规矩，叶子欣会随便地找个地方来打发时间，盛夏以后的中午是不会有小孩出来玩的，她只能自己跟自己玩。 平时她会找个蚂蚁窝看，或者走一个小时去书店泡着，不过今天有了更让她感兴趣的事。 她先把画和包放到一旁干净的石头上，又找了根长短称手的树枝，开始在土里面写写画画了起来。扎着长辫子的小人，白天乖巧上学，晚上呢，手里的书包就换成了长枪，在楼房的间隙跑来跑去，惩奸除恶，行侠仗义。 所谓坏人依然是那个胖女人，不过这次叶子欣给她画了尖尖的角和长长的獠牙，看起来像个妖怪，张牙舞爪，十分可怖，不过下一个画面就被拿着长枪的女孩敲得满地乱滚了。 有了这种消遣的方式，原本难捱的时间一下子过得飞快，叶子欣就这么在土堆里写写画画，一眨眼太阳就要落山了。 她赶紧拍拍手上的土，欢快地往家走去。穿过一条街，走到临街的楼道门口时，她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抱着自己的包，尽可能把自己存在感削减到最弱地开了家门，想要溜去阳台。 可惜运气不好，她刚打开铁门，就跟正躺在客厅沙发吃薯片的小男孩对上了眼神，小男孩立刻就像看到了好玩的玩具，跳起来就冲到她身边。 “姐姐偷偷藏了什么好东西！” 叶子欣小心翼翼藏在身后的画卷被他一眼看到，就要伸手去抢，叶子欣赶紧往后躲，“哎小晨，这是姐姐的作业，不是好玩的。” 她越宝贝越掩藏，被称为小晨的男孩就越是想抢，眼看比自己高了大半个身子的叶子欣倒背着手，让他够不着，他干脆一脚踢在叶子欣的小腿上，趁她疼的弯腰之际，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另一只手趁机去抢画纸。 小孩下手没有轻重，几乎是要把她头发揪下来。 叶子欣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可今天的她心里偏偏憋着一口气，高举着画不让小晨拿到。 小男孩气的又踢又踹，每一脚都落在叶子欣腿上 ，疼的不行，偏偏自己头发还被对方拽在手里，跑也跑不掉，只好一劲儿求饶：“小晨，这真是姐姐的作业，你松手，你拽的姐姐好疼啊……” 小晨闻言不仅没松手，反而越发使劲儿，甚至抢到最后，涨红着脸，“哇”一声哭出来了。 他这一嗓子，把原本在厨房里忙乎的两个大人都给炸出来了。 分别是一个矮胖女人和满头白发弯腰驼背的老妇——这是叶子欣的大娘高翠芳和奶奶钱秀春。 高翠芳一看男孩张嘴大哭，脸上纹成深棕色的两条眉毛当即竖了起来，几个跨步就冲过去一把推开叶子欣，把自己的儿子抱了起来。 “哎呦，小晨才五岁，你这个当堂姐的干什么欺负他呀！天天在外面野着不着家，一回来就欺负弟弟，你这心眼子怎么长的啊？怎么小小年纪这么坏啊！” 她这一把力气不小，推得叶子欣瘦弱的小身板几个踉跄撞在门上，几乎摔在地上。 好在头发终于不疼了，叶子欣低垂着脑袋，强忍着眼泪为自己辩解：“大娘，我没欺负小晨弟弟，是他要抢我的东西……” “我的天娘老子你这说什么混账话？我们家小晨能抢你什么呀你吃的喝的都我这个当大娘的供着，一天天不知道感恩，就知道胡乱诬陷你弟弟，小晨这么小一个孩子能抢你什么东西啊？” “我没抢姐姐的，我就是想看看她包里的东西，姐姐就不给我，姐姐是坏蛋，妈妈打死她！”小晨干嚎了半天，脸上一点儿泪珠都没有，这会儿眼看自己妈妈来给自己撑腰了，更是满脸骄横，握着拳头就要往叶子欣脸上招呼。 他这一说，高翠芳也看见叶子欣藏在身后的东西了，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就从她手里夺了过来。 这次叶子欣没敢躲，因为她知道自己这个大娘脾气上来了是真的会揍她的。 “什么破烂东西这么藏着掖着，给你弟弟看一眼怎么了？” “没，就，就是于老师给的作业，我怕小晨、怕小晨弄坏了……”叶子欣嗫嚅的声音像蚊子哼哼，两眼紧盯着自己的脚尖根本不敢抬头。 她奶奶看见是件小事，这才敢过来插上一两句：“嗨，就是个作业，早点给小晨看看不就好了，干嘛还惹得他哭呢。” “心眼子歪着长呗，随了她那个不是东西的妈。” 高翠芳一边把抢过来的纸卷交给自己儿子，一边骂骂咧咧。 这些状似漫不经心地话语，像利刃一样，剜进叶子欣心里，她几乎要把嘴唇咬破才能控制住不让眼泪掉下来。不能哭，她想，如果哭了就是输了。 在与高翠芳相处的这几年，叶子欣在心里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比赛，无论高翠芳说什么做什么，她都绝对不会在她面前掉一滴眼泪，如果她做到了，就是她赢了，反之，则是高翠芳赢。她用这种小小的方式，一直保持着自己内心的胜利，她想只要她一直赢下去，哪一天，能在梦里再见到她的爸爸妈妈时，就可以骄傲地告诉他们，自己打败了坏蛋， 是个勇敢的人。 她心里这些想法，高翠芳显然不知道也根本毫不在意，只看她这副蔫头巴脑的受气包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这丫头学校那个老师一看见她身上有点磕了碰了，就三天两头来家访，她真是恨不得天天打她一顿出气。 要不是她那个挨千刀的爹妈，自己怎么会年纪轻轻没了丈夫，孤苦伶仃地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 “赶紧滚你床上去，在这处着是等邻居看笑话是不是！”高翠芳越想越烦，最后还是忍不住，抬手在叶子欣胳膊上掐了一把，才骂骂咧咧地把她推到屋里。 而小晨则在高翠芳怀里，高举着自己手里的战利品，耀武扬威地学着妈妈的话：“小歪心眼子！滚回你床上去！” 叶子欣低垂着脑袋，并不敢反抗，快步穿过卧室，进了远处那间小小的只够塞下一张床的阳台。 钱秀春看着她孤苦伶仃的背影，轻叹了口气，孙女命苦，可她一个青年丧夫，老年丧子的七旬老太又能做什么呢？如今自己二儿子媳妇高翠芳俨然是这个家里唯一的支柱，老老少少三张嘴都要靠她一个女人吃饭，自己还得小心别被赶出去，哪有余力帮孙女说话呀？ 况且，谁不是在过苦日子，熬着呗。 不过，等高翠芳带着叶子晨大鱼大肉吃晚饭的时候，钱秀春还是偷偷摸摸溜去阳台上，小声安慰了叶子欣一句：“小晨就是新鲜新鲜，等他看完，奶奶再帮你把那作业拿回来啊，你别着急。” 可惜，这句无关痛痒的安慰，随着被叶子晨撕碎的画，如往常一般成为了空谈。 第7章 一起画 夜晚，季静把自己的得意之作展示给李君兰看的时候，她这个亲妈非常浮夸地拍起了手。 “闺女真棒，这才几天，就能把苹果画的这么像啦！” 没错，时隔四天，季静终于从几何体毕业，进入了全新的里程碑——静物阶段！ 说是毕业并不十分准确，因为她上午自习的时候还是要画组合几何体继续练习不同角度的阴影关系，不过于老师对她的指导已经到了静物，并在今天下午带她画了一个苹果，季静简直成就感爆棚，一改往常把画留在画室的习惯，特地把这颗“苹果”带回来给李君兰欣赏。 “嘿嘿，妈，等你女儿以后画成大拿了，也给你画一幅肖像画，画个‘老妈的微笑’，让你的美貌流芳千古。” “那可得把你妈画高画瘦点。” 母女两人嘻嘻哈哈的结束了晚饭，刚收拾完碗筷，家里电话就响了，季静凑过去想听听是不是外地的老妈，拿着听筒的李君兰嘴型给她比了个“你赵阿姨”，季静于是不再感兴趣，回自己房间继续去练习今天新学的苹果去了。 李君兰这一通电话粥煲的时间着实不短，季静几张画完，还能听到她在隔壁长吁短叹，一会惊讶一会咂舌。 等到季静完成了晚上的练习，伸着懒腰准备洗洗睡的时候，李君兰才终于挂了电话，满脸不忿地从屋里走出来。 “这世界上竟然有这种人！”她气的脸都泛红，一边冲过去给自己倒水，一边忍不住冲季静絮叨：“我跟你说你赵阿姨那个邻居家可太不是东西了，原来住着的户人家爹死了妈没了，留下个女儿，成了孤儿不说，爹妈留下的房子还被她大娘给占了，天天在家里不是骂就是打的，什么东西啊，良心给狗吃了是不是！” 季静从她炮仗一般的语气勉强听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个大娘凭什么占别人家的房子？” “欺负人家小姑娘年纪小没人撑腰呗？” “就没有别的亲戚啦？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居委会也不管呀？” “和稀泥的家务事他们什么时候管过， 好像是还有个奶奶，不过这个奶奶也是个偏心眼的，胳膊肘全拐到这个大娘生的小孙子那里去了，真可怜，爹妈在的时候还是掌心宝，现在人没了，自己女儿成了野草，谁都能踩，九泉之下看见了，这得多心疼啊。” 大约是同为人母，李君兰说着这些时表情格外愤慨。 从小正义感爆棚的季静也是如此，她想要是再过去几十年，就可以把这件事拍到网上曝光，让舆论和群众的力量拯救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可惜今夕今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忙，不由得有些难过。 李君兰瞧她小小的脸皱成一团，愁容满面，不由地在她脑袋上拍了下，“行了，你这么可怜人家下次在于老师那见着多带着她玩玩吧，别愁眉苦脸的。” 季静一愣：“于老师那，谁呀？”她问出来的时候，脑子里其实就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直到李君兰说出：“好像是姓叶”，瘦弱的身形和女孩沉默腼腆的性格才清晰浮现。、 衣服下面的淤青果然不是自己看错。 季静觉得很愤怒，可直到她躺到床上快要睡着时也没想到什么帮她的好办法。 下次小饭桌，再多给她夹几块肉好了。 季静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不过当她真的下了筷子往叶子欣小碗里夹肉时，叶子欣吓了一大跳，紧接着表情就变得有些赧然。 “静静姐，我够的，我有饭吃的……”声音小小，头也低的看不到脸。 于老师还在楼下忙，只有两个人一起吃饭，季静本以为是个套近乎的好时机，可看她这副样子……季静忽然意识到，十三岁的叶子欣，正是高敏感高自尊的年纪，要是被别人觉得可怜，怜悯她才给她帮助，大概跟骂她一顿一样，或许还更加难受。 想通了，季静便立刻小声道：“其实我最讨厌吃肉了，但是剩了肉，于老师要跟我妈告状的，好叶子，趁于老师不在，你赶紧替我吃了，我回头再谢你。” 季静脸上表情太过逼真，叶子欣一时难以分辨，这才疑惑着接受了她的好意。 “你不喜欢吃肉？”这世上居然有人不喜欢吃肉，这件事似乎非常超出她的认知。 季静忙不迭地点头，“对啊对啊，好叶子你帮帮我。” 于是，在季静情真意切地表演中，叶子欣将盘子里的肉尽数归于胃中，拍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露出了难得的满足笑容。 季静还得谢她：“小叶子你真好。” 收拾完以后，季静再次发挥演技，央求她下午留下来，陪自己在画室画画：“于老师这里全是小学生，都没有同龄的陪我，好别扭的！” 理由非常充足。 这是上午跟于老师商量好的。赵阿姨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有小孩，于老师和赵老师两个人就特别喜欢孩子，住在对门的叶子欣又身世凄苦，他们看在眼里，总想帮一手，可惜小姑娘从小家教好，总不好意思平白接受别人的好意，无论如何也不肯白白“蹭”课，哪怕心里喜欢。 季静也从于老师那里得知，白天叶子欣那个大娘不许她在家，否则非打即骂，说看着眼烦，她是无处可去的。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便由季静邀请她留在画室。 “尤其是那个赵子豪总是笑话我，我下午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好可怜的，叶子你陪陪我嘛，你有空吗？” 季静满脸的可怜，演的自己都要信了。 叶子欣本来就很想看看别人是怎么画画的，季静这一央求，她自然就点头答应了。 于是两个小姑娘一边乐呵呵地收拾桌子，一边搬着椅子到画架旁，欢乐地玩了起来。 课上叶子欣本来是不好意思动笔用画架的，但是季静理由颇多，又借笔，又借纸，又央求，小小的叶子欣根本抵抗不住这种诱惑，很快跟着她画了起来。 赵子豪一来，看见他心心念念的李琦哥哥的画板又被别人用了去，正要出口嘲讽，就被季静杀人一样的视线扫过，战战兢兢地闭了嘴。 “回头琦哥骂你们我可不管！” “见了面我们肯定当面给你这位伟大的琦哥道谢，行不行啊，小管家。” “哼，琦哥才不会理你们。”小小的团子脸一撇，就转过去专注自己的画了。 季静跟叶子欣笑笑，也一起拿起了画笔。 第8章 开学了 原本只是下午留下的叶子欣，耐不住季静的软磨硬泡，连上午都跑到画室来陪她了，只不过小饭桌说什么也不肯多吃一顿，仍旧是隔一天吃一次。 这点她很倔强，季静也不好慷他人之慨，她确实是拿不起第二份饭费，这件事也就算了。 两个人在画室的时间长了，季静发现叶子欣在画画方面居然是很有天赋的。她的眼睛很准，手也很稳，只练习了几次，就能把形抓的很好，线也打的直，不像季静有画短线的习惯，手还抖，练习好久才克服。 不过叶子欣空间感不太好好，近大远小交汇点那些东西，于老师带她理解了好久她才逐渐建立了意识。这方面是季静的长项。两个人算是同时开始学画，进度差的不多，互相陪伴，反而让原本枯燥的学习变得没那么难熬了。 素描之外的休息时间，两个人还会在画纸上画“漫画”，季静画一个格子，叶子欣画下一个，像是故事接龙。虽然两个小姑娘画功还很差，很多画面根本看不清人物动作，可都能立刻明白对方的意思。 有时候画出出乎意料的超脱发展，两个小姑娘就会抱着肚子咯咯咯笑作一团，原本安静清冷的画室多了不少欢声笑语，连于老师都常常跑上来一起热闹。 因此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到了八月最后一周，季静要去高中报到，叶子欣也要升入初中了，属于两人的小饭桌时光要结束了。 叶子欣的初中也在这个街区，于老师仍旧邀请她过来吃饭，为了让她同意，还提了一个帮忙收拾卫生照顾小饭桌的其他小弟弟和小妹妹的“工作”，来交换午饭。 叶子欣便同意了。 只不过，住校的季静要两周才能来一次画室了。 好不容易有的好朋友就要分别了，一贯擅长忍耐的叶子欣也红了眼眶，“静静姐姐你回家了记得找我玩。” “当然啦，我还要来找于老师学画画呢”，季静拍拍她的肩膀，说话间，又从自己的小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本子。 想到叶子欣家里大概是不会给她买素描纸的，季静便趁着去买开学文具的空当，选了一个a4大小的素描本送给她。这个大小，刚好可以装在书包里，就算拿回家，也不用担心被家里的弟弟抢走。 当季静把礼物推到叶子欣面前时，小姑娘眼眶里憋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静静姐姐，你一定要回来看我。” “哎呀，别哭嘛，军训一结束我就回来，也就两周，好不好呀，到了初中，你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季静温柔地摸着她的头，认真地叮嘱“如果生活是一滩沼泽，学习就是唯一的武器。” 听着季静的叮嘱，叶子欣似懂非懂地地点了点头。 在季静的要求下，于老师还给她布置了一点在校的作业，季静于是简单地收拾了东西，回家准备往高中出发了。 她离开画室的下午，热闹的画室一下子变得有些寂寥，连天天嘲讽她的赵子豪都忍不住嘟哝：“那个画的好难看的姐姐不来了吗？” 叶子欣忍不住出口制止：“不许说静静姐的坏话！” 郭琳琳则在旁边笑笑：“你要是想静静姐了就直说呀，不要拐弯抹角。” “哼，我才没有！”赵子豪撇撇嘴，坚决不肯承认。 暑假的最后一节课就这样结束了，叶子欣随着人流离开画室时多少有点恋恋不舍。 季静不在的下午，她一直心事重重，走到小花园了，才发现家门钥匙没在口袋里，想着可能是掉在了画室板凳上，她赶忙往回跑。 跑到画室楼梯口时，突然听到楼上传来声音。 “你这孩子，这么好的天赋不勤加努力，在这两天雨三天晒网的，多可惜啊！” 听到是于老师的声音，叶子欣顿住了脚步，这种严厉的声音她几乎没听到过，这是在跟谁讲话呀？ “于老师，您还有空操心我呀？我可是听我妈说她下半年要大涨房租了，你这小画室还交不交得上钱呀？” 另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叶子欣略有点耳熟，但是一时没想起来。她想于老师有客人，她不应该贸然上去，也不应该这样偷听别人讲话，妈妈以前教过她这些事。于是叶子欣便退到楼下，坐在店铺外面的台阶上等楼上的人说完。 她等着时，忽然看到街角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拥挤狭窄的街道，大多都是电动车在穿梭，突然停进来这么一辆洗的锃光瓦亮好像电影里开出来的小轿车，十分突兀，路过的人群，无论是赶着下班的男女，还是牵着小孩的老人，都会歪着头看一眼，满脸艳羡与惊奇。 看到这辆车，叶子欣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声音是谁—— “这不是小叶子嘛，你坐这儿干嘛？” 随着她的思绪，身后响起声音。 叶子欣赶忙站起来转过身问好:“李琦哥哥好。” 她低头看着脚尖，红着脸打招呼。十三岁正是对男女关系十分敏感的年纪，尤其是对比自己大几岁，还长得很好看的那种男生，叶子欣连话都不太敢讲。 以前她没有上过于老师的课，跟李琦不算是认识，只是在离开小饭桌的时候碰到过几次，不过跟她内向的性格完全不同，李琦是个自来熟，只是知道了她的名字，就张嘴闭嘴“小叶子”的叫。 叶子欣只好礼貌地喊一声“哥哥”。 “你来找于老师的？他在二楼呢，快上去吧。”李琦完全没在意她的羞涩，像个成熟的大人那样热络地说了两句，就径直穿过马路，往黑色小轿车那边去了。 听着他走远了叶子欣才转头去看，就见李琦一身白体恤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不知道牌子的漂亮运动鞋，手里拿着一沓画卷，像个耀眼的小太阳，意气风发地走到车旁，打开后座车门，要坐进去。 叶子欣是在偷看，偏偏李琦坐到车里之前也往她这看了一眼，四目相对，李琦眯眼一乐，冲她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 这一下差点把叶子欣羞死，她赶紧欲盖弥彰地四处看了看，扭头就往楼上跑去了。 偷看被撞破真的太丢人了，叶子欣虔诚祈祷以后都不会再遇到这位“李琦哥哥”。 至于李琦——受不了老妈唠叨才不得不跑到画室拿点以前的作品敷衍参赛的他，此刻正看着自己画卷里夹着的一张抽象漫画发愣。 虽然格子里的小人和动作都极为粗糙抽象，但勉强也能看得出连贯的剧情，姑且还是可以称为漫画吧？ 大概是谁用了自己的画板，把画混在里面了，这也画的太差劲了，是哪个新开的小学生吗？李琦忍不住嘲笑，不过这笑容在他迅速扫完故事内容的他，来回翻动纸面都没找到后续时，消失了。 哎？这就结束了？这主角给被扔进了僵尸堆，然后呢？？？ 第9章 军训 季静要开学了，因为是第一次住校，李君兰特地请了一天假带她去超市采买了生活用品。 她老爸季海明也卡着点提前半天赶了回来，好送女儿去学校。 虽然在季静的记忆里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可在李君兰和季海明看来，这却是他俩的宝贝女儿第一次远离父母，独立生活，不可能不担心。 两个人大包袱小行李地可劲儿给她装东西，大到各种感冒药胃药，小到两个桃子，都要装进去，季静阻止不能，只好听之任之。 于是，第二天，一家三口大包袱小卷地扛着好几个行李，步履蹒跚地往公交车站出发。 这会儿有小汽车人家不多，他们家更是不可能买得起那东西，通勤主力还是公交车，因为家和学校在城市两头，他们还得转两趟公交车。 第一趟从始发站上，几乎没人，上去就有座，比较轻松。第二趟就艰苦多了，基本全是背着行李送娃上学的，把车站围的呜呜泱泱，又没人组织排队，想上车只能靠挤。 好在这事儿李君兰十分拿手，她在公交车来之前，就先调好了一个倾斜的角度，把季静和季海明安排在自己身后，只要她这个先头兵楔子一样先扎个口冲上车，后面老公闺女自然能紧随其后，顺利上车，运气好还能赶紧占个座。 一家人按照李君兰的安排，整装待发，待到公交车一停靠，立刻就贴着车门往上钻，正面力量和侧面力量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就这么你挤一下我挡一下，最终在季海明的用力一推之下，三个人终于是顺利上车了。 没能抢到座位也没关系，靠着行李，人挤人地站着，坚持二十分钟就能下车。 这时候的公交车还没配备空调，八月底的热浪配上一整车的人散发的热气，不一会儿大家就都汗流浃背了，扛到下车时，季静的马尾辫都湿透了。 她晕晕乎乎的下车，第一句就是拉着李君兰说：“爸妈，你放心，我以后肯定赚大钱给你们买小轿车坐。” 李君兰赶紧抽出刚才路边领的广告团扇冲着她一阵扇：“赶紧扇扇风，热的都说胡话了。” 季海明则是凭借自己的超强认路能力，扛着行李，一马当先跨入学校大门，带着妻儿一路往报道处去。 签名报到，领饭卡，分宿舍，收拾床铺，放行李，所有一切收拾完，季海明和李君兰就该走了。看得出来两个人都有点不舍，尤其是季海明，刚见到女儿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现在又要分开了。 他把提前准备好的五百现金塞给季静：“住校了就是大孩子了，以后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啊。” 季海明是个理工男，少言寡语，不善言谈，最常叮嘱季静的就是“好好吃饭”四个字，从现在到未来，皆是如此。季静鼻子微酸，冲爸爸点头：“放心老爸，我长大了。” 李君兰还在絮叨：“辣的零食都少吃啊，喝水喝温水，暖水壶都给你买好了你每天下课就自己去打热水啊，还有好好跟同学相处啊，有人欺负你就打电话跟妈妈说啊……” 嘴巴好像机关枪根本停不下来，季静都笑着应好：“没人欺负我也会给你打电话的，妈，我今晚就给你打啊。” 李君兰这才稍微放心，跟季海明一步一回头，十分不舍地踏上了回家路。 而季静，重新躺在高中宿舍床上的她看着宿舍的陈设——两张上下铺，一张小长桌，告示板，放行李的铁皮柜，以及屋外带洗浴的厕所——熟悉而陌生的奇异感在她心底蔓延，最后都变成了一阵阵兴奋，好怀念的宿舍呀！ 因为要赶公交车，所以她们一家起了个大早，她算是第一个到宿舍的。 季静爬到她曾经睡过的那张对着门口的上铺，开始收拾被褥，等她收拾好时，宿舍里才陆陆续续来了人。 短发高个儿的王晴，矮矮微胖扎马尾的林惠惠，以及留着小丸子一样娃娃头的可爱女生徐梦泽，熟悉的面孔一个接一个出现在季静面前。这都是持续了几十年的好朋友，到后面各自有了家庭才慢慢淡了联系，此刻见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让季静无比激动，她万分热情地跟她们打招呼做介绍。 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很快就熟络起来，携手往食堂去。食堂里季静陆陆续续看到几个过去的好友稚嫩的面容，不过没有相认，毕竟这个时间线，他们还不认识。一切还得交给时间。 吃饭，休息，下午到教室报到，领书，领军训服装，然后是教室和宿舍的大扫除，忙忙碌碌一天过完，季静躺在床上，看着熄灯后漆黑的天花板，开始小小的憧憬未来的三年。 不过，这份憧憬，很快就在六点的闹钟响起时，化为了泡沫。 “起床啦起床啦！军训不吃早饭要死人的！” 最勤快的林慧慧一骨碌爬起来，挨个床叫人，季静困得生不如死，眼皮打架爬下床，带上学校发的小马扎，跟几个舍友一起出发了。 就算她暑假很勤勉，可六点就要起床还是有点折磨，想到高三冲刺自己说不定还得把起床时间提前到五点，季静忽然觉得这高中生活也没有那么期待了。 更折磨人的是顶着大太阳军训。站军姿的训练让腐败了整个暑假的少年少女们叫苦不迭，快到中午的时候，就有人挺不住了，打报告跟教官申请休息，大多都被驳回了，只有一个女生，不仅得到了批准，还在树荫下面一直坐到了中午解散。 “搞什么，特权阶级啊？”心直口快的王晴在解散以后，满脸不爽的吐槽。脚踝有伤的她申请片刻的休息都没成功，却见这人轻轻松松的就歇了半个上午，解散后还跟自己室友有说有笑，完全看不出身体有任何不舒服，如此不公，王晴格外愤懑。 季静看了一眼这位面容白净、马尾及腰的“特权”同学，立刻就想起了她的身份。 周倩，班里的小公主，父母送礼送到他们班主任手软，让她几乎能无视宿舍规定和校规在学校里横着走，也因此遭到了班里大部分人的疏远和孤立。 毕竟集体里面，搞特殊的总是容易被排斥。 不过，季静在很多年后，才明白她父母对她如此娇惯班主任对她如此偏袒的理由——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命很脆，每次发作都可能致命。 但周倩却害怕因为这件事被其他人疏远，一直选择隐瞒，导致所有同学都是在她大二不幸发病成为植物人后，才知道了真相。 而由于她的隐瞒造成的误会，却反而招致了糟糕的结果。 班里的同学并不是坏人，反倒觉得自己不跟靠送礼来获得特权的人玩是在贯彻正义，殊不知真相未明的正义或许也会成为另一种无意的恶。 季静想了想，便在晚自习偷偷跟周倩的同桌换了座。她想了一下午也没想到要怎么旁敲侧击地劝解，干脆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对周倩道： “同学，你是不是有心脏方面的疾病呀？” 第10章 一小步 周倩吓了一跳。 她本来就觉得这个突然鬼鬼祟祟换到自己旁边的女生行迹十分可疑，没想到这一张嘴更是吓人，周倩都差点伸手去捂住她嘴！ 初中她爸妈因为担心她身体，一开学就跟班主任说明了情况，班主任呢又为了照顾她，在班会强调了她有颗脆弱的心脏，结果呢，接下来的三年再也没有人愿意跟她玩了！ 好像每个人都害怕刺激到她，说笑声到她旁边自动消音，跑跳打闹的到她旁边也立刻收敛，每个人都很关心她，“周倩，你没事吧？”这是她这三年听得最多的话，可除此以外谁都不愿意跟她多说一句话。 周倩起初并不明白是为什么。直到她作为学生代表在家长会上发言后，才听到前桌的家长跟同桌的家长小声嘀咕：“这就是那个有心脏病的小女孩啊？可得叮嘱孩子离她远点，要不哪天突然犯病了，赖着咱们可不好整啊。” “就是就是，一早我就跟他说了，我那儿子闹起来没轻没重的，磕了碰了可就难办了！” 于是周倩就知道了，跟她玩意味着和她一起承担这颗心脏的风险，没人承担得起，自然敬而远之。 所以，为了高中能交到朋友，她特地跨区报考了这所重点高中，为的就是远离初中同学，好好隐瞒病情。 为了能顺利交到朋友，她不仅没有像初中那样缺席军训，还早早地跟爸妈强调一定要让班主任保守秘密。重重努力做下来，眼看着她快乐的高中生活即将开启，这怎么，突然杀出个程咬金啊？！ 周倩慌乱又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生，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跟她有什么交集，她到底从哪里知道自己有心脏病这件事的？ 周倩目瞪口呆之际，这个有着齐刘海、圆脸蛋，看着性格十分和善的少女悠悠开口：“嗨，我家有老中医，我略懂一二，一看你这脸色，就猜到了，你不用惊讶。” “我有没有，跟你有什么关系？”周倩本能的不想承认，说话都带刺了，说完她自己都有点后悔，怕被眼前这个同学误会自己不好相处，可又不知道怎么弥补，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季静瞧她纠结的那个样子，感觉自己都成坏人了，赶紧解释：“你别担心，我没想说出去，我只是觉得你这么瞒着，会让别人误会你的。” “误会？” “对啊，就像今天，明明是你的身体已经坚持到极限了才不得不请假休息，可是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看来，这就是仗着特权偷懒呀，说不定同学们私底下都开始讨论，你爸是不是校长了。” 周倩瞪大双眼：“怎么可能，我爸就是个普通公司老板，才不是校长。” 季静真想告诉她，能上他们这座小城企业家名单的公司老板是不应该用“普通”来形容的，不过眼下的重点显然不是这个，她又重新梳理了一下措辞：“我是说，你不用为了别人的想法伤害自己的身体，真心跟你做朋友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是你的朋友。” “才不会，你懂什么”，周倩表情变得失落：“我初中就告诉大家了，可结果呢，没人愿意靠近我，都怕……怕被我‘赖着’。” 季静挠了挠脸，怪不得周倩宁愿坚持参加对身体不好的活动都要隐瞒病情，原来是有阴影啊，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公开这件事会不会导致初中那样的结果，不过…… 季静冲周倩伸出了手：“反正现在我知道了这件事，我还是愿意跟你做朋友。” 无论上一辈子的悲剧能不能改变，她都愿意踏出这一步。 周倩略一愣怔，就害羞着移开了眼神：“又不是小学生讲话这么矫情，想跟我做朋友，做就是了。” 季静尴尬地收回手，无奈地笑了笑。或许无关隐瞒，周倩这种嘴硬的性格才是她很难交到朋友的根本吧。 总之，季静的一顿胡扯，第二天教官便在周倩同意后，宣布她有休息特权的原因是有心脏病。对她很有意见的王晴闻言，立刻露出了愧疚的表情。 “原来这样，哎呀，我昨天说的什么话呀，呸呸呸！” 王晴是个心直口快性格爽朗的，从来没有坏心眼，常常因为心思太率直而得罪人，但优点是知错后改的飞快。知道自己误会了别人后，一到休息，便拖着小马扎靠到周倩身边去跟她套近乎了。 周倩的三个室友也是，把她围在中间，看起来都十分关切。而周倩则害羞的脸颊一层红过一层，表情却也逐渐柔和放松了下来。 季静知道自己做对了。 初中或许大部分人还是会受到家长的影响，带着成年人过分在意利弊的眼光去开展一段关系，跟谁能玩的更痛快，就跟谁关系最好。 但是到了高中呢，大家的思维更独立了，有了自己的判断和选择。周倩这一次小小的改变，或许也会为她那过早结束的灰暗人生，迎来大大的转折。 军训七天，在全班越来越熟悉的氛围中一晃而过。 而此刻季静遇到了一个巨大的困难，领到新书后的她在翻阅中发现——她居然把曾经学过的知识全都忘光了！ 季静要疯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十五岁的自己身上，身上这颗十五岁的脑子应该还储备着初中往前学过的所有知识，然而当她翻开数学书时，她傻了，什么公式什么定理，她居然全都不记得了！ 救命啊，虽然初中她因为贪玩耽误了一些功课但是成绩还是上游，尤其数学算是她擅长的，结果现在两眼一抹黑，而且军训的一周后，也就是回家之前，就要迎来摸底考试。 季静怀疑现在的自己可能连卷子都写不完。 要是带着一堆不及格的卷子回家，李君兰会不会直接冲到厨房去拿菜刀都很难讲……单是想想那个场景，季静就觉得一阵胆寒，这一个星期她必须得做点什么救自己的命！ 于是季静开始了疯狂学习模式，早自习课间晚自习，甚至是晚饭和睡前的那两个小时，但凡都利用的空闲她都利用了。 最先要做的就是搞清楚自己现在的知识储备量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分别把摸底考试要考的三门主要学科都看了一遍。 数学是重灾区，公式和概念她全都忘了，这一忘连题目都看不懂了。英语因为她上辈子的工作还用的到，所以并没有完全扔回去，反而因为词汇量的扩充而更进一步了，只需要再背背模范作文记住及格范本句式，应该就能搞定。至于语文，一些需要记忆的古诗词她是半记半忘的，阅读理解和作文应该不是问题，只需要赶紧背书应该也能应付过去。 最大的问题就是数学。 季静于是开始连轴转，从书店买了本初三综合复习习题，开始拼命补习。 开学本来是轻松氛围，几个室友都被她这副努力样子给惊到了。但高中奋起学习这事，也实属正常，大家只是钦佩季静这超人的自制力，一起帮忙带饭鼓励她。 周倩这个大学霸，也在晚自习的时候默默换到她旁边，帮她改题。当看到季静连初一的知识都不会时，她默默惊了一下，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更加认真地帮她讲起了题。 周倩解题思路非常清晰，而且好懂，有她的帮忙，季静补习效率大大提升。 等到摸底考试终于来到的时候，她总算是把数学卷子的空全写满了。 但是，毕竟只是临时抱佛脚，所以考试排名出来时，她那个42名的名次以及都没能及格的数学分数，也算是在意料之中的。 就是有点丢人，尤其她因为跟中考成绩比退步太大，还被班主任喊到办公室苦口婆心地教育了一番。唯一的好处是，这次的考试成绩不通知家长，不会让季海明和李君兰伤心了。 不过，期中考试可就躲不过去了。 从办公室出来的季静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气馁了。 距离期中考试还有两个月，接下来就是，拼毅力的时候了。 第11章 期中考 季静挤着公交车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了，李君兰做了一桌子菜等她，从窗户看见她回来，就一溜跑下六楼，帮她一块拿包上楼。 对自己这个两周不见就变成了个黑蛋的闺女，李君兰那是说不出的心疼，一进家门是又切水果又倒水的，把季静都搞的害羞了。 晚饭过后，季静就把自己初中的卷子和书都找了出来，开始赶着时间边看边背。 李君兰默默看着她努力的背影，觉得是自己那一万的学费发挥了作用，是既欣慰又心疼。只能多送几杯水和几盘水果来表达老母亲的关切。 季静也没有想上辈子那样，一下子努力过猛，到了九点半，就从书柜上找了本老漫画，稍微放松后，十点半准时入睡了。 第二天上午也是这样的节奏，毕竟要补初中的知识，她的时间非常紧张。但下午，她还是拿出时间，跑了一趟画室。 虽然后面一个星期她全力以赴在学习，没有时间画画，但是军训的晚自习还是按部就班练习了，季静要把这些画拿给于老师看看，让他批改之后，再领新作业。而且她也有些挂念刚上初中的叶子欣。 一到画室，早早等在那里的叶子欣也兴奋地冲出来迎接她，整个人看起来虽然依旧消瘦，但还算有精神，于老师也悄悄告诉她，小叶子在新班级融入的不错，她也就多少放下了心。 叶子欣对她的高中生活是十分的好奇，两个小姑娘凑着头叽叽喳喳讲了半天，才跟着于老师架上画板。 季静不是美术生，在学校是不能去用画室的，所以于老师布置给她的作业大多都是一些临摹和控笔的练习。她的短板在手不稳，基础太差，很难画出漂亮的线条，于老师很会因材施教，针对这一点布置了很多专项练习，这短短一个多月，季静的进步已经非常大了。 静物临摹对她的观察和抓形也起到了很大帮助，眼下再回画室画实物，她也自觉得心应手了不少。 第一小节课程结束后，于老师喊她到旁边，第一次认真问她对未来的规划。季静虽然只是个刚上高中的小姑娘，可是于老师总觉得她身上有股超脱同龄人的成熟。再看她就算开学了也如此刻苦，作业完成的一丝不苟，俨然一副目标明确的样子，他便开了口。 这一问，季静果然眼神灼灼地点了点头，“是的于老师，我想考美院。” 很多人直到高考毕业都不知道自己该选什么专业，浑浑噩噩挑一个自己分数能达到的最好的学校，殊不知专业的挑选对他们未来的人生几乎起到决定性的影响。 随便选专业，毕业后又是随便选工作，等到意识到这一切非自己所愿时，木已成舟，追悔莫及，季静上辈子便是如此，所以此刻说起心中目标，是沉淀了两世的坚定。 于老师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得她如此年纪便能明确目标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尤其是好多人觉得美术不过是个消遣，最好的美院也比不过一个普通二本——他不由地欣慰一笑，拍了拍季静肩膀，“好哇，好，你自己有目标了最好，那老师就按艺考的方向，带你做训练。” 说罢，于老师就开始讲，专业考试内容有素描、速写和色彩三项，素描季静已经入门了，积累的观察和抓形能力也在为速写打基础，唯一需要抓紧的就是色彩了，这也是最吃天赋和经验的一项，而且在学校很难练习。 听到这里，季静想自己一会就骑车去小商品城把颜料买齐，正好九月的生活费她没花多少，这样明天还能抓进来学一节。 于老师却直接走到墙边的柜子旁，拿出了一套崭新的笔刷和颜料：“今天就开始学吧。” “我，我等会给您送钱于老师！”季静没带钱包，一时非常窘迫。 “哎呀，你就别啰嗦了，赶紧坐回去上课！” 于老师画纸一铺，威严就上来了，季静也不想浪费时间，赶紧跟着动笔。至于叶子欣——她听到季静的目标，看到她坚定的眼神，自己心跳都跟着加速了，静静姐看起来如此耀眼，像是初升的旭日一般，如此让人激动，连她这样遭人嫌的小孩似乎都能被照亮。 如果她努力学习，去考静静姐口中所说的那个美院，是不是也能变得如此耀眼夺目？ 叶子欣握紧了小小的拳头，这一刻尚且不知梦想是什么的她第一次在心底有了小小的梦想。 于老师说的很对，色彩确实是需要的大量经验积累，第一次拿起调色盘的季静忙活了三个小时，只在画纸上留下了一坨“五彩斑斓的黑”。 但她并没有觉得气馁，反而因为踏出了新的一步而越发感到激动。跟叶子欣在小画室分开后，季静回家取了钱包，直接去了市中心的大书店，挑了两本名家画作收录和讲解。色彩需要经验，而书籍是人类经验的集大成，时间上的缺失，季静打算靠啃书来追赶，先把这些大佬的用色技巧背过，不说惊世绝艳，总也不会出错。 短短的周末在季静的埋案苦读中一晃而过，周日下午她又再度踏入了熟悉的教室，也仍然是换了张桌子继续读书。 十月长假一晃而过，很快迎来了月底的期中考试。 不同于只考三门的摸底考试，这次期中考试内容足足有九门，所有科目都要考。 期中，除了需要积累的三门主课，剩下的理化生史地政那些都只考这两个月新学的内容，这让季静大大松了一口气，上课认真听课后能顺利完成所有作业题的她应该不会考的太糟糕，而语文和英语在这两个月的疯狂背书下也补得七七八八了，如此看来，最让人担心的还是数学。 这次的考试流程拉的也挺长，连着考两天，一场连着一场，比初中还要大了数倍的压力让所有人都叫苦不迭。 王晴和徐梦泽两个成绩上游的，一出考场就凑在一起对答案，至于林慧慧这个小学渣，则是愁眉苦脸，连连叹气，想找季静这个排名跟她一样垫底的抱团取暖，结果发现，季静这个不讲义气的，卷的连宿舍都不回了！食堂买一口饭就回教室坐着准备下一科！ 期中考试哎！又不是高考！要不要这么拼！ 林慧慧看看猛对答案的王晴和徐梦泽，又看看季静空荡荡的床铺，抱团无果，只好也拿出下午要考的科目看了起来。 紧张的两天结束后，是一个在校的周末。季静考完的晚自习找大学霸周倩对了对答案，觉得这次成绩应该不会像上次那么糟糕了，不禁稍稍放松了紧绷的心弦。 周六的自习下课之后，她便往提前打听到的画室方向去了。 美术毕竟是门实践大于理论的课程，想练色彩只看书却不能练习，肯定很难有进步，季静觉得光靠两周一次的练习肯定是大大不够的，她得去跟高一的美术生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借点画室的使用权…… 第12章 不羞耻 季静到画室时是晚饭时间，她想或许会没人，但走近时，画室大门虚掩，里面传来“沙沙”的铅笔声。 季静于是稍微修整身形，敲了敲门。 “进？” 好像敲门是个很让人意外的动作，画室里回应她的男生声音有些许疑惑。 季静推门走进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条大长腿。大约是画室配的板凳有点矮，这两条腿实在无处安放，只能大剌剌地伸直横在外面。 再顺着往上看，是一张算得上清秀的脸和一头盖过眉毛的碎发。他们学校是要求穿校服的，在校的周末也不例外，但眼前这位男同学身上一件黑卫衣，下面一条灰色运动裤，俨然没有任何要遵守校规的意思。 他原本应该正在画画，手还拿着铅笔，看季静进来了，就歪着脑袋看她：“你谁啊？” 很好，这种漠视校规加桀骜不驯的态度，非常符合季静对美术生的印象。 但季静毕竟有求于人，于是礼貌地开口道：“同学你好，请问这间画室是哪位老师管？我不是美术生，平时晚饭休息和周末自习的时候，可以过来练习画画吗？” “肯定不行”，这位桀骜的男同学话都没听完就丧失了兴趣，别过脸去继续画起来，同时冷漠地对她道：“画室是特批给美术生用的，你想画画回自己教室画。” 字里行间显然把她当成那种想要随便找个地方逃课好打发自习时间的人了。 季静也不气恼，软着语气继续恳求：“同学，你就帮我问问老师嘛，我可想当美术生了，但是中考的时候我妈死活不同意，我才没当成，现在好不容易住校了，家里人管不着我了，我就想趁这个机会好好学学画画，我绝对不给你们捣乱！我保证！” 听到她这么说，男生才又瞥了她一眼，似乎略有触动，可很快又道：“你偷偷来，要是被你家里人发现了告诉班主任，跑这来抓你，这事怎么说？” “肯定算我的呀，放心同学，我就说我偷偷溜进来的，绝对不连累你！”季静拍着胸脯打包票，她知道她妈根本不会去跟班主任告这个状。 男生沉默了，似乎在思考，在觉得麻烦和可怜她之间摇摆。 季静赶紧乘胜追击，提出最后的致命诱惑：“同学，你要是同意我来，以后这画室的卫生我就全包了！” “……那好。” 她这句话似乎是说到男生心坎里了，思考了一下就答应了 季静一看自己成功了，高兴的不行，赶紧追问：“那我还用去跟你们指导老师报备吗？” “老师一般不来，你直接过来也行，你哪个班的？叫什么？” “我叫季静，高一（3）班。” “学生卡给我看看。” 男生冲她伸手，季静便乖乖将学生卡奉上，等他确认了照片和名字后，才又还回来。 大概是因为高一的美术生大多都把自己的画具、颜料放在这间美术室里了，包括自己练习的画，说珍贵也是有点珍贵的，贸然放不认识的学生进来，万一弄坏弄丢，找不到人也麻烦，所以男生才会这么谨慎。 确认完以后，男生才又跟她介绍：“我叫吴宇恒，一班的，画室中午十二点开门，晚上九点半关门，这个时间你都可以来。如果碰上我不在，有别人问你，你就说是我同意你来的。另外……”男生伸手指了指墙上贴的值日表：“不用你每天都来打扫，看着表把我的值日做了就行。” 原来在这假公济私呢，季静心底一乐，想着这样更好，赶紧点头答应。 场地的事儿解决了，就得准备画板和画架了，家里那套还得放在于老师那里用，思来想去买套新的最合适，而且想练习色彩，颜料笔刷也得采购。 好在除了每月五百的生活费，开学时，她爸还单独多给了她五百的零花钱，她一直节省着没花，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每到需要买东西的时候，季静就非常怀念未来那个网购发达的智能机时代。不过她现在虽然不能用手机买东西，学校却有商家却设置了可以网购的“站点”，就在食堂旁边的眼镜店。 眼镜卖不动，老板干脆靠电脑搞起了校园网络“代购”，想要网购的，就去用他的电脑买，当然要额外给十块的代购费。 十块钱虽然是一笔巨资，但是为省时间的季静觉得挺值，于是第二天下了自习课，季静便跟同样想“网购”的林慧慧一起去了眼镜店。 “网购”生意火爆，早早排起了长龙，直到上课也没轮到她俩，于是第二节自习课两人就长了个心眼，距离下课还有两分钟的时候就偷偷从后门遛出教室，百米冲刺到了眼镜店。 这次终于顺利排上了。 林慧慧是眼镜店的常客，网购经验丰富，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追星杂志，统统下单。 季静则稍微花了点时间，这个年代的网购页面简陋的她有点不适应，各类画具价格差距庞大，仔细对比了一番，才终于选定，最后支出了将近四百大洋，她简直心都在滴血。 “静静，有钱人啊，这么敢消费。” “别讲了，我心好痛啊，需要吃点好吃的缓解。” 为了缓解花钱的心痛，季静又在食堂怒吃二十块钱，才再次进入省钱待机模式。 隔天，周一，高中第一次正规考试，万众期待的期中考试成绩终于公布了。 班级排名29名，全校排名613，数学大涨二十分，一口气到了92分，终于迈入了及格线，季静激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等到全部试卷发现来，她一一检查分析，三门主课都不错，语文英语都上了一百二算是好成绩，扯后腿的是刚刚及格的理化生三科，虽说只考新学的内容，可概念总是连贯的，涉及初中知识季静就吃亏，不然她排名还能再往前窜窜。 不过这个结果她已经很满意了，她将来肯定是要选文科的，文科成绩齐头并进就好，总排名也算是追平了自己中考时期的水平，没辜负她这两个月的努力。 她正美滋滋呢，旁边突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还以为天天埋头苦读是多厉害的学霸呢，搞了半天就这排名啊，我天天看小说都考的比你好。” 是隔壁桌的冯浩，班里学习委员，这次成绩全班排第五，看向季静的眼神满是优越。 不知道什么时候兴起一股风气，靠努力拿到进步的“学霸”好像永远比不上随便学学就能排名前几的“学神”，冯浩自诩“学神”，总爱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游刃有余”“脑子聪明”，嘲笑季静这样发疯努力仍然比不过自己的人，就是他获取优越感的一种方式。 真是幼稚且无聊！ 季静懒得搭理这种人，她还得在老师讲课之前先把错题整理归纳好，没时间浪费。 冯浩却把她的无视当成退缩，更来劲了：“哎，我就说你们女生也就初中之前成绩还行，上了高中只会死记硬背，再怎么伏案苦读都是学不好滴……” 季静一听还在这搞起性别优越了，当即就要回怼，只不过她还没开口，另一个声音就劈头盖脸骂了过来—— “那你这个男的怎么考的没我好啊？”周倩带着高傲的鄙夷，大步流星地走到季静桌边，“是你脑子笨还是你们男生都不行啊？” 这次成绩全班排第一全校排第三的真“学神”周倩，确实很有骄傲的资本，冯浩自知自己全科成绩都被碾压，一时气焰矮了半截，可还坚持嘴贱：“这才高一，才侥幸考一个第一，得瑟什么！等到了高二，你们女生肯定学都学不明白！” 周倩冷笑一声：“等你成绩超过我再来吠吧。” “你！” 周倩骂人不吐脏字，无能狂怒的冯浩立刻气红了脸，叽叽歪歪口不择言：“你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进棺材的残疾人，我跟你有什么好比的！” “冯浩！” 他这句话一出，周围同学都觉得过分了，他前桌，班长杨广宁立刻出声喝止：“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就是，拿同学的身体乱说话，什么人品啊！” “自己考不过人家，就狗急跳墙乱骂人！周倩你别理他！” 周围愤愤不平的声音四起，高中时代应该算是满腔热血最富有正义感的时代了。 第一次有这么多人替自己出头讲话，周倩也有些受宠若惊，笑着冲几人摆手：“没事的，不用担心我，我才不理这种人呢。” 而漩涡中心的冯浩也自知失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里嘟哝着“我就是随便说说，开个玩笑还不行，都别围着我！走开走开！”说罢，再没有任何气焰，要假装埋头看书。 季静却叫住了他—— “冯浩，我为我自己努力，无论成功失败，我都不觉得羞耻。” 第13章 改变 季静说完后，周倩非常赞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拉开椅子在她前桌空位上，帮她一起看起错题。 围观的几个也都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只有冯浩，脸色阴沉，镜片后的小眼睛愤愤地瞥了季静和周倩几眼，才装模作样地去看桌上的书。 季静这句话，不仅冯浩听了耳朵里，刚从厕所回来的林慧慧也听见了。 这次她的成绩跟上次一样，也是四十名。然而原本还不如她的季静却突然跃进，一下子领先了她十一名，这让林慧慧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连新买的追星杂志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宿舍四个人，王晴和徐梦泽一个全班第七一个第十三，成绩都在上游，而自己则和季静一样，是垫底，是班里倒数的那十个。因此，林慧慧一直觉跟季静关系最好，有人陪着当咸鱼，心里都没那么慌了。 然而，季静这条咸鱼却突然逆流而上，大有奔着龙门去的势头。 名列前茅的王晴和徐梦泽或许没有感觉，林慧慧却总觉得不舒服。 同样都是差生，想提高成绩有多难，她比谁都清楚，季静努力学习的时候她也曾经跟着坚持看了几节自习的书，可要么就是看到一半睡过去，要么就是被书桌里的追星杂志吸引，走神看杂志去了。 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等她想再次努力看看书的时候，同桌也笑她，“别装爱学习的了，你这种脑子啊，努力也是白努力。” 同桌成绩也就比她好个十几名，这次考试还退步了，排到季静后面去了。嘲笑她白努力的人在退步，笔直前进的季静却说“为自己努力不羞耻”—— 那她是不是，也能再努力一下？ 林慧慧看着桌子上杂乱的试卷，胸口似乎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然后，第二天早起了半个小时准备去教室背书的季静就看到林慧慧满脸害羞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我跟你一起去学习。” 其实林慧慧是宿舍里最勤快的也是起的最早的，季静把小灵通调成震动，放在自己被窝里，才凭借超强的意志力养成了六点起床的习惯，林慧慧却每次都早早就醒了。 只不过她就算醒得早，也不会像季静这样珍惜时间，而是看一会儿杂志，梳一会头发，再磨磨蹭蹭洗个脸护个肤，再和起床的王晴徐梦泽一起聊天说地地去食堂吃早饭。 像这种主动跟季静去学习的情况，这是第一次。 在季静的记忆里，上辈子的林慧慧就是个追星迷，她俩自习课一个看漫画一个看杂志，成绩稳固在三四十名，高三季静奋起猛追勉强上了个二本，林慧慧却直接躺平，选择了大专，后面进工厂当了文员，不知道心里有不有不甘…… 现在她突然奋起，这是上辈子不曾有过的，想到她或许是受了自己的影响，这让季静觉得非常开心，赶忙挽住她：“跟我去就得坚持不看杂志，也不能中途放弃，知不知道！” 林慧慧还怕她觉得自己是学人精，听她这样说，赶紧点头：“肯定！你监督我！” 季静“哈哈”一笑：“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你要是看杂志我就没收！” 两人小声说笑，走下楼梯，宿舍门口，周倩在等她们。周倩宿舍在她们楼下，早上经常会早起，跟季静一起买个早饭，去教室“提前自习”。 她这个“学神”可不像冯浩自吹自擂时说的那样“随便听听”，“不学就会”，而是脚踏实地，靠着每天的勤勉积累出来的。 三个人碰头后，跟周倩并不是很熟识的林慧慧为套近乎，立刻表达了对她学神的崇拜，周倩性格认真，立刻就要把自己的笔记借给她。 季静瞧着周倩故作认真的脸，忍不住想要捏一捏，心道她这个面冷心热的，又能多个朋友，不知道心里多开心呢，还在这里装高冷。 三人有说有笑地去了教室，开始了新一天的学习。 林慧慧这次确实比季静想的要有毅力，一连几天，都没见她看过娱乐杂志，只是有时候捧着书打盹，看起来不得要领。 季静和周倩于是一个布置英语任务一个布置数学任务，带她从最基础的知识开始理顺，如此到了周末，原本就像看天书的林慧慧惊喜的发现，自己居然有了点学习的思路，至少不会盯着一页书一看看一节课了。 季静和周倩都倍感欣慰。 而有了周倩这个大学霸的数学笔记，季静也不再那么吃力，作业完成速度都快了起来。 这样早上和中午加起来，额外两个小时的时间，让她稍微有了点闲余，原本也都拿来学习的晚饭时间，她决定用来泡画室了。 她抱着画具到画室的时候，吴宇恒还是坐在上次那个位置，安静画画，来了几次的季静已经习惯了他冷淡的性格，只礼貌状笑着打了个招呼，就开始吭哧吭哧地搬弄自己新买的画具。 这次斥巨资买了伸缩画架，搬起来比木框的那个方便了不少。她找了离吴宇恒最远的一个空角落，摆好东西，加上画纸，拿出自己这阵子看书做的笔记，开始琢磨着练习色彩。 还是从石膏体开始画，不过要用冷暖色调完成明暗对比。虽然她已经跟着于老师练了几节课，但是调色仍然比较笨拙。她不着急，就按照书上讲的技巧，按部就班地做练习。 吴宇恒也非常专注，一时间画室里只有笔刷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安静得落针可闻。 季静刚画好正方体时，门口突然一阵响动，紧接着就是一个轻佻嬉笑的男声：“老吴，给你买的盖饭来喽……” 季静抬眼去看，看见一个同样没穿校服的男生拎着饭盒，动作夸张地从门外蹦了进来。他一进来，就看见了角落的季静，于是说到一半的话变成了惊奇的疑问—— “哎，你就是来蹭画室的那位女同学呀？长了一张学霸脸，看不出来还会画画呀？” 季静冲他打了个招呼：“同学你好。” 这个男生看起来似乎是那种过分自来熟且以嘴贫为乐的类型，季静并不擅长应对，只简单打了个招呼就重新专注自己的话。 结果他跟对别人的事情完全不关心的吴宇恒完全不一样，直接绕到季静旁边去看她的画，看完露出毫不遮掩的嘲笑：“哈哈哈，哎，同学，你这，你这走的抽象流派呀？” 季静对他赤裸裸地嘲讽毫不在意，仍旧保持礼貌微笑：“我叫季静。” “噢，季静，你好你好，我叫戴远泽。” “戴远泽，现在距离晚自习还有半个小时，我今天的练习还没做完，所以，你能不能别打扰我？” 第14章 吴宇恒 季静这话一出，戴远泽脸上自来熟的笑容就僵了，连吴宇恒都把视线从画板上移开看了她两秒。 虽然他也觉得戴远泽挺吵的，但是能在第一次见面，就把拒绝靠近的话讲的这么直截了当，还是这种温柔礼貌的语气，只能说，这个叫季静的并不像她看起来那么和善。 “哇，话讲这么不留情面，人际关系会处理不好哦，季静同学。” 季静的话只让戴远泽安静了两秒钟，立刻重新化身大喇叭，但季静没有再理他，而是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画板上。她也不是对戴远泽有意见或者故意摆架子，实在是时间完全不够用啊。 戴远泽说的对，她色彩画的实在是太抽象了，这高一都快过完四分之一了她还没入门，拿什么去应对高三上学期就要开始的艺考？ 季静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半用，根本没时间跟戴远泽多废话。 戴远泽也没想到季静铁板一块，他自来熟又贫嘴的性格那可是连吴宇恒这种大木头都能拿下，如今见季静压根不搭理她，一双大眼睛只认真盯着自己的画布，不禁有些尴尬，颇为没趣地缩回到吴宇恒旁边。 “画室有你这么大木头本来就够闷了，这又来个小木头，你们木头种族是不是在学校有什么组织呀？怎么接头接的这么快呢？” 他小声在吴宇恒身边嘟哝。 吴宇恒刚好画到一个节点，就停了笔，去吃戴远泽给买回来的盖饭，刚拿起筷子，就听这人连带着自己一起挤兑，当即瞥了他一眼：“刚见面就嘲笑别人的画，谁会给你好脸色，” 吴宇恒这个人非常自我中心，对不感兴趣的人事物不会有半点关注，所以哪怕跟季静在画室里遇到过几次，他也没凑上去看看她的画，没什么兴趣。 但是他觉得无论她画的怎么样，戴远泽都不应该这样嘲笑她。 戴远泽被二次回怼，略感郁闷，压低声音为自己争辩道：“那本来就是，我小学学了两年画的妹妹都比她画的好，不是我说，老吴，就这水平还说自己是来练画画的谁信呀？别是找个借口来跟你套近乎吧？” “戴远泽你别胡说八道。” 吴宇恒想抬脚踹过去，但一看季静那边正聚精会神呢，也不好弄出太大的动静，就换成了一个大白眼。 戴远泽却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真相，很是来劲，往他耳边凑：“哎，真有这可能，老吴，你对自己的魅力是真没点数啊？我们班女生天天跟我打听你，这女的搞不好想了个偏招来这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吴宇恒这次没有忍住，没听完脚就招呼上去了，把戴远泽蹬的一个趔趄，后者没脸没皮，顺势往旁边自己椅子上一坐，还冲吴宇恒眨巴眼：“你要不信，咱们走着瞧。” 吴宇恒没理他，几口把饭扒完就继续画自己的画去了。 远处角落的季静完全没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只觉得周围终于恢复了安静 ，她对照着提前做好的笔记奋力调色，快到时间时，才终于把几个颜色都调对了，满意地在纸旁做了个色卡，就赶紧收拾东西。 只有美术生有资格在画室上晚自习，她这种普考生只有周末的自习才能自由点，平时还要点名，也不能迟到，所以季静每次都来去匆匆。 吴宇恒和戴远泽这两个打算在这度过晚自习时光的人则是坐着不动，吴宇恒仍旧聚精会神，戴远泽则在喝着奶茶玩手机，连画纸都还没铺，看起来完全不急。 “下了晚自习我再来收拾卫生。” 季静跟吴宇恒打了个招呼，便赶忙往教室跑。 戴远泽则一副看穿真相的模样，神色暧昧地给了吴宇恒一个眼神：“瞧见没，绝对对你有意思。” 这话没回应，只换来隔空的第二脚。 有一点，戴远泽说错了，吴宇恒不是对自己的魅力没有数，他是太有数了，所以才毫不在意。吴宇恒确实是青春期颜值尴尬的男生里面难得的帅哥，从小就帅，眉目端正，皮肤白皙，初三还窜了个，直接长到了一米八九，这让他更显眼了，往人堆里一站，绝对是第一个被看到的。 所以从小到大对他感兴趣的女生几乎遍布全年级，女生嘛，本来就比男生心智更成熟，男生还在玩树枝子呢，她们已经开始像个小大人一样聊天聊地，挑选自己心仪的对象了。 这其中，吴宇恒应该是格外晚熟的那一个，就算情书收到手软了，男女之间的那点小青涩他也完全没开窍，还处在玩树枝子的阶段呢，只不过他的树枝子是画笔和画板。 小学开始接触漫画以后，他就彻底沉迷在这种自由绘制的感觉里了，沉迷得他妈一度怀疑他是个潜在自闭症，初中还带他去医院好一番检查。 所以季静说要来画室的时候，他完全没往自己身上想，现在听戴远泽这么说，也是丝毫不感兴趣，直到——他趁戴远泽去上厕所的时候，偷偷瞥了一眼季静画板上夹着的画。 呃…… 他突然开始怀疑，季静是不是真的为了接近他才来画室的。 而一楼之隔，正在教室里疯狂写习题的季静大大地打了个喷嚏，步入初冬，天气渐凉，她好像有点感冒了？ 下了自习往画室赶的时候，季静感觉自己是真的该赶紧吃片感冒药了，鼻子都堵了。 北方小城步入十一月后，气温就像跳水，是垂直往下降的，尤其早晚，风又大又硬，季静裹紧棉衣，还是感觉有冷风倒灌。 她赶紧跑了几步，躲到教学楼里，才稍微暖和过来。 走到画室的时候，吴宇恒破天荒的居然不在了，自从季静来到这个画室以后，每次来都能看到吴宇恒端端正正坐在自己画板前面，搞得季静一度怀疑他是不是什么地缚灵，只有自己能看见的那种，今天下午终于在画室遇到另外一个活人，还跟吴宇恒有说有笑的，季静才稍稍放心，确定他是个会喘气的而不是什么灵异现象。 今晚这尊雕像居然早早的走了，季静有点惊奇，但也觉得机会难得，赶紧凑到了他画板前面想偷看一眼。 谁想，这一眼，惊得她下巴差点都掉下来。 吴宇恒没有在画素描速写或者是色彩那些应试向的东西，在他的画纸上，居然是一个无限延展的星际空间站。 虽然只用了铅笔，但是深浅拿捏的出神入化，让季静几乎在黑白之中看到了无数种色彩可能。大到空间透视，小到房间里的一个座椅，每个细节都精妙绝伦，想象力惊人的同时，这画功也深厚的如同一台打印机。 好像吴宇恒是真的见过这样一个空间站，也真的在里面生活过，又用自己这双手，将记忆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打印在了纸上。 季静简直不敢相信，这幅画出自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之手。 她上次被惊艳，还是李琦的画。 不过李琦的画惊艳在人物的神情与姿态，像是随手的捕捉，寥寥几笔，就能刻画出女人当时略显不耐烦却又试图掩盖，假装热情的表情。 吴宇恒下笔觉透露着宛如机器一样冰冷精绝的完美，透视漂亮到气势磅礴，只是看着就要把人吸到那个空间里面去，与他一起在幻想的海洋里面畅游。 真的太厉害了。 厉害到向来积极的季静都在这一刻产生了一点挫败感。 都说笨鸟先飞，可这些天才们都快跑到终点线了，她这只笨鸟才刚从窝里站起来了，叫人怎么能不气馁。 不过，她也很快就重新鼓起了斗志。 这样的天才，上辈子自己只能在新闻里看到，现在却有了在同一个画室里一同练习的机会，还要把时间浪费在气馁上面，岂不是太可惜了？ 千里之行始于脚下，她就算是只蹒跚的“大笨鸟”，也总会有展翅翱翔的一天！ 第15章 噩梦醒 季静的直觉没错，她确实感冒了，而且还发烧了。 早上想喊她一起去食堂的林慧慧，叫了几声不见她起床，爬到上铺一看，就见她满脸通红裹在被子里，又流鼻涕又咳嗽，看着别提多可怜。 “要不要找老班请假啊？” 发烧可以请假，但是学校宿舍不留人，请了假就得让父母接回去。季静想了想，就摇摇头，支撑着身体爬起来了。 李君兰上班很忙，不好请假，就算回家也还得挤两趟公交，累不说还要给老妈添麻烦。 而且回家就要耽误课，季静不想耽误课。 李君兰给她准备好的感冒发烧药她也都吃了，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于是季静身残志坚地裹了两件大棉袄在身上，晃晃悠悠地跟着林慧慧去了教室。 做题没什么精神，她就干脆预习新课，预习得头晕，她又在笔记本背面画小四格解闷，画的眼皮开始打架，她干脆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好歹她凭借超强的意志力把课上老师讲的新知识都听在耳朵里记在本子上了。但逞强的代价是，到了晚自习，这感冒不仅没有因药效消退，反而更严重了。 季静晕晕乎乎地趴在桌子上，感觉天旋地转，脑袋都不是自己的了。 冲药要热水，热水要在食堂旁边的水房打。 林慧慧和王晴课间便主动拿着暖壶帮她去打热水了，周倩和徐梦泽则跑去医务室给她买退热贴。 而迷迷糊糊趴着的季静，忽然觉得，有人在敲自己桌子—— 她抬起头，看见桌角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两瓶插好了吸管的口服液，四下张望，周围座位上都没有人，只有斜后方位置，楚彦坐在那里，正在看她。 视线相交，楚彦冲她指了指桌角放着的药，然后摆了个“喝”的动作，让她把药喝了。 季静点头，沙哑着声音说了句谢谢，然后转过脸，拿起了药，两口吸干净两瓶，把空瓶重新放回桌子上时，她不淡定了。 楚彦？？？？ 楚彦为什么会给她拿药喝？ 想到上辈子，楚彦在他们班和另外几个班里面搞出来的那些三角恋大瓜，季静真是很难想象他会是这种贴心到给话都没说过的女同学拿感冒药的性格……又或者，就是因为他是这种性格所以才会变成行走的绯闻制造机？ 难道他对自己有意思？ 季静觉得自己烧迷糊了，想法都变得诡异了起来，用这种自恋的猜想却去揣测另一个同学的好意似乎不太好，所以她晃了晃脑袋把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又重新趴回桌子上躺尸。 大概他只是很碰巧的刚好带了两瓶药？ 等自己好了还得再好好说声谢谢。 季静迷迷糊糊地想着，重新睡了过去。 在几个姐妹的悉心照料下，季静这场来势汹汹的感冒持续了三天便消退了，逐渐恢复健康的她又把早读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五点半就爬起来往教室赶，好弥补这几天落下的时间。 对于她的邀请，周倩表示婉拒，还顺便好心帮她带早饭——食堂要六点以后才开门。 而早起达人林慧慧都有些惊叹，“静静啊，你是不是学习及机器投胎来的？赖床的诱惑都能抵挡？” 林慧慧其实每天五点半就醒了，但她会用这仅有的摆脱季静监督的半小时在床上恶补自己错过的娱乐杂志，等季静起床了再跟她一起去教室啃书。 现在这半个小时也没了，林慧慧表示很绝望。 季静拍着她的肩膀道：“赖床这种事，我上辈子已经赖够了。” 林慧慧惊奇：“真的假的，发个烧把你上辈子的记忆都烧回来了？” “是的。” “那你说说上辈子什么样啊？看没看见我的前世？” “上辈子我天天对着电脑敲报表，晚上回家带小孩，老板天天喊加班，老公就知道在沙发上躺尸，生活那叫一个素面朝天，一贫如洗。” “那我呢？” “你啊？你大专毕业直接进厂，贫穷程度跟我不相上下，还吃的更胖了一点。” 林慧慧本来当个乐子听，听她这说，抬手一巴掌拍她肩膀上：“咒我！” 季静摆出发誓的手势：“梦里就是这样的，一字没改。” “你都不梦我点好的！”林慧慧对着她肩膀又是一巴掌，“那我有没有见过我们家陈艺琮啊，你梦见这个没有？” 陈艺琮是最近选秀出来的新生代小鲜肉，林慧慧是他的迷妹，书包和笔袋上贴满了他的贴纸，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脸确实不错，歌也唱的还行。 季静想了想，道：“好像是没有。” “怎么可能！”林慧慧一听这个急了。 季静双手一摊：“你嫌演唱会门票贵呗，从来没买过。” “哇”，听季静这么说，林慧慧赶紧扯住她胳膊，加快步伐往教室赶去：“你这梦做的我都害怕了，我才不要上专科，我才不要进厂，赶紧带我去学习，我要上大学，要去听我家陈艺琮的演唱会！” 季静也没想到自己这小小的絮叨居然把林慧慧整个人都给点燃了，看来她们真实的人生对高中的自己来说都是像噩梦一样可怕。 希望这一次的人生，他们每个人都能紧紧握牢。 季静迈着竞走的步伐，笑着跟林慧慧一起往教室赶。 “是不是，那我一会儿可要检查你背英语课文了啊。” “早都背过了！” …… 季静因为感冒，一连三天没去画室，吴宇恒休息的间隙，看了一眼她空荡荡的座位，然后抬脚踹在一旁正在玩手机的戴远泽椅子上。 “下次见面，你道歉。” “啊？”戴远泽正在疯狂切水果，没懂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等“game over”的字样出现在屏幕上，他才反应过来，“噢你说那个不爱搭理人的小姑娘啊？怎么你还挺在意人家来不来？” 吴宇恒别过了脸，“反正，你要道歉。” 别的不说，因为画的丑被嘲笑，伤自尊后放弃了画画，这种事怎么想都很可惜，吴宇恒不希望发生。 见吴宇恒坚持，戴远泽也知道自己理亏，撇撇嘴答应：“好，我道歉，可她要是从此就不来了我可就不管了啊……” 话音未落，画室大门被打开，季静裹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见两人都呆头呆脸地看着她，季静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就快步坐到自己画架前面了，几天没有好好画画，她画瘾都要犯了。 她不知刚答应了吴宇恒的戴远泽此刻有多尴尬，不过……瞧了一眼吴宇恒坚持的眼神，戴远泽再怎么不情愿，还是磨蹭着站起来，走到季静旁边，不清不楚地嘟哝了一句：“对不起我不该嘲笑你。” “啊？” 季静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人都往画架旁边闪了闪。 戴远泽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我不该嘲笑你画的丑！” “哦，没事没事，我本来就画的挺丑的”，听明白了以后，季静没了兴趣，视线重新放到画纸上，潦草地冲他摆了摆手：“你以后在画室安静点就行了。” 这种漠视的态度让放下尊严勇敢道歉的戴远泽感觉受到了莫大的欺辱，他转头看向吴宇恒这个好兄弟寻求支持，结果，吴宇恒也点了点头，对季静的话予以了肯定：“确实，你太吵了。” 看着坐在画室两个角落的二人默契地交换了眼神，同时拿起笔开始画画，戴远泽觉得，他被霸凌了，他绝对被这对“狗男女”给霸凌了！！ 第16章 期末考 时光飞逝，转眼间到了期末考试。 林慧慧非常紧张，考试前一个星期，几乎成了一个散发着负能量的小蘑菇，每天都在叨念“完蛋了要考试了”“还有好多题不会怎么办啊”“完了完了全完了”之类的话，吵得季静一个头两个大，最终忍无可忍捏住她肉肉的小脸。 “知不知道什么叫‘一语成谶’啊？你再说下去，回头考试题目都出你不会的！” 林慧慧吓得赶紧改口：“我用我十斤的肉换考题我全会！” 而“学神”周倩则完全相反，淡定的好像眼里只有放假没有考试，直接开始提前问季静寒假有什么打算，传说中的“跟朋友一起出去玩”这种事她可太期待了！ 季静也觉得寒假可以放松几天，只不过要看期末成绩，要是考得太差她可就不好意思出门了。 三人怀着各自的心情上了考场，又在忐忑和期待中度过了等成绩的小周末。 周一放榜，季静盯着自己18名的排名，嘴角都要高兴得咧到耳根子上面去了。 她居然考到了全班第18名！全校第392名！ 季静太激动了，这可是上辈子她从来没考过的好成绩，握着成绩单的她简直恨不得原地起跳再转两个圈！ 林慧慧的激动也丝毫不亚于她，虽然她只前前进了8名，排在32，仍然是属于中下游，可是她终于超过了那个天天对她冷嘲热讽的同桌！一口气超了5名！这还是第一次在考试这种事上赢了一回，林慧慧心里说不出来的爽快！ 而且，最让她兴奋的是，她从没及格过的英语这次居然擦了及格线，差两个选择题就及格了！ 林慧慧又后悔又开心，后悔自己应该再更仔细一点审题说不定就能及格，开心在这是她从来没有拿过的好成绩，只要她再坚持努力一下，是不是下次就能及格了？ 林慧慧心脏怦怦直跳，只觉得一股过去从未体会过的暖流在胸口炸开，比看到偶像专辑打榜成功还要激动！ 她一下课，就迫不及待跑到季静桌边跟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季静也正处在兴奋中，连错题都没顾上分析，就跟林慧慧两个人对头傻乐，开始幻想，自己下次考试再进步十名，下次呢再进步十名，下下次…… “哇不得了我要考全班第一啦！”季静乐坏了。 “那么有信心超过我呀？”仍然稳居第一的周倩，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和傲娇，悠悠然开口。 “真抢了你第一你可不要恨我呦，毕竟我现在这个进步势头真是不得了哇哈哈哈”，季静已经开心的脸都不要了，她现在可是全班第18名，都进前二十了，还要什么脸！不要了！ 而邻桌，退步到第十名，险些掉到十名外的冯浩，这次什么也没说，只是好像嫌她们三个太吵了一样，故意又敲桌子又掏书的，搞出一堆刷存在感的声音，才冷哼着出了教室门。 季静她们压根都没注意到她这些小动作，仍旧保持了自己上次相似排名的王晴和徐梦泽这次也惊异于季静这仿佛坐火箭一样的进步速度，纷纷围了过来祝贺她和林慧慧。 然后，几个小姑娘就开始乐呵呵地商量寒假出去玩的事。 中午一过，天上开始下起小雪，家长们也都从四面八方踏着各样的步伐涌入学校。 高一的第一个家长会开始了。 家长们跟着引导去自己孩子的教室里面就坐，等着班主任宣布成绩和放假事宜，而学生们则在寝室收拾东西，等家长会结束就可以随家长一起回家。 这是李君兰第二次踏入一中，因为季静早在中午就打电话告诉了她自己成绩进步了十名的好消息，所以李君兰这次步伐更加骄傲了。她穿一身熨烫板正的白色过膝羽绒服，脸上画了漂亮的妆，挎着自己本打算过年再用的红色小皮包，喜气洋洋地坐在了季静的位置上。 桌上有提前放好的成绩单，寒假安全手册，奖状等，季静得了个“三好学生”，这是她从小到大总能拿到的奖状，李君兰非常欣慰，美滋滋地去看那成绩单，一科一科看过去，眉梢是越翘越高，看到最后喜不自胜，拿出手机就给远在他乡的季海明打了个电话。 季海明在天话那头听着女儿的进步，也是十分的欣慰，虽然嘴上不善表达，只是淡淡说了几句，“知道”，“多给孩子做点好吃的补补”等等，但年前大挣一笔奖金过年带回家让老婆孩子高兴高兴的斗志更强烈了。 电话讲完，班主任正好进来，李君兰便放下电话认真听。除了稳固前五的被表扬了以外，季静、林慧慧还有另外几个进步五名以上的都得到了点名表扬，李君兰挺起胸脯，一时间万分骄傲。 她就知道她闺女一定可以！ 而前座，一个微胖的女人，在听到老师的点名后，却十分不满地小声嘟哝：“点什么名字，还不够丢人的……” 现在被点到名字的明明都是成绩进步获得表扬的，怎么还丢人呢？ 李君兰很纳闷，但也没过多在意，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班主任身上，边听他讲寒假注意事项边认真做笔记，等到家长会结束，便认真地收拾了女儿桌上的东西，挎着小包去宿舍跟季静汇合了。 母女两人今天的艰巨任务现在才算刚刚开始。 除了寒假复习要用的书、习题册、作业本之外，季静在宿舍用的被褥都要拿回家去晾晒拆洗。虽然衣服已经在前几周周末回家的时候陆续带回去了，但是零零碎碎的加起来，仍旧装了五个沉甸甸的大包。 李君兰小小的身躯扛三个小的，季静背着最大的被褥卷再拎一个包，两人就冒着小雪往公交车移动。 因为天气不好，接下来挤车就变成了一场硬仗。 果然，两人刚出校门，就看到公交车站等车的队伍庞大到几乎挤占了半条马路。而周围私家车虽然也被堵的歪七扭八，但总归是比挤公交要舒服太多了，至少行李有地方放。 李君兰看着那些两手空空，轻松地往小轿车后座上一躺的孩子，再看看身上驮着重重的被褥卷，一步一打滑的女儿，一股难言的愧疚在心底蔓延，她多想把行李都背到自己身上，可却能力有限，心里越发埋怨起那个总在外地帮不上家里忙的老公。 “就永远指望不上你爸一丁点事！” 季静听到李君兰语气不满地抱怨，用空闲的另外一只手，上前抢过她手里的袋子，“那就指望你闺女我呗。” 上辈子，李君兰抱怨季海明时，季静总会因为想帮爸爸说话，跟妈妈讲重话，因此吵起来的时候也是有，季静护短，听不得关于父母的任何一点坏话，可他们互相说对方坏话时，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会因为想要制止加入争吵，最后火上浇油，搞得全家鸡飞狗跳。 现在想来，确实不应该。妈妈的操劳和辛苦她都看在眼里，抱怨也只不过是妈妈纾解郁闷的一种方式，何必去跟她较真呢？两个人再怎么互相抱怨，仍旧相互支持着一直走到晚年。 季静现在能做的，便是给于辛苦的妈妈精神上的支持，所以她背好东西后，便露出笑容：“妈，一会儿挤公交你还得当先头兵呢，你看好位置带我上去啊！” 看着女儿的笑，李君兰也跟着笑出来，刚才胸口的郁闷好像顷刻间消散了，她过去跟女儿一起提重一点的那袋东西，螃蟹一样，带着她走到站台。 “一会儿你可跟好了啊，别你老妈上去了，你没上去，那我可不管你啦。” “是不是亲妈的呀，这么狠心。” 母女两个有说有笑，一扫阴霾。 就这么等了十分钟，公交车没等到，却等到一辆黑色奔驰小轿车，略过人群，稳稳地停在了她们面前。 第17章 向前走 前车窗摇下来，露出周倩清丽的小脸：“阿姨静静你们在等车吗？上来让我爸爸捎你们回去呀。” 她说着，隔壁驾驶位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探出头，很是热情地邀请：“倩倩的朋友呀，快上来快上来，我送你们回去。” 李君兰和季静都是不爱麻烦别人的类型，当即连连摆手：“下雪天的不好走，你快跟叔叔回去，不能麻烦你们。” “我们坐趟公交很快就到了，没事的。” “那捎到市里的公交站，你们也好等车，在这等那可太挤了！顺路的，放心，不麻烦！”周倩爸很通人情世故，见两人如此坚持，便换了个说法。 顺路捎一程，这样确实合理很多，两人看了看拥挤的人群和越来越大的雪，还是听从了周倩爸的建议，一起上了车。 两人在后座坐定，周倩爸便询问住址，二话不说又改了送人去公交站的说辞，说什么也要把两人直接送回家。 “你就是静静吧？倩倩总在家跟我提你呀，那静静长静静短的，第一次有关系这么好的朋友可把她高兴坏了……” 周倩爸毫不避讳地掀老底，立刻被傲娇周倩打断—— “爸！哎呀，我哪有！” “哈哈，总之啊，你们家静静在学校里没少帮我们倩倩，我们倩倩的性我知道，嘴笨，不会说话，难有朋友，高中能遇到你家静静啊，我们都替她高兴啊。” 周倩，这名字一说，李君兰立刻就想起这是刚才班会上被点名表扬过的班级第一，赶紧道：“哎呀，你们倩倩成绩那么好，肯定是倩倩帮静静多，我们静静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能帮上什么忙啊……” “哎呀妈！留点面子啊！” 周倩手机打字，从座椅缝隙递给季静看，屏幕上写着四个大字“由他们去”，季静便默契的比了个ok，于是这段持续了一路的“商业互吹”，在季静到家下车时才终于告一段落。 寒假开始了。 季静睡了两天懒觉，好好放松了下紧绷了一学期的神经，然后就给寒假制定了一个小小的计划表。 经过一学期的努力，课业她已经追到了中上游，如果去掉拖后腿的理综科目，只论文科成绩应该已经算是上游了。 要走艺考路线，文化课不用拔尖，保持稳定过一本线就可以，所以寒假，季静打算学习为辅，练画为主。 晚上的时间留给学习，拖后腿的数学要继续刷题拔高分数，而语文和英语则要稳固基础，文综也是一样。 白天的时间她打算尽可能都泡在于老师的画室里。 不过她自己虽然计划的挺好，也得看于老师时间方不方便，毕竟临近过年，大家走亲访友的事情应该挺多的。 谁想，第二天于老师一听，直接拿了把备用钥匙给季静，让她想什么时候来都行。 季静哪好意思，推脱说还是要看于老师的时间。 于老师直接道：“走前锁好门就行啦，还能顺便替我看个门，我家老赵跟你妈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还怕你这小丫头把我的铺子卖了不成？” 季静一想也是，便承诺着一定会把卫生都收拾好，欣然接受了这把钥匙。 于老师是年后七天要跟赵阿姨去外省旅游，年前倒是都在，只不过偶尔几天要置办年货大扫除，所以季静就在于老师在的时候，多问问题多让他帮忙改画，不在的时候则自己默默做练习，誓要在这个假期攻下色彩这个大项。 季静拿了钥匙，叶子欣也非常开心，临近年关，她大娘娘家那边的亲戚都会挤到她家来住，更加没有她的生存空间了，连喘气都要被骂，每晚睡觉都是胆战心惊的，恨不得天不亮就赶紧逃出来。 冬天天又冷，不能像暑假那样找个公园待着。 好在今年她有了归所——能跟季静一起待在画室里画画。画笔与笔刷在纸上摩擦的声音简直是现在最让她安心地声音了。 而画室里其他的学生，刚放寒假时还会来一些，随着临近年关，各自回老家走亲戚，逐渐也就只剩季静和叶子欣两个人了。 季静家亲戚关系淡薄，向来不常走动。季海明还大年三十才能赶回来，李君兰则是年二十九下班才放假，还只放到初三，所以她家几乎没什么年味，跟往常差不多。 而叶子欣已经很久没有过过年了。 两个小姑娘都心无旁骛，专注笔下的世界。 一幅画画完，互相探头去看，季静发现叶子欣进步真是出乎意料的大，她虽然还停留在景物阶段，但是下笔之精准，光影之自然，犹如黑白照片一样，让人连连惊叹。 叶子欣的进度没有季静快，每个阶段的练习时间都拉的更长，寒假才刚开始练习色彩，季静知道，这是因为她时间比自己多，不着急应对考试，于老师希望她能把基础打的更扎实。 叶子欣也确实足够有耐心，一双眼睛沉静如水，透着与她这个年龄完全不符的成熟，只要拿起笔，便仿佛沉入了另一个世界，一画就是几个小时。跟画室里另外几个，每半个小时就得起来遛几圈的孩子完全不同。 季静惊异于她的才华，赞美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冒，搞得被骂惯了的叶子欣都不知该怎么回，张开嘴巴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流。 季静吓了一跳。 叶子欣也吓了一跳。 两个人都手忙脚乱地去找纸巾，最后捧着一卷纸擤鼻涕的叶子欣，带着满脸的眼泪害羞的笑了。 “对不起静静姐，吓着你了，我不爱哭的，真的，我都好久没哭了……” 季静看她哭了又笑，有点手足无措，边帮她抽纸边安慰：“哎呀，没事的，有伤心事，想哭就哭嘛。谁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揍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季静心里相当清楚，此刻的她看着叶子欣这副可怜的模样，是真的涌起了一股，搞个麻袋把她那不是东西的大娘套起来胖揍一顿的冲动。 “没有，不是因为伤心……”叶子欣连连摆手，哭花了的小脸露出一丝落寞：“我就是，我就是想起，我妈妈还在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夸我，好多年没听到过了……” 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眼泪又掉下来了。 季静也觉得难过，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伸手把这个哭到颤抖的可怜小姑娘抱到了怀里。 “小叶子，我们的亲人就算暂时离开了，也一定还在远处等着我们，你就带着妈妈曾经给你的骄傲，昂首挺胸地走下去，你可以去考高中，考大学，你可以住校，可以去更大的城市，也会认识更多的人，然后，还可以画更多的画，直到有一天，你会再见到你妈妈，那时候的你要带着所有的骄傲幸福，继续听她夸奖夸奖你呀。” “为了那个时刻，我们一起，努力往前走，好不好？” 季静的声音明明很温柔，却又像铠甲般坚定，将叶子欣麻木而悲伤的小小心灵紧紧包裹，她靠在季静怀里，泣不成声中卖力地点头。 静静姐说得对，妈妈曾经给了她满身骄傲，她会带着这些骄傲，努力而笔直地向前走去，绝不在泥淖中停留。 而季静，心中百感交集的季静，在李君兰刚进家门就抱住了自己满身寒气的老妈。 “妈，我爱你。” 李君兰：“？”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李君兰先是拍着背安抚了女儿，等她冷静下来才狐疑地望着她：“你又把咱家什么东西弄坏了？” 季静：“……” 她妈对她的揣摩怎么总是有点……剑走偏锋？ 第18章 过年啦 年二十九，李君兰终于放假，季静跟叶子欣拿了一个下午收拾了小画室后，就一起去超市跟李君兰碰头。 明天超市就放假了，今天是最后的采购时间，已经高了李君兰一个头的季静是物资搬运主力，而叶子欣则是季静坚决要拉上的，想她大娘奶奶那几个亲戚也不可能带她采购年货，季静这个半个姐姐，肯定不能放着不管。 于是脸皮薄的小叶子就被她生拉硬拽去了超市，而早早得知消息的李君兰也对这个身世凄惨的小姑娘格外热情，格外大方地带着两个小姑娘去吃了顿麦当劳——这种李君兰眼里的毒物，季静也只能在过年的时候吃上一顿。 叶子欣受宠若惊，捧着汉堡吃的像个小仓鼠。 李君兰就各种薯条鸡块往她面前堆，说一人一半，自己那份自己吃，各种坚持，叶子欣只好接受这份好意， 默默地想一会拿东西自己要格外卖力才行。 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李君兰本来想额外弄个袋子，给叶子欣也装一袋零食带回去，看她又黄又瘦的就知道平时饭都吃不好，越看越心疼，抠门如李君兰也打算阔绰一回。 但叶子欣再三拒绝，表示就算拿回家，肯定一进门就会被她堂弟抢走，两人一想这也是，只能现买现吃，于是零食便作罢，只是又买了些章鱼丸子小炸串，从超市走去公交站的路上也就都吃了。 季静本想邀请叶子欣去自己家过年，但叶子欣表示家里人是不许的，只好作罢。事后李君兰还跟季静叨念，赵阿姨年年都想把小叶子带到自己家过年，可她那个大娘偏偏不肯，说什么传出去还以为他们家连年夜饭都不管孩子吃，丢人。 季静满心无语，怕丢人别做那昧着良心的事儿啊，不过也没办法，只好把家里地址给了叶子欣，交代她有什么事就到家里来找自己。、 于老师的画室钥匙叶子欣也有一份，就算有什么不愉快的，总归是有地方可去的。 叶子欣非常感动，帮季静母女把采购的年货提到小区门口，才不舍分别。 季静跟李君兰一回家，就开始热火朝天的大扫除。李君兰没放假的日子，季静也做了点基础的，比如晒洗被褥，整理房间，打扫厕所厨房等，但是还有一些得两个人才能做的，比如拆洗窗帘，擦玻璃，整理主卧，母女两个加班加点，除夕之前就搞定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季海明就大包小包的回来了。她迷迷糊糊听着屋外有声音，起床出门，就看见刚到家的季海明已经跟李君兰一块开始贴春联了。 季静乐呵呵地上去喊爸爸，季海明许久没见闺女，高兴的不行，变身夸夸机，开启疯狂夸夸模式，什么懂事了会做饭了，什么成绩进步学习努力了，听得季静是喜上眉梢。 春联贴完，季海明赶紧去卧室，从行李箱掏出给季静带回来的礼物，居然是一部时兴的诺基亚！ “你那个小灵通电池都开不了机了吧，在学校也没信号，想跟妈妈联系都得排宿舍里的座机，想想也不方便，我就跟你爸商量，给你买了个手机，你可不能带到学校去玩个没完耽误了学习啊！” 李君兰一边唠叨，一边把手机放在她手上。 她其实是有点忐忑的，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做的对不对，但是上次去开家长会的时候，看周围路过的学生，各个都拿着手机跟家长联系，只有自己女儿小灵通没有信号，还得拎着一堆东西早早站在宿舍门口等她，看了实在叫人过意不去，她就跟季海明商量，让他给女儿挑个手机。 季海明是支持季静用电子产品的，他自己就是个学计算机的，是老婆没放话才没敢买，现在李君兰一点头，他立刻拿了大半年终奖出来，去给女儿买了个好的。 沉甸甸的小东西移交到季静手里，她有点惊讶，上辈子的她是没收到这件礼物的，因为她高一数学一路挂红灯，李君兰只好斥巨资在寒假给她找了个一对一的辅导老师，家里总共就这些钱，肯定没钱再给她买手机了。 而且父母向来节省，这个手机对他们家来说，算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连新衣服都不舍得给自己买一套的父母，却肯为了让她生活方便，就花这么大一笔钱，惊讶之后，一股温暖的感动在心底蔓延。 “谢谢爸爸，谢谢妈妈。” “哎呀，还跟你爸妈客气起来了？我给你你说手机给你买了，下次期中考试得进前十五啊！” “妈，怎么说这么谦虚，下次进前十！” “看咱们静静多有志气。” “还骄傲起来了，不行的，学习得戒骄戒躁知不知道啊！” 一家人其乐融融，继续投入到除夕的忙碌中。 季海明赶夜车回来了，下午在房间里补觉，季静和李君兰就一起准备年夜饭，三个人在自己的小家过年，就只做三人喜欢的菜。爸爸的老醋花生，麻汁凉拌，季静的糖醋肉，妈妈的红烧鲤鱼，再配上几个凉菜，最后小酒一烫，齐活！ 09年的春晚还没有进入尬演阶段，笑点还是很多的，哪怕季静都看过一遍了，再陪父母看仍旧津津有味。 边看季静边摆弄自己的小诺基亚。 她觉得爸爸现在买这个有点亏，因为很快就进入全民智能机时代了，这块原本能用十年的小砖头大概在她大学就要被替换了。 不过被自己那台犹如老年机的小灵通折磨了大半年的季静，重新拿到这样一块手机还是有点开心的，有种重新拥抱科技的兴奋感。 而且这个手机能上qq，家里的电脑因为季静住校，季海明不在家，李君兰又不用，所以停了网，季静已经脱离网络世界好久了，赶紧打开qq页面，登上了自己用了两两辈子的账号。 一登录，就是无数消息提醒，提示音响了大半天才消停，季静把广告一个个关闭，看到有好几个好友申请。是周倩和她宿舍那几个，在学校的时候交换了号码，只有季静迟迟没有上线。 她刚通过好友，周倩的小猫头像就闪动起来：【静静静静静静，静静除夕快乐！】 怎么感觉周倩在现实中和网络中完全两种性格的，季静觉得好笑，跟着回了一个【倩倩倩倩倩倩，新年快乐！】 【你少喊我一声！你不爱我！】 【倩倩倩倩倩倩倩倩，好现在是你不爱我了。】 【静静静静静静静静静静静……】 两个人用一种外人看来非常诡异且无聊地方式玩的乐在其中前仰后合了一阵子后，周倩把她拉到了一个qq群，【3班相亲相爱大家庭】，是他们的班级群。 季静几乎是最后一个入群的，她一加入，班长杨广宁就开始在群里刷鲜花和鼓掌的表情欢迎她，几个在线的同学也纷纷跟上。 古老诺基亚打字以及并不十分智能的输入法，让季静变成了个老古董，打字吃力又缓慢，上个同学的话她还没回复，就已经被刷屏到另一个话题了。 季静努力了几次，发现自己根本跟不上，干脆放弃，只跟着发发表情。 同时几个群里的同学也得纷纷单独加她，好友一下子变多了不少，她只好手机飞快地敲手机，四处聊天。 就在季静聊得手指抽筋，打算跟大家道个别，认真看春晚时，忽然又收到一条好友申请。 申请备注上写着【楚彦】两个字。 第19章 楚彦 季静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通过。 本来班级群里都在互相加好友，楚彦加她也不奇怪，只不过——想到上辈子楚彦在班里的那些八卦，季静总觉得这个人，不是很“安全”。 有点像暴风眼，他自己一片宁静，却搅得周围乱七八糟。 季静不是很想跟他扯上关系，但又想到上次的药一直没找到机会好好道个谢，于是她先发了个拜年的表情，又慢慢打字道：“谢谢你的药”。 因为这个手机用的着实不习惯，季静好半天才终于发送成功。 对面呢倒是也挺有耐心，就等着她发一条，他再回一条。 楚彦：【新年好，大学霸】 季静：【新年好，不是学霸】 季静：【谢谢你的药】 楚彦：【刚好有，不客气.jpg】 楚彦：【放假前看你还咳嗽，好了吗？】 楚彦：【没好的话，我知道一种特效药】 季静：【谢谢.jpg，已经完全好了】 季静咳嗽一到傍晚就断断续续，但她早就不吃药了，反正到了春天肯定就会好。她也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跟楚彦展开了聊，感觉这么一聊，好像就有点……太熟了？ 楚彦：【那就好】 季静：【我要去包饺子了】 季静：【新年快乐.jpg】 楚彦：【可以看看大学霸的手艺吗？期待.jpg】 季静：？？？ 她这个手机像素虽然渣了点，但是确实有拍照的功能，qq也能发照片，但是，现在这个对话方向是不是有点……诡异啊？ 同样是男生，刚才班长杨广宁聊的就挺正常，浩然正气的，几个新年鞭炮的表情包互相一发，同学之情就溢出屏幕了。但是这个楚彦是怎么回事？ 季静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她又不想那么自恋，思考了一下还是发了个“笑脸”的表情让他自行体会，就不打算再理他，直接放下手机去帮李君兰包饺子了。 而此刻，手机屏幕对面的楚彦……他捧着屏幕感觉，脸有点红。他确实是从来没这么主动跟女生聊过天，季静每一次漫长的回复，都让他怀疑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发的有点太尬了不好接，好在季静看起来只是打字有点慢。 只是最后这个笑脸，看着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楚彦就开始猜季静会不会发照片给他，看一眼春晚看一眼手机，就这么心不在焉了一整晚，直到倒计时钟声响起，群里热热闹闹地开始拜年，看到季静那个拜年的小表情包也夹在一群消息里，楚彦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死了。 好嘛，压根没想理他呀。 他叹了口气，收了手机，坐到一大帮亲戚中央吃饺子去了。 十二点一过，林慧慧和王晴几个也都在qq上面冒了头，外加跟周倩关系好的室友孙萌心， 几个人拉了个群，在里面侃天侃地。 季静这时候想到叶子欣，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在受为难，如果她也能上网就好了，至少可以在网上一起聊天。 她正这么想着，家里的座机响了起来，李君兰过去接，说了两句话，就喊季静，说是季静刚过去，就听到听筒里面传出叶子欣清甜的声音：“静静姐姐新年快乐！” “小叶子新年快乐呀，你从哪里打的电话呀？”季静又惊又喜。 “赵阿姨喊我到家里吃饺子，大娘跟他们在打麻将，奶奶和弟弟睡了，我就……就溜过来了！” 叶子欣的声音听起来还挺欢乐，季静觉得她这个年过得大概没有太糟糕，不禁为她感到高兴。正好刚才qq群里大家正在商量明天一起出去玩的事，季静干脆喊叶子欣一起，后者当然一百个乐意，她从来都没没跟朋友一起出去玩过。 大家又热热闹闹地聊了一会，到凌晨一两点才纷纷去睡觉。第二天，尽管顶着熊猫眼，季静还是起了个大早，带着爸妈给的压岁钱，去跟叶子欣碰头后，就带着她去了公交站，搭车往市中心去。 徐梦泽在老家来不了，王晴要跟着亲戚去拜年，能出来的只有周倩、孙萌心和林慧慧，几个人约在市中心的小吃街，准备用刚拿到手的压岁钱挥霍一番。 季静和叶子欣是最早到的，两个人就买了烤肠，坐在街边等人——叶子欣的奶奶偷偷塞了五十的压岁钱给她，所以她才没有拒绝季静的邀请。 都住在东边开发区的周倩和王晴是一起到的，随后是孙萌心，最后是家住最远的林慧慧，随后几个小姑娘便说笑着逛吃了起来。 要论商品丰富度，现在这条小吃街跟二十年后是完全没法比的，只有几个推着小车的，炸串、烤肠，和糖葫芦，最新奇的就是吹糖人的和现场给人画肖像的。 季静和叶子欣专业使然，站在旁边看了大半天，然后叶子欣小声跟季静叨念：“原来画这样就能有人给钱，那我也可以搬个板凳出来给人画画。” 季静以为她在开玩笑，结果发现她满脸认真，甚至已经开始按一幅画五块钱的单价，来计算自己要画多少才能养活自己的了，季静赶紧喊她打住：“等你再学几年，单价起码五十起，以后还能卖五百，五千，五万……” 叶子欣听都花了眼，赶紧去捂她嘴：“静静姐你别逗我玩，怎么可能那么多钱！” “当然有可能了……” 季静刚想跟她讲以后那些画师大佬的辉煌人生，旁边孙萌心突然“哎”了几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熟悉的男声。 季静循声扭头，就见几步之外，班长杨广宁和楚彦正迎面走来，他们身边还有几个同班的男生，看样子，应该是跟季静他们一样，也是约了大年初一出来玩的。 “这么巧啊”，杨广宁热络地跟众人打招呼，身为班长的他为人认真又仗义，班里人缘一流，跟谁关系都很好。 连周倩这样不太擅长交际的性格都能跟他开开玩笑，打过招呼后，便笑道：“是不是这么巧哦，还是看了我发在qq空间的照片，特地来找我们玩呀？” 因为是第一次跟朋友相约出来逛街，今天一到小吃街，周倩就兴奋地自拍一张发在了空间。 杨广宁一听，连忙笑着摆手：“我们一早出来打球，打的都饿了，才过来找饭吃，是不是楚彦？” 一旁，完全被周倩说中了的楚彦正在汗流浃背，听到杨广宁喊自己，立刻跟着道：“对，纯属偶然。”说完，眼神不经意间瞥向落在人群最后面的季静。 此刻的季静还在跟叶子欣一起聚精会神地观摩肖像创作，她过年没买新衣服，还是穿件黑色棉服，黑色长发高高竖起，白皙的脸蛋上架着副圆滚滚的眼镜，五官并没有多么出众，可那副专注的神情却给她添了一份特别的气质。 楚彦总是会对特别的人感到好奇，比如特别漂亮的，亦或是特别有个性的，甚至特别孤僻不合群的。 季静的特别专注，当然也算是一种特别，甚至是楚彦还没遇到过的一种特别。 试问，能从高一一开学就趴在桌子上猛学习，还一趴就趴了一整个学期的人，能有几个？反正楚彦在之前是没见过，甚至学期过半，他都还没看清楚这个趴桌子小虾米到底长什么样……尽管他们座位离得还挺近。、 直到，期中考试成绩公布的那天，楚彦一口气见识到了这只小虾米的两副面孔。 第20章 斩桃花 几个人的姐妹聚会一下子膨胀到了几十个人，搞得像班级聚会一样，浩浩荡荡地一条狭窄的小吃街扫荡。 小吃街不足一百米，很快就逛到了头，杨广宁立刻发挥自己班长的组织力，提议大家一起去吃饭，大年初一，街边小饭馆都没开，选一圈，还是选定了麦当劳，刚好麦当劳有个长桌，一群人围坐一圈，开大会似的吃饭。 有几个性格外向的大吆小喝，气氛炒得十分热闹，从来没机会参加集体活动的周倩和叶子欣都异常兴奋，捧着可乐看热闹，嘴角都压不住，季静看着坐在自己左右两边的二人，忍不住道：“你俩才是亲姐妹吧？” 周倩与叶子欣对视一眼，发现两人气质还真有点像，都是沉静内敛挂的，季静甚至都开始想象，如果小叶子父母没有遭遇意外，说不定长到现在，也会是周倩这种“刀子嘴”的傲娇性格。 “叶子妹妹看着比我聪明。” “倩倩姐看着比我漂亮。” “行了行了，你们俩别商业互吹了，我最聪明我最漂亮。” “怎么当着妹妹的面还臭不要脸起来了！”周倩一个大鸡块塞在季静嘴巴里，季静将不要脸发挥到极致，尽数吞下。 楚彦则坐在男生中间，眼神不经意地往这边瞥，却始终找到什么搭话的机会。 众人吃吃喝喝吵吵闹闹，一顿午饭过后，杨广宁提议去唱歌，一众人都举手支持，但是周倩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允许，玩了一个上午她得回家歇歇，只能悻悻而归。 季静考虑到叶子欣年纪还小，不应该带她往ktv跑，也表示要带妹妹回家，就不去了。于是季静周倩叶子欣跟众人道别往公交车站去，剩下的人则继续去“班级聚会”。 周倩陪她们走到路边，先一步打出租车回家。 季静便跟叶子欣两人坐在站台上等，叶子欣表示一会儿想去趟画室，得把今天的经历都画下来做记录，季静想着时间还早，确实可以过去画一会，便答应跟她一起去。 两人正在商量，突然有人喊季静的名字。 楚彦拎着个塑料袋，从分别的方向向两人快步走过来。似乎一路赶得很急，有点气喘吁吁，见到两人还没坐上车，便露出了笑容。 “还好赶得及。” “嗯？你怎么来了？”季静疑惑。 楚彦便把手里拎着的袋子往她面前一推：“诺，止咳糖浆。” “啊，不用，我已经好了……” 季静想婉拒，但楚彦很坚持。 “刚才吃鸡块还听你在咳，拖着不吃药，变成哮喘有你哭的。” “还会变成哮喘吗？” 季静确实没太在意，咳嗽感冒在她看来确实算不上什么大毛病。不过见楚彦一直举着袋子，她确实也不好坚持拒绝，只能先把东西接过来，很是不好意思道：“谢谢，还麻烦你给我买药。” “刚好看到药店，回去要按时喝，知道吗？” “好好，谢谢，谢谢，我回去就喝。”季静尴尬的感觉自己全身都麻了，鞋子里脚趾扣得根本停不下来，就在她想应该拿点什么回应楚彦的好意时，对方直接跑走了。 “我跟他们去唱歌，你们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边挥手边跑，话说完的时候人已经跑的快没影了。 季静：…… 好嘛，看来这个楚彦尴尬程度不比她低，话一说完就跑的飞快。 季静拎着手里的袋子，像拎着一块烫手山药，怎么想怎么别扭，这个楚彦到底在干嘛啊…… “静静姐，这个哥哥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就在季静纠结成一团的时候，旁边叶子欣用最单纯说出了最不单纯的疑问 。 季静一巴掌按在她的小脑袋瓜上：“你小小年纪说什么呢！” “我看书上都是这么写的”，叶子欣以前泡书店的时间跟她小学上课的时间都差不多长了，什么书都看过一点，其中那些封面精致漂亮的“青春文学”她更是没少看，虽然大多时候都是看个热闹，不过那时候积累的知识，似乎现在正好用上了。 叶子欣还想再说什么，季静赶紧捏住了她的小嘴巴：“打住，小叶子，我告诉你啊，你现在正是学习的年纪，可不许想这些有的没的，知不知道？” 一招反客为主，企图拿回主权，但是叶子欣大眼睛一眨，根本不上当：“我没想，是姐姐要早……” “恋”字没能说出来，被季静捏回嘴巴里了，早什么早，这个早熟的小丫头脑袋里面都在想什么，她现在画板上还是一坨坨诡异的色彩，她哪有时间这早那早的。 “不许瞎说啊，姐姐这是纯洁的同学情谊。” “那好吧。”叶子欣点点头，不置可否，随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不过……坐上公交车的季静看着手里的糖浆，开始思考，为了避免麻烦，自己确实应该再把界限划得清楚一点。 所以当她回到家，看到楚彦发过来的信息【有喝药吗】，便毫不犹豫地编谎道【爸妈要没收手机，之后可能没办法回信息了，抱歉.jpg】，随后便安安心心地收了手机，去跟李君兰一起准备晚饭了。 至于楚彦……原本觉得自己今天表现很不错，正在ktv包厢里美滋滋等着季静回信息的楚彦，看见消息犹如惊天闷雷，脸上的笑容给彻底惊没了。 这才大年初一，就管的这么严吗？ 突然理解了季静在学校那股拼劲的楚彦，不禁对她产生了一丝怜悯。 第21章 新学期 快乐的放松时间一过，季静就重新进入了学习模式。 年前的集中练习，已经让季静的色彩有了点样子，也进入了景物阶段，而素描则往人体石膏上面走，于老师甚至还赶进度，给她开了几节速写，这样要考试项目就算都开了头。 年后于老师外出旅游的这七天，季静就跟叶子欣一起在画室里认真练习。 画画本来就是触类旁通的科目，季静每一项都练，每天都练，等到于老师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有了惊人的进步。 季静并不算是像叶子欣和李琦那样格外有天赋也很有自己鲜明特点的类型，但是却胜在理解力和毅力都超脱凡人。尤其是顶着高中学业压力还能做到她这样，短短一学期就从画线都抖的小白变成全科目全线起跑的初学者，于老师都心生敬佩。 越看越觉得这是个好苗子。 原本他以为，李琦会是他的学生里面未来最可期的一个，可如今，他改观了，论起将来的发展，眼前这只小小笨鸟，或许会比那个天才飞的还要更高更远。 就像看到了一件潜力十足的宝物，四十有余的于老师都忍不住感觉期待，拿出自己毕生所学，来卖力的打磨季静这颗小小的宝石。 而季静则像一只永不知足的饕兽，全力吸取着自己所能接收到的所有知识，再通过没日没夜的练习，化为己用。 等到寒假结束时，她的色彩终于跃进到了组合静物阶段，色调或许统一度和个性度还不够，至少视觉色彩上能还原个七七八八，且不会再弄出脏兮兮的颜色，这对季静来说简直是质的跨越。 素描方面，因为基础打的扎实，所以人体石膏进步速度远比色彩要更快，已经能画的有模有样了。 开学之前，于老师三个科目分别给她留下作业，内容不多，以练习大方向为主，高一下学期的学业或许会更紧张些，季静还是要根据自己的时间来制定练习计划。 元宵节一过，少年少女们便又随家人，乘着不同的交通工具，从四面八方汇入这所承载着所有青春的高大建筑中。 高一下学期，开始了。 隔了一个寒假不见，宿舍里的几人攒了一堆话，一见面就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尤其是没能参加初一聚会的徐梦泽，拉着几人从食堂说到宿舍，直到晚自习铃声响起才终于停了嘴。 班主任开始发课表，排座位。 幸运的是季静坐到了周倩的后桌，不幸的是楚彦也坐到了季静的后桌。 不过秉持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人生信条的季静，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课表一发下来，就开始制定自己新学期的学习计划。 新学期的文科课程包括三门主课，她都在寒假提前预习过了，加上高一奋力补上来的基础，这学期学习压力应该会比上学期小不少。 季静打算拿出几节几节晚自习来，稍微练下速写。 她提前准备好了一个小小的速写本，自习值班老师不在的时候，应该可以稍微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反正模特周围多的是。 这样她就不用再在晚自习后赶那四十分钟去画室练习了，可以把去画室的时间放在周末的自习，着重练习色彩和人体。 至于理科科目，她只需要认真听课，完成作业，能在结业考试中保证科目及格就可以。 做好计划的季静，就开始提前整理第二天课上要用的笔记，脑袋埋在课桌前，写写画画忙个不停。 楚彦从后面看着，就是从开学第一节晚自习开始，季静就化身趴桌小虾米了。班里大部分人还没从寒假收心，都在趁着自习课聊天呢，虾米季静是格格不入，看的楚彦直摇头，他一边跟邻座聊着篮球比赛，一边偷偷观察季静，他实在是好奇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忙完的时候。 答案是没有。 连着三节课，季静除了课间接了个水上了个厕所，偶尔抬头活动活动颈椎之外，居然全程都趴在桌子上忙活。 楚彦真是震惊之中带着敬佩，敬佩之中又带着点怜悯，难以想象季静父母是多可怕，才能把女儿逼成这种学习机器。 然后，在最后一节自习，实在好奇季静到底在忙活什么的他，忍不住借着接水的空当，偷偷路过瞥了一眼季静的桌面，然后他惊讶的发现，季静居然是在画画。 嗯？ 学霸小虾米居然不是在写题，而是在偷偷摸摸地画画？ 楚彦倍感诧异，所以在接完水回座位的路上，又忍不住瞥了一眼，才真的确定，她确实在画画。 从后面仔细观察，还能看到她不同于前两节课一直低头不动的状态，这节课是边偷瞄旁边的人，边在纸上来来回回。 她旁边的人叫王建成，是个个子不高的普通男生，此刻正在专注地偷玩手机，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成了季静的模特。 而注意到这件事的楚彦，更加诧异了。 不爱搭理他的季静，居然是，暗恋王建成的嘛？这个相貌平平的眼镜男有什么特别之处？本就好奇心旺盛的楚彦，简直为自己偶然发现的这个八卦好奇到了抓心挠肝的地步，但又不能直接问，只好偷偷观察。 但是，他发现第二天的季静跟王建成再无交集，甚至连眼神都不再停留，而到了晚上的第三节自习，季静的小画本上又出现了第二个人，长发飘飘，是个女生。 楚彦偷偷看了两趟，才辨认出似乎是坐在前面的周倩。 就这样，他一连观察了几天，才终于搞清楚，原来季静并不是喜欢王建成才偷偷画他的，而是在随机挑选模特，周围的同学轮流入画，今天已经画到了左边的孟卓。 按这个顺序下去，自己很快也能入画了。 楚彦突然开始期待，自己在季静笔下会是什么样子。 然而，在他随后几天的来回偷瞄中，他发现，季静居然，把他空过去了！他的左右邻座都画了，偏偏把他空了过去，直接又从王建成开始轮了！ 为什么不画他？难道是讨厌他？ 楚彦思来想去想不到自己有哪个举动惹了季静不快，他又是个心里面藏不住什么事的性格，干脆在某个晚自习，直接拍了拍季静的肩膀问道： “大学霸，你怎么不画我？” 季静：…… 啊？ 第22章 劝解 季静画画只是躲着值班老师，但没藏着掖着，坐在后面的楚彦能看到她在画画不奇怪，能看到她在画周围的同学也不奇怪——毕竟她的画技确实已经度过了最早期的抽象时代，特征要领都能拿捏，很简单就能辨认出画的是谁。 可他这直来直往的问法也未免有点太自我了！ 季静有一瞬间的无语，不过在她的印象里，楚彦确实是个做事全凭喜好，完全不在意周围态度的人，能问出这话也挺符合他的性格。 没画他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坐在季静正后方，季静想观察，就得转身直勾勾盯着他看，这画面怎么想都有点诡异，而且费脖子，季静很自然的就把他跳过去了，却没想他居然还会在意这种事！ 于是圆滑的和事老季静，直接随便找了个理由：“哦，我还不太会画帅哥，不知道怎么画你就没画”，说完，就又扭回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她没看到，这句话说完，楚彦的嘴角直接变成了ak，压都压不住。 原来不画他，是因为他好看呀。 楚彦在心里得出一个他自己非常满意的结论，趴在桌上春意阑珊，思绪万千。 季静是对此一无所知，手下画笔飞快，让身边时间都变得虚无，每次都是被下课铃声打断，她才悻悻抬头，不舍收笔。 周倩也从题海里面抬起头，伸展四肢，扭头去看季静的画，眼底满是惊艳。季静练画很刻苦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她的进步连自己这个外行都能看得出，尤其是隔了一个寒假，第一次见她画人，居然能画的这么有神韵。 动作结构她看不懂，阴影明暗也一概不知，可就是觉得好看，喜欢看，每次下了自习课，都要把季静这本小速写本接过来从头翻一遍。 尤其看到她画的自己，心里美的不行。 林慧慧因为座位调的远了，季静看不着，入不了画，还吃了好一阵子醋，最后季静答应找个自习换座给她画张，她这才满意。 但是，新学期开始，林慧慧不知为什么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不仅不再跟着季静赶早自习了，连晚自习都开始看八卦杂志，偶尔还要借季静和周倩的作业抄。 季静问了她几次，林慧慧都敷衍，说觉得老学习也没意思，反正成绩也就那样了。 季静看着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劲就这么轻易泄掉了，心里不免可惜，便跟周倩商量，找了个时间单独跟林慧慧一起吃晚饭，打算认真问问她。 餐盘一放下，季静还没张嘴，林慧慧就摆手：“哎呀，你别问我了，我本来也不爱学习，都说了好多次了，怎么你还得逼我学啊？你是我老师还是我妈啊？” 林慧慧一贯是个软脾气，说话从不得罪人，有哪里不高兴了也是自己憋在心里自己消化，因此二十几岁就得了乳腺囊肿，当时做完手术季静还去医院看她了。 这样的林慧慧会突然暴躁，季静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林慧慧话说出口也有些后悔，筷子一放，脑袋就耷拉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季静心平气和，她确实一点没生气，“我既不是你老师也不是你妈，但我是你的朋友，所以，我担心你，朋友不都是这样的吗？” 季静温和地望着她。 这种眼神，让林慧慧强装的敷衍垮了下来，变得有些悲伤又有些难为情。她慢吞吞地开口：“放假回家的时候，我妈说，我被点名了，只考了32名，全班总共四十几个人，跟倒数没什么区别，这名点的丢光了她的脸……” “可是，你明明进步了好多名啊？”季静万分不解。 “她才不管呢，她连我上次考了多少名都忘了，反正就觉得我丢人，从小到大我都在丢她的人。”林慧慧垂着脸，撇了撇嘴，语气里听着是不满，脸上却难过更多。 “所以我就觉得，学习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我干嘛要学习呢，学习好了不就顺了她的意了，我还不如考个真正的垫底，反正她觉得我丢人，那就丢到低呗。” 原来是这样！季静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总觉得林慧慧怪怪的，上学期的她无论是看娱乐杂志还是咬牙学习时，总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可这学期，就算不听课不写作业，只做自己喜欢的，可仍旧提不起精神，好像原本就没多大兴趣，只是逼着自己在做而已。 原来是因为赌气所以自暴自弃了！ 季静看着这样的林慧慧，心里不免有些心疼。林惠惠她妈应该算是打压式家长，无论孩子做什么，做的好还是不好，总是要批评，要骂，这些家长觉得自己这种教育方式是在帮助孩子戒骄戒躁，鞭策孩子继续努力，殊不知，无休止的批评会让孩子彻底丧失自信，也丧失努力的乐趣，要么与家长疏远，要么彻底躺平。 可这种被压迫的躺平又跟自己主动选择的躺平不同，总是充满了自卑和不甘心。 季静忽然就明白，林慧慧这种永远没脾气的讨好型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了。 季静看着她，突然开口道：“我想考首都美院，考上美院后就去社团画漫画，然后出书，发表，运气好的话，我的漫画或许会被改编成电视剧和电影，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让你家陈艺琮来演男主角，然后天天去片场探班看他拍戏。” 她这话题跳的太快，林慧慧显然没反应过来，愣着看她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我家陈艺琮演技挺烂的，肯定演不了男主。” 季静让她逗笑了：“原来你知道啊？” 林慧慧撇撇嘴：“那我也喜欢他！我永远支持他！” “哈哈”，季静笑了两声，又继续道：“所以，你大学想做什么呢？” “什么？”林慧慧愣住。 “你大学呀，想学什么专业，想怎么生活，想做什么工作，你那么喜欢追星，难道就没想过进娱乐圈吗？” 这次换林慧慧被她逗笑了：“我又矮又胖的，我怎么进？当谐星啊？” “娱乐圈工种那么多，怎么就只能演戏呢？有导演，编导，编剧，场务，道具，还有经纪人，助理，娱乐记者不也算是娱乐圈中的一员嘛！就没有一个你看得上眼的？” 林慧慧慢慢瞪大眼睛：“我？我怎么可能做得了，我肯定做不了的……” “你现在是做不了啊，但你大学可以学起来呀，不是有好多对口的专业吗？” “可是这些肯定很难考吧……” “你知道全国一本二本加起来有多少吗，里面跟这个行业有关的专业加起来又要多少？”季静拿出手机来，开网页给她搜。 在她说这些之前，林慧慧确实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现下也忍不住凑头去看季静搜出来的数据，当那个远比自己猜想的还要多几十倍甚至百倍的数字出现在网页上面时，林慧慧再次瞪大了双眼。 自寒假被妈妈骂过后就一直积压在胸口浊气，渐渐被另一种难以遏制的躁动取代。 她居然真的开始相信季静说的，她是真的有希望能考上这些专业的！甚至她都开始忍不住想象自己在片场在那些遥不可及的明星身边工作的样子了！ 就在她陷入幻想之际，季静再一次开口：“你妈这样讲确实挺过分的，但是，你二十岁以后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不需要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下，你只需要为自己想要的一切做出选择。” 第23章 画室 从前季静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会劝人的，但是从现在开始她觉得了，因为她把林慧慧给劝好了！ 肉嘟嘟的小姑娘听完她的话，小拳头一握，脸上阴霾就一扫而过，认认真真地跟她道：“我要去艺考，我要考编导，我，要，进，娱，乐，圈！” “哈哈，这就想通啦？” “哎呀，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赶紧，快点吃饭，我这几天课也没听，作业也没写，又落下好多了，赶紧吃完饭，我要回去看书！” 林慧慧说着脸埋在餐盘上就开始扒饭，季静赶紧也跟上，两人一顿狼吞虎咽，这才急匆匆赶回教室。一回教室，林慧慧就回到自己座位上，开始翻书做题了。 吃完饭回到教室的周倩见状，默默地冲季静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总之，她们学习三人组又重新组合在一起了。 周末的自习，拿出一个上午把作业都赶完后，季静便带着于老师布置的色彩作业去了美术生画室。 开门之前她就猜，吴宇恒这只地缚灵会不会还是那个姿势坐在自己的画板前面，然后她推开门，一看，哈，还真是！ 吴宇恒就那么坐在自己那个小角落，伸着自己两条大长腿拿着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除了穿了身崭新的藏蓝色运动服之外，从头到脚一点儿都没变。 跟自己猜想重合度太高，以至于季静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吴宇恒瞥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淡淡道：“我还以为你这学期不来了。” 之前都是晚上晚自习来的，现在把时间换成周末了，上周末补课，季静是过了一周多才来，吴宇恒会这么想也合理，于是季静跟他解释：“我以后周末来。” “那值日呢？” 前几个晚上的值日，吴宇恒还特地多等了会儿，结果季静都没来，他才以为她不来了。 而季静，开学一忙起来，她就把这事给忘了，现在吴宇恒一提，她赶忙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给忘了，下周开始我下了晚自习就来值日，你把你值日表给我看看。” 吴宇恒指了指墙，季静便上前认真记录了他值日的日期，记完后，才去了自己画架旁，开始画画。 周末画室来的美术生比晚自习要多。除了跟上学期一样聒噪的戴远泽，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男生和几个女生。不过除了其中两个还拿起铅笔画几笔之外，剩下的包括戴远泽在内的，好像都是来画室玩手机的。 他们对季静这个外来的也没什么兴趣，各自往自己画板后面一坐，就掏出自己的设备开始玩。 有的拿psv玩游戏，有的拿mp4看电影，其中尤以戴远泽的设备最为先进，是个昂贵的itouch，他的游戏也最高级，忍者切水果，画室剩下的几个人男生，都围着他排队等着玩。 不过好在他们都戴着耳机，说话也都小小声，对季静没有太多影响，她也就不管其他，安心画画。 一幅画完刚好下午自习结束，季静于是伸着懒腰收拾好东西，回教室去找林慧慧她们一起吃晚饭了。她不知道，她前脚刚出画室，戴远泽后脚就带着人凑到她画板前面围观。 “让你们见识见识咱们这新来的抽象派大师”，他边笑边压低声音道。 远处吴宇恒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对他这种带头嘲笑别人的行为并不认可。然后他就看到，戴远泽绕到季静画前后，脸上的笑就呆住了。 旁边围观的秦诗彤转嘲笑他道：“人家这水粉画的比你好多了，你还嘲笑别人啊。” 另外几个围观的学生也都跟着附和：“戴远泽，吴宇恒那水平笑话别人也就笑话了，你这水平凑什么热闹呢。” 戴远泽听着周围的声音，一时尴尬的挠头，上学期他看过季静画的水粉呀，那会儿颜色又脏又乱，根本没眼看，怎么这才短短两三个月，就已经赶超他了？？ 戴远泽难以置信，可是画就摆在眼前，端端正正，自己是看着季静画完走人的，这纸上颜料还没完全干透呢，他不信也得信。 “这哪画比我好了，这也就不那么丑了，还是烂！大家都是美术生的兄弟，你们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谁跟你兄弟，玩你的水果忍者去吧，少爷。”秦诗彤笑笑，百无聊赖地又坐回自己位置继续画画去了，其他人也都散了，留下尴尬戴远泽原地转了两圈，赶紧跑到吴宇恒身边去了。 “老吴，不得了啊，这小丫头她扮猪吃老虎吭我呢！上学期在那假装自己不会画！这学期就露出真面目了，咱们得赶紧把她赶走！” 吴宇恒大无语，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人家天天往画室跑是干嘛的？跟你一样来打游戏的啊？算上寒假人家一连练了四个月有余了，再笨都能入门了，何况……” 何况季静看起来还挺聪明的，这句话他咽下去了，没说出来。 戴远泽一听，大悲：“你也胳膊肘往外拐！” 吴宇恒最受不了他这种调调，直接蹬了他一脚：“人家画的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这还没画完呢，你一边玩去。” “哼，我干嘛一边玩，我也要画！我就是没练习我跟你说，我随便练两笔就能比这个小丫头强！”说完，戴远泽带着满脸悲愤，就开始从落灰的画袋里去掏自己的陈年老笔，像模像样地铺纸作画。 不过，画笔握了没五分钟，就又换成了他的切水果。 吴宇恒听着他那连续得分的音效，无奈地摇了摇头。 被吴宇恒提醒后，季静就再也没忘过他的值日，每次都是一下晚自习就赶紧过去打扫，弄完再回宿舍。美术教室的卫生要难搞一点，铅笔屑那些还好，有的时候会有颜料抹在地上，就得拿拖把蹭好一会儿才能弄干净。 就像这一次，地上两滩，季静打水拖地，甚至还浇了点热水上去，才好不容易弄干净，弄完的时候已经九点四十多了。 十点锁宿舍大门，要是锁了门才回去可就麻烦了，季静赶紧锁了画室往回赶。 可就在她走出教学楼，往宿舍方向走了没几步时，忽然听到旁边小树林里有争吵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学生在打架。 季静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她打算路上要是能碰到值班老师，就跟值班老师说一下，要是碰不到就算了。可就在她路过小树林时，忽然瞥见，在那树影深处，被几个男生围着的，好像是吴宇恒。 就在这一瞬间，一段久远的记忆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浮现。 第24章 垃圾人 自从上次看过吴宇恒的画后，季静就一直觉得奇怪，上辈子她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毕竟就凭吴宇恒那张画，他入行后绝对是一方大佬。 后面几年动漫游戏发展势头又那么猛，为什么自己从来没听过他的名号呢？ 虽然季静人脉同学圈不广，也不是绘画圈的，但是高中校庆她也参加过好多次，同级在行业内有所成就的大多都会被邀请发言，就算吴宇恒性格寡淡，不爱凑这个热闹，他们同级的校群也总会有消息流出来。 季静一直以为，要么是自己看漏了消息，要么是他跑到国外发展与世隔绝了。 直到这一晚，这一刻，尘封在高中的回忆才突然涌入季静的脑海。 就在高一下学期，他们学校发生了一起恶性斗殴，四人受伤，两人入院，最严重的那个落了残疾。最后这件事以挑事的被退学告终。 不过因为太过恶劣，全校循环批评了一个多月，自此晚自习后各个楼口节点都设了巡逻老师和保安，他们班主任班会强调纪律时也次次都会把这件事拿出来说。 那个被退学的是个体育生。 而落了残疾的学生，名字是，吴宇恒。 虽然没有具体提过到底是落下了怎样的残疾，可季静却在这瞬间把过去和现在都串联在了一起，她甚至来不及多想，就赶紧往那人群中跑去。 吴宇恒被推搡在树上，推人的力气不大，挑衅为主，围着他的几个人，有两个认识的，两个不认识的。其中站在几人中间，笑容恶心又恶劣的那个他最熟，是他同宿舍的，名叫许帆，是靠田径考进来的体育生。 这人脾气不好，性格很糟，一进宿舍就自称老大，对他们颐指气使。宿舍里有个和事佬，哥长哥短的哄着他，另外那个则是个老实人，被欺负的最惨，天天被差遣着打水买饭去超市，像个跑腿的小二。 吴宇恒则是跟他最不对付的。 吴宇恒性格寡淡，不爱搭理人，自我中心，除了闷头画画对别的事都毫无兴趣。许帆瞧不上他，他也没搭理过许帆，何况他在宿舍待得时间不多，总共也没多少交集，这才相安无事到现在。 可这学期，许帆喜欢的女生成了吴宇恒的邻桌。 两人讲了几句话，许帆就突然怒气上头，开始三天两头找他事。吴宇恒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一来二去，在宿舍里就骂起来了，骂的多了，也就开始动手了。 虽然前几次都被宿舍里和事老和跑腿小二拉开了，但许帆显然一直怀恨在心，今天就趁着训练休息，带着田径队的来堵他了。 以多欺少，吴宇恒更瞧不上他了，眼神里带着轻蔑，冷哼道：“不多带几个人不敢往我面前站是吗。” 许帆“呸”了一口，站到他面前：“屁，收拾你这种小白脸我还用叫人？我这几个兄弟就想见识见识，班里天天摆张死人脸装逼的是个什么东西。” “那这么说，一会我揍你，他们要是动手，你就是孙子？” “老子他妈今天把这这张臭嘴打的兜不住牙！看你还拿什么跟你爷爷狗叫！” 许帆被他激怒，捏了拳头就要动手，周围几个人但凡来了这，肯定就不是纯粹来看热闹的，以多欺少的事他们干多了，谁会在意沙包嘴里那些屁话，几个人把吴宇恒围起来，就打算跟许帆一起给这孙子点教训。 吴宇恒也捏了拳头，眼底染上血色。 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呼喊：“陈主任！就前面！前面有打群架的！” “操，他妈，有多管闲事的！” “老子下次再收拾你！” 几个体育生身上都背着处分，陈主任又是抓纪律出名的级部主任，这要被他抓住，再告到他们教练那儿去，接下来训练还不得练死他们！ 许帆再怎么不爽，还是骂骂咧咧赶紧带着人钻冬青丛跑了。 而吴宇恒却觉得远处这个喊声有点耳熟，他还在想呢，就看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冲他跑过来，然后一把扯住他胳膊，拉着他就往远处跑。 “季静？”看着甩在眼前的马尾辫，吴宇恒有点惊讶：“你怎么在这？” “刚替你做完值日啊！还能为什么！” 季静因为紧张，跑的又急又喘，虽然她活了两辈子，可一直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这种事从来没挨过边，现在心脏跳的飞快，既怕刚才那几个人一看陈主任不在又绕回来找他们，又怕回宿舍的路上碰到，便扯着吴宇恒七绕八绕，绕到教学楼后面，鬼鬼祟祟东张西望，见没人跟过来，这才松了手，靠着墙蹲地上大喘气。 吴宇恒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静静等她把气给捋顺了，才开口：“多管什么闲事？” “哇，你这人懂不懂感恩的？我可是挽救了你的职业生涯！”看到这小子根本就不知道刚才那一拳下去会有多可怕的后果，季静就气不打一处来：“打架！打群架！你一个打四个！有没有那么厉害啊！你想没想过万一你右手这拳头挥出去了，受伤了，再也画不了画，怎么办？” 吴宇恒皱眉，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怎么可能，别说四个人，来十个我也不怕。” “你还是怕点吧！”季静看他那副完全没有危机意识的样子，真是又后怕又无语。 “打架不能认怂。” “认怂你会少块肉吗？” “是他们先挑的事。” “那你可以拿手机拍他们呀！给班主任打电话呀！你没有手机吗？除了硬碰硬想不到别的解决办法吗？” “……” 这吴宇恒确实是没有想到，许帆虽然是个流氓脾性，可也很怕背处分影响自己参赛资格，要是刚才自己直接拍照往班群发，或许那伙人就不敢动手了。 不过…… 他疑惑地看着季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干嘛要管我的事？” “我有毛病，爱管闲事行不行？”季静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搞得有点烦，想把人扔在这直接走人，可她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了，撇撇嘴一脸无奈地道：“吴宇恒，你知不知道‘垃圾人定律’？” “什么？” “‘垃圾人’，就是自己没目标没追求，还要拉着别人共沉沦的那种坏蛋，像刚才找你打架的，就是‘垃圾人’。他们会纠缠你，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面对他们这些‘垃圾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远离他们，不要让他们影响你。你有这么好的天赋，有这么厉害的右手，干什么要让他们把你拖入泥坑呀？你将来可是能成为业界大佬的人！” 为了说服他避免悲剧，季静可算是挖空心思了，这一连串说下来，说得她脑仁都缺氧，靠着墙一阵头晕，头晕中又一阵惋惜。 吴宇恒这样的技术和天赋，要是因为这么一场小小的磨擦就断送了未来，该有多可惜。 季静自从认识他，就没见过他画画以外的样子，他真能算得上是季静认识的人里最热爱画画的了。上辈子的他又是怎么熬过自己漫长又无聊的人生的呢？ 昏暗的射灯下，吴宇恒看着季静满是担忧和悲伤的脸，有些搞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担心自己。 虽然疑惑，可刚才那些话，他也是都听到耳朵里去了。 因为打架受伤，所以一辈子不能再画画……吗？ 吴宇恒看着自己的右手，只是脑海里冒出这个猜想，就吓得出了冷汗。哪怕这种意外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值得他去冒险打这一架。 这个“垃圾人定律”听着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不过…… “什么行业大佬？” “这不是我的重点吧，哎呀……”刚在林慧慧那里找到的自信，又在吴宇恒这根大木头这里尽数瓦解了。 季静再惜才，对方不听劝她也没辙。 “反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她身心俱疲，转身往教学楼里面走，“你有画室钥匙吧？拿来开门。” “去画室做什么？宿舍要关门了，我们最好……” 吴宇恒话没说完，就被季静打断了。 “你看看表吧，大哥，早都十点好几分了，我们今晚回不去了。” 第25章 目标 逃课这事季静大学干过，但是逃寝这事绝对是两辈子第一次。 虽然凭她的经验，宿管一般不会到寝室查人，但是心里不免忐忑，还是给林慧慧打了个电话问情况。 林慧慧正担心她呢，听她说自己画画忘了时间这才稍微放心，蒙在被窝里告诉她已经熄灯了，宿舍的几个人不会往外说，让她小心点别被值班老师逮了。 其实过了锁门时间，也还是可以敲门喊宿管开门，但是免不了被记过通知班主任，比起来显然放弃回寝瞒天过海更有性价比。 季静是这么想的，吴宇恒也是这么想的，两个人便摸黑回了画室，只要不开灯，不被巡逻保安发现，顺利到早晨不是问题。 就是睡眠环境略微有点艰苦。 画室里只有椅子，两人一人一边，把五张椅子并排放当床来休息，硌了点好歹能躺平。屋里已经停了暖气，没有被子盖夜晚多少有点冷，还在季静穿了个到膝盖的大棉服。她把背包垫在脑袋底下当枕头，往吴宇恒那边看了一眼。 吴宇恒正在安静刷手机，屏幕光亮在他脸上照了个影，让季静勉强能看清他的样子——他没有书包枕，只能枕着自己一条胳膊，仰面躺的又平又直，橡根大长棍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四面黑只一个微弱光源映出来的侧脸，竟因为强烈对比产生了一种绝妙的氛围感，居然让季静产生了一种拿本子画下来的冲动，可惜也不能开灯，没法画。 季静可惜地轻叹了口气。 小小的叹息声在寂静无声的空间里也十分清晰，引得吴宇恒以为她是在害怕被抓，不由得出口安慰道：“没事，不会被抓的，刚才那个，带头的，我们宿舍的，经常逃寝翻墙出去，从来没被抓到过，我们运气不至于这么背。” 季静是没有太多担心，可听到刚才那人居然跟吴宇恒是舍友，多少有点惊讶：“那人你舍友啊？那你这岂不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明天一回宿舍又被逮住揍怎么办？” 这次轮到吴宇恒叹气了，“怎么我看起来就那么好欺负吗？” “这不是重点。”季静担心自己这次阻止虽然成功了，可万一过两天历史修正未来，又让吴宇恒被揍残疾了，那多让人痛心呀，她忍不住剑走偏锋开始出阴招：“你要不然先下手为强，把那人逃寝的事给他举报了，让他先退宿，再退学……” “……打住，是谁刚才劝我远离‘垃圾人’的？” 黑夜之中虽看不清季静的脸，可这阴险的语气也足以让吴宇恒想象个大概轮廓，他忍不住好奇：“会不会被揍都是我的事，你为什么要管这么多？” 虽然是自己同意让她借用画室的，可这几个月两人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十句，吴宇恒实在不觉得他们两个的交情深到可以让季静为他这么“操心”。 “因为我想知道，你如果就这么一直画，一直画，到五年后，十年后，你会画出怎样的画。” 季静说着，想起上次自己偷看的那幅半成品的空间站，想到里面每一处的细节会在未来的某一刻被更加细致更加宏伟地描绘出来，季静就忍不住激动，所以她也没藏着掖着，就直接跟吴宇恒说：“你之前画的空间站，我偷偷看过，真能算的上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一幅画，吴宇恒，我没见过你带参考，难道那幅画是你全靠想象完成的？” 吴宇恒回想季静说的那幅画，应该是自己上学期那几张空间设定里的一张，只是试验品，他并没有花太多的心思，没想到季静会记这么久。吴宇恒知道自己有天赋，从小夸奖艳羡的话也没少听，可话从季静这种刻苦到好像脑子里只有画画的人嘴巴里说出来，吴宇恒有种格外的骄傲，说不明白怎么回事，可就觉得挺开心，挺乐意被她夸的。 连刚才许帆挑事的阴霾都被抛诸脑后，他忍不住挑起嘴角：“当然我自己想着画的，这又不困难。” 季静闻言，咂舌惊叹天才就是天才，真的是长见识了，她又好奇问道：“你将来是要考美院吗？你要选哪个专业方向？” 虽然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大多数都应该像林慧慧一样，对自己未来没什么构想，但是吴宇恒显然不是，季静感觉他应该跟自己一样，早就有了明确目标。 果然，吴宇恒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答她：“游戏设计，我要去国外读游戏设计，然后把脑子里想到的场景全都搭建出来。” 这个回答既在季静猜测中，又在季静猜测外。她早就猜过吴宇恒大概是想学游戏相关的专业，就那场景设计的太牛了，干别的都屈才，但是她没想到他连出国这事都想好了，目标具体到这种程度，季静不免暗暗佩服。 佩服之余，她劝架的语气更坚定了：“所以呀，为了保护你这天才右手，你也不能跟他们打架。” “天才的是我不是右手吧？” “果然还是要耍阴招让那帮人退学才安全……” “……你别添乱了，快睡觉吧。” …… 一夜艰苦难眠，第二天一早，季静顶着熊猫眼，腰酸背疼地从椅子上爬起来，往教室走。走前吴宇恒刚醒，尸体一样满脸睡眠不足的惨白，晃晃悠悠扶着椅子想爬起来。 季静握拳冲他比了个“加油”，就往教室去了。 她到教室没一会，周倩和林慧慧就来了，两人还贴心地给她带了早饭，一看见她，就惊奇又担心地围过来。 “好的不学，学别人逃寝，从实招来，昨晚你干什么去了？” 周倩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林慧慧单纯，季静一说自己画画忘了时间她就信了，可周倩没那么好糊弄，季静这种做事认真一板一眼的人，怎么可能画到连寝室都忘记回了，肯定别有隐情。 想到昨晚季静跟她们分开时理由是去画室做值日，周倩就更加狐疑了：“昨晚跟谁在一起的，是不是被画室的什么人给教坏了……？” “哎呀，周倩你别猜啦，我真的是一时手痒想画画，结果画过了点了！”季静哭笑不得，赶紧解释：“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我还是你们遵纪守法的好静静，好不好呀。” “知道要遵纪守法就好哦！” 周倩也不再多说，包子豆浆推到她面前，三人一起在教室吃了早饭，便开始了新一天的努力学习。 第26章 运动会 转眼又是期中考试，这次不仅周倩和季静，连林慧慧都更有把握了，考完找周倩和季静对答案，每一科大概能拿到多少分基本就心里有数了。 季静觉得她这次应该能比期末成绩更好一点，除了保持平稳的理科外，数学和文综都比上学期期末有提升，果然成绩一下来，她又前进了5名，排到班级第13去了，直接进了全班前13，数学更是拿到了130分的好成绩，连数学老师都在课上特别点名提出表扬，夸她短短两个学期就把不及格的数学追到了高分，是努力的楷模。 季静自己也觉得很高兴，付出有回报，大概是这世上最值得高兴的事。 林慧慧也有了小突破，不仅语文综成绩全都达到及格线了，成绩还一口气前进了到了28。她有点后悔自己假期因为赌气没有看书，不然这次肯定能前进更多名次。她暗暗下决心到期末考试之前的这两个月她一定要全力冲刺，把语数外三门主课也都拉及格线之上。 周倩则因为一大道题的粗心，被杨广宁抢了第一，排到了第二名，不过她并没有受什么影响，只是认真在错题本上整理记录了自己的错误，争取下次不再犯。 但冯浩似乎觉得自己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似的，大吆小喝地跑到周倩桌边，嚷嚷“呦我们的大学霸怎么退步了呀？” 周倩幽幽一句“对啊，退步还比某人高五十分，到底怎么回事呢”，怼的冯浩哑口无言，悻悻而归。 上次还比季静成绩高几名的楚彦，这次落在了季静后面，排在第15，他自己成绩没什么浮动，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是季静挤到了他前面，想到这季静每天都有一节晚自习拿出来画画，居然就不声不响地考到他前面去了，楚彦就对她更好奇了。 但看似轻松超车，可其中努力，只有季静自己知道，只是她挤压所有时间埋下的种子，终于开花结果了而已。 学习这件事就是这样，只有开头是最难的，只要咬牙坚持把最难的那一步跨过去，就能长风破浪，一路向前。 眼看着季静和林慧慧两个人学习高歌猛进，一路向前，甚至季静的名次都超越自己了，王晴也徐梦泽也有点坐不住了，纷纷早起加入了她俩的“提前早读大军”。 季静这内卷的风终于还是席卷了整个宿舍。 都说一个宿舍有一个宿舍的风气，像她们宿舍这样卷学习的，季静觉得也挺好，多年之后回想，肯定不会后悔。 期中考试之后到期末考试之前，要开考校运动会，这是他们升入高中以来第一个运动会，全班同学都挺激动的，在体育委员公布了比赛项目以后，按照各自所长，纷纷报名参加。 但这激动的人里面不包括季静，她是运动废，虽然四肢还算协调，小学时候也算跑得快，可因为常年宅家不动，升入高中学习画画一坐坐一整天，体力大幅下降，再让她跑步比杀了她还难受，就偷偷摸摸不想报名。 结果还是被体育委员赶鸭子上架，强行报了四乘四百接力跑。同组的三个女生分别是王晴和另外两个学过田径的。 而林慧慧也被迫补位，报了自己压根儿摸都没摸过的铅球。 两个人愁眉苦脸，为了不在正式比赛的时候丢人，只好拿出晚自习下课时间去操场上小练一会儿。 为此季静还特地去跟吴宇恒请假：“我要练接力跑，这个月能不能先暂停一下值日，我回头请你吃饭！” 吴宇恒听完上下打量她，像是很意外她居然会报名这种体育项目，他们美术生对自己的体能还是很有数的，大部分人跑两步就喘，跳两下就废，他自己也是如此，没想到季静居然不在此列。 后者在他狐疑的眼神下耸了耸肩：“被逼无奈，赶鸭子上架，救救命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吴宇恒哪还能拒绝，只伸出手指比了个三：“三顿晚饭，跑腿，成交？” “成交！”季静痛快答应。 上次围殴事件之后，季静还担心了一阵子，就怕哪天吴宇恒突然就胳膊打石膏过来跟他们告别，可一个多月过去了，吴宇恒都在画室里专心画画，想到挑事那人还跟他一个宿舍，要是想揍估计早就动手了，忍到现在多半没事，她也就稍微放了心。 而吴宇恒也确实是听了季静的劝，许帆后面三番五次带人来找他，他隔半条路就直接架起手机开始录像，表示自己随时会找班主任和年级主任告状。 这招虽然怂且贱，但有用，许帆骂骂咧咧，也没敢真的动手，再后来，许帆就跟吴宇恒邻桌那女生开始谈恋爱了，脾气突然就从暴躁大辣椒变成了向光小太阳，每天嘴角恨不得扯到耳根子上，是课也不逃了，脏话也不说了，甚至都不欺负人了。 吴宇恒一直觉得男生女生那些事没什么意思，看到许帆才突然改观，这事儿或许也还是有些好处的？ 反正跟吴宇恒交涉成功后，季静每天下了晚自习就去操场跑个十五分钟再回宿舍。 但越跑她越后悔啊，到底为什么要报这个名，不仅腿灌铅，肺都要喘炸。 林慧慧也是扔铅球扔的手都肿了，两个人每天凑在一起叫苦连天。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参加任何项目的周倩又愧疚又羡慕。 “我也想跟大家一起努力。” 想起上辈子，周倩为了融入集体，不要命地报了个一千五，虽然咬牙跑到了终点，可比赛的时候被第一名超了一圈，拿了全校最后，搞得卖力为她加油的全班同学反而觉得她没毅力，故意不肯坚持，对她更加有意见了。 而她后来大二突然发作晕倒，说不定也是被这次长跑影响了身体。 想到这里，季静按住周倩肩膀，非常认真地跟她说：“周倩，你以后要是敢不顾身体状况就乱参加活动，我就再也不理你了，知不知道！” 刚还活络着心思，想再去找体委商量商量报个项目的周倩，被季静这认真表情镇住了，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啦好啦，我答应你。” “你就好好帮我们加油吧！” 季静目光灼灼。 然而，她虽然话说的挺帅，可当她真的站在赛场上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要紧张死了！ 王晴耐力超强，另外两个田径生更是不在话下，四人接力赛只有她一个拖后腿的，大家还把她安排到了最后一棒，这让她怎么能不紧张，操场对面枪声一枪，吓得她心脏都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第一棒，王晴，爆发不强但始终保持匀速，逐渐从第三名接近第二名，而第二棒第三棒则爆发耐力都完美，不仅逆袭成了第一还落了第二名一大截，眼看就要跑到季静这里，季静赶紧摆好接棒的姿势。 成功交接，她拔腿就跑！ 前三个人好不容易跑出来的第一名绝对不能在她这儿丢了！ 然而，越想赢越容易出乱子，季静本来就紧张，又在起步时跑得太快，五十米时气息就乱了，腿脚也跟着发软。 耳边是围观的同学震耳欲聋的加油声和惊呼声，第二名好像要追上来了，所有人都在喊她快跑。 季静不知道怎么跑得更快，她都快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 就在这时，楚彦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直接在跑道外跟着她跑，嘴里还不断喊“没事，后面的离你还远，你跟着我跑，我们就能拿第一！” “加油，你可以的，你一定能跑下来！” “季静，加油啊，快跑，我们很快就到终点了，加油加油加油！” 嘈杂的世界，季静并没有感觉受到鼓舞，反而只觉得耳边嗡嗡得吵得她心烦，她都想大喊一声让他闭嘴，但混乱的呼吸根本没有讲话的力气。 无语的季静就在这一刻，突然激发了身体里最后一点力量，她脚掌猛得蹬地，一下就超过了烦人精楚彦，然后下一秒，这突然爆发的速度就带着她越过了终点线。 第二名几乎擦着她肩膀掠过，可依然没能在最后一刻超越她。 他们是第一名！震耳欲聋的欢呼在耳边响起！ 季静猛地往前冲了几步才晃晃悠悠地停下，然后就要腿软着往地上倒，楚彦从后面追上，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半扶半拉的架住了她面条一样软趴趴的身体。 “你看，我就说你能行！” 第27章 木桶效应 季静勉强从混乱的呼吸里面找回了一点声音，终于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先……安静点……别吵……” 她本来肺就要炸了，头也疼腿也软，耳根子还不得清净，简直要了命了。 偏偏楚彦还没听见她拼了老命说出的这句，还凑过来问“你说什么？” 季静翻白眼的冲动都有了，就在这时，周倩和林慧慧以及第一棒的王晴终于从跑道旁边赶过来了，林慧慧把她从楚彦手上接过来扶住，周倩递矿泉水，王晴竖大拇指，三个女生把季静团团围住，这才终于把楚彦挤到了外圈。 但他没走，而是留在原地跟周倩交代：“她这样刚运动完的，不能水不能喝太猛，容易难受。” 周倩于是点头，控制着水瓶让季静小口喝，歇了半天，终于缓过劲儿来的季静，想着自己刚才能在最后一刻守住第一，或许还得感谢楚彦的“激励”，于是转过头，跟他说了声“谢谢”。 楚彦笑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短跑接力都有陪跑的，刚好我是最后一棒陪跑，不用谢，都是为了班级荣誉嘛。” 这么说来王晴跑的时候杨广宁确实也在陪，大概后面两棒的田径姑娘太生猛才没人跟，到她这个最废物的人这里则安排了一个最吵的……这样看来他们班体委有两把刷子啊，还挺会安排。 上讲台，领奖，接受全班鼓掌，季静虽然累死累活，也终于体会了一把冠军的滋味，她自己回想一下觉得挺值，有时候赶鸭子上架好像也挺不错的。 周倩还用自己先进的iphone3拍下了她撞线的最后一刻，虽然整个人看着凌乱又狼狈，但这可是季静第一次体会到当冠军的感觉，十分值得纪念，当天下午她就把跟周倩借了手机，在本子上把定格画面中的自己画了下来。 有了运动会的插曲，再次进入小虾米趴桌模式的季静感觉无比快乐，无论是学习还是画画，都比在操场上跑步来的开心。 随着天气由冷转热，炎热的夏天和期末考试一起到来了。 季静的目标只是把文科成绩稳在一本线上，所以该补的漏洞补上之后，她就没再刷题突破，她想着这次期末或许会退步，可当成绩下来后完全出乎季静意料，她不退反进，竟然排到了第11名。 这可真是让人又惊又喜。 季静想，这是不是就她在书上学过的“木桶效应”？ 所谓“木桶效应”，拿长短不一的木桶蓄水，水量到了短板那里就会自然流失，无论如何倾斜水桶，努力灌水，水位都不可能再有所增长。 可是如果把所有木板都补齐了，那么就算不做额外努力，只是打开一小道水流，细水长流，日积月累，桶中的水位也会持续上涨，直到水满。 现在的季静就像一个补齐了所有短板的水桶，只要她认真听课，按时作业，就算没有像上辈子那样日夜颠倒的发疯学习，也仍然可以稳步前进。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心态也越来越平稳自信，连曾经害怕的考试，现在都变成了一个帮她进行阶段总结的依据，不仅不紧张了，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季静也终于理解为什么上辈子她那个学神同桌可以那么游刃有余了。 周倩重回第一，不骄不躁，泰然自若，而上次不自量力跑来嘲讽她的冯浩这次已经被季静追到前面去了，刚好第12，落后季静一名，看着成绩单，脸比黑板还要黑。可成绩不如人，当然是没话可讲，心里发酸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 而这次三人之中，进步最大的人，则是林慧慧。 她在期中考试之后暗暗立下目标要把文综三科拉到优秀，三门主课全都及格，结果成绩出来后，不仅达成预期，还大大超出了目标：文综全部拉到了九十，语文拿到了一百二的好成绩，连她不擅长的数学和英语都到了一百分，名次一口气进步到了第20，妥妥的从中游一路突破到接近上游，拿到成绩单的她差一点变成土拨鼠开始尖叫，她从小到大可从来没考过这样的分数！ 她好像在做梦！ 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在开学时听了季静的劝没有继续赌气自暴自弃，能考到这样的成绩她妈说什么骂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可是她为自己考的成绩呀！ 刨除拖后腿的理科，只论文科，她的成绩已经完全够得上上本科了，这可是一年前靠拿借读费上了这所重点高中的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跟三个人同样欢乐的还有三个妈。 周倩妈是个女强人，终于工作中找到个空子，能来参加一次家长会，体验一把老师点评表扬的荣誉，她爸抢不过，只能宿舍门口等着帮女儿拿东西，当司机。 季静妈更不用说，女儿都快突出重围到第十名了，脸上笑容根本藏不住，不仅美滋滋地被表扬，还把老师表扬的话录下来准备等季海明回来放给他听，甚至家长会结束还围着班主任表扬了班主任好一会儿，能让自己女儿有这种突破，绝对的好老师啊，要不是班主任不收礼李君兰恨不得往他口袋塞红包啊。 纯粹感谢。 就连上次开会全程挂脸的林慧慧妈，这次再被点名表扬，也没像上次那样骂骂咧咧，只是撇撇嘴跟周围唠叨：“哎呀，我家女儿就是笨呢，拼了老命学也就考个二十名，下次肯定还得掉回去，她那笨脑子肯定不行的。” 引得周围几个家长纷纷反感：“孩子考这名次已经很努力了干嘛说孩子笨呐，回头让孩子知道了多难受。” “哪有当妈的说自己孩子不行的！” 林慧慧妈一听都开始指责她了，也赶紧改口：“哎呀，我这当妈的还不知道她嘛，我是知道才这么说的，这孩子还能只听表扬听不得批评了？” 邻座的妈显然是个暴脾气的，也没顺着她，直接脸一别：“努力进步还没句表扬，有你这么个妈也挺可怜的！” “你怎么说话呢！”林慧慧妈虽然爱批评别人可不喜欢被别人批评，当即就不爽了：“我怎么教孩子还轮得到你管呢，我孩子进步这么大，你孩子进步多少啊？” “知道孩子进步大还说孩子不行，你不改改这张嘴，早晚后悔啊……”邻座妈愤愤不平两句，也不想跟她在教室里吵起来，说完就扭过头不搭理她了。 气的林慧慧妈自己嘟哝了一会儿，就拿出手机开始编辑信息骂老公出气，几条骂人信息发出去，气也散了大半，正好家长会结束，一众家长就往宿舍区去接自己孩子去了。 季静提前收到李君兰的短信，就拿了东西下楼等她。 还没等到李君兰，看到了从男生宿舍出来的吴宇恒。 吴宇恒拎着被褥和行李箱，行李箱上搭着他的工具盒子，老远看到季静，跟没看到一样直接往前走。 吴宇恒确实是个不爱跟人打招呼的性格，季静在学校里遇到好几次，刚开始她还想挥个手礼貌一下，后来发现跟这人完全没有礼貌的必要，他就是那种完全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的人，打招呼属于其中。 所以两人在学校碰到基本形同陌路，只有在画室里偶尔说上几句。 不过今天吴宇恒刚走出去两步，突然想起什么，转弯冲季静这边走了过来，这让季静有点莫名其妙，她左看右看，虽然周围站着的人不少，吴宇恒这方向明显直冲自己，眼神也是落在自己身上的，所以，季静只好重新捡回丢掉的礼貌，冲他摆了摆手：“哈喽？” 吴宇恒没搭理她这句尬的，直接开口道：“下学期有个绘画比赛，应该全校都可以报名，不过大概只通知了我们美术生，你如果想参加的话，暑假可以提前准备一下。” 这个消息一下激起了季静的兴趣：“确实没跟我们说，什么比赛啊？” “据说是首都美院那边举办的，全国性的。下学期学校选人参加省里的比赛，通过了能拿到寒假去美院游学的资格。” 首都美院，全国比赛，寒假游学！ 季静瞬间就被点燃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会努力准备的！” 吴宇恒点点头，他就知道季静会有兴趣：“初赛会选送素描作品，应该是你的长项吧？加油吧。” 说完后，他就像完成了自己使命的信使，扭头继续往校门口走了，完全没有任何要打招呼的意思。季静觉得他这种境界应该已经不在没礼貌的范畴了，大概是真的脑子里完全没有人情世故这根弦。 不过既然他给自己带了这个消息，那她暑假的计划确实要好好调整一下了。 第28章 特训 暑假开始后，季静先去画室找到于老师，告诉了他关于比赛的事情。 她本来懊恼于自己没有跟吴宇恒追问清楚比赛方向参赛方法那些细节，但于老师立刻想到这类比赛网上多半是有公开的信息的，便带她去一楼工作室拿电脑查询，果然从网上查到了比赛信息。 初赛是在全国高中的范围内进行海选，选拔方式是递交一幅素描人像，截止时间是在九月二号。海选会选拔两万人进入复赛。复赛内容是现场速写，会在每个城市指定场地进行，而通过复赛的五百人，则可以获得寒假参加帝都美院游学的机会，并在那里参加最后的决赛。 这个比赛刚开始举办没多久，到这一次是第四届，前几届的冠军十人后来基本都成功考入帝都美院，所以好多人都在传，这比赛是美院在偷偷给自己选拔好苗子呢。 这一系列的赛程看下来，季静是更加兴奋了，虽然她不觉得自己现在的水平能拿下冠军，但是如果能努力进入复赛获得游学资格的话，就可以去更大的舞台上见识更多的大佬。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激动的吗？ 而且她已经埋头练习了这么久，在高三正式参加艺考之前，能让她测试一下自己现在的画功水平在这些考核老师眼里能拿到多少分，也能帮她提高对自己的认知。 从各方面来想，都是个很好的机会。 季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于老师于是按照目前所知的两个比赛项目，给她制定了专门的训练计划。 人体石膏是她在寒假就已经开始练习的，经过一个学期，如今也已经画的很有模样了，人体结构基本不会出大错，再加上一直在练的速写，抓动势她也不差，现下刚好海选和复赛都是围绕着这两项进行的，那么特训目标就很明确了——把这两项结合深入，画出季静自己的特色。 头一个月，仍旧打基础。 于老师拿给季静一本素描人体结构解剖详解，让她用在家的时间把这本书临摹完，就算是死记硬背也要把里面讲到的骨骼和肌肉结构都背过。全都背过的人在作画时尚且会有失误，若是连记都记不住，画出的人体必定漏洞百出，不忍直视的。 外行人看不懂，内行人会直摇头。 季静看着这厚厚一沓，心里虽然有点压力，可也咬牙点头答应了。 但这还不够，这本书是她回家之后要完成的任务，白天在画室的时间，于老师会用人体石膏带她练习各种角度的光影。单个光源的明暗她已经搞的很明白了，但是多个光影，强光、暗处下又该如何描绘才能让画面丰富“可信”，这是季静需要学习的。 而且画完之后，还得把这种光影表现手法给背过。 于老师跟她讲，复试的题目虽然是速写，可不一定是实物速写，很有可能像语文作文那样，只给一行描述，就让大家按照想象来画，这样的情况下是否能再现正确的光影关系，就要靠积累了。 季静忽然想到逃寝那一夜，她在黑暗中看到的吴宇恒那张被强光打亮的侧颜，那一刻她之所以会萌生出想要动笔的冲动，大概就是因为光影对比是所有画手追求的极致浪漫。 那一刻的她就算真的动了笔，也多半画不好看，漆黑一片的画面该如何表现，她脑海中完全没有构思，可是，如果把于老师帮她制定的这一连串训练都完成了，她是不是，就能画出那一晚的吴宇恒了呢？ 想到这里，季静更有动力了，二话不说就开始了特训。 小画室的其他学生还是按照他们自己的课程来，但是于老师让叶子欣加入了季静的训练。 一方面叶子欣这一年的学习画技突飞猛进，早已经把其他几个小学生远远甩下，除了色彩刚开始入门外，素描和速写两项都与季静进度相差不大，完全能够跟的上训练节奏。 另一方面，两人就算做同样的观察，对光影的理解、下笔的笔法也不会相同，画完后互相交换，看看对方绘画的方法和角度，也会收获新的思路。 作为初中生的叶子欣虽然没有参赛的资格，但早就有了要当美术生的目标，自然很乐意跟季静一起训练。 两个小姑娘于是便化身两只小虾米，日夜兼程地趴在自己画板上，不停地画啊画，画啊画，从两个光源就晕头转向，变成三个光源也不再话下，甚至在休息的时候，两人还会比赛，看谁默画刚才的画画的更像，完全不觉这日日相同的训练枯燥，反而越发乐在其中。 连一贯爱嘲笑季静的赵子豪都惊异于季静近乎脱胎换骨的进步，默默缩在自己画前努力，再也不敢嚣张，引得郭琳琳一阵嘲笑。 一个月光影训练结束，季静也坚持把人体解剖啃下来了大半，再画速写动作时，果然有了质的飞跃，之前她画完某个人物某个动作，总会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可是又搞不懂到底是哪里奇怪。 现在再带着脑子里背下来的结构去看，立刻就能搞明白了！ 什么胸骨错位，盆骨前倾，脚踝分家之类的，她之前在学校里画的那些同学，简直成了“身残志坚”绘画集了！亏她那时候还觉得自己画的特别好，骄傲得意地当宝贝似得四处炫耀，现在想来可真是太丢人啦！ 季静突然有点庆幸，自己没把那本速写带去美术生画室，要是被吴宇恒看到，她都不敢想象他会怎么嘲笑自己。 第一个月的训练顺利结束后，一直神秘藏着训练计划的于老师，便在八月一号，把季静和叶子欣两个人带到了街区旁最大的菜市场。 上午，十个人物，下午，选择其中一个，回画室加入光影想象深化细节，这，便是她们八月的训练， 第29章 菜市场 老城区的菜市场算得上几个街区最热闹的地方了，尤其是早上刚出太阳的时候，天还没热起来，瓜果蔬菜正新鲜，第一锅油条刚下锅，肉饼包子也刚出笼，满街都是热气腾腾的香味。 买早饭的，买菜的，甚至带着小孩趁凉快出来遛弯的街坊四邻挤满菜市场，各种人声叫卖声络绎不绝。 而在这市场中央，两条小路交汇的水果棚子下面，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坐着马扎，一人抱一个大画板，时而东张西望，时而偷偷盯着某个路过的行人上下观察，又时而在画板上上上下下挥舞铅笔，在整个菜市场都算得上是一道特别的“风景线”了，引得不少路过的大爷大妈停下来驻足观望。 “哟，于老师的学生又来找‘找灵感’啦？画没画叔叔呀？” “先别画阿姨啊，等阿姨明天换条好看的裙子来你们再画啊。” “嗨，老陈啊，就得让人家小姑娘记录把你这睡衣拖鞋的样子记录下来，这才真实！” “去去，你愿意让人家画你这老头背心大裤衩子，我可不愿意，小姑娘啊，明天阿姨穿身漂亮的，你俩可得把阿姨画的漂亮点啊！” 季静便赔笑点头便慌乱下笔，几乎周围路过的所有人都要往她画板上瞥一眼，有的点头，有的摇头，搞得她瞬间就汗流浃背了，这可太羞耻了！、 季静自认不是个社恐，某些有需要的时刻她还能成为社牛，但是她现在是真有点不行了，她好想脸上蒙个布，或者找个角落躲躲…… 本身要光明正大的画路人已经够让人难为情的了，现在还得被围观，她是真没见过这种世面，每一笔都画的无比艰难，好像随时随都会被人嘲笑。 而本身就有点社恐的叶子欣更是彻底死机了，是头也不敢抬，人也不敢看，低着头一个劲儿把玩铅笔，想要缓解尴尬…… 但这种情况下的尴尬必然是不可能被缓解的，只会越来越尴尬，玩笔的结果就是，好奇地围在叶子欣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 “小姑娘你怎么不画呀？你别害羞啊，于老师以前也带学生来过，我们都不怕被画，你就直接画，别怕。” “美丑的叔叔阿姨都不在意，你快画吧小姑娘，画完给阿姨瞅一眼啊。” “别紧张别紧张，瞧把小姑娘害羞的，这脸都红了。” “是不是热的呀？阿姨这买了俩西瓜，给你切一半吃着。” 眼看叶子欣要不行了，季静赶紧替她开口：“谢谢阿姨，不用给我们切西瓜我们还得赶紧完成于老师布置的作业，明天保准给阿姨画的漂漂亮亮。” “哎呀，那阿姨可就等着了。” “给叔也画帅点啊，头上多画点头发！” 周围热络的声音此起彼伏，季静一一礼貌应答，然后扯了扯叶子欣的袖子示意她赶紧跟自己一起动笔，她俩动笔了这围观聊天才能停。 可是在人来人往的围观中下笔画画真的太羞耻了，叶子欣憋得脸都红了，季静也没好多少，两个人习惯了画室那种安静的氛围，骤然跑来菜市，又热又躁，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最后季静心一横，心想丑就丑了，她画的丑画难道还少嘛！直接下笔，开始勾人物线条。 她就近选了坐在她俩旁边嗑瓜子看热闹的水果摊老板，这老板是于老师的朋友，特地在自己小摊上留了个位置给他们两个用，季静心想都这么熟了她画丑了应该也不会生气，干脆就从他下手了。 叶子欣一看季静开始了，也慌忙四处找模特，可她实在太社恐，不好意思跟任何陌生人对视，找了一圈，最后干脆开始画身边的季静了。 反正于老师只说让她们在菜市挑模特，季静也在菜市场，应该也能算作一个模特吧？ 总之两个小姑娘是终于开始动笔了。只不过这第一张画，显然谁也没有进入状态，构图不用说了，人体结构都有点变形，季静画的叔叔是翘着二郎腿靠躺椅上的，可她画里人都好像要飘起来了。 再看叶子欣笔下的季静，正面侧面傻傻分不清楚，肩颈角度整个都画错了。 她俩一看对方的画，都忍不住乐了。 但是周围路过凑热闹的，还是叫好声不断：“嘿，不愧是于老师学生啊，这小人画的有模有样的哎，老孙头你来瞧把你画多帅！” 嗑瓜子的水果摊孙叔凑过来看了一眼，就笑：“是有我年轻时候的几分英姿。” “你就瞎得瑟吧你，回回都把于老师学生抢到自己摊上来画画，你家里这白得的画像能铺一墙了吧，下次我也要跟于老师说，让他们去我那铺子画去。” “去去，怎么还抢人呢，小姑娘你俩就在叔这画啊，哪儿不许去！” 季静叶子欣笑着点点头，你一言我一句，全是夸奖，她俩也就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围观的人再多，可都是些和善的“外行”，她俩画成什么样都觉得画挺好，美滋滋欣赏呢，两个人渐渐地也就没那么紧张了，再次翻页下笔时，都找回了点往常的状态。 随后第三幅，第四幅，一上午时间匆匆流逝，待到上午结束重回画室时，两人都有那么一两张格外满意的，吃过午饭后，便按于老师的要求，挑出一张最满意的，以素描的肖像的方式，重新截取描绘。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过程，因为速写省略了很多细节，所以她们需要动用想象去重新添加，这种创作的感觉是最为快乐的，两人分别按照自己的喜好在画面上加加减减，彻底忘了时间，一气画到天黑。 第二天再去菜市场，如此往复循环，画满一个星期时，季静对比自己第一天的画，忽然感觉，这短短七天，进步竟已肉眼可见！ 于老师这训练套路，有一手啊！ 第30章 灵感 “静静姐，你想好拿哪幅画参赛了吗？” 水果摊的棚子下，叶子欣和季静一起啃着西瓜，蹲在风扇面前乘凉。 比赛截止日是在九月二号，季静得在暑假结束前完成自己的参赛作品。可眼看现在时间只剩最后一个星期了，她却还没做好决定，叶子欣忍不住替她着急。 “我就是想再找找灵感，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模特。实在找不到也没事，我前面有几张画应该也达到参赛标准了，不行就从那里面选一张。” 叶子欣点点头，季静下午的素描人像她都看了，最后的几张完成度已经非常高了，通过海选应该不成问题，于老师也是这么说的，在她看来季静多少有点太过完美主义了，总想着下一幅更好，可这样不是永远都交不上作品了吗？ 叶子欣疑惑可她也不敢催，就跟季静一起收拾吃完的西瓜皮，然后绕到铺子后面去，互相拿着自来水管帮对方冲干净手，重新坐到自己画板前面去了。 现在两个人都已经很适应“闹市”作画了，谁围观都没影响，叶子欣直接拿笔四下观察找模特，看到感兴趣的，就飞快抓形起稿，趁人走没之前把能抓的特点尽可能抓下来——现在的她跟季静基本都能做到这一点了。 而季静则蹲在自己小马扎上，手肘顶膝，手心捧脸，瞪着一双大眼睛四下张望，企图在这个熙熙攘攘的菜市上再发现点什么。 要季静说，她最想画出来拿去参赛的，还是那天晚上吴宇恒那张侧脸，如果是现在的她，或许就能描绘出那种静谧又引人遐想的氛围。 可惜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情景，吴宇恒那种大木头肯定也不会答应给她当模特，季静只好期待能再遇到那样一种类似的感觉。 她觉得重点应该还是在光，黑夜下的光她找不到了，那夏日正午最炫目的强光又如何呢？ 季静于是一连几天都没按时回画室，就等着太阳升到正头顶把整片大地晒成白花花一片时，睁大眼睛在街头巷尾搜索，她只要一个瞬间就够了，只要有人能在这样黑白对比鲜明的强光下，给她一个仍让人心动的瞬间—— “静静姐，好热啊，实在找不到的话，我们明天再来……” 叶子欣看着季静岿然不动的背影，抹了一把已经被汗抿在额头上的碎发，想劝着季静快点回于老师那里凉快凉快，结果她话还没说完，石头一样的季静突然如同脱兔一般冲到了自己的画架旁，拿起笔就开始画。 眼神则飞速地在画板和远处某一个点之间来回切换。 叶子欣知道她一定是捕捉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画面，所以也不再追着她询问，不去打扰她对这一个时刻的捕捉，只赶紧跟过去，安静地站在季静身后，然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默默观察季静眼中到底看到了什么。 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季静所观察的对象，菜市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人眼的捕捉重点又不可能完全相同，她就看看季静的画，再看看远处，如此交替几次，终于顺着画笔勾勒的轮廓，锁定了远处街边站着的一个卷发男生。 男生看着年纪跟他们差不多大，有一头并不常见的黑色小卷毛，白体恤，运动短裤，手里拎个袋子，袋子里装着半块大西瓜，站在路边，整个人既没戴帽子也没拿遮阳伞，大剌剌地站在街边，站在三十度太阳正地下，晒得半边脸都在泛白光，而另一侧的脸却因为强光对比，打上了一层阴影。 男孩年纪虽然不大，可脸上骨骼感很强，高鼻梁，颚骨线条分明，有着纤长的脖子和刚开始发育的宽阔却瘦削的肩膀，整个人呈现一种凌厉感。 用叶子欣的形容来讲，这个人长得挺hb的，单薄却锋利。 此刻他显然已经给晒得要死要活了，满脸的不耐烦，这生动的表情更帮季静的画面增添了一分神韵。 叶子欣边看这人边摇头，怪不得她静静姐找了这么多天才找到，这大中午的站在太阳下面干晒不动的傻子确实不多见啊，往后退几十米就是遮阳棚，或者往前走几步拐进小路就有树荫了，在这站着晒什么呢？ 叶子欣先是感到纳闷，随后又感觉这人好像有几分眼熟，可她还没想起来是在哪见过的，突然看到长街尽头一辆黑色小轿车开进来，缓缓停在了这男生面前。 随后男生嘴里不知唠叨什么，拉开车门径直坐进去了，一个眨眼的工夫，人和车就一起消失在了街角。 原来是在等车啊，她说呢，怎么一直在这傻站着。 哎呀，不过这好不容易等到的模特一眨眼就跑了，叶子欣赶紧去看季静，就见这么短短十分钟，季静就已经把形神样貌统统勾勒了下来，连光影都用简笔做好了记录，整个人激动又兴奋，一看自己模特已经走了，就立刻从马扎上跳起来，扛着画板就去催叶子欣：“走走，咱们快回于老师那去，趁我脑子还能记得住细节，赶紧把画画出来！” 叶子欣于是一刻也不敢耽误，赶紧收拾东西跟着季静一路跑回画室。 一回到画室，季静水也顾不上喝一口，立刻坐在画板前面就拿笔开画了。 于老师瞧她那专注而又兴奋的目光，冲叶子欣抛去了一个疑问的眼神，叶子欣冲他点点头，他便心下了然，重新看向季静时，眼里充满了期许。 看来他这个学生在今天，终于要画出自己漫长生涯里面属于自己的第一张“作品”了，于廷伟感觉这张承载着无数努力汗水的画作，会比他以往看过的所有昙花一现的天赋更让人惊艳。 季静投入而忘我地描绘着脑海中所记录下的那一个瞬间，无数细小的光在每一缕卷曲的头发上打下的不同阴影，骨骼，五官，脖子，肩膀，最后是眼睛，一半明亮，一半阴影，被慵懒包裹的不耐烦……还有燥热，燥热凝成的汗珠顺着鬓角，划过下巴，滴在胸口…… 她越是回忆，原本只是惊鸿一瞥的画面就越是清晰，甚至连她没来得及看清楚的嘴唇形状她都想象了出来——应该是轻轻抿起的，如他的眼神那样烦躁。 季静猜想这个人大概是脾气不好却又擅长伪装的，习惯了用慵懒的淡然掩盖自己的情绪，连不耐烦都是淡淡的，可眼神里的锋芒却藏不住。 至少她是这样赋予他的。 这是与炽热的阳光最为相配的模样，是高傲的引人驻足的，却又是目空一切绝对自我的。 季静陷入自己的想象，快乐的仿佛不知疲倦。她足足用了两天的时间，才终于完成了这张画。 于老师和叶子欣都被季静这幅画惊到了。 虽然人物的神态表现光影处理确实漂亮的超乎想象，比季静以往的任何一幅画都更具冲击力，不过最让两个人惊讶的还是—— 季静画的这张脸，怎么这么眼熟呢？ 第31章 第一张作品 虽然上次见李琦的时候他还不是卷发，但这张在光影描绘下五官分明的脸，怎么看都像李琦的。 菜市场有那么多人，季静随便一笔就画了个李琦出来？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于老师和叶子欣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对方说点什么的疑惑，不过最后两个人谁都没没提这一茬，反正不过就是菜市场上随便路过的一个“模特”，是谁都无所谓，巧就巧吧。 重点是季静的画。 于老师知道暑假的特训结束后，季静的画功一定会有质的飞跃，因为这套练习方法是他尝试过无数次，艰苦却绝对扎实有效，能够在最短时间帮助季静缩短与其他学生的经验差距，弥补她入门晚造成的不足。 但是季静这一幅画的出色程度，依然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无论是光影还是模特都挑选的太合适了！ 单看情景氛围，季静这幅画描绘的是炎热的夏天，尽管没有画背景，但人物被汗水打湿的卷发，顺着脸颊和脖子往下流的汗珠，还有被汗水打湿的领口，没有一处不透露着此刻的炎热，仿佛隔着画都能感觉到滚滚热气。 可画中男生的五官，瞥向一边的眼神，紧抿住的嘴角，他所透露出的不耐烦却充斥着一股“寒气”。 这种冷漠而自我的个性带来的“冷调”气质与整幅画的炽热“暖调”对比鲜明，一下子把这幅构图普通的人像速写衬托的极具冲击力。 尤其季静还运用了十分强烈的光影对比，一半强光一半阴影，不断地用对比强调这种冲击力，让人一看到这幅画就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个性，不自觉地就被吸引。 这确实是季静迄今为止最完整的一幅作品，于老师忍不住为她拍手称赞。 “入围海选没问题吧？”季静略感忐忑，虽然她也挺满意自己这幅画的，可也心知人外有人，她毕竟是刚入门一年的小菜鸟，对自己的“满意”仍旧是没什么信心的。 不过这次于老师没有再像之前一样跟她讲解她画上的不足，而是直直地冲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别说海选，放到复赛也没有问题。” “真的？” 季静眼睛一下子变得晶亮。 叶子欣也兴奋地扑到她的身边：“于老师都这么说了肯定是真的呀，静静姐你可太厉害了！快让我看看你这只右手到底是怎么画出这样的画的！” “哈哈哈那当然是因为于老师教的好呀，再加上我一点点天赋。” “一点点？” “一点点点点点，哈哈哈。” 落日余晖包裹的画室里，一时间充满欢声笑语。 距离季静开学还有两天，于老师为庆祝她的第一幅作品圆满完成，要带她和叶子欣去街边吃烧烤。 季静想着李君兰一个人在家吃饭怪孤独的，也不想让于老师破费，就想回绝，而叶子欣虽然非常想去，可又不得不回家吃晚饭——饭或许吃不到，但人得按时露面，这是大娘定下的规矩。 见两个小姑娘面色为难，于老师哈哈一笑，直接给自己老婆打了个电话，不出五分钟，赵丽娟就把两个问题都解决了。 李君兰，一个办公室的好姐妹，直接喊过来一起吃。 至于叶子欣那个心思恶毒的大娘高翠芳，自己下班过去敲门打个招呼也就搞定了。 高翠芳虽然处处欺负叶子欣，可是在街坊邻里之间，又总要维持一副好人模样，怕被人在背后嚼舌根，尤其是赵丽娟这种总在社区居委会做义工的社区红人，高翠芳根本不想招惹。说带小叶子出去吃饭，也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夫妻两人一拍即合，就分头行动，不一会儿，几人就在画室楼下的烧烤摊汇合了。 “这短短一年就能把我们家季静教的这么好，于老师师德无量啊，感谢于老师，真的感谢！” 李君兰拿饮料当酒，上来就给于老师敬了一杯，于老师乐呵呵地灌了一杯扎啤，冰爽下肚，那叫一个透心凉心飞扬，气氛立刻就打开了。 “嗨呀，那是你们家静静丫头聪明有天赋，要不就我们家老于这三脚猫功夫能教出个啥来呀。” 赵丽娟打趣起自己丈夫是毫不留情的，但是夫妻两个感情好，于廷伟也根本不在意，乐呵呵地端着酒杯附和自己媳妇，两人开始一个口吻夸奖起季静和叶子欣。 李君兰嘴上说着“没有啊”“过誉啦”之类的替季静谦虚，可脸上那笑容是根本藏不住，女儿都被夸出花来了，哪家当父母的能不开心？晚上回去她就要打电话给季海明，把这些夸奖都学给他听。 季静和叶子欣也不参与大人之间的商业互吹，就埋头吃肉，这可是整个夏天的第一顿烧烤，咬一口满嘴香啊，边吃她俩还边学几个大人，端着可乐互相敬酒，嘻嘻哈哈。 一顿饭吃到月亮高悬，于老师喝了个半醉，才在赵丽娟的嫌弃下，带着叶子欣与季静母女道别，有说有笑地回家了。 看着他们两大一小的背影，李君兰忍不住叹了口气：“哎，老于老赵这么喜欢小孩的两个人偏偏没有孩子，多可惜啊，你说，要是小叶子是她俩的女儿，那该有多好啊。” 季静也看向他们的背影，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月有圆缺天有阴晴，大概不完美才是人世间的常态，能让于老师和赵阿姨与小叶子相遇，或许就是这两份不圆满最大的圆满了。 “或许有一天，也不一定呢。” 季静挽住李君兰的胳膊，母女两个在月光下，拖着长长的影子，慢慢悠悠地朝自己的小家走去了。 又过两天，季静收拾行囊，整装待发，小心翼翼把参赛作品卷到话筒里面，再次踏上返校之路。 第32章 画没了 回宿舍收拾完东西以后，季静就先带着画去了画室，找吴宇恒。 她得找吴宇恒问问去找哪个老师报名交作品，顺便还想让吴宇恒看看她的画。毕竟是她第一幅完整作品，她实在好奇吴宇恒这样的大神会有怎样的评价。 不过出乎意料，地缚灵居然不在画室，画室里只有个逃课跑出来打游戏的戴远泽。 “吴宇恒呢？”季静问。 “找老吴啊？哎呀，每天问我老吴的女同学可太多啦，这位女同学，你拿什么跟我换消息呀？” 季静一看他随口一问，这戴远泽还来劲了，干脆不理，拿着画回了教室，想着第二天晚自习再来。 反正第二天才九月一号，给吴宇恒看过了，再让他带她去报名，总也是来得及的。 可季静没想到的是，就这么一天的耽误，她的画就没了。 那是晚饭后再回教室的时候。画放在画筒里面，不用担心压坏，季静便收在自己课桌里面，除了上午在周倩的好奇下打开给她看了看以外，再也没拿出来过。 结果下午吃完饭，准备拿着画去找吴宇恒的季静忽然发现，装画的画筒不知为什么从桌洞里漏出来掉在了地上，她疑惑着捡起来，一拿在手里，就觉得不对劲。 重量不对，好像轻了。 她赶忙打开画筒一看，心立刻凉了半截，画筒里面空无一物，她的画不见了！ 而跟她一起来的林慧慧和周倩都知道她这幅画是拿来参加比赛了，见状立刻四下帮她找了起来。好好收在筒里的画说不见就不见了，总不可能是画自己长退跑了，何况那个画筒的盖子还得拧好几下才能拿下来。 排除不可能发生的偶然，只有可能是被人故意拿走了。 想到这里几个人心里都有了点不好的猜测，果然，不到五分钟，林慧慧就在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发现了画的碎片。 撕画的人好像生怕季静再用胶带把画粘起来一样，撕的又碎又小，雪花一样的碎片尽数漏在垃圾的缝隙里面，又被三人一起拿手翻出来。 可翻出来也没用，指甲盖大小的碎片，粘也不可能粘好了。 周倩和林慧慧看着季静低垂的脸颊，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两人都见过那张画，惊鸿一瞥，都觉得惊艳，在她们两个外行眼中看来，这张画几乎已经达到了专业大师的水平，跟他们在美术书上看到的那些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她们会觉得好看，漂亮，看着这样一幅画被撕成了碎片，心里说不出的惋惜，连她们都这样觉得，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季静呢？ 她会有多难过多心痛？ 周倩忍不住拍了拍季静的背，想安慰她。 可季静却突然转身，气势汹汹地冲到了教室第四排的位置，一把扯过坐在那里的冯浩的手腕。 “你、你干什么啊？！”冯浩吓了一跳，一把把她甩开：“季静你有毛病啊你扯我干什么？” 他这一句惊呼，教室里几个人纷纷侧头看过来。 此刻距离晚自习还有四十分钟，加上季静他们三个，教室里只有五六个人，全都不明所以地看向季静和冯浩。 周倩和林慧慧也追过来站在旁边问：“怎么了静静，画难道是他撕的？” 冯浩一听周倩这话，立刻高声喝道：“什么画，什么撕，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东西就我撕的了？平白无故找什么茬呢？” “季静的画呀，你怎么不知道了，昨天季静拿给我看的时候，你也在旁边围着呢！现在装什么不知道啊！” “周倩你怎么说话呢？我告诉你你别仗着自己学习好是老师面前大红人就在这随便欺负同学 啊！我昨天是跟着看了两眼那破画，但是凭什么说是我撕的？你是看见了还是怎么着啊？你要没看见张嘴在这放什么屁呢？！” 冯浩当即嘴巴一张，就开始骂骂咧咧。 周倩知道自己话说太快了，她们确实看见也没证据，要是只因为教室里的这几个人里面，只有冯浩跟她们有过节，就说是冯浩撕的画，确实有点牵强，他也不可能认。 “我们就是问问你，你干嘛骂骂咧咧的，问问也不行？” 林慧慧也不知怎么帮忙，只好先帮周倩说话。 “好事怎么不来问我啊，这事来问我，那破画我撕它干嘛啊画个破烂还觉得自己厉害上天了是怎么着啊，天天在班里招摇过市的，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会画个破画在这得瑟什么呢？” 冯浩本就说话难听，现在逮住机会，嘴巴更是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个没完，后面陆陆续续进教室的同学都忍不住过来围观。 杨广宁刚进来就听到他说这些，立刻眉头一皱走了过去，“冯浩，你怎么骂女生啊……” “就许他们冤枉我，不能我骂回来啊？杨广宁你这个班长是不是当的有点太偏心了？是不是周倩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啊？你是在这给我们当班长呢还是给周倩当保镖呢？” “冯浩！” 就在几人吵闹一团之时，一直沉默的季静，突然把手伸进冯浩桌洞里面，把里面的书抢了出来，然后不管突然暴起的冯浩，立刻就开始翻书。 刚才她就觉得冯浩这里很奇怪，书，本子，文具，又不是期末考试结束要收拾东西回家了，怎么会有人的桌面干干净净什么东西也没有呢？何况刚上了一上午的课，几乎所有人都会把今天一天要用的书摆在桌子上。 偏偏冯浩这桌子上什么也没有。 而且，这桌子上什么也没有，他刚才在这坐着干什么呢？ 季静往他桌子下一看，立刻就看到了满地的橡皮屑，显然是刚刚擦过东西。 可他们升上高中以来，写字要么用圆珠笔要么用中性笔，冯浩又不画画，他拿橡皮擦什么？ 除非他蹭到了铅笔灰！ 所以季静立刻去看他的手腕，手腕上只有细微的碎屑才残留，手腕上的刚刚慌忙擦干净了，可书上的来得及擦嘛？要知道铅笔灰这种东西可是最容易蹭来蹭去了！ 季静立刻找他藏在桌洞里面的书开始翻，果然不出所料，新书扉页，本子角落，都还留着铅笔手印，没来得及擦干净！ 季静把自己翻出来的东西展现在众人面前，刚要发作的冯浩便立刻哑了火。 “你为什么要撕我的画？” 季静像一头怒火中烧的小狮子，冷冷地瞪着他，像是随时都会爆发，冲上去跟他拼命。 第33章 想办法 冯浩慌乱的眼睛乱转了一圈，最后像是打定主意嘴硬到底，冲上前一把抢回季静手里的书：“我说了不是我撕的，你别在这胡搅蛮缠血口喷人！” 可刚才他书页上那几块铅笔灰痕迹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平时都是不用铅笔的人，谁也不会在书上留下这种痕迹，何况还是前天刚领回来的新书新本子，能蹭的这么脏，除了摸了季静的画还有别的可能吗？就算他这会儿再嘴硬，围观群众也都心里有数了，当下都替季静打抱不平，七嘴八舌地开始帮腔—— “你要没动人家的画这铅笔灰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们刚才一进教室就看你慌里慌张地回座位，你是第一个回教室的，当时屋里就你一个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人家好好画幅画，挨着你什么事了？你凭什么把别人的画撕了？” “嘴硬有理？横就有理了？冯浩你这个人人品是不是太有问题了？” 眼角周围声音越来越大，冯浩煞白的脸色涨的通红，举着书本的双手一通乱挥想把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赶走：“说了不是我就不是我，这铅笔灰我自己蹭的，我自己画画玩自己蹭的不行嘛？就准她画画还不准我画画了？你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证据也没有就在这胡说八道，赶紧走开走开！别在我桌子旁边围着！” 周倩看他根本脸都不要，气的满脸涨红，扯住季静的袖子：“我们去找班主任。” 冯浩一听有点慌，可仍旧嘴硬：“你找班主任？我还要去找班主任告你们霸凌我呢！说了不是我就不是我！” “你这个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好脾气如林慧慧都快要被气死了。 眼看要吵作一团粥了，季静扯住两个人，自己上前一步，冷冷瞪着冯浩：“是不是你撕的，大家心里有数你自己心里也有数，背地里做这种恶心事，回头走夜路小心点，别让鬼敲了门。” 说完也不再理红着脸还想嘴硬辩驳的冯浩，拉着周倩和林慧慧回了自己的位置。 “不告诉老师吗？就这么算了？”周倩胸口起伏的厉害，显然被气得不轻。 林慧慧赶紧给她倒水，可想法显然跟周倩是一样的：“咱们现在不去找老师，回头他把书都擦干净了，可就没证据了。” 季静深呼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事不着急，回头再跟他算。” 就算她把冯浩揪到办公室，就算老班把他骂一整天，最严重也不过就是叫家长来批评警告，可这也不能让她的画恢复如初，明天就是比赛报名截止日期了，眼下重新画张参赛作品才是最重要的事，她没有时间继续浪费在这个傻帽身上。 “周倩，林慧慧，我出去一趟，一会儿自习要是有老师查，你们就帮我跟老师请个假说我肚子疼去医务室拿药了啊。” 季静跟两个人交代完，转身就往教室外面跑去。 周倩和林慧慧赶忙答应说好，直到看着她匆忙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才忧虑地对视一眼，希望季静能在明天之前想到办法，顺利参赛。 季静出了教室就先去了厕所，找了个不会被老师看到的地方掏出手机给李君兰打电话。她在于老师那里还有几张作业作品，就算完成度远不如这一张，可也聊胜于无，眼下时间紧迫，只能麻烦她妈来给她送一趟了。 李君兰虽然事先不知道季静要参加绘画比赛，也不想她刚开学就在这件事上费心，可听女儿声音急切，便也立刻答应了帮忙。 季静本以为事情能顺利解决，可不一会李君兰打回电时却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于老师带着赵阿姨去回娘家探亲了，今晚肯定是赶不回来的。” 于老师回不来，偏偏钥匙也早就还回去了，开不了门就拿不到画，季静只好先安慰了一下替她着急的妈妈，挂了电话，另想办法。 她略微思忖，又顺着走廊往一班的教室跑去。 跑到教室门口，她喊一个路过的同学，说找吴宇恒，那同学表情八卦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就说吴宇恒不在。 季静看了一眼表，距离晚自习还有十五分钟，就猜吴宇恒肯定是在画室里，于是她赶紧跟这同学道了个谢，转身往画室所在的另一座教学冲刺。 当她气喘吁吁地推开画室大门时，终于在那个熟悉的角落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吴宇恒！”季静几步冲到吴宇恒身边，扶着膝盖大口调整呼吸。 吴宇恒被她这来势汹汹的模样吓了一跳：“怎么了？” 印象里的季静一直是冷静淡定的，她这副模样不禁让他疑惑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季静咬牙切齿地对他说：“我用来参加比赛的画被我们班一个傻帽撕了。” “？” 吴宇恒眉头微蹙，看了眼手表，报名截止时间是明天上午九点，现在快到晚上七点了，时间不到24个小时，画被撕了？ “有备选的吗？” 季静摇头，“备选的拿不出来。你能不能带我去找报名老师，我跟他说明事实，看看能不能延缓一下时间。” “恐怕很难。” 统计报名信息的是他们美术生的指导老师王丽荣，虽然王老师本人性格很好，但按这次比赛的规模，她大概没有这样的权限。 不过吴宇恒看季静那么着急，还是带着她先去找了一趟王老师。 王老师一看两人上课时间来，先是揪着吴宇恒骂他又逃课，可听完季静的来因后，又愤愤不平要去找她班主任一起“惩治傻帽”。 “惩治傻帽”这个词从一个老师嘴巴里说出来，季静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惊讶，不过就像吴宇恒刚才跟她说的，王老师虽然很替她惋惜，可自己权限有限，也不过是个帮忙收集报名信息录入电脑程序的。 “十一点前报名程序就会关闭，我只能帮你拖延两个小时，可要是超了十一点，我真的也没什么办法了。”王丽荣无奈道。 吴宇恒也看向季静，挺替她惋惜的，他原本也有点期待，想看季静能画出怎样一张画，可惜被傻帽搅和了。 出了办公室，看着季静低落的背影，吴宇恒在心里琢磨，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安慰他，但他确实不会安慰人，脑子里就没有这根弦，思来想去，开口道：“可能你就算报了名也通不过海选，这样想，就算报不上名也没什么损失，别难受了。” 季静：“？” 这叫什么话？有这么安慰人的？ 第34章 逃寝 “我谢谢你安慰我但是你以后还是别安慰了。” 吴宇恒：“？” 季静一路飞奔回到画室，也没在意已经在里面的几个美术生投来的疑惑视线，径直回到了自己画架铅笔，铺纸，拿笔，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画画。 到明天前还有时间，她肯定不能就这么放弃。 吴宇恒安静地跟在她后面，见她如此就知道她还没放弃，不放弃是件好事，但是时间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心情不免浮躁，季静能在这种状态下画好吗？ 吴宇恒默默坐到自己画板前面，忍不住多往她那看了好几眼。 这种小关注放在吴宇恒这种大木头身上可异常了，在旁边打游戏的戴远泽一下就捕捉到了，收了itouch就贼兮兮地摸到他旁边。 “老吴，这么鬼鬼祟祟的看谁呢？”说完顺着他的视线就看到了角落里埋头作画的季静，嘴角一扯，乐了：“哎呀，老吴，昨天她带着画筒来找你，今天你就在这眉来眼去，你俩怎么回事啊，还不快点招？” 吴宇恒本来想直接一脚把他蹬回自己的位置，听到他的话突然顿住了：“你说季静昨天带画来找我了？你怎么没告诉我？” 昨天他去王老师那交参赛作品和报名表，顺便就被王老师抓住干了会儿打扫办公室的活，他少有不在画室的时候，昨天是个例外，偏偏季静那个时候来找他。 他要是昨天看到了她的画，是不是就没有现在这些麻烦了？ 戴远泽还毫不知情，仍旧吊儿郎当插科打诨：“每天跟我打听你的妹子那么多，我还能都告诉她们啊？而且你不是不让随便跟别人说你的消息嘛？还是说这位季姓女同学有什么特别的呀？你告诉我，我下次就知道了……” 吴宇恒实在受不了，收着的那一脚到底还是踹了出去。 “没有下一次了，你还是闭嘴吧。” “喂，好你个老吴，仗着腿长天天踹人，我今天就跟你拼了！” “这周的美术作业不用我帮忙了是吗？” 美术生每周都要给王丽荣交这周的绘画作业，为了这个戴远泽等于是在吴宇恒手下讨生活，立刻就认怂了：“我错了大哥。” “能安静吗？” “能，小的这就闭嘴，不打扰大哥画画。” 戴远泽赶紧缩回自己椅子上打游戏，两耳不闻窗外八卦，这才是一个抄作业的吊车尾该有的觉悟。 不再被戴远泽纠缠后，吴宇恒的视线再次越过画板，落到角落的季静身上，果然如他所想，季静那边并不十分顺利，她眉头紧锁，时而拿笔戳着脸颊思考，时而画下几笔又立刻拿橡皮擦掉。 而她眼前没有任何参考物，很显然她想凭记忆再现自己被撕掉的那幅画，可凭她现在这种急躁的状态，这是不可能完成的。 如果季静能够想明白，放弃对她原本那幅作品的执着，赶紧在画室里找个参考模特，说不定截止时间之前还能把画画完，可她要是钻进牛角尖里不肯出来……吴宇恒看了一眼手表，指针已经转过了七点半，第一节晚自习要结束了，季静怕是没有时间了。 时间越是紧张，坏消息越是多。 季静原以为已经画过一遍的画，想要重现会简单许多，可她花了一节课的时间，却连基础的草稿都打出来。 季静急的额头都开始冒汗，偏偏这时候收到了周倩发来的短信—— 【冯浩跟老师举报你逃晚自习，速回。】 季静黑着脸站起来，想立刻冲回教室跟冯浩这个贱人拼了。本来时间就不够了，晚自习还要被钉在教室里，等到下了自习，宿舍熄灯之前也不过只有四十分钟，四十分钟她能做什么？连草稿都画不完呀！ 到时候全校熄灯，她就算想逃寝，也不可能有教室能让她开着灯画画。 季静有点绝望了，她觉得自己肯定是报不上名了。 整个假期所有的期待都在这一刻化作失落和不甘，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她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穿过美术室，准备回教室。 吴宇恒远远看着她低落的背影，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心里替季静可惜。可就在他刚准备开始画画时，画板前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一抬头，刚才蔫了吧唧走出教室的季静，居然又站在了他面前。 “我不甘心。” “嗯？”吴宇恒一愣。 季静按着他的画板，探着头对他道：“吴宇恒，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室友经常逃寝去校外，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出去的？” “知道。”吴宇恒点点头，他也逃出去买过汉堡，他确实知道。 “好，那一会你在画室等我一下，下了晚自习我来找你，你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季静诚恳地请求完，就踩着晚自习的上课铃，转身往外跑去了。 留下吴宇恒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心中疑惑，她该不会是想……逃寝出校？ 季静确实是这么想的，如果在校内要全校熄灯，那她就翻墙去学校外面画，她还就不信了，通宵一整夜她还画不出一张人像素描？！ 为之付出了一整个暑假的事，怎么能因为一个小人就功亏一篑？！她决定豁出去了！ 跑回晚自习后，值班老师果然在门口抓她，而告小状的冯浩趴在桌子上捂嘴偷笑，等着看她笑话，季静冷冷瞪了他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跟老师扯谎，说自己大姨妈来了，肚子疼，去医务室买止痛药了。 听到是这种事，老师也就不再说什么，叮嘱她实在不舒服可以开了假条再去医务室休息，季静乖巧地点头答应，便回了自己座位。 楚彦以为她是真的不舒服，传纸条问她需不需要热水，周倩则悄悄问她，比赛报名的事补救的怎么样了。季静心里烦躁，先回了楚彦说自己没事，又拜托周倩一会跟林慧慧回宿舍替自己盯着。 “你又要逃寝啊？” 周倩压低声音问她。 “你要多喝热水啊！” 楚彦听周倩好像在说热水的事，也从后面小声叮嘱季静。 在这样双声道下，季静心绪不宁地熬过了两节晚自习，下课铃一响，立刻拿着自己的包冲了出去。 冲到画室，看到吴宇恒在画室等她，季静不禁松了口气。 她还怕吴宇恒嫌麻烦，不愿意帮她这个忙，所以说完请求连吴宇恒的答复都不敢听就赶紧跑了，现在看他肯帮自己这个忙，不仅心里多了几分感激——或许吴宇恒这个人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冷漠。 “逃寝被抓可是要被记处分留校察看的。” 吴宇恒提醒她。 “你那个室友逃那么多次都没被抓，我不信我这么倒霉，逃一次就发现，要是真这么倒霉，我也认命。要是我被抓，绝对不会把你供出来，你放心。” 季静怕他担心自己出卖他这个带路的，立刻保证道。 “我没有担心这个。” 吴宇恒觉得自己在季静心里的形象好像不怎么正面，忍不住叹了口气。看她目光灼灼，大概是心意已定了，也就不再劝她了，背上自己的包，就领着季静往教学楼外面去了。 出了教学楼，顺着林间小道，一路绕到操场西边的空地。这里计划要扩建一个室内体育馆，但是还没有开始建，只留了一块空地，空地再西边是一片小树林和等身高的杂草。 中间一溜杂草被踩得矮了下去，隐隐浮现出一条小路。 吴宇恒带着她穿过那条小路，就走到了学校外围的围墙。一排铁栅栏中，唯有这里的栅栏上面的倒刺被掰断了，余处了一个半米宽的缝隙。 吴宇恒猜测，大概是在这里施工的工人图出去方便，把栅栏给掰折了。 栅栏上有个缝隙，可也离地足有两米，想翻上去得手脚配合，一拽一蹬，对个子矮的女生来说多少有点难度。 吴宇恒想着自己先爬上去，从上面把季静拽上去，可他还在想，旁边的季静已经行动了。 她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几步小跑，一个冲刺借力往上一跳，立刻就抓住了最上面的栅栏，同时脚踩在下面的菱格上，几下就爬了上去。 吴宇恒：…… 倒是比他想象的灵活。 季静蹲在栅栏上面，冲吴宇恒摆手道：“送我到这就行了，谢谢你，你回去吧。” 说完她就利落地翻身跳了下去。 围墙另一侧比学校里面的地面稍微矮一点，落地后震得季静双脚麻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条空无一人且漆黑一片的街道。 季静本想翻出来后，打个车去最近的麦当劳，可看到这景象，忽然开始怀疑，她到底能不能遇到一辆出租车——毕竟他们学校建在鸟不拉屎的郊区。 就在她犯愁的时候，身后突然一声闷响，回头，就见吴宇恒也跳了出来，拍拍身上蹭上的灰尘，面无表情冲她走过来。 “哎，不用你陪我一起逃，你回去就行了。” 瞧季静那副心大的样子，吴宇恒不禁叹了口气：“我回去，把你一个女生扔在月黑风高的荒郊野外？” 季静倒是没想到这一点，经他这么一说才觉得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危险。 她于是又抱歉又感激的走到吴宇恒旁边：“谢谢你啊，可是我们要是等不到出租车该怎么办，看着好像不会来车的样子。” 吴宇恒闻言又叹了口气：“搞了半天，你什么都不会，就学别人逃寝。” 他一脸幸亏自己跟上来了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十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就从漆黑的马路尽头驶来，缓缓停在了他们面前。 第35章 回归技巧 逃寝逃到学校外面这事，季静确实是没有经验。 她也没想到，原来翻墙出来只是成功的第一步，最重要的还是得提前留一个周围出租车司机的电话，要不然就算翻出来了，也只能蹲在马路旁边干瞪眼。 这次真是多亏了吴宇恒愿意跟着他出来。 “我请你吃汉堡。”坐在出租车后排，季静满脸感激。 “再加一个甜筒。”吴宇恒看着窗外，悠悠然抬价道。 季静立刻应下，吴宇恒帮她这么大的忙，请吃这点东西不算什么，很值！ 司机大叔坐在驾驶位，从后视镜看着他俩语重心长：“小姑娘小伙子，早恋也得好好学习啊，可不能天天翻墙出来玩，回头你们长大了会后悔的。” 吴宇恒红着耳根子别过了脸。 季静赶忙解释：“没有大叔，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就普通同学，出来赶作业的！” “哦？”大叔显然不信。 季静解释的情真意切：“我作业忘家里了，明天要交，交不上老师罚抄一百遍的，我们班长好心这才陪我出来找个麦当劳赶作业。” “哦，这样啊，哎，现在有些老师罚的也太狠了，一百遍啥时候能抄完嘛，抄完手都废了嘛，而且光抄有什么用嘛，让学生记住才最重要嘛是不是哦！” “就是呀……” 季静轻车熟路地跟大叔攀谈起家长里短，吴宇恒撑着脸，歪着头，静静地看着季静脸不红心不跳的胡扯。 送到地方后，司机大叔知道她俩第二天早上还要回去，就说好回去再给他打电话。 电话随叫随到的代价是，每次路程额外多给五块钱，加上今晚的麦当劳支出，季静捂着钱包感觉心都在滴血，最后只给自己点了个小小的可乐，就端着餐盘去角落找吴宇恒了。 吴宇恒啃汉堡，季静拿画板画画。 吴宇恒吃甜筒，季静拿画板画画。 吴宇恒吃饱喝足，也拿出本子准备画点什么消遣时间的时候，季静趴在画板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完蛋了，她画不出来了。 明明脑子对那幅画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细节都能回忆得起来，可一下笔就不对劲，怎么都画不对，眼下就算有一整个晚上能让她画画，季静也觉得自己画不出来了。 吴宇恒看了她一眼，抬手把她的画板抽了出来。 季静手下一空，茫然的抬头：“嗯？” 吴宇恒看着她那副傻样子，叹气道；“你是不是对自己那张画特别满意？觉得那是你最棒的灵感，最完美的发挥？” 季静点点头，所谓天时地利人和，那张画算是buff叠满了，她当时几乎是借着那股感觉一鼓作气完成了那张画，她都觉得自己可能再也遇不到那么合心意的一个瞬间了。 可惜这张画被人毁了。 她也再不可能画出来了。 季静感觉无比低落，自从开始学画画后，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挫败，就觉得好像自己再也画不出一张好画了。 吴宇恒越看她这副样子，越觉得无语，他默默地拿掉了她画板上的画，又重新从她书包里抽了张素描纸出来，钉到画板上，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一切后，才把画板交还给她，然后认真地开口道：“季静，你画我吧。” “？” 季静愣住，觉得自己好像幻听了。 “你以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能画的那么好吗？那是因为我从来不依赖一时的灵感。季静，画画是不能只凭感觉的，把技巧稳定到极致，才是画出一张好画的关键。” 吴宇恒的声音沉稳冷静，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像是潺潺细雨，一点点浇灭了季静心底的急躁。 “所以，别再尝试还原你那张画了，拿起铅笔，画你眼前的我。” 季静明白，吴宇恒是在用自己的经验帮她。她也明白了自己一直的焦躁来源于何处，确实如吴宇恒所说，她把灵感看的太重了。 在菜市场等“模特”的时候是，现在也是，她总觉得要画出一幅好画，需要一个契机，所以当眼前没有这种契机时，她就下意识就觉得，自己画不出漂亮的画。 但是吴宇恒说的对，画画不能只靠感觉。 怎么可能天天都有合她心意的“契机”出现呢？ 她应该相信她从去年练习积累至今的所有技巧，相信这些技巧足够帮助她把眼前任何一个稀松平常的瞬间都转变成她想要的画面。 是她要去创造“灵感”，而不是等着“灵感”来光顾她。 “我懂了，谢谢你，吴宇恒。” 季静诚挚地道谢，随后便拿起笔，深吸一口气，认真地投入到了创作中。 吴宇恒看着季静专心的模样，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了一个弧度，而后也拿起笔，在自己随身带着的速写本上写写画画了起来。 寂静的深夜，店员在柜台后面打着瞌睡，空荡的空间里，只有铅笔的“沙沙”声在回荡。 季静笔下生花，越发聚精会神，没有对比鲜明的光影，没有格外特别的氛围，有的只是快餐店柔和的暖调灯光和一个简简单单吴宇恒。 季静发现当她把那些额外的灵感“加持”都扣除后，反而更需要技巧和构思，吴宇恒是个很合适的模特，他轮廓鲜明，五官精致，三庭五眼比例很完美，很简单就能画的好看，困难的是此刻过于柔和的光影。 夏日的正午很好描绘，她只需要不断地加强黑白对比，画面自然就能呈现出一种引人瞩目的气势。但是如此温和恬静的夜晚，她该怎么表现呢？ 一味地使用灰调的话，整张画都会变得雾蒙蒙，区分不了明暗，这可是素描中的大忌！ 季静于是放下笔，认真地观察吴宇恒的脸。此刻的吴宇恒无异是很吸引人的，他眼眸低垂，专注着自己的画册，漂亮的五官在暖光的包裹下散发出慵懒而神秘的气息。此刻怕是无论哪个小姑娘路过，都会忍不住看他一眼。 季静于是开始思考，他到底是哪里在吸引人。 他的头发刚剪过，并没有精心设计，反而因为一天的忙碌有些凌乱，但是发质很软，透露出一股乖巧柔顺的感觉，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再往下是他的额头，眼睛，吴宇恒的眼睛是细长的，睫毛又密又长，在柔和的灯光下，映出一排扇形的阴影，掩盖住了他眼底的慵懒，反而增添了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静谧。 再往下，鼻梁，嘴唇，纤细的脖子，以及随着吞咽颤动的喉结……季静忽然发现吴宇恒跟这样柔和的暖光简直是太搭了，他就像只慵懒的猫，天底下还有什么比猫与小夜灯更搭调的东西吗？ 季静突然就抓住了想画的感觉，抓起笔，就对着吴宇恒的脸细细地描绘了起来。 边画边观察中，她好像看见吴宇恒的耳朵变红了，想到他这样的木头应该不会害羞，季静便坚定地认为，他应该是热的。 第36章 海选 季静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反正吴宇恒比她睡着的更早。那会儿她终于把最后的细节刻画完成，想要把自己的画给吴宇恒看看，一抬头，就看到他不知何时已经枕着自己胳膊睡着了。 睡着也是一脸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果然像只猫，季静在心里这么想着，然后脑袋一歪，也昏迷了。 但是吴宇恒睡醒的比她早，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吴宇恒正在画纸上不知道画着什么，还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季静于是睁开眼睛，与他对上视线，吴宇恒一愣，好像偷偷做事被发现了，别别扭扭地移开脸。 季静狐疑地看着他：“偷偷画我啊？” 吴宇恒面无表情地合上本子：“没有。” 季静不怎么相信，吴宇恒于是打开本子给她展示，画纸上是一个画了一半的机甲，结构设计仍旧让人惊艳，季静忍不住咂舌：“啧啧，真是货比货该扔。” “什么？” “我是说，来看看我的画。” 季静把画好的画从画筒里拿出来，颇为忐忑地展开给吴宇恒看。 吴宇恒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脸颊有点发烫，虽然他之前在绘画班也跟朋友一起互相当过模特，可是为什么看季静画的他就莫名觉得害羞呢？ 吴宇恒想不明白，他觉得是这张画有问题，画中季静为了体现夜晚的静谧和光线的柔和应用了大量的留白，用灰色渲染了他大部分轮廓，只在明暗交界线上加深了阴影做了点对比，这样的处理方式很聪明，一下就拿捏住了整张画的基调，同时又让画面显得干净清晰，放在一堆作品里面是很容易被人一眼看到的，通过海选不成问题。 但是…… 吴宇恒看了看画又看了看季静：“是不是画的有点过于帅了？” 大概因为季静是女生，下意识会把人往美型那边画，但吴宇恒实在不觉得自己的五官有这么漂亮，尤其是这一排扇形的睫毛，根根分明，都让他联想到季静观察他的视线了，她到底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了多久？ 想到这里，吴宇恒觉得自己耳朵又有点发烫。 季静闻言，却毫不在意地直接道：“可你确实长得很好看呀，我还觉得我画丑了。” 吴宇恒觉得自己脸上“轰”一声，热水烧开了。他赶紧别了脸尴尬地掩饰了一下。 “你一个女生怎么随便夸男生好看？” “我没随便夸啊，我是实事求是，你确实……”季静有点疑惑，可话说到一半，又看到吴宇恒那泛红的耳朵根了，她赶紧把话停了，她以为他们就单纯地讨论画呢，原来，吴宇恒这个大木头真的会害羞啊？ 还是他不适应听别人夸自己啊？她还以为吴宇恒顶着这么张脸，早就习惯这些话了呢！ 原本随口说说的季静被他搞得都有点害羞了，咳了两声，讨回自己的画，转移话题道：“现在快六点了，咱们买个早饭回学校？” 现在天色蒙蒙亮，季静怕一会天色大亮，翻墙被保安抓住，可就功亏一篑了。 吴宇恒点点头。 于是两人各自买了自己的早饭，季静还肉疼地帮自己两个好姐妹各带了一份，就电话喊来昨天那个司机大叔，一起上车返回学校了。 运气很好，翻墙很顺利。 外墙比内墙高，季静有点够不到，吴宇恒就上去拉了她一把。季静边爬墙边感激，幸好吴宇恒昨天跟着她来了，要不自己头脑一热跳出来，在外面蹲一晚上不说，第二天都够呛能再爬回去。 到学校的时候刚好六点半。 吴宇恒多少算个小名人，季静怕跟他一块去教室太过招摇，就提议两人就在小树林分开走。 吴宇恒表示无所谓，让她先走。 季静走了两步，吴宇恒又突然开口喊住她：“季静。” “嗯？” 季静回头，见吴宇恒几步走过来，冲她伸出手：“你手机给我。” 季静掏出手机放在他手上，就见吴宇恒按了几个数字，然后回拨，响了几声后，又把手机还给她。 拿回手机后，通讯录多了个联系人。 “以后有事找我直接发短信，别再找戴远泽那个傻子了。”吴宇恒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对她道。 这应该算是把她当朋友了吧？季静觉得是个好事，挺高兴的，笑着点了点头，就挥手跟他道别，往教室跑去了。 迷迷糊糊睡过了一个早自习后，季静顶着熊猫眼，去找王老师交作品。交上画，填好报名参赛表，所有手续办完，终于是顺顺利利地报上了名，季静长长地舒了口气。 王老师接过她的作品，看到吴宇恒的肖像后，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八卦。 “吴同学热心助人，侠肝义胆，多亏了他，我才能画完。”季静解释。 王老师掩嘴一笑：“那可太好了，你画这么好，肯定能通过海选的，比赛结果九月底出，提前祝你复赛加油呀。” 季静快乐地点点头，回教室艰难地熬过了困倦的上午，回到宿舍好好补了个午觉，才总算恢复了精神。 一眨眼，九月底，复赛通知下来，季静和吴宇恒都毫无悬念地通过了比赛，同时学校还有五个美术生也进了复赛，算是本市高校成绩比较好的了，王老师非常高兴，把几个人单独拉了一个qq群，发公告说明了复赛的时间和场地 届时学校会调派一辆小巴士，带着老师学生一起前往会场，参赛的同学提前到学校集合就好。 十一放假后，季静先是去画室告诉了于老师和叶子欣自己进入复赛的好消息，随后便整理好画具，换了身轻便精神的运动服，背着包往学校出发了。 第37章 赛场 吴宇恒家离学校近，到得早，早早在大巴车上等。 戴远泽一上来，看到他身边空位就要凑过去坐，被吴宇恒挡住一巴掌拍到旁边去。 “干什么不让坐，给谁留的位置啊？”戴远泽非但不生气，反而八卦上身。 吴宇恒没回答，转而道：“参加复赛的才坐这车去会场，你连比赛都没报名，为什么会在车上？” “我是咱们美术生后援会中坚力量呀，我去给你们加油啊！早都跟王老师申请好了！是不是王老师！” 坐在副驾驶的王老师闻言，笑着回头道：“小戴说要来帮忙，我一想是缺个帮忙看画具买水买盒饭的，就同意了。” “哦，来跑腿。”吴宇恒点点头。 “会不会说话！后援会会长！什么跑腿！”戴远泽刚要跟他贫，一看远处陆陆续续有熟悉的身影走过来，赶紧从包里掏出本子，配合王老师一起做登记，那认真模样确实还挺像那么回事。 吴宇恒也没再理他，撑着脸把视线放到窗外，一一略过陆陆续续越过马路跑过来的身影，然后视线停在了一个纤瘦匆忙的身影上。 季静背着画板，满头大汗，在家门口等车时间太久，她一路提心吊胆生怕迟到了，好在终于按时赶到，几步跳上大巴车后，她才长舒一口气。 王老师招呼她过去做登记，签好名字后，季静便往车里走，她边用手当扇子边找位置坐，一转头就看到坐在第一排的吴宇恒，旁边还空着个位置，她当即坐了过去。 旁边正在帮忙整理登记信息的戴远泽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季静这才看到，戴远泽居然也在车上，想到他跟吴宇恒的关系，立马觉得自己是不是误坐到吴宇恒给他留的位置上了，赶紧站起来让给他。 “你坐……” 刚才还满脸八卦看热闹的戴远泽见状，立刻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她按回座位上：“别别，静姐，你坐这就行，我坐旁边。” “这不是吴宇恒给你留的座吗……？”季静有点莫名其妙。 “嗨，咱们学美术的一家人，坐哪还不都一样，你快坐”，戴远泽谄媚一笑，瞥了一眼季静后面瞪着自己的吴宇恒，开玩笑，他性格再贱也不想当这个电灯泡啊，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季静只好坐回去了，冲吴宇恒道：“他也进复赛了？怎么好像没看到他名字的？” “他来跑腿的，你不用理。”吴宇恒淡淡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想喝水吃零食了就喊他去买。” “后援会会长！”戴远泽高声纠正他。 季静笑了笑，紧张的心情消散了不少。她从没参加过这种比赛，完全想象不出一会儿比赛会场是什么样的，从昨晚就开始又紧张又兴奋的，折腾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所以早上才起晚了，现在脸上还顶着淡淡黑眼圈。 旁边的吴宇恒倒是满脸淡定，看起来跟在画室当地缚灵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季静猜想凭他的水平，大大小小的比赛应该是没少参加，忍不住跟他取经：“吴宇恒，你知道一会比赛现场是什么样子的吗？我看网上说要现场画速写，是怎么比呀？” 吴宇恒看了一眼她的熊猫眼，耐心解释：“命题作文，知道吗？” “知道。”季静点点头。 “一会比赛应该会跟那个差不多，只出题目，没有模特，凭想象画。” “哦？”季静惊讶，她还以为肯定会有模特的，从没想过居然会是命题作文的形式。 吴宇恒看她那副样子，轻叹了口气：“一会那么多人围着一个模特画，难道不会很诡异吗？” 季静一想也是，那得围好几十圈，要是请不同的模特，又不能保证题目的公平性，毕竟有的时候模特也挺影响画面表现的。 季静又开口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 “你为什么每次讲话前都要叹一口气呀？”季静非常疑惑，她觉得最近的吴宇恒看起来就像个小老头一样，唉声叹气，满脸无奈。 这倒是把吴宇恒问住了，他最近面对季静好像确实经常处于无语的状态，倒不是不耐烦，反而常常觉得无奈……他搞不懂这是为什么，就直接归咎在季静身上。 “可能因为你总是做些让人无语的事？” “难道不是因为你叫‘吴宇恒’吗，‘吴宇恒’很‘无语’。” 吴宇恒：…… 吴宇恒：“你叫‘季静’也没见你很安静啊。” 季静：“哦，都说性格缺什么名字里补什么，我这是先天不足靠名字补上。” …… 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中，大巴车穿越半个市区，在比赛会场的停车场缓缓停下了下来。 王老师拿着小旗，带队下车，点够人数后，就领着大家往比赛会场走去。周围已经陆陆续续到了很多学校的学生，因为周围几个城市的学生都合并到这一个会场来比赛了，所以现场的人数比季静想象的还要多不少，放眼望去，人头攒头，非常热闹。 有的学校要求穿校服，有的学校则像季静他们一样没做额外要求，所以并不能立刻看出现场到了多少学校，等到王老师去做好登记，领了学校立牌，带着大家坐到他们学校的休息区时，季静才通过周围立着的牌子，简单数了一下。 这次来参赛的学校，居然足足有46个那么多。 看来不仅是周围几个城市，连城市下面的县市区的都来了，难怪这么热闹！ 季静突然兴奋了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同僚”，不知道全都抱着板子画起画来会有多么壮观！ “听说咱们市那个贵族学校的这次也来了”，戴远泽一边跟大家八卦，一边兴奋地四处张望。 他说的贵族学校季静知道，是个国际联合办学的，据说学费巨贵，上完直接安排国外大学，课程设置也跟他们这些高中不一样，听说全程中英文双语教学，每学期还都会选个国外名牌大学去游学旅游。 当然游学费用也是自理，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天文数字了。 反正跟季静他们这些普高的是两个世界。 “听说那个学校的妹子都可漂亮了，今天我可要好好见识见识。”戴远泽露出一副猥琐样子。 跟他们一起的两个女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赶紧坐下，别给咱们学校丢人！” “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那是咱们学校一大表率好吧！你们别不懂欣赏！” “你先比赛过复试再表率吧。” “你们懂什么，我这是把机会留给你们好吧？小爷我要认真画起来，那还能有你们的名额啊？” 季静在旁边听着，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随意地观察着四周忙忙碌碌的人群，忽然在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卷毛。 呃？ 季静眯了眯眼，她怎么好像看见了菜市场的上那个“模特”？ 第38章 世界真小 季静疑惑地看了又看，那卷毛随着人流上了二楼，没等她辨认清楚就消失不见了。 季静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在菜市场上偶然看到的人还能出现在这里吗？世界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她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戴远泽突然跳过来，顺着她视线一看，立刻兴奋大叫道：“找到了找到了，那不就是那国际学校的牌子嘛，哎他们怎么能去二楼看台休息啊，真不公平！” 二楼有单独的隔间，空间独立还有沙发，饮水机也都是独立的，甚至还有果盘！戴远泽从下面看见这些立刻嚷嚷起来：“好哇，万恶的资本主义，在哪都搞特权！老吴，一会你可得把他们都画趴下！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平民学子的厉害！” 吴宇恒看了看他的一名牌，懒得搭理他，直接绕到季静旁边，提醒道：“比赛就快要开始了，笔都检查好了吗？” 季静于是拉开笔袋检查了一番，见一切妥当，便冲他点点头。 随着她点头，会场响起了广播，让各个学校的带队老师去领取比赛安排。所有参赛学生按十个一组划分，随机分配，每个小组选出一个第一，第一名的作品将获得选送资格，进入首都美院进行最后的复赛评选。 全场203个学生，分为二十组，每组十选一，最终选定二十个送选资格，而这二十名还要在美院跟全国其他赛场选送的作品竞争最后那二百的决赛名额，真算得上是大浪淘沙了。 虽然季静真的很想去首都美院见见世面，可也没有自己一定能入选的自信，一会也只能全力以赴，成败在天了。 哦对，还要祈祷不要跟吴宇恒这种妖怪分在一组，要不然可真是毫无胜算了。 吴宇恒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在旁边默默提醒：“放心，一个学校的一般不会分到一组。” 不一会王老师就带着分组结果来了，果然如吴宇恒所说，他们学校的几个人没有一个同组的，季静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可随即又在她那一组看到一个眼熟的名字。 李琦？ 这是同名同姓还是她知道的那个“李琦”？ 这个名字季静虽然在于老师的画室见过，也用过他的画板，可她在画室的这一年却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据于老师和他说法，这个李琦升上初三，学业紧张，就不再去画室了。 如此推算时间，他今年应该刚上高一，确实有可能来参加比赛。 可是会有这么巧吗？ 季静抱着自己的画具，带着疑惑和好奇走向自己17号比赛场地，然后她就在那里看到了一件更巧的事—— 她画过的那个小卷毛居然真的在这里！！ 他不仅跟季静在同一个比赛会场，甚至还被分到了同一组！！！ 此刻他正在场地摆弄自己的画架，收拾画具。 季静真的有点惊讶，她站在原地，左看右看，仔细端详了一番这个卷发男生的五官，绝对是她画过的那个人，错不了。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可毕竟是她仔细观察后又一笔一划画下来的，不可能会认错。 而且，就这头颇具特色的卷毛，季静真还没遇到过第二个。 男生察觉到她的视线，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有点戏谑，好像对于自己被盯着看这件事并不意外，反而很是自来熟地冲季静挑了挑眉：“有事么，同学？” “没事没事”，季静笑笑，一边在心里感慨世界真小，一边收回视线，找位置坐下了。 在她整理画架和画具的时候，同组比赛的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到场了。 五分钟的准备时间结束后，监管老师来他们这一组点名，然后，季静再次被震惊了。 监管老师喊“李琦”，卷毛男生应“到”，季静直接目瞪口呆。 不是吧？天底下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然后她就像个呆头鹅一样陷入了沉思，在监管老师喊到第三声时，才缓过神来赶紧答应。 听到她的名字，李琦也略微疑惑，本来他看这个女生从一见他就目不转睛左看右看的，甚至看的连点名都忘了答应，心里正嘲笑她这花痴得也太明显了，可听到“季静”两个字，却又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然后他突然想起，自己一年前回于老师那拿画时，夹带回家的那张丑图，落款确实写了“季静”两个字。 就那丑陋蹩脚的画功，他还以为是个小学生呢，没想到居然跟自己同龄？ 李琦疑惑地打量着季静，如果不是同名同姓的话，就凭她那丑画，居然能进复试？难不成她也有个爱送礼走后门的妈？ 两个人隔着画板，互相打量，各有各的疑惑，就在这时，会场中央的显示器上，显示出了今天的比赛题目—— “人间至味是清欢，万家灯火映流年，请围绕‘烟火气’，完成一副人物速写。” 季静一看这题目，果然像吴宇恒说的一样，跟命题作文差不多，她根据题目闭上眼睛想象了一会，脑海中就立刻有了画面，她赶紧拿笔画了起来。 而李琦则转着铅笔，愣了，烟火气？他妈叼着烟吞云吐雾那模样，算么？ 第39章 好奇 比赛时间是90分钟，一个半小时，对于一幅人物速写来说，虽然并不是很紧张，可也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构思上面。 季静觉得她还挺幸运的，这题目竟与于老师给她安排的特训不谋而合，作为在菜市场泡了一个月的人，“烟火气”这块她可太熟了。 她将题目拆解，一要接地气，体现普通人的日常，二要贴近“烟火”，人间至味，吃吃呵呵嘛！那必然得是路边摊呀！ 构思好后季静就直接开始下笔了。 小组比赛的过程中，每个小组都有一个监管老师，还会有记者组和总裁判组时不时地在周围转悠，观察记录每个画手的作品和状态。 有的人就被这种现场氛围搞得心神不宁，尤其当记者把镜头对准自己这组拍照记录时，拿铅笔的手根本不知道从何下笔，既羞涩于被记者看见，又期待自己被拍下来，或许还能上个当地新闻什么的…… 脑子想法一乱，更加不能静心，绘画状态是大打折扣。 但是经历过菜市场洗礼的季静，完全不受影响，专注力强得可怕，不到半小时，她草稿就打好了，雪白的画纸上，一个捧着西瓜的女孩初见雏形。 女孩看着十二三岁，大光明马尾辫，白体恤，牛仔短裤，小凉鞋，朴素的衣着盖不住她脸上洋溢的青春和明媚。 她半蹲半坐在小马扎上，岔着双腿弯着腰，生怕西瓜汁滴在裤子上，可却没注意到嘴角粘了两颗大大的西瓜籽，只顾着享受甜美清爽的西瓜带来的清凉一刻。 季静边回忆叶子欣的笑脸，边把铅笔从hb换成2b，开始倾斜笔尖增加细节。 如果“烟火气”的大方向是要体现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一景，那么只有一个吃瓜的叶子欣作为主体显然是还不足够的，这道题目真正的解题关键，还是在氛围的塑造。 所以季静将“叶子欣”这个主体画完后，开始着重描绘整个菜市场的氛围。 一张画纸显然是不够塞下整个菜市场，完全写实画面又难免单一，季静得在回忆的基础上进行二次创作。 她先按照三角构图法，围绕着叶子欣向后延展画出水果摊的大型形状，随后在里面添加，陈旧但结实的雨棚，堆在地上的集装箱，挤在集装箱里的新鲜果蔬，再添加从屋里扯到外面的电线，搬出来放在凳子上的老旧电视机和吱吱呀呀送风的风扇。 墙面的瓷砖歪歪斜斜，墙角爬着苔藓和不知姓名的野花…… 背景描绘完以后，就轮到人群了。 她对“烟火气”的定义是“平凡的热闹”，要热闹但又不能喧宾夺主，所以季静在背景中加入了很多路人的侧写，摊主忙碌的背影，买家挑选水果的手，远处手拿菜兜的阿婆，只简单线条勾出形态，不着重描绘细节，人群自然也就成了背影的一部分，与环境背景一起烘托出“热闹”的氛围。 季静沉浸在创作中，逐渐忘记了自己置身赛场，那专注的神情，让对面的李琦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那种小学生画功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李琦真是挺好奇的。 他觉得季静能进复赛绝对是靠走后门，可又好奇她这走后门的怎么会跟自己分到一组，毕竟他这组经过他老妈的“暗箱操作”，应该都是些为了让他顺利进决赛而挑选的炮灰。 比如他左边这个，都快过了一个小时了，草稿才刚打好，构图还偏了，一看就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心理素质不行，被周围来回的人群影响，都不会画了。 他右边那个也没好到哪去，人体结构扭曲的没眼看。 海选是自己提前准备作品上交参赛，能不能通过复试全看交上去的作品质量，至于这张作品是怎么来的，就没人管了，照着名画抄的，老师帮忙改的，或者找个枪手买画的，大有人在。 而到了需要现场作画的复赛，许多水货也就原形毕露了。 季静是从于老师的画室来的，凭李琦对于老师的了解，倒是不信他会帮自己学生改画。可季静自己背着于老师走了多少后门，可就很难说了。 李琦忽然很好奇她到底能画成什么样，要是一年前那种水平，就敢来头铁到靠着走后门来参加复赛，那可就有笑话看了，毕竟…… 他瞥了一眼从远处走过来的评委团，中间站着的那位身着棉麻套裙，气质优雅的中年女人，名叫李向华，正是首都美院的副院长。 别看她此刻满脸笑容，看着挺平易近人的，可对待专业相关的事，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一会要是看到季静这种画功的都能出现在复赛现场，不知会不会直接气到爆炸。 李琦向来是个爱看热闹的，就等着李向华走到他们这一组来，给这无聊的比赛加点乐子。 李琦边挥动着铅笔给自己的画做最后的润色，边关注着评委团的步伐。 李向华在看过16号小组比赛的画后，脸上虽然仍旧挂着笑，可心里已经有点不悦了，虽说海选的赛制确实不够严谨，每一届比赛都会有浑水摸鱼的，但是怎么今年好像格外多？她一路看过来，每组都有那么几张完全不够格坐在这里的，构图人体简直一塌糊涂。 素描比速写更考验基本功，按理来说能通过海选的，就算在人体结构上有把握不准的，可至少构图色调能拿出几分样子吧？ 连线都画不直跑来这坐着干嘛呢？ 不会是觉得拿张伪造的作品进入复赛是件很光荣的事情吧？ 李向华脸上的笑容已经有点挂不住了，脚下的平底老布鞋踩得一步比一步用力，李琦眼梢瞟着，就知道她这是已经在憋火了，幸灾乐祸地看着她慢慢走到了季静的后面，等着看笑话。 然而，他预想中的画面却没有出现。 当李向华的视线落在季静的画上时，她原本勉强挂着的笑容突然一愣，然后慢慢消失了。 但那笑容却没有转变成恼怒，反而随着观察，流露出几分惊喜。 看到横穿几组都没停留的李向华居然在驻足观赏，几个随行的记者立刻跟到她身后，架起炮筒就开始拍，有的拍李向华，有的拍季静的背影和画。 记者们都是懂行的，这一系列动作都蹑手蹑脚，不发出声响的同时也避开了季静的视线，避免影响比赛进程。 而专注的季静则对这一切都毫无察觉，只是认真地拿着笔为自己的作品做最后的打磨。 她这份关注，又引得李向华多了些赞赏。 李琦越过画板，看着这一切，震惊又疑惑，能让百般挑剔的李向华露出这种欣赏的表情，难道季静居然画还不错？ 一年前她还在小学生涂鸦呢，仅仅一年的时间，再有天赋又能有多大进步？ 李琦简直好奇到心痒，可偏偏季静在他正对面，画板上的画是一眼也看不着。 要看只能等比赛结束，李琦叹了口气，抓心挠肺。 就在这时，李向华转到了他身后，看到他笔下画面时，眼神略微闪烁了一下。 看来，这一组，胜负已定了。 第40章 胜负 “叮咚——比赛时间到，请所有参赛者放下手中的画笔，原地等待评委团评审，继续作画的参赛者将被视为违规，取消参赛资格——” 宣告比赛结束的广播响彻会场。 季静闻声放下了铅笔。可她斜前方，坐在李琦旁边的那个男生，却好像因为没有画完，想趁最后的时间再偷偷加上几笔，却被监管老师抓住，连提醒都没给，直接取消了比赛资格。 男生瞬间面如死灰，失落地瘫坐在座位上。 这种氛围让季静也不免紧张了起来，十分钟之前她就画完了，还用最后十分钟稍微做了下检查，调整了下看着不太顺眼的细节，没受任何额外的影响，这张画就是她现在所能发挥的最高绘画水平了。 她自己还挺满意的，可要说一定能获得选送资格，她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毕竟每组只有一个第一名，而她这一组，有个李琦。 李琦的画，季静只在一年前见过，一年时间，她从拿笔都不会的小白变成了现在这样说画什么下笔就来，而李琦可是一年前就能画出那样灵气逼人的人物速写的，现在进步到多么厉害，季静完全想象不出来。 说不定跟吴宇恒也不相上下？ 季静完全不认为凭自己现在的水平能赢过李琦，但能跟他坐在一个赛场比赛，就已经是对她这一年的努力最大的肯定了。 季静既好奇又期待，就等着一会评委团过来评画，好好看看自己与李琦这样的天才之间到底还有多大的差距。 最后的比赛评定，由以李向华为首的，五人构成的评委团进行评定，评委团从第一组开始，以多数服从少数的原则，票选出小组第一进行选送。 季静他们这一组是倒数第三个，评审团到来前，既不能离开位置，也不能随意交谈，只能耐着性子原地等着。 好在评委团进度并不慢，几个人的评审标准也十分统一，基本没有什么讨论和争执，以全票通过的方式顺利地进行着评定。 季静抻脖子看着，看到他们行进到吴宇恒在的第六组，几个评委把吴宇恒团团围住了，对着他的画评来评去，引得记者照片拍了又拍，甚至还有两个评委拉着吴宇恒拍了张合照，吴宇恒这根大木头就全程摆着他那张木头脸，拽的不成样子，跟周围笑意盈盈的评委形成了鲜明对比。 ……到底是画的多厉害啊？ 季静真是好奇疯了，她回忆了一下她好像还从没看过吴宇恒画人像速写，完全想象不出他到底能画成什么样子。 可惜第一名的画都得被收上去，季静眼巴巴地看着吴宇恒的画被评委拿走，知道自己是没机会看到这张画了，不免可惜的叹了口气。 而她对面的李琦，越过人群看着被簇拥的吴宇恒，不爽地撇了撇嘴。以前的手下败将罢了，不过靠着努力多积累了点技巧，不懂有什么可骄傲的。 他又瞥了眼季静，瞧她脸上那副崇拜的样子，更是瞧不上她，果然画渣只会崇拜画渣。 他这鄙视的眼神，季静没丝毫察觉，注意力全放在越走越近评委团身上。除了在吴宇恒那组耽误的时间久一点外，后面几组又恢复了刚开始的效率，眼看就要评到他们这组了，季静不禁有些心跳加速。 “17组，评委老师请评审。” 终于，一行人来到了季静这一组。 他们在监管老师的指挥下，纷纷起立，把自己的画架转向圆圈内侧，便站在旁等待评委的评审。 几位评委边走边看，细致地看过所有人的画后，停在了圆圈中间，最后，队伍旁边的第一位男性评委开口表决道：“我选这位李琦同学。” 季静悬着的心逐渐落了下去，果然还是赢不过李琦，她于是边听着男评委的评选理由，边看向李琦的画，然而当她看清画面内容时，却愣住了。 李琦画了一个正在做饭的女人。 显然他也把“烟火气”与“日常饮食”结合在一起进行了联想，画面上的女人有一头及腰的波浪大卷，穿着精致的套装包臀裙，外面又套了漂亮的小围裙，正用纤纤玉手拿着长柄锅铲，在炒菜。 他画的是女人的背影，但却让她微微侧头观察炒锅，给了自己描绘女人五官的空间。 五官自然也是精致漂亮的，李琦甚至用黑白色调表现出了唇釉的光泽，连女人的耳饰、项链、手腕上的腕表都做了细致地描绘。 将一个有些年龄却依旧风情不减的中年女人描绘的栩栩如生。 可是，这幅画在季静看来，却有股说不出的别扭。 用做饭的日常来表达“烟火气”，这个解题思路没有问题，可他呈现出来的画面，跟“烟火气”有什么关系？ 他空间透视画的非常完美，凌厉干脆的线条漂亮地勾勒出了整个厨房空间，挂橱，水槽，炉灶，油烟机，每个东西都画的很精准，很完美，可是越完美越不对劲。 一个正在做饭的厨房怎么会这么整洁干净？ 有油烟机却没有油烟？明明在炒菜可是没有菜板？女人妆容精致动作自然，身体结构没有一点错误，但是谁炒菜的时候会是这副样子啊？ 她根本就不像是在炒菜，而像是电视里正在拍厨具广告的模特！ 这样的氛围，就算人物塑造的再漂亮，可到底与烟火气有什么关系？ 季静皱了眉头，第一次对评委的评审原则产生的怀疑。论人物的精致程度她或许比不上李琦，可是在这样一场命题比赛里面，她的画凭什么会输？ 像是在回应她的质疑，原本应该第三个开口的李向华，神色冷淡的听完第一个评委的评审说明后，抢在第二个评委之前，率先开口道： “我选这位，季静同学。” 第41章 我赢了 李向华此话一出，李琦略微一愣。 他原本正在看季静的画，好奇心驱使，季静刚把画转过来他就看过去了，不得不说，确实出乎意料，他没想到短短一年季静会有这么大的进步，以至于他甚至有些怀疑，被他夹在画纸里带走的那张画，真的出自季静之手吗？ 论绘画天资，李琦从来没输给任何人过，他八岁拿笔，几个月就超过了画室里那些比他大好几岁的，一年后就是于老师那个小画室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了。 他那个虚荣的妈也是从那时起，发现了他的天赋，乐此不疲地送他参加各种绘画比赛，市级，省级，乃至全国级别，李琦几乎没输过，他妈还在家里搞了个专门的房间摆他那些奖状和奖杯，无论谁到家里做客，都得领着进去逛一圈。 就算他妈走后门运作了不少，李琦也从没怀疑过自己的天赋。 直到此刻，他看到了季静的画。 那不是一幅完美的画，如果让他来画，透视可以更精准，人物的神态和动作也能更自然，可为什么这幅画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再看第二眼，而看第二眼时，好像能跟着画面感觉到天气的燥热与街道的热闹…… 李琦正沉浸在惊讶中，没有听到第一个评委的选择和评语，但是李向华清晰而沉稳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选这位，季静同学。” 李琦收回视线，看向李向华，发现对方也在看他，但只有一瞬的对视，李向华便移开了眼神，一一扫视在场的所有参赛者，最后将视线落在身旁的其他几位评委身上。 她这个选择一说出口，剩下的几个评委都愣住了，尤其是第一个把票投给李琦的男人，惊讶之外满是不解和疑惑，甚至还有一丝的难堪，表情一时间可以算得上是精彩纷呈，都把季静给看疑惑了。 她的画有那么差吗？怎么有评委选她让人这么难以接受吗？ 季静简直不明所以，只能静心去听李向华的评语。 “或许从绘画功底来说，李琦的画功更加精湛，理论知识也应用的更加准确，但是从比赛题目的角度出发，我认为季静这张画更加扣题，所谓‘烟火气’，指的是生活，是人文，是日常所有平凡时刻的表达，它应该表达的是对生活的热爱，可我在李琦的画里，什么都没看到。” 李向华的声音沉稳有力，措辞准确犀利，专业度极高，短短几句就表达出了季静心底的疑惑，没错，李琦的画明明是很漂亮的，可是为什么却看起来这么“空”呢？ 那空洞的感觉就好像，这幅画是出自一个机器人之手。 它不会画错，但它也不可能画对。 因为画就像文字一样，都是人类的感情和情绪的表达。 可李琦的画里为什么空空如也？难道他没有感情吗？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季静真的疑惑了，她甚至无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开始观察李琦，想要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可她这种直白又赤裸的疑惑眼神，却被李琦敏感地捕捉到，看起来就像是在质疑他，放在这种情况下，怎么看都是一种挑衅，李琦也皱起眉头，不躲不闪直直地看了回来。 两人视线相交，瞬间就有了那么点火星味。 季静心想：看他这拽了吧唧的眼神也不像个感情淡漠的呀，这画到底怎么回事？ 李琦心道：好哇这女的，稍微画的好一点就敢挑衅他？知不知道这些比赛都是谁赞助的？ 而周围记者，和平了好几个小时的比赛终于有点火药味了，前面评委跟商量好了似的一路和谐到现在总算有了点看头，赶紧狂按快门疯狂拍拍，要不一会回去新闻稿都没得写。 说完一段，稍作缓和的李向华，上前一步，挡在季静前面，目光冰冷的看着李琦，问道：“李琦，你的天赋也就到此为止了吗？” 李琦皱起眉头，连拳头都无意识地攥紧了，他还没受过这种屈辱，这一瞬间甚至连是不是在比赛都不想管了，当即就要出口反驳。 但是李向华在他张嘴之前，先一步扭头，转向季静，当她视线落在季静和她的画上时，冷峻的神色立刻柔和了许多，她继续道：“而季静的画，完美扣题，透过她的画，我似乎能听到嘈杂的人声，能感觉到炽热的太阳，能尝到这个西瓜有多清甜凉爽，甚至能感觉到这个小姑娘此刻有多快乐。我猜这个摊主有一个年幼的儿子，他的小裤衩被洗干净晾在凉棚外，这个来买菜的女人也有个等着她回去的女儿，因为她的夸兜里装了个带蝴蝶结的玩偶……这幅画里简直处处都是这样的细节，了了几笔就能勾勒出这些背后的生活，这样一张画有什么理由输给那个假装在做饭的女人？” 这最后一句的时候，李向华看向第一个男评委，语气多少带着点不满和质问，可那个男评委却没给任何回应，只是略微难堪地低下头，避开了李向华的问题。 李向华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话锋一转，缓和着语气说道：“不过，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当然也会尊重孙老师的选择，我的评审结束了，刘老师您继续。” 她微微一笑，转向身旁的矮胖男人。 这个姓刘的评委本应是第二个做选择的评委，但被李向华抢了先，此刻又好像被她刚才滔滔不绝的输出影响到了，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是看了看低垂着脑袋脸色不太好看的第一个男评委，又略感尴尬地跟另外还没投票的两个评委交换了下眼神，似乎有为难也有顾忌。 季静真是纳闷，如果她跟李琦的画这么不相上下难以选择的话，不是应该多看看两幅画多比较比较吗？为什么一直在交换眼神？人脸上有画？这么看来看去能看出个什么？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分多钟，姓刘的评委才终于开口。 “呃，我也选这位季静同学。” 随后他的评审意见与李向华的极为相似，随着他这一票的投出，后面两个评委也没那么纠结的，等他说完，也都纷纷把票投给了季静。 四比一，季静胜出。 李向华向她伸出手，季静把自己的画交到她手里，在闪光灯的记录下完成交接后，李向华微微一笑，轻声道：“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季静同学。” 季静又兴奋又激动，赶紧点头答应说自己一定会继续努力的，然后满脸笑容地目送评审团去往下一组。 来之前她真没觉得自己能赢，这会儿简直有些飘飘然了，她不仅赢了，甚至赢了那个李琦，要知道李琦可是之前她心目里面跟吴宇恒比肩的天才，虽然这次是赢在天才画跑题了，但是赢了就是赢了。 这是不是也侧面证明了，她也是个小小的天才呢？ 季静乐的忍不住地傻笑，可她一扭头，却看见正对面的李琦脸色冷的像是一块冰疙瘩，冻得她直接一个哆嗦，不敢笑了。 李琦像是第一次输比赛似的，盯着她的眼底氤氲着风暴，只待宣布比赛的广播一响，抬腿就冲季静走了过来。 而僵在原地的季静…… 她现在是不是该跑啊？ 第42章 找茬 宣布比赛结束的广播一响，休息区的戴远泽就蹦着高的冲到正在收拾东西的吴宇恒身边，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老吴，太牛了，你那画都把我给看激动，复赛第一绝对是你的，没跑儿！” 吴宇恒对他这夸奖毫无波澜，毫不客气地把画架画板往他怀里一塞，大步流星往学校休息区走。 戴远泽也毫不计较，扛起东西来继续跟到他旁边：“哎你说你这脑子是什么做的呀？怎么能想到那么多细节的……” 戴远泽正吹着彩虹屁呢，在他前面走着的吴宇恒忽然脚步一顿，戴远泽来不及刹车，直接撞他后背上了。 吴宇恒比他高半头，他又因为拿着重物弯着腰，搞得鼻子撞肩膀，一股酸涩直冲脑门。 “哎呦老吴你干嘛呢？”戴远泽捂着鼻子哼哼唧唧，见吴宇恒忽然换了个方向，快步朝赛场另一边走去，他赶紧出言提醒：“哎咱们学校集合点不在那……” 话还没说完，戴远泽就知道吴宇恒要干嘛去了。 他那方向正前方，季静正苦恼地节节后退，仔细一看是有个卷毛小白脸正纠缠她呢！自家学校的女同学被其他学校的小白脸纠缠，他戴远泽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二话不说就跟着吴宇恒冲了过去，甚至冲在了吴宇恒前面。 季静原以为，绘画天才都是吴宇恒那样的性格，看淡胜负，无欲无求，像根木头，但很显然她错了。 李琦跟他完全相反。 输了这场小组赛，他好像受了天大的打击，直接冲过来纠缠她：“你是不是于老师那那个季静？” 一听于老师的名号，季静赶紧点点头，虽然她想不起来自己在画室跟李琦有什么交集，不过打听同门情谊总比找她麻烦好，看李琦这又臭又冷的脸，还以为他要冲过来跟她拼命呢…… 见她点头，李琦又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去于老师那学画的？” “去年暑假。”季静老老实实地回答。 但她这个答案让李琦脸色更难看了，季静原本觉得李琦长得挺好看的，有种不同于吴宇恒的张扬，要不然她也不会在菜市场一眼相中画成肖像。 可这张脸现在怎么看着这么面目可憎呢？她全程表现的挺有礼貌的吧？不骄不躁的，赢得也光明正大，这个人到底在发什么脾气呢？ 季静很费解。 李琦自己也知道现在堵在胸口的这些不爽不过是无能狂怒，可他从来不喜欢控制自己的情绪，向来怎么想就怎么做，季静一个刚学了一年画画的小菜鸟赢过了他，他看她不顺眼，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但他也没想找她茬，输了比赛就找茬，这未免太过难看，他李琦不会做这种事，所以他只是很不爽地瞥了季静几眼，冲她伸出了手。 “你手机给我。” “什么？” “把你手机给我，能听懂吗？” “你要干什么？”季静真是开了眼了，连认识都不算认识的人，就这么理直气壮地跟她要手机，跟下命令似的，这人到底有多自以为是啊？ “啧”，李琦有点不耐烦，眼见季静不仅不给，还做出一副防御的姿态，边干脆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一部iphone4，边滑动屏幕，边对季静道：“把你手机号码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虽然季静觉得都是于老师的学生，算是同门，互相交换联系方式也没什么，但是李琦这种态度让她非常不满，就算对他的画技好奇，季静也不想以后再跟他有什么交集。 李琦要别人联系方式很少有失败的时候，当然他也没要过几次，从他有限的经验里面来说，季静属于格外讨厌的那种，搞得他越发不爽了，语气都有点冲：“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呆啊？我比赛输给你，不服气，跟你要号码，当然是为了再找你比一场了。” 听他这么说，季静就搞明白了，再比一场，言外之意就是交流画技，交流画技，季静其实是很愿意的，可李琦这态度把她搞叛逆了，偏偏就不想答应了。 季静刚要开口拒绝，身后忽然传来戴远泽的声音。 “呦呦呦，我当谁在这骚扰我们学校的女生呢，原来是李大少爷啊。” 戴远泽抱着画板和画架，迈着跟语气一样欠扁的步伐冲到季静面前，挡在她跟李琦之间，随后吴宇恒也跟上来，站到她旁边。 季静一愣，一没想到他俩会过来，二没想到戴远泽居然认识李琦。 李琦也一愣，眼神上下打量了戴远泽一番，直接略过他，对随后赶到的吴宇恒开口道：“这傻帽谁啊？你家佣人？” 戴远泽怀里抱的肩上扛的确实都是吴宇恒的东西，他这么猜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被忽视的戴远泽直接暴跳如雷了，蹦着高儿的凑到李琦面前怒道：“嘿，你在这装什么失忆呢？仔细看看爷爷的脸，你爷爷我还跟你一块吃过饭呢！” 闻言，李琦脸色一冷，语气不善道：“上个自称是我爷爷的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你要去陪他？” 大概李琦语气太过认真，又或者戴远泽确实听过他的事迹，反正他这话一说，戴远泽的气焰就立刻矮了半截，直接让开了他面前的位置，闪到身后的吴宇恒旁边去了。 “开个玩笑都不行，搞这么认真，老吴，老吴，你上！咱们学校女同学就交给你保护了！” 戴远泽怂的很快很彻底。 李琦于是冷哼一声，又把视线落到了吴宇恒身上：“我跟季静说话，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吴宇恒于是看向季静：“你们认识？” “也不能算认识，我们之前没见过，但应该算是……师出同门？”季静想了想，筛选了个她觉得比较贴切的词汇。 吴宇恒道：“可我看你很为难，他像是在找麻烦。” “啧”，李琦一听，打断他道：“要个电话号码而已，算哪门子找麻烦。” 听到“电话号码”四个字，吴宇恒略微一愣，没再问季静，而是直接看向李琦，道：“她不想给你。” 季静心想：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戴远泽心想：帅啊，老吴，真男人！ 李琦直接气乐了：“你说不想就不想，你管得着？你是她谁？” 吴宇恒皱眉：“跟你没关系，不想就是不想。” 李琦神色一暗：“我看出来了，你是来找茬的，想跟我打架。” 季静眼见事情好像正在朝着不太好的方向发展，赶紧一步向前横插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她先把吴宇恒往后扯了扯，防止两个人真的一言不合打起来，又看向李琦，道：“他说的对，我不想给你我的号码，今天不管你服不服气，都是我赢了你，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别当个输不起的幼稚鬼。” 李琦闻言，脸彻底黑了：“什么叫输不起，今天输了我认，我想再跟你比一场，你是不敢吗？” “我敢，但我会光明正大的跟你比。你想跟我比，我们就下个赛场见。” 季静字字清晰，掷地有声，话里话外的态度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可以比赛，但不想有私交。她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明白了，也不想再多纠缠，扯着戴远泽和吴宇恒，转身往学校的集合点去了。 而李琦原地站着，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心底涌起一股久违的挫败。他忽然想起许久之前于老师的一句叹息—— “你跑不到终点的，因为总有人的终点在你前面。” 他知道于老师是想说他恃才傲物，原地踏步。那时候的他只当于老师是个跟其他老师一样爱说教的老古董，从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直到输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这种感觉这么讨厌。 季静么… 李琦暗暗捏紧了拳头，下一次，他绝对要会赢回来。 第43章 兴师问罪 “戴远泽，你认识那个李琦啊？”三个人一边往集合点走，季静一边好奇的询问戴远泽。 “也不能算认识，我俩住一个小区的，碰见过几次，后来我爸生意上跟那小子他妈有来往，就一块吃过一次饭，不过那小子性格贼差，我本来看他年纪跟我差不多，想跟他唠唠闲嗑，谁知道他鼻孔看人，压根不理我，别提有多讨厌了！” 戴远泽说起这茬就气不打一处来，说话间眉毛几乎要拧打结了，但他话没说全，藏了一半。 他虽然说李琦跟他是邻居，可他家住的是外圈的联排复式，李琦家则是里面的独栋别墅，里外两圈之间还隔着道门，严格意义上也不算一个小区。 至于他爸那所谓的生意往来，实际上是他爸单方面求李琦他妈帮忙办事，好不容易找认识的人帮忙搭钱安排了这么一顿饭。那饭全程吃的溜须拍马，跑前跑后，听说李琦会画画，甚至拿他这点三脚猫功夫上去套近乎，难怪李琦瞧不上他，他都嫌他爸烦。 可他要面子，这些话肯定不能说，所以只说李琦这人性格有问题。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幸灾乐祸反问季静道：“哎，不过季静，真没想到你居然能赢他，你看那小子气的脸都绿了！可真是大快人心！静姐，以后你就是我姐！” 季静哈哈一笑：“没有没有，是他这次画跑题了，我纯属捡漏。” 戴远泽道：“那也够厉害了！你是不知道，那小子虽然脾气臭的像茅坑里的石头，可他这画功可真不是盖的，参加过市里那些绘画比赛的，哪有不知道他的呀！前两年省里那比赛，他还赢过咱们老吴呢！” “啊？真的呀？他居然还赢过吴宇恒？”季静有点惊讶，她知道李琦画的好，可吴宇恒在她心里算是同龄中的天花板了，就单凭李琦这次的画，她不觉得吴宇恒会输。 吴宇恒听到戴远泽提起这茬，略微有点不爽，补充道：“我们比过两次，一赢一输，顶多算平手，如果再加上这次，那是我赢他。” 季静听着，心里一乐，她以为吴宇恒淡泊名利看淡胜负呢，没想到也挺计较这输赢的。 吴宇恒说着，忽然转过来，语气略带骄傲对她道：“我比他厉害。” 季静被他逗笑了，赶忙竖起拇指：“老吴最棒！” 吴宇恒皱眉：“你怎么也这么叫。”这称呼搞得他好像个老头子似的，他可不怎么喜欢。 戴远泽也凑上来帮腔：“就是，老吴也是你能叫的吗，这是我们兄弟间的专属称呼。” 季静摇头叹息：“有的人刚才还叫姐，现在就搞排挤。” “哎，那，好吧好吧，看在你让李琦那小子吃了个大瘪的份上，我同意你喊‘老吴’。” 季静一乐：“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 “静姐别客气，咱都自己人。”戴远泽大手一挥，十分大方。 而中间的吴宇恒满脸无语，这事儿最有“同意权”的人难道不是他吗？怎么没人问问他的意见？ …… 在三人的闲扯中，比赛最终结果出炉，他们是唯一一个一口气拿到两个入围名额的学校！ 主要负责人王老师高兴的一蹦三尺高，一想自己这个月奖金可能都会因为这件事翻倍，立刻大手一挥，表示邀请大家吃大餐。 “耶！王老师万岁！” “吃大餐！吃大餐！” 车上所有人八点就赶来集合，从九点半开始比赛，一直折腾到现在快十二点了，早都饥肠辘辘了，一听王老师要请吃大餐，立刻欢欣鼓舞，一队人马便像准备过境的蝗虫一样，浩浩荡荡地向市里最受欢迎的那家披萨连锁店挺进。 与此同时，结束了所有工作的李向华，终于推掉所有应酬，瘫坐在车里，疲惫地舒出一口气。 然而她这口气还没喘完，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老姐”二字，知道预料之中的麻烦来了，便先把座椅调整成平躺的角度，舒舒服服地躺下后，才按下接听键，同时把电话拿得远远的。 果不其然，伴随着电话接通，听筒里爆发出机关枪一样刺耳而连续的斥责：“李向华！你长本事了！大庭广众欺负自己亲外甥啊？我这个当姐的从小供你吃供你喝，供你考研出国学画画，你这刚当上副院长，不说给点回报，怎么还拿自己家里人开刀扬你那破官威啊？你想大义灭亲，别拿我儿子下刀啊，冲你亲姐姐我来呀！” 饶是李向华已经做足了准备，耳膜仍旧被电话里的咆哮震得嗡嗡直响。 当然，从她在赛场上，截胡那几个被收买的裁判，把内定给李琦的第一换成季静后，她知道她这个姐肯定得来这么一出。 不过这消息传的也忒快了吧！李向华瞥了眼手表，距离比赛结果出来还不到一个小时呢，她姐这兴师问罪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另外那四个裁判评画的水平一般，这狗腿子眼线当的倒是很有实力。 李向华揉了揉耳膜，软声软气地哄道：“哎呀，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别人不说，琦琦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怎么可能欺负他？他身上磕掉块皮我都心疼的吃不下饭好不好！从小他生病打针吃药哪次不是我陪着？他家长会哪个不是我去开的？哪怕说你这个当亲妈的不心疼他我都不可能不心疼！” “你少来，说我当亲妈的不心疼？我不在外面挣钱，谁把你们俩养这么大？咱仨一块去马路上蹲着喝西北风是不是？” 电话对面李玉芬，冷哼一声，气不打一处来。本来今天琦琦比赛，她特地空了一中午，就等他赢下比赛，去接着他和自己这个千里迢迢来当评委的妹妹一起去吃顿好的，一家人好好热闹热闹。 谁想她刚开完会，就接到孙老师告状的电话，说自己是按提前说好的选了李琦，可她这个好妹妹却带头选了另一个女生，搞得剩下几个评委也纷纷倒戈，原本胜券在握的第一就这么拱手送人了。 “李总，李院是您妹妹吧？您看，下次要不你们一家人先商量好再跟我们选谁，您这姐妹俩不一条心，弄得我都下不来台啊……” 市美协的老孙，话里话外那意思，就是李向华故意不选她家琦琦，故意让琦琦落选，李玉芬一听，火气直窜天灵盖，挂了电话就打到李向华这里来了，她倒要听听她这个好妹妹到底有什么理由，要这么恩将仇报！ 第44章 磨刀石 “姐，你消消气，琦琦这次确实技不如人，强行给他这个第一只会害了他。” 李玉芬冷笑一声：“行，出去读了几年书，别的没学会，胳膊肘往外拐的本事倒是学的好哇。” 李向华听见这话就一阵头疼，她姐向来不讲道理，脾气又臭又硬还极度护短，很难说得通，可李向华想起李琦在赛场的状态，觉得这事已经不能再拖了，正好她姐电话打过来了，干脆趁这个机会跟她说明白。 李向华于是耐着性子解释：“姐，我觉得你再这样鞍前马后地帮琦琦铺路，他早晚会走歪。” 说是“早晚”都有点保守了，李向华觉得她这个外甥现在就已经走歪了。 “我儿子怎么就走歪了？市美协的省美协的哪个老师不夸他是难得的天才，他八岁就会画画了，我八岁字还写不成溜呢！就他那些朋友那些同学，跟他一块去参加比赛的那些小孩，哪有一个画的比他好的？你这个当小姨的不仅不为他骄傲，还数落起他来了！” “是，琦琦有天赋，就算是现在也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可是你也说了他是个天才，比那些没入门的小孩画的好，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他得跟他自己比啊！”李向华语重心长地说：“姐，你也说琦琦八岁就会画画了，可你回想一下，他现在画画的样子跟前几年那时候还一样吗？以前他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件事，每一张画都灵气逼人，可现在呢！你每天守着那一屋子的奖杯奖牌，逮着人就炫耀，可你有没有看过琦琦现在画画的样子？别说喜欢了，他拿起画笔的时候连点感情都没有！你觉得他这样发展下去会有什么好结果？” “画画要什么感情？画画不就是一张纸一支笔，画就是了！李向华你是不是学习学傻了？琦琦怎么就发展不好了？市里省里全国大奖他拿到手软！等高中毕业我再送他去国外最好的艺术院校镀个金，还不是想要什么前途就有什么前途？” 李向华本以为自己这样苦口婆心，李玉芬多少能听进去点，可没想到她却陷在自己那套商人逻辑里面，一句劝也不听。 李向华无奈叹气：“姐姐啊，你要这么说，琦琦确实不用担心未来，你现在挣的钱够他躺着花三辈子了，他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会有很好的前途，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心思培养他学画画呢？” “那当然是因为……”李玉芬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在最后一刻顿住，把她这些年来藏在心里的真正原因活生生咽了下去，有些话哪怕是自己亲妹妹也不能说，所以她撇了撇嘴，换了个理由道：“当然是因为，琦琦喜欢。” 李向华赶紧接着道：“对啊，那还不是因为琦琦喜欢！可你现在这种方法，搞得他连喜欢的东西都不喜欢了！你知道今天我在赛场上看见他的时候，觉得他像什么吗？他就像个机器人，人工智能，坐在那画，既不走心也不走脑子，他觉得他肯定会赢，连题目都没仔细想就直接画了，你知道他画的什么吗？他把去年给你画的那张速写人像又画了一遍，细节都没改，补了个厨房的背景就应付了事，让他画‘烟火气’，他画你带着一身珠宝拿着锅铲摆拍，你说我怎么让他赢？” “那是我儿子爱我！比赛都不忘了画他妈的盛世美颜……” 李向华听得一阵头疼赶紧打断她：“行行，姐，既然我说什么你都有理，那我不说了，反正话我放在这了，你要继续拿你的钱给琦琦砸路买奖，他迟早会有一天再也画不出一张好画，可你要是真心为他好，想让他靠着天赋在这个领域走的长远，那你就得听我的。” 李玉芬问：“听你的什么？” 李向华边回忆赛场上那个叫季静的女孩眼底的炽热，边回答道：“给他找块磨刀石，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 “所以，老吴，你到底画了幅什么样的画呀？”季静一边往嘴里塞披萨，一边好奇地问。 “就画了个饭馆，没什么特别的。”桌对面的吴宇恒淡淡道，满脸无奈地地接纳了季静被戴远泽带跑偏了的称呼。 季静完全不信：“少来，你别谦虚，一张“没什么”特别的画会搞得评委组又讨论又合照的。” 戴远泽一听，这事他掌握着第一手资料呀，立刻凑过来插嘴：“静姐，你问我呀，我看到了，老吴那幅画巨牛，你要是肯拿点八卦消息来跟我换呢，我就告诉你。” 他一边着重强调“八卦”两个字，一边拿眼神在吴宇恒和季静之间来回瞥，最后换来吴宇恒桌子下面的一脚和季静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呵呵”。 “那我不问了。”季静拿着披萨，飘然而去。 回家后她没有第一时间把今天赢了比赛的消息告诉李君兰，她甚至没告诉李君兰今天她是出去比赛的，只说去于老师那画画。 自从她升上高二以后，李君兰就不怎么赞成她继续练画了，明里暗里都在唠叨让她别往于老师的画室跑了，先把重心放在学习上面，用剩下的这两年冲刺上个重本，等上了大学，有的是时间发展爱好。 李君兰对艺考和艺术类专业一直挺有偏见，在她的思维里，好像艺术只能算作兴趣爱好，不能当做主要的专业去学习。 季静觉得她得找个时间好好跟她妈说清楚自己的想法，毕竟下学期，就要为艺考和艺术类院校的校考做准备了，到时候画画的时间一定是比学习多的，甚至于老师还建议他去报一个自己理想院校开展的艺考培训班，提前摸摸校考的出题方向和评审规则。 这些肯定都是需要得到李君兰的支持的。 但是现在不是个好时机，季静打算再等等。她要把期中期末考试的成绩都稳定前十名，好成绩才是她跟她妈谈未来最好的筹码。 所以季静在假期的最后一天，到于老师那里，告诉他自己通过复赛的好消息时，也顺便请他和赵阿姨暂且替自己保密，不要把她想参加艺考这件事告诉李君兰。 他们这边对艺术专业的偏见，于老师自然是知道的，尤其听闻季静文化课的成绩很好，凭借文化课也是有能力竞争重本的，这种情况下，家长肯定更希望孩子能走更为稳妥的传统高考，毕竟艺考变数很大，想上重点的艺术类院校的难度，完全不亚于顶尖的那几所高校。 但于老师对季静是很有信心的。 这丫头这一年，光是毅力就足够惊人了，何况她也不缺天赋，甚至连复赛都通过了。 听季静说李琦与她同组比赛，于老师更是震惊，没想到在李琦也参赛的情况下她居然也能胜出，震惊之余又不免有些惋惜。 他曾经见证李琦发光，也见证那光芒黯淡。不珍惜羽毛的天才，总是让人格外惋惜。 于廷伟叹息，他是真心希望这次的失败能让李琦清醒过来，毕竟这世上，可不是只有他一个天才。 在于老师兀自惋惜的时候，季静却在他的画室里，发现了惊喜！ 那是于老师刚买回来的这一周的市新闻报纸，其中关于前几天的绘画比赛的报道占了整半张的篇幅，而其中最大的那张照片，居然清清楚楚地拍下了吴宇恒比赛时的那张画！ 因为好奇抓心挠肺了好几天的季静，立刻抓过报纸，认真观摩了起来。 然后，她就再一次被吴宇恒鬼斧神工般的画技震惊了。 第45章 所谓天才 确实就像吴宇恒说的，他就画了个饭馆。 他也是通过描绘人们日常生活的一景来体现烟火气的，包括通过刻画人物衣着、细节来描绘这些人的身份和生活状态，到这里为止，他的解题思路跟季静基本上是一致的。 但是！ 他这幅画牛就牛在，他对空间的描绘离谱到几乎像是在炫技！ 画面的主体人物是一个占据了画面四分之一的半身人物像，他绘制了一个面对着画面整理衬衣领口的中年男人，显然他正要去背后的餐馆赴约，而且这场饭局对他很重要，以至于他表情忐忑又拘谨，进门前都要再对着镜子小心的整理下衣着。 而此刻吴宇恒就通过描绘这个人物照镜子的神态，把整张画面塑造出了一种镜像的感觉，好像画外的人面对的不是一张画，而是一面镜子，是站在镜子背后，看对面的人。 但他的“空间技巧”又不仅是如此，在男人左侧，画面的另一边，餐馆的门口，他画了一面等身穿衣镜，通过镜子的反射诠释男人的视野——他在照的不是一面镜子，而是一个小卖铺的窗户，他把窗户当做了镜子，而画外的人则又变成了小卖铺里面的人，变成隔着小卖铺的窗户在观察街对面的景象。 为了增加窗户的真实感，他在画面多个位置画了玻璃质感的高光，让整幅画一下子就有了纵深感。 但是，这也还没有完！ 在画面已经如此丰富复杂的情况下，他又进一步描绘了餐馆的内部，从外到内，一排排的桌椅，围坐着形貌各不相同的食客，有吵闹的酒席，有温馨的一家三口，甚至角落还能看到一个，一看就是刚下班，疲惫地弯腰驼背，自己一个人默默吃着小菜的社畜！ 一层层向里交叠的店内景象，第三次延展了整个空间，直接欺骗了人眼，让一张平面的画变成了一个无限延展的街景，看的季静是连连惊叹，牛啊，真的是太牛了，可惜她只能通过报纸看这张画，很多明暗细节都被二次印刷搞没了，把整张画变成了模糊的灰调，如果是原画，不知道细节会丰富几十倍！ 季静真的太想看看那张原画了。 她在这一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在场的那些评委反应会那么大，真的，让她来，她也要合照，她不仅要合照，她还要用手机渣像素把那张画拍下来，没事就拿出来研究研究。 她甚至现在都想拿笔临摹试试！ 在看到吴宇恒这张画之前，季静是真没想到，在这样平面的一张纸上，居然还能把空间给玩出花来！ 这就是吴宇恒之前在麦当劳跟她说过的“技巧”吗？普通人就算技巧再熟练也很难达到这种水平吧？ 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啊！ 季静边看边惊叹，都把于老师引过来了，于老师看了她手中的报纸立刻了然，上面印着的画，他上午刚看到时也跟季静反应差不多，没想到这种高中生的比赛，居然能有这种水平的画手，不知道其他城市赛场能不能有更出色的作品，按这篇报道所写的，至少在他们这个赛场，这就是最好的一幅作品了。 季静看着吴宇恒的画，一贯积极的心态难得失落，她问于老师：“于老师，你说，我是不是无论付出多少努力，也不可能追上这种天才啊。” 吴宇恒这张画真的给了季静不小的冲击，不说画技，她在看到这张画之前甚至都没想过居然还能这样去画画。这样一比，她那张引以为傲的比赛作品，跟儿童画有什么区别啊！ 于老师看着小太阳一样勇往直前的季静此刻蔫了吧唧的样子，知道她这是被打击的陷入自我怀疑了。 他们画画这一行就是这样，视野越开阔，越见识到人外有人，就越容易自我否定。多少人自己闷头画画的时候觉得自己妙笔生花，可一看到更厉害的画作，立刻就会觉得自己之前画的像一坨狗屎。 受不了这种对比封笔改行的大有人在！ 饶是季静这种全年阳光灿烂的好心态，也免不了会受影响。 于老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报纸上的画对她讲解道：“其实这张画也不是那么完美，这个画手为了炫技，却忽略了合理性，如果餐馆旁边就有个等身镜，这个人为什么要把店门玻璃当镜子整衣领呢？” 于老师说着把手指移动到主人像的脸上，继续道：“这个表情也不够应景，我们猜测他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饭局，可是却无法通过他的表情想象出这是一场怎样的饭局，是工作还是生活？跟领导还是跟约会对象？他这个表情描绘的过于书面了，很显然这个画手不是一个擅长感受情绪的人，或许他自己性格就偏向冷静淡漠，所以尽管他已经极力描绘符合情景设计的情绪，仍旧略显单薄。” 季静边听于老师讲，边回忆吴宇恒的样子，确实如于老师所说，像个木头，对人情世故并不擅长。 “我不是要夸赞自己的学生，但是如果是李琦来画，这个人物的情绪层次会更丰富，神态动作也会贴近他的性格和阶层。” 于老师边说，边转向季静：“而如果是你来画，这幅画的天气和时间，绝对不会这么模糊。当然，不能否认，报纸印刷吞掉了一些光影的细节，可只从明暗对比的处理上来看，我们也能知道，这张画并没有把整个街道此刻所出的氛围描绘出来，你看着它，能感觉到冷热吗？能想象出太阳此刻的角度吗？他统一了所有人的衣着，把季节框定在既不冷也不热的春末夏初，但这些是我们通过着装推理出来的，如果排除这个信息，你能通过光影感受到这些吗？” “又如果把这幅画交给小叶子去画呢，这些砖墙纹理，镜子，窗户，餐厅的每一个陈设，精致度和写实度都会更上一层楼！” “但是反过来说，你们三个人，谁也不可能只凭想象就画出这样经验的纵深透视，所以，你能明白，老师想跟你说什么吗？”于老师的声音沉稳有力，温柔而耐心，一点点地开解着季静。 季静也逐渐明白了过来：“您的意思是，我们各有所长。” “是的”，于老师点点头：“我一直认为，天才和天赋不是用来形容某一个人的，而是指每个人所擅长的那一部分，人人都有天赋，区别只是各有所长，李琦擅长情绪表达，哪怕是同一种情绪他也可以根据人物的性格和身份赋予无限复杂的表达，而小叶子的眼睛犹如标尺，比例掌握的近乎完美，上了报纸的这位画手，则有着惊人的空间想象和经年累月积累下的丰富技巧，而你，季静，你对氛围的拿捏和刻画是独一份的，所有看过你画的人，全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带入其中，犹如身临其境般感受你在下笔的那一刻的所感所想。” “你们各有天赋，而所谓天才，就是能将自己的天赋发挥到极致的那个人。” 第46章 别画了 季静听着于老师的话，怀疑和否定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振奋。 “我懂了！谢谢您，于老师！” 她忽然觉得刚才的自己有点好笑，之前劝林慧慧的时候明明还挺会讲道理的，轮到自己就开始钻牛角尖了，或许她永远也追不上吴宇恒的脚步，可那又如何呢，人生又不是比赛，胜负也不是重点，她之所以努力，难道不是因为画画这件事本身就有无穷的乐趣吗？ 怎么明明赢了比赛，自己却还变消极了，这可不好。 季静摇摇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从脑袋里晃出去。 于老师见此，知道她从牛角尖里钻出来了，笑容里满是欣慰。 这时，楼梯传来脚步声，叶子欣一蹦一跳地跑了上来，手里还拎着个蛋糕盒子，赵丽娟乐则拎着一瓶饮料，呵呵地跟在后面。 “恭喜静姐复赛突围成功！” “静静太棒了，真给你们于老师长脸！” 刚到画室的时候季静还纳闷呢，怎么没看到叶子欣，明明每次放假她都会在画室里，原来是从于老师那里听说了她的好消息，早早地跟赵阿姨一起去买蛋糕庆祝她的胜利啦！ 今天的叶子欣也一改往日早熟的沉稳，恢复了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有的活泼，小燕子一样欢快地摆好桌椅，放好蛋糕，又张罗着插蜡烛。 “不是过生日，那就只点一根！” “老于，打火机！” 于老师不抽烟，可一楼始终放着打火机以备不时之需，叶子欣闻言，赶紧跑到楼下拿着火机又跑了上来。 打火机一点，白色的奶油蛋糕上，小小的火苗攒动着。 “季静，恭喜你通过复赛，也预祝你在决赛能拿到更好的成绩。” “静静，叔叔阿姨以你为傲，希望你所有的努力都能开花结果。” “静静姐，我要以你为榜样，永远跟你一起加油！” 看着烛火映衬中，三人诚挚而温暖的祝贺，季静鼻子一酸，感觉心底涌过阵阵暖流。 “谢谢，谢谢于老师，谢谢赵阿姨，谢谢小叶子！” 季静看着眼前的烛光，双手合十，慢慢闭上了眼睛，就算不是生日蛋糕，应该也可以许个小小的愿望吧？ 她贪心地想着，在心底默默的重复那个一直埋在在心底等着破土发芽的心愿后，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啪啪啪！” 叶子欣欢快地鼓掌，于老师和赵阿姨对视一眼，也跟着一起拍手，拿盘子，切蛋糕，四人在这样温馨的氛围下，把蛋糕吃的干干净净。 随后，回到家后的季静，心思一动，便拿出速写本，把刚才围坐在蛋糕旁三人的模样画了下来。 或许，这张画也还是不能像吴宇恒的画一样透视惊艳，技法精湛，也不能像李琦的画一样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可她是季静，她有自己的风格，也会独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何必被他人影响？ 季静轻笑一声，再次沉浸于笔下的世界。 这次比赛的规模确实挺大，尽管只是艺术类的比赛，但学校也还挺重视的，周一的升旗仪式上，还点名表扬了她和吴宇恒。 季静那会正站在队伍里打瞌睡呢，突然听到自己名字吓得一个激灵，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原来是在表扬她，惹得周倩和林慧慧嘲笑了她好几天。 复赛的事情刚告一段落，十月底的期中考试就接踵而至。 季静本想这次考试努力挺进前十，好拿着成绩单去跟李君兰商量艺考培训的事，但出乎意料，她这次并没有取得期盼中的大进步，卡在了12名，跟上次考试名次差别不大。 她假期更多时间放在特训上，分给学习的自然就少了，只是以稳住文科成绩为目标，加上升上高二，班里的学习氛围比高一要浓厚了不少，很多同学都开始奋起努力，连冯浩都咬着牙没白没黑的看书，名次又跑到她前面去，排第11了。 看来想要进前十，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期末考试她得再多加把劲才行，她趴在桌上小小地叹了口气。 楚彦看她虾米变乌龟，以为她没考好退步了好多受打击了，就想安慰安慰，结果一问，季静第11，他第14，好嘛，原来不是考好受打击而是进步名次太少了不满意啊，小丑竟然是自己。 不同于卡住的季静，林慧慧这次大突破，一口气进步到了第15名，已经把那个刚开学时嘲讽她笨的同桌远远甩在了后面，彻头彻尾的进入了班级上游。 这还要得益于她妈在暑假的时候帮她请了个重点高校退下来的数学老师当家教，一对一的补了一个月的课，她也是咬紧牙关刷完了一整套的作业题，总算是把她一直瘸腿的数学成绩给补上来了。 如今看到这个排名，林慧慧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她也再次庆幸自己听了季静的劝，她妈虽然嘴巴里面没有好话，仍旧数落她笨，还要花家里的钱请家教，不像别的小孩一样那么省心，可帮她找数学老师时，却是操心费力，各种走访打听，选到最妥当的才请到家里来，花了好大一笔钱。 林慧慧那时候就知道，她妈心里还是希望她好的，就是话讲的太难听，于是她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被她骂说两句就回屋里闷着不吭声，自己生闷气，而是觉得不舒服就立刻说。 刚开始她回嘴她妈还不乐意，母女两个就梗着脖子吵，结果吵了没几次，反而逐渐从脸红脖子粗变成了母女拌嘴，她妈不那么横了，她也不那么软了，一来二去家里母女感情居然还变好了。 家里气氛都不一样了，甚至连周倩都说她变了，变得越来越自信，也没那么“好脾气”了，还和季静一起调戏她：“以前你又蔫又软的，还怕你被别人欺负，现在好了，我们慧慧长大了，可以自己出门玩了。” 林慧慧知道，她们两个是在为自己的转变开心。 而看着自己手里的排名，林慧慧觉得下次考试她还能再进步，而随着她每一次的进步，曾经遥远的梦想也好像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了。 在林慧慧积极向前时，季静却遭遇了小麻烦。 她还没准备好跟李君兰坦白自己的未来规划，李君兰却在开完期中家长会的周末，来到她的房间，表示要谈一谈—— “静静，妈妈觉得，你高考之前，还是先把画画停停，也别老往于老师的画室跑了。” 季静看着她妈那副已然誓要劝解成功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47章 偏见 季静这次的成绩虽然依然是进步，跟她前两次比起来，等于是原地踏步。 李君兰深信“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连班主任都说季静是个好苗子，如果能把重心放在学习上，冲刺211重本不是问题。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季静还在为别的事分心。 其实不用班主任说，她也看得出来，十一总共放了七天假，季静往于老师画室跑了四天，这能是专心学习的样子吗？高一还能由着她性子让她发展发展爱好，都到了高二了，哪还能天天想着画画？ 李君兰觉得是她亲自出马替女儿指明前路的时候了。 于是她思索再三，想好措辞，就敲开了季静的房门。 “静静啊，妈妈支持你的爱好，但是爱好也要分时间对不对？现在高二已经过了一半，正是冲刺高考的重要时期，你完全可以先把爱好停一停，等你高考完，考上心仪的大学了，再继续画画呀，于老师的画室也不会长腿跑了，过两年再去也是一样的呀。” 李君兰尽量使用柔和的措辞，循循善诱，季静从小有主见也很懂事，李君兰觉得自己只要把道理掰开跟她解释清楚，季静就一定能明白眼前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一向乖巧的季静却在她说完这些话后，露出略带为难的表情，然后开口反问道：“妈，你知道我心仪的学校是哪一所吗？” 李君兰以为季静是因为没想好才会问她，想来也正常，全国大学那么多，季静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只知道拔尖的那几所，没有深入思考这些现实问题也是很正常的！所以李君兰立刻道：“不知道自己想考哪所不重要呀，咱们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琢磨，等你专心把成绩提上去了，211,985还不是随便你选？” 季静听着这些话，回忆渐渐与上辈子重合。 其实上辈子，关于参加艺考这件事，她不是没跟她妈提过，但每次都会被李君兰驳回。她妈虽然在很多事上都挺心疼她，也愿意尊重她的选择，但是关于她的未来规划，却比较强硬，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即：无论富贵，安稳最重要。 公务员，老师，大公司的小会计，这些铁饭碗是她最大的期望。 女孩子嘛，找个安稳工作最重要，工作安稳了，才好找老公，婚后也好照顾家里呀。 这是李君兰能为季静设想到的最完美的人生，当然上辈子季静确实也是按照她的设想走过了二十年，但结果呢？ 她因为不甘心，重新回到了这里。 所以哪怕现在不是个好时机，季静也决心要为自己的人生争取一把。 她看着李君兰，非常坚定地开口道：“妈，其实我已经想好要考哪所大学了，我希望你能支持我。” “哦？你想考哪一所？”李君兰有点意外，没想到季静小小年纪眼光这么长远。 季静回答：“帝都美院。” 李君兰一愣，“帝都美院？” 这个名字她倒是听说过，但听说的不多，怎么听着好像是个艺术类院校？ 李君兰立刻能明白了季静的意思：“你想走艺考专业？！” 季静点点头：“对，我想学动画设计。” “不行”，李君兰想都没想立刻反驳，“学什么动画设计，听着跟个专科专业似的，你忘了你那个学美术的表哥了？现在都跑去咱老家镇上卖烧烤去了！你学那个专业将来怎么找工作呀，不行不行，肯定不行的！” 季静这个所谓的表哥就是把画板画架暂存在她家地下室的那位，是他们家族里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初中就开始逃课了，没能考上普高，去职高学了设计，成了他们家唯一一个学美术出身的，给李君兰造成了极其恶劣的负面印象，以至于一提美术专业，她就会把这位表哥搬出来说事。 季静叹了口气：“妈，你这都是偏见，动画不是什么专科专业，帝都美院也是全国第一的美术院校。” 李君兰：“是211吗？” 季静：“好像不是。” 李君兰：“是985吗？” 季静：“……也不是。” 李君兰：“那能是什么好学校！不许你考，听到没，画画可以当爱好，但是不能当饭吃呀，你当爱好能喜欢，一旦变成工作饭碗了，还不烦的你连画笔都不愿意拿了，妈比你活的久，这些事比你看得明白，你就听妈的啊，安安稳稳地学习，考个重本，大学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可是”，季静打断她：“如果我是为了玩四年才去上大学的，我考你说的那些重本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妈，你口口声声让我考重本，重本里面也分百八十个专业呢，你想好让我考哪个专业了吗？” “那肯定是等高考分数出来，看看能报哪个报哪个。” “但是专业事关我将来一辈子的工作，难道最重要的不是选个我喜欢的专业吗？” “你喜欢也是一时的！喜欢不能当饭吃！而且艺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都说了，那个什么美院是全国第一的，那我看新闻上，要上那样的学校，都得送钱走后门，去报高额培训班的，哪个咱们家能帮的上你？你就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了，安安心心考好文化课比什么都强！” 季静无论怎么说，也撼动不了李君兰那套根深蒂固的逻辑，自己上辈子就是被她这些话说服劝退，再也没敢做出尝试，这辈子她怎么可能再妥协？！ 季静拿出手机，搜搜网页：“喜欢当然可以当饭吃，妈，你不是不知道动画专业能做什么工作吗，我搜给你看！” 他们这个年代的高中生，算是进入智能机时代前的最后一批，信息不够发达，对这座小城外面的广阔世界知之甚少，季静觉得她不能责怪李君兰的固执，这是时代留在她身上的思想烙印，她要靠自己的努力，让她的妈妈认可她的梦想。 季静手指操作的飞快，没一会儿就在招聘网站上，搜索到了她想要的信息，把小小的屏幕转向李君兰，李君兰仔细一看，一排排居然都是动画设计专业的招聘信息！ 她没想到她以为的没用专业，居然有这么大量的市场需求，一连往后翻了几页都没翻到底。 而且最重要的，这些招聘岗位，薪资待遇居然都还挺不错的？ 李君兰第一次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第48章 卷起来 “这都什么公司啊，工资怎么开这么高啊，别是骗人的吧？” 李君兰把手机拿过去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起来，季静这个诺基亚虽然屏幕小，但是好在还具备网页搜索功能，真是帮了大忙了。 既然要说服李君兰，就得按李君兰的思路来，于是季静在旁边看着，李君兰点开一个招聘信息，季静就在旁边补充解释：“妈，你看，这个是新兴的互联网公司，就最近开始流行的那个网购，你知道吧，就是这些公司弄的，那可是未来发展趋势呢，噢，还有这个公司，你看这写的，招聘后期制作，就是你电视上看的那些电视剧的片头曲和片尾曲，还有那些广告，也是要用到这个专业的。” “啊，你这个专业还能上电视？”李君兰惊了。 季静笑着解释：“后期，就是在电视台参与节目制作，但是不在电视上露面。” “能去电视台呀？那是很好的工作呀！”在李君兰的心里，电视台等于公务员，她眼睛一下就亮了：“你把这个专业说的这么好，怎么你表哥还跑去卖烧烤了？” “我哥是高职学的平面设计，我是想读美院的动画制作，虽然都是画画的，但是这是两个专业呀，妈，就像医学院，也分临床和护理专业呀。况且，我哥卖烧烤卖的不是很欢乐吗，卖了两年都盖上小洋房了，工作干得好行行出状元，你别老拿这个说事！” “哎呀赚钱了也是辛苦钱，妈妈就想你以后干个闲职，不赚那么多钱也没事，不想你也那么辛苦！” 这话季静就不爱听了：“怎么就不赚钱也没事了，你闺女我就想赚大钱，以后买个比我哥那小洋楼还大还漂亮的大洋楼！” “你从小就掉钱眼里！”李君兰呵呵一笑，把手机还给季静，还没从新信息的冲击中缓过神，将信将疑地问：“静静，你想学的这个专业真有这么热门？” “论热门肯定比不上那些老牌专业，但是前景肯定是很好的，不信你问问老爸，他在帝都做信息技术的工作，肯定没少接触这些新东西。” 李君兰觉得女儿说的很有道理，便赶紧回卧室给老公打电话商量去了，这一商量就直接商量到后半夜去了，第二天，李君兰顶着个熊猫眼，过来通知他们夫妻二人商讨出的结果—— 姑且再给季静两个月的时间，如果她能在期末考试，考进全班前十，文科成绩进往年重本线，那他们就同意考虑让她走艺考的路线。 虽然没有明确点头，但跟点头也差不多了，期末考进前十，这本来也是季静的计划，曲线救国，非常完美，她开开心心地答应了李君兰的要求。 李君兰于是也妥协，放弃了对她画画的管制，母女两人再次回归和谐。 回到学校的季静，也投入到更努力的学习中。 她现在有两件事要准备，一是期末考，二是寒假的决赛。虽然通过复赛小组赛后，全国复赛作品还要在帝都美院进行二次评比，能不能获得决赛资格还要等十二月才能有通知，但季静觉得，提前准备总不会错，万一她运气好呢？总不能去决赛场上丢人不是！ 所以她除了把早自习提前了一个小时外，还去掉了吃晚饭的时间，下午最后一节课到晚自习之间有一个半小时的空余，她拿五分钟出来啃面包，剩下一小时二十五分钟全都用来学习，这样哪怕她把最后一节晚自习用来练画画，学习时间也是完全补足了的。 午休的时间她没有压榨，她得靠午觉给下午提神，不然搞得下午上课打瞌睡，那就本末倒置，得不偿失了。 做好规划后，想到有些小人会盯着她打小报告，季静直接去跟班主任表明自己要选择艺考的打算，申请每晚最后一节晚自习能请假去画室练习。 这件事上她找了王老师帮忙，同时班主任也知道她在绘画大赛上得奖的事，加上她成绩一直稳步前进，努力学习的样子班主任也都看在眼里，就破例给她批了个假条。 季静于是终于得以光明正大的去画室练画了。 所有的安排都做好之后，季静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和练习中去了。 周倩因为身体原因，一日三餐都必须吃好，休息也要保证，所以不能像季静一样拼，还是保持自己的生活规律。 而林慧慧则只在早自习跟她一起，晚上还是该吃饭吃饭，她表示“一顿不吃饿得慌”，在戒断了娱乐杂志后，吃饭已经是她努力学习的唯一动力了，可不能再戒断了。 三个人于是按照各自的步调，往同一个目标共同努力。 早起提前了半个小时，季静还挺怕吵到舍友的，基本练就了不用闹钟到点自然醒的本领，起床收拾也是蹑手蹑脚，不过她和林慧慧狂卷学习的风气早就蔓延到了宿舍里，王晴和徐梦泽直接跟林慧慧一块起，提前早读的队伍再次壮大。 “卷”这个东西，真的会传染，不仅传染了季静的宿舍，连他们全班同学都跟着受影响。 一开始是早到的只有她们宿舍，后来周倩宿舍也加入其中，再后来杨广宁宿舍的几个男生也开始早起了，结果直接导致，教导主任开始在走廊溜达着抓早读迟到的人时，他们班早都到齐大半个小时了，为此还赢了个“学习卫兵”的称号。 班主任陈建军心里美滋滋，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子上了，领了奖金后，就去学校超市订了五十杯奶茶，早自习结束时往讲台上一站，每人发一杯，以示嘉奖。 季静对陈建军的记忆还停留在上辈子那个不苟言笑、天天蹲教室后门偷摸抓手机小说漫画的查岗刺客阶段，万万没想到这辈子刺客居然能请喝奶茶。 难道他们班主任也重生了？拿了《重生之学生再爱我一次》的剧本？ 季静不知所谓，喝了奶茶，继续啃书刷题。 她不算是周倩，逻辑思维一绝，她学习只笨办法，无论文理把书上的知识点都背过，背的滚瓜烂熟，倒背如流，然后做题，疯狂做题，做完了就统计错题，把错题题型单独列出来刷一遍，再背，再刷，如此往复，直到没有错题。 理科上她这套方法太笨，融会贯通的很慢，所以成绩总是卡在良好到优秀之间，是拖后腿的大头。 但是文科却很受用，几轮刷下来，卷子上几乎都找不到一道眼生的题，打眼一看全是老熟人，题目季静都快背过了，答案还能再出错？ 所以她的文科成绩再次跃上一层楼。 在全班热烈的学习氛围下，期末考试接踵而至。 同时，在期末考试前两周，季静也收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她复赛那张“吃瓜图”居然通过了决赛筛选！拿到了寒假前往首都美院游学参加决赛的机会！ 心仪的大学就在眼前，季静拿下期末考的决心更加坚定，这次她无论如何也要突进到前十！ 第49章 朋友 公布考试成绩的时候，季静非常紧张。 她是付出了百分百的努力，但其他同学也是一样，其中大有基础比她好的，就算季静知道自己发挥的不错，也依然不能确定一定能突进到前十。 然而，成绩公布，她是第八！ 季静悬着的心重重落下又加速狂跳了起来，她做到了！她真的考进前十了！ 此刻，比起跟李君兰的约定，季静更开心的是努力有回报。其实她是个非常不自信的人，太多的半途而废和失败经验，总会让她在努力的过程中陷入漫无止境的自我怀疑。 也就是内耗。 别看季静每次目标定的挺快，可她其实每次都没有能达成的信心，实在是失败经验太多，可当真正细水长流地去坚持了，才发现，一切竟都是水到渠成的。 下课，看着她激动得通红的小脸，周倩还打趣她：“你怎么每次下成绩都像是中了彩票一样激动？你天天那么努力，肯定会有好成绩的呀。” “学神，你不懂，学渣当太久，我这还没调理过来呢。” “对啊，季静，你没必要把学习看的那么重，高中生活也很重要呀，毕竟青春只有一次。”后座的楚彦看她的眼神有点怜悯，自从季静拿家里管得严这套来拒绝回他短信后，楚彦看她的眼神基本都带点可怜。 季静坚决摇了摇头：“我爱学习，学习爱我，我要为学习奉献青春！” 所以考试之神呐，看在她这么虔诚的份上可要继续保她呦！季静在心里疯狂拜拜。 楚彦不能理解，楚彦大受震撼。 这次虽然季静班内成绩只进步了三名，但是年级排名却进到了年级一百二十多名，他们全班浩浩荡荡地卷了两个月，全班的成绩都往前跃进了一大截，排名领先年级几十，季静这成绩放其他几个班都能排第六第五了！ 这样的氛围下，最近一直忙于跟隔壁班花发短信的楚彦，虽然总分维持没变，可排名却被卷的一连后退到第十八，险些跌到二十名以后。 他本来还靠那套“高中学习是次要的，享受青春才是主要的”来安慰自己，结果让季静这一句怼的，忽然如坐针毡了。 他以前觉得自己人帅成绩好，不学习就能轻松保持，又因为女生缘好，在男生之中也很受欢迎，非常的自信。 可全班这一卷，好像突然把他卷到边缘去了，他擅长的那些八卦话题没人好奇了，反而是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到底怎么才能算出答案广受热议。 怎么他们的青春好像，突然就不一样了？ 对因为自己一句话，而在脑中掀起风暴般茫然的楚彦，季静毫无察觉，专心跟自己的几个好姐妹分享假期安排。 林慧慧学习势头非常猛，已经突进到第十一名了，除了理科拉分比较多以外，文科跟季静几乎没差多少了，王晴和徐梦泽也在努力下小小回追了到了第九和第十三，对本来差自己很多名的季静和林慧慧短短两个学期就弯道超车跑到自己前面去了这件事，两个人都很有紧迫感，纷纷表示要像林慧慧学习，寒假找家教补习。 不过两个人都是要学理科的，排名往后是因为文科拉的分差比较大，只看理科其实也还好。 林慧慧则表示，假期她妈给她报了一个编导艺考培训班，因为她零基础，打算先去开开窍入入门，看看自己的短板在哪里再查漏补缺，提前准备，好过临时抱佛脚。 几个人一听林慧慧都已经在为高考专业铺路了，非常佩服她的远见，剩下的几个人着眼点还只在下学期的期中考试呢！ 季静则感慨，林慧慧妈虽然听着像是不太讲道理的样子，实际上是如此努力地为她做打算，而之前的林慧慧却差点因为她的刀子嘴自暴自弃放弃努力，如此看来，再怎么豆腐心，刀子嘴还是容易坏大事。 当父母的说话之前还是得过过脑子才好，不然平凭白伤了孩子的心，最后两败俱伤，又是何苦呢？ 周倩呢，则表示自己寒假要去魔都做个心脏检查，国内最有名的心外科专家，排了小半年，总算挂上号了。 众人闻言都满脸关切，季静更是，她虽然记得周倩上辈子高中都很平安，可想到她会在大学出事，心里还是很紧张。 周倩仿佛置身事外一样，异常淡定：“这种检查我每年都会做的，放心啦，还死不了。” 这种说法，反而让大家更不放心了，季静尤其忧心忡忡，周倩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怕我出事？” “怕，很怕。”季静看着的眼睛，格外认真的点了点头。 她这副郑重其事样子，反而把想靠着玩笑话把这个话题揭过去的周倩搞愣了。 要说怕死，谁都怕死，可怕了十几年，周倩早都麻木了。她父母替她担心时，周倩总是摆出玩笑的笑容，轻易就能蒙混过关，可她不知道，原来朋友也会这样关心她，原来被朋友关心是这种感觉。 林慧慧也握住她的手：“倩倩，你认真说，有没有危险？” 周倩觉得鼻子一酸，心底涌上一股暖流，她赶紧撇过脸，一边掩饰脸上的表情，一边揉乱了季静和林慧慧的头发。 “就是个检查！有什么危险！你们要摆这副嘴脸，好歹等我上手术台再摆！” 季静和林慧慧抱着凌乱的头发，对视一眼，默契地看向周倩：“你如果做手术，一定告诉我们，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会去陪着你。” “说好的，不许耍赖！” “哎呀，烦死你们了，我答应，行不行！” 周倩再次揉乱她们的头发，趁着慌乱，赶紧用袖口蹭掉了眼角的一滴泪。 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大家都说了一轮，最后，轮到季静时，她略有点羞涩地告诉几人，她拿到了帝都美院的游学邀请，要去帝都参加决赛。 她这话一出，周围几人是又羡慕又敬佩，一边问她细节，一边恭喜鼓励替她高兴，连她后座的楚彦听了，都久久沉浸在惊讶中不能回神。 楚彦看着季静小小的背影，心里忽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一开始主动季静说话，只是因为好奇，图好玩，那时候他觉得季静其貌不扬，成绩一般，常年穿着校服扎个单一的马尾辫，安安静静不讲话，除了埋头写作业就是画画。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她的？ 他觉得她一定是个自卑、内向，身无所长，毫无特点，只知道用笨办法背书的那种女生。 他觉得自己这样的男生，主动跟她说话、向她示好，轻易就能成为她眼里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存在，楚彦最喜欢的就是给别人当“白月光”，尽管现在的他还不知道“白月光”这个词。 而后来，季静说家里管得严，不让用手机时，楚彦对她充满了怜悯，一个内向成绩又一般的女生，家里还管的这么严，多可怜，永远也不会有精彩的人生了。 然而，现在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怎么就突然变得耀眼了起来？她甚至能在考进全班前十的情况下，又在全国性质的比赛中进入决赛？ 怎么现在反而他成了那个成绩一般平平无奇的存在了？ 楚彦一贯自信松弛的内心，在这一刻，再次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公布完成绩之后，班主任短暂地开了个班会，众人便解散回宿舍收拾东西，等着自己的父母开完家长会，一起回家。 季静正在收拾东西，林慧慧把她叫到一边，然后跟周倩一起，神秘兮兮地从背后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推到季静面前。 “你通过复赛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你肯定能进入决赛的，所以我和惠惠提前准备了礼物。” 季静完全没有想到，又惊又喜地接过了包装精美的盒子，在两人催促下，拉开蝴蝶结，撕开包装纸，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白色调色版和一个牛皮纸封面的速写本。 画板和本子封面上，都印着三个脑袋靠着脑袋的q版笑脸，下面对应着“h，j，q”三个字母。 “左边是我，右边是倩倩，中间笑得最傻的那个就是你啦！” “我跟慧慧画了好几天的小人，你这个大神可别笑我们画的丑哦！我们俩陪你出征帝都，决赛必定无往而不胜！” 第50章 置办行头 季静看着这珍贵的礼物，用力地抱住了面前的二人。 她深呼吸，气沉丹田，随后便是一声响彻宿舍中气十足的保证：“我一定不给你们丢脸！” 与此同时，在教室里，李君兰看着季静的成绩单，欣慰中带着点纠结，纠结里面又有点小期待，小期待里面又有藏不住的担忧。 总之一时之间情绪非常复杂。 女儿成绩进步了，高兴，女儿完成跟自己的约定了，格外高兴，完成约定就意味着要同意她艺考，一百个担心。 李君兰思绪万千，家长会一结束，就赶紧跑到讲台边，跟其他家长几个家长一起围住了陈建军。但是不同于其他几个问孩子成绩的，李君兰的问题比较复杂，她于是就只在外圈等着，等其他家长话都说完了，才凑上前—— “陈老师啊，关于我们家季静未来的学习规划我想跟您商量一下，这孩子她可能想参加艺考……” 陈建军一句话就让她惊了：“季静艺考这事不是早就定了，她还跟我申请用最后一节晚自习去画室，说家里父母都同意啦？” 谁家父母同意的她怎么不知道？ 李君兰正纳闷呢，陈建军的下一句让她惊上加惊：“季静作为非美术生就能代表学校通过帝都美院的全国绘画大赛复赛，实在优秀，寒假就要去帝都参加决赛了吧？学习艺术两手抓，季静妈妈，你这孩子教的好呀，前途不可限量呀！” 季静带头卷的全班早起上自习这事儿，赢得了陈建军大大的好感，这会夸起她来是毫不吝啬。 周围家长听到，纷纷冲李君兰投来羡慕和佩服的眼光，还有的甚至上前来询问她教育心得，把李君兰越问越懵。 什么复赛？什么决赛？这都什么时候参加的？为什么她听都没听过？？？ 季静在宿舍楼下，望眼欲穿地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老妈时，忽然觉得向她走来的李君兰看着有点不对劲，似乎有点，气势汹汹？ 不等季静细想，已经踱步冲到她面前的李君兰冲她森然一笑，幽幽开口道：“静静啊，你还有多少惊喜是妈妈不知道的？” …… “什么！于老师还给你搞了特训？！赵阿姨还买了蛋糕给你庆祝？！合着全天下就只有你亲妈被蒙在鼓里啊！季静你真是长大了啊！你妈我这还担心你那三脚猫的画过不了考试，你自己都一路画到帝都去啦！” “你还跟妈妈商量什么？直接背上书包去考就是了！等录取通知书发下来了再跟你妈说好啦！” 李君兰非常愤怒，不仅因女儿的隐瞒，还有缺席这些重要时刻的遗憾，如果这孩子提前告诉自己她要参加比赛，她这个当妈的肯定要在餐食上加强营养的，零花钱也要多给一点！想到别的小孩都有爸妈保驾护航，偏自己家的傻丫头一个人逞强，李君兰是又恼怒又心疼。 季静是想这次考完后一块跟李君兰说，谁想她先一步知道了，联想到她肯定是会后跟班主任低单独“会谈”了一番，季静一阵紧张：“妈，晚自习的事你没给我说漏嘴吧？” 毕竟先斩后奏，虽不是大事，可真说漏了还是有点丢人的。 李君兰白她一眼：“肯定是替你圆上了！还父母都同意你艺考了，哪个父哪个母？” 季静赶紧嬉皮笑脸上去挽住妈妈的胳膊：“当然是我亲爱的、开明的、伟大又美丽的亲妈李君兰女士啦！” 李君兰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就知道拿这套来哄你妈！以后再瞒我这么多事，我就亲妈变后妈！知不知道！回头你赵阿姨还以为我多么高压虎妈呢，赢了比赛都不敢跟我讲，败坏你妈的贤名哦！” “哈哈，以后都说好不好呀？” 季静用尽浑身解数，嘴甜到齁，终于把李君兰哄好了。不过季静知道，李君兰也没真的跟她生气，假装皱了几下眉，一路上就喜笑颜开，嘴角压都压不住，晚上刚吃完晚饭就回屋去跟她爸煲电话粥去了。 什么“你不知道咱女儿可出息啦！拿了全国大奖啦！” 什么“咱家闺女从小就聪明，于老师都说她有天赋，肯定是妥妥的天才呀！” 什么“在国内几年咱家就要出大艺术家啦！” 之类的夸张辞藻，从房门里扎着堆的往外冒，挤进季静的耳朵里，搞得另一个房间的她都挺害羞了！ 她妈对她这滤镜是不是开的有点忒大了？ 期末考试成绩达标，又有复赛成绩推波助澜，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李君兰，终于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季静艺考的事情，她本来想赶紧去找人打听艺考的流程，提前开始为女儿做准备，然而季静决赛在即，眼看从没出过省的女儿即将独自奔赴帝都，一住就是十天，李君兰便把其他的事都推了，直接带着季静杀到商场进行采购。 季静是只想买点画画用的上的。 李君兰却想得很多，生活用品，零食，暖宝贴……她甚至带季静置办了两套新行头！ 李君兰想，复赛都能上报纸，决赛现场肯定都是记者，免不了又拍照又录像的，虽然她因为担心女儿早恋，一直没有给她买过太花哨的衣服，可要进入记者的镜头，那无论如何也得撑起门面！ 而且，那可是帝都，那可是全国性比赛，多少优秀学生都要汇聚于此，自己女儿这么有才华，绝对不能因为穿着被那些大城市的孩子轻视！ 所以季静这两套新行头，李君兰真是下了血本。 一套白色夹克样式的鹅绒羽绒服，直筒牛仔裤，短筒雪地靴，样式简单，配色干净，季静穿着既轻便又落落大方，奶白色的羽绒服把她本就白净的皮肤衬得更加清爽，马尾辫高高地梳在脑袋后面，十分青春靓丽。 季海明说帝都的冬天比她们这里冷很多，这套便是外出时穿着防寒的。 另一套则是一件剪裁利落的藏蓝色牛角扣毛呢外套，里面是白色小毛衫和灰色的毛呢背带长裙，刚好从外套边缘露出一层窄窄的百褶裙边，很有文艺范。 店员还帮她配了顶酒红色的贝雷帽，季静把辫子解开，过肩的长发披在身后，戴上贝雷帽，特像个小画家，李君兰看着就开始幻想自己女儿在聚光灯下上颁奖台领大奖的画面，当即一咬牙，全部拿下。 季静是没想买的，她觉得羽绒服那套就很好，性价比极高，可她妈付钱的速度远比她开口劝阻要快上许多，她没有办法，只好欣然接受了她妈这份好意。 三天后，穿着新羽绒服的季静，拖着自己大大的行李箱，背着画板，与闸门外的李君兰挥手告别，大步流星地向候车室走去。 出发前往帝都！ 第51章 到达帝都 这次去参加游学和比赛的，美院的相关负责人提前跟他们联系过，给出了三种出行方—— 一是到指定的城市集合点去坐大巴，统一去学校，二是自己坐高铁去，提前把高铁信息发给负责人，到站后会有人接站，再统一带他们去学校，第三种就是在期限内，自己去学校报到。 因为他们这个城市没有大巴集合点，所以季静选择坐高铁。 前往帝都的候车室在二楼，季静过完安检后，就拖着行李往二楼去。 她刚上电梯，手机响起来，掏出来一看，来电人显示“戴远泽”，季静于是一边下扶梯到二楼，一边按下了接听键：“喂喂，会长？” 一听到她的声音，对面立刻嚷嚷起来：“静姐，我跟老吴都在候车室坐着了，你到哪了？” 戴远泽这个人，虽然连比赛都没参加，但是参与感极强，坚决要把“后援会会长”的身份贯彻到底，一放寒假就qq上联系季静，要跟她一起订票去帝都。 那会季静纳闷地问他：“你没比赛也能参加美院的游学吗？” 戴远泽直接道：“美院不让我进，我还不能住旁边酒店啦？就当我去帝都玩十天还不行？” 季静才知道她实在是低估了戴大少爷爱凑热闹的劲头，就算自掏腰包也非得要去。 戴远泽要跟着，必定是跟吴宇恒一起，跟他们一块订票，路上也能有个伴，季静于是欣然同意，来车站跟他俩汇合。 “你上来了就往边走啊，往最左边最里面的地儿来，你看这见我没？” 她一边听着电话里戴远泽在电话里絮絮叨叨，一边抻着脖子往他说的方向去找人。 寒假，车站人流量不少，季静一手拉着行李箱，一边肩膀扛着画板，还要腾出手拿手机，穿梭在人群中，步伐略微有点艰难。 这时候她忽然听到有人喊她名字。 “季静。” 紧跟着肩膀上的重量一轻，连包带画板都被人勾走了！ 季静回头，就见吴宇恒已经把她的画板背到了肩上，几步走过来，顺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拉杆。 “在那边，走吧。” 说罢，吴宇恒便走在她前面，长腿一迈，带着她在人群中穿梭。 他这动作太快太丝滑了，压根也没给季静推辞的机会，季静只好一边说谢谢，一边小跑着跟在他后面。 吴宇恒今天戴了个黑色的毛线帽，穿了短款黑夹克羽绒服，里面一件灰色连帽卫衣，裤子还是日常的运动裤，普普通通的一身，却因为腿长，走出了机场秀台的风采，引来周围不少目光，季静也非常自然的加入其中，在后面各种打量吴宇恒。 原来长腿男生腰臀比例是这样的，走起来的姿势是这样的，她一边看一边在脑海中拿火柴人模拟草稿。 速写动势是她的弱项，她得抓住一切机会学习。 而远处的戴远泽，隔老远看着他俩，只见前面的吴宇恒耳稍泛红，脚下生风，脸上还有点小得意，后面的季静呢，目光完全可以用“赤裸”两个字来形容，她赤裸裸地盯着吴宇恒的背影，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的戴远泽立刻就明白吴宇恒脸上那点小得意是怎么回事了。 戴远泽当即喊了起来：“我说静姐！你要冲我们老吴犯花痴你躲着点人行不行啊？大庭广众之下有你这么看的嘛？” 喊完突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你俩怎么还黑白配呀，提前商量好故意不带我的是不是？” 季静循声看过去，看见戴远泽的瞬间，“噗嗤”笑出了声，他穿了件亮红色的羽绒外套，衣服表面还做了漆皮处理，亮上加亮，把他裹得跟个大红炮仗似的，站在那活像幅行走的年画。 季静笑道：“戴远泽你在这cos大鞭炮呢？怎么穿这么红啊？” 听她问这茬，戴远泽立刻得意起来：“我这穿喜庆点，提前庆祝你俩决赛胜出呀！我们家老吴肯定没问题，你嘛，有我这个后援会会长支持，应该也能有点希望。” 他话音刚落，季静还没说什么，吴宇恒一巴掌按在他脑袋上：“谁是你们家的，你往旁边坐。” 戴远泽嬉皮笑脸：“不是我家的，那是谁家的呀？话说，静姐你刚才看什么呢看那么认真？” 季静坦言道：“我在看老吴的胯骨动势，这么好看的比例，得记录一下。” 戴远泽笑作一团：“静姐你真的，我墙都不扶就服你。” 吴宇恒脸一红：“你怎么又随便说人好看。” 季静认真道：“确实好看呀。” 戴远泽学她道：“老吴最好看。” 吴宇恒抬脚把他踹到行李堆里。 三个人打打闹闹中，广播响起了高铁到站的通知，他们于是赶忙排队上车。 吴宇恒拉了季静的箱子，戴远泽扛了她的画架 ，刚才还像个背着大壳蠕动的蜗牛一样的季静突然一身轻松了，于是上车后她立刻拿出李君兰给她塞的一大堆零食，作为感谢犒劳他们俩。 三人一块买的票，正好连排坐，季静靠过道，戴远泽坐中间，吴宇恒靠窗。 戴远泽转头对吴宇恒道：“怎么办，我觉得我脑袋好像越来越亮快要变成灯泡了。” 话一说完就被吴宇恒一袋薯片扔在了脸上。 季静则从包里拿出了周倩和林慧慧送她的速写本，她决定要把这十天的所见所闻都记录在这个本子上，连同她振奋又激动的心情一起，回去好好跟她的两个好姐妹分享。 而旁边，把季静投喂的巧克力脆吃完后，吴宇恒也默默掏出了他那本厚厚的速写本。 两个人默契的沙沙声瞬间贯彻了戴远泽左右两个声道。 戴远泽尖叫：“我天，你们俩有一刻不画画会死吗！我不要坐在你们俩中间了！放我走！我要下车！” 然而他孤独的求助最终还是被淹没在了铅笔的摩擦声中。 最终，当高铁到达帝都时，季静和吴宇恒都画出了一张好画，而戴远泽的切水果也刷出了全新记录，三个人都颇为满意，乐呵呵地带着行李下车了。 检票，出站，还没走出出站口，他们就在接站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白底黑字的大牌子—— 【帝都美院欢迎你！】 第52章 帝都美院 三个人走过去。 举牌子的是一个戴着眼镜长相儒雅的男青年，见三人走过来，便露出微笑，道：“这个时间到的，是吴宇恒同学和季静同学吧？” 吴宇恒和季静点点头，分别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男青年听完，疑惑地看向戴远泽：“这位同学是？” “我是跟着我这俩同学来旅游的，不是参赛人员。”戴远泽大方承认道。 男青年于是温和一笑：“噢，那也没事的，学校大巴车应该有空位，如果顺路你可以跟我们一道走。” 说完他便引着三人往站内的麦当劳走去，边走边介绍：“我是帝都美院大二油画系的，我叫许怀明，你们可以叫我学长，也可以喊我许哥，我带你们去签到，签完到后你们先在车站吃点东西，也可以在车站逛逛，一个小时后还有三个人，等他们到了你们再一起出发。” 三人点点头，季静和吴宇恒喊了声“学长好”，戴远泽则叫了声“许哥”。 一行人来到麦当劳后，发现这里也立着一个小小牌子，牌子后坐着一个黑发及腰，身型纤瘦的女生。 女生很漂亮，完全可以用“明艳大美人”五个字来形容，皮肤白皙，杏眼，高鼻梁，饱满的嘴唇涂着时下流行的粉色唇膏，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精致的贵气。 戴远泽看的眼睛都直了，当即呆在麦当劳门口，腿都挪不动了。 许怀明走过去跟女生说了几句，女生便笑意盈盈地招呼他们，道：“我是大一油画系的，叫沈江月，虽然未来我们不一定是校友，但是这十天我依然是你们的学姐，见到我记得要喊姐哦。” 季静和吴宇恒点点头，礼貌的叫了声学姐，沈江月很满意，这才把桌上的表格往二人面前一推：“填下登记表，都有随身带手机吧？把手机号写清楚，方便回头联系。” 季静和吴宇恒便轮流填写信息。在他们两个签到登记的时候，沈江月看向麦当劳门口没敢往里走的戴远泽，问道：“这位同学也是参赛者吗？怎么不进来？” “呃，我，那个……” 戴远泽，厚脸皮了十六年，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想挖个地缝钻进去”，尤其是当许怀明向沈江月解释：“他只是来旅游的，不是参赛学生”的时候，他脸都红了。 戴远泽会学画画，纯属是个偶然。他们家一直是做小生意的，挺信风水，很重视满月酒小孩的抓阄结果 ，他爸小时候抓了钱串子，就为这个，十几岁就辍学跑南方去做生意，他爷爷也全力支持。 他呢，抓了个白色颜料盘。 据说当时抓的那堆阄里没有颜料盘，是邻居小孩当飞盘拿着玩时扔进去的，然后被一岁的他一把抓住了。 他爸他爷从此就认定他将来肯定能成个大艺术家，从他三岁会拿笔开始就砸钱使劲地培养他。 但他是不是这块料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都怀疑小时候的自己是把画板当成大白馒头了 ，因为据他妈说他当时抓过来就放嘴里啃，但他爸不管，拿皮带抽他也要让他坐到画板前面去。 戴远泽天生怂，哪敢硬碰硬，假模假样混到了高中，画画的本事虽然也学了点，可没有逃课的本事学得多，比赛绥安也被押着参加过不少，可但凡是他自己能选的，他是肯定不参加。比如这一次。 然而—— 戴远泽看着沈江月“哦”了一声，然后兴味索然地把眼神他身上移开，转而热络地去招呼季静和吴宇恒时，他后悔了。 都参加了那么多比赛了！他怎么就不能再多报这么一个！ 美院的学姐这么漂亮，参赛简章上为什么不写！！ 戴远泽窘迫地呆立在原地，门都不想进了。 “你就是吴宇恒呀？”沈江月看到报名表上吴宇恒的名字后，漂亮的眼睛突然一亮，直接站起来饶有兴趣地对他道：“我看过你的复赛作品，空间和透视简直做的太漂亮了，你是怎么想到的？” “只是画的时候突然想到，这样画或许会很有趣。” 漂亮学姐的夸赞没让吴宇恒害羞 ，他用一贯的冷静态度开口解释。 见他们聊起来了，无所事事的季静便带着行李绕到店里找了个空位坐下。戴远泽见状，也赶紧拿东西靠过来。 两人远远地看着门口的沈江月和吴宇恒一个满脸欣赏，东问西问，一个像个木头，呆头呆头，问啥说啥，戴远泽突然满脸酸水道：“老吴这个祸水！就知道自己出风头，静姐，你也不管管他！” 季静看着他那一脸的嫉妒，笑道：“知道什么叫平时不努力，遇见漂亮学姐徒伤悲了吧？” 但凡学美术的，都会被大神吸引。就吴宇恒那张复赛作品，任谁看了都要竖个大拇指，季静完全能理解沈江月的激动，她看到印刷版的都能被震撼的自我怀疑，何况是见过原画的呢。 一想到这次决赛把全国各地所有厉害的同龄人都汇聚了到一起，里面或许还有超越吴宇恒的大神，季静就难掩激动，忍不住想象跟这些人一起画画，会是怎样的盛况。 而戴远泽则有些垂头丧气，完全没了刚上高铁时的兴奋。 看的出沈江月确实很欣赏吴宇恒，这一聊，就聊了大半个小时，眼看许明怀已经带着第二批人来了，她才忽然想起自己还有“登记”的工作，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聊天，转而去接待刚来的几个新人。 吴宇恒口干舌燥地走来找季静和戴远泽，被后者弹跳跃起勾住肩膀扯到一旁审问：“说！学姐有没有给你留下联系方式！qq号什么的！” 吴宇恒白了他一眼：“你别天天胡说八道，我们只是在聊透视点的设计……” 而季静则把眼神转向跟在许明怀后面的几个人，也是两男一女，看起来也是来自同一个城市，但并没有他们三个这么熟悉，带着点礼貌的疏远。 三人填完表格后，许明怀就过来招呼她们，说这一趟的人接齐了，便带他们往地下停车场去，去坐车。 车上后排睡着一个男生，不知是几点到的等了多久，睡眼惺忪地只是睁眼看了他们一眼，就拿帽子盖脸继续睡了。 季静怕晕车，坐在前排，后面来的那个女生大概看她是唯一的女生，就跟着坐到了她旁边。 吴宇恒和戴远泽坐旁边，另外两个男生则坐到了后面。 许明怀并没有跟他们一起上车，他解释说，晚上还会有几个同学，他跟沈江月负责在车站等，他们几个旅途奔波，先去校区宿舍休息。 大巴车完全没有坐满，空着很多座位，却为了先送他们去休息就多跑一趟，算是非常体贴的安排了。 大巴车开动后，主动坐过来的女生便跟季静攀谈道：“你好，我叫王依娜，你可以叫我娜娜。我是q市的。” 季静也介绍自己：“我叫季静，w市的。” 王依娜留着一头俏皮的短发，齐刘海，大眼睛，瓜子脸，白色呢外套里面穿了套藏青色的水手服，非常有日本少女偶像的风格，看着可爱又甜美。 听到两人互相的自我介绍后，后面两个男生也扒着座椅后背，主动介绍起来：“我俩也是来自q市的，我是柴天明，他叫魏涛。” 说话的男生穿了一身对勾运动棉服，头发精短，笑容开朗，看着便是性格外向又健谈的那种类型，而魏涛则话很少，只是简单点头打了个招呼，便继续戴着耳机看手机了。 吴宇恒闻言也接道：“我叫吴宇恒。” 旁边戴远泽迅速小声道：“我是你们的导游戴远……” 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一声声惊叫淹没了—— “哇，你就是吴宇恒呀？上报纸的那个！” “我们还特地老师把印着你画的那张报纸拿到画室讲解给我们听来着，你可太厉害了，那么短的比赛时间能画的那么复杂！” “哎，哥们，你学多久了呀？” 连听歌的魏涛都把耳机摘了，很是好奇地观察着吴宇恒。 果然，大神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引爆话题，车站到美院，四十分钟的车程，话题再没从吴宇恒身上下来，柴天明和王依娜像两个小话痨一样围着吴宇恒问东问西，甚至还讨要了他随身带着的速写本观摩，季静也跟着看，三个人对着头，连连摇头，啧啧称奇。 “牛啊这结构。” “帅啊这场景。” “强啊这设计。” 魏涛假装高冷，实际也偷偷从椅子缝偷看，被王依娜活捉，又红着脸把头别过去了。 最后三个人把画还回去，吴宇恒木着一张脸没什么反应，反而是承载了q市的几人好奇目光的戴远泽汗流浃背了。 “大神的兄弟肯定也是大神。”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复赛画的啥，说说让哥们长长见识。” 戴远泽如鲠在喉，如芒刺背，嗫嚅着说了句：“我、我只是个导游……”就恨不得拉开窗户跳下车去，哪怕跑着去酒店也比坐在这受刑好啊！ 他以前在画室浑水摸鱼混了那么久都没感觉，为什么在这帮人面前忽然就羞愧难当了？！ 戴远泽感觉他要被这帮脑袋里只有画画的画痴逼疯了，连耍宝的劲头都没了，大巴车一到站，二话不说就跳下车，只给吴宇恒和季静撂下一句他去酒店，有事打电话，就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季静和吴宇恒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大红鞭炮有点好笑。 美院的引导工作做的很好，几人刚下车，就被等在学校门口戴着“志愿者”挂牌的学长学姐接到，护送去了宿舍区。 季静看着大门口“帝都美院”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深呼一口气，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边往宿舍走，边好奇地四处张望。 帝都美院可真漂亮啊。 她一进大门 ，就被右侧奇异的建筑吸引了目光，它有着浑然一体的灰色外墙和铺满外墙的大块玻璃，形状不规则，线条却利落干净，在落日余晖下熠熠生光，从旁边看去就像个精美切割的钻石，高傲地矗立在那里。 “那是学校的美术馆，里面展览着毕业作品和历届学长学姐们的优秀展品，白天会开放，你们感兴趣可以等空闲的时候去看看。”察觉到她们一众人的好奇视线，领路的学姐耐心解释。 季静赞叹地点点头，打定主意，一定要找时间好好进去参观一番。 如果她能顺利进入美院就读，她的画是不是也会被展览在这个博物馆呢？ 想到这里，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因为这次来游学的人数不算多，所以学校只清空了一座男生宿舍楼的一二层，给他们使用。一层住男生，二层住女生。 此外，为了保证生活方便，学校还提供了被褥和生活套装，比如脸盆、毛巾、拖鞋，所有人在宿舍大门口领取后，就可以按照安排，去自己的宿舍休息了。 季静跟吴宇恒在楼梯口道别后，便跟王依娜一起去了二楼的宿舍。路上王依娜猜测说，美院或许会为了让大家更好的适应集体，把同省的人分在一个宿舍，结果果然是如此，她跟王依娜一个宿舍。 宿舍上床下桌，也是住四个人。但是设施要比季静高中豪华太多了，不仅有独立的卫浴，饮水机，空调，阳台，走廊甚至还有饮料外卖机和洗衣房。 看的季静边走边惊叹连连。 她和王依娜进门时，房间里已经有另外两个女生了。 这两个女生似乎来的比她们早很多，床铺都收拾好了，正坐在桌边聊天，一看进来了新人，便招呼两个人，互相介绍，果然都是同省邻市的，长头发扎马尾衣着朴素的叫金桐，烫了个过肩卷发画着淡妆，看着比几人都要成熟的叫黄秋源。 金桐有些内向，谁说话她都在旁边笑着听，黄秋源则很强势，立刻开始安排起这十天的宿舍值日—— “卫生间有扫帚和拖把，我可有洁癖，从来没住过宿舍，你们得保持干净，要不我会过敏！” 这种小事季静觉得无所谓，可以配合，金桐也点头，唯独王依娜不怎么服气地撇了撇嘴：“大家都第一天认识，凭什么你来发号施令？” 黄秋源挑挑眉：“你来安排也行，干净卫生就行。” “卫生我们肯定讲，不过，是你让我们照顾你的洁癖，你这态度不太对吧？” 眼看两个人气氛逐渐紧张，金桐和季静赶紧一人拉一个，充当和事佬，缓和气氛，她可不想让快乐的游学生活还没开始就毁在宿舍相处上面。 最终两人各退一步，冷脸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季静也赶紧选好床铺，把行李箱的东西挨个往外拿。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季静拿出来看，是吴宇恒的短信。 【要不要，偷偷出去玩？】 第53章 可爱 偷偷出去玩这种话居然会从吴宇恒的嘴里说出来，季静感觉非常意外。 随即她又想到，或许是独自在酒店哭泣的戴远泽约他，他才会喊自己，甚至这短信说不定都是直接转发了戴远泽的。 把他们带到宿舍的学姐告诉他们，明天八点要集合去教室，晚饭可以去一号餐厅的一楼解决，言外之意就是，今晚没有安排，他们可以自由活动。 所以出去玩应该也没事吧？ 季静又抬头看了眼宿舍另外的三人，气氛仍旧有点尴尬，金桐带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正默默地趴在书桌前面，不知道在忙什么，王依娜和黄秋源则一个在收拾行李一个在靠着椅背玩手机，前者动作摔摔打打，后者脸色发黑，还是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在。 她于是彻底打消了约着三人吃晚饭的念头，转而回复吴宇恒：【好，十分钟，门口见】 随后她便快手快脚地把床铺铺好，归纳好生活用品，在羽绒服外面又裹了条蓝色围巾，就赶紧下楼了。 这会刚过六点，北方的冬天，天色基本已经全黑色了，宿舍楼下两排路灯全被点亮，在漆黑的路面上打下一排暖洋洋的光圈，吴宇恒正站在那光下等她。 他也还是坐车时穿的那套衣服，因为黑夜降临，又是一身的黑衣，反而把他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显眼了，他此刻站在路灯下面，两手都插在口袋里，也没有玩手机，只是看着远方一排排粗壮高大的松树发呆。 说是发呆，又好像是在观察。 他微抬下巴，神色认真，看一会儿，还会抬手比个长方形抓景，季静不禁放慢了脚步，悄悄停在一楼门口处，也去观察他。 季静不知道此刻吴宇恒眼中的景色是什么样的，但她眼中的景色，是一幅淡山水。 黑色的天，灰色的墙，淡黄的灯光，还有仿佛被糊了一层柔光的吴宇恒。 季静虽然没有接触过中国画，但她在啃大佬作品集研究色彩的时候，也没少看，她觉得现在的吴宇恒就适合用毛笔勾勒，配合着深冬寒风的肃杀，清冷又凛冽，活像个幽居深山的居士！ 想象到深处，季静也忍不住学他的样子，拿起手比了个长方形框框，开启脑内构图。 这时候，吴宇恒却突然转过了头，四目相对，季静赶紧心虚地收了动作，吴宇恒则一声叹息在脸前呼出一口白雾。 “我是说过让你画我，但没说每时每刻都给你作模特，是不是该给点边界和尊重，季静同学。” 季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一路小跑跑到他身旁：“一时没忍住嘛，谁让你总是自带氛围感，你刚才又在看什么呀？” 吴宇恒扬了扬下巴：“松树，白皮松，晚上的光线下，居然是这种感觉，看着很新鲜。” 季静于是看过去，就见远处的道路两侧，种了不知多少棵松树，像是有着百年的生命，枝干粗壮而苍劲，蜿蜒向上，枝杈造型各不相同，油绿的松针形成的树冠，在苍茫一片的冬天尤显特别，在黑夜的月色和路灯的映照下，竟然仿佛缠绕着一层淡淡的雾气，一路向远方，望不到尽头，季静只是看着，就被那股勃发的生命力和和悠远的神秘感击中了，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而远处影影绰绰的建筑物，在这一排排的高楼，则在这白雾绿松的映衬下，飘来一股道不清滋味的古韵。 吴宇恒迈开腿在前面走，季静则跟在她身后，两人都没有开口，只是沉浸地欣赏着美院里独特的氛围。 “用炭笔，用炭笔来画这排松树，肯定会很漂亮。”季静忍不住陷入想象。 “墨也可以，底色全铺，再去画大轮廓。”吴宇恒接道，他在书上看过这种用不同的工具画不同肌理质感的素描，一看到眼前的景色，便让他联想到书上看过的那些作品。 可惜他现在学习的画室，老师并没有这样的水准，教不了他，他也从来没有机会尝试。 吴宇恒不知道，他现在的联想，竟与季静刚才对他的联想极为相似，以至于季静听到他说用“墨”，不禁轻笑出声，构思都能想到一块去，看来自己的水准距离吴宇恒也没有差太远啦。 非常擅长自我表扬的季静心底浮现了一丝小小的骄傲。 吴宇恒听到她的笑声，侧头去看她，看她半个脑袋都埋在围巾里面，露出来的脸颊和耳稍都被冷风吹的红彤彤的，她把两个袖口对接，像画报上的农民一样把手对头藏在袖子里，让本就鼓鼓的羽绒服显得更圆了，而圆滚滚的季静此刻正眉眼弯弯，笑得小小得意。 然后，“可爱”这个词，突然猝不及防地从他脑袋里冒了出来。 吴宇恒吓了一跳，赶忙移开了眼神。 一个男生觉得一个女生可爱，这好像不是什么好苗头，至少他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赶忙晃了晃脑袋，把这个莫名其妙的词汇从脑袋里甩了出去。 而此时的季静突然疑惑地“咦”了一声。 她以为吴宇恒是要带她出校去找戴远泽汇合，但是看着眼前的路线，怎么好像是在往学校深处走？ 季静不太擅长认路，她以为是自己方向感出错了，直到第一食堂的大门出现在她眼前——吴宇恒这是直接带她来吃饭了？ 季静疑惑地看向吴宇恒：“我们不去找戴远泽呀？” “他小叔在北京做生意，晚上接他去玩了。”吴宇恒解释。 其实戴远泽是给他发了一串哭天抢地喊他和季静出去的短信，但他选择了忽略，因为比起逛帝都，他有个更想去的地方。 吴宇恒看着眼前的第一食堂，久违的熟悉感一点点浮现。 “其实，我就是在这里，开始学画画的。”吴宇恒对季静说。 而他这句语气平平的话语，却一石激起千层浪，季静一整个震惊，目瞪口呆地转头看向他—— “啊？” 她是想过吴宇恒学画的起点很高，但她没想过会这么高，直接在全国第一的美院启蒙啊？？ 第54章 起跑线 季静和吴宇恒一路进了大门，走到第一食堂里面。 第一食堂一共有四层，为了照顾他们这批暂住十天的学生，只开放了食堂的一层，大多都是要用餐盘打的炒菜主食，还有一个汉堡炸窗口，买些油炸小吃。餐费他们现金自理。 他们俩进来时，已经有不少跟他们一样的参赛学生在吃饭了，不过放在偌大的食堂里，还是显得稀稀拉拉。 季静拿了餐盘，选了自己喜欢吃的糖醋里脊和小炒肉，又打了份米饭，找了个位置等吴宇恒过来。 吴宇恒过来放下自己的餐盘后，又去拿了两份免费的南瓜粥，一份给季静，一份给自己。 虽然季静也算认识吴宇恒蛮久了，可除了上次王老师请客外，还没跟他一起吃过饭，现在看到他餐盘里的菜觉得挺神奇——辣椒炒肉，鱼香肉丝，麻婆豆腐，吴宇恒这人看着清清冷冷的，没想到口味还挺重。 吴宇恒也对她的餐盘也有点惊异，没想到季静瘦看着瘦瘦的，吃的还挺荤…… 季静吃饭，边好奇地问他：“你怎么会在美院学画画呀？这里也有幼儿培训班？” 还是背后有人什么人脉？这句季静倒是没好意思问出口，感觉像是在说别人走后门。 吴宇恒意识到她误会了自己的话，摇头道：“不是，我说的‘这里’不是指美院，而是这座食堂，我是在这个食堂里，开始画画的。” “在食堂里画画？” 季静更惊讶了，虽然她也在菜市场画过，但是美院的食堂应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吧？ 吴宇恒便跟她讲起自己的事。 他爸妈当年大学毕业后，被统一分配到了w城的一个厂，做技术。那个年代能进厂就算是很好的工作了，工资高，分配宿舍，工龄长的也分房子，所以在他两岁之前，家里日子都过得挺滋润的。 可惜从他两岁开始，厂里的负债逐渐累积，逐渐发不出工资，后来国企改制，工厂关门，他爸妈一下子就双双失业。 家里的日子就变得困难了起来。 后来，有个一起失业的工友，说在帝都的亲戚要找人合伙承包食堂，就喊他们一起去。那时候w市失业的人太多了，工作很难找，吴宇恒他爸妈一咬牙，就跟着这个工友去了帝都。 要承包的食堂，就是第一食堂的一层。 四岁的吴宇恒怎么办呢，他父母也舍不得他自己留在老家，就只好一起带去帝都，可到了帝都以后，父母都要忙工作，爸爸忙着进货，妈妈忙着帮厨，吴宇恒没人管了，只能在食堂里自己玩。 帝都的幼儿园太贵，又没有学籍，没法去，吴宇恒就在这里待到了七岁。到了必须要上学的时候，他父母才拿着这几年赚到的钱，带他回了w城市。 在这个食堂度过的三年，说漫长也挺漫长，没有同龄的朋友，没有能教他知识的老师，连父母都鲜少有时间陪他，到食堂外面去玩也是不被允许的，学校太大了，他会迷路，会走丢。 所以小小的吴宇恒就终日坐在这一方不大的天地里，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直到某个学生在餐桌上遗漏了自己的速写本，被他捡到了，从此，他无聊的世界开启了一扇崭新的大门。 按他的回忆，那本速写本里的内容并不是作业或者练习，而是某种爱好，上面画满了未知的生物和空间，是吴宇恒从没见过的，每一幅画旁边还都加了密密麻麻的注释，吴宇恒不认识字，就去求妈妈帮他读。 妈妈没有空，把他赶到一边，他只好自己猜着去看，这个两个头的是怪兽，后面三个头的，应该就是怪兽的儿子，因为二比三大。 他痴迷地看了一整天，第二天，就被画本的主人抓了个现行。 “小朋友，这姐姐的东西吧？” 那人的容貌他倒是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有一双纤长的手指，指肚上有显眼的茧子。、 吴宇恒没看够，但是他知道不能拿别人的东西，便哭丧着一张小脸把本子还回去了。 跟那人一起的几个女生见了，就忍不住调笑：“橙子，你看你把小弟弟欺负哭了！” 女生哭笑不得：“哎，哎，你别碰瓷，我只是要回我自己的东西，你干嘛这副表情。” “因为，我，没看懂，还想看……”吴宇恒口齿不清地解释。 几乎没人跟他说话，以至于他快四岁了，话讲的不仅不清楚，还有点结巴。 女生虽然皱了眉，但联系前因后果，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就因为自己有了个小小读者喜笑颜开了：“你喜欢姐姐的画呀？早说呀，姐姐讲给你听呀！” 结果就是，每天下午晚饭的时间，没有朋友的吴宇恒身边突然多了一个给他讲各种触手怪的设计理念的奇怪姐姐。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克苏鲁，就先被这位姐姐各种诡谲的设定吸引了，晚上睡觉都能在天花板上看见蠕动的重影。 这姐不仅给他讲，有时讲着讲着突然来灵感，就立刻掏出笔开始画新设定。 吴宇恒好奇，便跟他借笔来画，姐姐第二天就带了套崭新的本子和铅笔，统统送给她。 于是字还不会写的吴宇恒，就开始画画了。 有时候跟着这个姐姐画一些她口中所谓的“不可名状”的东西，有时候，学她赶的作业，画画人体石膏。 当然那时候的吴宇恒笔下的人体石膏，还只是简笔画火柴人，姐姐看了，毫不避讳地嘲笑他画的可太丑了。 但吴宇恒并不气馁，被人嘲笑实在不算什么，比起没人说话的日子，让人嘲笑也还挺有趣的。 然而这样的时光只持续了半年，这个姐姐就毕业了，走了。走前，她给吴宇恒留下了一套书，是一些基础绘画入门的书，她说：“看在你画的那么丑却还这么有毅力的份上，姐姐看好你，好好加油，我们以后巅峰相见，拜拜喽。” 然后这个奇怪姐姐就不见了。 吴宇恒又回到了没朋友的日子。 但他没有以前那么无聊了，他有了纸，也有了笔，还有了一套书，他开始没日没夜地画画。 书上有很多讲解注释，他看不懂，就只是像个印刷机一样，把每一页上的画都临摹一遍，直到画完这整本书。 一画就是一整天，屁股都不挪窝。 他妈觉得他乖，很满意，用完一个画本，就给他买新的，吴宇恒于是就这样日夜不停地画了三年。 在他的大脑搞明白理论原理之前，他的手已经先一步学会了画画。 所以，当季静坐在画室的角落，满脸认真地画出一张张丑画的时候，吴宇恒总觉得，好像看见了缩在食堂角落里的那个小小的自己。 当然，这些矫情的话他没说，他只是简单的跟季静解释了一下他跟这个食堂的渊源。 季静听得睁圆了眼睛：“也就是说我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你就开始扒书画素描了？！” 什么叫输在起跑线啊！吴宇恒都开始画人体了她还在玛卡巴卡呢！ 吴宇恒听着她的惊叹，不禁轻笑了一下，别人知道他从小被扔在食堂没人管，幼儿园都没得上时，全都又同情又可怜的，只有季静，重点全在画画上面。 吴宇恒觉得好笑，顺着她骄傲道：“是，你在给娃娃梳头的时候，我已经能给娃娃画肖像了。” 季静羡慕的要死，贪心不足地想着自己要是也重生到三岁就好了，也学吴宇恒扒书，画到现在岂不是原地起飞直接神通降世了！ 不过羡慕归羡慕，她也不觉得随便一个三岁小孩，就能像吴宇恒一样一画画一天，这样的专注和毅力就算是成年人也鲜少有呀。 所以，天才果然也是建立在日积月累的基础上呀，她还得更加努力才行。 他们两个边聊边吃，吃完饭后，已经八点多了，食堂里也看不到什么人了。季静虽然很想再逛逛校园，但一出食堂，就被深夜的寒风吹得一个趔趄，当即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爸说，帝都的风硬，果然硬，人都要被吹飞。 她围着围巾还好，吴宇恒就带了个毛线帽，脸和耳朵都露在外面，现在都冻出高原红了，配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木头脸，格外搞笑，季静拿围巾挡着脸都盖不住笑意。 吴宇恒无语地看着她：“看我冻死这么好笑的？” “我多戴了条围巾，明天借你用吧，哈哈哈，你现在看起来好像跟戴远泽好配啊。” 吴宇恒把领子立起来，脸埋领子里，不理她。 他本来想着，吃顿饭，旧地重游下，再带季静去找校外的戴远泽逛逛，但这个寒风着实是把他这些想法都吹没了。 两人于是从哪来的，往哪回了。 终于冲到宿舍里面时，季静和吴宇恒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太冷了，w市冬天最冷也不过零下五度，就这风，刀子刮脸，感觉零下二十都有了。 季静一边承诺第二天带围巾给他，一边与他道别，转身上了二楼。 进宿之前，季静小小的幻想了一下门内的氛围，最好的情况，是跟她走的时候一样，那两个人谁都不理谁，气氛尴尬但安全。最坏的情况呢， 就是吵起来，或者打起来了，只能寄希望于金桐拉得住了，不然剩下的十天可就难捱了。 季静推门进去，然而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却是—— 王依娜和黄秋源椅子靠椅子，胳膊挎胳膊，脑袋挨着脑袋，恨不得好成一个人一样，贴在一起看着手机，激动地大声聊着什么。 啊？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过只出去了一个小时而已，这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大逆转？ 季静呆头鹅一样走进宿舍，诧异地望着金桐，寻求现场解说。 金桐解读到她的疑惑，凑过来，幽幽地对她道：“她俩啊，似乎是同担。” 季静：啊？ 从不追星的季静虽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这也行的嘛？？？ 而脸上挂着淡淡笑容，回到宿舍的吴宇恒，突然看到，原本空着的床上，多了个讨厌的身影。 第55章 走后门 不管因为什么，能和好就好，至少不用担心接下来的宿舍氛围了。 季静于是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又跟李君兰简单报了个平安，就爬到到床上去躺平休息。奔波了一天，腿都有些酸胀，她脑袋刚沾枕头，困意就袭来了，她便听着王依娜和黄秋源的讨论声，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不到六点，季静的生物钟发动，自然清醒。但是其他几个室友还在睡，她怕起床会吵醒她们，就躺着刷了会qq。 她打开她和周倩林慧慧的三人小群，发了个早起小人的表情包，随后分享了下自己昨天的见闻。 早起达人林慧慧秒回：【什么什么，还有美院的学长学姐招待你们？帅不帅？美不美？不拍照分享不是好姐妹！】 季静回忆了一圈，论三庭五眼最标准的好像还是吴宇恒，于是笑着回她道：【哪能随便偷拍别人，你不纯洁.jpg】 林慧慧：【哇，我将来可是要做经纪人的，这是提前挖星。】 周倩：【？】 周倩：【提前六年挖是不是有点不抗衰？】 季静看着群里热热闹闹的消息，又看了眼刚过六点半的时间，心道她们三个真是练出来了，想赖床都难。 周倩今天就要飞上海去检查身体了，季静和林慧慧都有点紧张，叮嘱她出了结果一定来告诉大家，周倩回了个“小事一桩”的表情。 这样絮絮叨叨聊到快七点，宿舍里其他人才终于有了点声响。 最先起的是金桐，王依娜和黄秋源听到声响，也紧随其后。季静于是利落地下床，加入早起洗漱大军。 然而，洗漱的时候她又惊奇地发现，昨晚还促膝长谈到深夜的王黄二人，今天这气氛怎么好像又横眉冷对了？ 季静睡得早，她到底又错过了什么大戏？刷完牙洗完脸，她赶紧去找金桐打听，宿舍气氛着实有点太变化莫测了，让她摸不着头脑。 金桐刚穿好衣服，正睡眼惺忪地在梳头，听她问，便道：“哦，她俩，好像推的cp是逆家。” 季静：…… 原来如此，她早该想到的，哪里还会有别的原因！ 这种微妙又不同于昨天刚见面时的那种，只是两人在想办法说服对方相信自己嗑的cp才正统，一刷完牙就开始举例分析，据理力争，一路聊到食堂都没停。 季静和金桐跟在后面听，也算是涨了一路知识。 吃完早饭时间刚好，几人赶回回宿舍，背上画板画架，拿上画具，一起往集合的教学楼出发了。 走过楼梯转角，下到一楼大厅，一个身影从身边走过，季静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她怎么又又又看见了那个眼熟的背影了？ 但是，这个背影没道理可以出现在这里啊？ 季静揉了揉眼睛，再看，不是幻觉，人确实在她前面吊儿郎当地走着呢，虽然脑袋上的卷毛变成了顺毛，衣着也从初秋的轻薄变成了棉服夹克，但是刚才走过季静身边时的那张脸她应该不会看错…… 季静小跑加速，一路跑到那人前面，然后转身一看，果然是李琦！！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季静大惊。 她亲眼看着李琦是从宿舍一楼走出来的，可一楼住的应该都是这次参与决赛的学生啊，李琦明明被她淘汰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李琦先看到她窜到自己面前的身影，又听到她的惊呼，原本打到一半的哈欠直接被打断，导致他干张着嘴呼不出气，难受的不行，他不禁皱了眉，满脸不耐烦地看向季静：“这个点在这还能干嘛，肯定是来参加比赛的啊，几个月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呆？” “参加比赛？”季静更疑惑了：“你不是被我淘汰了吗，怎么还能参加比赛？” 李琦没有立刻回她，而是半张着嘴，使了半天劲，才终于又舒舒服服地打出了一个哈欠，连带着脸上表情都跟着舒缓了不少，他懒洋洋地回答季静，道：“走后门进来的呗，又不是什么难事。” “走，后门？”季静呆住。 人情世故，她也懂，当然知道这世界上有不少裙带关系，就算是画画这个领域也不可能例外，但她着实没想到，有人能把这种事说的这么直截了当，毫不掩饰，直接把她给听愣了。 李琦笑笑：“别这么夸张，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不是你让我跟你赛场见的吗？哪里还有别的比赛，我肯定要来应战呀。” 话确实是她说的，可季静着实没想到，会再见的这么快，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 李琦的画功和技术她认，若不是他跑题了，自己大概也没办法赢过他拿下复赛。 可是，比赛就是比赛，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赛制摆在那里，所有人都为了赢下比赛努力拼搏，夜不能寐，凭什么李琦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轻易打破这个规则？ 那他们那些获胜的喜悦，不就变得像个笑话了？ 李琦侧头看着，季静脸上表情瞬息变化，一会儿是震惊，一会是难以置信，最后统统变成对他的怀疑和鄙夷，他淡淡地收回了眼神，用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的声音说道—— “本来就是稀松平常的事，别这么大惊小怪。” 说完，他不再理会季静，仍旧那副懒洋洋的态度，伸着懒腰往集合地点去了。 季静在原地，只觉得昨天来时还感觉威严神圣的第一学府，此刻在她心中似乎也有些变了样子。 三个室友从后面赶上来，见她表情怪怪，纷纷好奇地看了看远去的李琦，略微八卦道：“怎么，仇人呀？” 季静愤愤道：“是资本主义的大蛀虫！” 她这种说法把几个人搞得更好奇了，边往集合点走边围着她讨论：“情债还是钱债？是什么品种的渣男？说出来姐妹们帮你教训！” 季静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把“走后门这串事说出来，只用“孽缘”两个字敷衍了过去。尽管李琦看起来一副满不在乎横行霸道的模样，可她也不想随便散播别人的八卦。 管他什么人情世故钱权交易，反正她是凭自己的努力站在这里的，既然李琦想比，她就跟他好好比一场！ 第56章 无价之宝 去往集合点的路上，同行的人陆陆续续的多了起来，都是同龄稚嫩的面孔，背着大大的画架和画板，各个脸上都充满期待。 季静几人也不例外。 美院的校园很大，对他们开放的是基础部的教学大楼，跟宿舍有一段距离，几人走了十五分钟才到，进到一楼的阶梯教室时，已经坐满了一大半人。 吴宇恒和跟她们坐一趟大巴车来的男生来的比较早，已经在中间坐好了，还贴心地在前排给她们留了位置，一看见他们进来，开朗的柴天明便热情地挥手招呼她们过去坐。 “都是s省的老乡，咱们坐一块呀！” 季静几人于是拿着东西坐了过去。 这次进入决赛的有二百多人，整个教室基本坐满了，连排的座椅和课桌跟高中教室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大家兴奋又新鲜，叽叽喳喳地交谈着。 “咱们来十天，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安排，总不会十天都要比赛吧？”柴天明凑过头来跟几个女生找话题。 “怎么可能，比十天，咱们不累死，评审老师都要累死啦”，王依娜接过话头：“要比也是最后几天，前面几天应该会安排参观学习吧？” “我们画室有个哥参加过上一次游学，据他所说，是最后一天才会比赛，前面会分小组交流学习，要不然那么多志愿者学长学姐是干嘛的，我昨天碰到他们一起吃饭呢，足足有十几个人！”黄秋源补充。 旁边的季静把手里的纸袋递给身后的吴宇恒：“诺，围巾，别再冻成大花脸啦。” 吴宇恒看了眼袋子，是白色，而不是其他奇怪的颜色，才默默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说完后，他还想说什么，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然后季静突然发现他们坐在一起讲话的除了，吴宇恒，柴天明和魏涛，还有昨天车上在睡觉的不知名字的人外，还多了一个略有点矮胖的男生，男生察觉到她的视线，和善又害羞地笑笑，自我介绍道：“我叫郑博远，j市的，跟吴大神一个宿舍。” 季静也礼貌地回了自己的名字，心道吴宇恒这威名传的也真够快的。 然后她有点好奇：“你们是五人间呀？”她还以为男生宿舍跟她们一样是四人间呢。 “其实是六人间”，吴宇恒回答，她问的正好是他想说的：“其实，还有一个人……” 他话还没说完，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几人往前一看，三女两男五名老师带领着十二个志愿者学生，走到了讲台上面。不用提醒，全教室的人都自然地停下了对话，静静地等着他们开口。 季静看到，五名老师里面，有复赛时的那位评审女老师，她眼神瞥向眼教室最远处的一角，脸上有短暂的不满，但很快就消失了。 季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教室最一排的角落，李琦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满不在乎地打着瞌睡。 李琦走后门进来的，这位亲手把他淘汰的老师应该是知道的吧？她这是为此而不满吗？其他几位老师又是如何，全都默许吗？ 季静好奇地把视线落在讲台上的几人身上。 她不知道，李向华此时的心情，远比她猜测的更为复杂。 李向华没想到，自己哪怕苦口婆心到那种程度，几乎等于是把所有道理掰碎了讲给她姐听，她姐却还是一意孤行，逼着她非要把李琦塞到了这次决赛游学中。 李琦才刚过十六，高一的年龄，就算非要在这个比赛上拿到成绩，后年再参加下一届，也是完全有机会的呀！ 李向华真的不认为，以李琦现在的这种状态和态度，强行用钱财和权力推他进到这个赛场，会对他有好处。 李向华回忆李玉芬当时近乎歇斯底里的坚持——“别的比赛我不管，美院的，琦琦必须去，姐姐这辈子没托你办过什么事吧？就这一件，办的成，我是你姐，办不成，你别来认我”，她一度觉得李玉芬是不是魔怔了。 这么一场普通的比赛怎么就能让她把话说的这么狠呢？就算这里是最高学府，可这个比赛也没有任何加分的功能，来与不来，对琦琦未来的发展根本没有影响啊，何至于拿她们姐妹相依为命多年的感情做要挟呢？ 李向华不理解，想了几个月也没想明白。 李向华本来只需要在决赛的那天出来走个过场，参加评审即可，前面九天不是必须到场的，但为了搞清楚其中的缘由，她还是来了。 李玉芬不对劲，有事瞒着她，多年的姐妹情谊，让她本能的感觉，这十天会给她一个答案。 哪怕是为了她的小外甥，她也得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思绪翻涌之时，第一名老师已经上台讲话了。他是基础部的院长，身形高瘦，眉目清朗，身着灰色卫衣和牛仔裤，脚踏一双帆布鞋，尽管看着像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可穿着却让他年轻了十多岁，亲切谦和的气质完全不像一个高校的院长，而好像是身边爱开玩笑的邻居大叔。 “嗨同学们，大家好，我是这次活动的主要负责人，赵陈青，赵是我父亲的姓，陈则源自我母亲，所以你们可以称呼我为赵陈老师，或者亲切地喊我一声青子，我都会答应的。” 他幽默诙谐的语气引得在座的众人“哈哈”一笑，刚才还有些紧张的氛围顷刻间放松了下来。 他露出满意的微笑，继续解释道：“在我身后的几位呢，分别是基础学院的课研组主任孟薇，孟老师……” 留着精炼短发穿着一身肥大棉麻休闲套装的高挑女人冲大家打了个招呼，她画着淡妆，耳朵，脖子和手上都佩戴着极具特色的银饰，季静很难通过她的外形判断出她的年龄，按照常理猜想能当上课研组主任的人，应该至少三四十岁，可她的穿着样貌都十分年轻，说是二十七八也完全有可能。 美术学院的老师，年龄真是个谜团呀。 季静感慨之际，赵陈青介绍到了第二人：“我们的素描组组长，杨锦书，杨老师……” 孟薇旁边，颇具古典气质的女人冲大家微微一笑，她的穿着打扮就没有孟薇那么随性了，一身缎面的淡灰色西服，休闲不失精致，虽是素描组组长，可季静却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油画般雍容自洽的优雅质感，不觉心生艳羡，是不是画得久了，她也能练出这种气质呀？ “第三位陪伴大家的老师，是我们的素描组副组长王远，王老师。” 这次打招呼的是一个不高微微胖、看着非常有亲和力的男人，他跟赵陈青穿着类似，都是休闲风格，不过衣服上有狮纹绘制，多了点中国风的元素。那狮纹季静没有见过，只觉得不像是普通狮子，似乎更接近一些大门口蹲着的石狮子，纹路十分精致，特别的设计不仅让季静多看了好几眼。 “最后一位，则是咱们学院创立以来，最年轻的副院长，李向华，李院。”赵陈青继续道。 李向华面带微笑地冲大家招了招手，欢迎的掌声则因为她的身份而格外响亮，在坐的众人都没想到，他们这次游学，居然能见到这样重量级的人物。 季静更是惊讶，虽说复赛时复赛评审时李向华那种主宰赛场的态度，让她猜到她大概是个大人物，可没想到，居然是美院的副院长！堂堂副院长居然跑到她们那样一座小城去当评委？？？ 季静一整个大震惊，完全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甚至生出了自恋而离谱的猜想——总不能是为了去挖掘她这一颗沧海遗珠吧？ 介绍完所有的老师后，赵陈青便继续介绍这次活动随后几天的安排，确如王依娜和黄秋源猜想的那样，决赛放在了最后一天，而前面九天，则三天为一组，安排了不同的学习内容，可以称之为沉浸式美院课程体验。 其实就是拿简化版的美院基础美术项目带他们做练习。 按照赵陈青的说法，现在的联考制度，受制于应试制度和审核制度，已经有些僵化了。 为了尽可能地提高通过率，举办联考培训的画室几乎都在按照一套模版培训学生，公式化虽然不会出错，也统一了评审制度，让评分尽可能地趋向公平，但却不可避免地扼杀了创造性。 美院正是带着这种考量，举办了这次的活动。 能进入决赛的学生，必定也会去参加联考培训，美院希望他们在进入那种程式化模版化的训练之前，能先一步在体会绘画的丰富性和创新性，这样哪怕是他们随后要为了高考接受八股文式的培训，也能最大可能地保护他们内心最纯粹的创造欲。 所以在这为期九天的三组训练中，会由在校的学长学姐作为领队，用更为丰富的技法带他们去做全新的尝试和创造。 包括季静在内的，所有学生听到这里时，都兴奋得屏住了呼吸，稚嫩而澄澈的眼底全是对崭新知识的渴望。 原本把目光着眼在最后的决赛中的他们，直到这一刻才清晰地认识到，前面这九天的学习，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绝对会成为他们一生都难以忘却可贵经历。 第57章 分组 赵陈青简单说完后，便由许明怀上前念分组名单。 所有人分为十人一组，每组由一位志愿者担任组长，辅助指导小组成员完成课题内容。 想到宿舍的划分，季静猜测小组划分会不会也是同省的或是邻省的，果然，被许怀明点到名字的人大多都是坐在一起的舍友。 点到吴宇恒时是第五组，季静侧耳倾听组员的名字，她和同宿舍的三个女生都在其中，吴宇恒那宿舍四个男生也都在，其中一直在蒙头睡觉，没跟他们讲过话的那个男生名字叫张庆，被点到名后，睡眼朦胧地抬起脑袋跟大家打了个招呼。 但是四加五，他们这组才九个，最后的一个人是……？ “李琦。” 许怀明念出的最后一个名字，迅速给了她答案。 季静呆住，吴宇恒也表情略微复杂，两人扭头往后一看，就见李琦伸着懒腰，桀骜地冲他们挑了眉毛。 ……真是一副很欠扁的样子。 季静脑袋转了回来，虽然按省分组的时候她就多少猜到最后大概会是这个结果，可想到接下来的九天都要跟这个有点讨厌的家伙一起学习，还是略微有些不爽。 不过看他也是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自己离得远点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季静默默地想。 分配好小组后，许明怀安排所有组员先去找自己的组长集合，随后跟随组长以小组的形式进行活动。 他们这一组的组长是在麦当劳见过的那个漂亮学姐，沈江月。 沈江月今天穿着跟其他志愿者一样的运动服套装，及腰的卷发被抓夹随意的固定在脑后，有几缕碎发垂在耳边，清新又随意，出水芙蓉般的漂亮。见到自己的组员汇聚过来时，一双棕色的眼仁泛着亮晶晶的光芒，漂亮的季静一整个心神震荡。 生活中还真有人能像明星一样漂亮啊？ 漂亮成这样的人居然是她们接下来九天的组长？还要带他们做练习？？ 跟李琦一组的阴霾迅速被抛在脑后，季静沉浸在欣赏美貌的快乐中无法自拔。 沈江月乐呵呵地看着聚到身边的稚嫩面容，非常亲切地把麦当劳那套自我介绍又说了一遍，说完还补充：“虽然我是志愿者里年纪最小的，但是我专业课超级~强的，为人也超~严厉的，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季静看着她明艳的笑容，简直心花怒放，心里只有“学姐请务必严厉地鞭策我”几个大字。 吴宇恒站旁边，看她傻笑的那副样子，满脸的无语。 小组人员都到齐后，沈江月便带他们出发前往分配给他们小组的教室。去往教室的路途，要经过长长的走廊，而这条走廊像是艺术馆一样，两侧陈列着各种画作和雕塑，配着署名牌，应该是基础学院各个年级的学生的作品。 所有人都惊奇地边走边看，连向来淡定的吴宇恒此刻都被各种新鲜的画技深深地吸引了，眼含热切地探究观赏着每一幅画。 整个队伍越走越慢，领头的沈江月都忍不住笑了，侧着脑袋教训众人：“这样走下去，上午的课可就进行不了啦，休息时间，教学楼也一直开放，到时候随便你们来观赏，现在快点走啦！” 闻言，几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快步跟上前，一路跟着沈江月，绕到二楼，到了写着“基础部第二画室”的牌子，随着她的步伐一起进了教室。 进入教室后，视野瞬间被五花八门的陈列填满了。 这个教室，跟高中所谓的教室完全不一样，基本就是一个大号的画室，单论面积，足有于老师那四个那么大。 侧面全是落地的玻璃窗，暖冬上午细碎的阳光瀑布一样倾泻而下铺满了半个里面，在那阳光下，侧面靠墙的是一排排架子，其中两排挤满了各种石膏模型，另外的几排却堆叠着大大小小的盒子，能看见里面堆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季静还看到了一些逼真的小动物模型，她猜想，这些大概都是静物“模特。 如果说按素材的丰富度来说，于老师的画室像个果蔬超市，这里就是整片森林。 在沈江月的指挥下，众人纷纷选了个位置摆放好画架。因为身高缘故，四个女生占据了前排中心的位置，而男生则围着她们，向后拓展了两排。 如季静猜想的那样，李琦完全不合群，他不仅跟她没交集，跟其余九个人也完全不讲话，就自己在最旁边摆了画架，懒洋洋的坐着，等沈江月的下一项安排。 他是十人中，唯一一个对这片“森林”毫不感兴趣的人。 东西收拾好后，沈江月操作着手里的遥控器，打开了遮光帘，同时开启了投影仪，开始向他们讲解第一个三天的活动内容。 说是讲解，其实更接近于讲课。 季静以为美院会带他们从构图、造型、概括、神韵这些最主流的方向提升绘画技法，然而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沈江月讲授的重点，居然是绘画材料。 沈江月一页一页的ppt切换着，数十种季静从没想过的素描工具展现在她眼前。在她两辈子的经验里，她一直以为素描就是铅笔，白纸，排线，她在于老师那接触过，最丰富的工具也就是碳棒，纸擦，原来滚轮、刷子、油画铲和刀片这些她以为只有在水粉油画上面应用的工具，居然都能拿来画素描？ 季静看着沈江月ppt中一幅幅风格鲜明的画作，听着她讲干画法与湿画法，这些崭新的知识在她脑海中碰撞，而后被她迅速地吸收。 那些画也不单单是她见过的黑白，赭石、朱红、咖、灰，画面的线条在这些颜色的配合下更加和谐统一了，季静甚至能通过这些画，清楚地读懂这些画家在作画时的所观所感。 他们不是在画画，他们是在表达。 跳脱于基础的技法之外，更自由地表达。 所以，她复赛那张作品，连她在最早画的那张李琦和吴宇恒，对比起来，那就是儿童画呀！ 季静心里暗暗苦笑，同时也无比庆幸自己能得到这样一次开拓眼界的机会，她就像只一只小青蛙，经过漫长的跌跌撞撞，终于跳出了井口，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新知识讲完后，沈江月看着每个人眼中的好奇和跃跃欲试，露出满意的笑容，而后引导众人走到教室旁第一排架子前，介绍道：“这是美院送给你们的礼物，里面有我刚才讲到的所有工具，从下午开始，到第三天下午，用这些工具，画一幅素描作品，就是你们第一期的作业。” “每个人的作业完成度都会纳入小组评分，要认真完成哦？” “画一幅作品？”柴天明环视了一下教室，开口问道：“我们要画什么？” “这个教室里所有的道具都随便你们选，喜欢什么画什么。”沈江月说着，狡黠一笑：“不过时间只有两天半了，可别挑的太放飞自我，要是难度太高，完不成，作业挂零蛋，可就要丧失决赛资格喽。” 第58章 开画 沈江月讲完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十一点了，她表示大家可以午休之后再过来继续，但是包括李琦在内十个人，谁也没走。 大家都迫不及待的凑到工具架旁边，根据刚才新学到的知识，辨认研究着这些从没摸过的新东西。 索斯，散基纳，歇别……拿在手里的奇妙触感让大家不禁幻想下笔时会在纸上绘制出怎样的线条。 吴宇恒则从架子上，拿起一个滚刷研究。 他感觉很幸运，昨还在惋惜没有机会尝试的新构想今天居然就摆到了他面前，甚至还有懂行的沈江月从旁指导，这是他那个小小画室完全不可能提供的机会，他觉得很开心，木头一样的脸上难得露出淡淡的笑容。 季静也是一样，她从ppt上看作品展示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想象自己该画点什么了，不同于她在于老师那里学过的基础方法，沈江月刚才讲的湿画法她非常感兴趣。 原来这就是吴宇恒昨晚说过的先铺底色大调，再刻画细节。 原本打算先放他们去吃饭的沈江月，见大家热情高涨，完全没有离开教室的意思，索性自己也留了下来，带他们尝试刚才讲给他们的新方法。 首先要做的，出乎季静意料的，居然是裱画。 她原本以为所有画画步骤都大差不离，用图钉把画纸钉在画板上就可以了，但是学姐告诉她们，如果想尝试湿画法的画，裱画是非常重要的准备工作，否则当被打湿的画纸变干回弹时，连带上面的画都会变成一团皱巴巴的小“抹布”。 沈江月给他们时间，让他们自己选择要用哪种画法。虽然很多人都对从没尝试过的湿画法很感兴趣，但是考虑到这次的作品会跟小组评分挂钩，万一失败还会直接影响决赛资格，不免都谨慎了起来。 包括季静在内的大部分人都选择，先去另外的架子上选择自己要画的物品，再思考要用哪种画法。 只有吴宇恒，迅速做了选择，他把滚刷放回盒子里，带着画板和画纸对沈江月道：“学姐，麻烦你教我一下裱画方法，我想试试。” 沈江月像是料到了他这个反应，带着他忙活了起来。 王依娜、黄秋源和几个男生非常好奇地围在旁边观摩，想看看打湿画纸是怎么样的一个过程。 季静、金铜和张庆则走向摆放着各种物件石膏的架子，优先挑选自己想要画的对象。 唯有李琦，像是与这一切格格不入，无论哪件事，都提不起太多兴趣，他看了看教室里以季静和吴宇恒为首分成的两拨人，略作思考，最后冲着季静那边的架子走过去了。 当季静走近开始挑选时，才发现架子上可以画的物品和种类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单是衬布，就堆了好几箱，不同质感，不同颜色，不同图案，不同大小的，无论需要哪种衬布在这里都能找得到。 其余还有果蔬模型、瓶瓶罐罐、花瓶、生活用品，甚至机械配件，树枝花草，还有她先前看到的动物模型……太多太多的东西了，哪怕是全都看一遍，恐怕都要用一下午的时间，季静走到第三个架子时，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她不能再看了，选择实在太多了，再看下去反而会挑花眼，越来越不知道自己该画点什么了。 她看到金桐走到了最后几排，停在了一个半身大的人体石膏模型面前，扭头问沈江月：“学姐，石膏也可以画吗？” 沈江月回答：“教室里所有能看得到的物品都可以画，不过至少要画三个以上的组合哦。” 这条补充似乎是她刚刚才想起来的，她说完露出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大一的她大概是第一次作为志愿者参加这种活动，有遗漏也是难免。 季静考虑着她讲出的规则，重新开始思考，如果她想尝试湿画法，应该选取怎样的物品更合适呢？ 沈江月刚才讲解时也说了，技法和工具没有高低，只有是否契合想要绘制的主题。就像昨晚，看到白皮松时，她之所以会想到炭笔，是因为那种雾蒙蒙连成片的感觉，而吴宇恒之所以会想到用墨铺底色，大概是因为当时是黑夜，黑灰色是整个画面的主色调，而白雾环绕的松树和路灯则是画面中小小的亮面。 如果吴宇恒对墨的构想，就是一种湿画法的构思，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顺着他的思路去设计呢？ 季静陷入了沉思。 李琦站在架子对面，越过缝隙，看着她低垂脑袋和皱眉思考的模样，心里没由来的觉得一阵好笑。 不过一次练习而已，至于么…… 他觉得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虽然这不是他妈第一次强行把他塞进某个象征着荣誉的活动里面了，但是这次却感觉格外烦躁。 是因为这次身边都是一些热血沸腾的傻子吗？ 李琦左看右看，看着周围与自己同龄的这帮人忙碌又热切的样子，忍不住撇了撇嘴。 只是画幅画而已，哪里值得这么认真呢？画来画去，也不过就是这些东西而已。 他想去吃饭，然后回宿舍歇着，可现在走，有极大可能会被李向华逮住——他这个小姨知道他的秉性，非常擅长蹲守他，而且还特别唠叨，李琦最受不了这个了，与其被抓住，他宁愿饿着肚子在这靠时间。 就在他把玩着架子上的麻雀木雕，百无聊赖之时，架子对面，季静突然眼底一亮，兴奋地冲向旁边放衬布的架子，抱着盒子开始翻找起来。 李琦无聊，胳膊肘抵在架子上，拿手撑着脸，歪着头看她要干嘛。 季静连着找了三个箱子，才找到符合自己构想的衬布，而后又挨个架子去看，看到最后几排，才找到自己想要的餐具分类。 她从盒子里找出几个盘子，杯子，盘着腿坐在地上摆放对比，然后左右转着圈看，还把手里的衬布铺在地上，反反复复比较了好一会儿，才最终选定了一有着螺纹画圈的牛奶杯，一个光滑的白瓷盘子。 看得出她很想再选一个餐具出来，但是无论怎么对比搭配，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感觉，最后只得放弃，盘坐在地上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又出发去另一个架子。 大概是刚才已经想好了，这次选的格外快，她拿了几支绿掌，便往沈江月那里去了。 李琦看着她逐渐走远的欢快背影，又看了看她选过的几个架子，最终，也走到那几个架子前，选了几个跟她一样的东西后，便拿着往自己画架走去。 第59章 乐趣 当季静去找沈江月时，她已经演示完一轮裱画过程了，吴宇恒拿着喷壶，似懂非懂地在旁边桌子上做尝试，脸上很难得得露出了一丝丝茫然。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能让吴宇恒觉得困难的事情。 季静心里小小地笑了一下，拿着画板和纸，跟沈江月表明自己也想尝试湿画法。同时跟她一起做出这个选择的还有金桐和张庆，而其他几人则围着吴宇恒看他裱画，想看看他做的怎样再决定自己要不要尝试。 对于这几个仍然没有想好的人，沈江月也并不催促，给大家足够的思考时间，最大限度的保留每个人独特的创造欲。 而面对季静这几个已经做出选择的，她则十分耐心，再次重复起了刚刚做过的演示。 季静看着她用喷壶将整张素描纸打湿，而后选取尺寸相同的边缘对折，用十分精巧均匀的力度，将湿了的纸张平整地铺在画板上面。 沈江月边做边对她们讲解，喷水量的多少一定要根据气候温度掌握好，不然很容易在画好作品的第二天得到一张龟裂的废纸，对角线也一定要尽可能均匀，否则纸干的过程，会回皱的令人心碎。 她演示过后，便将喷壶发给大家，水量的刻度也统一说明了，毕竟这是要靠经验积累才能把握好的，想只靠九天的学习就独立掌握是根本不可能的。 季静拿到喷壶后，便在自己的画架前面开始了尝试，然后她发现，这件事看着简单，实际做起来，巨！难！ 她并不是擅长精细活的那种类型，反而有一点“手拙”，第一次喷完水往板子上铺纸的时候，力气没控制好，一下就把画给扯破了，第二章倒是小心翼翼没弄破了，四面留的距离太少了，画没绷紧，想要重新折的时候，对角线的力度又没控制好，斜斜地扯出三大道皱褶，抚平不能。 季静：……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吴宇恒，见他手下的纸也皱皱巴巴，没得要领，拧着眉头，满脸探究，季静心理突然就平衡了，终于有件事是跟吴宇恒从一条起跑线上出发了，她得努力超过去！ 于是她把视线重新放回到手中的素描纸上，开启了新一轮的尝试。 围观的几个人，见季静和吴宇恒都很不得要领，尤其是吴宇恒这种公认的大神做起来都有困难，心里就有些打退堂鼓，然而转头再一看，默默无闻的金桐和张庆居然轻轻松松的成功了！他俩拿着裱好画纸给沈江月检查，沈江月连连点头，伸出大拇指赞许道：“一下就学会了可太厉害啦，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呀！” 金桐露出害羞的笑容，张庆则解释道，他家店铺卖灯笼，要糊纸，他从小就跟纸打交道，所以上手就会了。 抓瞎的季静和吴宇恒表示很羡慕。 围观的几人于是重新陷入思考，最后黄秋源选择了尝试湿画，王依娜和柴天明两个自认为手笨的，则决定放弃尝试，做擅长的干画。 做出决定之后，三人也立刻去架子上选自己想画的东西了。 这时候，季静终于在第四次尝试中，得到了一张湿润且平整的画布！她看向吴宇恒，见他猫着身子拧着眉正如临大敌般一点点扯平自己的第五纸，心道自己终于赢了一回，赶忙欢乐地去找沈江月检查。 最后，同样得到了一个大拇指的她，美滋滋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把裱好纸的画报放在了画架上，同时冲吴宇恒投去了一个骄傲的眼神：“你加油哦，我先开画啦。” “幼稚。”吴宇恒轻笑了一声，然后，这一瞬的走神让他手下的第五张纸再次牺牲了。 吴宇恒：…… 他叹着气，默默拿出了第六张纸。 平时拿着一根铅笔叱咤风云的吴宇恒居然出师未捷纸先破，他这副挫败的样子季静还真没见过，季静觉得很新鲜，偷笑了一会，然后她就发现她笑早了。 她拿的这堆东西，要怎么摆？ 静物对季静来说并不困难，因为她明暗处理的挺出色，画静物挺拿手的。但是，她的经验里，画的都是于老师摆好的，或者直接观察场景中自然存在的。 她脑子里也有构想，但是落到实处，该要怎么摆才能画的漂亮呢？ 季静盯着自己拿的那四样东西陷入了思考。越是自由无边界，需要考虑的东西反而越多。 她捉摸了一会，先找了个板凳搬到窗边充当景台，然后在上面铺上了自己挑选的衬布，又在衬布上按照自己最初的构想，一前一后的摆好盘子和杯子，三枝绿掌则从杯子后面斜着漏出来，最漂亮的绿色花瓣部分，伸出衬布，露在外面。 她按照最基础的三角构图法来摆，可是摆完，左看右看却又有些不满意，横向的构图，长方形的画布，圆形的盘子，三角结构，这元素好像太多了，很乱，不舒服。 季静于是全部打乱，重新开始，这次她竖向构图，把杯子往盘子后面摆了摆，花则一枝放在杯子后露一点边，另外两枝斜着放在垂到地上的画布上，换成了流线型构图。 这样看着似乎就和谐了不少。 但是却又感觉有点歪，上面太空，下面太满。 季静又前前后后看着好一会儿，脑中突然电光火石，搞明白了问题所在。 她在教室里一番探寻，找到了一个带着高高椅背的椅子，把它跟画布下面没有椅背的凳子交换，重新选取布景台。 原本只是下垂的画布，则重新摆放，一头搭在椅背上，另一头仍旧垂到地上，这样原本空空的上层空间被下垂的皱褶填充，刚才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就立刻消失了。 同时上窄下宽的画布给整个画面带来了一种全新的、如同瀑布一样流动性的感觉，反而跟的季静设计的流线型构图更为相得益彰了。 季静这下满意了不少，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但她仍旧没有立刻着手绘制，而是再次盯着自己的布局，揣摩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同于限时的比赛，和需要抢时间的自习课，这还是季静第一次在如此宽松的时间里面做前置准备，她没想到，往常于老师代劳的陈列，居然是一件这么有趣的事！ 她看着衬布上的一切，无数种的摆放可能所牵引出的无数种构图可能，让她深深沉迷在脑中的幻想中。 她便幻想，便在当下的大框架中调整其中的细节，比如距离窗户的远近，盘子的角度，每一寸角度的移动，都能让这个盘子折射出截然不同的光影，每一种光影，又会给画面带来全新的感觉，这简直充满了乐趣！ 季静快乐地搭配着，甚至从包里取出了速写画册，开始在纸上画构图草稿，去尝试每一次调整对笔下的画面带来的不同影响。 沈江月坐在远处看着她，漂亮的眼底浮现出赞许的光芒—— 正式作画之前，先画小稿来做尝试，本来是下个训练才会教给他们的内容，她没想到季静居然凭着自己的感悟，悟出了这个方法。 若不是格外有天资，便是对画画格外的热爱了。 沈江月也是个画痴，拿画笔跟她学会拿筷子的时间差不多，对于季静这样的无论是有天资、还是有热爱的人，都会诚心诚意地认可，然而—— 她把眼神转向独自一人坐在最远处的李琦身上，姣好的面容第一次浮现出冷峻。 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60章 后浪 最终，季静把上层画布调整到微微露出椅背，下层则扇形平铺开，将三枝绿掌散落在画布上，终于收获了自己最满意的构图。 她忙完时，其他人也都逐渐开始进入主题了。 吴宇恒裱好了画，没有挑选任何道具，把画架搬去了靠近门口最角落的位置后，便开始打磨色粉准备工具，季静猜他或许是想画整个教室，又或者是教室里的哪一个布景？ 吴宇恒的构想总是难以揣摩，所以季静总是对他笔下的世界充满期待。 金桐选了个中间的窗户，将大大的半身人体石膏摆在了窗户正中间，她没铺衬布，而是选了个钢腿椅架，把石膏了上去，又给石膏带了个红色线帽，黑色圆墨镜，原本庄严肃穆的石膏人突然混搭，看着搞笑又有趣，让人看着就对最后的成品好奇不已。 张庆则选了一堆铁丝螺栓，也没用衬布，找了个阳光能照到的地板，把这堆东西随意的往地上一堆，完全没有像季静这样进行任何设计，就直接去跟吴宇恒一起研究制作色底了。 王依娜拿了一堆人体石膏部件，手、脚、耳朵什么的，排成一排摆在了窗台上，正在按高找看着顺眼的起伏关系。 黄秋源和柴天明几个还没有做好决定，依然在架子之间来回穿梭。 至于李琦…… 他已经坐着在画画了。 但这不是重点。 季静眯了眯眼，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正在画的那堆东西，盘子，杯子，绿掌…… 这不是跟她完全一样的嘛！这个学人精！！ 察觉到季静的视线，李琦歪了歪脑袋，越过画板看向她，随即露出了一个欠扁的笑容。 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个口型是——“比比看。” 挑衅。 极其幼稚的挑衅。 但是！ 季静挑眉回给他一个应战的笑容，比就比！还能怕你这种资本主义大蛀虫？！ 她愤然地坐回自己的画架前。 …… 时间已经过了一点，教室里的十个人谁都没有要去吃饭的意思，新知识好玩的大家肚子都不饿了，都在想着法的实现自己的创意。 他们不饿，沈江月饿，她摸着自己的早就叫了大半天的肚子，想吃饭，但是学弟学妹都没走，她这个指导辅助走，好像不太好。 沈江月捂着肚子维持着自己成熟学姐的笑容，一时不知该走该留，这时，教室大门被敲响，许明怀带着同为志愿者的学长，拎着四大个大袋子走了进来。 汉堡的肉香扑面而来。 沈江月一下就冲了过去，彷如看见至亲。 “学长！” “我们教室那几个小孩也是不肯走，埋头就是画，我猜你这里肯定也差不多，就跟唐文一起来救你啦。”许明怀笑道。 “就说学长贴不贴心，沈学妹。”唐文留着一头短发，瘦高，黑皮，一笑一口大白牙，十分喜庆。 沈江月从没觉得这俩人的笑容这么如沐春风过，立刻大大地点头“救大命了学长们”，然后转身招呼散落在教室各处的那些只知道画画的小崽子们。 “学长请吃汉堡啦，先到先得，晚来没有啊！” 柴天明早就饿了，看没人动他才没动的，一闻到汉堡香，第一个冲了过去：“学长学姐！亲人！” 第二个是李琦。他早都饿了，算着时间他小姨应该不在了，本来都准备去吃饭了，正好先吃汉堡垫垫。 结果，就在他走过沈江月身边时，忽然感觉到一道冰冷而审视的视线。 他疑惑地转头，对上沈江月的眼神，那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但李琦对她这张脸却并没有任何印象。 他疑惑地挑了挑眉，想问，沈江月在他开口之前，转过了脸，拿着两个汉堡，越过他，热情地送到刚走过来的季静和吴宇恒手上。 “早都听到你们肚子在叫了！赶紧吃，吃不饱，回头不长个了！” 十六岁，好像确实还能再长，只是，季静瞥了眼吴宇恒突破天际的大长腿，觉得他要再长高，是不是就得顶门框了？ 吴宇恒也看了看季静，头顶刚到他肩膀，好像刚刚好。 沈江月看他俩的眼神，表情瞬间八卦：“哦？哦哦？” 季静笑着接过她手里的汉堡，一边感谢，一边狡黠地笑道：“学姐，肚子咕咕叫的明明是你吧！” “哎，汉堡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讲哦，小朋友，学姐如此美丽端庄，肚子怎么会叫呢”，她边笑边多拿了两个汉堡塞给吴宇恒：“长这么高是不是得多吃点，回头营养还没跑到大脑就消耗完了怎么办 ！” 吴宇恒接过，礼貌道谢：“谢谢学姐。”他最近饭量确实挺大，尤其画画的时候，吃四顿还会饿。 “哎呦，我们小学妹都学会照顾人啦？”唐文一边招呼聚过来的其他人吃汉堡，一边打趣沈江月。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作一团，连向来话少的吴宇恒，都没有立刻走开，而是一边捧着汉堡，一边站在人群中，听着季静的说说笑笑。 而热闹的人群外围，李琦独自站着。 他只是瞥了一眼被人群包围的季静和吴宇恒，就淡淡地收回了视线，把拿在手里的汉堡又放了回去，随后面无表情地越过热闹的人群，走出教室，穿过长廊，独自向着食堂走去。 …… 送完午饭后，许明怀和唐文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教室里绕着圈，好奇地看着沈江月这个组的画作。 大部分还没有下笔，但是选择的物品都五花八门，看多了真是佩服这帮小家伙的脑洞。 哪怕评分跟决赛挂钩，也忍不住好奇去创新，真是年轻无畏，许明怀都有些羡慕。沈江月这个组，敢于尝试新画法的远比他那个组要多不少，尤其吴宇恒，连静物都没摆，这随时都能像源泉一样涌出的创造力可真是让人羡慕。 许明怀边走边看，最后停在了的静物堆前，小小地“哦？”了一声。 唐文跟着看过去，也是一声“哦？” 两人同时环抱胳膊摸下巴：“是提前上过咱们美院的培训班吗？” “这组都是s省来的，应该没有吧？”唐文想想，上过外设培训班的资料上有写，沈江月这一组确实是没有的。 “单凭自己的理解就能悟出下节课的主题？”许明怀瞥了一眼季静画架上的名牌，把她的名字记了下来。 “看来这一届的小天才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多不少呀。” 两人摇着头感慨，大有一种要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危机感。 随后，两人看到最远处的角落居然还摆着一个画架，于是拔腿走了过去，在绕到画架前，看到画板上的画时，两个人表情都有瞬间的呆滞。 许明怀：“……开始画到现在，过去了多长时间？” 唐文：“算上沈学妹讲课的时间，最多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 许明怀眼底浮现一层难以置信的惊异，隔了好一会，才又道：“唐文，你是什么时候，能画到这种程度的？” 唐文答：“至少大一下学期。” 语毕，两人都摇着头，露出苦笑。 ……天才真的是太多了。 第61章 选择 简单的吃喝之后，教室里的十个人又陷入了埋头苦战，黄秋源他们也都纷纷选好画了起来。 忙碌到六点，几个男生扛不住，先去了食堂，帮剩下的人带了饭，吃完以后又继续画，新画具用不明白的，就凑在一起讨论。 季静在于老师那里时，除了叶子欣，都是小孩哥小孩姐，就算是成熟的叶子欣，年龄依然比她要小，这还是第一次，跟这么多同龄人凑在一起共同钻研，非常有意思。 沈江月跟他们介绍，美院不会断电也不会断网，想用教室的话，教学楼会一直有电。 只不过，还有两天的时间供大家完成这次的画作，时间并不紧张，大家废寝忘食也只是因为新鲜感使然，晚上又没阳光，也没法画，所以七点多，就陆续离开了。 吴宇恒没走，他着迷研究不同的笔触和肌理，晚上不画画作，也待在画板前，拿不同的笔画着小样草稿，满脸的新奇。 季静也没直接回去，教学楼一二层的灯会亮到十点，她还想再去走廊上看看上午没来得及仔细看的那些作品，于是自己一个人在走廊上逛了起来。 她从没上去过的二楼开始逛。 二楼跟一楼的陈设类似，都是画、雕塑还有一些现代艺术作品交错着摆放。听过沈江月讲的新东西后，季静再去看这些画，视野跟早上什么都不知道那会儿已经截然不同了。 早上她还好奇，为什么有的画带着全铺的大背景色底，却看不到笔触，她以为画纸就是带颜色的，现在再仔细看，原来是用排刷和滚子上的背景色！ 她不仅能看懂了，还看出了很多新的小技巧，她甚至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小本子，开始逐条做记录。 季静学画画跟补文化课用的是一样的笨办法，她会把她所能接触到的一切知识点都先记下来，然后像背考题一样去背。 在季静看来，对菜鸟来说，画画跟写卷子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有一套得靠死记硬背记住的基础。记住基础，才能有创作的自由。 她边走边看，边看边记，记的时候呢，又忽然对自己白天那幅画有了很多新的灵感。 就这么慢吞吞地看着，画还没看到一半，都已经八点半了，季静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还有一些时间，可以再去教室试试她刚才萌生出的几个构想。 她于是收了本子，往一楼去了。 不知道吴宇恒是不是还在教室，在的话，或许也可以把想法说给他听听。 季静这么想着，走近教室门口时，却听到里面传来了声音。 “……没想到当年只会画丑画的小屁孩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 是一个清丽的女声，有点耳熟，季静回忆了下，似乎是在早上听过的，是…… 孟薇孟老师的声音！ “我也有点意外，没想到您会在美院当老师。” 这是吴宇恒的声音。 听这个对话，难道……孟老师居然就是当年教会吴宇恒画画的那个姐姐？ 哇，还有这么巧的事吗？ 这世界可太小了！ 季静一边惊叹，一边觉得自己不该随便听别人的聊天，准备悄声离开。看这样的谈话氛围，也不好再进去画画了，还是明天再来。 她转身，步子还没迈出去，又听到孟薇开口道：“你想去的那所学校，我可以帮你拿到预科offer，一年半的语言，完美克服所有问题，要不要去试试？” 季静脚步顿了一下。 她知道吴宇恒的梦想是去国外读游戏设计，但没想到，原来他这么快就要出国了。 不过，能向着自己的梦想迈进，应该，是件好事吧？ 她轻手轻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慢慢地离开了。 教室里，吴宇恒听到孟薇的话，也愣了一下，加州的acd一直是他的梦想，虽然那所大学对专业课的要求近乎严苛，但吴宇恒完全有信心能够通过，唯一略微伤脑筋的，确实是语言考试，全球报考人数众多，为了卡线，语言考试的分数也被抬的很高。 而预科的名额又十分珍贵，吴宇恒是没想过自己能拿到的。 他更想不到，这个机会居然会这么简单又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 孟薇看着他惊讶的样子，眯眼一笑，快到四十的她仍旧保持着一颗童心，样貌性格跟大学毕业的时候差别不大，但是眼前的吴宇恒嘛……那可真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孟薇教他画画的时候，问过他的名字，吴宇恒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孟薇记得，这些年教学生的时候，回到第一食堂吃饭的时候，她经常会想当年窝在角落埋头画画的小结巴。 不知道他长大变成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在画画。 然后，今年，她就突然在复赛的名单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因为太过好奇他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小结巴，孟薇甚至一个电话打到了吴宇恒家里，最后得到的结果就是，这个得了复赛第一的大名人，真的是当年的那个小结巴！ 孟薇太开心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当年随手洒下的一颗种子，眨眼之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不，是吴宇恒本身就是一颗生命力强横的宝贵种子，她只是偶然成为了第一个浇水的人。 孟薇暂停回忆，继续对吴宇恒解释道：“我老公在acd任教，我给他发了你的画，他说凭你现在的水平，通过申请完全不成问题。” 吴宇恒略微思忖，acd的申请在高三上学期就要着手准备，他原本也是想用过年后的半年，专攻语言，拿下语言考试，现在能拿到预科名额，一切自然会更加顺利。 他于是点了点头，非常认真道谢后，坚定地回答道：“孟老师，我想去。” 他的回答完全在孟薇的预料之中，她也点点头：“好，我们现在帮你申请，还能赶上三月份的春季班，不过……” 她冲吴宇恒露出一副过来人的苦笑，额外叮嘱道—— “一心追逐梦想，或许会错过很多其他重要的事，你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哦。” 第62章 失眠 季静这一夜睡不太踏实，身体很累，脑子却很精神，躺在枕头上左左右右滚到深夜，其他三个床上都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了，她还没有睡意。 最后躺到腰酸背痛，她干脆坐了起来，抱着枕头换了一头继续躺。 还是没睡意。 季静把手机摸出来，看了眼屏幕，凌晨一点半，再过几个小时天都要亮了，明天还要画画，她可不想顶个熊猫眼开天窗。 自从回来以后她已经好久没体会过失眠了，每天早起贪黑，争分夺秒的，觉都不够睡，哪有时间失眠。 或许是今天吸收的新知识太多了，大脑还有点兴奋， 季静想。 她亮着手机，翻身，面向墙侧躺。 又或许是因为吴宇恒要出国了？ 季静又想。 难得遇到志同道合的好友，很快就要离开了，自己会不舍，也挺正常的。 就在她胡乱地猜想着自己失眠原因时，幽暗的手机光芒下，一行漆黑的小字突然一晃而过。 季静一愣，随即一股冰冷的感觉顺着脊骨一点点爬上后背。 她刚才怎么好像瞥过了什么非常不妙的东西？ 季静拿着手机，把光源慢慢地挪向刚才偶然照过的床栏杆，那行漆黑的小字再次引入她的视线。 【我想死】 一股恶寒瞬间从季静的天灵盖直窜全身，她“腾”一下就坐了起来，浑身发麻，难以置信地眨着眼睛，她刚才看到了什么？这床栏杆上写着什么东西？ 于是季静平复心情，第三次边照边看，这一次，她仔仔细细地确认了，确实是那三个字，她没有看错。 而且还不仅只有这三个字，三个漆黑的大字周围还密密麻麻围绕着无数个字迹狂乱的“死”字，像蚂蚁爬成的咒文，螺旋缠绕在栏杆上。 季静顺着去看，最后在床头，被被子遮盖的位置，看到了一抹猩红。 【还是你先去死吧】 季静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双脚站在地上，后退靠到背后的铁皮处，才稍稍缓过神。 她四肢冰冷，头皮发麻，只觉得漆黑寂静的宿舍此刻冷的像是一个巨大的冰窖，连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总算压抑住自己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的心脏。 ……这总不可能是什么恶作剧吧？ 季静扫视仍旧在床上熟睡的三人，只是稍作思考，就把脑袋里可笑的猜想统统抛了出去。 她整理床铺时没有仔细看栏杆，不能确定这些字是在她入住之前就写在那里的还是在入住之后。 季静觉得应该是在入住之前。 虽然她跟金桐、王依娜和黄秋源不过才认识了不到两天，但要让她去怀疑这些字出自她们三人其中一个，季静还是不愿意的。 第一没道理。第二这三人在宿舍的时间差不多，要说其中一个脑子有病开这种恶作剧她还能怀疑下，可要三个人都知情的情况下一起搞，根本不可能。 尤其那密密麻麻的字，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一小会能完成的工程量。 季静觉得自己都给吓麻了，睡衣都被冷汗打湿了，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又在镜子前面站了会，感受了下阳间的氛围，才稍微缓过点神来。 这些字如果是她入住之前就写在栏杆上的话，那种近乎癫狂的深深绝望，难道是——校园暴力？ 顺着这个方向，季静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们住的宿舍都是临时决定的，二楼一排还有好几个没用到，要说是为了吓唬他们这批游学的学生搞得恶作剧，可能性也不大，而且无冤无仇完全不至于，这样想来，因为遭受了非人的校园暴力而无处发泄，只能在入睡前用笔在栏杆上宣泄怨愤这个猜想才是最合理的！ 季静也不愿意相信美院这样神圣的地方会发生这种事。 但有群体的地方，难免有暴力。 冷静下来后，她又觉得那行字没那么恐怖了，反倒有些可怜，她重新爬到床上，抱着枕头躺到没有字的那一边，闭上眼睛，开始思索这件事该怎么办。 天亮后，虽然只浅浅睡了两三个小时，可季静没有再像昨天一样等室友睡醒，而是直接蹑手蹑脚地爬下了床，简单收拾后，就往教室去了。 不到七点的清晨，冷风实在有些凌冽，季静裹着一身寒气，推开教室大门，果然看见吴宇恒已经到了。 他也刚到，正在脱外套，似乎没围自己借给他的围巾，脸颊和耳朵都冻得红扑扑的，桌子上还放着他刚买的早饭。 看到季静来的这么早，他略微惊讶，刚想打招呼，季静一个箭步冲到了他面前，表情严肃道：“老吴，我有要事跟你商量。” 吴宇恒：“？” 季静觉得这件事既然自己发现了，就不能放着不管，可也不能乱管。她本来是想直接跟沈江月打听的，可又怕万一那个遭受暴力的学长内心不希望这件事被宣扬出去，自己这么做，反而是给他惹了麻烦，便放弃了这个想法，来找同为男生的吴宇恒商量对策。 男生宿舍发生的暴力，男生应该更明白该怎么解决吧？ 季静于是把自己昨晚的遭遇一口气都告诉了吴宇恒。 吴宇恒听着，眉头越皱越深，最后视线落在她脸上的黑眼圈上，待到她说完后，便把自己买的豆浆拿起来，推到她面前，尽可能放缓声音道：“是不是，吓到了？” 季静现在看起来确实不好，睡眠不足，又匆匆起床，浑身凌乱，满腹心事，她看到吴宇恒递过来豆浆，下意识去接，拿到手里后，又反应过来这是吴宇恒的早饭，赶忙要还给他：“不用，我不饿。” 吴宇恒叹了口气：“喝点热的吧，看你脸都吓白了。” 脸，白了吗？ 季静捧着热乎乎的豆浆，陷入疑惑，难道她早上抹的雪花膏没有拍开？ 吴宇恒一边帮她插上吸管，一边思索她刚才说的话，“如果事情真到了你说的那种程度，还是直接告诉老师比较好。一，避免意外，二，给你换宿舍。” “我倒是没事，我也不害怕。”季静摆摆手，吸一口豆浆，加了一点糖，暖洋洋的，还挺甜。 吴宇恒闻言，又叹了口气：“不怕？那怎么觉都不睡了？” 眼神明晃晃地落在她的黑眼圈上。 季静歪了歪脑袋，避开了他的眼神。 她真是不好意思跟吴宇恒说自己会失眠主要是因为他，看到那行字，脑袋去想别的事后，反而很快就睡着了。 吴宇恒看她支支吾吾的，只当她是胆小不好意思承认，低声呢喃了句，“什么事都要逞强……”说罢，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孟薇的电话，拨了过去。 季静知道他跟孟薇熟识，也相信吴宇恒的判断，他既然觉得这件事可以找孟薇，应该就是对孟薇的师德和能力有把握。 电话接通的时候，孟薇正在美美地煮咖啡，听到吴宇恒电话里说自己学院的学生遭受了严重的校园暴力，差点气的把手里的咖啡杯扔出去，大喊着自己马上来现场了解情况，那火急火燎的声音季静隔了半米都能听到。 挂断电话，吴宇恒眼神给了季静一个安慰的眼神，让她不要太担心。 然而半分钟后，孟薇的电话又打了回来。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十分狐疑的在电话里追问：“吴宇恒，你说的这位女同学看到的那些字，是在哪个宿舍的哪张床啊？” 第63章 乌龙 半个小时后，孟薇赶到教室，跟着季静，杀到宿舍，随后在三个室友不明所以的眼神中，爬到季静床上，把整张床检查了一圈后，孟薇站在宿舍走廊，黑着脸拨通了一个电话。 不到二十分钟，三组的辅助指导，蔡磊，慌张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孟、孟老师……” 孟薇双手环抱在胸前，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床上乱涂乱画，嗯？装神弄鬼吓唬小学妹，嗯？蔡三石啊蔡三石，你长本事了呀！” “孟老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孟薇越笑，蔡磊越慌，双手合十又拜又求的，看到后面站着的满脸问号的季静，他赶紧一个滑步冲过去，鞠了个九十度直角的大躬。 “哎呦学妹啊，没吓着你吧？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放假那会要收拾的东西太多，我就忘了这一茬了！”蔡磊又羞愧又内疚，抓着头发地跟季静解释：“这个、这其实是我的床……” 然后，在众人逐渐无语的表情中，蔡磊解释了前因后果。 原来他上学期接了个恐怖向密室逃脱的情景设计，晚上构思创意的时候想的睡不着了，就在自己栏杆上找感觉，顺便再记录记录第二天刚睡醒时看到这些东西的自己的反应，来测试效果。 那会不仅涂了整个栏杆，连柜子里也被他搞了点阴间的东西，但放假说要征用宿舍的时候，他全都打扫干净了，没想到床尾居然遗漏了一块，还吓到了高中都没毕业的小学妹，蔡磊内疚不已，一边解释一边道歉，又鞠躬又搓手的，把季静都搞得不好意思了。 “不、不是什么别的事就好，学长，没事，我也没太害怕，你别放在心上。”她连连摆手。 蔡磊一听她不害怕，脸上的歉意秒变疑惑，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啊？凌晨看到你居然不害怕呀？学妹，细说，是哪里不够吓人？” 季静：…… 她客气一下，没想到学长还搞起体验调研了。 一旁的孟薇实在看不下去了，拽着他衣领把他从季静面前扯开，掐着腰数落道：“人家小学妹脾气好，不跟你计较，你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我跟你说这事你光道歉没用，回头必须给我交个一千字检查，惊吓学妹，毁坏公物，都给我写明白，知不知道！” “是是，我明天就交”，面对盛怒的主任，蔡磊不敢有二话。 孟薇罚完蔡磊，又转向季静，听吴宇恒电话里那嘱托，这个小姑娘应该是被吓得不轻，虽然现在看着满脸淡定，也或许是为了不让蔡磊为难才强掩害怕，她于是柔声安慰道：“季静，你要不要我帮你申请换个宿舍？空床位还是有好几个的。” 季静摇头，笑道：“谢谢孟老师，我没事的，尤其知道前因后果了，我完全不怕，不用麻烦调换了。” 季静的笑容阳光坦然，看不出为难，孟薇于是点点头，对她的勇气予以肯定：“就算只是怀疑，也愿意站出来揭露校园暴力，帮有可能存在的受害者想办法，小姑娘，勇气可嘉，继续保持。” 蔡磊也冲她竖起大拇指：“虽然学长没遇到不好的事，也还是谢谢你愿意站出来帮忙。” 孟薇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你还有脸说，你好好给小学妹赔罪！” “啪”的一声蔡磊当即次牙咧嘴，季静笑着往边靠了靠，着实没想到外表温婉的孟薇居然是个小辣椒，下手毫不留情。 蔡磊一边揉着自己的背，一边凑到季静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票券，送给她：“这是我设计的恐怖密室体验馆的票，送给你，当作我赔礼道歉，就在帝都的三里路，等集训结束了，带你小组的朋友一块去玩呀！” 厚厚一沓，看着有十几张，看来是来之前就准备好的道歉礼。 孟薇无语：“吓人家一次不够，还得把人家骗你那去，吓第二次？” 蔡磊：“孟老师，我们这场馆对外收费门票一张一百多呢，我这可是大出血，诚心诚意地道歉。” 季静赶忙接过：“谢谢学长，我最喜欢去鬼屋了！” 其实她也不太喜欢，但是她感觉，如果再不给蔡磊一个台阶下，他好像就要碎了。 没有跟去女宿舍的吴宇恒听了前因后果，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无语，季静还把自己拿到的密室门票强行塞了他一半。 “同是见义勇为，好处不能我独吞。” 吴宇恒看着手里漆黑的长方形纸片，跟上面猩红的眼球对视了三秒，再次，长长地，大叹了一口气。 而金桐、王依娜和黄秋源作为刚起床就在睡眼惺忪中见证了全过程的三人，半个上午就把这事迹传到了沈江月那里，沈江月看着季静脸上的黑眼圈，哪能放过毒“吓”自己可爱小学妹的罪魁祸首，当即冲到蔡磊小组，把这个不靠谱的学长好一番数落。 明面上害季静失眠的“罪魁祸首”蔡磊，中午又拎了一大堆好吃的来给季静请罪。 组里的众人，当然是有福同享，饱腹一通，于是这场小小的“乌龙”就这么迅速结束了。 又是两日的忙碌，第三天，下午三点，宣示着第一组训练课程结束的音铃，响彻整个教学楼。 五组的众人纷纷放下笔，坐在自己的画作前，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紧绷了三天的表情，也都逐渐放松下来。 这次练习跟复赛比赛不一样，对时间并没有严苛的要求，所以就算铃声响了，在几位评审老师到来前，想再修修细节的人，依然可以动笔。 只不过，在场的十人，除了吴宇恒常年练着要几个星期才能完成的复杂画作之外，对剩下的人而言，三天完成一幅画，已经远超他们平时的作画时间了，哪怕再怎么观察，也找不到需要继续修正的细节了，最后的这半下午就已经都在磨洋工了。 开学讲过话的几位老师组成的评审团，会挨个小组看画，提出学习建议并打分，第二天，所有人的画都会被放置在一楼那个曾经开过会的阶梯教室里面展示。 届时，就可以看到其他小组的画作了，季静还是挺期待的。 评审老师这次也没有像复赛时那样赶时间，季静他们前面只有四组，可是却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等来评审老师。 看着一个个业界大佬走入教室，季静的心脏也开始加速跳跃了起来。 第64章 评审 评审老师来之前，沈江月特地叮嘱大家，不用离开自己的位置，保持原状就可以，参考角度也是很重要的一项审查内容。 于是所有人都乖乖坐在教室里面等，评审团来的时候的，就从最靠近门口的吴宇恒的画开始看。 吴宇恒这幅画，季静从草稿到成图都陆陆续续地看过。 她最初以为他要画整个教室，还暗暗好奇自己会不会出现在画面里，又好奇自己如果出现在吴宇恒笔下会是什么样子，结果直到看到成稿，才发现，吴宇恒画的是后面一排排的架子。 没有教室，也没有人，他也没有刻意使用任何一种空间技法，没有鱼眼，没有延展，只是单纯地刻画了他的视角下的这一列列架子。 然而在他的笔下，这种几乎没有任何特点可言的柜子，却展现出了一种静谧肃穆的秩序感。他用滚刷将暗色的石墨铺满了整个画面，又在这种暗调的大背景下，细化出了货架的金属质感，背景的灰调与金属的冷调相互映衬，一下子就将神秘的氛围烘托到极致。 季静看到吴宇恒成稿的那一刻，就知道，他又进步了。 只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就已经完全超越了复赛时的自己，于老师曾说他不擅长描绘氛围，可现在呢，他已经能把自己的短板当作整张画的卖点来刻画了！ 季静佩服的无话可说，她刚开始甚至没有看明白，为什么只是描绘了简单的几组货架，画面就会这么吸引人，让人忍不住想一直看下去。 她揣摩了大半天，才终于搞明白吴宇恒这幅画真正的过人之处，它明明描绘了四排几乎一样的货架，因为是从侧面切入的，甚至连唯一有区别的货架上的物品都没有办法刻画的太明显，但是，每个货架上却又是完全不同的。 连树叶都没有两片相同的，货架又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呢？ 螺栓的角度，细小的划痕，掉落的外皮，甚至每一寸光影，所有的细节全都各不相同。 对人而言，同一时刻的阳光角度是一样的。但是货架不是，距离窗户的远近，距离人眼的远近，所有的空间细节都被吴宇恒藏在了对光的刻画里面。 相同的货架，不同的光，看似严格统一的秩序下却隐藏着自然造物独特的个性，那是统一与特别的对峙，大局与细节的对比，吴宇恒的画就像是一首看似平缓的古典乐，却又在不经意间弹出出人意料的俏皮音符，引得每个人忍不住停下来细细观赏，想要挖掘到底还有哪些让人惊喜的细节。 最可怕的是，这还是他第一次尝试这种画法。 也就是说，这是他第一张湿画的作品。 季静的羡慕无法用语言表达。 评审老师显然跟她有一样的感受，从进门，到看到吴宇恒的画，他们已经停了快二十分钟了，所有人都又摸下巴，又抱胳膊的，近近远远地看，无一不摇头感叹。 这肯定不是他们看过的最完美的画，要给修改建议，仍旧可以列出一箩筐，但是所有的老师，都没像在之前几个小组时那样，直接开始提出建议，而是优先选择了安静地去欣赏这幅画。 大中有细，又能在把细节画对的情况下，让细节回应整幅画的主题。 多惊人的掌控力。 孟薇脸上浮现出骄傲，赵陈青则跟杨锦书和王远低声交谈了起来，季静能听到，他们是在讨论吴宇恒日后如果考入美院应该往哪个方向培养。 不知道他们知道了吴宇恒的规划会有多遗憾，季静在心里随便地想着，虽然她也挺希望吴宇恒能选美院的，毕竟光是看他画画，都能涨不少知识。 而李向华的脸上则流露出惋惜，她看向角落里的李琦，悄悄叹了口气，若不是李玉芬的干预，或许李琦本也可以成长到这种水平，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欣赏完后，几个老师讨论了一会儿，还是简单给吴宇恒提了几个建议，大多是工具使用方面，比如选用另一种更贴近铁柜肌理的涂料，比如加一点亮面的前景物体，丰富色调等等，吴宇恒全都认真记下，眼里闪烁出跃跃欲试的光。 季静知道，下一幅画，他又会抵达一个全新的高度了。 吴宇恒这人，可怕就可怕在，好像完全没有瓶颈期，每次季静都觉得他已经站在顶点了，结果他还能徒手垒出一座山，再继续往上爬。 这都不是天才的范畴了，感觉快变成妖怪了。 季静感慨之际，评审团走向了旁边的柴天明。柴天明优柔寡断，第一天到晚上了才选好自己要画的东西，选择的内容也挺保守的，花瓶插花加上果盘，技法也是常规的干画法，没有太多的创新，胜在基本功非常扎实，花瓶果盘的瓷面和水果的质感完美的区分，而且他也选择了柔和的光影画法来烘托整张画的主题。 总体来说就是，没有任何错误。 但是看过吴宇恒的画，再看他的画，就有点说不出的乏味，画技都摆在明面上，没有需要探究的东西，或许能被放在基础素描入门画册里面当范本，但放在美院就有点，平庸了。 柴天明也有这种感觉，所以当评审团从吴宇恒的画板移动到他的画板前时，他的脸一下就红了，跟等着宣判死刑似的窘迫又尴尬地站在原地。 结果当然也是收获到了不少的建议。 评审团并没有像观看吴宇恒的画时，驻足那么久，而是看了一会儿，就就着柴天明挑选的物品和他的整幅画面开始分析。 季静在旁边认真的听着，因为她觉得她跟柴天明选的也像，画的角度也像，唯一的区别就是柴天明是干画她选了新方法…… 所以评审团的建议，很多季静也用的上，她学霸模式上线，掏出小本在旁边认真觉得记录。见她拿出本子，几个女生 也纷纷效仿。吴宇恒虽然水平高出去不少，但是也听的挺认真的，毕竟所有不同角度都是灵感的源泉，他很乐意汲取。 随后郑博远和魏涛虽然都选了人体石膏，但是存在的问题跟许明怀相似，都是一开始的布局就不够有吸引力，黑白灰要么太单一，要么太乱，没有前后错落交替的音律感。 “音律感”这个词在季静脑海中盘旋了 一下，她回看自己的画，原来当时她在摆弄物品时，一直遵循的那种感觉，就是所谓的“音律感”呀。 让评委团再次停下驻足欣赏的，是张庆、王依娜和金桐。 他虽然只是在地上撒了一把螺栓，但是他撒的位置很巧妙，刚好是在窗框的影子上，由此窗框的几条阴影在画面上形成了交叠的结构线，他又巧妙地将阴影线拉到深色的背景中，中间的螺栓在强光的照射下成了扎眼的浅色调，简单的画面瞬间妙趣横生。 尤其螺栓的金属质感，他画的跟吴宇恒一样优秀，围观的老师加学生看的直点头。 王依娜的画则个性十足，她虽然没尝试湿画，但选了新的画材，有着赭石色的散基纳。她用窗框的横线将画面分为上下两部分，下半部分只描绘了模糊的影子，而上半部分，却是由各种身体部位组成的“残手残脚”，高低错落，在赭石独特的颜色下，塑造出一种颓靡的破败气息。 季静觉得，要是让蔡磊学长看到她这张画，说不定会拉她入伙，一起去搞恐怖密室。 金桐的就是一个带了墨镜的嘻哈石膏人，她跟吴宇恒不一样，没选择滚轮滚背景，而是选了刷子，刷子留下了独特的肌理纹路，又用便硬的线条，去描绘了主体的嘻哈石膏，十分的惹眼。同时为了强化这种随意搞怪的感觉，她还刻意减少了细节，只用大量模糊的明暗来强化画面的特色。 孟薇非常喜欢这幅画，拉着金桐互相探讨了好长时间。 随后，一轮轮走下来，总算是轮到了季静。 季静非常紧张地随着人群，站到了自己的画前。 几位老师先是看了她摆的物品，才将视线移动到她的画上，随后，都露出了略带惊讶的表情。 第65章 范本 单论技法季静没有柴天明成熟，创造力和掌控力比不上吴宇恒，也没有张庆和王依娜那么个性十足。 但她的作品却是让所有评审老师最为吃惊的。 “我记得这位同学的资料上写，她是从09年开始学画的，那算到现在，也不过一年半的时间吧？”赵陈青跟孟薇确认。 孟薇点点头，她过目不忘，所有决赛学生的资料都记在脑海里，赵陈青没说错，季静确实只学了一年半。 闻言，小组里其他人表情都变了，纷纷对季静投去惊讶的眼神，他们基本都是从小学开始打基础，看着季静与他们几乎不相上下水平，以为季静也是一样，没想到，她居然是个半路出家的？？而且只出家了不到两年？？？ 这什么隐藏天赋怪？惊呆了！ 人群外围的李琦，闻言，脸色难看了几分。 吴宇恒的嘴角则挑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没由来的，有点小小骄傲。 只有季静，听着几位老师的讨论，略微有点忐忑，虽然她已经尽全力去画了，但是这种时候提及她的练习时间，该不会要说她笔法太稚嫩吧？ 在她紧张的注视下，赵陈青和几个老师纷纷露出赞叹的笑容，“季静是吗？我跟你确认一下，你之前确实没有参加过美院的外设培训班吗？” 季静点点头，如实作答：“没有”。 那培训班学费都顶李君兰半年工资了，她多看一眼都觉得肉疼，怎么可能去参加？ 赵陈青于是又把视线转到季静的画上：“仅凭自己就能设计出这样的构图，你这悟性好的让人有点惊讶了。” 她的画板上，是一张选题简单的静物画，衬布，餐盘，牛奶杯，绿掌，她的选材从出发点上跟柴天明几乎没区别，都是很常见的静物素材，但是构图，却天差地别。 尽管季静没有像张庆那样，利用现实中的光影做出 切割明显的结构线，但是她却精巧地调整了每个物体角度，从高处落下的衬布边缘，连接斜插的绿掌，随后是圆润的盘子和斜放杯子，杯子的边缘构成的斜线刚好又连接了向下散的衬布皱褶，一条隐形的结构线就这样巧妙地穿插在整张图中，从上而下，形成一条漂亮的s型曲线。 这只是其一。 更精彩的是她对色调的设计。 对，在季静无数次用小像做草稿设计的时候，逐渐摸索到了看着最舒服的一套色调搭配，她虽然不能清楚地阐述其中原理，只审美直觉，就能知道，这个是最好的。 大概是她大量啃书积累下的额外好处吧。 滚刷铺满画面的暗调背景，前面是刻意画浅的木质椅子，浅色的椅子上又是一层深色的衬布，衬布上则又搭配了浅色的物品。主体的物品也有着明暗节奏，亮面的花头，灰调的根茎，最亮的白瓷釉面光泽，最后是一个透光的牛奶杯。 这种暗明暗的穿插搭配，配合着隐藏的结构线，让整个画面呈现出了一种明快而流畅的节奏感，也就是刚才郑博远和魏涛没能做到的，所谓“韵律”。 除此之外，季静还做了很多小设计。 比如衬布，她故意挑选了暗红色粗棉麻的布料，跟她所选用的画料所呈现的肌理，高度一致，滚轮刷背景，排刷刷衬布，丰富的肌理效果，在视觉上让整条衬布有了接近浮雕的厚度，更不用说她基础功扎实，衬布的皱褶都处理的非常漂亮，本来只是用来作为暗面，衬托亮面瓷器的背景，却因为这种别出心裁的设计，把整个画面的质地都拔高了一个层次。 甚至状似随意摆在地上的绿掌，都是为了在暗调的衬布上做一抹亮色，而特地设计的。 季静不知道，她这张画里展现的技巧，几乎完美覆盖了第二轮集训要讲的知识点。 美院的设计是，第一轮集训，让所有人各自选择自然发挥，观察他们天赋和能力的同时，让他们先自己体会构图的困难，再教他们技巧。 谁成想呢，季静只用了三天就把这些技巧全都悟出来了。 几个评审老师互相对视，然后全都笑出了声，该说他们集训设计的太简单了呢，还是太过低估了这些孩子的悟性了呢。 见到他们露出笑容，季静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了，看来似乎应该好像，评价还不错？ 赵陈青乐呵呵地走上前，没有像之前一样直接给季静提改正建议 ，而是面向众人，以季静的静物陈列和画面处理为例子，开始讲解她构图的精巧之处。 原本就拿着本子的几个女生都立刻开始记笔记，男生们也听的认真，包括吴宇恒和人群之外的李琦。 季静画面上的构思，有些是吴宇恒也没有想到的，听到赵陈青结合理论的讲解，只觉得心里又冒出了很多想要尝试的新想法。 他全都记在脑子里，计划着下个轮次，有额外的空闲时间，一定要都试试。 李琦状似漫不经心的表情上，也逐渐有了点偶然。他虽然承认季静学的快，可上次的复赛，他始终认为季静能赢他，只不过凭侥幸。 他都没认真，惹了小姨生气，给她钻了空子罢了。 虽然他妈硬逼着他来这次集训时他是不怎么情愿的，可想到能给这个自以为能赢他的家伙一点教训，让她认清自己的实力，他又觉得，也有点乐子，这才答应了他妈强硬的安排。 直到这一刻。 李琦看着季静的画。那是与复赛时候截然不同的水平。 虽然李琦依然不觉得，这幅画能赢过他，可是不过短短几个月，真的能有这种……进步？ 他在原地踏步，他从没放在眼里的人，却在飞速地奔跑。 再过几个月，他还能像现在这样轻松地俯视她吗？ 一股不知所起的烦躁，从心底涌出，横冲直撞，让他无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李向华越过人群，看着自己的小外甥眼底浮现出久违的认真，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真是选对了。 而季静，拿着笔记疯狂记录了大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的画这是，被选做优秀范本啦？？？ 惊喜来的太突然，季静捧着笔记笑成了傻子。 第66章 他赢了 但是，范本归范本，优点说完了，就轮到缺点了。 赵陈青讲她的画，优点讲的多，缺点讲的更多，别人最多的也只有五条整改意见，轮到季静这里，直接开始列清单了，讲都讲不完啦！ 什么画中的亮面没有做足够的区分，什么釉面和木头两种不同材质的质感刻画的不够，赵陈青讲的那是滔滔不绝。 季静从傻子笑变成傻眼也就在一瞬之间。 孟薇和杨锦书对视一眼，知道她们的院长这是已经把季静当成自己学生了，在这手把手教呢。 对别的学生，赵陈青是能鼓励教育就鼓励教育，生怕批评多了打击积极性，对自己学生呢，恨不得一股脑把他能看到的不足全说了，就期待自己学生一次比一次完美，那拔苗助长的劲儿拉都拉不住。 季静边听边记，她刚觉得自己是个小天才呢，立马被赵陈青这大段大段的、拉都拉不住的建议拽回了地上，哎，先别天才了，能把错都改完也算谢天谢地了。 作为全组唯一一个材质刻画这种基础都要被拿出来讲的，季静觉得自己距离天才之间，大概还差着十个吴宇恒。 她认真把老师提出的建议和不足都记在了本子上，重点圈出了几处并不完全明白的，打算评审结束再去找沈学姐请教一下。 赵陈青教起来没够了，说得孟薇看了好几眼表，觉得时间实在是有点太长了，才扯着他袖子把他给拦住了，说好轮评的，结果他自己一个人把话都给说了。 赵陈青看着其他评审老师对自己的眼神，这才惊觉自己又犯职业病了，不好意思地笑笑：“总之，就是这些，季静，你按建议好好改，有不明白的就问小沈，或者直接来二楼办公室问我，好好努力啊，期待你的下一张作品。” 季静甩了甩自己写到发酸的手指，收了满满三大页的笔记，冲赵陈老师道谢：“谢谢老师的指导，我一定努力改正提升！” 赵陈青满意地笑笑，才终于又带着其他老师，往下一个人的画走去了。 下一个是黄秋源，她这会脸色已经铁青了，因为她的画只是半成品，没能完成。在吴宇恒开头，季静结束，所有人都交出了近乎完美的作品后，她简直羞耻到想要直接弃权。 她选了湿画，但是水量没控制好，裱画的时候嫌麻烦，也没有完全按照沈江月讲的步骤，将对角线铺平。 结果，第二天，她这张画了一半的画就皱成了抹布，怎么补救都没用，求助沈江月，沈江月也只遗憾地劝她，尽早重新开始。 她紧赶慢赶重新开画，到底也没能在评审老师来之前把细节润色完。 她本来画画就慢，又因为突然的意外乱了阵脚，画得心神不宁，整张画都乱七八糟，眼看着评审老师在她的画前停下来，各个都露出疑惑的表情，黄秋源都快哭出来了。 李向华看了一眼这张画，又看了看黄秋源的表情，很快就明白了——这是意外导致的半成品。 其他几个老师也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因为某些差错，导致不得不中途重画，这种事情，他们的学生里面太多了，压力大到哭的停不下来的更是不胜枚举。 美院本身并不是个要求严苛的地方。 然而，身边都是天赋各异的同龄人，就算不做任何外在要求，压力巨大到难以想象。 面对这样的学生，他们有套惯用的方法。 他们没有立刻评价黄秋源的画，而是由孟薇单独上前，对她道：“失败一次不重要，重要的是及时补救。这次我们不会给你打分，也不会给你记零蛋，但第二轮集训结束时，你需要连这次的作业一起，交两张作品。” 意料之外的发展让黄秋源微微一愣，她还以为她肯定会挂零蛋的，居然还有机会……？ “至于，如何在三天内完成两张作品，那就要看你自己的了。跌倒一次没什么，要在坑里躺着不起来了，那美院可就没办法再给你机会了哦。” 孟薇冲她笑笑，大约是想缓解黄秋源窘迫的情绪，她语气很轻快。 黄秋源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简单就能拥有第二机会的，尽管三天完成两张画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可对她来说简直如获新生，她灰暗的眼底一下就亮了，连连道谢：“谢谢老师，谢谢老师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会完成的，不吃不喝也要完成！” “这话说的太可怕，你们几个可要监督她好好吃饭。”王远闻言，开口打趣。 王依娜紧跟着道：“肯定看好，老师放心！” 原本紧张窘迫的氛围在一阵“哈哈”声中被轻易化解，几分钟之前还面如死灰的黄秋源这会已经彻底复活，眼底满是再次拼搏的热切。 要用规则压灭一个孩子的努力，再简单不过了，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美院的老师们深知，规则可以服人，不能服心，充分挖掘所有学生内心的潜力才是一个真正的老师应该做的。 众人在轻松的氛围下，移动向教室最远处的角落，那里有五组最后一幅画。 李琦的画。 季静隐隐的期待了起来，这三天她从没过去看一眼，如今不禁好奇，这张李琦要拿出来跟她比比看的画，到底会是什么样。 自己所挑选的那些道具，在另一个人手下，又能画成什么样子？ 季静随着评审团老师们的脚步，探头看了过去。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精致到如同艺术品的画作。 李琦也用了湿画法，但是在季静的记忆里，他没有跟沈江月请教过任何事，他只是在选好道具后，就坐在自己的小角落，一直默默地画着。 季静以为他是选了常规的干画，却没想到，他居然是一开始就会这种画法吗？ 但从画面上来看，他不仅仅是会这种画法，而且要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运用的更加纯熟，他是做过练习的。 因为大家都是第一次，技法并不熟练，像季静和吴宇恒基本都是只用了工具铺大背景，做调子，而细节的刻画更多的还是用了他们以前的方法。 但李琦不是。 他的画很完美。 他的构图不复杂，对比季静的精心设计，几乎称得上简陋，只是把三样东西随意地平铺摆放在衬布上，然后从仰视的角度来画。 色调是歇别的高级灰，贯穿全画，明明没有刻意设计构图，可他却人为地调整了三个物品的明暗色调，用技法制造出了，季静通过构图搭配出的，那种明暗灰交叠呼应的音律。 人眼所看到的真实完全没有限制他，只是他作画的辅助，丰富的经验足够让他在看到这些物品时，就能在脑海中模拟出最完美的光影色调。 对，他没有借助自然光，几乎是靠着默画，完成了这幅画，偏偏其中的光影没有任何的错误，精准的可怕。 季静哪怕是临摹，也没能完美再现的白瓷盘在阳光下柔美的光泽，李琦靠着默画就完成了。 季静甚至看不出他用的是什么笔，教室里提供的画具她都试过，可李琦的画为什么看不出笔触的？ 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主动强化笔触，刻画肌理，增加画作的个性。 李琦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他整张画柔和的像一张水墨，明暗层层晕染，反而更衬托出白釉的光洁无瑕。 季静没能刻出来的质感，李琦做到了极致。 与其说，他画的是一幅素描，季静觉得，它更像一张被黑白化了的油画。 明明只是黑白灰三个色调，为什么能画出这么丰富的变化呢？ 评审团众人也再次陷入了沉默，继吴宇恒，季静之后，他们也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同一个小组，连续被震惊三次。 这可是前面四组从未有过的。 而且不同于季静和吴宇恒如璞玉般让人期待的无限潜力，李琦这张画，成熟到惊人。别说外设的培训班了，这孩子，是被怎样优秀的老师悉心教授过呀？ 别说是游学的集训，就算是放在基础部大一新生里，也能达到中上的水平。 李向华站在人群中，看着这张画，内心的激动久久不曾平复。她几乎已经想不起来，李琦有多久没有这样认真地画过画了。 而李琦，则视线越过人群，冲着满脸惊讶的季静，露出了一个骄傲的浅笑。 这次，是他赢了。 第67章 没救了 沈江月看着李琦脸上的笑意，冷淡的眼底露出一抹鄙夷。 但李琦没有察觉到。 他的眼神还在季静的身上，他在期待，期待着她的不甘和气馁。这种属于败者的眼神他从小见过很多，几乎已经成了每次比赛时唯一的乐趣。 对季静这种一心往前冲的热血傻子，他期待更甚，都有些迫不及待了。闷头画了三天，所有的努力也不过就是为了这一刻罢了。 李琦的嘴角勾出笑意。 然而，他盯着她的脸足足看了好几分钟，也没有捕捉到一丝预期中的反应。 没有不甘，没有气馁，甚至连一瞬间的失落都没有，季静在短暂的惊讶后，眼底突然像钻石一样闪烁出了兴奋的光芒。 她连一秒钟的眼神都没给李琦，压根没察觉到他在看自己，只是全神贯注地欣赏着他的这幅画，她甚至还掏出了笔记本，边看边记笔记。 吴宇恒站在她身边，为了看清楚细节，手撑着膝盖，微微弯腰，跟季静一起观察着眼前这幅画。 画中所展现出的技术，是季静和吴宇恒只在书上见过的，他们两个此刻就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小孩，满是新奇，探究，又充满乐趣。 吴宇恒偶尔歪头看看季静笔下的记录，季静则会在突然想到某些有趣构思后，小声分享给他听。 两个人眼中都有着浅浅的兴奋，乐此不疲。 李琦站在人群的另一侧，看着他们两个，脸上骄傲的笑意慢慢凝结，消失，最后变成难以理解的愕然。 她怎么会是这种表情？ 她明明输给了自己，输了这场持续了整整三天的比赛，为什么还能露出这种表情？ 就好像，就好像……她完全不在意输赢胜负，只是单纯的沉浸在画画的乐趣之中。 可是，画画这种事，除了胜负之外，到底哪里有乐趣？到底哪里值得他们这么开心地讨论？ 李琦不能理解，短暂的期待消失后，那种难以压抑无处发泄的焦躁再次涌上心头。他皱起了眉头。 评审老师开始讲解他的画了，很多的肯定和赞许，从耳中穿堂而过，听过很多遍，都是意料之中的，他连认真去听去记的兴趣都没有。 季静却满脸的认真，一边摘取老师讲的这张画的技法，一边迅速地总结成要点，记录在本子上。或许其中的很多笔法，是她现在还无法复制的，这种基于现实，又在自己的审美品味上，二次创作的光影效果，也是她不能立刻全部吸收掌握的，但是只要她先记下来，回头一条条去看去揣摩，全部积累在脑海中，在随后的练习中，总能一点点吸收学习。 或许用不了多久，她也可以画出这样一张画。 季静有信心，同时充满期待。 吴宇恒也是如此。第一次有机会尝试湿画法的他，在画面效果的处理上有很多不能尽心如意的地方，三天时间不够他思考到更好的处理方法，可这幅画中却有着很多标准答案可以供他参考。 第一轮没能完成的构想，第二轮或许就能实现了。 吴宇恒看似人还在这里听，但实际上大脑已经开着赛车在全新的构图里面飞驰了。 小组的其他人虽然没有两人这么专注，但也都听记的很认真。他们学画的，就算理论储备不够，不能像评审老师们一样有条理地讲出这张画的优秀和技巧，但经年累月积累的审美，足以让他们在看到画的第一眼，就知道这张画很牛逼。 跟吴宇恒那张带来的震撼不相上下。 甚至技法更优，但欠缺构思，画面挑不出毛病，却能看出执笔人并没有付出多少心思。 这也是评审老师在讲完优点之后，所提出的第一个缺点。明明积累学习了这样优秀的技法，却不愿意去构思创作，这让所有老师的脸上都流露出一丝惋惜。 这张画很漂亮，但为什么看不到任何表达呢？ 技法只是文字，终点还是要表达画者的思绪感想，李琦这画就像是在用王羲之的字抄新华字典，如此形神割裂，真是在他们几十年的执教生涯中从没遇到过的稀奇事，评到最后，把他们都给评惊奇了，互相对视，连连摇头。 其中尤以李向华最为痛心，她这个小外甥的路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歪，到底要怎么才能把他给掰回来，她是彻底没主意了。 她甚至想，干脆不要再让李琦画画了，从根上把毒瘤切掉，或许还能让他重新健康地成长，不至于变成一个狂傲自大的空心人。但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就被她按下去了。 她如何舍得亲手毁掉自己耗费多年培养的心血？ 记着笔记的几个学生，看着评委团讲着讲着，忽然从欣赏惊艳变成摇头叹息了，各个满脸迷茫，这怎么回事？这不是一幅好画吗？为什么老师们都露出这样的表情？居然比看到黄秋源那张毁掉的画时，还要为难？ 就在众人疑惑时，孟薇看着李琦，做出最后的总结—— “技法惊艳，但缺乏灵魂，李琦，难道我们的集训课，不足以让你拿出全部实力吗？” 评审老师多以鼓励为主，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如此严肃锋利的质疑。 众人都有点惊讶，他们的画还停留弥补技法不足的阶段，怎么李琦这里，都探讨到灵魂层面了？ 季静忽然想起，复赛时，李向华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她也问李琦“你的天赋也就到此为止了吗？” 是在说李琦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都没有认真去画吗？ 季静有点疑惑，复赛时李琦的画，确实跑题了，当时尽管她不懂也能读到那张画的空洞和不协调，可眼前这张，就算是在已经又进步了好几个月的她的眼中，都已经算是，漂亮到近乎完美的一张画了。 如果要说不够认真的话，或许是指，这次的主题是让大家挑选自己“喜欢”的对象来画，而李琦却为了跟她分胜负，直接拿了跟她一样的。 季静选时，是思考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李琦并没有。 因为没有“喜欢”，所以没有灵魂吗？ 季静小小思考了一下，慢慢明白了孟薇话里的意思。 但李琦不明白，他只是微皱眉头，轻抿唇线，并不理解自己的作品哪里有不足，会让孟薇这样问他——他足足用了三天时间画这张无聊的破画，到底哪里不认真了？ 孟薇看着他脸上的疑惑和不服气，长长地叹了口气，最难搞的学生类型出现了，偏偏还有这种天赋，真是教着难搞，不管又可惜。 言尽于此，评审老师们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只能期待他遇到自己的契机了，不然可真是难救喽。 第68章 爸爸 评审老师离开后，外面天色已经渐黑了，沈江月告诉他们晚上可以自由活动，第二轮课程要明天才会开始。 但是小组的所有人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刚刚两个小时的评审讲解简直信息量爆炸，他们一分钟也不想浪费，各个都手脚迅速地回到自己的画板前，尝试刚才听到的建议。 除了李琦和季静。 李琦只等沈江月说完可以走，立刻开门走人了，走的时候表情也不怎么好。 而季静则是晚上有约，老师讲完的时间比她预想的要晚，现在往校门口赶都有点迟到了。 所以她在李琦走后，也赶忙跟沈江月和小组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就赶紧往校门口跑去。 边跑边拿出手机，打给季海明。 从她到帝都，她这个在外务工的老爸就说要接她出去玩玩，可惜后面这几天，一直赶着画画，总也抽不出时间，只好跟季海明约到一轮集训结束的晚上了。 幸好他们组轮次比较往前，要是排到倒数几个组，今晚也出不去了。 校园门口，季海明把车停靠到路边，等宝贝女儿出来。帝都美院，李君兰不了解，在帝都工作多年的季海明却早有耳闻，几个本地的同事一听他女儿靠自己的本事赢得了去美院学习比赛的机会，那表情别提有多羡慕了！ 按照美院的报考比例，那难度可不比国内那几所top低呀，能来游学，得到院内老师的亲自指导，那等于一只脚已经迈入学校大门啦！ 同事们各个都竖大拇指，直夸他女儿优秀。 季海明表面上谦虚，内心那可乐开了花。他早就知道女儿优秀，可这优秀能被外人看到承认，那就更美滋滋了。 这也是对女儿努力的肯定呀。 因为工作忙碌，一直也没机会带她出省游玩开拓眼界，他这个当爸的心里一直有愧，所以趁着这次机会，他打算带季静好好玩玩，不仅背着李君兰拿出了一笔巨资，甚至还跟公司打了申请借了车，就等着季静出来，带她在帝都大道上兜风。 眼看距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季海明也完全不着急，放着音乐，在车里哼着小曲，眼睛盯着学校大门，一边想象女儿将来在这里上学的样子，一边耐心地等着。 季静背着书包，一口气跑到学校大门口，四处张望着找季海明的身影，爸爸没车，她想着按季海明节俭的性格应该是坐公交或者地铁来的，美院门口又没个店铺，自己迟到这么久，季海明说不定就一直站在寒风里等着。 想到这她就揪心，赶忙东张西望的找人。 结果旁边一辆黑色大众突然启动，缓缓开到她面前，车窗摇下，季海明一脸得意地冲她笑：“闺女，上车！” “哇塞，爸，你这车哪来的！” 季静赶紧打开副驾驶钻进去，车门一关，浑身的寒冷立刻被车里足足的暖气驱散了，她赶忙摘围巾，脱外套，安全带一系，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地呼出了一口气。 季海明想着她一路过来肯定冷，一直开着暖气等她呢，此刻见女儿脸上露出如此惬意的表情，别提多欣慰，边笑道“特地从公司开出来，接待你的”，边轻打方向盘，向着他提前跟同事打听好的步行街去了。 夜晚车流很多，从窗户往外看去，花花绿绿的尽是车水马龙。 季静上辈子也曾来帝都旅游过，也这样被堵在马路上过，可那时与此刻的心情却截然不同，一个疲累，一个兴奋。 大概是因为，前者是自知走马观花的看客心态，而现在则是对未来自己即将加入其中的期待。 季海明性格温和，开车也并不急躁，堵车也完全不影响他接季静出去玩的好心情。 许久未见的父女二人便在车厢里，聊着季静这些日子的有趣经历，聊季静是如何开始学画的，又是怎样进的复赛，怎样进的决赛。 季海明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赞许，对这些他缺失的时光非常珍惜，直到到达了目的地，季静停下讲述时，他还有点意犹未尽。 同时满心的骄傲和欣慰。 不知不觉，女儿都已经成长的这么优秀了。 季海明带季静来的是一条非常有名的步行街，他跟本地的同事打听离美院近，又受年轻小姑娘喜欢的，便得到了这个推荐。 这里不仅有着许多新潮的店铺，街道装修都别具一格，听说很多美院的学生都参与了店铺设计，还有好多小型的美术展馆，连普通的咖啡店，都装饰着颇具个性的大幅挂画。 造型各异的雕像散布在街道的各处。 季静逛起来，眼睛都亮了，新奇又兴奋地四处跑着看。季海明瞧着她跑动的欢快背影，十几岁和几岁根本没区别，还是小时候那副样子，不仅笑容越发慈爱，摸着钱包里揣着的奖金，直接夸下海口，今天季静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他这个当爸的负责买单！ 季静一听，笑着调侃她爸：“那带回去被我妈看见了，就说是你让我买的？” 季海明赶紧教她：“哎呀，你把价格编的低一点，就说路边摊几十块的小玩意，不就行啦！” 季静哈哈一笑：“我妈又不瞎，这店里的什么质量，路边摊什么质量，我可蒙混不过去！” 季海明回想了下李君兰那双在这些事情上颇具智慧的眼睛，有点汗流浃背，但也依旧坚持：“没事，照实说也行，要、要是你妈发火，你爸给你撑腰。” 这句话说完，寒冬腊月的，季海明额头上都出汗了，季静笑的不行，那胳膊肘拐他爸，直打趣：“爸，我妈那怒火您这老腰真能撑住啊？” “硬撑，还是能撑一会的，哈哈。” 父女两个有说有笑，在漂亮的街道上穿梭，可惜季静的手机不能视频通话，不然她真想给李君兰打个视频，一家三口一起享受此刻的景色。 季海明倒是打了个电话，三人开着外放，聊了一会，心疼电话费的李君兰就匆匆挂断了。 最后，季静没给自己买东西，两个人在一家漂亮的服饰店，给李君兰挑了一条做工精美的丝巾，弥补她不能到场的遗憾。 季海明当然也不能让女儿空着手回去，再三坚持要给她买点什么，季静拗不过，最后停在了一家装潢独特的甜品店门口。 店里主打各种小蛋糕和巧克力，这种花哨的甜品，几年后他们小城才会流行起来。季静爱吃甜，可以前也没怎么买过，有点贵，不能总吃，每次吃完又馋嘴，干脆就不买了，现在看到，就又有点走不动道。 季海明知道女儿喜欢吃蛋糕，便豪气地带她进店选购。 虽然时间有点晚了，好在今天不是周末，还有不少商品在售卖，季静挑来挑去，想每个味道都尝尝，最后便选了个十只装的纸杯蛋糕礼盒，保存时间长，可以带回去慢慢吃，也容易跟室友和朋友分享。 季海明让她再买点巧克力，可季静看标价，就知道那些都是巧克力刺客，非常坚定地拒绝了。买完后，她便心满意足地跟着爸爸回了学校。 跟爸爸挥手道别时，季海明跟她约好，等她集训结束的时候，再带她去逛逛帝都那些名胜古迹，季静笑呵呵地答应了。 她抱着包装精美的蛋糕，美滋滋地往宿舍走。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只有几盏路灯，但季静并不觉得害怕，美院的路总给她一种静谧幽深之感，清幽，却一点都不可怕。 不知道是设计上下了功夫，还是她此刻心情美丽，看什么都美丽。 然后，就在她哼着小曲，转过小路口的时，两个人影却突然出现在了前方。 “我见过你。” 这是沈江月的声音。 季静听着，赶忙收回了想要打招呼的手，因为沈江月这声音听起来太冷了，冷到跟她印象中的学姐判若两人，以至于季静瞬间就意识到，自己撞见的并不是一个友好的会面。 尴尬雷达警铃大作，她赶忙缩回迈出去的脚，下意识往后一躲，完全不想有所牵扯，扭头就要走。 然后她就听到了沈江月的下一句话。 “你不就是当年，那个妄想让我爸认下的野种么。” 第69章 破碎 “你没有爸爸。” 这是李琦活到现在，唯一听过的与他爸有关的话。 而且也只在年幼的时候听过一次。 时间久远到，他几乎快要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听过的这句话了，直到此刻，沈江月来到他面前，对他冷笑—— “你不就是当年，那个妄想让我爸认下的野种么。” 这句满是鄙夷的嘲讽，夹杂着狂风呼啸的回忆，涌入李琦的脑海。 当时他有多大？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被妈妈牵着手，走了好远的路。先坐汽车，然后火车、地铁，再然后又是汽车，就这么颠来倒去，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了一扇漂亮的大门前。 风很冷，刮在脸上刺骨的疼，李琦记得当时自己手指脚趾好像都快要冻掉，疼的想哭。但他不敢哭，掉眼泪的话，他妈会揍人，那样比冻掉手脚还要疼，所以他可以忍耐。 他们在那扇大门前站了很久，妈妈隔着栅栏，不停地跟守在栅栏里的叔叔说着好话，还把他往前推，让他叫人。 他于是扯着嘴角，摆出笑脸，卖力得扯着嗓子大喊，“叔叔好”，“叔叔麻烦您开开门好吗”，“谢谢叔叔”“叔叔好”“请您开开门”…… 妈妈说他这样笑的时候最好看，让他要经常这么笑，这样才能讨人喜欢，讨人喜欢了，他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他牢牢地把这句话记在心里，每次被妈妈推到前面时，总是能精准地露出最可爱最漂亮的笑脸。 但这次好像笑的不够好，他喊了好久，嗓子都哑了，栅栏里的叔叔也依旧没有开门，反而脸色越来越为难，最后，他胸前别着的对讲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忽然回到栅栏旁的方形小屋，端了一盆冷水出来。 被从头浇到脚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是被妈妈捏的生疼的肩膀却又提醒他，人也没那么容易死掉。 那天，他们最终也没能越过那座城堡一样漂亮的围墙。 妈妈蹲在地铁站口，一边摘着他头发上地冰渣，一边面若寒霜地对他说：“李琦，你记住，你以后没有爸爸了。” 对了……这是那个时候说过的话。 他既然没有爸爸，又妄图被谁认下呢？ 李琦从回忆中回神，看着站在影子里的沈江月，他从不觉得这个学姐真的有看起来的那么和善，却也没想过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竟然也会露出如此刻薄的表情。 他不动声色地轻握拳头，尽可能平静地开口：“我没见过你，你认错人了。” “呵”，沈江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冷笑出声“怎么会认错呢，你这张脸不是天天上新闻报纸吗？那些穷酸的新闻报道每个月都会塞满我家的邮箱里呢，你这张脸跟报纸上印的一模一样，自以为是到让人作呕。” 李琦皱起眉头，比起被羞辱的愤怒，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关于我的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的邮箱里……？” 他在问出这句话时，脑海里所浮现的全是那扇冰冷又难以跨越的大门。 听他这么问，沈江月觉得更好笑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仿佛在看一个滑稽的小丑：“难不成你以为是爸爸对你感兴趣去收集的报纸啊？做什么白日梦呢，是你妈，你妈把你的报道剪下来，月月准时寄过来，她难道以为，培养你在绘画领域小有成绩，就会让爸爸对你有兴趣吗？明明只是个连家门都不配进的野种，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笑的妄想呢。” 沈江月的笑容越发刻薄，那要将他看穿的讥讽让李琦几乎连强撑的冷静都要维持不住。 “你说，我妈，把我获胜的报道，寄给你，家？” 李琦紧咬着后槽牙，很用力地调整着呼吸，才勉强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江月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露出一副残忍的浅笑：“是呢，每月一次，准点送达的笑话，我们还会拿到餐桌上讨论，这次的记者又会用那些夸张的词汇，去夸奖你那点拙劣的画技。真是，每次都会有新的笑点，从不让人失望。” 李琦慢慢地低下了头，冰冷的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沈江月好像还在说着什么，声音却变得很远，再怎么也听不清了。 停留在脑海里的，只有两个字——“笑话”。 原来他赢到现在的所有比赛，不过是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话么？ 马不停蹄的行程，训练，握笔，画画，采访，随后又是再一次的马不停蹄，他以为聚光灯后，看着他的妈妈，是在为他的胜利高兴，但事实却是，她只是需要一个能够炫耀自己并非失败者的证明吗？ 胸廓里有什么东西仿佛炸裂破碎了，扎得他的心脏阵阵的钝痛，他要微微弯腰，不断地大口呼吸，才能勉强抵御那疼痛。 其实他早就意识到了，他的妈妈并不在意他的画。他曾以为她是在意的。 李琦从来没有，真的喜欢过画画。他八岁拿笔时，也不过是一次百无聊赖的偶然。保姆有事回老家了，妈妈连续的出差，小姨去了外地读书，没人能顾得上他。 当时他妈只是随手在电线杆上揭下了一张小饭桌的广告，便把他送去了于老师那里，加钱开了个住宿的特例，他成了于老师的小饭桌上，唯一一个连晚上都没有父母来接的小孩。 实在是太无聊了，那些日子。尤其是只剩他和于老师的那些夜晚。 无聊到他拿起画笔，也学着于老师的样子，开始画画。画画是个消磨时间的好方法，日子一下子就不再那么难捱了。 当他画完第一张画时，于老师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那是他几乎没见过的表情，好像对他大有期待，于是他又拿起笔，画了第二张，第三张。 直到一个月后，他妈来接他，看到他那成堆的画，竟然也露出了跟于老师一样的表情。那是他第一次在他妈妈脸上看到除了疲惫、烦躁和恼火之外的第四种表情。 那个时候的李琦，曾经以为，他妈妈是真心喜欢他的画的。所以，他开始不停的画，不停的画，手上磨起了茧子，眼睛也累的发炎，但这些付出都很有意义，因为一年后，他就站上了领奖台。 尽管那只是街区举办的，一个十分微不足道的小型比赛，他妈却站在台下，红了眼眶。 那个时候，她是在为他感到高兴吗？ 还是在为，她终于又找到了一个可以向那个男人证明自己的机会而喜悦呢？ 【琦琦，既然你比赛那么厉害……】 “李琦，既然你那么喜欢比赛……” 【那你以后，可要多为妈妈拿大奖哦。】 “那下一次，就来跟我比比看呀。” 【妈妈真心地，以你为傲。】 “你那点拙劣的技巧，什么都不是。” 沈江月的声音与回忆中的话语逐渐重叠，李琦看着李玉芬的笑容在眼前慢慢消失，最后全都变成了沈江月轻蔑的冷笑，心里那颗最后的碎片，终于也被彻底捏碎了。 李琦挑起下巴，扯出一抹惨淡的笑容，用唯一擅长的话语回应：“那就，比比看。” …… 沈江月离开了多久，他不知道。 他自己又在这漆黑一片的寒风里站了多久，他也不知道。 回过神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了知觉。手指和脚趾都传来钝痛，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久远的那个下午，除了没人冲他泼水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比起现在，他倒更宁愿被人泼成个冰碴子。 李琦自嘲地笑了一声，抬腿想要离开，然而当他挪动步子时，膝盖却突然没了力气，他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 撑在地面上的掌心，火辣辣地疼。 他想自己或许应该快点起来，可身体却偏偏不肯动，甚至往旁边一歪，把他摔在了地上。 多狼狈。 他自暴自弃地坐在地上，心里又庆幸，幸好现在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周围也没人，不用怕这副样子被别人看到，不然可真是没脸活了。 这时，身前却突然有树枝被踩碎的声音。 “……呃，你没事吧？还能站起来吗？” 一个略带尴尬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几乎是瞬间，李琦就认出了这个声音，他猛地抬头，只见季静怀里抱个盒子，脑袋埋在围巾里，又尴尬又踌躇地冲他伸出了手。 “我，扶你？” 完了。 李琦心想。 这次是真的没脸活了。 第70章 安慰 季静发誓，她真的不想听到这些复杂的事。 她甚至都已经转身走了好几步了，可回忆中，却突然冒出了一道冲天的火光。 曾经那个她觉得眼熟的“q”字签名，来源于何处，也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那是一起w市几十年都不曾有过的失火案，大火起于一个画廊，烧毁了几十张画，烧死了一个人。 “q”便是那个画廊的名字，经过独特设计的签名，作为被烧毁的招牌，在新闻上滚动播放了好多天，虽然没有其他人员伤亡财产损失，可对风平浪静的w市来说，已经是顶天大的新闻了，搞得全市消防安全检查了一整个月。 直到最后的案情公布，也没有查明失火原因，最后以意外结案了。但是网上“自杀论”和“阴谋论”的推测也都不少。 “自杀论”是因为，烟感报警和喷淋都被提前关闭了，着火时间还是凌晨，着起的火势偏偏只烧死了一个人和一堆画，要说是意外巧合也实在太多了。 “阴谋论”呢，则是因为死者的身份，不仅是个颇有身价的富二代，还是新锐艺术家，一身的才华，大好的前程，似乎无论如何也跟“自杀”挂不上钩。 而死者的母亲也在网上歇斯底里地指控过某个身居高位的大家族，这种盘根错节的狗血情节，最得网友喜爱，八卦热度飞升，一时几十万的讨论和转发。 然而，这一切讨论和视频却都在第二天抹除的干干净净，再也没有一点痕迹，刚有的讨论热度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当时的季静也只是围观群众的一员，刷到了有关的讨论就会点进去看看，刷不到了，也就慢慢地淡忘了。 直到这一刻，回忆在脑海中重现。 那个被烧死的青年才俊，居然是李琦啊？ 想起这些画面来的季静，再听到远处二人的只言片语，想要离开的腿迈了又迈，最后到底还是收回来，非常不耻地站在一旁，去听那前因后果。 季静虽然对李琦有诸多不满，可到底是一条命，想着他在几年后的二十多岁时，会在自己的画廊里被孤独的烧死，季静也多少有点于心不忍，她想着要是能搞清楚其中缘由，顺手救条人命也是件好事。 但当她全部听完，把关系理顺之后，突然发现，这，这复杂程度，好像完全不是她能够插手的事啊？ 季静站在原地，陷入了小小的思考。 她不能确定火灾和眼前这件事有没有关系，但李琦看起来确实受了不小的打击，可难道他就要因此自杀吗？ 自己现在走上前，说一句，“嗨，朋友，你家人是你家人，你是你，勇敢的活着总会有好事发生的”会不会更火上浇油啊？ 季静觉得她有点不行，眼前这桩事显然已经超过了她能顺手一管的范畴。就在她决定默默退走，假装从没听到这一切时，远处的李琦突然“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然后歪倒了。 然后躺下了。 然后不动了。 季静扯开围巾感受了下此刻零下十几度的寒风，最终还是长叹了口气，冲着在地上傻坐着的李琦走了过去。 “我，扶你？” 季静伸手的时候有点犹豫，李琦瞳孔震荡的太厉害了，看见自己的表情跟看见鬼似的，让她再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压根不该出现，放这个大蛀虫在这冻一晚上算了…… 李琦没有去拉她的手，甚至相当长一段时间，都呆着一张脸愣在原地没有反应，就在季静怀疑他是不是被突如其来的真相刺激傻了的时候，李琦扶着地，自己站起来了。 还原地拍了拍身上的土，满脸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你从哪开始听的？” 他别着脑袋，看着地面，闷闷地开口。 季静木着一张脸装傻：“听什么？我什么也没听见。” 李琦看着她，满脸写着“你把我当傻子”。 季静只好耸耸肩：“好吧，我全听见了，你妈是小三，你是私生子，沈学姐是你同父异母的姐。” 李琦：……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以置信季静嘴下居然丝毫不留情，居然把他强迫自己不去想的事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了。 季静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直言不讳：“是你问我的。” 李琦无话可说，确实是他问的，季静说的也都是事实。他是个不该出生的私生子，存在就是对沈江月和她妈妈的侮辱，沈江月再怎么奚落他，也无可厚非。 可笑今天之前他还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 李琦把脸埋在羽绒服的领子里，心烦意乱，两眼失神地盯着被风吹得上下窜动的树影，隔了好一会，才闷声道：“你可以嘲笑我，别告诉别人。” 季静失笑：“我不会嘲笑你，也不会告诉别人。” 李琦有点疑惑：“那你过来干嘛的？” 他还以为按他俩这恶劣的关系，她一定是来落井下石的。 季静有点无语：“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吗，我是来安慰你的啊。” 李琦闻言，像是听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倒是没敢往这边想，季静居然是来安慰他的。 李琦默默地看了她一会，才又开口：“那你安慰吧，我听着。” 季静：…… 她觉得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无语的表情就已经是最后的温柔了。 不过…… 季静看了眼李琦煞白的脸色和青紫的嘴唇，在搜肠刮肚想出适用于这种情境下的安慰之前，先开口道：“还是先回去吧，你不冷，我都要冻死了。” 说罢，她率先迈开腿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李琦就在后面，沉默地跟着。 当他一直骄傲的脑袋垂下来以后，季静也觉得他这种样子是有点可怜，父母辈的恩怨，有几个是小孩能选的呢。 而且看他的样子，也是直到今晚，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可能不受打击。 季静也是想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给点安慰，可是她边走边想，想了一路，都快到宿舍了，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话。 父母不能决定你的出身？你的路要自己选择？ 这种话对选择当大蛀虫的他来说好像更像是嘲讽啊？ 季静陷入苦恼。 李琦看着她的背影，淡淡地开口：“你不安慰我了吗？” 季静撇嘴：“我这不是正在想词吗？” 李琦：“那么难想吗？” 季静：“肯定啊，你这种狗血情况百年难遇，我没有安慰经验。” 李琦：“……那真是辛苦你了。” 短暂的调侃后，两个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季静没有开口，李琦倒是也没像以前那么吵，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速度不快不慢，却也很快就走到了宿舍门口。 季静到底也没想到合适的话语，而李琦也没有再追问。 一般人听到“私生子”三个字都要大皱眉头，季静还愿意陪他走一段，已经算是很好心。 走到一楼的楼梯处，李琦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要说声“谢谢”，在他开口之前，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只小小的蛋糕。 季静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觉得自己应该在那场火灾之前做点什么，所以她想了半天，最终还是从盒子里，随机掏了个蛋糕，伸手给他。 “多吃点甜的吧，能抗抑郁。” 李琦接过来，捧在手掌心。 是个小纸杯，咖色的蛋糕胚上，装饰着精致的巧克力和金箔。 李琦没有吃过这种小甜品，无法想象它的味道，却也被它精巧漂亮的外观吸引了。 他想说声“谢谢”，可等他抬头时，眼前的季静早已经一溜烟窜上了二楼，不见了踪影。 第71章 第一次展览 清晨六点准时出宿舍的吴宇恒，在踏出大门时，被凛冽的寒风吹了个趔趄。 他面无表情地关上大门，后退回大厅，盯着门外暴虐的寒风看了一会儿，打开书包，默默地拿出一条折叠规整的围巾，围在了脖子上，顿了三秒，他又迅速摘了下来。 有薄荷柠檬的味道。 他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围巾重新叠好，放回了包里，拿脸硬扛着冷风，去了教室。 他到教室的时候，季静居然已经在了。 季静已经到了一会儿了，棉服外套规整地挂在衣架上，里面穿着件灰色的卫衣和牛仔裤，脸颊因为室内外的巨大温差，红扑扑的，她听见教室门开，见是吴宇恒，赶忙摆摆手冲他打了个招呼：“老吴，早呀，快来快来。” 吴宇恒于是裹着一身寒气走过去。 季静从包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小蛋糕，送给他：“诺，豆浆的恩情。” 她猜吴宇恒应该不讨厌甜的，上次的豆浆都加了糖呢，不过还是按照她对男生一般的刻板印象，还是给他挑了个咖啡味的。 吴宇恒有点犹豫，他记得季静挺喜欢吃甜的，尤其这蛋糕做工如此精致，看着就价值不菲，自己一杯豆浆，实在不能等价，他便想拒绝。 季静于是扯着他的袖子，把蛋糕塞到他手上：“快点说‘谢谢’，不许拒绝我！” 吴宇恒只好说了句“谢谢”，把东西接到手里。 季静笑笑：“要快点吃，不然巧克力会化。” 吴宇恒于是脱了外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乖巧地吃了起来。入口是夹着清香的微苦，苦中又带着点细腻的甜调，确实好吃，他几口就吃完了。吃完后一抬头，发现季静正捧着脸，盯着他看，眼神还带点疑问。 吴宇恒：“嗯？” 他脸上沾蛋糕了？ 季静：“我借你的围巾你为什么不戴？” 看吴宇恒走进教室的那副样子，她确定他确实没戴。 吴宇恒小愣了一下，想起薄荷柠檬，突然别过了脸：“还不冷，就没戴。” 季静看了一眼窗外几乎要快把树连根拔起的寒风，诧异：“这不冷？” 吴宇恒点点头：“我身体好，能抗住。” 说罢，逃跑一样出教室去洗手丢垃圾去了。 季静看着他那飞快的步伐，好吧，确实看起来身体挺好的样子，是她瞎操心了。 于是她转过身子面向自己的画，不再管别的，拿起铅笔专心做自己的事情了。 八点沈学姐会带大家把画搬去阶梯教室，然后评审老师们会对所有参赛小组的作品进行统一的点评，公布小组分数，还会给他们互相观摩，交流的时间。能看到别的小组的作品，季静还挺兴奋的，毕竟都是能进入决赛的，肯定各个都很厉害。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把昨晚出去玩的时间补回来。 她看着手里的小本子，拿着笔，逐条对应着老师昨天给她的建议，开始在画面上调整修改。 吴宇恒再次回到教室时，见季静满脸认真，已经完全沉浸在笔下的世界，眼神变得柔和，也走到自己的画板前，继续钻研起昨天新学到的知识。 快到八点时，小组的其他人陆陆续续地都到齐了。 其中也包括沈江月和李琦。 季静还以为按李琦的性格，他今天会缺勤，毕竟经历了昨晚那一遭，她一个外人看见这对“姐弟”都有点尴尬，更何况他们本人了。 然而完全出乎季静意料，沈江月就好像昨天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脸上笑容依旧甜美，声音和态度依旧温柔，叫人如沐春风，除了不着痕迹的完美忽视了李琦之外，简直跟昨晚判若两人。 李琦也是，除了眼圈重点，精神差点，整个人丧里丧气的，居然也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走过沈江月身边时，活像个陌生人。 要不是季静知情，根本看不出他俩有任何交集。 季静摇着头赞叹，这豪门大家的孩子心理素质可真不一般，让人佩服。 而李琦的想法挺单纯的，早上要搬画，自己搬自己的，他不来，他的活就得别人替他做，就算只想躺着不动，就算打心底里不想再跟沈江月碰面，他也还是来了。 到时间后，沈江月便带着大家去了阶梯教室，在规划好的小组区域内，布置自己的画。架子提前都准备好了，周围还布置了简单的装饰，看起来很像个小型的画展。 沈江月对审美有要求，她按照组员画面内容，简单规划了下，像吴宇恒和金桐那种视觉效果很大的，摆在了中间，做视觉中心。 王依娜和张庆这两个颇具个性，风格独特的，则一起放在左侧靠下的位置，方便人能走近仔细欣赏。 郑博远和魏涛比较平庸的石膏人像，则放在了王依娜后面，略微叠高，算作“非主打”的同类项。 季静和柴天明两个古典派风格的静物，则放在了右侧，一起展示。李琦的画，按理来说，跟季静是一样的配置，技法和表现力又在季静之上，是应该放在季静前面的，但沈江月微笑着把它摆在了左侧最角落的位置，不仔细看，就看不到。 表面上风轻云淡，心里还是有仇的呀。 季静也挺能理解沈江月的感受的，李琦他妈十年如一日的挑衅，不管父母感情如何，在沈江月看来李琦就是破坏她家庭和谐的元凶，不恨得牙根痒痒，反而奇怪了。 李琦对她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默默服从，安静的好像压根不存在。大概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反驳的立场。 待到所有的画都摆好了，沈江月带着自己的组员们后退三尺，一起欣赏大家努力的成果。 横竖不一，各具特色的画面，在沈江月的安排下，形成了一种流动性的和谐，尤其是，沈江月还在周围布置了一些衬布石膏摆件作为装饰，整个布局立刻高大上了起来。 哪里还像是学生习作展示，都有点小小“画展”的味道了。 季静开心地看着自己那张被摆在左侧中心的画，虽然时间不够，她没能按照建议完全修改完，但是怎么说呢，有时候或许不完美也是另一种完美。 累计来算，这张画算是她第三张加入创作思考独立完成的画了，对比前两张只是用了半天来完成的人像，这一幅所倾注的心血是前所未有的。 有不足，却也是一个崭新的里程碑。 无论规模大小，这都是她的画第一次被摆在展览架上，第一次面向向百名同行展示。 美院的这座阶梯教室，就是她全新的起点。 如果从这个起点，继续笔直地向前奔跑，多年以后，她的画，又会被摆在何处展示呢？ 季静眯起眼睛，陷入无限憧憬的畅想。 第72章 无冕之王 布置好了以后，评审老师也陆续来了，所有忙碌的学生都停下手上的事，安静地原地等安排。 但老师们没有立刻发言，而是优先把时间交给了自己的学生们，让他们每一组都有充分的时间可以按照自己的构想，布置好展览架。 除了特定的比赛外，美术这件事，只求质量不求速度，要追求最好的效果，可以完全不计时间。 就算是这次小小的展览也一样。 几位辅助指导各有各的审美取向。 如果说沈江月喜欢的是高级的大统一，许明怀就是秩序与雅致，他指导下的展览架成金字塔状向下排列，配以木质的装饰，有序但不单调，所有作品一目了然。 唐文则相反，追求完全不对称，所有画都像是随机摆放的一样，却偏偏用衬布连接出了一条视觉引导线，混乱却不杂乱。 而那个搞恐怖密室的蔡磊，微恐的小格调也渗透到了方方面面，别人架子衬布要么灰要么白，他搞了黑架子红衬布，还插了些做旧的木牌在旁边做装饰，搞得布局阴风阵阵的。 季静跟三个舍友，一边溜达着观赏其他小组的展览，一边在心里暗叹，这经年累月积累下的审美真是渗透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连摆画这种事，都各有个性，十几个小组没有一个重复的，学长学姐们，果然各有各的厉害。 除了布置外，展览的画，也都各有特色，她们从邻近的组看过去，发现大家选的东西真是五花八门的，盘盘罐罐是最常见的，还有厨具餐具，衣服，植物，各种动物……其中有一个人跟吴宇恒的角度很类似，不过他没画架子，而是画了架子上无限延展的盒子，季静还是第一次在吴宇恒之外，看到能把空间感拓展的这么漂亮的，果然人外有人。 最离谱的是，还有个人画了许怀明学长的肖像。 题目说的是画教室里所有的东西，也不能说学长不是个东西，所以……大概也不算跑题吧。 不过看得出学长挺害羞的，自己这张大肖像被他摆到了金字塔的最旁边。 “要是摆在最中间，是不是有点不吉利啊？”王依娜打量着这金字塔的结构，小声道。 季静于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呃，大概蔡磊学长会挺喜欢的吧。 金桐在旁边遗憾：“还能这样哦，早知道我也画沈学姐了。” “小心学姐骂你哦。” “啊，想被学姐骂。” 三个女生嘻嘻哈哈，只有黄秋源不太开心，她没作品，不能参与展示，看着其他人的画，说不出的羡慕？又想到一会要评审公布分数，她大概要拖小组后腿了。 季静他们在看别人的画时，别人也在看他们的画。 而且围聚在他们那一组面前的人格外远比其他几组要多不少。 大部分都在围观吴宇恒的画。 有艳羡的：“哇，这就是复赛第一名啊，这笔法好精巧。” 也有不服气的：“也没传闻中的那么厉害嘛，不过就是选景角度比较特别，我也能画得出来。” 还有一部分被金桐王依娜和张庆个性鲜明的作品吸引，驻足欣赏，讨论个不停。 “这石膏人来唱嘻哈的呀？好有趣！” “四肢居然能摆的这么阴间！” “你们看这个螺母的质感，绝了呀！” “还能把光影当作构图线来画，我得赶紧记下来，下张画就这么试试！” 也有人群围在季静几人的那一边讨论—— “同样是简简单单的静物画，怎么这张画给人的感觉这么舒服呢？” “这张画可不简单，你看着黑白关系前后交映的多有节奏感，老师评审的时候不是讲了，这叫音律！” “搭配的好厉害，我得记下来，以后用得着！” 听着路过的人群夸奖自己的组员，沈江月笑的美滋滋。 “咦，这后面还有一张画……” “哇，这么漂亮的画为什么藏在最后面呀？” “这，这笔触是怎么画的？这是用的毛笔？” 个别几个路人发现了放在角落的李琦的画，惊叹不已，沈江月的微笑有了裂痕。 逛过来蔡磊被王依娜的画吸引，上下观赏，连连点头，记下了王依娜的名字就赶紧过来跟沈江月打听，“哪个小学妹的画风这么接地府，太有才华了，赶紧给学长介绍介绍。” 沈江月礼貌微笑：“学长，禁止挖墙脚哦。” “哎呀，我们私下交流私下交流。” …… 众人看完一圈的时候，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 赵陈青拿着麦，让大家安静，随后总结了下第一轮集训的成果，简单来说就是非常有成果。大部分学生都收获颇丰，院方的老师们也倍感欣慰。 随后他便按顺序宣布每个小组的总得分。 不出所料，因为少了黄秋源的成绩，他们第五小组得了最后一名。 沈江月苦哈哈地看着瘸腿的总分，只按九个人算的话，妥妥的断层第一，可惜啊真是太可惜了。 黄秋源的脸更苦，她虽然得到了重画的机会，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小组的总分。 看着象征荣誉的奖状落到了许明怀督导的一组手里，黄秋源难受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此时，季静突然挎住她左胳膊，王依娜挎上她右胳膊，金桐从后面摸了摸她的脑袋。 “一张奖状而已，送给他们喽！” 柴天明也在一旁帮腔：“就是，胜负自在人心，我们是无冕之王。” 郑博远补充：“再说了，画得开心最重要，输赢有什么关系！” 连向来不通人情世故的吴宇恒，见到此情此景，都忍不住要开口：“没事的，就算你画完了，可能也……” 季静一听这话头，就知道他这个不会安慰人的又要口出“毒”言，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没事，你安慰的心意人大家知道了，话就不用讲出来了！” 吴宇恒：？ 黄秋源“扑哧“一声笑了，结果她这一笑，原本还能憋住的眼泪，立刻跟短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哎呀，你们，你们干嘛这么好呀，我本来能忍住的。” 王依娜边笑边拿纸巾给她擦：“阿源，你一张御姐脸，怎么是个哭包啊！” 黄秋源擦着眼泪还能腾出手，捏住她的脸：“不许说，赶紧忘掉！” 众人笑作一团。 沈江月也赶紧甩掉脸上的“丧”，笑盈盈地去安慰组员，组员本来都在自责呢，她这个当组长的怎么能垂头丧气的！太不应该了！ 李琦站在人群之外，低垂着脑袋，默默地听着几人的输赢论，脸上看不见表情。 第一轮集训，到这里，终于正式落下了帷幕。 上午剩下的自由时间里，众人又带着小本本，从各个小组的优秀画作里面好好取了一番经。待到下午的上课铃声响起，沈江月笑眯眯地站在讲台上，公布了第二轮集训的题目—— “默画。” 第73章 不能画了 季静听着沈江月讲解这次的主题和要求，听着听着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之前的画会被选为“范本”了。 这二轮练习的技巧她一轮就全都用上了呀！ 只不过她是手动摆出了光影的韵律，而这次的要求是靠脑内想象和构思去合理搭配。 季静小小骄傲，她果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点点天赋的，哈哈哈。 形式是默画，内容呢还是自己选，不同于复赛时的“命题作文”，美院似乎更注重学生们自我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讲完要求后，沈江月还补充 了一句，这次她会跟大家一起画，引得小组众人惊叹连连：“哇可以看到沈学姐的画嘛！” “简直太期待了！” 只有季静看到沈江月温柔笑容下面暗藏的冷光，她在心里小小叹气，这些豪门贵胄啊自己在外面犯错误，让下一代背仇怨，可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不过不讨论起因，只从技法的角度来想，季静非常好奇沈江月到底能画成什么样子。她可是这次辅助指导里面唯一的大一学生，专业课实力必定远超同龄人，她的画到底能有多厉害，想想都觉得期待！ 沈江月讲完后，大家就各自挑选了喜欢的位置，坐到画板前开始了构思。 吴宇恒一回生二回熟的直接开始裱画了，这次他完全没有了第一次尝试时的狼狈，多次练习后的动作娴熟了很多，没一会儿就弄好了。 而上一轮选了干画法的几个人，这次也决定在吸取一轮经验的基础上，大胆尝试湿画。 只有黄秋源直接坐在座位上，对着眼前摆好的静物物品开画了，她得抓紧时间先把一轮的画补完，就算是放弃尝试新技巧的机会，她也要稳扎稳打完成画作，绝对不能再拖小组的后腿！ 季静却不那么着急开始，而是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任凭思绪进入想象的海洋。 其实她一直都是更喜欢默画的，虽然费脑子，但是看着想象中的东西，通过笔尖，落到纸上，成为现实，有一种仿佛是造物主的成就感。 而且还能被业界大佬们点评指导，多么难得的机会，季静决定，这次她要放飞自我地去画，不求高分不求稳，她要试试，现在的自己，如果放开了去尝试，到底能画到什么程度！ 沈江月架起画板，游刃有余地拿起了笔，她觉得要摧毁一个人的信念并不困难，只要把他的骄傲彻底捏碎就行了，想到这个小野种，看到最引以为傲的东西被自己踩在脚下时，会露出怎样绝望的表情，她心底就泛起一股快感。 早在第一天，沈江月看到李琦那张脸后，就让人去调查，果然如她所料，他原本不在决赛名单，是额外以补录生的身份进来的。 想到自己年幼时拿奖登上新闻后，李琦得奖的报纸也紧跟着出现，沈江月很快就猜到了他非要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无非就是来她面前刷存在感，恶心她和妈妈罢了。 查不到爸爸的消息，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她模仿。 看李琦画画的第一眼，沈江月就知道，他压根不喜欢画画。 那么这么多年的比赛，甚至跑来学校，就只是为了恶心她。 沈江月捏着铅笔的指尖用力到泛青。 她没想过要找他麻烦，可既然他们非要刷存在感，那也别怪她不留情面。 仍旧坐在角落的李琦，看着沈江月裱画下笔的利落动作，垂下了眼眸，看着自己面前的白纸。 沈江月在美院，沈江月也会画画。 知晓了这些事之后，一些他一直都想不通的事，在脑海中慢慢清晰了。 比如，为什么妈妈看到他会画画后，会那么开心，比如，为什么所有的比赛都让他去参加还要不择手段拿到第一，再比如，为什么这一次，明明他坚持说明了自己不想来，他妈还是要逼着小姨把他塞进来。 原来这么多年，他只是在模仿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这次的比赛，也是为了向那个不要他的爸证明，他是更优秀的那个吗？ 可是，一个拙劣的模仿犯，有什么资格站上赛场？ 李琦拿起了笔，迫切地想画点什么来打断自己的思考。 他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烦乱的思绪仿佛要把他过去十六年的人生全盘否定，他不能否定过去，如果过去都被否定了，坐在这里的他又算什么东西呢？ 可当笔尖停在雪白的画纸上时，他的大脑却一片空白。 他要画什么？ 混沌的思绪牵动着血管在大脑中不停地跳动。 他越是努力去构思画面，头就越疼。脑袋里面好像破了个洞，回忆像流沙一样塌陷。他画过的每一个物体，每一张画，都变成了沈江月的笑脸。 他的回忆里面没有她，她却好像站在每个画架旁，看着她的眼神冰冷又戏谑。 【你在学我？】 【你以为你学我就能变成我吗？】 【别画了，傻子】 李琦抖了一下，手里的铅笔掉在了地上，笔尖触地，碎裂然后飞溅。 他愣愣地看着熟悉的白色画纸，好像世界在旋转，他想吐—— “李琦？李琦你怎么了？” 最先发现异常是坐的最近的郑博远，随后是张庆，吴宇恒…… 季静循声看过去，只见李琦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满脸是汗，汗珠甚至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他好像很难受，撑着膝盖弯着腰，不断地大口呼吸。 可他越是深呼吸，脸色就越差，最后甚至弯着腰干呕了起来，人体摇摇晃晃，就要从座位上摔下去。 离得最近的郑博远和张庆眼疾手快，赶紧冲过去扶住他的身体，才没让他摔到地上。 “哇，李琦，你发烧了？怎么这么烫？” 郑博远碰到他的脸，立刻跟张庆两个人一左一右把他扛到了肩膀上，剩下的几个男生也赶紧过来帮忙。 最后是个子最高的吴宇恒直接把他整个背起来，径直往医务室跑去。 李琦看着颠簸的地面，有些自嘲的想。 他没有想画的东西。 他不想再画画了。 第74章 关于输赢 “高烧39.5，低血糖，加胃炎，这孩子是不是早午都没吃饭啊？” 留校值班的校医阿姨，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非常无奈地皱起了眉。 “我们那个年代，有口饭都抢着吃，你们这些孩子倒是好啊，放着好好的饭不吃，自己把自己饿晕倒！” 陪同的几个学生点头哈腰地听着校医训诫，柴天明热情表示自己跑趟食堂，去给李琦买点饭回来。 校医阻拦：“我给他打上葡萄糖了，醒了再吃吧。” 柴天明于是作罢。 躺在床上的李琦，迷迷糊糊的还在嘟囔一些“我画不出来了”“不想画了”之类的，有的没的。 围观的几个男生听着，面面相觑，李琦平时在宿舍里一副傲娇模样谁都不爱搭理，原来对画画爱的这么深沉吗？ 难道就因为昨天评审的时候，老师批评了他，说他画里没有灵魂，就压力大到茶不思饭不香，高烧将近四十度？ 不至于吧？ 柴天明挠了挠头发，他本来以为李琦面对画画吊儿郎当并不认真，所以不怎么待见他，原来这小子心思藏的这么深啊。 感觉自己因为误会疏远了一个好同学的柴天明深感后悔，决定等李琦醒了好好跟他相处。 吴宇恒也是有点惊讶，因为复赛的事，他对李琦印象一直不太好，可见他连梦话都在说画，又觉得他毅力可嘉，心里也有了小小的改观。 只有外围的季静，瞧李琦烧的满脸通红那样子，忍不住叹气，就说深冬的帝都不能随便往地上躺吧，幸好她当时去拉了一把，不然估计就不会到今天才烧到39.5度了，搞不好昨晚就被抬走了。 而且，知道身世的打击也应该不小。 季静不知道他醒来时候，还会不会继续画画。 只凭只言片语也能听得出，画画和比赛的这条路大概不是他自己的选择。 不是自己想好了才做出的选择，强行走下去，也不会走出好结果。尽管季静很为李琦的天赋和画技惋惜，可要是他自己能下决心放弃，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坚持和放弃，都需要勇气。 剩下的，只能由李琦自己去想明白了。 沈江月不想跟着来，但她组员都来了，她也没道理留在教室里，可瞧着李琦晕乎乎地躺着的那模样，她又气不打一处来，废物，活该，就这点心理素质，还敢来找她麻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真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会是个几句话就能刺激晕的绣花枕头。 然而当“弟弟”这两个字从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沈江月恶心的打了个寒颤，赶紧呸呸呸，把这个讨厌的词从自己脑海里甩了出去。 几分钟后，李向华匆匆赶来，一看躺在床上挂着吊瓶的李琦心都揪成了一团，她不知道真正缘由，也不知道沈江月跟和李琦的关系，只以为是自己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外甥不会照顾自己，又气又急，安排沈江月把小组的学生都带回去继续练习，自己留下来看情况。 于是一起涌进医务室的第五小组，又一起涌了出去，回教室去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谁还没发过烧，大家都是被李琦的脸色吓到了才跟过来看情况，听了校医的诊断，也就放心了，都乖乖回去，继续画画了。 校医说李琦只是发烧身体虚，没什么大事，李向华便去食堂给他买了点粥，放在他床头桌子上，想着他醒来能喝。 又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醒，李向华看了眼表，想着自己手头的工作刚进行到一半，便跟校医交代等孩子醒了给她打电话，就离开，回去办公室继续工作了。 待到李向华的脚步声走远，李琦才缓缓睁开了眼，趁校医在隔壁打瞌睡，拔掉了手上插的针，拖着步子回宿舍了。 肚子挺饿的，但他不想吃李向华买的粥。 想到这些事或许是她和李玉芬一起商量的，李琦就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但早晚要回家，总也不能离家出走。 李琦打开宿舍门，想爬上床躺着，但是头晕的天旋地转，手上使了两下劲儿愣是没爬上去。他不禁哀叹，上床下桌到底是什么反人类的设计，为什么不上桌下床，躺的多方便。 最后只能晃晃悠悠地坐在了桌前的椅子上。 真的不能离家出走吗？他的零花钱应该也够他租个小房子的吧？ 十六岁的李琦，用自己烧到四十度的大脑，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打断他如脱缰野马一般飞驰的思绪的，是肚子的哀鸣。 “咕咕噜噜”的，烦得不行，李琦觉得他得在离家出走之前，先让自己别饿死。 然后他忽然在桌上看到了桌子中央摆着的纸杯蛋糕。 昨天没心情，没吃。 他伸手拿过来，放在了手心。 巧克力的香味在空气中蔓延，糖果，巧克力，蛋糕，这些东西李琦都没吃过，小时候是照顾他的阿姨管的太严，长大后是他自己没了兴趣。 现在闻着，还挺香。 李琦拆开包装，一口咬掉了一半，醇厚的甜味在舌尖散开，不苦，微甜，软绵绵的，让人上瘾，原来这种小东西这么好吃吗？ 他紧接着，把另一半也吞了下去。 好吃是挺好吃，就是挺不经吃的，两口就没了，也不填肚子，反而更饿了。 李琦盯着手里的包装纸看了一会，然后一鼓作气爬上了床，盖上被子，蒙头大睡。 …… 柴天明和魏博远回宿舍的时候，还不到下午饭点。 校医通知沈江月人跑了，沈江月就询问他们谁能回来看看，最为外向热情的柴天明自然一马当先，温和的郑博远表示愿意随行，于是两个人先去食堂买了点饭，又去校医院拿了药，一路回了宿舍。 一进宿舍，就听到粗重的喘声。 柴天明于是踩着梯子爬到李琦床上去看，见他果然缩在被子里睡的动也不动，脸色绯红，呼吸沉重，满头大汗。 柴天明还有个弟弟，挺擅长照顾人的，立刻很熟练地用手踝贴上李琦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果然还没退烧，烫手。 李琦睡的不踏实，他这一碰，李琦就醒了，睁开眼见柴天明竖着半个身子在自己床前，吓了一跳，瞳孔地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宿舍。 高中不住校的他，还没适应睡醒时能看到外人。 见他睁眼，柴天明“嘿嘿”一笑：“兄弟你醒啦，醒了就起来吃药吧。” 说话间稳妥的郑博远已经从暖壶里倒了水，把水和药一起递给梯子上的柴天明，柴天明又把药递给床上的李琦。 李琦有点愣，搞不懂这两个人为什么要管他吃不吃药，但见柴天明举的费劲，还是把他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闷声说了句：“谢谢。” 柴天明笑的阳光灿烂：“嗨，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谢的，你说你，也不吃饭，也不打针，就自己在这闷头发烧，不就是让老师们批评了几句嘛，不至于的呀，你看我，光修改意见都记了三大页，还不是闷头哭完，该干嘛干嘛！” 李琦诧异地看着他，他就觉得昨晚好像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原来是这人在抱着枕头哭？？ “你个大男人，为这点事哭？” 李琦觉得柴天明好幼稚，全然忘了自己刚才还在计划离家出走的事。 “切，那你还不是为这点事绝食了！”柴天明满不在乎地跳下床，“我都在我的画室里当了好多年的第一了，结果来了这，各个都比我强，我牟足了劲儿都画不成最好的，想哭不是很正常嘛！” 郑博远憨厚地笑道：“我才是那个垫底的吧，你都要哭，那我要哭成汪洋大海了。” 柴天明从他手里接过米粥，“害，我还不知道你，强的是色彩，集训补的全是你的短板，你都笑的合不拢嘴了，我看见好几回！” 说话间，他把米粥递给李琦：“兄弟，你在哪喝呀？” 李琦这个人，性格不好，从小没朋友，突然被人这么熟络的照顾，浑身不自在，“放桌子上吧，我下去……” 顿了顿他又道：“谢谢。” 柴天明很诧异，李琦是这种把谢谢挂在嘴边的人吗？他在宿舍里，除了在床上玩手机，就是在椅子上看手机，满脸生人勿近的模样，一块住了好几天了都没人跟他说过话，现在看，这人好像也没那么难相处。 果然人不可貌相。 于是他再次热情开口：“那什么，饭放这，我跟老郑回去了，你吃完再接着睡，沈学姐说你不用着急回画室。” 郑博远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身体不舒服，不画也没事，输赢本来都无所谓的。” 两个人还觉得他这是因为压力太大才病倒的，又怕他为了小组分数逞强，绕着弯儿地安慰了他好半天，才离开宿舍，回了教室。 等两人走后，李琦慢腾腾地从床上爬下来，捧起了桌子上的热粥。郑博远还贴心地给他放好了勺子。 李琦看着那粥，想着两个人安慰他的话，脑海里却是上午黄秋源因为他们小组输了而擦眼泪的模样。 说着不重要，却还要掉眼泪。输赢这种事，到底是重要还是不重要啊…… 眼底氤氲着热气，他捧着碗，将碗里的粥，一口一口地吞了下去。 第75章 画不画 一到不限主题的默画，大家全都来了精神，时不时热闹讨论，时不时拿笔在本子上画小草稿——这还是一轮评审时老师给出的建议。 像季静这几个早就启用了这种方法的人，更加肯定自己的做法是对的。 像柴天明他们这些没想到的，则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张张小稿尝试的不亦乐乎。 季静悄悄问吴宇恒要画什么，吴宇恒倒是也不藏着，直接回答她：“那晚看到的树。” “啊，你也想画树啊？” 季静略微惊讶，没想到这一轮吴宇恒居然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你也要画树吗？” 吴宇恒倒是不太惊讶，那天两人晚上出来溜达的时候，季静一路都是一副已经在构思画面的表情了，他已经想到她大概会想要试试看。 季静点了点头，小小思考了下，跟吴宇恒撞主题，压力不小呀，不过，比起压力，兴奋更多，同样一个主题，在她和吴宇恒的笔下，到底会有多大的差别，季静非常好奇。 现在的她跟吴宇恒之间到底有多大差距，她也非常想知道。 吴宇恒也是一样。 一年半以前，他对她的画还没有任何兴趣，一年半以后，他已经有了小小的期待。 “那就一起画画看。”吴宇恒笑道。 季静大大地点了点头：“我会努力不输给你太多的！” 然后她鼓起了百分之二百的干劲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因为没有了光线的限制，大家没像一轮集训时那样随着太阳作息，而是一鼓作气忙到了十点。 李琦虽然不在，沈江月也没有停笔，她说了要画，不管李琦逃不逃，她都会赢到他脸上。 宿舍铃声响起的时候，季静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金桐几人也都揉着自己酸胀的手腕肩膀靠到她这边来，喊她一起回去休息。 几人离开教室时，都不约而同地往教室角落那张空着的画板那里瞥了一眼，脸上略微流露出担心。尤其鼓着劲儿想要帮小组夺回荣誉的黄秋源，漂亮的小脸丧丧的。 她小小声嘟哝：“如果又少一个人的成绩，我们组又拿不到名次了……” 王依娜接话：“但是，生病了也没办法吧？或许老师们会给我们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金桐宽慰道：“过程最重要啦，不得第一也没关系的。” 黄秋源点点头。虽然点头，心里仍旧不甘，作为第一个拖后腿的人却被全组包容的人，她当然应该是最能理解李琦的。可她明明是想用第二轮弥补错误的，现在却没有机会了。 如果第二轮他们小组仍旧因为少一人的分数，排到最后一名，她大概一辈子都会遗憾不已。 季静也看着李琦空落落的位置，心里想，李琦还能不能拿起笔，明天大概就是最关键的一天了。如果他明天还不回来的话，大概就是决心结束了…… …… 路灯幽暗的大路上，魏涛和郑博远一左一右，架着情绪仍旧十分激动的柴天明往宿舍走。 走在旁边的吴宇恒叹气道：“柴天明，无论如何，你不该先动手。” 柴天明愤愤不平地捏着拳头嚷嚷：“你没听见嘛！九组的那帮孙子在前面阴阳怪气地嘲讽我们小组是吊车尾！垫底的！说我们熬到半夜也都是白努力！我能惯着他们？！” 吴宇恒严肃道：“他们说什么又无所谓，可动手了，受处分的会是你。” 郑博远也帮腔：“对啊，幸好你那一拳让老吴拉住了，不然决赛资格都难保了！” 而魏涛虽然帮着郑博远架着柴天明，表情却跟柴天明一样，颇为气愤：“他们那组论个人总分没几个比我们高的，也就是曹毅厉害，才把总分拉到了第三名，不然就凭他们那几个人的水平，让他们一个人他们都打不过，怎么有脸在我们面前嚣张的？” 曹毅，复赛第二，惜败吴宇恒。 大概因为这个，心里多少有点不服气。崇拜他的几个男生，连带的看吴宇恒所在的整个小组都不顺眼。 这次他们五组拿了个倒数第一，就见缝插针地过来阴阳怪气，下午在食堂碰到了时嘴里就没停，柴天明他们忍了，结果晚上一出教学楼又碰到了，更是变本加厉，什么“复赛第一不过如此”，什么“走后门水奖水出来的第一到了决赛就现原形了”，完全忘了他们自己看到吴宇恒的画的时候的惊艳，闭着眼就是嘴贱。 柴天明听到这就已经有点忍不了了，跟他们嚷嚷：“我们少一个人，总分才输给你们，不然拉你们几十分不在话下！” 谁想，那几个人大概是看见他们扛着李琦往医务室走的模样了，心知他们第二轮也赢不了，肆无忌惮地嘲讽：“这种蹩脚理由第二轮是不是也接着用啊？嘴上那么牛结果连着两轮拿倒数哦，我要是你们，都不想出教室了，怕丢人哦。” 柴天明听到这，一个拳头就要抡上去，最后时刻让吴宇恒一手握手腕，一手扯衣领，把他拉回来了，才没酿成大错。 只是，看着那几个人笑嘻嘻地扬长而去，嘴里还嚷嚷着要看他们第二轮怎么输，除了吴宇恒之外的三个人心里都有些不爽。 像吴宇恒这种性格冷淡，从小又只专注自己事情的人，几乎每个年龄段，都能遇上这种找茬的，嘴贱的动手的都大有人在，往近处说有季静口中的“垃圾人”许帆，往远处说那就太多了根本说不过来。 一开始吴宇恒也不能理解，他只是默默做自己的事，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话都没说过几句的人，突然跳出来骂他“装”，要造他的谣，跟他打架。 后来经历的多了他也就免疫了，反正这些人讲的也不是事实，何必在意。 柴天明就不同了，他是个讲义气的，侮辱他他还能忍忍，侮辱他兄弟他能立刻暴起。尤其是分到一个小组的，他都当作是朋友，这几个人居然侮辱他全组的朋友，柴天明恨不得一拳头把他们鼻子打歪！ 魏涛虽然没这么强的集体荣誉感，但也不服，比自己弱的人在自己头上跳舞。 两人走进宿舍大门的时候，表情都有点不好。 魏涛：“唉，要不是李琦突发状况，咱们肯定能拿第一的……” 柴天明刚想接话，看到近在咫尺的宿舍大门，突然扯住他，“嘘”了一声：“哎呀，别说了，李琦还病着呢，咱们别给他压力。” 说话间，几人轻手轻脚推开了宿舍门，郑博远看了眼窗边上铺正在蒙头大睡的李琦，扭头冲几人点了点头。 确定他没听见魏涛刚才的话，众人都松了口气，洗澡的洗澡，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各自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第76章 胜负之外 第二天，李琦也没有跟大家一起起床。 还期待着他今天就能好起来的柴天明和魏涛看着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身影，略带失望地叹了口气，往教室去了。 黄秋源每每画完休息的时候，就趴到窗边往外看，看着从宿舍来的路上，没有出现她期待的身影时，又失望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画自己的画。 剩下的人有的像黄秋源一样有期待，有的已经接受了他们小组又要瘸腿的事实，心平气和地继续努力描绘自己笔下的世界。 就这样时间到了中午，李琦也还是没出现。 最为期待的黄秋源和柴天明也都放弃期待，认命了。 沈江月放下笔，优雅地伸着懒腰，表情淡然，可心里没多开心，不战而胜，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太没劲了。 就在所有人都准备去食堂吃个午饭，暂且休息下，下午再继续时，教室的大门突然被拉开了。 李琦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 当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时，他身体略微僵硬了一下，随后不自然地移开眼神，径直走向墙边，把手里拿的东西摆在了桌子上。 “哇，好香啊，李琦你拿的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柴天明动了动鼻子，第一个跳起来冲了过去。 魏涛乐呵呵地跟在后面。 随后是眼睛里面重新燃起光芒的黄秋源和魏涛。 不一会儿，五组的成员就把他团团围住了，七嘴八舌地关心道—— “李琦，你退烧了吗？肚子还难受吗？” “是不是可以回来画画啦？” “你这一堆，该不会是给我们带的口粮吧？” 李琦的自来熟只限于“目中无人”和对待小孩的时候，现在这种被围着关心的情况远远超出他的经验值，他有点处理不了，僵硬着点头，挨个回答—— “好了，没什么事了。” “画。” “是，给你们带的。” 说着，他挨个打开袋子，把里面包装精美的餐盒挨个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那不是学校食堂的打包盒，季静跟季海明出去的时候，见过包装上的店名，是在邻近美院的路口，一家有着独立门头，看起来就挺高级的帝都菜馆。 李琦把盒子挨个打开，里面摆放着精致的面点和菜品。 早就饥肠辘辘的柴天明对着那盒冒着油的烤鸭，一马当先地“哇”了起来：“兄弟，这口肉吃下去，你就是我亲兄弟。” 对美食比较有研究的金桐认出了袋子上的店名，微微皱了皱眉：“不用请我们吃这么贵的呀……” 之前许明怀虽然也请过客，可他是以学长的身份，买的也是价格并不夸张的汉堡。 李琦这就，让大家有点不好意思了。 季静看着他僵硬的表情和泛红的脸颊，心里哀叹，这小少爷可真是不怎么会跟人相处，要么话都不讲，要么直接动用钞能力。 钞能力这种东西，熟悉的朋友之前尚且会感到压力，更何况组里好多人话都没跟他讲过几句。 要知道就连周倩那样不擅长交朋友的，在她跟林慧慧面前，也是很努力地避免这个的，李琦倒好，直接按最糟糕的方法来了。 果然除了心大的柴天明和人际关系不怎么敏感的吴宇恒，剩下的几个人都有点尴尬，吃与不吃都有点不好意思。 “这菜看着就很贵，请我们吃不太好吧？” “对啊，不用请我们吃东西呀。” 李琦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他干脆编了个理由，“家里人给了优惠券，满一千减九百，快过期了，所以，刚好请大家吃。” 还满一千减九百…… 季静满脸黑线。 李琦还想说，想谢谢大家昨天的照顾。 他人虽然有点晕，但也没失去意识，吴宇恒背他去医务室的时候，同组的人都关切地跟着跑，他都看到了。 还有柴天明和郑博远的粥…… 但他卡壳了，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破罐子破摔：“反正，我就是想请大家吃饭，别啰嗦了，也没多少钱，快点吃吧。” 这话放在大部分人的耳朵里，大概要骂他有几个钱就显摆。 但偏偏五组的都是心思单纯的，完全没往那边想。 柴天明立刻热络地给大家发起筷子和一次性餐盘，嘴里还嘟哝：“哇这店这么实在啊，还能一千减九百呢，我下次也去店里要点券……” 几个女生接到餐具餐盘后都说了声“谢谢”，买都买了，一直拒绝也只会让李琦尴尬，干脆欣然接受，享受美食。 季静也随大流，去夹了一筷子乾隆白菜，刚要吃，就见李琦在盯着自己看。 季静心道，这是干什么，难道请客没她的份？ 李琦心道，蛋糕的事还没道谢，不能欠人情。 但他干瞪了季静半天，“谢”字也没从嘴巴里憋出来，倒是把季静瞪得心里发毛，疑惑李琦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这份菜里下毒啦？要封她口啊？ 俩人大眼瞪小眼半天，还是柴天明一把搂住李琦的脖子，大大咧咧地笑道：“兄弟，既然你回来了，那咱们五组终于不用瘸腿了！” 一提这茬，魏涛也来了精神，立刻道：“就是，我们一起努力，让九组那帮嘴碎的见识见识，什么叫硬实力！” 但一心想赢的黄秋源，反观察着李琦的脸色道：“但是你如果还是很不舒服，就别勉强。” 黄秋源想开了，第一轮既然大家包容了她的失误，那第二轮，她也应该去包容其他组员。 李琦其实烧已经退了，进门之前人也精神了不少，但现在被一堆关心他的人围着，反而又有点头晕了。 他别着脸回应：“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昨晚他并没有睡着，柴天明和魏涛在走廊说的话他也全都听见了，所以才会重新回来。他的习惯是，有人下战帖，就要应。 不论是其他小组。 还是沈江月。 但是，当重新站在这里的时候，心情好像又跟过去有些不同。尤其围在他身边的所有人，看到他回来了，各个都喜笑颜开，满脸的期待，这种期待，与李玉芬眼中曾经有过的期待完全不一样，让李琦觉得很新鲜。 很新鲜，同时牵引着心脏哪一处，在小小地躁动着。 尽管他还不能搞清楚这是什么感觉，仍旧在五组众人的期盼下，重新拿起画笔，坐在了画板前。 沈江月也在看着他，眼神中除了鄙夷和厌恶，也多了点期待。 她不想胜之不武，是打心底里，想漂漂亮亮地赢过他。 李琦坐在画板前，看着白色的纸张，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不为比赛，在胜负之外，他能画点什么？又该如何去画呢？ 八年后的他，再一次像曾经八岁时的自己那样，开始幻想眼前这张纸上所拥有的无限可能。 两个半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第六天下午，第二轮集训结束的音乐声如约响起。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五组的教室里，大部分都没有停下笔，而是一边观察一边继续打磨着自己画作的细节。 比起第一轮集训时，他们眼中所能看到的细节更多了，像上次那样，觉得作画时间太长，无事可做的情况几乎已经不存在了。 时间根本不够用，每个人还能再继续细化。 掌握的画技越多，对自己笔下的世界就越是不满足，所能添加的描绘也就越多。 等到评审老师们到来时，所有人都没有停笔，教室里仍旧一片“莎莎”声。 走过的每个小组都有了这样的变化，所有的评审老师都非常欣慰，这帮孩子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有悟性，仅仅三天，便是一番脱胎换骨。 赵陈青上前一步，大掌一拍，清脆的拍手声中断了所有人的动作：“好了同学们，请停笔，第五组第二轮画作评审，从现在正式开始。”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笔，从画板前起身，礼貌而恭敬地跟老师们打着招呼，随后跟在老师身后，等待着老师挑选第一张要评审的画。 李向华观察了一圈，一马当先，带着队伍，走到了角落的画架旁。 李琦的画架。 李琦病倒以后，就像是故意躲她一样，电话不接，面也不露，李向华觉得奇怪，但碍于身份关系，不好直接杀到宿舍和教室去找人，见他仍旧在教室画画，心下好奇，便立刻想知道他在画什么。 画是最容易体现一个人心境的东西了。 画很难骗人。 但当李向华走到李琦的画架前，看到画板上的画，却微微愣住了。 那是她从未在李琦的笔下见过的东西。 那是—— 一枚漂亮而精巧的小蛋糕。 第77章 所谓灵魂 季静站在评审老师们身后，与大家一起去看李琦的画。 这是她那天送的蛋糕，这个季静能认出来，但是画中的蛋糕又与她送的那个并不完全一样。 季静仔细去观察，虽然外观，大小都很类似，但是细节是有不同的，默画的李琦没有追求写实的细节，而是把上面的装饰都做了简化，保留的巧克力块、金箔、芝麻、奶油边，都做了虚化。 但模糊中好像又带着精致，不会让人觉得敷衍。 季静很惊奇，不明白一张画中怎么会同时出现这种矛盾的情绪。 察觉到她的疑惑，吴宇恒在旁边给她解释：“他是先把细节都尽可能地刻画到不能再满，才又做的虚化。” 他这一语，季静立刻就明白了，这种虚化不是单纯的简化，而是为了追求一种繁与简的视觉感受，在复杂庞杂的细节上面叠出了模糊感。 刻意抹开晕染的线条确实是模糊的，可模糊之下，仍能看到李琦原本精心雕刻的细节。甚至每片金箔的大小方向、每个奶油旋转的角度和模样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季静在看这张画的时候，才会产生两种截然相反的感受。 这种虚化处理，在李琦的上一张画中，季静也是见过的，可这一次却不一样，这一次季静不只看到了他的技法，还在技法之上，看到了他下笔时的情绪。 不同于上一次隐匿于无形的笔触，这张画的线条和排线都随意到有些粗犷，像是刻意流出来，想要引到看画的人，从他下笔的那一刻去观察他这张画完整的完成过程。 季静甚至能想象出，他在刚刚下笔时，或许是歪靠在椅背上，茫然地拿着笔在画纸上随便地打着直线，横横竖竖的直线，慢慢交叠成长方形，长方形上又切出圆形…… 空白一片的脑海里似乎有了小小的画面。 只在一瞬之间，所有的茫然都被这些线条，牵引成逐渐清晰的想象。 大概是在这一刻，他坐直了身体，眼神也有了焦点，随着笔尖的游走，越发聚精会神。 他故意留下所有的痕迹，让欣赏者有迹可循，乐的去探索，甚至这种探索的乐趣，也构成了评审的一部分。 他没有做完美的设计——构图甚至都是歪的，作为唯一的主体，这颗小蛋糕没在画面的中心，而是偏到了右侧。但它不是单独存在的，它被放置在一块随意折叠的衬布上。 衬布并不是规整的，弧形的皱褶贯穿整个画面。 它有着柔软又毛绒质感，深色的调子压暗了整个下层画布，简单的线条，更衬托出被摆放在它上面的那块小蛋糕的精致。 这块衬布的边缘也同样做了模糊的处理。 整个画面，都像是被烛光映照，朦胧，细腻，却又带着一点温暖。 这还是季静第一次，从李琦的画中，读出情绪。 他只是画了一枚小小的蛋糕和一块柔软的衬布，比起之前厨房里的那个精致女人和餐盘杯子，这主体选的简单又单一。 可就是这块小小的蛋糕，却好像有着他之前的所有画作都没有的魔力。 不是好看或者漂亮这种单薄的形容可以描述的。 这张画，会让人产生各种美好的联想，它甚至会让人感觉舌尖泛甜。 连不怎么喜欢吃甜的郑博远和张庆，在这一刻都看的有点馋了，更不用说原本就很爱吃甜食的几个女生了，几乎都在想，等集训结束，一定要问问季静分给她们的蛋糕是在哪里买的，再去买一盒，好好吃一顿。 季静呢，看完蛋糕观察那衬布的时候，总觉得说不出的眼熟，她揉揉眼睛，看了看画中的布料，又扭头看了看教室衣架上挂着的，自己那条围巾，恍然大悟。 李琦这家伙，怎么衬布都拿她的围巾取材啊？ 利用她找灵感利用的毫不客气呀？ 但随后，她这几天悬着的小担心，也终于是放到了肚子里。看到这张画时，她就知道，李琦自己做出选择了。 他选择，继续往前走。 而站在最前面的李向华看着这幅画，鼻尖却微微有些发酸。 她一度以为她再也不会在李琦笔下看到这种画了。用物画人，把对一个人全部的感受，都倾注到某一件物品里面去描绘，看似是在画物，实际上是在画人，这种画法是年幼的李琦自己钻研出来的。 所以，那个时候，给他颁奖的评委，才会说他的笔法有股灵性。 李向华还记得，他用这种方法，画的第一个物品，是李玉芬的水晶烟灰缸。冷冽锋利，华丽冷漠，李玉芬多年在商界滚打摸爬沉淀下来的气质，在这个烟灰缸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到底有多久没见到过他这样去画画了呢？ 明明是靠着描绘灵魂才走上了这条被称为“天才”的路，可画到最后，却变成了一片空洞。 这叫李向华怎么能不惋惜心痛。 好在，他这只笔，在被彻底折断之前，终于还是重新走回了属于他自己的那条路。 李向华视线模糊地看着眼前这枚小蛋糕，并不能得知，她的小外甥在到底是在用这个蛋糕描绘他心里想象的谁，但她心底，仍旧对这枚蛋糕主人，感激地道了声谢，谢谢你，让李琦重回起跑线。 其他的评审老师，虽然没有李向华这么激动，可脸上的欣慰也是藏不住的。 三天前的孟薇还在为他空有技法感到可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幡然悔悟——要知道有的画手，穷极一生都无法从既定的瓶底爬上来。 他们都没想到，这个帮助李琦突破瓶颈的契机居然这么快就到来，短短三天，他笔下的画居然就截然不同了。 几位评审老师们交换眼神，都从他人的眼底看到了欣赏和庆幸。 于是孟薇再次作为代表开始发言了，上次的批评有多犀利，这次的赞美就有多直白，美院的老师们从不吝啬于给表扬，尤其是对愿意“听劝”的学生，称赞的话那是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而且每句话都能夸的不重样。 谁说表扬给多了会骄傲？ 不论是谁，只要愿意付出努力，就配得上赞美。 如果努力的背后还是只有鞭策和批评，又怎么可能一直保持积极？ 所以评审老师们转着圈地表达自己的喜欢，孟薇说完了，换赵陈青，赵陈青说完了，杨锦书再接上。 饶是李琦这种，鲜花掌声听惯了的，都被夸脸红了。他一开始还谁说话就看谁，想说改改自己上次不太礼貌的态度，结果听着听着，就不好意思看人了，眼神在地上，天花板上，自己的画上，来回乱飘，就是不敢看老师。 实在是太害臊了！ 李琦觉得纳闷，他明明没少被夸，为什么唯独这次会感觉这么害羞？ 不仅仅是害羞，心底的哪里还泛起小小的喜悦，连带着他的嘴角，都忍不住想上挑。 不过是画了一张挺漂亮画，这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吗，到底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李琦偷偷抬眼，瞥向围观的人群，看到季静、吴宇恒、柴天明还有五组所有的成员，全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的画，有探索，有欣赏，有经验，柴天明还在对上他的视线后，冲他竖起了崇拜的大拇指，用口型比划道“牛哇，兄弟！” 李琦赶紧移开眼神，盯着自己脚边的地板，抬起手背，故作淡定地蹭了蹭鼻头。 画出一张好画，好像，确实……是挺值得开心的。 第78章 百花齐放 沈江月站在最外面，穿过人群，看着李琦的画，微微蹙眉。 她讨厌李琦，但不会讨厌一张好画。这张画比起上轮集训的那张垃圾，算得上脱胎换骨。 她不仅讨厌，还有点喜欢。 这就有点烦人了。 她本来是想着无论他这次画什么，都毫不犹豫地把他踩到脚底的，但他居然画出了一张还不错的画？ 沈江月观察了他这么多年，早就在他的画中看不到任何热爱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短短的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能让他的画从之前那种恶心的模样变成现在这样子？ 总不能是被自己骂开窍了吧？ 那她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沈江月环抱着胳膊，烦躁的咬住下唇，一时不知自己这比赛是该继续还是暂停。垃圾画的尊严她随便踩，但是一张好画，她又不忍心…… 啧，果然不管什么事只要牵扯到这个人就又烦又讨厌。 沈江月愤然地盯着李琦的脸，笑容都不想维持了，恨不得眼睛能喷出镭射光直接给他脑袋开瓢！ 其他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边缘阴暗冒泡的自家组长，而是跟随着评审老师，移动向下一幅画。 下一个是郑博远的，上一次表现平平的他，这次大胆使用了湿画法，浅黄色调子铺满全画布，中间是个咬了一大口的汉堡，肉汁在酱料的包裹下，好像透出诱人的香气，露了一半透着凉气的可乐又中和了画中的食物所带来的油腻感，看着十分可口。 他画面深浅灰色调变化非常丰富，同一个暗部色调不同的位置都是不同的深浅，看似是黑白两色，实则变化万千。 不仅把一轮评审老师讲解的几个要点全都吸收到了自己的画中，还将自己的特色发挥到了极致。 保守谨慎了一整轮的郑博远在第二轮发力啦！ 魏涛张庆也不逞多让，尽管二轮的默画比第一轮写生难上了一个台阶，但两人的画作水平都远超之前的自己。 魏涛画的是辆金属感十足的摩托车，对质感的光泽处理的超凡绝伦，要在默画中把金属画出这种质感，没有百八十张的练习根本做不到，而且他还吸取了季静第一轮中，用物品本身的线条来构建画面中的结构线的技巧，对摩托车上的各种零件线都做了主观处理，让它们由远及近呈现放射状，把画面中间的摩托车，衬托得威风凛凛，既霸气又充满力量感。 魏涛在结构线上学了季静，张庆则把吴宇恒变化的空间运用到了自己所描绘的灯笼中。 他画了一排排并列着蔓延向远方的灯笼，每个灯笼上都画了不同的图案，以最靠近画面的三个大灯笼最为清晰。 季静看着好像是某种皮影人物，赵陈青在旁边解释，说他画的是“神荼郁垒”的“驱鬼辟邪像”。 张庆将吴宇恒的技法化用，用各不相同的光影细节描绘了远及近的灯笼，加上各不相同的花样，竟真的让人有种站在灯笼下观赏其中故事的错觉。 柴天明的画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没有选择新的主题，而是把自己在第一轮中选过的物品，又以默画的形式，重新画了一遍。这再来一次的默画中，他不仅将评审老师给他提过的建议全都应用到了画中，还大胆地尝试了湿画法，甚至在花瓶和果盘这两个瓷器的处理上，学了李琦第一轮的笔法，突破了曾经的自己只会用排线去做光泽的画法。 在化用技巧方面，第二个将吴宇恒的画法应用到自己画面中的人则是金桐，她画的是沈江月为了他们五组设计的展览画架，错落的结构在金桐看到它们的第一眼，就有了想要动笔的心思，一听第二轮可以自由发挥，她迫不及待就开始了创作。 她不像张庆，学了吴宇恒的空间构图，而是在远近物体的光影处理上，参考了吴宇恒对细节的处理，用前亮后暗的主观处理，层层递进，做出了远景与近景的区分，让整张画瞬间有了纵深感。 看着这几个人短短三天就把第一轮听过的知识全都化为己用了，还用出了自己的特色，评审老师们都非常欣慰，欣慰之余又有些惊叹。 这第五组的孩子们，真是次次都能带给他们惊喜呀！ 这学习能力，要是全都进入美院就读，学习一整年后，会绽放出怎样惊人的创造力，简直想想都让人期待！ 后面，黄秋源为了为小组争取到尽可能高的得分，放弃了对陌生画法的尝试，而是在总结老师一轮建议的基础上，把自己所擅长的尽可能画到了完美，她交出的两张画，分别是水果堆和化妆台，都是对单一层次平面物体的刻画，没有什么新意，但是调子的节奏感和在布局中暗藏结构线，这两个要点她都把握住了。 能用别人完成一张画的时间，交出这样两张高质量习作，老师们对她的努力给予了肯定。 杨锦书尤其欣赏她这种不被困难打倒的坚韧品质，还给她留了自己的邮箱，告诉她如果之后有时间愿意尝试一些创新性的画作，她可以把画拍下来发到自己的邮箱中，自己看到后仍旧会给她对应的建议和指导。 算是弥补她因为一轮的失误，没能尽情尝试创作的遗憾。 黄秋源听后非常地感激，又要眼泪汪汪，被一旁的王依娜捏着脸嘲笑了好一会。 王依娜呢，她则是所有人里面，唯一一个画人的，她画了一张半身的人物肖像，眉目俊朗，亦正亦邪，透过画面，英俊的有种摄人心魄。 季静觉得画上这个人很眼熟，她还没想起来是谁，黄秋源已经小小地尖叫了起来：“哇哇哇，王依娜你行啊，居然画我们家周艾扬！” 原来是最近霸屏的男顶流周艾扬，季静就说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她去坐公交车的那个站牌，贴的全是这人的广告照！ 王依娜小声反驳：“什么你家的，我家的好不好！” 黄秋源：“你怎么把我家周艾扬画的这么受，扬总可是大总攻！” 王依娜：“呸呸，什么大总攻，明明就是美人受……” 赵陈青轻咳一声打断自认为非常小声没人能听到实则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二人，针对这张唯一的人像，提出了很多与静物场景不同的建议和指导。 这一讲足足讲了将近二十分钟。 哪怕是啃书无数的季静，仍旧听到了许多崭新的知识，笔尖在笔记本上飞驰，几乎要擦除火星子。 所有的画作都评完后，众人终于来到了季静和吴宇恒的画架前。 季静安静地期待着，她跟吴宇恒的差距终于要摆到眼前了！ 第79章 绝对的天才 两人的画，虽然视角和技法完全不同，但是一打眼就能看出，是画的同一个主题——美院那排十分有特色的松树。 所以老师们便把季静和吴宇恒的画摆到一起，一起赏析。 虽然是同一个主题，但是两人切入的视角完全不同。 吴宇恒是竖着画纸，以仰视的角度描绘了松树的高大与繁茂。 白色的树桩被前景分割，粗壮有力，笔直向上，象征着繁盛生命力的绿冠层层堆叠，挤满画布的整个上层。 他并没有描绘很多棵树，也没有把延展作为描绘重点，反而设计了一种从下向上仰视感，占据前景的树干和交叠在上层的树冠让人有种置身林中，抬头仰望的既视感。 他用灰调铺满背景作为天空，上层的树冠则压到最暗，古老生命的压迫感，自上而下倾覆而来。 树枝也并不写实，攀援的曲线如同某种古老的符号，透着神秘难测的古韵。 它仿佛是活的，当你在凝视它时，它也在凝视着你。 这种相互拉扯的视觉效果，深深吸引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吴宇恒不仅在描述感受，他在创造感受。 他用了两种笔法去刻画松树，象征着神秘的树冠，是模糊的深邃，那抖动着的边缘，仿佛正在不知何处而来的冷风拉扯。 树干上白色的树皮，又用了极为细腻的笔法去雕刻，将时光沉淀下的风霜描绘到淋漓尽致。 视觉最近处是纹路细腻的树干，最高处是颇具压迫感的树冠，而枝叶的缝隙，所透露出的天空，则在灰面的调子上，由近及远地微微提亮。 对，吴宇恒把位于视觉点最远处的天边提亮了。整幅画的色调都证明画中的时间是漆黑的深夜，理论上应该越到远处就应该越黑越朦胧，可吴宇恒偏偏在天边挑起了一抹亮调。 这种反转画法，并没有影响画面的和谐，反而给整体凝重的氛围创造出了一个“缺口”，一种仿佛可以从这诡谲的氛围中逃离的出口，让人能从压迫感中逃出生天，松一口气。 如果生命在参天的古树下，渺小又羸弱，长夜的尽头，仍还有我们可以拥抱的微弱光亮，眼前的生活再繁杂也没关系，越过枝干，笔直向前，一定能够抵达天边的光明。 或许不同的人，看这张画，会有不同的感想。 但季静是这样感觉的。 她看他的画，心底总会泛起一股很难描述清楚的宁静感，与吴宇恒本人的感觉极为相似，安静的蛰伏，平静的强大，好像有一种能抚平人心的魔力，只是看着他的画，所有的烦躁都踌躇都会消失，只想跟着他的脚步，一直向前走。 吴宇恒这张画，如果说对树的处理体现出他出神入化的绝佳技法，那天边的这一抹光亮，则把这张画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这简单的一笔，才是他真正的表达。 所谓繁中有简，画龙点睛，不过如此。 季静拿着自己的小笔记，笔尖顿了半天，努力想把自己此刻的所感所想都记录下来，吴宇恒这张画里面值得学习借鉴的东西可太多了。但是无论她如何去思考，始终不能把自己的感觉凝结成可以记录的文字。 她不知道从哪里学起！ 吴宇恒的上一张作品，技巧尚且有迹可循，这一张却化物无声，叫人能观能感却不能学。 可真是，每次都会厉害到一个新高度。 季静笑着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收了笔，释然地放弃了。 这张画也画到了孟薇的心里，其中那种神秘诡谲、难以言明、无法描述的感觉，让她几乎双眼放光，前前后后地走动着，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去欣赏这张画，最后笑的骄傲又满意。 瞧瞧，不愧是她从三岁就开始灌溉的，这诡秘气质拿捏的多到位啊！ 其他老师也都被惊艳到了，如果第一轮评审时，面对吴宇恒的画，他们尚且还只是惊喜，那么这张则是绝对震撼的惊艳。 若说只是塑造神秘氛围，只能说他技法了得，视角独特，颇有天赋，是个人才，可天边这一抹亮调，那可真是太妙了！连他们几个有着丰富创作经验，带出了无数学生的老“油条”，都觉得出乎意料。 这一笔，是真正的天才。 这种天赋卓绝的画要怎么从技巧的角度去评审？几个老师互相对望，都笑的略有为难，他们当然能总结出其中所应用的技巧，可要从技巧的角度去评价这幅画，未免太俗气了。 还会破坏他人自己的感受。 所以老师们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不评了。 感受自在人心。 虽然按统一标准对每张画都给予评审意见是美院的规则，但是，他们从来也不是爱遵守规则的那类人。 对天才的评价，就教给这些在场的小天才们吧。 老师们相信，就算他们不面面俱到，这些目光炯炯的小家伙们，也能从这张画中，吸收到独属于自己的感悟。 最终，吴宇恒的这张画只获得了分数，没得到只言片语评价。 有的人对这个结果很疑惑，他们还眼巴巴地等着老师的拆解分析做笔记呢，而有的人则非常了然，主观感受性很强的作品，往往不需要文字去总结，跟随自己去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季静是后者，李琦也是。 只不过他们两个，一个是敬佩，一个是惊讶。 吴宇恒近乎变态的学习力，季静一路看过来早就习以为常了，无论他进化到多恐怖的高度，她都能接受。 李琦就不一样了，他跟吴宇恒比过赛，甚至还赢过他一次，那一次他妈没有干预，他完全是凭自己本事赢的，所以李琦一直觉得，吴宇恒的画再厉害，也就是跟自己不相上下。 但现在，面对这张画，他扪心自问，现在的他是画不出来的。 吴宇恒第一轮的画作，因为对湿画法的不熟悉，很多笔法略显稚嫩，李琦一度觉得自己略胜一筹，但是这一张，这张画完全不同。 吴宇恒不仅迅速掌握了新技巧，甚至连李琦那种干湿结合的画法，都自如地应用到了自己的画中。 仅仅只过去三天，这是多么可怕的学习能力。 自己躺在床上要死要活的时候，吴宇恒在疯狂地蜕变。 他到底在浪费什么时间啊？？？ 回想着自己曾经荒废的日子，李琦又懊恼又后悔，心底甚至在这一瞬间，升起了一股久违的紧迫感。 他从现在重新开始，还有重新追平吴宇恒的机会吗？ 除了他俩以外，五组其他成员，也是各个面色复杂，所有人都被吴宇恒这张画激起了不同的情愫，有羡慕，有尊敬，有焦虑，也有想要超越的野心。 在这万千思绪中，所有人随着评审老师，将视线放到了季静的画上。 那是一片与吴宇恒截然不同的森林。 第80章 做自己的天才 不同于吴宇恒仰视的构图，季静的构图结构非常简单，由近及远，随着蜿蜒的小路一路向远方。 吴宇恒是竖画，她是横画。 但她没有用画面切割树干，她笔下的每一棵松树都是完整的而笔直的。 她把天空压到最暗，云与星的形状也全都擦到模糊，彷如某种未曾探索的秘境，因充满了未知而让人隐隐感到不安。 深色的天空下，灰调的小路曲折蔓延，通向远方。 在这灰色的小路旁，是一排排带着亮调光晕的松树。 吴宇恒把树冠压到最暗，季静则把树冠提到了最亮，泛白的边缘糅合着模糊而温馨的淡光，顺着小路笔直向前，一点点照亮了原本黑暗的前路。 她没有画路灯，可是看画人依然能够通过她对光影的塑造，联想到在这一排排的松树旁，还有着一排排的路灯，如同引路者一样，照亮了这些松树脚下的路，让它们不至于被未知的黑暗所隐匿，直到那看不见的尽头。 如果说吴宇恒漆黑的树冠，神秘又难以捉摸，那季静的树，则充满了最原始的生命力，无畏而茁壮。不同于模糊的天空，她用极尽细腻的笔触，刻画了画中的每一棵树。 它们树干上，有着各不相同痕迹，树皮上，有着不同的纹路，树枝也是方向各异，各自生长着，连上面的松针，也是有疏有密，各不相同。 或许他们经历过同一轮风霜，被覆过同一场大雪，照过同一轮艳阳和明月，但是它们却仍旧选择了不同的轨迹，各自的生长着。 唯一相同的是，它们全都在全力以赴地向上生长，同时又笔直无畏地向远方蔓延。 季静着重刻画了它们扒地的树根，尽管裸露在地面之上的只是很小一部分，但季静却用厚重的笔触，层层描绘，赋予了那根茎一种拔地而起的力量感，仿佛要将周围的营养全都取为己用。 野蛮生长，川流不息。 季静的画，既不算复杂，也没有多么精巧，她不像吴宇恒，靠着“天边既白”的点睛一笔，将人的情绪压缩而后释放，但它却纯粹而热烈，有些经过层层积累后全力迸发的生命力，仿佛冲破画纸，扑面而来。 好像，有一股纯粹又干净的力量，通过画面，流向每一个看画人的心房。 季静知道，无论是构思还是技巧，她都不可能超越吴宇恒，想破脑袋，把笔头画烂，也绝不可能。但是，她牢牢地记得于老师的话。 【所谓的天才，就是能将自己的天赋发挥到极致的那个人。】 季静不想跟吴宇恒比天赋，她只想做属于自己的“天才”，她要把她学习至今，积累的所有“天赋”全都发挥出来。 她的优势是无可比拟的感染力，那她就把这份感染力画到她现在所能达到的极致！ 她描绘着这些松树，像是在描绘过去一年的自己，也在描绘她遇到过的形形色色的画手。 他们有着不同的个性，却有着相同的目标。他们努力着，奋斗着，失去着，获得着，最后就如同这载着淡淡荧光的松树，一路奔向自己的目标。 此刻，当注视着她的画的人，表情全都变得柔和而温暖，季静知道，她成功了。 五组带来的惊喜，从进门开始就从未停止过，评审老师们本以为，这份惊喜会在他们进门时达到巅峰，却万万没想到，压轴的季静居然还能再次刷新他们的体验。 赵陈青看向季静的眼底有着无限的欣赏和赞叹，这张画太棒了，他简直太喜欢了，简直是这一期的所有画作里面他最喜欢的一张！ 无关技法与构思，单是这其中所蕴含的惊人感染力，就足以让他深深地着迷！ 更让他惊异的是，他在查阅季静资料时，发现她的画龄只有一年半。 一年半啊，短短的一年半，她到底是怎么练习到这种程度的？！怎么样的天才学一年半就画出这种水平的画？ 可她画中的每一笔线条，却又表明，她绝非是靠着出尘绝艳的天赋站到这里的。 没有让人拍案叫绝的精巧构思，没有神来一笔，没有个性十足的笔触，她的每一笔都是规矩又朴素的，甚至能在她的画中，看到所有老师在一轮集训中给出过的建议，其中不乏很多学生早已经掌握的基础中的基础，她仍在边学，边画。 可她若不是凭着天赋，又是经过了怎样艰苦卓绝地努力，才能让自己，在一群画龄十年以上的天赋怪面前，也仍旧不落于后。 甚至屡屡，惊艳四座。 赵陈青自问，就算是他，让他只用一年半的时间就恶补到季静如今的程度，他也不敢打包票，自己有这种毅力。 毅力之外，还有热爱。 季静的画面中，倾注着她的热爱，所以才如此纯粹，如此动人，叫人看着她的画，就能感受到她这个小小的身躯里所蕴含的无限可能。 赵陈青真的太期待她将来的成长了，不说明年，连明天，后天，三天后决赛时的季静，他都忍不住去期待，她又会迸发出怎样惊人的光彩。 吴宇恒也在默默地欣赏季静的画。他在看着她的画时，脑中甚至忘了自己的画，只是放任思绪，尽情地沉浸其中。 白色的树冠有一种纯净的力量感，如同季静本人给人的感觉。 朝气蓬勃，永不气馁，认真，坚韧，笔直向前，勇敢无畏。 这样的季静，很耀眼，如同她画中的白皮松，虽然只有淡淡光晕，却也足以冲破黑暗。 吴宇恒看着那松树时，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画室，第一次看她画时的情景，那时候白色的画纸上只有一团形状难辨，混乱又凄惨的“画堆”。 好像只是一年半以前的事，为什么他却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呢。 他看着那一排排干净漂亮的线条，过渡自然的明暗色调，几乎能想象出，季静在画画时的样子——她必定是时而皱眉，时而浅笑，那双凝望着画布的眼睛，仿佛藏着宝石，耀眼夺目。 想到这里，吴宇恒忽然眯起眼睛，很开心地笑了。 同住了好几天的柴天明，还从来没在吴宇恒的脸上见过如此鲜明的笑容，不觉惊奇，低声问他：“兄弟，这是季静的画又不是你的，你怎么比看自己的画笑的还开心？” 吴宇恒不知道，他也说不明白，他只是扬着嘴角，由衷地为她开心。 在画画方面，吴宇恒有自己的傲气，他知道自己厉害，就算是业界已经颇有名气的大牛，他也觉得，自己超越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哪怕是输过一次的李琦，他也没从心底认可过。 可这一刻，他却打心底里觉得，季静很厉害，或许在遥远的将来，会比他还要厉害。 但是，想到季静会超过他，吴宇恒不仅不焦躁，反而在心底，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期待。 第81章 天才所见略同 李琦看着季静的画，垂在身侧的手掌握紧了拳头，又慢慢地松开。 他竟然出奇地平静？ 李琦见过季静的四张画，一年半以前的抽象丧尸四格漫，复赛时的吃瓜图，前几天的静物组合，还有就是现在。 每一张画都在他的意料之外，从嘲笑到烦躁到轻蔑再到先前前所未有的宁静，不，或许并不宁静，心底深处角落的躁动从未停歇。 那是从复赛他输给季静后，就一直萦绕在胸廓中的情绪。 他以为这是输了的不甘心，是看她不顺眼的烦躁，是对赢回来的渴望，然而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搞明白，这种心情到底是什么。 原来是羡慕啊。 还有嫉妒。 他羡慕她的画，也嫉妒她的画，羡慕她在下笔时可以那么专注快乐，也嫉妒她还能画出自己喜欢的东西。 羡慕她耀眼又纯粹，而自己只是个自大的小丑。 李琦知道自己会输的，早在复赛看到季静那张画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会输，他怕输，怕输了以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早就是个画不出好画的花架子了，所以才会烦躁到连情绪都控制不好，迫切地想要重新证明自己。 但是这一刻，当他真正摒除了那些多余的杂念，再去看季静的画时，李琦才发现，这真的是一张好画。季静在背景的处理上，学了他上一轮隐藏笔触画法，用毛笔做了阴影的渲染，给远处的天空增添了一种雾蒙蒙的层次感，更显其幽深和广阔。 树干、树皮的纹理和树冠松针的处理上，则吸收了吴宇恒之前对架子的处理，光与阴影各不相同，笔法细腻，排线清晰，跟灰暗的背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跟吴宇恒，是上一轮评审中，得分最高的两个人。 季静却只用了三天，就集他俩所长，在自己的画中融会贯通了，这可真是……很厉害。 李琦一直皱着的眉头不知何时松开了，垂在身侧的拳头也不再紧握，他暗色的眼底，映着季静树冠上的点点白光，竟也恢复了许多年都不曾有过的光亮。 李琦嘴角挑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想，这下想不承认都不行了，季静，是真的很厉害呀。 人群之中的众人没有察觉到站在最外面的他的表情变化，所有人都在沉浸式欣赏着季静的画，甚至看一会吴宇恒的画，又转过来再看看季静的。 因为两个人顶着同一个主题，却画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还把各自想要传达的感觉发挥到了极致，这种对比可太少见了！本就都是小画痴的五组成员们，各个都看兴奋了！ 单独看两个人的画时，各有感受。 对比着来看，却又有种截然不同的风味！ 吴宇恒的肃穆威严，放大了季静的轻松明快，季静的生机勃勃又呼应了吴宇恒留出的那一线生机。 金桐扭着头来来回回看了好一会，忽然有重大发现道：“这两张画怎么好像可以循环呀！” 她这一句，众人于是顺着她的思路去看，发现竟果然如此！ 季静背景无限蔓延的漆黑正好能接上吴宇恒前景那乌云压境般的漆黑树冠，而吴宇恒留在天边的那一抹亮色，却又好像对应了季静前景中那一排排透光的松树。 循环来看，不仅毫不突兀！还十分合理！ 柴天明当即惊道：“哇你们俩商量好的呀？” 季静也很惊讶，他俩为了不被对方思路影响，画架都刻意摆远了，评审之前她都没看过吴宇恒的画，竟然还能有这种巧合？？ 她看向吴宇恒，吴宇恒也在看她，两人对视，眼底都有着小小的惊讶。 最后季静“噗嗤”笑了：“这是不是叫‘天才所见略同’？” 王依娜胳膊肘戳戳她：“静静你这嘴脸可就有点不谦虚了哦。” 季静“哈哈”一笑：“今天的我是‘自恋’的神！” 她的画都能跟吴宇恒这种大妖怪接上了，她小小地自满一天，应该也不是很过分吧，哈哈哈。 黄秋源也冲她竖起大拇指：“敢能跟吴宇恒这种大神挑战同一个主题，已经够有勇气的了，静静，牛的，你明天再‘自恋’一天，我们也不会嫌弃你的。” 季静笑道：“那后天呢？” 王依娜拦住她肩膀揉她头发，“哈哈哈那可就有点得瑟了啊！” 不仅组员，沈江月这个组长，看到自己小组的两个孩子，如此争气，笑容都要咧到耳根子上了，被李琦的画激发出的阴暗气息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来来回回地踱步，美美地欣赏着这两张画。 不仅这两张，二次集训所有的画作，包括她不想承认的李琦那张，全都惊艳到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她都已经开始构思明天的展览要怎么陈列了！！她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其他小组炫耀她们组的这些小天才了！ 他们五组就是最厉害的！ 因为季静的画作也有着很多值得细细体会的细节，所以评审老师们并没有吝啬时间，而是把时间交给小组的孩子们，跟他们一起，充分欣赏了两个人的画，等大家都看得差不多了，才轮着开口点评。 吴宇恒的画他们不想评价，是因为吴宇恒用技巧创造了一种统一却又模糊的感受，看画人会各有所想，而他在技法上也有自己独到之处，实在不需要用世俗的规则去给他设立太多的条条框框，反而会限制他的发展。 但季静的画，他们还是要好好指导一番的。 技法上，季静仍然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画作中大部分让人惊艳的地方，依然是在基于基础技法去创作的，从这里也能看得出她学画时间确实不长，仍旧还有很多知识需要学习。 但这也证明她或许是在场的所有学生里面，潜力最大的那一个。 所以每个老师都倾囊相授，把自己能从这张画里看到的，想到的，全都掰碎了，详详细细地讲给季静听。 这讲解时间再次刷新了记录，直奔一个小时而去。 当老师们都终于讲完，离开第五小组时，他们眼中都满含期待，将这一轮的知识全部吸收，下一轮的季静，以及五组其他的孩子们，又会带给他们怎样的惊喜呢？ 真的太让人期待了！ 而另一边，几乎要把细节修出花来的六组成员们，全都大大地打着哈欠——评审老师们，到底是来还是不来了！！ …… 二轮顺利结束！这次他们全都超常发挥！总分极佳！想到或许有摘冠的机会，以沈江月为首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美滋滋的表情。 季静伸直胳膊，舒舒服服地伸展了下身体，准备跟金桐她们一起去食堂大吃一顿，好好庆祝下，再回来改画。 她们走出教室时，李琦突然追出来，在后面喊住她。 “季静。” “嗯？” 季静转头，就见李琦几步小跑，跑到了她面前。 第82章 释然 这种场景可真少见，除了自己赢过他的那次，李琦还从没主动找她说过话，季静一时有些纳闷，疑惑地看着他。 李琦自己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跑到她面前以后，略带尴尬地站在原地，顿住了。 金桐几人跟季静表示到前面去等她，就带着满脸的八卦先行离开了。 她们走远，李琦才开口： “那张画，主角被丧尸包围了，然后呢？” “什么？” 季静一时没懂他在说什么。 李琦于是重新解释：“我看过你的画，09年的夏天，我回过画室，那时候你的画夹在了我的画板上。” 他的话，勾起了季静久远的记忆。 “哦！那个时候……” 她突然想起来，那时候她跟叶子欣是有在画格子漫画，她俩都刚开始学画画，各有各的抽象，纯属是在瞎画。 当时，她好像确实是画过一张丧尸主题的…… 李琦认真的看着她：“你画主角被丧尸包围了，后面呢，他死了吗，被吃掉了吗？还是也变成了丧尸？” 李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她，时隔这么久，那也不过是季静的随笔一画，画面还那么抽象，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好奇呢？ 而季静顺着他的画，也逐渐回忆起了他说的那篇小故事，是末日想要拯救家人，却被家人扔到丧尸堆里的可怜故事。这个故事里的坏蛋家人是叶子欣设计的，后续则是季静执笔画的，还差一个格子要画到结局的时候，于老师来给她们上课了。 后来那张画找不到了，她们也就渐渐忘了，本来也是随手画的而已。 没想到，都隔了一年半了，李琦居然会找她问。 想到自己当时想的结局，季静略微有点尴尬，但看李琦的眼神又挺期待的，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后面啊，后面丧尸兴奋地冲过去，敲了敲主角的脑袋，就失落地离开了。” 李琦：？ ……什么？ 季静觉得，真正的尴尬不是你要被迫讲个冷笑话，而是你被迫讲了冷笑话以后，听众没懂，甚至还满脸懵地望着你。 她只好叹气解释：“因为主角没脑子啊，丧尸一敲，发现脑袋空的，只好走了呗。” 季静讲完，就看着李琦，李琦也看着她，四目相对，尴尬对懵逼，空气凝结了一秒钟，李琦忽然低下头，笑出了声。 “哈哈哈，没脑子，所以走掉了？原来是这样的结局啊？” 季静窘迫地站在原地，看着李琦笑的肩膀都在抖，满心纳闷，看他天天冷着张脸，满脸臭屁模样，居然笑点这么低吗？ 李琦笑了好一会，那双跟沈江月有几分相似的杏眼眯成了一条线，笑到最后，他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季静看到他脸上露出了一种，仿佛对什么东西释然了一样的轻松表情。 “是你赢了。”李琦说。 季静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头，怎么他们这一轮还在比赛吗？她怎么不知道的？ 说完后，李琦又补充道：“不过以后，我会努力赢回来的。” 什么叫比赛狂魔呀！季静想，亏她前几天还担心李琦会不会被身世打击到放弃画画，看来是她想做了，这个家伙，根本就是个比赛狂魔！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放弃画画了。 于是季静也眯起眼睛，毫不服输道：“比就比，才不怕你！” 此刻的两人谁都没意识到，这随口一句，会在将来的某天，成为为整个绘画圈所津津乐道的一则笑谈。 …… 李琦回到了教室，所有人都去吃饭了，只是有沈江月留在了自己的画架前。 她确实如自己三天前所说的一样，想跟他比一场，也认真画了画，但在看到李琦和组员们的画后，却把画反扣在了画板上。 倒也不是说，突然就因为一张画看李琦顺眼了，只不过，当沈江月看着她可爱的组员那一张张可爱的画时，忽然觉得自己为了自己的胜负欲，就占用评审老师们督导组员们学习的时间，好像不太对，不是一个优秀的学姐应该做的！ 而且，她觉得李琦这次的画，至少应该获得一点尊重。 就算她再讨厌李琦，也做不出把一张好画踩到脚下，好让自己出口恶气这样的事。 所以最后她还是把画收起了，就当自己没画过。 当李琦回到教室时，空荡荡地教室只有沈江月一个人在对着自己的画发呆，听到脚步声，她还以为是哪个可爱组员回来了，刚要扬起笑容，结果一看是李琦，瞬间变成三角形吊眼，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连一秒都不想再浪费在他身上。 但李琦没脸没皮，直接走到了她旁边：“不比了吗，学姐？” 沈江月从座位上弹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有什么毛病吗？居然还敢跟我搭话？” 李琦故作疑惑，满脸欠扁：“为什么不敢？学姐身上是有什么诅咒吗？讲话就会死掉？” 沈江月的眉毛因为恼火抖动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重新摆上刻薄的冷笑：“我不觉得我和你是这种，可以开玩笑的关系。” 李琦点点头：“这点我同意，但话还是要说在前面。” 沈江月看着他认真地表情，以为他要下战帖，眯着眼睛，抖起了十二分敌意。 结果下一秒，李琦突然冲她低下了头。 “报纸的事情，我跟你道歉，那样确实很过分，换我我也会生气。” 沈江月是铆着劲儿准备骂人的，李琦这突然的一下把她给晃不会了，瞪着眼傻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事情都做了，现在跑来假模假式地道歉，装腔作势，还是让人恶心。” 李琦微微握了下拳，但很快松开了，他尽可能维持着脸上的淡定，看向沈江月：“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我不知情。但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都不会有了，这件事，我可以保证。” 沈江月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形状与她极为相似的杏眼，在三天前，自己曾经亲手让这双眼睛充满绝望，但现在，她却无法再从中看到一丝迷茫。 沈江月皱起了眉头，不能理解仅仅是三天，李琦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也无法立刻想明白，这份变化到底会给他们的未来带来什么影响。 在她沉思的时刻 ，李琦看向了她的画板，画纸中央，是一只蜷缩着睡觉的猫咪，介于写实与幻想之间的笔法，确实比第一轮的他还要出神入化，如果不是黑白色调，而用她真正擅长的油画专业，或许他会在一瞬间，误以为那画纸上真的睡了一只猫。 沈江月远比他想象中的厉害，确实有放狠话骄傲的资本。 一想到自己老妈居然把自己那些幼稚的画寄到沈江月手里，李琦真觉得一阵害臊，也难怪她会用“拙劣”来形容他。 沈江月沉思，李琦害臊，买好饭的柴天明和魏涛，一回教室就看到俩人这种诡异的模样，当即浮想翩翩，嘴巴大张：“兄弟，我们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 李琦抬起眼眸，顺势指了指沈江月的画：“我在欣赏学姐的画。” 两人立刻想起，他们辅助指导确实说过这轮要跟他们一起画，当即好奇地凑了过来，在看到画板上的画时，脸上的好奇瞬间转化为崇拜。 “哇——学姐你这画的也太漂亮了吧！” 柴天明夸张地惊呼延绵不断，五组的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他仍然围着沈江月的画夸个不停，以一己之力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围观。 随后，这一晚，沈江月便被自己的组员团团包围，问长问短，问得她满头冒起了幸福的泡泡，一整晚都没再想起对李琦发难这件事。 第二天，二轮展览，五班的所有人都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了阶梯教室。 季静扛着自己的画，撸起袖子，和大家一起，目光灼灼，誓要夺回他们五组错失的荣耀！！ 第83章 二轮展览 五组这次的展位摆放，直接从昨晚就开始着手准备。 女生们跟沈江月一起画设计，男生们按照她们的构想在教师的架子上搜集装饰物，第二天达到阶梯教室时，可以说是准备充分，全都摩拳擦掌，要把展览效果做到完美。 用金桐的话来讲，就是“决不能辜负季静和吴宇恒的这套‘循环松林’。” 季静觉得“循环松林”这个名字还挺有趣的，有一种神秘莫测的幽深感。 因为他们两个主题相同，画面又相互呼应，所以沈江月把他们两个的画作为主题摆在了中间，而其他组员们的画，则根据类别和色调，用阶梯式递进的方式环绕在他们旁边。 其中，为了整体的和谐感，沈江月根据物品属性调整了摆放位置 。 比如，张庆的灯笼摆在最上层，而吴宇恒的画刚好位于它的下方，两张仰视的画摆在一起，视角衔接自然，给人一种身临其境之感。 而季静的画摆放的则比吴宇恒要矮一点，以平视的视角供看画人观赏。 右边是几幅跟“吃”有关的，李琦的小蛋糕，郑博远的汉堡，柴天明的餐具，包括黄秋源的水果堆——虽然黄秋源这张画是她为第一轮集训补交的，但是沈江月还是给了她一个展位，表示“每份努力都有被看到的价值”。 刚好这一轮画食物的不少，摆在一起非常的和谐。 同时，这一次，沈江月也没再把李琦的蛋糕摆在最后面，并不是她不想，而是，这个小蛋糕实在是太合适作为“食物角”的中心了，论精致程度和吸睛度，远在水果和汉堡之上，跟柴天明的餐盘质感非常的搭调，若是摆放到后面去，整体布局一下就乱了，所以沈江月只能不情不愿地把它摆到了前面。 而这个展览圈的左边，则由王依娜的明星人像，魏涛的摩托车和黄秋源的化妆台组成。 人像在最前面，模特车和化妆台则结合构图角度，一左一右，看似完全不搭调的两样东西，却因为王依娜的那张人像，一半柔媚一半硬朗，正邪难辨的矛盾气质，在摩托车和化妆台之间，完美地达成了一种过渡，反而有了种刚柔并济的和谐感，个性十足。 而他们之中，最难摆的，则是金桐那张“画架”图，因为她自己自成一派，且构图非常的“大”且“宽阔”，又不属于小组里的任何一个类别，反而是一种“场景”和背景，独立性极高，应该单独展示的。 五组的大家一起对照着设计图研究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太好的办法，最后沈江月干脆搬了个高脚展示架，把金桐的画单独放在了“展览圈”旁边。 “既然不合适集体，那就保持个性！” 这样一摆，他们五组的展架就变成了，以吴宇恒和季静为中心的三角结构的展示圈和独立于三角之外的金桐。 这确实是他们在一轮展览中没有见过的摆放方式，原本只有一个主体的展架变成了两个。 但是很神奇的，完全不突兀。 因为金桐画的是展览架，而它旁边的就是一排排展览架，摆在旁边，反而有种点明主题、抛砖引玉的感觉。 为了营造总体和谐，沈江月带着大家，在大展架和小展架之间做了很多装饰，做“牵引”和“引导”。 金桐看着自己的画像是“领头人一样”独立于展架之外，捧着脸眼睛都要冒出小爱心“啊，我爱学姐，学姐爱我。” 季静笑着看她“斯哈”，心道第一天见面时，她还以为金桐是个内敛害羞的性格，相处下来发现完全不是这样，她不仅时常语出惊人，还画功超强，并没有输李琦太多，稳定发挥程度甚至直逼吴宇恒。 最让季静好奇的是她每天晚上都会在大家睡着以后爬起来在电脑前面忙碌，季静迷迷糊糊地看到过几次，就是没看出来她在干什么，想来也是个身怀绝技之人呐。 基本的布置做完了以后，他们就开始布置松球、松针——这些都是在画具箱里找到的，额外还拿了很多枯枝和一直小松树的模型，要把季静和吴宇恒营造出的整体氛围发挥到最大。 李琦他们那一侧的“食物”画，则在展架上铺了格子衬布，下面放了小草皮，呼应吴季二人的树林主题，做出“林中野餐”的感觉。 王依娜那一侧则用了大量明艳的玫瑰装饰，娇艳欲滴的玫瑰缠绕在摩托车上，美人侧目，胭脂相伴，“野性的美”扑面而来。 季静他们虽然来的最早，但也是忙的最晚的，等到其他小组都收拾完了，才差不多布置完。 许明怀和唐文逛过来，笑呵呵地看着满头大汗的他们：“小学妹这是，第一轮拿了倒数第一不服气，第二轮要发力喽。” 唐文跟着笑：“毕竟是第一次当辅助指导，用力过猛也可以理解……” 然后，当他俩视线放到展览上的那一幅幅画作上时，突然僵住了，嘴呈鸭蛋形，比了个大大地“哇塞”。 “这，这是五组的水平？” “五组这帮小孩怎么回事啊？虽说一轮集训时他们也挺让人惊喜的，但也没这么夸张吧？” “只三天就进步成这样？是不是变态了点啊？” 他们从左到右挨个儿看过去，越看嘴张的越圆，最后停在中间的那两张交相呼应的松林上，表情已经从惊喜到惊奇到难以置信了，最后，详详细细地看了一番后，她俩后退一步，相视一笑，露出了一个释然的表情。 “得，这下前浪是真要死在沙滩上喽。” 沈江月双手握在胸前，笑意盈盈地迎接着二位学长：“我的组员们有诸多不足，学长们还要多多指点哦。” 刚才还在调笑沈江月用力过猛的许唐二人，这会多多少少是有点笑不出来了，大一的沈江月就能带着组员交出这样的成果，想来不是她用力过猛，而是他们太不够努力了！ 布置完展览后，季静也没像上次一样立刻去别的小组展位，欣赏别的组的作品，而是走远了几步，站在自己展位面前，美滋滋地欣赏大家的成果。 欣赏自己的画。 这次，同样的主题下，她得分比吴宇恒低了九分，但是她不仅不觉得气馁，反而很开心。只比吴宇恒输九分，这可是一年半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当然，她也知道，吴宇恒只得了九十九分，是因为这次满分上限就是这个分数，而她输了的那九分，也只是在赛制上能看得到的分数。 分数之外，他们的差距仍然大的难以想象。 但是那又如何，她现在不是已经站上起跑线了吗？ 她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追，总有一天能追上他。 季静小小地笑了一下，随后拿出了随身带着的速写本，开始记录她来到这里的第二个里程碑。 “静静又捧着本子在画画啦？”王依娜从旁边过来，看到季静专注的模样，摇着头笑了笑。 金桐也笑笑 ：“我们学画画的不缺天才，但是努力的天才可就真的可怕喽。” 黄秋源凑够来：“还说静静，你不也是，昨晚你偷偷画什么呢，我都看到了，还不从实招来！” 在女生们笑作一团时，柴天明也撸起袖子 ，左手揽着郑博远，右手拉着李琦，准备去找九组的那帮嘴碎的一雪前耻。 虽然他也想带大功臣吴宇恒去，但吴宇恒表示自己不想跟“垃圾人 ”浪费时间，柴天明只好作罢。 不过吴宇恒不去也无所谓，就凭他们这轮的总分，他倒要看看那帮孙子还敢不敢对他们讲出“吊车尾”这三个字！ 第84章 大获全胜 柴天明几人到达九组展台时，他们刚完成布置，喝着饮料正准备休息。嘴碎过的那几个，一看柴天明他们过来了，立刻放下手中的饮料，要钻回展台去装忙。 “呦呦呦，这不是拿‘吊车尾’‘垫底的’来鞭策我们的九组兄弟嘛，这是布置好了还是没布置好呀？” 柴天明咧着嘴，笑的十分欠扁。 李琦只是在床上听了一嘴，知道他们组之前被人嘲讽了，但不知道嘲讽他们的就是眼前这帮人，而且用词还这么恶劣，现在听柴天明这么说 ，脸上表情立刻变冷了。 他本来就跟沈江月相似，长了张笑时满面桃花，冷时面若寒霜的脸，现在表情一冷，活像个来砸场子的，九组那九个更不敢接茬了，边装忙边笑嘻嘻地岔开话题：“哎，原来是五组的兄弟，过来玩啦？嗨，我们哪能说那种话呀，你们组有那么尊大神往前拉分，谁敢说你们是垫底的呀，肯定是你们听错了。” 柴天明皱了皱眉，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可话里藏着刺，是说他们靠吴宇恒才能赢小组赛，仍然不是什么好话！ 他刚要开口，问问这帮人什么意思，李琦突然拦下他，盯着他们几人的画看了一会儿，才淡淡道：“确实，你们组有你们拖后腿，往后拉分，是很难赢。之前应该是我们听错了，毕竟自己是垫底的，哪里有脸，说别人垫底呢。” 李琦冷着一张脸，说完这些话，没有一个脏字，全是阴阳怪气，九组的几个当即脸就黑了。 论个人排名，他们三个确实是这次参加决赛的学生里面排名最低的，所以才会看那些排名在前面的人不顺眼，包括他们自己组的第一名曹毅。 打着曹毅的名号四处去得罪人，也是想败坏他的名声给他惹点麻烦。 明明大家学画的时间都差不的，凭什么他们几个就永远评分垫底？ 柴天明是个直肠子，论斗嘴根本斗不过，还容易急眼自己吃亏，李琦这方面倒是挺有天赋，几句话就戳到了九组这三人的痛点。 他们刚要还嘴，李琦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 “哦，抱歉，我不该说你们是‘垫底的’，毕竟你们看起来已经尽力了。” 说完以后，眼带怜悯，直接把九组的三个人给气炸了。 柴天明和郑博远见他这轻飘飘的两句杀伤力竟如此惊人，立刻学起来，不管对面三人说什么，都一脸怜悯地点头附和。 最后的效果是，这三个人暴跳如雷，跳起来嚷嚷得一句比一句难听，直接把自家小组的辅助指导给引过来了，对着他们三个劈头盖脸一阵训，罚他们中午之前，手写一封道歉信交到五组去赔礼道歉。 几人纵然不服气，也不能违背组长，只能憋着一肚子火猫到旁边去写检讨了。 九组的女生听到前因后果，也跟着在旁边责备他们没礼貌，给他们组丢人。小组第一的曹毅，倒是像是已经很知道这三个人是什么德性了，一边叹气，一边跟柴天明他们道歉：“他们是在嫉妒你们，你们别放在心上。” 于是这场小小的“五组荣誉扞卫战”，以柴天明大获全胜收尾。 回去自家大本营的路上，柴天明得意又兴奋，揽着李琦的肩膀不断竖大拇指：“兄弟你这几句嘲讽太牛了，你看那几个小子脸黑的哈哈哈，都能当显示器用了！” 李琦这张嘴，确实不太会说什么好话，因此从小也没什么朋友，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派上用场，他自己也觉得挺神奇的。 柴天明还在喋喋不休：“他们居然还说我们是‘走后门’进来的，咱们五组的兄弟姐妹各个都是凭实力赢了复赛，才站在这的好嘛！造什么谣不好！偏偏拿这种事胡说八道！活该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琦肩膀抖了一下，转头看向柴天明，柴天明仍然在揽着他肩膀，笑嘻嘻地侃天说地。 温和憨厚的郑博远也觉得他们的反击很解气，既没惹麻烦，也出了口恶气，乐呵呵地跟着柴天明说：“就是，咱们组怎么会有走后门的，他们自己走后门还差不多！” 李琦：…… 他感觉自己膝盖中了很多箭。 一直被压在心底，那些刻意不去思考的羞愧感，也在此刻如潮水般爆发。 柴郑两人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异常，仍旧有说有笑，一路回到了五组。 此刻的五组，已经被团团包围，水泄不通了。 围观的人群分了两个圈，一个大圈，围着他们的展览架，一个小圈，则围着季静。 围着展览架的都是慕名而来的其他小组成员，本身吴宇恒的名气就很大，所有人都选择先跑来看他的画，然而这一看，就被五组全体成员折服了。 他们大多数本以为是吴宇恒一拖九，毕竟一轮展览中，他的画被单独摆在c位，其他人虽然也各有长处，但终究是陪衬的绿叶。 然而这一次，居然全员惊艳！ 不说左右两翼的水平，在其他小组已经可以排到前几了，就说中间的这两张，吴宇恒这张松林已经是比上一次惊艳十倍的发挥了，他旁边那张同主题的，跟他摆在一起，居然完全没被比下去。 虽然细看过去，笔法并不十分出神入化，但就是有种引人注目的气势，仔细去看，甚至在风格上还能跟大神吴宇恒的画衔接到一起。 画旁还立了标注表，写了四个大字“循环松林”，哇这难道是商量好一起创作的吗？还可以这样的嘛？ 驻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开始看起来，就再也不着急走了。画中值得挖掘的细节实在是太多了，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甚至有几个男生小声讨论，“循环松林”这名字像个有恐怖元素的游戏，要是按这两张画中一暖一冷，一明媚一诡谲的氛围，做张游戏地图，那可真是有的玩了。 这讨论，直接把蔡磊给吸引过来了，他之前只觉得，要营造恐怖氛围，恐怖元素要给到满，只从黑暗、血腥、惊悚的角度去做设计，可直到看到季静和吴宇恒摆在一起的这两张画，他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明媚”也是一味猛药啊！ 试想，从吴宇恒这片神秘压抑的森林传过去，眼前突然出现季静这片明媚积极的，谁都会突然放松警惕吧？就在大家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搞个恶鬼跳脸，这惊悚值不是比从黑暗中跳出来拉的更满嘛！ 想到客人们惊吓四散的模样 ，蔡磊忍不住发出一串诡异的“呵呵呵呵呵”，当场掏出本子开始疯狂记录此刻的灵感。 而被围住的季静，则是因为她手中的速写本，被分流出来的参赛者发现了。 他们围过来，好奇地询问，季静便友善地把自己前面的速写分享给他们看：“都是在美院学习的场景，我当日记来画的。” 围观的众人看到她本子里那一页页生动的画面，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各个都后悔自己怎么没想到呀，这么难得的体验，要是能像季静这样用速写记录下来，该是多有意义的一件事呀！ 季静享受着四处都来的羡慕目光，心里小小地感谢着远在家乡的林慧慧和周倩，这还要感谢她这两位挚友的馈赠呀。 然后，围观她画本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喊，“她就是季静呀？”“画跟吴大神摆在一起的那个季静”“哇，能跟上大神的脚步，也是个牛人啊……” 季静确实是没想过，自己的名字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被传播过去。 她更不知道，多年以后，这些曾经参加过这届的参赛者们，每每回忆起这梦幻般的十天，都会把她和吴宇恒的名字放在一起，大谈特谈。 …… 热闹的二轮展览结束后，赵陈青走上讲台，宣布了这一轮的小组排名。 在所有人意料之中，五组登顶，获得一等奖状。 沈江月上台领奖，然后一路小跑冲到自己组员中央，十个人将她围在中央，用力地鼓掌欢呼。 “这是属于我们五组所有人的‘第一名’！”沈江月高高地举起奖状，快乐地高呼，完全不在意其他小组的目光。 说他们骄傲也好，不谦虚也好，管他们呢！反正这一刻的胜利是属于他们整个小组的！ 赵陈青也带着老师们一起为他们鼓掌，努力了就要享受胜利，再接再厉那是之后的事！ 一阵欢庆后，这次游学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时刻——决赛。 赵陈青站在讲台上，宣布决赛的主题，这次不同于之前条件诸多的自由练习，像复赛题目一样，只有短短的三个字—— “你自己。” 第85章 关于自己 “你自己？” 季静一边随着小组队伍往教室走，一边思考这次的题目。 跟复赛时一样，是“命题作文”，但是比复赛要求还要短，那就意味着，他们可以揣摩发挥的空间更大。 这次是比赛，不同于之前的练习，沈江月辅助指导的身份变成了比赛监管，不仅不能再像前面两轮一样，有问必答，而且还会监督大家独立作画。 私下的商量是没关系的，毕竟比赛只看作品最后的效果，无论商量的多天花乱坠，能用笔尖画出来，才算数。 回到教室后，沈江月虽然没像之前一样给大家提供建议，但是给每人发了一面可以夹在画板上的小镜子。 她解释“这是美院统一准备的，所有参赛者都有。” 季静便知道，这就是主题的一部分，所谓的“你自己”，果然就是让他们以自己为主题，进行创作。 但是，只是对照着镜子，画一张自己的肖像画，这能达到决赛水平吗？这个看似简单的题目，应该远不止如此吧？ 季静盯着镜子里面自己的脸，陷入了思考。 比起一年前，她脸上的婴儿肥略微褪去了一点，但还是一张小圆脸，长发被扎成马尾垂在身后，额前则垂下整齐的刘海，盖住了额头，刘海下面是一副黑色细边的圆形眼镜，眼镜下面，则是一双同样圆滚滚的眼睛。 眼睛黑白分明，跟一年半以前比起来，除了些许稚气，还多了坚定和自信。 季静觉得，要是选一个形状来概括自己的话，应该就是一个有棱角的“圆形”，但是真要按照这个思路去画的话，好像就变成搞笑漫画风了。 多少是有点难登“决赛”之堂了。 所以她带着镜中所看到的自己的形象，闭上了眼睛，开始想象——既然主题是“你自己”，那她，作为“季静”的自己，到底是由什么组成的呢？ 她带着几十年后的灵魂回到这里，她回来的那一刻，这副身体还能被称为“季静”吗？如果过去的她不是她，而现在的她才是她，这又是由什么决定的呢？ 无数的回忆碎片在脑海中略过，那是这梦幻般的一年半，所有的重要时刻，李君兰的支持，于老师的教导，与小叶子的相遇，向周倩伸出的手，与吴宇恒的相遇，从犹豫到坚定的林慧慧，还有，在美院相遇的，五组的大家…… 她不只是她自己，是这所有的一切结合到一起，构成了现在的“季静”。 她要如何把这一切都塞到同一张画中呢？ 季静闭着眼睛，沉静地思考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像复赛时那样，对时间的担心已经不存在了，她现在所想的，只有如何最完美地去再现心中的构想。 比起决赛，更重要的，是眼前这张完完全全属于她的白纸。 其他五组成员都陆陆续续开始下笔画草图时，季静仍旧在闭着眼睛思考。 王依娜和黄秋源纳闷的看了她两眼，以“自画像”为主题，不盯着眼前的镜子观察，却闭眼睛呆坐，还一坐就坐了一个小时，就在她们疑惑，季静是不是这两天太困了，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的时候，季静突然睁开了眼睛，拿起铅笔飞速地在画纸上打起了草稿。 王依娜望着季静亮晶晶的眼底，打消了去叫醒她的念头，冲旁边的黄秋源耸了耸肩，小声道：“别瞎操心啦，刚才那是入定呢，现在静静要得道飞升啦。” 时间来到下午三点半，最优柔寡断的柴天明也已经想好了主题，开始画草稿了。沈江月环视四周，发现教室里唯一一个仍旧坐着不动的，居然是每次都第一个下笔的吴宇恒。 他看着画板，微微蹙眉，脸上是沈江月从来没见过的迷茫。 吴宇恒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思考着题目中那三个字，脑海中极为罕见的，竟然一片空白，连一个构想都没冒出来。 他自己？ 他自己是……什么？ 吴宇恒的大脑里面可以装下一整片宇宙，但是唯独没有他自己。有关“存在”的思考，是从没在他的构想中出现过的。除了在画室里面，跟同学互为模特时，他再也没见过跟他有关的肖像画。 吴宇恒对自己的感觉是淡漠的，模糊的，除了画画，他没有别的爱好，没有额外的生活，虽然戴远泽总是叽叽喳喳地围着他，但是吴宇恒也没有真正跟他好好地聊过天。 他不太会跟人聊天，最容易交朋友的幼儿园他没上过，小学以后就是独来独往的世界了。那时候班里的人给他起外号，叫“铅笔怪胎”，连被安排坐到他旁边的同桌，都会受不了他的阴郁，找老师申请换座位，所以整个小学年代，他也是没太跟人说过话的。 直到初中，他突然开始发育，长高了，大概脸也变得稍微好看了点，突然就又收获了好多陌生异性的好感，同时也伴随着另一些陌生的同性的恶意。 他就更不会处理了，干脆搁置，不管了，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几乎没跟同龄人聊过天，也对自己没有任何的想象。如果有人跟他谈论他的画，他可以侃侃而谈，一下午都讲不完，可如果有人对他好奇，要跟他谈论“吴宇恒”这个人，他就会像一台卡壳的机器，顿在原地，茫然无措。 就像此刻。 哪怕镜子里映照出了他的脸，吴宇恒依然只能从自己的脸上看到空白，无聊，木头一样的麻木，还有一点点迷茫，看不出任何值得被描绘的特质。 要对着镜子把这张肖像画出来并不困难，可每每要下笔时，吴宇恒却觉得茫然，只要把镜子里面的这张脸画下来，就是“他自己”了吗？ 他不能满足于此。 纠结到最后，吴宇恒干脆放下笔，也学着季静的样子，闭上眼睛，开始思考。他经常能看到她用这种方式构思，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借鉴”来用。 想到以前，他还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指导季静“画画不能只靠灵感”，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被灵感卡住的一天。 话放在自己身上，就没有教别人时那么简单了。 吴宇恒想到了他和季静一起在麦当劳画画的那个夜晚，那时候季静画的不就是“他自己”吗，自己在季静的笔下是什么样子的？ 她似乎把他画的像一只打瞌睡的猫，还赋予了他一双过于漂亮的眼睛。 自己在她眼中是这副样子吗？ 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像只猫呢？ 吴宇恒忽然发现，他虽然对自己没有任何想象，但当他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琢磨季静对他的想象时，停滞的思绪好像又能流动起来了。 他可以借她的眼睛，来审视自己。 不是画他眼中的自己， 而是画她眼中的他。 那会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呢？ 吴宇恒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底的茫然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和，他没有选择这次游学中学到的任何新技巧，而是拿起铅笔，以最简单纯粹的方式，打起了草稿。 第86章 最好的我们(一) 如果要给自己画一张肖像画，会是什么样子呢？ 沈江月看着认真作画的众人，回忆忽然飘回了自己参加美院游学的那一年。那一年的决赛主题也是自画像，后来那些参赛作品，还作为那一届的决赛纪念，被收藏在了美院门口的博物馆。 那一次对沈江月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好的经历，自信满满的她经历了人生中最大一次败北。 转眼几年过去，重新回到这个起点，自己这些可爱的组员又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 沈江月双手捧脸，满心期待地等待比赛结束。 不同于前两次的集训，比赛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所有人都要停笔，继续作画的则会失去资格。有过复赛的经验，所有人都严格遵守这条规则，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齐刷刷地放下了笔，等待着评审老师来评审打分。 在放下笔的那一刻，季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同时双手向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这两天半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画画，现在一听到结束的铃声，全身疲惫感立刻袭来。 她是又活动手腕又转脖子，看着面前的画，略微调整呼吸，安抚自己略微有些紧张的心情，平静地等着评审老师到来。 教室里的其他人也都像她一样，安静地坐在自己画板前面，虽然他们都遵守着画室的规则，没有交谈，但是隔着画板，互相交换了眼神，眼神中有轻松，还有完成了一件大事的激动。 紧张的十天，所有成果，都看这最后一刻了。 因为不需要像集训时那样，集中讲解，评画，所以评审老师们的速度快了不少，半个多小时，就来到了他们教室。 这次来到教室的不只有评审老师，还是两组记者，一组扛着摄像机，一组带着照相机，两个写稿记录的，一个拿着话筒的记者，看起来煞有其事，严肃又正规，紧张氛围都拉满了，所有人都立刻站了起来。 面对镜头，女生们稍微整理了下头发，柴天明则赶紧把自己撸得乱七八糟的袖子捋平，对着扫过来的镜头露出傻笑，只有最旁边的李琦，略微不自然地往画架旁边躲了躲，躲开了摄像机。 沈江月带着自己的组员，向老师们礼貌问好，已经很熟悉的老师们则回以跟之前一样温和的笑容，微微摆手，缓解大家看到记者后越发紧张的心情，引导着大家把画架摆成一排，方面记者团拍摄，同时从最左边的画架，开始进行决赛评审。 最左边的是柴天明。 他的画面中，是一张用了基础笔法绘制的，有着明媚笑容的半身肖像。 柴天明表情画地很好，神韵也拿捏得十分准确，如果此刻拿台黑白相机给他拍一张，洗出来的照片大概就是画中的模样。 柴天明的基本功确实非常扎实，这一点在前两轮的集训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不同于他大大咧咧的性格，他有着非常细腻的笔法，是能耐下心去把每一根排线都画的漂亮。 但他的局限也是太过细腻，过于害怕失败，所以不敢创新尝试。 他也是五组之中唯一一个，一训二训内容一样的人。 评审老师们本以为他二训中尝试用了新画法，或许逼自己一把，在最后的决赛中拼一下，结果没想到，他这一轮还是选择了最保守的也是自己最擅长的画法。 老师们包括沈江月都略有点失望。 不是说他画的不好，柴天明也有他自己的天赋，但是他不知是太怕输还太守旧，这种过于谨慎的性格，反而让他迟迟无法突破自己。 整个五组，他怕是唯一一个坚持原本画法的人了 。 柴天明大约也知道自己有些保守，比起同组的各种天才，他实在太过平庸了，所以此刻非常的紧张，额头上肉眼可见地渗出冷汗，虽然摆着笑容，但嘴唇都没有血色了。 决赛是要自己讲解画面立意的，其他人看到柴天明这副模样，不禁为他捏了把冷汗——紧张成这样，真的还能把准备好的话说清楚吗？ 果然，当记者把话筒转向他的时候，柴天明肩膀猛得一抖，舌头就开始打结了。 “大、大家好，我是，我叫，我的名字是柴天明，我今天，我这次，这次决赛画的是，根据主题来画的是，我的一张‘肖像画’……” 颠三倒四，声音还在发抖。 其他人一看他这个状态，就知道他现在恐怕已经紧张的大脑空白了，心脏也跟着悬了起来，都在快速思考可以做点什么来帮助他，可这种采访话筒已经怼到脸上的情况，好像做什么都不太好。 季静想，她或许可以举手，让老师们从她这里开始评审，这样应该不算违规，只是不知道她这突然的打断，会不会让柴天明更加难堪紧张。 在她犹豫之际，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掠过。 李琦大步流地冲柴天明走过去，一把揽了他的肩膀，就像柴天明曾经在宿舍里鼓励他那样，眯眼一笑，对他道：“兄弟，舌头捋直了，别只顾着自己对镜头耍帅，我们五组还指望你开个好头呢。” 要说是安慰，也不能算是安慰，甚至不能算得上是一句好话，但是对柴天明这种集体荣誉大于自己的人来说，只听到“我们五组指望你”这几个字， 空白的大脑中立刻竖起了一面大旗——要给五组的兄弟姐妹们争口气！ 所以他一下子就压住了心中的紧张，目光炯炯地对着镜头，重新开口道：“各位老师，各位记者叔叔，记者阿姨，你们好，我叫柴天明，结合决赛主题，我画的是一幅自己的自……” 见到他的样子，李琦放心地松开手，走回自己的画架前，路过的组员都默默冲他竖起大拇指，看得李琦心里美滋滋，脚下都带风。 柴天明继续解释自己的画：“或许我的画没有别出心裁的设计，没有出乎意料的创新，我在决定主题时也曾经犹豫过，要不要把这十天学到的新知识加入到我的画面中，但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用自己最熟练也最满意的画法，完成了这幅画，因为，这就是真正的我。”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保守，求稳，只有把新学的技法练到绝对熟练时，才会应用到自己的画中。我没有过人的天赋，却有着不输给任何人的毅力，就像这张画中的排线，不像滚刷那样简单省时间，也不像排刷那样能变换出丰富的肌理，但是，就是这样一条条细小的线，只要肯画时间，认真地去画，也能像现在这样，画出非常漂亮的光影。” “或许在创新方面，我比其他所有人都慢，但这就是我对画画的态度，无论付出多少时间和努力，我都会把自己学到的技巧练习到最深，最精。” “我接受我的平庸，它或许会让我进步缓慢，但我依然相信，它能够带着我，以这样的笑容，持之以恒地走下去。” “有朝一日，我也能登上那些天才们的所站立的顶点，与他们欣赏同一幅美景。” “而这张画，无论是技法，还是内容，都是‘最好的我’。” “《为平庸的我欢笑》，这就是我的决赛作品。” 第87章 最好的我们(二) 柴天明讲完后，脸颊已经因为激动和紧张涨的通红，他以一句“谢谢大家”为结尾，而后冲着记者和评审老师们猛得鞠了一躬。 鞠躬不在他最初的构想之内，纯粹是气氛到这了，脑袋低下去，眼睛看着地面的时候，柴天明只觉得自己心脏都要跳炸了。 下一秒，雷鸣般的掌声随之响起，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为他鼓掌。 评审老师和沈江月脸上的失望也一扫而空，都以全新的视角去审视柴天明的话。他的话点醒了他们，一味地以学习速度和创新能力去评判一个学生的画作，确实过于狭隘，他们美院明明一直都鼓励学生发展个性，怎么却忽视了“稳定”和“平庸”也是一种个性呢？ 就算只用一种画法，却能通过不断地雕琢和练习，将这种画法达到所有人都无法匹敌的高度，这难道不是一种优秀吗？ “稳定的钻研”和“飞速的学习”也是没有任何优劣之分的，只是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擅长。 柴天明能发现自己的特点，接纳自己，并且把自己的特点发挥到极致，这又如何不算一种优秀呢？ 就像他的画一样，当老师们以新的视角去欣赏这幅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肖像画时，才发现它所有的细节和光影都处理的十分完美，紧扣主题，那张明媚的笑容也极富感染力，无数耐心画出的排线，把整幅画面的细腻度和精致度都提升了一个层次。 柴天明确实如他自己所说，把他所掌握的技法，练到了极致，这看似简单的线条后面，不知付出了多少汗水，才能如此均匀完美。单论基础画功，他在五组，是可以与吴宇恒和李琦二人并列第一的。 几位评审老师小声讨论了一下，很快就统一了意见，给了柴天明一个92分的高分。 一心想着要给五组开个好头的柴天明，真的领到了一个开门红，高兴得差点就要原地起跳，一个劲儿对老师们道谢，表示自己会再接再厉，一直努力的！ 跟随的记者们也迅速按动快门，抓下了他此刻满脸涨红的兴奋表情。 下一个，是黄秋源。 不同于柴天明着重表情的半身像，她竖着的画纸上，画了一张全身的自己。画面中的她一头波浪卷发，做了夸张化的处理，甩在身后似是在随风飘扬，她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杆子，杆上挑着面旗帜，一脚踩着地上的杂物，一脚向后蹬地，全身有种要向上攀登的动势，似乎是正举着手里的旗帜，在摇旗呐喊。 然而，画面中的她虽然摆出了一副高举旗帜的高傲姿态，那面随风扬起的旗帜却是一面象征着投降的白旗。 而被她踩在脚下的，则有各种断裂的画板，破碎的画纸，还有虽然画纸完整但内容凌乱的画作。 这些明显寓意着“失败”“认输”的元素，与骄傲的小人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对比。 于是所有人都把视线放到了黄秋源身上，等待她解释。 黄秋源也很紧张，但有柴天明开头，她也就稍微好了一点，学着柴天明的样子，跟众人问好后，就开始了自己的介绍：“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但来到这里之前，我很害怕失败，别人的肯定和赞美对我来说，是比任何事都重要的东西。” 黄秋源长得漂亮，在同龄人中有种成熟的美，又因为学东西很快，从小就极为出挑，无论到哪个集体里面，都能成为第一个焦点。 但第一个焦点，就意味着身上背负的全是别人的假想，别人或许会赋予她很多想象中的品质，比如漂亮，天生的美人，比如性格好，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再比如有天赋特长，是画画最好的那一个。 但是越是在刚见面的时候把期待值拉满，就越是容易在之后的相处中，变得失望。 看久了的美貌会变得平庸——“原来她也没那么好看”。 如果不想一直当吃亏的老好人就会被挑刺——“她性格也没那么好呀，之前都是装的吧？” 有天赋特长，但总是人外有人——“总吹自己画画好，复赛不也只排在百名之后吗，也没什么了不起。” 这种话听得越多，黄秋源就越害怕失败，好多羡慕的眼睛，都会在她失败时，变成讥笑，像是某种看不见的枷锁，让她早早就学会了化妆，不穿搭满意无法出门，甚至每一次拿起画笔，都会担心自己画的不够好。 可偏偏，人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总是做不到完美，总是会失败，包括这一次的集训，她也是唯一失败的那个人。 可当美院的老师们给了她第二次机会后，当同组的成员没有像之前那样责怪她时，当她第二次真的把握住机会，弥补了错误时，黄秋源突然觉得，身上的锁链松动了。 原来失败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恐怖。 失败或许会让曾经赞美她的人挑剔她，但它是无可避免的。既然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避免，那自己为什么不去拥抱它们呢？ “既然享受了赞美，也应该接受讥讽，或许我曾失败过九十九次，但我或许也在不经意间，已经成功过九十九次了，既然我是如此的渴望成功，那又为什么不能拥抱失败 呢？” “所以，我的决赛作品作品叫做《失败九十九次的我》。” “我要摇着白旗前进，要所有的失败都为我所用！” 讲到最后，黄秋源鼻子微微酸涩，声音都有些颤抖，几个女生知道，她这种泪失禁体质，怕是要因为过于激动抹眼泪了，果然黄秋源下一秒就学着柴天明弯腰鞠躬了，只不过她鞠的这个躬，完全是为了给自己擦眼泪争取时间。 腰一弯下去，她就飞速开始擦脸，眼泪都蹭干了，才又抬起头。 抬头时，对上的是评审老师们一片柔和的眼神，雷鸣般的掌声再次为她而响起。 黄秋源的作品，得了92分，跟柴天明同分，虽然她对细节的处理不如柴天明。但人物动势刻却刻画的栩栩如生，十分精准，得到了所有老师的一致好评。 黄秋源一听分数，激动地差点又哭出来，赶紧从口袋拿纸堵住眼泪。 排在黄秋源后面的，是张庆。 张庆完全没有两人的紧张，脸上是少见的认真，当评审团的目光和摄像镜头定格在他身上时，他猛得向前迈了一步，中气十足道—— “大家好！我的作品叫做《勤劳勇敢，发家致富》！” 第88章 最好的我们(三) 张庆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教室，把所有人都说愣了，不是自画像吗，这是什么主题？ 于是所有人去看他的画。 前面两人的都是侧重肖像，而张庆的画则偏重情景。他以俯视的角度，描绘了一个工作的角落，其中低着头，弯着腰，左手拿纸，右手摆弄地上的木板的是他自己，而周围同他一起忙碌的人，则只露出了身体的一部分。 要么是递工具的手，要么是一双路过的腿，要么是被挂起的灯笼挡住的半身。 总之，他的画面中看似是描绘了很多人，却巧妙地将除他自己以外的对象与背景融合在一起，既不会喧宾夺主，还营造出了热闹忙碌的氛围。 那种在小工坊印画扎灯笼的情景，跃然于纸上。 季静记得张庆曾经介绍过自己，说他家是做灯笼的，他第二次集训画的也是一排排灯笼，显然对此有着极深的感情。 但张庆的画面却没有往煽情那边画，而是透着趣味和活泼。 他一改之前的懒散，对着镜头，双目炯炯，满脸认真，字字清晰地解说道：“我的家乡，在s省q市的临清镇，那里绿树环绕，风景如画，人杰地灵，物产丰富，还有着历史悠久的传统民间艺术工艺，木板灯笼。所谓木板灯笼，就像我画中描绘的一样，要经历起稿、勾线，雕刻，印画，扎制等几道工序。” 他边说，边用手指着自己的画，他所说的每个步骤都在画中详细地描绘了，那细致程度，让在场的众人都惊叹连连，第一眼看只觉得他画面丰富，乱中有序，可跟着他的讲解 再去看，才发现他竟然将这所有复杂的工序都糅合在了这小小的纸张中。 并且所用道具刻画的极其细致，工人们的动作也是栩栩如生，让人仿佛身临其境，真的到了他口中所说的这个临清镇，也真的看到了他们这项有着悠久历史的传统技艺。 想要绘制出这样细致精准的画面，这是多么庞大的工作量，这真的是不到三天的时间可以完成的吗？ 季静知道他们五组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可没想到啊，居然还有高手！ 她确实看着张庆日夜不停地画了三天，却没想到他这次居然交出了这么厉害的作品！ 但张庆本人看着有点奇怪，比起评审老师们的评价，他好像更在意记者团，做完了讲解后，就引到着镜头去拍自己的画：“对的对的，大哥，就是这个角度，可以把我们镇的灯笼拍的更清楚一点，好的好的，你可以再拍一下这个木板，刻画工艺是我们镇独有的，到场观看，绝对比看我这张画要更有体验感，您回头写报道的时候可以提一句啊，我们临清镇绝对是休闲旅游的最佳去处，不仅可以感受传统文化的熏陶，还能欣赏祖国的大好河山，这个食宿方面也是绝对的物美价廉，来玩不亏的。” 张庆嘴巴像是抹了油，这些话一串一串往外蹦，讲的跟新闻联播一样顺溜。 正面的记者看不到，可侧面站着的季静几人看得清清楚楚，他手里分明握着个方形便签贴，上面字写的密密麻麻的，说完一套撕一张！ 他这哪里像是在参加决赛，明显是来打广告的！ 就在五组众人被他这一番操作震惊在原地时，张庆话锋一转，又看向评审老师们，道：“在这片生我养我的土上勤劳工作，勇敢拼搏，带领全镇，发家致富，这就是我张庆的一切。所以我给这张画起了这个名字，我讲完了，谢谢各位评审老师，各位记者叔叔阿姨的欣赏。”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以为他说完了时，他忽然又补充道：“如果老师们想去我们玩的话，也可以提前联系我，我绝对给你们做最好的导游！” “谢谢老师们，这次我是真的说完了。” 他低头一个鞠躬。 所有人面面相觑，最后老师们对视着笑出了声，孟薇笑道：“张庆同学呀，我看你的目标不是决赛冠军，是新闻上头条吧？” 张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比赛第一，顺便宣传，顺便的。” 赵陈青和赵庆华几个，则在细细地观察他的画，不得不说，是画的真好，作为点缀的灯笼，上面的画都不重样的，最难得的整张画的光影都极为和谐，地上、角落、天花板上，所有的小物件都遵循着一致的光影，能非常明显地看出，图中的情景，是冬日的午后三时，暖阳正盛，疏影横斜。 只可惜啊，他志不在赢。 画虽是一幅好画，可放在规定了特定题目的决赛中，就无法得到太高的分数了。 因为他对灯笼和制作工具的刻画，要远比画面主体的人物更为细致，就算他用光影对比去强化了人物，可细节却是藏不住的。三天的时间对完成这样一张画确实是太赶了，张庆显然不够时间画到完美。 而他在赢比赛和让家乡的板画灯笼登上新闻之间，选择了后者。 所以评审老师们商量之后，虽然心中可惜，也只能给他一个85分。 若是时间足够，他能够把设想全部完成，又或者不放在命题比赛中，很难想象，他这张画会得到一个多高的评价。 不过，张庆并没有因为这滑铁卢的分数而气馁，当他看到那几位扛着炮筒的记者对他画中描绘的情景产生了兴趣，开始详细地拍照、摄像时，终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对给出分数的老师们 ，高声说了句：“谢谢老师！我会再接再厉的！” 老师们见他这副模样，都边笑边摇头，担心他因为分数受打击的组员们，见他一脸阳光明媚，比前几次得高分时还要高兴 ，不禁纷纷在心里默叹，张庆这种越挫越勇的精神，实在是值得他们学习呀！ 张庆后面是王依娜。 她的画又是一个与前面三人截然不同的角度。 她没画肖像，没画情景，画面里面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人”，而是比照自己的身形，用滚刷滚了大大的坚硬轮廓。 在那人形剪影里面，她用亮面高光，填充了各种各样的物品。 第89章 最好的我们(四) 这张画太过与众不同，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大家细细看去，只见那人形剪影里面，有海报，cd，游戏设备，小裙子，还有两只小仓鼠。 这些东西并不是简单的排列，而是用夸张的手法把边缘线条拉长，连接成了迷宫，两只穿着礼服的小仓鼠则在迷宫的两端好奇地探索 。 “老师们好，我是王依娜，我的作品叫做《热爱一切的我仍旧是个谜》。” 大概是有了张庆“侃侃而谈”的铺垫，王依娜也不再紧张，脸上挂着笑容向大家介绍着她这张“个性十足”的作品： “什么是‘我自己’，我觉得这不是靠外貌和长相这些外在的东西来决定的，而是由所有我所热爱的愿意为之付出努力的东西组成的。我喜欢追星，爱打游戏，喜欢看动漫，也热爱各种奇特的小裙子，还喜欢养小东西，是这些热爱凑在一起，组成了现在的我。” “不知道为什么，有爱好的人好像格外容易被定义，无论是追星、打游戏，还是看动漫，cosy，就算是穿自己喜欢的小裙子，也会被无关的人贴上各种标签，这样很奇怪吧？我为我的爱好，努力学了很多新东西，也很享受这个过程，但却要被毫无关系的人定义作‘脑残粉’，‘宅女’，‘奇装异服’，‘玩物丧志’，甚至是‘异类’和‘奇葩’，我不认可这种评价，我会有一种热爱，也会有无数种热爱，但是没有一个标签可以定义这样的我，我就像画中的这个迷宫，是我自己也看不清原貌的，位置的，值得探索的，拥有无限的可能。” 随着讲解，她的声音越来越激昂，甚至逐渐自信骄傲。 她的画也在她的解释下，越发熠熠生辉。这张画不仅特别，而且充满了巧思，她用灰色的调子铺满了整个大背景，又把人影轮廓压到最深，省时省力地完成了视觉面积最大的部分，节省了大量的时间。而这节省下来的时间，又被用来，极尽详细地描绘那些象征着她所有热爱的物品。 由此，人影是虚的，代表她的外貌是模糊可变的，可爱好之物却是真实的，所以她用擦白的方法，不仅将高光全都集中在这些物品上，还非常细腻地刻画了它们的细节。 就算边缘线被夸张处理，拉长弯曲，可每件物品，仍旧是真实的，熠熠生辉，充满了热爱。 正如她口中的自己，无限大的热爱，组成了无限大的可能。她犹如迷宫，始终有着自我探索的乐趣，这可不是无关的外人，几个嘲笑的标签就可以把她框定的。 这张画是她的人生态度，更是她给自己的答案。 前面几组看下来，虽然也不乏个性十足的作品，但是完全超脱肖像画，从理念的角度去解构自己的，王依娜这真的是头一张。 毕竟，决赛，谁都不敢做这么大胆的尝试，万一算作跑题，拿不到分数，多遗憾。 可王依娜就敢。 她就像自己画中描述的，永远会带着热爱笔直向前，不被世俗影响，也不被任何人约束，就算是比赛失败的风险，也不会让她放弃自己的创作。 这种执着和“闯劲”形成了她身上独特的光辉，比漂亮的外貌还要吸引人，所有的老师都不禁为她鼓掌。 黄秋源也默默地看着她的画，心中若有所思，她就像是王依娜的反面，因为害怕被评价，害怕被“贴标签”，所以有喜欢的明星也不敢随便承认，听到别人嘲笑粉丝都是脑残时，她也只是附和着笑笑，不敢评价。 她是来到这里后，认识王依娜以后，才第一次真的在现实中跟人谈论起自己的爱好。 真的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 再到此刻，看到王依娜的画，黄秋源心里也涌起了小小的力量，等再次回到学校以后，她或许也会拥有王依娜这样的勇气。 最后，王依娜得到了目前为止最高的94分，她的虚实结合，详略有序，包括画中所传达的信息和精神，都是目前为止最佳的，跳脱出“自画像”的传统思维，独树一帜的创作，可以算得上是几位导师目前看到的，最为惊喜的一张作品。 画技只是文字，而“表达”才是一幅画真正的灵魂，何况王依娜在画技精巧的基础上，做出了如此大胆独特的表达，还能紧扣主题，浑然一体，获得高分，当之无愧！ 其他三人也没有因为分数比她低而气馁，反而都被她的画鼓舞了，随着导师一起鼓掌，由衷地为她取得高分开心。 而王依娜呢，性格如火地她直接原地起跳，快乐地抱住了她身边的黄秋源，大喊着“我可真是太厉害啦！”欢呼雀跃了好一阵子才平复下来。 当然，脸上仍旧笑的像朵花，不怕输，不意味着不想赢，王依娜觉得她这分数甚至都有希望问鼎冠亚军，美的她人都飘飘然了。 而王依娜的后面，则是金桐。 众人看向金桐的画时，惊讶程度完全不亚于王依娜。 王依娜虽然有点意识流，但画法还是素描写实派，但到了金桐这里，整个画风都变了。 她的画中，高楼林立，在楼宇最高处，则矗立着一个手持长棒的带着大号女巫帽子的少女。 季静和五组其他人都原地原地，不太敢相信，金桐这是画了个魔法少女？ 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金桐微微一笑，露出了与画中少女极为相似的笑容：“我是金桐，这张画是《另一个世界的我》，我想，在那个世界中，我会是这样一个，拿着法杖，穿梭在城市的夜空，守护全城安全的魔法少女。” 季静听着金桐的这似曾相识的描述，心道，哇这不是她去年跟叶子欣在画接龙漫画时画过的设定，金桐居然真的把这当作决赛作品画出来了？！ 第90章 最好的我们(五) 金桐的画，不仅主题让人惊讶，画风也非常惊人，竟然是动漫二次元风。 虽然比赛题目确实没有规定画法，但是把二次元画法搬到赛场上来，这还是有点太过超前了，连经历过两届比赛的沈江月都是第一次见，好奇地探头探脑。 金桐并没有被这些惊奇的视线影响，仍旧带着温柔的微笑，耐心地解释自己的构想：“或许我这个画风放在决赛里面，有点奇怪，但我总觉得，绘画是人心的表达，是不拘泥于表现形式的，让我去描述我自己，那这就是我第一时间想到的 ，最纯粹的描述。我相信世界上有无数个交叠的时空和世界，在其中某个世界我就会是这种模样。异次元的我，也是我呀。” 没有对自己的揣摩和解构，金桐是完完全全的放飞自我，天马行空了。 季静这一刻才发现，金桐从来都不是她们所见到的那副温柔内向的模样，她话不多，或许是因为脑海里的世界太丰富了，对现实反应的少，是她在忙着享受幻想呢！ 她有着五组最自由的笔触。 简直比王依娜还要大胆，就算决赛挂零分，也坚持画自己想画的东西。 在这种画风下，她的画技依然是很出挑的，她甚至把湿画法融入到了自己的画风中，背景中的高楼大厦，夜空，远处的路灯，全都在这种画法纵横幽深，少女的身姿、裙摆、手中的魔法棒则用了干画法，细腻精致。 在季静漫长的动漫阅历中，她没见过这个角色，包括武器在内，这完全是金桐独立设计完成的。只凭这张画，就能看出，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有漫画家的水平了，如果上色跟得上的话，大概直接可以直接入职原画师。 但是放在比赛里面，又当如何定论呢？ 所有人的视线又都放在了评审老师们身上。从解题角度，这是金桐对自己的设想，没有跑题，但是从画法角度来说，这能算数吗？ 老师们也相互交流了起来，这种算得上是特例的画，确实有些为难，不是他们不能接受这种偏向日漫的画风，实在是很难按把它跟其他的画放在同一套评审标准中打分。 老师们边讨论边苦笑啊，自由是留给学生们了，却把评审的麻烦抛给了老师们，这五组的一个个，各个都出其不意的，到底要让他们怎么评吗？ 前四组风驰电掣，打分一致，迅速通过的老师们，在五组这里终于是撞到了铁板上，在金桐这里，直接分成了两派，开始了激烈的探讨。 而当事人金桐，则事不关己，面带微笑的站在自己的画旁，面对拍照的记者们摆着pose，甜美地跟自己的画合照。 季静总觉得，在她身上好像看到了，如同沈江月一样的大魔王气质。这自洽从容的态度可太牛了，要好好向她学习。 最后从古典主义讨论到现代艺术形式的导师们，终于在大汗淋漓中达成了一致，给了金桐90分，审题准确，画技优美，画面优秀，人物动作流畅，表情生动，甚至十分抓人眼球，这样一幅画，没道理因为没有选择传统画法就得不到高分。 最重要的是，是他们评审组在出题的时候，没有限定范围呀。 就算评审标准难以统一，那也是他们评审组自己出题不严惹下的麻烦，不应该由学生来承担。 所以老师们还是决定以自己的感受，和技巧为优先，给金桐分数。 金桐对自己的分数挺满意的，她画的时候都做好了零分的准备，现在无异于中大奖，礼貌地对老师们点头道谢。 金桐这独特的画风在记者团眼中是新时代少年的代表，出现在美院这样大众眼中的“传统派”里面，非常有话题性，所以记者们对着她和她的画一阵拍，包括评委老师们评审意见都录制的清清楚楚，心里打算着回去要单独写篇专题，引得一旁的张庆十分羡慕。 早知道他也画二次元了。 记者团拍完以后，他还偷偷凑过去，跟摄影的叔叔小声说：“叔叔，叔叔，别忘了提醒记者姐姐写我……我送你灯笼！” 摄影大叔憨笑着冲他比了个“ok”。 金桐后面是魏涛。魏涛的主题与她略有类似，都是画了想象中的自己。但是画风还是传统素描手法。 “老师们好，我叫魏涛，我没有他们那么有个性，我画的是《未来的我》。”他介绍着自己的画。 确实如他所说，在经历过前面两人的个性化洗礼后，他的画从画风到构想确实都传统的的有点朴素了。 他画了一个骑摩托车的自己。 画面中他自己，脸上有了些成熟和沧桑，看起来三四十岁，头上带着拉风的护目镜，脖子上围着三角巾，皮质半指头手套，皮夹克，迷彩裤，黑军靴，整个人活像香港老电影里走出来的古惑仔。 而他靠着的，则是一辆当下时兴的摩托车，季静不懂这个，也能从他精致的画风中看出，他这摩托车应该价值不菲，线条流畅，反射的金属光泽比他二轮集训时画的还要更加漂亮，更加真实，活像一张真实的摩托车照片。 而略带沧桑气质的他自己半靠在摩托车上，像是即将要来场千里走单骑的旅行。 这感觉，让季静来说，还挺帅的，帅，且中二。 金桐的魔法少女都没给季静这么强烈的中二感，魏涛这《未来的我》做到了。 “机车是男人的梦想！” 魏涛单手握拳，对着老师和镜头振臂一挥。 “未来的我，就会像我笔下画的这样，骑着我心爱的摩托车，纵横驰骋，自由飞翔！” 他的介绍简单易懂，但还挺有力量的，配上他略微有些可爱的动作，几个老师都忍不住笑了，不是嘲笑，而是被他逗笑了。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不想成为一个好摩托车手的人不是一个好画手。魏涛就是这句话的活代言，谁能想到一场绘画比赛上，能画出一个摩托车梦呢。 不过，所有的梦想都值得被尊重，所有表达的勇气也都值得被赞美。 赵陈青就率先肯定了他的摩托车，以专业的角度跟他交谈了起来。 魏涛一听，赵陈老师居然还是个行家，立刻要热情地与他交流，被在场的其他老师笑着打断。 “咱们这可还有正事呢，你们两个发烧友私下聊啊！” 最终，从画面表现力和技法层面，魏涛的画得到了跟金桐一样的90分。 虽然他车画的很漂亮，但跟张庆的问题一样，这车反而比人要细致抢镜了，就算是《未来的我》，也在描绘上略有跑题了，而且表达深度挖掘的也没有柴、黄、王三人深，所以只得了90分。 这个结果他略微失望，能让自己心爱的摩托车坐上第一的宝座，可是他的梦想。 但这份失落，迅速被赵陈青“一会来聊车”几个字冲淡了。 魏涛之后，就是憨厚腼腆的郑博远了。 第91章 最好的我们(六) 郑博远在所有人的眼中一直是脾气好，性格温和，做事略微有点慢吞吞的老好人。一训表现平平，二训让人惊艳，但他笔下的那两张画都是温和而平缓的，让人看见画如见人。 但他决赛的这张作品，却打破了所有人对他的一贯认知。 是这张黑暗的，情绪激烈的，如同冰锥一样扎向人心的作品。 画面中无数讥笑的脸，漩涡一样形成沼泽，而他所画的自己则双腿深陷这泥沼，强撑着拐杖艰难地向上抬腿，想要从泥淖中拔出自己的脚，想要向前走。 他笔下的自己，没有他一直挂在脸上的招牌笑容，却眉头紧皱，眼底燃着一团小小的火焰，像是奔向战场的斗士，坚毅绝然，杀气腾腾。 郑博远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又重重地吐出，像是很努力地做好心理建设，才缓缓开口：“大家好，我叫郑博远，我的作品是《背负懦弱前行的我》，我创作这张画的初衷是，对曾经欺负过我的人宣战。” 他看起来已经努力在稳住情绪了，可说到最后几句时候，声音仍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听到他的话语，五组的所有人、包括现场的老师和记者们，都立刻有了联想，当即脸色都严肃了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等他继续。 这其实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 初中只是因为自己长得胖，说话容易脸红，所以就被几个恶劣的男生当作欺负取乐的对象，虽然当时的郑博远完全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因果，但当他的作业被无数次撕成碎片，又粘着墨水，塞进他的衣服时，当他几次向班主任告状，却只能得到一个敷衍了事的处理结果时，郑博远就慢慢明白了，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有因果。 如果一定要给他被欺负这样事找一个因，那或许就是，运气太差，刚好跟校长的恶霸儿子分在了同一个班，又刚好被他看不顺眼。 又或者是，他太过懦弱，不敢反抗。 原本这一切随着他升上高中，成为了尘封的记忆。逐渐在高中有了新朋友，有了新生活的郑博远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这段回忆的。 直到他通过画架上那面小镜子，凝视自己的脸时，他才发现，逃避的遗忘从来都是虚假的，懦弱的屈辱一直如影随形。 他并不想把这件事当作决赛的噱头或者是谈资。 但与五组的伙伴们相处的这短短十日，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给了他全新的勇气，让他有一种冲动。他想揭开自己的曾经的伤疤。 他要揭开那个，因为害怕而藏起来的伤疤，将它们公诸于众，将自己由此产生的所有懦弱、自卑、丢脸全部都翻出来，暴露在阳光下。 然后踩过这些伤痛，真真正正地向前方走去。 再次将胸中的浊气全部吐出时，郑博远向来温和的眼底，燃起了与画中的他如出一辙的坚毅光芒。 “孤立无援的处境曾经让我自暴自弃，为自己的懦弱无能自卑，为自己向暴力低头自责，我会想，如果我多一点勇气，如果我也能像电影里那些被欺负的主角一样，毅然决然地挥舞拳头保护自己，或许就不会被人欺负了。但现在的我，想对曾经的我说：迟到的勇气，也是勇气，以前没人帮你，但是现在，我可以帮你，我会帮你往前走。就算伤痛不能被抚平，像这黑色的泥淖，一直把我拽向黑暗可我愿意拿出勇气正视它们，就没人能阻止我向前走的决心。” 郑博远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这张画和这场自述，并不是一场简单的决赛，而是他与自己的和解，对自己的救赎。 他永远不会原谅施暴者，但他把压抑在心底的这一切说出来的这一刻，他就原谅了曾经那个懦弱的自己。 他的表情也越来越明朗，笑容也越来越轻松。 正如同他笔下描绘的画面一样，广袤无垠的黑暗中，唯有他前行的身影被高光点缀，此刻，在所有人眼中，他的身影已经与画中的他逐渐重叠在了一起，他们都将带着明媚的勇气，离开污浊的泥淖，走向崭新的远方。 几个女生眼圈都有点红了，尤其黄秋源这个泪失禁体质，直接掉眼泪了，她赶紧拿纸挡着，害怕被郑博远看见，让他尴尬。 而季静则满心怒火，只想把初中那几个小混蛋揪出来全部揍一顿，什么垃圾人定律全都不管了！先揍一顿解解气再考虑后果！ 柴天明和李琦两个暴脾气的也是这么想的，他俩已经在琢磨着怎么去打听找人了。 而吴宇恒看向郑博远的眼神，有些肃然起敬，他感情方面并不敏感，但郑博远经历的某些事，他曾经也经历过。将这种感情融入到画面中，创造出如此有冲击力的画面，他十分敬佩。 老师们的眼神也变得柔和，望着郑博远，肯定而鼓励。 就在他们要商量着给出分数时，郑博远却突然开口打断道：“老师们，可能我的想法不符合决赛的规定，但是我希望您们可以不要给我这张画打分，我想在这里放弃决赛资格。” 几位老师闻言，都露出疑惑的表情：“为什么呢，博远，你这张画无论是主题还是技巧，都完全符合决赛要求，怎么突然要退赛？” 五组的众人也很不解。 郑博远羞涩的挠了挠脸：“其实不是突然决定的，决定画这个主题的时候，我就想好了，老师们，我这张画，投入了太多主题之外的‘感情’，当作参赛作品的话，总觉得有点‘蹭热度’了，好像在打感情牌，我不想这样。不希望因为我自己这段特殊的经历，影响比赛的公正性。” 老师们听到他的解释，刚想安慰他，表明自己的评审立场是非常公众的，郑博远再次补解释：“而且，我是想画，才画的，我不想让这张画，被分数评判。希望老师们，能原谅我小小的任性。” 他这话一出，老师们确实是不能再强迫他了，看得出他是完全凭借自己的意志，做的这个决定，所以老师们稍微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尊重他的选择。 “退出决赛也不可惜，你的画，存在本身即是价值，不需要任何奖项加冕。” 李向华和赵陈青拍了拍郑博远的肩膀，给予了他分数之外，最高的肯定，而郑博远，也在此刻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相机的快门瞬间按动，抓下这片刻的画面，成为五组，永恒的回忆。 郑博远这场以退赛为结果的评审结束以后，终于轮到季静了。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视线随着众人，一起移动到自己身前的画上。 她的画，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画面中没有她的身影，只有正在做画的手和画板作为前景，而远方，则是在各处忙碌的人。 这张画，好像是以画画的人视角，看向远方。 季静轻轻吐出一口气，而后扬起笑容，声音沉稳又自信地对评审老师和记者团开口道—— “大家好，我叫季静，我画的是《我眼中所见的世界》。” 第92章 我眼中的世界 季静这张画，就算是放在人才辈出、屡屡惊艳众人的五组，也算仍旧是最出人意料的一张。 毕竟作为一张自画像，却连人物主体都没有，这样的绘画角度，实在是算得上新鲜。 老师和记者团都饶有兴趣地观摩了起来。 整张画，确实如季静所自我赋予的题目那样，呈现一种“第一视角”的氛围，她在前景画了作画画到一半的手，右手拿着画笔悬在空中，左手则自然地垂在腿上，而旁边则摆着一个夹着画纸的画板。 因为手脚都是以截面的状态从画布之外，向画面内侧蔓延的，再加上季静描绘的，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很熟悉的绘画场景，所以肢体透视稍微不准确，就会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好在于老师曾经监督着她默画了一整本人体解剖，季静这部分基本功非常扎实，用了一天时间，仔细调整后，就把视角调整到了完美。 所有看画的人，都好像戴上了vr眼镜，以一种沉浸式的第一视角，附身于季静的双眼，作为她，去看她眼中的世界。 她的世界里，有一根刚刚削好的、铅面瘦削纤长的笔尖，有被铅笔蹭成灰色的手指，有因为常年使用而有些陈旧、带着划痕的画架和画板，还有一张描绘了一半的笑脸。 那张笑脸，显然属于一个仍旧有着小孩心性的中年女人，她有一头干练的短发，带笑的眼角浮现淡淡的鱼尾纹，可这点岁月的痕迹完全无法掩盖女人眼底的光芒，她整张笑容熠熠生辉，带着沁人心脾的温暖和些许严厉的关怀，这是属于母亲所独有的眼神，看画的众人就算不知道她的身份，也能猜测出她与季静的关系——这一定是她那位时而严厉，时而温柔的妈妈。 而离开这张画中画，把视线移向画板旁边，则有两个少女，有说有笑地向“我们”走来。 那是两个外貌完全不同的少女，一个纤瘦高挑，一个略矮微胖，高个的女生有着漆黑顺直的长发，被梳成马尾扎在脑后，她长相清丽，似乎并不是热络的性格，笑容也是浅浅的，透着股优雅。 而旁边的微胖女生，则亲和力满满。她留着到肩膀的娃娃头，一双眼睛笑起来如月牙弯弯，很像樱桃小丸子，让看着她的人，都下意识地想要露出跟她一样的笑容。 她们两个显然与“我们”关系亲密，嬉笑着走过来，看似是在与对方交谈，可笑脸却是面向“我们”的。 季静用了一种非常巧妙的描绘手法，用两人表情神态，牵引看画人的好奇心，让人忍不住去猜想，她们两个到底在交谈什么有趣的事，又即将要与“我们”说些什么呢？ 或许不同的看画人，会有不同的联想。 但相同的是，这种用浅色线条勾勒的轻快氛围，让所有人地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想要在这张画中探索到更多信息。 比如，两个少女旁边，还有一张小小的桌子，露了半个桌角。在那个桌角旁，有个小小的背影正在伏案写着什么。 仔细去看，像是写又像是在画，她看起来年龄比说笑的两个少女要小，身形瘦瘦小小的，但是侧颜露出的目光，却是坚定且坚毅的。 她也在画画，平铺的画纸能到看一个浅浅的轮廓，这样简单的勾勒，又将刚才的技巧如法炮制——她这样小的年纪，笔下的画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每个看画的人都很好奇，既好奇这个小女孩眼中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坚毅来源于何处，又好奇她笔下的画是怎样的模样。 两种好奇交杂在一起，拉长了所有人看画的时间。 季静很满意于看画的众人此刻漫长的安静和他们眼中的探究，她也并不着急继续开口去介绍自己的画，她在这张画里设置了足够充分的“说明”，画中的语言，要比她的口述重要的多。 她很享受自己的画被欣赏解析的这个过程，并不想出言打断。 而众人在她画中世界的探索仍在继续。 小女孩身后，在整张画面的最边角处，居然还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画板，仔细去看，那个画板后面居然有个模糊的身影，也在画画。 前面几人描绘的越清晰，越写实，这个模糊的身影就看起来越奇特，身形、相貌都是模糊的，偏偏拿笔的手，身前的画板都异常的清晰。 简直就是个执着于画画的幽灵！ 吴宇恒看着这个飘在角落的小小幽灵，只觉得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季静这个角落，画的挺像他们一中那间画室的，但是他们画室里面有幽灵吗？他怎么不知道？ 那幽灵连接的角落向画面左侧延伸，一扇硕大的落地窗拔地而起，众人看到这扇窗户时，心里都泛起了一股熟悉感，于是纷纷扭头看向教室里的窗户，立刻找到了这份熟悉感的来源——这是画的他们教室的窗户呀！ 在那窗户外，有一排排前后行走的身影。 队伍拉的很长，只能看到模糊的动作，有在前面跳着的，有在后面两两交谈的，就算看不清楚模样，大家也在看到这些身影时，立刻对号入座找到了自己在其中的影子。 沈江月掩嘴轻笑，这个小巧优雅的肯定就是她啦，一个影子学妹画的这么漂亮，学妹果然爱她！ 李琦则眯眼在里面数了数，他觉得季静应该不会画他，但这里又确实有十个人影，那哪个是他？难不成是这个最高最帅的？ 吴宇恒则看着李琦盯着的人影，陷入了思索……他怎么觉得这个影子和旁边角落那个幽灵有点神似呢？ 总之，这几个模糊的影子立刻激发了所有人的兴趣，他们一边对比自己一边眼睛，有的看得乐呵呵，有的满脸疑惑，旁边的老师们瞧他们这副样子，都有些忍俊不禁，一时间忘了自己评审的本职工作，一起参与到“人影配对”的小乐趣中去了。 而在窗户的窗台上，还放着一个新款的手机，这不是季静那台诺基亚，而是最近刚刚兴起的iphone，它被夹在窗台上，正在与人通话。 屏幕上写着“老季”两个字，稍微一猜，便能猜到，电话那头大概是季静的爸爸。 电话旁边，还有一个忙碌的半身。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正扶着季静的画板，过于接近前景的身躯并不能描绘完整，只能看到他壮硕的肩膀，和抱着两本厚厚书籍的手。 能隐隐看到书本封面，一本写着《素描基础》，一本写着《0基础漫画入门手册》。 这两本书真真是出乎意料，引得众人忍俊不禁，几个人都笑出了声。 那这个人的身份，应该是“我们”的老师了，可这两本书也太基础了吧？放在参赛的众人和评审老师眼中，怎么看都是幼儿园的入门水平。 听着众人的轻笑，季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开口道—— “如大家所见，这张画所画的，就是我眼中的世界，是我在开始为自己的梦想努力之后，眼中所见的一切，而让大家笑出来的这两本幼稚的书，则是我的启蒙，是一年半以前，我绘画的起点。” 随着季静沉静的声音，五组的众人笑不出来了。 一年半以前？学画的起点？ 等一下，这句话连起来理解，不就是季静只学了一年半的画？ 除了知情的吴李二人，和评审老师，剩下的包括记者团在内的众人，全都看看她的画，又看看她，反复交错的视线里，全是不可思议。 这张画是只学了一年半的人画出来的？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第93章 小圆满 大家都在惊异于季静的天赋时，只有一旁的吴宇恒，看着她的眼神无限柔和。 他见证了季静那些日复一日，知道天赋背后，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刻苦与坚持。 而季静，被这些目光注视着，也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她略微羞涩地笑了笑，随后按照自己在画这张画时设想的语言，开始阐述自己的构思： “在我看来，构成这个被称为‘季静’的‘我’的，并不是身体也不是灵魂，而是经历，所有付出过的努力，所有靠着这份努力积攒下的成果，家人，老师，朋友，这些所有陪伴在我身边的人，共同组成了现在的‘我’。所以，我没有画我自己，而是把我眼中所看到的，所有珍贵的经历、重要的人画了下来，让大家随我一起，见证这说快也快，说慢也挺慢的一年半。” “曾经我也浑浑噩噩随波逐流过，曾经我也只会站在人群外，羡慕别人，曾经我碌碌无为地过着别人眼中的‘平稳’生活，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从来都不甘心，每晚睡觉之前我都会后悔，为什么这一天又什么都没做，而每早睁眼时却又因为不想面对日复一日的枯燥人生，赖着不肯起床。” “想要迈出第一步真的很困难，因为这份困难，我曾经错失了许多珍贵的岁月。但是，过去的一年半，我不仅迈出了这一步，还迈出了无数次的第一步。直到此刻，我才知道，原来这些事，从来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困难。” “现在的我，再也不会在入睡前因为虚度了时间而后悔，因为第二天醒来后，全是崭新的期待。” “是这一年半，让我成为了真正的我。” “是爸妈，老师，所有的朋友们，让我成为了现在这个‘季静’。” “这就是我的决赛作品，这就是我的一切，这就是《我眼中所见的世界》。” 季静声音沉静，一鼓作气地把在脑海里构想了好多天的话全都说了出来，脸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眼底却如钻石般，透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她是在描述自己，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从她的话语中，联想到自己。谁不曾因为荒废时间而辗转难眠？“坚持”是最简单的两个字，可却又是最难达成的两个字。 只用一年半，就追上在场众人几年几十年的练习，堂堂正正地站在美院的决赛现场，背后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稍微一想，就能猜得到了。 他们之中不乏天才。 季静则是那个努力的天才。 雷鸣般的掌声，随着季静弯腰鞠躬，在教室中响起。 记者团的摄像炮筒都快怼到季静脸上了，快门按得根本停不下来，“画龄一年半，黑天天才在美院炸裂”，各种各样噱头的标题，已经在他们脑海里打着转地播放了。 一个赛场，炸出来三个超绝话题，记者团的众人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采访素材一波集齐啦！ 季静并不是很喜欢这种场面，没能露出金桐那样泰然自若的笑容，而是全身都有点僵硬，靠着自己的画，小小地比着耶，心里开始幻想，自己要是真上报纸了，可得买上几十份，拿回去给妈妈和小叶子于老师他们好好炫耀炫耀。 老师们也在她的画前，来回交换着意见，不过与前几次不同，面对季静的画，老师们没从画技、创意和构思这三个常见的角度去分析，而是带着些许乐趣，在讨论她的画里还有哪些隐藏的“彩蛋”。 比如短发的小姑娘手里，补习册中间还夹着本娱乐杂志，仔细看上面似乎还画了个舞动的人影，不知是哪位当下流行的明星。老师身上还穿着围裙，到底是画色彩的围裙还是还兼职厨师呢？ 那个伏案画画的小姑娘身侧好像也有一团影子，眯起眼睛用模糊的视角去看，能看到一个中年女人的侧影，微笑着，注视着那个女孩。 爸爸打来电话旁边摆了小蛋糕，窗外的人影手里似乎也拿着各不相同的东西…… 这张画里面有太多的细节了，几乎每个出现的人物，背后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故事，它们连在一起，像是一首叙事诗，在画纸上流动着，让每个看画的人，都好像进入了一场妙趣横生的游戏，又似乎在看一幅连贯的漫画，或者在听一段温馨的故事…… 总之，这种延伸向画面之外探索的乐趣，对所有人来说都很新鲜。 这是前面的几张画，都不曾带来的。 或许张庆的画很接近，也描绘了很多值得细细观察的小细节，但他这些细节集中在物品上，略微跑题，而季静则全都集中在了与她有关的人身上，让这些带着各自的故事的人，和谐地完成了“季静”这个主体。 几位老师经过一番漫长的讨论后，终于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赵陈青上前，准备公布分数。 季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下一下，跳的如同打鼓，然后，在这几乎要将世界淹没的巨大心跳声中，她听到了自己的分数—— “95分。” “既有柴天明和黄秋源对自我的探索，也有王依娜的创意构思，并且在这之外，还独树一帜地添加了他人没有的趣味性，让人与画，在交互中产生了额外的乐趣。” “恭喜你，季静同学，你确实，画出了一张好画。” 后面，有人激动地恭喜她，有人过来拥抱她，有人举着手跟她击掌，季静都有点听不见了，她高兴的人都傻了！ 空白的大脑只有两个数字—— 95？？？ 95！！！ 她居然获得了95分？！ 她居然拿到了目前为止的全场最高分？！ 季静激动得要哭了！ 她不是黄秋源那样的泪失禁体质，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抱着她欢呼的王依娜和黄秋源都吓了一跳，她没以为季静是一贯的冷静，心理强大的跟金桐不相上下，却没想到她居然直接哭出来了，捧着自己的脸，泪眼汪汪地望着她们两个。 “娜娜，阿源，桐桐，怎么办啊……我要被照相机抓到大哭脸了！” 听着季静“高分感言”第一句居然是这个，王依娜和柴天明两个外向的人当场就笑得前仰后合，跟她开玩笑道：“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是才有头条气质嘛？！” 旁边的记者团们则笑着收了相机：“不拍啊，小姑娘，叔叔不拍你大哭脸，等会拍你最漂亮的大笑脸好不好呀。” 季静一听又带着眼泪笑出来了。 金桐和沈江月在旁边找纸巾，但被人抢先了一步。 吴宇恒站在季静旁边，手拿一张展开的卫生纸，直接贴到了她脸上。 “怕给拍，还不擦干净。” 季静双手捏着纸巾，一边道谢，一边使劲蹭了两把，把眼泪全都擦干净了。 她看着手里浸湿的纸巾，觉得这激动的泪水好像还挺有纪念意义的？ 因为高兴而哭，应该，不丢人吧？ 季静圆圆的眼睛，笑成了小小的月牙，她的帝都之旅，在此刻，圆满啦。 第94章 她眼中的我 虽然季静拿到了迄今为止的最高分，但是她完全没觉得自己能拿冠军。 不说同样人才辈出的其他小组，她的旁边，就站着个大魔王。 评完她的画后，就轮到这位大魔王，吴宇恒了。 吴宇恒复赛冠军的威名，记者团们早有耳闻，此刻已迫不及待地把镜头移向了吴宇恒和他身旁的画。 评审老师和五组的众人，也一起走到了他的画前。 吴宇恒的画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他的构思果然在意料之外。 而意料之外的则是，他用了一种众人从没在他的画中见过的崭新画风。 一改他惯用的凌厉鲜明的线条，这张画是朦胧的，秀气的，还透着点唯美，如果不是吴宇恒站在旁边，很难想象，这张画出自他笔下。 只有季静，看着那大片的留白，感觉有些熟悉，却又一时回忆不出，在哪里见过。 但画风的变化还不是最出乎意料的，最意外的是，他这张画，有一点抽象。 画纸是竖着的，前景后景都是堆放的画架和画板，这些零乱的画板或近或远，或完整，或被切割到一半，全都用了虚无缥缈的画法——没有一处是用笔尖排线描绘的，而是用排刷、碳粉，无数次叠加出明暗变化。 从画架边缘流下的水渍，也被他保留在了画面之中。 这一切都构成了一种虚无缥缈的氛围，让整张画好像都笼罩在一团迷雾中，又像是某个非现实的意念空间，让人浮想联翩。 吴宇恒并不是喜欢用氛围画画的人，连看他画画看了一年的季静，都几乎没在他笔下看到过这样的“画风”。 反而是她更喜欢这样去营造氛围。 季静有一点点疑惑，继续去看他的画。 在这画架构成的团团迷雾之中，是一个靠坐在墙角正在画画的人影。 他身形略有慵懒，一手拿笔，一手垂在膝盖上，两条长腿越过画架，长长地伸在外面——连这身形都是模糊的，他被水渍形成的雾面拉的有偿，没有刻意压暗的阴影面，整个身形都由灰白这种高色度的颜色组成，甚至身子的一侧，都用高光勾勒打亮了，简直像是，画纸之外，有一扇窗户，洒下无数的阳光，尽数覆盖在他身上。 季静认得这个布局，堆放画架的角落，是一面可以向外推开的大窗户，拉开窗帘的晴空，就会有这样的阳光灌进教室里，照在在角落默默画画的吴宇恒的身上。 他的头发，侧脸，肩膀，腿，都会被这抹太阳映得发白，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那个时候，季静就会从画板后面偷偷看他，她原本是想观察记录这一刻的光影的，可总忍不住被这幅浑然天成的画面吸引。 是一张太阳亲自画下来的好画。 她曾见到过的吴宇恒，与此刻，他画中的人影交叠。 他没有给那个人影刻画五官，但是季静知道那就是他，看画的其他人也知道，画中所体现出的沉静气质，与他本人如出一辙。 可，虽然氛围塑造的别具风格，清新脱俗，但用这样一张画，作为参赛作品上交，不会太过简单了一点吗？ 尤其是大家刚刚看过季静那张信息量爆炸的画，抱着极高的期待，来看吴宇恒的，却看到如此简单，创意构思都一目了然的画，难免有些失望。 人有所长，就会有所短，吴宇恒迄今为止的画，也确实没有几张人像作品，或许，这个考题，刚好是他不擅长的？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疑惑时，季静眯起眼睛，第一个发现了画中的端倪，随后是李向华，孟薇……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雾状的画面中，看到了令人惊奇的画面。 第一个发出惊呼的是柴天明：“哎，这画从左边看，好像能看到一张人脸啊？” 他跳到左边，眯起眼睛，用模糊的视线去观察，就像刚才季静画里的小彩蛋一样，吴宇恒这团雾居然不是简单在塑造氛围，他居然用雾中亮灰两种浅色的变化，配合着胡乱摆放的画架，连出了一种人脸的视觉效果。 刻意留下的向下流淌的水渍，并不是单纯的纹理装饰，而是这张“脸”的轮廓。 只要隔得稍微远点，或者稍微眯起眼睛，就能看出，那是一张少年的脸，是吴宇恒自己的脸。他眼眸低垂，嘴角带着浅笑，好像是在垂眸，认真地注视着什么，又像是在小憩休息，又或者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露出淡淡的浅笑…… 总之，这张“脸”太淡了，太模糊了，很难真的看清，也又因此给了人无限遐想空间。 他是故意这样处理的。 一张由布景框架组成的脸，贸然出现在画纸上，本来会给人一种惊悚可怖的感觉，但吴宇恒用模糊和极尽灰白的淡色去中和了这种感觉。 不仅不会让看画人觉得恐怖，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唯美。 他把自己这张模糊的脸画的很漂亮。 那种排刷晕染的水渍，塑造出了一种犹如水墨丹青一样淡雅的美。 眯起眼睛，仔细去看时，甚至能看到他那一排排纤长的睫毛，低垂在眼睑处。 季静看的都忍不住在心里笑话他，这个老吴啊，要不要这么自恋，怎么把自己画的这么漂亮啊？ 而赵陈青几个老师也从疑惑中回味过来，亏他们刚才还替他捏把汗呢，原来吴宇恒这小子居然在画里使用了视觉诡计，把他们都耍了。 这张画，凑近看，画面主体，是一个在大场景中坐在角落绘画的少年，而走远看，却变成了一个垂眸微笑的半身像。 这真的是只用两天半就能完成的构思吗？ 甚至构图、氛围全都找不出纰漏。 老师们对视一笑，无奈地叹了口气，在这小子身上啊，再怎么出乎意料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就在他家都逐渐看懂了他的画时，吴宇恒开口了。 “其实，我并不擅长画肖像，这次的决赛主题，我为难了很久，差点就不知道该怎么去画了。” “我对自己没有任何想象，除了画画没有别的爱好，没有丰富的生活，无聊的像潭死水。让我去想象我自己，无论如何思考，都是一片空白。” “要说什么最能代表我，大概就是一张空白的素描纸。但是，在决赛中交上一张白纸，好像很不礼貌，也不应该，所以我放弃了。” “我想了很久，这张画我到底该怎么画。” “幸好，就算是这样无趣的我，也有了一个朋友。” “虽然我对自己没有任何想象，但这个朋友，似乎很喜欢画我，所以，我借用了她的视角。” “我叫吴宇恒，我的决赛作品是《她眼中的我》。” 第95章 所谓自我 吴宇恒这话一出，季静立刻知道，这张画一直给她的熟悉感到底来源于何处了！ 这不就是她在麦当劳给他画的那张肖像的高阶版本吗？！ 当然，只是这种灰白为主的色调和那排浓密纤长的眼睫毛比较像，剩下的都是超高级进化版，他甚至还在画里用了视觉诡计，这哪是人能画出来的东西…… 但是！ 吴宇恒说他这画叫《她眼中的我》，季静百分之百确定，题目中这个“她”指的就是自己。 能被吴宇恒认可是朋友，季静挺开心的，但他一边说这是她眼中的他，一边又把自己画的这么帅，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得瑟自己在她眼中很好看吗？ 季静觉得老吴变了，在她日复一日的夸赞中，老吴这家伙，逐渐膨胀了！！ 旁边王依娜扭头看着两个人，非常想跳出来说句玩笑话，想说以后要请喜糖记得给通知，但是又觉得这个场合实在不合适开这种玩笑，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下去了，跟黄秋源两个人凑头笑的满脸八卦。 老师们听到他的解析后，也都略感惊讶，在这个主题下，优秀一点的画作就自我剖析，比较浅显的则不剖析，但像吴宇恒这种，靠猜别人的想法来剖析自己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吴宇恒在语言表达方面本来就比较匮乏，属于脑海里面有大千世界，但话到嘴边就只有几个字的，所以这次要结合自己的作品来解释主题和作画思路，对他来说是相当的不友好。 他努力地解释完题目后，思索了一会，又慢吞吞地开始解释题目之外的构思过程。 关于“自己”是谁，“自己”是由什么决定的，前面的所有人都聊过了—— 柴天明“接纳自我”，黄秋源“认可失败”，张庆“发家致富”，王依娜“爱我所爱”，金桐“坚持个性”，魏涛“拥抱未来”，郑博远“勇敢向前”，还有季静“见我所见”—— 在已经有了各种丰富的“自我”之后，吴宇恒依旧有自己独特的解释。 所有人都有自我 ，这是他们的独特性。 那吴宇恒没有“自我”，也是他的独特性。 至少在他眼中，是这样的。 “我想我应该不是一个有个性的人”，他慢慢的开口。 当然当他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五组其他与他相熟的人都露出了质疑的表情，在他们看来，吴宇恒简直是太特立独行了，虽然他从来没有强调过自己的个性，或者刻意表达过自己的个性，但他站在那里，就是特别的。 周围人的视线，都会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可吴宇恒对此从来无知无觉，所以他继续说道： “我唯一的个性就是会画画，而且画的还挺好的。要说什么最能代表我自己，应该是我笔下画过的那一张张画，可惜，并不能用它们来参加比赛，所以，我选了，我能想到的，画画这件事所带给我的，除了画作之外，最宝贵的东西……” “就是，朋友。” 吴宇恒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眼闪烁了一下。 季静的心脏，也跟着小小地跃动了一下。 “我画出好看作品时，会很高兴，可当我因为画画，第一次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时，我却感觉很庆幸。哦对，也庆幸我长得还不错，能让这个朋友愿意下笔画我。” “老吴，要点脸。”柴天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吴宇恒这话说完，女生们眼神越发八卦，男生们眼神则变得鄙夷。 只不过他语气正直，甚至还带点憨气，完全不像是在炫耀，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季静看他这副“得意”的嘴脸，只觉得自己真是把他给夸膨胀了。 但这也不是吴宇恒想要表达的，完全不善言谈的他，说着说着就跑偏了，于是他停顿了一下，挠了挠脸颊，想着自己在肚子里打好的草稿，又把话题绕了回来：“总之，我的‘自我’源于画画这件事，而画画这件事，又让我有了朋友，所以，我的朋友，构成了我的‘自我’。” “她眼中的世界，也是我的世界。” “她眼中的我，就是真正的我。” “这就是，我这张画的灵感来源，谢谢大家。” 吴宇恒讲完后，也学着前面所有人的样子，弯腰鞠了一躬。 相处了十日的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沉默寡言的木头，他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见他说完了，赶紧鼓掌，帮他捧场。 只是最后那几句，绕的众人都有点不明白，什么叫“她眼中的我就是真正的我”，别人的审视怎么能当做自己的“自我”呢？这句话，好像就是王依娜那张画的反面。 王依娜拒绝所有的审视，只遵循内心的热爱。 而吴宇恒却靠别人的目光来定义自己？ 这是什么道理？ 众人不禁疑惑。 而季静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季静的眼中只有画，吴宇恒的生命里，也只有画画。 他说季静眼中的他，是真正的他，那便是他这张画中表现出来的感觉，无数的画架和画板组成了他的笑脸，而他又在那画架尽头，不停绘制着这些画，如此循环往复，便是她眼中的世界，也便是全部的他。 可惜，这是吴宇恒的决赛，他虽不擅长表达，可季静也不能代替他把解析和理解说出来。 用只有她能懂的语言向大众诠释自己的画，确实挺吃亏的，季静只能希望评审老师们，能够理解他的诠释，读懂他画中的含义。 而老师们凑在一起，讨论这张画的时间，确实也格外漫长。 季静那张画讨论的也很久，但寻找彩蛋占了绝大多数时间，最后的分数几乎是一致的。 可吴宇恒这里的情况就不完全一样了，几位老师略有争论，基本是孟薇和李向华两个人，在边解析，边为他争取着分数。 论画技，能把视觉诡计融合到自己的画中，让同一幅画里出现两种画面，这已经远超在场所有人了。 但论与题目的契合度又如何呢？尤其是在吴宇恒并不擅长表达的情况下，几位老师各有理解。 他们给出的维度，是画技，深度，趣味性，可观赏性，四位合一，统一进行评判，吴宇恒的画，显然在画技、可观赏性和趣味性上都是高分，可深度的解析上，老师们没有达成统一。 借助朋友的视野去定义自己，这能算是自己对自我的剖析吗？ 老师们边讨论边琢磨，居然比给金桐评分时，还要为难。 第96章 扣一分 六组的人满脸紧张地坐在自己的画架前面，严阵以待，又面面相觑。 不是说，决赛评审跟集训评审不同，老师们很快就会来吗？怎么这等待时间还是如此漫长啊？ 与此同时，他们隔壁，五组的教室里，老师们终于结束了讨论，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准备公布分数。 一场比赛里面，两次讨论到大汗淋漓，这可真是奇景中的奇景。 评审老师之中，赵陈青和王远觉得吴宇恒的自我剖析不足，而孟薇和李向华则结合他的画，指出了他画中“自我的构成与循环”的相关设计。 结合这个设计，去理解吴宇恒的阐述，他指的不是“他人的审视”，而是共同的爱好组成了他与好友。 画手中像吴宇恒这种，语言表达要比画面表达匮乏许多的人有很多，孟薇和李向华都认为，她们真正需要重视的，应该是画手画中的表达，毕竟这是个绘画比赛，不是演讲比赛。 而赵陈青和王远的意见，则是吴宇恒如果表达不出来，就不能证明，这画中的设计，是他有意为之的，可能只是孟薇和李向华的个人审美，拔高了他这张画的意境。 孟薇对他这种保守的态度有点生气，赏画各有审美，她和李副院看过的画多，不恰恰证明，一般的画作是无法被她二人欣赏的吗？ 但赵陈青坚持，既然创意阐释是决赛的一项内容，就应该要统一纳入评分标准，这对其他参赛学生才公平。 评审老师们有套规则，有争论时，少数服从多数，所以迟迟没有发表意见的杨锦书，则成了最后的决定性的一票，因此，性格温吞的她格外谨慎。 评审老师们这漫长的二十分钟的讨论，则基本是两派意见各自在争取杨锦书的支持。 最后，她终于做出了决断，带着大家好不容易统一的决策，上前一步，公布分数。 “吴宇恒同学的这张画，如同学们所见，确实是一张很特别的画，评审难度也很大，我们费了一些时间才达成一致，大家久等了，现在，我宣布吴宇恒的决赛分数是——” 五组的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包括吴宇恒。他不常紧张，这次却受到了大家的影响。 “我宣布，吴宇恒的分数是‘96-1分，也就是95分。” 杨锦书面带微笑地念完分数。 所有人都疑惑了。 什么叫“96-1”？，96就96，95就95，“96-1”这个分数是什么意思呀？ 众人的惊讶也在评审老师的意料中，于是杨锦书继续解释：“吴宇恒这张画，显然从画技到立意都是十分优秀的，只论画我们老师可以给到96分，毕竟就算探索性略少于季静同学，但‘视觉诡计’的设计难度和完成难度都极高，还是应该配一个高分的。” “而这减去的一分，则是因为吴宇恒的自我阐述，在我们看来，尚有欠缺。虽然我们是绘画比赛，不是演讲大赛，但既是评审标准之一，那就是所有人都要遵守。” “或许现在同学们，会对老师们的评审结果不满意。” 杨锦书说到这里，扫视了一下五组的学生，除了吴宇恒外，确实各个面露质疑。她于是继续道—— “但是，等你们以后，专业毕业，进入美术绘画相关的各行各业，就会明白，一个好的画手，除了精湛的画功之外，表达和沟通也都不可或缺的。 “我们画手，常常需要团队作业，如果你不能跟与你共事的队友，讲清楚你的构思，哪怕你画的再好，也很难顺利完成工作。” “所以，吴宇恒，这减去的一分，是老师对你未来的希冀，改变性格或许很难，但如果是为了完成梦想，你能不能，再努力一下下呢？” 杨锦书和她身后的评审老师们，全都带着温和的期望，望着吴宇恒。 而吴宇恒和他身旁五组的众人，全都明白了老师们的用意，脸上的疑惑也都一扫而空。 吴宇恒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冲老师们道：“谢谢老师们的建议，很宝贵，我会记住，也会努力。” 他不喜欢讲话，也没觉得交流是一件必须的事，可如果是跟他的梦想挂钩，那吴宇恒愿意付出全部的努力去实现。 他不觉得这一分扣的可惜，这对他来说，是比任何事都重要的提醒。 由此，吴宇恒这场漫长的评审，也终于在与季静相同的分数中，落下了帷幕。 而在他之后，则轮到了五组最后一个成员，李琦。 所有人的视线随着摄像机，移动到了李琦身上。 被镜头指着的时候，李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想躲开，随即又想到，现在是躲无可躲的境况，便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直视镜头和众人的视线。 虽然他鼓励柴天明的时候，词是一套一套的，可轮到自己了，握拳垂在身侧的手都忍不住有点抖。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明明来帝都之前，自己还是个就算被摄像镜头怼着脸，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比赛小能手 ，短短十天，还没讲话就紧张了，这可真是够好笑的。 没错，他现在很紧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紧张。 虽然他已经记不起年幼的自己第一次参加比赛时的心情了，可他相信肯定不会比这次更紧张。 因为—— 他把自己的画转向众人，而众人则在看到他的画时，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毛。 尤以李向华为首，眉头皱的几乎能夹死蚊子。 李琦这是画了什么？ 他的画，有九个身影，稍微辨认一下，就能看得出，是五组，除他之外的九个人。他们有的单独坐在自己的画板前作画，有的则正跟别人浅笑交谈，有的靠在桌子上打瞌睡，还有的两两一起，刚从门外走进教室。 一张素描纸，要把九个人的身影全都挤进去，并且每个人都神态清晰自然，各有各的表情，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啊！ 就算季静的画中也有多个人物，可她是虚实结合，像老师、妈妈、窗外的人影，都是用虚画法处理的，并不需要耗费太多的时间。 李琦这张就不一样了，每个人物都精致到，可以单独成画。 而且最为可贵的是，他们神态自然，栩栩如生，仿佛教室中的真人入画了，甚至只看动作，就能看得出他画的是谁。 李琦画出了他们的灵魂。 这是五组所有人中，只有李琦能做到的事。 可就算他们早就在前两轮集训中，见识过李琦鬼斧神工的画技，此刻也仍然被惊艳到难以置信，这可是三天不到的时间。 三天不到，画到这种精细程度？ 众人在面对吴宇恒的画时曾产生过的疑问，再一次浮现了—— 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 李琦确实是做到了，他这张画就明明白白的摆在这里。 可，画确实是一张好画，谁都看得出，他下了很深的功夫，但是，这跟“自我”有什么关系？他九个人都画了，唯独没有画他自己呀？ 季静虽然也是如此，可季静在画面前景，可是设置了“第一视角”，把自己融在了画面中。 李琦这张，一点儿他自己的影子都没有呀？这跟决赛主题有什么关系？ 李向华皱着眉头，难以置信的眼神在李琦和他的画之间来回切换，看过他二训的画，李向华本以为他这个外甥改过自新了，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啊？ 他这是，跟复赛一样 ，又跑题了？？ 第97章 最好的五组 一张没有自己的画，要如何诠释“自我 ”的命题呢？ 以李向华为首的所有人都看着李琦身上，等待他的阐释。 李琦迎着众人的目光，上前一步，与五组的所有艺人一样，优先开口介绍了一句“大家好，我是李琦”，随后，便一改脸上一贯的漫不经意，用极为认真的语气说道： “我的决赛作品是《不该存在于此的我》。” 他话音将落，全场画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搞不明白他这个题目是什么意思。 其中，沈江月和李向华则各有各的理解。 沈江月觉得，李琦是接纳了她的说法，承认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是不应该存在的，可把这种话搬到决赛来画是什么意思？是想把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好引起他们父亲的注意？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沈江月觉得，李琦是蠢得无药可救了。 而在李向华看来，他这是在对自己抗议，他就像复赛时那样，仍然想用这种“跑题”的方式 抗议她向李玉芬妥协，把他带到决赛会场，强迫他参加他并不感兴趣的比赛。 所以两个人，在听到他的题目时，表情都一个阴翳一个黯淡。 但李琦其实都不是。 他的想法比这两个人所想的都单纯。 所以尽管对他人情绪十分敏感的他，在察觉到李玉芬和沈江月的情绪变化后，也没有受她们二人的影响，而是按照心中所想，继续道—— “其实，我跟五组的大家不太一样，我在来这里之前，从没真的喜欢过画画，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无聊的事，乏味，枯燥，日复一日，只是一个可以拿奖的简单渠道，所以，现在的我，很羞愧。” 李琦很少跟别人袒露心扉，过于自我的性格太过讨人厌，他没有那种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家人更不可能。 他跟吴宇恒不同，吴宇恒是感情少，画画时甚至会完全放空情绪和大脑。 但李琦不同，他本来就性格细腻，格外擅长感受别人的情绪，心里的想法也很多。 吴宇恒不说，是没什么想说的，李琦不说，则是单纯在憋着。 所以，这样站在这么多人面前，表露自己的心迹，对李琦来说是一件非常害臊的事情。 可他觉得，如果自己错过了这一刻，大概有些坎，一辈子都迈不过去了，所以他宁肯把脸一点点憋得通红，也想坚持，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对鼓励过他的兄弟。 更是对自己。 “跟大家在一个教室画画，我很羞愧，跟大家参加同一场比赛，我也很羞愧。更羞愧的是，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居然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没有任何问题的。” 听着他口中一句一个“羞愧”，柴天明几个眉头紧皱了起来，在他们看来，李琦的画技和能力远在他们之上，就算性格有点孤僻有点臭屁，可何至于到“羞愧”的程度呢？ 但越是他们这种诚挚的眼神，越让李琦脸颊发烫。 所有人都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为自己的目标努力时，李琦只觉得，自己像只阴沟里的老鼠。 卑怯，羞耻。 他想了很久，哪怕要因此遭受所有人的鄙夷，他也决定在这一刻，坦白一切。 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面对着记者和镜头，面对所有评审老师，开口说道：“我在复赛时输给了季静，没有资格进入决赛，没有资格成为五组的一员，更没有资格，站在这个教室，与大家一起比赛……” 他一字一顿的话语，引得众人纷纷疑惑皱眉，包括在场的评审老师们。 除了李向华。 她看着坦白一切的李琦，一直紧皱的眉头，突然松开了。堵在心底的那口浊气，也慢慢消散了。 而李琦与她对视的眼底，却充满了歉意。他知道，自己这样说，或许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 李琦是已经极尽可能地避开李向华了，候补生的渠道严格来说并不违规，但总也会与李向华的身份扯上关系，他并不想给自己的小姨添麻烦。 可他如果在这里，泄掉坦诚一切的勇气，他会一辈子，止步不前。 而面对他歉意的眼神，李向华的表情却变得柔和，甚至多了几分鼓励。那是李琦很多年都在他小姨脸上见过的表情了……在他频繁拿奖的这几年，李向华看他的眼神不知从何时起，便只剩下失望和严厉。 也因为这个原因，李琦这几年，都不曾与李向华好好说过一句话。 他逃避李向华，就像在逃避自己心里那个疙瘩。 现在，是解开这一切的时候了。 李琦深吸了一口气，缓解了下因为紧张和激动略微缺氧的大脑，用沉稳的声线，继续道：“所以，这张画其实，并不是用来参加决赛的，而是，我最后的一点私心，原本不应该存在于这里的我，却与大家，在这里，共同相处了十天，我觉得，很庆幸。” “就算是羞愧，就算是卑劣，就算是会被大家鄙夷，但是，我还为我能加入五组，感到庆幸。” “我很庆幸能认识大家，能跟大家一起画画，这也是自我开始学画画以来，最开心的十天。我嫉妒过你们，也羡慕过你们，但是最后，留在我心里的，只有感谢。” “谢谢你们，在我脸臭的时候没有讨厌我，谢谢你们，在我发烧的时候照顾我，谢谢你们，愿意喜欢我的画。也谢谢你们，让我找回了真正重要的东西。” 李琦一刻不停地说着谢谢，那双曾经目空一切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诚挚的感谢，一一扫视过教室里的每一个人。 季静有些意外于他的转变，黄秋源又在抹眼泪了，王依娜则很不适应这种煽情的场面，躲在黄秋源身后，金桐和郑博远都笑的很温柔，柴天明和魏涛满脸写着“好兄弟不言谢”六个大字，吴宇恒在思考他什么时候臭过脸，张庆满脸迷茫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但所有人都在最后一刻，不约而同地露出同一种笑容。 那是来自于少年人，最温柔的接纳和鼓励。 他们知道，无论李琦说什么，这一刻，他们就是最好的五组。 第98章 起点与终点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容，除了沈江月。 沈江月大黑脸拉长的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她觉得李琦可以继续气她，但不能这么恶心她。 不过因为她一直站在人群的最角落，所以没人注意到她。 众人目光的焦点依旧是李琦。 评审老师们在听到他输了复赛这件事时，是满脸懵的，但是在孟薇的提醒下，他们很快想起美院确实是开了一条候补生通道，来补录一些因为意外或者个人情况，没能顺利参加决赛的学生。 补录也要通过多张个人作品来筛选，只是为了更好地网罗有天赋的学生。 只是学生档案中并不会写这个，没想到李琦竟然在此列，还会突然跳出来讲这种话。 可是，李琦又说他在复赛中输给了季静？ 复赛输了的人应该是没资格参加补录的，这听起来确实有些古怪，不过这显然不是可以面对记者讨论的话题，所以老师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并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询问，而是转而看向他的作品。 无论背后曲折如何，面对一张好作品，老师们愿意给机会，所以，赵陈青上前一步对李琦道： “补录生也是有决赛资格的，所以李琦，你不打算为你的画再争取一点机会吗？我觉得，如果按你的角度来好好解析一下，你这张画，还是有机会得分的。” 李琦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老师，是我跑题了，所以，还是不比了吧。” 他说完这句话，挂着浅笑的脸上，满是轻松和释然。 复赛与决赛，两次跑题，分别是他的起点和终点。 但是此刻的终点，又会变成他全新的起点。 李琦站在自己的画前，面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青蛙笑。 这还是五组的众人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这样的笑容，柴天明当即就大喊起来：“喂！李琦！你还让我别耍帅，你自己搞这么帅是什么意思？！你可是要给我们五组收尾的！责任很重大的！” 李琦没脸没皮地笑笑：“人长得帅，没办法吧？” 王依娜和金桐则在一旁戳季静：“哇，你复赛小组赛赢了李琦啊？静静，你怎么那么厉害啊？” 季静也笑笑：“谁让他这个人这么喜欢跑题，复赛也跑题了，当然是我赢了。不过……”说到最后，她小小地叉了叉腰，“我也确实是挺厉害的，哈哈哈哈。” “哇，桐桐，静静又开始不要脸了！” 金桐捏住季静的脸揉搓了一下：“虽然没有不要脸，但脸皮摸着是有点厚哦。” 黄秋源眼泪还没擦干净，又被她们仨逗笑了，现在是又哭又笑满脸尴尬。 老师们看着自顾自说笑起来的几个人，也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他们是过来人，知道此刻的李琦脸上的笑容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比比赛还要重要许多的东西。 所以老师们虽然觉得可惜，仍旧根据规则，给李琦这张“跑题”的作品，打了个零分。 随着这个飘红的大零蛋，五组的决赛评审，正式落下了帷幕。 老师们终于要离开去等候他们多时六组了，而记者团们却还有点恋恋不舍，这么戏剧性的一组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们不想赶时间去下一组，他们还想多拍点多采访一点。 察觉到摄影大叔的满心不舍，金桐赶紧抓住机会，堆着甜美微笑对他请求道：“摄影叔叔，能不能帮我们小组拍一张合照呀？” 他们没人带相机，所有的作品也会在明天被摆到美术馆，作为历届决赛作品展览，恐怕就再没有这样一个，凑齐所有人和画，一起合照的机会了。 所以，金桐一说，小组的其他成员便也立刻凑了过来，一起请求摄影大叔，给他们小小的一分钟。 老师们乐得宠他们，本来就没拍够的摄影大叔更是十分乐意，所以评审团和记者团再次停下了脚步。 五组的众人见状，立刻欢呼着，手快脚快地把画架聚拢成阶梯状的三排，自己则站在自己的画前，有站有蹲，站位十分专业。 老师们也被招呼过来加入了合照，沈江月这个团宠学姐，则被大家乐呵呵地安排在了中间。 她左手拉着季静，右手挽着金桐，笑得满脸幸福。 而本来不想加入的李琦，也拗不过柴天明，被他揽着脖子，站在了最后一排的最旁边。 他的画，却因为画了五组的众人，被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最中间。 这样摆，沈江月本来是不高兴的，可想到上面画的是自己可爱的组员们，而没有李琦那个讨厌鬼，她就又想开了。 吴宇恒因为不可撼动的“第一”地位，本来是被大家簇拥着，放在了队伍中间，但无奈，他太高了，往那一站，弯着身子，还挡住郑博远半张脸，最后只能两人调换，满脸羞涩的郑博远站在队伍最中央，吴宇恒最站在了最后一排的中间。 魏涛和张庆一左一右站在他旁边，听到摄影大叔喊“三，二，一”，互相交换了个坏笑，不约而同地在最后一刻，在吴宇恒的脑袋上，竖起兔子耳朵。 随着众人欢笑着喊出“茄子”，快门按下，此刻的五组，被相机定格成永恒。 “我们，比完喽！” 老师们离开教室的一瞬间，以柴天明和王依娜为首的众人，仿佛中考结束时那样，在教室里胡闹着欢呼了起来。 距离第二天公布排名，颁奖，还有一整晚的时间，这一整晚，既没有比赛，也没有集训要求，是所有人来到美院后，第一个完全放松的夜晚。 于是，在沈江月的允许下，所有人都在这一晚，撒欢地闹了起来。 先是男生们，一起去食堂，采购“自助晚饭”，什么炸鸡、汉堡，可乐，能拿的回来的就全买回来。 然后是女生们，把决赛的作品归置到墙边，在教室中间空出了一大片位置，供他们“胡闹”。 决赛还没有完全结束的时候，是不能发出闹腾的声音的，所有前半段，大家还比较保守，只是吃吃汉堡，几个几个的凑成一堆聊聊天。 女生们凑在一起有说有笑，男生们则不约而同地围住了郑博远和张庆。 一是打听郑博远那几个挨千刀的初中同学，李琦和柴天明都在磨牙，誓要替郑博远好好教训他们，虽然被郑博远憨笑着敷衍过去了，可他俩还是一副没放弃的表情。 围着张庆，则是一起打听他的镇子，这事女生们也感兴趣，全都围了过来。 原本常年顶着死鱼眼的张庆，一听这个，来了精神，激情澎湃地跟众人宣传着他家乡的美景和风土人情。 “过年的时候，我们镇上会办七天的庙会，还有花灯展览，很漂亮的，你们可以来玩呀！” 张庆双眼放光，非常诚挚地邀请他们。庙会是他们镇的传统，村里的手艺人每年都会铆足了劲做出各种漂亮灯笼，绝对不输任何景区，可惜受制于宣传力度，总是没有什么游客。 很多版画师父也因为生计，离开镇子，不再做灯笼了。 张庆觉得很惋惜，所以他从小就立誓，绝对要把他们镇子，发扬光大。 其他人一听庙会、花灯，也全都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跟他打听时间，互相约着，他们五组是不是可以离开帝都后，再去张庆的小镇聚一场。 在大家的热火讨论中，两个人没有立刻应约。 一个是季静。她虽然挺想跟大家一起去的，但考虑到经费，比较迟疑，下学期还要报艺考培训班，她不想给家里增加额外的负担。或许可以等她自己赚钱了，再去玩。 另一个则是吴宇恒。他算着时间，年后，或许，他已经要飞国外了。从来把画画放在第一位的他，此刻，想到不能跟大家一起去，心里却也升起了一股失落。 第99章 玩游戏啦 决赛结束的铃声响起后，五组的众人终于是彻彻底底地放飞自我，在教室里玩闹了起来。 画画人，玩闹的方式也很简单纯粹，就是画画。 大家搞了一个画画大冒险，每人想一个画画游戏，然后抓阄，抓到哪个就玩哪个。 大家写纸条的时候可谓是挖空心思，各个憋着坏笑，等到所有纸条制作完毕，一号代表季静去抽的时候，抽出来的题目，果然很离谱—— 【小组赛：你说我画】 这是金桐写的游戏，她于是乐呵呵的担任裁判，向大家说明游戏规则：两人一组，一个闭眼睛画，一个负责指挥，画裁判抽到的物品，画完以后，再由闭眼睛的画画的人看着画来猜，自己画的到底是个什么物品，哪一组猜对了，哪一组得分。 分组方式最简单的，按决赛排名来分。 季静吴宇恒，王依娜黄秋源，柴天明魏涛，张庆郑博远，最后一个大零蛋李琦，则由沈江月补位，凑成一组。 为了能让可爱的学弟学妹们的游戏顺利进行，沈江月摆着笑脸，忍辱负重地站到李琦身边。但无论她笑的多温柔，知晓一切的季静，依然能看到她身上，幽怨的黑雾正在源源不断地冒出。 李琦转头，对沈江月笑道：“学，姐，要加油喽。” “姐”字咬的很欠扁，听得季静心惊胆战，生怕沈江月当场暴起，把他暴揍一顿。 然而，姐弟就是姐弟，短暂的迟滞后，沈江月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她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色茉莉一样，优雅地点了点头，笑着回应李琦：“学，弟，你可不要拖后腿哦，不然我会嘲笑你是废物的。” 尾音可可爱爱拉的悠长。 任谁看都是一副“姐友弟恭”的美好景象，连柴天明都忍不住羡慕：“哇李琦你这家伙，什么狗屎运能跟学姐一起玩游戏。” 季静从旁，拍拍他的肩膀，很认真地劝他：“你还是不要随便羡慕了……” 最后留下满脸问号的柴天明，走回吴宇恒身边，紧张激烈的游戏立刻拉开帷幕。 首先上场的是一组，季静和吴宇恒，在吴宇恒戴上眼罩，闭着眼的金桐也从架子上，随手拿出抽出目标物——一只老鼠模型！ 规则是只能描述方位和形状，吴宇恒脸戴黑色眼罩，微微抬头，手握铅笔，蓄势待发，而季静捧着正在啃花生米的老鼠，认真地思考该怎么描述。 规则要求每个人每个部分只能做一次描述，画画的也只能画一次，不能二次修改，所以季静的表达必须要非常谨慎准确。 “呃，左上右上各一个半圆。” 吴宇恒手如标尺，季静说左上和右上，他就真的用修长的手指摸着纸的边缘，然后在左右两个角，画了两个半圆。 季静：…… 她是没想过执行的太过精准还会有这种问题，现在看起来老鼠的脸必须要像画纸那么大，才能足够连接两个耳朵。 于是季静继续道：“画一个可以连接两个半圆的圆形。” 吴宇恒手指一顿。 啊？ 他怎么感觉自己刚才应该是画错了？一个跟画纸一样大的圆？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虽有百万疑惑，也依然按照季静所说，下笔画下了一个大大地圆形。 要蒙着眼睛完成如此巨大的圆形，就算是吴宇恒也不可能依然保持精准，他一个大椭圆画下去，再怎么努力，都没能跟左右两边的半圆相交。 季静：…… 她觉得，现在放弃还太早，应该还能再拯救一下，于是她抱着最后的希望，非常谨慎地开口道：“在大圆中心位置，左右各画两个小圆，再把它们涂起来。” 如果能直接说画两个眼睛那就简单那多了，可惜规则并不允许，季静只能寄希望于吴宇恒明白她的意思。 但吴宇恒是更懵了，他画了这么多年的画，还是第一次，完全搞不懂自己笔下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满头问号地下了笔。 然后众人就看到，大神吴宇恒在迟疑中，画下了两团毛线球。 季静：！！！ 好，现在别说是吴宇恒了，就算是看过物品原型的她，对着吴宇恒的画，也只能看出，大大的椭圆中间，放了两个鸡窝。 而围观的众人则全都捂着嘴，强忍着不要爆笑出声，柴天明和王依娜几乎憋得脸都红的泛紫了，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吴宇恒画出这种抽象大作。 最后，在季静的永不言败和吴宇恒的越描越黑中，一张由飞舞的椭圆，交叠的黑色毛线球，可不知所谓的斜线、竖线组成的后现代抽象艺术大作，就此诞生了。 季静自己也没想到，她跟吴宇恒第一次合作作画，会画出来这样的东西。 而吴宇恒则满脸认真地看着自己这张新作，完成最后“猜物品”的任务。 他聚精会神，头脑风暴，谨慎地吐出两个字：“一只……” 季静心底的希望死灰复燃，她满脸期待地看着吴宇恒，或许他已经从自己描述的蛛丝马迹之中，察觉到了，没错，他们画的就是一只…… “一只胖头鱼！” 吴宇恒自信满满地给出答案。 柴天明和王依娜终于憋不住 ，一声爆笑响彻走廊， “哈哈哈哈哈哈，一只胖头鱼？哈哈哈哈哈——” “确实像啊哈哈哈哈，胖的这纸都要装不下了哈哈哈——” 吴宇恒疑惑地挠了挠头，他觉得这笑声听着不像是对他的肯定，然后就见，季静从背后掏出一只老鼠，可怜兮兮地捧到他面前。 “老吴，是老鼠。” 吴宇恒：？？ 居然是一只老鼠吗？ 他难以置信地看看画，又看看季静手里的老鼠，感觉绘画生涯遭遇了重大滑铁卢。 败方，季静和吴宇恒的脸上，被笑嘻嘻的金桐贴上两条大大的白纸。 季静觉得，金桐这游戏，根本就没人能赢。 因为随后的三组，也纷纷以各种脑袋分家、和线条扭曲的抽象画面，进入失败阵营，纷纷在脸上贴了白色纸条，哀怨地跟季静和吴宇恒一起坐在失败阵营里，等着最后一组的李琦和沈江月和他们一起，全军覆没。 柴天明吹了下脸上的白纸：“加油啊兄弟，给我们五组争气啊！” 魏涛和他一起吹，笑着哼哼：“别挣扎了，快点认输加入我们吧。” 郑博远则在旁边憨憨地给他：“学姐，李琦，我相信你们！” 李琦就跟要上赛场时的，得瑟着冲众人挥了挥手，然后转向身后眼神淬毒的沈江月：“怎么样，学姐，这眼罩你戴还是我戴？” 沈江月面无表情拿起眼罩，一把甩在他脸上，随后立刻转头冲着众人微笑：“我会努力的，谢谢大家给我加油。” 李琦无奈地摇摇头，走到画纸前，把眼罩戴在了脸上，等着沈江月说指令。 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沈江月并没有像前面的几组指挥一样，一条一条地讲描述，而是声音沉着、言简意赅地一口气把所有描述都说完了。 李琦笔尖顿了一下，立刻明白了沈江月的用意，随后便暂且把铅笔搁置在一边，低垂着脑袋，在脑海中串联着沈江月的描述，开始想象。 见到他的样子，沈江月唇角勾起了一抹微笑，这个讨厌鬼，倒是没看起来的那么笨。 而围观的季静，一拍脑门，立刻明白了他们的策略，规则里面，取胜条件只需要画画的人猜出他们画的物品是什么就行了，并不需要画的精准呀，所以完全没必要一条一条的描述，反而像沈江月这样，一口气把所有信息都说完，反而更容易让同伴串联信息，在脑海里面形成画面。 自己是被金桐讲规则时那句“每条信息只能说一遍”误导了，误以为这游戏就是需要一条一条去描述的！ 果然，李琦略微思考了一会后，就开始动笔了，而他笔下的画虽然因为看不见，有各种重叠，可比起前面几，连组合在一起都有困难的抽象画，那是好太多了。 而且，当他画完，摘下眼罩的那一刻，连看都没看自己的画，就立刻面向金桐，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是一个倒水壶。” 沈江月满意地把身后的水壶举到身前，回答完全正确！ 蒙眼画下的抽象画反而会对想象造成干扰，沈江月这种方法才是隐藏在规则之内的，正确思路！ “不愧是沈学姐。” 金桐开心地捧着脸蛋，恶作剧失败跟眼前的偶像光环比起来什么都不算，她就觉得她的沈学姐能把题目答对，连失败的白纸条都早早扔到了一边，乐呵呵的冲到沈江月身边，表达着自己的崇拜。 李琦则振臂挥拳，迎接男生们酸涩的恭喜。 “牛啊兄弟！” “不行不行，你跟沈学姐一组已经够气人的了，凭什么还不用贴纸条，我必须给你贴一个！” 教室里再次闹成一团。 而抓阄出来的第二个游戏，则是季静设计的【画像接龙】。 众人分成两组，每组出一个人抽签，在教室里选一个人，画他的肖像，但是，每个人只能画五官中的一个，并且不能语言交流，第一个人画完以后，第二个人画，最后小组剩下的人，根据图上的五官，来猜到底是画的谁。 经过了金桐的游戏的蹂躏，众人一听季静这个规则，立刻觉得难度不大。 然后，最后就画出了，吴宇恒眼睛配李琦的鼻子，李琦的眼睛配了沈江月的头发，张远和柴天明一人一只眼睛，各种爆笑画面层出不穷，为了满足不能被猜到的条件，所以不能盯着要画的人脸看，反而出了很多纰漏。 只有郑博远颇有标志性的蒜头鼻，全场无一人画错，获得了最佳mvp。 …… 五组的众人乐此不疲地玩着大家创造的游戏，一直闹到快十点，接近熄灯时间了，才在沈江月的催促下，意犹未尽地收拾了东西，约定好以后再找时间一起玩，便各自返回了宿舍。 季静爬到自己的床上，给林慧慧和周倩发去了一串信息，描述自己今天所有激动人心的经历，随后在两人激动的恭喜声中，她缓缓闭上眼睛，等待明天的决赛结果。 第100章 颁奖典礼(一) 第二天，季静宿舍的几人，都不约而同地起了个大早，大家都想拿出自己最好的精神面貌，去参加这场游学最后的时刻——颁奖典礼。 黄秋源美美地画了个淡妆，王依娜拿出了自己偶像的玩偶抱在怀里陪伴自己，金桐则跟黄秋源借了卷发棒，解开马尾辫，学着卷了一个跟沈江月很像的卷发。 而季静呢，她从箱子底，掏出了那套临行前李君兰帮她置办的毛呢背带裙。 这两辈子的人生里，季静的衣服大多都是运动休闲风，几乎没穿过这种甜美可爱风格的衣服，把贝雷帽戴在头上时，还略微有点不好意思。 其他三人一见她这新鲜的打扮，立刻围了过来。 “哇，静静，你这么穿好可爱呀！” “我们静静潜力股呀，再长大点要变大美女啦。” “静静，你是不是知道自己能得奖呀，领奖行头都提前置办好啦？”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季静搞得更不好意思了，拽着帽檐挡住脸，道：“你们再说，再说我今天可就出不去这个门了啊！咱们五组可就损失一员大将了！” 三人立刻笑起来，一左两右地夸住她的胳膊，“不说了不说了，走走，咱们吃早饭去！” “吃得饱饱！精神好好！我们的征途是——” “美院颁奖台！！” 四人振臂高挥，雄赳赳，气昂昂，大步跨出宿舍，迈向食堂。 季静看向远处，天色还没有全亮，刚刚越过地平线的晨曦，蒙着淡淡的雾气，穿过一排排高天的松树，斜斜地洒在她们身上。 那一丁点的暖意，并不能越过深冬的冷风，传递到她们身上。 清晨的寒气，早就把她们几人的小脸冻成红苹果了，尤其是季静身上这件崭新的毛呢大衣，完全不抗风，风一吹，筛子一样，透心凉。 可她觉不觉得冷，激动和期待的心情，让浑身流淌的血液，都变得炽热。 这是她刚来美院时，见过的松林，也是她二轮集训时画过的枝丫，可现在再看，却又是一副完全不同的模样。 如果让她现在再去画的话，大概，画出来的，又会是一幅截然不同的画了吧。 这个世界，真的好神奇。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有万千变化，每时每刻都会给她全新的灵感，神秘莫测，难以预料。 就好像她在来帝都之前，也从没想过，自己能在决赛拿到这样一个分数。 当然，最后得奖名次，要把所有参赛者的分数进行排名，取三个第一，十个第二，二十个第三，三十个鼓励奖。 按照这个概率，季静感觉，自己拿第一的概率应该不大，她还没自信到觉得自己能排到前三，但第二梯队，还是能稍微幻想一下。 季静咬着手里的煎饼果子，嘴角都要收不住笑，被眼尖的王依娜发现，抬手捏住她圆圆的脸：“让我看看，这是谁家的小组第一在偷偷得瑟呀？” 季静的脸很圆，又软，捏起来很q弹，自从王依娜捏过一次后，就爱不释手，时不时就要找机会捏上一捏，还宣传得她们宿舍人尽皆知，黄秋源和金桐也时常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搞得季静十分无奈。 “我可没有在得瑟，我是在……”季静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构思获奖感言哈哈哈。” “哇，阿源桐桐，你们管管她，她尾巴要翘上天了！” 王依娜表情夸张，转头一看，见金黄两人看着季静满脸认同：“其实，我们也在构思获奖感言。” “啊？好哇你们三个一起得瑟的，不像我……”王依娜在三人笑眯眯的注视下，耸了耸肩道：“我昨晚就打好草稿了。” “哈哈哈，你还说我！”季静反手捏了回去。 几个人说笑着吃完早饭，去放餐盘时，刚好碰到柴天明，郑博远，吴宇恒和李琦四个，也是一副刚吃完早饭的样子。 柴天明看到她们，就如同见到亲人，放下盘子就热情地凑过来打招呼。 季静一看他开朗的笑脸也遮不住眼下的乌青，就知道，这位肯定也想了一晚上的获奖感言。郑博远跟他很像，有点黑眼圈，但双眼冒精光，疲惫又兴奋。 吴宇恒和李琦倒是看着跟平时一样，但李琦会出现在这三人之中，还有说有笑一起吃早饭这就是最大的不同了。 季静回想美院分组的第一天，他那副生人勿近、永远远离人群站在角落的模样，忽然觉得，这十天的时间里，变化最大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或许十天前的李琦，见到现在的自己，都会认不出来。 察觉到季静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欣慰，李琦略有些别扭地移开了眼神，他知道季静这个眼神是善意的，所以格外尴尬，有点臊得慌，毕竟他之前的言行，怎么想都算不上礼貌。 还有那枚，一直没找到机会道谢的蛋糕。 柴天明察觉到李琦这扭捏的神态，好笑地拿手肘戳了戳他：“怎么兄弟，被咱们组女生的华丽变身给美到啦？” 说完，他又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就说让你跟老吴好好打扮打扮给咱们组男生充个门面吧！你俩非不听，这下可好，要给咱们组女生拖后腿了！” 他这字里行间的夸奖，让王依娜和黄秋源听得美滋滋：“柴哥也帅，人帅嘴甜，五组第一！” 郑博远闻言，端正地挺直后背，往前一步，几个女生这才看到，他也换了一身全新的衣服，羽绒服里能看到套着毛衫的衬衣，把本就有些白胖的他，衬得像个英国小绅士，女生们立刻捧场：“我们小郑也帅气逼人呀！” 从没被女生夸过的郑博远立刻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但心里还是开心，自己这早起的半小时没有白费。 虽然他放弃了上台的资格，但仍在积极地做着改变，不为比赛，只为变成更好的自己。 不同于精心整理过外表的柴天明和郑博远，吴宇恒和李琦两个人，确实是看起来跟前几天毫无区别。 两个人都穿着十分保暖的黑色运动夹克，一黑一灰两种颜色的运动裤。 吴宇恒的头发甚至还睡得翘起了几根呆毛，配上他打着哈欠的困倦表情，看着有些搞笑。要说跟前几天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他今天围了一条看起来很暖和的围巾。 季静看着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配合上头上的呆毛，面无表情的脸显得更呆了，忍不住低头小小笑了一下。 能在颁奖典礼派上用场，看来她这围巾也没白借。 而脸缩在围巾里的吴宇恒，倒是有点庆幸，他今天出门前把这条围巾围上了。今天不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围，想到是颁奖典礼这样的重要日子，就觉得围着也不错。 现在看来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这样挡住脸，脸红就不会被人看到了。 他隔着柴天明和王依娜，看了一眼季静，又把眼神移开。 这还是第一次看她戴帽子，原来是这种感觉。 不怎么喜欢画肖像的吴宇恒，此刻突然有了动笔的冲动。 第101章 颁奖典礼(二) 路上季静还在好奇，怎么男生们都在一起，唯独缺了张庆。 结果到了教室就看到，不知到几点起来的他，正趴在桌子上如火如荼地手绘传单，一张张切割成a4纸大小的素描纸上，画着各种样式的灯笼，并用油性笔，详细地写着他们镇的镇名和旅行社联系方式。 季静猜，他是想一会典礼解散的时候分发。 真没想到，张庆这人看着懒洋洋的，心里全是算盘啊！ 早早来等着学弟学妹们的沈江月虽然觉得张庆这事无关比赛，可到底是学弟的诉求，她这忙帮的当仁不让，在旁边，模仿着张庆地画了几十张了，一看其他人来了，这才松了口气，伸展了一下疲惫地双臂，冲过去带众人办正事。 不同于前两次集训，这次他们不需要在阶梯教室布置展位，只需要带着画，在上领奖台的时候做展示，等到颁奖结束就可以把自己的作品交上去，由美院的负责人，布置到美术馆中展览。 所以大家不需要搬动画架画板，只是拿着画，随着沈江月往阶梯教室走去。 她们组到的算早，坐好休息了一会儿后，其他小组才陆陆续续地到场。 不知是对吴宇恒好奇，还是对是他们整个五组都好奇，后面进来的小组，几乎所有人都会往他们这边看上几眼。 羡慕的，好奇的，审视的，敌视的……各种眼神都有。 其中一个男生的敌意最为明显，眼神中的蔑视和骄傲藏都不藏一下，就那么大剌剌的扫视了他们一圈，看得季静皱了眉。 王依娜凑到她耳边小声道：“那是九组的曹毅，据说是复赛排名输给了咱们吴大神，不爽呢。” 季静心道原来如此，难怪这眼神有点熟悉，原来是很像复赛那会的李琦。 她正这么想着，就见曹毅的眼神顿住了，略过她，看着她身后，季静回头，她身后是李琦，这俩人正互瞪呢。 论瞪人这事，李琦还没输给过谁。 眉头一皱，欠扁的表情一摆，瞪呗，看谁能瞪的过谁。 最后，是上台阶没看脚下的曹毅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中，略微狼狈地收回了眼神。 八点半时，所有人都到齐了。 九点时，老师们从前门进来，依次在讲台上排开。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季静恍如回到了第一次坐在这里的那一天，只不过一个开始，一个结束。 随着老师们入场，记者团也纷纷跟进，在前后左右四个方位，架好摄像机，讲台正前方，也蹲了两个摄影师，再加上提前布置好的画筒，颁奖典礼的氛围，一下子就拉满了。 季静也跟着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讲台上的几位老师。 致开幕词的是李向华，她端庄优雅，用力充满力量而又富有温度—— “多少少年不知事，想要回首已白头。” “梦想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或许是某一瞬间的一时兴起，是当作个性挂在嘴边的豪言壮志，但当你们长大，成为青年，步入中年，甚至到了晚年，再回头去看，就会发现，此时此刻，萦绕在你们所有人心中的梦想，才是真正的宝物，是最可贵的馈赠，它既掌握着开启奇迹之门的钥匙，也有可能会成为你们以后漫长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到底是开启奇迹大门，还是在长大的回忆中不断的遗憾，这两者之间，只差了坚持和勇气。” 季静听着，只觉得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感受，再次在心底翻涌。就算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半，那几十年从未停歇的遗憾，也从未被她遗忘。 少年不知事，回首已白头。 简简单单几个字，背后荒芜和不甘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 那不是天灾人祸的剧痛，而是在细水长流的平淡中，绵密的刺痛，如同针扎，忽视时可以相安无事，可只要回想，便能发现，后悔从不曾停歇。 她能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这是奇迹。既然重新站在了奇迹之门面前，那这一次，无论挡在前面的是什么，她都要鼓起全部勇气，全力推开那扇门！ “希望所有美术人，不负韶华，登上理想殿堂！” 李向华语毕，所有人激动地鼓掌。此刻，所有在场的少年少女都相信自己会如李副院所说的，一定可以在不久的将来，实现自己的理想。 李向华发言之后，便由孟薇对众人十日的表现，做了统一总结。总结之中，她还提出了很多方向性的建议，季静听了几句，觉得很有启发，赶忙掏出随身笔记逐条几下。 旁边的王依娜看到，都惊呆了，她知道季静是个笔记狂魔，她们美术生其实都不太爱记笔记的，但是季静颠覆了她的认知。她身上就好像装了个哆啦a梦大口袋，随时随地都能掏出本子开始写笔记。 但让王依娜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连颁奖典礼的官方发言能都记！ 要不然一年半就能追上她们几年的画龄呢，这学习力和学习劲头，王依娜自愧不如。 孟薇发言结束后，终于到了重头戏，赵陈青上前一步，宣布决赛名次。 “获得第三名的是……” 众人屏息，认真听赵陈青念出一串串名字。 季静本以为，上了90分的，或许就能够到第三名的边，但出乎意料，魏涛和金桐都不在名单里面，念到名字的有柴天明和黄秋源。 看来排名竞争，远比她想的激烈。 季静心脏怦怦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此列，她一边觉得第三名已经很棒了，一边又小小期待，自己是不是能使劲拿到第二名呢？ 最后，赵陈青念完所有名字。 她，王依娜和吴宇恒都不在。 王依娜激动地拉住了季静的手，两个人满眼放光的对视，激动的握着手乱抖。 赵陈青小小吸了口气，停顿了片刻，随后神秘兮兮地开口道：“接下来，是获得第二名的同学……” 第二名有十人，季静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记着数。 能得第二已经很棒很棒了，她还能梦想一个第一吗？ 季静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第八个，第七个，第六个…… 第五名时，赵陈青念出了王依娜的名字。 季静心脏狠狠颤了一下。 第四名是其他组的。 然后第三名，季静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随后是与她同分的吴宇恒。 她握着王依娜的手，感觉心脏要停了。 没有进入第一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失落，季静本来就知道，在这天才辈出的决赛中，对她自己来说的高分还不足以排到前三， 排到前十三已经足够让人激动了好嘛？！ 天知道，一年半以前她可是连排线都打不直的！！但是现在，她居然坐在一堆天才里面，还过关斩将地杀进了前十三！！ 天哪，她开心的人都要傻了。 季静想尖叫，如果不是典礼还在进行，赵陈青还在宣读决赛名单，季静一定化身土拨鼠，疯狂尖叫。 她旁边的王依娜已经把脸埋在了她的手上浑身激动地抖来抖去，忍得比她还要难受。 季静偷偷回头看了吴宇恒一眼。 吴宇恒就像是知道她会回头一样，老早就看着她，等她一回头，就对上了视线。 吴宇恒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季静立刻扬起了明媚的笑容。 吴宇恒并不觉得自己得了第二很可惜，相反，他觉得这个第二很珍贵，比起永远的第一，他更渴望能发现自己的不足，找的新的前进方向。 这次比赛，让他收获了很多，这是弥足珍贵的第二名。 随后，赵陈青逐步公布了第一和鼓励奖的名单，五组虽然没能拿到出一个第一，但是除了放弃比赛的郑博远和自愿挂零蛋的李琦，全员都拿了奖。张庆、金桐和魏涛都拿到了鼓励奖。 柴天明有点惋惜，靠着郑博远道：“如果你没有弃权，可能有机会冲第一的。” 郑博远只是释然地笑：“我收获了比第一更重要的东西，完全不重要。” 李琦在旁边听着，心里的小人默默点头赞同。真的很神奇，在来这里之前，他以为比赛名次是一切，除了冠军以外，所有东西都不值得在意。 可短短十天之后，他居然觉得这个想法出奇的可笑。 甚至没有哪个过去的冠军，能比他此刻的大零蛋，更珍贵，更开心。 李琦看着围聚在身边的这帮人，只觉得，他们身上好像有魔法。 第102章 决赛结束 获奖名单公布完毕后，从鼓励奖开始，轮流上台领奖，奖品是金银铜三种不同花色的奖状，由美院老师亲笔题字，写下获奖学生的名字和名次，十分有纪念意义。 最先上台的是金桐、张庆和魏涛。 鼓励奖人数略多一点，全部人数站了三排，三个人站在第二排中间，端端正正地举着自己的画，金桐笑得优雅甜美，张庆举着自制海报，露出大大的联系电话，魏涛则在装酷，板着一张脸，可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颊却藏不住。 几张照片拍完，随后是三等奖。 黄秋源和柴天明提前说好，一人比一个五，竖在脸边，当做他们五组的“组魂”。 他们两个回来后，就轮到季静、王依娜和吴宇恒三个了。 季静和王依娜互相端正衣装，整理好帽子，然后紧张地走上讲台。 第二名的人数少了很多，但为了好看，还是站了两排，女生在前面，男生在后面。季静和王依娜站在中间，吴宇恒站在季静后面。 季静本来想着，这种或许会登上报纸新闻的正式照片，自己一定要学着金桐，笑得端庄优雅点，但随着摄影师倒数的声音，她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压都压不住。 最后，快门按下的瞬间，她忍不住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坐在下面看着的金桐和黄秋源都忍不住被她逗笑了，小声打趣：“你看静静，都笑成龙猫了。” 季静他们拍完后，第一名的三人上台。 两女一男，其中男生就是刚才瞪了他们半天的曹毅。 吴宇恒拿了第二，而他却拿了第一这件事，好像让他非常得意，连拍照的时候，都时不时拿骄傲又得意的眼神扫视他们。 其实主要是扫视吴宇恒。 但人情世故感受力几乎为零的吴宇恒毫无知觉，只在认真地欣赏台上三人手中的画。 季静倒是被曹毅那副鼻孔朝天的表情逗乐了，她憋着笑转头，对着李琦指了指台上那个似曾相识的曹毅，那种来回对比的眼神，搞得李琦脸色一下就涨红了： “你别乱对比！我可没有那么幼稚！” 季静捂着嘴笑出声：“我可什么都没说。” 嘴上是没说，可眼神代表了一切。 李琦又羞又恼地看向台上的曹毅，看着曹毅挑着下巴，自上而下的眼神里满是自负的轻蔑，好像教室里坐着的这几百号人，一个放在眼里的都没有…… 这表情，好像，确实，似乎，是有那么一个角度，跟他之前有点像…… 哇，他以前真的有这么幼稚吗？ 李琦心情无比复杂，这种感觉，就好像看见自己的黑历史走到讲台上去领奖，真的，太羞耻了。 …… 所有人领完奖后，赵陈青再次作为代表，上台发表闭幕感言。 比起开幕时，措辞沉重的李向华，赵陈青的发言以肯定他们这十天的表现为主，什么“你们的天赋如初升的太阳般耀眼灼目”，什么“超越我们这些老师的明日之星正冉冉升起”，什么“我们在美院等着大家”，各种激励人心的词一套一套的往外冒，搞得现场掌声一声大过一声。 季静甚至都听到了几句叫好声。 这种打鸡血的感觉，简直就像是看到心目中的录取通知书，正站在不远处冲自己招手。 季静边拍手边感叹，赵陈青真不愧是气氛组担当啊。 最后，赵陈青中气十足地宣布：“本届，帝都美院全国美术大赛集训决赛，正式结束！” 随着他的话语，讲台上所有老师，一齐鼓掌，一边挥手，与台下的洋溢着青春笑脸的学生们道别，一个个走下讲台，离开教室。 掌声如雷鸣，虽在他们离开后响了很久，也还是慢慢地归于沉寂。 短短十天的美院之旅，结束啦！ 季静看着空落落的讲台，鼻腔突然一酸，心底居然涌上了一股强烈的不舍。但她立刻吸了吸鼻子，把这种感觉憋了回去。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为离别伤感的时候。老师虽然离开了，但还没到真正的尾声。 把作品交给辅助指导后，他们就可以离开教室，回宿舍收拾东西了。 下午五点，是离开宿舍的最后时限，在这之前，还有整个下午可以自由活动。 几个女生在食堂吃过最后一顿午饭后，就按约定好的，去五组的教室，与其他人汇合。 他们昨晚约好，要在最后的下午，去美术馆，一起见证他们组的决赛作品被展览上墙。 从进入美院第一天，季静就对这座高大威严的美术馆充满了好奇，现在总算有时间能进去观摩了，她兴奋的像是要去春游的小学生，早早就掏出了自己的学霸笔记本，准备随时开始记录。 男生们不一会儿也到了，不喜欢集体活动的张庆和李琦都在，吴宇恒甚至还学着季静也准备了一个笔记本，看起来美术馆对所有人都有巨大的吸引力。 唯一可惜地是，沈江月要帮忙布置展览，已经提前去馆里忙碌了，不能跟他们一起。 金桐大失落，李琦大开心。 十个人浩浩荡荡地向着目标建筑物出发。 美术馆门口有值班保安，要过安检，简单检查后，众人便进入了场馆内——这里面远比外面看起来的，还要大上许多！ 从一楼到六楼，整整六层展厅，看不到尽头，按照类别，展示着国画，油画，素描，雕塑，现代艺术等各种不同的艺术作品。 时间跨度也极大，摆在正门口的，就是隔了一个世纪，美院初代校长的工笔山水画。 国画领域对季静来说是陌生的，可对美的感受，却完全不受类别框定的，她只是看着，便被画中那种静谧与磅礴交相呼应的灵动氛围所感染了。 在领悟意境之前，先一步占据她心头的，是无可比拟的美。 只是一幅漂亮的让人不舍得移开眼神的画。 五组十人，全都站在了原地，安静地欣赏。 季静甚至都不想记笔记了。比起学技巧，此刻的她更想用自己的双眼和内心，去感受这些跨越了一个世纪的美好。 画真的很神奇。 百年时间，足以见证多少生命的更迭，可画卷的美，却被印刻在纸上，永世流传。 百年前的眼睛，看过这张画，会与此刻的他们，有相同的感受吗？百年后的人又会如何呢？ 季静只觉得，在这画中，仿佛看到了滚滚而来的时间洪流，从古而来，不曾停息地，向着未来涌去。 她的画，有朝一日，也会被百年之后的人注视吗？ 那时候的人们，又会对着她的画，说些什么呢？ 第103章 安慰的欠条 一个下午，不足逛完全部的楼层，而且他们还要留点回宿舍收拾行李的时间。 所以尽管有些可惜，大家还是选择，只逛基础绘画部第二层。 这一层以素描、水粉和速写画作为主，除了历代毕业生的毕业作品和这几届的决赛作品外，还收录了一些历史上的名家大作，以及一些毕业后在美术界颇有成绩的知名校友的作品。 季静一一看过去，几乎眼花缭乱，各种想象之外的创意构思，让她惊叹连连。当然其中许多作者的名字十分眼熟，古今的中外的，不乏当代艺术新锐，和青年才俊，但季静并没有去留意。 只看画，都已经要看不过来了。 每张画都像一个行走的教授，要对她倾囊相授。 她想学，想记，可是又不舍得在一处停留太久，这就意味着，后面有许多画没有时间去看。 唉，要是能在这美术馆里住上一个月，那该是怎样的天堂啊！ 季静觉得很苦恼，最后，在学与看的抉择中，她终于还是选择了看，反正以后考到美院，会有很多能进来学习的时间，到时候再记也来得及！ 季静自信满满地收了笔，加入了大家观赏的步伐。 但就算是只看，他们也不能在一张画之前停留太久，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见证五组的决赛作品上墙，而据沈江月昨晚的介绍，历届决赛展位在最展厅最里面，所以就算大家觉得可惜，也只能暂时走马观花，边走边看。 “没事，等我们明年考进来，再一起来看呀！” 柴天明乐呵呵地提议。 完全说出了季静心中所想，除了吴宇恒之外的其他几个人，也都纷纷露出赞同的表情。美院毕竟是国内美术的第一学府，能来参加决赛的，都是把美术作为最高梦想的，肯定所有人都以美院为目标。 魏涛率先点头：“老柴，别的不说，你这句话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哈哈，明年我肯定能考上美院！” 王依娜笑道：“你俩这么有自信啊？文化课能不能过线呀？” 她这一问，刚刚还自信满满的魏涛和柴天明立刻有点蔫了，他们对艺考有多自信，对文化课就有多为难，画画画多久都不累，但一写卷子，就犯困打盹，偏偏美院又不像其他美术学院，对文化课的要求也挺高的…… 魏涛和柴天明一对视，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抓紧啃书”四个大字。 而季静跟他们的担心就相反了，她文化课过美院的线不困难，但艺考就没他俩那么有把握了，毕竟她想考的不是基础学院，而是动漫设计学院，美院设置的校考内容跟联考的基础三项会不同。 具体如何，还得去了专项培训班才知道。 下学期，她得尽快准备起来了。 季静在心中盘算着，一抬头，就见吴宇恒脸上，居然少见的，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并不是很明显，但季静毕竟跟他也认识挺久了，一眼就看出其中的不同，她想了一下，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之前孟薇与吴宇恒的对话。 ……老吴这是，提前开始想他们啦？ 季静忍不住走上前，戳了戳他肩膀：“不舍得跟大家分开哦？” 吴宇恒还没跟她说他年后要出国的事，所以季静也没有明说，只是一语双关地问。 少有人能像季静这样精准地觉察他的情绪，甚至连吴宇恒自己，都是在她这话说出来后，才意识到自己心里确实是有些不舍。 尤其是在听到柴天明提出，与大家在美院重聚的约定后，他心里突然就感觉有点空落落的。 那是，虽然期待自己也是约定的一员，可心底又明确的知道，他不会再出现在十人之中了。 吴宇恒轻轻地叹了口气，抬眸注视着季静：“是，不舍得。” 看着吴宇恒少见的坦率，季静笑了一声，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怕什么，又不是没有手机，又不是不能打电话，按现在的科技发展速度，很快就能随时随地视频了。” 而且，想见面，也不过是一张票的事，这句话季静在心里想了一下，但没有说出来。 “我还等着见识你的画变成游戏呢，所以，别露出这种表情。” 肩膀上的力气不大，隔着衣服，也感觉不到季静掌心的温度，但吴宇恒就是觉得，好像有一点温暖，所以，他小小地叹了口气。 “好，我做给你玩。” 季静挑眉：“怎么一边讲‘好’，还一边叹气哦？” “因为总是被你安慰，不太甘心。” “哈哈哈，那你也安慰我。” “安慰什么？” “呃，我想想，以我这短短一年半，就画进了决赛，画到跟你这个‘无语’大神同分的巨大进步，好像确实，没什么需要安慰的哦？” 吴宇恒看着她那副骄傲的尾巴翘上天的样子，浅笑了一声：“跟我同分，这么值得骄傲？” “那当然。”季静想都没想就点头，说完才发觉，自己让老吴带偏了！怎么说来说去又夸到他头上去了！ 季静于是转而又道：“现在没有需要安慰的，以后可能会有呀，你想安慰我，先打个欠条，等回头我需要了，再找你兑换。” 吴宇恒叹气：“这种事也有赊账的吗？” 季静：“我们要有创新精神。” 吴宇恒：“……好，那我赊给你一次‘安慰’，等你需要的时候，找我兑换。” 季静立刻点头应下，她觉得她在“劝人”这件事上是越来越厉害了，至少已经是大师级别的了，不仅安慰成功，还买一赠一，顺手讨回来一张“欠条”，真是稳赚不赔。 在几个人讨论着自己高考成功在美院再会的美好约定时，李琦默默退出了“群聊”。 他不想加入讨论，不是因为他妈给他安排的出国之路会打破约定，毕竟事到如今，他也没想再按照他妈设计的未来去走，他不想说话的真正原因是，他忽然发觉，在场的十个人里面，只有他自己是高一的，其他人居然全都高二了…… 这种时候，只要他一张嘴，暴露了年龄，肯定会立刻遍地都是“哥哥”“姐姐”…… 所以他，默默地，选择了闭嘴。 第104章 江湖再见 一个小时的“走马观花”后，五组众人终于到达了展厅的尽头，也就是最后一个展览主题——《决赛作品展》。 画作并没有完全布置好，沈江月还在跟其他辅助指导一起忙碌，一看到他们过来，立刻坐在梯子顶端，笑着跟他们挥手打招呼。 除了五组，还有几个小组，也进来看画，此刻正在周围，欣赏历届决赛作品。 季静他们于是也从第一届开始看起。 并不是每一届的主题都是一样的，但是主题似乎是循环的，季静在其中，看到了“自我”，“世界”“爱”和“尽头”。 各种主题下，都有不少让人惊艳的构想。 比如，“世界”的主题下，有一张，如水滴般的眼球，远看是眼睛，近看却能在其中看到世界的倒影，无论是创作视角还是画技，都让人惊叹不已。 而在同样的“自我”主题下，五组的众人，发现了标着“沈江月”姓名的画作。 沈江月也参加过美院的比赛，这件事大家并不惊讶，可她居然跟五组的众人画了相同的主题，这就很有缘分了。 大家于是凑到画前，细细观赏。 沈江月的“自我”，是一张撕碎的肖像。 画本身并没有被撕碎，她是在画面中，画出了一张被撕成大小各异的各种纸片的画纸，这张画纸中的画纸上，画着她的肖像，随着画中的纸，被一并撕碎。 如果，是写生，先在一张纸上画好肖像，再撕碎，观察参考着来画，这难度并不大，可决赛是要求默画的，也就是说，沈江月是在没有任何参考物的状态下，以完全想象的方式，完成了这张四分五裂的肖像。 这得需要多么精准的掌控力！ 季静自问，现在的她是做不到的。 金桐捧着脸，摇着头惊叹：“学姐不愧是学姐，真是太厉害了。” 其他人，大多也都是这样的反应。 尤其是李琦，他注视着这张画，眼底的光一点点沉了下去，连垂在身侧的手都无意识地握成了拳头。 他也不得不承认，沈江月很厉害，这张画，就算是他，也不是能用三天时间默画出来的。她细分的碎片实在是太多了，光影，线条，对真实和虚拟的把控，全都堪称完美。 而且，这还是几年前的沈江月，现在，在美院学习了一年的她，一定又成长的更厉害了。 这样看来，二训那张打算画出来赢他的猫咪，也并没有拿出她百分之百的实力。 是真的比不过。 本该是一件让人懊恼的事情，李琦却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想赢。 高峰在眼前拔地而起。 现在的他，对这座高峰顶端的景色，简直好奇的要命。 …… 众人陆陆续续把画看完后，沈江月才终于忙完，哼哧哼哧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快乐地与自己的组员们团聚。 刚离开了大家一会儿，她就觉得，自己已经思念成疾，天呐，真不知道明天之后的日子要怎么熬。 她把大家带到自己这一届的决赛展前，迫不及待地向他们展示自己刚才忙碌的成果。 往年决赛作品都是按排名来摆放的，但是今年，因为一训二训的展览效果很好，几个辅助指导又一起争取，今年老师们把“布置权”下放到了这些学长学姐的手里，让他们自行摆放自己组员的作品。 所以，五组的决赛得分虽然跨度极大，也得到了被摆放在一起的机会。 负责人沈江月，布置的非常用心。 众人随着她去看画时，就见他们的画，以阶梯状流动性高低起伏的线条，被摆放在标注着“第五小组”的位置上。 得分没有高低，作品没有优劣，所有人都如画中所示，都是最好的自己。 沈江月一边甜美的笑着，一边兴奋地给他们介绍自己的构想，可季静却被她那张“破碎的自我”影响，心里居然有一点难过。 这个笑容是沈江月的招牌笑容，从她见到她的第一刻，她便这样热情，不厌其烦地解答着他们的各种疑惑，就算季静见过她面李琦时的模样，知道她不只是一个单纯温柔的学姐，可她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画中把自己的笑容撕成碎片的呢？ 展览不会批注对画的构思和解读。 所以沈江月的想法，季静也无从得知。 只是她打心底里希望，沈江月并不是像她感觉到的那样，是在憎恶自己的“笑容”。 “静静，怎么表情这么严肃？不舍得跟大家分开呀？” 打断季静思绪的，是靠上来拉住她胳膊的王依娜。季静赶忙揉了揉自己的脸，把自己从刚才的思考中拉出来。 虽然王依娜误解了她的表情。 但话说的没错，确实是挺不舍的。 不仅季静，五组所有人，在看到大家的画被一张张展示在展位上时，原本开心的表情都逐渐变沉闷了。 要到分离的时候了。 沈江月把大家拉到一起，闷声闷气地开口：“学姐在这里等你们哦，你们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努力考试，快点来找我！” 性格最为外向的柴天明和王依娜一马当先大声应好。 最为成熟淡定的金桐都快要哭了，而黄秋源已经是个泪人了。 郑博远笑的满脸温柔，圆圆的脸蛋堆在了一起。 魏涛想强装高冷，却被泛红的眼圈出卖了。 张庆一改死鱼眼，认真地思考沈江月的话。 李琦目光灼灼，不见迷惘。 吴宇恒的眼底，全是不舍，他很认真地看过那一张张画，也很认真地看过此刻围聚在身边的每一张笑脸，努力地把回忆刻入脑海。 “等我们考上美院，再在这里相聚。” “五组的兄弟姐妹，说好了，一起努力一起走！” “以后不论在哪里，都要画出最棒的画！” 季静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蹭掉了眼底氤氲的雾气，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明媚笑容—— “大家，我们江湖再见。” 第105章 番外一诅咒巴士(小恐怖不要晚上看哦) 随着眼前白雾消散，季静逐渐看清她所处的世界。 那是一个残破陈旧的公交车，眼睛所见之处，皆是铁锈和灰尘，包裹在座椅外的塑料，也早就被腐蚀了，里面的铁筋钢架全都暴露，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化成碎片。 四处都是散发着恶臭的焦黑痕迹和裹了灰尘的蜘蛛网，这让季静的心惊胆战了起来，不知会不会突然有蜘蛛突然冒出来。 希望它们不会跳到她的脸上。 季静暗暗祈祷。 毕竟眼下这种光线昏暗的情况，实在是很难在第一时间躲开这些小虫子。 对，她所处的公交车，不仅破败，而且昏暗。早就破碎的玻璃被钉上了厚重的木板，封闭了每一寸光线，头顶上的白炽灯管是唯一的光源，却因为年久失修，时明时暗，有节律的闪动着。 这种破败、封闭、压抑又黑暗的空间，放大了所有的声响，季静每走一步，她脚下踩过的铁皮，都会发出刺耳“吱呀”声，仿佛有人在用指甲划她的耳骨，让人不寒而栗。 冷汗从额头上渗出。 虽然季静自认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眼前的景象，还是有点超出她的预想。季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她告诉自己，她是带着任务来的，眼下还不是被吓到的时候。 要冷静。 要再冷静一点。 背后传来脚步声，来人显然也被落脚处的铁皮声膈应到了，立刻顿住了脚步。 而季静此刻也整理好了心情，重新向前走去。 她知道，她要找的东西，就在这辆巴士最后面的位置上，光线打在周围封窗的木板上，那一排排血手印，像是为她指引方向，越来越密集了。 就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扒在公交车的侧壁上爬行，季静向前一步，它便跟着留下一个血印。 她越接近目标，那手印便越激动，密密麻麻到，几乎把封窗的木板全都覆盖了。 而季静也在那终点停下脚步，她微微睁大眼睛，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具烧黑的焦尸。 她呆滞了三秒，随后化身土拨鼠，爆发出响彻天际的尖叫。 …… “蔡磊学长他，他还是人吗，把人请来，看这个？这是人能设计出来的东西？” 公交车外，密室入口，季静双腿发软，惊魂未定，被金桐和黄秋源一左一右地架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自己命都吓没了半条。 她自认并不胆小，还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从没被怪力乱神乱到过，可今天真是开眼了。 就算她早就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也早就知道蔡磊会在里面设置一些吓人的东西，还是被结结实实的吓到了。这种利用潜意识烘托的恐怖氛围，真不是她靠意志能抵抗的住的。 金桐见她脸都白了，满头都是汗，赶紧拿纸巾帮她擦。 黄秋源人都有点傻了，她本来就胆小，是听说大家要一起闯蔡磊学长的密室，才跟过来的，本以为人多她能胆子大些，可没到，他们一进来就被分成了三支队伍，人数优势直接没了。 她们四个女生在一起，也还勉强能壮胆。 可现在，她心里头铁冠军季静，居然进入第一个线索场地不到一分钟，就被吓得尖叫着冲出来了，这恐怖程度，她真的能挺住吗？ 黄秋源哭丧着脸，开始猛打退堂鼓。 这时候，跟在季静后面上了公交车的王依娜，几步从公交车门口跳下来，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蔡磊学长的设计太牛了，就车里这干尸，设计的可太漂亮了，明明打眼一看就是个假人，可烧焦的痕迹又很有实感，用明暗交替的光线一打，还真能把人吓一跳，最厉害的是，居然不丑哎！我仔仔细细看了好几圈，那干尸模型上肌肉都画的漂漂亮亮！惊悚中又能保持自己的审美，蔡磊学长可太厉害了！” 王依娜激动地喋喋不休，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一口一个“干尸”中，黄秋源的表情由红变白，由白变青。 她铁青着脸，浑身颤抖地转向季静：“娜娜，娜娜说的那个干什么，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干什么吧？” 稍微恢复了脸色的季静，冲她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烧的透透的那种……” 随后，二号土拨鼠黄秋源尖叫登场。 在众人安抚黄秋源之际，几人腰间别着的对讲机，“刺啦”一声，传来几声连续的“喂喂喂”。 对讲机离得太近同时开启，会有电流声，所以季静示意了一下，让剩下三人别动，自己拿出对讲机，按住了话键：“我是季静，你们怎么样？” 对面顿了一下，随后道：“那个，我是李琦，就这玩意非得每次都报名字这么交流吗？是不是有点傻？” 王依娜幽幽地凑到旁边：“不报名字，你怎么知道，跟你通话的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呢？” 黄秋源肩膀一抖，脸色都青紫了，被旁边的金桐捂着耳朵抱到怀里：“阿源乖，大人说话，别乱听。” 黄秋源泪眼迷地点头，也跟着捂住耳朵：“我不听不听……” 救老命了她到底为什么要跟着来受这个罪啊？ 旁边，李琦被王依娜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硬控了三秒，瞬间感觉背后阴风阵阵，他真没想到这还有场内氛围组，他也不敢乱说话了，赶紧认真走流程。 “你们那边怎么样？” 既然一开始就把他们分成三队塞进三个大门，还全队带对讲，李琦觉得，他们应该是要互相帮忙才能进入下一关的。 季静简单描述了一下她在公交车里的见闻。公交车和现在这个竖着公交站牌的小小空间，应该是她们四个的第一道关卡，如果她没猜错，前门上车，找到机关，从后门下车，就能进入下一关。 一会还得仔细去搜搜车。 “公交车？干？尸？” 听完季静的描述，李琦惊住了，一旁的吴宇恒原本正在找线索，听到他重复的这两个词，也看了过来，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离谱”两个字。 他们两个还以为他们这房间已经够离谱的了，没想到女生那边还更夸张。 在他俩无语之际，对讲机传来季静的询问：“你们那边怎么样，是什么样的房间？” 李琦和吴宇恒环视了一下这个黑暗的狭小空间，他们不想吓到对面的女生，听起来她们那已经够恐怖了，所以组织语言，尽可能温和地描述：“我们应该是在，一个‘客厅’里面，只不过这客厅它看着不太正常。” 季静疑惑：“什么意思？” 李琦思忖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和谐”的措辞来描绘眼前的怪异，只好如实汇报：“在房间的正中央，挂着一张巨大的黑白照片。” “上面是个小姑娘。” “她在对我们笑。” 第106章 番外一 相互探索 “黑白照片？” 季静重复李琦的话，几个女生的脑海中立刻就有了画面。 在黑白照片上微笑的小姑娘，那不就是遗像吗？一张巨大的遗像挂在狭小的房间正中央，那种场面，光是想想都要起鸡皮疙瘩。 她们至少还能选择不上车，李琦和吴宇恒两个人听起来像是避无可避，不知道哪边更惨一点。 还有柴天明那个小组，一直没联系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样。 “对”，听到她们的惊呼，李琦知道她们也联想到遗像了，他是为了不描述的太恐怖吓到她们才用了“照片”这个词，但立在他和吴宇恒面前的，确实是一张遗像，前面还供了香炉，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缥缈的暗光。 李琦检查过，并不是真正的燃香，而是一根做成燃香外形的灯，顶端发出暗光的，是暗红色的小射线，而且还可以拿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后续会用到的道具。 看到这燃香时，两人都惊叹，这密室中的道具，做的真是细致又逼真。 他们所处的这个房间，不过二十平的空间，非常狭窄，但整个房间的都完美贴合了八九十年代的装修风格，陈旧的灰色的沙发，微微泛黄的蕾丝沙发巾，老旧的电视，橱柜，当做隔层来摆放观景鱼缸，还有扔在地上小孩玩具。 李琦和吴宇恒刚到这里时，因为光线太昏暗，没能注意到，一脚踩在地上的娃娃肚子上，立刻被那娃娃的“尖叫”声吓了个半死，后来用对讲机上的手电筒照着，详细检查了一番后，发现那只是个跟尖叫鸡同款设计的娃娃，除了一双睫毛浓密的大眼睛看着有点吓人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就松了口气。 随后两人就在房间里简单的探索了一下。 他们进来的入口，是这个“家”的大门，除此以外，对面还有一扇不知通向何处的门，但是打不开，需要钥匙。 他们虽然找到了不少信息，可唯独找不到与“钥匙”有关的线索，最后两人确定，他们房间的破解之法，应该在其他两个小组手上，所以李琦率先发起通话。 柴天明那边没有回应。 季静的声音，听起来倒还算是冷静，这倒让吴宇恒有点惊讶，他之前见过季静被吓到的样子，还以为她会多多少少有点害怕。 “按常理来说，我们应该互相掌握着对方房间开门的钥匙，除了能看懂含义的信息，你们再找找，有没有像是密码、符号那一类的东西，或者，你们那个‘客厅’，那一面墙，看起来更像是有‘门’的样子。” 季静的声音不仅冷静，还很理性，在之后那几年剧本杀密室逃脱盛行的时候，她曾经小小地沉迷过一段时间。 不过现场的几人可不知道，一时间对她这沉着分析的样子有点刮目相看。 王依娜也补充：“你们找你们的，我们也再去车上搜搜那个‘干尸’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干尸”这种词，讲的这么没压力吗？ 李琦和吴宇恒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刚才小心措辞的样子，着实是有些多余了 黄秋源已经放弃思考了，她给自己设立的最大目标是，跟紧队伍，不半路掉队。金桐看起来还挺淡定的，她选择留在外面照顾黄秋源，所以这一关解密的重任就落在了季静和王依娜身上。 季静于是和王依娜一起重新走上这辆鬼气森森的公交车。 有过一次被吓到的经验，蔡磊放在车上的吓人“招数”季静多少也心里有数了，这次重新上车，她淡定了不少。 她俩打开对讲机上的手电筒，直奔那具“尸体”而去。 抛去初看时意料之外的冲击，第二次再看，季静发现这具“干尸”还是挺假的，应该是为了避免玩家产生不适，故意为之。 但也确实如王依娜所说，它还挺漂亮的，看得出蔡磊学长是下了工夫的，如果结合整个车的氛围和色调去看，它还挺像一张画的。 但眼下并不是欣赏的时候。 这具“尸体”虽然已经烧的难辨性别容貌，但身上还留着一些残破的焦黑布料，应该是有隐藏线索。王依娜举着手电筒，季静开始第一次的搜索。 “尸体”完全是粘了涂料的塑料假人的触感，一抹上去，季静的恐惧就降低了一半，她顺着残留的衣服口袋找过去，摸出了一个塑料名牌和一个陈旧的钥匙扣。 塑料名牌上的名字被烧焦了，看不出来，只有学校和班号能依稀辨别——“市南中学，3-7班”，应该是三年级七班，但具体是初中还是高中的三年级就无法判断了。 而钥匙扣则是六芒星的形状，季静拿在眼前观察了一下，没在找到任何刻字的痕迹，应该不是个单独使用的线索。 这个名牌上的数字又有什么含义呢？只是死者的身份线索，还是说，还有什么别的作用？ 季静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这时候，对讲机里再次传出了李琦的声音。 “喂喂，我是李琦。” 王依娜一听“噗嗤”一声笑出来，用嘴型向季静比划“他还真乖乖听话了哈哈哈。” 季静忍着笑道：“我是季静，你说。” “我们这边没发现什么密码数字这类的信息，只是在照片上发现了奇怪的箭头……你们两个刚才是不是在笑我？” 季静连忙否认：“没有没有，你听错了。” 李琦狐疑：“真的？” “是的，我们怎么可能嘲笑珍贵的队友，你们发现了什么奇怪的箭头？”季静岔开话题。 李琦将信将疑，最后还是决定先说正事：“就是那张画上，那个小姑娘的衣服，仔细看，是一些指着上下左右的箭头。” 箭头！ 季静眼睛一亮，这种有含义的图案必定跟密码有关系呀！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车窗上遍布的那些血手印，她第一次看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它们排布看着混乱，但仔细看，所有的手印朝向都是固定的，只有上下左右四个方向。 如果只是为了塑造氛围，未免太过规整了。 要是跟李琦他们那边的“箭头”联合起来一起思考，那这就是可以结合在一起的密码呀！ 季静边对对讲机问：“箭头是什么样的顺序？”边带着王依娜走到车厢中间，手掌印开始的位置。 左侧是各种方向都有的混乱手印，而右侧则是只有“上下左右”四个方向的规律手印，季静立刻示意王依娜，把手电筒照向那排手印。 她这一问，李琦那边为难地“嘶”了一声，“问题就是在这里，我跟吴宇恒观察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规律，这些箭头，乱七八糟的，完全没有顺序，所以我才想问你，你们那边有没有什么线索，能帮我们找到其中的规律？” “没规律？” 季静也愣了，她们这里是谜题，李琦那边就应该是解题卡才对，两边都没有规律的话要怎么解题？ 难道还要结合柴天明那边的线索？ 季静于是立刻在对讲机里呼唤柴天明、郑博远几人的名字，按照常理来说，对讲机是统一频道的，她讲话，三组人应该都能听得到，可奇怪的是，柴天明那一队，从进了密室开始，就彻底没了声音。 这完全不符合他那个话痨的性格吧？ 而且，这次密室行，戴远泽还跟了过来，跟柴天明他们在一队。就算柴天明能忍住不说话，戴远泽能忍住的？ 季静真的有点怀疑了。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两个话痨凑到一起却安静如鸡了，怎么想都有点诡异。 蔡磊学长的密室里应该不会有危险，他们那一队到底怎么了？ 季静一连叫了几声，对面都没有任何声响，这让围着对讲机的几人都皱起了眉头。 就在他们疑惑之际，李琦那边，传来了吴宇恒冷静的声音：“这个画着箭头的部分有些怪，好像能摸到涂料的颗粒感。” 李琦愣了下，随即想到什么，几步过去，拔下了香炉中插着的香。 他原本以为这根做工精致的电子香只是为了烘托气氛才插在这里的，但如果，它顶端的红灯另有它用呢？ 李琦试探着，把香顶的红灯，照向照片上的箭头。 随着红光的照射，箭头旁边居然显现出了数字。 第107章 番外一 谁杀了我 李琦和吴宇恒对视一眼，立刻对另一端的季静道：“有数字，这些箭头确实有顺序。” 季静和王依娜立刻看向那些血手印：“你说！” “1是向上。” 季王二人看向木板，最边缘最稀疏的那一排手印里面，果然只有一个手印是向上的，看来她们的思路是对的。 “然后呢？” “2是向左，3也是左，4是右……” 顺着李琦的指引，季静和王依娜把对应的血手印连起来，连成了一条先横再竖再横的“┌┙”线。 “这个图形又意味着什么呢？”王依娜皱眉，看起来她们是得到了一套密码，但是她们的车上没有可以输入这个密码的地方。需要打开的那扇公交车大门上什么锁扣都没有。 “如果我们这边用不到，那就是他们那边要用的”，季静思考，按照他们这样交替解密的思路，她们得出的这个图案，应该是李琦和吴宇恒那边的某个关键密码，以她玩密室的经验，这种图形密码应该是可以转换成对应的数字的…… “李琦，你们那边有什么，能按把图形转换成数字的东西吗？” “把图形转换成数字？”这个描述对李琦来说确实有点抽象了。 吴宇恒闻言也皱了眉。 季静尝试着解释：“就是，类似九宫格那样排列的数字，有吗？” “九宫格？” 李琦和吴宇恒闻言，重新看向客厅，确实有很多小孩的玩具，但大多都是娃娃、玩偶，完全没有九宫格这种益智游戏…… “等一下，可以‘按’的‘数字’的话，确实是有”，吴宇恒突然想到什么，冲着客厅的一角走过去。 李琦顺着看过去，也立刻反应过来。 电话座机！ 这种座机他家已经不用好久了，差点都忘记了，上面的数字排列不就是最完美的“数字九宫格”嘛！ 李琦立刻对对讲机道：“季静，把你们得到的形状，对应到座机电话的按键上，是哪几个数字？” 季静立刻在脑内转换：“应该是，3，6，5，4，7。” 吴宇恒随着她的声音，逐一按下对应的数字……随着他的手指离开按键“7”，突然，一阵电话铃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 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 李琦汗毛都立起来了，他还以为这电话是个摆设呢，没想到真能响啊？ “这玩意坏了吧？我们拨号那也是往外打电话，它怎么还自己响起来了？” 吴宇恒倒是还算淡定，这电话响了，至少证明，他们密码输入对了，机关成功激活了。 这电话铃也通过对讲机传到了季静那边，吓得黄秋源车下也不敢待了，赶紧拉的金桐上车，至少空间狭小，还能四个人挤在一起，更有安全感。 可她一上车，王依娜的一句话就差点把她吓晕。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男生那边的电话铃？” “好像还有别的什么，咱们这边传来的……”王依娜脸色奇怪地往幽暗的车厢里看了看。 这时候，季静也听到了，在刺耳的电话铃声外，有什么，窸窸窣窣的，从巴士最后一排传来的声音…… 那是—— 女孩的笑声。 【是谁杀了我？】 【是你们吗？还是他们？】 【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给我答案，要么留下来陪我。】 【好不好呀？】 【好不好？】 【好不好呀——！！】 稚气的笑声在最后陡然一转，犀利尖锐，几乎刺破耳膜，听得黄秋源的头直接摇成了拨浪鼓，脑袋埋在金桐怀里，冲着对讲机大喊：“哇，李琦！吴宇恒！你们快接电话啊！再不接我们这的鬼要发疯啦！” 吴宇恒和李琦也是被对讲机里突然传来的尖叫声吓住了，听到黄秋源喊，才赶紧把听筒拿了起来。 吴宇恒拿起听筒的一刹那，铃声和尖叫声都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电话另一端传来的人声—— 【喂喂，您好，请问是茉莉家吗？我是她的高中同学王强，对于茉莉同学的意外，我们都非常痛心，对于阿姨悲痛的心情，我们也深有体会也完全能理解……】 虽然是电话通话，但并不是通过电话的听筒传出的声音，而是从空间上方的音箱传出的，让在巴士房间的季静组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声音是个少年的男声，大概是死者的同学打电话到家里来慰问，但他说着说着，却突然话锋一转，悲伤的语气直接变成了烦躁的埋怨： 【但是呢，你们家一直揪着茉莉的死因不放，来学校找我们麻烦，这就太过分了吧？警察不是都结案了吗，茉莉是自杀，她是在坐车的时候，自己用打火机把自己点燃的！】 【车上的摄像头坏了也不是我们的错呀！我们还差点被她烧到呢！没有追究你们的责任已经够好心了好嘛？】 【我最后再说一次，警察已经结案了，不要再来找我们麻烦了。】 【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那我们也不会再跟你客气了，毕竟我爸妈可不像你一样又穷又酸那么没用！】 【咔嚓！】 随着挂电话的声音，通话声结束了。 吴宇恒把手上的听筒放回原位，这个时候，照片下面的橱柜抽屉，“咔嚓”一声弹了出来。 李琦走过去，蹲下，拉开抽屉，看到里面放着一个鼓鼓的档案袋。他拿着档案袋去找吴宇恒，两人一起打开，从档案袋里，拿出了一把钥匙，一张撕掉了一半的照片，和一个脑袋被掰掉了的娃娃身体。 身体上用红色的笔写了大大的“茉”字，随后又不知道因为什么，被黑色的笔涂掉了。 而那半张照片上，是一个低着头看不清脸的中年女性，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中年女人面色阴郁，小女孩却面对着镜头甜甜的笑着，还开心地比了个耶，而她垂在身侧的手则连同另一半照片被撕掉了，隐约能看到，她手上应该是拿了个娃娃。 大概就是他们手上这个，没了头的娃娃。 而这把钥匙，应该就是能打开他们房间门的钥匙了。 “这照片氛围可忒难描述了，咱们等跟季静她们碰面再说吧。”李琦提议。 吴宇恒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点头，两人就一起，拿钥匙先去开门了。他们这边能开门了，就意味着他们这个“客厅”里的线索都解开了。就是不知道季静他们那边怎么样，还有就是柴天明那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声音…… 吴宇恒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咔吧】一声，季静面前的巴士大门也缓缓打开了。 随着吴宇恒推门的动作，两扇门被同时打开，季静惊讶地望向门外，就看到了跟她一样惊讶地吴宇恒和李琦。 “啊？老吴？” 吴宇恒伸手打了个招呼：“呃，好巧？” 这是什么巧不巧的嘛！季静被他逗笑了，赶紧招呼大家一起冲下车。 吴宇恒和李琦也从“客厅”走出来。 这种从两种截然不同的空间，汇聚到一起的感觉，有种穿越时空的奇异感，让所有人都觉得很惊奇。 季静纳闷她们的门上怎么一点解密空间都没有，连钥匙孔都没有，完全不像是能从内部打开的样子。 她没想到，原来解放她们的钥匙，就在另一个房间里。 帮助同伴的同时，也是在帮助她们自己。 离开大巴车和“客厅”后，就是一段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漆黑长廊，绝对的寂静和只能依靠对讲机上的手电筒照明的微弱光亮，让所有人心里都绷起了一根恐惧的弦。 脚下的“路”也很怪，不是硬的，踩上去，好像是踩在海绵上一样柔软。如果是在可爱温馨的环境里，季静还能安慰自己这是充气城堡的触感。 可在这种鬼气森森的环境里，她脑袋里只会不断浮现各种恶心的联想。 黄秋源人已经麻了，腿脚都不利索了，最后那段要手脚并用爬梯子的往上走的路，她都是被金桐推了两把才勉强上去。 所有人爬着梯子，到了“二楼”的第二层空间，然后，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他们在黑暗之中，发现了“消失”许久的柴天明和戴远泽。 他俩被手铐烤在墙边的铁栅栏上，一副狼狈的模样，看见李琦和吴宇恒，立刻喜极而泣地大吼道： “老吴！！！” “兄弟！！！” “我们可算把你们等来了！” “快来救命啊——！！！” 第108章 番外一 谁在这里 吴宇恒和李琦都傻眼了，赶紧上前，研究怎么把这鬼哭狼嚎的两人松开。 季静几个女生也看傻了，她就是说柴天明这一组明明就是话痨组，怎么可能安静到现在，原来是他们两个身上的对讲机被放在了旁边的柜子上，这两个人压根拿不着啊！ 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不是都是闯关的吗？为什么还会有人被锁起来？他们这组的其他人又去哪了？ “郑博远和魏涛、张远他们三个人呢？”李琦问。 他这一问，柴天明的表情就垮了下去：“我们解题失败，他们三个被抓走了！” “抓走？”黄秋源浑身一抖，“这、这游戏还抓人的嘛？” 她还以为她只要默默跟着大家就是安全的，怎么还能这么玩的？ 王依娜跳过去拉住她手：“怕什么小源源，我跟桐桐保护你喽。” 黄秋源泪眼迷蒙：“说好了啊！千万别留我自己一个人啊！” 而默默地研究了半天手铐的吴宇恒发现，虽然是玩具手铐，但还是需要钥匙才能打开，难道这就是这一关他们需要解开的谜题？ 他站起来，冲季静摇了摇头。 季静立刻明白，想救人，要找钥匙，这是新的关卡，钥匙恐怕就隐藏在这个空间里，她转而对大家道：“我们四处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经历过第一大关卡的众人，也多少有了点经验，搜索起来多了很多默契，先找能输入密码的地方，像第一关的电话，密码锁呀之类的，再找奇怪的图形、符号。 但出乎大家的意料，一番搜索下来，居然只找到了一个空的木盒子，看起来木盒子上好像是有密码锁的，但是已经被打开了。 里面的东西也不见了。 柴天明他们不是说，他们是失败了才会损失队员被“绑”在这里的嘛？怎么会有一个空盒子？ 季静观察着手里的东西，很疑惑。 这时候，李琦从柜子最下面的抽屉里找到了两把钥匙，“这是开手铐的钥匙吧？” 他和吴宇恒立刻一人一把，上前一开，果然“咔嚓”一声，把手铐打开了。 季静更奇怪了，明明是密室逃脱，钥匙这么关键的东西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找到？蔡磊学长偷懒了？还是说……这两把钥匙本来是在这个密码盒子里，需要破解密码才能拿到的，但是不知道被什么人提前打开了。 会是被什么人提前打开了呢？ 显然，现场觉得疑惑地不只有季静一个人，除了被恐怖氛围影响了智商的黄秋源外，剩下的几个人都在皱眉思考。 柴天明和戴远泽倒是没觉得哪里奇怪，一重获自由，就立刻乐呵呵地凑到众人之间：“感谢感谢，我俩在这都等麻了！” “对呀，还以为可以试错的，我们就随便按了按那个门上的密码，谁知道试错了三次后，直接出来三个黑衣人，把郑博远他们三个给抓走了！” “还把我俩给拷起来了！”柴天明十分不忿：“要不是要遵守游戏规则，我肯定一拳一个把他们全都撂倒。” 出其不意的跑出来抓人，这倒是符合蔡磊学长的设计理念，毕竟第一关那种氛围，连季静这种密室达人都是第一次体验。 她走近柴天明他们说的密码锁去看，又是一个五位密码，房间里有什么对应的数字吗？ “在这里！”吴宇恒喊她。 第二个柜子里有一本日历，他拿出来递给季静。 唯一跟数字有关，就是这本日历了，怎么凑成密码呢？ 第109章 番外一 留坑 既然大家都不喜欢看五组的玩耍团建，那我就不写了，明天开始继续回去写主线 这一篇留个空白的坑位，回头有空我再回来写密室的后续。 ----------------------- 几个人把日历摆到柜子上，凑在一起研究。 “有个日子被圈出来了，7号，这个信息有什么用吗？”王依娜问。 李琦指向日历边角：“这里画着的图案是不是有什么用？” 他手指的是一个笔法稚嫩的五角星。 季静突然想起她在第一个房间“尸检”时找到的五角星边框，或许就是用在这里解密码的？她立刻拿出来，研究摆放方法。 “五角星这个角，有个红点，是不是可以对应圈出来的7？”金桐提议。 红点和红圈的颜色确实是一样的，季静立刻把带有红点的角对到“7”上面，剩下的四个角，果然各自指向一个数字。 “7，2，9，14，16。”吴宇恒总结。 柴天明立刻跳起来，去试，他边转密码，边唠叨：“怪不得我们试半天解不开，原来关键道具在你们手上啊！” “我是不是提议对讲机问问他们再解密啊，你们还不听！”戴远泽紧跟着补充。 柴天明立刻反驳：“我们哪里不听，不是你说要抢在他们两组之前解密成功才非要试的嘛？” “我哪有！我们不是……” 眼见戴远泽要跟柴天明争论起来，吴宇恒赶紧上前把他拉开。 季静觉得柴天明说的更像是真的，虽然她跟戴远泽认识的时间更久，但是郑博远、张庆和魏涛这三个，怎么都不像是戴远泽口中说的，为了抢风头就冒进的类型，这确实更像是戴远泽会做出来的事…… 吴宇恒把人拉开了，戴远泽也就没话讲了，柴天明输完密码后，大门顺利打开。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小型的教室。桌椅板凳，讲台黑板，一应俱全，众人边往前边惊叹，那种穿越时空的感觉又来了。蔡磊在场景布置上，可真是下了血本的。 这个教室不仅不怪异，反而很正常，光线温馨，环境干净，但就是因为太正常了，反而跟他们一路走过来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了。 众人走到教室中间，见黑板上画着一些奇怪的步骤图。 【言灵之法，可驱赶邪佞，洗刷冤屈，使真相昭然于天下，罪孽再无处可藏。】 【想要使用言灵之法，需完全准确地按照如下步骤进行，若有行差踏错，便会招致冥界游魂，请万般小心谨慎。】 【开启言灵之法，请置身黑暗。】 【绝不可让有罪之人逃脱。】 红色笔迹之外，是几个人名，季静在其中看到了电话里面提到过的“王强”的名字。 “‘置身黑暗’的意思，是要把房间的灯关了吗？”王依娜发问。 “教室墙壁上确实有灯的开关，应该只能顺着这个思路去想了”，金桐答。 柴天明疑惑：“这些名字是什么意思？关了灯我们要干嘛？” 李琦观察黑板上画的图解：“有方位，是要我们坐到这几个人名对应的位置上面去吧？” 去掉被“抓走”的三个人，他们有八个人，黑板上正好写了八个名字，是要他们一个人对应其中的一个吗？ 季静默念黑板上的名字，突然想到什么，拿出自己随身带的本子和笔开始做记录，“王强”的缩写，是“wq”，有“w”，要坐在西边，也就是左边，剩下的，“宁泽”，“n”在北边，坐最前面，以此类推，所有人的名字缩写，都能找到对应的方位，再对应到平面位置图上…… 季静立刻在本子上排列出了所有人名对应的位置。 围观的众人全都惊叹连连：“哇静静，你大侦探呀？” 季静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都是有规律的，玩多了就知道了。” 李琦看了她一会，又把视线移开，放到了她的本子上，：“那应该，就是这样，我们一人代表一个名字，坐到对应的位置上面去。” 黄秋源傻眼了，坐到对应的位置上，就意味着她要离开她的安全保卫员金桐，这不等于是要她的命：“坐，坐到位置上，然，然后呢？” 李琦耸耸肩：“然后会发生什么，就只有关了灯，才知道了。” 黄秋源欲哭无泪，不仅要自己一个人，还要深处黑暗，蔡磊学长这是想让她死啊！ 但她也不想拖大家后腿，显然现在是要团队协作才能过关的，她也是身怀五组团魂的，可以害怕，但不能退缩！ “坐、坐、坐就坐！我不怕！” 王依娜鼓掌：“阿源棒棒！” 于是众人便关了灯，随后按照季静排列的位置图，坐到了对应的位置上。 “名字应该是有用的，大家记好自己对应的名字。”季静提醒。 像是要应证她的话语，在众人入座的一瞬间，教室里不知何处突然唱起了歌谣。 【谁在这里，谁在这里，大家快来猜一猜】 带着嬉笑的童声，在一片漆黑的空间里，不仅不可爱，反而充满了诡异。 黄秋源紧紧握住自己的衣摆，季静也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第110章 各自的道路(一) 沈江月踩着踏板下车时，看到车库里，她妈妈的车已经停在了旁边。 是什么风把平时日理万机的高若雯女士早早吹回了家里，沈江月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她进了家门后没有立刻回房间，而是先去了妈妈平时办公的书房。 站到门口，敲门三下，门内果然传来了高若雯清雅的声音：“进来。” 沈江月于是推门进去。 高若雯正坐在书桌后面看文件，她没有换家居服，身上穿着剪裁考究的休闲西装，显然刚到家没多久。黑框眼镜和被盘在脑后的黑色长发，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干练而知性的优雅气质。 高若雯仍旧是一副一丝不苟的完美模样，哪怕是亲生女儿沈江月，也几乎没见过她完全放松下来的另一面。 又或许，现在这样，就已经是她最放松的样子了。 沈江月恭敬地站到书桌前，对高若雯说了句：“妈，我回来了。” 高若雯温和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用下巴点了点旁边的椅子：“去坐着说话。” 沈江月于是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这是一把沙发软椅，但她没有放松地靠到椅背上，而是仍旧挺直后背，双腿微曲，双手放在膝盖上，保持着一贯的优雅姿态。 高若雯对她这副模样非常满意，这才是她经年累月教导出来的好女儿。于是她清冷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关切道：“去墓地看过你爸了？” 沈江月回答：“看过了，我是从墓地回来的。” 今天是爸爸的忌日，妈妈虽然从来不去，但是会默许她去墓前放一束花。既是为了让她这个做女儿的心安，也是为了做给爷爷看，让老爷子挑不出理。 高若雯闻言点了点头：“美院的事刚结束，家都没来得及回，就跑去墓地祭拜，也是辛苦你了，明天的聚会就不用去了，在家好好歇歇。” 沈江月其实想说，她也不怎么累，不过就是跑趟腿的事，但是既然高若雯都这么说了，她便就点点头，乖巧了地应了声“好”。 高若雯又道：“见到那个野种了？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会面，感觉如何？” 沈江月心道果然，这才是她妈提前回来的真正原因，于是她按提前准备好的答案回答：“不过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绣花枕头罢了，没什么意思。” “哦？我看这几年寄过来的报道，还以为李玉芬这颗歹笋真的养出了一根好竹。” “都是些拿钱买的奖罢了，没什么真本事。” 沈江月说这句话的时候，想到了李琦最后的那两张画，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就被她压回了心底。这可不是能跟高若雯说的事。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高若雯观察着她的神色，没有说话。 沈江月于是又补充道：“而且，之后，家里应该不会再收到关于那个野种的新闻了。” 虽然她看不上李琦，但李琦说这句保证时的眼神，是认真的，她看得出来。 “哦？是你做了什么吗？”高若雯笑了笑：“如果以后都没有乐子可以看了，倒是有点无聊了。” 高若雯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沈江月的肩膀僵了一下，她本以为这是个好消息，但看起来她妈妈并没有为此感到高兴。 难道比起恢复安宁，她更希望看到被蒙在鼓里的李琦母子继续纠缠他们吗？这样会有乐子？会更好玩？ 就算是母女，沈江月也还是不能完全理解她妈妈的想法。但好在高若雯的这句话听起来只是一句调侃，而非责备，所以她为自己加了一句辩解：“他们不再寄报纸过来，至少，不再用担心，爷爷会查到他们的事。” “那倒是，要是让你那个重男轻女的爷爷知道，他在这世上还有个孙子，那这沈家，或许要易主了。”高若雯说着，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月月，这件事，你做的很好，妈妈很高兴。” 沈江月在心里小小地松了口气，回道：“我只是，按妈教我的做。” “你这孩子，怎么跟妈妈说话也这么一板一眼呢，快回房间好好歇歇吧。晚上，我陪你一起吃饭。” “好的，妈妈。” 沈江月微微一笑，便起身退出了房间。 等她关上门时，只觉得，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了。她轻叹了口气，转身穿过长廊，走向通往三楼的楼梯。 他们爸爸都死了几十年了，还想着认爹，她说自己那个蠢弟弟是在妄想，可一点没冤枉他，死人怎么可能从坟墓里爬出来认儿子呢？ 不过，既然这件事她妈不想让他们知道，她也就不能说。只能希望他有点自知之明，别再来牵扯这些破事了。 …… 李琦一边推开自家别墅大门，一边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打一个喷嚏是有人想，大概是刚分开的五组里面的谁正在思念他，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紧接着又打了第二个喷嚏。 打第二个喷嚏是有人骂…… 好吧，应该是天气太冷了，他有点感冒了。 李琦赶忙把行李箱拉进屋子，关上了门。 换鞋，越过玄关，走进客厅，李玉芬正双手环抱在胸前，面色阴晴难辨地坐在沙发上。那架势，一看就是在等他。 能让自己日理万机的老妈待在家里等他，这种天大的面子百年难遇，李琦不用想也能猜到原因，立刻笑着凑上前。 “哟，妈，好久不见，又变漂亮啦。” 李玉芬抬头，刀子一样的眼神剜了他一眼：“决赛跑题，当场弃权，李琦，你疯了？我送你去帝都美院参加比赛，是送你去拿第一的，不是送你去丢人显眼的！” “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没资格参赛，你怎么不直接说是你妈联合你小姨帮你走后门把你塞到比赛里面去的？啊？现在你小姨因为你的事受处分了，你高兴了是不是？” “我和你小姨含辛茹苦累死累活地把你拉扯这么大，就是让你来祸害我们俩的嘛？啊？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你就说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李玉芬一骂起来，嘴就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个不停，而且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悲愤，说到最后，直接一拍茶几，从沙发上蹦起来，指着李琦的鼻子骂。 但这还不是他妈的最高记录，李琦觉得他妈这骂人技术还有上升空间，于是他后退了两步，道：“小姨给我打过电话了，她是自愿上报自己违规操作，自愿受处分的，妈，你以后别老逼她做那些违法乱纪的事了，多难为人。” “你放屁！还自愿！你都当场胡说八道了！你还指望你小姨能怎么说？她不自我检举，等着别人查到她头上是不是啊？来来来，你再说两句我听听，我听听你还能放点什么屁。” 李玉芬口不择言，这就是进入骂人的第二阶段了，她已经开始撸袖子了。 于是李琦再次往后退了三步，然后露出了一个没脸没皮的笑容：“那我可真放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一字一顿道：“妈，我以后，不会再参加任何比赛了。” 李玉芬一愣，而后表情阴沉如恶鬼，咬着后槽牙道：“你，再，说，一，遍？” 李琦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道：“我认真的。” 随后，一个玻璃制的烟灰缸从李玉芬手上甩出，狠狠砸在李琦的眉骨上。 随着“砰”得落地声，一股血流，顺着他的眉骨流下，染红了他大半张脸。 血的铁锈味直往鼻腔里钻，又腥又粘，李琦拿袖子蹭了一下，但没蹭干净，估计脑袋上的口子不小，血流的不停。 血没停，他妈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在他蹭脸的时候，抄起手边早就准备好的鸡毛掸子，冲上来就开始抽他。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敢跟你妈横了是不是？” “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你只要一天是我儿子！一辈子都是我儿子！是我儿子就得永远听我的话！” 她手上完全没收劲儿，一下比一下狠，被她抽过的地方，就算隔着卫衣，都是火辣辣的疼。 但李琦长高了，一米八几的个子，李玉芬想抽他后背，都有点费劲，得垫着脚蹦着高的抽。 李琦怕她受累，便拿手撑着膝盖，微微弯腰，矮着身子，让她能抽得更得劲点，直到李玉芬累了，手上力气越来越小了，他才又直起腰。 衣服蹭到后背，疼的他冷汗直接冒出来了，但是他忍住了，没喊出来，而是仍旧笑着回头看了眼满头大汗的李玉芬。 “妈，你胳膊一会贴个膏药，要不明天该抬不起来了。” 李玉芬喘着粗气，仍旧恨恨地地看着他：“你管我去死！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啊？你要还想叫我妈你就得听我的话，你就得给我乖乖去比赛……哎，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啊？” 李琦一边擦着头上的血，一边走到玄关，穿鞋，“去医院，缝针，不然万一我这张跟你一样好看的脸蛋留疤了，多暴殄天物啊。” 说完，他按着把手，要出门，半个身子都走出门外了，突然又想到什么，退回来，冲着呆立在客厅中央大喘气的李玉芬开口道—— “妈，以后我只为我自己画画。” “唯独这件事，就算你是我妈，也不能管我。” 说完，他不再去管李玉芬脸上变化万千的表情，径直关上了门。 自己这话说的可真帅呀。 李琦小小地笑了一下，他带着满头的血，哼着小曲，去路边蹲着打出租车去了。 第111章 各自的道路(二) 季静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从帝都回家时，因为季海明刚好也要放长假了，她就没跟吴宇恒和戴远泽一起，而是跟爸爸一起赶了趟夜车。 之所以选夜车，一是春运高铁票难买，二是能省点车票，她想着晚上就算是硬座，也就是睡一觉的事，可没想到车上她睡得太死，下车也睁不开眼，一路被她爸半推半拉地塞进出租车，又从出租车，被她爸妈两人接着，放到了床上。 然后这一睡，就把上午睡过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十天的集训积攒了太多疲劳。 季静一睡醒，坐在床上，懵懵登登地盯着表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下午一两点了，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季海明已经在帮着李君兰打扫卫生了，茶几上罩着午饭，大概是心疼她，看她睡得香，没叫她起来吃。 扫地中的李君兰，一看季静醒了，立刻心疼地凑上去：“哎呦，我的宝贝闺女，长这么大第一次自己出门，还出去待了这么久，是不是累坏了？你看你，脸都瘦了一圈，觉都睡不醒了，以后这种活动，就别参加了，什么荣誉比得上你睡个好觉来的实在呀！” 季静顺着她妈伸过来的手，跟李君兰抱在一起：“哎呀，妈，没事呀，我这十天吃的可好睡得可好了，就是昨晚跟着我爸赶车才没睡好……” 李君兰闻言，白了季海明一眼：“这么多年不在家，就让你照顾闺女一会儿你就给照顾成这个样子，你赶紧自我检讨！” 季海明哑然地看着季静：“爸爸带你去逛艺术街区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嘴脸呀，闺女。” 季静“哈哈”一笑，“哎呀妈，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我和我爸还给你选了个礼物带回来呢，爸，你送给妈妈没？” 季海明赶紧进屋从行李箱里把包装精致的丝巾盒子拿出来，递给季静：“你挑的，不得等着你送呀？” 李君兰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礼物，一时又惊奇又惊喜，最后眼神都聚焦到季静递过来的盒子的标价牌上。 “这么漂亮的盒子，什么东西呀？贵不贵啊？哎呀你们怎么还给我带礼物，乱花这个钱干嘛，还不如买个高铁票，路上少受点罪啊！” “哎呀，妈妈，我亲自给你挑的，你不喜欢啊？”季静把盒子递给李君兰。 李君兰隔着盒子上的透明罩，看着里面的礼物，居然是一条花样精美的丝巾，她最喜欢的就是各种漂亮的小丝巾了，无论多便宜的衣服，只要搭配上一条丝巾，就能立刻提高一个档次。 季静这礼物简直挑到她心坎里去了，可想到价格，她又心疼，一时之间表情十分纠结，最后，季静干脆帮她把包装拆了，拿出丝巾往她脖子上比划。 “别的先别说，妈，你就说这戴着好不好看。” “贵不贵啊……” “哎呀，你就说好不好看嘛！” “好看肯定是好看……” “好看就行了呀！”季静笑嘻嘻地推着李君兰去照卧室里的穿衣镜，“这纹路，你跟你的新年衣服一配，往单位一穿，肯定是办公室最靓的妇女。” 李君兰看着镜子里自己美美的样子，逐渐喜上眉梢：“那好吧，回头我戴去办公室，就跟那些阿姨们说，是你给我挑的。” “就说你闺女去帝都比赛时候给你买的，哈哈哈，妈，我跟你说，我这次比赛表现的可好了，没准还能上报纸呢，可够你炫耀一阵子的了。”季静得瑟道。 “真的呀？你快给你老妈我讲讲，表现的多好，让你老妈听着开心开心。”李君兰一边小心翼翼的把丝巾叠好，收回包装的盒子里，一边好奇地询问季静。 季静刚要说，李君兰又想起她这回家到现在还没吃一口饭，又赶紧拉着她去茶几旁坐下。 “哎我先给你热饭，你吃了饭再说啊！” 李君兰这顿饭是接风饭，做的全是季静喜欢吃的，一顿吃的肚子圆滚滚，她就开始跟自己爸妈吹自己在帝都的比赛经历。 一训，二训，再到决赛，她的画是怎么构思的，老师们又是怎么夸她的，最后那个二等奖，排名多么往前。 季静觉得这些都是她日夜兼程的努力挣来的成绩，没必要藏着掖着，就该分享出来，让她爸妈跟她一起开心。 李君兰和季海明确实是越听越开心，脸上笑成了花，去年季静说要学画画的时候，两人还觉得她只是一时兴起，谁都没想到，一年半以后，居然还成了半个专业人士。 “我闺女有天赋，绝对的未来大画家呀！” 放假前还在担心季静艺考这条路是不是选的太大胆了点的李君兰，这会越听越觉得这事靠谱。 她知道她女儿聪明，知道她无论想做什么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做成，可惜一直都是三分钟热度。如今，看到季静能真的树立目标，并且坚持不懈，取得了让自己满意的成绩，李君兰只觉得比她自己成功了还要开心，开心着开心着，鼻子就有些泛酸。 女儿只一年半，就追赶到这种程度，背后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李君兰忍不住的心疼，同时还有些自责，都怪她这个妈妈，眼界太窄，不懂得提早给孩子规划，她要是能像其他参赛学生的父母那样，早早帮季静找老师找画室，早早让她学画画，她也不至于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去追赶同龄人。 李君兰越想越难过，原本带笑的眼睛，都有些泛红了。 季静一看她妈怎么情绪有点不对劲，赶紧拉住李君兰的手：“妈你干嘛呀，还激动哭啦？” “什么激动哭了，你谦虚一点，不要刚有一点小成绩就这么得意，谦虚使人进步。”李君兰其实是想说，让她不要那么辛苦，不要那么大压力，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但话到嘴边，又成老生常谈了。 季海明笑着看了看自己心口不一的老婆，替她把心里话说出来：“爸爸妈妈看到你通过努力取得你想要的成就，都很替你开心，同时又怕你压力太大，逼自己太紧，太累了。感觉累的时候，一定要好好休息，觉得压力大了，就好好放松，成绩能拿到手，就是咱们的成就，拿不到手，那就全是不需要在意的虚名。” 李君兰听着，也赶紧补充：“对对，静静，爸爸妈妈就希望你快快乐乐的，顺顺心心的，要成为那些厉害的人啊，是要付出很大的努力，跨越无数的困难的，爸爸妈妈不是想拖你后腿，只是希望你不要太累……” 季静听着，拉着爸妈的手，明媚地笑了：“能有机会为了喜欢的事情努力，这就是我最开心的事。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因为荣誉，迷失方向的。” 看着自己仅仅一年半，就长成小大人的女儿，李君兰和季海明对视一眼，露出了无比欣慰的笑容。 吃饱喝足以后，季静便带着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骑车赶去了于老师的小画室。 画室里，叶子欣早已望眼欲穿地在等她了。 第112章 新晋孩子王 季静刚上楼梯，还没到画室门口，楼上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然后就是一个瘦瘦的身影，越过两层台阶，猛得往下一跳，冲到了季静面前。 “静静姐！你回来啦！” 叶子欣两眼放光，这还是第一次在放假的时候，十几天都没见到季静，叶子欣都开始掰着手指数日子了！ 一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她立刻冲出来迎接，虽然之前这样子认错过几次人，但这一次静静姐终于还是被她接到了！ 内向的叶子欣高兴得变成了个小话痨，像个小麻雀似的，跟着季静走上楼梯，进了画室，一路都没停嘴，围着她问帝都的见闻。 虽然已经跟李君兰他们讲过一遍了，但季静完全没觉得厌烦，这十天她有好几次都想，要是能带小叶子一起去参加比赛就好了，如果小叶子也能成为五组的一员就好了，可惜年龄卡在这里，所以季静早在帝都时，就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跟叶子欣说。 不同于跟父母说的话，季静想跟叶子欣说的，更多的是专业层面的，包括她接触到的新画法，五组众人的构思和画技，等等等等。 上楼梯的这点时间完全不够说的，进画室后，于老师也已经在乐呵呵地等他们了，季静于是跟两人一起围坐在桌前，结合自己的笔记，开始大讲特讲。 决赛的画虽然带不回来，但是一训二训得画是可以自己带走的，季静于是一起带来了画室。 叶子欣从听到季静的讲解开始，“哇”声就没停过，等到季静把自己集训时的画拿出来，她眼睛都要发光了，把画铺在桌子上，又崇拜又向往地细细欣赏着。 “原来素描还能画出这种笔触。” “静静姐你好厉害呀！” 如果她继续努力练习画画，也能在高中时赢下复赛，是不是也能像静静姐一样，去帝都那么厉害的地方跟好多朋友一起学画画呢？ 叶子欣小小的心底产生了无限的畅想。 季静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抬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道：“小叶子，你好好画，高一的时候正好能参加下届比赛，你肯定能通过复赛的，到时候去了美院，还能在美术馆看到我们组的决赛作品呢！” “真的吗，静静姐，我想看！”叶子欣简直恨不得把时间拨快点，赶紧快进到她去上高中，她真的好想看看静静姐的决赛作品，也好想看看她口中五组那些厉害的哥哥姐姐们的画作呀！ “哦对了”，季静说着，掐算了一下时间，忽然兴奋道：“小叶子你高一的时候我正好大一呀，如果我顺利考进美院，又能在大一就成为大赛的辅助指导的话，说不定我们就可以在比赛中见面啦！” 沈学姐就是大一当的指导，她应该也可以努力争取一下吧？ 听到季静这么说，叶子欣的期待值暴涨了两百倍：“哎呀，怎么办静静姐，我多希望今晚一闭眼，明早再一睁眼，就到了能参加复赛决赛的日子，为什么我长大的日子这么漫长呀。” 季静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你这，也得给你静静姐我多留一点学习的时间吧？凭我现在这三脚猫本事，可是没有能考上美院的信心的。” 一直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小丫头玩闹的于老师，听到这句，便开口提醒季静：“下学期的五六月就得请假去集训了，咱们要快点找画室了，好的画室名额都挺紧张的，最好还是早点做好选择，早点报名，不会太被动。” 季静闻言点点头：“于老师，我今天也是想来跟您商量这个事的，希望您能帮我参谋参谋，集训选哪个画室比较好。” 她要考美院，就得先过联考，再过美院的校考。 联考简单些，就是她在练习的素描、速写和色彩这三大项，而校考的考题每个学校和每个专业都不一样，这是要在集训画室里面学的。 季静提前用手机上网查阅了一些信息，了解到每个画室都有主攻的美术院校，比如主攻帝都美院的，基本是只研究美院校考题目，并且进行针对性培训的，去这些画室的学生呢，也都是以美院为报考目标的。 听说有关系的画室，还能请到美院的老师、学姐学长来分享经验，这对通过校考是很有帮助的。 但是打着美院名号宣传的画室实在是太多了，网上的招生简章，不管打开哪个，都是自卖自夸，天花乱坠。 联考在今年的十二月，校考则在明年二月，满打满算，季静还有一整年的筹备时间。这其中是没时间给她试错的，所以选对画室，至关重要。 于老师知道其中厉害，也很谨慎。他直接带季静去了一楼，带她用电脑一边搜索信息，一边记录整合，商量对比哪个更靠谱。 叶子欣起先跟他们一起看了一会，后来又耐不住，心里对季静的集训画作好奇，于是自己跑上二楼，在画板上钉好纸，参考着季静的画，临摹了起来。 她想，虽然静静姐说的湿画法，她不会，也没有能尝试的工具，但是她也可以用她会的画法，只临摹静静姐的构图和色调。 重画静静姐画过的画，就好像在跟画中的季静交谈。 可以跟随画中的她，去体验那段自己不能参与的时光。 乐趣非凡，叶子欣很喜欢。 静谧的下午，三个人各忙各的。 年前最后的几天，画室的小朋友也大多请假了，偶尔有一两个还来上课的，看到季静的画，都像看到神迹一样，夸张到满脸震惊。 其中就包括曾经嘲笑过季静的赵子豪。他已经彻底黑转粉了。以前他心中的大神只有李琦哥哥一个，现在变得有些许拥挤了，因为又加入了一个季静姐姐。 几个小孩看到叶子欣在临摹季静的画，也都纷纷来了兴趣，一起拿着画板，围坐在她身旁，学着她的样子，一同临摹了起来。 楼下的季静浑然不知自己已经代替曾经的李琦，成为了于老师画室里的新孩子王。等她和于老师查完资料，重回二楼的时候，她惊讶的看到，自己那张“循环松林”，产生了许多小小的“复制体”。 小孩们的年龄有小有大，水平也各有不同，画出来的画，自然是没一张重样的。 有“打印机”之称的叶子欣自不用说，她画的慢，只大概画了个轮廓，可季静画中的神韵已经勾勒出了个七七八八，但是她用排线画的色调，跟季静的湿画法那种朦胧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反而有了种工笔的秩序的美。 而其他小孩里，赵子豪画的是最好的，他的松树比季静的还要“蓬勃”，大粗根茎几乎占了半张画，显然一开始的构图规划没做好，挤压的后面背景没了空间，但他也不想改，于是将错就错，放弃了后面的背景，转而学着季静，只细细地描绘了一棵松树。 还有小孩年龄小，学画时间也短，还停留在儿童画阶段，把季静的树画的像。 各种五花八门的模样，让季静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被别人当做范本来参考的感觉还挺好的，她都没想过，自己这棵树居然能演变出这么多种形态，不论画功画技，每张画都有着他们的小作者，赋予他们的独特风格。 好像自己的画，通过别人的笔，有了新的生命。 这种感觉真的好有趣。这大概，也是绘画的另一种魅力了。 所以天黑之前，季静承担了于老师的工作，被小孩子围在中间，眼底带着笑，按照他们各自的风格，一张一张地给大家改画。 赵子豪站在于老师旁边，看着这样的季静，原本开心的表情上却突然略过的小小的忧伤。 “现在的静姐好像以前的琦哥啊，琦哥以前也是这样帮我们改画的……”他的小眉毛皱在一起，猛得吸了好几下鼻子，才把那种酸涩的感觉憋了回去，可眼圈还是忍不住泛红了。 “于老师，琦哥不来画室了，那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琦哥了？” 于老师的大手环住了他的小肩膀，他在季静的讲述中，听到了这个许久未见的学生的影子，按她的描述，或许一切还不能下定论。 所以他拍了拍赵子豪的肩膀，宽慰他道：“也不一定，或许哪一天，他就突然来了呢……” 于老师话音未落，画室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李琦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口。 他看了看手表的时间，又看了看这屋子里大大小小的人，最后跟人群中的孩子王季静对上视线，诧异了。 这都六点多了，外面天都黑了，他还以为画室里只有于老师在，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啊？ 而且，季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画痴啊？决赛不是刚结束吗？都不用在家休息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跑来泡画室了？ 而季静眼神在李琦身上打了个转，也惊住了。 倒不是惊异李琦会出现在这里。 而是…… 他脑袋上缠的纱布实在是太扎眼了，隐隐还能看到泛红的血迹渗出来。 这怎么回事？ 他半路让人打劫了啊？ 第113章 我想画画 李琦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于老师的画室，他只是在医院包完脑袋以后，不想立刻回家。背上疼的厉害，要是回去的时候李玉芬没走，再揍他一顿，他可受不住。 想来想去，就鬼使神差地让司机开到了画室。 他还在楼下的小卖铺磨蹭了一会儿，算着过了放学时间才上来的，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呀？这些小孩不用回家吃饭的吗？ 李琦尴尬地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别扭。 刚才还在于老师身边吸鼻子的赵子豪，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快乐的大叫：“琦哥！琦哥！琦哥你回来啦！” 赵子豪几乎是喜极而泣，一把大鼻涕都蹭到李琦袖子上了。 这下不仅走不了了，境地还更尴尬了，李琦只好脚趾抓地地，带着自己胳膊上的小挂件，走进了这间久违的小画室。 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这是他度过了整个童年的地方。 摆设几乎没有变，不同的是，墙上已经没有贴他的画了，新来的学生里面也没有他认识的，而季静则取代他坐在了他原本的位置上。 李琦笑了笑，先把挂在自己胳膊上痛哭流涕的赵子豪摘了下来，安抚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便环着他的肩膀，走到于老师面前，打招呼道：“于老师，好久不见。” 于老师笑笑：“一年半没见，你长大了。” 初见李琦时，他还是个只有自己腰那么高的小萝卜丁，满脸冷淡，总是自坐着发呆，从不跟别的小朋友玩，是个让人担心的孩子。 一晃眼，已经比于廷伟还要高了，自己老了，而他教出来的小家伙长大了。 但于老师这句话，并不只是在说身高，李琦身上有什么东西跟一年半以前不同了，看表情就能看得出，所以于老师的眼神越发柔和温暖。 李琦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道：“没有长大，还是很幼稚，做了很多的错事。” 于老师温柔道：“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证明是长大了。” 于老师的话好像也有魔力，很简单的就让李琦不安的心宁静了下来。他在门口时，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有回来这里的资格。 他知道，李玉芬在一年半以前大涨租金时，曾经对于老师说过很恶劣的话，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再也没敢到这里来。 他很怕在于老师脸上看到厌恶的表情。 还好，于老师还是那个于老师。 李琦慢慢松开了因为紧张而紧握的拳头，还想说什么，顶着满脸眼泪的赵子豪却突然抬起头，插话道：“于老师！大人怎么会把自己包成‘一只耳’！琦哥还是个小孩呢！” “一只耳”指的是他脑袋上的纱布，这小子嘲笑他呢！ 李琦按住他脑袋就是一阵乱揉：“说谁是‘一只耳’！你这臭小子，一段时间没见，敢没大没小了！” “不敢不敢，琦哥你一天是我哥，一辈子都是我哥！”赵子豪赶忙美滋滋地拍马屁。 小孩里认识李琦的只有赵子豪，剩下几个都是刚来不到一年的眼带陌生地围在一旁看热闹。 叶子欣从小孩堆里冒出来，走上前，略微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招呼：“李琦哥哥好。” 这一年半叶子欣长高了很多，也在于老师和赵阿姨的照顾下胖了一些，从小学跨越到初中，脸上有了点少女的模样，李琦愣了一下，才认出她是之前那个，只留在小饭桌吃饭，不在画室画画，总坐在公园的台阶上自己玩的小女孩。 李琦看到过她身上的伤，跟李玉芬相似的下手方式，他一眼就能猜出她身上的淤青是从何而来。 可今天再见，叶子欣脸上的怯懦似乎消失了，不仅脸色好了很多，连笑容都变得自信了，看来她也有努力地在向上挣扎。 李琦眼神变得柔和，温柔地冲叶子欣笑道：“好久不见，小叶子，你长高了好多呀。” 叶子欣点点头：“我有好好吃饭。” 这一年叶子欣确实长得很快，都快要跟季静一样高了。 而说到季静……李琦把视线移向叶子欣旁边，满脸纳闷地看着自己的季静，虽然这次是他主动来画室，他也确实应该想到季静可能会在这里，不过，怎么每次都会被她看到自己的倒霉模样呢？ 李琦有点尴尬，不知道这个招呼该怎么打。 季静也很纳闷，不知道心里的好奇该问还是不该问。 最后两人都选择了闭嘴。 李琦转头把手里拎着的两个袋子其中的一个，递给于老师：“于老师，这是我顺路买的蛋糕，我记得师母喜欢吃甜的，就麻烦您帮我带给她了。” 学生的礼物，于老师本来不想收，可李琦滑头，说请他帮忙带给赵丽娟，这于老师就没得拒绝的，他只好笑着接过来，对李琦道：“你这小子，学的油嘴滑舌了。” 李琦笑笑，：“我心系师母。” 他说完，又把另一个袋子递给了叶子欣：“小叶子，送你吃。” 叶子欣惊住，这精致的包装一看就价值不菲，她可不敢接，她刚要拒接，李琦又道：“麻烦你这个大姐姐，帮我把里面的蛋糕分给画室的小朋友们好嘛，加上你，一人两块，应该还有余，不能浪费哦。” 叶子欣拒绝的话卡在了嗓子尖，最后，在周围小孩期待的眼神中，她只好点点头，接下这份差事，接过蛋糕，乖乖地去分享了。 季静有点好笑地看着他：“看不出来，你还挺擅长哄小孩的。” 分给画室里的小朋友是一方面，李琦分明就是想让小叶子吃点好吃的。 李琦没接话，只是又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盒独立包装的小蛋糕，递给季静。 他说：“这个是给你准备的，既然这么巧，遇到了，那就现在给你。” 季静看了一眼，里面是一排纸杯蛋糕，巧克力，咖啡，红丝绒……六个口味，精致漂亮，虽然不是一个牌子，但跟自己送他的那一个很像。 季静没接：“我送你一个，你回我六个？” 李琦道：“我们富二代的回礼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季静被他逗笑了，抬手把盒子接了过来。 她二训的时候见过李琦交朋友时尴尬的“钞能力”，知道他的情商也就这样了，自己再拒绝下去就尴尬了，干脆接下来算了。 反正自己不亏。 季静接过来，就坐到墙边的椅子上，开始拆包装，这个点她早就饿了，周围小孩也都吃起来了，整个教室都弥漫着奶香味，她可不想为难自己的胃。 李琦跟过去坐到她旁边，完全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利落，完全都不跟他客套一下。 季静拆开包装，见他在看着自己，她拿了一个咖啡的出来，准备咬的时候，发现她还在看自己，于是从盒子里又拿了一个巧克力的，递给他，：“一起吃？” 李琦没接：“送出去的东西再拿回来自己吃，是不是有点尴尬？” 季静：“没事，这个就当我送你的，回头你再还我六个。” 李琦：“……” 季静：“你们富二代不是就这么朴实无华吗？” 李琦笑着把蛋糕接过来：“只知道你画画学的快，算账也学的这么快吗？” 两人一起张大嘴巴，三下五除二把蛋糕整个塞到嘴巴里，利落的吃掉了。 李琦还是那句话，这小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太不经吃了，以后要是有机会，他一定要改良个大的出来。 吃完蛋糕，季静又看了一眼他头上的纱布，凑近了看，看得更清楚了，上面渗出血迹还是新的，李琦只是刚包扎完就来画室了？ 想到他那复杂的身世和前世的那一把火，季静还是忍不住问了：“你这头怎么回事？” 他都顶着这脑袋坐了好半天了，李琦还以为她不会问了。 他按了按脑袋上的纱布，把“自己摔的”到“让车撞的”几个理由都想了一遍，最后还是如实跟季静说道：“我妈用烟灰缸揍的。” 季静小惊了一下，但也没太吃惊，她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毕竟李琦在决赛时候说的话，以他妈妈的角度来看，还是有些出格，她那时候就想到，他回家大概会跟家里人吵架，没想到，会下这么重的手。 察觉到季静的眼神在自己的伤口上打量，李琦撑着脸，笑了笑：“同情我啊？” 季静收回了眼神：“本来是有点同情你的，不过，看到你这身牌子，忽然就有点同情不起来了。” 季静知道的牌子不多，但李琦身上这一奢侈品，基本没人不知道。 但季静倒是没有嘴上说的那么羡慕，她只是觉得，李琦已经为自己做出了选择，这份选择的力量，他肯定不想要任何同情。 而李琦听到她这句话，确实小小地挑了下嘴角。 “那也是，毕竟是年入百万的老妈，再要求她性格温柔，好像是有点贪心了。” 季静无语地看着他：“你再多说两句，我就要开始仇富了。” 李琦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而是笑着站起来，几步走到画板前。 画板上是季静的画，周围围着的，是各种风格的临摹， 他曾经也是临摹的一员，他也曾经被临摹过，而现在，他又重新站在了这里。赵子豪说他幼稚，李琦觉得，他还能再幼稚一点。 于是他转身，冲着于老师大喊—— “于老师，我！想！画！画！” 于老师正在吃蛋糕呢，让他这突然的一嗓子吓了一跳，扭头看他：“啊？那，那你画？” 叶子欣站在小孩堆里，略有点无话可说，在她心目中成熟厉害的琦哥，怎么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赵子豪跟着大喊：“琦哥太帅啦，琦哥！我也想画画！” 季静感觉自己都没眼看了，笑的趴在桌子上。 李琦也跟着笑了起来。 二楼的小画室里，温馨的暖光淡淡地闪耀着，无数笑声从其中传出，打破寒夜的宁静。 第114章 蛰伏 叶子欣回家前，先在路过的小卖铺，买了一张白色的书皮，把季静送给她的画册外皮包好，又用笔在封面写上了“数学练习册”几个大字，才又把画册放回自己的小包里，重新往家走去。 她现在回家时，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畏惧了，长大了，身边陪着她的人变多了，勇气也就多了。 不过生活还是一样。 当她推开铁门时，她的堂弟小晨依旧像个拦路虎一样，闻声赶来，挡在了她前面。 这一年半她长了不少，小晨也长了不少。不同于她只长个儿，小晨是横竖一起长，不到七岁的他体重已经将近七十斤，活像个肉球，跑起来浑身的肉都跟着颤。 他现在够不着叶子欣的马尾辫了，就去扯她胳膊，拽她书包：“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书包拿过来看看。” 叶子欣乖乖把包递过去，小晨扒拉着，看着只有些数和笔，她这个初中生，文具还没他一个没上小学的多，当即没了兴趣，恶劣的把书包扔回到她身上，又觉得只这样挺没意思的，还是蹦着高去揪住了叶子欣的马尾辫，拽在手里玩。 “你这个天天在我家要饭的叫花子，怎么书包里全是破烂啊？是不是真的天天在外面捡破烂啊？哇，又臭又脏，好恶心啊！” 他故意拽着头发甩来甩去，就想看叶子欣求饶的模样，叶子欣也很配合，抱着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上，连声道：“小晨你好厉害啊，就算我长大了，只要被你拽着头发就不敢动了，你这么厉害，是不是班里的老大呀？怕是连幼儿园的老师都不敢不听你的话吧？” 小晨闻言，非常得意，又揪着她的头发甩了两把，才笑呵呵地松手，叉腰道：“那是当然，老师也得听我的，她们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拽她们头发！” 叶子欣连连鼓掌：“小晨真威风，真像个大英雄。” 小晨冷哼了一声：“我当然是大英雄了，哪像你，是个没爹没妈的大叫花子！” 听他这么说，叶子欣表情也并没有什么变化，老生常谈的嘲笑，耳朵早就听出茧子了，这个家里的人，不太看书，骂人都骂不出什么新意。 而她这副无趣的样子，让小晨连欺负她的兴趣都没了，嘴巴在肉墩墩的脸蛋上一撇，躺回沙发上看电视去了。 藏在门后的钱秀春见自己这个孙子没闹起来，这才推开厨房门，端了一碗剩菜出来，招呼叶子欣：“欣欣啊，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过来把晚饭吃了吧……” 碗里没什么菜，只有些本来要倒掉的菜汤和半个馒头，叶子欣接过来，乖巧地跟奶奶道谢，钱秀春往卧室看了一眼，刚下了夜班回来的高翠芳正在卧室呼呼大睡，她让叶子欣悄声些，回阳台上自己把饭吃了，别把高翠芳吵醒了，还能少挨点骂。 叶子欣点点头，端着碗，蹑手蹑脚地穿过高翠芳呼呼大睡的主卧，小声打开阳台门，钻进了自己的小空间。 关上门后，她小小松了口气，把书包放到了自己的小床上，然后又从床底掏出小马扎，撑开，坐到床边。 她没脱棉衣外套，虽然屋子里有暖气，但是阳台四处透风，不比室外暖和多少。 不过她都习惯了，并没觉得多难受，轻车熟路地把身体团成一团，回头谨慎地确认了下小晨没有跟过来，仍然在客厅看电视以后，她才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季静送给她的画册，打开看了起来。 那是美院美术馆基础部的展览介绍，收录了一些名家画作，以及近三年的毕业生作品。 名家画作，叶子欣在图书馆打发时间时候，大多都看过了，但是那些毕业画作是她没看过的，很多她从来没想过的创意和构图，就像静静姐那张集训作品一样，像一扇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在她眼前打开了。 叶子欣看的如痴如醉，薄薄的一本，很快就翻完了，仍旧有点意犹未尽。 名家的画作，虽然厉害，可因为历史遥远，总有种不真实感。 但这本画册上记录的画，都是出自美院毕业生之手，也只比她大七八岁而已，竟然能画出这么厉害的作品。 那她只要努力，是不是也能变得像他们一样厉害呢？ 或许七八年后，她的画，也能被印到这本画册上，被其他人欣赏、传阅。 叶子欣想着这些事，小心翼翼地把画册收回自己的书包里，又从书包里拿出她从书店抄回来的练习题，平铺在床上。 本子纸张的右上角，“date”的记录那里，写着四百余天的倒计时，叶子欣每天都会好好记录下来。 这个倒计时的尽头，是独属于她的战场。 为了迎接这场必须的胜利，她愿意暂且蛰伏，集聚所有的力量。 而手里这支笔，便是她全部的武器。 她一定会赢的。 叶子欣静下心，眼中带着坚定地光，在幽暗的灯光下，写起了笔下的题。 …… 从帝都回家的第三天，也是除夕夜的前一天，季静从公交车跳下来，看着眼前陌生的街道，略微眯了眯眼睛。 刮了几天的大风，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稀薄的阳光晒在身上，晌午时分，也有些暖意。 季静四下张望，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她从口袋掏出手机，刚要拨号，身后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季静。” 季静回头，看到吴宇恒迈着长腿，几步走到她身前。 季静于是收了手机，也走过去，笑着打了个招呼：“老吴！” 吴宇恒依旧是惯常的运动风羽绒外套和运动裤，只不过外套由黑色变成了蓝色，倒是衬得他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多了几分奶气。 季静呢，则穿了自己的小画家套装……出门前她看了天气，今天天气好温度高，正是穿裙子的好时机。 所以虽然是年前，但都穿了新衣服的两个人，有种年后碰面的感觉。 季静看着眼吴宇恒有点泛红的脸颊，不知道他是被风吹的还是被太阳晒的，她于是看了眼手机时间，十点刚过十分钟，他们约的是十点见面，但因为是从没坐过的公交车路线，时间估算的不准，她迟到了一点，难道吴宇恒等了很久了？ 季静于是略微歉意道：“抱歉，我迟到了，让你等我等的脸都晒冻了。” “没有”，吴宇恒摆摆手，“我只等了一会，脸……脸是骑车冻的。” “骑车？”季静惊奇道。 吴宇恒于是让她跟着自己，一路带她绕开公交站旁的人群，走到马路边，那里停了辆小绵羊，车筐里还放了两个头盔。 吴宇恒走过去，把其中一个递给她，“今天要招待客人，我得顺路去菜市场买点菜，你戴头盔，坐后面。” 第115章 画中的饭馆 吴宇恒说完，便先戴上自己的头盔，坐在前面启动车子。 季静一边把头盔扣在脑袋上，坐到车的后座上，一边探头去看吴宇恒骑车的样子，她完全没想象过吴宇恒骑小绵羊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挺新鲜的，尤其他面无表情发动车子的样子，还有几分好笑，季静把脸藏在头盔里偷偷笑了两声，坐在后座问他：“客人？还有谁呀？戴远泽吗？” 昨晚吴宇恒发信息，邀请她到自己家吃饭。 虽然短信里没有说原因，但季静也能猜到，大概是他出国的日子定下来了，要用这顿饭，跟大家道别。 这件事，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季静也就没在短信里多问，直接按约定好的，坐公交车来找他。 季静家和吴宇恒家都是在w市的老城区，不过一个在西边，一个在北边，坐公交车要绕半个小时，不远，但季静从来没往这边来过。 现在坐着小电驴的后座，穿梭在老城的街道上，季静有种又陌生又熟悉的新鲜感。 吴宇恒听到她这么问，直截了当地说：“没有别人，只有你。” “啊？”季静愣了一下，客人只有她一个？ 吴宇恒解释：“戴远泽跟家里去海南过年了，来不了。” “噢！”季静这就懂了，本来吴宇恒朋友也不多，满打满算应该也就她和戴远泽两个，五组的伙伴们也都不在w市，没办法过来一起聚。可是，既然客人只有她一个…… “只有我一个客人，干嘛还去菜市场买菜呀？不用搞的这么麻烦呀。” 为她一个人这么大费周章，多不好意思。 吴宇恒道：“不麻烦，我也要吃。” 扯上他自己，季静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只好乖乖坐在车后座，让他载着，穿过半条老街，一路拐进菜市场。 临近过年，又是难得的好天气，街道上和菜市场的人很多，四处都挂了大红灯笼，卖春联和福字的小摊四处都是，叫卖声，吆喝声，配合着“恭喜发财”的bgm，整条街都是喜气洋洋的，非常热闹。 季静的心情也被影响的欢快了起来。 吴宇恒的车技意外的好，他拐着车把，在街道的人群中穿梭，坐在后面的季静完全不觉得晃，抓着车座的扶手，就能坐的很稳。 不到十分钟，两人就顺利到达了菜市场。 吴宇恒停车，季静跳下车，一个推车，一个跟在车边，一起往菜市场里面走去。 菜市场里面也是非常的热闹，年货区年前大甩卖，已经到了人挤人的程度了，吴宇恒没往那边拐，而是带着季静，去了他熟悉的肉摊。 “你在车边等我，我很快就买好。” 吴宇恒把车停下，便走到摊前面，开始选肉。 季静从后面看着，见吴宇恒居然很有经验的样子，不免心中惊奇，这根大木头平时看起来，完全是一副冷冷淡淡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没想到在这方面居然还挺擅长的。 果然，人不可貌相。 季静在心里暗叹。 吴宇恒确实如他自己所说，买的很快，而且他对这个菜市场也很熟悉，买完了肉，立刻目标明确地带她去了下一个档口，买菜，不到十分钟，就把所有东西都买齐了。 于是两人再次骑上小摩托，一路往吴宇恒的家里开去。 他家距离菜市不远，十分钟就到了。 今天天气好，虽然风有点凉，但阳光晒在脸上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挺适合骑小绵羊的，季静坐在后座，正在享受阳光，吴宇恒突然减速，刹车，告诉她，“到了”。 季静于是下车，摘下头盔，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座意料之外的“建筑”。 吃吃喝喝的热闹人群，挂着老字号的朴素门头，纵深的店面，以及店面旁边竖着的穿衣镜…… 这不是吴宇恒复赛时画过的那个饭馆吗？！ 季静震惊地看向吴宇恒。 吴宇恒笑笑：“对，这是我家开的饭馆。” 他爸妈在帝都忙食堂赚到本钱后，就回w市开了个饭馆，如今也是开了十年的老字号了，因为手艺好，菜品佳，这几年生意蒸蒸日上，去年刚在市中心开了第二家分店。 季静惊讶是惊讶在，她以为吴宇恒那张复赛作品是虚构的，没想到居然真的存在。她现在站在这饭馆门口，简直像是误入了他的画中，感觉非常的神奇。 而且见到实景后，季静再一次体会到吴宇恒的厉害，这现实所见的景观，跟他画中的可真是太不一样了，光是这杂乱的门头，店内的布置，复杂程度就足以让人眼花缭乱，无处下笔。 得多强的概括能力，才能精准地取精华，去糟粕，把这个街头老巷的一角，画成画里那副热闹却不混乱的漂亮样子呀。 同时季静心里又有了一个疑问，如果是有原型参考的话，吴宇恒为什么会画一个“照窗户”的人呢？凭他的观察能力，应该能观察到，路过的人要照，就会去照他家店门口的穿衣镜的呀。 于是季静对刚停完车的吴宇恒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吴宇恒倒是有点意外，她居然看过自己那张复赛的画，还记得这么清楚，他解释道：“我确实是观察过才会那么画的，据我的观察，大部分男性，都会羞于在大街上照镜子，很多人宁愿对着小卖铺的玻璃或者路边停着的车窗整理衣服，也不会对着这面镜子照，而且路过镜子时，还会刻意加速走开。” 原来是这样吗？ 同一件事，看画的于老师有于老师的解读，画画的吴宇恒也有吴宇恒的设计。 这种解读和实际，竟然会由于经验的差异，有这么大的区别。 所以一千个人看画，会有一千种解读。 季静忽然觉得她以前有点太依赖“权威”了，太多的画都是注解往哪个方向说，她就往哪个方向理解。看来以后，还是要多点自己的思考才行。 旁边吴宇恒，看着季静盯着镜子凝眉思考，那表情又变成她一贯的认真了，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她还真是随时随地都在想着画画的事。 顶着“铅笔怪胎”这个外号长大的吴宇恒都有点自愧不如了。 他招呼季静进店：“给你留了包厢。” 季静一看，店里人满为患，店外还坐着一串排队的，生意这么紧俏的情况下，给她一个人留一个包厢，有点太不好意思了，她赶忙拒绝：“不用不用，我就是一个人，坐大厅随便吃点就好呀。” 吴宇恒拎着肉和菜往里走：“不止你一个，还有我爸妈。” 季静：“啊？” “我说要请朋友吃饭，他们无论如何都要亲自招待，劝不听，你要是尴尬，就不用理他们。” “那倒是没事……”季静笑笑。 她只是没想到，原来是长辈局。 虽然这是季静的第二次人生，可高中生都当了一年半了，她早就习惯了现在的身份状态，单独跟长辈吃饭，多少还是有点压力吧？ 她忽然开始怀念话痨戴远泽了…… 吴宇恒把她引到最里面的包厢去坐，季静坐下了，他却说着“你等我一下”，就拎着菜和肉，走人了。 季静一个人，略微局促地坐在大桌子旁，小小地四下张望，这包间确实很有老店的味道，装修朴素，但干净整洁，地板和墙纸都是温馨的花色，看得出，是花了心思布置的。 这种让人看着就舒服的黄白配色，不知道是不是出自吴宇恒之手。 就在季静好奇之际，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面相亲切的阿姨，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季静，她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笑着走到季静身旁。 “小恒只说是要请朋友吃饭，我和他爸还纳闷，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有个朋友，这给我俩激动得一宿没睡着觉！” “没想到，小恒的朋友，居然是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呀！” 吴妈妈说到激动处，一把挎住了季静的胳膊。 季静赶忙礼貌问好：“阿姨好，我叫季静。” 她嘴上虽然礼貌平静，但心里已经在疯狂擦汗了，瞧吴宇恒妈妈激动的样子，难道她是第一个到吴宇恒家找他玩的朋友？！ 哇，季静只觉得，这长辈局的压力，好像更大了。 第116章 父母的期盼 对于吴宇恒这个儿子，王慧敏和吴怀文两口子常常觉得愧疚。 刚生下吴宇恒的那两年，他们厂里效益不好，为了生计，两口子一起到帝都打工，那时候光想着赚钱糊口，几乎没管过自己这个儿子。 而吴宇恒又是小孩子中难得乖巧懂事的，不哭不闹，自己一坐坐一天，两口子经常忙到晚上，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 因此，幼儿园也没能送他去上，等他们回老家开饭馆的时候，才送他去上小学。结果吴宇恒就被养成了个闷葫芦，多少年都是形单影只的，自己一个人抱着个本子画画。 一天都说不了一句话。 刚开饭馆的那几年，也是忙，起早贪黑，两口子觉都不够睡，更没时间管他。 吴宇恒安静，独立，王慧敏只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省心又懂事，不给他们当父母的添麻烦，无比的欣慰满意，直到他小学三年级的某一天，鼻青脸肿的回家，书包里的书和本子都被撕烂了，王慧敏才突然惊觉，自己这个当妈的好像有点太不尽责了。 那时候，她问吴宇恒是怎么回事，她本以为儿子是遇到小混混了，会又惊又怕，扑到她这个当妈的怀里撒娇，结果吴宇恒只是淡淡地说：“对不起妈妈，我把衣服弄脏了，下次不会了。” 那张还沾着血的小脸配上吴宇恒淡定的表情，看得王慧敏心惊胆战，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也不是偶然发生的。 她儿子居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平时的乖巧懂事，难道都是靠他掩盖伤痕换来的吗？ 王慧敏立刻找吴怀文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第二天两口子就杀到了学校，去跟班主任讨要一个说法，质问班主任，是不是他们儿子在学校的这三年，一直被班里的坏孩子欺负！ 结果，班主任看着这对只有家长会才会露面的父母，给了他们一个更加可怕的回复：“我建议你们带吴宇恒去医院看看，他实在是有点不合群的太离谱了，他从来也不跟其他同学一起玩，也几乎不说话，除非我们这些老师提问，他才会说一两个字，其他时候课也不听，就蒙头画画，而且班里的同学们碰到他的画，他还会忽然变得情绪激动……” “这种症状，很像我之前带过的班级里面的一个学生，后来他被诊断为自闭症，去了特教学校，听说就好多了。” “或许你们也应该带吴宇恒去医院看看，看看他是不是在发育方面有些，呃……有点特殊。” 王慧敏和吴文华听完老师的建议，人都吓傻了，自闭症他们是不太了解，但是在电视上看过《肥猫寻亲记》，知道这世界上是有一些特殊的孩子的。 难道他们的小恒也是其中之一？ 班主任甚至都在拐弯抹角的劝他们送小恒去读特教学校了，那岂不已经严重到板上钉钉了？ 王慧敏和吴文华二话不说，关了店，取出家里大半存款，联系了他们在帝都时一起包过食堂的合伙人，带着吴宇恒就跳上了通往帝都的火车，直奔全国第一的儿研所去了。 排队，挂号，等专家，几经辗转，折腾了将近一个月，最后专家在跟吴宇恒对话五分钟后，告诉了他们结论：“孩子没问题，是父母陪伴的太少，导致孩子性格发展孤僻，语言表达能力发育太差，才会变成这样。” 随后，松了一口气的两口子，带着吴宇恒，坐上返乡的火车。 虽然最后结果是好的，可两人心底依旧五味杂陈。 这一个月的相处，让王慧敏明白了班主任口中描述的“特殊”是什么意思，哪怕是面对她这个亲妈，小恒也从不会主动跟她说一句话，她问一句，他答一句，唯一主动的一次，也是在他们在旅馆里住了一个月的时候，吴宇恒问她：“妈，什么时候回家，我想画画。” 那一个月，王慧敏因为在网上查资料时看到，有些自闭症是会沉迷于涂涂写写，所以她没收了吴宇恒的画本和铅笔，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他变得“正常”。 而在她拒绝吴宇恒，告诉他以后都不许再画画时，吴宇恒只是叹了口气，捧着小脸，坐在桌子上发呆。 不仅没有情绪激动，反而过于逆来顺受了。 她一直倍感欣慰的“乖巧”，现在却成了让她心惊胆战的“怪异”。 于是，那时，王慧敏把吴宇恒拉到身边，问他：“老师说你在学校随便发脾气，不让别人动你的画，你为什么要那样？” 吴宇恒顶着自己肉包子一样的小脸，老头似的叹了口气，回答：“因为他们会把我的画撕掉，叠成飞机，扔出去，我不想那样。”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如同一把匕首，刺进了王慧敏的心里。她不仅从来都不知晓这些事，还在老师告诉她的第一时间，先怀疑是吴宇恒性格有问题，明明她都在他身上看到过那些血迹和伤痕了呀，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相信自己的孩子，也没有第一时间找他求证呢？ 王慧敏抱着小小的吴宇恒，哭的停不下来。 吴宇恒却靠在她怀里，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不懂妈妈为什么哭，他觉得他还挺乖的，不许他画画，他就坐着发呆，也没有惹麻烦…… 他虽然疑惑，也还是抬起手，抱住了王慧敏，他见别的小孩摔倒时，妈妈都是这样安慰他们的，所以他也学着那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妈妈，别哭了，脸花了会痛。” 结果王慧敏哭的更大声了，到底谁是谁妈呀，她愧疚的都不想活了。 他们回到帝都后，王慧敏先是冲到老师办公室，义正言辞地列举出吴宇恒可能遭受过的欺负，严厉地表明，吴宇恒没有任何性格缺陷，有缺陷的是他这个做班主任的，管理不到位，是班级里那些欺负人的小孩，行径恶劣。 并且大闹校长办公室，压力班主任揪出班里欺负人的小孩，父母带着小孩，一起跟吴宇恒道歉。 那时候仗势欺人的家庭还不怎么多，大家一听自己小孩在班里欺负同学，都怕孩子将来成长成恶棍，脱了裤子就冲屁股一顿抽，班主任让道歉，就赶紧带着孩子去道歉。 最后，吴宇恒让王慧敏牵着，昂首挺胸地从办公室走出来后，小小地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妈，谢谢你。” 这是他除了“想画画”那句话之外，主动跟王慧敏说的第二句话。 当然，大闹一通之后，担心班主任给他们家穿小鞋，王慧敏立刻给吴宇恒办了转学，完全没心疼钱，斥巨资把他转入了另一座设施和口碑都更好的小学。 那小学门口还有个绘画培训班，王慧敏多方打听，听说那个画室的老师是他们这个街区都有名的绘画老师，二话不说就给吴宇恒报上了名。 课后辅导。 她再也不想管别人怎么说，什么性格有缺陷，沉迷画画是自闭症的，别人是别人，而吴宇恒才是她的家人，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话就无视家人的意愿呢？ 既然小恒喜欢画画，她和吴怀文就全力支持他。 已经过去的时间不能再弥补，至少，眼下和未来，还能把握。 王慧敏是这么想的。而吴宇恒也确实争气，只画了一年就成了画室第一，连执教十年的老师，都夸他是天才，每天给他开小灶，全力以赴地培养他。 各种奖项奖状拿个不停，眼看自家儿子要变成神笔马良了，王慧敏虽然替他开心，可心里始终有个解不开的疙瘩。 转学了的吴宇恒，依然没有朋友。 他是喜欢自己埋头画画，但这样的他，真的没有某一刻，感觉很孤单吗？ 王慧敏是多么期盼，有一天，他能像其他平凡的普通的孩子一样，堆着满脸的笑容，带着某个同龄的伙伴回家，开心地跟她介绍：“妈，这是我的好朋友。” 王慧敏带着这样的小小期盼，等了七八年。 眼看小恒出国申请都办完了，她和吴怀文都觉得没希望了，结果，昨天就突然中了彩票。 两个人回到房间，准备入睡的时候，吴宇恒忽然来敲他们卧室门，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他们：“明天想请朋友吃饭，能不能用餐馆的一间包房。” 王慧敏和吴怀文对视一秒，都以为他们听错了。 然后下一秒，这对年逾四十的中年夫妇从床上跳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问的啊？当然可以用啊！” “一间包房哪够隆重，干脆明天餐馆关门一天，专门接待你朋友！” 门外的吴宇恒闻言叹了口气，“倒是也不用，我想请回来吃饭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也好哇，很好呀！” “哎呀你快跟爸爸妈妈说说，你朋友喜欢吃什么菜，我俩现在就去准备！” 王慧敏和吴怀文直接从床上起来，就往一楼的餐馆厨房冲，请人吃饭他俩拿手呀，这是他俩的专业呀！ 谁想门外的吴宇恒直接把门关上了，隔着门格外认真道：“明天的菜我自己做，你们别来打扰我们。” 虽然吴宇恒因为他俩的影响，生活里除了画画就是做饭，手艺完全能扛得起他们家老字号的招牌，可是他居然要亲自下厨招待朋友，王慧敏握着吴怀文的手，激动得都要哭了。 自己这个木头儿子总算开窍了，会招待朋友了啊！ 老父老母老泪纵横，决定尊重儿子。 不过他们第二天还是起了个大早，纠缠了吴宇恒一早上，终于让他同意，让他们一起吃饭。 他们实在太好奇，吴宇恒这根独苗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 王慧敏还特地画了个美美的妆，穿上了自己新年刚买的衣服。 然后，就在两口子盼星星盼月亮的期待中，一个戴着贝雷帽，穿着呢大衣的圆脸小姑娘，跟在吴宇恒后面，走进了他家餐馆。 第117章 挚友的赞美 吴宇恒妈妈比季静想象的要更年轻一点。 他说过他爸妈都有大学学历，现在看来，妈妈虽然转行经营饭馆了，身上依然有几分书卷气质。 她一头利落短发，白皮肤，高鼻梁，眉眼之间跟吴宇恒有几分相似，能看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 季静乖巧又礼貌地问好：“阿姨好，我是季静。” 她话刚说完，就见吴宇恒妈妈笑成了一朵花。 “季静，真是个好名字，你也人如其名，看着恬静又可爱，真好真好。” 儿子没有交奇怪的朋友，反而是这种看着就心眼好性格好，又讨人喜欢的好孩子，王慧敏心里拧了好多年的大疙瘩终于解开了。 她笑着把季静牵到椅子上坐下，又掏出一瓶大可乐，给她往杯子里倒，边倒边絮叨：“小恒这孩子，不爱说话，性格内向，一个朋友也没有，更别说带朋友回家来玩了。” “我跟他爸呀，既担心他交不到朋友，又担心他交到坏朋友，今天，阿姨看到你，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进肚子里了。” 王慧敏笑着把可乐递给季静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季静一边道谢，一边笑道：“阿姨，您千万别被老吴骗了，他可受欢迎了，学校里想认识他的人那可太多了，是他忙着画画，没时间跟大家玩。” “是这样吗？”王慧敏惊奇，“我还以为是小恒不爱说话，不能融入集体，没人愿意跟他玩，这才交不到朋友的……” 怎么这样听来，好像是反过来的？ 季静点头：“对呀，阿姨，你看，老吴人长得帅，画画又厉害，性格还很仗义，他不受欢迎谁受欢迎呀，你就比如我，我本来是没资格用学校的画室的，想画画都找不到地方画，是吴宇恒热心肠，帮我跟负责老师沟通，让我去画室画画的，他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没人愿意跟他玩呢。” 没有当妈的不爱听别人夸奖自己小孩，季静化身大蜜罐子，一句一个吴宇恒的优点，嘴甜的不行，把王慧敏说的越听越开心，这些年积攒的担心也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她家小恒，居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默默成长得这么优秀了吗？ 王慧敏激动得跟季静碰杯，俩人把杯子里的可乐一饮而尽，王慧敏又道：“静静，你跟阿姨再讲讲小恒在学校里的事，他回家从来不说，搞得我跟他爸什么都不知道。” “老吴在学校里的事啊，总结一句话，就是学校传奇，校园风云人物呀，阿姨，您听我慢慢跟您说啊……” 季静别的不擅长，夸起人来那是能夸出花，她从画室第一次跟吴宇恒见面，开始添枝加叶，绘声绘色地一路描述到他们去美院参加比赛的日子。 王慧敏听得都入迷了，时而激动，时而感动，时而感慨，反正心情激动，双眼放光，坐在季静身边，恨不得把她描述的与吴宇恒有关的每一个字都背下来。 她儿子在学校这么棒，她晚上可得学给她家老吴好好听听啊…… 于是，戴着围裙，端着菜进来的吴宇恒和吴怀文父子二人，一进门，看到的就是在对饮可乐，相谈甚欢的季静和王慧敏。 吴宇恒：…… 他知道季静性格好，也知道他妈爱聊天。 但没想到，两人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得这么熟络。 他炒两盘菜，也就用了十来分钟吧？ 眼前这两人怎么已经在把“酒”言欢了？ 而吴怀文则在惊讶，儿子带回来的朋友，居然是看起来这么乖巧的一个小姑娘？ 难怪他刚才往锅里下肉的时候，吴宇恒一直阻拦，说下太多了吃不完，他还以为儿子不通人情世故……原来是说真的啊？ 吴怀文看了眼自己左右手端着的两盘菜，沸腾鱼片和红烧排骨，觉得自己今天这菜好像是选的略微硬了那么一点…… 吴宇恒手里端着的，则是糖醋里脊和小炒肉。 上次他在帝都美院的食堂见季静吃过后，自己也打了两份尝了尝，味道一般，没有他做的好吃，那时候他就想着，等回来以后，要请季静来吃一顿。 至于留学的事，是后话了。 也正好，做个告别。 他和老爸一起把手里的菜放到桌子上，又一起摘下身上的围裙挂在一旁衣架上，一人一边，坐到了餐桌旁。 吴宇恒坐在季静旁边，小声问她：“在说什么，那么热闹。” 季静冲他比了个ok，“全是夸你的，缺点一句没提，你放心。” 吴宇恒有点疑惑：“我有什么缺点？” 他倒是很想让季静说给他听一听。 季静无语地看着他，见他一本正经，完全没在自恋，全是纯粹的好奇，不禁笑道：“老吴，你这从决赛开始，就有点膨胀哦。” 吴宇恒还想再问，他旁边的王慧敏“嗯哼”了一声，打断他，这个儿子，请人到家里来玩，还不赶紧给她和吴怀文介绍，怎么只顾着自己说小话。 于是王慧敏一马当先地挑起了开场白的大旗，她笑道：“小恒呀，静静是你同学，还是你画室的朋友，赶紧给我和你爸介绍一下呀。” 吴宇恒于是道：“静静是我同校的同学，也是我一起画画的朋友，前几天我在帝都参加的比赛，跟她一起拿了亚军。” 他想了想又补充：“她画画很厉害，过几年说不定会超过我。” 他介绍完，餐桌上的气氛停滞了一瞬。 季静：……静静？这是在叫她？？ 王慧敏和吴怀文：这小姑娘画画居然跟小恒不相上下，甚至还能超过小恒？居然有这么厉害？！ 王慧敏和吴怀文在全力支持吴宇恒发展爱好后，就没太干预过他，但也能从画室老师的只言片语和他抱回来的那些奖项里面知道，小恒在画画方面应该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 老师说，画室里的学生，哪怕是比他大几岁的，也没有能追的上他的。 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居然能在画技上与他不相上下。 就说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会跟小恒成为朋友…… 王慧敏和吴怀文突然就明白了。 原来是靠画画认识的！ 自己那根只知道闷头画画的木头儿子，居然能认识志同道合的好友，还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嘛？ 心里那最后一点担心也消失了，王慧敏当即举起了可乐杯，道：“欢迎静静来我们家做客，希望你们的友谊长长久久，也祝福你们的理想，开花结果！” 季静赶忙双手捧起杯子，去跟热情的王慧敏碰杯。 旁边吴宇恒，也举起杯子，跟她碰在一起。 随后是对面的吴怀文，这吴老爸性格像极了季海明，沉默寡言又满脸温和。 四个装满可乐的杯子碰在一起，餐桌上一时间满是热闹温馨的氛围。 这杯可乐喝下肚后，季静坐回椅子上，好奇地看向吴宇恒端到她面前的菜，她是忘记自己跟吴宇恒一起，吃过这两道菜了，心里不禁好奇，怎么老吴做的都是她爱吃的……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咬了一口，随后，整个人都被不可思议的美味击中了。 她难以置地看着筷子上夹的肉，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吴宇恒。 啊？ 老吴你…… 原来是个误入画圈的金牌厨师啊？！ 第118章 告别的话语 看着季静惊讶的表情，吴宇恒忍不住笑了。 “好吃吗？” “好吃疯了！老吴你怎么还藏着这么一手啊！” 季静马不停蹄把整块肉都塞到了嘴巴里，幸福的整个人都要融化了。 糖醋里脊是她最喜欢的一道菜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基本是外出吃饭必点的，饶是如此，吴宇恒这一盘，也能在她吃过的糖醋里脊里面排到第一。 酸甜的口感调配的刚刚好，里脊肉炸的酥脆可口，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美味的酱汁。 简直太好吃了。 一会她一定得跟吴宇恒要个配方，回家好好研究研究，做给李君兰也尝尝！ 见她吃的这么开心，吴宇恒也挺开心的，把肉往她面前推了推，道：“那多吃点。” 王慧敏不会赏画，不能体会到吴宇恒画画有多厉害，但厨艺这方面，她对自家儿子的手法还是相当自信的，小恒的手艺绝对能继承她家这十年老字号。 于是她乐呵呵地对季静道：“小恒要是能多请几个同学回来吃饭，在学校的人气是不是还能更高点呀？” 季静大大地点头：“绝对猛涨十倍。” 吴宇恒听的疑惑了，什么学校什么人气，在说什么。 旁边的吴怀文则有点坐不住了，把自己的拿手好菜沸腾鱼片也往季静面前推了推：“叔叔这厨艺也是可以的，静静你尝尝，这鱼，是咱们‘吴家馆子’的招牌菜！” 季静赶忙夹了一片鱼肉放到嘴巴里，随即好吃的味蕾一颤，又麻又辣又香，她立刻就明白为什么外面会有那么多排队的人了。 这都能上舌尖上的中国了。 “叔叔，您这鱼可太好吃了！” 季静这句感叹没有任何人情世故，全是真情实感。 吴宇恒闻言，又把自己的小炒肉往她面前推了推：“我这也是店里的招牌，尝尝。” 吴怀文也不甘落后，赶忙站起来把红烧排骨也推到了她面前：“静静，吃块排骨，这也是叔叔拿手的。” 去掉青菜和小炒，桌子上四道硬菜全被推到了季静旁边，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了，拿着筷子一时不知道从何吃起。 王慧敏当即阻止道：“哎呀，你们父子俩干嘛呢，在这‘厨王争霸’呢？让人家静静自己吃，爱吃哪个吃哪个……哎，静静呀，这盅红枣老鸭汤是阿姨熬了一上午特地给你准备的，快尝尝，汤鲜不鲜……” 说话间，她捞起汤勺就开始给季静舀汤。 感受着三人殷切的眼神，季静感觉自己这根独苗客人的压力可真是太大了…… 为了不失礼，不辜负大家的好意，季静当即决定，她要敞开了怀，使劲儿地吃！ 她于是左一口小炒肉，右一口大排骨，鱼片裹米饭，里脊肉垫底，吃累了，再喝点鸭汤溜溜缝。 这一顿吃下来，她感觉整个灵魂都被美食洗涤了，人都飘飘然了。 好幸福啊。 季静的饭量其实不算大，平时一碗盖浇饭就填饱了。 但今天，她发觉，自己的胃还是挺有潜力的，它可以根据食物的美味程度，自由伸缩，这顿饭，它就无限膨胀了。 啃完几块排骨，还能干掉半盘里脊肉，甚至配合着小炒肉和沸腾鱼片，吃了一碗米饭。 最后又在王慧敏的热情邀请下，连喝两碗鸭子汤。 季静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觉得自己这胃，能屈能伸的，真是太懂事了。 吴宇恒在旁边撑着脸，看着她开心的表情，脸上满是淡淡的笑容。 不枉他特地去买了新鲜的肉。 旁边的吴怀文和王慧敏，看到自己儿子那张万年老木头成精的脸上，居然会露出这种笑容，而且还不只一会儿，而是饭局全程都笑成这样子，不禁惊奇地对视了一眼，随后也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儿子开心，他们就开心！ 儿子要是以后每天都能露出这样的笑容，让他们做什么都行！ 王慧敏知道，季静前面跟她讲的那些，吴宇恒在学校朋友多受欢迎的事迹，多多少少有些夸大，都是想让她开心才讲的。 自己的儿子，她自己最知道不过了。 木讷又不善言辞的性格，执拗到孤僻的爱好，几个十几岁的孩子谁不会觉得他无聊呢？ 何况是季静这种性格好一看就不缺朋友的可爱小姑娘了。 两口子看向季静的眼神，多了几分感激，感谢她愿意用真心，对待自己这个木头儿子，愿意成为他的朋友，让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只可惜，小恒刚交到朋友，就要出国读书了。 王慧敏想到吴宇恒的行程，心底感到一阵惋惜。 …… 一顿饭吃完，季静觉得自己至少暴涨两斤，撑得人都圆了。 王慧敏和吴怀文热情地招呼她，以后随时来饭馆玩，他俩的拿手好菜远不止这些，等季静下次来了，再做好吃的给她吃。 季静笑呵呵地应下。 心里盘算着，年后或许可以邀请季海明和李君兰一起来饱餐一顿，他们肯定也会喜欢的。 吴宇恒则从后院推出了自己的小绵羊，送季静回车站。 季静戴上头盔，坐到车子后座，随着吴宇恒发动车子，抓紧了车座上的扶手。 吃饱喝足，太阳的光晕随着向前的车子，一圈圈在脸上闪过，困意突然袭来。 季静歪着脑袋，靠在了吴宇恒的后背上。 硬邦邦的头盔触感让吴宇恒愣了一下，不过他没动，而是轻声提醒背后的季静：“别在车上睡着了，会摔下来。” 季静立刻清醒过来，抬起了脑袋。 “还不是你肉做的太多，吃的我都困了……” 吴宇恒笑笑：“其实干炸里脊也很好吃，我下次再做给你吃。” 还有锅包肉，他也挺拿手的，季静既然喜欢吃酸甜口的，大概也会喜欢吃锅包肉吧。 吴宇恒在心里这么想着。 季静却突然闷闷地开口：“下次是什么时候呀？你在美国炸的里脊，我可吃不到。” 吴宇恒愣了一下。 他以为季静不知道的。 季静叹了口气：“在美院那天晚上，孟老师跟你说的话，我在门外不小心听到了，就听到了一点点……” 吴宇恒回忆第二天季静脸上的黑眼圈，原来如此，那时候她就知道了。 既然说开了，季静就继续问道：“所以，订了什么时候的机票呀？” 吴宇恒回答：“大后天，大年初二。” 季静闻言，有点不开心：“那你到现在都不告诉我，是不是不想跟我说了，打算自己直接上飞机走人了。” 吴宇恒突然靠路边刹住车，拿脚撑着地，转头去看身后的季静，略微急切地解释：“没有，我没有不想告诉你。” 季静看他紧张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干嘛这种表情，我又不会生你气。知道你是根木头，不会讲。你都请我吃肉了，肯定原谅你啦。” 吴宇恒看着她眼睛：“真的？” 季静点头：“当然真的，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小气啊？” 吴宇恒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离开好像是一件有点让人难过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一年半以前，想到去国外的理想殿堂学习，吴宇恒心里只有期待和向往。 一年半以后，却在期待之外，多了一点不舍。 有朋友的感觉很开心，但朋友也意味着牵绊，他没有经验，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觉得，至少得在离开前，跟季静好好见一面，好好吃一顿饭。 再好好告别…… 可是，告别的话应该怎么说呢？ 吴宇恒看着季静的脸，脑中空白一片，只剩淡淡的悲伤。 第119章 说再见要再见 季静看着吴宇恒皱着眉头话卡在喉咙里的样子，抬手把他头盔上的透明挡风板拉了下来，盖住了他的眼睛，笑道：“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我！” “眼神？” 吴宇恒按住自己被她盖歪了的头盔，隔着挡风罩看她。 “对呀，好像要永别一样，非常不吉利。”季静不开心道。 吴宇恒很疑惑，他居然是这种眼神吗？ 在他自我反省之际，季静问道：“我问你哦，你是不是出国以后，就要把我电话号码拉黑？” 吴宇恒摇头：“怎么会？” 季静又问：“那是不是要删掉我qq，再也不给我发信息？” 吴宇恒再次摇头：“不会。” 季静于是笑起来：“所以，干嘛摆这副表情，就算你出国了，我们还是能用手机聊天呀，你有事情找我，也可以打语音电话给我呀。” “你别看现在那些智能手机还买的很贵，再过一年，价格就会被打下来了，所以，你放心吧”，季静迎着太阳，眼睛弯弯，“就算我们隔着一整个太平洋，也还是好朋友，就算你不给我发信息，我也会给你发。” 吴宇恒把脸藏在玻璃罩下，被阳光反射出彩虹色颜色，看不出表情。半晌，他才小声说了句：“会给你发的……” “什么？” 声音太小太轻，季静没听清楚，想要追问，吴宇恒已经转过身，踩上小绵阳，径直启动了车子。 季静在他背后，探着头大声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吴宇恒笑着提高音量：“我说，等我下次回来，炸里脊给你吃！” 季静一听，脸上立刻笑开了花：“那你一回来就要立刻来找我，说好了！” 吴宇恒的回答，是满满的坚定：“好，说好了。” 在暖阳照拂的寒冬里，少年载着少女，穿梭在人潮汹涌的老街，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对方看不到的明媚笑容，一同构成了悠远的唱调。 那是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不曾褪色的回忆。 季静几步踏上公交车，隔着玻璃，回头看时，吴宇恒还坐在车上，停在原地，遥遥望着她。 于是季静冲到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拉开车窗，冲窗外的吴宇恒大喊：“老吴！等我们考上理想的大学，再一起画画！” 吴宇恒于是也把手放在嘴边，像个大喇叭似得，大声回了句:“好！” 无论是街头的路人，还是车上的乘客，都被他俩这“一唱一和”吸引了视线，纷纷侧目，好奇观望，又在片刻后，了然地收回眼神，不约而同地在心底感叹：哎呀，青春可真好呀。 季静虽然被这些围观的视线臊红了脸，可她这会儿也有点不管不顾了，隔着窗户一个劲儿地冲吴宇恒摆手，下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这便是送别，她要格外用力。 吴宇恒靠着车，也挺配合，她摆十下，他摆一下，直到公交车发动，开走，吴宇恒的身影消失在车窗尽头，季静才收回手，坐回了椅子上。 脸上的笑容也在此刻，染上淡淡的伤感。 哪有别离不难过的呢。 就算嘴上说的再好听，心情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收拾好的。 “唉~”，季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摸着自己西瓜一样圆滚的肚子，靠在椅背上。 老吴都向着理想迈出自己的第一步了，接下来的日子，她得更加努力才行。 不然到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失约，那可就太丢脸啦！ 季静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在困倦中，合上了眼睛。 随后，就在她在梦中奋笔疾书参加校考时，熟悉的电话铃声把她叫醒了。 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老吴”，她迷迷糊糊地接听电话，就听电话另一头，吴宇恒轻叹了口气：“……就猜你会在车上睡着，按照时间，你现在该下车了。” 季静猛然惊醒，抬头往窗外看，果然见她家门口那个熟悉车站牌就在前方不远处。 公交车慢慢悠悠地在站牌处停下，季静一边跟电话里的吴宇恒道谢，一边拿着东西冲下公交车。 哇，她从来不会睡过站的，看来今天真的是吃得太饱了，真是多亏老吴的提醒啊。 像是隔着电话预料到了她的行动一样，电话那头的吴宇恒一直安静地等着，直到季静安稳地下车，才又开口道：“确实，电话很方便。” 季静：“嗯？” 她还没从梦中的考场中完全清醒。 吴宇恒只是笑笑，淡淡道：“季静，再见。” 季静也认真地回他：“吴宇恒，再见。” 于是，挂断电话的两个人，分别冲着各自的目标，再次迈出了步伐。 如果眼中遥望的是相同的顶峰，就算攀援的路不同，也总会再见的，对吧？ …… 这个年，季静家过得有点特别，除了惯常的大扫除和贴对联外，季海明和李君兰都特别要求，他们家新晋小画家季静，给他们画一张全家福，以作纪念。 “今年可是静静第一次参加全国性的大赛，也是第一次在大赛中拿奖，非常有意义！”李君兰很激动，早早地就把父女二人买给她的丝巾戴在了脖子上，为了搭配这条丝巾，她还特地在年前打折扣中，从商场抢购了一件纯羊绒羊毛衫。 灰色的羊绒衫往身上一穿，再搭配上这条色彩华丽的丝巾，李君兰美的不得了，她感觉此刻的自己，简直跟那些油画里的美妇人也差不了多少。 季海明则是久违地，在他惯常穿的衬衣外面打上了领带，配上脸上的黑框眼镜，颇有一副学究的气质。 “等以后静静变成大画家了，那今年就是静静的画家元年呀。” “哈哈哈，以后颁奖典礼，可能请我这个当爸的上台发言，我得提前想好稿子。” 季海明和李君兰笑得满面红光，想象着女儿的远大前程，根本停不下来。 至于季静，画张全家福对现在的季静来说是不在话下啦，她也一直都想正式给爸爸妈妈画一张画像，但是，爸妈这牛都快把她吹到天上去了呀，季静感觉好害臊啊。 “爸妈，这些话你们在家里说说就好了呀，千万别在外面讲，不然我可要羞得没脸见人啦！” 季海明哈哈一笑，“那肯定呀，在外面我和你妈还是很低调的，从来不主动跟别人说，我们女儿是个大画家。” 李君兰附和：“对呀，不过过几天，人家看到报纸上登着你的照片，拿来问我，妈妈可就帮你瞒不住了呀。” 季静无语，她爸妈，身后尾巴都快得瑟到天上去了，说什么也拦不住了，她放弃了，直接架上画板画架，开画！ 通过大量的练习和美院十天的拔高集训，季静在人像方面已经更进一步了，默画也不在话下，对照着画，神情和表情则能抓的更加惟妙惟肖。 妈妈要全家福，所以特地把卧室里的穿衣镜搬出来，摆在三人面前，好让季静坐在他们中间，看着作画。 其实对季静来说有点多余，她可以靠默画把自己加进去。但是李君兰热切期望三人热热闹闹地挤在沙发上，季静也没有破坏她的兴致，恭敬不如从命。 画最爱的爸爸妈妈，她在细节上，打磨的时间格外长。 到准备年夜饭的时间时，季静把写生的部分完成，放季海明和李君兰去厨房里忙活，自己则抱着画板继续打磨细节。 她这一打磨，就打磨到快凌晨。 因为这个年夜饭都吃的有些敷衍，李君兰就有点不高兴了，早知道自己的提议会耽误季静吃饭，她就不提了。 然后，在她刚要唠叨，让季静休息一会时，季静把自己的画举到了他们面前，并在画板后露出半个脑袋，冲他们得意一笑： “新年第一张大作——《季家一家人》完美完成啦！” 第120章 新年如约而至 李君兰和季海明是不怎么懂画的，季海明年轻的时候还多多少少在《读者》上读过点鉴赏文章，李君兰就完全盲区了。 饶是如此，夫妻两个也能看得出，女儿这张全家福，画的很好。 因为画里的他俩，一个帅一个美，那气质高雅的犹如欧洲贵族，把他家这便宜的布艺沙发都衬得高贵了好几个档次，这指定画的好呀！ 李君兰当即笑呵呵地把女儿揽到怀里，美滋滋道：“妈妈在你眼里有没有这么美呀？” 季静立刻拍马屁：“比这美多了，我画技不到家，描绘不出我老妈万分之一的美貌。” 这一句话把李君兰哄得是眉飞色舞，嘴上说着“就你嘴甜会哄你老妈”，身体却很诚实，跳到穿衣镜前照了又照。 季海明虽然没有那么在意外貌，但年轻时候也是帅过的，中年头发稀疏了，才略微对外貌没了自信，一看画里，女儿把自己头发补上了，越端详越有自己年轻时的风采，也是得意的不得了。 季静看着自己爸妈被自己哄得满面红光，春晚也不看了，就张罗着要裱画挂在客厅，就觉得自己这几个小时时间没白费。 画中的三人嘛，肯定是经过她的主观美颜加工了。要是按传统素描肖像的方法画下来，估计这会儿她妈该默默回屋捋平眼角纹喽。 这个时候，电视里也响起了一年一度的倒计时。 新的一年，如约而至。 季静放松着手腕，躺在沙发上，拿起手机，qq上两波群聊的信息都已经爆炸了。 季静先打开【五组兄弟姐妹向前冲】，柴天明和王依娜两个话痨已经在表情包刷屏了。 【新年快乐.jpg】 【放鞭炮.jpg】 【摇摆摇摆.jpg】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jpg】 中间夹杂着其他几人的拜年问候，远在法国的沈江月，甚至还录了一段自拍，发到群里，给大家送新年祝福。 背后的烟花随着她的笑容，在黑夜中炸开，美得群里所有人都爆炸了。 以金桐为首的众人疯狂发送爱心表情包。 只有李琦极为不应景地发了句：【穿那么少就别在室外乱晃，脸都紫了。】 被沈江月几个微笑表情包，完美无视。 大家问候了一圈，发现就季静和吴宇恒都没说话，于是又开始带着放鞭炮的表情包艾特他们两个。 王依娜：【静静静静我的静静在哪呢？】 柴天明：【老吴？老吴睡了啊？有没有这么养生的？】 黄秋源：【我想静静】 季静眼中带笑，赶紧先扔上一张拜年表情包，随后打字【你们的静静来啦！新年快乐呀！】 另一边的【3班相亲相爱大家庭】里也是非常热闹，因为人数更多，刷屏速度那是更快，季静刚发完【新年快乐】，就找不到自己的消息了，索性作罢，转向她周倩林慧慧几个姐妹的小群。 去年几人还约定今年大年初一也要一起出去玩呢，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今天除了季静，林慧慧和周倩都不在w市。 林慧慧跑去省会找艺考私教培训，待在省会过年没回来，周倩因为要复查，一家人都转移到魔都去过年了。 林慧慧：【没事呀，我们还有第三年，第四年，还有好多年呢！】 周倩：【小慧慧这小嘴巴越来越甜了，看来这一个寒假的培训很有效果呀。】 季静立刻发出赞同表情包，林慧慧本来是最不擅长表达的一个，也几乎不会主动讲话，去年哪怕是在她们的姐妹群里，也多是在附和别人，现在确实变化很大。 姐妹们闲聊了几句，就把注意力放在季静身上，各个都询问她的决赛表现。林慧慧和周倩两个人是知道的，只跟着其他人一起打趣她。 季静于是发上一个神秘兮兮的表情包，骄傲地打字【等开学，给你们惊喜！】 她在群里打字时，李琦突然单独给她发了个【新年快乐】，季静一看，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少爷怎么突然这么懂人情世故了，紧接着李琦就给她发过来一张照片。 季静点开，用诺基亚不大的屏幕，勉强放大看，看到，他拍的是于老师画室的作品展示墙。 本来她张贴在最中间的《循环松林》，被李琦往边挪了挪，挤上了他画的《小蛋糕》。 好哇，这是趁着她昨天没去画室，跑去于老师那里抢她c位了。 隔着屏幕季静都能猜到李琦在对面表情有多得瑟，于是她立刻回道：【成熟的大人不屑于跟幼稚鬼抢c位。】 李琦回她一个表情包：【不要嫉妒我.jpg】 这时候吴宇恒才慢腾腾地在群里回复：【新年快乐！】 随后季静收到他的私聊：【迟到了五分钟，新年快乐。】 季静回他：【新年快乐，是不是店里在忙呀？】 吴宇恒：【年夜宴，忙的人都傻了。】 季静回他一个“好笑又心疼”的表情：【财源广进，新年要发大财啦。】 吴宇恒：【承蒙吉言。】 吴宇恒：【我继续去端盘子了。】 季静笑着退了聊天框，就见楚彦也单独给她发了条【新年快乐，比赛顺利吗？】 季静于是回道：【新年快乐，非常顺利！】 手机另一边的楚彦想要打字的手指顿了一下。 他是觉得帝都比赛，高手云集，季静这样普通的女生应该会大受挫败，他打在对话框里的都是安慰的话……结果，被季静一句“非常顺利”生生噎住了…… 居然非常顺利？ 跟那么多厉害的人一起比赛，也能非常顺利吗？ 楚彦默默地删除安慰的话，略带酸涩地发送了【恭喜】二字，就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向擅长跟女生聊天的他，怎么总在季静这里语塞呢，楚彦望着手机屏幕，陷入疑惑的沉思。 跟朋友们聊完一圈的季静，今年也等到了叶子欣的拜年电话，因为她那个讨厌的大娘今年带着自己儿子去外地旅游过年了，叶子欣甚至陪着于老师和赵阿姨一起吃了年夜饭，无父无母的她和无子无女的夫妇二人，竟也因为奇妙的缘分相聚在了一起。 “这是这几年最开心的除夕了。”叶子欣开心地向季静诉说。 季静也很高兴：“以后每一年，都会更开心，小叶子，努力长大，可以自己把握生活。” 叶子欣大大地点了点头，随后想到电话对面的季静看不到，便笑着答应道：“绝对不让静静姐失望，不让于老师和赵阿姨失望，也不让天上看着我的爸爸妈妈失望。” 季静哈哈大笑：“对呀，我们这么多人，一起陪你长大。” 在一派欢声笑语中，属于季静和朋友们的第三年，到来了。 …… 第二天，季静睡醒，按照往年常规，给李君兰和季海明拜年，等着领压岁钱。 结果完全出乎意料，今年她爸妈给她的红包里，没有放现金，而是装了一张银行卡。 季静拿着卡，疑惑地看向笑呵呵的二人。 李君兰与季海明对视一眼，转而温柔地对她道：“这里面是十万块钱，爸爸妈妈存给你，去报艺考的画室吧。” 第121章 人才培养计划 季静握着手里的卡，听着李君兰的话，心脏突然被一股温柔地暖意包裹，紧接着她鼻子就酸了。 她们家没什么钱，这是季静上辈子，还尚且年幼的时候就知道的事。 并非是她爸妈不努力，工厂下岗，国企改制，又逢她姥爷患病，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本来她父母就都是农村出身的孩子，没有殷实的家底，靠着九十年代单位的死工资，一点点积攒着存款，原本能靠工龄挣套房子的，也随着改制和破产烟消云散了。 最后就是，她奶奶那边的亲戚因为爸爸执意要用全部存款为姥爷治病，跟他们家断了往来。虽然最后姥爷还是走了，可跟奶奶家的关系就这么一直僵着，没再修复。 季海明看着温和，骨子里也挺倔强的。这点性格也遗传给了季静。 而为了照顾年幼的她和重病的姥爷，李君兰也错过了重新找高薪工作的最佳年龄，靠着一月两千多的工资和季海明在帝都充当码农劳工攒下的钱，艰难买下了他们现在住的这座小房子。 扣掉外债和买房的钱，季静知道，她父母这几年，是没能攒下什么钱的。 所以她在于老师那里，查阅画室集训班时，才会略感为难。学费都太贵了，要让她向父母开口，要这个学费，她实在是张不开嘴的。 可没想到，她爸她妈，居然会主动拿出这么一笔，几乎是她家大半的存款，来给她交学费。 季静看着手里的银行卡，视线模糊了，她猛地扑到两个人怀里，像个小孩一样，抱着她的爸爸妈妈流眼泪。 “爸妈，我不能拿你们这么多钱，太浪费了，太贵了……” 不去那么好的画室也没关系，她已经挑拣出了几个便宜的，也培养过一两个美院生，只要她付出加倍的努力，十倍的努力，她也可以不浪费爸妈辛苦攒下的钱，努力考上美院的。 李君兰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跟季海明一起笑道：“都又长大一岁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说哭鼻子就哭鼻子。” 季海明也说：“你老爸没什么本事，不像别家的爸爸，能给你赚大钱，让你和你妈坐小轿车，住大房子，过好日子，但是，女儿想好好学习，想考好大学，如果连这件事都帮不上忙，那你老爸可就太羞愧了，不配当爸爸。” 李君兰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胡说八道什么东西，谁说你没本事不配当爸爸了？” 季海明捂着肩膀苦笑：“哎呀这不是安慰孩子，你较什么真。” 季静让他俩逗笑了，又笑又哭的，一时间滑稽的不行，但她也顾不上擦眼泪，跟着李君兰一起说：“对啊，爸爸，你是最好的爸爸，妈妈，你也是最好的妈妈，我最爱你们了。” 说着说着，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流。 别说长大一岁，长大到四十岁，她也还是最爱自己的爸妈。 李君兰也被她影响的眼圈红了，赶紧抽纸，一张自己擦，一张帮季静擦：“行了，大年初一哭鼻子，多不吉利，不许哭了啊，反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卡里的钱，就是储备着，给你上学用的，十万以内的集训班，咱们选最好的，十万以上的，爸爸妈妈给不了你，你还得靠自己的努力，抵消差距，知道吗？” 季静点点头：“也是用不了十万那么多的，七八万的画室已经是很好的了。” 她回忆跟于老师一起查阅过的资料，心中已经基本有数了。 父母愿意支持她，季静无比的感激，这样她就可以选择相对稳妥、对美院校考方向更有经验的大画室。 当然，重活一世的季静也知道，在这个房价刚开始上涨，各行各业都充满商机的年代，靠着她重生的经验，用这十万块钱，绝对以站到风口去大赚一笔。 投到培训班，几乎是收益最小，最铤而走险的方式了。 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就算她准备的再充分，也还是有失败的风险。 失败就意味着，钱要打水漂。 季静心里都明白。 她明白的同时，也清清楚楚地记得，虽然上辈子她也经常羡慕有钱人，可去细想心里最大的遗憾，却还是那根没能拿起来的画笔。 一个人，一辈子，可以走的路有很多条，每一条都能通向各自的成功。 有的路轻而易举就能带来让人羡慕的万贯家产，而有的路，则布满荆棘，迷雾重重，一眼望不到尽头。 但它通向梦想。 季静便要孤注一掷。 不论重活多少次，她都选这条路。 她握紧手里的银行卡，氤氲着雾气的眼底，逐渐燃起坚定的光。 “爸妈，我一定不让你们失望，也不让自己失望。” 李君兰和季海明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傻孩子，你永远都是我们的骄傲。” 于是，他们一家三人，目标一致，齐头并进，拉着于老师，对全国各地的培训画室进行了深入的分析研究。 季静还联系了美院的赵陈青老师，问到了他的宝贵建议。 最终，大年初七，一家人终于拍板，选定了位于帝都的“向阳画室”。 这间画室是由美院的离职老师承办的，距今已经办了七八年了，主打小班教学，专门针对美院的校考提供艺考美院，每年都有多个学生顺利考入美院就读。 无论是美院校考的大方向，还是评分标准，基本都把握的比较精准了。 广告标语甚至明说，只要通过了他们的培训考核，进入画室培训的，百分之八十的学生，都能通过美院校考。 也就是说，为了提高他们画室的通过率，他们不是收钱就收学生的，除了钱之外，还要看学生的水平和资质，能不能靠着半年的培训，达到美院的标准。 如果考核都通不过，那参加培训也是浪费时间浪费钱。 季静觉得这条规定还挺好的，考核放在前面，至少能减少试错率，意味着但凡进入画室的，至少能摸到美院的门槛，画室会为了自己的通过率，全力以赴地培养他们。 做好决定后，季静便在初八，画室工作人员上班的第一天，通过网络报了名。 报名老师很快电话联系了她，并把画室的培训流程、考核方式、考核日期等都通过邮件发给了她。 报名要先交一万五的报名费，画室会根据她要报考的专业，把基础培训资料发给她，让她在考核之前自由练习。 考核时间，则在五月二号，五一假期期间，需要她前往帝都，去画室现场作画，参加考核。 考核通过了，一万五则转为学费，再补交七万就可以了，如果没有通过，则只返还五千，剩下的钱作为资料费用和考试场地费扣除。 一万块的资料费和考试费，这真是相当霸王的条款了，但因画室极高的通过率，报名的人依然很多。 季静在网填写了自己的基本信息，上交报名表后，就跟李君兰一起，肉疼地拿着银行卡，准备前往银行转这一万五的报名费。 结果她俩刚到银行，季静就接到了画室打过来的电话。 “请问是季静同学吗？”报名老师询问。 季静回答“是的。” 报名老师又跟她确认了她的身份证号，所在学校和城市。 季静一一回答后，报名老师立刻喜悦地表示：“季静同学，是这样的，我们画室这边的资料显示，您在美院刚刚举办的全国高中生美术大赛里面取得了第二名的优异成绩，我们画室对于您这样的优秀学生，有一个‘人才培育计划’。” “我们可以免除你的报名费，学费也打八折” 季静听着报名老师的话，人都呆住了，在心里疯狂计算，八万五的八折是多少钱，免除报名费的意思是这一万五先不用交了，后面一起交，还是八万五减一万五再打八折啊…… 季静赶紧追问。 报名老师笑道：“扣除一万五的报名费，再打八折，你通过考核后，再交五万六的学费就可以了。” 八万五秒变五万六，等于净赚两万九，李君兰隔着电话听着，人都差点激动地原地起跳。 季静也有点不可思议：“真的假的，你们画室折扣这么大的吗？” 报名老师笑笑：“为了升学率，你这样优秀的学生，可是我们这些画室积极争取的重点目标。” “看在我们折扣力度这么大的份上，季静同学，你可务必要来我们画室来接受考前培训呀。” 第123章 新的战场 “随后，我们会把你要报考的专业的培训资料发到你的邮箱里，查收后，就可以自行安排时间学习了。” “祝你学习顺利，我们考核现场见喽。” 报名老师挂断电话后，季静和李君兰母女二人对视了一会儿，才满脸惊喜地回神。 虽然五万六也肉疼，但跟八万五比起来，突然就不那么疼啦！ 季静甚至贼兮兮一笑，问李君兰：“她说他们画室要争取我这样的人才，那我刚才是不是应该再跟他们砍砍价啊？” 李君兰笑着环住她的脖子，“可别掉钱眼里了你，再砍价砍的老师给你穿小鞋，赶紧回去收资料打印出来好好练习！” 家里的电脑为了季静查资料，又连了网线，现在十分方便。 母女二人嬉笑着坐公交车回家，路上还给已经奔赴帝都工作的季海明发了信息，分享了这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 给季海明说完，李君兰还觉得不满足，又在回家以后，打给赵阿姨，煲了半个小时的电话粥，夸她家季静被帝都的老师称为“人才”呢。 季静在自己房间，隔着一道门都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几次三番去敲门，想打断她妈妈的花式晒女，未果，只好随她去了…… 认识几十年的赵阿姨了，妈妈的老闺蜜了，大概不会因为她妈这一时的膨胀而生气吧。 季静默默回房间，开始整理“向阳画室”发过来的资料。 她想考的动画专业，校考内容有三项，分镜，人设，和场景设计，虽然都以季静学习积累至今的素描，色彩和速写为基础，但是并不完全相同，有很大的区别。 其中分镜最重要的，是画面之间的视觉逻辑。 而人设和场景设计则都侧重一个“设计”，设定打好了，才能画好，否则就是糠咽菜上雕花，画的再好也没用。 这些都有技巧，也需要经验。 基础的技巧和思路，资料上有，至于经验，就需要啃书了，啃世界各国的动漫大师笔下的世界，来积累设计的经验和审美。 季静在本子上，简单的理顺了三门科目要练习的内容，把基础的部分，平均规划到寒假剩下的时间里，以准备校考为主，巩固联考和文化课为辅。 她把已经记满的、厚厚的笔记本放到桌上，那是她用年后七天，整理好的，美院集训手册，上面有集训十天学到的所有知识。 随后，又拿了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摊在桌面上。 在开始画画之前，季静打算先用她擅长的笨办法，把画画要用到的理论知识，全部记一遍。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平庸的人有平庸的学习方法。 煲完电话粥，李君兰来想把赵阿姨夸季静的话，学给她听，结果刚来到房间门口，就见季静坐在桌前，奋笔疾书，暖光的灯影映照着她认真地表情，李君兰眼神变得温柔，悄悄地看了一会，就不再打扰她，而是蹑手蹑脚地溜去了厨房。 给宝贝女儿煲粥做夜宵喽。 …… 联考的基础三项，于老师还能指导她，但校考的专业三项，就在于老师的领域之外了，并不能给季静太多专业的意见。 不过能从个人审美的角度，给她一些感受性的评价。 这对刚开始做尝试的季静来说也挺重要的，所以专业三项，她也还是跑到于老师的画室去做练习。 年后的小朋友比年前多了几个，像个小大人一样的郭琳琳也回来了，仍旧像个小班长一样，维持着剩下几个小孩的纪律，不让他们打扰季静。 叶子欣则待在季静旁边，满眼好奇读着季静做的笔记，时不时也学着她，画画分镜和人设。 休息的时候，季静好奇地问叶子欣，中考要走美术生路线吗？ 没有家人能替她规划，自己可以提前跟她商量一下。 但叶子欣却显然已经自己打算好了，面对季静的疑问，她摇了摇头，神秘兮兮道：“我有自己的重要安排。” 没有父母陪伴，叶子欣成长地格外快，季静又心疼又欣慰，告诉她：“如果需我帮忙，一定要说，不然我会生气。” 叶子欣笑道：“我才不跟静静姐客气。” 开学之前的这几天，李琦还跑了几趟画室，见季静也在，立刻开心地过来，要跟她一起画画。 结果走到季静画板就看到，她已经在捧着厚厚的资料和笔记，画集训之外的东西了。 李琦：“你是过个年就能进化到下一个阶段的学习怪人吗？” 季静：“你是不懂向周围的小朋友学习别来打扰姐姐画画的幼稚鬼吗？” 李琦撇着嘴坐到叶子欣旁边，很是愤愤地撑着脸：“小叶子，你说，我本来是来给某人送东西的，结果她这么凶，我还送不送呀？” 叶子欣好奇道：“琦哥，那你先给我看看是什么东西，我再帮你做决定。” 李琦于是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季静眼角一瞥，立刻跳了过去。 “哎，这不是咱们五组决赛的时候，拍的那张合照嘛！你洗出来啦？” 完全没管李琦的意见，季静一把把照片抢到手里，坐到叶子欣旁边，跟她一起看了起来。 前面是那时的一张张画，后面是大笑的众人，还有变成了兔子头的老吴，匆匆的十天恍如隔日，季静瞬间觉得无比怀念。 “是印刷出来的，摄影叔叔把电子版发给了柴天明，柴天明派我去给你和老吴印喽”，李琦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但老吴已经出国了，那这张……” 季静接过来，“等他回来我给他。” 李琦点点头，想到他们两个一个学校，这样确实更方便。 不过吴宇恒居然这么快就出国了，刚知道消息的时候他也挺惊讶的，惊讶之中，还有点羡慕他的坚定。 虽然他妈送他去出国学美术的路，是一早就安排好了，可是事到如今，他还应该继续往前走吗？ 李琦虽然停下了错误的事，但还没找到正确的事。 对比目标明确的吴宇恒，和已经踏入下一个战场的季静，自己的路又在哪里呢？ 李琦看着季静手里的照片，陷入了迷茫。 第124章 当局者迷 季静在画室画画的时候，旁边看她画的除了叶子欣，又多了个李琦。 俩人一样的姿势捧着脸，一样的姿势看她下笔，一样的姿势去看她的笔记。 季静实在受不了，转头看李琦：“你们高中的学业这么松吗？寒假没作业吗？” 小叶子在她旁边季静早就习惯了，李琦是怎么回事？ 李琦道：“确实没作业。” 国际高中，论学业压力，确实比普高要小不少，大多人都是边玩边上。想上国外名校的，也比想上国内top的简单一些。 而且他妈自从把他暴揍一顿以后，就赌气没回家了，过年都只有小姨陪他吃了顿饺子，大概是想用这种方式逼他回头认错，李琦早就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学校组织去澳大利亚的冬令营他也没报名，确实有点无所事事了。 画画之余，看季静画画也别有一番乐趣。 看了这两天，李琦觉得季静挺神奇的，一拿起画笔，整个人的气场就变得不一样了，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把这事跟叶子欣说，结果叶子欣抬起手指向他道：“琦哥，你也是这样的呀。” 李琦：哦？ 这事他倒是第一次知道，不过，李琦小小的挑了下嘴角，还有点开心。 不同于他们一大一小两个“闲人”的悠哉，季静的新练习做的不太顺利。她是从人设开始练习，人设叠加场景构成分镜，相对于要大量查素材积累情景的场景来说，人设是最适合拿来转换画风的。 季静得把素描人像画风转成漫画风。 凭借她上辈子啃过的大量漫画，构思形象并不困难，但下笔之后，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季静现在画的是以叶子欣为原型的可爱邻家女孩，形貌都是用简单的线条勾勒的，笑容很甜美，美型程度是够的，打眼一看会觉得挺漂亮，可仔细看又觉得有点无聊，完全没有桐桐在决赛时，画的那张魔法少女有灵气。 应该不是人设的问题。 她这几天画过魔法师，怪盗，校草，女王和邻家女孩，不论哪种身份，不论是简单还是华丽，都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季静用笔抵着脸颊，拧着眉头，陷入思考。 李琦看着她苦恼的表情，又转向她画板上的画，盯着看了一会，转头对她道：“画人物，有趣比好看要重要一点。” “嗯？” 季静听到他的话，忽然想起，人物神韵正是李琦擅长的领域呀，于是认真去询问他的建议：“有趣是指表情和动作要更生动吗？” “不是”，李琦拿过季静手中的铅笔，照着季静画中的“邻家女孩”，在自己的画板上快速地打了个草稿，他没想画的很详细，只是依照季静捏的人设，迅速且连续地画了三个表情。 从左到右，分别是“惊讶”、“鄙夷”和“尴尬”。 季静看着他的画，认真琢磨他的用意。 李琦没有刻意练过漫画风格的画风，所以线条画的多少有点硬朗，可这并不影响他笔下所画少女的灵动和可爱。 他的意思是自己要结合人物的动作和身份把表情再画的夸张一点？ 在季静思考之际，李琦已经又补充了两个表情“假笑”和“面无表情”。 画完以后他问季静：“这几个表情你想到什么？” 季静依照感受如实作答：“邻家女孩的五种不同心情。” 李琦又道：“如果你把她们看成五个不同的人，又怎么样？” 季静有点疑惑：“五个人的话，就是五个性格不同的人……” 她说着，脑海里似乎灵光乍现，同样的衣着相貌，只要表情不同，就算是想成五个完全不同的人也毫无违和感，甚至当李琦说她们是“五个不同的人”时，季静感觉比想象成一个人还要合理，那种性格差异过大的割裂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她们五个各自的性格和身份的想象。 李琦看她好像快要想明白的样子，笑了起来。 他觉得，季静这个人，虽然有她的聪明之处，毅力和天赋都强的吓人，但是又会在莫名其妙的小地方钻牛角尖，这点有点奇怪。 好在她并不固执，自己稍微说两句，她就又钻出来了。 这是不是他们画画人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于是继续说：“那如果我说，这是五个人在看到同一个奇葩事件时的反应，感觉是不是就更直观了？” 季静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人设的有趣靠性格，性格要用反应来表现。” 她知道人设要捏性格，但之前的她有点过于依赖身份地位和故事背景了，想当然的觉得，女皇就是霸气的，邻家女孩就是温柔阳光的，这样的性格塑造太过单薄也太过笼统，画出来真就成了千人一面的纸片人了。 难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算是女皇，统一的霸气下，也是各有各的性格的呀！ 季静觉得自己有点笨了，作为一个漫画阅历满级的老书虫，居然才想到这一点。 李琦却觉得她这悟性高的吓人，这事儿他自己画画的时候，还是连于老师的点拨带自己琢磨，研究了一年多才搞明白，她这一句话就总结到位了。 真是，又要激起他的胜负欲了。 不过比起输赢，现在的他倒是更好奇，搞明白这些事的季静，笔下能画出什么惊喜。 他把铅笔还给季静，“最后再告诉你一个，我的‘小窍门’……” 季静看向他，就见他挑着眉梢，又认真又得意地说道：“不管你要画什么人，画什么动作，都可以先在脑内，给他预设一句‘台词’。” “内心有台词的‘肖像’，无论如何去描绘，都会有自己的‘性格’。” 李琦的话，像是一条纤细的线索，把季静刚才产生的所有思考，都串到了一起，让她豁然开朗。 “李琦”，季静不假思索地开口：“你这个人，还蛮适合当老师的嘛。” 记忆里，这还是季静第一次正经喊他名字，李琦都愣了一下，还没搞明白心里奇怪的感觉，就听到了她说的第二句，他的脑海里立刻涌现“离谱”两个大字。 他这种人，适合当老师？ 这什么离谱发言？ 李琦想说什么，季静已经拿着铅笔埋头画画去了，他于是想跟旁边的叶子欣吐槽，结果转脸一看，叶子欣也捧着个笔记本，跟个小号季静一样，笔速飞快地在做着记录。 对上李琦复杂的眼神，叶子欣道：“琦哥，你刚才那句窍门怎么说的，你再说一遍，我没记下来。” 李琦：…… 此刻，远处的赵子豪也抱着自己刚完成的素描跑过来找他：“琦哥，你再帮我改改画呀！” 离谱的李琦离谱地转头离谱地看向季静。 这是搞什么，难不成他真像个老师？ 第125章 新学期新面貌 不得不说，于老师那句“术业有专攻”真是十分有道理。 李琦擅长人像，他的建议也句句点题。 季静顺着他给的思路一下笔，就找到了感觉。抛开她给每个人设的大框架，提前加入台词的构思后，表情和眼神都灵了起来。 原本木偶一样的“邻家女孩”，突然就变成“温柔笑容下藏着狡黠的腹黑女孩”了，她隔着画纸，对着画完的季静微笑，挑起的嘴角，好像在说：【我只是开玩笑的，你认真了吗？】 【或许是玩笑，也或许是真心话，到底是哪个你猜猜看呀。】 她在隔着画纸，跟季静对话。 而季静甚至已经想到了无数串跟她有关的故事和情景。 设定台词原来是这么好玩的一件事，季静看向李琦，自己刚才忘记了，这么宝贵的建议，应该跟他说声谢谢。 然而，此刻的李琦已经被以赵子豪为首的小孩围住了，正带着满脸的不耐烦，帮他们改画，工作被分担了一半的于老师，则笑呵呵的坐在一旁的画板前，偷得半日闲，兀自享受画画的乐趣。 看他那么忙，季静也就不好打断他当小老师的乐趣了。 她于是笑着转过头，在自己形单影只的“腹黑女孩”旁边起稿，画起了她的朋友们。 …… 短暂的寒假一晃而过， 转眼又是背着行李奔赴宿舍的开学日。 不过这个学期有点特殊，他们终于要文理分班啦。 所以从宿舍相见，大家就弥漫着一股不舍的气氛。 一整个寒假没见，季静、周倩和林慧慧三人，一见面都有点执手相看泪眼。 这一个多月，季静和周倩没怎么变，林慧慧简直大变活人，整个人瘦了两圈不止，双下巴和小肚腩都消失了，原本圆圆的小脸都变出下颚线了。 虽然还没达到清瘦的程度，但轻盈了不少，原本略微含胸的体态也纠正的抬头挺胸了，原本圆钝的五官都变好看了。 宿舍的几人都惊呆了，围着林慧慧直转圈，问她这个寒假到底经历了什么，难不成是艺考培训班伙食太差，把她给活活饿瘦了。 提起这个，林慧慧就叫苦不迭：“我想报编导，要面试啊，我去培训班第一天就被老师单独约谈家长，说我至少复试前要减二十斤，二十斤啊姐妹们，你们能想象吗？我妈听了这话，就给我换了菜谱，天天吃青菜和鸡胸肉，油花儿都看不见一个，这才刚瘦七斤……要老命了……” “哇，你这瘦七斤都瘦出整容的效果了，饿的很值啊！”心直口快的王晴直接道。 林慧慧也觉得自己变的好看了点，加上培训里面的体态和自信练习，让她气质都不一样了。 但是，美的时候开心，饿的时候痛苦，这一码归一码，林慧慧从不混淆，该哭天抢地还是要哭天抢地的。 季静和周倩对视一笑，都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我们慧慧不仅长大了，还要长成大美人了，我俩这老父亲老母亲，终于可以放心了。” 说罢，两人假装垂泪。 林慧慧拍着她俩肩膀把她俩打到一边去：“占我便宜！哼，静静，你不是说要给我们惊喜吗？赶快交出来！” 季静于是从背后拿出自己藏着的速写本：“将将将将，帝都决赛风云，且看我季静大师，为你们一一描绘。” 说着，她一页一页的掀开。 林慧慧和周倩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是放假前，她们送季静的速写本，没想到，一个寒假，她居然就画满了！ 季静从她和吴宇恒戴远泽三人出发的列车开始画，第一次到美院，美术馆，宿舍，五组的朋友们，再到一次次的集训，爸爸带她逛过的街道…… 十天所有美好的回忆，都被记录在这本小小的画册里面。 季静把画册，平铺在桌子上，把自己决赛的经历，讲给自己的好朋友听，王晴和徐梦泽都过来围观了，几人听得津津有味，好像自己也跟着季静，去帝都美院走了一遭。 直到要去上晚自习了，才意犹未尽地看着季静合上本子。 “静静，你绝对有当漫画家的天赋，就你这一本，出版成画册，我买爆。”林慧慧忍不住道，刚接触编导课程的她，已经忍不住从策划案的方向出发，去构思静静的签售会了。 季静大笑：“那是你静静滤镜开的太大啦。” 周倩则回忆着画中十个人一起画画的画面，羡慕道：“能跟这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向同一个目标努力，该是多开心的一件事。” 她为自己没学画画感到遗憾，多想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也能站在季静身边。 季静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没事呀，倩倩，等你找到想做的事，也一定会遇到志同道合一起努力的朋友的，而且我也可以把五组的伙伴介绍给你们认识，到时候，你的朋友，怕是我这一张画都挤不下啦。” 周倩看着季静的画册和她的笑脸，也在心里为自己小小地鼓了下劲儿。 本来，今天文理分科，她还有点迷茫，但此刻，她终于下了决定。 她的生命或许比别人要短，正因为如此，想做的事，才要快点去做，不是吗？ …… 选文还是选理是上学期，就按学生们申请表划分好了。 季静和林慧慧是文科，周倩则是理科，凭周倩的理科成绩，上top1是大有希望，老师们对她的选择也很认可。 结果，就在公布分班消息的班会前，坐在办公室里的陈建军，看到自己班里的学霸周倩，表情坚毅地走到他面前，对他道：“陈老师，我想更换文理志愿，转去文科班，学文。” 陈建军：……啊？ 怎么到手的top1好像要长出翅膀飞走了？ 于此同时，吵闹的班级里，冯浩上下左右的翻找着自己的书包和抽屉，他恶补了三天才补完的读书笔记作业怎么找不到了啊？ 暴脾气的语文老师，收不到寒假作业可是会骂死人的！ 翻找了十分钟都没找到的冯浩，气急败坏地冲到季静的座位前，怒道：“是不是你把我的作业拿走了？” 季静诧异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拿你作业？” 冯浩几乎脱口而出：“当然是因为我撕了……”然后又在关键处，收住了嘴巴。 周围同学听到声响，都眼带戏谑地看过来。 他撕画那事，虽然最后自己死鸭子嘴硬没承认，但班里同学基本都心中有数了，他这人嘴臭脾气坏，嫉妒心强，相处三个学期，大家早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平时不愿意跟他玩，撕画那件事，也有好多同学替季静打抱不平，觉得季静没去老师那告他一状是便宜他了，平时没少在语言上阴阳他。 今天看他丢了语文女魔头的作业，大家都是抱着大快人心的态度，等着看他笑话。 季静满脸茫然：“撕什么？” 冯浩语塞，知道自己不占理，生生把话吞回了肚子里。又疑惑，虽然季静跟他有大过节，但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不至于现在才打击报复他吧？ 难道真是他自己忘记放到哪里去了？ 冯浩于是满脸狐疑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再次翻找了起来。 季静则把视线，重新放到自己的书上。 小小笑了一声。 这事还真是她干的。 第126章 三缺一 季静不觉得自己“小肚鸡肠”。 这应该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上学期她实在太忙了，又要追名次，又要筹备比赛，哪有时间浪费在冯浩这种“垃圾人”身上。 “撕画”是大仇，可不至于让冯浩退学，上学期他们还得在同一个班里待一个学期，要是找点小事报复回去，冯浩这种人，肯定憋着坏水，三天两头找她麻烦。 一来一去，浪费的时间和精力难以估量。 都不知道够她画多少张画，写多少张卷子了。 季静才不想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分班在即，明天冯浩就滚到理科班去了，跟她们文科班的都不在一栋楼，一学期都够呛能碰见一次。 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呀，季静立刻趁着早到教室的时间，一边让林慧慧帮她望风，一边从冯浩桌上，挑了最凶的语文老师的作业，藏到了教室后面的图书角里。 她也没藏的太仔细，也没像冯浩那么坏把笔记撕成碎片，他要是仔细找找肯定还是能找到的。 不过急火攻心的冯浩，显然没有动这个脑子，而是把目标放到了他得罪过的同学身上……他那张嘴得罪过的人可太多了，一个个问过去，晚自习上课前都问不完。 而且各个都对他横眉冷对，阴阳怪气的，气的冯浩原地直跺脚。 最后他选择，坐回桌前，狂补笔记，企图用一晚上的时间，写完一整本读书笔记。 那也只能祝他成功了。 季静不打算再搭理他。 她小狐狸一样的笑容，被后座的楚彦看到眼里，再看看暴跳如雷的冯浩，他当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用自己的桃花眼，重新打量起季静小虾米一样状似乖巧的背影。 人不是认识的越久，越熟悉吗？ 怎么他跟季静认识的越久，反而越看不懂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楚彦越来越好奇了。他想跟季静说话，但季静不理他。可她越不理他，他就越想追到她前面，让她好好注视自己。 楚彦苦笑，他向来是喜欢释放模棱两可的善意，让女生主动暗恋的，怎么现在，完全行不通了呢？ 甚至……还有点反过来了…… 更改完文理申请的周倩，心情大好地哼着曲返回教室，结果一进教室，就看到听到四处有人传，说冯浩的语文作业弄丢了，再一看，冯浩揪着头发趴桌子上狂赶作业的倒霉模样，于是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笑嘻嘻凑到季静桌前：“静静，我转文科啦，下学期咱们还一个班。” 季静当场震惊：“你理科那么强，能考省状元的呀，为什么转文科？” 上辈子周倩就一举夺魁，还上了报纸新闻。 可她这辈子，居然改了志愿，选择了学文科？ 难道只是因为想跟她和林慧慧一个班吗？ 虽然季静也舍不得周倩，但觉得这种足以影响一生的大事，还是不应该这么草率的决定，确实她开口劝道：“倩倩，就算你去了理科班，我和慧慧也会在下课的时候去找你玩的，而且我们两个走艺考路线的，可能五六月份就要请假出去上培训班了，这个文理，你还是要按自己的打算来选……” 周倩瘪了瘪嘴：“文科我也能考状元！而且，我确实有自己的打算。” 这个季静倒没想到，她疑惑，什么打算，上辈子没有这辈子却有了？ 周倩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大学想读文学系，我啊，想写小说。” “写小说？”季静再次惊了，“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我不好意思呀，哈哈”，周倩笑了笑，随后眼中浮现些许向往：“你不觉得，比起人短短几十年的寿命，文字的生命更长，足以跨越千秋万代，百世流芳。” “其实小时候，我刚检查出心脏有问题的时候，每天都不敢闭眼睡觉，我怕我一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季静心疼地握住她的手：“不会的，别吓唬自己。” 周倩也反握住她，温柔的暖意，在两个人掌心蔓延，她继续靠在季静耳畔，只有季静能听到的小小声音，向她诉说自己藏在心底的话。 “再后来，我怕着怕着就习惯了，我虽然不怕死了，但是却常常觉得不甘心，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有那么多新鲜事，咱们国家每天平均会死三万多个人，就算是死掉，我也只是这普普通通的三万分之一，好像什么也留不下，什么也带不走，想到这个，我就觉得非常的不甘心。” 季静慢慢的明白了：“所以，你想让自己的思想和灵魂，随着你的文字，留在这个世界上。” 周倩眯起眼睛：“咦，静静，你也会把话说的这么浪漫呀。” 季静笑道：“跟未来的大作家讲话，当然要注意措辞。” 她已经开始支持周倩了。 “以后，你写的故事，我都帮你画成漫画呀，大作家。” 周倩也笑了，抬手捏住季静软绵绵的圆脸蛋：“要是以后，你画的没你说的浪漫，我就冲到你家去捏你脸，大漫画家。” 两人嬉笑着，商业互吹，从厕所回来的林慧慧，一脸懵地凑过来：“瞒着我开什么小会呢？” 季静看着林慧慧，冲周倩道：“现在，大导演也来了，咱们‘三缺一’小组现在只缺个大明星啦。” 林慧慧满头问号：“什么大导演，谁？谁家大明星？” 季静笑着揉她的脸，告诉她，回宿舍再详谈。 周倩则隔着打闹的二人，冷眼瞪向季静背后的楚彦。 这个人总用他那双桃花眼打量静静，那种审视又探究的眼神，很没礼貌，她见一次，瞪一次，怎么这人恬不知耻，还不知道收敛。 周倩很不爽。 楚彦与她对视，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假装无事发生，看向别处，心里嘀咕，怎么自己偷看的这么明显吗，每次都会被发现…… 远处，冯浩笔尖都快得要擦出火花了，他双目赤红，奋笔疾书，与周围看热闹的眼神，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在这热闹的氛围下，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了，班主任进来，宣布了文理分班的名单和大家各自的新教室。 于是，在换教室的忙碌中，新的学期，开始了。 第127章 再赴帝都 这学期要在两个月内赶完所有课程进度，提前总复习，所以老师们课程卡的很紧，作业量也暴增。 高三那会的卷子雨，已经初见雏形。 这对季静和林慧慧这种，要请假出去艺考培训的人来说，是个好事，能在走之前，跟着老师把课程理完，还能带上总复习的资料走。 学习自己加把劲，就不会落后。 何况季静上学期已经把综合成绩卷到了前十，现在文理一分科，直接冲到了前五。 搞得新换的文科班主任都觉得她学艺术有点浪费，找她谈话劝她要不考虑下走文化课，保持住成绩，211和985都不在话下，艺考的话，联考校考都会增加不少风险。 要是没过，还耽误了学习，得不偿失。 上辈子的季静可能会被说动，但这辈子的她心如磐石。 有风险那就靠努力克服！ 完全没在怕。 因为她基础打好了，所以逐渐紧张的学业并没有紧张到她，季静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学习步调，艺考也不需要文化课拔尖。 所以学习之余，季静依然能抽出时间，去学校研究“向阳画室”的复习资料。 按她做好的计划来练习。 画室依然是放寒假之前的样子，大大的窗户，会在天气好的日子，洒下一层金色的暖光。 只不过一直坐在角落的“地缚灵”不见了，漂洋过海去了大洋彼岸。 第一次回画室的季静，看着那个空落落的角落，心里还小小地难受了一下。 她把这归结于不适应。 毕竟从她来这间画室开始，老吴和这里就像是绑定的。 不过季静没让这种低落的情绪影响自己太多，坐到画架前时，她就强行掐断了。 除了吴宇恒不在了之外，画室还有一个新变化，那就是，来练习的美术生变多了，大家也都更认真了。 联考在即，每个人都开始为前途努力了 。 其中也包括一直蹲墙角玩游戏的戴远泽。 见她眼带疑惑，戴远泽只回她一句：“我也要考美院！沈学姐还在美院等着我呢！” 季静看他刚开始练习联考的内容，欲言又止。 好吧，不管来不来得及，肯努力就是好开始，季静只给了他一句“加油”，就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出乎她意料，戴远泽这次似乎是认真的，确实一直在画画，非常有毅力。他学画时间久，有基础，进步肉眼可见，可相较于所剩无几的时间，似乎还是有点太慢了。 季静略微可惜。 在年级，无论文理，无论普考生还是艺考生，都开始铆劲努力的气氛中，时间一晃来到五月。 季静背着自己的画板和画架，与李君兰道别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入高铁站，再次奔赴帝都。 画室考核，她来了！ …… 上次坐车有吴宇恒和戴远泽帮忙拿东西，季静还没感觉到，背着画板和折叠画架，在狭窄的车厢里行走起来有多困难，尤其她还带着个装衣物的小行李箱。 明天一早就要考试，她得提前去，在周围旅馆住一夜。 五一小长假，车上人又多又挤，还有很多无座的站在车厢里，挤得季静寸步难行。 找到座位时，已经大汗淋漓。 她的座位上还坐着个中年大叔，正合着眼睛打瞌睡，完全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而且座椅前面也摆满了行李箱和杂物，没有她能放画架和行李的位置。 季静于是先在上层行李架找了空，先把行李箱塞了进去，好在这次行程短，就装了几件衣服，她举得毫不费力。 塞完行李箱，她又举着装画板的书包往行李箱上面塞，这次就有点够不着了，她脚尖都垫直了，可还差一点点…… 就在季静恨不得漂洋过海去把吴宇恒的大长腿借来一用时，身后忽然有一只手，帮她推了下画板。 终于放进去了，季静松了口气，擦着头上累出来的汗，转头道谢：“谢谢帮忙……” “不客气，咱们学美术的，出门在外就要互帮互助。” 帮她的是个比她高了半个头的男生，看脸，年龄跟她相仿，肩上也背着画架，加上他说的话，季静猜测道：“你也是去帝都画室培训的？” “考核，过了才培训。”男生笑笑，而后又道：“我叫孙晓峰，咱们一样都是高二的吧？你哪个学校的呀？要去哪个画室呀？” 孙晓峰显然跟柴天明性格相似，稍微交谈后，话就多了起来。 季静没有立刻回答，转而道：“坐下再说，你是哪个座位？” 孙晓峰指指睡着的大叔旁边，同样合着眼在睡觉的阿姨：“喏，我跟你一样，座上睡着人呢，我都不好意思叫她给我让座了……” 季静看了看这对中年男女，合着眼皮似眨非眨的，脖子也没歪，完美保持靠坐的姿态。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说着，随后深吸一口气，以半个车厢的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大声道：“叔叔阿姨，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座位，请你们让一下！！” 孙晓峰被她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吓了一跳，车厢前前后后的人，也都纷纷侧目，看过来。 无座的抢有座的，尤其是抢学生的座，这事在各种长假高峰期很常见。大部分学生，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也就吃个哑巴亏了，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看着文文弱弱的，这嗓门这么大，还这么理直气壮…… 无聊的乘客们准备看热闹。 这一男一女抖了下眼皮，仍旧没睁眼。 这下孙晓峰也看出来了，他俩好像是装睡呢…… 于是季静轻了轻嗓子，又放大了音量：“叔叔阿姨，能不能听得见，麻烦醒醒，让开我们的座位！！” 季静想，她这一嗓子，要是还叫不醒装睡的人，那她下一句，就是喊乘务，说这里有人昏迷了。 好在座上那两人也觉得，这样的嗓门下再继续装睡，多少有点离谱了，于是睁开了眼睛，还假装刚睡醒地吧唧了两下嘴。 季静无语地看着，不等他俩张嘴，继续坚持道：“睡醒了，麻烦让一下。” 那阿姨有点不好意思，想起来，大叔却往椅子上瘫了瘫：“哎呀，你们年轻人，身强力壮的，站两站地怎么了，我俩都打工的，没白没黑的，累的都站不起来，小姑娘你就尊老爱幼一下呗。” 季静打量着他不过四十岁的年纪，体格强得像头牛，跟“老幼”这俩字，哪个都不沾边，还在这不要脸。 季静于是轻叹一口气，把伸缩画架的腿往下一拉，袋子包着的那头往腋下一夹，身子歪在画架上，期期艾艾，可可怜怜地说：“叔叔阿姨，我俩不是不想让，可我俩这还拄拐呢，这两站地恐怕是站不住……” 孙晓峰的画架也在肩膀上背着呢，听她这么说，赶紧也学他，两手拄着画架，装瘸。 本身车上也没多少人了解伸缩画架，看着他俩拄的“拐”特别，也只当是什么高科技产物，纷纷开口，声讨占座的那一男一女。 “人家俩小孩腿脚不好，你俩还不赶紧把座位换给人家？” “就是，车厢本来就晃，这拐杖又细，回头再摔了！多可怜！” “要‘尊老”得先“爱幼’啊，你俩这正当壮年的年纪，都蹭着坐了两站路了，这怎么还蹭上瘾了！” “谁站票谁就得站着，这规矩大家都得遵守呀！” “你们要蛮不讲理，我们可就找乘务员了啊！” 占据舆论高地，季静和孙晓峰都不用再说话，一男一女就被周围的唾沫星子埋了，脸一阵青一阵白的赶忙站起来，略过季静二人往外走，边走边嘟囔： “没说不让，干嘛啊，我们又不知道……” “怎么这么倒霉，偏偏碰上俩拄拐的！” 说话间，二人顶着全车的鄙夷，带着自己的大包袱小卷，灰溜溜地躲到另一节车厢里去了。 片刻的闹剧结束后，季静坐回自己的位置，身心畅快地吐出一口恶气。 旁边，刚认识两分钟的孙晓峰，一边收好自己的“拐杖”，一边冲她竖起大拇指。 “姐们，牛啊。” 第128章 一些谣言 季静摆摆手，深藏功与名。 一路将近四个小时，她可不吃这个哑巴亏。 孙晓峰带着崇拜的视线，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哎，我都告诉你我名字了，你还没说你名字呢？我去‘向阳画室’考核，你去哪个？你w市哪个学校的呀？想考哪个专业呀？” 一连串的问题往外蹦，听得季静一阵头大。 她其实不喜欢刚认识就聊这么多私密话题，不过圆脸又憨厚的孙晓峰总让她想到柴天明和郑博远，略微有些亲切，所以季静还是一一回答了。 “我叫季静，市一中的，对，我也去‘向阳画室’，我想报动画。” 孙晓峰一听“向阳画室”四个字，立刻“哇哦”了一声，满脸写着“碰见亲人”了。 “好巧啊，咱俩好有缘啊，不过我跟你专业不一样，我想报‘基础学院’，以后等本科毕业了，再考个研，以后留校当个老师什么的，还方便拿帝都户口！” 听着孙晓峰滔滔不绝的人生规划，季静抿嘴打了个哈欠，昨晚又激动地没怎么睡好，她有点困了…… 在她睡眼朦胧之际，孙晓峰突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对了，咱们这次去‘向阳画室’考核，有一批恐怖的劲敌，你知不知啊？” “劲敌？考核又不是比赛，怎么会有劲敌？” 好奇心让季静打起了一丝精神。 孙晓峰一脸“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解释道：“考核比比赛还残酷好吧，画室每年就招收一百个学生，按考核排名卡人数。 “多少报名的呀，就收这么点，比赛还有鼓励奖呢，这要是被画室卡掉了，不仅要赔钱，还得另找培训班，这多残酷啊。” “所以我啊，报了三个画室，能通过哪个考核去哪个，三重保险！总不至于最后没地儿去了。” 三个画室，就是三份报名费，季静看着他，只觉得替他肉疼。 孙晓峰挑眉：“难道你就报一个？” 季静点点头。 孙晓峰叹气道：“害，你刚才那么聪明，怎么自己的事情上这么死脑筋，是多花点钱，可是保险啊，你就报一个，还是动画专业最抢手的‘向阳画室’，万一没通过你就两眼一抹黑啦！” 他说的道理，季静都知道，所以她是抱着必过的决心来的。 孙晓峰看她的表情，忍不住劝她：“自信是好事，但人得给自己留后手啊，这样吧，这次要是你没过，我卖一个画室的考核名额给你，这样你也不至于没地方去。” 季静有点好笑地看着他：“你人还怪好的。” 孙晓峰仗义地拍拍胸脯：“哎呀，咱们美术生本来艺考就不容易，就该互帮互助别客气。哎对……”他又把话题转回刚才，“就我说的那敌人，你到底听没听过啊？” “没有，什么敌人？” 季静以为他们画画人的敌人永远只有自己的右手。 “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啊，你这去考核，都不提前把情况打探清楚，幸好你遇到我了呀……” 季静满脸问号，就听到孙晓峰满脸愤慨地说：“我们共同的敌人，当然就是那帮提前在美院培训过的决赛生呀！” 季静：“哦？” 他们决赛生头上竟然还有这种名号，季静确实不知道。 她好奇追问：“为什么这么说？” 孙晓峰“啧”一声，“就说你这人社会经验不足吧，那帮决赛生，都提前被美院培训过了，肯定掌握着咱们不知道的内部资料啊！” “我在贴吧查攻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帖子说，美院那决赛都是给拿钱走后门的学生准备的，明面上是比赛，实际上是在透题呢！” 孙晓峰说的煞有其事，要不是季静也是他口中“走后门”的一员，她都要信了。 但现在的季静只觉得无语。 美院为了不影响校考的公正性，十天集训只在最基础的素描阶段进行，联考尚且没有完全涵盖，更别说每个专业都各不相同的校考了。 网上居然有人造这种谣，还传的这么乌烟瘴气。 她有点生气。 “网上的八卦，大多不都是谣传吗？如果决赛真能影响校考成绩，你怎么不去参加？不是全国都能报名吗？” “害，我这家里又没背景又没权势的，我报名了人家也不选我呀，我复赛小组赛都通过了，选送决赛没通过，你说这不是暗箱操作是什么？” “小组赛的作品，本来就要再按排名筛选最后的决赛名额，这是大赛的规则呀。” “那不就是给人暗箱操作的空间嘛……” 孙晓峰笑笑，他看季静似乎有点不高兴，又解释道：“不过，我也知道网上的有可能是谣言，但不是我吹啊我画画其实还挺牛的，我这都没被选到决赛去，你说这里面水有多深……” “反正我是不相信，决赛的那些人，真能比我画的好多少，真不是我吹牛，我在我们画室，都当第一好多年了。” 季静的沉默，让自吹自擂的孙晓峰略微尴尬，他咳嗽了两声，再次把话题转回“敌人”二字。 “总之，他们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想啊，名额本来就那么几个，画室知道那些决赛生跟美院有关系，为了提高通过率，说不定，不管他们画的有多垃圾，都会优先录取他们，这就是在抢占我们普通学生的名额呀，当然是我们的敌人啦！” 孙晓峰一气说完，最后为了争取季静的支持率，他还补充了一句： “网上那帖子，下面好多评论，都这么说的！” 季静是彻底无话可说了。 飞来横“锅”都扣他们头顶上了，还能怎么说。 她直接拿出手机，按孙晓峰说的那些关键词，在网页上查找，果然在贴吧和几个论坛上，找到了类似的言论。 她一一打开看过去，看着看着就气笑了，原来孙晓峰的语言还是美化过的，网上那些发帖跟帖的言论，更加不堪入目。 满屏全是“权钱交易”，离谱的还有往“权色交易”上造谣的。 季静看的都恶心了。 孙晓峰以为她让自己说明白了，准备按网上说的，给她安排战术： “所以，等咱们明天去到考核现场啊，就先问问打听打听哪些是决赛生，再偷偷把他们的垃圾画拍下来，发到网上，给画室施压，抢回属于自己的名额……” 季静这个人，心里越恼火，脸上越平静。 她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孙晓峰，道：“行啊，那就等明天考核，看看你口中的决赛生能画出多垃圾的画。” 孙晓峰一看她被自己说通了，刚想笑着再添点油加点醋，结果对上季静眼镜后面冰冷的视线，他忽然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就闭上了嘴。 他有点奇怪，这个同龄的女生，长得挺清秀斯文的，看着也不像是在生气，怎么一对上她那眼神，他就有点不敢说话了呢？ 孙晓峰缓了一会，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又想找季静说话，结果旁边的季静已经扭头面向窗外，戴着耳机，拉起帽兜，闭目养神了。 那股生人勿近的凌厉气势，最终还是让孙晓峰闭了嘴。 第129章 学姐的招待 五月天气将热，季静轻装上阵，穿了件灰色薄卫衣和轻便牛仔裤，她倒是挺庆幸这件卫衣带了个大帽兜，她往头上一戴，就能避开孙晓峰那张烦人的嘴，一路清净到帝都。 到站取行李的时候，孙晓峰拿了自己的行李，又想顺手帮季静拿，结果扭头一看，季静早已经蹦着高把东西都取下来，拉着箱子下车了。 孙晓峰看着季静散发着寒气的背影，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 他一路追上去，想再问两句。 别的不说，毕竟两人明天要去一个地方考核，路上一起有个作伴的也好呀。 季静步子走的快，顺着拥挤的人群到了出站口时，孙晓峰才将将追赶上，他刚要开口喊住她，季静忽然冲前方出站口外摆了摆手，欢快地喊道—— “桐桐！娜娜！沈学姐！！” 孙晓峰于是顺着她挥手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三个女生站在车站外，笑意盈盈地冲她挥手。其中一个，漂亮的跟明星似的，他眼睛都看直了。 想必这些都是一起考核的好伙伴了！ 孙晓峰赶忙快走几步跟上季静，想要上去套近乎，同时又好奇地问了嘴：“大家都是在哪找到的组织呀？” “美院决赛喽。” 季静声音幽幽。 孙晓峰迈出去的脚僵在原地。 “啊？” 他呆在出站闸机前，忽然不敢往前走了…… “静静静静静！” “你终于来了！好久不见，想死你啦！” 甩掉烦人精，季静兔子一样，欢快地冲出闸机，扑到迎接她的金桐和王依娜怀里。 沈江月在旁边故作成熟，实则羡慕抱抱羡慕的不行，所以季静抱完金桐和王依娜，又赶紧挎住她伸的老长的手。 许久未见的四个人，激动地原地蹦跳，全然不在意周围路人好奇的眼神。 向阳画室，主攻的就是美院动画系。 校考拿证率最高的也是这个专业。 季静在查资料找画室的时候，就在群里跟五组的大家一起商量过。 金桐和王依娜也是想报动画系的，两人跟她结论一致，都觉得向阳画室最为稳妥，加上还有面向他们决赛生的超大折扣，所以三人想都没想就一起报了名。 剩下的几人，黄秋源和郑博远想报设计学院，柴天明和魏涛选了基础绘画学院，张庆则是专业跨度最大的，想学版画。 同样是针对帝都美院校考培训的，不同的画室专精不同的专业，所以，虽然大家目标一致，却也分散到帝都各处去了。 更不用说还有个读高一的李琦和大洋彼岸的吴宇恒了。 每个画室又有自己的时间安排和报名流程。 所以这次只有报了同一个画室的季静、金桐和王依娜能凑到一起了。 沈江月在群里看到了她们要来帝都的消息，二话不说包圆了三人考前半天的食宿。 三人哪好意思让她破费，当即就在群里婉拒，被沈江月一句【我都订好了，拒绝就是不给学姐面子哦】统统驳回。 所以，季静两辈子以来第一次，享受到了迈巴赫的接站服务。 还有司机帮忙放行李。 三人更是被连号车牌小小震惊了一下，有种误入电视剧里面豪门世家的错觉，坐上车后，一时间对沈江月的家世想入非非。 尤其是季静，想到李琦那档子豪门恩怨，脑子里都开始撰写狗血小说了…… 而坐在前面的沈江月，则略感遗憾，明天小学妹们还要考核，模拟联考加校考，要画一整天，今天就不能带她们出去玩的太累了，实在是可惜。 她只好给三人安排了一个五星度假温泉酒店，让三人考前好好放松一下。 总统包房，和牛自助，外加免费spa，私汤温泉，季静几人幸福的差点融化……难怪沈江月提醒她们要带泳衣！ 这是人间能有的享受嘛！ 金桐有些担心：“沈学姐，这太破费了。” 沈江月表示：“没事呀，这是我家的酒店，你们随便玩，跟我客气我就生气！” 季静几人面面相觑，只好接受，换上泳衣，快活地泡进温泉里，异口同声地发出舒服的“呼呼”声。 王依娜还把精美切盘的5a和牛排到群里炫耀，大半夜钓出一群大馋猫。 柴天明：【哇，学姐简直壕无人性啊！】 黄秋源：【此时一个下周才去帝考核的小姑娘轻轻的碎掉了……】 沈江月发出笑呵呵的表情：【大家的考核行我全包圆，不让我接待的统统逐出五组。】 李琦无语的看着手机，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沈江月那人得意的笑容，……这家伙怎么比他还爱得瑟呀？ 而在众人入睡之际，才刚刚醒来，准备去上课的吴宇恒，看着群里的照片，模糊的角落里季静吃到浑圆的脸蛋，默默点了保存。 …… 在沈江月的精心照顾下，第二天，三人精神抖擞，气势昂扬地跨出车门，带着必胜的决心，走向向阳画室的考核教室。 而目送她们离开的沈江月，则在上车之后，收了笑容。 她回想着昨天季静请求她帮忙调查的那些谣言，目露寒光地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第130章 考核开始 “向阳画室”因为校考拿证率奇高，名声很大，慕名而来的学生也很多。 它虽然叫“画室”，但是跟于老师那间小小的兴趣班不同，独立拥有一整栋四层教学楼。 此外，楼前还有一栋四层宿舍，和单层的食堂，一个小小的操场，单论配置，够得上一个小规模的小学了。 正式培训时，所有学生都要住在画室，封闭集训，有这些设施，也是正常的。 因为“动画”是向阳画室的专业科目，所以冲着动画班来报名的考生更是格外的多。考核教室，就占了二层楼一整层。 季静和金桐、王依娜，因为都是s省的，又都都参加过美院决赛，大概被报名老师判定，成绩相近，安排在了同一个考核教室。 这个教室里，有三十个学生，差不多陆陆续续都到了。 季静在其中看到了孙晓峰。 看来确实是按省份安排的考场了。 孙晓峰正跟画室几个男生和女生聊的热火朝天，见季静她们三人走进来，似乎略有点惧怕，但定了定心神，惧怕又变成了一丝鄙夷。 看来他对网上那帖子里说的话深信不疑，是真心认为季静他们都是走后门进来的。 他还对周围几个学生，挑了挑下巴，他们便一起冲季静几人看过来，眼中的神色都差不多，有狐疑也有审视，反正是都不怎么友善。 季静想也知道，这个孙晓峰大概正自以为是个正义战士，正在宣传他的“一致对敌”战略呢。 不过这战略，说到底就是偷偷拍她们的画发到网上去让人嘲笑罢了，季静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也就不把他们的态度放在心上。 王依娜则有点好奇，跟二人道：“这几个人怎么老看我们？他们没见过美女啊？” 金桐笑笑：“大概是没见过吧。” 她还沉浸在沈江月在门口送别他们时，说的那句“加油，下午等你们好消息”上，想到下午还能再见学姐，金桐开心的飘飘然了，继而双眼炯炯有神，誓要拿下今天的第一，让学姐刮目相看。 书包放在讲台的桌子上，画板画架自带，考试开始前，自己在教室找位置，但只能坐在地板上标注的位置上。 有的容易考试紧张的人，提前在考场，站好了前后左右四个角，想用地理位置优势，让自己更专注，发挥的更好。 对季静她们来说，在哪画都一样，所以三人放好书包后，便带着画具，在没什么人的中间地带，支起了画架。 考试分为上午下午两场。 上午考联考三项，下午是专业三项。 每科目一个半小时，也就是说扣除掉中午休息的两个小时，今天上午和下午都要连着画四个半小时的画，加起来就是九个小时。 这属实是远超联考和校考的高强度了。 不过考虑到，很多外地来的学生，考试期间也不提供住宿，画室不想浪费大家的住宿费，只能把所有考核压缩到一天去进行。 许多学生倍感压力。 季静倒是还好，不说美院的集训，强度也差不多，她自己平时练习画画时，也基本上，每天都要画这么久，有时候画上头了，画比这个时间还长。 所以她内心很平静。 孙晓峰和他提前拉拢的几个人，则不约而同地坐到了季静她们三人后面，各个都想着，看看季静她们能画出什么样的画。 如果画的不如他们，大概会立刻遭到无情耻笑和围攻吧。 季静猜想，可她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大部分考生都就坐后，两名监考老师走到讲台上，宣告考核开始的考试铃声，也随之响起。 上午的考试，按素描，速写，色彩的顺序进行。 素描是照片模拟写生，速写和色彩则以无实物默画的形式。 素描的照片是彩色照，主体是一位靠坐在公交车上闭目休息的中年女性，和煦的阳光从她右侧的车窗晒进来，对比平缓，色彩柔和。 她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职业套装，戴着黑框眼镜，似乎是位刚下班的职业女性，脚边还放着一个装着菜的购物袋。 人物，衣褶，镜片，塑料袋，还有双手交叠歪头休息的自然神态，包括彩色转黑白的明暗处理。 画室这考核真是，把素描需要用到的功底全都囊括在这张照片里了，考的够全面的呀。 不过，对着照片写生这事儿，对现在的季静来说信手拈来。 金桐和王依娜也是一样。 让三人默画凭构想默画这么一张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写生了。 在孙晓峰几人还在观察照片，琢磨明暗关系的时候，季静三人已经带着一样的自信表情，下笔了。 既然是写生，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就非常充足了，季静决定把构图和构思省出来的时间，都放到细节打磨上。 画室既然给了镜片、布料、塑料袋和公交车椅背这么多不同的材质，那就要全部画出区别。 除此以外，通过女人的衣着和窗外的阳光，模糊的绿树，季静能判断出此刻是春天，女人休息的表情，也非常恬静坦然，她便也想把这种感觉在画中重现。 那就要在还原照片上的明暗关系的基础上，提亮亮面，模糊暗面，塑造出符合这个女人气质的，柔和、清新又宁静的氛围。 季静边画边想，思维如同奔流的江河，滔滔不绝流向她笔下的世界。 只四十多分钟，就把基础画面做好了，随后的五十分钟，都在极尽精致地打磨细节与光影。 在她身后，孙晓峰趁着监考老师看向别处，鬼鬼祟祟地偷瞄季静。 他是真的不相信，自己的水平跟那些被选入美院参加决赛的人有多大差距，他画画画的好，有天赋，那可是从小被夸到大的，再加上自己学的早，每周至少能练两张画，已经是画室里非常刻苦努力的人了，凭什么他进不了决赛？ 孙晓峰不服，直到他在网上，看到了那个说美院决赛水深的帖子，立刻犹如知晓了世界的真理。 他就知道，绝对不是他画的不够好！是这个社会权钱交易太肮脏！ 现在把他跟这些决赛生分到一个考场，那就是揭露她们丑恶嘴脸的最好时机！ 孙晓峰想着中午就要跟帖，好好描述一下，他们考场里，这几个决赛生作画时的丑态，然后，眼带戏谑的他，就看到了季静的画。 第131章 被击碎的自信 孙晓峰呆住了，从戏谑到难以置信，只需要一秒钟。 季静的这张画，怎么这么精致的，就好像是，把这张彩色照片黑白印刷出来了一样…… 不对，不一样，季静的画远比照片要漂亮。 那种沉静的、温暖的、充满故事感的氛围，叫人只看一眼，便被深深吸引，不想再移开眼神。 这次的素描题目很难，单看教室里许多考生，眉毛都拧成结了，就能看出来，这照片太复杂了，上面要画的东西太多了，更不用说，这种一点儿都不强烈的柔和光影，简直是最难描绘的。 稍微处理不好，就会画的又脏又生硬。 更不用说女人这毫无特色的神态了。 没有特色却又自然流露，简直就是最难拿捏的神态！ 孙晓峰左左右右改了好几遍，才让她闭眼的样子，看起来不是在假笑。 但季静画中的人，却像是真的在打盹，会让人忍不住摒息，不想去惊扰了她的小憩。 这、这是他们同龄人能画出来的画？这哪怕是是他画室的老师来画，也不可能画出来的呀。 更不用说，她模糊暗调的那个手法了，怎么她擦暗部就不会把画面擦脏呢？ 孙晓峰越看越吃惊，都忘了自己身处考场，前面还有监考老师了。 转过头来的监考老师，一眼就看见他在后面贼眉鼠眼地盯着别人的画观察，画画也能抄袭，他们监考老师的作用就是不让人去看别人的画，这人居然还看的这么明目张胆！ 老师当即走过去，敲了敲他的画板。 “这位同学，请你上交作品，离开考场。” 孙晓峰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考试呢，立刻羞红了脸。 早先在教室里熟络的几个同学，纷纷侧目看他，孙晓峰赶紧按照监考老师说的，把自己的画从画板上拿下来，交上去，随后便离开了教室。 他是在最后五分钟，自己画完了以后，才敢偷看季静的画的。不然被抓住，自己考核成绩就没了，得不偿失！ 可惜就是没能看到另外两个决赛生的画。 孙晓峰边出教室边想，或许季静只是个例外，瞧她挤高铁的样子，就知道她跟自己一样是平民学子。 可能她是少数靠自己本事进入决赛的，另外两个就不一样了。 孙晓峰在心中盘算，上午还有两场考核，他待会得找机会偷偷看看另外两个人的画，说不定就能被他抓住把柄…… 这样想着的孙晓峰，在随后的速写和水粉中，眼睛却越瞪越大。 不是，这是什么情况啊？ 孙晓峰看看自己的笔，又看看自己的画板，大家用的都是一样的工具，为什么画出来的画完全不一样啊？ 速写的题目是“运动的他”，显然是考察人体动势的题目。 但也不是不能投机取巧，毕竟运动也分大动和小动，甚至在运动中也有不动的情况。 比如他，因为不擅长画动势，就画了个拿着羽毛球拍的男人。 他加了很多汗珠，表明这男人是刚运动完，完全符合“运动的他”这个题目，还避开了自己的劣势，阅卷老师一定会夸他思维敏捷，非常聪明。 自信的他在全都画完以后，偷偷瞄向金桐的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几乎要冲出画纸，全力奔跑的男人。 ……啊？ 练过动势的都知道，大开大合的动作最是难拿捏，关节、骨骼、肌肉，稍微有一处没画对，整个画面都会变得犹如进击的巨人一样可怕。 说不出的别捏，还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去改。 而这其中，最难的，就是面向画面这个视角了。 一个面向画面奔跑到手脚都残影的男人，到底谁会在一场考试里面，选择这么这么地狱的难度啊？！ 而且，而且，为什么这么刁钻的难度和姿势，这个女生都能画的这么好啊？！ 那种破纸而出的气势，因为用力而全身紧绷的肌肉，胯骨，大腿，不仅没有一处别扭，全都高度和谐，简直就好像，他眼前正有个男人在冲他跑来啊！ 这种笔力，当漫画主笔都完全没问题了好嘛？ 她到底为什么要坐在这里，跟他们一起考试啊？ 惊呆中的孙晓峰再次被监考老师提前请了出去。 此刻，再怎么愤愤不平，他也开始怀疑网上那几个帖子的真实性了……如果是跟这样的人同场比赛，那他没赢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况且，这种水平真的需要走后门吗？ 难不成他真的运气这么差，碰到三个决赛生，两个都有真本事？ 孙晓峰不信邪，咬着牙，顶着被监考老师紧盯的压力，他也要在最后一场考试，见识一下最后一个女生的实力。 最后一个女孩是王依娜。 色彩的主题是“餐桌上的颜色” 单论色彩这一项，王依娜是她们三人之中是最好的。 单论色彩塑造水平，她在整个决赛圈，都是佼佼者。 王依娜常常觉得可惜，要是美院最后比的不是创意速写而是色彩，她大概有机会争冠军。 但孙晓峰并不知道这些。 所以他在鬼鬼祟祟挤眉弄眼的偷瞄中，就看到，一幅绚丽如诗的画卷，在眼前展开。 孙晓峰吓得差点爆粗口。 只是一套白瓷茶具和几个水果，怎么能用得上这么丰富的颜色的？ 王依娜这张画没有走写实风，但也不是完全的幻想风。 她只是在完成了茶具和水果的底色后，不断地调配环境色加入其中，暖调的高光，冷调的暗面，色彩繁多又和谐的可怕，毫不杂乱。 这些颜色好像有生命，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却又相互映衬，爆发出惊人的吸引力。 孙晓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胆的用色，他直接惊呼着站起来，“这怎么可能？！” 忍无可忍的监考老师，不仅把他赶出了考场，甚至还在本子上记下了他的名字，要做警告处理。虽然他每次在偷看后，都没有再动笔，不涉嫌抄袭，但是扰乱考场纪律是板上钉钉的。 本来他们拿钱来考试，算得上是他们向阳画室的“客户”，老师们要比真正的考试，客气很多。 但也容不得三番五次扰乱纪律，都打扰到别学生考试了！ 监考老师记过后，立刻跟出去警告孙晓峰，如果他在下午的考试里，再有这种行为，会立刻取消考试资格，他考试报名的费用可就全浪费了。 孙晓峰虽然点头，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违反记录，可混乱的大脑，却没怎么把监考老师的话听进去。 他还沉浸在震惊里。 毫不夸张的说，他一贯的自信心，几乎要被打击碎了。 他能接受这世界上有人比他画的好，但是，他不能接受同龄人里面，有人比他好这么多！ 如果承认，他就是输在了天赋上面，他怎么还有继续拿笔画画的勇气啊？ 孙晓峰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想要在那个众人口诛笔伐的贴子里，找回一点自信心。 然而，当他打开贴吧时，首页的内容，却让他两眼一抹黑，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第132章 被计算的努力 只见贴吧里，他看过的那几个帖子全都被锁定不能回复了。 这还不说，主楼原本的内容全都被删除了，替换成了蓝底白字的警方通告。 什么“造谣者已被拘留”，什么“网络不是法外之地”，什么“楼内ip地址均已留存证据”。 孙晓峰彻底傻眼了，这全都是，造谣？ 不可能吧？原楼主说的那么绘声绘色，言之凿凿，还发出了“自己要是造谣全家不得好死”这种毒誓，这这这，这如果是在造谣，不就等于是在咒自己家人吗？ 孙晓峰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可他连续点开几个帖子，主楼都是这样的通告，甚至也都强调了“楼内ip都已留证”，他退出网页时，豆大的冷汗已经打湿了整个后背。 想到自己也在这些帖子里留过不少言，他忽然觉得一阵阵的后怕。 一开始，他也没有完全相信帖子里说的那些事，但是，看着别人骂那些决赛生，他心里又说不出来的爽快，复赛失败后，堵在心里的那口浊气，一下就找到了发泄口。 所以他从一开始的跟帖，询问“是不是真的”“真有这样的事吗？”，慢慢变成了附和“早就知道里面水很深”“害，都是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的，谁会跟钱过不去呀，这年头谁给钱谁大爷呀”“咱们这样没钱的，画的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得给他们这帮决赛生当陪跑的。” 其实，孙晓峰心里也知道，那些帖子描述的事情里面，肯定有夸大其词的成分。 至少他们复赛的那个小组赛，小组胜出的，确实都是最好的那张画。 他也知道，就算真有权钱交易，也只是少数，不可能整个美院，全部的决赛生，都是这样的。 可是，能隔着网线骂那些决赛生，他就觉得心里痛快。 能去美院比赛又怎么样，还不是在网上身败名裂，被他们骂的狗血淋头。 他本想着，这次能碰到决赛生，只要他们有稍微画的不好的地方，他就记下来，再添油加醋一番，放到网上去好好宣扬宣扬，出一口恶气。 结果，三个人九张画，居然连一个缺点都凑不出来！ 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是他的画！ 本就挫败，现在又看到“ip留证”这几个字，那岂不是把他的ip也留证了？！ 孙晓峰魂都要吓没了。 他定了定神，又赶紧另开一个网页，搜索所谓的“造谣”会有什么惩罚，结果，搜出来的每一条结果，都看得他心惊胆战，越看越害怕，拿手机的手都开始抖。 他赶紧锁屏把手机装进口袋里，默默祈祷，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他不过是个跟风的，可千万别查到他头上来。 季静三人从考场出来，见到的就是双手合十，双目紧闭，拜天拜地的孙晓峰。 “这，考试紧张成这样，怎么还偷看别人画画。” 王依娜认出这是被监考老师连着赶出来三次的那个男生。 季静则轻叹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地向柴天明和郑博远道歉，她昨天在车上碰到孙晓峰时，居然错误的感觉他身上乐于助人的气质和他们两个有点像，如今看来，真是辱他们两个了…… 就在三人略过他，要去食堂吃饭之际。 双眼紧闭的孙晓峰突然冲到三人身前，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等一下等一下。” “干嘛？” 王依娜皱眉，把季静和金桐护到身后，这人早上的时候，眼神就不和善，现在又神神叨叨，不知所谓，看着有点危险。 孙晓峰见她眼中警惕，昨天认识的季静，眼神也冷冰冰的，另一个女生虽面无表情，可也并不和善，知道是自己早上没有礼貌的举动，让她们厌烦了，不禁努力地堆起了笑脸。 “不干嘛，我就是，想问问你们画的事，没有恶意……” 有昨天的经历，季静并不相信他所谓的“没有恶意”，但也不想有什么冲突，于是拉了拉王依娜的袖子，示意她先别炸毛，又对孙晓峰冷冷道：“你说。” “我上午看到了你们三个的画，你们别生气啊，我真的是太好奇了，想知道你们能画的有多好，才忍不住偷看，我绝对没抄……” 她们的画也不是能抄出来的，这点三人倒是没太担心。 不过显然孙晓峰并不只是想为自己的偷看行为道歉，所以三个人也都没说话，等他继续说。 孙晓峰于是继续道：“我不懂，真的是美院的决赛集训教了你们什么特殊的画法吗？我也是从十二岁就开始学画画，每周都坚持画两张，兢兢业业地练到现在，为什么还是比你们差那么多呢？我不相信，难道，我的天赋真的有那么差吗？” 季静三人闻言，面面相觑。 她们没看过他的画，不能知道他画的到底如何，不过，单论他说的这句话…… “一个星期就画两张，你也好意思说自己兢兢业业？” 王依娜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纳闷的直截了当，毫不修饰。 孙晓峰让她说愣了，一个星期画两张，难道不是已经很努力了吗？他们画室，一个月去学一次的也大有人在。 王依娜很无语：“我一天至少画两张，一个星期至少十四张，学画六年来没中断过，假期画的只多不少，桐桐你呢？” 金桐耸耸肩：“我没数过，应该也差不多吧，我基本一周一个速写本。” 两人于是又一起看向季静，季静正在回忆，她确实也没数过呀，一天要画那么多画，谁有时间去记自己，画了多少张呀？ 她唯一记过数的，是于老师那年暑假给她做特训时，要求她画的人体…… 于是季静按着回忆说：“现在跟娜娜差不多，去年练人体的那两个月，差不多一天画二十个人体速写吧。” 三人说完，又齐刷刷看向孙晓峰，每天都练画画，这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怎么还要特地去记数，甚至拿出来跟别人说？ 孙晓峰已经听傻了。 什么叫一天两张，一周十四张，什么叫一周一个速写本，一天二十个人体到底是怎么画的？是不是正常人啊？难不成有三头六臂？ 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三个女生，居然把这么恐怖的时间安排，用这么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出来。 孙晓峰忽然觉得很羞愧，他一个一周只画两张画的人，居然在跟她们聊天赋…… 孙晓峰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蔫了。他跟三人说了声“下午考场见”，便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待到下午回考场时，孙晓峰跟早上的他判若两人，不仅没再跟教室的任何人闲聊，甚至一个人坐在画板前面发呆，空洞的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静几人，虽然觉得这人有点奇怪，但也没过多在意，纷纷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等着下午考试开场。 下午，便是新鲜度完全翻倍的专业考试了。 因为怕最后一场，考生因疲劳无法完美发挥，所以向阳画室把难度最高的分镜，放在了第一场考。 而这次的分镜题目是《仿若被神明注视》。 第133章 画的太快? 之前无论是复赛，还是集训，都是现实向的主题。 像这次这种中二之气扑面而来的题目，季静还是第一次遇见。 金桐已经开始兴奋了，王依娜也差不多，季静看着她俩放光的双眼，就知道她们是准备放飞自我了。 刚巧，季静也是这么打算的。 简直连构思的时间都不用，只是看到题目，脑中的画面就像开闸的水坝一样，源源不断地涌出。 季静摩拳擦掌，终于能画点好玩的了。 所谓分镜。 就是漫画。 是静态镜头。 是把画串成故事的基础。 考题在题目之外，对画幅也有要求。 在一张纸上，用六格画面，表达主题，风格不限。 就算有考生，想用素描的写实风格画满六格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只要镜头连贯，有逻辑，能在规定时间画完。 而季静经过前几个月的练习，基本已经稳定了画风。 在她擅长的速写基础上，精简线条，再加入她自己的审美偏好，以纤细风的日漫风格为主。 她喜欢打大框架，脸和造型都没刻意追求华丽，而是偏向空灵与灵动。 金桐和王依娜看她速写本，都说她这风格很像最近兴起的轻小说插画。 只有季静知道，这其实是她通过几个月的钻研，研究出的最“偷懒”的画风。 漫画，剧情为主，画面为辅，但同时，画面还要有足够的表现力和冲击力，能把她想表达的感觉传达出来，这样的工程量，如果还按之前集训时那样，三天一张画，每张画都极尽详细完美，那她一本漫画还没画完，人就得累死。 所以从开始练习分镜的时候，季静就天天扒拉她书架上私藏的那些漫画书，研究那些漫画大家的技巧和思路。 然后，某一天，她突然就悟了。 要想画出引人入胜的分镜，就得学会留白。 学会用最简单最好理解的画面语言，吊起所有读者的胃口，再在最后一页，用华丽的画面，将情绪彻底引爆。 所以，六格分镜，前几格，都是铺垫，给她串逻辑用的，后面，才是重点。 季静带着她早就在练习中理顺好的思路，草稿都不用打，直接下笔画了起来。 早上在孙晓峰那听了些有的没得的那几人，为了观察季静三人的实力，也都随着孙晓峰，坐在了她们后面。 不过，偷瞄过上午的画后，他们就知道，孙晓峰说的都是胡扯。 这三个人压根跟他们不是一个等级的。 饶是心中已经有了如此认知，可看到，他们连草稿小样都还没想明白怎么画时，前面的三人已经纷纷自信下笔了，这几人还是难以自控的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难道手跟手之间的差距，真的能有这么大？ “哎，后面几位同学，不要东张西望，专注自己的画！” 监考老师本来就把孙晓峰列为重点监管对象，一开考就盯着他呢，结果这次他是低着头不动了，他周围几个人又开始东张西望了，监考老师当场血压升高，大步流星直接走过去，就站在季静三人后面，盯着那排考生不动了。 她倒是要看看，这帮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还敢不敢贼眉鼠眼了。 确实是不敢。 从监考老师站过来开始，后排包括孙晓峰在内的几人，都再没抬过头，别说偷看了，脖子角度都没怎么敢挪动。 一个半小时，连构思，加完成，画六幅图，对所有人来说，时间都非常紧张。得咬紧牙关快画才能画完。 所以几人确实也没时间去关心季静她们画的怎么样了，从开始打草稿，就慢慢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的画纸上。 监考老师盯了几人二十分钟，见他们都逐渐投入到画中，才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把视线移向正前方的小姑娘…… 怎么一个两个都在偷看这三个小姑娘画画，监考老师好奇了。 收画时速度太快，她也没有仔细看过考生的画，现在好奇一看，谁成想，这一眼，直接把她看愣了。 她看了看季静的画，又看了看教室墙上挂着的表，确实是才过去二十分钟没错呀，怎么这个小姑娘，六格分镜已经画完了四格，居然已经在画第五格？！ 啊？ 这什么神仙笔速？ 监考老师很惊讶，周围大多同学都刚做完草稿设计，还在画第一个格子呢，这速度着实有点不正常了。 虽然她也见过，从结尾的格子开始倒着往前画的，但是太容易出错，要是画到中间发现故事的开头和结尾接不上了，那就算想修改也没有时间了…… 但季静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她前面几格已经画完了。 于是她推了推眼睛，眯着眼，仔细去看季静的画。 然后，她就更震惊了。 季静前五个格子，说画了也画了，但是简单的，不仔细看，都好像没画似的。 第一格，是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枯叶，飘落在空白的画面中央。 第二格，一只帆布鞋从左到右迈入画面，配着简单的“咔”字，表明那片枯叶被踩碎了。 第三格，镜头上移，这次两只鞋子都出现了，似是在随意地向前走着，但也只有小腿往下，不知身份，也不明环境与背景，甚至没有配上任何解说的文字。 可越是云里雾里，就越勾起监考老师的好奇心。 这是谁，在哪走，跟主题又有什么关系？ 她顺着往下看，第四格，这双鞋的主人终于亮相了，是个穿着连帽卫衣，戴着帽兜，戴着耳机，似乎正在听着音乐闲逛的小姑娘。 画面中露出了她的上半身，她在画面的右侧，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单手摘下耳机，侧头往左上角看去。 描绘她的笔墨也不多，季静用极其干净精简的线条，丝滑地描绘了她转身的侧影。 大而疑惑的眼睛，带着些许无聊的疑惑，摘下一边耳机的手，因为转身的动作而扬起的黑色长发，完全没有细节只打了阴影线的衣服…… 就这么一个，作画简单到近乎简陋的人物形象，季静都没给她配文字对话框，监考老师却好像，看到了她在画中说话。 【嗯？什么声音……？】 她一定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响才会摘下耳机，但是淡然的表情表明她性格冷静沉稳，好奇但毫不慌张。 监考老师甚至已经能猜到，这是个性格独立又脾气不太好的小姑娘了，同时她也跟着画中人一起好奇，到底是什么声音，让戴着耳机的她都能听到，并回头去看呢？ 答案就在季静正在画的第五格画面里。 监考老师视线盯着她握着铅笔，来回移动的纤细手指，刚才对她画的快的好奇已经全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着急…… 她恨不得季静画的更快点。 她真的好想知道，画中的女生到底会看到什么…… 第134章 画外的神明 专心画画的季静，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好奇的视线，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画上。 这可是她这套分镜中最重要的一环！ 前期铺垫的氛围，到底是让人惊呼一声“哇”，还是被人鄙夷“就这”，全看这一格了。 所以，季静把前面四格的画框和时间都压缩了，这第五格画面，格子跟前面四格加起来一样大，至于时间…… 季静打算把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都压在这一格上。 最后一格留十分钟，应该就够了。 但按照她的构思，这一个小时，得加快笔速，才能画完。 她不仅要把画完，还要画到最精致，最震撼。 一分一秒走过的时间，季静略微感到压力，她并不敢完全集中，练画时，一下笔一抬笔天就黑了的情况，是时常发生的。 而她还要给最后一格留点时间。 为了不超时，季静把画分成了四部分，草稿，细化，细节刻画，氛围渲染，一部分十五分钟，画完看一眼表，多了的时间就在下个部分赶回来，如此既能安心完成每一部分，也能对时间有个大概得把控。 这还是她在刷题做卷子时积累的技巧。 季静觉得学霸这件事，大概在每件事上都是互通的。 随着她笔下的画面逐渐成型，后面的监考老师，眼睛越睁越圆，待到季静终于画完，停笔，转着手腕舒出一口气时，监考老师已经由惊讶转成惊喜了。 这可不是只“好看”二字就能形容的画。 在这第五个格子里面，前面一直藏着的背景和世界观被一口气揭示！ 画中居然隐藏了双世界！ 在这占幅巨大的格子里，那个回头的耳机小女孩，变成了右下角的一个小小身影，她身后是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高楼矗立，霓虹闪烁，无数黑色的人影在繁华的街道上穿梭。 季静是以剪影的方式去描绘这些“路人”的，没有赋予他们脸，却给了他们不同的动作和姿态。 有说笑的人群，有独自走着的，有跑的，也有坐的。 那回头的少女竟然只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不同于灰黑相间的高楼和人群，季静把这少女身影提到最亮，让她好奇回望的表情，在这一排排黑脸“路人”中，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甚至有些突兀。 而她在看的是什么呢？ 是两座高楼中间露出的天空上的太阳。 似乎是落日，那太阳由灰色过渡到深黑，哪怕只是黑白灰三色，也能感受到它有着极为浓烈的色彩，细看还能看到些许奇怪的纹路，那是笼罩着整座城市的颜色。 如果只是从画中少女的角度来看，那确实只是日暮时分，一个圆的有些怪异的落日。 但监考老师作为画外之人，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那哪是什么太阳，那分明是人的眼睛！ 画中少女所处的，也并非什么繁华都市，而是玻璃罩中，只有一隅的街景。 而那罩子之外，半张巨大的人脸，正从高楼大厦的缝隙，俯视着那如同指甲盖一般渺小的少女。 那张人脸，实在是太大了，第五格的画幅，也只能容纳下那一只眼睛罢了。 但季静扎实的人体结构，只是了了几笔，便营造出，那人脸在画框之外的完整感觉，并不突兀，也不奇怪，反而有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和真实感。 那只眼睛，无喜无悲，与少女脸上的好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它只是单纯地在观察着这个世界。 甚至好像它并不属于画中，而是属于这教室中的某一个正在看画的人。 原来如此。 监考老师忽然懂了季静画中的含义。 对于画中的世界，我们就是他们的神明。 这个叫季静的女孩，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构思并且完成了这样一幅作品。 监考老师不仅惊讶，惊喜，更多的，是喜悦和欢心…… 幸好这孩子报了他们画室，她几乎已经能料想到，“季静”这两个字出现在明年的高考喜报上的情景了…… 不过，监考老师看了一眼教室正前方挂着的时钟，距离最后收卷，已经不足十分钟了。 而季静的时间都耗在这第五格的巨制中了，还有最后一个格子没有画，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她要怎么给这么大的主题收尾呢？ 与神明对视的少女，会在下一格做出何种反应，监考老师自己就能想到无数种可能。 震惊，惊愕，恐惧，茫然无措…… 可这任何一种情绪，都需要画重笔墨去描绘，否则跟在这种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后面，只会叫人觉得虎头蛇尾，影响对这整张作品的观感。 这样好的创意和画功，如果因为时间不足，而草草收尾，监考老师觉得实在是太可惜了。 如果是这样宏达的画面，放到第六格当做这套分镜的收尾不是更合适吗？ 为什么要画在第五格呢？ 还是说，这个叫季静的考生，能用最后这十分钟，再创造出什么新的惊喜吗？ 监考老师疑惑又期待地注视着那最后一个格子。 最后一个格子要画什么？ 季静在动笔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她用前四格吊人胃口，让好奇心无限膨胀，又用第五格，点了把大火，彻底点燃看画人的情绪，把所有的好奇都转换成震惊，还有震惊之外的，彷如画中人一样，被画外“神明”注视的压抑。 如果这是最后一张，那么看人的情绪就只会停在震惊和压抑之中。 这绝非季静的本意。 这个注视神明的少女，需要一个结局。 所以，她轻轻挥舞笔尖，在最后一格，雪白的世界里，以q版的形象，勾勒出少女转过身子，继续前行的模样。 【搞什么，好晒的太阳。】 少女边叹气，边说出了，六张分镜中，唯一一句对白。 而在少女身后，那个极具压迫力的眼球，也变成了q版的形象，因为无语，微微眯了起来。 那模样，活像太阳下山。 可看画的人，却知道，那眼睛的主人，是为自己没有被少女发现，而松了口气。 可是，真的没被发现吗？ 季静在少女脸上，画了两滴小小的汗珠，她的神态与第三格的淡定截然不同，似有小小的“偷感”。 至于，她到底是热的，还是因为突然窥视到了世界的真相而慌乱无措，就留给画外人，自由解读了。 季静停笔，抬眼看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最后两分钟，跟她计划的，一分不差。 而她身后的监考老师，先前被调动的所有情绪，都随着这最后一格，被尽数释放，化为一声诙谐的浅笑。 这小姑娘居然已经在玩他们看画人的情绪了，可真有她的。 第135章 今年格外多 欣赏完季静的画，监考老师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这场有点失职了。 她另一个同事还在满场巡视，她呢，在一个考生后面，一站站了一个小时。 这可不行。 监考老师赶紧挪动双腿开始左右巡视。 季静左边是金桐，右边是王依娜。 监考老师本来打量了两人的画一眼，就要去下一排，结果腿刚迈出去，她就又绕回来了。 嗯？她刚才看见什么了？ 她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去看右边的王依娜的画。 实在不怪她走了两步就又回来了， 她刚才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瞪了。 那种又悲悯又好像在看狗的眼神，瞪得她心肝都颤了一下。 她去看王依娜的画，果然见那画面中，矗立着一个大天使模样的俊美男人。 说“矗立”并不贴切，男人是像欧洲石雕一样，一腿前曲，一腿侧曲，蹲在路灯上，他双臂垂在身侧，双拳微微紧握，浑身赤裸，姿势巧妙地遮挡了隐私部位，却把全身的肌肉都裸露在外。 那肌肉线条，形状漂亮，充满弹性，因为充满威严的蹲姿，被拉的纤长，紧绷的力量感呼之欲出，他就像一只蛰伏的猎豹，不知何时会从画中，将你扑倒在地 他背后的六翼翅膀，像四面八方展开，无数的羽毛，在天空中散落，营造出一种梦幻却肃穆的美。 一头微卷的长发随风微动，鹰隼般浅色的眼眸，上鬼斧神工般的精致五官漂亮的叫人要忘了呼吸。 视线向下，微抿的唇角，紧绷的下颌线和肩颈，还有分明的锁骨，胸肌，腰线，六块腹肌…… 监考老师感觉脸颊瞬间涨红了，心脏也狂跳起来。 王依娜这张画，并没有季静那样，设置能反复拉扯人情绪的悬念和反转，她基本是平铺直叙。 第一格，城市的普通街景，一排排路灯蔓延向远处。 第二格，漫天羽毛飘散而下。 第三格，一只脚踝线条漂亮的脚落到路灯上。 第四格，六翼包裹着立于路灯上的人。 第五格，翅膀打开，一抹冷淡的眉眼于其中慢慢浮现。 最后一格！就是这张惊世绝艳的美貌人像！ 是神！是天使！不用管他设定到底是什么，反正光看这张漂亮的脸和这一身让人尖叫的肌肉就知道了，这绝对是天神下凡，隔着画纸在注视我们！ 作为一个十年少女漫画读者，五年乙女游戏玩家，监考老师在网上的赛博老公多不胜数，所以看到这张画的瞬间，她的“老公”雷达立刻响了。 这张画简直就是在她的审美上面蹦迪啊！ 最主要的就是他的眼神，冷漠，鄙夷，拒人千里之外，却又充满了悲悯。 他好像在看狗。 她好爱。 可惜这会儿她还是个正在监考的老师，完全无法发挥本性，好好欣赏，而这张画还有一分钟，就要被封卷存到档案室了，监考老师觉得无比遗憾。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作画学生的名字，好好地把“王依娜”三个字记在了脑海了。 好好好，等回头这位学生来画室上课了，她一定要找课间的时间，跟她好好交流一下…… 而另一位监考老师，本来看自己这个刚毕业入职没多久，实习期还没过的同事，在一个学生后面鬼鬼祟祟了一整场，就有点不满了。 结果现在都最后一分钟了，准备收卷了，她还不赶紧巡视一圈上台准备，反而在另一个学生的画前扭捏起来了。 监考老师二号觉得很无语，她想上前提醒一下。 然后，她突然在走过金桐身边时停住了。 咦怎么好像看到了一张好画？ 监考老师二号，停顿，转身，扶着下巴，打量起金桐的画。 这似乎是一个考试失利，备受打击的小女孩的故事。 第一格画面是一张99分的考卷定格。 第二格是小学模样的小女孩拿起试卷唉声叹气。 第三格她慢吞吞地背上书包往家走去。 第四格她失落的背影被夕阳拉的悠长。 第五格前方的彩虹忽然让她扬起了笑容。 第六格…… 第六格就复杂了。 第六格是占了半张画纸的大画幅。 那个背着书包的小姑娘站在画面的最中央，前面是让她露出笑容的小小彩虹，可她背后却是阴霾的瓢泼大雨。 她所以为的晴天，竟然因为是背后一只看不见的小精灵，在高处张开伞状的魔法帮她挡住了雨水。 而这样看不见的小精灵，还有许多只，它们都围在她身边，为了在她回家路上创造出“一条”晴天，慌张地努力着， 有三个小精灵飞在她脚边，卖力地吹开地上的水。 她身侧，则有一个交警打扮的小精灵，吹着口中的哨子，把吹向女孩的北风指挥向别处。 有小精灵竖起花坛的鲜花，朝向她。 而眼前的彩虹，也是一个手持竖琴的小精灵弹奏出的魔法。 因为它的魔法，皱眉不展的小女孩露出开心的笑容，所以无数的小精灵汇聚在它旁边，鼓掌，做笔记学习，好像哄小女孩开心，就是它们的终极目标。 并非强大的才是神明，这些看不到的、默默守护我们日常的善意，也是一直注视着我们的神明吗？ 监考老师二号，感觉内心都因为金桐这张画变得温暖了。 多么好的构思，多么精巧的作画。 看着那一个个呆萌可爱的小精灵，动画专业出身的她都有动笔，为它们策划长篇故事的冲动。 竟然能在短短的一个半小时里面画出这样的作品，不仅仅是未来可期啊，这简直是未来可怕呀…… 两个监考老师，站在季静左右两侧，一个脑袋冒粉色泡泡，一个满脸感慨，直到考试铃声响起，她们才慌忙回神，赶紧回到讲台上，开始组织收画。 不过，两人心中，此刻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句话。 “天才年年有，今年格外多呀。” 第136章 娜娜的光辉 分镜考核结束后，大部分考生已经有点头晕脑胀，体力不支了。 上午的三场考试虽然时间压缩的紧，但都是基础科目，大部分人都挺擅长的，并不疲累。可下午这场难度最高的专业考试，差点把众人的魂儿都榨没了。 监考老师一走，教室里立刻一片唉声叹气，感叹自己“完蛋了”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跑题的，有没画完的，也有没画好的。 各个都双手合十，期待大家画的一样差，这样排名还能往前点，不至于直接被挤出名额外。 其中包括孙晓峰，他虽然没夸张的求神拜佛，可考前那种失魂落魄的模样，贯穿了整场考试，最需要集中精力构思的分镜考核，他偏偏魂不守舍，无论如何努力想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眼前的画纸上，脑子里却总窜出那张蓝底白字的通告…… 他是真的害怕，自己一回家，门口就站着两个警察，要把他带走。 这种担忧盘踞在脑海里，干扰的他连第四张图都没画完，考试就结束了。 现在他只想去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待一会，好好歇一歇，可惜后面还有两场考试要应付…… 孙晓峰脸色发青，唇无血色，无比地后悔，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在网上跟风骂人呢，说到底他根本就不认识那些决赛生啊…… 季静瞧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应该是沈学姐发力了。她是想过自己保存证据去警局报警，但眼前有考试，等她回去w市，整理好一切再去警局，这些谣言又要在网上发酵好几天。 如果被哪个参加过决赛的同学看到，自己在网上被人这样诽谤中伤，不知道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季静觉得她自己恶心就算了，至少得在五组的同伴知道之前，把事情解决。 而她认识的、能帮忙的人里面，沈学姐应该是最雷霆手段的。 所以她在桐桐和娜娜入睡后，悄悄过去，找沈江月商量了这些事。当时的沈江月，露出了那晚面对李琦时，寒气逼人的冷笑，让她安心考试，一切交给自己。 季静就知道，这件事不必在担心了。 可她没想到，居然才半天时间，这惩治造谣者的天雷，就劈到了孙晓峰身上…… 学姐果然厉害，季静想，自己还是找机会劝劝李琦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让他以后说话小心点，别哪天一个不小心真的惹毛了学姐，再被学姐劈了，可就没人救得了了…… 季静知道孙晓峰是怎么回事，王依娜不知道，她一侧头，就看见这个中午莫名其妙拦着她们说话的人，下午就跟幽灵附体了似的，满头冒汗，不知所谓。 “这是中午在画室食堂吃坏肚子了？” 王依娜纳闷，从包里抽了张纸巾，递给坐在自己身后的他。 “同学，擦擦汗，一次画不好没关系，可以回去继续练，下次再努力。我们画画人，肯花时间，总能画好。” 孙晓峰没想到，中午还对自己满脸警惕的王依娜，会主动跟他说话，还会递纸巾关心他。 他看着眼前雪白的纸巾，和女生纯粹而清澈的双眼，所有的后悔和害怕都在此刻变成愧疚。 唉，他到底为什么，要在网上那样口不择言的去骂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呢？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在阴沟里爬行的老鼠。 可他最初也不是这样的…… 他咬紧牙关，没敢去接那张白雪一样干净的纸巾，只闷声留下句“对不起”，就带着包，匆匆从考场离开了。 王依娜傻眼了，转向季静。 “啊，他不是应该说‘谢谢’吗，为什么跟我道歉啊？怎么我递个纸巾还把人递的弃考了？这不是我的错吧？” 季静拍拍她的肩膀。 “绝对不是你的错。” 她看着孙晓峰仓皇逃跑的背影，对王依娜笑道。 “要是以后还有机会遇见，这声‘对不起’或许就会变成‘谢谢’了。” “啊？” 王依娜让她说的满头问号，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过她没时间追问，因为监考老师再次带着新的考题，来到了教室。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转瞬即逝，新的考核来啦。 一见两位老师站到讲台上，教室里大部分学生都垮了脸，可一想到再坚持三个小时，就能结束这场酷刑，又各个强打精神振作了起来。 只有季静她们三人，仿佛打了鸡血一样，眼中精光四射。 分镜考核，把她们三个都给画嗨了，上场考试结束时，三人都有点意犹未尽，终于又把公布考题的监考老师盼来了，都跟见到肉的小狼崽一样，迫不及待地等着老师公布考题。 第二场，“角色设计”，题目就简简单单两个字“混搭”。 角色设计考察想象力和知识积累，完全凭借想象力来捏人设也是没有问题的但这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因为角色的风格要有依据。 中式武侠，西式幻想，未来科幻，不管是哪个主题，都得有对应的依据和素材积累。 就像季静，在学人体时，被于老师逼着背下了一整本解剖书。这次角色设计，她也如法炮制，连啃三本素材书，把最基础最热门的几个类别的衣着给背下来了，确保绝对不会在这次的考核里面，遇到她没接触过的主题。 不过显然“向阳画室”这次考核的目标，不是择优，而是选拔“有机会”的学生，所以“人设”的主题是“混搭”，也就是不规定风格主题，避免踩到一些准备不足的学生的盲区。 只要有两项主题积累，就能完成。 想象力，和搭配审配，才是是考察重点。 这种降低难度的考题，根本难不住季静她们三个，直接下笔开始画。 季静最近正在啃聊斋，画了个赛博狐狸精。 是真狐狸不是狐狸化形的女妖，考题里没有要求一定要画“人形角色”，所以她画笔下画的是眼神妖冶的狐狸，穿着古风长袍，爪子拿着一柄钢制诸葛扇，两条蹬地站立的后腿和身后的尾巴，也都是金属质感的，还有点点信号闪烁，明显是连网的。 季静深谙混搭精髓，只要给一点元素就够，绝对不能太慢，太乱。所以她在质感上下了功夫。 本体的脑袋和耳朵，毛茸茸的触感做到极致，让人看了就想摸，而金属制的部分，则略微做旧，塑造出身经百战的气质，一下子整个角色都厚重了。 季静记得李琦的建议，要让角色说话。 所以她每一笔，都在描绘这狐狸的多智近妖。 【你的愚蠢确实出乎我的意料，让本座，自愧不如。】 一笔锋利向上，画中的狐狸，挑起嘴角，一抹嗜血的尖牙，对看画的你我，露出轻蔑的嗤笑 后面偷看的监考老师，忍了又忍，才控制住自己鼓掌叫好的冲动…… 第137章 考核结束 王依娜这次没画男色，改画女色了，她的主题“宇宙小魔女”，不知是在致敬自己哪个童年白月光。 总之她一改分镜中成熟到有些色气的画风，画了一个如子供向动画中出来的角色，可装了火箭推进器的扫把和在影子里隐藏着几条触手的黑猫，可以看出这个角色有着与可爱外表反差巨大的性格背景。 金桐呢，不像季静和王依娜都带点未来元素，她把西幻和现代风格结合，画了个小心隐藏身份的“德鲁伊”。 监考老师也是详细研究过西幻魔法体系，才能看出金桐这画的是一只德鲁伊。 她显然对自己的能力控制的并不是很好，脸上带着羞怯的表情，帽子遮挡着突然冒出的小鹿耳朵，手上是随手捡的树枝化成的法杖， 散发着淡淡魔法的波纹。 有松鼠和小鸟被她身上的“自然之力”吸引，环绕在旁边。 那小小的雀斑是点睛之笔，让衣着朴素的女孩透出了属于角色的吸引力，十分可爱。 啊，又是被这三个小天才震惊的一个半小时呢。 两名监考老师在收卷离开后，都对第三场场景考试，期待不已。 场景塑造，虽然被画室把难度排在了“分镜”之后，但是对季静来说，这是三项里面她最为不擅长的一项。 画故事她擅长，画情景、人物都可以，但是场景细节太多了。 季静这个人说起来是有点没有条理，凭感觉做事的，比如她收拾东西，就很难分门别类把东西放好，只会“一堆一堆”把常用的收纳在一起。 但场景这个东西，就有点需要这种类似于收纳的条理。 需要带着功能性的逻辑，把设计结合在里面，去“制造”一个合理的场景。 季静也是在开始练习以后才察觉到自己的问题，她太容易凭感觉画，就缺少点合理性。 她曾经在qq上跟吴宇恒取经，吴宇恒给她的第一个答案，让她无语了半天。 “就把脑中的想象，画出来就可以了。” 季静觉得，幸好她跟吴宇恒认识的久，知道他这个人嘴笨，不然一定会误以为，他不想教自己，搁这炫耀呢。 后来隔了一个星期，吴宇恒才又给她发消息。 “我又想了想，是有一个技巧。” “不管你画什么场景，你都可以把那里想象成你自己家。” “比如你画森林，就把自己想象成住在里面的一头鹿。画宇宙的话，你就把自己当成一颗星球。” 这三句留言，让季静恍然大悟，道谢之余，不忘调侃吴宇恒。 “你这语言班上的倒是很值得，国语表达也跟着突飞猛进了。” 彼时，吴宇恒看着她对自己的夸奖，默默收起自己写了一个星期、写满了半个本子的草稿，只回复她—— “能帮上忙就好。” 季静自然不知道他是拿出了写论文般的严谨态度，才从半个本子的草稿纸里，总结出这三句精华，只觉得非常受用。 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突然就找到了画场景的逻辑。 这次考试，“魔法学校”的主题，又恰巧是她练习过的，画起来毫无难度，季静便想着自己是刚入学正在找教室的魔法一年级生，从校门开始描绘起整个学校的宏伟。 她还凭着自己的爱好，加了点可爱飞龙和幻想生物在里面，画的非常快乐。 金桐和王依娜，一个着眼于五花八门的草药教室，一个想象着魔法美男决斗的模样画出学院械斗场，也都乐在其中，尤其是王依娜，画到中途不知道想到什么都笑出声了，努力捋平自己的嘴角，才又继续作画。 随着最后一场的考试铃声响起，季静才从沉浸式的魔法冒险中回神。 三人不约而同地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下身体，而后，一边欢快地交流着刚才的构思，一边带着东西，往校外走去。 与周围，仿佛被榨干血液变成干尸的其他学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越考越开心的不只她们三个，几乎每个教室里，都有一两个与她们类似的考生。监考老师一眼便知道，这些佼佼者，就是接下来，他们画室冲击校考名额的主力军了。 而剩下的同学，若是这样的考核强度，都疲累不堪，怕是也很难承受得住集训的强度。 画室这场考核并不只是为了自己的通过率，也为这些能力尚不足够的考生，提供了“迷途知返”的机会，每个人都有自己成功的道路，美院的路走不成，如果不想一棵树上吊死，还可以用剩下的时间去选择其他的道路。 但如果非要为了心中的目标死磕，那也只能做好，明年再战的心理准备了。 不过这些烦恼，就不在季静几人的考虑范围内了。 结束考核，各自回家的她们，只需要储备体力，调整好心态，静候画室的开课通知，在六月，重返这里，做最后的冲刺即可。 …… 缺考两门的孙晓峰，心知通过无望，早早改签车票，早早回到家。 此刻的他比起这场价值一万的考核，更在意的是，家里有没有去警察，家里的父母有没有知道他在网上做的那些事…… 他其实还抱着侥幸，总觉得，自己只是跟风说了几句，应该，不至于被警察注意到。 可当他回到家中，见到工作向来忙碌的父母，久违的提早回家，带着严肃的表情，一起在家等候他时，孙晓峰就知道，没得躲了。 做错事就会有惩罚。 惩罚只会迟到，不会不到。 那天他在被亲爹亲妈抽的皮开肉绽之际，心有余悸得得知，他是托了未成年的福，才没被抓进去拘留，而发帖的那几个，各个都又拘留又罚款，彻底留下了案底。 而假期之后，一瘸一拐回到学校的他，在全校批评通报中，迎来了自己的第二波惩罚。 被同班同学指指点点的孙晓峰，心里却没有太多的愤然，难过和羞愧当然还是有一点，不过更多的是，这事儿终于了结了的释然。 他甚至有点庆幸，那帖子早早的就被举报了，而自己也早早的就被逮住了，不然，随着影响发酵，他简直不敢想象，等待他的会是多么可怕的后果。 而想到在帝都遇到的那三个人，孙晓峰觉得，就像一场梦一样，充满了不真实感。 他当时道歉了吗？ 好像说说了。 道谢了吗？ 似乎是忘了。 被朋友鄙夷鼓励的孙晓峰，迷迷糊糊地拿起铅笔和画本，脑海里唯一想起的，只有王依娜最后的话。 【我们画画人，肯花时间，总能画好。】 他想画好。 这样，如果还有机会再碰见，至少能挺胸抬头地，补上那句忘记说的“谢谢”。 …… 回到学校后的季静，跟孙晓峰是差不多的遭遇。 孙晓峰因为“网上造谣”被通报批评，全校皆知。 而季静则是因为，关于美院决赛的报道出来了，季静和吴宇恒作为全校唯二两个拿到决赛第二名，作品还登上报纸，并广受表扬的学生，在开学的升旗仪式上，收到了校长长达十分钟的点名表扬。 学校还把那张她和吴宇恒领奖的报纸页面放大，贴在了校园里的告示栏上。 自此，默默无闻了三个学期的季静，一跃成为了学校名人。 第138章 人怕出名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季静这次是真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吴宇恒在国外，没影响。 但季静坐在教室里，跟个国宝似的，天天有人跑到门口来看她。 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各种讨论。 当然大家讨论的大多都是好话，毕竟季静这事算挺大个荣誉。 很多人就是好奇，过来看看能画到上报纸的人长什么样子。 尤其季静的同学告诉别人她的成绩也在全班前五后，更是一传十十传百，把季静传成了个全能学霸，绘画天才，不学就能考前五的学神。 有一次季静和周倩林慧慧二人一起在食堂吃饭，就听到隔壁桌三个女生在津津有味地讨论她。 什么“家里是富二代，父母从小砸钱培养出来的”，什么“亲戚就是美院的老师，不走美术生通道也能去比赛”，什么“从小名列前茅，天生学霸，上课从不听讲，一心画画，还能考前五”。 要不是那三个女生，一口一个“三班的季静”，让季静知道她们是在说自己，不然季静还以为她们在说李琦呢。 中途周倩和林慧慧几次听不下去，要上前阻止她们胡说，都被季静拉回来了。 “反正也没说我什么坏话，要替我吹牛，就让她们吹吧。” 季静并不觉得这些事值得她们浪费精力，毕竟大家平时都在住校，智能机还没普及，娱乐方式也就看看杂志漫画，聊聊八卦，实在是太无聊了，稍微有点好玩的事，夸大其词的聊聊也正常。 如果说她是个每天睁眼就在做题睡前都在画画的努力型学霸，大家就会由她想到自己，倍感压力。 可把她传成一个靠着家里花钱培养，天生骨骼惊奇不学就会的学神，那大家不仅心理上平衡了，八卦的乐趣也大大提升了。 季静觉得无所谓，反正也管不了。 后来有些八卦就变了味，有人说，瞧见季静和妈妈一起挤公交车了，说她明明家里很穷，居然自己吹自己是富二代，为人又假又虚荣。 还有说她画画也不怎么样，有美术生，去年在画室看过她的画，乌漆嘛黑的，决赛能拿奖肯定是花钱买的。 林慧慧偶然听到这些话，非常愤怒上去与那些传八卦的人争论了一番，她们收声不说了，她才又回来跟季静愤愤不平。 “一会说你家穷，一会又说你买奖，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他们是精分了吗？！” 季静停下写卷子的笔，安抚地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从我上报到现在两个星期里，你碰到的人里，是夸我的多还是骂我的多呀？” 林慧慧想了想，按一周七天算，其中六天遇到的都是夸她的，偶尔一天会遇到骂她的，但有人骂季静，她就不开心！ “夸你的多，可是有一个骂你的都不行，你这么好，他们都不认识你，凭什么骂你？” 林慧慧拿出了粉丝控评的架势。 季静被她那副比自己被骂还要生气的样子逗笑了。 “我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说一百句也改变不了，同样，他们就算把我讨论出花来，也不可能变成我。” “夸我的都是欣赏我，骂我的都是嫉妒我，这样想，横竖都证明，现在的我是一个超级棒的我，所以，有时间管他们，不如多写两张卷子吧，我的小粉头。” 林慧慧嘟起嘴巴，她觉得季静这人就有这种魔力，不管遇到多大的事，生多大的气，让她摸摸脑袋，那股气好像就会立刻烟消云散，人也变得心平气和。 “那好吧”，她最终妥协。 一旁的周倩，见林慧慧被季静摸头，隐隐有些羡慕，可想被摸摸头这种事，直说又好像很奇怪，所以她也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有什么需要被安慰的事情…… 当然，“出名”给季静带来的麻烦不止于此，她开始收到“情书”了。 对，那个手机不能带去教室的年代，“情书”还是比较盛行的。 异性之间要是有什么好感，要么就自己写封饱含深情的手信，让班里的人交给对方，要么就是托人把对方喊到教室外面，当面说。 这两种方式，季静都在“出名”后的这一个月里遇到了。 “情书”是趁季静不在教室的时候，偷偷放到她桌子上，塞到她抽屉里的，有那么两三份，都是别的班级并不认识的人。 初次看到时，季静只觉得惊讶，直到看到信纸抬头写的是她的名字，她才确定，这封表白信并不是放错了位置，而是真的写给她的。 后面第二封第三封，她也就略微习惯了。 习惯之余，仍然很惊讶。 几封信虽然出自不同的人，可表达的意思却很相似，无非是说被她的优秀吸引，从未见过她这样特别的女生，很希望能够认识，从朋友做起也可以，云云。 季静实在不知道，连认识都不认识的人，是怎么在短短一个月里，就隔空发现了她的特别之处，并认为她与别的女生截然不同的，季静自己觉得自己还挺泯然众人的。 情书很好处理，一律无视。 用情书这种委婉的方式交朋友的人，自然也没有勇气直接出现在她面前，随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真正麻烦的是把她喊出去当面表白的。 一天晚自习，季静写完了作业，正在练“场景”，忽然有同学告诉她，教室外有人找。 季静疑惑地出去，就见走廊站着几个不认识的男生，都用那种八卦的笑容看着她，站在最中间的那个高个子男生，则红着脸冲她走过来。 “我觉得你挺好的，咱们能从朋友做起吗？” 他气沉丹田，声音洪亮，话音刚落，周围所有跟来的男生都开始起哄，引得她们班和周围几个班级的学生，都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季静心里只有一个大问号，这到底是哪门子的闹剧？ 她完全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拒绝。 “不好意思同学，我性格孤僻内向，从来不交朋友。” 她觉得自己话已经说的挺明白了，但那个男生并没有体会到她想速战速决的意思，继续纠缠。 “没事，我不介意你性格古怪，搞艺术的都这样，我懂的，我性格开朗外向，咱们刚好互补啊。” 季静：？ 油盐不进？ 她于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口扯了句一劳永逸的理由。 “不好意思同学，我有喜欢的人了。” 果然，她这话一说，眼前男生脸色又红又白，拽着同行的兄弟立刻走人了。 季静想，凭她现在这火热的知名度，她这句话估计很快就会被宣传出去了。 传成什么样子她不知道，但至少能杜绝这些浪费她时间的麻烦。 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想，不到一周，林慧慧和周倩，就在宿舍食堂操场各种地方，听到了不下五个版本的八卦。 其中最为流行的有两个。 一是“季静要跟喜欢的人一起考美院”。 二是“季静跟喜欢的人一起参加了美院决赛”。 季静想，倒也有理有据，没有想象的离谱。 但她不知道，这句挡灾的八卦，也被戴远泽这个八卦始祖，完完整整地发到了吴宇恒的手机上。 睡醒的吴宇恒，盯着信息框这两句传言，陷入了沉思。 虽然凭他对戴远泽的了解，这家伙嘴里百分之九十的话，都是在跑火车。 可毕竟还有百分之十的概率是真的，所以…… 到底是其中哪一个呢？ 第139章 各自的心绪 楚彦这一整个月都倍感烦躁。 本来分到理科班后，他心里沉静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少了。 结果五一之后的这一个月，四处都是关于季静的讨论，居然又把他心里那份小小的不甘给勾起了起来。 尤其是他们理科班，有一个男生，居然过来跟他打听季静的事，说自己觉得她很厉害，长得也清秀可爱，想让他这个前同学帮忙搭线介绍一下，楚彦心里，“腾”得一下，就燃起了某种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的烦躁。 所以他微笑着告诉那个男生：“季静家里管得很严，不会跟男生交朋友的，你放弃吧。” 待到男生悻悻而归后，他就开始认真琢磨，自己是不是应该找季静表个白。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季静，他更习惯被别人喜欢，不怎么习惯喜欢别人。 但有个校园名人做女朋友，也还挺有面子的。 楚彦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应该快点表白的，毕竟季静以前说过他“帅”，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对他多少有点好感。 但在他想好之前，季静“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个言论就传遍了学校。 楚彦第一反应，不会季静一直暗恋他吧？第二反应，或许现在正是表白的好时机？ 然后他就听到了第二个传闻“季静喜欢的人是跟她一起学美术的”。 美术生？ 楚彦立刻就想到了，告示栏上贴着的那张，很碍眼的新闻报道，如果他没记错，季静旁边站着的那个小白脸，确实是他们学校的某个美术生，他记得他叫吴宇恒，好像前阵子已经出国了？ 他虽然不认识这个小白脸美术生，却跟这人略有点仇怨，上学期的隔壁的班花就是因为暗恋这个小白脸，跟他聊了大半个月，才说把他当兄弟，虽然他们两个人都没说开，只是暧昧聊天的关系，可楚彦还是把这件事记下了。 自此看吴宇恒就有点不顺眼。 看到他和季静一起合照登报，就更不顺眼了。 现在还传出这种八卦。 楚彦想了又想，觉得反正这个姓吴的已经出国了，季静也只是说喜欢而已，是不是喜欢这个人，也不重要，他可以先下手为强，把人抢过来呀。 他认真追女孩时，还从没有失手过。 又盘算了一个星期，他终于拿定主意，挑了身帅气的衣服，买了盒巧克力，找了个空闲的晚自习，就跑到文科班去季静了。 他想他先不说告白的话，就先每天都来送点零食，把关系拉近，暧昧升温，再说别的。 打定算盘的他，站在教室门口，等着季静出来。 结果，季静没出来，周倩出来了。 高傲的小公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静静已经请假去帝都的画室做考前集训了，下个学期期末才会回来，你有什么事？” 楚彦如遭雷劈，他刚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结果月亮自己长腿跑了？ 周倩看着他手里的巧克力，鄙夷一笑。 “你不会也是来找静静表白的吧？静静只喜欢画画比她好的，你这样的怕是不够资格吧？” 楚彦如霜打的茄子，飘回了自己的教室。 他想着周倩的话，放下巧克力，拿起铅笔，心道不就是画画吗，有什么难的，他还没遇到过想做做不到的事情呢！ 于是，奋发的楚彦，用一整节晚自习，画出了一个行走的毛线球。 他盯着画纸，自打出生以来，第一次被巨大的挫折笼罩…… 季静在出发去帝都前，回了一趟于老师的画室，去跟叶子欣道别，自己这次走的可比决赛那会还要久，要去画室封闭训练半年，中间基本不会回来。 叶子欣虽然眼圈泛红，但最后，还是坚定的握起小拳头：“静静姐姐加油，我也会跟你一起加油的！” 她知道，静静姐在这次集训结束后，就要踏上联考校考的艺考之路了，这是非常关键的半年，自己绝对不能让她担心。 季静刚想夸夸小叶子，一旁李琦却凑了过来，把叶子欣扯到身边，故作成熟道：“我会照顾好小叶子，你不用担心。” 本来有于老师和赵阿姨在，季静就没有很担心，但李琦这个幼稚鬼能说出这种话，颇为难得。 季静于是拍了拍他肩膀：“那养胖小叶子的计划就交给你了。” 年后这几个月，不住校的李琦，基本每周都要往画室跑几趟，两周回来一次的季静，次次都能碰到他。 看来国际学校的课业是真的挺轻松的。 李琦冲季静比了个ok，表示“没问题。” 被他按着脑袋一阵揉搓的叶子欣不乐意了，嘟嘴道：“琦哥，你自己走路都能把脑袋撞破，怎么照顾我，我照顾你还差不多。” 李琦脑袋缝的针已经拆线了，现在拆了纱布，在眉上留下了一道一厘米的淡淡疤痕，像个小月亮。 叶子欣偷偷问他是怎么弄的，李琦可以跟季静实话实说，但跟叶子欣这样的小孩，就有点难以启齿了，于是他随口瞎扯，说自己平地摔，磕破了头。 叶子欣听完他这个理由，以前面对他露出的那种崇拜就消失了，还常常跟个小大人似的，满脸不放心地看着他。 自此之后，李琦的画室大哥形象，荡然无存。 他懊悔不已。 早知道就编个打群架受伤了，还能威风点。 不过同样消失的，还有叶子欣面对他时的拘谨，这倒是件好事。 李琦随手拿起一包巧克力威化饼，拆开，塞到叶子欣嘴巴里：“你再长高点，再来照顾我吧。” 叶子欣确实还没有他肩膀高，无言反驳，嘴巴也被塞满了，她只好仓鼠一样，先乖乖地捧着饼干吃了起来。 叶子欣这副有点调皮、会跟人小小斗嘴的样子，好像才是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应该有的模样，想到一年半以前，她连一块饼干的好意，都不敢接受，因为自卑和怯弱疏远着一切，季静就觉得，她能成长到现在的模样，真是太好了。 她看着叶子欣，眼中泛起温柔的暖光。 李琦看着她的笑容，略微愣了下，随后，拿起桌子上早就准备好的纸袋，塞到她怀里 季静：“嗯？” 李琦：“明天的盘缠。” 季静看了看袋子里堆得满满当当的各种零食，哑然失笑：“到帝都车程只有四个小时，我哪吃的完？” 李琦撇撇嘴：“到了画室宿舍又不是不能继续吃，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每次送零食给你，都推三阻四的，这么麻烦。” 季静皱眉：“吃人嘴短你没听过吗，我不想以后骂你的时候，嘴短。” 李琦也皱眉：“你干嘛要骂我？” 季静语塞，嗯，好像按照李琦最近这种画室优秀成员的良好作风来看，是没什么值得骂的，不过…… “说不定你以后又做傻事，防患未然。” 李琦“啧”了一声，“我能做什么傻事，我连以后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季静忽然想起，上辈子烧死他的那一把大火，于是趁这个机会，略微试探道：“比如，办个画展，开个画廊，当个新锐艺术家？” 李琦眉头皱的更深了，“你是我妈派来的间谍吗，为什么说的规划跟她一样？我一点也不想做这种事。” 至少现在的他，一想到要把自己的画跟他人的鉴赏和外界的荣耀挂钩，就满心抵触，浑身难受。 季静听着他这个回答，略微安心，既然偏离了上辈子的规划，至少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吧。 她看到李琦眼中的茫然，是从帝都回来以后，一直没有消失的，或许按别人规划好的路走了太久，就算突然反叛，也很难重新找回自己想做的事吧？ 但季静觉得，这种事关人生道路的决定，还是得自己想明白才好，她也不好说太多。 于是她抬手指了指李琦抢占c位挂在展示栏上的那幅《小蛋糕》。 “你想做的事，不是早在美院画这张画的时候，就找到答案了吗？” 季静觉得李琦没有什么可焦躁的，还有时间，找回本心才最重要。 而李琦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着墙上的画，陷入了沉思。 季静的意思是，让他去美院门口开个蛋糕店吗？ 这确实是从没设想过的方向…… …… 夜晚，季静费劲地把李琦这一大袋零食都塞进书包里后，总算把行李都整理好了。 明天要早起赶车，今晚她便暂停了练习计划，早早地躺在床上，想看会漫画，稍作放松，早点睡觉。 周倩刚刚给她打了个语音，说了楚彦昨天的打算，听到季静一笑置之，确实对这个人没什么兴趣，她才略微放心，自己没棒打鸳鸯，于是她开启吐槽模式，极为认真的叮嘱季静，千万不要被这种嘴甜但花心的男生迷惑，误入歧途。 季静再三保证，自己一心学习，绝不早恋，老妈子一样的周倩，才安心挂了电话。 所以，第二次语音铃声响起时，季静还以为周倩是有什么叮嘱忘记说了，没看屏幕，就笑着按了接听键。 “有没有这么想我呀？” 听筒另一边顿了五秒，才像卡壳了一样，磕磕绊绊地开口。 “是，有点，想，你。”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季静大脑如同烧开的水壶，尖锐轰鸣然后原地爆炸，她猛地拿过手机看向屏幕。 屏幕上的通话人，端端正正写着两个大字—— “老吴。” 第140章 出门靠手艺 季静从床上弹起来，傻傻地看着屏幕，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刚才问了什？ 吴宇恒又答了什么？？ 对面的吴宇恒也在说完之后，涨红着脸，彻底丧失语言了。 两个人虽然隔着一整个太平洋，可此刻的表情是出奇的一致，都是涨红着一张脸，看着手里小小的手机屏幕愣神。 最后，是季静先恢复了自己的语言功能，打破沉默。 “……老吴？” “嗯，是，我。” 吴宇恒的回答，仍旧有点卡壳。 季静赶紧解释：“我刚才没看屏幕！我以为是周倩，我才，才那么问的！” 想到自己刚才亲昵的语气，她就觉得一阵社死，老吴居然还为了她的面子，这么配合地说想她…… 季静都想象不出，刚才吴宇恒要是觉得她有毛病，直接把电话挂了，她现在会不会尴尬地直接用枕头把自己闷死。 不过老吴也不是那样的人…… 想到这里，季静赶忙对着手机道谢：“呜呜，老吴，你真是个好人。” 吴宇恒还在思考，“周倩”这个名字听着应该是个女生，然后就被季静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搞蒙了。 ……“好人”的意思是？ 季静听着听筒另一端迟迟没有声音，还以为这异国语音信号不好，赶紧从床上跳下来，冲到她家wifi路由器旁边蹲着。 “喂喂，老吴，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她略微有点急躁的声音，像音符一样，顺着听筒，在吴宇恒的耳膜上跳动，让他刚刚开始降温的脸颊，又烫了起来。 他们虽然有发信息，但打语音却是第一次。 好久没有听到季静的声音了，吴宇恒微微闭上眼睛，立刻就想象出她此刻眉头微又着急又担心的模样。 他无意识的轻笑出声，对着手机轻声道：“能听到，很清楚。” 季静蹲在地上，捧着手机，脸颊又突兀地红了。 老吴刚才是，笑了吗？ 好像是笑了。 她觉得这种感觉挺神奇的。明明面对面说过好多次话，可是隔着手机听起来，声音似乎又很不一样。 熟悉又陌生，跟在学校和画室里面说话时都不一样，有种说不清楚的奇妙感觉。 反正，吴宇恒给她打语音，这件事，还挺开心的。 所以，季静定了定心神，思索着吴宇恒这通语音的缘由，开口问道：“你怎么突然打语音给我？” 吴宇恒出国后，学业和生活各种杂事一大堆，而季静也要筹备画室考核，跟着老师赶文化课的进度，两个人都忙的四脚朝天，鲜有看手机的时间。 而且还有时差。 就算偶尔发个信息，也跟留言板一样，中间要隔几天才能完成一轮对答。 季静知道，吴宇恒孤身一人，初到异国他乡，肯定要比她忙碌许多，所以也基本不去打扰他。语音通话这种事，更是从没想过。 但吴宇恒那样一个不擅长聊天的人，居然会主动给她打语音，这倒有些奇怪。 季静不免有些担心。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吴宇恒失笑：“怎么我在你心里，好像很容易遇到麻烦？” 季静听着他轻松的声音，知道是自己瞎操心了，松了口气，笑道：“那也不是，毕竟你一个人，刚到国外，嘴又不甜，性格又木，难免遇到麻烦事……同学和室友怎么样？都是中国人吗？有没有大坏蛋？” 季静没有留学经历，信息来源都是看新闻，不免对留学生和外国人有些刻板印象。 吴宇恒安安静静听她唠叨，等她唠叨完，又一一回答她的唠叨。 “目前宿舍都是中国人，同学哪国的都有，没有什么大坏蛋，都是正常人。” 季静于是安心地点点头，没被孤立欺负就好。 她夸赞道：“那看来，你的人情世故，大有进步。” 吴宇恒笑了笑。 虽然他淡淡带过，不过季静担心的那些麻烦事，其实他到国外的第一个月就遇到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孤立和排挤，有中心就有边缘，吴宇恒很习惯这种事。他早在落地异国他乡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 毕竟不可能总有好运，能遇到五组那样志同道合的伙伴。 宿舍是个五个卧室一个客厅的开间，客厅是统一的公共场所，带着厨房、冰箱和公用的洗衣机，卧室则一人一个，配备了厕所、洗浴设施和课桌。 他们宿舍的五个中国人，都来自不同的省份，三个性格开朗的话痨，一个不爱说话的，但是喜欢制定规矩，一来就排好值日，要求大家保持好公共空间的卫生。 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另外三个人的反感，他们便来拉拢吴宇恒，让他站队，跟他们一起，排挤那个爱管闲事的。 吴宇恒并不想参与到这样的事情里面，于是便被划成了多管闲事的那一派，被一起排挤了。 他总是很难理解，这些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明明大家都知道，提早做好安排，轮流做值日，是最合理的集体相处模式，却还是非要排挤那个主动提出合理方案的人。 语言班，各个国家的人都会形成小圈子。 他被宿舍的三个人排挤，整个中国留学生的小圈子，也就开始一起排挤他。 都是些很无聊的事，无非教授的通知不告诉他，国人party也不喊他之类的，吴宇恒完全无所谓。 宿舍另一个被孤立的，显然跟他想法一致。 不过他们两个也没因此抱团，两个人社交需求一样低，都不约而同的独来独往。 这种状态大概持续了三周。 直到某一天，受够了食堂里的西餐的吴宇恒，用公共客厅的厨房，做了第一顿中餐，被路过的三人组闻到了，自此，他突然就从二号边缘人士，一跃成为了留学生组的香饽饽。 想来跟他交朋友的人，几乎踏平了他们宿舍的门槛，后面还排起了队。 不仅一有机会就邀请他去参加各种活动，甚至还以他的名号，组织了个中餐趴。 吴宇恒并不想当免费厨子，当场拒绝，但同国的友人们，纷纷跪求他，只要炒一个菜就可以，还会承包他以后所有的值日卫生，吴宇恒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这样高调地度过了几个月，吴宇恒甚至在外国学生和校内老师那里都小有名气了。 他去上课的路上，不止一次听到，身边的外国人用英语小声讨论：“他就是那位中华‘食神’。” 吴宇恒简直无语。 不过，不论如何，季静担心的那些事，以这样一种意外的方式，全都解决了。 没有让她操心，吴宇恒也挺开心的。 但面并非是考季静夸他的“人情世故大有进步”。 他纠正道：“出门在外，还是要靠手艺。” 手艺？ 季静微愣，老吴的画技居然这么快就征服大洋彼岸了吗？ 想到这里，她一阵小骄傲。 随后，她又好奇地把问题兜回了最初。 “所以，你为什么突然给我打语音？” 季静有些害臊的想，总不能，是真的想她了吧？ “呃……” 听她这么问，吴宇恒原本恢复了温度的脸颊又烫了起来。 其实是因为戴远泽那条信息，他想了一晚上，觉得这件事实在不是他隔着一个太平洋能想明白的，于是一到早上，他就掐着时间，给季静打了语音。 他知道季静明天要出发去帝都，今晚打语音，不会打扰她上晚自习。 可语音是打通了，话该怎么问呢？难道要说“听戴远泽说你有喜欢的人了这个人是谁呀？”这种傻话吗？ 打死他都张不开嘴。 吴宇恒甚至还没搞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着急想要问个清楚。 他心里很清楚，戴远泽大概率是在胡说，季静不可能对这种事有心思。 可他就是想问。 吴宇恒一向性格直，想做什么，就会立刻做，想问什么，也会立刻问。 所以，只纠结了一瞬，他就硬着头皮开口了。 “是，戴远泽，他，给我，发消息了，他说，说你……” 吴宇恒的一字一顿，几乎是卡着壳往外蹦出来。 但季静听到“戴远泽”三个字，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她惊恐地想，戴远泽这个八卦男，该不会是把学校的八卦传给了吴宇恒吧？ 难不成，还胡说八道地告诉吴宇恒，自己喜欢他？！ 第141章 隐藏的心意 季静顿时对戴远泽起了杀心。 在吴宇恒把话问完之前，她先一步开口打断道：“戴远泽都是胡说八道的！你别理他！” “喜欢”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又被吴宇恒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变成了一个愣愣的“哦？” 季静慌乱地解释起学校的麻烦，当然她主要是往谣言方面解释，力求无论戴远泽说了什么，都要让吴宇恒觉得那是谣言！ 季静觉得这漫长的两分钟里，她的语言天赋发挥到了极致，各种解释串联在一起，根本没停嘴，中心思想就一个，她现在心里只有高考和美院，如果要问她喜欢谁，那就是她手里的那根铅笔！ 吴宇恒就安静地听着，始终没有出声打断她。 最后，季静再怎么搜肠刮肚，也想不到什么新词了，才闷闷地问了句：“老吴，你懂我吗？” 一直沉默的吴宇恒，在这一刻，突然轻笑了一声。 季静觉得完蛋，吴宇恒肯定是觉得自己这拙劣的辩解很搞笑了。 然后吴宇恒开口道：“我懂。” 季静听着他的声音，不仅不卡壳了，还略带了一丝轻快？ 这是她解释明白了？ 她“砰砰”乱跳的心脏，随着他沉静的声线，一点点平复了下来。 吴宇恒看向眼前的速写本，本子略微陈旧，他在国内就画满了，想时不时翻开看看，才得地带了出来 本子最中间的一页，被翻了出来，连着整个本子，像相框一样，被摆在桌子上。 画面中央，是一个女生趴在桌子上沉睡的侧颜。 季静如果看到的话，就会认出，这是那个赶海选作品的夜晚，她在麦当劳昏睡的样子。 她如果看到的话，就会知道，吴宇恒那时候骗了她，他确实是偷偷画了她。 她如果看到的话，也会知道，在决赛时，画的那种朦胧又唯美的灰调，全部得来自于这一刻的灵感。 但是她看不到。 吴宇恒不会给她看。 他不会给任何人看。 这一刻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居然因为戴远泽随便一条信息，就心绪不宁，胡思乱想，实在是很不应该。 季静在想什么，她最想做的是什么，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 所以，他把没能问出来的那句话重重地压回了心底，再次肯定又坚定的回答季静—— “我能懂你。” 季静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那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明白的。” 此刻的季静虽然嘴上说着“明白”二字，却完全不知道，她所说的“明白”和吴宇恒的“明白”，大概是两件事。 不过吴宇恒也没想现在就让她知道其中的区别。 毕竟他们眼前，还有非常漫长的一条路，和一座雄伟的到看不到顶点的山。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所以他乖巧地按照季静的心意，开口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戴远泽在胡说八道。” 季静在黑暗中小小地捏了捏拳头：“等下次见面，我必定要让他社会的险恶！” 几句说笑下来，两个人之间那种略微紧张生涩的氛围立刻变回了曾经的熟悉和轻松。 吴宇恒忽然想到什么，笑道：“忘记说了，明天出门路上小心，去‘画室’要加油。” 提到这个，季静的小话匣子就打开了。 “我是得路上‘小心’点，你都不知道我上次去考核，遇到了多么奇葩的事！还连着遇到两件！” 她絮絮叨叨地把那对占座的夫妇和孙晓峰等人的造谣，说给吴宇恒听。 这两件事她一直憋着没跟任何人提过，不想五组的人被影响心情，可是面对吴宇恒，她就觉得很想好好“倾诉”一番。 大概是她觉得，以吴宇恒的成熟，只会一笑置之，并不会放在心上。 果然如她所料，吴宇恒只是默默听完后，提醒她下次还是要先找乘务员，免得真的遇到无赖，动手又骂人，难免要吃亏，用“垃圾人”定律反过来劝她。 季静没想到自己劝人的话，有朝一日还能反弹回来。 她又叽叽喳喳地开始说，自己考核画的三张画，说自己这些日子练场景的心得和曲折…… 季静不觉得自己是个话痨，可这一刻，当她蹲在自己房间的电脑主机旁，开着小台灯，通过手机感觉到大洋彼岸的吴宇恒时，却突然有了好多想说的话。 好在语音聊天，不浪费电话费，她想。 吴宇恒大多时候都是安静听着，聊到画的时候，话也多起来，对季静描述的分镜非常感兴趣——这是他还没有接触到的专业课。 他也跟季静说，自己在acd的场景课，甚至要做实景涂装和搭建，全都是新鲜的事，非常有趣。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在早晨，一个在夜晚，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一个多小时，等到吴宇恒算着时间，季静必须要睡觉的时候，他才出声，说出了“再见。” 季静开心地道：“等我练的更厉害，再跟你说！” 吴宇恒跳着嘴角笑起来，“嗯，我等你。” 挂断电话后，吴宇恒迎着窗户外面的晨光，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背上包，出去敲响了室友的门。 熬了大夜的林逸，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开门，正打算破口大骂这个打扰他睡回笼觉的，结果看到是吴宇恒，他脸上的不耐烦立刻变成了谄媚。 “大神早啊？今天有什么吩咐？” “你开车，我们去超市，买食材，做锅包肉。” “哦？” 林逸一听眼睛都亮，这事儿他都求了一个星期了，吴宇恒都嫌麻烦没答应，今天是吹的什么风啊？ 他赶忙去拿车钥匙，一蹦一跳地凑到吴宇恒身边。 “走着，大神！” 吴宇恒点了点头，向外面走去。 林逸迷迷糊糊地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走到半道才忽然惊觉，吴宇恒刚才是，冲他，笑了？而且还是那种眉眼弯弯，挑着嘴角，阳光灿烂的那种笑？！ 开学到现在他还从没见过他笑呢！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林逸愣在原地，满脸惊诧。 而前面走着的吴宇恒，心情确实挺好的，他觉得今天确实是个值得吃大餐庆祝的日子。 他搞明白了很重要的两件事。 要做的事和要说的话，总有机会。 而季静这边，挂了电话的她，笑容瞬间转变为凶光，她点开戴远泽的头像，扔给他一行大字“戴远泽！我与你不共戴天！！” 第二天，一路畅行无事，顺利到达向阳画室的季静，一手拖箱子，一手背画架，大步流星迈向宿舍。 高考前，最后一关，考前集训，她来了！ 第142章 隐形的竞争 美院的宿舍条件其实已经很不错了，但“向阳画室”毕竟学费高昂，硬件也更上一层楼。 宿舍依然是上床下桌的四人间，但是空调、洗浴都一应俱全，两间宿舍一组，组成一个两室一厅的空间，公共空间里配备了沙发、冰箱、微波炉和洗衣机，并且空间充足，能放画架和画板，这是是为了想熬夜通宵练习的学生准备的空间。 之后的集训强度会有多高，可见一斑。 不知道宿舍是不是也是按省份排列划分的，好运气的季静，又跟熟识的金桐和王依娜分到了一个宿舍。 三个小姑娘在群里分享信息时，都非常开心。 除了她们三人以外，宿舍中的第四人，是s省另一个城市的，名叫肖云，皮肤很白，不高，微胖，扎着朴素的马尾辫，带着一副大框眼睛，冲谁都笑眯眯的，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肖云是最早到宿舍的，季静三人则在车站碰面，跟沈江月一起吃过午饭后，才又一块来了宿舍。 到宿舍时，肖云不仅已经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还把宿舍都给打扫了一遍，看到她们来了，就笑呵呵地迎接，搞得季静几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以后宿舍卫生咱们排好班，轮流做，肖云，你今天收拾了这么久，后面两周我们来打扫，第三周再排你。” 王依娜率先做出表示。 本来肖云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三个人都很熟的样子，就有点尴尬，又听王依娜这么说，有种自己被排斥在集体外的感觉，笑容都暗淡了。 “不用不用，我到得早，闲着也是闲着，都是顺手的事情，不用分的那么清楚……你们三个提前就认识？”她推着眼镜，好奇地打探。 王依娜心直口快，立刻就要解释她们是一起参加过美院决赛的朋友。 但季静拉住她，先在她前面开口道：“对，我们三个考核的时候就在一个教室。” 有了孙晓峰事件的前车之鉴，季静知道这世上人心迥异，并不都是五组那样心思纯粹，只想画画的。 当然，她并不是对肖云有什么成见，只是她不能把握网上那些谣言被遏制前，到底发散到了什么程度。 她得靠时间来确定，肖云不是孙晓峰那种偏听偏信，喜欢造谣生事的人。 毕竟，最后的冲刺时间，无论冒出什么莫名其妙的麻烦，都会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 她要保护好金桐和王依娜。 王依娜奇怪地看了季静一眼，不太明白她在隐瞒什么。 金桐却是在考核那天，从教室那些围观她们的视线中，隐隐猜出了其中缘由。 于是，她配合季静，走上前，拉住肖云的手，笑道：“你看起来性格好，很好相处的样子，我们三个又提前认识，接下来半年的宿舍时光，肯定会很开心的，我们一起加油练习吧。” 金桐这一举动，让敏感的肖云放松了下来。 肖云高中没有住校，这是她第一次集体生活，加上她在班级里时就不是很擅长跟相处，唯一的朋友也是初中就认识的。 所以这次封闭集训，她整个人非常不安，就怕跟宿舍里的人相处不好，所以才早早地赶到宿舍，想要讨个好印象。 可她没想到，另外三个室友居然提前认识，这简直是宿舍人际关系的地狱开局！ 肖云欲哭无泪，直到金桐牵住了她的手。 温柔的笑容，让她再次打起了精神。 这三个人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要抱团排挤她的意思？ 肖云立刻反握住金桐，开心道：“我们好好相处，一起画画！” 刚才还在追问的“三人认识的缘由”立刻被她抛到了脑后。金桐冲季静笑了笑，季静就知道，她这是在配合她。 话题点到为止，也不算骗人，以后想要再告诉肖云，她们决赛的事，也就不至于有隔阂了。 季静冲金桐点点头。 只有王依娜很茫然，晚一点的时候，才悄悄问季静：“怎么，咱们参加过决赛的事，不能说吗？” 季静以一副过来人的表情劝诫她：“人怕出名猪怕壮，集训大家都各有各的压力，还等熟悉一点，再说吧。” 虽然王依娜依然不是特别明白，但也选择了“听劝”，隐瞒的理由她不懂，可她懂季静，季静做事，总有她的道理。 短暂的自我介绍后，四人便各自收拾东西、歇息，一起去食堂吃过饭，又按照时间安排，去了画室的教室，报到，听他们动画专业的集训安排。 这次为期六个月的集训，他们动画专业一共有48人，分为三个班级，每个班级16人，扎扎实实的小班授课。三名主课老师就校考和联考的专业知识，轮流上课。 除此以外，每个班都有三个助教，分别负责联考、校考和生活三个不同方面，不管学生有任何需求和疑问，都可以优先向助教求助。 季静她们被分在了一班，班里除了她们四个以外，还有四个女生和八个男生，男女人数还挺平均的。 三名专业课老师，一名有过帝都美院执教经历，两名是美院毕业的，在业内从事相关工作的大佬。 而助教们则年轻一点，虽然不是帝都美院出身，但也都来自各个美院，都有专业功底。 像季静他们班的专业课男助教，名叫陈哲，就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正在创作漫画，以后会努力成立自己的漫画工作室，希望在座的小学弟和小学妹能好好努力，和他一起加入创作行业。 而另一名女助教，负责联考内容，名叫于乔乔，是个兼职的自由插画师，正在筹备自己的第一本画册。 这些自我介绍，听得季静等人想入非非，纷纷开始幻想自己学成以后的辉煌事业。 但在辉煌之前，摆在眼前的，是犹如练兵一样枯燥严苛的集训生活。 集训课程时间，可以说是从早到晚连轴转，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六点，晚上七点到九点，周末轮周有一天的休息。 季静真没想到，上辈子上班时候经历的大小周，这会儿又在画室重现了。 不过，本来就是争分夺秒的冲刺集训，时间紧张，课程密集也很正常，这可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培训时间呀，让大家每周都在宿舍躺两天才更难以接受。 时间安排完以后，大家便带着紧张的心情，回到宿舍，休息放松了最后一晚。 随后，紧锣密鼓的集训生活，就开始了。 而集训刚过一个月，王依娜就逐渐明白季静不让她透露决赛生身份的缘由了。 这次的集训，跟美院决赛时的集训，氛围完全不一样。 美院的集训虽是比赛，大家都是对手，可目的只是“争先”，能拿第一固然开心，落到最后也无人指责。 而这次的集训，明面虽然没有任何赛制规则，隐形的竞争法则却如影随形，压在大家头上的是“淘汰”二字。 大家的目标，是只有四十人的美院专业名额，拿不到第一无所谓，可只要落于人后，就会被无情淘汰，淘汰就意味着落榜。 不仅培训费打了水漂，一年的努力全都白费。 这样的压力，把参加集训的所有人，都变成了敌人。 第143章 我和你不同 王依娜之所以会意识到这件事，是因为在七月开头的某一天，她在晚上回到宿舍，准备休息时，突然被同班某个并不是很熟的女生，单独喊到那个女生的宿舍休息区去谈话。 谈话的内容也非常离谱。 对方居然问她“你不觉得你们宿舍的季静一直在利用你吗？” 这句话直接把一向外向开朗且能言善辩的王依娜问傻了。 她看着对面这个矮个子女生，很想搞明白到底是她学习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还是自己太累了，出现了幻听？ 但对方似乎是把她的呆滞，理解成了想要往下听，继续对她说道：“你在色彩这一项，明明是咱们集训班第一名，这是你自己努力练出来的成就，可那个季静天天追着你问色彩的搭配建议，依我看她就是想耽误你的练习时间，好让自己排到你前面去。” “她这不是在利用你是什么，咱们明年校考都是按排名抢名额的，她要是上去了，你不就被挤掉了？” “我看你性格单纯，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才好心提醒你的。” 女生见王依娜没有出声打断自己，便滔滔不绝，苦口婆心了起来。 听得王依娜是傻上加傻，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变得魔幻了还是眼前这个女女生太魔幻了。 等到她嘴里的词汇都开始转向人身攻击，连带着金桐都被贴上“心机”的名号时，王依娜才终于回过神，出声制止了她。 “同学，别的先不说，为什么你会觉得，只要季静排到我前面去，我就会被淘汰呢？她要是第一，我就是第二，就算金桐像你说的，把我扯到后面，她排第二，那我最差也能混个第三吧？动画专业可是要收四十个人的，横看竖看，都淘汰不到我头上来吧？” 女生随即语塞，想了两秒，又道：“但是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排到第三呀，如果你是排在第四十呢，刚好就差这一个名次呢？” 王依娜更惊讶：“那排在我前面的都有谁？你吗？” 她不是季静和金桐那种“迂回”的性格，基本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有顾及对面女生的面子。 不同于稳定在画室前五的季静三人，女生自己反而是排在第四十的那个，她被王依娜怼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气急败坏地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傻，不管你排第几，你自己琢磨出来的技巧，为什么要教给别人，你……” 这次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王依娜的一声冷笑打断了。 话说到这里，王依娜总算明白这场奇怪的“谈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人是来挑拨离间的呀？ 宫斗剧看多了把自己给看入戏了？ 她笑道：“我傻，你聪明，那你这么聪明，怎么就没看出来，我跟你不是一种人？” “你刚才有三件事说错了，第一，我不怕被淘汰，靠的不是把别人挤到我后面去，而是我没日没夜练出来的实力。” “第二，就算真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今年没考不上，明年也会继续复读，没钱再报‘向阳画室’，在小画室里我一样会努力去画，总也能考上美院。” “第三，我的技巧不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是我的老师和同画室的其他朋友伙伴，陪我一起练出来，谁来问我，我都会教。就算你来问我，我也会教你。” “但是从现在开始就不一样了，我素质高，不想骂人，麻烦你以后别来找我说话，我怕我忍不住。最后，再给你一句忠告……” “静静和桐桐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让我听到，你跟别人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诽谤她们两个，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王依娜虽然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可当眼底没有笑意时，那种反差感反而十分有震慑力。 女生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肩膀一缩，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愤愤地留下句“看你们塑料姐妹情装到什么时候”，便转身跑回了宿舍。 王依娜只觉得自己好像看了一场台词低劣的无脑宫斗戏，无话可说，且大倒胃口，还白白浪费了二十分钟！ 她郁闷地走回宿舍，一开门，就见宿舍三个人，不知道在搞什么，全都双手伸直抓在上铺的床栏上，随着肖云喊的拍子，前后左右的扭动腰肢。 王依娜惊奇：“我是上了猴山吗？” 季静见她回来了，立马招呼道：“娜娜，快来，这是肖肖教我们的拉伸操，对缓解咱们这折磨了一整天的腰椎，功效奇佳，你也试试。” 相处了一个月，搞清楚了肖云是个略微有点讨好型人格的小社恐，三个人便立刻找了个机会，以闲聊的方式诉说了她们仨在美院相识的过程。 肖云虽不明觉厉，但并没有像孙晓峰一样如临大敌，反倒觉得自己能跟这么厉害的三个人分到同一个宿舍，是运气超凡，但凡有空，就卖力地向她们取经学习。 季静三人也是非常乐意，倾囊相授。 王依娜想这互相交流技巧，多正常一件事啊，怎么就能说的跟被人偷偷下了鹤顶红似的。 季静不擅长色彩，所以常常向她请教，可同样的她也不擅长分镜故事呀，每张画她都想画的好看，如何平衡格子之间的详略关系都快把她折磨疯了，静静还不是花了好几晚，整理了一份详细的“静静笔记”给她。 同样，桐桐在捏人设的时候，那种无论是人是兽还是世间神灵，变幻万千的灵性，她跟静静不也一样是跟在她后面卖力地学着呢嘛！ 王依娜知道，画画这事，天赋有高有低，起点有早有晚，她们三个能在自己梦想的道路上一骑绝尘，是她们的幸运。 她从不会瞧不上天赋和努力都略差了一点的人。 比如肖云，上个月集训第一次小测，排名垫底，压力大的握着成绩单哭了一晚上，可第二天早上一起来，还不是立重整旗鼓，查漏补缺。 明明大家的时间和机会是一样的，怎么就不知道把心思放在正道上呢。 王依娜越想越气，感觉自己骂少了，几步冲到自己床前，猴子挂壁，泄愤一样开始扭腰。 肖云一看她那阴云密布的架势，社恐劲儿又上来了：“娜、娜娜，你要实在不喜欢，可以不用勉强的……” 季静和桐桐对视一眼，知道这是有情况，看来刚才这趟出去，有人踢到铁板了。 果然，王依娜一边听着自己腰部、脊柱关节的“嘎吱”声，一边咬牙切齿：“不关你的事，肖肖，是刚才遇到一个傻帽，非说我们碎料姐妹情要破碎，把我气得！我怎么就没多骂她两句！晦气！” 肖云一慌：“啊？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啊？” 季静和金桐爆发出雷鸣般的狂笑：“哪个喜剧人安排的什么狗血剧情，分镜课上魔怔了？” 王依娜听着她们的笑声，感受着后背伴随着微痛的舒爽，渐渐感觉，自己终于从魔幻的世界，回到了真实的人间…… 第二天，分镜练习课，季静把这一出画成了搞笑段子。 画中三个q版本小人走在桥边，q型季静突然露出奸笑，左一脚把q型金桐踹下河水，右一脚把q型王依娜踹下河。 q型季静狂笑：“哈哈哈哈，谁让你们两个比我美，比我受欢迎，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随后，水中突然飘起一只长着透明翅膀，手拿魔杖的仙女肖云。 仙女肖云：“q静！刚才你掉了两个朋友在河里，请问你掉在河里的是银娜娜，还是金桐桐？” 季静画到这里，停笔，转头去问身边的二人：“哎呀，你们两个说，我是救谁好呢？” 金桐立刻举手小声说：“救我！我是金子做的，值钱！扔娜娜去喂鱼！” 王依娜一铅笔敲在季静脑袋上：“凭什么我是银的，我是钻石娜娜，闪耀无限，你给我改！” 肖云捧着脸在旁边，小脸泛红，静静给她画的仙女服，还怪美的哩…… 而远处嫉妒地看着她们几个的女生，虽然很好奇季静到底画了分镜，却再也没有勇气，找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说话。 在这样又欢乐又紧张的疲累氛围下，宿舍的三人，突然在九月份，发现了金桐一直掩盖的秘密…… 第144章 江湖救急 这个秘密其实不是季静几人发现的，而是金桐主动说的。 在九月第一周的某一天夜晚，练画练到身心疲惫的季静，美美地洗了个澡，打算爬回床上蒙头大睡时，金桐的脑袋，突然从黑暗中，幽幽地出现在她床边。 季静吓了个半死，猛地坐起来。 随后金桐大哭着扯住了她的衣摆。 “静静！救命啊！我要完蛋了！你一定要救我！” 她喊这一嗓子的时候，王依娜还在课桌前忙碌，肖云刚洗澡，季静给吓得在床上仰卧起坐，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金桐。 她向来是最冷静沉稳的，上次一只把宿舍众人吓的原地乱窜的飞天蟑螂，都没能让她出现什么情绪起伏，她甚至独立一人完成了“用塑料袋捕捉”加“拍死”的彪悍杀虫，季静她们还以为，世界上再不会有任何事能影响到她。 没想到今晚的金桐就变成了名画《呐喊》。 难道是世界末日了？ 季静赶紧爬下床，握住她的手：“怎么回事？” 金桐面如死灰，哀哀戚戚地把她和凑过来的王依娜，拉到自己桌前。 她掀开了她贴在桌子小帘子，露出了桌上的电脑…… 金桐一直很注重隐私，在美院宿舍的时候，就随身带着一个魔术贴小帘子，贴在床栏上，挡住自己的桌子。 所以季静几人虽然知道她经常趴在桌前通宵，但也尊重她的隐私，从来没有询问探究过，她到底在干嘛。 直到这一刻，两人看向她的电脑时，才终于明白…… 电脑屏幕上，竟然是一张堪称香艳的草图。 季静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王依娜完全相反，她的帅哥雷达瞬间鸣笛，眼睛一下就亮了。 “桐桐你这是在，用电脑，画画？” 季静略微艰难地语言，但也很快就搞明白了眼前的状况，金桐显然是用电脑在画画，她的手绘板就放在桌面上，电容笔也散落在旁边。 她虽然没有用过这些电子设备，但还是认识的。 王依娜也惊呼：“你居然在这偷偷开车！” 此“车”非彼“车”，指的自然是，屏幕上那张，在草图里面卿卿我我的两个美男子。 王依娜鲜少看见金桐画美男，她还以为只有她自己热衷这件事呢，没想到啊金桐居然关起门来自己搞男色，还用这么高科技的笔法在搞，王依娜当即不满捏住了她的脸：“桐桐你吃独食！不是好姐妹！” 但金桐显然没有跟她们开玩笑的心情，左手拉住王依娜，右手拉住季静，急道：“完蛋了，这次真的完蛋了，我画不完了！” 季静和王依娜闻言，都很疑惑：“什么画不完，难道这种也要交作业？” 然后季静就率先反应过来了：“……桐桐，难道你是在，赶稿？” 虽然她想不出，金桐这张光是草稿就让人不好意思直视的画稿，到底会有哪里再收，不过“画不完了”这四个字，似乎也没有别的可能性。 听到季静这句话，金桐立刻大大地点了点头：“对！静静！你懂我！我在画杂志社的单，明天晚上就是最后的交稿日期啦，我要画不完啦！！！来不及啦！！全都完了！！” 金桐说着说着又开始崩溃，王依娜和季静赶紧一左一右地安抚住她，这时候带着水珠的肖云也关切地钻了进来。 在三人再三保证，绝不会泄密后，金桐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她竟然是在给日本的一家同人杂社画稿！ 这件事要从她那位大她三岁，又在三年前远赴东洋留学的邻居姐姐开始说起。 这位邻居姐姐凭着对漫画的热爱，加上家境比较不错，高三就跑到日本去上了预科，大学顺利就读日本美院的漫画专业，后来又加入了一个同人社团，从此在画同人漫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当然，她在狂奔之际，也没忘了提携远在老家的邻居小妹，就是金桐。 两个人从小在一个画室学画长大的，金桐的画功和构思功力，她再了解不过，在网上几番几番指点沟通，金桐便试着画了几个短篇，从邮箱发给了这位邻居姐姐，这位姐姐翻译后，再帮她投给杂志社。 没想到其中一篇竟然广受好评，虽然分镜和画面表现都略微生涩，可角色塑造却很有灵气，让人耳目一新，看了还想继续看。 于是年仅十六岁的金桐便走上了赚外汇的路，到现在已是一年有余。 季静三人听完，都大为震撼。 原来真正的大佬，竟然就在她们之中。 “桐桐，你，啊？” 王依娜瞠目结舌。她看过的同人本可太多了，想到其中可能就隐藏着桐桐的手笔，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季静更是恍然大悟，难怪是这样的尺度，如果是有漫画分级的日本，就不难理解了。 可想到，桐桐自己都没到能看分级漫画的年纪，就已经着笔在画了，也是难掩震惊啊。 金桐是那种，被熟人看到自己的作品，就会羞耻症大爆发的类型，但是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拉住季静的手，恳求道：“虽然在忙碌的集训生活里面提出这种请求很过分，但是静静，你帮帮我，救我一命吧，那边的杂志社，一旦违约，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季静虽然不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可金桐这种面如死灰的表情，她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她立刻道：“别说这种客气话，要我怎么救，你说。” 眼前只有一台电脑一个手绘板，她也不会用这个软件，怎么帮得上忙？ 金桐立刻掏出一个速写本，感激地递给她，并对她解释道：“是这样的，静静，我还剩这个故事最后半段，大概十张稿，没画完，能不能拜托你根据我的剧本，在这个速写本上，帮我设计一下分镜草图，我再把你的分镜，放到电脑上细化，这样还能在截稿时间前拼一把。如果要我自己画完分镜再细化画面，那肯定就来不及了。” 王依娜和肖云闻言，纷纷看向季静，这确实是只有她才能完成的事。 如果是她们两人来画，恐怕金桐得先把分镜改一遍，才能用，那样就更耗费时间了。 十张分镜的故事，季静确实还没有画过，而且还是日杂社那种，会正式印刷出版的水准。 她虽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桐桐恳求至此，她也还是答应了。 她把自己的板凳推到桐桐桌边，接过打印好的剧本，准备开启这一夜的通宵。 王依娜和肖云知道自己是帮不上忙了，手绘板就一个，想帮忙也没地儿帮，为了不打扰季静和金桐，她们两人就先回自己床上，乖乖睡觉去了。 而季静本想着，今晚的难度或许会是，如何把分镜的冲击力和氛围感画到金桐不用修改，就能直接用的水平，直到她阅读完手上的剧本，才在面红耳赤中，犯了难。 季静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人生第一次，正式设计分镜，居然是如此叫人脸红心跳的情景。 她也不知道，这次小小的“江湖救急”会帮她开启漫画生涯上的第一份事业。 ------------------------ 作者有话说放不下了，所以写这里： 关于\"cp\"，想再说一下。 是这样的，因为我是第一次写文，所以标签、文案上应该说明什么，有点搞不明白。 比如“cp”，我的设定里这篇文其实就是以大家的成长和事业为主，但是我写的又是七情六欲都很正常的普通人，我想他们会在成长的过程中被身边优秀的人吸引，这个不只是静静的感情，还有文里其他角色，我觉得写到那个味道了，两个人自然而然地有发展了，我就会写点感情上的发展，不多，但肯定有。 但是不会以静静和哪个角色在一起为结局的，他们只会在故事里面自然的有交集有火花，包括我前面说我没大纲，确实没有具体的大纲，文案都是最近又改了一次的。 一开始我没标是觉得这不是故事重点，后面看到有人一直问，好像有感情发展就该标，我就我就标上了。 现在我自己也很疑惑，这样算是有cp还是没cp，该不该标？ 还有宝宝说，感觉我这篇不是很“群像”，我也搞不太懂，虽然我的初衷是写群像，但不知道实际写出来的观感，到底算不算群像？ 有没有比较懂这些标签分类的宝宝，帮我解答一下，我是真的有点搞不懂…… 第145章 忙碌的夜晚 年幼的季静第一次萌生出“画漫画”的想法，就是在畅读了某本已经是时代眼泪的漫画书后。 那本书中，有天才有普通人，有诡谲的布局和酣畅淋漓的反转，幼时的季静在合上书后，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那时候她心底就生出了一个小小的愿望，如果自己也能画出这样的故事就好了，在精湛的画技下，埋藏一个又一个的伏笔，等待真相结露，所有读者拍案叫绝，那会有多快乐。 虽然重生以后，她就知道自己早晚会有拿起画笔画下故事的那一天，可却没想到，第一次接触真正的“漫画”工作，居然会是这样毫无准备又纯属偶然的情况。 “静静静静，我这页快要完成了，下一张分镜如何了？” 金桐趴在手写板上，双手龙飞凤舞，带着残影，疯狂操作，时不时低声询问一句季静的工作进度。 而季静的忙碌程度也不遑多让。 金桐只需要盯着一块屏幕就可以，而季静面前摆着三个本子——剧本，文字分镜草稿，画面分镜草稿。 她得先把金桐这篇故事里的人设研究明白，在把前后篇章的前因后果串联起来，再把要画的剧本切割成文字分镜，最后再画出最终的画面分镜。 虽然前面两个月的斯巴达式集训，已经让季静具备了不用文字分镜，通过脑绘，直接绘制画面分镜的功底，但是，考虑到金桐这稿子交上去，杂志社还要审，季静还是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严谨的态度来做这件事。 不然，万一水平不够，没审过，金桐也没有再修改的时间了，她搞不好会找条毛巾吊死在自己床前。 金桐显然对她也是百分之二百的放心，分镜草稿改也不改，拿到手里就开始细化。 时间紧迫是一回事，季静这两个月在分镜集训中表现出的，对故事架构超强的把控能力和氛围塑造，金桐全都看在眼里，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 可季静担心，她尝试设计了一会，突然觉得这几页剧本，好像发展脉络有问题。 “桐桐，你这一页故事，前情是b为了报复a的抛弃，搞垮了他的事业，收购了他的公司，又把他关在别墅里五天，现在b又跑来羞辱a，言辞激烈中，突然想亲他，这种剧情，我明白你想塑造的‘相爱相杀’的感觉，但是……” 季静拿起剧本，指着其中的一段话道：“你前面明明写了a是个高傲又狠厉高岭之花，这样的人会乖乖被害得自己一无所有的仇家亲？还是用这种，呃，‘柔弱’的态度？” 剧本里的原话是【他因为绝食而摇摇欲坠的纤瘦身体被逼到墙角，倔强地想维持尊严而扬起的下巴也被对方捏住，眼中的不甘尽数化为屈辱，然后……】 季静每次分镜构思到这里，都会卡壳，这显然不符合金桐前面对这个角色的塑造啊，这个男主a正在季静的脑海里蹦着高的骂爹呢！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妥协？ 金桐于混乱之中，研读起季静指出的段落，她本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高岭之花被迫滚入泥潭这种剧情，虽然狗血但十分带感！ 金桐供稿的这个小型杂志社，就是以这种，酣畅淋漓的纠葛为卖点，在女性群体中为自己赢得了一席之地。 不过经季静这么一说，她也觉得，确实是味道不太对，好像差了那么点狠劲？所谓“相爱相杀”，“爱”的太快“杀”的太少了？ 但现在的她，光是润色成稿都已经晕头转向了，大脑几乎无法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看着两眼转圈的金桐，季静略微思索，便大胆提议道：“桐桐，你如果信得过我，我就按自己的想法，来调整这部分的发展，我保证，不会影响你后面的剧情。” 金桐想都没想立刻点头。 “求之不得，静静，你的恩情我记一辈子！！” 季静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会让你还的。” 王依娜本来还在担心，趴在床上，看着金桐那道小小的帘子里，小声讨论的两人逐渐安静，各自趴在桌上，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她就知道，桐桐的稿子，肯定能画完了。 同时，她心里又浮现了小小的羡慕。 啊，大家一起画漫画，这么好玩的事，她也好想参与啊…… …… 阳台上洒下第一抹晨曦时，金桐按下了“发送”键。 她看着邮件“已送达”的字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犹如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又回到了人间，急躁的神色又逐渐恢复到了往常的淡定。 她旁边，提前她一个半小时完成了“工作”的季静，正抱着她的小猫抱枕趴在桌子上，睡的直吧唧嘴，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满眼感激的金桐，忽然萌生出“能认识季静并跟她成为朋友可真幸运呀”这种小小的感叹，然后也脑袋一歪，眼睛一闭，迅速昏迷。 顶着通宵的黑眼圈和落枕的脖子，坚持完一整天的集训课后，季静和金桐在晚上回到宿舍时，都感觉自己要灵魂升天，就地坐化。 王依娜和肖云一人照顾一个，站在椅子旁，拿胳膊肘给她俩揉脖子，疼的季静和金桐次牙咧嘴的。 肖云：“这是我妈教给我的祖传手艺，你们忍着点。” 季静：“你们家祖传手艺还挺多的，哎……” 在两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金桐邮箱，收到了彼岸的邻居姐姐回复的大拇指表情包。 这个小插曲也总算暂时落下了帷幕。 本来季静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结果两个月后，金桐突然鬼鬼祟祟地过来，问她要银行卡号。 画室的食堂和小卖店都是要刷学生卡消费的，为此，教学楼一楼有一台atm机和一台校园卡充值机。 在这个配合智能手机产生的线上发展还没有普及的年代，学生们都会随身带一张银行卡，方便父母随时打生活费。 金桐要的，便是季静这张卡的卡号。 季静疑惑：“怎么了？” 她已经在只有每天只能睡五个小时的忙碌中，彻底忘了曾经帮过金桐画分镜那件事了。 而金桐则满脸惊喜：“静静，还记不记得你上次帮我完成的那篇漫画？” 香艳的画面率先从回忆中浮现，季静脸色微红，点了点头，然后就意识到，金桐问她卡号，难道是因为她帮了一点忙，就想要分享稿费感谢她？ 季静连忙摆手要拒绝。 金桐却激动道：“那篇获奖啦！收获了‘季度最脸红心跳名场面’的二等奖！获奖的名场面正是你最后给我改的那一页！” “奖金到账五千元，都快顶上我那个短篇的稿费啦！” 在金桐欢快的声音中，季静略微愣怔了一秒，随后比她还要激动地原地跳了起来。 “真的呀？！” 第146章 第一笔巨款 季静之所以会这么快就淡忘这件事，除了课业太忙，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有点羞耻。 不是因为内容羞耻，而是因为她对最后的成品不太满意。 季静虽然是个老漫画书虫，但感情方面比较木讷，务实主义的她对“爱情”没有太多丰富的幻想，所以感情类的故事看的不多，加上集训课分镜练习也多以科幻日常为主，感情类的分镜设计，这真是第一次。 尤其还是这种狗血又酸爽的，还赶时间，在她心里，算是完成的非常糟糕。 她给桐桐画完时就觉得不满意，连最后一页的成稿都没看，她就睡着了。 没想到居然能拿到奖。 金桐跟她解释，日本那边漫画产业发达，漫画杂志众多，小作家多不胜数，桐桐供稿的这家就是其中一个小杂志社，主营月刊，有短篇也有连载故事。 给的稿费大约每页三千到五千日元，虽然在日本那边不算高，但换到国内还算可观，尤其是桐桐这种兼职画短篇的，一篇将近三十页，画两三个月，扣掉邻居姐姐翻译的抽成，一次就能拿到接近八千块，这对每个月只有五百块生活费的季静来说，简直是天价。 但是呢，这八千是得兢兢业业画三个月，再交给姐姐送到主编那里，过审后才能拿到手。 桐桐也遇到过好几次故事不够狗血不达标的情况，等于三十页纸白画。 所以，季静这次帮她拿到的奖金含量，可以说是相当高了。 虽然杂志社的平均稿费不算高，但是却格外重视这种季度、年度投票，因为是真金白银买了杂志的读者们，用杂志内赠的明信片写下自己喜欢的篇章，再寄回杂志社，等同于“金主姐姐”阅读口味大调查。 能在这种投票中胜出的，都会成为杂志社接下来力捧的主力作家。 奖金更是毫不吝啬，第二名有五千，第一名有整整一万二呢，看的金桐直流口水。 她画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登上季度榜单，从邻居姐姐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激动的都化身尖叫鸡了。 收到稿费和奖金的第一时间，就冲到季静桌边来找她了。 “邻居姐姐说，最后那几页分镜，整个杂志社的编辑部都大加赞赏，说非常‘罗曼蒂克’，让人想入非非！她们都问我，要不要趁热打铁，试着把这篇短篇，发展成长篇！” 季静听她这么说，内心小小地感慨了一下，原来不同的人，对“罗曼蒂克”的定义能差别这么大，她可无法在自己画的那篇分镜上找到任何对爱情的憧憬…… 那是篇什么样的分镜的？ 用季静的话来说，其实挺适合上“法治与生活”的。 在桐桐原本的设定里，a会在b的语言羞辱和强吻攻势下，流露出脆弱的表情，进而引发b的心疼，他会跨越仇恨，想起与a之间相处的点滴温情，意识到自己不再只是一个冰冷的复仇机器，而是真的爱上了a。 随后他的吻会变得温柔，a则会沉迷于他的温柔，两人暂时搁置延续两代的仇恨，在荒芜的海岛别墅上，相拥在一起。 这是她们当时赶的那个篇章的结尾，也是桐桐这篇故事的倒数第二章，但是后面，最后一章却会迎来大反转，那就是a的所有柔顺都是装的！ 他虽然爱上了b，但是却因为b的背叛，选择否认内心的爱，假意与b依偎，实则偷偷复仇，在转回自己所有财产后，无情地将b推入汹涌的大海！ b是否真的葬身大海，a又是否会为自己痛下杀手而追悔莫及呢？ 所有的悬念，留在开放式结局里，让读者意犹未尽！又大呼过瘾！ 季静觉得配合上桐桐精美到梦幻的画风和有趣的人设，这个故事确实很有吸引力，狗血的很酸爽。 但是李琦教她的“角色对话法”，在她画分镜的时候，又给了她新的思路。 所以她把a被强吻时顺从的那四页给改啦！ 季静虽然不懂她们日本妹子的“罗曼蒂克”，但是懂桐桐的角色，a是个含着金汤勺出身的豪门大少爷，天生骄傲，生性乖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遇到挡路的只会轻蔑一笑让对方灰飞烟灭。 之所以会在b这里翻车，纯属被糖衣炮弹温柔乡忽悠瘸了！ 所以当b的背叛和欺辱被一一揭示时，季静脑袋里面的a小人，在厉声尖叫——【老子要宰了这个王八蛋！】。 季静实在无法想象，他这样张狂的性格，会为了报仇而假装柔弱。 所以在她的修改下，强吻的剧情变成了，当a被强吻时，他一拳就把b揍倒在地，随后骑在他身上，拽着他的衣领，在b的惊讶之中，反向强吻了上去。 一直以为a对自己恨之入骨的b，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被主动亲吻，沉溺于爱意中的瞬间，a移开了嘴唇，露出轻蔑的嗤笑—— 【心机算尽，你就只想要这个？】 【像狗一样摇尾乞怜，妄想让我看你一眼，可真可怜。】 爱意变成嘲弄，b反手掐住a的脖子，带着巨大的憎恨和复杂的欲望，纠缠博弈！ 随后便是如桐桐最初设定的一样，在孤岛巨浪的拍打声中，这对被命运嘲弄的爱人，带着各自的恨意，相拥在一起。 而这次被评选上榜，成为“季度最脸红心跳名场面”的片段，就是季静设计的这段先揍后吻，据说桐桐加工润色的那“轻蔑一笑”，让整个杂志部的女编辑们捶胸顿足，化身饿狼，直呼爱上。 季静心情很复杂。 她觉得这样又揍又亲，再加上前面的监禁，已经可以是需要迅速报警找律师起诉对方到坐牢的程度了，没想到竟能跟“罗曼蒂克”这四个字联系到一起。 只能说人与人的“磕糖”爱好确实千差万别。 在季静的沉默和惊讶中，金桐又开始唠叨银行卡，说什么也要把奖金和这次的稿费分她一半。 季静是不打算要的，她只承担了几页分镜草稿而已，而桐桐这个短篇总共三十四页，能获奖还是要得益于桐桐捏的人设，对得上海对岸读者的口味，她充其量就是个助手。 但金桐意志非常坚定，甚至搬出“不给卡号，自己就绝食”这样虽然幼稚但十分有效的威胁。 季静无奈，只好表示，自己愿意接受一半的奖金，稿费就算桐桐打过来，她也会退回去。 两个人推拉掰扯之下，各自妥协一步，桐桐自己拿稿费，把奖金全部转给季静。 于是，季静这个，余额从没超过五百的贫瘠账户上，突然间，就多出了高达五千的巨款。 至于这笔钱要怎么用，季静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第147章 各回各家 事后，季静问金桐：“你要听编辑部的建议，发展成长篇吗？” 她觉得眼下这种，联考校考接踵而至的时期，为眼前的利益耗费时间不太明智，但她没有劝，她觉得金桐应该有自己的决断。 果然，金桐摇摇头：“集训累的，我一天都睡不够五个小时，再去画连载，我怕我猝死！” 金桐虽然觉得可惜，但也分得清轻重缓急：“等过了眼前的考试，真的上了美院，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季静赞许地点点头。 金桐忽然转而问她：“静静，我觉得你有天赋哦，等高考结束，你要不要也画个短篇，试试看投稿？我可以让邻居姐姐帮你翻译牵线。” 能在日本的杂志上连载漫画，这是上辈子的季静想疯了的梦想，然而这辈子，她却有新的想法。 所以她暂且拒绝了金桐。 “我是想画漫画，不过，具体从哪里开始，还是等高考结束后，再仔细想吧。” 金桐知道，她是不想在现在这种关键时期，为了其他的事分神。于是点点头，不再多讨论。不过她心里有感觉，自己一定会有机会，再跟静静合作画漫画的。 而她们面前，距离省美术联考，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美术联考在十二月的第二个星期，只考速写、素描、色彩三大基础项，考试场地在考生的学籍所在地，会根据所在高中，分配到不同的考场。 但画室的集训不是到联考就结束的，会一直持续到二月份的校考。 元旦不放假，中间新年，也只放五天，可以说是要抓住最后的一切时间，帮大家冲刺。 在考生们返校参加联考和学校的期末考试时，画室老师们不会上课，但是画室开放，帝都本地的学生，周末有练习需求，还是可以返回画室练习的。 但季静她们宿舍四个s省的，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面对联考，包括肖云在内的四个人都不是很紧张，集训课上，她们早就把最近十年的联考题目刷烂了，无论真题还是画室出的模拟题都得心应手，分数也都稳定在高分段。 只要考试当天，正常发挥就可以。 王依娜反而更担心期末考试，她虽然文科成绩还行，但数学是大瘸腿，常年在及格线挣扎，现在出来集训了半年，简直不敢想象，回去写卷子会是怎样的噩梦。 她宁愿画十倍的画，也不想算一道数学题。 为了能在集训的碎片时间里面复习学业，季静特地带来了自己的各科笔记，就在这个时候派上了大用场，几乎被宿舍其他三人奉为神迹，每天画完画，都挑灯夜读，轮番研读她的笔记。 对季静是又爱又拜，搞得季静都不好意思了。 季静在校的时候，把成绩冲刺到了第五，虽然远超艺考分数线，看起来有些吃力不讨好，白费功夫，但是她自己心里知道，她拼命学出来的每一分都不是白费的。 她在学校跟着老师把文化课课纲赶完了，这半年虽然人在画室集训，可丝毫不妨碍她每周都拿出时间来，刷几套高考模拟真题的卷子。 因为她把该学的都学会了，刷题并不会耗费太多时间，还能放松下画太久而僵硬的思维，俗话说就是换换脑子。 虽然复习时间，跟在校全力复习的文化课学生完全不能比，但她至少不会退步太多，一套套卷子刷下来，心里对文化课的分数也有个把握，不至于向王依娜一样焦虑的临时抱佛脚。 季静自知，她不是那种考试能超常发挥的，上辈子她就吃了不抗压的亏，所以这辈子，她宁肯花费更多的时间和努力，把文化课刷到比艺考分数线高出几十分，也不想再被焦虑折磨，与理想失之交臂。 宿舍的三人复习文化课，季静便继续按照自己的步调，反复练习联考和校考的内容，力求精益求精。 高考这根独木桥，多一分，便是几万人的差距。 她要稳稳地走出每一步。 …… 在帝都车站的候车室，季静，王依娜，金桐和肖云四个小姑娘，在王依娜的带领下，围成一个圈，将手交叠在一起，以一种非常羞耻的中二动作，大喊了一声“加油”，为宿舍同僚的联考加油打气。 喊完以后，几乎所有候车厅的人，都向她们投以好奇地视线。 在这个短视频尚未被发明的淳朴年代，公共场合，还是很难看到这样的“艺术行为”的。 饶是领头人王依娜，都瞬间红了脸。 她提高声音，企图对抗尴尬：“反正！反正！咱们宿舍不许有瘸腿的！必须一举拿下联考！明不明白！” 季静和金桐都憋着笑点头，只有实诚肖云，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娜姐放心！我一定努力！不拖后腿！” 季静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没事，别紧张，这几个月你的进步大家有目共睹，平常心好好发挥，一定没问题。” 肖云更加卖力地点了点头：“我一定放松心态，绝不拖后腿！” 金桐笑着看她开始转车轱辘话了，就知道她现在就开始紧张了，扯着王依娜让她别再渲染气氛了。 随后，随着不同车次纷纷停靠，四个城市不同的小姑娘，怀着不舍的心情，踏入各自的车厢，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在帝都与w市穿梭多次的季静，逐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行程。 而李君兰也早就按说好的时间，早早在车站外面等她了。 与女儿一口气分别半年，这可是自季静出生以来的第一次。李君兰自己在家，都偷偷哭湿了好几次枕头，是既怕她照顾不好自己，又怕她学画压力太大，季静在电话里各种安抚，她才稍稍放心。 可空落落的房子，自己住着还是很难受。 虽然季海明在帝都工作，李君兰也有年假，夫妻两个几次商量要去画室探望一下季静，但想到季静在电话里描述的忙碌课业，两人又怕去了会打扰闺女学习，便放弃了行程。最后只由季海明作为代表，去送了几次零食。 所以季静拖着箱子的小小身影在车站门口一冒头，李君兰眼圈就红了，赶紧冲过去，拦住了女儿的肩膀。 母女两个在车站面前上演了好一番“母女相认”的琼瑶大戏，李君兰甚至一改出门只坐公交车的习惯，破天荒的斥巨资叫了一辆出租车，把女儿拉回了家里。 而季静一回家，就闻到了一股诡异的臭味，隐隐的勾出了她上辈子某段不堪回首的回忆…… “妈，你该不会……？” 季静惊的，行李箱都没来得及收拾，就直接奔去厨房，果然见李君兰带着手套，笑眯眯地端出一个砂锅。 砂锅里熬着米粥，粥里还能隐隐看到几段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物质。 “静静啊，你这又背书又学画的，肯定费神！妈妈特地学了这道海参砂锅粥，你快喝了，好好补补脑子！” 李君兰说笑间，盛了一碗粥，摆到了季静面前。 第148章 联考开始 季静闻着眼前这碗隐隐冒着臭气的海参砂锅粥，回忆瞬间回到上辈子。 上辈子高三时，也是这样，她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海参补脑，能让人变聪明，所以大出血买了一盒海参回来给她熬汤。 妈妈没有错，海参也没有错。 错就错在那个时候网络不够发达，她妈还没娴熟掌握上网查菜谱这项技能，完全不会处理“海参”这种第一次接触的食材。 不知道海参要先泡发，再煮，直接把干海参剁碎了放到汤里面去了。 做出来就是这样一锅黑暗料理。 上辈子季静也不懂，李君兰坚持让她喝，她也就捏着鼻子灌下去了，那种诡异的味道太让人印象深刻了，以至于这辈子，季静光是闻到这味道，她的胃就开始痉挛了。 但是…… 如果这时候，告诉李君兰她用了错误的方法，把海参做坏了，她这个视省钱如命的妈，大概会当场心碎吧…… 这样想着，季静还是先在李君兰的殷切注视下，捏着鼻子把面前这碗粥灌了下去。她虽然已经努力避免舌头碰到那些干臭的海参碎了，可那种疙疙瘩瘩的感觉仍旧划过她的喉咙，搞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有的时候，母爱过于沉重，也是有点让人无法承受呀。 浑身鸡皮疙瘩的季静，擦了擦嘴，挤出一个笑容，对李君兰道谢：“妈，不用这么破费，我脑子够用的……” 李君兰非常满意：“哎呀，哪还有人嫌自己太聪明的，妈妈买了一箱子，你联考前，妈妈每天给你做一锅。” 季静闻言两眼一黑，这频率比上辈子一月一次还要吓人，她也顾不上李君兰的心情了，赶紧旁敲侧击：“哎，妈，我之前听于老师说，这海参好像像木耳和粉丝一样，泡发了，再煮，才会更好吃点。” “哦？你于老师还会这个？”李君兰显然完全没听过这个说法，还有点惊讶：“我问麻不麻烦，卖海参的说我直接切了煮汤就行，一点儿不麻烦的……” 季静一听，心道好哇这些奸商为了卖货都不顾她死活了，她赶紧加强劝说：“不然你下次试试，看看哪种做法比较好吃，不然这么好的东西，要是吃不出效果，那多浪费！” 李君兰此生最听不得“浪费”二字，立刻改变了态度：“也有道理，那妈妈下次试试。” 第二天，季静看着她妈端出来的粥，终于有了点“人饭”的味道，这才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在海参的滋补，和两日的歇息下，季静终于在十二月的第二个周末，迎来了她高考的第一步——省内美术联考！ w市被设为联考考场的有两所学校，市一中和四中。 季静运气比较好，被划分到了她熟悉的一中，她考试的教室，则在高一的教学楼中。 因为是在自己高中考试，地理环境她都很熟悉，就没提前去看考场，只按照考试时间，搭乘李君兰提前约好的出租车，提前开考时间一个小时，到达了一中校门口。 这次联考，总共考一天半。 第一场考试在周六下午，下午两点到四点，先考速写，随后是第二天的上午九点到十二点和下午两点到五点，分别考素描和色彩。 季静到达考场的时间，跟大部分考生一致。当她和李君兰一起下车时，校门口已经停了不少来送考生的车子，背着画板和画架的考生，也正从四面八方，向校门口汇聚。 李君兰见这情景，突然就紧张了起来，甚至有些后悔，没让季海明请假陪她一块来送季静。 她本来是觉得，季海明请假或许会给女儿造成不必要的压力，就大包大揽，坚持让他照常工作，自己承担护送女儿的重任。 可这一刻她又无比希望，自己老公能在身边，陪着说说话也好，还能舒缓下氛围…… 季静一看李君兰，往校门口走一步，脸色白一寸，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跟要上战场似的，她就知道，她这个酷爱操心的妈，已经紧张的不行了。 季静心道，自己这考试爱紧张的毛病，今天算是追根溯源找到源头了！ 她笑着拉住李君兰的手：“妈，你紧张什么呀，是我考试又不是你考试。” 李君兰抓住她的手拍了两下：“妈妈替你紧张啊，这里有这么多考生，得排名掐尖儿，那可真是万里挑一大浪淘沙啊……” 话说到一半，她惊觉，自己这话讲的没有任何正面作用，反而会让季静也跟着紧张，她赶紧改口：“所谓大浪淘沙淘的就是你这颗真金，真金不怕火炼” 季静听着她妈这话里的急转弯，笑的不行，边笑边说：“哈哈哈，放心妈，我肯定给你捧回一个金灿灿的成绩单。” 上辈子，她也曾迎着李君兰这样紧张又殷切的期许，走入一个个考场，结果却每次都让她失望而归。 这一次，她一定要成为妈妈的骄傲！ 季静扛着画板，背着画架和画具，满脸坚定地走向准考证上标记的考场。 经过学校门口和教室门口两层考前检查，在开考前二十分钟，季静进入了自己的考场。 这次考试不同于画室考核，要更为严格，每个考生的位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而且第二天的场地和位置还会更换。 季静在学校门口时，虽然看到了几个一中的美术生，但进入教室后，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 大家都没什么表情，放好画架和画板后，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等考试考试，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氛围，在整个教室蔓延，饶是季静准备的再周全，再有自信，也不禁被这种气氛感染了。 不同于只与报名费挂钩的画室考核，现在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了。 他们正站在这根艰难而狭窄的独木桥起点，是不慎跌落功亏一篑，还是成功突围迈向下一个考场，就看这两个小时了。 这种紧张的氛围，随着三监考老师进入考场，达到顶峰。 考试铃声响起，这次的速写考试题目为—— 【以《仲夏夜的舞者》为题进行绘画，要求画面中的人物不少于两个，且其中之一须为主人公，人物之间要有互动；构图合理，场景符合题目氛围，线条简洁概括，具有艺术表现力。】 短短几句话，奠定了这次考试的难度——题目要求几乎比以往任何一届的都要抽象模糊。 考场里不少考生都皱起了眉头。 连季静，也拿着铅笔，陷入了沉思。 第149章 生命如歌 “舞者”的难度，在速写领域几乎是独一份的。 不同于其他的动作，只要把握好“动势”就可以了，“舞者”不仅有复杂的体态，独特的动势，还必须将体态和动势描绘的唯美。 这已经难倒一大批人体不过关的考生了。 更不用说“仲夏夜”这三个不同寻常的字眼。 季静觉得，题目中既然提到了“仲夏夜”，后文又特地标明“场景符合题目氛围”，那就必然有其深层含义。 否则，为什么不直接写作“夏夜的舞者”呢？ 而说到“仲夏夜”三字，大部分人必然会联想到莎士比亚的巨作。 “向阳画室”的集训课上，不同科目的老师都曾不约而同地强调过一个要点，那就是“文学”和“艺术”从不分家，无论是伟大“文艺复兴”时代，还是如今万花齐放的“后现代”。 而这次的题目中，又应用了文学色彩如此浓烈的字眼，这绝对不是巧合，出题者所谓的“符合题目的氛围”，就是要考生引经据典，结合《仲夏夜之梦》进行创作。 季静之前刷全国联考的试题时候，就感觉她们s省格外喜欢咬文嚼字，总喜欢出些“文绉绉”的题目，完全不管考生的死活。 虽说了解名着也是她们美术生积累审美的重要一环，可谁会想到，想画好联考题目，还得去啃莎士比亚的书呢？ 不过，这里面不包括季静。 虽然，她也没想到联考第一场题目就会这么变态，可她在狂补名家作品时，还真边做笔记边看完了一整套莎士比亚画册集。 《仲夏夜之梦》这个故事她没读，但其中的插画她是认真做过笔记的，故事梗概也知道点。 真就属于，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人生中，没有一步路是白走的”，这句话果然至理名言。 在考场中逐渐响起苦哈哈的叹气声时，季静早已在脑海中绘制出了草稿。 她拿出铅笔，画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沙沙”的作画声接连不断地响起，紧张的氛围，逐渐变得肃穆。 临时抱佛脚的考生，为这十年难遇的考试难度，痛苦不已。 而像季静一样准备充分的也有很多，他们大多都在简单思考过后就有了思路的，全都抓紧时间进行着笔下的创作。 所谓，创作的神思千篇一律，痛苦的表情则各不相同。 在时间过半时，实在想不出怎么画的考生，开始剑走偏锋，趁监考老师不注意，四下偷瞄，想要抄点“现成”的灵感。 美术考试不像文化课试卷，抄袭难度小不少，只要能瞥到构图和创意，那无论如何都能为自己多争取到分数。 下笔最早的季静周围，已经成了“抄袭”重灾区，左右都有偷看的，监考老师出言提醒了几次以后，便干脆派出一个人，站在季静后面，左右巡视，这才让周围的“小眼睛”消停下来。 季静察觉到监考老师的动作，但完全没有影响到她的专注。 时间刚过一个小时时，她笔下的画面已经基本成型了。 画面的主人公是一位正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老奶奶。对，季静没有按照常理，选择描绘“少女”，少女的灵动与美丽她已经歌颂过太多次了。 不仅是她，几乎所有人在看到题目描述时，脑袋里蹦出的第一个人物，都会是一位或活泼或优雅的美貌少女。 除非题目中明确写明了要描绘“老人”，否则大部分人都不会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主角。 因为，单论作画难度，无论是老人的体态还是面部状态，都比“青年人”难画太多了。 但季静这次却剑走偏锋了，不是她非要在考试中“独树一帜”，实在是当“仲夏夜”这三个字汇入她的脑海时，她眼前浮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垂暮的老人，误入盛夏的夜晚。当所有的爱恨都已成往事，所有的恩仇也都被时间埋没，被花团簇拥的她，又会想起什么呢？ 她会想起某个错过的身影？ 还是某群曾一起放声欢笑、如今却已化为黄土的好友？ 被岁月模糊的双眼还能看到眼前娇艳的花朵吗？ 曾经年少的她，是否也像这些花一样，热烈而用力地盛开过呢？ 季静勾勒起线条，让这位笑容平和的老奶奶，趁着四下无人，羞涩地抬起手，在静谧的深夜里，悄然舞动了起来。 那姿态并不优美，她驼背，关节僵硬，还有些酸痛，勉强抬起的手臂，一点也不协调。 可她脸上的笑容，却是无比的享受。 连藏在花丛中的蝴蝶，都被她吸引，好奇的环绕在她身旁，好像能穿过岁月，见到她曾经美丽的面容。 那容貌，就被季静以虚画的方式，画在她身旁，像是穿越时空，优雅而美丽地跃动舞步，向年老的自己，伸出双手。 她们虽然一实一虚，可双手却亲昵地交握在一起，仿佛两个多年未见的好友，在这无人知晓的夏夜一起快活地胡闹。 《仲夏夜之梦》的主题，有人说是“爱的勇气”，也有人说是“坚持自我”。 季静觉得觉得这两个说法并不冲突，勇敢的爱人爱己，便是坚持自我。 老去的我们或许会失去一切，健康，财富，朋友，爱人……但是，只要我们还勇敢地爱着自己，热爱着生活，如歌的生命，自会有其归途。 她落下最后一笔。 画中的老人，则也在此刻，带着幸福的笑容，从画中看向季静。 她说：【小姑娘，谢谢你，带我度过如此美妙的夜晚。】 季静微微一笑，在心里对她道：“不客气。” 宣告考试结束的铃声，也在此刻响起。 季静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地将手中的画递给了收卷的监考老师。 当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校门时，李君兰正在警戒线外焦急地等待着。 她一手抓着警戒线，一手抱着自己的包，那娇小的身躯被周围一同等待的人群挤过来又挤过去，坚持的十分艰难。可饶是如此，她也丝毫不肯退步，坚决死守第一排的好位置。 那被十二月的寒风冻得眉头紧锁的面容，在看到季静的第一眼，便立刻绽放出如春风拂面般温暖的笑容。 “静静！！妈妈在这儿！！” 嘹亮的喊声响彻人群。 季静心底一暖，赶紧迈开大步跑了过去。 她想，这次，终于不会让这张笑脸变成失望了。 第150章 亲兄弟明算账 季静回家后，先干了一碗她妈提前预约焖好的海参砂锅粥，随后打开手机，在热闹的五组聊天群里，随了一句“首战告捷！” 五组的伙伴里面，除了吴宇恒和李琦，其他人都在今天参加省内联考。虽然城市不同，但都是同省的，考题是一样的。 王依娜和柴天明两个人，考试一结束，就在群里艾特众人，分享考试感受。 按俗话来说，他俩就是喜欢考试结束后立刻对答案的那批人。 有他们两个开头，黄秋源和金桐、魏涛、郑博远几人也陆陆续续地跟在后面回应。 从群里的情况来看，大家都发挥的不错，不过，只有季静、金桐和郑博远三个人，理解到了题目中隐藏的歌剧寓意，从《仲夏夜之梦》的角度描绘了画面。 当桐桐在群里抛出自己这个解读的时候，剩下的人立刻鬼哭狼嚎了起来。 王依娜：【完了，我还以为自己肯定满分呢！这不是跑题了嘛！谁知道煞笔亚士是谁啊！】 柴天明：【王依娜同学，文明发言，不能说脏话。】 王依娜：【问号.jpg，谁说脏话啦？！】 金桐：【娜娜，那人叫莎士比亚。】 王依娜：【管他‘要杀谁亚’！我要被他害死啦！！】 黄秋源：【娜娜我们一起哭！抱头痛哭.jpg】 郑博远：【没事的，这也只是一种解题思路，从历年联考题目来看，对审题思路不会限制的那么严格，只要字面上的含义画对了，就不会有问题的……】 魏涛：【反正要跑题也都跑完了！随它去.jpg】 沈江月：【对啊，没事的没事的！我们那一年联考画‘搏击运动员’，有人画了三只袋鼠，照样高分，只要有自己的解读就没问题啦！你们的画功学姐非常信任！】 沈江月像是定海神针，她说话，群里的鬼哭狼嚎立刻停止，王依娜也从跑题的惊恐中恢复了理智。 王依娜：【真的吗学姐，大哭.jpg】 黄秋源：【呜呜呜学姐我爱你！】 季静赶紧也发了几句安慰，考试最忌讳在考试中间崩了心态，如果影响后面的发挥，简直得不偿失！ 所以她才不喜欢考完对答案！ 随着群里逐渐恢复平静，季静又简单回复了一下周倩和林慧慧几个小姐妹的慰问，并给万分焦虑的肖云发去了几句鼓励，随后她便暂时收了手机，去吃李君兰做好的海参汤之外的正常晚饭了。 等到季静吃完，再去看手机的时候，刚刚才上线的张庆姗姗来迟，连续发了一串问号。 【我家信号不好，刚到我三叔家。】 【煞笔亚士是谁？】 【谁在考场杀了谁？？】 五组大家长柴天明见状，立刻跳出来纠正王依娜造成的混乱。 季静笑着退出群聊，随后便看到两个私聊，一个是吴宇恒，一个是李琦。 她先打开吴宇恒的聊天框，里面躺着一句简单的祝贺。 吴宇恒：【首战告捷，恭喜】 季静开心地回复道：【不在话下！】 回完她忽然看了一眼表，咦，他们不是有时差吗？她这里七点半，老吴那里现在是几点？ 季静：【你那里现在是几点？不是应该在睡觉吗？】 吴宇恒瞥了一眼“3:30”的时钟和窗外漆黑的夜晚，回了句：【刚好赶作业，赶得晚了，正要睡。】 季静听后放了心，还以为他是牵挂大家联考，故意熬夜到现在呢。 她立刻道：【那你赶紧睡吧，不用担心.jpg】 季静：【等我一举拿下明天的考试，再跟你汇报！】 吴宇恒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想象像季静像小狮子一样自信骄傲的表情，浅笑着回了句：【好，我等你。】 随后，两人互道晚安。 季静又点开了李琦的消息。 李琦：【明天要下雪，我让司机送你去考场如何？】 季静满脑子问号，紧跟着打上一串问号：【？？？我可以打车去呀，干嘛麻烦你？】 李琦：【皱眉.jpg，你是可以打车，但阿姨得在学校门口等你吧？我家司机送你，她可以在车上等，不用在路边挨冻。】 李琦：【还是说你家包了辆出租车，一直停在门口等你考完？】 李琦虽然没见过季静的父母，只在偶然间听小叶子提起，她爸爸在外地工作，但是看着季静的样子，他就能猜出，她大概会有个喜欢操心又很爱她的妈妈。 李琦这两句话，倒是说中了季静的心思。 她之前百般劝阻过李君兰，让她不必去送自己，也不必在考场外站着挨冻，但是她妈不听。 李君兰好像觉得，不站在离女儿最近的地方，第一时间迎接她陪伴她，就是做母亲的失职。 为此她特地买了一件从脖子套到脚的加厚羽绒服，决心很坚决，反复强调，自己完全不冷，让季静不用担心。 但她今天的脸都被风吹花了，回家暖到现在，也是红扑扑的一片。 明天又要下雪，温度那么低，季静只是想想，就于心不忍，所以，刚才还觉得李琦这个提议很不可思议的她，现在又重新开始考虑他这个提议。 季静：【可是，拿人家手短，坐车手就更短了。】 李琦：【干什么，你以后还准备揍我吗？】 季静倒是没有这个想法，但她也不想凭白欠李琦这么大一个人情，所以她思来想去，感觉自己存在银行卡里的那笔稿费能派上用场了，于是她跟李琦说：【那这样，我按包天的车费给你钱，谢谢你的司机。】 李琦：【？】 李琦：【你干什么拿钱侮辱我？】 季静：【？】 季静：【亲兄弟，明算账。】 李琦：【……】 季静说拿他当兄弟，这事他一时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无语，但兄弟应该约等于算是朋友，这么想，李琦觉得好像还是应该开心的。 不过他不想算这种账，所以他直接道：【把你家地址发给我，明天七点，司机开车去小区门口等你。】 从她家到学校，正常速度开车要四十分钟，但是明天下雪路滑，要八点到，七点出发确实正合适，看来李琦是提前查过路线了。 倒是比她想象的更靠谱一点。 季静于是把小区地址发给他，又跟妈妈说明了，因为天气原因，自己画室的朋友想要帮忙的情况。 虽然李君兰怕给别人添麻烦，百般拒绝，可是听到季静说已经跟朋友的司机约好了，也只好妥协了。 第二天，天不亮，季静从床上爬起来，果然见窗外的路面已经如天气预报所说的一样，变成了一片白色，灰黑色的天空上，还有零星的雪花在飘。 见此情景，季静忽然觉得昨晚自己答应李琦是正确的，虽然欠了他很大一个人情，至少李君兰不用挨冻了。 至于人情，她以后可以慢慢还。 于是，吃过早饭的母女二人，各自拿着各自的东西，穿过小区白雪覆盖的小路直奔小区门口。 她们到达门口时，果然见大门外的路边，停着一辆擦得层光瓦亮的奔驰。 而车里的司机看到她们从远处奔来，立刻下车冲过来帮忙拿东西。 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性，非常热情，堆着笑脸，点头哈腰地招呼二人。 搞得季静非常不好意思，她也赶忙问好：“叔叔好。” 李君兰更是万分感谢，一路说着“添麻烦啦”“太感谢啦”这类的客套话，一路随他往车上去。 季静打开后座车门，刚想坐进去，李琦忽然探出半个脑袋，顶着阳光灿烂的笑容，对她道—— “早啊，兄弟。” 第151章 兔皮狐狸 昨天的李琦，话里话外，都是“让司机来接送她”，季静一直以为，今天来的只有司机，所以此刻，她看到李琦突然从车里钻出来，很是惊讶。 “啊？你怎么也来了？” 李琦微微一笑：“我闲着也是闲着，跟你去联考现场见见世面。” 季静疑惑：“你不是要念国外大学吗？又不用参加联考，去见什么世面？” 她旁边的李君兰也满腹狐疑。 季静只说朋友要借车，李君兰就想当然地以为这个“朋友”指的是像周倩那样的小姑娘，结果车里突然冒出个一米八几的大小伙，虽然她坚定的相信女儿心里只有学习和画画，也不免在这一瞬间产生了疑虑，保持微笑的同时，眼神不自觉地上下打量眼前这个男孩。 ……唔，只说外貌的话，这人倒也长相干净，气质斯文，穿着谈吐也不像是乱七八糟的坏孩子，不过毕竟高三关键时期，所有与静静有关的异性关系，都足以引起李君兰十二分的警惕。 李琦没有回答季静的问题，而是摆出一副礼貌乖巧的笑容，径直跟李君兰问好： “阿姨好，我叫李琦，跟季静一起在于老师的画室学画画。我一直把她当做学习的榜样。这次之所以死缠烂打请求她跟我同行，是想请她带我去看看联考的流程，给您添麻烦了。” 季静看他那副乖巧温顺活像把“三好学生”奖状戴在头上的样子，眼都瞪圆了，活像见了鬼。 但李君兰却被李琦这一套说辞，浇灭了心底刚冒出来的疑虑，她全部的注意力被“榜样”两个字吸引了。 这小伙子说静静是画室的榜样哎，她家静静可真棒！ 李君兰骄傲得笑靥如花。 “哎呀，小琦是不是？我知道你！静静在家经常跟我提起你！这让你们顶着大雪跑一趟，应该是我们麻烦你们，怎么能说你们麻烦我们呢，我家静静呀，虽然画画确实不错，去年还拿了全国大奖，上了咱们w市的报纸，但是也就这一个长处了，别的也没什么的，说是榜样太夸张了，你少些夸她，别让她太骄傲啦！” 季静无语地看了龙飞凤舞的李君兰一眼，她觉得自己的骄傲还没她妈十分之一。 李琦的笑容则越发阳光灿烂：“季静本来就是我们画室的骄傲，阿姨不必谦虚” 他被李玉芬带着，在各种饭局混迹，最擅长跟成年人打交道，丝毫不吝啬赞美，两句话就让李君兰认定，他确实是值得自家闺女交心的挚友。 李琦完全不管季静死活，狂吹彩虹屁，把李君兰哄得心花怒放后，又简单地安排道：“阿姨，我听季静说说您有点晕车，坐前面副驾驶应该会舒服一点，您上车后可以先把外套脱下来，这样一会司机打开座椅加热时，就不会因为出汗感觉不舒服了。” 李君兰其实完全不晕车，但眼见李琦小小年纪又说话做事如此周到妥帖，如果不是面容尚且透着稚气，她甚至有种在跟老练的职场人交谈的错觉，所以她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直接按他说的坐到了副驾驶。 季静只好跟李琦一起坐到了后车厢。 车子开始行驶后，李琦看了看手表，提前五分钟出发，于是他转向旁边的季静，笑道：“看来今天会一切顺利。” 然而，季静看他的表情，像看外星人。 李君兰正在前排享受着座椅加热，跟司机客套闲聊，车里还放着轻音乐，大概听不到他们说话，于是季静凑近李琦小声道： “你这是被人魂穿了还是让外星人顶替了？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李琦吧？” 李琦哭笑不得：“为什么？就因为我今天嘴甜？拜托，就算是我，也知道面对长辈时应该说什么。” 季静眼神还是很狐疑，她有点看不懂李琦葫芦里在卖什么：“俗话说的好，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突然的好心……” “俗话还劝你别把好心当作驴肝肺。” 李琦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在李君兰看不到的时候，他摘下了身上的兔子皮，又恢复了以往那副，翘着狐狸尾巴的样子。 见季静还是不太相信他的样子，李琦又无奈地补充：“你就当作是‘幼稚鬼的报恩’好了。” 季静被他这句话逗笑了，“怎么说你是幼稚鬼，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 “反正被你喊作幼稚鬼，身上又不会掉块肉。”李琦说着，突然好奇道：“刚才阿姨说你在家经常提起我，你都怎么说的？” 季静无语地看着他：“我妈的客套话你也信？” 李琦不开心地撇撇嘴：“我知道是客套话，但我都不畏风雪来接你了，你就不能编几句客套话，跟我也客套客套？” 季静无奈道：“好好好，我天天跟我妈说，于老师的画室里，有位李琦同学，一表人才，天赋斐然，画功百年难得一见，一出手就是达芬奇再世……” “行了，我错了，你别说了，你再说我要晕车了。”李琦像是被恶心到了，毫不犹豫出口打断。 季静耸耸肩，表示：“你让我夸的。” 而李琦已经后悔了，“对比起来，你还是骂我吧，至少说的是人话。” 季静笑道：“你这癖好有点剑走偏锋了。” 李琦靠在座椅上，彻底放弃向她讨要表扬了：“我也没想到，你夸人能比骂人还难听。” 身后座椅逐渐变热，刚好烤在后腰的位置，让季静因为繁忙的集训而僵硬的腰肢，如坠入天堂一样舒服。 李君兰也总喊腰疼，此刻也满脸惬意，被生活的恣睢倾轧的窘迫，也暂时消失了，笑容都变得优雅了。 季静心想，难怪这世上各个都想赚大钱，上辈子的她虽然为了还贷疲于奔命，但总归只是在w这座小城里安稳度日，没追求过大富大贵，只想忙里偷闲做点自己热爱的事。 可现在，她觉得，赚大钱这件事，还是非常有必要的，就算她自己物欲并不强，可能让李君兰和季海明早早享受人生，那这钱就该赚！ 等高考结束，她一定要靠自己的能力，让李君兰不再为任何一斗米而苦恼。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事，随着车内温度升高，隐隐有了丝困意，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在她泪眼迷蒙之际，脖子上忽然一个柔软的触感。 李琦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颈枕，挂到了她脖子上。 “下雪，路上滑，走得慢，还有半个小时才到，你睡会吧。”李琦道。 季静于是点点头，靠着软绵绵的枕头，闭上了眼睛。 李琦盯着她安静的睡颜看了一会，随后，便带着笑意移开眼神，心情大好地看向车窗外漫天的飞雪。 第152章 谁在羡慕谁 这次的雪比预报的下的还大，季静从车上下来时，地上的雪已经没过了她雪地靴的靴底。 因为天气原因，交通不畅，这个时间段到的考生比昨天少很多，很多人都被堵在了路上，季静幸运的当了只早鸟。 李琦从后备把画板和画架拿出来，递给她：“考试加油。” 季静笑笑：“一定加油。” 随后便在李君兰老生常谈的叮嘱下，像个小蜗牛一样，扛着大包，小心翼翼地迈过湿滑的地面，往校园里面走去。 今天之前，季静是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李琦和她妈一起目送她进考场这种魔幻场面，不过看着脑袋上越下越大的雪，她心底到底还是对李琦多了几分感谢。 这种天气要是还让李君兰站在门口等她三个小时，那她怕是画画都不会安心了。 李君兰的本意绝非让她分心，但千言万语，都怪母爱太“沉重”了呀！ 李琦也觉得这种事挺新鲜的，他以往都是被人送进各种赛场的那一个，把别人送进考场，确实是人生头一遭。 季静背着画板的小小背影，已经随着交汇的人潮消失不见了。 但李君兰仍旧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极尽可能地探寻着她的身影，李琦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这副牵肠挂肚的模样，眼神也变得柔和。 早在他在复赛看到季静那张画时，他就猜到，她会有一对和善的父母和一个温暖的家，可实际见到，李琦心底仍旧升起一丝羡慕。 羡慕他的人有很多，他却也在偷偷羡慕别人。 其实，刚才季静追问他主动送她的原因时，他没有说实话，他今天来送她，确实不是一时兴起的好心，而是终于找到机会的蓄谋已久。 早在与季静一起参加复赛，第一次看到她的画时，这个小小的种子就在李琦心底埋下了。 他想知道，她画中描绘的“烟火气”到底源于何处。 他也想知道，她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可羡慕的种子却越发枝繁叶茂，引诱他去幻想，如果能站在季静身边，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他是不是就把那张跑题的画给画好呢？ 李琦很想试试。 他望着季静消失的方向，眼神在柔和中都变的沉静。 而终于确定看不到自家女儿的李君兰，也放弃了眺望，准备返回车上去等，她一转头，看到的就是李琦这副看着远方出神的样子。 不像一身羽绒服从头包到脚、围巾帽子全副武装的季静和李君兰，李琦今天穿的十分单薄，帽子围巾都没有不说，身上的棉服也是爆款的夹克，脚上的运动鞋甚至还是单的！ 他在雪里站了十分钟，头上肩膀上已经都是小雪堆了，连睫毛上都落着雪花，结了小冰晶，整个鼻尖冻得红红的，再加上这发呆的神情…… 李君兰一想，坏了，她光顾着看闺女了，把这孩子给冻傻了。 她赶紧一边帮李琦打掉身上的雪堆，一边关心道，“哎，小琦，你这穿的太薄了！不抗风也不抗冻！你快，赶紧回车上去，回头冻感冒是要受罪的！” 李琦回神，看到李君兰，连忙把自己兔子面具带身上，：“好的阿姨，您也去车上，咱们开着暖气等考试结束”，边加快步子往车上走。 李君兰不说还好，一说，他确实开始害冷了…… 司机在车上等他们，暖风开的很大，李琦一钻进去，冻僵的身体就缓过来了。 李君兰没有立刻回到副驾驶，而是先让司机开了后备箱，从她的大包里面拿出一个大圆桶，才又拎着桶坐进后车厢，坐到李琦旁边。 李琦是第一次见她手里这种圆桶，不知道是干什么的：“阿姨，这是？” 看起来似乎是个水壶？ 李君兰一边从圆桶旁边的袋子里拿出提前准备好一次性餐具，一边拧开圆桶的盖子，随着她的动作，一股略微奇异地米香味，飘到李琦鼻子里。 这是个……保温桶？ 就在他疑惑之际，李君兰已经用桶盖上带的小碗，盛了一碗米粥递给他。 “小琦啊，刚才在外面冻着了吧，阿姨熬了海参砂锅粥，本来是给静静准备的，但她自己也喝不完这么多，你先喝一碗，暖暖身子。” “谢谢阿姨。” 李琦没有拒绝的理由，赶紧把冒着热气的小碗接过来。 虽然刚才帮忙把包放到后备箱时，李琦就觉得那大包拎起来格外沉，可她万万没想到，季静的妈妈居然能从里面摸出来一锅粥。 但这锅粥又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李琦看着碗中隐隐漂浮着的黑色果冻细碎，眉梢忽然难以控制地抖了一下。 ……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季静按照习惯，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这场素描考试的难度跟昨天的速写考试完全不在一个层面，考试题目是根据现场提供的静物，自由组合构图，绘画，这简直就是季静的拿手好戏！ 她在美院决赛的一训时，就能完成的很好了，现在又有半年的集训经验，完成度更是比决赛那时候更进一步，这三个小时，与其说是考试，不如说是给她的放松时间，不需要太多的思考，只把习惯成自然的技巧全部展示在画纸上，就轻松完成了。 不只是季静，这个新考场里面大部分考生，神情脸色都比昨天好，在速写考试中丢失的自信，又在素描考试中找回来啦！ 走出考场的季静，忍不住怀疑，出题老师是不是在逗他们玩呢，这考试难度怎么像心电图一样，上下起伏这么厉害。 真不知道下午的色彩考试，更接近哪一边的了。 季静心情美丽的走出考场，李君兰已经眼带殷切地在等她了。 雪停了，气温比早上的时候暖了一些，有李琦在旁边，李君兰也没像昨天一样被人群挤来挤去。 季静更开心了，她加快步子欢快地跑过去，冲李君兰大大地比了个耶，小鸟一样欢快地汇报自己非常完美的素描考试。 母女说笑间，季静眼角瞥见乖乖跟在她们旁边的李琦，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感觉李琦的脸色有些灰白？ 第153章 意料之外的爱 从学校到季静家的车程，往返要一个多小时，今天又下雪，只会更难走。而她两场考试中间只隔两个小时。 虽然季静表示，可以在学校周围随便吃点——学校虽然在郊区，但是餐馆还是有不少的。 但“考试焦虑综合征”犯了的李君兰生怕她吃的不舒服，闹肚子，影响下午的考试，坚持早起给她炒了三菜一汤，放在饭盒里带来当做午饭。 按李君兰本来的计划，等季静中午考完，她叫个出租车，母女两个去最近的麦当劳，点个便宜套餐，让服务员不至于说她们吃外食赶她们走，再让季静吃她做的热乎饭菜。 随后呢，要是还有时间，就让季静在麦当劳小睡一会，没有时间呢，就坐车回来考试。 但是今天加上了李琦和他的司机，李君兰朴素的三菜一汤变成了“巨型”三菜一汤，两个保温桶也变成了三个，就是早上那个放在后备箱的大包。 昨天听季静说同学司机要开车来接送她们，李君兰一直以为，这个所谓的“司机”是指这位同学的父亲，今天一聊，才知道，居然就真的只是个“司机”。 虽然李君兰热情邀请，但看得出，司机小哥并不是很想跟自家“小老板”一起吃饭，大概脸上的热情和恭敬的态度也都是工作的一部分，他很想趁着午休自己单独待着好好休息一下。 上班人李君兰完全能理解这种心情，也就没有勉强。 所以，最后，这顿午饭就变成了，李君兰一个大人，带着季静李琦两个小孩，坐在麦当劳里，摆着三菜一汤，穿插着汉堡和薯条，吃饭。 李琦真是开了眼了。 他脸色并没有完全恢复，再次看到那碗味道浓郁的海参粥，他甚至往季静旁边躲了躲。 他今天跟过来，是源于对季静家人的好奇，想知道所谓的“在爱中长大”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但这份爱似乎跟他想象的略有不同。 李君兰在热情地摆着碗筷：“小琦呀，昨晚不知道你要一起来，阿姨也没能准备你喜欢吃的，做的都是静静喜欢吃的，等以后有机会，阿姨再做你喜欢吃的啊，今天你就先尝尝阿姨的手艺。” 李君兰口中，季静喜欢吃的菜，分别是土豆烧牛肉，西红柿炒鸡蛋和醋溜土豆丝，还有一锅珍贵的海参粥。 这些其实只是季静在家经常吃的，算不上她最爱的。她爱吃辣，喜欢吃肉，但李君兰认为今天这样重要的考场，吃辣吃肉都容易影响肠胃，进而影响考试，所以做的很素。 沉浸在在麦当劳吃中餐的魔幻感受中的李琦，带着兔子面具向李君兰道谢：“没事阿姨，巧了，这些菜也都是我最爱吃的。” 季静本来在静静地看着他表演，一看她妈妈的重头戏摆上了桌，立刻麻利地拿起一次性勺子，端端正正给李琦盛了一碗粥“海参砂锅粥”，端到他面前。 “这可是我妈花大价钱买回来的珍贵食材，只有招待‘好朋友’的时候才拿出来，你快趁热喝了。” 李琦看着那粥，脸色又白了一寸，他对季静露出勉强而客套的笑容：“刚才在车上阿姨已经给我盛了一碗粥了，别客气，你喝，补脑子。” 季静闻言，立刻明白他脸上的灰白之色是从何而来的了，当即脸上笑容更胜：“你比我更需要补，这可是我妈妈的一片心意，千万别客气。” 旁边的李君兰见状，只以为他不好意思喝，也跟着道：“对呀，这么高的小伙子，一碗粥哪能喝饱呀？千万别客气，阿姨熬的多，敞开了怀喝，这粥味道可能不像外面饭店里，加那么多添加剂调味，但是仔细品尝，还是原汁原味的很有特色的！而且主要是喝它的营养价值！多喝点没坏处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李琦哪能不接，他笑着把碗接过来，跟李君兰道完谢，就藏在碗后面，眼神怨念地看向季静，用嘴型冲她比划：“你是不是要毒死我？” 季静笑的狡黠，小虎牙都露出来了：“这叫有福要同享，有脑子一起补。” 李琦无话可说，骑虎难下，最终，他在李君兰的热情注视下，眼一闭，心一横，一口气把这第二碗碗粥囫囵灌了下去。 然后，在季静坏笑着，准备给他盛第三碗的时候，李琦以命相搏，按住了她的手腕，笑着对李君兰道：“阿姨，再喝粥就喝饱了，吃饱了都没能尝尝阿姨的手艺，多可惜……” 季静挑了挑眉，李琦不愧是装小白兔达人，很快就找到了应对李君兰的正确方法。 果然李君兰听见他这话，立刻热情高涨，给剩下的粥盖上保温盖，积极推销起自己的菜。 “小琦啊，你不知道，当年，静静她爸，老季，厨艺不行，我怀着静静的时候呢，他做饭，就只会做西红柿炒鸡蛋，我连吃十个月，顿顿都是西红柿炒鸡蛋呀，结果静静一出生，八斤六两，头上没有一根头发，长得活像个大鸡蛋……” 李琦捧着碗笑喷了。 季静赶紧打断她：“妈！我下午还考试呢！你再聊两句我饭都来不及吃了！” 李君兰忙道：“好好好，妈妈不说了，你俩安静吃饭……哎，当时真把我急坏了，一看女孩家没头发长大了多丑啊，她刚出生的时候还黑，像个小煤球一样，看得我天天都犯愁啊……” 季静声音都衰弱了：“妈……” 李君兰赶紧找补：“不过你女大十八变，这长着长着头发也多了，皮肤也白了。” 季静已经不想说话，她决定通过脸埋头扒饭来忽视沉浸在回忆中的李君兰，让她快点把这个话题跳过去。 而捧着碗的李琦，偷笑着看她，似是恍然大悟：“哦，怪不得现在脸这么圆……” 季静瞪她一眼，小小声威胁：“再说我要骂人了。” 最后，在李君兰对她努力学习的夸赞中和李琦强忍的笑意下，季静终于扒完了碗里的饭，结束了这场地狱午饭。 下午，重回考场的季静，在第三个考场中，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孙晓峰居然坐在她斜后方，跟她同场考试。 不过经历过上次的事件后，自来熟的孙晓峰像是变了个人，整个人消瘦了一圈不止，头发也乱糟糟的，看着很没精神，而且在见到她后，便眼神闪躲，满脸羞愧，在自己的考试位置上，埋头整理画具，假装一副很忙的样子。 显然是非常的尴尬。 当然，季静也没有要跟他打招呼的意思，她并没有好心到可以随便原谅一个辱骂过她朋友的人，尽管这个人看起来已经接受过惩罚了。 季静以为，他们就算偶然被分到一个考场，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直到色彩考完，季静要把自己的画交给监考老师时，坐在他后方的孙晓峰却突然站起来，大声制止道—— “别动！别交画！” 季静手一抖，拿着画停在原地，随着全场所有考生，一起诧异地看向他。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第154章 没有缘由的恶意 色彩的考题也不困难，跟素描类似，要求自由组合现场给出的静物，构图作画。 唯一的难点在于，现场给的几个物品，材质跨度很大，有毛毯，金属水壶，陶瓷水杯和几个水果，要色彩鲜明准确地，画出不同材质的特点。 季静虽然色彩是弱项，但完成这种基础题目还是不在话下的，她提前二十分钟就画完了，一直拿着画笔做润色和微调，等到距离考试结束还剩五分钟时，她才放下笔，安心等待考试结束。 这个时候孙晓峰在干嘛呢，他在找机会偷看季静的画。 倒不是想要抄结构，他虽然因为嫉妒做了错事，但是画功其实还算扎实，色彩这种基础考题，他已经画完了。 忍不住偷偷看季静，也只是因为好奇。在画室考核见过季静的画后，他就忍不住想再看看，她还能画出什么样的画。 这次偶然遇到，打招呼肯定是没脸打招呼的，但好奇心却按捺不住。 他想，只要自己不再动笔，就构不成抄袭，小小地偷看一眼应该也不会被发现，所以他悄悄地抬起了眼梢…… 但是这一眼，他没有看到季静的画，却被她前面的人手上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临近考试尾声，大部考生都停下了动作，正在安静地坐着，只有一两个没画完的人，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唯独季静前面那个男生动作有些奇怪。 他先是小心地左右看了看，确定监考老师并没有在附近，才又拿起笔刷。幅度极小地在画卷前面画了几笔。 距离隔得很远，孙晓峰很难看清他画笔上的颜料是什么颜色。 他看了一眼表，距离收卷时间不到一分钟了，虽然在最后的时刻想再加几笔也是正常的，可怪就怪在，那个男生动作幅度太小了，跟做贼一样，怎么看都很奇怪。 可要说他是在做小动作，想在画纸上涂抹颜料，在交卷时，损毁别人的画，这也不对，孙晓峰明明白白地看见他是在自己的画上涂了几笔，没有画在画的背面。 这是怎么回事？ 孙晓峰疑惑了。 在他还没想明白的时候，考试铃声响起了，监考老师开始组织收卷，一排排的学生，将自己的画交叠到监考老师手中。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孙晓峰紧紧地盯着季静和他前面的男生，他清楚的看到在铃声响起时，那个男生又飞快地在自己的画纸上涂抹了两下，这样短的时间，颜料肯定干不了。 他涂抹的是正面，而季静的画正好叠在他的画上，无论他颜料干不干，都不会影响到季静的画面，他到底想干什么……？ 孙晓峰看着那个男生把画交了上去，监考老师并没有察觉到端倪，而下一个就是季静，她已经把自己的画拿了起来，即将盖到那张画上…… 一股冰冷的恶寒突然击中了孙晓峰，在他想明白其中缘由之前，身体已经在大脑之前行动了。 “别动！别交画！” 急切到颤抖的声音从喉咙里涌出，声音洪亮的整个教室的考生都吓了一跳。 季静全身一抖，愣愣地向他看来。 而孙晓峰，他更是被自己吓着了，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喊出来了，他明明发过誓绝对要平安地度过联考，拿到好分数，狠狠打学校里那些嘲笑他的人的脸。 可他的身体居然鬼使神差地喊了出来，还喊得这么大声！ 这下可好，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要是自己想多了，横竖都得背个扰乱考场记录的处罚了。 监考老师皱着眉头看向他：“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孙晓峰只好破罐子破摔，硬着头皮道：“刚才考试铃响的时候，我、我看到前面那个男生在自己的画上涂了两笔，我担心他……他在使坏……” 他越说声音越小，自己也觉得有点没道理，那个男生要使坏，肯定是在画的背面涂抹颜料，怎么会涂在正面呢，那不是平白破坏了自己的画吗？就算沾到季静的画纸，也只沾到背面，又能怎么样呢…… 这一刹那，电光火石的灵感乍现，孙晓峰突然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紧接着一股更强烈的寒意爬到他的背上，他这个猜想，恶意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他怀疑自己想错了，他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人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如此恶毒。 监考老师闻言，再次低头检查了一下她刚收上来的画，这张画看起来虽然画的不太好，但确实没什么突兀的颜色，背面也没有做手脚，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那个喊话的学生考试太紧张，神经都敏感了…… 她刚想制止这场闹剧，却突然看到了画中的一处不寻常。 几处分散在不同位置的红色颜料确实泛着光点，似乎没有完全干透。 监考老师身旁的季静，也注意到了，虽然量很小，但确实没干，如果她把自己画盖上去了，她的画背面一定会粘上颜料，搞不好，还会把没干的颜料抹开，把这个男生的画抹得一团糟。 不同于刚刚才想明白的孙晓峰，季静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对方此举的用意，她看向站在她身前的那个男生，冰冷地开口道：“你是觉得，自己画的不好，无论如何都拿不到好成绩了，就在自己画上涂颜料，往我的画上沾？ 虽然不能破坏我的画面，但却可以让我的画，因为‘做标记’被判作弊，取消成绩，如果事后，被找上门，你也可以说，是我故意在画的后面涂了颜料，破坏你的画，把责任推给我，是不是？” 季静越说越生气，说到最后，眉毛都气的皱成了一团，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被莫名其妙取消成绩，又被倒打一耙，因为破坏别人的画受处罚，会是多么的憋屈，多么的有口难辩。 她根本不认识这个男生，这个男生居然用这种阴招害她！ 幸好刚才孙晓峰在最后一刻喊住了她，要不然，只要她的画往上一放，黏到任何一点颜料，就必定会被“判作弊”取消成绩。 季静说完，考场一片哗然，大家都多多少少听说过这样的事，可那个年代毕竟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网络也不够发达，大家只当做传言去听，没想到居然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孙晓峰则点头如捣蒜，他语言组织的慢，脑袋也不够灵光，刚想明白这件事的危害，还没想到该怎么说，季静就像把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突地说完了，言简意赅，逻辑清晰，厉害的他都忍不住想拍手叫好！ 监考老师是一中调派的，并不是专业美术老师，她虽在考前培训时听过类似的事情，可也没有真的遇到过，听眼前小姑娘这么说，她才惊觉，自己的疏忽，居然差点就断送了这个小姑娘的大好前程！ 她立刻十万分严厉地看向前面那个男生。 监考老师还没说话，那个男生则抢先一步辩解：“不是啊老师，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就是最后要交卷了，忽然觉得画的不够好，才补的这两笔，我才没想那些破坏别人卷子呢，是她心脏眼脏，恶意揣测我！” 第155章 好好画画，继续努力 男生被拆穿后虽然表情略有不自然，可辩解之后，大概是觉得说来说去只是自己的画没干而已，算不上“扰乱考试秩序”的证据，越发理直气壮了起来。 孙晓峰见他居然比自己还不要脸，黑的说成白的，火气立刻上来了：“你这个人，明明就是心术不正，不安好心，自己考不好，还要拖别人下水，我都看见你涂颜料那时候的鬼鬼祟祟了！你怎么还敢反咬一口？！” 男生恶劣一笑：“你隔那么远，还能看到我干嘛？我懂了，你是不是想作弊，在抄别人的画！” 当事人季静没说话，男生和孙晓峰倒是快要吵起来了，其他考生也开始窃窃私语，另外两个监考老师一看，这样任由他们胡闹也不行，立刻出声阻止。 “行了剩下的人都保持安静，都检查自己的画，看看颜料干没干，干了再按顺序往上交，要是再发现这种情况，一律按违规处理。” 只是画上的颜料没干，不管居心如何，肯定不能算违规，站在季静旁边的监考老师虽然对这个男生的行为很是不满，可也不好贸然处罚，只能庆幸发现的及时，没影响这小姑娘的成绩。 她息事宁人地劝说季静：“考试成绩要紧，没破坏试卷就是万幸，小姑娘你也别气了，先把卷子交上来吧。” 男生一看，自己辩解得逞，咧嘴一笑，颇为得意：“就是，别以为画的好，就可以随便诬陷别人。” 监考老师严厉地瞪了他一眼：“回自己座位安静待着，试卷没收完，考试还没结束！” 一直安静的季静，却在这时候，大声开口道：“第四中学的张森同学，这次你故意涂抹试卷，干扰别人的考试成绩，虽然考试规则不能制裁你，但是公道自在人心，全场的考生都见证了你阴暗又龌龊的行为，就算你强词夺理，群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 季静看他画的时候，记下了他的学校和名字，她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入现场每一个考生的耳朵里。 水粉颜料画完后要多久才会干，但凡画过水粉的都心里有数，尤其他那两笔颜色，都是在已经涂好的相同颜色上，二次加深，还卡在考试要结束的最后一分钟，显然为的就是要拖个垫背的陪自己一起挂零蛋。 季静绝不相信他没有恶意。 在场的其他考生，也都看得很明白，认真记下了季静念出的学校和名字。 w市不大，美术生更是一个大圈子，今天这个考场里的学生记住了“张森”这个名字和他做的恶心事，明天，这个名字就会随着这件事就会传到他们的同学、他们画室的朋友耳中。 规则不能惩罚没有成功的恶行，那就靠口诛笔伐。人言可畏，总能出一口恶气。 果然，听到季静念出他的名字，刚才还一副无所谓态度的张森，表情立刻变了，涨的通红不说，还有点恼怒：“你怎么随便透露我名字！” 季静笑笑不说话。 看够了闹剧的监考老师则一分钟也不想耽误，怒喝一声：“最后一次提醒，再说话扰乱秩序，就取消你成绩！” 张森满脸委屈，想质问监考老师为什么偏心，怎么只警告他不管这个女生，可他又怕一张嘴就被取消成绩，只好气恼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这次，监考老师认真确定手中的画颜料干透了，才又把季静的画收了上去，等到所有收完所有考卷，监考老师离开教室后，整个考场，立刻围绕着张森，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考场毁别人的画，这可是美术生里面最不耻的行为了！ 几个男生甚至毫不留情地爆粗，指桑骂槐，对着张森贴脸开大。 这让本来想在考试结束后，再找找季静麻烦的张森立刻没了脾气，飞速收拾好自己东西，像过街老鼠一样逃出了教室。 现在他只希望，今天的事，不会被传到他的学校和画室里面，要不然以后得日子可就难熬了。 季静看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笑了笑，心想他的期望可能要落空了。 他们隔壁坐着的两个女生好像就是四中的，正在小声讨论说他丢了四中的脸，要回去打听打听他是哪个班的，居然做这种恶心事。 怕是这打听来打听去，他的大名，就要广为流传了。 不过，还好，没有真的影响到她的考试。要是因为这种事在联考上栽跟头，季静都不知道自己要抑郁到什么程度。 她收拾好东西，往孙晓峰的方向走去。 孙晓峰早就收拾好了，但又想跟季静搭话，可他不敢，正在低头装忙。今天做了件好事，让他一直被罪恶感挤压的内心舒服了一点，不过，功过不相抵，没脸还是没脸。 在他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季静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 “今天多亏你喊了那一嗓子，我很感谢你。” 季静的声音很诚恳，给了孙晓峰一点勇气。 他仍旧低着头，但说出了一直埋在心里的话。 “之前的事，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在网上跟风造谣，不知道给多少人添了麻烦，我的行为不比今天的张森好多少，我真的很抱歉……” 季静看着他颓丧又愧疚的样子，知道半年多以前的那件事，让他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悬崖勒马，是他自己给他创造的机会。 于是她轻笑一声，道：“一码归一码，这件事我要谢你，但是那件事，我不原谅你，我也不能代替其他决赛生原谅你。不过，今天的恩情我会记得的，如果以后你需要我帮忙，我会帮你。” “好好画画，继续努力吧，孙晓峰同学。” 季静说完，便背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低着头的孙晓峰眼圈却难以控制地泛了红，善恶好坏，不过是一念间的决定，现在的他忽然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哪句话会比“好好画画，继续努力”这八个字，来得更动听，更重要。 当他用袖子蹭干眼前氤氲的水汽，再次背起画板时，表情是这半年多以来，难得的轻松和明朗。 季静说的对，他还有好多个明天。 他要好好画画，继续努力！ …… 季静走出校门的时候，大大地打了个喷嚏，焦急的李君兰赶紧冲过来，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围到她脖子上。 因为最后这场闹剧，她们考场的考生几乎是最后出来的，李君兰等的都有点担心了。 “没事，妈妈，我们考场老师收卷子收的太慢了，考试一切顺利！非常顺利！完全不用担心！” 季静安抚好李君兰，再去看她身后的李琦。 李琦鼻子都冻成红樱桃了，头上还戴着她妈的红色毛线帽，好像一只从圣诞老人车队里逃窜出来的红鼻子麋鹿，季静捂着嘴笑喷了。 李琦眼神随之变得哀怨，但在李君兰面前，他只说：“阿姨的帽子真暖和，又暖和又漂亮。” 李君兰立刻接话：“是好多人夸我审美好呢，等阿姨回头逛商店遇到了，再给你买顶一样的，回头让静静拿到画室去送给你啊。” 李琦尴尬地笑笑：“……阿姨不用这么客气。” 季静立刻接话：“不客气，回头你得天天戴着，别浪费我妈的一片心意！” 联考结束，大战告捷，季静带着无比轻松笑意，跟李君兰和李琦两人，一起钻到了暖烘烘的车上，此刻，连一走一打滑的雪堆，都变得美丽梦幻了起来。 她捧着脸蛋，满脸惬意地隔着车窗，看着窗逐渐亮起的路灯和被铲雪车铲到一旁的雪堆，开心的都开始哼歌了。 李琦觉得搞笑，缩在旁边听，时不时嘴贱一句：“跑调了。” 季静白他一眼：“要你管。” 然后，她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路不对，怎么这窗外环境越看越陌生？ “李琦，是不是走错路了，这好像不是回我家的路吧？” 李琦笑笑：“不是你早上说的‘没有免费的午餐吗’，我现在就要把你卖了，好抵今天的餐费。” 第156章 吃肉补肉 季静下车，出现在眼前的是有着红火色招牌的羊蝎子火锅店。 李琦似乎早就跟李君兰通过气了，两人一起下车，李君兰脸上没有半分惊讶，只笑呵呵地拉着季静往店里面走。 “妈，咱们不回家吗？” 季静略微惊讶，毕竟李君兰是个出门吃饭就浑身难受的人，她无论在哪吃饭，都会一直唠叨“这道菜哪值这个价？还不如回家我给你们做！” 当然她没有“吴家馆子”的功力，每次回家复刻的菜品，大多都是黑暗料理，长此以往，季海明和季静也就不怎么敢出门吃饭了，季海明去外地工作了以后，母女两个更是好久都没有下过馆子了。 今天这家店，又是她俩从来没来过的羊蝎子火锅，季静觉得以李君兰在菜品上的保守程度来看，这绝不可能是她妈的注意，绝对是李琦趁她不在偷偷摸摸忽悠的。 她刚想问问身后的李琦是怎么回事，李君兰便拉着她一路上了二楼包厢。 包厢门刚打开，叶子欣就像只小燕子一样，欢快地冲了出来，一把抱住季静的腰。 “静静姐！恭喜联考顺利结束！祝愿你取得理想的好成绩！” “咦？小叶子，你怎么？” 季静虽然很是吃惊，仍旧顺手摸了摸她脑袋，随后她往包厢一看，于老师和赵阿姨居然正坐在包厢里，满脸笑意地看着她。 “于老师，赵阿姨，你们怎么……” 话问到一半，季静立刻明白了过来，这不是李琦忽悠她妈，是他们所有人忽悠自己，肯定是李琦和小叶子一起跟于老师和赵阿姨商量好了，又说服了李君兰，五个人就等着她考完，在这等着给她惊喜呢！ 这么说来，李琦昨天突然说要送她，难道也都是跟于老师他们商量好的？ 季静狐疑地看向李琦。 李琦平摊双手：“小叶子的主意。” 叶子欣立刻皱眉：“咦，琦哥，明明是你跟于老师提议的！” 李君兰笑着把季静拉到座位上：“是于老师和赵阿姨还有你画室的小伙伴一起商量的，大家看你这段时间，累的人都瘦了，练画练的饭都顾不上吃，这才张罗着，等你考完，一起来吃顿好的，给你补补！” 于老师笑呵呵道：“看你这表情，联考应该是非常顺利？” 赵阿姨立刻拍打他：“哎呀，你这还用问，咱们静静可是拿了大奖上了报纸的，这种小考试，还不是洒洒水的事！” 季静哭笑不得，心道赵阿姨不愧是她妈妈多年的闺蜜，这吹捧她的口吻不说是一模一样简直也毫无差别，她赶忙点头，谦虚地表示，虽然有些小插曲，但总算都发挥的不错。 赵阿姨笑道：“静静总是这么谦虚，真是个好孩子”，说完她又招呼李君兰：“阿兰，让孩子们坐一边，热闹，你坐我旁边，咱俩说话！” 刚把外套挂好的李君兰立刻像个小姑娘一样欢快地跳过去，坐在了她旁边。 季静则被她妈安排在小孩中间，左边李琦，右边叶子欣，正对面是于老师，面前是准备涮羊蝎子的大铜锅。 临近元旦，包厢里面做了各种喜庆的装饰，红彤彤的，让季静这个好多年都没跟亲戚聚过餐的人，有种在吃年夜饭的错觉。 叶子欣也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吃饭，白净的脸蛋被铜锅烘的粉粉的，加上她吃的胖了一点，脸上多了点肉，不再像以前那么干瘦了，活像个年画娃娃。 季静悄悄问她：“你晚上出来吃饭不会挨骂吧？” 虽然有于老师和赵阿姨跟着，可她总觉得小叶子家里人不会那么好说话。 叶子欣小声告诉她：“我从阳台窗户偷跑出来的，没事，他们晚上从来不过去看我，不会被发现的。” 季静惊了：“啊？你跳窗户，于老师和赵阿姨知道嘛？” 叶子欣开心地回答她：“赵阿姨在下面接着我跳的！” 季静于是更震惊了，她看向赵阿姨，她跟李君兰当了十多年的同事，也已经四十多岁了，对比自己妈妈天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季静总以为赵阿姨也是差不多的，可没想，她居然如此有童心，还会帮着叶子欣一起跳窗逃跑！ 季静想，看来结婚并不是女人丧失童心的起点，给她这种让人不省心的小孩当妈才是。 她冲叶子欣竖了个大拇指：“那等会你爬窗户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别伤着了。” 叶子欣点点头：“我很熟练了，静静姐你放心。” 在她俩说小话的时候，服务员已经把一盘又一盘腌制好的羊蝎子放到了桌上，同时还给每人发了一根吸管，据说是一会吸骨髓用的。 季静这人吃东西有个小毛病，就是不会主动尝试没吃过的食物，就算上辈子，出去吃饭，她也基本只点自己那老三样，所以羊蝎子火锅她虽然见过，吃却是第一次吃。 李君兰爱喝羊肉汤，每年冬天都给她做，说喝了不怕冷，现在看着，对同是羊身上的部件的羊蝎子，也有一样的热爱，下筷子夹骨头的时候，满脸期待。 这时候季静也能从她妈妈脸上，看到少女一样带点可爱的期待，季静心里也跟着暖暖的。 她眼底带笑，给自己夹了块肉，正要吃，就看见，李琦在旁边盯着她看。 “嗯？你看什么？” 李琦：“在看你，这不是明摆着的。” 季静疑惑：“难不成我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李琦笑了一声，用公筷夹了块羊骨髓放到她盘子里，又给她插上吸管，道：“只是看你笑得傻，先吸骨髓在吃肉，不然容易没味，不好吃。” 季静撇撇嘴，觉得他有点烦人，但为了享受美味，也还是照做，拿着吸管吸了起来。 旁边的叶子欣很是好奇，她总觉得“骨髓”这两个字听起来就跟美食没什么关系，迟迟不敢下嘴。 季静眼睛晶亮，冲她竖起大拇指。 李琦也在这时候，又加了块更大的带髓脊骨，放到叶子欣盘子里：“小叶子，哥哥教你，美食，你要勇于尝试，才会有惊喜。” 叶子欣小声道：“可是琦哥，你上次自己烤的蛋糕，我勇于尝试了，难吃的差点吐了……” 季静差点把吸进去的骨髓喷出来，她满脸震惊的看向李琦：“你？烤蛋糕？” 什么天方夜谭？ 李琦万万没想到叶子欣会提起这一茬，立刻脸红成了番茄，他赶紧又给叶子欣夹了块更大的肉骨头：“小叶子！食不言寝不语！吃肉！” 叶子欣应了声“好”，乖乖咬住眼前的肉骨头。 季静好笑地看着李琦，李琦假装看不见，转过头，默默吃肉，吃了半天，才又闷声回了句：“一回生，二回熟，我总能做好的。” 季静真是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李琦，居然有个做蛋糕的梦想。 难不成她当年那块小蛋糕，还能送出个糕点大师？ 她可真有点不敢期待…… 玩闹和闲谈中，季静忽然想起什么，拿起她的小诺基亚，对着自己餐盘里香喷喷的排骨拍了张照片，然后打开qq发了出去。 这时候的流量费还没有那么便宜，网速也不快，季静在外面时，节省电话费，很少发图片。 但今天她很开心，忍不住想要分享。 昨天吴宇恒也说，要等她的好消息。 果然，她的照片发出去没有多久，吴宇恒就回复了。 【恭喜考试顺利，看着很好吃。】 季静昨天晚上查了一下时差，他俩差16个小时，吴宇恒那边无论如何也应该是要睡觉的时间了。 所以季静汇报完好消息，便立刻道：【好啦，你该睡觉了，赶紧睡觉！】 片刻后，吴宇恒回复：【好，晚安。】 季静盯着他最后这句回复，忽然觉得有点奇怪，是她的错觉吗，吴宇恒为什么好像有些怪怪的？ 第157章 无形的孤独 夜深人静的异国他乡，吴宇恒合上画本，靠在椅背上，长长舒出一口气。 太阳穴在隐隐作痛，颈椎和手腕也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发酸发胀。 他转了转脖子，又活动了一下手腕，听着关节处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略微放松下来。 从开始画画到现在，他居然第一次，产生了“疲累”的感觉。 圣诞节前三天是这个学期期末作业的最后期限，眼下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按照现如今的进度是绝对没可能完成的，哪怕他已经加班加点在赶工了，哪怕睡眠挤压到只剩四个小时了，还是画不完。 说到底，这次的作业量本来就不是靠他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小组作业，别的组，五个人齐头并进，尚且画的很吃力，而他们这组，只靠他自己，就算他长出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完成。 吴宇恒是有组员的，半个月前，跟期末成绩挂钩的小组作业布置下来以后，他宿舍三个人就主动拉他入伙，再加上宿舍里另一个独来独往的，刚好凑够小组作业需要的五人组。 吴宇恒虽然因为厨艺，在华人圈子里大受欢迎，但终究不擅长社交，总给人一种少言寡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这种需要协同完成的小组作业，大家都更倾向找自己玩得来的朋友，他这种性格就很容易落单。 所以起初，舍友拉他组队的时候，吴宇恒并没有想太多，这次的作业，是第一让他们独立规划游戏主题，完成场景设计，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有趣的课题上面了，根本没有仔细考虑“小组协作”的深意，结果就在这里栽了大跟头。 他们宿舍四个人： 林逸，好脾气的富二代，为人很仗义但专业水平十分拉胯，几乎是被家里拿钱送进学校的预科班的，本人玩心大，没什么上进心，对成功考入acd读书没什么执念，一心只想随便混个国外大学文凭，回去应付父母。 高旭东，家境跟吴宇恒差不多，小康但不至于挥霍，专业水平还行，但为人非常小心眼，宿舍一开始一起订购饮水机桶装水，他天天盯着谁喝的多谁喝的少，烦的吴宇恒干脆自己买成箱的矿泉水放房间里自己喝，但到他要去占别人便宜的时候，又很理直气壮，比如林逸请客吃饭，吴宇恒他们都是主动凑钱的，高旭东就不，口口声声说“林逸自愿他不买单”，是个非常不可交的人。 蒋鹏飞，家庭条件也还可以，性格看着跟林逸差不多，跟谁都嘻嘻哈哈，其实比较精明，从来不让自己吃亏，时不时暗暗嘲讽高旭东，但仍能维持表面上的友好相处，专业水平是三个人里面最高的，绘画基础很扎实，之前的作业基本都能拿到a。 至于最后一个人，王宇，专业水平非常高，前面几次作业，成绩跟吴宇恒不相上下，但性格甚至比吴宇恒还要孤僻，相处了快一年了，吴宇恒跟他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本来林逸他们这次找人组队做课题，是没有想把王宇拉进来的，可其他人都有小组了，他们又担心沟通障碍，不想拉外国人入伙，这才勉强招安了没有小组要的王宇。 可经过这两周、堪称地狱难度的小组协作，吴宇恒觉得，自己还不如加入另外的几个日韩小组呢，就算是英语加手语，肯定也比现在让人听不懂的国语来的顺畅！ 对，嘴笨的吴宇恒万万没想到，出国学习到现在，第一次难倒他的居然不是英语，而是说了这么多年的国语！他不仅嘴笨，耳朵都要变笨了！ 他这帮舍友，强行组合到一起，优点没被激发，缺点全被放大了！ 首先是小组讨论会，王宇只参加过一次，就差点跟高旭东大打出手，两个小时的讨论，一个半小时都在吵架！吵得吴宇恒头都要大了，最后拉架又浪费了半个小时，第一个上午什么事都没干就过去了！ 第二次小组会，林逸非要带头搞个，什么“修复小组兄弟情”的party，搞了一堆酒，还推了个移动ktv在宿舍，三个人又喝又唱，而最需要“修复兄弟情”的王宇压一开宿舍门，就黑着脸走了，根本就是雪上加霜！又浪费了大半天时间。 第三次小组会，吴宇恒忍无可忍地表示，如果他们不想画，自己就退出，去加入别的小组，另外三人这才人终于坐下来，认真地完成了第一轮讨论，定下了他们的作业主题——山海经。 然后噩梦就开始了。 吴宇恒起初并不同意这个主题，其中涉及的资料太多，又要中译英，很多表达翻译起来都有困难，更何况他知道林逸和高旭东的专业水平，他们压根儿不会画国风的东西。 可高旭东眼高手低，非要说他出国就是要宣扬国内优秀的传统文化，还教育吴宇恒，要有文化自信，林逸又是个纯傻子，被这三言两语忽悠瘸了，举双手赞同。 蒋鹏飞又是个墙头草，立刻追随林逸表示支持。 小组到场四个人，三个人都同意，吴宇恒还能说什么呢？ 那时候他想着，有难度，但也不是不能挑战一下，毕竟山海经确实是个有趣的主题，值得挖掘的细节有很多，画起来应该会很过瘾。 所以他妥协了。 然后，两周后的现在，他真是恨不得穿越回去，把当时的自己打晕！ 林逸和高旭东两个人只会嘴上吹牛，压根不知道选《山海经》当绘制主题意味着什么！他们这次的作业要求是从游戏设计的角度，绘制五个主场景，每个场景要结合主题，带七到十个小型关卡场景，还要根据场景设计对应的生态、角色！ 而他们俩光是听说过《山海经》，压根都没读过原着，相关的文化知识更是一点儿没了解过，等需要大量的查资料时，林逸第一个跑了， 高旭东也紧随其后，还口口声声说他的强项是画画，这些简单的文字工作就交给吴宇恒和蒋鹏飞了。 蒋鹏飞哪能吃这个亏，当场就不干了，还撺掇吴宇恒也不干，大家都不完成小组作业，那就一起挂零蛋！ 吴宇恒不想挂零蛋，这次的期末考试成绩，二月份申请acd时候会用到，他还想拿奖学金，为此，上个学期完全不擅长的语言课，他都咬着牙拼命学，全部拿到了a等，他不想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结果就是，他自己通宵两天，把资料都整理好了，还给剩下的组员都打印了一份。 他想，最麻烦的部分完成了，剩下只要结合资料，把设计稿完成就可以了，总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吧？ 然而他还是太天真了。 剩下三个人，一看他自己就能把资料收集好，更觉得他实力超群，遇到什么麻烦都甩给他去做，不画的，让他画，需要修改的，也交给他。 有一次小组讨论，他说高旭东的人设做的不行，风格跟主题完全不契合，高旭东直接拍桌子走人了，留下句“你行你自己画。” 蒋鹏飞完全跟高旭东攀比，高不画，他也不画，画多了觉得自己吃亏。 林逸虽然义气，一直坚持完成自己那部分，结果他画根本没眼看，吴宇恒给他改画，比自己重新画一幅还要费时间！ 这样四人加起来，还不如吴宇恒一个人效率高！他为了最后的成绩，几乎把所有工作都包揽到了自己身上。 结果是，就算已经拼命在画了，还是没有完成。 时间只剩最后一个星期了，吴宇恒坐在漆黑的深夜里，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 季静传来的照片，留在电脑屏幕的对话框里。手机的像素在屏幕中放大，画面也变得模糊。 画中没有她，只有一个冒着热气的铜锅，和摆在周围的大棒骨。 想到季静吃肉时开心的模样，吴宇恒忽然久违地感觉到饥饿，他确实很久没吃饭了，上一顿还是早饭，中间只喝了杯咖啡提神，他自己都惊奇，他居然熬到现在才饿。 如果季静在这里就好了。 他想。 她一定不会像自己一样，把事情搞得这么糟糕。 他有点想跟她聊天，可照片里也能看得出，她现在正沉浸在联考结束的快乐中，被一大堆亲朋好友围绕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拿麻烦事去打扰她。 吴宇恒又想起了在美院决赛时，他表达被扣掉的那一分，当时老师告诉他，这是非常重要的一分，因为表达和协作，或许会成为他在前进道路上的一道坎。 那时候的吴宇恒虽然把话记在了心里，可仍旧觉得，他只要有一支笔，就可以克服任何困难，直到现在，他才发觉，在画画这件事上，原来真的不是，只靠他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 他的叹息声，被寂静的深夜隐没，在大洋彼岸，再也不会有人，问他为什么总在叹气了。 吴宇恒按了按太阳穴，强打精神，再次拿起桌上的笔。 而此时窗外也飘起了第一朵雪。 沉寂许久的对话框，突然弹出来一新消息。 季静发了一个“好奇猫咪”的表情包，紧接着，询问道—— 【老吴，睡了吗？】 【没睡的话，要不要聊聊天？】 吴宇恒连一秒的思考都没有，立刻回拨了过去。 第158章 静静的小计策(一) 语音铃声响起的时候，桌前的季静吓了一跳。 她在吃火锅的时候，就觉得吴宇恒那条信息发的怪怪，看起来好像很低落。 她忍不住猜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所以回家换好衣服后，就先给他发了条信息询问。 毕竟认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在吴宇恒身上感觉到“低落”这种情绪，虽然有搞错的可能，但万一是真的，那他多半是遇到了什么连他都不能解决的“大事件”！ 季静有些担心，本来只是想问问他睡没睡，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回拨过来了，她打字的手指还没离开键盘呢！ 于是，季静先去跟李君兰交代她要打电话，让她妈先别进她房间，又关上了房间门，再次蹲到主机旁的路由器旁边，按了接听键。 “喂？老吴？”她问。 “嗯，我还没睡。”吴宇恒回。 吴宇恒的声音比她想象中还要没精神，甚至透着点鼻音，季静知道，自己的担心没错，他果然是遇到什么事了。 吴宇恒这个人虽然沉默寡言，就算是发信息也话不多，但是“沉默寡言”和“沉默寡言”之间也还是有区别的，比如今晚这种，就属于有不开心的事闷在心里，整个人闷上加闷，属于是大木头上挂了闷葫芦。 他虽然回拨的很快，但是接通后，说完那句话，又沉默了。 季静想，虽然他显然是有心事，但自己直接问，以他的性格大概率不会开口，就算开口，也只会轻描淡写，避重就轻，所以她采取了迂回的策略，先把自己今天在色彩考场的奇葩经历，跟他描述了一遍。 绘声绘色的描述完自己差点被毁画的惊险情景以后，季静还拉着长腔，幽幽哀叹：“这世道简直人心险恶，你不知道，我差点气死！” 她这些事，吴宇恒只是听，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听到并没有对考试成绩造成影响，他也跟着松了口气，随后叮嘱道：“既然联考都有这样的事，那你随后的校考，也不能掉以轻心，有的人确实，想法很奇怪，总是损人不利己。” 季静听到，立刻顺杆问：“那你那边怎么样，有没有遇到这种奇葩的事？” 吴宇恒叹了口气：“虽然奇葩程度完全不能比，但是也让人十分疲惫。” 随后，他便很自然的，开始跟季静“吐苦水”，从打架的第一天，一路说到他们全都撂挑子，把工作甩给他一个人。 吴宇恒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跟任何人吐过苦水，就算小时候被人揍了，也一个字没跟他妈提过，他这方面的忍耐力是非常强的。 所以所有的事情都说完后，他都觉得惊讶，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季静，随后便是一股从没体验过的轻松，好像突然从这三个星期的疲惫和压抑中解放了。 他不知道，季静从语音接通的第一秒，就在心里盘算，要怎么让他吐露心声。 最后，吴宇恒确实是一个字不落的全都说了，而拿着手机的季静，则被气的原地爆炸了。 要是给她连个血压仪，她能飙到二百八。 因为季静上辈子当社畜的时候，也经历过这种被人甩锅的破事，所以格外感同身受。 有的人，你对他客气点，帮他点忙，他就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季静想直接劝他摆烂。 但是不行，吴宇恒很重视这次的作业，连画两个星期，他倾注了多少心血可想而知，季静不想因为几个烂人，影响他应得的成果。 所以季静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对策，权衡利弊后，谨慎地建议道：“老吴，我觉得你的精神还是有点太稳定了。要不你——发疯吧。” “嗯？” 吴宇恒脑门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季静综合自己的社畜经验，一句一句，教他最终杀手锏：“一会，你直接踹门，去骂人，就以‘我拿你们当兄弟’这句当开场白，记住！一定要满腔委屈！如泣如诉！” 在季静一通三十六计的教导后，吴宇恒挂断了语音，一边琢磨“如泣如诉”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一边按她的建议，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在静谧无声的凌晨四点，敲响了室友林逸的门。 虽然季静的计划，是让他“踹”，越疯越好，但吴宇恒抬了抬脚，还觉得不能损坏公共物品，改为了大力敲。 气势虽然小了些，但声音还是足够吵醒刚玩完游戏准备入睡的林逸。 被吵醒的林逸很暴躁，冲过来开门，然后他就看到了更暴躁的吴宇恒。 吴宇恒尽可能地把自己两条眉毛拧到一起，学着刚才电话里，季静的语气，怒声呵道：“林逸！我拿你们当兄弟，你们把我当拉磨的驴？！” 吴宇恒很努力的控制住嘴角，不让自己因为季静这句形容笑场，虽然他觉得她形容的挺像的。 他这一嗓子，直接把林逸震慑在原地。 林逸虽然是个骄奢淫逸的富二代，可从小看着他爸跟兄弟们白手起家，骨子里最重义气，如今见从没发过脾气的吴宇恒，居然满腔悲愤的说出这种话，脑门上立刻飘起“义薄云天”四个大字，连被吵醒的怨气立刻消散了！ 他赶忙关切道：“吴大神，谁没拿你当兄弟，咱们宿舍的，我各个都当亲兄弟处着呢！” 吴宇恒一听，他这回答，居然跟季静猜测的别无二致，惊讶之余，赶紧说出季静教他的第二句：“你把我当亲兄弟？把我当亲兄弟就让我一个给咱们全组画画？我都好几天没睡觉了！茶不思饭不想，就怕画不好影响兄弟们的期末成绩，但是你们呢！你们连一个愿意帮忙的人都没有！谁家亲兄弟是这样当的！” 虽然季静反复强调，让他“如泣如诉”，但吴宇恒觉得自己始终无法掌握精髓，只是扯着嗓门一口气说这么一串话，就已经挺费劲儿的了。 比画人体结构图还累。 好在效果还不错，林逸都急的原地蹦高了，他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怠惰会给吴宇恒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和压力，一时间万分的愧疚。 “你别这么说兄弟，我看你画的那么快，又画的那么好，就想着我在旁边也是帮倒忙……我以为你能自己完成的……” “完不成”，吴宇恒直截了当，“再给我半个月我能完成，但是现在时间不够了，我不想咱们宿舍落在别的小组后面，林逸，我拿你当兄弟，你愿意帮我吗？” 季静在电话里跟他分析，通过他的介绍，他们宿舍这个林逸，虽然技术不行，人也贪玩，但唯独“讲义气”这条，是个大优点，能好好利用，让他一定要多多强调“兄弟”和“集体荣誉”，先把他拉拢到自己这一边。 吴宇恒完美执行。 果然他这些套话一讲完，林逸眼中睡意全无，满眼晶亮，冲过来搂住他肩膀：“当然啊兄弟，我肯定帮你啊，我也不想让其他小组笑话咱们，尤其那些鼻子朝天的老外，看着就烦！” 吴宇恒觉得，话说到这里，季静交代的第一步应该算是完成了。 第159章 静静的小计策(二) 这时候，小组另外两个，高旭东和蒋鹏飞也被吵醒了，大概是以为他们在吵架，都打开房门出来看热闹。 结果看到吴宇恒和林逸，胳膊挂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全都惊讶的瞪大了眼。 “怎么回事？你俩，半夜在这跳舞呢？”蒋鹏飞问。 季静说，蒋鹏飞是个墙头草，哪边人多他就支持谁，而高旭东显然把林逸当成钱包，要抱紧大腿，所以吴宇恒只要先争取到林逸的支持，让林逸作为代表说出他的意思，墙头草蒋鹏飞会迅速倒戈，高旭东为了不得罪林逸这个带他吃喝玩乐的钱包，也不敢反对。 所以，吴宇恒便向林逸投去无奈的眼神。 这点，吴宇恒完全不用刻意卖惨，他熬夜熬了快两周了，眼睛本就布满血丝，黑眼圈乌青，整个人都精神不济，看着就是个可怜样。 林逸愧疚大爆发，立刻对蒋、高二人道：“咱们组的作业，吴大神已经自己画了一个星期了！现在期限将至，他一个人不睡觉也画不完，我们不能因为他厉害好说话，就把活儿全扔给他自己，这不仗义！” 蒋鹏飞本来就看高旭东不顺眼，一听林逸这样说，立刻站队，撇清关系道：“就是，我也这么说，不合作根本画不完，但高旭东他闹脾气，人家吴宇恒给他的人设提点建议，他就拍桌子走人了，林逸，你说他这脾气，咱们怎么合作？” 高旭东一看，蒋鹏飞这人精，居然把所有脏水都泼到他身上，也不干了，反驳道：“我哪拍桌子走人了，我那天下午不是改了嘛，是你说大家不画就一块挂零蛋，现在还倒打一耙？！” 季静说，只要林逸开口，剩下的两个人多半会狗咬狗，她告诉吴宇恒，这种时候就先别说话，让他们自己吵，他们肯定会抢着表态，说自己会好好画画的。 吴宇恒于是安静听着，果然见两人，说着说着，就变成了“我话放在这里，要我配合小组时间，我一点问题都没有，吴大神怎么安排我怎么配合！绝对不会像某人一样，提两句建议就翻脸！” 以及“我肯定不会翻脸，不知道谁天天挑拨离间，我是最希望咱们宿舍能拿成绩的！” 林逸听他们吵得头大，当即拍板：“好！今天兄弟们都把话放在这里，从现在开始，咱们四个人就齐心协议，一起努力完成小组作业，吴大神怎么安排，大家就怎么做，谁要是再中途罢工，别怪我林逸不念兄弟情！” 最后，三个人齐刷刷把视线放到吴宇恒身上，虽然还是在吵架，可这吵架的结果居然是达成了一致！ 见事情发展竟然与季静推测的完全一样，吴宇恒自己都惊讶了，他立刻把提前写好的计划表，交给林逸，让林逸给另外两个人安排工作。 季静说，林逸画画不行，不能当作业主力，但是号召力和组织力都很在线，如果吴宇恒要当这个小组的老板，那林逸就是最好是人事管理，不管要布置什么任务，怎么分配工作，把计划统统交给他，让他去安排。 而林逸呢，他一看吴宇恒这计划表没给别人，只给他了，立刻乐了，这是真心拿他当好兄弟了，信任他，于是，林逸也拿出百分之一百的斗志，也不管现在是几点，就开始按照计划表上内容，给剩下两个人分配任务。 最后，五点多，天还没亮，他们这个分裂至今的小组，终于第一次分工忙碌了起来。 吴宇恒带着满心的不可思议回到房间，他先给季静发了一个“厉害”的表情包，随后就躺回床上，睡了两周以来第一个好觉。 等他下午睡醒时，便带着最后一步计划，去找了一直游离在外的王宇。 季静说王宇是不可能跟他们配合的，吴宇恒只需要把最难的一部分工作交给他独立完成就行。 王宇这样有技术的人，本质上跟吴宇恒一样，不可能不想要好成绩，也绝不会白占别人便宜，当他听到小组其他人都为了小组作业开始努力时，一定会接下吴宇恒给他的任务。 一切都跟季静计划的一样。 王宇虽然仍旧态度冷淡，但对与自己能力相当的吴宇恒，还是有几分欣赏的，并不认为他交给自己困难的任务是在为难自己，反而对他设计的课题方向产生了兴趣。 甚至做出保证“不用三天，两天就能给你，你等着吧。” 自信的态度，让吴宇恒非常的安心。 如此奔走了一天的他，先前的疲惫竟一扫而空了，甚至对这次的作业重拾信心。 按这样的进度，在最终期限之前，或许还能拼上一拼！ 吴宇恒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意识到，决赛时扣的那一分，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原来合理的沟通和表达能解决这么多问题！ 暗叹季静厉害的同时，他也决定，除了画画以外，自己确实得在人际关系方面，再多做点研究，不然就算去了acd，恐怕也很难取得他想要的成绩。 第160章 来自家庭的爱 季静躺在床上，惦记吴宇恒那边的发展时，就收到了他传来的信息。 【一切顺利，军师】 季静被他逗笑了的同时，悬着的心也放到了肚子里。 看来她的计策奏效了！ 其实她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想到吴宇恒那边时间紧迫，她才劝他放手一搏，反正横竖都完不成了，要么成功，要么彻底摆烂，哪个都比老吴自己咬牙强撑来的好。 上辈子的季静并不是很擅长洞察人心，只是对他人的情感变化比较敏感，但是因为上辈子她始终处在缺乏自信的状态，这种“敏感”也就变成了内耗，往往会让她一直思考，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哪件事做错了，才会把气氛搞糟。 但是这辈子她不一样了，这种对情绪的敏感，在角色创造和人设构思上，给了她极大的帮助。 为了让自己笔下的角色拥有更合理的逻辑，更接近现实的思维，在画室集训的那几个月，季静花了很多的时间，去观察身边的人，没想到居然慢慢地学会了分析性格，洞察人心，再加上上辈子几十年的社畜经验，这次能帮上吴宇恒，也算是把她所有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 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能帮上忙，季静觉得非常开心。 她回了一句【作业加油！等你好消息！】就关了手机，安心入睡了。 虽然联考结束了，但季静的步伐还不能停，第二天，周一的早晨，她便要马不停蹄赶早车，返回帝都，继续去画室练习，为二月份的校考全力冲刺。 虽然，元旦之后，她还要再赶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但在分秒必争的最后时刻，所有的练画时间都是十分宝贵的，她必须好好利用。 虽然来去匆忙，但这次返回帝都的旅程，季静并不孤单，因为李君兰实在不想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家过元旦，便申请了年假，跟季静一起，前往帝都，投奔老公季海明去了。 夫妻二人年轻时，也曾一起把工资攒起来，到帝都旅游约会，如今算来也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所以李君兰非常开心，像个小孩，一路都在跟季静分享，她二十年前在帝都的新奇见闻。 季静这次就没跟王依娜和金桐同行，跟来接她们的季海明汇合后，便跟爸妈一起，久违地享受了下三口同游，在高铁站周围，简单地吃了点饭，感受了一下帝都热闹的元旦、圣诞氛围，才又赶回画室，继续忙碌起来。 早到画室的金桐王依娜和肖云看她来了，便立刻围过来分享联考两天的经历。 王依娜还在纠结莎士比亚，四个人里面，居然只有她没想到这一层，连肖云都往那个方向画了。 而当季静非常愤慨地分享自己差点被毁画的事情时，另外三人都惊呆了，她们还以为这种事只是谣传的八卦，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这么恶毒的人，面对无冤无仇的陌生人都要使坏！ 在季静的提醒下，三个人都为校考默默留了个心眼。 而季静返回向阳画室为校考做最后冲刺的时候，李琦这个应该备考期末的人，反而往于老师那跑的更勤了。 连叶子欣都把大半时间用来写作业复习功课，李琦反而在画板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叶子欣凑过去看，见他正在画的，是他们那晚吃火锅的场景。 叶子欣好奇，问他怎么突然花这么长时间来画这张画——李琦返回画室后，虽然经常画画，但是一张画连画好几天的情况，还是很少见的，叶子欣忍不住猜，难道是跟那年暑假的静静姐一样，要参加什么比赛吗？ 李琦回她：“我在为‘挨揍’积蓄力量。” 叶子欣听不懂，觉得这话好像赵子豪说的动画片台词，所以她也不问了，回自己位置上乖乖写作业，写完一本，过来看一眼。 李琦就这样画了一整个星期，才完成这张素描。 叶子欣去看那画板上的成稿时，不禁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居然是能用铅笔画出来的画面吗？ 李琦用精巧的构图，勾勒出了那一晚，在场的所有人，每个人从衣着打扮到表情神态，都惟妙惟肖，各不相同，让叶子欣看着，仿佛穿越时空，重新回到了那个温暖热闹的夜晚。 于老师毛衣的袖子微微挽起，笑的和蔼又温柔，他在给赵阿姨夹肉，眼镜被蒙上了一层氤氲雾气，可仍旧能看出他认真又仔细的神情，叶子欣知道，他那是在挑小块的肉，赵阿姨有下颌骨紊乱的问题，咬不了大块肉，于老师总是很注意这一点。 他旁边的赵阿姨，则在跟季静妈妈快乐的聊天，她微微睁大双眼，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季静妈妈则全程大笑，俏皮的表情像是个小姑娘。 对，李琦这张画里面，最精彩的一笔，便是季静和李君兰表情的置换。 他将李君兰的神情和笑容，都画的像小孩一样俏皮狡黠，而季静却满含温柔地望着自己妈妈，好像他们两个母女的身份被置换了，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母亲和蔼女儿活泼，而是整个反转了。 就是这样的置换，成了点睛之笔，怎样温柔地灌溉下，才能让女儿对着妈妈露出这样宠溺的表情，连一丝一毫多余的描绘都不需要有，只是季静的眼神，就将“家人之爱”的主题，明明白白的摆在了所有看画人的面前。 铜锅蒸腾出的雾气，则被他用虚化的笔法放大，环绕整个画面，营造出一种热闹又梦幻的氛围。 叶子欣注视的画中季静母女，鼻子突然就酸了，她突然好想自己妈妈。 她现在也已经是个很成熟的小孩了，很多事都能做得很好，如果她妈妈还活着，她也可以像静静姐这样，温柔又快乐的注视着自己的妈妈，也可以把妈妈宠成年少时活泼俏皮的模样。 她真的好希望，自己能有这个机会。 叶子欣站在李琦的画前，眼泪突然如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完蛋了，她想，琦哥一定会嘲笑她是个哭包小屁孩的。 第161章 一路向前 李琦没有笑，他本来在观察自己的画，直到叶子欣的抽泣声从身边传来，他才惊觉，小叶子居然在他旁边哭抽了。 李琦愣了一下，他不会哄小孩，不过，叶子欣看着他的画看哭的，这种事，怎么想他好像也该负点责任。 于是他默默地去拿了点纸巾，返回叶子欣身边地路上，又从书包里顺手拿了两盒饼干，等叶子欣满脸泪痕地抬头看他时，李琦便把纸巾和饼干一起递给她。 “喏，一个擦眼睛，一个堵嘴巴，你别哭了，一会于老师上来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 叶子欣先抽了两张纸巾盖住眼睛，又拿了饼干挡住脸，用羞得不敢见人的语气，对李琦说：“琦哥，你别笑话我，我不是哭包的。” 李琦没想到她居然会在意这种事，立刻道：“你都喊我哥了，我们当成熟大哥哥的，还能因为这种事笑话你吗？再说了，你本来就是小屁孩一个，哭鼻子很正常呀，以后想哭就哭……” 他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哦对了，只要别当着我的面哭就行。” 叶子欣从两个饼干盒子的缝隙里，露出仍旧沾着水珠的眼睛，愤然地看着李琦：“也不许说我是小屁孩。” 李琦笑着把纸巾糊在她脸上：“行行行，小屁孩赶紧把眼泪擦干。” 叶子欣愤愤地接过纸巾，冲他做了个鬼脸，就跑下楼，不理他了。 李琦留在楼上，重新把视线放回到自己的画上，他没想到，从复赛至今，那个困扰了自己一年半的“题目”，居然这么简单就完成了。 不，还要更早，从他在那天晚上，观察季静遥望李君兰的那个眼神时，一直空白的脑海就突然有了构图。 此刻，于老师也从楼下走了上来，站在了他身后。 “是一张好画。”于老师笑着说。 “如果是这张画，能获得美院决赛的资格吗”，李琦问。他声音有些迟疑，曾经的失格仍然在困扰着他。 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正确吗？ 他选的路会通往何处呢？ 现在的他，有没有资格，站在五组那些人身边呢？ 李琦很迷茫。 于老师抬起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李琦抱着脑袋，诧异地回头：“于老师！打人不打头！” 于老师笑道：“怎么是打呢，我这是帮你把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拍出去！你呀，看着没心没肺的，但其实，感情比谁都细腻，心思比谁都重，动不动就胡思乱想，犹豫不决。” “老师教你一招吧，在你忍不住胡思乱想，自我怀疑的时候，就拿笔去画画，要是画完一张，还做不了决定，就去画第二张，总会有想到答案的时候。” “你以为季静这一路走来，她就没有迷茫过，没有自我怀疑过吗，这点，她跟你是一样的呀，同样，你跟别人没有什么不同，大家都有各自的道路，无论其中有多少曲折，一直往前走，总能到达你们各自的终点。” “所以，不要总想着追赶别人的背影，去找你自己的路吧。” 于老师说完，温柔地看着他。 而李琦，一边思考着这些话，一边将视线放到了面前的画上，这张画是他为自己找到的答案，这就是他要选的路。 李琦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他对于老师点头道：“谢谢您于老师，我会永远记得您的教导。” 当他离开于老师的画室，坐上回家的车时，他想，自己已经做好了挨第二顿打的心理准备了。 他只希望他妈这次下手轻一点，再包成一只耳，恐怕又要被画室那帮小屁孩嘲笑了。 他在家中等待了几天，临近元旦前的夜晚，两个月没露面李玉芬终于回家了。 她刚去外地谈成了一笔大生意，心情十分美丽，连带看李琦的表情都温柔了不少，她因为自己这个蠢儿子闹别扭不参加比赛这事，赌气半年没回家，后来在李向华一再劝解下，才终于理顺了心里那口气。 她想，不参加比赛就不参加比赛吧，反而李琦也快到高考的关键期了，高若雯那个贱人的女儿也不过就考了个国内的美术学院，等她把小琦送到国外，世界第一的美院，照样能压高若雯一头，到时候再把录取通知书寄过去，不知道能把那个装腔作势的女人气成什么模样。 李玉芬想想就觉得痛快，比赛的事，她也就不想跟儿子计较了。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心情大好地回到家后，她的好儿子，李琦，又突然呲着一口大白牙，满面笑容地对她道： “妈，我不出国了。“ “我要考帝都美院。” 李玉芬愣了一下，随即火气直冲脑门，当场爆炸。 …… 期末考试前两天，季静跟年假结束的李君兰一起赶回了w市，两人回家歇了一口气，又搭公交车，直奔一中而去。 许多在外培训的艺考生都在这个时间返回了学校，人丁稀少的文科班一下热闹了起来。 话少的周倩，都因为太久没见到林慧慧和季静这两个小姐妹，活生生蜕变成了个小话痨，吃饭期间嘴都没停。 当然最为珍贵的是，文科成绩年级第一的她，为季静和林慧慧各准备了一份“重点笔记”，这对缺课大半年的季、林二人来说，简直是天降法宝，两人捧着，如饥似渴地疯狂恶补了整个晚自习。 虽然季静在集训时，也时常拿出时间来背书，可到底是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练画上，而学习这事，又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她这次期末成绩，还是落后了八个名次，退到了前十之外。 好在，比美术生录取线，还是要多将近七十分，所以她并不担心。之前拼命学习，拼出来的成绩，就是她为现在的自己，留下的助力。 林慧慧也差不多，退步到了十五名。 看着自己的总分，林慧慧万分感激季静，幸好她当时督促自己，把基础打牢固了，让现在有名次可退，不然要是一开始就卡艺术线，只考到二十多名就满足了，那现在岂不是要退到三十名开外啦！ 要是真退到三十多名，比录取线还低，林慧慧都不敢相信，她现在会有多大的压力！ 随着高三上学期结束，季静的联考成绩，也终于下来了。 第162章 校考如约而至 不同于退步的期末成绩，季静的联考排名让人非常震惊。 她排到了全省第三。 李君兰又骄傲又激动，当场钻到卧室里去给季海明和赵阿姨排队打电话，报喜。 季静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打开五组的聊天群汇报。 大家早都马不停蹄地聊起来了，王依娜正在暴风哭泣，果然因为审题时，漏掉了速写题目的内在含义，她分数要比模拟考试低一些，只排在了第八，与前五失之交臂。 柴天明虽然也没能解读到“仲夏夜”的寓意，但他凭借着过硬的基础画功，排名比王依娜往前一点，排在了第七。 张庆第九，魏涛略微落后，在十五，两人都对自己的成绩比较满意。 黄秋源则是跟模拟考试差不多的第十二，符合她自己的预期，所以心情比较平稳，正在群里安慰王依娜。 而猜到“仲夏夜”隐喻的季静、金桐和郑博远三人，则都突围进了前五。 金桐勇夺第一，而季静第三，魏博远第五，算得上是他们小组的先锋小队，柴天明用一排“鼓掌”的表情包，庆贺三人挺进前五！ 除了五组，肖云也积极跟她们分享自己的成绩，全省第四十六，前五十这个名次，对她来说已经是超常发挥了，肖云非常开心，对季静三人各种感谢，说，要不是她们在集训时拉着自己往前走，自己肯定不拿不到这样的好成绩。 那个时代还没有“卷”这个形容词，不然肖云一定会说，她是被三尊大神卷飞了。 季静回了个“拍肩膀”的表情包给她，【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都是你凭努力得来的！】 肖云抱着手机美滋滋，她同样有点微胖的父母，正在家门口等她，一家三口决定，今晚出去大吃一顿，庆祝女儿的好成绩！ 李君兰也是这样想的，上次的羊蝎子火锅她吃上瘾了，恰巧这个菜是她在家绝对无法复刻的，就要带还没返回帝都训练的季静去再搓一顿。 她还叫了于老师和赵阿姨，让他们接上小叶子，一个开个小型庆功宴！ 李君兰说，等季静校考成绩下来，再开个中兴庆功宴，等高考成绩下来呢，就是大型庆功宴，自己女儿一定能步步登高，越考越好！ 季静给她妈的文采点了个赞，同时也思考了一下，给李琦发了条信息，问他要不要一起来。 隔了一会，李琦默默地回了她一句【现在暂时没脸见人，饭以后再吃。】 季静很惊奇，疑惑他这是做了什么惊天大坏事，往常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今天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她完全没想到，李琦这句纯粹是字面上的意思。 一行人约在于老师的画室见面，随后一起打车过去。虽然他们有四个人，但季静和叶子欣都瘦，李君兰和赵阿姨也不胖，那个年代超载查的并不严格，四个人挤在后排，完全没问题，还能省一趟车费。 到达于老师画室时，叶子欣刚写完寒假作业，正在收拾自己的书包，家里人已经很少管她了，除了想骂她的时候会找找她，剩下的时间基本当她不存在。 叶子欣也很开心，这样她就有大把自由时间可以待在画室里。 画室比她那个漏风的小阳台可好一百倍。 等着她收拾东西的季静，便看到了被挂在展示板正中央的，李琦那张画。 季静盯着画中自己的脸和李君兰的脸看了好一会，才搞明白，为什么上次吃饭李琦总盯着她脸看，搞了半天，这小子又在拿她找灵感！ 不过，看在他画了一张非常好的画的份上，自己就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了。 季静想，不知不觉，李琦也真是改变了不少呀，如果参加复赛的是现在的他，那时候的自己或许就拿不到美院决赛的资格了。 有的时候，人的因缘际会，可真是神奇。 美美地饱餐一顿后，季静难得地给自己放了个假，她没有画画，也没看书，而是窝在客厅的沙发上，久违地跟李君兰一起看了会八点档的肥皂剧，享受了一下母女二人的悠闲时光。 季静问李君兰：“如果我去帝都读书了，爸爸又在帝都工作，家里就只有妈你一个人了，你会孤单吗？” 上辈子季静是在w市读的大学，一周能回家好几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而她爸，季海明，则会在她大四那年，被公司裁员，返回家乡工作。 现在，她去了帝都，她爸也还没回来，爱热闹的李君兰自己要怎么过日子呢？ 李君兰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那我孤单，越不能耽误女儿和老公的大好前程呀，我又没本事去帝都工作，只能在家看门了呀！” 季静想了想，道：“妈，我赚钱，在帝都买个房子，你申请提前退休，我们一起去帝都生活吧。” 李君兰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从小就掉钱眼里！帝都的房子多贵啊！你一个大学生，就能赚钱买帝都的房子？等到你老妈退休那天，你能把首付攒够，老妈都算你厉害！” 季静撇撇嘴：“区区首付！我大学就给你赚出来！你等着！” 李君兰呵呵一笑，嘴上虽然答应“等，妈妈等着你赚大钱，过好日子喽”，可脸上的表情显然完全没当真。 她不知道，季静是认真的。 她不仅是认真的，甚至早就在心里做起了计划。 …… 重新返回向阳画室时，校考的日程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画室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宿舍外面留的大厅，夜夜都有人在通宵练习，能睡到五个小时就算是奢侈了，大家甚至连吃饭的速度都不自觉地加快了，总想着能多画一张是一张，多画一张，都改一张，自己或许就能成为那被录取的四十个幸运儿。 压力是动力，可压力也时常会把人压垮。 为了让每个考生对自己的排名有个大概的把握，画室在校考前最后两周，组织了两次模拟考试。 虽然只是画室内部排名，但大家毕竟都是经过考核，拔尖进来的，这个排名一样能说明很多问题。 有的考生，承受不住压力，在模拟考的时候，就小声啜泣了起来。 公布排名时，四十名之外的，更是面无血色，备受打击。 说是无硝烟的战场，也毫不夸张。 肖云就属于这一拨人，一模的时候排在37，二模却又成了42。 本来，除了向阳画室，还有好多其他画室也主攻美院的动画专业，只是向阳画室名声最大最有希望，可这不代表别的画室没有专业水平更好的学生。 以往年的录取率来看，只有画室内排名前三十的学生，才会比较稳妥，肖云的两次成绩，显然都差一口气。 于是，季静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爱笑的姑娘越来越沉默，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睡得又比她们三个人晚很多，可笔下的功底，绝非一日就能练成，她在这样急躁的情绪下，除了越来越焦虑，每天都哭肿着双眼入睡，实在没有任何帮助。 季静很担心她，也很希望能跟她一起进入美院，可也帮不上忙。毕竟考试是不能代替的，只能靠自己。 在这样焦灼又难熬的气氛下，大家又害怕又期盼的校考，终于来了。 第163章 恐怖的考题 校考，顾名思义，是各大高校自己出题、自行组织的专业考试。 每个学校，根据选拔方向不同、人才需求不同，考题的侧重点、针对性也是完全不同的。 基本八大美院都会自行组织校考，最后录取也是在联考的基础上，以校考成绩为准，其他专业性比较强的艺术院校，也是如此。 比如林慧慧想考的帝都电影学院，就有内部独成一体的校考，连考三轮，每一轮都是地狱难度，她几乎要为此焦虑的掉光头发。 季静她们美术考生略微好一点点，至少是三门专业课连着考，不至于每考完一次就要等成绩等通知，再去筹备下一场的考试。 但是对美术生来说，比较不友好的事情是，校考都很有针对性，每个学校考察方向都不一样，所以就算可以报多个学校，可以错开时间去参加多场校考，但因为不能同时筹备所有学校的校考方向，所以就算报多个学校，也很难被录取。 还会因为行程和时间，牵扯精力，耽误自己第一志愿的学校。 像季静、金桐和王依娜她们三个，对帝都美院志在必得，就没有额外报名其他美院的校考。用王依娜的话来说，她就算落榜，复读一年，来年还是会继续死磕帝都美院。 季静和金桐也是差不多的执着。 但肖云不同，她在焦虑中，慢慢想明白了，帝都美院虽然是她的梦想，却还不值得她付出一切，要让她承受落榜的压力，又在惶惶不可终日的一年复读时间里，再经历一遍集训的折磨，她真心受不了。 反正动画专业不是只有帝都美院才有，条条大路通罗马，她实在没必要跟这帮天才们一起争那四十个名额。 想通了的肖云，一下就豁达了，她积极地把帝都周边几个排名往前评价好的美院都整理了出来，包括电影学院和工业大学这类，虽不是专门的美术学院，但也将动画专业当做重点专业的学校，也成为了她的目标。 她按照远近、校考时间详细地制定了计划表，然后便带上自己的画具，目光炯炯地投入到校考大军中，目标明确地辗转于各个考场。 肖云说：“要是撞了大运呢，就上帝都美院，交了小运呢，就第二梯队的这些美院，随便哪个录取我都行！一条路走不通，我就换条道儿！树挪死，人挪活！” 季静看她又恢复了原本快乐积极的样子，很为她高兴。要是上辈子的自己，能有肖云这样豁达的心胸和觉悟，最后也不至于眼高手低，被压力压垮，一生郁郁。 不过，既然神明给她这第二次机会，她一定不再让自己后悔。 …… 向阳画室针对帝都美院各专业校考提供培训，所以大部分考生的第一志愿都是帝都美院，为了方便考生，画室不仅持续提供宿舍，结课了的专业老师也会轮流在教室值班，帮助每一个考生，直到校考前的最后一天。 除此以外，在校考当日，画室还提供校车，统一送考，可以说是相当贴心了。 这种时候，季静就觉得那大几万的学费，花的相当值得了。 毕竟帝都寸土寸金，美院周围的住宿费，在艺考期间，简直翻倍上涨，更不用想还有专业老师指导了。 再说帝都这交通，堵车是常态，地铁能把头挤掉，外地的考生背着大包小包，赴考的路上，难免会遇到麻烦，耽误考试，更是每年都会有的事。 画室这样安排，让季静她们除了考试，心无旁骛，不会被任何意外情况影响，本想来帝都护送季静去考场的李君兰和季海明知道后，非常放心，只叮嘱她放平心态，正常发挥，一定没有问题。 季静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上辈子，大量失败经验导致的“考前焦虑症”，如今早就不复存在，现在的她比任何人都期待，这场考试的到来。 帝都美院校考的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阴霾了一周的天气终于放晴，但凛冽的北风却比任何一天都要张狂。 季静、金桐和王依娜三人从校车上下来的一瞬间，脸就被吹红了。 她们看着帝都美院熟悉的大门以及门内那座隐约可见的美术馆，一时间竟恍如隔世，好像昨日才以决赛生的身份、带着满心的懵懂和憧憬迈入这所大门，可一转眼，却已经到了，一决胜负，决定人生命运的时刻了。 赴考的人群各个神色匆匆，鱼贯而入，或坚定或焦虑地，奔向各自的梦想。 动画专业的考试场地虽分了几个教室，但都在一栋大楼，季静三人得以同行，由认路能力最强的季静带头往里面走。 去年决赛时，美院只开设了一栋教学楼和一座宿舍，所以几人虽然在美院生活了十天，但也不过是三点离线，只探索了很小的一个角落，校园之中，仍旧有很多未知的区域是陌生的。 比如这次要去的考场，就在“艺术学院”的教学楼里，跟她们决赛时待过的“基础学院”完全是反方向。 不能顺路看一眼宿舍门口的松树，季静觉得有点可惜，但又想到往后入学，有大把时间可以故地重游，她便把这些“怅然若失”都抛到脑后了。 让人惊喜的是，往考场去的路上居然遇到了黄秋源和郑博远，两人要报的设计学院在他们动画大楼隔壁，虽然大家都在帝都训练，但课业繁忙，并没有相约聚会，黄秋源与她们三人已经一年多没见面了，现在偶然碰到，脸上立刻乐开了花，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扑了过来。 “阿源！” “娜娜！桐桐！静静——！！” 黄秋源的尖叫声引得不少路人侧目，腼腆的郑博远再见到大家也是非常的开心，几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激动得心无法诉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旗开得胜！考完相聚！” 爱紧张的黄秋源显然又陷入焦虑了，脸色都有点发白，而她旁边的郑博远虽然性格内向，但情绪十分稳定，像颗定海针一样，不管黄秋源散发什么负能量，他都淡定地接住，再回给她一些让人安心的鼓励，倒是简简单单就把焦虑的黄秋源安抚了下来。 季静几人看着也放心了不少，心道幸好跟阿源一个考场的是为人老实靠谱的郑博远，要是面冷嘴冷的魏涛，或者话赶话的柴天明，还不知道能鸡飞狗跳成什么样子呢！ 与二人告别后，季静几人也终于看到了她们的考场大楼。 此时楼前已经拉了警戒线，大楼的门外排着长队，挨个过大门检测，登记考生身份，周边还站着四五个保安，在维持秩序。 季静几人也排好队，挨个向前，等到做好登记，进入大楼，跟着引导，进入到一楼的候考大厅时，发现报名的考生远比她们想象中还要多，足有几百号人。 里面既有像季静她们这样，把帝都美院作为唯一目标的，也有像肖云那样，报了多个院校，顺道来这里刷题的。 肖云这周一直在帝都周边各个城市赶考，没有住宿舍，也就没有搭乘校车，她为防止路上有意外，所以天不亮就出门了，比几人到的早很多，一看季静和同画室的人，便热情的跑过来，凑堆。 放弃在帝都美院这一棵树上吊死后，肖云脸上的焦虑消失了，她说自己前面有两场校考发挥的不错，大有通过的希望，无论帝都美院成绩如何，她都有了保底，所以这次可以心无旁骛地全力冲刺了！ 季静看她这副全无顾虑的模样，忽然觉得，这样的肖云，或许真的能超常发挥，一鸣惊人！ 随着时间来到七点四十五，考前十五分钟，等候的考生，开始按照指挥，陆续排队，进入考场，季静、金桐、王依娜和肖云四人的考场各不相同，大家互相鼓了鼓劲儿，便原地解散，去各自的考场排队入场了。 连一向松弛的金桐，脸色都有些紧张，王依娜也差不多。 季静也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一点点加速，尽管她的大脑是冷静的，可身体却仍然被这种压抑又肃穆的考场气氛影响，连出示准考证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这次动画专业考试，与基础三项不同，不需要画板和画架，而是坐在桌前完成。所以教室也是普通的桌椅教室，很有考文化课时的氛围。 考卷和草稿纸会在开考后发放，季静只带了铅笔、橡皮、马克笔这些基础工具，从历年考题来看，题目有时会要求上色，有时不会。 她在落座后，便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工具，没有问题，就安静等待开考。 这次考试时间，足有四个小时，从八点一口气考到十二点，时间之长，比历年考试都要久，而且是一口气考完，不再有下午场，一考定胜负。 季静非常好奇，等待着她们的，到底会是怎样一个前所未有的考题。 当考试铃声响起时，她加速的心跳，反而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手中的铅笔是她的堡垒，握住，便会心安。 考卷和草稿纸，由前传向后。 分发结束后，季静看向手中的题目。 【请充分发挥想象，独立构建一个具有奇幻色彩的世界观，并完成以下三项内容： 1.为你的世界设计一个主角，包括三视图、表情展示，注解和人物介绍，要求充分体现主角的性格，符合世界观的大框架。 2.绘制一个基础场景，体现你所设计的世界观框架，并详细标注设定。 3.绘制一页不少于五格的分镜图，充分展示你所设计的世界与主角性格。】 季静读完考题，手中的笔都下意识地转了个圈。 好嘛！别人一周才能完成的工作量，美院这考试直接压缩到四个小时！还要连设计带画，全部完成！ 怪不得都骂美院动画专业校考变态。 如此看来，它可一点儿不冤枉！ 第164章 平凡者的奇幻世界(一) 别的美院考画画，而帝都美院要考她们创造世界的能力。 巧了，这正是季静的长项。 奇幻色彩的世界观，并不是这个考题的重点，如果着眼在“奇幻”二字上，为了追求“与众不同”的构思，绞尽脑汁，恐怕会中了美院的圈套。 这只是一个限定词，无论魔幻，修仙还是魔法，异能全都可以。 只要是不同于现实世界就可以。 季静把考题迅速地读了几遍，立刻圈出了重点，能体现人设与世界观的分镜，这与其说是三道题目，不如说，是一道题目的三个步骤。 最后的分镜才是重点。 既要以前面的人设作为主角，又要把场景设计也融入其中！ 美院是想看他们，如何将复杂的想象凝聚在短短五张分镜之中！ 按照这个脉络去思考，四个小时，绰绰有余！ 她想画个什么样的世界呢？她的主角是什么样的人呢？ 季静闭上眼睛，任凭思绪潜入想象的海洋。 她知道，身份特殊的主角，备受推崇，也是最好塑造的，无论是独特的机遇还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血脉，背景，无论从哪里着手，都能简单地塑造出一个引人瞩目的主角。 但属于她的主角是这样的嘛？ 天之骄子万人敬仰，普通人就不能攀上那高峰吗？ 还是只有偶然获得了独特的天赋和才能，才有资格与天才们一较高下呢？ 季静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握着铅笔的手，也飞速地在草稿纸上画了起来，脑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在她的魔法世界里，那应该是个相貌平平的小姑娘。 她有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小麦色的皮肤，乐于笑对所有人。 她还有时常吵架但还算和谐的父母，平平无奇的成长经历，是每个魔法世界都有的路人npc。 不像那些天赋异禀的主角，她并没有觉醒任何天赋，可她仍旧想要进入这个世界中最厉害的那座魔法学府。 对，她想去魔法学院，不是因为苦大仇深，不是因为突遭变故，也不是因为想追随任何人的脚步，只是她自己想去而已。 她也没有偶遇良师，偶然捡到灵丹妙药。 要说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季静想，那就是毅力和执行力。 从五岁拥有梦想开始，她给自己十年的时间，用平凡之人的方法学习。 学习所有与魔法有关的书，记下每一种奇珍异兽的介绍，连其中的植物都完全不放过——如果这个世界人类会有魔法，动物和植物又怎么会平平无奇呢？ 季静笔速飞快地记下每一条创意，无数的奇思妙想，在她眼前编织成奇幻的舞台。 她的主角，是一个身无所长，唯有毅力惊人的普通少女，没有特殊魔法的她靠着十年如一日的训练和啃书，成为了行走的“百科全书”。 不仅如此，博览群书后，少女意识到，这个世界万物相生相克，魔法各有元素属性，动、植物也有，有相生之物，必有相克之物，这就是她的杀手锏！ 季静画的兴奋了起来，她在人设的答卷上，勾勒出十年前少女年幼的模样，又在旁边一一注解，她每天都要看的书，以及独自钻研的小发明，可以爆炸的羽毛，遇到风系魔法便会自动展开屏障的坚果，能散发毒气的蘑菇，以及可以干扰吟诵的飞蛾…… 画完这些，画中的女孩冲季静调皮地笑笑，非常自然地跳到旁边，成为了自己长大后的模样。 那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她有着星空般璀璨的双眼，身上的衣着也都是自制的装备，比如将不同属性的坚果碾成粉末后，混入纺线，做成衬衣，遭遇任何属性的魔法，都会迅速张开屏障，将她包在中间，硕大袖子在手腕处扎到一起，里面藏着各种作为暗器抛扔羽毛和蘑菇。 衬衣外面的皮革，皮质的手套、长靴，斜跨的腰包，靴子里面藏着的匕首，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依靠学识，制成的特殊装备。 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通过一年一次的学院比武，拿到入学资格。 季静详细地将人物的服装一一做好标注，抬头看了一眼表，时间刚过去一个小时，与预料的丝毫不差。 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在埋头苦画。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进入这个由自己创造的世界。 场景要画什么，根本不用再做设计，女孩成长中，学到的那所有知识，做出的所有发明，都被囊括其中，那是一个广阔无边的魔法森林，所有的动物和植物都有其生态。 季静谨记考题的重点，并没有将这个森林画的格外细致，只要能够填充她的世界观，把有着爆炸羽毛的鸟儿，各种屏障的松果画到里面就可以，她甚至没有耗费时间去重新设计，当她下笔的时候，脑海中很自然地就出现了画面。 那是，去年，他们的《循环松林》。 神秘与明媚，诡谲与希望的彼岸。 季静没想到，二训时，偶然间与吴宇恒一起画出的画，居然与她想要设计的世界，如此完美的契合。 有现成的模版，场景上的绘制，比人设用时还要短，批注却更为丰富，短短四十分钟，一幅充满了奇幻生物的魔法森林，就绘制完成了。 这样，留给分镜的时间，就更多了。 这是压轴戏，季静撸起了袖子，准备炫技。 第165章 平凡者的奇幻世界(二) 苏千会注意到季静，纯属偶然。 他在画完场景时，停笔看表，刚好坐在他斜前方的季静，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苏千下意识瞥了一眼季静的桌面，虽然只是随便一瞥，看不到具体画面，但能确定，她把画有场景的纸放到了一边，也要开始画分镜了。 苏千略微惊讶，没想到这个考场里居然有人能画的跟他一样快。随后他便想到，前面这个女生，大概出自大名鼎鼎的“向阳画室”，听说那个画室，招揽了很多有才华的考生，誓要把动画专业的四十个名额，全都揽入囊中。 他本来也要去“向阳画室”，但他现在的画室，出高价奖学金，收买了他。 送到眼前的钱，不赚白不赚。 何况，苏千也不觉得，画室能起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六个月的时间，可不足以逆转乾坤，会画就是会画，能考得上就是能考得上，无论参加哪个画室的集训，都是一样的结果。 不过，苏千看着季静带着笑意的嘴角，能画到满眼发光，这样的人才，他确实第一次见。 苏千转了下手中的铅笔，也抽出纸，开始画分镜。 他突然有点好奇，自己跟这个女生的作品，谁的排名会更往前呢？ 对背后一掠而过的视线，季静浑然不觉。 她简单的分好草稿框后，就开始起稿草图。不同于画室考核时用连续四页的“空页”引导情绪，季静这次决定，要把画面给满，满到爆炸！ 她要让所有阅卷老师对她的画“一见钟情”，并“念念不忘”！ 考题中要求“分镜要体现角色性格和世界观”，那奇幻世界背景下，最能体现角色性格和世界观的是什么呢？ 当然是战斗！ 季静就要用这五页分镜，描绘她的女主，在入学测验中的第一场战斗！ 既然要打，那就打的痛快点。 季静挑选了一个魔法天赋超高的优等生，作为女主的对手，优等生同时擅长风与火两种元素的魔法，两种元素相互辅助，算是最强的对手。 用不出魔法的小女主要怎么打呢？ 毫无天赋的她，早就在十年苦学中，无数次在脑海中模拟过此刻的情景。 优等生大法师必定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第一格吟唱魔法的画面中，季静不断强化她轻蔑的表情，仿佛像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小女主额头上滴下了汗，可眼中却露出了兴奋的光。 如此近距离的感受魔法的威压，这是十年来的第一次！这意味着，她是真的站上了梦寐以求的舞台！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激动的事吗？ 法阵逐渐形成，一旦吟唱结束，狂风席卷的火舌就会将女主烧的灰都不剩！ 可是，谁又会乖乖站着挨打呢？ 女主在第三页迅速采取了行动，她扔出了手中制作精巧的小球，小球的木头来源于“噬魔木”的根茎，其中又混杂夜蛾的漂浮麟粉，麟粉把以魔力为食物的根茎，变成了可追踪的小型炮弹，迅速向魔法最浓郁处伸出触手，想要采食！ 而这样的“雕虫小计”大法师当然不看在眼里，她只是轻轻挥动法杖，将木球打落，吟唱也即将完成。 在这千钧一发的最后一刻，季静忽然发现，自己画超了格子，五个格子不足以完整地呈现这个故事，不过，既然考题中只说“最少五格分镜”，言外之意，就是画多了也不会扣分！ 一向谨慎的季静，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考场上画嗨了，嗨到连格子都超出，她看了一眼挂在教室中央的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绰绰有余。 季静想，那就让她尽情地画一次！ 在这千钧一发的最后一刻，大法师突然发现，有无数细小的飞蛾，飘在了她脸前，那飞蛾扑闪着翅膀，居然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音律，让她思维变得迟缓，吟唱咒文的嘴巴也慢慢停了下来…… 糟了！这是“混乱妖蛾”！虽然只会让人产生一秒钟的晕眩，可这一秒钟，足以打断她的法术蓄力，快要喷射出火舌的法阵居然就这么消失了！ 大法师低头一看，那被她法棒挥出的木球上居然带着粘液，不仅没有被击飞，反而尽数黏连在了她的法杖上面，无数的“噬魔木”已经顺着法杖，趴到了她的手上。 而那些“混乱妖蛾”竟然也是从这木球之中飞出来的！真是好阴险的暗器！谁家魔法决斗出这样的阴招！ 在被“噬魔木”缠上的最后一秒，大法师当机立断丢掉了手中的法杖，想要先用简单的魔法清除法杖上的异物。 但胜负已在此刻决定！ 女主已经用一连串漂亮的翻跃，跳到了她的身后。 手中“尖叫青蛙”喷出毒液，大法师在惊惧中麻痹晕倒，全场的观众也在震惊中，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喝彩声。 季静将自己对人体的绝妙把控发挥到极致，所有动作大开大合的描绘，让她笔下的女主，如野豹，又如离弦之弓， 刹那间，杀招尽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摘得属于她的胜利。 比赛场地中，女主高举双手，露出自己肌肉漂亮的臂膀，张扬着笑容，野性与蓬勃之力，喷涌而出。 季静极其详尽地描绘了最后的这一页画面，耀眼的阳光，少女的笑容，她身上藏着的无数惊奇发明，奇异的穿着，与魔法无关，却又处处都是魔法的装备。 这就是季静为她谱写的“平凡胜歌”！ 等待着她的战斗和冒险还有很多，至于后续如何，就靠阅卷老师们自由想象啦。 季静快乐地落下最后一笔。 浑身血液沸腾，一时间竟有种错觉，好像是她自己潜入这笔下的世界，酣畅淋漓地大战了一番，又得胜归来！ 她满意地将桌上的纸张归拢到一起，这就是她的校考。 这就是，她最完美的答卷。 第166章 梦紧握手中 校考结束啦！ 所有涌出考场的考生脸上都是难得的喜气洋洋，考前乌云压顶般的紧张与压抑全都消散不见啦！取而代之的是万里晴空！ 无论发挥的好不好，他们此刻脸上都挂上了轻松的笑容，与熟识的朋友互相结伴讨论，叽叽喳喳，像一群终于从笼中飞往天际的小麻雀。 季静几人也不例外。 王依娜为了挽回联考的失误，这次算是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斗志，据她所说，她画的笔尖都冒火星子了！ 赶稿如喝水般日常的金桐，根本没把这连画四个小时的强度放在眼里，仍旧神色淡淡，表示自己在画设定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梗，等高考结束，就要统统画出来，拿去投稿！ 她这次的目标不再是以狗血故事为主打的同人杂志社，她要挑战日本榜上有名的月刊！ 季静呢，她跟金桐一样，也有点意犹未尽，总觉得笔下的幻想大陆才刚刚展露一角，便匆匆结束了，十分可惜，如果有机会有时间，她一定要把这个故事再好好完善一下，也画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喜欢…… 而肖云，肖云乐呵呵地表示，自己在世界观的设定上构思太久了，她本来就是个慢性子，人设场景画完后，才惊觉，留给分镜的时间居然只有一个多小时了，结果当然是草草收尾，录取完全不抱希望了。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气馁，明天还有二号备选学校的校考在等她，跟季静几人匆匆聊过后，她便背着自己的画具，小跑着去找正在门口迎接她的爸爸妈妈，与他们一起奔赴下一场考试了。 三人与肖云道别，并不着急走，五组的小伙伴们约好，要在校考结束后，忙里偷闲，小聚一刻，沈江月和先考完的其他人，早就在学校的咖啡店等她们了。 对，学校里面有个咖啡店，规模非常惊人，足有上下四层！ 在这个网红打卡地还没有兴起的年代，季静老家只有一两家着名咖啡连锁，而上次他们来美院比赛时，这个区域也没有开放，所以第一次进入这个咖啡店的三人，都有点点惊讶。 与其说是咖啡馆，更像是艺术展览馆里面，额外卖咖啡。 空间很大，大长桌和小桌子错落交替，有种既随意又颇有个性的感觉。 咖啡店不仅有咖啡，还有各种甜点面包和三明治素食，价格也非常实惠，狂画一上午的三个人早就饥肠辘辘了，想吃的统统拿下，很快就抱着满满的餐盘回到了沈江月旁边。 只有动画专业的考试比较变态，连考四个小时，其他人早就结束了，等到季静她们三个来的时候，他们餐点都吃完了。 不过，也只有季静她们，一考定胜负，只考这一场就结束了，剩下的无论是基础学院还是设计学院，甚至张庆那个最特别的版画专业，下午都要再考一场。 这样想来，季静觉得还是一口气考完比较痛快，像现在，黄秋源和柴天明他们还在为下午的考试紧张，只有季静三人，吃的心无旁骛，非常开心。 沈江月也是考虑到大部分人下午还要考试，就没有带他们出去吃饭，反而将聚会的地点定在了这个咖啡厅，要问为什么…… 在大家都吃完后，沈江月默默地从自己的大袋子里面掏出了几个睡袋：“二楼有大空地，可以摆睡袋，下午还要考试的同学们，有想午睡的，可以拿睡袋上去眯一会儿哦！” 为了赶考，大家都是天不亮就起床了，一上午又紧张又疲累，中午吃饱后，难免打盹，沈江月为了让下午考试的人也能保持好精神，拿出最好的状态，早早地购置了多个睡袋，就等现在闪亮登场！ “哇，学姐，好周到啊，居然连睡袋都替我们整理好了！”柴天明发出惊呼。 一年不见，他又长高了一点，大约是为了节省时间，头发剪得又短又精神，但还是有几撮呆毛乱翘，眼下的黑眼圈也很明显，看得出他昨晚应该是没怎么睡好。 柴天明跟黄秋源性格很相似，都是爱紧张，考前焦虑严重的类型。 张庆一贯的死鱼眼此刻也短暂地绽放了光彩：“帮大忙了，学姐！” 他真的很喜欢睡觉，哪怕是集训最紧张的最后一个月，也保持每天一个小时的午睡，他本来想，找个桌子趴着凑活一下，没想到竟然能收获如此舒适的装备。 剩下的几人，也都有些疲惫，毕竟顶着寒风奔波了很久，他们纷纷对沈江月道谢。 沈江月笑容放光，身后看不见的尾巴快要摇晃到天上去了，她这个学姐果然优秀，这么受学弟学妹们欢迎，可真让人苦恼呀，啊哈哈哈。 尤其今天，围绕着她的只有可爱的学弟学妹， 没有讨人厌的家伙，沈江月的心情一万分美丽！ 只有季静略微有点疑惑，咖啡馆放睡袋，还有特定的位置，睡在咖啡馆，这是美院的什么传统吗？ 沈江月看出了她的疑问，幽幽地回答她：“等你们读了美院，通宵赶作业的时候，就懂啦，这个咖啡馆可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哦，你猜猜它为什么营业这么久？” 众人闻言，想到自己之后，也会加入连续通宵赶作业的“丧尸”大军，不禁背后一凉。 …… 短暂的相聚后，季静便返回了w市，一边准备返校开学，一边安心等待在二月底公布的校考成绩。 她把考试的题目和她的解答简单告诉了吴宇恒，老吴笑着说，成绩说不定会比她预期的还要好，季静虽然有自信，可也略有忐忑，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吴宇恒也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 之前的“山海经”作业顺利完成，虽然因为赶工，有些细节处理不到位，翻译讲解时也略微灾难，但是他和王宇完成的那部分，受到了教授们的额外赞赏。 因此，他不仅拿到了奖学金，递交给acd的申请非常顺利，很快就能拿到offer了。 这都多亏了季静的小小策略。 季静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建议这么重要，如果不是吴宇恒前面一直坚持，没有放弃，把作业完成的差不多了，也没机会在最后一周，力挽狂澜。 这些好结果，都是对他努力的嘉奖。 于老师的画室里，叶子欣学习写作业的时间，也比画画要长了，看来她没有选择成为美术生，正在专攻文化课，为了中考，全力以赴。 据叶子欣说，李琦来画室的频率也减少了，自从他完成了最后一幅画后，就很少来了。 于老师说他有了目标，季静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给自己挨揍不想露面找借口，结果李琦居然突然给她发信息，问她高中语文要怎么学才能分数高一点。 季静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李琦的目标好像真的改变了，要学语文的意思是，他不打算出国了？ 季静觉得命运有点有趣，吴宇恒为了出国，卖力地学英语，李琦为了留在国内，又开始卖力的学语文，有的时候，人的选择真是盘根错节，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他们会走哪条路。 季静于是非常好心地把自己的几本语文课堂笔记，留在了于老师的画室，让他有空去拿，高三她要整理新的，但其中的基础，对李琦应该会有用吧。 在各自的忙碌中，高中最后一个学期，也是最关键的一个学期，到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季静的校考分数。 当电脑登录查询页面时，她前所未有的紧张，这是查询联考成绩时，不曾有过的，仿佛上辈子所有失败的记忆和经历都在这一刻涌入了她的脑海。 传言中，校考会有阴暗面，有人换卷，有人毁卷，也有老师权钱交易，顺利上名校的艰难程度，堪比攀爬刀山。 她真的能，成为那四十个人其中的一个吗？ 她真的能，重新把梦想握在手里吗？ 季静握着鼠标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连续输入了好几次，才终于把准考证号写对。 站在她身后的李君兰摒住呼吸，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瞪大双眼，看着屏幕。 季静按下【查询】的按键， 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进入了真空，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感觉，只有屏幕上，那个缓慢刷新的页面。 然后—— 她的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屏幕。 页面上显示出她的成绩。 她是—— 校考第一名！ 第167章 高三冲刺 季静愣在电脑前面，在眼泪滑下的瞬间，被李君兰一把抱住。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静静！我就知道！我家静静那么努力！那么刻苦！一定可以拿到好成绩！” 李君兰激动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母女二人相拥在一起，季静终于哭着说出一直埋在心里的那句话：“妈，我想成为你的骄傲。” 李君兰在热泪盈眶中，轻笑出声：“傻静静，你一直是妈妈的骄傲。” 平凡的你，是妈妈的骄傲，优秀的你依旧是妈妈的骄傲，只要你能所愿成真。 李君兰没有说出的话语，也通过她的心跳，一声声传到了季静的耳朵里。 季静涕泪横流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个笑容。 好困难的一个结果，又是好简单的一个结果，她无数次在梦中抓取却始终追不上的结果，终于在此刻，成为了现实。 她的梦想，要以此刻为原点，向前加速奔跑了！ …… 金桐拿了校考的第三名，而王依娜是第四，两个人都在群里猜测，季静到底是前两名中的哪一个，直到季静发出一串大大笑脸，众人立刻明白，她这是勇夺冠军了！ 群里一时间被“恭喜”的表情包刷屏了。 因为动画专业的成绩公布的最早，所以季静是他们五组的开门红！ 设定和故事分镜并不是王依娜的长项，所以这个成绩已经让她非常满足了。 但金桐却十分在意。 输给季静她心服口服，毕竟季静对故事的把控力有多恐怖，她是亲眼见证过的，但是这个第二名究竟是谁？到底是谁排到了她和静静中间？！ 金桐心底，“不服”之火熊熊燃烧，誓要在开学之后搞个清楚！ 而苏千此刻跟她的状态也差不多，目瞪口呆且满心疑惑，他居然是第二名？那谁是第一名？ 他忽然想起考试时坐在自己前面的那个把自己画到满脸笑容的小姑娘，心里疑惑，该不会，她就是那个“人外有人”的“人”吧？ …… 随着校考成绩陆续公布，五组的小伙伴全员上岸！ 除了季静以外，郑博远和张庆也纷纷拿到了他们的专业第一，沈江月开心疯了，表示她今晚要在家开香槟。 然后李琦幽幽地回复了一句：【明年我也会拿个第一回来的。】 心情美丽的沈江月心情立刻不美丽了，马不停蹄私聊李琦，告诉他【帝都美院不欢迎你，赶紧滚到国外去！】 李琦连发一串“微笑”表情包，极度欠扁的让沈江月在学校等他，气的沈江月差点当场定车票，杀到w市来手刃他。 吴宇恒看着自己的一等奖学金，点了点头，默默地把自己放到了五组的第一小组。 他也没给五组拖后腿。 而另一个群聊，肖云表示，她果然没能通过美院的校考，但是索性，她广撒网，通过了帝都另一颇有知名度的大学的动画专业！这个成绩她也非常满足。 一片欢声笑语中，地狱校考终于落下了帷幕！ 季静收拾好行李，暂时按下激动的心，整装待发，重返一中！ 她要跨过的下一道坎是——高考！ 艺术线比二本线还要更低一点，凭季静上次期末考的成绩，通过了校考，就等于半只脚已经跨进了帝都美院。 但是她不喜欢卡在中间的感觉，太忐忑，会让人不安心，所以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她也准备，上紧发条，全力备考。 林慧慧也结束了帝都电影大学的校考，两人赶着开学时间，回了学校。 但是电影大学的成绩公布的很晚，四月份才会出，中间要等一个月的时间，简直让林慧慧抓耳挠腮，她对季静叹气道：“要是我能跟你一样考个第一，那我现在真是做梦都会笑醒啊。” 周倩和季静一起揉她脑袋：“把我们所有的运气都给你，保佑慧慧一定考过！” 不过，虽然她俩这么说，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没什么底，毕竟电影大学，最后一轮的面试，不像季静她们是有实实在在的考卷成绩的，表现的如何，全看现场老师们的打分，其中水有多深，根本不敢想象。 林慧慧她妈虽然也是花了高价，给她报了跟电影学院大有关系的集训班，林慧慧自己，凭借着刻苦的努力，和多年追星、啃杂志的经验，三轮考试都发挥的十分出色。 瘦了二十斤的她甚至学会了化妆，还花大价钱，剪了个她们那个年代十分流行的“梨花头”，单看气质，确实很有影视圈的文艺范了。 但是，具体结果如何，真的还是要交给运气了。 虽然林慧慧跟肖云相似，并没有想在电影大学这一棵树上吊死，魔都和川省那两所有名的大学的校考，她也能参加了。 可帝都是她的第一志愿，她真的非常非常想去，所以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在床上，面向四面八方跪拜一圈。 双手合十，表情虔诚，念念有词。 季静第一次看到时，好奇地问她在摆哪尊大神。 林慧慧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谁保佑她她就拜谁！四海八荒，华夏大地，有什么神她拜什么神，只求自己能顺利上岸啊！ 她虽然心绪不宁，但有季静和周倩两尊大学霸的影响，倒是也慢慢收心，回到了学习上。 高三下学期，学习氛围真的是太浓了，班里，连路过的蚊子都恨不得拿本书边背边看，要不然不好意从教室里飞。 老师们讲题的激情已经进化到了白热化。 上一节课老师拖堂五分钟，下一节课老师再早来五分钟，直接平分课间十分钟，让全班同学的膀胱跟他们的知识储备一起，得到了极大的拓展。 一到了晚自习，学生们自动分成了两派，要做数学英语题目的呢，就留在教室，要背书的呢，就搬着板凳到走廊外面，或者一些楼梯拐角一坐。 有的人背书喜欢默背，但有的人不出声音就是记不住！季静和周倩属于前者，林慧慧就属于得叽里呱啦边背边记看着非常忙碌的那种。 老师们也非常了解学生们此刻的心情，不再像高一高二那样，严格地查自习了，反正横竖都是最后这一哆嗦了，想学的自己拼命学，不想学的烂泥扶不上墙，强逼也来不及了。 听之任之，人各有命。 在这样浓厚的氛围下，四月翩然而至。 中旬，林慧慧的成绩也终于下来了。 她在学校，亲妈在家用电脑帮她查，忐忑了半个上午的等待，终于，在中午来了消息。 林慧慧接起电话，季静和周倩双手紧握，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大家都很紧张，直到林慧慧慢慢瞪大了双眼，随即爆发出惊人的欢呼。 “我考过啦！！我要去电影大学啦！！！我跟我偶像是校友啦！！！！” 她惊喜到嘶哑的呼喊声，响彻整栋宿舍楼。 第168章 毕业留影 林慧慧的妈妈，虽然很想隔着电话，骂骂自己这个激动到大喊大叫的女儿。 她想教她，人要谦虚，任何时候都不能骄傲，要先看到自己的缺点，才有往前进步的机会，可是，听着女儿那样快乐的笑声，往常那些骂人的话忽然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 林慧慧这两年的时间，又减肥，又背稿，恶补电影知识刷视频刷的眼睛都得了结膜炎，疼她整夜的失眠，熬了一个星期才好，之后又开始拼命学习。 她外形没有别人漂亮，总也不自信，在台上发言，被人注视，都吓得结巴，集训班比她强的大有人在，谁都不看好她。 好多时候连她这个当妈，都看不得女儿受苦，忍不住劝她，目标定的低一点，当不了凤尾，能当鸡头也是很好的呀，不是只有挣到第一，才算成功。 但林慧慧自己却从来没想过放弃。 她说，“我有两个朋友，她们像太阳一样耀眼，我想站在她们身边，至少也要，拥有月亮的光辉。” 慧慧妈听完，当场抹泪，心道自己女儿随便讲一句都这么有文采了，还怕考不上区区一个破大学？她砸锅卖铁也要把女儿送进去！！ 她立刻取出自己这几年做生意赚的钱，全力支持女儿追梦，两人在帝都，一住一年多。 来路有多艰苦，不必再回头看，眼前的鲜花和喝彩，已经是最高褒奖。 慧慧妈想，既然女儿吃了那么多的苦，才换来这一刻的欢笑，自己又何必扫兴呢？所以她收起了所有自以为为女儿好的“刀子嘴”，第一次把“豆腐心”捧了出来，由衷地夸赞道—— “慧慧，你是妈妈的骄傲。” 电话另一头的林慧慧，捂住了嘴巴，在季静和周倩的拥抱下，哭的泣不成声。 她想，幸好自己在高一的那一天，追到了走在前面的季静身边。 幸好她没有被一时的懒惰诱惑，幸好，她一步一个脚印学到了现在！ 接下来，她们三姐妹，要一起携手并进，拿下高考，这一次，是真的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在季静她们化身人肉背题机，每天在雪花一样的卷子里面大战题海时，叶子欣也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学习中。 她的成绩一直很好，毕竟从小到大的大部分时间，她都一个人在图书馆里待着，算得上是博览群书，又没什么看电视的机会，生活除了学习就是画画。 她很简单就名列前茅，成绩基本一直维持在全校前三。 但是，对中考来说，只是学校的前三名，是远远不够的，叶子欣的目标和野心远不止于此。 这是她等了许多年的机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在所有人都在备战这最后一考的时候，李琦是个另类，他默默地奔赴帝都，开启了自己的集训之旅。 去年大家在群里热火朝天的讨论集训课程时，他插不上话，如今他终于也开始集训了，大家已经因为备战高考，许久不上线了。 以至于李琦只能一个人参加画室考核，一个人看着考核通过的成绩开心，又一个人默默进入画室，开始练习…… 握着笔的李琦仰天长叹啊，他其实完全可以早上一年学的呀，怎么偏偏就他自己一个人慢半拍呢？！ 而远在国外的吴宇恒，他已经拿到了心仪的offer，最后一学期的成绩也不参与奖学金评选，所以，当林逸三人，再次过来邀请他组队，一起完成小组课题时，吴宇恒立刻犹如季静附体，假装为难地拒绝后，又默默地把林逸挖到了自己的小组里。 季静说，林逸是个合格的人事管理，对他有用，吴宇恒牢记心中，但另外两个一言不合就打架，只知道攀比的舍友，则被他谨慎的排除在外。 吴宇恒觉得，他如果想在往后的四年，拿到他想要的成绩，那他必定要克服沟通障碍，学会组建自己的团队。 此刻这个与任何荣誉都不挂钩的期末作业，就是他最好的试验田。 他不想做离群之马，他要从现在开始，组建一支，能为他所用的团队。 或许会有困难。 但他不怕失败。 季静已经教过他一次了，只要仔细思考，办法总比困难多。 …… 时光如白驹过隙，在大家各自的步伐中，匆匆闪过，六月带着似火的骄阳，如期而至。 高考就在眼前！ 在这最后的一个星期，与越发躁动的蝉鸣相反，大家一直紧绷的神经反而放松了下来，比起高考的紧张，即将毕业分别的离愁，反而逐渐在校园中蔓延。 在这一周，他们要拍毕业照了。 毕业照，宣告着这段漫长又短暂的三年即将结束，手挽着手无数次走过同一条路的朋友们，也将各奔东西。 一中的毕业照很特别。 它不是每个班级只有一张合照。 它是一本相册。 除了班级合照外，每个班都会有数十张合照名额，会记录他们在教室、在校园时各个时刻的模样。 关系好的朋友，可以组队一起拍摄，只要是班级摄影的时间，任何造型都是可以接受的。 而这整本相册，会收录年级所有班级的照片，成为他们这一级共同的回忆。 季静她们早就在入学之初，听过一中的这个传统，所以早早就盼着拍照日的到来。 拍照可以不穿校服，这是学校里少有的可以光明正大不穿校服的机会，无论是女生还是男生，都在备战高考的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为自己选择了一套最靓的穿搭。 季静没有自己挑，李君兰早早就买好了。 她花大价钱，给季静购置了一条白色衬衣裙，娃娃领，带一个蓝色的系绳蝴蝶结，腰线有压褶，裙摆绣着一圈小小的荷叶边，剪裁和做工都非常精致，再配上李君兰给她挑选的黑色小皮鞋，季静感觉自己像是从娃娃屋里走出来的小人。 周倩却没走甜美风，她一件黑色t恤，上面画着只又酷又可爱的小猫，猫咪带着墨镜，满脸傲娇，跟周倩本人骄傲又冷静的样子，倒是非常匹配。 而林慧慧，她为校考面试准备的衣服可太多了，根本不用买，今天为了跟季静搭配，她特地穿了娃娃领小衬衣和百褶裙。 看着甜到一起去的二人，周倩酷酷地表示：“姐姐罩你们。” 合照组合，自然是她们三姐妹一组，要用什么姿势，三人姿势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个星期，最后通过了周倩的提议—— 三人排排站，一起变成动感超人仰天大笑。 周倩表示：“咱们三个一定会成为毕业相册上最靓的仔。” 对此季静毫不怀疑。 当轮到他们班时，所有人都满脸兴奋地跟随摄像师，来到了他们提前挑选好的，教学楼前。那里有一个小草坪，和两个标志性的雕像，很适合拍这种照片。 摄像师虽行程繁忙，但也知道此刻的照片对这些孩子们意义非凡，所以每拍一张，都会让他们本人确定一下，没有问题再继续往下。 在如此忙碌中，拍完照片时，已经接近中午了，虽然耽误了学习的时间，但大家都觉得很值得。 在季静要跟周倩她们一起去吃饭时，突然有人喊住了她。 “季静。”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季静愣了一下，慢慢地回过头。 第169章 少年时代的终章(一) 季静转过头，看到吴宇恒站在林荫树下，安静地冲她微笑。 阳光穿过繁茂的树冠，细碎而斑驳地洒在他身上，好像在刹那间按下了时光的暂停键，连聒噪的蝉鸣都变的遥远。 季静微微张大眼睛。 她没想到，时隔一年半的再见居然会这么突然。 吴宇恒好像又长的高了一点，肩膀也变的更宽厚了，他穿一件白色t恤，灰色运动长裤，稚气褪去了些许，整个人的气质，越发内敛成熟。 但细碎的刘海下面是那双暗含笑意的眼睛，却又让季静立刻确定，他还是那根大木头老吴！ “老吴——！” 季静立刻绽放出一个比骄阳还要明艳的笑容，她举起手夸张地挥舞了一下，随后一路小跑跑到了吴宇恒的面前。 吴宇恒点点头：“嗯，是我。” 季静又惊又喜，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爆发出一连串的疑问：“你回来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呀？你，你怎么又长高啦？你是不是晒黑啦？” 吴宇恒无奈地笑笑：“所以这么多问题，你想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季静想了想，随后狡黠一笑：“那先回答，见到我开不开心呀？” 吴宇恒于是伸手指了指自己挑起的嘴角：“你猜？” 季静笑眯眯地点头，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吴宇恒于是又挨个，回答她上面的一串问题：“昨天到的帝都机场，今早回的w市，我想你在复习大概不会看手机，所以干脆直接来了，我不知道有没有长高，但是加州的阳光很强，所以，应该是有晒黑。” 他回答完，季静都愣了，咦，她刚才问了这么多问题吗？ 远处的林慧慧和周倩互相交换了一个八卦又了然的眼神，虽然他们不认识吴宇恒，但早都听说过他的大名，毕竟他跟季静那张合照报纸，现在还贴在学校的告示栏里呢。 于是两人远远地冲季静招手，“静静，我们先去吃饭哦！” 两人回避的很自觉。 季静大喊着冲她们应“好”，突然看到远处刚忙完一茬的摄影师，她立刻知道了吴宇恒匆匆赶回来的来意，他是回来拍毕业照的！ 但是，季静疑惑地看向吴宇恒：“你早一天回来就好了，一班的合照昨天已经拍完了！今天轮到我们班和四班了。” 吴宇恒笑笑：“没事，我觉得时间刚好。” 他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台单反相机。 这是他用奖学金买的，那镜头的专业程度，连季静这个外行，都不明觉厉，远处路过的摄影老师，更是在惊鸿一瞥中看直了眼。 画画的灵感来自于现实，吴宇恒早就计划要买台相机，随走随拍，把世界的美景，都变成自己灵感的源泉。 而此刻，这台相机要发挥它此生最重要的功能。 “我们，拍张，毕业合照吧。”吴宇恒看着季静的眼睛，轻声对她说。 其实，吴宇恒原本的机票在后天，他只需要回学校递交材料，领毕业证，完成最后的毕业手续就可以了。 但戴远泽给他通风报信，今天是三班拍照片的日子。 吴宇恒觉得这次改签实在非常值得，昼夜颠倒二十多个小时，换取现在一个刚刚好的时刻。 季静的脸蛋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她忽然意识到，吴宇恒并不在意一班的合照，也不在意自己能不能在毕业相册上留下记录。 他是回来，跟她一起毕业的。 季静小小的笑了一下，随后大大的点了点头：“你这么厉害的相机，可要把我拍的漂亮一点。” 吴宇恒看着她这一身洁白如同洋娃娃的裙子，点点头：“会很漂亮。” 远处的摄影师，早早就在他俩旁边装忙，时不时用羡慕又好奇地眼神看一眼吴宇恒手上的相机，此刻听到二人想拍合照，立刻一马当先，走上前自荐。 “哎呀，小姑娘小伙子，青春留影是非常珍贵的呀，让叔叔来帮你拍吧？叔叔非常专业，保证男帅女美！” 季静笑了，她怎么觉得“男帅女美”这个宣传语好像某种摄影店的标语。 吴宇恒倒是一副本来就打算找他帮忙的样子，立刻将相机交了出去。 “麻烦叔叔了”，他一边说，一边帮摄影师调试，一切妥当，才又走回季静身边。 摄影大叔捧着手里的相机如同捧着一个大金疙瘩，万分珍惜，他对着镜头找了下角度，便指挥季静和吴宇恒往身后的大树下面靠。 “对，女生往前一步，男生稍稍退后，再靠近一点，哎对，别害羞啊，再靠近一点……” 在摄影大叔的指挥下，季静和吴宇恒的肩膀碰到了一起，面对镜头，两个人的身体都略微僵硬了一下。 摄影大叔比了个完美的手势，便开始倒数。 “三——” 蝉鸣在耳边躁动。 “二——” 炽热的风从身侧穿过。 “一——” 季静竖起了招牌剪刀手，吴宇恒也微微侧了侧头。 “茄子！！” 两人异口同声，对着镜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随着相机的咔嚓声，一瞬永恒，属于他们的少年时代，落幕了。 …… 摄影大叔随后又自由发挥怕拍了一串照片后，才恋恋不舍地将相机还给了吴宇恒，他心里暗暗发誓，来年必定要背着老婆攒下私房钱，也买这么个宝贝，享受真正的摄影乐趣！ 而季静笑的脸都僵了，太阳晒得他们满头大汗，她赶紧揉着自己的脸，跟吴宇恒一起缩在树荫下，“我们去食堂吧，再不去，要，融化，了……” 吴宇恒拽了拽衣领，边用手当扇子扇着风，边无奈道：“虽然我也很想去，但是还有个麻烦精。” 季静略微疑惑，随后，伴随着下课铃，一串喊叫声，由远及近地从教学楼里传出。 “老——吴——！！” 戴远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了过来，想要来个兄弟间的抱抱，被吴宇恒按着脑袋，制止在半米之外。 吴宇恒看向季静：“喏。” 季静立刻了然，伸手拿过他的相机：“好，明白，交给我！” 作为吴宇恒在学校里唯二关系好的人，戴远泽的合照肯定也是要有的，季静心道，吴宇恒果然是个重义气的，但她不知道，这张合照正是戴远泽用她们三班拍照日期作为条件交换来的。 吴宇恒倒不是不想跟戴远泽拍合照，只是他那眼泪鼻涕确实有点吓人，季静递给他纸巾，他把脸擦干净了，才又站到吴宇恒身旁拦住他脖子笑道：“兄弟，我给你通风报信那么多珍贵消息，怎么连句感谢都没有啊？” 戴远泽不提这句还好，一提这句，季静便想起因为他搞出来的糗事，当即杀气四溢。 她微笑道：“戴，远，泽，拍，不，拍？” 戴远泽浑身一抖，立刻摆正姿态，自从季静给他发了条“八卦之仇，不共戴天”的信息后，戴远泽都不敢在她面前晃悠了，生怕挨揍。 季静见两人站好了，这才举起相机，努力抓拍老吴最帅的角度，以及尽可能把戴远泽拍的像个人类。 三个人都热的大汗淋漓，再不去食堂乘凉，就要晒死了，戴远泽才终于满意，放过了摄影师季静和模特老吴。 然后他又想起什么，对一直站在远处的一个女生招了招手。 “秦诗彤，你再不过来拍，我们可就走了啊？” 季静和吴宇恒闻言，都看向那个女生。 女生穿了一套衬衣百褶裙的制服，柔顺的长发编了两个麻花辫，也是为了拍照特地打扮过的，但是今天拍照的应该只有三班和四班，季静不记得在隔壁班见过她。 第170章 少年时代的终章(二) 当女生走近时，季静又觉得她有些眼熟。 好像是，在一中的画室里见过的，美术生中的一个？ 女生的脸涨的像个红苹果，只是看了吴宇恒一眼，就匆匆低了头。 吴宇恒略有点无语地看向戴远泽。 戴远泽赶紧傻笑敷衍过去，随后走到秦诗彤身边，小声道：“拍张照作纪念而已，你要害羞，回头后悔了，可别再找我帮忙。” 秦诗彤闻言，这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冲到吴宇恒面前，颤声道：“我、我想，跟你，拍一张合照，可以吗？” 或许吴宇恒不记得她了，但秦诗彤记得。 他们初中同学了三年，那时候秦诗彤还不会画画，位置坐的也很远，她坐第二排，吴宇恒因为个子高，坐在最后的角落。 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他的呢？ 秦诗彤自己也不记得了，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悄悄地开始学画画了。 人是会下意识地模仿偶像吗？ 秦诗彤也说不上来，她不知道自己每天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些丑了吧唧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只是心里暗暗期望，哪天吴宇恒路过她的桌子，无意中看到她的本子，会好奇地问一句：“原来你也喜欢画画？” 她就会骗他说，是的，她也喜欢，他们就可以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可惜她一直没等到这个契机。直到她卖力的练习，直到她也成为美术生，跟他考入同一所高中，进入同一个画室。 好奇怪，明明人生的轨迹一直在重叠，为什么他从来不会走过来，看一眼她的画呢？ 她没有很喜欢画画，她待在画室，只是想跟他说一句话。 她没想到，向前走这一步的勇气，居然直到最后一刻，才积攒起来。 高中毕业他们就会各自奔赴新的学校，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她强行掰到一起的人生轨迹，也只不过短短的重合了一年的时间而已。 秦诗彤曾经在无数个夜晚后悔，如果吴宇恒不能路过来夸她的画，她为什么不能主动去找他说话呢？ 他们明明有那么多，可以成为朋友的机会呀。 太阳晃的她眼前发白，几乎看不清吴宇恒的表情，又或者是她自己不敢看，不敢听结果，才会在问完这句话后，立刻移开眼神。 季静看到了女生身上的羞涩和决心。 她想，这个女生，喜欢吴宇恒。 吴宇恒也看到了，他认得秦诗彤，他们是初中同学，她也很喜欢画画。 所以吴宇恒点了点头，回应道：“好。” 吴宇恒被很多陌生人讨厌过，同样，他也被很多并不熟悉的人喜欢过，两种感情都很突兀，常常让他感到困扰和疑惑。 但至少不应该拒绝一个同样喜欢画画的人。 季静想她应该举起相机。 秦诗彤已经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戴远泽，“用这个拍，我想留念……” 戴远泽看着她略带苦涩的笑容，难得正经地点了点头，随后打开手机中的相机，对着不怎么敢靠近吴宇恒的秦诗彤，按下了快门。 秦诗彤连声道谢，如获至宝，满足而又小心地捧着手机，冲他们道别。 她觉得遗憾，自己只是别人青春里的一个小小过客。 可她又觉得满足，自己的青春里，能有这样一束光芒，让她怀揣向往，憧憬仰望。 这好像是一件，比很多人都幸运的事情？ 青春本来就是一首充满酸涩与遗憾的歌，她的青春，在今天结束了。 …… 戴远泽看着秦诗彤离开的背影，小小摇头：“所谓蓝颜祸水啊……” 季静也跟着小小摇头：“蓝颜祸水呀。” 吴宇恒一脚踹飞戴远泽。 戴远泽原地起跳，悲愤道：“静姐也说了！凭什么我不能说！” 吴宇恒淡淡道：“她是在夸我，你是在骂我。” 季静“噗嗤”一声笑出声：“我以后还是少夸点，要把你夸‘自恋’了！” 吴宇恒转过头：“不会自恋。” 戴远泽凑上来插嘴：“他的意思是，让你夸的再多点！” 三个人边说边闹，一起往食堂走去，就像第一次坐上去帝都的火车时那样，匆忙的时光好像带走了一些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带走。 楚彦站在树荫下，安静地看着季静走远。 他到底也没能像刚才的秦诗彤一样，鼓起勇气上前跟季静拍一张合影，就算他早就知道今天是三班拍照的日子，也早逃了十分钟的课，跑到他们拍照的场地。 楚彦从来不是缺乏勇气的人，很多时候他都想做就做，可面对季静他居然慢慢变得自卑了起来。 想到周倩的话，他自以为热闹的青春，也不过是别人眼中的过客，他的眼神变得黯淡。 当他回想这三年，居然连一个值得铭记的瞬间，都想不起来。 楚彦低落的想，他的青春好像也就这么结束了。 …… 短暂的相聚后，吴宇恒跟二人道别，学校还没放假，他是请假回来的，虽然可以待三天，但高考在即，他并不想打扰季静太久。 联考将将过线，校考一塌糊涂的戴远泽，帝都美院的美梦彻底破碎，努力半年早就把他的耐力耗光了，他爸已经早早给他准备好“三加二”的出路，现在的他又回归到了混吃等着上学的状态。 但季静不一样，季静万事俱备，只差“高考”的东风了。 吴宇恒虽然很想待到高考的那一天，等她一个好消息，可到底时间不由人。 这也是他们三个能凑在一起，在一中的食堂里面吃的最后一顿饭。 回到宿舍后，季静伸了个懒腰，短暂的插曲，忽然横扫了所有毕业的悲伤和学习的疲惫，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充满电的电池，对几天后的高考，充满了期待。 而当她在下午，回到教室，打开书包时，却忽然看到了一个，书包里原本没有的盒子。 难怪她一路走来总觉得书包变沉了，她还以为天气太热出现了幻觉！ 季静好奇地把盒子拿出来，就在包装封面上，看到了一串英文。 英语很好的季静立刻认出，上面写的是“手绘板”，下面的配图，也显示，这是一块画画用的手绘板。 纸盒的中间，贴着一张便签纸。 纸上，是吴宇恒娟秀的笔迹。 【高考礼物，提前送，考试加油，画画，一起加油。】 季静看着纸条，愣住了。 她就说，刚才打饭的时候，吴宇恒为什么鬼鬼祟祟的非要留下来帮忙看书包和座位！原来，居然，是要偷偷塞礼物给自己？！ 季静的第一反应是冲出教室去找吴宇恒，他肯定去教务处了，自己现在冲过去，一定能将他当场捕获！ 他是知道，她不会收他这么贵重的礼物，才偷偷塞给她的！ 可是上课的老师已经来了，开学以来，就一直把手机放在宿舍的季静，连联系吴宇恒都做不到。 她默默低下头，视线再次落在纸条上的那行字上面，简单的几个字，让她心里泛起了淡淡的暖意，心里不禁有些好奇，老吴是带着什么样的表情，写下这张纸条的呢？ 季静轻轻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放弃冲出教室生擒吴宇恒的想法，把盒子重新塞回了书包里。 下次见面，再好好回礼好了，她想。 启航的飞机飞向彼岸。 季海明也按计划，早早地请好年假，回到了家中，与李君兰一起，严阵以待，等着为女儿保驾护航。 日升月沉，昼夜交替，在最后一夜的撕书浪潮中，学生们狂欢着，为他们的高中生活画下句号。 高考日，来了。 第171章 高考并不可怕 学校提前两天放假，让学生们回家自己调整准备，并且提前看看考场。 教学楼虽然不能进，但是学校和位置还是能提前踩踩点的。 季静这次的考点，被分在了离家挺近的一所高中，季海明刚好可以骑家里的电动车载季静去，还能防止路上堵车，耽误时间，一举多得。 季静提前一天去看了考场，还碰上了跟她分到一个考点的周倩，周倩虽然要绕段路，但是能跟季静在一个学校考试，她还挺开心的。 林慧慧则一个人被分到了一中的考场，她表示，熟悉的教室熟悉的环境，对她这种考前焦虑患者极度友好，这是她每天拜的神显灵保佑了！ 高考前李君兰停了给季静的海参粥，一切从简，只做她熟悉的家常便饭，保证她考试的时候，肠胃顺畅。 有季海明负责接送季静，在考场门口等候了，李君兰就可以留在家中，帮她准备午饭、晚饭，顺便烧香拜佛，保佑考试顺利，夫妻二人分工明确。 季静觉得，李君兰跟林慧慧像是师出同门，一起聊天大概会有很多话题。 这两天她也没有太紧张，按照计划正常复习。第一天，把整理好的错题本都看一遍，第二天呢则按照高考首日的考试时间，把语文数学两门课的卷子做一遍，保持手感，稳定心态。 就这样，终于来到了高考当天。 跟上辈子一样，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没雨，但炎热。 季静也像上辈子一样，因为激动和紧张略微失眠，没有睡得很好，但是大脑持续兴奋的状态，也没有让她觉得困倦。 季静知道，自己已经拼尽全力，一晚的失眠并不会影响她的状态，无数日夜的努力，是她安心的资本。 吃过李君兰准备的爱心三明治后，她便戴上头盔，坐上她爸的电动车后座，父女二人向李君兰摆手告别，向着考场一路驰骋。 路上的车变少了，交警却多了，校区周围的街道也围了警戒线，原本吵闹的城区，都因为这特别的两天，按下了静音键。 全市的人民都在全力配合这些即将为了人生奋力一搏的孩子们。 十五分钟，到达考场，跟预计的分毫不差。 季静下车，摘下头盔递给季海明，叮嘱他：“爸，你回家等我也行，到点再来，外面热。” 季海明笑笑：“你先别担心我了，准考证都带好了吗？再检查一遍。” 季静拍拍书包：“放心，很稳妥！” 随后，她冲季海明摆摆手，便汇入排队进场的人群，往她所在的考场走去。 语文是季静的强项，最后三次模拟考试，她的总分都稳定在一百三十分以上，基本只有作文和阅读理解会扣一点形式分，所以她并不紧张。 开考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跟这几个月以来的无数次大考小考一样，每个部分所用的时间，都与往常保持的分毫不差，写完作文，还有二十分钟，季静详细地检查了三遍，确定没有任何粗心造成的失误，才放下笔。 铃声响，收卷。 季静走出考场，周倩在大门口等她。 看到她走过来，周倩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季静立刻比了个“ok”，两人相视一笑，小小地击了下掌。 “完美拿下！” “不愧是我的姐妹！” 季海明靠在门口的电动车等她，旁边周倩爸也站在树荫下，两人满脸笑容地走到自己爸爸旁边，互相鼓励，下午再接再厉，爸爸们便知道，自己的小公主首战大捷！ 季家父女二人，一路乘风回家，李君兰烧了一柱好香，知道女儿肯定没问题，把二人迎回家里时，整个人喜气洋洋。 茶几上已经摆上了午饭。 季静吃完，便回卧室小睡了半个小时。下午考数学，她不打算再临阵磨枪了，该学会的都已经学会了，补一补昨晚的觉，保证下午不犯困才是首要的。 神奇的是季静就算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也完全没有睡意，她的大脑好像进入了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完全不知疲惫！ 但她还是闭着眼躺满了半个小时，随后便按时跟季海明一起出门返回考场。 数学也难不倒季静，反而是复习难度最小的，所有公式题型她早就滚瓜烂熟，只有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二小题，依旧难以算出得数。 季静并不打算为这几分浪费时间，她又不想当高考状元，把步骤分全部拿到就可以了，节省下来的时间，她全部用来重新验算检查前面的题目，保证会做的题目不丢分，保持她日常一百三十分的水平，就算胜利！ 等到数学也考完了，从考场里出来的学生们，脸上总算多了些轻松，许多人两两结伴，有的在按记忆对答案，有的则在吐槽题目的难度。 而季静是坚决不对答案的那一撮，所以跟周倩碰面后，两人只是随便聊着午餐，家里父母的紧张表情，考完后要如何放松，这些轻松的话题。 这一晚回家后，季静稍微看了会儿文综的重点题目，就早早入睡了。 兴奋了一天的大脑，终于想起来自己也是需要休息的了。 这一夜，季静睡着的很早，她梦到了上辈子的自己，上辈子的自己，因为失眠，精神不好，又太过紧张，发挥失常，语文作文没能写完，几乎是哭着出的考场，数学考试后，她甚至从吃完晚饭就开始哭，一直哭到睡着。 为什么自己会是那副模样呢？ 季静看着哭泣的自己，觉得遥远又困惑，到底是现在这样的自己是一场梦，还是曾经那个一路失败的自己是梦境呢？ 季静随着闹钟声睁开双眼，她的眼底一片澄澈，所有的焦虑和恐惧，都随着这个梦境，一并消散。 她想，无论上辈子是不是梦境，此刻的她都是真实的，指肚上磨出的茧子，就是这无数个日夜的见证。 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 英语是强项中的强项，文综更是完全不在话下，一夜好觉后，今天的季静火力全开，完完全全成了一个精准的做题机器——所有的知识点，她都学过背过，所有类型的题目，她也都做过！ 为什么曾经的自己会觉得高考很可怕呢？ 还有比这更痛快的时刻吗？ 这可是为她过去三年的努力，送上的赞歌啊。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监考老师走出教室，整栋教学楼，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有人百米冲刺跑向场外，要做第一个被采访的考生。 有人快手快脚地去其他考场，找自己的朋友一起庆祝，其中也包括季静，她几乎是飞跑着，顺着人群涌到一楼。 一楼教室，周倩刚到走廊，便被迎面扑来的季静一把抱住了。 “考完了！倩倩！我们高考结束了！！” 周倩也笑着回抱住她：“是是是，我们考完了，狗都不理的高三生活结束啦！我们现在是快乐的自由人！” 季静已经激动地在尖叫了，她以前做梦都不敢想！她居然真的又顺利又完美的写完了高考的所有试卷！！ 两个人兔子一样欢乐的各找各爸，各回各家。 季静坐在季海明电动车后座，看着远处烧红了整片天空的火烧云，忍不住像个小孩一样，冲着天边大喊：“我考完啦！我做到啦！！” 季海明笑着转了转车把手，配合着季静，一阵小加速，两人欢笑着，迎着夕阳，一路赶回家中。 李君兰，早已做好了一桌子大餐，等着他们归来。 季静的高中生活，结束了。 第172章 新装备入手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季静紧绷了三年的大脑，终于宕机了，她蒙头睡到了上午十点。 季海明和李君兰也没喊她，知道她高考这两天没睡好，缺觉，就由着她睡到自然醒，等她醒了，李君兰才又去热早饭，张罗午饭。 从十点吃完早饭到十二点吃午饭，中间两个小时，季静不用背书写卷子了，她居然非常不适应，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浑身都不得劲，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回卧室，拿了支铅笔，握在手里，再坐回沙发上，立刻通体舒畅，心道这感觉就对了。 季海明笑她：“怎么考完试还有戒断反应？得拿根戒戒瘾？” 季静看着手里的铅笔，说起来虽然有些离谱，但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她之前拿笔的时间太久了，做完题画画，画完画做题，搞得现在，手指空下来，就浑身不自在。 李君兰把菜端到桌上，教育她：“这试也考完了，开学之前你多歇歇你那手，我看新闻说什么‘铅笔手’‘鼠标手’，都可疼了，你小心点！” 李君兰变脸非常快，两天前还是柔声细语，端茶倒水，各种嘘寒问暖的温柔妈妈，高考一结束，立刻恢复成了喜欢教育人的常态。 季海明和季静对视一眼，笑笑，立刻一个帮忙端菜，一个乖乖应好，迅速摆正各自的家庭地位。 午饭过后，季静请求季海明陪她去一趟科技市场。她想买一台笔记本电脑。 李君兰和季海明两人也知道，季静的专业是需要用电脑的，他俩早就商量着拿出一笔钱，去陪她挑台好的。 让两人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个看似一直在乖巧学习的女孩，此刻，居然得意地拿出一张银行卡，表示里面存了六千大洋！是她这次为自己准备的装备基金，不需要父母破费。 李君兰和季海明面面相觑，大为疑惑，凭他们日常给季静的饭费，一年不吃不喝全都攒下来，才能攒够这个数呀。 他们女儿喝着西北风，神活了一年？ 季静立刻解释，里面有五千，是她在课余帮朋友画漫画稿时拿到的奖金，另外一千则是平时攒下来的生活费。 她不买零食，不买衣服，颜料那些也都用的小心，三年的饭费和李君兰额外给她的买颜料画具的钱，积少成多，刚好攒到了一千。 李君兰和季海明闻言，更是震惊，尤其是李君兰，她还停留在学美术赚不到钱吃不上饭的老旧经验里，完全没想到，季静一个备考的学生，居然在课余时间随便画画，就赚到了这么大笔奖金，这可顶她两个月的工资！ 李君兰立刻追问：“是画了什么样的漫画？” 她在报纸上，看过三毛历险记，知道所谓漫画跟小人书差不多，是有故事情节的。 季静被问住了，她张嘴闭嘴支支吾吾半天，没想到该怎么回答她妈这个问题，最后直接用“法治与生活类的故事”一笔带过。 李君兰和季海明眼中的骄傲又多了几分，想不到自己女儿小小年纪竟然能画法制类漫画了，真是知识渊博，前途无量。 夫妻二人商量，一会去挑一台性能最好的，如果季静自己的小金库不够，他们就再把钱补上。季静能赚钱为自己所用这件事，他俩还是非常支持的。 但季静自己其实早就挑好了要买的型号。她昨晚就在网上问了吴宇恒的建议， 吴宇恒当年为了挑电脑也是做了很久功课，这次他没像上次被问及“场景建议”时，思考那么久，而是在睡醒后，立刻就拉了个表格，把几台性价比高，屏幕色彩分辨率足够，适合他们画手用的电脑写在了里面，优缺点都列的非常清楚。 其中有台五千八的联想，季静感觉配置功能完全足够，她的资金也拿得下。 她本来打算用这六千块，买一台电脑再买个便宜点的手绘板，但吴宇恒送了个厉害的板子，所以电脑的选择也得以升级了。 如果以后，这台电脑功能不够用了，她还能再升级。 她肯定能赚到更多钱的。 于是一家三口一起出行，很快就在商店里，找到了季静看好的那款电脑，店员说这台是他们店性价比之王，还夸季静有眼光，会挑，听得李君兰，当场就要跟店员攀谈，要从她上报纸那事儿开始炫耀，季静吓得赶紧拉住她妈。 她以后可能还要自己来买东西呢，她可不想在这片儿“出名”！ 被制止的李君兰笑呵呵地退到季静身后，心想，如此谦虚，不愧是自己女儿。 正值高考结束，店里有考生打折活动，持准考证和学生证，就可以打八八折，计划通如季静，一早就料想到了可能会有这种活动，出门时就带好了所有证件。 于是，五千多点就拿下了这台性价比之王，店员还送了电脑包和键盘贴，季静感觉赚翻了，非常的开心。 她想，过几天还得去小商品城的画具店转转，要是那里也有考生优惠，她就大囤一波！稳赚不赔！ 最后回家之前，季海明还顺路买了个新的路由器。 最近家庭无线宽带刚开始流行，女儿又购置了新电脑，他准备给家里的网络好好升级一番，这样无论女儿暑假想做什么，都不会耽误事！ 三人满意的回到家中，简单用餐后，季静就钻回卧室里，开始研究新电脑和吴宇恒送给她的手绘板。 高三的书被她收到了书桌下面，旁边又放着家里的老式台式电脑，略微有些拥挤，季静卖力地收拾了一番，才勉强在桌子上腾出一个空间。 她想自己还得抽个时间把房间这些不用的东西整理到地下室去才行，不然她这十几平米的小卧室，还真有点施展不开了。 手写板附带一个驱动光盘，刚好季静选的笔记本带着光驱，她插上usb，安装驱动，又按说明，把软件也装好了，重启电脑后，手绘板的指示灯终于正常亮起了。 季静拿着配套的电容笔，满心好奇地打开手绘软件，这可是她上辈子都没有接触过的，崭新的世界！ 她怀着好奇与激动，在手绘板上来来回回画了一个多小时以后，慢慢皱起了眉头。 咦，她怎么，画的这么丑？ 金桐那时候明明又美又流畅！ 季静纳闷地看着手里的笔，是她的问题还是笔的问题？ 第173章 静静的起点 晚些时候，季静在网上请教金桐，是不是她操作有问题，总觉得下笔的感觉很怪。 金桐大概是觉得靠打字说不明白，迅速回拨语音，非常熟练地向她介绍了“笔压”“防抖”“笔刷”这些基础手绘板的设定，还给她发送了几个压缩包，表示是自己常用的笔刷套装，让季静按照教程，安装到自己的电脑里面。 当然，她最后补充，板绘和手绘区别确实很大，尤其季静这种手绘已经根深蒂固到，闭着眼都能下笔的程度，因为根深蒂固的习惯，转板绘或许会比纯新手还要更难适应一点。 不过她们的积累绘画知识是不会被遗忘的，一旦季静适应了“眼手不同步”的问题，板绘水平必定会突飞猛进，迅速迈入专业领域。 季静可不敢听她这么吹自己，赶忙连声道谢，又跟她简单聊了点日常。 金桐高考发挥的非常平稳，过美术生线不成问题，她已经快乐地在画新连载了，准备挑战着名的月刊，她还把杂志的接稿方向和要求都发给了季静，邀请她跟自己一起尝试。 季静暂时回绝，凭她现在的板绘水平，根本没希望过稿，还是先练到桐桐替她吹的“专业领域”再说吧！ 李君兰本来想让女儿看会电视放松放松，或者先用新买的电脑玩玩游戏，她听办公室另外一个有儿子的同事说，小孩都喜欢玩游戏的！ 结果她一进屋，就见静静又恢复成了高考前的模样开始，坐在写字台前忙忙碌碌，只不过忙碌的对象从书本变成了电脑，她一边画，一边满脸的苦恼和疑惑， 这让李君兰仿佛看到了初三刚开始学画画的季静。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女儿爱学习，当妈的也拦不住呀，她还是去厨房给女儿搞个果盘溜溜缝吧！ 季静画了一晚上，逐渐有点上瘾，刚才聊天时，金桐问了她手绘板的型号，听到她报名字后，立刻羡慕道：“那可是今年的顶级新款，国内都买不到！据说手感一级棒！” 季静那会还没感觉，画着画着，手感似乎是逐渐丝滑起来了，而且，修改、撤回，叠加新画纸的各种功能，稍微熟练后，确实比手绘要简便很多，画到最后，该睡觉时，她都有点上瘾了！ 第二天季静生物钟又恢复了，六点多起来跟季海明一起去逛了个早市，买了早餐，让忙碌的李君兰睡了个懒觉。 早饭过后，季静继续钻研自己的大玩具手绘板，季海明则去小区门口的通讯大厅，更换了家里的网络套餐，升级了网络，而且接入了wifi，这样季静的笔记本上网就方便多了。 除此以外，季海明和李君兰还趁着下午，季静在房间里忙碌时，偷偷去了趟商店，用原本要买电脑的钱，帮她买了台智能手机。 国产的大米品牌，是季海明早就旁敲侧击从季静那问来的。 而李君兰依旧肉疼，一块手机能卖到两千块，她简直不敢想象。 季海明笑道：“还有四千多的呢。” 李君兰：“那是强盗行为！明抢！必须抵抗到底，坚决不能上当受骗！” 总之，最后季静又得到了那块、她上辈子用了整个大学时代的大米智能机，打开包装盒时，她简直恍如隔世，仿佛在原始社会突然拥抱了现代文明，感动的几乎要落泪。 季海明给家里连上高速wifi，季静立刻重新回到自由上网的快乐年代。 她先下载了刚刚开始流行的“小信聊天”，季静知道，虽然现在大家还是qq用的多，但用不了几个月，就会都转移到“小信”上面来的。 几个熟悉软件的老版本都下载好后，季静分别在她上辈子常用的动漫网站“滴哩哩”和当前正流行的微博上注册了账号。 网络经济很快会随着智能机的普及，井喷式爆发。 季静很幸运，她有信息差，可以为自己选择顺应时代潮流的方向。 她之所以没有给日本杂志投稿，除了现在的她软件用的不流畅，板绘水平确实还得练之外，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还是想在本国的土壤上，画漫画，做动画，甚至做游戏。 如果说过去的几十年，国内能让漫画故事自由发展的土壤还太少，那现在，时机刚好。 他们即将迎来最好的时代。 季静就要靠手中的笔，站在那巨浪上！ 第一步，就是让别人看到她！ 直播两年后才会兴起，现在，这两个网站就是她最好的工具。 她不想打断金桐的梦想，但如果她这次的尝试能够成功，那金桐和王依娜一定也能看到蕴含在国内土壤里的巨大潜力。 季静有种直觉，她们将来，一定会合作画出非常不得了的作品！ 但前提是，她得先摸索出那条正确的路。 注册账号时，季静想了很久，应该取个什么id，她幻想了各种将来领奖的美好场景，所以，对这个很有可能会被提及的id非常谨慎。 想了很久，她最后输入了一个【静静】。 她觉得这个名字虽然很普通，但是，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符号， 只要听到别人喊这个名字，她就充满干劲！感觉什么困难都能克服，所有问题都不在话下！ 普通点也没什么不好吧？ 完成注册后，季静盯着自己0粉丝0关注的崭新账号看了一会儿，有点小激动。高考的航程结束了，这里就是她新的起点。 她没有着急上传头像，她想等手绘板更熟练以后，自己给自己画一个。 不过作为注册账号的第一天，她还是想上传点什么，当作纪念。 季静想了想，从今天练习的几张人物图里，选了一张姑且能看的，上传，配上文字【挑战板绘第一天】。 那张画是个睡过了头的小姑娘，穿着松垮垮的睡衣，头发凌乱，睡眼惺忪，正在揉眼睛的她打开是看到了表上的时间，露出震惊的表情，仿佛在说： 【诶，都这么晚了？！】 但是由于季静笔触不熟练，线条并不流畅，身体结构、动作毫无问题的情况下，线条有点杂乱，显然它们有自己的想法。 但是这种草稿感反而有种凌乱的美。 季静托住下巴，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自己，画的真可爱。 她鼠标移动到“发送”键，点击，在互联网这片汪洋大海中，发出人生第一条博文！ 至于另外一个视频网站，季静打算录制一些画画的过程，剪辑后再发送上去，不过剪辑和录屏她都不会，她打算从这个暑假开始，慢慢学起来。 虽然现在的国内，纸媒有漫画杂志，网络有投稿连载网站，但季静打算，在自己的账号上做连载。 她不着急要稿费，她想赚更多。 …… 经过一天的忙碌，季静感觉自己又找到了点手感，逐渐能驯服屏幕上的线条了。 李君兰感叹，她这个女儿真是个闲不住的命，好不容易考完试，一天都不歇，又捣鼓起新东西来了。 季静乐呵呵地吃完她妈做好的水果捞，又去沙发上陪李君兰看了会电视，安抚了下她这颗寂寞的母亲之心，随后又做了一串活动手腕手掌和脊椎腰间盘的操，预防她妈口中的这个病那个病，这才结束这圆满的一天，洗漱睡觉。 第二天，也就是暑假的第三天，季静起了个大早，没有吵醒睡懒觉的父母，她带着面包牛奶，踏着六点的朝阳出门了。 小区门口，李琦已经站在自家的小轿车旁边等她了。 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时尚，他居然还戴了个墨镜，煞有其事地靠在车旁，冲季静招手。 季静真是要被他装成熟的傻样笑喷了，她赶紧钻进车里，以防被街坊四邻看到。 今天他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中考日到来了。 他们要护送小叶子去考场！ 第174章 守护她的人 季静和李琦到叶子欣住的那栋临街住宅楼时，六点刚过十分钟，叶子欣的考场被分在了一中，过去有点远，李琦怕路上车堵耽误时间，就跟季静和于老师他们约好，六点半到楼下等，两人现在算是来早了不少。 李琦把墨镜拿下来，挂在衣领上。 季静本以为他是脸上有什么伤没好，这才戴墨镜遮丑，没想到，他露出来的那张脸，十分白净，什么都没有。 季静不禁疑惑：“所以你这造型是在学谁？” 李琦无奈道：“我能学谁，当然是遵医嘱，眼睛发炎了，见不得光，戴眼镜防晒。” 他小时候练画练的太狠，没太注意，眼睛变得很敏感，高强度使用时容易发炎，这次去医院，医生开了药，提醒他避开强光，不然容易流眼泪不舒服。 李琦这才只好顶着副墨镜到处走。 说完，他挑起眼梢看向季静：“你上车的时候是不是在笑我？” 季静一听，他这不仅事出有因，而且是事出有“病因”，哪敢承认自己刚才确实是偷偷笑了两声，她立刻从书包里掏出十本厚厚的笔记本，岔开话题道：“学霸笔记，包看包会，全都背过，重回二本线不成问题，你要不要？” 李琦二话不说统统收进自己的书包里。 高一过得太逍遥，搞得他现在补文化课补得脑袋都大了，画室集训课安排的又紧，他天天挑灯夜读到一两点，医生都骂他眼睛不发炎才怪。 不过好在症状轻，趁着这次跟画室请假，回来接送小叶子考试，他也正好养养病。 季静看着他，直摇头：“少爷就是少爷，还挺娇弱。” 李琦立刻满脸不爽地弹起来：“瞧不起谁！你那个校考第一，明年就是我的！” 季静摆出一副“静候佳音”的表情，这件事上她倒不觉得李琦是在吹牛，毕竟功底在，塑造人物又是他的强项，跟动画专业，也算是专业对口，不过…… 季静还是有点疑惑：“你为什么突然要考美院的动画专业？” 李琦不仅突然放弃出国，还要跟她考一个专业，季静真有点不明白他的心路历程。 对李琦来说，这倒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他直截了当道：“因为那张吃脑子的丧尸，你画的太丑了，我想改的好看点。” “哦”，季静点点头，猜想他这是对末世故事上瘾了，好，也是个好追求，凭他的技法画个末日求生的丧尸漫画，应该大有看头。 两人闲谈的工夫，于老师和赵阿姨已经带着叶子欣下来了。 叶子欣在于老师家早饭吃得饱饱，现在精神非常好，看见许久未见的季静和李琦，立刻绽放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静静姐，琦哥！” 李琦和季静一左一右下车，前者帮她拿书包，后者帮她开车门拉她上车，三小只在后排坐好后，于老师便坐到副驾驶，四人一起跟赵阿姨挥手再见。 赵阿姨要留在家里，为叶子欣准备午饭，承担李君兰的职责。 车上的三人，则负责季海明的工作，护送叶子欣去考场。 至于为什么要说“护送”呢，因为叶子欣担心，她大娘高翠芳会妨碍她去参加考试。 她那个堂弟小晨，自从去年升入小学以后，天天在学校惹麻烦，这几个月尤其变本加厉，稍有不顺心，就会拽女同学的头发，又打又踢，还说自己是最威风的，高翠芳多次被班主任喊到学校去谈话。 老师说，问小晨为什么要拽女生头发，他回答因为他威风，他是最厉害的，这样所有人都会怕他！ 不仅没有认错的态度，反而非常猖狂，因此全班女生的家长都对他大为不满。 到了这三个月，他调皮的更加变本加厉，连女老师的头发都敢拽，班主任因为批评他不交作业，他跳起来就揪住班主任的头发，对她破口大骂，问她算什么东西，也敢骂自己。 班主任愤怒地将这件事报告给了校长，说这小孩有多动症和暴力倾向，差点给他退学！ 高翠芳烦恼不已，因此看成绩优异懂事乖巧的叶子欣格外不顺眼，不仅经常占用她晚上学习的时间骂她，指挥她做家务，还要求她给小晨辅导功课。 后来，叶子欣故意把身上的淤青露给班主任看，赵阿姨又联系街道办和妇联，三方联手上门教育了高翠芳，并警告她再有下次就会通知她的工作单位，通报批评，这才让高翠芳暂时收敛。 行为上是收敛了，但嘴上，她经常放出狠话，说绝对不会让叶子欣上高中的，女孩高学历一点用都没有，到了十六岁留在家里帮忙做家务就行了！ 不过，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也这么想，可高翠芳记错了叶子欣的年纪。 从来没关心过叶子欣的她，以为叶子欣今年才上到初二，明年才是中考的关键期。 这个认知错误，让叶子欣得以喘息，暗度陈仓。 可也不免担心，会不会有万一。 她的那个大娘，虽然在人前会保持体面，可心眼很坏，到了关键时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也是做的出来的。 李琦六月初到画室跟于老师道别，准备出发去帝都时，便见到叶子欣愁容满面，自己对着墙角唉声叹气， 几番逼问，叶子欣才说明了其中的缘由。 李琦当时就跟她保证，就算世纪末日，自己也会保护她去参加考试，让她不必担心，专心复习。 当时季静在备战高考，李琦没打扰他，只简单地跟于老师商量了一下，便让家里空闲的司机，在上下学的沿途偷偷保护一下叶子欣，防止一些“人为”的意外。 等到季静高考结束，他才跟季静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两人便跟于老师商量，一起完成这两天的接送。 无论发生什么，总归人多力量大。 于老师虽然很想劝李琦留在帝都安心练习，可看他决心已定，自己也劝不住，便点头答应。 于是，这支小叶子专属车队就组建完成了。 从车上下来时，叶子欣回头，望着在车前站成一排的冲她挥手的三个人，忽然感觉，一股无名的力量，从心底涌出。 初中之前的叶子欣，从没想过，有一天，居然会有这么多人一起来送她来学校。 但现在，她知道了，爱她的人有很多，他们都在身边。 叶子欣眯起眼睛，仿佛在季静三人身后，看到了两个透明的身影，他们微笑着，一同向她挥手。 “小叶子！！加油啊！！” 季静大喊。 叶子欣扬起了笑容，大力地挥了两下手—— “绝对会加油，我赢给你们看！” 说完，她转过身，迈着坚定的步伐冲考场走去。 第175章 辛甜苦辣 高翠芳的老公，是叶子欣的叔叔，也就是叶爸的哥哥。 带走三人生命的那场车祸，追根溯源，确实跟叶爸有点关系，因为他是开车的司机。 叶子欣刚过五岁时，叶爸叶妈生意上小有起色，买下了一套地段不错的临街住宅，虽然有时会吵闹，但楼下的底商租金不错，人流量也很大，叶爸叶妈规划着，等现在的店铺合同到期了，就把店搬到楼下。 这样，等他们的小叶子上小学了，就可以忙中偷闲的接送她，用更多的时间，陪她长大。 工作需要他们要跑来跑去，接送客户，叶爸便用赚回来的钱买了辆小汽车。 这在那个年代，算是件风光无限的事。 当他开着车带着妻儿一起回农村老家，把守寡半辈子，独自辛苦把他和哥哥拉扯长大的老母亲，接到城市里同住时，半个村子的村民都跑过来围观了。 其中就包括高翠芳。 村里所有人都夸，叶家祖坟冒青烟，叶家小儿子有出息，又会赚钱又孝顺，媳妇也温婉贤惠，是个愿意照顾婆婆的好儿媳。 其实叶子欣的奶奶钱秀春，在村子里的评价很好，性格软，对谁都笑眯眯的，又勤劳能干，年轻时候没了丈夫，硬是咬着牙把两个儿子拉扯大，一个人干的活比得上两个庄稼汉。 如今去城里享福，这也是她应得的福气。 所有笑脸中，只有高翠芳撇着嘴，眼睛弯成一条缝，嫉妒的脸上都能掐出酸水。 她揪着自己来帮忙的老公，连骂带催的，让他赶紧去求自己弟弟，给他安排个城里的活儿，让他们家也有机会，搬到城里去过好日子。 叶老大脾气跟钱香秀相似，耳根软，性格也敦厚，他觉得在村里种地没什么不好的，可架不住媳妇天天骂，馋弟妹的好日子馋的眼睛都红了，他就只好独自进城，去投奔了自弟弟。 叶爸就带他在店里，一起干活。 直到叶子欣八岁那年，一车同行的三人，在送客户回公司的路上出了车祸。 叶爸正常驾驶。 但左侧超车的大货车，驾驶不当，侧翻，把他们的小汽车压扁了，叶家三人加上两个客户，当场就没了命。 这种飞来横祸能怪谁呢？ 好像只能怪老天爷。 叶子欣是在上课时，被老师喊走的，在校门口等她的钱秀春早就哭的肝肠寸断了。 一夜之间，两个儿子都没了，叶子欣失去了父母，高翠芳失去了丈夫。 彼时，高翠芳刚怀孕八个多月，受不了打击，直接大出血进了手术室，好在有惊无险，早产生下了一个孱弱的男孩。 公司的会计做了假账，只说公账上全是赤字欠款，一分钱都拿不出。 同车的两名客户家属，撒泼打滚一样的索赔，不知从哪来的债主追上。 叶家的日子，一天之内，债台高筑，从天堂到地狱。 没文化的钱秀春哪里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只会报警，可就算报警，警察也只劝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至于账本是真是假，债务是真是假，他们实在管不了。 叶子欣一直坐在停尸房的门口，等着看爸爸妈妈最后一眼。 但是他们没有钱，整理不了死者的仪容，那凄惨的尸体，自然不可能让叶子欣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看到。 讨债的守着不让火化，在家里闹完去医院闹，钱秀春只会哭，叶子欣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后，是从鬼门关捡回半条命的高翠芳，拿着剪刀去找他们拼命，才让叶家三人的尸体得以火化。 高翠芳这个人，虽然也没有文化，但性格泼辣，做事只一条原则，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真想要她的命，也得来十个人垫背。 她肚子伤口还没好，就敢拿着棍子冲到人群里打人，谁敢欺负她没了男人，她就一头撞死在谁身上，反正也活不成人样了，要死一起死！ 她这一闹，倒是闹出了点成效，大家毕竟是只想赚点偏财，不想背上人命。 最后，菜刀放在桌子上，两方总算谈妥，把叶爸叶妈在一楼买下的底商赔给他们，就算两清，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从那天起，叶子欣每天放学都会坐在里面写作业的小门头，再也不会对她敞开大门了。 叶老大还没能买上房子，刚到城里养胎的高翠芳又没有工作，钱秀春哪能看自己的儿媳妇和自己的孙子流落在外，孤苦伶仃，立刻把他们接回了大儿子家。 那时候她想，好在她大儿子还挣下了这么一座房子，她们好好生活，总也能挺过这场灾祸。 可她也没想到，她的这个决定，不是灾祸的结束，而是灾祸的开始。 钱秀春揉着因为老花，越发模糊的眼睛，把做好的早饭端上餐桌，高翠芳和小晨还在卧室里睡着，这个充斥着叫骂声的房子，难得宁静了片刻。 她按着早就直不起来的腰背，看向窗外的天边。 她知道，今天是她的孙女考高中的日子。 她也知道，她的孙女成绩很好，一定能考上很好的学校。 她更知道她的大儿媳妇，蛮不讲理，性格也被生活摧残的越发恶毒粗鲁。 所以她替小叶子瞒着，只告诉高秀芳，小叶子今年才上初二，就算想让她辍学，也是明年的事。 钱秀春虽然不知道，上学能帮她这个可怜又孤苦的小孙女改变什么，可她知道，要是她小时候能有机会，她也一定会去读书的，如果她有文化，就不会在儿子死后，连他的公司都保不住，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孙女被欺负，无能为力。 如果她的小叶子，能向前走，总有一天，会从这淤泥一样的生活里，挣扎出去的吧。 钱秀春浑浊的双眼，在这一刻，难得的，泛起了些许期许。 …… 叶子欣的考试非常顺利，她甚至很淡定。 跟季静高考完以后又蹦又跳的快乐样子截然不同，她好像胜券在握，对自己的平稳也习以为常。 她那副自信的表情，季静总感觉，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周倩的影子。 不过，当李琦掏出包装精致的小蛋糕，成熟的叶子欣立刻又不成熟了。 于老师提醒：“你们路上稍微吃两口，一会回家吃你们赵阿姨做的大餐！” 今天要一口气招待三个小孩吃饭，可把喜欢小孩的赵阿姨激动坏了，不仅早早储备好了食材，更是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做出了一桌子拿手好菜。 她听李君兰说，季静喜欢吃肉，小叶子呢也喜欢吃肉，李琦又是个正长身体的半大小子，肯定也爱吃肉，她直接红烧肉，排骨玉米汤，可乐鸡翅，滑蛋鸡腿肉，各种硬菜安排上，就算是素菜，菜花炒肉，青椒炒肉，也都切了肉丝做点缀，一桌子摆的满满当当，红红火火。 于老师带着三人回来时，刚进楼道就被飘香的肉味香迷糊了，迫不及待地开门进屋，带着围裙的赵阿姨，立刻满面笑容的过来迎接他们。 第176章 硝烟前奏 赵阿姨一看小叶子那副活泼的样子，就知道考试发挥平稳，不用担心，便不再多问，一边指挥大家去厕所洗手，一边把米饭盆端了出来。 于老师的家布置的很温馨，叶子欣他们这座住宅楼，算是建的比较新的，但面积不大，七十多平米，两室一厅，客厅比较大，主卧也可以，次卧略小一点，跟季静的房间差不多。 叶子欣家，主卧是高翠芳和小晨睡，次卧是奶奶睡，小时候她还能跟奶奶一起睡次卧，但随着高翠芳看她越来越不顺眼，她的卧室就被换到了主卧外面连着的那个阳台。 而于老师家，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住所以次卧没有放床，而是改成了书房，从门外能看到，里面挂着于老师的一些画作。 略大客厅足够在放下沙发电视茶几这三件套后，再在靠近厨房的位置放一个方形小餐桌，这是李君兰非常羡慕的。 赵阿姨和于老师都很有生活格调，家里各处都挂着画，沙发、茶几和餐桌上，也铺着配套的蕾丝布，进门的玄关处，甚至插了一束鲜花，既温馨，又雅致，让季静想到了法式画报上会出现的房间。 没有小孩，让他们保持了品位和爱好。 李琦则是略微有点局促，这是他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眼神都有点不知道往哪里摆，四处看肯定不礼貌，戴着眼镜更不礼貌。 慌乱的他被赵阿姨拍了下后背，催着去厕所洗手。 “不用换鞋啦，家里没那么多拖鞋，下午我再打扫，你们赶紧洗手吃饭！” 李琦一刻不敢耽误，立刻往厕所去，季静和叶子欣已经把厕所占满了。 他于是在门口等，赵阿姨看了一眼，便引他去厨房：“你去厨房洗手，也一样的，拿洗洁精搓搓！” 李琦于是又乖巧地去了厨房。 一进厨房，他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某段久远的回忆牵扯着奇怪的既视感，萦绕在他脑海里，直到他洗完手，坐到餐桌前，还在皱眉思考。 怎么，厨房里，原来是要摆着这么多东西的？ 刚涮过的菜板立在窗边，正在滴水，各种调料上下两排放在炉灶旁边，刷过的锅子架在沥水架上，灶台上炖着的排骨还在冒热气…… 李琦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灶台，原来炒菜的时候，就算开着油烟机，那锅里的热气也是会往外冒的呀？！ 季静看他那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立刻猜到他在想什么了，有点纳闷道：“你该不是在想‘原本锅子炒菜的时候要画上水雾和热气’吧？” 李琦复赛时的那个厨房，假就假在这，炒着菜，一点儿热乎气都看不到，厨房还很干净！没有水渍，没有调料，菜板都看不到！ 做饭的女人好像是从哆啦a梦的口袋里端出盘菜在炒！ 季静觉得如果主题不是“烟火气”而是“未来科幻”，他那张画说不能得满分。 季静一直以为他是画的不认真，搞了半天，他根本不知道一个正常做饭的厨房长什么样子啊？ 李琦确实不知道，他们家厨房虽然很大，但是没人用，他不会做饭他妈也不做。所以赵阿姨的小厨房对他来说才会这么新鲜。 不仅小厨房，这整栋房子都很新鲜，让他有种奇妙的感觉，这里好像比他家那栋几百平的大别墅，更像个家。 他们在讨论，叶子欣在埋头扒饭。 赵阿姨和于老师做饭都很好吃，她早就从拒绝所有好意的小乌龟，变成了一定要努力长大好好报答他们两人的茁壮小树苗。 李琦和季静也不再闲谈，安心陪着叶子欣，享受赵阿姨这一上午的成果。 中午高秀芳不会回家，小晨也在学校食堂吃饭。叶子欣吃完后，用自己的碗留了点菜和肉，问赵阿姨，能不能去隔壁给她奶奶也送一点。 赵阿姨当然同意，她知道小叶子不是在慷他人之慨，而是不忍心只自己一个人吃肉，她每次吃到好吃的东西时，总会想留一点跟家里的钱秀春分享。 赵阿姨觉得这样很好，她没有因为坎坷的成长而变得冷漠，仍旧坚守着内心的赤诚。 下午的考试也很顺利，晚上则是要严阵以待的关键时期，为了不引起高翠芳的怀疑，叶子欣按照平时回家的时间，吃饭，挨骂，洗碗，再回自己房间，一切如常。 赵阿姨和于老师都很想把她接到家里来，好好休息，横竖高翠芳也不敢擅闯民宅。 但叶子欣知道，她这个大娘会报警，编瞎话说于老师他们拐卖儿童，这样的闹剧以前就发生过，她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 而且，需要忍耐的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剩下的两天，暗中进行的护送按计划执行，于老师暂停了小画室的授课，赵阿姨也请了假，李琦晚上则猫在叶子欣的阳台外，随时防备有突发状况，季静呢，则二十四小时待机，随叫随到。 经过四人的努力和小叶子完美的考试发挥，这场让所有人都小小地捏了一把冷汗的中考，也终于结束了！ 两周之后，季静的高考成绩，率先公布。 她以比一本线高了二十分的好成绩，完美过了艺术线，只需要等待时间一到，把志愿填好就可以了。 五组其他人，也都通过了艺考分数线，毫无意外，他们会在美院相见！ 林慧慧也是高分过线，在电话里面又蹦又跳，震得季静耳膜嗡嗡响。 而周倩呢，周倩更恐怖，她淡定地考了个省文科状元，打电话跟季静互通成绩时，记者都围在她家门口去等着采访了！ 季静想，过两周，就能在报纸上看到周倩了，看来有实力的人，无论学文学理，都能拿状元呀！ 季静问周倩，有没有想好报哪所大学哪个专业，周倩毫不犹豫说她要报帝都大学考古学。 如此高分上冷门专业，怕是会让一会采访的记者惊掉大牙，但季静知道，周倩这个人，决定了什么事，就会做到底，谁提建议都不会有用。 周倩对历史文物，这些铭记了千百年岁月的物品，大概有着别样的感受。 不过，这样一来，她们三姐妹，又能在帝都聚首了，季静还是非常开心的！ 在她查完高考成绩一周后，叶子欣的中考成绩也出来了。 叶子欣是，全市的中考状元。 虽然她这个市状元比起周倩的省状元，是小巫见大巫，但也足以吸引地方电视台的记者上门采访。 当记者的电话，终于打到于老师的手机上时，叶子欣知道，最重要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她要，夺回父母留下的房子。 第177章 叶子欣的战场(一) 记者上门采访的日子，是七月的第一个星期六。 周末，高翠芳不用上班，她一般会抱着小晨睡到九点多。 叶子欣必须要在她睡醒之前从家里消失，否则轻则骂，重则打，这是高翠芳定下的规矩。 不过今天，是特殊的日子，叶子欣没有如往常一样早起出门。 她早就醒了，或者说，她一夜未眠，只待在床上，等待高翠芳睡醒。 钱秀春看着墙上挂的表，急的团团转，她这个孙女从来不睡懒觉，每一天都起得很早，为什么偏偏今天迟迟不起床出门？ 高翠芳月底去给小晨开家长会时，被班主任单独谈话，说如果下学期再次发生欺负女生和扰乱纪律的行为，就记过处分，停课一个月，如果再犯，直接退学没商量。 刚到二年级就面临背处分的危机，高翠芳非常烦躁，可看着宝贝儿子的脸，她又不忍心训斥，只好像个火药桶一样，没事找事地冲钱秀春和叶子欣撒气。 叶子欣怎么敢在这种非常时期去触霉头？ 钱秀春急坏了，站在主卧门口，不知该怎么办，如果敢贸然进去，吵醒高翠芳，那就没有宁日了。 在九点十来分的时候，高翠芳醒了，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爱意满满地帮小晨盖了盖肚子，这才起身下床。 早早准备好的叶子欣，听到声音，便推门出来，跟走到床尾的高翠芳撞了个满怀。 高翠芳瞪大眼睛，犹如看到苍蝇一样立刻露出厌恶的表情，她简直不敢相信，叶子欣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敢无视她订下的规矩，在她愉快的休息日，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还敢往自己身上撞？！ 高翠芳的火气“蹭”一下冒起来，想到叶子欣如今放了暑假，不会被班主任看到身上的伤，立刻抬起手，对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 “我是不是说过，我在家休息的时候，你不要顶着你那张丧门星脸在我面前乱晃？啊？你现在是仗着自己长大了一点，胆子肥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这一巴掌力气很大，又快又猛，饶是叶子欣已经做好了准备，仍然被打的撞在了墙上，额头上立刻撞出了个包，泛起青紫。 她白皙的小脸浮现出五个猩红的手指印，嘴角也撞在牙齿上，蹭的直流血。 睡着的小晨被高翠芳这突然的一嗓子吓了个激灵，眼还没张开，又在床上又大又踹的发起了脾气 而门外的钱秀春听到这些响动，心道不好，立刻开门进来当和事老。 “翠芳啊，早饭做好了，要不然先吃早饭？小晨还没睡醒呢，吵吵闹闹的，再吓着他……” 高翠芳自觉火气太大，吓着儿子了，心底又恼又怒，更烦躁了，上前两步揪住叶子欣的头发，就把她扯到了客厅里，一把甩在地上。 压低声音怒骂道：“你这个小丧门星，你爸妈两个完蛋东西，连累我男人没了命，害得我儿子早产身体弱，连我都落下了月子病，还不算完？你现在长大了，又学他们来继续害我是不是？” 高翠芬原来顾及钱秀春，只敢骂叶妈，不敢骂叶爸，但这两年，越发猖狂起来，发起狠，恨不得把自己死了的老公都揪出来骂一顿。 叶子欣像一只风雨飘摇的孤舟，摔在地上，身上的骨头都震得生疼。 她平时会沉默，会躲，可今天，她却像八岁时，第一次被高翠芳打骂时的自己一样，倔强地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凌厉地瞪着高翠芳。 她蹭了蹭嘴角的血，声音愤恨而有力：“你不配提我爸妈，没有他们，你和你儿子，现在还不知道流落在哪个街头讨饭吃。” 叶爸叶妈赚下的钱虽然被黑心人瓜分一空，但人脉有几个。 他们虽然不敢出手借钱，插手叶家账务的事，但风平浪静之后，还是力所能及地伸出了援手，比如给高翠芳这个初中学历的妇女，介绍了一份工资三千的闲职。 叶子欣虽然小，可察言观色中，也知道，高翠芳能在w市落脚，全都是托了她父母的福。 她这句话和这突然的反抗，直直戳到了高翠芳的心窝，她气的眼睛都红了，粗胖的身体像是发怒的公牛一样，呼吸急促，浑身颤抖。 钱秀春要吓死了，她跺着脚大喊，：“你现在放假不去学校，没人管你的，你大娘真的会打死你的！你赶紧认错啊！” 八岁的时候，高翠芳第一次骂叶妈是个贱人丧门星，叶子欣不服气，跟她顶嘴，吵架，是钱秀春上去给了她一巴掌，又把她押到高翠芳面前，按着她的头让她认错。 那时候钱秀春说，以后，“咱们全都要仰仗你大娘过日子，就算有错也只能是你的错。” 那天开始，被宠着长大的叶子欣，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 她知道，她要等一个机会，等她长大，等她足够有力量，等她能再次成为爸爸妈妈的骄傲。 所以这一次，她没有再向钱秀春妥协，而是直勾勾地瞪着高翠芳，继续刺激她：“你心里知道，那场车祸根本不是我爸妈的错，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叔叔请求我爸爸，带他去接客户的，而我妈妈，也是想顺道出去帮你买一点营养品才上的车，我们家，没有任何人，欠你的，是你，欠我们。” 叶子欣一字一顿，咬着牙关，把血淋淋的现实，撕裂在两人面前。 钱秀春惊住了，她一直以为小叶子不记得这些事了，而高翠芳气疯了，她也顾不得安睡的儿子了，尖叫着冲进厕所里，拿出了拖把杆。 而这个时候，大门突然被敲响了。 “您好，我们是w市电视台的采访组，请问有人在吗？” 门外传来女人专业又极具亲和力的声音。 钱秀春和高翠芳愣住了，她们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坐在地上的叶子欣则大声喊道：“门没锁！你们进来吧！” 第178章 叶子欣的战场(二) 刘晓是去年六月从省传媒大新闻系毕业的，考编成功后进入老家w市的地方电视台当外采记者，额外负责一些撰稿的工作。 虽然她家里人对她这份工作非常满意，但是刘晓自己还想再使使劲，争取调去省电视台。地方电视台的采访量太少了，工作内容也没什么意思，对一个满腹理想的毕业生来说，着实无趣了一些。 可惜，作为新人，她很难拿到可以展现个人实力的项目。 就连毕业季，采访高考状元这种工作也只能由台里那几个老前辈去，分到她手里的，则是中考状元这种没什么关注的工作。 刘晓一边觉得没意思，一边告诉自己无论什么工作都要认真对待，她整理好仪容，强打精神敲响了面前这扇老旧的铁门。 前几天她在电话中，跟这位叶姓小状元的长辈订好了采访时间，按照常规经验，此刻门内的这家人，早就做好了出镜的准备，所以她身后跟着的摄像师，早就打开了录制模式，摄影师也端着镜头，准备抓拍，两人都对焦她的背影，从她敲门开始，记录今天的采访。 地方台的观众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他们比较喜欢这种进门的片段，亲切，有代入感。 不过，当刘晓敲完门后，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记者的直觉让她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种荣耀的事情，应该一听到敲门声，就全家一起迎上来开门迎接她们才对。 现在不仅没人迎接，门里竟然只传来一个小姑娘略带嘶哑的喊叫声。 “门没锁！你们进来吧！” 刘晓于是推门而入，身后的两个同事也不约而同地将镜头转向屋内。 然后，他们三个人一起，惊在了原地。 出现在眼前的场景，与他们构想的，天差地别。 …… 叶子欣家不会不锁门，钱秀春年轻的时候被贼偷怕了，向来谨慎小心，睡前总要检查两三遍门锁才会回屋睡觉。 是叶子欣，在三点大家睡得最熟的时候，偷偷默默起床，开了门锁，虚掩上了房门。 她不能让高翠芳有任何准备的机会，她必须要把自己最悲惨的模样，赤裸裸地摆上戏台。 她为这出大戏筹备了太久。 看着女记者由惊转怒的表情，叶子欣知道，她已经成功了一半。 任凭刘晓在大学时，看过多少社会采访案例，也绝不会想到，在这个夏日明媚的晌午，这扇门后会是这样的地狱。 粗壮的中年女人手里拿着足有一米长的粗棍，单手叉腰，双目赤红，如同恶鬼夜叉一样，围着地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浑身是伤，头发凌乱，脑袋脸颊全是淤青，肿的惨不忍睹，甚至嘴角还有鲜血往下流。 旁边还站着一个脸色铁青的佝偻老人。 看过太多社会实录的刘晓，一瞬间就明白了眼前的场景意味着什么。 同时，新闻人敏锐的嗅觉，瞬间让她意识到，她的机会来了。 她立刻向身后的两个同事使了眼色，让他们不要停止摄像和拍照，随后又对着领口别着的麦克，煞有其事的念白道：“现在我们正在位于w市中考小状元的家中，准备进行采访，可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次采访竟然撞破了一起恶劣的家暴事件，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我们一起解开其中的真相。” 她边快速地说着这些熟练的台词，边快步冲到叶子欣身边，先把她保护到了身后。 “这位拿棍子的女士，请问您是叶同学的什么人？我们听校方说，叶同学的父母在她年幼时不幸去世，她现在跟大娘高翠芳住在一起，请问您就是她的大娘高翠芳吗？那这位奶奶，是叶家奶奶钱秀春？” 高翠芳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再没文化，也能认识，此刻对着她拍的这两个玩意是干什么用的。 这个突然闯进门的女人说自己是记者？ 记者为什么会突然到她家来？ 高翠芳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拿着棍子，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虽然她打心底里觉得，这个死丫头欠揍，今天自己就是把她打残废了，都是她活该。 可她要脸，知道打小孩这种事，在如今的年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的！ 如果记者刚才被挡在门外，她还能把棍子扔了，扯两句管教孩子的谎话，把这个场面敷衍过去，可现在，自己举着棍子的模样被抓了个正着，还被这该死的摄像机录下来了，这让她怎么说？ 高翠芳又惊又怒，在外人面前丢脸的烦躁，把她本来就在沸腾的怒火，烧的更旺了。 她想，肯定都是叶子欣这个死丫头想的歪招，她想用记者来吓唬自己？她想得美！ 她高翠兰当年命都能豁出去，现在这一张面子，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她一不做二不休，今天就破罐子破摔了！ 想好了的高翠兰立刻一棍子挥向身后的那两个跟拍人员，棍子差点甩在镜头上，把他们的镜头敲碎，吓得两人连连后退，护住手里的昂贵设备。 “你干什么？你砸坏了我们的设备是要赔的！”摄影大哥怒斥。 高翠兰比他更愤怒：“还砸坏你设备要赔偿，我连你人都敢砸！去地底下去叫你祖宗来跟我要赔偿吧！瘪三！” 高翠兰想，叶子欣一个初中没毕业的小东西，她一没钱二没势，能找到什么正经记者？不过是些三流杂志的破烂玩意！也敢跑来跟她叫板？！ 就算有对面那对下不出蛋的老夫妻帮忙，也不过就是三个软蛋，警察都管不了她，记者算个屁！ 高翠兰甩起棍子大骂：“你们是哪来的野鸡记者，随便闯进我家里来，我要报警！告你们擅闯民宅！” 两位跟拍人员谨慎地退到门框处，害怕她突然冲上来抢砸，把相机和摄像机放了下来，不过他们有过暗访经验，知道用什么视角偷拍，虽然假装收了设备，可录像功能没关，相机也开了自动对焦，随时能按快门抓拍。 但他俩这行为，在高翠芳看来，就是妥协，是被她吓住了，是理亏，所以她更得意了，又拿着棍子指向冲到护着叶子欣的刘晓。 “还有你这个贱人，骂谁道德沦丧？别以为整几句文化词，我听不懂，我告诉你，长辈管教小辈，天经地义，你赶紧滚，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然棍子不长眼，伤着你我可不负责啊。” 刘晓一看，高翠芳面对着镜头居然都敢撒泼，心里越发兴奋，这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佳素材！ 第179章 叶子欣的战场(三) 要知道，大部分人，无论私底下多么穷凶极恶，面对镜头时都会伪装成大善人。 高翠芳这种坏到表里如一的，居然能让刘晓遇到，简直是老天爷给她送业绩！ 于是，刘晓立刻在心底制定了计划，她要继续用语言刺激高翠芳，挖掘她最丑恶的一面！ 要是她真敢用棍子打伤自己，【恶毒大娘家暴未成年少女又打伤援救记者】，这内容直接爆了呀！ 刘晓一边护住叶子欣，一边厉声问责道：“高翠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对这样一个瘦弱的小姑娘下如此毒手？面对记者和镜头尚且如此残暴，难道平日里更加变本加厉吗？” 叶子欣听着她的话，知道自己该哭了，眼泪立刻跟断线的珠子一样流下来，同时对着刘晓，露出胳膊上各种新旧淤青。 不用说话，证据足以验证一切！ 其实高翠芳这一年，在赵阿姨和于老师的各种努力下，已经不太敢下狠手了，但她最近情绪不好，叶子欣又故意在她眼前晃，立刻攒下了这一身的伤。 痛是痛，但很值得。 刘晓见到那些淤青，眼圈立刻就红了。她是想靠着爆点新闻往上爬，可心里的正义感，同样让她不能对如此恶行坐视不理！ 这种新旧叠加的伤痕，到底是多么狠毒才能打得这么狠呀？ 叶子欣满脸的柔弱乖巧，哭的刘晓心都碎了，两个跟拍的大男人都不免心酸，赶紧找角度拍下这些罪证。 钱秀春也很不是滋味，叹着气，低了头。 在场的众人，只有高翠芳像个被点燃的煤气罐一样，炸了，冲上去扯着叶子欣的胳膊就要把她从刘晓怀里拉出来揍。 她一边扯，一边拿棍子打，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装可怜！卖惨！联合外人来欺负我！你个祸害精，你妈是害人精，你也是害人精，你们一家子害人精，两个大的让车撞死了活该！留下你一个小王八犊子，还敢在这作妖，我今天不打死我就不叫高翠芳！” 刘晓见她彻底疯了，赶紧冲上去保护叶子欣，自己也挨了好几下，手臂疼的立刻就麻了。 自己被打几下就疼的没了知觉，她简直不敢想象，叶子欣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挨过来的，她整理采访稿时看过的资料上可是写着，这个小姑娘可是从八岁就跟自己的大娘生活在一起了啊？ 街道办和居委会呢？！妇联呢？！这么多年一个管事的都没有吗？！ 摄影大哥一看场面大乱，很急，但为了录下这珍贵的证据，他不能动，拿相机的倒是立刻把相机交给同事，自己冲上去抢夺高翠芳手里的棍子。 钱秀春也怕闹出事，冲上去帮忙，被高翠芳一棍子甩到地上，胯骨立刻断了一样，疼的她爬不起来了。 被吵醒的小晨，也大哭大闹地从房间里冲出来，一看自己妈妈被陌生人抓着，当即上去又踹又打。 但高翠芳没看见他，她气红了眼，正在胡乱挥棍子，一棍子敲在他肚子上，一棍子敲在他头上，把他当场敲晕了，面条一样软在地上，没人看见。 最终，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其中还有个正值壮年的小伙子，高翠芳再怎么闹，手里的棍子还是被抢走了。 刘晓赶紧抱着叶子欣退到一边，经历了这番混战，她也变得狼狈了很多，束成低马尾的头发被扯散了，身上挨了几棍子，脸上也没抓破了，不过叶子欣被她护的很好，没再添新伤。 叶子欣心底动容，对刘晓说了句：“谢谢记者姐姐。” 刘晓鼻子一酸。 拍照大哥手拿抢夺过来的棍子，很想抽高翠芳几棍子，但做人的底线，让他忍住了。 眼见形势对自己不利，自己要成众矢之的了，高翠芳赶紧使出她擅长的第二招，造谣！ 她指着叶子欣大喊：“是这个死丫头不听话，我赚钱，养她这么多年，供她吃，供她喝，她天天在外面惹祸，结交混混流氓，逃课！早恋！不学习！还霸凌同学！眼看要变成社会渣滓了！我才狠心教训她！你们不知道原因，在这管什么别人家事？！” 这招很管用，妇联和居委会上门的时候，她都是用这招，不管别人怎么问，咬死了就是叶子欣在外面不学好，鬼混，无论事实如何，她这一招都能把水搅浑。 变成和稀泥的家务事，任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但刘晓是记者，她不和稀泥，她只挖真相，她冷哼一声，道：“家暴不成就要用造谣给自己的侄女泼脏水？叶子欣是今年的中考状元，我不信，她能一边当个逃课的社会渣滓，一边考到全市第一。” 档案记录叶子欣在校三年成绩都非常优秀，没有任何不良记录，所有老师都对她称赞有加。 这高翠芳，扯谎也不扯点靠谱的。 高翠芳一听“中考状元”四个字，当即瞪大双眼，她先是愤恨地瞪了摔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钱秀春一眼，随后阴冷地看向叶子欣：“瞒着我去考试？想上高中？你做梦！就算你考了全市第一，我也不可能放你去上高中！我早就跟人打听过，高中不属于义务教育，不让你去也不犯法！” 刘晓冷眼看她：“我和这个社会的公众良知，都不会让你得逞的。” 一直沉默的叶子欣，也在这个时候，看着高翠芳开口了：“大娘，奶奶已经把我父母留下的房子，无偿借给你住了，这些年，我吃饭的钱，也一直是靠奶奶的低保，很多时候，一天只能吃一顿饭，要喝很多水，才能不饿的难受。我真的不知道，我有哪里对不起你，我没有花过你一分钱，也没有吃过你一顿饭，就算是上高中，也能申请助学补助金，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死我呢？” “大娘，难道你是觉得，我只要死在成年之前，你就可以独占我爸妈的房子了吗？” 叶子欣的声音不大不小，清楚有力，短短几句，把高翠芳心底最阴暗恶毒的想法，赤裸裸地揭示在所有人面前。 刘晓愣住了，就算见过再多人心险恶，她也不禁在这一瞬间，为怀里的小姑娘感到难过。 刘晓突然意识到，今天这场采访和这场闹剧，或许是叶子欣自己设计好的，她要用拼搏来的成绩自救。 警察管不了家务事，妇联和街道居委会只会和稀泥。 叶子欣泡在图书馆的那无数年月，没有一刻不在思考，她这双小小的手，到底还可以拿起什么武器。 她读了很多晦涩难懂的法律书，不认识的字就查字典，不明白的就记在本子上，反复看。 她懂了财产权，懂了法律援助，知道她自己孤木难成舟，天下像她一样的小孩多不胜数。 不是她跟上门调解的叔叔阿姨说，这套房子是她爸爸妈妈给她留下的家，就会有用。 连警察都劝她，她的大娘虽然人坏，可到底没有把她打残打坏，真到了需要警察会出手管的程度，是需要她拿半条命当代价的。 叶子欣只要网破，不想鱼死，她凭什么用自己大好的未来，去跟高翠芳这种人以命换命。 她需要更多的帮手，那她就得让自己的声音被别人听见，让自己的身影被别人看见。 没人能为她发声，她就自己替自己发声。电视台的记者，就是她的孤注一掷。 当叶子欣说完这些话时，楼梯上忽然涌进来了许多人。 “高翠芳打骂小叶子多年，我们都能作证！” “最严重的一次，小叶子手都骨折了，愣是连医院都不送孩子去，这不是蓄意谋杀不是违法犯罪是什么？！” “既然今天记者同志在，我们就帮小叶子死去的父母问一问，这样抢占侄女的房子，恶意家暴，咱们这个社会，到底有没有人能管了？！” 他们男女老少都有，是于老师和赵阿姨各种走访，劝来的街坊邻里。 高翠芳的暴行，他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也全都愤愤不平，没少在背后骂她。 可却因为不想招惹是非，不想当别人口中的愚蠢圣母，不想多管闲事，睁眼瞎一当就是六七年。 是于老师多次劝说，：“若人人都只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那雪崩到自己身上时，又有谁能帮你拾柴取暖呢？” 孤木难成舟。 他们今天，就来帮小叶子，组成海上的一叶孤舟。 哪怕是孤舟，他们也要一起，送她上岸。 第180章 明天会更好 季静随着人群一起涌进混乱的客厅。 叶子欣想自己解决自己的麻烦，不把她牵扯进来，可季静不放心，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叶子居然为自己筹备了这样庞大的一个计划。在这个网络还不够发达的时代，个人的发声十分困难，叶子欣这招虽然险，但只要成功了，确实影响力巨大。 她又顶着中考状元的称号，无数家长学生的视线都会聚焦在她身上，在暑假把事情闹大，是效果最好的。 现在，这场面看起来，比她们预想的还要成功。 叶子欣扬起青紫肿胀的脸蛋，冲季静摆了剪刀手：“静静姐，我赢了。” 季静把她抱到怀里，柔声道：“一路走来，辛苦你了。这么多年，辛苦你这么努力地长大。” 于老师和赵阿姨，作为证人团的组织者，指挥着聚集到一起的人群，男人们把高翠芳团团围住，防止她再发疯，女人们则围住了记者刘晓，七嘴八舌地诉说着高翠芳这些年的罪状，让记者一定要曝光她。 高翠芳万万没想到，她会有这样墙倒众人推的时候，不禁破口大骂，“好哇，好哇，你们看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是吧，我今天跟你们拼命！” 说着她牛一样弯下腰，要拿头撞人，要顶出条路。 她再蛮横，也知道眼下情况对她不利，农村有句老话，好汉架不住人多，就算她不信叶子欣这丫头片子能掀起什么风浪，可也得信眼前这帮杀千刀的邻居是真的不想让她好过。 这么多年，她跟每户都吵过架，和每家都结过怨，现在他们拉拢家里的白眼狼，凑在一起耍阴招，她可不能吃这个暗亏！ 当务之急先开溜！ 她一个女人，豁出去了耍混，周围的男人也没办法，毕竟男女有别，谁都不敢真的上手拉扯她。 高翠芳撞出人群，就往卧室跑，现金存折都藏在柜子里，她得带着一块跑，还有她的小晨！ 可她刚迈出去两步，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人直接摔倒在地。 众人噤声看向她。 高翠芳则骂骂咧咧地坐起来，刚想看看地上绊倒她的是个什么破玩意，结果低头一看，发现居然是她儿子小晨！ 小晨脑袋上肿得老高，抱着肚子，脸色惨白地躺在地上。 高翠芳扑过去就把小晨抱了起来，尖叫着喊他名字，急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又哭又叫地冲众人大喊：“你们谁！谁把我小晨打成这样？他只是个孩子啊，你们好狠的心啊！” 在另一边坐着爬不起来的钱秀春，目睹了全程，她一直在喊高翠芳，让她别闹了，赶紧看看晕倒的小晨，结果高翠芳疯的一句也没听见。 直到这一刻，全场安静了，钱秀春羸弱的声音才传到她耳朵：“是，是你，挥棍子，打着小晨头了，你快，快叫120，救孩子啊……” 高翠芳闻言一愣，立刻大骂钱秀春胡说八道，她怎么可能对自己儿子动手。 直到摄像大叔开口，表示他都录下来了，是她打的，全场安静的人群才又再次吵闹了起来，又开始纷纷指责，高翠芳竟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打成这样，她愧为人母，屡次对小孩下毒手，甚至不配为人！ 高翠芳也犹如失了魂一样，呆坐在原地，紧紧抱着怀中晕厥的小晨，口中呢喃：“不可能的，我不可能打到小晨的，棍子打人那么痛，我怎么能用它打小晨呢……” 季静抱着叶子欣，冷眼看着呆滞的高翠芳，心道，这就叫棍棒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跟救护车一起到的是警察和居委会，担架把钱秀春和小晨一起抬走了，高翠芳想跟着，但是不行，她被警察扣下了。 刘晓和她的同事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向警察反映了高翠芳的暴行，刘晓和叶子欣身上的伤，以及摄像大叔拍摄的视频，都是铁证。 片警对他们这家人很熟，上门调解过好多次，一直因为没有明确的证据，又不想插手家务事，不给立案，现在地方台的记者施压，整栋楼的居民也在等他们的处理结果，证据又摆在面前，片警二话不说，就把人拷回所里了。 刘晓告诉叶子欣，她一定会帮她帮到底，让她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安心等她的好消息。 所有街坊邻里也都表示，自己愿意做小叶子坚实的后盾，以前他们不想惹麻烦，可现在他们既然下定决心站出来了，就一定管到底！ 叶子欣带着一张肿胀的小脸，非常诚恳地向所有伸出援手的人道谢。 这件事到这里，不是了结，而是开端，往后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但她开了个好头，往后的每一天，都会比今天更好。 叶家的人，两个住院，一个被拘留，家中无人，叶子欣又受了伤，便被于老师和赵阿姨热情邀请去到他们家中。 他们知道叶子欣的计划，虽然不忍心看她为此受伤，可见她非常坚定并且筹谋已久，夫妻二人还是选择了支持，引导记者，游说邻居，及时报警，全力配合。 但同时，他们也瞒着叶子欣，提前将于老师那间书房收拾了起来，摆上了一张床，床上用品、包括窗帘、橱柜都由赵阿姨亲自挑选，黄白相间的暖色调。 不用担心高翠兰报偏警，胡搅蛮缠说他们拐卖儿童，叶子欣便可以安安心心地住到他们家来。 就算只是暂时小住，赵阿姨也非常的开心。 叶子欣完全不敢相信，她居然可以睡在这个窗明几净的温馨房间，床上摆着小熊公仔，桌上的闹钟也是兔子样式，可爱和精致几乎渗透到了房间里的每个角落，这都是赵阿姨一点一点为她准备的。 季静蹲在床边，帮她敷脸，上药，心里想着，或许，距离他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的那天，不会太遥远了。 可是到底如何，还是要看小叶子自己的决议。 她陪她到了下午，直到吃过消炎药的叶子欣，在柔软的床上沉沉地睡过去了，季静才返回自己家中。路上她给李琦发了个信息，告诉他计划顺利，小叶子的大作战，大获全胜。 李琦很快回复，追问她和叶子欣有没有受伤。 季静思考了下，只回复了一个【放心，没事】。 李琦本想请假跑回来，季静和于老师说什么都没点头，一个是他集训课程紧，不好一直耽误，第二个则是，他脾气急，万一看到叶子欣身上的伤，不知道当场会做出什么疯事。 季静和于老师商量，还是要劝住他。 好在李琦听话，一切顺利。 第二天，季静再去找小叶子，了解到，高翠芳因扰乱社会治安，殴打他人，虐待未成年儿童等罪名，暂时被拘留二十日。 至于能否定罪要怎么定罪，要看叶子欣是否起诉。 而医院里的两位，钱秀春髋骨骨折，且年纪大了不能动手术，只能自愈，三日后出院回家静养。小晨脑震荡，脾脏轻微破损，肋骨骨裂，伤的比较重，要持续住院治疗一个月。 叶子欣虽然作为唯一能联络的上的亲属，去医院看了二人，但医药费，她去派出所，找高翠芳要了。 稍微把情况描述的严重点，高翠芳便吓得把自己大半存款交给叶子欣，恳求她一定要照顾好小晨。 她虽然平时，骂叶子欣骂的恶毒，可心里也知道，叶子欣是个心软善良的好孩子。 可惜她错了，叶子欣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她隐忍，只是为了咬人时，能咬到要害。 她不可能照顾小晨，只把他和奶奶的住院费治疗费结清了。钱秀春也照顾不了，她连床都下不了，只能办理儿童住院，由医院的护工统一照顾。 但叶子欣愿意给卧床的钱秀春端饭，就像她奶奶当年偷偷护着她一样，她们关系不可能再回到小时候那样亲昵，可这一份恩情，叶子欣还是会回报的。 这样过去了十天，刘晓再次登门拜访，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和两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电视台不愿意报道这次的事件，怕社会影响不好，估计是相关单位怕被问责，在暗处使了劲儿。 好消息分别是，第一，有个着名的律所，愿意向叶子欣提供法律援助，帮助她起诉高翠芳。 第二，刘晓带着采访资料从电视台辞职了，她并不打算，乖乖就范。 第181章 正义必胜 刘晓第一次产生想当记者的理想，是小学时，她在电视上看了一部警匪片。警察与凶徒缠斗，胜利后却被内奸害死，在坏人即全面胜利的最后时刻，是一名勇敢的女记者挺身而出，披露了真相。 刘晓就想成为一名这样的记者，虽然她早在大学四年的学习和一年工作中，逐渐意识到，自己对“记者”这份职业的幻想多少有些不切实际，不过，此刻，能让她梦想成真的机会来了。 影像资料本来是要被销毁删除的，可两位摄影同事也对台里高层的决策不满，偷偷把拷贝u盘留给了刘晓这个愣头青。 初入职场的刘晓敢拍桌子辞职，他们不敢，他们上有老下有小，体制内的铁饭碗是要捧一辈子的。 便只能用举手之劳的帮助，让自己良心上好过一点。 至于刘晓的下一步该怎么走，她早在辞职之初就已经做好了规划。省台是她父母的理想，不是她的。一年的体制内工作，已经快要压得她透不过气了，不是工作忙不忙的问题，这种犹如齿轮一样机械的工作，正在磨灭她的锋芒。 这是刘晓最珍视的东西，她愿意为此抛弃她好不容易考上的岗位。 跳出体制之外，凭她大学时的优异成绩，早就有许多着眼于网络的新媒体公司向她抛出橄榄枝。蜂鸟新闻便是她一直向往的，高薪，视角独特，文笔锋利，披露挖掘过不少骇人听闻的社会新闻。 可能会忙成狗，但比起喝着茶慢性自杀，她宁愿忙成狗。 刘晓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把所有资料整理好，以独特的视角和笔触，从叶子欣的角度出发，撰写出了一篇聚焦青少年家庭虐待的稿件，并带着稿件和影像资料，一起入职蜂鸟新闻。 用最大的版面和专题报道的形式，刊登她的稿件，是蜂鸟主编对她做出的保证。 这位业内有名的新闻女王，也确实言出必行，她用娴熟的网络技巧加以辅助，让刘晓这篇报道，在发表的第一天，便冲上了讨论榜前百。 刘晓笔锋犀利，再加上匹配的影像资料，虽然经过了打码处理，可镜头中高翠芳的疯癫凶恶和叶子欣的可怜无助依然清晰可见，对比鲜明，立刻让所有人在为她的可怜遭遇落泪中，燃起了涛涛怒火。 热度持续发酵，一周之内，杀进了热搜前十。 对有关部门的声讨，和对弱势群体的关注，成为了高考之后，第二个网络热门话题。 叶子欣中考状元的身份在新闻稿中写的明明白白，让想骂她是熊孩子替高翠芳说话的人，都张不开嘴。 要问为什么会有人在看过视频后还会想替高翠芳说话，网上借着唱反调来彰显自己的独树一帜的人那可太多啦！ 更何况，以打骂的方式教育小孩，在很多人眼中，是正确的。 可惜，叶子欣是个完美的受害人，如何绞尽脑汁的挑刺，都挑不出一根刺的那种。 就算是些唱反调的人，看完视频后，也纷纷加入了声讨大军，评论区破天荒的，出现了全面支持叶子欣的一边倒情况。 【这么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是我女儿我都能宠上天了好嘛？居然能狠得下心下这种毒手！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出生？】 【别侮辱出生好吗？根本出生不如！就是恶魔在世！】 【今天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叫大娘，是s省的吧，我们这边叫伯母，这伯母怕不是想霸占侄女的房子才下此毒手的吧？】 【记者在场都敢拿棍子打，私底下是不是要杀人啦！！】 【好可怜的小姑娘啊，有关部门一定要保护好她，绝对不能再让那恶魔靠近她！】 【呜呜呜，为什么这么乖巧的小姑娘要遭遇做这种破事，姐姐心都碎了。】 【有关部门严查！是否为了侵吞财产，蓄意谋杀！】 【居然还叫嚣着让小女孩辍学！天呐，做个人吧！】 【支持严查！失责部门也要问责！】 【我就住在网上了，蹲一个处罚通告！蹲一个结果！】 随着讨论度持续攀高，相关负责部门倍感压力，在自己辖区发生这种事，连省名带地名全都挂到了热搜上，简直丢人丢大了！ 其中真正负责叶子欣这个区的管事，瞬间汗流浃背，这事闹了好多年了，他们也确实知道，甚至知道的比网上那篇报道中写的还要详细，但是，他踢皮球踢惯了，虽然他们的工作就是管别人的家事，可谁想真的掺和到这些麻烦事里面去呀！ 他们混日子混惯了，闹得凶了就上门训斥几句，安静了再继续混日子。 可谁能想到，杀千刀的记者居然把这事闹到网上去了还闹得这么大！ 办公室里的几人，急的团团转，凑在一起讨论弥补的计策，结果，计策还没想到，停职的处分就发下来了。 省里市里高度重视，办事效率堪比坐火箭。 对失责人员的停职处分，很快挂到了网上，同时公布的还有官方态度，【一查到底，也会一管到底】，简单几个字，含义就是，安置这位可怜小状元的事，他们放心上了，绝对会给公众一个交代。 如何交代呢？ 从法律援助开始。 接待叶子欣的，是一位一身西装的温柔姐姐，她梳着精干的短发，气质有些凌厉，笑容却十分富有亲和力，见到叶子欣的第一面，她便拉住了她的手，坚定地道：“放心，姐姐用法律帮你惩治恶人，必定不会让你这些年受的苦白受。” 律师一出马，高翠芳的拘留立刻从二十天延长到了两个月。 数着日子盼着时间，眼看再熬一天就能回家的高翠芳，在收到警察给的延长拘留通知后，脸色瞬间灰白如土，没了灵魂般，呆坐回椅子上。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像以前一样，睡醒，起床，教训小丧门星，为什么一天之内，天突然就，塌了…… 第182章 那就下次再见 叶子欣的事在热搜上挂了三个星期。 中间刘晓回来探望过她一次，知道在律师的帮助下高翠芳有极大的可能性入刑后，刘晓非常开心。 因为这次的报道大成功，让她越过蜂鸟的试用期，一举成为底薪八千起底的正式员工，还获得了丰厚的奖金，加起来比她在体制内干一个季度还要多！ 这次来，刘晓一是想看看叶子欣的近况，二是跟她告别，告诉她，自己即将去帝都长住，在新公司拼搏自己的新事业。 叶子欣非常开心。 她本来还担心，自己这的计划会给记者姐姐带来麻烦，现在看来，反而是带来了意外之喜。 这就是所谓的，好人有好报吧！ 于是她诚恳地对刘晓道谢，“姐姐，我祝你成为最厉害的记者！以后得日子里，奖金拿到手软！” 她这句祝福说到了刘晓的心坎儿，乐得她哈哈大笑，虽然出门前，她爸妈还在骂她冲动，辞职也不跟家里商量，丢了来之不易的铁饭碗，不过刘晓觉得，这些小小阻碍，完全不能影响她前进的步伐。 等她带着需要点数才能搞清位数的存折回家，她那迂腐的爸妈，自然会认可她现在的选择。 刘晓出发去帝都后，叶子欣和季静都收到了犹如中彩票一样的好消息。 首先是叶子欣，作为中考状元，她报名的市一中免除了她未来三年的所有学杂费，这让叶子欣松了口气。 于老师和赵阿姨打算替她出这笔钱，但叶子欣总觉得良心不安，现在问题就解决了。 另外，街道和区办还拿出了五千元的奖学金，作为叶子欣中考状元的奖励，这笔飞来横“财”简直把还在攒毛钱的叶子欣砸晕了。 她知道她们街区会给中考、高考状元奖学金，以前他们这儿出了一个高考状元，当时还上新闻了，但叶子欣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钱！ 她甚至没有能收钱的银行卡，于老师和赵阿姨赶紧带她去办理后，奖学金才顺利汇入。 叶子欣看着存折上“5”后面的零蛋，来回数了好几遍，才在震惊中确信自己没在做梦。 她当即就要上交给于老师和赵阿姨，两人这三年来对她的照顾，每一顿饭，每一粒米的恩情她都记得，虽然这不是五千块可以偿还的，但她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他们！ 于老师和赵阿姨当然不肯收，两人笑呵呵地把存折塞到她手里。 “我和你于老师的工资，花都没地儿花，给我们钱，也是放银行里存着，你存和我们存，不都一样吗？” “我们是真心诚意地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要是小叶子你还拿我们当小饭桌，要交餐费，那我和你赵阿姨，可要伤心了。” 叶子欣闻言，默默地抬手抱住了夫妻二人。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于老师和赵阿姨却能明白她此刻的心情，相拥的温度远比语言还要有力。 他们现在，就是真正的，一家人。 …… 而季静，她也收到了一笔奖学金。 是向阳画室发的。 作为激励和宣传手段，校考前五名，全都有奖金。 季静作为校考第一，奖励尤其丰厚，足足有三万。 她都惊呆了。 她只知道画室会每年都会给成绩优秀的学生发奖金，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 她跟李君兰一起看银行卡余额，两人也是反复确认了好多遍，才在惊喜中带着卡打道回府。 季静在心里面加减乘除，她交给画室的学费，从五万六，变成两万六了！ 虽然还是贵，但是突然觉得没那么肉疼了！ 李君兰一路唠叨：“这学习好真能当饭吃，你看你初中不好好学习，咱家赔上一万送你去高中，高中你奋发图强了，立刻赚回来三万！这么一看，当年那一万给的很值呀！” 季静没想到她妈还记着这老黄历，有些哭笑不得：“可咱们交了五万六的学费，这才回来三万，不算赚吧？” 李君兰立刻开启教育模式：“怎么不算赚？两万六换一张帝都美院录取通知书，还不算赚！静静啊，你现在大小是个艺术家了，艺术家可不能有铜臭味，你得高雅起来。” 季静笑了起来，看来她妈是真忘了当年怎么在她耳边唠叨“学美术的不赚钱只能喝西北风”这些铜臭味十足的话了！ 校考第二名的苏千拿了两万，他非常失落，为自己落后一名就损失了一万巨款这件事耿耿于怀。 金桐五千，王依娜三千，不知名的第五名一千。 虽然名次看差的不多，可金额却相差巨大，金桐和王依娜都对季静发来了酸溜的恭喜。 五组其他人，也几乎都拿到了各自画室发的奖学金，小画家们一夜暴富啦！ 暴富后的他们，立刻举办了一场两天一夜的考后聚会，除去校考时，在咖啡店的匆匆会面，这次的聚会算是决赛之后，众人第一次正式相聚！ 聚会地点，则是张庆的老家，临清镇。 决赛的约定，总算在一年半以后得夏天，实现了。 张庆非常高兴！一改慢半拍的性格，马不停蹄得为众人规划好路线，并且表示，可以带家属，不管来多少人，他们小镇都可以招待！ 于是，季静就真的拖家带口了。 周倩、林慧慧和怀揣奖学金的叶子欣，都作为她的家属，踏上了这次临清镇之旅。 柴天明则带了自己刚满十岁的小弟，王依娜携带了一名好闺蜜，剩下的人就没有喊什么朋友了。衬得季静这支家属团，尤为壮观，成为了入住旅馆之后的第一波社交重点。 沈江月当然是推掉所有行程，火速从国外飞回来，美美加入聚会。 而国外的吴宇恒和在帝都集训的李琦，在忙完后，都不约而同地在聊天群里看见了自己的照片。 那是五组众人外加家属组的合照。 柴天明和郑博远捧着他俩的肖像画，站在合照中。 柴天明表示：【五组一家人，拍照不分离！】 吴宇恒和李琦，看着画中自己那爽朗的笑容，沉默了。 ……虽然是好意，可为什么总觉得有点阴间。 是他们的问题吗？ 不过，两人的手指在前盘上敲了又删，吐槽的话，最后还是变成了一句羡慕。 吴宇恒：【下次……】 李琦：【我们也要去！】 第183章 再次起航吧 临清镇的两天一夜，像世外桃源般，给季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在返程的车上思考了一路，随后，在到家后，她便钻入自己的小房间，认认真真地写下了一份计划。 是的，就像她曾经的高中三年计划一样，这次，季静笔下写的是她的大学四年计划。 崭新的夏天又来临啦！ 此前，季静一直因为新鲜感，把重心放在板绘研究上，但是临清镇之旅让她有了新的感悟。当她看到那些手工师傅，着笔雕刻，在静谧的时间缝隙里，一步步完成手中的灯笼，季静忽然发觉，手绘的魅力是无可比拟的。 她之前总想着要创作出牵动人心的故事，可现在又觉得，要是因此丢弃了过去三年学来的宝藏，十分可惜。 故事之外，她也想用手中的画笔，把自己所见所感记录下来。 比如临清镇那水雾朦胧的一切。 所以，返家后的第二天，季静便从自己三万块的奖学金里拿出了三千，买了一台微单相机。 李君兰和季海明都一致表示，这是季静自己赚来的奖学金，就应该交给她自己支配。自己女儿并不是随意浪费钱的孩子，夫妻二人非常信任她。 季静确实不是，她在李君兰的耳濡目染下，甚至有点，抠。 包括这台相机也是，想到她没有吴宇恒那种高超的拍照需求，便只挑选了录像录像功能过关的微单。 她要在视频网站上记录自己的绘画过程，而微博上呢，则继续以展示成品和更新连载为主。 两线并行，或许会有点忙碌，也会有点累。 但她是季静，她觉得她可以完成。 继那张“睡过头”的小女孩后，季静陆陆续续发了几张日常的板绘图片，但是，因为都是随手发的练习草稿，没有成品，也并没有明确的自我介绍，并没有获得什么流量，只有十几个同为画手的同好，点了关注，请求她回关的同时，对她的画给予了称赞。 季静想，就算她有信息差，想在这汪洋大海一样的网络上混出名堂，还是得拿出点真本事才行呀！ 于是她确定了自己第一期视频方向后，她便带着画板和相机，去了于老师的小画室。 画室下午才开课，上午只有叶子欣陪着于老师来上班。 季静到画室的时候，叶子欣刚架好画架。 赵阿姨在她出发去临清镇之前，带她去商场大肆采购了一番。虽然叶子欣非常不舍得让赵阿姨破费，但是为女儿挑选衣服，似乎是赵阿姨一直以来的心愿。叶子欣便只好配合。 然后，她就拥有了自己的小公主衣柜。 赵阿姨超级少女心，带她逛的都是淑女甜美风格，且一头扎进专柜，挑选的根本停不下来。 叶子欣瓜子脸大眼睛，身材瘦高，皮肤又白，柔顺的长发被赵阿姨编成公主辫披在肩膀上，脸上的伤也在赵阿姨的精心照料下，几乎看不出痕迹了，换上哪条裙子都好看，乐得赵阿姨恨不得搬空整个商场。 尤其导购还嘴甜地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夸“您女儿可真漂亮”“有这么漂亮的女儿可太有福气啦”，把赵阿姨直接夸飘了，狂买两大袋回家，直接把叶子欣的衣橱塞满了。 叶子欣哭笑不得，于老师却十分高兴，甚至表示赵阿姨自己拿不过来，等他不上课的时候，再陪她们去逛一趟，女孩子的衣服就得买点才好啊。 所以，虽然是为了临清镇的出行才添置的新衣服，在临清镇那两天，却根本穿不完。 今天季静再见她，又是另一套小裙子。 白色t恤配鹅黄色吊带外裙，季静上下打量一番，随后双眼放光，发出“哇哦”的声音，她心中赞叹，这赵阿姨的眼光还挺新潮，颇有点十几年后会流行的多巴胺搭配风味。 叶子欣不好意思的笑笑，凑过来打呼道：“静姐，你背的什么呀？” 季静于是把肩膀上三脚架和相机都拿下来，一边向她解释自己即将开展的伟大事业，一边从相机取景框里面找合适拍摄的背景。 叶子欣听的似懂非懂，只知道季静是要把自己画画的过程拍下来，于是便帮她一起摆弄布景。于是叶子欣拿画架找位置，季静用相机模拟取景，最后，把绘画位置定在了展示板的旁边。 白墙做背景，太空，石膏墙又有点乱，画作不多的展示板刚刚好，正好她的《循环松林》也可以出镜，让她小小凡尔赛一下。 架好相机和三脚架后，季静对叶子欣邀请道：“小叶子，自从你开始准备中考，咱们两个好久没有一起画画了，今天，要不要，一起画？” 叶子欣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她今天之所以会来画室，就是因为她有一幅非常想画的画！ 现在听到季静这么说，她不由得猜想，她俩是不是想到一块去了。 “静静姐，难道你也想画临清镇的……” 季静立刻脱口而出：“山中萤火！” 随后，见叶子欣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兴奋表情，就知道她俩心有灵犀，要画到一块去了！ 住在临清镇的那个夜晚，在做好灯笼后，张庆邀请他们，拿着灯笼，去后山巡游，那是一座尚未成为旅游地的小山头，顺着小路，走到深处，会与无数萤火虫相汇。 城市里长大的季静几乎没有见过萤火虫，她唯一的想象，便是可能会在山中见到可爱的小光球，直到那汇聚成团的光晕，如同小妖精一样，追逐着她们的灯笼起舞，季静才忽然意识到，大自然的美，远超她任何想象。 她要把那美到震慑人心的景色画下来，拍摄成为她的第一个记录视频！ 叶子欣也在自己的画架旁坐下来，并拿起了笔。 自从静静姐忙于集训，她便有很久没有看到过自己的画了，那么，这就是个让她大吃一惊的好机会。 叶子欣调皮地笑了一下，随后，像是三年前季静邀请她那样，对季静开口道：“静静姐，我们一起画画吧！” 第184章 宇宙与大海 于老师忙完广告单的打印工作后，便从门口的冰箱里拿了两瓶饮料，一路走上二楼，去给忙碌了一上午的两个小姑娘送“凉爽”。 靠近二楼时，他逐渐放慢了脚步，看向画室里面，果然不出所料，季静和叶子欣像两尊石像一样，正在画架前专心画画。 季静手边还架了一台相机，正在对着她的画板拍摄，显然是这个小丫头开始新计划了。 于老师笑笑，蹑手蹑脚地走到她俩背后，去看她们的画。 叶子欣坐的离季静挺近，于老师刚好可以同时看到两个人的画。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好像他的面前同时打开了两扇窗户，一扇后面是浩瀚的宇宙，而一扇则是无尽的深海。 于老师能看出，两人画的应该是同一个主题。 她们两个用的都是碳棒。 碳棒铺底，把整张白纸铺成了无边的黑，但却又不是单一的黑，在这一部分，季静和叶子欣几乎是用了同样的技法，用笔尖的变幻，压出了变幻无穷的，但这两种黑给人的感觉又是截然不同的。 就像于老师第一眼时产生的联想那样，季静的黑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宇宙。 四角压暗，越往中心，则暗色越浅，汇聚到画面中点的视觉中心，甚至透出了隐隐光亮，这种极具欺骗性的色调变化，让人感觉，画的中心是无限向远处延展的，在那黑暗之中，好像有广袤的未知的远方，等着我们去探索。 而叶子欣的黑，则是万籁俱寂的深海。 整张画纸都被压到极暗，越向下，则是越黑，越暗，一种仿佛不断下沉、被深渊吞噬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只有右上角，留了一点泛浅的迹象，可那仍然是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呀，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为那一点微不可见的光亮，不断的向上挣扎呢？ 于老师知道她们两个的画，连一半都还没完成，只是在草稿的基础上，小小铺了个底，季静已经更换了白炭笔，在描绘她这“宇宙”中的星星点点了，而叶子欣也换了铅笔，继续在如泥淖般漆黑的深海中，描绘她眼中的生机。 画是最能体现人心境的东西。 她们画的，便是她们各自的心。 只是起稿的图，就让人如此心绪激荡，成稿又会如何呢？ 于老师按捺住心中的期待，又轻手轻脚，一步步退回到了楼梯间，这不是送“凉爽”的好时机，他的两个小姑娘显然还要忙活好一阵子。 于老师盘算了下时间，他决定，还是先去小厨房，边炒午饭边慢慢等她们吧。 季静这张画画了两天，叶子欣也差不多，虽然她俩第一天的画，在郭琳琳和赵子豪等一众小孩眼中看来，已经是能摆到美术馆展览的超完美作品了，但是在季静和叶子欣二人眼中，值得细化的地方还有很多。 当叶子欣停下笔时，季静也刚好画完，两人一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后非常有默契的互相看向对方的画。 画外的默契，落到画中，却是两种截然相反的风格，两人都笑了起来。 “原来就算是一起看过的同一个景色，落在画中，也会是完全不同的模样。”叶子欣感叹。 季静有过一次经历，所以没有她那么惊讶，但仍旧为叶子欣的进步而惊喜。 两个人的画该如何描述呢，如果季静是写意派，那叶子欣便是工笔画。 在季静那宇宙一样的黑夜里，无数萤火虫顺着她那延伸向远方的光亮，绕成螺旋，翩然起舞，银河一样，散落在整片森林。 森林并不可见，但点点萤火，却能在漆黑之中，映照出它们的一根支一片叶，散落的萤火，像是拼图一样，向看画人映照出这篇神秘森林的冰山一角，模糊，未知，不可见，却又偏偏因此，激发出人的无限遐想。 而叶子欣呢，她的画让季静想起了李琦的那张小蛋糕，模糊，虚无，却又精致到每一片树叶，是的，叶子欣用了李琦的画法，她在铺满黑色底调之后，用极尽详细的笔触，刻画出了那晚她们眼中所见的整片森林。 叶子欣并不喜欢复杂的透视，所以她笔下的森林也是几乎平视的角度，密密麻麻，向远处延伸，却又因为精致到树皮纹路的刻画，让这张被黑暗笼罩的画面，透露出一丝神性。 让季静想到临清镇的版画师傅，又想到在资料中看过的宗教壁画。 这种极致的精致与极黑的氛围，把整张画衬得神秘又庄严，仿佛某片不可被亵渎的神圣土地，而其中的点点萤火，便是神明的化身。 季静不禁感叹：“小叶子，好棒的画，你居然能用这么短的时间，画出这么庞大的细节吗？” 叶子欣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因为我偷懒没有画复杂的透视，在构图上节省了很多时间。” 被静静姐夸了，开心，同时，她也忍不住赞叹：“静静姐才是，明明每一团萤火映出的都是不同枝叶，可整体去看，这些片段却又好像能连成一片延绵不绝的树林，静静姐，你在炫技哦？” 季静揉着她的脑袋笑道：“哼哼，你静静姐我信手拈来的小小技巧罢啦！” 其实这是她从沈江月的决赛作品中得到的创意，真正去画了，才知道沈江月那张画到底有多么困难，她只是将本就形状模糊多变的树林分割成几片，就花了这么长时间，沈江月要将精密的人脸五官切割成那无数碎片，控制到底有多精准，简直难以想象！ 不过，季静在看完叶子欣的画后，倒是有了新的想法。 “小叶子，介不介我把你的画，也放到我的视频里面去呢？” 这么棒的作品，不拿来展示，让更多人看到，实在暴殄天物！ 叶子欣自然点头答应，又问，“视频，就是静静姐在录的这个吗？是要做什么用？” 季静简单说明后，便将相机的sd卡取下，插到了电脑上，然后，本以为自己的视频工作已经完成了大半的她，忽然被眼前总长度超过四个小时的视频片段，搞沉默了。 这还是她为了储存卡空间够用，边停边录的精简视频，居然还有那么长，这玩意要怎么剪啊？ 季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同于之前只要把画画好就可以，或许她的工作，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季静本以为，自己有信息差，虽然没看过视频，但刷过不少，照葫芦画瓢，总能做出个大概。但她还是低估了这事的专业度。 她跟小叶子一起，用目前有的剪辑软件，磕磕绊绊地剪了两个半天，才终于完成了一版音乐纯享版，为了防止无聊，还绞尽脑汁地配上了点略有点尴尬的字幕。 万事开头难嘛！ 季静想，反正是第一个作品，简陋点就简陋点吧！她会越做越顺的！ 于是她眼一闭，心一横，便把自己的处女作发到了网上。 半个小时之后，她收到了第一个赞和关注。 【千万不要出老千】赞了你的视频。 【千万不要出老千】关注了你。 第185章 汇聚而来的帮手 苏千会看到季静的视频，纯属偶然。 他本来正在各个网站上搜索，有什么兼职可以让会画画的人赚大钱。 网页搜索出来的大多都是些家教、画室助教之类的工作，因为他暑假开始，就已经找了份类似的兼职，虽然因为美院校考第二名的身份，让他成为了各个画室培训班的香饽饽，工资也水涨船高到了一节课三百，但苏千还是觉得赚钱速度有点太慢了。 每天下午都去上课，上满一整个月，也只能赚到九千。 这笔钱对其他人来说，可能已经挺可观了，但苏千来说，远远不够。 做投行证券的，一笔佣金几十万。 下海经商的，月入十万百万的更是大有人在。 更不用说，就连他舅舅，自己开了家牙医诊所，赚的都是盆满钵满。 苏千不觉得，自己为了专业付出的努力比这些人少，他当然也值得赚更多。 要问他为什么想赚钱？其实没有什么家里有人重病着急用钱之类的的狗血原因，他爸爸是大学讲师，妈妈在大公司当职员，家里不能算大富，也远超小康线。 他只是单纯的喜欢赚钱罢了。 像喜欢画画一样喜欢赚钱。 或者说他之所以喜欢画画，是因为小时候帮班里的女生画了各种漂亮的美少女，把她们的压岁钱都赚到了自己兜里，让他早早地嗅到了靠手艺赚钱的商机。 人是会为了视觉享受掏钱的。 他的画又是顶儿漂亮的，怎么可能一月只能赚九千，肯定有更好的方法，只是他还没发现。 所以苏千用了好几天的时间，在网上搜索各种跟“画师”“画手”有关的信息，并在自己的小本子上，一一记下各种比较有潜力的方向。 比如给一些企业，绘制外包宣传图。 招聘网站的中介，给的价格还不错，但其中要用的很多软件，都是大学时才会交的，苏千在括号中加入“备选”二字，随后慢慢研究。 还有网络连载漫画，像如今流行的小说网站一样，投稿签约，靠稿费和用户打赏赚钱。 他研究了几个头部作者，算了下他们的稿费，运气好的话卖出影视改编版权，就会像投行一样，一次赚笔大的。 这种苏千比较心动，刚好专业也对口，只是前期的积累期或许是一分不赚的白干，让他略微有些犹豫，也在括号后面写了个“备选”。 最后他打开了常用的动漫视频网站，这里应该是相关专业人士最多的，或许能搜到赚大钱啊的老前辈分享的经验，他很快不断变换关键字，反复搜索起来。 季静的视频，就是在他搜索“素描”时，看到的，半小时前更新，热乎的。 账号id是“野生静静”，标题是《相同的萤火用不同的手画，会有多大区别？》。 单看这标题，很无聊，没什么爆点，苏千本来想直接略过，但却被封面上两张模糊不清的素描画吸引了注意。 抱着看看这人绘画水平到底如何的心态，苏千点开了视频。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季静的角度是对着自己的画板的，但是并不能完全避免身体入镜，时不时，会有半个后脑勺和肩膀进入镜头。 她那圆滚滚的后脑勺，瞬间就激活了苏千脑海中的回忆。他边看视频边回忆，很快就想起了校考时的那个背影。 “原来是你啊。” 苏千瞬间有了兴趣。 这个视频足有二十分钟，从起稿，到铺调子，丰富阴影层次，描绘细节，最后完成，每一步能看到过程，但是任何语音，只配了一段很清新的纯音乐，要是让外行人来看，多半会觉得无聊。 但苏千是内行，他很快就沉浸其中，直到最后两张成品，依次呈现在视频中时，他才微微回神，意识到视频播完了。 这样的画，确实很符合那种会笑着画画的人的风格，这让苏千，对这个抢了他一万大钞的校考第一，更有兴趣了，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关注，又留言【大大画的好好！期待新作！】 随后，他调出网页，全网搜索，拍视频要如何赚钱。 …… 季静把视频发到网站上后，又把她和叶子欣的完整作品，上传到了微博上，这下，倒是引得那些关注她的画圈同好纷纷点赞，并大肆分析她的作画技巧和思路。 转发量也一下子多了几十个，粉丝量随之上涨到五十，比只收获了一苗粉丝视频网站要好多了。 睡前，季静拿着手机，滚到床上，反复对比着两边的数据，琢磨着，自己应该从何处下手改善一下视频质量，随后，她突然灵光乍现地坐了起来，一拍脑门，心道，这不是林慧慧的专长吗，自己瞎忙活半天，怎么不找她请教一下呢？ 季静立刻编辑信息，简单地向林慧慧说明了自己的构想，并询问她有没有时间来帮帮自己。 高考结束后，作为奖励，林慧慧妈斥巨资带她出省旅游，慧慧昨天还在群里晒自己在海南沙滩上趴着的照片，季静想她应该是还在外面玩，不会立刻看到自己的信息。 谁想她信息发出去没多久，便收到了林慧慧咆哮式的回复。 【这种好玩的事你怎么自己偷偷做都不提前喊我一起！！！】 【你不要轻举妄动！！我明天回家！！后天就去找你！！】 【先把你发的那个视频链接给我！！！让我看看你自己捣鼓出来了个什么东西！！】 哇，季静惊叹，涉及专业，林慧慧性格都变了，她立刻打开网站，将自己的主页转发给了林慧慧，然后她便看到了视频下面的一条留言。 是那个唯一的粉丝。 【大大画的好好！期待新作！】 自己这样也能被称为“大大”吗？ 季静盯着这两个字，歪倒在床上，忽然觉得有点开心。 看来，她这个处女作也没有那么糟糕嘛！ 第二天，经过一夜的构想，季静终于确定了她要在微博上连载的漫画主题。 既然是为了练手而画的，那就得，篇幅少，角色多，感情冲突强，现实背景，体现人性，衣装丰富，最好还能穿越古今未来，能把这么多风格情节糅合在一起，当然是——娱乐圈！ 她要以双女主为视角，画一篇影后的诞生！ 第186章 招牌静静 虽然季静也很想把校考时候构思的魔法大陆小脑洞拓展成长篇，补充的设定也在本子上写了不少，但是考虑到庞大的世界观框架，单靠她自己，怕是几年内都画不完，实在不适合做练手短篇。 所以她才又想了这个现代背景的娱乐圈故事。 她要从现实题材着手，扎扎实实地打好基础。 她从来没画过长篇，故事的节奏和发展脉络，得边画边精进。 想好之后，季静就开始了行动，她把笔记本电脑和手绘板一起背到了于老师的画室，告诉了叶子欣她的构想。 虽然完全可以自己画，但季静觉得，小叶子大概也会很有兴趣，讨论着来画，绝对会让这件事的快乐加倍。 小叶子虽然为了中考状元，没走美术生的路，但大学目标，依然是跟季静一样的帝都美院动画系。 她的基础绘画功底，在这三年的学习中，已经非常稳固了。 让她从现在开始，接触季静在高二集训时才接触到的专业知识，应该会对她往后的校考之路大有帮助。 季静是这么想的，于老师也非常赞同。 小叶子当然是一百个有兴趣，看到季静背来的新设备，她眼睛都亮了。 于老师和赵阿姨带她买了新手机，让她这个连电视都没太看过的小“土包子”打开了科技的新大门，季静带过来的设备，她更是见都没见过，看到季静操作，整个人兴奋成了小孩。 “哇！静静姐！你在这块板子上画！电脑上的线就跟着动了哎！” “这个笔刷好漂亮，这个笔刷好像在画水彩哎！” “铅笔笔刷真的叠加的像在纸上画素描一样，好厉害呀静静姐！” 叶子欣一向稳重的像个小大人，从没对什么东西表现出这样的激动和热忱，把季静和于老师都给逗笑了。 不过于老师不能陪她们太久，他这小画室，最近工作量暴增，来报名学画画的学生人数翻了几倍，每天都有几十个来咨询暑假班和长期班的。 一周前，赵阿姨找李君兰商量，用季静联考第三成功考入帝都美院的好成绩，帮于老师的小画室宣传一下，李君兰便问季静的意见，季静当然同意，她的绘画速度提高的这么快，完全得益于于老师的教诲。 于老师甚至这么多年都没给她涨过学费！ 这种举手之劳，她求之不得！ 得到了季静母女的同意，赵阿姨和于老师便马不停蹄地设计了一些广告传单，前几天于老师在忙的就是这件事。 本来夫妻二人只写了季静联考成绩，校考的优异是向阳画室的功劳，说起来跟他们无关。 李君兰看过后，立刻表示，那也是于老师基础打得好，千辛万苦才取得的好成绩，怎么能藏着掖着，所有有利于招生的，都得写上传单。 所以最后印刷出的这一版，季静的名字便和“校考第一”“联考第三”“理想成真”“考入帝都美院”几排大标语一起被印在传单上，在周围几条街的居民区派发了起来。 这几天，走在路上都能听到街坊邻里在讨论她的名字，季静略微有点害羞，但能帮到于老师，倒是也很值得。 于老师本来对多招学生多赚钱的诉求没那么强烈，他和赵阿姨没有小孩，两个人生活又节省，需要花钱的地方不多，随缘赚钱，生活就很富裕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他们有小叶子了。 律师告诉他们，走完了对高翠芳的起诉流程后，就可以帮他们办理领养流程，受伤又年迈的钱秀春也被判定没有抚养能力。 出院的小晨，因为高翠芳被持续拘留扣押，无人照顾，被高翠芳远方的表兄一家接走了，开启了他寄人篱下的新生活。 条件是每月四千的抚养费，月月从高翠芳这些年积攒的存款里面扣。 钱秀春不放心孙子，很想跟着去，但表兄一家不愿意，出多少钱他们都不会额外照顾一个卧床的老人，她只能万般羞愧地留在了叶子欣家中。 叶子欣并不介意照顾她，钱秀春有低保，不会给于老师和赵阿姨添麻烦。她想，自己在天上看着的爸爸，一定不想看到自己的老母老无所依。 叶子欣会替他承担起这份责任。 就这样，借着冥冥之中的缘分，于老师和赵阿姨以及叶子欣拥有了血缘之外，更牢固的亲情。 夫妻二人就有了干劲，想着要好好经营画室，好好赚钱，让他们的小叶子，以后再也不用，羡慕别人家的小孩。 这波努力，成效也很显着，暑假班的人数两天之内就报满了，长期班也需要排队了，想让孩子走艺考这条路的家庭，谁不知道帝都美院的名号，季静这分数简直像是金大腿，吸引的人人都要抱住，带自家小孩一起飞升名校。 于老师一边感叹，这才三年时间，周围人对艺考和美术专业的认识就开始转变了，一边忙碌地把上课时间增加到上下午各一节。 于老师开始上课前，季静和叶子欣就在画室的一角讨论季静想好的故事设定。 叶子欣不看电视也不追星，对季静说的娱乐圈很是陌生，大部分时间都是个安静的听众，时不时的针对自己不太明白的情节提出疑问，季静便一边给扩充设定来给她解释，一边把这些部分都记录在她的小本子上。 等到于老师开始上课以后，两个人就在桌边，默默画画。 叶子欣按季静教她的，学着画人设和分镜。 季静呢，则根据叶子欣提供的补充，设计剧情人物。 有一个听众愿意倾听她的设计思路，让这个过程的趣味性大大增加，也丰富了角色性格。 季静再怎么做人物对话，完整人物的逻辑链，她设计的人物还是或多或少会受到她自己本身性格的形象，多以坦率、耿直、一点腹黑狡黠为主，像阴郁、自卑、敏感这类性格，她就画的比较浮于表面，叶子欣刚好弥补了她的不足。 第187章 她们的故事 季静用了两天时间，完成了两个女主角的设定。 她想让故事有冲突性，更有看头，两个主角便是截然相反的性格和遭遇。 女a是星光璀璨的新晋小花旦，热门女顶流，外貌娇艳如火，灿若玫瑰，高中时，因为偶然的一次广告海选，被挖掘签入公司，随后便星途坦荡，跻身顶流。 但她却因成功的太顺利，性格娇纵，演技极差，对演艺之路毫无信念追求，把喂到嘴里的大好资源都拍成写真mv，黑粉暴增。 女b呢，则是从小怀揣演绎梦想的平凡女孩，因为小时候少年宫话剧社的经历，让她打从心底热爱表演，为此，勤奋努力，一路学习，考入电影学院，却因相貌平平，家世普通，始终游历在三十六线，只能接到一些背景板一样的路人角色。 女b原本想，她可以从跑龙套开始，日复一日地等待机会，她不打算吃年轻饭，十年，二十年，都没有问题。 结果，却因为自己最喜欢最渴望的角色要由女a这种毫无演技空有美貌的花瓶出演，极度不甘心的女b，在二十五的生日时，对着蜡烛许下了愿望。 【如果能与a交换人生就好了，哪怕只是很短暂的时间，只要能够演到那个角色，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命运的齿轮在此刻转动，恶魔的精灵向她发出邀请。 【你真的想要交换吗？哪怕是用你余下的人生做代价？】 那邀请的声音是如此蛊惑人心，女b仿佛看到了片场的自己，无数次试镜失败，碰壁，被换，哪怕是苦心琢磨了一个月的角色，只要女a站在台上，撩一下头发，就能从她手里轻易抢走。 回忆最后落在女a轻蔑的嘲笑中，那是她们二人唯一一次交集，差点就能拿到手的重要女二，因为合作的男主是掌握着电影资源的影帝，女a便在最后一刻，突然空降抢走了她的角色。 那时候，女a把海藻般浓密的波浪长发挽到耳后，对她笑道：“你这样的长相，或许去争取妈妈辈的角色，会更有竞争力哦。” 是非常幼稚且恶劣的嘲笑。 神奇的是那时候的女b居然完全忘记了生气，她被女a的笑容迷住了，甚至心里都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是导演的话，也一定会更喜欢，拍这样的一张脸。 直到此刻，恶魔在她耳边低语。 【你真的愿意交换吗？】 女b看着闪动的烛光，终于还是出卖了灵魂。 【我愿意。】 当第二天的太阳，如往常般升起时，女a睁开眼，惊讶于自己居然没有被上门照顾她的助理叫醒，而是非常难得的，睡到了自然醒。 眼前是陌生的房间，华丽的大平层，变成了狭小拥挤的出租房，以为自己被绑架了的她，在惊恐中，看到了镜子中自己的脸，那是一张陌生又平庸的脸。 她可能属于街上走过的任何一个路人，但绝不可能属于她！ 她在惊叫声中，打车冲回自己原本的豪宅，却在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下。 此刻，那辆熟悉的保姆车，从她身边经过，在女a震惊的眼神中，女b面无表情地坐在车中，享受着自己交换得来的美貌。 【我会让这张脸，发挥它应有的价值。】女b代替女a站上了女主角的位置。 而失去了一切的女a，在意识到，这一切，都与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人脱不了关系后，她下定决心，哪怕用这样一副平庸的皮囊，也绝对要再次爬上她曾经站过的顶点。 只有站上那顶点，她才有资格，重新接近自己的身体，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那么，两个性格和境遇完全相反的女生，在交换了人生后，会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演绎出怎样的故事呢？ 季静在自己的文案旁，打下了两个大大的问号，她边想边画角色，脑子里的剧情画面越来越多，几乎快要把她的脑壳挤爆了。 她简直迫不及待，现在就想要画接下来的故事了！ 她把角色介绍，交给一旁的叶子欣，叶子欣在读完后，也露出了非常期待后续的表情。 不过，从小熟读各种言情小说的她，很快给出了建议。 “女主角设定完了，是不是还应该设计男主角了呀？他们要三角恋吗？” 在她看过的故事模版里，这种剧情，好像总少不了缠绵悱恻的爱情纠葛，最好添加个狗血的多角恋，赵阿姨最近在看的电视剧就是这样的，她每晚都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还得自己和于老师安慰她电视上演的都是假的，她才能缓过来。 季静摇摇头，教育她：“小叶子，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只会影响女人搞事业的速度。” 确实如叶子欣所说，这个年代但凡是女性角色做主角的故事，无论漫画还是小说，电视剧电影，大多都把感情纠葛作为主要剧情，女主要么爱来爱去，要么被爱来爱去，也难怪叶子欣小小年纪，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认为，她的故事里，应该要有横插一脚的男主角。 她当然会画男性角色，或许还会画好几个男性角色，毕竟她画的是现代都市风格的故事，不是真空的女性王国，正常的配角很有必要，女孩子们会与身边的人产生各种各样的情感关系，也很正常，人有七情六欲，她笔下的角色，也应该自有其血肉。 但这不是故事的重点。 季静揉了揉叶子欣的小脑袋，认真对她道：“小叶子，你记住，女生，事业永远是第一位的。” 这确实是很新鲜的故事，叶子欣泡了那么久的图书馆，也没怎么看到过这样的故事，静静姐说出来之前，她从没真想过，但静静姐说完之后，她又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当她看那些言情小说时，就常常觉得奇怪，在学校里天天聊天打架约会，高考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现在听到静静姐这么说，她就懂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被影响了搞事业的速度”呀。 第188章 不过如此 苏千会看到季静发在微博上的漫画设定，纯属偶然。 他在搜索了各种“做视频赚钱”的信息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做视频这种东西，就像培养艺人，火了，大赚，没火，白赔时间和精力。 现在网上这种自己制作上传的视频还不多，以地蛋、博客和滴哩哩为主，但是国外的网站，似乎有逐渐流行的趋势，苏千觉得这是个风向标，或许随后，这股流行的风，就会吹到国内来。 苏千留心观察了一下，地铁上，捧着手机看视频的人变多了。 他在魔都住，城市发达，但去年能用上itouch和iphone的仍然只是少数，可现在地铁上的年轻人却已经人手一了。 这样的趋势，让苏千敏感地嗅到，季静选的这个方向，似乎潜力无限。 他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样的构想，录制了这样一个视频上传到网站上，从质量来看，也只是新手试水。但他打心底里认为，能从他手里抢走校考第一名的人，应该不是只没有计划就胡乱尝试的无头苍蝇。 季静这个方向，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打算观望一下，凭她的能力，从起步到小有所成，到底需要多长时间。 然后，苏千就一时兴起，在目前流行的各个社交平台上，搜索起“野生静静”这个id，没有搜到，他想了想，去掉明显是在凑字数的“野生”二字，只搜索了“静静”，然后，在一堆同名id里面，找到了最新的一个，点开，立刻在账号动态里，看到了那两张各有风格的《萤火图》。 “静静”在微博上发的作品要更多，除了《萤火图》以外，还有一些板绘草稿，看得出她才刚开始练习，笔触从生疏到熟练的变化非常明显，画风也多是偏二次元人设，看来比起场景，她更喜欢画人物。 苏千撑着脸，一张一张地看，心里想着，虽然人物确实画的生动，但目前他还没看出什么能她赢过自己的点，校考时的自己到底是输在了哪里呢？ 然后，他就看到了季静今晚最新更新的动态，是标题为【漫画连载预告】的人设图，图片有两张，是两个风格迥然不同的女性角色。 苏千一一点开，第一张是个很典型的美女角色，大波浪，鹅蛋脸，星空璀璨的双眼，小翘鼻，朱唇，有着修长的四肢和凹凸有致的身形。 季静画风偏像插画风格，很清新，所以即便是这样世俗意义上有些俗气的成熟美女型角色，也被她画的多了些俏皮和空灵，再加上上色偏水色素色，单论画风，美型度很够，非常吸睛。 比较有趣的是，这个美女除了骄纵自负的表情外，还有几张，神态沉静冷漠，这种区分非常明显的表情，不是人格分裂，就是双胞胎角色，毕竟连穿衣风格都从华丽甜美风，变成了成熟优雅风。 在他们角色做设计时，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区分手法。 至于到底是不同人格还是不同的人，只有看到后续的故事才能知道了。 第二个角色，则是与这个美女，完全相反的普通路人女，黑色长直发，中分，常见的路人风格的简约五官画法，以及常规的纤瘦身材，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处精细设计过的点，连衣服都是普通的牛仔裤和t恤，这也能作为主角吗？ 这个角色似乎也有第二种“形态”，只不过季静没画，而是在旁边的人形轮廓里大大的打了个问号。 目前公布的，便是这样两个对比鲜明的女性角色。 苏千看完，略微皱了眉，他无论如何构思，都只能从这样两个角色身上，看到“狗血爱情剧”，又是“漂亮女人心思恶毒欺负普通女生”或者“漂亮女生心思单纯，普通女生出于嫉妒欺负她”这种无聊戏码吗，还是“两女争一男”？ 苏千不否认，这样的剧情在古今中外的许多名家作品中，被描写的生动有趣，可无论感情戏刻画的多好，套路都摆在那，实在是让人看到开头，就能猜到结尾，太无趣了。 如果他校考时，是输给了这样的剧情构思，那他真是有点不甘心了。 他无奈地想，这个校考第一的女生，画功再厉害，到底也就是个女生，脑子里能想到的剧情大概也只有这些情情爱爱了。 一直被拉高的期待突然落空，苏千只觉得索然无味，都没了要继续关注季静的兴趣。 不过他还是抱着观察到底的态度，点了个【关注】，说不定，能有点惊喜呢。 …… 季静画完人设图的第二天，林慧慧风风火火地赶过来找她了。 于老师的小画室现在每天都要上课，没有空间给她们讨论，于是季静把碰面地点定在了她家，李君兰去上班，家里没人，虽然空间不大，但给她们三个女生用还是足够的。 叶子欣出于兴趣，也跟去了季静家。 叶子欣和林慧慧早在临清镇之旅中作为季静的家属见过面了，相互也已经非常熟识了，这次再见，没有任何生疏，林慧慧直接冲到叶子欣面前，就从包里掏出来一大把椰子糖塞给她。 “姐姐从海南给你带的特产，叶子，吃！” 叶子欣赶紧捧住，连声道谢。 自从她喜欢吃甜食的口味被宣传出去后，每个人见她都要塞一把零食给她，叶子欣时常觉得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多方投喂的仓鼠。 季静则得到了一瓶灯笼椒辣椒酱。 林慧慧道：“你的口味，无辣不欢，我懂。” 季静确实挺喜欢吃辣的，虽然没有吴宇恒那样能面无表情干嚼辣椒那么厉害，但她越被辣的吸溜越喜欢吃，属于人菜瘾大的类型。 她欣然接受礼物，并转身放去厨房，等李君兰回来，给她做顿海南风味的辣酱炒饭。 随后，三个女生，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好，季静的笔记本电脑摆在茶中央屏幕上是林慧慧加急做出来的讲解ppt，叶子欣和季静各拿一个记录本，煞有其事地摆出了开会的严肃模样。 林慧慧轻咳一声，开口道：“好，那么我宣布，季静网络媒体视频制作讨论会，第一次会议，现在开始！” 第189章 三人成行 林慧慧到家后，用了一天的时间，分析了季静的视频。 她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大学的专业课程，但是集训时也一些媒体思维，知道做媒体要分析热点和制造爆点。没热点的时候，看看同平台上的同行来找热点，没爆点呢，就力所能及地捏造噱头。 只要有一个有趣的点，就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她看了季静的视频，前五分钟对她这种非专业人士非常不友好，虽然步骤详尽，可实在冗长，但是后十五分钟，当画板上的草稿逐渐成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林慧慧完全被吸引住了。 季静就像手握法棒的神祗，轻轻挥动着铅笔，便在空无一物的白纸平地起高楼。 她感觉自己好像只是眨了几下眼，视频中画面便是天翻地覆的变化。直到最后，季静停笔，将镜头对准自己的画，那种变化万千似乎是要将人吸入其中的静谧感，林慧慧震撼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能看到五分钟之后的人，就会被深深吸引，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可前面这过于专业的五分钟以及毫无噱头的标题，已经犯了媒体宣传两大禁忌，把观众屏蔽在了外面。 于是林慧慧开始发挥专长，在目前几个比较火爆的视频网站上，搜索“绘画”门类的相关视频，记录其中点击率高的比较热门的，分别都是什么主题。 很可惜，这一门类里，季静算得上是先锋，她搜索了一圈下来，发现基本没几个与绘画有关的视频，就算是有，也都是动漫衍生，同人mad那一类，季静这种专业性这么高的，寥寥无几。 在她能搜到的视频中，林慧慧也做了详细对比，不断在本子上分析记录，到底是视频中的哪一个点，会吸引别人点击观看。 她甚至连评论都翻着看了个遍，把反复出现的几个词汇，重点记录了下来。 于是便形成了她手里这一本，《静静发展规划分析笔记》。 季静和叶子欣抻着脖子看到这几个被加粗的大字，都流露出了惊叹的神情。 季静心道，她家慧慧好专业呀！ 林慧慧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专业，但她确实是拿出百分之二百的认真态度来对待这件事的，因为这是季静第一次，请她帮忙，她很珍惜这个机会。 而且，当看到季静视频最后的那张画时，林慧慧就下定决心，她一定要靠自己学来的知识，让季静和叶子欣的作品被众人看到。 不让明珠蒙尘！是她们媒体人的觉悟！ 林慧慧向季静和叶子欣简单描述了自己收集到的信息后，便跟她俩，阐述了自己的结论。 “所以，静静，我们的视频要有主题方向，做专题内容，每一期都围绕着这个主题去录制内容，制作视频，这样才会有吸引力。” 季静点头，这个她知道，就像她在微博上做的那样，都是围绕着她即将准备开始的新连载。 当她把最人设图发上去后，确实吸引了一波小小流量，关注人数一下到了二百多，其中还包括那位【千万不要出老千】，也不知道是怎么跨平台精准找到她这个小糊糊的。 她也计划，在这个实验视频之后，就以一期一个主题或多个主题的形式，来录制新视频。 刚好林慧慧也提出了这一点。 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往下商量：“那接下来的重点就是，如何搞个有噱头的主题了。” 季静扶着下巴思考：“其实我想做两个方向，一个是跟微博同步，记录漫画日常，另一个呢则跟第一个视频差不多，做一些基础绘画，比如素描、速写和色彩的记录。” 她知道这种偏向专业的视频，或许不受大众喜爱，但把绘画的魅力展现在公众面前，应该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季静想要试试。 林慧慧闻言，第一反应是：“两线并行，你能画完吗？” 季静在脑内日历计划表上安排了下绘画时间，冲林慧慧点头：“画是没有问题，只要我能再熟练一下剪辑软件的使用，把做视频的时间省出来，就能做完。” 林慧慧轻叹一口气，这静静，卷起来上瘾啊，别人高考完都报复性放松呢，她倒好，反其道行之，报复性地卷起来了。 她于是对季静道：“剪辑的事情交给我，我们组队来做，如何？” 从季静告诉她自己的想法开始，林慧慧便有了加入的想法。 对她这个提议，季静立刻点头：“当然好啊！你愿意跟我一起吧？” 有林慧慧入伙，季静求之不得，她本想着等自己捣鼓出一点名堂，再拉林慧慧入伙的。她也害怕自己失败，平白耽误慧慧快乐的暑假时光。 林慧慧笑道：“这么宝贵的实习机会，我怎么可能不愿意！” 叶子欣也赶紧跟着举手：“虽然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是我也入伙！” 季静笑着塞了一颗糖在她嘴巴里，道：“好好好，两大一小姐妹工作室在此刻正式成立，让咱们勇闯自媒体！” 林慧慧疑惑：“什么叫自媒体？” 季静也不知道详细概念，她上辈子是躺着刷视频的那个，不是做视频的，她根据自己的理解解释：“自媒体就是，咱们自己当媒体人，做视频节目喽。” 林慧慧闻言，立刻对这个新词汇充满热情：“好！姐妹同心！无往不胜！让我们勇闯自媒体！” 三人小小的欢心鼓舞了一下后，随后便顺着林慧慧的思路，为季静的“基础画种”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噱头。 “我记录分析了网上最多的评论，基本分为两种，一是‘这跟前面的是一张画？’，用前后对比极大的对比派别，二是‘这是人手能画出来的画？’这种，开头就放上一张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作品来吸引人观看。” 季静点头，把对比拉到极致的夸张，这确实是几十年后仍旧很受欢迎的经典手法。 于是，她拍板定案：“咱们就从第一个方向下手，先用‘极致对比’做噱头，制作咱们的第一期系列视频！” 第190章 第一波关注 从一个小白视频，变的能赚钱，需要用多长时间？ 苏千对季静的预期是一个月。 不说能赚到他助教课时费的一半，哪怕只是粉丝过千，能让小部分人看到，苏千都承认，她有自己的本事，而不是个只会画画的书呆子。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季静从只有他这一棵独苗粉丝，到粉丝破五千，居然只用了两个星期，两个视频。 然而这不是全部，她的微博涨幅更加吓人。 短短两周，破了八千，直逼一万。 这让一直在观察这两个账号动态的苏千，都一瞬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开始，只是零星的，几个，十几个的增长，季静的人设图凭着精致的画风，和让人好奇地隐藏形象，逐渐地吸引了几百个关注。 这也不算什么，画风漂亮，能吸引到外行和年轻学生关注再正常不过了。 然后，季静在五天后，发表了她的漫画第一话，她的这个账号，热度突然就爆了。 评论量和转发量都在成倍的上涨，转发又引来了无数新的路人，加入关注大军。 苏千每次刷新页面，都会看到一个新的数字，连他这个局外人，都跟着激动了起来。 投行炒股看着手里的基金股票一路上涨是，是这种心情嘛？ 苏千当然知道这些关注、评论和转发，跟股票基金不一样，换不成真金白银，可他就是觉得激动，好像在见证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同时，他心里也有一个好奇的声音，一直在问他，这些数字，真的换不成钱吗？ 季静做了什么呢？ 她和林慧慧叶子欣一起，做了两个视频，画了十五页彩色条漫。 诚如林慧慧所言，这真是工作量巨大，连向来游刃有余的季静，都忙得笔下擦出了火星子。 她们定的第一个主题是，《改造手残党简笔画，只亿点细节》，视频封面是林慧慧手绘图和季静叶子欣两人的完成图对比。 第一期视频是季静画的，第二期则是叶子欣。 因为在林慧慧的调查中，人像画比景色、静物更有吸引力，所以她们也画了人像。 两个视频的流程类似，林慧慧画外音，大言不惭，自己绘画天赋点满，要画理想中的帅哥，然后哩，笔下是个粗脖子的三毛卤蛋头。 一开始她们商量，为了营造反差感，林慧慧是不是要故意画的丑一点，结果林慧慧一下笔，三人就知道了，画的丑这种事，是不需要太多故意的。 对林慧慧这样几乎没拿笔画过画的人来说，自由发挥，效果就拉满了。 她甚至还努力仿照自己偶像的样子，画了一个立体的鼻子，落到纸上的效果就是，卤蛋中间，多了一个掏了两个洞的滑梯。 现在丑倒是够丑了，林慧慧画完不免担心，按她们的策划，季静得在她这张画的基础上，改个帅哥出来，并且挑战不用橡皮。 她画这么丑，季静还能妙手回春吗？ 季静还真能。 不能用画笔，没说不能擦阴影。 季静上手第一步，把林慧慧画的轮廓线整个擦虚了，圆润的卤蛋头瞬间变成了向外扩散的椭圆阴影。 弹幕到这里，爆炸增多。 【不能改别强行改呀，刚才是单纯的丑，现在成了阴间的丑】 【救命，鬼斯通，是你吗？】 【我要笑死了，卤蛋头爆改大帅哥从鬼斯通开始！】 类似的弹幕狂刷的半分钟，然后风向就开始变了。 他们好像只是眨了个眼的工夫，那颗阴间卤蛋头突然就大变了模样。 【发生了什么，我的卤蛋头去哪里了？】 【我是出现了幻觉吗？我怎么好像看到了我老公？】 【老公是你？老公你说句话！】 季静画的是原创人物，所以弹幕的“老公”纯属玩梗。她为了有足够的发挥空间，在林慧慧下笔时，就告诉她，无论画什么，一定要把头画的足够大，脸上空白的区域足够多。 要是林慧慧完全按照新手画法，在纸上画个拳头大小的卤蛋，再填满无关，那就算是季静也无处落笔了。 但现在，确实有的救。 为了迎合网站受众口味。 季静选择了偏二次元的画风，她把卤蛋边缘和那个大粗脖子全都涂抹成虚影以后，将林慧慧这个“脸”，改造成了一个“脑袋”。 原本贴着脑袋长的眼睛，被她改造成了颅顶，用头发的痕迹遮盖住了慧慧那搞笑漫画一样的死鱼眼。 原本的正脸，也变成了侧脸，那个滑梯笔，变成了别着鬓角翘发的发卡。 季静虽然是边画边想，但强大的脑绘能力和娴熟的技巧，让她下笔的动作非常流畅，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再加上林慧慧后期剪辑，加速，加带感的卡点音乐，原本沉静的绘画过程，突然变的酷炫了起来。 原本以玩梗取乐为主的弹幕，突然转变了画风，开始狂喊【大佬】。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触吗？】 【老公太帅啦，太太嫁给我！！】 【一分钟之内我要得到这个男人的全部资料！不接受反驳！！】 【真加亿点点细节】 【大佬太牛了，大佬把手寄给我！】 季静勾出最后一笔，画中的男人冷漠又懒散，挑着眼角，百无聊赖地看向屏幕外，好像在说【卤蛋头？这是在叫我吗，可真无聊。】 飞扬的发梢，和别在鬓边的发卡，无一不彰显男人的桀骜不羁。 季静涂了黑色的头发，却把眼珠压得像玻璃弹珠一样清透，这种强烈的对比感，竟让画中东方面孔的男人，透出了些许妖异的气质。 季静画的时候，就知道，这会儿正流行这种亦正亦邪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神秘莫测的美少年，她是迎合着市场口味来画的。 果然当她把完整画展示出来时，弹幕疯了，【老公】两个字根本刷的停不下来。 【老公老公！老公帅爆了！】 【惊！我的新任老公居然是一颗卤蛋头！】 【太太的神之一手使我疯狂旋转跳跃！】 【这么伟大的脸太太不可能只画一次对吗，哦我短命的老公，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如此两个视频，立刻在滴哩哩发酵，在首页挂了一整天，狂卷五千粉丝。 季静这个视频，要说剪辑技巧也并没有太高超，林慧慧只是把对比节奏掌握的非常丝滑，完全不会让人觉得无聊的同时，一不小心，就看到了最后。 苏千只能承认，季静在搞噱头方面，确实有点东西，而彻底改变了他对季静看法的，则是那十五页彩色条漫。 第191章 当平行线交汇时 《当平行线交汇时》，季静正式连载的第一篇漫画。 灿若玫瑰星途璀璨的周雅离，平凡努力但郁郁不得志的王婷，两人唯一的相似点，就是有一份相同的工作——女演员。 但不同的是，周雅离是女明星，而王婷是艺名都没起好的三十八线小龙套。 季静想，这不会是一个长篇故事，她要在半年以内画到完结，这是她从传统分镜，转向网络条漫彩绘画的一个实验。 虽然是实验，可她也想全力以赴的完成这篇真正意义上的处女作。 季静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熟练了板绘的上色方法，她选择了简单清透的水彩色，来绘制这篇带着些许梦幻色彩的都市童话。 开篇，季静没有急于阐述故事背景和人物关系，她像画室考核的那套分镜一样，用了很多的留白，从上向下，白色的画框逐渐破碎，水晶的碎片向下坠落，在下面，有一双手，在向上挣扎，拼命的想要抓握住什么。 【当你入睡时，会向漆黑的天花板伸出手吗？】 【渴望抓住什么，哪怕只是奇迹的碎片。】 【但如果，是碎片的话，握在掌心，会鲜血淋漓的吧？】 【即便如此，也想抓住它们吗？】 床上的王婷睁开了双眼，眼前是拥挤但整洁的出租屋。单间，床、餐桌和厨房在一个房间里面，唯一分割成单间的，是一个狭小的厕所。 这是王婷生活了三年的居所。 刷牙，空腹运动，吃早饭，换衣服，出门，门外狭长的走廊上，是无数个对向铺开的房间门，每一间里面，都住着一个“王婷”。 这是离影视城最近的价格最便宜的公寓楼，也是他们梦想的起点。 长发的女生能拿到更多的角色，所以王婷一直留着及腰的黑发，每次洗澡也都会精心护理，这让她的头发像缎子一样漂亮，是她平庸的外貌中，唯一能够提升气质的点。 表演系的老师曾经说过，她有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很适合表达情绪，可惜眼仁不够大，脸部线条又太平，现实看已经是平平无奇，想要上镜漂亮，更是难上加难。 【还是早点放弃这条路吧，你这样的条件，混不出头的。】 这是老师对她的忠告，也是她想要打破的魔咒。 她叫王婷，二十万个同名的“王婷”其中的一个，但她想成为最特别的那一个。 季静用简单五页的内容，从回忆、思考，旁白，把“王婷”的性格经历和样貌描绘的深刻而生动，叶子欣和林慧慧第一次看到这五页时，尤其是，那张着重刻画的，于漆黑的道路上漂浮着的无数出租屋的房门，只觉得心头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挖了一下。 好像她们就是画中的“王婷”，绝望又压抑，却又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 如果前面没有路，撞破南墙又如何呢？ 王婷想做那个撞南墙的人，她从来都没觉得自己会失败。 直到在试镜的舞台，周雅离，这个传说中被女娲偏爱的天生的女主角，夺走了她最后的机会。 那是她们第二次相遇，周雅离不记得，但王婷记得。她给选角副导演塞了个大红包，才好不容易争取来一个有台词的女n号。 其实这种角色是不需要试镜的，但副导演收了很多人的红包，就只能在她们这群怨种里面，选一个。 这是王婷的机会，她的目标不只是这个角色，而是当天会到现场，看主角试戏的总导演张天。 如果能让张天看到她的表演，哪怕只是一秒，能不能在他心中留下一点印象呢？是不是可以争取到更多的机会呢？ 王婷没有奢望主角，她只想要一个瞬间的机会，那是她用了三个月的片酬，换来的机会。 这五张，也是季静第一次，着力刻画王婷的表演。 对，她没有藏着掖着，在第一章，就拿出了全部实力，极尽华丽地刻画了王婷这场卖力的表演，她是“路有冻死骨”的那个“骨”，蜷缩在舞台的一角，炎热的八月，却在开始表演的一瞬间，就白了嘴唇，浑身颤抖着好像早就已经被大雪掩埋。 她为了这一场戏濒死的状态，已经连续四十八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效果也如她所料，连那个敛财的副导演，都忍不住鼓掌为她拍手。 王婷颤动着睫毛，看向副导演身边的张天，期待着与他的视线相交，她还准备了更好的表演，她会看着这个掌握着她梦寐以求的资源的男人，看着他的双眼，把戏演完。 可惜，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张天很早就移开了眼神，从门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的，是周雅离，那个女人只是扬了一下头发，便轻松吸引了现场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王婷。 她被美到，忘记了继续表演。 那是多么惊心动魄的美，只叫人看一眼，连呼吸都会忘记。 【能成功的人自有老天赏饭吃。】 周雅离就是这样的人。 王婷孤零零地坐在台上，她知道，张天再也不可能再看她一眼了。 她跟周雅离之间的距离，就是她跟梦想之间的距离。 好像只要拾级而上，就能触碰。 可实际上，却是两条永远也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那天晚上，饿到脱水，在门诊打了两个小时葡萄糖的王婷，虚弱又疲惫的走回她的小公寓，从冰箱里拿了一碗提前做好的减脂沙拉，放在桌上，随后，又插上了一根蜡烛。 今天是她的二十五岁生日。 点燃蜡烛后，王婷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了眼睛。 见到周雅离之前，王婷的愿望是，让张天看到她的表演后，能够记得她。 见到周雅离之后，她的心中诞生了崭新的愿望。 【我想与周雅离交换人生，哪怕只是很短暂的时间，只要能演到她的角色，我也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是嫉妒还是羡慕？是渴望还是自暴自弃？ 许完愿后，王婷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幼稚又丑陋，竟然妄想着偷取别人的身体。 然而，在她吹灭蜡烛的那一瞬间，孩童般鬼魅的浅笑，在她耳边响起。 【你真的愿意交换吗？】 【哪怕代价是你余下的人生？】 仿佛被千金锁链缠绕身体，恶寒爬满后背，季静在她的耳边，画出一个戏谑而模糊的笑脸，来实现她愿望的不是神明天使，而是恶魔。 它用巨大的代价，诱惑她向下坠落。 王婷想起了，自己那双向上挣扎，拼命想要握住什么的手。 奇迹的碎片，就算会把掌心，扎的血肉模糊，也想拿在手里吗？ 连续的黑暗后，是王婷决然的回答。 【我愿意。】 她说。 两条永远无法相交的平行线，在此刻，有了交点。 第192章 认知外的财路 当苏千看完最后一页，发现再怎么下滑都没有新的画面之后，心里泛起了一股巨大的失落感。 啊？ 他刚产生兴趣，正看的起劲，这就没了？ “我愿意”然后呢？难道两个人真的换了身体？ 苏千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的猜测，他从来不喜欢看这种画风过于精致的现代都市故事，总觉得就像精美包装下面装了个泡泡糖，刚嚼有点味道，越嚼越索然无味。 可他没想到，后面居然会往奇幻的方向发展。 他还以为这个王婷要黑化成恶毒女配，处处使坏，毁掉周雅离的事业，然后跟导演张天搞三角恋什么的，万万没想到，故事峰回路转，突然蹦出来个恶魔，居然要交换身体？ 苏千看过很多漫画，早就对很多套路谙熟于心了，季静的这个故事，从发展设定上来说，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之所以会让苏千这样一个老漫迷，都有点抓心挠肺地好奇后续，是因为，她的人物塑造的太绝了，压抑的故事氛围配上清新的水彩色调和轻松的语气，那种割裂和冲突，好像童话书的字里行间中，露出了一条缝隙。 有一双眼睛，诱惑你忍不住好奇，想要扒开缝隙，走到书中，看看这甜美的包装下，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苏千真的想看后续。 同时他也意识到，两周前的自己，狗眼看人低了，原来少女故事的开篇也可以画的这么惊艳，那几张表演特写，王婷的表情转变，从希望挣扎到惊讶绝望，是真的画的漂亮，苏千甚至在看完整整故事后，又忍不住回去放大那几页，细细地研究了好一会。 有这样的水平，自己那一万块，倒也输的心服口服。 而且，他在看完故事后，就意识到，季静在设定主要角色时，用了很聪明的一个技巧。 他点开评论区，滑动着鼠标滚轮向下反战，果然，快速增加的评论中，除了前排的夸赞外，批评和质疑的声音也不在少数。 【长得丑混什么娱乐圈呀？对自己外形条件没有自知之明吗？】 【完全不同情王晴，自己非要执迷不悟，吃苦也都是自找的。】 【我更同情她父母好吗，毕业这么久在一直外面混着，也不结婚也不找份稳定工作，就知道做梦，我是她父母，我都嫌丢人。】 【看别人漂亮就抢别人身体，这也太坏了吧？】 “王婷”这个角色，完全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面角色，甚至，当她在 “恶魔”的蛊惑下，同意夺取别人的身体后，她就已经拿了反派剧本。 苏千猜测，从第二章开始，季静大概会以被交换身体的周雅离的视角来讲述故事。 周雅离骄纵蛮横，对待工作好不认真的态度，在第一章节里面已经有了一些片段描绘，把她当主角来讲故事的话，读者们多半，又会爆发新的争论了。 季静在用这种方式，挑动读者的情绪，给本就吸引人的画面和故事，增加了更多的讨论性，只要相互转发讨论，哪怕是“骂”，也会让热度节节攀升，可真是好设计。 从网上看漫画跟看书不一样，苏千自己也是如此，看书时能沉得下心一口气读完一本，可看网络漫画，总容易走神去做别的。 季静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把漫画节奏设定的又短又快，简单铺垫，全是冲突。 苏千计算了一下她增长粉丝的速度，在心里预测，大概这也只是刚开始而已，凭她这调动情绪的娴熟手段，真正的大爆还在后面。 看来，这一个月的观察非常值得，他挖到宝了。 苏千马不停蹄地点开私信，以一号粉丝的身份，给【静静】发去信息。 【刚看完老师的漫画，我的敬佩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其实我也挺擅长板绘的，老师您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加入您的团队，一起创作漫画呀！】 直觉告诉苏千，这里或许隐藏着一条在他认知之外的发财路，他得先一步，抱住大腿。 …… 季静自从把第一话漫画发到网上后，她两边的账号就都炸了。 第一天比较正常，还是倍数增加，第二天开始，进后台就开始卡了。 各种关注点赞提醒，艾特她的，给她发私信的，季静根本看不过来，一进后台，手机页面就会被卡死，只能用电脑打开。 网页也会卡一会。 季静索性平常心，不看了，反正，先不管评价到底是正向的多还是批评的多，至少事情的发展跟她预期的差不多——她这个小透明账号，开始有存在感了。 这两期视频外加一张漫画完成后，季静三人组的分工，也基本明确。 林慧慧接管了她【野生静静】的视频账号，独立完成剪辑、上传和评论管理。 叶子欣则帮季静一起负责漫画连载的部分。 虽然叶子欣没有手绘板，但季静家的老台式机也能上网，叶子欣可以搜集查询各种现代时装、街景，挑选她觉得好看的，整理到速写本，等季静要画时，就可以直接参考，省去了很多时间。 于老师的画室上下午都要上课，她们不能在画室讨论工作，便把聚点转移到了季静的家里。 反正李君兰整个白天都不在家。 晚上要是弄得太晚了，林慧慧妈就开车来接她，几个大人外加三个女生还会凑在一起，下馆子吃顿好的，生活忙碌又快乐。 配合逐渐默契后，季静在八月第二周，按时产出了第三个视频和第二章漫画。 视频风格还是跟前两个一样，是“爆改丑画系列”，季静的粉丝里面，有相当大的一批人，把这个当成了每周一次的定时节目，视频一更新，就会收获到一批稳定的赞，获得推荐位后，又会新引来新的粉丝，如此良性循环，粉丝速度平稳增长。 不同于视频网站的平稳，微博那边在第二章漫画更新上去之后，热度直接爆炸，倍杀第一章十几倍。 季静知道，借着智能机发展的东风，她这种更适合手机阅读的彩色条漫，一定会很受欢迎。 但就算是她也没想到，在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她的微博粉丝，居然直接涨到了六万。 啊？她没眼花吧？ 第193章 小是非 【发现了神仙太太的神仙漫画！虽然只有两章，但我已经无法自拔了……】 【呜呜呜，暑假最幸福的是刷到了太太的漫画，最不幸的是在只有两话的时候被我刷到了！】 【老师！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啦！怎么还不更新！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歇呀！】 【老师，我虽然怕你累着，但更怕你歇着……】 花式催更的评论，每天都在季静的评论区转着圈儿的增加。 叶子欣每天都捧着她的新手机，看得笑靥如花。 “静静姐，她们说咱们第二章的小裙子画的好看哎！” 那是被王婷顶替的周雅离坐在车中的那套裙子，王婷一改周雅离平时的蕾丝公主风，挑了套黑色的包臀连衣裙，这是两人身份对调的重点刻画，季静在气质的转换上下了很大的工夫，足足画了一天半，才得到这个最满意的成品。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王婷与周雅离隔着车窗对视的初次交锋场景，也成为了第二章最受关注的画面，无数粉丝纷纷截图下载，表示要用作壁纸头像，每天都要看，直到季静更新下一章。 叶子欣很开心，因为这是她选的小裙子。 同时她也有点疑惑：“静静姐，你怎么不给自己画个头像呀？” 刚下微博的叶子欣，立刻画了个q版小公主当头像，开心的每天捧着看，而季静却一直挂着原始头像。 “我啊，一想到将来上台领奖的时候，可能会在大屏幕上展示这个头像，就选择困难症了呗！”季静笑道。 旁边正在整理新一期视频素材的林慧慧，则有点愤怒。 “哼！网上这些人！你都画的这么漂亮了还在鸡蛋里挑刺！” 季静和叶子欣于是凑过去看，林慧慧正在浏览的评论上，赫然写着【这种二次元画风还不是有笔就会，放到网上就吹成大神了，一帮脑残粉】。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从画技上批评的，比如绘画顺序不对啦，画风有模仿痕迹啦，故意画丑吸引眼球其实是早就商量好草图的啦，等等。 她们甚至还收到了几个倒赞，这让认真剪辑的林慧慧，非常伤心。 季静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怕什么，慧慧，黑粉也是粉嘛！有黑粉才证明，我们是真的要火喽。” 林慧慧瞧她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忽然想起她们高二时，哪怕经历了各种谣言，季静也仍旧是这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态度，她不由地摇头，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事会让你生气上火哦。” 季静大笑：“超级多好不好，比如，冯浩撕我那张画的时候我都气的要原地爆炸了好嘛！” 林慧慧：“咦？你那时候不是非常冷静吗，我还以为你是忍者神龟化身的唐僧呢？” 叶子欣：“居然有人撕静静姐的画？哪张画这么可惜？” 此时开玩笑的三人组完全没意识到，林慧慧这句玩笑话居然一语成谶，让季静血压升高的事，还真在她们开学前一周发生了。 事情的起因是，在她微博粉丝破六万，视频网站的粉丝也突破两万后，她两边的部分重叠粉丝，终于发现了【野生静静】和【静静】这两个账号似乎是同一个人。 因为季静用这两个账号也没有任何关联认证，粉丝们抱着“两边发的内容并不完全一致，应该不至于是偷图的吧”这样的小小疑问，在两边平台都留言，问这两个账号是不是都是她的。 为防止麻烦，她便把微博上的【静静】二字也更正成了【野生静静】，提升辨认度的同时，全网统一，方便搜索。 互相引流，她的两边的粉丝又迎来了一波增长，微博破七万，视频到五万。 至此，【野生静静】这个id总算在波涛汹涌人才汇聚的网络上，赢得了一线关注。 林慧慧认为，她们应该在开学之前，把粉丝群建立起来，这样，除了能能巩固一下热度，等她们开学的军训期，更新暂停的时候，也不会流失太多粉丝。 叶子欣不懂这个，没什么建议。 而季静则有点犹豫。她虽然喜欢看评论，也很想倾听读者的阅读感受，但是她又怕距离太近，惹出一些额外的是非，毕竟她上辈子见证过的“翻车”和“塌房”实在不在少数。 她并不是那些需要粉丝打榜买杂志周边支持的明星偶像，真的需要一个粉丝团吗？ 林慧慧知道她的担心，劝解道：“其实只要从粉丝里面选一个有责任心的人，辅助我运营就可以了，我有经验，你不用太担心，建这个群也主要是为了，以后有人攻击你的时候，可以及时组织反击。” 她说的却正是季静担心的：“我画漫画，就算有人要骂我，放在平台上，还是针对作品本身的讨论，如果组织粉丝团去反击，不就变成相互扯皮的粉黑大战了吗？” 季静觉得这隐患太大，弊大于利，等她们对网络运营更成熟一点的时候，或许可以尝试，但现在还有点，为时过早。 她们组团的时候，就商量好了，无论大家有什么建议，只要有一个人不点头，这件事就不通过。 季静明确表明自己的顾虑后，林慧慧也就不再坚持，暂且搁置了组建粉丝团的想法。 就在这个时候，网上闹了起来。 有个账号，发了自己跟【静静】的私信聊天截图，带着话题，指名道姓地指责这位漫画博主，后台聊天发言猥琐，问她私人敏感信息，精美画风的皮下，疑似是个猥琐男。 第194章 反击与对策 这件事是沉迷看评论的叶子欣先刷到的。 因为【野生静静】最近热度飙升，带着漫画tag的话题讨论也多了起来，多以讨论漫画剧情，分享阅读感受为主。 叶子欣经常美滋滋地翻阅。 然后她就刷到了这一条带着九宫格截图和红色大叹号的小作文。 发博的号主id叫【香草莓】，是一个头像可爱的女号，似乎是真的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几百字的小作文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几个，满屏全是大叹号。 叶子欣赶紧点开截图看，刚看了一眼就面红耳赤的退出来，跑到卧室去找两个姐姐汇报。 季静正在画新稿，林慧慧正在剪视频，忙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一看叶子欣手机上的信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这什么东西！发的什么图！说的什么话！”林慧慧跟叶子欣反应差不多，只看了第一张截图就破口大骂起来。 这个发博的女生说的一点儿错都没有，根本就是猥琐男在随地性骚扰！ 想到这些屁话污了叶子欣的眼睛，林慧慧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季静虽然也恶心，但是更纳闷是怎么回事，她根本不可能发这种话，图里这个虽然头像和id跟她是一样的，但绝对不是她的账号。 要么是同名假账号。 要么是p出来的截图。 但是，让人愤怒又无语的是，这篇博文的评论区，居然没有人提出质疑，一边倒的开始骂【野生静静】。 【取了这么可爱的名字，还以为皮下是个可爱的女作者！原来是恶心的男装女！】 【画画好看就想网上选妃，人还没火心先飘了！支持姐妹报警！请他去喝茶！】 叶子欣气的直跺脚：“都根本不知道事实真相呢！这些人怎么就胡乱跟风骂人呀！” 林慧慧对这些事很有体会，安抚她道：“网络上是这样的，隔着屏幕，谁还管真假，嘴快图个有趣就是了。” 季静则拿出自己的手机，翻看起发博的那个账号，注册时间不短，关注的也都是些明星和网络红人，也确实是她的粉丝之一，看不出故意造谣的影子。 但人心隔网线，她也不能总用善意的眼光看待别人。 要么被骗后一时脑热发博挂她，要么就是故意找她麻烦。 季静简单思索了一下，很快拿定主意，调出拨号键，就打了110。 叶子欣和林慧慧还在疑惑，不知道她是要打电话找谁帮忙，结果就看到季静一脸淡定地说：“您好，是公安局吗，我这边遭受了网络诽谤，想要取证。” 叶子欣和林慧慧都有点不可思议。 虽然她们两个从小就被教育，遇到麻烦找警察，可真要让她们报警，还有点打怵，好像犯错的变成了自己。 在季静丝滑地记录好公安局给她的报案建议后，她挂了电话，截图，留证，随后把自己的报警截图和留证截图，一起发到了微博上。 野生静静：【感谢[香草莓]提供的截图证据，关于有人冒充我在网上招摇撞骗这件事，我已经留存证据报警了。希望其他关注我的读者，注意甄别账号真伪，不要上当受骗，被有心之人利用，毕竟网上吃亏只是受点气，现实里吃牢饭可就得受点罪了。】 发完微博后，季静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 随后冷静地拿上了自己的证件，背包穿鞋，告诉叶子欣和林慧慧：“你们两个在家里休息一会，喝点饮料，吃点零食，我去趟派出所，很快就回来。” 说完，便雷厉风行地关门离开了。 季静走后，叶子欣抖了抖眉：“呜哇，不笑的静静姐好可怕，看来这次静静姐是真的生气了。” 林慧慧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季静，听到叶子欣这样说，她心里也不免惊叹。 人跟人差距可真大。 她自己生气的时候，是又气又叫，恨不得整栋楼都能听到她的大嗓门。 而季静呢，则是越平静，越可怕。 看来她们不用担心了，这件事应该很快就能解决了。 如林慧慧所想，这件事的结束速度确实堪比火箭，季静都还没从派出所回来，只是发了那么条“语气严厉”的博文，那个【香草莓】就立刻删博销号了。 这跑路的速度，让一众围观吃瓜的网友，都大感震撼。 【怎么回事？刚关注上这事就反转了？到底是不是猥琐男啊？】 【莓莓怎么连账号都注销了？该不会从一开始就是在造谣骗人吧？】 【别是害怕被这个博主威胁，才注销的账号吧？】 【静静老师自己账号不过才刚注册一个多月，只是发自己的画和漫画而已，哪有那么大的能量威胁别人？泼脏水也讲点基本法吧？】 虽然也有一些质疑，表示观望的声音，但是对比季静这边甩出的报警记录，另一个注销跑路这个行为，显然嫌疑更大，大部分人还是相信【野生静静】。 运气好的是，这两年刚推行实名认证，就算销号，记录也能查询，警察立刻帮季静揪出了id背后藏着的人，居然是一个无聊的男大学生，想p图吸引眼球。 虽然行为上还不构成犯罪，但对方一接到警察的电话还是立刻认怂跟季静认错，并乖乖在网上用新账号发了“道歉”的博文，让这件事圆满落下了帷幕。 但季静还是觉得心里压了一口恶气，好像凭白被恶犬咬了。 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对账号的经营，实在是大有纰漏。 既然她已经粉丝过万，开始正式更新漫画和视频了，那就不能再以一个没有头像没有认证的账号，去做这些事。 她得正规起来。 第二天，季静立刻申请了微博认证，这时候做认证要简单不少，粉丝量足够，最近几条微博人气够，申请就能通过。 季静以【网络漫画家】的身份提交的认证材料，通过后，她的id后面变多了个小小的符号，个人介绍那一栏，也自动填入了“网络漫画家”五个大字，让人非常有成就感。 做完这些，她又从自己早先就画好的头像里面，选了一张最简约的。 齐的刘海，圆眼睛，大笑脸，再加上头上顶着的向阳花，这就是她即将用来驰骋网络的虚拟形象了。 最后，做完这一切，季静便把林慧慧提出的，创建粉丝群提上了日程。 经此一役，季静意识到，网络中的黑白虚实变化太多，路人一句无心的发言，可能就是一场无妄之灾，总等着被动挨打，不是长久之计 她必须得主动出击，先一步建立自己的良好形象。 对自己的提议能被通过，林慧慧很开心，马不停蹄地张罗了起来，这事可是她的老本行呀！ 在林慧慧用季静的账号公布建好q群后，【千万不要出老千】马不停蹄地加入了。 招募管理员的公告发出后，【老千】快乐地向【一颗慧慧】这个群主，发起了私聊：【慧慧姐，我是静静老师的老粉丝了！第一个粉丝！工作认真！踏实努力！您看，能不能把管理员的岗位给我呀？】 与此同时，林慧慧也收到了另一条私聊。 【风间彻】表示：【我是静静老师的漫迷！绝对听从组织安排，忠实维护咱们粉丝群的安宁与秩序，慧慧姐，给个机会？】 林慧慧看着这两个几乎同一时间发来的申请，陷入了思考。 第195章 竞争激烈的管理员 八月，加州的阳光像是要把人融化。 学校里的不少华人留学生，入乡随俗，学着当地居民穿起了沙滩裤和小背心，就连学校图书馆，也都是一派悠闲的度假穿搭。 但是只要仔细看看他们那一张张皱成“川”字的脸，就知道此刻的他们，根本与“悠闲”二字毫无关系。 吴宇恒也坐在其中。 穿着上，他倒是还没被同化，仍旧是t恤加运动短裤的标配。 八月最后一周，是他正式就读acd的第一周。 在他对面坐着的是跟他一起升入游戏设计专业的王宇，左边则是正在玩手机的林澈。 他的另外两个室友，高旭东和蒋鹏飞因为均分不够，没能拿到专业offer，高旭东去了acd其他专业，而蒋鹏飞则选择了另一所大学的游戏设计。 从预科班宿舍搬入大学宿舍后，吴宇恒就再没见过他们两个了。 王宇是凭过硬的技术，跟他一起拿奖学金进的专业，但林澈不是。他甚至都不能算是游戏设计这个专业的正式在编学生。 他靠分数是拿不到申请的，但是很神奇的是，他们家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曲线上了个借读班，国外读完国内就业的那种，听说毕业证书会略有不同，但具体有什么不同吴宇恒不知道，林澈也说不太明白，总之就是国外不承认，但带回国内可以唬人。 吴宇恒觉得这应该是某些资本主义的交易。 这段时间的相处中，林澈帮了他很多忙，吴宇恒也逐渐认识到他确实是个很值得交往的朋友，没有毅力，但有义气，能继续当同学也不错。 acd的宿舍虽然还是五人间加一个公共厨房，但比预科班的要更豪华，空间大了不少，而且公共设备也更丰富了，一楼甚至还有健身房，每天都能看到各种肤色的男男女女在里面撸铁。 林澈作为借读生，没跟他们一个宿舍，自己在外面租了个小公寓，但是因为嘴馋，经常跑到吴宇恒他们宿舍去蹭饭。 王宇住吴宇恒隔壁房间，除了他们两个外，宿舍还一个日本人两个美国人。日本人在入住时打过招呼，美国人则作息比较阴间，暂时没碰到。 虽然acd以学业繁重，毕业困难闻名于世，但开学第一周的课业量确实不足以让他们大一新生愁眉苦脸的泡图书馆，吴宇恒的同期同学大部分都趴在沙滩上享受初到异国他乡的快乐。 只是吴宇恒和王宇是异类，下了课就默默加入了愁眉苦脸的大三大四队伍。 他俩有个共同的目标。 十月的全美高校游戏美术设计大奖赛。 对此，林澈骂他们两个有病，哪有人大一就报名参加那个鬼东西的？ 一年一届，学长学姐们谁不是到了大四，研究生，学到真本事了，才敢进去闯一闯。 大好的大一时光，就要这么荒废在图书馆里了。 吴宇恒表示他如果不想参加可以退出小组，去沙滩上享受自己的大一时光。 林澈立即撤回前言：“‘不知天高地厚’的大一新生这名号多响亮！你俩这样的大神愣头青，我可不是年年都能遇上的，我必须抱紧大腿，去见见世面。回头再跟我爸吹个牛，说不听他老人家一高兴，我的新车就有着落啦！” 吴宇恒略微无语，只觉得最后一句才是他的真心话。 不过，林澈确实是他们团队很重要的一员，自从季静帮他分析，给林澈安个hr的头衔，林澈是越干越顺手。 他人脉广，华人圈子里没人不认识，又酷爱开趴，外国圈子也是混的风生水起。虽然他专业能力一般，但语言是三个人里面最好的。他初中就开始留美了，口语水平完全能够无障碍沟通，比吴宇恒和王宇这两个半路出家的强太多了。 很多沟通翻译工作，还得交给他来做。 这次比赛，吴宇恒能把班级另外两个top拉入伙，还是多亏了林澈在中间沟通交涉。果然术业有专攻，一个团队里只有专业人士是不行的。林澈这样的粘合剂，也是不可或缺的。 为了这次比赛，他和王宇连暑假都没回国，带着另外的队友，一个日本人一个美国人，紧赶紧地准备了两个月。 现在，也算是到了最后的关键冲刺期了。 他们快要变成图书馆的地缚灵了。 吴宇恒停下画笔，挺直后背伸了个懒腰，他觉得他或许应该学林澈，买个肩颈按摩仪了，要不然，他都感觉自己要僵硬成个老头子了。 坐在他旁边的王宇还在画。 王宇和内特还在画，平井在查阅资料。 而对面的林澈也忙碌异常，他正在手机上，拼命打字。 吴宇恒看着他这副样子，一瞬间竟有些幻视大洋彼岸的某个切水果王子。 “在忙什么？”吴宇恒问，林澈那满脸心急的模样，实在不像是在为他们比赛的事情忙碌，团队里的事可从来没让他这么着急过。 “在竞争上岗！”林澈真的很急，说话时，手上打字的动作都没停下来。 acd的图书馆，作业区等于小组讨论区，不需要安静，交流起来很方便。 吴宇恒虽然清楚的听见了林澈的话，但是完全不理解他的意思，不过他没想继续追问，林澈嘴巴里，他听不懂的话可太多了，多数时候他都随他去。 他喝了半杯咖啡，稍作休息，准备继续画画时，林澈却突然凑到了他身旁。 “对呀，老吴，你看起来最踏实最让人放心了，你快教教我，求职的时候说点什么话，才能给对面一种‘我这个人诚恳又可靠’的感觉。” 吴宇恒想了想：“不说话就可以了。” 林澈无语：“不说话怎么让人家知道我的优点呀？隔着网线呢，又不是面对面，要是真能见面，我还用这么费劲巴拉的打字？直接衣着帅气华丽登场，不就轻松拿下了！” 林澈外表阳光性格开朗，单论皮相确实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不过他总爱穿些花里胡哨甚至带刺绣大花纹的衣服，大约是美国这边的流行风尚吧，吴宇恒并不能苟同。 “所以，到底是什么工作？” 看他那副苦恼样子，吴宇恒叹了口气，暂且放下手中忙碌的工作，准备认真地帮他出出主意。 林澈于是把手机聊天页面，拿给他看。 “喏，就是这个，粉丝群的管理员！” “粉丝群”这三个字让吴宇恒的眉毛抖了一下，虽然他一直觉得林澈有些爱好很无聊，可他万万没想到，林澈居然会无聊到追星。 完全没察觉到吴宇恒无语眼神的林澈，兴奋地介绍了起来：“我跟你说，这位是我最近在网上偶然刷到的、画风超美、故事超有趣的漫画作者的粉丝群！她画的雅离姐姐太美了，简直是我的理想型！” 吴宇恒微微皱了皱眉，林澈一直把动漫人物当做恋爱对象，这种事情他是知道的，但狂热到加粉丝群，还是有点太夸张了。 吴宇恒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着实经验尚浅，给不出什么有用的意见，准备打断林澈的滔滔不绝，重新开始手上的工作。 “你不用太担心，我觉得凭你的口才，应该能成功上岗的，我就不……” 吴宇恒的话说到一半，林澈已经迫不及待地把他收藏的漫画页面调出来的。 “你快看呐，老吴，我们家雅离姐姐是不是很美呀？” 平井闻言，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这种彩色竖条状的漫画他也没太见过，也略微有了点兴趣。 王宇和内特则对这种二次元画风没什么兴趣，头也没抬。 而吴宇恒，比起占据页面中心的画，他的注意力首先被发表漫画的账号id吸引了。 他盯着【野生静静】这四个字看了一会儿，然后立刻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这个粉丝群，拉我进去。” 林澈笑嘻嘻：“你也被我们雅离姐姐的美貌折服了是不是？” 吴宇恒又道：“还有，管理员，我也要申请。” 林澈的笑容僵在脸上：“啊？” 第196章 穿上马甲 林慧慧刚发布完招聘管理员的公告，就后悔了。 她没想到，这个岗位会这么受欢迎，居然有三个号同时言辞恳切地申请。 林慧慧把自己的招聘公告反复读了几遍，确定“只同号交流，无薪资奖励”这几个大字写的清清楚楚后，又分别跟三个人确认：【我们这个群只是漫迷书友友好交流群，没什么官方福利的。】 苏千心想，现在没有官方福利，等以后壮大了，还不想什么有什么，于是【老千】表示：【我们是一心支持静静老师的，绝对不求任何回报。】 林澈心想，维护漫画群就是维护雅离姐姐，壮大粉丝群就是让更多人看到雅离姐姐的妹，【风间彻】紧随其后：【说福利就太见外了，我们今天汇聚在这里，是因为雅离姐姐的美貌以及静静老师的优秀画风！】 而刚刚才在网上看完了两话更新的吴宇恒，对粉丝群里这些术语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凭他的直觉，这个【野生静静】多半就是季静。 画风和叙事风格都是如出一辙，吴宇恒看一眼就知道了。 但季静没有跟他说过这件事，或许也有自己的考量，吴宇恒觉得他这样大摇大摆加入粉丝群也会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他于是临时注册了个小号【乌鱼】，给【一颗慧慧】发信息道：【我想确认一下管理员需要完成工作内容和所需时间，看自己是否能胜任。】 林慧慧于是简单总结了一下管理员的工作发给他。 她是按照自己追星时加过的粉丝群总结的，也就是及时清理广告信息，踢除不良发言，引导积极讨论这些简单的事。 其实这些林慧慧也会负责，但是考虑到群里爆涨的人数，还是得找两个帮手，她才放心。 发完这些后，她就拿着手机去找了正在电脑前面忙活的季静。 “静静，你帮我选选，我本来只想选一个的，但现在人数太多了，还是选两个的好，你帮我筛一筛，看哪两个更合适一点？” 季静于是拿过手机，看了看三个人的聊天记录，两个话多的一个话少的，她立刻指着这个没头像的【乌鱼】内定。 “这个人不错，三个人里面只有他详细问了工作时间和工作内容，是态度最认真的一个，可以留用！” 林慧慧点头，其实她也是对这个人最有好感，【风间彻】太吵了，【老千】又感觉有些油腔滑调，这样对比，确实只有【乌鱼】，像个会默默工作的。 一个人选确定后，季静又详细翻了翻另外两个人的聊天记录，然后她指着【风间彻】问林慧慧：“慧慧，这个‘风间彻’，开口闭口都是‘雅离姐姐’，这是在你们粉圈，是不是叫‘唯粉’呀？” 林慧慧道：“对呀，他应该是特别喜欢‘周雅离’这个角色，才想加群当管理员的。” 季静于是直接把他pass掉了：“那不能让他当管理员，后续剧情‘周雅离’也会有犯错吃亏的时候，如果是单独喜欢这个角色的唯粉，说不定会因为不满剧情，在群里闹情绪，这样就不好了。” 季静没想画完美主角，也不想画一帆风顺的故事，后续或许还会因为描写这些人物的成长转变被人骂作“洗白”或“发刀”，她得“未雨绸缪”。 因为林慧慧自己就是唯粉中的一个，所以在季静点明这一点之前，她没觉得【风间彻】有什么问题，听季静说完，才感觉十分有道理。 确实，她家偶像团综吃亏的时候，她的理智会暂时消失。 可她只是粉丝团的一员，理智消失一会也没什么，【风间彻】要是因为后续剧情为“周雅离”打抱不平，直接带头在粉丝群骂人，那她的辛苦经营可都化作泡影了！ 林慧慧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们腹黑静静，考虑就是周全。” 随后，她便给【老千】和【乌鱼】发去信息：【恭喜成为管理员，往后的日子，让我们共同维护静静老师粉丝群的安宁与和谐吧！】 然后，她又回复【风间彻】：【非常可惜，我们管理员人数已满，希望你能作为粉丝的一员，继续支持我们静静老师的漫画呀！】 【老千】回复：【一定努力，不负期待。】 【乌鱼】则迟了一会才回复：【不好意思，我这里有时差，可能在你们那边的下午到夜间才能上线。】 林慧慧想了想，这样倒是正好，完美两班倒呀，白天，聊天活跃的时候，她和【老千】一起管，晚上偶然有不法分子出现，就交给【乌鱼】及时处理。 她立刻回：【这样更好呀，我们正好错开时间。】 回完，她转头对季静道：“咱们还招了个外国管理员，真是不错呀。” 季静凑过来看她的手机，疑惑：“外国人中文这么好？留学生吧？” 说到留学生，季静心里忽然灵光乍现，她盯着【乌鱼】这两个字，越看越觉得眼熟。 不会吧，不会是老吴吧？ 老吴应该不会做出，偷偷注册小号加入她粉丝群，又偷偷当管理员，这种无聊的事吧？ 季静思考，要不要单聊问一句。 然后，【乌鱼】突然在群里发了一串【撒花！旋转！跳跃！茫茫人海，能在一个群里相遇，就是天大的缘分！咱们以后更新一起催，连载一起追，共同见证名作的诞生！】 季静看着这段话，以及后续一串撒花的表情包，默默打消了心里的怀疑。 是她想多了。 老吴就算被人夺舍了，也说不出这种话。 而大洋彼岸，拿着吴宇恒手机打完字的林澈，仍旧满脸愤懑：“呜哇，太羡慕你啦老吴，早知道我当了管理员再拉你入群了，为什么慧慧姐宁肯选你个没头像的，也不选我这个拥有华丽q秀的人才呀！呜呜，我们雅离姐姐以后，就靠你维护啦！” 吴宇恒点点头，他一定会肩负起维护“静静老师”的重任的。 第197章 要开学啦 随着粉丝群的事情尘埃落定，季静三人也把漫画第三章和新一期视频顺利更新到了网上。 此时，距离到大学报到已经只剩三天时间了。 林慧慧军训开始的更早，陪季静忙完，她就提前奔赴帝都了。 为了治疗心脏，在国外待了整个暑假的周倩，也在这两天回国了。 针对她的情况，国外有了更安全有效的治疗方案，两个月的检查也十分顺利，周倩一回来就在网上告诉了大家这个好消息。 无论是季静林慧慧，还是被三个姐姐拉入聊天群的叶子欣，都为这个消息感到开心。 上辈子季静在毕业后，就没再跟周倩联系过，再次听到她的消息，就是大二，她不幸发病成为植物人了。 季静不知道上辈子她有没有去国外治疗，也不知道这个好消息是不是意味着转机与改变，但这一刻，她愿意相信，悲剧不会再次上演。 可惜，开学前大家都要忙碌，抽不出时间碰面。 毕竟不同于高中，这次大家可是要背着行囊，背井离乡，远赴异地待上小半年，有太多东西需要准备。 比如李君兰，生怕季静在帝都的寒夜里挨冻，特地去市场上找弹棉花的，做了床新被褥，说什么，也要给她背到宿舍去用。 季静拗不过她，只能把这大包袱卷堆到自己的行李箱上。 其他的东西，她能少带的就尽量少带了。 比如衣服，除去李君兰给她买的那几套特殊裙装，季静的衣服多以裤子卫衣为主，有些略微有点幼稚了，她装了几套方便的，就没再多拿。至于冬天的棉服，这一趟是背不动了，只能等十一假期再驮了。 画板画架她也没拿，都是用了三年的老伙伴了，她打算让它们光荣退休，自己去了学校之后，再买套新的来用，毕竟美院周围一条街全是画具商店，想要什么都能买到。 开学前虽然没机会见了，但她们都在帝都，学校之间虽然离得不是特别近，但周末想见面还是很容易的，三人约定，等军训一结束，就选个豪华商场，一起大逛特逛，好好见识一下帝都的繁华。 为了让李君兰和季静路上能够轻松一点，这次开学，季海明也提前请假回家了，夫妻二人雄赳赳气昂昂，一起护送宝贝女儿踏上新的征程。 季静去车站的那天，叶子欣和于老师赵阿姨也都一起赶来送她。 车站全是拿着行李奔赴异地的大学生，但是，只有季静的送站队伍是最庞大的。 季静拿着行李，随爸妈进站后，回头看了一眼，站门口的三人。 于老师和赵阿姨站在两边，中间则是个头已经蹿到比赵阿姨还要高的叶子欣，则满脸笑容的冲她招手，夏末的暖光打在他们身上，泛着油画般温暖的光泽。 季静忽然想起，某年夏天，她和李君兰曾经一起发出过感慨，“如果小叶子是于老师和赵阿姨的女儿该有多好呀”，没想到，这随口的一句愿望，随着时光轮转，竟已成真。 季静绽放笑容，也用力地摆了摆手，才又回过头 ，继续随着即将奔赴四海的人流，继续前进。 她想，命运这东西，兜兜转转，时不时的便会绽放奇迹，真是神奇。 …… 这一次车厢拥挤程度，跟季静联考往返那次差不多，甚至因为车上的大家行李都很多，还要更挤一些。 不过习惯了春运的季海明，对这种场面早就非常熟悉了，再大的行李也能找到位置放好，一切整理的井井有条，让季静和李君兰都轻松了不少。 “老爸太给力了！”季静竖起大拇指。 李君兰也跟着夸：“老季真棒！” 季海明才笑呵呵地坐回到自己位置上，被老婆和女儿夸得飘飘然的他，一路上是又倒热水，又拿零食，非常之殷勤，坚决要把这两句夸赞贯彻到底。 到站时，中午刚过一点，三人在车站的快餐厅简单吃了顿午饭后，便一起奔赴帝都美院。 报到去喽。 第198章 新的室友 季静第三次进入帝都美院，心态和身份都跟前两次截然不同。 这一次，她终于不再是一个过客，而是作为学生，以参与者的身份，真真正正地站在了这里。 此时，帝都美院不像决赛时沉静无声，也不像校考时庄严肃穆，整个校园，都是一派忙碌热闹的景象。 无数学子搭载不同的交通工具，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而各个学院，从老师到志愿者的学长学姐，全都在紧锣密鼓地张罗接待事宜，引导新生完成报到流程。 季静一家依旧保持着习惯的队形，季海明提着最沉的被褥在前探路，季静和李君兰一个拖着箱子书包，一个拿着小包，在后面跟随着。 找路向来是季海明的强项，再加上学院内部的引导做的很好，三人没走什么冤枉路，就找到了动画专业的报到点。 领取开学礼包和宿舍套装后，三人又按照指引，直奔季静的宿舍去。 好在报到点离宿舍不远，不用再拿着行李绕太多路。季静的宿舍在9号楼，521，这个房号还挺有爱的，就是得拿着东西爬五楼，一路上来，季海明的脸都累红了，季静也满头大汗，李君兰又跟高中刚开学那会一样，拿着个塑料广告扇子，在他俩旁边扇来扇去，终于到宿舍，把东西收拾好后，三人才松了口气。 季静到宿舍的时候，只有一个早到的室友，是个纤瘦高挑的短发女生。她跟季静介绍自己是帝都当地的，名字叫宋然，家就住学校附近，今天报到，是自己骑着小绵羊来的。 这大学上的跟走读的高中一样，季静略微有点羡慕。 两人简单聊了一下哦，宋然就跟他们告别，骑小绵羊赶回家吃晚饭去了。 报到时间是周末两天，季静是周六来的，算是早到的那一批。早到有早到的好处，可以提前选床。宋然选了靠近暖气片的床，季静怕冷，也避开窗边选了门口那一侧靠墙的。 等她收拾完，另外两人都没来，她猜她们俩可能是得明天才到了。 群里，金桐和王依娜也都是明天的车，可是不是跟她一个宿舍，得到报到点才知道，所以季静只能默默祈祷好运，希望这次也能跟她们俩分到一个宿舍。 学校发的开学礼包和宿舍套装，分别是本地的手机卡，饭卡，方便打生活费和交学杂费的银行卡，以及一套样式统一的床单被罩。 季静原本想着之后有时间就去办一张本地的电话卡，现在学校发了，倒也是方便。 收拾完以后，三人在季静的宿舍稍微休息了一下，就边逛校园，边往食堂去，时间差不多了，他们打算在食堂解决晚饭，提前体验一下季静未来四年的伙食。 他们这次去的不是决赛那会的第一食堂，而是离她宿舍更近的第二食堂。 第二食堂总共三层，除去像是饭店小包间的第三层，下面两层都是常规的窗口打饭，一层是各色炒菜主食，二楼则更加风味化，有板面、汉堡、麻辣烫和砂锅、米线、荷叶蒸饭饭之类的。 荷叶蒸饭饭可以选配菜，里面有季静最喜欢的鱼香肉丝，她立刻表示要吃这家。 李君兰笑话她，一道菜能吃遍全国，真是无论去哪里吃饭，都不带换个口味的。 最后，季海明点了排骨米饭，李君兰选了炒面，季静的则是有各种配菜的荷叶包饭。 这鱼香肉丝的口味虽然不及吴宇恒家的吴家馆子，但是已经在季静的及格线之上了，她想自己以后四年应该会是这里的常客。 季海明对排骨也挺满意，提醒季静下顿饭可以尝尝他那个。 李君兰的炒面则有点太过油腻，被母女二人记到了黑榜上面。 吃完饭后，季静快乐地带着二人去逛了逛她决赛时曾经画过的那片松树大道，这里对她来说，可是一道小小里程碑。 季海明和李君兰呢，也都看过季静带回去的那张画，今天终于有机会漫步在这树冠之下，虽然季节不同，可能也总算略微体会到了女儿眼中的世界。 开学人多且杂，美术馆是不向外开放的，季静觉得可惜，只能以后再找机会，带她爸妈进去参观她曾经在这里留下的痕迹。 闲逛了一小会后，季海明就把半边学校的路摸熟了，他于是带着妻女二人，去了离季静宿舍最近的小商店，这是今天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帮季静买生活用品。 像是洗漱用品、暖壶、衣架、拖鞋，这些基础的，因为太占地方，路上不好拿，只能来了再买。 小商店的商品，基本除了吃的，就是这些生活用品，完全能够满足学生们的需要，虽然样式不多，但价格公道，抠门的季静母女还是很满意的，很快就完成了采购。 等拿着东西再次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宿舍里多了另外一个女生，有父母陪伴着，在季静旁边、靠窗的床位上收拾东西。 这个女生性格跟宋然那种自来熟的性格截然相反，季静进门后，她连头也没抬，只一心在衣柜前摆弄自己的衣服，还是她爸妈，先主动跟季静他们打了招呼。 “你好你好，你是我女儿的室友之一吧？我女儿叫莫笑笑，性格比较内向，这是第一次离开家也是第一次过宿舍生活，以后的日子里还得麻烦你多照顾照顾她。” 率先开口的是莫笑笑的爸爸，她妈妈也在一边热情陪笑，两人衣着与季海明和李君兰相似，看起来都是普通工薪阶级。 这样的客气，季静当然也是礼貌回应：“叔叔阿姨好，我叫季静，大家都有第一次住校的时候，我会力所能及地帮助笑笑尽快适应宿舍生活的。” 莫爸闻言，乐呵呵地点了点头，莫妈则跟李君兰攀谈了起来，互相打听着家乡学校和高考成绩这些老生常谈。 李君兰虽然喜欢炫耀季静的成绩，但也知道太过骄傲容易惹人讨厌，所以面对初次见面的莫家夫妻，她只简单说了句家乡相关的，就没再说。树大招风，可不能还没开学就给女儿惹麻烦。 听到季静他们来自s省，莫妈夸了一句“s省的人都挺忠厚老实的，挺不错”，随后又向他们说明，自己一家来自a省。 在她们交谈时，季静看了莫笑笑一眼，在她们聊天的这十分钟，这个女生居然自始至终都在整理自己的衣服，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们。而莫爸莫妈也没有拉她过来打招呼的意思，似乎是早就对她这种游离在人群之外的行为，习以为常了。 性格内向到这种程度吗？ 季静觉得有些奇怪。 第199章 特殊的相处 聊天过程中，李君兰和季海明时不时向莫笑笑投去眼神，似乎是等着她过来打招呼，女儿的室友性格如何，好不好相处，夫妻二人很是关心。 但是莫笑笑完全没有过来跟大家一起聊天的意思，她收拾完衣服后，就开始收拾自己的桌子。 李君兰和季海明对视一眼，奇怪道：“这，笑笑确实是挺内向的哈？” 莫爸莫妈的笑容也变得尴尬起来，莫爸想解释点什么，但是被莫妈扯住袖子后就闭了嘴，两人一起招呼身后的莫笑笑：“笑笑过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听到二人的声音，莫笑笑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了两人身边，抬眼看向季静三人，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你们好，我叫莫笑笑。” 当她走过来时，季静注意到，她这个人确实有点奇怪，讲话的时候，居然完全不跟人对视，语调也怪怪的，内向的人跟初次见面的人讲话时，或许会因为害羞而音量小，但是莫笑笑的声音却音量很足，只是没什么感情起伏。 与其说是害羞，更像是性格冷淡？ 可季静认识的人里面，就算是性格最冷淡的吴宇恒，也不是这样讲话的。 虽然季家三人都有点疑惑，但还是给予了热情回应。 李君兰：“笑笑好呀，以后你要跟静静互帮互助，好好相处。” 莫笑笑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一句“好的”，然后就又走回自己桌边，继续忙活自己的事了。 说没礼貌，也会认真回应李君兰的话，可要说有礼貌，走开都不打个招呼，全程没露出一个笑脸，李君兰觉得这性格看着古怪，心里不免担心，就想找话头问问莫爸莫妈他们女儿这性格是怎么回事。 结果莫家夫妇好像特别害怕别人问一样，一看李君兰要张嘴了，也不继续陪女儿了，拿上自己的包，就边打招呼边往外走。 “天儿也不早啊，我们还得赶车，先回去了啊，静静再见！要跟我们笑笑好好相处啊！” 话说完，人也在门外的走廊越走越远，没了人影。 李君兰小声嘟哝：“这怎么，还跑了？” 季海明拽拽她袖子，看向莫笑笑，意思是孩子还在这，不要说让人尴尬的话。 但他完全是多虑了，因为莫笑笑完全没听到，对自己父母的离开也无动于衷，收拾完书桌后，就拿着自己的小脸盆，旁若无人的越过季静三人，进了厕所，开始洗漱了。 李君兰终于忍不住，拉着季静道：“不行，我看这孩子性确实有点古怪，将来还不知道有多难相处，要不爸爸妈妈明天去趟教务处，看看能不能争取给换个宿舍？” 季静看着这样的莫笑笑，心里倒是有了个猜测，不过她不确定，所以没说出来，便只是安慰李君兰道：“没事妈妈，后面要是实在相处不来，我自己去教务处提申请，刚开学，老师们事情多，现在提他们可能也不会通过。” 李君兰想想，也确实如此，教务处问他们换宿舍的理由，他们也说不具体，季静有三年的住校经验，性格也一样踏实可靠，她都这么说了，李君兰也就打消了帮忙的念头，只唠叨了几句老生常谈，比如“别熬夜”“好好吃饭”什么的，就跟季海明一起，离开宿舍，往学校周围提前订好的旅馆去了。 “有什么事，就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啊。”李君兰最后道。 季静点点头，让他俩放心。 他俩刚走没一会，莫笑笑就洗漱完，端着小脸盆从厕所出来了，全程目不斜视，直接回到自己桌前，一个眼神都没给季静。 季静心里觉得好笑，觉得此刻的自己好像也变成了某种地缚灵。 她对别人的情绪挺敏感的，莫笑笑这种“无视”，显然不带任何敌意，她是真的没看到自己。 当然也不是眼瞎或者眼神不好那种看不到，季静觉得，自己在她眼里，或许跟宿舍里的衣橱、桌子没什么区别，是一种并不需要搭理的存在。 这样的人，季静虽然没在现实中遇到过，可却看过相关的电影。 她猜，莫笑笑或许就是，电影里演的那种阿斯伯格？ 她边猜，边在手机上搜索，搜出来的几个性格特征，都能跟莫笑笑对得上，再看她爸妈刚才那种躲躲闪闪的态度，估计是害怕别人一旦知道女儿的特殊，会要求换宿舍，带来一系列麻烦。 季静也不想以后的生活有太多麻烦，可若是她以这种理由申请换宿舍，想必莫笑笑的事，很快就会在他们专业里传开，到时候如果每个人都不想跟她一个宿舍，那也有点可怜。 她决定观察一下再做决定。 这一晚，莫笑笑安静的仿佛不存在。她在桌前画画到九点半后，就准时准点地关灯，上床睡觉了。 不过她关灯的时候，季静还在桌前画画，她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一样，直接走到开关旁“啪”一下把灯关了，这把正在聚精会神画漫画新章节的季静吓了一跳。 但考虑到莫笑笑的特殊，她也没生气，直截了当地对她说：“我还想画一会画，十点半再关灯可以吗？” 黑暗中的莫笑笑道，“可以。” 一般人这个时候会顺手把灯打开，但莫笑笑没有，她直接往自己床边走了。 季静想摸索一下跟她相处的正确方式，于是又道：“那你顺手帮我把灯打开？” 她说完，便听见莫笑笑干脆利落的应了声“好”，就又走回墙边，打开了灯的开关，最后也没什么情绪，神色如常地继续她自己的事——爬到床上睡觉去了。 季静心想，她好像一个需要直接输入指令的机器人哦，从另外一层意义上来讲，这倒是也挺好相处的。 如果是这种模式，或许会是个不错的室友？ 第200章 或许也不错 莫笑笑睡觉时间规律，起床时间也很规律，早上六点半准时坐起来，下床，洗漱。 季静是按生物钟，六点醒的，她坐在书桌前，见证了莫笑笑犹如小机器人一样突然坐起来、下床、走去厕所的全过程，她再一次为世界之大，自己的孤陋寡闻而感慨——世界上还真是有这样特别的人的呀？ 想到吴宇恒以前跟她聊天时，说他自己小时候因为话太少，还被妈妈误以为是自闭症，带来帝都治疗了一段时间，季静就想告诉他，他跟真正的自闭症比起来，感情丰富多了。 他顶多像根大木头，莫笑笑可真是个行走的ai。 不过除了有点古怪外，倒是没什么，莫笑笑甚至连洗漱的声音都非常的小，小的厕所里仿佛没有人。 只是同时，她洗漱的时间也很长，是季静的双倍时间。 大概她们程序人这方面格外讲究？ 这倒是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季静并不在意。 莫笑笑收拾完后，就泡了碗燕麦，自己默默的喝，喝完收拾好，就开始摆弄着电脑，开始画画。昨晚她画画用的是速写本手绘，今天则换成了手绘板，不过手绘板似乎还处在练习期，整个人动作比较笨拙，很像六月份的季静。 而生平第一次被人无视到这种程度的季静，不仅不觉得生气，反而乐得清闲自在，两个人的空间住的好像只有她一个，别说添麻烦了，这或许是神仙室友？ 她赶紧抓紧时间，补手上的漫画。 军训时间是怎么安排的还不知道，视频录制不得不暂停，可连载方面她不想中断一周一次的更新规律，断更对她这样刚刚开始起步的新作者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林慧慧运营的粉丝团，所有人都在期待她的新一话，尤其她第三章，还故意卡了一手，结局卡在，王婷的邻居，偶尔的饭搭子和抱怨对象，邵安，一位清澈男大，在与周雅离版本的王婷吃过一次饭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在周雅离看不到的角度，邵安脸上原本阳光的笑容突然消失，转而以一种疑惑又探究的眼神，审视着眼前的‘王婷’，在心底发出疑问—— 她绝不可能露出这种表情。 你到底是谁？】 周雅离的身边，无论是经纪人还是助理，甚至是合作拍摄了几个月的导演，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而王婷这里，只是简单的一顿饭，几个眼神的交流，邵安便立刻心生怀疑。 这样强烈的对比，立刻让故事进入了跌宕起伏的小高潮。 邵安会发现她的秘密吗？周雅离会求助于他吗？ 这个对王婷如此熟悉的男人到底站在谁那边呢？ 群里每天都在热火朝天的讨论接下来的剧情走向，而喜欢看爱情线的粉丝们，则已经马不停蹄地嗑起来了。 期待和催更跟关注度一起，每日都是新的高峰。 这样的万众期待，季静实在不忍心向他们宣布可能要停更一周的消息，只能压榨碎片时间，在军训开始前，能画多少就画多少。 她忙到快九点时，李君兰和季海明带着早饭来找她了。李君兰赶下午的车回家，季海明也会在下午顺路返回公司，早上还能再跟闺女吃顿饭。 李君兰昨晚也一直在担心，女儿的室友会不会性格古怪，有奇怪行为，今天赶过来，也想再看看情况。 季静看到妈妈担心的表情，就小声把自己的猜测和昨晚的状态告诉了她和季海明。 李君兰不知道阿斯伯格，但知道自闭症，也是从电影里知道的。看电影时，她可怜电影中的角色，现实中遇到了，又怕她的古怪影响季静，忍不住道：“要不然还是换个宿舍？万一有伤害人的倾向，要担惊受怕的……” “没事的妈妈，我昨天说了，如果我自己有不舒服，我一定第一个去申请换宿舍，你就乖乖听我的，把心放到肚子里，一点也不用担心了，好不好？” 李君兰听着季静那语重心长的语气，好像她才是家里的大人一样，不免被她逗笑了：“怎么还把你妈我当成小孩哄啊？能照顾好你自己最好了！” 季静笑着抱住妈妈胳膊：“倒是妈妈你，得自己住一段时间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出门记得带钥匙，别忘了关煤气开关，定期买点贵的肉菜吃，别天天那么节省，我很快就赚大钱给你花。” 李君兰戳了戳她的脑门，笑道：“等我回去，天天跟赵阿姨一起吃香喝辣，看电影逛街，给你当了这么久的老妈子，好不容易恢复自由生活，不知道有多自在哦！” 母女二人说说笑笑，跟季海明一起把早饭吃完，中间李君兰无数次观察莫笑笑，见她只是安静的自己画画，虽然旁若无人，但确实如季静所说，并不会影响到别人，也就放了心。 随后两人又坐了一会，就跟季静道别，离开学校，往车站去了。 他们离开没多久，金桐到达了521，她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一把抱住季静：“静静！太好了！我们又是一个宿舍，这是天定的缘分，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一个暑假没见，季静也十分想念她，抱的格外激，刚好剩下的最后一张床，就在季静的正对面，虽然靠近宿舍大门，但挨着季静，金桐也开心。 金爸金妈也是一路随行，像昨天季海明和李君兰一样，大包小包地把东西往宿舍里搬。 季静一边跟二人打招呼一边帮金桐收拾，中间收获了太多的夸奖，她笑的脸都僵硬了。 其间，莫笑笑的存在感低的仿佛不存在，金妈收拾到一半时，一晃眼才突然注意到宿舍居然还有人，她吓了一跳，赶紧带着金桐上去打招呼。 第201章 四舍五入再聚首 莫笑笑是有问必应的。 金妈说“你好呀同学”，她就说“你好阿姨”，金妈说“以后四年要跟我们桐桐好好相处呀”，莫笑笑就答：“好好相处”，除了像个人形复读机以外，态度还挺有礼貌的，金妈虽然觉得她好像有点过于不善言谈了，但考虑到，宿舍里还有季静这个老朋友，她也就没有李君兰那么担心，热络了两句，就继续回去收拾东西了。 有季静帮忙，大家速度快了不少，中午之前，就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金桐擦了擦满头的汗，从书包里掏出一只真空包装的扒鸡递给季静：“我老家的特产，绝对好吃，咱们中午当加餐。” 季静笑着接过来，她爱吃肉，扒鸡当然也爱。 金爸金妈的下午的车票时间买的比较早，不像昨天的季海明和李君兰一样，能悠闲地陪她们吃顿午饭，拉着金桐交代了一会，让她照顾好自己的话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金桐是从初中就开始住校的，早就非常独立了，对她，金爸金妈比季静爸妈还要放心。 二人走后，金桐立刻坐到季静桌边，炫耀的拍照，发给还在路上的王依娜：【娜娜，我跟静静一个宿舍哦！】 王依娜秒回：【什么？！快点告诉我，宿舍还有一个床位，让我有点最后的希望。】 季静可惜地回复：【唉，满员啦，可惜哦。】 王依娜立刻回复一串大哭的表情，直接在群里刷屏。 黄秋源插话：【哎你们在哪个楼啊？我在9号楼的三楼，我们看楼下有动画系的牌子，咱们是不是一栋楼呀？】 季静立刻道：【对呀对呀，我们在五楼！你上来找我们玩呀！】 她和金桐没想到，不同学院的黄秋源居然会和她们分在一栋宿舍楼，四舍五入，这跟一个宿舍没区别呀！ 两个人都非常开心，黄秋源也是在看到信息后，不到两分钟，就连上两层楼，冲到了她们宿舍里。 随后，三人爆发出公鸡打鸣般的快乐尖叫。 “啊啊啊，我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了我太快乐了”，黄秋源说着就要抹眼泪。 在临清镇仍旧保持大波浪状态的黄秋源，今天却是形象大变，她把一直烫成卷的长头发剪短了，留了齐齐的刘海，一下子变成决赛时，王依娜那个娃娃头发型了，一改之前偏向锐利成熟的气质，变得婉约甜美了。 季静和金桐都有点惊讶，“阿源，你怎么剪头发啦？” 黄秋源笑道：“打理卷发好费劲，夏天又热，发梢又老是分叉，我一时兴起就剪了，好不好看？” 季静和金桐点点头，黄秋源本来五官就偏向艳丽，搭配这个发型，倒是“好看”之中加了一点“飒”，气质更独特了。 金桐道：“你们设计系系花预定了。” 黄秋源拍她：“桐桐！你嘲笑我！” 三人说话间，莫笑笑全程都在专注自己的画，头也没抬一下，以至于黄秋源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金桐说到一半，才想起来屋里还有另外一个室友，她赶紧降低音量，朝莫笑笑看过去。 她这一看，黄秋源也注意到，窗户边居然还坐着个人，立刻吓了一跳，小声道：“哎，你们另一个舍友也到啦？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啊？” 黄秋源确认了一下季静和金桐的眼神，看到她俩也能看到角落坐着的女生，这才松了一口气，确定自己没有大白天撞鬼，她可最怕这种灵异的感觉了。 金桐有点疑惑，刚才她过去自我介绍的时候，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自己交流的有点机械。 见二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莫笑笑身上，有了一晚相处经验的季静，扯了扯她俩，小声道：“咱们去吃午饭，路上我说给你们听。” 于是三人拿着自己的小包，一起往食堂去了。 一顿饭吃下来，金桐和黄秋源都对季静口中的描述，惊讶不已。 黄秋源：“这种我只在小说里看到过，原来现实中真的有这样的人的？” 金桐：“那按照你的描述，好像也是个不错的舍友哦？” 季静：“我觉得我们可能是需要适应一下，不过应该没什么太大影响。” 昨晚的关灯时间让季静意识到，莫笑笑的行事方式是跟普通人有点区别的，至于这个区别有多大，她又会在哪些事上做出惊人的举动，季静想象不出。 黄秋源叹了口气：“那这样感觉也有点可怜，恐怕她活到现在，没少被集体排挤。” 黄秋源自己就是那种对集体情绪很敏感的人，她性格不说完美无瑕，但也相对外向，属于每个阶段都能交到朋友的类型，可就是她这样的性格，也因为长相成熟艳丽，受过几次排挤。 那滋味是真的不太好受，不知道莫笑笑这样“特殊”的人，过去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 金桐点头，刚才季静说的时候，她也用手机查了一下，自闭症是一种天生的残疾，而并非可以治愈的疾病，像天生聋哑、天生眼盲的人一样，都属于弱势群体，她于是也开口道：“思维模式天生特殊也不是她的错，我们既然有缘分到一个宿舍，以后能帮忙，就帮她一下。” 季静也笑起来，她就知道她的小伙伴，会跟她有一样的想法。 就算生活会有点麻烦，也好过心中有愧。 有人想当精致利己者，季静不反对也不批判，这本来都是自己的选择。 但是她不是那样的性格，看到力所能及的小事，不去帮一手，她会心里难安。如果因此会有什么麻烦事，她也愿意承担。毕竟心安也是需要代价的。 三人差不多吃完的时候，收到了王依娜到达学校的信息。 黄秋源笑道：“我们的闪耀娜娜报到点了，要我们去迎接她呢。” 季静和金桐赶紧把嘴巴擦干净，一起往熟悉的报到点去了。 三人都以为，王依娜和她们一样，也是父母陪着一起来的。 她们万万没想到，拎着行李和箱子，陪王依娜一起冲她们走过来的，居然是个高高瘦瘦的帅哥。 第202章 娜娜的初恋 季静三人愣在原地，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到王依娜与那个高瘦帅哥牵在一起的手上。 王依娜这时候也看到了逆着人流走过来的她们仨，挥着胳膊，冲着她开心地招手道：“哇，你们真的来接我啦！” 说完，她扯着身边的男生，跑到三人面前，在三人惊讶的视线中，对她们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陆锐”，说完她又跟陆锐介绍：“这是我经常跟你说的那三个好姐妹，季静，金桐和黄秋源。” 陆锐闻言，绽放出一个阳光的笑容：“你们好，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是你们三个的名字呀，我是早就烂熟于心了，娜娜一天到晚就是静静长桐桐短的，张嘴闭嘴都是阿源，我都要吃醋了。” 王依娜抬手捏住他的脸，笑道：“瞎说八道什么，不许揭我老底。” 季静三人听到这里，才总算反应过来，自临清镇一别，到现在的两个月里，娜娜居然谈！恋！爱！了！ 三个人的眼神瞬间从疑惑变成了八卦的姨母笑。 季静：“娜娜，看来这两个月你过得十分丰富呀？” 黄秋源：“好哇，藏得那么深，网上聊天你都不说，一会可得从实招来！” 陆锐也佯装委屈道：“可能我还没度过娜娜的考察期吧。” 王依娜一胳膊肘拐在他肚子上，然后挎住小姐妹的胳膊，不好意思地笑道：“哎呀，也是最近的事，咱们回去说嘛！” 于是四女一男说说笑笑，一路上了9号宿舍楼，王依娜在她们对门的518，她们到时，宿舍里虽然没有人，但是三个床位都已经整理好了，估计她的舍友都在饭点出去吃饭了。 几人于是帮着王依娜收拾床铺，对于已经是第三次整理床品的季静，她已经算是熟练工中了，动作十分迅速。 金桐和黄秋源帮她打扫桌子和柜子，陆锐也很勤快，拿着扫把和抹布，又扫又擦，很快就把东西都整理好了。 收拾完后，陆锐磨蹭着不想走，话里话外，想跟王依娜在学校里逛逛，再多待一会，王依娜则二话不说把他赶走了。 “我跟我姐妹们好久没见面，要说的话多着呢，你赶紧回自己学校去，以后又不是见不到。” 陆锐无奈，只好留下一袋零食，乖乖走人了。 他这一走，季静几人才把她团团围住，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打听起事情的经过。 “说，怎么认识的怎么发展的谁追的谁怎么告白的！全都老实交代！” 王依娜被她们的炮语连珠逗得前仰后合：“你们呐，不去当娱记可真是屈才了！” 她长话短说，陆锐是她高中的同班同学，高一时候的同桌。 刚坐同桌那会，王依娜看陆锐挺不顺眼的，觉得他是那种爱在女生面前耍帅的男生。 还总喜欢在她画画的时候，找她说话，怪烦人的。 王依娜就直截了当地找老师换了座位，坐的离陆锐远远的，搞得陆锐那一整个学期，一看到她就满脸委屈，搞得王依娜更烦了。 两人关系改善，是在高二，王依娜被高三的一个体育生表白了，虽然她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但是对方依旧死缠烂打，并且十分没脸没皮，仗着过了体育定级可以保送上大学，不需要学习，总是逃课跑到王依娜他们教室门口来堵着，搞得同楼层的其他人都开始用奇怪的眼神看王依娜了，她简直烦不胜烦。 然后陆锐就去找那个体育生打了一架。 据他自己所说，是打赢了，因为自那以后，那个高年级的确实没再来过他们班。 但是王依娜看着不像，因为陆锐被揍得特别惨，原本眉清目秀的脸直接肿成了猪头。 王依娜问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顶着猪头脸的陆锐笑道：“我还以为，我喜欢你喜欢的挺明显的，搞了半天，原来你还不知道。” 王依娜当时就红了脸。 她以前对着她的偶像周艾扬的海报发过誓，她的男朋友，绝对要跟周艾扬一样帅。 结果，那一天，鬼使神差的，王依娜居然对着陆锐那张猪头脸心跳加速了。 当时的她觉得，这肯定不是喜欢，顶多是突然被他帅到了那么一丢丢，所以她像拒绝那个高三体育生一样，义正言辞地回应陆锐道：“我不谈恋爱的，我要考帝都美院，没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 但是，陆锐没有像那个体育生一样，死缠烂打，而是非常干脆利落地回答：“可惜我不会画画，没办法跟你去一所大学，但我会努力，跟你考去一所城市。如果我成功了，可以，跟我从朋友做起吗？” 王依娜承认她当时被感动到了第二次，用高考这种事，当做交朋友的筹码，谁不会被感动呢？ 不过她也没点头，要考什么学校，有什么目标，这都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王依娜不觉得她可以为这种约定负责。 所以她只是冷淡地说：“如果你想考，那就努力看看吧。” 然后，就是忙碌的集训以及高三的试卷雨，文理分班后的两人，在学校，也没有太多交集，只有偶尔遇到时，会相互打个招呼。 王依娜觉得，那天他大概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喜欢这种只靠新鲜感维持的感情，恐怕早就被看不到尽头的题海磨灭了。 直到，高考成绩下来，志愿录取结束，陆锐拿着录取通知书，跑去见她。 他开心的脸颊泛红，像是一鼓作气冲了到了他们约定见面的地点，整个人都在粗喘：“王依娜，我考上了帝都理工，软件工程，我可以，跟你交个朋友吗？” 王依娜看见他那傻样，噗嗤一声就笑了，随后坏坏地挑起嘴角：“朋友还是男朋友，你二选一吧。” 陆锐随即像个傻子一样，呆愣在原地，宕机了好长时间，才涨红着一张番茄脸，走到她身边，用蚊子哼一样的声音道：“那、那还是，男朋友吧……” 王依娜撇嘴：“声音这么小，好像很不情愿哦？” 陆锐于是全然不顾周围路人眼光，鼓足勇气大声道：“我，陆锐，想做王依娜的男朋友，可、可以吗？” 说到最后，他声音又小了下去。 王依娜看着他晶亮的眼睛，以及红成一片的脸颊和耳稍，忽然觉得，他这种脸红的傻样，好像也，帅的有点可爱。 然后，那一天的她，便开始了自己的初恋。 第203章 宿舍的麻烦 听完王依娜的讲述，季静、金桐和黄秋源脑袋上都开始冒粉红泡泡了。 “救命，这什么青春恋爱喜剧，甜得我牙都要掉了。” “哎呦，你们这是在演什么少女漫画吗？” “谁嫉妒了我不说！” 王依娜抬手捏住黄秋源的脸，笑道：“阿源你嫉妒啦？是不是嫉妒小陆把我从你身边抢走啦？” 黄秋源也抬手捏住她的脸：“哼哼哼，你心中有数就好！快说！我比他重要！就算是骗我的也要说！” 王依娜平摊双手叹气道：“哎，我这么受欢迎，可真苦恼呀。” 金桐跟季静交换眼神：“瞧，我们娜娜，又膨胀起来了。” 四人说笑间，王依娜的三个舍友结伴回来了，几个女生相互打了招呼，介绍了一下名字，季静几人就不再打扰王依娜跟自己舍友熟络，起身离开。 黄秋源也说要回去跟自己的舍友再熟悉一下，也告别离开，下楼去了。 于是季静和金桐二人，也返回了自己宿舍。 她俩一进门，就见宋然和莫笑笑剑拔弩张地站在窗边对峙。 说“对峙”并不是很准确，因为只是宋然叉着腰对莫笑笑横眉冷对，而莫笑笑虽然面向她站着，眼神却没有落在她身上，只是盯着地面上的一角。 而在她们中间的地上，是一只摔碎了的马克杯。 “这是，怎么了？” 季静和金桐走到屋里。 宋然一看到季静，就像找到能帮忙的人一样，冲到她旁边，抱怨：“这个人她好奇怪啊，我跟她说话，她都不拿正眼看我，我问她为什么不看我，她也不回答我的话，我看她桌子上的马克杯，跟我的一样，就想凑过去看看，结果她突然把我推开，叫我别碰她的东西，你们说，大家都是刚认识的舍友，哪有第一天见面，就摆这么大的架子的？以后还要相处四年呢，这怎么相处呀？” 季静和金桐听她说完，又看了看地上那只摔碎的马克杯，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估计宋然也不全然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只是凑过去看了看，而是直接自来熟地拿起来看。 昨天见到宋然时，季静就知道她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李君兰分享零食给她的时候，她毫不客气直接拿，也二话不说把自己带的零食，放到了季静桌上。 这样性格的人，面对莫笑笑这样无论如何都熟络不起来的，恐怕会越发努力地套近乎，最后的结果，就像地上那个马克杯，稀碎。 宋然控诉这些事情时，莫笑笑依然没什么反应，她既没有看向季静她们，也没有接宋然的话茬，替自己辩解，而是盯着地上的马克杯，不知在琢磨什么。 宋然看到她那副样子，翻了个白眼，转头又对季静她们补充：“你俩说她是不是有病啊？摔了个杯子就甩这副脸色，给谁看啊。” 她说完，莫笑笑突然伸手开始去捡地上的杯子碎片，金桐一看，赶紧快步走上去，拉住她的手。 “等一等，这样会划伤……” 谁想她刚碰到莫笑笑的袖子，对方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反应巨大地甩开了她的手：“不要碰我。” 金桐愣了，她确实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求助地看向季静。 而宋然却“啧”一声，愤愤不平道：“你干什么呀？” 季静拉了拉她，劝解道：“宋然，你先别着急，她可能确实有点，自闭倾向，情绪和表达方面，跟咱们不太一样，不一定是故意的……” 宋然一愣，有点搞不清状况。 季静直接越过她，走过去把尴尬的金桐扶起来，安慰道：“没事，桐桐，我来”，随后，她从自己桌上抽了两张卫生纸，递给莫笑笑：“笑笑，如果你想捡地上的碎片，用卫生纸拿，放在塑料袋里，不然手会被割破。” 通过昨晚的尝试，季静感觉，想跟莫笑笑沟通，最好是用陈述句，直截了当地说明自己的意思。 再看今天发生的种种，她或许，在“触碰”这方面有自己的怪癖，无论是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的身体，都格外排斥别人的触碰。 果然，看到季静只是伸手递纸，而没有把纸直接塞到她手里，莫笑笑的情绪冷静了很多，她接过季静的纸，说了句“好的”，又接了句“谢谢”，随后就开始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地捡地上的碎片。 季静松了口气，金桐冲她竖起了拇指，而宋然则万般诧异。 “什么自闭症？她还真有病？” 季静做了个“嘘”声，让她稍微小声点，虽然她不知道莫笑笑会不会对这样的议论有反应，但总感觉，还是不应该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 金桐为了平复宋然的情绪，故意上前关心了两句：“你没被碎片划伤吧？” 宋然见她们两个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炸起的毛稍微顺了点，就跟着她俩坐到金桐的桌边，叹气道：“我是没受伤，可往后要跟这个有毛病的人住在一个宿舍，想想都烦，倒了什么霉，分到这样的舍友。” 季静觉得她大概完全不知道“自闭症”是什么，想稍微帮莫笑笑说两句，可看宋然一副很有情绪的样子，觉得这不是个好时机，最后还是算了，只略微宽解道：“或许找到相处模式了，也不会有太多麻烦，昨晚我跟她共处一室睡了一晚，各做各的事，相互不打扰，还是挺可以相处的。” 宋然撇撇嘴，不置可否。 莫笑笑也已经把所有的碎片都收起来了，放在桌子上，盯着发呆，季静不知道她此刻是什么表情，猜她大概很喜欢这个杯子，所以才会一直盯着看，也不直接扔掉。 对莫笑笑来说，想要适应集体宿舍生活，大概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吧。 季静对先天弱势的人，总是有些同情，只希望，接下来的宿舍相处，能够越来越顺利。索性，这一晚，宋然在她的劝解下，也没再对莫笑笑发难，而是全程无视她，一直拉着季静和金桐聊天。 季静和金桐都有要赶的稿，一时间都有些苦恼，好一番人情世故后，才终于在傍晚时分获得了安宁。 第二天，军训开始。 让季静松了一口气的是，莫笑笑提前申请了不参加军训，乖乖待在宿舍里，不至于触发什么“不要碰我”的尴尬事件。 让季静奇怪的是，她们同系的一个男生，居然一副非常熟络的态度，过来跟她打招呼。 然而季静，完全不认识他。 第204章 扎小辫的狐狸 军训前一天大家领到了军训服。 这种安排上，学校做的很不人道，完全没有给学生们留出洗晒新衣服的时间，所以当晚，大部分学生都捧着洗完的衣服，拼命用吹风机烘干，努力让自己能在军训时穿上干爽的衣服。 宿舍能用吹风机，这对高中无论冬夏都只能自然晒干头发的季静来说，倒也友好了很多。 当所有人都开始用吹风机吹衣服时，莫笑笑的表情从淡漠变成愕然。她大部分时间，都对季静三人在做的事情不感兴趣，直到她们把洗完的军训服架在椅背上，开始拿吹风机对着吹。 季静正吹的热火朝天，一抬头，就对上她欲言又止的眼神。 季静关掉吹风机：“嗯？” 莫笑笑顿了顿，慢慢开口：“吹风机是吹头发的。” 因为宿舍不能同时使用大功率电器，金桐她们吹完了，季静才开始忙，宋然去别的宿舍找朋友了，金桐在手绘板上忙碌，听到莫笑笑这样讲，也停下笔，好奇地看向她。 季静和金桐同时看过来的视线，让莫笑笑紧张地移开了眼神，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季静想了想，在莫笑笑的思维里面，跟她的生活经验不符的事情可能都有点反常识，不太好理解，于是季静耐心跟她解释：“因为这件衣服，明天要穿，只挂在阳台上晒的话，晒不干，所以我用吹风机来烘干。” 莫笑笑闻言，似乎陷入了思考，卡壳好一会后，才又看着地上一角对季静道：“我知道了。” 金桐挑了挑眉，全程旁观的她，忽然觉得季静讲话好像在教小孩，莫笑笑虽然外表跟她们同龄，可是表达和思维似乎都有点幼稚。 这唯一一次主动提问之后，莫笑笑整晚都在画画，宋然也不理她，暂且相安无事。但第二天，早起要用一个卫生间洗漱时，动作慢又一直关着门的莫笑笑，则又被宋然骂了。 “你又不用去军训，干嘛卡早上这个时间跟我们抢厕所啊？你先出来！” 莫笑笑大概有自己的生物钟，她是准时六点半起来进厕所的，要在里面忙碌十五分钟，这样的时间，对七点五十才集合的季静她们其实也不算晚，但是，宋然就是不想等她。 或许是着急上厕所，又或许是还憋着昨天的火。 知道厕所里面的是莫笑笑后，就一个劲儿在外面敲门催促。 但是莫笑笑大概，有自己的一套程序要执行，任凭她如何催促，都只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没回应也没开门。 看的季静和金桐有点着急，又怕她俩再闹矛盾，就劝宋然：“你着急上厕所的话，外面走廊尽头有公共厕所，你先去那上？” 她们宿舍除了屋里带的单独卫生间，每层还有个独立的大公卫，大部分时候是不会因为抢用厕所的事有冲突的，但显然她们宿舍属于小部分情况。 宋然冷哼一声，摔摔打打地坐回自己桌旁，很不耐烦地边敲桌子边嘟囔：“算了，她有毛病，我让着她。” 季静和金桐两个人轻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 等莫笑笑弄完，三人依次收拾好，这鸡飞狗跳的早晨，才终于结束。 军训第一天开始了。 大学军训比高中军训持续时间要长一点，要训十四天，整整两周。军训套装虽然有帽子，可帽檐很小，遮不住什么太阳，略微有点紫外线过敏的金桐狂摸了大半瓶防晒霜，满脸视死如归。 她们动画系人少，四十人，男女基本对半分，都分在一个班，统一军训。 昨晚领衣服时开了小班会，校考培训的好的画室就那么几个，所以同系的四十个同学有不少来自同一个画室的，再加上宿舍组合，熟络起来的速度还是比较快的。 军训第一天，早早到达集合点的有十来个人，相熟的凑在一起聊天。 季静她们三个也找了个树荫，站着休息。 宋然一路都在抱怨莫笑笑烦人，搞得季静和金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见缝插针的扯开话题，去聊她们接下来要上的课。 这时候，突然有个男生凑过来，喊季静的名字。 “你是季静吧？” 季静循着声音，疑惑地看向眼前人。 在看到那男生相貌时，她脑子里立刻浮现出“狐狸”两个字。 那是个长相很秀气的男生，个高且瘦，颇有点男生女相，眉眼弯弯眼底带笑，细碎的刘海被帽子压得盖到眉梢，仔细看，脑袋后面的发尾居然还扎了个极短小辫子，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很漫画的气质，季静旁边的金桐都有点看呆了。 她在给同人社供稿时，给某个男主角画过这种发型。 她万万没想到，现实中居然真的存在。联想到自己当时围绕着这个小辫子设计的一些剧情，金桐忽然有种泛起了一种二次元羞耻症，她赶紧晃晃脑袋把脑子里的画面甩掉。 而季静则有点疑惑，“你好？你是？” 昨天小班会，老师没点名字，这个人却能喊出她的名字，熟络的好像之前就认识一样，可他这么有特色的外表，季静感觉，自己只要见过就不会忘记。 但她没有印象，这个人是怎么认识她的？ 男生笑笑，自我介绍道：“我叫苏千，苏州的苏，千万富翁的千，校考的时候，我坐在你后面， 出考场的时候，有听到你朋友喊你的名字。” 苏千指了指金桐。 事情有点久远，季静记不得当时的场景，也不记得她在考场见过他。 苏千见她仍旧有些疑惑，又加了句解释：“我是校考第二，打听一下，自己输给了谁，应该很正常吧，第一名的季静同学？” 他此话一出，金桐的害羞立刻变成了仇视，在心底小小嘀咕，好哇，在我跟静静之间横插一脚的原来是你！ 大概是为了避免互相比较和竞争，入学后，系里并没有公布她们的校考排名。 苏千这话说完后，旁边的宋然眼神略微闪烁了一下。 季静觉得，他第二句话才比较可信，校考那么乱，谁会凭朋友间的喊话，就记住同考场的陌生人的名字呢？ 于是她道：“只是运气好，没有什么赢不赢的。” 苏千仍旧笑的很和煦：“那也是，我只是很好奇，你校考到底画了个什么故事，见到你，就忍不住过来问问。” 季静看了看手表，距离集合时间还有五分钟，教官们也都走过来了，她便解释：“倒不是我不想说，可五分钟恐怕说不完。” 苏千点点头：“也是，中午一起吃饭的话，时间才够，那我等你，讲给我听。” 说完，他摆摆手，返回男生堆里去了。 宋然撇了撇嘴，八卦地凑近季静：“这人，是不是在借机搭讪呀？” 季静倒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魅力，苏千这个人虽然她没印象，可“苏千”这个名字她却没由来的觉得有些熟悉。 在她思考之际，教官从远处走来。 和教官一起走来的，还有百米冲刺的王依娜宿舍四人。 好在她们在最后半分钟，冲进了队伍里面，没有在军训第一天就因为迟到而遭受处罚。 第205章 开门见山 中午，苏千约的这顿饭最终也没能吃成，军训了一上午的大家，累瘫了。 他们美术生，基本都是运动废，高考到现在，又隔了两个半月的时间，太阳底下站一上午，想死的心都有了，谁还有心情去食堂吃饭聊天，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买了点简便的，带回宿舍，匆匆吃完，就全在床上躺尸了。 莫笑笑逃过一难，季静她们回去时，她仍旧跟个小机器人一样，在埋头画画，宋然阴阳怪气了几句：“特权阶级就是幸福”，好在莫笑笑没接话茬，她也找到话柄发泄，躺在床上没有声音了。 这种强度持续到第三天时，大家才稍微缓过来，不，说“缓过来”不确切，应该是被练麻了。中午，终于把新生接待的事情都忙好了的沈江月，跨越大半个校园，跑来探望季静她们。 季静金桐和王依娜捧着沈江月带来的冰镇饮料，感动的都要哭了。 黄秋源也特地来找她们，五个女生快乐地吃了顿午饭，听到她们四个同住一座宿舍楼，沈江月羡慕的眼泪汪汪。 然后下午，军训休息的间隙，季静她们几个，就被系里的男生团团围住了。 沈江月虽然只是匆匆露了个脸，但是在男生们心里留下了浓墨重彩，脸皮厚的男生直截了当跟季静她们打听这位学姐姓甚名谁，从哪个系来，脸皮薄的男生就跟在后面偷偷听。 金桐嘴风非常严，一句“学姐不喜欢别人打听她的事”，就把所有人都挡了回去。 男生们悻悻而归，可也没想放弃，各个在心里盘算，一会回宿舍要好好洗脸梳头，整理出自己最帅气的模样，学姐能来一回，就能来第二回，这机会，可得他们自己把握。 宋然也在回宿舍后，话里话外的跟季静和金桐打听，她们是怎么提前认识学校的学姐的，而且看起来关系还很好的样子。 金桐一向话少，只是笑笑，季静也没说的太详细。 自从宋然听苏千说自己是校考第一后，这几天，话里话外都在提这件事，一直问季静，报的哪个画室，集训练的什么，校考画的什么。 虽然这也不是需要保密的事情，但是被连续追问，季静总觉得感觉怪怪的，全部简单带过。 孙晓峰的前车之鉴，让她在这些事上谨慎了不少。 画稿的事，季静也想瞒住。 她不想自己的现实身份在网上曝光，通过几天的相处，她隐隐觉得，宋然像是那种嘴巴不把门的类型，只是几天时间，莫笑笑的自闭症倾向已经在班里传开了。 每次军训休息时，都能听到不同的人在讨论这件事，其他女生宿舍的，还会直接来问她们，莫笑笑是不是真的那么奇怪，有没有情绪问题。 季静和金桐虽然已经在极力解释了，可也控制不住别人的猜想和流言。 宋然倒是很快就跟班里的男生女生打成了一片，中午和晚上都会跑到别的宿舍去聊天。 金桐有点无奈，在宿舍里话都少了，只安心做自己的事，宋然过来问，她也只是笑笑，不太回应。季静也差不多。 慢慢的宋然的阴阳怪气就扩大到了她们两个身上：“高三早都毕业了，上了大学还这么卷，你们活的累不累啊。” 那一刻季静确实，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找教务处换宿舍的想法。 大学在宿舍里的时间，比高中多太多了，得这样相处四年，想想都累。但她觉得，现在提申请，不是个好时机。 开学事忙，也没有充足的理由，不一定通得过，还容易惹出麻烦事，她打算再等等。 好在，军训到第六天时，天气由晴转阴，下起了雨。一下雨，军训就得取消，大家都能回宿舍歇着，给了季静和金桐不少闲余时间，让季静得以按时完成了漫画第四章更新，让粉丝群里那些嗷嗷待哺的漫粉，收获了口粮。 大洋彼岸，泡在图书馆翻译资料翻译的想死的林澈，一刷到季静的更新，就激动得跳到吴宇恒身边跟他分享。 “我老婆更新了！” 吴宇恒抽出本书，拍在他脑门上：“好好说话。” 林澈抱着脑袋改口道：“我老婆周雅离的章节更新啦！” 吴宇恒这才把书收回去，淡淡道：“我知道，我已经看完了。” 林澈大惊：“什么？五分钟前刚更新的你就看完了？我都没见你玩过手机，你怎么刷到的？” 吴宇恒提醒：“静……静静老师，昨天在群里预告了更新时间。” 林澈立刻霜打茄子一样趴在桌子上：“好，行，你这当了管理员，消息都比我蹲的及时了……我不服！下次更新！沙发一定是我的！” 平井在旁边，惊讶于吴宇恒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追网络连载漫画，他们那边没能刊登到杂志上的漫画，水平都比较一般，所以他先入为主，并不怎么看得上网络连载。 但是，连他敬佩的吴宇恒都这么痴迷的话……或许是本不得了的作品？ 平井于是，默默地凑到林澈身边拜托他帮自己下载了中国的网络软件，并且关注了这位叫【野生静静】的老师，他决定一边学习中文，一边观察一下，这位老师笔下的故事，到底有什么独到之处。 …… 雨天持续了三天，除了半天的内务检查外，季静她们快快乐乐地休息了两天，也终于有机会，应了苏千的邀约。 金桐问要不要陪她一起，季静想到自己有事要问苏千，就表示不用。 宋然看她的眼神立刻八卦了起来：“哦？有情况哦？” 季静不太适应这种调侃，叹了口气，认真道：“宋然，没有情况，只是吃饭，麻烦你不要瞎传，好不好呀？” 面对季静这软中带硬的语气，宋然也不好再说什么，撇了撇嘴道：“好好好，开个玩笑而已，谁会那么八卦。” 金桐也叹了口气，然后冲季静摆了摆手，让她赶紧去，别跟这人纠缠了。 季静便打着伞，一路去了食堂。 到食堂大门的时候，苏千正站在门口等她。今天不军训，不用穿军训服，他一身松垮的棒球衫和牛仔裤，加上脑袋后面的小辫子，整个人气质又松散又特别，引得路过的无论男女都纷纷侧目。 苏千本人好像对这种关注挺享受的，脸上一直挂着清淡的笑容，看见季静走过来，便冲她招手，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总算约到你了，可真不容易。” 他这种态度，让季静有点熟悉，好像看见了当年，在李君兰面前装三好学生的李琦。 季静也会装，她也摆出礼貌笑容：“没办法，谁让学校，把军训时间安排的那么紧。” 两人摆着官方笑容，一路上二楼，各自选了各自喜欢的饭菜，边吃边客套的闲聊。 吃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季静见他还没有要说正事的意思，便自己开门见山道：“所以，你看我漫画的时候，就知道我是季静了吗？老千？ 第206章 苏千的提议 那天，听到苏千的名字后，季静怎么想怎么觉得熟悉，回到宿舍，一看自己的粉丝群，管理员【千万不要出老千】也刚刚上线，正在群里跟一众粉丝吐槽，军训有多么辛苦。 季静盯着那个“千”字看了一会，然后就开始翻找聊天记录，直到把他这几天的聊天全看了个遍，她才在心里确定，这位管理员，就是苏千，八九不离十。 虽然打字和现实本人语气会有区别，可字里行间的感觉，总也差不了太多。 季静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她身份的？ 他可是从她发第一个视频开始，就一直关注她的老粉呀。 季静很疑惑，自己从没在网上发过任何生活相关的信息，难道只是因为网名里面有“静静”二字，他就能猜到自己是季静？ 这有点离谱吧。 季静不想掉马甲，所以她得找苏千问问清楚。 刚好，苏千似乎也有话跟她说。 “所以，你看我漫画的时候，就知道我是季静了吗？不要出老千？” 季静抬眼看向饭桌对面的苏千。 苏千听她这么问，连一瞬的迟疑都没有，就立刻笑起来了：“哎呀？被你发现啦？” 季静道：“取这么好猜的名字，你也没想藏着吧？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野生静静】的？” 苏千学她的语气道：“你的网名也没藏着掖着呀？” 季静撇撇嘴：“少来，我还没有粉丝的时候，你就关注我了，我才不相信，你是慧眼识珠，你肯定当时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是不是！” 苏千笑道：“好吧，我承认，我一开始关注你，确实是因为认出了你的身份。我校考输给了你，自然想看看你的真本事。” 季静疑惑：“你到底怎么知道是我的？” 苏千指了指她的脑袋：“因为你的脑袋太圆了。我不是说过吗，我校考跟你一个考场呀，我坐在你后面，一下子就记住你了。毕竟，面对那种变态题目，还能边画边笑的，实数少数。” 季静茫然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她从来没从背面看过自己的脑袋，有圆到，能被人一眼记住吗？ 她只是在第一个视频，露了一会背影而已，这都能被认出来？ 不过，这也表明，只有苏千一个人，能凭这种事认出她，她没有泄露别的个人隐私，季静略微松了口气。 她的话问完了，苏千还没有，他显然一副想说点什么的样子。 季静道：“所以，能麻烦你帮我保密吗？我送你我的签名？” 苏千让她逗得低头笑了两声，随后道：“可是我想要别的。” 季静问：“你想要什么？” 苏千于是收起笑容，一改先前轻松的模样，看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道：“我想跟你合作，我们建个团队，一起画漫画吧。” 季静挑了挑眉，她倒是没想到，苏千想说的，居然是这个。 在她开口之前，苏千率先道：“先别着急拒绝我，听听我的想法如何？” 季静于是安静听他说。 苏千便继续：“其实，我一开始关注你漫画账号的时候，只是因为好奇。我真的很好奇，你想画漫画，为什么不去给现成的漫画网站投稿呢，杂志，网站，国内现在虽然还比不上日本，可热度也在持续升高，凭你这本漫画的质量，只要投稿给现成的网站，稿费就不会低，可你为什么要发布在免费的社交平台上呢？” “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长时间。一开始我想，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只想要名不想要利的艺术家？但我又想，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有钱不赚，偏偏要做免费劳力。后来，随着你账号粉丝越来越多，我逐渐意识到，‘名’和‘利’这两个字，从来都不分家，有了‘名’，不愁没有‘利’。” “你的目标，比我想的还要长远。” “你不投稿给现成的网站和杂志，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想自立门户。” “你想做个自己的漫画网站，对吗？” 苏千的视线和季静的撞在一起，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野心”二字 第207章 为时过早 苏千这段话说完，气氛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季静确实没想到，眼前这个连熟悉都算不上的男生，能如此完整地总结出她想要做的事情。 没错，她是想自立门户。 创作的核心，是故事内容，但版权也同等重要。 季静知道，未来十年，ip经济会井喷式爆发，她想把自己作品的版权握在手里，想在即将被端上桌的大蛋糕上分一口奶油，就必须得有一个自己的平台。 在社交网站上，打响名号，是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像苏千所说的，做自己的门户。 但这个“门户”并非是苏千口中的网站，而是手机软件。 她想做个，更适合智能机阅读的，漫画阅读平台。 现在，他猜到了她的想法，季静开始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男生。 她是靠着信息差做的计划和构想，可面前的苏千居然只凭她选择的连载方式，就能想的这么深。从这个角度来想，他确实挺有商业思维的，或许会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季静并不觉得她想做的事是能靠自己单打独斗完成的，实际上她心里已经有了几个属意的伙伴。 但，现在，她自己都是刚迈出一只脚的起步状态，谈合作，还有点为时过早。 季静整理了下思路，很认真地开口道：“谢谢你对我专业水平和绘画能力的认可，我本来以为，你只是想跟我聊聊《平行线》，没想到，你居然想了这么多。对，跟你想的一样，我的最终目标，确实是自立门户。” 苏千得意的笑了笑：“不客气，我在某些方面的思维还挺敏锐的。” 季静原本还在犹豫，是不是要筛选点柔和措辞，可看苏千这语气，她又觉得，他或许是那种，可以开门见山直接聊真实想法的人，所以季静放弃了迂回，直截了当道：“我虽然有做团队的想法， 但现在要谈合作还太早了。” 苏千挑了挑眉，没说话，等她解释。 季静于是继续说：“你也说‘名’‘利’不分家，也就是说，你想跟我组团的出发点，是为了‘利’，你觉得按我的方向走下去，能赚到钱，所以想跟我一起赚钱，对吗。” 苏千点头，对自己赚钱的目标毫不掩饰。 很多人，一说“利”就会皱眉头，好像避而不谈这个东西就不存在了一样，可就算藏到最后，这也还是最核心的东西。他觉得，与其别别捏捏地藏着，像季静这样，讲得直白点，更能把话聊明白。 季静看到他眼中的坦诚，不再顾忌什么，直接道：“那我就直接说了，‘名利’虽然不分家，但是始终是‘名’在前，‘利’在后。你既然是我的第一个‘粉丝’，那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从七月才开始做这件事的，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两个月， 就算收获了一些粉丝，也就是最近几个星期的。” “漫画家，想要‘名’，至少也得有一部完整的作品，才能站得住脚。” “而且，想吃互联网这口饭，至少也要把网络的水摸清楚，才能要把‘门户’在网上立稳。” “最后，最关键的一点是，要做这些事情，需要一笔启动资金，无论多少，都不是现在的我能拿得出来的。除非你是个超级富二代，愿意投钱让我试错。” “有道理。”苏千赞同道。 别说他跟“顶级富二代”这几个字不沾边，就算他真有那么多钱，光是想想，把钱浪费在各种错误决定上，打水漂，他就难受的好像有蚂蚁在身上爬。 季静道：“所以，并不是我不想跟你合作，只不过，现在还不到，可以搭建团队的时候。” 苏千笑笑：“也有道理，我确实也没想，现在就立刻做什么，只是想早点把话说出来，这样，等你想做什么的时候，能第一个想到我。” 苏千说话的时候，始终语气温和，脸上带着浅笑，言语之间，姿态很低，十分谦虚。不过季静直觉觉得，他骨子里应该是个骄傲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提起校考排名的了。 但跟这样的人讲话也挺舒服的，他虽目的性强，却也很有边界，既能快速说明自己的想法，也能平和地接纳别人的想法。 这会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季静想。 她身边的伙伴都是小画痴，将来真的要组团队做什么，确实是需要这样一个，处理人情世故的人。 虽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她也不介意，在此刻留个楔子。 “苏千，你前面说，关注我，是想看看我的真本事，我画给你看了，现在，我也想看看你的真本事。” “在时机成熟之前，你也画给我看看吧？” 季静看着苏千的眼睛，提出邀请。是邀请，是战帖，更是一种尝试。 如果他们早晚要合作，那不如让苏千自己先去把要走的路摸索一遍，他们一起把互联网的饭吃明白了，以后，无论做什么，都只会有利无害。 苏千像是觉得她的这提议很有趣，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入职测试呀？好呀，我接受。” 说话间，他拿起自己的奶茶杯，跟季静手里的豆浆，碰在一起。 “我画给你看。” 随着钟表的指针越过十二点，下课的学长学姐们纷纷涌入食堂，周围都变得吵闹了起来。 聊天的人群，有的在商量午饭吃什么，有的在抱怨课业作业太难，有的在跟朋友聊八卦，也有情侣在说说笑笑，路过季静二人的人群，谁都没想到，这张平平无奇的食堂桌子上，正在孕育一颗足以影响整个行业的小种子。 这场让大家得以在宿舍躺尸的阴雨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四天。 这四天的空闲里，宋然因为太无聊，买了几副扑克牌，想带季静和金桐，跟她另外宿舍的几个朋友一起玩牌，但被忙碌的二人拒绝了。 莫笑笑像是有些怕宋然，她在宿舍的时候，莫笑笑就像尊小石佛一样在自己的桌前入定，除了画画，一动不动。 季静和金桐也是差不多的状态，偶尔画累了，才会吃点零食聊两句。 这样的气氛让爱聊天的宋然浑身难受，后面两天几乎睡醒就跑去王依娜她们宿舍找朋友打扑克，午饭、晚饭也不再喊季静她俩一起吃了，大概是放弃在宿舍内部发展友谊的打算了。 这让包括莫笑笑在内的宿舍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宋然对她们正在画的东西丧失了兴趣之后，季静和金桐画的更放松了，连坐在桌前的莫笑笑，后背都没那么僵硬了，偶尔的，也会悄悄看季静和金桐一眼，像是一只，终于在新领地里收获了一点安全感的小仓鼠。 第208章 郑博远的变化 宋然泡在王依娜宿舍打扑克的这四天，王依娜有点不堪其扰，经常跑到季静她们宿舍来“躲避”。 她的手绘板是在快开学的时候才买的，军训前几天，才度过别扭的摸索期，正沉迷在自己的偶像圈子和漫圈里面，产出同人。 宋然和她宿舍那三个舍友，是同一个画室出来的，都秉持着好不容易度过高考的紧张时刻，要在大学好好放松的躺平心态，要么凑在一起打扑克，要么就是在凑头看综艺聊八卦。 王依娜也爱聊八卦，一开始还跟她们玩几圈，但是受不了天天聊天天玩，玩手绘板的瘾还真比打扑克大。 可她只要在宿舍，舍友们就四缺一，非要拉她打凑够五人才能玩的牌，要不就是拉着她，问她跟男朋友的八卦，王依娜也实在是说腻了，抱着电脑和手绘板，就来找季静和金桐躲清净了。 “我看，宿舍划分有问题，应该把宋然和我调换一下，她也快乐，我也快乐。” 王依娜无奈叹气。 季静和金桐也觉得，如果真能这样就皆大欢喜了，看得出宋然也不怎么喜欢她们宿舍这种过于“沉闷”的氛围。 就连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莫笑笑，都好像把王依娜的提议听到心里去了，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了她两眼。 王依娜看她那副机械中又透着点小心翼翼的表情，心里觉得可爱，总想找她搭话，可又怕贸然出击吓着她，一时间纠结的不行。 季静也很好奇，莫笑笑一直在画的是什么。 她连手机都不玩，要么在安静看书，要么在埋头画画。季静对阿斯伯格这种类型的认知，只存在于字面上，她有点好奇，如果情感和感受性都有别于常人，那她眼中的世界和笔下的画，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难道会像曾经的李琦？ 季静很好奇，金桐和王依娜也好奇，但是她们更顾及莫笑笑的情绪，谁都没轻举妄动，王依娜跟季静搭一桌，金桐，莫笑笑各在自己桌前，四个人各画各的，短暂的歇息很快就在这一片安宁中，悄然度过。 最后几天军训，因为雨后降温，也没那么难熬了，大家走走军步，跟其他系的方阵互相拉拉歌，很快就过去了。 有两件好笑的事。 一是季静他们动画系，拉歌的时候，拉到了黄秋源和郑博远所在的设计系二班，设计系人多点，分了三个班，二班队伍离他们最近，他们教官就率先带领众人，上前开唱了。 季静他们这边领头的，是唱歌最好，被赶鸭子上架的王依娜。 二班领唱的，居然是瘦到季静她们差点没认出来的郑博远。 对，上次临清镇见面时，郑博远就瘦了不少，但脸上还有点肉嘟嘟，那会他就半开玩笑说，自己要用暑假剩下的时间，来个大变身，没想到他还真的说到做到了，下颌线都瘦出来了。 胖子确实都是潜力股，他这减肥加健身，直接变成了个神清气爽的小帅哥，他站起来唱歌的时候，他们全班女生都在起哄。 直接把王依娜看傻眼了，自己这对手怎么样又眼熟又陌生的？ 坐在队伍里的季静和金桐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啊？这是小郑？” “我们小郑这可真是，脱胎换骨，帅出新高度了。” 旁边宋然听到她俩聊天，好奇地凑过来：“怎么你们认识呀？还有两个小酒窝，奶帅奶帅的，是我喜欢的类型，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呀？” 金桐笑道：“倒也没有那么熟，只是知道名字哈。” 最后这场“拉歌大赛”，在王依娜涨红着脸蛋，大唱“团结就是力量”的高歌下，由他们动画系取得了胜利。 季静悄悄把这场“五组歌王争霸赛”录下来，发到了群里，随即柴天明一排问号迅速刷屏。 柴天明：【小郑？小郑！小郑你不厚道！你居然偷偷变帅！抛弃我们！擅自加入老吴和小李的帅哥阵营？！】 魏涛：【你这个‘我们’应该不包括我吧？我是他们阵营的。】 李琦：【为什么吴宇恒是老吴，到我就是小李了？柴天明你把话说清楚。】 柴天明：【弟弟，集训时间不要玩手机，考题集画完了吗？】 李琦：【？】 李琦：【行，你在美院等着我。】 张庆：【柴哥，没事，我陪你丑。】 柴天明：【你说谁丑？我才不丑！！】 郑博远：【嗯哼，柴哥，我带你锻炼身体呀，你也有机会加入我们阵营的，哈哈哈。】 柴天明：【小郑，你居然是这样的小郑，我晚饭就去找你！把你喂胖回去！！】 柴天明：【谁都不许当帅哥！！！】 季静金桐和王依娜坐在休息的树荫下，看着柴天明刷屏式咆哮，笑得前仰后合，根本停不下来。 宋然很想加入，再去打听打听郑博远的事，可隔着站了一会儿，又觉得，那气氛不像是自己能融入的，叹了口气，就回去找自己那几个朋友了。 这件事，就迎来了第二个小插曲。 王依娜因为在班级“拉歌赛”中，表现亮眼，所向披靡，几乎带领着他们动画系，唱遍天下无敌手，被校学生会文艺部一眼看中，挖掘到校迎新晚会上，搞唱歌节目去了。 好处是，不用参加军训了。 坏处是，连晚上宿舍休息的时间都被剥夺了！ 她被文艺部的学姐拽着，天天早起贪黑的跑学生会部室去训练，好不容易能回宿舍休息了，宿舍还有几个熬夜通宵打扑克的，王依娜的怨气简直要笼罩整个宿舍楼了。 后面两天她实在受不了，就跟宋然商量，要不她俩把铺盖卷换了，换个床位，这样她们宿舍想玩到几点就玩到几点，不用回宿舍洗漱的时候再蹑手蹑脚了。 她自己呢也能在季静她们宿舍安静地睡个好觉。 宋然就像是在等她主动开口一样，她一说，立刻就同意了，马不停蹄回宿舍，收拾铺盖卷跟她换了床位。 宿管虽然会查寝，但是只查到寝人数，至于床上睡得是谁，没有那么严格，偷偷换几天，也就换了。 她俩换完后，宋然终于能敞开了玩了，季静她们画画也不再需要藏着掖着了，属于两边都松了一口气。 这事没有善恶好坏，只是，人还是要跟志趣相投的人待在一起才会舒服。 甚至，连一直待在自己桌前没有抬头的莫笑笑，都在王依娜睡到宋然床上去后，对着桌面，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季静无意中瞥见，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第209章 社恐小仓鼠 军训最后一天，走完方阵后，大家总算从日晒雨淋的军训中解脱了。 周五开完班会，领完书后，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在宿舍里享受周末两天的放松。 除了王依娜。 校迎新晚会在周日晚上开，周六排练，周日彩排，学姐们根本不可能放过她，她再怎么叫苦不迭，还是一大早就被走去排练了，累她的晚上回到宿舍，洗完澡就睡觉，拿画笔的力气都没了。 周日，下午彩排，傍晚化妆，晚上直接上场。 陆锐来看她表演，王依娜一百个不愿意，但也拗不过他死缠烂打，最后，只好在前去排练前，把他的联系方式推给了季静和金桐。 “这个不听劝的家伙，应该下午三四点到，我怕那时候正在彩排，走不开，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接一下他。” 季静和金桐当然答应，立刻变身王依娜的爱情保镖。 她俩还提前买了点零食，准备一会儿去看王依娜彩排的时候，给她投喂点。 同样闲下来了的黄秋源，加入其中，吃过午饭就来宿舍找她们了。 三人临出宿舍时，季静看见莫笑笑偷偷往她们这个方向看了好几眼，于是她忍不住问了一句：“笑笑，我们要去看王依娜的唱歌彩排，你要一起去吗？” 莫笑笑听到她问话，赶紧把眼神收了回来，手忙脚乱地在桌前装忙。 两周相处的时间，让季静知道，这是她在思考的表情，三个人也不着急，就在门口等着。 等了大约一分钟，莫笑笑才从桌前站起身来，看着脚下回答道：“一起去。” 季静三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走呀走呀。” 季静还不忘提醒道：“我们可能直接待到晚上看迎新晚会，你穿件外套。” 莫笑笑听话的点点头，拿了件牛仔外套套在短袖t恤外面，默默跟在三人后面，一起向宿舍外走去。 自从来到美院，这还是她第一次，走出食堂宿舍教室的三点一线之外，而且还是跟季静这几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走在一起，莫笑笑觉得很新鲜，大眼睛一会看看林荫路，一会看看旁边走着的三个人。 季静她们，很自然的挎着胳膊。她也想牵着莫笑笑，怕她在逐渐汇聚的人流之中走散——来看彩排的人还是挺多的——但是，想到她不喜欢别人碰到，季静也就没敢轻举妄动。 等到离彩排的会场越来越近，汇聚人也越来越多时，莫笑笑开始紧张了。 一直悄悄关注着她的季静，看到她走路姿势都变僵硬了。大概是既害怕跟她们走散，又害怕嘈杂的人群吧？ 还真是像个小孩子。 季静还是忍不住对她伸出了手：“笑笑，你可以拉住我的袖子。” 她今天穿了件长袖的薄卫衣，手往里一缩，刚好能有半截衣袖。 莫笑笑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袖子。 “谢谢”，她小声说。 声音依旧冷冷淡淡，没什么起伏，但季静却好像听出了些许情绪。 她开心的笑了：“不客气。” 旁边的金桐和黄秋源，眼神也变得柔和，她俩对视一眼，笑道：“就说，没有静静捂不化的冰山。” “比起冰山，笑笑更像是只社恐小仓鼠吧？” “是说可爱程度一样吗？哈哈哈。” 三个人说笑间，莫笑笑藏在头发里的脸颊，一点点变红了。 彩排场地就是晚上要表演的校体育场，篮球馆里搭台子，观众坐在场外看，入场时间是在下午五点到六点半之间，之前的时间，理论上是不允许无关学生入内的。 但是，表演人员的“家属”除外，这也算是给这些辛苦排练的他们的一点小福利。 季静她们得以在王依娜的带领下，快乐入场，坐在前排，美美看演出。 她们坐了一会儿，跟王依娜一组合唱的郑博远带着柴天明、魏涛和张庆进来了，他们整个五组组成了庞大的“家属团”，坐在会场正中央。 柴天明大笑着冲王依娜喊，自己会记录下她的美丽瞬间，让她放心表演，换来王依娜一记刀子眼。 除了唱歌组的王依娜和郑博远外，彩排现场还惊现沈江月和许怀明。他俩作为主持人，全场串词，记流程，非常的忙碌，所以季静她们也没有上前打招呼，只在沈江月向他们看过来时，集体鼓掌，给学姐助威。 陆锐是在下午四点左右到达的，黄秋源和柴天明一起去接，空手去的两个人，回来时已经一人提了一袋零食，陆锐自己怀里则抱着个精致的甜品袋子。 袋子上的店名，季静还有点眼熟，是决赛时，她在宿舍分享过的纸杯蛋糕。 陆锐表示，王依娜在老家时，就总唠叨这家店有多好吃，所以他特地跑去，买了一包回来，没想到，光排队就排了一个多小时，这才来的有点晚了。 第210章 恋爱的酸臭味 虽然陆锐说起这件事的目的，是想向他们这些王依娜的朋友们解释自己晚到的原因。 但柴天明和魏涛听完后，却露出了大受启发的表情。 “原来如此，怪不得人家小陆能率先开启甜甜的恋爱呢。”柴天明手扶下巴，恍然大悟。 魏涛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很值得学习。” 黄秋源“噗嗤”一声笑出来，毫不留情地拆台道：“怎么你俩还在这羡慕上了？” 柴天明：“学海无涯，取长补短呀。” 陆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些不用学的，等你们有了喜欢的人以后，自然就会了……” 话说到后面，他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太直白了，脸唰一下就红了。 男生们一阵起哄，女生们也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休息时间的王依娜，从远处的舞台上跑过来，一看陆锐满脸通红被大家围在中间，赶紧护到他面前。 “我家小陆是个呆子来的，你们别戏弄他啊。” 季静跟金桐对视一眼，发出八卦的姨母笑：“噢，你~家~小陆。” 张庆打着哈欠拆自己两个哥们的台：“他们没戏弄，只是在丑陋的妒忌。” 柴天明一巴掌拍下他的手：“都说了是学习！学习小陆这种，为了喜欢的女孩子，在炎炎烈日下怒排一个小时长队买蛋糕的好男人行为！” 柴天明本来就属于，说话嗓门很大的那种，“喜欢”这两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陆锐简直要听不下去，来不及捂住柴天明的嘴，他只好捂住了自己的头。 王依娜涨红着一张脸，回头去看他：“什么蛋糕？” 陆锐拿手挡着脸，不敢看她，只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她：“你说…想吃的…那个。” 然后，在众人笑意盈盈的注视下，王依娜如同一根爆炸的小辣椒，从头红到脚，跳起来把陆锐扯到了一边。 “你给我过来一下。” 说是一边，其实只是在离季静她们这群姨母笑乐子人的几米远的拐角处而已。 于是，季静她们就看见，王依娜一边把蛋糕袋子包在怀里，一边用小力地捶着陆锐肩膀，骂道：“你是不是傻，这么大的太阳排一个小时去买这种东西！” 陆锐也不还嘴，就在旁边红着脸傻笑，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絮絮叨叨的小女友。 最后，拧着眉头的王依娜都被他看的忍不住笑了，抬起胳膊肘拐在他肚子上。 “下次别再做这种傻事了，你脸都晒红了。” 陆锐赶紧解释：“不是晒得，见到你才红的。” 王依娜随即又是一记肘击：“你，你，你要是再讲让我害羞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陆锐赶紧把嘴巴抿起来，认真点头，表示乖巧。 王依娜这才满意地道：“一会乖乖坐着，等我演出完，带你去吃饭。” 陆锐笑意盈盈地点点头：“好。” 远处金桐和黄秋源一左一右的靠在季静肩膀上，满脸都是粉红泡泡，三人摇着头感慨：“哎呀，这就是青春呀，这就是恋爱的铜臭味呀。” 莫笑笑虽然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也不太懂，但是看到大家有说有笑，满脸笑容，因为人多而僵硬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只是手指依旧捏着季静的袖子。 带莫笑笑出来时，季静她们就提前在聊天群里，跟男生们说明了情况，避开病症，只说她们同行的女生比较内向，让他们不要主动搭话，可以的话，最好直接无视。 虽然这是个奇怪到甚至做起来有些不礼貌的要求，但柴天明他们对季静几人的为人，还是十分了解的。她们这样说，自然有她们的理由，全都乖乖遵守。 这样的相处节奏，让莫笑笑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她听从安排，坐在季静旁边的位置上，原本一直低着的脑袋，也悄悄抬了起来，眨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正前方已经搭建好的舞台，以及正在舞台上穿梭忙碌的人群。 陆锐给大家买了很多零食，当做见面礼。 季静她们出门时也带了不少，因为王依娜彩排结束后，就得在后台化妆，准备开幕，上场表演等等，没有吃晚饭的时间，季静她们也就一起在现场等着，用零食垫过午饭时间，晚会结束后，大家再一起去吃饭。 莫笑笑怀里，就被季静塞了不少零食。 季静一开始以询问的方式拿给她，后来发现，她一看到薯片类零食，就会双眼放光，季静便开始精准投喂。 她觉得，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莫笑笑好像也不像之前那样抵触“触碰”了，自己拿零食给她时，偶尔几次碰到她的手背，莫笑笑都没有什么明显过激的情绪反应，整个人沉稳又安静，并且每次都会认真地跟她说谢谢。 像个乖巧地小朋友，十分可爱，搞得季静心里软软的。 下午的时间在大家的说笑间，过的很快。 五点左右，场馆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迎新晚会是学生会统一组织的，校领导和老师都不出面，所以没有什么强制到场观看的要求。但各个学院的新生都不想错过这个热闹，基本全都早早地来到会场，找位置坐好，等待演出。 季静她们来的早，稳稳占据中心位置。 来得晚的呢，就只能围绕着c位，一排排往后坐了。 苏千是差不多五点半的时候到的，一进会场，就眼尖地看到了季静她们，立刻带着舍友，跑过来抱大腿，美美地坐在了柴天明那边的空位上。 季静隔着人群，看他笑的一脸阳光开朗，很快就跟男生们打成了一片，隐隐觉得他这副嘴脸有些熟悉。 很像是那种，初入职场便迅速笼络人心的社交达人。 是季静上辈子学不来的那种类型。 察觉到她的视线，苏千扬着笑容看过来，冲她眨了眨眼，表象像是在说“这些都是同事预备役吧？我会跟大家好好相处的。” 季静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着时间来到六点半，场馆里响起倒计时的声音，灯光也逐渐暗了下来。 莫笑笑紧张的瞬间握住了季静的手，季静立刻回握住，淡淡的温暖传在掌心传递，黑暗中的莫笑笑再次冷静了下来。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值此金秋，帝都美院，迎新晚会，正式开场。】 随着沈江月甜美的声音，舞台灯光亮起，一身银色鱼尾礼服的她，如同冰雪女王一样，神圣而优雅地站在舞台中央。 整个场馆都在这一刻，激动地尖叫出声。 第211章 闪耀的娜娜 许怀明和沈江月分别担任男女主持人，一个西装笔挺，一个一身礼服，站在舞台中间，在灯光的映射下，星光璀璨，瞬间把整个舞台的档次都给拉高了。 尤其是沈江月，浑身都在发光，金桐猛拍大腿，激动地都快晕过去了，季静和黄秋源也在拼命找角度拍照。 连莫笑笑都双眼放光，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 只不过，她此刻的眼神，跟看到薯片时十分相似，季静略微疑惑，难道此刻的沈学姐在她眼里像包行走的薯片吗？ 总之，在沈江月和许怀明一美一帅的主持中，校迎新拉开帷幕。虽然他们美院没有吹拉弹唱这些专业，但才华横溢的校友，还是非常多的。 乐队，舞蹈，相声，每个节目都像模像样，甚至还有武术和拉丁舞这两个专业性极高的表演，场下观众手都拍疼了，掌声根本停不下来。 王依娜他们的歌曲串烧由两男两女四人组成，在整场演出的中后段。 五点彩排结束后，王依娜就去后台化妆换衣服了，季静她们也没见到她化完妆的模样，所以，当舞台由暗转亮，一身白色短款收腰礼服裙的王依娜，眼眸低垂，捧着话筒，唱出第一句清唱时，大家都被美的摒住了呼吸。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 随着她两句甜美而悠扬的清唱，另一个清澈的男声，接上第二句。 “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认真，呼唤我姓名。” 郑博远从台下，拿着话筒，慢慢走到王依娜身边，他没有穿礼服，而是简单的白衬衣和牛仔裤，温柔地笑容配上干净的嗓音，引得台下的女生们，一阵低呼。 看得出，排练这个节目的学姐是把他们两人当c位来设计的，他们俩一人一句唱到高潮，另外的一男一女才同时合唱着，从台下走到二人身边。 王依娜留长到肩膀的头发做了公主卷，发饰、睫毛和脸颊都贴了亮钻做装饰，被舞台上的灯光映照着，时不时便折射出光芒。 金桐笑道：“怪不得娜娜总说自己是钻石娜娜，现在真的无限闪耀了。” 黄秋源在旁边笑：“娜娜是不是有点紧张呀？她都不敢往咱们这里看。” 季静一边举着手机按快门，一边接话道：“大概是怕把我们美死吧，给我们留条活路哈哈。” 柴天明和魏涛两个人则坏笑起来，一个劲儿催促陆锐，“快快，时间不多了，成败在此一举了！” 最边缘的苏千，也赶紧配合众人，弯腰蹲到一旁，让出过道。 陆锐手里抱着捧花，他知道王依娜要上台唱歌时，就提前订好的，一直藏在书包里没敢拿出来，他是想等表演结束再送给她的。 结果柴天明几个人看见了，全都鼓励他让他上台去送。 “哪个女生不想当众收花？” “绝对最心动时刻，王依娜肯定会开心的！” 柴天明和魏涛一唱一和。 陆锐虽然有点迟疑，但，后排男生小声的讨论，传到了他耳中——“穿白裙子的女生好漂亮啊，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回头打听打听，是哪个系的，看有没有机会，交个朋友。” 陆锐“蹭”一下就站了起来，顶着一张番茄脸，一咬牙，一闭眼，趁着间奏的空隙就冲到舞台上去了。 王依娜正在看着地板想下面的歌词，耳边突然传来观众席的惊呼声，然后她一抬眼，就看到陆锐满脸视死如归，冲到她面前。 怀里还抱一束香槟玫瑰。 王依娜眼睛瞪得像铜铃，手里的话筒差点掉地上。 陆锐也是害羞的想死，但他一边害羞，一边又被眼前的王依娜美傻了，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只觉得耳边所有嘈杂的声音都褪去，好像天地舞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他面前，眨眼望着他的王依娜。 陆锐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呢。 更难以置信的是，这么可爱的人，居然已经是自己的女朋友了。 他僵硬地把花递出去，呆滞的大脑已经开始幻想他们的婚礼现场了。 王依娜抱住花，伸手推在他胸口上：“你你快，你下去！” 陆锐这才从幻想中清醒，反应过来自己是站在舞台上，他赶紧磕巴道：“我我我现在就下去”，然后，逃跑一样，冲回观众席。 起哄喝彩声此起彼伏。 后半场表演，王依娜的脸再也没恢复成正常颜色。 柴天明魏涛和苏千都冲陆锐竖起了大拇指：“兄弟，你是真正的勇士。” 陆锐摊在椅子上，盖着眼的手是再也不肯拿下来了。 金桐和黄秋源被甜的尖叫连连。 季静也把这珍贵的一刻完整录制了下来，发送到了聊天群里。 配字【迎新晚会的浪漫时刻。】 莫笑笑虽然有点茫然，但听到身边的人都在鼓掌，她也跟着拍起了手。整个晚会，她就像是鼓掌机器人一样，别人一拍她就拍，一次都没落下，季静笑她是“气氛组担当。” 莫笑笑问：“什么意思？” 季静解释：“就是愿意鼓掌喝彩，带动气氛的人。” 莫笑笑闻言点点头，认真道：“我是‘气氛组担当’。” 季静开心地笑了起来，她感觉这一晚跟莫笑笑说的话比过去两周加起来的还要多。 七点四十，这场欢迎所有新生的晚会正式落下帷幕，许怀明和沈江月在最后一刻，分别作为校学生会会长和副会长，给各个学院的学弟学妹们，送上了祝福和忠告。 祝愿他们在未来的四年，能够度过理想的青春。 也期待他们在未来的四年，能够用青春换来理想成真。 为这段话，台下掌声如雷鸣般响起，经久不息。 莫笑笑牢牢记住自己“气氛组”的身份，眼神炯炯，双手拍的十分有气势。等到表演全都结束，掌声逐渐散去，她还有点，意犹未尽。 季静笑道：“以后还会有这种演出的，到时候，我们再带你来。” 莫笑笑闻言，赶紧点头如捣蒜。 表演结束，第一个从后台冲过来的，就是一手抱花一手提着裙子的王依娜。 陆锐还以为她要给自己一个爱的抱抱，期待又害羞地张开双臂，结果王依娜抬手就捏住了他的脸。 “陆—锐—！我上台前，是不是说，再让我害羞，就不饶你？” 面对王依娜“核”善的笑容，陆锐动作一僵，脸色瞬间由红转白。 当他想向柴天明和魏涛求助时，这两个始作俑者，已经勾肩搭背躲到一边，开始装忙了…… “哎呀，咱们选选一会吃什么。” “这零食垃圾也得收收呀……” 金桐摇摇头，指着三人，做出总结：“这做人呐，还是不能太老实了。” 第212章 烧烤摊的偶遇(一) 最后，他们浩浩荡荡一大伙人，还是选择了去学校门口吃烧烤。这是柴天明提前踩过点的地方，口味绝对保证。 他们学校门口原本是没有这种路边摊的，但是有商机就有生意，只要有钱赚，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没有商铺，烧烤摊老板们就把面包车改造成了移动餐车，每到晚上，城管没迂回过来的时候，就在学校门口，摆桌子，架烤炉，各种菜色一应俱全，不能说有多干净卫生，但是味道绝对一绝。 季静她们原本想邀请沈江月一起，但是晚会收尾之后，她所在的学生会也有聚会，实在抽不开身，只好约定下次。 苏千几个舍友也半路拐去了食堂，大概是不够熟悉，怕这饭吃的尴尬。 唯有苏千，自来熟到仿佛已经当年决赛时就是他们五组的一员了，全程跟着大家一起聊天，没有任何不自在。 季静有点疑惑，以苏千校考第二的成绩，这样的水平，怎么没参加当年的决赛集训呢？ 走到半路，她忍不住问他。 苏千给出了一个出乎季静意料的回答。 “哦，我虽然通过了复赛，但是那个寒假，刚好邻居阿姨让我教他家小孩画画，我也想去决赛，可她给的学费实在太多了，我只好放弃决赛喽。” 季静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苏千这个理由，好像有道理中又透着一点没道理，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莫笑笑也跟他们一起去了烧烤摊。 季静还以为她会不喜欢跟这么多人一起吃饭，选择先回宿舍。不过这一下午加一晚上的相处，好像让她适应了五组的氛围，尤其其他人在季静几人的叮嘱下，全程都很努力地“无视”她，让莫笑笑获得了极大的安全感。 她捏着季静的袖子，一副可以用这种姿势跟她走到天涯海角的乖巧表情，季静开心之余觉得有点责任重大，就带她一起去了。 谁想她们刚到烧烤摊，就碰到了宋然和王依娜之前的几个舍友。 她们四个也刚在烧烤摊就坐。 宋然一看到她们，就开心地冲她们招手：“哎，好巧啊，你们也来吃烧烤呀？来这里坐呀！” 莫笑笑听到宋然的声音，下意识往季静身后躲了躲，见到她这个举动，原本还挺开心的宋然，表情也变冷了些。 柴天明一看是季静她们的熟人，立刻热情地要拼桌一起吃。 苏千在他开口前，拦下了他，给了宋然一个温和的拒绝：“我们人多，点的东西也杂，拼桌一会不好a钱了，还是分两桌吃方便。” 宋然四个女生一想，也是，跟他们这么多男生一起a钱确实有点吃亏，就没坚持。 季静一行人于是略过她们的小方桌，坐到了远处最大的圆桌边。 落座时，苏千再次邀功似的冲季静眨了眨眼，而季静呢，也再次被这人察言观色的交际能力给震惊了。 能通过几个眼神，察觉到莫笑笑和宋然之间的尴尬，还能这么短时间就想到个两方都好接受的体面理由，苏千这个人呀，混职场是有点天赋的。 他们虽然没有一桌吃饭，但串撸到一半时，宋然还是挽着一个小姐妹，带着饮料凑过来找季静她们玩了。 宋然没想理莫笑笑，就坐在相熟的季静和金桐中间。 莫笑笑本来就一直在低着头细嚼慢咽，这下更不敢抬头了，安静的像只鹌鹑。 季静在桌子下面拍了拍她的手，算是安抚。 宋然这次来，也不是来找她麻烦的，她悄悄凑到季静和金桐耳边抱怨：“上次让你们介绍帅哥给我认识，还说不熟，不熟怎么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 她指的是郑博远。 金桐笑笑，直截了当道：“确实没熟到可以介绍女朋友的程度呀。” 她这么直白，宋然反倒不好意思了。 陪她一起来的女生替她圆场道：“也不是一定要是谈恋爱的关系呀，刚好是小然喜欢的类型，也可以从朋友做起嘛。” 金桐无奈道：“好吧，那我一会帮你问问他，我先说好哦，只是问问哦。” 宋然立刻补充道：“让他加我小信就好！等你哦，爱你！” 说完就开心地拉着姐妹回自己那桌去了，边走，还边冲金桐晃晃手机，催促她快点帮自己问。 金桐叹了口气，对季静道：“是不是大学有什么恋爱指标呀？怎么大家一上学都长出恋爱脑了？” 季静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我觉得小郑应该没有这种恋爱脑，他会拒绝的，你就姑且问问吧。” 金桐便无奈地绕过桌子，走到对面的郑博远身边。 郑博远正在被柴天明喂肉，柴天明坚信，手里这几串肉，可以让他们兄弟，再次回到统一的颜值起跑线。 金桐很是不好意思地打断柴天明，对郑博远道：“小郑，刚才想跟我们拼桌吃饭的女生，是我们班的同学，她想跟你做朋友，你愿意，跟她交换联系方式吗？” 第213章 烧烤摊的偶遇(二) “什么？！有女生喜欢我们小郑？！” 柴天明闻言，震惊地看向金桐，完全不敢相信继王依娜之后，他们小组居然有第二个人被甜甜的恋爱砸中了？ 金桐又无奈又不好意思，解释道：“愿不愿意都看你自己啦，不想的话直接拒绝就可以了。” 凭她对郑博远的了解，他一向是个性格温和又包容性极强的人，从来没有着急或者发过脾气，当时李琦发烧晕倒，也是他第一个发现的。 这样的人，或许，就算心里不想，也不会拒绝别人。 金桐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关系，让他为难。 谁想，在这方面，郑博远比她想的要直率许多，他没有往宋然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去确认她的样貌，而是在金桐说完后，就直接了当地拒绝了。 “麻烦你帮我告诉那位女生，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能接受她的好意。” 郑博远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帮我拒绝会给你添麻烦吗？会的话，我也可以自己去跟她说。” 柴天明又把震惊的目光转向郑博远：“什么？！小郑你有喜欢的人了？！” 金桐也有点惊讶，她一直以为郑博远是对这种事毫不开窍的类型，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自己的心事。 金桐赶忙表示：“没事，不麻烦，我去回绝她就好”，说完，她跟柴天明和旁边假装喝可乐，实则把耳朵竖的老长的张庆一起，露出了好奇地表情：“不过，小郑，你喜欢的人是……？” 郑博远眯眼一笑：“暂时保密。” 柴天明抬手就抱住他脖子开始揉他脑袋：“好哇，你小子，变帅了以后都学会吊大家胃口了！你快点，偷偷告诉我，到底是谁？我们认不认识……” 金桐则一身步伐轻松地遛回了自己位置，她觉得凭宋然的性格，搞不好会欺负小郑，这样直接拒绝，倒是免了日后的麻烦，她松了口气。 季静看她表情，就知道郑博远肯定是直接拒绝了，笑道：“我就说小郑没长恋爱脑吧。” “呃”，金桐揣摩了下郑博远刚才的回答，略微疑惑道：“我也不知道他现在这种情况，究竟算是长了还是没长。” 不过，既然郑博远说的是暂时保密，言外之意就是，以后会告诉他们，说不定还是他们认识的人，金桐暂且把好奇心放到肚子里，喝了口可乐润了润喉，便起身去找宋然汇报结果去了。 金桐离开后，一直默默吃肉的莫笑笑，突然凑近季静，小声问：“什么是‘恋爱脑’？” 季静于是挑最简单直白的意思跟她解释：“‘恋爱脑’就是，形容一个人特别喜欢另一个人的一种状态。” 莫笑笑点点头，立刻学以致用：“那我是恋爱脑，我喜欢静静。” 季静差点一口饮料喷出来。 “笑笑，话不是这样讲的……” 她看向莫笑笑，对上她认真的视线后，季静才忽然意识到，这是莫笑笑第一次跟自己对视，之前的莫笑笑，就算是说话，也是要么看地，要么盯着她的下巴。 一种又开心又害羞的复杂心情，涌上季静的心头，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莫笑笑的脑袋，笑道：“好好好，我也喜欢你，我们都是‘恋爱脑’。” 莫笑笑低下头，被头发盖住的脸颊，又默默地红了。 原本让她害怕和紧张的触碰，在此刻，好像变成了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而当季静收回手时，她的视线，忽然在莫笑笑身后，捕捉到了两个不寻常的身影。 那是一男一女，似乎是隔壁烧烤摊的帮工，正在收拾吃完的餐盘。 季静之所以会注意到他们，不是因为他们时不时地就往莫笑笑这边看，而是当她觉到他们的视线，回看过去的时候，那两个人都像做贼一样，又紧张又慌张地移开视线，开始装忙。 装忙的时候，还不忘继续偷看。 鬼鬼祟祟，非常奇怪。 季静眯起眼睛，打量起那两个人。 虽然天色渐晚，光线不好，可借着烧烤摊的灯光，也能勉强辨认，那一男一女是中年人的模样，穿着烧烤摊统一的短袖工作服，男的脖子上还搭了条毛巾，随时擦汗，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打工人，没什么可疑之处…… 季静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他俩很面熟，那种一面之缘的感觉，在脑海里面慢慢凝聚，她忽然辨认出来，这两人不是那天说要赶车回老家就匆匆离开的莫爸莫妈吗？！ 认出来的瞬间，季静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像，分明就是笑笑的爸妈！ 他们俩怎么会在学校门口的烧烤摊做帮工？！ 季静惊讶的表情也被不远处的莫爸莫妈迅速捕捉，他俩立刻意识到自己暴露了，而且还被季静认出来了，赶紧手舞足蹈地冲她摆手很是焦急。 季静看着他俩一边指笑笑和周围的同学，一边比“嘘”摆手，意识到，他们不想被莫笑笑看到，也不希望被她的同学发现。 虽然她满腹疑问，还是在明白了莫爸莫妈的意思后，放弃了上前打招呼询问前因后果的想法。 季静觉得，关于莫笑笑，她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眼下还是尊重莫爸莫妈，等有机会，再单独问清楚吧。 她便收回视线，假装无事发生，莫笑笑对周围的注意力很弱，也完全没有关注到，自己的父母就在半条马路之外。其他人更是没见过莫爸莫妈，全程吃吃喝喝，完全没察觉到季静的异常。 聚餐结束，大家返回各自的宿舍。 王依娜去地铁站送陆锐了，没跟她们一起回。 但是宋然，却在季静她们回到宿舍不久后，久违地回来了。 回宿舍的路上，金桐就跟季静说，感觉小郑这件事，稍微惹宋然不高兴了，她去帮小郑带话时，宋然全程冷着脸，没说一句话，还是其他同学帮忙打了圆场，让金桐先回去吃饭，搞得她都尴尬死了。 金桐叹息：“希望她别误解是我没有好好传话就好了。” 结果她话音还没落，宋然就推门进来了，很是不开心地对季静和金桐二人说道：“等王依娜回来了，你们跟她说，让她明天跟我一起去教务处申请换宿舍。” “我知道你们两个对我有意见，不喜欢我，早点把这个宿舍换了，对谁都好。 第214章 被戳穿的心事 季静和金桐闻言，面面相觑。 金桐看向季静，眼神满是无奈，整个表情都在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季静也没想到，郑博远这件事，居然会让宋然这么生气。虽然王依娜也一直叨念，要找个机会好好跟宋然说说，一起去教务处申请，正式把宿舍换了。 但是，这种闹崩的换法，大概也非她所愿吧。 宋然进门之前，莫笑笑本来正在换睡衣，宋然一进来，她立刻坐到桌子前面，趴着不动了。 宋然一看她那副样子，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更加气恼了，烦躁道：“你干嘛天天一副我欺负你的样子啊？你说，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你摆这副可怜的样子，搞得我像是个坏人！” 她突然拔高音量，吓得莫笑笑浑身一僵，眼睛死死盯着桌子，动也不敢动，根本不抬头。 季静走过去挡在莫笑笑身前，对宋然道：“我们没觉得你是坏人，也没有对你有意见，笑笑她情感表达上跟我们不一样，你知道的，她也不是故意的。” 宋然原本冲莫笑笑的火气，顺势就转移到了季静身上，她冷哼一声道：“所以，她有问题就得所有人都让着她？迁就她？我好好跟她说话，是她先不理我的，也是她先冲我尖叫不让我碰她的，就因为她有病我就得忍让迁就她？就因为她是弱势，你们所有人就都可怜她，讨厌我，凭什么呀？” “大家都想快快乐乐的享受宿舍生活，她闹得别人一肚子火，然后自己开始装可怜，把我变成坏人？” “是她先让别人不舒服的，就因为她有病，所以她不用改，我反倒要适应，谁弱谁有理了是不是？” 宋然进屋的时候没关门，这一句，又一声大过一声，当她发泄完时，门口陆陆续续围过来了许多，大多都是她们系的，都在好奇地张望发生了什么。 跟宋然关系好的刘梦琪凑在最前面，像是害怕宋然吃亏一样，赶紧凑到她身边，安抚她。 金桐则快步上前，冲其他人摆了摆手，边说没事，边把宿舍门关上了，然后扶额颇为头疼地看着大吵一通，结果把自己吵哭了的宋然。 对，宋然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委屈，说完就开始掉眼泪，直接把金桐看傻眼了。 她有点搞不懂，宋然到底是为了郑博远的事来找她抱怨的呢，还是为了之前的事来找莫笑笑吵架的，可她本人又口口声声说，只是来找王依娜换宿舍的。 怎么越说越复杂，到底是怎样？ 金桐很茫然。 但好在，季静不茫然。 虽然她也有点头疼，但姑且能猜到宋然的感受。 在宋然再次开骂之前，季静先从自己桌上拿了包纸巾，递给她，道：“骂没骂够呀？要不要擦擦眼泪再继续骂呀？现在宿舍门关了，想看热闹的人也看不着了，你想说什么都可以随便说了。” 宋然撇过脸，不接她的纸。 陪着她的刘梦琪倒是抽了两张，冲季静尴尬一笑，然后把纸糊在她脸上，帮她擦了擦眼泪。 别人擦眼泪，肯定是不得劲的，擦到最后，宋然烦躁地把纸接过来，擦了擦鼻涕，嘟哝道：“不骂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再说，我又没骂人，谁骂你们了。” 季静道：“噢，好吧，那既然你想说的都说完了，我可要开始骂你了。” 宋然听到“骂”字，刚冷静下来的表情又皱了起来，她抬头蹬向季静：“你……” 她刚吐出一个字，季静就把手里的纸，拍到她脸上了，一边给她抹眼泪，一边冷声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弱谁有理’这种话都扯出来了？让你别理笑笑也别骂她，就是迁就，忍让，挑战你的底线，把你变成坏人了？你自己听听，你哪句话讲的有道理。” “等下是不是还想说，我们道德绑架，破坏你的快乐宿舍生活？娜娜在宿舍里睡觉，你扑克都快打到她脑门上了，她有说你破坏她快乐的宿舍生活吗？” 宋然抢过季静在她脸上摸来摸去的纸，不服气地瞪着她：“那，打扑克，大家都想玩呀！又不是只有我想玩……” 季静把手里的纸巾塞到她怀里，继续道：“对呀，宿舍里的人都想你小声说话，安静点，也不是只有笑笑自己，想让你小声啊。既然是宿舍，一个房间要住四个人，本来就是要大家互相迁就，互相适应的呀。” “笑笑也没让你给她端茶倒水，伺候起居吧？倒是你天天指挥笑笑帮你拿这个，拿那个的，她从来没把自己的表达问题挂在嘴上装弱势，求同情，这是你强加给她的。” “宋然，我跟金桐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你要是真的觉得我们俩讨厌你，你根本不会跑来我们面前说这些话，发这通脾气，不就是在小郑那里碰壁了，跑来找我们发泄，想让我们安慰你吗？有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胡乱发什么邪火？真把宿舍姐妹当你爸妈了？得一边被你骂还得一边哄着你？” 季静声音不软不硬，既不情急，也没有任何商量的语气，倒是颇有一副不怒自威的威严，说的宋然脑袋越来越低，嘴巴嘟来嘟去，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蚊子哼哼一样，小声回嘴道：“我说了，没骂你们……” 金桐都忍不住笑了。 刘梦琪听明白来龙去脉后，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道：“就说你这个破脾气，谁能忍你，为了个男的这么生气上火，也就季静她们脾气好，要我，我骂死你。” 宋然愤然地瞪了她一眼，怒道：“你，你胳膊肘往外拐！” 刘梦琪烦烦躁道：“行，往里拐，拐你，行了吧”，说着就架着胳膊就开始拐她痒痒肉。 宋然还想坚持摆臭脸的，但在刘梦琪的精准攻击下，根本臭不住，两下就破防了，又憋笑又拧眉头地捏着她胳膊大喊：“你干什么！我在这生气呢！” 季静双手环抱在胸前，挑眉道：“对，我也生气呢，来咱俩排队生气。” 宋然闻言，心虚道：“你、你生什么气，我又没说你……” 季静不吃她那一套，继续冷脸道：“让人平白无故骂一通，不能生气吗？” 宋然跺脚：“说了没骂，就，就是开诚布公地说说真心话，怎么，还不许别人嗓门大一点？” “能，许，既然你要说开诚布公说真心话，那我就跟你说一句真心话。” 季静深吸一口气，看着宋然，认真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别人决定不了，是你自己决定的。” 这句话说完，宿舍安静了一秒钟，宋然突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所有的气恼都塌陷了。 也没有完全塌陷，她还是挺气恼的，但又好像被人当场戳穿了心事，很是不服气地反驳道：“说来说去，你们还是讨厌我。” 季静笑道：“哦？你做了什么坏事，我们要讨厌你？” 宋然下意识看向莫笑笑，随后收回眼神，语塞地咬住了嘴唇。她也觉得，冲莫笑笑这样一个弱势者大发脾气，是件坏事，可自己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看不惯，吼了，事后，又后悔，觉得自己做了坏事，这样的情绪往复循环，搞得她每次看到莫笑笑，都会更加暴躁。 她也是考上帝都美院的高材生，怎么会不知道是非曲直。 她就是因为觉得自己做的不对，被莫笑笑排斥了，才会一直给自己找借口，一直害怕季静她们因此讨厌她。 大家都是刚开学，都要迎接最期待的四年，谁想在入学之初，就被舍友同学讨厌呢？ 季静注视着她，双眼沉静如水，宋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她看穿了，所有的狡辩也都说不出口了，她懊恼地垂下了头。 这时候，宿舍大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王依娜冲进来，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回宿舍的路上听说咱们楼上有女生宿舍吵起来啦，咱们赶紧找找是哪个宿舍，去看看热闹呀！” 第215章 莫笑笑的画 王依娜这句话，让整个521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金桐扶住了额头。 宋然脑袋垂的更低了。 只有粗线条的王依娜，无知无觉，好奇地问：“哎，宋然刘梦琪，你们俩怎么来了？你今晚要把床换回来？” 宋然面如土色，没脸开口。 刘梦琪笑笑，打圆场道：“不是，小然是想来找你商量，一起去申请换宿舍的事的。” 王依娜一听开心起来，她正愁不知道怎么先开口呢，没想到宋然跟她想到一块去了，当场应声道：“好呀，那明天没课的时候，咱们一起去找老师问问。” 宋然闷闷地点了点头，也没再抬头看宿舍里的任何人，扯着刘梦琪就走了。 宿舍门再次关闭时，季静叹了口气，金桐也略微疲惫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莫笑笑则“蹭”一下站起来，走到王依娜身边，略带开心地看着她，说了句“欢迎，回来。” 王依娜满脸懵，看向季静和金桐，希望她俩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金桐只是幽幽叹气道：“有些热闹啊，还是不看为妙哦。” 王依娜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纳闷：“你们在说什么，我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啊？” 季静笑笑，冲她伸出大拇指：“没有哦，时机卡的刚刚好。” …… 周末结束，九月的第三周，众人终于开始了正式的大学课程。 虽然比起从天亮学到天黑的高中来说，大学的课表宽松了很多，早晚自习都取消了。但是课程安排的还是很满的，周一到周五基本全天满课，据学长学姐说，课后的作业量也很多，想要轻松度日，基本是不可能了。 最痛苦的是，她们这一届新生，要响应国家发起的新规，每早六点半起来跑早操，第一节班会听到这个消息时，全班怨声载道，都以为上了大学至少能稍微睡个懒觉，结果呢，不仅觉没得睡，还得早起慢跑一千五，早自习变晨练，对大学满怀憧憬的新生们心都碎了。 王依娜哭丧着脸给陆锐发信息，没两秒，哭脸就变成了笑脸。 因为陆锐他们校区更大，要跑两千米。 有时候，幸福还是悲惨，是要靠比较的。 好在，虽然课程排的满，但大一除了动画概论和美术史外，主要的专业课程还是基础三项，没太多新东西，作业多，季静她们完成起来，也是游刃有余，让大家紧张中，得到了一点放松。 王依娜和宋然换宿舍的申请，也通过的很顺利。 虽然之前没有过先例，但是，考虑到莫笑笑本身的特殊性，有人不想跟她一个宿舍也是很正常的，教务处那边早就接到了要持续关注，有任何问题都要谨慎处理的通知。 现在，没有闹出大麻烦，只是在两位学生都愿意的情况下，换个宿舍，教务处还是非常知足的，迅速批准。 王依娜在第二周，正式换到521，再次与季静和金桐成为了舍友。 宋然自那天之后，再碰到她们时，总有些不自然，两人搬东西，调换宿舍时，也一改往常话痨的特点，全程都非常沉默。 王依娜也隐隐猜到了那天的经过，一边替自己尴尬，一边替宋然尴尬，也没好意思再没说什么，默默把东西收拾完，完成了换寝。 换寝当天，521的四人还斥巨资，从咖啡店买了个招牌酸奶挞小蛋糕，来庆祝娜娜“乔迁之喜”。 当晚，季静她们也终于得以，见到了莫笑笑的画。 是莫笑笑作为礼物，送给王依娜的。 季静不知道莫笑笑是怎么理解王依娜和宋然调换宿舍这件事情的，她似乎把王依娜当成了救世主，看向她的眼神充满感激。 在大家吃完蛋糕时，她默默的从自己的画架里，抽出一张画，送给了王依娜。 季静三人在看到那张画的瞬间，立刻明白了莫笑笑能通过校考被美院录取的原因。 她送给王依娜的是一张彩色肖像，用的彩色铅笔。 但那其中色彩变化，就算是王依娜也倍感惊艳。那不是简单的用色漂亮，三十二色的彩铅，她几乎把所有的颜色都用上了，就是色彩这么丰富的情况下，整张画面依然给人一种通透干净的感觉。 王依娜的笑容，在无数色彩堆砌的画纸上，灿烂如夏花。 那种卷曲、琐碎，却又通过色彩的明暗变化丝滑地连接在一起的线条，季静从来没在身边任何一个人笔下见过。 莫笑笑在现实中，不会表达情绪，可她笔下的每一条线，都满含情绪，个人风格之强烈，让季静三人都被震慑在画前，久久没有言语。 莫笑笑很害羞，双手身前交叠，盯着桌面不敢抬头，她第一次，把自己的画作为礼物，送给别人。 这是她从培训机构里毕业时，老师教她的最后一件事。 如果以后遇到感激的人，可以把自己的画作为礼物，送给对方。 莫笑笑从来没有尝试过，她希望王依娜会喜欢，但是，三个人看到她的画后却都陷入了沉默，这让她有点忐忑。 莫笑笑不敢抬头，她害怕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惹别人不开心。 而季静三人，则是单纯的，被震惊了。 有人画画，技法为先，比如曾经的李琦和吴宇恒。 吴宇恒的画，感情开始超过技法，是从二训的循环松林开始的，而决赛，则是他第一次彻底摆脱技法，完全用感情去作画。 而有的人画画，则感情为先，比如季静。 在她技法尚未熟练之前，倾注在画中的感情已经漫到几乎要溢出来了，她的每一张画，都是先有表达才有的构思。 莫笑笑则跟她一样，甚至画中那种抽象到难以言说，却又浓烈到足以影响所有看画人情绪的感情，比季静还要强烈。 三个人在此刻不约而同生出了一个疑问——莫笑笑眼中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难道在她眼中，他人的形象和情绪竟然拥有这么强烈的色彩吗？ 第216章 看不见的翅膀 季静是在后来，才知道，世界上有“联觉”这种情况，莫笑笑的眼睛，是真的能看到色彩。 别人的情绪，在她的眼中是切实可见的，开心是柔和的淡黄色，愤怒是红黑纠缠的旋涡。而她眼中的王依娜，便是这样，就算是黑色灰色这样暗淡的颜色，被她糅合到身边，也都变成耀眼的华丽。 她眼中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她也是这样去画的。 那个时候，季静意识到，莫笑笑眼中的世界，真的跟她们不一样。 心理学上把“联觉”定义为，一种脑区紊乱，造成的异常状态，但季静愿意把这想象为，莫笑笑与生俱来的翅膀。 她能看到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颜色，她也能画出她们永远画不出的画。 但此刻，第一次看到莫笑笑的画的三人，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她们只是久久地沉浸在这张画中，惊叹不已。 王依娜回神后，开心地想要去抱住莫笑笑，手都伸出去了，才想起来，她不喜欢被别人碰，又立马收了回来，只是语气仍旧难掩兴奋：“谢谢你把我画的这么漂亮，笑笑，我超级喜欢这份礼物，我会永远珍藏的！” 一直忐忑不安地莫笑笑闻言，受宠若惊地抬起头， 迎上季静，王依娜和金桐三个人大大的笑容。 金桐笑道：“好羡慕哦，我也想被画的这么漂亮。” 季静则对她竖起大拇指：“笑笑，画了一张好画呢，很厉害呀。” 莫笑笑挠了挠脸颊，又低下了头，只不过，这次表情不再是忐忑，而是开心和满足。幸好自己听老师的话，把礼物送出去了，她想。 换宿舍的事情愉快结束了以后，作息规律出奇一致的四人，学习生活总算踏上了正轨。 说作息一直也不太确切，因为大家只是在晚上九点半之前一致，一致地趴在桌前，各画各的，九点半之后，莫笑笑准时洗漱，上床入睡，十点半左右，王依娜蹲到阳台，关上门，小小声开始跟陆锐煲电话粥，十一点，季静和王依娜洗漱，上床，玩手机，准备入睡，而把自己围在小帘子里的金桐，就不知道会开着小夜灯挑灯奋战到几点了。 总之，第二天起来跑早操的时候，金桐是最行尸走肉的一个。 季静和王依娜都忍不住劝她，还是命重要，又熬夜又早起跑步，怎么想怎么危险。 顶着黑眼圈的金桐表示，她在冲刺十月份的漫画新人奖，得在月底之前把手头的中篇画完，全篇一起拿去投稿。 这不是之前为了能连载而画的狗血爱情故事，而是她真真正正，以画室考核那次的分镜为原型，构思设计了一整个暑假的故事，是她的心血之作，她无论如何，都要争取到在月刊杂志上连载的机会。 见她决心如此坚定，季静和王依娜也不好再劝什么，只能帮她带带饭，多分担一点值日，帮她挤出更多时间，来完善自己的作品。 没课的周末，季静找了个时间，去吃饭的烧烤摊，见了莫爸莫妈，虽然她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他们会在留在学校周围的原因，但是跟莫笑笑有关的事，她还是想好好问问清楚。 毕竟，莫笑笑可是口口声声说过“喜欢静静”这四个字，季静觉得自己要负起责任。 莫爸莫妈就像是在等她找过来一样，烧烤摊没开门，也在摊位那摆了个马扎，等她。 见到季静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既没有带着笑笑，也没有让其他同学知道，夫妻二人都松了一口气，颇为感激地从面包车上搬出了烧烤摆摊用的小方桌，给季静开了瓶饮料，开始详细解答她的疑惑。 跟季静猜的差不多，他们确实是，从离开宿舍的那天起，就没有真的回老家，或者说，从他们决定让笑笑入学住宿舍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下定决心暂停工作，来学校门口随便找个店面打工，长住，随时等着学校通知。 这样，无论是莫笑笑在宿舍住不下去了，还是在学校待不下去了，只要接到通知，他们都能立刻到达学校，把女儿接回去。 当时，笑笑顺利拿到录取通知时，学校根据她的情况，给了两个选择，一个是特批给她一间单独的宿舍居住，可以住单间，但住宿费也要翻四倍；另一个则是，批准她走读，父母可以在学校周围租房，陪读，让她走读上课。 就莫笑笑的情况而言，显然这两种选择无论哪个，都比让她住集体宿舍更合适，但是，莫爸莫妈在跟机构的老师们商量之后，还是觉得，尝试让她入住集体宿舍。 跟钱没有关系，他们觉得，莫笑笑总是要向社会，踏出这一步的，他们总有生老病死，不可能一辈子都张开羽翼庇护她，何况，莫笑笑自己，也是渴望能跟同龄人相处的，在高中，所有同学都住校时，她作为唯一一个特殊的走读生，不止一次，趴在汽车的后车窗，满脸羡慕地看着学校里那些成群结队打打闹闹的同学们。 莫爸莫妈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所以这一次，就算是可能会给其他同学添麻烦，就算是可能会让莫笑笑陷入不被理解不被接受的境况，他们还是自私地想要铤而走险，把她推到集体中，试上一试。 天知道，上次看到女儿居然被那么一大帮同龄人围着，有说有笑的跟他们一起吃烧烤，他们有多么激动，有多么高兴，根本是，哭的一晚上，眼泪都停不下来。 说到这些时，莫妈红着眼圈，握住了季静的手，哽咽道：“我看笑笑那天的样子就知道了，是你一直帮她，带着她，让她有机会，跟大家一起吃饭的，是不是？阿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笑笑这孩子真的，除了表达有问题，别的方面都是个好孩子的，真的谢谢你不嫌弃她，谢谢你愿意接受她……” 莫妈边说边哭，季静都动容了，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事，付出了什么心血，值得莫妈这样几乎要向她下跪似的，感激她。 莫爸则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信封：“感谢的话，说多少句都不够，这是叔叔阿姨的一点心意，我们知道要跟笑笑同住一个宿舍，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希望这点心意能弥补个万分之一……” 季静当即站起来，把塞到手里的红包推了回去，各种好说歹说，反复申明，笑笑没有惹任何麻烦，她们是真心相处的很好，她也是真心愿意跟笑笑做朋友的，莫爸才在她的坚持下，把红包收了起来，只是脸上仍旧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而莫妈则哭的更大声了，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出来了。 季静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她只是庆幸，幸好自己没有太早给笑笑贴标签，没有太早下结论，原来，自己那么一小步的等待，一小步的退让和一小步的尝试，对另外一个家庭来说，竟然是这么巨大的恩情。 大概，对莫爸莫妈来说，季静的一句“把笑笑当普通同学对待”，便是老天爷送给他们的最珍贵的奇迹。 最后，回到宿舍的季静，也没把见过莫爸莫妈的事情告诉莫笑笑，他们希望她能够保密，那她就保密。 对笑笑来说，被父母无形的守护着，大概也是一件好事。 九月末的时候，季静同时收到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她的视频累计播放量过十万了，网站给她发来了第一笔激励奖金。 另一个是，苏千也学她，以条漫的方式，开启了自己的漫画连载。 苏千给她发消息：【老板，来看看我的画呀。】 第217章 朋友之外的身份 自从开学，季静和林慧慧都成为了苦逼的军训大军一员后，像假期里那种有主题的复杂视频，就很难完成了，再加上季静想优先保证连载的频率和效率，她跟林慧慧商量后，一致决定，视频内容暂时从简，以记录季静的漫画日常为主。 她现在靠连载更新吸的粉已经突破十五万了，大有直奔二十万去的苗头，多多少少算得上有热度了，能被圈子里的粉丝们，尊称一声“大大”和“老师”。 人稍微有点名气了以后，鸡毛蒜皮的事情，也有人乐于关注，季静这几期漫画绘制日常的播放量反而比之前有主题噱头、精心制作的视频还要好，粉丝量也在持续上涨。 而且她虽然发的是板绘录屏，但并不只是日常，后期制作，她配上了许多自己画画时的感受，对角色设计的感想，在不剧透的情况下，预告后面即将登场的新角色等等，等于算是围绕《平行线》这部作品，制作的漫画周边。 加上，林慧慧在后期剪辑时，加入了很多有趣的特效，比如气泡吐槽、搞笑音、特效等等，把琐碎的时常，编出了一种综艺感，就连不是漫画粉丝的路人，也看的津津有味，九月发的这三期，基本上每一期都能被顶上主页。 好多人给她留言。 【以前只看漫画，不知道漫画是怎么画的，看了姐姐的视频，一下子就懂啦！】 【谁懂啊，我一个不会画画的，看的津津有味，大大多更新，一天不看浑身难受。】 【看得我都想学画画了！】 【国漫是要兴起了吗，什么时候我们也开创出自己的漫画风格了？】 【姐姐看看我，可不可以出一期视频，讲讲你的作画工具呀？】 【支持！画板！笔刷！全都想知道！大大能不能出一期视频教教大家怎么画漫画。】 【+1，支持老师出教学视频！我也好想学着画漫画呀！】 因为绘画区目前的视频制作者很少，季静这几期视频做下来，几乎成了绘画区热度数一数二的博主了，视频网站的涨粉速度，一下子超过了她的漫画账号，也直奔二十万而去。 在这样惊人的热度增长下，网站官方很快给她发来了激励奖金，从她发的第一个视频到九月最后一个，累计十个视频，按播放峰值算，总共到手九千六的激励金。 如果按往后几年流量变现的数额来算，这九千六不算多。 可对这个时代的季静来说，这跟金桐曾经打给她的那五千块奖金一样，是一笔不菲的收获。 季静知道，这只是开始。 因为当她视频的评论里，开始频频出现询问她绘画工具的留言时，她就知道，比激励金更赚钱的渠道，正在向她招手呢。 她得想办法在视频里面放“广告”了。 提现成功后，季静立刻找了个课余时间，给林慧慧打了个语音电话，汇报战果。 林慧慧是完全把这件事当做是社会实践来做的，完全没想她们做的视频，居然这么快就能变现，而且奖金还将近一万块，那么多。 从手机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林慧慧惊的沉默了一分多钟，才爆发出惊天尖叫：“那我们发财了呀？！” 季静把手机拿远，任她尖叫了好一会儿，才又笑道：“对呀，咱俩一人一半，五五分成。” 林慧慧闻言，赶紧拒绝道：“不行啊，五五分是我占你便宜呀，视频录制、素材、主题都是你主力完成的，而且涨粉这么快，也是你漫画画的好，引过来的粉丝，我只不过帮忙剪了剪视频，哪能拿一半那么钱，二八还差不多……” 季静打断她：“没有你教我，视频根本做不出来，我拿一千给小叶子，做她的奖金，剩下的，咱们两个对半分成，不仅这一次的视频激励是这样，以后这个视频账号赚的所有钱，都要这么分，或许现在，我画的多，我录的素材多，说不定以后，要录的内容多了，你的剪辑量也会变多，变复杂。” “慧慧，朋友好做，同事难当，很多事涉及到利益，就会变味，我不希望这些东西，影响到咱们以后的关系。这个账号，既然是我们一起开的头，那以后，收益一起赚，风险一起背，今天说好的事，就是我们以后永远的，共事准则。” 季静把话说的这么严肃，林慧慧也明白了她话里的含义。 有了收益，这就不是“玩”了，而是实实在在的工作。 她们两个，在朋友的身份之上多了一层新关系——合伙人。 既然是以合伙人的身份，去做这件事，那利益分配，就是需要提前讲明的关键。 她也不应该碍于朋友的身份，去跟季静客气或者拉扯，而是要认认真真地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去想明白，她在这份，可能会长久进行下去的“工作”里面，想要获得什么，能够和季静一起，坚持到哪一步？ 如果不是“玩”的话，往后视频的质量，她的能力，都得随着收益的更多更加精进——如果因为剪辑的不好，导致视频效果变差了，收益变少了，这也是她需要承担的责任呀。 手机中的林慧慧沉默了很长时间，季静知道她在思考，所以，没有着急打断她，在朋友这层身份上，加上“合伙人”三个字，就意味着同甘之外也要共苦，两人必须统一步调，一起进步，共同达成对方的期许。 这是两个人在合作之前，就必须要想明白的事。 季静等了五分钟，手机里才再次传来林慧慧坚定的声音。 “静静，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同意你提出的划分方式，这是我们两个一起赚来的第一桶金，以后我会以对待工作的态度，对待这件事，我们一起，认真的，努力的，赚更多钱吧！” 季静闻言开心的笑了起来，随后对着电话大大地点了点头。 “好呀”她说。 在手机银行上，完成转账后，季静看着自己再次接近三万的账户余额，内心快乐又满足，她期待着账户上的这串数字翻倍、翻几十倍的那一天。 第218章 苏千的画 季静做完分账的事情后，点开了苏千发给她的链接。 苏千没用自己那个当粉丝管理员的账号发漫画，而是重新注册了一个名叫【苏百万】的小号，按照季静的模式，在微博上发表了自己的第一篇漫画。 季静看着他这id，感觉有点好笑，“百万”，偏偏把“千”字跳了过去，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她想着苏千那副永远都笑眯眯的样子，猜他的漫画风格或许是轻松搞笑或者少年热血那个类别的，可当她跳转链接后，才明白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画风”。 苏千画的是悬疑惊悚。 他发布的这十五页，不是漫画的第一章，而是第零章。 刷到第一页，季静就被他强烈而独特的个人风格深深吸引了。 苏千这十五页漫画，没有一句对白，色调也只有黑白灰红四个色调，走的是传统的日式黑白风，可妖异的红色却又时刻掺杂在灰白的画面中，在原本单色的画面表现上，增加了一种强烈的个性特色，让人只看一眼，便会拉入那诡谲疯癫的氛围之中。 他的画风偏向写实，画功扎实，又带着几分刻意塑造的美型和纤细。 开篇，是腐烂的死鸟，被路过的野猫叼走，随着野猫的视野，由远到近，推到到树林深处。 有人在挖土坑。 滚烫的汗珠顺着铁锹滚落到被抛洒的黄土之中，寂静无人的山野深处，连野猫都察觉到空气中漂浮的异常，惊恐地夺路而逃。 只有远处即将落入山谷的夕阳，散发着鬼魅般妖异的血红色。 它沉默地注视着这无人知晓的角落。 男人在挖坑，坑要埋他身侧的袋子，而袋子里，是一截莲藕一样洁白的小臂，它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角度，折叠在袋子旁边，昭示着袋中人不祥的命运。 男人在挖坑，他慌乱而紧张，耳朵上别着的烟蒂，泛着灰白的短发，饱经风霜的皱纹，没有整理的胡茬，陈旧到卷边的短袖，所有的刻画，无一不彰显着男人极低的社会地位。 画面闪回。 有人在觥筹交错的宴席上跳舞。 有人在豪车里小憩。 有人在坐满观众的礼堂里演讲。 而那个男人仍然在挖坑。 夕阳渐沉，最后一抹红色，隐没在如巨蛇一般盘桓的山边，森终于还是被黑暗笼罩。 只有那一截手臂，越发的惨白。 男人挖坑的动作越来越快，身边堆起的黄土，越来越高，他的动作似乎形成了某种节律。 【咔咔咔】 【咔咔咔】 那截手臂，忽然动了，灰白的手指，像是被这节奏召唤一样，如同蠕虫般，一点点，抬了起来。 【咔咔咔】 【咔咔咔】 男人嘴角变得烦躁，双眼却染上了疯癫的喜色。 在他看不到的背面，地上的手指，已经如同一个舞者一般，跟着他铁锹的声音，扭动了起来。 【窣窣窣】 【窣窣窣】 距离越来越近，那手指扒在地上，带着整个袋子，爬向挖土的男人。 男人的动作突然僵住了，那鬼魅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他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铁锹发出的声音。 而是，布袋被拖行的声音。 冷汗，从他夹着烟蒂的鬓角滑落，他一点点，转过头。 苏千用了整整三页，描绘他转头的动作，僵硬，迟疑，恐惧…… 而当他终于转过身后，画面定格在他的脸上。 那是一张双目圆睁，眼眶凹陷的脸，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画面，所有的感觉都在这一刻扭曲了。 瞳孔中的那一抹血红，是最后的疯狂，也昭示着他的终焉。 再翻下一页， 便是漫画的标题。 【《说谎的羔羊》第零章】。 季静看到这几个大字，才把那口一直提着气呼了出去。 不得不承认，苏千确实有两把刷子，在情绪调动上，甚至比她还要厉害。不过，这也是因为他的题材，就是得靠气氛拉动情绪，吊足胃口，才能让人有继续往下看的欲望。 不然这么十五页，一点旁白都没有，剧情也只是男人在挖土埋人，如果不靠画功和叙事计较，把悬疑感和惊悚感拉起来，读者就会觉得信息量太少，这一章都看不完，更别说持续关注，期待下一章了。 不愧是校考第二名。 季静感叹，要是让蔡磊学长看到这篇漫画，怕是会一边大喊“相见恨晚”，一边把苏千拉去做恐怖密室吧。 其中有基础描绘，连她都被吓到了。 比如那截手指突然开始扭曲地蠕动，比如男人最后那张惊恐的定格。 季静祈祷，希望晚上不要做什么恐怖的噩梦就好哦。 不过，她被吓到的同时，也非常好奇，苏千接下来要怎么讲这个故事，毕竟噱头拉的这么慢，要是后面画的故事力道不够，可是会让人觉得虎头蛇尾，故弄玄虚的。 她给苏千回过去一个大拇指：【入职申请我看到了，分量很重，期待后续。】 苏千似乎是正在线蹲她的回复，几乎是秒回道：【哎，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选“惊悚悬疑”这个题材呢，我都准备好答案了。】 季静笑道，这个人表达欲还挺强的，于是顺着他的话，问道：【好好好，你为什么要选“惊悚悬疑”这个题材呀？】 苏千以邀功的口吻回复：【因为我猜到了你画“娱乐圈”这个主题的原因。】 季静觉得，她要收回前面的猜想，苏千并不是表达欲旺盛，他是猜测别人的想法，然后再用这种炫耀的方式来验证。 这大概是属于聪明人的乐趣？ 季静对此倒并不反感，未来的合作伙伴，能够在不用沟通商量的情况下，就知道她的想法，他们只会合作的更顺利。 于是季静继续顺着他的话题道：【你又猜到了？】 苏千发了个笑脸，道：【因为“都市”+“娱乐圈”是最适合卖版权进行改编的题材了吧？你计划里面，要做的事，需要大量资金支持，你说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以后，总会时机成熟，想让时机成熟，就要有钱。】 【对我们这些画画的人来说，还有比卖版权，更好的赚快钱的方法吗？】 季静笑着打字：【所以，你就配合我，选了另一个，同样适合改编的题材，是吗？】 苏千回道：【跟随老板步伐，有钱一起赚喽。你没卖成，至少，还有我托底，这买卖无论如何也不会黄。】 季静看着苏千这段话，重新审视起他曾经的提议。这个人，在这件事上，或许比她想的，还要认真不少。 季静回复：【不用你托底，我会成功的。而我们，也会合作愉快的。】 第219章 集思广益的礼物(一) 季静把工作都做完以后，打开了越来越发达的网购软件。 上辈子已经融入日常的网购，这辈子直到大学才重新开始用，只让季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在科技终于跟着时代浪潮发展起来了，她也不用再像高中那样，跑去代购店网购了。 季静先打开了手机旗舰店，给李君兰挑选了一款跟自己同款的智能机。 她爸因为工作需要，很早就加入了智能机行列，但李君兰始终认为一块手机要卖两千，跟抢劫无异，坚持没换。 季静一直想着要偷偷买一块送给她，这样她自己在家时，也能随时视频聊天。正好，这次视频激励金发下来，有了由头，当做是庆祝，李君兰也不会数落她乱花钱。 季静把地址填好后，快乐地按下付款键，她没有提前告诉李君兰，想她突然收到礼物，一定会觉得惊喜。 给妈妈选完礼物后，季静再次退回软件主页，盯着搜索栏想了一会，慢吞吞地输入“适合男生的礼物”这几个字。 吴宇恒送她画板后，她一直想着要送什么，做回礼，可从暑假想到现在，都没想到什么合适的礼物。 现在资金更充裕了，应该买点什么呢？ 季静一边划着手机页面，一边思考吴宇恒的喜好，结果，无限重复的页面都翻过去几十页了，她也没想到吴宇恒会喜欢什么。 除了画画，他根本没有任何别的爱好呀。 可是，画具相关的东西，他自己又准备的比谁都齐全，连积累素材用的相机，都早早地买好了。 这样的计划通，到底能送什么礼物呢？ 季静退出软件，趴在桌子上长叹一口气，重活一世到现在，她还真没为什么事情苦恼过，结果，偏偏被这件事给难住了，挑了半个小时，还是一无所获。 怎么吴宇恒送给她的礼物，偏偏就是她最需要的呢。 季静有点懊恼，她想了一会，决定集思广益，于是她打开自己的粉丝群，简单地编辑了一条在线求助—— 【求助.jpg，征集适合送给男生的礼物，不抽烟不喝酒，只喜欢画画，大家有什么建议吗？】 季静虽然不是很经常在群里面发言，但是有空的时候，也会潜水看看他们的聊天日常，看到有意思的话题，比如什么东西好吃，哪个城市好玩，她也会跟着聊几句。 一来二去，跟这个群里“老粉”的关系也就逐渐熟络了起来。 排除穿马甲的苏千，风间彻是话最多的，只要在线，就跟大家，闲扯聊天，天南海北游戏漫画，就连女生的化妆品，他都能插上几句，简直没有他聊不起来的话题，堪称群里第一大社牛。 排名第二的则是一个叫“催更小布丁”的账号，上网强度能达到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季静不管什么时候打开群聊天，都能看到她的留言，总让季静有种错觉，好像她不用睡觉，或者睡觉的时候都能在梦中打字聊天。 群里人多的时候呢，就是风间彻和小布丁带着其他人聊天，人少的时候呢，就是他俩聊，实在没话讲了，就互甩《平行线》表情包。 风间彻是“周雅离”唯粉，而小布丁是“王婷”唯粉，这两个人好像觉得一旦话说少了，自己喜欢的角色就输了，颇有种互相较劲的味道。 不过有两个管理员盯着，这两个人倒是只停留在阴阳怪气的状态，一直没擦出什么火药味。 苏千那张嘴，到了网上，更是一百万分的圆滑，稍微有风向不好的聊天，他都能带着笑眯眯的表情包，迅速掐灭。 另一位管理员乌鱼跟他比起来，就沉默不少，只是默默清理群里发广告、推荐其他漫画的账号。 偶尔在群里发言，也跟别人画风不一样。 别的粉丝都是【大大什么时候更新呀，等的心都碎了】，或者【大大一人血书求加更啊】。 而乌鱼则是【老师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这次更新了很多页，下次可以少画点】之类的，在一片催更声中显得十分突兀。 季静看着他的发言，几次都怀疑，这难道是什么网络上新流行的反向催更大法？只是她不知道？ 后来看冲浪达人林慧慧也不知道，她才确定，这位管理员先生，是真的在认真规劝她休息。 季静想，他大概是年龄比较大的成熟工作人吧，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为了让她能长期保持更新节奏，才会这样劝她，是个好人。 于是季静每次看到，都会在群里认真回复【收到关心！我会注意休息，也会努力更新的！】 她回复完，群里又是一片【大大一定要好好睡觉，睡醒立刻爆更】【梦一个老师能学会边睡边画的梦游技能】花式催更。 虽然季静偶尔会在群里跟大家一起聊天，但也都是回复为主，从来没聊过跟自己有关的日常，今天她抛出来这个问题，实属建群以来第一次，风间彻立刻带着自己震惊的表情包跳了出来。 风间彻：【我没看错吧？这问题是静静老师本人提的？不是高仿号？不是盗号？】 小布丁紧随其后。 催更小布丁：【这不明摆着是大大自己问的嘛，你不要乱灌水，把大大的问题刷上去，群里的其他人看不到，都没办法帮大大出主意了！】 风间彻：【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跟？你是不是暗恋我？】 空山新雨：【你俩的虐恋故事能一会再讲吗，老师难得向我们求助哎，重点难道不是，老师居然要送男生礼物？！】 鱼香肉思：【闻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哦。】 老千：【喜欢画画的话，颜料盒和画册怎么样？】 苏千倒是在挺认真的出主意，不过他说的这两项季静早就考虑过了，可季静怕送重了。 野生静静：【这两样，只怕他那边的储备，比我送的还要丰富。】 苏千失落地看着屏幕，叹气道，原来不是要送给他的入职福利呀，哎。 而吴宇恒，也在林澈的敲锣打鼓的八卦轰炸下，停下忙碌的画笔，拿出手机。 而当他看到群里讨论的信息时，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第220章 集思广益的礼物(二) 吴宇恒看着季静的求助信息，脑海里出现了两个小人。 一号小人笑呵呵：“喜欢画画的男生，这好像说的是你呀？” 二号小人满脸无奈：“拜托，帝都美院，全国最喜欢画画的男生都集中在那里了好吗？” 林澈的八卦信息还在狂轰乱炸：【大神大神，静静老师这是不是在变相秀恩爱呀？还是在为为官宣做铺垫呀？】 林澈在八卦这方面，跟戴远泽有的一比，吴宇恒毫不犹豫地把他的消息设置成了免打扰，然后再次退回到群聊天的界面，然后直接点开了季静的头像。 他觉得与其听自己脑袋里的两个小人吵来吵去，还不如直接问问。 于是他思考了下措辞，就直截了当地打字问道：【如果喜欢画画的人可以选择的礼物范围还是相当广泛的吧，可以冒昧地问一下，你这么苦恼的原因吗？】 季静不是会纠结的性格，想要选礼物，无论是送给谁，都应该很快就能挑选好，吴宇恒有点好奇，到底是谁会让她苦恼到要到网上来寻求建议。 而手机另一端，季静看着来自乌鱼的私聊信息，略微思考了下，就打字回复道：【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虽然可以选择的礼物确实有很多，但我这个朋友，性格冷淡，爱好又少，自己的事情，总是整理的井井有条，大部分与画具相关的物品，他肯定连备份的都囤积了好几套了，再送相关的，感觉很多余。】 季静其实一直对网络上的“交流”保持警惕，很注意保护隐私，能不聊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就不去聊。 但是，可能是因为这位乌鱼先生给她的印象，一直是少言寡语成熟沉稳的，就算隔着网络，也会提醒她要注意休息，让季静隐隐觉得他身上有股可靠的气质。 或许能从他那里，收到很有用的建议，她想。 而吴宇恒读完她发来的信息，脑海中笑呵呵的小人又变大了一点。 笑呵呵小人表示：“喜欢画画的人虽然很多，但是性格冷淡爱好有少还井井有条这几条怎么看都是你呀？” 无奈小人也还没有放弃抵抗：“冷淡不对吧？你什么时候冷淡过？” 吴宇恒手指在手机背面敲了一会，便又打字道：【如果是很重要的朋友的话，你不管送什么，对方都会喜欢的吧？】 季静回道：【就是因为是这样，才更难决定，不然，送出占地方又没什么用的礼物，对方还要做出很开心的样子，这不是平白无故在给他添麻烦吗？】 吴宇恒脑海中的无奈小人抢话道：“你看，让你平时爱好那么狭窄，性格那么冷淡，让人家想礼物想的这么苦恼。” 笑呵呵小人哈哈大笑：“承认了吧，她就是在给你选礼物，为了给你选礼物问东问西，绞尽脑汁，明明心里很开心，还要装无奈！” 吴宇恒无语地挥了挥手，打扫自己脑袋里冒出来的想象，为了做好角色设计，他最近一直在脑内模拟练习角色对话，他觉得自己练的都有点魔怔了，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变成q版小人在他脑门上吵架了。 季静这么苦恼，大概是因为他之前送的手绘板，让她觉得必须要送点更珍贵的东西来回礼吧？ 其实他在挑礼物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突然有了一大笔奖金，想到她大学会用得到，就忍不住下单买下来了，没想到，凭白给她增添了烦恼。 而且，这个烦恼还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帮忙的。 因为，季静满心想着，要送他一件他用的到的东西，可他确实生活的井井有条，自己有需要的第一时间就买好了，甚至还屯好了备份。 如果刨除“用得到”这个条件的话，那倒是有不少选择，比如，钥匙扣啦，手机壳啦，能戴在身上时刻看到的，他还都挺想要的。 想到这里，吴宇恒脑海中突然有灵感闪过，他打开小信用自己的账号发了条朋友圈【国外的手机壳好丑，怀念国内】，并配上了一张叹气的表情包。 这样，自己的喜好应该很明显了吧？ 吴宇恒信心满满地再次切回q，用乌鱼的账号给季静发信息道：【那或许可以考虑画具之外的礼物，生活中还有好多，用的上的东西。】 发完这一条后，吴宇恒略微犹豫，是不是要提醒的再明显一点，比如去朋友圈找找灵感之类的……今天之前，他对手机壳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但是脑袋里冒出联想后，他又突然期待了起来，好奇季静会挑什么样子的送给他。 林澈前阵子，还diy手绘了一个。 如果季静也画的话，他就能把她的画带在身上了。 确实，很难不期待。 吴宇恒正在想象时，季静回过来一个灿烂的笑脸，【感谢.jpg，哇！感谢！感谢鱼叔的建议！我想到要送什么！】 吴宇恒看着手机屏幕，陷入沉默。 “鱼叔”是……？ 而另一边，季静迅速打开购物网站，搜索“肩颈按摩仪”，多方对比，挑了个功能最齐全外观最高大上的机器下单。 她真是钻牛角尖了，如“鱼叔”所说，生活中用得上的东西，比比皆是嘛！老吴天天埋头画画，肯定肩膀颈椎酸的要命，她自己画连载到现在，都得时不时的跟金桐互相按摩个半个小时。 老吴那种性格，肯定抹不开面子让朋友帮她按摩，自己这台机器，绝对物超所值。 吴宇恒说过，今年的圣诞节寒假会回国，她要好好给他个惊喜！ 大洋彼岸，吴宇恒看着季静给自己的点赞，想到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会收到的“惊喜”，嘴角轻轻挑起了一个弧度。 然后，几天后，林澈把自己手绘的一打手机壳塞到吴宇恒手里，豪迈地笑道：“大神，喜欢我的手机壳可以直说呀，不用发朋友圈暗示的，喏，我给你画了个七个，一周七天，你换着用，咱们兄弟之间，不必客气。” 吴宇恒看着手机壳上“义薄云天”四个大字，挑起的嘴角，又无奈地垂了下去。 第221章 当乙方的第一天 苏千的漫画一发布，几乎再现了季静当时的情况，热度粉丝增长的非常快。有季静在前面打板，他在后面学。 因为没有林慧慧这样能帮忙剪辑视频的朋友，所以苏千放弃了视频的部分，专攻漫画连载，在第一章发布后，迅速组建了自己的漫粉群。 跟季静那边由林慧慧负责管理不同，苏千的慢粉群他自己管理，并且时时在里面跟粉丝互动，粉丝粘性和增长速度，比季静那时候，还要快不少。 季静没有建小号潜水的习惯，自然也不知道他群里的情况，是苏千在课间时，忍不住跟她分享，她才知道个一二。 不过，大概了解后，季静还是给他了一个小忠告：“我们是画故事的人，不是明星，或许不要跟粉丝互动的太密切比较好。” 季静的初衷是，希望粉丝们是优先喜欢她的故事，才爱屋及乌，喜欢她这个创作者，而不是因为跟她聊的开心，喜欢她，才无条件的喜欢她的故事。 对此，苏千表示自己有数，让她不用担心。 “只要保证连载质量，就不会有问题了，放心吧，故事之外，‘造星’也很重要，毕竟，我们以后要画的故事还多着呢，如果不能保证每个都精彩绝伦，让人拍案叫绝，那打响账号知名度，是最保险的一步棋。” 季静觉得他有他的道理，也就不再过多干涉。 刚好他们两个，各自走各自的路，各自会遇到什么问题，把路走到头就知道了。 她太过谨慎，太过未雨绸缪，也不一定就是最正确的。 如果苏千遇到问题了也没关系，有她兜底。 视频方面，她和林慧慧结合粉丝们的提问，专门拍摄制作了一个“画具”讲解系列，从季静的手绘板，电脑，再到日常用的铅笔橡皮、速写本，颜料、笔刷等等，分别制作几个短视，简单介绍给大家。 季静购置的微单相机，在这个部分就派上了极大用场，暑假时，林慧慧陪她一起把使用方法研究明白了，现在她架着三脚架，自己完成录制也没有任何问题。 她在宿舍摆弄的时候，王依娜非常好奇，凑过来帮她摆弄了几次，知道季静是在拍日常做视频后，她也来了兴趣。 “用软件把画画过程录屏再编辑成视频，感觉我也可以试试哎。” 王依娜这几个星期逐渐把手绘板研究明白了，时常在自己的cp圈子里面产粮，因为其中冷门圈和热门圈全都有，所以她的账号也积累的千个粉丝，全都是同好。 王依娜每天边跟大家聊天边产粮，cp圈太太当的不亦乐乎，如果能把画变成视频放到网站上，肯定能吸引更多路人喜欢她的偶像和cp。 所以在帮季静摆完机位后，王依娜自己也按季静给她的软件教程，兴致勃勃地开始尝试做视频了。 季静这一期“绘画工具大公开”的视频一发布，便是好评如潮，懂行的对她手绘板赞不绝口，口口声声不愧是大触，设备也这么豪华，不懂行的则纷纷跟帖，希望季静能给他们推荐点便宜的性价比高的手绘板，让他们这些初学者小白能够尝试入门。 广告商们，嗅着商机，就找上来了。 季静知道自己这期视频发完，如果热度高，一定能吸引到广告商，所以早早地在自己的账号简介上，留下了邮箱地址。 第一个找上门的，就是日本某知名手绘板品牌的国内分公司。 pr先是给她发了一串公司介绍和合作意向说明，随后询问季静的私人联系方式，希望能够继续合作对接。 季静确认了对方确实是公司员工而不是网络骗子之后，就发了小信过去，随后对面便甩了一系列合作意向书过来，希望季静在下一期视频里，能试用他们公司最新推出的平价产品并且以推荐的口吻介绍产品功能。 试用的产品，会在签订合同后邮寄给她，作为拍摄样品来使用。 拍摄完成后，样品她可以自留，广告费呢，则根据她的视频热来确定，五千起底，一周内播放量从十万往上每过一个十万额外加一千，会作为尾款打给她。 季静最近几期视频，基本都是二十多万的播放量，按平均值来算，她这一期视频至少能拿到七千的广告费外加一块手绘板。 还是挺赚的。 不过涉及到签合同，季静比较谨慎，她想了想，给于老师发了个信息，向他询问那位主动为叶子欣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师姐姐的联系方式。 这虽然是她第一次签合同，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以后涉及到合同的部分应该会有很多，她得未雨绸缪，早点给自己找个法律顾问当靠山。 既然开始赚钱了，那有些钱，还是该花就得花的，花小钱，免大灾。 于老师很快推给了她一张名片。 季静写明自己的需求后，便添加了好友，律师姐姐很快通过，并非常专业地向她发来了自己律所的相关介绍。 季静把文档看完，惊喜的发现，这位名叫郑勉的正义姐姐的律所就位于帝都，虽然规模不大人数不多，但是履历比较丰富，姐姐是帝都政法大学的研究生，作为创业合伙人之一，大多处理的也都是经济相关的案子，跟季静的需求非常对口。 她立刻将自己现在的需求和将来可能会产生的需求，详细罗列，发给了郑勉。 郑勉看完后，给她打了个语音，电话一接通，郑勉就笑着夸赞季静，虽然只是个大一的学生，却很有法律意识，知道早早地找法律顾问当自己的避风港。 大概是于老师跟她提过季静和叶子欣的关系，所以郑勉在跟季静通语音时，并不完全是职业的工作状态，而是一副大姐姐帮助小妹妹的温柔态度。 她毫不避讳地告诉季静，他们律所虽然规模小，但是因为胜率高，所以收费标准并不低，如果是季静这样，风险不大的个人需求，只是看看合同，规避麻烦的话，完全没必要在她们这里花这个冤枉钱。 季静于是顺着她的话头询问她的建议，以她目前的需求而言，什么样的律师靠谱又有“性价比”。 郑勉显然一早就替她想好了，季静一问，她立刻向她推荐了自己本科院校的同学所在的大律所，规模大，人数多，涉猎的业务也广，有大量的实习生需要实践经验，以很低的价格承接这类难度不大的法律顾问工作。 而且，因为实习生们需要靠这些案例积累履历，所以他们也会认真地对待这些工作，正符合季静的需求。 这个建议帮季静省下了一大笔钱，她非常感激，连着给郑勉发了好几句谢谢，随后便按照她的建议，去她推荐的律所里面，为自己找了一位法律顾问。 这样忙碌了整整一天，季静总算是顺利签下了第一份广告合同，开启了自己的乙方人生。 第222章 姐妹逛街(一) 忙碌的周六结束后，十一放假前的最后一个周日，季静总算跟周倩和林慧慧这两个同在帝都的好姐妹约上了。 她们放假的时候就商量，要约就约在帝都最繁华的商场里，快快乐乐逛一番，好好见见世面。 所以，这次她们遵照约定，从各自的学校出发，搭地铁，来到了书上学过的“十里长街送总理”的那条长街。 帝都的冬天虽然风硬的几乎能把人吹死，但是秋天，却是难得的好季节，秋高气爽，蓝天白云，季静从拥挤的地铁站走出来，清风拂面，繁华的长街出现在眼前，让她立刻有了一股原地写生的冲动。 路边虽然没有画画的人，但是扛着长长的炮筒四处抓拍的街拍摄影师却很常见。 季静顺着人群往结合点走去时，被摄影师当做街头一景拍了几次，让她颇为害羞，偷偷整理了几次刘海，才状似随意的，继续随着人群走入镜头。 她想，吴宇恒那台相机确实买的很是时候，她也应该带着相机出来才对，这样，就算不能当场画写生，但是，可以把自己看到的景色拍下来，回去照着照片画，也会很有收获！ 她决定下次出门逛街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的小微单也带出来。 季静怕迟到，出门比较早，她走到约定的咖啡厅时，比约定时间还早了半个小时，聊天群里周倩表示自己马上到，而林慧慧则疯狂发送抱歉表情包，说自己可能要迟到，让姐妹们等等她。 季静和周倩笑呵呵地表示：“迟到的人要请吃烤肠！” 这是她们早先定下的传统，愧疚的林慧慧立刻回复：“买两根！！” 周倩说马上到确实一点也没有夸张，季静刚把椅子做热乎，周倩就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了，季静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周倩一进来，两人就互相看到了对方，立刻满脸惊喜地凑到一起拉住了手。 “倩倩倩倩倩倩我好想你呀！” 季静很激动，周倩整个暑假都在外地治疗，从高考结束到现在，她们俩有三个月没见面了。 周倩原本刚过下巴的短发，留的更长了一些，柔顺的披散在肩膀上，她今天穿了机能风米色薄外套，牛仔长裤，运动鞋，戴着一顶白色鸭舌帽，整个人又酷又帅，看得季静眼睛直冒小爱心。 季静今天则穿的比较乖巧，在李君兰给她买的白色连衣裙外面穿了件牛仔外套，小白鞋，双肩包，长直发被她扎成丸子头，很有大学生的青春气息。 “静静静静静我也好想你呀！” 周倩虽然穿的酷，但是态度十分小女生，拉着季静的手，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开心的又蹦又跳。 季静笑道：“你少叫我一声，你不爱我。” 周倩闻言哈哈大笑，戳着她的脸问她：“大学生啦，我的小静静怎么还这么幼稚呀？天底下哪里会有人比我更爱你？” 季静都被她逗得脸红了：“哎呀，你老实交代，你消失的这三个月，到底是去检查身体了，还是偷偷去甜言蜜语培训班进修了？” 周倩笑道：“这都给你知道啦？什么都瞒不住你呀。” 两人说说笑笑，一人点了一套咖啡甜品套餐，边吃小蛋糕，边等林慧慧。 林慧慧说迟到半小时，也是说的十分精准。 刚好踏着半小时的最后一分钟冲进了咖啡馆。 她把原本烫卷的头发剪成了短发，比之前利落了很多，一身休闲体恤运动裤，完全抛弃了艺考时的文艺风格，整个人看起来潇洒了不少。 不过，脸上的黑眼圈，但是跟她外表的“潇洒”并不疲惫。 见到悠闲的二人，林慧慧立刻坐过去，边道歉边大肆吐苦水。 “我们系真是，说人间地狱也不为过啊，你们敢信吗？军训就开始布置作业了！我还以为高考结束就再也不用为了学习熬夜了！哪成想，这大学才是挑灯夜读的新起点呐！” 说话家，林慧慧点了杯特浓美式，大有一副把咖啡当水喝的样子。 季静和周倩的学业虽然也不简单，但是大学刚开始，都还在缓冲期，没有太紧张，见到林慧慧这副好像重回高三的模样，又可怜她又觉得有些好笑，纷纷买小蛋糕投喂她。 季静忍不住道：“你这么忙，还要帮我编辑视频，会不会太累，要不然你先搞定作业，视频我自己来？” 林慧慧立刻道：“别，我求你别剥夺我最后的乐趣，要是一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都不能剪，我这专业学的还有什么意思。” 季静只好答应，继续按照她们的计划来。 周倩对她们正在做的事情非常感兴趣，三人一路逛到商场里面时，她的疑问和感叹都没有抒发完。 “你们居然偷偷在搞这么好玩的事情！我也好想参与呀！” 季静笑道：“我们也是刚开始尝试，你的专业，那么神秘有趣，网上想知道的人，有一大堆呢，等你有空，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做呀，周大作家，我们等着你发挥专长呢。” 周倩抬手捏住她的脸：“不许给我戴高帽！” 她们一边聊天，一边逛琳琅满目的商品，每家饰品店都要进去转一圈，甚至还在熊猫明信片厅，给自己的爸爸妈妈寄去了一张明信片。 季静以前并不喜欢逛街，原因无他，兜里钱实在太少了，逛街看到的好东西又太多，漂亮的衣服也想要，包包也想买，好吃的更是每样都眼馋，带着自己比脸还干净的口袋出去逛街，这不是自己折磨自己吗？ 所以季静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不去逛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是卡里揣着三万巨款的有钱人了！而且还有一笔巨款正在入账的路上！ 季静觉得，今天的自己，终于可以跟姐妹们一起放开了，使劲逛！ 第223章 姐妹逛街(二) 这条长街，作为帝都十分有名的景点，可以逛的部分非常多，步行街横竖两条，商场临街矗立，甚至还有一座楼层极高的书店。 季静她们逛街逛到一半，就不由自主地被书店吸引了，周倩钻进历史区，季静钻进绘画区，而林慧慧钻进娱乐杂志区，三个人都看得不亦乐乎。 看了大半个小时，最后每个人都拎了两三本书出来，心满意足。 林慧慧笑道：“哪有人逛街逛成咱们这样的？刚开始逛呢，就一人提三斤书，负重逛。” 季静立刻后悔：“对啊，咱们怎么不等走的时候再来买呀？” 三个书虫面面相觑，互相嘲笑对方是大傻子，又各自拎着各自买的书，继续走入长街。 这次逛街，让季静再次深刻地体会到了钱划分出来的“等级”，几座商场，从便宜到昂贵，划分的十分清楚。 她们去的第一栋，是个便宜的大卖场，整个一层都是食品特产，还有金店抽奖，人头攒动，四处都是特价的叫卖声。 林慧慧差点就被销售阿姨忽悠着一掷千金，被季静和周倩好说歹说，艰难地拦下了。 第二栋呢，终于跟她们心目中想象的繁华沾边了，三个小姑娘钻进去，从一层逛到顶楼，腿差点走断，一上午的时间都逛在这里面了。 不过却大有收获，她们在一家原创饰品店，买了同系列不同设计的银质珍珠手链。 季静的是简单的一颗珠子配上圆弧银箍，虽然属于手链系列，但更接近手镯，简单静谧，质朴而神秘。 林慧慧的，是一条穿了许多细碎小珍珠的银链，细小的光芒凑在一起也耀眼夺目，戴在手腕上俏皮又可爱。 而周倩的则是一条镀金银链，虽然也是银质的，却镀了层淡金色，跟季静一样，只串了一颗特别的黑珍珠，有自己独特的个性。 三个人逛到这个展柜时，就觉得这三条手链，简直像是为她们量身定做的，虽然价格区间从八百到一千，作为银制品和人造珍珠来说，溢价很多。 但季静她们觉得为喜欢的设计掏钱，不算智商税，试戴之后，就快快乐乐地刷卡付钱全款拿下啦。 三人随后便找了个休息椅，一起带着手链拍照，又自拍，向来不喜欢自拍的季静，也跟两个姐妹一起玩的不亦乐乎，手机相册一下子就被各种大头照挤满了。 周倩的零花钱向来很多，手链的钱对她来说算是日常，除了为姐妹款开心外，没什么别的感觉。 季静和林慧慧就不一样，两人这次外出花销，用的全是上次视频赚回来的钱，不免在心里默默感慨，赚钱的感觉可真好呀。 尤其是季静，囊中羞涩的日子过了太久，一想到这手链等于她高中时期一整个月的生活费，她就有种不真实感。 上辈子哪怕是工作后，她几乎没在逛街的时候，随心所欲的买过东西，一是受李君兰耳濡目染的影响，习惯节省，二是赚的少，刨去吃吃喝喝的花销，实在剩不下什么，她想浪费都没得浪费。 最初她想赚钱，根本原因还是想让季海明和李君兰过好日子，让他们不用再因为钱的事情辛苦生活，也可以在奶奶那家人面前抬起头来。 可现在，季静突然感受到了花钱的乐趣，看到喜欢的东西，不用纠结价格，也不用计算卡上的余额，原来是这么爽的一件事情啊？ 她突然更有赚钱的动力了。 现在她们逛的还只是中间这栋楼，前面还有好多层台阶等着她往上呢，她要带着妈妈来让她随便买买买，好好体会一把，买东西不用看折扣的乐趣！ 季静想的，也是林慧慧想的，琳琅满目的华丽商品，和节节攀升的标价，属实是在林慧慧心中开启了一扇崭新的大门。 尽管她早就在无数浮夸的偶像剧里看过各种豪门人生，可自己的双眼切实地看到其中的繁华时，又是另一种感觉。 她们在高中练习写议论文的时候，经常会用到一句万能开头，那就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我们要保持初心”，“物欲横流”这四个字，林慧慧真是在自己的作文中用烂了。 可是，直到现在，她们穿梭在各个专柜中间时，林慧慧才真正明白，她笔下写过的“物欲”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所谓“物欲横流”就是她都想要。 所谓“保持真心”就是她要赚大钱，想买什么买什么。 林慧慧在心里点点头，重新领悟了高中时代作文中的真谛。 因为季静和林慧慧这次出门钱包鼓鼓，周倩也就没有再“避富”，也是开启了自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日常模式，在熟悉的化妆品牌子里，扫购了一圈，买了一堆日常护肤品。 林慧慧则对大牌彩妆充满了兴趣，每个柜台的口红唇釉都要拿起来试一试，态度之严谨，颇有高中时做化学实验时的模样。 季静笑她家慧慧也真是长大了，她自己呢，虽然对彩妆兴趣不大，但是被各种精心设计的香水瓶子给吸引了，配色、雕刻包括插图，都让季静产生了浓厚的学术兴趣。 她觉得这些商家可真是不简单，她们三个明明性格截然不同，却能找到感兴趣的点。 最后，林慧慧在周倩的建议下买了两支心仪的唇釉，而季静则用最后的理智克制住了囤积香水小瓶子的欲望。 三人心满意足地撤离到餐厅区，尝试了最近刚开始流行的泰国菜，结束了快乐的上午。 吃饭的时候，犹豫的一上午的周倩，终于还是忍不住跟两个闺蜜吐露了最近的烦恼。 有两个人跟她表白了。 这两个人，还是她们的高中同学。 周倩说出名字之前，林慧慧和季静立刻对视一眼，了然地猜出了其中一人的名字。 “其中一个，是咱们分班前的大班长，杨广宁对不对呀？” “你们怎么知道的？” 周倩惊呆了，没想到她自己苦恼了一周的事，居然被她们两个这么轻易就猜到了。 林慧慧哈哈大笑：“这事儿，怕是咱们高中同学全都心知肚明啦，杨广宁表现的多明显呀，分班前我就看出来了。” 林慧慧八卦嗅觉十分敏锐，说是天生媒体人也不为过。 季静是在她跟自己八卦后，才慢慢看出端倪的。不过两个人怕周倩尴尬，没有跟她提过。 周倩有点害羞又有点惊讶：“他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季静笑道：“这就叫当局者迷吧？” 不过，周倩有两个人跟她表白，另外一个人是谁呢？她跟林慧慧把班里男生的名字念了一圈，甚至楚彦的名字都凑数念出来了，周倩还是摇头说不对。 季静二人懵了，男生她们几乎都猜遍了呀，难道不是男生，是女生？ 周倩皱着眉头，叹气道：“还有一个人你们没猜呢，特别烦人的那个……” 季静闻言，突然露出仿佛吃了苍蝇般的表情。 “啊？难道是，冯浩？” 第224章 所谓喜欢 还真是冯浩。 看着周倩唉声叹气地点了点头，季静和林慧慧简直惊呆了！ 冯浩这人，嘴巴贱起来，根本是无差别攻击，季静跟他有冲突的时候，他嘴上没少挤兑帮她说话的周倩，什么难听说什么，甚至还拿周倩的身体说事。 怎么高中一毕业，还有脸跑来表白？ 季静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忍不住吐槽道：“他有什么毛病啊？还敢跟你说这个？” 林慧慧的八卦雷达对他这种离谱的人也是彻底失灵了，谁能想到，嘴上骂的那么凶的人，居然心里是喜欢的？ 霸总小说那一套可不兴往现实里搬呀？何况他冯浩也没有当霸总的资本。 周倩烦恼道：“他在网上给我发信息说，他大学成功成为学生会干事了，很有前途，不会嫌弃我身体不好，愿意陪我一起进步。” 这几句话说完，周倩难受的舌头都麻了，赶紧吸了两口饮料。 季静和林慧慧也听麻了，不愧是冯浩，果然一句人话也不会讲，告白都告得像骂人，全天下也真是独一份了。 季静摆手：“你还是直接忽视他吧，万一拒绝的话说多了，他再以为你欲擒故纵……” 周倩猛地点头：“又给你猜到了，我一开始只是礼貌回绝，结果他那信息轰炸的，我人都傻了，后来我就不理他了，这两天总算消停了。” 林慧慧立刻把话题扯到她感兴趣的部分：“还是说说阳间八卦吧，你跟杨大班长怎么样呀？你对他有没有那种意思？” 杨广宁虽然不是第一眼帅哥，但是身材高大，长相周正，眉宇间透着浩然正气，在她们高中班里，无论男女都人缘极好，担得上“老好人”这三个字。 而且他跟周倩一样是班里学神一样的存在，这次周倩去了帝都大，他去了华清，跟冯浩那种混上个学生会干事就自吹自擂的假前途不同，杨广宁是真的前途无量，有机会走仕途的那种。 在林慧慧这种cp脑看来，算是跟周倩男才女貌了，可到底如何还要看周倩的感受。 周倩的感受，则是—— “说实话，我没想过这种事，他在电话里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只觉得惊讶，还有点害羞，但是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了。” 林慧慧闻言，有点不懂：“害羞不算是喜欢吗？” 她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也没有被人喜欢过，所有的心动都给了自家偶像，不太能理解周倩这种心情。 周倩也疑惑：“觉得害羞就是喜欢吗？” 季静感觉好像不能完全画等号：“我觉得喜欢可能会害羞，但是害羞不一定是喜欢，任谁被异性表白，第一反应都会是害羞吧？当然，冯浩除外。” 林慧慧觉得季静好像很懂，便立刻追问：“静静那你说什么是喜欢呢？喜欢一个人，除了害羞，还有什么感觉呢？” 季静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她刚想张嘴，却突然顿住了。 咦？为什么说到“喜欢”，她会想到那些画面？ 周倩看季静迟疑的样子，跟林慧慧对视一笑：“咱们静静，你还不知道吗，理论上的王者，行动上的矮子，你问她不如问我。” 林慧慧立刻道：“那你到底喜不喜欢班长呀？” 季静也暂且按下脑袋里的疑惑，看向周倩。 周倩虽然并没有完全搞明白自己的心思，但是有一点她是懂的：“我觉得，‘喜欢’的大前提，应该是对未来有期待吧？期待将来一起生活，一起经历各种各样有趣的事，一起组成家庭，有自己的小孩，一起变老……” “哎，打住！”林慧慧开口打断她：“只是说‘喜欢’而已，怎么扯到结婚生子那么遥远的事情上去啦？” 周倩笑道：“‘所有不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都是耍流氓’，知不知道？” 林慧慧抱着饮料趴回桌子上，她虽然没有反驳，但心里并没认可，她觉得恋爱和结婚是完全不挂钩的两件事，恋爱是见色起意，可结婚呢，要考虑的就多了。 她虽然还没有喜欢的人，但她早就想好了，一旦遇到让自己心动的那个人，无论如何她都会主动出击，像偶像剧里一样，轰轰烈烈地谈一场恋爱，这样才不枉青春一场。 周倩的恋爱观显然跟她不一样，说到这些时，她原本带着笑意的眼底泛起些许怅然。 “但是，你们看我，有没有未来全看手术的概率，说不定躺在手术台上，眼睛一闭，就直接去奈何桥喝汤了，怎么可能有这些关于未来的幻想。没有幻想，又哪里会有喜欢呢。” 周倩觉得她的心脏大概早就生锈了，不能像同龄的其他人一样心动，她都不会心动，怎么可能喜欢上谁。 季静和林慧慧闻言，一左一右握住她的手，鼓励她手术一定会成功的话，她们两个也不会说，因为周倩也不会信，概率摆在那里，不会因为一两句鼓励就改变。 但是呢，她们俩都从周倩的话里，听出了一层言外之意，高中时还犹豫要不要做手术的她，现在似乎更坚定了。 这是比她喜欢谁更重要的事。 季静小心翼翼地开口：“所以，你决定要做手术了吗？” 林慧慧也注视着周倩。 抱着喝空了的饮料吸个不停地周倩，微微一笑，坦诚地告诉二人：“大一结束的暑假，就飞美国去做手术，我已经，决定了。” 季静和林慧慧听到她的话，看到她逐渐坚定的眼神，一种无言的紧张涌上心头，她俩想都没想，便异口同声道：“我们两个陪你去！” “陪你飞！陪你做手术！坐在手术门前，等你痊愈出来！” 周倩开心地笑起来，好像真的看到了自己完全好起来的那天。 她点点头：“我要赌一次，赌自己能活，然后痛痛快快地去过接下来的人生。” 至于，喜欢不喜欢，喜欢谁，这都是排在生命之后的事。 …… 季静回到宿舍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她第一次离开这么久，莫笑笑整个晚上都魂不守舍的，笔在本子上画，眼睛却一直瞥向门口，活像留守儿童，王依娜忍不住启用零食大法，安慰了她好多次。 直到季静拎着大包小包推门进来，莫笑笑才“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季静身边，说了句“欢迎回来”，又快步走回自己桌边坐下了。 季静满脸疑惑，笑笑有时候有些行为还是会让她摸不到头脑。 金桐笑道：“你可算回来啦，我们笑笑都快等成‘望静石’了。” 季静赶紧把自己人肉背回来的一大袋零食摆到桌上，让宿舍里的好姐妹瓜分，除此以外，她还给大家带了不同的礼物。 笑笑是一个熊猫配色的仓鼠钥匙挂，手掌大小毛茸茸的，季静一看到立刻就想到笑笑，二话不说全款拿下，果然笑笑捧在手心，视若珍宝，仿佛第一次收到礼物一样，磕磕绊绊连“谢谢”差点说不明白。 王依娜的则是一本周艾扬封面的杂志，是季静逛书店时偶然看见的，王依娜激动坏了，全程尖叫转圈。 金桐的则是一套卡通动物手绘明信片，季静看过她的原画图，知道她向来喜欢这种个人风格浓烈的卡通画，果然，笑呵呵的金桐立刻双眼放光，坐回位置上就细细地研究了起来。 继满足自己后，季静又找到了第三个赚钱的乐趣。 让大家开心，也是乐趣十足呀。 第225章 工作与游玩的假期(一) 这次的姐妹小聚给了季静新的灵感，她赶回宿舍后，熬夜把前两天写好的视频脚本改了一遍，发给了甲方pr。 之前，季静制作的视频思路是，按照她上一期介绍绘画工具的方式，从使用手感、功能和性价比方面，向自己的粉丝推荐这款手绘板。 但是这次，游走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季静忽然意识到，甲方的真正需求，或许不只是向有购买意向的粉丝推荐自己的产品，他们是想通过自己的视频吸引更多的路人，知道他们的品牌，以此扩大品牌效应，就像像商场里那些无处不在的海报广告一样。 所以他们的报价方式，是跟播放量挂钩的，而不是购买量。 那她的视频重点，就不应该放在产品的功能讲解上，而要用更有趣的内容吸引尽可能多的路人入场。 看着日历上逐渐接近的十一假期，季静毫不犹豫地把视频主题，从“绘画工具介绍”变成了“帝都景点绘制”，吃喝玩乐的同时，把眼睛所见的各种景色以各种风格，用手绘板画下来。 这样，不仅这一期视频可以这样做，后面可以插入的广告就更多啦，出去玩的同时，也不耽误干活，简直完美。 季静灵感大爆发，一通构思，第一期的脚本写的行云流水，发完文档，她才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 第二天中午，pr回复她，她们外宣部对这期策划非常满意，从脚本层面看没有任何需要修改的部分，希望季静在制作视频时能够保证他们产品的出镜率，广告效果，也不能太生硬，要“润物无声”。 季静回了个“懂！姐姐放心！” pr便爽快地把第一笔款项打到了她的卡上。 看着自己逛街购物略有减少的余额瞬间涨了回来，季静这个小财迷，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这笔预付款还不是全部，她要靠播放量，赚波大的。 补完两天课以后，就迎来了十一小长假。 金桐到了投稿冲刺的最后阶段，留在宿舍画画，没有回家。 一直潜伏在学校周围的笑爸笑妈，则装作刚从火车站赶来的样子，把莫笑笑接回老家去过假期了。 王依娜和陆锐甜甜蜜蜜地去魔都参加音乐节了。 季静则带着自己的小相机和电脑设备，出发去火车站，跟季海明汇合，迎接李君兰。这个假期她要带爸爸妈妈在帝都好好玩玩，同时，搞定视频素材。 季静坐地铁方便，到的早，她刚在车站麦当劳坐好，李君兰就给她打来了视频语音。 昨天，李君兰收到了季静送给她的智能手机，还处在功能摸索期，时不时的就要给她打个语音电话新鲜新鲜。 李君兰还搞不太懂流量的计费方式，季静怕她心疼钱，不舍得买流量套餐，就自己偷偷用网上营业厅帮她开了套餐，现在还没到5g时代，套餐略微昂贵，视频打起来也没那么流畅，但时时刻刻能从电话里见到妈妈的感觉还是挺好的，季静愿意花这个钱。 李君兰独自在老家，虽然嘴上说的很潇洒，但肯定会感觉寂寞，昨晚第一次视频聊天时，她话都停不下来，对着手机讲了一个多小时，季静就把手机对着自己，边画画，边听她妈妈唠叨琐碎的日常，有一种，亲人就在身边的感觉，很温暖。 手机的钱，花的也很值。 关于这个手机，还有一个小插曲。 季静买完以后，没有提前告诉李君兰，想给她个惊喜。结果物流显示，快递放小区快递柜两天，还没人去取，季静才坐不住，给李君兰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问她有没有收到取快递的短信。 结果李君兰跟她说收到了一条诈骗短信，骗她取快递柜拿快递，她没理，说完还教育季静，现在这种电诈短信特别多，让她一定要小心甄别，别傻乎乎的什么都信。 季静也是万万没想到，她妈妈的反诈意识这么强，只好如实告知，那是自己给她买的礼物，让她下班赶紧去拿，至此，这手机才顺利送到李君兰手里。 李君兰拿到快递后，自然是一通电话打过来，数落季静浪费数落了半个小时，然后当天晚上就美滋滋地跟她打视频聊天了，据季海明反馈，李君兰在跟季静聊了一个多小时后，又给他拨视频，聊了两个小时，也算是教科书式的“真香”典范了。 这次，季静手上钱多了，她虽然不打算浪费，可也不想让爸妈辛苦穷游，便提前在他们要去的景点中心地段，订了间商务酒店的套房，不算豪华，但足够精致，步行范围，便是有名的胡同巷子，逛完了就能回酒店休息，避免了奔波疲累。 季海明也再次借了公司的车出来，就算要去远一点的景点，也很方便，父女二人都想着，这个假期，要带李君兰好好享受一下“度假”的快乐。 毕竟，小资情调的李君兰，年轻时最喜欢的电影，就是《罗马假日》了。 高铁上视频通话质量不佳，但信息联络还算方便，季家三口人汇合的十分顺利。 李君兰为这次出行隆重地打扮了一番，圆沿遮阳帽，咖色大墨镜，真丝小衬衣配上休闲九分裤和便于走路的乐福鞋，脖子上还戴着季静父女俩上次买给她的小丝巾，她拉着行李箱，花孔雀似的从出站口走出来，季静一到就笑了，赶紧举起脖子上的相机，给她妈抓拍了一张美照。 开车去酒店，放行李，逛街，吃喝玩乐。 李君兰七天的假期，五天都待在了帝都。 这次出行，是季静五岁之后，第一次全家旅游，他们分工也十分明确。季海明开车，带路，季静查攻略，买票，找好吃的，而李君兰呢，就负责给自己和女儿搭配漂亮衣服，然后吃吃逛逛，美美拍照，玩的不亦乐乎。 季静相机里那张32g的储存卡，一下子就用没了一半。 这次旅游，也让季静意识到，他妈，李君兰，骨子里，根本就不是个节省的人。 她在老家过日子的时候，虽然经常数着毛钱买菜，但是出门逛起街来，尤其是逛衣服和包包专区的时候，根本没什么理智。 第226章 工作与游玩的假期(二) 李君兰知道景区的店铺不能买，逛售票景区时十分谨慎。 可到了总理长街，看到那种挂满折扣海报，拿大喇叭喊“跳楼甩卖”的大卖场，理智就彻底飞走了，一头扎进去，挑挑拣拣根本停不下来。 自己挑不算完，还要拉着季静一起挑。 季静也不想打断她妈妈难得的乐趣，便随着她奋战在试衣服的前线，斥资一千，美美的拿下两大袋，全程坐在旁边休息的季海明，则负责帮两人把战利品，扛回酒店。 因为是十一小长假，传统景点人特别多，所以季静在制定攻略时，并没有执着于那些有名的名胜古迹，而是以酒店为半径，充分挖掘了周围有趣的经典店铺。 其中还包括“沙疗”和吃喝玩乐齐全的洗浴中心，季海明和李君兰都是第一次体验，新奇的表情像是返璞归真变成了小孩。 宋然在放假前，听说季静要带爸妈在帝都玩后，像是为了弥补自己之前胡乱发脾气的尴尬，以本地人的身份，向季静推荐了几家地道又好吃的风味餐厅，隐藏在景点周围的小箱子里，便宜实惠，又非常美味，让季静他们吃的非常满足。 其中一道糖醋荷包蛋，简直直戳季静这个酸甜口爱好者的味蕾，她只尝了一口，就放下勺子，端起相机拍照记录，这么好吃的东西，必须要进她的素材库！ 就这样玩到最后一天，李君兰都有点不舍得走了。钱的事情上，负责掏钱的季静和季海明统一口风，一致按三折报价，让李君兰对帝都的物价产生了极大的误解，一度表示，再有假期，还要来玩，父女两人当然开心，赚钱的动力也更足了。 季海明因为工作，有出差需求，跑过好多个城市，但是李君兰却一直只待在w市那座小城里，去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帝都。 她不是不喜欢看世界，也不是不想出去玩，生活的重担和母职责任似乎早早地掩埋了她额外的兴趣，直到这次出行，季静才知道，抛开金钱的压力，李君兰也是能玩的像个小孩子的。 于是，季静想，以后，不止是帝都，国内，国外，在她父母身体尚且健康的时候，她一定要让他们从生活的恣睢中解脱出来，她要带着他们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把李君兰送到车站后，季静返回学校宿舍，假期还有两天加一晚。 这几天虽然都在陪爸妈玩，但是晚上在酒店的时间，季静也都利用起来了。她按照提前写好的脚本，把拍摄的素材整理好，发给林慧慧，林慧慧则利用假期时间提前做粗剪，只单独把她需要要插入画画的部分提前空出来。 两人已经配合的很默契了，基本不需要额外沟通，林慧慧就能把视频剪出符合季静性格的风格。 而当季静回到最后后，便用最后的时间，录制产品和她的绘画过程。 这一期视频，在“长假游帝都”的主题上，加入了“陪伴父母”四个字，从季静在车站看到李君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要画什么了。 这次她没有用任何“高级”技法，也没有用复杂的构图，甚至绘画风格，也没选粉丝所熟知的“写实”或者“漫画”其中的任何一种。 她用了极具个性的手绘卡通风格。 在季静的构想中，这个手绘板，无论是从价格还是功能，都是面向绘画小白的，适合毫无绘画经验的路人入门板绘时购买。 那么，炫技似的复杂画法，反而会吓退这批路人，让她们望而却步，不敢尝试。 所以，复杂和精致，并不符合她这一期的主题。 季静想用简单的画风告诉大家，绘画也可以作为一种日记形式，随笔的线条，情绪化的夸张表达，所有与心情有关的色彩，都可以成为组成画面。 无关美丑和技法，只是一种记录方式，一种不同于照片的，心情回忆录。 季静带着这样的想法，参考着自己在这次旅程中拍下的一张张照片，画下各种童真童趣风格十足的彩色速写。 花孔雀模样的李君兰，季静把她画成了夸张的圆锥形状，按着草帽，丝巾飞扬，墨镜下面，笑到反光的牙齿。 还有堵车时，鬼祟穿梭的季海明，季静给他配了一双阿呆式的半月形眼睛，尽显狡黠。 她们打卡的景点，当然也不能落下。 总理长街车水马龙的繁华夜景，书店，教堂，抱着熊猫玩偶合照的李君兰。 还有那条胡同巷子，午后阳光下坐着的黄包车，叫卖的小商铺，跳楼甩卖的大卖场，疯狂抢购的李君兰，悠闲喝茶的季海明，还有，镜子里映照出的，忙碌着拍照的季静。 季静带着五天的美好回忆，像莫笑笑一样，用情绪化的色彩，画下了这一张张日记式的卡通速写，简单，童趣，个人风格浓烈，每张都是独立的作品，可连起来，却像连环画一样，叫人看的忍俊不禁。 假期最后一天，季静把最后的素材打包发送给林慧慧。 因为基础工作早就做完了，所以林慧慧也非常高效，晚上的时候，就把最终版本发给了季静。 看完视频后，向来谦虚的季静，心里也不由地升起了小小骄傲。 她想，她们可真是天才。 林慧慧大概是受到了她画作的影响，又在前面制作好的视频里面，插入了许多插画的配字和颜文字，整个视频风格高度统一，趣味十足，季静没有一丝更改意见，立刻将视频打包，发给了pr。 然后，假期结束的第一天，刚上班的pr，给她发来了几个大字。 “十分惊喜，完全不用更改，找好时间，发！” 季静把截图发给林慧慧，面对如此直白的夸奖和肯定，两人都对着手机，笑的合不拢嘴，也不枉这七天的忙碌。 晚上，流量最好的时间，季静便按她们提前订好的标题，把视频发了出去。 然后，不到一个小时，她这个视频就突破了十万播放量，瞬间爆上了首页。 季静和林慧慧看着后台直线上涨的数据，仿佛隔着屏幕，看到了远方，有无数小钱钱，正带着翅膀，向她们招手。 第227章 长期合作(一) 合同上写的，奖金按两周内的最终播放量来算。 所以视频发上去之后的这两周，季静和林慧慧就天天盯在后台数据，上课下课，但凡有空，都要拿出手机刷一眼后台，激动的心情，跟看证券曲线似的。 不过，播放量的涨幅虽然跟钱挂钩，但是说到底，每十万的梯度也只涨一千，就算播放量破百万，封顶也就一万，跟股票基金的杠杆还是没法比。 可对季静和林慧慧来说，这是她们成为乙方后的第一个“商业”作品，也是她们事业上交出的第一份作业。 播放量就像是对她们这次作业的评分。 她们两个都想知道自己到底能拿多少分。这种感觉，就像她们的高中时代，林慧慧第一次站到季静旁边，与她拼搏期中考试时的感觉。 最终，在十月的第二个周末，视频的最终播放量，落在七十六万。 pr大概正在加班等数据，零点刚过，就给季静发来了一串大拇指，显然对这个成绩十分满意。 跟季静预想的一样，这种看似简单又极具个人风格的、日记式的漫画速写，对许多路人小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一直喜欢画画但始终没有做出尝试的，纷纷留言询问，如何学习这种画风，询问季静是否会在后续视频里推出网络课程，学习热情空前高涨。 而从来没有关注过绘画内容，只是被“旅游”介绍吸引进来的路人，则在这个视频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弹幕刷的最多的就是“这样记录日常好有趣呀”“如果买个本子画一年，年底翻着看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会有多满足哦！” 当然，这两拨观众，同时留言发问的，则是季静作为重点，在绘画过程中多方展示的那块手绘板。 “不到千元的价格，好心动啊。” “感觉真的很适合新手入门哎。” “就算闲置当还能拿来盖泡面，不亏呀。” 甲方外宣部，自然也把这些正面评价统统看在眼里，一万多的投资，收获了几十万的关注和好评，对他们而言简直赚翻了！ pr非常慷慨地把播放量四舍五入算到了八十万，给季静补了八千的尾款，季静和林慧慧对半分，一人入账六千五。 这一晚，两人对着自己的银行卡余额，笑的根本合不拢嘴。 而且，这次视频企划的大成功，带给季静和林慧慧的好处，远不止这六千五百块的收入。 在拿到尾款的第二天，这家日企公司的pr，给季静发来了一份新的合作意向书。 季静点开文件，浏览完全文，眼睛立刻就亮了。 这次不再是单一视频的短期合作，这家公司，在上一期视频大获成功后，外宣部连夜开会，拟定出来了两套合作方案。 一是，他们希望能够跟季静签订长期的合作合同，在后续的视频里面长期植入他们包括手绘板、手绘屏、电容笔在内的各种产品，并进行积极的推广宣传。 二是，他们想购买季静这次在视频中展示的所有速写作品，定制印刷成画册，作为他们手绘板的赠品，向买家发放。 当然，这份意向书只是大致标定了公司的合作方向，具体如何合作，价格，细节，各种方面，需要他们双方，见面详谈。 季静看完这份意向书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要有铁饭碗了。 两个方向的合作对她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害的只要能把价格和细节定的对她更有利，那接下来的每一期视频都是钱呀！ 不过，季静她心里虽然已经乐成了一朵花，但跟pr交流时，她还是维持住了基本的淡定，成熟而礼貌地回复对方道：【收到，感谢贵公司的肯定和厚爱，意向书中提出的两个合作方向我们也很有兴趣，我会跟团队成员认真商讨，尽快给您答复。】 pr随后，回个了【好的，送花.jpg】，看得出跟季静交流的很舒服。 季静在回复时写了“团队成员”，是想让对方觉得他们成员众多，成熟可靠，但实际上这个成员就只有林慧慧一个人而已。 她先把这份“意向合作书”转发给了林慧慧，文字说明了对方的意思和自己的想法，随后，在中午课余休息的时间，两人就这次合作，进行了第一次“电话会议。” “怎么办静静，我已经笑了一上午了，腮帮子就笑酸了，好累啊，但是我的嘴角根压不下来，哈哈哈，怎么办……” “我也是，慧慧，我的嘴角也在耳根子上挂了一上午了，哈哈哈。” 林慧慧跟季静的想法差不多，合作，必须合作，把价格谈好，然后疯狂合作，再疯狂发财，要是做视频能够给钱，她一个星期肝三个不在话下！ 季静打电话之前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了。 合作肯定是要合作的，但是合同细节是重点，这次要签的可是长期合同，谈好了价格，就是一锤子买卖，往后想反悔都没机会了，一定得想好，不能吃亏。 少赚一笔，她都会心碎。 这时候，她之前找好的法律顾问，就要发挥作用了。 季静跟林慧慧简单商量完，就把合作意向书和她的基本想法简单编辑了一下，发给了上次签合同时合作过的陈澄陈律师，询问他的专业建议。 季静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连讨论是什么流程都不太清楚。 陈澄看过她的需求后，给她打了个电话，言简意赅地跟她说明，合同会在他们双方商量好后，由甲方拟定，交由她这个乙方，她在看过合同后，可以提出想要修改的部分，双方再进行二次讨论沟通，这样几轮磨合，最终制定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合同，就算合作达成。 如果季静需要，他可以在这个过程中，给她提供法律支持，当然，费用方面，按律所标准统一收费。 他的这个法律支持，也是需要签一份合同的。 季静觉得好笑，自己的生活里面突然之间就充满了各种合同，好像电视上那种大笔一挥，叱咤商场的女总裁，只不过，人家是穿着高级定制，在豪华落地窗下签合同，而她呢，则是趴在自己堆满画卷的写字桌上，听人家给她讲合同。 电视剧和现实，果然是差距很大呀。 季静先约了律师的时间，打算先带着林慧慧去跟他见一面，先把法律支持方面的合同签了，再带他一起去跟甲方公司，谈合作合同。 陈律觉得这个安排比较合理，定了这周周六中午的时间，在他们律所见。 跟律师订好时间后，季静坐在桌前思考了一会，然后打开手机上的聊天软件，点开了苏千的头像。 这一次，她决定，拉苏千入伙。 第228章 长期合作(二) 要说她身边能够合作的人，谁对钱最敏感，除了苏千，季静真是想不到第二个。 如果让她选画漫画的合伙人，她会大力邀请金桐和王依娜。 但是，要去跟公司算钱， 这事儿非苏千莫属。 季静觉得，凭他对赚钱发自内心的热爱，一定可以在这次商谈中，帮他们争取到一个最好的价格。 这次季静没有转发合作意向书，而是现在信息里，简单询问苏千“现在有笔生意，愿不愿意跟她一起赚钱。” 苏千几乎是秒回：“我请你喝咖啡，见面，细聊。” 然后两人便面对面坐在了学校的咖啡厅里，苏千坐在她对面，把咖啡端到她面前，狐狸似的两眼放精光。 “老板，咱们终于要开张了？” 季静喝了一口咖啡，很是淡定地把自己和林慧慧早在九月就开始开张赚钱了这件事告诉了他，说完，顺便把上一期视频的合作过程和甲方公司提出的合作意向，全部告诉了苏千。 苏千越听眼底越亮，全部听完后，狐狸一样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怪不得，你要拉我入伙，原来，是到了谈钱的关键时期了？” 季静笑道：“看来你对自己的擅长什么十分了解呀。” “那当然，知己知彼，才能大赚特赚嘛。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关于这件事，我有一点疑问。” “你说。” “你也说了，你的视频团队，你负责构思主题脚本，另一位林慧慧同学，负责剪辑，听起来，你们两个已经把所有工作包圆了，你现在，为了谈合同想拉我入伙，那谈完合同以后，我还能做什么呢？听起来，你们两个之间，并没有我的位置。” 季静听苏千说完，心里不由地对他这个人产生了一丝敬佩。 从她阐述自己和慧慧的工作内容到现在，也不过只用了五分钟，这五分钟的时间，苏千就能逻辑清晰，思维敏捷地想到最关键的问题，还毫不避讳直截了当地提了出来，并没有碍于尴尬或者为了争取眼前的利益，就把疑惑埋在心里，避而不谈。 他确实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他提出来的问题，也是季静在来之前就想好了的。 “这件事，其实在你上次喊我吃饭，说你想入伙，跟我一起做事的时候，我就开始想了，你跟我太像了，我能做的事你也能做，你能独立完成的，我也能独立完成，我们两个不够互补，还有点互斥，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两个要合作的话，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合作。” 季静说话的时候，苏千便靠着椅背，安静听着。季静说的，跟他想的差不多，他们两个从综合能力上来说，确实是不相上下。 唯一的区别是，季静总能在思维上快他一步，更早地挖掘出一条好路。 就拿他们正在连载的条漫来说。 在季静尝试这种方法之前，苏千的思维里面，想画连载，只能投杂志和漫画阅读网站。 但是，当他模仿季静，开始在免费的个人平台上更新漫画后，他才意识到，这种方式吸引来的读者，跟纸媒和漫画网站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后两者的推送能力和用户数量，跟有社交属性的免费网站根本没法比，尤其是，这个免费网站有手机软件，几乎所有拿着智能机的人，都能通过这个软件，看到他的漫画。 季静选择的条漫形式，也是为了适应手机阅读。 她想的比他远多了，这就是苏千敬佩她的地方。 对他们这种创作者来说，“名利”不分家，知名度就是钱，而现在的他，正靠着这篇免费的漫画，迅速且大量的吸引着粉丝，十月小长假过后，他的粉丝数也突破十五万，直奔二十万。 如果是在漫画网站上连载，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吸引到这么多粉丝，而且还是为他而来的粉丝。 苏千知道，这篇免费的漫画，会是他将来的金矿。 其实，如果不是季静永远先他一步的长远眼光，苏千根本没有任何能跟她合作的点。就像季静说的，他们两个的能力并不互补，过于相似，只会互斥，这对合作来说，有隐患。 他很想知道，关于这个问题，季静是怎么想的。 季静想的很简单，视频这件事，不是说只有两个方向的工作，就能完全由两个人完成。现在，有第一家甲方公司跟他们合作，就会有第二家，第三家，凭她和林慧慧两个人，不可能完成所有的订单。 而且季静作为经历过网红时代的人，见证过太多网红翻车的实例，今天他们能因为一个视频，赚的盆满钵满，明天，他们也有可能会因为一句无心的过时，背上天价违约金。 一个账号，风险太大，他们必须得培养几个备选。 苏千是很好的人选。 季静把这两天，从甲方和律师那里学来的“合同法则”，活学活用，她对苏千道：“你跟我签合同，我帮你做视频，我们再打造一个账号，给我们的团队用，这种方式，你觉得如何？” 苏千听完，挑眉笑了起来。 不愧是每次都让他惊喜的人，季静这次又给了他一个全新的答案。 苏千在来之前，就想好了，如果季静是想把他纳入现有的团队架构，让他顶着【野生静静】的账号，帮她画素材，做主题，那他会直接拒绝。 通过漫画连载，他已经知道了账号的价值，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把自己当齿轮，给他人做嫁衣这种事，他不做。 季静如果这样想，他也会放弃继续跟她合作的想法。 结果，季静的提议，确实他完全没想过。 “你果然很厉害，这种合作方式，我确实，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这次，季静拿起咖啡杯，跟他面前的杯子碰到一起。 季静笑道：“所以，合作愉快？” 苏千端起了咖啡杯：“合作愉快！” 第229章 敲定合同(一) 十月的最后两个星期，季静忙成了狗。 专业课方面，开始进行长周期的绘画作业，课余的休息时间一下子就被占了一大半。 关注量暴涨的视频也要趁热打铁，赶出第二期，稳住粉丝和热度。 漫画连载刚到第一个情节爆发点，成为王婷的周雅离剪短了长发，要去为自己争取第一个龙套角色，不能断更，还得保持高质量作画。 此外，还有三份合同等着她敲定，甲方公司的外宣部也在等她时间聊合作。 季静只恨自己不会影分身。 她备战校考和高三复习时都没这么忙过！ 那时候虽然时间绷得紧，但是要做的事情就是画题和做题，在画板和桌子前面坐到睡觉就行了。 可不像现在，画作业要去教室，拍素材要回宿舍摆弄电脑，连载要在手绘板上画，签合同还得往外跑。 季静再也没能在半夜一点前爬上床。 第二天早上还得早起晨跑。 她要吐血了。 王依娜和金桐看着她日渐憔悴的脸色，都有点担心她，问她有没有什么事是她们可以帮忙的。 其实有，漫画细化和上色，她们两个无论是谁，都能出色完成。 但是季静不好意思说。 写着她的名字发表在网上的东西，而且是她第一次连载的漫画，让他人代笔，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而且，王依娜自己也很忙。上次迎新晚会的出色表现，让她被校学生会文艺部部长相中，好说歹说把她拉进了文艺部，现在校庆将至，排练时间也很近，她忙的也只有晚上才能回宿舍，跟季静算是难姐难妹。 金桐倒是闲下来了，月中她就把完成稿投出去了，十一月初才会出结果，她这两周可以安心等着。但是前阵子的忙碌加上十月降温，让她得了重感冒，床上躺了两天才退烧，这几天仍然咳嗽的停不下来，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时候。 而笑笑，虽然色感惊人，但是跟季静不是一个风格的，她画画以随心所欲自由发挥为主，没有很强的模仿能力，请她帮忙涂色，大概会彻底改变漫画的整体风格。 思来想去，季静还是决定自己完成，少睡点就少睡点吧，这就是赚钱的代价呀！ 她用周一到周五的时间把漫画和视频素材搞定，随后带着林慧慧一起去找陈律签第一份合同——法律顾问合同。 陈律所在的律所叫“荣合兴律师事务所”，在东四环，季静和林慧慧从各自学校出发赶过去，路上差不多要一个小时。 季静在老家时，一个小时基本可以横穿整座城市，二十分钟车程就算是挺远的了，到了帝都以后，出门，无论去哪都是一个小时起步，她也逐渐有些习惯了。 为了不耽误后面的事，她俩起了个大早，七点半就坐上了地铁，八点半，准时卡着律所开门的时间到达。 陈律来会客厅见到她们时，表情难掩惊讶。 “季静，季女士？林慧慧，林女士？” 好久没被称为“女士”了，季静一时间恍如隔世。 林慧慧也有害羞，笑着打招呼：“陈律师，你好呀。” 陈澄一边把咖啡端给两人，一边坐到她们对面，惊讶的感叹：“你们大学毕业么？怎么看着年龄这么小，好像在校学生似的。” 季静笑道：“陈律看人真准，我俩都是大一在读，确实是在校生。” 陈澄闻言，更惊讶了：“哦？噢，我就说，怎么看着年龄这么小……小信上沟通时，语言成熟稳重，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工作了呢。大一学生，就能跟大公司谈合作，签合同，可真是了不起呀。” 陈澄自己也是刚毕业一年的律所实习生，看着季静和林慧慧，不免回忆起自己大一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他初到帝都这样的大都市，整个人懵懵懂懂，满心糊涂，直到大三才逐渐对学习工作有了规划。 就算是这样，他也已经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了，他真是没想到，眼前这两个小姑娘，大一入学还不到两个月，居然能在事业上开拓出这样的成绩。 取得成绩的同时，还能未雨绸缪，先给自己在法律上找好靠山，这眼界和执行力真是让人敬佩。 两人客套了一番，便直切主题。 陈律按季静发给他的需求，提前拟好了一份合作，季静和林慧慧边看，他边给二人举例解释其中的业务涵盖范围。 就像那位帮助叶子欣的律师姐姐说的，陈澄作为实习生，可以独立负责的案子非常少，像季静这种长期合作的更是来之不易，所以他非常珍惜，合同从内容到细节都做的很认真。 考虑到季静二人对法律相关的事情并不熟悉，他在讲解时，刻意避开专业名词，选用了通俗易懂的解释，配上例子，很快就把他们接下来的合作方式和季静以后可能会遇到的问题讲明白了。 季静和林慧慧，也都在这位年轻的身上感受到了“可靠”二字，顺利地达成了这初次合作。 不过这份律师合同，只是她们今天的第一项任务。 还有第二项。 就是季静她们团队内部的合同，包括苏千，也包括林慧慧。 季静在去找苏千之前，就跟林慧慧商量好了。 虽然她们是朋友，但是随着她们事业的发展，友谊和工作难免会有有冲突的时候，虽然现在的二人想不到她们将来会因为什么事起冲突，但是为了拔除那一天的隐患，得签好这份合同。 合同规定了三个人的收益分成比例以及各自需要负责的部分。负责，就是，责任范围内的部分，有好处的时候分好处，出了问题，则要负责解决。 林慧慧很赞同，她觉得，有了这份合同，她们才是真正地在做一份事业，将来想要再招募新人，也有条款可依，他们之中有谁想要退出，也都要按程序来。 这份团队合同出来，林慧慧忽然对她们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第230章 敲定合同(二) 团队合同敲定以后，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季静还想再聊聊最后一份公司合同，虽然这份合同是甲方公司那边出，但把她们需要争取的权益提前搞清楚，下周去跟那边的人谈起来，会更顺利。 陈澄一笔长期律师费入账，很是开心，于是大方地请季静二人吃了顿午饭。刚好他们律所对面有家不错的西餐牛排店。 季静她们也是欣然接受。 中午吃饭时，在她们周围吃饭的，都是周围写字楼里的白领，谈论的都是什么报表、融资、合同、offer，林慧慧有种自己也成为了“officedy”的高端感觉，切牛排的时候，后背都不自觉地挺直了。 午饭过后，两人又跟随陈澄，一头扎进会客室，讨论到三点多，才终于把工作都聊得差不多了。 离开律所大楼，看着繁华的街道，季静和林慧慧都有一种，想冲进商场好好放松一番的冲动。 可惜，她俩都没这个时间。 这就叫“再好的风景也无暇欣赏”呀，两人匆匆告别，坐着地铁返回宿舍，继续赶手头上的工作去了。 季静回到学校，第一时间把苏千喊到咖啡馆，按他们之前说好的，签合同。 合同内容早在去律所之前他们两人就商量好了，包括怎么分成，责任怎么划分，苏千要承担团队里面的哪一部分工作等等，所以看合同也只是个形式，拿到就可以签。 只不过，苏千很喜欢看合同的感觉，视线略过每条条款时，总让他觉得钱在向他招手，所以非常享受的看了好一会儿，才提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季静看他那副煞有其事的样子，觉得好笑，“不喊你一声苏总，都对不起你现在签合同的这姿势。” “哦？原来你也会嘲讽人啊？” “没有没有，夸你夸你。” 合同签完，苏千就成为了她们团队的正式一员。 把合同搞定之后，才是今天所有的工作的重头戏。 他先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合同装到书包里，随后又顺手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他提前整理好的文档，坐到季静旁边，给她展示。 “这是我这几天收集到的，几个名气比较大的视频作者的广告报价，粉丝量、好评数、留言量以及分区和类别，都对价格有影响，不过基本都在这个区间。” “长期合作的报价我没查到，估计是比较内部的信息，网上披露的很少，不过价格模式，我觉得可以参考你第一期视频，以‘基本定价’和‘播放奖励’的模式来要价。” 上周，季静跟他讲明他们要跟合作公司谈合同的事后，苏千便用了一周的时间，在网上尽可能详尽地搜集了与“报价”有关的信息。 季静的第一支视频效果极好，给甲方留下了可信赖的好印象，也给他们团队开了个好头，所以，他们的议价空间，应该是很大的。 苏千觉得，上一期一个视频五千块的报价实在是太低了，按他搜集到的价目表，八十万到一百万粉丝的视频博主，一条单一广告植入的视频，底价应该在两万以上。 在上一期视频之前，季静粉丝量刚过五十，可上期视频让她猛涨了三十万粉，已经突破了八十万门槛，就应该往最高报价上争取一下。 他们可以在底价两万的基础上，再根据播放量，拿额外分成， 季静看着苏千做的表格和注解，不仅是滴哩哩的博主，连许多其他平台小有名气的博主，也被他囊括其中，非常详尽。她心里不免感叹，拉苏千入伙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这家伙搜集信息的能力可太恐怖了，一人顶一个情报处啊！ 有了这样横向对比，她们不仅心里更有数了，回头去跟甲方谈的时候，也更有依。 看完苏千搜集到的信息后，季静也赞同他提出的价格，两万，算是八十万粉丝的基础报价，而且，她展示的商品，目前算的上是独家，等同于是跟手绘板公司一对一合作，这样的深度合作下，两万一条视频确实不算贵，加上“播放奖励”分成，如果能把最终价格拉到三万往上，那他们团队，做一次视频，每人都能分到一万。 一周四期视频，一个月就是四万。 目前阶段来说，很赚！值得一谈！ 季静一边对苏千竖起大拇指，一边肯定他道：“明天咱们一起去，就按你思路谈。” 苏千眯起眼睛，笑的分外开心。 第二天，周日，还是早上七点半，季静和苏千一起从美院出发，林慧慧从电影学院出发，三人在甲方公司写字楼下的集合。 这次的目的地位于北四环，季静他们距离更近一些，到得早，在咖啡馆稍微补充了点糖分，林慧慧才姗姗来迟。 苏千主动打招呼：“慧慧姐早啊。” 林慧慧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略有点惊讶道：“啊？老千？你居然是个帅哥？？” 林慧慧认识苏千认识的十分曲折，她先听季静说，学校里有个可以合作的同学，是仅次于自己的校考第二名，林慧慧便对他生出了一丝崇拜。 然后季静又告诉她，这个人就是她们粉丝群里的那位管理员“老千”，林慧慧看着手机里满嘴“慧慧姐”，油腔滑调讲个不停的聊天记录，那一丝崇拜又迅速熄灭。 在她的想象中，这位“老千”应该是个沉迷漫画游戏，不修边幅，不在意穿着的朴素宅男。 结果，今天一见，黑外套，工装裤，小辫子，平光镜，他甚至还在脖子前面挂了个银制老虎头挂坠！ 这，这，这，林慧慧真的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有男生，把自己往男明星那个方向捯饬！ 这男生怎么回事啊？怎么跟网上的形象那么割裂呀？！ 林慧慧痛心疾首地坐到季静旁边，她超级后悔自己今天为了显成熟，穿了套西服衬衣套装，早知道要见帅哥，她就应该选那套法式碎花裙的！ 季静这根木头，怎么也不提前告诉她一声！ 苏千倒是被她夸乐了，笑道：“慧慧姐嘴真甜，都把我夸害羞了。” “哎，打住”，林慧慧赶紧制止他：“你别顶着这张脸，喊我‘姐’，你叫我慧慧吧，让我也甜一甜。” 苏千于是看着她的眼睛，挑着嘴角道：“慧慧。” 林慧慧愣在原地，心脏以一百八十迈的频率，在胸廓里疯狂起跳。 第231章 小团队的第一次出征(一) “咳。” 季静一声咳嗽，打断了林慧慧脑袋上正欲冒出的粉红泡泡。 “慧慧，我来帮你破除一下这家伙的‘帅哥’滤镜”，她说着开始介绍苏千身上的一系列装扮：“他这个小辫子，是算命的说，不剪发尾能聚财所以才留的；穿黑色外套是因为五行中黑色属水，水养木，他属木，养他；这副眼镜是这周的星座幸运物，而他脖子上这个老虎头，则是上周刚求来的招财护身符，好，介绍完毕。” 这些，其实也是在坐地铁来的路上，苏千刚告诉她的。 天知道，早上碰面时，第一眼看到他这样“精心”的打扮，季静还以为他为了给甲方留个好印象，才特地捯饬了这么一套文艺艺术家氛围的装扮，万万没想到，居然全是玄学。 苏千对风水运势的研究，简直比肩神棍，上一个搞出这种架势的，还是她的亲妈李君兰。 季静觉得，他们两人见面，大概会有很多话题。 苏千听着季静一一介绍完，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老板，你这记性挺好呀，我讲一遍你就都记住了，很有悟性，要不要来跟我学学风水之道？” 季静赶忙摆手：“我还是继续当我的唯物主义战士吧。” 苏千又笑着看向林慧慧：“慧慧，你怎么说？” 林慧慧的手摆的比季静还快：“停，停，停，你还是叫我慧慧姐吧，不然，容易影响我工作工作。” “哦”，苏千耸耸肩，配合的改口：“好的，慧慧姐。” 这个称呼一出来，林慧慧的“事业脑”总算把“花痴脑”挤了下去，再次掌握了理智的控制权。 她从书包里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跟季静和苏千的电脑一起，摆在桌上。 三人默契地点开了各自的文档，按网络上沟通好的，依次讲解自己负责的部分，做最后的预演。这三份文档，他们已经改进了无数次，就算是谨慎如季静，也没有挑出任何有疑问的点。 他们已经做好的充分的准备。 合上电脑，装到包里，季静信心满满地看着二人，道：“我们出发！一起去拿下甲方！” 林慧慧雄赳赳气昂昂，一马当先走在前面：“不在话下！” 苏千则单肩背着书包，状似随意松弛的模样，只是身上的“环佩叮当”，暴露了他势在必得的野心：“我会让对方，主动抬价。” 看着身边气势如虹的队友，季静也兴奋了起来。 他们三个进到写字楼大厅时，一直跟季静联络的pr肖如已经在大厅的休息处等他们了，看到他们进来，便带着笑容迎了上去。 “季静？哈哈，网上联络了这么久，可算见到你本人啦，真是比我想象中还要可爱！” “茹姐！你倒是跟我想象中一样漂亮！” 肖茹一步上前，亲昵地拉住季静的手，季静自然也顺势挽住她，与她一起迅速展开了一场拉近双方关系的商业互吹。 吹完，肖茹看向她身侧一左一右的林慧慧和苏千，季静便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团队的剪辑负责，林慧慧，这位呢，则是跟我一样的画手，苏千，接下来的视频项目，会由我们三个人一起完成。” 林慧慧在高中之前，是非常不适应这种场合的，所有需要在陌生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场合她都特别讨厌，总有一种会被否定的自我暗示。 不过，艺考集训已经让她脱胎换骨了。 她落落大方地冲肖茹笑道：“茹姐，你好，以后叫我‘慧慧’就好。” 肖茹点点头，“慧慧你好”，又把视线落在苏千身上。 苏千更是上道，立刻笑的格外阳光，摆出一副清澈大学生的模样，嘴甜地打招呼：“茹姐好，我是小苏。” 肖茹笑起来：“哎呀，你们年轻人不得了呀，才刚上大学的年纪，就能一起闯出这样的事业，让你们喊我姐，我都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了。” 季静立刻道：“哇，茹姐，你这样的白领女强人，简直是我从小的梦想！我们只会做视频画画，职场上的事什么都不懂，还得指望你好好教教我们呢。” 肖茹闻言，又是一阵笑：“就冲你这句话呀，比我刚毕业那会，都不知道强出去多少啦，看来，我们再不努力，要被拍死在沙滩上喽。” 她边说，边引着三人上电梯，一路去十六层。 这栋大楼一共二十层，十六层往上的整四层，都属于这家w公司，算得上规模很大了。 电梯是观景电梯，能看到中空的空中花园，在十层高的位置上，设置了一个室外平台，供楼上的打工人们休息放松，隔着电梯能看到，百来平的空中花园有一片绣球花组成的林荫道，其中藤椅错落，隐约能看到几个男男女女，正坐在花丛旁边看景色边吃早饭，看起来十分惬意。 电梯对面，玻璃窗内，隐约能看到陆陆续续，进入工位的人群。 季静看着雅致又现代化的环境，忽然幻想，如果她们团队，将来越做越大，做到能雇佣员工，拓展到几十个人，十几个人，那时候，她们是不是也可以，在这样漂亮的写字楼里租半层当来做公司？ 如果真的有那样一天，她一定要租一间有着大大的落地窗的写字间，站在办公室，就能俯瞰整条街的车水马龙，还有什么比晒着太阳工作，更让人开心的事呢？ 在季静想入非非地，电梯门开了。 电梯门口便是w公司前台，装修与一楼大厅的华丽风格截然不同，是非常简洁日系的原木风，一到前台，便能看到公司的主打产品以模型的形式，配合着说明和介绍挂在墙上。 季静边走边看，心道，这就是所谓的企业文化。她们以后的写字间，也要像这样，装修出自己的风格！ 肖茹一路引导她们走到外宣部的会议室。 穿过大厅时，公共办公区的工位上已经坐满了打工人，他们在忙碌之余，也纷纷抬头观察他们三个，看到他们略带稚气的面容后，大家眼底都有些惊讶。 他们在会议室落座不久，肖茹便带着外宣部的几位负责人进来了。 大家都在二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按部门的平均年龄来说，属实是挺年轻的，但对比季静他们三个，又多少有点“老帮菜”了。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跟十九岁二十岁的小孩谈合作，不免心里都有点别扭。 虽然上一期的视频质量和网络收益有多可观，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实打实跟小自己好多岁的年轻人坐在一起，尤其想到他们三人都还只是刚上大一的学生，这些职场老油条们，不禁有种“闹着玩”的荒谬感。 所以，今天这场“讨论”，在他们眼里，一致变成了由他们说要求，这三个小孩听吩咐执行的单方面“授课”。 三十四岁的张部长率先发话：“小同学们好，合作计划书和合同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可以先看一下，有什么疑问，当场问出来，我们解答清楚，等双方都没有疑问了，就可以把合同签了，今天的事今天了，咱们都提高点工作效率。” 第232章 小团队的第一次出征(二) 听到这句开场白，肖茹和林慧慧都不约而同地挑了挑眉。 肖茹心道，他们这半年来，宣传中心一直在往网络上偏移，这几个月签的博主也有三四个了，张主管没有一次是这种态度，好像在命令自己的下级一样，或许是看到季静几人年纪小，就摆起架子来了，简直没有一点大公司部门主管的风范，她都忍不住叹气。 而林慧慧心里想的则是，季静猜的还挺准，她们在网上讨论时，季静就说对方或许因为他们年龄小，想摆架子，用下马威把他们给镇住，好压低合作价格，看这位张部长这副居高临下的态度，堪比教导主任给学生开会，马蹄子都要踩到他们脸上。 幸好，他们是有备而来。 张部长说完，就准备让人给季静三人发合同，在他们动起来之前，季静先一步开口道：“合同不着急，毕竟我们今天来谈的是跟贵公司的长期合作，合作合作，肯定要知己知彼呀。之前的合作意向书，是贵司向我们发出的邀请，那在合同之前，我想，我们也应该，向贵公司展示一下我们的实力。” 正欲起身去发合同的，是张部长的助理，她听到季静这么说，起身的动作一顿，询问的眼神看向张部长。 张部长，听到这些，只觉得小孩们有些麻烦，把学校写作业那套拿到职场上来了，但，毕竟他不是他们的上级，对方已经开口了，忽视他们的意愿强行发合同，确实是有些不礼貌了。 于是，他让助理先坐回去，对季静道：“没想到你们几个学生，准备的还挺齐全，那，我们就看一看吧。” 肖茹和林慧慧都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肖茹心道：你不会说话能不能少说几句，别给我们公司丢人了 林慧慧心道：看在钱的份上！姑且忍你一次！ 虽然心里在翻白眼，但表面上，林慧慧还是笑的挺礼貌的，她率先站起来，把自己的电脑放在了众人面前，打开了她提前准备好的文档。 他们所在的会议室，是个小型讨论室，季静提前找肖茹问过，知道这间讨论室没有投影设备，所以他们所有的资料都放在自己的电脑里，直接用笔记本展示，也避免拷来拷去，增加资料泄露风险。 林慧慧的文档，是一份“视频”。 她负责的部分，是团队中的“产品展示”。 这是季静和她一起，用十一小长假剩下的素材赶制出来的，还没有发到网上的第二期视频。 说是赶制，但因为有了第一期视频的经验，所以剪辑手法和中插特效，比第一期视频要成熟很多。 产品展示的精致度，也是更上一层楼。 毕竟，他们做这期视频的目的，就是要踢翻下马威。 “大家好，我叫林慧慧，是视频剪辑师。你们之前看到的所有视频都是我负责剪辑的，包括现在向大家展示的这一个，我的想法跟季静一样，既然是合作，在谈具体合作内容之前，应该让大家先知道，我们能够将你们的产品展示到什么程度，又能具体为你们，带来什么样的收益。” 林慧慧说着，按了播放键。 季静在第二期的速写中，在景点游玩的基础上，加入了亲情主题。 她和林慧慧用作画加剪辑相结合的方式，让李君兰和季海明的速写小人，从手绘板的一侧冒头，然后钻进电脑屏幕，开启了他们从黑白线条，到彩色速写的人物漫画，实景转速写，速写转实景，实景上面又出现卡通速写风的夫妇二人，季静流畅诙谐的画风，配上林慧慧的丝滑转场，整个视频，犹如动画片般，可爱有趣，观赏性比第一个视频上了一整个台阶。 当然，实景中插入漫画人物的“动画特效”，比起成熟的动画制作，还是简单很多，可季静笔下，人物丰富有趣的神态，充分弥补了这一部分。 于是，在场的众人，看到了一对中年夫妇，如同小孩一般，以他们的手绘板为起点，快乐的穿梭在帝都有趣的景点之中，或者面楼露惊奇，或者捧腹大笑，，或者跌跌撞撞，最后又再次携手，从屏幕中跳出，隐没在季静丝滑的电容笔下，消失不见。 【与照片截然不同的记录，是我笔下的‘父母’。】 季静轻缓温柔地声音，随着音乐念出旁白，短短三分钟的视频播放完了。 比起第一期，时长超过十分钟的视频，这一期显然短太多了。 但是，正因为它，又足够有趣，反而让人心痒难耐，忍不住想要再按一遍播放键，跟随着其中那对夫妻，再去体验一把，视频中的乐趣。 张部长尤为惊讶，广告对接也是由他负责的，所以他立刻就感觉到了，这哪里是学生水平的网络视频呀？这简直就是一个堪称完美的广告短片！ 投放给电视台，也完全ok的水平！ 视频里面没有刻意介绍他们的手绘板，但是“关注引导”却处处都在，完美应用“首因效应”和“近因效应”，以“手绘板”为开头，再以“手绘板”为结束，简直让大家对这块平平无奇的手绘板印象深刻！ 尤其，季静还采取了十分简单的画风，从线稿到上色，也不过寥寥几笔，却轻易勾勒出了那样生动可爱的两个人物。 这直接给人一种错觉，好像只要买了这块手绘板，就能轻松画出这样的画，哪个小白会不心动？他都想画了好嘛！ 注意到以张部长为首的众人，表情从轻视转为惊愕，林慧慧心底浮现出一丝骄傲，哼，这就惊讶了，这才只是开头而已！好好瞧瞧他们的本事！ “这还不是这期视频的重点”，林慧慧操作鼠标，调出第二个页面，是季静粉丝已超百万的微博账号和她们设计好的配套话题。 “发出这期视频的同时，我们会同时在两个平台，发布‘一起画照片’的话题，引导粉丝和路人，跟我们一起，在景点照和环境照中，手绘速写小人，一起进行话题打卡。我们的微博粉丝比滴哩哩粉丝还要多几十万，两边一起引爆，这个话题想不热门，都难哦。路人是最喜欢从众的，想要参与话题，就会购买你们的手绘板，我相信，这第二期视频能拉动的经济收益，会是第一期视频的几十倍。” 第233章 车轮战术 林慧慧说完后，安静了几秒，与会的几人已经在拿笔做记录了，显然是对她提出的这个新方向非常有情绪。 张部长高高在上的表情的略微收敛，一时间从年龄差异的自负中跳脱出来，认真地去思考林慧慧提出的双平台话题。 国内外网络发展速度不同，市场大小也不同，总部非常重视国内公司的业务拓展，这两年对网络宣传的投入越来越大，他们部门虽然是新兴部门，却备受重视，前途也水涨船高，他前面的那位部长，就因为几期开创性策划，直接提到总部的核心部门去了。 他也是有往上爬的野心的。 林慧慧提出的构想，让他非常心动。 他们完全可以把这个小团队的账号当成试验田，尝试小规模投入，看效果，为他们下一步宣传策略打样。 成功了一本万利，失败了也也不会赔太多。 那就更得在今天把合同签下来了，还能在十一月底的季度总结大会上，拿出新的业绩做汇报，年底之前，怒刷一波存在感，年终奖不就水涨船高啦？！ 脑海中一番思绪翻涌，张部长原本严肃的脸上立刻洋溢起热情的笑容。 “要不然都说伟人那句诗写的好呢！‘数风流人物’果然还得‘看今朝’呀，如今的年轻人可真是不得了，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能力，真是让我们这些工作多年的叔叔，自愧不如。林慧慧林同学，是吧？你们这第二期视频做的非常好呀！ “虽然时间短了点，可正向宣传效果一点不差，发布之后，必定会带领我们双方，走向共赢，你们的能力，我们一直有目共睹，不然也不会让小肖一直积极联络你们了，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把合同敲定，别耽误你们发视频。” “张部长谬赞了。” 第二次打断他的，是季静。 林慧慧与季静交换了眼神，随后便收了自己的电脑坐回位置上，换季静站起来，把自己的电脑摆到了众人面前。 现在是她的场合了。 “合同要签，但是合同的内容更重要，慧慧刚才给大家展示的，是我们团队目前能够做，也正在做的内容，而我这里，还有一份新的内容，想要展示给大家，合同要怎么签，看完我这份内容后，大家或许，会有新想法。” 说话间，她打开了一份ppt。 林慧慧展示的是视频，是他们的技术成果。 而季静展示的则是一份方案，是他们的长线策划思路。 几个坐在旁边的部员，此刻都站到了张部长身后，饶有兴致地去看季静向他们展示的ppt。 大家都是工作了好多年的打工人，ppt早就熟练的如同喝水吃饭，刚上大学的小孩，要在这个领域向他们做展示，大家或多或少都抱着点挑刺的想法。 尤其是张部长，如季静所说，这个环节之后，他们就要签合同了，合同，就要谈价，林慧慧的第一个视频，拉高了他们的期待值，显然是奔着抬价来的，那他们想要压价，就得在这份ppt里挑点毛病。 没有社会经验的学生们做的策划案，难免眼高手低，不切实际，想要挑点毛病出来，应该是不难的。 在张部长心里打着小算盘时，季静操作鼠标，开始了她的讲解。 “刚才慧慧已经向大家展示了，我们目前两个平台都有账号，且每个账号的粉丝数都比较客观，评价也十分正向，同时调用这两个账号，与贵司合作，是我们的能力，也是我们的诚意，但是，这却不是我们全部的计划。” 季静滑动鼠标，屏幕上页面变换成评论截图。 她用三页的ppt，汇总了几百条评论。 “如大家所见，这些评论都是我在最近几期视频下面截取的，而评论内容也非常一致，都是求课，求教程，询问新手小白该如何板绘入门的，页面放不下，我只截取了一部分，打开视频网页，就能看到，这类评论占了我们评论区的大半，这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网上对手板绘有兴趣的人正在逐渐增多，很多人都想给自己买一个手绘板，却苦于没有学习途径，不敢尝试。” 季静再次滑动鼠标，页面变成了一份详细的视频主题计划书，名为——“绘画小白孵化计划”，与之匹配的，还有一个名为“苏百万”的新账号。 “我们不仅要发展目前手上有的账号，还要孵化一个全新的账号，‘苏百万’这个账号在微博上已经有了一定量的粉丝基础，我们会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让他在视频网站扎根。” “而‘苏百万’这个账号，接下来会以专题的形式，发布各种类型的绘画教程，当然，如果我们这次能够顺利签订合作合同的话，这套教程里面，也会包含贵公司旗下的各种产品的使用测评和教程指导，你们可以把他理解成一个活的在线宣传人。” “这个账号会带来什么影响，想必不用我多说，大家都能想得到吧？” 季静说完，安静了一分钟，她面前这些外宣部的成员，从部长到部员，都盯着她的电脑屏幕，开始了疯狂的头脑风暴。 直到这一刻，张部长才终于意识到，眼前这几个孩子，并不是为了他们提出的那份浅薄的合作方案和那一点蝇头小利而来的。 他们完全把这根橄榄枝当成了入场券，他们是要向自己反向售卖他们的“产品”呀！ 这份“产品”并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它只是一份计划书，一份策划案，执行人也只是三个刚刚步入大一的小孩。 如果要是别的学生，在他面前，这样高谈阔论，他必定理都不理，还会嘲笑一句异想天开。 可在林慧慧向他们展示了那个视频之后，所有人都无法再轻视他们的执行力，连眼前这份计划书，都变得充满了诱惑…… 确实如季静所说，如果这个账号，一旦养起来，那简直就是他们公司设在网上的第二个外宣部。 他们外宣部也搞过账号，发过产品介绍和测评，但浏览人数寥寥无几，大家潜意识里都认为官方发布的内容是广告，连看完的欲望都没有。 可如果，季静他们能把“苏百万”这个账号，发展到“野生静静”的体量，几十万的播放量，看他们的产品介绍，哇，那业绩总结大会，他们外宣部会有多风光，他们简直想都不敢想啊！ 流水的年终奖还不拿到手软？！ 压价？压什么价！他们必须得赶紧把合同签下来！万一谈不拢，到嘴的鸭子可就飞了！ 头脑风暴后，张部长脸上灿烂的笑容，甚至带上了一丝谄媚。 “季大博主，你们这策划案计划的可太好了，简直是为我们公司量身定做的，非常适合深度且长期的合作！这个，我们合同得改一下，把你们这个新的账号计划也加进去，团队的各位，一早上都奔波在路上，想必也有些疲累了，这样，我做东，请大家吃顿午饭，大家休息休息，放松放松，等我们同事把合同改好，下午回来，咱们再继续谈，哈哈。” “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劳烦各位再稍坐片刻，也听我说几句如何？” 第三次打断他的，是苏千。 苏千与季静再次接力，这次被摆在桌上的电脑中，出现的是一系列表格。 “毕竟，把价格谈好，才能改好合同呀。” 他笑着说。 第234章 有备而来 苏千给众人看的，是目前活跃在各个网络平台上的博主的广告费报价。这些数据是不太公开透明的，他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凑集到，凑成了这么一套表格。 按照粉丝数量、视频品类以及好评程度，分门别类，整理的十分清晰，让人一目了然。 一笔单子，从一万、两万到五万十万各种价码都有，而且单一平台和跨平台、单一账号和多账号的报价也有区别。 他们团队，这次计划，就属于跨平台多账号，应该是品牌合作里面绑定最深的，价格也应该是最高的。 在展示报价表格时，苏千一改往日话多的特定，全程几乎什么也没说，只是摆出一副温和的笑容，滑动鼠标，把一张张列表拉给大家看。 整个会议室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季静和林慧慧看着外宣部的准个人随着光标在数字上转来转去的眼珠，仿佛听到了他们心中被按的噼啪作响的计算器。 张部长的额头上甚至冒出了汗珠， 看过季静的方案后，他就打消了压价的念头，刚才让修改合同的意思，就是按他们之前订好的价格，写入季静提出的新计划。 而他们之前讨论的价格，其实是低于市场价的…… 开会时，肖茹就说了他们是大学生。 没有进入社会的大学生，哪知道自己的价值呢？还不是他们给定什么价，就值什么价。 张部长不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年轻人，毕竟，如果没有他，他们这样的学生是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学习机会的。 但是，此刻的张部长，想法完全变了。 他没想到，季静他们会准备的这么周全。这些面容稚嫩的小孩，虽然表情一直是笑眯眯，语气和态度也很有礼貌，可这层层递进透出的言外之意，却没有这么温和。 他们先让林慧慧展示她们目前能够做到的事，抛出硬实力。 虽然再由季静说明，他们将来要做的框架，画出大饼。 最后，苏千来定价，说是定价，偏又不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底价，摆着一副笑面虎的姿态，把整个市场的报价，从高到低，摆出来给他们看。 他们外宣部之前想好的定价，比表格中的最低价还要低一些，而在这种气氛下，把那样的价格拿出来，简直是丢人现眼，把“不尊重”三个字明晃晃的在脸上呀！ 他们外宣部可不能这么做！ 因为这帮小孩，之所以把自己正在做和将要做的事展示在前面，就是在告诉他们，凭他们的实力，就算不跟他们合作，在市场滚滚前进的洪流中，也有的是找上门求合作。 视频和画作质量摆在那里呢！ 而苏千做的价目表，也很有心机，他把近三年的报价，呈阶梯状，由上而下展现在他的表格中，夸张的增长速度，一目了然，尤其是今年，无论粉丝是多是少，整体报价都翻了几倍。 他这是在用数据向他们施压。 市场的走向就摆在这里，如果不趁着他们刚起步的现在，把他们签下来，等他们越做越大，市场发展越来越火热，他们的价格也只会水涨船高，到时候，想再用这样的方式合作，怕是想都不用想了。 而他，一言不发，根本不暴露自己的底价，让想要争取促成合作的外宣部自己去掂量，这样就不能按照价目表中的最低价去谈了，没有主动方，会用这样的方式展现诚意。 甚至，连中间价格，都要好好考虑考虑…… 张部长一阵头疼，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几个刚上大一的小孩会有这样的谈判技巧，他不禁为自己没有提前做好准备而感到后悔，这下，要被拿捏了。 最终，张部长提出的“请客”没有实现，因为在苏千展示完价格后，他也不得不留下来，率领全部组员，再次召开会议，详细地探讨，这次合作到底要怎么做，价格要给到多少。 而之前那沓一直被助理摆在桌上的初版合同，也被投入了碎纸机，季静他们到最后也不知道，张部长一开始到底给他们定下了怎样的价格。 外宣部紧急开会，季静三人，则愉快地外出觅食。 苏千提前查好了攻略，在周围找了一家环境非常雅致的融合菜馆。 想到这一周的辛苦，季静和林慧慧也没再抠门，打算敞开了吃，拿着菜单一通点，什么红酒烩牛棒骨，香草烤鸡腿，菌烧鲜笋，肉汁拌饭，酸甜小番茄，再配上店里的特色甜点，满满当当点了一桌菜。 苏千无奈地摇头：“你们女生真是厉害，每个人都看着瘦瘦小小，身上没有二两肉，这吃起肉来，却毫不含糊。” 林慧慧道：“你不吃肉？给你来点素食？” 苏千毫不犹豫地把牛棒骨插到自己盘子里，笑道：“我不搞特殊，老板们吃什么，我吃什么。” …… 饭差不多快吃完的时候，季静收到了吴宇恒的信息。 【我想，跟你视频，方便吗？】 季静立刻站起来，四处找能讲电话的安静空间，但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饭点，整个大堂都是吃吃喝喝的，只有店铺门外，装饰的小草坪上放了个秋千，季静便只好顺着小路一路到外面，坐到秋千，给吴宇恒回了句【方便。】 隔了三十秒，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接起视频来之前，季静心里有过很多猜想。 上一次，老吴主动给她打语音，还是因为小组作业的问题。那次他都低落成那样了，还只是吞吞吐吐地打了个语音，这次居然要直接给她打视频。 季静不知道他到底遇到了什么惊天大事件，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直到，吴宇恒的视频电话拨过来，她按下接通键。 手机画面中，出现吴宇恒灿烂的笑容。 他背后是嘈杂的人海，和漫天飞舞的绚丽金箔。 第235章 致闪闪发光的你 季静看了一眼手机右上角显示的时间。 中午十一点半。 加州是几点？ 晚上八点半。 简单换算了一下时差后，季静好奇地看向屏幕中的画面。 “老吴？你那边应该是晚上吧？怎么那么多人？什么活动呀？” 吴宇恒带着笑容，脸颊红红色，眼底闪着兴奋的光，冲着镜头举起了一块奖牌。 圆形的奖牌手掌大小，泛着淡淡的金色，中心雕刻着一支铅笔，有一串英文字母环绕在外圈，但是镜头里面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虽然看不清，季静也在立刻意识到，这是一枚意义非凡的奖牌，吴宇恒一定是在某个比赛的会场，他获奖了！ 随即，季静悬在嗓子眼的心脏落了下去，换成了另一种兴奋的跃动，她也笑了起来。 伴随着她的笑容，吴宇恒的声音从手里面传出。 会场里面很吵，他几乎是用喊的，在对她讲话。 “季静，全美高校游戏美术大奖赛！我们！拿了！第三名！一百三十支参赛队伍，我们排到了第十！” 说着，他把前置摄像头切换到后置，屏幕中的奖牌，立刻变成了人潮涌动的比赛会场。 比赛显然刚刚结束，他还站在台上，镜头头里全是从观众席往台上汇聚的人群，昂扬的歌声，飞舞的金箔，变换的灯光，硕大的屏幕，还有各种语言的欢呼。 季静也彷如融入了现场热闹的气氛，整个人都跟着激动了起。 “全美高校游戏美术美术大奖赛？听起来好厉害啊！你们刚上大一，就能参加这样的比赛了吗？” 吴宇恒再次切回前置摄像，这次，镜头中露出的是他略带骄傲的脸。 他挑起嘴角，笑道：“我们是唯一一支大一队伍。” 季静闻言，轻笑一声，这个老吴，这句的言外之意，不就是在跟她炫耀，他们厉害到超越了年龄和年级，才能在这个比赛中突出重围。 虽然不是登顶的第一名，可对大一新生来说，这却是一座可望而不可即的里程碑。 暑假之后，吴宇恒的消息就变少了，他们只会偶尔问候几句，现在想来，这几个月，他一定为这次比赛，付出了无数的汗水和时间。 想到这里，季静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她激动地开口道：“恭喜你！老吴！我就知道无论在哪里，你都是最厉害的！” 吴宇恒脸颊泛红，眯着眼睛，非常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觉得，季静的这句“肯定”，好像比手里的奖牌，还要更有分量。 他忽然想起了好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当他被看他不顺眼的男生围堵时，季静冲上来，拉着他向着黑夜一路奔逃。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很熟悉。 季静在昏暗的射灯下，目光灼灼满含期待地对他说：“你会成为行业大佬，我想知道你如果一直画，会画出怎样的画。” 而现在，他带着她的这句话，带着她的好奇与期待，站在全世界最广阔的舞台上，这里会是他全新的起点。 吴宇恒心底突然涌上一种冲动，他看着手机屏幕中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季静，忍不住对她道—— “季静，谢谢你。” “嗯？”季静的笑容中多了一丝疑惑：“为什么要说谢谢？” 吴宇恒眼底映着闪烁的灯光，变得温暖而柔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如果那一晚，你没有把我拉走，也没有告诉我‘垃圾人’的道理，我好像就不会这么顺利的走到现在。” “如果没有你教我，团队的重要性，凭我自己，也不可能在这场比赛里拿到成绩。” “很多事，我都想谢谢你，谢谢你陪着我，也谢谢你，一直对我抱有期待。” 现场很吵，音乐很闹，吴宇恒的声音却沉静如水，坚定又温柔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季静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 她几乎都快要忘记那个夜晚的事情了，当她重新想起上一世吴宇恒可能会遭遇的所有遗憾后，心脏像是要被搅碎一般，疼痛了起来。 她忽然无比的庆幸，当时的自己没有袖手旁观，没有害怕麻烦而兀自走开，现在，吴宇恒完整地在这里，在手机里，在大洋彼岸，在万众瞩目的广阔舞台上，闪闪发光。 他对她笑，对她说谢谢。 季静的眼泪顺着脸颊，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捂住了嘴巴，边哭边笑。 “你，你怎么那么讨厌，讲这些，让我哭……” 下午她还得去接着对付张部长那只笑面虎，现在好了，吃了个午饭，脸哭花了，下午怎么见人！ 季静是又羞又急，又感动又难过，心底像是打翻了调料盒子一样，五味杂陈，任凭她怎么擦，眼泪就是止不住。 屏幕另一端，吴宇恒一看她哭了，立刻急的手忙脚乱起来。 “你别哭，我，我不说了！我没想让你哭的，你，你，我，我，我……对不起，我不说那些了……” 他刚才还飞扬的眉毛，立刻惊慌地耷拉了下来。 能在吴宇恒这种大木头脸上，见到这样丰富的表情，实属难得，季静“噗嗤”一声又笑了。 吴宇恒急的满头大汗。 季静则带着张大花脸又哭又笑。 屏幕中的两个人，都在这一刻，满脸滑稽。 最后，两个人隔着屏幕对视三秒钟，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吴宇恒轻叹了一口气：“有没有带纸巾，帝都降温了，迎着风哭，会吹花脸。” 季静扬了扬手里的纸巾，一边把脸上的眼泪擦干，一边明知故问地追问道：“你怎么知道帝都降温了。” “我”，吴宇恒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后放弃隐藏，乖乖回答：“我有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 前天，他还以“鱼叔”的身份，在群里提醒季静要多加衣服，注意降温。 感冒的滋味，可不好受。 季静长长地“哦”了一声。 她刚想要再问问他比赛的情况，镜头里突然挤进来另一个男生的脸。 “大神，跟女朋友的视频还没打完呢？咱们的车都到了好半天了，就等你啦。” 男生面容清秀干净，带着几分憨气，声音很活泼，让季静想到了戴远泽。 她猜，这个人大概就是吴宇恒提过的林澈。 吴宇恒赶紧把手机挪走，教育他道：“你别乱说话。” 林澈不死心，再次挤到镜头中：“哎呦，大神你也会害羞啊，我没看错吧？脸红啦？” 随即，他好奇地看向屏幕。 车到了只是托词，林澈其实，早在一边等半天了，他和平井看着平时面无表情到像个自闭症患者一样的吴宇恒，对着手机，一会笑，一会着急，一会又笑，恨不得一秒变化十个表情，活像让人魂穿了，他俩都惊呆了。 然后他俩用猜拳决定，谁赢了，谁过来，看看吴大神的手机屏幕里到底有怎样一尊神仙。 林澈赢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屏幕里的季静——一个笑容温柔看起来很乖的女生。 对上视线后，季静礼貌地对他笑道：“你好，我是吴宇恒的高中同学，我叫季静。” 林澈长长地“哦”了一声，刚要说什么，吴宇恒按着他的脑袋，把他推向一边，略微有点不舍地对季静说：“我们要走了，颁奖礼结束了，他们订了庆功趴。” 季静笑着对镜头摆了摆手：“好好玩，玩完了，记得给我发你的比赛作品，我，要，看。” 吴宇恒点点头：“回去，就发给你。” 庆功宴并没有什么意思，他现在就回到电脑前，比赛的压力消失了，他也想要，做点画画之外的事，比如，跟季静聊天。 不过，林澈不会让他缺席的，吴宇恒只好满脸无奈地按下了挂断键。 视频画面黑下去的一瞬间，手机屏幕回归到了他们的聊天记录。 季静盯着聊天记录看了一会，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复杂地心情，收起手机，从秋千上站起来，准备起身回餐厅。 她一抬头，就看到，餐厅大门口的门柱上，露出两个脑袋，上下排列，上面的是苏千，下面的是林慧慧，两人都满眼八卦地望着她。 第236章 吴宇恒的梦 林澈把庆功宴订在了他家，吴宇恒下厨，王宇和平井打下手，林澈和内特负责出钱，小组五个人男生，外加内特和王宇的女朋友，两个女生，一共七个人。 三个国家的人，都遵循中国年夜饭的传统，围在一张桌子上，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吴宇恒的厨艺，把平井和内特一个日本人一个美国人，彻底变成了中餐的簇拥，一顿不吃就浑身难受，平时没事就往华人餐馆里面钻。 当然所有的华人餐馆都比不上吴宇恒的手艺，很多都是二代移民开的馆子，口味和做法早都西化了，吃来吃去，还是吴宇恒最好。 这也是他们把吴宇恒奉为大神的原因。 画画，除了林澈，他们各有傲气，不会轻易称别人为神，而厨神就不一样了。厨艺方面，吴宇恒是神仙下凡，是他们世界，唯一的真神！ 平井和内特还从林澈那里学了个中文词语，“国宴”，吴宇恒一下厨，他们就嚷嚷，“国宴开席了”，搞得吴宇恒十分无奈。 这次饭桌上，吴宇恒做了十分拿手的锅包肉、水煮肉片、板栗烧排骨、荷塘小炒和蒜蓉秋葵和油爆虾。 林澈吃的满嘴是油，笑的比买跑车时候还开心。 王宇在给女朋友剥虾，内特在跟女朋友碰杯——他俩为庆祝开了瓶红酒，虽然也极力邀请吴宇恒他们同饮，但最终也只有平井不胜热情，倒了一小杯，吴宇恒他们几个还是只喝了果汁。 看着餐桌上，两对情侣的甜蜜互动，林澈坏笑着地戳了戳正在品尝自己手艺的吴宇恒。 “什么时候也邀请刚才那位季静同学，来咱们这玩一玩呀？” 吴宇恒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她很忙的。” 林澈笑道：“有什么事不能暂停一两周，咱们这次，奖金这么多，你也不慷慨点，请人家来度个假？” 吴宇恒看着林澈八卦的嘴脸，想到季静上周只是晚更了一个小时，他就像天塌了一样，捧着手机，万念俱灰地趴在桌子上，在群里疯狂催更。 如果季静真的像他说的一样，停更两周，他怕不是要直接在群里上吊…… 吴宇恒欲言又止，只说：“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想让她暂停的。” 林澈脑门上浮现一个大问号。 吴宇恒却在他的话语中，开始思考，如果季静真的有时间，他要带她去哪里玩。现在没有时间也没关系，反正，比赛的奖金他都存在卡里了，以后，应该，总有机会。 那一晚，庆功宴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吴宇恒在给季静发去自己比赛的作品包后，收到了她喜笑颜开的回复，似乎她也在自己的事情上，取得了很好的成果。 吴宇恒很为她开心。 随后，也不知是不是在语音通话时，提到了高中的那一晚，或者是一直绷紧的精神，突然在比赛结束后放松了下来。 入睡后的他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回到了高中时代。 他在那个熟悉的教室里画画，可在他的画板对面，本该属于季静的角落，却空空如也。 梦里，季静从没来过画室，他也不认识她。 所以，他只是疑惑了一瞬，便收回了眼神，理所当然地接受，那个角落从来没有人，这个设定。 空落落的心底，也在这一刻，恢复了平静。 他像往常一样画画，戴远泽在他旁边吵闹，偶尔有并不熟识的女生跑到画室来找他，说一些“喜欢”的话，只让他觉得，有些浪费时间。 然后，某个夜晚，一直看他不顺眼的舍友，在他独自一人离开画室时，把他堵在了小树林里。 好几个男生把他团团围住，他们虽然没有他高，但是都比他壮硕，他们都是校田径队的。 但吴宇恒并不觉得害怕，这种场面，他从小经历过很多次了，人更多的时候也遇到过，最惨也不过就是被揍一顿，没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为首的许帆把他推搡到树上，笑着说“老子他妈今天把你这张臭嘴打得兜不住牙，看你还拿什么跟你爷爷狗叫！” 然后下一秒，在许帆动手之前，吴宇恒先一步，抡起拳头，一拳把他揍跌倒在地。 打这种以多欺少的群架，就要按着挑事的那个揍，这是吴宇恒从小学到的技巧。 在许帆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骑到了他身上，抡着拳头揍他的脸，来找他麻烦的人太多了，又是漆黑一片的深夜，他今天走的晚，其他学生早都回宿舍了。 没有人会来帮他。 他得在挨揍之前，拖罪魁祸首下水，既然他不能囫囵着走出去，许帆也不能。 许帆气疯了，周围跟随他的人，也在下一秒，反应过来，冲上来把疯狗一样的吴宇恒从许帆身上撕扯下来。 有人出拳，有人用脚，浑身都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 但吴宇恒没有妥协，双手被控制住了，他就用脚，脚也动不了，就用头撞，直到铁锈味的鲜血从鼻子嘴巴里沾满整张脸，他才从鲜红的视线中，看着疯狂的许帆冲他扑了过来。 肚子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吴宇恒后仰着摔了下去。 地上有一块石头，尖锐地撞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然后，他就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了。 任凭许帆骑在他身上身上，如何挥舞拳头，他也挪动不了一寸。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发现了他的异常。 “喂，停手，这小白脸怎么好像，不动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人脸上疯狂的笑意都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惊恐。 然后，他们头也不回地跑了。 吴宇恒独自躺在冬末的深夜，望着眼前无尽的漆黑，整个人都被恐惧包裹。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了。 他甚至无法从草地上坐起来，就连微弱的呼喊声，都被寒风吹散。 他就那样独自一人，孤独又绝望地躺在寂静的寒夜里，看到学校里的路灯熄灭，万籁俱寂，仿佛世界末日。 直到，黎明，巡查的保安发现了他。 天亮了，可他的世界永远停在了那一夜的黑暗中。 因为他再也动不了了。 医生的诊断是，那块撞在他后脑勺上的石头，伤到了脑干的中枢神经，致使他高位截瘫，这辈子都动不了了。 妈妈趴在他的病床前，哭干了眼泪，爸爸也一夜白了头。 而他，再也拿不了画笔了。 许帆跑了，可学校的监控却记录的很清楚，加上他的口述，许帆被退学，记过，体育生涯就此折毁，也赔上了所有的家底，几乎倾家荡产。 许帆父母带着许帆，在他的床前道歉，许帆哭的涕泗横流，只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吴宇恒什么也没说，他麻木干涸的内心，已经说不出任何一句话了，他不能画画了，他已经死了。 往后的每一天，都变的无比漫长，他躺在床上，看着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戴远泽和秦诗彤来看他，两个人哭的差点晕倒在他床前。 吴宇恒却只觉得麻木，生活无聊的仿佛没有尽头。 一直忙碌工作的父母，总算有时间陪他了，可高额的治疗费，却让他们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不能动，他的身体很多器官，都在衰竭，会肿胀，会生疮，也会腐烂。 好在，他都感觉不到。 他可以安心地看着窗外，去想一些无聊的事情。 比如，他原本想要报名的那个美院绘画大赛。 有人参加了吗？赛场是又什么样子的呢？听说决赛会有十天的集训课程，那些课程，会不会很有趣？ 当吴宇恒想着这些的时候，他终于哭了出来。 他知道，那个世界，他永远没机会再踏足了。 吴宇恒从梦中醒来时，枕头已经被眼泪打湿了，他慌张地检查自己的手脚四肢，发现一切安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的一切只是个梦。 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到好像他真的经历过一样，如果不是季静在那一刻骗走了许帆，以他的性格，或许真的会挥出那一拳。 想到这些，冷汗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下床，去厕所洗了把脸，才终于冷静了下来，桌上是他们刚拿到的奖牌，旁边，没有关闭的电脑屏幕亮着待机的光芒。 吴宇恒打开屏幕，屏幕中央的聊天框，是季静看完他的比赛作品后，发来的回复。 “哇，老吴，你真的太厉害了！每一张场景，每一张人设，我都好喜欢！” “我等你把这套设定做成游戏的那天！” “我一定要第一个玩！！！” 吴宇恒看着她那一排小叹号，以及一串惊喜的表情，布满冷汗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那只是一场梦，他想，这里，才是他的现实。 他将烦闷的情绪全都抛到脑后，敲击键盘，回复了一个“好”字。 第237章 谨慎的大一新生 季静挂断视频电话，回到餐桌上时，林慧慧的眼神都变的有些鬼鬼祟祟，看到她脸上的泪痕想关心她，但又见她神色如常，还满脸笑意，又不知到这句关心从何问起，一时间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苏千倒是挺贴心地递给了她一包湿纸巾和一小瓶大宝，让她去卫生间稍微整理一下。 苏千掏出湿纸巾的时候，季静尚且能够理解，他掏出大宝的时候，她和林慧慧都惊呆了。 这是男生会随身携带的东西？ 苏千耸耸肩，解释道：“为了今天这场谈判，我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准备周全，总是有备无患。” 季静看着手里的大宝，疑惑道：“这东西，是你设想里的哪种可能？” 苏千指指她泛红的眼睛：“你这种咯。” 其实，他是设想了一种最坏的情况，如果今天跟他们谈合作的人是一帮油盐不进的老顽固，硬骨头，或许会在讨论期间爆发很激烈的争执。 他还特地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撰写了五千字的吵架稿，这样，一旦发展到这种糟糕的境况，他也能顶上，无论合作成功与否，都不会落到下风，灰溜溜地离开。 而这瓶面霜，就是为了那个时刻。他知道季静跟他是一类人，但对林慧慧并不了解，如果她自尊心太强承受能力太差，吵哭了，这些东西，就能派上用场。 他没想到的是，最后哭了的人是季静。 还是在谈判进展非常顺利的情况下。 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做计划时，还是再分散下思维，把预设做的更多点。 “你们别多想，我只是收到了很好的消息，太过感动，喜极而泣”，季静一边解释，一边拿着苏千给她的装备，往洗手间走去，“你们等我，我很快就能收拾好！” 林慧慧笑着摇了摇头。 从她认识季静到现在，三年多的时间，她有想过季静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掉眼泪，毕竟，她这姐妹，强悍的吓人，连辛苦完成的画被撕坏的那天，都没气到失去理智，而是抓紧一切时间寻找补救的办法。 她和周倩还打趣地讨论过，季静会因为什么事掉眼泪。 得出的一致答案是——高兴的事。 季静不会因为悲伤和难过哭泣，她的眼泪只为喜悦而流。 今天看来，她们两个，猜对了。 季静确实像她自己说的，很快就整理好了状态，精神抖擞地回到了她的小团队中。 他们跟张部长约好再谈的时间是下午四点，显然，外宣部那边需要重新沟通审定的内容有很多，一份完整的合同，也不是短时间内能搞定的。 而在他们争分夺秒地开会讨论时，季静三人去了周围林慧慧一早就收藏好了的一家甜品店，美美地享受了一顿下午茶套餐。 大堂里，还有钢琴表演，松软舒适的沙发配上悠扬的琴声，让三人一直紧绷的精神得到了很好的放松。 在张部长饿着肚子，小跑着把他们外宣部加急讨论出的方案，拿到法务部去做二轮审定时，吃完下午茶的三人，又在甜品店的对面，享受了一把头部spa。 精巧的穴位按摩，让他们的身体犹如飘入仙境般，身心通畅，精神焕发。 而当他们三人一起走出按摩店时，肖茹终于给季静发来了消息，表示新版合同已经初步敲定，季静他们可以移步过来了。 于是，胃和身体都得到了极大满足的三人组，走过天桥，跨过路过，再次进入了早上那栋华丽的大厦。 只不过，这一次，在大堂等她们的，除了肖茹外，还多了张部长和他的助理。 一看到三人走进大门，张部长便带着亲切的笑容，迎了上来。 “真是安排不周，中午这都没能尽到地主之谊，等下次一定，几位大博主一定要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把这顿饭请回来。” 季静笑笑：“张部长，不用这么客气，咱们都是半个自己人了，以后机会多着呢。” 苏千和林慧慧也跟着点点头。 三人的态度礼貌温和却不怯懦，倒是显得张部长亲切的态度过于突兀了，肖茹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她这部长混迹职场这么多年了，还不如三个大学生沉得住气，可真是扛不起他们外宣部的门面。 而张部长，只听到了季静话里的“半个自己人”这句，什么叫半个自己人，有意向，但没定性，她言外之意是，能不能成为完整的自己人，还得看这份合同。 这是在，跟他拿腔拿调。 张部长笑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透出狐狸的精光，他当然知道自己这副略带谄媚的模样，在自己下属眼中，过于市侩，没有腔调，但是，那又有什么所谓呢？季静他们越是在他面前拿腔拿调，就越证明他们的合作意图很强烈。 这三个学生，是很认真地想跟他们合作，所以才筹备的如此周密。 有这副认真的态度就够了。 认真，就意味着，合作谈成以后，他们会出色的完成自己那份工作，他们越是拔高自己的腔调，张部长就对这次的合作越是放心。 既然两方都想促成合作，那他放低身段，充分表明他们外宣部的诚意，又有何不可呢？ 面子都是虚的，业绩才是真的，有业绩，就能升职加薪，肖茹这种骄傲，没有任何作用，再历练几年，她也就懂了。 电梯再次来到十六层，这次季静三人是由满面笑容的张部长，一路陪伴，领到会议室的。 工位上观察他们的打工人，眼神更惊讶了。早上见肖茹姐，领着三个学生模样的人去外宣部，他们还以为是新招的实习生，满心奇怪，也不是毕业季，怎么突然一口气招了三个新人。 然后下午，领路的变成了张部长本人，能让那位最擅长见风使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张部长，笑的像是见了亲人，这三个学生绝不可能是什么实习生！ 难道他们手握大单，能让张部长发财？ 可是，几个学生，手里能有什么大单呢？ 又或者是董事会的少爷小姐们来分部体验生活？ 大家面面相觑，脑海中一时八卦翻涌，闪过无数猜测。 再次回到会议室的季静几人，终于见到了外宣部开给他们的合同。 确实，如苏千所说，他把底价摆在那里，什么话都不用说，张部长就会主动加价。 双平台，两个账号，每一期带植入的日常视频，低价一口价三万五，播放量每破十万，额外加一千，只不过要求是每个视频都要双平台一起发 此外，以介绍和测评产品为主的定向视频，单口报价每条四万，视频下挂购物车跳转链接，按点击率和下单率两个方向，额外计算分成。 季静、林慧慧和苏千三个人看着合同上的报价，虽然表面淡定，但内心却已经开始开香槟放礼炮了。 这比他们预想价位要高了将近一倍，这次谈判，是他们大获全胜。 不过，季静他们也没有着急在今天就把合同签下来，而是向张部长表示，这次双方的意向都谈透了，外宣部的诚意他们也充分感受到了，只不过这份合同，他们需要先让自己的律师过目。 “毕竟我们只是三个大一新生，没有任何职场经验，做起事来，难免谨慎，希望张前辈能够谅解。”季静笑道。 张部长点头：“哎呀，这才是应该的流程，签字之前谈通透，往后合作才能一帆风顺嘛，我就喜欢你们的谨慎，这才是做事的态度，必须得让我们部门的小孩好好向你们学习呀，哈哈哈。” 他虽然又笑又点头，可心里忍不住腹诽，谁家大一新生能谨慎周全到连律师都提前找好，这算到底哪门子的没有经验。 可当他想到这些时，心里却又突然亮光乍现，普通学生确实不可能有这样的商业头脑和长远规划，除非他们背后有高人指点。 难道他们是哪家大公司外出历练的公子哥大小姐？ 这个猜测冒出来时，张部长忽然又通透了几分，他再次下定决心，一定要促成这次合作，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第238章 金桐的不甘 回学校的地铁上，苏千坐在季静旁边，拿手机上的计算器算账都要算疯了，他边算边笑，根本合不拢嘴。 季静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虽然自己没算，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千屏幕上闪动的数字，看到不断增加的位数，她的嘴角也要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这就是，要发财的感觉吗？ 她书包里那份合同，简直就像一只会下金蛋的大母鸡呀！ 季静其实完全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刚才在外宣部会议室，看到合同上一排排数字时，她几乎要按不住自己的右手，想当场签名。 签了名，合同上的钱，可就能被牢牢抓在手里了！ 一月六万打底，哇，这，她瞬间就变身富婆了呀！ 那她妈就再也不用买打折的衣服了，她爸也不用抠抠搜搜地数着钱过日子了！ 季静真的好期盼，第一笔钱到账的那一天，她绝对要给自己亲爱的爸爸妈妈包一个巨大的红包，让他们好好开心开心！ 苏千也在盘算这笔钱的用途，这样当他的账号养起来以后，钱滚钱，钱生钱，很快就能攒够第一桶金，最近半年他一直盯着的几支基金，明年是入手的最佳时机。 他得在那个时刻来临前，把入场的本金攒够。 回学校地铁有四十分钟，在这四十分钟里，季静和苏千，就这么盯着计算器上显示的数字，各自在自己的美好计划中无限幻想。 另一辆地铁上的林慧慧也是如此。 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感叹，即将发财的感觉可真好呀。 回到学校后，季静没有着急跟苏千制定接下来的视频计划，他们为筹备这次谈判，忙碌了太久，无论做什么，都得张弛有度，她跟苏千说，她会尽快跟律师把合同确认下来。 下一周，他就好好休息，先把自己手头要忙的漫画搞定，为下下周即将开始奋斗预留好时间。 苏千乖巧点头，表示：“听从组织安排。” 聪明的人，往往想法很多，很难合作，也不愿意听从别人的安排，这一点，苏千倒是有点超出季静的刻板印象，让她刮目相看。 或许，苏千就是那种，认定了合作，就会在团队里为自己找一个最合适的位置，然后，把自己价值发挥到最大。 他要么当独狼，要么将团队与自己视为一体。 这倒是真正聪明的做法，季静很庆幸，自己能被他认可，这样得力的帮手，很难遇到第二个了。 她给苏千和林慧慧放了一周的假，但是这一周，她自己却还不能休息，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 合同发给律师，用不了太多时间。 但跑工商局，做申请，开公户，这就得搭上好几天了。 既然他们是一个团队，那到手的收益就不能全都分给个人，要有公账做发展基金和应急基金。 季静也没开过公司，做到这里，上辈子的经验已经派不上任何用场了，她只能一边查资料，一边思考要做的事，摸着石头，过河，探路。 至于，会不会被河底的某块大石头绊倒在水里，她也不能确定。 只能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了。 于是，新的一周，又是忙成陀螺的一周。 她跟林慧慧和苏千在群里疯狂讨论，他们注册的公司要叫什么名字，也没讨论出什么靠谱的。 林慧慧说了几个很像偶像组合的名字，而苏千则表示他要算几卦，找几个有利于生财的字 季静便让他们如果想到好的，随时发到群里。 在季静自己的事情忙出结果之前，宿舍里先出了一点小插曲。 这次是最让人放心的金桐。 金桐的感冒持续了一周，到这一周才稍微好了起来，只是声音还有点鼻音。 莫笑笑别的方面不是很灵光，但是照顾人喝药、端水、递纸这些事，做的还是挺麻利的，可能在家里时，经历过类似的情况，被她牢牢记在了心里。 金桐很感激，好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请宿舍里的三个人一起去食堂三楼吃了顿小炒。 那天本来大家都挺开心的，回到宿舍时，都有说有笑，但当金桐在自己电脑前面坐了一会儿后，脸色突然就变了。 一开始季静没有注意到，王依娜也去学生会忙碌了。 是莫笑笑，突然站起来，冲到金桐桌边去递纸：“擦眼泪，要用纸。” 在电脑前面忙碌的季静才猛然回头，看向金桐，发现她居然真的正趴在桌子上抹眼泪。 “桐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季静立刻停下手中忙碌的事情，走到她旁边。 金桐接过笑笑递过来的纸巾，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可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迎上季静关切的眼神，反而越来越委屈，她站起来，抱住季静，就气恼地大哭起来。 “静静，你听我说，他们好欺负人啊……” “我投稿的那家杂志社，居然说，我的作品虽然获奖了，可必须得伪造一个日本人的身份才能有资格领奖连载，否则，就要把我刷掉……” “他们说，好多杂志读者都是保守派，觉得漫画是他们本国独有的特色，不能接受外国人的指染。” “我不想改，我为什么要改，凭什么要改，一定要我改我宁可不拿这个奖，可是，我好不甘心啊，这篇漫画，我从六月就开始画，这五个多月，我几乎没有停笔的时候，如果是因为故事不够精彩，画面不够漂亮，没能拿奖，我也就认了，可是，这样的结果，我真的好不甘心啊……” 第239章 新人入伙 看得出来，金桐是真的伤心了。 她抱着季静哭了大半天，又抹着眼泪怒骂了半个小时，才逐渐安静了下来。 季静上一次看到金桐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还是集训赶稿的那晚。 不过，她完全能够理解金桐。 从开学到现在的这两个多月的时间，季静有多忙碌，金桐就有多忙碌。 跟集训那篇为了稿费而画的狗血故事不同，这篇中篇漫画，是她认真构思、设定，耗费无数心力完成的心血之作，所以在把稿件发出去的那一天，她就累的病倒了，高烧三天，重感冒到现在还没好。 这次漫画大赛，她投入了全部的热情。 却因为国别，得到这样一个近乎是歧视侮辱的结果。 如果不想接外国的稿件，那完全可以在比赛设立之初，就在报名条件上写清楚，只许本国人参加。 结果，对外做足开放包容的表面功夫，背地里，却用这种方式来恶心画手。 季静觉得，金桐说得对，他们如果这么排斥外国投稿，还不如直接把金桐的作品刷掉，一边说她的作品有获奖资格，一边又让她伪造个改变国籍的假身份，这不就是摆明了，用这些东西欺负人吗？ 季静也非常的愤怒。 而莫笑笑，虽然不能直接理解金桐的情绪，却也始终拿着纸巾站在旁边，没有回去自己的位置，脸上带着担心的表情。 有两人陪着，金桐激动的情绪才慢慢恢复平静，她捏着纸擤了擤鼻涕，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忧伤道：“你们知道最让我伤心的是什么吗？” “最让我伤心的是，那个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一起学画画的邻居姐姐，她居然也跟我说，想进入一个圈子就要遵守圈子里的规矩，因为咱们的动漫行业不发达，可能会引起很多质疑，换一个身份，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反正只是一个笔名，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无伤大雅。” “我听她劝我这些话的时候，真的很难过，好像，好像，我过去认识的那个她是假的，现在这个，让我接受侮辱，劝我妥协的，才是真正的她。” “我真的，好难过。” 金桐絮絮叨叨地说着，眼泪又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季静摸了摸她的头，这种，在不知不觉中跟多年的老友分道扬镳的感觉确实很让人心痛。 季静尽可能地安慰她：“或许这位邻居姐姐，只是不忍心看到你努力的成果付诸东流才会这样劝你，或者，她在国外待了太久，潜移默化中，有一观念被改变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如果她知道，她的话会让你这么难过，她一定会后悔的。” 金桐把头靠在她的胸前，抽抽搭搭道：“静静，你好温柔，总是会把人都想的很温柔。” 季静一边帮他擦眼泪，一边摸她的头：“不是我，是你，桐桐，因为你很好，所以你周围汇聚的，一定都是温柔的人。等这件事过去，再跟邻居姐姐好好聊聊吧，如果，就此不清不楚地断了往来，以后，你会后悔的。” 金桐点了点头。 季静的话，让她从纠结的牛角尖里，略微钻了出来。 她在听到邻居姐姐那些话时，下意识地把她跟那个讨厌的编辑划分成了一类人，以为她也瞧不起自己出生的国家，才会说出跟那个编辑一样自我贬低也贬低她的话。 但是季静的劝解，给了她新的角度，或许姐姐确实是在国外太久，潜移默化而不自知，又或者，只是想让她劳有所得。 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都只是不够有骨气，而不是恶意。 金桐深吸了一口气，让略带凉意的空气在肺里打了个转，又长长的吐了出来。 当这口浊气，带着全部的气恼和难过一起排出体内后，她便重新打起了精神。 季静看着她的表情逐渐放松，忍不住，提出了在心里藏了很久的邀请。 “桐桐，如果你不愿意委屈求全接受日本杂志社的提出的条件来换连载机会的话，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做连载漫画？” “什么意思？”金桐疑惑。 她虽然知道季静在网上画连载做视频，但是，什么叫“一起做连载漫画”，她们要怎么“一起做”？ “这，详细说来有些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我想做一本自己的电子版漫画杂志，你愿不愿意来我的杂志当作者？” “啊？你要创办杂志社？”金桐更惊讶了。在她的印象里，这可绝对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说前期需要投入的资金，都是不可估量的。 难道，季静居然是个隐藏的富二代？家里愿意掏出这样一笔巨款，让她去追梦？？ 金桐的思路瞬间打开，一时间浮想联翩。 季静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到别处去了，立刻打断她，道：“电子杂志，电子，网络的，其实就是一个网络账号，在网上发布漫画，供读者阅读，吸引关注，就像我之前一直在做的那样。” “噢，原来是这样。”金桐点点头，这样她就懂了，社交网站上的免费漫画她也刷到过，国内一些漫画网站，她也知道，陆陆续续的看过一些作品，偶尔有惊艳的，但总体质量良莠不齐，似乎是靠订阅和打赏来赚钱的。 季静正在连载的那篇娱乐圈漫画，她也看过，算得上是网络漫画中的精品了。 只不过季静是在免费的社交平台连载，这要如何赚钱呢，金桐有很多疑惑。 季静见她有兴趣，便推着她的椅子，把她推到了自己的电脑桌前，打开自己计划表的其中之一，一步步，详细讲给她听。 金桐听着，越来越惊讶，莫笑笑也跟在一边，用听课一样的表情，认真的听着季静讲解。 季静讲的没有很细，金桐毕竟还在生病，她也只是想用自己的计划，把她从难过的状态里拉出来。 当然，拉金桐入伙这件事，她确实蓄谋已久，今天，显然，机会已经到来了。 季静解说完毕后，金桐眨了眨眼，艰难地消化着自己听到的巨大的信息量。 第240章 梦茧的起点 季静当然不需要金桐立刻给她答复，她还在生病，又刚刚受挫，一时脑热做出来的决定是最不可靠的。 她把自己的基本计划书发给金桐后，就让她先好好休息，把感冒养好，再好好考虑，要不要与自己同行。 反正，他们这里，没有什么截稿期限，金桐有大把的思考时间。 一直等在旁边的莫笑笑，听到她们谈完了，便赶紧帮金桐倒热水，拿药，像个兢业业兢兢业业的小护士。 被她这样照顾，金桐很是不好意思，下意识伸手，想要摸摸莫笑笑的头以表感谢，但是，手伸到一半，她又突然想起笑笑之前的抵触，手停在了半空中。 莫笑笑愣了一下，就有点害羞地把脑袋伸了过去，小声道：“静静摸头开心，桐桐摸，也开心。” 金桐惊讶地看向季静，季静笑着冲她点了点头，于是她便带着一丝小忐忑，继续向前伸手，轻轻地揉了揉莫笑笑的脑袋。 莫笑笑一动不动，既没有像上次那样尖叫，也没有紧张的身体僵硬，而是默默红了脸。 金桐开心地笑起来，只觉得此刻的时光无比在珍贵，那些让她气恼的烦心事，好像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金桐于是用了两天的时间，狠狠地给自己充了一把电，用感冒请了晨跑假，能睡觉的时间，坚决不从床上做起来，然后吃吃喝喝恶补了一番这几个月没看的漫画，除了上课时间外，再也没拿过画笔，好好放松了一下颈椎和右手。 然后，两天后的中午，吃完午饭，回到宿舍后，金桐目光灼灼地回应季静，她愿意接受邀请，加入她的团队，跟她一起画漫画。 季静的计划书里面，打动她的，是那一句“让自己的作品被更多的人看到”。 诚然，金桐画漫画的初衷是赚稿费，但当她潜心画完一部作品后，“被读者看到”的欲望占据了上风。 以前，她跟着邻居姐姐投稿，稿件最终的对话、旁白，都要姐姐帮她翻译成日语，刊登到杂志上出版后，她看不到读者们的任何评价，也无法与他们有任何交流。 起初，金桐是真的很想收到反馈的，哪怕是一条批评的建议，但是当收到稿费后，她又宽慰自己，这笔稿费，不就是最好的反馈和评价吗？ 她渐渐忘记了，自己对关注的渴望，直到看到季静写在计划书里的这一句，通过网络传播比纸媒的速度更快，范围也更广，甚至，每一章漫画下面，读者们都能自由的留言，金桐忽然就有了一种冲动，她特别好奇，自己呕心沥血创作的这篇中篇漫画到底会收到怎样的评价？ 会有多少人能看到她的故事，了解她设计的角色呢？ 带着这样的目标，金桐非常坚定地选择了加入。 季静当然非常开心，她就知道，金桐早晚都会是她的人，当场便拉着她和笑笑一起去食堂三楼吃了顿小炒。 吃饭的时候，季静想，可惜，娜娜现在忙于学生会的事务，常常不在宿舍，不然，她可以顺势拉拢，直接带着自己全宿舍，开启急速创作模式！ 金桐加入后，季静并没有像苏千那会一样，立刻带着她创建账号发布作品，而是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读者粉丝群里，让她先了解感受一下网络的氛围。 金桐不像苏千目标性那么强，她对自己的作品非常珍视，但是读者的反馈，往往是五花八门的，不可能永远是清一色的褒奖和夸赞。 哪怕是在季静自己的读者粉丝群里，因为角色出场多少、故事的跌宕起伏，各种各样的讨论和评价都有，哪怕是一开始疯狂申请想当管理员的【风间彻】，前阵子都因为她在故事里画了身体交换前的“周雅离”耍大牌被工作人员吐槽的样子，而在群里激情辩驳了一番。 金桐想要用她的方式来发漫画，就得先适应这些评价和讨论，不能被影响心情，干扰了后续剧情的设计。 除此以外，金桐的这篇中篇漫画，是按杂志社的排版要求来完成的，发到网上用手机阅读，难免会有些拥挤“难”读，她也得拿出时间，重新排版布局，往条漫的形式上靠拢。 有了新目标的金桐，学习速度非常快，很快就理解了季静的用意，修正画面的效率极高。 用金桐自己的话来讲，“改一次画面，有一次收获”，她还挺喜欢这个过程的。 在金桐思考邀请的那两天，季静和苏千、林慧慧三人，总算基本敲定了他们的组织名，“梦茧网络传媒有限公司”。 追梦的过程，便是破茧飞翔的过程。 他们希望自己在以后自由翱翔的日子里，也能时刻记得曾经破茧的不易与艰辛。 不忘来路，方能走的长远。 敲定名字后，所有的事情都水到渠成。 律师郑勉从合同上找出了几个对他们不利的条目，主要是违约的界定和赔偿的责任划分，他们给郑勉和张部长那边的法务部拉了个群，两方一起在网上推拉了几天，终于是得到了双方都比较满意的最终版本。 周末，季静三人再次来到甲方公司，在张部长的热烈欢迎下，顺利地签下了合同，为他们的“梦茧”拿到了第一笔合作。 这一次，张部长终于如愿以偿，愉快地请了三人一顿午饭。 大概是可以公费报销，这顿饭吃的十分奢华，小桥流水的包间里，上了好多道季静都没太见过的菜，味道倒确实对得起价格，三人都在故作淡定中，美美地享受了一番。 然后，回到学校的他们，便马不停蹄地开启了新一轮的工作。 十一月，他们拿到合同的第一个月，也是最关键的一个月，必须要打一场漂亮的仗，给张部长他们吃一剂定心丸。 这对季静他们来说没有任何难度，他们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林慧慧拿去谈判的第二期内容一发，立刻引起新一轮的讨论热潮，两个平台同步发送，相互引流，关注和点击比第一期的增长速度还要恐怖，播放量大有破百万的苗头。 同时，苏千的新账号【苏百万】也在两个平台，适时地留言互动，被【野生静静】亲自回复后，很快被粉丝们关注到，再加上苏千漫画也连载了一段时间，已经是个有名有幸的账号了，这一番互动，直接做实了两人关系匪浅，或为“现实亲友”的可能性，连苏千新注册的视频账号，都迅速涨粉几万。 他随后，便跟随季静的节奏，上传了自己的第一期视频——手绘板测评，测评主体是甲方下个阶段要主推的产品。 他的视频短小精炼，四分钟便把功能、使用感受、价格横向对比以及对初学者的建议讲的清晰明了。 本来，测评类的视频，是不会获得太多流量的，但有季静账号铺垫，加上两个账号互关、互相引流，好多看了季静视频，对板绘跃跃欲试的小白，正为挑选手绘板犯愁呢，苏千这视频，便恰到好处的解决了他们的困扰，播放量也是直线上升，一下子从冷门产品测评中脱颖而出。 一切都在计划中。 忙碌的三人组，在十二月的第一周，收到了他们的第一笔打款。 四期视频加起来，十五万到账，外加两块产品手绘板。 季静和苏千盯着他们的公账余额，眼神都直了，按照合同上的分款比例，一人入手三万五，简直是一笔横财，林慧慧在他们的聊天群里疯狂尖叫。 “这还只是开始，对吧，老板？” 苏千笑眯眯的眼睛里透出期待的光芒，季静还是第一次见他把心里的想法明晃晃地摆在脸上，忍不住在心里笑，果然，只有不到位的价格，没有摘不下的狐狸面具。 在季静收到这笔巨款的第二天，下午，上完课回宿舍时，她忽然在宿舍楼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241章 想请你吃饭 李琦正站在宿舍门口长椅上看手机。 他白色棉夹克，露出灰色卫衣的帽子，牛仔裤，运动鞋，单看这一身还是挺像个大学生的，只不过脑袋上戴了顶红色的毛线帽，圣诞老人似的，引得踏进宿舍大门的女生们纷纷侧目。 得益于他这顶突兀的帽子，季静金桐和王依娜三人一眼就看到了他，莫笑笑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好奇。 “李琦？你怎么在这里” 季静几人快步走过去。 李琦闻声抬头，看到她们便也起身走上前。 上次见面还是护送小叶子中考的时候，一晃好几个月过去了，夏天变成冬天，李琦看起来倒是没有太大变化，只有头发长了一些，从帽子边翘出几缕呆毛。 “好久不见。” 他冲王依娜和金桐打了个招呼，随后又把目光落在季静身上。 “我想请你吃饭了，所以就来了。” 向阳画室离美院不远，李琦一直在向阳集训，搭个车几十分钟就能跑过来了。 不过…… 季静回忆了一下今天的日期，如果她没有记错，好像过两天就要联考了，李琦这人，不赶回w市准备联考，跑来请她吃饭？ 她直觉觉得有点不对劲。 尤其李琦的表情，看着像是跟平常的他没有区别，但眼神却明显有点没精神，如果不是集训太累，大概就是，有事找她。 找她，却要避开王依娜和金桐，这样的事，季静只能想到一个。 与他家里的事有关？ 季静在心里盘算了下工作进度，休息一晚也不影响进度，她便跟金桐和王依娜道：“我赏脸让他请一顿，你们先回去吧。” 金桐和王依娜八卦地对视了一瞬，随后便带着莫笑笑一起返回宿舍。 季静则和李琦一起往反方向的食堂走去。 两拨人分开后，莫笑笑站在宿舍大门，回头看了一眼李琦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个人，是蓝色的。” 金桐和王依娜没听清，疑惑地追问“什么？” 莫笑笑却没再说，摇了摇头，就乖乖跟着两人上楼回宿舍了。 季静本来想，李琦要请她吃饭，她就带他去食堂，提前体验一下他即将开启的大学生活，但是李琦好像早就想好了目的地，半路就带着她调转了方向，一路往校门外走去。 “你这，又要把我带到哪去卖了？”季静问道。 李琦淡淡道：“满一千减九百那家，距离近，好吃。” 季静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李琦说话仍然是以前那副没什么正经的态度，但语气却听着少了份戏谑，跟他眼神一样，整个人看起来没一点精神。 季静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 李琦轻叹了一口气，逐渐转凉的天气，把他无声的叹息凝结成了一团白色雾气，顺着他的下巴散落在渐暗的黑夜里。 季静略微皱眉，道：“故作深沉不适合你，你还是有话直说的时候比较讨人喜欢。” 李琦看向她：“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今天是我生日，我不想在画室一个人过，所以来请你吃饭。” 季静愣了愣，然后脱口而出一句：“那祝你生日快乐。” 李琦长叹一口气：“你就非得站在路边顶着北风说吗？不能等到了店里围着一桌子好吃的再浪漫真诚的祝福我吗？” 季静于是道：“哦好吧，那我收回。” 她说完，李琦也没再接话，两人一路无言，一直走到距离学校一个路口的那家创意菜馆。 是当年决赛集训时，李琦给大家买“道谢餐”的地方。 不是周末，里面人不多，但李琦还是订了个圆桌小包间，服务员一路带他们上了二楼最里面，进去后，季静发现这包间还挺别致的，因为在走廊尽头，带着一个大大的露台，露台上装饰了圣诞树和星星灯，在漆黑的夜幕下光芒闪烁，映得整个房间都很有氛围感。 桌子上甚至还提前摆了一个六寸蛋糕，季静心道，这李琦，为自己的生日布置的还挺周到，看不出他居然还是个挺讲究仪式感的人。 然后，季静落座后，坐在她对面的李琦，才终于开始说真心话了。 “对不起，强行拉你出来陪我吃饭”，他趴在桌子上，下巴垫着胳膊，叹着气开口：“只是，今天，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吃饭。也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这副样子，实在有点丢脸。” 季静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所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李琦吸了吸鼻子，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 “今天下午，我妈给我发信息，说她不要我了。” …… 每个母亲，都要爱自己的小孩吗？ 爱小孩，是母亲的天职吗？ 如果无论如何也无法爱上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就不配被称为“母亲”？ 可这种准则又是谁定义的？ 李玉芬从麻醉中苏醒后，护士抱来了她大出血在鬼门关上绕了一圈才生下来的小孩，开心地恭喜她，说：“是个健康的男婴，非常可爱，长大后一定会是个小帅哥。” 当时，李玉芬虚弱地转过头，看着正在襁褓里沉睡的那个小东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想掐死他。 第242章 李玉芬 李玉芬记得自己小时候有那么一两年，还是挺喜欢学习的。 直到二年级的某一天，她学到了“忿”这个字，懂了这个字的意思后，她忽然就对读书产生了厌恶。 因为这是她的名字。 彼时她还不叫李玉芬，她叫李忿。 是她在小学当老师的爸爸给她取的名字。 作为全村唯一的语文老师，她爸在学问方面备受敬仰，村里不管谁生了小孩，都要抱来他们家，让她爸取个好名字。 李爸对此也挺骄傲的，不管跟谁聊天都要提一句，村里的孩子们，名字都是他取的，这就等于，桃李满天下。 李玉芬小时候不识字，只觉得自己名字难听，李忿，念起来跟牛粪羊粪太像了，每个跟她玩的小孩，都要嘲笑她。 后来，邻居婶婶在她偷偷抹眼泪的时候安慰她，“你看，你的名字，下面是个‘心’，这就是，李老师把你当做心肝儿小棉袄的意思呀。” 于是，李玉芬就不哭了，谁再用她的名字骂她，她就用婶婶的话怼回去：“呸，小文盲，字的不认识，看到我这个名字上带的‘心’字了嘛，我这是心肝宝贝的意思，你们这些没文化的才是牛粪蛋儿！” 再后来，她妹妹出生了，全家阴云密布了好几天，最后他爸给妹妹取了个“平”字，叫李平。 李玉芬想，这是万事平安的意思，她们每逢大年初一，都用这句话去拜年，是句吉祥话。 可是，后来的某一天，她听到她爸骂她妈，吵吵嚷嚷地说了一堆，骂的她妈一个劲儿直哭，再三保证说，三胎一定会生个儿子。 “李平，李平，女儿生到这就会平，下一胎保准是儿子呀！” 李玉芬听着这句话，看着坐在地上玩土的妹妹，没由来的有些难过。虽然那时候的妹妹还什么都听不懂，不过她依然还是走过去，把妹妹抱到一旁，哄着她玩了起来。 那时候她一边替妹妹难过，一边为自己高兴。 她想，还好自己是第一个出生的，不会像妹妹一样，有这么一个糟糕的名字。 第二年，升上二年级的她，终于在爸爸的亲口教授下，明白了何为“忿”。 愤愤不平，倍感不满。 既不是心肝，也不是宝贝，她也只是一个不被期待的存在。 甚至比她的妹妹更差劲，妹妹的名字，至少还有“平安”的意思，而对她，只有讨厌。 其实，李玉芬早在童年岁月里面，意识到了这个现实，婶婶家的女儿揣着点心四处玩的时候，她要背着妹妹拔兔子草，喂兔子，捡鸡粪，晒肥，遛鹅。 十六岁，叔叔婶婶送女儿去镇上读高中，她爸则要把她嫁给村里三十二岁的单身汉。 因为妈妈直到去世也没能生出第三胎，爸爸要讨个新老婆，要靠她赚来的这份彩礼。 在她爸收下彩礼的第二天，李玉芬从家里跑了，带着有她名字的户口本和衣橱里藏着的所有的零钱，跑上大巴车，一路去了镇上。 但镇子并不是她的终点，如果不想被找到，就得跑的更远。 李玉芬便蹲在汽车站，有车，她就坐，挑着便宜的坐，一趟接一趟，在路上和车站颠簸了一个多星期后，她终于在一座繁华热闹的小城落了脚。 w市。 后来李玉芬知道，这也不过是座小小的三线城市。 但在当时的李玉芬看来，汽车站街口，远比婶婶女儿上学的镇子还要繁华很多。 只要能比她好，李玉芬便知足。 她用身上的零钱，在车站旁的旅馆开了个房间，美美的睡了一觉，又把自己冲洗干净，换上包袱里背着的新衣服，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找工作。 她虽然没有好好念书，但她爸堆在家里的那些杂书，她却没少看，因此，虽然是第一次出村，可对外面的世界，却也有着浅薄的了解。 她既然不打算再回家去，就得找个能赚钱的工作，养活自己。 李玉芬对此还挺有自信的，十六岁的她，身材高挑健壮，脸蛋漂亮，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皮肤跟豆腐似的又嫩又白，老天好像格外偏心她，哪怕风吹日晒下地干活，也一点儿没黑，只把她的两颊吹得泛红。 十里八乡，见过她的，都会冲她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可真是漂亮能干的女娃，能值不少彩礼。” 她也确实值了不少彩礼，但那不是给她的，是给她爸的。 现在，她要靠自己挣出那一份钱。 李玉芬在村里时，见过不少坏人，如今孤身一人进城，自然也多留了个心眼。她没有立刻去找工作，而是先坐着市内公交车，把整个城市从东到西看了一遍，然后便带着行李，在人最多街道最干净的一站下了车。 人多，意味着工作多。 干净，意味着坏人少。 李玉芬按自己的判断选好地方后，便又找了一家旅店，开了个便宜的房间。住一天旅店要一块钱，她从家里偷出来的钱，省着吃，还能用几天，旅馆的费用算是花的最多的。 其实，她也不是非得住旅馆，但是，她不能拿着包袱卷去找工作，这样会让人看轻，她也不能灰头土脸的出门，李玉芬知道，这张脸蛋是自己唯一的优势。 她给了自己三天时间来找工作，第一天，她把周围十公里的街区走了一遍，，再次遵照“人多干净”的准则，选好了三条街道。 第二天，她挨着观察这三条街道的店铺，小卖铺、饭馆、照相馆、按摩店、理发店，观察哪家店客人最多、生意最好、人手最不够用，最重要的是，观察哪家店的老板，看着最面善。 然后她就挑中了一家卖炒菜的饭馆，是一对四十来岁的中年夫妇在经营，两人还有个刚上初中的女儿，他俩在楼上住，楼下就当饭馆经营，一到晚上，屋里屋外都坐满了人，老板娘自己忙不过来，女儿都要帮忙上菜。 李玉芬坐在街对面观察了一整个下午，第二天，她便目光坚决地来到了这家店门口，趁着上午刚开门的清闲时间，向老板娘毛遂自荐，想来这里帮工。 她选饭馆的原因也很简单。 第一个月，她要学着干活，可以不要工钱，管饭，让她在店里打地铺睡觉就行。 而餐馆里最不缺的，就是她这一口饭，这样的条件，跟白干差不多，老板娘就算看着她面生，口音也不像本地人，还是被她这种“白干活不拿钱”的条件说动了，把她招进了店里。 老板娘想的是，反正白干一个月，有什么干不好的，第二个月让她滚蛋就是了。 而李玉芬想的是，能赚到一个月的饭，她就能在这个城市里多活一个月；她能多活一个月，就有更多的时间去研究，怎么让自己活出个人样。 李玉芬带着包袱正式搬进餐馆开始干活的那一天，她给自己的名字改了个字。 她告诉老板和老板娘，她叫李芬，“芬芳”的“芬”。 一年后，十七岁的她在这座城市里，遇到了沈训，她便又在“芬”前面加了个“玉”字，变成了真正的“李玉芬”。 第243章 沈训 沈训这一辈子做了两件错事。 一是娶了高若雯，二是爱上李玉芬。 沈训是沈家独苗，因为他妈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他爸自此断情绝爱，孤老终生，任凭他爷爷怎么打怎么骂，也没松口再娶续弦。 用他爸的话说，他跟亡妻，有革命友谊，是绝不能背叛的。 而对于沈训这根降生在生离死别中的独苗，他要求极高，怀揣着悲痛的心情，给他提了一个“训”字，取名作“沈训”，让他时刻谨记沈家家规，时刻规训自己要谨言慎行。 他的妈妈为他而死，他要带着妈妈的荣耀成长。 小时候的沈训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还挺帅的，“审讯”嘛，很有老大的味道，威风凛凛，加上他们家在大院里的地位最高，他便成了孩子王，在一众同龄的小孩里面称老大，常常耀武扬威地发号施令。 后来他发现，他不是那个有资格“审讯”别人的老大，他爸才是。 他爸在孤独的生活中，性格越发孤僻，对他的要求也越来越严格。他在高中毕业时，给同班的女生写了封情书，可不巧，被班主任发现，报告给了他爸，然后他就被打聋了一只耳朵。 其实他爸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巴掌抽的太狠，刚好把耳膜打穿了。 他也不是完全失聪，只是对着他的右耳说话时，声调会被模糊成鼓点一样的音调。 沈训觉得还挺有趣的，别人两只耳朵只能听到一模一样的声音，他却能听到两个不同的世界。 不过，他虽然这么想，但在往后的生活里还是很努力的“谨言慎行”“谨遵家规家训”，做一个“继承母亲荣耀”的好儿子。 这样的风平浪静随着他考入名校，持续了四年。 直到他大学毕业，他爸带他同僚高叔叔一家一起吃了顿饭，给他敲定了一个未婚妻——高叔叔的女儿，高若雯。 那顿饭，是他第一次见她。 高叔叔是他爸少年时的挚友，经历了不少曲折和变故，才好不容易重新爬到原来的位置，只是，重新得来的权利与地位并不牢固，他们一家仍然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他爸便把他的婚姻当做承诺，许给了高家。 “以后，只要有我们沈家的一口饭，就不会缺你们高家一粒米。” 高叔叔感动的热泪盈眶，与他爸握手相拥。 他却隔着一整张桌子，与自己的未婚妻对视。 高若雯的眼神冷若冰霜，仿佛一尊雕像，读不出一丝情绪。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成为了要互相陪伴直到死亡的伴侣。 那天晚上，是沈训在耳朵聋了以后，第一次与他爸发生争执，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娶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人。 而且，高若雯的眼神，让他不舒服，那种冷冰冰的审视，跟她一整晚的优雅姿态结合在一起，简直像个故作姿态的假人。 别说是升起任何喜欢的情绪，沈训甚至觉得讨厌。 他们绝对不是一路人。 可是，他爸的心意很坚定。高叔叔在年轻时，替他扛过雷，算的上是过命的交情，可以说他爸能有今天的位置，高家这块垫脚石，功不可没。 吵到最后，他爸跟他说：“我跟你妈就是这样结合的，好兄弟亲上加亲，总好过，被不认识的人家攀扯。” 但其实他跟亡妻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虽说都是世交结亲，可跟沈训和高若雯这种近乎陌生人的关系，是完全不一样的。 沈训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什么了，他爸已经把皮带拿出来了。 那时候他想，反正他也没有喜欢的人，娶个陌生女人又如何呢？高若雯从长相上来说，也算是漂亮，沈训觉得，人只要相处，就会有感情，尤其是跟一个漂亮女人相处，产生喜欢的感情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婚姻不需要深爱，去掉讨厌，再加一点喜欢就足够了。 就像他前半辈子的人生。 然后，在他订婚后的第二个月，他在出差时，遇见了还是个小姑娘的李玉芬。 那是在个洗浴城，接待他的几个老板，带他去放松，路上字里行间暗示他，可以来点荤的。 沈训兴趣不大，高中写个情书，就被抽聋了一只耳朵，让他之后都没再对女人有什么兴趣，非要去想个喜好的话，高若雯也不错，干练漂亮，话少不烦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足够听话。 至于，他高中喜欢过的那个女生，倒是有些模糊了，他只记得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总是跟同行的朋友，说说笑笑，眼睛弯弯的，像一轮皎月。 沈训想着这些的时候，李玉芬提着洗脚盆进来了。 高级vip，单间，整个房间只有他一个人，他坐在按摩床上，看着李玉芬挑着嘴角，露出一颗小虎牙，对他甜美一笑道：“您好，我是即将为您服务的27号技师，您对接下来的按摩有什么需求，可以提前告诉我。” 沈训耳朵臊红了。 李玉芬喊了他几声，他才回神，回她：“没什么喜好，你看着来。” 李玉芬脆生生地应了句“好”，就端着盆，蹲在他脚边开始摆弄工具。 当李玉芬在他的脚上打肥皂时，沈训害羞的想死。 他不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地方做按摩，但只有这一次，脸涨的通红。 当李玉芬纤细的手指握住他的脚踝时，沈训猛地把脚抽回来，然后，在李玉芬疑惑的视线中，尴尬地趴在床上，道：“那个，改成全身按摩吧，不捏脚了。” 沈训趴在枕头上，觉得自己好像有毛病似的。 李玉芬倒是很快就说了句“好”，vip包厢的客人，要求至上，按摩套餐，换什么都行，李玉芬还希望他能被捏舒服了，再续个足疗，两倍的提成，立刻到手。 而沈训，趴了没一会儿，就后悔了，因为当李玉芬的指尖碰到他的后背时，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趴着，看不到人，也看不到动作，脑海中隐秘的臆想反而更加泛滥了。 下一秒，在他心猿意马想入非非，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坐起来直接走人之际，李玉芬的一双巧手按在他肩膀上，捏出了他杀猪般的惨叫。 “小姑娘，你这，看着瘦瘦小小的，怎么力气，这么大？” 沈训把头靠在枕头上，咬着牙硬挺。 李玉芬的手指每一下都按在穴位上，又酥又麻又痛，他感觉自己的任督二脉都要被打通了，可是碍于面子，又不能次牙咧嘴的太厉害，只能咬牙忍住，暗戳戳地暗示李玉芬力气可以小一点。 但那个时候的李玉芬还没有后来那么精通人情，她听沈训这么说，还以为他在夸她呢，当即把师父教她的本事全都用了出来，按得更加卖力，一边按还一边宣传自己：“我们这手艺，都是从华佗老祖宗那里传下来的，哪里痛，就是哪里堵，越痛就是身体越差，我帮您把经络都疏通好，保准您呀，今晚回去，能睡个好觉，明早一醒，浑身轻松！” 她这话一说，沈训更不能改口叫停了，他哪能在她面前承认自己身体不好，疼死也得咬牙坚持住。 这样酷刑一样的折磨，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当李玉芬甩着手，阳光灿烂地询问他体验是否舒服，如果舒服，可以续个钟，她捏脚的手艺，也是华佗祖师传下来的。 沈训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连连摆手婉拒：“舒服是舒服，可惜今天太晚了，无福消受。” 李玉芬有一瞬的失望，又立刻打起精神道：“如果您满意我的服务，可以记一下我的工号，27号，下次来，可以继续点我！” 沈训一边应好，一边想着下次绝对不来了，拿着东西往门外走，走到一半，他又退了回来。 他想到同车的那帮人暗示他的，这里有荤活，于是转过头神色复杂地打量着李玉芬，只见她一副不超过二十的少女模样，俊俏的脸蛋上洋溢着干净的笑容，甚至因为刚才捏的太过卖力，额头都带着汗珠。 沈训长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教育她：“看你挺好一个小姑娘，别再干这种不正经的工作了，及时上岸，还能靠自己的劳动，赚份好生活。” 沈训说完，李玉芬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然后，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个刚才还温柔似水言笑晏晏的小姑娘，突然抬手，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第244章 高若雯 高若雯之所以叫高若雯，是因为她出生的那一刻，窗外刚好雨停，她妈见到了一抹彩虹，便将这个寓意着彩虹的“雯”，赋予给她，希望她像彩虹一样，有着奇迹般的美好。 但是高若雯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她也很讨厌彩虹。 孱弱，虚无，转瞬即逝，明明是雨过天晴的象征，却只能存在一瞬间，好像把“苦尽甘来”四个大字刻在了她的生命上，让“苦”无限延长，而“甘”却迟迟不来。 哪怕来了，也只有，昙花一现。 高若雯是在大院里出生的，生来便住小洋房，跟她妈妈学着弹琴，画画。 后来，她妈发现，她音律方面一窍不通，画画却天赋极高，便不再让她练琴，转而请了老师在家中教授她画技。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她九岁，九岁那年，他们家一夜之间从天堂到地狱，洋房变成了草棚，赞美变成了辱骂，爸爸也被带离她们身边，只有她和妈妈相依为命，过上了食不果腹、辛苦劳作、受尽白眼的悲惨生活。 第一个月，她每天都在哭，哭着要吃的，要穿的，要自己的床和枕头，还要自己的画笔。 第二个月，她就没有太多难受的感觉了，一切都成为了常态，可她却深感恐惧。 适应就意味着遗忘，意味着过去的幸福离她越来越远，而眼前看不见尽头的苦难，才是她真正的下半生。 妈妈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布满皱纹，干裂、丑陋。 而她那双拿画笔的手，也长满了茧子和冻疮，老树皮般粗糙，每每入冬，都疼得她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 睡不着的时候，高若雯就会拿着树枝，在草棚的外的沙土中画画，画她在八岁以前拥有的一切，漂亮的房子、裙子、点心，还有画板、颜料。 有一次，她花了一整晚，画了一幅最喜欢的画，那是他们一家三口还在一起时，爸爸在二楼露台晒太阳，妈妈在院子里浇花，她呢，在一旁画画。 画完那张画，她盯着地面看了很久，也没舍得用脚把沙土磨平。 这件事却给她和妈妈招来了滔天大祸。 细节如何，高若雯已经不愿意再去回忆，只是从那天起，她就再也不愿意拿笔画画了。 高若雯一度接受了，这就是她的人生，她会一直待在在这样发臭的生活中，直到死亡。 然而，她二十三岁那一年，老的她几乎认不出来的爸爸再次出现在她和妈妈面前，把她们接到了一座洋房中。 这套洋房并不是他们曾经住过的那套，虽然很像，但不是。 他们家曾经的洋房只有两层，这一栋却足有四层高，漂亮的如同她在童话故事里看过的庄园。 出来接待他们的，是一位与她父亲年龄相仿的中年男人，但是却腰背挺拔、气度不凡，与她佝偻又苍老的父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曾经，她父亲也是这副模样。 此刻的他却冲这个男人笑得满脸谄媚。 妈妈拍拍她的背，让她喊“沈伯伯”，高若雯便乖巧地喊，这位沈伯伯，立刻冲她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孩子，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往后的日子，你尽管放心，伯伯必定会加倍的补偿你。” 彼时，高若雯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在恍惚间意识到，或许她的“苦”终于结束了，“甘”要来了。 晚上，高若雯随父母一起，住在了这座漂亮的洋房中，花洒里再次喷出热水浇灌在她身上时，高若雯难以控制地笑了起来。 她有十多年没有笑过了。 这一刻，却笑的停不下来。 妈妈告诉她，她会是这座房子的女主人，她们家当年，替沈家做了垫脚石，沈家今日的荣光，有他们高家的一半，这一杯羹，理应要分。 这好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昨天她还在睡草棚，今天便有了柔软的枕头和真丝棉被，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她激动地一整夜都没能入睡。 在这座房子里，她就可以重新拿起画笔。 这房子比她以前住过的房子还要漂亮，那她的画也会比以前画的更好。 那样悲惨艰难的日子，她不也只用了一个月就适应了吗？ 那现在，她也只需要一个月，就能变回曾经的高若雯。 不，她要变成，更好的高若雯。 随后的一个月，他们一家三口，在这里休息、治疗、养病、重新生活。父母的笑容都变得多了起来，一切苦难的痕迹，都随着夏天的蝉鸣，逐渐淡去。 夏天来了。 和夏天一起来的，是沈训。 高若雯在饭桌上见到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时，积攒了一个月的喜悦刹那间散去，她的眼神，难以控制的变得冰冷。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妈妈口中的那句“女主人”的真正含义。 她必须跟这个陌生男人结婚，才能换来全家的新生。 高若雯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下定了决心。 她要嫁给沈训，她要做这个女主人，她绝对不会再让她的人生出现任何变故。 很明显，沈训不喜欢她，他不会伪装，眼神也很直白，礼貌，却疏离，带着仿佛在向她炫耀一般的良好教养，高高在上地审视着她。 无论是他的这副态度还是他高尚的教养，都让高若雯深感厌恶。 它们像是一把冰锥，把她过去的所有苦难，都血淋淋地剖开，陈列在她面前。 如果不是为他沈家做垫脚石，她也可以拥有他所拥有的一切，她甚至可以做的更好，她可以更有礼貌，更有学识，更有教养，也更加饱读诗书。 然而现在的她，却像一只卑微的丑小鸭，她连字都认不全了！ 一股阴暗的嫉妒从她的内心爬出来。 高若雯心想，他不喜欢她，那又如何呢，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就是他要付出的代价，他既然从出生便享受了一切的好处，那就必须支付利息。 而她的喜欢，更加不值一提。 那个年代，嫁给一个陌生男人，算不上稀奇。 只要能够住在这座房子里，一切就足够了。 第245章 李琦 李琦对生日的记忆，是从五岁那一年开始的。 那天，妈妈难得回家，却喝的醉醺醺，一进门就扔了外套，歪歪扭扭地倒在沙发上。 李琦先跑过帮她倒了杯水，然后又把她沾满呕吐物的外套捡起来，泡到水池里，等他像个小陀螺一样，再跑回去帮她脱鞋时，李玉芬半睡半醒，把水杯砸到了他头上。 她说：“别用你这双恶心的眼睛看我，五年前的今天，我就应该掐死你。” 李琦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懵懵懂懂的意识到，五年前的今天，指的是他诞生的日子，也就是说，今天是他的生日。 小姨说过，他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天出生的。 小姨还说，他妈，只是烦心事太多，工作太忙，一个人太苦，总是嘴上不饶人，让他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所以，李琦没有哭，他只是擦了擦脸上的液体，就捧着掉在地上的杯子，去接了第二杯水。 那时候的他告诉自己，妈妈虽然嘴巴讲话难听，但还是特地抽出时间来，陪他过生日，这是一件好事，小姨曾经教过他，凡事都要记住事情里面比较好的那一部分。 所以他不会把妈妈想要掐死他这件事记在心里。 可是，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他已经长大了几岁，每一年的生日，他都会想起这个时刻。 妈妈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他，想让他去死。 打断李琦回忆的，是服务员的敲门声，他回神，看向门口，服务员已经把他订好的菜品摆在了桌上。 希珍佳肴摆满了一整张桌子，中间是一个精致的巧克力蛋糕，露台上霓虹灯光闪烁，季静坐在蛋糕对面，安静地看着她。 李琦注视着她的眼睛，看到了她的担心，也看到了她的疑问。 会有父母不要自己的小孩吗？ 如果只是赌气，做出这种伤害人心的事也太过离谱了吧？ 季静眉头轻蹙，她很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当鼻尖泛红，隔着蛋糕注视她时，季静忽然把心中涌出的疑问都压了下去。 比起这些，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 在服务员离开房间时，季静突然喊住她，问道：“您好，有没有打火机，我们想要点蜡烛。” 服务员微微一笑，道：“好的，我这就去前台给你们拿。” 说话间，一出一进，很快就把季静需要的打火机送了进来。 李琦出奇地安静，默默看着季静忙前忙后的身影。 季静先从蛋糕盒里，取出数字蜡烛插在蛋糕上，是数字“18”，今天是李琦的十八岁生日。 除了蜡烛以外，袋子里还附赠了一个纸质的“寿星小皇冠”，季静很快就把两端连接好，然后走到李琦旁边，把这皇冠端端正正地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季静弄的尺寸有点小，正好卡脑门，头发还飞起来几缕，不像小王子，倒是像扣了紧箍咒的孙悟空。 季静觉得，在这种悲伤的氛围下，她不应该笑。 但是当头发乱翘的李琦满脸无奈地抬起头看向她时，季静还是没忍住，“噗嗤”就笑了出来。 李琦不太高兴道：“我出门前特地吹了头发的！” 季静指着他的圣诞老人帽，推卸责任道：“你的发型是我妈买的这帽子破坏的，不是我。” 李琦还在纠结：“那你就不能帮我戴的帅一点吗？” 季静拍着胸脯保证：“我以画师的审美向你保证，绝对是最帅的寿星。” 李琦勉强接受：“那好吧。” 他圣诞老人帽都戴了，事到如今，还管什么帅不帅的。 不过，看着季静忙碌了一圈，绕到蛋糕前面，开始准备点蜡烛，李琦终于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不问我是怎么回事吗？” 季静一边整理蜡烛芯，一边回道：“肯定好奇呀，你们家老出怪事，不过，我觉得，不管什么事，都没有你的生日重要，还是先点蜡烛，吹蛋糕，这么一桌子好菜，怎么被烦心事耽误呢。” 季静说完，便用打火机把蜡烛点燃。 数字“18”上面，立刻闪烁起两束火苗。 李琦抬起头，看着火光映在季静脸上，她露出笑容：“李琦，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李琦很认真地，回了句：“谢谢。” 季静于是把蛋糕推到他面前，李琦便配合地合上眼睛，双手合十在脸前，许下他的第一个生日愿望。 如果人生最初的目标，诞生于父母的期望，那不被期望出生的小孩，应该有怎样的愿望呢？ 美院决赛的那十天，他曾经诞生了无数的愿望，希望妈妈能亲口告诉他一切，希望自己可以挺胸抬头地站在五组之中，希望他的画可以继续收获表扬，希望不要再给沈江月添麻烦，希望小姨不再对他失望，希望他能从季静的路上找到自己的终点…… 可是这一刻，当他认真许愿时，心中默念的话语却是—— 他希望自己这条命能够真正的对某个人有意义。 是谁都可以，怎样的意义都无所谓。 他想知道，被某个人需要，到底是种怎样的感觉。 李琦缓缓睁开眼睛，那双与沈江月相似的漂亮双眸，终于在这一刻浮上了些许暖意，“谢谢你陪我过生日。” 他对季静说。 季静笑笑：“你突然这么客气，我都不适应了。” 她虽然脸上带着笑，可是，心里却莫名地涌上一丝担忧，她用一晚上，改变了吴宇恒的未来，可李琦的未来，真的能被她之前的三言两语改变吗？ 为什么此刻，他的表情那么悲伤，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他真的能活过自己的二十四岁吗？ “那我不谢你了。吃菜吧。” 李琦说着，就要坐回椅子上，季静却突然冲到他旁边，拉住了他的袖子。 “李琦。” 李琦垂眸看她，却见她刚才还带着笑的脸上，此刻却涌上了几分焦急和担忧。 季静用很认真的语气对他说：“我不知道你们家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你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从今天开始，你已经十八岁了，你的命，你的生活，你的一切，都是属于你自己的。” “你妈不要你没关系，我可以要你。” “你说什么呢？” 李琦一下红脸，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 季静当然知道，她这话说的不那么妥当，可是李琦这副仿佛过了今天，就可以欣然赴死的样子，让她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她继续说：“你妈不需要你没关系，我需要你。” “你教我画人设之前，我一直找不到窍门，是你教我之后，我才越画越好，这些都是跟你妈无关、跟你的家庭也无关的，这些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我不知道，被自己的亲妈抛弃是种什么心情，我也根本不敢去想象你有多难过，但是，李琦，她不是你生命的全部，你已经十八岁了，你长大了，你成年了，你可以独立地生活了，你也可以为自己做选择。” “我想画漫画，想做杂志，想做动画，想做游戏，想赚大钱，想身边所有的朋友都能得偿所愿，想我们五组所有人八十岁的时候，还能聚在一起画画聊天互相斗嘴。” “但是这些事，我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所以，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拿出自己积累至今学到的所有画技来为我所用。” “既然你一直谢我陪你过生日，那我就跟你要这个生日礼物，你愿意帮我吗？” 季静一口气说出了心里的所有想法，不同于决赛的那一天，此刻，当李琦在画廊里被烧成灰烬的画面再次从她的记忆中浮现时，季静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不管那件事到底是谋杀、意外、还是自杀。 她绝不能让李琦就这么死在自己的二十四岁。 话说的很急，说完，季静自己都有些喘，心跳的很快，她忐忑地注视着李琦的双眼，不能确定，自己这番话是否能真的起作用。 李琦眼神中，有愣怔，有惊讶，最后，都变成了温柔。 “所以，我过生日，为什么是我送你礼物？”他歪了歪头。 季静皱眉：“先别管这些细节。” 李琦看着她眼中的急切，终于还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愿意。”他说。 第246章 迎接他的人 第二天早晨七点，李琦拖着行李箱走到车站时，沈江月已经在候车室等他了。 她看起来，也起了个大早，脸上带着一丝困倦，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刷着手机。 李琦看到她的第一个反应是赶紧戴好帽子走人，沈江月绝不可能是来送他的，不过还没等他行动，沈江月的视线便从手机上移开，落在了他的身上。 随后，她方才的闲适和困倦全都消失，变成了烦躁和冰冷。 李琦叹了口气，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率先开口打了个招呼：“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你我要坐这趟车回去考试吧？” 沈江月面无表情地冷笑一声：“查个车次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 李琦看着她：“你别说，你特地调查了我的车次，有特地起了个大早，赶来车站送。” 沈江月翻了个白眼：“想的还挺美。” 随后，她几步走到李琦面前，认真中带着几分警告地对他说：“这次回去，就别回来了，我认真的，八大美院，你想考哪个考哪个，就是不许来帝都。” 李琦垂在身旁的手轻握了下拳，又松开了。 他皱眉问道：“为什么？沈江月，你在怕什么？你爸这么多年都没来找过我一次，也没来见过我一面，他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就不要我了，我也从没想把一个陌生人当作自己爸爸，就算我去了帝都，去了你所在的美院，也绝对不会妨碍你，不会在你面前乱晃，更不会跟你们家扯上任何关系，所以，你到底在怕什么？” 沈江月的眼神再怎么冰冷，再怎么刻意掩饰，李琦还是能从那双与他相似的杏眼中，看出她的忧虑。 沈江月会装，但他却恰好擅长看。 被他一语说破，沈江月烦躁地皱了皱眉，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有什么好怕的，需要害怕的是你才对，你以为所有的事情，你不想，你不做，就能如你所愿？你一天是沈家的私生子，一辈子都得带着这个烙印，只要你带着这个烙印，你就绝不能出现在帝都。” 一辈子的烙印吗？ 李琦低下头，轻咬嘴唇。 他从出生就带着原罪，无论是他爸爸还是他妈妈，都从没期待过他的降生，但是，他的降生本身，却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李琦忍不住开口：“沈江月，我答应你，如果以后，有一天，我挡了你的路，抢了你的东西，我可以让自己消失。” 沈江月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怎么消失？” “用你想要的方法消失。”李琦的眼神没有任何躲避，这是他昨天许愿时，诞生的想法，如果他这条命，都对沈江月产生什么意义的话，他也可以把它交给她。 他想这么说。 可当话到嘴边时，季静急切的眼神，却突然闯进他的脑海。 她说她需要他。 李琦下意识地，把最后这句话咽了回去。 沈江月则抱着胳膊，眉头紧蹙，她真的很讨厌李琦这副愣头青的模样，好像全世界就他最惨，看了就烦。 挡她的路算什么？她的路是最微不足道的了。 真正想要他这条命的人，可不是她。 可惜，这个傻子什么也不懂。 她长叹一口气，道：“我不懂，李琦，国内国外，美院那么多，你去哪个不行？帝都美院的地上又捡不到金子，你为什么非得跑来凑这个热闹？” 她不知道，她问的这个问题，李琦也问过自己无数次，跟妈妈闹翻，放弃轻松的升学制度，失去自己过去所有的生活，被沈江月鄙夷，集训到双眼发炎，去帝都美院要付出这无数的代价，为什么他一定要去那里呢？ 他很早就想到了答案。 脑海中出现的，是画画的李向华和季静。 她们在他前进的路上，却又比他的每一个终点都要遥远。 最后，他用很轻的声音，对沈江月说：“那里没有黄金，但是有我的梦想。” 沈江月无语至极，甚至笑出了声。 “你昨天都过完十八岁生日了，怎么，还说这种五岁小孩的话？” 李琦歪歪头：“看不出来，你还挺关注我的。” 沈江月露出恶心的表情：“我最后问你一次，真的不能滚远点？” 李琦点点头：“可以滚出你的视线范围，但是滚不到更远了。” 沈江月翻了个白眼，踏着恼火的步伐从他身边走开。 “反正，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非要自己往火坑里跳，那随你，回头烧个半死，我可不管。”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最后这句，与其说是警告，更像是劝告，反而让李琦，有些疑惑，这句话听着，怎么好像，在找他的人并不是什么好？ 不过，既然她说了，自己一辈子都会带着身上的烙印，那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沈江月能轻易查到他的车次，想找到他的人，又怎么可能查不到他的痕迹呢？ 李琦并不打算躲。 他既不打算抢夺沈家的好处，也不想承担沈家的麻烦。 就像季静，凡事总有解决办法，遇到了，解决就是。 当沈江月消失在候车厅后，李琦也拖着行李箱，加入了排队的队伍。 返回w城的列车开启后，他从包里，掏出了一片五角星形状的纸壳，纸壳中心画着一个q版的小人。 小人脑袋上带着个小皇冠，勒的头发像鸡窝一样四处飞翘，但小人脸上却带着很臭屁的笑容，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得意洋洋地比着v。 这是季静送他的生日礼物。 她把蛋糕盒子，撕成了星星形状，随笔一画，送他当礼物。 李琦觉得这人真是太不够义气了，送人礼物送的这么随便，不过——他跟画中的小人对视，仿佛能听到他在对自己说【生日快乐】——他倒是，还挺喜欢这个礼物的。 列车到站后，想到停车场不会再有司机接他了，李琦一时间还有点迷茫，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昨天他妈的短信说的很明白，他成年了，她也不再有任何抚养义务了，房子卖了，卡停了，司机和车也都收回去，两人母子做到现在，也是相看两生厌，不如互不打扰，各自做点各自想做的事。 这条信息发完，李玉芬就把他拉黑了。 每年他生日的这几天，都是李玉芬情绪最糟糕的时候，只是今年这些话格外决绝。 李琦不觉得，自己给自己选学校，是什么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事，会让李玉芬跟他断绝母子关系，不过，当昨天难过的情绪褪去，此刻，独自一个站在车站中的他，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阵轻松。 还好他物欲不强，往年的零花钱大多都攒在他自己的储蓄卡里，没有动，也能够他活一阵子了，还是先找个考场旁边的便宜的旅馆吧。 打定主意，李琦向车站外迈出脚步。 然后，他在出站口，见到了李向华。 她带着笑容，温柔地冲他招手。 第248章 关心他的人 李琦愣了一下，赶忙拖着箱子跑过去：“小姨，你怎么……？” 李向华踮起脚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怎么啦，我接我大外甥出站呀！” 李琦还是有点疑惑，他没告诉李向华这两天发生的事，甚至在他去画室集训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复过她的信息。 虽然李向华经常在信息里嘘寒问暖，可李琦却总觉得没脸回应。他想用联考和校考的成绩，再次让他的小姨为他感到骄傲。 他想在那时，再堂堂正正地，回应他小姨的关心。 可他却没想到，李向华居然先一步回了w市，还跑到车站来接他。 李琦鼻子有点酸：“小姨，你怎么知道，我是这一趟车？” 李向华笑笑：“我不知道，只是画室的老师说你今天回来，我就从最早一趟车开始等，没想到，第一趟车就等到你了。” 李向华说完，又忍不住，揉了揉他毛绒绒的脑袋，拉着他往出租车排队口走去。 然后，李琦就明白，他小姨为什么会先他一步回到w市了。她在他高中的步行范围内，给他租了一间房子。 两居，向阳，有着干净的床单，和被食物填满的冰箱。 李向华捏捏他的脸，眼中带着心疼。 “我不想说姐姐的事，但是，小姨想让你知道，小姨永远爱你，大人的事，本就不应该把你牵扯到其中。” 李琦看着李向华的眼神，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或许还知道了更多连他也不知道的事。 不过，李琦也没打算追问，或许，他妈那条信息，做出了最好的选择，他已经成年了，他们两个就各自为自己而活吧。 李琦感激地看向李向华道：“小姨，明天的联考，我会考个好成绩的，我一定，让你重新为我骄傲。” 李向华的眼神变得无限柔和：“傻子，小姨一直都以你为傲。” …… 从饭店回到宿舍后的那一晚，季静睡的不是很踏实，连着做了好几个噩梦，醒来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她想，自己大概是被李琦那种消极的状态影响了。 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有女性想要摆脱生育职责为自己而活，可是，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点责任吧？ 既然想选择随性的人生，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选择不生呢？ 既然孩子都已经生下来了，为什么又要反复伤害呢？ 人真是矛盾的生物。 季静顶着黑眼圈从床上爬下来的时候，莫笑笑突然凑到她面前，问道：“昨天那个，蓝色的男生，变色了吗？” 季静一时间没能理解她的意思，不过想了一会，她就明白了。 笑笑有联觉，蓝色又是象征忧郁的颜色，昨天李琦那么低落，她大概在他身上看到了很强烈的蓝调吧。 笑笑虽然表达困难，但说不定，在情绪感受方面，比普通人还要敏感许多。 又或许，这种与视觉强烈关联的情绪感受，才是造成了她难以正常与人沟通交流的真正原因。 普通人在与人交往时第一反应是用语言去交流，而笑笑，却可以用眼睛完成这一切，这种日积月累的颠倒，扰乱了她的正常生长发育，造就了现在的她。 不过，笑笑却仍有一颗关心别人的心。 哪怕是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季静忍不住摸了摸莫笑笑的圆脑袋，开口道：“放心吧笑笑，他昨天吃了好多蛋糕好多肉好多菜，早都变成向日葵的颜色了！” 莫笑笑听着，表情变得羡慕：“想吃，蛋糕。” 季静“哈哈”一笑，道：“一会下了课，咱们就去卖！” 不过，笑笑这一问，却提醒了她，跑完操之后，季静还是忍不住给李琦发了个信息，问他：【你还有没有钱活命了？】 昨晚她最后也没有去追问细节，不知道李琦口中所谓的“不要他了”，到底严重到哪种程度。如果直接断财断粮，那对还没有赚钱能力的李琦来说，温饱都会变困难吧。 不幸中的万幸，他妈是在他报完画室以后才搞的这一出。 李琦很快回复她：【有点积蓄，勉强能活。】 季静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死鸭子嘴硬，不放心地追问了句：【我最近赚钱了，你到底要不要用？】 这次李琦的回复慢了一点：【……你要养我啊？】 季静咂舌，心道这人嘴里真没一句好词，敲着屏幕回复他：【算是提前预支工资，我给你记公账上。】 李琦回复了个“笑脸”：【提前半年预支工资，老板，大方。】 季静：【要还是不要？】 李琦：【不要。】 季静：【那你吃什么？住哪？学费怎么办？】 李琦给她发来一张网上银行的截图：【前十八年省吃俭用攒了点，还能活，别担心。】 季静盯着这截图上的零头数了数，惊讶的发现，这家伙的银行卡余额居然比她干半年的收入还要多！她居然还在担心他没钱用？！ 季静总算明白了“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句话的精妙含义，她回复了一个“再见”的表情包，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联考加油。】 李琦回她：【等我好消息。】 季静盯着聊天记录看了一会，感觉从字里行间来看，李琦的情绪似乎比昨天好了一点？她在心里祈祷，希望她昨天劝他的那些话，能被他记在心里。 不过，李琦有没有听她劝，季静不知道，他联考发挥的不错，整个五组倒是瞬间知道了。 柴天明老早就在群里蹲守，左一个“弟弟考的怎么样呀”，右一个“大哥在前面为你探路呀”，李琦一回复，其他人也纷纷冒头关切。 李琦只道：【题目简单的吓人。】 季静一看，他这骄傲的尾巴又翘起来了，知道他恢复的差不多了，也就不再那么担心了。 还好，没影响他联考状态，看来自己这劝人的本事，是更上一层楼了。 …… 忙碌中，十二月迎来了最后一个星期。 当吴宇恒推着两大行李箱，和林澈一起走出到达大厅时，突然在厅外接机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块硕大的牌子。 【热烈欢迎吴宇恒回归祖国母亲的怀抱！】 第249章 接风洗尘的盛宴(一) 吴宇恒的飞机是早上九点半落的地，在飞机上睡了一宿，他和林澈都有点迷糊，一眼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接机人群中，他一度以为自己睡傻了，看错了。 举着牌子的是柴天明和魏涛，画牌子的是郑博远和黄秋源这两个设计系的，而负责字体设计的则是张庆，在柴天明的要求下，他们这块迎接牌做的又大又醒目，在到达大厅门口一举，五米外都能清楚看到。 和吴宇恒他俩一起出来的乘客们当时就开始窃窃私语并四处寻找，这么大阵仗，难道是在迎接哪个明星或者哪位名人？ 有的路人甚至已经把手机拿出来准备拍摄了。 吴宇恒红着一张脸，穿过议论纷纷的人群，走到几人面前。 “大家，我回来了。” 虽然，他在群里告诉大家自己的返程日期时，大家就订好了今天一起来接他，不过，他是万万没想到他们会搞出这种阵仗，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柴天明倒是第一个冲到他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激动道：“老吴！真的是好久不见啦！我们好想你呀！” 张庆和郑博远几个男生也围了上来，一人帮他分担了一个箱子，魏涛也则主动去帮跟吴宇恒同行的林澈拿东西。 女生们看着吴宇恒囧囧的表情，早在旁边笑成了一团。 林澈头都笑飞了，他简直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有机会看到吴大神面红耳赤的害羞模样，只想拿出手机赶紧偷拍两张发到他们小组群里，给另外几个兄弟看看。 可惜他腾不出手。 吴宇恒一边跟大家打招呼，一边跟大家介绍，林澈是他在学校的朋友。 他们回国两个三个落地点，林澈家是南方的，他落地魔都会离家更近，不过，一听吴宇恒要来帝都找朋友们玩几天，爱热闹的他便马不停蹄地跟过来了。 林澈也是个自来熟的性格，从到达大厅到出租车站这短短十分钟的距离，他就跟男生们有说有笑，打成一片了。 季静跟在推行李的男生们后面，看着林澈浮夸的动作和表情，总有一种在看美剧的感觉，看来，人在国外待久了，确实会多多少少受影响。 这么想着，她又把视线放到走在前面的吴宇恒身上，开始幻想，老吴要是有朝一日，耸肩挑眉洋腔洋调地说话会是个什么情景…… 她正瞎想呢，吴宇恒突然转头看向她，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吴宇恒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他说：“等我的，礼物。” 随后，便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听旁边的柴天明叽叽喳喳地跟他分享他们在美院的课程和生活。 季静握住肩膀上的书包带，心想这老吴，居然又给她带礼物，还好她出门前把肩颈按摩仪塞包里了，这次也能给他个惊喜。 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这个礼物。 如果他喜欢的话，自己还得去网上跟鱼叔好好道声谢才是。 季静这么想着，跟随大部队，一路去了沈江月提前给大家订好的包。 老吴回来之前，大家拉了个小群偷偷讨论要怎么招待他，本来沈江月提议吃日料，但是季静觉得他们在国外这么久大概最想念的还是中餐，沈江月一想有道理，就别出心裁地订了个地方办事处招待所的餐馆。 装修朴素，环境简单，菜品不贵，但论起味道，绝对是帝都数一数二的。 大家也不同意一直让沈江月请客，这次说什么都要aa凑份子，大家一起给老吴接风，这次的菜品价格，也不会让大家有什么经济压力。 沈江月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这次的饭局安排的可太好了。 所以，当她坐在包间，迎接大家到来时，脸上的笑容犹如万花盛开，灿烂得季静一度以为包厢里开了射灯。 在林澈，更是在恍惚间，看到远处飞起了一只光屁股的小天使，冲着他的心口就是一箭。 他好像恋爱了。 刚才还一路有说有笑，差点要跟柴天明当拜把子兄弟的他，进入包间后，立马换了另一副嘴脸。 彬彬有礼，温和中带着一丝潇洒，一马当先地走到沈江月面前，冲她自我介绍：“学姐，您好，我叫林澈，双木林，清澈的澈，你也可以叫我，阿澈。” 吴宇恒捂住了脸。 沈江月倒是一副早就适应了的样子，礼貌一笑，道：“林澈，我记住了，吴宇恒的学弟，就是我的学弟，这几天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可以随时问我。” 林澈开心地坐回椅子上，心道，“学姐念我名字的声音好好听啊，她这么关心我，一定对我印象不错，我要，好好，表现！” 吴宇恒坐到他旁边，看他那副想入非非的样子，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他们这次回来，计划在帝都住五天，赶元旦假期的时间回w市，过不了春节，过元旦就等于过年。 办事处下设的餐厅确实非常美味，众人这一顿饭吃下来，全都惊叹连连，连厨神吴宇恒都点头予以了肯定。 林澈更是吃的停不下来。 季静也把这个餐馆加入了要带爸妈吃的列表中。 “酒”足饭饱，林澈和柴天明这把子也终于是在饭桌上摆完了，两人一哥一弟，拿着果汁来回碰杯，假装千杯不醉的模样，把大家都逗乐了。 季静和金桐、王依娜则心系宿舍里的留守小仓鼠，额外打包了两份甜品带回去给笑笑，再加上吴宇恒从国外给她们带来的点心，应该能填满笑笑那只甜品小仓鼠的嘴巴。 吴宇恒则被沈江月、郑博远几个画痴围着，一中午都在讲自己的学习经历。 等到时间差不多，大家准备收拾东西，送两人回酒店休息时，季静的手机“叮”了一下。 吴宇恒给她发信息。 【下午，要不要，出去玩？】 第250章 接风洗尘的盛宴(二) 季静看着手机里的信息，忽然有种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手机变了，屏幕变了，软件也变了，可神奇的是，问她这句话的人没变，话也没变。 这种感觉让她心里泛起些许怀念。 她笑着回了句：【好。】 王依娜坐在她旁边，看她对着手机笑的那副样子，忍不住戳了戳金桐，小声跟她说：“我的直觉告诉我，静静一会要开溜。” 金桐笑道：“那家里的笑笑又得变成‘望静石’了。” 王依娜晃了晃手里打包的袋子：“只能甜品抚慰喽。” 两人刚说完，季静果然凑过来，跟她俩说：“一会，你们先回学校，我跟老吴出去逛一圈！” “好好好，我们先回去，陪可爱的小笑笑度过周末，你呀就陪老吴好好玩玩吧。”金桐笑道。 王依娜冲她晃了晃手机，“游玩攻略要不要呀？我这有小陆整理的好的哦？” 季静拐拐她：“哎呀，你又暗戳戳秀恩爱，不用啦，我都已经查好了。” 她可是计划通。 王依娜和金桐闻言，长长地“哦”了一声。 季静原本是想，今天先回宿舍，让吴宇恒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再带他在美院逛一圈，不过看起来，他精神还不错，只是头发在飞机上睡出了个鸡窝。 美院和机场本来就离得挺近，他们的酒店订在折中的位置，五组其他人两个出租车回学校，季静则和吴宇恒、林澈一起，去了他俩的酒店，放行李。 他俩上楼之前，季静喊住吴宇恒，把自己背了一路的肩颈按摩仪拿出来，塞到了他手里。 “礼物！我先送！” 季静说，说完满脸期待地观察着吴宇恒的反应。 吴宇恒盯着包装盒上的老年模特看了一会儿，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这个礼物，该不会就是，季静上次在网上通过“鱼叔”的建议收获的灵感选出来的吧？ 这显然不是一个手机壳的尺寸。 他的表达，有这么糟糕吗？ 吴宇恒还在沉默，季静已经忍不住介绍起来了：“三个功能！热敷！远红外震动！仿生真人触感360°按摩！绝对还你一个妈生颈椎！” 吴宇恒下意识挺直了后背，难道他的颈椎和脖子看起来有些老态龙钟了？ 见他表情复杂，季静有点忐忑：“你不喜欢啊？” “喜欢。”吴宇恒看着她的眼睛，想也没想地回答，说完他又赶紧补上一句：“我是说，这个礼物，我很喜欢，我晚上就用。” 季静开心地笑起来，她就知道她没挑错。 林澈在一边，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感觉快要没眼看了。他喜欢周雅离姐姐的时候，这小子还满脸鄙夷，现在轮到他自己了，还不是傻到冒泡？ 林澈有一万分地冲动想把此刻的画面抓拍下来，但是他忍住了，不偷拍是他的道德，反正他有嘴，回去汉译英，照样能学给兄弟们听！ 东西送完，吴宇恒就和林澈一起回房间放行李去了，季静坐在大堂沙发上等。 她一边等，一边按照习惯拿出备忘录，开始记录午饭时刻产生的灵感。 现在她虽然已经不像高中那时候，随身带个小本子了，但习惯仍旧没变，方便的备忘录，反而让她一有空闲时间，就敲着手机整理思路。 有时候是视频创意，有时候是漫画情节。 这次的长篇连载画下来，她才慢慢体会到了其中的不易，就算有很多一时的灵感，可想要详略得当地进行刻画，让故事始终保持逻辑，比考试时，单画某一个片段的分镜，要困难太多了。 就连季静，在工作繁忙的这两个月，偶尔也会在提笔时，陷入卡顿，被脑海中过于重复的画面搞得丧失灵感。 不过，还是曾经那句话，她不能等灵感来找她，她要创造灵感。 随时随地掏出备忘录来做记录，便是她从过去的学习中积累到的小窍门。很多人说大学之前过于繁重的学业压力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一上大学，就会忘个七七八八。 季静倒觉得，除了知识之外，在强压之下，积累的学习方法和思维逻辑，才是过去十二年的学业中带给她们的真正宝藏。 这一辈子，不谈专业，只说逻辑思维，都比上辈子要敏捷清晰了不少，如果放在上辈子，让她随时随地掏出备忘录整理自己的感受和思绪，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她没有那个耐心。 可这一辈子，长时间作画，却将她的心性磨炼的犹如璞玉般，沉静专注，无论身在何处，都能立刻集中精力专注自己的事。 这也帮她利用了很多碎片时间。 比如，最近刚好要画周雅离和王婷出席不同的饭局，中午的各种菜色就是新的素材大全，她把脑海中的画面用文字简单记录下来，下次要画时，就可以随时抽取，不用再浪费时间查资料啦。 季静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天才呀。 她把灵感写完时，吴宇恒也下来了，他换了件墨绿色的外套，戴着顶黑色鸭舌帽，背上还背着个双肩包，走过来找她。 他一靠近，季静便闻到了洗发水和沐浴液混杂的香气，再看他脸上皮肤白白嫩嫩，仿佛还冒着水汽似的，季静便猜到，他这，短短十分钟，居然还洗了个澡呀？ “你们男生洗澡速度可真够快的。”季静不禁感叹。 不知不觉，半年时间，这老吴开始注意起自己的形象啦！ “没办法，飞机坐太久，都捂馊了。” 吴宇恒每次在经济舱里面闷十二个小时，都觉得自己要烂在椅子上了。 林澈这次放弃头等舱跑来跟他挤经济舱，确实挺够义气的，只是吴宇恒打心底里希望他下次可以不用这么舍己为人，毕竟他自己坐十二个小时，半睡半醒也就过去了，林澈在他旁边，能絮叨六个小时，他头都要炸了。 这时候他就挺怀念戴远泽的，要是他俩能凑在一起，自己就能清净了。 只不过，这次他回来，虽然也喊了戴远泽，可那小子一听沈学姐也在，就跟换了个人格似的，非说自己现在还没有实力，没脸见学姐，要等他画功与吴宇恒比肩，才有资格与学姐相见。 吴宇恒回了他六个省略号，便顺着他，约了第二天的时间。 今天他不在也好，下午，就没有尾巴跟着他们了。 吴宇恒有点开心，眼睛晶亮地看着眼前的季静。 他出国之前，经常跟她单独相处，那时候倒是挺习以为常的，现在太久没见，反而有些紧张了。 吴宇恒很少紧张，这种心情对他来说，还挺新奇的。 第251章 吴宇恒的礼物 老吴回来前，季静提前做了点攻略，把她去过的几家店和感兴趣但是还没来得及去的店拉了个表，选了其中距离位置适中的两家。 第一家是离吴宇恒他们酒店很近的糖水铺子。 她想，老吴路途奔波十几个小时，肯定很累，名胜古迹肯定是逛不动了，不如找个惬意的地方坐着，好好聊聊天，他们可是有半年多都没有见面啦！ 虽然距离上次见面，只过了半年，但是两人看对方，都觉得对方，变化不小。 季静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了一些，虽然脸蛋仍是圆圆的，却让她整个人的气质，从高中时的稚气，蜕变成了大学生的青春，还增加了些许沉稳。 如果说高中时代的她像是一只势如破竹的箭，那此刻的她便是一颗温润的玉，所有的锋芒都向内收敛，越发地沉静自洽。 看来这半年时间，她也在一刻不停地往前走，吴宇恒很为她高兴。 而吴宇恒呢，头发不像高中那时候剪的那么短了，留的长了一些，衬得他五官更加成熟，还多了点忧郁气质，很有街头艺术家的味道。 据吴宇恒本人说，国外剪头发实在太贵了，而且手艺非常吓人，林澈去过一次，顶了个狗啃的发型回来，被王宇嘲笑了一个月，他们剩下三个人就不敢轻举妄动了，留的长点，就互相帮忙修剪一下，也好过变成村头二傻。 “再待几年，我大概就能成半个理发师。” 季静看他满脸淡定地说出这种话，笑得停不下来，她本以为吴宇恒会先在画圈闯出一番名号，谁想到，画圈成名以前，他先在厨艺和理发这两个毫不相关的行业走远了。 当然，季静她们宿舍四个女生，除了笑笑以外，也都是剪刘海达人，尤其是她这个万年齐刘海留惯了的，简直已经“唯手熟尔”了，现在看到吴宇恒这毛茸茸的头发，又听到他说他们都是互相剪头发的，季静一时有些跃跃欲试，眼神都放光。 吴宇恒看她那副样子，立刻猜到她的想法，毫不犹豫拒绝：“不行，我不想，顶着傻子头，回去过元旦。” 季静失落道：“只让我试试刘海也行呀，剪刘海我很在行的。” 吴宇恒本能想拒绝，可看她那副期待的样子，拒绝的话又说不出来，思前想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形象，他决定先一步，把包里带的礼物拿出来，声东击西，转移换题。 隔着桌子，季静见他像笑笑一样默默翻起自己的背包，随后，从里面掏出了两个本子。 准确的说，是一本画集，一本八开的速写本。 季静立刻来了兴趣：“咦这是你给我带的礼物？” 吴宇恒点点头：“这本画集是这次游戏美术大赛的作品精选集，内部收录的，发给选手收藏，不对外售卖，我觉得你会喜欢，就带回来，给你。” 季静赶忙接过来，她何止是喜欢，她太喜欢了，吴宇恒在电话里向她展示比赛现场时，她就对参赛作品充满了好奇，当时还有点可惜，自己不在现场，没机会看到那些优秀画师的创作，没想到，吴宇恒居然给她带回来了！ 她一边开心道谢，一边翻开书页去看。 从第一名到第三十名的小组作品，依次排序收录，其中也有吴宇恒给她看过的他们那一组的作品。 这算是在吴宇恒小组的作品之外，季静第一次接触游戏设计原画，她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美术真的很神奇。 虽然大家的起点都是一样的，素描，速写，色彩，但是起点的下一步，却是无数的分岔路口，比如她和吴宇恒。 他们在美院决赛时，作品风格曾经无限接近。 可现在只是在各自的专业中学习了半年，笔下的世界就完全不一样了。 季静的动画专业，要分镜的逻辑和人物设计、剧情的起承转合是重点，为了在作画过程中，免去大量重复烦躁的劳动，人物既要有特色又要简洁流畅，能隐去的细节都要隐去，场景更是如此，除了初登场的重要景色和对剧情有重大作用的关键建筑，剩下的场景也是能简化，就简化，这其中，是可以省去一些逻辑关联的。 但吴宇恒他们的游戏设计，却截然相反。 所有出现在画面中的“笔迹”，都要有设计、有逻辑、有原因。 游戏的场景既要有内部地形的交错，也要有环境、天气的影响，比如吴宇恒他们的山海经主题，地图就包括“海外”、“海内”、“大荒”三个部分，其中每个部分的地形、建筑特色、植被特点，都要单独设计出符合主题的特色，甚至要详细设定，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地形，又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植被，由此诞生的建筑特色又与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更不用说每个地图上不同的区域还要有不同的生物、居民，每部分居民、部落又要设计符合地图特色的衣着。 季静简直不敢想象，他们要查多少资料，出多少设计稿，才能完成最后这十几页的辉煌画卷。她只连画现实中存在的、有无数参考可以依照的娱乐圈故事，都要整宿整宿地查资料。 季静惊叹不已，不由地看了一眼吴宇恒，心道，这家伙风轻云淡地，就进化成怪物了。 吴宇恒全然不知季静心中腹诽，见她盯着自己看，还以为她在对画集里的画有什么疑问，便起身，坐到她旁边。 “哪里不懂，我给你讲。” 季静合上画集，宝贝似得收进自己的书包里，对他笑道：“对画没什么不懂的，对人却是大大的疑惑加大大的震撼。” 季静边往里挪身子，给他腾地方，边去拿另一份礼物——那本八开的速写本。 她准备翻开这个本子时，吴宇恒表情忽然有点不自然，略微害羞地垂眸看着桌面一角。 而季静，也在看到本子中的内容时，惊住了。 画页的左上贴着照片，而中间则是手绘的场景图，场景图旁边则围绕着各种注解。 这是一本由照片和手绘稿组成的笔记，就像季静曾经做过的学霸笔记那样，吴宇恒把出国以后，生活的地方，全都拍了下来，又用手绘的形式做了简单的记录。 季静看着本子上的画和照片，好像在用吴宇恒的双眼，看他独自在外的这些岁月。 第252章 属于你的时光 想做一本日记。 这个想法是在吴宇恒买了相机之后，突然从他脑海里冒出来的。 虽然他买相机的初衷是为画画积累素材，可当他真的把沉甸甸的相机捧在手里后，他忽然就想拍点什么给季静看。 拍点什么呢？ 吴宇恒想着季静每次都会在电话里问她的那些话，比如住的怎么样呀，吃的怎么样呀，学校是什么样子的呀，教室又是什么样子的，上课是怎么样的，同学是什么样的，各种各样的问题。 吴宇恒每次听到她问这些，脑袋里都有一大堆话想要回答，可惜，说出来的总也只是那么几句。 捧着相机的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他的生活也是素材库的一部分，他能不能把这个素材库储存下来，带给季静看呢？ 他是这样想的，便这样去做了。 于是，季静在本子的第一页，看到了他卧室的床，干净整洁的蓝色床品，没有任何杂物，放在她们军训查寝时，准能得满分，为了拿取物品方便，他还在床边放了一个可移动的小推车，车上分层陈列的一些杂物，最上层摆放的，则是一个简易的数字闹钟。 季静几乎能想到，他每天睡不够觉，被闹钟吵醒，顶着鸡窝一样的脑袋，懵懵懂懂地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 而为这张照片配的画，则非常简笔，寥寥几笔勾勒的床铺上面，坐着一个困倦的小人，跟季静想象的一模一样。 她没想到，吴宇恒还会把自己画成q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 图片旁边的配字是【睡了六个小时，很奢侈。】 第二页的照片则是他的写字台，这就要比床铺杂乱很多了。桌子是他自己配的，可升降的电脑桌，后面靠墙架了一个三层书架，书架上堆满了各种专业书，还摆了个手机壳，写着“义薄云天”四个大字，季静觉得非常高效。 桌上有一主机电脑一台笔记本，还摆着一个很大的手绘板，桌子旁边是个置物架，架子上陈列着各种动植物模型，季静想到吴宇恒之前说过他们场景设计课是要搭建实体模型的，这些微缩模型，应该就是他在课程上自己制作的了。 果然，在下面的记录中，就详细地写了每个模型的由来。 “这些小东西，很难做，很琢磨人，做出来，又还挺有趣的，可惜容易坏，坐飞机很难带回来。” 看到这一句，季静不由地感到遗憾，要是有机会，她真想亲眼看看亲手摸摸这些小模型，它们看起来精巧地简直像是异世界穿越过来的东西。 第三页到第六页，则是他们的休息室，走廊，阳台、厨房，以及从窗户向外望去的整片街景。 吴宇恒并没有采用什么高超的拍摄角度，每一张照片都只是真实记录着他眼中所见的景色。 只是窗外望去的街景，他就拍了五六张，有清晨，有中午，也有傍晚的落日余晖，还有黑夜中路灯映照出的淡淡光晕。 而他的画就更简单了，没有复杂的构图，甚至连透视都没有，他像是在画卡通简笔画，把q版的自己画到了照片中的每一个场景中，偶尔会根据心情涂上颜色，偶尔就是黑白，随笔的记录，像是随着他的生活，细水长流，一页又一页，记满了整个本子。 于是，季静看到了他的学校，看到了他每天走过的那条林荫大道，躺满学生的草坪，单调的食堂菜谱，各个年龄的教授老师，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课程。 季静还看到了他的小组成员，除林澈之外的另外三人。 季静甚至看到了他们筹备比赛的整个过程，炎热的太阳，人声鼎沸的图书馆，堆满了桌子的资料书，时而埋头苦画时而相互争论的成员。 还有吴宇恒在厨房里给大家做过的每一道菜，他竟像个美食博主一样，记录了好几页，还在注解中，写下了食谱与窍门。 季静边看边笑，他这是想用这种方式向自己传授厨艺吗？ 然后，她突然翻到了最特别的一页。 那一夜没有照片，只有一张近乎写实的素描人像。 画的是吴宇恒本人，他身上连接着各种仪器，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安静地注视着窗外。 下面的注解写的是“一场噩梦，虚惊一场，还好那一晚，你劝我远离‘垃圾人’。” 季静捏着纸张的手指抖了一下，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吴宇恒，神情复杂，就连她都快要遗忘的上辈子，居然出现在了吴宇恒的梦中，原来他不只是伤了右手，他竟然凄惨到全身都动不了了。 季静觉得心脏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 吴宇恒看到她脸上原本的笑容被难过取代，赶忙抬手，把这一页盖住。 “做什么这种表情，只是个梦而已。” 季静点点头，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一样，重复道：“对，只是个梦，” 他们一起把这难过的一页翻了过去，翻到了下一页，那是吴宇恒在回国前，跟朋友们一起完成小组作业的热闹情景。 季静看着这些重新恢复颜色的照片和画面，心里涌起的难受渐渐退却，眼神也变得温和。 太好了，那天晚上她冲了过去，她没走，她拉走了吴宇恒。 季静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也是，她重生这一趟的意义之一。 无论是吴宇恒还是李琦，还是周倩、林慧慧，或许是他们所有人的不甘心，汇聚到一起，帮她完成了这次重生。 她的重生不只属于她自己，而是她们所有人的重生。 当季静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翻完了这本画册，忽然觉得那些逝去的时光，又全部回来了，好像她通过这本画册，穿越到了大洋彼岸，穿越到了吴宇恒的生活中，站在他身边，陪他一起走过了从预科到大一这大半年的时光。 季静把画册包在怀里，很开心地对吴宇恒道：“谢谢你，老吴，这是我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 第253章 朋友和你 吴宇恒在帝都待五天，林澈待了三天。 运气比较好的时候，在他们回来的第二天，周日，帝都下了场大雪，一直翘首以盼的众人，立刻组团相约去了故宫。 故宫的雪景，那可是季静在来帝都之前就心向往之的。 这次他们出行游玩的队伍更壮大了，莫笑笑、苏千、周倩、林慧慧和陆锐都来了，浩浩荡荡一行人从地铁站下车，搞得活像个小型旅游团，王依娜还跟他们开玩笑说，应该提前买个小旗在前面举着。 周倩和林慧慧则满脸八卦地看着队伍里的吴宇恒，这上次毕业照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两人虽然没跟他说过话，但已经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趁这次机会，季静把周倩和林慧慧介绍给吴宇恒认识，“这是我的好朋友”，她说完，周倩和林慧慧骄傲地挺起小胸膛，莫笑笑闻言，地鼠一样从两人旁边冒了出来。 季静赶忙又道：“这也是我的好朋友。” 笑笑也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然后苏千也有样学样，化身地鼠，从莫笑笑身旁冒出。 季静看着他，顿了顿，道：“这位是我们的风水大师。” 苏千带着笑容钻过去：“老板不必夸赞，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知识。” 随后他饶有兴趣地看向吴宇恒，虽然他跟吴宇恒是第一次见面，但之前从柴天明那里听到了一些信息，加之上次那通让季静突然掉眼泪的视频，他也听到了一二，虽然都不是刻意打听的，但也多多少少对吴宇恒有了点了解。 至少知道他是个画技不输季静的大神。 不输季静，也就是不输他，不输他，也就意味着有加入他们团队成为赚钱骨干的潜力，想到这里，苏千的笑容越发灿烂，积极地向吴宇恒介绍自己。 “你好你好，我叫苏千，跟季静是同专业的同学，听闻你专业能力超级强，我们不如加个小信，以后可以多多交流。” 季静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吴宇恒没什么迟疑，立刻拿出手机跟苏千互相扫码。 在输入备注名字时，苏千盯着吴宇恒的名字，忽然愣了一下，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袭来，呃，这种名字的相似程度，应该，不会是巧合吧？ 他看了眼季静，又看了看吴宇恒，见他乖巧跟在季静后面的模样，心里便有了几分了然，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笑容，又拿着手机去跟周倩和林澈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套近乎了。 人脉这种东西在苏千眼里约等于金矿基石，朋友这种东西，更是要多多益善，哪怕是现在看起来没用的人，说不定在哪一天，就会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为了那一天，他愿意花费时间，为自己张罗大量的朋友。 但是，对他这副“自来熟”的样子，林澈却一反常态，有些“抵触”，想到他是吴宇恒朋友的朋友，他的态度也还算和善，但苏千给他的感觉，却总让他想到自己爸爸身边的几个叔叔，虽然常常满面笑容，可眼神中却总有算计和精明，这种感觉让他不舒服。 所以，林澈只是跟他加了好友，便没有过多的交谈什么，而是屁颠屁颠地跑到沈江月旁边去刷存在感了。 今天的吴宇恒也带了自己的相机，加上他练习摄影有段时间了，一下子就成了女生之中最受欢迎的存在。 其他男生们负责帮忙拿包拿行李，吴宇恒就负责捧着相机，给女生们拍照，拍各种照，其中，陆锐还被王依娜拉着，满脸通红地拍了几张情侣照，吴宇恒看着镜头里，两人站在雪檐下亲昵依偎的样子，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再转头看季静，季静也确实是在“亲昵依偎”，只不过亲昵对象是周倩、林慧慧和莫笑笑，有时候轮着来，有时候四人脸贴脸挤成团。 吴宇恒看着屏幕，里面季静红扑扑的圆脸，再次羡慕地长叹一口气。 这次故宫之行，大家都收获满满，几乎一回学校，就纷纷下笔开始画他们今天看到的雪景了。要不是天气太冷，户外伸不出手，他们简直恨不得把画板扛到故宫去，当场开始写生。 或许，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可以一试？ 几个画痴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了这个想法。 晚上，吴宇恒把照片整理好，发到了大家一起的聊天群里，现在群里不只有五组的人了，经过这次的热络，季静的朋友以及陆锐、苏千也都加入了进来。 李琦待在画室里，看着热闹的群聊天信息，以及加入的几个新人，心里酸溜溜的，有点不开心，好像好不容易拥有的朋友，要被别人抢走了，而他又要被抛弃了，只有能一个人，独自待在外面。 这种想法幼稚又狭隘，他也知道，但是，心情这种东西，谁控制的住呢？ 他闷闷地看着自己面前画了一半的校考题目，忽然有点提不起精神。 口袋里的手机倒是一直在震动，他自己闷了一会，才再次拿出手机，点开消息框，他忽然看到，在“99+”的群信息之外，还有季静的几条私聊。 他期待地点开她的头像，季静给他发了三张图片，图片里是一个戴着红帽子的雪人，以及大家和和雪人一起拍的合照，金桐还贡献了自己的红色围巾，做了个帽子，堆在雪人上面。 红色的鼻子，则是一个圆形发卡，那是莫笑笑贡献出来的。 李琦并不知道这些，他看着雪人被大家围在中间的样子，闷在胸口的浊气好像一点点消失了。 季静说：【你不在，只能让雪人替你合照喽。】 她还说：【考试加油，大家等着你，明年再一起来。】 李琦蹭了蹭鼻子，虽然周围大家都在忙着画画，没有人向他投来眼神，他却觉得自己刚才那幼稚的情绪好像被人看穿了似的，耳朵泛起了淡淡的粉红。 他点开对话框，输入了一句：【等我。】 随后，便把刚才所有莫名其妙的别扭情绪都抛到脑后，打开群聊天，一边看着吴宇恒发来的照片，一边开心地跟大家聊了起来。 而金桐和王依娜凑在一起，盯着照片中的郑博远，敏感地察觉到，这小子有点不对劲。 第254章 不能由别人帮忙的事 上次跟李琦分开后，季静一直在想，要用什么方法让他重新积极起来，至少把“死”这个字从脑袋里剔除。 法治社会，他杀毕竟还是有难度，意外也可以小心避免，可如果是自杀，那就不能坐以待毙。 抑郁的情绪一定不是一天形成的，那天之后，季静好像才重新认识李琦。 她回宿舍后查了很多资料，原生家庭创伤，是最容易潜伏在潜意识里，犹如定时炸弹一样，随时随地诱发人的自毁冲动。 季静自知她不是救世主，但也决不能见死不救，好在现在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 她查完资料后，就想到了一个简单的策略，一定要在日常中见缝插针，让李琦对未来有所期待。 比如故宫的雪景，五组的朋友。她要不断地跟他约定未来，直到他跨过自己的二十四岁。 季静看着屏幕上，李琦回复她的【等我】二字，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而此刻，凑在一起的王依娜和金桐却突然发出了八卦的声音。 “哎，我怎么觉得的小郑这几张的眼神都有点不太对劲呀？” 最先说话的是王依娜，先一跨入恋爱之中的她，脑袋上的雷达正在“嘀嘀”作响。 她把吴宇恒抓拍到的几张郑博远的照片放大给金桐看，在她的指引下，金桐也发现了郑博远的不对劲之处，这小子怎么眼神一直落在黄秋源身上呢。 一张是巧合，几张都是这种不经意的眼神，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 饱读bl和bg各种爱情小说的金桐，也立刻跟王依娜产生了共鸣，同时，她还联想到刚开学的时候，郑博远说的那句“有喜欢的人了”，她忽然就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哇，娜娜，你说，小郑喜欢的难道是……” “阿源呀？” 季静听到她俩聊的八卦，立刻推着椅子跳了过去。她对别人的八卦没兴趣，但是五组成员的八卦，她非常有情绪，尤其还是人好又温柔的郑博远的八卦。 三人凑在一起，把吴宇恒拍的照片分析了一遍，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不说是不是喜欢，小郑确实，一直在关注着黄秋源。 两人又是一个专业的，平时经常一起上下课，就连上次校考，黄秋源紧张到脸色发白时，也是郑博远在安慰她。 三人扶着下巴，露出神探的表情，综合蛛丝马迹，确实有恋爱的味道！ 得出结论以后，王依娜苦恼地按住了脑袋：“哎呀，但是最近好像有个油画系的学长正在追阿源呀，阿源这家伙，虽然长了张御姐脸，性格却十分傻白甜，感情的事情更是木讷的很！小郑要是不说，她压根就察觉不到呀，万一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学长，那可就全完啦！” 王依娜虽然不知道那位学长是什么人品，但按黄秋源的描述，略微有点油腻，跟小郑这种看得见的人品，是完全不能比的！ 偏偏黄秋源很不擅长拒绝别人，她都替她着急，开始剑走偏锋：“要不然，我替小郑，跟阿源表个白？” 金桐闻言，立刻制止她：“你表白不算数吧？万一阿源没那个心思，或者小郑还没做好准备，你这，不是，给她俩添乱嘛！” 王依娜咂舌：“哎呀，两个闷葫芦看得人着急！” 她可太期待，他们之中能再诞生一对情侣，跟她和小陆一起搞个双人约会什么的，尤其郑博远决赛时的画，她还历历在目，同是内心温柔被集体排挤过的人，他跟黄秋源简直是绝配，但怎么就憋着不说呢？ 喜欢一个人这种事，真的能憋这么久都不说吗？ 如果一直不说，不怕错过时机，再也没机会说了吗？ 王依娜干着急。 季静倒是也赞同金桐的观点：“这种事交给当事人自己来处理比较好，或许早一分或晚一分，结果都会千差万别，如果不是自己想好之后的行动，总会有隐患的。” 她们作为旁人，或许会“旁观者清”，但却不一定能帮当局者拨开迷雾，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 王依娜闻言，也只好听话，放弃现在就冲到楼下黄秋源宿舍向她阐明郑博远心意的冲动，转而捧起手机，认真教育她，做选择一定要遵从内心，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不好意思拒绝别人，而被动地“被”选择。 黄秋源还在整理美照呢，被王依娜劈头盖脸发来一串小作文，满脸懵地回复了一串大问号。 …… 周一开始，季静就没时间再跑出去陪吴宇恒逛帝都了。虽然她没时间，但是他有时间。 上午的课季静的课结束后，居然收到了吴宇恒的约饭信息，地点还是曾经那个第一食堂，他跑来学校找她了。 季静赶紧就去了，莫笑笑本来要跟上，被金桐和王依娜一左一右拦住了，两人摇着头教授笑笑社交法则：“这姐妹的电灯泡，可不能做呀。” 笑笑虽然完全不懂自己哪里看起来在发亮，但还是乖乖听从了建议，跟着两人往距离比较近的食堂去了。 午饭过后，季静陪吴宇恒在学校里逛了一圈，早先他们决赛的只是学校里很小的一个区域，逛到另外的几学院，尤其是季静所在的动画学院，他还是挺新鲜的，捧着相机，四处拍来拍去，偶尔拍拍景色，偶尔拍拍季静，偶尔拍拍景色和季静，拍的季静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吴宇恒自己看着取景器里的照片回放，倒是十分满意。 他就这样来找她吃了两天饭，还蹭了一下午公共课，就又到了，要拖着箱子分别的时候了。 吴宇恒走的那天是星期三的中午，季静有课，赶不过去，她思来想去，还是在第一节课下课后，跑去开了个假条，翘了后面两节课，然后，坐车去了车站。 高铁站比机场要远，路上花的时间多，她到的时候，距离检票只有二十分钟了。 吴宇恒拿着手机，在地铁出站口等她，她一出站，就看到他站在人群里冲他招手。 临近元旦，高铁站里人来人往，吴宇恒站在其中，十分显眼，季静一眼就看到了他，赶紧拔腿跑了过去。 “对不起，我太慢了，快点去排队安检吧，别误了车！” 人多，安检的队伍自然也就长，候车厅又在二楼，虽然距离检票还有二十分钟，可时间仍旧很紧张，季静是最怕赶车的了，现在因为等她，把时间搞得这么紧张，她都有点内疚，早知道自己就把第一节课也翘掉，早点跑出来了…… 吴宇恒很少见到她的这种着急模样，又是满脸的新鲜，同时也很开心。 他早就想过，季静要上课，或许没时间来送他，毕竟，她总是把学业上的事放在第一位。 吴宇恒也觉得，先做正事比较好。 可是当她真的翘课跑来送他时，他又觉得很开心，嘴角都翘起来。 第255章 去三亚过年(一) 吴宇恒的背影消失在电梯上，季静独自一人坐地铁回学校，心里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她想，老吴会在美国待得越来越顺，他回国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少，这样的时光大概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这几天工作落下了很多，但素材积累了不少，吴宇恒照片拍的很漂亮，每一张雪景，都可以直接拿来作参考，这倒是帮她节省了不少时间。 期末考试即将到来，从现在到十一月中旬的一个月，又是卷生卷死的一个月了。 季静是这样，苏千、林慧慧也是一样。 尤其是林慧慧，季静和苏千美院专业课作业虽然多，但他们大一专业课少，拼几晚也就完成了，可林慧慧的课程不一样，她们从第一个学期就开始上压力了，最后一个考试月，想在完成完成期末作业的同时，把工作的视频剪好，就得疯狂压榨睡眠时间。 她在群里颤颤巍巍地说，自己准备把晚上的时间压压缩到四个小时，拼一把。 季静也熬夜，但季静也尽可能保证自己能睡到六个小时，苏千也差不多，他口头禅就是“人得长命百岁才能有命赚钱有命花”，对自己的身体健康格外关注。 两人看到林慧慧的安排，都替她担心。 季静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应该再招一个剪辑助理，来分担林慧慧的工作。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苏千和林慧慧。 苏千表示，他们的工作量是爆发式增长，过年、寒假又是网络流量高峰期，招一个比较保险。 他和季静，专业互补，虽然季静至今依旧保持全勤状态完成工作，但也说不好将来会因为什么事，要暂时请假，那个时候，他是可以补上去完成她那一部分的。反之，他要请假时，季静也可以替他顶上。 但剪辑工作目前全在林慧慧一个人肩膀上，她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他们整个团队都要开天窗。 林慧慧虽然觉得，苏千在元旦之前说她要生病，颇有点不想她点好的意思，但是他确实是话糙理不糙，季静苏千两个账号的剪辑都要她来完成，没有课业压力的情况下是没问题，可作业一多，她连上厕所都得小跑着去，生怕自己掉链子，拖了全队后腿。 压力确实挺大的，能找个剪辑助理，就算只帮她完成粗剪的部分，也能大大缩减她的工作量。 【不过，现在才开始招，招来了还得工作对接，万一有什么纰漏，那咱们本就不富裕的时间就更雪上加霜了，还是先挺过考试周，等寒假，再从长计议。】 最后，林慧慧给出自己的判断。 季静和苏千都觉得有道理，纷纷表示同意。 季静心里泛起一丝愧疚，她觉得这件事是她想的不够周到，没有提前做好计划才会让林慧慧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 她以后一定要把计划做的更仔细，更长远。 好在，林慧慧十分稳妥，对自己的工作进程掌握很精准，她向季静和苏千打包票自己能完成，就完成的又好又漂亮，给十二月稳稳地收了尾，也帮新的一年，开了个好头。 考试周顺利结束，寒假到来，三人也顺利地收到了自己十二月的打款，每个人稳稳地分到了四万，忽然觉得前一个月的忙碌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寒假，季静捧着自己余额暴涨的银行卡，毫不犹豫地给父母预定了三亚春节之旅。作为一个在北方小城长大的小孩，在温暖的海边过年，是季静从小的梦想。 上辈子的她几乎每一年都想筹备这样一次全家旅行，可惜，总是被银行余额打败，一直到李君兰和季海明身体状况不再能享受长途旅行，这个心愿也没能实现。 现在，她要带着父母，活在当下。 日期订在了年前两天和年后五天，正好覆盖李君兰和季海明的年假。 李君兰起先是不同意的，她思想有点保守，觉得过年就得待在自己的小家里，才算有年味。 但季静已经先斩后奏把全套机票和酒店订好了。 李君兰没办法，只好乖乖听从女儿安排。 但她又没完全听，因为她还约了赵阿姨一家，而于老师又邀请了李向华，季静这支过年的队伍，一下子就庞大了起来。 叶子欣从来没有坐过飞机也从没出省玩过，这次跟季静她们一起出发，全程活泼的像只快乐的小麻雀。 于老师和赵阿姨对叶子欣的学习很放心，并没有把假期当成补课写作业的时间，反而在她去高中住校后，非常珍惜与她相处的时光。 这半年的时间，叶子欣一边读高中，一边在律师的帮助下，完成了对高翠芳的诉讼，最终结果虽然只判了高翠芳两年，还要扣除在看守所的扣押时间，不过好在房子所有权回到了她奶奶和她的手里。 而她奶奶在这半年养好自己的腿后，一心记挂着自己的孙子小晨，几次想去把他接回来，可惜，高翠芳满心以为叶子欣这件事是钱秀春在后面出谋划策，恨毒了，钱秀春几次去探监，高翠芳连骂带啐，死咬牙关不告诉她自己哥哥的地址。 而小晨舅舅那家人，贪图高翠芳给的生活费，自然也不肯主动跟钱秀春联系，她没了指望，大海捞针也找不到人，只能作罢，唉声叹气了三个月，总算是想开了，把心思全都放到了自己眼前的孙女上。 她想至少要在自己最后的日子里，好好弥补小叶子从前受过的苦楚。 可惜，此时的小叶子，已经有了新的家人，她看奶奶的眼神，也再不像年幼时那样充满亲昵，而是礼貌又疏离。 钱秀春暗淡地想，她跟孙女之间的那道裂痕，是再也无法修补的了。 好在，孙女还愿意留她在家里，放假的日子就回来看看她，她倒是也别无所求了。 季静虽然赚了钱，但她没有订最贵的酒店，也没有订最便宜的，而是选了个中间价位好评率最高，设施齐全又带内部沙滩的。 价格太离谱，李君兰看了会心疼，恐怕钱花了也玩不好。 太便宜的，总有不够周到的地方，对于这次期待了两辈子的旅游，季静还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最后，众人拉着行李打开套房大门，看着落地窗外，被夕阳染成橘色的沙滩，全都露出了孩子般开心的笑容。 季静心想，这次行程，她真是订对了。 她带了画架，于老师和叶子欣也都带了，出门前，赵阿姨还吐槽他们这一大一小，本来行李就多，不好拿，结果他俩还一人背个画板，谁家出门旅游，搞得像外出写生。 结果，季静掏出了一模一样的设备，立在了阳台上，两家人订的房间挨着，阳台也挨着，往旁边一看，就能看到动作一模一样坐在画板前面的于老师和叶子欣，三个人对视一笑，铺上纸就开始画夕阳沙滩。 李君兰和赵阿姨无奈地摇头，拉着季海明，就去酒店周围溜达，踩点找好吃的去了。 李向华和李琦晚了他们两天，是在大年三十早上飞到的，住在了他们楼下，三家人凑在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季静都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李向华李副院，居然是李琦的小姨。 这，记忆串联高二那年的复赛，她忽然搞明白了一些当年的疑惑，李向华那时候确实好像，虽然是在夸她，可字字句句都像是在教育李琦，搞了半天原来是自家小姨在恨铁不成钢呀？ 这顿饭吃完，季静又知道了一件更让她震惊的是，李向华和于老师居然师出同门，当年他们二人是在一个画室学的画画。 第256章 去三亚过年(二) 据于老师所说，他从小就喜欢在地上涂涂画画，但小时候家里穷，也不知道能跟谁学画，初中就辍学打工，一直到他二十岁，有了点积蓄，才又找了个门路，报了个自考培训班，想自考专科，再学点技能。 那个年代，有技能的人才能吃饱饭。 这个培训班里面，除了考试培训、夜校这些成人班，还有个类似少年宫的，专门面向工厂子女开设的兴趣班，有画画、毛笔字这类的。 于老师当时的年纪已经有些超龄了，也不是工厂员工的子女，按理来说是没有资格进去的，但他很感兴趣，没事就买点瓜子花生，提着去跟那个兴趣班的老师套近乎。 老师三十多岁，比他也就大十岁，看他总是带着笑脸拿着瓜子过来闲聊，一来二去也熟悉了，这才让他以助教的身份，跟着进来学，不收学费，就不算是违规招生，只让他跟着小孩们一起画画。 当时的李向华十四岁，是班级里最刻苦最努力的学生。 老师说她没有天资，空间感极差，别人都能平面转立体，她就是看不出来，透视那些原理就更搞不明白了，反正照着别人的画画个临摹还行，一到写生就一塌糊涂。 但是她肯练，她比画室里最有天赋的学生，还要努力，不上学的日子，画室几点开门她就几点到，几点关门，她就几点走，上学的时候，也一本子一本子的练，练完，就带着回到画室找老师修改。 先天缺失的空间感，就这么日复一日的练出来了，几年时间砸下去，她反而超过了那个有天赋的学生，成为了画室里面画的最好的。 当时的于廷伟，线都打不直，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六岁的小姑娘，也是十分敬佩，就学着她的样子，开始砸时间，练习。结果他这学出来的画技，居然还在后面考试选专业上发挥了作用，稀里糊涂地就选到新兴的平面设计专业去了。 从此，于廷伟才有机会成为于老师，也算是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那时候他跟李向华搭话，问她这么刻苦的练画，是为什么？ 李向华只盯着自己的画纸，目不转睛地告诉他：“我姐姐想让我画，我为了她画。” 这个回答还让于老师挺惊讶的，孑然一身的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还能为了别人拼命到这种程度。 后来，李向华口中的姐姐，撕了他贴在电线杆上的广告，把李琦送来他这学画，就全都是偶然了。 季静听完于老师的讲述，心中感慨，虽然w市确实是个小城，但世界有时候真的挺小，人和人的缘分也是在不断的交错轮回，有时候觉得再也不会见面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交集，有时候以为会一直相处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不见。 李琦坐在她旁边，表情比她更惊讶，他不仅惊讶于老师跟小姨居然是旧相识，他还惊讶自己居然在大年三十的中午，跟季静和小叶子凑在一起吃午饭？ 他小姨把他塞到飞机上的时候，他只以为她是看不得自己一个人过年，随便定了个度假酒店带他来过年，结果，万万没想到，落地的地方居然有这么多人在等他…… 他早上被揪起来的太早！脸都没洗！一直没剪的头发也没吹！现在比鸡窝还乱！他还以为今天中午就他跟小姨一起吃饭呢，结果一推开门，房间里六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他。 李琦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后悔自己把那顶红色毛毛线帽放房间里了，圣诞老人也比现在的鸡窝头好一百倍！ 李琦把脸埋在胳膊窝里，不抬头。 叶子欣在旁边咯咯笑道：“琦哥，干嘛害羞，我跟静静姐又不会嘲笑你邋遢。” 依旧埋着脸的李琦，腾出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脑袋：“小叶子，有些话不是加个‘哥’字就礼貌的。” 季静抽出张湿纸巾递给他，也跟着叶子欣笑道：“你这，天天在群里吹牛说自己校考没问题，这怎么练的这么憔悴呀？眼底下的黑眼圈是怎么回事？” 李琦蒙头接过纸，在脸上上上下下抹了一遍才抬头，唉声叹气道：“我是昨天才赶回家，今天早上四点就被拎起来坐飞机了好嘛，集训我都没四点起过床！” w市没有机场，坐飞机得去邻市，如果是上午的航班，确实得天不亮就起床出门，李琦这副样子也就情有可原了。 叶子欣长长地“噢”了一声，最后得出结论：“琦哥是个早上起不来床的瞌睡虫。” 李琦夹了一块白斩鸡塞在她嘴里：“食不言，寝不语。” 他总觉得叶子欣这小丫头越来越不把他这个哥哥的威严当回事了，是他的错觉吗？ 李君兰在旁边发来关切：“这备考呀，就是又累又折磨人，我家静静去年这时候，也是不刷牙不洗脸，除了学习就是画画，天天蓬头垢面，搞得自己面如黄土，我看了都心疼呀……” “妈，我可从没有蓬头垢面过啊，你别为了安慰李琦拉我下水。”季静赶忙出口打断。 李琦细细品味他这句话，怎么感觉，她跟叶子欣一样，拐着弯的在这点他呢！ 李君兰虽然被季静打断，还是笑呵呵地说完了后面的话：“幸好呀，我家静静，最后校考拿了个第一，高考也比一本线高了不少分，总算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赵阿姨笑着拍她大腿：“后面这两句才是你真正想说的吧，哈哈哈，静静你这成绩呀，你妈都炫耀了一年了。” 李君兰满脸骄傲道：“那女儿学了三年才考出来的，我怎么着也得再炫耀三年才对得起她的努力呀，这才说了一年，还早着呢！” 李向华闻言，转向李琦关心道：“琦琦，你能过二本线，小姨就满意了，不用压力太大。” 李琦捂住脸，在叶子欣和季静两个学霸的光辉照耀下，他只觉得自己这顿饭是更没脸吃了。 第257章 沙滩作画 二月的海南没有季静想象中的炎热，很像w市五月的季节，风中带着潮湿的暖意，好像随时都会有一场暴雨，但暴雨之后的艳阳也同样来的很快。 年三十的这天，就是难得的好太阳。 酒店里住满了人，寒冷的北方居民，大多都有个在温暖的沙滩上过年的美梦，是另一种滋味的年味。 李君兰和赵阿姨在季静的帮助下，组团在网上定了两套套端庄又修仙的度假姐妹裙，蓝绿碎花相间外加白色防晒罩衫，再配上大沿草帽，两人手挽手走在沙滩上看海，完全满足了李君兰年轻时候对自己的想象——像《罗马假日》的主角那样走一遭，就算只有一天也很值得。 没想到，这个她早就被柴米油盐掩埋在心底的愿望，居然突然就被女儿实现了。 赵阿姨挽着她胳膊，凑到她旁边笑道：“听说这次旅行是你们家静静订给你和老季的新年礼物？静静这孩子有出息呀，才上大一就能赚到这么多钱啦？” 李君兰被夸的心花怒放，嘴角难掩笑意，但嘴上还要谦虚：“害，还是个孩子能赚什么钱，估计是花的奖学金，节俭这习惯她是一点儿没随我，有点钱就大手大脚都花了，劝都劝不住。” 季静没跟父母说自己的工作和收入，李君兰和季海明都想当然地以为她是在吃老本花自己那笔奖学金。 赵阿姨听她这么说，立刻打断道：“哎，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看静静根本没给自己花钱，她有点钱全都花给你和老季，让你们出来潇洒放松，甚至还给小叶子买了两套过年的裙子，美得她刚放寒假那会轮着穿，静静这哪叫大手大脚，她这分明是把自己靠努力挣来的那一份好全都分给身边的人了，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呀。” 李君兰自豪的表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望着大海，无比欣慰地感慨：“是呢，静静那孩子确实又孝顺又仗义，可我这当妈的却只希望她能万事顺心，不要让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李君兰和赵阿姨在海边聊天散步的时候，李向华去了酒店内的室内泳池游泳放松，季海明和于廷伟两位男士，则躺在沙滩旁边的公共沙滩椅上，一人戴一个墨镜，吹着海风，惬意又享受地注视着各自的老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话题内容，以于老师向季海明请教“如何陪伴女儿”为主。 于老师教过的学生很多，不能说桃李满天下，但育儿也有一手，可当领养手续办完，叶子欣真的成为了他和赵阿姨的女儿后，于老师在惊喜之余，又时常忐忑，担心自己作为一名毫无经验的父亲，会不会有哪里做的不够？会不会比不上小叶子原本的父亲？ 一向比较自洽的于老师，这几个月突然开始患得患失了。 对此，当了十九年爹的季海明教育他：“大家都是第一次当父亲，老于，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就已经打败百分之九十的父亲了，剩下的，只有相处之中见真章了。” 他俩同时把视线转向沙滩另一侧的三个年轻人，叶子欣一身鹅黄色的小裙子，站在季静和李琦之间，笑的像向日葵一样灿烂。 季海明笑道：“能让小叶子露出这样的笑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继续保持，再接再厉。” 于老师闻言，“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而季静他们在干什么呢。 他们在画沙画。 叶子欣都快要笑死了，正常人会在大年三十的度假海滩上搞起创作艺术吗？ 季静和李琦还真就会。 他俩比上了。 起因是什么，叶子欣都没搞明白，他们三个刚才还在讨论晚上的年夜饭菜谱，然后李琦说到自己的艺考集训，季静跟着说到自己去年的校考。 然后这两个人就一句接一句，越说越起劲，当场就要一人一滩沙，原地角逐校考之王是谁。 叶子欣眨着大眼睛，看看季静，又看看李琦，满心疑惑，校考也不考沙画吧？用这个比赛的内在逻辑是……？ 叶子欣在某些方面跟周倩很像，凡事喜欢讲逻辑。 但季静和李琦是两个文科生，发散思维大于一切，话都说到这里了，还管什么逻辑，一人拿了一根树枝，当场就要开始“掰头”。 唯一理智的叶子欣便只能承担起裁判的重任，捧着小脸坐在一边，看她俩画画。 季静虽然埋头画了几年画，可仍然有很多画种没能涉猎，沙画就是其中之一，当然，她也不知道“在沙滩上画画”这种行为属不属于沙画，但当她拿起树枝面对完全没有边际的“画布”时，心里却忽然升起了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那是在新鲜感驱动下的跃跃欲试。 以地为画布这种事，跟画布上作画的感觉截然不同，尤其是当阳光、浪花和海风交替影响着她的感官时，季静的创作欲前所未有的强烈。 下笔的时候，她已经忘记了与李琦的胜负。 但是这件事，也远比她想象的困难，在纸上积累的技巧，沙子们是不接受的，草稿明暗排线无论哪个都不是能用树枝完成的。 她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后，就放弃立刻树枝，开始用自己的手指在沙滩上涂抹，脑海中最初的构思也被她一并推翻，她开始遵循眼前的环境作画。 然后叶子欣就看到，季静手下的沙子堆，一横一竖如同小孩排列城堡一样错落堆叠，她的草稿简单的像是小孩的儿童画，可随着她的堆叠与细化，城堡竟然连成了高低错落的城池，一条娟娟溪流，从城池中央穿流而过，顺着她一路向下的指尖，汇入远处的大海。 叶子欣赶紧站起来，跑得更远一点去看季静的画，见这沙滩上的城池居然好像借着阳光的阴影，真的立了起来，好像真有这样一条河流入了他们旁边的大海。 季静边画边觉得有趣，就地取材，在河流旁边画起了各种泳装小人，有套着泳圈正往河里跳的，有悠哉飘着的，有泼水玩闹的，还有奋力地逆流往上游的…… 季静越画越投入，对周围环境已是充耳不闻，完全没有注意到，除了叶子欣外，也有越来越多的游客汇聚到了他们这边，全都瞠目结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作画…… 第258章 你在怕什么 李君兰和赵阿姨踩着海水往回溜达的时候，老远就看见沙滩另一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群人，里面还包括季海明和于老师。 她俩还以为，大年三十酒店发福利，赶紧手挽手小跑着冲了过去，踮着脚往人群里一凑，才发现，被围在中间的居然是李琦和她们的静静。 她俩又仔细一看，嚯，不得了，这俩小孩，原地搞起艺术了。 季静完全没有构思，思维犹如脱缰的野马，想到哪画到哪，她的小城里，街头巷尾都已经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了。 有人觉得人多不好，拥挤、吵闹。 可季静就喜欢这种热闹的景象，她太喜欢在空白的小地图上，细致地安排各家各户的生活，街尾卖菜，街头卖饼，还有鲜花，种满了二楼的阳台。 沙子不能画的很细，季静用她这阵子一直在视频里使用的速写画风，诙谐又夸张地描绘着自己的世界。 直到周围稀稀落落地响起鼓掌声，她才回神，赶紧抬头，发现周围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游客。 他们不只是在给她鼓掌，也在给李琦鼓掌。 她旁边的李琦，显然也把比赛这件事完全忘在脑后了。他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他不像季静，返璞归真，放弃工具用手作画，他手中仍旧握着那根树枝，大开大合地在地上边走边画，颇有一种扫地僧的风骨。 季静好奇地去看他的画，发现他画的，是一个女人的半身像。 季静只在一瞬间，就想起了这人的样子，这是她在于老师那里看到过的李琦的第一张画，也是他曾在复赛现场画过的。 那两张画中的女人，要么表情刻薄而虚伪，要么虚假而不真实，可此刻，这个女人，眼中却只有冷漠，她遥望大海，长发一路飘荡向大海，似乎是要与涨潮的大海融为一体，又像是要被海浪吞噬。 季静莫名觉得悲伤。 无论是李琦此刻认真的表情，还是这张画，都让的觉得悲伤。 知道其中内情的于老师叹了口气，李君兰和季海明却凑头夸赞小李的笔法了得，一张半径几米的人像，居然能一点草稿都不打，就画的这样栩栩如生，仿佛一尊雕像，立在沙滩上。 最后打断他们的是叶子欣。 其实她也想继续看两人画画，可远处太阳都要往下落了，再画都要画到明年去了，她觉得她这个裁判是时候出来说句话了。 于是她轻咳一声，煞有其事地开口：“我宣布，静姐琦哥第一届沙滩绘画大赛，时间到！” 她这一句话，让李琦恍然回神，原地想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自己在做什么。 季静看他那样子，忍不住心里吐槽，这家伙也真够心口不一的，他明明就是喜欢画画，偏不承认，非得把比赛当做借口。 对他来说，承认真心就这么羞耻吗？ 但她没说什么。 李琦也忘了跟她比赛的事了，现在叶子欣说，他便从自己的画里回神，去看季静的画，只看了一会儿，他在画画时的落寞便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认真钻研的模样：“从赚钱的角度来说，这个卖菜的和卖饼的应该在一块吧？” 季静“哼”一声，不服气道：“艺术创作懂不懂，我这叫艺术处理！” “小姑娘，小伙子，你俩这画的，太厉害啦，你们是艺术家呀？” 围观的人群突然开始七嘴八舌地接话。 “是酒店请你们来表演沙滩画的嘛？这节目好看呀，你们下次在哪个酒店表演呀？提前告诉阿姨，阿姨还去现场看！” “看你俩还是学生吧，小小年纪有这种本事，可真不得了啊。” “哎，你们小心点，千万别踩了！” “麻烦往旁边闪闪，我拍个照片留念！” “我也拍，咱们排队拍哈哈，今年这酒店住的值呀！” 这七嘴八舌中的众人，突然就在两位阿姨的引导下，开始排队拍照了，后面来的游客，不明所以，也跟着排在后面，这队伍越排越长，沙滩巡逻的安全员路过时都傻眼了。 他们还以为有什么冲突，带着人手跑过来，结果就看到游客们正在对着沙滩上的两幅画拍照打卡，还有让别人帮忙拍合照的，简直不明所以，赶紧联系经理，问是不是酒店组织了什么沙滩活动，没通知他们。 李君兰赵阿姨和季海明于老师四人也赫然出现在排队的人群中，季静都无语了，李琦这时候也有点害羞，默默蹲到一边玩沙子去了。 最后，吹完头发的李向华一看表，还以为自己迟到了，紧赶紧地冲到酒店餐厅，结果发现，她居然是第一个到的，她坐着等了好一会，剩下的人才慌忙赶过来。 李君兰一看到她，就拿着手机刚拍好的照片，过来跟她分享，向她这位有名的专业老师，寻求季静的教育建议。 赵阿姨也为了叶子欣颇有兴趣地凑了上去，三个人叽叽喳喳地聊了一整顿饭。 李向华看到李琦的画后，便请求李君兰把照片发给她。 虽然她心里觉得这些小事并不能让她那个固执的姐姐有所触动，但小外甥的心意，她仍旧不忍埋没，还是在饭后，把照片转发给了在国外旅游的李玉芬。 晚饭的海鲜宴结束后，大家一起聚到季静他们一家的房间里看春晚。 季静为了让爸妈好好享受，这次订房时豪掷千金，订了间最宽敞的包房，有客厅带露台。 李君兰进房间时，吓得都想下楼去退房，是季海明拉住了她，说女儿订都订好了，无论如何都是一片心意，让她不要扫兴。 季静跟他们说，有优惠券，打了半价，季海明和李君兰也就信了，安心享受，但真正的价目表，季静是万万不敢让他们俩知道的。 今年的春晚不同于季静刚重生那会，已经有了无聊的苗头了，叶子欣看到九点就趴在她腿上睡着了。 十点多赵阿姨和于老师熬不住，带着昏昏欲睡的小叶子一起回房间找周公跨年去了。 习惯了熬夜的李向华倒是精神不错，一直被李君兰拉着聊季静的学习和前景。 李琦更是，眼睛瞪得像铜铃，他坐在季静旁边的沙发上，跟季海明一起非常投入地看春晚，冷门的响声都能逗得他笑半天。 一开始，季静还疑惑，李琦这人笑点有这么低吗，怎么有点颠覆她的认知？ 后来，她突然想到，他或许是第一次跟这么多人一起过年，所以才很珍惜每一秒的时光。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他有些可怜，虽然好多人都说，钱能解决一切，只要钱给到位了，什么都好说，可事实又是如何呢？ 钱真的能补上心底的窟窿吗？ 还是会把那个窟窿越凿越大呢？ 陷入哲学思考的季静，在春晚倒计时响起时，笑着对李琦说：“明年我们再一起跨年呀。” 李琦愣了一下，当倒计时结束，指针跨到新年的第一秒，所有人都欢呼鼓掌，欢迎新年的到来时，他忽然靠近季静，用很轻的声音问她—— “季静，你在害怕吗？你在怕什么？” 第259章 不需要你担心 沙发上季海明鼾声渐响，李君兰还在拉着李向华唠嗑，热闹的电视上载歌载舞，光影映在李琦的侧脸上，衬得他有一种不真实感。 季静愣了一下。 她知道李琦是个敏感的人，于老师很早就说过，他很擅长捕捉情绪，但季静没想到，他能敏锐到这种程度，他这句话问出来后，季静才意识到，原来她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是在害怕。 她只是按照预想，抓住一切机会跟李琦约定，想让他有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原来她在说这些的时候，是在害怕吗？ 李琦低头看着她，见她自己疑惑了一瞬，才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一样，勉强挂在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换上了原原本本的担心。 季静想就算自己要藏着掖着，估计也瞒不过李琦的眼睛，她便如实承认了心中的想法。 “是，我在害怕，我害怕我救不了你。” 李琦眼神闪烁了一下，只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季静的意思。 她并非是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向自己提出约定，她说这些，只是因为生日那时候，他告诉了她那些事，她是在同情他。 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李琦想，就算只是同情，季静也是出于好意，他不该失望的。她从十二月，一直因为生日那件事，关心自己到现在，作为朋友，她已经帮了他太多，自己是应该感谢她的。 只不过，之前，他总是忍不住有一点小小的奢望，他总希望这些约定里面，能有一点憧憬，而不只是关切和担心。 可这样不对，李琦又想，是季静人太好了，他才会忍不住想要依赖她，但这样的想法是不行的，他不能因为季静是个好人，就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放在她的身上，让她替他承担。 李琦蹭了蹭鼻子，对季静露出了一个感谢的笑容：“你怎么这么爱操心，我又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哪里需要你救我。” 季静看着他的笑容，想说点什么，李琦便开口打断她道：“对了，新年快乐，春晚果然很有意思，不用担心，今年能跟大家一起过，我已经很开心了。” 季静看着他的眼睛，略微皱眉：“你在闹别扭吗，因为我说害怕。” 李琦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说，救人这件事，无论是你口中的‘救我’，还是救别人，这都不是你的职责，你没必要为这种事担心，也没必要一直把这些责任扛在自己身上，哪怕只是出于好心。” 季静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些话听起来就更像是在赌气了，虽然好像是在劝她，季静觉得李琦这家伙的脾气算得上是她身边的朋友里面最古怪的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钻牛角尖。 季静道：“我把你当朋友，才会担心你。” 李琦无奈地笑笑：“我也把你当朋友，才会希望你别这么担心我。” 季静叹气：“这种严肃的交谈，你跟我说绕口令？” 李琦指着自己的脸，道：“我很严肃，你没看出来吗？” 季静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回道：“我只看到你在假笑。” 李琦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收了，他本来觉得，感谢别人的好意，笑的阳光灿烂点，才是礼貌，没想到季静不吃他这一套。 也是，这种笑容是他妈从小教给他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确实不该再拿出来用。 于是他敛起笑容，换上自己平时那副表情，岔开话题，对季静道：“今天，我之所以画那张画，是想做个告别。” “你应该也能猜到，我妈从没跟我一起过过年，所以，我想着，把她画下来，画在这里，就当做我们一起过年了。虽然有点幼稚，但我想，等海浪把沙滩上的她带走，我就接受，自己以后没妈了这件事。” 李玉芬没陪他过过年，李向华陪过，但在李向华出国留学乃至读研的那几年，每个新年，都是保姆陪他过的。 保姆会把自己的老公和小孩接到他家，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年夜饭，包饺子，偶尔把他赶到外面去玩，偶尔一直喊他去二楼卧室早点睡觉，虽然都是话里话外委婉的劝说，但李琦都听得懂，他在，碍事，他走，他们一家人才能和和美美地过年。 于老师总说他敏锐又敏感，擅长感受别人的情绪，但其实，这不是他生来就会的，他是从保姆身上学到的。 小时候他还不太懂“保姆”是什么样的存在，只知道自己是个小孩，而她是负责他饮食起居的大人，就算阴阳怪气，随打随骂，他也得学会看脸色，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出门玩一会，什么时候要赶紧回房间自己待着。 仰人鼻息，寄人篱下。 保姆也只有在他妈回来的时候，才会对他和颜悦色，他长大一点后，学会了告状，就在李玉芬回家的时候，偷偷跟她告状。 然后，从那个时候，他意识到，他妈其实根本不在意他活的怎么样，也根本不管保姆对他好不好，价格实惠，就是她找保姆的要求。 直到他后来，在绘画比赛中表现出过人的天赋，李玉芬回家的频率才变高，她回家的日子，保姆才会变得温和又谄媚。 他拼命想要拿奖，其实就是想让李玉芬多回家几趟罢了。 仔细想来，这能叫爱吗？或许只是李玉芬的存在，能让他活的好一点，他才会那么依赖她，那么想被她肯定，那么想从她那里收获一点期待。 他不能因为李玉芬不要他了，就把这份期待，转嫁到季静身上，他得自己往前走。 李琦深吸了一口气，很认真地对季静说：“所以，你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不用害怕什么，我不会让你担心的。” 季静看着他认真中又透着些许落寞的表情，安静了很久，才又开口：“那我只跟你约定一件事。” “等你二十五岁那年，我们再来这个沙滩上画画，好吗？” 第260章 变狭隘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君兰和李向华都安静了，两人在套房的露台上，侧着耳朵听屋里的声音。 偷听小孩说话这种事，肯定不厚道。 但在关键问题上，她们也顾不得厚道不厚道了，李琦情绪一直不太对，从他来的那一天，李君兰就看出来了，李向华虽然也没说什么，但她也是特地请了年假，推了男朋友的邀约，跑来陪他。 她知道李玉芬对李琦来说有多重要，正因为知道，才会担心他受不了这种打击，剑走偏锋，做出什么糟糕的事。 她陪他的这段日子，虽然他比想象中安静，一切按步照班，可李向华却越发担心，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直到这一刻，季静提出了约定，她们两个人伸长耳朵听得清清楚楚，两人都有些疑惑，不明白她口中“二十五岁”这个时间节点是什么意思。 他们才十八十九，距离二十五岁还有好多年的时间，为什么一定是二十五岁呢？想来的话，明年也可以再来呀。 李向华不懂。 李君兰也不懂，她只觉得，自己女儿温柔又懂事，连安慰朋友的方式，都这么不拘一格、别出心裁，不愧是她考了校考第一的好女儿。 其实沙发上的季海明，也早就醒了，但他不仅不敢动，还得继续装着打鼾，因为他旁边这俩孩子的谈话内容太严肃了，他怕自己一醒，打断他们的谈话进程，这可就有点不好了…… 季海明僵硬着脖子，鼾声越来越大。 最后打破僵局的，是一串敲门声，酒店工作人员来送饺子了。 季海明赶忙如释重负地坐起来去开门，李君兰和李向华也从露台上迎了出来，李琦和季静跟着去帮忙，两家人热热闹闹的张罗起摆饺子吃饺子的事，这才把刚才那页揭过去。 李向华在想，李琦到底回没回答？ 李君兰在想，静静为什么要说二十五岁呢，她难道有什么人生规划？ 季海明在想，也不知道这海南的白菜肉馅吃起来跟老家的有什么区别。 季静在想，可惜小叶子早早睡着了，吃不到饺子了，明天得再给她叫一份。 李琦在想，所以，到底为什么是二十五岁？ 最后，大家准备动筷子时，李君兰忽然喊了声“暂停”，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张罗着大家一起拍合照。 自从季静给她买了个智能手机后，她就有点自拍上瘾了，这种场合，他拍也更是不能错过，没有服务员能帮忙，李君兰非常熟练地用纸巾盒充当支架，把手机架了起来，设置了定时拍摄。 然后快乐地跑回人群中，指挥着大家一起喊茄子。 季静冲着镜头比剪刀手的时候，有点后悔自己没带相机。她是想过年彻底搁置下工作，好好休息休息，才没带相机的，要是知道李君兰这么喜欢拍照，就应该拿出来让她好好过过瘾。 李琦靠在李向华旁边，还有点茫然无措，这种场景他确实不太适应，尤其李君兰看过照片后说他笑的不够灿烂，反复要求他要露出八颗牙，这比他妈要求的假笑还要费劲，几张照片拍完，李琦腮帮子都笑僵硬了。 好在，饺子味道还挺不错的。 大家其乐融融地吃完，李向华就跟李琦一起跟季静一家道别，下楼回自己房间去了。 季静也总算能躺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刷一会手机了。 她刚点开屏幕，手机信息就挤爆了，今年还有粉丝群，大学新生群，大学宿舍姐妹群，以及张部长组织的工作交接群，律师组织的律师群，以及和苏千林慧慧他们两人一起的工作群，这群聊数量几倍增长，拜年信息多到，手机卡了好几分钟才缓过来…… 季静盯着自己的小手机看了一会，感觉再过一段时间，她这手机的内存就不够用了，当时买的时候没预料到现在的盛况，内存买小了，年后有必要换个新的。 到时候再申请个手机号用作小号，当做备用，也算是有备无患。 就在她看大家发的信息的时候，她妈李君兰又拉了个群聊，“欢乐过年一家人”，把这次过年的大家拉到了一起，还一直艾特季静让她把李琦和小叶子也拉进来，季静只好乖乖照做，她刚拉完，李君兰就开始疯狂发送自己今天拍的各种照片。 美景、食物，还有她和赵阿姨的自拍、大家的合照等等，挤得季静的手机直接死机了，她退出重启，才总算让各功能恢复正常。 等她手机恢复时，李琦这个不要脸的，已经把他俩在沙滩上画画时，李君兰给他们拍的合照发在五组聊天群里了。 李琦发这张照片，目的还挺单纯的，之前的故宫游他没能参加，心里小酸，这张照片，就算是对当时的遗憾的一种弥补。 谁想他一发完，群里其他人炸锅啊。 王依娜：【你别说这张照片是今天拍的你和静静一起过年呢！】 柴天明：【什么情况？怎么咱们小组总有人偷偷摸摸发现不跟大家说啊？】 张庆：【噢，原来你们是亲戚？】 沈江月：【美女与野兽。】 莫笑笑：【静静的画，还想看。】 苏千：【这位朋友新年好，上次似乎没见到你，不如我们单独加个好友，可以互相交流下画技。】 魏涛：【沙滩上画画这么帅，下次我也得试试。】 金桐：【吃瓜.jpg】 黄秋源：【吃瓜+1.jpg】 而林澈，林澈什么也不敢发，他偷偷转头，瞥了一眼旁边的吴宇恒，他们小组成员，正凑在一起过春节，因为国外的课业安排，春节这时候他们已经开启下学期了，留子们都没机会回国过年，这两年都是像这样找个地方凑在一起，包包饺子炒炒菜…… 今年两个外国人也加进来凑热闹，他们还看了转播的春晚，气氛挺融洽的。 只不过这融洽的气氛好像在刚才破裂了。 林澈感觉，他旁边的吴宇恒，虽然看起来还是面无表情的，但气压显然比刚才低了一寸。 哇，他现在是又想跟着群里的大家一起热闹吃瓜，又不敢妄言，都快把他憋出内伤了。 而吴宇恒，他本来在聊天框里打了几个字，祝大家春节快乐之类的，他在厨房忙完以后，就一直在群里跟大家聊天。 他也一直奇怪，往年总是在八九点就会上线聊天的季静，今年怎么迟迟没有踪影，连他的私聊祝福，都没有回复。 然后他就在群里，看到了那张照片。 夕阳余晖的橘色海滩上，季静和李琦一左一右站在自己的画旁，有些害羞地对着镜头比耶微笑。 他们是同画室的朋友，吴宇恒知道。 季静向来都有很多朋友，吴宇恒也知道。 季静人很好，无论对谁都会真情实意掏心掏肺，他更知道。 但是，想到这时候的季静正在跟别人一起过年，他突然变得有些狭隘。 尤其是想到自己也不过只是季静众多朋友中的一个，他就突然好嫉妒。 第261章 第一场祸事 因为今年的新年很忙碌也很充实，季静睡着的格外早，她手里捧着信息叮咚响的手机，不知不觉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后来李君兰和季海明是怎么叫醒她的，又是怎么把她喊到房间里去睡的，季静都想不起来了。 等她再睁眼时，出了大事。 他们提前做好的在大年初一定时发布的拜年视频，出了岔子，林慧慧视频字幕里面有一小句，写错了字，把 “纪念日”写成了“忌日”，原本季静写在本子上的祝福是“祝愿大家在新的一年把每一天都过成纪念日”，因为这一词之差，所有的意思都变了。 其实在加字幕时，林慧慧为了不影响季静的画面，往往会选择比较浅、比较小清新的配色，这一句的字幕，季静边画边絮叨，重复了好几遍，并不是所有的句子都打错了，只有中间的一句，闪的很快，背景又是白色画纸，所以其实不仔细看是看不到的。 可是，季静的视频浏览量太大了，观看她视频的人数太多了，再不起眼的一小句话，也在几分钟内，被人迅速截取，发到了评论区。 当然，也有眼尖的粉丝迅速发到了群里。 苏千很快叫醒睡梦中的季静，季静则在两分钟之内登录账号下架了这个视频。 从视频发出，到季静下架，全程也不过十分钟的时间。 然而，树大招风，又恰逢大家最闲的时间，那张带着“忌日”两个字的醒目截图，被几个小号在两个平台迅速转发。 好在，他们的视频发送时间，是早上八点，昨晚也是守岁日，互联网大军大多都还没睡醒，即使有几个小号在转发，浏览量也还没有上去。 林慧慧的电话打不通，季静只能跟苏千商量，两人一致认为，这几个小号行动如此统一，背后应该是有组织的，至于组织者是谁，目的是什么，这种事根本不用剖根问底，经历过流量时代的季静太知道了，哪怕只是吸引眼球，对那些藏在小号后面的人来说也有极大的价值，跟仇怨没有任何关系，流量时代，就是这样的。 苏千虽然知道的没有她多，可也知道，眼前的重点不是找出这些小号背后的人，在最快的时间内迅速把事情解决，把事情的影响降到最小，这才是当务之急。 造成任何负面影响他们都要负全责，这事合同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 两人商量好以后，各自分工，苏千去写道歉文案，先向大家道歉，再说明前因后果，在有心之人大做文章之前，把话说开。 而季静呢，则去联系律师，虽然在大年初一早上八点打电话把人吵醒聊工作这件事很不地道，但季静也别无他法，只能厚着脸皮拨号，网络舆情处理，也在他们的律师合同里写着，属于他们提供的服务的一部分。 好在，郑勉职业素养很高，确实随时待机，就算是大年初一，也在电话响了三声后，就迅速接听了。 季静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郑勉立刻给出了三条建议，一是让季静和苏千一起，赶紧把致歉和说明发出去，一定要态度诚恳，言辞恳切，且万万不可在道歉声明中提及具体事由，只要含糊盖过，态度到位，但是把事情模糊，再补上新的新年祝福，以完成他们最初的视频计划。 第二他会负责联络网警和平台客服，以侵权的由头，举报删除那些转发截图的小号，把源头控制住。 第三，他会根据他们与甲方公司签订的合同，拟一份说明，等前面两件事忙完后，他们发给甲方，说明情况，根据事情发展结果，把该承担的责任承担了，该赔偿的谈明白，免得日后扯皮。 季静明白了他的意思，挂了电话后，就马不停蹄地又打给苏千，跟他一起商量具体的道歉形式。 最后，在文字和视频之中，他们选择了视频。 苏千认为，文字想象空间太大，被截取还容易断章取义，不够诚恳，还不如直接录个视频。 他有两个考量。 一他们两个的视频账号虽然已经做了一段时间了，但是无论是他还是季静都没有露过脸，他们俩到底长什么样，大家都很好奇，每个视频里都有各种讨论和猜测。 想要掩盖某件事，就得捏造一个更大的热点，苏千觉得，在这种时候发个露脸自拍，对转移注意很有帮助。 至于二，则是他自己的私心，他没跟季静说。他知道，季静并不想让自己在网上有太高的曝光度，尤其是个人信息，她一直瞒的很严。 苏千之前提议，可以把“帝都美院在校生”的名号打在账号简介中，以此获得更多的崇拜和关注，季静都拒绝了。 她的意思是，无论是视频还是漫画，作品本身的热度应该要比人高，这才是他们做这件事的初衷。 苏千虽然当时接纳了她的决定，但心里并没有真的认可。 他已经搞明白了季静做视频账号和网络免费漫画的内在逻辑，其实跟那些明星没有区别，就是造星。 是，他们是靠作品吸引到了第一批粉丝和关注，现在他们这个领域的同行太少，几乎没有竞争，凭他们两个的实力，成功是必然的。 但是，之后，必然不能一直依赖这种方式，账号的价值如果只跟作品绑定，那他们的可替换性就太高了，账号粉丝量多了，成了大账号了，随时换给任何人去做，这个账号，都是有价值，能赚钱的，张部长跟他们签约，签的也是他们两个的账号，而不是他们个人。 所以，苏千认为，账号必然要跟个人密切地绑定在一起，他必须得把作品魅力转化成个人魅力，不是说他正在画的这个故事有趣，大家就会看，下个故事无趣，大家就不看了，而是，只要是他苏千画的，顶着他【苏百万】的名号，大家就要鼓掌叫好。 他要帮自己造星。 他不知道季静在犹豫什么，但他在这件事上，已经有了很多计划。 第一步，就是用这个机会，逼迫季静接受他之前的建议，他们一起露脸拍视频，道歉，然后，造星。 第262章 对外结束 但是苏千没想到，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季静依然没有轻易同意他的计划。 “苏千，你和我都不是演员，完全没有对着镜头讲话的经验，这件事是一件严肃的事，必须要态度认真，言辞恳切，可无论是自然的念稿还是背稿，都是个功夫活，你觉得，我们面对视频说‘对不起打错字了”时，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怎么样才能看起来既不虚伪也不做作？” “你说，文字容易被截取，断章取义，视频也是一样的呀，甚至比文字的发挥空间还要大，一个表情没做好，可能就会被有心之人截取下来，传播起来，可比文字有力多了。” “我同意你说的，靠热点掩盖热点，但前提条件是，我们能把新的热点做好，现在这种时间紧迫赶鸭子上架的情况，我觉得可能会忙中出错，反而坏事。” 季静言简意赅地分析了其中的利弊。 苏千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他确实是心急了，机会是好机会，他想的路线也是对的，但就像季静说的，这次事出突然，他们确实没有提前做好准备，在这个时候造星，不稳妥。 苏千很快与季静达成一致。 这次出问题的视频是季静的视频，苏千的账号暂时不用动，只在季静发表道歉后，打打配合就可以。 而季静会用自己最擅长的方法，以第一视角，拍摄一段视频，录音，念稿，直接发，省去后期剪辑的时间，用日常和质朴来构建真诚。 放弃了急功近利后，苏千的思维运转的更快了，他把自己提前写好的文案发给季静，这是他擅长的，用词谨慎，真诚，认真又不失风趣和亲切，帮季静节省了很多时间。 季静略作整理后，就带着稿件去了昨晚的沙滩，昨天的画，今天就能派上用场了，她祈祷他们的画没有被海浪冲走。 她的祈祷还是有用的，“李玉芬”的画像已经彻底被大海吞噬了，而她的还在。 昨天她为了画出河流的延伸感，特地把她的小城画的离海浪很远，把延伸向海洋的小河画的很长，昨晚的涨潮，只把她的小城淹了一半，还有另一半从“海啸”中幸存，卖菜的被淹了，卖饼的还在小城的另一头兢兢业业的叫卖，全然不知，昨天还欣欣向荣的小城，今天已经只剩一半了。 季静拿出手机，对着沙滩上残留的画，开始念起了她修改过后的“道歉”文案。 “大家好，我是静静。” “这是我昨天一时兴起在沙滩上画的画，本来这座小城有现在的两倍大，但可惜，昨晚涨潮的海水淹没了它的邻侧。” “海水就像我无意中犯的错误，虽然是不是故意的，却会影响大家的好心情，我非常抱歉，这绝非是我的本意。” “我真心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都能得偿所愿，心想事成，向着自己想要的生活笔直向前，无论是努力还是躺平，都能收获自己想要的东西。” “人言就像海水，涨潮时汹涌澎湃，似乎能吞噬一切，但退潮后，总有坚持的本心不会被冲垮，就像挂在窗边的这些鲜花，反而因为潮湿的沙滩变得更加明艳清晰。” “与你们一起，相伴向前，就是我的本心，谢谢大家一直支持我，关注我，鼓励我，包容我，也希望新的一年能继续跟大家一起向前走。” 季静边仔细拍摄城中的各种细节，边真诚地念完了写好的稿子，最后，她按下“结束”键，没有加任何字幕和特效，甚至也没加任何背景音乐，只检查了一遍流畅度和画面清晰度，就把这段只有三分半的视频，发送到了账号上。 标题依然是曾经的拜年主题，她没有把“道歉”两字写在标题上，就是不希望被好奇心的路人点进来，追问她做错的事。 言语之中，她也尽可能言辞含糊，不去明确挑明上午那个视频，只好像是为她做的不好的事情道歉，这样，看到了那个视频的粉丝，自然会知道她在说什么，没看到的也不会太过关注一直追问，能在道歉的同时把影响降到最低。 视频完成上传后，郑勉也给她发来了信息，他已经跟平台方都联系好了，两边转发截图的小号都删除了，反复发送挑事的，也根据平台条例，暂时禁言了三天，算是把影响控制住了。 季静看了一眼表，现在十点四十，距离出事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四十分钟，而且还是大部分人都没睡醒的上午，影响应该不会太快。 她一边联系郑勉一边联系苏千，马不停蹄地赶回酒店房间，一起商量对甲方的说辞。 张部长不是郑勉，郑勉是她的乙方，工作要求二十四小时待机，但张部长是她的甲方，他们不能在非工作时间这样大摇大摆地给他发消息，还是“认错状”，这肯定是不礼貌的，而且眼下影响已经控制住了，也不是件很紧急的公关事件，只需要把方案商量出来，在晚一点的合适时间，发到他们的对接工作群里，向张部长他们表明认错态度就可以了。 所以季静他们三人的情绪都稍微放松了下来，也没有非常着急，简单聊好了方案后，就交给郑勉去拟说明文件了。 讨论结束后，苏千又单独给季静打了个语音，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白。 这件事，他们做到现在，只完成了一半。 对外的任务完成了，但是对内的，还没有开始。 季静明白他的意思，对外处理好了，他向对内追责。 团队里面互相合作的工作，出现了这样影响深远的重大纰漏，确实是林慧慧的责任，公义上，是得有说法，但私心上，季静不想这么公私分明，至少这一次，她不想。 林慧慧已经超负荷工作很久了，年前，她和苏千提前录好了素材，就可以提前享受假期了，但是林慧慧的工作却是从他们递交素材的那一刻才开始的，年前几天，都一直在忙碌没有停下来。 招聘助理的事情，因为过年，暂且搁置，季静想着，等年初七一过，他们就立刻把这件事提上日程，可没想到，就是这最后的几天，出了差错。 季静真的不想在她全力付出的情况下，责怪她。但苏千的意思很明确，公是公，私是私，他们是个团队，团队就要有团队的样子，好处一起分，风险当然也要共同承担。 现在他们把风险承担下来了，但是，同一个坑绝对不能摔两次，这是得从规章制度上杜绝的。现在他们规模小，摸着石头过河，会摔跤，也很正常，规模小，摔倒了爬起来，也不会太疼。 但以后，他们总有发展壮大的那一天，不及早弥补程序上的漏洞，等到他们长成巨人，再栽跟头，那可就是牵一发动全身了。 季静思考了很久，最后跟苏千说：“你别着急，网上的事，先稳住，至于慧慧的工作纰漏，我来处理。” 挂了电话后，季静给林慧慧发了个信息，她没有说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只让她有空的时候给自己回个语音。 做完这一切，已经中午十二点了，新年第一天的上午，就这样，在忙碌和焦虑中度过了，季静摸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看着豪华的房间，长叹了一口气。 幸好这件事处理的及时，不然热度发酵了，前几个月赚的钱都得赔进去了。 这可真是，赚的每一分钱都有一分钱的困难呀。 第263章 她记得的事 早上，季静表情严肃地表示自己要工作，李君兰和季海明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看她很认真的样子，也就没有打扰他，去找另外两家人一起四处闲逛了。 叶子欣和李琦也是如此。 尤其是叶子欣，这次出来，她总觉得李琦有点心事重重，本来就有些担心了，今天又听闻季静有紧急工作要处理，加上在漫画粉丝群里看到的消息，更就忧心，昨天的悠哉心情也消散的七七八八，像个小大人一样满脸担忧。 李琦看她那样子，好像自己的心事重重转移到了她的脸上，反而觉得有点好笑的，吃早饭的时候，就问她：“小叶子，什么烦心事这么厉害，居然能让你这张小脸‘囧’一上午？” 叶子欣叹了口气道：“琦哥，有些事是你这种没有工作过的天真学生不了解的。” 李琦让她说的又好气又好笑：“我说你，既然还叫我一声‘哥’，能不能对我有点基本的尊重？到底什么事？” 叶子欣于是把手机里的群聊天消息拿给他看，同时把季静正在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虽然小叶子因为学习时间变紧了，大部分时间要住校，不能继续充当季静的漫画小助手，但她仍然作为季静的第一批小书迷，每周都用课余时间，按时追更，也在粉丝群里，认识了那么一些“同好”。 比如总是话很多的“风间彻”，还有虽然面对“风间彻”时很凶但对她很温柔的“催更小布丁”，总是一本正经的“空闲新雨”，和性格各异的群友。 叶子欣朋友很少，以前的她性格自卑又敏感，也没接触过流行的东西，同学们讨论的动画片和电视节目她插不上话，她看过的书别人又不懂，加上她总是几身洗到发白的衣服交替着穿很久，班里关于她的谣言也有很多，久而久之，她就习惯了独来独往。 整个初中三年，也只有季静一个朋友。 但现在，群里能聊天的人越来越多了，叶子欣很开心，她甚至有点爱上这种跟同好们聚在一起讨论剧情角色的感觉了，这跟喜欢画画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叶子欣正在逐渐摸索新的生活方式。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样一个其乐融融的群里，今天因为一个错字截图吵起来。 也不能算是吵，群里都是季静的粉丝，书迷，知道早上的视频只是一个错字而已，无心之失，可看到有各种账号在两个平台转发截图、夸大其词，大家都在担心，会不会有很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跳出来骂季静。 叶子欣也跟着担心。 但李琦听完她的讲述后，又略微看了看群里地聊天信息后，便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她道：“没事，放心吧，这种事，你静静姐很快就能解决。” 叶子欣心里也是这样期待的，听到李琦的话，眼神便是又开心又疑惑：“我本来也觉得静静姐一定没问题，但群里的大家都说出事的时机太微妙，一旦传播开来，会有很大影响。” 李琦笑笑：“没事，相信你静静姐”，他看了眼手表，补充道：“午饭的时候，应该就能处理好了，你该玩玩，该吃吃，养足精神，中午好好鼓励鼓励她吧。” 叶子欣看他笃定的样子，悬着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她决定相信李琦的判断，相信季静。 这件事落定，叶子欣又对李琦道：“琦哥，我觉得你这个人还挺神奇的，明明不怎么会安慰人，讲话也不好听，但是有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却又会让人很安心。” 李琦挑挑眉：“让人？” 叶子欣指着自己的脸：“让我。” 李琦笑了起来，他觉得他的大哥形象到了今天，总算是略微挽回了那么两三分，于是他靠在椅背上，满脸臭屁道：“那当然，毕竟我现在已经是个靠谱的大人了。” 叶子欣立刻瞪大双眼：“咦，琦哥，你已经过了十八岁生日了吗，你什么时候过得生日，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琦疑惑：“干嘛要告诉你，要送我礼物啊？” 叶子欣先是迅速摇了摇头，想说否定，可摇完头以后，她就停住了，想了想，还是承认了：“对啊，我，我想谢谢你上次送我去中考，也谢谢你跟我说就算世界末日，也会保护我去考试，那时候，我想着这句话，才终于不再害怕了。所以，我想谢谢你。” 叶子欣不太擅长直白地表达情绪，说这些话她也有些紧张，眼睛一会看着桌面，一会看着地面，脸蛋也憋得红红的。 不过，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再否认自己已经准备好的感谢，她觉得感谢应该直接说出来。 李琦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当时随口一句中二台词，居然被小叶子记住了，还记了这么久，这种话耍帅的时候说的挺顺，从别人嘴巴里转述出来，就羞耻的有点可怕了。 他脸瞬间红成了大番茄，也赶紧看看桌子，看看地板，眼神一边乱飘，一边清嗓子缓解尴尬，一边开口：“你都叫我‘哥哥’了，这本来就是，应该做的，不需要感谢，也不需要，特地准备礼物。” 叶子欣有点失望：“可我已经准备好了。” 季静的礼物，暑假时她已经送了出去，李琦的那份，却一直收在房间里，没有找到机会，于老师也不知道李琦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她也没好已思主动开口问，一直想着，再等等，或许就能等到好好时机，谁想，夏天等到冬天，李琦的生日居然已经过去了。 叶子欣无比失落，她想，果然等待只会错失机会，下次，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一定要抛开所有的犹豫，勇往直前地主动去做才行。 就像，静静姐那样。 李琦有点惊讶，也有点不可思议，他的生日，连他小姨都因为顾及李玉芬，不敢主动提及，他以为没有人会在意的，可他没想到，叶子欣居然会因为错过了他的生日，而这么失望。 她微微上吊的眼角，都因为失落而垂了下来。 惊讶过后，一种柔软的温暖在心底蔓延，他把手放在叶子欣的脑袋上，一阵猛揉，揉成了一把鸡窝。 叶子欣一看赵阿姨早上费劲巴拉给她梳的小辫这么简单就被李琦给揉乱了，赶紧抱着脑袋躲到一边，大叫：“我都高一了琦哥，不是小孩了！不能乱发型！” 然后，她抬眼，就看到了李琦比太阳还要明媚的笑容。 “等我校考完，就去画室找你，生日礼物，我很期待。” 他笑着说。 第264章 林慧慧的压力 中午十二点半，略感疲惫的季静伸着懒腰，走进酒店餐厅。 按照原定的计划，他们今天是要一起去市区有名的海鲜广场吃海鲜的，李君兰和季海明一上午都没露面，叶子欣和李琦也没来找她，季静还以为他们已经组团出发了，打算自己去酒店餐厅凑活一口，再出去与他们汇合。 结果，当她走进餐厅时，所有人居然都整整齐齐地坐在靠门口的圆桌处，李君兰时不时眺望门口，所以在季静进来的一瞬间，就看到了她。 她赶紧冲她招手，招呼她过来。 季静疑惑了一瞬，立刻意识到，大家这时，都在等她。他们知道她在忙碌，就没有打扰她，而是用这种默默等待的方式，在背后支持她。 忙碌了一上午的疲惫立刻被一扫而空，季静开心地凑了过去。 “爸妈，老师，阿姨，大家，怎么没去海鲜市场？” 赵阿姨立刻满面笑容地道：“哎呀，我们找酒店前台问了，那个海鲜市场呀，就得晚上去吃才有氛围呢。” 李君兰也附和道：“对呀对呀，而且咱们本来就是休闲游，上午在沙滩上晒晒太阳吹吹海风，也是很舒服的呀，行程不是死的，本来就是随时调整的。” 这是，为了等她改变行程，又不想让她内疚，增加各种解释，季静心中了然，也不点破，而是直接坐到李琦和叶子欣旁边，冲大家道谢：“谢谢大家等我，那我们下午准时出发去海鲜市场，一起享受夜场的热闹。” 餐桌旁的大家其乐融融地笑了起来。 季静坐过来后，季海明和于老师便招呼服务员，开始点菜。 大家果然在等她。 叶子欣看她满面笑容，表情轻松，就知道上午的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她不禁佩服地冲李琦竖了个大拇指，道：“琦哥你好厉害啊，静静姐果然午饭之前就解决了，你怎么猜到的？” 李琦笑道：“因为这件事，中午之前还没解决，大概率就解决不了了，那季静估计是吃不了这顿饭喽，所以，要么午饭前解决，要么没能解决，也没有午饭。” 叶子欣皱眉：“啊，你明明信誓旦旦地安慰我说静静姐肯定没问题的，怎么是这样的？” 李琦道：“事实证明，你静静姐确实没有问题呀。” 叶子欣眉毛皱起来，觉得他这话之中似乎存在她想不明白的逻辑问题，从结果来说，确实如此，但是过程好像没有他安慰她的那么可靠肯定。 季静听着二人的对话，一边安慰叶子欣：“确实顺利解决了，小叶子，别担心，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能顺利解决的，你不需要担心。” 叶子欣崇拜地点点头，不愧是她静静姐！ 季静说完，又看向李琦：“我怎么觉得你这语气有点幸灾乐祸哦？” 李琦笑道：“一定是你听错了，我和小叶子，担心的食不下咽，寝食难安。” 季静拉长音调，长长地“哦”了一声。 她看着李琦的笑容，见他整个人都比昨晚要放松了很多，不只是昨晚，似乎从生日那天便一直隐藏在淡然下的低落，也消失了一些。 他现在的笑容，似乎又有了一些以前的样子，小臭屁小得意，看起来，确实是像他自己说的，当李玉芬的画像被海浪冲走后，这件事便在他心里画上了句号。 又或者昨晚之后，他又遇到了什么好事？ 不过，不管怎样，昨晚他说不需要季静担心时，季静还是有点担心的，但看他现在这副轻松的样子，季静真正觉得，自己或许可以不用再那么担心了。 晚上他们快乐地去海鲜市场大吃大喝了一顿。 季海明和于老师还开了几罐酒，喝的红红火火，李君兰和赵阿姨、李向华则带着小孩子们干饮料，一口饮料，一口辣炒龙虾，舌尖的美味，让所有人的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晚上回酒店后，季静终于收到了林慧慧的回信。 她和家人回去山区老家过年了，老家的信号站年前被雪压坏了，一直没修，年三十晚上一回去就断网了，她是今天晚上回家才看到各种消息的，看到之后，她就吓傻了，又害怕，又愧疚，满屏幕的道歉，连着发了好几串。 季静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她的歉意和慌张，心里也不免有点心疼。 这个纰漏只是因为时间敏感，所以才严重，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错字而已，林慧慧从八月跟她一起做视频到现在，二月，大半年的时间，从来没有出过一次错，再忙碌再高压，也都按时高质量地完成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工作。 按林慧慧的性格，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让她受煎熬的了，季静决不能像苏千说的那样，再从公义的角度出发，去责备批评她。 所以，季静给她打了个语音，开头第一句就是：“慧慧，我都解决了，你放心，我们是一个团队的同伴，不管谁出了错，都可以互帮互助，互相兜底，这才是团队存在的意义，所以，你别难过了，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林慧慧压抑的哭声从电话里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她边哭边说，絮絮叨叨地跟季静聊了很久。 聊了很多，她从来没有提过的压力。 季静和苏千两个人的思维速度快，专业能力强，这些能力远在她之上，林慧慧都是知道的，她们这件事能成功，能做到现在，全凭季静愿意带着她，否则，去哪里聘不到一个剪辑师呢？她的剪辑手法也不过是刚入门的初学者，顶多算个熟练工种而已，跟季静和苏千那种不可替代的专业性是完全比不了的。 她一直在自卑，也一直在着急，想用更多的努力，更快、更大量地完成自己的工作，结果就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她想证明自己跟得上团队的节奏，却给团队惹了最大的麻烦。 第265章 静静的孤单 季静听到林慧慧哭，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一样，又疼又难受。她知道林慧慧责任心强，却没想到她一直背负着这么大的压力。 季静好想从手机里钻过去，抱抱她，可惜，不行，她只能放缓声音，打消她那些不可思议的自我贬低。 “怎么会是我带着你做呢，慧慧，你怎么可能是可以被随便一个剪辑师取代的呢？你忘记了吗，一开始我自己做的视频，只有几个点击量，浏览量也少的可怜，是你帮我想主题，你是带我去做这件事，我们才一步一步做到现在的。” “慧慧，别因为一个工作上的失误，就否定自己所有的努力，我以后也会有犯错的时候呀，我们都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怎么可能不犯错呢？犯了错，处理就好，处理不了，承担后果就好，我们是从同一个起点开始的，也会顺着同一个方向，一起向前在，在这个过程中，谁摔倒都是有可能的，扶起来，继续往前走，不就好了吗？” 林慧慧大哭道：“我还能跟你们一起往前走吗？” 这样严重的错误，这样糟糕的时机，林慧慧在看完前因后果后，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没脸再跟大家共事了。她自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不仅没在第一时间发现，甚至还失联了一整天，把所有的压力和工作推给季静和苏千，她怎么还有脸继续作为团队的一部分享受团队带来的利益呢？ 季静温柔地开口：“当然了，犯了错误，我们一起记录下来，一起改正就好了呀，就像咱们高中那时一起做的错题本，记录之后，不就再也没有在同一道题目上丢过分了吗，以前，我们是这样一起走过来的，以后，当然也会是。” “虽然我们现在确实很忙，但工作也不是生活的全部，你有事情被耽误了也是很正常的事，不用自责成这样子呀，我是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错误，但是比起职责，我更希望你能把这份愧疚化作动用，用到修正工作流程上面，能用一个小错误，补救之后可能会发生的所有大错误，我觉得，是很值得的。” 林慧慧安静地听着季静的声音，慢慢地停住了哭泣，只剩下一点抽抽嗒嗒，她在季静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握拳，揉着红肿的眼睛，鼓起一万分的动力，对季静保证道：“错题本上的错题，我绝对不会再犯第二遍，不仅这道题不会，触类旁通，所有题目，我都会努力找到正确的答案。” 就像季静曾经教过她的，也像季静今天教过她的，这一句，林慧慧没有说出来，只是满怀感激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季静听着她的声音变得明朗，也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两人围绕着假期享受和招聘计划两个方向絮絮叨叨地聊了两个多小时，才在喉咙干渴中，挂了电话。 季静挂了电话后，又点开聊天界面，点开了苏千的头像。 她知道，这个人的最后一条信息虽然停在了中午一点，但从中午到现在，他肯定一直在网络的另一边，等她的消息。 他在等她的处理结果，他想知道她的态度。 所以，跟慧慧说完后，季静便立刻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他：【我跟慧慧说完了，招聘的事，初七以后提上日程。】 季静知道，苏千不会满意这个结果，他想要看到的是公私分明的处理。 但季静有季静自己的考量和原则，她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她只希望苏千能明白她的意思。 在她这条信息发完后几分钟，苏千就给了她回复：【好的，忙完早点休息，今天辛苦了。】 如此官方的回复，已经很说明他的态度了。但他既然没再多说什么，也就意味着虽然心里不情愿，可总归也是接受了季静的处理方式。 他接受了，这件事就揭过去了。 季静在疲惫中收了手机，总算是把对外和对内的两层事务都处理完了，屋外，李君兰和季海明已经睡着很久了，隐隐能听到季海明时强时弱的鼾声。 距离新年第一天，大年初一，也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半夜两点，窗外喧闹的人群也都安静了下来。 好像独属于新年的放松和热闹已经匆匆结束，一切又归于忙碌和空寂。 季静独自一人坐在装修豪华的套房卧室里，听着窗外传来的退潮声，忽然想到了之前某一年，在电话里，失落地向她诉说着小组作业的困难和失败的吴宇恒。 在这个夜晚，季静忽然就感受到了他当时的孤单。 虽然亲人和好友都在身边，可她却没由来地有些孤单。明明是期待了很久的度假，好端端的大年初一却要在道歉中度过。 向粉丝们和围观的路人道歉，跟苏千和甲方解释，再安慰愧疚的林慧慧，她把这些都做了，这些也确实都是她应该做的事，可现在的她也想要一点安慰。 甚至不需要安慰，能有个人安静地听她抱怨两句吐吐槽就好了。 可惜，父母不能说，她不想让他们担心； 小叶子也不行，她太容易胡思乱想会把她的抱怨当真； 李琦也不行，他难过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怎么能再让他被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 于老师和赵阿姨，她不想耽误他们的度假时间； 苏千不行，他时刻在用“老板”的标准衡量她，老板必须是理智的，这种感性的抱怨只会让他看低自己； 慧慧不行，她会多想，会把所有错误归结到她自己身上； 倩倩不行，她必定会又担心慧慧又担心自己，忍不住跑去找慧慧商量会乱上加乱。 桐桐不行，她刚刚对自己抛出的橄榄枝有兴趣，不能让这些琐事影响她的判断； 娜娜更不行，工作方面的事她知道的太少，要说的实在是太多了…… 季静坐在黑暗中，划过列表中的每一个名字，最后，她的指尖停在了吴宇恒的名字上。 她想给他打个电话，想知道他那样的木头会怎么评价这些事，甚至，还有点想听他叹气。 季静盯着“吴宇恒”这三个字看了很久，最后，还是关闭了页面锁了屏，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她不能打这个电话。 季静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从椅子上弹起，几步走到床边，座头鲸入海一样，歪倒在了床上。 脑袋挨到枕头上时，季静想，要抱怨，还是去梦里抱怨好了，梦里什么都有，也不会有人被坏心情影响，等她睡醒，就又是快乐的一天。 李琦和李向华大年初二就提前离开了，返回帝都，准备校考。 季静和叶子欣两家，则为了便宜的机票，多待了一天，初三才返程。 回到家里后，季家一家三口，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回到各自的房间，蒙头睡了好几个小时。 玩也是个体力活，大家疯玩了好几天，也是累的够呛，一觉睡醒，窗外天都黑了，季静坐在床上，有种昼夜颠倒的混乱感。 原定初四开始的工作，她又推迟了一天，跟父母二人窝在沙发上，享受了最后的宁静后，初五她才又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中。 漫画，视频素材，再加上招聘简章和招聘方案，三个方向的内容一起做，说起来虽然挺多的，但季静一静忙出条理了。 她上午四位比较混沌的时候，就上色、细化画面，画画视频素材，做点不需要动脑子的事，下午思维略微活跃时，则跟着大纲，画画分镜，推动故事往下走，晚上思维最活跃时，则思考“梦茧”的发展方向和下一步规划。 目前最紧要的规划，就是给慧慧招剪辑助理。 她虽然有两辈子的生活经验，但是当人事还是头一遭，她苏千和慧慧三人一起思考方案，晚上再开会，汇总讨论，总结出最终的执行方案。 都是些耗费时间的事，好在他们三人之间，已经很有默契了，开会讨论时没什么废话，两个晚上就决定了——按兼职的时薪招聘，招聘两个人，分别负责季静和苏千两个账号的内容，工资从公账支出。 决定了后，这件事就由苏千和林慧慧两个人一起进行。 林慧慧负责专业能力的审核，苏千负责人品和工作能力的审核。 季静倒是可以从这份额外的工作中暂时解放，专心应对甲方公司那边的反馈。 他们大年初一发到群里的“事件说明”，张部长在大年初七的工资日，才给她回复，回复结果也在季静的意料之中——他颇为慷慨地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原话是【人无完人，谁工作没有个出错的时候，又没造成什么影响，有我替你们压着，不用放在心上。】 话里话外，是要卖季静他们一个人情，让他们记他的好，同时也是捏他们一个小把柄。 老狐狸的做派，季静当然看得懂，这是看他们处理的好，没让这件事扩大，也没造成负面影响，他才敢跳出来说这种话，要是那天他们处理慢了，网上那些水军账号起势了，把账号和他们公司的产品一起骂上热搜了，这张部长指定第一个跳出来追究他们责任。 但现在，两方仍旧其乐融融。 季静也乐得顺着他的心意去承他的“恩情”，顺着回复几句感谢，并下了一通保证，保证他们以后一定加强审核，绝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 张部长于是又客套的关心了一下她的新年假期，主动询问他们返回帝都的时间，客套地表示要请他们“新年第一顿饭”，季静也是圆滑地聊过去了。 两人一通太极，这时总算是在嘻嘻哈哈中，彻底揭过去了。 只是这种人情世故的聊天，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季静为她的时间感到惋惜——有这时间，她都能细化完一格漫画稿了！ 可惜，想要往前走，时间就势必会被这类“社会性交往”消耗。 以后还可能会消耗的更多，她得接受才行，接受，然后把一切都调整到最好。 季静吐出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加油，只要压缩休息时间就可以了，想做到一定是可以做到的。 季静就这样忙忙碌碌一直到初十，新一篇漫画终于完成了。不过，她没停。 下学期开始加入专业课，学业会变得更紧张，她得趁假期多攒点存稿，所以简单地活动了活动脊椎和手指后，她便又趴在桌前继续忙碌了起来。 李君兰一会送水，一会送水果，话里话外，都劝她休息休息，不要那么忙碌，难得的假期，该玩就玩呀。 李君兰也是万万没想到，她有一天，能劝自己女儿别忙学习的事了，而是让她好好出去玩。 但当小孩的好像从来都不会听父母的话。她初中时劝季静不要总想着玩要好好学习，季静不听，而现在，她劝季静别学了好好休息好好玩玩，她也不听。 不仅不听，季静还言辞恳切地把她“请”出了自己的房间，李君兰无奈了。 而季静，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三次打断她工作的，不是她的亲妈李君兰，而是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是吴宇恒。 吴宇恒打来的语音电话响了起来。 年前见过一面后，他们就再没打过语音了，甚至过年时，因为各种事情，网上聊天聊的也不多。 聊天记录中的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大年三十的拜年和祝福，以至于吴宇恒的语音响起来时，季静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迟钝的大脑才从自己正在画的故事情节里抽离出来，意识到，吴宇恒正在打电话，找她。 季静赶紧把手机拿过来，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接听的瞬间，季静的“喂”字刚念出来，吴宇恒就又扔给她一记闷雷。 他说：“季静，我在你家楼下，有时间，下来吗？” “啊？你说你在哪？” 季静人傻了，她赶紧举着手机冲到自己卧室的窗户旁往下看，果然见路灯下面站着个人情，看不清楚脸，手里发光的手机却很清晰。 这是吴宇恒？ 吴宇恒真的在她家楼下？ 吴宇恒怎么可能在她家楼下啊？ 季静又惊讶又疑惑，不顾季海明和李君兰的疑问，披上外套就冲去了楼下。 第266章 季静的退缩 老街陈旧的街区中，自行车和电动车拥挤地堆叠在小区单元门口，夜深出门时，都要扭着腰像绕迷宫一样，从中间穿过去，才能顺利出门。 而门外，狭小的单元门口对面，是一层楼高的地上储物室，在季静老家被称作“小厦子”，老住户一人一间，几平米的狭小空间，并不能完全容纳一家三口的全部杂物，不少人都把屋顶的平层空间拓展，搭建了不少“违章小棚子”，从小孩学步车到陈旧家具，各种闲置杂物在屋顶上堆积成山。 一到晚上，月亮就会把它们的影子拉的悠长，没入无声的黑暗。 那是小时候的季静最害怕的景色。 那些形态各异的影子，总能激发她脑海中所有恐怖的幻想，所以初中之前，她是非常抗拒在天黑后出门的。 而现在，她十九岁的冬夜，吴宇恒正站在这排影子下，安静地等着他。 季静下楼时，有点着急，头发随便的挽在脑后，碎发从耳边从脑后散落在脖子上，衣服也是棉服套睡衣，鼓鼓囊囊，像个圆球，因为太过着急，所以穿过楼道里的“电动车阵”时，她甚至被车把刮到了袖子，睡裤裤脚也蹭的脏兮兮的，非常狼狈。 不过，她不在意这些。 她只想快点穿过这漆黑的楼道，走到外面，走到吴宇恒刚才在电话里说的“她家楼下”，她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就在这里。 直到走出单元门时，季静还在想，吴宇恒会不会是在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会不会只是因为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在逗她，就算这些事再不符合老吴的性格，也远没有他从大洋彼岸瞬移到自己家门口来的离谱。 所以，当她在那一排黑影中看到吴宇恒时，犹如卡机一般，惊讶地愣在了原地。 “老吴？” 季静不可思议地喊了一声。 吴宇恒于是呼出一口淡淡的白雾，然后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他走近后，季静看到他围了自己之前送他的那条围巾，鼻子和下巴都被围巾遮住了，季静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一双眼睛映着路灯微弱的暖光，似乎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淡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季静还看到他露在围巾外面的耳朵尖泛着突兀的红色。 季静很想问他等了多久，耳朵都冻红了，是不是很冷，可她张嘴之前，左胸的心脏却莫名其妙地加速跳跃了起来。 吴宇恒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距离太近了，他从来没有离她这么近过，季静几乎能看到他的每一根睫毛。 但这也不是季静控制不住心跳的理由。 她心跳的快，是因为，吴宇恒此刻的眼神太认真了，好想要通过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底，这也是她从来没在吴宇恒脸上见过的表情。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季静想说点什么，当她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都因为紧张而变成了奇怪的调调，她脸立刻就红了。 她赶忙清了清嗓子，想再多说点什么，缓解下尴尬。 然而，吴宇恒却在她再次开口之前打断了她。 “我想见你，就翘课，买了最近的一班飞机，飞回来，见你。” 吴宇恒的声音也有点抖，却也很坚定，仿佛怕季静听不清楚，几乎一字一顿，“想见你”三个字，咬的格外重。 季静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吴宇恒这句话里，每一个词她都懂，但连在一起，她就混乱了。 她不是不懂感情，可哪怕是两辈子的经历，也不能让她控制住自己此刻的心跳，她的心脏快要爆炸了，吴宇恒真的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他想见她？ 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从帝都辗转回w市，就只是因为想见她？ 甚至还翘了课？ 那个吴宇恒，居然因为“想见她”这种简单的理由，翘掉专业课？ 季静不知道她应该先为哪件事震惊，她大脑已经一片混乱，哪怕是心里已经明白了吴宇恒的意思，可就是很难迅速做出符合她性格的成熟反应。 她低下头看着地面的黑影，她不敢看吴宇恒的眼睛了。 但今晚的吴宇恒大概是有备而来，他不再向以往一样，一句话闷好久才说下一句，而是在季静低下头的瞬间，便又立刻开口。 “去年，高三，我们打电话的时候，你问我，懂不懂你，我说，我懂你，但是现在，我后悔了，我想收回那个回答。” 季静的心脏“砰砰”直跳，当吴宇恒提起那通电话时，她一瞬间就想起了戴远泽曾经造的谣。 他说她喜欢吴宇恒。 这是一个被她强行中断了的想法，无论是戴远泽还是桐桐、娜娜，无论是谁把话题往这个方向引，话里话外去询问她的想法时，季静都会干净利落的岔开话题。 理由只有一个。 季静自己在极力避免往这个方向想。 她不想，让自己陷入到这样一段关系中，作为活了两辈子的重生者，季静本能地觉得，这样的她，是作弊的人。 她可以凭借之前的阅历和信息差，在生活中作弊。 因为有信息差，所以她敢冲着心里的目标，勇往直前的往前走。 因为有信息差，所以她能用简单的几句话救下吴宇恒。 她可以用“作弊”来实现梦想，因为无论成败，这始终是她自己通过努力达成的成果。 但是，她不能用“作弊”来建立一段关系，就算她早就隐隐约约地有了种模糊的感觉，可她却始终很害怕。 她害怕吴宇恒真的像她感觉的那样，对她说喜欢。 她靠“作弊”帮了他，靠“作弊”有了现在的能力以及比同龄人更成熟的性格，如果她用这些东西，让吴宇恒喜欢上她，这难道不是太卑鄙了吗？ 季静咬了咬嘴唇，她已经意识到吴宇恒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了，她得在他把那句话说出来之前，把话题岔开…… 季静再次抬起头，看向吴宇恒，她张开嘴巴，想说什么时，吴宇恒却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正方形的盒子。 盒子不大，有季静半臂长，包装的也很简单，只有白色的纸壳和胶带，什么都没有写，只从外面，完全看不出这盒子里装了什么。 季静刚想好的话题，以及刚下定的决心，就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盒子打断了。 所以，她没能抢在吴宇恒之前开口。 吴宇恒把盒子捧在手上，以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表情对她说：“季静，我喜欢上你了，我不想只做一个懂你的朋友，我想光明正大的喜欢你。” 第267章 吴宇恒的心 二月的寒风擦着耳朵呼啸而过。 季静迎着路灯的光晕向上看，看到吴宇恒的睫毛似是抖动了一下，逆向的光束打在上面，散成了模糊的光斑。 他的眼底好像有星星。 季静忽然想到了好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们一起逃寝，睡在一中的画室里，她隔着半个教室去看他，那时的他也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光里，不真实的像一张画。 只是此刻，他没有看手机，而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眼睛。 季静能感觉到，吴宇恒很紧张，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可心跳声却大的仿佛要跳进她的胸廓里，明明是一张木头一样的冰块脸，眼神却炽热的仿佛要把她灼伤。 然后，等季静回神的时候，她的脸颊已经烫的连冷风都感觉不到了。 她终于意识到，耳边那巨大的心跳声并不来自吴宇恒，是她自己的心跳，声音巨大到仿佛要把世界都湮没。 她应该说什么？ 她应该做什么？ 重生后的季静第一次，陷入到了不知所措的情绪里，她可以处理几十页的复杂合同，也可以完成一张惊艳四座的画，可要如何对待别人捧出的一颗真心呢？ 季静不知道。 两辈子的生命，并没有教会她所有事。 当宕机的季静尝试着想要张嘴说点什么时，吴宇恒炽热的眼神却突然多了几分柔软，他把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然后看着季静，笑了。 季静听到他轻地叹了一口气，仿佛清晨的第一滴露水滴到了她的心房，然后，他用带笑的声音说：“这些话可真让人害羞，不过，还好，我顺利说出来了。” 他说着，打开了手里捧着的白色盒子。 季静垂下视线，跟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只见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提，把盖子提了起来，在盖子下面，是一个长方形的木头盒子。 在季静疑惑的视线中，吴宇恒把那个足有三个手掌大的盒子拿出来，捧在手心，然后，打开侧面的锁扣，把盒子翻开。 翻开的盒子中，居然是一个微缩世界。 不，不是一个世界，是好多个世界。 那个木盒并不像季静想象的那样，是一个中间掏空的容器，而是像一本书一样，分成了好几页可以翻开的木框，而每一格木框上都有一个不同的微缩场景。 吴宇恒眼眸低垂，一页一页翻给季静看。 第一页，是他们相遇的一中画室，方方正正的木框被涂成了教室瓷砖的地面颜色，上面立着无数指手指大小的画架，散乱地摆放着，在这些画架的两端，教室的对角线上，则有两个特别的画架，被灯光温柔地映照——圆形的黄色暖光打在画架下，让这对被摆放在对角线上的画架好像在隔空相望。 季静还在角落的画架上看到了一张小小白纸，上面画着一坨五彩斑斓的黑，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老吴这家伙居然把她的黑历史记录了上去。 她忍不住好奇地去看那个属于吴宇恒的画架，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居然是一幅简化版的宇宙空间站。 “好哇，老吴你，给自己记录就放这么厉害的画，给我记录，就放我的黑历史！”季静忍不住开口道。 吴宇恒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这张是你，第一次夸我画的好。” 季静脸“砰”一下红成了苹果，吴宇恒的脸也在围巾里埋得更深了，两个人瞬间安静如鸡，季静默默地看着吴宇恒翻到下一页。 第二页，居然是微缩的小号麦当劳。 空无一人的桌子上，摆着两个画到一半速写本，速写本也画了什么，季静知道，她的那个本子画的是吴宇恒，那吴宇恒画了什么呢，她好奇地凑过去看，吴宇恒却突然把这一页翻了过去。 “哎，你画了什么，怎么不给我看？”季静立刻好奇道。 吴宇恒在麦当劳的画她是看过的呀，他怎么还藏着掖着。 “那一张，等我，走了，你，再看。” 吴宇恒声音卡壳，像是比刚才更害羞了。 季静则更好奇了，她决定等这盒子一落到她手里她就看！ 而第三页，是美院的松林小道，地板都被刷成了黑色的石子路，松林一排排斜着从左边的对角线堆叠到右边，栩栩如生，仿佛吴宇恒真的在盒子里种了一排森林——甚至连树皮纹路都栩栩如生。 季静忍不住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冰冰凉凉，还有点炸。 “小心点”，吴宇恒提醒她：“是铁丝做的，会扎手，不要用力摸。” 季静于是收回手指，看向他：“这都是你做的呀？” 吴宇恒点点头：“场景课要做，学的时候，刚开始学的时候，我就想，要做一套，送给你，还好，我学的快，一个学期就做好了。” 季静眨了眨眼睛，有点后悔，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围围巾，脸红都没地方藏，不像老吴这家伙，显然有备而来，藏得她都看不到他的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映着月光，眉目弯弯…… 这样，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在害羞！ 季静忍不住打趣他：“噢，这学期刚开始，就想要送给我了？” 吴宇恒很认真地点头：“这学期之前，就想了。” 季静刚抬起来的脑袋又立刻垂了下去，她盯着吴宇恒手上的盒子慌乱道：“你、你现在什么都敢讲了，不害羞了！” 吴宇恒再次点头，诚恳道：“是，因为最害羞的已经说完了，现在，我只想把所有的话都说给你听。” 季静已经脸红的找不到北了，如果让她把现在的自己画到漫画里，她一定画个晕头转向的q版形象再在眼睛的位置画两个大漩涡。 只有她一个人害羞，简直太不公平了。 季静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把围巾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吴宇恒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愣了一下，然后乖乖地，一手拿盒子，一手把围巾扯了下来，露出了围巾下面，已经涨红成番茄的脸。 两人隔着零下五度的冷空气对视，三秒后，季静蹲到了地上，脸埋在自己膝盖里，她要熟了。 她后悔了，她不该去看吴宇恒这张脸的，这家伙的脸有点太“祸国殃民”了，看的她脑子更乱了。 吴宇恒也跟着蹲下来，蹲在她面前，嘴角忍不住挑起来，他忽然觉得长得好看也是有点作用了，会让季静害羞。 但是，只是长得好看是不够的。 只是长得好看，还不足以让季静喜欢上他。 吴宇恒把手里的盒子端到季静面前，喊她的名字：“季静。” 季静抬起头，把半张脸埋在胳膊里。 吴宇恒继续说：“这个盒子我断断续续地做了半年，没有什么原因，我只是想要做出来送给你，就去做了。就跟我今晚跟你说的话一样，我没有想要你的回答，只是我想要说出来，所以就来见你，说给你听，你不需要有负担，也不需要有压力。” “我，我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做这件事，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做的更好，我在网上查过，网上的人说贸然告白不好，失败了或许会连朋友都做不了。” “但是，我不想让自己后悔，过年那时候的照片，我很嫉妒，也是看到照片，我才知道，原来喜欢上一个人，会让人变得狭隘，紧张，患得患失，我不想让自己变得那么糟糕，至少，我不想让自己用那么糟糕的样子，跟你说这些话。” “所以，我来见你，来告诉你，我喜欢你。” 季静从他的手中把盒子接了过来，木框带着一丝凉意，落到手里，沉甸甸的，她捧着这个木盒子，好像捧着吴宇恒心里的所有小世界。 他把自己的心做了出来，送给了她。 他把自己的真心捧到她手里，然后他说：“你不需要为此为难，想拒绝也没关系的，我愿意等你的答案。” 季静只觉得鼻子有点酸，眼眶发胀，好像这段时间积压的所有情绪都涌上了心头，她说不出来，那是种什么感觉，吴宇恒沉静的声音像一条缓慢流淌的河流，一点一滴流入她的心底，把她的心脏悬溺在了胸口。 在吴宇恒站起来离开前，季静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明天，明天，还能见面吗？”她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问他。 吴宇恒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 “能”，他轻快地点点头：“明天能见面，后天也可以，只要你想见我，我就来找你。” 第268章 所谓喜欢 季静返回楼上时，只见顶层楼道的灯闪了一下，就由亮转黑。 他们楼道不是声控灯，两户中间有个拉线，拽一下，灯亮，再拽一下，灯黑，这么晚了，邻居又不可能突然闪现，她家那层灯由亮转黑，只有一个可能…… 季静拿手机手电筒照着楼梯开门回家，果然见季海明正故作镇定地坐在沙发上，额头还有两滴汗。 李君兰则端着水果从厨房里冒出来，略有些做作地招呼她：“静静啊，这大晚上的是哪个同学跑来找你啦，有什么急事啊？” 李君兰一开口，季海明的耳朵便竖了起来，两人都是一副好奇又不敢追问的太明显的模样，季静立刻心中了然，她大半夜的匆匆忙忙冲出去，她爸妈不可能不担心，估计在她冲出去的下一秒，就跟着下楼看情况了。 只不过没敢凑近看，远远在楼道窗户里瞥见她在跟别人说话，气氛还算安全，就没再上前追问，等她安全回家了，才拐弯抹角地问两句。 事实呢，也跟季静猜的差不多，季海明确实是立刻追出去了，也确实是趴在楼道窗户上往下凑头观察了大半天。 谈话内容没听到，他也不想偷听女儿的隐私，可这深夜会面的对象他倒是看清楚了，是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他们没见过，但看起来跟季静很是熟络。 他回家后就跟担心的李君兰汇报了，两人对此，各有想法。 季海明想的是，季静才刚上大学，涉世不深，对很多事的认识还很单纯，这种年龄，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了，无论如何他们当父母的都得帮女儿把好关，不能让她在花一样的年纪吃亏。 李君兰想的是，她这女儿人又漂亮性格又好学习成绩又优异专业又是年级第一，在同学里面肯定是顶受欢迎的呀，就算是有男生追到家里来表白也不奇怪的，她女儿肯定自有判断，不需要他们干涉太多。 而季静，面对这二人拐弯抹角的打探，笑眯眯地留下一句：“是国外的同学突然回国，给我带了礼物，时间紧，才半夜喊我出去的，你们两个别乱想。” “哦哦。” 李君兰和季海明一起点点头，想的更乱了。 季静则捧着手里的盒子，转身扎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回屋后，她立刻坐到桌子前面，翻开盒子去看刚才麦当劳那一页吴宇恒不让她看的那张画。 虽然她早就已经有了猜测，但当翻开木板时，刚刚恢复平静的心脏又“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桌子模型上的画本上，画的是她的睡脸。 季静看着这个虽然狭小却精致的小房间，感觉好像把记忆的碎片捏在了手里，她重新回到了那个清晨，她在桌子上睁开眼，趴在臂弯里，看着还是高中生的吴宇恒坐在她对面，时而看看她，时而在本子上画几笔。 然后她抬头笑着问他：“偷偷画我？” 吴宇恒想也没想就否认了，还拿了张别的画来敷衍她。 季静忍不住撇撇嘴，在心里感叹，好哇这个老吴，原来那个时候就在骗她，画她就画她嘛，这样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她盯着那个迷你小画本看了一会，突然非常好奇吴宇恒的原画，微缩模型毕竟是微缩，再怎么精致还原，也只能看出大概得轮廓，没有细节。她好想看看那张原画。 她好好奇，自己在他的眼中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等明天见面一定要好好问问他，季静这么想着，把木板翻到了最后两页。 松林的后面还有两页，是刚才没有看到的。 一幅是公交车站和电动小车，另一幅则是他们一起吃过饭的那个小包厢。 他还真是把他们一起去过的每一个场景都框在了这个小小的木匣子里，老吴这家伙，根本一点都不木头嘛。 季静合上木盒，靠在椅背上，望着被台灯的灯影映成淡黄色的天花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吴宇恒说喜欢她，那她呢，她喜欢吴宇恒吗？ 什么样的感情能被称为喜欢呢？ 漫画里，季静可以设计很多的角色和感情，让他们每个人都有喜欢的人，也都有执着的梦，但是到她自己，这种感情却又变得模糊而悠远，尽管上辈子的记忆已经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变得模糊遥远彷如梦境一般虚无缥缈，可这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却也同时把她的感情拉扯的模糊而难以琢磨。 只是高一到现在三年半的时间，就足以让她把上辈子几十年的岁月遗忘在脑后，而她和吴宇恒也还要两国相隔三年半的时间，同样的时间，难道不会像过去的三年半一样，把所有的感情和感觉都冲淡吗？ 何况，三年半只是他们毕业的时间，却不是她和吴宇恒的终点。 季静知道她是不会去国外生活的，可老吴又如何呢，他怀抱热情想要全身心投入其中的事业是美国的如日中天的产业，他已经有一只脚踏入了理想的学府，另一只脚还可以再继续向前大步迈进，他真的会在三年半以后选择回国吗？ 他会为她回国吗？ 他应该为她回国吗？ 三年半以后，他们的生活还会有交集吗？ 季静整理着自己乱麻一样的思绪，仰面倒在床上，然后她忽然惊觉，自己脑袋里面思考的所有问题，居然都跟他们的未来有关。 她居然在为他们的未来做规划，做构想，甚至，她在为这三年半的分离而苦恼。 察觉到这件事的季静，把脸埋在了枕头里，这次，无关脸红，也无关心跳，她真切地意识到，这就是喜欢。 她喜欢上吴宇恒了。 第269章 搬石头砸自己 冬末的太阳像是裹上了一层薄雾，日上三竿，仍旧无精打采，黯淡地挂在天上，好在，今天没有风，温度低，却不冻人。 季静裹着奶蓝色的羽绒小棉袄戴着白色毛线帽，从公交车上跳下来时，吴宇恒正站在公交站牌旁边等她。 正月十一，打工人的年假结束了，但学生们的假期依然在继续，商业街的闹依旧很热闹，季静下车的时候，刚过上午十点，周围都是几几相约一起吃午饭的人。 当然，季静和吴宇恒也属于这个队列，只不过，要去哪里逛，要去吃什么，他们还没说好。 昨晚像是一道鲜明的分界线，把他们过去几年的相处模式都归零了，哪怕是隔着手机打字，季静都是删删写写好半天，才能凑成完整的一句话。 尤其是，当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想法后，人就更害羞了，除了对吴宇恒害羞以外，更多的是对她自己，有种，说不出来的羞耻感，每打两个字，她就得把脑袋埋在枕头里缓一会，然后再爬起来打字。 对面的吴宇恒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属于是跟她一起单字往外蹦的状态。这样的效率，能在睡觉前把见面地点定下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完全没有多余的脑容量去思考具体的路线和计划。 因为，只要仔细思考，脑袋里冒出她和吴宇恒并排走在路上的画面，季静的大脑就要宕机，她就得埋在枕头里，好半天都缓不过来。 就像现在。 想一下都觉得羞耻的画面，变成了现实。 季静走在吴宇恒身旁，和他并排着，往步行街走，她已经连头都不好意思抬了，一度两眼发直到怀疑自己——原来她是个这么容易害羞的人吗？ 她不敢抬头，吴宇恒也一样，不敢低头。 今天的他一改往常深色系的穿衣风格，穿了件白色夹克棉服，浅灰色运动裤，蓝色鸭舌帽，把脸衬得很白，一害羞，红的就更明显了。 不过，倒是也有种与以往不同的好看。 季静偷偷瞥了好几眼，慢慢为自己今天的腼腆找到了一点借口——这木头把自己捯饬成这样，谁见了都会害羞的，所以，这绝对不是她的问题。 季静在心里默默点了点头，这时，斜上方却传来了吴宇恒的轻笑。 季静抬头，见吴宇恒用手挡着脸，像是想挡住笑容，却没挡住。 “嗯？”季静疑惑。 吴宇恒眼神飘了一会，终于落到她身上，他轻叹了一口气，带着笑意道：“能一起逛街，有点开心。” 季静望着他率直坦诚的眼神，只觉得被迎面而来的直球砸在了脑袋上，球不硬，撞在她头上，爆出一片小花瓣，砸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原来被语言击中心灵的感觉是可以这样去画的，第二个想法则是，老吴这根木头，跟她开花呢！ 季静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他：“戴远泽以前天天说你木头，我看你根本一点都不木嘛。” 嘴这么甜，就算真是块木头，也是蜂蜜罐里泡过的那种！ 对于季静的碎碎念，吴宇恒很坦诚：“我不想当木头，没人喜欢木头，但我想你喜欢我。” “谁说没人喜欢木头了……”季静想也没想直接打断他，话说到一半才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上当了。 果然，她一抬头，就见吴宇恒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眼底晶亮，像是等着她继续往后说。 “好哇，老吴你，出国待的变坏了！” 吴宇恒开心地笑了起来：“这是你教我的。” 季静疑惑：“我教你的？” 吴宇恒回答：“是，是你教我怎么跟人相处。” 在他刚到美国的那一年，觉得跟人相处是这世界上最麻烦最困难的事，身边的人一旦表现出与他想法不一致的地方，他会毫不犹豫摒弃掉这段关系。 归根究底，他对别人没什么信任，也没什么耐心。 是季静，用自己的方式，让他意识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无关好坏善恶，大家本来就各有想法，能把自己的想法直白地表达出来，也能平和接纳别人的想法，才是跟人相处的关键。 所以，当他下定决心时，才会毫不犹豫地跑过来，告诉季静他心里的想法。 高中的他，一定是不敢的，或者说，是不会这样想的。 但现在的他明白了，话要说出来，其他人才会懂，自己闷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吴宇恒说完，季静立刻回想起他小组作业的那件事，那晚，她确实是一句一句地教着吴宇恒去用话引话，用自己的话把别人的话引出来，没想到啊没想到，绕了一大圈，自己教出来的本事，又把她自己给绕进去了。 季静颇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忍不住又戳了戳吴宇恒：“我教你的，你要对别人用，不许对我用。” 吴宇恒笑道：“好吧，那我等你自己跟我说。” 季静别开脸：“说的好像，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一样。” 吴宇恒道：“知道一点点。” 季静耳朵有点红，问他：“怎么知道的？” 她自己都是昨晚才意识到的，怎么这木头这么快就知道了？ 吴宇恒声音有点骄傲：“因为，昨晚，你说想见我。” 季静闻言，捂住了脸，被一块木头看穿了心思，总觉得心有不甘。 “那，那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说了。”季静眼神在街道上的人群中来回飘忽。 吴宇恒脸上的骄傲瞬间消失：“啊，那，我刚才说错了，我现在不知道了。” 季静笑道：“反悔无效。” 吴宇恒失落的盖住了脸，刚才季静自己砸了自己的脚，现在换他了，早知道就该装傻了，吴宇恒在心里默默的后悔。 不过…… 他低头看到季静明媚着笑容走在他咫尺之隔的身侧时，后悔又瞬间被满足取代了。 季静本以为，他们今天的闲逛只是漫无目的闲逛，毕竟像她这种计划狂人，都没提前做好规划，更不用说吴宇恒这种回国时间加起来不到一个月的留学生了。 但，让季静没想到的是，今天的吴宇恒是有备而来的，他看似漫不经心的步调，实际上目标性超强，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聊天，边把她带到了步行街边新开的一家手工diy工坊。 面对门口热情推销diy手机壳的店员，吴宇恒做作地开口道：“咦，居然还能在手机壳上画画，看起来好像挺有趣，我们进去看看？” 第270章 日升月落(一) 季静觉得吴宇恒这做作的姿态似乎有点问题，但是她又一时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有问题，索性作罢，跟着吴宇恒一起进了店铺。 diy手工坊是这两年才开始流行的东西，季静高中时代还没有的，大学开学没多久，这条商业街就开了两家，他们来的是最大的一家，上下两层，一楼有沙画、石膏上色、数字油画等一些简单好上手的，适合小孩玩的。 二楼呢，则难度高不少，有敲银饰，木雕，还有吴宇恒这次的目标，手机壳。 手机壳这个也是最近刚刚开始流行的，随着智能机的普及，手机机型从以前五花八门的模样逐渐固定成了竖条状，各种各样的壳子就开始流行起来了。 不过现在的手机壳diy制作过程远没有之后添加奶油胶、珠串、玩偶那么复杂，而是用数字油画的笔和颜料，在纯色的手机壳上绘制简单的图案。 这个对没有美术功底的人来说，难度还挺大的，所以基本都是前来尝试的顾客提前选好自己要画的图，让店里的工作人员，辅助画个草稿，再用刷子沾颜色涂颜色。 尽管只是涂颜色，但成品大多都挺车祸的，就算是挂在墙上展示的“成功样品”，也都是手抖和混色的集合。 季静和吴宇恒从逛到尾，一个一个看过去，颇有种在观摩小学生绘画作业的错觉。 店员一看他俩，年轻的少男少女，看似保持朋友距离，却又透着一丝羞涩，显然是趁着假期出门逛街的学生小情侣，这种学生情侣是最容易掏钱的目标群体了，所以店员格外殷勤，笑容满面地冲他俩疯狂推销： “咱们店里的diy手机壳性价比超级高的哟，跟外面买的价格一样，但能亲手绘制自己喜欢的图案画面，拿出去绝对不重样，特有个性，你们同学见了制定羡慕呀！” “而且咱们店过年还有活动，第二个半价，你俩一起，正好凑一对，套在手机上多漂亮呀。” “情侣来咱们这画壳子的特别多，情侣图样店里也有很多的，你们要是不擅长画画，我可以给你们画个草稿，你们照着涂色就行了，也是独一份定制的，戴在手机上就能睹物思人，别那些花钱买来的礼物可要珍贵多了！” 店员小蜜蜂一样嗡嗡嗡地环绕在他们身边，季静都要被她说笑了，赶忙应承，表示他们要画，掏出她和吴宇恒的手机让店员去找对应型号的壳子。 好在她的大米和吴宇恒的苹果都是时下比较热门的手机，壳子店里有。 但是可供选择的颜色就没有那么多了，店员按照男女的刻板印象，给了她一个白色的，给吴宇恒的则是黑色。 把壳子和颜料给了他们两人后，店员还反复询问：“你们选好了图案我可以帮你们打草稿哦，这个橡胶壳比较滑，想画的漂亮还是挺难的哈。” 季静和吴宇恒一起摇头拒绝了，拿起笔刷的那一刻，他们两人的脑海中都有了画面。 季静手中的壳子虽然是白色的，但她却莫名想到了昨晚的月亮，以及被月光拉的悠长的那一片形状各异的影子。 她直接跳过打草稿的步骤，用笔刷沾了颜料，就在手机壳上画了起来。见她起笔起的这么快，吴宇恒也没有太多思考，用相同的手法在自己的黑壳子上落了笔。 此时刚过十点半，正是店里客流逐渐增多的时候，上到二楼的大多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年闺蜜或情侣，挑选围观的人多，像季静他们这样直接下单坐下来就画的人少。 大家虽然都对亲手制作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有兴趣，但是难度摆在面前，尤其是没有动笔绘画经验的，看到这堆专业的颜料笔刷，就有些望而却步，所以，大多都在围观犹豫。 看到季静和吴宇恒这么顺畅地动笔开画，都好奇地凑了上去想看看他们的完成度，来判断自己三脚猫的水平行不行。 这周围观的氛围起来了，店员第一个着急了。 在她眼里，这对小情侣没让她帮忙，也没听她讲解，没问她建议，甚至没问她要样图，直接就开始画了，按她的经验来说，妥妥的要翻车。 周围几组人本来就在犹豫要不要动笔画一个，他们要是水灵灵的翻车了，其他人看了肯定就不画了呀。 店员赶紧凑过去看，一看，这女生刚抹了两笔颜料，就开始犹豫了，显然是画不出东西来了，她赶紧见缝插针凑过去微笑着提醒：“您好，有什么困难，我们店员都是可以提供帮助的，要是不知道画什么，我们有简笔画册可以参看，您要看看嘛？” 季静原本正在思考，听她这样讲，便毫不客气地开口：“那你们有刮刀嘛？我想要个小号刮刀。” “刮刀？”店员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旁边工作时间更久的年长店员赶紧从工具箱里拿了把小刮刀给季静递了过去：“有，咱们店工具都有，都在那墙边挂着呢，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季静接过去，笑着说了声“谢谢，这个就够了”，然后她在小店员疑惑的眼神中，捏着刮刀，把调色盘上的颜料铲到了壳子上。 蓝、灰、紫、红，四个颜色，被季静一铲一刮，突然就混成了渐暗的天边，小店员从疑惑到惊讶也就是一瞬之间。 然后她就更惊讶了，因为季静又铲了两抹暗色，居然从上往下抹出了云层的纹理感觉，方形的手机壳好像变成了一扇窗户，能窥视到另一边的一方世界，那世界中夜幕刚刚降临，一轮上弦弯月悬在半空中，微弱的光芒，在壳子底端拉出两个小小的身影。 明明只是黑夜，却有无穷变化，有月光有灯影还有暮色的淡淡光晕。 小店员人都看傻了，完全忘了工作，挤在一堆顾客中间，越凑越近，就想看看，季静的每一笔都是怎么落下去的，又是怎么画出这万千变化的，直到老店员走过来怼了她两下，她才回神。 然后她注意到，周围围的人越来越多了，几乎整个二层的顾客都围了过来，连几个正在刻银饰做木雕，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凑过来看热闹。 他们不仅在看季静，还在看吴宇恒。 吴宇恒没有像季静那样借助工具来制作纹理效果，他只是拿了根极细的笔刷，很认真地在黑色的壳子上一点点地画着什么。 起初看不出来，大家的注意力便都被大开大合的季静吸引过去了，等到季静把月亮勾勒出来时，吴宇恒的画才逐渐有了轮廓。 他画的是太阳。 或者说是日出。 太阳很远，悬在交叠的高楼大厦上面，极淡的云色把半个手机壳都晕染成了清冽又浪漫的淡红色，在那暗色的天边，隐约可见，稀疏的星星。 他细腻的笔触，甚至把云雾的形状都勾勒了出来，让人只是看着，心脏就忍不住加快跃动起来。 好像能从他的画中，感觉的小小的雀跃和期待。 这是怎么回事呢？ 小店员疑惑地转头看向另一边女生画的月亮，明明只是日月交替的两张画而已，两人作画时间也不过半个小时，为什么她会从这个壳子里感受到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情呢？ 男生的是期待和跃动，女生的却是隐隐的惆怅。 第271章 日升月落(二) 当小店员还在为自己的感觉感到疑惑时，老店员已经眼疾手快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毫不犹豫地开始拍摄起这围观的热闹人群。 开玩笑，这样的盛况，还是今年头一遭，她得赶紧拍下来，回头洗出来，挂在店门口也好给他们店铺做宣传，招揽顾客呀！ 不过老店员到底是工作经验丰富，就算拍照也没拍到客人们的脸，大多都是围观的身影，低头的、背面的，拍个热闹的氛围，挂在店里也不会惹麻烦。 不过这两位“大神”画出来的壳子嘛，她得找个机会好好跟他们说说，让她多拍几张当做手机壳项目的宣传图才好呀。 老店员心里算盘打的飞起，小店员还扎在人堆里，来回扭着头对比两个人在壳子上画的画。 围观的人群也都跟她差不多，大家全都被季静和吴宇恒这短短半小时的“妙笔生花”惊艳了，有的拿出手机拍照，有的窃窃私语，相互讨论，怎么随便一画就能画出这样的效果？这难道是啊店家请来的托？ 还有的顾客举手向店员询问，能不能画同款，他们也想要这样的一对日月。 老店员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颜料和工具都是一样的哈，想画的照着这二位客人的画尝试下哈，咱们店里还有很多别的图样，也很好看的，都可以尝试的。” 言外之意，工具有，画不画的出来，就看手了。 一个女生感觉受到了鼓励，原本想刻木头的她立刻转变了想法，跃跃欲试地拉着男朋友去挑手机壳和颜料，另外一对女生呢，虽然是对季静和吴宇恒的壳子各种羡慕，但显然对自己绘画水平认知清晰，不敢轻易尝试，只偷偷询问季静，能不能出钱买他们一套壳子。 季静还没说什么，吴宇恒立刻婉拒了。 这可是他等了半年的手机壳，季静亲手画的，怎么能随便送同款，不行的，不行。 季静看着他一本正经摇头的样子，只觉得有些好笑。 最后，当他们终于完成，开始喷保护液时，已经像动物园的猴一样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老店员笑呵呵地凑上来跟他们套近乎，说给他们打半折，希望他们能把自己画的手机壳拿出来给店里拍照做样品展示。 对此，吴宇恒也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季静笑而不语地站在后面看着，不拆穿他的心思。 被拒绝的老店员也不死心，又拐弯抹角地询问他们愿不愿意给店里额外画一些样品，他们可以提供报酬。 吴宇恒依然拒绝了，他想到季静网络上的那些工作，猜她大概也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耗费在这件事上。 季静当然也是这个意思。 最后，两人在店员们遗憾的注目礼下，心满意足地走出店铺。 走出店铺时，他们已经换上了崭新的手机壳。 季静把手机打横捧在手心，端详吴宇恒画的小太阳，蛋黄一样，圆滚滚的，隔着画布，都能感觉到暖意，她好奇地问：“你是不是偷看我的月亮了，怎么这么巧，我画月亮，你就画太阳呀？” 吴宇恒笑道：“这不是普通的太阳，这是清晨我等你时的太阳。” 季静闻言，脸上有一丝小得意：“那怪不得这么好看。” 她只是随口调侃，结果吴宇恒却很认真地点点头，附和道：“确实，比过去每一天的太阳都要好看。” 季静被他逗乐了，忍不住道：“那明天的呢？后天的呢？” 吴宇恒道：“明天的也会很好看，因为明天也能见面，但是后天的就会变难看，因为后天我就要飞回去了，所以，后天以后的太阳，都会很丑。” 季静笑道：“你这样讲太阳，它好冤哦。” 吴宇恒指着她手上的手机壳道：“我把它画的这么美，它会原谅我的。” 两人说说笑笑，刚见面时的紧张和羞涩已经一扫而空，好像又恢复到了高中时代的模样。 季静问吴宇恒：“你这次回家，加上坐飞机的时间，岂不是要逃将近一个星期的课？要不要紧的？” 吴宇恒解释：“周末两天休息，一天没有专业课，所以其实只耽误了两节，而且，我请假了，小组作业也提前做好了，所以，没事。” 说完，顿了顿，他又道：“可惜，这周有教授的主课，不能缺席，不然，还能再多待两天的。” 季静闻言，忍不住教育他：“不许多待，不许逃课，不许耽误成绩。” 吴宇恒笑道：“以后都不逃了。” 季静放心地点点头，老吴在学习方面的认真程度她还是很放心的，至于，这次为什么会这么冲突她也有点搞不明白。 或许，老吴木头外表下包裹的是颗恋爱脑？ 季静被自己这个想法又逗得有点害羞，她赶紧甩了甩头不让自己瞎想，跟吴宇恒讨论中午吃什么，两人把商业街的美食区逛了个遍，最终选择了楼顶的火锅店。 面对老吴这种“厨神”，炒菜大概满足不了他的胃口，再加上他喜欢吃辣，想来想去，当然是川派火锅最合适了。 季静也喜欢吃，她虽然吃不了太辣，但她喜欢吃肉呀。 两人一拍即合，立刻杀到了火锅店，不由分说地点了几大盘肉，热热闹闹地下了锅，吴宇恒还给她调了个拿手的油碟，这让一直吃季静这个一直吃麻酱碟的北方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当辣味的热气在眼前氤氲着散开时，吴宇恒突然一边下肉，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她：“最近，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正在夹肉的季静，着实吓了一跳，疑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她自认很会伪装情绪，加上今天确实也挺开心的，所以就算有一肚子的烦心事，她也没想说出来。吴宇恒日夜颠倒的赶飞机，总共也就回来待这么几天而已，哪能再向他吐苦水呢。 所以，季静很疑惑：“你从哪看出我不开心的。” 吴宇恒掏出已经换到手机上的后壳，回道：“从这张画里。” 黯淡的月光虽然映照出了两个人影，但却有种淡淡的孤寂，在广阔的苍穹下，即便是并肩而立，仍然渺小而孤独。 看画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虽不能用语言表达，可他读出了季静的感受——她有一肚子的心事，不知道该跟谁说。 吴宇恒感觉，自己这一趟，飞的很是时候。 听到他的回答，季静只觉得那些一直被她压在心底的情绪好像找到了出口，没有对或错，也没有应该不应该，吴宇恒坐在这里，坐在她对面，安静地等待着她诉说自己的心事。 这是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季静便真的不再有任何顾虑和思考，只凭心情，一股脑地把这几个月的忙碌和烦恼全都说了出来。 吴宇恒便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给她夹肉，偶尔帮她倒饮料，等季静絮絮叨叨把话都说完，他才温柔地对她说—— “做了这么多厉害的事，辛苦你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甚至算不上安慰，季静烦躁地心绪却奇妙的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充电的感觉呀。 她想。 等到这顿饭吃完时，季静看着吴宇恒手机壳上的月亮，忽然心生歉意：“那个，我没想把坏心情画到壳子上的，送给你的东西，反而记录了一堆坏心情，感觉不太好，不然你把这个还给我，我一会再去给你画个新的吧。” 她没想到，吴宇恒倒是很喜欢她这张画，宝贝一样拿在手里：“你很少对别人表露坏心情，我倒是觉得，这张画很有意义，你把烦恼的月亮给我，我把开心的太阳换给你。” 第272章 恋爱脑后遗症 两人吃完火锅，又逛了一会儿，接近傍晚时，才各自回家。 回到家后，季海明和李君兰还拐弯抹角地问她今天去哪了，跟谁一起，往常他们是不会询问这些事的，显然还是受了昨晚的影响。 这一次，季静倒是如实禀报。 “是我的高中同学，叫吴宇恒，高二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帝都比过赛，后来他出国上学去了，妈，我跟你说过的。” 季静一说，李君兰立刻对上了号：“哦哦哦，就是你写字台上摆着的那张合照里的男生是不是？你说过的画画很好的那个……小吴呀？” 季海明闻言，立刻满脸的好奇，像是下一秒就要找李君兰询问，不过在季静面前他还是把疑问暂且咽到了肚子里面。 在女儿面前，不能给她那么大的社交压力，问来问去，搞得好像他俩是那种毫不开明的父母一样。 他得憋着，等女儿进屋了，再偷偷问。 季静看她爸偷偷跟她妈交换眼色的那样子，只觉得搞笑，非常自觉地回了房间，把客厅的讨论空间留给他们。 回到房间后，季静掏出手机，屏幕上已经堆了两条信息，吴宇恒跟她汇报自己到家了，他显然也不太习惯这种事，把琐碎的生活细节说给别人听，大约是他生平第一次，所以字里行间，有些细微的不自然。 【我到家了。】 【明天见。】 他们约了第二天一起看电影，所以季静也回了一句【明天见】。 等她发完信息，盯着聊天页面看了一会，又把手机翻到后面，看着手机壳上圆墩墩的小太阳，脸一红，就趴在了桌子上，有一丝暖意在心底慢慢散开，昨天还阴云密布的担忧，好像只是一顿火锅，就烟消云散了。 季静思考了一下，觉得这可能是要长恋爱脑的表现。 季海明和李君兰小声讨论了好一会，到了晚饭，李君兰话里话外，表明她和季海明是思想开明的家长，让季静不论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他们分享。 季静打着哈哈就把这页话题揭过去了，然后，第二天她又顶着二人八卦的眼神和上午九点的太阳，美美地出门了。 重生之后季静再也没踏进过电影院，一是一直都很忙，没有时间，二是有名的那些她都看过了，剧情不能说是倒背如流，但反正看了开头就能知道结尾了，也没有再看一遍的兴趣。 这次吴宇恒选的这部，季静也看过，但今天踏进影院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虽然这会来影院的人数比初一初二那几天少了很多，但热门档的人数还是挺多的，还在放假的学生们百无聊赖，扎堆往电影院挤。 他们取了票排队去买爆米花时，前前后后就排满了人。 季静在用手机看套餐，没注意，被前面赶着跑去检票的两个人撞了下肩膀，力道不大，她也没摔，就侧着歪了两步，然后掌心忽然传来一个温暖的触感。 吴宇恒牵住她，把她拉到了肩膀旁。 “小心”，他说着，松开了手。 季静小小地愣了一下，只觉得掌心残留的温度引得她心里痒痒的，好像有小猫爪子在挠，当她想要假装自然地开口来掩盖自己的不自然时，吴宇恒松开的那只手，又握了回来。 他指尖点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后一只大手便盖住了她的手。 “人多。” 吴宇恒轻咳了一声，别着脸看一旁，此地无银地跟她解释。 季静也把脸转向一边，配合道：“确实，人，有点多。” 她没想到，吴宇恒一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人，掌心居然像小火炉一样，回握住时，烫的她指尖都想发抖。 因为这个小插曲，后面的电影演了什么，季静几乎完全没有注意，眼睛在看，脑袋里什么信息都没留下，在黑暗中神游了两个半小时。 吴宇恒大概也差不多，电影结束的时候，眼神还有点飘来飘去，完全没有要跟她讨论剧情的意思。 电影一结束，两个人都笑了。 “下次回来，把那张画带给我，我想看。”季静说，她指的是麦当劳那时，吴宇恒偷偷画的那张。 吴宇恒点了点头，认真地应了句：“好。” 他为时三天的逃课假结束了。 回到家里，看着吴宇恒发来的航班信息，季静的心情像是坐过山车，从顶点，降落到了三天前的地面，甚至更低，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大概是恋爱脑后遗症？ 季静觉得过两天适应了应该就好了。 最重要的是，吴宇恒飞回来的这一趟，让她想通了一些重要的事，尤其是那些因为林慧慧那件事而牵扯出来的担忧。 老吴说的对，心里的想法就应该直接说出来，一直憋在心里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遇到问题，就得解决，人得往前走，脚下才能有路。 想好之后，季静一扫心底阴霾，再次恢复了干劲。 元宵节过后的第二天，季静和季海明一起启程返回了帝都。 季海明悠哉的年假结束，回去工作，而季静呢，则作为动画系的志愿者，提前返校帮忙校方布置校考考场。 第二年的校考要来了。 这次是属于李琦自己一个人的校考。 叶子欣万般遗憾，高中开学时间也是卡着正月十六，她就算想跟着季静一起去现场长长见识，给李琦助威，也没机会，只能在网上，用各种加油表情包来帮他鼓劲。 而季静、金桐和王依娜作为动画系的学姐，全都自发报名，主动参与成为了校考志愿者，虽然要吹着寒风做引导，但想到李琦那个臭屁小鬼得毕恭毕敬地从她们面前走去考场，三人还是觉得挺值得的。 其他人，除了要在家乡忙灯会的张庆和跟着骑友外出旅游还没回来的魏涛，也都借着志愿者的身份，提前聚到了美院里，各个比李琦这个应考生还要兴奋，满眼期待地等着校考日。 于是，校考当天，别的学生都是跟同学、父母，几几凑在一起地按照指示牌寻找自己的考场，而李琦从下车开始，就收到了列队欢迎。 柴天明拉了个横幅“热烈欢迎李琦同学到帝都美院参加校考，提前恭祝李琦同学取得好成绩。” 鲜红的横幅后面，是一排红口白牙的笑容，看的李琦一下车，就捂住了脸。 他产生了一种上车就走只当自己从没来过的强烈羞耻感…… 第273章 暗中的窥视 今年的校考没有季静她们那一年那么变态，分了上午下午两场，上午场景人设，下午分镜，难度跟向阳画室的画室考核类似，比季静那么那一年的压迫力小了很多。 但是难度越普通，学生们的表现力就会越趋近相似，想要在这种相似中脱颖而出、与其他考生拉开差距，就需要拿出更加独特的构思和表现力。 李琦完成的怎么样呢？ 当等在考场门口众人，看着他随着考试结束的铃声走出考场大门的笑容时就知道，这小子，没问题。 柴天明和郑博远凑了上去，女生们也开心地围到他旁边，李琦完全没想到，自己参加校考时会是这样一幅景象，小姨为了避嫌，不能送他来，他早就做好了，自己跟车来考试，考完自己回去的心理准备。 他真没想到，五组这帮家伙这么闲，大好的寒假时光不珍惜，跑来学校陪他考试。 李琦蹭了蹭鼻子，开心的不得了，大手一挥就要请大家吃顿好的，被季静及时制止。 “还是学长学姐们请你吧。” 想来李琦都忘了自己现在是个没妈的小孩了，有存款也不应该像以前一样大手大脚。 柴天明也赶紧附和：“就是，叫声哥哥，带你吃肉。” 李琦个子比他高，笑容阴森的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核善地笑道：“哥，哥，请，我，吃，肉。” 柴天明刹那间汗流浃背，但是笑容不减，连声道：“吃，吃。” 金桐跟在人群里，对着手机有些疑惑：“奇怪，沈学姐说她在学校的，中午还说晚上跟我们一起吃的，怎么突然联系不上了……” 季静好奇地凑过去，看道金桐后面几条询问信息像是石沉大海，没人回应：“可能突然有什么事吧，学姐毕竟是校学生会的。” 季静他们这些大一的来当志愿者就是打扫卫生凑数的，高年级的还要配合老师做很多工作，忙碌也很正常。 金桐点点头，最后给沈江月发了他们要去的饭馆定位，让她先忙自己的，不用着急，就收了手机，跟上了前进的大部队。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信息提醒，被沈江月忽视。 她坐在汽车后座，透过车窗看着窗外，几个欢快的身影，说说笑笑地走出校门，走过学校门口的斑马线，向着街对面走远。 在人群中央，李琦笑的格外灿烂。 沈江月轻抿嘴角，她旁边坐着的高若雯却是发出一声低笑。 “哦？这就是那个小野种呀？眉眼间确实有几分你爸的模样，李玉芬那个女人虽然品位很差，但儿子看起来养的还不错。” 高若雯的声音虽然带着笑意，语气轻巧的像是在跟女儿聊日常，但沈江月听得出，她妈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像是在讨论一件工艺品，或者一件衣服，一个包，唯独不像是，在谈论一个人。 “等他入学，给我看看，他现在的画变成什么样子了。” 沈江月的声音略微有些僵硬：“妈，他学的动画，不入流的新兴专业罢了，不会比以前画的更好的……” “哈哈，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上纲上线，好不好有什么所谓，我只是想看看而已。”高若雯笑着打断她。 她饶有兴致的眼神始终落在李琦的背影上，自始至终，也没有看过沈江月一眼。 阴影中的沈江月，默默捏紧了衣摆。 车外的一行人，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他们只是在为朋友庆祝，庆祝他终于又迈过了人生中的一道坎。 决赛时，李琦曾经跟大家表决心，他想堂堂正正地站在大家身边，现如今，五组的众人都觉得，那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 …… 校考结束后几天便是开学，大一下学期来了。季静提前住进宿舍，把工作进度又往前赶了赶。她和林慧慧在假期一口气招聘了两个剪辑助理，一个是一位二十四岁的女生，在职，兼职做他们助理的活，叫王漫漫，另一位则是跟他们一样的大学生，男生，大三在读，课余时间做剪辑，叫赵磊。 两个人都是话少效率高的类型，他俩加入后，林慧慧的担子立刻减轻了，季静和苏千也不再需要承担筛选视频的工作，直接把所有素材打包发送，由两位助理完成粗剪的部分，他俩的工作量也减轻了不少。 刚好，经过一个寒假的沉淀，金桐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作品。 因为在黑白设计上她下了很多功夫，好多大场面的氛围感，都是靠她精致的黑白色调塑造出来的，所以她最后也没有放弃自己的黑白风格，没有选择给自己的漫画重新上色，只是调整了排版，变成了适合移动设备阅读的竖版条漫。 这也是很大的工程量，好多跨页的画面她都要重新画了一遍。 不过也得益于此，这个她很重视的故事，又精上加精，更加完善了，完成后，金桐自己还挺满意的，之前被拒稿的失落完全被对新作品的期待而取代了。 正好，在她们提前入住宿舍的这几天，她可以把自己的作品拿给季静看，商量季静之前提过的在社交平台发表这件事。 季静花了一天的时间，读完了这个故事的前半段，惊为天人。 不同于她和苏千从社会写实派的角度出发讲故事，金桐的画，灵气逼人，她的主角不是人类，而是一群诞生于人类愿望的仙灵。 金桐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它们的样子——大而懵懂的眼睛，浑圆的身体，液体一样，能够被风吹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它们有的随性，有的则是工作狂，有的积极，也有的消极，大大小小地汇聚在一起，流窜在人世间的大街小巷，窥视着每一个人的生命，有时会施以援手，有时也会小小恶作剧，总在不经意间，促成一个又一个或者温馨或者怅然或者让人愤慨的故事。 对，金桐的漫画是以单元章节而展开的，而在这一个个看似无关的单元中，却有一条隐秘的主线，串联在其中，让人在一个又一个篇章中，一点点搜集着故事的碎片，欲罢不能，深陷其中。 尽管季静只看了一半，可她却能肯定，那间拒绝了这个故事的杂志社，绝对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悔不当初。 而且，说不定，金桐这个故事，会走上一条与她和苏千截然不同的康庄大道。 随着开学日期的到来，金桐也在季静的建议和引导下，建立了自己的账号，以“梧桐雨”作为笔名，开启了自己作为漫画家的新篇章。 同时，在开学第一天，季静把一个寒假都未曾碰面的苏千约了出来。 她有话要跟他说 第274章 面具下的真心 季静从新年那件事，就隐隐察觉到了，埋在她和苏千之间的隐患，这也是一直让她有些焦虑的源头。 在季静不知道的命运长河里，三次偶然促成了她和苏千的合作，但是，让他俩分道扬镳只需要一次必然。 季静已经察觉到了这个“必然”的种子正在生根。 她知道，有些事苏千的提议和做法，是效率最高的，但是实际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季静本来想，走一步，看一步，暂且把这件事搁置，毕竟，他们现在的分歧也只是一颗种子而已，将来如何也还未可知，就算真的有分道扬镳的那一天，也是情理之中的，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但是，吴宇恒的到来，改变了她的想法。 无论未来如何，现在既然他们有了分歧，就应该在现在说清楚，话憋在心里，不会有好结果，人和人，要沟通，才能明白对方所想。 她不想跟一起启航的伙伴不明不白的走散，她就得把话跟苏千说开。 见面的地点，还是他们曾经碰杯的那个咖啡厅，座位也还是那个座位，季静到的早，看了会手机，苏千才赶过来。 他显然有点意外，季静会主动约他，还是在没什么额外事情的情况下，眼神带着些许疑问。 “是有新工作还是出了新状况？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呀？老板，提前透个底，让我心里有数。”他笑眯眯道。 季静直截了当道：“都不是，我只是想跟你聊天，就把你喊出来了，不是工作的话，可以聊天吗？” 苏千更意外了，他点点头：“当然可以，不过，真意外呀，我还以为你这个人生命里只有工作和学习呢。” 季静咂舌：“我怎么觉得好像被挖苦了。” 苏千笑道：“没有，所以，今天不是老板，而是季静同学，那季静同学，有什么心事需要我倾听？” 季静依旧是没有绕任何弯子，如实地把自己的所有想法，都对他说了出来：“苏千，大年初一，慧慧那件事，最后虽然解决了，结果也不错，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提前揭示了别的问题，我们两个之间的问题。” 苏千挑了挑眉：“说来说去，这不还是工作的事吗？” 季静道：“也不全是，因为我想作为季静个人问你，你想跟我一起合作到什么时候呢，或者，合作到什么程度呢，以后，在什么情况下，你会跟我分道扬镳？” 季静表情坦诚，语气也很坦诚，虽然字里行间，好像是在质问苏千，但她的坦诚，却让这一连串的追问，没有任何攻击性。 直接把苏千给问住了。 向来对人情世故游刃有余的他，也没想到，这些事是可以像季静这样，摆在明面问出来的。 还没加任何铺垫，一点弯儿都没拐。 苏千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因为，他从跟季静合作的第一天起，就做好了随时离开、另起炉灶的准备了，合作合作，有利可图才有合作，他跟季静这么相似，无论是想法还是能力，从根本上来说，他们两个无论是谁都可以独自支撑起一个团队，独立向前走。 他没有任何要自夸的意思，事实就是这样。 他跟季静合作的初衷，只是想在蛰伏中囤积力量，就像季静要靠网络账号的人气，搏一个原始积累，他也要在羽翼未丰之前，上一条稳妥的船，让自己顺利启航。 等他们各自达成了目标，各自成长到了可以独自往前走的时候，也就没有任何合作的必要了。 包括林慧慧。她或许主导能力上弱一些，思路也没有他们两人活跃，但是等她慢慢摸清楚自己的目标，也总有一天会诞生出自己的想法。 没有任何一个团队的成员，是可以永远齐步向前走的。 他觉得这件事，大家应该是心知肚明的。 可季静突然把它摆到桌面上，要开诚布公的谈，这就有点，尴尬了吧？ 苏千擅长社交，但他不擅长袒露自己真实的想法，所以他难得的沉默了。 季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作为个人想知道，我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也知道慧慧的目标，但是你，苏千，你的目标是什么？你想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哪里？我们做到什么程度，对你才说才叫成功呢？” 季静语气诚恳，认真，苏千反复思考她话，上下打量着她的表情，也无法解读出任何话外的含义。季静问他的，就是她想知道的，而且她也真的如自己所说，没有任何额外的想法。 不是为了打探他的规划，从而在团队中提前对他做出防范。 苏千很意外，他一直以为季静跟他是一类人，却没想到，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幼稚一点。 所以，他也干脆放弃思考那些弯弯绕绕，开诚布公地跟季静说：“我前进的道路上没有终点，只有里程碑，所以我没有你口中说的那个目标，如果非要说的话，用现在赚的钱，为未来铺路，好赚更多的钱，这就是我的目标。” 苏千的坦荡也让季静愣了一下。 虽说人人都爱钱，但人人都避讳谈钱，能把赚钱这种事当做目标毫不避讳地说出来的，苏千是第一个。 苏千继续道：“至于你问我，什么时候会走，这个，现在的我也说不好，预想一下的话，大概是，等我眼前出现更好的机会，能让我赚更多钱时，我就会走。” “对这个答案满意吗，季静同学。” 说到最后，苏千已经收起来最初那副温和的样子，眼神里略带攻击性，季静知道，这是他的试探，他在试探自己在听到这些事后，会用什么态度对他。 毕竟，哪有合作对象，上来就聊分家的。 不过，他这种态度，反而让季静觉得有点开心，好像终于敲开了他脸上一直戴着的狐狸面具，看到了其中的真实。 于是，季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苏千，我虽然有很多很多的想法，也有很多想要做的事，但我可能不会是个优秀的老板，至少，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一切从利益的角度出发做决定，而且从根本上来说，我根本没想成为任何人的老板，我只是有想做的事，才把大家聚集到一起。” 苏千没什么表情，安静地听着。 季静继续说：“不过，这样的我对你来说，除了利益以外，应该还有别的合作价值。你总也是要有为你所用的团队，才能实现你不断赚钱的目标，有团队，就总要有合伙人，不是我，也是别人，那就让我自吹自擂一下吧。” “我没有你这种绝对理性的思维和决断，但我有做出正确判断的知识和能力，而且，在利益分配方面，我会是最无私的那个合伙人，任何情况下，都会优先把团队的利益和目标摆在最前面，所以，和我作合伙人，你永远不需要额外的计算，去堤防内部出现分裂，这不是漂亮话，这是我的，处事原则。” “苏千，就算机器，也不可能计算出百分之百正确的答案，何况你不是机器，绝对理性也有绝对理性会犯的错误，你说我们相似，但我觉得我们更互补，你赚钱，我求名，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季静的声音像一条平缓流淌的河流，顺着苏千裂开的面具，流入他的心底。 他第一次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季静笑道：“因为我不想在将来的某一天，跟你分道扬镳，但也没办法控制你的想法，只能提前说点好话，让你记在心里。” “等你想要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哪怕能起到万分之一的挽留作用，也算是我没白说。” 第275章 未来与必然 这一整场对话，都在苏千的意料之外。 很少有人际关系会跳脱他的预想，所以苏千也没能在第一时间想出什么官方回答，甚至没能摆出官方微笑。 季静的话显然有一大堆漏洞，无论是从理性的角度还是团队的角度，都没什么道理，但是有一句话，却被苏千记在了心里。 她说他不需要额外的计算去提防内部出现分裂。 这句话是最出乎苏千意料的，因为从小到大，无论加入哪个团体，最先对合作的同伴设防，是他的习惯，也是经验之谈。 就算他能做对所有的选择，可人心不可预料，同伴为了多给自己争取点利益，对内插刀，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因为对内插刀最简单，也最容易有收获。 跟季静合作，加入“梦茧”，他也没有放下心防，利润越大，越要提防身边之人，他不贪别人的，也不许别人贪他的。 但季静今天，居然把真心拿出来，向他保证这种事？ 像个笑话一样，真心是能保证的东西吗？她都不能保证自己昨天的想法和今天一样，怎么能保证未来几年、几十年都真心不改呢？ 所以，苏千觉得，她说的都是虚话，是世界上最没劲的话。 明明理智是这么告诉他的，可心底的某一角却在此刻产生了相反的感情。 他忍不住想，如果真的可以不对团队内部设防，全心全意地跟身边的人合作，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那会是多么轻松的一件事。 这个想法只冒出来了一瞬间，就被他的绝对理性压制了下去。 他没说客套话，直言不讳地回答季静：“合同上没写的话，我是不会记在心里的。” 季静笑了一声，在心底默默摇头，此刻的苏千终于不是那副谁都不得罪的笑面狐狸的样子了，这副毫不客气的嘴脸，才是他真实的性格。 这样的他，反而让季静觉得踏实了几分。 她道：“没事，反正今天，我想说的都说完了，你要不要记在心里，都不影响我们接下来的工作。” 苏千咂舌，啜了一口咖啡，略微不满道：“你这个人，有时候还挺难应付的。” 季静笑起来：“能让你这样的社交达人应付不来，感觉是句夸奖。” 那天，两人聊完以后，就像是互换了表情，一直挂着笑脸的苏千再没笑过，一直一本正经的季静倒是笑眯眯的没停下来，那天之后，两人都没再提起过这场谈话。 他们知道，那个分别的必然，还远在遥远的未来，远不是现在需要担心和思考的。 …… 开学的第三周，李琦夺得今年校考第一的好消息也在群里传来，柴天明开心的都哭了，没有打字，录了一堆语音，呜咽得好像自己拿了第一似的。 季静她们在宿舍围了一圈，听着笑的不行，笑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笑，加上跑来凑热闹的黄秋源，大家每人画了个q版小人，祝贺李琦为加入他们又迈进了一大步。 李琦被柴天明肉麻的难受，次牙咧嘴的听完了他的语音，听到什么“不愧是我的好兄弟”“真给我们大家长脸”之类的夸赞，差点一口气没穿上来。 虽然他没见过爸爸，但他总觉得这种语气好像爸爸在夸儿子，柴天明这家伙是不是变着花样占他便宜呢！ 季静在群里发完统一恭喜信息后，又单聊他，道：【第一名有奖学金拿的，提前告诉你让你高兴高兴。】 她想，李琦的小金库虽然存款不少，但要是以后真要独自生活了，凭他那大手大脚习惯了的生活方式，也够呛够用，加上美院开学要的装备也要一大笔钱，他们这学期专业课比重上升，开学资金翻倍增长，能拿到奖学金对李琦来说，是个好事。 发完她又跟了句叮嘱：【拿到了别乱花，攒着点。】 李琦觉得好笑，只觉得季静这种爱替别人操心的性格不像个十九岁的少女，反而跟他小姨很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谁会劝别人攒钱呀？ 他立刻回：【攒着呢，饿不死，放心吧。】 其实季静对李琦有误会，她见他在吃吃喝喝上大手大脚，总以为他生活上都是这样，但其实他物欲低的可怕，家里衣服鞋子全是他妈带他出去参加饭局撑场面时打包给他买的，手机那些电子设备则是他小姨给他买的，他自己除了吃饭，完全没有花销，商店都没怎么逛过。 所以季静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 不过李琦觉得，有人担心的感觉比较好，比没人在意的时候，要好多了。 他顿了顿，还是回了个【谢谢】的表情包，看在她关心他的份上，暂且乖巧一次。 然后，退出跟季静的聊天界面后，他盯着屏幕上，李玉芬的头像，迟疑了，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他生日的那一天，是他发的，后面跟着一个猩红的叹号。 他妈把他拉黑了，从此再也没有任何信息。自己到底还是违背了她的意愿，拿到了美院的半块敲门砖，小姨会告诉她这个消息吗，她知道了会想什么呢，会想骂他吗，还是只当做是陌生人的事，全然不放在心上？ 有一瞬间，李琦忽然觉得以前挨揍的日子也不错，身上疼，好过心里空。 但他立刻把自己这种犯贱的想法掐灭了。 他还在看着手机愣神时，出租车司机提醒他，到地方了，可以下车了。 李琦于是推开车门走下车，出现在眼前的，是季静和吴宇恒曾经读过的市一中大门。 刚到放学的时间，无数家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或站在路边，或迎到学校门边，殷切地期盼着自己的孩子。 李琦站在他们中间，总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浑身不自在。 他们学校人少，且有个巨大的停车场，放学的时候大家都是直接去停车场找自家车的，像这样水泄不通的盛况，李琦还是第一次见，他甚至有点后悔没把刚才那个出租车司机留住了，他感觉就这拥挤情况，一会等回去的时候，怕是很难打到车了。 当他正在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一个纤瘦的身影，从人群里冒出来，落到了他的视线中。 第276章 生日礼物(一) 最先看见李琦的不是叶子欣，而是她旁边的陈晓菲。 陈晓菲是叶子欣同宿舍好友，因为家住的近，大周周末回家时，两人都结伴搭乘公交车一起回家。有时候赵阿姨和于老师会一起来接她，就四人一起坐公交回去。 陈晓菲不知道叶子欣家里的情况，最初以为来接她的中年夫妇是她爸妈，可后来听她喊的是叔叔阿姨，才知他们不是一家。 不是一家人，看起来却其乐融融，比一家人还要亲密，这让陈晓菲很是疑惑。 但她没问，因为叶子欣并不喜欢说家里的事，她们宿舍彻夜畅谈的时候，各个都恨不得把家底唠的翻个面，唯独叶子欣安安静静地听着，那时候陈晓菲就隐隐觉得她有隐情。 十五六岁，正是对这些事敏感的年纪，陈晓菲觉得作为好舍友好同学，就应该有所问，有所不问。 除此以外，她跟叶子欣相处的都很融洽，她话多，叶子欣话少，她学渣，叶子欣学霸，她叽叽喳喳为在旁边唠叨，叶子欣就安静地听，她作业写不完，就抄叶子欣的，简直是完美的高中搭子。 这次放学也不例外，她俩背着一书包的作业走到校门口时，天色已经渐暗，校门外也一如往常，早被连成片的车灯映成了红彤彤的一片，在冬末的寒夜里，倒显得有几分温暖。 陈晓菲一如往常凑在叶子欣身边，叽叽喳喳地跟她介绍着周末要回去恶补的电视剧剧情，然后她一抬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一个很特别的人。 一中就算是穿棉服，也得把校服套在棉服外面，涌向校门的人群，除了等在门口的家长，就全是灰白相间的运动校服套装，唯有校门柱子旁边站着的那个男生，穿件黑色戴个红色棉线帽，像个红色灯泡一样立在那里，很招眼。 但陈晓菲之所以会注意到他，不是因为那顶红帽子，而是因为那人看起来长得有点好看，一下子激活了她的帅哥雷达。 “哎哎，叶子，你看咱们校门口来了个帅哥！” 陈晓菲兴奋地拍打叶子欣肩膀，抬手往人群里指。 叶子欣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立刻就跟人群里的红帽子李琦对上了视线。 陈晓菲的声音还在耳边一刻不停：“哎，他看起来好像跟我们差不多大哎，难道是咱们学校的？怎么从没见过？也没穿校服……哎，他怎么好像，在冲我们笑啊？” 陈晓菲愣住了。 李琦看到叶子欣的瞬间，不仅对她们笑，还边笑边招手，并且迈着长腿冲她们走过来了。 陈晓菲：“不是，我没看错吧，他找你还是找我？” 叶子欣笑道：“这是我画室的哥哥”，说罢，她也欢快地冲李琦快步走了过去。 这个时间，李琦来找她，还笑得满面春风，没有意外的话，一定是校考成绩出来了。 这件事叶子欣已经记挂了两个多星期了，今天一见李琦，悬着的心立刻放到了肚子里。 果然，李琦一凑到她面前，便立刻开心道：“校考第一，轻松拿下。之前说过，出了成绩，就来告诉你，我没食言，立刻就来了。” 叶子欣笑的眼睛弯成月牙，跟自己拿了第一一样，全心全意地替他开心：“哇，琦哥好厉害，我就知道你跟静静姐一样，肯定能拿第一的。” 李琦蹭了蹭鼻尖，骄傲的笑容中染上了一丝羞涩，只觉得消失已久的画室大哥光环又重新笼罩在了自己头上，这种感觉，比以前上台领奖时，要开心多了。 这时候，旁边的陈晓菲总算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赶紧戳了戳叶子欣：“叶子叶子，介绍一下嘛，不然我在旁边好尴尬呀。” 叶子欣于是道：“这是我画室一起学画画的李琦哥哥，比我们大两岁，在国际学校读高三”，说完，她又转向李琦道：“琦哥，这是我的舍友，陈晓菲。” 李琦闻言，这才注意到她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个女生，立刻客套地点了点头。 陈晓菲眼睛里已经冒出星星了，传闻中的国际学校，八卦的中心，她们班里女生前阵子还凑在一起讨论，那学校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各个又帅又美，跟他们度过的是截然不同的青春，没想到，今天她居然有机会认识那学校里的人。 她立刻学着叶子欣，甜美又乖巧地叫了声“李琦哥哥好。” 叶子欣见她露出了追星一样的表情，笑着摇了摇头，心知，她是跟小时候的自己一样，被李琦外表的光环迷惑了，要是知道这光环下面是个走路都能平地摔摔破脑袋、蛋糕也烤的非常难吃的笨蛋哥哥，绝然不会再露出这样崇拜的表情了吧。 不过，今天是李琦的好日子，叶子欣决定给他留点面子，不去拆穿他。 跟陈晓菲简单打了个招呼后，李琦又转向叶子欣，对她说：“我提前跟于老师打了申请，今天带你出去吃好吃的，你同学要一起吗？我们现在打车。” 陈晓菲闻言，眼睛一片晶亮，立刻要应下这邀约。 叶子欣却在她开口之前，率先摇头道：“不去吃饭，琦哥，说好的，你考完了来找我，我把礼物拿给你，都超时这么久了，我们先去拿礼物。” 陈晓菲听着，激动立刻转变成了失望，不管去哪拿礼物，拿完再去吃饭，时间就太晚了，她肯定得回家，不能跟着去了，这么好的机会，她叹了口气，忍不住扯了扯叶子欣小声道：“我们就先去吃饭嘛，难得有人请吃大餐哎……” 叶子欣其实不是不想跟李琦吃饭，但她不想让李琦破费，有钱跟乱花钱是两码事，何况陈晓菲是她的同学朋友，不该让李琦请客的。 在金钱方面，叶子欣一直分的很清楚，这是她的处世之道。 李琦见叶子欣坚持，也没再多说，本着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的态度问道：“那我们去哪拿礼物，你说地点，我打车。” 叶子欣闻言，再次摇了摇头：“琦哥，这种放学时间，你还是放弃打车的想法吧，等一个小时也等不到的。” 她掏出口袋里的公交卡，冲他扬了扬，笑道：“东西在画室，我请你坐公交车，我们去画室拿。” 于是，李琦的人生经历在今天再次拓宽了，体验了一把高峰期的公交车，这对从没坐过公交车的他来说，算是一次地狱体验。 原因无他，太挤了，人多不说，还有好多人拖着箱子，让本就拥挤的空间，雪上加霜，要不是叶子欣扯着他袖子，他连车都上不去。 “你们不是两周回一次家吗？这帮人为什么拿这么大个箱子啊？” 以扭曲的姿势挤在箱子和人中间的李琦，万分不解地问他旁边的叶子欣。 叶子欣解释道：“回家更换换洗的衣服呀，或者装书装作业呀，用箱子拖着，肯定比背在身上轻多了。” 李琦闻言，看了一眼她后背龟壳一样鼓鼓囊囊的大书包，看起来确实是挺沉的，于是他伸手把那书包从叶子欣肩膀上拎了下来，背到了自己身上。 唔，挺沉的。 叶子欣背上一空，还以为有小偷，紧张地转头，就见自己的书包转移到了李琦的背上。 李琦还冲她扬扬下巴，故作帅气道：“我们当哥哥的就是这么善解人意，不用太感动。” 叶子欣是有点感动，上一个给她背书包的是于老师，再上一个，就是天上的爸爸，她小声说了句“谢谢。” 挤在她身边的陈晓菲立刻激动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凑到她耳边小小声道：“哇，叶子，你这个哥人好好啊，长得帅，人又好，还有钱，能不能把联系方式给我，我想多认识认识……” 陈晓菲声音，激动中带着一点羞涩，叶子欣知道，这是她说到恋爱话题时才会有的状态。班里这样的八卦很多，宿舍里她也经常听舍友们说，加上她从小泡书店，阅读了无数恋爱小说，陈晓菲这言外之意，她听得很明白。 于是她转过头，凑到陈晓菲耳边，用很小的声音对她说：“不行，晓菲，琦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不能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 第277章 生日礼物(二) 连挤两趟公交车，李琦感受到了人世间的参差。 提前三站，陈晓菲先到家，笑着跟他们道别，所以，最后到画室那条小街道下车时，站在满脸疲惫的李琦旁边嘲笑他的，只有叶子欣。 原来没司机开车是这种感觉，李琦幽幽地叹了口气。想到过去几十年自己的生活算得上优渥，至少这些劳碌都没经历过，童年的那些回忆，好像就变得有些无病呻吟了。 只能说人生难得圆满，他得其一，就不能再求其二，想到这里，空落落的心底好像踏实了一些。 打断他思绪的是叶子欣“咯咯咯”的笑声。 李琦转头，就见叶子欣满脸好笑地看着他：“琦哥，要不还是把书包还给我，我自己背吧？看你好像累坏了。” 她这一句，让李琦感觉自己好不容易重新建立的大哥威严摇摇欲坠，他立刻挺直腰杆道：“不用，这算什么，再坐十趟公交车我都不累。” 说着他大步向前，走向于老师的小画室。 从季静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开始，于老师就停了小饭桌，并广招学生，把以前当爱好经营的兴趣班变成了一份扎扎实实的事业，再加上季静名校生的宣传，让他这间小小的培训班生源广进，五天的工作日每晚都有两个小时的课程，周六周日也拿出半天来上课。 李琦知道，曾经的于老师属于赚钱也没处花的状态，生活只图个清闲，教学生也是随缘，但现在有小叶子了，他全身都充满了动力和干劲。 今天，周五的晚上，也是有课，才不能去接小叶子放学。 他俩穿过街道，走到画室下面时，远远就看到画室二楼窗户透出淡黄色的暖光。 “现在刚过七点，距离七点半的课，还有点时间，咱们上去吧。” 叶子欣说着，走到了前面，两人一起穿过那个熟悉的楼梯，走到二楼的画室，推开门，果然见于老师正在里面摆弄画架。 画室跟李琦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画架多了，展示板上贴的画也多了，还分了大中小三个班，依次展示着各个年龄的画。 而靠近展示板的那一边，还多了两个小号沙发。 李君兰和赵阿姨正一人窝一个，盘着腿，有说有笑地打着毛线呢。 叶子欣一进来，三个大人的视线就齐刷刷地看过来，看到她，全都绽放出笑容。 “哎呀，小叶子回来啦，李琦那小子不是说要带你出去吃饭嘛，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赵阿姨放下手里的毛线就凑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了后面跟着进来的李琦。 旁边的李君兰一见到李琦脑袋上还戴着自己织的大红毛线帽，立刻喜笑颜开道：“哎呀，小琦呀，好久没见呀，戴阿姨这帽子还是这么精神呀，真帅。” 面对李君兰竖起来的大拇指，李琦很是不好意思地把帽子摘了下来，红着脸跟各位长辈打了个招呼。 于老师也凑过来：“你俩不是出去吃饭吗，这么快就吃完了？” 李琦回道：“还没去呢，小叶子她想先回来拿东西，我们拿完再去。” 于老师闻言，立刻了然，小丫头宝贝一样画了好几个月的东西，他自然知道是什么，没想到她这么着急，饿着肚子跑回来拿。 赵阿姨和李君兰一听他俩还没吃饭，都急到：“这都七点多了，还没吃饭呀，饿坏了吧，要不回家，我给你们煮。” 叶子欣一蹦一跳跑到画室侧边的柜子旁，从带锁的柜子里拿出个小本子，摆着手让赵阿姨和李君兰不用担心也不用忙活：“我现在就带琦哥去吃，楼下那家刀削面，我馋好久了！” 赵阿姨闻言，就要拿钱包：“钱够不够，来来，我请你们吃。” 叶子欣笑道：“够呀，阿姨，我的生活费还剩一大半呢！” 说罢，她不给几个大人追过来塞钱的机会，扯着李琦的袖子，就把他拉下楼了。 李琦一边冲屋里的大人们摆手礼貌地道别，一边跟着叶子欣风风火火地跑下楼，他忍不住道：“干嘛跑这么急？” 叶子欣两步跳下楼，然后转头把手里抱着的本子塞到了他怀里。 “因为着急送你礼物呀，都等了好久了，礼物都要长毛了！你，你打开看看！” 李琦左看看右看看，看着这寒风穿堂、路灯微弱的艰苦条件，想说都等了这么久了，去店里看不是也一样。 不过他没说。 纸面的颗粒感传到指尖时，他心里也升起了一丝期待。 这份迟到了两个月的十八岁礼物，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他打开了本子。 然后，一个戴着皇冠拿着宝剑略带夸张的卡通小人，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李琦盯着那小人的卷毛，以及小人旁边《琦哥历险记》几个大字，眉毛纠结成了一团。 他指着那小人转向叶子欣：“你别说这傻子是我。” 叶子欣惊奇道：“哪里傻了，多帅呀。” 李琦一时间分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轻叹了口气，往下一页翻。 他没想到，从第二页开始，呈现在他面前的，居然是一个完成度极高的绘本故事。 小王子为了找到世界上最好的画笔，带着自己珍贵的皇冠和宝剑从城堡出发，走向未知的远方，寒风吹走了他的皇冠，老鼠偷走了他的宝剑，衣服上的宝石也都送给了沿途麻雀，当他两手空空走到世界终点时，突然发现，自己一路走来留下的足迹，已经变成了最好的一张画。 叶子欣这个小故事画了十页，用的是蜡笔，线条粗犷，用色艳丽，每一页都带着她手写的旁白，像是小孩子的绘本，简单的故事，感情却真挚又强烈。 李琦盯着最后一页，那张由一排排跌跌撞撞的足迹组成的“心”，感觉空落落的心脏，被一点一点地填满了。 叶子欣紧张又期待地盯着他的脸，像是个等待表扬的小孩，满心忐忑。 李琦把画本合上，收到怀里，眼神柔软地看向叶子欣。 “谢谢”，他说：“这个礼物，我会收藏一辈子的。” 第278章 梦茧的新篇章(一) 每个人的路，不是依据起点决定的，也不会是靠终点评判，当李琦看到叶子欣的故事时，才真正明白曾经于老师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你跑不到终点的，因为总有人的终点在你前面。】 原来这句话并非是否定他，也不是在批评他，于老师只是想告诉他，人生从来都不是赛场，大家的路也不是只有笔直向前的，有的人会向前走，有的人会向后退，甚至还有的人，兜兜转转，绕一大圈，又回到起点。 向前是终点吗？ 后退有终点吗？ 回到原点的话，到底是终点还是起点呢？ 李琦终于在叶子欣的画册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无论拥有过什么，无论失去过什么，只有脚下走过的路，才是真实的人生，他们是由经历构成的，所有的经历，都自有其意义。 得到了夸奖的叶子欣，本来正在偷笑，突然看到李琦的眼圈泛起点点红色。 “琦哥，你，感动哭了？” 几乎不会掉眼泪的叶子欣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在她眼里，李琦已经越过了自己的十八岁，已经是个大人了，大人应该是不会哭的。 “才没有。”李琦扯出一抹笑，把本子拍在她脑袋上：“当哥哥的人是不会哭的，你看错了。” 叶子欣还想再仔细看看，到底是她看错了，还是李琦在糊弄她，然而她头还没从画本下面抬起来，又被李琦按住脑袋，一通乱揉，推向前面。 “哎呀琦哥，你刚才还说要珍惜一辈子的！怎么立刻就用来打人了！” 李琦哈哈大笑：“珍惜，珍惜行了吧，你刚才不是说要吃刀削面，哪家呀，快带路，我肚子都饿扁了。” 叶子欣很是不满地撇撇嘴：“哼，刚才还满脸感动，现在就催我带路，你们男生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迈开腿，领路往路对面的面馆走。 李琦在后面揉她脑袋：“你这小丫头，人还没长大，心眼怎么还变小了。” 叶子欣不服气道：“怎么没长大，我今年高一，明年高二，后年就能去参加校考，把第一从你和静静姐手里接过来了。” 李琦笑道：“哎呦，这么大的口气？” 叶子欣骄傲道：“那肯定，我还要拿奖学金孝敬于老师和赵阿姨，还要让他们为我骄傲！” 李琦看着她大步向前的坚定步伐，笑着摇了摇头，说不定小叶子才是他们之中，目标最坚定，意志最坚强的一个。 爱她的父母早早离去，不爱他的父母却留在世上相互折磨，这怎么不算天意弄人呢。 李琦几步追到她身旁，与她一起踏着淡黄色的路灯，钻进了路边香气四溢的小面馆。 …… 五月，随着天气逐渐转暖，金桐的漫画果然如季静所想，在两个月的连载中，迎来了大爆。 这种爆炸跟季静和苏千那种吸引死忠粉的模式不一样，金桐的漫画，观看门槛更低，年龄更广，小到小学、初中生，大到大、工薪族，连不是动漫圈、不怎么热爱看漫画的人，都被她漫画中圆滚可爱的神灵形象吸引，垂直入坑，一下就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四月中旬的时候，季静和苏千开了个小会，讨论了一下金桐的路线，两人一致认为，金桐创造的漫画形象市场非常广，与其走他们俩那种视频联动，积累粉丝的路线，还不如直接用她创造的漫画形象，开拓新市场。 季静知道，这东西在未来会有一个让无数投资人眼热的名字，ip形象。 金桐的故事和角色有这个潜力，可以被塑造成风靡网络的热门形象。 所以四月开始，他们分头做两件事。 苏千和金桐一起，制作开发以碳球神灵的为主题的系列表情包，包括取名字、细化性格、画出萌贱可爱能被大众广泛应用的表情包。 而季静呢，则和林慧慧一起，为他们的梦茧打造第一个出现在大众视线中的舞台。 他们要用积累到现在的原始基金，做一个漫画阅读app，这也是季静一直以来都在筹备的事。 当然，他们积累到现在的原始基金，虽然已经比同龄人多出了一大截，但是要说往软件、程序开发里面扔，那根本不够看。 公账上的资金不够，季静是要再投的。 她攒着的钱，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苏千、林慧慧当然也是如此，他们都知道，这叫入股。 金桐当然也入，但她不是以资金的形式入，而是以自己创造出的知识产权，ip形象。 按照季静原本的设想，app这件事怎么也要等到大二大三，他们财力足够时再去做，才比较保险，但是金桐漫画的火爆，把这个时机提前了。 如果能把梦茧app，跟她的漫画形象绑定在一起，在热度开始发酵的这几个月一起推出，那不知道能省多少宣传费。 而且，她跟苏千的漫画故事也已经到了最高潮，快要开始收尾了，这两个月，有好几个出版商过来联系他们，想要拿他们的漫画出版权。 与其直接给人，不如带着他们梦茧的名字，出版印刷。 苏千也觉得是时候了，或许有点风险，但风险总是伴随机遇，他不喜欢平稳地赚小钱，他想乘风破浪钓大鱼。 季静和苏千两个负责决策的都一拍即合了，林慧慧和金桐当然也是期待又支持。 尤其是金桐，她可太期待自己的故事正式出版的那一天了，她一定要带着自己的书，堂堂正正地向邻居姐姐证明，漫画家才不需要国籍这块敲门砖。 不过，虽然计划和设想都挺好的，但真正付诸行动的时候，季静还是有点抓瞎。她们专业，她身边能接触到的，全都是一心一会画画的，这种能搞软件设计的科技人才，她真是不认识，想找人问点建议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就在季静思考，是不是直接在招聘软件上发个招聘信息之际，王依娜向她伸出了援手。 第279章 梦茧的新篇章(二) 季静她们在宿舍里商量，去哪认识个程序员先了解了解行情的时候，王依娜突然冒出来。 “小陆就是程序员呀。” 季静才猛然回忆起来，当时王依娜向她们介绍陆锐的时候，确实提到他的专业是程序相关的，只是具体是哪个方面的季静有点想不起来了，现在听到王依娜提起这茬，立刻跟她询问详细信息。 王依娜一番介绍后，季静惊喜的发现了什么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王依娜的小男友陆锐就是学软件工程的呀，整个专业都是未来的码农。 虽然大一的陆锐还什么都不会，但他有机会给季静介绍大三大四的学长学姐，最重要的是，他是行内人，无论懂得多懂得少，到底也是知道流程的，后期无论是招聘还是做计划，季静都能先找他咨询咨询，免得在自己不懂的领域里瞎子过河，吃大亏。 季静立刻邀请王依娜带家属一起吃饭。 但王依娜却露出略微尴尬的表情。 “啊，我跟小陆吵架，已经冷战一个星期了。” 季静和金桐闻言都愣住了。 季静心道，她跟老吴经常一两个星期才发一次信息，这样就叫冷战吗？ 金桐心道，恋爱这种东西果然不靠谱之前那么甜蜜现在说吵架就吵架，哼，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而远处的笑笑把薯片放到嘴里，打了个哈欠感叹，今天的太阳可真好。 王依娜跟她俩解释他俩吵架的起因，季静和金桐听完更是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两两对视不知该说些什么。 王依娜和陆锐吵架的原因是，放寒假的时候王依娜在网上加了一个同人cp的同好群，每天高强度冲浪，在网上跟同好们侃天侃地，画画产粮，好不快乐，陆锐就感觉自己被忽视了。 几次发信息都没能把王依娜约出来后，他默默地消失了三天，在他没发消息的这三天，王依娜居然完全到最后一天才察觉到，这才发信息问他，怎么这么久都不联系干什么去了。 然后小陆就说她不在意自己，说她根本就不喜欢自己，永远是忙完了自己的事情，才想起他。 王依娜本来就觉得是小陆先断联在先的，自己积极主动的联系，反而换来了一通指责，而且她每次开始忙之前，都会先跟他打好招呼，说可能不能及时回信息，等忙完，就陪他出去玩。 结果小陆就被“陪”这个字激怒了，表示“为什么我们见面，就是‘陪我’呢，难道你不需要我陪吗，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想见面吗？” 王依娜觉得他莫名其妙的，本来她就是为了见他，才把自己的爱好和安排都压缩，腾出时间来去跟他一起逛街吃饭，如果不是要陪他，自己根本就不会浪费时间在步行街闲逛的。 她为了他暂停自己的所有爱好，难道这不叫喜欢吗，不叫重视吗，为什么他总是说她不重视他？ 两人就因为这件事，大吵了一架，然后冷战到现在，连开学都没坐一趟车。 描述这个过程时，王依娜越说越气，眉头都能扭成麻花，当然她最生气的不是小陆跟她吵架，而是他居然真的这么长时间都不主动联系她。 “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当年跟我表白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仗着我喜欢他，就乱发脾气！” “他既然不联系我，那就永远别来找我。” 季静和金桐看着气鼓鼓的王依娜，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显然两人还是喜欢对方的，甚至就是因为喜欢，才会这样闹别扭。 金桐忍不住开口：“你们两个平时，是谁主动找谁的次数比较多呢？” 王依娜回想了一下，每次都是陆锐主动找她，正因为如此，这次她才一直忍着，跟陆锐比耐力。 王依娜摆摆手：“他要是真的喜欢我，肯定会主动找我的。” 季静忍不住开口：“娜娜，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小陆也是这么想的？” 金桐接道：“对呀，搞不懂，明明互相喜欢干嘛要这样，还是说，这么久不跟小陆联系，你一点也不想他？” 王依娜撇了撇嘴，想，她确实是想，可是，都憋了这么久了，如果她先服软的话不就证明，是她错了吗？ “不要，主动发信息，好像我认输了一样。” 季静和金桐一同叹气道：“你这种情况，在少女漫画里，往往是be的开始哦，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要因此跟小陆彻底分手，重新回归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她俩说完后，王依娜一双大眼睛盯着桌角眨了又眨，看不出什么情绪，半晌，她才闷声道：“那，那现在是静静有事要找他，不是我要找他，姐妹的事情最大，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说罢，她就拿起手机，泄愤似的开始噼里啪啦地敲屏幕。 季静和金桐对视中相互摇了摇头，没想到这台阶还能这么找。 此时的莫笑笑盯着天空中飘过的一朵云，在心底默默感叹，这云朵的形状跟静静的脑袋好像哦，都像气球一样圆。 王依娜虽然嘴上非常强硬，但发信息的时候她还是有点忐忑的，在冷战的这一周多的时间，她不知道偷偷翻看了多少次他和陆锐的聊天记录，也在其中慢慢发现了自己的问题。 确实，陆锐发十条，等一个小时，她才断断续续地回几条，而且她分享的话题也多是围绕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所以王依娜一直忍着没发信息，一是心理赌气，二是多多少少也有点心虚，正好静静这件事，让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静静想问问跟手机app有关的事，你懂这个吗？】 点击发送后，王依娜心跳的像打鼓似的，她盯着屏幕期待又好奇地等待着陆锐的回复，结果，隔了一小会，陆锐只是风轻云淡地回复了一句： 【懂，你让她加我。】 王依娜盯着这一行冷漠的回复，心情一下就沉到了谷底。 季静也没想到，她这个台阶没当成，却变成了闹别扭的小情侣的传话筒。 好消息是，陆锐专业就是学这个的，虽然不是主攻手机app，但基础编程、app编程都有所涉猎，季静问他算是问对了人了。 他们专业，大四的学长学姐毕业后基本都进入了互联网大厂，做游戏开发、软件开发的比比皆是。 季静的几个疑惑，他很快就帮忙解答了，不仅如此，还给她推荐了两个关系好的大四学长，让季静一下就有了程序上的人脉。 坏消息是，陆锐跟王依娜一样，钻牛角尖了。 工作的事说完，他就跟季静说：【你让娜娜好好吃饭，少熬点夜。】 季静：…… 她看了一眼在写字台前气成一个蛋，拉着金桐反复表示自己再跟陆锐说话就是狗的王依娜，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问陆锐：【你怎么不自己跟她说呢？】 陆锐回复：【她烦我，不愿意理我。】 季静心中一个大写的问号，恋爱中的人都是这样蛮不讲理的睁眼瞎吗？ 她转头冲旁边的王依娜说：“娜娜，陆锐说你要再不理他，他就跪在咱们宿舍楼下唱情歌。” 王依娜怒道：“你让他滚，继续去拗他的高冷人设，我再理他我就是狗。” 季静“哦”了一声，转而回复陆锐：【娜娜说你再不理她，她就绝食。】 她这条信息发完，陆锐没再回复，王依娜的马不停蹄地响起了来电提醒。 王依娜挂断，又响，挂断，又响，如此反复三次，她气鼓鼓地接起了电话怒道：“不是再也不理我了嘛，打什么电话！” 电话另一头的陆锐本来想说让她别闹脾气，好好吃饭，结果被王依娜这么劈头盖脸的骂了一句，心里，忽然就升起了一股软绵绵的感觉。 倒不是他喜欢被骂，而是听到许久未听到的声音，一直被压抑在心底的思念，就像涨潮的海浪一样泛滥了。 他有点后悔，自己居然真的因为赌气，就失联了这么久…… 电话那头陆锐说了什么，季静和金桐不得而知，不过看王依娜一边满脸通红地往阳台移动，一边对着电话骂骂咧咧，没有任何挂断的意思，她俩就知道，这场莫名其妙的冷战，到这里就结束了。 接下来，又是少女漫画的甜蜜热恋阶段了。 季静给陆锐推荐给她的两个学长发去好友申请，又在自己的工作笔记上，把陆锐刚才给她的几个建议记录了下来，才合上本子，伸了个懒腰，然后，点开了吴宇恒的头像，给他发了一句：【我这周都没主动给你发消息，你会不会觉得我不重视你？】 大洋彼岸，刚结束了模型涂装科的吴宇恒蹭掉手上的颜料，拿出震动的手机，看着季静发来的消息，再次陷入了沉思。 第280章 林澈的魔幻经历(一) 陆锐推荐的两位学长都是正在大厂实习的优秀程序员，其中一个以毕业转正拿下大厂offer为目标，另一个则在边实习积累实践经验，边筹备考验。 季静构想中的app，对两个人目前的专业水平来说，算是非常初级非常简单的项目了。 不过，其中以拿offer为目标的程序员，郭骁给了她非常诚恳的建议：“这种程序搭建的难度不大，但是作为长期线上运营的软件，最好不要找短期外包团队来做，而是招聘一个薪资期望没有那么高，能在软件上线后，长期跟进，时时保持软件更新的全职程序员，这样才能保证软件在上线后，能够持续稳定的运营，而不会因为卡bug，跟不上系统更新迭代，影响用户体验感。” 季静觉得非常有道理，搭建难度不高，但后期运行，确实得按长线运用去考量，毕竟他们这个app，可不是打算上线一两个月赚个热度就跑的。 另外，郭骁还跟她解释：“你要完成你这个构想，除了搭建后台程序的程序员之外，还需要前端和ui，或者，直接在招聘说明上写明白，招个后台前端都能做的程序员，但是ui美工是另一回事，这个得另找。” 这个ui美工，就跟季静她们专业完美对口了。 随着这学期的专业课比重加大，季静他们也逐渐学习到，他们专业虽然叫“动画设计”，但是可应用的领域不只是画画、讲故事，后期制作，包括慧慧那边的专业课也在学的特效制作，ui、美工、原画，各行各业都能用得上，只看他们想往哪个方向发展了。 黄秋源和郑博远学的专业，也能跟这个挂钩。 关于人员的扩充，季静打算找个周末，把团队里的大家聚到一起好好讨论一下。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林澈觉得自己最近的经历有些魔幻。 这事要从过年那会开始说起。 过年的时候，他亲爱的【野生静静】老师，在连爆两章更新后，还在大年三十那一晚放出了新年小番外，群里热闹的过大年。 本来主线剧情推进到周雅离和王婷两排阵营相互对垒，争夺角色，相互调查，互爆黑料，非常激烈，大家阅读体验又爽又虐，尤其是他这个周雅离唯粉，那真是，又害怕姐姐被对方暗害，又觉得姐姐手腕过于狠辣，又为姐姐偶尔流露出的脆弱和悲惨过往而心碎。 总之心情非常复杂，每周等更新的感觉就像在坐过山车。 然后他就在漫画最新内容里面看到了一些非常熟悉的场景。 比如，他跟老吴回帝都时，在招待所吃的那几道菜，原汁原味地被画到了周雅离赴宴的餐桌上。 林澈当时拿出自己用手机拍的照片和漫画场景做对比，发现包厢的壁纸纹路都十分相似，一时间让他搞不清楚，到底是他的生活穿越到漫画里了，还是雅离姐姐感受到了他的爱穿越出来了。 后面事情的发展就逐渐离奇了起来。 周雅离后面参加集训综艺搬入的宿舍，房间布局居然跟他们学校宿舍极为相似。 王婷在大学路演时的校园布景，也有他们学校的影子，他都在漫画里看到了他们宿舍楼下那颗形状奇怪的大王椰！ 怎么回事？难道静静老师竟然是潜伏在他身边的某个同学吗？可是不对呀！根据老师在视频中表露的生活状态，她显然生活在国内。 那这仿佛在他的生活中加装了摄像头一样的取景素材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迷惑持续了两个多月，直到大年初一，随着“错字”事件，“静静老师”上传了道歉视频，林澈盯着视频里的沙画看了又看，又打开他加的“老吴”好友群，盯着李琦发的沙滩合照，反复摆弄两张沙画的角度后，他发现了一件事。 怎么这两个沙滩看着像一个沙滩？ 这两幅画看着像一张画？ 林澈捧着手机坐了良久，震惊地发现事情的真相，他一路冲到学校，敲开宿舍大门，找到睡眼惺忪的吴宇恒，大惊道：“吴大神！原来！画了我老婆的人是你老婆？！” 刚刚因为合照的事连夜订了机票的吴宇恒，正因为一夜未眠头脑发胀，晕晕乎乎的，被林澈这样无厘头的一吼，还以为他在梦游、说梦话，按照他的脑袋把他赶出了门外。 就在林澈满心震惊，站在门外来回踱步，不知如何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时，鸡窝头吴宇恒开门，走了出来，满脸问号地问他：“你刚才说的什么，谁老婆是谁老婆？” 搞清楚前因后果后，林澈几乎在吴宇恒宿舍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静静老师的真身！” “你早点告诉我！上次回国！我就能跟老师好好聊聊天了！” “我说不能还能要到老师的亲笔签名和手绘！你这里欠我的拿什么还！！！” 但是林澈的撒泼打滚很快就失去目标了，因为，老吴突然翘课，回国了。 世界真是太魔幻了，之前大暴雨，洪水过膝盖，吴宇恒都淌水去上课，在把逃课当做家常便饭的艺术学院大学生中堪称一朵勤奋的奇葩，现在，居然毫无理由，毫无征兆地，逃课，跑啦！ 更魔幻的是，消失一周的吴宇恒再次回国后，整个人，就有点不对劲了。 用林澈的话来说，他一度怀疑，他家吴大神，疑似被人魂穿了。画小组作业的时候，经常突然笑出声不说，还会盯着手机发呆，他以前可是一整天都不看手机的！ 最诡异的是，这次场景涂装课，他居然做出了一团粉色的云状小城，他们同组上课的人都看傻了，英国国籍大胡子老师倒是非常喜欢他的创意，一通夸赞后甚至拍照留念。 但这不是重点。 终点是那个画风克系的吴宇恒居然突然转性了！ 这下他们整个作业小组都意识到了问题，时常在吴宇恒不在的时候，凑在一起讨论，他们组长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受了刺激，以至于人格都发生了变化。 然后，最离谱的事情来了。 这天他们下了课，一起去餐厅吃饭时，向来冰山脸的吴宇恒居然，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凑到林澈耳边，向他询问： “如果有人问你会不会觉得她不够重视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澈目瞪口呆，原地惊掉下巴。 小组的兄弟们立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榆木脑袋的组长，好像，恋爱了。 第281章 忙碌的夏天(一) 季静随手发的一条信息，却等来了吴宇恒非常郑重其事的一通语音电话。 接电话之前，季静正拉着王依娜和金桐讨论ui设计，她和金桐的意思，是一个人也是干三个人也是冲，既然要做大做强干脆把王依娜从学生会的繁忙工作中争取过来。 王依娜这人，因为爱好众多，所以什么都会一些，非常全能，又因为有副热心肠，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请求，所以各种工作都要被迫扎一头。 季静和金桐看在眼里，想着反正都要忙，不如跟她们一起忙，还能忙的快乐点，省的王依娜每天累的早起贪黑还愁眉苦脸，抱怨她大好的青春只在学期末换了点荣誉积分。 王依娜不喜欢画长篇故事，只喜欢画角色，画各种她喜欢的可爱形象，简直没有比她更适合给“梦茧”设计看板娘和看板郎的人了。 所以季静和金桐就找了个时间，围着她把她们两个这段时间正在忙的以及将来的目标全都一一讲给她听了。 王依娜当然感兴趣，双眼放光，跟好姐妹一起画画，这可比跟着学生会瞎忙好玩多了，当即就要跟两人一起，深聊。 吴宇恒的语音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季静拿手机，一看是老吴，心想这个时间的打过来，大概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找她，就直接按了接听键，完全没有避开金桐和王依娜二人，直截了当“喂”了一声。 谁想，吴宇恒语出惊人，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跟她说：“我很重视你。” 季静愣了，金桐和王依娜傻了。 她虽然没按外放，金桐和王依娜也没有任何要偷听的意思，但语音通话这音量，就是不大不小，刚刚好传到三个人耳朵里。 短暂的沉默后，金桐和王依娜同时捂住嘴，看着季静的眼神立刻丰富多彩了起来。 而季静呢，则红着一张脸，慌不择路冲到阳台，转公放为密谈。 老吴这一句，是身边的兄弟们教的，无论是保守的日本同学，还是开放的美国同学，甚至是二次元死宅林澈，都在看到季静那条信息后，给了他一致建议—— “这是对方在提醒你，你太冷漠了。” “buddy，爱情是陪伴，你总是忙于自己的事，会失去你的她。” “大神，别磨蹭了，赶紧打电话哄一下呀，我拿到静静老师的亲笔签名之前，你可不能被甩。” 于是，吴宇恒马不停蹄地打了这通电话。 十几分钟后，当季静红着张脸从阳台出来时，金桐和王依娜眉眼弯弯，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哎呦”。 于是，原本的讨论内容，就变成了季静单方面的恋情交代大会。 不多时，楼下的黄秋源也被召唤了上来，围着季静听八卦。 书桌旁的莫笑笑一看，大家兴致勃勃地为围成了一圈，大有一种过年了的热闹感，立刻拿出自己囤积的薯片零食凑了过去，跟大家一起分享，边吃边听季静说一些她不是太懂的话题。 最终，这场少女茶话会，在季静面红耳赤的和盘托出下结束，而考虑了一晚的王依娜，也在第二天，正式辞掉学生会的工作，回归他们的绘画小团体。 当时间来到六月时，众人一起忙疯了。 首先是高考的李琦，考试从来不紧张的他在手机电子日历跳到“6”这个数字时，体会了一把“少壮不当学霸，考试倍感压力”的痛苦。 跟从高一开始就为了高考过度准备的季静不同，李琦从初中开始的规划，就是出国读大学，所以除了英语成绩一骑绝尘外，其他的基础科目都非常薄弱，尤其组成文综的这些副科，等于是从高二才开始，一边扒季静送他的笔记一边开始学的。 中国朝代顺序他都是高二才搞清楚，所以最后三次模拟考试的成绩，虽然随着他的努力节节攀升，但最终三模，也是只比本科分数线高了二十分。 虽说这成绩是能过录取线的，但是不稳，李琦一紧张，脑袋里充斥着各种失误、落榜的想象，跟他对追上五组脚步，跟大家一起度过快乐的大学时光的希望，交替出现，搞得他每天都很焦虑，还有点失眠。 但这种丢人的事，是不能寻求任何人的帮助的，所以他只能顶着黑眼圈，继续刷题背书，宽慰自己不要乱想。 直到临考试前两天，沈江月给他发了条信息，祝他落榜，一下子激起了李琦的胜负欲。 愤怒战胜了紧张，他突然就睡得心无旁骛了。 高考那两天，于老师暂停授课，带着赵阿姨、叶子欣和李君兰一起跑来送他，他小姨也从学校请假回来，照顾他饮食起居，虽然李玉芬最后也没有露面，但李琦的送考队伍反而成了他那一届考生中最庞大的，因为叶子欣和于老师一起手绘的加油条幅色彩鲜艳吸睛，还吸引得当地记者对他们这支庞大的队伍进行了采访。 李君兰女士春风满面的凑在镜头前面笑道：“我女儿去年专业第一去了帝都美院呀，今年轮到她同画室的好朋友高考了，这小伙子也特别棒，校考也是第一呀，只等高考顺利通过，也能拿个第一上美院呀。” 叶子欣凑在一边给于老师打广告：“我们‘于娟’画室，美术培训专业的，个个都是第一！” 于老师在旁边笑的脸都红了，说什么也不出镜。 等到李琦出来时，叶子欣和赵阿姨把她们画的彩虹条幅批到了他身上，李君兰欢快的送上提前准备好的祝贺花束，李向华泪眼朦胧地上去给了他一个熊抱，于老师则在旁边，负责抓拍这些美好瞬间。 等图片几经转手，发到季静手机上时，季静酸了，她妈怎么回事！她高考的时候怎么就连花瓣都没看到一片呢！ 李向华也把其中李琦笑的最灿烂的一张照片，转发给了她姐，李玉芬。 远在国外的李玉芬虽然回了个“别来烦我”，但还是拿起手机，放大照片，盯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李琦看了一会，然后她毫不犹豫地退出，锁屏，把手机仍在一边，不再理会。 李琦的高中时代，也结束了。 第282章 忙碌的夏天(二) 然后是在校的季静众人，开始了他们大学时代的第一次小组作品考试月。 上学期专业课以理论历史为主，这学期难度上到实操了，饶是专业考试前几的季静几人，也没了之前的游刃有余，逐渐吃力。 吃力之中，还有完成新作品的兴奋和好奇，再加上考试月，文化课的复习压力，饶是工作狂季静和苏千都把视频工作暂停了，每周连载的篇幅也从十二页降低到了六到八页，最低限度的维持连载，把更多的经历投入到了学业和考试中。 两人的读者粉丝群里一片哭嚎，尤其是苏千的粉丝，他这本是悬疑探案的故事，已经接近尾声，每一次更新都信息量巨大，抽丝剥茧，层层反转，让人等的抓心挠肝，就大结局酣畅淋漓地揭露一切伏笔和谜团，他这一减量，等于每次看更新，胃口刚被吊起来就“下周见”，粉丝哪有不疯的。 粉丝全都癫狂了！ 但是，癫狂归癫狂，一看两位大大放出的公告，是因为考试月要备考才停更的，也都只好含泪表示支持，希望大大们考个好成绩，早早回来爆更（含泪咬手帕）。 哭嚎声中，还夹杂着许多惊叹——原来我们追随的两位大大，竟然还是在校学生吗，这娴熟的笔法、流畅的故事、美型的人物，他们还以为是哪个大厂画师批皮出来搞创作呢，原来还只是学生？ 于是惊叹之余，粉丝们眼中燃起熊熊烈火，敬佩和喜爱之情更加浓烈了，他们的大大，未来可期呀！ 这时候，金桐全篇存稿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每周按时间定时发布存稿，一点儿更新不用赶，还能在自己的粉丝群里跟粉丝互动画段子玩，别提有多悠哉了，看得季静和苏千两人无比羡慕。 好羡慕有存稿的人呐…… 金桐虽然没有参与季静她们的视频计划，但是因为ip形象设计的太成功，五月下旬她设计的碳球神明表情包就在网上开始悄然流行起来，到了六月初，迎来了大爆，季静所在的各个聊天群，都能见到那群黑色小碳团狡黠的眼神和可爱的身影。 从六月开始，就商务不断，律师郑勉那边，已经筛选出了几个不错的合作项目，等着忙完考试月去接洽。 金桐看着郑勉发过来的合同，粗略地计算了自己能拿到的收益，双眼就开始冒光，这可比给杂志供稿的稿费可观多了，而且有几个项目是授权性质的，用之前绘制的表情包形象签约就可以，不用再花费太多精力，等于是之前的努力终于开花结果，可以坐在家里数钱了。 金桐每天笑呵呵，红光满面，“财”气养人。 这次的专业课作业要求四到六人组队完成，作业内容是制作三到五分钟的定格动画短片，包括片头、片尾和有逻辑性的故事发展。 因为宿舍大多都是四人间，所以这次的小组作业也基本以宿舍为单位组团，季静她们也不例外。 相关软件的应用这学期他们已经开始学了，加上季静几人有视频剪辑制作经验，制作一个三分钟以上的视频，从技术层面来说，并不困难，但是选题方面，四人着实费了一番脑筋。 因为四个人每个人都有想做的内容。 王依娜想做纸片人破壁，进入生活中，与现实中的人发生互动的片段。 金桐想拍他们身边的物品获得生命，在她们看不到时，偷偷活动的故事。 季静想拍的跟王依娜的方向相似，想用突破次元的方式，拍一些平面与画面与现实人物之间的互动，但是内容上呢，她则跟金桐相似，想拍一些简单的图形、物品的互动，而不是具体的某个角色，进而表达一种概念。 而莫笑笑想的，最特别，她想拍一颗种子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的过程。 季静几人听到她的想法感到好奇，问她，笑笑只答：“想让弟弟妹妹们看。” 季静几人听完，依然没懂，只当她家里有年龄小的弟弟妹妹，莫笑笑是想哄他们玩才想做这么简单的动画。 从难易度上来说，莫笑笑的最简单，金桐的次之，季静第三，王依娜的最难。要让纸片人在现实中动起来，那要手绘的原画可是不可计量的，就算只有短短三分钟，要保证人物的美型成都的话，那工作量也够四个人忙个天昏地暗了。 所以莫笑笑和王依娜的提案最先被pass了，太简单了怕影响分数，太难了怕完不成。 最后是金桐和季静的想法二选一，金桐的想法是完全不需要进行形象设计和原画绘制的，只要故事足够有趣，向着玩具总动员那种方向，用现成的物品来定格拍摄做成动画就可以了，唯一的工程量就是剧本、每个物品的表情绘制以及拍摄和最后的剪辑。 季静的呢，则对拍摄角度、创意都有极高的要求，但是做好了，会趣味性十足，没有金桐的提案那么吃剧本故事。 最后几人再三商量，还是决定采用了季静的方案，原因也很简单，季静的方案可以搞成默片的形式，原画工程量略大但后期压力小，而金桐的小故事想要出效果，是需要后期配音来配合的，比起配音，她们四个显然更擅长画画，所以一致选择了季静的提案。 随后的两周，季静第一次感受到了，跟团队一起创作的快乐。 那是一种跟独自创作漫画时截然不同的快乐，她们四个人凑在一起，从脚本故事开始讨论，头脑风暴间，几十个创意迅速跃然纸上，连不善言辞的莫笑笑都非常积极主动，极尽可能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说不明白的就用笔画，画不明白的，就继续说。 几个小姑娘凑在一堆零食堆里，讲的双眼放光，面颊发红，每个人都越说越兴奋，越说想法越多，甚至都开始遗憾，为什么这次小组作业只有两个星期的时间只能选一个主题。 要是能多做几个，把她们的想法都做出来，该有多好呀！ 但这种兴奋只在最初的讨论期短暂存在了几天，等到脚本落定，众人撸起袖子开始干的时候，才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肝死肝活。 两个星期过去后，四个原本精致的小女孩，都变成了蓬头垢面素面朝天的行走“干尸”。 她们吊着最后一口气，拿着u盘，去交小组作业，偶遇班上其他人，也都是一派双眼无神行尸走肉的模样。 连向来注重外貌的苏千，都炸毛了，小短辫留成小长辫，绑在脑后，满脸写着“睡眠不足”几打字，十分虚弱地跟季静几人打招呼。 校园里的咖啡馆，更是在灯火通明中，挤满了为赶作业的打地铺的同僚。 季静她们进去买咖啡时，总觉得自己像是穿越到了难民营。这时候，季静想到校考那时候，沈学姐提起咖啡店二十四小时营业时那充满深意的笑容，忽然就悟了。 原来这灯火通明耗的不是电，是他们熬夜的夜…… 无论过程多么艰难，最后结果是好的，季静她们的作业拿到了“优秀”的好成绩，众人在欢欣雀跃中，度过了文化课考试周，迎来了大学的第一个暑假。 这个暑假，季静要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她没有回家，而是在学校周围，租了两间房。 第283章 梦茧的据点 他们学校虽然不在市中心，但周围还算繁华，有居民区也有商住两用的高层公寓。 季静在网上货比三家找了个中间，把周围骑车距离半小时的房子都看了个遍，最后在距离学校三公里的一栋高层公寓里面，租了个对门。 一户是短租，只租暑假两个月，小两居。 一户是长租，签了一年的合同，六十平大开间。 两居给她和李君兰当家住，大开间则给她们“梦茧”当办公室。 租办公室这个是他们团队商量的结果，有两个考量。一是随着他们业务的扩大，要注册互联网公司，包括注册招聘软件等，各种手续都需要一个公司所在的注册地址。 这个注册地址只能是商用地址且在帝都内的，虽然网上也有不少皮包公司是找代办中介租的，但季静他们一致认为，既然早晚都要有个据点，不如就趁现在有需要，搞一个。 苏千、林慧慧和季静三人每人选一个方向去找，找最便宜最干净房间装修最好的，几番对比后，选定了季静挑的这家“东屋公寓”。 虽然是商住两用，人员略微混杂，但一共三个电梯，货梯是独立的，去高层也不至于等电梯等太久，再加上楼层新，带简洁精装，中央空调，一个月包物业三千块，在这个地段来说，算得上性价比很高了。 季静连租两个，还省了一半中介费，折上加折，很实惠。 季静租完地方后，结束了考试的林慧慧便搞来了一批简单的家具，把他们的小办公室给装扮起来了。 林慧慧她妈的亲姐姐，也就是慧慧的大姨在帝都跟人合伙开公司，有很多闲置的桌椅板凳、沙发、会议桌什么的，慧慧便讨要了几件，搬了过来。 四个电脑桌一摆，靠窗的角落放沙发，会议桌则摆在最中央，林慧慧还很会搭配的买了个便宜屏风挡在中间，跟电脑桌隔开，整个屋子一下子就那味了。 苏千一看慧慧贡献这么大，他也不能空着手，就找了个花鸟鱼市，定了盆发财树，摆在沙发旁边，讨个好彩头。 收拾房间的当天，季静、苏千、林慧慧、金桐、王依娜都去了，连陆锐都叫了两个好兄弟，过来陪他们一起开荒，当苦力。 人多力量大，一天的时间，房子就收拾出了一番模样，宜家买的素色窗帘往上一挂，配着林慧慧拿来藏蓝色布艺沙发和苏千选的茂盛发财树，以及金桐和王依娜一起置办茶水台，季静已经能想象出将来大家一起在这件小屋子里忙忙碌碌、侃天侃地的热闹景象了。 她指着沙发上面的白墙道：“还缺幅画。”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缺画？咱们是干什么的！回头呀，保准让这屋子缺墙！” 办公室虽然定下来了，但实际留下来的只有季静和林慧慧二人，剩下的三人都得先回家报到，等八月才能再回来。 一学期没回家了，就算是苏千这样视财如命的，也得回家看望父母，何况金桐和王依娜两个妈宝了。 至于季静和林慧慧，她俩不回去是因为，她们妈来了。 林慧慧妈本来也没有固定工作，把老公丢在老家就跑来支持女儿的工作，找自己姐姐一家玩，顺便陪陪女儿。 而季静呢，则是想劝李君兰办内退，申请个提前退休，来帝都住，毕竟，她和季海明都在帝都，往后她忙起来，假期怕是也要留在这里，这样，李君兰长久的一个人待在家里，她和季海明都不放心，轮番劝她过来跟大家一起。 起初，李君兰说什么也不愿意，他们在帝都又没房子，搬过去，就得租房子，老家的房子还闲着，这不是吃饱了撑的祸害钱。 但季海明一句话说服了她。 他说，他在公司宿舍住了这么多年，总是羡慕别人能与老婆孩子长团聚的，人生总共也只有短短几十年，有机会，还是要多点时间在一起才好。 李君兰一想，老季自己在外面风雨飘摇这么多年，自己在家也是独守一栋空房，确实，没有一家人的样子。 她搬到帝都，季海明赶个地铁，早出晚归，两人每天都能见面，季静有空时，还能随时回家吃个饭，想到那温馨的画面，李君兰就难掩心动。 季静乘胜追击：“咱家房子还可以租出去呀，去掉爸爸食堂的餐费，那也没多花多少钱，妈，你就来吧。” 这句话，直接把李君兰说服了，她想着老公孩子在外地总也吃不上一顿家里做的好饭，便下定决心道：“那给单位人事送点礼，打听打听这事怎么操作。” 暑假太急了，内退肯定是办不下来，但是把年假凑一凑，请个长假还是没问题的，李君兰在的地方就是这点好，赚的少，但还算清闲，不难请假。 所以季静就租了个短期小公寓，先把妈妈接过来过个暑假，等她把工作的事都安排好了，再从长计议，找个离季海明公司近的好房子。 买房子，买不起，但租房子，她现在很阔绰。 “梦茧”的据点大家一起打扫，季静给自己准备的小窝，是季海明跑来跟她一起整理的。精装，家具都有，被褥四件套李君兰坚持自己带，季静他们也没强求，季海明把自己在宿舍常年用的烧水壶电磁炉那些设备都带了过来，季静则勤劳地把每个角落都擦的锃光瓦亮，她知道，妈妈爱干净。 家人团聚的热切期望伴随着躁动的蝉鸣，李君兰和盛夏一起来到了帝都。 与李君兰一起到来的，还有季静委托猎头挖过来的程序员蒋铎 第284章 蒋铎 蒋铎跟他们这些青瓜蛋不一样，今年刚过三十五，在互联网大厂工作了六年，季静从猎头那里了解到他的信息时，他还是在职的状态。 在职，但是把自己的信息挂了出来，是他自己有了跳槽的念头。 起初季静不是很理解，他标注目前薪资是税后两万，加上年底奖金在他们那个年代已经是非常可观的了，但是他跳槽的目标薪资，居然只要一万五。 都说人往高处走，怎么还有自动降薪跳槽的呢？ 季静把疑问提出来，猎头解答了她的疑惑。 这些互联网大厂，看着风光，实际上工作压力和工作强度不是常人能想象的，而且对年龄要求极为严苛，过了三十，还没爬到管理层或者独占某项不可替代的技能，那就像生锈的齿轮一样，随时都会被换掉。 蒋铎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系统搭建部负责后台维护的，不管系统什么时候出bug，他们部门都得在五分钟之内解决，不然就是大会通报批评扣奖金。 尤其逢年过节网络流量暴增的时候，简直每天都提心吊胆，吃饭都得盯着手机，生怕有突发状况看不到领导消息。 所以工作的这几年，钱是赚到了，帝都买房，娶妻生子，但生活真是一点没有，蒋铎已经确诊神经衰弱好多年了，作息总也调整不过来，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但让他下定决心另寻出路的，并不是自己每日愈下的身体状况，而是他觉得自己要被裁了。 老同事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新来的应届生如雨后春笋，朝气蓬勃，而蒋铎像是躺在棺材里，每天都在等待自己的死讯。 房子还有十年贷款，孩子也得上学，老婆自己的工资是不够的，一旦他被裁，那眼前看似融入帝都的精英生活会瞬间土崩瓦解。 但是入职之前他们都签过协议，跳槽到同行业不行，不同行业，他年龄摆在这里，让他跟小年轻竞争上岗，学新东西，他更不行，创业公司呢又得拼时间精力，他的身体状况摆在那里，也不能拼。 这样一来，他虽然有技术，但能做的选择很少，所以他自降薪酬，换生活。 苏千和林慧慧看到猎头推荐的简历时，是不想招他的，两人都觉得，蒋铎年龄比他们大太多了，而且身体也有问题，在走下坡路，还有家庭要照顾，这样的人可能跟不上他们团队的脚步。 季静则觉得他或许刚好合适。 一是薪资合适，能独立完成电脑移动两个终端的程序编制的，这个薪资基本不可能拿得下。 二是他想要的梦茧都能给，虽然他们是创业公司，但创的主要是漫画业，编程难度小，后期就算遇到bug也很容易修复，对蒋铎来说完全可以实现他想要的朝九晚五，技术难度要求极低。 三有房贷要还，有家庭要照顾，让苏千和林慧慧犹豫的这两点在季静这里反而是加分项，有压力就意味着稳定，只要蒋铎签了合同正式入职，那基本就会开启老黄牛更低模式，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完成他的工作，而不是像怀揣梦想的年轻人一样，想法多，遇到好机会，就立刻跳槽。 而且，最重要的人品，神经衰弱这个问题他明明可以不写在简历中，可他还是写了，证明是个有一说一的憨直性格，季静觉得跟这样的人共事也会让人比较放心。 最终是季静说服了他们，愿意让蒋铎一试。 蒋铎呢，从大厂出来，一看季静他们这，七十平小办公室，前前后后就季静和林慧慧两个娃娃脸小姑娘在忙活，租的还是商住混租的公寓，怎么看怎么像小孩子过家家，四处透漏着不靠谱，他一进门就想走。 是季静，拿出他们公司自成立到现在的财务走势，以及她、苏千和金桐三个人的账号，这才把一条腿都迈出大门的蒋铎留了下来。 最后，季静摆规划、讲计划，讲“梦茧”发展方向，拿出一百分的诚意，才扭转了蒋铎对他们“过家家”的印象，以成年人的态度，审视起这两个小姑娘。 当然，在蒋铎看来，季静摆出的条件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最初项目做出来以后，就实行弹性工作制，能调休，朝九晚五，上面还没有严厉的组长天天盯着加班。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办公室，离他女儿小学特别近，因为忙工作，错过了女儿成长的蒋铎一想到来这工作以后，不仅中午能带女儿出去吃饭，早晚都能接送女儿上学，他就止不住的心动。 但不断供是他生存的基础，这个原则是不能变的，所以保险起见，他先用积攒的假期跟公司申请了个小长假，来季静他们这试两个月，再决定去留。 这个决定他也跟季静明说了，季静完全能理解，痛快的答应了。 旁边跟她一起整理办公室的林慧慧疑惑道：“咱们招全职，他这样顶多算个半全职，这也能答应他吗？” 季静笑道：“慧慧，你看看咱们这小地方有多新，在看看咱们俩这两张脸有多不谙世事，出来找工作，遇到咱们这样的老板，谁能放心签合同入职呀？蒋铎愿意试试已经很不错啦。” 林慧慧看着季静的齐刘海、马尾辫、圆眼镜、小圆脸再加上白体恤牛仔裤帆布鞋的大学生标配，她觉得，静静说的很有道理。 就静静这朴素的外表和穿着打扮，谁能看出来她的月收入正在往六位数狂奔呢…… 七月的第二周，蒋铎背着自己的电脑设备，按时踏入“梦茧”办公室。 驻守的林慧慧，季静，以及放假了的剪辑助理赵磊在办公室给他举办了一个小小的欢迎会，蒋铎在办公桌前入座后，属于“梦茧”的夏天到来了。 第285章 自信的底气 搬到帝都后，李君兰的拿手早餐鸡蛋三明治重出江湖，七点一刻就摆在桌上了，无论季静和季海明如何表示让她多睡懒觉，他们去买早餐，她都不干。 “我没来，你们吃外面的饭，我来了，你们还吃，我这不白来了！” 季静和季海明拗不过她，只能吃过早饭，一个去对门工作，一个带着包赶地铁去上班。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李君兰站在这个略有些陌生的小家里，心里忽然涌起一丝温馨的暖意。 她转身，哼着歌悠哉地收拾自己的行李去了。 …… 虽说林慧慧已经跟季静共事一年多了，但是当她搬着电脑在办公桌前落座时，打工人的感觉才油然而生，好像是真的开始工作了。 大三的赵磊跟她的感觉相似，他学校没有慧慧的电影学院那么好，是帝都的二本，一所综合类大学里的影视制作专业。 所以他软件方面技术更强，但主题涉及和噱头制作、情景编导这些完全不懂，只能按照林慧慧给他的脚本，对现成的视频进行后期剪辑制作。 他虽然因为家境贫寒，大二开始就陆陆续续接了不少活来补贴学费和生活费，不过这样正襟危坐地在办公室里面干活，确实是过去二十一年头一遭。 跟他俩不同，季静和蒋铎身上散发的打工人气息简直浑然天成。 办公桌前只有林慧慧和赵磊时，整个房间看起来就像班级午休，充满了学生气，季静和蒋铎往对面桌子前面一坐，那就是妥妥的专业部门，朝阳产业，味儿太对了。 蒋铎年龄比他们大，工作时间也久，林慧慧还有些担心，他会像张部长一样，拿年龄和阅历来压他们，是个油腻中年人。 然而蒋铎完全不是这样的。 他虽然因为头发有点少，剪得精短，但身形瘦削，完全没有长出张部长那样的啤酒肚，加之穿着打扮也是以t恤、运动裤这些舒适的基础款为主，来来回回背个双肩包，从背影看，跟他们这些学生还挺和谐。 只是脸上的黑眼圈和眼下的纹路以及整个人那种下沉的精气神，看着跟年轻人不一样，确实是人过中年了。 期初，蒋铎自己也觉得别扭，他之所以会答应季静过来试工，完全是因为太讨厌自己现在的工作了，太想跳槽了，再加上季静跟他交谈时，言辞坦荡诚恳，开出的条件也与他的期望完美契合，他这才一时脑热答应了。 等他请完假，回家跟老婆说了自己七八两月的工作变动时，老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创业公司？同事全是在校大学生？老板刚读完大一？蒋铎？！你疯啦？你让全家跟你一起喝西北风啊？！你以为你还是二十多岁的愣头青小伙子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你明天赶紧去把你那不靠谱的新工作推了，好好回公司继续上班去！” 老婆这一骂，蒋铎也清醒了不少，虽然有些没脸，可第二天，他背着设备去梦茧的时候，确实想着，今天给他们出出主意，帮他们招个新程序员，自己就不再去了。 可一整天，这些话，他也没能说出口，因为大家实在是，太忙了。 从给他开完欢迎会，回想介绍完的那一刻开始，屋里的三个年轻人，就开启了井井有条的忙碌模式，跟他接触过的那些创业公司截然不同，他们显然已经有很成熟的业务在推进了。 林慧慧和赵磊交接的自然又默契，不像他们公司那些有点屁事就得开大会、开小会，用ppt搞汇报，组长、部长、经理层层上报全都通过了才能继续工作，他们就是很纯粹的，有事就交流，交流完了，就敲电脑干活，行云流水，一点冗杂的人际关系都没有。 而季静呢，季静思路就更清晰了，蒋铎在自己桌前整理好东西后，小老板季静就拿着一个笔记本过来找他了。 笔记本上是她写的工作计划。 蒋铎在计算机行业工作的久了，大家各种计划、报表、工作总结都是用电脑写电子版的，像季静这样手写计划的可真不多见，他不免在心里感叹，谈吐再怎么成熟，这行事风格果然还是学生意气，然后，随着季静翻开本子，他看到了里面密密麻麻、大几页的内容…… 蒋铎：“……” 季静笑道：“蒋叔，之前跟你聊入职的时候，工作说的粗略，今天你来了，咱们就聊聊详细的。” 她这一聊，一上午就过去了。 十页笔记翻完，蒋铎把头拔起来，略微揉了揉太阳穴，他还是太小看这些手写笔记了，看似华而不实，比ppt的信息量可大多了，那些一会字大一会字小的ppt，一页的内容也就顶这本子上的几行，他看了十页正反面，这内容量，顶一百页ppt了…… 不过，按完太阳穴后，他镜片下面的双眼，慢慢拨开麻木，亮起了丝丝神采，想要离开回公司的想法，也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季静说的这些计划，让他久违地燃起了动力。 这其中程序的复杂度很小，不是一个程序员可以拿出来炫耀的项目，但他却能从里面看到未来。作为一直走在前沿行业的人，蒋铎对新兴产业天然敏感，季静用十页笔记，一上午三个小时的时间，把自己对梦茧的规划，详细地说给他听。 很少有老板会对试工第一天甚至还没签入职合同的员工，这么诚恳。 这或许是季静尚未被职场磨砺的不成熟，但是对蒋铎而言，却是一种巨大的信任，他在校时成绩优异，校招直接进大厂，往后十年，工作也并没有遇到什么太大坎坷，比起同村刚脱贫的同龄人来说，算得上是青云直上了。 可这种信任和坦诚带来的温暖和踏实，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季静讲完，伸了个懒腰，一改认真地态度，语气轻松地对他说：“我太啰嗦了，说完这都到午休时间了，蒋叔，你先休息，下午有什么想法，都可以随时找我沟通，咱们敲定计划，明天就正式开干！” 季静的声音活力满满，充满朝气，桌子对面的林慧慧和赵磊也握了握拳，热情地给他鼓了鼓劲儿，这种感觉，让蒋铎觉得自己好像重新回到了大学时代，回到了跟室友们一起组队参加编程大赛的那个时期。 他觉得他眼袋都浅了！到楼下的餐馆吃午饭时，他开始认真思考季静刚才说的所有计划，思考自己接下来的一周，要怎么样给这帮孩子展现自己的实力！ 蒋铎走后，林慧慧有点想不明白地凑到季静旁边，小声问她：“静静，这蒋叔刚来，也不确定会不会跟咱们一起干下去，你把计划全都告诉他，不怕把咱们的发展大计泄露出呀？” 季静笑道：“怕什么，咱们的计划哪有那么非比寻常，能想到的人可太多了，传出去也不怕呀”，她扬了扬手里的画笔，无比自信道：“这计划成功的根本，在于咱们不可替代的技术呀！” 第286章 齐头并进的众人(一) 午饭的思考过后，蒋铎非常认真地把自己当做了梦茧的一员，完全扫除了之前心里的犹豫，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写了一份自己的工作计计划给季静。 分别是一篇月计划和四篇周计划，井井有条，安排得当，其中不仅写明了他要做的事，还把他需要同事配合的部分也都写明了，为了防止季静他们这些外行人看不懂，专业术语也没用几个，语言精炼质朴，言简意赅，叫季静一看就懂。 季静看完后，心中一片感慨，真不愧是在成熟大厂里面工作了十年的人，业务水平真高，对自己的工作流程和工期把握的可真精准，上辈子的社畜季静也是不可能做的这么好的。 她让蒋铎放手去做，遇到问题，随时沟通，这么痛快的工作审批，蒋铎真是十年都没遇到一次，以前的部门领导，内行的要挑刺，外行也得不懂装懂，行间距字间距的格式上找麻烦，不让他们改个两三遍根本不可呢通过， 蒋铎好多次，换个题目，一样的内容，反复交上去三遍，就通过了，领导还夸他最后一遍改的好，烦的蒋铎翻白眼。 这种清爽的工作流程，真是让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蒋铎只觉得困扰了他多年的神经衰弱似乎都好起来了，当天晚上回去就推心置腹地说服了自己老婆，第二天，哼着小曲来梦茧上班了。 这一个月，大家在工作上都有了新突破。 熟悉了周边购物环境的李君兰，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态度，包揽了梦茧四人的午饭。 做饭这事，只要开火，两双筷子和五双筷子也不差什么，何况都是跟静静一起共事的好朋友好同事，李君兰自己在家闲着也是无聊，每天上午等老公女儿外出忙碌后，她就去楼对面的超市采购，顺便逛逛楼上的商场，逛到新奇漂亮的东西，就拍了照，发给赵丽娟看。 季静给她开了网络流量，她有空的时候随时都能跟赵阿姨煲电话粥。 买完菜回家，就换着花样的给大家做好吃的。 季静一度心疼，担心她大天天的跑来跑去太累了，李君兰则是笑呵呵：“买个东西有什么累的，你妈我最喜欢的就是逛商场逛超市了，比闲的发闷开心多了！” 李君兰确实是个闲不下来的性格，季静不敢想象过去自己离家上学的这一年，她在家里得闷成什么样。 现在季海明每天早七点出门，晚七点到家，他们一家三口凑在小客厅边看电视边吃晚饭，这才真正有了点一家人的热闹日子，李君兰的笑容根本停不下来。 季静干活也更有劲了。 她要给爸妈买个大房子！ 第二个在工作上大有进展的是林慧慧，季静她们布置办公室时，特地拍了视频做记录，林慧慧反复看着这些视频内容，有了新的策划方向，直接把这些视频编成了一期“搬家”“布置工作室”主题的视频。 她想着视频里出现的画板，能作为商业广告植入，那生活视频里录到的各种家具、物品，包括苏千搬来的那盆盆栽，岂不是也能成为广告变现？ 她于是把视频发到网上，看效果，没想到，这突然转换风格的一期，竟然叫粉丝们大赞新鲜有趣，点击评论都迎来了一波小高峰。 林慧慧立刻联系律师郑勉，跟他商量去跟家具、办公用品公司商务接洽的事。 过去的时间，他们账号签约的商务，从最初的手绘板，扩展到了颜料、画本、画笔、画纸等与绘画相关的各种东西，收入直线上升，但是这些东西之间有的存在竞争关系，比如手绘板，他们跟一个牌子签订了深度合作，就不能再接其他公司的商务了。 所以一期视频里面的植入是有限。 但是，家具、办公用品这些，可跟绘画工具是完全不同的门类呀，同时出现在一个视频里面，也不存在任何竞争关系，合约谈下来，他们每条视频的单价不就又翻倍上涨了嘛！ 林慧慧脑子立刻被铺天盖地的money灌满，赶紧拉着季静和远在老家的苏千开了个会，商量这件事，苏千听完她的策划，眼神里满是赞许和肯定，恨不得第二天就买机票从魔都飞回来跟她一起推进。 林慧慧看他那积极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策划稳了，能赚钱，苏千的态度就是赚钱风向标。 季静也是被她灵敏的媒体人嗅觉惊艳了，几年后的赚钱风口植入带货模式居然就这么被她给琢磨出来了？ 季静就知道，林慧慧虽然思维速度慢，但在媒体敏感度方面，远超常人，她是天选策划。 这件事，季静本来想等手头上的连载暂告断落，再去推进的，她实在是太忙碌，不想每个事都抓，每个风口都跟，就怕忙中出乱，现在慧慧在她之前，提出了这个想法，季静更是高兴，知道不用自己参与，她也已经有想法和计划了，便鼓励她，跟郑勉一起放手去做。 一直为过年时的失误而耿耿于怀的林慧慧，看着季静和苏千的热切鼓励，备受鼓舞，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好，办漂亮，把他们团队的收益带上更高的台阶！ 王依娜的看板娘看板郎和金桐的吉祥物也设计出来了个大概方向，几人在七月第三周打了个视频电话，隔空交换了一下各自的工作进程，便又继续忙活去了。 蒋铎的工作没有太多能立刻展示的内容，但进程非常顺利，七月底时，他给季静交了个底，等到九月中旬，他们的app就能开始前端搭建，月末能做一轮测试，在只有一个编程人员的情况下，这种进度已经远超季静设想了。 而在所有人之中，苏千搞了个大的，他爆更了一个月，一鼓作气把自己的漫画完结了。 借着暑假的东风，他这本处女作《说谎的羔羊》热度直冲云霄，瞬间引爆全网。 第287章 周倩 苏千这次回家，首要目标就是画结局，悬疑作品成神还是成鬼，往往就看故事的最后，伏笔能不能回收。 成神赚大钱，成鬼臭千年。 说是成败在此一举也毫不夸张，所以苏千暂时放下了梦茧其他工作，把账号交给林慧慧全权打理，自己闷在家里的房间中，闷头画了一个月。 他从小就是个极为自信的人，很少感觉到压力，但这一个月却是比高考那时候，压力还大，直到最终稿在网上发布，瞬间好评如潮，转发评论爆炸到卡机，他才看着屏幕，露出一丝笑意，随后马不停蹄地把这篇博文转发到梦茧群里，跟大家一起分享胜利成果。 发完之后，苏千略微愣怔了一下，心里忽然涌上一丝奇怪的感觉——他以前是个这么喜欢分享的人吗？ 群里面，大家一窝蜂的涌出来祝福他，各种拍手欢呼撒花的表情包立刻开始刷屏。 林慧慧更是很懂他的，夸他是“梦茧的财神”，乐得苏千合不拢嘴。 他想，管他以前是什么样的呢，反正他现在就喜欢看大家夸他。 暑假完结这事，苏千是有计划的，他的故事线撑不到寒假，那就只能赶暑假，不然净亏一波流量，这种亏本买卖他可不干。 出版事项，他跟季静商量，一起决定，暂且搁置这件事，等app的上线日程定了以后，一起推动，当做宣传app的噱头。 到时候，他也会再补几个前传、后传和人物小传，app首发，来吸引人气，这些事，苏千很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 而眼前，他只需要快乐享受自己这第一部作品带来的巨大“名利”就好。 苏千痛痛快快地给自己放了一个星期的假，既没画画，也没做视频，跟父母走亲访友旅游的一波，好好放松了下紧绷了一年的精神和手指。 重新接手工作时，他的账号已经因为完结流量的爆炸粉丝破百万了，热度居高不下，群里圈外都在积极讨论他的漫画剧情。 他这故事讲的是“人为财死”的人性丑恶，走的全员恶人的惊悚风。季静和林慧慧听到他这主题时，眼神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他身上，感觉他在画里骂自己，苏千笑笑：“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一码归一码。” 他虽然画的时间久，但篇幅跟金桐一样，只是中篇，读者们集中阅读，七八个小时就能看完，所以新读者入坑速度很快，新粉的增长速度自然也很快。 论对故事架构的把控力，季静自认，她不如苏千，苏千计划在暑假完结，就真的在八月底画下了句号。 不像季静，开篇时，想的是要画个半年就能完结的小中篇，结果越画人物越多、故事越长，越画内容越丰富，这画了整一年了，才刚开始收尾。 看到苏千完结，她还感慨，在网上跟他说：“佩服你这收放自如的理性。” 季静对自己笔下人物画出感情了，总控制不住去加深刻画。 苏千倒是一反常态，没像以前一样劝她，而是肯定道：“梦茧需要我这样理性的故事，也需要你这样感性的故事，互补，读者们才不会腻，这是好事，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尽情去画吧。” 季静挺意外的，感觉苏千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林慧慧在旁边说：“苏千也是你的书迷，特别喜欢王婷，每天卡点蹲你更新，肯定希望你别完结，使劲画，有私心呢！” 季静：“……” 这她倒是没想到。 八月第一周，苏千返回梦茧工作室。 彼时蒋铎已经完美融入小团体，满脸微笑地欢迎他。 林慧慧也已经和郑勉一起，给他账号筛选好了近十个新晋商务，苏千很开心，满意地跟他们一起推进细节，把漫画完结后的工作重点放到视频更新上面。 巩固新粉。 至于季静，她把八月的工作档期空了出来，没有排的太满。 周倩要做手术了，她没有告诉她们具体日期，但季静记得是这个暑假。 林慧慧也是因为这个，在七月疯狂赶工，想着把新开展的工作内容整理好，八月可以空出两周让苏千和赵磊顶上。 两人都还记得要陪周倩出国做手术的约定，旅游签要怎么办也是早早研究好了。 然而，不管季静和林慧慧两个人怎么问，周倩都说的很含糊，始终没告诉她们两个自己做手术的准确日期，等到季静再发信息问她时，周倩已经飞到美国了。 八月的第二个星期二，是她上手术台的日子。 这事半年前就定下来了，只是周倩一直瞒着没说，她很犹豫，是不是应该让季静和林慧慧陪她去，她既希望有好友陪伴，又怕噩耗传来时，她们两个守在手术室门口哭。 她不想让她们伤心。 直到七月，她终于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勇气去面对这件事。 所以她谎报了日期，延后了时间，这样，就算手术失败，她真的死在手术台上，她也不想跟朋友们说在家，只让她们知道，她像往常一样跟她们暂时分开了。 如果手术成功，那就更好了，等到季静和林慧慧两个小傻瓜盯着时期，满心紧张时，她就可以出现在她们面前，笑着告诉她们，手术早就成功了，如今的自己已经像她们一样健康了，再不要她们替她担心了。 那时候，两个人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想到这些，周倩不禁莞尔一笑，在麻药的作用下，失去了意识。 她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那是个悲伤的梦，梦里，高中军训的那天，季静没有过来跟她搭话，她依旧按着自己幼稚的想法，向班里的同学隐瞒了自己的健康状况。 她的心脏是先天性瓣膜发育不良，其实并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不能打闹、受不得惊吓，只需要注意休息，在保持身体状态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像大家一样参与到校园生活中。 她以为，只要自己隐瞒病情，就可以在高中交到好多朋友，开始全新的生活，然而，仍然没有人愿意搭理她，军训结束后，班级里同学们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奇怪。同宿舍的女生，态度也是客气又疏远。 当她洗漱完，独自回宿舍时，在门口听到她们相互议论：“最讨厌周倩那样的关系户了。” 周倩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事让大家这么讨厌，大概她这个人本身就不讨人喜欢的，这样想来，初中大家也不是因为心脏病疏远她，说到底，是因为她这个“讨厌”才不愿意搭理她的。 那一刻，周倩只觉得心脏密密麻麻地疼，那是比发病还要叫人难受的感觉。 她独来独往，度过了高中三年，到了大学，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高中时她勉强自己参加了各种不合适的活动，医生每次都要骂她，她每次都不听话，大概有些，自暴自弃，所以，当爸爸妈妈把手术的机会摆在她面前时，周倩犹豫了。 她没勇气，她怕死，她还没交到朋友，她不甘心。 周倩决定，把手术推迟到大学之后，她要尝试最后一次，这次，不论成功还是失败，她都接受自己最后的结果。 可惜，命运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悄无声息地死去了，刹那的心绞痛，让她永远地睡了过去。 真是无聊的一生，周倩随便地想着，就是去了地府，也不用浪费孟婆汤了。 当她从麻醉中苏醒时，泪痕已经打湿了脸颊，眼前是满脸期盼的父母以及将落未落火烧似的夕阳。 空无一人的梦境消失在回忆中，她知道，她的朋友们和明天的太阳都在等她。 第288章 画室升级 在大家各自忙碌时，于老师的小画室也迎来了一次大变革——画室要搬家了。 这事的起因，其实是李玉芬。七月原本要签续租合同，可一直对这事不上心的李玉芬，突然说什么也不把房子租给他了。 李向华发给她李琦的照片，本意是让她这个当妈的看看，李琦没有走歪有在好好成长，然而李向华不知道，看到照片的李玉芬，只觉得窝火，连带出镜的于老师一家，都看不顺眼。 老街的商铺是她早年买下的，一直交给下面的人打理，她有好多年没管过了，看到照片，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说什么也不再续租，就要没事找事。 于老师挺无语的，李琦家里的事，他从李向华那了解到了一些，但不多，现在只觉得李玉芬性格确实不适合当家长，幼稚又莫名其妙，于老师问她不续租的原因，李玉芬回：“看着眼烦。” 于老师一看她这回复，就知道没什么道理可讲了，合同上先不续约的那一方要补偿半月租金的费用，李玉芬也没有要耍赖的意思，很快打了钱，于老师也就不再跟她多费口舌的，早早地开始给画室选择新地址。 对赵阿姨、叶子欣包括高考结束后就一直在画室里帮忙的李琦，他只说，学生越来越多，现在的画室房间太小，不够用了，要换个大教室。 李琦很敏感，单独问他，是不是他妈做了什么事，为难他。 于老师只拿出打印着李琦校考成绩的宣传海报，笑呵呵地宽慰道：“你和静静这连续两届第一的含金量，你不知道吗，暑假班的招生电话都打爆了，这间小小的画室，怎么够装下那么多学生呀。” 他已经蜗居在这里好多年了，是时候换个更好的地方了。 李琦听他这么说，才放下担忧，撸起袖子帮他收拾东西搬家。 这个小画室，承载了他太多的童年回忆，他待在画室里的时间，比待在家里还要久，起初也只是为了逃避家里的保姆罢了，后来就总想在这里待着了，现在突然要搬，还真有点舍不得。 但有些事也不是一句“舍不得”改变的，所以他乖乖配合于老师，开始为画室四处奔走。 于老师和李琦都挺有行动力，两人一起，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在两个路口以外靠近市中心商业街的地方，找到了一个临街的商铺。 二楼，前年才翻新，比老街区的设施要好很多，面积也扩大了两倍，二楼以前也是个培训班，平层里面隔出了三个小教室，不用再装修，他们把东西搬过来，就可以直接用，而且刚好可以按年龄分大中小三个班级，再招聘一个助教，学生的数量就可以翻三倍，到时候，就算租金变多了，收益也只会更多。 于老师以前对赚钱没有欲望，但现在，他很有干劲，他和赵丽娟，都想给小叶子更好的生活。 等搬了地方，他就把广告影印和小饭桌这些兼职都停了，专心致志授课，把画室做大。 对于老师的决定，大家都很支持，选好地方后，用了一天时间打扫，又用了一天地方，搬家。 有些家长虽然对刚开课就换地方这种事，略有不满，但看到于老师不涨学费，却给他们换了更大更好的教室，不满立刻被占到小便宜的开心取代了。 李琦很认真地把展览墙上的每一张画都取了下来，精心保存在他提前准备好的档案袋里，就等待去了新的地方，再全都挂起来，这些画的小作者，有的像赵子豪，依旧留在画室里跟着于老师磨练画技，有的像郭琳琳，因为升学已经离开，不知道往后的人生还会不会再拿起画笔。 想到这些都是他们曾经留下的足迹，李琦就觉得，每一张画，无论美丑，都很珍贵。 叶子欣看到他略有些落寞的背影，忍不住凑过来打趣他：“琦哥，你还挺多愁善感的。” 叶子欣外表看着脆弱，可内里十分坚强刚硬，李琦呢，刚好相反，外表看着强势，内里脆弱的一塌糊涂，一戳就碎。 叶子欣很早就察觉到了。 偏他还不让人说，她一开口，他就皱眉反驳道：“我这是让灰尘呛的，什么多愁善感，别学个成语就乱用。” 叶子欣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了，回了句“是是，灰尘呛的，才不是因为舍不得，偷偷抹眼泪呢”，说完就跑走继续干活去了。 李琦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这小丫头最近有点嚣张。 搬完画室后，李琦暂时顶替助教的位置，和于老师一起忙了一个月——他和季静的校考成绩实在太有号召力了，一说暑假班扩招，三个班三十个人的名额，立刻又满了，画室学生直接暴涨到接近一百人，谁能想到，三年前，这画室的学生，还只有十几个呢，连赵丽娟都感叹，时间神奇，眨眼间，好多事都不一样了。 她把新画室学生们安静画画的模样拍下来，发给李君兰，李君兰又在晚饭时，开心地告诉了季静，季静当然是更开心，当即发信息询问于老师，画室里还需要什么，她想送份礼物，祝贺画室搬新居。 于老师用微笑表情包回复她：“不用”，随后又说：“你想帮忙的话，八月份可以给画室的孩子们讲一节课。” 季静这个假期没有回老家的安排，就在她疑惑于老师为什么会这样安排时，就又得知了一个更好的消息，在李向华的安排下，于老师的画室，在八月第三周组织了一个为期一周的夏令营，要带孩子们到帝都美院游学参观一圈。 他说的“讲一节课”，指的便是那个时候。 季静作为一个大一新生，哪好意思在美院这样神圣的地方班门弄斧，可于老师只说让她作为半只脚踏入行业里的学姐，给孩子们分享下自己的学习经历，不需要讲太多专业知识，季静也就答应了。 这事，她会。 于是，八月第三周，梦茧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时刻。 恢复了身体的周倩，从国外回程，跑来帝都向季静和林慧慧负荆请罪。 于老师带着赵阿姨、李琦和叶子欣顺路来探望他们的工作室。 金桐和王依娜也提前返回，加入团队工作。 还有吴宇恒，在结束了为期一个多月的暑假实践后，也带着林澈和团队里的另外两个外国人，来她这里做客。 小小的“梦茧”，瞬间超载。 第289章 梦茧迎客 如果季静知道她们工作室会同时迎来这么多客人，当初选地方的时候，她一定选个更大的房间。 第一批到的是同行的金桐和王依娜，没到开学时间，宿舍不开门，两人在楼下的胶囊旅馆租了个床位住，休息时下楼，工作时就上楼回工作室，有空了外出吃一顿好的，跟住宿舍似的，两人都很适应。 没两天，陆锐也跟过来了，住在隔壁男生宿舍，自称是“跟蒋铎前辈学习编程技术”，实则见缝插针地增加自己跟王依娜的见面机会。 王依娜抱怨：“你们看他好烦人！” 实际上嘴角的笑容根本压不住，她本来是个独来独往特别喜欢自己待着的人，跟陆锐相处久了，反而有点转性了，喜欢被他狗皮膏药似的粘着。 金桐看她那没出息的样子，在心里摇头默叹，恋爱真可怕，狗都不谈。 两人这次回来，都给她们的工作室带了份大礼。 王依娜发挥自己这一年画同人积累的技术，画了一幅超大的帅哥美图，晴空白云下，刚运动完的黑发男人脖子上搭着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漂亮的肌肉在清爽的篮球背心下，若隐若现，多露一分是油腻，少露一分又没意思，就露那一小截腰，看的林慧慧双眼放光，滋滋称奇。 “可真是一幅好画！快挂到我办公桌的正前方！” 爱看帅哥又都爱追星的两人一拍即合，当即把画挂到了她们工作室最醒目的白墙上。 季静：“……” 这突如其来的男色，太直白，有点晃眼。 之前她还觉得墙空，果然多虑了。 金桐没画画，她带的是自己碳球神明的周边，厂商那边发给她的团子摆件，做成招财猫的形式，圆滚滚的黑团子上戴个财神帽，仙气化成的祥云在右手处来回摆动，憨态可掬，十分可爱，苏千一看到这造型，立刻凑过去，感叹：“这样好的东西摆放位置可是大讲究的！得好好研究研究！” 研究了半上午，这尊招财神明在面向门口的柜子中央落定，叫所有进门的人，一眼就能看到。 “这风水，极好！” 苏千满意的不得了。 季静心道，感觉这样发展下去，门口这当做屏风的一排小柜子，怕是有点不够用了。 慧慧那边推动的商务，还是得多要点家具布置回来才行。 第二批到的是李琦和叶子欣。 参加这次夏令营游学班的有十几个学生，最小的十一岁，最大的十六岁，都在李向华的安排下，住到了美院宿舍。 同行的于老师和赵阿姨要照看学生们，抽不出空过来，作为助教的李琦和叶子欣，倒是在开课之前，找了个下午，满脸好奇地跑过来参观他们的工作室。 李琦一见到季静，便兴奋地凑到她面前，掏出录取通知书显摆：“你看！我说过让你等我好消息的，是不是说到做到！” 季静被他那满脸的得瑟逗笑了，附和道：“是是是，真厉害！我那些笔记，没浪费！” 叶子欣忍不住拆他台：“静姐，你不知道，他这录取通知证书都揣了一个暑假了，你不回去，他都快要憋坏了，现在终于给他找到机会跑来找你要表扬了！” 李琦立刻挡在她面前：“你去吃零食去！别乱说话！” 叶子欣笑呵呵地跑走。 季静上下打量着李琦的样子，觉得他比过年那时候，看起来要好多了！那时候他每天假模假式地摆着张笑脸，惨白的脸色，笑也跟哭似的，整个人都没什么神采。 现在好像又恢复了点以前的神气模样。 她放心不少。 李琦一对上她的眼神，立刻忍不住“啧”了一声，：“你能不能别每次见我都是这种表情，我就那么让人担心吗？” 季静挑眉：“怎么，不能关心你？” 李琦撇撇嘴：“行，但是，我更想，让你觉得我厉害。” 季静失笑，这幼稚鬼怎么高中毕业了，还是那么幼稚，但嘴上，她还是夸张地夸奖道：“校考第一哎，全国只有一个，肯定厉害呀，你不厉害谁厉害！” 李琦闻言，眼底放出光彩：“也没什么难的！” 也不过就是熬得眼睛发炎了几次而已！当然这种事他肯定要瞒着不说。 瞧他笑的满脸傻里傻气，季静止不住摇头。 苏千耳朵尖，一听是下一届校考第一，立刻凑过来套近乎：“兄弟，咱们是不是在群里聊过天？都是美院的同学，以后学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跟我说。” 金桐和王依娜在旁边笑呵呵地打趣：“以后就是学弟啦，学姐会罩着你的，学~弟~” 李琦臊得满脸通红，再次难受自己为什么不早上一年学！ 不过，他环顾周围，这颇具规模的工作室，又看到大家桌子上正经工作的电脑和文件，不禁在心底感慨，原来去年十二月，季静跟他说的都是真的，她是真的想要做这件事，也是真的认真努力地往前走。 季静可真厉害，只是一年没见，就又被她甩到身后了。 他想起季静那句让他所有画技都为她所用，心里不免升起了一丝期待，他忍不住开始期待，自己也加入这个团队的那一天。 第三批到的是吴宇恒、林澈和他的两个外国同学内特和平井，比李琦他们要晚了几个小时。 王宇不喜欢人多，但内特和平井从林澈听到，他们组长要回国见女朋友，那是一个比一个激动。 尤其是平井听说，那位传说中的女朋友，就是“野生静静”老师本身，靠着《平行线》疯狂学中文的平井毫不犹豫地订了机票，不回自己老家，也得来见见这位静静老师呀！ 内特更是不可能错过这个热闹，能让他们冰块一样的组长做出粉色小云彩的女人，他可太好奇了，必须要见见！ 林澈就更不用说了。 大队人马一落地帝都机场，便浩浩荡荡地赶来了“梦茧”。 那会刚到傍晚，女生和男生们各凑一堆，有的商量着画，有的商量漫画情节，有的在聊学校趣味，整个工作室热火朝天、好不热闹的时候，门外响起门铃声。 季静想到，一定是老吴他们到了，便去开门。 知道有国际友人到访，剩下的大家也都跟过去，想要来个热情欢迎。 谁想，季静一开门，就对上林澈的大脸，他双眼泛红地冲过来，激动道：“静静老师！终于见到您了！我由衷地感谢您让我和我的老婆相遇相知相爱！” 季静：“……” 众人：“？？？” 吴宇恒大步上前，拽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提溜到一边：“水土不服，时差混乱，大概犯病了，不用理他。” 他话音刚落，一旁金发碧眼的内就冲了过来：“wow，吴魂牵梦绕的女朋友！你好！” 季静：“？？？” 众人：“！！！” 吴宇恒把他也拉到一边，捂着脸：“他、他背成语词典学中文的！没太学好，也不用理他。” 最后一个上前的是平井，就在大家以为他也要语出惊人时，只见他鞠了个平平无奇的鞠，道：“你们好，我是平井，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季静抹了抹头上的汗，这突然之间的正常画风，反而让她有些不适应了，她赶紧笑着跟大家问了个好，把几人迎进了屋里。 第290章 没有资格 四个大汉往屋里一挤，这房子是彻底没地方坐了，好在刚进来的几人也没有要坐的意思。 内特看着墙上的巨幅美男画像夸张地惊叹，中文夹杂英文地询问这幅画的作者，王依娜很是不好意思地跟他聊了起来。 平井被门口的招财碳球吸引了，拿出手机来转着圈的拍，金桐以前给日本杂志社供稿，自学过日语，见她这么喜欢自己创作的角色，也乐呵呵地跟他简单交流了起来。 林澈则是一门心思地围着季静，左一句“老师”又一句“大神”，疯狂发表着自己对《平行线》和周雅离的喜爱，季静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他这种说话方式很熟悉，好像她身边特别熟悉的一个人，然而她一时想不起来。 苏千倒是瞬间识破他的身份，毕竟是一起竞争过管理员的，竞争意识非常强烈的苏千，对对手非常敏感，当即喊道：“风间彻？” 这句叫季静立刻搞明白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周雅离的狂热个人粉，不是风间彻还能是谁呀！ 林澈惊奇地看着苏千，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群里的好友，立刻热情攀谈，然而，当知道苏千就是那个把他竞争下岗的“不要出老千”后，他的热情瞬间退却。 直到林慧慧这个数落了一年的凑过来跟他打招呼，他才热情重燃。 “慧慧姐！这有这么多群里的朋友，难不成，‘催更小布丁’那个话唠也在呀？” 催更小布丁也是他们群里非常活跃的粉丝，跟林澈不同她特别喜欢普通又努力的王婷，为此天天在群里跟林澈斗嘴。 她战斗力十足，两个平台的评论区都能看到她活跃的身姿，最擅长跟黑子对喷，拿手技能是不吐一个脏字就把对方损的颜面无存，乃至在互联网世界销声匿迹。 为此，林澈经常被她气的原地起跳。 林慧慧却跟她成为了非常的亲密网络好友。 林慧慧碍于自己管理员的身份，是半个官方发言人，看到黑评也不能回，只能干生气，所以，看到战斗力爆表的小布丁追着他们疯狂问候时，林慧慧别提有多爽了，每天都要去找她的评论看，一天不看她骂人就浑身难受。 不过小布丁不喜欢说现实生活的事，就算是已经聊了大半年，林慧慧也不知道她到底多大，是哪里的人，面对林澈的疑问，她便道：“我比你更想见小布丁呢！可惜她不想把线上关系发展到线下。” 林澈闻言撇了撇嘴：“谁想见她那种战斗机，我是怕线下见面跟她打起来！” 不过话虽这么说，他依然拿出手机，对着梦茧无人的角落拍了一张，私聊发给小布丁，得瑟道：【与静静老师线下相会，不要太羡慕我。】 小布丁甩给他一个不屑的表情：【切，得瑟什么，我想见也能见到！一点也不羡慕！】 林澈完全不信，只当她羡慕到开始妄想了。 安顿好自己三个显眼包同学以后，吴宇恒开始摆弄他们带回来的几个大号行李箱，给大家分发各种小甜品，眼神时不时偷瞥旁边的季静。 自从上次一鼓作气说了一堆害羞的话以后，两人又是半年没有见面了，如今被一堆朋友围着，吴宇恒觉得有些害羞。 季静看破不说破，安静地看着他装忙。 在场的知情人士都一边拆巧克力和饼干，一边向他们两个投来八卦的眼神，眼睁睁看着吴宇恒推着行李箱，推来推去，最后推到季静面前。 季静“扑哧”就笑了：“过年的时候没见你这么迂回。” 吴宇恒顾左右而言他：“嗯，太久没见，脸皮变薄了。” 季静看着他比冬天黑了几分的脸，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脸皮还能伸缩的？” 吴宇恒的脸颊瞬间红到滴血，整个人都木在了原地。 金桐和王伊娜见状，捂着嘴笑的根本停不下来——老吴也有今天！ 林慧慧没跟季静聊这些八卦，瞬间诧异，什么，怎么回事，好姐妹怎么好像背着她偷偷谈恋爱了？！ 苏千脸上堆着满意的笑容，感觉他们梦茧更有实力了。 林澈几人则像是见到了什么千年难得一见的景象，激动地想要拿手机拍照。 只有旁边在研究手绘板的叶子欣，像是看到了什么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震惊到双眼圆睁，她看了看季静，又猛地转头，看向旁边的李琦。 李琦原本在看他们录制的视频，当叶子欣看向他时，他刚把视线从季静和吴宇恒身上移开，转向面前的电脑，低垂的眼睑，神色如常，看不出情绪。 叶子欣微微皱起了眉头。 最后，在所有人的一致商讨下，他们在美院临街最为出名的铜锅涮肉店，解决了这顿众人首次聚首的晚餐。 内特和平井两个人被这种朴实无华的中华美食深深吸引，狂炫几大盘肉根本停不下来，吃完就纠缠林澈，让他一定要带他们去买个同款铜锅，他们要携带回宿舍。 俗话说得好，见过太阳，就无法忍受黑暗，吃过美食，就不能再忍受那些美食荒漠的日子了！ 林澈作为南方人，被这个请求难住了，苏千主动请缨，明天当导游，带他们四处逛逛，顺便拿下铜锅，这让一直对他印象不太好的林澈，瞬间改观。 第二天，于老师的游学班就要正式开课，季静受邀参加上午的“开课典礼”，要早起去美院，不能陪他们一起玩，吴宇恒表示随行，他也对传说中的于老师非常好奇，想要见一见。 金桐和王伊娜默默忍住不去拆穿他。 李琦和叶子欣则在饭后就跟众人道别，他们一人负责一个宿舍，跟孩子们住在一起晚上还得帮忙维持纪律保证安全，所以先一步返回美院。 回去的路上，叶子欣一改往日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性格，跟在李琦旁边，时不时偷偷看他。 李琦早就感觉到了，问她：“怎么了？” 叶子欣有一堆话想问，可也不知道怎么说，满脸纠结。 李琦看她眉毛打架，忍不住叹气道：“又胡思乱想什么了？” 叶子欣于是忍不住问出心里话：“琦哥，你有没有不开心。” 李琦疑惑地指着自己的脸：“我左右两边脸，哪边写着不开心？” 叶子欣指了指他的胸膛：“心里。” 李琦愣了下，移开了眼神。 叶子欣想了想，还是耿直地追问道：“琦哥，如果我说错了，你别生气，你没有喜欢静静姐吗？” 叶子欣觉得这是一个很隐私的问题，这样直截了当地询问，似乎有点没有礼貌，但作为接受了李琦很多帮助和照顾的人，她想知道，现在的他是不是也像以前的自己一样，需要安慰和帮助。 叶子欣没想到，她问完后，李琦只是看着远方漆黑的夜空，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这样的人，哪有资格说喜欢。” 第291章 感谢这张画 叶子欣听到他这么说，一股怒火突然从心头涌出直冲脑门。 在她想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之前，她眉毛先拧成了一团，闷声闷气道：“琦哥，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呀”，说完后又觉得没意思，扔下一句“算了，你就当我没有问过你！” 说罢，她转身，迈着愤怒的步伐甩下李琦就往前走。 走了两步，她想明白了。 李琦这句话让她想起了以前的自己，在高翠芳的打压下，自卑怯懦，连一分好意都不敢接受，把于老师和赵阿姨挡在自己的世界外。 她是在对以前的自己生气，对现在的李琦，则是怒其不争！ 李琦被她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搞懵了，原地愣了一会，忽然想到这好像是小叶子第一次这样发脾气，不像以前那样内向又胆怯，对他都敢发脾气，越来越像个普通的十六岁小女孩了。 李琦也不生气，只觉得好笑，跟在后面，随她一起往美院方向走去。 …… 第二天，外国友人们在苏千的带领下外出游玩去了，季静和林慧慧则一起起了个大早，打扮美美，去于老师的游学班致辞。 下楼时，吴宇恒已经在楼下等她们了，林慧慧和吴宇恒一人捧一个大相机，一个要拍视频素材，一个自称要帮忙拍视频素材。 吴宇恒和林慧慧倒是十分有默契，早早地就开始讨论，待会要从哪个角度拍季静，谁负责侧面，谁负责正面，谁近景，谁远景，交流用词都挺专业，季静都听笑了。 “哈哈，又不是电影新闻发布会，只是作为画室的前辈帮于老师讲个十分钟的开场白而已，你们两个要不要搞这么隆重呀？” 同时被两个炮筒对着，饶是季静，也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静静，这可是你的‘首讲’！哪能随便！要载入咱们梦茧史册的！”林慧慧煞有其事，吴宇恒也连连点头。 慧慧对梦茧的外宣抓的很紧，恨不得把所有有利于正面宣传的素材都记录下来，她脑子也灵活，各种标题总是起的很有噱头，让季静和苏千的账号持续吸粉，稳定向上。 最让季静佩服的一点是，林慧慧的策划，不像后面的大流量时代的很多网红，不靠设立人设吸眼球的，包括季静和苏千至今也没露脸，也没透露一点与现实生活有关的信息，她只靠主题和剪辑的趣味性，就能把大量路人吸引进来，转化成粉丝。 季静觉得林慧慧是真的体现了那句话“人生没有一条路是白走的”，哪怕是一直被父母和老师骂作“玩物丧志”“精神鸦片”的娱乐杂志，也在日积月累中，让林慧慧形成了一种独属于媒体人的灵敏直觉和幽默。 过去她看杂志自娱自乐，现在呢，她靠这些知识娱乐别人，发家致富。 凡事还是不能只看表面呀。 至于吴宇恒，季静忍不住道：“你带这个来凑什么热闹？” 经过一年的升级，吴宇恒这台相机，比季静初次见它时，看起来更厉害了，季静甚至觉得她使使劲或许能通过这个相机筒从梦茧的窗户拍到两条街外的美院大门。 这搞得她有点不想比他拍——搞得这么清晰，昨晚涮羊肉拱出来的痘痘都要藏不住了！ 吴宇恒完全没有理解她的担忧，跟林慧慧一样信誓旦旦道：“放心，你所有的样子，我都会一张不落地抓拍下来。” 季静失笑：“你还是不要这么勤奋了。” 她本来就紧张！现在还得管理表情！她已经能料想到，自己会在吴宇恒的相机里，看到多么狰狞搞笑的自己了…… 这次，李向华安排的教室是决赛时他们用过的基础学院的教室，只是不是五组当年的教室，季静和吴宇恒重新走进教学楼大门时，都觉得有些怀念。 她们到得早，在教室里等了一会，才从窗户里看到，李琦和叶子欣一人拿一个小旗子，像小老师一样站在前面领着队伍向着教室走来。 于老师和赵阿姨则乐呵呵地跟在后面。 于老师这次举办的游学夏令营虽然是第一届，但是已经有模有样了，孩子们有十三个，女生多男生少，都很规矩地排着队伍，一路说说笑笑，走入教室。 他们从李琦和叶子欣这两个小助教到学生、于老师和赵阿姨，都穿着统一的黑色t恤，体恤上用帅气的字体印着“于娟画室”四个大字，把每个人都衬的很精神。 叶子欣一看到季静，就非常开心地冲上来求表扬：“静静姐！这衣服上的花字是我设计的！帅不帅！好不好看！” 季静立刻竖起大拇指：“太帅了，怎么不给我带一件，我也想要！” 林慧慧则苏千上身，双眼放光地凑过去：“小叶子！你还有这手艺！回头有空了，给我们梦茧也设计件团服怎么样？” 叶子欣骄傲地拍了拍挺起胸膛：“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于老师专业是平面设计，字体拍板都是他的老本行，叶子欣这几年跟在他身边，耳濡目染，几乎是把他的手艺都学过来了，赵阿姨时常打趣：“眼看小叶子画的比你都好了，回头，要‘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咯’！” 叶子欣纠正：“是教会徒弟，撑死师父和师娘！” 李琦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很像那么回事地开始给吵闹的学生们安排座位，按照高矮年龄，带着他们摆椅子，面向讲台，坐成一圈。 像老师讲话时那样坐。 季静看他那副孩子王的样子，想起自己以前说他适合当老师，他还满脸震惊，现在这不是，已经完美融入了嘛！ 李琦安排座位时，吴宇恒和林慧慧已经一人一边，按他们提前安排好的，架上了手里的炮台。 他们俩这架势一摆，原本吵闹的孩子们立刻就安静了，顺着相机对着的方向，把眼神汇聚到季静身上。 长高了的赵子豪坐在第二排，兴奋地看着季静：“静姐，今天你来给我们上课吗？” 于老师笑呵呵，看大家都安静了，便站到中间介绍：“这位姐姐名叫季静，是你们的师姐，也是这座帝都美院的在校生。你们之中虽然有好多人都没见过她，但肯定有不少人，是看了她的成绩宣传单，才来报名学画画的。今天刚好有机会，让她给你们讲讲，她是怎么一步步考入美院的。” 于老师说完开场白，孩子们兴奋的眼神中立刻涌现出崇拜。 如今，网络信息逐渐发达，他们不少人，都帝都美院代表着什么，当然也知道“美院在校生”这几个字的含金量。 也被美院录取的小李老师画技有多厉害，他们这一个月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现在又看到一位考入美院的师姐，颤抖的手激动的心简直无处安放！投向季静的眼神都都发光发烫了！ 季静在这样的氛围下，苦笑着站到了中间的讲台上，氛围都烘托到这里了，她可不能怯场，得维持住师姐的形象呀！ 她站定后，轻咳一声，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画，在众人的注视中，将画展示在大家眼前。 略有些陈旧地纸张中央，是一个形状奇怪、明暗色调都被涂成毛线球的长方体。 孩子们的大眼睛立刻就浮现出疑惑——师姐是不是拿错画啦？这张画怎么这样丑！哪怕是他们之中学习时间最短的，也能画的比这张画好！ 人群中央，季静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绽放出一个微笑，说出了那句自己曾经在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的开场白： “这是我在于老师的画室里画的第一张画，感谢这张画，让我的梦想，有了起点。” 第292章 静静牌鸡汤 林慧慧一边按着快门，一边看着现场孩子热切的眼神，不禁在心中感慨，果然，学霸这个东西，它是能传染的，季静这个大学霸，正拿着自己的画，源源不断地催生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学霸。 从季静拿出画的那一刻到现在十分钟的时间里，这些孩子们的眼神已经从疑惑到震惊再到崇拜，现在全都被季静三年上美院的学霸经历鼓舞，各个都像打了鸡血，恨不得现在就搂起袖子开始画！ 季静，四年以前，那画还跟抽象毛线团一样！她用四年就凭自己的努力达到了现在这样的水平，他们距离公考，还有五年、六年，甚至七年，他们有什么画不出的？只要肯努力，他们能画的更好呀！ 拿着奖学金考入帝都美院不是梦呀！ 他们本来以为，季静是随便画了张丑画来给他们喂鸡汤的，谁想赵子豪第一个跳出来，指着她的画笑道：“季静姐姐以前画的就是这么丑！她的色彩比这还丑呢！” 教室里瞬间哄堂大笑，同时，孩子们也明白了，她是真的以这张丑画为原点，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林慧慧和叶子欣满眼都是骄傲，吴宇恒眼底带笑，有几分怀念，至于，李琦的眼神很复杂，一些年少轻狂的陈年往事涌入脑海，让他略感羞耻。 复赛初遇时，他还以为季静是走后门的！多么自以为是！ 李琦好想把脑海里这段黑历史抹掉，可惜不能。 总之，季静的致辞非常成功，孩子们学习热情空前高涨，等到下午上课时，甚至每个人都按季静给的建议，掏出了自己的笔记本，于老师讲什么，他们记什么，宛如一个个小季静，看的李琦和叶子欣面面相觑。 他们留在美院完成助教的工作，季静一行人则返回了梦茧完成这两天积压的工作。 苏千的漫画完结以后，有太多的合同需要签，也有太多合作需要审，林慧慧这个经纪人代表忙得飞了起来，一边埋头看合同一边在心里怒骂苏千这个当事人，自己居然乐呵呵地跑出去玩了！ 季静也增加了漫画更新量，增加了每周更新的页数，她不能像苏千一样卡在暑假完结，蹭不到暑假的流量，那就得在梦茧app上线当日，作为噱头，向读者粉丝们献上自己的完结篇！ 她不能再拖了，伏笔越埋越多，人物越刻画越丰富，虽然笔锋细腻是她独特的优点，但有的时候，一直拖篇幅不是件好事。 开始连载前，季静对自己的把控能力非常有信心，她觉得自己一定能顺利画到完结的，然而有些事真的是去做了才知道其中的困难，才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 按蒋铎给她的计划，十月他们的app就能测试上线，如果手续都顺利的话，十一月就是软件正式启动的日子，在那之前，季静不仅要完结自己的《平行线》，还要组建一个编辑组，再扩充几位供稿的漫画家，简直就是事赶事，以至于吴宇恒回来了，她都不能好好陪他去玩。 季静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略微歉意：“抱歉啊，你好不容易回来，我却还要忙这些事。” 吴宇恒趴在桌子旁，看着她，从小看他画画的人特别多，但是他看着别人画这还是第一次，偏偏现在的他还挺享受这个过程的。 “这样刚刚好。”吴宇恒说。 季静看着他枕着胳膊趴在旁边的脑袋，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这冲动也不是现在才产生的，早在麦当劳，给吴宇恒画人像的时候，她就很想揉揉他的脑袋，他的头发看起来软趴趴地，对猫咪的想象萦绕在季静脑海，无法驱赶…… 她伸出了手，揉了一下，看到吴宇恒的头发在她手指尖变成了鸡窝，她忍不住又揉了一下。 吴宇恒捏住她的手：“嗯？” 季静缩回手：“没事！” 吴宇恒指着自己飞翘的头发，略微无语道：“但我的脑袋好像有事。” 季静笑着趴到自己的手绘板上：“帅着呢！别在意细节！” 手上还残留着吴宇恒指尖的暖意和他头发的触感，唔，季静脸有点红，她忽然很庆幸自己在装修办公桌时，为了防止大家互相打扰，买了这种带挡板的，坐在对面的林慧慧，看不到她现在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而站起来伸懒腰的林慧慧，无语的目睹了一切后，立刻坐回到椅子上，给周倩发信息告状：“倩倩，我跟你说，咱们静静，变成恋爱脑啦……” …… 傍晚，林慧慧、蒋铎和赵磊结束工作，跟季静道别，各回各家，昨天还挤到没地方落脚的工作室，只剩季静和吴宇恒两人了。 季静想了想，问吴宇恒：“你要不要去我家吃饭呀” 吴宇恒心中的小人惊得喷出了一口盐汽水。 季静指了指对面：“我跟你说过的，就在对门。” 吴宇恒记得她租了房子，但是……去家里吃饭？他有点紧张。 季静无语地戳了戳他，调笑道：“你也知道紧张！不是你当年！把我拐去你家吃饭的时候啦？” 吴宇恒于是脸一红，心一横，道：“那，去家里，吃……” 季静笑呵呵地锁了工作室的门，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到对门，站定，敲了两下门，门里传来李君兰悠扬的“来啦”以及一阵小碎步声。 算着时间差不多，已经把晚饭食材都准备好了的李君兰，打开大门，却见自己女儿身旁，站了个陌生小伙。 看年纪，似乎与静静相仿，大高个，小白脸，气质斯文内敛，像电视剧里走出的人。 李君兰搜索了一下记忆，确定没在季静的同学里面见过这位男同学，不过，这张脸却有几分熟悉，她一时想不起来，干脆就不想了！反正她宝贝女儿最近忙学业忙事业，共事的朋友同学一大堆，这个大概又是她新招来的团队成员！ 于是，李君兰绽放出热情笑容：“进来来客人啦，来来，赶紧进来，以前没见过呀，静静，这是你哪位同学呀？” 季静看了一眼吴宇恒因为害羞而泛红的脸颊，突然露出一抹坏笑，对自己亲妈道：“妈，这是我男朋友，吴宇恒。” 第293章 与去年不同 李君兰惊了，吴宇恒也惊了，六目相对，只有季静一个人在坏笑。 吴宇恒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赶紧对李君兰说：“阿姨好，我叫吴宇恒，家住w市新河街，跟静静同龄，目前在美国acd读游戏场景设计专业，独生子，父母是经营餐馆的，我，我……我会让季静幸福的！” 李君兰目瞪口呆。 季静捂着肚子笑喷了，这一串词说下来，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少言寡语的老吴嘛！ 宕机的李君兰一边把人迎进来，一边手速飞快地切了个果盘，把这个自称要让自己女儿幸福的小伙子安置在沙发上后，就扯着季静去了卧室，压着嗓子高声询问：“怎么回事？你怎么？石头缝里蹦出来个男朋友？！” 季静笑道：“哪里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高中同学呀，妈你忘啦，桌子上那张合照，就是我们毕业时候拍的！” 季静一说，李君兰立刻想起来了，老家的写字台上摆着一张大合照，还有一张双人合照，合照里那小伙子，确实就是长这样！ 想起来以后她更是又怒又惊：“好哇，你！高中瞒着妈妈早恋呢！” 季静赶紧道：“没有！我们是过年才确定关系的！” “过年”这两个字，瞬间勾起了李君兰的回忆，是有那么一个晚上，季静突然鬼鬼祟祟，进进出出，之后还早出晚归了两天…… 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果然妈妈的直觉不会出错！ 李君兰抬起手指戳在季静脑门上，直接开启唠叨模式： “虽然你们上大学了，也不算是早恋了，但是这种事可不能随便啊，你得想好，你看我跟你爸，高中认识，直到工作三年才正式确定关系呢！你们这代人，什么都可以随便，感情的事可不能乱来，你自己到底想没想好？我刚才怎么听人家，人家小吴说他是在国外上学呢，国外上学的将来都不一定在哪工作，未来还没确定呢，你们怎么就这么着急把关系定了？” 高中毕业以后，季静已经很久没有被亲妈揪着唠叨这么长一串了，她赶紧打断道：“妈，规划未来，也要珍惜当下是不是，喜欢谁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既然我都做出决定了，未来肯定会好好规划的，你还不了解我吗？” 看着季静认真的表情，李君兰抿了抿嘴，不讲大道理了。 确实，自己的女儿她最了解，打小就喜欢长得白净的，三岁那会电视广告有个白净男生出镜，她都不让换台！ 而且，她露出这种表情，就表示心意已决，她下定决心的事，会一口气走到头，十头牛也拉不住。 李君兰叹了口气：“你自己想好就行，你想好了，妈妈就支持你！” 季静就知道她妈会这么说，当即眉开眼笑。 她刚要去客厅，李君兰突然拉住她道：“哎不过，我看网上都说长得帅的容易花心，你没被骗吧？” 季静失笑：“这，虽然我不能替他打包票，但我感觉他可能没有花心的时间。” 李君兰放心地点了点头。 季静刚要迈步，又被她拉住了：“哎哎，等等，人家小吴刚才说，家里开饭馆的，妈妈这手艺拿不出手怎么办！你要不赶紧打电话从外面酒店订一桌！” 季静笑道：“妈，天底下哪有比你做的饭更好吃的，不要自卑，自信起来！拿出你往日的神采！” 李君兰闻言，略微放心，稍微整理了下头发和衣着，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她往吴宇恒对面的沙发上一坐，再次开启自己的话痨模式，就着吴宇恒刚才自报的那一串家门，挨个聊，挨个问。 吴宇恒涨红着一张脸，知无不言，不知也言，他感觉自己这辈子说的话加起来，可能都没这一个小时多。 直到季海明下班回来，一开门，就见，家里除了老婆女儿，还多了个高瘦的陌生小伙子，跟在李君兰后面，在厨房忙来忙去。 季静应过来接他顺路买的水果：“爸，你回来啦。” 吴宇恒跟着回头：“叔叔好，叔叔回来啦。” 季海明：？？？ 李君兰解答了他的疑惑：“赶紧去洗手吃饭，咱闺女的男朋友来了。” 季海明：！！！ 一小时前李君兰脸上的目瞪口呆无缝复制到了他的脸上。 最后，听了自己女儿老婆一串解释后，季海明默默来到厨房，从橱柜里拎出了一瓶自己在宿舍珍藏多年的老白干。 这样重要的场合，他们s省，怎么能不拿酒招待！ 季海明二话不说给吴宇恒倒满。 吴宇恒：…… 他向季静投去求助的眼神，季静却已经马不停蹄给自己也倒了满杯。 季海明一改往日的和善，眼神核善而严肃地对吴宇恒举起酒杯：“小吴，我们就这一个女儿，既然静静把你介绍给我们，就证明她是一片真心，剩下的，叔叔也不多说了，都在酒里。” 说完，他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吴宇恒赶紧跟上，一滴也没敢剩，虽然他没喝过酒，但是，按季海明的话，这个时候，他手里端的已经不是酒了，而是季静的一片真心。 真心！容不得一丝犹豫！必须喝！ 季海明见他目光坚定，态度诚恳，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李君兰一边骂他让孩子空腹喝酒，一边给吴宇恒夹菜。 季静则在旁边，偷偷地小口喝酒，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沾酒，一口下肚，颇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吴宇恒窘迫之余，偷偷瞥她，看到她被酒辣的咂舌的样子，又觉得好笑，眼底都敛上笑意。 李君兰和季海明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中，少了几分担忧，多了几分柔和。 再后来，吴宇恒就没有意识了。 他是在第二天的清晨，在季静卧室的床上醒来的。 睁眼，周围是跟他宿舍风格很像的布置，一张床一个书桌，桌角放着画架，上面的画板上有一幅画了一半的画，桌子上的简易书架上，都是与美术绘画有关的书。 他两眼发直，木头一样坐了好一会，才慢慢反应过来——难道昨晚他喝多了？ 这时，房门推开，季静探进来一个脑袋，对上他茫然的视线，她立刻端着水走进来。 “我，喝多了？”吴宇恒按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询问。 季静点头：“对，半杯倒，那口白的刚咽下去，你就睡熟了。” 吴宇恒：…… 季静把水塞到他手里，笑道：“你不知道，因为这个，昨晚我妈差点把我爸骂死。” 吴宇恒绝望地合上双眼，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心道完了，第一印象，就这样完蛋了。 季静看着他面如死灰的表情，快要被笑死了，戳了戳他宿醉后略微泛红地脸蛋，决定不逗他了：“我妈说，不会喝酒的男生比较靠谱，给你打了一百分，放心吧。” 吴宇恒眼底重燃光芒。 季静确实没想到，老吴作为s省人，居然是半杯倒的酒量，要不她昨晚肯定会揽着，不过，看吴宇恒没有任何头疼难受的样子，从床上跳起来就要去帮忙做早饭，她也就打消了心里的担心。 昨晚她睡沙发，把床让给他休息的决定是对的。 吴宇恒醒来时，心虚的季海明已经去上班了，李君兰一边数落自己老公一边询问吴宇恒的身体状况，唠唠叨叨了十几分钟，吴宇恒用厨房的食材，做出了一份非常可口的早饭。 李君兰还没反应过来他在忙什么，就见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她在惊讶中，用筷子尝了一口，然后就更惊讶了，飞速拽过一旁的季静。 “静静！这你昨天还让你老妈我保持自信？！” 季静笑道：“在我心里，妈做的菜永远是最好吃……” 李君兰按住她：“行了行了！” 俗话说的好，拆老妈台的永远是亲闺女，她今天算是切身体验到了。 吃完早饭，季静和还有点晕乎的吴宇恒一起去对面的梦茧，继续这样的工作。 这种如此便利的居住和工作环境，让吴宇恒若有所思，他们这种工作，像季静这样，把工作室和家结合在一起，确实还挺不错的，非常节省时间，比他学校那样子，换个教室都得走大半个小时好多了！ 吴宇恒默默幻想，以后他要买座房子，一楼接待朋友，二楼起居，三楼呢，就当做他和季静的工作室…… 想到这里，他本就泛红的脸颊，红上加红。 接近傍晚时，李君兰发信息问季静，今晚还要不要招待小吴到家里，她已经没收了季海明所有的酒，如果小吴要去，她就提前在周围饭店定点饭菜，不敢再献丑了。 季静以“要跟朋友一起出去吃”为由拒绝了她。 等到梦茧又只剩他们两人时，季静眨着眼睛，冲吴宇恒伸出了手：“今年的份，你打算什么时候拿出来呀？” 吴宇恒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画册。 跟去年圣诞节一样，是记录他生活的相册和画集。 吴宇恒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总能被你知道。” 季静笑道：“这叫熟能生巧！” 虽然画册是相似的，可看画的情景，却跟去年截然不同。 这次，不再是季静一个人边看边猜测吴宇恒的心情了，他就坐在旁边，一页一页地翻，笑着把每张照片、每一幅画的由来都讲给她听，直到，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把两人的身影，拉长成两座相互依偎的小山。 季静想，就算他们隔得很远，但一起前行的道路不变，终点一定会相交在一起。 第294章 周倩的心意 吴宇恒在帝都待了一周，便在开学之前，返回w市探望老家的父母了。 随着他的离开，于老师的游学夏令营也举办的非常成功，孩子们在季静的鼓励下，学习热情空前高涨，仅仅一周的时间，全都迎来了巨大进步，结束日的夏令营总结日记上面，几乎每个人都写——自己将来也要凭自己的努力考入美院！成为小画家！实现梦想！ 临行前，季静带着李君兰和季海明一起，跟于老师几人吃了顿饭。 许久未见的李君兰和赵丽娟热络地侃天说地，整顿饭都没停嘴。 但让季静奇怪的是，总是打打闹闹说个不停的李琦和叶子欣，这顿饭却很安静，好像，在闹别扭？ 季静感觉他们似乎是有事情，可是又觉得有点不可能，两个人都是那种有什么说什么的直肠子性格，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原因会让两个人闹别扭。 但是，如果她问了，饭桌上的其他大人会跟着担心，季静便只偷偷给小叶子发了个信息，询问她：【小叶子，怎么啦，看起来好像不开心的？】 一旁叶子欣看过信息后，立刻冲她绽放笑容：“什么事也没有，静静姐，你别瞎操心。” 季静略微疑惑，又给李琦发信息：【你欺负小叶子了？】 李琦回复了她一个“无奈”的表情：【我觉得我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于是，季静搞不懂了，两人都说没事，她也就只好不再追问。 大家都返回w市后，暑假的最后一个星期，周倩回来了。 看到周倩拍了梦茧大门的照片，发在聊天群里后，季静和林慧慧激动地大喊着冲向门口，苏千和其他人还以为她俩突然癔症了。 一开门，剪了短发的周倩，微笑着站在门口：“哈喽，姐妹们，我得胜归来。” 季静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但这一刻眼泪却根本控制不住，感性的林慧慧更是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天知道，在她们两个安排好一切，提心吊胆地等着跟周倩一起飞国外做手术时，她突然在群里发了张位于医院的自拍，告诉她俩，她手术顺利结束，让她们不用担心的时候，季静和林慧慧的心脏像是蹦迪一样，上下反复回弹又落回胸腔。 她俩甚至一度以为，周倩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导致她不能如期做手术了，才用这种照片敷衍安慰她们两个。 直到周倩把自己的病例记录发发到群里，两个人才真正放心，随即就是泪眼汪汪的漫长等待。 手术虽然成功了，但是对身体的损耗仍然很大，所以周倩在医院休养了一个多月，才得以回国，回国第一件事，就是来见这两个天天在群里“骂她”的姐妹。 周倩一边抽纸巾给两个人擦眼泪，一边跟她们进了梦茧大门，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个空间不大，却井井有条、装饰丰富的空间。 门口是茶水间和休息会客两用的沙发，沙发旁边则是用来当做隔断的格子柜，柜子上一只造型可爱的碳球神明率先吸引了周倩的注意，它眯着眼睛笑嘻嘻地像是在欢迎每一个到来的客人。 旁边的格子里，也摆着各种种类风格的物品，还有几个并排着的抽拉盒，上面，上面写着不同成员的名字——这是大家的私人储物盒。 再往里面走，则是一排并列摆放的办公桌，摆着型号各异的电脑，有的插着画板，有的堆满了本子和文件，有的整齐有序，有的乱得像台风过境。 办公桌对面的白墙上，挂着一张帅哥人像，旁边装饰着几张小尺寸的画幅，画风各异，可每张都很有趣。 金桐和王依娜是认识她的，也知道她的身体状况，看到她来就知道季静和林慧慧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了，纷纷凑过来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苏千也是一如既往地自来熟。 周倩快乐回应，眼底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等大家回去忙自己的事后，她便拉着季静和林慧慧，无比感慨地感叹道： “静静，慧慧，你们真的很厉害，能把这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聚集在一起，每天都向着共同的目标一起努力，一起前进，一定很有趣，我好羡慕你们。” 季静拉住她的手：“反正，我们总部就在这里，你这个考古大师，想要跟我们共事，随时都可以加入呀！” 林慧慧猛地点头：“你不知道，网络上有多少人对你这个专业感兴趣，如果你有兴趣，做成专题，配合静静她们的动画美工技术，不知道会有多火！” 周倩笑起来：“我这才学了一年而已，专业课都是刚开头，哪像你们，有那么多年的积累，就算我真的想做什么，也都是以后的事情啦！” 她说完，目光又转向面前的工作室，眼底晶亮：“不过，我以后还有好多好多的时间，总会有那么一天，能跟你们一起去做这些有趣的事情！” 那天晚上，林慧慧和周倩都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三个小姑娘在季静的卧室开了场久违的睡衣派对。大学之后，这还是她们第一次睡在一起。 当三个小姑娘穿着睡衣，横七竖八地挤在一张床上时，忽然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好像又回到了高中的那无数个日夜，每次下课，她们都会像这挤在一张床上，聊着些生活的琐事，幻想着大学时代她们的模样。 高中时她们在幻想现在。 而现在，她们在回忆高中。 以前，周倩对未来绝口不提，就算是约定，也只会跟季静她们约定几个月以内的事，比如下周末要一起出去逛街，下个假期要见面吃好吃的，再远一些的，她就不说了。 但是今天，她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兴奋与憧憬根本停不下来，絮絮叨叨地拉着季静和林慧慧说了好多。 她说下学期会有外出实地考察的实践课程，原本她要请假的，现在却已经报上了名字，目的地是一个最近才挖掘出来的考古坑，在一个导航都不显示具体信息的山村里，刺激又好玩，她想到就期待。 她说下次假期她要去几个不同的城市，轮流旅居，边住边玩，去看看不同的城，大家的生活都是什么样的。 她还提到了他们的班长，杨广宁，大一刚开学时，她曾经对季静和林慧慧吐露过自己的纠结，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答应杨广宁的告白，但是这次手术之后，她想明白了。 会犹豫迟疑，就是不喜欢，她珍惜与杨广宁的友情，但这跟爱情无关，她会在开学后，找个机会，认真地回复他。 至于她以后会喜欢谁，周倩像猫一样笑的眼睛弯弯，她指着自己强健有力地心脏对两个好久姐妹说：“等我遇到那个人，它会告诉我答案。” 周倩在梦茧与两人相聚两天后，返回了帝大。 忙碌的暑假匆匆结束，新学期到来了。 大包袱小卷的李琦，一到报到处，就被一圈学长学姐围住了。 柴天明笑嘻嘻地挑着眉：“哎呦，这是谁家的新生呀？拿这么东西，要不要学长帮忙呀？” 李琦轻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决赛时欠下的那几句学长学姐，终于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他对着面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无奈又乖巧地开口道：“学长学姐们好，我没失约，来找你们了。” 五组的大家对视一眼，围着他，笑成了一团。 九月的艳阳，阳光正好，闪耀在每一张青春洋溢的笑脸上。 他们的终章没有落幕，往后的每一天，都是新的起点。 十一月底，随着林慧慧和郑勉跑材料跑断腿，蒋铎敲键盘敲出火星子，“梦茧漫画”手机阅读软件，在经历了三轮测试后，终于正式上线软件商店。 季静终于收敛着笔锋，把《平行线》的五章完结篇完美地卡在了软件上线的第一天，连续五天连更，一口气放出，引得粉丝在完结的惆怅和一口气连看五篇的快乐中反复横跳，卡着点下载app。 眼看上线半个小时，下载人数就持续突破新高，蒋铎紧张的根本不敢离开工位，一双眼睛死盯着服务器，就怕人数过载引发bug。 为此，季静还在蒋铎的建议下专门找了个外包团队，辅助蒋铎一起待机，这样不论遇到任何突发状况，他们都能在第一时间解决，稳住app上线初期的名声！ 而同月，与app上线同等重要的另一件大事是，苏千的《说谎的羔羊》收到了影视公司的合作邀约。 就像他们一开始设想的那样，有人来买他们的版权了 第295章 每个人的努力 季静原本以为，大一的自己已经忙碌到极限了，可最近这三个月，她意识到，原来人的潜能是无限的。 因为她们的计划是在app上线时，她连更五章结局，激发粉丝们的下载量和互动量，给他们的app刷个漂亮的数据，所以她要在保持周更的情况下，狂肝存稿。 除此以外，她还要跟林慧慧一起去挖掘签约已经在网上有些名气的漫画家。 这个也是大家一早就商量好的策略，一个阅读app，肯定不能就三篇漫画，三个作者。 所以她、苏千和金桐分头行动，去挖掘了一批“初始入驻作者”。 这件事不能提前做，必须得等蒋铎第一次测试运行通过后，拿着她们的测试app去跟那些人谈，才能谈的下来。 不然，大家一看，几个年轻学生，口空白牙讲大话，策划案做的再漂亮，也不会有人当真的。 就像当年跟张部长谈判一样，必须得把产品和数据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才能争取到谈合作的机会，这也算是年轻带来的弊端之一。 季静去谈的是在网站上连载的一些小有名气的作家，或者没那么有名但是作品在季静看来值得期待的，这个过程要大量浏览作品，了解作家的创作特点，并且抛出橄榄枝，季静是最适合的人。 苏千去谈的是还在走纸媒路线的老牌漫画家，要让纸媒作家们接受这种新东西，大家一致认为，只能靠苏千周到的人情往来和三寸不烂之舌来拿下。 金桐则是凭借着之前在海外连载的经验，主动请缨，与日本一些杂志社联系，去争取那些小众但完整的中、短篇故事。 当然，大热的长篇，她们也想要，目前国内动漫市场，最有人气的还有日本那几部，但是凭梦茧现在刚起步的声量，想要拿到那些热门漫画的连载版权怕是非常困难，经济上压力太大，怕是很难争取，所以大家一致决定，先走小众精品路线，去挖掘那些国内几乎没人看过的故事，反而会勾起读者的好奇心，引起大家的持续阅读追更的兴趣。 为了做好这三件事，三个人几乎是从早忙到黑。 金桐虽然不用肝连载，但是她在筹备新作，等梦茧上线就会放出新篇章，苏千虽然暂时没有开启新作品，可《平行线》的出版修订筹备也忙得他脚不沾地，所以，他俩跟季静这个要爆肝更新的人的忙碌程度差不多。 最地狱的是，专业课的强度在第二学期，直线上升，几乎每两周都有一期小组作业。 王依娜主动承担起了作业组长的职责，她虽然也在参与“梦茧”的工作，但是以美工和ui设计为主的她在时间上还是比季静他们要富裕一些的，小组作业上选题、统合这些能靠整理头绪节省讨论时间的工作，她就全部包圆了。 而最让她们惊讶的是，莫笑笑在专业课的软件学习上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天赋。比起跟人交流，跟电脑和软件、程序交流，反而更让她舒适，很多事情看书就能融会贯通，做起来也是最精简直接，有了她这一大助力，季静几人的小组作业，才得以顺利完成。 三个人都非常感谢她们宿舍这只默默扛起半边天的小仓鼠。 视频制作方面，季静和苏千完全腾不出时间，全权交给了林慧慧和两个剪辑助理。好在林慧慧日常积累的素材非常充足，在课业压力极大的情况下，也能持续保证高质量更新，维持住粉丝粘性。 自从“错字”事件后，林慧慧的工作态度就变得更加沉稳也更加认真，就算事情再多，事件再紧迫，也会保持自己每个视频检查五遍以上的原则，稳扎稳打地做好每一步，季静非常放心，完全把粉丝维护交给了她，全身心的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 苏千也在这段时间，慢慢意识到，大年初一的那场“祸事”，季静为什么会绕开制度上的处罚，把那么重大的错误轻轻揭过。 他曾经以为，季静是关心则乱，有些公私不分，把朋友情谊放在了工作前面。 但到现在，他逐渐意识到，季静恰恰是从工作的角度出发，做出的选择。或者说，她也顾及了朋友间的情谊，但是在这之上，她从要长久共事的角度，结合林慧慧的性格，做出了最合理的决策。 林慧慧是个责任心重，但却不那么自信的人。苏千很早就观察到这一点了，她很容易因为别人的建议就改变自己的想法，表面上大大咧咧，实际上心思细腻，所以能留意到他们日常生活中的琐碎，把那些无聊的小事串联起来，做成一期又一期有趣的视频。 鼓励不会让她骄傲，但批评会瓦解掉她的所有信心，让她在工作上畏手畏脚，反而磨灭了她最为独特的创造性和洞察力。 而这恰恰是梦茧需要的。 季静相信她的责任心会让她成长，相信她的创造力是梦茧成功不可或缺的，所以才会做出“轻揭过”的决断。 现在，实践证明，季静是对的，苏千完全不能想象，如果换掉林慧慧，像招聘助理一样再找一个剪辑师，现在的状况会有多么焦头烂额。 无论那个人的能力再全面，经验再丰富，也绝不可能像林慧慧这样，与他们默契十足，让他们放心地把背后的粉丝大本营，全权交给她。 也就是在这一刻，苏千意识到，他虽然擅长洞察人心，擅长调和人际关系，却并不擅长信任别人。 可季静却能弥补她的不足，她比他更擅长挖掘人的潜能。 合作这么久，苏千第一次想到，或许季静，比他更合适，当这个团队的领导者。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他们两个只有经验上的差异。 在所有人的努力下，两位纸媒作者，三位网络连载作者，和一间月刊连载的杂志社，跟梦茧签下了合作协议，已完结的和正连载的，二十篇中篇漫画作品，同时加入梦茧的首发阵营。 寒风萧瑟中，属于梦茧的新时代到来了。 第296章 上线第一天 软件上线的第一天真的非常难熬。 季静感觉心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高考前夜。 但两种感觉，又是完全不能比的。 那时候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是略微有些紧张，而现在呢，心情就复杂了，紧张、忐忑、期待，她甚至还预设了很多有可能会出现的糟糕状况。 其他人也差不多。 上线那天，是个周末，团队里的大家很早就汇聚到了工作室，把蒋铎围在中间，看后台数据，一看就是一天，连午饭都没心思吃。 林慧慧作为管理方面的大家长，给大家订了饭，也堆在桌子上，没人觉得饿，没人有心思吃饭。 他们都在期待，也都在好奇，自己的努力到底能开出怎样的花结出怎样的果。 “梦茧”九点准时上线软件商店，群里的粉丝们都早早订了闹钟，早早地起床，按点刷新软件商店，等着抢前十万下载的“专属背景皮肤”。 这是王依娜提出的。 她包揽了ui的工作，界面色调、按键设计等几乎由她独立完成，这对最擅长调和色彩的王依娜来说，简直专业对口，完全难不倒她，很快就做好了多套方案。 但是大家一起讨论做最终选择时却犯了难，实在是哪一套都不舍得舍弃，最后季静提出一个新方案，复杂点的ui按键可以只确定一套，但是软件背景这部分，或许可以以“皮肤”的形式，给用户提供多套选择，让她们自由设置？ 这样一来，压力就给到了蒋铎。 蒋铎表示没有问题以后，“前十万注册用户领取专属背景皮肤”的策划当即就被提上了日程，成为了app上线首日的第一个活动。 当然，这个数据突破的非常快。 季静和苏千两个平台的账号粉丝加起来都过百万了，十万根本九牛一毫，五分钟就突破了。 因为数据暴涨速度太快，下载页面还卡了。 蒋铎赶紧带着临时工兄弟猛敲键盘，季静、苏千和金桐则赶忙在各自的粉丝群里向粉丝们说明情况让大家稍安勿躁，几分钟的波动过后，又恢复了正常。 下载量、注册量持续走高，中午就突破了百万。 截止到下午太阳落山，下载注册量合计二百六十万，基本是季静和苏千粉丝量的总和再加百分之二十的路人盘。 这个数据，对她们这个没有任何广告宣传的小小阅读app来说，已经是非常可观的了！ 而且，首日统计要在今晚十二点才截止，还有继续攀登的空间。 中间也出现了几次卡顿，但都被严阵以待的数据组迅速解决了，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今晚他们还得轮值夜班，盯着后台，以防出现意外情况时，处理不及时，影响他们软件的评价。 蒋铎老婆对此颇有微词，她觉得他既是图清闲，才选择了这么一份没有前途保障的“玩闹”似的创业公司，又得回去加班，还得加通宵，跟以前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别跳槽。 但看到蒋铎眼中的热忱，她也没执意阻止，只说自己这几天会跟公司打招呼，早走一会，照顾好家里和孩子，让他赶紧把事忙完，别出岔子。 要是不小心让这公司黄了，他们可就得抱着房贷喝西北风了。 蒋铎知道，这是他老婆独特的鼓励方式，所以充满了干劲，铺盖卷都铺在了办公桌旁边，誓要站好第一班岗。 季静几人，也不想走，虽然已经没有他们能做的事了，但是，谁都不想离开“前线”，大家一边吃着林慧慧订来的菜，一边在地上铺了地垫，靠在一起。 这时候大家不免怀念已经退租回老家的李君兰女士，有她在的话，今晚必定又能蹭到热腾腾的菜和汤了。 大家就这么，抱团撑到了半夜十二点，上线首日数据报告，终于新鲜出炉，蒋铎把屏幕转向他们，兴奋地汇报：“首日下载量突破三百万！” 女孩们尖叫着抱在一起。 苏千没人抱，略显尴尬，冲上去跟蒋铎击了个掌。 另外两个临时工本来只是抱着赚外快的心情来的，此刻也被他们激动的氛围感染，不由地露出微笑。 还有什么比分享成功的喜悦，更让人开心的吗？ 但这还不是成功，这只是他们的起点。首日下载量，并不代表用户黏性，会员注册量和日活，才是决定他们的“梦茧”生死存亡的关键。 接下来这一个月，才是真正要打的硬仗！ 林慧慧全网检测舆论，一边用官方账号发布俏皮的漫画片段，持续吸引路人加入，一边用自己的小号在各个评论区不着痕迹地讨论漫画剧情，激发路人好奇心。 【《平行线》最新更新的剧情也太炸裂了吧，你们看了没呀？】 【就在“梦茧”app上看呀，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没下载吧？这上面漫画可多了！】 【还有“碳球神明”的独家番外！我都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等到大大更新范围！！】 【《说谎的羔羊》一口气更新了三篇人物小传！没有一格画是废的，全是信息量，结局的含金量还在提高！】 【天呐，这不是我很早之前在网上看过开头，死活找不到下文的那篇日漫嘛，“梦茧”居然有！简直解了我心头大惑！】 【所以，这个app开屏上的帅哥是哪个漫画里的？有没有好心人告诉我，我好像要恋爱了！】 【那是梦茧的看板郎！‘林夕’！我老公，帅不帅！】 【好巧啊，姐们，咱俩一个老公！】 【你们都去抢‘林夕’吧，把吉祥物碳球留给我！】 【我是碳球妈粉，前十万下载限定碳球背景！简直可爱炸了！】 【好羡慕，我也想要555，有没有人卖账号呀5555】 …… 在路人和粉丝的持续讨论下，“梦茧”的下载量在后面一周时间，时不时达到新的小高峰，热搜也上了几次，大量路人被吸引入场。 如果说第一日的下载量，靠的是季静和苏千过去一年的积累，那么后面的这些涨幅，那就是他们团队所有人靠硬实力啃下来的。 只是，注册量虽然直线上涨，可掏钱充值月会员的曲线，却一直很平稳，跟入场路人完全不能成正比，连零头都没有。 林慧慧略有一点着急，去找季静求安慰。 她们服务器和人员配置都上来了，月投入已经不是只靠账号收益就能持平的。 对此，季静摸摸她脑袋，让她再耐心等一等。 这个年代的人，习惯了免费阅读，哪怕是二十的会员费，也会优先在网页上寻找盗版，哪怕是他们粉丝群里一直追更的粉丝，也有很多人，不会掏钱去购买“虚拟”的阅读体验。 此刻的大家，仍旧认为，只有纸媒这种能实实在在拿在手里的，才算是商品。 对此，季静早有预期。 她不焦虑是因为，她知道，她们贩卖的是好奇心。 app刚刚开放下载，免费的章节还能供他们看好久，等他们一口气追完《平行线》、追完《说谎的羔羊》，正被剧情吊足胃口，抓心挠肺地想要看最新章节时，二十块的会员费，便不是什么大钱了。 而且，对于盗版，郑勉已经带着助理律师，成立了专门应对这件事的律师团队，就等着从那些大胆的盗版网站站长手里，赚外快呢。 现在，他们只需要沉下心，去等一个结果。 第297章 刚刚好的忙碌 林慧慧在季静的安抚下，沉下了心，不再每天只盯着数据，而是慢慢恢复平常心，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手头的学业和工作上。 而苏千，则第一次在工作中陷入了纠结。 原因无他，只在于他手里那张合同，某影视公司要买他《说谎的羔羊》的版权，出价三十五万，一口气买断他所有改编权。 苏千提前调查过市场，知道以他这种刚画了一个完本的人来说，三十五万这个数字已经比较可观了。《羔羊》虽然在他们流量宣传的作用下，有不少书粉，但从体量和题材来说，都不算大众，如果他想卖，让郑勉再去跟对方推拉一下，价格应该还能在往上拔一拔。 但让苏千纠结的是，合同上的“买断”这两个大字。 开始画这篇漫画的时候，他自己想的挺好，只要有人想买，价格合适，他就卖，稳赚不赔，一本万利。至于卖了之后，改编成什么样，那就看这个故事的造化了，不是他能操心的。 但是，真正画完以后，他的心态有点，变了。 他打开电脑，看着工作软件上绘制精美的出版封面，几个各怀鬼胎的恶人，在他眼中，也有了那么点“亲生子女”的亲切感。 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卖出去，有点不舒服。 苏千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在三十万面前纠结这种小事。 他真是飘了。 想了又想，他还是决定，跑去找季静商量一下。 他没想到，季静比他还果断：“不卖。” 苏千一直觉得，季静这人单薄钱财淡薄的厉害，看似每个想法都是奔着赚钱去的，实际上真的做起来，却跟乐山大佛似的，非常沉得住气，谈起利害关系，风轻云淡，全然一副视金钱为粪土的样子。 对此，苏千常感诧异，想问问她是哪里修来的境界。 结果季静幽幽开口，冲他解释：“这价格太低了，你再蹲蹲，能翻倍。” 苏千：…… 好嘛，原来是股民境界。 “而且”，季静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我觉得，你现在把版权卖断，将来可能会后悔的，你再考虑考虑。” 季静说的这一句，确实是苏千犹豫的点，只是他自己有点想不明白：“我会后悔什么呢？难不成，还怕他们影视公司的人，把我的漫画拍烂了？” 苏千是个既不看电影也不看电视剧的人，只在创作故事前，猛补了好几套悬疑犯罪小说，对于“故事被拍烂了”这件事，没有什么真实感。 但季静，季静可太有体验了：“你故事里，所有的男女角色之间，都可能会被加上狗血n角恋，杀人越货的原因，也会变成情债，所有的推理和办案过程，可能都会变成嫌疑人犯蠢，自己不小心露馅，说出来，然后，观众们就会骂，是什么样的脑残作者，写出这种烂故事。” 苏千：“……” 别的都好说，好端端的一个人，不为财死为情死？ 他不能理解。 也不能容忍。 季静很好地说服了他，苏千立刻就意识到了“买断制”存在的隐患——很有可能会直接坏了他这个原着作者的名声呀！ 于是苏千很坚决的，拒绝掉了这份合同。虽然一口入账三十万很不错，但凭他现在的月收，这笔钱也不是非赚不可，他决定沉下心，再等等。 这一等，又到了忙碌的期末。 原本订了圣诞假会回国的吴宇恒，因为期末小组课题做的太漂亮，被兼职任教的一大游戏公司ceo看中，以公司的名义，向他发来了社会实践的offer。 不同于靠考试分数说话的国内大学，对外国学校而言，社会实践经历，在档案成绩中，比重相当大。 所有，好多国外大学生，上学时还可以忙里偷闲地四处参加party，一到假期，挤破脑袋，也得找各种社会关系，去知名企业中，申请一个社会实践的邀约。 向吴宇恒发来邀请的这一家，算得上全球游戏行业领军前十了，执教教授非常严格，多少人靠关系挤都挤不进去，对吴宇恒这种靠着小组作业，就能拿到邀请的人，简直羡慕得头都要秃了。 而且还不是只有吴宇恒自己一个人被邀请了。 他在收到邮件的当天，就回信，告知教授，期末作业，是他们整个小组共同努力的成果，只是由他这个组长负责讲解而已，希望教授也能认和其他几人的努力，也给他们一份邀请。 这种请求，按国内的中庸文化来说，可能略微有些“不懂见好就收”，但是白人还是挺欣赏他的直言不讳，也乐于见证这几个年轻人崭新的创造力，大手一挥，便同意了吴宇恒的请求，邀请他整个小组进入公司，进行为期两周的社会实践。 吴宇恒的组员们惊呆了。 同期的同学们羡慕的眼泪流成河。 当时怎么就没看出这个少言寡语的中国人的潜力呢？ 能拿到这种公司的时间履历，将来求职时可以少走多少弯路呀！ 吴宇恒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很单纯地期待亲眼看看那些着名游戏的诞生过程，同时，因为这件事，没有回国的时间了，让他有一点……呃，难过？ 好像也不是难过那种心情，吴宇恒说不上来，诚然，能回去见到季静是件让人开心的事，但是暂时见不到，好像也不会有难过的情绪。与季静相关的，从来都是美好的感觉，就算思念，也并不难捱。 只是不能再像去年一样过圣诞，有些遗憾。 吴宇恒告诉季静这个消息时，还略微有点忐忑，担心季静会不会因为他选择去实习，而不回国见她而生气，虽然他印象里的季静不是这样子的，但他忙小组作业的这一个月，两人信息都发的少了。 这样的生疏，加重了他的忐忑。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季静完全没在意，电话中的她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反而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还担心，圣诞没时间陪你，正好你不回来了！” 吴宇恒：“……” 这话听起来略微不是滋味。 他忍不住笑道：“看来我的女朋友，比我还要忙。” 他说完，季静便兴奋地对他说：“我的漫画！要出版啦！” 第298章 各自的新篇章 有了苏千的出版经验，季静跟出版商的对接工作顺利了很多，少走了不少弯路，卡着一月底放寒假的时间，上线书店，正式发售，成为了继苏千之后，“梦茧”的第二个拥有实体漫画的作者。 第三个实体书拥有者金桐，也正在推进工作进程。因为她之前签过ip合约，版权方面的合同要比季静和苏千复杂不少，步调便慢了一些。 不过，金桐本来就是个精益求精、不求快、只求让自己满意的性格，所以并不着急追求寒假的档期，而是乐在其中地给自己的故事绘制了一张又一张漂亮的封面。 落在画纸上的每一笔，都带着满满的成就感，让她累并快乐着，她不止一次，给季静发信息，谢谢她当年在自己投稿失败钻牛角尖的时候，拉着自己一起画漫画。 如果说当时的她还抱着胜负心，想要用巨大的成功让邻居姐姐和杂志社后悔来让自己痛快，现在的她则已经完全转变了心境。 能边做喜欢的事边赚大钱，谁还要回头去看成长路上的荆棘呀！她现在还想谢谢那家杂志社没有收她的稿呢！能在国内平台上跟读者们时时留言互动，画她从小所熟知的文化，比给他们供稿要快乐一千倍！ 不同于暂时停下创作、想稍作歇息的苏千，季静和金桐都干劲满满地开了自己的新篇。 金桐这个存稿达人，早在《碳球神明》连载的时候，就慢条斯理地画了一堆存稿，新故事回归了她之前给日社供稿时的拿手剧情——狗血少女漫！ 只不过，这次，她结合了自己最近特别喜欢的网络小说元素，加入了点“无限流”的设定，女主的世界陷入了循环，只有按照系统每日发布的要求，把几位男主的好感度刷到固定数值，才能顺利进入第二天。 女主作为少女漫资深爱好者，对各种浪漫桥段烂熟于心，完全不把好感任务放在眼里，直到她见到了自己需要攻略的男主角们——因为抑郁上吊自杀每天都在阴暗爬行的幽灵学长，精力旺盛到有点躁狂聊天必须要边跑圈边聊天的犬妖学弟，还有看似温柔实际每时每刻都在琢磨要怎么样把她杀了喝血的吸血鬼班长…… 女主仰天大骂：“系统你玩我？” 在这种勾心斗角又啼笑皆非的设定中，校园青春恋爱喜剧徐徐展开。 说是狗血少女漫，但金桐完全是把它当做搞笑漫画来画的，且越画越放飞自我。上一篇《碳球神明》，为了参赛，好多桥段设定都往治愈系日漫风格靠拢，而这一篇，有“梦茧”兜底，金桐彻底暴露本性，大笔一挥，全是天马行空到都有些抽象的剧情。 季静和王依娜提前拜读时，头都要笑掉，离谱，但偏偏让人看得停不下来，就想看看还能怎么离谱。 金桐正式发表前，季静就拍着她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梦茧’明年的新台柱，有了呀！’ 明年，二零一四年，是流量时代大爆发、直播时代正式来临的一年。 金桐这种短平快、在浪漫和搞笑之间反复横跳的故事，绝对会是这个黄金时代的宠儿！ 季静觉得，之前漫画杂志社八股文一样的条条框框或许限制了她的发挥，把创作的权利完全归还到她自己手中时，金桐便是那个能踩着时代浪潮起势的天才。 绝对老天赏饭吃，就该她火呀！ 当然，她火，就意味着，梦茧火，想到自己早早把金桐拉到团队里，季静便美的合不拢嘴，当伯乐可真是一件快乐的事。 而季静自己的新故事，则是她当年在校考时，画过的那个“魔法大陆”，这两年，她经常在闲暇时，闭上双眼，把思维投入到想象的海洋，幻想自己是“魔法大陆”上那个毫无天赋的乡村女孩，一点点补全那个大陆的各种世界观，到现在，虽然还没有动笔作画，但“魔法设定”和“大陆环境”，已经被她写了满满两本子，像是两本异世界百科全书一样。 季静在写这些时，常常会感觉自己又一次重生了，这次不是重生到十五岁，而是回到了她的五岁、十岁，那时候季海明和李君兰工作繁忙，她常常一个人待在家里，边用电视放着动画片，边趴在地毯上，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记录脑海里的各种想象。 画很丑，但她很快乐。 想成为漫画家的梦想，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诞生的，如今二十岁的季静看着自己两本宛如过家家一般“幼稚”的“魔法百科全书”，像是在跟年幼的自己对视：你曾经的梦想，我实现啦，现在，我要用画笔，去给无数个像你一样的小孩，创造梦想了。 这一次，她也会像金桐学习，不再只是尝试，也不再完全迎合市场上的条条框框，而是忠于本心，画一篇她一直想画的故事，描绘一个她一直想描绘的女孩。 季静这次新篇章的主题，苏千并不看好，传统升级流的少年漫，受众一般是男生，主角也大多都是以热血少年为主，女性角色不怎么符合市场口味，尤其季静这故事背景还是偏向西幻的魔法世界，国内受众本就不多，而且往往篇幅很长，就算是凭她的笔力，也可能会爆冷，这样的尝试实在有些冒险，多少有点得不偿失。 季静于是告诉他：“这就是当年我校考赢你的那篇设定。” 苏千闻言，当场改口：“那你画，必须画，画出来，我要看。” 他不仅想看，还燃起了一丝久违的胜负心，当即结束休息，把新作计划提上日程。他也要把他校考的设定搬过来，再跟季静对打一次！ 这就叫在哪输的，就在哪赢回来！ 季静笑话他，也没有看起来的那样“完全理性”呀。 今年寒假，季静仍然没有返回w市，李君兰也是非常熟练地请了长假，搬来帝都跟老公女儿一起过年。 这次来她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她的内退申请批下来了，明年六月，就能正式办理内退，跑来帝都长住啦。 季静开心的不得了，立刻把“房子”这一项，列为明年的第一项大计划。 随着年关将至，她和苏千作为梦茧的代表，一起开了两人职业生涯中的第一场新书签售会。 第299章 赴约 签售会是在小年那天召开的，位置是出版商找的，与一家以空间和文创为卖点的书店合作，在书店所在的商场的二楼平台举办。 季静和苏千虽然都是第一次，但这个书店是承办活动的老手了，所以各方面的安排都非常成熟，计划流程表早早提前半个多月就送到了两人手里，这让他们省心不少。 苏千的漫画篇幅比季静的要短三分之二，出版合约签的也比较早，连续出版了上下两册一共两本书，而季静的呢，漫画整篇寒假才刚完结，番外仍在“梦茧”上连载，并不能算是“已完结”的状态，所以这次只出版了上册，一册的内容，收录了漫画前半段的故事，以及季静单独绘制的一篇人物小传。 所以，做签收准备时，苏千的签名量是季静的两倍，当他仍在奋笔疾书时，季静已经早早地完成了自己那部分，悠哉地冲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苏千只好安慰自己“两倍的签名就是两倍的价钱，不亏，很赚。” 签售会当天，除了留守的蒋铎和放假回家的赵磊，梦茧的成员全都去现场凑热闹了。 林慧慧负责抓拍记录，这种视频素材，她根本不可能错过。 金桐为她不久之后也会有的签售会做学习准备。 王依娜则是向来对这种大型活动兴趣十足，书店里各种原创文创，也直切她的兴趣点。她边帮季静和苏千整理东西，边兴趣盎然的四处参观，在心里考察组织活动和文创创作这两项工作到底哪个更有趣一点。 在这段日子里，虽然她也经常因为嗑cp，画同人二创画的不亦乐乎，可是像季静和金桐那样耐下性子，用半年或者一年的时间、夜以继日地创作一篇故事，她做不到。 她没有这个耐心。 王依娜了解自己，她只喜欢画那些情感冲突强烈的片段和画面，让她画长篇，跟坐牢没两样。 季静说她或许是天选cg圣手，等她们以后有机会，能向游戏行业跨步时，王依娜绝对能成为首席画师。 她这个提议，倒是勾起了王依娜十足的兴趣，只不过，梦茧才刚起步的现在，要向下一个目标跨进，怎么想，也都是毕业以后的事了。 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 除了他们几人外，没有回老家的李琦也被季静揪着，一起跟来了现场。 与其说是没有回老家，不如说是在帝都美院入学后，李琦就没有再回w市的理由了。老家那套别墅已经被他妈卖了，唯一的亲人李向华，也住在帝都，他在w市已经没有家了，如果要回去，就只有看望于老师这一个理由了。 但今年寒假，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让他留在了帝都。 原定于去年举办的帝都美院决赛集训，由于赛程调整和一些艺考改革的政策原因，延迟到今年举办，大一的李琦，虽然没有了报名参赛的资格，却拥有了成为辅助指导的资格。 辅助指导的报名时间跟复赛时间差不多，也是十月那时候开始的，十月报名，十二月递交，排名前二十的人，就可以成为辅助指导，参加寒假的决赛集训。 因为这项活动可以加综合表现分，这个综合表现分又跟奖学金挂钩，所以，竞争十分激烈，作为刚入学第二个月的新生，根本争不过大二大三的学长和学姐们，大一生里，报名人数极少。 再加上，辅助指导选拔内容主要是素描、速写和色彩这基础三项，动画专业非常不占优势，他们整个专业，也没几个报名的。 王依娜自认不是当老师的料，完全没有兴趣，季静和金桐倒是有点想法，可惜分身乏术，抽不出时间，也只好作罢，最后，整个动画系报名的人也就是只有大一的李琦和大三的一个学长而已。 李琦于是把画漫画的事暂时放到一边，用了两个月的时间，认认真真画了三张画。 他在把作品交上去之前，拿给季静几人看了看，看画的几人都有些惊讶。 王依娜和金桐只看过李琦的素描，而季静上次看他画基础三项，也是高三那年的事了。虽然确实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李琦的转变还是出乎三人的意料。 他的画完全变了个风格。 人的画风是流动的，会随着时间改变，也会受心情、灵感以及创作主题等各方面因素的影响。但是大部分人画风定型后，基本不会再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至少不会在短短两年内，完全变个样子。 李琦却变了。 他曾经的画风，就算是王依娜和金桐这两个只看过三次的人，印象也十分深刻，他的画在张扬自由间，满是收放自如的技法，看着他的画时，像是在注视耀眼夺目的太阳，自信又骄傲。 而现在，这三张画却像是夜晚沉静无波的大海，月光挥洒的海面像是隐藏着密不可闻的汹涌波涛，又好像一无所有，只剩空寂的回响。 只是过去了三年而已，人的画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王依娜和金桐在敬佩之余，满心疑惑。 季静也好奇，总觉得他的画风似乎在于老师的指导之外，有了全新的变化，好几处笔法都是季静从没见过的技法，是真的有了新锐艺术家的调性。 心境的改变是其一，其中全新的技法，不知从何而来，至少季静她们大一的专业课，没有学到相似的东西，是李向华副院长单独指导的吗？李琦以前的画也是副院长指导的吧？她也会突然改变技法吗？ 可如果不是于老师也不是李副院长，还能是谁呢？ 季静也有一些疑惑。 跟着她们一起来咖啡店蹭小蛋糕的莫笑笑，眼神落在那张水粉上，看了很久，叉子上的蛋糕掉在桌角，都没注意到。 不过，不管李琦画风是因何改变的，三人一直认为，他靠这三张作品，拿下辅助指导的名额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结果当然如三人预期那样，今年的李琦像曾经的沈江月一样，以唯一一个大一新生的身份，成为了这一届游学集训最年轻的辅助指导。 同时一起成为辅助指导的，还有三个老熟人，好为人师的柴天明，想要再在镜头面前刷一波存在感的张庆，以及，曹毅。 总之，如今的李琦，总算是赴了少年时自己的约，以另一种方式堂堂正正的回到了这个赛场上。 另一个来赴自己约的，是叶子欣。当她还住在那个狭窄又冰冷的小阳台时，曾看着季静送给她的决赛作品画册，满眼满心全是憧憬，现在，她终于也站上了属于自己的舞台。 至于这十天发生了什么，是另外的故事了。 好在集训结束的时间，刚好在小年夜前两天，柴天明几人早早回家筹备过年，被李向华强行留在自己家的李琦，刚好空出了时间，能够见证季静漫画家生涯中的第一场签售会。 让几人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在签售会现场，见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熟悉身影 第300章 签售会的怪人 这人是李琦先看到的。 他们这次预售活动在网上和app上都放了预告，又正值假期，不少外地的粉丝也纷纷买票到现场支持，所以商场刚开门，签售场地的警戒线外就排满了人，全都等着十点半一到，就冲刺在队伍前面，成为亲笔to签的第一人！ 梦茧的大家虽然在各种留言中看到了大家的热情，可还是被汇聚而来的人潮惊到了，自信如苏千，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受欢迎，当即举起手机，整理起自己的造型。 他和季静从来没在网上露过脸，这次签售会，算是第一次跟读者粉丝见面，为了建立一个完美的第一印象，他特地花钱置办了套新衣服，仿照他书里写的一个算命先生，穿了套中山装，外加神棍专用小黑墨镜，竖着小辫，立着亲笔画的旗子，摆小摊似的坐在自己的签售位置上。 季静几人刚看到他这造型时，都笑喷了，问他是不是要边签名边算命。 不过玩笑归玩笑，大家都知道，他是为粉丝们用了心，才这样打扮的。他书里的算命先生算是个游离在故事线之外的“谜语人”，时不时出来说两句箴言，吸引大家猜测剧情真相，所有台词都是对仗工整的文言语句，他花了很大心血塑造，也被读者们调侃是作者在书里的嘴替。 所以他才会用这种形象，跟大家见面。 好像是跨过这一年多的隔空交流，从书页里面穿越出来见他们了。 果然，效果也是不负众望，排在警戒线外面的书迷，远远地看到他的样子，就兴奋地尖叫起来。 季静觉得，苏千是天生的舆论天才，会造梗，也会接梗，只不过，今天，除了噱头外，他还加入了一些真心，倒是跟她刚认识他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 在这方面，季静没有像他一样搞角色同款穿搭，实在是因为她画的是娱乐圈，就算是普通人的代表王婷，那在她的画风下，也有独特的二次元气质，魅惑众生的大明星周雅离就更不用说了，季静不论cos谁，都有点不自量力，她就乖乖做自己，穿了出版社统一印发的带有《平行线》logo的白色卫衣。 这件卫衣是给这次签售会准备的礼物，只不过因为签售会本身规模就不大，所以卫衣数量也很少，只印了三十件，算是给前三十名的限量小礼物。 苏千那边也有，是印了logo的胸章。 除了卫衣，还有笔记本、明信片这种周边礼物，丰富地跟漫画一起摆在桌上，引得外围书粉们激动拍照，纷纷自觉地排期起长队，等着时间一到，就冲进来迎接惊喜。 然后帮忙整理站台的李琦，就在排队的人群里看到了个奇怪的身影。 虽然现在是一月底，商场外确实是北风萧瑟、寒冷冻人，但商场里的暖气开的很足，周围又聚集了很多人，脱到只穿一件毛衣卫衣才能不冒汗。 但排队的人群中，却站了个棉帽子裹头围巾缠脸的怪人，最奇怪的是这人还带了一副大大的墨镜，挡住了整张脸，跟周围笑意盈盈讨论激烈的书粉形成了鲜明对比。 敏感的李琦心中立刻升起了一丝警觉——这人该不会是网上那种黑粉，专门来捣乱的？ 李琦不追星，他对黑粉的认识，是从看季静的漫画开始的。那时候梦茧app还没上线，他就去微博，找季静的账号，一篇一篇翻着往下看。起初，他对评论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但是随着剧情的有趣，他居然也有了几分讨论欲，就点开评论区，看看那几千的讨论都是在说什么。 结果，出乎他意料，几条剧情讨论中，居然就夹杂着一条莫名其妙的恶评，要么骂周雅离德不配位，要么骂王婷心思恶毒，要么就直接骂作者三观不正，给抢别人身体的人洗白，恶心。 李琦是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解读角度，他第一反应是想替季静说话，第二反应则是思考，到底是哪段剧情让他们误会了，想打字回复他们，给他们解释一下。 直到他点开折叠的评论回复，那才真是开了眼。 支持《平行线》和骂《平行线》的两拨人，简直是从人生到哲学到三观再到现实生活原生家庭全都吵了遍，而且吵的一点儿逻辑都没有，李琦看着看着，都忘了他们一开始是为什么而吵的了。 也是从那些评论区里，他知道了什么叫黑粉——网上有好多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什么原因、又或者是本身性格就是喜欢抬杠挑刺的人，就是喜欢随意发表批评，从任何一个点，都能挖掘出他们能批评的角度，对这帮人，油盐不进，最好的方法就是无视他们。 显然，季静就是这么做的，想替她说话的李琦，也学习了她的态度，只去翻看有意义的评论和讨论。 他没想到，线上的黑粉居然能如此执着，一路追杀到线下的签售会。 看着季静忙碌的样子，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就站到一旁，暗暗观察这个棉帽子怪人到底想干什么。 于是，在李琦的注视下，这人扭扭捏捏，先是举着手机四处拍照，然后趁着周围讨论的人群不备，偷偷摸摸地往警戒线周围移动，想要摸到队伍最前面…… 这鬼鬼祟祟的动作，绝对有问题！ 李琦眯起眼睛，想到网上那些不讲道理的谩骂，便怒从心中起，决心不让黑粉破坏大家辛苦筹备的签售会的他悄悄绕过警戒线，贴着人群边缘，直接猫到了那人身边，扯住那人的手肘，二话不说就把人往人群外面拉。 “你……你干什么？” 围巾下面传来一声嗔怒。 闷闷的，是个女声，李琦虽然觉得有些耳熟，可周围人声嘈杂，影响了他的判断，他没想起这声音是谁，人就已经被他拉到了人群外。 李琦把她拦在一旁，压着声线警告道：“如果你是想捣乱的黑粉，我劝你趁早收手，否则，我就叫保安。” 那人十分烦躁地低骂了一声，摘下墨镜，露出一双上吊的杏眼，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是不是有病啊？谁是黑粉？你叫保安之前，能不能先叫个救护车治治脑子啊？” 噼里啪啦一通怒骂，李琦目瞪口呆，墨镜下面的，居然是愤怒到极致的沈江月。 第301章 催更小布丁 李琦惊了：“你怎么在这？” 沈江月愤怒地瞪着他：“管天管地你还管得了我在哪？” 说完，她就好像害怕被季静她们发现身份似的，迅速地把眼镜戴上，戴完，嫌弃又凶恶的对李琦怒道：“我警告你啊，不许透露我的身！不许耽误我排队拿签名！赶紧给我闪到一边去！” 李琦：“……” 他忽然有点想明白了：“搞了半天，你是季静的书迷啊？” 想明白以后他又疑惑了：“书迷就书迷，你干嘛把自己搞成个粽子？” 沈江月赶紧挑起了捂他嘴：“你能不能小点声？我想偷偷当书迷不行吗？” 李琦不解：“为什么？” 沈江月隔着眼镜瞪他：“你管我？！” 眼看刚才好不容易抢到的前排位置已经被其他人占去了，她简直气的肝胆俱裂，李琦这人就是她的丧门星，专门克她，遇到他准没好事！ 沈江月再次恶狠狠地开口：“反正！你管住嘴！不许让第三个人知道我今天出现在这里！我要去排队了，你赶紧哪里凉快去哪待着！” 说完，她围巾一围，眼镜一挡，头也不回地扎进人群里，继续去寻觅前排位置了，留下李琦一个人在原地，默默无语。 虽然他跟沈江月，有一半血是一样的，但脑回路显然千差万别，李琦觉得他这辈子都不可能里理解她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要是再多管闲事，就有点，太不惜命了，所以，他默默闭上嘴，返回了季静身旁。 季静见他一声不吭地走，又一声不吭地回，有点奇怪道：“你干什么去了？看到熟人了？” 李琦立马头摇成拨浪鼓：“没有，你别乱说，我什么也没看到。” 季静：？ 半晌，李琦又忽然开口：“那个，你这些周边礼物，能不能每样都给我一份？” 季静更奇怪了：“怎么，你也是我粉丝？” 李琦：“……也不能说不是。” 季静虽然知道李琦看过她的漫画，但是没想到他会对这些小礼品感兴趣，于是她把除了卫衣之外的礼品每样拿了一份，装到小包里递给他：“卫衣就印了三十件，数量是是固定的，只有三十件，没办法送你，这些给你，不用谢。” 虽然季静说了不用谢，李琦还是边道谢边把东西接了过来。他刚把纸袋拿到手里，就感觉远处人群传来一道杀人视线，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 时间一到，保安整整齐齐站好，读者粉丝们也非常配合，一人一位，在季静和苏千的摊位前排成长队，随着保安把警戒线前的遮挡打开，热热闹闹的签售会正式开始了。 沈江月因为李琦的干扰，没能抢到前三的位置，但好在她前面后面两个排队的女生还是比较讲道理的，见她去而复返，也没太计较，把她原本的位置让给她了，让她得以重回第九。 她听着前面几个小女生对季静的疯狂赞美，一会让签“to老婆”，一会让签“to静静老师的小可爱”，眼底兴奋的光芒已经藏不住了。 其实，沈江月并不是非得隐藏身份，也不是不能以学姐的身份当季静的书迷，实在是，她想签自己的网名去网上炫耀，可她的网名却太有名了，有名到，一旦在学妹面前暴露，会让她累积到现在的优秀可靠学姐的形象轰然崩塌。 所以，沈江月只能出此下策。 眼看轮到她了，她推了推眼镜，裹紧围巾，在李琦复杂的视线中，挪动到季静面前：“静静老师，你好！” 季静：“你、你好？” 她没想到自己能在二十度室温的环境里看到这种粽子人，一抬头都愣了。 沈江月为了不被辨认出来，很努力地夹住了声线：“老师，我是你的超级书迷，从你连载第十话的时候，我就开始追更了！” 那时候，沈江月只是在无意中刷到了季静的漫画，在完全不知道作者就是季静本身的情况下，看得入了迷，疯狂留言后还加入了粉丝团。 网络上的沈江月是个披上马甲就六亲不认的网络喷子，在她知道什么是“网络喷子”之前，就已经在各种话题下跟五湖四海的网友疯狂对线了，画室里她笑意盈盈地敲手机，同学都以为她在优雅地忙学生会的工作，实际上她在对喷。 成为了季静的粉丝后，这项本领不仅没有被埋没，反而找到了更适合它发挥的空间——与所有黑子和杠精一战到底，全力维护她喜欢的这个故事。 几乎每条更新的热评中，都能看到她奋战的身影，金句频出，常常把故意抬杠的杠精和黑子怼的哑口无言，溃不成军。 后来，她的留言，也成了追更粉丝们的一大乐趣，大家看完季静更新的漫画，就会立刻划到评论区，找她的留言，还有人尊称她为“当代语言艺术大师”，让沈江月非常受用。 直到，那年除夕，季静的道歉视频和李琦发在群里的合照，让沈江月惊恐的发现，原来她一直追的漫画大大居然是她的学妹！可爱的季静！ 啊，就说“静静”这两个字看起来好眼熟，她还以为只是巧合…… 那天起，沈江月看着自己的累累战绩，下定决心，要把马甲披好，一辈子都不能掉！ 而此刻的季静，她总觉，面前这个粽子里传出的声音，有些熟悉，就在她拧眉思考时，李琦递过来一本书，打断了她的思绪。 季静于是接过书，翻开扉页，对面前的人笑道：“谢谢你喜欢我的作品，请问要签什么名字？” 沈江月捏着嗓子小声道：“签‘to亲爱的小布丁’……” 季静再次愣住，随即笑容更灿烂了：“原来你就是‘催更小布丁’！慧慧一直想见你来着，她就在……” 沈江月慌张的手舞足蹈：“老师，我我我，我有点社恐，我……” 李琦再次出口：“叙旧的话还是等活动结束吧，后面大家都等着呢。” 季静看到长长的队伍，知道现在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便只冲她一笑，小声道：“你等晚点，等活动结束，我们一起吃饭呀！” 沈江月藏在墨镜下面，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尴尬地笑了两声。 季静于是大笔一挥，在扉页签上了她心心念念的几个大字，双手把书递给她。 沈江月接过书，看着“小布丁”三个字，比看到她的真名还要开心，一股暖流从心里划过，她忍不住对季静说：“老师，谢谢你创作了‘王婷’这个角色，我真的很喜欢她，我会永远做你的书迷的，期待你下一部作品。” 季静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也很感谢你喜欢我笔下的作品，谢谢你一直鼓励我，肯定我，陪伴我，走到现在，是你的支持，帮王婷走到了属于她的结局。” 看着季静的笑容，沈江月感觉心都要化了，她托着眼睛，猛得点头，在无限感慨中，抱着书离开了队伍，把季静的笑容，留给了下一个读者。 她远远看了正在忙碌拍照的林慧慧一眼，到底还是没有去跟她打招呼，她不想让网络上的“小布丁”被“沈江月”这个身份污染，所以还是不见了吧。 在她走向下楼的电梯时，李琦从人群中挤出来，喊住她：“喂……” 沈江月听到这个烦人的声音，不仅没回头，步子反而更快了。 李琦很是无语，眼看她要上电梯，出口喊道：“《平行线》的周边，你如果不要，我就送别人了。” 沈江月步子一顿，一秒转身，几步走过去从他手里夺下纸袋，一看，袋子里居然满满当当，塞满了周边——这可是每人只能挑一个的！她墨镜下面的眼睛当即就亮了！ 沈江月：“没想到你这人偶尔还是能干件人事的。” 李琦无语：“……我当你是在谢我。” 最后，在李琦的目送中，沈江月心情大好地踏上电梯，消失在了签售现场。 他有些意外，沈江月这样的人，居然会喜欢王婷那种相貌平平的普通人，他还以为她一定会喜欢跟她更像的周雅离。 他看漫画时，就意识到，季静在创作周雅离时，外表多多少少参考了沈江月，虽然是二次元画风，可他总能在周雅离的表情上看到沈江月的影子。 他们这些画画人，创作时，会无意识地把身边有相似形象特质的人，当做参考，大概季静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沈江月却不喜欢以自己为参考的周雅离，反而喜欢她的敌人，看来这个世界上，不喜欢自己的人还挺多的。 李琦返回季静身旁帮忙，季静看他来去匆匆的样子，又看到他手里消失的纸袋，对小布丁的身份，有了几分了然。 而粉丝群里，远在大洋彼岸彼岸的林澈盯着群里刷屏的签售现场照片，眼泪快要流干了。 他好恨啊，好恨这些讨厌的洋人，为什么不过春节，为什么不放寒假，他也想去现场！他也想要静静老师的亲笔签名和他老婆周雅离的绝美周边！ 给予他幼小签名致命一击的是，【催更小布丁】在群里晒出了“to签限定”漫画，以及包括卫衣在内的所有周边礼物，并配上一串炫耀的大笑。 【小小周边，全都拿下！】 【怎么办，已经不想跟没有to签和周边的人讲话啦！】 林澈大哭着扑到吴宇恒怀里：“组长！我要回国！我现在就要回国！” 而吴宇恒，正手速飞快地在群里存图，完全没时间理他…… 随着签售会的顺利落幕，出乎众人意料，又在大家意料之中的是，这场签售会后，苏千凭颜值，在网上一炮而红。 苏千也在这场签售会后，收到了第一份，与梦茧的利益背道而驰的邀约。 第302章 苏千的梦想 向他发出邀约的是某互联网大厂，虽然邮件原文写的很委婉，但苏千还是从字里行间解读出了对方的意图——想挖他。 这事倒不奇怪。 签售会时，有几个很会拍照的书粉把他拍的十分帅气，照片一发到网上，就引起了广泛讨论，三天时间直接上到热搜前五十，什么“最具少年感漫画家”，什么“突破次元壁天才漫画家”，什么“苏百万顶着最纯的脸画出最丑恶的人性”之类看得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评论，顶着几千几百的高赞在热搜词条中滚动出现。 苏千虽然挺喜欢别人夸他帅的，但是这种夸法，饶是他这厚如城墙的脸皮，也有些顶不住。 季静虽然也有出镜，但并没有引起太多类似的关注，大多评价都集中在粉丝之间，是结合着作品的夸夸，比如“没想到静静老师竟然年纪这么小，还是个学生!”“谁能想到我崇拜了一年的大神居然是个妹宝！”“网上的老师酷帅狂狷我高攀不起，签售会的老师如和煦暖阳我只想贴贴”。 比起苏千那些夸张到爆表的评论，季静是非常的平常心。 这个结果，梦茧的其他人，早在签售会之前就预料到了，毕竟，抛开个性不谈，光看脸，苏千确实是个能进娱乐圈混的帅哥。 但让大家包括苏千本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是，资本的嗅觉居然这么灵敏，动作这么快，事件发酵不到一周，就通过个人邮箱，联系到了他。 苏千读完邮件后，没有像之前一样，开诚布公地跟季静说。 毕竟，这是针对他个人的邀约，算是他的私事。刚好对方的办公楼就在魔都，他在回老家后，趁着年前最后的一点时间，跟对方的代表见了个面。 走进华丽的独栋办公大楼时，苏千忽然想到他跟季静和林慧慧第一次去跟甲方谈判的场景，虽然当时那栋大楼远没有这座看起来这么“纸醉金迷”，但总归都是办公场所，给人的感觉非常相似。 他又忍不住想，如果她们两个知道他自己跑来谈些与跳槽有关的事会想些什么，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两个q型小人。 左边的是眉毛气到竖起来的林慧慧：“叛徒！果然长得帅的男人没有好东西！我真是看走眼了跟你这样的叛徒合作这么久！” 右边则是满脸淡定像是早就有所预料的季静：“大家共事一场，买卖不成情意在，你如果真的想好了，我们就好聚好散，谈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合同。” q版季静说完，苏千便摇了摇头，不对，虽然表面上来看，季静会说这样的话，但是想象出来，又觉得有点不太对。 这是他会有的台词。 季静不会这样说。 她跟他是不一样的。 苏千垂下了眼梢，无论他再擅长揣摩人心，也无法想象出季静的反应，只好放弃，把关注点放到眼前这场以“挖他”为目的的商谈上。 跟张部长差不多，对方知道他年纪小，阅世不深，言语之中多有些成年人的“想当然”，直来直去把条件说的很清楚。 一句话总结，对方给的非常多。 这家老牌互联网公司早就嗅到网络流量的蓬勃生机，直播网站的投资计划已经在推行之中，苏千几人投放视频做账号的两个网站，也在他们的投资计划中。 这次挖他，便是看中了他的账号流量和个人热点，想直接把他签下来，当做公司直播行业的先头兵，帮他们下个阶段要全力推进的直播平台引入流量。 要签的当然不止苏千一个，很多网上有声势的网络红人，都在他们的计划中。 当然，通过背调，苏千的个人热度和未来发展都被定到s级，给他的签约金是最为丰厚的。 饶是苏千已经已经大赚了一年，也被合同上那好几位的数字惊到了。 他们给的实在太多，忠于本心，他不可能不心动。 他们只挖苏千不挖季静的原因也很简单，季静是梦茧的法人，苏千只是股东，背调的时候就查的很清楚，挖法人，得评估项目价值，看公司的市场表现，走收购的流程，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毕竟是大公司的总部成员，比张部长他们要沉得住气，把待遇说清楚后，他们便把时间留给苏千，让他自己想清楚自己做决定，有什么想法要求可以随时提，公司全都可以考虑。 从总部大楼出来后，苏千再去看这座高耸入云的大厦，只觉上面悬了四个大字“财大气粗”，他确实要好好考虑。 但其实，苏千自己也知道这没什么好考虑的，该选哪边简直是明摆着的事。 寒假，随着他们的活动引流，梦茧的下载量和会员注册量达到了新的高峰，月费会员数量也直线上升，只这一个月的收益就翻了几倍不止。 所有人都很高兴，林慧慧天天在群里发布好消息，敲锣打鼓地期盼着年底的分红，蒋铎也想用这笔分红给家中的妻儿一个惊喜，证明他没有选错，他会给她们更好的生活。 王依娜更是已经列好了一份花钱清单，要痛痛快快地挥霍自己赚的这第一桶金。 所有人都喜气洋洋，苏千也高兴。 赚了钱，他当然高兴。 可这笔对梦茧来说已经是一个里程碑的收入，连那家互联网公司开给他的一半都不到，一笔签约金，顶他半年的辛苦忙碌，谁能不心动？ 而且，苏千对自己赚钱的能力有信心，这笔签约金到他手里，不用多久，他就能让它翻倍，钱滚钱，钱再生钱，迟早有一天，他也能成为可以站在那座高楼大厦顶点的人平起平坐的资本。 以梦茧目前发展的速度来说，这是不够的，不足以让他达成他的梦想。 苏千根本不用思考，答案他早就想好了， 比起他的想法，现在的他其实更好奇，季静会有什么反应。 三月三，新一年，新学期。 梦茧的成员们在工作室汇聚一堂，林慧慧提前订了一个大蛋糕和一堆装饰，把办公室装点的喜气洋洋，要召开他们的第一个庆功宴，庆祝他们小小的梦茧，在新年假期中口碑票子双丰收！ 她还特地买了一台新相机，誓要在新的一年，拍下大家工作中最美的样子和最精彩的瞬间。 林慧慧没想到，切蛋糕前，一向喜欢引导热闹氛围的苏千，居然在大家最热闹的时候，按下了暂停键。 他隔着蛋糕，看着桌子对面的季静，一改往日笑眯眯的慵懒样子，用难得认真的语气开口：“吃蛋糕前，我有话要说。” 第303章 夜空下的大饼 苏千此话一出，围坐在桌子周围的大家都愣了一下，尤其是林慧慧，作为庆功宴的组织者，她完全不记得自己给苏千安排过发言的环节，满脸疑问地看着他。 季静倒是在疑问之余，略有些猜测，前一个月网上的热度她全程围观，这年头颜值也算是第一生产力了，再加上苏千《说谎的羔羊》确实画的好，一露脸算是锦上添花了，给他的人设上面加了一层光环，带动整个账号的粉丝都翻了一倍。 商机总是伴随着危机，突破也意味着变革。 整个假期苏千都很安静，季静知道，他一定有话要说，她拉住林慧慧，平心静气地听苏千开口。 “你说吧。” 其他人见状，也都意识到苏千或许要说大事，全都收敛了刚才欢闹的情绪，安静地等他开口。 苏千笑了笑：“怎么你好像知道我要说什么？” 季静道：“是有一点猜测，你说来听听，看看我猜的对不对。” 苏千于是从包里抽出了一份文件摆在桌子上，大家凑过去看，见文件内容，居然是某知名互联网大厂发出的签约邀请。 金桐看着合同，略微一愣。 季静倒是没愣，跟她猜的差不多。 林慧慧表现的最为惊讶，她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满面都是“拿这种东西出来你要搞什么”的震惊和不满，季静一直拽着她，才没让她从椅子上弹射到苏千面前。 众人想法各异，眼神表情也各异，见季静没说话，也就都安静等着苏千说。 于是，苏千继续道：“他们在年前抛出橄榄枝，想让我签到他们公司做主播，给他们旗下的电子杂志供稿画漫画。” 苏千话音刚落，林慧慧就红了眼圈，几乎跳起来指着鼻子怒斥他是个叛徒，并且为自己看走了眼而难过。 蒋铎默默低头盯着桌板沉默不语，莫名有种有种前公司开大会部门领导互相甩锅的压迫感。 金桐和王依娜面面相觑，前者选择像蒋铎一样保持沉默，后者则更接近林慧慧，虽没有那大情绪波动，可却也是一肚子的话想说。 但苏千只是注视着季静，他太好奇季静的反应了，他在心里模拟了一个寒假，都没想到她会说什么，他实在好奇，所以只是盯着她看。 林慧慧和王依娜最后也忍住了，没说话，跟大家一起把视线落到季静身上，等着她的态度。 季静低头看了一会合同，然后抬头，看向苏千，笑道：“你又没打算走，就别用这种严肃的语气吓唬大家了。” 闻言，包括苏千在内的所有人皆是一愣，而后苏千挑起眉梢：“你怎么知道我不打算走？” 季静眼底带笑地看着他的眼睛：“你真的要走，这份合同就不会出现在庆功宴上，而是直接送到郑勉那里了。” 当然，虽然她语气肯定，但也只是猜测，从理性角度分析，苏千会留下的把握，只有百分之十，可季静是个感性的人，她的感性告诉她，他百分之百不会走。 她是这样相信的，便这样回答。 苏千看着她眼底没有任何猜疑也没有任何担忧的笑意，只觉得心里哪一处，好像亮起了一盏灯，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淡淡的暖意。 原来，这才是季静会说的话，这种话他从来没听过，怪不得他想象不到。 苏千是个善于经营人际关系的人，加上有副好皮囊，从小身边朋友不断，可说是朋友，实际上也不过只是饭搭子，上下学搭子，小学时他交朋友的目的就很单纯——让自己合群，成为老师和其他人眼中优秀的那个人，这种形象，能帮他争取到很多便利。 至于朋友是谁，其实没那么重要。 推己及人，他怎么对待别人，别人自然是怎么对待他，每次升学到下个阶段，无论之前多么熟络的朋友，都会在一个月内失去联络。 联系方式倒是有，只是没了再联系的价值，他也就任其回归人海。 他可以很轻易地融入任何一个团体，也能随时抽身离开，他向来都是用这种方式跟别人相处的，没人会相信他能留下。 季静为什么就能这么笃定呢？ 为什么能相信他？ 苏千目光沉静如水，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第一次在他最擅长的为人处世中败下阵来。 “真不甘心，又被你看穿了。” 他这话一出，林慧慧终于再也忍不住，从椅子上窜起来弹到他面前：“哇！你！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拿这种事来吓唬我！吓唬我们！苏千！你良心呢！” 苏千看着林慧慧跟他心目中的q版小人如出一辙的暴躁表情，轻笑出声：“咦，慧慧姐，我这不是在表忠心吗，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会走呀？好伤心啊，在你心里我居然是这种见利忘义的叛徒。” 林慧慧语塞，被戏耍的愤怒立刻变成了愧疚，她刚才确实满脑子都是“叛徒”这两个字，可，苏千居然不走，他是来邀功的，那，那自己不就变成，怀疑同伴的坏蛋了？ “我，我以为你那么贪财，肯定，肯定选钱多的那边……”她越说声音越小。 苏千支着脸看她：“确实，留下来要损失好大一笔钱，那我再考虑考虑？” “啊”，林慧慧赶忙扯住他袖子：“别乱考虑，不许走，你留下来，你敢走我就去你新公司撒泼打滚把你抢回来！” 苏千“噗嗤”笑了，他开始认真思考，为了能看到林慧慧“撒泼打滚”这样的珍贵画面，要不要假装跳一下槽。 金桐和王依娜无语地笑道：“哎呀，慧慧忙前忙后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你还逗她！” 几乎要把桌子盯出个洞的蒋铎，终于解除封印，拿了杯饮料乐呵呵地喝了起来：“年轻真好，这就是青春呀。” 出于怀疑苏千的愧疚，林慧慧把切蛋糕这件大事交给他来完成，并且许诺把自己那块巧克力房顶让给他吃，这才终于换来了他一个“不走”的承诺。 虽然林慧慧是巧克力狂热爱好者，但能换到苏千这种人的承诺，她觉得很值，满脸笑容，用自己高价购置的相机，拍下了大家围着苏千切蛋糕的珍贵画面。 她想，有这张照片，苏千就再也不能抵赖了，以后无论什么时候，不管谁要挖他，她都可以拿出这张照片，指着蛋糕上的巧克力房顶去提醒他——他们是做过交易的，谁都不许抵赖！ 林慧慧正盯着相机取景框上的照片发呆，季静已经凑到了她身边，趁她不备，把相机抢到了手里。 “好啦，每次都是你给我们拍，集体照里连你的影子都看不到，现在轮到我拍了，你快点站过去！” 季静拍了拍她的背，金桐和王依娜一左一右挽着她的胳膊，把她架到桌子旁的c位。 “这种相机有定时模式的，让我来，我们一起拍”，蒋铎说着，从季静手中接过相机，摆弄了一下，就架把相机架在沙发旁的桌子上，镜头对准众人。 随着倒计时的声音响起，季静赶忙跟他一起，几步跨到大家身边。 苏千举起自己战利品手掌大的巧克力房顶，王依娜拉着季静，金桐和林慧慧靠在一起，蒋铎则在最后时刻，比出了剪刀手，随着“咔嚓”声，所有人都绽放出了明媚的笑容，而在他们中间，蛋糕上插着的“零蛋”蜡烛，正攒动着烛光。 “啊！我们要先许愿才能切蛋糕的！苏千你把巧克力房子放回去！”林慧慧忽然想到他们落下了一道程序，指着蛋糕惊呼。 苏千笑笑，毫不犹豫地把巧克力塞到嘴里：“愿望要靠自己实现，指望蜡烛有什么用。” 金桐摇着头跟王依娜吐槽：“感觉老千好像越来越暴露本性了。” 王依娜无比赞同：“确实，喜欢戏弄人的恶劣本性，实在是藏也藏不住。” 季静悄无声息地把桌上的合同丢到了一边，加入了吃蛋糕大军。 这一天，他们给蛋糕插了一个数字“0”，因为这还不是梦茧的一周年，它还只是个尚在起步期的宝宝。 资本看到他们了，对他们来说，既是肯定，也是挑战，苏千是第一个面对挑战的，但绝不会是唯一一个面。 季静很高兴，他选择了留下，同时她也在心里默默准备，去承受任何一个成员的离开。 而且，挖人只是资本的手段之一而已，他们想要发展壮大，必定会面临更多的挑战。 她要带梦茧都要迎着风浪往前走。 等到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玩累了，横七竖八地睡在沙发上时，季静走到在阳台上发呆的苏千身边，和他一起眺望远处被城市灯火映得暗淡无光的星空。 她忍不住问到：“为什么选择留下？” 苏千略微意外：“看你那么笃定，我还以为你知道原因。” 季静耸耸肩：“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能什么都知道。” 苏千有些好笑：“所以，你到底为什么那么肯定我不会走？” 季静笑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肯定，只是觉得，人的选择就像薛定谔的猫，每个选择都会产生一个平行世界，我选择相信你，就会走向你留下来的那个未来。” 苏千扭头去看她，黑夜中，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他轻叹了口气，淡淡开口：“其实，我看到合同的第一反应，是想走的，那数字很诱人，工作内容也不难，正是我擅长的，大公司，大平台，砸钱营销，猪都能捧成明星，怎么想都有百利无一害。” “可是，当我回家自己待在房间里的时候，我忽然改变了想法。 跳槽去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去一个流水线一样的平台，让我有些害怕，我害怕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后退，害怕在我做错某一个决定时，我的背后空无一人，如果我要跌下来，只靠钱是接不住我的。” 苏千的声音很平静，季静却听出了一些浅浅的情愫，仔细想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向自己袒露真实的情绪。 说到这里，苏千轻笑了一声，继续道：“然后，我就忽然想起了你之前说过的话，你说‘等你想作决定时，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挽留，也没有白说’的那些话，我忽然就想留下来了。是你赢了，季静，你用你的万分之一，让我抛弃了那张七位数的合同，选择了‘梦茧’。” “‘梦茧’要让你赚到合同上的数字，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哦？”季静调侃道。 苏千的则望向霓虹闪烁的繁华灯火，目光灼灼：“怕什么，我们一起，哪有赚不到的钱。” 要费些时间才好呢，费些时间，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走，总好过被人架上云霄，以为自己一步登天，却要踩着空心的云彩惶惶不可终日来的好多了。 他们又不是没有冲上九霄的才华，何必向资本低头？ 季静扭头看了看身后散发着淡淡暖光的小小工作室，又把眼神投向阳台对面林立的高楼大厦。 她指着其中最漂亮的一栋，对苏千道：“下一个目标，我要拿下其中的一层，给梦茧做新的根据地。” 苏千哈哈大笑：“你这人可真不会画饼，一层算什么，要拿就拿下这一栋。” 季静挑眉：“那笔都要画出火星子。” 苏千撑着脸，陷入幻想：“我们会有很多画家，也可以有一层开设培训班，这也是个赚钱的项目，还有ip改编，与其卖给别人，为什么不成立个部门，我们自己来做呢？能改编成动画，也就离改编成游戏不远了吧？到时候，再把老板夫挖过来。” 季静无语：“老板夫是什么鬼称呼啊，你倒是会画饼，饼都要大破天了。” 苏千挑眉：“你不想？” 季静顿了片刻，也笑起来：“想，而且不只是想，是一定要做，肯定要做，必须要做！” 苏千注视着霓虹灯光，而季静却望着月亮高悬的夜空，此刻，哪怕再稀疏，也有几颗闪烁的星星落到了她的眼中。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重新握在手里的梦想，说什么，都绝不会再放弃。 他们一定能做到。 【正文完】 第304章 仓鼠与狼(一) 莫笑笑鼓起勇气与李琦搭话时，已经是大三下学期的事了。 在此之前，她遇到过这个怪人几次，印象深刻的有三次，第一次是在宿舍楼下，他戴了顶圣诞老人帽，要请季静吃饭，第二次，是在初冬下午傍晚的湖边，他在静谧无人的湖边写生，旁边还站了个优雅的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女人。 第三次，就是她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搭话的现在。 他们刚结束了通宵熬夜的考试月，个个都顶着半张脸大的黑眼圈，收拾东西准备迎接新来的暑假。彼时她宿舍的其他三位室友，季静、金桐和王依娜已经早早有了安排，并不像其他同学那样，着急打包行李赶火车回老家，而是一起商量着，要跟静静一起去敲定新的工作室场地。 莫笑笑知道，她们一起开了个公司，大二是她们最忙的时候，周末常常看不到人，大三上学期忙到顶点时，季静甚至请了几个星期的假，天天脸色惨白如纸，让她一度非常担心，好在那个时期过去后，静静改变了计划，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转移回了学校中，宿舍和课上的状态也恢复到了大一的样子，她还挺开心的。 她就知道，静静总是很厉害，再困难再忙碌的事情，也都可以安排好，瞧，这次，她们要换个更大更豪华的工作室，不就证明她们的公司正在蒸蒸日上吗？ 等这个假期结束，她们迈入大四时，实习和毕业即将接踵而至，最后能在宿舍度过这样一段时光，莫笑笑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所以，她出于私心，在假期开始前，向季静发出了邀请。 想带静静去她长大的地方。 莫笑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只是想到不久之后的分离，她就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爸爸妈妈常说她是个很难懂的人，虽然她自己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但是爸妈的话总不会出错，她或许真的很难懂。 但静静很懂她，她喜欢静静，就忍不住担心，静静会不会也觉得她很难懂，可这些事她说不明白，不知道从何说起，所以便诞生了这个想法——趁着还有机会，邀请她和宿舍的大家一起去她长大的地方看看。 小陈老师以前总期盼她能交到很多朋友，现在她把朋友带回去，小陈老师也会开心的吧？ 想好之后，莫笑笑就在大家聚在宿舍的最后一晚，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家明天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回趟学校？” 她这个说法显然有些不清不楚，王依娜和金桐都很疑惑：“咱们现在不就在学校吗？去哪个学校？” 季静仍然是第一个懂她的人：“笑笑，是你以前待过的学校吗？在哪个城市呀？” 莫笑笑有点紧张，她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主动提出自己的想法，不过，看到季静圆圆的脸上带着的随和笑容，忐忑的心就沉静了下来。 她点点头：“是的，我小时候学习了很久的学校，在帝都，不远的。” 莫笑笑对童年的记忆是混沌的，四岁以前的日子几乎想不起来，她记忆的起点，是帝都一家叫“向阳星”的特殊儿童训练机构，她从四岁进入这家机构，封闭训练持续到八岁，随后便在陪读老师的陪伴下尝试进入普通小学，中间几次因为情绪问题返回机构做训练，这样磕磕绊绊地用了八年时间，完成了她的小学课程，她终于得以在十六岁时，独立进入初中。 在她独立之前，小陈老师陪伴了她将近十二年时间，就算她搞不懂自己，小陈老师也一定能搞懂。 她想把自己最好的朋友，介绍给自己最亲近的老师， 季静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金桐和王依娜也赶忙拿出手机发信息，把自己明天的计划改为与她同行。 看着眼前三名室友不需要她过多解释，就愿意接受她的提议，并且积极地期待明天的同行，莫笑笑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只觉得心底暖暖。 老师说过有朋友的感觉就是心里很暖很放松，总是忍不住露出笑容，时隔多年，她终于明白了这种感觉。 在季静答应后，她再次鼓起勇气，说出了第二个想法：“能不能邀请那个蓝色的人一起来？” 她的话让金桐和王依娜面面相觑，季静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蓝色的人，是指，李琦吗？” 这种总能理解的感觉让莫笑笑再次松了口气，静静就是这样，无论她说什么，总能在第一时间懂她，让她有了很多开口的勇气。 于是她点点头，试着解释：“想让小陈老师，见见他。” 莫笑笑能根据每个人的情绪和性格看到不同的颜色，她的世界总是五彩缤纷，这些颜色却也会时时影响着她的情绪。 比如宋然，她的颜色太浓烈太刺眼，时不时就会爆发出刺目的红，让她害怕又紧张。 静静呢，则是让人感觉温暖的鹅黄色，淡淡的，看到便让人安心。 而那个人，却被浓到化不开的蓝色包裹，莫笑笑成长到现在，只在两个人身上见过这个颜色，一个是她妈妈，另一个就是这位跟静静关系很好的学弟。 在她尚且年幼时，她妈妈经常以泪洗面，抱着她默默地哭一整天，那个时候整个屋子都是这种颜色，好像大海倒灌进房间，静谧无声地让人窒息。 那是她最讨厌的颜色，总是让她喘不过气。 后来，遇到啊小陈老师后，她把这件事告诉老师，老师说，因为妈妈牵挂她，所以心里一直在下雨，要帮妈妈在心里打一把伞。 她问老师要怎么才能帮妈妈打伞，老师便教她独立长大，等她能够独自进入学校，不再让妈妈担心时，就能撑起那把伞。 她就努力地去完成机构里那些“社会适应性”课程，努力学习怎么不打扰别人，怎样才能不让别人厌烦，学着进入她最害怕的“集体”。 直到她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妈妈身上的蓝色终于淡的快要消失不见，好像雨天放晴，这么多年的伞，变成了一个小太阳，让窒息的海水从他们身边褪去。 她以为她不会再看到那个讨厌的颜色了，直到遇到李琦。 莫笑笑不知道他需要怎样一把伞，才能让心里的天空放晴，她想，或许小陈老师有办法，便想趁这个机会带他去见见老师。 季静虽然没有立刻搞懂她的想法，但也立刻帮她给李琦发了个信息。 “笑笑虽然不擅长表达，但是心思和感觉或许比我们还要细腻，她主动做的事，一定有她的想法。” 季静这样说，就真的在第二天把李琦带了过来。 李琦看着对他提出邀请的莫笑笑，是满脸的懵。 他们虽然见过几次，但严格意义上来讲，仍然算是陌生人，莫笑笑从没跟陌生人说过话，她很害怕，心跳的厉害。 季静站在李琦旁边，对她投以肯定的眼神，那眼神她见过，跟她第一次独自踏入初中学校大门时她爸妈看她的眼神很像，充满鼓励和期待。 所以莫笑笑努力地迈出了那一步，对一个陌生人主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我带你去找老师，给你打伞。” 李琦眼神呆滞了一瞬，怀疑自己见到了某个企图跟他对暗号的外星人。 而他听不懂。 第305章 仓鼠与狼(二) 李琦对季静这位沉默寡言的室友有点印象，但印象不深。他刚入学那时候，这几人以学姐的身份嬉笑着请他吃饭时，莫笑笑也在，只不过那时候季静便提前叮嘱，让他把“她”当空气，不要多话，最好也不要多看。 除非，莫笑笑主动开口。 这种要求略有些匪夷所思，但想到季静做事总有她自己的道理，他也就没有多问，默默听话，谁想当了两年的“空气”突然主动开口，说的却是莫名其妙的暗号。 李琦很想回，但不知道要回什么，他只得抬头看了看晴空万里的天空，迟疑地问道：“这天看着要下雨？我回去拿把伞？” 莫笑笑慌乱的摆手，季静赶忙拉住他：“笑笑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王依娜也附和：“我们笑笑有时候说话是很哲学的，你要深入解读，不能这么片面。” 李琦：…… 好嘛，直到车从五环开到三环，李琦也没搞懂这句话的深意，就像他没想明白今天季静为什么要喊他出来——同行的只有四个女生，显然这是她们宿舍的内部约会，他跟在旁边，怎么跟怎么觉得怪。 目的地是一座装修很有特色的产业园，从大门进去，是一座座白色独栋三层小楼，每栋前面都带个三十平米的小院子，挂着不同的招牌，他们一路走进去，看到招牌有“啤酒小卖部”“乐器行”“摄影工作室”“平面设计工作室”等等各种各样的工作室。 甚至还有一间“道具屋”，院子里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兽皮面具、古代武器，非常仿真，引得几人一度驻足、详细观看。 季静看着那些稀奇古怪恐怖道具，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怎么好像有点蔡磊学长的影子，然后房子里就走出来一个人，四目相对，还真是已经毕业了的蔡磊！ 恐怖密室的阴影犹在心头，除了莫笑笑以外，季静、李琦、金桐和王依娜几人都露出了十分警惕的表情，生怕对方又塞给他们恐怖密室的门票拿他们做恐怖层级测试，与惊喜之后热情奔来的蔡磊形成了鲜明对比。 蔡磊毕业后，有了更多时间的他，在兼职密室策划设计外，还在这里开了一家道具制作工作室，专门承接恐怖电影、悬疑剧集里的道具制作，因为手艺太好，在圈子里逐渐声名鹊起，好几个大单找上门，他正琢磨扩招员工，可爱的学弟学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盛情邀请他们到自己工作室一叙。 季静几人头摇的像拨浪鼓，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婉拒了蔡磊的邀请，跟在莫笑笑身后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座像幼儿园的温馨小院。 门口用向日葵的配色挂着“向阳星儿童成长中心”几个大字，院子里铺着绿色的草皮，摆着颜色鲜艳的滑梯和平衡车、小木马。 从外面看，大门和窗户也都贴着各种童真童趣的画作，各种不同字体组合在一起写着“欢迎来到我们的国度”，叫人看了，心里便涌起一股暖意。 几人随着莫笑笑走到小院门口按门铃，不一会，一个穿着黄色t恤的瘦小女人便从屋里出来，一路小跑穿过院子来给他们开门。 “笑笑！你们来啦！” 女人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圆眼镜，瘦脸，看着四十多岁，一看到莫笑笑，眼睛就眯成了月亮，笑得亲切又温柔，叫几人如沐春风。 莫笑笑尤其激动，脸颊立刻泛起红晕，小孩似的三步并做两地跳了过去。 “小陈老师！” 被称为小陈老师的女人长辈一样亲昵地拉住她的手，随后便招呼季静她们进去：“一晃眼，咱们笑笑都有了这么多好朋友啦，真厉害！大家快请进！” 季静几人赶忙跟进去。 门口是换鞋柜，小陈老师知道他们要来，提前准备好了成人的一次性拖鞋，换好后，走过一截小长廊，便是一个开阔的大厅。 这栋建筑并不是像外部看到的那样是个小高层，而是在三米层高的基础上加了一层二楼的loft，一楼是个宽阔的大厅，铺着温馨的米地板，摆着一些活动器械，二楼则分成了三个房间，作为教室使用，除此以外，最外层是个加了围栏的露台，摆着三个蓝色架子，每个架子上都摆着或花或叶的植物，花盆上贴着不同的名字。 季静几人跟在小陈老师后面，就像在门上看到的那样，好像进入了一个不同的国度。 他们还见到了许多的“小号”笑笑。 说是小号笑笑或许有些不够贴切，因为正在这里上课的大部分小孩都是男孩，年龄也都很小，以三岁到五岁的居多。 季静她们跟随小陈老师在大厅休息区坐下时，正逢第一节运动课结束，五六个小豆丁歪歪扭扭地跟在另外两个老师后面。 他们之中有的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他们，有的则把他们当做空气，视若无睹，只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己扭来扭去的手指上。 其中看着年龄最大一个男生，一看到莫笑笑，便笑起来兴奋地冲他们跑过来，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喊到“笑笑姐姐里（你）耐（来）啦！” 男孩身形略微肥胖，皮肤黝黑，笑起来眼睛变成一条线，憨态可掬，像个幼年期的国宝，小陈老师招呼他：“乐乐，跟哥哥姐姐打招呼！” 乐乐便很是夸张的手捧心，大声道：“特特（哥哥）姐姐好！我叫乐乐！我稀饭（喜欢）耐（你）们！” 莫笑笑闻言，立刻竖起大拇指，赞扬道：“乐乐真棒。” 金桐和王依娜都惊了一下，她们对自闭症的印象还停留在莫笑笑这种冰山仓鼠身上，没想到这其中还有乐乐这种活泼开朗的社牛类型，不禁好奇地看向小陈老师，小声问：“乐乐这性格不是挺正常的，他怎么也，呃，也在这里？” 话问到一半，两人都有些犹豫，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描述心里的疑问，说乐乐正常，好像在说笑笑和其他小孩不正常一样，她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句话问完，脸都有些红。 小陈老师拉着乐乐坐到旁边，毫不介意地解释：“虽然在社交方面乐乐做的不错，但是他语言发展比同龄小孩迟缓许多，再加上舌脐带发育有问题，别人经常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放在集体里沟通还是很成问题的，加上他脑区发育问题，情绪控制不太好，情绪上来时容易暴怒，有一定危险性，很难回归普通学校，所以尽管他已经九岁了，还是一直留在这里学习训练。” 季静几人闻言，脸上流露出些许不可思议，虽然乐乐胖胖的，但幼稚的神情和表达让他看起来只有五岁，谁都没想到他居然已经九岁了！ 王依娜回忆自己九岁的时候，已经能在电视剧里嗑cp了…… 乐乐对老师的评价倒是没那么敏感，一点儿闲不住地凑到笑笑身后，要给她捏肩按摩，笑笑也习以为常地欣然接受。 小陈老师笑道：“他在家经常给爸妈按摩，在这件事上他受到的表扬最多，见谁都想露两手。” 季静几人看着他的小肉手在笑笑肩膀上努力地来回忙活，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琦笑到一半，僵住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左腿被一股柔软的触感包住了，低头一看，果然有个肉嘟嘟的小豆丁，手脚并用地抱住了他的腿，甚至还用软绵绵的屁股坐在了他的脚上，奶声奶气地嘟哝：“爸爸，荡荡。” 李琦人都傻了。 季静几个人也捂住了嘴，忍俊不禁。 小陈老师赶忙边制止边解释：“团团下来！不能这么没礼貌……这孩子还不到三岁，天天在他爸腿上这么玩，以为喊‘爸爸’就能触发挡秋千的机关，你别介意……” 说着她要把团团摘下来，李琦摆了摆手，抬起右腿，很是奇妙地前后荡了两下，奶白肉团团子咯咯咯笑了起来：“爸爸，荡，荡！” 李琦看着他的笑容，心里被一种奇怪的感觉包裹。 季静打趣他：“这趟来的很值，赚了个儿子。” 她话音刚落，又有几个小孩围了过来，有刚结束运动课的，也有从楼上教室下来的，不一会，他们周围就聚满了各种各样、年龄各异的小孩子。 有的人认识笑笑，像乐乐一样能说会道，就积极的做着自我介绍，小陈老师介绍，他们是能力比较好的一批小孩，努努力基本都能像笑笑一样融入学校回归社会。 大部分则有些奇怪，自言自语，玩手指，玩玩具，原地转圈、走来走去，老师喊他们，他们就抬头看看，不喊则自己沉浸在那些外人看不懂的事情里，这些呢就属于能力差一些的，基本很难独进入普通学校，大概一生都无法独立生活。 季静听着，想到莫笑笑父母握着她的手涕泪纵横的模样，忽然觉得鼻尖泛酸，不知道这些小孩的父母要承受多少的煎熬和焦虑。 外向的王依娜已经跟唯一的小女生互动了起来，小女生被她漂亮的裙子吸引，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王依娜便站起来转圈给她看。 这是个三岁了还不会讲话的小孩，也基本听不懂别人的话，在幼儿园就读了半个月，便被老师约谈退回。 如果过了四岁还不能建立语言系统，以后就很难再张嘴了，老师和家长们都很着急，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做语言课程训练，让原本就性格内向的她更加敏感，笑容都少了，被王依娜逗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往她身边凑过去。 小陈老师满脸愁容，连声哀叹，她们也不想加强度，也想让孩子们玩着成长，可惜时间不等人，敏感期的每一刻成长都务必宝贵，谁也不敢浪费。 季静和李琦听着，都觉得心里涌起酸涩。 第306章 仓鼠与狼(三) 金桐注意到远处小男孩在画画，不停地替换着蜡笔涂来涂去，她凑过去看，见他画的都是杂乱无章的线条，看不出形状，只有一团团堆叠在一起的色彩。 老师们解释，这是他缓解上课压力的一种方式，下课后就会这样放空自己。原本他是个紧张起来连蜡笔都吃的小野娃，能正常到不再把蜡笔当做食物，而是当做工具老使用，老师们已经很欣慰了，也就不会再在这件事上制止纠正他。 金桐意识到对这些孩子们来说，所谓的教育跟美丑和自我表达都没有关系，只是简单的纠正社会无法容忍的错误行为，变成能被接纳的正确行为，哪怕只有一点点，就是巨大的成长。 墙上挂着的孩子们的作品，也大多都是歪歪扭扭，看不出形状的，偶尔有一两个画的好的，也只能达到三岁小孩的水平，甚至像乐乐这样，九岁了也无法构建起他们三岁时笔下的世界。 所有人都不禁唏嘘，原来世界真正的参差，不在贫富，也无关特权，而是这种诞生以来就携带的烙印，他们终其一生，也不过只是想成为一个普通人。 就像莫笑笑。 左边的墙上挂着孩子们的作品，而右边则是家长们写下的心愿。这面留言墙大概存在了很久，签名的祝福超过百句，从左到右有序地排列着。 李琦抱起黏在他腿上的奶团子，凑过去看。 他没从父母那里得到过任何期望，便忍不住好奇，如果是这些孩子的父母，会对他们的未来有怎样的期待呢？ 然后，他在一百多句话语里面，看到了无数重复的词汇。 【希望乐乐能够健康成长】 【希望团团能快乐】 【希望欣欣的世界充满快乐】 【希望圆圆健康快乐，每天都绽放笑容】 【我的丁宝要坚强勇敢，快乐面对生活】 【希望孩子们都被同学接纳，希望他们能交到朋友】 …… “快乐”“健康”这两个字眼将他包围，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到他的全身。不被期待的他，和这么简单的期待都无法达成的他们，何其相似。 他们都是无法前进的人。 被他抱在怀里的孩子像只奶猫，心安理得地靠在他肩膀上，一会揪揪他的衣领，一会蹭蹭他的脸，嘴里还不停叨念着“爸爸爸爸……” 小陈老师解释说，这是这孩子无意识的自言自语，并没有真的把李琦当成爸爸，金桐和王依娜却在一旁叨念，他这抱小孩的姿势真是娴熟又亲昵，倒还真有点育儿天赋。 短暂的课间休息时间一晃而过，小陈老师邀请他们旁听了上午的后半节课。 莫笑笑像是早有准备，从包里拿出了笔和本子，剩下几人好奇，便跟在她身旁，看她要记录什么。 很快课程开始，大家发现这里的上课模式跟他们想象中的截然不同，不是老师在讲台上讲，学生坐在下面听，而是一个老师面对一到两个学生，仅隔着一张桌子，一对一或是一对二的进行授课。 授课的内容也是超乎寻常的简单。 比如那个被王依娜漂亮裙子吸引的小女孩西西，她整节课半个小时的时间，就是一边听老师念“苹果”一面看着对应的苹果卡片。 一节课学一个词，这还不足以让季静她们震惊，更难以置信的是，这样的语言课程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她才刚从排斥到接纳，甚至还没到能够张嘴的阶段。 这是一件多么需要耐心的工作呀！ 旁边以乐乐为首的几个年龄稍大的小孩，内容则丰富一些，他们在跟随ipad上的动画演示，看图说话。 季静眼尖的发现，正在播放的动画，居然是上个学期笑笑在宿舍里做过的。 察觉到她的眼神，小陈老师笑道：“是的，这些简单的动画课件，都是笑笑做的。” 她说着，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了另一个ipad，给季静她们展示，相册里面有几十个视频片段，一分钟到两分钟不等，内容也都非常简单，以描绘事物变化过程为主。 比如一颗种子到土里如何抽出枝芽开出鲜花，一个苹果如何被一口一口咬得只剩一个果核，果汁又是怎么从瓶子里倒入玻璃杯，最后被人全部喝掉的…… 无数日常中随处可见的小事，都被笑笑以动画的形式，绘制了出来。 “我们这些小朋友，受制于理解力和注意力，看不懂市面上那些面向普通小孩的动画片，但如果不去看这些，他们就永远都想象不出事物的发展，更加理解不了语言描绘的那些东西。” “我们过去一直用反复暂停的方法，带他们去尝试观看那些动画片，可是抽象的部分还是太多了，对这些孩子们来说太难了。” “普通小孩有那么多动画片可以选择，但是适合他们观看的却连一部都找不出来，所以，笑笑才说，她要考动画系，要给弟弟妹妹们做动画片看。” 小陈老师带着笑意向大家诉说着说这些过往，镜片遮盖的眼圈有些微微泛红。 大家都略有些惊讶的看向远处的莫笑笑，她正拿着笔记本，穿梭在每一位老师旁边，认真记录他们的课程内容和需求。 “因为这些孩子是少数派，能力又参差不齐，各有各的问题，所以无论是绘本还是教学卡片，益智题目，适合他们的都非常少，笑笑每个月都回来一趟，记下老师们在上课时遇到的困难，想办法画成课件带给大家用，有时候是绘本，有时候是卡片，现在连这样复杂的动画片都越做越好了，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小陈老师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骄傲和感激。 季静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为什么笑笑会选择他们这个专业，对色彩天赋点满的笑笑而言，油画、水彩、国画那些传统绘画才更把她的天赋发挥到极致，而她却选择需要学习复杂软件的动画。 原来她心里一直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她从雨中来，要帮这些孩子们打伞。 李琦的眼神也由惊讶变得复杂，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积累至今的技术，还可以这么用，原来在不为常人所知晓的地方，还有这样一群人，需要他们的画。 他忽然想到了小叶子送给他的那本小王子绘本，画画的能力好像在这一刻，突破了所有形式和技法的限制，真切地在他面前，形成了一条通往远处的路。 …… 李琦找季静聊天，是在这次参观结束的两周后。 帮梦茧搬完家后，他把自己的画册，带给了季静。 那是一本卡通风格的绘本，用绚丽的色彩，描绘了非常简单的情景，一个戴着王冠的q版小男孩，快乐地吃着零食，他咬了苹果说“好脆”，咬了香蕉说“好软”，咬了糖说“好甜”，吃了柠檬说“好酸”，诸如此类的感受，画了好多页。 虽然是卡通风格，但他还是通过精湛的技巧，把小男孩的每个表情都画的生动有趣，栩栩如生，看到表情，就好像自己也有了相似的感觉。 李琦跟她说：“那天以后我又去了向阳星好几次，陈老师说，孩子们很难理解这些抽象的感觉，我就想着画点绘本去表述这些感觉，或许会有用……” 说完，他略微有些忐忑的抬起眼梢，注视着季静，像是在等她的评价。 李琦很少对自己的画不自信，在美院决赛画蛋糕时是第一次，现在是第二次。 季静认真地翻完整本画册，惊喜地看向李琦：“你画的好好啊，这个，我都没想到，还能用这么细腻的方法去教那些孩子！你果然有当老师的天赋！” 她这赞叹绝对发自真心，毫无半点夸张，李琦甚至想到了把对比性很强的两个词放在一起画，用卡通画法夸张情绪，可水果和物品却又画的十分写实，他这是想到那些孩子们认知能力不好，用写实的画风去带动他们的认知，再用用夸张的表情去带动他们的感受。 这样相斥的两种画法，他却能画的如此协调统一，还妙趣横生，季静由衷地佩服。 最让她佩服的，还是李琦细腻柔软的心，一本简单的画册，他居然加入了这么多的思考和设计。 “孩子们一定会喜欢的。”季静由衷地感叹。 李琦眼中的忐忑，也被星星点点的光亮取代，空落落的内心，好像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填满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用认真的表情对季静说：“我好像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或许，或许不能再跟你同行了。” 步入大学的这两年，他画了漫画，给梦茧投了稿，像生日答应季静的那样，把自己过去学到的所有技巧，能拿出来为她所用。 季静像是明媚的太阳，总是坚定地向着前方的目标迈进。 他很憧憬这样的她，也很羡慕这样的她，忍不住想要跟在她身后。 可就算跟在她身后，被挖空的心脏也始终空落落的，她在向前走，他却在原地打转。 是季静太温柔，想把自己的目标借给他，可这种东西是不能借的，不是羡慕谁，就能成为谁，也不是成为谁，就能变成最好的自己。 决赛日那天，他把自己从画中抹去，从那一天，他变成了季静的影子，被她的光芒吸引，忍不住想要跟着她的脚步，以为这样就能找回八岁时的自己。 可是兜兜转转，直到这两周，直到他第一次打心里爆发出这种想要为别人画些什么的冲动时，他才意识到，他跟季静从来都是不同的，季静的梦想也无法变成他的梦想。 她为自己拿笔。 而他想为别人拿笔。 现在，他好像找到了，需要他拿笔的那群人。 季静看着他的认真，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李琦，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你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不是目空一切的骄傲，也不是忐忑的迷茫，更不是自欺欺人式的假装一切都好的平静。 而是满眼都是期待，期待着明天，期待着自己的下一张画。 季静的表情变得无比柔和。 “恭喜你找到了自己的路，以前的同行或许结束了，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并肩而行。” “小少爷，加油呀。” 李琦定定地看着她满是笑意的眼睛，半晌，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夸我就夸我，不要骂人。” “字字都是夸奖！资本主义大蛀虫才是骂你的。” “……你这，又是什么鬼称呼？” 两人嬉笑着，看日升月落，又是崭新的一天。 …… 高若雯看到李琦创建的绘本公众号，已经是半年以后的事情了。 彼时，他这个小小的公众号虽然刚起步几个月，却因为内容精准实用，在小陈老师的推荐下，许多特殊家庭，纷纷在他的账号下留言，感谢他的绘本，帮他们解决了很多日常陪伴的困难。 市面上成沓绘本买回家，孩子看都不看，唯独他画的，他们总能盯着看许久，烦躁的情绪都沉静下来。 还有许多焦虑和询问，李琦也会辅助小陈老师，在下面进行回复，为此，求助无门的家长们，抱团取暖式地汇聚到他的公众号中，很快关注人数就过了两万。 李琦忙碌的同时，高若雯也饶有兴趣地翻看着他的每一条留言，陷入思考。 第307章 江月如梦(一) 沈江月不知道她的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崩塌的，当她回看自己内心的时候，里面早已是废墟一片。 只是她从没想过，废墟之上居然还能出现裂痕。 直到，她那个不苟言笑的母亲，高若雯突然对她说：“晚上李琦会来吃饭。” 沈江月愣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误食了毒蘑菇，产生了幻觉，她几乎调动所有脑细胞在思考，她妈口中说的这个“李琦”，是她知道的那个，还是某个同名同姓的陌生人。 直到她看到她妈那双眼睛，明明满心算计，却把一切锋芒都掩藏在优雅的笑容中，像是蛰伏的毒蛇，她只能看到她的野心勃勃，却永远无法搞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就像现在。 沈江月无法理解高若雯是在什么时候跟李琦产生交集的，甚至熟络到能邀请到家中吃饭，尤其今晚爷爷也会到场，是他们的半个家宴。 她也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能一边咒骂另一个二十多年，一边邀请他到家里吃饭。 高若雯看到她脸上的不解，半是无奈半是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我教了你这么久，你好像还是什么都不懂。” 她看过来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审视一件不太成功的作品，研究着要如何去修改才能让她满意。 那眼神像刮刀一样剜在沈江月胸口，终于在她心底的废墟上剜出了一道裂痕，从下而上，天崩地裂。 她妈妈并不爱她，这是沈江月尚且年幼时就知道的事。 高若雯亲口告诉她的。 那是个冬末，帝都的冬末，冷的像个冰窖，临近年关，大片务工人员返乡，瞬间抽干了皇城拥挤的人潮，所有街道都空落落的，看不到车也看不到人。 因此，年幼的她，最喜欢的就是新年前后的那几天，从家里的院子出去，整条大街看不到一个人，下了雪，天地都是一片雪白，像是尚未起稿的画纸，她冲进那雪堆里，就好像冲到了画纸中，一下子，整个人都拥有了无限可能，无论往哪里跑，都能留下一排清晰的足迹，好像不论她怎么踩都能跑出一条崭新的、独一无二的、只属于她的道路。 那是她最喜欢的时刻。 然而那一日的冬天，她不喜欢。 没有下雪，天却很冷，哪怕屋里被暖气烘得热乎乎的，只要靠近窗户，那无孔不入的寒冷也会顺着毛孔，钻到皮肤里。 天色很阴沉，云压的很低，大雪却迟迟不来。 她坐在画架前，盯着那层峦密布的云层，提笔想要画些什么，高若雯却突然从门外闯入。 她这位忙碌的母亲，鲜少在白天露面，就算是周末和新年，她的行程也总是满满当当，所以沈江月吓了一跳，匆忙从椅子上弹起来，整理头发和裙摆。 可她还是慢了一步，高若雯的眼神在看到她后，便变得凌厉：“谁教你用这种散漫的态度坐在画板前的？” 沈江月很羞愧，小脑袋低到胸膛，不断在心里责备自己为什么偏偏今天偷懒，明明上午的她还梳了漂亮的头发，午睡起来却犯了懒，散着麻花辫、皱着裙摆就跑过来画画了，确实太不像话。 她咬着嘴唇，懊恼又乖巧地道歉：“对不起妈妈，我下次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高若雯没说好也没说坏，只是把紧皱的眉头舒展，恢复成她惯有的冷漠表情，说起了那句她常说的话：“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们，不要露出破绽，不要做出让人耻笑的事，能记住吗？” “能”，沈江月认真地点头，尽管她不知道那些眼睛在哪里，也不懂为什么只是稍微放松发尾就会被人耻笑，但她知道，母亲永远是对的，母亲的训诫不会出错，她只要牢牢记住，认真去完成就好。 往常在这些小事上犯错，她是一定要面壁罚站的，但那天高若雯并没有让她站到墙角去，而是带着她穿过长廊，走上楼梯，站到三楼落地窗旁。 “过来，见见你弟弟。”高若雯说。 沈江月于是怀着巨大的震惊，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落地窗外，窗外什么也没有，只有院子里那棵红豆杉的树枝被寒风吹得颠来倒去。 难道所谓的弟弟是松树精？沈江月不禁在小脑袋瓜里胡思乱想，直到高若雯伸手往前一指，她才在几十米外的大门外，看到一个小豆丁。 豆丁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离得远，看不清相貌，小豆丁她也看的不是很清楚，只是隐约觉得他好像在笑。 他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只是双层隔温玻璃，把声音也一并隔绝了，她听不到。 这是她弟弟？ 从哪里蹦出来的弟弟？ 沈江月满脑子疑问，明年就要步入小学的她这些关系只有简单的概念，她没有亲戚，只有妈妈生的，才是弟弟，这个看起来傻里傻气的豆丁，跟她一样是妈妈的小孩？ 高若雯轻笑着解答了她的疑惑：“那是你爸死前留在外面的野，是那个女人跟你爸生的。” 纤细白嫩的手指指向栅栏外看不清容貌的女人，沈江月只觉得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好像听到了某个很糟糕的词汇。 野种。 这个豆丁是野种。 在她还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时，恶意已经先一步闯进了她的心灵。她感觉到妈妈虽然在笑，但是却很可怕，比生气皱眉的时候，还要可怕很多。 以至于她连头都不敢抬，只能死死地盯着那道将他们四人分隔两处的铁门。 沈江月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爸爸这个词了，这个词在家里是禁忌，无论是爷爷面前还是妈妈面前都是不能提的，偶尔，幼儿园的伙伴会提，也会立刻被老师喝止，好像所有的大人都暗自约定不去提这件事。 但是，她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尽管她几乎没有任何关于爸爸的记忆，但心里知道，曾经肯定有过这么一个人。 她也好奇过，他有抱过她吗，也会像其他同学的爸爸那样把她举起来放到肩膀上满脸亲昵与疼惜吗？ 但是没人都解答她的疑问，她索性就当自己没有爸爸。 她也幻想过，或许在她长大后的某一天，她妈妈会心血来潮，像是讲故事一样，把关于爸爸一切讲给她听，可让沈江月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故事，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展开。 半晌，她才是耐不住好奇，开口：“要让弟弟进来吗？” 她想，天气这么冷，一直站在外面，一定会感冒的。 高若雯笑着摇头：“不，我们要把他赶出去。” 然后，像是隔空听到了她的话，门卫叔叔突然从看门的小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个东西。 沈江月眯起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楚，他端的是个脸盆，就在她疑惑时，门卫扬起手冲栅栏外泼了一盆水。 栅栏外的小豆丁立刻变成了落汤鸡。 她被吓住了。 高若雯却笑出了声。 看不清模样的女人像是被激怒，又喊又骂地冲到了栅栏前，沈江月看着她抬起头，有一瞬间，似乎与她四目相对。 一双怨毒的眼睛，像是一把冰锥，凿进她的胸口。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憎恨。 她很害怕，想哭，想跑，可她不敢，她不想罚站，不想被妈妈骂，也不想让妈妈失望，所以她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挺直胸膛，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门外的一切，直到高若雯发出赞许。 “不错，这种姿态才是我的女儿。” 高若雯蹲到她旁边，带着难得的兴致教育她：“你瞧，这世上有很多失败者，就像这样，只能被挡在栅栏外，再怎么摇尾乞怜，也只能受尽白眼和欺辱，成为别人的笑料。” “你是我的女儿，所以你能站在栅栏里面，俯视这些失败者。” “如果有一天，你没做好，从高处，摔下去，你就会成为比他们还惨的丧家犬。” “我们要在高处站稳，脚下的路必然会比下面的人要更细，更危险，想当我的女儿，就踮着脚尖，把这条路，好好走下去。” “月月，你，懂，了，吗？” 妈妈的嘴唇明明趴在她的耳畔，可是说出的字眼却没有任何温度，她看着栅栏外的豆丁浑身颤抖着甩在地上，有一瞬间，像是体会到了跟他如出一辙的寒冷。 刺骨的寒冷，比那怨毒的眼神还要尖锐。 她抖得全身都停不下来，除了拼命点头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对了，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她的世界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崩塌的。 …… 沈江月从记忆中回神，终于把疑惑理顺。 “所以，是爷爷发现他的存在了？” 对于母亲突然把李琦邀请到家宴中这件事，她只能想到这一个原因，尽管从腥风血雨中杀到高位，爷爷仍旧思想守旧，常常叨念“没有孙子，沈家便要绝后”。 如果他知道李琦的存在，必然会把他接回来。 只是，她没想到，凭她妈的手腕，居然会让这种事发生。 高若雯看着她，眼神与六岁时那个冬天没有任何区别：“从他出生的那天，你爷爷就知道他的存在了。” 沈江月愣住，很难理解这句话，如果爷爷一开始就知道，她妈这么多年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又是什么意思？ 高若雯叹了口气，像是对她有些无奈了：“月月，你学业完成的不错，画廊也打理的很好，只是有些脑筋总是转的很慢，大概确实没有遗传我，真是可怜……没有你爷爷的从旁干预，你以为只凭那个市井的庸俗女人，是怎么把生意做成现在这个规模的？老爷子是看在高家的面子上，才一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庸俗女人是指李琦那个当小三的妈，沈江月知道她生意做的大，算是他们那小地方的地头蛇，可她从没想到，这里面居然有爷爷的助力。 她六岁时见证的那一泼，让她以为整个沈家都不在意那对母子的死活！ “所以，现在爷爷改变心意了，要把他接回来？” “不”，高若雯摇了摇头：“这是我的意思。” “我要收他做养子。” 第308章 江月如梦(二) 高若雯这一辈子听到过很多评价，来自长辈的、下属的、记者的、自由撰稿人的，赞美之言不尽其数，却也不乏一两个不和谐的声音。 比如她的丈夫，沈训，曾经形容她是无趣至极的虚荣女人，但介于这个短命的男人不到三十就出车祸死了，所以高若雯从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夸赞她的人，不会在她陷入泥坑时伸出援手，鄙夷她的，也无法在她身居高位时把她拉下来，所以，所谓他人的评价，也不过都是些茶余饭后的笑料，没什么可在意的。 唯一让她有点在意的是，她唯一的女儿，好像从她那个愚蠢的丈夫那里遗传了太多不良基因，无论她怎么教育，总是会流露出无知天真的一面，叫人觉得无奈。 对，在高若雯看来，她丈夫沈训是个十足的蠢货。 他含着金汤匙出生，花团锦簇的长大，饥荒年代也没吃过一点苦，却在自己最好的年纪， 选择亲手掰断金匙，跳进火坑，这不是蠢货是什么？ 高若雯是在结婚的前一周，知道李玉芬的存在的，伴随着这个俗气的名字，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妇形象出现在她脑海。 沈训那傻子完全没察觉到她的鄙夷，还在自顾自地跟她解释，他遇到了一个多么有趣的女人，赞扬爱情多么不可思议，反复强调婚姻是爱情结成的果，并且苦口婆心地劝解她也去找个真心爱她的丈夫。 高若雯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她原本以为沈训只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当时才知道，原来他脑子是真的不太好使，他们两家已经到了这种境况，什么样的智商会让他觉得，这个婚是为爱情结的？ 她很想暗示他，真那么喜欢，可以“瞒”着她在外面把人养起来，反正他们身边也不乏这样的事。 但她觉得沈训那脑子可能很难理解她的意思，所以当时的她什么也没说，只在回到住宅后去各种圈子里宣传了一下她们的婚讯。 “高家的独女要嫁给沈家的独子，两人郎情妾意相处许久，是令人羡煞的金童玉女。” 那时候，对女人的要求还很多，贞洁也还能立牌坊，是个很好用的工具，当然由此引来的流言也不少，但她向来不在意别人的评价，她眼前也只有这一条路，她要走下去。 那一周，她乖乖在家等着看事情发酵，沈老爷子果然跟沈训爆发了非常激烈的争吵，双方僵持到第二周，眼看订婚典礼都要推迟时，峰回路转，她父亲去世了。 因病。 近十年的折磨早就挖空了他所有健康，弥留之际，他握着赶来探病的沈老爷子的手，涕泪横流地把自己妻女嘱托给他。 “若雯是个苦命孩子，跟着我们受了太多苦，一定要让沈训那孩子，好好待她。” 这句临终的遗言，成了她脚下的最后一块基石，沈训终于还是成了她的丈夫，她也坐到了沈家儿媳的高位上，成为了沈家的一员。 但沈训这人依旧脑子有泡，新婚夜就跟她约法三章，说什么该给她的不会缺，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他绝不会跟她行夫妻之实。 “这样等日后我们离婚，你改嫁，还是能找个真心爱你的男人好好过日子。”他姣好的面容上闪烁着过分天真的光。 高若雯差点吐了，满心都是骂人的荤话。 从今往后，她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她的她要，不是她的她也会争，十年间她失去了什么，往后的岁月，她会十倍百倍的拿回来。 她要个孩子，她要稳固自己的位置，她绝不可能离婚。 但沈训这傻子很固执，这事拉扯了一年，她都没成功说服他，转机是李玉芬那个村姑。 所以说男人的劣根性真的很难改，他沈训再怎么装正人君子，还是在已婚的情况下，跟另一个女人搞在了一起，终于是像她先前所想那样，把人养在了外面——一个叫w市的小城。 她安排的人跟她汇报这个消息，她还挺开心的，总算有把柄握到手里了，她轻巧地安排了个偶遇，就在那座小城的街道上，撞破了如热恋情侣般亲密依偎的二人。 看到她时，沈训脸色惨白如纸，仿佛白天撞鬼，生怕被怀里娇俏的少女知道他隐藏的秘密，当时高若雯就看明白了，这傻子大约是撒了谎，向这小村姑隐瞒了她的存在。 把柄又多了一个，高若雯当然乐得其所，很给面子的没有当面拆穿他，而是在深夜，沈训慌乱地赶来时，对他提出了条件。 她要一个孩子。 如果要分开，不能离婚，只能他从沈家消失。 傻子生怕她惊扰了自己的金丝雀，只能答应。 所以说，人活在这世界上，拼的从来都是手里的筹码，她苦心经营一年，就赢了众星捧月的沈训，也不过就是靠这个简单的道理。 后面的事就是水到渠成，唯一可惜的是，她生的是个女儿，惊动整个帝都的盛大满月宴后，沈老爷子还是委婉地表达了想要抱个孙子的愿望。 但她不想。 生孩子这种事，经历一次就够了，再生一次，耗费太多时间精力，耽误事。 而且，她倒是对怀里这个胖嘟嘟的粉团子十分满意，生女儿，像她，这是多好的一件事，总好过像她那个愚蠢的丈夫。 她会教她这世界生存的法则，帮她遮风挡雨，让她永远站在高位，幸福地生活。 就像小时候那个曾经在漂亮的洋房里挥动画笔的自己。 沈训也不想，他已经有了第二个家，或者说远在北方那个，才是他心里真正的家。 在她的帮助下，沈训瞒的很好，沈老爷子一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沈训自己也学会了培养势力，学会了提防她。 这是件很意外的事，她居然在李玉芬怀孕六个月时，才知道这件事。 沈训终于等不了了，他向她摊牌，甚至违背自己曾经的誓约，他说自己必须要离婚，要给他心爱的女人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他还要用沈家的资源，给她更好的生活。 他要她做沈夫人。 他甚至还提出了很可笑的条件“你可以把江月留下，也可以带她走，我们共有的资产我全部都给你，我保证你往后的日子会活的很好，比现在更好！” 彼时的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钱算什么…… 这个位置是属于她和她的女儿，谁都不能撼动。 既然他毁约在先，她也就不需要再帮他保守秘密，沈老爷很快就知晓了一切，唯独那个女人有孕在身这件事，被她瞒了下来。 最看重“忠贞”二字的老爷子当场气炸，动用了所有力量，把沈训那傻子抓回来关在了老宅里。 父子间的争吵前所未有的激烈，高若雯偶尔去看自己这位丈夫时，他身上已经没什么好皮肉了，全被皮带抽的皮开肉绽。 沈训甚至开始绝食，拿这种小儿科的幼稚手段来反抗，她倒是乐见其成，真的饿死，也能给她省去不少麻烦。 可惜沈老爷子还是于心不忍，恳请她去送饭，帮忙劝解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她只泄露了消息，可没泄露自己，在沈训那仍旧是个共享秘密的战友，他确实也只肯跟她说话，高若雯便去了。 那已经是两个多月之后的事了。 沈训恳求她帮他递个手机，算着时间，李玉芬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他从没失联这么久，他不能让她担心。 高若雯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心里毫无波澜，瞧，这就是没有筹码的下场，明明手握资源却不懂为自己铺路，落得这种可怜下场，多可笑。 她知道沈老爷子的手腕，知道李玉芬的存在一旦被老爷子得知，他势必会动用全部的力量控制住自己儿子，不再让他跟外面的女人联络，所以她才选在月份最大的时候出手。 沈训还没消失，孩子生下来是个威胁。 如果自己依赖的老公突然在孕期最艰难的月份“消失”，那女人会急成什么样子呢？ 这种月份的女人，离了人照顾，又忧心忡忡，什么意外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她也不想这么恶毒，谁让沈训这傻子要挡她的路呢。 意外是在一个月后发生的。 出乎她意料，出意外的不是李玉芬，而是沈训。 三个月不肯冲老爷子低头的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在某个寒冬的深夜，从老宅中逃跑，开了家里的车，奔上了高速，一路火急火燎直奔w市。 然后，车子失控，从高架桥上翻滚跌落，撞毁在桥墩上，车毁人亡。 尸检有初步猜测，他耳聋的旧伤在外部冲击下复发，可能在驾车过程中引起了突聋晕眩，导致车辆失控。 高若雯却觉得这几乎是个必然，三个月都没好好吃饭，又带伤，又心急，这样的人在冬夜的高速路上疾驰，不发生意外才有鬼吧？ 不过，这也都是他自找的。 沈老爷子看着独子稀烂的遗体，一夜间老了十岁，退居老宅，不问家事，把沈训所有后事都交给了自己儿媳妇去安排。 高若雯也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与李玉芬正式见面。 她似乎已经快到待产期了，肚子很大，脸颊四肢却消瘦的厉害，整个人如同飘零的纸片一惨白瘦削。 眼袋和黑眼圈占了大半张脸，头发也胡乱地扎着，完全没了她第一次见她时的灵动与鲜活。 高若雯觉得有些无趣，只是没了男人三个月，就把自己搞成这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实在无聊。 她跟李玉芬介绍：“你好，我叫高若雯，沈训的合法妻子。” 李玉芬闻言，无神的双眼瞬间细如针尖，几乎爆发出了身体里全部的力量，叫嚷咒骂说她骗人，直到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结婚证，这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才像死人一样彻底安静了。 高若雯并没有告诉她沈训的死讯，只说她丈夫在外面玩够了，选择回归家庭，并给了她一张银行卡，让她带着自己的孩子好好生活，好自为之。 “毕竟都这月份了，也打不了。” 这句话好像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玉芬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她好心为她叫了个救护车，还把银行卡扔在了她的枕头边。 往后的事，就与她无关了，她的路在前面，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第309章 江月如梦(三) 起初，高若雯是真的把李玉芬这对母子的事抛到脑后了，为了补偿她，沈老爷子几乎调动了自己所有的资源为她所用，她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就褪去了身上所有苦难的痕迹。 她夜以继日的学习，通宵背书，把错过的所有知识重新记到脑子里，虽然她再也没有去大学读书的机会了，但那些人会的，她会学的更好，更精通。 她甚至重新拿起了画笔。 虽然她母亲常常眼带忧虑地望着她的画，说希望她能忘记过去的经历，像小时候一样画些明媚的东西，可她却觉得，现在刚刚好。 现在才是她真正为自己拿笔的时候。 直到，第三年的某个冬天，她的人向她汇报，李玉芬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沈家的位置，带着孩子跑来找人了。 高若雯对这个没了男人就失了魂魄的村姑兴趣不大，只是这个消息让她意识到，沈老爷子或许不像她想的那样，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 她把消息封锁的滴水不漏，没人能从她眼皮子下面递出信儿去，除非，这是沈老爷子的意思。 他不仅知道李玉芬母子的存在，还把老宅的消息漏给她，大概是想借此看看自己的态度，她当然把态度做足了，泼出去的那盆凉水，就是她的态度。 沈老爷子最终还是选择了尊重她，不再插手这件事，只是从旁给了点助力，帮那女人把生意做大。 儿子惹下的债，经济上补回来，也算是一种自我安慰。 高若雯也摆出态度，每年，那孩子生日的那天，她都会给李玉芬的账户上打上一笔钱，抚养费，不管她要不要，这都是自己这个“大度”的“正妻”面子上要做的。 至于她把这当做屈辱的嘲讽还是好意，就不是她要操心的了。 往后好多年，她都没再收到过那女人的消息。 直到，某个春暖花开的四月，李玉芬破天荒地寄来了一封信。 信里什么也没写，只有一页裁剪过的报纸，内容是某少年绘画大赛的报道，文字上，一等奖后写着“李琦”二字，配的照片，则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拿着自己的作品，冲着镜头微笑。 高若雯一眼就认出，这孩子就是沈训留在外面的那个野种，那双透着天真的杏眼，简直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认出来后，她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这女人，搞什么？ 沈训不会画画，甚至没有任何艺术细胞，会画画的人是她，这些年，她的个人画廊经营的如火如荼，艺术画展也开了好几轮，上过电视新闻也登过报，李玉芬这女人，该不会看到了这些新闻，以为沈训选她爱她是因为爱她的画吧？所以要向他展示他选错了？他们的儿子才是那个惊才绝艳的？ 居然让自己儿子模仿她这个敌人？ 假如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太好笑了，高若雯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可能，就饶有兴致地欣赏起报纸上印着的画。 那是一幅素描画，经过拍照和二次印刷，画面很模糊，但这小子明暗调子压的很大胆，对比非常鲜明，哪怕是被压缩过的模糊画质，也能清楚的看到，他画的是一个烟灰缸。 水晶质感，玉般质地温润，却在大明大暗的调子对比下，透出一股凌冽锋利的气息。 她甚至能从这烟灰缸上看到李玉芬的影子——尽管只见过三次，但她觉得那女人就是这样的，莽撞锐利，蠢，一眼就能看透，却像六月的太阳一样热烈。 九岁的年纪，能画出这样的画，天赋不在月月之下。 高若雯一下就来了兴致，她在晚饭过后，把报纸拿给已经变成小淑女的沈江月看，虽然她总是教育女儿，兴趣不能外露，不要太轻易被别人看穿心中所想，可她却总也记不住，一看到跟画有关的东西，猫一样的大眼睛就扑闪扑闪地直放光。 这次看到报纸，也是一样。 在各种名师指导下，她的月月虽只有十二岁，却已然在绘画领域展现出极强的天赋，鉴赏力更是超过很多成年人，所以，她一看这幅画，就滔滔不绝地分析了起来。 构图过于保守，透视不够灵活，还有画错的地方，但是明暗调子打的非常漂亮，尤其是高光处理，一排排从亮到暗，晶莹剔透，极具个人特色。 高若雯知道，她喜欢这幅画。 她越喜欢，话越多。 一通评论后，小江月很是兴奋地向她询问，报纸上这个小男孩是谁，可不可以跟他见一面，她想看看这幅原画。 高若雯笑笑，毫不掩饰地说：“哦，他呀，就是外面那个小野种呀。” 沈江月愣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眼中欢喜一晃而过，立刻变成厌恶。长大的她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两个字的含义，就算她对父亲没有感情，仍旧本能地厌恶这种关系。 女儿对这种事的反应比自己还大，高若雯觉得有些好笑，便把报纸留给了她：“以后说不定还会有这种东西寄来，就让我们看看，这条路上，你们两个，谁能走的更远吧。” 看到女儿眼中神色变暗，高若雯满意地抽身离去。 在这些过于安逸的日子里，有个竞争对手，也不是坏事。 她也对这个叫“李琦”的小孩产生了兴趣，想要看看她能在李玉芬那个女人的培养下，画出怎样的画。 谁想，这一看，便是许多年的交错。 …… 沈江月时常觉得焦虑，就算她是人人艳羡的沈家独女，就算她走在宽阔的康庄大道上，那种被追赶的紧迫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好像有猛虎野兽藏在她身后看不见的阴影中，等待时机一到，就把她吞入口中。 现在，似乎就是，那个时刻了。 沈江月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就在刚才，这个教自己要憎恨一切把一切都当做棋子的女人，对她宣布，要收她爸跟小三生的私生子为养子。 沈江月觉得胃里一阵痉挛，胃液搅动着胆汁涌到她的喉咙处，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好恶心，好想吐。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她强撑着精神问道。 高若雯却好像觉得她这副样子有些不成器，叹了口气，道：“我是怎么教你的？你不记得了？” 沈江月想都没想，就背出那句她耳朵都要听出茧的话：“所有人，只要有利用价值，能为我们作用，都可以变成棋子。” 高若雯点点头：“没忘，我没浪费口舌。” 沈江月突然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所以妈妈，我也是你棋子中的一个吗？” 高若雯皱眉。 往常乖巧的沈江月是不会顶嘴的，可大概是最近有太多不喜欢的事要做，莫名其妙的联姻，她完全不喜欢的政治，忙不完的人情往来，学不完的课程，导致她今天连控制自己都变得艰难。 “妈妈，你教李琦画画了对吧？”她挑起眼梢，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相伴二十载，却仍旧让她觉得陌生的女人：“我在美院碰到过，湖边，你站在他的画架前，教过他，对吧？怎么，现在你在他身上看到利用价值了，觉得他有成为棋子的资格了，就要把他拉拢到身边，为你所用了，是吗？” 从没见过女儿有这种情绪的高若雯，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环抱起胳膊，略有些奇怪地观察她。 这种审视的眼神，挑断了沈江月脑海里的最后一分理智，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出现在她眼前的是无数双从黑暗中睁开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妈妈总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可沈江月长大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些盯着她的眼睛，明明全都来自她妈妈，盯着她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妈妈一个人！ 棋子！ 要把所有人当棋子！ 她这个当女儿的又何尝不是一颗棋子呢？！ 就算早就知道高若雯不爱她，可当她这样无视她的感受，肆无忌惮地向她的敌人靠近时，她还是会觉得，心痛，好像整颗心脏被人攥住了一样，疼的她要喘不过气。 她没有想过讨厌李琦的！ 是她高若雯，从小教她，要把他当敌人，当竞争对手，她亲手教她拿出所有的恶意去厌恶李琦！现在，她在干什么？她凭什么可以毫不在意她的感受？直接肯定接纳她的敌人？ 只要李琦画画的好，公司做得好，在外人眼中受好评，他就能堂而皇之的取代自己吗？ 那她这么多年的忍耐算什么？她这么多年努力当个乖女儿又是为了什么？ 眼泪不争气的从眼眶滑落，沈江月咬紧嘴唇，注视着眼前的高若雯，想要从她眼底看到哪怕一丝对自己的关心。 可高若雯却只是歪了歪头，像一尊高高在上的雕像一样，冷淡地对她那句她最害怕的话：“月月，你真是，让我失望。” 无数的裂纹在心中的废墟中蔓延，她心中的城，连废墟都要坍塌了。 沈江月惶然无措地从偌大的家宅中夺路而逃，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只想从这个鸟笼一样的洋房中逃跑。 她穿过精致的花园，推开高大的铁栅栏，从里面一跃而出。 然后，她在门外，见到了李琦。 下雪了。 雪花从天空中飘下，从他们两人中间滑落，落在地上，化成一滩透明的雪水。 李琦穿着漆黑的羽绒服，站在铁栅栏的旁边，略带惊讶地打量了她一眼，随后，眼神变得了然。 他开口：“寒冬腊月的傍晚，只穿个毛衣出门，你们当大小姐的，品位挺特别的？” 沈江月的心脏狂跳了起来，她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好像终于穿过了年幼时的那道铁栅栏，站到了这个小豆丁面前。 尽管他现在已经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头，早已不是那个冲着门卫舔着脸傻笑的豆丁了。 但现在，他挡在自己面前，挡在了自己要前进的道路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憎恨涌上心头，高若雯曾那无数句教育和叮嘱在她耳边低语，她想，她们到底是母女，她终究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她是不可能做个好人的。 所以，她对着李琦，露出了一抹恶意的笑。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挡了我的路，你就让自己消失。” “现在，你消失，好吗？” 第310章 江月如梦(四) 满天的雪花从天空中降落，在沈江月的头顶和肩膀上蓄起一撮薄薄的浅白，她确实只穿了一一件浅灰色的毛衣，站在风里，却感觉不到寒冷。 她看着几米之隔的李琦，等他一个回答。就像美院决赛她第一次向他发难时的那个夜晚，自虐般好奇着他的反应。 如果她很糟糕，他凭什么过得好？ 半晌的对视后，李琦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一样，轻叹了口气，拉下羽绒服的拉链，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把外套扔在了她头上。 “好，消失，我现在就消失。” 黑暗中，沈江月听到李琦闷闷的声音，等她把衣服掀开，就见他已经转过拐角，走掉了，只留下地上一排混杂着雪水的模糊脚印。 沈江月看着那脚印，只觉得心里闷得厉害，见到她都不觉惊讶，他分明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是在明知道这是沈家的情况下，跑来赴约的。 人为什么可以这么虚伪？ 这么若无其事又肆无忌惮地入侵别人的生活？ 沈江月扯下身上那件还带着余温的宽大外套，愤然地扔在地上。 她返回自己的公寓时，天色已经大暗，身上冷的肌肉都在痛，心里倒是没什么感觉，她从冰箱里拿了罐冰镇啤酒，一口灌下肚，最后钻进被子里，躺着不动了。 五十多平的小公寓，是她背着高若雯在外面租的、唯一属于她自己的空间，房子里没什么家具，只有一个床垫和三个围墙摆放的高大书架。 其中两个架子堆满了漫画，另外一个则塞满了各种薯片和辣条，她最喜欢的事，就是忙里偷闲的闲暇时刻，可以不受任何人打扰，窝在床上，边吃零食边看漫画。 在群里网上好友的大力推荐下，她最近还打算为这个小屋购置一台电视和游戏机。尽管她没有玩过游戏，但群友们讨论的热烈，又是可爱的学弟学妹们一起完成的游戏作品，她很好奇，也很想试试…… 想到大家冲着自己的目标奋力前进的样子， 她觉得身上的寒气消散了一些。 被扔在门口的名牌包里传来刺耳的手机铃声，沈江月却并不想理睬，她眼皮沉得像是压了千斤顶，反正电话响时，总是没什么好事，一次不接，也不会世界末日。 她第一次由着性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境是灰白色的，那里跟她生活的现实非常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在她大一那年成为辅助指导时，并没有在车站见到季静和吴宇恒。 李琦也没有落选，他以正式决赛生的身份，加入到她的小组中。 其他的人则没什么变化，跟现实中一样。 在这短暂的十天里，李琦像他寄来的那些报纸一样，在一训时便拿出了超过同龄人数倍的画技，画出了一幅十分精巧的画作。 徒有技法，毫无灵魂，好像在亵渎绘画这件事，叫人看了就生气。 她厌恶李琦这种不尊重绘画的态度和行为，她是喜欢过他的画的，寄来报纸，就算是为了挑衅她和妈妈，她也会认真的去看他画的每一张画，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们全都变了味。 变得如同这两次集训中的画作一样，机械空洞得叫人恶心。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在二训结束后的夜晚，把他约了出来，向他表明了一切，恶意嘲笑，她极尽可能地奚落他，想要把他从自己喜欢的领域中赶出去。 如果他不是真的喜欢画画，为什么还要死皮赖脸的待在这条路上？早点从她的世界里滚出去！ 让她意外的是，李琦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口中的一切都让他茫然无措备受打击。 后来，如她所想，李琦退出了最后的决赛，他在画板前摔倒后，便离开了美院，再也没回来。 备受瞩目的天才纷纷爆冷，美院的老师们难掩失望，她这个辅助指导也受到了问责，期待许久的美院决赛，便以这种方式落下了帷幕。 往后的事情，也都差不多，学习，画画，读书，考研，毕业，踏入政途，联姻。 联姻的对象是这几年势头很猛的新贵林家的独子，商业版图刚拓展到帝都的林家根基不稳，极需要拉拢一个能帮他们站住脚的老旧势力。 刚好高若雯想要一些新的助力，她这个当女儿的就成了最好的棋子。 她倒是无所谓，见识过她爸和她妈的“爱情故事”，她对婚姻这种事没有任何想法，也不过是一种权力架构方式罢了。 但这婚，她没结成，因为林家那个小儿子不想娶她，躲在国外不回来了。 她倒挺羡慕他的恣意。 林家小儿子没回来，李琦那个惹人嫌的却回来了。他在她的画廊对面也开了一家画廊，摆着他那些让人作呕的画，大概是故意回来跟她作对的。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直到一个雪夜，忍无可忍的她对他说“你这种生来带着原罪的野种，能不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天李琦很难得的没有跟她斗嘴，而是在略微愣怔后，露出了一个略显疲惫的释然表情。 他说“好。” 半夜，他的画廊火光冲天，熊熊烈火带走了所有的画。 警察和消防员从烧毁的画廊里带出了一具没了模样的干尸。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沈江月猛然惊醒，全身都被冷汗打湿。 房间一片漆黑，窗外已是皑皑大雪，与她梦中的情景重合在一起，她忽然心慌的好像整颗心脏都被挖空了，慌乱地爬下床，从包里抓起手机，无视屏幕上堆积的未接来电，找到李琦的联系方式就拨了过去。 一次，两次，无数次的无人接听，让她手指都抖了起来。 不会吧？ 只是个噩梦而已，他不会做那种离谱的事吧？ 心底有一万个否定的声音，可却有一个小角落在放大不安。 焦尸的模样在脑海中反复回放，她再也控制不住担心，披上外套，冲进了大雪中。 李琦确实是开了一个画廊，不过跟梦中的不一样，没有开在她的画廊旁边，而是在五环外的一个别墅型产业园里。 她的公寓则租在自己画廊旁边，二环的黄金地段。 这是何其漫长又何其遥远的一段路。 她第一次恼怒于自己今晚为什么不开车出来，大雪封路，连个出租车都叫不到！好早她醒的够早，还能赶上地铁，她就这么久违的被拥挤的人群挤压着，连转三趟地铁，赶着最后一趟末班车，到了五环的地段。 可恶的是，李琦这混蛋的画廊所在的园区，距离地铁还有一千五百米的路程。 她顺着导航一路往那边走，一路打车，居然连一辆车都拦不到，生生顶着风雪走了四十分钟走到了园区大门！！ 沈江月气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她从出生起，就没挨过这个冻受过这个累！ 她甚至连一件御寒的棉服都没买过！身上穿的是为了优雅露了半截手腕的羊绒大衣，冻得她都喷鼻涕泡了！ 偏偏李琦这个挨千刀的，一路都不接她的电话！ 沈江月想，如果一会儿让她发现，那小子真的在画廊里点火，她一定把火盆整个扣在他头上！ 都别活了！！ 不过，沈江月的扣火盆之旅很快遭遇了阻挠，半夜十一点，园区关门了！ 保安室里没人，铁门合的严丝合缝，现在，她又变成那个被挡在铁栅栏外面的可怜蛋了！ 可恶！ 一扇破铁门，也想拦住她？ 沈江月简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撩起自己几万块的羊绒大衣，抓着铁门上的花纹，就开始往上爬。 园区这大门，不是为了防人的，而是为了挡车的，所以没有尖锐的倒刺，只是一个长方形结构，她三下五除二，就爬到大门顶端的横杆上，抱着衣服跳了进去。 起身后，她便杀气腾腾地笔直冲向李琦的画廊。 这园区里的建筑都是别墅样式的二层小楼，面积不大，但很精致，李琦的画廊在中间，挨着咖啡餐车。 此刻大部分小别墅都已经熄灯，他的画廊也不例外，从外面看，整个一楼都是漆黑一片。只有二层能看到微弱的光芒。 隔着窗户，在黑夜中抖动。 像是她在梦中看到的火光。 第311章 江月如梦(五) 沈江月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她走上前按门铃，门铃的电源不知为何被切断了，好像所有的迹象都指向那个不详的结果。 “李琦？李琦！你在里面吗？你开门！你给我把门打开！李琦！！” 沈江月开始敲门，很快，“敲”变成“拍”又变成砸，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大门上，现实和梦境的场景不断交替变换，她心急如焚。 当门内始终没有传来任何声响时，她慌乱的从包里掏出手机，要报火警。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沈江月难以置信的抬头，正对上李琦略有些烦躁的双眼。 “你干么呢？”李琦撑着大门，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敲我的门？下午没骂够？晚上来索命啊？” 沈江月看着他如往常一样懒洋洋的臭屁表情，感觉心脏从高空中重重地落回胸口，重新恢复了跳动。 她僵硬着身体拉开大门，走到李琦面前，距离足够近时，她抬手，冲着他的脑袋就是一记手刀。 这一记，下手又狠又重，李琦猝不及防，只觉眼前一黑，便捂着脑袋蹲到了地上。 “你有病啊？” 他疼的次牙咧嘴。 而沈江月难得地认同了他的观点。他这话说得对，她一定是有病！她脑子出问题了！才会因为一个狗屁噩梦挤着地铁跑来砸他的门！ 这么欠扁的人怎么可能寻死？他把全天下的人都气死了他自己都死不了！！ 她越想越气，在李琦站起来之前，冲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串连环攻击。 “你才有病！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为什么不接电话！还是说你的手机跟你脑子一样进水了接不起来了？！” 李琦没想到她居然还来，当即被揍的眼冒金星，赶紧抱着脑袋跳到一旁：“我在画画！我画画的时候从来不带手机的！你干什么？有什么事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公报私仇！” 沈江月被气的气血上涌，刚才出拳又太快，一时间头晕目眩，咬着后槽牙闭着双眼靠在了大门上。 好消息，李琦这小子没点火自焚。 坏消息，她现在想亲手把他点了。 李琦站在一旁，搞明白状况之前，先看到了沈江月身上单薄的衣装以及挂了全身的雪晶——她连脑袋上都顶了一撮雪，脸色煞白，嘴唇青紫，红彤彤的鼻子下面还挂了一撮鼻涕泡，活像万圣节的搞怪造型，他没忍住，“噗嗤”就笑了。 “哈哈哈，你这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他边笑边走过去把门关上，门一关，立刻暖和了起来。 沈江月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的狼狈，偏李琦这家伙还在一旁火上浇油抱着肚子嘲笑他，她简直怒火中烧，抬脚踢在他的小腿上，趁他吃痛又冲着他脑袋来了好几下，才踏着愤然的步伐冲上楼梯，冲去二楼。 既然这小子没在放火，那她得看看刚才她在窗外看到的二楼的“烛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琦这间画廊是在他从美院毕业那样开的，距今已有一年有余，虽然沈江月之前没来过，但在五组的讨论群里看到过他得瑟的宣传照，一楼是对外开放的展示区，二楼则是闲人免进的个人工作室。 此刻的沈江月哪管什么闲人不闲人的，推开二楼的大门就进了他的画室。 二楼画室的窗边，摆着一张尚未完成的油画，而在那油画旁，是一个带铁架的小火炉，铁架上摆着茶杯茶壶以及桂圆、橘子、年糕等各种小吃。 …… 李琦从后面跟上来，手里还拿了包纸巾。 沈江月僵硬地转头：“这是这什么东西？” 李琦道：“围炉煮茶呀，最近刚开始流行的东西，你不知道？” 沈江月不可思议道：“所以我顶着风雪徒步将近两公里来找你的时候，你在这烤火喝茶？” 李琦笑了笑：“不止，下面我还烤了个地瓜。” 沈江月：……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此刻的心情，她感觉自己像个小丑，可没人耍她，李琦也没说自己要去死，是她自己莫名其妙做了个梦，又真的信了梦里的内容，搞成这副狼狈的样子，白白让这讨厌鬼看了笑话，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虽然她心里想的都是这些让人愤懑又泄气的话，可现在，盘踞在心底的真正感觉是——松了一口气。 好像那根勒着喉咙的细线突然间被斩断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还好，还好只是噩梦，还好全是假的。 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时，李琦无奈又无语地蹲到她面前，抽了几张纸巾糊在她脸上：“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江月抢过纸巾，猛得擦了一把脸，随后爬起来就要下楼走人。 李琦看她一言不发又脚下晃荡的样子，扯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她扯到炉火旁，塞到椅子上。 沈江月甩开他的胳膊气恼道：“我跟你不是这种可以坐下来一起喝茶的关系吧？你……” 她话没说完，手里就被塞了一杯热茶。 “是是是，我是小三的私生子，你是正统的沈家大小姐，我没资格跟你一起喝茶，所以你喝，我不喝。”李琦学着她的语气絮絮叨叨。 沈江月觉得他这语气像是在嘲笑自己一样，想把杯子甩到一旁，然而她冻僵了的手却有点舍不得这难得的温暖，一时间抱着杯子不动了。 当李琦把毯子甩到她身上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已经冻僵了，四肢现在才伴随着阵痛，逐渐恢复知觉。 李琦隔着炉火打量她逐渐恢复血色的脸颊，有些无奈道：“我只是去你家吃个饭，不至于生什么大气吧？你是要把自己冻死在我的画廊门口，好把我陷害成杀人凶手吗？” 沈江月翻了白眼，不爽道：“所以，你早就知道那是我们家，也早就知道那个在湖边教你画画的女人是我妈，是不是？” 李琦压根也没想瞒着她，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是，我都知道。” 他是在大二那年，遇到那个女人的，直觉告诉他，大概不是偶遇，那女人虽然伪装了一副和善的态度，眼中的算计和精明却是藏不住的。他起初也好奇她的身份，如果说是老师，穿着打扮也太过华贵，可年逾四十的年纪，他又想不到有什么别的可能。 直到她在他面前，画了一张画。 每一笔都是沈江月的影子。 画不会骗人，画像指纹一样充满个人独特的印记。 李琦凭着她的画，很快就猜到了她的身份。但他没有说破，仍旧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好奇她这样的身份接近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实际上她什么也没做，就只是饶有兴致地教他画画，一教教了三年，直到他毕业。 李琦在她身上看到了沈江月毒舌的根源，同时也看到了她在教人画画时偶尔流露出的愉悦，就在他疑惑，难道她真的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想单纯的教自己画画的时候，她给了他一个地址，向发出了邀请。 一顿晚饭。 看到那个地址的瞬间，李琦便想起了年幼时那道难以逾越的铁栅栏。 他想去看看。 沈江月听着他的回答，眼神再度变得冰冷：“骗子，嘴上说着会滚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却像苍蝇一样绕来绕去，见缝就上，恶心，讨厌。” 李琦蹙眉：“你们沈家这家教怎么若有似无的？” 沈江月冷哼一声，撇过脸。 李琦见状，盯着炉火思考了一会，还是试着开了口：“其实我没有想再打扰你们的，我，我只是想见见你爸爸，我很好奇，虽然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了，可我有时候，还是会好奇，既然，既然从我出生起到现在，他从来没有露过面，那就是从来不想有我这个孩子，如果他不期望我出生，为什么还要跟我妈一起，让我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呢？” 他不知道沈江月会不会理解他，按她以往的态度，她大概会骂他吧，所以李琦盯着炉火没有抬头。 半晌，耳边响起沈江月略带冷意的声音。 “他不见你，是因为他死了。” 李琦错愕的抬起头。 沈江月啜了一口茶，叹气道：“虽然我也记不清了，但按时间来算，葬礼大概是你出生的时候举办的。所以，你的这些疑问，我也不知道答案，毕竟，死人不会说话。” 她语气平淡的叙述着，却让李琦呆愣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回神。 又半晌，他低垂着脑袋，笑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妈恨了半辈子的人，他纠结了好多年的人，早已经是黄土一抔了。 世界的轮回与因果，是多么让人难以琢磨。 “果然，花心的渣男没有好下场。”李琦发出勉强的感慨。 沈江月看了他一眼：“也是你爸，这么骂？” “没骂，陈述事实而已。”李琦说着，掏出手机，一阵操作后，把屏幕转向她：“喏，你妈，我拉黑了，以后不会再去你家吃饭了，别再揍我了。” 沈江月想着她妈满脸严肃地跟李琦互扫好友的样子，只觉得那画面有些滑稽了，又被他这拉黑操作略微惊道。 “你不要命了？” 她有点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有人敢拉黑她妈。 “我跟你们沈家唯一的联系都入土了，还不拉黑？留着过年？她能怎么样，冲过来杀了我？”李琦无所谓道。 那也倒是不至于，沈江月眨眨眼，本能的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要服从她妈妈，李琦骤然之间做出这种事，让她有些茫然。 对啊，她妈妈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拉黑了又怎么样呢？ 一件这么微不足道随处可见的小事，好像轻轻撼动了她心底那个从小被植入的信念。 “李琦，今晚原本是沈家的家宴，我妈她之所以喊你去吃饭，是因为她想认你做养子……”沈江月终于还是忍不住，提起这件事。 李琦满脸诧异：“哈？你们家人脑回路是不是都有点问题？哪个好人家认私生子当养子？” 沈江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你不懂沈家的含金量吗？你知道在帝都，‘沈’这个姓意味着什么吗？” 李琦差点笑出声，模仿她的声音郑重其事道：“那你知道‘李’这个姓，意味着什么吗？它来自于一位敢于拉黑自己儿子的任性母亲，现在属于一个二十四岁就能独立拥有一间画廊的新锐艺术家，绘画天才……” “你再说我就要吐了。”沈江月语气冰冷的打断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把刚才那个白眼翻了出来，她是冻傻了才跟这家伙说这种话！！！ 她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把茶杯放回铁网上，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下楼了。 “好的，既然麻烦事都解决了，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警告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里，不然可就不是揍你这么简单的了。” 她碎碎念的声音从楼上一路响到楼下，李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动，开始在心里默数，等他数到十的时候，楼梯上再次传来愤怒的踩踏声，由远及近，沈江月腿上裹着雪咬牙切齿地冲了回来。 “外面雪都没过小腿了！今晚我睡这！给我铺床！” 李琦无奈地摇了摇头：“所以你这人到底为什么能把请求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 那一夜，沈江月不仅霸占了李琦平日在工作室通宵时的小床，还抢了他塞在炉子下面的烤红薯，味道确实不错，她决定给自己的小公寓也搞个同款。 第二天，她离开画廊时，手机已经被高若雯打爆了，往常她是绝不敢通宵失联的，可李琦拉黑高若雯的举动，却让她有了一点新的想法——好像她所害怕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没有回沈家，而是随便去了个理发店，毫不犹豫地剪掉了留了二十多年的长发，当她顶着一头齐耳短发回家时，高若雯脸上再次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失望。 但好像，没有昨天那么难熬了。 原来让父母失望，也是一件需要适应的事，毕竟她也只是个普通人，不可能事事完美，不可能永远当母亲的骄傲。 这件事像是一颗种子，在她心底的废墟上慢慢发芽，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要做出尝试。 游戏机和小火炉是同一天送到的，她窝在床垫上，煮着茶喝年糕，玩着“梦茧工作室”出品的游戏，直到太阳下山，她鼓起勇气，向高若雯，拒绝了那门正在进行时的“联姻”。 随后，她的电话就被数不清信息和来电引爆了。 沈江月盯着手机界面，跃跃欲试中，终于还是控制不住，点了“拉黑”的选项，高若雯就这么被她拉黑了。 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逃离的阴影，居然这么简单就消失了，她蒙在被子里笑了起来。 倒是也没永久拉黑，她们母女也没有那么糟糕。 休闲了一周后，沈江月还是回家，接受了她妈的狂风暴雨。 如果子女是债，父母又何尝不是呢？ 但还好，她好像在众多因果循环中，找到了那条能够带着她往前走的线。 当她开始学着抵抗时，高若雯就不能再掌控她的全部了，只不过，让她妈完全放弃这件事，她用了二十年的时间。 过程中，有很难熬的艰难时刻，也有偶尔值得铭记的温暖，每次达成一次“反抗”，她就会放纵自己碎片漂泊去某个不知名的小城，用一整个月的时间，坐在某个陌生的角落写生。 旅途中在某个古城，她还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女生，那女生是个小小历史学家，慷慨地向她讲解了她们脚下每一块砖头上每一片瓦的来历。 她总是随身带一本笔记，把游记写成故事记录。 沈江月与她约定，有机会，还要一起同游，她写故事她画画，一起记录人生难得交汇的时光。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312章 遥远的故人 戴远泽不想活了，这是他进入大学后，第n次萌生出这个想法。 起初，被他老爸斥巨资送入这所看似名校挂牌，实则毕业证完全不同的“三加二”时，他还以为自己终于能摆脱枯燥的高中生活，快乐的享受人生了。 结果，学业确实不繁重了，但他宿舍，住着个校霸，自封的，实则是个仗着家里有点钱就鼻孔朝天的二世祖。 但能花这种钱来上这种学校的人家，谁还没个家底了？论有钱，这位“校霸”在学校不一定能排得上名，但论混、坏、臭不要脸，他绝对排名第一。 戴远泽倒霉催的，偏偏跟他分到了一个宿舍。 宿舍四个人，一个自封老大，一个甘当狗腿子，另一个跟校领导沾点亲戚住了两天调寝了，剩下他这个大怂包，成了倒霉蛋受气包跑腿的。 戴远泽真是服了。 想睡的懒觉睡不了，得天天早起给老大买早饭，逃课也逃不了得去帮“老大”点名签到，作业更不能逃，不仅不能逃还得一个人连写带画的完成两份，就算想谈个美滋滋的恋爱也谈不着，因为老大没追到喜欢的姑娘，绝不允许下面的跟班提前脱单。 最难过的是，他最喜欢的水果忍者，也不能玩了。 因为老大也在玩，且老大见不得别人的分数比他高，而戴远泽高中的记录，就超了他几倍还多，老大直接下了“封杀令”，每天检查他手机里的游戏记录，戴远泽怕挨揍，手再痒也不敢玩，直接强行戒断了。 总之，在这样比他爸强度还大的高压强下，戴远泽活成了一个学习标兵，甚至比他高三还要刻苦努力。 别人在课堂上玩手机看小说，他得坐第一排记笔记，帮老大喜欢的女孩记笔记，不敢反抗的他就成了这个“学渣”聚集地里唯一一个坐在前排听课记笔记的傻蛋。 因为他的表现过于反常，某专业课老师还在课间时，旁敲侧击地问他为何学习如此主动，整堂课，他是唯一一个坐在第一排的，全班一半逃课，一半坐在三排往后玩手机。 戴远泽有苦说不出，只能向老师表示，因为老师的课讲的好，他喜欢听。 谁想，这一句，突然激发了这个如和尚撞钟般混日子的老师的讲课激情，枯燥的ppt也开始加图片了，随便布置的作业，也开始搞花样了，每次讲课都对着戴远泽眉飞色舞，讲到激动的地方还要点他名让他回答问题。 常言道，大学课堂，不怕老师骂，就怕老师喜欢，不点名都能记住他，戴远泽骑虎难下，老大来上课的日子他都逃不了课了，戴远泽简直欲哭无泪，只能持续地坐在第一排，假扮“三好学生”。 这扮着扮着，他忽然在期末考试时考了个全年级第一。 还靠成绩拿了一等奖学金。 甚至矮子里面拔高个，系里把他的专业课作业送到全国大学生美术设计大赛里面去参赛了。 虽然海选就落榜了，但他爸很高兴，大手一挥，接连给他发了好几个五位数的红包。 以前他爸也会给他发红包，逢年过节啦，过生日的时候啦，或者他爸公司签下大单财源广进的时候。 每次红包钱都不会少，但这次，戴远泽盯着银行卡上的转账记录，总感觉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都说人是靠惯性活着的。 以前他身上套着“差生”的惯性，在班里当垫底，画室当“水果王子”时，戴远泽觉得自己就该那样，他家不愁吃不愁穿，高考二百分也能拿钱混个大学，完全没有需要努力的外部动力，老师也把他安排在最后一排，只要上课别说话别影响其它同学，他玩一天切水果都没人理。 画室里更是这样。 也就老吴人好，不嫌他烦，休息的时候还能听他唠叨几句，其他的人都瞧不上他。 戴远泽觉得自己就该是这样的人，就该是个混日子的吊车尾。 直到现在，大学第二年，他忽然又被“三好学生”“年级第一”的惯性给套牢了。 当他作为年级代表，在系里的迎新晚会上台给新生们做开学致辞时，他觉得这世界很魔幻。 尽管台下的新生们各个都在玩手机，根本没人听他演讲，可当他念完稿件上的最后一个字，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时，他心里还是涌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那种感觉，就好像，高一下学期，在画室里，他抱着吸引关注的心态，带着大家去嘲笑季静的画，却在她的画板上看到了与预料中截然不同的画时一样。 只不过，现在的他变成了季静的那张画，从一坨狗屎变得有模有样了。 惯性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以前当差生的时候，戴远泽一学习浑身难受，看半个小时书就得玩三个小时手机，可现在，他变成扛把子的了，那是一节课都不想漏听！ 整个教研组都在传说系里出了一个难得一见的小学霸，每个老师都眼熟他，每节课都要点他起来回答问题，其中要是有哪个问题他没答上，脸都能羞成大番茄，坐下以后肯定得用红色圆珠笔把正确答案重重标出来。 专业课也是一样。 就这么矮子拔高个，拔到大三，他的画居然通过了美术设计大赛的海选，进了复试。 帝都的复试会场在帝都美院。 评委席坐着留校读研的沈江月。 戴远泽深知，沈江月肯定已经不记得他了，但当他坐在比赛会场拿起画笔时，心里还是浮现出小小的期待。 高二的时候，他只是个过客，为了证明存在感，强行跟在季静和吴宇恒身边，去到美院大门口打了个逛。 现在，他终于也能成为队伍中的一员，坐在这里，提笔画画了。 尽管过程有些稀里糊涂。 尽管静姐和老吴早就在队伍最前面百米狂飙的影都看不到了。 可他还是觉得开心，至少自己已经站到队尾了。 无论他以后会不会从事跟这个专业有关的工作，现在他都能在自己曾经羞愧逃跑的人面前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地画一幅画。 戴远泽决定要拿出自己此生所学的全部技法，去浓墨重彩地完成这张里程碑。 他要让学姐对着他的露出笑容。 这样，等一会见到赛场外面等着请他吃饭的老同学时，就能跟她好好吹个牛了。 第313章 桃花盛开的春天 林慧慧是初中时开始追星的。 那些年面向全国海选的唱歌比赛非常多，她是这些节目的忠实观众。 每年的寒暑假，她都会趁爸妈外出忙工作时，守在电视前，快乐又认真地观看每一场节目，再买贴纸，买杂志，跑去跟自己同小区的好朋友一起讨论，每一天都在对下一期节目的期待中充实地度过。 也就在这时，她邂逅了自己的第一个人生偶像，陈艺琮。 如果以现在的审美眼光来看，陈艺琮并不算个“优质偶像”，他个子不高，颜值中等偏上，唱功在素人海选中较为惊艳，可放到娱乐圈里也排不上号。 但林慧慧却莫名地被他吸引。 其中的契机，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或许是他被评委批评时都会露出腼腆的笑容让她想到了自己，又或许是某次直播中台下有粉丝声嘶力竭地喊他的名字时她也受到了感染，总之，十五岁的林慧慧决定，她要成为陈艺琮的粉丝，无论他将来会有怎样的发展，她都会一直喜欢他支持他。 在某次粉丝见面会或者演唱会上，亲手为他送上捧花，是青春期的林慧慧每晚入睡前都会反复幻想的美梦。 直到高三到大学，学业事业两手抓的她没时间再去做梦，逐渐忘却这个心愿时，过去的梦想忽然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在她面前实现了。 林慧慧是万万没想到，当她真的面对面见到自己少年的偶像时，居然会是这种情景。 她和苏千坐在负责选角的副导演身边，而陈艺琮则跟经纪人一起，站到他们面前。 林慧慧觉得世界有点魔幻。 她虽然看似淡定，但心里的小人已经原地起跳尖叫着螺旋冲入云霄了。 慧慧心想，她好歹是作为“梦茧”版权项目负责人坐在这里的，无论如何，得拿出专业态度，绝不能“色”令智昏。 谁想，她刚绷住激动的嘴角，一旁的苏千突然眯眼一笑，站起来上前热络道： “您是陈艺琮老师吧？我们慧慧姐可是您的头号粉丝！电脑和手机的屏保全是您的美照！” 就这么水灵灵的把她卖了。 经纪人和陈艺琮都有点意外。 他们来争取的这个项目，是网上热度很大的悬疑漫画《说谎的羔羊》改编的电影，早年业内就有几家影视公司想买这个本子，但掌握这个作品版权的“梦茧工作室”对改编合同的要求很高，无论出什么价，都不肯在合同上让步，所以才一直拖到今年。 今年，业内一位德高望重的国际大导在读过漫画后，对这个故事燃起了十二分的兴趣，他大腿一拍，当即开始招揽投资人，百般争取地拿下了《羔羊》的版权，放话要拍出惊艳国内影史的悬疑罗生门。 这种大导演都说出这种豪言壮语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项目，圈子里但凡有点事业心的，全都挤破了头想抢个角色，哪怕能露个脸，都能给自己的履历上留下一块敲门金砖。 陈艺琮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选秀偶像出身的他，属于圈内行业链的底层。 国内唱片业不景气，他也不是创作型歌手，吸粉的优势在于长相，反而更适合往演艺圈挤。所以吃了几年青春饭后，经纪人就带着他转型，去偶像剧里摸爬滚打，混出了点“演员”的履历。 如今他年近三十，偶像剧的黄金期也过了，他有事业心，想把自己的路走的再宽点，就得往更有深度的作品里面转型。 大制作的电视剧搭上点人脉就能进去。 可名导操刀的大制作电影，那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流程上来说，他们把履历表递到选角导演手里，导演选上了，给了通知，他们才能来试镜。可陈艺琮和经纪人都知道他的电影经验是零，要是坐在家里等通知，那黄花菜都凉了，指定没戏，所以剑走偏锋，找了项目组内部的熟人打听了选角的进度，直接跳过履历审核，登门拜访，好从选角导演手里争取个小角色。 没想到啊没想到，出门中彩票了！选角组居然有他们的粉丝！ 还是头号粉丝？超级铁粉？ 陈艺琮和经纪人打量了下苏千和林慧慧，从他俩略带学生气的稚嫩面容上，猜出，这俩跟娱乐圈气质完全不搭边的年轻人，多半就是那个最近网上热度很大的梦茧工作室的人。 据说，这个工作室的创始人是一群刚毕业的学生，年纪轻轻却很有胆识，两年前拒绝了诸多接洽的投资人，目标明确地，稳坐漫画阅读app下载率第一的交椅，靠着精准的市场眼光，从全国各地招纳了许多年轻创作者，算是国漫崛起的代表之一。 这帮年轻人好像知道接下来会进入大ip流量时代，所有ip版权都紧紧握在手里，谈合同时，无论面对多大的资本公司，多优厚的价码，也毫无畏惧和退缩，坚持把控剧本审核和班底的选择。 就连面对国际大导，都把原则贯彻到底，最后大导妥协，乐呵呵地让他们跟选角导演坐在一起，让原作者以自己的眼光，去筛选自己笔下的角色。 也就是说，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对剧组选角有极大话语权，如果能争取到他们的支持，别说只是露个脸，说不定带台词的重要配角都能争取到！ 陈艺琮和经纪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立刻统一了行动目标，当即，一个后撤半步，一个前进半步，陈艺琮拿出自己偶像时的温和、疏离又高高在上的姿态，经纪人则轻车熟路地对苏千和一旁的林慧慧露出笑容。 “老师您好，感谢二位对我们小琮多年的支持，有这么优秀的粉丝，是我们的荣幸，今天见面即是缘分，既然老师非常喜欢我们小琮，不如我们拿出点时间单独聊一下？” 选角导演见状，把选择权递给苏、林二人，从立项开始合作到现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已经对这两位看似年轻的小小合作人有了相当充分的认识，心知，他们之后的合作大概率只多不少，所以面子要给足。 苏千也笑着看向林慧慧，等她说话。 林慧慧的目光跟陈艺琮隔空相交时，好像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微胖自卑的自己，那时她凡事都一笑而过，只有提到陈艺琮她才会侃侃而谈，有说不完的分享欲，无数的杂质报道，汇聚成了他们之间绝不可能相交的距离。 那时的慧慧虽然总是想着将来一定要找机会见偶像一面，可其实心里知道，这个机会微乎其微。 他们距离最近的一次，是高二那年，陈艺琮去w市签售写真，她没钱买，站在会场外面，盯着门口的人形立牌看了很久。 直到这一刻，他主动看向自己，漂亮的眼睛里甚至带着几分热情和希冀。 现在，他反而是那个更渴望这次会面的人了。 林慧慧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压制着心里的激动，用一如往常的专业态度，走上前对经纪人热情地开口：“我从陈老师出道时就一直关注喜欢他，他确实是我的偶像，今天能偶然相遇，近距离欣赏陈老师的美貌，对我而言确实是莫大的幸运，也非常非常感谢您愿意邀请我们聊天……” 经纪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他知道粉丝向来是很好拿捏的，这次选角指定稳了！ 就在他开始思考一会要挑哪个角色时，林慧慧用一句“但是”打断了他的思绪。 “但是，二位老师也看到了，我们现在选角工作还没有结束，下午时间安排的也挺紧张的，几位导演都在这，我也不好因为个人私事，影响大家的进度，所以今天见面聊有点困难……” 林慧慧说到这里，略微沉吟，她本来想说等改日有时间时再聊，又觉得跟一个男明星讲这个好像有点怪怪的，干脆把话头就此打住，不说了，反正意思她传达明白了。 “喜欢陈艺琮”是她的“私事”，“选角”是公事，公私要分开。 尽管小时候她无数次幻想自己将来有一日变成富婆，一定要斥巨资给陈艺琮狂喂资源把他捧成世界巨星，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她选“梦茧”，选跟她一起共同打拼奋斗至今的同伴。 经纪人闻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珠子一转，敛起刚才攀死交的态度，也换上公事公办的专业姿态，把陈艺琮带到房间中心，按照流程，给几位导演递上履历，不再提“偶像”“粉丝”这些词，而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大肆吹捧了一下自家艺人的优秀，表明了自己争取角色的诚恳。 “只要能进组，咱们小琮演什么都行，几秒的镜头都可以的哈哈，希望各位多多考虑，期待与各位的合作。”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林慧慧心底的小人愁眉苦脸地坐在地上，唉，签名都没能要一个，这大好的机会真是浪费了…… 苏千在旁边，撑着脸看着她，眼神里倒是浮现出几分满意。 …… 关于苏千为什么突然出卖她这件事，林慧慧是在几天后才回过味来的，这家伙是想用这件事来试探她的工作态度！ 等到再见面时，林慧慧多少有些怨气地飘到他身边。 “哼，你套路我！” 苏千疑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戳穿我是陈艺琮的粉丝，不就想看看我是不是会‘见色忘义’！‘以权谋私’嘛！” 苏千没想到，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她居然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道：“慧慧姐，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是认出了你的偶像，想给你创造个潜规则的机会来着。”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林慧慧撇过脸：“公司利益看的比天大，肯定怕我拖你们后腿，才搞这种测试，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不会再为‘色’所迷了。” 苏千略微沉吟：“哦？你以前是被哪个‘色’所迷了？” 林慧慧：“……” 她忽然感觉自己又被套路了！什么叫“与狐狸为伍”！对这种长得帅的人就不能掉以轻心！ 她反击了一句：“一只满身铜臭味的狐狸！”说罢，踏着大步扭头就往面前的写字楼上走去。 苏千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讨打式的碎碎念。 “不过，你这偶像，p图是不是p得有点狠呀？真人也就普普通通嘛，还没我高……” “再说我偶像坏话！文件你自己审！” …… 再次收到陈艺琮的信息，是一周以后的事了。 在苏千的推荐下，他拿到了一个被害人邻居租户的角色，不仅有几十秒的长镜头，还有两句尖叫台词，算是龙套里面很有存在感的角色了。 他似乎把这推荐当作了林慧慧的功劳，不仅找导演打听到了她的联系方式，还很是开心地给她发了一串感谢的信息，甚至还，约了她一顿饭。 林慧慧捧着手机，在床上尖叫了三十秒。 她觉得这个世界是真的有点魔幻了。 第314章 毕业典礼(一) 这是发生在大四那年的事。 十二月的冬天，季静处理好了所有工作，趁着实习的空当，空出了一整周的时间，悄悄地飞去了大洋彼岸。 acd的秋季毕业典礼就在这一周，吴宇恒要作为毕业代表，上台致辞。于是，她决定去给老吴送个惊喜。 这件事其实并不简单，光是签证，就费了一番工夫。 好在这两年她赚了不少钱，递交资产证明时很有底气，最终顺利地通过了考察，如期起飞了。 这还是季静这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坐长途飞机，她习惯性地给自己订个经济舱，落地时只觉得自己要散架了。 经历了十多个小时的颠簸，下飞机时太阳已经落山，林澈举个牌子在站在出站楼接她。 飞过来给老吴惊喜这件事，是他俩一块策划的，毕竟只凭季静自己，是无法顺利打入acd毕业典礼内部的。 而且老吴自称“鱼叔”蒙骗套路了她那么久！她必须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林澈接到她时，兴奋得满脸通红，他显然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参与到这么紧张又刺激的活动中，十分坦诚地告诉季静：“一想到组长那张木头脸上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我就激动得睡不着觉！” 他没有任何夸张，从季静告诉他这事到她落地，他已经失眠了整整两天了！现在仍然是非常亢奋的状态！ 这种激动的情绪，季静掏出早早为他准备好的《平行线》亲签本时，达到了巅峰。 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去参加《平行线》的签售会，如此也算人生圆满了，就算被组长打死，也死而无憾了。 林澈开着自己的红色小敞篷，一路把季静载回他在校外帮她预定的酒店。 毕业典礼在明天上午，她只是请他帮忙订一间距离学校最近的能够落脚的房间，万万没想到，林澈这土豪，大笔一挥给她订了个总统套房，还是那种带管家服务，落地窗能俯瞰整个加州海滩的豪华海景套房。 季静：“……” “账单给我，我必须得还你钱。” 林澈立刻变脸：“谈钱就是不把我当兄弟！” 季静：“……” 她感觉自己找林澈帮忙或许是个错误，他似乎对“兄弟”这两个字有着格外的执着，事到如今，也只能等跟吴宇恒汇合，再还他这份“钱情”和“人情”了。 于是季静美美地享受了一下海景按摩大浴缸，便靠着提前租好的移动wifi，趴在床上给吴宇恒发信息。 【在忙吗？】 这是他们两个人一贯的开场白。 异国的这几年，无论谁想找对方聊天，都会用这三个字做开场白。 收到信息的那个人，也会如实作答。 如果回复是“在忙”，那就聊天终止，再找时间。 如果回复是“不忙”或者“还好”，那他们就可以打个语音，好好地小聊一会。 但这次他没回信息，而是直接回拨了过来。 季静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吴宇恒略带疲惫的低沉声音：“有点忙。” 季静笑道：“忙还打回来？” “有点忙，但是很想你。”吴宇恒很认真地回答。 季静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勉强憋住笑。 老吴这家伙，她当他是木头，结果这两年接触下来她才发现，这家伙朽木能开花，不管什么甜言蜜语都理所当然似的往外蹦，完全不会觉得不好意思，这样的衬托下，季静反而觉得自己更像木头。 而且，她知道，吴宇恒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真心的。 就像现在，他说想她，一定就是非常想她了。 季静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一定是坐在那个画里出现过的宿舍房间，开着暖黄色的台灯，坐在电脑桌前面，整理明天要用的讲稿。 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还带着淡淡的困意，看起来，像只慵懒的猫。 每当脑海中浮现出这副情景，心脏就会被一股暖意包裹，软软的，甜甜的。 季静卷在被子里打了个滚，笑着回道：“想我也没用，你寒假还要忙项目，也回不来，见不到。” 前几年在实习中的优秀经历，让吴宇恒还没毕业，就拿到了许多游戏公司的邀请，他自己目标非常明确，很坚定地选择了一所主打独立3a开放游戏的知名公司。 这所公司的发展目标是打造沉浸式的虚拟游戏体验，注重大世界的构建以及玩家与游戏场景的互动，简直就是吴宇恒的理想殿堂。 所以在做选择时，他没有任何犹豫。 唯一让他迟疑的是，在所公司入职，意味着他要在美国长住，假期会比在校时多但如果项目忙起来，也是没有任何休假机会的。 异国恋会无限期延长，他跟季静能够见面机会也会只多不少。 这是一件很让人苦恼的事情。 所以季静提到这件事时，他沉吟了一下，便在心里掰着日历计算起了日子：“春节的时候我可以凑个假期出来，一月还只是实习，没有进项目，不会那么忙，我一定能回去见你。” 季静听着他声音闷闷的，还带着几分急切，感觉自己有点坏，想先抑后扬烘托明天的惊喜，没想到竟然让他着急起来，她赶忙转移话题，问起明天毕业典礼的流程。 吴宇恒像往常一样，问什么答什么，一一向她说明，说到最后，他忽然轻叹一口气，道：“要是你在就好了。” 他们的毕业典礼，轮番致辞结束后，基本就是social和合照的时间了，晚上还有院系舞会，吴宇恒对这两件事都没什么兴趣，但如果季静在的话，就完全不一样了。 可惜她不在。 吴宇恒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变得粘人了。 季静察觉到他的伤感，突然有点后悔这次计划，如果早点告诉他，他会不会开心的时间能更长一些呢？ 其实她的本意并不是要隐瞒，只是她虽然很早就想着要来见他，但总有很多突发状况，去年和前年计划了好几次都没能实现，所以她就想，与其说了叫他失望，不如不说给他惊喜。 简单道了晚安以后，季静竟然没有任何时差问题，抱着枕头一口气睡到了被闹钟吵醒。 果然人在极度疲惫的时候，是不会认床认环境的。 林澈也按时跑来接她，并不负嘱托地帮她带了条黑色的礼服裙——毕业这天，男士要穿西服，女士要穿礼服，这是学校传统，季静打听明白后，便早早做好了准备。 想到这是吴宇恒的毕业典礼，她心一狠，斥巨资搞了条高定。 虽然款式是普通的赫本裙，但是布料细腻的细闪和剪裁妥帖的腰身真是让季静大感果然人靠衣装。 如今她剪了个到肩的娃娃头，坐飞机时棉服运动裤帆布鞋，浑身都是大学生的清澈气质，现在一换上这裙子，她就有种自己又穿越某位财阀大小姐身上的错觉。 好在，上辈子有踩高跟鞋的经验，稍微适应一下，就能走的稳稳当当。 当她换好裙子出来时，林澈“哇哦”了一声，把一大捧玫瑰递到她手里。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一会组长的表情了！” 吴宇恒致辞结束后，她抱着鲜花上台，水灵灵地闪现在他面前，这就是她和林澈的计划！ 谁不想看大木头目瞪口呆的模样呀！ 季静想想都觉得期待。 她戴着墨镜帽子，裹上外套，跟着林澈一起，悄悄进入acd，混入了礼堂中。 毕业典礼本就可以邀请父母朋友参加，季静以林澈朋友的身份入场，一路畅通无阻，他们进到会场里面时，吴宇恒已经去后台做准备了，刚好错开，计划完美。 王宇、平井和内特几人见到林澈带了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姑娘来，表情在好奇中透着八卦，等季静从墨镜后面露出脸，冲他们打招呼时，几人的表情立刻丰富多彩起来。 变得更加八卦了。 王宇是唯一没跟季静见过面的人，但是对她创立的app非常熟悉，也很敬佩，性子冷傲如他，也忍不住想上前攀谈。 内特则更加夸张，用刚入门的汉语招呼自己女朋友：“嗨，快来看一下，传奇女人静静老师来了。” 这个头衔让季静差点把头笑掉。 林澈眼见他们这副激动模样引得周围人群都要聚过来围观了，赶忙夸张比了几个“嘘”，用英文向他们解释：“不要破坏组长的惊喜！” 哪有人比美国人更懂惊喜！ 周围人秒懂，立刻坐回自己的位置去，季静便也悄咪咪地入座。 他们刚恢复平静，主持人便上台，宣布典礼正式开始。 校长、院长、教授挨个致辞，学生代表包括吴宇恒在内有三个，都是从各大院系选出的优秀毕业生。 以华人面孔登上这个典礼致辞，对所有国内留学生而言都是前所未有的荣耀，所以大家都很激动，捧着相机，准备拍照。 季静见状，心里忽然有点打退堂鼓，或许自己应该等他下台再去送花？ 这毕竟是属于他的荣耀时刻，她这样上去横插一脚，是不是有点不好……？ 林澈在旁边戳她：“老师你相信我，你不去组长的演讲必会不完整。” 就在她犹豫之际，大串英语听力终于结束了，金发碧眼的男子走下台，换上了黑发黑眸的吴宇恒。 季静感觉心跳一下就乱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吴宇恒穿西装的样子。 他穿的是一套普通的黑色西装，衣扣板板正正地系着，露出内里的马甲和打着领带的白色衬衣领口，笔挺的西裤衬得他腿更长了，好像走路都带风。 他几步走到讲台处，转身，抬眼，用平淡如水的眼神礼貌地在台下扫视一圈，便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讲稿。 台下有人尖叫出声，有不知道哪国的女生用并不熟练的中文发音喊他的名字。 季静还能听到几句类似“hot”“smart”之类的小声惊叹。 吴宇恒今天确实，帅得有点发光了，他连头发都做了造型！ 额前的碎发被发胶抓上去，做了个三七分，露出他饱满的额头和英挺的鼻梁，让他的五官都更显锋利深邃，加上剪裁精良的西装，他浑身透着一股精英般的成熟与疏离。 这是季静不曾在他身上看到过的气质。 她觉得自己脸红了，红的耳根都发烫。 林澈还在旁边催他：“静静老师，再不行动，可就错失先机，咱旁边这法国妹子，可跟闺蜜商量要找组长date呢。” 季静因为心跳稍微有些杂乱的大脑没有第一时间听明白他嘴里的“得特”是什么“特”，但她还是抱着花“蹭”一下就站起来了。 因为吴宇恒刚才刹那的抬眼，隔着墨镜，与她对视。 思念像是开闸的洪水，她连一秒都不想等了。果然不该搞这个破计划，她昨晚就应该直接从机场冲去他的宿舍！ 季静把墨镜和外套甩在椅子上，抱着花就往台上冲。 有花瓣从她身侧散落，吴宇恒眼中的淡然和冷淡刹那间消失，全都变成错愕和震惊，他机械地念完稿子上最后一个词，就见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季静，如同一只蝴蝶一样，提着裙摆，穿过人海，站到了他面前。 玫瑰娇艳欲滴。 季静举起花束，带着所有思念，绽放出笑容。 “吴宇恒！毕业快乐！” 她快乐地冲他喊。 下一秒花瓣飞散，击鼓般的心跳在耳边放大。 吴宇恒张开双臂，用力地把她抱到了怀里。 第315章 毕业典礼(二) 心跳声在耳边放大。 周围传来浪潮般的起哄和惊呼。 林澈笑得人都要从椅子上摔下来，内特搂着女朋友直吹口哨，平井则非常靠谱地举起了相机，奋力地找角度抓拍。 至于季静，说句丢人的，她有点害羞，心跳乱的脑子都糊成大米粥了，等吴宇恒松开手低头去看时，只看见一张大红脸。 他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怎么办，我好像看到幻觉了。” 季静指着自己的大红脸道：“那你仔细看看，是不是幻觉。” 吴宇恒于是用很轻的动作托住她的后脑勺，再次把她拉到胸前。 “唔，有点不确定，要再抱抱看。” 以前季静并不能理解为什么有的情侣会在大庭广众下拥抱在一起，直到她亲身经历才发现，有些时候感情是会影响理智的。 心跳声实在太大了，连周围的起哄和欢呼都要听不到，等她终于把自己从吴宇恒怀里“拔”出来时，才意识到，台下已经热闹成了一锅粥，有的站在椅子上看热闹，有的跟恋人热吻了起来，甚至连老师也在鼓掌，热闹的像是party开场。 吴宇恒冲下面起哄的摆了摆手，看似没什么表情满脸淡定，轻挑的眉梢和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略有些得瑟的内心。 季静感觉自己还是没太适应国外这过于热闹的氛围，把花往吴宇恒怀里一塞，提着裙子就要下台，吴宇恒拉住她的手腕，手指顺着向下，滑到手掌，随后十指相握，几步走到她身前，牵着手与她一起走下台去。 林澈满脸八卦地眯起眼睛：“哎呦，组长，很会嘛。” 他本意是想调侃吴宇恒，看他露出害羞的表情。 谁想吴宇恒居然很开心地冲他竖起大拇指：“这次做的很好。” 季静笑着看向他：“这你都猜到了？” “这种事，只有他会做。” 吴宇恒看到季静的瞬间，就知道背后有个推波助澜的林澈，不然季静怎么可能在没跟他联系的情况下，这么准时准点地出现在他面前。 不过这种惊喜对他来说算是奖励，所以他再次满脸谢意地对林澈道：“晚上，给你加鸡腿。” 平井和内特一听这个，全都来了精神，纷纷凑上前邀功。 平井举起相机，表示他这里独家抓拍的照片绝对完美，内特则赶忙用英语介绍起学校周围适合情侣约会的好地方。 吴宇恒心情好，笑道：“晚上我下厨，全都加鸡腿。” 王宇美滋滋地坐在一旁，当美食捡漏王。 吴宇恒是最后一个发言的，他讲完，典礼的致辞部分就结束了，轮到院长和教授们登台，亲手为毕业生们颁发学士帽和毕业证书，并拍照合影。 吴宇恒和季静在台上那一抱，算是彻底把气氛炒热了，让本就欢乐的“领证拍照”环节，更加热闹了起来。 好多人站到椅子上，为上台的同学欢呼鼓舞，甚至还有好多对情侣在旁边拥吻了起来。 季静真是一时间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搁，反观旁边的吴宇恒，满脸淡定，像是司空见惯了似的。 季静心道：老吴果然不再是一棵纯粹的木头了。 因为毕业典礼是允许亲朋好友参加的，所以许多人上台与校长合照时，都呼朋引伴，一大家子一起拍照。 季静坐在下面看着，忽然想到吴叔叔和王阿姨。 吴宇恒在国外学习的这几年，他们老家的生意越发红火，从市南到市北一共开了三家分店，还上了地方台新闻，被称作“w市旅游必吃榜第一名”。 虽然都是普通炒菜，装潢也没有迎合主流审美搞成那种高大上的装修风格，但亲民的价格和把控严格十年如一日的味道，还是让三家店铺天天爆满，休息日甚至要排至少一个小时，才能吃得上。 去年吴宇恒暑假回来时，她还特地带着季海明李君兰以及于老师赵阿姨和高考刚结束的小叶子一起去美餐了一顿。 其中一家分店就跟于娟画室只隔了两个路口，于老师和赵阿姨喜笑颜开表示日后每天都要来吃。 搬去帝都的李君兰倒是非常可惜，看自己老公和女儿吃的那么开心，想问问菜谱学点手艺，又觉得这是人家的商业机密，开口问这个实在不合适。 谁想吴妈妈王慧敏直接拉她到一旁，把季静喜欢吃的几道菜的菜谱全都讲给她听了，话里话外地表示：“都是一家人，哪里计较这个，孩子吃的好，才是真的好。” 李君兰笑呵呵地拉住她的手，忽然想到，自家闺女找男朋友找的这么干脆，该不会是冲着人家这一道道美食来的吧。 等她俩重新入座后，吴宇恒默默地冲自己妈妈竖起了大拇指，季静坐他旁边，桌子下面一个劲儿拍他腿，这老吴居然拉着王阿姨一起在她眼皮子底下贿赂她妈！ 吴宇恒满脸淡定，一个劲儿给她夹肉，把“优秀男友”四个大字刻在脑门上，闪闪发光，看的季海明哈哈大笑，拎着酒瓶子就要跟他喝起来。 季静又赶忙去把自己那得意忘形的爸给按下。 那时候，王慧敏看着这样的吴宇恒，眼圈忽然就红了。 “还是这样好啊”，她笑着感叹。 季静回想起王阿姨当时的表情，忽然觉得她和叔叔不能来参加毕业典礼有些遗憾，虽然生意很忙，但他们应该也是很想参与到吴宇恒的生活中的。 就在她想着自己应该多考虑一步，问问叔叔阿姨的时间，把他们一起带过来见证吴宇恒的毕业时，校长念到了他的名字。 吴宇恒站起来，对后排道：“爸妈，到我了，咱们一起去。” 语毕，后排站起来两个人。 季静猛得回头一看，从他们正后方站起来的，不是吴叔叔和王阿姨还能是谁！ 叔叔阿姨居然一直都在？！她怎么刚才没注意到？！ 那，那，那刚才台上那一幕岂不是，全都被看见啦！！ 季静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一边微笑着礼貌跟吴爸吴妈问好，一边拿眼神疯狂询问吴宇恒：“叔叔阿姨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不跟我说。” 吴宇恒轻笑了一声，拉着她的手把她牵到身边：“一直都在，林澈没说吗？” 季静心里捏起愤恨的小拳头，好哇这个林澈，居然还是个双面间谍！ 她脸又开始发烫了，凑近吴宇恒小声道：“那刚才，台上，叔叔阿姨岂不是都看见了！” 吴宇恒脸颊也有点红，笑容却更开心了：“是，都看到了，你赖不掉了。” 最后，快门按下时，吴宇恒就顶着这张阳光灿烂的笑容举着自己的学位证书，站在最中间。 旁边是与他十指相扣满脸通红的季静，再旁边，两侧，则是笑得满脸温柔无比幸福的吴怀文和王慧敏。 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都在此刻定格。 台上的合照还只是个开始，当他们下台后，才开始今天真正的合照环节。 吴宇恒在系里相当有名，几乎所有同学都捧着相机和手机来跟他合照，连季静和吴怀文、王慧敏这三位亲友，都频频被邀请入照。 最让季静害羞的是，这帮外国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几个人都请求她和吴宇恒再现台上那一抱，让他们打卡合影，搞得季静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宇恒一脸苦恼地表示“同学们都这样请求了，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就把她拉到怀里，季静只能拿脑袋顶他胸膛，偷偷骂他这个大木头学坏了！ 几位与吴宇恒相熟的教授，也都纷纷过来合照，热情地跟季静攀谈。 林澈这个party小王子更是不可能放过这种快乐时光，甚至从随身包里掏出各种拍照小道具，像小王子王冠、胡子眼镜、比耶发卡和小丑鼻子之类的，大家带着摆着各种搞怪表情一起拍照，闹得吴宇恒都笑的开朗了好几个度。 后面王慧敏提议她来给家拍一组合照，于是吴宇恒小组成员带着各自的女朋友，很是认真地站到镜头前面，在一众搞怪照片中，留下了难得的一张正经照片。 这张照片在十几年后，被细心的网友扒出，贴在网上，戏称这里有国内动画游戏界的半壁江山，当时季静看到这个热搜，转给王慧敏看，她还无比骄傲地在下面留言这是她拍的。 不过此刻，从取景框里看着合照的林澈，却只是在抱怨：“为什么你们都有女朋友！只有我这种帅气多金的绝世好男人还是一条光棍！” 王宇打趣他：“你们当少爷的，不是得回家联姻，好继承家业吗。” 林澈撇着嘴收起相机：“我才不理呢，谁要跟见都没见过的陌生人结婚。” 在一群人的嘻嘻哈哈间，持续了一整个上午的合照环节终于结束了，季静托着自己笑僵了的脸，被众人带着去了他们的食堂品尝了一把难吃的白人饭。 吴怀文和王慧敏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水平都能开食堂，有种老本行被人侮辱了的愤然感，很想冲进后厨替那帮人出餐，听到吴宇恒说这里调味料都跟国内不一样后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季静则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刚才老吴说加鸡腿时，其他人会那么兴奋了……她现在也想吃老吴做的鸡腿了。 下午季静的时差感上来了，眼皮有点抬不起来，吴宇恒便陪她一起回酒店休息，见到酒店房间后，他果断给林澈发信息，要给他加一个星期的鸡腿。 季静很不想把难得能跟吴宇恒相处的时间拿来睡觉，回了房间后还在絮絮叨叨地跟她分享着自己最近的事情，有关画画的，有关工作的，有关朋友的，只是她越说声音越小，直到成均匀的鼾声，吴宇恒笑着垂眸，见她已经靠在自己腿上，睡着了。 时间好像突然静止而后倒转，他盯着季静微微颤动的睫毛，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他们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寂静无人的麦当劳。 他在清晨的鸟叫中苏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对面，趴在桌子上睡得又香又沉的季静。 那时她的睫毛也是这样抖动的，迎着窗外的微光，在脸上打下一排细密的阴影，他几乎是瞬间便拿起了笔。 仔细想来，那是他第一次产生画人的冲动。 年少时的悸动穿过记忆的轮回，吴宇恒觉得自己脸又变烫了，心跳也突然加速，好像做贼心虚，又控制不住被吸引。 “喜欢”与“爱”这种感觉，果然是莫名其妙，却又让人，忍不住上瘾。 他俯下身，像个赧然的贼，在季静的脸颊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第316章 毕业典礼(三) 季静睡醒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大暗。 纱窗后的落地窗外，璀璨的霓虹灯沿着海岸线一路蔓延向看不到的远方。 她有一瞬间迷茫，低头，在床边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吴宇恒屁股坐在床边地毯上，趴在床边，睡的很沉。 季静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身处大洋彼岸。 她扭头看了看空荡荡的两米大床，又看了看只占了一个床角的吴宇恒，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房间里开着热风，但靠近落地窗的部分还是有微微凉意，她悄悄拿起床上毯子想盖在他身上，可她一动，吴宇恒就醒了。 沉静如水的黑眸缓缓睁开，正对上她的眼睛。 吴宇恒愣了下，逐渐聚焦的眼底染上笑意。 “唔，我好像做了个很好的梦，梦到你来祝我毕业快乐。” 季静笑着揉乱他的头发：“你再不好好睡觉，回头现实和幻觉都要分不清了！” 吴宇恒捏住她的手掌，小声嘟哝：“那也，没什么不好……” 打断两人闲扯的是林澈的来电。 “毕业趴已经开始一个小时了你们还不出现，是想我冲去酒店抓人嘛？？” 有“趴体小王子”之称的林澈对于聚会迟到这种事零容忍，吴宇恒虽然是个不爱凑热的性格，但他如果直接缺席这种有非凡意义的party，林澈怕是会原地爆炸，直接杀过来抓人。 甚至他还有可能自掏腰包，再在第二天，办场一样的，一直办到吴宇恒去参加为止。 他略微无奈地叹口气，对季静道：“晚上的毕业趴，可能会闹到很晚，你要留在酒店休息，还是跟我一起去，热闹一下？” 季静立刻从床上跳起来：“这还用选嘛，我千里迢迢飞过来，可不是来补觉的！” 她虽然不像林澈一样那么热衷社交，但对没体验过的未知事物充满了好奇。 以前只能从吴宇恒带给她的相册和画册上想象他这四年的生活，现在终于有机会实地巡游，怎么可能错过？ 她当即简单整理洗漱了一番，跟着吴宇恒一起前往学校。 party的位置是游戏设计学院的中央草坪，虽然十二月的加州夜晚不太暖和，但挡不住大家欢闹的热情。 季静隔得老远就看到有五彩的射灯来回闪烁。 彩色灯串将整个草坪映得霓虹闪烁。 不同于上午颁奖典礼上的正式与严肃，晚上是学生们的狂欢，不同肤色的男男女女们聚在一起，跳舞，欢笑，为自己未知的前路而举杯。 着装上大家也不像上午那样统一着正装，各种混搭穿搭都有。 有漂亮的礼服和西装，也有舒适的唯一运动服，穿着睡衣来的也大有人在，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几位身着游戏角色服装的coser。 其中一位金发碧眼的“女精灵”，活像从游戏里走出来的，看得季静眼睛眼睛都直了。 吴宇恒跟她介绍：“这是他们正在进行的游戏项目，这些都是他们自己设计的角色，有时候为了找角色的感觉，就会把衣着做出来穿在身上，看看是不是合理。” 季静闻言，小小地“哇”了，更是眼底放光。 她的第二篇长篇漫画就是西幻魔法背景，做角色服装设计时，光是参考资料就翻了两三个月，书籍资料和影视资料都会找来看看，这样才能脑海中想象的轮廓具体地描绘出来。 她没想到，还能用这样的“方式”找角色的感觉。 金发精灵察觉到她的视线，背着弓箭笑呵呵的过地跟吴宇恒打招呼，吴宇恒知道季静肯定会对这些东西有兴趣，便一反常态地话痨了起来，在季静和“精灵”之前当起了翻译。 于是季静了解到，这个高挑的女生名叫达莉亚，是来自俄罗斯的留学生，她cos的这个角色是她以北欧神话为背景设计的，是她与小组成员毕业设计的一部分。 但是，因为她实在太喜欢这个角色和他们设计的故事了，就想把她们设计的角色搬入游戏中，让角色们真正的“活”过来。 所以，现在的她们正为了这个目标，四处奔走拉投资，想要组建一支独立游戏工作室。 吴宇恒在介绍的过程中跟她补充，她们要做出决定还是挺困难的， 因为目前国外游戏行业火热，毕业生之间竞争很激烈，大部分头部公司都只在应届毕业生中挑选实习生，从毕业典礼到明年七月份正式毕业的这半年时间，是求职黄金期。 她们选择把这个时间用来拉投资创业，算得上是背水一战、孤注一掷了。 为此，教授们也劝了好几次，希望她们可以先以前途为重，进入头部公司磨炼几年，经历到足够的经验和人脉后，再出来创业。 但达莉亚和她的组员都认为，她们现在的激情与创造力是无论多少经验和人脉都换不来的，有些事如果不一鼓作气往前冲，恐怕一辈子都完成不了了，所以她们选择放弃对未知道路的美化，只专注把眼前看得到的目标做好。 “常规的路或许会让我收获平稳，但也会让我失去现在这些并肩作战的同伴和一切未知的奇迹，所以，我必须要试试。” 达莉亚笑着对她举起酒杯。 季静也被感染，只觉得身上血液都热了，赶忙从吴宇恒手上接过酒杯，与她碰杯，一饮而下。 酒桶里长大的达莉亚看着季静喝得酒杯一滴不剩，“哇哦”了一声，当即笑靥如花，人也变得热情，拉着自己的组员过来跟她一一介绍。 俗话说没有什么友谊是一杯酒建立不了的，显然，这个道理跨国通用。 吴宇恒是见识过季静的酒量的，眼见她情绪上来了，知道自己拦不住，只能跟在后面，兢兢业业地扮演翻译的角色。 于是，林澈跳完舞，就看到他家组长和静静老师俨然把这毕业party搞成了跨国交流会，举着酒杯跟他们学院那些有名的学霸聊成了一片。 季静觉得很开心。 原来跟志趣相同志同道合的人聊天，是这么开心的一件事，就算有语言的隔阂，但在老吴的帮助下，她又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就算在国内美术最高学府学习了四年，还是有这么多她从没接触过的绘画技术，每个国家不同文化下的绘画方式都各有特色。 虽然大家的根基都是人设和场景，但设计思路竟是截然不同的。 当专业课教授也过来凑热闹，举着一张粉色云朵涂装模型照片在众人面前解释时，季静看着红透了的吴宇恒，靠在他肩上，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做游戏设计可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季静拎着酒杯，歪歪扭扭，人都喝迷糊了，脑子还在罗列记录刚才听到的几种新的创作方法，想着等酒醒了就把它们记录在自己的小本本上。 吴宇恒看她这样，又无奈，又好笑，拿着矿泉水看她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才扶着她在草坪边缘的休息区坐下。 彩灯模糊地连成一片，像是个巨大的花环，挂在无边的黑夜中。 季静慢慢靠在了吴宇恒的肩膀上，她指着“花环”中央的黑夜，对吴宇恒笑到：“这里有好大的舞台。” 吴宇恒觉得她应该是喝醉了，可说话的声音却又很清醒，也便跟她一起，注视着看不到星星的夜空。 “是很大。” 舞台很大，跨过整片大洋。 他们好像互相陪伴，见面的日子却又屈指可数。 感受着肩膀上的温暖，吴宇恒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几天一直在思考的那个问题：“季静，你想我回国吗？” “如果你想我回去，我就回去。” 这些年，情侣们分分合合，他见到了很多。 王宇因为要回国，四年的感情一夜间就放下了，跟选择留下的女朋友重新退回到了朋友的身份。 内特跟女朋友分手又复合，复合又分手，每当因为赶稿而忙碌时，总会因为无法陪伴恋人而感到愧疚。 可说到无法陪伴，他才是最应该愧疚的那个人。 当他接下那家全球闻名的游戏公司的offer时，脑海中冒出了一个疑问，如果他只想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他为什么要跟季静表白呢？ “喜欢”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语，但如果他不能在季静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这样又算什么“男朋友”呢。 一向笔直向前的他，第一次在人生的岔路口上，纠结了。 季静直起身子，侧过脸，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忍不住抬手，捏住他的脸，扯了又扯。 “唔，虽然你有一张冷冰冰的脸，但触感却意外的柔软。” 吴宇恒疑惑的皱起眉头，奇怪自己哪里冷冰冰了，下一秒，季静忽然捧着他的脸，亲了上去。 这种感觉该怎么描述呢，在这一秒前，吴宇恒从没想过，这世界上会有哪件事，是他用画笔无法描述的。 而这一秒后，他知道了。 酒气上涌，季静脸蛋烫的厉害，等她移开嘴唇，才意识到自己借着酒疯做了什么。 亲吻并不是一件会让人害羞的事，但亲吻自己喜欢的人，是。 她想到自己以前画过的漫画场景，那些她所能设想到的极尽浪漫的场景，竟不及此刻的千分之一。 漆黑的夜幕下，远处是欢闹的人群，而眼前则是吴宇恒被彩灯映得绚烂而迷幻的脸庞。 原来，所谓的动人心魄，是这种感觉。 她没有动，吴宇恒已经俯身压了过来，他的睫毛在抖，呼吸都有些低沉，连身上沐浴液的清香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空气里满是酒精的味道。 他托住了她的脸，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艺术品，轻柔的像是走在云间，叫人脑袋发晕，感觉都变得迟钝。 以至于，季静往后的作品里，所有的浪漫场景，都离不开这一刻结成串的彩灯和头顶高悬的弯月。 而吴宇恒往后所设计的所有角色，也都有了一双会爱人的眼睛。 他那座空寂的空间站的尽头，不再只有漫天星辰和未知的冒险，还会有像宝藏一样粉色的云层，象征着相遇的奇迹。 当季静和吴宇恒一起仰面躺在草坪上时，他们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老吴，我们做个约定吧。”季静说。 吴宇恒侧过脸，见她望着月亮，目光灼灼，用笃定又轻快的语气说： “从现在开始，我们向着各自的目标前进，直到三十岁，如果生命有交点，我们就一起往前走，如果没有，我们就各自向前，去爬自己心里的那座山。” 吴宇恒没有说话，他只是隔着寒气微露的草屑，握住了季静的手。 这就是他的回答。 她与他的七年，开始了。 第317章 化茧成蝶之时(一) 这几天，国内游戏圈炸了锅。 起因是一个名叫“梦游”的国内独立游戏工作室放出了一段手游的实机演示。 手游的类型是模拟经营类的，箱庭式的玩法，主线剧情是热爱做糕点的梦小圆从现代穿越回古代，将一家濒临倒闭的点心铺重新发展壮大的故事。 主控为女主梦小圆，游戏方式以野外探索获取食材，发掘菜谱，合成点心，装点铺面，不断地赚钱，拓展店面，获取地图成就，完成当前地图的主线剧情，前往下一个地图拓展分店等等。 游戏画面是像素风和二次元人设图相结合的，不同剧情发展下会触发不同的cg，跟很多养成类的游戏相似。 这种经营玩法不是首创，之所以已经刚一发表就在游戏圈炸了锅，主要是因为评论太过两极分化，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人吵起来了。 喜欢的人大多属于一个群体，就是这个游戏工作室原本的粉丝。 这个工作室虽然是个只有几人的新兴小规模公司，但它所属“梦茧”，算得上是“梦茧”下设的游戏分部。 “梦游”这个名字大部分人都很陌生，但提到“梦茧”几乎没人不知道，上到三十多下到十几岁，但凡有手机的几乎都下过梦茧旗下的“梦茧漫画”app。 它算是开创了国内彩色条漫的先河，除了大量原创漫画，甚至还从日韩欧美引进了相当多的小众漫画，以合适手机阅读的排版呈现在软件阅读器中，男女老少都能从中找到自己喜欢的作品。 地铁公交上每隔两三个人，总能看到有人在捧着手机用它看漫画。 付费模式也相当友好，月会员解锁全部漫画，非会员通过观看广告、分享推荐等任务，也能赚取漫画阅读币解锁章节。 除了类型各异的优质漫画外，app附带的论坛讨论区也掀起了一波创作热潮。 “梦茧”的主创方非常鼓励读者们将自己的绘画创作发到网络上面，每个季度都会设立各种各样的打卡活动，更是有漫画新人奖、创意奖和人气奖这样奖金加扶持的奖项，鼓励创作者们多多产出。 定期举办的绘画大咖课，让很多对绘画有兴趣却不知如何落下第一笔的绘画小白们有了入门的方向。 最受欢迎的当属论坛商城附带的“手绘板租借”服务，以低廉的价格向很多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入门、不敢轻易购置手绘板的小白出租手绘板，让她们想要尝试的心不被扼杀在对金钱的无力和犹豫不决上。 凭学生证租借还可以打折。 这些活动的设置让这个漫画app用户们的创作激情与阅读热情齐头并进，空前高涨。 讨论区更是涌现了一批又一批天赋斐然的小画手。 有的人，画功并不优秀，但讲故事的天赋一绝，各种有趣设定层出不穷，叫人看着丑画也能津津有味。 有的人，学习速度让人惊叹，每天为爱产出，产着产着直接火柴人变美神。 论坛的同好们几乎可以见证到完整的成长过程，更是鼓励了一些想动笔而没自信的人。 这样自由积极的创作空间，也吸引了许多优秀的画手，为梦茧漫画的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 这一切的一切，让这个小小的软件在几年之内，成为了国民热度极高的头部软件，风头无量。 业界内，无数投资人对梦茧递出橄榄枝，想把它拉入资本运营模式，以钱换股，小船换航母。 但让人不解的是，团队内部的几个年轻人似乎早就达成了一致，无论投资企划书上的数字多么诱人，仍旧铜墙铁壁一样不为所动。 为此，业内唱衰的不计其数，她们这路线太好复制了，一个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app，几个画画人，拿钱砸个一模一样的软件出来再靠资本竞争，把对方的头部作者挖过来，基本可以取而代之。 这样做尝试的不在少数，同类app也冒出来了几个，但当他们开始挖人时，却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怎么梦茧的头部画手全是持原始股份的创始人啊？ 名气最大的三位老师，【野生静静】【不出老千】和【不语桐】就是铁骨铮铮拒绝他们投资企划书的那三个人呀！ 这三手中的几篇故事以及正在连载的漫画才是梦茧的核心支柱！不把她们挖过来，挖多少刚起步的小作者都没用呀。 于是资本猎头们再次主动出击，挨个联系，想用钞能力的力量逐个击破。 虽然梦茧这两年的流水已经让这些原始股东们盆满钵满，但俗话说的好，哪有嫌钱多的，只有没谈拢的价格，没有谈不拢的生意！ 大老板们是真心要吃下这块肉，价码给的空间非常大，猎头们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定能拿下。 然而，结果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野生静静】和【不语桐】压根约不出来，唯一好约的只有【不出老千】，每顿饭都答应的很干脆，电话里的态度是“凡事都好谈”，可真正谈起来，那太极打的，那饵料下的，他自己滴水不漏，反倒把他们的底价套了个干干净净！ 几顿饭吃下来，猎头们才回过味来，这小子耍他们玩呢！ 人没挖过来，白赔几顿大几千的大餐！ 最可恶的是，【不出老千】的最新漫画章节，居然还把他们画到了漫画里，取个标题叫《肮脏的商战》，嘲讽谁呢！！！ 猎头们气炸了，一致决定要把他约出来讨个说法。 他们以为这【不出老千】都把事做的这么绝了，肯定是要躲着他们不肯见的，谁想，他不仅一口应下了邀约，还笑眯眯地准时来了。 怀里捧个82年的拉菲，说是给大家赔礼道歉。 看在酒的面子上，大家心平气和地围坐下来，想听听他所谓的“道歉”，然后，在这位【不出老千】半个多小时的侃侃而谈中，他们再次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这人怎么好像，在反向挖他们啊？ “大家都是做猎头的，帮谁挖人不是帮呢？” “约我的猎头没有十个也有百个，可能一直约我，约到看了漫画还愿意坐下来跟我喝这顿酒的，也就只有你们几个而已，你们就是猎头业内的翘楚呀，这耐力，这秉性，这大肚能容船的气量，你们不成功，还有谁能成功呢？” “这杯酒敬所有为了赚大钱而不断拼搏的兄弟们！以后，有钱我们一起赚！” 酒杯碰到一起，82年拉菲一下肚，大家忽然就觉得这位小哥说的非常有道理，他们只是猎头啊，当然是谁给钱帮谁挖谁，这行里就没有只认一个老板的。 酒桌上随即觥筹交错，称兄道弟，把酒言欢，他们当场敲定了与“梦茧”的新合作，第二天就去各大资本大厂挖人去了。 总之，在这样的几次波折下，模仿者们虽然层出不穷，可撑过一年的都是少数，投资人们凑在一起研究这案例，真有点疑惑，看着简单的小东西，怎么就这么不可复制。 这样又过了两年，梦茧工作室的成员居然带着她们的商业计划书，主动出现在了投资招商会上。 但让大家惊讶的是，她们招投的不是目前大热的“梦茧漫画”，而是一个全新的项目，以动画制作为主的“梦茧映画”。 第318章 化茧成蝶之时(二) 动画制作这种投资算得上高风险高收益，彼时国内动画行业刚刚兴起，有几部口碑不错的3d作品，可始终没有发展成行业。 口碑不错，也并没有换来太大的收益。 所以对这种项目，投资人们都比较谨慎，看到成绩，才会下注。 但这就形成了一个恶循环。优秀的动画制作是一定要烧钱的，前期投资不到位，制作效果不好，口碑和收益肯定不佳，收益不佳，报表不漂亮，必然拉不到更多投资。 如此循环往复，只有一些怀揣梦想的制作人在负重前行，用才华当赌注，搏一个前程，成功寥寥无几，失败的只能黯然离场。 但梦茧工作室不一样。 投资人们馋“梦茧漫画”这块肥肉久矣，迟迟拿不下的项目，自己送上了门，虽然是全新的企划，但大家都很有兴趣。 对这帮年轻人有兴趣，所以这种高风险项目也愿意听一耳朵。 不过，兴趣归兴趣，没有人比这帮投资人对自己的钱包看得更牢，就算梦茧在app上有不菲收益，这个工作室在动画行业依旧是一片空白。 别说有优秀作品了，完全是毫无经验。 谁敢投？ 谁也不敢投。 但梦茧既然站上了这个博弈场，又靠自己这些年的积累博得了海量关注，那当然是一切都有的谈。 手持冷门项目的工作室成员们在之后的商谈酒宴上， 依然是许多投资人竞相交谈的对象，比很多热门项目还要受欢迎，这让其他团队多少有点眼红。 但这些都在季静几人的预料中，这可是她们从“梦茧漫画”起势的第二年，就开始策划的“五年计划”！ 不把饵线放这么远，怎么能让苏千乖乖放弃前面那一张张七位数乃至八位数的投资计划书呢？ 他们能在只有几个人的情况下，把“梦茧漫画”运营到app排行榜前十，并且一直稳步向前，继续走上坡路，就意味着这个项目是不需要额外拉投资的，他们内部营收完全足够支撑这个项目良性运营。 吸纳投资，涨起来的身价也只是虚的，只会稀释决策权，把项目搞得僧多肉少，脱离本心。 但是把“梦茧漫画”项目的成功当成大计划的第一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梦茧漫画”不需要投资，但想拓展业务把手伸向动画和游戏产业，那可就得化身吞金兽了。 季静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来搜集信息，得到的结果就是这两个方向的项目非常看重经验，想要从投资人兜里掏钱，必须得有成绩斐然的作品，否则任凭策划书做的再漂亮，都是一切免谈。 没有作品，就得有有过作品的业内大佬带头。 她们这种新人团队的初次尝试的项目，想都别想。 所以，她们几人凑在一起商讨了一个多月，制定出了这个方案：放长线钓大鱼。 用“梦茧漫画”当饵，先把这些投资人钓成噘嘴，等时机成熟，再砸出方案。 计划相当顺利，酒会上她们都要被捧成香饽饽了。 但谈的不是今天这份“梦茧映画”的策划书，话里话外，都在往“梦茧漫画”上引。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毕竟她们之前把这个口封死了，这些人心里痒痒了好几年，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肯定得把之前憋了好几年的一口气说出来，说不定就把“梦茧漫画”这块肥肉谈下来了呢。 对此，季静几人早就商量好了对策，她们开始拉扯。 事事有回应但事事不答应，就谈。 酒会上谈不出结果，饭局上再谈，饭局上谈不明白，去公司里继续谈，或者再去下个酒会接着谈。 她们一改之前“闭门不见”的风格，展现出交谈态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梦茧工作室”要融资的消息就传遍了投资圈。 梦茧之前坚决拒绝投资的态度在业内非常有名，还被当做典型案例研究过，这次一反常态，消息自然传的飞快。 但人云亦云，传着传着，拉投资的到底是“梦茧漫画”还是“梦茧映画”就开始模糊不清了。 大家只知道，梦茧的项目很有潜力，每天都有见不完的投资人。 渐渐地，有“传言”说，“梦茧映画”炙手可热。 项目虽冷但是团队手握多部大热漫画ip，不用宣传自带粉丝，一播就火，谁投谁赚。 一开始还有人说这是谣言，但越传越像那么回事，上门的投资人，也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梦茧映画”这个项目。 到了第二个月，已经有不少投资机构，开始立项评估“梦茧映画”的投资回报率了。 等到第三个月，这还真成了个热门项目。 一个团队表露出想投的意愿，观望的团队全都开始跟风。投资人们钱包捂得再紧，骨子里也是赌徒心性。 有人押宝坐庄，不跟投就浑身难受。 反正缠缠绵绵真真假假折腾了八个多月，这事总算是敲定了。 “梦茧映画”一口吃下三家投资，以旭日东升之势，在业内冉冉升起。 彼时，是季静她们从大学毕业的第三年。 而“梦茧映画”组建团队之后，耗时两年完成的第一部24集季度动画，是以金桐的《碳球神明》为原着进行改编全年龄向动画片。 这堆曾经作为表情包在网上风靡一时的黑团子，电视网络同时上线，彼时网络视频门户还刚刚起步，电视仍旧是观影主流，黑团子们凭借可爱的形象和温馨励志的剧情故事，瞬间成为了所有小孩放学回家守着电视必看的热门番剧。 “对小学生来说有点幼稚，对大学生来说刚刚好”的热搜在《碳球》开播之际，霸榜了好几天。 季静她们没掏钱，完全是背后投资人推波助澜买的营销，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团子热潮再次席卷全网，谁能拒绝一群每天溜达在街上就想着怎么帮助路人的胖团子呢？ 第二年，《碳球神明》选送入围东京动漫节，金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红毯上，遇到当年拒稿的杂志社主编，笑眯眯地感谢他们当年的“不收稿”之恩。 两个日人中年男人听完翻译的话，脸就臊红了，身为社长的他们可从没听过这件事，当即就在心里记下，回到社里定要把主编喊来好好责问一番。 他们杂志社经营至今十年有余，还没有一部作品成功改编成动漫，就连此次动漫节也只是作为参观方而非参选方来参加。 要是真让这么优秀的作品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定是要让那主编好看！！ 《碳球神明》的爆火，让投资人信心倍增，《梦茧映画》很快迎来二轮和三轮融资。 大规模扩招后，几个项目同时启动。 金桐的《碳球神明第二季》和搞笑漫《无限穿书少女》、季静那篇西幻题材的少女战斗番和苏千的鬼怪志异都是重点项目。 伴随着网络流量爆发，动画元年开始了。 几部优秀的作品接连问世，“梦茧映画”的粉丝量暴涨，几乎达到了“梦茧出品必属精品”的。 所以当“梦茧”趁热打铁地跨出第三步，带着投资人的期望，把手伸向游戏行业时，无论粉丝还是路人都翘首以盼，充满期待。 然而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第319章 化茧成蝶之时(三) 有“梦茧映画”珠玉在前，在以三维动画为主的国产动漫圈杀出了一条数字二维动画的路子，在老二次元圈里相当受推崇。 所谓动漫圈和游戏圈不分家，两边受众重叠度非常高。 从“梦茧”放出要制作独立游戏的消息那天起，游戏圈的讨论就没停过。 有讨论玩法的，有讨论主题风格的，当然更多的是希望“梦茧”能发挥她们“动画大厂”的优势，把美术环境风格拉满，在国内游戏贫瘠的土壤上，打响国风游戏第一枪。 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她们能做出第一款具有国风风格的3a大作。 消息放出的第五个月，“梦茧”放出了第一个游戏宣传pv，是个只有十秒的动画短篇，滚茶、面点，喧嚣的人声，热闹的古街，桃花十里，飘落美酒壶中，纤长的手指端起酒盅，摆在一盏精致的点心旁，画面定格。 “汴京花果录”这五个笔墨晕成的大字，跃然于画面中央。 这，就是她们要做的游戏。 看完pv，原本一派期待的讨论，迅速分割成了两派。 一派大拇指疯狂刷屏，狂赞不愧是“梦茧”出品，动画大厂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光影，这画面，这配乐，短短十秒就让人回味无穷，刷了还想再刷！ 而另一派，则大感失望，因为从这动画展现出的画面和“模拟经营”的游戏标签来看，“梦茧”要做的根本就不是大家想象中的3a大作！ 游戏背景是汴京，主控还是个女的，十秒的预告一大半都是精致的点心和繁华的街景，这一看就没有什么游戏性啊？ 这不就是个作画精美的4688小游戏？ 原本期待3a大作的当即骂声一片，开始踩什么“国产游戏永远做不出国外的技术”，什么“动画工作室也只能在画面上搞诈骗”，什么“这样的游戏还值得这么声势浩大的炒作？” 但“梦茧漫画”和“梦茧映画”毕竟基础打的扎实，粉丝群体庞大，也有许多人站出来帮忙说话。 “我知道有的人很急，但是你们先别急，一个10秒的pv就又懂了。” “梦茧工作室也从没说过要做3a呀，不知道一个个的都瞎激动什么” “模拟经营游戏怎么了？游戏类型还有鄙视链？只有动作类才能叫游戏？” “我就喜欢玩模拟经营，本来不感兴趣的，现在期待值拉满了。” 反对派见状，又跳出来指责： “粉丝要搞一言堂！” “都是些不懂行不玩游戏的漫粉动画粉在这里瞎支持！” “饭圈文化滚，别来污染游戏圈！” 这样一来一往，两波人马就吵起来了，游戏论坛时不时的就能看到几个吵架帖，“梦茧漫画”app的讨论区，也涌现了一帮开黑帖骂人的。 “梦茧工作室”成立至今，第一次成为风口浪尖上的争议点。 几个月后，四十分钟的实机演示一出，持续发酵的争论再次被引爆。 在这几个月的争吵中，黑和粉两方人马都做了各种设想，可让两边人都没想到的是，游戏场景竟然是像素小人配平面场景。 黑子们一看乐了。 “还死鸭子嘴硬，说不是4699，就这我随手都能画好几个的像素小人，不是4699是什么？！” “实力不行就说实力不行，早点躺平任嘲多好，不至于现在闹这么大笑话。” 但这次的实机演示，却让原本针锋相对、虚空索敌的两波人里面出现了一些叛徒。 比如一直嘲讽“梦茧”不行的，突然被这实际操作勾起了兴趣。 “哎，这玩法看着好像挺有趣，这些地图场景怎么不用加载？都是无缝切换的？” “角色虽然是像素小人，但是表情动作都很精致，揉面、切菜、生火、擦桌子的动作全都不一样哎！” “游戏剧情是随机触发的？做点心的方子要去哪里收集呀？” “你们看，菜谱画的好漂亮啊，每盘点心还能搭配不同的盘子和茶具，不仅配出来的画不一样，出现在台面上的像素小盘子也不一样，好细致呀。” “不仅可以合成菜谱做各种点心，还能给点心搭配摆盘、定价、组合套餐，取名字！这么丰富的嘛？” “你们快看菜谱的下拉栏，有那么多【未知】选项，可以合成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可以由玩家自由搭配的东西，不仅有菜谱、点心，还有家具，点心铺的内部装潢和外立面，每次换了家具以后，主角的cg图背景都跟着改变，好漂亮啊。” “主角虽然是个像素小人，但对话时角色立绘非常可爱呀，梳着啾啾的元气老板娘！” “确认过眼神，是我未来的女儿没错！” “路人配角的立绘颜值也都好高呀！有没有感情线啊，可不可攻略呀，心动了555。” “开玩笑！这立绘场景的主画师可是娜娜子大神！” “555娜娜子大神是我一辈子的神，店小二画的也太帅了，五分钟内我要他的全部资料！” “这还只是初始城镇的江南小城呢，看pv后面还会一路到都城汴京去开店，小城就画的这么漂亮了，汴京要多华丽呀！” “我心动了，好想玩，什么时候能玩呀？” “我也想玩，电脑配置要求高不高的，我没钱买贵的主机……” 结合游戏玩法的讨论一下子超过了粉黑大战，霸占了游戏论坛的首页，连黑子们也不得不承认，《汴京花果》虽然不是大家期待中的“大制作”，但游戏性确实远超所有人的预期。 场景制作和游戏引擎方面，没有革新性的突破，但游戏体验，拉的很满，游戏核心玩法，就是“搭配+经营+探索”。 一款探索游戏，最怕的就是探索过程又臭又长，用无限重复的战斗和迷宫来拉长游戏流程。 但从实机演示来看，《汴京花果》完全摒弃了这种模式，开创了一种全新的探索流程——随机事件。 它用大量的文本和cg立绘把故事线填充的非常丰富，从在街口要饭的老头，到对门卖菜的大姐，主角任何动作都可能会触发随机对话，引出后续的连锁剧情。 比如测试玩家突发奇想地对要饭老头打了个招呼，结果就被他纠缠了一路，走到哪跟到哪，一直叨念着想吃梦中吃过的神仙果子。 你以为这是触发了隐藏剧情，要拿到隐藏菜谱了，好吃好喝地哄着他，让他把梦中的菜谱描绘出来，结果拿去厨房一试，出来一盘黑暗料理。 原来这老头只是想骗吃骗喝！ 可当你气愤不已想把这黑暗料理拿去给老头吃让他自食恶果时，卖菜的阿姨却又给了你灵感，让你去寻找特殊的面粉来进行尝试。 诸如此类跌宕起伏的各种剧情，穿插在你每一次行动中，玩着玩着，就好像真的融入到了游戏中的场景，好像身边遇到的每个npc都是有血有肉的真人，他们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想法，不会一味地帮助你，你对他们友善，他们有的会增加好感度，有的会想要欺负你拿点好处。 玩家就在这样未知探索中，体验人性，经营店铺，遭遇挫折，克服困难，把店铺从装潢到菜单设计、菜品摆放以及店员的衣着打扮全都按照自己的风格进行设计，赚大钱，开分店，一路做成名震汴京的第一果子铺。 故事的探索，可以拿到菜谱，拿到家具图谱，甚至遇到自己店铺大有助益的优秀店员，当然每个店员都会有自己的麻烦事，这也是老板需要帮忙解决的问题。 短四十分钟的游玩，根本不足以体验这游戏的十分之一剧情，而且这游戏还打着会持续更新的标签，所有的丰富度都会在玩家游玩的过程中持续增加。 这下，支持这游戏的不再是空口白牙，期待的浪潮一浪比一浪高。 黑子也想玩，毕竟玩了，才能有资格评价。 很多人都不相信，这游戏真的能像实际演示一样把剧情和游戏体验拉的这么满，毕竟搞实机诈骗的不在少数。 而且，几乎是同一个月，国外一个游戏大厂放出了一款次时代全新3a沉浸式游戏大作。 游戏主创人员里，第一次出现了中国人的名字。 又因为实机操作的时间隔得太近，不少人把这两款作品拿出来对比，从技术层面来看，几乎是3a大作的全方碾压。 批评的声音又开始增多。 好多人都说，这位在国外杀出一条血路登上这种跨时代大作的主创人员名单的国人，才是国内游戏真正的先锋领头人。 吴宇恒坐在屏幕前，看着这些评论，眉头再次拧成了一团。 第320章 化茧成蝶之时(四) 乌鱼：【两个游戏是不同的类型，不应该这么对比。】 战斗小布丁：【就是就是！某些眼瞎心盲的见不得别人好，能不能别瞎挑事。】 大叶子：【游戏好不好玩才是最重要的吧，我就更喜欢这种模拟经营走剧情故事的。】 风间彻：【哎，你们这些挑事的，真是什么都不懂啊，可怜呀，可怜。】 战斗小布丁：【就你懂，少来装。】 风间彻：【？？？我现在是友军好吧？你骂我干什么？？】 q：【这个太空场景搭建得也太牛了，确实厉害，想玩。】 战斗小布丁：【你是哪一边的？你赶紧退网吧。】 云云小仙女：【没人注意到这些点心都是历史上真的存在过的嘛，看起来真的好好吃。】 路过的仓鼠：【想吃。】 世界级暖男：【放出来的菜谱好像都是可行的哎，好像可以试一试。】 不语秋：【这立绘画的也太让人心动了，还只是个npc，主线角色得有多好看啊，不愧是娜娜子老师，太期待了。】 涛声依旧：【虽然我喜欢即时战斗型的游戏，但不能阻止有人喜欢模拟种田。】 远方：【wow，大家都越来越厉害了，加入预购清单。】 临清镇的张师傅：【《汴京花果录》再现非遗文化，期待大家下载游玩体验。】 猫小姐：【游戏场景全都结合史料，还原繁华汴京盛况，还有很多历史小故事，非常值得期待哦。】 …… 季静看着在她们的实机演示下面反复恢复的几个账号，忍着笑意打开手机，点开日益壮大的“五组一家人”聊天群，发了条信息： 【哈哈哈，谢谢大家的支持，网上的评论本来就有好有坏的，我们不在意的，你们别跟那些人认真呀。】 柴天明：【我们才没跟他们认真，我们是在跟你们认真呀。】 魏涛：【对呀，美术风格做的太漂亮了，期待游戏成品。】 王依娜：【谢谢涛哥夸奖啊，回头我送你亲签海报。】 魏涛：【我已经安利给身边所有的朋友了，你只送一张可不够。】 李琦：【有人趁火打劫。】 黄秋源：【我也要打劫，娜娜，你从实招来，后面到底画了多少帅哥！】 王依娜：【商业机密，静静大老板在群里看着呢，这可不兴说啊。】 金桐：【反正，娜娜已经流着口水披星戴月地肝了大半年了，你自行想象一下吧，呵呵呵呵。】 肖云：【想跳槽，想给娜娜打下手！】 苏千：【我们确实有扩招的计划，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咱们详谈。】 林澈：【我也有兴趣，我都在国内游手好闲好久了，带我一个。】 苏千：【哈哈哈，我们的工作对专业性要求很高呢。】 林澈：【我带资。】 苏千：【务必详谈。】 …… 毕业之后，留在帝都的人很多，但大部分人都分散到了全国各地的不同城市，虽然不能经常见面，可网上的聊天却从没停过，随时随地都能热闹起来。 大家在一起闹腾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 吴宇恒单独给她发信息： 【国内运营部门是独立的，这些拉踩的热搜不是总部授意的。】 季静看着他发来的信息，又看了看网页上，正在跟各种拥护《nova rising》贬低《边境花果录》的“乌鱼”，心里一阵好笑，她拍了张截图，发给吴宇恒。 【你这个“nr”的游戏原画师怎么在这搞叛徒行径啊？】 吴宇恒在毕业的那一年进入了这家全球知名的“飓风游戏”，又用了几年的时间，在小项目上一点点积累经验，这次，借着突出的原画集和美术设计提案，以外籍新人的身份一举拿下了这个全新ip的原画主美的位置，算得上是凭着画笔杆子为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 也不枉国内网友吹得那么狠，这确实是一件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事。 最辛苦的时候，吴宇恒连着两个季度没有休息一天，季静那时候也忙，两个人每天只都给对方留句“安”“忙”“要忙死了”“好累”“不累”“注意休息”之类的留言，倒是回复时间最长也不会间隔一天，因为不管多忙，他们都会在睡前和醒来后看一眼手机。 这么多年，已经成了习惯。 加入国际级别的游戏公司，工作流程跟季静这样白手起家的完全不一样，吴宇恒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像个螺丝一样，得顶头上司指哪打哪。 要在一串要求的条条框框里面，画符合主题的画。 这对充满锐气的学生们不是一件容易得事，内特就因为受不了这个，从大厂辞职，加入了达莉亚她们的独立游戏工作室，抛去名与利，为自己画画去了。 但吴宇恒没有这么做。 在条条框框的约束下画画很困难，可还没困难到无法完成，这反而能成为他另一种作画的方式。 如果把这个过程比做一个游戏，达成一个条件，便可以获得一个分数，那么他执笔的过程，便是操作手柄的过程，他要带着他的画作不断取得分数，最后突破那条终点线。 如何把所有人的想法，都整合到自己的画上，画出一张，连傲慢与偏见都无法否定的画作，对他而言，具有无限大的乐趣。 无论是有道理建立还是没道理的否定，都会给他提供全新的视角，他喜欢这个过程。 一张被否定，他可以画出十张，十张被否定，他还可以画出二十张，三十张。 那些偏见之人的词汇库都用完了，他的灵感也不会枯竭，总能让所有人都心悦诚服。 资本逐利，就算他是个外籍亚裔，谁又会跟钱过不去呢？ 他的画就是最受欢迎最赚钱的。 所以主美的位子，争争抢抢，吵吵嚷嚷，还是由他坐了上去。 季静由衷地为他开心，也真心的以他为骄傲。 积累了那么多年，他终于坐上了这个位置，把自己从童年期就不断构思补充的画集推到了台前，几乎是，以他的画集为主题量身定做出了这款划时代新游戏——《nova rising》，即《新星崛起》。 只是，她们的游戏会跟吴宇恒撞档这事，多少有点出乎季静意料了。 难道这就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吴宇恒回复给她一个“叹气”的表情包：【我这叫，主持公道。】 “飓风”作为业内大牛，八十年代就推出了自己的第一款电子游戏，发展至今，海内外粉丝无数，国内大部分游戏迷，都是玩着“飓风”的游戏长大的。 这些人会吹“飓风”新游，再正常不过了，但用豪华巨制的《nr》踩《花果录》，这就有点离谱了。 玩“飓风”的，根本就不会在意“梦游”这个刚刚起步的小型工作室，国内游戏虽然刚刚起步，可这样的小型工作室实在太多了。 《花果录》又是主打的休闲经营玩法，跟“飓风游戏”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谁会这样去对比呀？业内的人稍微看一眼，就知道这是营销策略。 《花果录》相关消息早就发布了很久了，网上吵吵嚷嚷的关注度一直很高，《nr》则是最近才拿到国内版号，这次的实机演示，是国内运营公司全网发布的第一条游戏宣传。 发布的同时，就出现大量评论，不断地在《花果录》的留言中提及《nr》，吴宇恒这个首个华人主创的身份都被当做了营销点，这是谁的手笔，实在一目了然。 他对季静略感歉意。 他知道，虽然她看起来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可每次跨界的巨大风险都会等比转化成压力，结结实实地压在她身上。 自己团队精心制作的作品，被这样挖苦讽刺，任谁心里都会不好受。 季静看着手机，想象大洋彼岸的吴宇恒眉头皱成“川”字的模样，还有点开心。 她敲着键盘回复：【网络上这些事，不怕骂，不怕夸，只怕没人理，你们的国内代理，这波巨大营销费砸下去，倒是给我们省钱了。】 吴宇恒在国外大厂杀出了血路，但对网络舆情是知之甚少，这部分，季静可太懂了。她靠这个起家的，早就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起起伏伏，再离谱再没道理的骂声都听过了，现在这点“拉踩”她完全不在意。 唯一在意的是—— 【“花果录”和“nr”的上线日期，是不是也在同一天呀？】 老吴笔下的星空到底能被构建成什么样子呢？她还有点期待。 手机对面的吴宇恒笑着回复她：【完全不同的工作量，怎么可能同一天。大概前后要差一整年。】 季静回了个“点头”的表情包，心里有点小失落，不过，一年就一年吧，总也能玩到！到时候，她必须跟老吴讨要一个独家限定版！ 在这样的你骂我夸讨论氛围下，《汴京花果录》终于在八个月后，正式上线。 上线第一天，吴宇恒的“画”直冲热搜。 被一些网络粉丝称为“真正的游戏人”“拳打‘梦游’脚踢‘花果录’”的大神画手“吴不语”，居然给《汴京花果录》手绘了开服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