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小郎君》 第1章 我是反派? 从昏沉中醒来,元博头疼难耐,无数崩碎的记忆在脑中纠缠。 眼前止不住的闪过画面,如幻灯片一般。 无一不在向他揭露一个事实,他穿越了。 缓和之后,陌生而又熟悉记忆犹如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深刻。 这是一个叫大燕朝的封建社会,几日前,御书房中正在批阅奏折的老皇帝,得到一名老太监的禀告后,顿时勃然大怒起来。 一向被视如珍宝的公主,竟在宫中被人掳走,朝野震惊。 老皇帝盛怒之下,严令廷尉府和大理寺联合追查公主下落,三日内必须救回公主,否则提头来见。 并赐死了当值的上千禁卫,悬尸示众。 三日后,案子破了,凶手就是当朝魏国公。 公主在当朝魏国公府被找到,倒是毫发无伤,但难免有些惊吓过度,回宫后大哭了三天三夜,让那位爱女如命的老皇帝跟着心疼了几日。 而魏国公意图谋反,私通禁军统领,绑架公主,意欲要挟皇帝的悖逆之举,也随之证据确凿,连审问都免了,直接押入大牢,秋后处斩,诛连三族。 破案的功臣来自大理寺,乃是一名年轻的小缉捕,此前名不经传,就叫元博。 皇帝赏其大功,连升三级,位居大理寺丞,掌一队缉拿之权,属吏十人。 却不知,这货得意忘形,抓到人的当天就大醉一场,失足落水了。 被同伴救起来,性命倒是无忧。醒来后像是变了个人,竟说些胡话。 例如。 “这太他娘狗血了,老子竟然穿越了?还魂穿到一个同名同姓的小缉捕身上?” “天妒英才啊!老子奋斗了十几年,房贷刚刚还完,小车的绿本刚刚拿到,领导刚刚推荐我升职。” “女朋友小莉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丈母娘都夸我人好踏实,值得托付终身。然后,这一切都没了?” “我肯定是在做梦!这位秃顶的大爷,请告诉我,你们是在演戏好吗?” “…” 经过回春堂那位秃顶老医师的诊断,元博这样子的情况属于非正常失心疯,被河里的水鬼夺去了一魂一魄,怕是以后都只能是个傻子了。 此时,大理寺后院。 元博呆若木鸡般坐在自己的木板床上,不住地唉声叹气,仍然无法从穿越的“悔恨”中抽身出来。 有一点奇怪的是,他虽然占据了这具身体,却无法完全继承前身的记忆。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一个声音传入耳中:“头儿,你醒了吗?宫里来人了,你要亲自去一趟。” 一连叫了几声,元博这才长舒一口气,决心摒弃内心所有的不快,接受这个新的身份。 而后,应了一句:“宫里来人是什么意思?” 说着,起身开门,见到门外站着一个长着一副马猴脸的高瘦男人,穿着大理寺缉捕的服饰,配有官制的长刀。 看到此人,残缺的记忆涌来,元博的脑中出现了“崔三”两字,正是马猴脸的名讳。 缉捕崔三回道:“头儿,你忘了?今日是你被授予寺丞印信的日子,你得亲自去一趟。寺卿和传旨的公公都在大堂等着你呢,赶紧的吧。” 闻言,元博机械性的“哦”了一声,后道:“你先去吧,我随后到。” 说完,便回身去穿戴官服。 来到大理寺正厅,此时站满了众多同僚,为首的自然是寺卿和传旨的总管太监。 “大理寺元博跪听圣谕。” 见到元博出现,老太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便开始宣读恩赏,并命人将寺丞的腰牌奉上。 大理寺,相当于现代的“法院”,有审核定罪的职权。 古代常说的三司会审,指的便是刑部、都察院、以及大理寺。 刑部,主管刑法和各处大狱、监牢;都察院管“起诉”、缉查,下辖廷尉府,权势最大;大理寺司职审核定罪,在大燕朝的执法部门中同样举足轻重。 而为了平衡都察院的权势,现任皇帝登基后,也把一部分的缉查权直接交给大理寺,专管大案的侦查。 这也才有了元博能直接介入公主失踪案的这一码事,不然,原则上应该是由都察院的廷尉府去追查,后交大理寺审核。 古时,官员晋升的仪式很繁琐,可以磨蹭个大半天。 但因为元博落水醒来后,被诊断为失心疯,大家伙都以为他傻了一半。此时便化繁就简,跳过了大部分的环节,免得对牛弹琴。 鬼使神差般完成了升官仪式,围观的众人相继退走,元博本也想离去。 却忽然被寺卿万宗德叫住:“元博,你留一下。” 元博止步,回身应了一声“是”。 万宗德随后说道:“公主一案,凶手是你率先抓到的。但魏国公并未认罪,他身份显贵,牵涉巨大。陛下虽已经决定秋后诛杀魏公三族,但按照规矩,还是得要一份他的认罪书,此事仍交给你去办。” “听 元博皱了皱眉,略微有些尴尬道:“寺卿大人明鉴,下官只是因升官,一时兴奋过头,不小心落水,迷了心智,并非痴傻。” 不知为何,听闻元博叫他寺卿大人,万宗德竟有些莫名不悦,但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道:“哼!你最好不是真傻,一个傻子可办不了案。办出来的案,也不能作数。此事关乎朝廷大员,牵连上千人命,本官手下绝不容许有冤假错案发生,你好自为之。” 说完,便甩袖离去。 万宗德此话,明显话中有话,令元博沉思了良久。 他在暗示魏国公绑架公主一案,可能存在隐情? 奈何元博无法继承前身的所有记忆,却也无从得知公主案的细节,只能日后设法去重新了解。 微叹了一口气,正当元博想要迈步离开大堂时,忽感脑袋一疼,无数凌乱而破碎的记忆强行涌现眼前,令他差点难以自持。 待平复之后,元博内心大惊失色。 那一段莫名涌入脑中的记忆,在告诉他一个事实: 公主失踪案的凶手,竟然是被冤枉、被栽赃的… 而他自己可能就是那个栽赃的帮凶! 记忆显示,在公主失踪前的三日,有一个黑衣人找到了元博,自称可助他加官晋爵,并预言三天后公主会失踪,让元博在事发后直接去魏国公府寻找公主,即可。 而黑衣人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元博将此案坐实,把魏国公成功定罪。 为此,黑衣人甚至还手把手的教他如何“做事”,而那前身居然也都照做了。 如今,就只剩下最后一步,那就是在监牢中将魏国公屈打成招,得到他亲笔画押的认罪书就算完事了。 而若非前几天元博落水,得了“失心疯”给耽误了,恐怕魏国公的认罪书已经拿到。 得知这样的实情,元博内心如平地惊雷,震撼不已。 我竟然是个反派? 栽赃陷害还不止,居然还想屈打成招? 这未免始料未及,令元博有些难以接受。 前世他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小白领,但其实不乏匡扶正义、维护法度之心。 岂能容忍此等不法之事? 虽然大错是前身犯下的,但此番元博也必然不能独善其身,于情于理都让他不能置之不理。 还有,他突然落水,当真是自己一时大意?恐怕是有人想杀人灭口,过河拆桥。 一念至此,不论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还是为了拨乱反正,元博都已决心要为此案平反,赶在那位魏国公被斩首之前。 走出大堂,元博叫上了那位小缉捕崔三,道:“走,去宫里见见那位公主。” 令崔三闻言,不由错愕。 第2章 公主爱我? 进宫需要手令,还要登册。 元博有缉查之权,凭令牌倒是可以自由入宫,但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去,比如后宫。 他进宫容易,想要见到公主却很难,而且还是在公主刚刚受过惊吓这个节骨眼上。 大理寺丞,官阶七品。元博这个官位还是太小了,凭他自己几乎不可能见到公主。 所以就必须先去求一下那位寺卿。 寺卿万宗德已经离开了衙门,元博便在崔三的带领下来到了万宗德的私宅。 经过通传后,顺利入内。 见面一鞠躬,元博道:“下官元博,参见寺卿大人。” 万家大厅中,主位之上。 万宗德闻言,却冷哼道:“寺卿大人?怎么?现在当了官,就不用叫先生了?” 元博一愣。 在古代,先生也有老师的意味。 听万宗德如此说,难道我还是他的学生? 于是,元博便假意陪笑道:“先生言重了,此番不是在查案吗?您常说要公私分明,当值时间,叫寺卿大人也没错啊。” 万宗德一哼:“直接说你的来意。” 元博便道:“公主一案,学生觉得尚存疑点。先生要我拿到魏国公的认罪书,自然不能屈打成招。有疑点就必须重新彻查,所以学生想请先生帮忙,让我见见公主,再次了解案件的细节。” 万宗德却冷声道:“哼!别以为我不懂你那点小心思,你当真只是为了查案?为师早就说过,你与公主,一个是天生的凤凰,一个是地上的雏鸡,这辈子难有结果。你为何非得去招惹?你心悦公主,但公主非你所能及,还不醒悟吗?” 听此,元博心中震惊不已。 万宗德这话的意思,是说我心悦于公主? 他以为元博要见公主,并不是为了查案,而只是想单纯地见见心仪之人? 但为何元博脑中全无印象?看来这个记忆缺失,令他丢失了很多关键性信息。 见到元博愣神的样子,万宗德还以为是自己猜对了,又说道:“当年为师还在国子监任职的时候,就不该派你去给公主做伴读。以至于,你心生妄想。早点断了这个念头,回去吧!” 元博皱着眉头,当然不会就此离去,说道:“这...先生明鉴,其实学生对公主并无非分之想。即便以前有,现在也已经放下了。学生以为魏国公是被陷害的,当中可能牵涉到了朝廷的党派之争。此番相见公主,只为查案,并无二心。” “此案是由我们大理寺主导办理,若以后爆出了冤假的事实,恐怕会牵连整个衙门,不得不小心对待。而,没有哪一种犯罪是天衣无缝的,公主身上必有线索。还请先生一定让我见到公主。” 他说得头头在理,极力地规劝万宗德。 万宗德混迹朝堂多年,倒也不会看不出此案的猫腻,便道:“你当真是为此?” 元博诚挚地点头。 “好!你说的话也不无道理。魏国公乃是皇后的兄长,朝廷的柱石。本官绝不轻易相信,他会是绑架公主的主谋。那,便随你去见见公主。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她了。” “先生睿智。” 见到万宗德松口,元博大赞道。 皇宫中。 要见公主,必须得先见皇帝。 有了万宗德这个三品大员的面子,见到皇帝并不难。 起初,皇帝并不同意两人去见公主。 毕竟公主几日前刚刚受到惊吓,被救了回来后,情绪仍有不稳,目前是不宜接见的。 但万宗德摆出了曾是公主老师的身份,声称可以帮着规劝几句,皇帝这才勉强允许相见。 德阳宫,便是公主的住处。 拿着皇帝的手谕,顺利进入德阳宫。 为了避嫌,两人与公主隔着一扇屏风相见,由一名侍女传话。 万宗德看了元博一眼,示意他可以发问。 元博说道:“请问公主,事发之时,她在做什么?为何身边无任何宫女和守卫?” 据案卷记载,公主失踪时,无人在侧。 宫女去跟公主询问后,答道:“公主说,她是收到了一封信,而后屏退左右,独自去了花园,之后就被人击晕。再之后便在魏国公府醒来,直到被救出。” 元博皱了皱眉,暗道:公主有收到过信件,为何在案卷里没有提到过? “那封书信可还在?” “公主说,信已不在,可能被那贼人拿走了。” “公主在魏国公府醒来后,那贼人、或者说可有魏国公府的人去见过公主?并提出什么要求?” “没有。” “可曾遭遇过虐待?” “也没有。公主被绑住手脚,蒙住双眼,只感觉到有人在身边看着,但不知何人。” 问到这里,元博稍作深思。 以公主目前提供到的信息来看,几乎已经可以再次肯定魏国公是被陷害。 但何人给公主写信,引她去花园? 皇宫守卫森严,绝非寻常匪徒可以出入。故此,写信之人必是宫中之人,或者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还有,凶手绑架公主之后,是如何把她转移到魏国公府中的? 魏国公府虽不比皇宫森严,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肯定是有国公府的人暗中与幕后黑手勾结,方能成事。 顿了顿,元博又问道:“那封信虽然已经丢失,但内容公主应该还记得,请公主相告。” 侍女转身回到屏风之后的公主身边,窃窃私语几句后,折返回来:“公主说了,信的内容关乎隐私,不便相告。而且凶手已经找到,你们还问这些作甚?” 元博回道:“魏国公虽被俘,但他拒不认罪,自称遭人陷害。说明此案尚存疑点,细节也仍要登录在册,还请公主一定相告。” 侍女再去通传后,公主这次倒没再拒绝,却说关乎隐私,要说也只能对办案之人独自说。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元博以外,便都退出了室外。 公主缓缓走出屏风后,不得不说的是,她当真绝色,令人垂涎。 看得元博有些想要流鼻血的冲动,倾国倾城不过如此。 “公主殿下请说...” 元博礼貌地望了公主一眼,躬身道。 但话没说完,就见公主向他扑来,并紧紧地抱住他,紧接着抽泣起来。 “博哥哥,你怎么才来?本宫真的很害怕,但好在有你相救。” 她有些哽咽,流泪道。 明面上,公主是被元博从魏国公手中救出的,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但喊他博哥哥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称呼,若非关系密切,怎么可能随口说出? 而万宗德说过,元博曾是公主的伴读,是那时候培养起来的感情吗? 敢情前身还是个撩妹高手?连公主都能泡到? 元博目瞪口呆,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我和公主有私情?熟到可以搂搂抱抱? 元博在这一瞬间,内心有些慌乱的迹象。 第3章 国公府的大小姐 元博被公主这么抱着,不免有些尴尬,他想出言安慰一下,却不知从何说起。 公主是千金之躯,她可以随便动别人,别人却不能随意动她。 以至于,元博纵然想推开她,也是不敢下手,便只能勉为其难的“忍受”公主的抱抱。 公主抱了一会儿,见元博没有任何反应,便略显委屈道:“博哥哥,你为何不说话?” 元博尴尬至极,有些语塞地说道:“公主,我…我…” 他不知该如何反应,因为脑中并没有任何关于与这位公主的记忆。 公主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感觉到一丝不对,疑惑道:“你叫我公主?往常你都是叫本宫玥儿宝贝的,你今日是怎么了?” 玥儿宝贝? 我去!这个前身还真不害臊,只不过他跟公主真有那么熟了吗? 熟到能与宝贝相称? 元博尴尬得有想要吐血的冲动:“这…现在不是在宫里吗?明面上还是得叫你公主合适。” 他只能如此搪塞。 “那你为何这两日不来看我?按照之前我们算计好的路线,你进宫不会有人能发现。” “这…前几天我不小心落水了,今日身体才恢复。” “啊?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有没有伤到哪里?” “已经没事了。只是这案件还有疑点,所以就借以查案之名来见见你,顺道问一些细节。” 公主的闺名叫萧玥,这时回道:“还有什么疑点?你在魏国公府将本宫救出,岂非已经是人赃并获?魏国公意图谋逆,想绑架本宫,要挟父皇。” 元博摇头,转而道:“事情太过于明朗了,反而显得疑点更重,必然不会那么简单。你说出事之前,你收到了一封信,信是谁写的?内容是什么?” 萧玥听了,说道:“那封信是惠妃写给本宫的,说的是一些私事,你不便知道。” 听此,元博皱眉。 看萧玥这个样子,显然是将元博当成了她的地下情人,而且感情还很深厚的那种。 按理说,既是情人关系,应该知无不言才对,萧玥却故意隐瞒。 这不免让元博对这个惠妃猜疑起来,追问道:“连我也不能说?” 他大打感情牌。 萧玥却几乎没有犹豫,就断然摇头。 “你要知道,惠妃一给你写信,你去了花园就遭遇了伏击。很可能她与那贼人是一伙的,就是要设计对你下手。” “不可能!惠妃虽不是本宫的母妃,但她对本宫宠爱有加,绝对不可能加害。本宫去花园是有其他事…” 元博却是不信。 他前世虽只是个小白领,但酷爱推理查案,读过很多侦查类的书籍,自诩牛栏山“福尔摩斯”。 从犯罪心理学方面来讲,凶手为了撇清嫌疑,故意装作好人的例子比比皆是,并不能如此主观判断。 不过,萧玥如此坚决的拒绝说出信的内容,元博倒也不好过多追问。 但内心已然决定,从这个惠妃身上深挖。 “好吧!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但此事仍有疑点,不可错杀了好人。你能不能去跟陛下说,让他发回重审,先收回诛连魏国公三族的诏命?”元博说道。 皇帝爱女如命,有公主出言相求,此案倒也还有婉转的机会。 萧月听了,却是一副委屈的样子,说道:“你怎么三句不离查案?难道就不会多关心关心本宫吗?” 元博汗颜,尴尬道:“这…此案关系重大,牵连上千人命,不可不重视。再者,如果魏国公当真不是凶手,那么岂非是冤假错案?我也是想深挖隐秘,为你复仇呀。那贼人居然敢绑架我的…玥儿宝贝,我定然不会让他们好过。” 萧玥这才稍稍缓和。 “好!我相信惠妃,同样也相信你。如果上官锦不是凶手,你要尽快找出真凶。我让父皇发回重审并不难,但若你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以父皇宁杀错不放过的性格,即便案情有疑点,他也会杀了上官锦。” 上官锦,便是魏国公。 “嗯!你尽量拖住时间就好。”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萧玥显然对元博这个前身感情很深。 “博哥哥,你说让本宫等你三年,三年后你做了大官,便会向父皇请旨赐婚。可是,现在你还只是一个小兵而已…” 以公主的地位来讲,一介七品寺丞也就只是“小兵”级别, 闻言,元博一呆。 公主下嫁臣子,虽然屡见不鲜。但大多都是当朝的一品权贵,才配得上。 这前身哪里来的底气说用三年能当上大官? 太扯了吧? 而此次的案件,元博的前身也参与了栽赃,不会就是想尽快获取功劳,往上爬吧? 为了能尽快拥有与公主匹配的大官身份,所以铤而走险,走捷径? “我已经在努力了,等我找出了真正绑架你的主谋,必然再次受到陛下的封赏,当大官不在话下。” 元博只能如此回答道。 萧玥这才点点头。 而后,元博告退出宫。 路上,万宗德问道:“可曾查到眉目?” 元博回道:“有一点,但不算关键。先生莫急,公主已经答应我拖延处斩上官锦的日期,随后我会有简报暗中给你。” 万宗德点点头:“上官锦能不能活着,是他的命数。国公府之人大多已经被关押起来,唯独上官锦的独女逃脱了。陛下已经下了秋后处斩的圣旨,不管结果如何,他的独女也都必须找到。此事,就交给你去办。” 元博听了,点点头。 出了宫门,师徒二人便分道扬镳。 万宗德回了家,元博则带着崔三回到大理寺。 路上,元博问崔三:“魏国公上官锦现在是关在大理寺诏狱中吗?” 崔三回道:“是的。头儿想去见他?” 元博并未否认,道:“寺卿要我找到那位逃走的千金大小姐,或许上官锦能给我们一点线索。对了,我们重查此案,涉及的线索,除了寺卿外必须绝对保密。” 崔三应了一声是。 随后两人前往诏狱,上官锦是元博抓到的,想见他倒是不难。 可是,当来到关押上官锦的牢房时,却发现他正在被用刑毒打。 而授意之人,正是大理寺的另外一名寺丞。 一眼看去,上官锦萎靡的状态,已经气若游丝,显然遭受了极大的虐待。 元博当即阻止道:“住手!” 第4章 你的未婚妻来过了 一副刑架前。 往日威风八面的上官锦被绑住手脚,遍体鳞伤的模样,奄奄一息。 元博冲过去,阻止了正在用刑之人,并连喊了几声“魏公”。 上官锦耸拉着头,似已昏厥,无力抬头。 元博随即盯着面前的人,冷冷道:“你想做甚?杀人吗?” 眼前此人名叫武昭青,也是大理寺丞。 大理寺设有一寺卿,两少卿,三寺正,左右寺丞。 寺卿自不必说。 两大少卿一人管官家大案,一人管民间缉查,各执左右丞,相当于寺卿的左右手。 寺正乃文官,没有缉查权,只管法度审核,派缉捕文书,原则上比寺丞高半级,一般涉及三司会审,不是很大的案件,都是寺正代表大理寺出席。 寺丞相当于“队长”,分左右两队。 元博升官,便是升任左丞。 武昭青,却是执掌右丞已久,比元博资历要老得多。 见到元博有些不悦的质问,武昭青冷哼一声,不紧不慢道:“我想做甚?呵呵,元大人莫非忘了?寺卿的交代是让我们左右丞联合办案,人虽然是你抓,但按理本官也有权过问,不是吗?” 元博冷冷道:“过问可以!但没叫你屈打成招。” 武昭青冷笑:“元大人是在责怪本官?说起来,我也是在帮你。此贼嘴硬,不用点手段,如何让他认罪伏法?再说了,陛下已经下旨秋后处斩上官锦三族,君无戏言,此决定断然不会轻易更改。是否屈打成招,又有何关系?” “不轻易更改,不代表绝对不会。兴许明日陛下就会将此案发回,重新调查。魏国公若是冤枉的,官复原职的话,你如此对他,可想过后果?” “是吗?那你就得求神拜佛陛下不要改变主意了。人是你抓的,公主是你救的,人证、物证也都是你找的。上官锦若定罪不成,你就该担心自己的小命了。哈哈…” 武昭青此言,不无幸灾乐祸,故意危言耸听的意思。 说完,便转身离开。 刚走两步,又回头道:“对了,最近京城不大太平。我听说元大人此前大意落水了?可得小心啊,落水还好,下次要是落崖,可就粉身碎骨了。” 元博闻言,面色冷峻。 武昭青此言是在暗示元博落水之事有蹊跷? 这也间接证明了元博此前的猜测没有错,前身酒醉落水,果然不是简单的意外。 上官锦被诬陷,背后可能盘根错节,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而元博早已被卷入其中。 武昭青此人并不简单,城府极深。 大理寺右少卿空缺已久,以武昭青的资历,本该顺位而上。但不知为何,万宗德一直不肯松口,有些故意压制他的意思。 如今,元博凭借此案升任寺丞,便算是武昭青的直接对手。故而,眼下对他并没有任何客气所言。 武昭青走后,元博让崔三稍微给上官锦松绑,并给他喂了点水。 上官锦醒后,见到身旁站着一个身穿大理寺官服的青年人,目光怨毒道:“狗腿子…打够了?老夫还活着,要杀要剐尽管来。” 元博道:“上官大人稍安,元博此来并非为了逼供。若你有何冤屈,大可与我明说。我必会帮你。” 上官锦冷笑了一声,死死盯在元博身上,随后道:“我认得你…你便是在老夫府中搜出公主之人。呵呵,眼下你来跟老夫说有何冤屈?公主是你主子联合我府中的叛徒送进去的吧?何必惺惺作态?” 元博语塞,他虽不知公主为何会在魏国公府中,但显然上官锦将他视作了幕后之人一党。 顿了顿,元博才复而开口道:“此事复杂,一时间也无法说得清楚。但我请大人相信我,我此来并非为了加害。” “呸!少在此故作好人,你们留老夫一命至今,不过是为了从老夫口中得知那件东西的下落,对吗?死心吧!老夫愿赌上三族性命,也不会吐露半字。” “那件东西?是何东西?大人的意思是构陷你之人,是为了得到某种东西?” 上官锦轻笑,却也不再说话,一副悍不惧死的神态。 从上官锦的话中不难看出,他之所以被人构陷,显然是身上有什么东西引来了幕后之人的觊觎,类似于怀璧其罪。 而他口中的“那件东西”,必然极为重要,且关键。 但上官锦此时并不信任元博,不愿多说,倒也是情有可原。 元博知道再作纠缠,也无济于事,便打算暂时放弃在上官锦身上找突破口。 让崔三找来两个“自己人”守住上官锦,以免再受武昭青毒打后,元博离开了诏狱。 刚走出诏狱门口,崔三便说道:“上官锦倒是骨气十足,却是用错了地方。头儿你是要帮他,他却不愿相信。那接下来,咱们该如何查起?” 元博笑道:“他是我抓的,受了冤枉,不愿信我,这是人之常情。我虽未实质参与背后之人的构陷,却也被人当了枪使。这口气,我是必然要出的。” 崔三道:“上官锦有一独女,名叫上官玉清。此前,廷尉府黑甲兵突袭国公府之时,此女不知所踪。想必是藏了起来,我们是不是可以从她入手?只是京城那么大,要想准确找个人出来,不容易。” 元博点点头:“确实不易!但有时候,不一定要去找人,也可让人来找你,不是吗?” 闻言,崔三有些疑惑:“头儿,此话何意?” 元博却话锋一转,说道:“三儿,此事不急!你先去我家,帮我取点东西来。” 崔三一愣:“你家?头儿说的是你租住在城南梧桐巷八号的小院吗?要取什么东西?” 元博略微一尴尬,道:“额…没事,我还是自己去拿算了。你先去魏国公府看看,把那边情况都告知于我。” 崔三挠了挠头,不解的样子,但也没再多问,便离开了。 元博落水醒来时,是身在大理寺后院的宿舍中,那里并非他的家。 记忆缺失的缘故,他并不记得自己家在哪,故而只能换个方式从崔三口中得知。 稍微有些意外的是,他竟连个房子都没有,还是租住的。 是因为京城房价太高,还是自己的俸禄太低买不起? 这样的家世条件,这前身居然还敢妄想娶公主?直令元博有些无力感横生。 当日,有个黑衣人告知元博,不仅预测了公主的失踪,还让元博事后直接去魏国公府找人。 换言之,幕后之人就与这个黑衣人有关。他们向元博透露了真相,借着元博手中的缉查之权,间接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事后,肯定会找上元博。 不论是为了拉拢元博也好,试图过河拆桥,杀人灭口也罢,这点是必然。 而元博此时的想法,便是要给这个黑衣人制造机会,再趁机查清他们的底细。 大理寺乃京畿重地,守卫森严,寻常人不敢随意闯入。 黑衣人若要找来,不会轻易冒险。元博回到自己的出租屋,便是要让他们有机会接近。 再有一点,如今全京城都知道元博破了公主被绑的大案,“声名远播”。 上官玉清虽逃,但很可能会记恨,并试图找机会来找元博复仇。 元博此时回到自己的小屋,身边不带任何吏员,便也是为了给上官玉清留出“报仇”的机会。 让她自己找上门来,而后再设法婉转。 崔三说出了元博小屋的地址,他便不难找到。 等来到那间小屋前,元博却发现小屋的门是虚掩的,并未上锁。 顿时便觉得有些纳闷,心中暗道:难道我那前身最后一次离开小院时,没有上锁?还是有人来过了,强行破开了锁头? 疑惑着,便让元博警惕起来。 刚要进门,忽然被人叫住:“小博,回来啦?” 说话的是一个打扮类似于员外的中年人,难道是房东? 但元博叫不出他的名字,却也只能装作熟悉,道:“对呀!今儿个衙门无事,早些回来了。” 房东便道:“嘿!你的事儿我可都听说了呀,你英勇无比,破了皇帝家的大案,升迁了吧?做了大官,可别忘了我呀!” 元博极为尴尬,陪笑了几声。 房东说了两句之后,本已想离开,却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前两日你的未婚妻来过了,但好像你没给她留门。我见她在门口徘徊,问过之后才知道。所以,就给她开了你的院门,也不知还在不在里面,你不会介意?” 元博一听,猛然一惊。 我的未婚妻? 这… 第5章 智商为零的刺客 听闻自己还有个未婚妻,元博震惊之余,第一反应便是在心里暗骂了那个前身无数遍。 这厮既有了未婚妻,还去招惹公主? 朝三暮四,这要是让公主知道,小命可就得交代了。 但明面上他还是佯装镇定,很有礼貌的说不介意,并目送房东离开后,这才推门进入小院。 小院冷清,接近于家徒四壁的存在,任是谁人进了元博这间屋子都不会将他与“有钱”二字联系在一起。 值得注意的是,卧室中被人新搬进来一口箱子,而且里面还装满了很重的东西。 元博在地板上发现了一道清晰的拖动痕迹,应该是箱子搬进来时负重拖动造成的。 而这箱子想必是未婚妻之物。 只是不知装的是什么。 之所以认定是未婚妻之物,是因为以拖痕的新旧程度来判断,是前两天才产生的。 而前两天元博仍在昏迷之中,不可能分身来此。那么唯一来过小院的人,理论上也就只有那位未婚妻。 当然,房东也有可能,但可能性并不大。 里里外外将小屋逛了个遍,并未发现所谓未婚妻的踪迹,怕是已经离开。 而那口大箱子上挂着锁,元博倒是很想去一探究竟,奈何没有钥匙。 总不能为了好奇心就强力破锁,侵犯未婚妻的隐私吧? 一念至此,元博笑了笑,继而伸了个懒腰,便躺到床上打算休息一下。 没多久,似已沉睡。 这时,床底下忽然有个黑影动了一下,紧接着便四肢并用地爬出来,看那样子略显笨拙,头还撞了一下床板。 完全没有作为刺客的一点谨慎和干练,是个新手? 元博看似闭眼,实则已经瞟见了此人。 他本就是为了“等人”而来,又岂会毫无防备的睡觉?虽是假睡的姿势,但随身的那把长刀也被他放在床头一侧。 刺客黑衣蒙面,身材倒是高挑,就是有些纤弱的即视感。与固有印象中五大三粗,穷凶极恶的杀手大相径庭。 下一刻,刺客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武器”,竟是一把绣花剪刀? 元博很想笑,这东西能杀人? 可以是可以,但要看用在什么人手上。 真正的杀手,即使用一根头发丝也可以杀人。而眼前这位“仁兄”手里拿着利器,却看似更适合绣花。 刺客怨毒的目光盯着元博,仿佛与之有血海深仇一般,高举手中的剪刀,原以为会毫不犹豫地刺过去,却先鬼使神差的怒斥一句:恶贼,受死! 令元博再次确信,此人定是新手。 有经验的杀手,可不会对目标说开场白。 元博也已经打定主意,若对方真敢下手,他枕侧的长刀也不是用来看的。 可滑稽的一幕出现了。 或许是刺客隐藏在黑袍之下的裙摆太长,以至于刚迈步想要刺杀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裙边,脚下一绊,身体失去重心,斜斜朝床边倒去。 咣当一声。 元博吓了一跳,触电般起身,迅速摸过长刀。但看清眼前状况后,就失去了拔刀的欲望,目瞪口呆。 因为,刺客这一摔,头部与床板亲密接触,竟撞晕了过去,手中的绣花剪刀就掉落在床边。 身上还掉出一块玉牌,上面刻着一个“清”字。 这... 元博讶然过后,不免失笑。 这是行刺?送温暖吧? 他起身捡起刺客的玉牌,看到那个“清”字后,仿佛明白了什么。 “清”,上官玉清。 只能说这位大小姐太单纯了,并不适合杀手这个行业。 公然行刺,竟还随身带着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 若不是单纯,就是傻。 而她前来刺杀的原因,赘述多余。 元博摇头一笑,随即将上官玉清抱上了床,揭去她的面巾,端详了一番。 这小妮子容貌倒是挺美,只是胸前仿佛被压路机碾过,极为平坦,眉宇间的大家闺秀气质很浓,倒是那一米二的大长腿使之加分不少,俨然十足的美人胚子。 正当元博在考虑着怎么处理这位大小姐时,大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伴随着崔三的叫喊。 元博便暂时放下念头,应了一声后,转身去给崔三开门。 离开时,掩回了卧室的门。 前脚刚走,床上的上官玉清就醒了,只感觉额头生疼,晕乎乎的。 这一摔不轻,竟使她额头上起了大包,摸起来如针扎般疼。 回过神后,上官玉清顿时大惊起来,怎么回事? 我不是在刺杀元博那个恶贼吗?怎么跑到他床上来了? 紧接着,意识到自己的面巾被摘掉了,更加心慌,他发现了我? 还有那把剪刀,就掉落在床边下。 那恶贼肯定是发现了我,还打晕了我,但为什么没有杀我? 难道那恶贼有另外的企图?比如说想侮辱我?太可怕了! 上官玉清小心脏砰砰直跳,既惊又怕,脑中不断思考着元博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对她下手的原因。 下一刻,就自我寻到了解释:可能这恶贼是个傻子,看不出来我是个刺客。 嗯!肯定是这样的,那本小姐今日就非杀他不可了。 想着,她迅速下床,捡回了那把绣花剪刀藏在身下,然后折返回来装晕。 只等元博去而复返,她便能瞬间暴起,剪刀刺穿对方的心脏。 甚至脑中已有了元博痛苦倒地,并跪地求饶的画面。 但元博此时在小院门口与崔三密谈,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 上官玉清便趁着这间隙,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书名《大燕朝杀人十二秘技》。 是从街上一位“世外高人”的手里面,花高价买来的。 单看书名就知道绝非等闲,堪称绝世秘籍。 上官玉清躲在床底,伺机杀人这一招,便是从书中学来的,厉害吧? 反正恶贼还没回来,上官玉清就想着再“复习”几条杀人的手法,有备而无患。 大燕朝杀人秘技,第二技:装晕,偷袭。 第三技:毒药兑水,骗其喝下,看其身亡。 ... 上官玉清复习好后,冷酷地笑了起来。 这时候,听见元博折返的脚步声,她知道机会来了,便闭上了眼睛。 元博推门而入,望了床上的上官玉清一眼,见对方似乎还在昏迷,也不作多想,就想回身先关上门再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上官玉清猛然暴起,手持剪刀刺向元博的后背,几乎用尽了全力。 元博警觉性极高,在掩门的刹那间便感到身后“敌袭”,本能的闪身躲过。 上官玉清瞳孔一缩,心中大骇:这恶贼竟然躲?他怎么能这样? 书中可没有说对方要是躲的话,该怎么办呀。 而且因为用力过猛,她已经收不住手,惯性之下只能继续“冲”向前。 然后。 “哎呀!” 砰! 上官玉清收势不及,一头就撞在了门板上,又晕了。 原本磕在床边已经让她额头上起了个包,如今撞门,又起一个。 左右两个大包,看起来倒是对称了,就是不知疼不疼。 元博惊掉了下巴,这... 微微叹气,元博已经确认,这位大小姐不是单纯,而是傻。 居然两次把自己弄晕,寻常人肯定做不到。 但还是将她抱回了床上,看着她额头上那两个犹如犄角一般的大包,令元博不由偷笑。 俗话说胸大无脑,这大小姐胸平也无脑? 摇了摇头,元博推了她两下,试图叫醒她,但这小妮子就是不醒。 元博便想着先给她包扎一下头上那两个“包”,出自于恻隐之心也好,他总归对上官玉清没有恶意。 于是,便转身去寻找金疮药和纱布。 就在这间隙,上官清清醒来,又感觉头疼无比,不免心中暗道:我的头怎么那么疼?元博那恶贼又打我?好可恶!本姑娘聪明绝顶,要是被他敲坏了脑袋,这还得了? 不行!我一定要杀了他! 她恶毒的想着,便打算使用杀人技第三招。 第三招是要下毒。 上官玉清早有准备,来之前,她已经买好了京城中最贵的毒药。 但下药需要兑水,她现在怎么弄来水呢? 大小姐急中生智,一息后,就便想到了办法。 于是,便假装半昏半醒,口中喃喃道:“水...水...” 元博还在房中寻找纱布,一听上官玉清梦呓着说想喝水,便转身去厨房给她倒水。 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喂她喝下,又听见她说:“饿...饿...” 元博皱眉,暗道:这怎么又渴又饿? 但也没多想,就转身去房子对面的包子摊上,买几个包子回来。 而元博一走,上官玉清立即起身,将怀中的毒药混进了那碗水里,然后假装虚弱的半坐起身。 元博回来见她醒了,顿感意外道:“醒了?” 上官玉清佯装委屈无助的样子,点点头:“醒了。公子,其实小女子不是坏人...我出现在这里是因为...” 元博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解释,并将手上的包子递过去,配合道:“嗯,我知道!先吃点东西吧,我还有事和你说。” 上官玉清并未拒绝,却道:“那就多谢公子,有劳公子照顾。你渴了吧?喝点水吧,我还没动的。” 闻言,元博大感不对。 这可是在他家,上官玉清是“客人”。哪有客人在主家,先叫主人喝水的道理? 于是,便观察了那碗水一眼。 只需一眼,便看出了端倪。事实上,傻子都能看出端倪 元博心中暗道:这姑娘是傻子吗?下毒害人,怎么也不把碗边残留的毒药擦一下? 她智商为零? 元博无奈,但既然对方想玩,就奉陪一下。 便推诿道:“不用了,我不渴,还是姑娘喝吧!” 上官玉清端起水,送到元博面前,坚持道:“你肯定渴了,给我买包子走累了吧?快喝水,很好喝!” 元博用手推过去,道:“不累,就在对面。姑娘梦呓说想喝水,还是你先喝。” “这怎么行?你是主人,你先喝,我再喝。” “不,你是客人,你先喝才符合礼数。” “...” 两人左右相互“谦让”着,却谁也不愿先喝。 元博知道水中有毒,必不会喝。 而上官玉清本为杀人而来,敌人未死,她怎能先中毒? 来回推搡几下后,元博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使得碗里的水飘出来,恰好就飞进了上官玉清的口中。 她张着嘴本要说话,“毒水”蓦然入喉,机械性的就吞了下去。 不会吧? 第6章 最强毒计 啪地一声。 被吞下一口毒水后,上官玉清如瞬间呆滞,手上的碗应声掉落。 元博也呆了,他刚才不小心给她喝下了一口毒药水? 这小姑娘可是为了杀人而来的,应该用的是剧毒,那她岂非死定了? 怎么办? 两人犹如石化般,各自对视,一时都不知所措了。 下一刻,上官玉清就尖叫起来。 “啊!” 如河东狮吼,几欲使屋顶掀翻,令元博震耳欲聋。 紧接着,上官玉清就开始抱头在屋子中上蹿下跳起来,像是失去了方寸。 心中慌乱极了。 这恶贼做了什么?他让我喝了一口毒水?太恶毒了。 他怎么能这样?我只不过想杀他而已... 那可是全城最贵的毒药啊!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以上官大小姐的认知:毒药,最贵的就是最好的,最毒的。 而她刚刚就“尝”了一下。 会有什么后果? 毒药见效奇快,上一秒还能活蹦乱跳的上官玉清,下一秒就焉了。 她倒坐在地上,只感浑身燥热难耐,一股使人难以自控的灼热感由丹田直冲脑门,渐渐失去理智。 下一刻,就像变了一个人,脸色红润起来,目光迷离,竟开始去解开自己的衣服... 声音妩媚无比,用一种妖娆的方式起身,回头,对元博叫道:“嗯呐!官人,快来呀...” 她解掉了黑袍,又去解里边的青色长裙,看样子不解干净是不会停手。 元博大惊,赶忙向前阻止。 非礼勿视,视之则非君子所为,这是道理。 但一靠近上官玉清,反而给了她机会。 只见她红唇一嘟,整个人贴了上来,死死抱住元博,手脚并用,像一把锁一样“黏”在元博身上,还强吻了他一口。 “啵!” 完了,大小姐的初吻没了。 元博穿越后的第一吻也没了。 “官人,快,我来帮你...” 上官玉清一亲之后,还想去解元博的衣服。 元博回过身,赶紧死死抓住了她的双手。 看她那样子,八成了中了春药。 可这不对啊! 哪有人用春药去杀人的? 如果有,或许就只有这位大小姐了吧? 元博无奈笃定,大小姐的智商不是零,而是负数。 但当务之急,还是先给她解了毒再说。 以元博的见识,解除春药作用的最好办法有两种,一是剧烈的痛觉,二是逆差极大的温度。 通俗来讲,就是扇她一巴掌,或者给她浇冷水。 打女人,这并不好。 元博只能用冷水疗法。 想着,便将上官清清按在床上,从她衣服上撕下几根布条,绑住她手脚,而后才去准备水盆。 取来一大盆水后,元博以面巾给她擦脸,但效果并不好。上官玉清还在那里“官人官人”地叫,样子好轻浮。 元博便索性解开她,将她的头直接按到水里,以窒息感和温度差让她快速清醒。 这一招虽有些粗暴,但效果立杆见影。 刚泡入水中几秒,上官玉清就清醒了。 元博把她拉起来,说了一声“醒了?” 上官玉清恢复了神智,却见元博一手抓着她,一手还保持着放在她后脑的姿势,面前还有一大盆水,顿时大惊起来。 心中骇然,不禁暗想:这恶贼想溺死我?太可恶了,我要和他拼命! 加上此时自己凌乱的头发,和解开一半的长裙,更让上官玉清羞怒。 这恶贼不仅想溺死我,还想侮辱了先?其歹毒行为,简直猪狗不如! 一想到这,上官大小姐哪里还能忍得住? 瞬间就暴怒起来,稍微推开元博后,一个大巴掌就呼到他脸上,还恶狠狠道:“不要脸!恶贼去死...” 元博并不知道自己“恶”在哪里,由始至终都是这位大小姐在自作自受,便不愿受此一巴掌。 反手就扣住她的手,但上官玉清另一只手又打过来,元博又抓住。 两手对两手,大小姐似乎无计可施了。 正在元博刚想开口,解释这一切时,却忽见上官玉清张着大嘴向他咬来。 这小丫头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只是弱智了一点。 元博立即松开她,并向后退几步,道:“姑娘,冷静点。在下并没有恶意,你只是中了自己的毒,我是好心为你解毒。” 上官玉清冷哼一声:“哼!傻子才信你...” 她的话没说完,脑中就想起了之前自己下毒的事,以及自己中毒后如何叫“官人”的丑态,浑身一哆嗦,竟不由脸红起来。 片刻后,上官清清在脑中将事情梳理了一遍,明白了前因后果,顿时就有些羞怒起来。 下一刻,就掩面想要夺门而出,这次刺杀,是元博太走运了,下回她再来。 而元博并没有阻止她的意思,她自己却不小心被卧室中的那个大箱子绊倒,又摔了一跤。 起身,先是恶狠狠看了元博一眼,而后盯向那口箱子,竟像是灵机一动。 随后离开时,留下了一句话:“恶贼,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终将会尝到被人冤枉的滋味。” 对此,令元博大皱眉头。 她什么意思? 想着,便也看向那口箱子。 里面装着什么? 原本元博并不想去理会里面藏着什么,但听到上官玉清最后那句话,便觉得深有猫腻起来。 于是,便取出长刀,铿地一声,斩断锁头,看看里面是何物。 然而,这才打开一条缝,元博就傻眼了。 “我去!” 他震惊道,并瞬间把箱子合上,像是被里面的东西惊到了。 但没等他做出反应,忽感头部一疼,那种记忆涌来的痛感再次出现。 元博痛苦地抱住脑袋,冷汗直流。 大脑中闪过画面和信息,一幕幕如走马观花,却深刻不已。 彻底缓和后,他惊悉了一个事实,原来自己竟是个武林高手。 他穿越过来后,发现这具身体四肢发达,便料想到前身可能练过武艺。 只是因为记忆缺失,无法确定,也无法施展武功。如今记忆片段式恢复,让他大感奇妙。 轻笑了两声,元博起身,以刀为剑,竟使出了江湖上某种失传已久的剑法... ... 上官玉清跑出元博的小屋后,重新蒙面,跑到了城西某处隐秘的小院内。 院中,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见她,便迎了上去,并喊了一声“小姐”。 上官玉清也不理她,气呼呼地回到自己房间中,目光冷峻。 稍微平复心情后,对那名丫鬟说道:“去找东郎,跟他说可以动手了。” 丫鬟有些疑惑,但也还是遵命离去。 上官玉清随即坐到自己的梳妆台前,铜镜中,看到自己头上的两个大包,更加震怒。 “元博!本小姐必让你付出代价!” 说着,她在心中已经打算使用那条最恶毒的毒计。 毒计,就在那本书中。 说起来,她还未曾看到最后。 翻开《大燕朝杀人十二秘技》,最后一页,也是最强毒计。 写着:嫁给他,骗取他的信任,然后杀掉他! 还真是最强毒计,太毒了。 第7章 杀手正月 夜幕降临的时候,元博终于将自己租住的小院彻底打扫了一遍。 之前都是前身留下的生活痕迹,即便只是换了个灵魂,他也觉得要改变一下。 但改变并不大,只是稍微移动了家具的位置。 至于那口箱子,元博看似并没有怎么去动,反而是找来另外一把锁将它重新锁上。 而所谓的未婚妻,恐怕是上官玉清“寻仇”而来,为了掩饰身份杜撰出来。 那位老实的房东信以为真,为她打开了门,这才有了上官大小姐可以施展“杀人秘技”的机会。 舒展了一下筋骨,元博刚想去厨房弄点吃的,却见崔三提着一只烧鸡和一瓶老酒,找上门来。 “头儿,一起?” 崔三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酒肉。 元博乐于至此,坐到饭桌前,两人大快朵颐。 咬了一口鸡腿,元博问道:“魏国公府那边怎么样?” 崔三喝了一杯酒,回道:“上官锦被抄家后,府邸就被禁卫接管了,寻常人很难进去。属下在外围守了半天,见到进出的人都没什么特别,清一色的禁卫军。直到准备离开的时候,你猜谁来了?” “是谁?” “惠贵妃!” 听此,元博沉默,心中思虑。 公主失踪当天,这位惠妃给公主写了一封信,然后公主就出事了。 有一点让元博想不通的是,同样住在宫里,宫女太监一排排,她们为何要写信联系? 即便是有涉及隐私的事情,也大可见面详谈,写信反而更容易暴露,惠妃为何这么做? 再者,上官锦如今失势被囚,朝廷百官都对之趋之若鹜,惠妃却毫不避嫌,直去国公府想要干嘛? 这不禁让元博再次对这位惠妃感兴趣起来。 顿了顿后,说道:“好,想办法弄清楚惠妃去国公府做了什么,越详细越好。” 崔三应是。 随后,两人吃完东西,便要各自回去休息。 元博将崔三送到院门口,忽然道:“三,把你身上的响箭给我,这两天我可能有些麻烦。” 崔三皱眉,一边取出身上的大理寺响箭,一边问道:“头儿有什么麻烦?” 元博笑道:“没多大事儿,我大概能自己处理。若有意外,你们看响箭行事。” 崔三也没再多问,将身上的一枚响箭交给元博后,便转身离开。 这枚响箭,便是大理寺的求援信号。 京城两大赫赫有名的缉查机关,大理寺与廷尉府,都有各自的拱卫力量。 廷尉府有三万黑甲卫,大理寺也有三万白羽兵。 元博身为大理寺丞,手下有十名缉捕,而缉捕原则上只负责查案。遇上重大的抓捕行动,则会发射响箭向白羽兵求援。 换言之,元博有了这枚响箭,相当于身后站着一股强大的力量。 关好院门,元博回房找了一套干爽的衣服,去浴室洗了个澡。 神清气爽后,重新回到卧室时,突然发现案子上多了一张纸条,不禁使他脸色凝重起来。 字条上只写了四个字:老地方见。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离开之前,卧室的书桌上并没有这张纸条。 肯定是有人趁着他洗澡的间隙,潜入小院留下字条。 而他居然丝毫没有察觉来人的动静。 元博并没有贸然去触碰那张字条,脑中快速寻思起来。 此前记忆片段式恢复,不仅让他恢复了前身高强的武艺,也让他的大脑获得某种异于常人的“异能”。 做一个夸张的比喻,如果将人的大脑,比作一台计算机的运算能力。 那么此时元博的思维分析能力,就好比三台电脑在同时运行。 他环顾着卧室的环境,身体仿佛分出三个分身在洞悉着送信之人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一息后,猛然惊退,闪到衣柜旁,取出一张干净的布,快速蒙住了口鼻。 因为他感受到了一股轻微的灼热感和奇异的香味。 下一刻,那张字条居然自燃起来,火苗是湛蓝色的,空气中的异香随之更加明显。 元博一手捂着口鼻,快速向前,挥动长袖,袖风突起,连带燃烧的字条和桌上的物品一同击出了窗外,而后也退出了卧室。 当元博看见字条时,同时也发现桌子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并不合理。 他才刚刚才打扫过房间,不可能眨眼的功夫就自然产生灰尘,恐怕是潜入之人故意留下的。 而“灰尘”就类似于磷粉,或者镁粉之类的东西。 一旦直接暴露在空气中,温度不稳定,便会自燃。 那股异香,则来自于字条上的墨迹。 古代文人讲究风雅,素有在墨水里边添加香粉的习惯,使文书即便过了很久,依然能持久留香。 所谓的“书香”,便是由此而来。 但有些香料本不具备毒性,燃烧后就可产生杀人的毒气。 送信之人的目的不言而喻,字条上隐藏了两重杀机。 一、如果元博将这张字条收在身上,纸上的粉末自燃,便会烧死他。 二、即便元博小心谨慎不去触碰字条,自燃产生的毒气,也能瞬间将他毒死。 可见来人非但武艺超群,更是一个心思缜密之辈,杀人的手法精妙。 只是来人不知,现在的元博已非之前那人。 元博笑了笑,等到卧室中的毒气散尽,这才回去取出自己的官刀。 这张纸条杀机,已经让他没了半点睡意。 而那个“老地方”指的是哪里? 元博脑袋空空一片,没有半点头绪,便想着四处逛逛,试图引起脑中记忆的涌现。 送来字条之人,即便不是当日“提点”元博去魏国公府寻找公主的那名黑衣人,恐怕也与之有关。 对方送了这么大个升官的大礼给元博,必然还会找上门来。 但,来的目的却是要他的命。 对方能预测到公主失踪,并指明元博去国公府找人,可能就是绑架公主的黑手。 此事,元博知道内情,一旦爆出,上官锦便会逃过一劫。 所以,他必须死。 只有死人才能绝对保守秘密。 不知不觉来到一处黑暗的窄巷口,元博被一道悠扬的琴声吸引住,朝巷子里看了看。 巷子不深,前后也就十来米,却是十分黑暗,也不知里面有什么。 但也可以模糊的看见,巷子的另一头似乎坐着一个抚琴的人,且听着琴艺还不赖。 元博本不想多事,却见那人半夜抚琴,忍不住就在巷口说了一句:“阁下好风雅,却不知为何半夜才抚琴?” 那人闻言,停止了弄琴,指了指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古琴,回道:“此琴就叫半夜,不半夜弹琴,难道青天白日吗?” 古琴---半夜? 这名字倒是另类,只是名叫“半夜”,就必须在半夜弹? 笑了笑,元博又道:“琴声虽好,但也扰民。风雅之事,也莫要建立在他人的不适之上。” 那人却答非所问:“吾有一曲肝肠断,天涯难觅知音。这位官爷可愿一听?” “你且弹!” “那还请官爷靠近几步。” 说着,那人示意元博走进小巷内。 元博皱眉,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还是踏步走进了小巷。 这条小巷两边都是三米多高的围墙,中间只有刚好能让人通过的空间,最适合夜杀。 元博深入其中,如果遭遇袭杀,必然会陷入被动。 不过恢复了前身的高强武艺后,元博艺高人胆大,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丝毫不惧。 他能明显感受到那人的异样,正常人不会半夜弄琴。即使会,也不会在这小街陋巷中。 还有,元博此时没有穿官服,对方却知道他“官爷”的身份。 那人必然另有目的,恐怕就是为元博而来。 而且元博有种预感,即便自己现在走人,对方也会拦住,那还不如直接去会会对方。 事实也正是如此。 走到巷子中央,元博猛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堵住了巷口,那人的身前也跳出另外两个蒙面杀手。 两边的墙壁上,涂满了某种湿滑的油脂。 巷子两端同时出现两人堵住,加上那抚琴之人,一共五人,将元博前后围困。 这时,那人笑道:“正月十三杀人夜,冤魂断首莫寻根。朋友,能死在我手下,也算是你的造化。” 听此,傻子也知道对方是来杀人的。 元博临危不惧,却也笑道:“阁下好像已经认定我为死人?那不知可否留下名讳?也好让元某人做个明白鬼。还有,是何人要杀我?” 那人拨动了一下琴弦,道:“刚才不是说了吗?正月十三,你不会不知道什么意思吧?” 元博还真不知道,便老实说道:“不懂!你直说不行?” 那人却叹了一口气,示意手下的杀手动手,而后才缓缓道:“让你葬身火海,在你断气之前,我在慢慢跟你解释,如何?” 那四名蒙面杀手当即扔出了手中的瓦罐,只听啪啪几下碎裂之声,元博的身上已经沾染了一些气味浓重的火油。 那人呵呵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就朝地面的火油处扔去。 元博肃然,刚想快速冲去,接住那支火折子。 一旦火起,他便彻底陷入被动。 正在这时,却凌空飞来几道暗器,抢在元博之前将火折子击出了小巷子外。 顺带将那四名蒙面杀手击杀,速度之迅捷,甚至让人肉眼难辨。 并伴随着一声冷喝:“停手,然后滚!” 突如其来的状况,令抚琴之人大惊,瞬间从地上起身,冷峻地看向元博身后。 元博也转身,想看看刚才是何人出手救了自己,却见是一个头戴斗笠,一身披风长袍的剑客,腰间挂着一柄长剑。 看起来,就好比那英姿飒爽的江湖剑客。 这人是谁? 元博还没问,抚琴之人便已开口道:“是大公子?吾乃正月之十三,受人钱财要取之人首级,可是打扰到了公子?” 被称为“大公子”之人,却冷冷道:“我的话不说第二遍,你还有五息的时间离开。此人必死,却不能死在你手上,懂吗?” 说着,他缓缓抽出了自己的长剑,剑尖指地。 闻言,那自称“正月十三”的抚琴之人,脸色突变,如临大敌之色。 很显然,除了元博之外,另外两人相互认识。 “打扰了。” 说完,那人竟毫不犹豫地退走。 而后,“大公子”抬了抬头,身上杀气四溢,望向元博,道:“你出来!让我见见你的本事。放心,我不会现在杀你。但你会死在该杀你的人手上。” 这位“大公子”显然要比刚才之人更加可怕,且不是一个量级的。 仅仅是几道暗器和两句话,就吓走了那个“正月十三”。 第8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元博来到巷子外,与“大公子”隔着几米相对而立。 “大公子”侧着脸,并压低着斗笠,似乎故意不让元博看清他的全貌,而后微微抬起手中剑,道:“我有一剑,一剑独尊,杀神屠魔。杀你,却有辱此剑。” 他说得掷地有声,却也有一些故作姿态的样子。 元博微微皱眉,看得出来“大公子”虽声称此时不会杀人,但也深有出剑试探的意思。 只是不知为何先念一句开场白,这点倒是和上官大小姐有些相似。 他俩不会认识吧?元博鬼使神差地想到。 不过,开场白听起来倒是很押韵。 于是,元博心中一笑,既然对方想装深沉,自己也没多大理由“煞风景”,便也晃了晃手中的官刀,回道:“好吧!我有官刀,倚天屠龙,惩奸除恶。大公子想出手,尽管来便是。” “大公子”也是一笑:“爽快!这一剑不会取你性命,但会断你一臂。如此,将来该杀你之人再出手时,便会容易些。” 说完,他面色一沉,横剑回身,似在酝酿。 杀气侧漏之际,“大公子”气势暴涨,足下的尘埃竟漂浮而起,氤氲其身。 元博见状,猛然一惊,这是…剑气? 这位大公子居然凝聚出了剑气,有些变态啊。 那该如何应对?使出那套失传已久的剑法? 元博苦笑了一声,凝神以待。 “你本不配我出剑,但该杀你之人非要亲手杀你。我想为她先断你一臂,便破例给了你这份荣幸。” “哦?那公子所说的该杀我之人是谁?竟让公子这样的人物,甘愿为之破例。女的?” 大公子却不再回答,冷酷一笑后,就要出剑。 而元博的官刀也已经出鞘。 正在这时,却传来一声喝斥:“何方宵小在此喧哗、械斗?什么你有一剑,他有一刀?老子还有一副铁铐,送你们蹲大狱呢。试试看?” 说话之人,在不远处走来,却并非只有一人。 准确地说应该是有两队人正在走来。 身上穿着各有不同的官服,为首的两人,一男一女。 看装扮像是衙差、缉捕之类的人。 元博二人都是一讶,停止动作,循声望去。 见到来人,大公子身上的剑气砰然隐去,转身背对着这群巡夜路过的缉捕,大有隐藏身份的意思。 当先说话的那人,看着不怎么面善,说话间带着一丝痞气,长着八字须。 元博并不在乎此人,却一眼看在另一个领头人身上,目光微微一亮。 大理寺的官服? 这两支队伍,一支出自廷尉府,一支赫然就是大理寺的白羽兵。 京城拱卫,有皇城军负责城防。 城中治安司理,却是由廷尉府和大理寺共同执掌,两部一同巡夜,也是常有之事。 见到自己人出现,元博顿时底气十足。 大公子再怎么武艺高强,霸道跋扈,也不敢公然在官差眼皮底下伤人吧? 再者,元博也并非软柿子。 想着,便若有笑意地看向大公子一眼。 却见大公子冷哼一声,留下一句“算你走运”后,整个人拔地而起,犹如起飞的火箭,令人瞠目结舌。 如此轻功,堪称惊世骇俗。 八字须一呆,傻愣了半天,惊得下巴脱臼一般。 刚才他喊那位飞天的“大侠”什么?宵小? 还好“大侠”没有生气,不然后果相当严重。 八字须暗自庆幸,不禁想到:京城何时来了这么个人物?如此轻功,恐怕就只有我那堂弟慕容覃东比得上了。 这时,那名大理寺的女缉捕看清元博的面容后,躬身道:“属下张余,见过寺丞大人。” 八字须再次错愕,得知元博正是大理寺的新任寺丞后,赶紧陪笑道:“啊?居然是元寺丞,下官慕容海,乃是廷尉府校尉,方才眼拙了。” 元博笑着,与八字须慕容海寒暄几句后,便对着缉捕张余说道:“你叫张余?让白羽兵跟随廷尉去巡夜行了,你跟我走。” 张余应了一声,便跟在元博身后。 走出了一段距离,元博开口问道:“你应该是我左丞之人,否则不会对我这么客气,是吗?” 张余点头。 “好!那我便当你可信。据你所知,城中可有个叫正月十三的人?” “正月十三?大人的意思是,杀手正月组织,排行十三的那个?” “正月是一个杀手组织?” “没错。正月一共有十五人,按初一至十五排序,皆是杀人不眨眼,且武艺高强,神出鬼没之辈。只要出得起价钱,连皇帝都敢行刺。这个组织一直是我们大理寺和廷尉府的通缉对象,大人因何问起此事?” “按初一至十五排序,难道没有“除夕”?知道他们之中排行十三的人,是谁吗?” 张余摇头道:“十三只是一个代号,真正的杀手一直再换。也许今天这个是十三,明天就是另外一人,无法准确锁定身份。很多年前,这个杀手组织还真有叫“除夕”的,只不过那位人物如今已经退隐。” 元博道:“退隐?既然无法准确锁定他们的身份,又如何知道这位“除夕”退隐了?” “这是坊间传闻,倒也做不得真。相传,他确实是退隐了。如今正月,由初一管事。” “那坊间有没有说,那人退隐于何处?” “宫中。” 听此,元博大皱眉头,一个杀手退隐在皇宫中? 按照正常的逻辑,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从逆反心理的角度来说,又不是完全不可能。 谁能想到曾经杀人如麻,不可一世的杀手会隐藏在宫中? 寻常缉捕不可能轻易入宫搜查,最危险的地方,反倒就成了最适合隐匿之处。 元博并未在这个“除夕”上纠结太久,但从心底是注意上了这个人。 如果正月的“除夕”当真藏在宫中,那么当日潜入宫中带走公主之人,必然逃不过他的眼线。 换言之,这个人可能知道是谁绑走了公主。 又或者说,就是他绑走了公主。 顿了顿,元博接道:“正月的十三已经出现在京城,能让他们出手杀人的价码一定很高。明日,你去查查京城的各大地下钱庄,看哪一家最近半月有大批银钱出入。” 张余再次应是。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处大宅前,朱漆大门上,横额:张府。 元博抬头一望,笑道:“张府?不会是你家吧?” 张余神色一变:“啊?哪有...这是宣威将军的府邸,我若是张家之人,岂会甘愿做一缉捕?天下姓张之人,不一定都是亲戚。大人想多了...” 元博哈哈一笑:“逗你呢。行了,今夜你也无需再去巡夜,早点回去休息。” 说完,便转身离开。 而就在元博走后,张余一副如释重负的感觉,拍了拍自己胸口。 下一刻,竟走向了那扇朱漆大门。 ... 城外竹林,有一草庐,清幽淡雅。 月光之下,一名长袖老者驻立于草庐的篱笆小院前,目光深邃,不时地左右环顾,似在等人。 没多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斗笠,披风,长剑,飒爽不凡。 赫然正是刚刚差点与元博动手的“大公子”,此时显得有些愤愤然。 老者迎了过去,跟在大公子身后,边走边说道:“看少爷这模样,是失手了?” 大公子冷笑一声,将自己头上的斗笠摘下,道:“失手?哼,就凭元博此人,还不至于让本少爷失手。只不过阿海那只笨猪,突然带着廷卫和白羽兵出现,我不好动手而已。” 老者笑了笑,不置信否。 而这位大公子,便是当朝太傅的独子,金科探花郎,慕容覃东。 等走到了草庐内,老者才接道:“有好坏两个消息,少爷要先听哪一个?” “先说好消息。” “之前我们起底元博此人,一直毫无进展。今日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此人竟是个隐藏的高手。” “元博是个隐藏高手?这算什么好消息?” “元博此人隐藏极深,似乎身份大不一般,绝非只是一介寺丞那么简单。而,之所以称之为隐藏高手,是因为他学会了江湖上一种失传已久的武功。” “什么武功?” 老者却故作不答,反倒是用纸笔写了出来,给慕容覃东看。 慕容覃东一看,登时眼前一亮,大笑起来:“哈哈,原来如此。确实是个好消息,我们可以散布消息,让这厮永远抬不起头来。” 笑过之后,又问道:“那坏消息是什么?” 老者欲言又止的模样:“少爷你得做好心里准备。” “快说!” “你的未婚妻想要嫁给他。” 慕容覃东听后,顿然呆滞,继而大怒。 第9章 皇后与惠贵妃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元博从自己的小屋中醒来,一柱擎天。 童子身,你以为? 洗漱的时候,发现水缸里的水有点少了,元博便想去小院里的水井里打些上来。 但不知为何,又断然放弃了这个想法。 随意在路上买了几个包子当作早餐后,元博来到大理寺。 在大门口处,正好碰见了张余,招呼过后,便道:“今日你不用做其他事,专心去查地下钱庄的事。而后,准备一份上官玉清的关系图,所有与她有关系的人,我都要他们的背景资料,事无巨细。” 张余应了一声,连大门都不进,就转身离去。 作为寺丞,元博有自己专门的办案室。 坐到书桌前,脑中尝试整理思绪。 这才短短一日,元博就遭遇了四次“刺杀”。 四次,四个不同的势力。 其中,上官玉清的威胁最小,或者说几乎毫无威胁。 大小姐智商堪忧,几乎是送温暖的存在。而她带来的那口箱子,里面装的东西更加证明了这点。 但元博也注意到了一些特殊之处,例如,上官玉清此时正被全城缉拿,为何还能堂而皇之的出现? 还有,以上官家目前的处境,根本就凑不齐箱子里边的东西。 这只能说明一点,她背后有高人相助。 再到小屋留书之人与那正月十三,一开始元博以为他们会是同一伙人,但细思之后,又觉不对。 留书之人能瞒住元博的耳目,留下那张字条。其武艺绝不在元博之下,但此人却选择用“脑子”来杀人,而不是直接用武力,可见必是原则性极强之人。 相比于正月十三,就多了一丝隐晦的深邃。 正月十三是打算直接用武力击杀元博,火油放火,只是前奏。 一个习惯且擅长用脑子行事的高智商杀手,不会和一个惯用武力的粗鄙刺客有太多直接的联系。 两者存在着鄙视链,就好比士族与商贾一样。 那位大公子声称不会杀人,却说会有“该杀他之人”动手,还帮元博赶跑了正月十三。 说明,大公子与前三者大概率扯不上关系。至少,目前元博这么认为。 大公子口中那个“该杀他之人”,才是关键所在。 元博如是想到。 这时,崔三走了进来,道:“头儿,宫里来消息了。陛下召见寺卿与你,紫金阁觐见。” 元博微微讶然,但转瞬就明白了皇帝召见的原因。 此前,他让公主“怂恿”皇帝延长处斩上官锦的日期,并将此案发回重新调查。 皇帝召见,或许就是为了此事。 来到紫金阁。 皇帝正俯在龙案前看奏折,他已经六十有余,但不显老态龙钟,可见保养有方。 万宗德和元博行了大礼后,皇帝萧天河一句“平身”。 “你就是元博?” 萧天河盯在元博身上,审视的目光,开口道。 “正是微臣!” 元博恭敬道。 “很好,相貌堂堂!听说你还曾做过玥儿的伴读?那就是文武双全了?” “都是陛下和先生抬爱,微臣不敢自诩文武双全。” “呵呵!昨日,玥儿来找朕,说是上官锦此案深有疑点,让朕发回重新调查。但玥儿素来不管朝堂之事,而你日前才见过她,是不是你让她来求朕的?” 听此,元博并不想否认:“陛下明鉴,此案自是还有疑点。第一,魏国公绑架公主,必然是有所目的。但根据公主所说,她在国公府并未遭受虐待,魏国公也并未对她提出任何要求。这似乎不符合常理。” “第二,以陛下对魏国公的了解,他既然有办法绑得了公主,又是否会蠢到将公主藏在自己的府邸内?” “第三,上官锦死不认罪,即便是用了大刑,也坚持说自己的冤枉的。微臣亲自去见过他,并不像是故意抗法的样子。或许是真有冤屈。” 萧天河听后,冷冷道:“那又如何?有疑点就说明不是他干的?贼喊捉贼的人,多了去了,你又能辨别几人?再者,大理寺与廷尉府的联合上报中,已经说明是上官锦勾结禁军统领带走了玥儿,并藏于府中,只是还未及有下一步动作。” “而他之所以冒险抓走玥儿的原因,也很清楚。这厮居心谋逆,想绑走朕的玥儿,待举事之时,要挟于朕。只是没想到,被你先破了案。” “从他府中搜出的“龙袍”便是物证,上官府的护院便是人证。这些奏报上,可都是有你元博的签名,这又该如何解释?若上官锦真是冤枉的,那你便是失职之罪,错冤朝廷一品大员,论罪当诛。可知?” 萧天河说完,便冷眼看向元博。 元博语塞,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那前身在落水之前,已经上报了案件的细节,并签名。 元博穿越而来后,再自毁其说,便是失察妄报之罪。 萧天河见到元博语塞的模样,随即一笑,又道:“不过,你所说的疑点,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玥儿来求情了,这个面子朕还是要给的。那你就继续调查吧,最好能查出个所以然来,不然上官锦非但必死,你也会一身麻烦。” 元博道:“谢陛下,只是臣查案牵涉甚多,时常要面见公主这位当事人。臣斗胆,请陛下赐我随时出入皇宫之权。” 闻此,万宗德不善地盯了元博一眼,似乎觉得元博这个要求有些僭越了。 随时出入皇宫,那是随便能“请”来的吗? 大理寺的腰牌也可以入宫,但不是随时。 却没想到,萧天河应允道:“准了。但你也注意分寸,有些地方能去,有些地方去了就得躺着出来,明白吗?” 此话,不外乎是在说后宫不能擅进。 元博点头应是。 萧天河随后摆手,道:“行了,此事就这么办吧!给你十五日之期,若还没有确切的结论。上官锦也不用等到秋后了,即刻处斩。” 元博一惊。 原以为皇帝允许再查此案,便不会轻易再谈处斩上官锦的事。 此番却要提前?皇帝急着杀上官锦作甚? 元博本想借此拖延上官锦的死期,没想到却成了加速? 但不等元博想清楚自己心中的疑问,皇帝就已经对他下了逐客令:“你退吧!玥儿说要见你一面,有新的线索给你。你就去御书房见见她,然后自己回去吧!万爱卿留下,朕找你有其他事。” 元博便退出了紫金阁,然后前往御书房见公主。 说起来,萧玥儿想要见他,也不知所谓何事。 元博并不认为是真的有新线索提供。 经过通报后,元博进到御书房,萧玥儿已经在等候。 摒退了左右后,萧玥儿又喊起了“博哥哥”,一脸的喜悦之色,并走过来给了元博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见,她是打从心底喜欢元博。 元博尴尬一笑后,问道:“公主找我何事?” 萧玥儿先是啐了一口,道:“都说了,没人的时候叫本宫玥儿宝贝。” 元博汗颜:“玥儿...宝贝...” 这么腻歪的称呼,让这位前世当了几年兵的汉子,有些难以适从。 “哼!原谅你了,下次记得。之前,你不是怀疑惠妃和绑架本宫的凶手有关吗?本宫闲来无事,就带你去见见她。她人很好,你见了肯定就不会再怀疑。” 萧玥儿俏皮道。 元博听后,大呼正好,便附和道:“那我们走吧!” 惠妃住在后宫的凤霞宫,并不远。 而元博对这位惠妃一无所知,就连大理寺和廷尉府的档案中也没有任何记载,只知道她很受宠。 进入凤霞宫后,萧玥儿直去后花园。 后花园中,一处搭起的木制舞台上,此时正围着一群宫女太监。 而台上有一娇艳女子正在起舞,曼妙舞姿,轻柔无骨,赏心悦目。 尤其是那前后“峰峦骤起”,被丝绸舞衣勾勒得紧致而前凸后翘的身材,简直令人垂涎三大碗。 皇帝已经六十有余,而这位宠妃却正值妙龄,不过二八,年华似锦。 元博看得呆滞,浮想联翩。 如果说公主是位宅男女神,那么这位惠妃就是个比宅男女神多一些韵味的“都市御姐”。 而毫不夸张,此二女得其一,都能让人不羡江山,只要美人。 惠妃善舞,这是皇宫中众所周知的事实。 一众宫女太监见到公主驾到,纷纷行礼。 见到公主身后还跟着一个大理寺的人,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惠妃听到“公主驾到”的声音,并没有停下跳舞,反而是越跳越快,像陀螺一样在舞台中间转圈圈。 舞台上有很多玫瑰花瓣,此时竟随着惠妃舞步的加快,缓缓飘了起来。 在她周围似乎氤氲着一种看不见的“气息”。 这一幕,让元博随即从“想象”中回过神来,脑子里仿佛响起一道惊雷。 下一刻元博就更加笃定,公主被绑,可能真的与惠妃有关。 因为惠妃身上的气息,元博在“大公子”的身上也见到过。 准确地说,那不是气息,而是类似于“剑气”之类的内劲。 能使出内劲之人,必然是武艺超群之辈。 这个惠妃果然深有猫腻,且极为不凡。 半晌后,惠妃终于停下。 萧玥儿挥着手,喊了一声。小腿哒哒哒,就跑上舞台去。 那样子显然是与惠妃私下的感情极好,犹如姐妹。 惠妃笑着,从宫女的手上取过一张面巾擦了擦汗后,道:“玥儿你慢点,小心滑倒。” 说着,便给了萧玥儿一个埋怨的眼神。 小公主则俏皮地嘟了嘟嘴巴。 这时,恰好就看见元博站在不远处。 惠妃花容微变,道:“此处乃后宫,怎会有个大理寺的人在此?” “是本宫带来的。” 见到惠妃问,萧玥儿赶忙解释,随后在惠妃耳边轻语。 惠妃了然后,道:“哦,但本宫今日不便见客,皇上等下会来,你先让他走吧。” 说完,便走下舞台。 萧玥儿无奈,也只能对元博说了一句:“那元寺丞你先走吧!” 元博皱眉,暗道:不是让我来见见这位惠妃吗?好歹也说两句话吧? 但却也没有借口可以留下,便应了一声是。 这时,惠妃刚好走下舞台的台阶,忽然一个不小心,脚滑了,竟直直倒向元博的位置。 元博警觉,赶紧伸手去抱住她,防止她跌倒。 呼! 元博抱住惠妃,面对着面,只感胸前被两团柔软压了一下。 四目相对,登时就显得尴尬了。 但更让元博震惊的是,就在此间隙,惠妃有意在元博耳边小声说了几个字:今夜午时。 令元博如遭雷击,浑身一愣。 什么叫今夜午时?今夜午时要干嘛? 惠妃和我认识? 这又是怎么回事? 元博惊得差点吐血。 他能感觉到惠妃其实会武艺,绝对不可能轻易跌倒。可能就是要给他暗中传达这四个字,才故意装作滑倒。 但元博却记不起来和这个惠妃有过怎样的关系,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皇帝要是知道,元博的脑袋就得立刻搬家。 萧玥儿和宫女们见状,赶紧过来搀扶惠妃。 惠妃一句“没事”后,也就像真的没事般离开了。 元博在走出凤霞宫的时候,脑子里面都是懵的。 他不仅和公主是地下情人的关系,和这位惠妃好像也关系不一般。 太难了。 这都是前身惹的祸。 心中震撼,以至于出宫的时候,唐西都没有认真看路。 即将走出后宫时,突然撞到了一名老太监的身上,令对方扯着旱鸭嗓,喊了一声“哎呀”。 元博抬头,不仅见到身前有一位很老资历的总管太监,整条路都被宫女侍卫拦住了。 路中间摆着一顶銮轿,看这规格之高,轿中之人必然在后宫地位崇高。 老太监叫道:“大胆,你看什么?遇到皇后銮驾,还不跪下?” 元博又是一愣,竟然是皇后? 随后便行了大礼。 但看这阵仗,皇后好像并不是刚好路过,而更像是特地在此必经之路等待元博的。 元博有些汗颜,暗想:我该不会也和这位皇后有点什么关系吧? 她也会像惠妃一样,突然暗示“今夜午时”之类的话吗? 那就死定了,元博不敢设想那样的后果。 好在皇后并没有走下銮轿,只是喝令众人远离,而后道:“你是大理寺的元博,对吧?上前几步,本宫有话要说。” 元博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皇后从轿子里面丢出一块金牌,道:“听说皇帝赐你自有出入前宫的特权,那本宫就赐你自由出入后宫之权。但你记住,十五日内,若不能为魏国公平反。你就是盗取了本宫的令牌,你懂本宫意思吗?” 元博瞪大了眼睛,这是在强行“绑架”? 皇帝才说让元博可以不分时段的自由出入前宫,皇后立马就知道了,还追加了后宫之权。 明明是她自己给了元博令牌,却说十五日之内不能为魏公平反的话,就指认是元博盗取了后宫令牌。 这相当于威胁与逼迫,又类似于恩威并施。 第10章 箱子事件(上) 皇后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退走了。 令元博心中苦闷不已。 皇后给他后宫令牌的目的,不用多说。 魏国公上官锦是她的哥哥,不论是从亲情还是权势的角度去考虑,皇后都不愿让她这位兄长有事。 上官锦被定罪谋逆,诛连三族。 原则上,这位皇后也是在上官家的三族之内,只是因为其皇后的身份才暂免被波及。 但上官家一倒,皇后失去了母族的支持,在后宫就会逐渐失去权威。 甚至可能因为母族的事,被老皇帝废了。 故此,皇后助力唐西为兄长平反,自然也是为了自身考虑。 元博本想为上官锦翻案,却因此受到了皇帝和皇后的双重压力,福祸难料。 在这个层面上,帝后二人是截然对立的态度。 其中,必然还有隐晦。 刚刚走出皇宫的东门,元博刚想折返回大理寺,忽然被一群廷尉府的黑甲兵拦住。 为首的正是昨夜才刚见过的廷尉府校尉,慕容海。 而此时的慕容海,并没有昨夜的那般客气,看向元博的目光有些鄙夷。 一见面,便冷声道:“元大人,得罪了。下官也是奉命行事,来人,将他锁上。” 元博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慕容海命人来锁他。 当即不悦道:“等等,这是何意?” 慕容海还未说话,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抢了先:“何意?你自己做的事情,你不知道吗?大理寺出了你这样一个污吏,简直是奇耻大辱。” 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正是武昭青。 来人,不但有廷尉府的人,武昭青也带着手下的十名大理寺缉捕来了,且来者不善。 慕容海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展示道:“元大人,廷尉府收到匿名举报,说你收受钱银贿赂。按律,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元博一眼瞥去,却是不慌不忙道:“匿名举报?本朝律法何时改了,随便一封举报信就可拿人?” 说完,似乎心中想到了什么,此时微微一笑。 慕容海收回文书,刚想说话,又被武昭青打断了:“怎么不能?京城吏员何止上千,为何有人偏偏举报你?你若行端踏正,何惧人言?本就该配合廷尉府入你家中搜查赃物。” 武昭青此话深有扇风点火的意味,这才仅凭一纸未经证实的匿名信,便口称“赃物”,欲意引导慕容海入元博家中搜查。 元博冷笑,转头望向慕容海,道:“慕容大人,是这个意思吗?” 慕容海正色道:“元大人,协查文书你已经看过了。上面有都察院两大御史的落款署名,按律,你是该配合调查。结果若是有人诬告,也自有国法定论。不瞒你说,在来之前,黑甲兵已经包围了你的小院。此番,你若自愿前往配合搜查,便会少了许多麻烦。” 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黑甲卫免去元博的锁铐。 元博笑道:“那好,我愿配合。不过有言在先,若是同样有人举报他人徇私枉法,滥用私刑,还望都察院和慕容大人也能一视同仁才好。” 闻言,慕容海微微皱眉。 但元博并不等他回应,便叫上在皇宫外等候的崔三,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都察院,也叫御史台。 上谏天子,下监文武百官。 严格来说,受理举报时,除了要有诉状之外,还需提供一定的证据,方可立案。 不然,仅凭一纸举报信就能抓人的话,那么大燕的朝堂上或许就只剩下皇帝一个光杆“司令”了。 但针对元博的举报,似乎没有任何附加证据,便已有两大御史署名坐实。 于律法程序上是有些欠缺的,不过元博也没有深入追究。 他最后的那句“一视同仁”,反倒是让慕容海有些不安起来。 来到梧桐小巷的时候,除了见到兵围的三百黑甲卫以外,元博还看到了张余。 张余此时一脸的疑惑,手里拿着一捧文书资料,面有疑虑。 她似乎还未明白黑甲兵为何围困元博的小院。 元博走过去,直接说了一声:“跟着来,其他话不用说。” 进入了小院。 慕容海当先道:“元大人要不要先检查一下,你的小院是否有人动过的痕迹?本官办案素求公正,你既已愿意配合前来,便会当着你面搜查,以免落下栽赃构陷的口舌。” “若在你家中搜出巨额钱财,与你俸禄不符,又无法说明来路。那么,就别怪本官秉公办理了。” 元博向慕容海投去一眼赞赏的目光,道:“不必,你可以开始了。” 元博在场的情况下才进行搜查,单从这点看,慕容海此举还算有点正直。 慕容海也不客气,当即便指挥黑甲兵在屋中大肆翻找起来。 片刻后,只抬出了卧室里的那口箱子。 元博这间简陋的小屋,本就藏不住东西,也没有什么东西可藏。 众人围了过来,慕容海指着箱子道:“元大人可否说说,箱子里面装着什么?” 元博笑道:“你以为呢?当然是本官的私人物品,但不值一文。” 这时,武昭青却不善地搭嘴道:“不值一文?怕是价值千金吧?” 言下之意,是要怂恿慕容海打开这个箱子。 慕容海本就是来搜查的,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箱子,便命人强行破开了锁头。 打开一看,却是半箱子砖头,看似刚刚被拆卸下来不久,砖头上还带着些泥灰,真如元博所说不值一文。 众人一阵傻眼,箱子里并没有所谓的价值千金的财物,只是砖头。 元博轻笑着,淡定自若,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这间小院就那么大点地,一目了然,屋里已经被搜查过。如果在这口箱子里还没找到“赃物”,便几乎可以确定元博家中并没有私藏巨额钱财。 慕容海顿感尴尬,道:“这...元大人,看来是有人肆意诬告,恕下官失察...” 说着,便举起手,就要下令退兵。 却见武昭青冷哼道:“是否失察,还言之尚早。屋中没有发现赃物,或许是被元博一早存入了钱庄洗白。” 闻言,原本已经有了收兵意思的慕容海,不由犹豫起来。 元博一挥长袖,道:“也对!武大人此话,言之有理。既然如此,今日便一究到底吧。崔三,你现在就去把我在京城各大钱庄的户头记录都调出来,看是否有巨额存款。” 崔三皱眉道:“户头?据我所知,寺丞在钱庄并无户头。事实上,你还欠我三两银子没还...” 此言,却是让元博略微讶然。 他居然欠手下人的钱? 记忆缺失的缘故,此番崔三要是不说,元博全然不会记得。 而这话,也从侧面为元博佐证了一点:他若真有巨额钱财,又何须向崔三借钱? 武昭青又道:“口说无凭,钱庄之事慕容大人自会彻查。只是,这箱子中的砖头怎么来的?不会是元大人拆了某处墙体,藏金其中吧?” 元博故作叹气道:“武大人当真是睿智啊,那你何不去找找看?” 武昭青冷笑,望向慕容海,似乎在等待他的决断。 慕容海踌躇着,还没表态,他身边的一名手下却拱手道:“大人,箱子中的砖头有烧黑的痕迹,是从灶台处拆下的。属下刚才搜查之时,也见到厨房中的灶台有损坏,但并未发现藏金。” 元博则顺势解释道:“本官小屋中的灶台损坏,未及修葺,又不忍将这些砖头随意丢弃,污染环境,便置于箱子中收集存放,这不算犯法吧?诸位,若怀疑我藏金墙中,大可自行查验。不过若是找不到,就得出钱帮我恢复原状,请便吧!” 武昭青似乎断定了元博屋中必有钱财,见元博如此“大方”,便道:“那好!就由本官的人为慕容大人代劳吧。” 说完,示意手下的十名缉捕去仔细检查墙体。 不久,元博的小屋被砸得千疮百孔,却是找不到一个铜板来。 慕容海见此更加尴尬,事实上他本不愿与元博交恶,只是奉命而来。 假意咳嗽了两声,化解了些许尴尬后,慕容海道:“众目睽睽,大家伙也都见到了,元大人家中并无藏银。怕是这举报信,是有人恶意为之。本官便就此退去复命,此事就这么终止了吧。” 说完,就要收兵离去。 武昭青却拦住了他,黠笑道:“留步!其实,这院中还有一处地方可以藏金。” 他先是有些得意的看了看元博,最后目光落在院子里的那口水井上。 元博自然知道武昭青的意思,但丝毫不显紧张,说道:“嗯!武大人猜对了,其实真正的藏金地就在这口井中。里面有黄金五百两,外加无数珍宝首饰。” “那就请慕容大人派人下去取吧,你有武大人指点办案,缜密非凡,元博认栽了。但若取不上来的话,算不算是诬告朝廷命官?” 听此,武昭青阴冷笑道:“哦?你这是自认了?哼!本官笃定你所收受的钱财,必然在此井里。来人,下去细细查看。” 话声刚落,突听慕容海大声喝止:“住手,我看谁敢妄动?黑甲兵,戒备!” 小院中的黑甲兵得令,当即围住了井口,挡住了武昭青手下的缉捕。 慕容海不悦地看着武昭青,微怒道:“武大人,此事乃由本官监察,关你何事?本官让你近前,已经算是破例。希望你不要僭越,是否入井底搜查,我自有决断。你私自下令,想要作甚?” 廷尉府校尉从七品,寺丞正七品。 表面上,元博和武昭青都比慕容海高半级。 但三人并不同属一个衙门,慕容海倒也不用针对谁刻意客气。 这话说完,令武昭青顿然语塞,面色铁青,无言以对。 元博则笑而不语。 武昭青数次打断慕容海的话,本就让慕容海有了些意见。 此时,元博又故意出言暗指武昭青在教他办事,便成功激起了慕容海的抵触心理。 毕竟品阶相差不高,慕容海说到底是不愿传出去说武昭青在教他做事。 慕容海微微冷哼后,接道:“要下井,也该是我廷尉府之人下去,本官无需他人指教、代劳。” 言罢,便让两名黑甲兵沿着井口的绳子下到井中。 正在这时,小院外传来了一阵整齐的步履声,似有另外的兵甲在行进靠近中。 伴随着一声听似慵懒的话声:“黑甲兵何事聚集于此啊?闲着没事干?” 第11章 箱子事件(下) 只见大门口出现了一名鲜衣怒马的中年人,气宇轩昂,浓眉虎目,让人一见便知是见惯沙场的强悍人物。 此人的突然出现,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不仅是慕容海,一众黑甲兵包括武昭青在内,都显得有些惶恐。 中年骑着马,侧身望向小院的方向,却是不怒而自威。 “见过宣威将军!” 几乎所有人都在弯腰行礼,元博并不认得这位宣威将军,但也跟着叫道。 那两名原本已经下到井中一半的黑甲卫,也须折返回来行礼。 来人正是宣威将军张风晓,武侯三品的爵位,食邑五千户,足以令众人弯腰。 但无意之间,元博似乎察觉到身边的女缉捕张余,看向那位宣威将军的眼中带有一丝怨恨。 她对张风晓有意见? “是慕容家的阿海?因何事在此?”张风晓翻身下马,走入院中冷冷说道。 慕容海恭敬的姿态,将事情的始末向张风晓复述了一遍。 了然后,张风晓看向元博,问了一句:“你同意他们下井搜查?” 元博淡然道:“是的,他们想搜便搜。” 张风晓笑了笑,转头对慕容海说道:“既然如此说,那么这小院不单是只有这口井可以藏金,这地底下也可以。阿海,我看下井搜查还不够,仍需掘地三尺,找到为止。你说呢?” 慕容海闻言愕然,额头上出现了一点冷汗。 张风晓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说不必搜查,还是真的要掘地搜查? 一时间,让他难以捉摸得透。 张风晓的到来,让这起事件上升了一个高度。 之前,即便是在元博院中找不到赃物,也不过是得罪了一介七品寺丞而已。 如今,若慕容海猜测不透张风晓的意思,惹来对方不快,那便是令一种后果了。 “张世叔,这...” 慕容海汗颜,此时不再称呼“宣威将军”,而是“世叔”。 可见,慕容家与这位三品武侯乃是世交。 元博见慕容海吞吐的样子,便说道:“慕容大人不必犹豫,宣威将军让你查,你便查就是了。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 慕容海一听此话,却像是忽然被点醒一般,心中暗道:元博淡定自若,丝毫不显紧张。按理说,若是井下真有赃物,断然不可能如此轻松以对。怕是那武昭青故意误导,企图让我与元博交恶。而张风晓此言,虽明面上说要掘地三尺,其实说的是反话。 如顿悟一般,慕容海微笑道:“回张世叔的话,小侄以为,不必再查了。井中若真有赃物,元大人必然不能如此镇定。怕是有人肆意诬告,小侄这就收队回府,如何?” 张风晓笑道:“哦,那是你的事,自己决断就好,本将不便插手。” 慕容海应了一声是,便挥手示意收兵。 一众黑甲兵便鱼贯走出了小院。 却听元博振臂一呼:“慢着!此事还未了。” 慕容海止身,回头道:“元大人,还有事?” 元博指了指自己凌乱的小屋,道:“当然,我这被毁坏的小屋怎么办?” 慕容海皱眉,随即陪笑道:“哦,是下官忽略了。此前多有误会,弄坏了元大人的屋子,还请海涵。你尽快找人修复,工钱由廷尉府负责即可。” “慕容大人误会了,我之前说的是,谁坏了我家屋子,谁就必须给我恢复原状。大家伙都瞧见了,是武昭青和他手下的缉捕做的,当然也该由他们负责。不关廷尉府之事,这样对吧?” 元博笑道。 武昭青闻言,冷哼道:“可以!你自行找人修葺,钱银我付。” 元博大赞一句“好”后,佯装估量着修葺的费用,道:“武大人自愿承担就好,我估摸着也就用一千两银子而已。” 武昭青一愣:“你说什么?一千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就是卖了这间小院也不值一千两,简单修葺,你竟然狮子大开口。是想讹诈吗?” “武大人慎言,元某此前是否已经说过要恢复原状?这简单修葺和恢复原状可是两种概念,而原状是怎样,只有我一人可以界定。坦白说,花一千两算少了。” “你...你这是偷换概念。天底下哪有什么东西被毁坏后,能恢复如初的?” “所以说,收你一千两算少了。如果坚持要你恢复如初,你这辈子就得给我打工了。因为我总能找到不满意的地方,不是吗?” 武昭青面色阴沉,咬牙切齿,却也找不出合适的反驳理由。 元博此番摆明了要玩文字游戏,狠狠宰他一笔。 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要知道,元博作为寺丞的月俸才三十五两。 一千两就相当于他两年多的俸禄了。 僵持半刻钟后,武昭青感觉到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尴尬不已。 即便是不甘愿被元博宰割,眼下也只能息事宁人,避免口舌,回了一句:“好!你明日来找我要。” 元博却故作大惊,道:“啊?一千两银子,武大人居然如此爽快的答应?以你的俸禄,这些年当真存得到这么多银钱?” 武昭青听出他话中有话,微怒道:“你什么意思?是在说我能给得起这笔银两,便有贪腐的嫌疑?” 元博轻笑道:“我可没说,你自己猜的。” 说完,又转头对慕容海说道:“慕容大人,来之前,我就说过,希望你能一视同仁,这话没错吧?” 慕容海点头:“元大人要是觉得此事本官有做得欠妥的地方,尽管指出。” 元博一笑:“现在没有,但等下有没有,就看大人怎么做了。” 他旋一转身,对张余说道:“张余,你即刻为我写一封举报信。我元博要实名举报武昭青徇私枉法,滥用私刑。然后,交给慕容大人秉公办理。” 张余微微一愣,但也还是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小屋去找纸笔。 没多久,一张举报文书,已然送到慕容海面前。 慕容海大皱眉头,望向了武昭青。 武昭青大怒道:“元博,你敢血口喷人?” 元博不卑不亢道:“是否血口喷人,待廷尉府追查过后便知。反正,上官锦还未死,你有没有滥用私刑,他肯定最清楚。” 随后,又对慕容海暗指道:“慕容大人,此前你们廷尉府仅凭一张匿名的信件,就认定我身有猫腻,来我家中搜查。那么,此时我实名举报武昭青,若是一视同仁的话,你是不是也该去他家中搜查一番?” “再者,武昭青与我一样,只是一介寺丞。元某自认没有一千两,他却断然答应赔付我一千两。这财大气粗的样子,当中有没有涉及贪腐,还请慕容大人也一并查了吧。” 慕容海一脸苦涩,此番若是不收元博的举报信,便会失了“一视同仁”的标准。 但若是接了,单凭举报信,却也无法断定武昭青有此类违规之举。 查无此事的话,就会得罪武昭青。 于是,接过文书后,便借口仍需回去请御史大人签字为由,试图先搪塞元博。 元博却道:“慕容大人,你无需再请示上官。那两位御史大人仅凭一张匿名信就签字,我这是实名,他们岂有拒绝之理?若有,那便是偏颇了。你以为呢?” 慕容海陷入了某种纠结,一时难有表示。 倒是张风晓适时开口道:“好了,这是你们廷尉与大理寺之事,本将不便参与。阿海,我此番正要去找太傅喝茶,你赶紧办完事,一起吧。” 这话倒像是给慕容海指明了一个方向,张风晓的意思是要他按照元博说的办? 下一刻,慕容海又是一番顿悟,朝张风晓应了一声“是”之后,便看向武昭青,道:“武大人,你也看到了。本官不能厚此薄彼,便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说完,便示意两名黑甲兵前去抓住武昭青。 武昭青一脸怒容,却也不敢反抗,只能先跟着廷尉走。 元博仍未满意,又补了一句:“大人好像忘了什么,如果武昭青真有贪腐和滥用私刑之举,他那十名手下必然脱不了干系。你何不一起带走盘问?” 听此,慕容海心中微寒,暗道:这元博是打算要将大理寺右丞的人,全部送去都察院“喝茶”?这也未免有些狠了,看来,日后不可与之轻易交恶。 但面上一副感激之情,笑道:“哦,还是元大人想得周全。来人,将那十人也带走。” 等到众人离去之后,小院中只剩下元博、崔三与张余三人。 元博示意张余去关闭大门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对崔三说道:“三,你赶紧下井,把里面的东西捞上来。” 崔三一愣,心中想到了什么。 但看元博这副严肃的样子,也不容他多问,便先应承下来。 一刻钟后。 崔三满脸震惊,从井中带出了两大包东西,沉甸甸的。 打开一看,赫然是无数金条和珠宝首饰。 张余愕然道:“你...你真有贪腐?” 元博望了她一眼,回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给你们看见这些东西,便是信任你们。我自会解释,但不是现在。三,你将这些财物先转移至别处,而后去大理寺与我汇合。张余,你跟我走。” 说完,便出门而去。 第12章 太监? 大理寺,左丞办案区。 元博关紧房门,粗略的跟张余解释了井中钱财的来路。 这些钱财不外乎就是上官玉清带来的,她在行刺失败后,声称也要让元博尝试到被冤枉的滋味。 指的便是此出。 将大笔钱财送入元博小院中后,在举报他贪腐受贿,企图构陷。 但不得不说的是,她这个构陷的方法有些愚蠢。 元博在打扫房间的时候,看似毫无动作,实则已然将钱财沉入井中,并拆了灶台,将砖头填入箱中。 张余知晓后,疑惑道:“既然知道上官玉清企图构陷,大人为何不上报,或者事先将钱银转移?置于井中并非万全之策,而且你还自认此地有银。” 元博笑道:“这叫逆反心理,我越说井中有东西,他们反而越不信。而一旦上报此事,上官玉清必被擒,那并不是我想见到的。” “可是,大人这招空城计,还是太过冒险,而且也瞒不过去。武昭青与你素有私怨,你升任寺丞后,更是将你视为眼中钉。他对你知根知底,一再设计让慕容海入井搜查。若非宣威将军出现,影响了慕容海的判断。此番,岂非让廷尉找到了赃物?” “无妨。廷尉即便找到了赃物,我也有后招脱身。而我之所以让上官玉清构陷之事有成功的机会,不过是想看看她背后的高人是谁。” 元博所谓的“后招”,便是公主。 廷尉府如果在井中搜到了钱财,他便会说成是公主的赏赐。 元博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公主私底下赏赐钱财,这合情合理。 即便是廷尉亲自找到萧玥儿询问,以元博和她之间的“深厚感情”,萧玥儿也必然会帮忙隐瞒。 换言之,在这起上官玉清主导的构陷事件上,元博本就立于不败之地。 顿了顿,张余问道:“上官玉清背后有人相助?” 元博肯定道:“国公府已经被抄家,朝廷百官都巴不得与他们撇清关系。大理寺和廷尉府四处捉拿上官玉清,她却还能安然无恙。而且以她自己的能力,根本不可能筹集到这么大一笔钱财来构陷我。若说背后无人,连鬼都不信。而她背后之人,或许是个关键人物。” 张余接道:“大人的意思是,你故意留下机会让人构陷,是要引出上官玉清背后之人?” 元博点头道:“正是。不过,结果让我有些意外。” “大人以为是谁在帮上官玉清?慕容海?宣威将军张风晓?” “张风晓有暗中助我摆脱嫌疑的意思,不会是他,但他突然出现可能另有原因。那两位仅凭一封举报信就签名让慕容海来传讯我的御史大人,倒是有点可能。” 张余却笑道:“大人可能猜错了,请看。” 说完,便将手上的一张文书递了过去。 元博一看后,微微讶然:“慕容覃东?他是上官玉清的未婚夫?” 张余指正道:“是前任未婚夫。上官锦下狱的当天,太傅就宣布解除了他们二人的婚约。但这两人自幼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慕容覃东暗中相助,倒也不足为奇。” 元博赞同,边看着手中文书,边道:“那就对了。咦,他还是个金科探花郎,且痴迷于剑术?那所谓的大公子…该杀我之人…呵呵。” 得知慕容覃东的背景信息,令元博了解了一些隐晦。 张余问道:“大公子?哪家的大公子?” 元博摆手道:“无事!对了,地下钱庄之事,查得怎样?” 张余又将手上的几张文书递过去:“京城十大地下钱庄,近日都没有什么大额的钱财出入。“正月”杀人的交易,也不一定走的是金银的交换。只是,正月与魏国公案有什么联系?” “正月”这个杀手组织与上官锦被构陷是否有关联,这点尤未可知。 但“正月”想杀元博却是事实,不过元博不好明说暗查“正月”,是为了自身的安危考虑,便敷衍道:“有没有关系,等我们找出了那位正月十三先生,自会知晓。” “那大人想如何为上官锦翻案?” “皇帝只给十五日时间转圜,这么短的时间内,不足以让我们从头查起,只能直取重点。上官锦无意中透露,构陷他之人是为了得到某个东西,可以由此入手。” “话虽如此,但那东西的下落只有上官锦知道。而目前上官锦对你恨之入骨,岂会配合?” “他不愿配合,我们便强行让他配合。既然他认为我是个恶人,那本官便“恶”给他看。” 说着,元博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拿到手上,玉佩上刻着一个“清”字,正是上官玉清行刺时遗落的。 张余还没明白元博如此说话是什么意思,崔三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头儿,事情办好了。那箱东西已经被我藏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 崔三拱手道。 元博点了点头:“好,那些钱财既然是上官玉清带来的,我们也不好据为已有。上官家此次即便能翻案,免去死刑,恐怕爵位也保不住了。那些钱,就留给他们三族安置所用吧。” 崔三应了一声是。 元博随后补了一句:“上官锦现在情况怎么样?” 崔三回道:“说起上官锦,属下正好要禀告。这厮入狱后,还未曾进食过,似有绝食以证清白的想法。加上前日被武昭青毒打,落下病根。若再不肯吃东西,恐怕撑不了几日了。” 元博闻言,微微皱眉:“还真是硬骨头,只是倔错了地方。走吧!去见见他,做一回恶人。” 说完,便带着二人走向诏狱。 …… 正当元博前往诏狱之时,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行驶在城西大道上。 拐入一条窄巷时,车厢中走进了一名老者。 慕容覃东本在擦拭着自己的宝剑,见到来人,便开口问道:“怎样?” 老者轻笑一声:“公子既已猜到,又何须再问?如此拙劣的构陷之法,若真能让元博身陷囹圄的话,他就不是万宗德的爱徒了。” “哼!若非婉君执意自作聪明,又何须如此?本公子出手必能取他性命。” “大小姐这不叫自作聪明,是有些愚昧。” “不是愚昧,那叫单纯。” “有区别吗?单纯似蠢。” “有!” 老者不愿再纠缠,转而道:“那公子打算怎么办?” 慕容覃东收剑回鞘,正色道:“你去办两件事,第一,将撰写《大燕朝杀人十二秘技》的作者,扔到山中喂狼。第二,将卖药给婉君的黑店老板,扔到护城河中喂鱼。” 老者应声离去。 慕容覃东随后也离开了马车,施展轻功,几个起跃后,落入了一间清雅的小院内。 刚站稳,就听到了上官玉清“恶毒”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戳你…我扎你…我踩你…” 令慕容覃东有些纳闷,也不知这位大小姐又在折腾什么鬼。 推门进去后,才发现上官玉清此时正在手持钢针扎在一个人形木偶上,而木偶上赫然写着元博的名字。 她用针扎,用小刀划,还不满意,甚至用脚踩,一脸怨气十足的样子。 慕容覃东讶然,道:“婉君,你这是作甚?” 上官玉清,字婉君,故此也叫上官婉君。 古人喜叫字号,尤其是对关系密切的人。 上官玉清见到慕容覃东走来,也没有停止手中动作的意思,自顾回道:“我在扎小人,扎死元博那个构陷吾父的奸贼。” 慕容覃东大感无奈,道:“此等骗人的旁门左道之术,岂会有用?婉君还是莫要白费力气。” “哼!你怎知无用?书中说只需坚持七七四十九日,元博此贼便会肠穿肚烂而死。只要能亲手杀死他,莫说旁门左道,不论什么办法,我都愿意试。” 慕容覃东若有所指,道:“包括背弃我们的婚约,嫁给元博,然后再杀掉他?” 闻言,上官玉清微微愕然,“你知道了?小竹这丫头嘴巴真大…” 慕容覃东劝解道:“你别管我如何知道,女子最重名节,怎可轻言嫁娶?此举万万不可。” 上官玉清却似乎打定了主意,深沉道:“名节?我家都没了,还要什么名节?对了,我在元博家中留下的钱财,是否已经让他入狱?” 慕容覃东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哼!那小子运气还真好,这样都冤枉不了他。那没办法了,我只能使用最强毒计。对不起,东郎,是我负你…” “婉君,亲手杀死元博的方法何其多,你何必执意要出此下策?而且,元博是个太监,不能人事,你即便想嫁他,他也不会娶你。” 听此,上官玉清先是大惊,而后便大喜起来,追问道:“哈哈,他是个太监,假男人?你如何得知?准不准?” 慕容覃东也笑道:“此子隐藏极深,且武艺高强,竟学会了江湖上失传已久的辟邪剑法。而想要学成这种剑法,必先自宫。你说他是不是太监?” 上官玉清听后,喜上眉梢,兴奋得直拍手。 元博是太监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必然会在大理寺中引起轩然大波,令他颜面扫地。 上官大小姐兴奋至极,俨然已经感受到了元博的秘密被揭穿后,在背后被指指点点的那种耻辱感。 这世上是否真有一种剑法需要自宫才能练成,她犹未可知。 但在上官玉清的认知里,既然是从慕容覃东口中说出的消息,那便假不了。 “东郎,这真是个好消息。那我更加要嫁给他了,他不能人事,也不算污我清白。待我骗取他的信任,手刃此贼之后,再恢复身份。”她开心地说道。 慕容覃东一听,忽然也觉得未尝不可。 元博不能人事,上官玉清即便嫁给他,好像也不会失身。 而上官玉清个性偏执,若是强加劝诫,反倒会适得其反,还不如顺从她的意思,又不会失身… 如此想到,本是来规劝上官玉清放弃这个愚蠢想法的慕容覃东,居然松口道:“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元博没了命根,也不会对你产生威胁,那就依你所言。但仍需从长计议。” 上官玉清却直接了当,道:“不用再议,此事就这么办。东郎,你先将元博是太监这个消息大肆宣扬,然后再为我换一个新身份,我要与之成婚。” 第13章 公子,你要娘子不要? 来到大理寺诏狱。 元博在门口的时候假意咳嗽了两声,装出一副阴险狡诈的神情后,这才踏步走了进去。 上官锦欲绝食求死,以证清白。 以他桀骜不屈的风骨,想来并不是说说而已。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位当事人一旦身死,这桩案件便会不了了之,并非元博所愿看到。 但求死的方法有很多种,可以咬舌自尽、用头撞墙,上官锦却选了一种最难受的方法。 这说明,其实他仍心有牵挂。 只有将上官锦心中那一丝仅存的牵挂无限放大,才有可能救他一命。 不过,此时在上官锦眼中已然将元博视作了奸逆之徒,再怎么以“好人”的形象出现,也无法取得对方的信任。 于是,元博便顺着对方的想法,以恶人的模样出现,或许还能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而上官锦的牵挂,不外乎就是上官玉清。 关押上官锦的单独囚牢中,元博粗暴地踢开牢门,一脸恶狠狠地奸笑道:“上官老匹夫,别来无恙啊,听说你要绝食求死?” 上官锦四肢被连接到墙上的铁链锁住,此时盘坐在地上,微闭着双眼,看似已然心无牵挂,生死看淡。 听见元博的声音,也只是微微睁眼,冷声一笑。 曾经不可一世的当朝一等公爵,如今变成了人尽可欺的落魄囚徒。 “畜生,该死!怎么?这回不装好人了?不是说相信本公是被冤枉的吗?” 他轻笑着,骂道。 元博也是一笑,忽然拔出腰间的官刀,哐地一声就扔到上官锦面前,笑道:“上次本想装好人,诱骗你说出那件东西的下落。谁知被你看破,倒也无谓多此一举。你既然想速死,那就不用再浪费粮食。取刀自刎吧!本官想看着你死。” 这话说完,不仅令身旁的张余和崔三愕然,就连上官锦也是猛然睁眼,捉摸不定地看着元博。 上官锦想要求死是真,但站在元博的角度来说,他想得到的东西还没到手,按理说是不会这么快让上官锦身亡才对。 如今,却说让上官锦自刎,这便让人起了疑虑。 上官锦肃然的脸色,微讶道:“你什么意思?” 元博故作淡漠道:“无事啊,你想死,我来送你一程,仅此而已。” “你们不想要那件东西了?” “这就不劳烦魏公费心了,想要得到那件东西,也不是非得从你口中得知,不是吗?魏公英雄一世,见多识广,自然能看破我的伪装。但上官大小姐就不一定了,你一死,我自有办法从你女儿口中得知那件东西的下落。” “哼!少在此危言耸听,你不可能找得到清儿。” “是吗?你让慕容家将她藏起,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元博从怀中取出了上官玉清的玉佩,在上官锦眼前晃了晃。 上官锦一见,顿时脸色大变:“你...你如何得到此物?” 元博奸笑道:“你猜?上官玉清心思单纯,肯定无法洞悉我接近她是另有目的,等我从她口中得知那件东西的下落,便会将她卖入青楼,任人凌辱。而你一死,便什么都做不了了。哈哈。” 上官锦闻言,怒吼不已,拉扯着身上的铁链,状若癫狂般抓向元博,却是抓不到。 这枚玉佩本就是上官锦精心为爱女打造,素来刻不离身。 如今能出现在元博手上,在上官锦看来,元博便是掌握了上官玉清的生死。 而上官玉清本就是他的死穴,如何能不让他癫狂? “元博,你这个畜生...” 上官锦怒吼着,两眼充血。 元博却一副毫无恻隐之心的样子,轻笑道:“畜生又怎样?畜生能活,而你却想死。就这样吧,等你自刎而亡,本官再来为你收尸。” 说完,便挥袖离去。 但刚离开几步,张余便迫不及待的小声问道:“大人,你说这话也太狠了吧?要是上官锦一时想不通,真的自刎...” 元博打断道:“无事。我敢断定十息之内,上官锦必会叫我们折返。” 果不其然! 守卫的狱卒还没重新把囚牢的大门锁上,就听见上官锦大喊道:“元博,你站住!” 元博闻言,会心一笑,却是装作极不情愿地转身:“魏公还有话说?对本官这样的安排不满意?” 上官锦大怒道:“我愿交出那件东西,但你必须先放了我家清儿。” “哦?魏公怎么态度如此巨变?之前的傲骨呢?不是愿赌上三族性命吗?不会是想诓骗我吧?” “将清儿带来见我,见过她之后,东西自会给你。” 元博走了回去,将自己的官刀收回,道:“魏公现在好像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但本官答应你,只要你先说出那件东西的下落,你必能见到上官玉清。甚至能保证让她安然离开京城,从此隐姓埋名。” 上官锦沉默了片刻,后道:“好!东西仍在我府中,只有我懂开启存放密室的办法。你去将清儿带来见我,我再告诉你确切位置。” 元博却道:“魏公不信我?那我又何须信你?我现在就要知道东西的确切位置和开启之法,否则交易取消。上官玉清仍会被卖进青楼为奴,你自己想清楚。” 上官锦怒极,恨不得将元博掏心掏肺,但此时也不敢轻易那上官玉清的生死做赌注,便被迫道:“畜生,你会不得好死。那件东西...就在我府中祠堂,你进去以后,只需大喊一声“计划有变,来见我吧”,密室的门便会自动开启。” 一听此话,元博顿然心生疑惑。 在上官府祠堂大喊一声,密室便会开启? 声控机关? 这几乎是不可能之事,恐怕是上官锦的密室之中,还另有守卫之人。 但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个时候,上官锦口中的“那件东西”,或许就是促使他被构陷的主因。 拿到此物,揪出幕后之人,此案便可反转。 想到这里,元博心中一喜,说道:“好!既然魏公愿配合,那就最好不过了。待我拿到东西之后,你自会见到上官玉清。但魏公要想活着见到爱女,就请先吃点东西吧。崔三,去给魏公那些饭菜来。” 崔三应声离去。 上官锦冷哼一声:“哼!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信守承诺将清儿带来见我。不然,即便你知道东西在哪,你也拿不到。” 说完,便又恢复了盘坐的姿态。 元博一笑:“可以!那魏公就在此等候我的消息吧。” 随后,便也离开了诏狱。 而就在元博离开之后,上官锦蓦然露出了一丝令人难懂的冷笑。 回到办案室。 元博坐到书桌前,伏案书写着某种文书。 一旁的张余问道:“大人,上官锦此话是真的吗?他口中的那件东西,真在祠堂中?会不会有假?” 元博边写边说道:“应该是真的。朝廷论罪,罪不及先人。上官锦一门三代忠烈,先人曾立下赫赫战功。即便是被抄家,廷尉府之人和禁军也都不会贸然进入祠堂搜查。上官锦将重要的东西藏于祠堂内,也是有可能的。” “那他为何如此轻易说出?难道就是单纯为上官玉清的安危着想?” “重点不在于他为何说出,是在那句开启密室的口号上。那件东西必然举足轻重,令上官锦赌上三族性命也要保住。自然不可能轻易拿到,我猜祠堂中必然另有高手守护。而那句口号,更像是上官锦要借我之口,向那位高手传达某种信息。” “既是如此,我们要前往搜查,是否要向白羽卫求援?” 元博点头,而后将写好的文书交给张余,嘱咐道:“以我寺丞的权力,只能调动三百白羽卫。但能让上官锦托付重要物品之人,必不是凡夫俗子。你带着我的文书去找寺卿,让他加盖调兵的令信。我今夜会去上官府,若见我发射响箭,你便带领三千白羽卫前来驰援。” 张余接过,应是离去。 等到崔三给上官锦送完饭菜回来,元博把他叫上,先去了梧桐巷小院一趟。 路上。 从人群中突然窜出了一名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笑嘻嘻地,一见元博就拦住了去路。 “哎哟!这位小官爷好生英俊,不知可有婚配?你要娘子不要,奴家乃是这十街九巷里最响当当的媒婆,介绍的姑娘个个都是沉鱼落雁之姿,有兴趣吗?” 那媒婆扭动着腰肢,油嘴滑舌地说道。 元博一愣,皱着眉,这媒婆都沦落到当街拦人说媒了,还说自己响当当? 他确实尚未婚配,但摊上了公主这么个情人,又似乎与当朝贵妃有些猫腻,如何让元博有心思现在去想婚姻大事? 便不耐烦地回道:“没兴趣,快走!” 这年头说一门好亲事不易,元博的断然拒绝,让媒婆多少有些意外,便追着道:“哎!这位官爷别急着走呀,不如先看看女子的画像再说?”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几幅画像,递了过来。 元博挡开:“说了不用,别拦着。” “看看再说嘛!大不了奴家给你打五折的媒金。” “不必,不收媒金也不要。” “...” 可那媒婆还是不依不饶,非得追着纠缠。 元博有些心烦,便向崔三使了个眼色。 崔三会意,立即装出一副恼怒的神情,官刀抽出一半,怒道:“我家大人说了没兴趣,你聋了吗?再敢拦着,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媒婆大惊,这才慌忙退去。 但她并未走远,转入一条小巷后,对着巷中的一辆马车,躬身道:“公子,真如你所言。那位官爷并不愿说媒,即便奴家不收他一分媒金,他也不愿。这就怪了,难道他是个太监?太监还会找宫女吃对食,这人怎地有便宜不捡?” 马车里传出一声冷笑:“甚好!此人名叫元博,乃是大理寺丞,他真的是个太监。三日内,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的秘密,能做到吗?” 说话之间,从车厢里丢出了一锭金子。 那媒婆见钱眼开,当即便捡起金子。用嘴巴咬了咬,验证真伪后,道:“不用三日,明天一早,他便会名满京城。只是...” “只是什么?” “得加钱!公子也说了,此人乃大理寺丞,有官位的。一旦他知道是奴家散布的消息,奴家怕是在这京城待不下去了。公子是不是该多给点安家费?” 车内之人又是冷笑一声,但并未多言,又丢出了两锭金子。 第14章 国公府的密室 梧桐小院。 元博到的时候,恰好看见那位房东也在,便走过去略带歉意道:“房东先生,真不好意思,之前因为公务上的事,让小院受损了。不过,你放心,我会负责修葺。” 原以为房东会埋怨几句,谁知道竟是大方道:“无妨!都是小事,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已欠我三个月租金未付,若真有贪腐,又何须租住?怕是有人故意诬告,不过修葺这段时间恐怕你是住不了这里了。” 他竟还欠房租? 元博听此,微微汗颜道:“这...房东先生,请容许我这个月发俸禄之后,再一并还上。” 房东摆了摆手:“都说无事了,你从一进大理寺便租我这个小院,难道我还信不过你?你不会专门为了此事而来吧?” 说着,房东指了指被“拆”得四面墙壁漏风的小屋。 此前,武昭青手下的人砸墙找“赃物”,已然将小屋弄得千疮百孔。 元博点了点头,他还当真是专门为了此事而来。 毕竟是因为元博的缘故,这间小屋才会遭到毁坏。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亲自来跟这位房东聊表歉意。 而元博刚刚穿越而来,记忆缺失的缘故,他甚至对自身的状况一无所知,包括身世背景和社会关系。 但此番倒也看得出来,他的财务状况并不好,拖欠了房租不止,还欠了崔三的钱。 令元博此刻不免萌生了做生意赚钱的想法,只是不知道身为朝廷官员,能不能从商。 这时,房东却道:“你何时方便再给都可以,这点倒是无妨。这样吧,我在你们大理寺附近还有间空房子,比这边大,两进三出的大院子,要不你先搬到那里?不过租金的话,可能会高一点。” 闻言,元博想了想。 虽然他可以搬回大理寺的宿舍住,但大理寺人多嘴杂,私密性不好,并不利于他暗中调查上官锦的案件。 反正刚刚从武昭青手中坑了一笔“巨款”,加上房东如此推荐,便让他难免有改善居住环境的决定。 于是,回道:“好,那元某就先谢过了。房东先生拟好新房的契约,再通知我即可。” 房东和善的点头。 随后,又闲聊几了句,房东将新房的地址告知元博后,还贴心地为他找来几个脚夫帮忙搬家,令元博大为感激。 黄昏的时候,元博告辞离去。 房东先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微闪,忽然自语了一句:“他怎么好像忘记了很多事,不会真的打算给我付房租吧?嘿嘿!” 说着,那位看起来老实巴交,人畜无害的房东,竟恰时露出一丝黠笑。 ... 入夜,夜深人静。 穿上崔三帮忙购置的夜行衣,带上一把从市面上买来的长刀,元博几个起落之间,隐于京城的夜色中,朝魏国公府的方向潜行而去。 国公府已经被禁军接管,但几日来倒也相安无事,并没有所谓上官锦的“同党”前来滋扰,以至于禁军的防卫有难免有些松懈。 元博在外围潜伏了片刻,趁着巡视的队伍换更,便悄无声息地翻墙入内。 国公府很大,占地极广,元博游荡了半天,才找到了祠堂的位置。 但并未贸然进入,躲在一处房顶,再三确认周围无人以后,才快速进入。 祠堂内燃着一盏长明灯,微弱的灯火,仅仅能使人勉强视物。 堂内正中央摆着一处巨大的神台,存放着诸多牌位。 最前方的贡台上,供奉的物品已经起霉,香炉里却似乎两日前刚被人上过香火。 元博警觉,心中思虑起来。 上官锦三族已经被擒,除了上官玉清之外,不会再有人来供奉这处祠堂,而且有禁军防卫,几乎难以进入。 据崔三所说,惠妃在上官锦入狱后,曾来过这座府邸。 是惠妃上的香?她为什么如此? 她与上官锦有何私下的关系? 心中略带着疑问,元博笑了笑,但并未就此事纠结太久,毕竟现在不是寻根问底的时候。 随后,在祠堂内逛了一圈。 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实则是在以自身的脚步为尺,丈量这处祠堂的内部面积。 之后,又沿着祠堂的外围走了一圈。 脑中飞速计算着,得出的结论是,这间祠堂内的空间并没有被“阉割”。 换言之,上官锦口中的密室,并不是设在地面上。 古人设置密室,通常只有两种方式,一是通过工匠的巧妙手法,让人从视觉上难以看出猫腻,实际上却暗中隐藏了一处空间作为密室。 这就好比,祠堂的整体面积有一百平,除去墙体的占用,如果在内部丈量只有六十平,那么很可能就是有一部分空间被隐藏起来做了密室。 整体的面积不变,内部实用面积相差太大,不是设了密室,那是什么? 这只是一道很简单的数学题。 不过,按照元博粗略计算的结果,祠堂的理论面积和实际面积并没有很大的出入,也就是说密室不是设在地上。 那就只能是第二种可能,密室是隐藏在地底下。 来之前,元博已经计划好,寻找上官锦口中的密室不能盲目,只能智取。 密室用来存放的“那件东西”极其重要,肯定会设置机关,盲目搜索可能会引发某种不可预估的后果。 例如,误触机关,使“那件东西”损毁...等等,这并不是元博所愿见到。 而密室设在地底,必然需要通风。 找到通风口,便算是间接找到了密室。 当然,有些密室不住活人,并不会设置通风口。 但上官锦所说的那句“口号”,很明显证明了密室中有人,那么必然会设置通风口。 元博当即在祠堂院子的周围搜查起来,试图找到地下密室的通风口。 片刻后,果然找到了隐蔽的通风口,而且还不止一处。 只是,这些通风口都太小,甚至不足以让人潜行通过,令元博大皱眉头。 想了想,元博折返回祠堂内。 无法从通风口暗中潜入,只能使用上官锦说出的那句“口号”,让密室中的人自己出来。 元博站在贡台前,微微对着空气,说道:“密室中的前辈,在下受魏公所托,带来一句话:计划有变,来见我吧。” 能得到上官锦的信任,守护那件极为重要的东西之人,必然不是泛泛之辈。 元博以一声“前辈”称之,倒也无可厚非。 然而,话声落地,却毫无反应。 接着,元博又多喊了几声,仍是无果。 这不免令他有些纳闷起来,难道上官锦说了假话? 半晌后,还是没有丝毫动静,元博暗叹一声,便想暂时退去。 刚走到门口,却猛然感觉身后升起一股冷冽气息,使人不寒而栗。 元博顿时警惕,快速闪过身旁的一处阴影处,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黑暗中。 却见,就在元博转身的几步时间里,神台前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灰衣人,神情泰然,一脸淡漠,一手拿着一卷卷轴,一手三尺青锋,看起来深邃而不凡。 他望了望元博的藏身处,轻轻一笑,却闲若无事般在贡台前的蒲团盘坐而下,手上的卷轴和长剑就放在身侧。 “上官锦真的那么说?” 灰衣人微闭着双眼,像“道士坐禅”一样盘坐在蒲团上,微微说道。 元博目光冷峻地望过去,以他自身不俗的洞察力,竟无法探知对方的深浅。 这只能说明一点,此人若不是毫无武功,那便是武功远在元博之上。 但元博心中笃定,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加大。 一个深不可测的“护宝人”? 元博压制内心的惊讶,缓缓回道:“正是!” “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没了。但前辈应该听得出来,魏公是要见你。但他此时身在诏狱,并非轻易可以见到。不如,将你身上的东西给我,我来安排你们见面,如何?” 灰衣人听此,却忽然大笑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笑过之后,才道:“好,你来拿吧。” 元博一愕,对方居然如此轻易答应? 按理说,灰衣人不该这么痛快交出“东西”才对。 令元博一时也不敢贸然有所动作。 第15章 天下第一刺客 灰衣人等了些许,见元博毫无动作,便接道:“怎么,不敢拿?你不敢拿,有人敢。进来吧,你已守了几日,不就是等现在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是望向门口的方向,而此时祠堂的门却是关闭着。 元博再次愕然,灰衣人此话的意思,是指屋外有人暗中潜伏? 但此前元博观察了许久,却也未曾发现任何人的隐匿气息。 灰衣人的话刚说完,下一刻,元博耳中就传入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紧接着祠堂的门快开快合,只见一道残影闪过,电光火石之间隐入了另一侧的阴影中。 灰衣人正居中央,突然闯入的黑影人和元博分立左右,三人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三角之势。 元博警惕地望了黑影人一眼,问道:“你是谁?” 阴影中发出一声冷笑,却是笑而不语。 对方不说,元博倒也懒得多问,只是暗自握住了自己的刀柄。 这两人看似都深不可测,绝不容易对付,必须打起十分的细致来对待。 半晌后,黑影人才道:“爆竹声起,亲家聚,郎婿集,思乡亦思亲。” 闻言,元博皱起眉头,心中思量着这话的意思。 却见那灰衣人说道:“柳某人隐居在这祠堂十年,十年间不曾踏出半步,只为履行一纸承诺。但在隐退之时也曾听闻过,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名叫“正月”的组织。你是大年初二?” 黑影人回了一句:“柳先生果然慧眼,在下佩服。” 元博恍然大悟,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黑影人此话乃是在暗指自己的身份。 “正月”组织共有十五人,排名越靠前,越是神秘莫测,大年初二乃是实打实的塔尖人物,不可小觑。 只是,“正月”一介江湖民间组织,为何会牵涉到朝堂之事? 大年初二此来,恐怕也是为了得到灰衣人手中的东西。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如果只是面对灰衣人,借着上官锦这层“关系”,元博或许还能婉转一二,设计让他交出“那件东西”。 但加上一个神秘的顶尖杀手以后,便会让事情多加了一分变数。 而二者其一,不论是哪一个,都绝非元博目前能独自对付的,即便是他身具辟邪剑法。 正想着,正月初二忽然道:“柳先生的规矩我懂,不如你先处理手上之事。然后,我俩再谈交易如何?” 灰衣人柳先生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缓缓转头看向元博,目光冷厉。 柳先生的规矩是什么,元博并不知道。 但此刻却也感受得出来,这规矩恐怕并不怎么和谐。 元博试探性地问道:“敢问先生的规矩是什么?” 柳先生笑道:“看来我沉寂得太久了,以至于你们这些后生都忘了我的规矩。” 大年初二也插嘴道:“是啊!若在当年,天下第一刺客柳无情的规矩,谁人不懂,谁敢不遵?” 元博瞳孔一缩,得知这位“柳先生”在十年前竟被誉为天下第一刺客,顿然惊讶。 只是,他的规矩是什么? 鼎鼎大名的江湖第一杀手,为何甘愿隐居此地十年? 他与上官锦又是何关系? 柳无情缓缓站起身,目光锁定在元博的位置,轻轻一跺脚,地上的长剑便已自动飞入他手中。 “小后生,莫说柳某人不给你做个明白鬼。你是死在“弄情”之下,不枉此生。” 名剑---弄情,江湖剑榜排名第二。 柳无情,便是它的主人。 相传,此剑通体流白,乃海底千年寒铁所制,长三尺七寸,重四斤六两,饮血无数,剑下亡魂无一不是当代大侠,令百家兵器黯然失色。 如此名剑,用来斩杀元博,在柳无情看来算是他的荣幸。 说着,柳无情脸色一寒,剑出鞘,横斩而出。 恰时间,剑势暴起,如游龙出海,又似饿虎扑食,分出三道剑影击向元博。 元博只感寒气扑面,一股冷冽的杀伐之气锁定了他的周身,令他顿感危机。 手中长刀悍然拔出,一个斜刀斩挥出,迎上了柳无情的剑气。 也是这一刻元博才发现,原来他自己也可以凝聚出剑气。 噗! 两方气劲对撞,像是在空气中爆发出一道无形的气浪。 但相互比较之下,柳无情稳如泰山,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元博却猛然被气浪震退几步,狠狠地撞在祠堂的立柱上,体内气血翻涌。 仅仅一招,高下立分。 元博骇然不已,目光深邃地盯着柳无情。 他能深刻的感觉到这一剑,对方并没有使用全力。 但既想杀人,柳无情又为何留手? 正在这时,大年初二的动作,为元博解释了这个疑问。 只见大年初二蓦然出手,趁着柳无情对元博出剑之际,抬手挥出数十道暗器,射向对方。 与此同时,袖中飞出一柄软剑,飞身一闪,剑尖卷向地板上的卷轴。 柳无情却早有防备,此前故意对元博留手,并非只是为了试探。 而是暗中留出大部分的注意力,用以防备大年初二的突然袭击。 此时,真如所料,大年初二故意怂恿柳无情先执行“规矩”,就是要让对方分心,而后再伺机抢夺卷轴。 “敢尔?” 柳无情大喝一声,迅速挥剑斩出,挡掉了大部分的暗器,长袖再一卷,便化解了大年初二的暗器攻击。 但不得不说的是,柳无情还是低估了大年初二的速度。 就在柳无情出手挡掉暗器的瞬息之间,大年初二的剑尖已然将卷轴卷走。 但柳无情的反应速度也是奇快,反手刺出雷霆一剑,击退对手的同时,也斩断大年初二的修长软剑。 铿! 软剑立断,卷轴在气劲的作用下,高高飞向空中。 两大高手同时跃起,各自抢夺落下的卷轴。 在空中对了一掌,一触即离。 呼! 掌风四溢,卷轴猛然展开,竟有两三米长。 但祠堂内的灯光昏暗,乍看之下,也看不出里面写着什么。 柳无情和大年初二分别落地,各自抓着卷轴的一端,冷目相对,却是谁也不敢擅自发力。 看样子,那卷轴乃是羊皮所制,韧性比一般的纸质要好一些,但也经不起两大高手的撕扯。 一旦有一方发力,卷轴可能会被撕毁。 大年初二冷笑着,“柳无情果然名不虚传,禁足这三寸之地十年,功力不减反增,令人佩服。” 柳无情目光冷峻道:“哼,鼠辈。早知道你会伺机出手抢夺,只是柳某低估了你的身法,让你有了一丝契机。不过,你不会天真到以为单靠身法快,就可从我手中抢走此物吧?” “不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先生若要出手杀我,这卷轴必毁。你答应上官锦要替他保全此物,言出必行。当然不想此物被毁,不是吗?” “你以此要挟我?” “不敢!我们作个交易如何?今夜我不带走这封卷轴,先生只需给我抄录一份,即可。而作为交换,先生日后若需要帮忙,正月必会倾力相助,绝无二言。我以正月二当家的身份保证,即便是要入宫行刺,正月也毫不犹豫。怎样?” 柳无情笑了起来:“你认为柳某会屑于与尔等鼠辈为伍?识相的,便就此退去,我允你多活几日。如若不然,柳某重出江湖的第一件事,便是屠尽你们正月之人。试试看?” 正月初二淡然道:“先生此言有些自诩过高了吧?我正月十五人,你有信心以一敌众?” 两人相互对峙着,却是忽略了此时祠堂中还有一人存在。 元博缓和了些许,压制住体内的气血后,凝重地盯着二人。 这封卷轴必然极其重要,甚至已经超出了能为上官锦翻案的范畴。 当中可能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以至于令上官锦请来了天下第一刺客守护。 此番,柳无情和大年初二僵持,卷轴不管最终落入谁的手中,日后都决计再难以接触得到。 虎口夺食,并非明智之举。 但人生总归需要一些冒险精神,元博在心中笑了笑,看着这形势,蓦然出手挥出两刀,从卷轴的中间切下了一段,而后迅速飞身将残卷拿到手中,冲出门外。 而柳无情二人正在相互提防着,万万想不到元博敢突然出手,想要阻止时已经晚了。 不过,元博虽冲出门外,但要想在两大高手的眼皮底下逃走,却也并非易事。 故而,他冲出来后,并没有盲目地选择逃离,而是当空发射了一枚响箭。 砰! 眨眼间,夜空之上燃起了一道明亮的“烟花”,短暂照亮了夜空。 大理寺的求援响箭! 不出一刻钟后,必会有白羽兵赶来。 而且,这国公府的外围仍有两千禁军把守,这个动静也必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换言之,几人若还不退走,不用多久便会陷入围困。 柳无情和大年初二追出来后,怨毒地盯着元博,又看了看空中的响箭信号。 三人在祠堂外,依旧保持着三角对立的姿势。 大年初二此时冷笑道:“大理寺响箭?你是万宗德的人?” 元博一笑,握了握手中的残卷,道:“正月之人,也认得大理寺的响箭?这倒是稀奇,看来你们不仅仅是简单的杀手。” 柳无情却道:“不管你们是谁的人,敢从柳某人手中抢东西时,你们就已经注定是个死人。” 卷轴本只有一份,被元博从中间斩断之后,便成了三份。 三人此时各执一份,元博手中的,却只有最小的一段。 柳无情说完,剑尖一抬,就要出手杀人。 元博猛然喊道:“初二先生快走,你手中的残卷最大,柳无情要杀也先杀你。” 他狡黠一笑,故意提醒柳无情先杀大年初二,转移视线。 说完,人已高高跃起,凌空斩下一道弧形的刀气,用的却是剑法... 辟邪剑谱,第一式,杀剑式。 刀气长贯如虹,击向身下两人。 等两人挡掉刀气,再看之时,已不见元博踪影。 而两人也不敢贸然追去,其一,柳无情若是去追元博,大年初二必会趁机逃离。 其二,禁军和白羽兵已经大肆赶来。 第16章 卖身葬表妹 元博跃上房顶之后,快速飞檐走壁起来,趁着禁卫军还没大肆集结之前,从国公府中退走。 但禁军身为拱卫皇室的力量,却也不是酒囊饭袋之辈。 元博溜出国公府时,已然被一支步卒盯上。 不过,来之前,他已经想好了隐藏身份的对策。 暂时摆脱禁军的追踪后,在距离国公府五条街之外的一条小巷中,元博落下身影,张余和崔三已在等待。 元博脱下身上的夜行衣,将手中的战刀和衣物交给张余,张余随后便遁走。 而后,又从崔三手中取过寺丞的官服,迅速穿上,继而改头换面,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小巷。 等到追捕的白羽兵赶到之时,元博二人以大理寺当值巡夜的身份,很“讲义气”地加入了禁军围捕的队伍。 张余处理好元博的夜行衣后,找准时机回到了身边。 众人在城东的一处死胡同里,找到了夜行衣和不知出处的长刀,身边还躺着几个晕倒的白羽兵。 禁军救醒白羽兵之后,询问得知,他们遭遇了黑衣人的袭击,不敌被放倒。 黑衣人自称“正月”,然后朝那个方向逃去了。 而那个方向,居然是皇宫... 令禁军大为头疼,皇宫可不能随意闯入啊。 于是,便只能先撤兵去请示上官,元博几人当然就得继续巡夜了。 禁军离开后,三人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巡视。 元博问道:“事情都没有纰漏吧?” 张余回道:“我披着夜行衣,谎报正月的身份,亲手将那几个白羽兵打晕,并收走了他们身上的响箭,应该没有问题了。明日要是有人问起,为何国公府会响起大理寺的求援信号,我们也可说是事先被贼人窃走的。” 元博点头:“很好!那三千白羽兵呢?” 崔三摸了摸自己马猴脸,道:“国公府是禁军负责看守,白羽兵去了也只是陪衬,做做样子罢了。” 元博笑了起来,攥了攥怀中的残卷,一副轻松自得的样子:“好吧!继续巡夜。” ... 次日清晨,城西某小院中。 梳妆台上的铜镜中,映出了一张奇丑无比的脸。 就连上官玉清自己看了,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不由得腹诽了一句:“哇,这也太丑了吧?那元博能看上我吗?” 身后,慕容覃东却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笑道:“婉君,你现在是通缉犯,此前又是声名远播,若非将你易容得丑些,岂能瞒住众人的眼睛?” 谁又能想到,堂堂的太傅公子其实也是一名易容高手? “可是这么丑,元博那恶贼恐怕都不会用眼角看我...” 她有些不满道,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气鼓鼓的。 慕容覃东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在上官玉清的左脸上弄出了一大块暗红色的“胎记”,右脸则点上了密密麻麻的黑痣,加上一身褴褛的衣衫,整个样子看起来让人大倒胃口。 原本是一个清丽可爱的俏佳人,被整得“面目全非”,即便是上官锦见了,恐怕也认不出来。 慕容覃东却道:“无妨!元博那厮是个太监,既不愿娶妻,你便扮成卖身的穷苦丫头接近他,效果也是一样。一旦他将你买走,你趁他不备,一刀结果他即可。事后,我自会助你脱身。” “可是这副模样,元博决计不会爱上我...” “你为何一定要让他爱上你?” “杀人的最高境界,莫过于诛心。我要让他彻底爱上我,此生唯我,欲罢不能。嗯,书上还说,最好还能先要个孩子,可是他好像没那个本事...然后再告诉他真相,让他一辈子活在痛苦中。生不如死,比一刀结果他,更能让人有复仇感。” 她说得振振有词,怨毒非常。 慕容覃东大感头疼,却也知道这位大小姐认定的事情,万难改变,便道:“话虽如此,但还是先接近他再说吧。日后,我再找借口为你恢复容貌。” 上官玉清听此,这才稍微缓和。 这时,慕容覃东身边伺候的老者,带着一块木制牌匾走了进来,牌匾上写着五个字:卖身葬表妹。 上官玉清一笑,看向身旁的侍女小竹:“小竹,委屈你一下,喝药吧。” 小竹微微皱眉,略显犹豫,但还是应了一声,端起案上的一碗药汤,闷头喝下。 不出片刻,小竹竟瘫软倒地,四肢僵硬起来,身上快速起了无数黑斑,乍看之下便已成了一具“尸体”。 慕容覃东一边伸手去探析小竹的脉搏,一边说道:“这药,名叫返魂伞。服下之后,两天内都会是一副假死状态,犹如死尸,脉搏全无,还会起尸斑。你便以卖身葬小竹为借口,接近元博。记住,除了元博之外,谁要买你,都要拒绝。但也不能太过明显,以免引起他的注意。” 上官玉清点头答应。 另一边厢。 巡夜了一宿的元博三人,在前往大理寺衙门交差之后,便可休班回家。 元博体恤女下属,让张余先行回去,崔三则跟着他回到那处新房子,帮忙整理一下新居。 崔三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刚来到新居的门口,却发现大门正对面围着一伙人,旁边还搭着一个简易的白色小帐篷,里面也不知道有什么。 这伙人吵哄哄的,不时还有人高声喧哗。 崔三见状,还以为是什么小摊贩在此喧哗,便说了一句:“头儿,要不要赶走他们?” 元博想了想,道:“先过去看看。” 近前一看,见到伪装的上官玉清跪在地上,人见犹怜,身旁那块“卖身”的牌匾异常醒目,身前还放着一大张纸,纸上被慕容覃东杜撰出一段悲惨的身份,令人观之,无不恻隐。 而身后那顶小帐篷,或许就躺着那位“表妹”。 元博微皱着眉,但打从心里不愿轻易相信会有人“卖身葬表妹”。 如今的大燕朝虽谈不上四海升平,万民安乐,但京畿一带尚来富庶,即便是偶有贫困,当也有官府救助,何至于当街叫卖? 而且,还是葬表妹。 表妹家无人?怕是有人意图当街行骗。 保不准买走那女子不出几日,便会卷钱而逃。 最重要的一点是,那女子还其丑无比,这能卖得出去? 围观的众人,见到上官玉清那“猪扒”样,出价的兴致并不高,只当作热闹来看。 上官玉清看似低着头,实则也是在暗中用眼角余光来观察众人,等待她的目标出现。 见到元博高大的身影出现,心中一喜,刚想说话,挑起众人的“购买”欲望。 却见一人走来,看清情况后,道:“咦!卖身葬表妹?还真是稀奇,不过你也太丑了吧?大家伙可能都不想要,但我张琅要!多少钱,你说。” 张琅要? 说话之人,大腹便便,四方脸,肥头大耳,比猪还重。 第17章 一个铜板买了她 一听有人喊“张琅要”,众人纷纷投去惊讶的目光。 只见肥头大汉张琅拖着一个犹如怀胎十月的大肚子走过来,满脸的油腻,让人不敢恭维的尊容。 令上官玉清顿时脸色煞白。 她已经在此提前等候了许久,好不容易等来“目标”,却突然跑出个张琅来? 这要是真被买了去,后果难以想象啊。 要知道,古代买丫鬟,是有“通房”义务的。 上官玉清傻了眼。 而张琅见她沉默,也不说多少钱肯“卖”,便追问道:“喂!你怎么不说话?问你多少钱呢。” 听此,上官玉清倒是瞬间想到了拒绝的对策,弱弱道:“三两。” 她故意没有说出后面的“单位”,便是留了后手。 一旦张琅认可“三两”这个数目,决定买下她,她便会说出后面的“单位”,吓跑对方。 三两,可以是三两铜钱,也可以三两银子,更可以是三两金子。 而那位张琅看似“富贵”的身材,却是穿着粗布麻衣,显然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主儿。 或许,只需说三两银子,就能让对方知难而退。 想到这里,上官玉清觉得自己绝顶聪明,心中窃喜起来。 哼!你们这些人都买不得本姑娘,除了那恶贼元博! 张琅听后,一副震惊的神情,即便上官玉清没有报出“单位”,他也已经退缩了:“啊?长这么丑,还敢要三两?蟑螂都不要。” 他有些傻乎乎地腹诽道,说完,便拍拍屁股走人。 上官玉清一愣,暗道:这人有毛病吧?本小姐还不值三两银子?哼!恐怕不是张琅不要,是张琅要不起。 众人目送张琅离开。 这时,又见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张琅不要,让我田姬要吧!正好,家里缺个煮饭婆。嗯,丑是丑了点,但晚上蒙上面巾,其实都一样。” 走了一个张琅,来了一个田姬。 众人再次被吸引,见到一个高瘦男子从人群中举手发声,并从怀中钱袋丢出了三两银子。 之后,便要去牵着上官玉清走。 上官玉清赶忙拒绝:“这位公子,你怕是搞错了。小女子说的是三两金子,你这也不够啊。我不跟你走。” 闻言,田姬愕然:“胡闹!你怎可如此胡乱开价?三两金子都可以买十个小妾了,你值吗?不会是故意杜撰悲惨身世,来行骗的吧?哼!我也不要了。” 田姬甩袖,捡回银子,气愤地离开了。 元博在一边看得有点想偷笑,同时被“张琅”和“田姬”拒绝,求那位女子心里的阴影面积。 而在此间隙,元博也已经断定这位“丑女”是来行骗的。 因为按照纸上所写的悲惨身世,这位“丑女”历经无数磨难,但她手上的指甲里却是干净的。 正常的落难女,食不果腹,吃树皮刨树根,都做得出来。 怎么可能手指甲里一点泥土都不沾? 此女不是行骗,又是什么? 元博如是想到,下一刻刚想让崔三驱赶走人群,以免有人上当。 忽又听见一声叹息传来:“哎!张琅不要,田姬也不要,那就让劳叔要吧!” 劳叔? 一位看似腰缠万贯的富贵员外,这时开口说道。 他挥了挥手,便有仆人给上官玉清送去了三两金子,惊呆了众人。 此人倒是款款大方,说话也尤为和善,却是长着一副“老鼠”脸,即视感让人难免有点贼眉鼠眼的错觉。 一出手,就是满满的三两金子奉上。这在民间,已然算是财大气粗。 上官玉清也呆了,呆呆地望着摆在面前的金子,愣得说不出话来。 她完全想不到真的会有人舍得出这么多钱来买自己,而且这个人还不是元博! 该怎么办?难道说本姑娘即使装丑,魅力也不可阻挡? 劳叔虽然长得像老鼠,但心肠并不坏,见到上官玉清呆滞,便走过去说道:“姑娘,傻愣什么呢?你开口就要三两金子,在外人看来是狮子大开口,其实是想顺便拿钱去治好脸上的花斑,对吧?” 听此,上官玉清更加傻眼,她胡乱抬高价钱,不过是为了“过滤”掉一些目标以外的人,没想到这位心善的员外却误以为是,自主为她找好了“借口”。 如此一来,倒是说得过去了,但同时又好像已经不得不跟这位劳叔走了。 真正的目标元博却仍无表示,上官玉清欲哭无泪。 “你也别觉得有什么,你脸上的花斑,我负责帮你治好。你入我府中,也不用来服侍我。我有三个儿子,日后你随便选一个伺候,怎样?”劳叔慈眉善目地说道。 随后,手上一指,劳叔家的三个儿子神奇般的就出现在众人身后,却似乎都不大正常。 其中一人罗圈腿,目光呆滞,傻呆呆的,口水直流,不用多想便看得出来有些智障。 另一人,斗鸡眼,天生歪嘴,脖子撇过一边,看样子是十头牛也拉不正的那种,骨骼异常惊奇。 最后一人,倒是大体上正常的。但总是保持着一脸怒容的样子,满满的暴力倾向… 上官玉清目瞪口呆,暗道:天啊,这都是些什么奇形怪状?本小姐要是真被这家人买走,不被吓死,可能也会被打死吧? 太可怕了! 她无助极了。 而劳叔见到上官玉清惊呆的模样,还以为她是惊喜过头,便又开口道:“别急着开心,张琅不要,田姬不要,劳叔要了。走,跟劳叔回家。” 说着,就要去拉人。 “等等!” 元博这时开口阻止,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寺丞腰牌,向众人展示一番后,接道:“大理寺办案,无关人等速速散去。” 大理寺的名头在京城响当当,与廷尉府素有京城两大“阎罗殿”的称号。主要是因为这两大缉查机关,行事雷厉风行,手段残酷狠辣,令人趋之若鹜。 尤其是大理寺诏狱,更是被誉为人间修罗场。 曾经有个重达两百斤的壮汉被捕入了诏狱,短短两月,出来之时已只剩下个皮包骨。 故此,民间百姓对大理寺都有种莫名的恐惧,打死也不愿与之有过多的牵扯。 一见元博摆出官家的身份,围观之人顿时一哄而散。 包括那位劳叔,甚至放弃了捡回自己的三两金子,就带着手下的三个傻儿子跑得没影。 上官玉清见状,顿时一扫阴霾,暗喜起来。 元博那恶贼赶跑众人,是为了抢着买我吧? 哈哈,本小姐还真是魅力十足,即便装丑,也足以魅惑那恶贼。 她天真地想到。 而实际上,元博赶走众人,只是不想众人被骗。 在他看来,上官玉清已经坐实了行骗的嫌疑。 众人刚散去后,上官玉清摆出一副孱弱可怜的模样,道:“官爷,你赶跑其他人,是对我有意思吗?” 她极力装出羞涩的样子,企图勾起元博的“购买”欲望。 元博冷笑一声,刚想走过去拆穿这个行骗女的真面目。 却被崔三拉到了一边,小声道:“大人,你想买她?此女有易容的迹象,恐怕来路不明,不可轻信。” 元博皱眉:“易容?你如何看得出来?” “不瞒大人,属下在入职大理寺之前,有过仵作和验官的履历。对这些伪装的旁门左道尤为敏感,我敢确定此女绝对是易容而来,恐怕目的不纯。” “哦?那就有趣了,去看看!” 说着,两人回到上官玉清面前。 元博的目光死死盯在她脸上,似乎要将上官玉清看穿一般。 这时候,元博异于常人的“脑力”,便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他眼前似乎出现了三种不同的画面,一种是上官玉清除去了左脸红斑的画面,另一种是除去了右脸“麻花”的画面。 最后,当这两份“掩饰”都没有时,呈现的“真容”让元博吓了一跳。 这不就是上官大小姐吗? 是她? 她在这里作甚? 当然不会真的是要“卖身葬表妹”,有了慕容覃东这么个未婚夫,即便是有一百个“表妹”出问题,恐怕也不至于卖身。 她不会又想假扮身份,来伺机行刺吧? 元博了然之后,苦笑不已。 下一刻,便拉了拉崔三,转头就走。 崔三不解,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却被元博示意闭嘴。 而上官大小姐见二人退去,心中一急,便叫道:“官爷这是何意?你赶走众人不是想买我吗?这就离开,是想反悔?” 元博不好直接拆穿她的身份,便随意编了个借口:“原来是想的,但你太贵了。我算了算,买不起你。还是作罢吧!不然,你再去摆摆摊看?不好意思啊。” 上官玉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大小姐目前是通缉犯,元博便是负责捉拿她的主官。 若是留她在身边,身份暴露的话,元博便水洗也不清。 原则上,他并不便与上官玉清直接接触,拒绝也是常理。 上官玉清心中鄙夷了一阵,却是暗道: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奸贼,竟想用买不起这个借口,来讨价还价?你会没有银子?哼!本小姐此前构陷你的数百两金子,廷尉府可没有搜到! 想到这里,心中对元博的恨意又增添了几分。 但她此刻又不想无功而返,便又叫道:“可是官爷已经用大理寺的身份,赶跑了买家。传出去,以大理寺的威严,恐怕再无人敢买我。官爷身上有多少银钱?价钱可以商量…只要能葬了我家表妹。” 元博无语,便想出一个极其离谱的价格,让上官玉清自己拒绝,回道:“本官欠了赌债,囊中羞涩,身上只有一个铜板。你肯定不愿了,是吧?那好,姑娘请另选下家。” 闻言,上官玉清如遭雷击,愣得表情呆滞。 他说什么? 一个铜板? 是在侮辱谁?市面上一个包子也得两个铜板,他竟然想用一个铜板买了本小姐? 奇耻大辱! 本小姐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她怒极了,但强压住内心小宇宙爆发的冲动。 想了想后,反正也不是真的为了卖身而来,表妹也是假的,那就先从了他? 等他彻底地拜倒在本小姐的石榴裙下时,才让他付出沉痛的代价? 况且,他太监的身份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京城,本小姐要亲眼见到他崩溃的样子! 一念至此,上官玉清狠下决心,忍痛道:“好!就一个铜板,本姑娘就跟你了。” 元博和崔三同时震惊。 第18章 大小姐傻了? 大小姐智商堪忧,先前大开口要三两金子,此时一个铜板也愿意接受。 稍微有点思维能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是有针对性而来。 更何况是元博? 听到上官玉清大喊“答应”,元博心中打了个寒颤,这要是收了这位大小姐,指不定她还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便拉了拉崔三的衣襟,小声道:“别回头,她即便是免费,我们也不能收她。她是上官玉清...” 崔三了然,装作听不见的样子,与元博快速冲入府内。 元博的新居本就在大街对面,只隔着一条马路,两人闪身进入后,左右关闭大门。 与崔三各自用身体顶着门板,极力将大门堵上,防止上官玉清追上来纠缠。 感觉大门关上了,元博如释重负,长长舒了一口气。 崔三此时问道:“头儿,你怎么知道那丑女是上官玉清所扮?” 元博淡然笑道:“我说我的大脑比你运转得快,比你聪明,你信吗?” 崔三笑着,拍了个马屁:“头儿英明神武,气质不凡,聪明绝顶。三,自是相信。” 元博白了他一眼,随后身体离开门板,向前走了一步,想要落下大门的门栓,却猛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此时的大门其实并未关严,被某个东西给卡住了。 而这个“东西”竟然是上官大小姐的头... 此前,大小姐大喊愿意跟了元博,元博却故意假装听不见,想要快速溜走。 大小姐害怕对方反悔,便奋起直追,但她一介柔弱女子怎么追得上两位习武之人? 即便拼尽了全力追赶,她也始终追不上,但大门眼看就要关闭。 大小姐心中一横,便飞扑了过去,试图用身体阻止大门关闭,没想到身体还是短了些,但脑袋正好卡于两扇门板之间,就被门给夹了。 而元博二人关闭大门以后,便用身体死死顶着门板,哪里顾得上理会大门有没有关严? 此时再看,大小姐被两个大男人合力用门板夹着头,已经晕了过去。 世人常说,脑袋被门挤了,可能会傻掉。 大小姐本就智商堪忧,这再被门一夹,会不会直接退化成三岁小孩? 这是一个可怕的后果! 元博可没有带“娃”的经验。 “我去!” 两人惊悉上官玉清被夹了脑袋之后,瞪大了眼睛,同时发出惊叹。 元博害怕出人命,赶紧拉开门板,将上官玉清给抱了出来。 崔三惊掉了下巴,道:“头儿,我奶奶常说脑袋被门挤了,人会变傻。大小姐会不会...” 元博苦笑:“谁知道呢?祈祷不会吧!不然,你就得请个奶娘来带她,刚才你用力最大。” 崔三愣在当场。 将上官玉清抱入一间客房内,元博探了探她的脉搏,发现气息还算正常,大舒了一口气。 随后,对崔三说道:“三,看来我们不得不收这位大小姐了。看着她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你先回去休息。晚些时候过来找我,上官锦一案,我可能找到了一些关键性的线索,我们必须得加快进度。十五日期限,不多了。” 说着,他握了握怀中的残卷。 崔三应是离去。 黄昏的时候,崔三如约而至,张余也来了。 补眠起来后的元博,在大厅中正要与手下的两名缉捕商量要事,忽然听见院子外开门声,顿时警惕起来。 新居是一个四合院的布局,入户玄关之后,是一面石刻影壁,接着是一处池鱼假山,而后便是前厅院子,左右围起就是客房。 故此,此时有人打开客房的门,几人是很容易察觉到的。 走出大厅一看,却见是上官玉清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走出门外,只是目光有些茫然、呆滞,略带惶恐又好奇地观察着左右,头发凌乱,衣衫褴褛,像个呆呆的小乞丐。 张余见了,惊讶道:“这位是...” 元博摸了摸生疼的脑袋,回道:“我说她是上官玉清,你信吗?” 张余目光一亮,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元博走了过去,喊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上官玉清本已经走出了房门,这时见到元博三人突然出现,不知为何竟吓得又退回了房中,只敢露出半个脑袋偷看,怯懦的样子。 半晌后,才敢弱弱地发声:“你...你们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闻言,元博一呆,他已经洞悉了上官玉清的身份,而这位大小姐此时似乎还想装。 但元博有要务在身,并不想与她做无谓的纠缠,便开门见山道:“上官大小姐,我们明人不做暗事。我已知道你的身份,也深知你要对元某不利的原因。令尊之事,仍可转圜,但需要你先放下成见。” 上官玉清却像是听不懂一般,嘟囔着回道:“啊?上官?你们在说谁?我为何什么都记不起来?你们是坏人吗?” 元博身躯一震,心道:何必呢?都摊牌了,你还装?好吧!既然你想玩,那就让玩大点。 下一句,便假装恼怒道:“大胆!你是我新买的侍女,还不过来给老爷请安,然后去准备洗脚水?把后院的茅厕也洗了。” 上官玉清愕然,警惕地端详着元博,见元博一身整洁的官服,相貌堂堂。再看自己破烂的衣衫,两者之间还真像身份悬殊的样子。 令她不免有些惊骇的疑虑起来:我真是这个人买来的侍女?可是为什么没有丝毫印象?惨了,若是确有此事,老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啊。 上官玉清在心中胡乱猜测起来,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而元博此时故意说假,只不过是想让上官玉清不堪受辱,自己摊开身份。 下一刻,却见上官玉清像顿悟一般,惶恐地走出来,真的叫了一声“老爷安”,然后接道:“老爷,奴婢错了。这就去给您打洗脚水...” 说完,便慌不择路地走向大门口处。 元博赶紧叫住她:“喂,烧水,伙房在那边。” 他指向另一个方向。 上官玉清像呆傻一般,“哦”了一声,低着头,踩着小碎步走向伙房。 元博难以置信,堂堂的国公府大小姐在顺从他? 这在之前是难以想象的。 崔三的惊讶不亚于元博,此时说道:“不会吧!真像我奶奶所说,脑袋被门挤了,人就傻了?头儿,这位大小姐状态不对啊!” 元博却表示质疑道:“乱说!天底下哪有这么玄乎之事,若真是夹了脑袋就变傻,京城起码有一半的人疯了。是那位大小姐故意装愣,看我怎么逼她现出原形。” 第19章 麻见 上官玉清这个状态,让元博大为头痛,以至于暂时没了查案的心情。 必须先得处理好与这位大小姐的关系,方能运筹帷幄。 而上官玉清很可能也知道此案的隐秘,如果能得到她的信任,或许能让元博事半功倍。 等了好一会儿,上官玉清说是去烧水,却是半天不见回来。 元博好生纳闷,便来到厨房窗外看了看,见到大小姐手忙脚乱的样子,却是连点火都还没完成。 上官玉清自幼养尊处忧,哪里干过这种“人间烟火”之事? 此时即便是脑袋被门板挤坏了,身上也不会横生出几个技能来。 元博大皱眉头,有些看不懂她。 上官玉清则在灶台前瞎忙着,慌乱嘀咕道:“完了,完了。我怎么连点火都不会?火折子也找不到,老爷会不会等急了?怎么办,怎么办...” 说着,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智商不够用,便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算是给自己的一点惩罚。 谁知道,神奇的一幕竟然又发生了。 自己拍自己,上官玉清竟两眼一翻,像是晕了过去。 下一秒爬起来时,她就像变了一个灵魂,或者说变回了本来的自己。 “哎呀!我脑袋怎么那么疼?我不是正在追元博那个恶贼吗?怎么会在这里?”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来,自言自语道。 站起身,看到元博三人正在厨房的窗前望着自己,她被吓了一大跳。 “你...你们...” 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元博见状,更加确信上官玉清是装出来的,佯装大怒道:“哼!点火烧水都不会,要你何用?你这悲惨女的身份也太假了,不是吗?上官大小姐。” 上官玉清惊讶不已,暗道:元博这奸贼发现了我的身份?那我此时生疼的脑袋是他弄的?他也太恶毒了吧?连女子也打? 还想让本小姐给他点火烧水? 之前还想用一块铜板就买了我,现在又使唤我。 如此大辱,怎么能忍? 反正他也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现在就是死,我也要跟他拼了。 想到这里,大小姐脸色一狠,抄起一根手臂粗的柴火,就恶狠狠道:“奸贼元博,本小姐要取你狗命!” 说完,便状若疯狂般冲出厨房。 但她似乎忘了,厨房还有门槛这个玩意儿。 冲出来的时候,脚下也不看,就被门槛绊倒,摔了个“五体投地”。 噗! 大小姐又晕了。 饶是惊得元博三人下巴再次脱臼,天底下竟有如此一个傻乎乎的姑娘? 元博无奈至极,对张余说道:“把她扶起来吧。实在不行,就给她喝点迷药,不然她能把自己玩死。” 张余应是,但刚走过去,手还没碰到对方。 上官玉清就自己醒了,摸了摸自己额头,痛苦道:“哎呀!我怎么那么笨,自己摔倒了?咦,我手里拿着柴火棍干嘛?啊...老爷叫我烧水,我还没弄好呢。” 她迅速起身,又又像是变了一个人格,饶是诡异非常。 猛然见到“老爷”就站在不远处,上官玉清一惊,顿时惶恐起来。 “啊?老爷,您来啦。奴婢真是愚笨,连烧水都做不好,但我会努力学的,你不要卖了我...” 她说着说着,忽然一阵委屈,竟抽泣起来。 心中害怕极了,害怕元博会不要她。 元博三人难以置信地面面相觑。 至此,元博算是明白了一点,这位大小姐若不是弱智,就是精神错乱了。 顿了顿,元博走到上官玉清面前,正色道:“大小姐,闹够了没?大家明着处理分歧,不好吗?我对你和令尊并无恶意,你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上官玉清却一副懵懂的样子:“大小姐?老爷是说,我的名字叫大小姐?” 元博听此,彻底无语,她还装? 便索性道:“罢了,你喜欢装,便装吧!但你的名字不叫大小姐,叫麻花,懂?” 他随口编了个名字,说完甩袖便走了。 留下上官玉清一人,懵懂自语:“哦!原来我叫麻花...” 回到大厅中。 元博坐到主位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大感头疼。 上官大小姐怎么就能装成这个样子? 这时,崔三问道:“头儿,那上官玉清是真傻了,还是装的?” 元博没好气道:“我也想问。但若是装的,我如此折辱她,让她扫茅厕,烧洗脚水,她为何事事顺从?若是真的,刚才你们也看见了,她还能叫我元博奸贼...” 崔三哑口。 张余却略微深沉道:“属下以为,有八成是真的。方才我见她脑门上有一道若有似无的黑线,想必是遭受某种外力挤压,导致脑内瘀血。伤到了神智,产生了双魂症。” “双魂症?” 元博和崔三听此,异口同声道。 “什么叫双魂症?你会医术?”元博惊讶地望着张余。 张余笑而不语。 倒是崔三解释道:“头儿,你忘了?张余可是神农居司空淼的关门弟子。” 元博似懂非懂,实际上他不是忘了,而是压根没有记忆。 张余说道:“双魂症,你可以简单理解成因为头部损伤而产生的两种性格。两个“性格”之间,各有记忆,互不混淆。我也是听师尊说过,实际了解也不多。” 元博皱眉,恍然大悟,心道:双重人格?这位大小姐被门挤了,生出了双重人格? “那能治好吗?” “此症并不一般,寻常郎中肯定看不好,事后我再去求师尊来看吧。” 元博点了点头:“上官玉清是钦犯,如今又意外生出了两种性格,这事不大好办啊。若是被外人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并身在我们这里,可能会导致我们引火上身。尤其是慕容覃东,他可能会最先找来。有没有办法先遏制住她的病情?” 张余沉思道:“要想遏制病情,就先要了解她性格转换的规律。” 崔三插嘴道:“那好办!方才她自己拍了自己的脑袋,人就变了。规律在她脑袋上,一拍一变?” 元博既没确认,也没否认,道:“这要试过才知道,三,你去把她叫来...” 话没说完,就听见了上官玉清的敲门声。 此时,大厅门是关闭着的,只听她在门外说道:“老爷,麻花求见!” 听此,元博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位大小姐的“侍女”性格,竟然真的以为自己叫麻花。 元博尴尬道:“进来说话。” “是!” 上官玉清乖巧地应了一声,推门而入,微微欠身,接道:“老爷,奴婢愚笨,竟不会生火,但厕所我已经洗过了...” 一阵无语之后,元博汗颜道:“额...好。麻...麻花啊,老爷现在跟你说一件事,你的头受伤了。等下老爷拍你,你不要介意,懂吗?” 元博随口的一句话,上官玉清的“侍女”人格,竟为他洗了厕所。 这要是她的主人格知道了,此生会不会与元博不死不休? 这犹未可知。 但“侍女”此时事事顺从,道:“好的,老爷。你用力拍也没关系,奴婢抗揍!” 元博便走过去,伸出手在她头上拍了拍。 没怎么用力,上官玉清却两眼翻白。 顿时,主人格附体:“嗯?元博奸贼...我杀了你...” 她奋力要掐住元博的脖子。 元博又一拍。 “啊?老爷恕罪,我为何要掐你脖子?奴婢该死。” 再一拍! “杀千刀的奸贼元博,本小姐咬死你...” 她龇牙咧嘴地扑了上来。 这一次,元博直接用大力将她拍晕,然后望向张余:“看到规律了吗?” 张余点头:“嗯,我会去跟师尊讲,让他亲自过来一趟。” 元博也是点头,随后叫醒了上官玉清,嘱咐道:“麻花啊,老爷知道你的病根了。找个时间,老爷会带你去看郎中。但你要记住一点,除了本老爷以外,不能让任何人拍你的头。你自己也要小心,不能磕到。明白吗?” 上官玉清点头如拔蒜。 “那好!你身上的衣服不体面,先去洗个澡,我会让张余姐姐给你去买新衣服穿。” “多谢老爷,奴婢这就去。” 说完,便倒退出大厅外。 而,在浴室洗澡的间隙,上官玉清的“侍女”人格却在胡思乱想: 老爷长得真好看,英俊不凡,严肃起来也有点凶凶的,但我能感觉得出来他是个好人。 那...我以后该怎么伺候他呢? 用不用替他暖被窝? 他会不会让我侍寝? 嗯,麻花这个名字真好,老爷取的。 ... 就在上官玉清在为自己以后的遭遇臆想之际。 张余给她送完衣服回来之后,元博从怀中取出了那一段残卷,正色道:“张余,崔三,在你们看到这残卷上的内容之前,我提醒你们一句。一旦知道了某些事,可能就无法置身事外。而此事,可能会让你们有生命危险,你们可以考虑看与不看。” 崔三几乎没有考虑,便回道:“我看。我信得过头儿的人品,也深知上官锦之案深有猫腻,既是进了大理寺,便是为了伸张正义而来。贪生怕死,畏首畏尾,岂是男儿所为?头儿,我跟你干。” 张余笑道:“我虽是一介女流,但可不比你们差。你们敢,我也不怕。来看。” 元博赞赏眼神,将那残卷铺在面前的案上。 第20章 名册 崔三和张余围了过来,案上的残卷只有不到巴掌宽,上下约有五十厘米高。 上面,却用金漆写了十一个名字。 但其中的一个名字,被人用黑墨给涂掉了。 两端的切口很平整,不过从截到的残余笔画来看,完整卷轴缺失的部分,应该也是写着无数人名。 昨夜,元博看得很清楚,卷轴起码有两三米长。 依照卷轴上行文的间距,整张卷轴起码记录着上百个人名。 换言之,卷轴其实是一封名册。 只是缺失了开头和结尾,无法准确判断出是名册的作用。 看过之后,元博深沉说道:“京城的官员你们比我熟,卷轴上的名字你们都认识哪个?” 崔三手指在残卷上,念道:“...孙常、龙骁、张风晓...玉千珏,沈飞鹤...头儿,我只认得五人。” 元博看向了张余,似有询问她的意思。 张余略微沉默,并未直言自己是否认得全这些人名,却略有所指道:“单说这五人,就囊括了人脉、威望、兵权和财力四大要素。上官锦若与这五人暗中有深刻的交集,想谋逆也不是不成。” 元博微微惊讶道:“具体说说。” 张余点头道,首先点中了“孙常”此人,道:“孙常,左三司郎,管户部、礼部、吏部。百官有半数在他麾下管辖。此为人脉权势。” 按照朝廷的建制,内阁设六部,又分左右司郎中,各管三部,左文右武。 左司郎麾下,管户、礼、吏三部;右司郎则管兵、刑、工三部。 而左右司,又归“三公”之首的首辅太宰管理。 “龙骁,皇城左军统领,兵权五万,拱卫皇都;张风晓,宣威上将军,关中军主将,领军十万。此为兵权。” “玉千珏,当朝三师之一,位居太保。虽是个虚衔,但胜在德高望重,门下桃李万千,朝中极具影响力。此为威望。” “沈飞鹤,前任虎贲军百户伍长。此为财力。” 元博听后,却尤为纳闷:“沈飞鹤?百户伍长?既已食邑百户,为何还只是一个伍长?再说了,一个小小伍长,谈何财力?” 张余回道:“大人有所不知,沈飞鹤此前战功赫赫,若非提前退役,现在恐怕不比张风晓的爵位低。而他恢复平民身份之后,下海营商,如今已是京城首富,腰缠万金。” 元博略显尴尬,他竟不识京城首富沈飞鹤。 前身应该是有所耳闻的,但元博无法继承全部的记忆,这才显得孤陋寡闻。 顿了顿后,元博问道:“张余,你摆出其中五人的身份,是在意指上官锦与之勾连,真有谋逆之嫌?” 张余拱手道:“大人以为没有吗?单凭这五人之力,便可危及京城的安全,更何况是名册上的其他人?” 元博笑道:“如你所说,这五人已经足以威胁京城。上官锦若真要谋反,何须再绑架公主?还非常愚蠢地藏到自己府中?而且即便有公主做人质,你就认为皇帝会甘愿让出皇位,换回公主?” 张余和崔三相视一眼,继而双双沉默。 元博继续道:“我倒觉得这份名册的出现,恰好证明了在公主一案中,上官锦确实是冤枉的。背后构陷之人的动机,恐怕就是为了逼迫他交出这份名单。” 崔三不解道:“那上官锦设立这份名单的动机又是什么?他甚至不顾三族的性命安危,也不肯交出名册。” 元博摇头道:“上官锦的动机,犹未可知。但他不是不愿意交出来,是看要交给谁。柳无情这个人,你们知道多少?据我所知,柳无情守护这份名册已近十年,就藏身在国公府祠堂中。” 闻言,崔三大惊道:“什么?天下第一杀手柳无情?头儿,你是说你在柳无情手下抢到了这名册残卷,还能全身而退?” 元博呵呵一笑:“很让人惊讶吗?” 崔三却像是在看怪物一样盯着元博,似乎难以相信他能在柳无情手下抢到东西。 而实际上,若非当时有大年初二在场钳制,加上惊动了禁军和白羽兵,元博是不可能轻易退走的。 柳无情仅仅是轻描淡写的一剑,就已经让他自知不敌。 一旁的张余,也不无讶然:“柳无情,本是漠北的一流剑客,一生痴剑如狂,乃是天生的剑术奇才。却是性情古怪,规矩繁多,常人难以理解。此前,他并不屑于做刺客,是因为要还一个恩情,被迫去刺杀一人。而他平生只刺一人,就被誉为天下第一杀手。” 仅刺杀一人,便有冠绝黑市杀手之名,可见此人的恐怖,剑术之超绝。 “哦?柳无情当年要刺杀的人是谁?那人最后死了没?” “他当年要杀之人,乃是皇族,离王萧天海。不过最后离王并没有死,倒不是柳无情做不到,是因为主使之人改变了主意,只杀离王的妻儿。朝廷这些年为了给离王的家室复仇,一直悬赏捉拿柳无情。” “这么说来,柳无情也是朝廷的通缉犯。而上官锦有能力让他守护了名册十年,两人必有纠葛。如今柳无情重出江湖,若被人得知一直藏在国公府内,上官锦即便逃脱了公主案的冤屈。恐怕也会因为窝藏刺杀亲王家属的罪犯,而难逃一死。” “没错!” “你刚才说柳无情规矩繁多,且性情古怪。不知他都有哪些异于常人的规矩?” “柳无情为求剑术巅峰,时常隐居修习。每每出关,都会先杀一人。杀那个他出关后,第一眼见到的人。” “啊?这么奇葩?如果他出关第一眼,见到的是自己的亲人?” “照杀不误!” 元博无语,暗叹那柳无情冷血古怪的同时,也知道了一些事情。 上官锦在狱中透露出名册的所在,让元博去“传话”,其实暗藏杀机。 柳无情一出关就会杀人,换言之,元博首先进去便会成为目标。 而大年初二早就知道名册的事,也知道名册就藏在祠堂中,却没有贸然进入,是不想去触霉头。 故此,在元博先进入祠堂,“应”了柳无情的规矩后,他才现身。 上官锦说出的那句“口号”,就是要求柳无情出关的信号。 也就是说,上官锦让元博去取名册,其实是要借柳无情之手杀人。 知道了这点,元博微微叹气,道:“好吧!我估计,上官锦在打算引出柳无情时,就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柳无情从他府中出现,他已难辞其咎。所以,这个案件我们的最终目标,要变一变。” 张余赞同道:“上官锦已经保不住,但他三族之内的上千人命,可以设法保一下。” 元博笑着,赞赏道:“聪明!如果要以上官锦为代价,让他三族摆脱性命之忧,事情会变得容易很多。但真正绑架公主之人,我们也不能放过,此案后续仍需深究。还有,这份名册到底代表了什么,也是一个关键。其中,必然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崔三和张余同时点头。 想了想后,元博接道:“探知名册的隐秘,我们可以从已知的这十一人查起。崔三,你负责去彻查那五个未知背景之人。张余,已知的五人你再去细查,他们在上官锦出事之前都和他有哪些来往。” 崔三应声离去。 张余却多留了一步,问道:“大人,第十一个名字被涂掉了,是你做的?” 元博并没有否认:“是的!那个人出现在名册上,让我颇感意外。我会亲自去查。” 第21章 忠与奸 张余和崔三走后,偌大的宅院中就只剩下元博和上官玉清二人。 元博走出大厅,找到了上官玉清。 此时的她,沐浴更衣之后,看起来恢复了一点大家闺秀的气质。 但那易容过后的面貌,依旧使人难以恭维。 左脸红斑,右脸麻花的模样,让人看起来就有些“违和”感。 他深知这样特殊的易容手法,绝非寻常人所能办到,背后定然有慕容覃东的手笔。 元博便找来了一张面纱让她蒙上,并嘱咐道:“阿花啊,老爷要出门一趟,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自己在府中,不可乱跑。晚些时候,我会让人给你送些吃食过来。记住老爷跟你说过的话,头不能让人乱碰。” 上官玉清点头道:“是的,老爷。” 元博这才放心离去。 但有时候,让不让别人碰头,可不是大小姐自己能决定的。 ... 就在元博离开宅院,前往大理寺的路上。 大街旁的一间茶馆,靠窗二楼的雅座处,正有一位气质不凡的翩翩公子,在用一种怨毒中不乏鄙夷的眼神盯着他看。 直到元博彻底远离了视线,这位公子方才冷哼回头,饮尽了杯中茶。 “少爷好像忌恨此人?但说起来,你们之间并无仇怨。” 站在身后的一名老者,轻笑着道。 老者复姓慕容,单名一个“复”字。 慕容覃东放下手中茶杯,颇有微词道:“谁说没有仇怨?我与婉君早有婚约,上官伯父便是我岳丈。而岳丈大人被此贼参与栽赃陷害,这不是仇怨,是什么?” 慕容复却回道:“少爷何出此言?你怎知他实质参与了?” “哼!公主一出事,陛下一经指定大理寺办案。此贼便直冲国公府寻人,还从密室中搜出了公主。像是一早就知道一般,若非参与其中,怎能如此精准?” “话虽如此,但宫里传来消息,是此人亲自向陛下求情,重查此案。这又该如何解释?假设少爷也是参与栽赃之人,可还会再设计重查?” 慕容覃东猛然语塞。 慕容复笑着,接道:“恐怕是爱屋及乌,恨亦所恨吧?玉清小姐愤恨此人,少爷倾心于她,从潜意识上就跟着认同了某些事。” 慕容覃东听后,有些不悦,却也并未喝斥。 慕容复自幼跟在他身边伺候,亦师亦仆,让他不好以寻常仆人对待。 顿了顿后,才道:“复叔叔到底想说什么?” 能让太傅的独子,金科探花郎,放下身份喊一声“叔叔”,足见这位慕容复不是一般人。 慕容复挥了挥长袖,隐晦道:“少爷不过是担心玉清小姐的安全,想守在身旁保护。此等痴情,倒也不以为过。只是,你既身出士族,岂可整日流连于儿女私情?” 慕容覃东听出了什么,道:“你知道我并不喜朝堂。” “少爷不是不喜欢,是还没找到喜欢的理由。” “不需要找任何理由,我已和父亲说过,此生不会入仕。只想安静地守在婉君身边,练剑、煮酒、赏花...” “哦?可现实并不是事事如你所愿,魏国公已倒,玉清小姐如今是钦犯。你一介毫无官职的野士,怎么守护她?恐怕你现在连那大理寺的元博都比不上,他或许还能设法为魏公翻案,你能做什么?” 听了这话,令慕容覃东沉默良久。 半晌后,忽而灵机一动,眉头大展,道:“我明白复叔叔的意思了,多谢复叔叔提点。此计,即可时刻守护婉君的安全,又可钳制那奸贼元博。是覃东先前愚昧了。” 说着,他竟以“主人”的身份,对着慕容复鞠了一躬。 慕容复则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面有赞赏之色。 “那好,我现在就去见父亲。” 他顿悟之后,喜形于色。 慕容复却叫住他:“等等!见你父亲之前,你不觉得该去拜会一下某人吗?” 慕容覃东微微思虑后,说了三个字:“万宗德。” ... 大理寺,寺卿室门外。 元博来到的时候,万宗德正在里面大声喝斥着某人,看似声色俱厉,显然动了真怒。 他便只能先在外等着。 片刻后,只见武昭青面色铁青的从寺卿室内走出,身后还跟着手下的十人缉捕,看着心情并不好。 此前,元博“以牙还牙”,让廷尉府带走他们问询,已过一天一夜。 这时能安然回来,恐怕是廷尉府没有查到什么底细。 而元博和武昭青本是同僚,遇上廷尉府找“自己人”麻烦,他非但没有帮忙化解,反而想促使廷尉府找到“证据”,这就触犯了万宗德的霉头。 万宗德得知后,大发雷霆的责备,也是常理。 原则上,同一衙门的人,岂有相互排挤之理? 武昭青见元博在门口,立即摆出一副不善的神色,路过他身旁时,小声冷哼,道:“元大人,你这一招,武某记下了。山水有相逢,来日方长,自然有我还礼的时候。”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千两银票递给元博,并补了一句:“元大人放心,这一千两是我从钱庄借来的,不涉及贪腐。你满意没?” 元博接过,心安理得的模样,却始终不发一言。 他知道武昭青经过此事之后,必会对他记恨在心,但也无所谓。 世界之大,又有谁能让天下人都满意? 武昭青走后,元博走进室内,拜见了一声“先生好”。 万宗德撇了他一眼,道:“何事?” 元博并未立即答话,而是关紧了房门,这才回道:“先生,上官锦此案有了大进展,学生特来禀报。” “说!” 元博将怀中折好的残卷送到万宗德面前,说道:“上官锦开口了,我在国公府祠堂内得到了这一残卷。虽不完整,但上面的名单牵涉巨大,特来请先生一阅。” 万宗德只是扫过去一眼,既没有想看的意思,脸上也毫无波澜。 “这么说来,昨夜国公府大乱,杀手柳无情重出江湖,正月的大年初二现身,都与你有关?” “不能说完全和我无关,但严格来说,是与上官锦有关才对。” “你看过了这张残卷?里面都有谁的名字?” “看过了。有很多人的名字,先生何不自己看?” 万宗德却是轻笑一声,抓过残卷往空中一扔,而后打出一道掌风,残卷随即粉碎落下。 见此,元博脸色大变,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这位“先生”,原来也会武功。 而且看这掌力,似乎并不在他之下。 “博儿,你十岁便跟着为师,为师可曾亏待过你?” 击碎残卷后,万宗德缓缓道。 元博额头冒出一丝冷汗,这时他能感觉到万宗德身上有杀气,回道:“没有,先生待我如子。” “好,那你就记住一点。昨夜你哪里都没去,更没有当值,是在我府中与我喝茶。也没见过什么名册,更不知道什么名单,懂吗?” “学生懂了。” “还有,上官锦已然必死,你若能救下他的家室便救吧。不能,也没人怪你。尽快结案,给陛下一个交代。” “是。” “退吧!” “学生告退。” 走出寺卿室的时候,元博步履沉重,手心渗出了冷汗。 他还是第一见识到万宗德的这一面,方才若是元博没有顺从,万宗德会不会对他出手? 针对那份名册的猜想,不外乎有两种可能。 一、上官锦真有谋反之心,名册上的人都是他的同党。 二、上官锦没有谋反,名册上的人才是谋反之人。上官锦掌握了他们的信息,所以才遭到了构陷。 而不论是哪种可能,都与万宗德不无关系。 因为残卷上被涂掉的名字,就写着“万宗德”。 这是一个可怕的事实。 万宗德是忠是奸? 他若是忠,为何出现在名单上? 若是奸,为何还要让元博设法救下上官锦的家人? 元博心中惊骇,事情似乎超过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 心有所想的缘故,以至于元博往回走的时候,差点和一个人撞到了一起。 元博并不认得此人,此人却似乎很清楚元博的来历,还叫了一声:“元寺丞。” 抬头,元博见到的是慕容覃东。 而他其实并不认得慕容覃东,此前慕容覃东以“大公子”的身份出现时,始终以斗笠挡住面容,让元博无从得知他的面貌。 便回了一句:“你是...” 慕容覃东一笑:“你不认得本公子?无妨,很快你就会认得了。” 说完,便走进了万宗德的房间。 此举更让元博不解,这人找寺卿作甚? 哪家的公子? 第22章 代卿训斥,欲组天团 回到自己的寺丞室,元博的内心一直无法平静。 万宗德撕毁卷轴,表现出忠奸难辨的态度,让元博极为澎湃。 他似乎已然难以找到一种恰当方式,与他这位“老师”和顶头上司交流。 万宗德说要让元博尽快结案,可是怎么尽快结案? 难道强行说上官锦就是主使? 还有,又如何设法救下上官家三族的上千人命? 而真正的幕后黑手一直深藏不露,除了派出“正月”的杀手周旋之外,连根尾巴毛都未曾暴露过。 元博头疼不已,便命人将张余和崔三叫了回来,商量对策。 但来的却是三人,除了张余和崔三以外,一名万宗德身边的吏员也找到了元博。 那吏员手里拿着一块金色腰牌,一见面就交给元博,道:“元寺丞,寺卿身体突然不适,恐这几日都无法料理俗务,特让我将寺卿腰牌交予你,让你代卿执案,可知?” 元博接过,心中却疑问万千。 万宗德突然不适? 方才撕毁卷轴那一掌,连头牛都能打死,突然就不适了? 恐怕是故意为之。 但即便是要“代卿执案”,大理寺比元博大的官员多得是,为何要选他? 其中有什么深意? 虽然有所不解,但元博也不敢不收。 那吏员临走之时,还不忘提醒了一句:“元大人,今日由你值夜。寺卿腰牌举足轻重,可调动五千白羽兵,你可要审时度势,恰当使用。若是闹出幺蛾子,可就不好了。” 元博皱眉,仔细地推敲着这句话。 寺卿腰牌可不过兵部,直接调兵五千人,万宗德为何特地说明这点? 难道说大理寺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需要调动白羽兵应对? 按照正常的当值表,昨夜元博才刚刚值夜,却被万宗德强行说成昨夜与他在府中喝茶,这又是为什么? 元博陷入了沉思,不停地揣测着万宗德的用意。 没多久,便猛然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上官锦的那句“口号”:计划有变,来见我吧。 这话并不晦涩,稍微读过书的人都能明白。 上官锦此言,是想要让柳无情去见他。 而此时上官锦在大理寺诏狱,柳无情想见,只能硬闯大理寺。 柳无情本就是钦犯,肯定不能让他轻易闯进大理寺。 万宗德故意称病,给元博腰牌,是要让他调兵阻止? 但万宗德为何不直接调兵,反而要借元博之手去做? 最重要的一点是,元博并没有跟万宗德说过柳无情可能会硬闯诏狱。 万宗德如何知道? 这就让元博不得不重新审视他这位“老师”的神通广大了。 苦笑了一声,元博叹气道:“两位,看来我们有麻烦了。今夜柳无情会闯入诏狱,寺卿不愿趟浑水,将这麻烦推到我们身上。” 崔三问道:“那又如何?知道他会来,直接调动白羽兵,重兵把守即可。这算什么麻烦?寺卿将腰牌给我们,是想给我们立功的机会吧?” 元博却摇头道:“重兵把守,固然能挡住柳无情,但死伤怎么算?抓不住柳无情又怎么算?一介江湖杀手敢闯大理寺,能挡住他,抓到人还好。一旦失手,立功的机会就变成了罪责。” 崔三听后,这才后知后觉,“哦”了一声:“头儿的意思是,就连寺卿也没把握能挡住柳无情,所以将脏水泼给我们?” 元博不无否认道:“要不然,你以为我那位“先生”怎么会突然生病?他故意替我掩饰昨夜的行踪,就是要我今夜当值,替他挡了柳无情这一枪。” 换言之,柳无情硬闯大理寺,如果抓不到人,白羽兵还损失惨重的话,那就是渎职、护周不力之罪。 如果能抓到人,那就还好,大功一件。 但天下第一杀手,若是能轻易抓到,朝廷就不会等到今天。 万宗德肯定也是没有把握。 面对五千白羽兵的把守,柳无情即便无法闯入诏狱,但想要逃走也不是不可能。 那因此产生的人员折损,便要有人来承担后果。 万宗德想让元博替他受了这“罪责”,故而才会称病。 想通了这点,元博苦笑不已。 张余此时却笑道:“其实,寺卿此意也不全然是为了转嫁后果。有了寺卿的腰牌,就相当于有了寺卿的权力。大人,我们何不移花接木,效仿寺卿大人的做法?” 闻言,元博皱了皱眉,瞬间恍然大悟起来:“哈哈,对啊,张余说得对!有了腰牌,本官现在就是代卿,若是要右丞今晚替我值夜,他们应该不敢拒绝吧?” 代卿,也就是代理寺卿的意思。 所谓的“移花接木”,便是要以“代卿”的权力,将武昭青的右丞换今晚值夜。 如此一来,即便是今晚大理寺出大事,罪责也落不到左丞身上。 元博便可置身事外。 万宗德拿元博来挡枪,实际上也给了元博拿别人来挡枪的便利。 一念至此,元博分外高兴,当下便要带着寺卿腰牌去找武昭青。 张余却略微阻止了一下:“大人且慢!让右丞的人值夜,固然能撇清一定的关系。但白羽兵在我们手上,如果到时武昭青发射响箭,我们也必须马上驰援。那归根结底,我们还是有一定责任。” 元博听后,也觉有理,寻思了一下后,便计上心头,道:“无妨!诏狱虽设在我们大理寺,但主管之权在刑部,我们只是代管。先去通知刑部加派人手,然后随我去白羽兵的军营。” 说完,便让张余带着寺卿腰牌去找武昭青,崔三则前往刑部通传加派人手。 二人办完事情回来后,元博这才匆匆前往白羽兵军营。 正要走出大理寺门口时,却被武昭青叫住:“元博,你什么意思?今夜为何要换成我右丞值夜?你有何目的?” 元博心急办事,却不愿多作理会,道:“本官现在是代卿,做事何须跟你解释?你若有不解,就去找寺卿。只不过寺卿抱恙,打扰他,你吃不了兜着走。” 令武昭青咬牙切齿。 白羽兵,建制三万,但在城中只留有五千,其余人都在城外的另一处军营中。 来到城中的白羽兵军营。 元博整理了一下着装,掏出寺卿令牌,见令如见寺卿,是非常有权威的。 打响行军鼓,集结了五千兵马后,元博站在一处高台上,学着万宗德威严的样子,发号施令: “吾乃代卿元博,尔等白羽卫是我大理寺的拳齿,地位举足轻重,肩负着伸张正义,为民请命的职责。然,昨夜国公府大乱,逆贼柳无情重出江湖。而我大理寺却未能将之成擒,实在愧对陛下恩泽。” “我朝律例,有功赏,有过罚。任逆贼逍遥,便是尔等白羽卫之过。故此,本官今夜就代卿训斥,责罚尔等。传我将令,全军绕城跑步一圈,小惩大戒。” 此时已经入夜,军营中点起了无数火把。 众将士听到将令后,面面相觑,虽很不理解这位“代卿”为何偏偏此时训斥,却也都乖乖执行了将令。 五千人马举着火把,若火龙一般出了城门,绕城跑步起来。 元博三人带头跑在前面。 崔三此时问道:“头儿,你让这些兵绕城是何用意?” 元博笑道:“柳无情会闯入大理寺的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我们也当作不知道,带着白羽兵巡城训诫,便可躲过柳无情的锋芒。如此一来,即便诏狱被劫,那也是刑部和武昭青的责任,与我们何干?” “可是,武昭青必然会求援,我们不得不去。而且,去晚了还可能被罚。” “不!谁知道今晚会有人闯诏狱?本官正在代卿训诫,从来不知道此事,去晚了你能怪我吗?柳无情武艺超群,不易对付,去挡他的人越少越好。不必让白羽兵去送死,强行挡住他,令人员折损过多,才是罪责。” 崔三仍是似懂非懂的样子,但也没再多问。 而京城非常庞大,武昭青求援的时候,谁知道白羽兵跑到哪里? 赶回来也要时间吧? 况且,城中还有刑部和廷尉府的人,十万皇城军也在,白羽兵只是恰好不在而已,无可厚非啊。 稍息了片刻,元博转头看向张余,突然问道:“对了,差点忘了一些事。咱左丞不是有十名缉捕吗?为何我至今没有见到其他人?张余,你去把其他人叫来一起跑步。” 张余却纳闷道:“大人,你又忘了?咱左丞如今只剩下我和崔三两个缉捕,其他人都充军了。” “啊?怎么回事?” “因为前任左少卿的贪腐案,我们左丞大受牵连,大部分人都被充军了。这是你被提任寺丞之前的事了,你忘了?” “这...好吧!怪不得我们左少卿之位空悬,但说起来,那位前任少卿真的贪腐了?他被发配到何地?” “前任左少卿,名叫华平安。具体有没有贪腐,属下不敢妄论,但命令是陛下亲自下的。而这位少卿因为太学院的缘故还未定罪,仍在诏狱中。” 元博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今左丞只剩下两人,办起案件来恐有人手不足,是该好好组建一下团队了。 而那位被废的前任少卿,居然有太学院撑腰? 有趣!找个时间去会会。 ... 而就在元博带着五千人马跑步时,大理寺内看似平静如常,实则却笼罩在一片看不见的阴霾中。 一道人影像是凭空出现在大理寺外,二话不说,竟直接走向大门处。 守在门外的两名白羽兵当即要阻拦,但话还没说出口,就感觉自己的脖子上一冷... 下一刻,便捂着脖子倒地,血流了一地,瞳孔暴突。 由此至终,他们都看不清那人影是如何出手的。 第23章 挡我者死 柳无情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进大理寺,一头乱发,狂傲无比,似乎并不在意任何人。 他手上带着卷轴,两卷。 此前,名册被一分为三,大年初二取走了一份,元博一份,他自己一份。 如今,他手上带着两份,便知柳无情已然从大年初二手中抢回了残卷。 “正月”组织的二当家,令人闻风丧胆的冷血杀手,竟也无法在柳无情手下带走东西。 由此可见,元博如今还能安然无恙,确实有很大的“运气”成分。 大理寺留守值夜的人并不多,因为在大多数人的固有印象中,没有人敢公然闯入诏狱。 而且,还有一部分人跟随武昭青上街巡视去了。 以至于,柳无情一路过去,斩杀了十几人后,也没遇到过多的阻拦。 他出手迅捷,几乎一剑封喉,那些卫兵倒也没有机会发射响箭求援。 直到来到诏狱门外时,才被一支二十来人的狱卒围住,这些狱卒大多来自刑部,穿着刑部的“勇”字服。 刑部管天下监牢和刑法,诏狱虽在大理寺,却是由他们负责看守。 当然,白羽兵也有代管之权。 为首的刑部伍长,大怒道:“何人宵小,敢闯...” 柳无情甚至没有让对方说完话,就拧断了对方的脖子,令众兵甲悍然色变。 其中一个兵甲较为冷静,自知无法挡住此人,趁着这间隙,猛然发射了求援的响箭。 砰! 大理寺上空炸开了“烟花”,却像是血红色的。 本就在附近巡夜的武昭青顿时警觉,脸色大变道:“不好!元博安排我们值夜,果然有猫腻!快回去,通知白羽兵。” 说完,便又发射了几道响箭。 就在武昭青往回赶的时候,柳无情已经踢开了诏狱的大门。 重达百斤以上的铸铁大门,竟被他轻易踢开,饶是使人眼球惊爆。 而在他身后,已然是一地死尸。 响箭已经升空,他却毫无紧张感,一步步走进大狱,如一尊不惧神佛的杀戮机器。 诏狱内的狱卒但凡有阻拦者,皆是被斩杀,无一幸免。 上官锦的牢房在最深处,守卫也最严。 柳无情走过去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一侧的牢房内,有人念到了他的名字:“杀手柳无情!” 令柳无情稍微停下了脚步,微微望过去一眼,见到牢房中有个“公子”模样的囚犯正盯着他看。 便问了一句:“你认得我?” 那“公子”回了一句:“不认得,但认得你手中的“弄情”剑。天下能把持这柄凶剑者,唯柳无情不出其二。那你若不是柳无情,谁人是?” “哦?有趣!想不到我隐退十年,竟还有后生记得我。” 柳无情一笑,随后出剑一斩,便破开了牢笼的精钢锁头,接道:“你叫什么?凭你有些眼力,柳某今日助你离开此地。” 那“公子”却纹丝不动,没有离开的意思,更没有出言感谢,道:“小生华平安。” “华平安?名叫平安,但你现在好像并不平安。你不想走?” “不想!吾本无罪,走了便有罪。” 柳无情冷哼了一声,也不强求,更没有去追问此人不走的原因,只留下两个字:“随你!” 之后,便重新迈步。 却见那自称华平安的人,此时高声说道:“吾乃前任少卿华平安,余下之狱卒听我一句劝,莫要拦截此人。赶紧退出诏狱。” 柳无情走到上官锦牢房前,破门而入。 见到上官锦此时盘坐在地上,闭目思考。 自己也在他对面,盘坐了下来。 上官锦微微睁眼,带着一丝苦笑道:“老朋友,你终于来了。” 柳无情却道:“我此生并无朋友,你顶多就算我的债主。” “随便吧!毕竟这里也不是叙旧之地,是债主也好。元博死了吗?以你规矩,重出江湖必杀一人,那小子断然不能再活。” “元博是谁?哦,那个替你带话的人叫元博?他还没死,只因我还没有空去取他人头。” 上官锦却猛然眼睛一突:“什么?你还没空?以你的剑术,一剑便可取之性命...” 柳无情却道:“你着急什么?我答应你,他必死。现在你应该说,把我叫来有什么事。当年我欠你一份人情债,答应帮你做三件事。守护名册是第一件,剩下两件呢?” 上官锦道:“你总是那么心急,不过也罢!剩下的两件事,你听好了。第一,我要你此生护我女儿玉清安全,除非你死,不然莫要让她受到伤害。第二,收玉清为徒,将你平生所学都教给她,不可留手。” 柳无情听后,并未犹豫多久,却是叹气道:“没问题。但你确定要这么安排吗?其实,你只需让我收她为徒,我便会护她周全。这两个要求有些重复,你不改了吗?” “不改!成为你的徒弟,你不一定竭尽全力护她安全,不是吗?师傅害死徒弟的例子太多了,我不会冒险。” “好!你既知我原则性极强,自然也知道我会全力做到。我现身此地与你相见,今夜过后,恐怕你再难活命,有遗言吗?朝廷必会杀你。” “没有,你好好照顾我家玉清,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对了,那卷名册呢?” 柳无情这时才将手上的两份残卷丢了过去,接道:“事情出了一些意外,我必须和你说清楚。正月的大年初二也想要这份名册,虽然被我追回,并重伤了他,但他好像已经看过了残卷的内容。还有一份残卷,落入了你口中的元博手中。” 上官锦闻言,微微色变,但转瞬又恢复:“无妨!这残卷上的名单,有一半是假的。那个人想动手,恐怕也需要时间来甄别。但,你让名册丢失,算不算坏了你自己的规矩?” 柳无情回道:“算!所以,我会替你杀了那个元博,并追回残卷。” “好,你尽快去办!我家清儿现在跟慕容家的人在一起,你找到她,将她暂时带离京城。五年内,都不要回来。还有,毁了这份名册,尽快取元博性命。此子威胁我清儿安危,不可多留。”上官锦冷色说道。 柳无情点头,以掌力摧毁名册之后,便起身离开。 走出诏狱门口的时候,门外已经站满了人影。 刑部、廷尉府、皇城军的人马已经赶来,摆好了阵势等待。 “逆贼柳无情,束手就...” 一位看似将军的人,高声喊道。 但“擒”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柳无情一剑砍了脑袋。 柳无情冲入军阵中,所向披靡,数百兵员竟挡之不得。 他在冲出大理寺大门时,甚至还有空闲,在铸铁的门板上留下了一行字:三日为限,交出元博此人,挡我者死。 落款,柳无情。 饶是看呆了一众军士。 ... 另一边厢。 元博早就察觉到大理寺的响箭,但那时候,五千人马刚刚跑到城外南边,等他入城赶回来时,柳无情已走。 你能怪他吗? 不能! 不过,当看到大理寺门板上的留字时,元博如坠深渊。 这... 被天下第一杀手盯上,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元博大汗不已。 第24章 元寺丞的护身符 元博带着五千兵马风风火火赶来,虽是赶不上拦截柳无情,却是看到了自己的死亡“预告”。 天下第一杀手的死亡预告,还是极有分量的,并不是说说而已。 元博心中苦闷不已,见到这样的留书,他倒不担心自己私闯国公府的秘密被人知道。 因为,此时上官锦和柳无情的“勾结”已经坐实,柳无情要杀元博,可能是受到了上官锦的指使,并不会有人轻易想到元博私底下和柳无情有什么交集。 但有一点令众人纳闷的是,上官锦既有柳无情相助,为何不逃出诏狱? 对此,在元博想来,或许是为了他那三族人的性命着想。 上官锦一人逃走容易,但其他人必会被马上斩首。 他留下,或许是一种潜在的交换。 这时,大理寺门口处。 武昭青站了出来,略带一丝幸灾乐祸,道:“哎呀!看看是谁在自作聪明,带着白羽兵去城外跑步。没想到柳无情突然杀来,却是要取人性命。呵呵,元大人,你自求多福吧。” 元博不卑不亢道:“武大人这是在笑我?我大理寺精兵强将,岂会怕他一介藏头露尾的杀手?你若是想盼着我死,那就是白高兴了。” 武昭青却笑道:“元大人的意思是想公器私用?现在还不知道柳无情为何要扬言杀你,如果是公事,你动用白羽兵,无可厚非。但若是柳无情有私人理由要杀你,你调动白羽兵,便是公器私用。本官这就参你一本,而且连夜上书御史台。” 元博瞪大了眼睛:“你...” 武昭青此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原则上,如果无正当理由,调动兵马只为保护一人,那就是僭越乱权。 当然,皇帝除外。 柳无情的留书,反倒成了武昭青对付元博的“武器”。 三日后,元博要是死在柳无情手下,便相当于帮武昭青除去了一个对手。 而元博要是贸然动用白羽卫自保,他也可借机弹劾,摘掉元博的官位。 可谓是双向得利。 元博冷哼了一声,“那好!武大人就看我三日后是否必死。但今日由你值夜,逆贼闯入。你指挥不周,令兵员折损严重,写好禀查文书交上来。若有失职之嫌,本官先以代卿之权,将你打入诏狱再说。哼!” “五千白羽兵听令,戒严附近几条街道,闲人勿进。武大人没有写好禀查文书之前,不可放他离开。违令者,军法处置。” 五千白羽兵异口同声,喊了一声“遵命”,巨大的喊声响彻了京城一角,也吓了武昭青一跳。 万宗德将寺卿腰牌交给元博,便是要元博代管大理寺的意思。 若在万宗德回来之前,没有一个比万宗德职位更高的直属上司出现。 那么元博凭借腰牌,在大理寺便是“一言九鼎”,白羽兵莫敢不从。 说完,元博甩袖就走。 走回家的路上,崔三不无忧虑的说道:“头儿,这事不好办啊。江湖传闻,柳无情言出必行,不达目的绝不罢手。他既声称要杀你,恐怕真的会...” 元博深沉点头:“我知道。我与他碰过面,此人深不可测。仅出留手的一剑,我便知不是他对手。他若要杀我,白羽兵能挡一时,不可能永远挡住。” “那怎么办?” “见步行步吧!或许我们能在三日之内说服上官锦,让他自愿拦住柳无情。” 张余却道:“这几乎不可能,上官锦若愿相信你,便不会让你柳无情来杀你。要知道这位魏国公的倔强,在朝中可是有目共睹的。他认定的事情,万难改变。不过,想要拦住柳无情,却并非只有上官锦一人。大人身边也有一位。” 闻言,元博略微沉思,便想到了上官玉清。 下一刻,便顿悟道:“对呀,我怎么就想不到她呢?走,赶紧回去。” 一想起上官玉清,元博这才记得自己黄昏的时候出门,现在已经是深夜,而大小姐似乎还没吃饭。 大小姐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平常身边都有侍女伺候,动手能力极差。 元博几人出来这么久,又不准她出门,大小姐不会给饿死了吧? 但刚走出几步,元博想起了一些事,将怀中武昭青给他的一千两银票交给崔三,道:“三,我刚搬家,还没来得及购置存粮。明日你去帮我办这事,现在你先回家拿些食物来。我们男人大老粗一日不食可以,那位大小姐可不行。” 崔三接过银票,却尴尬道:“头儿,我孤家寡人的,平时都在外面对付,家里哪有东西吃?” 令元博一呆。 这三更半夜,也无处去买现成的食物。 张余白了两人一眼,显然很鄙夷眼前这两个很不会过生活的男人,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回去取。” 元博一喜:“好的,小余儿。” 说完,便拉着崔三快走。 张余微微一愣,皱眉自语了一句:“他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叫小渔儿?额...他不会还知道其他吧?” 张余,本名张渔,却是因为某些缘故,改成了现在的名字。 随后,张余绕过所有人的眼线,来到了此前和元博见过的“张府”。 守在张府门口的两名银甲卫兵见到张余走来,竟抬手喊了一声“小姐”,但张余并未理会。 进入府中,巡夜的护院一见她,无不躬身让道。 而张余却直入厨房边上的鸡舍,二话不说抓了两只大肥鸡,就往回走。 路过正厅时,却忽然被一人叫住,正是这座宅邸的主人,宣威武侯,三品将军,张风晓。 “等等,来了也不跟为父说一声,至少也该去给你母亲上柱香吧?” 张凤晓一身便服,夜半十分竟也没睡,突然现身说道。 张余停住脚步,从怀中取出一锭银两丢了过去,道:“我的事,不劳烦宣威侯担心。这是两只鸡的钱,算我买的。” “你没吃饭?为父这就叫下人准备,你无需自己动手。”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看在父女之情的面上,我提醒宣威侯一句,少去牵涉上官锦之事。你可知上官锦手中有一份名册?里面就有你的名字。你若已经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就尽早收手。他日,我若查到你头上,必不会手软。” 张风晓闻言,却脸色淡定,笑而不语。 等到张余离开后,方才浅笑道:“呵呵,还真是和她母亲的脾性一样...” ... 元博二人回到家的时候,发现上官玉清坐在自己房门的门槛上,倚着门板睡着了。 元博走过去叫醒她,道:“阿花,困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上官玉清揉了揉朦胧的双眼,见到元博归来,脸上一喜,回道:“老爷你回来啦?今天工作辛不辛苦?您没回来,我怎么敢睡?” 元博呵呵一笑,很满意大小姐现在这般乖巧的模样。 就是易容得有点丑了... 这时,张余提着两只活鸡也走了进来。 元博一见,心中暗想,也该给这位大小姐传授一些生存技能,不然得像带小孩一样管着她。 于是,便从张余手中接过活鸡,叫上大小姐,来到了厨房。 “阿花,老爷现在教你怎么煮鸡。以后,老爷要是晚回来,你就自己生火做饭,知道吗?” 上官玉清在“侍女”人格下,很认真地点头。 元博掏出火折子,示范了一次如何生火,接道:“这个火折子给你,平常生火就用,实在找不到火折子,才用打火石。” “杀鸡之后,烧水烫毛、拔毛,然后开膛破肚。鸡肠别扔,那也是美味。改天,老爷教你做凉拌。” “煮鸡的时候,有一个关键的要领。正宗的岭南白切鸡,下锅之前要用开水烫三下,使鸡肉的表皮收缩,锁住鸡肉的鲜味。” “煮制时,水不能滚。在似滚非滚之间的水温,浸泡三刻钟左右,便可起锅。” 片刻后,正宗的岭南白切鸡已然出锅。 元博亲自操刀斩件,还做了一个花式摆盘,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再用姜葱蒜切末,加入酱油和滚烫的花生油,灵魂酱料就在此间。 前世,元博本就是农村出来的孩子,早早当家,自然是会一点厨艺。 四人围在餐桌前,开始大快朵颐。 期间,元博若有所指道:“阿花,老爷对你好不好?” 大小姐撕咬着手上的鸡腿,点头道:“好!寻常侍女都不能跟主人同台吃饭的,老爷对我之好,如同娘子一般。” 这话说得,却让三人同时一愣,尴尬不已。 元博顺水推舟道:“那...若是有人要杀老爷,你会不会帮忙?” 上官玉清手上的动作一止,听到元博说有人要加害,当即一脸忧色:“啊?是谁要对老爷不利?我肯定是站在老爷这边,只是我怕帮不到老爷。” “无妨!你只要记得若有一个叫柳无情的人要杀老爷,你就跳出来说你是上官玉清,然后叫他停手,知道吗?” “柳无情?可是我并不认得他,他能听我的吗?” “他会,你照说就行。” “好,麻花记住了。” 元博会心一笑。 在元博看来,上官锦既然能指挥柳无情,那上官玉清作为上官锦的独女,或许也能让柳无情听从指令。 有了上官玉清的阻止,就相当于有了一件护身符。 这时候,让大小姐在“侍女”状态下,对元博产生好感,那就显得极为关键。 大小姐此时虽然是易容的状态,人也有点傻,但崔三能看得出来她易容,柳无情也必然可以。 一旦柳无情确认上官玉清的身份,有她相护,柳无情可能便会停手。 饱餐之后,元博便让几人各自回去休息,自己则去洗了个冷水澡,便也回房休息。 正在昏昏欲睡之时,却猛然发现自己房门被打开。 此前因为是在自家府中,元博并未落锁。 却见上官玉清只穿了一件隐约可透视的薄纱内衣,悄悄地开门走了进来。 元博一眼就看到了她,诧异道:“阿花,你这是作甚?这么晚不睡,来我房中想干嘛?” 大小姐低着头,羞涩道:“老爷...你需要我侍寝吗?” 月光照了进来,屋子里散发着浓重的荷尔蒙味道,大小姐右臂上的一颗守宫砂,依稀可见... 第25章 谢公主凤抓 “这...阿花,侍寝就不必了。今天老爷很累,你先回去休息。” 元博尴尬地说道。 上官玉清现在并不“正常”,说起来,她的另一面是恨元博入骨的。 这要是贸然接受了她的侍寝,日后大小姐恢复过来,指不定会与他不死不休。 再者,这样的情况下,元谋人也不想趁人之危。 上官玉清却忧郁道:“只是因为累吗?还是因为老爷嫌弃我长得丑?” 说着,竟眼角泛红。 元博赶紧道:“那倒不是,其实你治好了脸上的斑点,是个大美女...” “那老爷为何不肯让我侍寝?” “额...今天实在太累了,改日,改日你来。” 他只能先如此搪塞。 大小姐这才缓和过来,应是离去。 她的“侍女”人格也太识趣了,竟自主想到了要“献身”侍寝,当真是侍女界的楷模 ... 第二天清晨,元博刚洗漱完毕,崔三就带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 微笑道:“头儿,存粮我都给你买好了。过后,我把账目给你看下。还给你和大小姐带了早餐。” 元博摆手道:“账目不用看了,你给房东结清赔款,剩下的你先留住。改日,我们空闲下来,我带你做生意,赚大钱。” 崔三开心应是。 吃过早餐之后。 交代了上官玉清一声,元博刚想带着崔三前往大理寺,门口却突然来了一辆豪华马车拦住了去路。 从车上走下一名宫廷太监,见面就挥动手中的拂尘,道:“大理寺丞元博,跪听圣上与公主口谕。” “逐令,元博即刻入宫见驾,不得有误。” 元博接旨之后,对着崔三使了个眼色。 崔三倒也精明,立即将一锭银两塞入了传旨太监的手中,小声道:“有劳公公跑一趟。” 太监有了好处,眉目和善了不少,亲自走到元博身边,拉住他道:“元寺丞真是太客气,原来你我是自己人啊。嘿嘿,不如让杂家送你入宫?” 元博听此,自然是十分乐意。 但那太监说的那句“自己人”是什么意思? 在入宫的路上,元博不断揣测着皇帝和公主此时召见他,所为何事。 公主的话,大概率是想见“情人”了,叫元博过去“温存”一下。 皇帝是为了昨夜柳无情闯入大理寺的事?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来到皇宫大殿。 拜见之后,萧天河从龙椅上走下,却是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话:“元爱卿心有鸿鹄啊,朕此前竟不知你有此抱负。不过,大理寺正值用人,你也还年纪尚轻,就多留在大理寺一些年吧。待时机成熟,朕再下旨将你召到身边服侍。” 闻言,元博纳闷不已。 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在大理寺做得好好的,皇帝为何想要将他召进宫中? 伺候皇帝,那是太监干的事呀。 元博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昨夜至今,京城发生了两件大事,元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其一,便是柳无情私闯诏狱,坐实了上官锦与逆党勾结的事实。 其二,坊间传闻,大理寺当值红人,刚刚立了大功的新任寺丞元博,其实是一位太监。 第二件“大事”,自然有些谣言的成分在里面。 但谣言经过悠悠众口之后,难免就会有人杜撰一些“事实”进去。 原本,只是流传元博是太监。 风风火火传开后,便变成了元博不甘现状,想要入宫攀附权贵,因而自断“子孙根”,这才成了个太监... 也才有皇帝的这番话和传旨太监口中的“自己人”这种说法。 而这位当事人,一早出门就被召进了宫中,却是还未曾听闻。 顿了顿,元博疑问道:“陛下,微臣在大理寺任职,未曾有入宫伴驾的想法。不知此言何意?” 萧天河却道:“行了,在朕面前你就别装了,全京城都知道了。先说说上官锦之案,可有什么进展?” 元博回道:“此案,尚无定论。但昨夜诏狱遇袭,柳无情面见上官锦,魏公却是犯了与贼人勾连的嫌隙。” “哦?那么与贼人勾连,按律该当如何?” “论罪当诛。” “这么说来,元爱卿也觉得上官锦该杀?” “魏公是否该杀,陛下自有圣裁。但若公主被绑一案,他是被冤枉的,那恐罪不及家人...” “你是在为上官家三族求情?” “微臣不敢,只是以律法论之。勾连逆贼,或许是上官锦一人所为,其家眷并不知情。” “哼!他的家人有没有参与勾连,还犹未可知。但上官锦已然必死,十五日之期一到,便将他斩首,就由元爱卿监斩吧。” 元博微微皱眉,此时却也只能称“是”。 萧天河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接道:“好了,你去御书房吧!事实上,是玥儿要见你。她还让朕给她派两名武艺高强的亲卫前去,也不知为何。你是不是得罪了朕的公主?” 元博汗颜道:“陛下明鉴,微臣岂敢得罪公主?” “呵呵,最好没有,你去吧!” “微臣告退!” ... 萧天河两次召见元博,两次都询问到了上官锦,同时也两次都表露出想尽快斩首上官锦的想法。 这是为何? 说起来,上官锦可是他的大舅子,皇后的亲哥哥。 他就那么想让大舅子死? 御书房外。 元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两名身穿金甲的侍卫拦住了他的去路。 从两人铠甲上的皇家标志来看,皆是一品带刀侍卫,身手不凡。 “你是元博?” “正是。两位有何事...” 话都没说完,两名带刀侍卫已经抽刀斩向了元博,刀刀生风,显然不想留手。 元博迅速闪身后退,躲过两人的刀锋,而后正色道:“两位什么意思?” 其中一名侍卫将手中的战刀丢给元博,而后又从手下人的手里接过另一把,这才说道:“遵公主令,取你狗命。” 说完,两人的攻势再起。 大内侍卫都是精挑细选的悍将,见惯沙场,不容小觑。 元博此时虽有疑惑,不知萧玥儿为何要下令对他动手,但傻子才会束手就擒,便出手与侍卫周旋起来。 十几招过后,未见高低。 两名侍卫倒也看得出来,元博是有所顾忌,不愿使出全力,便道:“你还不出全力?听闻元大人身具辟邪剑法,在下兄弟二人想见识一下。若你再留手,吾等便下令对你群起攻之,不死不休。” 除了那两人之外,此时的御书房外,还围着一圈禁卫。 若是群起攻之,倒是难缠。 只是,这两人如何得知元博会辟邪剑法? 不过,既然只是想见识一下这失传多年的精妙剑法,元博也没有多大理由隐藏。 便道:“那好!两位看好了。” 说完,蓄势几秒钟后,元博一跃而起,凌空斩下一刀,附带着丝丝刀气,击向两名侍卫。 辟邪剑,第一式,杀剑式。 呼! 用刀使出的剑法,既有刀气的霸道,也有“剑气”的变化莫测。 两名侍卫横刀招架,却突听“铿锵”两声,两人手中刀被斩断,而刀气仍去势不减,将他们胸前的铠甲划开一道口子。 见状,便再无悬念。 两名带刀侍卫并不是元博的对手,用战刀使出的辟邪剑法,即便不得精髓,也绝非寻常人能挡。 而两人没有受伤,已是元博故意留手。 “真是辟邪剑法...”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丢下手中的武器,便转身进入御书房。 刚进去不久,就听见了萧玥儿恼怒的声音从中传出,还伴随着摔东西的“哐哐”声。 令元博尤为不解。 片刻后,两名侍卫脸色黯然地走出来,对元博说了一句:“公主在里面等你。” 元博走进去,看到萧玥儿正在大发雷霆,使劲地摔着皇帝桌子上的物品,并喝退了所有宫女太监。 她两眼泛红,大怒之色,见到元博走来,更是不悦,道:“博哥哥,你明知本宫钟情于你,为何还要如此做?” 元博纳闷不已:“殿下,微臣做了什么?” “你还想瞒?侍卫已试出你会辟邪剑法...” “那又如何?我会辟邪剑法,并不打算瞒着你。” “可是辟邪剑法,欲练此功,必先自宫。你成了太监,让本宫以后做个活寡妇?” 听此,元博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但,谁说练成辟邪剑法,就必须自宫? 元博在继承前身这套剑法的记忆时,已然知道了其中的隐秘,练成何须自宫? 他难以置信道:“公主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此事,并不是真的。” 萧玥儿却不愿相信,她本就有意要招元博为驸马,肯定不能接受元博成为太监。 此时,大哭道:“你不用安慰我,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也已经传入了宫中。呜呜...你怎可负了本宫?” 元博觉得自己有些难以解释,便索性道:“公主若是不信,那便自己来看吧!若微臣真是太监,此刻便一头撞死。” 他早上起来的时候,刚刚一柱擎天,又如何是太监? 萧玥儿止住哭声,或许是因为伤心有些过头了。 听元博这么笃定地说,竟真的走过来想要查看。 而要查看一个男人是不是太监,最直接的方式...大家都懂。 几乎是反射性的一抓,萧玥儿真的敢出手... 哎呀! 元博脸色一变,难以置信,公主竟真的这么做了。 萧玥儿是碰到了,也确认了... 但这尴尬的一幕,该怎么缓和? 而且那手感...她不知怎么形容。 她神色不停地变幻,羞涩不已,转头背过身去,像一只慌乱的小鹿在找妈妈。 啊?他不是太监,真的是谣言。 可是,刚才本宫做了什么? 啊...太羞涩了... 小公主想挖个地洞钻下去,她以后肯定会碰到“某某”东西,但现在好像提前了。 元博更是汗颜之至,却鬼神神差说了一句:“谢公主凤抓...这回你相信了吗?” 公主趴在他老爹的龙案上,都不敢见人了。 第26章 辟邪剑的奥义,公主出宫 大气磅礴,威武雄壮。 这是萧玥儿在“凤抓”之后,心中给出的评价,很中肯。 然后,她足足掩面了许久才缓和,走过来对元博说道:“嘤嘤,博哥哥...本宫错怪你了...” 元博想给她一点教训,便佯装生气道:“殿下,谁都可以误会我,但我没想到你也会如此,微臣心寒啊。” “额...博哥哥你别生气,大不了,大不了本宫也给你摸一下...” 她以为元博在责怪那次“凤抓”。 说完,脸又红了起来,低头不停地扯着自己的衣角,娇羞可人。 元博一愣。 摸一下?那可是凤体啊。 在古代乱摸公主一下,可能会引来杀头大罪。 但不得不说的是,这个想法真的有诱惑力。 要知道,上官玉清是胸平如镜,但公主可是如十级大风般的海面,波涛汹涌。 谁不想摸? 既然公主都“下令”了,元博也不敢不从。 但他很有绅士风度,只是摸了摸萧玥儿俏丽的脸蛋:“好了,那就扯平了。” 萧玥儿却顿时惊讶道:“就这?” 像是觉得元博不该如此谦谦有礼,应该大胆放肆一些。 而后,竟主动踮起脚尖,吻了元博一口。 啵! 伊人送吻! 元博震惊,如被电击麻木,脑子一片空白。 这... 他再次震惊于自己这个前身有何等高超的撩妹手段,竟将公主扣到手,而且感情还不是一般的稳定。 公主甚至已经在主动献吻了。 回过神来,元博咋了咋嘴,像是在回味那一吻的感觉。 咦,薄荷味道? 她浅浅的一吻,竟是薄荷味道? 也太诱人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甜甜的爱情? 她羞涩的笑了起来,就像乌鱼子酱... 每一个害羞的反应,都似乎在给这间偌大的御书房填上浓重的甜蜜。 她又转身跑回了她老爹的龙案上,掩面起来。 跑动的时候,长发飘逸,像极了天使。 看呆了元博。 片刻后,萧玥儿走回来时,完全像个贤惠的小娘子,轻声说道:“博哥哥,那辟邪剑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别人都说必须要自宫?” 元博笑道:“你想知道?” 说着,便向萧玥儿说起了此剑法的隐秘和奥义。 辟邪剑法,本是一名宫廷太监所创。 这位太监中年入宫,入宫之前已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客。 此人嗜剑如命,可以无所顾及。 而立之年剑术陷入瓶颈,再难寸进,因此颓废。 他心灰意冷之下,自宫做了太监,入宫服侍皇帝。 却没想到做了太监后,让他再无退路,竟突破瓶颈,功力大进,还自创出一套精妙的剑法。 他大感唏嘘,以为成功的关键在于自宫,便在秘籍的开头处写下了“必先自宫”的警示语。 实则,大不可必。 辟邪剑,共有三式,乃是这位太监在不同时期的感悟所得。 中年悟出“杀剑式”,他以为必须自宫,才能得其精髓。 老年创出“诛神式”的时候,他顿悟平生,已知是自己心魔作祟。 自宫练功,并无好处。 所以,便在剑法的第二份秘籍上,留下了话语:若不自宫,也可成功。 用以警示后人,但能得到全部秘籍的人很少。 大多数人在看到第一卷秘籍的时候,都已自宫了。 之后,再看到提示不用自宫时,悔恨已晚。 老太监在濒死弥留之际,终于悟出了最强的一式“屠魔式”,弥补了辟邪剑法的缺憾。 这最后一招,千变万化,诡异无穷。若非武学奇才,无法炼成。 老太监感叹于自己剑法的深邃,在他死后,恐怕无人再能练成。 又十分沉重地在第三式秘籍的开头处,写下:自不自宫,未必成功。 至此,辟邪剑法的三式秘籍,一共留书三段。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若不自宫,也可成功。” “自不自宫,未必成功。” 若是有人能同时得到三本秘籍,看过之后,倒也不会贸然自宫。 但此等高深秘籍,令人求之不得,岂会有人能轻易集齐? 元博的前身,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 得到了公主的垂青不说,还同时得到三本秘籍,练习之后还小有所成,你说气人不? 而那位创立剑法的太监,本就死在宫中,秘籍也就只能藏在宫中。 江湖上流传的秘籍,其实都是真迹的拓本,内容还打乱了。 元博的前身私下与公主幽会,机缘巧合便得到了秘籍。 目前,元博继承前身的功力,却也只能使出“杀剑式”,但威力已然惊人。 若是完全学会,恐怕柳无情也不是对手。 这个隐秘只留存于元博脑中,而那三本秘籍的真迹已经被烧毁。 换言之,当今世上,只有元博会此功法。 当然,秘籍拓本倒是很多,但内容不全。 得知了辟邪剑的隐秘之后,萧玥儿那恍然大悟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聆听奶奶讲故事的模样。 “哦,这么说来,那位老太监是前几朝的人物咯。博哥哥,你是在哪里找到秘籍的?” 萧玥儿问道。 元博却拒绝回答:“不告诉你,这是秘密。” “啊?连本宫也不能说?” “不能。” “我们说好的,彼此之间不能有秘密。” “你不是也有秘密瞒着我?这样,你把当日惠妃写给你的信的内容告诉我,我就把秘籍的隐藏处告诉你,怎样?” “哼!那算了,本宫还是不要知道了。” “你...” 两人相互“兜底”了一番,元博本想借机套出惠妃那封信的内容,没想到萧玥儿守口如瓶,便只能作罢。 想来这位小公主召见,或许就只是为了验证元博是不是太监的真伪。 元博不想在此浪费时间,便道:“殿下,既然没有其他事,微臣先告退了。大理寺衙门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萧玥儿并未强留:“好吧!但你又忘了,没人的时候,要叫本宫玥儿宝贝。” 元博汗颜:“玥儿宝贝,那微臣告退了。宫中闭塞,公主若是闷了,就让陛下带你多出去走走,以免什么事都从别人口中知道,误信了谣言。” 说完,便离开了御书房。 萧玥儿看着他离去后,皱起了眉头,心中却在思考着元博的话。 博哥哥这话的意思是,说本宫见识少了? 哼!本宫倒是想多出去走走,但父皇不让啊。 怎么办? 咦!父皇不让,那本宫瞒住父皇偷偷跑出去,这不就行了? 博哥哥突然说这话,是不是也想让本宫多出去陪陪他? 嘿嘿! 她觉得自己聪明极了,黠笑了起来。 下一刻,便大声喊道:“小桂芝,去弄两套寻常人的衣服来,要男装,本宫要微服私访。” 一名小宫女走了进来,听明白萧玥儿的话后,大为震惊,却也不敢违抗。 第27章 华平安 回到大理寺。 元博发现同僚们看向自己的眼光都与往日不同,但他并未理会。 这不外乎是有人在背后谣传他是太监的缘故。 元博虽然还不知道是谁在背后使坏,又如何得知他会辟邪剑的事情,还因此断定他是太监。 但这似乎并不重要。 他不急于去解释“太监”的身份,相反,有了这个“误会”的身份,在某种层面上更让他便于行事。 例如,自由出入后宫,不再受到猜忌。 如今,连皇帝都以为他是太监,更加不会忌讳他接触后宫嫔妃。 而皇帝的那位惠妃深有猫腻,日后肯定是要对她暗查的。 那个背后谣传之人,原本想令元博颜面扫地,却也无形中为他制造了好处。 将张余和崔三叫来,元博在自己的寺丞室中,开始布置查案的规划。 “崔三,你继续暗查名册上的人,摸清他们彼此的关系,我需要一份很详细的关系架构图。公主案引出的隐秘非常巨大,此事若不弄清楚,可能会危及朝廷社稷和我们的性命。我要知道魏国公一倒,朝中哪一方势力最终得利最大。” 元博正色说道,“如今我们已经知道,构陷之人是为了得到名册,但名册有何用处,还犹未可知。上官锦可能会知道背后是何人加害于他,但他不说,自有他的考虑。我们只能自己去查,先查出利益方。” 崔三应是,却多问了一句:“头儿,大街上都在疯传你是太监,这...是真的吗?” 元博没好气道:“你说呢?前几天我们刚刚在一起尿尿,是不是真的,你不懂?那时候,你还自愧不如我...大...” 崔三老脸一红,赶紧溜走。 张余颇为尴尬,暗道:这两人在说什么大?真不害臊! 元博随后道:“张余,你先从张风晓入手,摸清那已知五人与上官锦私下有何联系,事无巨细。时间紧迫,想必我们无法在十五日内给公主案定论,上官锦也已经是必死之身。但他的家人,我们要保。你仍要去刑部大牢见见上官家的其他人,尽量取得他们的配合。” 张余应是之后,正要离开。 元博却又把她叫住:“左丞只有三人办案,人手严重不足。我还要设法应对柳无情三日后的追杀,恐无法分身。之前听你说过,前任左少卿华平安如今还在诏狱中。以你的了解,此人如何?是否可用?” “华平安?” 张余默念了这个名字一下,脸色微闪,回道:“大人,华平安此人受部下贪腐之案牵连,如今尚还是戴罪之身。如何能用?你不会想招揽他加入左丞吧?” “你只需说他为人如何?若脱离牢狱,可堪重用否?” “他乃太学院正的弟子,任大理寺左少卿之时,还算称职。就是有点恃才傲物,心高气傲。” “无妨!自古怀才者,都有些清高的风骨,也并不为过。走,先陪我去见见他。他若堪用,我先以寺卿的腰牌,将他暂时释放也不是不可。” 说完,便率先走出门去。 诏狱中。 元博二人来到华平安的牢房内,见到这间牢房似乎有额外的特权。 牢中不仅整洁干爽,还有一张书桌,桌上文房四宝俱全,睡床上还搭着蚊帐。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位前任少卿是来此“度假”的。 华平安此时正伏案书写,头也不抬,却也知道元博和张余来了。 “新任左寺丞元博,缉捕...张余。” 他盯在书案上,却念出了两人的名字,但在说出张余的名字时,似乎刻意停顿了一下。 元博诧异道:“你认得我?” 华平安放下手中笔,笑道:“我既是前任少卿,又怎会不知你?说起来,我任少卿时,你还只是个小卒。” “是吗?可是你现在已经成了阶下囚。听你说话,也不像是个会拐弯抹角之人。本官便明说了,贪腐案涉及之人已被充军,而你仍在此处。说明你背后有人照应,能离开诏狱也是迟早的事。我可助你提前离开,你愿意吗?” “哦?元寺丞这么好心?有什么目的?” “你即便可以离开,也断然不能官复原职。若还想在大理寺内讨生活,可入我麾下。以你少卿的经验,胜任缉捕那是自然的。” “呵呵,元寺丞想招我?恕我直言,整个大理寺除了万宗德还算入流之外,其他人皆是平庸之辈,当然也包括你。就凭你想招我,未免异想天开。” 元博听此,微微一愣,他已从张余口中得知华平安有些孤傲,却没想到居然如此大言不惭。 便道:“华平安,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虽说你年纪轻轻,便坐上了少卿之位。但时不你待,如今你沦为囚犯,居然还如此居傲?要知道,恃才傲物,乃是仕途的禁忌。” 张余此时也插嘴道:“大人,既然此人不愿归附,我们又何必勉强?大燕朝人才济济,不少他华平安一人。他不知好歹,便让他困在此地终老。” 听此,华平安却顿然一愕,惊讶地看向张余,道:“渔儿...你...你怎么如此说话?我若在这牢中终老,你怎么办?” 他目光闪烁地看着张余,似乎与之相熟。 元博看出了猫腻,便笑道:“咦,你与小渔儿认识?什么关系?” 说完,看了看华平安,又看了张余。 张余闭口不谈。 华平安却有些不悦道:“关你何事?你此来不仅仅是为了招我,恐怕也有来见上官锦的意思,对吗?现在请你离开,让我和渔儿单独说两句话。” 元博讶然,这华平安不出牢门,却似乎知道的事情还不少。 甚至能猜出他此时想见上官锦的想法。 可见此人确实有些才华,至少心思缜密。 张余却似乎不愿与华平安独处,拒绝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大人,我们走。” 令华平安又是一愕。 元博却阻止道:“不急!小渔儿,看来你俩是老熟人,留下与他叙叙旧也好。顺便帮我劝劝他,能入我左丞最好。” 说完,便离开这间牢房,向上官锦处走去。 而有了元博的指令,张余也不好直接离开,便背过身去,冷冷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不会劝你,你在此间老死最好。我们殊途陌路。” 华平安略显深沉道:“渔儿,你我本就有婚约,迟早是自家人,你何必如此排斥于我?” 张余微怒道:“住口!谁和你有婚约?那是张风晓自作主张,我不曾答应。你莫要传出去,不然我杀了你。” “渔儿,一年前我以少卿的权力,帮你掩饰身份进入大理寺当差,原以为你只是一时贪玩,过一段时间便会离开。如今,你时常跟随在元博左右,不会是想长期在他身边做一小小的缉捕吧?” “这不关你的事。” “如何不关?虽然你排挤我,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我心中,你已是我娘子。难道我要看着你有危险而不顾?要知道,柳无情已经放言必杀元博,你跟在他身边恐怕会被波及。” “那又怎样?我如何选择轮不到你来过问,我喜欢。” “你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就只有一人想要元博的命?你留在他身边,只会徒添麻烦。上官锦一案,并不是你想得那么粗浅。我的恩师乃是太学院正,不日便会设法将我召回太学院,你何不与我一起离开大理寺这是非之地?” 张余却直接道:“废话连篇,我说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说完,便转身就走。 华平安急了,便下意识地阻止道:“等等...好!我答应重回大理寺,你去跟元博说吧。我知道无法劝动你,但你既然想趟这浑水,没有我在身边,你更会危险百倍。我留下助你,算是便宜了元博此人。” 张余留步,冷哼道:“你也别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自己很聪明?那为何如今身陷囹圄?元博不比你差!” 华平安却道:“那我若说,我牵扯到贪腐案,其实是为了找借口暗中离开大理寺。在两年前,我就已经预感到上官锦如今的境遇,你是否就觉得我比那元博强?” 闻言,张余大惊:“你说什么?你知道上官锦会被构陷?你与此案有何关联?” 华平安却不愿多说,道:“你去把元博叫来,他若愿拜我为师,我自会教他两招。嘿嘿!” “哼!你还真是狂妄!”张余甩袖就走。 另一边厢。 元博刚要走进上官锦的牢房,就看见张余走来了。 便笑道:“怎样?你劝动他了?” 张余回道:“大人,我可没劝他,他自己答应加入的。” “啊?还真能让他答应?你和他什么关系?” 元博有些意外道。 张余略显隐晦,沉吟着不愿回答。 元博便赶紧道:“无妨!你不想说,那就别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也不必事事都要让人知道。对了,以后别大人大人地叫我了。不介意的话,跟崔三一样喊我“头儿”,显得亲切。而我...就叫你小渔儿吧。” “小渔儿,嗯,这么名字好听。” 张余听此,内心触动了一下。 他怎么老是想喊我的小名? 第28章 双刃剑 上官锦的牢房中。 元博走进去的时候,他仍是像之前一样盘坐的状态。 对于元博二人的到来,同样闻若不知。 已知上官锦必死,元博这次倒也没有大摆姿态,直截了当道:“魏公,好一招借刀杀人。你明知柳无情出关必会杀一人,故意透露出名册所在,其实是想让我自己去送死?而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祠堂地下那间密室里应该是机关遍布,藏着的东西也是假的吧?真的卷轴已经在柳无情身上。” 上官锦缓缓睁眼,轻笑道:“有一点你说错了,是借剑杀人。柳无情用的是剑,但很遗憾啊,你现在还能活着。” 元博背对着他,双手负身后,深沉道:“这很重要吗?是刀是剑,都可以杀人。但我有一点想不通的是,既有柳无情这样的人帮你护着,你为何还要故布疑阵,弄出一间地下密室和假名册?还有,柳无情藏在你府中并不是万全之策。你本可以让柳无情远走高飞,带着名册离开京城。为何留他在身边?” 上官锦写下名册,若真不想让人得到,最好的办法是让柳无情带着名册离开。 但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元博在祠堂的地下发现了密室,但并未找到入口。 也就是说,密室中可能还藏着一卷“假名册”。 假名册的作用,自然是用来故布疑阵的。 但为何又让柳无情带着真迹,守在身边? 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而这些疑问,或许只有上官锦一人知道。 面对元博的发问,上官锦却道:“你猜?” 元博笑了笑,道:“好,那我就猜。名册其实是一把双刃剑,可伤己,亦可伤人。不论是柳无情手上的,还是密室中的名册,都是假的。真正的名册一直都记在你脑中,堂堂魏国公聪明一世,又岂会轻易将足以令他三族丧命的名册写出来?” 闻言,上官锦眉目一挑,显然有所触动,但并未表露太多异色。 元博则接着说道:“密室藏书,能骗过大部分人,但骗不过你背后的死敌。让柳无情留在京城,守着一份假名册,便是要让对方确信名册是真。毕竟没有人会认为,你上官锦让天下第一杀手去守着一份假名册。柳无情在京城一天,你背后的死敌就不会怀疑名册的真伪。” “但柳无情终究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有七情六欲,就必然有弱点。换言之,柳无情手中的名册有一天肯定会被人抢到。而一旦名册大白于天下,那么假名册上的人,必然会遭到某种报复。所以,其实那份名册是你杀人的手段,对吗?” 上官锦沉默。 “不过,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如果你真是要利用名册杀人,为何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柳无情一出现,便坐实了你勾结逆贼的事实,你活不了了。那为何不乖乖把假名册交出,保存自己?柳无情就藏在祠堂,何人能在他眼皮底下将公主送入你府中栽赃?恐怕背后之人构陷你的时侯,你已经察觉,只是并未阻止,对吗?” “而那人既然想要陷害你,你为何还想着保他?” 上官听着,脸色逐渐肃然起来。 他似乎难以想到,元博仅凭一份残卷就能联想到这么多。 “想要解释这个问题,不外乎有两种可能性。第一,背后构陷你之人非同一般,对方的实力强大到令你连反抗的欲望都没有。第二,你是在做交换。你要以你三族人的性命,保护真正名册上的人。是与不是?” 元博这话说完,上官锦终于忍不住了,大声怒道:“够了!这些都是你妄自揣测,即便摆到皇帝面前,你也无真凭实据。” 元博一笑,佯装顿悟道:“哦,对了。在京城能让你如此忌惮的,皇帝是其中之一。但皇帝是你妹夫,原则上并没有加害你的动机。而你绑架公主,涉嫌谋逆,又似乎证据确凿,他才会震怒如斯。那...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上官锦冷笑,将脸撇过一边。 元博接道:“你不说,我自己也能查到,信不信?但你若能让我省去一些麻烦,我便答应你全力护下你三族,怎样?你还不知道吧?陛下已经下旨,由我监斩你三族。” 事实上,皇帝只是说监斩上官锦。 对于上官锦的三族,还未表态。 元博此时故意“夸大其词”,有逼迫上官锦的意思。 上官锦一哼道:“就凭你?一介区区七品寺丞也想保我上官锦三族?荒天下之大谬!柳无情已经答应我,三日后取你性命,本公即便是死,你也得陪葬。” “是吗?魏公难道忘了上官玉清还在我手上,柳无情一旦杀我,此女也必死。” “哼!休要胡编乱造,虽然你有清儿的玉佩,但也不代表你能抓到她。” “魏公如此笃定,是认为有慕容家的暗中保护,上官玉清便能安枕无忧?” “什么慕容家?本公与慕容家没有任何关系,清儿与慕容覃东的婚约已解除,你莫要胡乱牵扯。” “呵呵,你现在才想撇清慕容家与你的关系,恐怕晚了。不单是我知道,背后之人也必然知晓。之所以还按兵不动,只不过是在等你的态度。不然,我们来打个赌?三日后,若柳无情杀不得我,你便将幕后构陷你之人的身份说出来,如何?而我,依旧会设法保住你的家人。” “哼!本公倒是好奇,你为何一定要知道那主使之人的身份?” “很简单!我若说只是不想让我手下有冤假错案发生,你信吗?” “仅此而已?怕是另有所图吧?你是他的人?” “他是谁?” 上官锦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想知道?三日后,你不死,再来见我。不过,即便三日后你不死。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你此生便再无活路可言。” 元博轻笑,甩下一句:“那好,我们且看三日后。” 说完,便走出了牢房。 路过华平安的牢房时,这位前任左少卿走了过来,隔着牢门想要叫住二人。 元博却率先伸手阻止,示意他闭嘴。 对于那些心高气傲的文士来说,若过多以礼相待,反而会让对方更加自以为是。 元博有故意铩他锐气的心思,便道:“华平安,听张余说,你已自愿加入了我左丞,留在大理寺?但现在本寺丞不想要你了,你还是继续留在诏狱中吧。但我要提醒你,如今我有寺卿腰牌,代管大理寺一切事务,即便是太学院来拿人,也必须经过我手。换言之,我想不想放你走,看我心情,你懂吗?” 闻言,华平安顿然语塞,指着元博,怒不可遏起来。 元博还补了一句:“至于查案,我有小渔儿相助即可,无需再用你。” 令华平安怒上加怒。 张余是谁? 他的未婚妻啊! 第29章 亲手杀他 从诏狱出来以后,元博带着张余直奔刑部大牢。 此时的刑部大牢中,关押着上官锦在京城的家人。 路上,张余开口问道:“头儿,你当真不想用华平安?” 元博笑道:“此人才思敏捷,不像中庸之辈,不用太可惜了。但他心性孤傲,若不加以压制,恐怕不能真正为我左丞所用。让他在诏狱多留几日,挫挫他的锐气,之后在给他找台阶下。不过看得出来,他愿意加入,是因为你的缘故,对吗?” 张余沉默,不置是否。 顿了顿后,话锋一转道:“那你以为,那卷名册是何作用?上官锦真的在策划谋逆?” 元博沉思道:“上官锦怀璧其罪,因为掌握名册而遭到诬陷。而他既知背后构陷之人是谁,却不愿说出,空喊冤枉。这说明可能真的有人在策划谋逆,只是嫁祸给了上官锦。但我们并不知道上官锦在整个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因此也无法准确判定他的忠奸。” 张余接道:“那此事我们要不要上报陛下?” “不用,陛下或许已经知道。” “那上官锦的家人还救不救?” “救!真正的名册,其实在上官锦脑中。上官锦想带着这些人名下棺材,以他的死,守住这个秘密。但此事牵扯甚大,整个上官家族肯定不止他一人知情。我们先救下他的家人,日后在设法查清此事。” “怎么救?” “先去刑部大牢见见上官锦的家人,再入宫求见皇后。此事若想只死上官锦一人,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大义灭亲!” ... 夜幕降临时,元博与张余仍未从刑部大牢中出来。 新居的餐桌上,却已经摆上了一盘满满的白切鸡,并盛好了米饭,都是出自于上官大小姐的手笔。 不得不说的是,大小姐虽然头脑简单,但有样学样地照做起来,还是有些悟性的。 她只是见过元博亲身示范过一回,便已能制作出白切鸡。 当然,也有这道菜并不难做的原因。 但元博还没有回来,作为“侍女”,她也只能干等着。 “老爷怎么还不回来?” 她坐在餐厅的门槛上,嘟囔自语。 片刻后,刚想起身活动一下,忽然发现从空中降下一道人影,如大鹏展翅般,轻飘飘地落在上官玉清面前。 上官玉清一惊,还没来及质问这位不速之客是谁,下一刻就被对方伸手在额头上弹了一下,还笑眯眯地说道:“婉君...” 但他的话没有说完,就看见上官玉清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 大小姐的头不能乱碰,一碰可能就会转换人格。 这是上官玉清在得了“双魂症”后,元博几人得出的结论。 这一点,慕容覃东犹未可知。 他突然出现在此地,不过是趁着元博不在,想来看看自己这位未婚妻有没有身份暴露,或者受到元博的迫害。 两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见面偶有俏皮的招呼方式,无可厚非。 让慕容覃东没有想到的是,这看似正常不过的“弹一指”,却莫名将上官玉清弹“晕”了过去。 而这一次也有些意外,之前大小姐一被碰头,立马就转换人格。 此时,却像是被彻底击晕一样,不见主人格出现,“侍女”人格也未能保持。 慕容覃东大惊,赶紧抱住了倒下的上官玉清,难以置信道:“婉君,你这是怎么了?” 他发誓自己并未很用力,完全不可能将人弹晕。 上官玉清却是昏厥不醒。 连续叫了几声,都未见反应。 慕容覃东脸色肃然起来,赶紧抱着她飞跃出元博的院子,朝城外的草庐遁去。 城外一处隐蔽的草庐,本就是这位大公子平时练剑的地方,由他身边的侍者慕容复守护,寻常人即便能寻到,也无法轻易进入。 此时,慕容覃东火急火燎地赶到草庐内,将上官玉清放到一张软塌上后,叫来了慕容复,急切道:“复叔叔,你此前与神农居的司空淼有过交集,略懂医术,快看看婉君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复走向前,伸手两指探析了上官玉清的脉搏,又掰开她的眼睛看了看,脸上不无凝重道:“她怎会受伤?” 慕容覃东震惊道:“受伤?这怎么可能?我只不过轻轻弹了她额头一下。” 慕容复沉默,继而从怀中取出几枚银针,悉数插入上官玉清的几处要穴,这才说道:“她脉搏急促,眼球轻微充血,显然是有内伤。而且是头部的内伤。” “内伤?好端端的怎么受了内伤?” “那就只有等她醒来才知道了。” 慕容覃东冷哼了一声,沉思一下后,大怒起来:“不用想,肯定是元博此人下的手,他可能已经得知婉君的身份,继而下手暗害。我这就去杀了他。” 他下意识地如此断定。 却似乎忽略了一点,若真是元博故意下手,他见到上官玉清时,对方岂还能安然无恙? 慕容复赶紧拉住了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忽然又警惕地朝门口方向望去,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手中三支原本是用来给上官玉清治病的银针,脱手而出,透过纱窗射出门外。 叮! 若有似无的声响传来。 原本紧闭的房门,猛然被一股气劲冲开,从门外卷进来一阵风尘,弥漫其间。 慕容覃东二人顿然以长袖挡住尘烟,待尘埃落定之后,却发现门外已经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灰衣人,正持剑而立,高冷孤傲,不可一世的模样。 “你是何人?” 慕容覃东正色道,望着那人一脸的警惕之色。 来人正是柳无情,却是未曾理会慕容覃东的话,目光落在慕容复身上,轻轻一笑,而后才看向了软塌上的上官玉清。 见到上官玉清昏厥的状态,柳无情面色一沉:“她怎会受伤?” 说完,便一个闪身来到了上官玉清身边。 慕容覃东一惊,还以为对方要对大小姐下手,便下意识地要去拔剑。 却被慕容复按住了握剑的手。 慕容复深沉道:“公子稍安勿躁,这个人若想对我们出手,恐怕我们早已命丧此地。” 慕容覃东听此,微微惊讶,但也并未强行出手。 柳无情伸出两指,点在上官玉清的眉心处,一道无形的气劲似乎正在传导而出。 下一刻,上官玉清竟开始有了醒转的迹象。 柳无情收回手臂,这才缓缓道:“上官锦说,我那徒儿跟慕容家的人在一起,柳某便在慕容府外守了一日,却未见人影。而慕容府中武艺最高,也最有可能将她藏起来的人,就只有你。” 他看向了慕容覃东。 慕容覃东讶然道:“你跟踪我?你到底是谁?” 他本身的武艺并不弱,连正月的十三爷都被他一句话吓走。 而眼前这个灰衣人却能跟踪他,而不被他察觉到。 柳无情还未回话,慕容复倒是先开了口:“如此气魄,加上他手中的弄情剑,公子以为他是谁?” 慕容覃东听后,浑身一震:“弄情剑...柳无情...你,你刚才提到上官伯父,是他让你来的?” 柳无情轻笑道:“不然呢?柳某自问平生恩怨分明,唯独欠下上官锦一个人情。除了他,谁还能要求我做事?上官玉清此后便是我徒儿,她的安全由我负责。” 慕容覃东一愕,道:“前辈要收婉君为徒?不知是上官伯父的意思,还是前辈自己的意思?” “有区别吗?不论是谁的意思,她都别无选择。” “为何没有?至少等婉君醒来后,问过她的意思再决定。” 柳无情斜眼看了慕容覃东一眼,冷哼一声,刚要说话。 却忽然听见上官玉清此时梦呓的声音传来: “元博奸贼...不,老爷...他是老爷...不是奸贼...” 她脸色不停地变幻着,时而“元博奸贼”,时而“老爷”般说着胡话。 见状,三人神色各异。 观察了好一会儿,柳无情像是看出了什么,呢喃道:“这症状...不会是得了双魂症吧?” 说着他苦笑一声,从怀中一个药瓶里取出一枚丹药,给上官玉清服下。 接道:“此乃大还丹,有凝神的作用。若真是双魂症,那就是无药可解。大还丹能保她一时清醒,往后会不会复发,谁也说不准。” 慕容覃东诧异道:“前辈也懂医术?什么叫双魂症?” 柳无情却不愿多做解释,沉默了起来。 上官玉清服下大还丹后,很快便醒了过来。 见到身旁陌生的柳无情,警惕地问道:“东郎,这个人是谁?” 慕容覃东刚想回话,柳无情就自己说道:“今日起,我便是你师尊。” 而后,将事情的始末与上官玉清说了一遍。 上官玉清知晓后,忧郁道:“这么说来,你见过父亲了,他现在怎样了?” 柳无情叹气道:“知道他的近况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日后只需跟在为师身边即可。三日之期一到,我会出手取元博性命,之后你便随我离开京城吧。柳某平生所学,都会全数教给你。” 说完,起身便要离开,还不忘嘱咐道:“慕容家的小辈,柳某出手取元博首级之前,你就留在此处替我看着清儿,如有闪失,你知道后果。” 慕容覃东回道:“前辈为何非要定下三日之期?此时出手,岂不快过?” “我自有我的缘由,你无需知道。” 说完,人已经走到了院子外。 这时,上官玉清却追了出去,叫道:“等等!你能不能不要杀元博?” 这话一说出口,不仅是慕容覃东二人,就连柳无情也大为不解。 “不杀他?为何?你不想他死?” “想!但我更想亲自手刃这个构陷我父的奸贼!” “这好办,到时我将他擒来,让你动手即可。” “我的意思是,仅靠我自己的力量杀他...” “仅靠你自己?何必如此?此人武功不错,单凭你恐怕不好杀他。” 上官玉清却正色道:“谁说杀人必须要用武力?用脑子杀人才是最高明的手法...” 柳无情回身,皱眉:“你确定?” 第30章 皇后的提点,以假乱真 很难相信,“用脑子杀人”这句话是在大小姐的口中说出。 她,真的有脑子吗? 不过,大小姐的态度极为坚定与明确,定然要亲手杀死元博。 柳无情想了想,便应允道:“好!原则上,为师言出必行,必杀元博。今日为你破例,便算是来日行拜师礼时给你的见面礼。但话既已说出,为师仍是要去找元博一趟,你自己想想到时该如何恰当的让为师罢手。” 说完,便飞遁而去。 慕容覃东走了过来,不解道:“婉君,有了柳前辈的帮助,你大可直取元博首级,为何仍要多此一举?” 上官玉清低着头,沉默不语,默默走回了房中。 她并非不愿说出原因,只是不好意思说出。 柳无情给她服下的大还丹,功效非凡,可以护住她的心神,暂时将“侍女”的人格压制。 但同时也让她得到“侍女”人格的记忆。 她记起了自己的头是如何被门挤的。 元博如何让她去烧洗脚水、洗厕所,甚至还给她取了个名字叫“麻花”。 她还傻乎乎地信以为真,主动询问元博要不要侍寝。 太丢脸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虽然最终元博婉拒了侍寝,但这在大小姐看来,都是拜元博所赐的屈辱,此辱怎么不报? 让他痛快的死去,太便宜他了。 应该让他在悔恨中郁郁而终,生不如死,才能解恨。 而从这次意外中,更加坐实了一个“事实”:元博拒绝了她的侍寝,肯定是为了练功,已经自宫做了太监。 要不然,正常男人怎会轻易拒绝一个女子的侍寝? 此事,必是千真万确。 大小姐想着,如此一来,自己更要时常提出侍寝的要求,以元博不能人事这个“弱点”,狠狠折辱于他,找回面子。 草庐中,上官玉清思虑着,脸上浮起了一丝得意而阴险的黠笑。 慕容覃东追问道:“还有,婉君你是如何受伤得了双魂症的?” 上官玉清尴尬道:“这...都是意外,倒也不能全怪元博这个奸贼。他好像知道了我的身份,但双魂症让我性格大变,因祸得福,他似乎也不排斥我留在身边。正好,我可以继续装作侍女,执行我的计划。” 慕容覃东诧异道:“你还想执行你所谓的最强毒计?” “为什么不呢?他以为我变了个人,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吗?还有,他是主管父亲此案的官员,能接触到父亲。我要让他带着我去见父亲...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 她说着话,情绪有些低落起来,不无担忧之色。 慕容覃东语塞,倒也没再多问。 而他也已经想好了,如何时刻守在上官玉清身边。 ... 另一边厢。 月上梢头的时候,元博和张余终于走出了刑部大牢。 但各自的脸色都有些阴郁,显然去见上官锦的家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 张余有些腹诽道:“这些上官家的人,也太不识趣了。我们是去帮助他们免去斩首之刑,他们非但不识好意,反倒恶语相加,简直是不知好歹。” 元博笑道:“无可厚非。他们要是轻易相信我,那才叫怪事。但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知道了原来上官家还有一位这么德高望重的老太君。” 张余深沉接道:“上官老太君确实在朝中很有影响力,他的夫君,也就是上官锦的父亲,乃是前朝大柱国,功勋盖世,受万人敬仰。老太君因此备受敬重,就连当朝三师,也得尊称她一句老嫂子。” 大燕朝有世袭爵位的制度,但除了皇室亲王之外,这世袭制度有逐步降级的意思。 例如说,上官锦的父亲是大柱国,等同于异姓王,朝臣的顶级爵位。 上官锦要继承爵位,就必须降级,变成一等公爵魏国公。 再到上官玉清,如果要继承上官锦爵位的话,也要降级成二等侯爵。 以此类推。 元博点头:“如此说来,即便没有我们帮助,皇帝倒也不会轻易杀他们三族,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台阶。还有,我们或许走错了顺序,不应该先来见上官锦的家人。” 张余皱眉:“头儿的意思是,要先去见皇后?” “是的。上官家已经必然要家道中落,死罪可免,但少不了流放。” “流放?那与斩首无异,上官家那些老少妇孺哪里受得了流放之苦?恐怕死在途中都有可能。” “那倒未必!小渔儿,你先回去吧。事不宜迟,我连夜进宫见见皇后。” 说完,便独自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元博有皇帝的授权,随时可以进宫。 又有皇后赐给的后宫令牌,一路畅通无阻。 加上如今整个京城都在传他是太监,深夜入宫,倒也没人会觉得他能做出有乱宫闱之事。 皇后闺名上官瑛,住在紫清宫。 经过通传,上官瑛与元博隔着一扇纹凤屏风,在紫清宫的大殿相见,隐约可见一个端庄而坐的丽影。 屏风之后,上官瑛的声音传来,略带威严:“元爱卿深夜求见,可是本宫兄长之事有所进展?” 元博拱手回道:“皇后明鉴,微臣此来,确是为了魏公之事,但恐怕是坏消息...” “哼!” 上官瑛冷哼一声,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此时只穿着单薄的宫廷睡衣,风韵犹存,三十半老的姣好之姿,峰峦叠嶂的“御姐”身材,使人不无臆想。 这不免让元博心中起了一些猜测,这位皇后娘娘恐怕并非皇帝的正宫原配。 皇帝已经六十有余,而皇后仍在风姿之年。 古代的皇子都婚配很早,如果上官瑛是萧天河还是皇子时的第一个原配,年纪应该不会相差如此巨大才对。 也因此让元博对上官家族的轶事,偷偷感兴趣起来。 “元爱卿好像忘记本宫说过的话,若在期限之内无法帮本宫的兄长翻案,你身上的后宫令牌被是私盗而来,当处斩刑。此时,你却说有坏消息要告知本宫?是不想活了?” “娘娘贵为国母,当也是明辨是非之人。柳无情私闯诏狱与魏公相见,大闹京畿重地,已然坐实了魏公勾连逆贼的罪名。元博即便是有登天的本事,也难再保他。但有缓和止损之计,娘娘可愿一听?” “说!” “娘娘如今的身份,为了避嫌,不便亲自前往刑部大牢。但可写信一封,交予老太君之手。让全族人都指认谋逆之事,皆出魏公一人之手,与其余人无关。如此,只死魏公一人,保下上官家三族。以少换多,如今已是上策。” “你要让我上官家大义灭亲?皇帝可不是傻子,他会轻易答应?” “娘娘只需将指认书交予我,余下之事微臣自会转圜。结案文书乃由微臣所写,再者陛下念及上官家先人的功绩与娘娘的夫妻之情,也断然不会做绝。但必须要给陛下足够的理由松口。”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充军流放。” 上官瑛听后,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仍是不置态度,转而走回了自己的凤台上,从一个精致的盒子里取出了一块金色令牌,交到元博手中。 元博一看后,竟发现与自己身上的后宫令牌如出一辙。 即便元博火眼金睛,也难以找到这两块令牌的不同之处。 而宫中的令信,向来独一无二,不可能同时存在两块。 元博不解问道:“娘娘这是何意?” 上官瑛冷笑道:“元博,你好大的胆子,不仅私盗后宫令牌,居然还敢伪造之?而且还伪造得如此逼真,足以以假乱真,当凌迟处死。” 元博愕然,这个女人竟明摆着栽赃陷害? 这话若是传出去,元博定然一身麻烦。 顿了顿,元博汗颜道:“娘娘你...” 上官瑛却道:“怎样?此事若传出去,即便你不认,据理力争,众朝臣也不会信你。本宫只需一言,你便会身陷囹圄。你的止损之计,不能让本宫满意。回去再好好想想,你还有时间。” 说完,便示意元博离开。 走出紫清宫,元博心中郁结。 反复思考着皇后同时将两块令牌交给他的真正用意,若说她真想构陷元博私盗、伪造令牌,用一枚就足够了,何必多此一枚? 没多久,便猛然想起皇后在说到“以假乱真”这个词时,好像故意加重了语气。 难道她的意思是要元博以假乱真,救下上官锦? 上官瑛似乎已经知道皇帝将监斩之权交给了元博,那么斩首之时,验明正身也该由他去完成。 明面上斩首上官锦,暗地里却找个另外的死囚做替罪羊,以假乱真,救出上官锦? 深思了许久,看来是不出其二了。 皇后暗指元博,除了要救下上官家三族人的性命之外,还要换走上官锦。 但这谈何容易? 元博了然之后,微微叹气,不由苦笑。 这时,身后却有人叫住了他: “站住!” 元博回身,报以疑问。 只见一名后宫禁卫走来,轻描淡写:“你是元博?” “正是!” “跟我走,惠妃有请!” 第31章 师姐? 元博皱眉,惊讶于惠妃居然知道他此时在宫中,还特地派人在此等候。 上一次见到这位惠妃时,对方故意摔倒,给他暗中传达了“今夜午时”四个字。 元博不解其中意思,因此没有理会。 这次惠妃突然召见,难道是为了此事? 而他又与这位深藏不露的惠妃是何关系? 可不要是情人关系。 来到凤霞宫大殿。 惠妃同样摒退了左右,似乎也要和元博说“悄悄话”。 后宫嫔妃见外臣,按理都该隔着屏风,但惠妃此时却免除了这点规矩。 初次相见时,元博已然折服于惠妃的妙龄与美貌,再见之时亦如初见般震撼。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有此多娇。 她看似只比元博大两三岁,韶华正当时。 “微臣见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元博照着礼仪,拜见道。 惠妃坐在大殿的主位上,却是一脸的淡然,既未照例喊“平身”,更没有急于说话。 相比于皇后以睡衣姿态相见,这位惠妃“谨慎”了不少,一身正装。 即便夜渐深,似乎也还未落妆,看起来清纯淡雅。 但惠妃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元博大惊失色。 正常情况下,贵妃若不喊平身,他便只能保持着拜见的姿势。 下一刻,惠妃脸上忽然露出一副俏皮可爱的表情,然后很“粗鲁”般拔下头上的凤钗,还略带腹诽道:“哎哟,这装得我整日腰酸背痛,头上带着几斤的金饰,都变得头重脚轻了。” “咦!你怎么还跪着?平时我们私下见面,你何时这么客气过?赶紧过来,帮我脱了外衣,热死了...” 她不再自称“本宫”,而是“我”。 元博一愣,瞪大了眼睛,心中像是炸开了一个核弹。 这... 惠妃刚才说了什么?帮她脱外衣? 还说平时与元博私下见面都未曾如此客气过,那不客气的样子是怎样? 眼前这境况,俨然是在预示着元博与这位惠妃关系匪浅。 该不会真是情人关系吧? 下一刻,她会不会也像元博和萧玥儿初次见面时,突然就跑过来抱抱,高兴地喊“博哥哥”吧? 不对,惠妃年纪较大些,要喊也是喊“博弟弟”。 元博冷汗连连,吞吐道:“微臣...微臣不敢...” 他那前身定然身怀泡妞绝技,且胆大包天,连皇帝的贵妃也敢染指。 但不论是公主,还是惠妃,一旦与她们的“奸情”败露,那元博的脑袋就是搬家十次都不够。 而听到元博大喊“微臣”,惠妃俏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悦,自己脱下外衣后。 走到元博面前,一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拉起来,颇有微词道:“你还装?本姑娘还没怪你上次失约之事,你倒是给我装起来了?最近是不是胆特肥?” 她居然自称“本姑娘”,这显得更加诡异。 一道冷汗从元博的额头落下,却也不敢反抗当朝贵妃,便只能弱弱地回了一句:“惠妃娘娘请自重,微臣始终是外臣啊...” 惠妃眉头微蹙,继而佯装恼怒:“说了别装了,你身上有几根毛我都知道。” 说着,竟在元博的臀部上踢了一脚。 元博像触电般跳了起来,内心的震惊大于惠妃这一脚所带来的“伤害”。 “娘娘,你这是...微臣惶恐...”元博汗颜道。 “娘娘?娘你个头啊,叫师姐!不然,我揍你!” 她佯怒着,对元博举起了粉拳,像是再不屈从,就要打去。 而元博心中再次响起惊雷,师姐? 哪来的师姐? 在元博的认知中,万宗德是他的师傅、先生。 换言之,这位惠妃入宫前,也是万宗德的弟子? 元博心中澎湃万千,按这情形,他是把自己的师姐搞定了。 但师姐是贵妃,又给皇帝带了绿帽。 死罪一条。 记忆缺失,让他连自己的身世背景都无从得知,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不过,此时惠妃既然自表了身份,元博也就只能先认着,便道:“师姐...” 惠妃冷哼了一声:“说!上次让你午夜十分来见我,为何不来?” “额...后宫禁地,皇帝看得紧,我找不到机会。” “也对!但皇帝并未阻止我们交往,以后你明着来也不怕。” 轰隆! 元博内心再次炸裂,什么叫皇帝并不阻止我们交往? 这么变态的吗? “话虽如此,但明着来也有损皇帝的颜面,偶尔一次就可以了...” “嗯?偶尔一次?” 惠妃默念了一句,感觉这四个字有些奇怪。 下一刻,忽然像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红,追着元博打,边打边道:“我去!你脑子怎么那么龌龊,谁要跟你一次?本姑娘连皇帝都不给碰,你...” 元博忍受着师姐的“蹂躏”,暗自震惊道:“不给碰?难道你和皇帝是假夫妻?” 惠妃停下手中动作,没好气道:“哼!我和皇帝什么关系,你不是一早清楚吗?装什么蒜?” “我忘了,请师姐相告!” “去你的!行了,说正事。” 惠妃收起俏皮,道:“最近师尊有没有来信?” 元博皱眉,暗想:万宗德是大理寺卿,就近在咫尺,还用写信交流? 便回道:“他只是装病,写信给我干嘛?他想见我,自己会来找我,又不远。” 惠妃却皱眉道:“不远?师尊远在天山之巅,你告诉我不远?” 元博闻言,下巴脱臼,她说的不是万宗德? 他还有个另外的师尊? 而且还住在穷山恶水的天山之巅? 元博突然发现自己很不了解自己,呆滞了起来。 片刻后,这才回过神,说道:“哦,那是我说错了。但师尊要是寄信来,是通过哪家镖局?” 惠妃听此,突然也觉得自己这个师弟今日有些奇怪,回道:“城中“有茗茶馆”一直是我们的暗哨,你不会这几日都没去看过吧?” 有茗茶馆? 元博皱眉,自己不但还有个师尊和师姐,还有个接头的暗哨? 那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但贸然询问,恐怕会引起这位师姐的注意,便接道:“大理寺琐事缠身,还真是几日没去了。不过师姐放心,我明日就去。” 惠妃白了他一眼:“尽快去!师尊恐有其他交代。还有,你身上的任务尽快完成。” 元博汗流浃背,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任务,但也只能先应承:“是!多谢师姐提醒,我会努力的。” “哼!明日去看看师尊来信说了什么,然后告知于我。” 说完,她背过身去,接道:“行了,你把这个月的东西留下,然后滚吧!” “什么东西?” “你装傻?当然是你每个月的月俸了,师傅说让我帮你攒娶娘子的钱的。” 听此,元博恍然大悟,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身为官差,按理说俸禄应该不少,怎么连个自己的小房子都没有? 原来竟是全数将俸禄交给了这位美艳师姐,攒娶老婆的本钱。 “哦,我现在没带,下次补上。对了师姐,听公主说,在她出事那天,你曾派人送信给她,不知所为何事?” “你管这个干嘛?不跟你说!赶紧滚!” 说着话,她便将元博赶出了宫殿外。 而由始至终,元博都未及问起这位突然“出现”的师姐,姓甚名谁。 ... 就在元博离开皇宫的同时。 御书房内,萧天河挑灯夜读。 一名华发须白的老太监走了进来,躬身道:“陛下,公主她让宫女找了两套男装,怕是要私自出宫。” 萧天河连头也不抬,淡笑道:“知道了,这个丫头...叫那个人跟着她。” “是!” 第32章 寺卿的帮助 回到家中,元博坐卧不安。 皇后已经下了“通牒”,要元博偷龙转凤,暗中救下上官锦。 如若不从,便会以偷窃、伪造令牌之罪,构陷于元博。 以当朝国母的权力,要促成此事并不难办到。 元博已然堕入了一处进退两难的死胡同中。 惠妃表明身份,暗指与皇帝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还声称是元博的“师姐”。 两人有一个共同的师尊,身在天山之巅。 那这位师尊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从惠妃的话语中不难看出,元博身入大理寺,“师姐”入宫做了贵妃,显然是要完成某种任务。 只是因为记忆的缺失,让元博被蒙在鼓里。 而他身上的任务,是否与公主被绑案有关?上官锦谋逆一事,是否又与这位“师姐”有联系? 要知道,这位“师姐”可是在上官锦被抓后,前往国公府祠堂上了一炷香... “师姐”与萧玥儿的关系,是真正意义上的私交,还是另有所图? 将这一切都相互联系起来,元博顿时觉得前路暗潮汹涌,不见光明。 而他的前身将公主撩到手,是真的情之所爱,还是为了身上的任务? 还有,万宗德说过,元博十岁就开始跟随在他身边。 而“师姐”又说,他俩还有另外一个师尊。 这中间似乎有某种矛盾。 是先有万宗德这个先生,还是先有天山之巅的那位师尊? 这两位先生和师尊,又是否存在着关系? 诸多疑问在脑中纠缠,元博苦无头绪。 或许在那间“有茗茶馆”中,能找到一些答案,但如今元博却发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大小姐不见了。 从宫中回来以后,他找遍整个四合院,却未见上官玉清的影子。 这是一个极坏的消息,明日便是柳无情杀到的日子,元博若失去了这枚护身符,恐怕性命垂危。 虽然他身具辟邪剑法,但如今的造诣,还不足以和柳无情相抗衡。 元博愁眉紧皱,屋中并没有明显的闯入痕迹,餐桌还有大小姐准备好的饭菜。 说明大小姐在消失之前,很可能仍保持着“侍女”的人格。 她若是被人带走,慕容家的人嫌疑最大。 若是自己离开的,那么就存在两种可能性。 一,她无意中碰到了头,恢复了本来的神智,自知身份暴露,所以自己离开了。 二,她仍保持着第二人格,自己出门走失了。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性,那么上官玉清可能遇到了某种危险,以至于无法回来。 想到这里,元博赶紧出门寻找。 但寻遍了大半个京城,一无所获。 期间,更是利用寺卿腰牌询问了巡夜的将士,都说没遇见过不明身份的人游荡。 元博虽心有挂牵,但也只能暂时打道回府。 找不到上官玉清也不全然是坏消息,或许她是被慕容家的人带走,那么便也算是安全的。 一夜过后。 元博刚破晓就起身,洗漱完毕,便直奔大理寺。 柳无情说今日会来杀人,但并没有细说到底是什么时辰来。 元博必须早做准备,而大小姐的失踪一定程度上打乱了他的计划。 而事实上,即便没有上官玉清这枚护身符,元博也有信心能在柳无情的剑下生还。 他此时心中最大的倚仗,便是皇后上官瑛。 皇后暗指要元博救下上官锦,换言之,在此之前不会轻易让元博死。 以这位国母的权势,定然已经知道柳无情要杀元博的消息,上官锦平安之前,她能让元博死? 故此,元博很笃定地认为,这位皇后在关键时候肯定会出手相助。 柳无情虽强,但皇后若出动宫中禁卫,倒也不是不能拦下。 元博先是叫来了张余和崔三,告知他们上官玉清失踪的事情后,吩咐道:“小渔儿,崔三,今日恐不安宁,但你们只需做好手上之事。柳无情要杀的是我,无谓牵涉他人。我会去城外等他,你们只需按部就班,再设法探知上官玉清的下落即可。不出意外的话,黄昏之前,我会回来。” 听此,崔三赶忙道:“头儿,你把我崔三当成什么人?你我既是同僚,又是兄弟。见你有难,让我如何置身事外?我虽帮不上什么忙,但挡刀还可以。况且,你还欠我三两银子没还,你若死了,我找谁要去?嘿嘿,我跟你去。” 他半开玩笑地说道,显得义气十足。 元博笑了笑,却也没有多加阻止。 反正他料定生死关头皇后必会出手,崔三跟去倒也没有多大的危险。 再者,柳无情的目标只是元博一人,其他人杀与不杀,其实并不重要。 张余先是沉默了一阵,而后微微叹气道:“我也去吧,崔三能帮忙,我或许也能...” 这倒是让元博微感意外,但并未多说什么。 “好!好兄弟!两位这份人情,元博记下了,来日必还。” 他各自拍了拍手下两名缉捕的肩膀,不无感动。 但还没走出大理寺的门口,就听见一阵剧烈爆竹声,烟雾四起。 只见武昭青带着手下的十名缉捕正在门口处,燃放着烟花爆竹,极为兴高采烈的模样。 见到元博三人走来,武昭青更是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哟!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啊,人逢喜事精神爽,本官放些烟花爆竹庆祝,应该并不为过吧?咦!元大人这是要去哪啊?看你脸色不好,怎么好像要去赴死一样?哈哈...” “哦,差点忘记了,原来今天是天下第一杀手找上门的日子呀,你看本官这个记性倒是忘了。元大人可有信心在柳无情手下生还?元大人若是不幸战死了,我等还在此处燃放烟花爆竹庆祝,岂非是有点对不住你?还请元大人不要见怪啊。” “其实是武某家中的母猪刚产了猪仔,武某心中欢喜,又适逢好日子,这才燃放爆竹。绝对没有额外的意思,元大人不要多想才好。呵呵...” 武昭青兴致勃勃,暗自挖苦着元博,似乎已然笃定元博此去必死,嘴脸丑恶。 元博面色阴郁,冷冷反讽道:“哦?母猪产仔,武大人居然能如此高兴?外人不知,还以为你是那群猪仔的父亲呢。若真是如此,武大人此番应该在家中庆祝,好好带猪仔才对。跑到大理寺来喧哗,未免令猪寒心啊。” 武昭青笑容一滞,指着元博怒道:“你...你说谁是猪仔的父亲...找死?” 说着,便拔出了腰间的官刀。 元博冷哼一声,倒也不惧,刚想做出反应。 忽听一声喝斥传来:“怎么?想造反?本卿两日不来,大理寺这是要乱吗?” 寻声望去,见到万宗德带着一队白羽兵匆匆赶到,一脸的不悦之色。 众人赶紧行礼。 万宗德翻身下马,冷声道:“逆贼擅闯诏狱,私见钦犯。尔等守护不周,非但没有静思己过,还想在此窝里斗,是要本卿治你们个渎职之罪吗?” 这位大理寺卿素来铁腕手段,极具威严。 如此冷喝,令众人皆是垂首,莫不敢言。 “来人,将右丞之人全数拿下,杖责三十。右寺丞武昭青当值不力,除了仗责之外,追加罚俸半年。” “左寺丞元博暂代寺卿之职不力,令白羽兵支援不及,逆贼因此得逞。同样罚俸半年,外加劳役三日,即刻前往城外白羽兵军营服役,不得有误。” 万宗德板着脸,留下两道命令后,甩袖走进了大理寺。 “属下领罚!” 元博弯了弯腰,目送万宗德离去。 等到众人散去之后,崔三才不解道:“头儿,寺卿这是何意?明知今日柳无情会来,竟此时让你去军营服役?” 元博笑而不语。 倒是张余犹有所指道:“头儿去了军营,便算是军中之人。任何人要想对他不利,都必须先过了白羽卫这一关。” 崔三沉思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寺卿这是在暗中相助,头儿进入军营,相当于受到了白羽兵的保护。柳无情若来,必会遭到白羽兵的堵截。” 元博幽幽一笑:“看来,我不仅欠下你俩一份人情,还欠了我这位先生一份恩。但白羽兵营还是不能去,我们或许只能靠自己。走吧!听说城外有一杏花林,景色绝美,一起去看看吧。” 第33章 杏花林之战(上) 说完,元博便让崔三去大理寺的马厩里,牵来了三匹快马。 三人刚骑上马背,正要扬鞭,却见眼前走来了两人。 一人老妪,佝偻身形。 一人年轻女子,却奇丑无比。 老妪面生,挡在马前,说道:“请问这位官爷,可是大理寺的官员?昨天我在大街上碰到一女子,见她懵懂无知,像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便带回家中照顾了一夜。那女子说他家主人在大理寺,我便将她带来了。” 说着,老妪将身后的女子往前推了推。 元博皱眉,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却发现赫然是上官玉清。 她自己走失了,被城中老妪带回了家中,今日才寻来? 这时,崔三却小声说道:“上官大小姐走失,被人救了?头儿,这也太巧合了吧?会不会...” 元博却摆手道:“无妨,不必多问,我心中有数。” 上官玉清此时也看到了元博,装出一副兴奋的样子跑了过来,大喊着“老爷”。 有了柳无情的大还丹,她此时已然恢复了本来的神智,但仍装出“侍女”的人格,不过是在掩饰,以促成自己的计划。 元博翻身下马,让崔三给了那名老妪一些赏钱后,这才对上官玉清说道:“阿花,昨天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上官玉清极力装出一副“知错”的样子:“我见老爷迟迟未归,便想着出来寻你,没想到迷路了...” “那可曾有人碰过你的头?” “没有,老爷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那好吧!以后别乱跑了,今天天气不错,老爷带你去看杏花,怎样?” “好!” 元博笑了笑,随即再次上马,拉了上官玉清一把,让她坐在身后,便扬鞭出城而去。 对于上官玉清的突然出现,元博自是知道不会如此偶然,但现在并非寻根问底的时候。 这位大小姐能回来,总归是好事一件。若有她相护,令退柳无情更增添了一些把握。 而坐在元博的马背上,大小姐心中却在冷笑:哼!你还美其名曰,说带本小姐去看杏花?恐怕是不怀好心,本小姐恨不得生吃你肉,吸干你血...此番,先救你一命,来日让你生死不得。 她恶狠狠地想到。 ... 不久后,城外三十里处。 有一杏花林,绵延百里不见首。 时值春季,杏花香飘不绝,醉人而神怡。 林中有一雅苑,正叫杏花庵。 四人来到杏花庵前,守在雅苑前的童子,随即高声喊道:“有客来。” 从雅苑中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笑容可掬,见面作揖道:“贵客至,还请入内温茶。” 雅苑看似是一处私人宅邸,实则也是一处清幽的林中茶馆。 元博下马,却道:“老先生,我们不入内。取清茶,我们就在院外凉亭即可。” 说着,便指了指不远处的雅致凉亭。 老者应声离去。 四人分别在凉亭中的石桌旁坐下,茶水未上,崔三便问道:“头儿,咱儿为何来此杏花林中?寺卿既有意暗中相助,我们此时去白羽兵营,不是更加安全?” 元博却看向了张余,似有询问她是否知道其中用意的想法。 张余了然,开口道:“柳无情武功盖世,号称天下第一杀手,足以以一挡百。军中白羽卫虽能拦他,但必然有所伤亡。头儿不愿因此战伤及无辜,故而不去军营,换在这里。” 崔三仍有不解:“白羽卫本就是为了拱卫而生,阻拦逆贼有所损伤,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元博笑道:“话虽如此,但既知此战无果,又何必让他们去送死?” “可若无白羽卫相助,仅凭我们三人,又怎能拦住柳无情?” “你忘了?我们还有阿花相助。” 一旁的上官玉清听着,装作斐然,但听到元博说出“阿花”这个词时,心中不免一沉,暗想道:嗯?原来这奸贼一早就想着用我来挡住柳无情?果然奸诈...若是父亲没有让柳无情收我为徒,此番我岂非枉死在他剑下?这人可真的心黑啊。 一念至此,又让大小姐心中对元博的恨意,徒添百倍。 崔三却仍有忧虑道:“但若柳无情并未念及大小姐的身份,执意下手,那我们岂非必死?” 元博深邃道:“那倒未必,可能我们还有贵人相助呢?谁能说得准?” 而他口中的“贵人”,不外乎于皇后出手。 这时,雅苑内的几名童子送来了糕点、清茶。 张余端起面前的紫玉茶杯,闻着茶香,却道:“那头儿以为,柳无情何时会来?” 元博将一块糕点夹到上官玉清碗中,说了一声“尝尝”,令大小姐颇为惊讶。 惊讶于这个奸贼,竟会关心她。 这才回道:“谁知道呢?或许不会来那么快,或许现在就来...” 话没说完,元博便脸色一收,警惕起来,握住了倚在石桌旁的官刀。 只觉一阵诡异的凉风从远处扑面而来,夹带着丝丝飞舞的杏花瓣,令人顿感寒意。 风本无形,带着杏花而来,便显出了其形。 如龙蛇游步,风卷残云而来。 花瓣看似无法伤人,却在抚过元博鬓前发丝时,轻飘飘地将他的头发“削”落... 一柄如流光般迅驰的长剑凌空落下,带着剑鞘直直插入土中,入土三分,却正是柳无情的“弄情剑”。 伴随着漫天飘起的杏花,随风四动,柳无情标志性的乱发迎风舞动,从空中缓缓落地。 脚尖落地,如身轻无物。 此等轻功,堪称绝世。 “桃花谷前仙人瓮,杏花林里杏花庵。元博,你为自己选了一处静雅之地埋骨,倒也是有一些文雅。” 柳无情带着笑意,淡然说道。 凉亭之前,是一处偌大的空地,此时的柳无情便居此间。 元博肃然,手持官刀,示意张余和崔三暂时将上官玉清带到远处后,向前走出几步。 抬手道:“柳先生说笑了。元博虽不才,不过也才及冠。此时说埋骨,未免尚早吧?我还想多活几年,至少得娶个娘子先。” 他微笑着说道。 上官玉清一听,心中却鄙夷不已,暗道:娶娘子?咦...你是个太监,谁愿嫁给你做个活寡妇? 柳无情却大笑起来:“哈哈...所谓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柳某人虽不敢自诩阎罗,但取你人头,却也如探囊取物般容易。此杏花林,便是你埋骨之地,信否?” 元博冷峻道:“既是如此,那还等什么?” 说完,长刀出鞘,在张余三人震惊的目光中,元博居然主动朝柳无情冲去。 助跑一个起跃,长刀如贯长虹,高高举起,在空中划下一道半月弧形,凌厉斩下。 呼! 附带丝丝内劲的刀气,不无狂猛。 这一刀,虽未融入辟邪剑法的气劲,却已是元博倾尽全力的一刀。 碎碑裂石,不在话下。 却见柳无情轻笑,像是毫不在意一般,甚至未曾取剑。 只是恍如轻描淡写般,虚指挥出了一道剑气,迎上了元博的刀锋。 第34章 杏花林之战(下) 铿! 柳无情巍然不动,虚指剑气打在元博的刀身上,竟发出了金属交加之声。 无形的气浪炸开,如静波投石,四散开来。 元博倾尽全力的一刀,狂猛的刀气打在柳无情身上,却只能让柳无情衣角轻动。 而柳无情只是一弹刀身,便将元博逼退了十几步,体内气血翻腾。 仅此一招,实则高下已分。 元博心中不无骇然,暗惊不已。 柳无情乃当代少有的绝世高手,为杀人而来,气势如虹。若让对方率先出手,必定更难抵挡。 元博率先出手,便是要试图抢占一点先机,倾力让对方感受到一丝心理压力,却没想到仍是如螳臂当车,难有成效。 而对方甚至连剑都没有出。 更让人可怕的是,柳无情的指尖只是轻触元博的刀身,当元博再次举起手中刀时,精钢所制的官刀竟应声而断,饶是令人侧目。 不过,此战乃是元博平生第一战,他本也是个快意恩仇的热血青年,虽自知不敌,但心中不乏战意高昂。 微微一笑后,道:“柳先生果然技艺超群,我们再来。” 说着,便将手中的断刀“唰”地一声,扔向柳无情。 而后,再次凌空跃起,大喊:“小渔儿,刀来!” 张余会意,将手中长刀朝元博掷出。 元博空中接刀,一个横滚翻身之后,连续斩出三刀。 这三刀融贯了辟邪剑法的“剑势”,凌厉不凡。 以刀使出剑法,虽然无法真正施展出剑法的奥义,但胜在变幻莫测。 三道“剑气”纠缠着,袭向柳无情。 元博落地,并未止身,更以身为剑,再次冲向对方,形成“第四剑”。 柳无情冷笑,眼角闪过一丝光芒,只是轻轻一跺脚,身上的衣袖无风自动起来。 紧接着长袖一挥,瞬间竟绞碎了元博的剑势。 而后以两指夹住了元博刺来的刀尖,看似无力的一扭,却见刀身被扭弯。 “去!” 轻喝一声,柳无情手上一甩开,元博已然被打飞出去。 元博只感胸前被一股大力冲开,五脏六腑被挤压一般,身体不由自主的倒飞出去。 但仍是强忍着伤势加重的危险,在空中一个鲤鱼打挺,稳住身形,还算较为体面的落地。 不过,下一刻便觉喉头一甜,口中含血。 柳无情见状,笑了起来:“有趣!祠堂之时,柳某已有察觉,没想到你真的身具辟邪剑法。若让你有一把称心如意的宝剑,再加以时日,或许真能让柳某出剑,但现在还不够。” “作为前辈,我已让你两招在先。此时,也该受我一记。” 说完,柳无情声随影动,快速取回“弄情”剑,却未拔剑,而是连带剑鞘,如猛虎扑食般点向元博。 元博大惊,两招被退,已然让他身有内伤。 此时,再见柳无情狂猛刺来,他未曾缓和,恐怕难以接下。 事实上,即便是全盛之时,柳无情这一刺,元博也并无信心接下。 但心中不服输的意志,仍是让他愤而突起,手中长刀一震,将体内的暗劲提升至极致,横挡在身前,试图拦下这一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元博本已抱着受重伤的打算,却忽感体内涌出了两股暖流,令他身形顿而稳固起来。 身后似乎有人正在以掌心抵住他后背,向他输送内劲。 但柳无情剑势霸道,元博此时倒也无暇分神,回身查看。 “叮!” 柳无情的剑鞘点在长刀之上,长刀应声碎裂,强大的冲击力将元博击飞。 定睛一看,却并非只有元博一人飞退。 他身后的崔三和张余,同时也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落地。 两人见元博一人恐有不敌,关键时候出手相助,而集三人之力也无法全然挡住柳无情。 噗! 三人各自口吐一口鲜血,面色惨白,伤势不轻。 柳无情收剑回身,笑道:“呵呵!倒是来了两个送死的。元博,可知方才若无这两人相助,如今你已是死尸一具?但他们能助你一次,下一次呢?” 一旁的上官玉清惊呆的神色,讶然于柳无情的盖世神功,却是忘记了何时该出手拦下柳无情。 崔三捂着胸口,挣扎起身,肃然道:“想杀我们头儿,先过了你崔三爷这一关。吾乃大理寺崔三,愿意一战。” 说着,他便拔出了腰间长刀,脸上毫无惧色,即便是面对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在此之前,元博知道崔三此人颇为义气,却也没想到能在这生死关头挺身而出,热血满腔。 张余挥袖擦干了嘴角的血迹,往腰间一抽,竟抽出了一条银色长鞭,正色道:“大理寺张余,也请一战。” 见此,元博心中忽然一暖,深有感动。 柳无情此来,并不关崔、张二人之事,而二人却愿意挺身相助,不惧生死。 元博刚刚穿越而来,原则上与这两位缉捕也只是“萍水相逢”,仍谈不上莫逆之交。 他们鼎力相助,这便超出了上司与下属之间的情义。 如何不让人动容? 元博心中澎湃,战意滔天,似乎已然忘却了对手是谁,意气勃发,指着柳无情大喊道:“好!元博能得你二人如此抬爱,愿与我同进退,便已是不枉此生,死亦何惧?柳无情,大理寺元博在此,来战。” 他手中已无刀,却猛然抡起拳头,朝柳无情击去。 柳无情见此,眼中竟泛起了一丝赞赏之色,此时似乎能在这三个不自量力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初入江湖时的热血影子。 微微摇了摇头,柳无情轻笑,正要出手时,却蓦然面色一变,回身伸手一抓,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一支疾驰而来的箭矢。 与此同时,元博也察觉到了异样,及时阻止了张余和崔三的进攻,静观其变。 只见从杏林的小道处,毫无征兆之间飞来了箭矢,而且不止一支。 随着柳无情抓住其中一支箭矢,更多的箭矢破空而来,射向柳无情的位置。 柳无情旋一转身,跃起了四五米高,躲过了一轮箭雨的攻击。 笃笃笃! 雨点般的箭矢落在柳无情此前的立身处,插满了地上。 而柳无情从空中落下后,竟轻飘飘地用脚尖点在箭羽上,像是悬空而立。 他横过手中的那支箭,在箭尾处看到了三个字,脸上一笑,便道:“神弩营?” 话声刚落,便听见无数整齐的马蹄声传来,阵仗颇大。 没多久,在元博几人的震惊中,杏花林涌入了一队骑马的弓弩兵,目测少说也有数百人,个个脸色肃然,浑身沐浴着杀气,显然见惯了沙场。 这一处战场,包括雅苑在内,已经被全数包围。 “喝!” 一众弓弩兵包围全场后,发出一声震天的威慑。 元博心中一喜,这群弩兵的出现,在他看来,莫过于是皇后出手了。 其实,自从昨日见过皇后以后,元博便不再执着于用上官玉清来挡住柳无情。 既有这位皇后出手,又何须再让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为他挡剑? 要救上官锦,元博就必须活着,皇后为救兄长不可能不出手。 神弩营? 听名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元博却不知出处。 杏林小道的拐角处,这时出现了一匹高大的枣红马,马上骑士手持银枪,威武不凡,银甲加身,怒而自威。 元博看清此人面容,颇感惊讶,居然是宣威将军张风晓来了。 而张风晓此时出现,深有阻拦柳无情的意思。 换言之,他是皇后派来的人? “逆贼柳无情,还不俯首就擒?”张风晓坐在马上,提枪直指道。 柳无情却是冷笑,盯着张风晓手中的长枪,不屑道:“昆仑洗银枪,关中玉面生,你是张风晓?想不到啊,当年的昆仑山玉面枪神,竟做了朝廷的鹰犬。看来,当年昆仑派掌门传你洗银枪是一个错误。” “只是,玉女剑呢?她若不来,单凭你和这几百弓弩兵也想留下柳某人?呵呵!” 闻言,元博微微皱眉,侧头对一旁的张余问道:“玉面枪神?张风晓入仕之前,居然是江湖中人?玉女剑指的又是谁?” 张余望向了张风晓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却是说不出话来。 却见张风晓冷哼一声,不愿与柳无情过多废话,举起手中长枪,便要下令放箭。 又听一道突兀的咳嗽声响起,打断了张风晓的号令。 不远处雅苑的房顶之上,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两个黑袍人,立如标枪。 其中一人咳嗽后,说道:“柳先生何必与他们多费口舌?你若真想杀了这个大理寺的小寺丞,此前已经出剑。如今吾等已来,你还要做无谓的纠缠吗?” 此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定然是经过了变声,并非本来的声线,有掩饰身份的嫌疑。 另外一人则道:“柳先生请吧!我们山中一叙。” 元博转头望了过去,脸色凝重,因为他听出了其中一个黑袍人的声音。 心中浮起了一个名号:大年初二。 正月组织的人也来了? 为何而来? 柳无情却是泰然自若,目光浅淡地望向那两个黑袍人,道:“怎么?只来了两个?柳某还以为你们一窝蛇鼠十五个同时来呢。那便走吧!” 说完,便残影如飞,朝杏林山中遁去。 而数百弓弩兵被他冲开一线,竟来不及反应。 第35章 等下我还打你! 柳无情退走后,那两个黑袍人也紧随而去,顷刻间便消失在了杏花林间。 张风晓望向三人消失的方向,却也没有派兵追赶,目光扫在元博三人身上,若有所思。 顿了顿后,调转马头,竟一语不发就收兵离去。 这时候,上官大小姐才恍然若悟,发现自己一时惊呆,竟没有及时现身拦住柳无情。 在她的计划中,是与柳无情暗有默契,危机时刻救下元博一命,但事态的发展不如她所愿。 眼下,也只能后知后觉般,佯装愧疚的样子,走过去对元博说道:“老爷,我…我…” 元博笑道:“没事,开玩笑罢了。哪能真的让你替我挡剑?看样子,柳无情也不会听你的话。” 话刚说完,他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摇摇欲倒。 柳无情虽仅出一招,但已重伤三人,只是此前仗着一股热血,元博并未过多显出颓势。 如今柳无情离开,危机退去,心中一松,反而难以再压制体内的浊气。 张余和崔三赶紧过来扶住元博,回到凉亭的石桌旁坐下。 柳无情这一刺,元博当先受敌,自然是承受的冲击最大,受伤也最重。 稍微缓和后,崔三不无隐晦道:“头儿,看那柳无情言之凿凿,要取人性命。但并未尽全力,倒像是故意在等那两个黑袍人出现。” 元博道:“一开始我还真的以为他受了上官锦所托,定要对我下手。但如今一见,恐怕他早就有了改变主意的想法。之所以仍要现身,实则是借此引出正月之人。” 闻此,张余皱眉,搭嘴道:“正月?柳无情为何要找正月?” 元博苦笑一声:“你忘了?我身上有正月需要的东西,而这个东西你们也已经看过了。” 张余和崔三沉思一下后,异口同声:“那份残卷?” 元博点头:“对,名册一分为三,大年初二得到了其中一份,但并不完整,必然会再设法抢夺其余两份。相比于从柳无情手中抢,我们手中的这份更容易得到。恐怕,我们早已被正月盯上。” 崔三不解道:“这么说来,正月的首要目标是我们,那他们为何不趁早动手?反而选在柳无情找上我们时,才出现?柳无情又为何要引出正月?” 元博回道:“正月犯了柳无情的大忌,大年初二从他手中抢走了一半卷轴,柳无情必会报复。但正月之人神出鬼没,即便是柳无情也无法轻易找到。故此,才会借我引出他们。” 崔三勾了勾脑袋:“我还是不明白,借我们如何能引出正月之人?” 张余白了崔三一眼,没好气道:“你那愚木脑袋!正月想要头儿身上的残卷,在得到残卷之前,肯定不能让头儿死。而柳无情扬言要杀头儿,正月就必然会现身阻止。柳无情很可能早就放弃了杀人之心,所以对我们留手。但,仍要借此引出正月。明白?” 崔三听后,拍了拍脑袋,傻笑道:“明白了!可是柳无情为何会突然改变杀人的想法?” 元博道:“这便是隐晦之处,按理说若有上官锦交代,他应该不会轻易罢手才对。但不论如何,这总归是好事。不过,正月盯上我们,可能比柳无情更加可怕。” “那怎么办?” “没怎么办!这位柳先生定能帮我们挡住正月一阵子,在他们分出精力之前,我们要先将正月的老巢挖出来。现在,你们先带着这位大小姐回去吧。” 元博说着,看了看上官玉清。 崔三道:“头儿你不跟我们回去?” 元博摇头道:“寺卿不是让我去军中受诫吗?正好我躲入军营几日,以免正月之人趁我有伤在身伺机突袭。跟白羽兵在一起,会安全些。他们应该还不知道你俩也看过残卷,换言之,你们还是安全的。” 言尽,四人便兵分两路,离开了杏花林。 崔三带着上官玉清率先入城,张余在将元博送入白羽兵营后,方才折返。 就在几人远去之后,杏花庵内一间雅室的门被打开,从中走出了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人,龙睛虎目的模样。 乍看之下,竟与当朝皇帝有些相似,只是年纪上相差了十岁有余。 掌柜模样的白发老者走了过来,躬身喊了一句:“王爷!” 中年人微微点头:“不必多礼!做好你的事情,记住,本王仍在回京的途中,不曾在此出现。” 说完,便带着身边的几名侍卫迈步离去。 “是!” 老者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直到听见院外的马蹄声响起,这才直起腰板,然后凝重一笑。 身后的一名小童子却懵懂地问道:“先生,那位看起来很威武的客官是谁?你为何叫他王爷?” 老者笑着,敲了敲童子的脑袋,道:“叫他王爷,他自然就是王爷。大燕朝只有一个叫离王的王爷。” 童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像是在寻思,下一刻竟圆目大睁,惊讶道:“他是离王萧天云?先生说过的,当年被柳无情杀尽家眷的那位亲王殿下?” “对!” “啊?他为何而来?已经就藩的亲王,没有旨意是不能随意入京的。” “他为寻仇而来!当然,也是皇帝让他来的。” “寻仇?寻柳无情的仇?可是,刚才柳无情就在外面,他为何不动手?” “因为还没到时候,柳无情只是帮凶。他更想杀的是,背后指使柳无情之人。” “那个人是谁?” “谁知道呢?但萧天云暗查了近二十年,恐怕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 城中。 正午的时候,元博的四合院外,来了两位俊俏的“小郎君”。 领头的“公子”晃了晃手中的折扇,指着大门道:“小桂子,去敲门。就说萧月求见,让元寺丞出来见本宫…公子。” “小桂子”低着头,道:“公子确定是这里吗?刚才我们去城南梧桐巷,已经找错了一回…” “公子”道:“他搬家了竟未和本公子说,不过那房东不是说了这里吗?让你去,你就去。” “小桂子”便只能硬着头皮去敲门。 而此时已经回到院中的上官玉清,正坐在大厅里沉思。 此前,听到元博三人在凉亭中说话,且并未对她忌讳,已然让她粗浅的知道了一些隐秘。 残卷、正月、上官锦… 令大小姐尤为疑惑,暗自揣测着元博几人到底是在密谋着什么。 此时听见敲门声,她这才回过神来。 心中却是一阵纳闷,暗道:元博已经去了军营,崔三刚走,这时会是谁来? 起身去打开大门一看,却见是两个面生的“男子”,不由一愣,道:“你们是…” 大小姐此时脸上仍是易容的状态,奇丑无比,让门外两位看见了,皆是愕然。 那位“公子”一眼盯在上官玉清脸上,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呀!你好丑…” 上官玉清也是一愕,听见对方说自己丑,当即便脸色一沉,不悦道:“什么意思?你才丑,会不会说话?你全家都丑!” 说完,冷哼一声,大力将门关了起来。 转身往回走时,还犹有腹诽,小声自语道:“有毛病吧?竟直勾勾的说人家丑,本小姐要是不易容,美过你百倍。哼!” 而门外的“公子”见这个丑女竟敢当面反呛,顿时就来了火气,似乎从来没人敢这般无礼的和她说过话。 当即,一脸气鼓鼓地望向身边的“小桂子”,怒道:“你听见了吗?刚才那个丑女敢骂本宫丑?我要撕了她…” “小桂子”脸色突变,看了看左右,小声道:“公主,我们是在宫外,不可自称“本宫”,免得暴露了身份…” “哼!” 萧玥儿冷哼,显然不会顾及那么多,向前一脚踢开了大门,指着还没走远的上官玉清,怒气难平道:“臭八怪,你刚才骂我丑?” 上官玉清回身,没想到对方说她“丑”在先,居然还敢破门而入? 那寻衅滋事、趾高气扬的模样,也是让大小姐无名火起,冷哼道:“是又怎样?骂你不得?等下我还打你,你信不信?” 说着,便顺手拿起了身旁不远处的扫帚。 第36章 大小姐与公主的碰撞 上官玉清举起扫帚张牙舞爪,佯装要打,不乏彪悍之色。 萧玥儿见状,明显吓了一跳。 作为当朝公主,皇帝的掌上明珠,大燕朝皇室仅此一位的女嗣,她受惯了宠爱,何人敢如此当面“恐吓”于她?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宠溺和疼爱,甚至连皇帝都未曾对她大声说话,又何人敢悖逆她? 因此,上官大小姐的暴力行为让她吓到的同时,也激起了公主殿下内心深处的极大怒火。 她气得怒火焚天,瓜子脸涨得通红,平生第一次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小宇宙爆发的前奏。 下一刻,便大喊起来:“你...你这丑女说什么?你敢对本宫无礼,还想打本宫?来人...小桂子,给本宫撕了她,掌嘴...” 公主殿下怒吼着,尖锐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元博的屋顶,令身边的宫女小桂芝差点耳膜爆裂。 而大小姐听见对方大喊,也是不由一愣。 自称“本宫”? 一向头脑简单的大小姐还以为对方是被气到了,本想喊“本公子”,却因为怒极而喊成了“本宫”,倒也没有过多在意。 又见对方一身华丽的男装,但脸蛋过于俏丽,举止颇显阴柔,完全没有阳刚男儿的样子,便得意笑道:“切...你还本公?本公公吧?你是太监?阴里阴气的,你像个男人吗?哼!赶紧滚,不然本小姐对你不客气。” 听此,萧玥儿怒目圆睁,没想到大小姐居然敢骂她太监,气得浑身哆嗦,指着上官玉清说不出话来:“你...你...” 稍微缓和后,看向宫女桂芝,怒道:“你愣着干嘛?本宫叫你掌嘴这个丑女!” 桂芝有些为难的样子,明面上公主私自出宫并未带任何侍卫,而作为宫女,你让桂芝伺候人还行,让她打人就有些超出能力范围了,毕竟她还没到“嬷嬷”那个年纪,也还没学会嬷嬷的本事。 但既是公主下令,又让桂芝不可不做,当下便学着宫里嬷嬷的样子,喊道:“你...大胆奴才,跪下请罪!” 虽然极力装出威严,却仍是有点软弱的样子。 大小姐一听,当即脸色暗沉,那小厮喊本小姐什么?奴才? 气煞我也! 本小姐是谁?父亲是当朝一等公爵魏国公,曾经权倾朝野。 爷爷是前朝大柱国,功勋显赫,先帝都要尊称一声“上官兄”。 即便现在家道中落,不复从前,但大小姐的傲气仍在,又怎能容忍他人轻易怒斥,还以“奴才”相称? 上官玉清也怒了起来,她虽胸无城府,但也是性格泼辣,不无刚烈,怒道:“你们这两个死太监,敢骂本小姐奴才?找打...” 说着,便扬起扫帚打了过去。 大小姐说打就打,可没有那么多顾忌。 萧玥儿受惯了奉承,宫中有千百人服侍,哪里有过市井的经验? 毫不夸张地说,出了宫门萧玥儿连自保都不会。 此时,见到上官玉清打来,她与桂芝竟吓得花容失色,抱头缩到一角。 而大小姐说干就干,也不曾想过留手。 正在这时,忽然一道“冷风”呼过,竟打掉了大小姐手中的扫帚。 叭! 扫帚从大小姐手中脱离,撞在了前院的影壁上。 这道“冷风”极为诡异,像是暗器,又不似暗器,却能缴了上官玉清的“械”。 上官玉清愕然,目瞪口呆,她完全无法察觉自己手中的扫帚是如何被打走的,只感手中被大力一扯,就脱手了。 但这样神乎其乎的状况,也让她大为惊讶,不由暗想:怎么回事?见鬼了吗?还是这两个小太监会武功? 同一时间,萧玥儿也知晓了这一异象,便壮着胆子直起身子,看了看掉落的扫帚,还以为是上官玉清最终知道了“本宫”的含义,而后自行扔掉“武器”,便大肆得意起来:“知道厉害了吧?既知本宫身份,还不跪下?” 而上官玉清听此一说,还以为对方自认会武功,哪里会想到其他? 便寻思着:哎呀!会武功可不好办啊,本小姐还没拜师,对付不了他们,那怎么办? 顿了顿之后,却也不用多久,就想出了计策。 继而便转身往厨房走去。 要知道,大小姐可是读过《大燕朝杀人十二秘技》的人物,会武功有什么了不起? 她想起了书中的一句话: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于是,当大小姐再次折返时,手中已经拎着一把菜刀,耀武扬威道:“会武功是吧?我有菜刀...” 说着,便在萧玥儿二人面前晃了晃。 萧玥儿当即又花容失色起来,这个丑女太暴力了,居然用菜刀威胁,怎么办? 但下一刻,同样是毫无征兆之间,上官玉清手中的菜刀又被某种“暗器”打飞了... 大小姐圆目欲裂,呆呆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有些难以置信起来。 我去! 这两人连菜刀也不怕? 有点本事! 但不怕菜刀,总该怕铁锤吧?连乌龟都怕铁锤! 一念至此,大小姐又从元博的屋中翻出了一柄小铁锤,大怒道:“不怕菜刀,那你应该怕...” 但这次她连话都不能说完,手中的铁锤又飞了。 咣的一声,与菜刀一样深深地嵌入影壁之中。 大小姐下巴脱臼,呆若木鸡。 至此,她已然觉得这两个人不能用寻常思维来对付,而始终并不认为是有人在暗中出手。 “好呀!你们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本小姐只能用大招了。有本事别走!” 大小姐说着,气呼呼地往回走。 萧玥儿急了,不愿再与这丑女纠缠,赶忙叫道:“等等!赶紧叫元博出来见本宫...” 上官玉清闻言止身,小心思又思虑起来:咦!这两个小太监是来找元博的?果然,不是一类人不走一起,都是物以类聚的太监。哼!你要找他,本小姐偏不给你找。 想了想后,便故作姿态道:“哦?原来你们是来找他的?那太不幸了,他已经死了。” 听此,萧玥儿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他...怎会死?你死了,他也不死。把话说清楚!” “你不信?他若活着在此,此时已经出来见你,不是吗?哼,你爱信不信!不信,就去大理寺问。” “你...你敢乱讲?好,小桂子,你现在马上去大理寺问。若是这丑女说谎,本宫要凌迟处死她...” 桂芝皱了皱眉,却也只能应是离去。 而在这间隙,大小姐和公主对峙着,心中却开心极了。 元博去了白羽兵营,几天内都不会回来。 而他没有被柳无情杀死的事情,相信还未传入城中。 大理寺之人或许都会认为元博此去凶多吉少,定然会回话说元博恐无法生还。 如此一来,这小太监前去问询,大概率是得到肯定的答案。 这应该能让这个太监“公子”气得不轻吧? 不管他们因何而来,既然敢骂本小姐是奴才,就活该气死他们。 宫中闭塞,太监无事不可出宫,想必他们两人还不知道元博被柳无情盯上的事。 如此想到,大小姐更加得意。 片刻后,桂芝折返,一脸的阴郁,偷偷在萧玥儿耳边说了两句话。 顿时便让萧玥儿大惊起来,“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本宫不知道?走,去找万宗德。” 说完,便急匆匆要走。 刚走两步,又转身冷面对上官玉清说道:“大胆丑女,若博哥哥真的有事,本宫要你陪葬。” 大小姐却是一脸的淡然,暗道:切!本小姐会怕你? 第37章 太子哥哥 古代女子的行为举止,素求行正坐直,有规有矩。 尤其是皇室公主,规矩更加繁重,既要恪守宫规,还要遵循宗族祖训。 走路要莲花碎步,优雅端庄。 但当萧玥儿得知元博受到柳无情的觊觎后,莲花碎步,便成了大步流星,风风火火地往大理寺赶。 而她此来,已经不再打算隐瞒身份。 走到大理寺门口,守门的校尉见二人走来,赶忙带着“官威”阻拦,极具有优越感的样子,道:“喂喂喂!干什么的,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敢乱闯?报上名来!” 萧玥儿冷峻的脸色,一眼都不看那校尉,只是将一枚金色令牌丢过去,然后便不顾阻拦闯入。 那校尉面色一滞,刚想叫人武力拦截,但当发现手中的令牌来自宫中,上面还刻着皇家标记,正面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刻凤凰,反面则刻着“霓裳”二字,当即吓得腿都软了,哪里还敢拦? 霓裳,便是萧玥儿的封号。 大理寺是为“三司”之一,又独立于六部之外,直接受命于皇帝,连当朝宰辅也不能过问。 其部下人员自然是很清楚宫中的令牌代表着什么,尤其是这位公主的令牌。 那校尉瞬间就瘫坐在地上,但马上又爬起来,去给萧玥儿引路。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位公主驾到,比皇帝亲临更加可怕。 因为根据坊间秘闻所说,这位公主连皇帝的胡子都敢拔,颇具刁蛮,天生“无所畏惧”,关键是连皇帝都没办法管制,也不舍管制,妥妥的团宠她。 宫中的七大皇子更是对之宠溺,无所不允。 在那位校尉看来,这样的“姑奶奶”来了大理寺,指不定能翻天,而且此时公主的脸色并不好。 大理寺,恐怕要有难了。 “万宗德呢?” 萧玥儿阴郁着脸,不悦地问道。 领路的校尉掐媚小心地回道:“寺卿正在房中会客,属下这就去禀告...” 萧玥儿却大声叫道:“禀告什么?本宫直接去。” 说着,又加快了步伐,直冲寺卿室。 一脚踢开寺卿室的大门,萧玥儿完全没了公主的矜持,就大喊:“大理寺卿呢?本宫有事问你。” 而此时,万宗德完全想不到在大理寺中有人胆敢踢开他的门,定睛一看,却见到是女扮男装的萧玥儿来了,本已升起的怒气,又得生生压了回去。 还得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跪下行礼:“微臣万宗德叩见公主,不知公主驾临,有失远迎...” 房间中还有几人,此时也都跟着行礼。 但在行礼的间隙,却有一人看见萧玥儿后,陡然一惊,快速闪到了一扇屏风之后。 万宗德在就任大理寺卿之前,曾在国子监担任“祭酒”之职位。 而这个国子监相当于皇室子嗣的私塾,祭酒就类似于“校长”之类。 换言之,万宗德算起来还是公主的“先生”。 也是在那时,身为伴读书童的元博才得以与萧玥儿接触,并莫名其妙地培养出外人难以理解的深厚“地下情”。 “平身!先生,本宫有事找你,让其余人都走。” 萧玥儿施展公主特权,说道。 “是!” 万宗德一挥手,其余人便退出了室外。 “公主有何事?” “本宫听说,近日有人要杀你们大理寺的元博?他现在在哪?可曾有事?为何外人都说他必死无疑?” 万宗德大皱眉头,心中诧异着公主为何会知道,且过问此事。 但面上还是没有表露疑问,恭敬道:“禀公主,确有此事!不过,元博无碍,此时正在白羽军中。有白羽卫在,他断然不会轻易有事。只是...公主缘何关心此人?” 萧玥儿听此,知晓元博无恙,大感如释重负。 但听到万宗德追问她为何在意,又顿时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头了,她与元博的私事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便佯装平淡道:“无事!说起来先生在国子监任职时,这元博还曾在本宫身边服侍过,也算半个同窗。本宫微服私访,听见传闻,就过来问问。再说了,大理寺乃是朝廷重地,若逆贼可随意杀害大理寺官员,那还得了?你必须严加防范。” 万宗德狐疑着,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公主这个说辞,却也只能应是。 萧玥儿的心情缓和了不少,但静下来之后,忽然又想到了上官玉清的种种“恶行”,当即又冒起火来,愤愤然道:“元博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女人?” 万宗德眉目一挑,内心惊讶:公主关心元博身边有没有女子作甚? 但想了想后,还以为公主口中的“女子”指的是张余,便回道:“是的!元博执掌左丞,手下确有一个女缉捕。” 萧玥儿听后,便哼了一声:“那人是不是奇丑无比?” 万宗德眉头更深,张余非但不丑,还很漂亮。 但公主如此问,他总不能说说实话吧? 毕竟当着公主的面,说其他女人不丑,这是极其不明智的行径,便道:“相比于公主来说,确实奇丑无比。” 如此回答,更让萧玥儿认定她见到的丑女,就是张余。 而张余此时正在查案,不知不觉,竟帮上官大小姐顶了个包。 “那好!本宫不喜欢女缉捕,去把她抓起来。杖责,然后流放塞外,没有本宫命令,不准她出现在京城。”她恶狠狠地说道。 万宗德大惊。 别人不知道张余的身份,他作为寺卿,大理寺什么事情能瞒过他? 万宗德自然已经知道张余就是张风晓的女儿,此番若轻易胡乱抓人,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微微思量后,万宗德回道:“这...不知她如何得罪了公主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抓人流放,按律是要告知陛下的。” 萧玥儿却冷哼道:“本宫不管,也没什么误会。先生是不愿去做?” 万宗德汗颜:“这倒不是,只是抓人要有理由,不知此人犯了何罪?” 这话,却是让萧玥儿语塞。 为了保守她与元博之间的秘密,她此时不好说出曾去过元博的私宅,还与那位“缉捕”发生了冲突。 一旦说出来,堂堂公主私下去找一个小寺丞,难免就让人怀疑。 吞吐了一下后,萧玥儿想不出什么理由,便索性道:“理由,先生帮本宫找。反正本宫就要让此人在京城消失!” “这...公主明鉴,张余身为缉捕,素来恪尽职守,未曾有逾越的行为,微臣如何能欲加罪责?这一点,元博与她日日在一起办案,自是最清楚不过了。她若得罪了公主,微臣让她受罚,如何?” 万宗德低着头道。 萧玥儿却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微怒道:“你说什么?那个丑女跟元博天天在一起相处?” 万宗德奇怪的神色,回道:“既是同僚,每日查案也是正常!” 萧玥儿又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心中醋意大起。 博哥哥是他的,怎能让一介丑女天天陪在他身边? 而这个丑女,居然还敢对她不敬? 但若执意强迫万宗德赶走此女,又会令对方难办,且元博知道后恐怕也会不高兴。 那不如... 下一刻,萧玥儿竟做出了一个令众人难以想到的决定,道:“哼!你定罪此人,需要理由是吧?那本宫亲自找。从现在开始,本宫就化名萧夜,来你这大理寺当差,抓住那丑女的痛脚。” 闻言,万宗德赶忙阻止道:“这,公主万金之躯,怎能来此?万万不可,请公主三思。” 萧玥儿却道:“不用三思,本宫马上就回去和父皇说。有你们保护,本宫也不怕危险。对了,你要给本宫安排什么职位?” “殿下,您这时折煞了老夫,大理寺官员职位已满,再无空缺。” “满了?满了就再设一个。至于设什么职位,你自己想。” “殿下...” “不必多说!本宫已经决定了。本宫要做大理寺最大的官儿,先生现在是几品官?” 万宗德大汗不已,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这位公主的要求,便只能暂时如实回道:“三品!” 萧玥儿抓了抓脑袋:“三品?那么小?本宫要是来此,就要做最大的官儿,那你给我安排一个九品的官位吧。九比三大,就如此决定。” 这位小公主素来不理朝廷之事,更不知朝廷官阶是如何排布。 本想做最大的官儿,开口说出来,却是最小的九品官。 这便让万宗德更加不可思议,一下愣住了。 更有甚之,听到小公主这“懵懂”的要求,早前躲入屏风后的那人,忍不住笑出了一声。 虽然很快便止住,但已经被萧玥儿发现,此时警惕道:“嗯?还有人在?是谁?赶紧出来!” 屏风后之人自知瞒不住,便自己走了出来,叫了一声:“玥儿!” 萧玥儿一眼看向那人,惊疑道:“太子哥哥?你怎会在此?” 此人竟是当朝太子萧坚,公主同父异母的哥哥。 而依照朝例,太子若没有得到监国之权,私见朝臣,乃为大罪... ... 就在太子萧坚出现的同时。 远在城外八十里外,白羽兵营中的元博,此时正带着几名校尉躲在一处后山的隐蔽处,起锅烧油。 元博并无军中履历,但他身上有寺卿腰牌,将几个校尉带出军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军中禁止私开小灶,他们似乎在犯禁忌。 “大人,锅中之物是何?” “你们不吃的玩意儿,但在本官眼中却是极品美食。几位,本官第一次入军中,毫无根基,此番愿与你们交个朋友。这锅东西你们要是学会了如何烹饪,日后退役赋闲,以此为生意,定发大财。” 第38章 寺卿的深意,拉拢人心 听此一说,几名校尉面面相觑,却没有多说什么。 看得出来,几人似乎对元博口中所说的“生意”并不感兴趣,这在元博的预料之内。 古人有云,士农工商,在封建社会中“商”为最贱。 文以入仕,仕可安邦。 就大多数燕朝人而言,若可为官,便不会考虑营商。 穿越而来的元博却恰好持相反的态度,商可富民,民亦可安邦。 何为士?亦民矣! 纵观历史朝代更迭,邦国覆灭不出一条铁律:民乱则国亡。 民何以乱?商不复矣! 故此,“商”非但不贱,反倒是国邦的基石。 不久后,一锅热气腾腾的焖牛杂已经煮好,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古人不吃内脏,放在元博眼里是暴殄天物。 此番小试牛刀,向白羽军中的几名小校尉展示厨艺,既有暗中示好拉拢的意思,也有小试人心的想法。 私开小灶本就违禁,事后若是败露,便说明这几个校尉不可轻信,不值得“收服”。 若相安无事,则犹有可为。 万宗德将寺卿腰牌交给元博,并责其来军中受戒,除了是要暗中保下元博之外。 元博还看出了其中一个隐晦,那便是有意让元博培养自己的势力。 他这位先生不可能永远都出手相助,元博自己强大,才是最根本的底气。 白羽卫是大理寺的底蕴,与这些兵卒交好,元博日后在大理寺的路便会好走很多。 在这一点上,万宗德如此安排,却已算是对元博的多加抬爱。 而元博要拉拢人心,组建朝中势力,为何没有直接去结交白羽卫的统领,其实也有他自己的考虑。 白羽卫统领之所以有权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底下将士的支持,其次才是朝廷的重用。 换言之,若无白羽卫底层士兵的支持,所谓的统领,其实也不过是个空头司令。 把握住这些底层校尉的“军心”,才是最稳固的。 再者,白羽卫统领身负要职,恐怕早已有所归附,元博想要拉拢并不容易。 后山中,元博取来一个小碗,给自己倒了半碗茶,对着几名校尉道:“诸位,元博不才,初来军中,却是为了受戒,惭愧之至。幸得诸位不弃,愿与我来此一叙。多不必说,元博日后愿与诸卿共进退,以茶代酒,我先敬过。” 说完,便饮尽了碗中茶。 按理说,元博身有寺卿腰牌,便是代寺卿,乃是上司。 能放下身段,与这些基层的伍长校尉结交,也是对他们的抬爱与信任。 众校尉纷纷拱手倒茶,其中一人道:“元大人既受寺卿器重,日后必定前途无量。愿与吾等马前卒交好,乃是抬举。吾等若不识时务,才是真的浅薄愚蠢。寺卿名曰训诫,却未曾收回你的腰牌,便说明只是想做个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大人,不必自谦。此茶,我喝了。” “好!痛快!吾名元博,今年刚及冠,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白羽校尉,韩商。年三十二,从军十五载。” “韩大哥!” “...” 这几人也都是性情中人,见元博肯放下身份结交,也是纷纷道出自己的名讳。 而由此时起,元寺丞的大理寺风云之路,方才算一个开始。 三日后,受诫期满。 元博骑着一匹快马,折返回城中。 柳无情的真正目标是正月,对元博出手已经是很留情,在军营中休整几日后,倒也好了七七八八。 回到大理寺,元博第一个要见的人自然就是万宗德,并将寺卿的腰牌归还。 寺卿室中。 万宗德一如既往地沉稳,收回腰牌后,浅笑道:“怎样?军中三日,可让你想通了什么?” 元博回道:“学生惭愧,先生赐我腰牌,是要保住学生一命。” “呵呵,既知如此,为何不直接去白羽兵营,而是先去了杏花林?你知道张风晓会来,正月也会出现?” “那倒不是!但学生知道,除了先生以外,还另有一人不想让我现在死。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张风晓来,正月的出现也是一个意外。没有先去军营,是不想让有人死在柳无情剑下。” “哦?这么说来,你倒是仁慈了?你想用你口中的那个人替你拦住柳无情,而不用白羽兵去为你挡剑。但你真的以为张风晓前去,真是受了那人所托?” 万宗德深谋远虑,不乏老奸巨猾,恐怕已经猜到了元博口中的那人便是皇后。 而在元博的思虑中,确实认为张风晓会在杏花林出现,是受到了皇后的指派。 这也指明了一点,张风晓是皇后一党的人。 但此时,万宗德却在隐喻元博这个思路可能是错的。 张风晓之所以出现,可能是另有他人指使。 元博闻言,皱眉道:“先生的意思是...” 万宗德却是冷笑,话锋一转,不愿直接回答这个问题,道:“别管什么意思。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已经惹了不该惹的人,这随时会要了你的命。即便是为师想要再保你,恐怕也无能为力,你好自为之。还有,公主来过了。” 元博愕然,听到公主过来,身躯不由一震。 在他想来,他与公主之间的关系若有一天被人得知,这位先生会是首当其冲。 只是,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而公主来大理寺的理由,也不难猜出。 定然是知道了柳无情的“死亡预告”,这才赶来找万宗德询问情况。 公主不无聪慧,不会贸然说出与元博之间有什么私情,但她那点小心思根本就瞒不过万宗德。 万宗德能说公主来过,肯定是确定了什么。 元博仍在掩饰的话,便显得极不明智,只能回道:“先生,请听学生解释...” 万宗德却打断他:“罢了,不必解释。你自己选的路,就自己承担日后的结果吧!” 说着,提笔在面前的案上写下了两份文书,并加盖了大理寺的印鉴,交给元博。 元博接过一看,其中一份是释放华平安的命令,另一份则是回绝太学院召回华平安的文书。 万宗德接道:“为师还知道你去见过华平安,原则上,为师并不反对你重组左丞。但奉劝你一句,华平安此人可用,但也不可用。文书已经给你,用与不用,你自己选择。去吧!” 说完,便挥手示意元博离开。 退出了寺卿室。 元博脑中反复思量着万宗德的话,华平安可用,但又不可用,到底是什么意思。 万宗德是在意指启用华平安,利弊都极为明显? 此人颇有才思,曾任少卿,若是能为元博所用,左丞自然如虎添翼。 但用了此人的弊端又在哪里? 元博笑了笑,却也不愿多想。 实际上,万宗德能给他这两份文书,其实也已经指出了明路。 华平安暂时可用,但不可重用。 此人与太学院深有关系,背后的隐晦必然错综复杂,这或许才是万宗德忌讳的地方。 但像华平安这样自视甚高的人,不磨去其心中的傲气,是不可能使之真心臣服的。 想着,元博回到左丞后,将手中的两份文书分别交给崔三和张余两人,说道:“三,你去太学院告知他们,华平安既为大理寺罪臣,即便是出狱,也当由大理寺处置,不必他们操心。小渔儿,你去把华平安放出来,但我们暂时不收他,让他去右丞做一个杂役吧。先看看这位前任少卿到底是什么角色,我们再出手。” 两人应是离去。 第39章 新任左少卿 崔、张二人走后。 元博坐在自己的书案前,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结合目前已知的信息和猜测,很快便在意识中出现了一种清晰的脉络。 公主被绑架,引出了上官锦谋逆之事。 上官锦大喊冤枉,按情形,他知道背后构陷之人是谁,却不愿说出。 这是为何? 有人想杀他,他为何还要替那人保守秘密? 即便是为了家人的安危着想,投鼠忌器,也大可跟皇帝明言,让皇帝主持公道,上官锦为何不说? 这是目前此案最大的不解之处。 背后之人构陷上官锦,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是为了逼他交出名册。 那名册上的人是忠是奸?是真是假? 名册的出现,暗示朝堂之上正在酝酿着一场极大的阴谋。 而在整个事件中,皇帝虽然震怒,却似乎有意将此案当成普通的“绑架案”来处理,对其中涉及的谋逆嫌隙提及不多,又是为何? 皇帝在装聋作哑,实则放长线钓大鱼? 他早就知道朝中有人策划谋逆,之所以按兵不动,是不想打草惊蛇,让谋逆之人自己露出马脚? 此为其二。 其三,正月之人出手抢夺名册,是受何人指使? 若是与构陷上官锦之人是同一伙人的话,又何必绑架公主,多此一举? 正月之人很明显知道名册就藏在国公府的祠堂,也知道有柳无情守护。 直接爆出柳无情钦犯的身份,让上官锦深陷勾连逆贼之罪,岂不快过? 何必还要冒险绑架公主栽赃? 可见,当中藏着第三方势力。 他们都想得到名册,但构陷上官锦的一方不知道名册在哪,故而栽赃逼迫。 而正月知道,只是忌讳柳无情,所以不敢轻易下手抢夺。直到元博闯入祠堂,应了柳无情的“规矩”后,才现身相见。 因此,元博认定正月背后另有他人指派,与构陷上官锦的一方并无联系。 还有,当天告知元博前身去魏国公府寻人的黑衣人是谁? 此人隐藏极深,利用元博让上官锦入狱后,便想杀人灭口。 却在梧桐小巷“留书”杀人失败后,像销声匿迹一般,不见再有动作。 但元博深知,此人的杀心并未隐去,更像是在等待恰当的时机下手。 恐怕元博那次酒后失足落水,也是这个黑衣人的手笔。 疑云重重,令元博愁眉不展,这不仅关乎案件的真相,同时也牵涉到了他的安危。 再者,惠妃自称是元博的师姐,还道出了元博有另一个“师尊”存在,且身具某种神秘的任务,更让人匪夷所思。 微微叹了一口气,元博苦笑,看来这一趟穿越“重生”,让他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时,崔三折返,见面便道:“头儿,寺卿让衙门全部人都去大门口等候,也不知所为何事。” 元博微讶,似有所思,但嘴上应了一声:“那走吧!” 来到大理寺正大门,整个衙门上百号人站满了左右,万宗德排头当先,一身整齐的三品官服,正襟庄重。 看这架势,是要迎接什么大人物? 元博微笑着,如是想到。 片刻后,有一队宫人从长街一头缓缓走来,为首的正是元博升任寺丞时的传旨太监。 太监走到近前,阴柔的嗓音响起:“圣谕下,大理寺接旨!” 众人早有准备,此时很快便行好了大礼。 而在这间隙,元博从太监的队伍中发现了一个熟人,赫然是慕容覃东。 这位金科探花郎跟着太监来,是要作甚? 这颁给大理寺的圣旨,不会和他有关吧? 随着传旨太监的宣读,便解答了元博心中的猜测。 圣旨果然是为了慕容覃东而来,皇帝竟钦定此人为大理寺的左少卿,转眼一朝成了元博的直属上司。 左少卿本是华平安,他牵涉贪腐案之后,位置便一直空悬着。 按理说,重新委派左少卿,该由吏部出面委任。 此番,却是皇帝直接钦定,其中的含金量便不可同论。 可见,这慕容府太傅一家看似低调,实则在朝中不乏影响力。 当然,能让皇帝钦定的部分原因,是因为慕容覃东有“探花郎”的功名。 礼成之后。 元博暗自惊讶,怪不得此前在万宗德的门外见到慕容覃东,想必那时他是来事先通气的。 而以这位探花郎的多才之名,朝廷六部他去哪里不行,为何偏偏选了大理寺? 这让元博不由有些感兴趣起来,但其实也不难猜到原因。 当中,自然是有上官玉清的重要因素在里面。 大理寺少卿到任,传旨的宫人走后,一众吏员纷纷上前祝贺,将慕容覃东围成了众星捧月。 元博也照着形式过去恭贺,却被慕容覃东选择性的忽略,但他并未在意。 慕容覃东此时的漠视,更加验证了元博心中所想,便带着张余、崔三离开了此处。 走回四合院的途中,崔三不免问道:“头儿,慕容覃东突然到任左少卿,恐怕有些猫腻。会不会是为我们而来?” 元博轻笑道:“应该是说为他自己而来。国公府失势,上官玉清成了钦犯,他若还想与这位大小姐有结果,就必须设法为上官锦翻案,平反名声,大理寺的缉查之权能让他有这个便利和能力。另外,他现在认为我们是构陷上官锦的帮凶,请旨成为我们的上司,也有伺机针对我们的意思。当然,更有保护上官玉清的想法。” 张余道:“慕容覃东博学多才,聪颖非凡。他若有心对付,恐怕我们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加上你府中还有他所爱之人…” 元博望了她一眼:“那倒未必,上官玉清在我们身边,或许会成为我们限制这位左少卿的筹码。看得出来,少卿大人并不能有效的控制他那位钦犯未婚妻。” 说着,便要加快脚步向前。 但忽而又止步,说道:“小渔儿,你去一趟神农居,请你那位师尊司空淼来一趟。崔三,你先回去守着上官大小姐。我要去城东的有茗茶馆,晚些时候我们在府中碰头。” 崔、张二人同时点头,元博随即拐过了另一个方向。 片刻后,有茗茶馆。 当元博走进门口时,二楼的一间包厢内,窗口打开一缝,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盯在他身上。 直到元博消失在视野内,窗后之人才深沉开口道:“此人便是元博?” 身后的阴影处,有人回道:“是。” “你既选了他,又为何还让他活着?” “意外。属下没想到会有人对他出手相救,且这厮还洞查了我的纸条杀机,看来也有些本事。不过主公放心,他现在已经是自己人了。” “自己人?从何说起?” 身后之人并未明说,却是在那人耳边轻语。 语毕后,被称作“主公”的那人眉目一舒,笑道:“哦?还真是自己人,有趣!那就安排一下,让我去会会这位新认识的自己人,就明日城外吧。” 说完,便关紧了窗户。 身后之人应了一声“是”后,便也退出了包厢外。 而元博走进有茗茶馆后,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目光有意无意的扫在柜台的那位中年掌柜上。 惠妃“师姐”说过,天山那位师尊的来信,会经过这间有茗茶馆。 但具体是如何经过,元博失去了记忆,并不知道,只能暗中探查。 不过元博料定,即便他不知道如何取得信件,这里的接头人看见他来了,也必然会主动给他。 此时,他只需等着。 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咦,小博,你也在这里?” 元博回头一看,颇感惊讶:“房东先生?” 第40章 神医之死 见到是这位极为和善的房东先生在此,元博起身作了一揖。 对方亦是回礼,并粗浅地介绍了身边的几位同伴。 但这些京城的大户人家,元博都没有什么印象,也只是礼貌性地招呼了一下。 短暂的寒暄之后,双方并没有细聊,房东便带着几位朋友离去。 走到门口时,房东似乎灵机一闪,又折返回来说道:“对了,新房的租约还未给你看过,明日我府中设宴,不如你也一起来?正好我们把契约给签了,也当作吃一顿家常便饭,如何?” 听此,元博刚想推诿一下,毕竟近日琐事缠身,并没有丝毫赴宴的闲情,却见那房东已经自主决定道:“嗯,就这么决定吧。小博,你不会这个面子都不给吧?记住了,明日城外北郊,云离山庄。” 说完,转身就走,不给元博拒绝的机会。 元博哑然失笑,心道:这位房东还真是热心肠。 不过,京城的大户人家开宴一般都在晚上,却也不会影响到元博的当值时间,便也不作推辞。 之后。 又在茶馆的大厅中等了近半个时辰,仍未见有任何疑似接头人前来相见。 令元博大感疑惑,却也不愿在此继续空等,起身结账离开。 而就在元博远离茶馆,大厅角落处一个头戴斗笠的小年轻微微抬起头,暗自嘟囔了一句:“奇怪!掌门好像不认识我的样子...大师姐说他傻了,不会是真的吧?那师尊的信怎么办?罢了,我还是设法交到师姐手中。” 回到家中。 元博刚推开大门,就看见前院的影壁上镶嵌着一把菜刀和锤子,像是被人以暗劲打入,入石三寸。 崔三此时正站在影壁前,挠头观望。 见到元博回来,喊了一句“头儿”,又指了指菜刀和锤子。 元博纳闷,问道:“怎么回事?” 崔三回道:“具体我也不知,但听大小姐说,我们不在的时候,家里来了两个恶贼。” 刚说到上官玉清,她就来了。 还装出一副委屈且惊吓的神情,道:“老爷,前几日家里来了两个人,穷凶极恶,还貌丑如猪。我本想以礼相待,却差点惨遭他们毒打...他们还说,还说...” 元博皱眉,追问道:“还说什么?” 大小姐假装掩面哭泣道:“他们还说老爷你是个死太监,不是个东西...不仅十恶不赦,还猪狗不如,狼心狗肺...” 她说着话,似乎陷入了某种惯性中,不停地在思索着骂人的话语,像是停不下来的样子。 足足一刻钟后,元博与崔三惊奇地发现,大小姐口中“骂人”的词语竟不带重样的。 元博大感惊讶,赶忙打断她:“等等,也就是说这菜刀和锤子是他们弄的?” 上官玉清点头道:“是的。但...老爷你真的是太监吗?” 她说完话,心中却是开心极了。 她杜撰出萧玥儿恶人的身份,企图挑起她们与元博之间的矛盾,还能伺机折辱一下元博“太监”的身份,简直是一举两得。 在这一刻,她瞬间觉得自己聪明绝顶。 原以为元博得知后会暴跳如雷,不由分说便会去找对方算账,然后大肆械斗起来。 最好还能来个两败俱伤,这样大小姐就可以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 却见元博只是脸色一沉,却未见过于恼怒,摆手道:“罢了,我们大理寺办案时常会得罪人,或许是某个宵小不忿,想上门报复。正值多事之秋,既未伤到人,便暂且留着。崔三,改日你去查查是何人闯入府邸。” 崔三应是。 上官大小姐有些讶然,没想到元博竟会如此息事宁人,微微愣住。 “对了,张余还没回来?” 走向大厅的路上,元博问道。 崔三摇了摇头。 “怎么那么久?那神农居在哪?很远吗?” “不远,北郊十里处便是。” “那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张余为何还不回?” “司空淼乃是京城神医,自是有些架子。即便是张余这个徒弟亲自去请,恐怕也得客套一番。” “好吧,那就再等等。” 跟在身后的上官玉清听到两人的话,知道元博是要请什么神医来,便胡思乱想一下后,心中好一阵鄙夷,插嘴道:“请神医?但太监有得治吗?老爷不会是想玉茎重生吧?” 大厅中,元博刚喝了一口茶水,听到这话,差点没喷出来。 有些尴尬地回道:“阿花,别乱听信外面的传言。老爷是真男人。” 大小姐却是断然不信,但也并未表露。 直到临近黄昏的时候,张余仍旧回来。 元博感到一丝不妙,便让崔三前去神农居查看。 半晌后,崔三折返,却是一脸的严峻之色,找了个借口支走大小姐后,郑重对元博说道:“头儿,不好了。司空淼死了,被人斩首在他自己的房中。根据神农居的人指认,案发之时,张余正与司空淼在房中说事,未曾有外人进入过。但久久未见出来,下人们开门进去后,见到司空淼已死,而张余手持凶器...昏迷。” “如今,廷尉府已包围了整个神农居,严禁他人进入。张余被当作凶手...” 闻言,元博大惊:“怎会如此?张余怎会杀死自己的师傅?走,去看看!” 说完,便快步出门。 边走边说道:“廷尉府接管了此案,原则上我们不好插手。但好在事发突然,朝廷应该还没有下文立案。此事的缉查权,若落入廷尉府手中,即便最后查出张余并非凶手,她恐怕也得尝尽廷尉的逼供手段。崔三,你先去找寺卿,务必告知他,尽量去请陛下将此案交给我们大理寺查办。” 崔三快步离去。 两人走后,上官玉清却悄悄跟出了门外,望着元博离去的方向,目光狡黠道:“走那么急?看来又是要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让本小姐偷偷跟着你,查清你的丑事。哼!” ... 北郊,神农居。 元博赶到的时候,大批黑甲卫已经将这处宅院围得水泄不通,无数文官正在院外问询着神农居的弟子,人群熙攘。 神农居,号称悬壶济世,药到病除,在京城享有极佳的声誉。 与湘西药神谷,并称大燕朝两大岐黄之术的摇篮。 就连当朝太医院的御医,也都大多来自这两个地方。 “站住!什么人?” 刚到神农居门口,元博便被一队黑甲卫持刀拦住。 “大理寺丞元博,可否行个方便?” 元博掏出了自己的腰牌,展示道。 领头的黑甲卫伍长见到元博一身官服,手中又有大理寺令牌,语气倒是客气了不少,但未见有让行的意思,回道:“原来是大理寺的元大人,但请见谅。廷尉府正在办案,神农居现在已是凶案现场,大人若无公文,请恕吾等不能放行。” 元博皱眉,刚想说话,却见门口有一人排众而出,喊了一声:“让元大人进来。” 黑甲卫回头一望,见到说话之人,随即让行。 而说话之人,竟是慕容海。 元博走过去作了一揖,道:“多谢慕容大人通融。” 慕容海一笑,当先领路:“谢就不必了,但你若是为了张余而来。恐怕并不好办!” “慕容大人此话何意?” “司空淼已死,被人斩掉了头颅,置于桌上。而张余已经自己认罪。” 元博瞳孔一滞:“你说什么?” 第41章 三师暴毙 听见慕容海说张余自己认罪,元博震惊之至,心中难以理解。 他对张余的了解虽然不多,但看得出来此女秉性纯良,不乏刚正,又身在缉查部门,又岂会轻易知法犯法? 再者,她与司空淼本是师徒关系。 古时最重孝义,师者如父,张余有什么杀人的动机? 她本是受了元博的差遣而来,要请司空淼去看一下上官大小姐的“双魂症”,却没想到因此背上了杀人的罪名。 最令人不解的是,张余居然自己认罪? 这是为何? 张余真的杀人了? 这点犹未可知。 但按道理,若不是她杀人,为何要自己认罪? 这个疑问,或许只有张余自己能否解释清楚。 案发时,只有两人在场。 换言之,张余自己最清楚不过。 一念至此,元博赶忙道:“慕容兄,此事非同小可。张余是我大理寺之人,关乎整个衙门的声誉。可否让我见见她?” 听此,慕容海面露为难之色,道:“元兄,同为缉查部门,你当也知道规矩。此案由廷尉府接手,隔日便会有公文下发,在定案之前,任何人不得接近疑犯。恕我不能坏了规矩,事后大理寺自会收到案卷。” 元博微微语塞。 沉思了一下后,才接道:“慕容兄职责所在,恪守规矩,元某也不作强求。但张余毕竟是我左丞之人,她出事,左丞也难脱干系。不能见她,可否让我看看凶案现场?元某觉得此事另有蹊跷,还请慕容兄给左丞一个自证的机会。” 慕容海皱眉道:“元兄的忧虑,本官知道。但张余已经自认凶手,并声称此事乃是她一人所为,不关任何人的事。至于凶案现场,廷尉已经封存,不可擅入啊。” 两度被拒绝,元博心中一沉。 张余在黑甲兵手中,不能见到。 凶案现场又被封存,难以接近,元博即便想弄清事情的始末,倒也无从下手。 而张余认罪,其中必有某种缘由。 从主观上,他并不认为张余会弑师。 如今,只能期待崔三去请万宗德入宫,向皇帝争取到此案的缉查权。 但想了想,元博又觉得皇帝应允的概率并不大。 毕竟此案牵涉到大理寺的人,再让大理寺自己人查自己人,未免落人口舌,有失偏颇。 果不其然! 当崔三赶到元博身边时,带来的是坏消息。 万宗德甚至都没有入宫,便直接拒绝了元博的请求,还直接下令元博不可参与此事。 元博微微叹气,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先暂时退走,从长计议。 但刚想离开,慕容海忽然把他叫住:“元兄留步!本官若给你私自进入凶案现场,便是违例。但若是你不小心自己看到了现场,那关本官何事?是吧?” 说着,笑意吟吟地对元博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他不再称呼元博为“大人”,而是以“兄”代之,可见是有些想要卖人情的意思。 而元博自然也乐于至此。 心中一喜,元博知道慕容海此时想“网开一面”,便笑道:“那是自然!” 说完,两人来到神农居后院,司空淼的书房外。 门口站着十余名黑甲卫,持戈镇守。 慕容海双手负于身后,装出很有官威的样子,对着黑甲卫道:“来啊!凶案现场有毒气残留,给本官把门窗都打开,以免事后仵作勘察现场,验尸的时候中毒。” 而这话说完,令元博瞬间注意到了一点。 现场竟有毒气残留? 是确有此事,还是慕容海为了给元博“无意中”瞧见现场,而找的借口? 一众黑甲卫领命,相继打开了那间书房的所有门窗。 元博站在门外几米,不停地变换着位置,试图将整个案发现场都记在脑中。 这时候,元博独有的强大记忆力和洞察力,便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虽然是隔着一段距离,但观察了片刻后,元博已将大部分现场的状况“储存”到自己脑中。 只见书房中,现场仍保持着最初的状态。 司空淼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脑袋被人砍下,身子就倒趴在案上。 断首处流出了大量的鲜血,此时已然凝固,隔着不算近的距离,元博依旧能闻到极重的血腥味。 司空淼的头颅就在书案上一侧,只是...却被人一刀从天灵盖上劈下,头颅分成两半,脑浆溢出,森然恐怖。 而那把杀人分尸的刀,就正是张余身上的大理寺官刀。 屋内的摆设没有被打乱,证明案发之时并未发生过打斗。 但地上却有几道明显被拖动过的痕迹,还有无数淡淡的杂乱脚印。 细微之处,在司空淼被劈开的左脸上,被凶手用某种利器刻上了几个蝇头小字:禽兽当死。 大概观察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元博仍有深思,不愿离开。 直到慕容海轻扯了他的衣衫,这才回过神来,而后尴尬一笑,配合着说:“哦,慕容兄事忙,此案既由廷尉府接管,那大理寺便不插手了。在下告辞。” 慕容海笑道:“那我送送元兄。” 两人并肩往门外走去。 元博小声说道:“方才听慕容兄说,现场有毒气?从何说起?” 慕容海道:“案发之后,本官接到神农居弟子报案,便匆匆赶来。当时现场除了疑犯张余之外,地上还躺着几名下人。问过之后才得知,那几名下人是最先发现司空淼身死的,他们进入书房以后,便昏厥了过去。显然,房中事先被人释放了毒气。” 元博点了点头,有所了然。 房中的拖痕和脚步,或许是廷尉赶到后,将神农居下人救出时造成的,应该不关案件本身的线索。 而凶手是先杀人后放毒,还是先放毒后再斩首? 这或许是要进行尸检后,了解司空淼的真正死因才可知晓。 但杀死司空淼的动机是什么? 张余也被毒倒了,这又是为何? 且先认定她就是凶手,杀人斩首之后,又怎会失误到连自己也毒倒? 但她若不是凶手,又为何要自认? 正寻思着,慕容海将元博送到神农居外,抬手道:“元兄请先回吧!此案,府尹大人还未指定由何人负责。若是由本官执掌,元兄会知道更多案情。此时多留在此,也无济于事。” 元博感谢道:“那就多谢慕容兄了。” 随后,便与崔三赶回城中。 回到大理寺。 元博匆匆让崔三去调出张余的入职案卷,她牵涉杀人案,理应告知于她的家人。 时至今日,元博还不知道张余家住哪里,家中还有谁人。 张余平时颇为寡言,与衙门中人并无深交。 即便是和元博、崔三,也只是做公事上的交流而已。 可是当张余的入职案卷摆在面前时,元博却发现记录的事项很少,张余似乎有刻意隐瞒身份的嫌疑。 连最基本的身份材料都被留白,让元博大感不解。 她这样的入职资料也被认可? 不过,看到最终的审核人员是前任左少卿华平安后,元博便释然了。 前次诏狱见到华平安时,元博便已怀疑两人早就相识,只是涉及私隐,他不好深究。 此番,张余入狱,却是不得不弄清楚。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从华平安口中得知。 有了此前万宗德留下的文书,华平安已被释放出诏狱,并遵照元博的意思,成了武昭青麾下的一名杂役。 右丞办案区。 元博找到华平安的时候,此人正在擦桌子。 见到元博找来,却是一脸的轻笑,不想搭理的样子。 元博不想与之废话,便直截了当道:“张余的入职案卷之前是由你审核,你当知道她的所有背景,是吗?” 华平安置之不理。 “听着,本官没时间跟你玩隐瞒。张余如今牵涉杀人案,已被廷尉府拿下。识趣的,你就直言。不然,我保你重回诏狱,此生再难出头。” 元博肃然说道。 而华平安听此,顿时一愕:“你说什么?张余牵涉杀人案?” 元博冷哼一声,刚想将事情粗浅的说一遍。 忽听隆隆鼓声响起,响彻了大理寺的上空。 这是大理寺全员集合的战鼓声。 此鼓一响,便说明大理寺将有大事发生。 元博惊讶的同时,漠然看向华平安一眼,道:“你属杂役,可不受集合令约束。现在即刻设法通知张余的家人,我要见他们。” 说完,便带着崔三匆匆赶往大堂。 众人集合的速度极快,没多久便站满了大理寺前院。 但发出集合令的万宗德,却迟迟未曾出现。 直到入夜以后,万宗德方才姗姗而来,一脸的阴郁之色。 坐到大堂的寺卿位置上,万宗德沉声道:“就在不久前,当朝三师暴毙于各自府中,陛下震怒,严令大理寺专查此案,务必揪出凶手。即刻起,全员取消休假,全力破案。立军令状,若有不怠,皆斩。” 听后,元博不无震惊。 当朝三师,虽是虚衔,但地位也是举足轻重,乃是名义上的百官领袖。 此时,竟突然集体暴毙? 且听万宗德所言,三人皆是被谋杀... 第42章 凶案现场,提头奉上 三师暴毙,这在历朝历代中闻所未闻。 所谓三师,即太师、太傅、太保。 名义上,太师领朝政,太傅监国,太保监军,乃百官之首。 但实际上,实权都掌握在“三公”手中。 三公,为太宰,太尉,大司徒。 可以简单的理解为,三师是朝廷内阁的精神领袖,相当于皇帝的智囊团,国策的缔造者。 三公则为实权派,执行者。 三师三公,地位超然,便组成了大燕朝的首部“大脑”。 如今三师同时被害于各自府中,凶手等同于挑战皇权,试图颠覆朝政,更甚于公然谋逆。 大堂上,万宗德道明利害关系后,开始点兵: “叶仙,你领一队人马,即刻前往太保府中,务必查明太保死因。” “武昭青,你去太师府。” “三大寺正各自做好文书登册,五日内要凑书呈报陛下。” 叶仙,大理寺右少卿,即右丞的顶头上司。 一般来说,少卿不必亲身查案,只负监管之责,并分担衙门的俗务管理。 但眼下连生三起大案,右丞满编,不得不分出两队,各自查案。 唯独元博的左丞,此时还未被指派。 随着两队人马的离开,大厅中只剩下小部分人。 万宗德从主位上走下来,深沉道:“左寺正,这几日你便跟在左丞身边,做好案卷记录。左丞就去太傅府吧,元博暂留,其余人先去。” 众人领命,相继退走。 万宗德继而从怀中取出了一枚令牌交到元博手中,嘱咐道:“博儿,此案之中唯独太傅慕容秋山的死,牵涉最大,影响也最严重。陛下甚为关切,为师只能交手于你,方可安心。此令牌,乃是陛下的太常令,可从九寺十三司中调配人手。左丞只有两三人,为方便你行事,为师便将之给你。但切记,要谨慎行事。” 元博接过,道:“谢先生。先生可还有其他吩咐?” 万宗德隐晦一笑:“我知道你想问张余之事,但此事你也可不必理会,张余自有人救。只不过司空淼之死,会不会与三师暴毙案有所联系?你既有太常令,也不用为师再事事告知了吧?” 元博闻言,忽而眉目一闪,作揖道:“学生明了,这就告退。” 说完,便退出了大堂外。 京城突发三师暴毙,相比于司空淼之死,大过于天。 大理寺专职查办暴毙案,司空淼之事便不可能再给大理寺接手。 但万宗德的话接近于明示,如果元博可以将暴毙案与司空淼之死联系起来,那么便可同案处理,张余自然也就不必受廷尉府管制。 大门外。 崔三牵着两匹马在等待,见到元博走来便迎了上去,却是一副苦瓜脸,道:“头儿,最近京城还真是不太平。三师突然暴毙,左丞如今只有你我二人,看来我们得累死。” 元博笑道:“那倒未必!” 说着,便向崔三展示了一下那枚太常令。 崔三瞬间侧目,瞪大了眼睛:“太常令...寺卿将这东西给了你?” 从崔三的震惊表现中可以看出,这枚令牌必然很有威慑力。 元博虽还不了解它的出处,但知道其作用不凡,也已经足够。 单从万宗德所说,太常令可以从九寺十三司中随意调配人手,便可见一斑。 而既然有了这个便利,左丞又怎会是“单打独斗”? 两人快马奔向太傅府,路过北城门时,发现一匹快马从身边疾驰而过。 马上之人看似比元博二人更加心急,风风火火。 崔三眼尖,一眼就知道那人是谁,呢喃了一句:“慕容海?他好像才知道太傅府出事的消息。” 元博点了点头:“司空淼被杀在先,慕容海负责维护神农居现场,后知后觉也情有可原。走吧,先去太傅府再说。” 当朝太傅慕容秋山,便是探花郎慕容覃东的父亲,廷尉府校尉慕容海的大伯父。 此时的太傅府中,已经挂起了白幔,整座府邸笼罩在一种悲伤的氛围中。 慕容秋山于书房中被害,案发后为了保护现场,由廷尉接管,并未给任何人私自靠近。 换言之,此时的慕容秋山,依旧保持着死前的状态。 慕容家的人只能在书房外的小院里祭拜,数十人排满了整个小院,抽泣声不止。 慕容覃东排在最前,他双膝跪地,一脸的肃然冷峻,手中却拄着一柄长剑,两眼充血,可见心中悲愤。 太傅一向在朝中有清廉之名,不附党派,甚至很少上朝,鲜少树敌,朝廷百官也对之恭敬如宾,在京城中更颇有民心。 官至“三师”之列,其实已经处于半退休的状态,虽还领着朝廷的俸禄,但若非涉及动摇国本的事情,皇帝几乎不会劳烦到他们。 那么,谁又会对他们这样已然远离朝堂争斗的人下手? 凶手杀人的动机又是什么? 要想弄清这些疑问,便需要先知道慕容秋山的死因,凶手的杀人手法,初步确定了凶手的身份特征后,才能剥丝削茧。 元博心中若有思虑。 来到小院内,先是对着慕容秋山的家眷道了一句“节哀”后,才走向慕容覃东,道:“慕容公子,三师暴毙案,陛下已经责令大理寺全权主理,廷尉与刑部策应。元某负责太傅之事,定会竭尽全力,还太傅一个公道。” 慕容覃东听此,闻若不知,仍旧面色铁青地盯着书房的方向。 元博倒也并未多言,他深知慕容覃东刚刚丧父,正值情绪悲愤之际,不愿与人沟通也在情理之中。 转身刚想去看看案发现场,却忽然被慕容覃东叫住:“站住!凶手残杀吾父,便是视我慕容家如无物。彻查此案,怎能无我慕容家之人?覃东身为人子,亦是大理寺少卿,当由我主理。” 说完,便持剑站起身来。 慕容覃东此话,不无道理。 但万宗德既是绕过他,交于元博之手,却也有所考虑。 事发慕容家,若让慕容覃东经手此案,他情绪激动,难免会影响判断。 元博便道:“公子所言有理,但太傅刚逝,府中仍需你料理后事。查案之事,另给他人,如何?” 说完,便掏出了怀中的太常令,接道:“廷尉府慕容海听令,即日起,你入我大理寺左丞办案。” 刚刚从城外神农居赶回来的慕容海,见到元博手中的令牌,赶忙应了一声是。 慕容覃东更是脸色一变,又跪了下来,拱手道:“遵太常令...” 显然他对于元博手持太常令一事,深感意外。 元博也是颇感惊讶,虽还不知手上的太常令具体代表着何等的“权势”,但单从万宗德口中所说的,可从九寺十三司随意调人,便深知其威严。 恐怕与皇帝那枚“见令如见朕”的随身腰牌,也不遑多让。 随后,元博朝慕容海招了招手,便走向慕容秋山的书房。 三人走到书房门口,相互对视了一眼。 元博动手推开门,虽早已有心理准备,慕容秋山的死状会很“恶心”,但此时仍是被迎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味和那恐怖的一幕,“惊”得胃液翻滚。 只见,慕容秋山被斩下头颅,身上插着无数钢针,并从横梁上吊下几条钢丝缠住尸体,使之尸首保持着跪立的状态,双手托着,掌心摊开,他的头颅就放在双手之上。 头颅的眼睛被人挖去,不知去向。 五官扭曲,气孔流血。 乍一看去,就好比慕容秋山正跪着,双手把自己的头颅奉上。 胸膛被人划开,内脏“泄”出一地,令人头皮发麻。 他身上的钢针和细丝,便是用来让尸首保持这个跪姿的。 元博三人也是办过杀人案的“老手”,见惯了各种“残忍”。 但此番一见慕容秋山的死状,仍是犹有不适。 崔三更是不争气地跑到一边呕吐了起来。 元博捂着嘴巴,连退了三步,脸色煞白。 这是何人如此残忍,竟在杀人后还如此摆弄尸首。 且手段之凶残,令人发指。 第43章 大同小异的死法 短暂的缓和后,元博定下心神,对崔三说道:“干活!” 崔三点了点头,随即从背在肩上的一个木箱子里取出两块画板和朱笔,画板上贴着一张纸,将其中一块交给慕容海后,道:“慕容大人,只能由我们两个代劳了。” 慕容海见状,俨然明白崔三的意思,伸手接过。 大理寺查案有既定的规程,第一步便是记录现场。 古代没有相机,记录现场只能依靠人力画作。 一支满编制的小队,应该配备有画师、仵作、药师、录事和护卫,总共五人。 左丞满编十人,便可分成两支小队。 画师的首要职责便是记录现场,原本是张余担任,但她如今已经涉案,只能让崔三代劳。 案发现场肯定会留下凶手的蛛丝马迹,但这些线索不会永远存在,任何外部因素的影响都可能让线索消失。 为求速决,让慕容海一同做现场记录,便是要追赶时间。 三人给靴子套上一个白色布袋,以免留下自身的脚印后,相继步入书房。 此时已经入夜,书房中的所有烛灯都被点燃,尽可能地驱散所有阴影。 在两人执笔记录现场的间隙,元博绕着慕容秋山的尸体走了一圈,但并未有任何动作。 尸体身上缠绕着无数钢丝,连接在横梁上,关节处插着钢针,以保持着现在的跪姿。 单从外表上看,并不能确定慕容秋山致死的原因。伤口太多,无法目测出哪一处创伤先导致他死亡。 只能等仵作前来验尸后,才有最终的定论。 书房内的摆设并没什么特殊之处,与大多官宦人家的布局大同小异。 左侧幕帘之后有一张书案,案上文房四宝俱全,想必是慕容秋山平时写诗作画所用。 地上掉落着一支墨笔和几张散乱的纸,元博走过去捡起来一看,发现纸上印着浅浅的墨迹,顿时便引起了他的警觉。 纸上的墨迹零星,却也能大概看出某种轮廓,显然是从上一张纸上印下来的。 慕容秋山身为太傅,当是文采渊博,行文写字极为规章,又怎会轻易让墨迹“复印”? 古人的纸张简陋,在两张重叠的纸上写字,墨水笔迹很可能会渗透到下一张,这点连初入学堂的小生都懂。 慕容秋山也是当代文豪,又怎会犯此错误? 纸上的墨迹,很可能是慕容秋山在某种被胁迫的情况下,匆忙间无意留下的。 也说明了一点,凶手在杀死慕容秋山之前,先从他手上拿走了某种文书。 而慕容秋山写下的文书,或许就是他被杀的直接因果。 一念至此,元博将这几张带有墨迹的纸张收了起来。 转到书房的主位上,元博在主位的太师椅前发现了一大滩血迹,一旁放茶杯的小方桌上也有零星点落的血渍。 主位后的墙上挂着一幅春景图,下半部分却已经被削掉。 从切口的平整度来看,是被某种利器所划断,且下手恰到好处。 仅仅是将墙上的画削落,而未在墙上留下痕迹。 一幅挂在墙上的画,以利器削掉下半部分,却未曾触及墙体。 可见,下手之人定是会武,且武艺还不一般。 至少在力度掌控上,炉火纯青。 而画作被削落的部分并没有被拿走,凶手的目标不在此画上。 以所见的痕迹来看,这里或许才是慕容秋山的第一死亡位置。 凶手先是逼迫慕容秋山写下了某种文书后,回到主位上,再一刀斩下他的头颅。 慕容秋山身死倒地,留下了一大滩血迹,头颅掉到身旁小方桌上,继而滚落。 之后,再以钢针、细丝固定住尸体,摆出“提头奉上”的姿势。 元博深思着,脑中不断模拟出慕容秋山被杀的过程。 到底是何人与之有此深仇大恨,杀人后还不解气,仍要摆弄尸体折辱? 这时候,崔三和慕容海已经做好了现场记录。 元博吩咐道:“先尝试提取脚印,重点在书桌和尸体周围。” 崔三应是。 随即从木箱中取出一包粉末,在书桌和慕容秋山的尸体旁洒下,并熄灭了书房内的所有蜡烛。 这是一种天然的荧光石粉,对光线极为敏感,具有一定的吸附性,洒在地上可以印出脚印的雏形。 古代查案,虽没有什么高科技手段,但也已经初具“指纹”、“掌印”的概念,并完备了一些甄别的方法。 对于天然荧光石的运用,便是其中之一。 随着烛火的熄灭,书房内暗黑一片。 崔三点亮了一盏小油灯映在地上,荧光石粉末遇到微光,浅浅发亮,吸附在脚印上,初见轮廓。 但在慕容秋山的尸体周围脚印遍布,且还有拖行的痕迹,却是很难准确认定哪一双足印是属于凶手的。 反倒是在书桌旁有所收获。 书桌是慕容秋山一人独用,平时很少人会来此,即便是下人打扫,也不会轻易留下痕迹。 案发之时,慕容秋山有写过东西,凶手定然会在一侧盯着,也就有可能留下脚印。 崔三在书桌的位置找到了三种不同的脚印,并按原比例画到了纸上。 其中一双脚印,三寸金莲,脚掌很小,应该是侍女清扫时留下的。 另外两双,以大体的轮廓判断,确定是出自于成年男性。 再与慕容秋山的脚掌对比,确认其中之一是他的之后。余下的那双陌生脚印,便几乎可以锁定是凶手的。 元博从崔三手中接过那张脚印图,深沉道:“从凶手斩首的切口来看,一刀断首,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显然,凶手会武艺。留下的脚印清晰可见,说明凶手步伐沉稳,不显老态。对了,案发之时,慕容覃东可在府中?” 慕容海回道:“在!” 元博微微皱眉:“那就奇怪了。听闻大公子武艺超群,何人能在他眼皮底下入室杀人,而不被他察觉?且,即便凶手能瞒住大公子,太傅自知有危险,为何不呼救?从现场的痕迹可以看出,凶手一来,并未直接下手杀人。” “元大人的意思是...” “太傅在死前显然有用过书台写字,不论是否出自于凶手的威胁,在这个间隙,他是完全有机会呼救的。但他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为什么?” “有太多的可能性,例如,凶手或许与太傅相识,太傅想不到对方会出手杀人。” 听到元博有如此猜测,慕容海讶然道:“是熟人作案?” 元博笑了笑:“不一定。但至少我们已经得知凶手的基本特征,此人为男性,正值壮年,会武艺,可能与太傅相识。慕容海,你去将慕容府中所有符合这些特征的人全部带往大理寺,还有那个首先发现案发之人。” 慕容海点头离去。 随后,元博看了看慕容秋山的尸体,继而道:“三,你去刑部请最好的仵作过来,给太傅验尸。他虽被斩首,但不代表这是他最终致死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先被打死,后被斩下头颅。了解太傅的真正死因,有助于我们洞悉凶手杀人的动机。” “还有,再去太师和太保府上,我需要右丞的现场勘录。三师同时暴毙,可能存在某种联系。叶仙和武昭青若是不想给,你就拿出太常令。” 说着,便将怀中的令牌递给崔三。 崔三快步离去。 片刻后折返时,手上带着一大叠勘录文书,连同太常令一起交给了元博。 元博看过之后,眉头深锁。 另外两人的死法,居然与慕容秋山大同小异。 相同的点在于,他们都有被斩首,身上关节处都插着钢针,摆出某种姿势。 不同在于,太师和太保是死在各自的祠堂中,朝自家祖宗的牌位跪着,头颅却没有和慕容秋山一样放在手中。 但也并没有被凶手拿走,太师的头颅在猪圈中被寻到,被猪啃得面目全非。 而太保大人的头颅则被丢弃到狗盆里,被白羽兵寻到时,已经看不出“人形”。 第44章 女提刑,验尸 三名死者的死状有相似之处,都是被钢针和细丝“固定”住,以摆出跪姿。 说明很可能是出自于同一人之手。 但三人的头颅,分别以不同的手法处置,又不像是同一人的手笔。 难道是凶手根据他们不同的“罪责”,改变了处置的方式? 头颅不同的处置方法,隐喻着什么? 凶手的动机又是什么? 仅靠目前掌握的信息,原则上还无法为此案定性。 不过,杀人者手段残忍,大概率涉及到仇杀。 这便要深挖出三位死者背后的隐秘,方能了解到凶手杀人的潜在动机。 元博沉思了片刻后,问道:“仵作呢?” 崔三回道:“稍后便来。” 话刚说完,就看见有两个身穿刑部官服的人走进了院子。 为首的竟是个女子,身后背着一个木箱子,想必是装着验尸所用到的工具。 元博看向崔三,微讶道:“怎么是个女的?不是让你找刑部最好的仵作吗?” 崔三张口,但未及回话。 那位刑部的女官走来,却似乎已经听见了元博的话,当即便盯了他一眼,有些不悦道:“怎么?你看不起女人?还是没见过女仵作?女子就不能是刑部最好的仵作吗?” 元博闻言,尴尬道:“那倒不是,这位女大人别误会,元某绝非有看不起女官的意思,只是有些讶然罢了。敢问女大人怎么称呼?” 那女官却哼了一声:“本官是受太常令所召,来此验尸的。不是来和你套近乎,问我名讳作甚?” 说完,便步入了书房中,显然不想理会元博。 倒是崔三趁着这间隙,小声对元博说道:“她叫薛芸姝,刑部尚书之女,五品提刑官。比头儿你的官位还大,也是刑部公认最好的仵作。” 听此,元博再次讶然,没想到刑部最好的仵作居然是女流,还是个尚书之女,倒是令人大感意外。 而元博本无心的一句话,似乎已经让这位女提刑有些误会他有性别歧视之嫌。 “你怎么不早说?既是刑部最好的仵作,与之交好,有助于我们日后查案。如今,她好像对我印象不是很好...” “头儿你也没早问啊,不过你放心,这位女提刑素来深明大义,想来是误会你看不起女子,待事后再做解释,定能化解。” “好吧!但见她面容姣好,又是尚书千金,怎么会甘愿做一女仵作?在家过着大小姐的日子,不好吗?” “...” 两人相互私聊的间隙,薛芸姝已经在着手验尸。 她带着一副布手套,抓起慕容秋山手上的头颅,摸了起来。 很难想象一介女子看到如此残忍的凶案现场,竟还能保持镇定,可见其职业素养极高。 边摸着慕容秋山的头颅,边说道:“死者头颅被斩下,看切口处平整,凶器可能是刀剑。” 身旁,薛芸姝带来那名随从拿出一本小册子,便开始执笔记录。 “死者的眼睛被挖出,除此之外,头部没有其他明显的伤痕。但仍无法确定,死者是死于斩首,还是死后才被人斩下头颅。” “尸体身上有钢针...共二十三枚,但刺入处没有血液流出,说明是死后才被插入钢针。” “死者胸膛被划开,脏器外露,疑似是致命伤...” 说着,薛芸姝蹲下身,依次拔出慕容秋山身上的钢针。 却突然从开膛处掉出了一个“东西”,血淋淋的,森然恐怖。 那“东西”类似于心脏,但显然比正常心脏要小一圈。 薛芸姝脸色凝重,捡起“心脏”看了看,又似在掂量其重量。 片刻后,才道:“死者身体中有脏器掉出,疑似心脏,但可能并不属于死者。” 说完,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将尸体上的钢针和细丝摘除后,使尸体平躺在地上,然后伸手摸进了尸体的胸膛内… 这一瘆人的动作,即便是元博二人看了都有些难以直视,而薛芸姝却习以为常,驾轻就熟的样子。 没几下,就从慕容秋山的胸膛内很容易的取出一块“肺”,但同样与人肺大相径庭。 “死者的心脏和肺部被割除,换上不属于死者本身的脏器,但未知这两份脏器出自何处。” “猜测,凶手更换死者脏器并带走的目的,可能涉及到某种杀人仪式。” 说着,薛芸姝从木箱里取出两个容器,将那两块“脏器”收好。 而后,又取出一支银针插在尸体的咽喉处和胸膛内,接道:“银针试毒没有变化,初步认定死因不涉及毒杀。但最终结果,仍需取血液样本,做进一步测毒。” “…” 薛芸姝有条不紊的工作着,干练的模样不亚于男儿须眉。 元博报以赞赏的目光,走过去问道:“方才听薛大人说,凶手取走死者的脏器,可能涉及某种仪式。不知,可有更深的依据?” 薛芸姝目光一闪,显然有些意外元博知道她的姓氏,但当瞟见站在一旁的崔三时,也是自然明了,回道:“只是有这种可能性而已,若是寻常仇杀,只需一刀毙命即可,何需再开膛带走死者的器官?至于依据,不是该由你们大理寺去彻查,找出原因吗?哪来那么多现有的依据?” 说完,便不再理会元博。 元博继而重新拿出另外两名死者的勘录,根据右丞的勘录,太师与太保并没有被开膛破肚,慕容秋山好像是被特殊对待了。 那么,三人若是被同一凶手所杀,且杀人是要进行某种仪式的话,为何没有对其他二人做同样的事情? 又或者说,这三起命案看似有所关联,实则是不同的凶手为之? 半个时辰后,夜更深,薛芸姝验尸也已经告于段落。 将慕容秋山的胸膛缝合,并接回头部后,薛芸姝用一张白布盖上,这才对元博说道:“尸体我已经看过了,但太傅的死因还不能确定,等进一步验毒过后,方能给你验尸文书。如果确定太傅的血液里不含毒素,那么他的死因就是斩首的那一刀。” 元博点头道:“好!三师暴毙,朝野震惊。不用我多说,薛大人也已知道此事的重要性,还请尽快送来验尸文书。” “知道了。” 薛芸姝简单的应了一句,便带着随从离开。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身旁的崔三笑道:“头儿,她好像不大愿搭理你。嘿嘿!” 元博轻笑:“不要紧,日后成了同僚,她即便不想理,也得理。” “头儿想招了她?” “刑部最好的仵作,不正是我们需要的吗?” “可刑部不会轻易放人。” “刑部虽大,但也大不过太常令,不是吗?走吧!先去一趟廷尉府,把张余带回大理寺再说。” 说着,便和太傅府的人知会一声后,带着崔三前往廷尉府。 司空淼之死,同样是被斩首,这给了元博介入此案的契机。 不论此案是否真的与三师案存在联系,有了太常令在手,元博都可以强行说成“有”,然后做并案处理,将张余带回大理寺。 廷尉府中,值夜的官员见到元博身具太常令,倒也不敢多加阻挠,没多久便顺利接回了张余。 但即便是能回大理寺,张余也仍是嫌犯的身份,得坐囚车待在诏狱候审。 路上,元博询问道:“小渔儿,怎么回事?司空淼怎会突然被杀,而你还自认凶手?” 张余坐在囚车中,情绪极为低落,沉默了许久后,才回道:“是我…真是我杀了师尊…” 元博诧异道:“这是为何?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需要知道整个过程。” 张余却不愿再开口。 元博微微叹气,却也没有迫切的要求张余说出实情。 让崔三将她送回大理寺诏狱后,元博返回了家中,突然又发现上官大小姐不见了… 令元博无奈苦笑,算上上官锦谋逆案,张余弑师案,三师暴毙案,他如今重案缠身,这位大小姐居然还间接性失踪,果真是不让人省心。 刚想出门寻找时,却又刚好发现大小姐自己走回来了,看似一脸忧伤,刚哭过的样子。 见到元博,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老爷…” 元博皱眉道:“你去哪里了?” 第45章 问询笔录,大小姐的本事 上官玉清低着头,缓慢地走向自己房间,却是对元博的发问充耳未闻。 元博想追上前去询问,但最终在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大小姐这几日的活动有些反常,元博自然是看在眼里,但现在并非寻根问底的时候。 且,在元博目前的认知中,大小姐患有“双魂症”,即便是此时追问,恐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且作罢。 一夜过后。 天刚亮,元博便起身前往大理寺。 他身上已经积累了三大案件,上官锦谋逆案还没有定论,三师又突然暴毙,张余深陷杀人案,必须与时间赛跑,方能理清头绪。 走到大门口时,却发现上官玉清穿着一身男装,倚在门后,昏沉欲睡的样子。 元博微感诧异,大小姐这是一夜没睡好,提早起身在此等候? 叫醒她后,元博问道:“你怎会在此?” 上官玉清揉了揉朦胧的双眼,站起身:“我是在这等你...老爷,你平日都是忙于公事,早出晚归,一天也见不到两次面。奴婢作为你的侍女,像是毫无用处。不如,以后就让我随你前往大理寺吧。这样,我也可以给你帮帮忙。” “不用了,大理寺查案很危险,你在家就好。” “老爷,我不怕危险,也不怕吃苦,担担抬抬的我也能干。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惹麻烦!” 她近似于恳求的神色,说得字字铿锵,不忍让人拒绝的样子。 元博想了想,这位大小姐如今“患病”,时常行踪不定。 若是一直让她独处,恐怕会遇见什么危险。 一旦她身份暴露,元博这个“老爷”恐怕会落得个勾连钦犯的罪名。 她现在是易容的状态,寻常倒也认不出来,跟在身边未尝不可,还能保证她安全。 况且,大小姐已经换好了男装,显然是笃定了主意要跟着他。 即便此番拒绝,以大小姐倔强的个性,定然也会暗中跟随,还不如直接应了她。 想到这里,元博便点头道:“好吧!你跟着可以,但要听话。” 上官玉清一喜,顿时点头如拨鼓。 来到大理寺,慕容海和崔三已经在寺丞室外等候。 见到元博身后跟着一个“小男人”,二人都微感诧异。 崔三自然是知道大小姐的身份,但也并未多问。 坐到自己的书案前,元博抬头问道:“人都带来了吗?” 慕容海回道:“符合凶手潜在特征之人,府中共有三十一人,实到二十九人。” “另外两人呢?” “另外两人是覃东和他身边的老仆慕容复,府中丧事,他俩不便来此...” 元博微微皱眉:“罢了,大公子又岂会弑父?你先去给这些人做一个简单的笔录,我稍后便到。” 慕容海应声离去。 “慕容秋山的死因,还犹未可知。但薛芸姝说过,一旦确定他的血液里不含毒素,死因便是那斩首的一招。那么,凶器是什么?确定了凶器,找出其出处,我们便能缩小凶手的潜在范围。” “还有,慕容秋山的心肺都被调换了,换上的是什么东西的心肺,也要尽快知道。刑部的验尸文书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崔三,你即刻前往刑部等候,薛芸姝一到,便把她带来大理寺。记住,这一次不只是来帮忙,是要她加入我们大理寺左丞。” 元博郑重吩咐道,而后又将太常令交给了崔三。 崔三快速离去。 两人走后,室中便只剩下元博和大小姐二人。 长长舒出一口气之后,元博脸色不无凝重,从怀中取出了在慕容秋山书房中捡到的那几张纸。 一共五张纸,元博将其摊在书案上,目光扫视,深思起来。 纸上的零星墨迹,印出浅浅轮廓,看似能勾勒出某种笔画,却又无从下手。 若是能大致还原出纸上的文字,便可知晓当时慕容秋山写下了什么。 但谈何容易? 凶手逼迫慕容秋山写下文书,书中涉及的内容,肯定关乎对方杀人的动机。 换言之,还原了这几份墨迹的内容,便相当于还原了凶手的杀人动机。 站在身后的上官玉清,瞧见元博面前的纸张,忽然道:“咦!老爷,你手上的纸是干什么用的?” 元博微微侧头:“关乎凶案的证据,你不必理会。” 大小姐却道:“我能看看吗?纸上的墨迹好像可以勾勒出笔画...” 元博笑了笑,倒也没有拒绝大小姐的请求,只是嘱咐道:“你想看当然可以,但看看就好,别乱画。” 说完,便离开座位,转到一旁踱步起来,脑中寻思着这几个案件的关联性。 片刻后,毫无头绪,转身便想先去问询一下太傅府的“嫌疑人”。 却猛然发现大小姐正坐在他案前,执笔在那几张纸上乱画着什么。 顿时便大惊起来,冲过来道:“阿花,不是跟你说不能乱画吗...”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自己收住了口。 因为大小姐并不是在原来的纸上乱画,而是在另一张新的纸上“复刻”。 听见元博接近于喝斥的声音,大小姐显然吓了一跳,有些委屈道:“我没有乱画,只是在新的纸上复刻这些墨迹,看看能不能勾勒出一些文字。原来的纸并未落笔...” 元博目光落在纸上,大喜的脸色。 五张沾有墨迹的纸,此时已经被大小姐临摹到新的纸上,而且极为传神,接近一样。 若非从新旧纸张上可以判断出来复刻品,当真可以以假乱真。 没想到大小姐居然还有这本事,她会作画? 且还技艺超群,像复印出来一样?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些墨迹可以勾勒出文字,一旦可以还原,便能知道当时慕容秋山写了什么给凶手。 这尤为关键,甚至可能让元博直接锁定凶手的身份。 惊悉大小姐突然觉醒的本事,元博大喜过望,略带歉意而又不无欢喜道:“啊?对不起,阿花,老爷误会你了。你是要帮老爷还原这些文字,对吗?” 大小姐白了他一眼,道:“原纸上的痕迹一旦消失,或者被涂改,便再难恢复。只有在新的纸上还原笔墨,再根据原纸的痕迹勾勒。如此,即便是画错了,也可重来。但这些笔画有太多可能性,一时半会儿我也弄不出来。” 元博鼓励加赞赏道:“无妨!你慢慢来,若能还原,老爷给你记大功一件。” 大小姐重新执笔,难有一幕的沉稳道:“那你先去忙你的事吧,好了,我叫你。还有,别叫我阿花,难听!叫我...婉君。” 闻言,元博眉头一簇,大小姐这时说话的样子,怎么一点也不像“侍女”人格? 但他倒也没有多想,笑了笑后,便出门而去。 第46章 狼心狗肺 大理寺的问询室中。 元博走进去的时候,慕容海已经事先将所有人都问过了一遍,并整理好了问询笔录。 虽然当时在案发现场,元博推论出了凶手的大致特征,且可能是熟人作案。 但说到底,凶手大概率不会是太傅府中之人。 首先,能入太傅府当值的下人或者护院,必然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身世清白之辈,受到慕容家之人的信任。 而慕容秋山作为这些人的“老板”,衣食父母,他们又怎会轻易动杀心? 当然,不排除有人深藏隐晦,混入太傅府的下人中,伺机杀人。 所以,元博这也才在明知作用不大的情况下,还照例将这些符合条件的人都叫来问询。 再者,凶手能在慕容覃东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杀人,武艺可能不在他之下。 这二十九人中,大多都是太傅府的护院,正值壮年,且都会武艺,与慕容秋山也是相熟不过。 元博粗略查看了一下慕容海事先准备好的问询笔录,道:“阿海,你也住在太傅府中,以你之见,这些护院可有瞒过大公子的眼线暗中杀人的本事?” 慕容海几乎没有犹豫,便回道:“没有!覃东痴迷剑术,且悟性极高,即便是在整个京城中也鲜有对手。仅凭这些护院,无法瞒得过他。” 元博点头道:“那好!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完全排除不是太傅府的人作案。毕竟想要瞒住一个人,有太多方法,不能单纯以武艺高低来定论。凶手定然不是泛泛之辈,他除了杀人之外,还摆弄尸体,试图营造出某种杀人仪式,便可见一斑。但他那个仪式,到底想表达什么?又与另外两位大人的死,有何关联?” “凶手杀人后,销声匿迹,他逃向了何处?从他杀人得手后离开,再到现场被人发现,中间隔了多长时间?这个是关键所在。但仍需等待刑部仵作判定出太傅死亡的时辰后,才可得知结论。不过,我们可以先做一个假设。” 慕容海深沉道:“如何假设?” “假设太傅身死半个时辰后,现场被人发现。那么,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凶手已经逃离了半个时辰。以太傅府为中心,半个时辰的脚程,凶手能逃到哪里?” “案发前半个时辰,城门已经日常关禁。凶手若要逃,恐怕也飞不出城外。” “那可不一定,凶手假定为武艺超群,他若要瞒过皇城军暗中出城,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我估计凶手还在城中,因为他既然要摆出杀人仪式,便会留下欣赏自己的“杰作”,又怎会轻易离开?恐怕,他此时正躲在某处看着我们...” “你的意思是...凶手就在我们身边?” “且先不做更多的假设!你带着我的文书前往白羽兵营,领三百将士来,以太傅府为中心向外扩张搜捕。但目的不是为了寻找可能潜在的凶手,而是要找到太傅丢失的心肺。凶手取走太傅的心肺,说明他的杀人仪式可能还有下半部分。” 说完,元博执笔写下了一份调兵文书,加盖了自己的寺丞印信,交给慕容海,并接道:“还有,让那些太傅府的护院和下人们都先回去吧。留下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即可,让他来见我。” 慕容海接过,当即离去。 不久后,一个太傅府的侍女走进了问询室。 刚见面,便对着元博扑通跪下,略显紧张,怯懦道:“大人,奴婢便是第一个发现老爷身死的人...但奴婢一介弱女子,可杀不了人啊...” 元博皱了皱眉,道:“你不用紧张,本官并未说你有嫌疑。当时,你为何去书房?” “奴婢十岁就入太傅府,一直跟在老爷和夫人身边伺候。按照老爷的习惯,他饭后必会去书房夜读,中间也必会喝一碗莲子羹。奴婢当时自然是去给老爷送甜食的...” “只你一人?” “只奴婢一人。奴婢在房外敲门了许久,未见老爷应声,便壮着胆子推门进去,谁知道...老爷已死。当时奴婢惶恐,还打翻了手上的莲子羹。大人可查!” 元博闻言,翻找起当时廷尉府做的第一份现场勘查,确实有记录门前打翻过食物。 只是未涉及证物,事后便清扫干净。 “你可还记得,去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大概是戌时。” 戌时,相当于现代时间的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 也就是说,在戌时之前,慕容秋山已死。 而晚饭的时候,他还安然无恙。 古人用餐一般在酉时,五点左右。 也就是说,慕容秋山的死亡时间是在五点到七点之间。 酉时至戌时的间隙。 元博沉默了些许,又问道:“你声称去书房只为送食,当时可有人证?” 侍女想了想,回道:“奴婢是从厨房吴瘸子的手中接过甜食的,他可作证。” “吴瘸子?” “对!他是府里的掌厨,专煮膳后甜食,老爷每日必喝他做的莲子羹。” “你去时候,可见到书房外有护院当值?” “大人有所不知,老爷酷爱写诗作画,一进书房便不愿被人打扰。府里之人都知道老爷这点习惯,所以每至那时,都会远离书房,以免发出声响打扰了老爷。” 元博目光一亮,沉思了半晌后,才道:“哦?那…行,本官也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你先回去吧。” 侍女拜谢后,离去。 元博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从这个侍女的口中得知的信息虽然有限,但也并非毫无收获。 至少知道了慕容秋山生前的一个小习惯,他读书之时不喜打扰,身边的护卫会远离。 凶手可能知道他这个习惯,故此伺机在这个时间段内动手杀人。 但知道慕容秋山这个习惯的人应该不多,甚至只有太傅府中的人才知道,凶手因何得知? 要解释这个问题,只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凶手就是太傅府中之人。 第二,凶手可能有太傅府中的人通风报信,这才得知慕容秋山在戌时身边无人守护。 元博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根据目前掌握到的信息,潜在凶手似乎指向慕容秋山的“身边人”... 可一开始的判断,却又推翻了这点可能性。 正在元博思虑之时,门外走进来一名红衣女官,五品提刑官的官服,正是薛芸姝。 薛芸姝的脸色并不好看,手里拿着一份文书,便直接扔到元博面前的案上,颇有微词道:“这是太傅的验尸文书,现在给你。但,你为何要强行将本官招入大理寺?本官在刑部做得好好的,不愿与你们大理寺之人为伍。” 元博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原来是薛大人来了。大人还真是高效,一夜之间便弄好了验尸文书。当真不愧为刑部最好的仵作,元博佩服。大人能在刑部做得好好的,自然也能在大理寺如鱼得水,不是吗?但你有一点说错了,并非元某私自招你,而是太常令招你...” 薛芸姝见元博以太常令做挡箭牌,偷换概念,本是他想招人做事,却推诿给一枚令牌。 而这枚令牌,又让她不得不屈从。 薛芸姝的脸上更是气愤道:“你...” 元博却不再理会她,转而拿起了薛芸姝送来的验尸文书。 文书的第一项内容便是:慕容秋山的死亡时间为酉时三刻。 这一点与那名侍女所说,倒是吻合。慕容秋山酉时已经被杀,只是戌时侍女去送甜食时才发现。 但元博的注意力并不在此,转而看向慕容秋山的死亡原因,却见写着模棱两可的几个字:疑似一刀斩首而亡。 而且,也并未列举凶手可能使用到什么凶器。 元博赶忙问道:“为何是个模糊的死因,且没有列举凶器?” 薛芸姝微哼道:“时间太赶,还没能细查。而且,验毒还没结束,不能完全排除太傅死于毒杀。” “什么意思?” “死者若是死前中毒,血液里必然会留有毒素。但我将太傅的血喂给小白鼠,小白鼠虽有轻微的中毒迹象,但并没有立即死去。说明太傅即便中毒,那毒药也不会第一时间要他性命。这就衍生出太多的可能性,不能说太傅死于毒杀,也不能说不是。” 元博深沉点头,并未就此细问。 简单知道一点,太傅可能中了某种慢性毒药即可。 随后,元博继续往下看时,猛然一愕,指着文书上的一行字说道:“你确定太傅被取走胸腔内的心肺之后,被换上了狗心狗肺?” 验尸当晚,从慕容秋山破开的胸膛内掉出了一个“心脏”,薛芸姝又挖出一块肺脏,但当时并未确定是出自何处。 而此时在文书上,已经确认是狗的心和肺。 薛芸姝笃定道:“回去之后,我研究了那两块心肺,翻阅了历代仵作的解剖书籍。对比后,有九成的把握认定是狗的心肺。” 元博听后,大为不解:“狗心狗肺?凶手换走太傅的脏器,又加上这狗心狗肺,是要表达什么?” 薛芸姝眯着眼睛,说道:“本官说过了,凶手要摆出某种杀人的仪式。狗心狗肺,或许就是代表着祭品…” 正在这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大喊:“不是狗心狗肺,凶手实际上要隐喻“狼心狗肺”。只是京城之地很少有狼出没,所以他以狗心代之。” 元博二人循声望去,却见是一身杂役打扮的华平安,此时正站在门外叫道。 第47章 死状的指引 华平安如今是杂役的身份,原则上已经不再是大理寺的编制,不能私自讨论并涉及案件。 但他此时不请自来,扬言“狼心狗肺”,却像是对此案有所了解。 元博挥了挥手,示意守在问询室门口的吏员放华平安入内。 此人本为左少卿,虽已沦为杂役,但背景和人脉还在,右丞之人倒也不敢对他多加使唤。 他能了解到此案的案情,或许是动用到了太学院或者是其他人的关系。 这点并不难理解。 而华平安此时突然出现,有出言提示的意思,其目的不外乎是为了张余。 他已经知道元博将张余杀人案和三师暴毙案,并案处理。 出手帮助元博,不过是为了私心,先博取元博的信任,而后伺机介入案件,设法救助张余。 华平安与张余有婚约,元博虽还不知情,但也看得出来两人关系匪浅。 故此,华平安的“到访”,元博并没有多少意外可言,也已猜到了他的真实目的。 “你好像有话要说?”元博直面华平安,浅笑淡然道。 华平安冷哼一声,一贯自负的姿态,即便是已经身为杂役,依旧“目中无人”的样子,道:“华某可助你破案,但破案之后,你要将张余交予我手。” 元博笑了笑:“此事未尝不可,但要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说说看。” 华平安缓缓道:“凶手杀人,摆弄尸体,并非为了什么杀人仪式。而是要隐喻死者的罪责和德行,取走死者心肺,换上狼心狗肺,主要是说明死者为人不义。摆弄其尸体,提头奉上,便是凶手对死者的惩罚和折辱。” 元博深思道:“说下去!” “凶手与死者非但认识,而且应该还有很深的恩怨。太傅遇险时,本有机会呼救,但并未做出反应,便说明了这一点。他似乎也觉得有愧于凶手,所以放弃呼救。” “那挖出死者的双眼,便是要说死者...有眼无珠?” “你还不笨!” 听此,元博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如果华平安所言属实,凶手是为了恩怨仇杀而来。 那么慕容秋山的身上,必然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 挖出这段隐秘背后的关联人物,就可锁定凶手的最终身份。 而太师和太保之死,如果也是同一个凶手所为,事情便就简单了很多。 不过,要想挖出这段隐秘的细节,并没有那么容易。 太师和太保都死于各自府中的祠堂,一个头颅被扔到猪圈,一个被弃之狗盆。 循着华平安的思路,也就是说,凶手在隐喻这两人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猪狗不如。 死法大同小异,显示出三条命案的关联性。 换言之,“三师”可能同时涉及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且有一个共同的仇敌。 想到这里,元博却也没有打算直接下定论。 本着事情未见始末,都不可轻易排除任何可能性的原则,此案仍是疑云遍布。 单说一点,慕容秋山死前给凶手写下了什么? 凶手若单纯为了仇杀而来,直接杀人即可,为何还要逼迫慕容秋山写什么文书? 除非,凶手的目标不只是“三师”。 慕容秋山死前写下的文书,到底是什么? 联想到这点,元博面色凝重道:“华平安,你既然有此思路,那么肯定已经想到三师背后有隐秘。你可否查出一二?” 华平安浅笑道:“自古位列三师的人物,岂是泛泛之辈?其背后的隐秘万难挖出。但若连华某都查不到,那你更加不行。” 元博闻言,并未否认华平安这个说辞。 三师德高望重,素来低调,即便身有隐晦,也必然会藏得很严。 但三师的人选,一向出自太学院。 若有隐晦,太学院的人可能会知道些许。 而华平安本就是太学院正的高徒,由他去追查“三师”的隐秘,最适合不过。 顿了顿,元博便道:“那好!此事就由你去办,两日内务必查出三师背后与何人结怨。办好此事,本官让你重回大理寺,并专职主理张余杀人案。不然,你就继续做你的杂役。而且,本官还会追究你的僭越之罪。” 杂役不属编制,华平安动用关系知晓了三师案的内情,已属僭越。 说完,元博便分别对薛芸姝和一侧的崔三使了使眼神,离开了问询室。 华平安脸色一变,道:“两日?元博,你当华某是神吗?三师背后必定千丝万缕,两日如何能查清?” 元博听此,却一笑置之,不再理会华平安。 走回左丞的路上。 薛芸姝有些不悦道:“你这人还真是有些冷血,华平安有意相助与你,虽不隐私心,却也无可厚非。你非但不感谢他,还想治他僭越?” 元博笑道:“此人心性颇高,不甘人下。若不加以限制,恐不为我左丞所用。他为了私心而来,便要拿出真本事。说只给他两日时间,不过一种善意的压力而已。” 薛芸姝眉目一蹙,却是冷哼一声。 元博转而道:“此案错综复杂,可能会演变成连环杀人案,必须尽快找出凶手。但三位死者之间是否存在联系,犹未可知。薛大人,可否再麻烦你一下,去验验太师和太保的尸体?若三名死者都是死于一人之手,其杀人手法必有迹可循。” 薛芸姝却道:“太师与太保之死,由大理寺右丞办理,何需本官插手?” 元博深沉道:“想要快速抓到凶手,单从三师的背景上找突破口,太过单一。我们要有两手准备,先断定三师之死是否存在联系,再确认凶器及其出处,也可寻到凶手的蛛丝马迹。至于右丞,薛大人不必理会。寺卿给我太常令,便相当于给我此案的全权主理之权。崔三,你带薛大人前去。” 说着,便自主加快了脚步。 薛芸姝面色闪烁,颇有微辞,却也无可奈何。 回到寺丞室的时候。 上官玉清仍在埋头执笔勾勒,一丝不苟的模样。 书案上,已经被她还原出一大堆纸张,目测有十几张之多。 如大小姐所说,仅靠纸张上的笔墨,能够还原出的字体太多,充斥着太多可能性。 所以,大小姐“复制”出的样品很多。 元博并未打扰他,轻手轻脚地将还原后的纸张逐个钉到墙上,以便一目了然。 大小姐还原出来的笔画并不完整,看起来杂乱无章,有些字仅有部首,有些甚至只有一勾一画,几乎看不到一个完整的词语。 元博目光锁定在纸张上,远胜于常人的洞察力开始发挥作用,在脑中不断分析着这些看似无用的笔画,能组成何种词语。 片刻后,已经小有收获。 元博了然于胸,却没有丝毫惊喜的表现。 取来纸笔,写下了五个人名后,元博脸色大变。 这五个人名,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但也有一丝“熟悉”。 准确来说,他曾见过其中一个人名,在那卷从柳无情手上抢到的名册残卷中... 孙常在! 此前元博在得到名册残卷时,便在上面见到过这个名字。 根据张余当时所说,此人位高权重,官居左司郎中,手握大权。 却为何出现在慕容秋山笔下? 若这个名字,当真是慕容秋山死前所写,交给凶手的。 那么,是否说明下一个死的,会是这个左司郎中? 凶手先拿到慕容秋山的文书,而后杀人。 若文书是涉及人名,那么这些人很可能便会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凶手仍会继续杀人! 而,在上官锦的名册中和慕容秋山的笔下都出现了“孙常在”的名讳,这代表了什么? 难道说...慕容秋山也知道上官锦的名册中有什么人? 三师之所以被杀,是因为与上官锦的名册有联系? 在得到残卷之时,元博便有所猜测。 这份残卷上的名单,要么是策划谋逆的同伙,要么就是知晓何人正在策划谋逆。 上官锦因名册被构陷,不惜以死护住名册,说明他与名册上之人是“同党”,不愿他们暴露。 那么,三师是否真的在名单上? 孙常在的出现,就好比一道桥梁,架设在三师暴毙案与上官锦的名册之间。 如果三师真的与名册有关,且因名册而亡,那么杀死三师的凶手便不难猜到。 因为就目前而言,只有“正月”出面争夺上官锦的名册。 也就是说,三师案可能是“正月”所为。 正月的杀手神出鬼没,武艺奇高,即便是柳无情也无法杀得了正月初二。 在京城,或许也就只有他们能在慕容覃东的眼皮底下,杀死死者。 第48章 上官锦、名册与他 如果三师真是被“正月”所杀,那么即便是可以破案,也并非一个好消息。 “正月”被通缉了近十年,朝廷一直无法彻底端掉这个杀手组织,可见其底蕴非同小可。 即便是有证据表明是他们所杀,恐怕也很难让他们归案。 而就此案本身而言,“正月”只是潜在的嫌疑对象,到底是不是仍要严谨的证实。 当中,就有一个很关键的联系点。 如果能证实元博“推测”出来的五个人名,是在上官锦的名册之中。 那么,便几乎可以肯定凶手是为了名册而去。 故而,杀人者就定是“正月”。 而求证此事,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便是去问诏狱中的上官锦。 元博面色阴沉,心中有所笃定之后,便让上官玉清先停下手中的动作,说道:“阿花...不,婉君,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大小姐微微抬头:“什么地方?” “诏狱!” 听此,上官玉清脸色微变,倒不是因为诏狱太过于可怕,而是她的父亲就在诏狱中... 父女二人若在狱中相见,却又该如何以对? 诏狱中。 元博先是去看了张余一眼,试图再次奉劝她,将当时在神农居的情况说出。 但张余闭口不谈,只说自己就是凶手,便不再说话。 令元博大感无奈。 转到上官锦的牢房时,元博发现大小姐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便回身问了一句:“怎么了?” 大小姐阴晴不定道:“没...没什么,只是突然感到有些压抑...” 虽是如此“搪塞”元博,但大小姐的内心却在挣扎着,等下若是见到自己的父亲,以现在的身份不能相认,又该如何面对? 令她想不通的是,不知道元博为何突然带她来诏狱。 “没事!跟紧老爷,老爷带你去见一个人,你看看有没有印象。” 元博微笑着说道。 上官玉清的“双魂症”已经被柳无情赠予的大还丹压制,但这个事情元博并不知道。 此时,他还以为大小姐仍是处于“侍女”人格的状态。 在元博的印象中,上官玉清秉性刚烈,若是让她贸然见到上官锦,必定难以自持。 但在“侍女”人格下相见,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而安排他们父女相见,做一个顺水人情,或许能让上官锦开口。 两人并非空手而来,元博来的时候,吩咐狱卒给上官锦准备了一些饭菜。 走进牢中,元博便朝上官玉清使了使眼色,让她带着饭菜给上官锦送去。 上官锦见到元博走来,一贯的冷漠模样,冷哼不已。 上官玉清提着装有饭菜的篮子走过去,极力保持着镇静,但当看见上官锦一身伤痕时,仍是不免有些眼眶泛红,张口欲言,却最终忍住了。 现在与上官锦相认,便是自主暴露了她自己的身份。 她现在是钦犯,只能强行忍着。 上官锦却是一手掀翻了饭菜,冷漠道:“少在此假惺惺!你为何还活着?柳无情没有杀你?” 元博却不愿与之扯到其他问题身上,直言道:“魏公,柳无情之事我们余后再说。元某此来,只为一件事。” 说着,便将写有五个人名的纸递了过去,接道:“这五个人在不在你的名册上?” 上官锦冷笑,却看也不看那张纸。 倒是上官玉清听见元博说出“名册”时有所思虑,像是猛然记起什么。 下一刻,便走回元博身边,小声问了一句:“老爷,你说的是什么名册...” 就是这么一句小声的话语,上官锦却听见了,而后浑身一震,圆目大睁,死死盯在上官玉清身上。 上官玉清可以通过易容瞒过所有人,但她的声音却没有刻意改变。 作为父女,上官锦对自己女儿的声音,却是最为熟悉。 大小姐浅浅的一句话,已然让上官锦知道了什么。 “你...你的声音...”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上官玉清,颤声道。 元博也洞悉了这点隐晦,当下立马说道:“没什么!婉君,你先去门口等我。我与魏公有要事相谈。” 而听到元博喊上官玉清“婉君”,上官锦更是震惊,不知所措起来。 婉君,是大小姐的字号。 元博并不知道,还以为是大小姐随口说来的一个名讳。 听在上官锦耳朵里,却是犹如惊雷,也由此确定了眼前这个“丑女”,就是他的爱女。 上官玉清踌躇了一下,想着既是无法与父亲相认,此时强留在这里,也是徒添难受,便“乖乖”地先行离开。 有那么一刹那间,上官锦想要喊住大小姐,但最后还是忍住。 上官玉清走后。 上官锦立马暴怒起来:“元博狗贼,你...你胁迫吾儿玉清来此?她怎会和你在一起?” 元博肃然道:“魏公想知道内情,为何不先回答我的问题?这五个人名是不是在你的名册之内?” “你先回答本公的话!” “魏公好像弄乱了主次,你若不愿说,元某这就离开。只是,你不想知道大小姐为何与我为伍,又为何好像不认得你吗?” 上官锦情绪大乱,怒道:“你...” 元博追问道:“说!在与不在?” 上官锦怒极的神色,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在...” 得到肯定的答案,元博心中骤然一寒,非但没有欣喜,反倒更加心绪凝重。 “慕容秋山是否也知道名册中有什么人?” “…知道,但不多。” “如果慕容秋山被人杀害,你认为会是谁下的手?” 听此,上官锦大惊道:“你什么意思?慕容兄死了?” 元博道:“不仅是慕容秋山,三师都已经同时暴毙。魏公若是知道什么,现在便是说出来的时候了。是不是正月所为?正月抢夺名册,是受何人指使?” 上官锦铁青的脸色,拳头不住地握紧:“你们杀了他…你们杀了他…呵呵,当真是错负了…” 他悲愤至极,陷入了某种天人交加之中,稍微缓和后,恶狠狠地接道:“正月受何人指使,你家主子不是最清楚吗?少在本公面前装蒜,听着,认罪书我可以给你。告诉他,名册就在我脑中,让他亲自来找我要,别再乱杀人。” 闻言,元博冷峻道:“他?他是谁?” 上官锦却是冷哼一声:“去传话吧!别装作懵懂的样子,本公就在此等他。还有,吾儿玉清若在你手下受了半点委屈,我即便是接受他的要求,也要先取你首级!” 说完,便恢复了闭口不谈的状态。 元博心中若有所思,却也不再追问于他。上官锦若是不想说话,便是打死也不吭一声。 不过,上官锦总算有所松口,至少透露出了一个“他”。 “他”是谁? 上官锦虽没有明言,但似乎认定了此人是元博的“主子”。 也证明了一点,慕容秋山之死与名册扯上了关系。 那么也就几乎可以确定,凶手就是“正月”派出的杀手。 这是一个坏消息。 元博微微叹气,转身离开了诏狱。 和上官玉清刚走出诏狱门口时,却忽见崔三火急火燎地赶来,道:“头儿,薛大人验过另外两位死者的尸体,发现了一些特别之处。三师之死,恐怕不是一人所为,至少存在两个凶手以上。你赶紧去看看。” 元博听后,却并未急躁,深沉道:“很意外吗?正月杀人,同时出动两三人下手,有何奇怪?” 崔三却不解道:“头儿认为凶手是正月之人?可是,薛大人却说凶手可能来自于军中。” 元博顿时错愕:“你说什么?” 第49章 不同的凶手和凶器 听崔三这么一说,元博登时疑问四起。 他在上官锦口中已然得知了近乎实质的答案,慕容秋山是被“正月”所杀,但薛芸姝却说凶手可能是来自军营,这不免就有一些不可思议的地方。 但薛芸姝身为仵作,凡事以证据说话,断然不会做胡乱的假设。 她定然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这才会有“凶手可能来自军中”的猜测。 而如果凶手是“正月”,又是来自军中,那么说明“正月”的杀手有朝廷的背景? 这无疑是一个可怕的猜想。 与崔三匆匆来到证物室,见到薛芸姝正指挥着大理寺的吏员,将三起命案的证据摆布好,放在一张长桌上。 元博走过去,有些迫切地问道:“薛大人这么快验完了太师与太保的尸身?是不是有什么发现,为何说凶手可能来自军中?” 薛芸姝回头瞥了元博一眼,并未立即回话,先是指向从三名死者的身上解下来的钢丝,这才缓缓说道:“你自己看这些钢丝有何不同之处?” 元博抬眼望去,第一既视感并未发现有何特殊之处。 但细看之后,便知道捆绑在三名死者身上的钢丝,材质略有偏差。 在封建社会时代,古人冶炼钢铁的技术并不高,很难造出高水准的钢丝,但也不是没有。 不过,这种凝聚了当时最高冶炼水平的技术,只会掌握在朝廷手中。 民间不是没有高手,但不能私铸,否则便会触犯朝例。 换言之,铸铁炼钢的技术和食盐一样,在当时都是属于“官营”状态。 民间的铁匠铺只允许铸造农具,且要经过兵部和工部的联合备案监察。 元博发现钢丝的材质略有不同后,看了看前方的证物标签,说道:“捆绑在太傅身上的钢丝,和另外两位大人身上的有所不同。太傅这边的钢丝似乎比较粗糙...” 薛芸姝浅笑道:“没错,你还算有些眼力。民间私铸钢丝是死罪,寻常工匠不会轻易去触犯逆鳞。而整个大燕朝唯一能合法铸造钢丝的地方,就只有军器监。” 元博皱眉道:“军器监?原则上,只有军器监能制造钢丝,你因此认定凶手既然能获得钢丝,那必定与军中有联系?可是,这也不尽然。军械被盗的案件比比皆是,即便凶手能使用到军械,也不一定与军营有关。” “是的,所以本官只是说凶手可能来自军中,但并不能确定。我已将钢丝的样本送往兵部和工部核查过,他们确认太师和太保身上的钢丝,是出自军器监无疑。而太傅身上的,却是私铸的。” “军械私铸?那么,凶手有可能是个工匠?或者说有能力买到私铸的钢丝?” 军器监的铸造水平,代表着大燕朝的顶尖技术。 他们的冶铁技术和条件都是最好的,出品也是最佳。 民间私铸,受条件和监察的限制,自然瑕疵明显。 绑在太傅身上的钢丝,显然要低一个水准,且材质不纯。 元博抽出了腰间的官刀,这把官刀乃是精钢所造,也属于军械。 一刀斩在疑似私铸的钢丝上,叮地一声,钢丝应声被斩断。 而斩在军器监出品的钢丝上,刀锋却微微卷起,良次立分。 元博收刀,深沉道:“果真是私铸,但若只是发现这点,还不足让薛大人起疑,是吗?” 薛芸姝暗自点头:“本官还发现太师和太保的死法和死因,和太傅也有区别。” “薛大人请说!” “三名死者都是被斩首,但经过切口比对,证实太傅是被人正面割喉断首。另外两人却是从背后被砍下头颅,下手的方向不同。且使用的凶器也不同。” “哦?三名死者的死因和凶器都确定了吗?” “太师和太保的死因,是被人斩首而亡。现场的血迹成喷溅状,且切口平整,说明死者是活着被斩首,凶器可能来自某种极为锋利的长剑。而太傅的死因有些蹊跷,现场的血迹平缓流出,他或许在被斩首前,已经死了。” 人若活着被砍下头颅,心脏不会马上停止跳动,身体血液循环仍会持续半分钟左右。 因此,突然将头颅砍下,血压瞬间释放,断首处的鲜血便会呈喷溅状溢出。 而人死后,再砍下头颅,那时心脏已经停止跳动,血液循环停止、凝固,便不会有大肆喷溅而出的迹象。 薛芸姝因此怀疑慕容秋山被砍头时已经身亡,所以现场的血迹很“平缓”,没有大量喷出。 “还有呢?” 元博继续问道。 薛芸姝顿了顿,接道:“发现死者的死因有不同后,我又去了一趟太傅府,再次检查了太傅的遗体。这一回,让我发现了一些隐秘。你先看看这一段钢丝上的血迹。” 说着,便命人将钢丝带到元博面前。 钢丝上有一段带着点点人体组织和血迹,且微微成环形。 元博警觉道:“血迹?太傅是被人先用钢丝勒死,然后才斩首的?他的死因是窒息而亡?” 薛芸姝道:“对!但在太傅的断首处,并未发现勒痕。凶手很可能是沿着脖子上的勒痕,砍下太傅的头颅,以此试图掩盖太傅的真实死因,并隐瞒身份。” “杀死太傅的凶器是什么?” “刀,短刀,极其坚韧且利于斩骨的短刀。” “刀?杀死另外两人,凶手用的是剑。为何到了太傅身上,改用了刀?而且,他为何要掩饰太傅的死因?” 薛芸姝正色道:“这就需要你们去查,本官能确定的是太傅先死于窒息。” 元博左右踱了两步,深沉道:“凶手能使用到钢丝,显然有军中的背景关系。但两份钢丝的质量良次不齐,这是为何?他既然能弄到更好的军用钢丝,为何还要用私铸的?难道说凶手不止一人,杀人的目的也不一样?” 薛芸姝似乎赞同元博这个说法,道:“其实要证明这个问题很简单,你只需要知道三名死者的死亡时间就能下定论。” “你说!” “根据尸检得知,太傅死于酉时三刻,而太师死于酉时五刻,太保则是戌时之后。” 元博闻言,短暂的沉默后,灵机一动道:“太傅死于酉时三刻,凶手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他不可能在一刻钟内接连杀人,时间不够。此案,还有另外的同伙...” 凶手杀死太傅后,还要留出时间摆弄尸体,换走其心肺,根本不可能在两刻钟内再转到太师府上杀人。 时间证据不足,元博因此断定凶手不止一人。 明白了这点,元博大为振奋,当即发号施令:“崔三,你即刻带人彻查城中所有铁匠铺和地下作坊,务必找出可能私铸出钢丝之人。还有,通知慕容海去一趟兵部,查清近段时间哪个兵营向军器监申请了军用钢丝。” 转头,又对薛芸姝说道:“薛大人,你的这个发现极为关键。知道凶手有军中背景,顺藤摸瓜,挖出凶手便也不算太难。此番,元某还有一事相求。” 薛芸姝抬了抬头,道:“你这人真是诸多麻烦,说吧!” 元博笑道:“神医司空淼之死,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此事牵扯到我一个部下的生死,可否请你去验验尸?” 薛芸姝想了想,倒是没有拒绝,回道:“好!反正本官也正好有事要去一趟神农居,便顺便一看。” 说完,便转身离去。 元博随后带着上官玉清回到了寺丞室。 刚一坐下,忽然又想到一个极为不解的问题。 凶手杀人后,摆弄尸体,本可用绳子,为何要冒险用钢丝? 难道他不知道钢丝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第50章 冤案 元博叹了一口气,无奈苦笑。 这起案件,还真是复杂而迷离。 上官玉清见他深邃的样子,指了指案上的纸张,问道:“那…这些笔迹还要不要继续复写?如果能帮到老爷破案,我也想尽点力。太傅素来待人宽厚,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元博看了她一眼,回道:“不急于一时。忙了一个上午,你也累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顺便给你添置几套衣物,晚上我们一起去趟太傅府。” 上官玉清不解道:“去太傅府?” “对!慕容覃东已被任命为左少卿,他刚刚丧父,作为同僚,按道理我们该去一趟。慕容府已经发丧,今夜我们去给太傅上炷香,以示哀悼。京城不大太平,你自己留在府中也不安全,就跟我一起去吧!但你身上的衣服太鲜艳了,得重新购置一套素色的衣裙。” 上官玉清“哦”了一声,便低下了头。 随后两人走出大理寺,寻了一家饭馆饱腹后,来到了坊市。 京城的坊市涵盖衣食住行,龙蛇混杂。 二人购置好衣物往回走时,突然从大街旁的小巷中窜出一头几百斤重的肥猪,无头苍蝇般四处奔跑,令人群顿时慌乱起来。 肥猪的身后,则跟着一名肥头大耳的屠户,手里拿着杀猪刀一边追赶,一边喊道:“快…帮忙拦一下…” 元博见状,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嗖地一声,当作暗器扔了出去。 噗! 石子击中肥猪的头,深深陷入其皮肉中,几声哀嚎过后,肥猪应声倒下。 赶来的屠户向元博报以一个感激的眼神,而后怒骂一句,扬起手中屠刀斩下,一刀竟斩断了肥猪的头…… 重达数百斤的肥猪,应该是养了数年,头颅何其坚硬,而这屠户却能一刀斩首,若说没有几手练家子,恐怕难以做到。 饶是令元博大为侧目,不由问道:“你会武艺?那刚才为何不自己出手?” 屠户擦了擦手中刀的血迹,见元博一身官服,憨笑道:“这位官爷说笑了,草民哪里会什么武艺?只不过杀了几十年猪,力气大罢了。熟能生巧,猪脑袋砍得多了,手顺而已。” 元博闻言若有所思,喃喃自语:“力气大?熟能生巧…” 看似不值一提的小插曲,却似乎给了元博某种启发。 到了晚上。 元博换上便装,带着上官玉清和崔三正要赶往慕容府,却还没走出自家大门,就被匆匆赶来的华平安拦住。 见到几人肃穆的打扮,华平安问道:“你们要去慕容府祭奠?那正好,我们边走边说,华某查到了一些眉目。但其中隐晦,可能需要慕容家的人方能解答。” 元博走在前面,正色道:“你查到了什么?” “太傅在朝中备受敬仰,鲜少有绯闻,也不曾与人结怨。但我多方打探之后,从太学院的一位老者口中得知,太傅曾经提起过,他平生坦荡,无愧天地,唯独早年身为巡查使时办过一件冤案。” “哦?具体是什么冤案?” 华平安却摇了摇头:“此事隐晦,就连档案司也因为时间跨度太久而查不到记载。但既是太傅平生憾事,那么他或许会和家人说过。” 元博沉思道:“这么说来,太傅若是因为仇杀而死,很可能就是因为当年的冤案而起?走,速去太傅府。” 几人加快了步伐,赶到太傅府时,慕容海已在门外等候。 进入府中灵堂,上过香后。 元博让慕容海代为通传,求见太傅的遗孀佘氏。 太傅平生只有一件憾事,错办了一桩冤案,如鲠在喉,无法释怀。如果他要找人倾诉的话,身边最亲近的对象莫过于妻子佘氏。 也就是说,太傅夫人佘氏可能会知道慕容秋山当年断错了什么样的一桩冤案。 不久,佘氏便在一处偏厅中接见了元博。 元博将来意说明后,佘氏微微动容,显然知道一些什么,但却在沉思了良久后,才开口道:“你的意思是太傅之死,可能是因为当年断错冤案而遭到报复所为?” 元博不无肯定道:“是!凶手挖去太傅的双眼,暗指太傅有眼无珠。换其心肺,是在说骂太傅狼心狗肺。尸体被摆成“提头来见”的姿势,便是想要让太傅赎罪。这些迹象,符合报复仇杀的要素。而太傅平生只此一件憾事,便不再与人有过节。所以…还请夫人能将当年冤案的细节相告,以便大理寺能尽快抓住凶手。” 佘氏听后,却忽然一叹,有些怅然道:“老爷倒是有跟我提过此事,而我确实知道一些内容。但你若说太傅是遭他们报复而死,那就绝无可能。” 元博微讶:“夫人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当年涉案之人都已经被斩首,而且是株连九族,没有任何后人留下,又如何来报复?” “这…” 元博心中一震,颇为惊讶:“冤案是哪一年发生的事?又是因何而起?太傅生前可曾说过?” 佘氏又叹了一声,回道:“十年前的事了,当年太傅身为北方六道巡查使,行至幽州时,断下了错案。但具体是因为何事,老身并不知道,也未曾追问过太傅,只是听他提起过有此一事。” 元博看了她一眼,感觉到对方并未有所隐瞒后,便作了一揖,转而离开。 佘氏确实知道十年前慕容秋山断过一桩冤案,但也只是听过而已,并不深知内情,这倒是又让这一头的线索突然断档。 临近离开的时候,慕容海将几人送到了门口。 元博肃然转身,对他说道:“阿海,明日你务必将军器监半年内所有的军械出入记录查清楚。还有,太傅丢失的心肺找到了吗?” 慕容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明日我定当将军械记录拿到,但大伯父的心肺仍无踪迹…” “好吧!你继续搜寻,扩大搜索范围。” 元博应了一声,便示意慕容海可以先行回去。 转头,又对华平安说道:“华平安,你追查到的冤案,至今已无人知情,且涉案之人都已死。我们再盲目追寻,恐怕也效用不大。又或者,我们可以换个方向去追查,明日你去一趟军器监的驻地,或许会有收获。” 华平安皱眉道:“军器监的驻地在幽州,距离京城六百余里,来回需要五六日。你让我去那里干嘛?” 元博若有所指道:“十年前,太傅身为北方六道巡查使,军器监驻地在幽州,那里属不属于北方?” 华平安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冤案发生在十年前,涉案之人已经死绝,档案司的记录也遗失了。但当年的事情影响肯定不小,幽州可能还有人知情。我知道了…” 他猜到了元博的用意,说完话,便独自快步离去。 元博望着华平安匆忙离去的背影,忽然一笑,立马就对崔三吩咐道:“三,你去盯着华平安,看他今夜会去哪里。” 崔三听此,并未立即追上华平安,而是先多问了一句:“头儿,跟着那厮作甚?” 元博笑道:“华平安之所以愿意相助,不过是为了博取我们的信任,从而介入张余的案件。他不愿说出张余的身世,但肯定会暗中知会张余的家人。你跟着他,看看他去找了什么人。” 崔三明了,便点头离去。 元博随后也带着上官玉清往家中走去,而大小姐一路沉默寡言,情绪低落,心事重重的样子,眼眶泛红,似有哭过。 就在两人走后,太傅府对面的阴影处蓦然冒出一个黑影,也不知何时躲在此处,更不知有没有听到元博几人刚才的对话,朝几人各自离去的方向望了望。 而后,扯下身上的黑袍往后一扔,竟堂而皇之地走进太傅府,步伐沉稳。 第51章 凶手出现?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元博带着大小姐来到大理寺时,崔三已经在门口等候,面露喜色的样子,一见面便大呼:“头儿,有重大发现。张余或许不用我们相救,便可安然归来。” 元博笑而不语,并没有追问崔三为何如此说话,只是示意对方进入寺丞室后再说话。 坐定,崔三一脸笑意,便直说道:“头儿以为,昨日我跟踪华平安,这厮去了哪里?” 元博浅笑,抬手示意崔三说出。 却在崔三开口时,与之异口同声道:“宣威侯,张府!” 崔三错愕道:“头儿你早就知道?” 而在听到“宣威侯”这三个字时,上官玉清微微蹙眉。 元博笑道:“还记得杏花林一战吗?张凤晓突然出现,还带来了关中军最精锐的神弩营。那时候,我以为他是受了某人的指派,前来助我摆脱柳无情的追杀。谁知道,当我向寺卿求证时,寺卿却否定了这个说法。这只能说明一点,张风晓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而来。” “而他掌管关中大军,镇守中州九镇,京城不属于他的防区。即便有逆贼在京都作乱,也该由皇城军处置。他私自领兵到来,正因为在我们当中有他想保护的人。张余、张风晓,其实不难猜到他俩的关系,即便张余否认。” 崔三追问道:“那头儿既然怀疑张余的身份,且大致已经坐实。为何还要让华平安去告知其家人?” “张余隐藏身份,撇清与张府的关系,放着好好的侯门大小姐不做,甘愿进入大理寺做一名披甲斩棘的缉捕,这是为何?当时身为左少卿的华平安,又为何配合她隐匿背景?恐怕是张余与自己的侯爷父亲不和,不愿依附在家族的羽翼下生活,又或者为了其他事。” “头儿你的意思是,张余放弃侯门身份进入大理寺,是另有目的?” “没有吗?张余若只是单纯的想逃离家族,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为何偏偏选在京城,张风晓的眼皮底下?说明她入大理寺另有目的!而如今她深陷杀人案,此事太过蹊跷。以张余的秉性,断然不会无故杀人,且此人还是她的恩师。或许真正的凶手想借此,将张余赶出大理寺。” 听此,崔三目光闪烁:“我明白了。张余陷入杀人案,是被人故意设计的,目的是要让她离开大理寺。而张风晓必会出手救张余,但张余会因此失去大理寺缉捕的身份。” 元博笑道:“没错!司空淼被杀案,不论凶手最终是谁,张余都会被洗清嫌疑。但因为曾是疑犯的身份,按照朝廷一贯的思维,疑人不用的原则。她即便能放出来,也不再适合继续留在大理寺。我故意让华平安去知会他的家人,只是想知道此人在张余案中到底知情与否。还有,华平安此人可不可用。” 崔三皱眉道:“华平安极力奔走,今日天未亮便赶去了幽州,如此殷勤地想获得我们的信任,借此介入张余案,恐怕他也没料到张余身上会发生命案。但...何人会不惜杀死司空淼,用以将张余踢出大理寺?” 元博一笑道:“最不可能的人,或许就是最有可能的人。” 崔三寻思了片刻,猛然震惊道:“难道是张风晓...” 这话刚说完,元博还未及表态,门外就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插嘴道:“你们怎知是张风晓?” 来人正是慕容海,手里拿着一份卷宗,大步跨了进来。 将卷宗放到元博面前的案上,接道:“近半年中,曾向军器监申请过军用钢丝的番军,只有宣威侯的关中军。” 闻言,元博和崔三对视一眼,忽而一笑。 还以为慕容海说的那句“张风晓”是涉及张余,却没想到是指有关三师暴毙案。 元博拿起案卷,快速扫了一遍。 军器监半年内的出入记录中,关于“钢丝”一项,就只有张风晓的关中军申领过,且数目还不小。 而关中腹地,素来安稳,鲜有战事,关中军要这么多钢丝来干嘛? 军用钢丝细如发丝,就好比医者的银针一样,但要比后者坚韧得多,用处甚广。 用于布阵杀敌的话,敌人很难察觉,主要体现在山地作战。 试想一下,当在山林中冲锋作战的时候,以钢丝布阵,捆绑与两树之间,等待敌人的骑兵和步卒冲过来时,钢丝“吹毛断发”,敌军冲入钢丝网中,便会先死一半。 再者,平原作战时,将钢丝固定在两辆战车之间,向敌方阵营发起冲锋,网状的钢丝阵切割万物,破虏千里不在话下。 内河作战时,在河道两边竖起钢丝网,敌方战船若贸然出击,未及两军交锋,便会先被切割而亡。 但关中富饶安稳,实难想到用这么多“致命”的钢丝去干什么。 而三师暴毙案中,凶手使用到了军用钢丝,是否又在隐喻此事与张风晓的关中军有关? 元博正思虑着,又见门外走来一人,身后还跟着一名女性随从。 薛芸姝走进门,与慕容海一样,先是将一份卷宗放到元博面前,这才开口道:“司空淼的尸体看过了,与廷尉府的验尸结果没有出入,而且此案已有嫌犯认罪,大理寺又何需再理?不过,关于太傅之死,却有另外的发现。” 元博眼睛一亮:“是毒测结果出来了?太傅先中毒,后被人勒死?” 薛芸姝闻言,微微诧异:“你怎么知道?之前,我以小白鼠试毒,虽表现出中毒迹象,但并不确定是什么毒。神农居擅长岐黄之术,对毒药也颇有研究。我在神农居将太傅的血液给司空淼的小徒弟看后,她确认太傅确有中毒,且是长期中毒。只是,中的是慢性毒药,所以很难察觉出来。” 元博追问道:“慢性毒药?可知是什么样的慢性毒药?” “龙须根!此物,可药可毒。单独使用龙须根,可缓慢侵蚀人的心肺,使人在无意中猝死。但若加以其他药材,也可缓解流感、伤寒。” “既是如此,要想利用龙须根杀人的话,该如何骗取死者服下?” “龙须根味苦,单独使用会难以入口。我在刑部曾遇到过一桩案件,也是用到龙须根杀人。当时的凶手,是将龙须根粉末加到本就略微味苦的茶水中,让死者喝下。连续使用龙须根入茶半年,便可无声无息中杀人。” “入茶?以太傅血液中的毒药含量,神农居能断定出太傅中毒多久了吗?” “神农居的人说,即便太傅没有遭人杀害,再服用龙须根一个月后也会身亡。换言之,太傅已经被人暗中毒害,超过五个月。” “五个月?” 元博默念了一句,紧接着看向慕容海:“阿海,太傅府中负责茶水的是何人?” 慕容海想了想,回道:“是一个名叫紫月的茶师。” 像太傅这样的士族大富之家,府中的佣人都有各自分配。 例如,掌厨会有一人领头主理,茶艺也有专人,甚至连府中猫狗也有专人管理。 元博又道:“那人可会武艺?何时来的府中?” 慕容海一边回忆着,脸色逐渐凝重起来:“紫月身出峨眉一派,剑法不弱,还曾与覃东比试过。据说当时覃东只胜她半招,且她好像是五个月前才被招入府中...” 紫月,一个江湖门派的女弟子,身出峨眉,剑法只是稍弱于慕容覃东。 按理说,她应该有更好的前景才对,怎会甘愿入府做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茶艺师? 且她入职的时间,正好与太傅中毒的起点吻合。 若说她不是另有目的,恐怕难以让人信服! 元博陷入了沉思,脸上阴晴不定,起身不断地来回踱步,内心天人交加的模样。 半晌后,猛然一拍桌案道:“崔三、阿海,即刻带人前往太傅府,将府内所有下人都控制住,并带到大院集合。尤其是那个紫月,若有反抗者,就地格杀。” 崔三和慕容海应是,快步流星而去。 以薛芸姝送来的最新消息,加上元博此前的猜测,凶手武艺高强,正值壮年,可一刀断首。 虽然性别上与之前的猜测有偏差,但伪造出一个男人的脚印何其容易? 且紫月本就会茶艺,借着茶艺师的便利,完全有条件对太傅下毒。 她本是女子,在现场伪造出男子足印,便是要掩饰身份! 至于她为何要杀死太傅,又为何涉及到军械和其他两名死者,或许就只有生擒此人后,才能知道真相。 元博大手一挥,正色道:“走!我们也赶去见见这位凶手!” 凶手,紫月? 第52章 引蛇出洞,请君入瓮 元博与崔三等人相差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到达太傅府。 此时一众太傅府的下人,已经被全副武装的白羽兵带到了府中大院。 十几排下人面带忧色,站满了整个院子。 慕容家的嫡系族人也在一旁看着,向元博投去疑惑的目光。 慕容覃东当先走了过来,不悦道:“元博,你这是何意?吾父仍在丧期,你兴兵来此,控制我府中下人。难道以为凶手藏在其间?” 元博看了他一眼,却道:“大公子稍安勿躁,元某自有分寸。可否腾出一间书房,让元某逐一见见这些下人?” 慕容覃东冷哼一声,不置是否,却是背过身去。 倒是慕容海听见后,很快准备了一间书房,并逐一将下人叫进去。 元博坐在书房的主位上,每见一人都关紧房门,故作神秘的样子。 问询过之人,也都各自安排禁足,不可私下接触。 大约半个时辰后,轮到一名身穿紫色长裙的女子进入书房。 元博第一眼便看向对方的脚下,见到这个女子与寻常下人不同,竟没有裹脚的习惯。 鞋子很大,脚掌几乎与寻常男子差不太多。 顿时便目现寒光,问道:“你就是紫月?” 那女子微微点头:“是!” “你身出峨眉?五个月前才来的太傅府?” “是!” “峨眉山物产丰富,药草随处可见,你当会一些药理,对龙须根应该不陌生,对吧?” “是!” “龙须根可救人,也可杀人?” “是!” 问到这里,元博下意识地摸向放在书案上的官刀。 而见此情形,一支藏于袖中的短刀也已悄然滑落到紫月手中... 下一刻,书房内突然爆发出一阵短兵交加之声,令守在门口的崔三和慕容海同时震惊。 两人刚想转身打开书房门一看,却已见到房门被大力冲开,一个人影像断线风筝般飞出室外,落地捂住胸口,大吐鲜血。 室外的众人纷纷退避,惊退了几步。 此人却是紫月,她倒在地上,吐出的鲜血将胸前的衣衫染成暗色,震惊地望着持刀缓缓走出门口的元博,惊骇不已:“辟邪剑?用刀使出的辟邪剑法...你到底是何人?” 元博却轻笑着,以刀尖指之,冷声道:“来人,将此女拿下!此女便是杀害太傅的凶手!” 崔三带来的白羽兵当即一拥而上,将紫月团团围住,继而五花大绑起来。 慕容家的嫡系闻言,纷纷冲向前来,询问元博:“是紫月杀的人?有何实证?” 办案讲究证据,此时元博虽说凶手是紫月,慕容家众人倒也不会轻易认同,但看向紫月的眼神已经充满了些许怒意。 倒是慕容覃东显得格外冷静,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而后肃然看向元博,道:“证据呢?” 元博呵呵一笑,望了紫月一眼,质问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自己就是凶手?” 紫月却恶狠狠地望向元博,怒道:“胡说!太傅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怎会杀他?你为了尽快破案,想冤枉我杀人?你可有证据?” “证据?呵呵,去你房中看看,若是搜到龙须根,你就必是凶手!” “哼!若是寻不到呢?” “多说无益,去看看便知。” 说着,元博便命人押着紫月,前往她的住处。 白羽兵动作迅捷,很快便将紫月在太傅府的住处翻了一遍。 但毫无所获,并未发现任何龙须根的粉末。 而后,又转到紫月专属的茶室内寻找,同样也寻不到痕迹。 紫月顿时有恃无恐起来:“东西呢?你说我以龙须根下毒,可府中并无此物。你还说你不是冤枉我?” 元博却道:“表面找不到,不代表你没有!来人,查她这几日碰过的器具和茶叶,包括茶杯、汤匙。” 说完,又回头对薛芸姝道:“薛大人,查毒你在行,可否劳烦你一下?” 薛芸姝点头,应允下来。 随后,等白羽兵将紫月经手的器具都带来。 薛芸姝取出工具,便开始验毒起来。 没多久,便查出了猫腻。 薛芸姝指了指手上的装有半杯水的茶杯,凝重说道:“龙须根粉末兑水之后,再以毒水浸泡茶具,便可让毒素依附在茶具上。茶本无毒,倒在有毒的茶具上,便完成了下毒。” 听此,在场的众人恍然大悟。 没想到紫月竟是由此入毒,不乏心思缜密。 元博则冷笑着看向紫月,笑而不语。 事实已然明了,紫月因为某种缘故,不惜以峨眉弟子的身份入太傅府,甘愿做一名茶艺师,以此接近太傅,暗中下毒谋害。 龙须根必须连续下毒半年,才能杀人。 但太傅年事已高,不用半年已经受不住毒素侵蚀,倒在书房内。 紫月一直在暗中监视着太傅,得知太傅身亡,仍不解恨,便再次损毁尸体,摆出“提头来见”的姿势,折辱于他。 并制造不在场证据,掩饰身份。 她从未裹脚,且自小练习武艺,身体比一般女子强壮,脚印与壮年男子相差不大。 这点隐秘,倒是让元博一度误以为是男子作案。 而她作案时用到了钢丝,其实是在故意转移视线,让人误以为凶手有军中的背景。 而她本是江湖中人,不参与朝廷之事,谁又能想到是她所为? 大理寺若是一直往“军械”的方向追查,便会中了她的招,万难找到真正的凶手。 薛芸姝洞悉太傅事先中毒,这才让元博猜到了其中玄机。 元博侃侃而谈,将心中对案情的梳理当众说出,不无合理。 虽还不知太傅与紫月之间因何产生仇恨,但即便不知其中动机,凶手也已经找到。 接下来只需从紫月身上找突破口,逼她说出杀人的缘由即可。 紫月听完元博的推论后,大惊不已:“你...你冤枉我...” 她震惊地说着话,却忽然浑身一震,竟挣脱了绑在身上的束缚,想要夺门而走。 元博刚想出手阻拦,有一个人已经抢先出手。 只见慕容覃东身如鬼魅,赶在紫月逃出门口之前,一手掐住了她的咽喉,而且手上的力道不断地加大,口中还恶狠狠道:“想逃?说,是不是你杀了吾父?为何杀他?” 紫月此前在书房已经被元博重伤,此番已无力再挣脱慕容覃东的锁喉,此时面色铁青,即将窒息而亡。 元博赶紧阻止道:“大公子手下留情!紫月杀人,自有国法处置,她必会被处以极刑。但大公子若现在杀她,便也算是私自行刑,悖逆国法。还请三思。” 慕容覃东冷冷盯了元博一眼,怒不可遏,但也最终放开了紫月。 元博随后吩咐道:“来人!紫月残害太傅,罪大恶极,当报以圣听后,交由刑部处斩。但在此之前,为赎其罪。今夜便让她长跪与太傅灵前负荆请罪。每隔半个时辰,鞭刑十下,以告慰太傅。带下去!” 白羽兵领命,便带着紫月转到后堂“负荆”。 众人散去后,元博则叫住了慕容覃东,说道:“大公子留步!” 慕容覃东止步,却是一副余怒凛然的模样:“做什么?你破了吾父之案,想要本公子感谢你吗?” 元博浅笑道:“并非如此!紫月杀害太傅,大公子不想知道是何原因吗?” “你让她开口即可!” “但元某想让大公子亲身知道原因,紫月乃是峨眉中人,你我只需前往峨眉派在京城的据点一问,或许便能知道此女为何杀死太傅。” 慕容覃东迟疑了片刻,只说了一个字:“好!” 元博也回了一个“请”字,便与之一起离开了太傅府。 ... 入夜后,太傅府的灵堂中发出阵阵哀嚎,透过窗纱映出的影子清晰可见。 紫月正跪在地上,身旁有两人正在朝她背上挥鞭,场面尤为血腥。 而守在门口的一队白羽兵,听着紫月的惨叫,相互对视一眼。 领头的伍长说道:“他娘的,那娘们喊得让人心烦。弟兄们,咱离开片刻,等打完十下,咱再回来。料想也无人敢来救她!” 说完,白羽兵只留下灵堂内的两人守护,轰散离去。 就在此间隙,一个黑影却摸上了灵堂的房顶,揭开一块瓦片后,悄无声息地投下了某种细微的粉末... 几个呼吸之后,灵堂内的两名白羽兵应声倒地,生死未卜。 黑影警惕地观察了左右后,落到地上。 推开房门进去,解开了紫月身上的绳索,并叫醒她。 紫月醒来,看到眼前的黑衣人猛然一惊,道:“你...你是何人?为何救我?” 黑衣人背对着她,回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趁着大理寺的人和慕容覃东不在,赶紧离开。我知道你不是凶手...” 同一时间,那一队原本守卫灵堂的白羽兵出现在两个街口之外,对着一处阴影中的人作了一揖。 阴影中,元博带着浅笑走出来。 身后传来崔三的声音:“头儿,是时候了吗?” “差不多了,蛇应该已经出洞,也该是捕手出马的时候了。” 元博的这句话刚说完,就见一人飞身跃起,朝太傅府奔去。 正是怒气冲天的慕容覃东。 第53章 缉凶!剥丝削茧 灵堂中。 紫月一身伤痕累累,看似已经无力起身,却在黑衣人说要助她离开时,猛然腾地而起,袖中飞出三枚银针直取黑衣人胸口,迅驰如雷。 黑衣人本为救人而来,且见到紫月已是重伤之躯,并没有多加防备,如此近的距离也躲闪不及,被银针全数刺中胸口。 叮! 令人惊奇的是,银针入体,却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黑衣人惊退几步,靠在一面墙上,既惊又怒。 “你...” “我什么?你既说我并非凶手,那么你才是,对吗?果真如元大人所说,凶手杀人毁尸,看似暴戾,实则也有恻隐之心。若有人因他被冤枉,他必会出手相救。” “你们阴我?” “杀人者偿命,天经地义。只要能抓住你,阴与不阴又何关紧要?俯首吧!整个府邸已经被大理寺包围,你无处可逃。” 黑衣人听此,冷哼一声,继而大笑起来:“哼哼!我既能在大公子眼皮底下杀了慕容秋山这狗贼,又岂会如此轻易被大理寺这些废物抓住?” 说完,迅速从怀中掏出一颗圆球状的物体,往地上一甩,顿时“砰”的一声,烟雾四起,隐没了黑衣人的身形。 紫月见状,面色一变,朝突起的白烟中连续甩出数十枚银针,并只身冲入烟雾中。 却又在刚刚接触烟雾后,如触电般折返出灵堂外。 烟雾中似乎漂浮着某种辛辣而刺鼻的粉末,使人一触便会无法睁眼,极为口呛,导致鼻水直流,难以自持。 紧接着,“哐当”一声,黑衣人夺窗而逃,消失在重重夜色中。 这时候,慕容覃东赶到,长剑出鞘,正欲冲入灵堂内。 紫月赶忙将他拦住:“大公子且慢,这烟雾有异。凶手虽逃走,但元大人已有安排,他逃不出去!” 慕容覃东止步,怒极的神色,见到灵堂一侧打开的窗户,也不顾阻拦,便朝着黑衣人逃走时留下的踪迹追去。 元博随后赶到,望了紫月一眼,肃然道:“人呢?” 紫月指了指仍在灵堂中弥漫的白烟,深沉道:“他投下了某种怪异的烟雾后,已经逃走!” “烟雾?” 元博皱了皱眉,微微一笑:“此人倒是有些本事,但想逃,却已无门。” 说完,便回头朝崔三使了使眼色。 崔三领会,随即快速离开。 薛芸姝看着灵堂中的那阵白烟幽幽出神,走近后,从怀中取出一张手绢扔了过去。 片刻后,白烟逐渐散去,薛芸姝这才命人取回手绢。 拿到手上之时,淡青色的手绢上沾染了一些微小的白色粉末。 薛芸姝凑近一闻,顿感呛鼻,有一丝辛辣的气味。 下一刻,便断定道:“是风雷烟。” 元博听此,问道:“什么叫风雷烟?” 薛芸姝却看向了慕容海,浅笑:“关于风雷烟,或许慕容大人比我更清楚。” 慕容海点了点头:“风雷烟,常用于军中,也是军器的一种。一般用来追踪,或者阻敌深入。” 所谓的风雷烟,分成两种,类似于元博前世的烟雾弹,或者催泪弹。 但又有所不同。 可以简单的理解为,用于追踪的风雷烟,落地爆炸后不会产生白烟,但会有一种漂浮于空气中的追踪粉末沾染到目标身上,后续便可循迹追踪。 而用于阻敌深入的风雷烟,不仅会产生浓烈的白烟,烟雾中还夹带着刺鼻的粉末,令敌人无法有效追击。 听了慕容海的解释后,元博浅笑:“此人果然与军器监深有联系!阿海,将府中所有人都叫出来吧!凶手肯定还在府中。” 慕容海随即离去。 而灵堂事变闹出的动静并不小,太傅府中的人倒也差不多惊醒了。 很快,全府上百号人物被聚集到大院里。 崔三此时赶回元博身边,轻轻朝元博摇了摇头。 元博了然,向太傅夫人佘氏作了一揖后,对众人道:“诸位,杀害太傅的凶手就在你们之中,且已经明确知道是谁。此人犹有恻隐,本官便想给他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故此,若能在一炷香之内出来自首,本官保证他可少一些刑罚。” 说完,便抬了抬手,示意白羽兵行动。 白羽兵得令,鱼贯而入,分出百人,一对一地站在太傅府的下人身边。 只要有人敢有异动,便会被瞬间制住。 慕容海在大院中央点燃了一炷香,而后目光冷视向众人,严阵以待。 元博亲自走到人群中,大摇大摆地“巡视”起来。 他虽声称已知凶手是谁,实则却并未确认。 边走边道:“本官已知凶手是为寻仇而来,但他只杀太傅一人,而不动太傅的家眷。说明,此人行事有一定的原则性,这有别于寻常的杀人犯。” “寻常杀手寻仇,为了斩草除根,会连同仇人的家眷一起杀害。但此人只杀太傅,便表示他不想罪及无辜,良心未泯。那么,一旦他得知大理寺抓错了人,恻隐之心所动,有机会定会设法救助受冤之人。” “所以本官在问询紫月的时候,与她联合演了一场戏,试图利用凶手的恻隐之心,引他出现相救。而本官在说紫月是凶手时,只有太傅府中的人知道。换言之,如果凶手也知道,并现身相救紫月。那么他必是府中之人,或者与府中之人有所联系。” “果然!在灵堂内,白羽兵退走后,凶手就出现了。紫月在与之纠缠时,以三枚银针击伤了凶手。峨眉银针素来淬毒,即便他想再隐藏,也逃不过毒发。紫月,是吗?” 元博说完话,便带着笑意看向了紫月。 紫月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向众人展示道:“没错!峨眉之毒,非独门解药不可解。一炷香时间后便会毒发,所以我们只需等待凶手自己毒发倒地。” 杀人者隐藏极深,不无沉稳,元博两度集合众人问话,对方却始终没有露出丝毫马脚。 可见其心理素质过硬,绝非一般人物。 一炷香转眼便燃尽,人群中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有人毒发倒地。 元博向紫月投去了一眼疑惑的目光,难道说凶手百毒不侵,峨眉之毒不起作用? 紫月略微沉思后,道:“银针在刺中黑衣人之时,我隐约听到一点金属碰撞之声,会不会他身上穿有护甲,并未中毒?” 元博沉声道:“原来如此!但事发很短,他若是府中之人,定然还来不及将护甲脱下。阿海,彻查所有人,何人身上有护甲,便是凶手。” 慕容海应是,但还未及下令。 便听到慕容覃东提着一副软甲走来,冷冷道:“不用查了,凶手已经逃出府外!” 说着,将手中软甲扔到元博面前,接道:“我在后院围墙处发现了翻墙而走的痕迹和遗落的软甲,相信他已逃离。此人能躲过我手下逃走,武艺不在我之下。” 元博面色一沉,但转瞬即逝,用脚尖碰了碰凶手遗留下的软甲,笑道:“那倒未必!这件软甲乃钢丝编制而成,穿卸都极为不易。如此仓促的时间内,凶手不可能有机会脱下软甲,再从你手下逃脱。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本就是府中之人,赶在你追上之前脱下软甲,而后继续在府中潜伏。” “行动之前,我已让白羽卫在周围暗中监视,并让崔三在府外洒下了金鳞粉。任何人潜入或者离开太傅府都会留下脚印,鞋上也会沾染金鳞粉。但崔三去查看后,并未发现有人离开。也就是说,凶手只是故意留下疑似离开的痕迹,实则哪里都没去,就隐藏在他们之中。” 说着,指了指院中的一众下人。 慕容覃东闻言,倒也没有表示异议,却是排众而出,对着眼前的上百下人,冷声道:“慕容家自只问对尔等不薄,到底是何人对吾父下手?此刻自己站出来,如若不然,覃东即便是悖逆国法,也要杀光你们。宁杀错百人,而不放过一人。” 语毕,慕容覃东杀气四起,缓缓拔出手中剑,走向人群。 没有人会觉得他只是说说而已,大公子说要杀人,那便会真的下手。 元博已经确定凶手就在这些下人之中,不管具体是谁,慕容覃东只要杀光所有人,那么自然也包括凶手,也算是为父报了仇。 见状,元博依旧轻笑,却是未曾阻止慕容覃东。 院中的下人听到慕容覃东要杀光他们,顿时纷纷跪地,“冤枉”、“饶命”声不止。 人群几乎是反射性地相继跪下求饶,相距没有超过五秒钟,唯独一人稍慢了些... 元博瞬间警觉,指向那人喊道:“白羽卫,擒住此人!” 白羽兵闻声而动,雷霆出击,数把钢刀已架在那人脖颈上,并死死按在地上。 那人却是个瘸子,看起来人畜无害,更不像是会武艺之人,白羽兵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已将之制服。 “你们干什么?为何说我是凶手?有何证据?” 瘸子试图挣扎了几下,艰难说道。 元博走到他面前,轻笑道:“并没有人说你是凶手,但你好像不打自招了。” 第54章 案破! 听元博如此一说,在场的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了那瘸子。 瘸子又挣扎了几下,说道:“这位大人,你可不能胡乱指认。老奴已经五十有五,风烛残年,又有腿疾,如何能杀了老爷?而且大公子说了,凶手武艺不在他之下,而这府里谁人不知我不会武艺?我又怎会是凶手?” 元博冷冷一笑,却未加理会瘸子的抗辩,挥手道:“带他回大理寺!” 白羽兵得令,便将瘸子从地上拉起来,推搡着正要离开太傅府。 慕容覃东却忽然拦了一下:“等等!元博,你确定是此人所为?有何凭据?” 元博道:“大公子想要看证据,可一同前往大理寺等候,元某稍后便回。” 听此,慕容覃东微微犹豫之后,却也没有执拗,转身亲自押着那瘸子离开。 “崔三,剩下的这些下人仍需禁足,你亲自看管,不容有失。” 元博继而吩咐道。 崔三应了一声,随即开始指挥众人相继散开。 元博随后向慕容海招了招手,“阿海,这瘸子在府中是做什么的?” 慕容海本就是慕容家的嫡系,与慕容覃东是堂兄弟,自然也对府中事务有所了解,回道:“此人名叫吴恭,是府中掌厨,专给大伯父做甜食的。入府已有数年,平时倒是安守本份,未见有何悖逆之举。没想到…可是大人,他真是凶手?” 元博不置是否,转而道:“先去他房间看看,你带路。” 说着,便示意慕容海领路。 紫月这时走了过来,欠身道:“元大人可是要去吴掌厨的住处搜查?太傅对紫月有知遇之恩,我愿一同前往相助。” 元博看了她一眼,倒也不介意多一人帮忙,便应允下来。 来到厨子吴恭的房中,一众白羽兵开始翻箱倒柜,细细搜查起来。 不久后,却是紫月在吴恭的床板下发现了一处暗格,打开一看,只觉一股浓烈的药味窜入口鼻,里面竟是满满的药材包。 紫月表情一滞,指着那无数药包,说道:“是伤寒药。” 元博一听,疑惑不已:“伤寒药?吴恭藏这么多伤寒药干嘛?” 身后的薛芸姝此时向前取过一包药材闻了闻,道:“果真是伤寒药。龙须根本身有毒,但配合其他温性药材后,却也可以治疗伤寒。他囤积如此多的伤寒药,恐怕不是为了病时急用,而是想要其中龙须根粉末,以对太傅暗中下毒。” “而龙须根味苦,加到甜食之中,便可掩饰其苦味。而这个吴恭正是专门为太傅做甜食的,完全有下毒的便利。” 薛芸姝说完,紫月立马投来一眼赞赏的目光,说道:“这位女大人真是聪慧。” 元博并不反对这样的猜测,虽是找到了吴恭下毒的来源,但仍是命令白羽兵继续搜查。 紫月似乎料想到了什么,接道:“吴恭杀人时用到了钢丝,大人是不是想找出其出处?” 元博目光一闪:“你知道在哪?” 紫月摇了摇头:“我虽不知吴恭把剩下的钢丝藏在了何处,但平日里与他还算能聊两句。曾听他提起过,他在城中有一老友就是做铁匠的,会不会在那里?” 闻言,元博当即道:“还有此事?那他可曾说过那铁匠住在何处?” 紫月回道:“城东老陈铁匠铺。” “好!阿海,你即刻带人去一趟那家铁匠铺。还有,顺便查清这些伤寒药来自哪家药铺。吴恭身有残疾,且不会武艺,独自一人肯定无法完成整个杀人的过程,他必有同伙,将他们全部找出来。” 慕容海刚想开口应是,却见紫月抢了先:“不如让我去吧!大人肯定还要搜查府中各处,海公子留在你身边更为方便些。” 元博听此,并未拒绝:“那就有劳紫月姑娘了。” “无妨!只要能帮太傅昭雪,紫月跑一趟又有何妨?” 说完,便转身离去。 紫月走后,元博几人又在太傅府中调出几份府中下人的当值表和文书,兜兜转转一个时辰后,方才告于段落。 大理寺,审讯室中。 吴恭被绑在一张老虎凳上,限制了所有行动。 此人身在太傅府被抓时,仍显有些抗拒。如今却是一副镇定的模样,像是已然接受了现实。而由始至终,他都未曾喊过一句冤枉。 元博走进来后,也并不愿与之过多废话,直接命人将搜到药材包和几张文书丢到他面前,直言道:“这是从你房中暗格找到的伤寒药,你未曾用过,只是取走了其中的龙须根粉末。而太傅体内含有龙须根之毒,你作何解释?” “且根据太傅府当日的值班表,案发时你本不当值,但第一个发现太傅身死的侍女却说从你手中接过甜食,给太傅送去。你又作何解释?” “太傅死后身上捆绑着钢丝,而你在城中有一个做铁匠的老友。恐怕是与之勾连,私铸军械,共同密谋杀人吧?” “而你常年掌厨,没少宰过猪羊。即便不会武艺,但熟能生巧,勤能补拙。你借着一股巧劲儿,能一刀斩下太傅的头颅也并不奇怪。” 当日,元博与上官玉清在坊市遇到的那名屠户,本身也不会武艺,却也能一刀斩死一头数百斤重的肥猪。 由此可见,太傅断首处平整,看似是高手下手所为,其实也并不尽然。 像吴恭这样常年掌厨,生杀过无数牛羊的人,也可做到。 元博此前的猜测,一直以为凶手武艺超群,因而忽略一些细微和取巧之处。直到遇见那屠户斩猪,方才有所领悟。 吴恭听后,却是冷冷一笑,原以为他会出言抗辩几句,谁知道竟也直接承认道:“没错!慕容秋山那老贼是我所杀,我与之有血海深仇,难道不该雪耻吗?如今大仇得报,老夫此生已无憾。你们要杀要剐,尽管来。” 说完,便冷哼一声,闭上了眼睛,求死的模样。 元博正色道:“你的同党是谁?仅凭你一人,绝对无法成事。还有,你在杀死太傅前,让他写下了什么?交出来!” 吴恭却道:“老夫并无同党,所有事情均是我一人所为。当时,我进入书房发现慕容秋山昏迷不醒,我便用钢丝勒死他,斩其头颅。他成了鬼,也不曾知道我来过。又如何写下什么东西给我!” 元博一听,登时皱眉,看吴恭那样子并不像说谎。他既已认罪,便也没了任何说谎的理由。 但元博在书桌前捡到的那几张纸,又说明慕容秋山死前确实写下过某种文书,这是为何? 且根据吴恭所说,他进入书房时慕容秋山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这又是什么情况? 难道说慕容秋山在遭遇吴恭斩杀之前,还见过其他人? 在书桌前发现的那双脚印并不属于吴恭,吴恭瘸腿,走路一高一低,脚印是深浅的。 再者,吴恭虽承认杀死太傅,却对太师和太保只字未提。 元博心中泛起一丝寒意,陷入了沉默。 这时,一旁的薛芸姝看向吴恭,问道:“你是用刀砍下了太傅的头?凶器在哪?又如何换走太傅的心肺?” 吴恭冷笑道:“不错!老夫隐忍多年,为慕容老贼特地打造了一把斩他头颅的菜刀,就在藏在府中厨房。” “仅用一把刀?” “对!难道杀他,老夫还要换刀不成?” 薛芸姝听此,却断然指正道:“你说谎!切开太傅胸膛的伤口,以切口来看,是用长剑所为。你却说只用了刀,是在掩饰你的同党?还有,你为何要陷害紫月姑娘?” 吴恭正色道:“冤有头债有主,老夫与紫月小姐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她?你莫要信口雌黄!” “你没有陷害她,为何在她所管理的茶具中验到了毒素?若非是你暗中下毒,还有谁?”薛芸姝冷面道。 吴恭恰时一愕,沉吟几秒后,有些不自然道:“这…呵呵,果然还是被你们看出来了。老夫嫌在甜食中下毒太慢,便也偷偷在紫月小姐的茶具上动手脚,务必让慕容老贼速死。” 这话刚说完,本是在沉思之中的元博,猛然大呼一声:“糟了!快,速去追回紫月。此女有异,她也是凶手之一…” 话没说完,他也来不及解释,当即飞奔出大理寺,朝城东奔去。 而就在元博后知后觉的同时,紫月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溜出城门,骑着一匹快马正朝远方扬长而去。 但刚跑没多远,便猛然勒住了马缰。 紫月脸色一沉,抓过了挂在马身上的长剑,凝重望着前方:“谁?为何拦我去路?” 前方的一棵树下,月光映出几道影子,为首之人淡漠道:“公孙紫,想活命的话,就跟我们来。无我们相助,你断然逃不开大理寺的追踪。” 说完,便调转马头朝快速离去。 第55章 杀人始末! 元博急匆匆地带人赶到城东铁匠铺的时候,铁铺里门户大开,却未见灯火。 步入屋中,便可闻见浓重的血腥味。 老陈铁匠铺连带伙计在内,上下十余口,皆已命丧。 经过薛芸姝简短的验尸过后,确认这些死者皆是死于剑伤,且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紫月趁着元博在太傅府中搜查吴恭的杀人证据时,是完全有杀人时间的。 崔三将一张白布盖在屋中死者的身上,回身对元博说道:“头儿,以这家铁匠铺中的炉具和矿石,是完全有私铸军械的条件的。也就是说,吴恭杀人用的钢丝,便是出自此处。而紫月若也是同谋之一,她逃逸前杀人灭口,便等同于佐证了这点。” 元博长舒了一口气,深沉的脸色:“理论上是如此。但若军械是出自此处,这家店的老板便也是同谋。那紫月要逃,为何不带上他们,而是要杀人灭口?多一个人,兵分几路逃走,岂非多一分成功逃脱的几率?而且,铁匠铺中的死者有妇孺,这铁铺老板若是决心与他们密谋杀害太傅,岂会留着家眷在身边?” 崔三疑惑道:“那铁铺老板若没有合谋的嫌疑,为何还帮他们私铸军械?” 元博缓缓道:“谁说私铸的钢丝,就是出自此处?但即便不是这家铁匠铺所造,也必然深有关系。” 慕容海此时插嘴道:“大人,你是何时怀疑紫月的?你既是怀疑她,为何还要与她合计,引出吴恭?” 元博苦笑了一下:“大智若愚。本官轻看了这个紫月,她那一招弃卒保車,倒是让人意想不到。我也是在听到薛大人说出太傅胸前的伤痕是长剑造成时,才猛然察觉疏漏。但总而言之,案情的脉络已清,先回去再说吧!阿海,你带一队人马出城追踪紫月。她身上沾染了金鳞粉,定无处可藏身。” 慕容海随即离去。 早在元博设计“引蛇出洞”时,便让崔三在太傅府周围布下了用于追踪的金鳞粉,紫月由太傅府出来必然沾染了此物。 金鳞粉依附性很强,且附带某种特殊的气味,很难察觉得到。 即便携带者换过了衣衫,气味仍未在身上留存一段时间,只需出动嗅探狼犬,便不难追踪到。 回到大理寺。 刚踏入门口,元博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颇感意外,继而作揖道:“先生来了。” 万宗德深夜出现,微微轻笑:“为师若不来,你岂非已犯了罪责?呵呵!” 说着,他稍稍往后看了看。 元博抬眼望去,看见一脸怒气的慕容覃东,瞬间便明白了过来,哑然失笑。 吴恭已自认是杀害太傅的凶手,慕容覃东身为人子,见杀父仇人便在眼前,难免会有怒而杀之的想法。 而此前元博心急去追赶紫月,倒是忽略了慕容覃东留在此处,可能会对吴恭下手。 此案虽已找出凶手,但凶手并未完全归案,且杀人的动机还未明了。 如果慕容覃东擅自动用私刑,杀死了吴恭,即便是罪责在他。 元博作为主理的缉捕,同样要负上连责之罪。 好在万宗德突然出现,控制住了慕容覃东的冲动。 “走吧!都跟着来!” 万宗德浅笑着,负手走向了寺卿室。 坐到自己的书案前,他恢复了一脸正襟的模样,道:“说说吧!那瘸腿的厨子和逃走的女子如何杀人的?你匆忙追去,好像并无收获。” 元博躬手,先是对身后的崔三使了使眼色后,这才说道:“先生稍待。” 片刻后,等崔三带着一大堆文书折返后,元博接道:“凶手本想以龙须根之毒暗杀太傅,只需再坚持一个月,太傅便会心肺衰竭而亡。但最终他们临时改变了杀人的方法,这不符合常理。临时改变杀人手法,难免会节外生枝。” 万宗德深沉道:“那他们为何还要变?” “因为当中发生了一些意外。” “说!” “先生请看!这是吴恭的供述,他说他进入书房时发现太傅昏迷不醒,见大好机会,便取出钢丝勒死了太傅,并斩其头颅泄愤。抛开他杀人的动机先不说,当中有两个疑点。” 说着,元博将手上的一份笔录放到万宗德面前。 万宗德一边看着,一边说道:“说下去!” “第一个疑点,吴恭只说勒死了太傅,并砍下他的头颅,而只字未提换走他心肺之事。说明,他在选择性地招供,刻意隐瞒某些东西。第二,太傅为何会昏迷于书房中?吴恭又为何恰巧知道此事?” “他隐瞒一些事情,不正是要为那紫月争取时间逃走吗?而太傅年近七旬,身体不比壮年,长期中毒,突然昏厥有何奇怪?而吴恭身为府中下人,出现在书房外也是正常。” “先生所言甚是!但当日吴恭并不当值,出现在书房外便不正常。即便是要给太傅送什么东西,那也是侍女的职责,关他一个厨子什么事?还有,先生请看这三副足印。” 元博将手中的三分文书,递了过去。 万宗德脸色肃然,一看后,报以疑问的眼神。 “这是在案发当日,学生在太傅的书桌旁搜到的足印。其中两双,已经证实是太傅本人和负责清扫的侍女的。那另外一双是谁的?吴恭有腿疾,走路的足印一深一浅,断然不是他的。” 元博若有所指道。 万宗德则猜测:“难道说除了那个叫紫月的峨眉弟子外,吴恭还有另外的同伙?” 元博摇了摇头:“与其相信吴恭除了紫月之外还有其他同伙,学生更愿意相信,太傅之所以昏迷,是另有其人所为。而那人与吴恭、紫月并无联系。” 万宗德将手中的卷宗放到一侧,正色道:“你是说太傅死前,还见过其他人?有何凭证?” 元博随即将那五份带有墨迹的纸张,交给他:“这是当时散乱在书桌之下的纸张,纸上的墨迹说明太傅死前曾写下某种文书。但现场并没有搜查到任何文书和废纸,唯一的可能是被人拿走了。而那伙人得到了文书后,并没有对太傅下杀手,只是将他击晕。” 万宗德看过那些墨迹后,将之收入怀中,继而道:“好!如你所说,太傅是被另一伙人击晕在书房。但吴恭只是一介下人,又怎敢轻易接近太傅的书房,然后发现他昏迷?” “这是一个时间顺序的问题。太傅在没有见到逼他写下文书的人之前,早已见过吴恭,而且可能对他有所吩咐。” 说话之间,元博又连续将几份文书交给了万宗德:“根据太傅府的餐食记录,当日府中有人点了香肉,且指名要吴恭烹饪。吴恭不仅是甜食高手,烹煮香肉也是一绝。” 香肉,也就是狗肉。 万宗德追问道:“香肉?何人点的?” “太傅府的二老爷慕容秋锋,也就是太傅的胞弟。” “详细说来。” 元博点点头,随后便将自己心中猜测娓娓道来。 当日,二老爷慕容秋锋一时雅兴,命吴恭烹饪香肉。 煮好后,吴恭亲自送去。 二老爷的住所便在书房之后,换言之,吴恭要去送菜,必然会路过书房。 太傅那时候还安然无恙,他夜读时不喜人打扰,以至于身边没有下人陪同。 见到吴恭路过时,因有所需求,便使唤了他一下。 有可能让吴恭去找什么东西,或者办什么事情。 总之,是让吴恭有了进入书房的理由。 吴恭给二老爷送完香肉后,转而去给太傅办事或者寻东西。 就在这间隙之间,有人潜入了太傅书房中,并逼太傅写下了某种文书。 太傅或许与之认得,并未声张呼救,且按照对方的意愿做了。 那人得偿所愿,便没有为难太傅,只是将太傅击晕。 吴恭办完太傅交待的事,赶到书房复命时,发现太傅昏迷,觉得是大好机会,便下手勒死了太傅。 并暗中知会身为同党的紫月一起将太傅“分尸”,摆弄尸体,换走其心肺。 杀人后,两人各自退走。 吴恭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据,借着给二老爷送肉之名,折返回厨房,顺便做了一碗莲子羹给侍女。 太傅的习惯,每至夜读必会喝一碗羹汤。 侍女赶到时,发现太傅身死,而吴恭和紫月分别都在自己的工作位置上,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紫月则留了个心眼,她故意斩断书房中的字画,营造出太傅是被高手一刀斩首的模样,以此误导追查的方向。 让人以为太傅是武艺高手所杀,实则竟是个瘸腿的厨子所为。 听完了元博的案情“复盘”,万宗德和在场的众人都若有所思。 元博所讲不无道理,但当中仍有诸多谜团。 万宗德起身踱了两步,说道:“吴恭尚且可以借着烹饪香肉、送食之名,制造不在场证据和错开作案时间,但紫月呢?你是如何将吴恭与紫月联系到一起的?据案卷所述,你还曾与紫月联手试图引出吴恭。” 元博答道:“是学生先入为主,疏漏了一点,错信了紫月。” “哪点?” 第56章 扑朔迷离! 顿了顿。 元博微叹道:“当得知凶手原先是想以龙须根之毒杀死太傅后,削丝剥茧,学生确实一度怀疑过紫月。但主观臆想上,又让我觉得不大可能。因为紫月的武艺堪比大公子,她若要杀人,何须用这种方式?直接出手杀人岂不快过?” 万宗德笑道:“所以你只是深度怀疑,并未把她当成嫌疑人来追查?” “是的。而且,学生还发现了特殊的一点。凶手杀人,好像只针对太傅本人,对府中其他人好像并无恶意。侧面说明,这个凶手虽看似穷凶极恶,实则也还有恻隐之心。便在问询紫月时,与她合计试图引出凶手。没想到…却是找错了对象…紫月也是凶手之一,而且是主谋。” 元博在问询紫月时,主观认定如果紫月有杀心,肯定会直接下手,而不是采用下慢性毒这种“愚蠢”的方式。 因而,潜移默化间认为,是真正的凶手企图转移视线,陷害紫月。 所以,便将心中所想告知了紫月,和她演了一场戏,以假被擒,灵堂负荆请罪的方式试图勾起“凶手”的恻隐之心,引出对方现身。 凶手既然没有对太傅的家人下手,证明其仍有人性。那么得知有人因他而蒙冤,在情况允许的情况下,便可能会现身放走被冤枉之人。 而紫月由始至终都没有受过半点伤,只是身上背着血袋,并伪造伤痕而已。 万宗德听后,却道:“照你这么说,紫月是同谋,更是主谋。你既然已经错信了她,她也已经知道了你的计划。为何还要让吴恭现身灵堂?” 元博皱眉苦笑了一声,“当时灵堂中,除了那两名被毒晕的白羽兵之外,就只有紫月一人。我们所知,都是经过她转述,谁懂是真是假?她说凶手出现也行,消失也罢,都无法求证。” 万宗德闻言,沉思了片刻,转手看了卷宗后,诧异道:“你的意思是,紫月说了谎话?白羽兵退走后,其实吴恭并没有出现。所谓的看见凶手,又以三枚银针击中凶手,都是她杜撰出来的?实际上,是紫月毒晕了那两名白羽兵?吴恭有腿疾,武艺不高,根本不可能在覃东手下逃走。” 这话说完,元博刚想认同万宗德的猜测。 一旁沉默不语的慕容覃东,突然开口道:“那我循着踪迹追去,发现凶手留下的钢丝护甲衣,如何解释?” 元博看了他一眼,回道:“紫月毒晕白羽兵后,自己释放风雷烟,以圆了自己的谎话。而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件护甲衣是吴恭预先留下的。他们想制造凶手已经逃离太傅府的证据,转移我们的视线。只是紫月没想到,我并没有把所有的计划和她说完。崔三早就在府外设下了金鳞粉,有人离开的话,我必会知道。” 慕容覃东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沉重道:“所以,当时并没有什么凶手逃走。紫月说谎,是要让我追去,然后发现那件护甲衣?” 元博点头:“没错!而且那位“莫须有”存在的凶手能在你手下逃脱,还能再次转移我们的视线。京城之中能在大公子手下逃跑的人,并不多吧?她要给我们制造的潜台词就是:凶手武艺高强。如此,便不会再有人能联想到凶手是一个瘸腿,从而保护吴恭。” “那最后你如何断定吴恭的身份?” “虽然当时我并不是十分确定,但吴恭也已经露出了一些马脚。当你说要杀光所有下人,为父报仇时,几乎在场的下人都是大喊冤枉、求饶。唯独吴恭镇定,且下跪的动作慢了半拍。更重要的是,他由始至终都没有喊过一句冤枉,或者饶命。” “这能代表什么?他瘸腿,动作本就很慢。” “腿瘸,动作慢可以理解。但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在那种情况下,除了内心觉得自己并不冤枉的人以外,正常人都会为自己辩解几句,哪怕是喊一声冤枉,或者求饶。而吴恭并不为自己争辩,便是破绽。” “心理学?” “哦,大公子不必理会这个,只需知道吴恭过于镇定暴露了自己,即可。” 慕容覃东冷哼,瞳孔一缩,像是在心中做出了某种决定,转身道:“既是如此,那本公子亲自去追捕紫月。” 元博将他拦住:“大公子以为你的追踪手段,比身出廷尉府的慕容海更加高明吗?” 令慕容覃东断然语塞。 万宗德适时敲了敲桌面,道:“行了,追捕紫月之事,让慕容海接手就行。但…元博,你是如何发现紫月和吴恭是同谋的?” 元博回道:“吴恭故意淡化换走太傅心肺之事,试图为紫月掩护,但薛芸姝的话提醒了我。斩下太傅的头颅,吴恭用的是刀。但破开胸膛的伤口却是剑伤,说明还有一人参与动手。” “而紫月主动帮我寻找线索,却能在白羽兵之前发现吴恭的暗格。且不用看,就知道那些药包是用来治疗伤寒的。说明,她对吴恭很了解。” “薛芸姝身为提刑官,居仵作之职。就连她也是看过药包之后,才确定是伤寒药,紫月凭什么一眼便知?只能说她一早就知道暗格中,藏有此物。” “他们两人之间或许早就有了一种默契,但凡有一方暴露,另一方便要尽量掩饰,争取时间让对方撤退。故此府中之时,紫月一直在为我们提供线索,以便坐实吴恭的凶手嫌疑,为自己出逃做准备,也相当于放弃吴恭这枚棋子。” 万宗德听着,目光流转不止:“最后一个问题,可曾查到他们杀害太傅的动机?” 元博不无凝重道:“此案扑朔迷离,凶手虽已经浮出水面,但其动机还犹未可知。不过已知一点,背后的原因恐怕与十年前太傅身为巡查使时,断下的一桩冤案有关。而此案,或许牵涉到军器监和军械私铸。” 万宗德想了想,说道:“好!你尽快查清此案,明日随我进宫面圣。第一,上官锦一案,十五日期限将至,你得尽快结案。第二,查清吴恭与紫月谋害太傅的动机,并将紫月缉拿归案。” 说完,便离开书案,又朝慕容覃东看了一眼,接道:“覃东,你跟本卿来。” 两人走后。 崔三走到元博身边,若有所指道:“头儿,寺卿为何只问太傅之事,却对太师和太保之死,只字不提?” 元博只是轻笑:“因为我这位先生恐怕已经知道太师与太保之死,与吴恭没有关系。背后的凶手只是在复制吴恭作案的手法,欲盖弥彰。” “而太傅身死当日,可能还有第三方杀手出现过……” 崔三似懂非懂,憨憨挠头:“第三方杀手?除了逼迫太傅写文书之人,吴恭紫月以外,还有人来过太傅书房?” 第57章 皇帝封 元博笑着,并没有再解答崔三的疑问。 万宗德走后,几人也相继离开寺卿室。 元博交代白羽卫一声,命人严加看管吴恭后,带着上官玉清等人走出了大理寺。 吴恭虽已招供,但将一切罪责都揽上了身,只字未提紫月。 即便紫月已经“畏罪而逃”,不过理论上她未归案之前,这起案件就不能完结。 当中,也仍有诸多细节之处的谜团,包括太傅之死与另外“二师”有何联系。 当中涉及的军械,又从何而来? 太傅死前留下的文书内容是什么,取走之人又是谁? 暴毙案中的三名死者若有联系,那么其中就必然隐藏着另外一方杀手。 元博从墨迹上破解出的人名,指向了名册,那么“正月”又在此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杀死太傅的凶手虽然已经确认,但针对此案的隐秘,或许才揭开了冰山一角。 吴恭紫月杀人的动机,也要等华平安从幽州回来后,方才有所了解。 夜已深。 元博走到大理寺门外,对着薛芸姝躬手道:“今日能破案,薛大人居功不少,元某定会如实上报圣听,为大人请功。” 薛芸姝挥了挥衣袖,淡然道:“请功就不必了。芸姝身为仵作,验尸破案也是份内事。不过,除去本职工作不说,是否也算帮了你?” “自然是!” “那好!此案完结,你放我回刑部。日后,不可再用太常令招我。如此,便算是还了我人情。” 闻言,元博微微皱眉:“大人为何一定要回刑部?大理寺不好吗?” 薛芸姝小哼了一声:“哪儿都好,只是本官偏喜欢刑部。” 元博目光一转,继而黠笑道:“额...好吧!此案完结,元某定会如约放大人回刑部。” 薛芸姝眉目一喜:“说话算数,言而无信可是要掉大牙的。” 说完,便拂袖而去。 崔三凑过来,小声道:“头儿,薛大人可是京城最好的仵作。廷尉府此前可是想尽办法要将他招入麾下,都未能如愿。如今咱有太常令,就这么轻易放她走?” 元博呵呵一笑:“你不听她说了吗?做人要言而有信,我既答应放她回去,自会做到。但此案千丝万缕,什么时候能彻底完结谁知道?或许,到那时候她自己不愿走了呢?嘿嘿!” 崔三使劲眨了眨眼,好像仍不明白的样子。 ... 回到家中休息了一夜,次日清晨吃过早饭之后。 万宗德早早的派了一辆马车前来接元博进宫,言之复命。 太傅之死,凶手已经锁定,并拘捕了吴恭。 三师暴毙,朝野震荡,如今小有侦破,肯定是要向皇帝“述职”的。 皇帝在御书房接见几人。 元博在门外却见到了另外一个“熟人”,此人身穿铠甲,一脸正襟,威武的模样。 赫然是关中宣威侯,张风晓。 万宗德带着元博走近,礼貌性地朝张风晓作了作揖,而后与之站到一侧小声攀谈起来。 随后太监宣见,却单独叫了元博进去,晾着门外的两位三品大官。 觐见行礼,元博按部就班的将太傅之案禀告了上去,并附上奏折。 当然,他也小有隐瞒,并未提及从墨迹上推测出的那几个人名。 萧天河得知后,若有所思:“三师之死,牵涉到军械,此事非同小可。但你在奏折上,好像并未明确三个死者之间有何联系。” 元博点头道:“是的!除了太傅是先被勒死之外,另外两人的死因是被斩首,且都被扎入钢针,捆绑钢丝。表象证据说明“三师”有可能是同一凶手所为,但两边所用到的凶器有所不同,并不能完全确认。而且,吴恭明言只杀太傅一人,对太师和太保之死却称不知。” 捆绑在太傅身上的钢丝,确定是私铸。 但另外两名死者身上的钢丝,却是正儿八经的官造军械。 元博隐约从中看出,杀死太师和太保的凶手是在模仿吴恭杀人的手法。 也由此推测出,太傅房中可能来过三伙人。 第一伙,是取走文书之人。 第二伙,便是吴恭紫月。 第三,也就是杀死太师和太保的凶手。他们既能模仿出吴恭杀人的手法,就证明他们曾来过太傅的死亡现场。 也有另外的可能:他们本就与吴恭紫月是同伙,只是分开杀人。 但后者的可能性极小。 “这么说来,三师之死,各有凶手?可知其杀人的动机?” “犹未可知,但微臣会继续彻查。” “如何查?” “由军械入手!先将三师之死都归结于吴恭一人身上,先结案,以此让潜在的凶手放松警惕,再暗中追查。” 萧天河想了想,道:“好,就依你之计。来人!” 话声落地,便有一名老太监踩着小碎步上前。 “大理寺丞元博,破获三师案,居功甚巨。赏龙头银刀,享五品禄,令加食邑...京城十户。” 萧天河忽然大肆封赏道。 老太监低头退去,片刻后,折返时便将一柄银色的短刀交到元博手中,并祝贺了一声:“恭喜元大人,有了这龙头银刀,日后你便也是宫中执令了。” 元博闻言,心中颇感惊喜。 皇帝“二话不说”,便给他封赏,倒是意料之外。 宫中执令,这个官位虽名不见经传,但可以简单理解为皇帝的“心腹”之流,可随时入宫,等同于行走的“令牌”,一般帮皇帝做一些不见光的私事。 虽没有晋升元博的官阶,但允许他享受五品官的俸禄,就是给加工资的意思。 而古代所说的“食邑”,粗浅的理解,就是将十户人家的税收给你做奖金。 假设京城的“户口”平均每年缴税十两银子,那么十户就是一百两。 元博食邑京城十户,每年就可以领到京城十户人家的税收。 如果是地方州郡的食邑,那就按州郡的税收来算。 以此类推。 意外之喜,令元博大喊“皇恩浩荡”。 随后,萧天河挥了挥手,道:“好了,明日结案,你连同上官锦之事也一并办了吧。先退下。” 元博应是。 前脚刚退出门外,便见万宗德和张风晓走了进去,并关紧了御书房的门。 三人好像要讲什么悄悄话,令元博大为好奇。 便想靠近门口听听,但被守在门口的禁卫以咳嗽声提醒。 元博尴尬一笑,便想先退出宫外等待万宗德出来。 却在途中被一名后宫太监给拦住。 元博觉得面前的太监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对方却认得元博,拉着他小声说道:“元大人,惠贵妃有请!” 元博这才恍然大悟,但有些纳闷道:“啊?惠妃娘娘想见我?公公可知所为何事?” 太监一笑:“主子的事,杂家哪敢过问?元大人一去便知。请吧!” 说着,便领头朝后宫走去。 而就在元博前往后宫之时,正有一辆给宫中运输货物的板车驶出宫外。 板车在远离禁军的视线后,从车上跳下两人,眉清目秀的打扮。 其中一人看似很警觉,也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不停地观望着左右。 “公...子,咱们真的要这样吗?” 那人有些担忧地对着另一人说道。 而负责驾车的人看似龙睛虎目,并非一般的小厮。 此时从车头上下来,对着那较为俊俏的“公子”作了一揖,但并未多言。 “公子”冷哼了一声:“哼!上次那丑女张余折辱于本宫,本宫怎能放过她?你们两个,等下到了地方,给我狠狠掌嘴那厮。” 两名“车夫”对视一眼:“是,公主...” 第58章 师傅来信,我是掌门? 凤霞宫。 大殿中,惠妃正在面前的案上阅览着某种书信,聚精会神的状态,脸色却不大好,似有渐渐恼怒的迹象。 就连太监领着元博走进去,也闻若不知。 “娘娘,元大人到了。” 太监笑得有些掐媚道。 却是一连喊了三声,惠妃这才后知后觉般抬头。 挥了挥手,示意一众宫女离开,而后竟不悦地盯了元博一眼。 那眼神不善,就好像想吃了元博一般。 令元博顿然一愕,不由心想:师姐心情不好?那样子好像小宇宙要爆发一般,是不是昨夜洗澡被人偷看了? 心中浮想联翩的揣摩着,但惠妃不说话,他倒也不好先开口。 片刻后,惠妃精致的脸上一滞,一手拍在案上,微怒自语:“哼!太可恶了…老头子怎么能这么安排?偏心,偏心,太偏心了……那小子好在哪里?” 说着,她竟气呼呼的将面前的一封信撕得粉碎。 见状,元博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一亮。 上一次见到惠妃时,她自称是元博的师姐,两人有一个共同的师傅,身在诡异莫测的天山之巅。 而这位师傅时常写信过来,经由城中的那家“有茗茶馆”传达,而且似乎还给两人布置了某种神秘任务。 只是因为元博记忆缺失的缘故,一直被蒙在鼓里。 三师案爆发的那天,他倒是去过有茗茶馆蹲守,却因为不知暗号而未能取到“师傅”的信件。 此番,见到“师姐”面前放着数封信件,怕是茶馆的接头人见到元博有些“异样”,所以并非显露身份,转而设法送入宫中给了这位师姐。 而这位师姐身份诡异,撇开师傅交代了什么神秘任务不说,仅凭她能进入宫中成为宠妃这一点,其能力便可见一斑。 再联想到天山那位师傅运筹帷幄,主导着两人的一切,则更显得神乎其乎。 我有一个天山师傅,外加一个贵妃师姐,看来身份背景不大一般啊。 元博鬼使神差地想到。 而至今为止,她都还不知道这位师姐的真实姓名。 此时见到她恼怒的模样,便暗想到:师尊寄来信件,怕是说了什么事,惹怒了师姐。那其中必有说到我的地方,将之取来看看,或许会有惊喜。 一念至此,见左右无人,元博便故作姿态道:“师姐因何事烦心?不如说来听听,兴许小弟可以为你分忧也说不定。” 惠妃闻言,像是这才发觉到元博在此,微微思虑后,面色一闪,竟有些阴险的暗想道:“好呀!老头子远在天山,本姑娘动不了他。但可以先动他这个偏爱的小徒弟,打他一顿,先泄泄愤再说。哼!” 她想着,面露奸笑:“小混蛋,你要怪就怪老头子。本姑娘现在心情不好,想打人,你委屈一下。来人!” 后面“来人”二字,惠妃几乎是吼出来的,吓了元博一跳。 门外,两名禁军推开门走了进来,左右站在元博两侧。 这阵仗,让元博忽感不妙,赶忙道:“娘娘,这是……” 禁军在场,元博不得不换口叫“娘娘”。 惠妃却是怒极的神色,张口就来:“元博此人,竟敢对本宫不敬。给本宫将之拖到殿外,廷杖十下。” 元博听此,瞪大了眼睛,报以不可思议的目光。 对你不敬? 这是哪门子的事儿? 老子还想为你分忧,你反倒来说我不敬? 有这样明目张胆的“栽赃”吗? 元博万万没想到,师姐竟会如此倒打一耙,诧异道:“娘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臣下何以不敬?” 惠妃却是更加恼怒:“杖责二十下!” 元博再次瞳孔暴突,呆呆望着惠妃,却也不敢再出声。 这位师姐古灵精怪,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透,再多言,恐怕这廷仗会层层加码。 两名禁军将元博带到殿外,并取来了一张刑凳,指了指道:“元大人,得罪了。属下也是听命行事。” 元博心中大为不爽,不敢反抗当朝贵妃的旨意,却也不想白白挨揍。 寻思了几秒后,灵机一动,对“执刑”的禁军道:“了解。几位无需介怀,尽管打便是了,本官不会怪你们。但请让我准备一下,二十下廷仗不轻啊。” 说着,假装整理了一下衣物。 却在这不经意间,很“不小心”的从怀中掉出一柄银色的龙头短刀,被几名禁军看在眼里。 这柄短刀,便是适才皇帝赏赐下来的。具体有什么作用,他还未及了解。 但皇帝赏赐的东西,能是一般吗? 元博故意掉出此刀,便是要让这几名禁军看见,然后有所忌惮。 果不其然! 龙头短刀一落地,瞬间惊呆了禁军,使正准备行刑的两名禁军颇为汗颜,小声道:“竟是银执令大人...这...让属下如何下手...” 元博暗喜,却表现得大义凛然,道:“无事!贵妃让你们打,你们就打。” 两名禁军对视了一眼,慌忙道:“不不不...” 元博做着样子趴在长凳上,轻松道:“你们既不敢打,那本官问你们,贵妃好像心情欠佳,可知所为何事?” “大人,具体属下不知。但据说贵妃是接到娘家的来信后,便面色阴郁。” “哦?贵妃是哪里人士?娘家又在哪里?本名叫什么?” “这...属下不敢直呼贵妃名讳,只知道贵妃身出秦州陈氏。” “陈氏?” “是的!大人,你叫我们下手杖责,属下当真不敢啊。咱就装装样子,你将就着哀嚎几声?” 元博闻言,笑着点头。 轻描淡写的廷仗过后,元博佯装被打得皮开肉绽,走路艰难的样子,回到大殿内,委屈道:“师姐娘娘,你这是何苦啊...”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犹有不忿,暗道:师姐是吧?风水轮流转,下次轮到我打你屁股。 啪啪啪地打你... 额,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元博有些想入非非起来。 惠妃却是冷哼一声,将案上的一封书信丢了过来,然后冷冷道:“赶紧滚!姑奶奶今日心情不好!” 元博大皱眉头,却也没再多说,捡起信件便离开了凤霞宫。 惠妃狠狠盯向元博的背影,下一刻却露出哭笑不得,却又夹带着些许委屈的表情,喃喃道:“那小子哪里好?老头子竟想让他做新任掌门?还...还...想让我嫁给他...咦...我才不要!小屁孩...” 她忽然脸颊微红,俯在案上,有些不想见人的羞涩感。 而案上摊开的信纸,抬头处的署名,却都是写给元博的。 第一封: “徒儿元博,据你离开天山已有一十二年,为师甚为想念。 万宗德可对你还好?记住,此人极为关键,若无必要,暂时不要与之翻脸。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幽州好事将近,吾等大业可期! ...” 第二封: “博儿亲启,你上一次信中所说之事,为师了然,余后会给你配合。 你舞儿师姐也会助你成事,干得漂亮点! ... 对了,咱师徒之间的小秘密你还记得吧? 下次回信,给师傅多寄来几本春宫图...要前凸后翘,春光无限的主角那种,懂? ...” 第三封: “博儿,为师收到你师姐的来信,惊悉你落水昏迷... 心中甚是...看不起你!小混蛋,你就那么孱弱?为师传你的绝世秘籍,这十二年来你未曾修习?以后没有必要,别说你是为师的徒弟,太丢人。 但如果是那人出手,你中招也无可厚非。 任务进行得怎么样?尽快完成任务,切勿拖延。” 第四封: “小混蛋,这些时日为何没有你的来信?想造反? 为师这沙煲大的拳头,已经饥渴难耐了,速速回信! 还有,为师提醒你,你与萧玥儿之事,切勿假戏真做,以免堕入情网,害人害己。 为师已经决定将你大师姐许配给你,并让你接替掌门之位,你心可安。 最后,为师会在三个月后去一趟京城,你来见我! 顺便,你了解一下京城哪家勾栏的姑娘惹火,为师要去劝她们从良,懂? 师,谢坤坤上。” ... 元博这边。 怀里揣着惠妃给的那封来信,令他心中颇感好奇,那位天山师傅会信中说什么? 现在仍在宫里,倒是不便查看。 回到御书房,经过侍卫的告知,元博这才知道万宗德已然先行离去。 他便也匆匆往回走,快出皇宫大门时,一名花白头发的老太监像凭空出现般撞了他一下,并顺势将一份卷宗塞进他怀中,若有深意道:“元大人上次向贵人所求之物,贵人已经奉上。贵人还交代,请元大人务必办好此事,不然后果自负。” 说完,便佯装一声“不好意思”,继而退走。 元博取出那卷宗一看,顿时明了,也已知道所谓的“贵人”是谁。 第59章 预言 大理寺。 元博回到以后,让崔三去将上官大小姐接来,便独自走进了寺丞室。 宫中太监给的那册卷宗,不外乎就是皇后设法弄来的“指认书”。 让整个上官家的人指正上官锦,不论是绑架公主,亦或是勾连柳无情,都只是他一人所为,其余家眷都是被蒙在鼓里。 以上官锦一人之死,换取上官家的存活。 这是一早就定下的策略,也相当于给皇帝一个台阶下,公主被绑,勾连逆贼,这些罪名总要有人来背。 上官锦,终究是逃无所逃。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做法。 暗地里,皇后上官瑛的意思已尤为明确,要元博“狸猫换太子”,救下上官锦。 皇帝一早就给了元博监斩之权,他有足够的便利去替换上官锦的正身。 但这事并不好办,且不说如何瞒过其他监刑者和刽子手,单是救下上官锦后如何将他安置,便是一大难题。 元博幽幽叹气,稍稍整理思绪后,从怀中拿出了那封从惠妃手中得到的书信。 书信是天山的那位师傅写来的,内容到底写了什么,元博从皇宫折返的路上一直尤为关切。 展开一阅,信中内容很短,元博看后却接连面色突变,手心渗出冷汗... 下一刻,他迅速掏出了火折子,将书信全然烧毁,连同灰烬也一并踩碎。 这封信若是落入其他人手中,下一个被斩首必是元博无疑。 而他穿越而来之后所遭遇的种种,都并非偶然。 无形之中,他似乎能感觉到,幕后有一双黑手正在将他推向某种不可逆转的深渊。 信中所言,简短有序,却预言了三师暴毙案和司空淼的死亡: “元博吾徒,为师惊悉名册现世,证明你的运筹有所成效,当再接再厉。 名册一现,则三师必亡,司空淼必死,皇帝也必会彻查此案。 此案若落入吾徒手中,当草草了事,不可深究。 如果朝廷一定要给此案找出一个凶手,那么凶手必是宣威侯张风晓,可知? 吾徒聪慧,自是了然为师之意。 此信入你手中之时,为师应该已到徐阳,期待与徒儿相见。 切记! 师,谢坤坤。 弘德三十五年,七月初三。” 这封信的署名日期,距离三师暴毙案发生早了几日。 也就是说,在三师没死之前,他这个师傅就已经预言了三人的死亡。 并叮嘱元博,如果此案由他侦查,要草草了事,不用深究谁是凶手。 而名册的出现,鲜少人知道。 众人只知魏国公府惊现逆贼柳无情,却无从得知当中隐藏了一份名册。 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师傅,如何得知? 师傅即便得知,又如何能预测到三师的死亡? 似乎只有一个合理解释,那就是三师可能是死于“师傅”之手! 只有杀人之人,才能有“预言”的本领,或者是参与了杀人。 且他们极有把握,认定出手必能成功,才敢有此肯定的预言。 换言之,真正幕后的凶手,竟是这位“素未蒙面”的师尊? 那么,吴恭紫月是师尊的人? 这封信的内容,将元博指向了另一个可怕的方向。 算起来,像这样的预言,他收到过两次。 一次是前身在某个黑衣人的指引下,预知了萧玥儿将被绑架,而后让他直接去魏国公府找人,最后成功抓捕了上官锦。 第二次便是预言了三师暴毙案。 两次预言之间唯一的偏差是,元博换了一个灵魂,还有并未能按时收到这封来信。 那么,做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两次预言,是否都是这位“师尊”所告知的? 而那个让元博去魏国公府找公主的黑衣人,也是“师尊”派来的? 这个住在天山上的“师尊”,才是整个事件的幕后黑手? 但,当中又有些不合理之处。 信中行文,不难看出“师尊”对元博寄以厚望。 如果当日的黑衣人是师尊的人,那么他为何要在梧桐小院中留下“纸条杀机”,企图除去元博? 背后恐怕更是千丝万缕,纠葛密布。 元博深沉不已,大皱眉头,陷入了一种无法理清头绪的困惑中。 直到崔三带着上官玉清进来后,才幽幽收回心神。 “头儿,想什么呢?” 崔三见他一脸阴郁,问了一句。 元博摆了摆手,言称“无事”,而后执笔写下了几行字,交给上官玉清:“婉君,你跑一趟,将上面的东西买来。等下跟我去一趟诏狱。” 上官玉清接过,看后微微皱眉,刚想说些什么。 元博却示意她不必问询,接道:“你尽管去买,其他的不必多问。” 转头,又对崔三使眼色:“给婉君银子。” 崔三随即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了上官玉清。 大小姐走后。 元博正色道:“三,你之前有过仵作的经验,对易容术尤为敏感。当日在府中对面,也是你率先察觉上官玉清脸上有易容的迹象。那么,你易容的本事又如何?” 崔三闻言,颇感一些意外道:“头儿想易容?” “你先别管,就说你能不能办。” “可以是可以,但总归比不上行家,但稍稍掩人耳目也是能办到。” “那好!此事绝密,万万不可对人透露。你去诏狱中找一死囚,要体型与上官锦差不多的。再按照上官锦的容貌,准备一张人脸皮...” 崔三一惊:“头儿你是想...换走上官锦?” 元博并未否认:“是的!有人想我们救他,不得不救。而且说起来,上官锦现在身死,也不是一件好事。他身上的隐秘,必然牵涉重大。先暗中救下他再说。” 崔三寻思了一下:“好。我去准备。” 说完,便转身离去。 元博坐回了书案前,又提笔写了一封书信,然后将一名白羽兵叫了进来,吩咐道:“此信带入宫中,亲手交予皇后,不可转交他人。” 说完,便将自己身上的后宫腰牌交给对方,接道:“此令牌,能让你在宫中畅行无阻。办完事后,令牌交还皇后。” 白羽兵退去。 不久,上官玉清提着一个食盒返回大理寺。 元博跟她知会了一声,便快步走向诏狱。 路上。 上官玉清面色忧虑,若有所指道:“老爷让我去购置酒菜,像是要给人送行?” 送行,并非固有印象中的“送行”。 通常给死刑犯准备的最后一餐丰盛酒菜,这种行为也叫送行。 元博回头望了她一眼,微笑道:“你看得出来了?” “老爷是要杀谁?” “大理寺诏狱关的都是重刑犯,十之八九不是斩刑,就是流放。你以为是谁?” “老爷手上的案件虽多,但迫切的...除了三师案,就是上官锦...” “没错!自从柳无情从国公府出现,上官锦就已难逃死罪。但说起来,他也不是非死不可。至少,皇后想让她活着。” 听到“皇后”这个字眼,上官玉清脸色变了一下,道:“你是说皇后想救下上官锦?那你买的这份断头酒,又是什么意思?” 元博笑了笑:“上官锦若要活,就必先死!你不必太明白。” “那...皇后想让上官锦活着,老爷你呢?” “我?呵呵,我也想让他活着。” “为何?他是你抓的,也是你找到他谋反的证据。你因他而升任寺丞,得了好处。按理说,你应该想他死才对...” “其中纠缠复杂,一时难以和你明说。但你只需知道一点,虽然是我亲手抓的他,但从主观上,我愿意相信他是被冤枉的。” 这话说完,元博便加快了脚步。 上官玉清却是愣住了,心中极为惊讶。 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相信父亲是被冤枉的? 他给父亲买了断头酒,却又说不想让父亲死,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大小姐都认为她的父亲惨遭入狱,必是元博栽赃。 元博哪里都不查,就直入国公府寻找公主。 从这一点上,如果她父亲真是遭人陷害,那么元博必然是同谋之一。 由此,大小姐一直对元博怀恨在心,试图手刃之。 可是现在,元博竟亲口说他相信上官锦是被冤枉的... 那么,是本小姐冤枉了他? 原来他是个好人? 第60章 认罪书 正当上官玉清在内心对元博有所改观之际,两人也随之步入诏狱。 距离上官锦的牢房不远处时,元博从上官玉清手中接过了食盒,转而道:“婉君,你在此处等候。我与魏公有些话要说,无事你莫要惊扰。” 上官玉清微愕,狐疑道:“你们要说什么?” 元博并没有多说,只是微微一笑,而后转身走向牢房。 牢房中。 上官锦的状态相比之前萎靡了不少,见到元博提着食盒走来,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冷笑着:“怎么?上次让你传话,你没照做?你的主子不来,你又来作甚?给本公送断头酒?” 元博正色道:“既然魏公早有所料,又何必多此一问。” 上官锦哼了一声:“他不愿见我?” “元某并不知道魏公所说的“他”是谁,但倒想问你一句。魏公可甘愿一死?” “哼!生又何惧,死亦何哀?只是恨不能将你这奸贼大切八块...” “听得出来,魏公深知是何人在背后构陷于你。而你对他只字未提,却对元某字字诛心,倒是让人难以理解。元某当真想对你怎样,今日你岂还有命在?” 听此,上官锦顿然语塞。 元博肃然,将酒菜逐一摆到上官锦面前,接道:“听着!此话,元某只说一遍。你若还想活着见到你女儿,就按我说的办。” 说着,便将皇后送来的指认书拿了出来,接道:“这是上官家所有人对你的指认书,上面的笔迹你应该认得,当知并非元某伪造。如今,你只需亲笔写下一份认罪书,承认勾连逆贼柳无情之事,乃是你一人独断,无关其余人之事。诛连三族的责罚,便可免去。” “若说当今朝廷还有人希望见到你活着走出诏狱,我不说,你也知道是谁人。她既愿信任元某,魏公又为何对我处处防备?而且不妨再和你直言,你的女儿上官玉清,此时就在诏狱中。” 元博指向了距离牢房不远处的上官玉清,深沉道。 上官玉清虽是易容的状态,但上次她跟随元博而来时,上官锦已然听出了她的声音。 而元博此举的用意,便是要尝试获得上官锦的信任,继而让他开口。 不论是公主被绑案,还是三师暴毙案,皆由那本不知作用的“名册”而起。 上官锦作为名册的持有者,必然在心中隐藏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若是能让他自己开口,则会免去大部分不必要的麻烦。 将上官玉清和皇后给的“指认书”带来,潜台词便是:连皇后和上官玉清都信任我,你上官锦有何理由不信? 以此冲击上官锦内心的“顽固”,使之动摇。 上官锦明显色变,阴晴不定的神色,却仍是有些犹豫的样子。 元博一摆长袖,转身道:“言尽于此,魏公自己斟酌,是要将你知道的秘密带进棺材,还是元某合作。” 说完,随即状若要走。 即将走出牢门时,上官锦忽然将他叫住:“站住!认罪书我可以给你,取纸笔来!” 元博心中一喜,回身小声道:“只有认罪书吗?魏公就没有其他的想说?例如,那本名册上的人名代表着什么?这些人与此案有何关联?背后构陷你之人是谁?到底是何人有此本事,让你愿死也要替他保守身份?” 上官锦却置之不理,重复了一声“取纸笔来”。 元博颇感无奈,却也只能先命人取来纸笔。 一番龙飞凤舞后,认罪书写完,递给元博之时,上官锦道:“拿去!” 元博接过,待墨迹稍稍风干后收入袖中,接道:“魏公还是不愿直说?” 上官锦看了他一眼,态度明显好了许多,回道:“你无需多言,此事若从我口中说出。那么上官家三族,才是真的因我而亡。背后之人的身份,知者必死。” 元博道:“魏公执意隐瞒,若真是为了家人着想。那元某倒是有一计,既可保你家人无忧,又能令你逃出生天,你可敢做?只是事后,希望你能道出实情。” 上官锦闻言,却是轻笑:“罢了吧!谅你也没这个胆子放了我。” 元博也是一笑,走近几步,凑在上官锦耳边,轻语道:“明日我会带着你的认罪书,进宫向陛下述职结案,不日你便会被处斩。行刑之时,会有人将你调换,你无需多问,尽管跟着那人走就行。本官有监斩之权,把你弄走也不是做不到。” 上官锦愕然道:“你...这是皇后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元博微微一哼:“是谁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死还是想活。” 言尽,元博便头也不回地走出牢房外。 狱卒即将把牢门重新关闭时,上官锦又猛然叫道:“元博...” 元博止身,再次支开狱卒后,折返回去:“魏公欲言又止,可是还有什么要说?” “皇后既然愿意信你,那本公倒也姑且信你一回。此事背后的牵扯,本公虽不能说出。但可以告诉你一点。三师暴毙,并非偶然,下一个死的必是司空淼。你既能查到名册,想必也不是徒有虚名之辈。在司空淼身上,或许有你想知道的。司空淼曾进过宫...” 上官锦若有隐晦地说道。 元博听后,却猛然一惊。 司空淼已死,上官锦身在诏狱中并不知情。 上次来见他之时,元博也只是说了三师暴毙而已,并未提及司空淼。 而上官锦知晓三师暴毙之后,竟能联想到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是他? 且上官锦特意指明司空淼曾进过宫,又想暗示什么? 司空淼乃京城名医,除了看病治人,他进宫还能做什么? 等等!看病... 下一刻,元博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脸色徒然大变起来。 也顾不得再向上官锦询问什么,机械性地回了一句:“知道了,但司空淼已死。魏公即便想让我救他,也已经晚了。” 说完,便不再理会同样震惊不已的上官锦,带着上官玉清离开了诏狱。 寺丞室。 元博对上官玉清说了一声,让她先回家,自己则进入房中,门窗紧闭,提笔在纸上默默的梳理着某种“关系”... 上官玉清虽有所不愿,但见元博此时严肃的模样,也只能先行回去。 刚推开家里的大门,上官玉清却看见两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目光不善地站在面前。 她记得离开时,家里的门是锁住的。 方才她也是打开了锁头才能进来,大门显然没有被人强行打开过的痕迹。 那这两个大汉是怎么进来? 大小姐脸色一变,但还未及说话,就听见一个声音响起: “丑女张余,你这次还不衰在本宫(公)...子手里?” 话声刚落,便见到萧玥儿带着桂芝,从两名大汉的身后走了出来。 经上次一事,萧玥儿已然知道上官大小姐的泼辣,但此时她带来了两个“帮手”,已然有恃无恐。 “来人!给我撕了那丑女的嘴!” 两名宫中侍卫扮成的锦衣大汉得令,抬手抓向了大小姐。 第61章 谋逆者 说起来,皇后出自上官家,大小姐又是上官家嫡系,与萧玥儿倒也能攀上“表姐妹”的关系,只是生在帝王这样的家族,实质上感情并没有那么亲密。 萧玥儿并非皇后所出,皇帝又对之宠溺有加,素来将之隐藏,三步不出宫门,也导致这对“表姐妹”很少见面。 加上上官玉清此时是“深度”易容的状态,萧玥儿也是认不出来这位丑女“张余”的身份。 而当日在寺卿室时,万宗德误以为萧玥儿口中所说的“丑女”是张余,这才有公主殿下此时“口诛”的一幕。 见到两名大汉朝自己扑来,大小姐惊叫一声,赶忙转身逃离,慌乱之至。 在上官锦的安排下,大小姐虽然有了一个“天下第一杀手”的师傅,但自从杏花林一战,柳无情跟随“正月”之人离去后,便一直没有出现。 大小姐还没来得及拜师,柳无情更没有传授过她一招半式,她仍是手无缚鸡,孱弱的状态,对上寻常男子都恐有不及,更何况是训练有素的深宫侍卫? 明知不敌,仍要以卵击石的行为,等同于弱智。 大小姐自诩聪明绝顶,又怎会不跑? 但刚跑出几步,慌而则乱的情况下,竟撞到了一个男人身上。 定睛一看,居然是连夜搜捕紫月无果的慕容海恰巧经过,身后还跟着一队整齐的白羽兵。 海哥哥? 大小姐心中一喜,计上心头。 在上官家没有出事之前,上官玉清早已和慕容覃东定下婚约,慕容海是慕容覃东的堂哥,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为要好。 此时,易容后的上官玉清,慕容海虽然认不出来,但遇上“恃强凌弱”这种事,倒也不会不管。 上官玉清深知慕容海为人刚正,必会出手阻拦,便顺势躲到慕容海身后,佯装惊魂的模样,弱弱道:“大人,救命啊,这两个人想打我...” 慕容海微微讶然,看了看双方,见两个大汉正追逐一个弱女子,当即面露不悦,道:“嗯?何人竟敢当街欺凌?来啊,给本官拿下。” 身后的白羽兵随即围了过去,将那两名禁宫侍卫拦下。 两名侍卫见此,当即停下动作,对视一眼后,也知不可当街与大理寺之人硬碰。 不然,事情一旦闹大,公主的身份暴露,便会节外生枝。 而这两人受了公主的“蛊惑”,私自带着公主出宫,本已是死罪,此时又怎敢声张? 面对白羽兵的围困,其中一名侍卫犹有冷静,对着慕容海作了一揖,道:“这位大人,恐怕这是个误会!可否借一步说话?” 慕容海闻言,抬手示意白羽兵暂且收手。 寻常人家见到大理寺的人出现,大多都有些忌惮、避讳,而面前这两人却犹有沉稳,似乎并不怎么慌张,怕是稍有来头。 慕容海一念至此,便多了一分心思,小哼一声,走过一边。 侍卫当即跟上,从袖口处露出一块金色腰牌,小声道:“大人,可认得此牌?” 慕容海瞥了一眼,当即面露震惊。 他身出廷尉府,缉查也要时常入宫禀报,当然认得大内禁卫的腰牌。 而此人身上有禁卫腰牌,便表明了身份。 禁卫甚少出现在城中,一出现就说明有宫中的某个大人物在附近。 但此时这条街上并没见到任何出自皇宫的车辇,只能说是某人在微服私访。 慕容海当差多年,这点悟性还是有的。 眼下,态度便随和了许多:“额...下官不知有贵人在此,多有得罪。那不知是哪个宫里的主子微服出巡?” 侍卫轻微一笑:“这个就不劳烦你费心了,现在你只需退走,将那丑女交给我们,贵人便不会怪罪,可知?” 慕容海深知隐晦,当也知道是那“贵人”不愿暴露身份,但见到事情在元博府前发生,也不可就这么离开,便躬手道:“明白!不过两位在大街上公然拿人,大理寺遇到了也不好不管。可否请阁下去跟贵人说一声,暂时息事宁人。余后,下官将此女送入府中给贵人,低调行事,可好?” 那侍卫听了,也觉有理,便点点头走向了正背对众人的萧玥儿。 而就在这个间隙,慕容海鸡贼地拉过身边的一个白羽兵,道:“速回衙门,把寺丞叫来。” 白羽兵快速而去。 此时的寺丞室中,元博却陷入了沉思。 在一张纸上提笔画着某种关系图,凝重的脸色。 公主被绑架,引出了名册和“正月”,而三师暴毙,有其中一方杀手也从太傅手中取出了一部分名册。 换言之,所有事情的起因,皆由名册而起。 上官锦说,一旦三师暴毙,下一个死的会是司空淼。 但这个“预言”出现了一定的偏差,先是司空淼被杀,才到三师暴毙。 而在元博想来,这个信息的重点不在事件发生的顺序,而是在于司空淼。 司空淼是神医,最大的本事是治病救人。 上官锦提到他曾入宫,那么司空淼入宫能做什么? 除了看病,元博想不到其他。 只是宫中有太医院,御医的医术即便比不上司空淼,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那么,宫中某人仍要召见司空淼的原因,怕是不想经过太医院,以此对病情保密。 再联系起来,宫中若有人生病,最不愿被人知道病情的,会是谁? 皇帝! 元博只能想到皇帝。 如果是其他人,纵然是皇后或者太子,也不必要隐瞒。 皇帝的身体健康,关乎社稷国祚,以及帝位的平稳更迭。 自古以来,皇帝进入老年以后,他的身体状况便会进入极度保密的状态。 原则上任何头疼脑热,都不会对外公布。 除非病入膏肓,无法上朝,难以掩饰。 不然,朝臣知道皇帝将死,恐会引起社稷动荡,兵乱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即便萧天河已经立下了太子,但未到最后一刻,还是可以改变的。 因此,皇帝的病情一旦传到市井,必会引起各大皇子或者藩王的关注。 司空淼进宫,若真是为了暗中给皇帝看病,那么他必然知道皇帝的病情。 他突然被杀,杀手的动机,莫过于想从他口中得知皇帝的病情。 司空淼不愿透露,才会被杀人灭口。 只是,当今朝堂,谁最想知道皇帝的病情? 根据元博此前的推断,那本名册上的人,不外乎有两种“身份”。 如果上官锦真的在策划谋逆,名册上之人便是谋逆的同伙。 反之,上官锦并没有谋逆,只是掌握了谋逆者的名单,那名册上之人便也是知情者。 也就是说,这一切杀机,其实都在围绕着“谋逆”进行。 背后有一股势力在试图颠覆大燕的朝堂,夺取权位。 司空淼之死,死于知道皇帝的病情。 背后之人一旦知道皇帝的病情,便可运筹帷幄,在他最虚弱,无法掌控权柄之时,顺势起兵夺位。 但,谁最有可能觊觎这个位置? 太子? 或许太子是最不可能做这件事的人,皇帝已近七旬,还有几年可活? 他只需耐心等待,便可顺利继位,不必冒险。 那会是谁? 而司空淼之死,元博深思熟虑之后,觉得其实也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就是不肯说出皇帝的病情,所以惨遭杀害。 第二,司空淼已经说出了皇帝的病情,但凶手仍要杀他。因为皇帝的病情可能很重,只能依靠司空淼才能续命。 司空淼一死,便无人能在为皇帝治病。 故此,杀死司空淼,也等同于间接杀死皇帝! 张余深陷其案,或许会知道什么。 但她不说,且自认是凶手。 会不会只是在保护某人? 能让张余以死保护的人,除了张风晓还有谁? 而元博有一个能“预言死亡”的天山师尊,还有一个隐藏在皇帝身边的“贵妃”师姐,这又说明了什么?他们是否与谋逆者有关联? 我不会就是那个“谋逆者”的同党吧? 在这个刹那间,元博竟有此可怕的念头...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元博的思绪。 喊了一声“进来”后,白羽兵推门而入,简单说明了此时他府中正在发生的事情后。 元博皱眉,便赶紧快步往回赶。 第62章 情敌 元博赶到府中时,看见拖延了好一会儿的慕容海已经无计可施,正要将上官玉清交给那两名侍卫。 随即,便大喊道:“住手!何人在我府中闹事?” 众人回身一看,见到元博走来,手上的动作稍微一滞。 “大人,属下只是恰好经过,这就返回衙门。” 慕容海见他走来,知道元博会自己处理好此事,便佯装禀告了一声,随即带人离去。 路过元博身边时,小声提醒了一句:“是禁卫...” 元博微惊,禁卫在此出现,他便不难猜到是谁来了。 在他目前的交际圈中,也就是公主殿下有这个背景。 当然,那位师姐贵妃也有,但对方必然不会这么贸然前来。 元博望去了一眼,见到敞开的大门内,站着两个人。 不用多想,便知道萧玥儿必在其中。 便走向对那两名侍卫,道:“两位,此处乃我府中。尔等欲抓我府中之人,是否该知会我一声?” 说着话,元博轻笑,竟从怀中取出那柄皇帝赐给的龙头银刀,看似随意地剃起了指甲。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便是要让这两名禁卫知道他的“特殊身份”。 侍卫目光落在银刀上,显然惊讶色变。 银刀执令,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宫中禁卫的“上司”。 侍卫当即微微躬身,后退了两步,狐疑地盯着元博,又回头看了看萧玥儿。 上官玉清见元博到来,心中安全感大盛,赶紧躲到元博身后,佯装出很害怕的样子,扯着元博的衣襟,道:“老爷,你终于回来了。家里来了坏人,人家好怕怕。喏,这两个不男不女的阴柔太监,便是领头人。” 她故意把语气说成撒娇的样子,既有最大限度争取元博同情的意味,也有刺激那“两位太监”的想法。 潜台词就是:你们完了,我的靠山来了。想撕本小姐的嘴?现在来试试。 而萧玥儿与桂芝出宫是男装打扮,本身也不善伪装。 本为女子,给人的感觉本就阴柔,却倒是给了上官玉清一种“太监”的印象。 元博听此,瞬间便明白了上一次前院影壁上为何会嵌着菜刀和锤子,怕是萧玥儿早已来过这里,还与大小姐有过不愉快的接触。 宫中禁卫本就是不惧沙场的骁勇之士,能在大小姐手中击飞菜刀也不足为奇。 但元博想错了一点,上一次其实并没有禁卫跟来... 元博一听上官玉清如此说话,心中愕然。 将公主殿下称作太监,这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公主殿下本就刁蛮,脾气大起来,连皇帝的胡子都敢拔,大小姐却称之太监,这不是找死吗? 公主很生气了,后果不是一般严重。 当下,元博便拉起上官玉清的手,小声隐晦道:“婉君,别乱说话。你要叫她公...子,可知?” 说完,便拉着她走进屋内,并关起了大门。 前院的萧玥儿听到大小姐口中的那句“太监”,本就已经面色阴沉。 再见到元博此时正拉着上官玉清的手,顿时更加无名火起。 博哥哥竟然拉着那个丑女的手? 他们不会有什么私情吧? 定是那丑女趁本宫不在身边,私自勾引博哥哥! 可是,博哥哥怎会喜欢一介丑女? 虽然心中有些奇怪,但公主殿下已然醋意大发,怒火更盛。 便指着上官玉清,大发雷霆道:“小桂子,你还等什么?快去给本公...子掌嘴那丑女!” 宫女桂芝错愕,掌嘴扎针,那是“嬷嬷”才擅长的事儿。她远未到这个年纪,仍没有那方面的经验。 桂芝陷入了踌躇中,似乎不知该如何下手,呆呆道:“公...子,我...” 元博赶忙缓和道:“萧公子,掌嘴就不必了吧?若是我这侍女对你有所不敬,元某替她道歉。” 说话的同时,他还不忘向萧玥儿使眼色,试图让对方息事宁人。 在宫女桂芝和上官玉清面前,他不好与公主表现出相熟的一面,只能以“萧公子”代之,并私加暗示。 萧玥儿却怒气冲冲,冷哼道:“哼!道歉?道歉有用的话,要衙门来干嘛?而且,道歉也该是那丑女亲自道歉,关你何事?你想袒护她?” 元博一愣:“这...并没有!元某哪边都不偏袒。” “嗯?你说什么?为了那丑女,你说不偏袒我?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丑女?” “啊?没有,没有,那我偏袒你...” 公主要你偏袒,有时候你还真的不得不偏袒。 “那你为何还抓着她的手不放?” “哦!我放了,你看...” 萧玥儿大怒的神色,令元博闻言,触电般放开上官大小姐的手腕。 而自诩绝顶聪明的大小姐,在听见两人的对话后,心中若有所悟: 咦! 那姓萧的小太监怎么好像很在意元博的样子? 他介意元博牵着本小姐的手? 可是他们两个都是男的呀! 且,姓萧的阴柔之至,跟个太监差不多。元博又为了练功自宫,成了个“真太监”... 不会吧?两个太监... 他俩都没了子孙根,然后性格大变,变态了...竟互生情愫? 出柜? 咦!真恶心! 就在这无意之间,大小姐那“聪明绝顶”的脑子,竟衍生出这样的想法。 要不然,那姓萧的怎会在意元博牵本小姐的手? 明显是吃醋了。 好呀!既然你俩有“出柜”的嫌疑,那姓萧的又想对本小姐不利,那本小姐岂能给他好过? 你吃醋,本小姐便给你吃个够! 想着,上官玉清适时佯装委屈惊恐起来,一下子就从身后抱住了元博,前胸紧紧贴住元博的后背,从眼角强行挤出一滴眼泪,道:“啊...老爷,你看那个人好凶...婉君好怕怕...” 大小姐平胸,元博却也能感觉到背后顶着两个“小笼包”,那感觉... 萧玥儿一见,双瞳暴突。 那个丑女在干什么?啊!她在抱住本宫的博哥哥... 她的脏手在猥亵本宫的情郎,她想跟本宫抢男人? 不行,我要撕了她! 这一刻,公主殿下已经火山爆发,醋意决堤,不可收拾。 情敌出现,即便是个看似毫无竞争力的丑女,公主殿下也不想掉以轻心。 “丑女!你干什么?本宫要撕了你...” 她已经张牙舞爪地冲向上官玉清,怒不可遏。 一旦让双方接触,那定然免不了一场令人叹为观止的“大战”。 好在桂芝拦腰抱住了萧玥儿,阻止道:“公子,不可啊,有失仪态...” 见状,大小姐心中兴奋不已,敌人越怒,她就越开心。 更顺势又抱紧了元博一些,“梨花带雨”道:“啊...老爷,他疯了吗?他要打我...老爷快保护我...” 萧玥儿更怒,面色爆红。 元博见势不妙,赶紧推开上官玉清,不悦道:“婉君,你这是作甚?不要胡闹,站着别动。” 说完,便走向萧玥儿安抚道:“玥...不,萧公子,你稍安勿躁。婉君并无恶意...” “婉君?” 萧玥儿一听这个名讳,当即怒极而泣:“你...你...竟然如此亲昵的叫她?你怎知她没有恶意?她上次还想用扫帚打我...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委屈地说着话,公主殿下竟大哭起来。 夹在两个女人之间,这样的状况让元博“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大小姐却是闹事不嫌事大,见到元博被对方“抢走”,灵机一动,忽而也“哭”了起来:“老爷要偏袒他?那好吧!婉君本无恶意,既然这位萧公子要冤枉我伤人。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话刚说完,她便做着样子,用头撞墙。 元博大惊,赶忙跑过来阻止。 在元博此时的印象中,大小姐仍是“双魂症”的状态,要是用头撞墙,变回了本来的脾性,指不定还能闹出其他幺蛾子。 便又拉住了大小姐的手,不敢放开。 而上官玉清则顺势拥入元博怀中,还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用脸贴在他胸口,弱弱道:“嗯嘤,老爷,你还是在乎我的。被你抱着,婉君好有安全感...我不怕了...” 元博怎会看不出来,大小姐这是在故意刺激萧玥儿? 但还没来及反应,萧玥儿再次爆发,不可阻挡地冲向上官玉清。 那样子,好像是要不死不休... 第63章 那你听不听话? 怎么办? 上官玉清贴在元博身上,还口出软媚之语,如此暧昧的动作,已然彻底激怒了萧玥儿。 以萧玥儿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加上天生醋坛子的敏感程度,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大小姐。 眼下,若非元博在此,恐怕已经命侍卫将上官玉清大切八块。 而大小姐虽自诩聪明绝顶,实则头脑简单至极。她但凡有些细心缜密,单从慕容海都无法从侍卫的手中留下她,就可知道萧玥儿的身份不一般。 在寻常百姓的眼中,不论大理寺还是廷尉府的人,那都是极为凶狠暴戾的角色。 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众人愿意去得罪当朝宰相,也莫要在这两家缉捕衙门的手下犯“逆鳞”。 而慕容海原属廷尉府,后被元博招入大理寺,来回都是实权的重要部门。 像他这样的人,都要对那两名侍卫恭敬有加。 大小姐还看不出这位“萧公子”非比寻常? 只能说大小姐的智商,实则“单纯”而愚昧。 萧玥儿身为公主,从小受尽万千宠爱,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 即便是伪装出巡,仍旧无法改变自己嚣张跋扈的脾性,不论是说话做事都要高人一等,自然在与人交流时要占据绝对的主动。 一旦惹她生气,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公主殿下乃是皇帝的掌上明珠,拥有这样不可一世的资本。 此番,两人各怀心思,互不抵制,矛盾几乎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元博夹在中间,已然不是进退两难那么简单。 若是斥责上官玉清,倒是可以稍微安抚公主的情绪。 但这位大小姐素来不按常理出牌,要是被喝斥之后,一时想不开真的用头撞墙,死了还好,若是没死,反而恢复了本来的神智。 两个自幼娇生惯养,又刁蛮跋扈的“主子”一碰,大小姐的身份一暴露,元博私藏钦犯,下一秒就得住进大理寺的诏狱。 而护住上官玉清,又会惹来公主的醋意,天知道她回宫之后,会让皇帝做什么? 皇帝萧天河素来杀伐果断,也是个女儿奴,因公主被绑,连自己的大舅子都想杀。 若是知道萧玥儿在宫外受了委屈,还不指定能杀多少人,这后果是难以想象的。 元博心中叫苦不迭,为今之计,只能两方都震慑,把主动权掌握在手上,方可在其中转圜。 而这个关键节点,九尺男儿的狂霸之气便要展露无遗,方可夺取主动。 元博想到了一个极为冒险的举动。 成之,他将震慑眼前这两位姑奶奶。 反之,他不但要失去公主这个“贤内助”,还会让上官大小姐再次对他起更大的杀心。 下一刻,元博怒吼一声:“够了!都给我住手!” 声如洪钟,就连屋檐上的瓦片都似乎震颤了一下。 元博很“粗暴”地一把推开上官玉清,也转头给了萧玥儿一个肃然狠厉的眼神,甩了甩长袖,双手负于身后,像一个素来顶天立地,说一不二的主家老爷一般,怒而自威。 两位姑奶奶被一声喝斥,吓了一跳,都显得极为意外且讶然。 “尔等如此吵闹的行径,是要如何?置本官于何地?当众拉拉扯扯,打打闹闹,成何体统?此地乃本官府邸,你们可曾将本官放在眼内?” 元博随后,怒指上官玉清,“婉君,别以为老爷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只是见你身世可怜,平时多有包容,没想到你竟如此不知轻重?现在立刻给我回房,没有本老爷的命令,不可出房门,也不可吃饭。好好反省。” 闻言,上官玉清内心一愕,却深有抵触。 哼!明明是那死太监一见面就要抓人,喊打喊杀,本小姐气他一下怎么了? 元博这奸贼竟然袒护他? 哼!果然是有断背的嫌隙,真恶心! 见元博如此狠厉的斥责,大小姐虽心有不服,但脸色却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挤出几滴眼泪后,刚想说话。 元博却不给她机会,再次怒道:“老爷的话,你听不到吗?立刻,马上,给我回去好好待着!懂?” 他说得掷地有声,极具威慑力,不容反驳推诿的样子。 上官玉清如触电般一愣,在与于元博对视时,竟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感”,使她刚想说出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而这种“恐惧感”,又似乎无关严格意义上的害怕和胆寒,更像是一种有所折服后的顺从与小崇拜。 咦!这个男人严肃威严的样子,怎么看起来不讨厌,反而有些极具气概的样子? 而这种很有男子气概的感觉,本小姐居然从来没有在东郎身上感受到过... 什么情况?好an的样子... 大小姐心中浮想联翩,元博的怒斥,非但没有让人反感,而是给了她一种别样的情绪。 她心中小鹿乱跳,左右摇摆。 元博罚我回房,三日不得出门,其实是要暗中助我免受那死太监的威胁? 他竟然帮我? 这... 好吧!本小姐先退,不跟这娘娘腔的萧公子一般计较。 如此想到,大小姐应是一声是,而后佯装抽泣般,小碎步踩着离去。 见状,元博心中一喜,转而面向萧玥儿,仍是一副严肃泰然的模样,“萧公子,你身出名门,当是知书达礼,秀外慧中的脾性才对。此番,不论我家侍女与你有何过节,也当告知于我。由我出面解决问题,如此莽撞行事,公然入我府中施暴,可曾将元某视为...朋友?” “元某一介堂堂男子汉,若连家宅都守护不了,何以为人?你此番如此吵闹,让元某心中大为失望。萧公子,请恕在下难以再与你相交,就此别过吧!轻便!”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向正厅。 但刚一转身,额头上就留下了一滴冷汗。 他刚才做了什么? 当着公主的面,喝斥她的不是? 公主这要是一生气起来,他的小命焉能还在? 但元博又不得不这么做,以往他与公主之间的交流,都是极为委婉的。 直白了说,就是被动,大多数时候都会顺从对方。 这样的方式,有一个很明显的弱势,那便是容易使对方骄纵,难以控制。 而若要妥善地处理今日的闹剧,这种“规则”就必须换位。 元博占据主动,才能化解干戈。 不过,喝斥公主,以突兀的男子气概震慑对方,其实也利弊共存。 不外乎两个结果,第一,公主不受,继而从此对元博产生恨意,甚至是针锋相对。 第二,公主念及与他之间的感情,从而愿意化解此事。 相当于一种赌博,赌赢了,公主还是“贤内助”。输了,非但会失去公主,还会多一个“敌人”。 两边都骂,这已经是元博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萧玥儿闻言,愣在原地,心中复杂的情绪四起。 博哥哥竟然骂我...为了一介丑女骂我... 他怎么能这样?人家可是他的玥儿宝贝... 可是,他好像说得也没错呀。 本宫是该顾虑他的感受,怪只能怪那个丑女,哼! 但,怎么办? 博哥哥好像生气了。 他生起气来的样子,好威武,好雄壮... 比父皇还威严... 真好!果然是本宫看上的男人! 鬼使神差之间,萧玥儿心中胡乱纠缠着,脸色竟神奇般由阴郁不满,变为了羞涩暗喜。 道是女人心,瞬息万变,不可估量。 随后,便哒哒哒地跑向前厅。 身边的桂芝赶紧想要跟上,却被萧玥儿学着元博刚才威严的样子,喝斥道:“别跟来,站着别动。” 令桂芝一脸苦涩。 大厅中,元博天人交战。 心中丝毫没底,一味的寻思着:她怎么还不追来?难道她真生气了?啊?要是真生气了,后面可就更加难办了... 还是那句老话,公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大失所望之际,忽听脚步声传来。 元博惊喜万分,赶紧摆出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萧玥儿走了进来,还亲自把门关上,然后怯生生,又略带歉意的走到元博身后。 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襟,弱弱道:“博哥哥...嗯...你别生气了,玥儿知道错了。以后有什么事,我都会跟你说的。你原谅玥儿吧...” 元博在心中大笑起来,原来不止是他前身的泡妞技术高超,他也不赖啊! 公主这一声率先认错,相当于日后元博在处理两人感情方面,便潜移默化间化为主动。 但他仍故意不接受认错,轻轻甩开衣襟,冷冷道:“公主何必如此?” 萧玥儿见他冷淡,又贴上去撒娇道:“嗯...博哥哥,你不要这样子吗?本宫都认错了...” “公主没错,是元某错了。” “不不不,是玥儿错了,玥儿没有顾虑博哥哥的感受,大不了本宫以后不找那丑女的麻烦,但她必须道歉。” 元博一听,见好就收,“当真?那你以后听不听话?” 萧玥儿状若诚恳地点了点头。 第64章 小弟子、桂芝与崔三的心动 见到萧玥儿一副“无辜”乖巧,又不耻认错的样子,元博心中极为欣喜。 但不露声色,道:“那好吧!博哥哥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之辈,但玥儿以后可不能如此莽撞。” 萧玥儿再次点头,见元博有所缓和,立马就抱了过去。 “博哥哥,你生气的时候,好有男子气概...本宫好喜欢...” “嗯?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以后多生气一点?” “那倒不是。” “...” 元博如释重负,总归是有惊无险地化解了一场闹剧。 得以瞒住上官玉清的身份,又能侧面敲打了一下这位小公主的顽劣脾性。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元博见天色已经不早,便对萧玥儿说道:“玥儿,时候不早了。你是私自出宫,若是被陛下得知,即便不罚你,你身边的人恐怕也会遭到重责。赶紧回去吧!明日,我要入宫面圣,到时候再去看你。” 听此,萧玥儿犹有不舍,但此时也知轻重,便默然点了点头。 走出前厅,院中的桂芝赶紧迎了上来,焦急道:“公主,你没事吧...你为何与那元大人独处了那么久?” 萧玥儿闻言,盯了她一眼,正色道:“本宫何时与什么元大人独处?你什么也没见到,知道吗?” 桂芝一皱眉,转瞬也已经明白萧玥儿的意思,便应了一声是。 “走吧!回宫!” 萧玥儿随后喊了一声,便当先走去。 但没几步,忽而面色一沉,又止住脚步,寻思道:“本宫若就这么走,那丑女难免会以为本宫怕了她。哼,而且她还日日留在博哥哥身边...不行,桂芝,你不必随我回宫了,以后就留在此处。” 桂芝闻言,瞪大了眼睛,还以为公主不要她了,赶紧跪地:“啊?殿下,奴婢是做错了什么?如果错了,请殿下责罚,别不要奴婢啊...” 萧玥儿却是瞥了她一眼,“你想什么呢,本宫的意思是你留在此处,替本宫盯着那丑女。若她有所僭越,敢勾引元大人。你便暗中给本宫送信,知道吗?” 桂芝闻言,这才稍有缓和,却道:“可是...可是奴婢跟在公主身边习惯了,怎能贸然离开?宫里的总管太监也会起疑。,再说了,元大人能同意吗?” 萧玥儿浅笑道:“这事你不必理会,本宫自会处理宫中之事。至于元大人,你就是说是本宫的意思,他不会赶你走的。” 说完,便快步离去,叫上守在门口的两名禁卫,朝宫中而去。 “殿下,那奴婢送送你吧!” 桂芝想了想,自知无法拒绝,倒也是跟着向前,要送送萧玥儿。 萧玥儿并未拒绝。 几人刚走。 就见崔三带着一个包裹走进府中,直入大厅,将包裹往桌上一放,便道:“头儿,东西都弄好了。咱什么时候动手?” 元博看了那包裹一眼,自然是知道里面装着酷似上官锦的人皮面具。 皇后要他救下上官锦,唯一的办法便是找替死鬼,而伪装自然也是必须的。 “不急!明日进宫向皇帝结案之后,还不知他决定何时处斩上官锦。到行刑前一刻,再说。死囚找到了吗?”元博深沉道。 崔三点了点头。 “那好!先跟我去一趟城外神农居,张余还在诏狱,先设法救出她。司空淼之死,我可能已经猜到了一些原因。但仍需去一趟神农居,确认一下。” “司空淼?头儿你知道他怎么死的?” 元博笑了笑,并未细说,淡然一句:“走吧,边走边说。” 前往神农居。 一路上,元博将自己的猜测跟崔三一一说明。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元博知道崔三此人可信,倒也没有隐瞒。 崔三得知后,惊讶道:“头儿,你是说司空淼之所以被杀,是因为他给陛下看过病。而有人想得知陛下的病情,故而逼迫、杀人?” 元博不无肯定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对方根本不在意陛下的病情。直接杀死司空淼,让他无法再为陛下诊治,便也算要了陛下的命。” 崔三震惊:“那可是赤裸裸的谋逆啊...” 元博一笑:“所以,我们必须去一趟。” 说话之间,两人很快到了神农居。 却在表明身份后,被神农居之人告知,管事之人此时不在府中。 元博皱了皱眉,随后问道:“不在?那司空先生过世后,神农居由何人管事?” 神农居的侍者说道:“由老先生的小弟子暂管。” “暂管?也就是说还不确定,那不知以后会交予谁人?” “大人,这...恐怕是我们神农居的私事...” 元博闻言,颇为尴尬,倒也不好追问,转而道:“好吧!可知那位小弟子去了哪里?” 侍者回道:“宫中!” “宫中?所为何事?” “大人,老先生乃京城名医,悬壶济世已久,颇有威望。受朝廷敬重,如今他被害而亡,陛下有所问询,将小公子叫了去。” 元博点了点:“行,那我们改日再来。” 随后,便与崔三离开了神农居。 折返城中的路上,两人策马而行。 崔三犹有疑问道:“头儿,我在京中多年,倒是没听过司空淼有这么一个小徒弟。” 元博笑道:“奇怪吗?神农居怎么说也是个颇有威望的江湖门派,且悬壶济世,广为结交。有些事情比较隐晦,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那咱们不找这位小徒弟了?” “找,而且要快!回去以后,你派人去皇宫门口等待。见到有人上了神农居的马车,就把他请来府中。” “是!” 回到城中,崔三安排人去“截住”那位神农居的小弟子后,跟着元博回到府中。 元博刚进门,便见到了桂芝,顿时诧异道:“你...你没有跟萧公子回去?” 桂芝欠了欠身,“元大人,我家公子说,你府中也没个像样的丫鬟侍奉,便让奴婢留下来了...” 元博恍然大悟,轻笑不已。 怕不是公主殿下虽表面顺从,迫于元博的“压力”不再追究上官玉清。 但对之犹有芥蒂,留下这个小宫女暗中监视上官玉清。 终究无可厚非,元博倒也没有意见,随后“哦”了一声,便道:“那你日后就住在此处吧!崔三,带她四处转转,熟悉下环境。” 却不知,身后的崔三在见到小巧玲珑,萝莉样子的桂芝后,早已陷入了某种“唏嘘”中,目光像黏在了对方身上,一寸不离。 元博回头,见到崔三那张马猴脸呆滞的模样,顿感啼笑皆非。 心道:这货该不会看上宫女桂芝了吧? 而桂芝被崔三那炙热的目光猥亵着,同样感到很不自在。 这马猴脸那样子是在...发春? 其心不轨啊! “崔三!” 元博一连喊了三声,崔三才猛然震惊的样子,将目光从桂芝身上抽离,尴尬道:“啊...头儿,你叫我?” 元博没好气道:“不叫你叫谁?赶紧带这位新来的侍女去逛逛,顺便给她安排住处。” 崔三当即眼前一亮,大喊了一声:“遵命!” 而后,便殷勤地走向桂芝,故作绅士风度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在下崔三,大理寺当差。” 桂芝身为宫女,平日里没少受气,哪里有人对她这般客气过? 以至于崔三的热情,让她有些不知如何反应:“我叫桂芝...” “好名字!以后我叫你阿芝好不好?” “额...你随意...” “好,阿芝你吃过饭了没有?三哥给你弄点来?” “不用了,你不用这么客气...” “...” 元博看着两人的模样,幽幽摇头。 不久后,等到崔三折返时,第一句话竟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头儿,我好像心动了...” 令元博惊讶不已。 ... 与此同时,一个俊俏秀气的小公子从皇宫门口走了出来,肩上背着一个木制药箱,身后还跟着一个女随从。 刚坐上神农居的马车,就被两名白羽兵拦住。 “阁下可是神农居的小师弟?” 小公子掀开车帘,看了看:“你们是...” “大理寺白羽卫,我们大人想请公子到府上一叙,还请公子移步。” “大理寺?神农居素来与大理寺毫无瓜葛,你们找我作甚?” “公子去去便知!” 说着白羽兵并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当即坐上了车头,亲自策马。 第65章 吃人的恶魔 白羽兵强行驾走马车,令神农居的小师弟和那名女医者甚为不满,面色阴沉。 车厢中。 皮肤白皙得令人发指的小师弟,暗自冷哼了一声,满是腹诽:“哼!无礼的莽夫...” 精致的脸蛋上恰时浮现出一抹微怒,乍看之下,却显得俏皮可爱。 他修长得连女子都觉得自愧不如的五指,如白玉葱藕,此时微微握成拳头。 能成为神农居的医者,无一不是饱读诗书的文雅之辈,却是对素来行事狠厉乖张的武行兵卒,尤为芥蒂。 白羽兵不问意愿,只遵上官指令,强行将神农居马车驾走的行为,已然让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师弟心中不满。 在这一点上,文人与武行的行事作派,立见分明。 武行兵卒以遵从号令为天职,而附庸文雅之辈却善表规章。 一旁的女医者开口道:“公子,这群白羽兵还真是野蛮。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今日入宫?” 小师弟又哼了一声:“大理寺乃是天子拳齿,想知道今日何人入宫,还不简单?而且,恐怕他们已经去过医坊。” 神农居,便是京城三百里内,除去太医院之后,最大、也是最负盛名的医坊。 “哦,可是他们找上门来所为何事?我们可是奉旨入宫,又不违朝例,大理寺找我们干嘛?” “你这榆木脑袋,神农居不是有个人和大理寺深有关系吗?而且,那个人如今还牵涉命案。” “我知道了,是大师姐!” “哼,她的事情已有定数,此番过去,我们一句话也不可提起,可知?” “是,公子。” 片刻后,马车缓缓停在元博府上后门。 白羽兵翻身下车,一甩马缰,便道:“下来吧!我家大人在府中等候。” 小师弟目光一沉,却未见动身的意思,掀开车帘一看,见竟是走的后门,当即冷冷回道:“下车?你家大人叫吾等前来,莫非是要行什么苟且之事?” 白羽兵一听,纳闷道:“苟且之事?何来苟且之事?我家大人是有公务传唤于你。赶紧的,婆婆妈妈,是个娘儿们吗?” “既非苟且之事,为何不走正门?你家大人有何见不得光的企图?” “嘿!你这小厮,让你下来,你就下来。哪来那么多废话?啰嗦个半天,还敢说我家大人苟且?是不是皮痒了?不然,老子先给你松松骨?” “你...” 小师弟登时火起,原本只是想表达一下心中不满。 这两名白羽兵却扬言不善,让他执拗的脾性一起,干脆连一动都不动,道:“狂悖粗鲁、无礼之辈,本公子今日就不下车了。你们能怎样?既是你们大人请我来,就让他亲自来接,做足礼数。不然,休要让吾等妥协。” “他娘的,小兔崽子,你还硬上了是吧?敬酒不喝,喝罚酒?” 说着,一名白羽兵撸了撸袖子,就上强行上车拉人。 另一人却拦住,小声道:“慢着,元大人说是把人请来,动粗恐怕不好。咱还是先去禀报?” 两人合计一会儿,便分出一人先去通传。 大厅中。 元博得知后,微微皱眉:“嗯?让本官亲自去迎?倒是有些脾气,也罢!那就去一趟也无妨。” 说着,提上官刀,便要出门。 崔三却突然阻止道:“头儿,留步。你知道你与上任寺丞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元博一愣:“现在说这个干嘛?你想说他比我精明?” “那倒不是。你们之间最大的区别是,头儿你太讲道理了,也太随和了。做咱们这行的,岂能没有一点煞气?神农居的人要是想说什么,一早就说了,不用等我们去找。要让他们开口说秘密,我们就得用非常办法。首先,就不能对他们以礼相待。” 崔三若有所指道。 元博一听,倒也觉得有理。 张余杀师案已经过去多日,除去她自认凶手之外。神农居的其他人一直都对此事尤为避讳,只字不提。 换言之,如果他们想说,或者要说什么,就不会等到今日。 故此,要想深挖隐秘,就不能墨守成规。 而大理寺素来被人称作“阎罗场”,吏员都是手段狠辣之辈,岂能事事顺理? 非常时候,非常办法。 崔三不外乎要指明这点。 听此,元博大为赞赏,朝崔三一个眼神,笑道:“好呀!三,有些开窍了呀。那你说该怎么把那小师弟请进来?” 崔三一笑,转而学着元博日常发号施令的样子,道:“去!他们想走正门,就给他们过正门。不过,要是还不下车,就无需多言。直接将整个车厢抬进府中,别谈什么规矩。” 白羽兵领命而去。 见此,元博暗笑,对崔三刮目相看了一眼,而后便坐回了主位上,端起了茶杯。 小师弟坐在车厢中,愤然不已,猛然感觉到车子一动,差点令他扑到身旁的女医者身上。 而后,再次停下之时,马车已经来到了正门。 白羽兵不耐烦的声音,再次传来:“他娘的,走正门是吧!正门到了,赶紧滚下来。” 小师弟闻言,更怒:“滚?你叫吾等滚下去?简直是粗俗无理,乡野莽夫作派。叫你们大人来,本公子要申正!” 申正,可理解为投诉的意思。 白羽兵却是又爆了一句粗口,而后小师弟便感觉车厢动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前。 令他心中不免有些大惊起来,暗道:啊?这些粗鲁的兵卒要作甚?企图不轨?他们那个大人是个粗鄙暴徒?不会吧,光天化日的,他们想怎样... 小师弟面色大变,心中猜测不止,竟下意识地收了收自己胸口的衣领。 哐当! 车厢一震。 几名白羽兵,竟堂而皇之地抬起车厢,连人带车,抬到了前厅大院。 落地后,一人大力地掀开车帘,满脸煞气道:“还不出来?等我家大人来请你?哼!我家大人可不像我们这般客气,他一生起气来,可是会吃人的。” 一听这话,车厢内的两人更加色变,哆嗦了一下,竟抱在一起。 而厅中的元博,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猛然听到白羽兵说他会吃人,瞬间便喷出了出来。 哭笑不得地望向崔三一眼,道:“你平时都是教他们这般说话?都说本官会吃人了...” 崔三憨厚一笑:“做缉捕的,干的都是脑袋挂裤裆的活儿。见惯了恶人,你要镇得住恶贼,就得比他们更恶,更狡猾。传得我们狠一点,也是为了方便行事。” 元博无语。 “还不出来是吧?那我们可要动手了。” 白羽兵恶狠狠地踢了一下车轱辘。 “你...你别过来。我们自己出来...” 小师弟与随行的女医者相互搀扶着,胆战心惊地走了出来。 两人看了看左右后,不由自主地朝厅中投去一眼目光。 正好见到元博对着崔三大发雷霆,破口大骂道:“他奶奶个熊的,人怎么还不带到?你是吃屎长大的吗?今日本官要是得不到答案,就扒了你的皮,做灯笼!” 说着,便一个大手呼了过来,打在崔三脸上。 崔三演技在线,竟夸张地惨叫一声,还飞出了厅外,躺在地上吐血不止... 饶是和他配合演戏的元博,都暗惊不止,还以为自己刚才出手重了。 更不用说那位弱弱的神农居的“小师弟”了,他面色暗沉如灰,冷汗不止。 心道:这人还真是个酷吏?竟然连自己的手下,也给打飞了。他会怎么对我? 小师弟心中恐惧极了。 “完了,我家大人生气了。他一生气,就不止会打人这么简单。” 身后的白羽兵又莫名其妙的补了这么一句。 小师弟听后,差点就腿软了。 “你们...你们...想怎样?” 他断续而吞吐地说道。 元博暗笑,却佯装怒气冲天道:“嗯?人来了,为何还不带进来?想本官砍了你们的手脚?” 而这话说完,不用白羽兵再次催促,小师弟自己已经屁颠颠地走了进去,但与元博隔着一段距离,惶恐之色。 这人不单是个酷吏,还会剥皮拆骨,生吃人肉? 天啊!恶魔吗? 小师弟的手在颤抖。 第66章 小师弟的狠毒与报复 元博一脸正襟,坐回主位上。 假装余怒不已,道:“两位既然来了,难道不想自表身份吗?” 说着,故作姿态,将手中的官刀拔出一半,端详着。 小师弟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望着眼前这个疑似吃人的恶魔,怯生生道:“你...你既然叫我们来,难道不知我们身份?敢问我们所犯何事?你私自绑架我们,是有违律法的...” 他不愿透露姓名,虽心中惶恐,但知道自己清白之身,并没有犯事,此时倒是反问起元博。 元博却是目光一怒,啪的一声,将手中的官刀扔到桌上,吼道:“你还敢说没有犯事?你犯有知情不报之罪。司空淼之案,疑点重重,疑犯张余既拜入司空淼门下学习医术,恩师如父,岂会无故杀人?尔等定有隐情未说,还不从实招来?” 而一听到“司空淼”三个字,小师弟眼中闪过一丝哀伤,有些深沉道:“大人此言,可有证据?你说我们知情不报,当也有点缘由来路。我们如何知情不报了?空口胡说,也是大罪。你既为办案之人,当以严谨为先。” 闻言,元博一愣,没想到小师弟竟有此一言,要元博说出怀疑他们的理由。 寻常人看到大理寺之人如此暴戾的一面,早已难以自持,知道内情早就说出。 这小师弟却犹有缜密,思路清晰。 而元博要是查到他们知情不报的线索,早就顺藤摸瓜,岂还会将他们“请”来? 顿了顿,元博却毫不讲理道:“大胆!你们知情不报,竟还敢反问本官?本官若无实证,岂会将你们叫来?张余在狱中已说,你深知内情,却闭口不谈。你仍执迷不悟?看来你想吃点苦头!来人啊,把这小厮的衣服给扒了,本官要亲自动用鞭刑,看他嘴硬,还是本官的手段硬。” 闻言,小师弟瞪大了眼睛,慌张失措的神色。 扒衣服?鞭刑? 这个恶魔...怎能滥用私刑? 滥用私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扒衣服?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这个恶贼...这个酷吏... 小师弟脸色惨白,双手交叉于胸前,“你...你不要过来...本公子有功名在身。你滥用私刑,我要上告御史台...张余空口无凭,谁知情不报了...” 他越说往后,声音越小。 这模样,让元博更加确定这小师弟肯定知道什么。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假扮酷吏,就演到底。 见他畏畏缩缩,捂住胸口的样子,没点男子的阳刚。 元博大笑道:“哈哈哈,上报御史台?御史台那群官吏,除去廷尉府还有些手段之外。八大言官都是沽名钓誉之辈,本官何曾怕过?你尽管去,不过你先活着从本官手下出去再说吧!” “咦!你捂住胸口干嘛?大老爷们,你还捂胸口?本官八块腹肌,都未曾遮掩过。哼!来人啊,赶紧的,扒了他。鞭刑伺候!” 门外一名白羽兵附和道:“属下遵命!” 随即,退走一会儿后,手上拿着一条缠绕着钢钉的铁鞭走了回来,交给元博。 元博故作样子,狠狠一甩钢鞭,啪的一声,震慑人心。 紧接着,便有两名白羽兵走向小师弟,状若要强行撕扯他的衣服。 身边的女医官此时倒是很讲义气,一把扑到小师弟身上,紧张道:“都走开!别动我家公子。要扒,就扒我...” 令元博突然一愣,但嘴上仍是狠狠道:“好呀!两个一起扒!” 小师弟瞳孔暴突,颤声道:“你...你敢?我会让你后悔的...” “后悔?本官后不后悔不知道,但你再不说,马上就会后悔!” 元博奸笑道。 就在白羽兵的“魔爪”即将触碰到小师弟身上时,他面色一狠,大喊道:“住手!我说...让你恶魔手下走开...” 听此,白羽兵自动停手。 元博大喜过望,但不动声色,呵呵笑道:“聪明!早早配合,岂非无事?赶紧说。” 小师弟怨毒的目光看向元博,目光能杀人的话,恐怕元博早已粉身碎骨。 “让他们都走!我只跟你一人说!”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闪,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 “好!如你所愿!都出去!” 元博笑着,挥手示意道。 白羽兵领命退走,并关上了大厅的门。 “说吧!司空淼之死,有何隐情?” “他...他是自杀的...” 小师弟如此一说,元博当即大惊起来,连连道:“胡说!司空淼被人斩首,脑袋被劈成两半,凶器就是张余的官刀,面部还被刺上“禽兽当死”四个字,怎么可能是自杀?” 小师弟不知为何,竟有些黯然起来,“你如此问,也就证明张余没有跟你把话说全。既是如此,本公子也不必和你解释。你只需知道司空淼是自杀而死,就足够了。至于其中详细原因,不知也罢!反正也会有人来救张余,像你这样的酷吏,只求结果,也不会想知道背后的原因...” 元博深思了起来。 小师弟这话,无异于在说明张余也知道内情。 而且,还不止一点。 那么她为何要自认凶手?凶器又为何是她的官刀? 再者,神农居的人既然知道张余不是凶手,为何不说明? 张余好歹也是司空淼的弟子,与神农居弟子也是师兄弟关系,为何不救她? 最不解的一点是,他们为何认定司空淼是自杀? 当中的始末,颇为神秘,必然牵涉到其他! 沉默了片刻后,元博深沉道:“好!本官暂定你没有说谎,司空淼是自杀而亡。那你们为何不说明?张余又为何自认凶手?而你口说无凭,既认定司空淼自杀,可敢写下证词?” 小师弟道:“证词可以给你,取纸笔来。不过司空淼自杀的原因,事关我神农居的秘密。你若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张余,我不会告诉你。张余若说,你再来找我。” 元博想了想,倒也未尝不可。 有了神农居的证词,能证明司空淼是自杀,而非张余下手。 那么张余便可逃过一劫,目的已经达到。 至于,司空淼为何自杀,又如何自杀的,其原因不急一时去深究,救人要紧。 便将桌上的纸笔送到小师弟面前,说道:“好!那你写下证词,画押!若有半点虚言,你便是作伪证,当处于腰斩!” 小师弟哼了一声,写完证词后,递给元博。 却在这交接的间隙,一抹难以察觉的粉末飘到了元博身上... 而小师弟的嘴角适时弯了起来,像是阴谋得逞的样子。 元博察觉到了他的脸色,说道:“你在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骗我?” 小师弟立即恢复惊恐的神色:“你如此暴戾,谁敢骗你?不怕被你扒了皮,做人皮灯笼吗?” 元博哑然失笑,瞥了他一眼,也没再在意。 而证词到手,张余复出有望,元博大喜。 此时也不必再装,便打开门,踢了踢还在门口“装死”的崔三,道:“喂,起来了。东西到手,你还装?” 崔三猛然睁眼,笑嘻嘻的起来。 小师弟见此,下巴脱臼,指着元博和一众白羽兵,震惊道:“你们...你们在演戏?骗本公子说出隐秘?” 元博回身大笑道:“哈哈,这位小公子,刚才多有得罪。本官叫元博,为了让你说实话,救下张余,只能出此下策。还请你莫要怪罪,公子怎么称呼?” 小师弟当即气急,脸色通红,怒指着元博说不出话来。 那名女医者则道:“你们太可恶了,以后我们神农居不再医治你们大理寺的人了。公子,我们走!” 说着,便拉起小师弟夺门而出。 元博拦了一下:“哎!都说是情急所迫了,两位不要生气。不如,在寒舍吃了饭再走吧。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小师弟拍开他的手,气鼓鼓道:“让开!谁要吃你家的饭?” 刚说完,便快步离开。 但,临近走出大门之际,又回身狠狠看了元博一眼,小声嘀咕道:“哼!元博?三日后,你必然像条狗一样来求我...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居然想扒我衣服,其罪当诛!” 女医者听到了,便多问了一句:“小...公子,你要报复他?” 小师弟还没回话,元博那边却聊了起来: “哎,头儿,这小师弟还真是胆小,就这么一吓,他就腿软了。还捂住胸口,哈哈,难道他以为他的胸肌还能大过我们?哈哈” 崔三看似闲聊般说着,引来了几名白羽兵的哄笑。 “可不是嘛!他可能都吓尿了,你没见他听说头儿会吃人时,脸都变成了猪肝色。” “对呀,对呀。就不像个男人,哈哈。” “...” 几人说着话,声音颇大,却都被小师弟听到了。 下一刻,小师弟横怒,竟跺了跺脚,“气死了我啦,这群毫无礼数的莽夫、暴徒...” 而元博听见她大喊,莫名其妙搭了一句:“嗯,你看,他那跺脚的样子,像极了娘娘腔。” 小师弟闻言,心中如惊雷。 那个酷吏说我娘娘腔? 孰可忍孰不可忍! 他暴怒着,又折返回来,伸手指着元博的鼻子,大怒道:“你才是娘娘腔,狗贼...有本事以后别来找我,你去死。” 说完,竟一脚踢在元博的小腿上,然后愤愤而走。 元博摸了摸生疼的小腿,却是又大笑起来:“这一脚也像极了女人范儿,哈哈!” 白羽兵再次哄笑。 第67章 奇银合欢散 小师弟走后。 元博不得而知的是,他在这场迫使小师弟说出隐情的“戏码”中,因为自身的行为,给日后的自己招来了一些麻烦。 首当其冲,便是得罪了御史台八大言官,但那是后话。 证词在手,说明张余有救。 即便不用她那位侯爷父亲出手,元博也已经有把握名正言顺地放她出来。 左丞人才凋零,必须尽快重建。 张余必不可少,让她清白地回归大理寺就是关键。 而未完成的案件,疑点千丝万缕,人手怎么能少? “三,你带着证词去找寺卿,让他过目之后,不出意外,张余便可放出来。然后,带她来见我。” 几人结束了玩笑,元博便将证词交给崔三。 有神农居管事的小师弟作证,相当于洗脱了张余杀人的嫌疑。 崔三领命而去。 却在大门口处,停了一下,并喊了一声“慕容兄”。 原来是慕容海来了。 打了个招呼后,慕容海走了进来。 见面便问道:“大人,方才你见过神农居的司空小小?我来的时候,好像看见她刚从门口出去,而且很生气的样子。” 元博皱眉道:“司空小小?你说的是那个小师弟?你认得他?” “当然认得!她父亲就是司空淼,小小是司空神医的小女儿,你不知道吗?” “啊?” 元博大跌眼镜,“你是说那个小师弟是个女的?不会吧?我怎么看不出来?她倒是有点娘娘腔,但我还不至于看不出男女吧?他有喉结...” 慕容海却笃定道:“没错啊!小小本就是女儿身,不过这事知道的人很少。神农居不仅医术高明,易容术也不赖,以银针刺骨,让人看起来有喉结,有何奇怪?你们不会得罪了她吧?” 元博有些哑口:“这...得罪她会怎么样?” “小小睚眦必报,恩怨分明,你若得罪了她,她必会报复你。” “额...原来如此...好吧!” 慕容海皱眉道:“你得罪了她?那可不能掉以轻心。” 元博尴尬摆手:“无事,先不说这个。她一介女子,能对我怎样?对了,紫月可曾查到下落?” “还没!属下循着金鳞粉的踪迹和气味而去,以狼犬追踪,却发现了有人在助她逃脱。” “哦?有何发现?” 慕容海从怀中取出一包粉末,道:“这是回香粉,可阻断狼犬的嗅觉。紫月可能已经知道她身上带有金鳞粉,换过了衣裳。且有人给她回香粉,扰乱狼犬追踪。她恐怕已经逃离京城。” 元博接过,嗅了嗅后,正色道:“看来,此事变得更加复杂了。但紫月是否逃离京城,还犹未可知。你照例下发海捕文书,全境缉拿紫月。我有种预感,吴恭或许知道更多,他在被问斩之时,紫月可能还会出现。” “好!属下这就去办!” “下发文书之后,此事暂了。你便休假两天,与慕容覃东一起处理好太傅的丧事后,再回来。” 慕容海应是,作了一揖后,退去。 ... 神农居。 司空小小回来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气得摔掉了几个粉妆盒,仍犹有不忿。 她坐在铜镜前,伸手摸向自己胸前,竟拔出了两枚银针,随后她脖子上的喉结竟慢慢退去。 摘掉头上的男式布冠,如丝般的墨发,倾泻而下,小具风情,淡然的妩媚。 下一刻,在铜镜中出现的,便是一张极致俏丽、柔美的脸庞。 清纯可爱,秀色可餐。 而随着她将身上的银针都拔出来,原本平平的胸前,竟隆起“高峰”... 傲人的曲线,足以令人垂涎三碗。 没人能想到,神农居的小医仙竟然会此西域的银针易容术。 “哼!无耻酷吏,竟敢骗本小姐。气煞我也...” 恢复了本来的面貌,司空小小狠狠道。 身后的女医者,道:“小姐,刚才好惊险,要真是被他们扒了衣服,后果不堪设想...” “你还说?他们如此肤浅的伎俩,你竟看不出来?” “这...小姐你不是也没看出来吗...” 女医者灵璃小声的嘟囔道。 司空小小哼了一声:“哼!那酷吏辱我,骗我,还想扒我衣服。我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灵璃道:“小姐,你要派杀手杀他?” “哼!杀他太便宜他了,我已经给他下了七绝断命散,三日后毒发,他必然像狗一样来求我。到时,我要让他学乌龟爬...” “啊?小姐竟然给他下了京城中最毒的七绝断命散?那他岂非必死无疑?老爷刚去,府中不宜再见血腥啊。” “谁让他得罪我?即便不杀他,我也要出了这口气。至于父亲...父亲怎会那么傻...为了那个人,值得吗?” 司空小小越说往后,越是哀伤起来,两道清泪流了下来。 灵璃也蓦然被哀伤感染,抽泣起来。 神医司空淼之死,给神农居这个百年医馆蒙上了一道阴影。 稍稍缓和情绪,司空小小起身,从怀中取出两瓶药瓶交给灵璃,道:“把毒药都拿回去放吧!” 灵璃接过一看,却纳闷道:“咦,小姐,你不是说对那个酷吏使用了七绝散吗?好像瓶口没开。另外一瓶“奇银合欢散”,倒是开了。你不会弄错了吧?” 司空小小大惊:“不会吧!我看看...” 从灵璃手中抢回药瓶后,她面色突变,好像真的是因为当时紧张过头,弄错了... 看着她那样子,灵璃也知道了结果,说道:“可是小姐,你随身携带着“奇银合欢散”这种春.药干嘛?” 司空小小知道自己下错毒,有些失神,几乎是习惯性的解释:“因为陛下的病,必须结合这种刺激性的春.药,再加剧毒,才能续命...” 但她一说到此,便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赶忙又嘱咐灵璃,“你...你知道的事,万万不可透露。若陛下的病情泄露,我们整个神农居都要死。” 灵璃吓得堵上了自己的嘴巴。 ... 元博这边。 崔三带着司空小小的证词去见过万宗德后,万宗德倒是同意先放出张余,但并未允许结案。 而当崔三去诏狱释放张余时,张余却不肯离开,说是即便有神农居之人作证,事实也是她杀了司空淼。 杀人偿命,别人不要求她偿命,她却执意要这么做,也是奇葩。 崔三无奈,便只能先回来和元博禀告。 元博得知后,微微叹气,“罢了,我明日亲自去见她。现在时候不早了,你和桂芝去买点菜,今晚一起吃饭吧!” 崔三听说能和桂芝一起上街,顿时兴奋起来,连忙离去。 晚饭过后,夜幕降临。 见崔三对桂芝如此殷勤,崔三本身也不像个花花公子,元博便有意撮合两人。 笑了笑后,元博说道:“今日也是难得清闲,我听说今晚河边有灯会。崔三,不如你带桂芝去看看?” 崔三自然是兴高采烈,而桂芝先是婉言拒绝,但最终也耐不住性子,同意前行。 元博自己留了下来,他有故意支走二人的想法。 因为萧玥儿留下桂芝,必然是要监视上官玉清。 元博已经责罚大小姐三天不准吃饭,但话虽如此,他并没有那么狠心。 去给大小姐送饭,不能当着桂芝的面。 不然,这个宫女去跟萧玥儿一说,保不准萧玥儿又会醋意大发,横生枝节。 故此,只能先支走他们。 元博随后,端着饭菜走进了大小姐的房中。 大小姐一见,机械性地喊了一声“老爷”。 元博故意严肃道:“吃饭吧!” 说完,转身就走。 他故意冷漠,是要让大小姐知道他脾气不小,即便不忍心让她挨饿,也不会轻易原谅她。 大小姐心中暗哼一声,冲着元博的背后,做了一个鬼脸。 却猛然见到元博止步,而后捂住胸口,像是要中毒摔倒的样子。 元博只感觉脑袋一晕,一股灼热的气息由丹田上脑... 竟有种轻飘飘的感觉,看什么都像“桃花”,情况可能不妙啊! 第68章 传说中的宠幸吗? 上官大小姐注意到了元博的异样,心中充满了疑惑,这奸贼怎么了? 而此刻的元博脑子里天旋地转,无数幻象正在侵蚀他的理智,体内的灼热感越来越重... 就好比观看了某岛国的动作片后,代入感极强,身体产生自然反应...想要“嘿嘿”的那种冲动感觉。 元博即便再不通药理,根据此时身体异常的反应,也已经知道自己是中了某种毒药。 且是春.药。 仅存的理智回想起今天的事情,以及慕容海说过的话,不要轻易得罪那位“小师弟”司空小小,因为她睚眦必报,不可掉以轻心... 元博内心大呼失策,却为时晚矣。 司空小小莫不是趁着与他接触的某个时候,趁机下了毒。 医者本就善毒,能在无声无息之间对人下毒,并不奇怪。 只是没想到,那家伙竟下了春.药? 这也太损了。 这时候,大小姐见元博摇摇欲坠,逐渐有“异变”的迹象,走过来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喂,你没事吧?” 元博已经处于意乱情迷,几近失控的边缘,强忍着欲望,满脸通红。 大小姐本是一句正常不过的询问,听在中毒的元博耳朵里,却像是一种散发着荷尔蒙的诱惑。 下一刻。 元博彻底失去了理智,回头像只野兽般看了上官玉清一眼,便将之拦腰抱起,往床边走去。 上官玉清大惊,赶忙挣扎起来,“你...元博...你干什么?” 元博却似乎闻若不知,毒性的作用让他无法遵从自己的本心。 砰的一声,将大小姐放到被子上,然后竟自主扒开衣服,露出了自己的八块腹肌... 大小姐恍然失色,眼前这景象,她头脑再简单,也知道元博要干嘛了。 但看元博双眼失神的样子,却也能猜出他是中了某种毒药。 就好像那天她行刺元博时,自己误食到的那种毒药一样,一中毒就会失去本性的控制。 大小姐慌了,赶忙护住了胸口。 但说起来,她倒也没有多少紧张,因为直到此时她仍认为元博为了练功,已经自宫。 并没有“人事”的能力,换言之,即便元博失控,也不能将她“正法”。 以至于,下意识地望向“那里”,这一望却令她差点吐血...如钢铁般雄壮? 天啊,他没有自宫?东郎的情报失误? 这... 上官玉清顿时尖叫了一声,往后缩去,颤声道:“你...你...别过来哦...我咬你,虽然你中毒了,但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元博哪里还能听得进去? 整个人扑了过去,吻上了大小姐的香唇... 啵! 额...感觉竟非常不错! 只是他的大手在干嘛? 摸哪里? 上官玉清被一吻情迷,但在遭遇元博的“咸猪手”后,瞬间清醒,赶紧推开元博。 却无力推开,挣扎之际,脑袋和元博碰了一下,竟晕了过去。 不可不谓之神奇。 但这种“晕”,却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晕厥。 几秒钟后,大小姐就醒了过来,但醒来的却是“侍女”人格。 柳无情的大还丹能暂时压制她的“双魂症”,但具体能压制多久,就连柳无情也无法确定。 也就是说,这是不可预测的。 谁能想到“侍女”人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而“侍女”人格醒来后,发现有人正扑在自己身上,想要做那种羞羞的事儿,同样是大惊。 不过当看清是元博的脸后,手上竟不由自主的停止了挣扎... 小心脏砰砰乱跳:这是...老爷?老爷他...怎么那么奇怪?他竟走进我房间?想要让我侍寝?可是他为什么那么粗鲁? 咦...他想要...干嘛不温柔一点? 人家又不是不给,上次主动要去侍寝,他说下次,然后拒绝了。 难道就是现在? 哎呀!好害羞! 那你就来吧! 大小姐居然带着羞涩笑意,迎合着... 房间中那一盏红烛台...烛火忽而跳动了一下,恍似情人暗送秋波,相约花前月下的妩媚撩拨。 那一夜,柔情被碾碎了一地,恰如原始般狂放、自由,余下的只是那让人欲罢不能的畅快淋漓和极致的愉悦感,飘飘欲仙。 大小姐左手臂上那一点红艳艳的守宫砂悄然滑落,她白净的手臂攀上了元博的虎背,随着风中摇曳,浅浅地留下抓痕... 春光无限好! 次日清晨。 毒性消失后,元博像做了噩梦般从大小姐的床上猛然半坐起来,一身冷汗。 心中努力回忆着昨晚自己中毒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毒性的作用,他此时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却在微微侧头后,见到睡在一旁的大小姐,暗自震惊。 昨晚把她给办了? 这...她要是醒来,会不会把我大切八块? 还是先避其锋芒吧! 一念至此,元博赶紧起身穿戴,尽量不去吵醒上官玉清。 然而,在穿好衣服,即将溜出门去时,却发现大小姐用被子捂着胸口,正羞涩地看着他。 元博一脸汗颜,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不说什么好像又不好。 “婉君,我...” “老爷不必解释,侍寝本就是奴婢的义务,应该的...” 大小姐的“侍女”人格,想法极尽单纯。 她觉得作为侍女,伺候老爷是应该的。 元博却想要吐血,有种侥幸的错觉感。 还好,这是“侍女”人格,如果是主人格知道后,那后果会怎样? 大小姐会把他斩成肉酱? 元博不敢设想,尴尬道:“婉君...你先别起来,等老爷去衙门后,你再起来...” 大小姐乖巧的点点头。 在元博溜走后,她却在心中甜蜜的暗想:这就是传说的宠幸吗?老爷真棒... 然后,她开心得像个思春的少女一样,裹着薄薄的被子,竟在房中想要轻舞起来。 未曾想,不小心踩到了被子的边角,把自己给绊倒了。 哎呀! 脑袋磕了一下,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大小姐的主人格回来了。 她茫然的看着自己此时身上的“衣着”,无意中瞧见了那白色床单上的那一抹落红和自己左臂上消失不见的守宫砂... 猛然之间,房间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元博,我要杀了你...” 而此时的元博自知理亏,回房换了一身衣裳,洗漱后,快步离开。 想要先躲过大小姐的事后余怒,这时候在家,等同于自取灭亡。 而且,这事还不能让桂芝知道。 桂芝知道,相当于公主知道,后果更加严重。 元博走后,大小姐穿好衣服,气冲冲地来到厨房,操起一把菜刀就满屋子的找元博。 却被桂芝告知,元博刚刚离开。 大小姐便仰天怒吼,发誓此生必杀元博。 桂芝深感错愕的同时,暗中向皇宫放飞了一只信鸽,有言:主上安心,丑女身份有异。然,对元大人恨之入骨,绝无产生情愫之可能。欢矣! ... 大理寺。 崔三见到脚步如飞的元博走来,招呼还没打,就听见元博说道: “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我们去见见上官锦,然后进宫面圣。这几日,我不回家,去你家暂住。你不会拒绝吧?” 崔三纳闷不已。 第69章 结案、斩刑、流放 两人随后走向诏狱。 元博稍微收拾了一下情绪,便赶去面见上官锦。 皇帝已经下令今日结案,要换走上官锦,必然是要知会他一下,取得对方的配合。 牢房中。 面对元博的到来,上官锦显然没有了前几次那么冷漠,甚至表现出一丝期待。 元博也没有过多废话,直接就开门见山,“魏公,陛下已让我今日结案。你绑架公主之罪,虽深有疑点,元博也自认为你是被冤枉的。但柳无情乃是钦犯,他在你府中出现,又私闯诏狱见了你,勾连之罪,已板上钉钉。你必被处以极刑,但有了皇后暗中运筹,加上指认书,你的家眷便可以免死。而你是否还想活着?” 上官锦闪烁的眼神,却是问过一边:“柳无情呢?” “柳无情跟着“正月”之人一走,至今毫无音讯。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说着,元博向崔三使了个眼色。 崔三随即打开身上的包囊,露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人皮面具。 上官锦一望,微微色变:“你...皇后让你冒险救我?” 元博肃然道:“其实即便没有皇后的意思,元某也想救你一救。” “为何?你有何目的?” 元博轻笑,向前几步,在他耳边轻语。 将自己之前预知公主会被绑架,并得到某个黑衣人提示,让他去魏国公府寻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上官锦得知后,好一阵沉思,而后才缓缓开口:“这么说来,你一早就得知本公是被冤枉的?如今又遵从皇后的意思救我,那么说明你并不是他的人?” “他是谁?魏公何不明言?” 元博若有所指。 上官锦却闭口不谈。 元博倒也没有追问,只要上官锦配合在刑场上逃走,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说出。 便道:“魏公不想说,那也不必勉强。等你哪天自愿说了,元某自当洗耳恭听。” 说完,便将心中如何换走上官锦的计划说出。 上官锦听后,皱眉:“如此可行?你虽是监斩官,但想要瞒过所有人,谈何容易?” 元博道:“这就不烦魏公操心了。记住,到时若有人来带你走,你只需跟着走便是。” 上官锦并未表态,但元博看得出来,他已有了求生的欲望。 离开了上官锦的牢房后,元博二人顺道去找了张余。 张余坐在地板的一张草席上,忧郁愁眉的脸色,见到元博二人进来,也只是微微打了一声招呼。 元博淡漠地看着她,犹有介怀的样子,道:“小渔儿,神农居的人已经说明司空淼是自杀而死。虽说其死状诡异,跟自杀沾不上边,但他们既然如此指认,也必有其原因。你何苦还说自己是凶手?司空小小身为人子,必然不会对她父亲的死说假。” 张余微微张口,道:“头儿,小小虽没有说谎,但你若知道师尊是如何自杀的,便会知道其实...我就是凶手。杀人虽并非我本意,但师尊确是死于我手。我若无罪出去,岂能对得起师尊?你还是莫要理会此事,让右丞之人接手我的案件吧!” 元博微哼一声道:“那你说,司空淼是如何自杀的?” 张余却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我若说出,便不能再为师尊之死赎罪...” “哼!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自认凶手就可赎罪?不瞒你说,我已知道你的身份。即便你想死,张风晓也不会让你死。但他若出手救你,你日后便无法在大理寺当值。这可是你愿意见到的?华平安当初为你掩饰身份,帮你进入大理寺。你不会只是单纯地想来当差,对吗?” “头儿,你...你知道了?” “想到知道这点有何难?杏花林那时,张风晓不是恰好路过,而是专为保你而去。本官倒是因此事沾了你的光,不管你为何放弃侯门千金的身份,进入大理寺当差。你若还想继续留在此,就赶紧振作起来。将司空淼的死因说出。” “我...” “大理寺司职定罪,掌管天下大案卷宗。你隐瞒身份进来,是要查什么事吧?本官可以帮你,但你也必须帮我。左丞正值用人之际,你速速回来。不然,无论你最终想查什么事,本官在大理寺一天,都不会让你查到。懂?” 元博说道,立即甩袖离开。 留下张余一人,独自体会。 他言语中既有开导,也不无施加威胁,但总体还是想让张余振作起来。 张余放弃家族身份,甘愿做一个毫不起眼的缉捕,必然深有隐晦,不可能只是为了抱负和兴趣而当差。 离开诏狱。 元博跟崔三交代了一声,便直接登上大理寺的马车入宫。 他已经和万宗德约好,在宫门口相见。 一见面,两人并肩走入宫中。 万宗德问道:“事情都准备好了吗?你打算如何向陛下进言,处理上官锦之事?” 元博回道:“已经准备好。上官锦身为国公,勾连逆贼柳无情,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当处以极刑。其三族对此事并不知情,也未参与,但罪有诛连。虽罪不至死,当也处发配流放。” “哦?只字未提公主被绑的事情?你认为陛下会接受吗?” “先生明鉴。公主虽被绑,但也算无恙归来。陛下圣明,当也知道此案颇有疑点,上官锦绑架的动机过于牵强。既已有人负罪,当也不会太过于计较。” “呵呵,好,且当陛下认同你的建议。但你有没有想到上官锦的家眷发配往何处,比较合适?皇后是上官家的人,她必定很在意家人的安危。此事你若建言不好,恐会触怒皇后。” “先生所言极是。陛下要的只是此案有个结果,斩首上官锦也是国法无情,无关其他。对于上官家的族人,他倒也没必要赶尽杀绝,毕竟还要给皇后留点面子。学生查到,上官锦虽只有一女,但他的胞弟上官绣却有两子,名叫上官容、上官易。” 一边走着,元博一边接道:“上官容从戎多年,未受此案牵连之前,已官至云州中军司郎,在云州地域也算小有名望。上官意,则是岭南王的女婿,深受岭南王器重。此二子,虽已被押解至京城。但他们在这两地的关系还在,若将上官家的家眷发配往此两地之一,必能保他们无忧。皇后应该也会满意。” 万宗德听此,点头赞赏道:“不错!看来你暗中做过不少功课,可以独挡一面了。” 元博谦虚道:“哪里!日后还要有赖先生教诲。” 说着,师徒二人相视一笑。 皇宫大殿上,文武百官齐聚。 元博和万宗德走进去,行礼之后,便交上了结案奏折。 皇帝看过,微微一笑,倒也和元博想象中的一样,并没有多少异议。 随后,开口道:“上官锦谋逆,其罪论诛。但皇后出自上官家,其族人既未参与此事,便免了极刑。就按大理寺所呈的奏折办,上官锦三日后斩刑,其三族家眷发配流放,贬为庶人,无旨意不可回京。众卿可还有何异议?” 堂下百官交头接耳了一番,却也无人站出来表示异议。 上官锦之事,关乎皇后母族。 上官家虽倒,但皇后还在。 百官都知道,依照朝例,只杀上官锦一人,并将其族人发配到其家族势力内,有些“不妥”。 但既然皇帝亲口应承,又有皇后这位国母在后“威慑”,百官即便有些异议,也不敢轻易说出口。 最后,还是当朝宰辅吴道庭,率先说了一句:“臣附圣上议!” 之后,百官这才纷纷跟随附和。 皇帝捋了捋胡须,将手中奏折交予太监后,道:“好!百官既无异议,那就...” 话没说完,殿外突然有一人高声喊道: “臣萧天云反对,愿死谏,请圣上诛杀上官锦三族!” 话声落地,只见一人赤裸上身,身后绑着一根荆棘,尖刺插入肉里,溢血不止。 正将一本奏折举过头顶,跪着走进大殿,一脸的悲愤。 百官纷纷望去,而后瞬间炸开了锅。 “离王殿下,这是何故?快快起来...” “殿下若有异议,也不必负荆请罪啊,快些起身。” “是啊,是啊。陛下圣明自会替你做主。” “...” 刹时间,见此情形,百官纷纷劝解来人。 而此人,便是皇帝萧天云同父异母的弟弟,离王萧天云。 也是那个当年被柳无情杀尽所有家眷的亲王殿下。 第70章 离王萧天云 面对百官的劝解,萧天云却不为所动,依旧跪着向前,眼中滑落两道泪痕。 站在大殿中央的师徒二人,此时也为他让开了路。 元博小声向万宗德问道:“先生,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离王?” 万宗德瞥了他一眼,“没错!离王与陛下虽不是同母所出,但自幼感情极好。” “那离王突然现身,扬言反对此事,究竟是为何?他与上官家有仇?” 元博孤陋寡闻,记忆缺失的缘故,却是对这位离王殿下尤为陌生。 万宗德回道:“原则上,此前他和上官家并无恩怨,但现在应该有了。” 元博皱眉:“从何说来?” “那年,陛下初登大位,离王从封地赶来参加登基大典。却不知中途被柳无情杀光了家眷,死伤上百人。事后,柳无情扬言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换言之,此事背后必有人主使。陛下大怒,虽即刻命人全境捉拿柳无情,但时至今日还是抓不到他。” “这...竟有此事?” “非但有此事,当年更是闹得沸沸扬扬。离王追查柳无情二十余年苦无踪迹,现在他突然在上官锦府中出现,这说明什么?” “我明白了。离王与柳无情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得知柳无情现身京城,又与上官锦有所勾连,必会怀疑当年之事乃是上官锦指使。故而...” “你既已猜到,那就无需多言。离王出现,上官锦三族还能不能保住,那就说不定了。” 万宗德深沉道。 龙椅上。 皇帝见到萧天云负荆而来,脸色一愕。 萧天云则一步步跪着向前,将手中的奏折放在面前,拜倒道:“臣弟身负血海深仇,起誓今生必手刃逆贼柳无情。而上官锦与柳无情暗中勾连,恐是当年指使柳无情杀害臣弟家眷的幕后元凶。若此事属实,谋害亲王家眷,按律当诛九族。焉能放过上官锦族人?臣弟愿以死谏言,请陛下诛连其九族,以告慰臣弟死去的妻儿...” 皇帝闻言,赶紧从龙椅上走下来,扶起萧天云,便唤道:“来人,替天云摘去荆棘,并传太医诊治。” 萧天云背后被尖刺所伤,血流不止,却阻止道:“陛下,臣弟无碍,死不足惜。只愿哥哥能替我做主,诛连上官锦九族。他与柳无情私相授受,必有猫腻。” 原本只是牵涉上官锦三族,萧天云一来却上升至九族,而且他当众称呼皇帝“哥哥”,更有打感情牌的意思,势必要让皇帝诛杀上官家族人。 皇帝却陷入了两难,君无戏言,他已经说过要判处上官家族人流放,此时若因为萧天云的缘故,朝令夕改的话,或多或少会有些牵强。 毕竟以目前的情况所知,只能说明上官锦与柳无情勾连,是不是上官锦当年指使柳无情杀人,还犹未可知。 而且,上官锦似乎也没有杀害萧天河妻儿家眷的动机。 加上还要给皇后些许面子,一时令皇帝难以抉择,只能回头望向皇后位置上的上官瑛。 帝后临朝,乃是大燕的祖制。 此时,上官瑛就坐在龙椅旁边。 她也已经注意到了萧天云,随后走下了台阶,来到皇帝身边,看向萧天云道: “离王,本宫理解你的心情。但陛下已经说了,诛连之罪,罪不致死,判以本宫母族流放已是惩治。你负荆而来,扬言诛我上官家九族,是在质疑陛下的威严,还是故意针对我上官家?” 萧天云狠狠冷哼一声:“皇后,本王也能理解你想要护住家人的想法。但祖宗朝例有言,谋害亲王,罪同谋逆,当诛九族。天子犯法,尚且同罪。上官家九族因何不该杀?” 上官瑛也哼了一声,不甘示弱道:“哦?按照离王的意思,本宫也属上官家所出,在九族之内,是不是连本宫也要杀?” “本王并无此意。皇后既已嫁入皇家,便已是我皇室萧氏之人,不当再以上官家族人自称。” “那好!本宫暂且认同你所说,那要斩上官家九族,有何依据缘由?你可有实证说明,上官锦就是当年指使柳无情杀你妻儿的主使?” “还需什么实证?此事已昭然若揭,柳无情狂傲不羁,素来我行我素,不愿受人牵制,却对上官锦言听计从,并藏于国公府中。更是不惜闯入诏狱,面见上官锦,如此交情可见一斑。天底下若有人能使动柳无情,便只有上官锦。当年不是他主使,还能有谁?” “你这些说辞都只是猜测,但定罪需要实证。你说的话,能作实证吗?你推理得再好,也无法准确说明是上官锦指使。况且,上官锦有何理由杀你妻儿?” “你...本王虽不知他杀人的动机,但有疑问就可以免除罪责吗?至于实证,臣弟请陛下重查此案,还我妻儿一个公道。” 萧天云说着,便又对着皇帝跪了下来。 上官瑛冷笑一声,刚想继续反驳萧天云的话。 猛然被皇帝一声冷喝打断。 萧天河冷冷甩袖,将皇帝的威严散发至极致,道:“够了!一个皇后,一个亲王,堂上喧哗,成何体统?都给朕闭嘴!” 说着,他走回龙椅上,对着堂下百官,震声道:“上官锦不论是不是杀害离王妻儿的主使,仅凭他勾连逆贼一事,便足以斩首。传朕旨意,上官锦仍是三日后,午门外枭首。至于上官家族人...责令廷尉府彻查,列举出其九族亲属,皆贬入奴籍,发配云州劳役,由离王监管。” “另,大理寺主管重启离王家眷被杀案的调查,全力缉拿柳无情。一旦查实上官锦就是主使之人,则诛其九族,严惩不贷。” 众人见到皇帝下达了最终的指令,皆是俯首称是。 原本只是罪及三族,但因为萧天云的出现,皇帝改成了发配上官家九族,并贬为奴籍。 庶民与奴籍的区别,不必赘述。 从一开始贬为庶民,到贬入贱籍,皇帝的责罚明显加重,以此来平息萧天云的怒火。 但仍是坚持不杀上官锦的族人,便也说明皇帝对离王家眷被杀之事,上官锦是主谋这个指责,持保留意见。 让萧天云负责监管被发配的上官族人,也是有安抚的意思。 只是如此一来,上官锦九族在萧天云的监管下,恐怕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大理寺卿!” 皇帝随后叫道。 “臣在!” 万宗德排众而出。 “大理寺连破大案,救回公主,又成功缉拿杀害三师之凶手,卿居功至伟。传旨,万宗德勤勉有加,主事有方,深得朕心。逐令晋升为二品大学士,入内阁,仍居寺卿之职,以资勉励。” “臣,谢主隆恩。” 万宗德一脸正襟,躬身跪倒。 而就在皇帝晋升万宗德的间隙,排在最前面的宰辅吴道庭,目光中却划过一眼深邃... “大理寺元博!” 元博也走了出来,原以为皇帝也会封赏他,却不知是要说其他事: “你既是主理这两起案件的官员,那么监斩上官锦之责,便交由你和离王去办。另外,全力追捕柳无情,查清上官锦是否是杀害离王的主使,不得有误。” 元博称是,领命。 心中却大倒苦水,让萧天云也去监斩? 萧天云得知上官锦与柳无情有勾连后,对上官锦恨之入骨,监斩之时必会严加盘查。 这还怎么轻易从他眼皮底下换走上官锦? 而若无法换走上官锦,皇后必会追责。 无形之间,元博似乎被人迫入了两难之地。 退朝以后。 百官三两聚首,缓缓出宫。 吴道庭身后跟着一个尾巴那么长的官员,其中一名红衣官员说道:“相爷,陛下突然借机晋升万宗德,是何用意?万宗德与太子一党关系甚密,如今得以升居二品,恐怕对二皇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吴道庭却微微一笑:“那倒说不定!万宗德再怎么升,二品已经是他的极限。本相更在乎的是他身边的那个小官员,大理寺连破两桩大案,与此子深有联系。去查查,此子是何人物。” 红衣官员应是。 恰好此时,元博与万宗德就从他们身边路过。 第71章 李代桃僵 师徒二人回到大理寺没多久,京城中的各大显眼处便开始张贴皇榜。 不外乎是要公布处斩上官锦和流放其族人的消息。 同时,吴恭作为杀害太傅的凶手,也紧跟在上官锦之后要被处决。 而对于另外两位,太师和太保的死,皇榜中却是提及甚少,将罪过都归结于吴恭一人身上。 这是元博一早就和皇帝定好的策略,先将罪责都归于吴恭,再暗中彻查军械私铸和这两人被杀的原因。 而监斩官就是元博和萧天云。 皇榜的传播速度极快,很快便全城皆知。 当中,自然就包括上官玉清。 大小姐得知此事后,瞬间哀伤起来,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时间忘却了昨夜失身于元博这茬事。 九族之人都被流放,这在古时算是除去斩刑之后,最严厉的惩罚。 上官玉清空有焦急,却也无力营救。 她想到了慕容覃东,以慕容覃东的能力即便救不了她的族人,或许还能帮忙打点一下。 但太傅府刚遭大变,慕容覃东正忙于太傅的丧事,上官玉清倒也不好去麻烦。 大小姐便又想到了元博,于是便急匆匆地跑向大理寺。 元博是监刑官,在上官玉清想来,即便不能在刑场上救下上官锦,倒也还能疏通关系,让其族人在流放过程中免受一些苦难。 而她如此光明正大的找去,便也已经打算与元博正面表露身份。 寺丞室中。 元博正苦恼不已,看到大小姐一脸肃然地走进来时,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脸上不由一愣。 他知道,上官玉清在“侍女”人格状态下,是不会用这种近似乎怨毒的目光看自己,而她现在这副状态,怕是已经恢复了本来的神智。 一旁的崔三左右看着二人,却也不敢贸然说话。 稍微稳定了一下思绪后,元博起身,将崔三拉到一边神秘的耳语几句后,崔三随即快步离去。 元博将房门关起,而后直面上官玉清,轻声道:“大小姐此来必是为了魏公之事,便请直言吧!” 见到元博直呼她“大小姐”,上官玉清不免错愕了一下,虽然经过与“侍女”人格记忆的融合,她已经得知身份暴露,但此时两人直面摊牌,还是难免让她心头一颤。 “皇榜说,朝廷要流放我上官家九族,并三日后处斩吾父,是不是你搞的鬼?” 她满脸气愤道。 元博道:“大小姐自诩聪慧,当也知道如果元某想要加害,魏公此时便不能活着留在诏狱。我甚至可以想出不下于一百种方法,让他在行刑之前死于狱中。” 上官玉清语塞:“你...” 元博这话,让她无从反驳。 以元博手中的缉拿之权,确实可以做到如他所说,暗中先杀死上官锦,并伪装成畏罪自杀的假象。 但元博并没有选择这么做,甚至还保护上官锦免受右丞的迫害。 换言之,他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狡诈奸逆? 大小姐莫名其妙地想到。 而且经过与“侍女”人格的记忆融合,受到“侍女”的思维影响,或多或少还对元博产生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见到上官玉清沉默,元博接道:“大小姐此来,是想问朝廷本来只是要诛连上官家三族,因何现在变成了九族,对吧?” 上官玉清沉默,但她此时的脸色却肯定了这点。 “陛下诛连你们九族,乃是因为离王的缘故。而离王之所以要针对上官家,你便要去问问柳无情。而魏公这次斩刑,是必然要受的,就连皇后也阻止不了。大小姐与其在此责问元博有没有暗中加害,还不如想想该如何安置你上官家九族之人。” “哼!莫要说得与你没有半点关系,若非你在我府中搜到了公主和龙袍,吾父岂会落难?你敢说栽赃之事,你一无所知?” “此事,元博自会给你交代,大小姐眼下可以先放下成见。还记得当日在梧桐小院,你搬来的那口箱子吗?” “你提此事干嘛?” “你九族流放,被贬入贱籍,今日便会起程去云州,又有离王监管。若无钱银打点,他们恐怕会过得生不如死。那口箱中的五百两金子,元某分文未动,便转手给你,用于打点云州事务。我已让崔三去取东西,你去找他吧!” 闻言,上官玉清微微色变,想不到她的那次栽赃,元博竟没有趁机将金子据为己有,且还愿意拿出来救助上官族人。 微感惊讶之余,大小姐倒也有些惊喜。 元博此言不假,云州乃是北部边陲,环境恶劣,又时常有战事发生,谓之虎狼之地,也并不为过。 此去,上官家倾覆,再无钱银打点关系,其九族之人必会折损大半。 元博如此安排,倒是无形中给了上官家极大的恩惠。 但大小姐对元博怨念极深,加上昨夜那“春宵一刻”失身于他,倒是没有因此对之改观太多,转而冷声道:“哼!那些金子本就是东郎为本小姐筹来的,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拿出来也理所应当。” 元博却笑道:“哦?这么说来,大小姐是自己承认当日栽赃我收受贿赂之事,慕容覃东也有份参与?那...此事若说到寺卿那里...” 上官玉清猛然一惊,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即便头脑再简单,也知道了元博此话的意思。 慕容覃东为上官玉清提供钱财,用以构陷元博收取脏银,便相当于同犯。 若元博捅出此事,恐怕慕容覃东这个新任左少卿的位置,便会马上不保,甚至还可能下狱。 上官玉清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紧圆回来:“你胡说...本小姐刚才骗你的,此事无关他人...” 元博笑了笑,也没再逗她,转而道:“行了,崔三会在我府中等你,并安排你在城外三十处,与你族人相见。快去吧!” 上官玉清哼了一声,便要转身开门离去,却又蓦然回头:“你...莫要以为帮了我上官家一次,本小姐就会对你改观...昨夜你辱我清白...我必杀你...” 她虽扬言杀人,但语气已然较之以前少了一丝尖锐。 元博苦笑,望着她背影离去,幽然一叹。 因为司空小小的毒药作用,他与大小姐的纠葛便更难理清。 ... 三日后。 午门,刑场上。 禁卫军已然将此处围了起来,木制搭起的行刑台上,两名刽子手分立左右,手中屠刀森然,面前赫然就是断头台。 行刑台正对面,有一处高起的亭子,便是监斩官的位置。 元博与萧天云共同监斩,理论上也该由两人共同验明正身。 距离午时还有些时间,只需在行刑前一刻钟验明死囚的身份即可,萧天云甚至还没有出现。 元博坐在监斩台的主位之上,侧过头小声对崔三说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崔三回道:“替身已经准备好,但要想瞒过离王并不容易...” 元博顿了顿首:“无妨!只要皇后能请来那道旨意,我们便可偷龙转凤。” 片刻后,萧天云赶到,元博碍于身份之差,让出了监斩台的主位。 而萧天云正襟危坐,却是肃然,一语不发。 元博站在身侧,能隐隐感受到他此时身上冷冷的杀气。 午时前一刻,到了验明正身的时候。 上官锦在两名白羽兵的押解下,来到了监斩台前,而元博口中所谓的那道旨意,却仍未见踪影,不觉让元博有些担忧起来。 萧天云冷漠地望着面前的上官锦,眼神冷冽,“上官锦!本王问你一句,当年柳无情杀我家眷,是不是你主使?” 上官锦一身镣铐,难以自持,见到萧天云明显惊愕。 但面对对方的质问,却是选择了避讳,只是吞吐道:“离王殿下...我...” 既未否认,也未肯定的模糊态度。 作为当朝一等公爵,上官锦对这位离王殿下倒也不会陌生。 萧天云却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本王便当你已经承认。或许你还不知道吧?你九族流放,本王有监管之权。一去云州,你九族之人皆在本王鼓掌。本王会让他们受尽屈辱而死,然后再与你九泉相见。哼!” 说完,便一挥袖,命人将上官锦拖上行刑台。 正在这时,却忽听一声“圣旨到”。 一名掌印太监手持圣旨而来,说是皇帝念及上官家祖上功绩,允许上官锦“围帐处斩”。 围帐处斩的意思,便是允许死囚在被斩首时,在行刑台上围上一圈黑布,使之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下人头落地,也算是一种较为体面的死法。 元博闻言,心中一喜,行刑台围起黑布的间隙,萧天云视线受阻,崔三便能伺机将上官锦的替身送上台,李代桃僵。 而行刑台底下,死囚替身已经被迷晕,负责砍头的两名刽子手也已经被皇后收买,一切都在按元博的计划进行着。 等到替身被斩首,简单的查验过后,刽子手便会收尸。 那时候,躲在行刑台底下的上官锦便会躺在尸体的担架上,以死尸压着,送至乱葬岗,再设法转回城中。 很快围帐便被拉起,而由始至终,萧天云虽看似严谨的事事监察,倒也不见有任何怀疑的迹象。 “行刑!” 随着一名传令官高喊。 围帐之内,手起刀落,哐当一声,便听到人头落地的声音传来。 萧天云随后走过去,拉开黑布,远远望过去一眼,见到刽子手拿着上官锦的人头向他展示,微微顿首后,便转身离去。 元博赶紧踢了身边的崔三一脚,崔三便悄然钻入围帐之中... 行刑台离地两尺,与地面相隔一层空间,此时被换走的上官锦便趴在地上,藏于台下。 崔三进去后,敲了敲行刑台的地板,向上官锦发出信号。 负责收尸的刽子手也是“自己人”,自然不会暴露。 上官锦钻出来后,身上盖着死囚的尸体,被抬上板车,出城而去。 第72章 那个人 城外,乱葬岗。 丧葬之地,素来受人避讳,尤其是像这样无主的乱坟岗。 崔三领头,包揽下了埋尸的苦差,借口让随行的禁卫军先行离去,自己则驾着板车深入坟地。 到了预先挖好的土坑时,却发现早有两名身穿白羽兵铠甲的人在等候。 崔三有些疑惑,乱葬岗一向很少人会踏足,白羽兵为何在此? 而且,在计划换走上官锦之前,此处也已经被隔离过,不该有其他人出现才对。 怕是元博唯恐崔三一人无法办妥此事,故而暗中派人前来协助。 一见面,对方便盯在装有尸体和上官锦的板车上,抬手道:“尸体都在这了吗?主上有令,转手我们二人即可。” 闻言,崔三微微皱眉,主上? 元博从来不会以“主上”自称,也就是说此二人并非元博派来。 崔三顿时警惕起来,反问道:“主上?敢问主上是哪位?你二人面生,虽身穿白甲,但并不像是白羽兵之人...” 说着话,崔三不由握向了腰间的刀柄。 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道:“这位大人还真是眼尖,那不知可认得此令牌?” 崔三一看,竟是皇宫禁卫的腰牌。 换言之,此二人必是出自皇宫,而崔三明明已经支走了所有禁卫... 换走上官锦的计划,除了元博和崔三之外,也就只有皇后上官瑛知道细节。 那便是皇后派来的?如果是皇后,称之“主上”便顺理成章了。 崔三转而后退了一步,躬手道:“认得!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但我们事先不都说好了吗?皇后为何又要我们转手?” 两名“白羽兵”又对视了一眼,道:“主上的意思,岂由我等猜测?你既知我们身份,只管交出便是。” “那不知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将魏公送往何处?” “此事不由你问,且先离开,往后之事再与你们无关。” 说完,二人先开始向前接手板车。 崔三虽仍有疑问,却也不好阻拦。 既然是皇后的意思,那么就算元博在此,也不得不交出上官锦。 而上官锦是皇后的兄长,自是会将他安置妥当。 “那就有劳二位了。” 崔三作了一揖,便转身离开,返回大理寺复命。 ... 寺丞室中。 崔三走进去的时候,元博正在案前书写着某种文书。 见到崔三的身影,问道:“你怎么回来那么快?人送到地方了吗?” 崔三坐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回道:“哪儿还用我送,皇后不都派人来了吗?” 元博一听,手上的动作忽然停滞,“什么意思?不可能!皇后已说将此事全权交由我们处理,又怎会贸然介入?即便是临时打算接走上官锦,也必然知会于我,但我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崔三大惊:“不会吧!不是皇后派来的人?可是乱葬岗那两名伪装成白羽兵的人,身带禁卫腰牌。此事,又只有我们和皇后知晓而已。不是皇后派人来,又是何人?” 元博心中一寒,暗呼不妙。 上官锦就好比一个烫手的山芋,以皇后沉稳保守的个性,就连上官家三族被捕入狱,都未曾动用特权前来探视过。此番既与元博合计换走上官锦,又怎会贸然接走他? 将事情都托于元博之手去办,纵然事情败露,她也可以撇清关系。 待此事风声过后,再伺机安排上官锦远离京城,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所以,不论是出自何种考虑,皇后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带走上官锦。 但根据崔三所言,这两人身带禁宫腰牌,显然出自宫中。 那不是皇后,又是谁人? 对方带走上官锦的目的,又是什么? 元博陷入了沉思之中,面色阴晴不定。 上官锦明面上已经被斩首,若再次活生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元博这个监斩官便难辞其咎,罪犯渎职还好说,就怕节外生枝,届时便是水洗也不清。 难道说,在换走上官锦的计划中出现了纰漏? 不过若是走漏风声,为何还能成事? 就在元博百思不得其解,是何人“截胡”带走上官锦之时。 在一个幽暗的地下密室中,从顶部的通风口处斜斜射下一道阳光,照在一名身材高大伟岸的中年人身上。 密室的入口处,石门被推开,走进来一名身穿白甲的人单膝跪下,喊了一声:“主上。” 中年人背对着白甲兵,深沉道:“尸体呢?” 白甲兵略带隐晦,回道:“禀主上,属下遵照主上的意思,试图以宫中禁卫的名义,截下上官锦的尸体。谁知有意外的收获,上官锦居然没死。恐怕是被大理寺的人偷龙转凤,救了下来。” “你说什么?” 中年人闻言,蓦然转身,目光冷冽盯向那名白甲兵,难掩惊讶之色。 白甲兵却是一笑,转身向后招了招手,随即便有两人架着已然昏厥的上官锦,来到中年人面前。 “主上,属下从大理寺的人手中接过运送尸体的板车,本想带回上官锦的尸体,却发现车上有两个“人”。而活着的那个,赫然是上官锦。” 白甲兵略带得意的说道。 他们本想截获上官锦的尸体,却未曾想截到了人。 中年人冷酷的面容,再三确认面前晕厥之人是上官锦无误后,冷声道:“好呀!皇帝下令将你斩首而死,太便宜你了。孤,本想将你尸身截来,挫骨扬灰,以泄我心头之愤。却没想到你竟未死,看来是老天助我!让孤慢慢将你折磨至死...” 而此时若是元博在场,定会大感惊讶。 因为眼前这位“主上”,竟是离王萧天云。 “浇醒他!” 萧天云冷哼一声后,下令道。 白甲兵发现上官锦之时,他仍是清醒的状态,但未免其发现猫腻后声张,白甲兵便将之击晕。 一盆冷水浇下去之后,上官锦缓缓醒来,见到面前的萧天云,面色突变:“离王...是你...” 萧天云冷笑道:“让孤猜猜,能救你,又愿意救你之人,除了上官瑛之外,便再无其他,对吧?但此事她不好出面,也就是说,大理寺之人也被收买了。你倒是百足之虫,即便倒台了也仍有些本事,竟能策动大理寺之人?说吧!是何人将你换走?那个元博?” 上官锦听此,却也并未爆出元博,转而道:“这还重要吗?你不过是想杀我,老夫已在你手中,任你鱼肉。至于其他人,又何必牵连?” 萧天云大笑起来:“何必牵连?你也算是一代枭臣,位居国公,怎会如此天真浅薄?孤非但要让你生不如死,你的九族之人也必会因你受尽千刀而死。说,当年为何要指使柳无情杀我妻儿?孤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下此狠手?” 上官锦道:“若说柳无情当年并非受我差遣,殿下可信?” “不是你,是谁?二十几年来,柳无情唯独听从你一人!” “既是如此,殿下已然认定,为何还要多此一问?没错,就是我让柳无情杀人的,你要怪,就怪我上官锦一人。” “你撒谎!你与我妻儿并无仇怨,不会无故下手!你在替某人掩饰?是不是那个人?” “殿下说的那个人是谁?” “你莫要明知故问!还有,当年那个传闻是不是真的?” “当年是何年?京城四处都是传闻,殿下又是说的哪一个传闻?” “哼!你是铁了心做死鸭子,嘴硬?” 上官锦竟冷笑一声,继而便不再开口。 萧天云大怒,随即下令道:“来人,将这狗贼关起来,先鞭刑三十下,然后请大夫为他疗伤。等伤口结疤之后,再重新沿着伤疤继续鞭刑...孤要让他生不如死,受尽屈辱!” 第73章 诡异的自杀,惊魂散 寺丞室中。 元博愁眉不展的同时,崔三也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般,一脸的忧色。 上官锦从崔三的手中被截走,此事可大可小。 他未死的消息一旦传出去,整个大理寺都有可能被牵连。 轻则罪犯渎职,令死囚被偷龙转凤。 重则涉嫌私自换走死囚,等同欺君,诛连之罪,涉案的大理寺官员都得凌迟处死,即便是万宗德这个寺卿恐怕也难逃罪责。 片刻后,见元博始终沉默不发,阴郁之至,崔三脸色一狠,怒拍大腿道:“罢了,事情从我手中败露,我去认了罪,尽量不牵涉到其他人...” 元博抬头,赶紧将他叫住:“站住,回来坐下。” 崔三止身,犹带愧色道:“头儿,我...” “稍安勿躁!你现在贸然去认罪,才是真的败露。想想看,除了皇后以外,还有谁对上官锦感兴趣?”元博看了看崔三,轻笑道。 崔三沉思了一会儿,微微色变道:“物有两极,对上官锦感兴趣的人,除了是他最亲近的人之外,还有就是最恨他的人...是离王萧天云?” 有句话说得好,如何让一个人永远惦记你,除了爱,就只有恨。 萧天云和上官锦之间,自然没有“爱”。 但因为柳无情的缘故,却让萧天云对上官锦恨之入骨。 如果排除了皇后接走上官锦的可能性,那么剩下的,就不出是萧天云。 元博隐晦一笑,虽不置是否,但能看得出来,他犹有所指。 “如果真是离王暗中截走了上官锦,那么他已经知道是我们暗中换走上官锦?” “那倒未必!如你所说,那两名白甲兵从你手中带走运尸板车的时候,问的是尸体,而不是直言上官锦。就说明他们当时也以为上官锦已死,那么离王的本意很可能只是带走上官锦的尸体泄愤。没想到有了意外的收获...” 崔三皱眉道:“那如今他也已经知道上官锦未死,若是捅到陛下那里,我们便是欺君之罪...” 元博却淡然道:“不会。距离你丢失上官锦,已过一个时辰有余。离王若要捅破这个隐秘,早就做了。但现在仍是相安无事,说明离王并不想让皇帝知道此事。而在上官锦说出当年柳无情为何要杀死他全家的真相前,离王倒也不会杀他。” “那我们如何从离王手中夺回上官锦?皇后若知道上官锦落入离王手中,定会怪罪下来...” “谁说我们急于夺回上官锦?离王控制上官锦,不过是要得知当年的真相。上官锦若识相,保持守口如瓶,倒也能保住性命。我们暂且按兵不动,从长计议。” “那皇后那边怎么交代?” “不必交代,等她找我们再说。离王身为封疆大吏,皇室亲王,既能得到宫中禁卫的腰牌,也怪不得你将上官锦交出。皇后若问起,我们只管如实说明。” 崔三只能点头。 元博随后起身,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切起因皆由上官锦手中的名册而起,我们早已深陷其中。为今之计,只能设法撕开这背后隐藏的阴谋,方可转圜。” 说完,元博苦笑一声。 别人穿越皆是王侯将相之后,妻妾成群,或是系统金手指,千金万银,信手沾来,好不快活。 他初来乍到,却是深陷连环命案,处处危机,一步走错便会有性命之忧。 甚至他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无从得知,只知十岁那年便开始跟着万宗德,做过国子监伴读,后入大理寺当差,官至寺丞。 有个刚升任二品的寺卿先生,一个莫名其妙的天山师傅,一个诡异的贵妃师姐,一个公主情人,身上还背负着一个至今还不知道是什么的神秘任务... 而这一切疑云,都似乎与上官锦手中的名册不无关系。 唯有披荆斩棘,剥丝削茧,方能一见因果。 稍微惆怅了一阵,元博提起官刀,心中自我鼓励了些许,便道:“走吧!先去一趟诏狱,把张余带回来再说。” 左丞人才凋零,张余作为缉捕,倒也还算称职。 若是能将她留下,元博倒也不愿轻言放弃。 然而此女有些顽固,即便神农居之人已经证明司空淼死于自杀,她仍是自认凶手,而不愿走出诏狱。 从这一点上来讲,张余的倔强与刚正,便用错了地方。 令人稍感意外的是,元博二人刚走到诏狱门口,迎面就碰上了正缓步走出的张余。 万宗德已经签署了释放张余的命令文书,她此时自愿出来,倒也没有人会拦住。 见此,元博微感惊喜,张余回归倒是对他重建左丞大有裨益,但面上不动声色,淡漠道:“终于想通了?愿意自己走出来了。” 张余略带愧色,却也不置是否,伸手入怀将一卷文书交给元博,道:“头儿,这是我在狱中写的请辞书。恕张余再无颜面留在大理寺...” “请辞?本官还以为你想通了,原来却是想请辞?” “大理寺身为缉查重地,吏员素来背景清白,刚正不阿。张余深陷杀人案,杀死师尊虽非我本意,但确是出自我手。我还有何颜面留下?即便你愿留我,我已自觉对不起大理寺门楣上“明察秋毫”四字...杀人者,不偿命,何以明察?” 元博一愣,见张余说得尤为坚定,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 此时即便再怎么劝解,恐怕也作用不大。 便接过文书,道:“好!既是你自主决定,本官也没有强留你之理。但此案仍未完结,你自认凶手,而神农居之人又指正司空淼乃是自杀,两相矛盾。按律,至少也该了解清楚他是如何死的,你又是如何杀死他的。先跟我去一趟神农居,之后你要走,无人拦你。” 张余闻言,默默点头,倒也没有拒绝。 来到神农居。 元博直入司空淼的书房,也是当时的案发地,并叫来了司空小小。 时隔几日再次见到元博,司空小小的眼中仍有愤怒,同时又显现一丝愧色。 愤怒,自然是来自于元博与崔三合计演了一场好戏,令她说出了司空淼自杀的“真相”。 而那一丝愧色,便是对元博下错了毒。 奇银合欢散,乃是烈性的春.药。 中毒者,必会失去理智,且唯有与异性交欢才能彻底解毒。 而元博中毒后,也不知道毒发之时,哪位女子在他身边,因此遭到了“毒手”... 若是那位女子不是自愿的话,司空小小便是罪魁祸首,有些愧疚也是理所当然。 元博却是像忘记那件事情一般,只字未提,转而直言道:“好了,人也到齐了。都说说吧!司空神医是如何自杀而亡?张余你自称凶手,又是如何杀死他的?” 闻言,司空小小和张余面色为之一变,似乎都对此事极为避讳。 沉默了一阵后,张余刚想开口,却被司空小小抢了先:“我已说过,吾父是自杀而亡,此案可结,你为何仍要再问?” 元博冷哼一声:“即便是自杀,也该有个理由。” “没有理由!” “你还是不愿说?那好,本官只能治你知情不报之罪,押入诏狱候审。哪天你要是想说了,再放你出来也不迟。” 见好话无用,元博便威胁道。 而两度被元博威胁,令司空小小顿时怒气又起,“你...你这酷吏...竟敢妄自威胁证人?我要上书御史台,再参你一本...” 之前在元博府中之时,司空小小便已被元博胁迫过,此时再扬言威胁,如何不让对方愤怒? 有趣的是,此时的元博若不急于知道这背后的隐秘,忽略了司空小小的用词,那么单从她口中的“再”,便可知道此女已然参过他一本... “请便!不然本官先让人送你去御史台,再去诏狱?” 元博笑着,举起手,佯装就要发号施令的样子。 一旁沉默的张余,此时阻止道:“等等,师妹不说,我说。其实,师尊不知为何原因,早就说过自己命不久矣。与其死于某人手中,还不如自杀...而那日,我前来面见师尊之时,他突然对我使用了惊魂散...” 元博一听,顿时注意起来,“惊魂散?何为惊魂散?” 第74章 死亡真相,又是军械? “惊魂散是...” 张余刚想解释,却忽然被司空小小一声咳嗽打断了。 看得出来,司空小小对这“惊魂散”尤为避讳。 元博刚想再问,却忽听崔三这时插嘴,“居然是惊魂散?头儿我好像知道一点...” 闻言,元博眼前一亮,他正愁着如何让司空小小和张余说出隐秘,崔三却似乎也知道,倒是意外的“及时雨”。 便道:“说!” 崔三点头道:“头儿,你或许还不知道,我在入职大理寺之前,曾做过守城卒。听一些老兵说过这惊魂散。此物亦药亦毒,服用之后会让人失去痛觉,变得残忍嗜杀,癫狂难以自控。但却是出自军器监,一般只用于边关的军中。” 听此,元博大为诧异:“军器监?军器监不是专门为军队打造器械的吗?也出毒药?又为何给兵卒使用这种偏门的毒药?” 崔三回道:“大燕朝四面强敌环伺,北有突厥、契丹,西临吐蕃、波斯,南部出海口有南洋诸国觊觎,除去东面与新罗交好之外。这些外邦早已垂涎我中原腹地已久,虽表面友好,但边关却也偶有战事发生。” “当年陛下登基之后,为保国土平安,边关稳固。命军器监领头,广召奇人异士,研制了一种名为惊魂散的药,派发到边关将士手中。一旦有战事起,敌军攻城,边关告急,守城的将士便会服用惊魂散,继而变得毫无痛觉,成为一介杀戮机器,以此坚守城池。将来犯之敌,攘于国土之外。” 元博听后,深感唏嘘。 自古家国当前,不无勇夫。 边疆将士为保国土安宁,临危之际,不惜服用激发自身潜能的药物,誓与敌军血战,保家卫国,乃是英雄气概。 而朝廷有此决断,让边关将士临危服用这类“致幻”的药物,于伦理上犹有过之,但在家国的大义面前,却也无可厚非。 边关若失守,身后的黎民百姓便会生灵涂炭,家将无家,又何以为国? 得知“惊魂散”的来历,元博心中犹见感慨。 而此药既是军器监所出,便算军械,当属绝密。 理论上不该出现在民间,司空小小和张余之前的隐瞒,或许就是要掩饰司空淼私造“禁药”。 但司空淼为何要私造“惊魂散”? 他若想自杀,有太多的方式,为何要冒险造出惊魂散,再借张余之手自杀? 司空淼身为京城名医,见多识广,能造出惊魂散,这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为何多此一举,还要让自己的弟子深陷杀人漩涡? 顿了顿,元博深沉开口道:“也就是说,司空神医本就想死,正好遇上张余来访,便对张余使用了惊魂散,借张余之手自杀。而张余跟随神医多年,自然也知道此药的作用。杀人虽非本意,却也有杀人之实,故而自认凶手。” 这话说完,在场的四人都没有表示异议。 “但司空神医即便要自杀,也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他难道不懂私造禁药,是有违朝例的吗?最不解的一点是,他为何选了张余?他又是因何想不通,要自杀的?” 元博随即抛出了自己另外的疑问。 司空小小这时接道:“行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至于吾父为何选了张余,又因何想不开自杀,你不必知道也罢!” 元博看了她一眼,正色道:“如果本官一定要知道呢?你敢不说?” 司空小小愕然,但倔强道:“就是不说,你还能杀了我?” 元博闻言,忽然脸色一松,笑道:“那倒不至于。不过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出来。司空神医曾进过宫,而且就在最近几个月之前,但他进宫能做什么?” 司空小小面色闪烁,道:“吾父乃是神医,其医术比肩宫廷御医,有过之而无不及。进宫自是奉旨为宫中贵人看病,有何奇怪?” “不奇怪!但若进宫看病之后,便有了自杀的想法,就奇怪了。而他看的不是其他皇子妃嫔,是陛下,对吧?”元博缓缓道。 司空小小脸色突变,吞吐道:“胡说...你莫要胡言乱语,陛下有整个太医院看着,岂会用到吾父瞧病?再说了,陛下身体康健,并无隐疾...” “哦?是吗?本官只是猜测,并未肯定。倒是小神医肯定地说陛下身体康健,这从何说起啊?难道你也给陛下看过病?那日,白羽兵可是在宫门前将你接到本官府上的...” “你...我也是猜的。我猜陛下身体康健不行吗?” “行!只是私自妄议龙体,也是死罪!” “你...我懒得和你说话。” 说完,司空小小竟想转身离开。 崔三赶紧将她拦住。 元博随后道:“小神医也不必再隐瞒,明白人面前不装糊涂。司空淼为陛下看过病,深知陛下的病情。而他突然萌生了自杀的想法,可能是遭遇了某种胁迫,而不得已想了结生命。例如,有人逼他说出陛下的病情,或者想让他谋害陛下。他自知无法反抗,唯有以死了事。是与不是?” 他的这个猜测,关乎甚大,令几人听后都莫敢搭话。 若情况属实,有人想要知道皇帝的病情,其目的大概率便是想要谋逆。 半晌后,司空小小才道:“你莫要再妄自猜测。若当真如此,吾父必会上告朝廷,让陛下做主,何须自杀?” 司空小小如此一问,倒也说明了一点,她对司空淼自杀的原因其实也并不知情,只是单纯的知道司空淼给皇帝看过病。 元博深沉道:“如果他为了护住某人的安危呢?比如你,还有整个神农居的弟子。” 张余眉目微闪道:“头儿,你是意思是胁迫师尊说出陛下病情之人,以师妹和众弟子的性命要挟,想让师尊妥协。而师尊两相为难之下,不愿说出陛下病情,又不忍众弟子死于贼手,所以才想到了自杀?师尊一死,背后之人即便再杀人,也达不到目的。故而,便也不会再冒险?” “你觉得没有可能吗?” “可是谁最有可能觊觎陛下的病情?” 元博却没有理会张余的这个疑问,反问道:“据你所知,服用了惊魂散,后果会怎样?除了失去痛觉、癫狂之外,是否还能保持理智?” 张余没有思考多久,便回道:“惊魂散的副作用极强,莫说能保持理智,即便是药效过后,亦回天无术,只能力竭而亡。” “那就不对了。中了惊魂散之毒,如果最终只能力竭而亡的话,你为何没事?” “这...” “而且,我曾亲眼见过司空淼的死状,他死在自己的书桌前,被人砍下头颅,脸上还被刻了字。若你无法保持理智,如何能刻字?” 元博此言,顿时让三人惊骇起来。 张余若是在中毒失去了理智的情况下,杀死司空淼。 那必然无法在他脸上刻下“禽兽当死”这四个字,而且最终张余也没有力竭而亡,只是晕倒当场而已。 换言之,以元博最终的推论,司空淼竟不是死于张余之手。 张余或许也并没有中“惊魂散”之毒,亦或当中发生了什么意外之事。 “但司空淼为何要用惊魂散?不是张余癫狂杀死了他,难道凶手另有其人?当时屋中还有其他人?” 元博深沉的脸色,怀抱着自己的官刀,脑中陷入了沉重的思考,不由自主地来回踱步起来。 半晌后,猛然大惊起来: “如果司空淼用惊魂散不是为了自杀,而是想要给我们留下某人的线索呢?当时,房中定然还有第三者在场。而有人来过,就必会留下蛛丝马迹...” “司空小小,这间屋子有没有被人大肆清扫过?除了移走尸体之外,房中移动的东西可都还在?” 司空小小看得出来,元博必然是推测到了什么,此时赶忙回道:“书房已然被全部打扫过,但房中的东西除了清扫,倒也没有换过。” 听此,元博心中大失所望,房间被大肆清扫过,也就是说即便当时房中有第三者,并留下过某种痕迹,如今也已难以再找到。 这时,崔三却来了一句:“小神医此话并不严谨,房梁上你们可曾打扫过?” 闻言,三人一愕,并同时将目光投向房梁。 元博更是施展轻功,跃到了房梁之上。 第75章 第三者 司空淼的书房很简约,几乎不可能藏人。 如果案发之时有第三人在场,又能躲过张余的察觉,不出其二就只能跳上这处房梁。 而张余本是为了求人而来,让司空淼去诊治上官大小姐的“双魂症”,两人又是师徒,见面自然难免少了一些警惕之心,因此张余忽略有第三者存在,倒也情有可原。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这位“第三者”隐匿气息的功夫超绝,武艺也在张余之上,以至于张余并未感觉到异样。 房梁上,元博蹲着身子,目光扫视,乍看之下倒也和寻常人家的房梁并无两样,正常的落灰而已。 元博随即抬头,望了望头顶的覆盖的瓦片,发现并没有很明显人为触碰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间书房自建成以后,很少有人上过房梁,即便下人偶有清扫也不会触碰太多,那么横梁上的落灰应该是较为“均衡”才对。 元博却在横梁的一角,见到落灰的薄厚程度有异,且细看之下还能隐隐看到一丝鞋印... 便朝身下的崔三使了个眼色,说道:“三,带磷光粉了吗?” 崔三点头,而后从怀中掏出一包粉末扔给了元博。 而听此一言,其余两人倒也知道元博发现了什么痕迹。 张余纵身一跃,落到了元博身边。 司空小小武艺不精,便只能出去对门外的侍者,喊了一声:“取人梯来。” 人梯,也就是人字梯,古时便有。 元博看了张余一眼,指向横梁一角道:“看!那一处的落灰明显要厚,而且与其他地方的灰尘颜色有些差异,旁边还有浅浅的脚印。恐怕就是当时在场的第三人留下的。” 张余点了点头,认同元博的说法,“我去看看...” 却被此时正在爬上人梯的司空小小阻止道:“等等,让我来。” 人梯颇高,司空小小爬到顶部后,便与横梁“平行”。 只见她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纸和一把小毛刷,轻轻地对那处“灰尘”扫了扫,将些许“灰尘”扫到纸上,而后凑到鼻子边闻了闻。 几个呼吸后,皱眉道:“居然是迷药粉...” “迷药?” 元博与张余异口同声,表现出了极大的疑惑。 根据张余和司空小小所说,司空淼在死前曾释放过“惊魂散”。 如果所谓的“惊魂散”是一种粉末,即便是有所残留,司空小小也不该认定为寻常迷药粉才对。 思虑至此,元博将手中的磷光粉又丢回去给崔三,道:“既然知道是迷药粉,房梁上的痕迹就留给崔三处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说完,便跃下了房梁。 司空小小和张余紧跟出来。 神农居的前厅中,三人围成一个圈,各有神色。 元博不解道:“惊魂散是一种药粉吗?为何当时在场的第三人会留下迷药粉末?你确定张余当时中了惊魂散之毒?” 司空小小脸色闪烁道:“当然,你质疑我们神农居验毒的本事?师姐...当时...确实中了惊魂散...” 她话语中略带停顿,既肯定又有些含糊其辞的样子。 元博看得出来此女有所隐瞒,便严肃道:“小医仙还不说实话?崔三早已说过,中了惊魂散之毒,最终只会力竭而亡。但张余却只是昏厥,已然说明此事有异常。难道你不想为司空神医的死,找出真相?” 司空小小阴晴不定的脸色,欲言又止。 倒是张余像想到了什么,忽而开口道:“如果我不是中了惊魂散...那么就说明,师尊的研究可能成功了...他死前放出的不是惊魂散,而是惊魂散的解药。” “解药?惊魂散还有解药?” “本来没有,但我曾听师尊说过,他一直在暗中研制惊魂散的解药。” 一听此言,元博立马便陷入了沉思。 半晌后,犹有所指道:“如果张余中的不是惊魂散,而是解药的话,那么事情倒是可以对得上了。我们做一个假设,在张余赶到神农居之前,司空淼已经在书房中面见这个所谓的第三者。而他们两人似乎认识,所以司空淼并非声张,书房中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不过,他们的交谈好像并没有达成一致,那第三者起了杀心。恰好碰上张余来访,打断了他们。而张余说明来意后,第三者得知司空淼要离开,便要出手杀人。他先用身上的迷药毒倒了张余,再用张余手中的官刀杀死了司空淼。” “事发之时,司空淼自知必死,故而放出惊魂散的解药,为我们指明这第三者的身份与军器监有关。或者是与惊魂散有关...司空淼并非死于张余之手,也非自杀,而是他杀。” 听此,司空小小却愕然道:“按你所说,是那第三者杀死了吾父,吾父释放惊魂散之毒是为了指明凶手身份,那么他大可呼救,也可在临死前留下更明显的线索,为何要如此隐晦?而且,凶手为何留下师姐的性命?” 元博猜测道:“司空神医或许是在保护你们,你们不知道有第三者存在,才能活着。一旦得知,便也要死。而他留下张余,除了是要让张余做替罪羊之外,也有让大理寺无法插手此案的意思。” 司空淼死于张余的官刀之下,张余又晕倒在书房中,表象证据都指向张余是杀人者。 她又是大理寺的人,原则上为了避嫌,大理寺便不好再插手此案。 因此,那第三者留下张余的性命,倒也有阻止大理寺介入的意味。 而司空淼恐怕不是第一次接触这个所谓的“第三者”,他自知不向对方妥协的话,便只有一死。 所以,曾向司空小小和张余暗示过,自己有自杀的念头。 司空淼临死前放出惊魂散的解药,本是要隐晦地向众人指明凶手的身份。 凶手要么与军器监有关,要么与惊魂散这种禁药有关。 张余说,司空淼其实一直在暗中研制惊魂散的解药,医毒本就不分家,解药中含有惊魂散的毒素也是正常。 倒是让司空小小和张余误以为,司空淼放出惊魂散,是要借张余之手自杀。 而凶手杀死司空淼的动机,便也呼之欲出。 其一,凶手想得知皇帝的病情,并利用司空淼杀死皇帝。遭到拒绝后,起了杀心。 其二,也有可能是想得到惊魂散及其解药。 惊魂散是禁药,除了军器监的药师,能私造出来的人不多,司空淼却是其中之一。 凶手想得到惊魂散的目的暂且不谈,单从司空淼拒绝,便令凶手有足够的杀人动机。 而司空淼死前放出的是解药,张余即便“中毒”,也不会有力竭而亡的后遗症。 元博通过横梁上的痕迹,确认书房中存在第三者后,结合目前已知的信息,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司空小小和张余听完,相继沉默不语。 直到崔三收拾完书房横梁上的痕迹后,手里拿着一张手绘图走进来时,几人方才幽幽回过身。 “头儿,经过磷光粉勘查,横梁上留有两处脚印和几个掌纹,但并不完整,好像用处不大。” 崔三说道。 元博却丝毫不理会,脑中却在想着其他事情。 下一刻,忽然黠笑道:“崔三听令,神农居之人私造禁药惊魂散,罪犯欺君,司空小小知情不报,理当同罪。给本官带回大理寺,严加看管。” 说完,便一脸正襟地甩袖离开。 三人一听,猛然色变。 谁也想不到元博会突然发难,更不知道他是何用意。 “头儿,你这是...师妹虽有所隐瞒,但也情有可原啊。师尊私造惊魂散解药,也是为了边关将士好...” 张余赶忙追上去,说道。 元博却是丝毫不理。 司空小小瞬间恼怒起来,指着元博的背影,大喊:“元博...你到底是何意?” 元博却是回身浅笑:“小医仙以为本官是何意?你不会忘了自己几日前做过什么吧?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对我下毒,我抓你去大理寺,很合理啊!” 说完,又对着带来的几名白羽卫,说道:“先带走司空小小,神农居其余人禁足医坊,不可擅出。” 第76章 收服三大美女,进军幽州 返回大理寺的路上。 元博虽说要“拿下”司空小小,倒也没有像其他犯人一样对她上锁铐,只是让张余跟在她身边,有所限制而已。 司空小小则满腹意见,不时咒骂元博几句,说着什么无耻酷吏,忘恩负义之类的话。 “元博,说起来本小姐还帮过你。前次薛芸姝带着太傅之血来找我,还是我帮她验出了其中含有龙须根之毒。早知你是这种翻脸不认之人,本姑娘当时就不会帮忙。哼!” 她气得涨红了双颊。 元博闻言,却是一拍脑袋:“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崔三,派人去刑部把薛芸姝找来,就说司空小小罪犯欺君,本官想问问她的意见该如何处置。刑部掌管天下刑法,却是最在行了。” 说完,朝司空小小得意一笑。 “你...你到底想怎样?” 司空小小眼神中已有杀气,若非一旁的张余在极力控制,恐怕她早已按捺不住对元博下毒。 元博摆了摆手,故意气她,“没想怎样!秉公办理呗!你知情不报,罪犯欺君,本官抓你合情合理。嘿嘿...” 来到大理寺后。 司空小小被带到了问询室,元博则带着崔三回到寺丞室。 一进门,崔三就若有所指道:“头儿,司空淼进宫,虽说最大的可能是为了给陛下看病。但似乎也无法排除其他可能性,例如...他私自配制出惊魂散,又研制其解药,会不会是受了陛下的旨意?” 元博笑道:“大胆一点猜测,司空淼本就是受了皇帝的指派,暗中研制解药。” “那...头儿既然知道,又为何要拿下司空小小.....哦,我知道了。” 崔三此问,不外乎是要指明,如果司空淼是受了皇帝的指令配制惊魂散,那么便不存在“私造”。而皇帝行事隐秘,不愿声张。司空小小即使知情,不愿说出,也不该以知情不报论处。 元博自然也明白这点,但仍执意将司空小小带来大理寺,却是为了其他原因。 再联想到此时的左丞人才凋零,崔三便不难想到元博的真实用意。 “头儿你想招揽司空小小,那何不明言?以此稍带胁迫的方式,恐怕她即便应承,也难免心有不甘。” “司空小小深得神医真传,薛芸姝用了三日都无法验出的毒素,此女仅用半天便可查清。这等天赋,若能成为了左丞的药师,便是我左丞之幸,岂有不设法招揽之理?但经过上次府中一事,此女对我们犹有芥蒂,不会轻易首肯。只能用非常办法先让她被迫加入,日后再设法转圜。” “...” 两人正说话,忽见一裘红衣快速进入室中,赫然是薛芸姝。 见面,便对元博颇有微词道:“叫我来有何事?不是说三师案完结后,便放我回刑部吗?还有,你们抓了小小?她怎会无故摊上欺君之罪?是不是你搞的鬼?” 元博却是笑了笑,“薛大人放心,本官言出必行。说放你回刑部,就必然做到。即便三师案还没算真正完结,此番也可让你离开。这次让你来,有两个目的。除了正式告知你,可以不再受太常令召集之外。便是想询问你一下,欺君之罪,该如何处置啊?” 薛芸姝哼了一声,“少装蒜!你身为寺丞,岂会不知欺君之罪该怎么论处?快说,小小因何事涉及欺君?” 见到薛芸姝略带焦急的神色质问,元博心中了然,此女与司空小小之间必然关系匪浅,恐怕是极为要好的闺蜜以上。 便故作姿态道:“这个...薛大人想知道司空小小因何罪犯欺君,恐怕不大方便吧?此事牵涉重大,你又不是大理寺之人,也不再受太常令征召,本官若贸然向你透露案情,便是有违朝例了。” 薛芸姝天资聪慧,听元博如此说,便也知道对方在故意吊她胃口,微怒道:“你说不说?本官乃当朝五品提刑,上了朝堂,也算你的上官。我让你说,你就说。” 元博却是摇头道:“不可,不可!刑部与大理寺分立两司,各自为政。你虽身为刑部五品官,但也无权要求我大理寺泄露机密。要想知道司空小小所犯何事,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薛大人成为我大理寺左丞的人,下官就可以告知了。” 见薛芸姝搬出了自己五品官员的身份,元博便故意喊了一声“下官”。 而薛芸姝一愣,倒也明白了元博此话的意思。 这家伙是想以小小为由,迫使我加入大理寺? 哼!想得美! 正想着,薛芸姝脑中灵机一动,说道:“好!那,本官加入你大理寺又何妨?但吾乃吏部委任的正五品官,即便入你左丞,也不能做个寻常吏员。不然,你把寺丞位置让出来给我?” 元博也是一呆,心中微微诧异,没想到薛芸姝竟直言想坐他寺丞之位。 虽不置可否,却也佯装大喜道:“哦?薛大人愿意加入?那就最好不过了。只是,是否让出寺丞之位,还有待寺卿决断。口说无凭,薛大人若愿意写下征召文书,此刻元某便可对你知无不言。” 说完,指了指书案上的纸笔。 薛芸姝浅笑一声,便取过纸笔书写起来。 心中却在想:此番先顺了你的意思,将小小带走再说。改日我不认,你能怎样?大不了,我让父亲出面,万宗德总该给点面子吧?我不愿来,谁能逼我? 薛芸姝身为刑部尚书之女,士族之后,家族关系极广。 若是其父出面,想要撕毁元博这份征召文书,倒也不是不可能。 文书写好之后,元博接过一看,笑道:“好!既然都是自己人了,那本官倒也没必要隐瞒。薛大人这就可以去见见司空小小,当面询问。对了,记得帮我把张余叫来一下。” 薛芸姝冷冷盯了元博一眼,却是一声不吭走了。 过了片刻,张余走进门口。 元博立即将一封写好的离职文书,交到她手中,“我说过,去一趟神农后,便会放你离开。你现在就可以走,以后不必再回来当值。” 张余接过,脸色有些忧郁,却没有丝毫退走的意思,“头儿,你打算如何处置师妹?她是师尊唯一的女儿...” “我如何处置她,自有分寸。你不再是大理寺之人,无需知道。” 元博缓缓道。 张余语塞,踌躇了一会儿,忽然将手中的离职文书撕毁,道:“如果我不走了,头儿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师妹?” 元博得意一笑,“单看你的面子还不够!你要走,突然又要说留下,朝令夕改。本官收不收你,还有待衡量。这样吧!你去劝劝司空小小,如果她和薛芸姝一样,自愿加入大理寺,那么我倒可以网开一面。” 张余闻言,微愕道:“原来头儿是要以此拉拢师妹?” “也不完全是。你想想,司空淼一死,凶手的目的没有达成,必然会再从神农居身上想办法。与其让司空小小独自在外,孤军奋战,不如加入大理寺与我们一起。既可保其安全,又能借大理寺之权查出杀害司空淼的凶手,何乐而不为?” 张余听后,犹豫了几秒,“好!头儿所说也不无道理,我尽管去劝劝她。” 说完,便转身离去。 崔三恰时凑上前来,“头儿,你三言两语,就这么收了三大美女?” 元博瞥了他一眼,却是说过一边,“准备一下,我现在去找寺卿进宫面圣。最快明日,我们便要起程前往幽州。华平安一去,已经超过六日未返。恐怕军器监的隐秘不好挖,我们亲自去一趟。三师与司空淼之死都牵涉了军械,幽州军器监,必有猫腻。” 说完,元博快步出门。 刚跨出门口,又折返回来,问崔三:“差点忘了,上官大小姐已经几日不见了,她去哪里了?” 第77章 主动出击 “大小姐?” 崔三跟在元博身后,与之并肩,边走边说道:“头儿,之前只是说诛连上官锦三族,突然变成了九族。发配人数增加了数倍,刑部清点人数并确认身份,用时不短。如今上官家之人都仍在城外军营,未曾动身前往云州。” “我以大理寺吏员的身份让大小姐混入军营与家人稍作相聚,此时她便在军中。回来之时,我留了一支白羽兵在她身边做掩护,倒也不怕她暴露身份。除非...她蠢到自己承认。” 元博听后,微微点头,“那箱金子都给她了吗?” “没有。我正要和头儿你说到此事。大小姐头脑简单,且不通人脉,若让她独自去运筹这笔银两,恐怕非但不会给上官族人带来好处,反而会适得其反。” “你说得也对!在上官家起程前往云州之前,就让大小姐先留在军中吧!此次她与家人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金子暂且留着,找个机会交给慕容海,他应该知道怎么做。” 上官玉清身为国公千金,自幼受尽宠爱,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不曾受过半点现实的毒打。 莫说深通朝廷的潜规则,懂得运筹关系,甚至离开了父母和亲人的帮助,连自给自足都有些困难,让她去打点云州层层官员的关系,倒是为难她了。 不过,慕容家的人倒是可以代劳。 进宫之前,二人先来到了万宗德府上。 元博身有太常令,按理说直接去求见皇帝倒也未尝不可,但他觉得不该此时绕过这位寺卿。 万宗德不论忠奸与否,就目前而言,仍是对元博照顾有加的。 万府门口。 元博转身对崔三说道:“在我与寺卿进宫回来之前,你做好两件事。第一,去找一趟慕容海,把那五百两金子交给他,让他代为运筹上官家在云州之事。第二,查清被紫月灭门的那家铁匠铺中所有死者的身份,要事无巨细。” 崔三应是,快速离去。 元博随即步入了万宗德府中,与之说明来意之后。 万宗德倒是没有反对元博往幽州的想法,只是多问了一句:“去幽州,你想主动出击?” 元博并没有掩饰自己这个“动机”,直言道:“是的。已知三师案与司空淼之死,和军器监有关。与其处处被动,等对方找上门来才疲于应对,不如主动出击,釜底抽薪。吴恭五日后处斩,他身上若还有隐秘,紫月必会再次现身营救。届时,先生亲自坐镇,自然不会让她轻易得逞。京城,暂时也就没学生什么事了。” 万宗德闻言,笑了笑,倒也没再开口。 而元博前往幽州的目的,除了如万宗德所说是要主动出击之外,其实也带有些许私心。 在那位天山师傅的来信中已经说明,元博收到信件时,他已经到了徐阳,还让元博前往相见。 元博因为记忆缺失的缘故,无法准时得到那封信,错过了与“师傅”见面的时间。 但想来,那位师傅见不到元博,应该不会贸然离开徐阳。 找到那位师傅,有两个好处。 其一,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 其二,弄清楚这位师傅到底给他派了什么任务,他身在大理寺为官,是不是一早就被设计好的? 构陷上官锦绑架公主、谋逆,是否与这位师傅有关? 当日留下“纸条”杀机后,便再没出现的黑衣人,是不是与天山有关? 而幽州下辖九镇,其中便有徐阳县。 换言之,元博请愿去幽州,除了是对案件本身的主动出击之外,也是对纠缠在自己身上谜团的“主动出击”。 皇宫,大殿上。 朝会已过,皇帝在空荡的大殿上,单独接见二人。 得知元博有意亲自前往幽州军器监彻查“军械私铸”,与吴恭杀人的动机后,萧天河微微皱眉:“军器监若有问题,你以大理寺的身份前去,反倒会打草惊蛇。” 元博回道:“圣上所言极是,所以微臣此番想以商人的名义前往,暗中追查此事。军械泄露,并涉及私铸,背后恐有人觊觎我大燕社稷,不可不防。元博愿身先士卒,为陛下分忧。” “好!元爱卿有此为国之心,实属难得。既是如此,朕许你从六部中挑选人员前往,禁卫军也不例外。你想要谁,尽管说。” “谢陛下。不过,既是假扮身份而去,人多未免引人耳目,微臣只带属下崔三一人即可。只是,倒也不能推诿了陛下的好意...不如,陛下准微臣一个请求,可行?” “说来!” “延缓处斩吴恭的日期,一个月后再杀他,并由慕容覃东监斩。” “为何?” “吴恭乃是杀死太傅的凶手,让慕容覃东亲自监斩,也算是给他雪恨报仇的机会。此举,可彰显陛下公正仁德之心。再者,臣想利用吴恭,引出幕后密谋杀死三师的主使。” 萧天河闻言,沉默了片刻,应允道:“准了!事不宜迟,你尽早动身,务必将军器监之事查清,并揪出杀害三师的主使。” 元博应是。 ... 临近黄昏的时候,师徒二人这才从皇宫里出来。 折返的路上,万宗德看向元博,却是数度欲言又止。 元博看出了他的异样,便道:“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万宗德微微一笑,“你让陛下准许慕容覃东监斩,恐怕另有目的吧?” 闻此,元博心中一叹,暗道终究还是瞒不过这位寺卿,但未及回话。 万宗德便已摆手道:“有什么目的,你不必和为师明说,自己知道分寸就好。还有,若无必要,别去招惹离王。” 说完,便独自离去。 令元博大皱眉头。 皇宫门外,崔三早已在等候。 见到万宗德独立离开后,来到元博身边,有些深沉道:“头儿,铁匠铺死者的身份已经有眉目。店主名叫马尚,在京城开铁匠铺已有二十余年,死者大多都是他的亲属或者徒弟。” 元博回道:“直说重点。” 他知道崔三能提到店主的身份,必然是查到了一些特别之处。 崔三点了点头,“我们原以为紫月已经杀光了整个铁匠铺的人,包括马尚的全家,但其实不然。马尚的继室并未身死,而且还和紫月一起失踪了。还有,这位店主马尚乃是幽州人士,与吴恭竟是同乡。” 元博听后,顿然警觉道:“竟是如此?为何之前没有查到?” 崔三正色道:“此前我们都以为铁匠铺的人已然死绝,并确认紫月就是凶手,所以并未再继续摸排。此番,头儿你让我彻查铁匠铺之人的身份,我才去走访左邻右舍。得知原来三年前,马尚娶过一名继室。而那名继室曾向邻居提起过,马尚原属幽州人士,与时常来串门的吴恭是同乡。” “哦?那马尚的继室,如今去向如何?确定她是和紫月一同失踪的吗?” “一同失踪是真的。但是不是和紫月一起走的,便犹未可知了。不过,那位继室的身份有异,有人看见她暗中与京城中的突厥商会有联系。” “突厥商会?马尚的继室是突厥人?” “是的!” 元博沉思了一会儿,道:“好!命人暗中留意京城突厥商会的动向,尽快找出马尚的继室,要活的。现在,我们先去一趟太傅府。明日,启程幽州。” 第78章 好色的女寨主 太傅府中。 太傅慕容秋山刚死不久,正值斋戒守孝期,全府上下都闭门不出。 但当得知是大理寺的人求见后,慕容海还是现身门口相见。 元博将一封事先写好的信交给慕容海,并嘱咐道:“阿海,往后这段时日我与崔三都不在京城。你除了要办好上官家的事情之外,仍要暗查京城突厥人的动向。还有,将此信交给慕容覃东,务必告知他,设法将离王萧天云暂时留在京城。此事,关乎上官家的安危。” “至于上官玉清...他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慕容海接过书信,从交谈中得知,自上官锦入狱后,元博一直在暗中试图为上官家洗脱冤屈,并将上官玉清留在身边,心中大感震惊。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倒也并未急于询问元博相助上官家的理由。 而元博将这个足以令他被杀头的隐秘告知慕容海,便也是笃定了此人可信。 与慕容海告别后,二人回到元博府上。 宫女桂芝勤勉有加,早已在家中煮好了一桌的饭菜,元博便顺口将崔三留下吃饭。 席间闲聊着,两人有意无意向桂芝透露,即将离京公干的事情。 桂芝知道,便相当于公主知道。 而萧玥儿一旦得知元博不在京城,大概率便不会再贸然出宫。 如此,也算是向公主这位情人通报了自己的近况和动向。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 两人便在东城门前聚首,崔三拉着一辆马车出现。 元博看了看他身后,皱眉道:“怎么只有一辆马车?不是让你多雇佣几辆运货的车和脚夫吗?我们扮成贩货的米商,前往幽州。” 幽州平原盛产粮食,与苏、杭两地并称大燕三大粮仓。 因而,扮成米商去幽州,最能掩人耳目。 崔三笑道:“头儿放心,我已经联系好了。还是一队新入行的脚夫和车队,价钱便宜,还能给我们省点公费。虽然寺卿这次给我们幽州之行,批复了三百两银子的公费,但能省则省嘛。城中的脚夫四更就起身,此时已经在城外排队待客了。” 元博这才“哦”了一声,崔三是个“京城通”,这点倒是很熟悉。 果不其然! 出了东城门,天色犹暗,但城门两旁早已排满了车队和脚夫。 崔三离开了一会儿后,回来之时,对元博说已经安排妥当。 元博斜躺在车厢中微闭着眼,倒也没有多问,没多久便微酣起来。 而元博若知道崔三为了贪图便宜,都雇佣了些什么人的话,此时便不会有心情补眠。 此去幽州有数百里路程,以车队的速度,少说也得三四天才到。 这还是中途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的前提下。 离京的第二天正午。 难得清闲无事的元博,正在车厢中与崔三漫无边际地闲聊着。 忽然,马车停止了前进,车厢外传来了无数人交头接耳的声音。 元博纳闷,掀开车帘,对陪同在车旁的一名脚夫,问道:“怎么回事?为何停下?” 脚夫望了望前方,见到前方的官道上堵了一条长长的马车队,不用前去询问,便回道:“主家,我们路程已过半,现在到了铁沧江地界。过了这江,便一路通途了。可这铁沧江上的浮桥经常被冲垮,怕是被我们给撞上了。得等一等,等前方的人修好浮桥才能过去。” “修好大概要多久?” “说不定。少则几日,多则半月也有可能。主家赶时间?赶时间的话...” 元博没等那人说完话,就从车窗口缩回了脑袋。 而那说话的脚夫见此,竟微微错愕,而后脸上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元博沉默了片刻,对崔三说道:“三,铁沧江属于何地?此处浮桥经常失修,当地官府为何没有重视?” 崔三挠了挠头,“铁沧江横贯东西,起源西域天山,地势居高临下,中段汇聚了不少水量充沛的支流。到了这边,水势便变得湍急。官府倒是想大修浮桥,一劳永逸。但此江一到汛期,水势暴涨,便会冲垮浮桥,也是无奈。而过江后,便是幽州府管辖的地界。” “但现在仍是春季,远未到汛期啊。” “话虽如此,但铁沧江水量大,比其他河流汛期早,也是正常。” 元博大皱眉头,暗道:这要是在此处等上半个月,我那位天山师尊会不会等不及了? 便又掀开车帘,对车外的脚夫说道:“你们常年行走天下,可知想绕过前面的浮桥,还有其他途径吗?” 那脚夫似乎早知元博会再次询问,并未远离,此时回道:“有。改道进山间小路,八十里外有一段平缓的江面,可坐轮渡跨江。” “你可识路?” “识得!” “好,我们改道。” 那脚夫一听,当即应了一声是,而后小跑去通传。 崔三这时却道:“头儿真要改道?山间小路素来多劫匪,恐有山贼埋伏。” 元博一笑,“无妨!你我是做什么的?还怕劫匪?” 崔三哑然失笑,倒也没再多言。 事实上,即便崔三没有提醒,元博也知道走山间小路会有些危险,不然这条官道上也不会堵塞这么长的车队。 这些商队,恐怕也知道走小路的风险很大,所以宁愿耽搁时间等待修桥,也不愿绕路。 但元博心急去见见这位“天山师傅”,弄清自己的“诡异”身世,且艺高人胆大,又是出自缉查部门,不畏惧寻常匪盗,愿意冒险,倒也是例外。 而元博查到,在那位“天山师傅”出现的徐阳县,也有一家名叫“有茗茶馆”的茶楼,想必便是接头处。 却不知,等到车队的所有人接到通知以后,竟无人改走小道。 就连最先建议元博走小路的那名脚夫,也拒绝。 元博与崔三倒是不惧,但这些走天下养家糊口的寻常脚夫犹有忌讳。 二人无奈,只能让那人画下小路的地图后,独自离开车队。 临走之时,他俩带走了一些干粮和羊皮水袋。 先前那位脚夫虽临阵退缩,但仍是很贴心的送上一枚不知出处的响箭,嘱咐道:“两位主家,小路多有劫匪,你们小心赶路。若真遇上劫道的,就拉响这枚响箭。附近有一处府兵军营,便会前往查看。” 元博接过,感谢了一声。 随后,便与崔三骑上快马,按着地图路线奔驰而去。 小路极其难走,比想象中的更加崎岖。 元博二人正午离开,直到黄昏时,才走出了不到四十里路。 前往出现一条狭长的小道,像是生生从山的中间开辟而过,两边都是陡峭的石壁,恍如一线天。 元博在小道前勒住马缰,看了看周围,浅笑道:“此处的地形复杂,这条像是劈山而建的小道,最易设伏。若有山贼藏匿,多半会在这里出手劫人。” 崔三也环视了一周,肃然道:“那咱们先等等看,暂且不过去?让那些山贼自己找上门来?” 元博点头道:“行!就地扎营,起火生灶,不必忌讳。” ... 同一时间。 一处山峰之上,林木之间,正埋伏着一伙人。 乍看之下,少说也得有三四十人,为首的是一个刀疤大汉。 刀疤大汉所在的位置,距离元博二人扎营的地方有上千米远。 此时他极力举目望去,却见元博二人毫不避讳,正肆意大声地说着话,还“公然”生火在烤着什么吃,瞬间便有些摸不着头脑。 寻常商贩走小路,大多都小心翼翼,不怕劫匪,也怕野兽。 这二人却丝毫不怕? 不会是傻子吧? 一个小山贼此时说道:“二当家的,那两只小肥羊有些奇怪啊。好像并不怕遭劫的样子,不会是官府派来引出我们的诱饵吧?” 刀疤大汉,也是小山贼口中的“二当家”,这时深沉犹豫的脸色,犹豫了半会儿后,却是怒拍大腿,道:“管他呢。先上了再说!真是官差那也有趣!总之,女的留给我,男的给大当家送去,金银一起分。都记住了吗?” 一众山贼纷纷应是。 最先开口说话的那个小山贼却补了一句:“二当家的,肥羊目测都是公的。想必都要送去给大当家陪睡,但只有两只...她能满意吗?她一般都要三四个,甚至更多...” 第79章 扮猪吃虎 啪的一声。 二当家闻言,一巴掌打在那小山贼脸上,差点将他一头打倒,恶狠狠道:“奶奶个熊的,你才来山中多久?老大的事也由得你过问?再敢嚼舌头,老子劈了你。” 那小山贼大惊失色,嘴角渗出一丝血迹,赶忙伏低做小,道:“是是是...小的多嘴了,二当家息怒...” 二当家闷哼一声,这才带着队伍缓缓向元博二人的营地摸去。 而就在二当家远去之后,那小山贼的眼中竟闪过一丝阴狠。 排在队伍末尾的两人过来扶了小山贼一把,小声道:“怎么样?没事吧?这时候你多什么嘴?找死?” 小山贼忽而愤愤然道:“哼!且让那吴老二再得意片刻...” 山谷下。 元博二人背靠着一块巨石,生起了一堆篝火,看似闲淡风清地的说话,实则却是在暗中窥视着周围的动静。 此时,夜幕正悄然降临,但还能勉强视物。 很快,元博便察觉到西面的山上,灌木丛微微轻动,似有人正在暗中潜行靠近。 崔三也是有所警觉,向元博使了个眼色。 下一刻,两人都似有隐晦,异口同声: “西面!” “东面!” 却是说出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以元博的洞察力,几乎可以确定有山贼从西面摸来。 而崔三此时认真笃定的神色,指向东面,又不像是判断有误的样子。 难道说这山中的匪寇已成气候,人数颇多,还懂得讲究两面夹击? 元博微微一笑,却是沉稳淡然,不显一丝紧张。 崔三略有皱眉,“头儿,这山贼恐怕人数不少,还分出两拨人双面夹击。但好像有些多余了,我们只有两人,根本不必两面夹击。” 元博笑道:“没错。但如果他们是两伙不同旗号的人,这不就合理了吗?” “两伙人?” “有可能。你在京城请的那些脚夫,可有认真查验过身份?” “做脚夫行当的,干的都搬搬抬抬的力气活,风餐露宿,大多都是些寻常的苦役。何必深究?” “如你所说,他们干的都辛苦活,挣的是苦命钱。心中自有价码,行会也都有规范的雇佣定价标准。即便为了抢活,价格也不会降得太低。而那些脚夫,却愿意以低于市场价三成的酬劳为你干活,你不觉得奇怪吗?” 崔三一愣,急道:“你的意思是...那些脚夫有问题?他们故意将我们引到山贼窝里?” 元博依在巨石上,笑道:“不只是有问题,而且还可能和山贼是一伙的。勾栏里的姑娘,还有龟公帮忙拉皮条。山贼就不能有吗?” “那头儿你是何时开始怀疑他们的?既然怀疑,又为何还选择走此小路?” 崔三颇感惊讶的说道。 元博从怀中取出那枚脚夫给的响箭递给崔三,接道:“那脚夫说附近有一处军营,此响箭可引来官兵。但他似乎忽略了常识性的问题,哪一伙山贼会选择在官府的军营附近占山为王?” “很明显,那人在说假话。这支响箭一旦拉响,恐怕先倒下的是我们。” 听此,崔三一脚将手中的竹制响箭踩烂,取出其中的粉末闻了闻,后道:“果然,里面掺杂有迷香粉。一旦遇火,便会产生迷倒人的烟雾。但既然怀疑,头儿你为何还要假装不知,走进这山贼窝?” “第一,我确实赶时间去幽州。第二,此地既有山贼作祟,我们为民除害,不也是职责所在吗?深入虎穴,方得虎子。” “可是...仅凭我们二人?” “怎么?你怕?有时候做大事,人多不一定有用。记住,一下他们杀过来,我们立马就投降!” 话刚说完,崔三还未及回话。 突听几道破空声传来,幽暗的光线下,元博只感觉几支箭矢正极速射来。 却似乎有些失准,箭矢只是落在两人身旁。 箭头上绑着一个火团,但火团并没有持续燃烧多久,熄灭后便开始爆发出阵阵浓烟。 两人佯装惊慌,躲到了巨石后面。 元博暗中拧了崔三一把,崔三会意,当即尖声大叫起来:“啊...山贼来啦...” 他喊得入木三分,像极了山贼眼中待宰羔羊的那种惶恐。 元博却是将目光投向那几支箭矢之上,而后猛然一惊。 这山贼使用的箭头竟是精铁所制,还带着倒刺,显然铸造的工艺不凡。 而区区山贼,见不得光,能买到寻常刀剑并不奇怪。 但如此精良的箭矢,并不该入他们的手才对。 再者,以这些箭矢落地的力道推测,九成是由强弩射出。 强弩弓,乃是十足的军械,一般人即便得到图纸,也不敢轻易私铸。 这群山贼怎会有? 正思虑着,崔三将一颗药丸交到元博手中,小声道:“这是衙门配置的药丸,可解大部分迷烟之毒。” 说完,自己也吃了一颗,而后便要去拔刀。 元博却将他拦住,“等等!这伙山贼本可直接冲杀上来,却多此一举使用迷烟。恐怕另有所图,不只是杀人越货那么简单。我们静观其变,先假装晕倒。他们不下杀手,我们就一直晕着。” 崔三点了点头,而后与元博双双倒地。 倒地的瞬间,两人将身上的大理寺腰牌都藏入巨石之下,掩埋了起来。 大理寺腰牌能证明两人的身份,元博暂时还不想让这些山贼知道自己官差的身份。 片刻后,西面的那伙山贼最先跳了出来,为首的二当家扛着一柄巨斧,凶神恶煞的模样。 冷眼盯着元博二人,啐了一口:“嘿,是两只愚蠢的小肥羊!就是不知道身上有没有油水,来啊,搜搜看。” 两名山贼手下当即应是,便开始捣鼓元博二人的行李。 却只是搜出了一点干粮和几张小额的银票。 正在这时,东面的那伙人也赶到,齐刷刷地,少说也有数十人,比二当家那边还有多些。 两伙人最大的区别,便是他们手上的武器。 正如元博心中所料,二当家这边的人大多数手持仿制的强弩,威力看似起码也有军器监出品的七成以上。 而另一伙人,则只是手持寻常的刀剑。 乍看之下,装备立见强弱。 但两方相见,却没有想象中“兄弟情深”的样子。 二当家甚至有些警惕起来,暗中示意自己身后的弓弩队戒备,并走过去对另一伙山贼的头领道:“今日是西面家的做事,你们来凑什么热闹?” 对面的山贼头领,是个矮胖腰圆的中年男子,满脸横肉,手上托着一柄巨型狼牙棒。 “什么叫凑热闹?都是一个山头的,即便分出两家。肥羊到货,也该是见者有份。” 二当家却冷笑道:“见者有份?谁不知道你们东家的最是贪得无厌,今日人是我们抓的,你们无权分取。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哟?吴老二,你还来劲儿了是不?你家许老大都不敢叫我滚,你算什么东西?这么说吧!今日这两只肥羊,老子要定了。” 矮胖男子登时火怒起来。 “你来要试试看?” 吴老二倒也不甘示弱,抬手示意身后的弓弩队预备,剑拔弩张。 两方人马都火气不小,大有一言不合便会开干的架势。 元博“晕”在地上,装死猪,见到这些山贼正在“窝里横”,心中颇为惊喜。 最好两帮人能大干一场,而后他再起身收拾残局。 不过,这两伙人虽争吵得势如水火,但也都互有底线,谁也不愿率先动手。 僵持了好一会儿,吴老二不愿过多纠缠,便想强行将元博二人带走。 谁知,身后不知是哪把弓弩“走火”,竟“嘣”的一声射出一支箭矢,朝矮胖男子射去。 矮胖男子虽显得笨拙,但生死面前倒也是难得的灵敏,猛然向后一退,惊出了一脸冷汗。 躲是躲过了这一支“冷箭”,但生生从他胯下飞过,差点便让他的“子孙根”去了西北。 众人都同时愕然。 矮胖男人回过身后,捏了一把冷汗,继而大怒起来,“吴老二,你还真敢动手?老子今天就灭了你们西家的。来啊,小的们,给老子砍了他们。” 一众山贼顿时一拥而上。 吴老二见状,自知一战再所难免,便也喝令身后之人放箭。 “找死!弟兄们,给我端了他们。放箭!” 场面刹时混乱起来,刀光剑影,箭矢横飞。 元博二人靠着巨石躺着,稍稍远离冲突的中心,暂时倒也不怕被误伤。 吴老二身材魁梧,一板巨斧扫飞几个小喽啰后,怒道:“方胖子,弩弓走火而已,你当真要不死不休?” 被称作“方胖子”的矮胖男子,手持狼牙棒冲了过来,“去你妹的走火,老子今天就是来砍你脑袋的。” 吴老二怒哼一声,正要迎上,下一刻却猛然瞳孔暴突,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身后,本是吴老二一边的人,此时竟用一把长刀刺穿了他的小腹。 赫然就是此前被吴老二掌掴的那小山贼。 紧接着,弓弩队的其中几人蓦然“反水”,开始将箭矢对准自己人。 第80章 剿匪! 哀嚎不断,喊杀声四起。 随着吴老二阵营中有人反水,两伙山贼原本势均力敌的态势,开始急剧逆转。 没多久,方胖子便彻底占据了主动,将吴老二的人杀了个精光。 唯独留下吴老二奄奄一息。 方胖子笑眯眯地走向此时正被两人架起的吴老二,阴险笑道:“想不到吧?今日便是你们西家的死期,许君卿那小荡货,今夜就得在老子的床上浪叫...嘿嘿!” 吴老二被刺穿了小腹,失血过多,又被叛徒射中了几箭,早已是强弩之末。 此时却狠狠看向方胖子身后的那个小山贼,狠狠道:“叛徒...为何背叛大小姐?这些年,寨里可对你不薄。” 小山贼却道:“大小姐?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许家早已没落,你以为还复当年?我只不过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罢了。” 不远处躺尸的元博闻言,心中却颇为好奇。 方胖子口中的“许君卿”,不外乎就是这处山中西面的匪首老大。 可,为何吴老二称之为“大小姐”? 而这位大小姐的手下人手持强弩,背景定然极不简单。 看来这次想绕过浮桥,顺带诛杀几个毛贼,扮猪吃虎,是走对了。 元博心中浅笑,此时却也还未打算起身。 方胖子幽幽笑着,一把抓过吴老二的衣领,冷酷笑道:“这么多年了,同在一个山头,你还当真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只不过是为了得到你们的精炼技术而已,不然你们骨头都白了。实话和你说了吧,你们藏在后山的秘密,我早就知晓。里面也早有我的人,现在许君卿已经自身难保...” 这话刚说完,这处山谷的西面山峰上,突然响起了一声信号。 方胖子话没说完,便放眼望去,而后笑得更加得意。 山峰之上,隐于夜色中的山寨正隐隐传出厮杀声。 “很好!看来山上的人也得手了。” 方胖子自语了一声,一掌拍晕了吴老二后,对手下的山贼说道:“都换上西家的弓弩,咱去支援上头,今夜过后伏龙山就仅此我方牛一家旗号。” 众山贼得令,便开始捡起地上的弓弩,迅速朝西面山上冲去。 方牛也刚想跟去,却被一人拦住,“老大,那两只肥羊怎么办?” 说着,便指了指“不省人事”的元博二人。 方牛连看都不看,便道:“留下两个人收拾这里的尸体,顺便砍了那两只羊。” “是。” 厮杀过后,方牛这边的人马也略有损伤,但仍有二十来人。 留出两人处理战死的尸体后,便一窝蜂冲上西山。 等大部分人走远后,元博推了推身边的崔三,“喂,轮到咱们干活了。” “收到,头儿。” 崔三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地上跃起。 而留下打扫战场两名山贼,突听有人说话,迅速回头,见到的却是元博二人的刀锋。 两人一左一右,迅速出刀,寒芒一闪,两名山贼连恐惧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变幻,便已经人头落地。 收回长刀,元博从山贼手中捡起他们手上的强弩,稍微观察后,竟发现这还是一把连环弩。 连环弩的铸造工艺远比单发强弩要精密得多,可见吴老二这群山贼来路斐然。 除去军器监之外,民间几乎无人能私铸出连环弩。 难道说,这个“许君卿”与吴老二还与军器监有何联系不成? 元博深有思虑,面色严肃起来。 崔三这时问道:“头儿,现在怎么办?我们是趁着这两伙人内乱,赶紧通过这处山谷,还是作何打算?” 元博深沉道:“既然来了,又怎能放过这些人?而且他们能制出连环弩,与军器监必然有所联系,不正也是我们想到得到的线索吗?走,追上去看看。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坐收渔利。” 说完,两人各自手持一把连环弩,便悄然摸上山去。 西面的山寨中。 方牛赶到后,开始命人猛攻寨门。 原本是守势的一方略占优势,但有了方牛事先混入其中的奸细里应外合,西面山寨的人很快便陷入颓势,渐渐败下阵来。 方牛拖着沉重的狼牙棒,趾高气扬地步入山寨内,一路见人就杀。 元博二人悄然摸到山寨大门前,躲在一处灌木丛中。 见到寨门前,一地死尸,血流成河,一些仍未断气的伤者,偶有呻吟声传出。 方牛击破了大门,大部队都前去搜捕山寨内的俘虏,倒也没留下多少人看守大门。 元博望了崔三一眼,“三,你的射术如何?” 崔三回答得有些保守,“一般般吧!” “那好。方胖子那伙人虽攻城得利,但也折损不少,趁他们还会缓过来。咱把他们都剿了,也算是为民除害。做山贼的,哪个手上没几条无辜人命?” “嘿嘿!咱大理寺两人剿匪?传出去,咱可以吹两年。” 元博白了他一眼,随即抬起手中的强弩,“动手!” 嘣! 弩箭飞驰,洞穿了一名山贼的咽喉。 两人从灌木丛中乍起,边走边射,采取相互掩护的战术,冲入山寨内。 两家山寨加起来大约有百余人可战之兵,一番争斗之后,死伤逾六成,此时剩下的也大多都有伤在身。 元博二人突袭而至,令对方阵脚大乱。 第81章 卿本佳人,奈何为匪? 山寨内的占地颇大,方牛等人杀到后,便直捣黄龙,冲入聚义厅中。 没找到所谓的“许老大”,便转到了后院的一处山洞前。 洞口不小,拱形的开间,装着两面厚重的生铁门。 方牛带着手下的十余名山贼簇拥而至,强行破门未果后,便开始在铁门前堆放干柴,看样子像是想用火攻,逼出里面的人。 元博二人清除前院的“小兵”后,悄然摸上了房顶,各自占据两处房顶的制高点,俯下身子凝神以待,紧盯着身下正面对洞门大放厥词的方牛等人。 却也并不急下手。 最好的结果是,方牛用火逼出里面的人,双方在经历一番厮杀后,元博再“黄雀现身”。 “里面的人听着,西寨大势已去,速速出来投降。献出许君卿者,非但可保不死,本寨主还有重赏。” 方牛举着火把,笑吟吟道。 西寨有私铸军械的嫌疑,但元博一路而来并未见到任何熔炉,恐怕便是藏在这洞中。 而西寨生还的人,若是想躲,便也只能藏身其中。 洞口的生铁门看似极为厚重,关起来严丝合缝,也不知里面的人是否听到方牛的话。 方牛等了一会儿,未见有回音,耐不住性子,便开始命人点火。 浓重的烟雾四起,方牛本想用烟熏的方式逼出里面之人,但效果并不是很好。 铁门的缝隙极小,且已经被人从里边堵住,外面的烟雾根本就飘不进去。 而且,通常像这种挖空山体建造的洞室,都会设有多个通风口,不会只有一个洞口大门。 换言之,即便烟雾可以进去,通风顺畅的话,里面的人也不会受太大影响。 元博洞悉了这点,和崔三对了对眼色,便想要先出手剿灭方牛等人。 洞中的另一伙山贼有铁门屏障,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攻下。 元博想等两方再交手一番,不知要等到何时。 眼下还不如逐一击破,先灭了方牛这边,再设法逼出洞中的那些。 而如果元博是方牛的话,便会先找出山洞的所有通风口,并用泥土堵上。 使得里面空气闭塞,难以呼吸,里面之人自然会打开铁门逃生。 届时,再守在洞口逐个击杀,事半功倍。 想着,元博以瓦顶为掩护,举起手中的连环弩,对准了方牛的后脑勺。 正要扣动扳机之时,却猛然发现铁门“咔嚓”一声,竟在缓缓打开。 元博当即收手,并示意崔三也按兵不动。 方牛见此,还以为自己的威胁产生了效果,扛着巨型狼牙棒大笑起来。 却不知,洞门打开以后,迎接他们的是一支巨型的弩箭,箭身足有手臂般粗壮,弩身则需要用一辆小型战车装载。 巨型弩车身边,还跟着七八名全身覆盖满铠甲的山贼,看样子几乎是防护到牙齿,手上都是举着连环弩,对准了方牛众人。 方牛还在暗自得意,一见此情形,瞳孔欲裂,怪叫一声,便迅速往旁边闪去。 这胖子看似笨重,逃命的时候,倒是敏捷非凡,一溜烟便往一侧闪出了几米远。 他身后的十几名山贼便没有那么幸运了,“嘣”的一声,弩弦发动,巨型弩箭如炮弹般射出,洞穿了几个山贼的身体后,去势不减半分。 与此同时,弩车旁的人也扣动连环弩,如雨点般的弩箭急射而出,三两下工夫便将方牛的手下射成了马蜂窝。 趴在房顶上的元博,见到这一幕,震惊不已。 这伙西寨的山贼,居然造出了攻城弩... 如此强度的“重武器”,整个大燕朝能装备的军团少之又少,即便是像白羽卫这样的“内卫兵团”也没资格拥有。 军器监出品的重型强弩,一般只会供给边关作战的一线军队使用,用以拔除敌军的据点和城池。 而这些人,竟能将攻城弩私铸出来? 恐怕他们此前躲入山洞中并非是要躲藏,而是要争取时间,准备强弩上弦和武装“士兵”。 元博望向洞口,心中倍感凝重。 看来,这伏龙山的匪寇能留存至今是有些缘由的,并不好对付。 一轮箭雨过后,形势幡然逆转。 方牛的手下死伤殆尽,他虽逃出一劫,却也无心再战,更无力再战。 西寨这边的山贼在装备和战术上,明显要强于方牛阵营。 洞中的铁甲山贼鱼贯而出,四下警戒一番后,皆是将矛头对准了方牛。 方牛大骇,将手中的狼牙棒向铁甲山贼掷出后,迅速扑向一侧重伤晕倒的吴老二。 将吴老二挡在身前,并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抵在其脖颈间,慌张道:“都别动!不然老子立马让吴老二人头落地,退后!” 他颤声威胁着,已然没有方才的嚣张得意。 吴老二身为西寨的二当家,算是首领之一。 几名铁甲山贼倒也没有贸然放箭,但渐渐靠近方牛,形成合围之势。 “听不到吗?都退后,老子要动手了...你们想吴老二死?” 方牛一边拖着吴老二后退,一边怒吼道,冷汗不止。 元博见此,心中已笃定方牛此人,必定在劫难逃,即便他有吴老二做人质。 山贼匪寇之流,以“聚义”之名结合,讲究一个重情义,两肋插刀。 但大多都流于表面,真正到了生死关头,谁还会顾忌这些? 也就是说,吴老二这个人质并不牢靠,西寨之人虽暂时停手,但保不准下一刻,便会连同吴老二一起杀死。 元博此时的注意焦点,已经从方牛转到那名还未曾出现的女寨主身上。 铁甲山贼见方牛的刀尖已经刺破了吴老二的皮肉,此时倒也停止了逼近。 这时候,一声冷漠的声音从洞中传了出来: “你想杀他?那为何还不动手?等我帮你?不单是你,我也早就想杀他了。吴老二和你一死,整个伏龙山便是我一人独断,你算帮了我。动手吧!” 话声落地,只见一个身穿紫青色裙衫的女子走出了洞口,手中三尺青锋,轻眉淡雅,脸上蒙着一层薄纱,目光却尤为冷漠,不敛杀气。 方牛闻言,握刀的手颤抖了一下,冷汗从额头滑落,迷蒙了双眼。 这女子看似寻常,但一出现似乎给了方牛极大的心理压力。 更甚之,她竟说不介意吴老二的生死。 换言之,方牛连最后的护身人质也即将失去作用。 而此蒙面女子,想必便是这西寨的大当家,方牛口中的“许君卿”。 许君卿此言,似在看淡吴老二的生死,但听在元博耳中,却别有一番意思。 方牛劫持吴老二,不外乎是为了求生。 此时许君卿表现得越在乎吴老二的生死,方牛便会越加有恃无恐。 相反,越是淡漠以对,越能最大程度保证吴老二的安危。 元博淡淡一笑,不由多看了许君卿几眼。 这女子能以一介女流当上这山贼的匪首,想必是有些本事的。 加上这洞中出现的攻城强弩和山贼身上的铠甲、连环弩,若说此女是等闲之辈,那天下便都是等闲。 观其紫青裙衫,身材高挑,形态颇佳,与之印象中粗俗卑劣的山贼匪首判若两人,隐隐之间反倒透出一抹与上官玉清不出其二的闺秀气质,令人诧异、斐然。 只是,卿本佳人,奈何为匪? 她蒙着一张薄薄的面纱,也不知是习惯所致,还是在故意隐藏自己的容貌。 元博曾在大理寺的一本卷宗上看到过,西域的某个氏族,女子成年以后便会蒙面,直到婚嫁之时方可揭下。 这女匪也是? 元博暗想着,看向崔三,与他用眼神交流了几秒后,心中倒也有了对策。 不管此女是何人,既为匪,便是与元博对立,当诛之。 但,仍要等待一个契机。 “你为何还不动手?不然,我帮你一下?” 许君卿淡漠道,随后举起手,身旁的铁甲山贼便也同时举起了弩弓。 令人意外的是,方牛还没有动作,被他挟持的吴老二却自主醒了过来,一声惨笑道:“是啊,你为何不动手...” 他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但说话的同时已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弯刀,猛然向后一刺,瞬间便插入了方牛浑圆的肚子。 方牛一手扣住吴老二,一手持刀顶在他脖颈,且注意力都在许君卿身上,完全想不到重伤的吴老二还能反击。 被一刀刺入腹中,令方牛难以置信,眼球瞬间充血,持刀的手一松,向后退了半步。 吴老二艰难稳住身形,脸上却带着冷酷的笑容,用尽全身的余力扭动手中的刀柄,而后奋力拔出。 噗! 鲜血从方牛身上狂涌而出,使之圆目大睁,渐渐倒了下去。 而吴老二一刀抽出后,也是力竭,摇摇欲坠。 “吴叔...” 许君卿见此,脸色一紧,大呼一声,便闪身过去要扶住吴老二。 几名铁甲山贼则迅速绕开两人,举起弓弩,将倒在地上还未断气的方牛,射成了刺猬。 元博也动了,一抛手中的弓弩,整个人高高跃起,如飞鹏直冲,掠向许君卿。 长刀出鞘,空中一个转身,华丽一斩。 第82章 机关,石门 元博的出手极为突然,几乎不给许君卿等人任何预料到的机会。 同时,崔三也现出身形,手中弩箭连射,吸引铁甲山贼的注意,为元博争取契机。 凌空一刀挥下,元博阻断了许君卿扑向吴老二的步伐,使之猛然止身。 而后,轻巧落在她身后,一手扼住其咽喉,另一手则用长刀架在其肩膀上。 “别动!动一下,便要你死!” 元博冷冷道,目光凶狠,挟持住许君卿便快速往后退,贴在山壁上,防止有人在身后偷袭。 崔三射出几箭,击在铁甲山贼的铠甲上,却是纹丝未伤。 见到元博得手,此时从房顶一跃而下,警惕着向元博靠拢。 几名铁甲山贼见此,怒不可遏,但元博手中制住许君卿,倒也令他们颇为忌惮,不敢轻易进攻。 许君卿被扼住咽喉,肩上又摆了一把刀,震惊之余,却也莫敢妄动。 稍稍稳住心神后,开口道:“你是谁?方胖子请来的帮手?” 元博轻笑,鬼使神差来了一句,“你猜?” 令许君卿颇为错愕,“哼!你若敢杀我,今日必逃不出去。方胖子给你什么好处,我给双倍,还能保证你安全离开,如何?” 元博却道:“你真笨!胸部也不大啊,你怎么也无脑?” “你...你说什么?你说谁无脑...”许君卿一愣,微瞪着双眼,微怒道。 也不知薄纱之下是何表情,但元博紧贴她的后背,能感受她此时升起的怒意。 这个男人竟在挟持她之后,讨论她胸部的大小,以此判定有没有脑筋? 太可恶了。 而元博这话的潜台词,不外乎是:如果我是方牛请来的帮手,那么在刚才你们出手杀他的时候,早就现身相救。为何等到现在?你不是无脑,是什么? 元博却不再理会她,等崔三靠近后,便拉着许君卿往山洞中退去。 几名铁甲山贼想要跟进,却在洞门口被元博喝止:“都给我站住,否则我拧断她的喉咙。三,去把铁门关起来。” 说着,捏住许君卿喉咙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 几名铁甲山贼虽不情愿,倒也暂时遵从了元博的意思。 生铁铸成的门极为厚重,崔三一人关闭,显得十分吃力。 好在也力以从心,顺利关严,并落下门栓。 山洞内燃着无数火盆,亮如白昼。 里面的空间不小,约有数百平,高约四五米,挖空山体而成。 一进入其中,元博便感到阵阵灼热感,因为此间竟建起了无数个熔炉,且都还点着火,炉火正旺。 四处堆放着无数半成品的铠甲和弩箭,看似无章摆放,实则也是有序排布。 洞门关闭之后,元博迅速转身,用后背贴着门板,始终让自己的一面处于绝对安全的状态。 洞内并非空无一人,反倒是有很多人在。 元博一眼望去,目测不下于二十余人,但只有两三人穿着铠甲,其余的都是赤膊的工匠模样。 这些人除了那三名带甲的护卫之外,都集中在一处角落,此时见到元博挟持着许君卿进来,脸色各异。 “你是何人?识相的,赶紧放开我们寨主。不然,要你死无全尸。” 洞中一名铁甲山贼威胁道。 元博自是冷笑,没有搭理他们,对崔三说道:“三,去缴了他们械。若有不从,明年今日便是他们债主的忌日。” 崔三应是,缓慢走向那三名铁甲山贼。 元博和方牛同样是挟持人质,但效果却尤为不同。 除了许君卿在山寨中的地位比吴老二高,更能震慑群匪之外。 还有就是元博比方牛更加缜密,更加小心。 他始终只让自己一面受敌,且在挟持住许君卿之后,便夺走了对方的佩剑,并暗中点了她的穴道,使之全身麻痹。 此刻,许君卿被制,心中阴晴不定,想不通元博抓住她之后,为何又躲入这山洞中。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强装镇定,问道。 元博又没理她,见崔三缴了几名山贼的械后,又吩咐道:“三,把这些人都集中控制起来。” 崔三应是,随后举着弩弓将那些山贼和工匠都赶到一个角落,并从怀中掏出一包迷香粉洒了过去。 呼! 大理寺衙门配置的迷香粉,见效奇快,几个呼吸之后,这些人便相继晕倒过去。 迷香粉的作用因人而异,有些体质弱的人一闻便倒,有些则还能坚持一下。 就在众人纷纷倒地之时,人群中有一男子在昏沉倒下之际,一眼掠过元博这边,猛然一惊,刚想大喊些什么,却又喊不出来,就失去了知觉。 元博拖着许君卿,开始沿着山壁往里面靠近,边走边笑道:“女寨主是吧?看来你很不简单,这处山洞几乎被你设计成了半个军器监。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许君卿双手握成拳,似在努力坚持着什么,虽穴道被点住,但并不影响说话。 见到元博发问,此时冷笑回道:“你想知道?五年来,想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已经去见了阎王。” “是吗?或许我有所不同呢?你何不现在告诉我?” “你是有不同。不同在于,你比那些人都蠢。” “怎么说?” “我虽然不知道你挟持我有什么目的,但你进入这间工场,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许君卿说完这话,猛然咬破舌尖,体内的暗劲瞬间得到激发,竟冲破了穴道的限制,恢复了身体的行动力。 而后,蓦然一个向后肘击,击在元博的小腹上。 脚下对着某个石板一踩,砰的一声过后,头顶上便落下一张铁丝网,罩了下来。 对面的山壁上,更是传出声声机关转动的声音,瞬息之间便见无数弩箭射来,铺天盖地。 元博没有想到被点了穴道的许君卿,竟能自主以内力解开。 被她一个肘击,向后退了一步,手上对她钳制也已松开。 许君卿则趁着元博松开的间隙,脸上一阵冷冷笑意,便想闪身躲到不远处的熔炉之后,避过迎面飞来的箭矢。 元博踉跄一歪,稳住身形后,见到许君卿想要逃离,怎会如她所愿? 赶忙伸手一抓,闪电般抓住许君卿的左肩,将她拉了回来。 心中暗道:好一个阴险的女子,早知你这山洞中可能藏有机关。只是,没料到你能自主冲开穴道。不过也好,你放冷箭,老子就用你的身体来做挡箭牌。 想着,他便拉过许君卿,挡在身前。 但因为事发紧急,拉住许君卿手上的力道过猛,竟将她肩上的衣物撕开,露出了她胸前的乳白色小肚兜... 哇!还挺俏皮可爱,上面还绣了一朵花? 许君卿身形一滞,大惊:“啊...狗贼,你做什么?” 她赶紧用手护住胸口,却也因为这个动作延缓,被头顶的铁丝网落下罩住,与元博一起被困其中。 更加危急的是,前方的箭矢已经快要飞到眼前。 两人都同时一愕,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贴在山壁墙上。 如此境况,被一张坚韧的铁丝网罩住,两人行动受限,无法有效闪避箭矢,已然是陷入了死地。 未曾想,当元博的后背贴到石壁时,忽感一“空”,像是碰到了某种旋转闭合的石门。 两人身体同时向后一倒,他俩身后的山壁竟有个中轴石门。 两人倒进去之后,石门一个旋转,又闭合回来,挡住了蜂拥而至的箭矢。 箭矢击在石门上,发生阵阵声响。 正在一处熔炉后躲避的崔三见状,不由大喊:“头儿....” 第83章 那你来吧,反正我也舒服! 哎呀! 元博倒进来后,发现自己像是被滚下了几个台阶。 停住以后,只感身上被两团柔软压住,许君卿正压在他身上。 嗯,体测,触感不错! 大概up... 身上还罩着铁丝网,令两人回过神后,自顾慌乱起来,都想迅速摘掉头顶的束缚。 但七手八脚之下,越想挣脱,越是凌乱。 许君卿边挣扎,还边怒骂道:“无耻狗贼,你竟敢撕我衣服?还想拿我挡箭?本小姐...不,本寨主杀了你。” 她状若怒极,伸手就朝元博的脖子掐去。 元博当然不会蠢到任由对方摆布,便伸手一挡,并推了她一把。 这一推,本无心,却恰好推在了许君卿的胸膛上,顿感手上丝滑,柔软... 那件可爱、纹着小花,薄蚕丝制成的小肚兜,又映入元博的眼帘。 许君卿圆目一睁,像是被电击了一般难以置信,愣了几秒后,缓缓低下头。 而元博也呆滞了,他没想到自己简单的一推,会推到那个地方,登时忘了收回手,手指还下意识的动了一下... 许君卿低头看着那个男人的手压在自己的胸膛上,面色快速变幻,怒容乍起,气得脸颊绯红,“淫贼...你敢...我撕了你。” 而这个时候,元博方才后知后觉地收回手臂,反射性地报以一个“抱歉”的眼神。 许君卿却已经按捺不住,扑了过来,铁丝网之下的空间局促,难以施展武功,她只能举着小粉拳砸了过来。 元博挥手抵挡,纠缠之下,只想不被许君卿攻击到。 无意间,又不小心扯掉了她脸上的薄纱... 就这么个简单的动作,面纱掉落,寻常人肯定不以为然,既然长着脸,又有谁害怕被人见到? 见到了又何妨? 许君卿却再次呆住,“啊”的一声,赶紧背过身去,慌乱的神色。 她转身极快,几乎是在元博“摘”下她面纱的下一秒,就转了过去。 但元博眼神凌厉,却已看清了她的面容。 额... 瓜子脸,轻眉秀目,精雕细琢,属于既令人眼前一亮,又极为耐看的脸型。 趁着许君卿转身愣神之际,元博立马起身,将铁丝网甩到了一边。 而后,退开几步,与她间隔一段距离。 许君卿仍呆坐在地上,心乱如麻。 那个男人刚才做了什么? 他竟敢...撕了我的面纱? 他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吗? 按照我族的规矩,我只能... 不...还有另外的选择,那就是杀了他! 一念至此,许君卿心里一阵低估之后,杀心四起。 猛然起身,怒瞪元博一眼后,却是先往一侧跑去。 见状,元博这才分出心神,环顾了这处“房间”一眼。 此处的空间不大,也就三十来平左右。 左边放着一张梳妆台和桌案,另一侧隔着一扇屏风,则放着睡床,其余的便都是日常的摆设。 许君卿跑到梳妆台旁,从石壁取下了一柄悬挂的长剑,一转身就要拔剑向元博刺来。 元博轻笑,“想动手?” 相比于元博明知故问的一句,许君卿则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意图。 手中剑强势刺来,如银蛇踱步,剑影似有还无,颇具凌厉。 元博手中无刀,便想夺剑,闪身躲过一刺后,两指轻弹,打在对方手腕上。 许君卿手上一痛,长剑随即落地。 而元博再次闪电出手,接住她掉落的长剑后,紧接着又快速在她身上轻点,点住了她三处大穴。 许君卿顿感身体麻木,气血不畅,保持着前刺的姿势,难以动弹。 看起来,却尤为滑稽。 而,不得不说的是,此女看似不凡的武功,在元博面前不值一提。 元博定住她之后,呵呵一笑,绕着她转了一圈,似在端详。 而许君卿饶是苦闷非常,暗道:完了,如果他刚才只是无意中看到了我的脸,算不得数,那现在已经算是坐实了?我该怎么办?打不过他,杀不了他,只能选另外一条路? 可...哎,这该死的规矩,我族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规矩? 她无语极了。 被元博制住,她首先在乎的不是元博会怎么处置她。 而是在想,她该选择什么方式对待元博... “女寨主?嘿嘿,现在我们可以安静的聊聊吗?” 元博若有深意地盯着她。 许君卿小哼了一声,“谁要跟你这狗贼谈?快说你是何人?闯入我山寨有何企图?” 元博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她,转而说道:“你们不是普通的山贼,有能力制造出连环弩和攻城弩的人,必然与幽州军器监有关系。如实说来,本官饶你一命。” 他自称“本官”,实则也是想表露自己官员的身份。 许君卿听此,猛然一惊,狐疑地盯着元博,深沉的脸色,“你是朝廷的狗官?” “我是官没错,但并不狗。请注意你的用词,不然...你会见识到大理寺五大酷刑是什么滋味。” “大理寺?哼!那你就更该死了,有本事放开我,本寨主与你不死不休。伏龙山与大理寺不共戴天!” 听此,元博兴趣更加浓烈起来。 这群山贼竟然与大理寺有恩怨? 大理寺与廷尉府缉查全国大案,手段雷厉风行,与各方势力多有碰撞,与人结怨,名声不好,并不足为奇。 但这伙人能私铸出军械,同时又与大理寺产生纠葛,就显得有些异样了。 三师皆死于军械,吴恭是杀害太傅的凶手,其动机仍不明。 但华平安查到太傅此生最有可能与人结怨的事情,便是十年前身为六道巡察使时,断下的一桩冤案。 此案,与幽州有关。 幽州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军器监。 也就是说,慕容秋山当年在幽州断下的冤案,很可能便是由军器监而起。 而这处山洞内的设施规格标准,与军器监的设备草图犹有相似。 换言之,这伙山贼在仿造军器监的规格标准铸造炉具,并私铸军械。 但军器监的设备草图和工艺标准,都属于朝廷的最高机密。 即便元博身为大理寺官员,又有万宗德帮助,也只能得到一份多年前的老式卷宗而已。 这群山贼,却能仿造出七七八八,为何? 难道他们与军器监有关联,或者本就是出自军器监? 元博心中若有所思,他本想绕路快速通过铁沧江,顺带清除几个为非作歹的山贼,却误打误撞发现了另外一个隐秘。 而这个隐秘,似乎正与他此来幽州的其中一个目的有所关联。 元博笑了笑,却是不紧不慢,取过一张椅子在许君卿面前坐下之后,才微微笑道:“你很恨大理寺的人?为什么?” 许君卿动弹不得,大怒道:“呸!装什么蒜?你既能寻到此处,又怎会不知我们的身份?十年前,你们杀不光我们,现在来补上?但为何只有你们两人前来,白羽兵那群爪牙呢?” 元博正色道:“十年前?十年前本官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孩童,如何能杀你们?” 闻言,许君卿倒也知道自己指错了对象,如果追溯到十年前,元博老小不大的年纪,倒是与那件事无关。 便怒哼一声,道:“那就回去问问你们大理寺的那些老贼,但休想从本寨主口中知道半句。别以为皇帝事后,一道平反的圣旨就可以替某人赎罪。此事,不会这么善了。” 听如此一说,元博更觉得这伙山贼身上的隐秘非凡,威胁逼问道:“你不说,可知后果?” “哼!有什么本事就尽管使出来,本寨主要是哼一声,就不是好汉。” 她恶狠狠地回道。 却不知,正在这时,原先被元博撕烂的左肩衣物,恰好从肩头滑落,又露出了胸前的小肚兜。 而她行动受限,却是难以去遮掩,目光中瞬间浮起了一丝微讶和羞涩。 元博注意到了这点,心头一计横生,继而黠笑了起来。 “好,那你别说了。本官自有办法知道你们的秘密,但你...嘿嘿!” 他说着话,眼神突然变得淫荡起来,视线不停地在许君卿诱人的胸脯上游离起来。 许君卿被看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暗觉不妙,这狗贼不会想意图不轨吧? “你想干嘛?你看哪里?撇开你的狗眼...” 她极度不自然道。 元博却是笑吟吟地起身,一副轻浮浪荡的样子,伸手去撩拨了一下许君卿的肚兜丝带,奸笑道:“你说本官想干嘛?嘿嘿,看你还颇有些姿色,身材嘛...倒也是圆润丰满,不如先陪本官玩玩?本官舒服之后,再送你上西天,如何?” 许君卿大惊:“你...你敢...我杀了你...” 元博大笑,“你若真有这个本事,如今岂会在本官手中?” 话刚说完,元博伸手捏了捏许君卿的尖下巴,而后绕道她身后,便要解开她绑在脖子后的肚兜吊带... 不出几秒,眼前即将呈现美好。 她如此匀称比例的身材,小蛮腰长腿,惹人遐想。 春光一泄,定是令人赏心悦目,乃至垂涎。 许君卿既惊又怒,大喊住手,道:“你...你想知道什么?拿开你的脏手...” 元博心中一喜,见许君卿紧张的模样,大概率是有所忌惮了。 古代女子最重名节,以其贞操威胁,倒是能让她说出自己身上的隐秘。 “本官想知道全部,包括你们是什么身份,为何进山为匪,又如何建起这处工场,有何目的。” 元博说着话,虽没有停止解开吊带的动作,但手上明显迟缓了不少。 许君卿心中犹豫着,似乎在做某种思想斗争。 元博以为她下一刻便会妥协,谁知她竟回道:“休想!本寨主不会和你说半个字,死了这条心!” “你不说,我立马将你先奸后杀!” “来啊!反正我也不亏,还能舒服!快点来!本寨主等不及了。” 令元博大跌眼镜。 第84章 姑爷? “你以为本官当真不敢?” “敢就快点来啊!不然,你把我放开,我自己脱光去床上等你,怎样?” 元博愕然,顿感无语。 这女子怎的如此放荡?不怕失贞,还主动? 正常女子不会这般随便,怕是知道元博在故意以此相逼,从而有意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元博微叹了一口气,有些郁闷,刚想换个策略去逼问。 却听见许君卿讥笑道:“怎么?你在犹豫?是不敢,还是不行?不会是个软脚虾吧?你腰板硬不起来,还是哪里硬不起来?呵呵,真可笑!” 说着,她居然还扭了一下丰满的臀部... 元博一听,登时火起。 说什么“不行”都好讲,男人就忌讳被说那点不行。 他脸色忽而变沉,冷笑道:“好!既然你强烈要求,那我就让看看到底行不行。” 话刚说完,元博当即一手扒掉了许君卿的外衣,露出了她浅色的淡薄内衣。 而后,将之拦腰扛在肩上,朝洞室中的睡床走去。 一边走,还顺带拍了拍她的屁屁,自顾说道:“嗯...手感不错,有弹性,等下你看我行不行。” “噗”的一声,将许君卿扔到床上,元博两脚一跨在她身上,便要去解开腰带。 淡淡的女子体香,令元博的肾上腺素急剧飙升,武器充能。 许君卿大惊失色,想要挣扎,奈何穴道被点,全身麻痹,难以动弹。 猜到元博是在故意以贞操威胁,她顺势而为,摆出一副浪荡的样子,企图“欲擒故纵”,破了对方的计谋。 没想到却因为一句看似没有必要的嘲讽,令元博受到了刺激,眼下看样子是真的想将她就地正法。 “狗贼...你...你当真敢...我必杀你,赶紧放开我...我开玩笑的,你别动我...” 元博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加快了解腰带的动作,并一手去撕扯她的内衣,冷冷道:“晚了,本官现在只想证明自己还行,而不是软脚虾。嗯,两个时辰这样就好了,你忍着点。” 许大寨主瞪大了眼睛,两个时辰? 人都得坏了... 他是禽兽吗?那么久! 许君卿正胡思乱想着,见到元博已经解下了腰带,下一刻便是拉下裤子,赶忙道:“赶紧住手...实话和你说了吧。本寨主已非清白之身,外面的工匠每个都和我有过关系...” 元博却笑道:“咦!那敢情好啊,你还有经验?本官多怕你是个雏儿,不懂配合呢。我更加兴奋了...” 许君卿下巴脱臼,难以置信眼前这个男人竟丝毫不介意她的话,而且听说她浪荡不羁,反而更加兴奋? 他是魔鬼吗?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吗? 许大寨主瞬间没辙了,又不愿就这么被一个刚见面不到半个时辰的陌生男人,给那啥了。 便只能瞬间服软道:“好!你住手...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赶紧从我身上离开...” 元博听此,得意一笑,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嗯,早这么配合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不过现在,我只想证明一下自己很行,其他的暂且不理。嘿嘿。” 说完,他已经迫不及待。 正在这时,洞室的石门突然被炸开,砰的一声,差点使人耳膜撕裂。 元博与许君卿皆是震惊,一阵烟雾过后,只见七八名铁甲山贼架着崔三走了进来,手上提着强弩,对准了元博。 元博瞬间警惕,抱住许君卿往一侧滚去,落到床下后,一脚踢翻那张小睡床当作掩体,凝神戒备铁甲山贼随时可能射来的弩箭。 许君卿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元博抱在怀中,身体紧贴着。 “小子,赶紧把我们寨主放了。不然,你那同伴马上就变成筛子。” 一名铁甲山贼用弩弓对准崔三的脑袋,冷喝道。 如元博此前所料,这处山洞拥有多个通风口。 即便主洞门被关闭,外边的山贼熟悉情况,依旧可以从通风口处进入洞内。 而崔三一人被关在外面,此时身上有伤,怕是山贼从通风口突入后,寡不敌众,这才失手被擒。 元博思虑了一下,轻笑道:“放了她?我那同伴只不过是区区一个随从罢了,死了便死了。倒是你们的寨主的命,是否也和我那随从一样不值钱?” 说完,便将许君卿挡在身前,站了起来。 许君卿的外衣被撕掉,眼下只穿着一件单薄内衣,显得极为羞怒。 见元博又很无耻地将她当作挡箭牌,愤怒道:“无耻狗贼,你该死...” 几名铁甲山贼见到许君卿这般狼狈的模样,且脸上的薄纱不见了,顿时大惊道:“大当家的,你的面纱为何摘掉了?是你选了此人,还是他胁迫于你?” 许君卿还未及回话。 元博却听出了一丝猫腻,选了此人? 难道这群山贼之间,还有什么古怪的规矩不成? 选了我又怎么样,胁迫又是怎样? 但听起来,好像“选”的结果比较好一点? 于是,便又轻声在许君卿耳边说道:“快,对他们说你选了我,让他们放了我那手下,然后都退出去。” 许君卿一愣,冷哼一声,刚想拒绝。 猛然察觉到元博威胁的眼神,而且大手状若要去撕扯她的内衣。 若是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春光乍泄”,本小姐以后还怎么见人? 一念至此,即便许君卿再怎么不愿意,饶是被迫回了一声,“是,我选他!你们赶紧先出去,放了他那个下属。” 几名铁甲山贼听此,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番后,恍然垂下了手中的刀剑和弩弓。 而后,在元博始料未及的目光中,这些山贼竟莫名其妙地齐齐跪下,道:“既是大当家的选的人,那么按照我族的规矩。此人虽忠奸难辨,善恶难分,吾等也当称他一声...姑爷!” 说完,放下手中武器,一手错在胸前,又正式喊了一句:“天字号部众,见过主将、姑爷。” 随后,又有三人异口同声道:“地字号部众,见过主将、姑爷。” “玄字号,见过主将、姑爷。” “...” 天地玄?怎么没有“黄”? 这伙人自称“字号”,难道还曾是官军不成? 元博倒是难以预料到这点,微微有些发蒙。 “黄字号...已无人生还...” 最先说话的那名铁甲山贼,此时有些黯然道。 而许君卿见此情景,似乎也已然忘却了羞怒,脸上浮起一层不知意味的哀伤,幽幽道: “知道了...都出去吧!让我和他单独谈谈。” 第85章 军械案,女寨主的家世隐秘 “是!” 一众铁甲山贼应声退了出去,并放开了崔三。 崔三摆脱束缚,赶紧朝元博那边靠拢。 见他手上有些血迹,还捂着左肩,元博不免问道:“没事吧?” 崔三一笑,拍了拍胸脯,“没事,皮外伤,无碍。还能打!” 元博见他说得如此轻松,倒也没再多问。 外面的山贼知道许君卿的性命仍在元博的手中,倒也没对崔三下狠手。 许君卿被元博钳制着,身旁还站着个男人,且自己身上还衣衫不整,有些介意道:“狗贼,你还不放开我?解开我的穴道...” 元博转过头,想了想。 错愕之余,虽然还没详细知道这群山贼为何突然叫他“姑爷”,但能做出如此反应,倒也说明这些人暂时放下了敌意。 许君卿会武,但显然不是元博的对手,即便放开她,也不怕她轻易逃跑。 于是,便出手解开了她的三处大穴。 许君卿恢复行动力,赶忙冲到一侧的衣柜处,取出一件新衣裳披上,并缚紧了腰带。 这间洞室,恐怕就是她在山寨中的闺房。 回过身后,许大寨主倒也没有任何要逃跑的意思,冷面对着元博开口道:“你想知道我们的身份,是不是也该说说自己的来历?” 元博与崔三对视了一眼,相继道:“大理寺丞,元博。” “缉捕,崔三。” 说着,并掏出了身上的腰牌。 两人的腰牌在山下时,虽藏了起来。但在斩杀方牛留下的那两个山贼后,也已经取回带在身上。 许君卿一见,脸上并没有多少波动。 此前元博说出“大理寺五大酷刑”时,她已然隐约猜到了元博的身份。 此时,冷哼一声,“寺丞?小小七品官,为何来此?大理寺的人都沦落到亲自剿匪了吗?” 元博轻声一笑,“大寨主是不是搞错了主次?现在应该是本官发问才对,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处熔炉工场是如何建起来的?又是何人指使你们私铸军械?” “哼!你既是寺丞,当也有些权限。可曾听说过安西虎贲军?” “安西虎贲军,西域军团的番号?” 元博略带狐疑地答道。 大理寺隶属缉查部门,他并没有从军的履历,对大燕军团的编制一知半解,只能按字面去理解。 不过,崔三或许会有所了解,便向他看去一眼。 崔三会意,开口道:“虎贲,原属大燕立国之前,前朝禁卫军的番号。太祖皇帝建国后,便废止下放了这个字号,赐予拱卫西域的边关藩王。西域四镇,担负着抵御波斯大军、西北突厥骑兵的重任,编制三十万众,皆兵强马壮,是我大燕西大门的一支“利剑”。” 许君卿听后,微微冷笑,看向元博若有所指道:“呵呵!看来,你的手下比你还熟悉大燕朝的轶事。你这个头儿,并不称职。” 她略微嘲讽了一下。 元博顿感尴尬,但并未废话,直言问道:“你提起这个军团,是想说你们来自虎贲军?” 许君卿似乎对元博犹有芥蒂,却是对他的话毫不理会,反而是看向崔三,说道:“你既然知道虎贲军的来历,那是否又知道十年前的虎贲军主将是谁?” 崔三挠了挠头,“虎贲军主将掌兵三十万,虽无藩王之名,但权势胜似藩王。我只是个小兵,了解甚少。只是偶然在兵部的档案室中,看过这支军团的来历。当今陛下登基后,便撤了西域四镇的藩王之位,只留虎贲主将。而如今的虎贲主将,是首辅吴道庭的胞弟,吴道同。十年前,倒不知道。” 元博皱了皱眉,忽然接道:“十年前的主将,姓许?是你的族人?” 许君卿瞟了元博一眼,“十年前的虎贲主将叫许骁,便是吾父。” 元博倍感惊讶,连道:“这...你是虎贲主将之女?既是如此,为何沦落到占山为匪?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君卿闪烁的神色,面对元博的提问,似乎陷入了某种不愿提及的回忆中。 西域虎贲军,肩负着拱卫大燕西大门的重任,既要抵御向来对中原虎视眈眈的波斯大军,又要防范时常袭扰西北边境的突厥游骑兵,地位举足轻重。 西域一旦起战事,兵败城破的话,中原沃土千里,将再难有天险据守。 因此,自太祖建国以后,历任皇帝都对这支军团极为重视。以最好的待遇,最精良的装备供给这支军团,务求使天朝西面稳固。 十年前,身为虎贲主将的许骁在成功击退突厥游骑兵的袭扰之后,发现军器监新送到的一批军械,质量参差不齐,有偷工减料的嫌疑,导致战事虽胜,但前线军卒死伤惨重。 许骁怒不可遏,除了上书朝廷弹劾军器监官员滥权渎职、致军械残次之外,还派出了一支数百人的部队前往幽州军器监问责、督造。 当时的百人队伍中,年纪尚小的许君卿因素来仰慕中原地区的繁华,便跟随而来。 而当年领军幽州的主官,竟就是如今伏龙山西寨的二当家,吴老二。 吴老二领军来到幽州之后,虽有督造之权,但彻查军器监舞弊的案件,却是由当时的大理寺官员负责。 舞弊案迟迟未果,虎贲军在幽州停留了数月后,便要折返回西域。 临走之时,顺带亲自押送了一批军械前往。 却不知,刚出城不久,就遭到了白羽兵的堵截袭杀。 数百人的队伍,或死或伤,侥幸得以逃脱的百余人被打散,隐入了幽州附近的山中。 后来,大理寺兴兵截杀虎贲军,给出的解释是:虎贲军监守自盗,私下调换军械,中饱私囊不说,还贼喊捉贼,未免事后败露,便自我捅破这层猫腻,将罪责推给军器监。 而白羽兵在成功截获虎贲军的军车后,发现原本精良的军械已被调换,人赃并获。 大理寺坐实了此案,并上呈皇帝。 许骁身为虎贲军主将,罪责难逃,被判满门抄斩,悬尸于午门前示众。 吴老二带着虎贲军的残兵,保护许君卿进入群山躲避。 多年后便落草为寇,成了占山为王的山贼。 换言之,这伙西寨的山贼,竟是出自前任的虎贲军所部。 元博听完许君卿的诉说后,颇感唏嘘,问道:“原来如此。那当年,许骁是否真的偷换军械,贼喊捉贼?” 许君卿一听此言,却是大怒起来:“你什么意思?吾父是虎贲主将,素来身先士卒,用的也是寻常军器监出品的装备,视士兵如兄弟手足,怎会行此逆乱国法,丧尽天良之事?况且此案事后,朝廷也已经平反。你还认为吾父中饱私囊,偷换军械?” 许骁乃一军将领,且不谈其领兵能力如何。 单从其能身先士卒,冲杀阵前,便不会轻易行此违法之事。 且偷换军械,导致士兵折损过大是小,一旦战败,他这个主将也难辞其咎。 故此,许骁偷换军械,中饱私囊的概率倒是很小。 只是,当时大理寺为何会如此认定? 且,在虎贲军的军车上找到的假军械,又是何人所换? 如果当时虎贲军是被陷害,会是何人所为? 虎贲军固守国门一方,何人会对这支功勋军团加以陷害? 此事背后,恐还有隐秘。 元博却在许君卿的话中,注意到了另外一个信息,便问道:“你说朝廷曾经为此事平反过?” 许君卿道:“自然!吾父惨死后,虎贲军部将联名上书皇帝,重查此案。最后发现是军器监部将在军械铸造上偷工减料,因此为吾父平反昭雪。” “既是如此,平反之后,你们便不必再躲藏,为何还要进山为匪,隐藏身份?” “为了活命!当年虽查出军械的问题出自军器监,也处死了一名部将。但背后企图构陷我虎贲军之人,依旧逍遥法外。平反之后,我们曾试图返回西域,但遭到了一伙不明身份的杀手追杀。所以,只能继续留在山中。” “杀手?那你们为何不向朝廷禀明此事?许骁将军含冤而死,朝廷应该会你有所补偿才对。” “呵呵,补偿?皇帝倒是追封吾父为晋国公,也允许我族人食邑千户。然,这些有用吗?能构陷吾父之人,必然不是等闲之辈,恐怕就是朝中某人。我们还能信过这个朝廷吗?当年遇到杀手截杀之后,我们便佯装坠崖身死。如今知道我们身份的人,没有几个。” “好!暂且认为你所说之事属实,那你们建造这处工场,私铸军械,又有何目的?你们只是士兵,不懂铸造之术,何人帮你们?” 许君卿闻言,深沉道:“你想知道此事,就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 “你为何来此?是不是皇帝的意思?” 第86章 三日后大婚 “为什么这么问?” 元博淡淡道。 许君卿亦是淡然,目光微闪,“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不是!本官确是为了军械案而来,但并非因为你口中的当年之事。坦白了说,遇见你们是一个意外,真实目的更不是为了剿匪。” 说着,元博将如何从京城出发,遇脚夫蛊惑,假意顺从走小路,想顺带诛杀山贼的事情说了一遍。 并多问了一句:“那名有问题的脚夫是你们的人?混在寻常百姓中,只为了帮你引来肥羊?” 许君卿却否认道:“那人不是我们派出去,你莫要随意猜测。伏龙山距离京城两百里有余,我们即便要“钓鱼”,也不会去那么远。” 元博随即讶然,皱眉道:“不是你们的人?那会不会是东边方胖子的人?” 许君卿摇头,“按方胖子的个性,他倒是有可能会这么做。但我们同在一座山上,彼此的动向都很了解,他们若有人派出去,我们必会知晓。不过,据我们所知,东寨已经封山近半年,无人出去过。” “那倒不一定。真如你所说,你们东西两寨都相互了解对方动向的话。方胖子差点把你们给端了,为何你们事先毫无察觉?” “哼!谁说我们毫不知情?只是,想不到那个奸细是小六子而已。” 听此一说,元博倒是想起了在山下刺伤吴老二的那个小山贼,便道:“在山下之时,本官看见有一小山贼刺伤了吴老二,那人便是小六子?他也是虎贲军的人?” 许君卿道:“不是。他是我们进山后新收的,此人平时虽有些滑头,但总体还算不错,没想到竟也被方胖子策反了。方胖子觊觎我们西寨的武器工场已久,我们怎会不知?我让吴叔带人下山,装成寨中防备空虚的样子,本就是想引那些奸细主动暴露。却不知寨中的奸细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这才一时失策。” “这么说来,即便今日方胖子不动手,你也会出手剿灭他们?” “是的。而你想知道外面的武器工场是如何建造起来的,那就跟我来。” 说完,许君卿便转身离去。 元博也跟了过去,心中却颇有沉思。 那名故意“引路”的脚夫,如果不是伏龙山派出去的,那会是何人指使? 元博暗中前往幽州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 就连张余也不知情,原则上除了皇帝和万宗德之外,再无人知晓。 慕容海虽知道元博要暂离京城,但并不知道具体会去哪里。 而那名脚夫故意透露出伏龙山的小路,明显是想让元博二人发现这处山贼的隐秘。 那,脚夫是受何人指派暗中引导元博? 是皇帝,还是万宗德? 他们让元博知道这十年前的隐秘,又有何目的? 来到西寨的聚义厅中。 许君卿坐在自己的虎皮凳上,淡漠地望向元博一眼,“让你的手下把解药拿出来,把那些工匠都叫醒,带来。” 元博并未拒绝,朝崔三点了点头。 崔三随即离去。 “那些工匠都是什么人?” “十年前军器监出来的。” “军器监?军器监的工匠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事情还要从吾父被朝廷平反的那时候说起...” 十年前,许骁被冤杀,虎贲军部将上书请命,要求重启案件调查后,得以平反。 得知,倒卖军械的其实并非许骁,而是军器监的一名督造司曹。 根据那名司曹的供述,他前后一共倒卖调换了五万件兵器,全数卖给了素来缺乏铁器的突厥人,得赃银四十万两。 皇帝震怒,诛其九族之余,更连带犯事的工匠也一并处斩。 军器监督造司曹,不过是一介区区七品下的小官,以其卑微的职权,恐怕再怎么运筹帷幄,也断然不可能倒卖得了五万件兵器。 背后肯定还有另外的幕后人物坐庄,那名司曹只怕是被推出来顶罪的。 当年吴老二洞悉了这点,便暗中将涉事的部分工匠救了出来,想从他们身上挖出背后之人的身份。 然而,这些工匠虽然参与了倒卖分赃,但只负责铸造兵器,知道他们是在和突厥人做生意,却对幕后主使知之甚少。 许君卿和吴老二无奈,想到既然幕后主使是与突厥人做生意,那么突厥人或许会知道他的身份。 故此,便带着这些工匠进山,仿造军器监的图纸建造了一处秘密工场,私铸军械。 利用这些私铸出来的军械,拿到黑市上去卖。一来是为了供给山寨的日常支出,二来也是为了与突厥人攀上关系,借机套出军器监何人与外邦有勾结。 突厥人缺铁器,以商队之名在大燕全境大肆“扫货”,当然也不介意在黑市上进货。 许君卿等人有铸造军械的能力,自然就有了和突厥人接触的便利。 而许君卿私造熔炉工场的初衷,便是要以私铸的军械和突厥人达成友好关系,继而查出当年军械案的真正主谋,为父报仇。 但,突厥人极为谨慎,从不轻易相信人。 许君卿运筹这处私铸工场十年,与突厥人建立合作关系数载,却也无法探听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伏龙山分东西两处山寨,方胖子一方就在许君卿隔壁,久而久之,倒也知道了他们工场里面的猫腻。得知许君卿私铸军械,与突厥人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心生嫉妒。 这才派人潜伏于东寨,伺机杀掉许君卿所部,将私铸工场据为已有。 也才有了两大山寨相互争斗的一幕。 本来,方胖子已经接近成功,元博的出现倒成了个变数。 听完许君卿说完私铸工场的来历,元博深沉不已:“利用私铸的军械接触突厥人,探听军械案主谋的线索,这是一个愚蠢的办法。且不说,突厥人不会轻易信人,向你透露出主使者的身份。单说这些年你们卖出去这么多刀剑铠甲,一旦突厥与大燕起战事,你可知有多少无辜百姓会死于那些武器之下?” 许君卿有些沉重道:“我知道,但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如果不揪出主使之人,后果也许更加严重。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但这代价未免太高,而且你们这么年来也并无成效,幕后主使的身份依旧无法得知,不是吗?” “哼,先别管这些!现在你知道了全部,打算怎么做?向朝廷揭发我们,邀功?” 元博笑道:“邀功?呵呵,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把你们捅出去,当然是大功一件,甚至会让我官位连升三级。但,目前还没有这个考虑。不过,你们要立即停止与突厥人的交易,剩下的事情让本官来办。” “不可能!我不会放弃突厥人这条线索。” “那可由不得你。本官会连夜赶往幽州,回来之前一旦发现你们有所异动,那就别怪本官动手无情了。你这山寨虽易守难攻,但再怎么稳固,也抵挡不过大理寺三万白羽兵。更加不要想着逃跑,有人故意将我引到此处,说明你们已经被盯上。” 元博说完,便甩袖转身离开。 却被几名铁甲山贼拦住,其中一人开口道:“姑爷这是何往?大当家既然把事情都告诉了你,而你又揭下了大当家的面纱,大当家也亲口承认选了你。那么按照我族的规矩,你当留在此处,三日后与大当家大婚。去幽州,还是算了吧。” 元博闻言,错愕:“什么姑爷?本官不是你们什么姑爷,揭下她面纱一事,实属偶然。我不管你们什么规矩,给我让开。” 那人却丝毫不讲理,道:“姑爷还是莫要让属下难做,你必须留下。否则,便别怪吾等出手。” 说着话,那人举了举手,便见其余铁甲山贼将手中弩弓对准了元博。 元博见状,面色一沉,心有不悦,冷声道:“你让不让开?本官要走,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拦住...” 但他的话没有说完,忽感胸口一闷,下一刻竟四肢瘫软,提不起丝毫气力。 那种感觉,显然是中了毒。 元博大惊,手心渗出冷汗,回头望向许君卿,难以置信道:“你...你何时下的毒...” 却见许君卿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那张虎皮凳,来到聚义厅中的一处火盆前,正往盆中烧着什么东西。 听到元博的质问,她轻轻一笑,“就是现在,你看不到吗?” 话说之间,又往火盆中投下了某种细微的粉末。 元博暗呼大意,脑中一沉,便倒了下去。 随后,许君卿一哼,挥手道:“把他带下去,并将山寨中的尸体和受伤的弟兄安置好,三日后,按规矩办吧...” 铁甲山贼同声应了一声“是”。 三日后。 元博从昏沉中醒来,睁眼的刹那,除了看见崔三之外,还见到了另外一位“熟人”。 居然是华平安! 而元博身上的衣服换了,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新郎服,胸前带着一朵大红花... 崔三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说道:“头儿,我应该恭喜你吗?” 第87章 新妆花月夜,狠毒的女匪首 元博目瞪口呆。 看了看自己身上大红袍,慌忙问道:“怎么回事?那女匪首对我下毒,然后发生了什么?华平安,你为何在此?” 华平安笑而不语。 崔三则以一种略带玩味的表情,回道:“头儿,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那女山贼要强行与你成亲,把你当作压寨“夫人”。” 元博听此再次震惊,成亲? 且不说姻亲大事,不可儿戏。 即便元博脑中藏着一个文明社会的灵魂,不拘泥于所谓的三书六礼,但也不可如此草率行事。 婚姻,需要感情基础。 他与许君卿才见面多久? 毫不夸张地说,前一秒没知道许君卿的身世之前,元博还曾对她起过杀意。 对方是个山贼,撇去其姣好的容貌不说,元博对她第一印象其实并不好,更谈不上丝毫感情,这样的结合是令人尤为抵触的。 而且,许君卿还亲口坦言,她与这山寨中的工匠都有过关系... 即使她曾是将门之后,形象身材都不赖,但如此浪荡的感情史,估计是个男人都有所芥蒂。 想到这里,元博心中的抵触感更加强烈。 也忘了询问华平安为何出现在此地,下一刻便扯掉自己胸前的大红花,起身道:“去你妹的成亲,让老子跟一个阅男无数的女山贼成亲?傻了吧?三,咱们杀出去。” 说着,他便迈步想要冲向门口。 没走两步,忽感身体一软,竟险些栽倒。 元博大惊,“这...我为何浑身无力?” 话刚说完,他倒是自主回想起了自己晕倒当时,是中了许君卿的某种毒药。 而这种毒药,燃烧过后会产生令人四肢瘫软的毒气,会武功者也是提不起内劲。 便又赶忙对崔三说道:“三,快!给我解毒丸。” 朝堂不比江湖,一入江湖,任何旁门左道,诡道秘术都会层出不穷。 因此,大理寺官员外出查案,都会随身带着衙门药师研制的解毒丸,可解市面上大部分常见的迷烟毒药。 山下之时,元博与崔三便吃过一粒。 崔三过来扶了元博一把,苦笑道:“头儿,我们中的是西域的软筋散毒气,非独门解药不可解。若是司空小医仙在此,或许还能解毒,但她不在...我们大理寺的解毒丸无用,不然如今我们也不会受制于人。而且,我们身上的东西都被他们收走了。” 闻言,元博如堕冰窖。 难道今天当真要被这群山贼给玩弄了? 一旁的华平安,脸上却犹有笑意,目光闪烁着,似在打什么小心思。 此时,有些讽刺意味说道:“元博,你今日是逃不出去了。与其做无用的抗争,不如顺了这群山贼的意思,兴许还能活着。你认命吧!安心做你的寨主夫人,等华某找到机会逃脱,再兴兵前来救你。只不过...嘿嘿,寺丞配山贼,传到京城倒是一段佳话啊,哈哈...” 元博回身,朝华平安望去一眼不悦的目光,“华平安,你什么意思?你想让本官出卖自己,为你换取逃脱的机会?” 华平安笑道:“有何不可?那女匪首选的人是你,无光我与崔三。你假意顺从了她,骗取对方的信任,为我俩创造逃跑的机会,而后我们再带兵前来救你。如此,你不也是在救自己吗?” “你...” 元博有些语塞,华平安这厮说的话有些别的意图,但好像也不是没有完全道理。 只是,让他跟一个“身经百战”的女山贼洞房花烛,却又有些难为了元寺丞。 华平安笑了笑,接道:“而且,你也有必然留下的理由。在你昏迷的这三天中,崔三已经将京城的事都告知于我。杀害三师的凶手已经找到,张余也已经沉冤得雪,离开了诏狱。而你此来是为了深挖背后的隐秘,揪出军械私铸的幕后黑手。对吗?” 元博望了崔三一眼,崔三点了点头,暗示确实是他向华平安透露的信息。 元博随后冷哼一声,“是又如何?我有何必要留在此处?” “华平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心思?你极力劝导本官顺从山贼的意愿,不外乎是以为我与张余同在衙门当差,朝夕相处,有可能产生情愫。所以,想让我与那女匪首行了拜堂之礼,断了日后与张余的可能性。” 封建社会对姻亲的忌讳颇多,尤其是像张余这样的豪门士族,更是讲究诸多礼节。 如果元博与另外的女子行了拜堂礼,换言之,便不再“清白”,与张余就再无可能。 华平安谈及“寺丞配山贼”,便是犹指这点。 被元博看透了内心的心思,华平安脸色忽闪,吞吐道:“你休要胡说,华某是在教你如何摆脱山贼的钳制....再者,你可知你抓到的那个吴恭,其实并非真正的吴恭?” 闻言,元博恍然皱眉,“什么意思?什么叫并非真正的吴恭?” “伏龙山西寨的山贼二当家,外号吴老二,真名就叫吴恭。而此时远在京城诏狱的“吴恭”,却是假名。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为何伪装姓名,又为何要杀死太傅?” “你说什么?你如何知道此事?” “数日前,我独自前往幽州,企图探听太傅当年在幽州断下了什么冤案。却不知,遭遇你们不出其二,同样遇到浮桥坍塌,在一行路脚夫的指引下便选了这条小路。之后遇到山贼,便被带上山来做了打铁的工匠。在与这些山贼有意无意的交谈中,我发现了一些隐秘。” 华平安顿了顿,继续道:“当中,便知道二当家名叫吴恭。再结合崔三向我透露的案情,华某不难猜到,你们抓到的吴恭身份有假。而,假吴恭刺杀太傅的动机,必定与这群山贼有关。” 元博凝重的神色,“哦?你还知道什么?山贼抓了你,为何只是让你做工匠而已?许君卿说她与山上所有的工匠都有过关系,那么你也上过她的床?” “这...” 华平安闻言,顿时含糊其辞起来,却是没有直面这个问题,“此事无关紧要!你就说,你愿不愿意顺从留在那女山贼身边,暗中探知他们的所有秘密...” 元博张口欲言。 却在此时,房门被大力踢开,一名铁甲山贼闯了进来,冷冷道: “吉时已到,姑爷应该行礼了。你们两个无关人等,都出去。” 铁甲山贼分别望了崔三和华平安一眼。 华平安巴不得元博赶快行拜堂礼,一溜烟就跑了。 崔三倒是不为所动,很讲义气地拦在元博身前,冷声道:“什么行礼?我家大人还没答应,你们想硬来?” 铁甲山贼冷哼,并不多言,就要出手去拉扯崔三,而崔三一副拒不离开的样子。 不得不说的是,见到崔三为他出面阻拦,元博心中颇为感动。 这小子倒是够意思,并没有在危急时刻弃他而去,确是可以深交之人。 但崔三和他一样都中了软筋散之毒,敌不过这些铁甲山贼。若是留他在此,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损伤。 元博心中一叹,便拍了拍崔三的肩膀,道:“三,你先出去,我自有分寸。” “可是,头儿...” “别废话,赶紧走!” 崔三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前脚刚走,许君卿就带着另外几个铁甲山贼走了进来,身上穿着嫁衣“凤冠”,看起来倒是有那么一点“新娘子”大婚的味道。 “元博?呵呵...” 她微带着笑意,目光锁定在元博身上,肆意地“猥亵”,就好像那种女帝选面首的眼神... 元博心中一个激灵,尝试着问道:“你意欲何为?” 许君卿笑得有些浪荡,甚至想伸手去触碰元博的下巴,轻浮的举动。 “等下你就知道了。动手!” “动手”二字,许君卿是对身后的手下说的。 话声落地,只见四名山贼扑了过来,二话不说便把元博抬起,按到了床上,并用绳索将元博的四肢分别绑在床的四角。 如此一来,元博呈“大”字型被束缚在床上,如砧板鱼肉,动弹不得。 而因为中毒的缘故,他即便武艺再高,也反抗不得。 元博汗颜之至,脑中忍不住想着许君卿下一步会怎么对他,是要玩sm? 不会吧?这也太变态了。 “你...一定要这样吗?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式,比如说先拜堂?” 敌强我弱,这个时候假装宁死不屈,是沽名钓誉的蠢材所为。 元博很识时务,此时委婉道。 许君卿走了过来,轻笑道:“还拜什么堂?繁文缛节,多流于表面。我族素来干脆利落,直取戏肉。” 元博瞪大了眼睛,“戏肉是什么?” “你别管,本寨主就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从了我?” 她依旧笑道。 但元博还未回话,又见许君卿向后伸出一手,身后的山贼随即将一柄短刀递到她手上。 这情形...尺度有些大了啊... 滴蜡鞭打,元博还能接受,动刀是什么意思? 如果元博说不愿意,她立马就用刀咔嚓了那里? 这也太狠毒吧? 元博汗颜道:“别玩刀子,我愿意还不行吗?” “好,愿意就好!但刀子必须动!” 说着,许君卿又挥了挥手,身后山贼立马将两杯酒端了过来。 而看到这两杯酒,元博心中大感不妙,暗道:酒?恐怕不是简单的酒吧?里面有料,放了春.药?这女贼浪荡不羁,阅男无数,喜欢行房前加点东西? 当即,便有些腹诽道:“许君卿,你适可而止。我打死也不吃药...我不用吃药...” 许君卿却像是听不懂元博什么意思,下令一众山贼退出房外后,跳上床,跨到了元博身上。 元博有苦难言,“喂!你慢点,不然给我在上面?” 第88章 暹罗族的古怪规矩,阴阳蛊 许君卿并没有理会元博“在上面”的诉求,一手撕开了他的新郎袍,露出了元博坚实的胸肌。 而后,她竟挑逗般撩拨了一下元博的胸口,那狂野的本色,令人侧目。 元博“默哀”一声,心中感叹。 看来今日是难逃这女匪的毒手了,既是无力反抗,那便享受吧。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一副准备好的样子,还喊了一声:“那你来吧,对我温柔一点...” 正当元博微闭起双眼,准备迎接许君卿的“蹂躏”时,却忽感左手食指一疼。 豁然睁眼,却见到许君卿正持刀去割破他的手指,而后将渗出的鲜血滴到事先准备好的酒杯里。 血液与杯中的酒水融合,许君卿取过,一饮而尽。 紧接着,又换过另一个酒杯,割破自己手指,将血也滴了进去。 这一回,她倒是没有自己喝,而是给元博送了过去,道:“喝了它!” 元博看得一头雾水,纳闷道:“什么意思?让我喝你的血酒干嘛?” 嘴上这么说,心中却疑问四起:难道说他们西域的春.药需要混合血水,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许君卿却道:“让你喝就喝!这是我暹罗族的规矩,相当于你们中原的拜堂。” 元博讶然,“规矩?等等,合着你把我绑在床上,只是为了割我的手指取血?” “不然呢?你以为还会有什么?赶紧喝!” 许君卿鄙夷道。 元博大感尴尬,也是瞬间松了一口气。 眼前这个女匪放荡,与山寨中的工匠都有过关系。元博还害怕与之发生那种关系后,会染上什么病。 听闻许君卿说只是“换血”喝酒,顿时就豁然开朗起来。 也不作犹豫,就将她送到嘴边的酒喝完。 但这酒,好像并非市面上的寻常苦酒。 口感略微带点甜味,加入了许君卿的血液后,入口有淡淡的血腥。 而吞入腹中,却又顿感灼热,仿佛腹腔火烧。 令元博不免腹诽道:“哇!你这是什么酒?怪怪的。” 许君卿浅笑道:“毒酒!” “毒酒?什么毒?你这女人怎么如此阴毒?本官已经顺从你,你还对我下毒?” “都说了是规矩!” “哼!哪来那么多古怪的规矩?还有,既然只是想要我的血,直言便可。为何要绑我?还撕我衣服作甚?” “撕衣服,也是我族的规矩。令你袒胸露背,寓意你嫁入我暹罗族之后,此后必须心中坦荡,不可藏污纳垢,要对我族人坦诚。” 嫁入? 元博听此,眯着眼睛,犹有所指道:“哦?那这种形式应该是相互的才对。你不也该对我袒胸露背吗?把我放开,我亲自撕你衣服看看。看你胸前是否坦荡...” 她的胸前肯定不坦荡,而是峰峦起伏,皮球乱跳。 许君卿怒瞪了一眼,下意识的去捂了捂胸口,“淫贼,本姑娘冰清玉洁,岂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只有我暹罗族认可的,最强大,最英勇的“巴达”才能看...” 巴达,也就是暹罗族语中“英雄”的意思。 元博却讥笑道:“冰清玉洁?也不知谁自己亲口说的,和整个山寨的工匠都有过关系。目测不完全统计,少说也该有二三十人了吧?如果这样都还算冰清玉洁,那本官就是天使,一尘不染!” “你...” 许君卿有些脸红,却也语塞,有些羞怒的样子,“懒得和你说,你不知道就去问你那两个手下,本姑娘不跟你废话。喏,这是软筋散的解药,自己吃了。”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放在元博身边,并用刀割断了绑住元博四肢的绳索。 元博大喜,虽有些疑惑许君卿怎会如此轻易给他解药,但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 拿起药瓶,立马就翻身坐到床上盘息起来,说道:“解药不会是假的吧?” 许君卿冷哼一声,起身走向门口,“你若怕,可以不吃。但我若要杀你,不必多此一举。” 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元博想了想,撇开许君卿主动给他解毒的原因不说。如果她当真想杀人,用刀就可以,何须再用毒? 而她并未动手,换言之,解药可能是真的。 于是,便快速从瓶中倒出一粒解药服下,坐在床上等药力生效,并运气盘息。 内心却在盘算着:不管这女山贼是另有图谋,还是头脑简单。他既然敢给我解药,待我解毒,功力恢复,岂还容她嚣张?呵呵。 ... 正当元博解毒之际。 许君卿离开后,转到了另一处房间中。 守在门口的两名山贼见到她走来,微微躬了躬身,并为她打开了房间门。 房间内的睡塌前守着两名女侍者,看似还会些医术的模样。 此时,正在给床上的吴老二诊治、换药。 许君卿走到近前,轻声问了一句,“吴叔的情况如何?” 其中一名女侍者回道:“二当家的伤势极重,能留下性命已是侥幸。估计两三个月内,都没办法下床。” 许君卿忧虑的眼神,点了点头,随后抬手示意让两人离开。 而后,搬了一张椅子坐到床前,看着重伤的吴老二,问道:“吴叔,你感觉怎么样?” 吴老二看似四五十岁的年纪,满脸虬髯,魁梧大汉的体魄。 深受重伤的缘故,此时他看上去有些虚弱,见到许君卿来到,故作淡然地回了一句:“无碍,都是小伤。若是放在十年前,区区山贼岂能伤了我?小姐不必为我担忧。” 许君卿微叹道:“吴叔,你就步要嘴硬逞强了。这段时间你便好好休息,寨中事务,我亲自处理。” 闻言,吴老二倒是像想起了什么事,问道:“我听 许君卿飘忽的神色,点头。 “那人还是大理寺的官员?” “是的。” “小姐不会忘了当年之事吧?十年前我们出幽州城之时,虎贲军数百人,便是遭到了大理寺的截杀。我们与大理寺有血海深仇,你怎会选他们的人?” “十年前他与我一样未及弱冠,又如何关他的事?” “话虽如此,但此人终究出自大理寺。他若得知我们的来历,传出去让当年的幕后之人知道我们的存在。这些年我们的努力,恐怕会倾覆。” 许君卿淡淡一笑,“他不会传出去,也不敢传出去。” 吴老二闻言,微微皱眉,“你为何如此肯定....难道你对他用了阴阳蛊?” “没错!阴阳蛊已出。” 许君卿正色道。 吴老二听后,瞬间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小姐,你...阴阳蛊是我暹罗族的至宝,你竟用在了此人身上。他有何特别之处?” 许君卿答道:“他看起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武艺好点,人...也长得好看了一点。但这些都是其次,吴叔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完,她便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金色令牌。 纯金打造的令牌上,正面纹龙形图案,并刻着“太常”二字。 赫然是元博从万宗德手中得到的太常令牌。 许君卿当日毒倒元博之后,便取走了他身上的物品,当中便有这枚太常令。 “吴叔是否还记得,爹爹当年被枭首之前,托人带出来的那封信?” “当然记得!老将军交代,凡我虎贲军之人,日后见手持太常令者,皆听号令...” 许君卿深沉低下头,幽幽道:“这枚太常令,当年便是在父亲手中。今日重见,是否又预示着什么?” 吴老二沉默了片刻,忽然叹道:“事已至此,那便只能这样了。只是,阴阳蛊亦生亦杀,亦医亦毒。一个月后,小姐是要救...还是要杀?” 这个问题似乎让许君卿陷入了某种犹豫中,久久不语。 半晌后,起身:“吴叔,你好好休息。” 随后转身离开。 却是没有正面回应吴老二口中“是救是杀”的问题。 ... 与此同时。 元博已然调戏完毕,功力得以恢复,而且似乎还精进了不少。 令他顿感匪夷所思。 难道说这女山贼的解药,同时也是补药,还能增进人的功力不成? 元博嘴角泛起丝丝笑意,不管此时自己体内功力精进的原因是什么,是否与许君卿的“解药”有关,他都乐于至此。 功力恢复,以元寺丞身具辟邪剑法的实力,这些游兵散勇还想钳制他? 冷笑了两声,元博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脚踢开了这处房间的门.... 第89章 徐阳县,天山师尊 房门突然被踢开,令守在门口的两名山贼吓了一跳,警惕得腰间的大刀都抽出了一半。 但在见到走出的是元博之后,却又瞬间放下心来,还拱手喊了一声“姑爷”。 元博见此,皱了皱眉。 与许君卿行完他们暹罗族所谓的“大礼”后,西寨的山贼明显对元博客气了不少。 他这个房间与吴老二相距不远,此时许君卿也恰好从吴老二的房间走出,见到元博一副风风火火的姿态,便喊了一句:“力气这么大,看来你体内的软筋散之毒已解?” 元博寻声望去,淡笑道:“那不然呢?本官总不能一辈子受制于你吧?” “哼!谁有心思一辈子钳制你?你也太自以为是,如今你想走就走,没人会拦着你。” 许君卿冷哼道。 说完,又对一名山嘴说道:“把他们的东西都还回去,他那两个手下也放了,任他们自由。” 山贼领命。 元博心中讶然,这女匪首竟如此轻易放过他们? 而且,似乎丝毫不惧怕元博会秋后算账的样子。 内心狐疑着,元博当即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许君卿,道:“等等!” 许君卿回头,见元博冷淡的目光,忽而浅笑,“怎么?不愿走?还是功力恢复之后,想对本寨主出手?你试试看!” 元博瞳孔一缩。 许君卿此言,显然有恃无恐,并不惧怕元博出手的意思。 而元博也有预感,她必然是在自己身上留下了某种猫腻,这才敢如此淡定。 但与其日后让身上的这点“隐患”自己爆发,还不如现在就逼迫许君卿说出。 于是,便迅速打出一掌,击向许君卿。 这一掌,元博并未留手,以许君卿不算入流的武艺,定然不能挡住。 然而,一掌还没击到许君卿面前,元博便忽然胸口一痛,全身的气力流失,险些栽倒在地。 在这瞬间,体内五脏六腑犹如万千虫蚁啃食,万般难耐,使他面容扭曲,冷汗连连。 这一掌,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许君卿微微一笑,望着元博痛苦的神色,脸上带着一丝玩味,也不多说,当即继续迈步离开。 走了两步又回头,从怀中掏出那枚太常令丢了过来,“对了,这东西也还你。” 不知为何,当元博收起对许君卿的攻势后,体内的那种疼痛感,又忽然消失。 他接过许君卿抛过来的太常令,冷峻道:“你对我下了什么暗毒?” 许君卿笑道:“你别管什么毒,只需收起你对本寨主的杀心,倒也可以暂时无恙。” 说完,便快步离去。 这时候,山贼正好将崔三与华平安带来。 崔三焦急地走过来扶了元博一把,道:“头儿,你这是...” 元博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摇头道:“无妨!看这群山贼的意思,暂时不会拿我们怎样。我们先离开,去徐阳,再转幽州府。” 崔三点了点头。 一旁的华平安却道:“你们去哪里都行,但华某恕不奉陪。张余已经沉冤得雪,我不必再去幽州。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元博冷冷望了他一眼,“哼!你若敢离开,元某保你此生只能在大理寺做一杂役,与张余再无半点可能。你要不要试试看?” “你...” 华平安一惊,犹有腹诽,但同时他也知道元博并非危言耸听,就凭元博此时身有太常令,要整治他一个涉嫌贪腐案的前任官吏,就再简单不过了。 而元博执意要留下此人,倒也是看重他犹有一些圆滑贯通的能力。 单从华平安能让太学院正对之另眼相看,便足见一斑。 随后,元博稍稍恢复,尝试着以“姑爷”的身份,向山贼索要了三匹快马。 没想到对方二话不说,欣然答应,还很贴心地说要送三人安全通过山下的“一线崖”。 伏龙山绵延数十里,山势险要。 想要通过这里,除了冒险攀山而过之外,就只能走这条劈山而建的“一线崖”。 而早些年,伏龙山东西两寨的山贼,已经在这条小路上布下了重重陷阱,寻常人若无指引,还当真难以通过。 通过了“一线崖”后,三人正要策马而行,却被带路的山贼喊住: “姑爷留步!” “何事?” “寨主有交代,半月后我们与突厥人有一个交易,届时可能需要姑爷相助。还请姑爷到时,能在幽州“斯家客栈”一见。寨主会亲自前往。” 元博闻言,思虑半分,回道:“到时再说!如何联系你们?” 山贼将一张画有某种图案的纸交到元博手中,道:“姑爷只需认准此图案,到时候若有人持此图相见,你便跟随他前往即可。” “知道了。” 元博收起纸张,便跳转马头快速离去。 三马齐进的路上。 崔三若有所指道:“头儿,我们当真要帮助这群山贼?” 元博正色道:“突厥人与大燕军器监有勾连,已经不单是一群山贼的事情,且先看看。此去徐阳县,先了却本官的一桩心事,容后再说。” “那头儿你身上的毒...” “哼!许君卿以为在本官身上下毒,便可对我产生钳制。但她并不知道,现在我们左丞有一位神农居的小医仙。三,一到徐阳,你马上设法与京城联系,将司空小小和张余等人叫来。但记住,让他们带一支白羽兵,中途不可轻信任何人。” 崔三应是。 华平安却在此时搭话道:“呵呵,其实不带白羽兵也可以,只是你太蠢,忽略了一些事情。带了白羽兵,反而会让幽州军器监的人有所防范。” 元博不悦地望向他,“我还没对你问责,你倒还敢说本官蠢?你在山寨中接近半月,探听到的消息比我们多,你还有何隐瞒没说?” 华平安闻言,闪烁不定的神色,“胡说!华某为何要对你隐瞒?” 元博却冷哼道:“有没有隐瞒,你自己清楚。到幽州之前,你若还不说出,本官便将你送入军器监,今生就只能做个工匠。” “你...” 华平安瞬间色变。 ... 徐阳县,红柳大街的一处民房外。 大门口处,一个花白头发却身穿校尉甲胄的老军卒,正在与一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相拥而泣,脸上皆是难舍之情,令人见之垂泪。 老军卒的身后,则跟着一个年纪大约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兵,此时一脸懵懂、纳闷的神态。 似乎并看不懂眼前这一幕离别。 “雪娘,想不到为夫从前线归来,与你相聚短短半日,尚未温存许久,便已有军令传来。当真是...唉...为夫对不住你啊...” 老军卒声泪俱下道。 被称作“雪娘”的妇人亦是愁苦,抹着泪道:“夫君不必自责,你为国守边,功在社稷。又不嫌雪娘低贱的身份,愿意与我结为连理。雪娘又怎会怪你?再过两年,等你功成退役,我们再日夜相守...” 老军卒含着泪,点头,“好!为夫定不负你,为夫...去也!” 说完,他状若极为难舍般,扭头就走。 空余那位“雪娘”望眼欲穿。 而老军卒带着身后小兵离开红柳大街后,很快淹没在人群之中。 却没有想象中,出城前往边疆戍卫的那种凌云壮志。 反倒是躲入一条小巷中,巷中早有一辆马车在等待。 二人迅速登上马车,换过一身衣裳后,再次出现之时,却已经是另一副面貌。 如今二人,不再是英勇的戍边将士,而更像远行经商归来的体面员外。 车上的小童驶动了马车,七拐八弯之后,来到了南城的另一处院子前。 一下车,“老员外”便迫不及待地推开大门,高声喊道:“紫娘吾妻,为夫远行归来,你在何处?夫甚念啊...” 跨过了前院,大厅中走出一名身材丰满的贵妇,扭动着大屁股走来,狠狠地和“老员外”抱在一起,如隔三秋的相思模样。 “吾夫归矣...想死紫娘了...” “吾妻独守空房委屈了,让为夫好好看看...” 说着,“老员外”废话也不多,便抱起紫娘进了房间。 没多久,守在门外的小童便听见了接连不断的喘息声。 但二人也没在此处停留多久,一个时辰过后,“老员外”收紧裤腰带,便找了个借口,继续出门经商,演绎了一场“离别之情”后,离开了这处院子。 同样返回马车上,两人又换了套衣服。 这回的身份,变成了走天下的“老镖师”。 小童这一回并没有急着赶往下一家,而是有些不解的问道:“师祖,我们这样真的好吗?算上这一家已经九个了,里面的女人都叫你夫君...” “老镖师”笑吟吟道:“你还小,不懂这些,只管跟着。” “可是,我听师兄弟们说,这些女人之前都是勾栏里面的风尘女...” “那不就对了?老夫劝她们从良,是在做好事啊。现在她们各个都已经自食其力,不再任人践踏了。” “但你也欺骗了她们的感情,你不断变换各种身份,游弋在他们之间,岂非是在霸占他们的身体?劝人从良,只是在满足你的私欲...” “你...胡说!你这小徒孙,怎敢如此对师祖说话?该打!” 说着,“老镖师”佯装恼怒,在小童头上敲了一记。 小童额头生疼,赶紧闭上了嘴巴。 停留了片刻,两人再次前往下家。 路过大街上时,“老镖师”突然被一个小乞丐纠缠住,央求着要打赏。 “这位大爷,行行好吧,我已经几天不吃饭了...” 乞丐哀求道,却又在隐秘间轻声私语:“禀师祖,城外三十里出现三匹快马,弟子来报,掌门可能在其中。” “老镖师”难得严肃的面容,微微点头,“好!设法通知他,在城中的有茗茶馆相见。说起来,老夫与他已经多年未见,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那乞丐应是离去。 当然,临走之时,那小童象征性的给了对方一个铜板。 第90章 太傅之死的动机与七大师姐 夕阳西下的时候,元博三人风尘仆仆地来到徐阳县城外。 稍作停留之余,崔三不免问道:“头儿,徐阳县到了。你是因何私事而来?” 元博肃然道:“没什么事,见一位故人罢了,你们无需知道。走,进城。随便选一家客栈住下,明日就前往幽州。” 三人选在城门口边上的一家客栈住下,并喊了一桌饭菜果腹。 吃饭席间,元博有意无意地看向华平安,说道:“你还想隐瞒?本官绝对不会跟你抢张余,把你在伏龙山探听到的消息都说出来。” 华平安听此,显然眉目一亮,“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既自己说对张余无意,日后便要做到。” “赶紧说!” “十年前,太傅慕容秋山奉皇命,任北方六道巡察使,携大理寺官员巡视北方所部。到达幽州时,吴老二正好也在。之后,虎贲军偷换军械事发,慕容秋山便过问了此事,还是他亲自定下了虎贲军之罪。他当时深受陛下信任,陛下对之言听计从,因此朝廷倒也没有过多追查,便判了许骁斩首。” “你的意思是说,太傅当年断下的冤案,就是虎贲军偷换军械这桩事?” “没错!后来,虎贲军将领联名上书朝廷,重查此案后,才知道许骁是被冤枉的。太傅也因此颇为愧疚,请命为许家平反。而始作俑者,乃是军器监的一介司曹,此人复姓公孙,当时被诛了九族。” “这么说来,许君卿有能力铸造军械,许骁当年又是因为太傅断下冤案而死,她倒是有杀害太傅的动机?诏狱中的那个“假吴恭”是许君卿的人?太傅虽后面为许家平反,但许骁终究是因他而死。许君卿对太傅有所怨恨,暗中布局杀死太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而为父报仇,便是许君卿杀人的动机?” 华平安听到元博如此推测,却是摇头轻笑:“你这样的说法,倒也不无可能。但你似乎忘了一点,那位复姓公孙的司曹...” 元博皱了皱眉,“那人既已经被诛杀九族,你还说他干嘛?难道,他们还能从棺材里爬起来杀了太傅不成?” 华平安道:“说是诛了九族不假,但实际上公孙家的人并未死绝。许君卿手下的工匠中,有人是当年那位司曹的手下。据我从那些人口中得知,当年公孙家有一私生女,被早早送到了峨眉山学艺。” 听此,元博猛然大惊:“私生女?” “对!私生女不入族谱,朝廷没有将此女记入公孙家九族,也并不奇怪。而此女,单名一个“紫”字。” “紫月?公孙紫?” 早在京城之时,元博就已经得知紫月来自峨眉山,剑术还颇高,只输给慕容覃东半招。 而如果紫月真名叫公孙月,又是当年那位军器监司曹的私生女,那么一切似乎都可以定性了。 慕容秋山断下冤案,又为许家平反,原则上算是作出了补救。 而那名复姓公孙的司曹,因为慕容秋山的平反,被诛杀了九族,也算是紫月的杀父仇人。 因此,紫月对慕容秋山有杀心,也很正常。 慕容秋山确实是因为当年的冤案而死,只是并非死于许君卿和虎贲军之手,而是那名后来被定罪的司曹后人所杀。 洞悉了这点,元博犹有思虑。 沉默了片刻后,问道:“那名司曹复姓公孙,全名叫什么?” 华平安答道:“公孙无。” 元博默念了一句,“公孙无...吴恭...如此说来,诏狱中的那个假吴恭,其实并不是想盗用吴老二的名头,而是在意指公孙无。或者他们知道许君卿等人还活着,假以吴老二之名杀人,即便事败,也可将我们的视线移向虎贲军。” 华平安点了点头,“不无可能!但太师和太保是何人所杀?当年之案,并不关他俩的事,公孙紫没必要连他们也杀。还有,假吴恭手里的私铸钢丝是从何而来?” 元博缓缓道:“且不去谈论这些疑问,单说当年之案,公孙无只是一介督造司曹,如何能一力倒卖军械?背后恐怕还有漏网之鱼,这个才是我们追查的重点。只要我们能揪出背后之人,自然能知道假吴恭如何得到钢丝,以及太师和太保是因何被杀。” “...” 说话之间,夜幕已经降临。 元博放下手中的碗筷,借口去买点东西,便独自离开了客栈。 走上大街,随意找个路人询问“有茗茶馆”的位置后,元博当即前往。 他不直接前往幽州,而是拐道徐阳县,便是想去见见自己那位天山师尊。 从惠妃手中得到的信件中知道,这位师尊已经到了徐阳县,并要与元博见面。 而京城的有茗茶馆,既然是他们的联络点,那么徐阳县的这间恐怕也是。 然而,当元博来到有茗茶馆前时,却发现大门紧闭。 晚上喝茶醒神,不利于睡眠,因此夜晚茶楼不开,也是常有之事。 元博大失所望,正想明日再来。 却在他刚要转身之时,忽见茶楼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小童现身叫道:“客官,可是要饮茶?若是,便请入内。” 说完,便让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条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元博倒不会认为那小童叫的是别人。 微微思虑后,元博轻笑道:“好!带路。” 便跟随小童而去。 来到茶馆内的一处雅室前,小童停下脚步,推开房门道:“请进!稍等片刻,便会有茶师前来。” 元博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 片刻后,倒是有一名侍女端了香茶和点心进来,但仅仅是放下就要离开,甚至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元博把她叫住,说了一句:“等等!我叫元博,从京城有茗茶馆而来,让你们掌柜的来见见我。” 那侍女回身一笑,欠了欠身,却没有说话,点头后便离开,神秘的样子。 令元博大感诧异。 他自报姓名,又说从京城而来,便是要让这些“接头人”听懂隐晦。 又过了半晌,不见何人来见。 元博等得不耐烦了,便想起身亲自去问问。 正在这时,忽感一股香气飘入房中,伴随着一个倩影走了进来。 见面丝毫没有任何陌生感,那丽质娇娇的倩影女子,便笑道:“小滑头,我们见面啦。叫二师姐!” 元博瞬间纳闷,刚想开口。 却又见接连有人进来,数了数,一共有六人。 皆是颇有姿色之辈,但形象气质各异。 如此场面,让元博多少有些不知所措,试着开口道:“你们...都是茶馆的老板?六个?” 六女同时露出异样的神色,其中一人笑道:“哎!小滑头常年在京城,只跟大师姐接触,看来是忘记我们长成啥样了。” 元博听得一头雾水,刚想再次发问,身后猛然传来一个声音: “他们不是什么老板,是你的六位师姐。加上宫里那位,你一共有七位师姐。” 元博忽感背后一凉,赶紧闪过一边,举目望去,却见到一个身穿白衣,略带道骨仙风气质的白发老人,正在盯着他笑。 内心颇有惊涛,以元博的警觉性,他确定自己进来之时,并非发现房中有任何人的气息。 眼前这个白发老人肯定是后面进来的,但如何进来,又是从哪里进来,他竟丝毫不知... 可见,此人极不简单。 武艺绝对不在元博之下,甚至要强上数倍。 “你们是谁?什么师姐...” 元博狐疑道。 说完,却见那白发老人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下一刻便在元博毫无反应之间,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道:“妄言!什么是谁,你连为师也忘了?” 元博大惊失色,师尊? 这位就是所谓的天山师尊? 还有七个师姐? 等等! 这...怎么像是前世的小说情节? 高手下山,师傅让我去祸害七位师姐? 额... 等下,门外会不会又走来一人,自称什么朱雀玄武战神,然后跪下叫我“龙王”吧? 我去! 第91章 神通广大的师姐们 “师尊?我...” 听到白发老人自称是自己的天山师傅,元博手心搓出了冷汗,一时竟难以接话。 震惊之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老人身上,散发着某种令人难以言表的深邃,以及诡异莫测的神秘气息。 而这种气息,甚至比柳无情身上那种肃杀的冷冽气质,更加可怕百倍。 令元博刹时间,竟萌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即便柳无情在此人面前,是否也要喊一声“高人、前辈”? 如万宗德所说,元博十岁那年就开始跟随在他身边,那么更早之前是与这位天山师傅在一起? 天山师傅又为何将元博送到万宗德身边? 万宗德是否与此人认识? 且,十余年未见,此人竟能准确地认出元博现在的容貌,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都说女大十八变,男大亦同。 莫说是十余年,哪怕是一年半载不见,都难免会有些陌生感,而他却能一眼就认出元博。 可见,此人在将元博送出天山后,必然也在元博身边安插了“奸细”。 元博这十余年来,每一个阶段的变化,都尽在这位师尊的掌握中。 当然,这些年两人之间都并未断过书信往来,也有可能是元博自己告知于他。 还有,这些师姐们都是干嘛的? 见到元博深沉不定的脸色,白发老人又敲了他一记,“喂,傻愣什么?还不赶紧见过你的师姐们?听说上次你在京城意外落水,不会脑子糊涂了,连师姐们都不认得了吧?” 元博蹙着眉,正好以此为借口,道:“师尊明鉴。那次落水,恐怕不是意外,必是有人要取我性命。我身受重伤,倒是忘记了一些事情。而且,从天山下来后,我与师姐们多年未见。诸位师姐都已长成落落大方,不复当年童稚懵懂,你让我如何能认得出来?” 白发老人脸色忽闪,沉声道:“哼!为师又岂会不知你意外落水,是某人设计的一场阴谋?而京城之中,有能力瞒过为师的眼线,敢对你公然出手之人,除了他,不再有人。” 元博适时追问了一句,“他?他是谁?” 白发老人却淡漠一笑,“你暂时不用知道他是谁,太早知晓,反倒于你无益。不过,他敢对我赵白眉的弟子下手,就必然要付出代价。此事先不谈,让为师替你做主。” 说完,便看向那六位“女师姐”接道:“既然博儿已经认不全你们,你们就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不要以后见面了,都互不相识,坏了大事。” 六大师姐同时应是。 紧接着,最先走进门,自称“二师姐”的那位黑裙女子,便道: “我是二师姐,大你五岁,比你早两年下山。现在是京城教坊司五品女官,只从教坊司正。手下官妓八百,乐师、艺伎无数。” “我是三师姐,与二师姐同时下山。我善精算、经商,拜入京城首富沈飞鹤手下,现在是沈氏钱庄的二掌柜,管理他们门下最赚钱的三大钱庄。师弟,想要钱花吗?” “四师姐就是我,吾乃太学院正的女弟子。师弟,你身边是不是有个叫华平安的人?此人见我,亦要叫我一声师姐,即便他年纪比我大...” “我叫钟兰兰,五师姐。幽州掌军刺史的义女,幽州军前军先锋官,兵权五千众。师弟,有事你叫我。嘿嘿,我力气大,打架厉害...” “小女芷衣,江南文豪燕家的客卿,自诩精通琴棋书画,在江南小有人脉。师弟可有兴趣?哪天你下江南,师姐带你领略江南豪客的风骚...” “最后就是我七师姐了。终南一剑,飞花无双,说的就是我,我是剑客。当今武林魁首,终南山剑派掌门是我叔侄。因为,我与他师傅是同辈。不要觉得奇怪,以后你就会懂。还有,我虽排行最末,年纪却是最大的。懂了吗?小师弟。” “...” 听完六大师姐的介绍,元博心中如旱地惊雷,震撼不已。 这六位看似柔弱的师姐,竟然都是当世的“惊才绝艳”之辈。 先说这位大师姐,看似只是个区区的五品女官,没什么权势,但实际上的“能力”巨大。 教坊司,掌管宫廷音律,乃是礼部麾下的重要部门,管理着上千官妓和乐师。 官妓是做什么的,供给朝廷百官“享乐”用的红尘女。 这些红尘女上了百官的床,风花雪月之后,不难从官员口中探听到一些动向。 例如朝廷轶事,宫廷秘闻等等。 换言之,二师姐掌管着众多官妓,相当于在朝堂上安插了无数只眼睛耳朵,不出房门便知百官琐事。 教坊司,俨然是一个没有“正名”的情报组织,专打听百官之间的流言蜚语。 三师姐,更不用多说。 年纪轻轻,便已是沈家的二掌柜,掌管京城三大钱庄,十足的钱袋子。 毫不夸张地说,她随手扔给元博千八百两银子,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四师姐在太学院的地位比华平安还高,而太学院掌管天下科举,元博若是想要功名,状元的名头或许都能给他安上。 五师姐身板娇小,却自称力大无穷。 大燕朝有三大虎狼之师,西域虎贲军,关中十万狼卫,幽州八万铁军。 而这小女子竟是幽州刺史兼主将的义女,还是幽州军的先锋官,可见其颇具领军才能,巾帼不让须眉。 江南文豪素来独领风骚,引领着大燕朝的诗词文风,六师姐身为燕家的客卿,地位超然,说是能以文墨操控大众的舆论,一点也不为过。 终南山剑派一直是武林中的魁首,与峨眉、武当并称大燕三大剑首。 其掌门便是当今的武林盟主,而七师姐竟与武林盟主师出同辈,这是什么概念? 恐怕以这位七师姐在武林中的地位,足以一呼百应,江湖上一半的绿林势力都要看她面子。 终南山飞花剑神——傅无双,竟是元博的七师姐。 而这六人在各自擅长的领域运筹帷幄,囊括了情报搜集,钱银辎重,兵权,功名威望,舆论导向,以及江湖势力的归集,却都在这位天山师尊赵白眉的掌控中。 再加上宫里那位贵妃大师姐,和元博这个手持太常令的大理寺丞,这些隐藏的势力集合起来,会形成什么样的声势? 若是这样的势力,再进一步扩大,说是能一力颠覆萧氏的皇权,也不是说不能做到。 赵白眉如此处心积虑的布局,真实目的又是什么? 心中交集万千,元博竟有种暗自不安的预感。 赵白眉此时见元博若有所思,面色阴郁的样子,幽幽笑道:“怎么?你很意外?这不都是我们一早就运筹好的事情吗?” 元博恍如惊醒,浅浅道:“额...是,不过师姐们进展神速,弟子自愧不如,有些汗颜罢了。” 赵白眉微微顿首道:“无妨。总的来说,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如果不是那人出手,恐怕你的任务已经完成。稍有阻滞,也不足为虑。” 听此,元博眼前一亮,顺势问道:“谢师尊赞赏,但既然事情稍有阻滞,不如我们再谈谈具体的结节?” 他有此一言,不外乎是想从侧面让赵白眉说出,到底给了他什么样的任务。 与前身的记忆融合有断层,时至今日,元博还不知自己在赵白眉的计划中担任什么角色,更不知自己的身世几何。 赵白眉却笑道:“无需再谈,一切按照之前说好的办。但你身上的任务要缓一缓,为师得到一些消息。突厥人近段时间会有异动,觊觎我中原沃土。正所谓安内必先攘外,先处理好外族的事情再说。” “突厥人?师尊得到什么消息?” “呵呵,你大师姐来信说了,你此来幽州是为了军器监一事。突厥人隐藏在幽州已有多年,与军器监中的某人私相授受,倒卖军械。此等悖逆之举,是我中原子民所不齿。为师已经略有掌握,你此去幽州为师自会出手相助。” “那师尊是怀疑何人与突厥有联系?” 赵白眉却显神秘道:“此人,为师不会和你明说。你身在大理寺,如果连此人的身份都查不出来,日后何以担当大任?行了,你先去吧!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与你的师姐们明说。” 元博皱了皱,没想到赵白眉竟如此隐晦,非但没有说出任何他想知道的隐秘,还早早对他下了“逐客令”。 这更让元博好奇这位天山师尊的真实身份与意图,不过即便赵白眉没有明说,得知自己有这么多个师姐,日后倒也可以从她们口中探听到。 眼下,便也没再询问。 作了一揖后,便退出了茶馆。 回到客栈。 还没踏进门口,崔三似乎一早就在客栈大门等候,见到元博出现,当即迎了上去,道:“头儿,我们有发现。” 第92章 铁面官 元博一听,登时眼前一亮,将面见赵白眉产生的疑虑暂且搁置,问道:“什么发现?” 崔三并未明言,只是自顾向前引路。 来到客栈二楼的房间中。 华平安正掀开床上的草席,手里拿着纸笔,对着床板上的某种刻痕临摹着。 元博走过去,“你这是在做什么?” 华平安回头望了他一眼,将手中画到一半的图案向元博展示了一下,回道:“你看不出来吗?这是铁面官的暗号,说明这个房间之前有我们大理寺的铁面官住过。” “铁面官?” 元博一头雾水的样子。 华平安先是一笑,将手中的图案画完后,才道:“你还真不知道?寺卿没有和你说过?按照大理寺的规矩,官至寺丞便可接触铁面官。没想到,你竟一无所知。但也不奇怪,你才没当上寺丞多久。” 元博道:“你大可明说。” 三人随即坐到房间中的圆桌前,华平安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才缓缓道:“大理寺身为三法司之一,分“明查”和“暗卫”两种缉捕。顾名思义,如今的左右丞,便属于“明查”,相当于在台面上的查案人员。暗卫则是身份保密,遍布整个天下,行私访暗查的便利。你可以理解为是大理寺的情报组织,而暗卫的统称便叫铁面官。” 大理寺和廷尉府,都是三司之一。 大理寺有铁面官作为暗卫,搜集各路情报。 而廷尉府,也有“不良人”暗访天下,洞悉天下事。 不管是铁面官,还是不良人,他们的身份都极为隐秘,除去两司的主官之外,几乎无人知晓。 但七品正以上的寺丞和廷尉校尉,却也有权力接触到他们的情报。 华平安曾任左少卿,知道有铁面官的存在,并不奇怪。 此处出现铁面官的联络暗号,便说明这徐阳县中有他们的足迹,城中任何敏感的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脱他们的眼线。 元博听完华平安的解释后,心中却蓦然浮现一个想法。 大理寺有这么一个严密的情报组织,能不能利用铁面官暗查一下赵白眉和六位师姐的底细? 于是,便循序渐进地问道:“铁面官留下暗号是要说明什么?如何联系他们?” 华平安道:“一般来说,铁面官留下暗号,是要说明此地已有同僚监察。若无必要,切勿再横生事端。如果是要进行情报搜集,直接向他们索取便可。至于,如何联系他们,以你区区寺丞的权限还没资格知道。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有陛下的执剑令,或者寺卿的准许。但这两样,你好像都没有。” 闻言,元博取过华平安面前的图案,端详了一番后,皱眉道:“这图案,看上去有点熟悉。” 华平安笑了笑,却是嗤之以鼻,道:“熟悉?以你的职权,恐怕是无比陌生才对。莫要说大话...” 话没说完,就见元博从怀中掏出一把龙头短刃,而刃柄上的龙头形状与纸上的图案尤为相似。 “哐”的一声,拍到桌子上,令华平安目瞪口呆。 “这是...银执令,你怎么得来的?” 华平安震惊的神色。 元博却是一脸的淡然,觉得华平安的反应未免有些过大了,回道:“陛下给的,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这短刃的用处。” 三师案表面告破,虽只是抓到了杀害太傅的凶手,但皇帝要论功行赏,这龙头短刃便是赐给元博的,当时还追加了他食邑京城十户。 此事,知道的人倒是不多。 华平安幽幽点头,听元博说是皇帝给的,他倒也再无疑问。 元博追问道:“铁面官留下的暗号与龙头短刃相似,是否说明持此刃者可以号令铁面官?” “是的!” 华平安笃定道。 随后拿过那柄小刃,抓住刃柄上的龙头用力一扭,龙头竟应声松开。 刃柄乃是空心,里面藏着一支竹制的木哨子。 华平安将哨子交给元博,轻声道:“这便是召集铁面官的令信。一吹响,附近的铁面官听见,就必会赶来。寺卿手中也有一把银执令,我曾见他用过。” 元博接过,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刚要吹响。 忽然被华平安制止:“你干什么?召集铁面官非同小可,你若无要事,不可轻动。” 元博却道:“谁说我没有要事?本官现在就有很要紧的事。” 说完,也不再理会华平安的阻拦,自顾吹响了手中的哨子。 一道似是鹰啼,又像莺叫的声音,霎时间在客栈中响起,向四处飘荡而去。 连续吹了几声,元博方才停下,而后问向华平安,“这样行了没?” 华平安沉声点了点头,“不出半炷香的时间,附近若有铁面官存在,必会前来相见。” 元博轻笑,亦是点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脑中却在联想着这所谓的大理寺暗卫,会以怎样的方式前来相见? 片刻后,估摸着还没到半炷香的工夫,房门外就映出了一道黑影,并伴随着冷漠的声音: “何人吹响集结令?” 三人同时警惕,皆是投去凝重的眼神。 元博开口道:“门外可是铁面官?进来相见。” 说话的同时,房门快开快合,一个全身黑衣,笼罩在宽大披风之下的人进入房中,脸上带着一面铜色的面具。 此人深邃的目光望向三人,又盯了盯元博放在桌上的龙头短刃,目光微微闪烁后,单膝跪地:“原来是银执令大人!属下见过银执令。” 元博稍感讶然,这柄小刃好像很有权威的样子,故作深沉道:“起来说话。” “是。” “本官初出京城,对幽州地界不怎么熟悉。你们铁面官在整个幽州府内一共有多少人,目前有何案件在身?” 铁面官闻言,分别望了望崔三和华平安,犹有所指道:“执令大人的问题涉及机密,即便要说,也只能说给你一人听。” 元博了然,便回道:“好!有两件事。第一,我要你通知下去,让幽州境内的所有铁面官全数赶往州府。三日内,必须到达。第二,我要你们把近半年来所搜集到的情报,全部交给我。能做到吗?” 铁面官沉默了片刻,道:“可以!但召集人马,需要寺卿的文书调令。或者...大人手上的龙头令信...” 元博二话不说,便将龙头短刃扔了过去,“赶紧去办,明日我们将前往幽州。三日后,听我信号在州府汇合。” “尊令!” 铁面官双手捧着短刃,倒退出房间。 没几下脚步声传来,便消失无影。 这时,华平安诧异道:“元博,你这是打算要干嘛?为何将铁面官都调去州府?” 元博喝了一口茶,道:“此去幽州,军器监涉案,事关重大。白羽兵不便公然来此,这些铁面官便是我们最大的倚仗。突厥人与军器监内外勾结,我有预感,背后必定盘根错节,发生冲突是在所难免。没有铁面官相助,仅靠我们三人?” 华平安听此,黯然的脸色,倒也不再多言。 而那名铁面官离开客栈后,其实并未走远。 在隔着客栈两条大街外的一条很暗小巷中,那名铁面官摘下自己的面具,对着面前的阴影处,躬身道:“禀特使,元博已交出了银执令信,并要幽州境内所有的铁面官都前往州府集合。属下定会将他的矛头指向那人,为主公除去异己。” 说完,将手中的龙头短刃奉上。 黑暗中,伸出一只白皙得令人发指的手,接过短刃后,伴随着一股阴柔的话语声,像极了太监一样的旱鸭嗓: “很好!办成此事,你便立了大功。主公不会亏待于你。” “谢主公,属下定当尽力。” 这时候若是元博在此,定会发现这名铁面官的特殊之处。 此人竟是在铁沧江浮桥之时,为元博指明伏龙山小路的那名诡异脚夫。 第93章 渗透,缜密的分析 一夜无话。 清晨天没亮,元博三人就已经骑着马,站在徐阳县城门口处。 守城的士兵一夜困顿,此时正倚着城墙小酣,等待换防的同僚前来。 元博坐在马背上,看向华平安,正色道:“华平安,你是前任少卿,肯定接触过铁面官的联系方式。如果现在让你留下一道集结令的暗号,你能做到吗?” 华平安疑惑道:“可以是可以,但昨日你不是已经通知过了吗?” 元博却道:“你只管做,其余的现在不要问。” 说着,便向另一侧的崔三使了个眼色。 崔三随即也点头回应,并将腰间的一把小刀扔给了华平安。 元博环顾了一下城门左右,指向城门边上的一个角落,道:“就在那里留下暗号,火速行事。” 华平安显然是有所疑问,但见元博此时催促的神态,倒也来不及多说,只能先按照元博的意思去做。 华平安前脚刚离开,元博便对崔三吩咐道:“三,你先留在徐阳半日,让铁面官交出在幽州城的所有情报和人数名单后,再前往幽州。我们在徐阳与幽州府中途的驿站汇合。” 崔三虽不知元博如此安排是何用意,但此时亦是点头应承。 不久,华平安刻下暗号后折返,刚上马,便听到元博吹响了手中的竹哨,令他不由一愕。 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又见元博收起竹哨,立即对着城门的岗哨大喊: “大理寺办案,徐阳守军立即打开城门。” 说话的同时,他掏出了自己的寺丞腰牌。 现在这个时候,还没到城门开放的时间,想快速出城,只能用此办法。 守城的小队伍长揉着朦胧的双眼,手持长戈,从岗哨中现身。 见到元博手中的京官腰牌,登时一愣,而后瞬间没了睡意,掐媚道:“啊?居然是大理寺的大人来了...” 那小伍长还没来得及拍马屁,元博便打断了他,“速速打开城门,误了大理寺的差事。即便是你们徐阳县令也担待不起,废话就少说。” 小伍长笑容一滞,赶紧闭嘴,随后迅速叫人打开了城门。 元博在路过那名小伍长身边时,略微停留了一下,肃然道:“大理寺暗查重案,懂本官意思吗?” 小伍长眉目一动,立即松开手中的长戈,凛然回道:“是!下官当值期间,未曾见过任何人提早出城。即便有,也不会是大理寺的人。” 元博满意一笑:“很好。崔三,赏!” 身后的崔三,便从怀中取出一锭银两丢给了那名小伍长,而后返回了城中。 ... 出城以后。 此去幽州,尚有二百余里路,相当于现代的一百公里。 两人的骏马日行百里,但要想一日之内抵达幽州,中途就必须换马。 元博一边快马加鞭,一边从身上取出幽州府地形图,粗浅地看过后,说道:“徐阳到幽州的官道崎岖蜿蜒,并不好走。我们得在中途必经的驿站换马,顺便等崔三赶来汇合。” 与元博齐头并进的华平安闻言,此时却犹有疑惑道:“你为何要再次发出集结令,并留下崔三?是信不过铁面官?” 元博回道:“你能有此一问,说明你并不愚蠢。如你所说,铁面官身份神秘,相互之间都不认得对方,只通过暗号单向联系。可是当我在向那名出现的铁面官,询问他们在徐阳和幽州的人数时,他却说这是个机密,只能对我一个人说。你可知当中透露出什么信息?” 华平安思虑了半分后,恍然大悟道:“说明他知道徐阳有多少铁面官存在...而正常情况下,他应该不知道才对...” “没错!单向联系的情况下,你不会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各自的任务都是什么。换言之,这个出现的铁面官已经不可信,幽州府境内的铁面官组织可能被渗透了。再者,那人走后,我们又等了一会儿,却没再有其他铁面官出现,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明白了。徐阳县人口多达五十万,往来通商繁密。铁面官要在此处搜集民间情报,不可能只留下一人。但最终只有一人出现,说明他们之间都已经相互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形成了一个整体。故此,只派来一人相见...有人渗透了这个情报组织,甚至已经控制了徐阳的铁面官...” 元博笑着,向他投去一眼赞赏的目光:“聪明!” 华平安沉思了片刻,继而又道:“如果铁面官已经悖逆,他们的情报便不再可信。那你为何还要集结他们,并留下崔三?” 元博挥动了一下马缰,喊了一声“驾”后,才回道:“我让他们交出整个幽州府的所有名单,并装出即将对他们委以重任的样子。如果他们能交出来,那么名单上的人就都有问题。我让崔三留下,并再次发布集结令,便是要拖住他们。我们先行到达幽州后做好准备,先端了这些叛徒。” “怎么做?” “幽州府下辖那么多郡县,他们不可能控制得了所有铁面官。幽州肯定还有“自己人”,问题出在铁面官,当然要用铁面官的人解决。” “你想用州府的铁面官,除去徐阳县的叛徒?” “对!” 说完,元博便不再回话,快马加鞭而去。 正午的时候,两人已经奔袭出上百里。 胯下的骏马显出了疲态,好在前方已经可以看到官驿。 官驿,顾名思义,是专供朝廷吏员赶路换马的“客栈”。 元博亮出大理寺的身份,并向官驿的吏员要了一桌饭菜和一个房间,稍作休整。 也是为了等待崔三赶到。 崔三比元博晚半日离开徐阳县,估计要到黄昏时才能到此。 两人风尘仆仆,赶了大半天的路,腹中饥饿,在房间中狼吞虎咽了一番后,才稍感安稳。 华平安斯文惯了,相比于元博连干了三大碗饭,他只是小吃了两个小馒头。 此时看向元博,忧虑道:“铁面官被渗透,此事非同小可。你是不是该设法与寺卿取得联系,并上报朝廷?” 元博微微笑道:“不用,寺卿可能比我们更早知晓。他知道,就相当于陛下也知道。所以,寺卿在得知我要前往幽州时,并未对我提起铁面官的事。很显然,他不想我用到铁面官的人。” “寺卿早就知道?不可能!他知道为何会没有动作,反而是任奸细渗透?” “你不知道有一种策略,叫做“欲擒故纵”吗?铁面官被渗透的问题,恐怕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甚至可以追溯到很多年前。寺卿看似没有动作,想必是在酝酿将奸细都连根拔起。想想看,铁面官组织如此缜密,仍被渗透了。背后主使之人,背景定不简单。若不一力成擒,岂非治标不治本?” “铁面官很多年前就被渗透,你有何依据?” 元博黠笑道:“你且先说说,太傅慕容秋山在你印象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华平安回道:“太傅为官清廉,一生坦荡,行事素来严谨,刚正不阿。” “好!那么,太傅既是个严谨、刚正的人。也就说他不管做出何种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再三细查,不放过任何可能性和蛛丝马迹的,对吗?” “你可以这么说。” “那他十年前,为何会轻易断下冤案?” “这...” “其中原因,不外乎有两个。第一,当年许骁确有倒卖军械,慕容秋山查到实证后,才会断案。第二,有人在误导慕容秋山!后来的事实说明,许骁是被冤枉的。换言之,只有唯一的可能性,十年前太傅被人误导,断下了冤案。” “这又关铁面官什么事?” “你忘了?当年太傅巡视北方六道,是有大理寺官员随行的。遇上大案,你认为大理寺的人会不会用到铁面官?而如果当时的情报是出自铁面官之手,因此造成了太傅断错案。也就说明从十年前开始,铁面官就已经被渗透。” 闻言,华平安脸色大变,“你是说,当年的许骁冤案,事关铁面官和当年随行的大理寺官员?是他们误导太傅,借刀杀人,除去了许骁?” 元博深沉一笑,却是笑而不语。 顿了顿,华平安颇显紧张地咽了一口吐沫,道:“你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经过元博的一番推论,不论是如今的军械案,还是当年的许骁冤案,事件的本身都上升到了某种难以预测的高度。 因为,如果元博所说属实,他们对立面便无比强大。 强大到...令华平安此时有种想要奉劝元博“收手”的想法。 他曾在太学院的某份卷宗中,看到过当年陪同太傅出巡的名单... 第94章 擒贼 元博并没有直接回答华平安的这个问题,伸了个懒腰后,便躺到房间的床上,这才说道:“不打算怎么办,等崔三回来再说吧。你也先去休息,晚上还要赶路。” 令华平安不免有些纳闷,但倒也没有多问,招呼驿站的侍者收拾好碗筷后,回到自己的房间稍作休息。 几个时辰过后。 夜幕降临,星月跃然于空。 月光之下,崔三姗姗来迟,一入驿站表明身份,探听到元博二人的房间后火速前往,焦急的神色。 敲开门,见到元博已醒,并点了一桌饭菜,正在和华平安同桌吃饭。 元博喊了一声,“进来,先吃饭。” 得知崔三要匆匆赶路而来,途中定然没有闲暇吃饭。 这桌饭菜,倒是有一半是为他准备的。 崔三毫不客气地坐过去,先是猛干了两碗饭后,这才从怀中取出几张文书递过去,正色道:“头儿,情况有些不妙。你猜,徐阳县的铁面官身上有什么任务?这几张文书,是他们目前得到的情报。部分铁面官已经被某个组织渗透...” 闻言,元博与华平安相互对视一眼,略显惊讶的样子。 铁面官遭到渗透,影响了大理寺的情报搜集。 这个问题,目前只停留在元博的猜测,还未有严格的证据支持。 虽然大概率可以坐实,但也仍未到可以定论的时候。 崔三何以知道,且说得如此肯定? 取过崔三递过来的文书,元博一阅之后,明白了所以。 文书上写着,朝廷早就怀疑铁面官被贼人渗透,且两年前开始,皇帝已命万宗德暗中探查此事,务必揪出其中的奸细。 文书四五张,里面列举了两年来暗卫的追查过程和成果,并记下十几个人名,谓之为潜在的怀疑对象。 元博深沉的脸色,看向崔三,“除了这几张文书,他们还说什么?” 崔三答道:“他们还说集结令已经传达,三日内必会赶到幽州府,并全力配合我们对军械案的调查。” “他们有没有说徐阳县一共有多少铁面官存在?” “有。大约五十人。” “除此之外呢?我的意思是,他们除了文书和这两句交代后,还有没有其他东西要你转交给我?” 崔三皱着眉,一副回想的样子,一息后笃定地答道:“没了。头儿,他们应该有什么东西要给你吗?” 华平安此时插嘴了一句:“应该有!那柄执令短刃,他们应该还回来。” 崔三恍然大悟,正要说话。 却见元博抬手阻止道:“不必说了,我心中已有数。华平安,你现在立刻前往幽州府。进城之后,找到那家“斯家客栈”住下,等我们消息。” 华平安闻言,不解道:“我自己走?你们呢?” 元博伸手示意他稍等,而后拍了拍崔三,问了声:“吃饱了没?” 得到崔三的点头回应后,这才对华平安解释道:“通过这几张文书,我已经可以确认徐阳县的铁面官已经被全部渗透,恐怕此时驿站外便有他们的眼线。但明面上我们仍需前往幽州,不过暗地里只有你一人前去。” 说着,便让崔三将行李拿了过来。 两人换了一身行头后,将旧衣服丢给华平安,嘱咐道:“你在驿站中找两个与我们身材相当的人,换上我们的衣服,星夜赶往幽州。替我和崔三引开外面的眼线,我们要回徐阳——擒贼!” 华平安一愣,“擒贼?擒什么贼?仅凭你们二人?” “不仅是擒贼,还要擒贼首。具体你不用管,只需前往幽州。快去!” 元博催促了一声。 华平安稍显犹豫,但见元博似乎胸有成竹,便也不再停留。 没多久,三匹快马便跑出了驿站,朝幽州城方向奔去。 而就在华平安远去不久,另一匹快马忽然从驿站的不远处窜出,紧随而去。 驿站的房间中。 崔三打开小窗一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回头对元博暗示了一眼,并讶然道:“头儿,你早就知道铁面官有问题?” 元博轻笑,“现在别说这个,等我们返回徐阳,擒住贼首再说。” “怎么擒?我们甚至不知道那人在哪...” “谁说不知?你忘了,那人拿走了我的龙头短刃。正常的传令方式,只需看过信物,确认即可。那人却带走了信物,且并未归还。说明他们想要得到这个信物去做某件事,而我早已在短刃上留下了金鳞粉。只需循着踪迹前往,便可找出幕后之人。” 听此,崔三大悟,哑然失笑道:“嘿!头儿,你还挺鸡贼的。只是,如华平安所说,仅凭我们二人,即便能找到贼首,又如何能擒住他?而且,我们怎么返回徐阳?原路返回的话,他们必然会察觉。” 元博将幽州地形图铺在桌子上,手指一点,说道:“你看,现在我们在这个位置。距离铁沧江渡口不远,而且临近就有我们的一个“盟友”,我们可以寻求他们出手相助。” 驿站的位置距离铁沧江只有三十里,那边的水势平缓,有一个渡口。 此前,元博三人从伏龙山赶往徐阳县时,便经过那个渡口。 而渡口对岸十余里外,便是伏龙山的地界。 元博口中的盟友,指的便是许君卿的山贼们。 崔三目光闪烁,想了一会儿后,顿悟道:“头儿,你说的是许君卿的山贼?” 元博点点头,而后取过随身的长刀,“三,我们现在前往渡口。你到达对岸后,以最快的速度通知许君卿,让他带人来支援。今夜子时之前,我们要回到徐阳。” 崔三应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那许君卿能答应帮我们?” “她会帮的。你就说,此事关乎当年的冤案,她必会出手。” “好!” 两人商定后,匆忙赶往渡口。 赶到时,仅有的一艘摆渡船正要收工回家,但在元博以大价钱摆出后,船家倒也答应再跑一趟。 到达河对岸,元博便让船家折返。 经水路回徐阳,那些有问题的铁面官定然难以想到。 而伏龙山靠近河道,许君卿等人想必会有自己的船只。 果不其然! 大约半个时辰后,崔三带着许君卿以及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山贼出现在渡口,并从河道的隐秘处拉出了一艘船。 一见面,许君卿便一脸急不可耐的神色,揪住元博的衣襟,问道:“淫贼,你们此话当真?是铁面官故意给假情报,才致使当年慕容秋山断错案,吾父喊冤而死?若敢骗我,我撕了你...” 元博白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别淫贼淫贼的叫,我有名有姓。倒是你阅男无数,淫贼说的是你自己吧?本官被你按到床上,差点被你侮辱。” 一旁的崔三听到,纳闷着插了一句嘴:“还有这事?” 令许君卿大为尴尬:“你...闭嘴!我那是在行我族之礼...” “那是不是也该换我把你按到床上,撕开你的衣服?” “你...你敢...” “...” 两人拌了两句嘴后,便也踏上船,扬帆向徐阳进发。 今夜,刮的是逆向风。 前往徐阳虽是逆水行舟,但船帆扬起,风向有利,船速倒也很快。 这艘船不大,载着近二十人,已近满仓。 元博靠在一侧,闭目养神。 崔三为人圆滑,闲不下来,趁着这“悠闲”的间隙和一众山贼攀谈起来。 半晌后,似乎了解了一些事情,将元博拉到一边私语起来。 却是在告诉元博,许君卿为何自称“阅男无数”的缘由。 元博得知后,有些稀奇,喃喃道:“竟是如此?这么说来,她倒是还冰清玉洁?” 不过,他倒也没有立刻去向许君卿求证。 即便要问,也是要等到抓住那位“策反”铁面官的贼首后,再问。 一路逆风,子时将至时,元博下令船舶靠岸。 上了岸,再前行不足十里,便可到达徐阳城。 城池的轮廓已经若隐若现,元博等人俯在一处草丛中聚首,道: “现在,我们仍需找到一只嗅探的狼犬。许大寨主,你们在徐阳城应该有内应吧?现在这个时辰,能不能弄到一只狼犬?” 许君卿还没回话。 却见崔三接道:“找什么狼犬?我的鼻子比狗还灵,有我即可。” 元博尴尬一笑:“你不早说?” 第95章 追踪,特使! 听闻崔三自称擅长追踪技术,元博心中颇为惊喜,正好免去了寻找狼犬的麻烦和弊端。 狼犬追踪存在很多不确定性,中途任何一声犬吠都有可能暴露目标。 但解决了追踪的问题,如何进城仍需商榷。 元博寻思了一下,轻声道:“我们有将近二十余人,同时进城恐会暴露。许寨主,让你的人绕过西城门进入。我们进东城门。” 许君卿微一抬手,十几名山贼当即分散离去。 见山贼如此轻易离去,并未细问如何进城的方法,元博心中若有所思。 伏龙山距离徐阳县并不算太远,山寨中日常的补给,恐怕便是从徐阳县采购,想必这些山贼在城中有内应,因而并不难入城。 元博便问道:“许寨主有何办法进城?” 许君卿瞄了他一眼,轻笑:“跟我来!” 说着,便带头快速向前走去。 来到东城门前一里处,许君卿示意众人潜伏,而后吹响了某种口哨声。 片刻后,城中竟隐隐传来和许君卿一模一样的口哨回声。 许君卿转身,来到元博面前,小踢了他一脚,道:“走开!” 元博纳闷道:“干嘛?” “你挡住地方了。” “哦!” 元博随后走开,许君卿将地上的泥土一拨,没几下功夫竟拉起了一块铁板,铁板之下出现了一个幽黑的地道口。 元博微感惊讶,道:“你们是由地道进城?” 许君卿并未回话,自顾跳入了地道内,快速穿行起来。 元博与崔三对视一眼,各自一笑,也不再多问,紧随而至。 伏龙山需要物资供应,还需将私铸的军械运出山外,与突厥人进行交易。 元博早有预感,此前一直在揣测许君卿到底是如何将私铸的军械运出,在何处与突厥人进行交易,没想到竟是有连接徐阳城内的地道。 幽州府是两方进行交易的主场地,但如此大批量的武器转运至幽州,不可能一蹴而就。 徐阳县是一个跳板,先经由徐阳,再暗中送到幽州是较为稳妥的办法。 只是,没想到许君卿“暗度陈仓”的办法竟是地道,令元博有些始料未及。 一跳入地道内,元博回头一望,见到身后仍有长长的通道延伸,说明这个入口并非起始段。 伏龙山山贼的地道,或许四通八达,不止一条。 大约一刻钟后,排在最前头的许君卿当先往头上一顶,打开一个出口,跳出了地道外。 等到一行人全部走上地面,元博发现身处在一家药店的小院中。 接应的人一副正经商贾的打扮,见到许君卿,小声喊了一声“寨主”。 许君卿点了点头,而后便看向元博。 元博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手指一点,点到此前住过的那家客栈的位置,说道:“龙头短刃是在客栈中交给铁面官的,即便有金鳞粉作为指引,我们要追踪,也该从那家客栈为源头开始查起。” 听此,在场之人倒也没有异议。 地图上的位置显示,众人身处的这家药店与客栈倒也相距不远,只是隔着一条大街。 午夜子时,徐阳城街上已经人迹罕至。 众人摸出药店之后,先由元博和崔三探路。 崔三还没走到客栈的门口处,便拦住了元博,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正在嗅探着空气中浅浅的特殊味道。 这厮说自己的鼻子比狗还灵敏,还当真不是说假话。 在一处角落里来回几个踱步后,回身对元博说道:“这边...” 他指向了南城的方向,轻手轻脚地潜行而去。 来到接近徐阳县南城的中心街区,崔三猛然停住了脚步,几乎是趴下身体,用耳朵贴着地面倾听,飘忽难懂的神色。 又用手指沾了沾地面的尘土,凑到鼻子边一闻,皱眉道:“头儿,接近目标了。但铁面官是我们大理寺的暗卫,深知我们办案追踪的手法。他们很警觉,在此处布下了隔绝气味的药粉。我很难判定他们具体在那栋房子之内,不过这也暴露了他们的存在。被策反的铁面官,包括贼首在内,必定在南城区中。” 元博深沉道:“嗯!这就足够了。” 说完,他转瞬后撤百米左右,对隐藏在巷口处的许君卿等人,说道:“许寨主,我们已经确认目标就在南城区。通知此前由西城门进入的伙计,严密监视南城的动向。从现在开始,不可放过任何一人离开南城。以伏龙山的实力,不会仅有一个内应,让他们全数出动吧。今夜,我们必擒贼。” 同样没等许君卿回话,元博便又折返回崔三身边,暗示了对方一眼。 两人交头接耳一番后,崔三立马行动,走进了面前胡同的阴影处。 元博则跳上一旁的房顶上,顺手将怀中的竹哨丢给了崔三,并再次与之做了一个眼神交流。 黑暗中的崔三吹响了竹哨,声音绵长而悠远,稍显突兀,而又不觉太过引人注目、遐想的那种。 不远处,一栋高墙深院的宅院内。 某个密室中,一个锦衣中年人对着烛火,手中把玩着元博此前交出的龙头短刃,脸上玩味、得意的样子。 蓦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后,旋一警觉,长袖摆动,一张金色的骷髅面具已然戴在了脸上。 他身后走来一人,也是带着面具,却是大理寺铁面官的那种样式,来到锦衣男的身后,单膝跪下。 还没开口说话,锦衣男便问道:“何是?” 铁面官俯首,回道:“特使,大理寺的哨声又起……” “嗯?元博不是已经前往幽州了吗?” “是的。负责尾随他们的人,两个时辰前刚才传来消息。元博三人在半路驿站休整半日后,连夜赶路而去。” “那城中因何还有集结令的哨声?是他们瞒过了眼线,偷偷折返回徐阳?或者……我们已经暴露?” “暴露的可能性不大,元博心急让我们交出铁面官的名单。离开之时,又再次留下了集结令的暗号。说明,他是信任我们的。若有怀疑,他定然不会再轻易联系我们。” “哼!他一介上任不足月余的小寺丞,恐怕也只是刚刚听说铁面官,并不深知其中隐晦。只是,若不是他发出的集结令,又会是谁?执剑令的持有者并不多,该不会是万宗德亲自来了吧?” 对于锦衣男的这个猜测,铁面官狐疑不定,道:“那…特使的意思是?” 锦衣男淡漠一笑,“呵呵,不管是谁来,先去试试他再说。最好真是万宗德亲自来,也省得我们去京城找他。去,让所有人挨个去见他。一旦确定是万宗德,杀!” “属下领命!” 铁面官快步离开了密室。 第96章 一网成擒 胡同中,崔三等了差不多半刻钟时间后。 一道黑影悄然出现在胡同口处,面具之下略带冷眼的瞳孔盯向阴影处的崔三,沉声道:“何人在此吹响集结令?” 崔三将手中的竹哨暴露在月光之下,冷冷回道:“执令者!还不跪下?” 铁面官的身份隐秘,原则上,除了万宗德手里有一份他们的名册之外,便再无人知晓。 在外的大理寺官员,如果需要铁面官的帮助,只有两种方式可以联系到。 第一,是万宗德的寺卿文书与暗号。 第二,就是便是此时崔三手中的竹哨集结令。 而一般来说,竹哨的持有者必是上官。 因此,崔三言称让这名出现的铁面官跪下,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名铁面官却似乎极为犹豫的样子,沉默了半分后,这才很不情愿地跪下,道:“见过上官,不知上官召集所为何事?你...不是已经前往幽州了吗?” 崔三冷声道:“本官刚从京城赶来,何时说过要去幽州?” 铁面官目光微闪,“刚从京城来?这么说,大人并非此前发过集结令的那位?” 此人说着话,黑袍之下的双手猛然一动,眼神逐渐狠厉。 潜伏在不远处房顶上的元博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并暗自戒备起来。 他能清晰感觉到当崔三声称自己刚从京城来时,那名铁面官的身上蒸腾起一股无形的杀意。 崔三佯装冷漠道:“哼!三法司的暗卫,名义上由三司主官统领,但暗地里皆是直隶陛下。你不会认为天下只有一名执令者吧?” 铁面官回道:“那倒不是。” “既不是,你废话什么?陛下说了,你们暗查之事进展太慢,龙颜不悦。即刻起,命尔等返回京城。徐阳,乃至幽州府之事,皆由另外的人来接手。可知?” 崔三说着话,回身直面那名铁面官。 但他蒙着面,又身在暗影处有所掩饰,倒也没让铁面官看清真容。 闻言,铁面官显然犹为诧异,道:“陛下有此意?那...可有调令文书?” “混账!本官身为执令者,通传圣意,还需什么调令文书?你是在质疑本官,还是想抗旨?” 崔三大怒的样子,拔出了自己的腰间长刀,接着怒道:“尔等身为暗卫,当知规矩。违令者,本官皆有先斩后奏之权。” 他声色俱厉,边说话,边持刀缓缓走向那名铁面官。 房顶上的元博此时望去,可见铁面官的手已然暗中握住了身后斩马朴刀的刀柄,大有可能会瞬间爆起,挥向崔三的意思。 元博肃然的脸色,当即捡过身边一块碎瓦片,凝神以待。 只要那名铁面官敢出手,元博便会以碎瓦片为暗器,击杀对方。 却不知为何,与崔三僵持了几秒后,铁面官松开刀柄,后退了一步,躬手道:“卑职不敢,这就连夜赶回京城。” 说完,人已起身遁去。 而那人虽声称连夜赶回京城,在脱离崔三的视线后,却并未赶往城门的方向,反倒是消失在了南城的夜色中。 元博目光所至,皆已了然,微微浅笑。 从房顶上跃下之后,又跟崔三交代了几句,便转身折返回百米外的小巷口与许君卿见面。 “许寨主,你在这一带经营多年,与突厥人做过交易,城中的内应必然不少。若已经按照本官的吩咐去做,南城此时何人出没,想必都无法逃过你的眼线。也就是说,刚才出现的那名铁面官去往何处,你定有办法查到。对吗?” 元博轻笑道。 许君卿望了他一眼,虽不说话,却也有默认的意思。 回身与旁边的一名山贼耳语两声后,山贼顿首,快速隐于阴影处。 这群被策反的铁面官很可能已经得知了元博的身份,知道元博初任寺丞,并不熟悉铁面官组织的架构与运作。 故此,在客栈之时,他们只派来了一人相见,深有试探的意味。 铁面官身份独立且隐秘,彼此之间不认识,甚至不知道有同伴的存在。 即便在收到“集结令”的情况下,为了身份保密,也不会同时现身相见,而是逐个暗中接触执令者。 仅有一人现身的情况下,说明必有猫腻。 铁面官之间或许已经互通身份,并形成某种了某种默契。 而这些人中间,肯定有一个头领在背后执掌。 元博要想将这些奸细连根拔起,就必须连同其首脑一网成擒,方能绝除后患。 让崔三假扮另一名“执令者”,假传皇帝的旨意,除了是要探析这些人的虚实之外,也有设法找出他们“老巢”的意思。 铁面官现身相见,得知有另外的“执令者”,肯定会上报他们的幕后首脑。 这时,只需跟踪那些出现的铁面官,便可得知他们的确切位置。 元博在龙头短刃上留下的金鳞粉,使崔三追踪到了南城区。 但南城很大,大肆搜查暗访,恐会打草惊蛇。 用“执令者”身份引出对方,是最为合适的方式。 许君卿的眼线遍布全城,有了元博的指引,她早已“监视”整个南城。 铁面官虽擅长隐匿,但一出现,行踪便再难掩饰。 没多久,那名被许君卿派去探听消息的山贼折返,带来了一个消息: “大当家,姑爷,据城中眼线的消息,那名与崔三爷接触后离开的铁面官并未出城,而是进入了南城裘记染布坊的工场。” “裘记布庄?” 许君卿听后,默念了一句,似乎对这家布庄工场有些了解,接道:“那家工场的幕后老板是突厥人...” 元博眉目一动,“突厥人?铁面官进入突厥人的店面,难道说这些人被策反,当中有突厥人的因素使然?” 许君卿却是小哼一声,“管他那么多,既然知道铁面官藏身布庄,咱们把它给端了,不就知道答案了?” 说完,便想对手下的山贼传令。 元博赶忙阻止道:“慢着!现在只知道铁面官进入了裘记布庄,但他们如何出现还犹未可知。如果那名铁面官只是以布庄伙计的身份作为掩饰,他们的老巢在其他地方呢?在完全确定之前,不可妄动。让你的人严密监察,看看铁面官是从哪里出现,并最后在何处消失不见。” “前来面见崔三的铁面官,不会只此一人。我们探明之后,再出手不迟。” 许君卿闻言,倒也觉得有理。 单以一名铁面官进入裘记布庄,就断定那里是他们的老巢,其实并不严谨。 一旦扑了个空,便会惊动全局。 顿了顿后,她犹有思虑,回头对手下的山贼说道:“再探!重点要知道铁面官从何处而来。” 山贼点头离去。 崔三这边。 果不其然! 随着第一名铁面官的退走,在短短的两刻钟时间内,就接连有无数人前来相见。 崔三按照元博的指示,以同样的理由将他们都“调”回京城。 而这些后来之人的反应,都显得极为干脆,并未拖泥带水,很“坚决”便遵从了退出徐阳县的命令。 背后却是阳奉阴违,各自消失在南城各大街区中。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后,许君卿的山贼探子再次传来消息。 崔三前后接触了不下二十余个铁面官,这些人的行踪都极为飘忽诡异,很难完全洞悉他们由何时何地出现,而且最后消失的位置也不尽相同。 不过,伏龙山山贼的眼线小有本事,倒也探知到了其中几人简短的活动轨迹。 在一张粗略绘制的徐阳县草图上,山贼用朱砂笔做了几处标记,标明了其中几个铁面官从出现到消失的足迹。 令人颇为意外的是,除了那第一个出现的人外,便再无铁面官进入裘记布庄。 换言之,“裘记布庄”还真有可能只是其中某人掩饰身份的场所而已。 不过,元博却是看出了一些别样的隐晦。 这些人最后消失的位置,虽不尽相同,但似乎都围绕在裘记布庄附近,隔着并不远。 假设在这些位置点上都设置一条密道,暗中进入裘记布庄,倒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元博隐隐有种预感,这些铁面官看似分散离开,实则也显现出归集一处的可能。 那么,作为这些位置点的“中心”,裘记布庄便不能排除是他们老巢的嫌疑。 一念至此,元博在草图上画了一个圈,说道:“许寨主,让你的人守在图中所示位置的范围。我们直面冲击裘记布庄,若有人趁乱突围,必须设法堵截。还有,铁面官消失的位置可能藏有连通裘记布庄的密道,要重点坚守,不可放过一人。尤其是其贼首!” 许君卿接过元博手中的草图一看,皱眉道:“你画的位置范围不小,我的人恐怕围不过来。而且,一旦发生争斗,必会惊动徐阳守军。我们的身份是山贼,与官军势同水火...” 元博笑道:“无妨!徐阳守军是敌是友,虽不明朗。但关键时候,只能赌一赌。” 说完,便从小巷中一跃而起,不再掩饰自己的气息,掠向崔三的位置。 与此同时,正在与一名铁面官接触的崔三,察觉到百米开外正迅速赶来的元博,当即抽出腰间长刀,极其突兀般斩向铁面官的脖颈。 那名铁面官始料未及,连哼声的机会都没有,便已血洒当场。 许君卿亦不再犹豫,转身对手下的山贼,正色道:“动手!” 第97章 突袭 随着许君卿的暗号传出,伏龙山山贼开始缓步行动,朝南城的裘记布庄合围。 经历此前与东寨方胖子一战,许君卿手下的人马折损惨重,这次亲身而出,充其量也只能带来二十余人而已。 不过,这些人之中有前任虎贲军的底子,且装备精良,手持连环弩,并非酒囊饭袋之类。 加上许君卿浸淫徐阳一带多年,留在城中的暗桩必然不少。 元博大致估量了一下,算上自身,此时合围布庄的人马应该不下于百人。 这或许便是伏龙山在城中最大的“底牌”,说是倾巢而出,也并不为过。 铁面官组织遭到渗透,其关联性可追溯到多年以前,关乎当年虎贲军主将许骁的冤死。 身为人子,许君卿倾力而战,为父揪出幕后黑手,不留余力,乃情理之中。 即便是拼尽整个伏龙山的底蕴,恐怕她也不会含糊半分。 摸到距离裘记布庄两百米左右的位置时,元博突然拉了许君卿一把,示意她传出暗号,让一众山贼停止前进。 许君卿先是照做,而后才颇有微词的问道:“何事?为何要停止前进?婆婆妈妈的,干脆点不行?” 元博深思着,指了指十米开外的一座塔楼,沉声道:“你看!那座塔楼是附近的制高点,只需一人值守,便可监控很大一片范围内的动静。我们贸然突进,定会被发现。铁面官身为暗卫,每个人的警觉性都奇高。如果裘记布庄真是他们的老巢,你认为他们会没有丝毫防范吗?” 许君卿闻言,微微语塞。 布庄内的深浅未知,防卫不明,要想一举攻下,只能依靠奇袭。 而且还不能制造出太大的声响,一旦引起徐阳守军的注意,事情便会更加麻烦。 若还没动手,便让布庄内设置在外的眼线察觉,那还谈什么奇袭? 许君卿并非愚笨,想了想后,倒也明白了这点,转而说道:“我去解决塔楼上之人...” 元博却阻止道:“不,你在此等候。你们伏龙山之人担任主攻,彼此之间也更有默契。我和崔三先进布庄,以哨声为号,你们随后跟进。” 说完,便与崔三对视一眼,双双向塔楼潜行。 塔楼高约五、六米,小三层的布局,乃是南城附近的制高点。 被策反的铁面官老巢若真在裘记布庄,塔楼便是最有利预警位置。 两人悄然来到塔楼底层,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潜伏。 以元博细致入微的洞察力,依稀可以感觉到塔楼中必有三人以上。 换言之,起码每一层都有一人值守。 最上层的那人在月光之下清晰可见,却是穿着徐阳守军的铠甲,令元博大感疑虑。 怎么会是徐阳守军的人? 难道说这些人不但渗透到了铁面官组织,连徐阳守军也有他们的人? 元博思定半分,心中虽有些诧异,但此时也不容多想。 小声对崔三说道:“三,你射术好,最上层那个留给你。剩下的,我来!” 说完,便从身上掏出了十几枚梅花镖暗器,连续朝塔楼一层掷去,迎面生风。 与此同时,崔三也从身后摸出了从许君卿手上得到的连环弩,对准了最上层的那名铠甲兵卒。 大理寺缉捕外出办案,除了配备官刀、响箭之外,为了行事方便也会使用暗器。 元博此时掷出的梅花镖,便是专属于大理寺的独门暗器。 笃笃笃! 暗器透过塔楼一层的纱窗纸,从不同角度飞入,迅驰凌厉无比。 里面之人若不是趴在地上,如此突兀的暗器攻击,定然避无可避。 一息后,塔楼中传来了一声闷哼。 元博飞身而入,由纱窗闯进的同时,手中长刀出鞘,横斩而出,刀气四溢。 唰的一声。 一楼处不大的空间,竟留有两人,但身上都中了飞镖暗器,元博突进,又补上了一刀。 刀锋过处,血染长衣。 两人脖颈溢血,圆目一睁,生生倒了下去。 元博并未就此停留,望向楼梯处,两下接力后便跃上了二楼。 二楼的一名黑衣人察觉到楼下的动静,刚想起身前往查看,正好碰上了元博的刀口。 噗! 长刀在那人震惊的目光中,贯穿了其胸膛。 元博随即松开刀柄,出手捂住了那人的嘴巴,顺势一扭。 咔嚓,喉骨断裂的声音。 那人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叫出,便身陨倒地。 同一时间,塔楼外的崔三手中弩弓射出,箭矢准确射穿了塔楼顶部那名兵卒的咽喉。 兵卒瞳孔充血,捂着不断溢血的脖子,喉咙发出某种痛苦的“咕咕”声,身子一歪,便从塔楼上栽倒而下。 崔三一把扔掉手中的弩弓,快速飞身而去,竟能赶在那人落地前接住其尸体,防止落地的响声惊动附近的平民。 两人配合无间,瞬息便解决了塔楼的守卫。 不远处的许君卿等人见此,便匆忙赶了过来。 简单将尸体和血迹处理后,众人在塔楼中聚首。 元博正色道:“这处塔楼的位置极佳,可俯视附近方圆两三百米内的范围,最适合狙杀。我们一旦攻入布庄,里面的人可能会逃窜。许寨主,让你的人守住此楼,若见到有人从布庄逃出,皆杀!” 许君卿点头,“好,交给我。” 元博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张草图,接道:“你们看,根据此前许寨主手下眼线的情报,曾有铁面官在塔楼附近消失。也就是说,塔楼中很可能有连通裘记布庄的暗道,我们找找看。” 众人便开始在塔楼附近小心搜索起来,没多久,便在一楼的桌子下发现了一处暗格。 打开一看,竟是一处地道入口。 元博蹲下身,朝洞口望去一眼,道:“对方人数不明,虚实未知。若能智取,便不可轻谈强攻。三,我们换上黑衣人的衣服,先去探探路。许寨主,我们仍以哨声为号。一旦我们在布庄中发出暗号,你便下令伏龙山的人突入策应。” 众人商定,元博与崔三随即换上了黑衣人的衣服,跳入了地道内。 地道不大,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的宽度,仍需俯着身子。 两人向前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到了地道的尽头,头上有一块木板挡着,想必便是出口。 从出口盖板的缝隙中,隐隐有烛光透进来,显然上面有人值守。 元博伸手敲了敲,没多久,盖板便被人从外部打开,二人顺势从地道中跃出。 地道中途并没有任何分支,说明只连接了两头。 从塔楼处进入,另一头是一间耳室,但也从得知是否已经来到了布庄内。 耳室中此时站着两个黑衣人,手持寒刀,对着元博二人。 “远未到塔楼换防的时间,你们回来作甚?还有,为何不说暗号?” 其中一人警惕道。 这处出口,只连接塔楼的入口。 耳室中两名黑衣人,倒也不难猜出元博从何而来。 室中四人都是一样的装扮,黑衣蒙面。 敌我未明的情况下,两方见面倒也没有贸然动手。 元博听此,却是微微一愣。 对方若只是询问为何而来,他倒还能设法糊弄过去。 但仍需要说什么暗号,元博便没辙了。 假编暗号,肯定会被识破,还不如直接先下手为强。 想到这里,元博目光一冷,掌刀出手,“啪啪”两声,砸在对面两个黑衣人的脖子上,迅驰如雷,根本没给对方反应的间隙。 两人倒下,元博忙道:“快,将这两人的尸体藏起来。我们先探知此处的防卫,再给许君卿发出信号。” 崔三应了一声,便联手元博,试图将两人的尸体丢进地道内。 却不知,才刚刚拖动尸体,耳室中就突然传来某种机关转动的声音... 耳室的一面墙壁竟自主移开一道口子,从中走出了另一个黑衣人,恰好见到元博二人此时的动作。 三目对视,皆是一怔。 元博暗呼不妙,没想到耳室中竟然还有另一处密室入口,此时已然被对方发现了猫腻。 第98章 锦衣男的馈赠 愣神了几秒后,元博放开手中的尸体,甩出几枚暗器袭向密室边上的那人。 那人反应倒也迅速,本已走出了几步,此时猛然向后倒退,又跳回了密室内。 而后,也不知触动了何种机关,石门瞬间关闭。 “叮叮!” 元博甩出的暗器全数钉在石门上,没能赶在石门关闭前顺利击杀那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此人若安然“逃走”,相当于元博的潜入已然暴露。 崔三冲向石门,用力推了几下,纹丝不动,转头看向元博摇了摇头,示意无法以外力打开。 元博沉思着,冷静道:“我们已经暴露,无谓再隐藏。不出片刻,铁面官必会杀到。通知许君卿开始行动,务必不放过任何一人。这间耳室内必有开启石门的机关,你快找。我来为你争取时间。” 说完,元博一脚踢开耳室的门,拔出长刀,现身院中。 耳室外的院子很大,挂在一排排颜色各异的染布,令人眼花缭乱。 也由此可见,裘记布庄便是铁面官的老巢。 崔三跟到门口,捏着嘴巴吹响一声口哨后,这才折返回去,寻找开启密室的机关。 伏龙山山贼已对布庄暗中形成合围之势,此时听到崔三的口哨,快速行动起来。 由四面开始对布庄进行突袭,或是直入大门,或是翻墙而进,遇者皆杀,毫不留情。 布庄内的铁面官人数超出了元博的想象,面对接近百名的山贼突袭,对方仍能有效抵御。 场面顿时混乱不已,惨叫声不绝。 如此大的动静,必然难以瞒过徐阳守军的耳目。 从布庄各处窜出七八名铁面官,二话不说便砍向元博。 元博冷声一笑,凝神应对,他倒不认为这些人能给他带来威胁,反倒是徐阳守军的态度存在很大的变数。 此前在塔楼之时,崔三击杀的那名兵卒身穿官军铠甲,显然与徐阳守军不无关系。 而此人与铁面官同在一处塔楼,说明官军很可能也已被渗透。 徐阳县,常驻兵员三千。 若是“倒戈”,绝非许君卿手下的百人山贼可以抵挡。 挥刀砍翻了面前的几人,身后传来崔三的声音:“头儿,快来。” 元博闻言,快速飞掠过去。 见过耳室中的崔三,此时正要扭动一盏镶嵌在墙壁上的油灯。 随着崔三的用力转动,石门缓缓开启。 元博见状,却是连忙将崔三拉到一侧,躲到一处死角处。 石门开启的瞬间,如雨点般的箭矢射出,破空声不止。 门内正有五六名铁面官手持弓弩,齐射而出。 元博冷冷一笑,并不感意外。 此前逃走的那名黑衣人,得知有“奸细”闯入,定然会有所防备。 若是两人贸然守在门口,门开的刹那,已经被射成了筛子。 对方的一轮无差别箭雨过后,“换弓上膛”的间隙,元博一个闪身,朝密室内甩出了几枚暗器,击倒了两三人。 同时,崔三暴起,趁着密室内之人慌乱之际,持刀杀入,雷霆出击,眨眼的功夫将余下之人全部抹了脖子。 铁面官最大的本事是隐藏、收集情报,大部分人武力值并不高,甚至比不上寻常的白羽兵。 元博二人倒也没有受到多大的阻碍。 进入密室后,未免身后有追兵赶来,与密室中的其他铁面官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崔三将手中的长刀掷出,击中墙上的那盏油灯,将其击落。 机关同时触动,石门再次关闭,也算是暂时拦住了后面的追兵。 密室中,两人快速穿行,相互掩护,遇到阻拦,皆杀不怠。 很快来到一处宽敞的空间内,类似于密室大厅。 正面的墙上,以浮雕的形式刻着大燕朝的地图,再往上便是一个古怪的石刻图案,像是某个部族信奉的图腾。 石壁之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锦衣男,脸上带着面具,正对着“石刻地图”沉思,听见元博二人一路斩杀而来的响动,却不显丝毫紧张。 身后,十余名铁面官持刀而立,严阵以待。 元博二人由拐角处出现,刚一露头,又赶紧缩了回去。 这群叛逆的铁面官或是持刀,或是持弩,虽只有十余人,倒也不可轻视。 这时,那锦衣男却忽然开口道:“既然来了,又何须再藏?本座倒想看看,除了万宗德亲临以外,大理寺还有谁能找到这里。” 说着,他微微抬手,身后的铁面官便垂下了手中的武器。 闻言,元博微微皱眉,往回看了一眼,倒也不见有其他追兵赶到。 想必密室外的人正与伏龙山山贼火拼,无暇他顾。 暂时没有后顾之忧,元博倒也不介意与这个锦衣男直接摊牌,随即现身相见。 “哦?阁下以为除了寺卿之外,大理寺便无以为继,无人可用?” 元博亦是冷笑,更直接摘 锦衣男回身,当看到元博时,目光一滞,略显惊讶道:“元博...居然是你!你不是已经前往幽州了吗?为何......我明白了。很不错,有那么一点万宗德年轻时的诡计多端。只是,你何时开始怀疑铁面官有异样的?你刚任寺丞不久,以万宗德的尿性,应该不会这么快让你知道铁面官的隐秘才对。” 听闻锦衣男一眼便叫出了他的名字,显然是认得元博。 同样颇感意外,元博正色道:“你认得我?你到底是何人?” 对方笑了笑,仍是一副沉稳笃定的泰然模样:“本座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何而来?说起来,我们可算盟友。你这寺丞之位,还是本座赏给你的。你不会忘了吧?东城上官,凤栖霞。有印象吗?” 元博脸色突变,大惊道:“你是...那个人?” 锦衣男笑道:“没错!京城之时,公主失踪后,是本座指引你去国公府寻人的。算不算你的恩人?” “这么说来,梧桐小院的纸条杀机,也是出自你之手?你既想杀我,又何谈恩惠?” “自然!但那张纸条其实并未下死手,不然,你焉有命在?你若连如此粗浅的杀机都无法洞悉,便也不配与吾等共事。呵呵!” 闻此,元博默然。 眼前这个锦衣男竟是当初指引元博救下公主之人,同时也是在梧桐小院中留下“纸条杀机”的幕后黑手。 换言之,萧玥儿被绑,而后栽赃给上官锦,恐怕也是出自此人的手笔。 而此人眼下又与军械案、铁面官悖逆之事深有关联。 其背后隐晦,恐怕千丝万缕。 见到元博沉默,锦衣男微笑,接道:“你不必如此惊讶,皇帝让你暗查军械一事,本座要想知情,并不难办到。而你若仅仅是为了这处布庄和铁面官而来,本座倒可再送你一份大礼。” 语毕,在元博的震惊之下,锦衣男突然出手,几个呼吸之间竟将面前的铁面官全数杀死。 其手段极为诡异,且狠辣。 训练有素的铁面官在他手下,毫无半点还手之力。 这时候元博也才发现,锦衣男的武器竟是一副套在手上的铁爪。 连续残杀了手下十余人后,锦衣男并没有半分怜悯之心,擦了擦铁爪上的血迹,道:“此处布庄,便是军器监与突厥人盗卖军械的中转地。像这样的地方,徐阳城中还有三处,尽皆交由你手。如此一来,你破获军械倒卖案,更顺势揪出了军器监通敌卖国之人,日后必定飞黄腾达,岂不快哉?” “万宗德已晋升二品,皇帝不日便会将他调离大理寺,寺卿之位恐怕非你莫属。大燕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卿将会是你。至于军器监是何人与突厥勾连,你突袭另外三处据点后,自会知晓。” 锦衣男说完,大手一挥,一张羊皮书卷便掷向元博。 元博下意识地接过,展开一看。 羊皮卷上是徐阳县的城防舆图,上面用朱砂笔标注了四个红点,可能便是锦衣男口中所说的“据点位置”。 元博心中澎湃不已,狐疑地盯着他,一时竟不知所措。 原以为和对方会有一场死战,却未曾想此人竟直言要帮助元博,还生生送出了这么一份极大的“馈赠”,助力元博上位,饶是令人难以置信。 锦衣男随后转身,在石壁上的某处一按后,面前竟有一道密道入口打开。 他正要飞身遁走之际,忽而又回头道:“对了,小心那个伏龙山的女寨主,暹罗族并不简单。” 元博听后,赶忙叫住他:“等等,你为何要帮我?有何目的?” 锦衣男回头一望,却默而不语,自顾消失在密道中。 一旁的崔三此时疑惑道:“头儿,这是...” 元博阴郁的脸色,望了他一眼,迟疑片刻后,回道:“先别问,出去再说。走!” 说话之间,当先进入了锦衣男遁走的密道中。 崔三刚想跟去,忽又发现元博惊退而出。 同时,密道内飞出一颗人头,“笃笃”两声,滚落在二人脚下。 元博一边示意崔三警戒,一边看向脚下的那颗人头,而后惊骇不已。 因为从那颗人头脸上的面具判断,死者竟是刚遁去不久的...锦衣男! 第99章 红衣判官,三法司暗卫齐聚 这一幕,震撼之至。 锦衣男出手屠杀铁面官的手段尤为干净利落,铁面官毫无反手之力,乃至连逃走的欲望都没有。 当日在梧桐小院之时,更是能瞒住元博的警觉,在小屋内留下了“老地方见”的字条,可见其武艺超绝,远在元博之上。 如此高手,竟在离开元博视线的短短几分钟之内,被人斩首于密道内。 那么,杀他之人又该是如何可怕的人物? 元博手心沁出了冷汗,死死望向密道的入口处。 下一刻,入口处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身影,手上拿着一柄三尺朴刀,刀口上还淌着血,正缓步走出。 脸上同样戴着红色面具,与铁面官佩戴的样式小同大异,腰间悬着一枚腰牌,竟刻着“刑部”二字。 元博冷峻之余,未及反应。 崔三已经惊讶道:“你...你是...红衣判官?” 红衣人走到两人面前,一身冷冽的杀气,目光落在元博身上,口中却像是在回复崔三的话,淡漠道:“你倒是有几分眼力。” 元博也看着红衣人,强装镇定道:“何为红衣判官?” 崔三咽了一口吐沫,冷汗道:“三法司暗卫,大理寺有铁面官,刑部...有红衣判官。都察院的廷尉府...” 红衣人打断了一句:“廷尉府有“不良人”!” 说话的同时,他收回了自己朴刀,一身的杀气敛去,似乎并不想对元博二人动手。 大燕朝三法司,大理寺与都察院麾下的廷尉府都有缉查之权,设置暗卫搜集情报,乃理所当然之事。 刑部主管刑法编册及天下大狱的看守,并无查案的权力,只为其他两司提供必要的验尸文书以及法理条文上的疏通。 不过,天下大狱何其多,要想管住牢狱中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并不容易。 因此,刑部座下的红甲兵倒是三司中兵员编制最多的,多达十万众,分布天下各州。 当中便有一支神秘的暗卫组织,以“判官”之名统称,专治逃犯捉拿、越狱者的追缉。 而“判官”之中的首领,身着红衣长袍,配三尺血红朴刀,腰悬刑部“天”字号令牌,便谓之红衣大判官。 与大理寺铁面官的“金面人”,廷尉府的“不良帅”,并称大燕朝三大“阎罗”。 三法司的暗卫组织虽然神秘,若非有一定的职衔万难接触,但基本的层次架构却也不是什么大秘密。 元博未能完全继承前身的记忆,此时倒是显得有些孤陋寡闻。 崔三便是从红衣人手中标志性的朴刀,以及腰间的天字号令牌,判断出他的身份。 元博了然后,却大感意外。 红衣判官的职责是追捕逃犯和越狱者,为何会出现在此,并出手斩杀了锦衣男? 锦衣男虽深有猫腻,牵涉军械案,但仍未定罪,理论上还不属于刑部的追查范围。 除非,此人的真实身份与刑部早有关联。 而且,红衣判官是从锦衣男的密道中出现,似乎对此处已然极为了解。 那么,他为何不早早动手,而是等到元博突袭之后,方才出手杀人? 这名刑部的红衣大判官,究竟有何真实目的? 怀揣着无数疑问,元博在红衣人即将转身离开时,叫住了他:“等等!元某略有疑惑,不知大判官可否解惑?” 红衣人停住脚步,微微侧头,“说!” “大判官为何此时杀人?此人牵涉我大理寺案件,关乎铁面官被渗透的真相。即便是要杀,也该由大理寺出手。大判官如此僭越杀人,刑部可知晓,陛下可知晓?或者说大判官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他是逃犯?” “你的问题太多了。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会死得很快,元大人不觉得吗?你应该学学本官,有些事情选择视而不见。就好比本官并未向你询问,当初为何与这个锦衣人合谋陷害魏国公,他又为何愿意“自废武功”助你上位一样。” “你...” 元博语塞当场。 红衣人此言犹有所指,却是要和元博相互保守秘密的意思。 这也间接说明他斩杀此人,确实乃僭越之举,并非朝廷或者刑部的意思,而是出自于自身的某种私心。 红衣人一早便躲在密道内,听到了锦衣男与元博的所有对话。 而元博的前身与锦衣男在公主失踪案中有所勾连一事,若是被曝出去,便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红衣人如此说话的潜台词,不外乎是:你若当我僭越杀人之事视而不见,那么你与逆贼勾连,陷害上官锦一事也就不会有人知晓。 这既是一种交换,也相当于一种无形的威胁。 见到元博沉默不已的模样,红衣男呵呵一笑,“元大人不说话,想必是明白了本官的意思。那么本官不如再送你一个顺水人情,你喊来的山贼此时正深陷杀机,若想救他们,就跟我来。” 听此,元博猛然回神,心中暗呼不妙。 伏龙山贼进攻裘记布庄,闹出了极大的动静,肯定惊动到了徐阳守军和县衙的府兵。 山贼手持私铸的弓弩,成群结队,围杀商户私宅,这可是等同叛逆的大罪。 徐阳守军可不会好说话,此番若赶来,必然会出手剿灭许君卿等人。 还有,徐阳守军要是和铁面官一样早已被渗透,那么情况便更加难以控制。 元博此前被锦衣男自爆“身份”惊到,倒是忽略了这点危机。 这时,只能慌忙跟随红衣人走进了密道。 没多久,通过密道来到布庄的院子中,三人跃上了一处房顶隐藏起来。 可见不远处,徐阳守军果然已经出现,上千人马围住了此处。 除了斩杀铁面官之外,也将一众山贼堵在了一处角落中。 数百盾牌兵摆出一道扇形的围攻之势,身后仍有几排弓箭手正拉着满弓,对准蜷缩一角的山贼。 如此形势,优劣明显。 徐阳守军人数众多,一旦下令出手,伏龙山贼必亡。 远在几百米外的许君卿也并不好过,此时正遭遇着官军的轮番攻击,塔楼失守也只是时间问题。 为首的正是徐阳县的县令,身边还跟着一名银甲“将军”,恐怕便是这徐阳三千守军的主将。 一身七品蓝衣官袍的徐阳县令排众而出,显得洋洋得意,此时指着一众被围的山贼说道:“尔等逆贼,还不就缚?” 伏龙山贼颇具血性,明知不敌,但没有许君卿的命令倒也不愿就此屈服。 其中,也不知谁人怒哼了一声:“哼!狗官,要战便来,谈何就缚?” 说话之间,一道冷箭猛然射出,直直击向县令的眉心处。 徐阳县令顿时一惊,稍稍缩了缩脑袋,赶紧躲到身旁的一名士兵身后,头上的官帽却被箭矢击飞,使之冷汗不已。 稍稍缓和之后,县令大怒道:“大胆...来人啊,给本官杀了这些逆贼...” 他喊得声嘶力竭,全场士兵却无一人动手。 显然这名县令的话,并不足以使动官军。 徐阳县是一座军城,县令身为父母官没错,但只是主政,无用兵之权。 也就是说,下令还得是掌军主将说了算。 徐阳县令面色铁青,见自己一声令下,兵卒不为所动,难免尴尬。 转而望向身侧的“将军”,说道:“将军还不下令诛贼?” 那将军闻言,蓦然一笑,抽出腰间长刀,本以为是要听从县令的意思。 没想到,却是一刀刺进了县令的胸膛。 县令圆目暴突,难以置信的倒了下去,口中溢血不止,怕是活不成了。 与此同时,从官军的人群中,突然走出一名看似毫不起眼的小兵,来到倒地的县令身前,颇有鄙夷的意味,道:“这些人说得没错,你确实是个狗官。这些年你执掌徐阳政务,没少中饱私囊,搜刮民膏吧?许你速死,已是宽待。” 说完,竟一脚踩断了县令的喉骨。 而后回身,往远处看去一眼,赫然是元博三人藏身的方向。 元博不免骇然,这名小兵显然不是泛泛之辈。 下一刻,徐阳守军的主将,对之弯下腰,喊了一声“大人”。 而那位小兵模样的“大人”闻若不知,并未回应,反倒是轻身一跃。 几个起落后,犹如鬼魅般来到元博三人藏身的房顶。 元博自知暴露,便索性直接站起了身子。 一旁的红衣人笑道:“你可知他是谁?” 元博狐疑万分,深沉地望着眼前此人,脑中并无半点印象。 仍是崔三在见到“小兵”拇指上的玉扳指后,大惊道:“廷尉府不良帅...” 三法司的暗卫,竟同时出现在这小小的徐阳县城。 而且,还来了两司的暗卫首领。 第100章 七条大鱼 不良帅,身为廷尉府暗卫首领,地位举足轻重,仅次于府尹。 谁能想到如此人物,此时竟伪装成一名守城小兵,屈居于这小小的徐阳城中。 算上刑部的红衣大判官亲临,徐阳城中到底有何隐秘,引来两大暗卫首领的觊觎? 锦衣男曾说过,军器监有人与突厥暗中倒卖军械,徐阳便是武器运送的中转站。 难道两人是为此而来? 但有关军械一事,皇帝并未指令这两司之人过问,他们本不该插手才对。 红衣判官出现在密道内,并出手斩杀了锦衣男,可见对徐阳城中的隐晦不无了解。 城中必然有刑部的红衣卫存在,且潜伏已久,以至于摸透了锦衣男的行踪和他身上的秘密。 不良帅能使动徐阳守军,胆敢下手击杀一县之官,有恃无恐的做派。 若说其背后毫无倚仗,无法使人信服。 只是,他们到底是何人指派而来? 更甚之,两者似乎都对元博很是熟悉的样子。 不良帅立于房顶上,泰然之色,微笑道:“元博,这些人可是你的朋友?” 说着,他指向了被困的一众山贼。 元博道:“是!” “与一群山贼做朋友,并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情。” “你知道他们的身份?” 元博微讶。 不仅是红衣判官能一语道破许君卿等人的身份,面前此人亦是。 恐怕伏龙山的隐秘早就在他们的监视,只是尚未有所动作而已。 这更让元博对此二人感到好奇、困惑。 “我非但知道他们的身份,还知道你身中奇毒,今夜若这群山贼一死,不出一个月后,你也必会身亡。你要活着,就必须保下他们,不是吗?” “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元博阴沉的脸色。 在伏龙山之时,许君卿便直言给元博喝下了毒酒,但具体是什么毒,并不知晓。 许君卿的目的,不外乎是为了钳制元博,但知道此事的人不多。 元博让崔三将司空小小叫来幽州,便是想借她之手解掉身上的剧毒。 意外的是,不良帅竟也知道此事。 难道说就连伏龙山之上,也有他的耳目? 元博心中一寒,顿感此人远比红衣判官更加深邃可怕。 “呵呵,你不必意外,也无需纠结本帅如何得知。只需明白一点,现在这些山贼的性命在我手中。你若要保住他们,就必须拿出同等的价码交换。” “你想要什么?” 不良帅笑着,指了指元博手上的羊皮卷,道:“这份卷轴给我,我便放过你的朋友,如何?” 羊皮卷轴是从锦衣男手中得到,本是对方企图让元博立功而交出来的。 眼下,不良帅却声称要以卷轴交换许君卿等人的性命,也不知是何用意。 元博沉思了半分,继而道:“可以!但你有何目的?” 不良帅笑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懂得越少,越是长命。怎样?这交易你做不做?” 元博闪烁的眼神,犹豫过后,最终还是将卷轴递给了不良帅,并道:“放人!” 不良帅接过,眉目一笑,随即朝远处挥了挥手,数百徐阳守军当即收起了攻势。 “记住!你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离开徐阳,过后逗留,便是与我不良人为敌,杀无赦。” 不良帅将卷轴收起,冷漠道。 元博冷哼了一声,不悦地望了对方一眼,又看了看红衣判官,不忿之色溢于言表,道:“好!两位今日的劝告,元博必当谨记在心。山水有相逢,来日元某也定然有所回报。告辞!” 说完,便与崔三跃下了房顶。 他虽声称回报,听在两人耳朵里,却更像是一种“记仇”的宣言。 有红衣判官以公主案之事,胁迫元博保守刑部僭越杀人在先。 后有不良帅以伏龙山之人性命要挟,令元博交出卷轴。 由始至终,元博都处于被动的架势,若说没有半点不忿,才是不符常理。 元博走后,两人仍留在原地。 红衣判官一展长袖,轻笑道:“这小子好像生气了。” 不良帅一贯冷静淡漠的样子,“那又如何?此子虽有些聪慧,但尚未成气候,暂且不足为虑。倒是你,为何晚来了几日?” “有事!” “有事?你可知一句有事,让那七只大鱼都跑了?此事,当由你担责。” “哼!天山那个老怪物若真有那么容易抓,我们便不用等到今日。” “老怪物不易抓,但抓他手下的那六只小鱼还是可行的。你怕了?” “那倒不是。” 说着话,红衣判官伸手入怀将一封书信交给了不良帅,接道:“只是主公有令,要我们暂时放下对那七只大鱼的追捕,他们现在已经是盟友了。” 不良帅微愕,张开手中信件一看,顿时眉头深锁:“这...主公如此做,未免有些冒险。自古与虎谋皮,都不得善了啊。” 红衣判官回道:“这就轮不到你我操心了。元博此去幽州,必会查到突厥人的猫腻。大燕与突厥之战在所难免,纷争一起,我们渔人之利,则大业可成。” 言尽,红衣判官披风一动,身形跃起,消失在夜色中。 不良帅则幽然一笑。 ... 元博这边。 带着裘记布庄内的山贼离开,与许君卿等人汇合后,重新回到了进城时的那家小药店中。 加上徐阳城中的暗桩,伏龙山不下百人的队伍,经历一战后,折损超过七成。 得以在铁面官和徐阳守军手下生还的人,也大多都有伤在身。 此战,元博本是颇具信心,能将策反铁面官的贼首生擒,却不知最终事与愿违。 锦衣男身死,刑部与廷尉府的暗卫出现,搅乱了整个战局。 令元博徒作他人嫁衣,身上的隐秘还被曝露,可谓偷鸡蚀米。 这间小药店本是伏龙山在城内的据点,店内的地道可直通城外。 此时,余下的二十余名山贼齐聚于此。 官军赶到后,主攻的方向是裘记布庄。 许君卿身在塔楼,虽受波及,倒也只是受了些轻伤而已。 元博看了她一眼,道:“许寨主,徐阳城的“水”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你们的身份已经曝露,不可再贸然出现在城中。不如,先撤回山中,从长计议。” 许君卿见到手下山贼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样子,脸上不无痛惜,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曾见到那贼首?” 元博回道:“贼首已死,却是死于刑部之人手中。徐阳守军恐怕也有问题,军器监涉案背后,像是有人在精心布局。已然不是倒卖军械,中饱私囊那么简单。”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先去幽州再说。许寨主请放心,此战伏龙山元气大伤,说起来也是因元某而起。日后,我必会给你一个交代。走,我们出城。” 通过地道出城,众人来到铁沧江边上,重新登船折返。 来到伏龙山地界的渡口时,天将破晓。 元博嘱咐了一句:“诸位,往后一段时日,徐阳城都不可去,且先山中休养吧。此役令伏龙山大受折损,元博日后必会给你一个解释。我与崔三仍要赶去幽州,这艘船可否先借给我们?” 许君卿还未表态,其中一个山贼上岸后,便回道:“姑爷说哪里的话?寨主既已选了你,我们便算是自己人。莫说是一艘船,便是要了吾等性命,吾等也不会多说一句。” 元博微感尴尬,再次“多谢”过后,便要扬帆离开。 许君卿却突然跳上了船,“等等,本寨主跟你去幽州。” 第101章 故技重施,借刀杀人 三人登船,扬帆而行。 相比于此前逆流而上,顺流之下,这艘小舟的速度倒了翻了一倍不止。 但铁沧江水道蜿蜒,经水路前往幽州府,倒是得花上多一天的时间。 许君卿要跟来,元博并没有持反对意见,相反还有些求之不得的心思。 幽州下辖九镇,徐阳只是其中之一。 伏龙山能在徐阳县安插了近百人的暗桩,说明其小有实力,可能在州府的眼线更多。 有许君卿在,这些州府的山贼暗桩,在某种层面上便可为元博所用,毕竟他现在挂着一个“姑爷”的名头。 而许君卿前往幽州的目的也不难猜到,除了是要准备半个月后与突厥人的那场交易之外,也有促使元博挖出当年许骁冤死真相的想法。 天已大亮,崔三手持竹竿在小船尾掌舵。 船舱内,元博正盘坐着,嘴里吃着干粮。 见到许君卿坐了过来,将手中一块烧饼递了过去。 在渡口靠岸时,前来接应“伤兵”的山贼带来了一些吃食,此前幽州三日,中途没有店家,正好能让三人果腹。 许君卿毫不客气地接过烧饼,咬了一口,道:“说吧!你急着去幽州干什么?徐阳县显然深有猫腻,你为查军械案而来,不该如此轻易退出才对。当时在裘记布庄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官军既已擒住了我手下之人,又为何放过?” 元博放下手中干粮,取过身旁的羊皮水袋,畅快淋漓的一饮后,才道:“许寨主也是聪明人,定能看出其中的玄机。” 说着,便将红衣判官和不良帅出现的事情,完整说了一遍,并无隐瞒。 许君卿得知后,颇为震惊,“刑部之人杀死锦衣男,说明他俩处于对立面。难道说当年吾父惨死,包括你如今彻查的军械案,都与刑部深有关系?而不良帅以我手下之人的性命要挟你交出卷轴,阻止你追查徐阳城中的三处据点,是要掩饰罪行。军械案也和廷尉府有关?” 元博回道:“有这个可能性。看得出来,红衣判官与不良帅是一伙的。假设他们抢走卷轴,是要阻止我们在铁面官身上深挖。但为何不赶在我们出手之前解决掉锦衣男?而是让我看过卷轴之后,才下手?” “他们是既想让你知道铁面官有问题,又不想让你查的意思?但这并不符合逻辑,如果不让你查,直接杀了你,或者切断所有线索即可。何须等你接触铁面官之后,才阻止?” “这就是其中的疑点。或许他们只是不想让我们翻起十年的旧案,而三师之死,所涉及的军械问题,他们却很想让我们接手。” “你的意思是,他们不是不让查,而是想让我们按照他们的方向去查?” “对!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当时我没有选择走小路,没有遇见你们,也没有先过徐阳县,而是直奔幽州府的话,那么红衣判官和不良帅就不会出现。” 闻言,许君卿脸色暗沉,狐疑道:“真是如此的话,那正好说明当年吾父之死,当真是有人刻意制造。幕后黑手不仅涉及倒卖军械,通敌卖国,还借此铲除异己...慕容秋山成了他杀人的棋子...” 元博点头道:“嗯!不过,他们如此作为,无意中却也恰好曝露了一点。” “哪点?” “许将军当年涉及的军械倒卖案和如今的军械私铸案,很可能是同一个主谋所为。” “为何这么断定?” “你想想看,他们为何不给我追查铁面官?不正是因为铁面官被渗透这条线索,指向幕后黑手吗?当年,慕容秋山受到铁面官的误导,判定许将军有罪,促成了冤案。而当年知情之人,必定还活着,且就在徐阳城中。甚至就是那个刚刚被杀死的锦衣男...” “那也不对啊!如果两个案件是一个主谋,那他们为何还让我们去幽州?查到军械私铸案的主谋,不也是当年倒卖案的凶手吗?” 元博深沉道:“你错了。凶手是可以栽赃的,就好像当年许将军一样。” 一听此话,许君卿沉默起来,眼神闪烁不止。 片刻后,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他们在重演当年的戏码...两个案件本就深有关联,只有一个幕后主使。但他们刻意转移我们的方向,阻止我们对铁面官的追查,是要强行误导...” 元博并未否认,回道:“是的。如果我的猜测没错,幕后黑手把我挡在铁面官之前,逼我离开徐阳县,同时又为我打开了幽州的大门,是要借我的手杀人!换言之,此去幽州,我不管查到谁是军械案的元凶,都只是替死鬼。真正的主谋,一直在潜伏。” 红衣判官和不良帅,明显“身有屎”,两人早已沆瀣一气。 他们阻止元博接触铁面官的线索,却不介意他前往幽州追查军器监,说明军器监即使有问题,也不会查到真正的幕后主谋身上。 甚至他们已经为军械私铸案找好了凶手,只等元博查到。 但此“凶手”,必然不是真正的主谋。 在这其中,隐晦了两点:幕后主谋既要暂时阻断元博对铁面官的追查,又要借元博之手杀人。 就好像慕容秋山当年一样,先是被铁面官误导,继而错判许骁有罪。 既借慕容秋山之手杀了许骁,又掩饰了他的身份。 虽然后面许骁得以平反,但已然身死,主谋杀人的目标已经达到。 那时,再推出一个小喽啰去做替死鬼,便可瞒天过海。 元博如果失去了铁面官这条线索,直接去彻查军器监内部的话,恐怕就会与当年慕容秋山一样,抓到的是一个“错误”的凶手,相当于替主谋除去了异己,或者掩饰了身份。 故技重施,借刀杀人,与当年许骁冤案如出一辙。 因此,不难想到这两起都涉及了军械的案件,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主谋还是当年的主谋,但查案之人却不同了,结果是否也会不同? 而这一切错综复杂的排布中,又是在编织着怎样一场阴谋? 是否又与上官锦的名册有关? 沉默了半晌后,许君卿忽然抬头,道:“如果幕后主谋真要借你的手杀人,那么你现在岂非很危险?你打算怎么办?” 元博轻笑道:“如他所愿呗!他若将目标设成我,那我的目标自然也是他。” “...” 三日后,傍晚。 小船在距离幽州最近的码头靠岸,铁沧江水道与幽州河并不交错,上岸后仍要走将近五十里的官道,才能进入幽州城。 一下船,三人还没走出多远,身后就驶来了一辆宽大的马车。 元博想了想,估摸着要步行五十里的话,恐怕半夜才能到幽州,便伸手拦下了那辆路过的马车。 车上马夫勒住马缰,喊了一声:“这位公子作甚?是想搭个便车吗?” 元博谦谦有礼道:“是的,不知是否方便?我们可以付点车马费。” 马夫笑了笑,刚想转头去问问车内的“主人”,却见有人从车厢内撩起了车帘,探出头观望。 一见元博的身影,忽而缩了回去。 紧接着,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不准!赶紧走!” 令马夫愕然,也只能朝元博报以歉意的眼神。 而元博却皱起了眉头,这个声音他似乎在哪里听见过,颇有熟悉... 没等马车重新使动,元博便一把拦住到前方,“不给?不给也上!” 第102章 扑倒... 说完,元博便“大大方方”跳上了车头,完全不理会车头马夫震惊的眼神。 他已经听出了方才那人的声音。 而在他目前的“交际圈”中,身为女子,同时又对他颇有芥蒂的,除了上官玉清之外,便只有这位神农居的小医仙,司空小小。 当然,薛芸姝也是对象之一。 但她身为朝廷五品官员,知书善礼,即便是拒绝人,也不会拒绝得如此直白。 那么,说话的女子,便只能是司空小小。 早在离开伏龙山之时,元博便让崔三一到徐阳县,就设法联系三女赶到幽州城。 时隔多日,没想到竟在此处偶遇,也是机缘巧合。 果不其然! 听到车头有人跳上的响动,张余掀开车门帘一看,微感讶然:“头儿,是你...” 元博咧嘴一笑,见到薛芸姝此时也正带着诧异的目光看向他,而司空小小则将脸撇过一边,一副极为厌恶的样子。 “小渔儿,薛大人,小医仙...嘿嘿!” 元博悦然,直接就走进车厢中坐下,挨着司空小小。 崔三见状,也是惊喜,张余等人的出现,相当于让他们有了“接送”。 随后,便朝许君卿招呼了一声,跨上马车去。 马车本不小,承载三人绰绰有余,但装下六人便显得有些拥挤了。 车厢内的座位,呈两边分布。 每边坐三人,元博被许君卿和司空小小“夹”在中间,另一边则是薛芸姝、张余和崔三。 几人相互靠着,甚为拥挤,都难免不大自然。 尤其是司空小小,一个劲儿往旁边移,似乎极不愿意触碰元博,却又移不过去。 元博先是粗略介绍了一番:“这位是许君卿许大小姐,是...我的朋友...” 他看向张余三人说道。 而后又转头对许君卿说,“崔三你认识了,这位是张余,我手下的女缉捕。薛芸姝,刑部五品提刑,位高权重啊,也是京城最好的仵作。司空小小,神农居司空淼的独女,人送外号小医仙。” 听完元博的介绍,几人都礼貌性的点头示意了一下,表示“幸会”。 车头的马夫倒也看得出来,元博与车上的主人熟络,此时很识趣地驱动了马车。 车辆快速驶向幽州城,张余此时问道:“头儿,你们不是一早就出发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此?不会还没到过幽州吧?” 元博尴尬道:“确实还没有。这不是先去拜访了许大小姐嘛。” “哦!那你这么急把我们叫来幽州,是所为何事?” “无事!我们进城再说。” 说着,元博朝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有些话不宜在车上说。 正在这时,马车突然向前一阵猛冲,惯性的作用下,车厢内的几人都不觉向后倾斜。 元博始料未及,一个不小心没有坐稳,身体竟不由自主朝最里面的司空小小倒去... 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因马车颠簸而往后倾倒,正常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要先寻找支撑点,以稳住身形。 元博也并不例外,右手反射性向侧方一撑,没想到竟摸到了司空小小的“雪白”大腿上。 令司空小小如触电般,身体一滞,异样的感觉横生。 那个男人做了什么? 他的“猪手”抓在本小姐的大腿上? 而元博的感觉却是...嗯? 隔着裙纱还这么丝滑? 若是没有裙纱,岂非... 脑子里,刹那间胡思乱想了一下。 但这样的惯性使然,并非只发生在元博一人身上,崔三那边还好。 许君卿的反应则更大,或许是同样没有防备的缘故,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往元博身上压,使得元博本已经稍稍稳住的身形,再次向后一窜。 哎呀! 元博就扑到了司空小小的怀里,身体受到来自许君卿身体重量的冲击,脸部向前一压,竟压到了司空小小的胸脯上... 额! 元博只感觉自己的五官,陷入了胸膛峰峦之间的“沟里”,深不可测,有些违和,但并不难受。 司空小小如遭雷击,面色因羞怒而变得惨白无比。 愣了几秒,元博回过神来,赶紧将自己“罪恶”的脸从对方伟岸的胸前抽离。 尴尬之余,元博刚想开口解释两句,但话还没说出口,异变再起。 马车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忽然又来了个急停。 几人原本因为急加速而往后倾倒,这时急停,便变成了往反方向“扑”。 许君卿本是往元博身上靠,忽然力的作用逆反,“啊”的一声,向后栽去。 元博紧随其后倒去,以他现在这个姿势,若倒下去,背部肯定结实地压在许君卿身上。 但人在这种不由自主,且失去重心的情况倒下,若能转身回头,肯定会以正面倒下,并用双手支撑。 于是,元博在即将压倒在许君卿身上时,猛然回身,双手下意识地去“撑地”。 不料,匆忙之下竟错误的“撑”在许大寨主的胸前,还“准确无数”掌握住了那... 不得不说的是,一只手差点掌握不住。 许大寨主的身材,还是很有料的。 而且,身后的司空小小也是前扑的状态,又“推”了元博一把,使他脑袋一俯,鬼使神差般恰好亲在了许君卿的嘴上。 啵! 元博只感嘴唇一润,肾上腺素飙升,丹田莫名一触。 奇妙的感觉,顿时萌生。 许君卿感觉脑袋发蒙,思维一片空白。 那个男人竟压在她身上,双手掌握着什么,还吻在她嘴上。 这种感觉酥酥麻麻的,让人有些神魂颠倒。 嗯?他在干嘛?伸舌头?想湿吻? 眼前的一幕,便是:三人倒在车厢里,元博压在许君卿身上,司空小小又压在元博背上,像是一块夹心的“三明治”。 看得张余三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倒是薛芸姝最先反应过来,赶紧过来扶了司空小小一把,关切道:“小小,怎么样?快起来,你没事吧?” 司空小小又羞又怒,涨红了脸,指着元博的后背,却是说不出话来。 许君卿推开元博,怒道,“淫贼,你干嘛?赶紧从我身上滚开...” 说着,便用袖子捂住了嘴巴。 马车这时也恢复了平稳,元博闪电般起身,脸色不停地变幻着。 许君卿从地上坐起来,目光冒火般盯着元博,若非有其他人在场,恐怕早已对元博出手。 “你...” “你...” 司空小小和许君卿起身后,像是约好了一般,异口同声指向元博。 元博同时被二女指着,顿感不妙。 但此时解释,恐怕她俩也听不进去。 便佯装恍然大悟,转移视线道:“啊?这个车夫的车技怎么那么差?真是气煞我也,我来亲自驱车...” 说完,便一溜烟窜到了车头。 车头的老马夫愕然,一见元博来到身边,当即道:“这位公子,你说谁的车技差?刚才是因为马儿受惊,颠簸了一下,这无可厚非啊!老朽的车技,那可是炉火纯青的。你要怪,就怪刚才那几个路过的突厥人...” 元博本还想借着老车夫,缓解一下与二女之间的尴尬,但一听马车颠簸是因为有突厥人经过,惊到了马匹所致,顿时便肃然起来。 “突厥人?在哪?” 元博追问道。 老车夫扬着马鞭,向后一指,“喏,刚过去,还没走远呢。” 元博随即站起身,越过车顶向后望去,只见七八个穿着突厥服侍的骑士正在官道上奔驰,看上去像是商贾的打扮。 他望过去时,突厥骑士的其中一人也正好回头,与元博四目相对,视线交集。 那人一双明眸,雪亮而精致,水汪汪的,晶莹剔透。 元博忽而皱眉,正寻思着这些人为何策马如此急躁,却见那回头的女子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那一笑柔媚至极,怎么看着像是在抛媚眼? 第103章 宗人府,军器监 女突厥的那一眼妩媚,妖娆至极,但看在元博眼中却带着一丝寒意。 就目前而言,不论是从天山师尊赵白眉的话中,还是许君卿运筹多年的暗查得知,军器监都与突厥人深有联系。 撇去两方暗中倒卖军械不说,单以大燕和突厥之间并不和善的关系,这群突厥人都不该在幽州腹地如此“大张旗鼓”,可见这些人有恃无恐。 幽州府水之深,较之徐阳县犹有过之。 不过,回过头后,元博倒也没有急于纠结。 突厥人是要查,但还不是现在。 车厢内是不好进去了,一来是拥挤,二来里面有两人现在恨不得生吃了元博。 于是,他便只能坐在车头与那名老车夫闲聊起来,大谈“车技”。 马车的速度并不慢,夜色刚暗下来,便来到了幽州城前。 幽州府乃中原北部枢纽,城池之阔竟丝毫不亚于京城,同样开了四处城门。 城门前,趁着老车夫前去与守城官交涉进城事宜时,元博把崔三叫了出来,道:“三,放响箭,让幽州城的人都知道大理寺的人来了。” 崔三微感讶然,倒也是先照做之后,方才问道:“头儿,咱不是说过要暗查吗?” “没有必要了。徐阳县之事恐怕已经传到了幽州,我们的身份瞒无可瞒,还不如直接高调地进城。如此一来,身有猫腻者的心理压力就越大,疲于应对之余,反而更容易露出马脚。” “那我们还是住那家“斯家客栈”?” “不,住官驿。” 元博说着,往城门方向看去了一眼。 大理寺的响箭在空中炸开一束焰火,微微照亮了夜空。 幽州的守城军当即警觉,派出了一支数十人的小队前来查看。 为首的校尉来到近前,还未及开口询问。 元博便掏出了大理寺腰牌,道:“大理寺入城办案,幽州军速速为吾等准备客驿。” 那校尉一见,确认元博手中的腰牌无假后,命身后士兵让开了一条道,“请吧!既是京城大理寺的人,倒也有资格住西城的官驿。” 大燕三法司,威名赫赫。 大理寺官员到此,令幽州守军也不敢怠慢。 但在护送元博等人进城时,那名校尉悄悄对着身边一名士兵耳语了几句,士兵点头回应后,独自离开了队伍。 来到幽州西城区。 元博的印象中,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座枢纽大城。 发现幽州军为他们安排的官驿对面,竟有座宽大豪华的庄园。 门楣上挂的牌匾,横书:幽州外邦使节馆。 即便是入夜,使节馆依旧人影不绝,无数穿着外邦服饰的人往来其间,操着各种晦涩的外族语言。 元博深感惊讶。 幽州位于大燕朝中北部,距突厥边境仅一千里,往东六百里便是出海口,与更北部的朔方三镇相连,下承京都五大卫城,地理位置举足轻重。 东北部的外邦,不论是实力最强的突厥,占据新罗半岛的高丽,还是游牧丛林的契丹、女真各部,要想进入大燕富饶的中原地区通商,走陆路都必须经过幽州城。 因此,幽州府设立外邦使馆,也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幽州有不下数十座官驿,为何偏偏给元博安排了这处靠近使节馆的地方? 是幽州军临时起意,还是早就有人暗中运筹? 进入官驿登册时。 一行六人,除了许君卿之外,其他五人都是身份清白,并不会有什么麻烦。 许君卿明面上“已死”,无法再用真实姓名登册。 正当元博犹豫着该用什么身份让她重新出现世人面前时,崔三却来报,许大寨主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自己溜走的,几人竟毫不知情。 崔三皱眉道:“怎么办?我去找找她?” 元博摇了摇头,“不用了,她现在是山贼的身份,自知不便和我们一起,自主离开也是对的。她与突厥人将有一次交易,算起来就在十天之后,定是暗中前往了那家“斯家客栈”。暂时不用管她,明日你去一趟,将华平安接来即可。” 崔三点了点头。 ... 幽州南城,一栋几乎占据了半个南城区的高墙深院内。 某个书房中,一名身穿紫青色蟒袍的华贵老者正挑灯作画,落笔优雅,神情一丝不苟,忘却了身边事的样子。 这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老者的思绪被打断,目现一丝不悦,冷冷道:“何事?” 门外响起了一个谦卑的声音:“童鹿求见。” “进!” 老者喊话的同时,一名羊胡须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先喊了一声“尊上”后,便附耳在老者旁轻语。 说完话,退居一侧,等待蟒袍老者定夺之色。 老者面色闪烁,既有些凝重,又现少许笑意,“大理寺?呵呵,总归还是来了...来的是何人?现在在哪?” 中年人回道:“据东城守军来报,是一个年轻人,生面孔。已按照尊上此前的意思,若大理寺之人明着前来,便安排入西城官驿,使节馆对面。” “哦?孤还以为会是万宗德亲自来,他竟只派来了一个毛头小伙?是想作甚?” “尊上,自十年前“金面人”死后,大理寺已接近无人可用,唯独一个万宗德在苦苦支撑。他若亲自来了,那岂非留下京城的空档,任人揭他老底?” “哼!也罢!那就任由他查吧,查到什么人身上都给他。” “是。” 中年人应了一声,刚要出去,老者忽又将他叫住:“不过...毕竟是万宗德器重之人,他能将这小厮放到幽州,恐怕此人也并非等闲。你还是亲自去一趟,让...“那个人”来见见孤。” 中年人回身一拜,倒退着出门。 片刻后,宅院的大门口处,一名金甲兵卒正牵着马等待。 中年人走出后,迅速翻身上马,连夜赶出了幽州城。 而他走出的那扇朱漆大门,横额:宗人府。 ... 次日。 休整了一夜后,元博精神抖擞,一早便催促崔三去将华平安接来。 张余也来到了元博的房间,倒是薛芸姝和司空小小二人未曾出现。 官驿的小二上了一壶清茶,元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示意张余在一旁坐下。 张余问道:“头儿,我们此来幽州,可是为了查清三师暴毙案中所涉及的军械?” 元博点头道:“嗯!太傅被杀,凶手的动机虽然已经明了。但其他两位的死,还是个谜。而且,假吴恭杀人摆布尸体,为何一定要使用私铸的钢丝?他是不是要向我们透露什么消息,或者另有目的?” 张余闻言,微惊道:“太傅之死的动机已经查明?还有...假吴恭是谁?” 元博笑了笑,而后便将一路而来,如何遇见许君卿等人,当年许骁冤死的始末,跟张余简单的说了一遍。 张余听后,震惊不已,“原来那位许姑娘...竟是将门之后,如今却成了山贼。怪不得她不愿住在官驿,但她私铸军械与突厥人交易,我们该如何处置她?” 元博深思道:“不处置!她也是为了探清当年的幕后黑手,为父报仇,情有可原。此事,暂且不议。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查清那名假吴恭的真实身份,以及他为何一定要使用钢丝作案,并挖出军器监的层层隐秘。其他的,容后再说。” “那头儿打算从何查起?” “你先去一趟军器监,将军器监十年内所有历任官员的名单,都给我找来。” 张余应是。 起身刚打开门,却见崔三与华平安刚好赶到,愣了一下。 华平安一见张余,脸上不由一喜,先喊了一声“渔儿”。 张余却不怎么爱搭理他,闻若不知,便要绕过他身旁走去。 华平安慌忙道:“渔儿你要去哪?” 张余冷冷回道:“不用你管!” 倒是元博解释了一句:“她去军器监一趟。” 华平安当即道:“哦!若是去军器监,我大概猜到了什么事。我这里有现成的文书材料,渔儿你不必去了。” 说着,便拍了拍捧在手上的一大叠文书。 第104章 钢丝杀人的指向 如此一说,张余倒也不想多跑一趟,随即折返回身,关好了房门。 华平安比元博等人早几天到达幽州,却是已经做好了一定的资料收集。 几人围着房中的圆桌坐下,元博还未及说话,华平安便已抢先说道:“你一来便叫人去军器监,想必在徐阳县的事情并不顺利。铁面官的线索断了?” 元博微笑道:“你如何知道?” “这你暂时不用管。但我知道一旦铁面官的线索断了,你要想再揪出幕后黑手,就只能从假吴恭私铸的军械上寻找头绪。我已经事先得到了军器监的一些材料,你要不要看?” “哦?你竟如此神速?话说起来,你已无一官半职在身,如何能得到这些材料?” 华平安淡漠的眼神,选择性忽略掉元博的这个问题,自顾将一份文书递了过去,说道:“你要彻底了解军器监,就必须先知道这个是什么地方。” 他在文书上点了点。 元博倒也不急于去纠结华平安如何得知徐阳县事败,并暗中得到军器监材料的隐晦,见他此时一脸严肃的模样,便先拿过文书一看。 紧接着,微蹙眉头,“宗人府?军器监和宗人府有关系?” 宗人府,直白了说,就是管理皇室宗族人员的机构。 太祖皇帝立国,设宗人府,立“大宗令”一人,左右“宗正”两人,下属还有“宗人”两名,皆是一品官阶。 但这里的“一品”与朝堂正统的官阶又有所不同,宗人府只管萧氏宗族的内务,即便官居一品,也不入内阁,只享俸禄,不赋实权。 大宗令,一般由皇室族内德高望重的“前辈”担任,约束皇家子弟,行赏罚之权。 元博目光盯在宗人府的资料文书上,可见详细的介绍,并列举出了当今的时任官员。 大宗令,萧胜昊。 左宗正,萧坚。 右宗正,萧天云。 ... 继而,颇感惊讶道:“左右宗正竟是太子和离王?那这位萧胜昊是...” 华平安回道:“朱王萧胜昊,若按辈分来讲,陛下仍需喊他一声叔叔。” “朱王?这个封号好像并不常听到。” “当然,因为他是先帝年纪最小的弟弟,年纪虽然比当今陛下还小一岁,但辈分摆在那里。而“朱王”这个封号,可以追溯到前两朝之前。” “那军器监又关宗人府什么事?” 这个问题,华平安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又将一份文书交给元博,道:“你自己看!” 元博望去,刚看到开头,便猛然大惊:“这...军器监正,就是朱王?” 华平安微微点头道:“正是!所以你要查军器监,是不是先得问问这位陛下的叔叔?” 元博沉思了片刻,忽然道:“不对!朱王既是大宗令,依照朝例,他便不能在朝中兼任要职。比如太子,他挂着宗正的头衔一天,便不能监国。离王虽是亲王,但也并无职衔、实权。” 为了将皇室家务与朝堂大事分开,太祖皇帝立国后,便定下了规矩: 凡隶属宗人府任职的皇室子弟,不可再执掌朝堂实权。 若要涉及社稷军机,便要先革除宗人府的头衔。 太子萧坚挂名宗人府,便说明皇帝仍不想对他放权,即便他一早就被册为储君。 而自古皇室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说法,治国先齐家。 皇帝让太子先接触宗人府事务,便是有意让他先学会处理宗族关系,再谈定国安邦。 听此,华平安又将一份文书,送到元博面前,“话虽如此,但军器监正这个职务是一个例外。其中涉及皇室的隐秘,我不便和你明说,或许你可以亲自去问问这位朱王。” 元博阴沉的脸色,起身踱了两步,说道:“这就有些难办了...军器监有问题,但负责管理这个部门的人,却是陛下的叔叔。且不说这位朱王身上有没有猫腻,即便只是他手下的人出现舞弊,我们也不好去查...” 彻查军器监,查出了问题,即使最后不关朱王之事,但他仍需负上失察之罪。 同时,朱王又是大宗令,他若有所牵连,便会使整个皇室脸上无光。 皇室失了脸面,皇帝自然也挂不住脸。 换言之,动军器监,就好比折损了皇族。 皇帝虽明言允许元博追查军械一事,但元博倒也不能不顾及皇帝的私心及脸面。 隐隐之间,元博有种“错觉”,幕后之人切断了铁面官的线索,而不忌讳他由军器监开始彻查,恐怕也已经料定当元博知道朱王便是军器监正后,不敢轻易深挖。 对方或许不是要强行转变他的追查方向,而是令他“知难而退”。 顿了顿后,元博叹了一口气,“罢了,先不管怎么去查军器监。华平安,你先到幽州几日,还查到什么其他线索?” 华平安索性将面前的文书都推向元博,回道:“你们抓到的那个假吴恭,本名公孙有,乃是十年前军器监督造公孙无的幺弟。当年,便是他带着紫月前往峨眉山。” “公孙有?他和紫月还是叔侄关系?” “没错!” “他此前也是军器监的人?” “公孙有的情况特殊,与紫月有些相似,他俩都是私生子。公孙无做了家主之后,才准他入了族谱。因此,公孙有对他这个哥哥极为感恩戴德。甚至不惜放弃名利,愿意护送公孙无的私生女前往峨眉山隐居。而他当年确实是军器监的人,还是首席铸造工匠。但履历上说,此人早已在一场事故中身亡。” 元博笑了笑,微微思虑道:“身亡?恐怕是公孙无当年为了让他脱离军器监的管制,而故意制造出来的金蝉脱壳之计。公孙无让他诈死,以护送紫月前往峨眉山。” 华平安并没质疑这个猜测。 公孙有在公孙家被满门抄斩之前已经诈死,以至于后来监斩官在核准公孙家九族的时候,便忽略了他。 也就是说,当年公孙家并非没有后人留下,甚至还留下了两个,公孙有与紫月这对“叔侄”。 公孙有与紫月将家族被诛杀的“罪责”,归结于太傅为许骁平反这件事情上,故而潜伏杀人。 这时候,崔三挠了挠头,插嘴道:“头儿,我有一点想不通。公孙有杀人,为何非得用钢丝?他难道不知道使用私铸的军械,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吗?还有,他是从何得到私铸的钢丝?他是前任军器监的首席工匠,自己造出来的?” 闻言,几人面面相觑,却是难以给出一个明确的解释。 沉默了半晌后,张余拿起元博面前的文书翻了翻,边看边说道:“军器监四大铸造司,公孙有当年是哪一司的首席工匠?” 华平安看向她,柔声回道:“兵器司,主管刀剑制造,也算是一名大师级的工匠。” 张余皱眉道:“兵器司?钢丝虽然也可以用作杀人的“兵器”,但并不属于兵器司监造。也就是说,他并不擅长铸造钢丝,为何会执意选用钢丝杀人?” 几人顿时又陷入了某种难解的思绪中。 公孙有选用钢丝杀人到底是另有深意,还是顺手为之?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元博忽而灵机一动,豁然道:“如果你是公孙有,家族被诛,你要复仇的话,会认定谁是仇人?除了当年为许骁平反的慕容秋山之外,还有谁?” 张余眉锁更深,一时难以接口。 崔三倒是脱口而出道:“头儿,你不是说公孙家只是一个替死鬼吗?如果我是公孙无,报仇也该算上那幕后黑手一个。毕竟,当年公孙家是被幕后黑手推出来送死的。” 这话刚说完,华平安当即大悟道:“对了,还真有这个可能性。公孙家当年肯定也参与了军械倒卖,知道谁是幕后黑手并不奇怪。公孙有是兵器司的首席工匠,可能也知道谁是主谋...” 元博却抬手,摇头道:“不!公孙有一介工匠,不会知道太多。倒是他的哥哥公孙无,可能知晓事情的全部。但公孙有却有怀疑的对象,如果他选用钢丝杀人,再摆布尸体,是要故意留下某种线索呢?例如,用私铸的钢丝是要指向某人。如果我们顺着钢丝这条线索查到某人,并将之绳之于法,是不是也算公孙有报了仇?” 张余道:“头儿,你的意思是...公孙有故意用钢丝杀人,是在映射某人?而这个人很可能是在军器监中,负责铸造钢丝是?” 元博轻笑,“你不觉得深有可能吗?华平安,军器监四大铸造司中,哪一个负责铸造钢丝?” 第105章 潜在黑手,皇室的隐秘 按照元博的推测,以及华平安得到的线索。 公孙无、公孙有这两兄弟,乃是同父异母。 前者对后者有知遇之恩,使得公孙有得以编入公孙家族谱,“名正言顺”。 以至于公孙有感恩,不惜以诈死,护送“哥哥”的私生女前往峨眉山学艺。 后来,慕容秋山为虎贲军许骁平反,公孙家覆灭,只留下了他和紫月两个后人。 两人事后,将家族覆灭的罪责施加在慕容秋山这个“平反者”身上,因此密谋多年,潜入太傅府杀人。 但严格来说,这起事件他们应该有两个“仇人”才对,除了慕容秋山之外,还有就是那个将公孙家推出来送死的幕后黑手。 不过,以公孙有当时的“权限”,并不能准确知道谁是幕后黑手,只有怀疑的“同党”。 他们自知无力找“同党”复仇,故而使用私铸的钢丝杀人,以此让朝廷在追查凶手时,怀疑到“同党”身上。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假设成立,公孙有舍去“简单”的杀人方式,非得用到钢丝,并留下“私铸军械”这个线索,完全是在映射某人。 而他本是前任军器监的工匠,他的怀疑对象,大概率就是在军器监中任职。 找出当年在军器监中负责铸造钢丝的人,就能顺着公孙有的“怀疑”,找出潜在的黑手。 华平安随即在桌上的文书翻找起来,边找边说道:“军器监的所有工位都关乎朝廷的铸造机密,里面的工匠都是终身退役制,很少会中途换人。但不保证没有意外发生,所以十年前到底是谁在负责铸造钢丝,仍需细细核对。” 元博点点头,“还有,查一下那个马尚,他近年来与幽州之间有何联系。公孙有获得的私铸钢丝是从何而来,是否出自于京城的那家铁匠铺。” 马尚,便是紫月逃走时灭门的那个铁匠铺老板。 这时候,华平安还未从资料中寻到结果,听到元博如此一问,便先回了一句:“如果你想知道这个,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幽州九镇都盛产铁矿石,京城的铁器、铁矿大部分都是幽州运过去的。马尚经营铁匠铺,自然也有购入矿石。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元博道:“那公孙无的钢丝,便是从马尚的铁匠铺中私铸而来的了?” “那倒未必!京城除了有大量的铁匠铺从幽州采购矿石之外,还有一家豪门也时常进购。” “谁家?” “就是太傅府。” “太傅府?他们要矿石去做什么?” 张余这时接话道:“头儿,你忘了。太傅府中有一人嗜剑如命,不仅喜欢收集名剑,还酷爱铸剑,甚至在府中建起了一座剑炉。所以,采购矿石也并不奇怪。” 闻言,元博倒是马上想起了某人,“慕容覃东?他还在家中建起了熔炉?那之前我们搜查太傅府时,为何没有见过?太傅府的草图上,也并未标记出剑炉的位置。” 张余微笑道:“朝廷严禁私铸,慕容覃东建造剑炉,虽得到陛下特许,但也不能做得太张扬,以免落人口舌。那座剑炉隐藏在后院的地下密室,外人倒是很少知道。我也是偶然听...某人说起...” 当张余说起“某人”时,元博目光闪了一下。 这位“某人”,恐怕便是她的父亲张风晓。 太傅府中有剑炉存在,既然是隐秘,外人不得而知。但与太傅私交甚密的张风晓,却不在“外人”之列。 张余也知道,不外乎是曾经听她父亲提起过。 元博随后道:“那座剑炉,平时只有慕容覃东一人使用?” 张余摇头道:“不是。太傅除了酷爱字画之外,也喜好锄田种花。时常会命下人使用慕容覃东的剑炉,铸造农具。” “也就是说,府中下人也可以使用剑炉?那么,公孙有身为厨子,借以打造刀具之名,实则用剑炉私铸钢丝,也不是没有可能了?他身为兵器司的首席工匠,虽不擅长铸造钢丝,但工序是知道的。能造出来并不奇怪,而且我们也发现勒死太傅的钢丝,明显有瑕疵。说明,不是熟手打造。” “确实。公孙有化名“吴恭”,借以厨子的身份,确实有暗中铸造钢丝的嫌疑和便利。” “...” 两人说话之间,正翻阅文书案卷的华平安,忽然大喊了一句,显得颇为兴奋:“找到了。钢丝,出自军器监的器弩司。十年前负责管理督造的官员,名叫荀济。时至今日,他已经官至四大司的总监,从四品官位,军器监的第五号人物。” 元博亦是有些欣喜,想了想后,道:“好!张余、崔三,即刻前往军器监衙门传唤这个荀济,不得有误。” 崔、张二人还未来得及答应,华平安却打断道:“慢!如此贸然前去传唤一个从四品官员?且先不说他愿不愿顺从,你就不怕朱王有意见?怎么说朱王也是军器监的监正,传唤他手下的人,是不是该知会他?” 元博笑道:“自然是要知会的,但同时也要先拿人。我们兵分两路,崔三和张余去传唤,我去宗人府见见这位朱王。” 说完,从怀中将那枚太常令交给张余,接道:“持太常令前去,荀济若有不从,便是不服圣命,等同谋逆。” 崔、张二人接过,刚想离去。 华平安又阻止道:“等等,太常令只是一块令牌,荀济若真有问题,他狗急跳墙,举兵造反。我们没有后援,铁面官又不可信。岂非送死?届时,你指望一块令牌去救渔儿二人?” 此话倒也不是危言耸听,元博一行只有五人,白羽兵在京城,铁面官不可信。 若真是发生了战斗,便是孤立无援。 太常令有用,是因为朝廷和皇帝的面子。 但若荀济自知“必死”,毫无顾忌,那令牌也就不过是废铁一块。 元博却似乎早有所料,此时看了张余一眼,若有所指道:“无妨!即便荀济真敢反抗,张余和崔三也必能安然无恙。” 华平安诧异道:“你有安排?” “不是我的安排,但你好像忘了张余是谁。昨夜我们从东门进城的时候,我便发现有人暗中跟随。这些人气息平稳,步伐矫健,身上一股煞气,显然训练有素。但对我们并无恶意,且似乎有暗中保护的意思。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华平安当即恍然大悟,“关中神弩营...是岳丈...不,是侯爷的人...” 他一句“岳丈”脱口而出,又立即改口。 张余狠狠盯了华平安一眼,眼神冷漠。 元博摆手道:“既然知道,那便无忧了。你们快去!华平安,你随我去宗人府。” 张余与张风晓虽然父女关系不和,但只是张余单方面对她父亲有芥蒂,张风晓还是极为在乎自己的这个长女的。 当初在杏花林之时,为保张余安全,他甚至冒着被皇帝责罚的危险在京城兴兵,出动神弩营去阻止柳无情。 如今得知张余前往幽州,不可能不派人暗中保护。 不久后,四人出现在官驿门口,分两路各自离去。 南城,宗人府。 表明身份后,等待通传的间隙。 元博目光微闪,谈笑自若般对华平安说道:“咦,你说这皇室宗人府不设在京城,反倒在幽州,这是为何呢?” 华平安几乎是反射性的回道:“太祖皇帝起兵幽州,本就是幽州人士,这里就是皇帝的老家。宗人府设在此处,有何奇怪?” “也就是说,大宗令兼任军器监正,并非格外开恩,而是历久以来便如此?现在的军器监,就是太祖皇帝当年的私铸工场吧?由宗族的人掌管,才可保证不落入外人之手,对吗?” “正是。当年,太祖皇帝建起军器监时...” 华平安说到一半,当即大惊失色,指向元博怒道:“元博,这是皇室隐秘,你竟敢套我话...还好...” 元博呵呵一笑,“皇帝的老家算什么皇室隐秘?关键是当年太祖皇帝如何建起军器监,是吗?但既是隐秘,你如何得知?” 华平安却已经把自己的嘴巴闭得严严的。 正好这时候,宗人府的侍者折返,将二人叫了进去。 这位神秘的朱王,在宗人府的正厅接见元博二人。 但刚走到正厅门口时,却发现了一个熟悉面孔。 这个人的出现,令元博大跌眼镜。 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我去! 第106章 你们为何杀我 元博惊诧万分,瞳孔爆突,道:“你...你怎会在此?” 眼前此人,竟是自主溜走的许君卿! 元博还以为她不便住在官驿,自己赶去了斯家客栈,没想到竟出现在宗人府中? 而且,许君卿此时穿着华贵的衣裳,头戴凤钗,身边跟着两个侍女,那派头显然不是一般的待遇和身份。 这规格,怎么说也起码是“郡主”级别以上... 可她明明是个女山贼啊! 更为甚之,她知道元博的许多“秘密”。 难道她身份有假? 就连许君卿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元博如坠冰窖,一时陷入了某种无法理解的“忐忑”之中。 华平安倒是还好,他赶到官驿时,并没有见过许君卿。 但见元博一脸阴郁的样子,不免小声问道:“你认得面前这个女子?” 元博手心冒出冷汗,但未及回复华平安的话。 面前的一名侍女已经喝斥道:“大胆奴才,见到靖媛郡主还不跪下行礼?” 如此一言,更让元博错愕。 华平安踌躇了一下,倒是先行了一礼,并喊道:“见过靖媛郡主,不知郡主在此,多有失礼...” 说着,还偷偷拉了拉元博的衣襟。 元博哪里跪得下去? 此时,茫然地吞吐道:“你...你叫靖媛?你骗我?” 许君卿漠然的神情,撇向元博,冷冷道:“你是何人?本郡主与你初次相见,何曾骗你?” 元博忽闪的神色,初次相见? 昨日才刚在马车上“一吻”,她这就翻脸不认人? 许君卿长什么样,元博不可能会记错,怎么就变成了初次相见? 对方在隐晦吗? “大胆奴才,郡主自幼体弱多病,已多年未出府外,何来骗你?简直是信口雌黄,大不敬之罪。” 元博愣神之际,许君卿身旁的侍女便再次怒斥道。 “宗人府禁卫何在?还不将这胡言乱语,直呼郡主封号的逆徒拿下?” 侍女再次喝斥,当即有两名守在正厅门口的禁卫,凶神恶煞般走向元博。 “郡主”只是说了一句话,她身旁的侍女倒是想“动”起手来。 正在这时,正厅中传出一道威严的声音: “行了!这两位是京城来的大理寺官员,算是孤的贵客。靖媛,你留下!其他人都下去。” “是!” 侍女与禁卫这才相继离去。 化身“靖媛郡主”的许君卿率先走进了厅中,元博和华平安随后跟进。 厅中。 主位之上的朱王萧胜昊,带着浅浅的笑意,依旧穿着他那件仅次于皇帝的紫青色蟒袍,看起来慈眉善目,并没有太过花架子的模样。 客座上有两杯热茶,似乎一早就为元博二人准备。 见面,礼貌性的行礼。 但还未礼成,萧胜昊已经在说“不必多礼”,并对许君卿示意道:“靖媛,来为父身边坐。” 许君卿欠了欠身,应是。 “你们也坐!” 他随后补了一句。 元博二人,便也在客座上坐下。 喝了一口茶后,萧胜昊微微一笑,“你叫元博?方才听你说,孤的爱女曾欺骗你,当真有此事?” 说话的同时,他也看了许君卿一眼。 许君卿却只是淡漠一笑,并未多言。 元博语塞,却是不知该否认还是肯定。 犹豫了半分后,回道:“回王爷,可能是下官认错人了。郡主既是常年居家不出,倒也不会与下官相识。是下官冒昧认错了。” 萧胜昊挥了挥衣袖,眉欢眼笑道:“原来如此。那你因何而来?你在拜帖中说,请见于孤,却未说什么事。明人不说暗话,你可直言。可是为了三师之事?” 元博见对方毫不婉转,倒也直接道:“正是。下官受圣人谕,彻查三师暴毙案。得知三师之死,涉及军械,故前来幽州查案。” “哦?那你查到了什么?” “案情还未明朗,容下官事后禀报。但此案涉及军器监之人,王爷既是大宗令,又主管军器监。所以...” “所以你查到了军器监的身上,想拿我手下之人?” “三师之死,关乎朝廷社稷。若不彻查,恐会有损陛下和皇室的威严。王爷执掌军器监与宗人府,素来刚正不阿,严守铁律。定会助下官,明察秋毫。” 萧胜昊还未表明态度,元博却已经给他戴上了“刚正不阿”的高帽,也有让对方难以拒绝的意思。 萧胜昊却忽然面色一冷,道:“孤,要是不准呢?你既说孤治理严明,刚正不阿,孤手下之人岂会有问题?” 闻言,元博二人始料未及,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位王爷乃是皇帝的叔叔。 入了宗人府,连萧天河也得向他行“叔侄”之礼。他若不愿交出荀济,元博倒也没有丝毫办法。 不过,下一刻萧胜昊见到两人语塞的模样,忽又话锋一转,道:“呵呵!好了,孤也不拿你们寻开心了。军器监之人若有问题,你既受皇命,想拿谁就拿谁,就连孤也不例外。但行事之前,仍需孤的一份监正文书。” 元博豁然开朗,拍马屁道:“王爷坦正英明,下官敬佩。” “在此等着,孤去去就来。” 萧天昊随即起身,走出了大厅,往一侧走去。 厅中,便只剩下了三人。 元博偷偷向许君卿瞄去一眼,试探性地说道:“靖媛郡主自幼体弱多病?不知如今可否好了些?下官不才,认得一京城名医,素有小医仙之名。若不嫌弃,倒是可以为郡主引荐。” 许君卿幽然道:“哼!你以为你所认得的名医,比宗人府的医官还好?” “这...倒也不尽然。” “如此,你多嘴什么?” “额...也对,是下官多嘴了。只是,郡主倾城之姿,与下官一位朋友容貌接近相同。下官深有所误,难免多嘴了。” “哼!” 许君卿哼了一声,似乎对元博口中的“朋友”并不感兴趣。 元博却是自顾说道:“我那位朋友...姓许,名君卿,乃是...” 话没有说完,却见对方突然怒拍桌案,“住嘴!本郡主对你所谓的朋友不感兴趣,闭上你的嘴!” 如此反应,令元博微愕之余,心中倒也有些许笃定。 恐怕眼前这位“郡主”与许君卿是同一个人? 这才会如此忌讳在这宗人府中,提及自己的真实姓名? 但她为何成了萧胜昊的女儿? 如果不是同一个人的话,为何容貌一般无二? 双胞胎? 内心若有所思,不过对方以身份压制,元博只能暂时闭嘴。 然而,过了许久,萧胜昊依旧不见回来。 元博刚想询问一下,“许君卿”倒是自己开口道:“吾父可能有事牵绊了,尔等随我去书房找他吧!” 说完,便当先领路而去。 来到萧胜昊的书房外。 “许君卿”亲自去敲了敲门,而后也不见等待回应,就推门进去。 元博二人在门外,听到有几声私语传出后,各自对视了一眼。 等到“许君卿”折返出来时,对二人说道:“吾父让你们进去。” 两人应了一声,便走进书房。 刚进去,往侧边一看,还未及说话,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只见一侧的书桌前,萧胜昊躺倒自己椅子上,奄奄一息,胸前插着一把断刃... 此时,气若游丝,却仍是艰难地举起手臂,指向元博二人,断续道:“你们...你们为何要行刺孤...” 元博二人面色大变,忽然有种落入圈套的感觉。 更甚之,门外的“许君卿”突然哎呀一声,自己把自己的脖子抓伤,并将胸前的衣服弄乱,佯装惊恐倒地,大喊道:“来人啊...这两个大理寺的人杀死了大宗令,还企图侮辱本郡主...” 元博圆目欲裂,视线落在萧胜昊身上,发现了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 插在萧胜昊胸前的那把短刃,竟是之前被铁面官带走的那把龙头短刃... 第107章 入狱,等一个人 如此情况。 正所谓“物极必反”,元博本该无限惊骇,此时反倒彻底冷静了下来。 脑中思绪快速飞转起来,双眼犹如“摄录机”一样,环视着萧胜昊被刺的现场。 萧胜昊的书案上,墨水倾倒,无数毛笔散落,面前还吐了一口血迹,有很明显“争执”过的痕迹。 但元博还未走进书房时,并没有听见房中传出任何争吵或者争斗的声响。 “许君卿”却在两人进来后,忽然指认是他们刺伤了萧胜昊,这点尤为不可思议。 不过现在,却并非纠结“许君卿”为何明眼栽赃的时候。 经过她这么一声大喊,宗人府内的禁卫军不出片刻便会赶来,继而对元博二人进行“人赃并获”。 “许君卿”与萧胜昊是父女关系,又是被朝廷赐封的郡主,若禁卫军要选择一方信任的话,肯定会先选择她。 宗人府的书房平时能进来的人不多,此时屋里院外也就有四人。 萧胜昊重伤濒死,元博二人被指认为凶手,有“许君卿”作证。 换言之,这几乎成了一桩铁案。 虽然站在元博的角度来说,这栽赃的手段未免有些过于“露骨”,但这并不影响最后的结果。 “许君卿”大喊一声后,便跌跌撞撞地朝院外走去,无比惊慌的神色,演技十分在线。 危机感油然而生,元博思虑着眼前该如何破局。 正在这时,忽见萧胜昊逐渐黯淡的眼神望向元博,右手无力的抬起,煞白的嘴唇微张,似有话要说的样子。 一旁的华平安冷汗不已,“王爷似乎有话要说,可能是凶手的线索。快...” 说着,便要凑上前去。 元博却一把拉住他,正色道:“站着别动。” 而后,自己则快速来到萧胜昊面前。 萧胜昊本就垂垂老矣,胸口被刺一刀,已然强弩之末,回天乏术。 回光返照之际,却还能猛然抓住元博的衣角一拉,并在元博耳边断续地说了几个字。 但声音微如蚊蝇,就连隔着不远的华平安也未能听见。 元博听着,面色更加凝重,站直身躯后,像是在心中做出了某种艰难的决定,转头对华平安说道:“有三件事,你一定办好。第一,禁卫军一来,你便和靖媛郡主一样指认我就是杀死王爷的凶手;第二,我一入狱中,你设法让崔三和张余来见我。崔三身上有太常令,见我不难。第三,你要抢先一步将幽州的情况告知寺卿,寺卿得知后,自懂安排。” 说完,快速闪到华平安面前,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华平安咋了咋舌,“让我也指认你?禁卫军能信吗?” “没错!别管信不信,你只需照做。与其两人一起入狱,你在外边的用处更大。你能轻易弄到军器监的材料,在幽州城必定有些隐晦的关系,办成这三件事对你来说不难吧?” “可是...” 话说之间,一群禁卫军已经张牙舞爪的冲进了书房的院子。 时间紧迫,元博来不及再跟华平安解释,赶忙道:“你有多久没有受伤了?记住,按我说的办,事关你我生死。” 语毕,猛然出手一掌击在华平安的胸前,将之击飞出书房外。 这一掌力道恰到好处,华平安飞出书房,落地吐了一口血,但实则受伤不重。 而这厮起身后,面对围过来的禁卫军,慌张大喊道:“速来擒贼,刺伤王爷的凶手就在书房。吾是受人胁迫来此,太学院正乃为吾师,太宰吴道庭是我姐夫...救我...” 听此,元博一惊,差点跌倒,暗道:我去!华平安这货的背景这么深?当朝宰相是他姐夫? 但手上并未停滞,立即将书房的门关严,并落下了门栓。 回过头时,又见萧胜昊投来目光,便又回到了他身边扶了一下,“王爷...” 萧胜昊涣散的眼神,断断续续道:“孤....将死....送...孤...一程...” 他微颤的嘴唇,目光斜视到自己胸前的短刃上,又转向元博。 元博自知他的意思,这一刀已然切断了萧胜昊的生机,再难复返。 此时多留一刻,便多一刻痛苦,便想借元博之手早点解脱。 书房外的禁卫军赶到,但未知萧胜昊的生死情况,倒也没有贸然攻入。 元博定神看了他几秒,微叹了一口气,左手缓缓握在了刀柄之上,而后用力一按... 萧胜昊猛然一个抽搐的反应,瞳孔暴突,下一刻呼出最后一口气后,彻底软了下去。 同一时间。 书房门被人大力撞开,一队金甲禁卫军闯了进来,恰好见到元博的手放在萧胜昊胸前的凶器上,更加坐实了他杀人的嫌疑。 禁卫军随即二话不说,蜂拥持刀砍向了元博。 元博迅速出手,夺下一人的刀后,逼退众人,顺势从窗口跳出了书房外。 第一批赶到的禁卫军只有十余人,元博倒也不费周张就将之放倒。 但更多的援手仍源源不断地赶来,不仅有齐备的禁军弓弩手,还有幽州军的影子。 宗人府,身为皇室宗族的监察机构,素来由禁卫军执守。虽只有一千人禁卫的编制,但也可见皇帝对之重视。 事发幽州府,幽州军出现既是责无旁贷,也是理所当然。 一路从书房杀到正厅大院,元博手中的刀已经出现了豁口,血迹斑斑。 整座宅邸已经被重重包围,插翅难飞。 元博一早就有“入狱”的想法,这才让华平安明哲保身,去帮他做那三件事。 此时的反抗,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见到官兵的合围已经成形,元博索性将刀收起,冷冷道:“大宗令被刺,凶手另有其人。尔等不问缘由,便要捉拿本官。难道想私自定夺吗?幽州刺史何在?本官要见他。” 话声刚落,官军之中一阵响动。 “许君卿”在几名禁卫的防护下,排众而出,冷语道:“哼!逆贼,你居心不轨,胆敢行刺大宗令,其罪当诛。竟还敢狂言见幽州刺史?识趣的,便俯首就缚,兴许死前还能少些痛苦。” 元博一笑,倒是将手中长刀插入了面前的地上,青石板铺成的地面竟应声裂开,“好!本官可以就缚,但并非自认是行刺大宗令的凶手。且,本官乃朝廷钦命的七品寺丞,持执剑令,皇命在身。要拿我,当有陛下的圣谕,三法司以及吏部的手令。” “休得强辞!本郡主亲眼见到你残杀吾父,并有禁军为证,你还想狡辩?三司法令,待禀明陛下之后,自会下达。你现在是降与不降?来人,将之拿下,先打入幽州大狱,等候圣裁。” 元博冷笑,却也没再反抗,任由官军上前。 ... 正午的时候,幽州大狱中。 因为涉及杀人案,死者还是当朝大宗令,罪名重大。 元博被暂时单独关押,手脚上都带着镣铐,昏暗的囚室里潮湿无比,碗口大的通风口处透进一丝浅浅的阳光。 单独关押重犯的囚室,四面墙壁都镶嵌着铁板,连地面也不例外,唯一的铁门也是实心铸铁,牢不可破。 元博身在其中,四下观察了一番,幽幽浅笑,却没有一丝身陷囹圄的紧张感。 他虽入大狱,但仍是官身,且身有皇命,未有朝廷法令之前,倒也无人敢对他用刑。 心中正寻思着“许君卿”为何突然变成了郡主,又是为何要陷害他。 囚室外隐隐传来了几声争吵,打断了元博的思绪。 片刻后,铁门被打开,张余走进了囚室内。 同行而来的崔三则手持太常令,在门口处,挡住了试图上前的禁军和狱卒。 这枚太常令上面有皇家的标记,显然是出自于皇帝之手。 元博是从万宗德手中得到的这枚令牌,但不出其二,是皇帝授意为之。 且先不谈皇帝为何会暗中给元博太常令,单说此牌的威慑力,便足以让崔、张二人进入大狱,见到元博。 一见面,看到元博身上的枷锁,张余愕然道:“头儿,你这是...大宗令为何身死?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元博目光一转,并未解释,反口问道:“此事先不急着谈,荀济那边怎么样?可有见到人?” 张余点头道:“人已经拿下,暂时软禁在军器监中,由军器监的兵甲看管。本想让你亲自去一趟,谁知...” “好!但军器监之人不可信,出去之后,带着荀济去幽州军营,找一个叫钟兰兰的人。就说我让你们去的,她自会见你们。” “那头儿你怎么办?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设法将你救出大狱吗?” “不,这大狱是我自愿进的。想出去,却也不难。只需等一个人来,本官便可戴罪脱身。” 张余犹豫半分,倒也没再多问,转而道:“那,头儿可还有其他交代?” 元博皱了皱眉,却是喊了崔三一声。 崔三闻言,连忙转身过来。 第108章 牢头狱霸 “头儿,什么事你说。” 回过身,崔三直接了当地说道。 相比于张余还略微问了一句,崔三似乎从内心深处十分信任元博不会杀人,以至于连问也不问,便直接等待元博的吩咐。 元博正色道:“太常令仍交你手,大宗令身死的消息传到京城,即便是八百里加急,最快来回也要三四日。朝廷的法令文书下达之前,这令牌还可为你所用。你去幽州府衙调一支府兵,然后赶往伏龙山端了那群山贼,逼出许君卿。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伏龙山的寨主,还是所谓的靖媛郡主。” “小渔儿,你将荀济带入幽州军营后,仍不可掉以轻心。除了要幽州军严密看管之外,你也要对之寸步不离。荀济若真有问题,我入狱之后,幕后之人必会设法杀他灭口。” 两人应是,随后又与元博商谈几句后,退出了门外。 元博坐到了囚室中的草席上,脑中寻思着萧胜昊死前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不觉幽幽叹气。 一日后。 崔三再次手持太常令,来到监牢中。 为元博带来了些“体面”的吃食后,道:“头儿,按照你的意思,我以太常令召集幽州府兵八百人,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直冲伏龙山,剿灭许君卿的老巢。你可还有其他交代?话说,那娘们儿当真是朱王萧胜昊的女儿,为何从未听闻?” 元博笑道:“不管是不是,先做了再说。但记住一点,出发前把声势弄得大点,赶到伏龙山之时,若许君卿没有现身相见。你便攻山,不必留情。” 崔三点头。 元博眉头一动,又道:“还有,大宗令之死牵涉重大,皇帝必会派人来幽州。告诉薛芸姝和司空小小,要她们设法插手调查。去吧!” 崔三首肯离去。 一个多时辰后。 元博被囚,无可出去,甚感百无聊赖,正盘坐在草席上数着地上的蚂蚁。 忽听牢门的锁扣一开,伴随着一道恶狠狠的声音,“都给本郡主滚,本郡主要将这残杀父王的逆贼活刮...” 隔着厚重的铁门,元博仍可听到狱卒为难的话语声,“郡主...此人受皇命而来,他手下之人持有太常令,若滥用私刑,恐怕...” “哼!一切后果由本郡主承担,快滚!” 听这位靖媛郡主这么一说,一众狱卒倒也不再迟疑,匆匆打开牢门后,离得老远。 一进门,元博便见到靖媛郡主手中拿着一条白色皮鞭,一脸的不善之色,怨毒地盯向元博。 “啪”的一声,她二话不说,先向元博挥出了一鞭。 元博手上戴着镣铐,两只手腕之间用锁链连着,并不能自由的舒展,但仍足以伸手接下这一鞭。 他大手一张,握住靖媛郡主的鞭绳后,顺势一拉,便她往身前拉近了几步。 靖媛郡主始料未及,差点踉跄一跌,没想到元博竟敢出手抓住她的鞭子,稳住身形后,脸上的怒容更盛。 “逆贼,你还敢挡?” 她怒不可遏。 元博却是轻笑,“郡主好大的脾气,竟敢滥用私刑?且不说本官杀人的罪名还未坐实,即便是坐实,也该由刑部主罚。你私动刑法,可曾想过后果?” 靖媛郡主冷哼一声,那与许君卿一般无二的面庞,震怒的时候竟稍显可爱。 “私动刑法又如何?你杀人之罪,证据确凿,还存有侥幸之心?” 说着,便用力抽回鞭子。 但在力气上,哪里大得过元博? 皮鞭的末端牢牢握在元博手中,纹丝不动。 “大宗令是否乃元某所杀,当时郡主也在场,自然是最清楚的。倒是郡主先我一步进入书房,大宗令便身中刀伤,此事一众禁卫可曾知晓?来日若还我清白,郡主可想过后果吗?你今日对我动一鞭子,他日我便十倍奉还。” “你试试看!” 说完,她便再次用力拉回皮鞭。 却不知,在与元博角力拉扯的过程中,她头上的一支发钗竟不慎掉落。 元博洞悉,猛然松开手中的鞭子,同时不动声色地将脚下的一撮稻草踢了过去,盖住了那支发钗。 靖媛郡主往后一倒退,差点撞到铁门上,更是怒极,咬牙切齿之色。 再次怒甩长鞭之后,刚要打向元博。 正在这时,牢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头戴斗笠,狱卒官员模样的人,沉声道:“郡主请适可而止,此人乃是重犯,又是官身,朝廷没有公文下达之前,还请……” 他并没有把话说全,却是留给靖媛郡主自己体会。 靖媛郡主闪烁不定的神色,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皮鞭,思虑了半分后,狡黠笑道:“好,本郡主倒也不必在你身上多废气力。要治你,大有方式。你是大理寺之人?抓过不少人犯吧?你说如果他们在狱中见到你们的人,会如何对待?” 听此,元博顿感不妙。 靖媛郡主说完,便转身走出了牢房外,对一众狱卒说道:“将此人与死囚犯关在一起,人越多越好,并将他大理寺官员的身份公之于众。吩咐那些死囚,好好招待他。” 大理寺既司职审核定罪,又有缉查之权,平时经手抓到的囚犯不在少数,被人怀恨在心也是司空见惯。 狱中囚犯对三司缉捕本就不多待见,若一朝入狱,被那些穷凶极恶的牢头狱霸知道身份,必会遭到报复,后果可想而知。 靖媛郡主此言,却是要借以狱中囚犯,变相“整治”元博。 元博自是了然,微微皱眉后,似有通透,却是小声自语了一句,“原来如此!猫腻在这幽州大狱之中?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象出现,谁治谁还犹未可知。” 他起身捡起了那支发钗。 第109章 人肉躺椅,谁才是老大 靖媛郡主走出大狱,身后跟着一大队狱卒。 临近跨出大狱门口时,止身回头对方才那位斗笠红衣官员,道:“本郡主可不动此人,但要你的狱卒休值两日,只监守牢狱大门,可否?至于那群死囚犯如何对待那厮,都是一个意外,懂吗?还有,他私自逃出单独牢房,罪加一等。” 言下之意,不仅是要借着监牢中那些恶贯满盈的囚犯对付元博,还要刻意让守卫的狱卒视而不见,并追加元博一条私逃监房之罪,其心可谓歹毒。 而这位身戴斗笠的红衣官员,此时低着头,颇有掩饰面容的意思,回道:“是!” 靖媛郡主这才满意一笑。 不久后,一向守卫森严的幽州大狱,大批的狱卒退出了监牢外,只针对唯一的出口大门做出了严密的防范。 元博被带进一间数十人同住的大号牢房中,狱卒临走时,还故意放声大喊,表明了他大理寺官员的身份,并很“不小心”地遗落了一大串牢房钥匙。 如此明显的“暗箱操作”,即便是再蠢的人也看得出其中的意味。 牢房中。 刚走进去的元博,相对于那些被关在大狱已经不知多少时日的囚犯来说,算是较为体面的。 自然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所有囚犯的目光。 在这些投向元博的目光中,有嘲笑、讥讽、凶狠,乃至怨毒。 能被关入此地之人,多少都是重罪。 纵然不全是经由大理寺之手擒入,但一众囚犯对身当缉捕的官差,素来都有种天生的敌视,尤其是一些不知悔改的死囚。 元博与之关在一起,等同于羊入虎口。 不过,被这么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围着,元博却是出奇的冷静,丝毫不显紧张。 他盘坐在地上,背靠着牢门,嘴边挂着浅笑,却也不避讳众囚的视线。 长袖之下,却紧握着靖媛郡主掉落的那支发钗。 发钗乃是银质的,尾部很尖,忽略掉头部的雕花形状,就像一支钢针,足以作为武器。 但元博却并不想将这支发钗单纯的当成武器来用,此时已悄悄将之插入了手腕上的锁铐中。 古时的锁铐,并没有任何精密可言。 单一的锁芯,设置极为原始。 以发钗的尖锐尾部插入,没几下拨动,便已然将锁铐松开。 但元博不急于有所动作,解开了手上的锁铐后,换了个姿势,以长袖和衣袍掩盖,又去解开脚上的锁芯,却始终不发一言。 而这群囚犯围而不动,倒不是在“可怜”或者忌讳元博,更像是在等监牢老大的发声。 大狱就好比一个黑暗的地下社会,在这里没有任何规则可言,遵循的是最古老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 谁的拳头硬,谁的本事大,谁的资源多,谁就是老大。 比是凶狠毒辣,任何的怜悯恻隐之心,在这里都是懦弱的表现。 朝廷百官有皇帝为首,监牢大狱也有牢头狱霸做主。 “大理寺的人?嘿嘿,这群狗腿子也有入大狱的一天?平日里威风八面惯了,可想过有此一朝?” “他娘的,老子的这只耳朵,就是被大理寺的白羽兵砍掉的。今日撕了这小子,也算是报了仇。” “上一次进来的狗腿子叫什么来着?老子恨不得生吃其心肝脾肺肾,只可惜那厮死得太早,没能尽兴。这次谁也别跟我抢,老子要一口一口地生吞了他。” “哟!这小子看上去细皮嫩肉的,阎老大,不如先给咱们轮番爽一下先?这大狱没有母的,公的也凑活,哈哈...” “滚!要爆,也是老子先爆!” “...” 众囚围着元博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商讨着该如何炮制他,但始终无一人敢先动手。 那名被称作“阎老大”的死囚,看似倒有些份量,说话也极为恶毒,却也不见动手。 元博暗中解开手脚的镣铐后,泰然自若。 这群人之所以还未动手,恐怕是这处监牢的最终老大还未出现。 果不其然!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一个庞大如一座小肉山般的身躯出现,高约两米左右,一身横肉,大腹便便,五官因脸上的肥肉堆积在一起,显得小而猥琐。 身上穿着一件与之身型极为不符的宽袍,污渍斑斑,油腻异常,手上抓着一只流油的鸡腿正猛啃着,黄牙齿露,让人一见便不敢恭维。 此人一出现,众囚纷纷让道。 “苟爷!” “苟爷!” “...” 彪形大汉迈着一步一颤的步伐走来,众人纷纷叫唤。 因身材过度肥胖,且缺乏运动,气息短促,这位“苟爷”刚走了两步,还没靠近元博便现出了一脸疲态,嘟囔了一声:“椅...椅子...你来!” 这货好像还有些结巴的毛病,说着话,便指向了一人。 大狱中不会贴心地给囚犯准备椅子,苟爷却自顾说出口,倒是引起了元博的兴趣。 “好嘞,爷!” 下一刻,那名此前还颇具威严的“阎老大”竟跪下,四肢着地,用自己的身体当成“椅子”... 而后,另有一人面仰着躺下,拉开衣服,露出了自己的肚子。 苟爷满意一笑,刚想坐到阎老大的身上,忽又发觉自己如此体重可能对方承受不住,便补了一句:“再来一个。” 话声刚落,便又有一人“趴下”,与阎老大一起变身“椅子”。 苟爷这才扭动着大屁股坐下,双脚抬起,放在了脚下那人的肚子上。 躺倒的那人,竟甘愿用自己的肚子来给苟爷垫脚,可见苟爷的威慑力有多强。 不仅如此,苟爷的身后还有排着五六人,合力顶着他庞大的身躯,成了“靠背”... 元博见此,差点下巴脱臼,这几人竟合力造出这么一把“人肉躺椅”来,也属实是意外之至。 而这位苟爷,自然就是这处监牢的真正老大。 苟爷舒服地躺在“人椅”上,颇为惬意,斜视着元博,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道:“大理寺的狗腿?哼!过来,舔脚!” 说着,便抬了抬自己满是污泥的赤脚。 他的这一脚不仅污秽,还带着极重的脚气,令人退避不已。 元博感觉一阵恶心,差点干呕起来,稍稍缓过来后,却假意附和道:“好!我这就来。” 说话间,身形猛然暴起,早就解开的镣铐落入元博手中。 本是锁住他的枷锁,此时成了武器。 两个铐住手腕的“锁头”之间,连着约一米的铁链。 元博声随影动,手中的铁链一挥,打向狗爷的臭脚。 在围观之人震惊的目光中,铁链“啪”的一声,击在狗爷的小腿上,顿时皮开肉绽,血雾横飞。 他出手毫不留情,且迅捷如雷,几乎不给旁人和苟爷反应的时间。 苟爷吃疼,发出了震天的哀嚎,身躯一动,一下子便压垮了身下的两人。 而元博手中的铁铐连续挥出,不停地打在对方身上,每一下都是全力。 一旁回过神的囚犯想要过来阻止,被元博一个铁链横扫,击飞了几人后,皆是骇然之色,莫敢近前。 这些人表面上义气十足,实则都是屈服于苟爷的威慑,并不会真的冒死前来营救。 弱肉强食的规则之下,铁打的牢狱营盘,流水的老大,能者居之。 好比苟爷,他也是在打倒前任“老大”之后,才得以上位。 一众囚犯不会真的愚忠,对他死心塌地。 而苟爷虽然皮糙肉厚,很经打,但想不到元博能挣脱锁铐,并突然出手。 臃肿的身躯又不太灵活,被铁链猛击了数下后,浑身血污,滚倒在地,不尽的哀嚎。 承受了元博一顿“鞭打”后,这货仗着体型优势,倒也还有还手之力。 此时,大手一抓,竟扯住了元博手中的铁链,而后将元博往自己身上拉。 元博立即松开锁链,比力气的话,他肯定比不过五大三粗的苟爷。 袖口中的银质发钗入手,狠狠插进了狗眼的右眼,血液溅射而出。 元博俨然成为了一个毫无情感,冷血无度的魔鬼,刺瞎了苟爷的眼睛后,手上的另一条铁链也并未停歇,继续抽打着对方。 此时的任何一丝留情和恻隐,都将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要震慑住这群囚犯,就必须果断而残忍,以暴制暴。 苟爷松开从元博手中夺到的铁链,右眼被刺瞎,使之哀嚎声更加歇斯底里,捂着面部在地上来回的翻滚。 倒是苦了原先给苟爷当“椅子”坐的那两人,也不知有没有被压扁。 元博打得有些手酸了,这才稍微停下,身旁的囚犯看得面色煞白,无一敢出声。 用铁链绕了苟爷的脖子一圈,元博一边用力收紧,一边冷声道:“你服不服?” 苟爷一身伤痕,又被勒住脖子,窒息感渐渐加重,慌忙服软道:“服...服了...” “听说你是这监牢的老大?” “是...是...” 元博闻言,却目现凶光,手上的力道瞬间加重,勒得苟爷的脸变成了猪肝色,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谁才是老大?” 苟爷强忍着,这才后知后觉,“你是...你是...老大...” 第110章 廷尉府罪臣,最危险的囚徒 听此,元博咧嘴一笑。 随后一个巴掌扇在苟爷的脸上,说了一声“聪明”之后,这才缓缓起身,目光扫视众人,冷冷道:“你们呢?” 一众囚犯面面相觑,神色闪烁。 元博击倒苟爷,展现出来的毒辣果决,令人不寒而栗。 其身法手段也超群出众,即便是这监牢中的所有人一拥而上,恐怕也难是敌手。 而且狱中的囚徒本就是一盘散沙,各有心机,相对结合不过是为了仗势欺人,相互利用。 在其中某一人展现出强大实力后,一边倒的态势,屡见不鲜。 自古强者为尊,喽啰总是跟着“尊者”跑的。 听闻元博这么一说,数十囚犯当即拉下对立,纷纷表示以后愿效犬马之劳,唯元博马首是瞻。 除去少数几人外,大部分人都站到了元博身后。 而拒不屈服的那些,结果可想而知。 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元博便以雷霆手段占据了“狱霸”的位置,虽只是其中一个监牢的老大而已,但不用多久,他将席卷整个幽州大狱。 顿了顿,元博集合了这处监牢内的所有囚犯,以一副发号施令的姿态,负手而立。 “都说说你们的来历,所犯何事进来的。若有欺瞒,后果...” 他缓缓说道,并向仍躺在地上痛苦不已的苟爷望去一眼。 潜台词不言而喻,欺瞒的后果就像苟爷一样。 众人便开始逐个开口,侃侃而谈,将自己入狱前的“伟大事迹”尽皆说出口。 元博一边听着,一边察言观色,深沉不已。 他身有太常令,虽涉嫌“谋害”萧胜昊,本也不用先入这幽州大狱,却将令牌交给崔三,自求下狱。 自然不是故意受虐,而是有意为之。 萧胜昊在临死之前,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竟自称乃是自杀身亡,还提到了幽州大狱。 而最先进入书房的靖媛郡主,却指认元博是杀人凶手,还扬言要将他先押入大狱。 两个信息一结合,似乎都在说明这间幽州大狱有些猫腻。 萧胜昊说自己是自杀,明显是在说谎。 同时也透露出诸多难解的谜团,第一,凶器是那柄被铁面官拿走的龙头短刃,是否在暗示着萧胜昊与铁面官暗中有联系? 是铁面官杀死了他? 铁面官用龙头短刃杀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要嫁祸给元博? 萧胜昊又为何要自称是自裁? 这座幽州大狱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与军械案又产生怎样的联系? 狱中最多的便是囚犯,若能隐藏着某种隐秘,就必在这些人之中。 半晌后,粗略得的知道了这些人的来历,元博倒也没有听出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幽州大狱监牢众多,此处没有问题,并不能代表其他。 元博随后一转头,盯向此前狱卒掉落的钥匙,笑道:“何人去帮本官将那串钥匙取来?” 人群中跳出一个瘦小的尖嘴猴腮,掐媚道:“大哥,我来!” 说着,便侧着身子从牢房的栅栏间隙钻了过去,一把将钥匙取到手中。 瘦子一笑,随即打开了牢门,并恭敬地将钥匙送到元博面前。 元博并未接过,浅笑道:“狱卒休值两日,各位就没有丝毫想法?这幽州大狱不该只有一个“山大王”吗?” 众囚犯本就是惹是生非的主儿,一听元博似有趁着狱卒不在,大肆耀武扬威的意思,当即兴奋起来,唯恐天下不乱,纷纷附和起来。 “嘿嘿,这牢头老大的位置,早就该是咱们天字号的了。老大,你初来便有此抱负,咱岂有不从之理?” “砍遍幽州大狱十八监区,唯元老大马首是瞻…” “弟兄们,袖子撸起来。” “…” 不用元博做过多的怂恿,众人已经自主起哄,迫不及待的涌出牢门。 元博一马当先,领着大队团伙逐个挑战着各大监区,既有吸纳人员的意思,也暗自调查着诸多囚犯的隐秘。 十八大监区,关押着多达数百人往上,皆不是善类。 大狱中一时间陷入了混乱,一天一夜后,当攻下可见的最后一间监牢时,元博的目光落在角落的一个络腮胡男子身上。 此人从动乱开始,由始至终都是沉稳的姿态,既不动声色,也不显紧张。 奇怪的是,众多囚犯也无一人去打扰他,显得对他有些忌讳,又稍微恐惧的样子。 元博身后站着十八大监区的“老大”,看向那人若有所思道:“那人是何身份?” 一名“老大”凑上前来,说道:“具体不明,但据说…和你一样,此前也是个官身,有些手段。入狱五年,手上有六条人命。” 旁边另一人则补充道:“我与他同在监区,他进来时身穿廷尉府的官服,想必是罪臣,只是不知为何关在幽州。” 元博眉目一动,五年前进来的廷尉府罪臣? 这倒是引起了元博的注意,投去一眼目光,见到那人依靠着墙壁,微闭着双眼,不闻外事的模样,甚至不曾起身过。 面对幽州大狱有史以来,十八大监区的总把头,竟也提不起他丝毫的兴趣,更谈不上能对他产生威慑。 “把他带过来。” 元博淡漠道,指向那人。 身后的众多囚犯却犯了难,面面相觑道:“额…老大,此人诡异,浑身是毒,一碰他便会中毒,只怕……” 听此,元博一皱眉头,反倒兴趣更浓。 但得知对方竟浑身是毒,倒也没有贸然有所动作。 淡淡思虑后,带着众人退出了这处监牢,元博道:“幽州大狱十八处监牢,才见十七。最后一处在哪?” “在那里!” 听元博如此一问,也不知是谁回了一句,并指向过道深处的一扇厚重铁门。 “那里是什么地方?” “修罗号监区,关押的都是最危险的囚徒。里边的人,其危险程度不亚于大理寺诏狱和刑部天牢。” “哦?那岂非更有趣!?走,打开那道牢门。” 说着,元博招呼众人走了过去。 正在这时,那名此前不为所动的廷尉府罪臣突然出现,喊了一声:“站住!打开此牢,你将万劫不复!你退与不退?” 元博回头一望,“不退呢?” 那人不再说话,五指成爪,抓向元博的咽喉,“不退则死!” 第111章 救星 元博只感迎面生风,那人的铁爪袭来,颇有威势,显然有些火候。 身旁的一众囚犯顿时作鸟兽散,隔着老远观望。 在他们看来,络腮胡男人的出手,无异于在争抢“老大”的位置。 监牢大狱中,一天之内转变几个老大,是常有之事。 而在这种争斗之间,寻常的囚犯大多都只是素手旁观,等待最终的胜利者出现。 元博不敢怠慢,击出一拳,迎上了络腮胡的铁爪。 砰! 若有似无的气浪砰然散开,两人各退了几步。 这一拳一爪的碰撞,试探大于死拼,一触即离。 元博脸色凝重,心中警惕万分,眼前之人的武艺竟颇为不俗。 一招内力的比拼试探后,元博顿感此人内劲之浑厚,丝毫不亚于他。 要知道元博从前身继承而来的内力本就稳固,加上喝了许君卿的“毒酒”后更上一层,在同龄之间已然鲜有敌手。 与此人对了一招,他几乎全力出手,却只能和对方打成平手的态势,而对方似乎仍未尽力。 单以此身手,便足以让元博确定,如果这人想离开,幽州大狱恐怕关不住他。 络腮胡一招出手之后,倒也没有连续出击,与元博保持着几米的距离,隔空对峙着。 一头乱发之下,掩住半张脸,但仍可隐隐见到其左脸上,被烙上了一个“死”字。 可见,此人乃死囚的身份。 不管入狱之前他是何身份,一旦被烙上了死囚的标签,余生便只能是奴籍,再无婉转。 且这样的死囚,通常得不到缓刑,都是秋后验明正身即处斩。 看络腮胡脸上的烙印已经结疤,并非最近数月内才烙上的。 再联系到此前有囚犯透露,此人已经入狱五年,入狱之后还杀了几名囚犯。 本是罪上加罪,为何至今还没有被斩首? 看来这名廷尉府的罪臣,并不简单。 敌不动我不动,两人心中各有衡量,默不作声,对峙了一会儿后,络腮胡忽然收起了架势,转身道:“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修罗号监区不能进,更不能开。” 元博叫住他:“为何?你是谁?我若一定要开,你能怎样?” 络腮胡回头一笑,“不怎么样。我已拦过你,你若非得求死,那便是自己的选择。” 说完,便不再停留,也没再有阻止元博的意思。 “等等,你还没说你是谁。” “谢标。” 对方头也不回,却也回了一句。 他重新回到牢房内,还是在之前的位置,倚着墙壁,又见那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而听到“谢标”这个名字,围观的囚犯狐疑起来,各自面面相觑,似在回想着什么。 下一刻,人群中也不知是谁,突然惊讶道:“谢标?该不会是十年前廷尉府的第一号神捕吧?” “是他?当年廷尉府最年轻的总捕头?据说,他断案如神,手下从无冤假...” “我想起来了,他不仅是当时最负盛名的神捕,还是掌管数万不良人暗卫的主将。” “他是前任不良帅?” “啊?如此惊才之人,怎么沦落此地?而且还被烙上了死囚的标签?” “...” 谢标自报姓名,引起了无数人的惊叹。 元博亦是讶然。 十年前的神捕谢标,算起来是元博的“老前辈”了。 只是,如此威名赫赫之人,为何沦落至此? 因何事入狱,当年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谢标出手阻拦元博那一下,有何深意? 修罗号监区,又是关着怎样的凶神恶煞,就连谢标这种见惯了生死的人,都显得犹有忌惮? 萧胜昊死前提到了幽州大狱,是在暗指这处修罗号监区,还是这位谢标? 在他们身上又有何隐秘,是否关联到萧胜昊的“自杀”与军械案,或者十年前许骁冤死的通敌案? 一念至此,元博深感扑朔迷离,不禁回头望向了那扇铁门一眼。 恰好,从铁门上那扇小小的栅栏窗户中,有一双看似暗红色的瞳孔也正往外看。 与元博的目光交集,元博竟顿感有些被“蛊惑”的错觉,身体不由自主地朝铁门迈出了一步... 那双眼神中透露着冷酷、淡漠、无情与凶残,仿佛来自九幽地狱,令元博突然有种被人看穿的危机感。 但微微收回目光后,再次望去之时,却已不见任何踪影。 正在这时,大狱的正门涌入无数狱卒,手持长刀弓弩,开始重新恢复各大监牢的秩序。 数百囚犯祸乱了一天一夜后,被全数关回了牢房,狱卒为了震慑,甚至不问缘由便出手射杀了十几人,雷霆万钧之势。 元博被关回了单人囚室,手上的镣铐加多了一副,还连接到了墙壁上的铁栓上。 靖媛郡主说要让幽州大狱“休值”两日,估摸着应该还有几个时辰才到期限,狱卒却已经开始清场,说明外边必然发生了什么事。 使得狱卒不得不提前终结这隐晦的“休值”。 难道是京城的救星来了? 盘坐在草席上,元博若有所悟,会心一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元博以照入囚室的光线强度和方向判断,时间应该到了接近黄昏的时候。 囚室的门打开,首先出现的是那名红衣斗笠官员,冷漠地看了元博一眼后,又快速离去。 随后,两个黑袍人走了进来,铁门被人从外边关闭。 为首的那人高大的身材,浓眉虎目,缓缓摘下头上的兜帽,现出了真容。 元博起身,作了一揖,“先生!” 万宗德微微一笑,“呵呵,几日不见,你还真能折腾,竟变成了刺杀大宗令的匪徒?若为师不来,你此番岂非死在幽州?” “让先生见笑了,学生惭愧。不过,幕后之人想必不是想要我性命,只是想暂时困住我,拖延时间。又或者想让我在这大狱中,发现什么。” “哼!所以你让华平安早先一步通知我?你知道为师必会前来相助,想借以为师之手,暗度陈仓出去。表面上仍在大狱,实则已跳出牢外暗查?” “先生睿智。不过,你既愿前来,也带来了替身,说明还是认可学生这个想法的。” 万宗德盯着他,蓦然笑道:“那你还等什么?” “是!” 元博应了一声,便将手上的锁铐伸了出来。 与万宗德前来的那名随从,便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将锁铐解下。 而后,和元博对换了一下衣物,代替元博将自己锁在了牢房内。 元博则披上那名随从的黑袍,低着头,尽量不引人注意。 门外的红衣狱卒适时打开门,二人相继离去。 临走之时,万宗德向那名斗笠官员投去了一眼目光。 斗笠官员会意,在两人走后,对手下的狱卒说道:“没有本官的命令,此囚房不可擅入,即便是靖媛郡主也不例外。违者,斩!” 一众狱卒当场应是。 来到幽州大狱门外,两人登上了一辆马车。 一上车,车头的马夫便快速驱车而去。 没多久,来到西城大街的一个分叉口,马车缓缓停下。 万宗德道:“你下去吧。不出两日,主管大宗令之死的官员就会到达幽州。在此之前,你自己设法洗清自己的嫌疑。你能想到自主入狱,恐怕也已经有了对策吧?” 元博点头,“大宗令死前跟学生说过他是自杀,还给了学生...” 他的话没有说完,万宗德却打断了他:“这些你不必和为师说,但为师可以告诉你,大宗令定是死于谋杀。而你不过是凶手的一枚棋子,对方的真正目标是我!” 闻言,元博大惊:“先生知道谁是杀死大宗令的凶手?此事与军械案有何关系?既知对方的目标是你,先生为何还亲身前来?其实,即便先生不来,学生也还有另外一个救星的...” 万宗德一笑,“有些事,总该有了断的时候。为师此来不单为你,也为了自己。公主已来,明日便会抵达幽州。只是,她是你的救星还是灾星,犹未可知。你好自为之,滚吧!” 说着,便踢了元博一脚,催促他赶紧下车。 元博无奈下车,望着马车远去的影子,心情不由沉重。 下一刻,心中竟升起了一丝极为不安的预感,万宗德此去恐怕会有危险。 第112章 美人出浴,寨主还是郡主 元博下车的位置在西城,距离崔三等人居住的官驿并不远。 万宗德选择在此处让元博离开,有让他尽快与几人汇合的意思。 但此时,元博却在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万宗德不知道的是,元博已经让崔三带着幽州府兵去进攻伏龙山,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兵临山下。 张余则带着荀济身在幽州军营。 驿站中,此时恐怕只有薛芸姝和司空小小在。 但元博目前嫌犯的身份,已不好直接与二女接触。 与其冒险进入官驿,元博此时更愿意去一个地方,斯家客栈。 顺带还可以去验证一件事情,许君卿与靖媛郡主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不是,两人为何长相如此相似。 天下之大,不乏雷同,但有时候太过凑巧、相似,就必有猫腻。 许君卿暗中离开,大概率会先去那家客栈。 因为此前据她透露,伏龙山与突厥人的交易,便是在客栈中进行。 而那间“斯家客栈”被当成私铸军械的交易场所,恐怕也深有隐秘。 元博先是去了一家成衣店,给自己换了一身行头,穿着黑袍招摇过市,未免引人注意。 万宗德自知凡入大狱者,身上的财物和武器必被收缴,临走之时,很贴心地丢给元博一袋银两,供他不时之需。 转眼便派上了大用场,元博购置一身衣裳后,顺便向店家掌柜打听了一下斯家客栈的位置,这才快步离去。 负责守卫宗人府的禁军,是在府内当场“擒住”了元博。 换言之,即便他涉嫌谋害亲王,倒也没有被下发海捕文书,因为人已抓到。 案情没有明朗之前,也没有公之于众。也就是说,元博即使没有易容,出现在幽州大街上,也不会有多少人认得他。 斯家客栈位于东城,门面还挺大,算是城中较为豪华的私营客栈。 元博一身西域商贾的打扮,刚走到门口,一名小二便殷勤地跑了过来,“客官这是要打尖还是住店?打尖的话里边请,住店的话,可能要另寻其他地方了,本店已客满。” 客满? 元博皱了皱眉,“那就先打尖吧。” 说着,便走进大厅坐下。 随意点了两个小菜后,等待的间隙,元博正寻思着该如何找到许君卿。 虽然知道她可能住在这里,但登册肯定不会用真实姓名,具体也不知住在哪间房。 另一名前来上茶的小二,靠近元博的时候,却颇为隐晦的小声说道:“姑爷,可是来找大当家的?” 元博微讶,望了那人一眼,应了一声是。 能一眼看出他“姑爷”的身份,这名小二必是伏龙山之人,且曾在山中见过元博。 “姑爷稍待!大当家确在店中,但此时不便相见,容属下先为你准备住处。” 说完,便暗自退走。 元博不觉有些纳闷,倒不是因为伏龙山的人一眼就认出他来,而是他们为何如此客气? 崔三已经带人前往他们的老巢,而且故意放出风声,按理说客栈内的暗桩不可能不知道。 却为何不显一丝紧张?还对元博客气有加。 伏龙山身在幽州府辖区边界,能隐藏数载而不被官军剿灭,自然有其独到的本事。 此时被崔三兴兵讨伐,群匪不难想到背后有元博的意思,为何还以“姑爷”相称,以礼相待? 难道说崔三那边出现了什么意外不成? 而且,山贼的暗桩声称许君卿就在这家客栈内,并未返回山寨应对官兵。 可见,崔三或许真的出现了某种意外。 令元博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等到那名暗桩再次折返之时,手中拿着一个房号牌交给元博,“姑爷就暂且住在此间吧,与突厥人的交易在即,客栈对外声称都是客满。大当家就住在隔壁房间,稍后自会通传。” 元博接过,二话不说,便转身走向客栈的客房。 来到客栈二楼的房间处,根据指示牌的指引,并不难找到房号。 许君卿就住在他房间的隔壁,那就好找得多。 走到手中号牌的房间门口,元博并未推门进去,而是先向旁边望去了一眼。 见到隔壁房间门口正站着两个侍女,便走过去问道:“你家小姐可在里面?” 许君卿的房门外有侍女,想必明面上的身份是某个大家小姐。 两名侍女都很面生,其中一人很有礼貌地回道:“这位公子要见我家小姐,不知可有拜帖?若有,就请稍后再来。现在小姐不便见客。” 听此,元博目光一闪,狐疑地盯了那名说话的侍女一眼,犹豫了半分后,竟瞬间出手点中了二女的穴道,使之愣在当场。 而后,直接推门而入,轻笑道:“拜帖就不必了吧?你家小姐应该不会对我忌讳。” 偌大的房间中,飘荡着一股迷人的玫瑰香气。 帘纱屏风之后,巨大的木桶中早已被倒入了温度适中的热水,片片花瓣漂浮于水面上,衬着袅袅升起的水雾,倒是伊人正在焚香沐浴。 作为“山大王”,许君卿并不缺乏警惕性,元博在门外开口询问时,她便已知道有人来找,但并没想到来人能直接推门而入。 在这间客栈中,有一半的人是她伏龙山的暗桩,当中不乏有前任虎贲军的将士,武艺并不弱。 只要来的不是什么超级高手,她倒也不怕被人私自闯入,外面的人自然会替她抵挡。 以至于,她只在门口留了两位弱不禁风的侍女守护。 元博直闯进来,开门又关门的声响,令许君卿还以为是侍女所为,便问道:“何事进来?不是让你们在门口守着吗?我自己会洗澡,不用你们伺候。” 元博微微一惊,隔着屏风帘纱映出的影子,他倒也瞬间明白了许君卿这时候是在沐浴,当即颇显尴尬起来。 但转念一想,这不正好对自己有利吗? 美人出浴,不去看看就枉为热血男儿了。 于是,便直接表明身份道:“许大寨主还真是清闲啊,这还没入夜,便有此闲情焚香沐浴。你的侍女现在动不了,不如让元某代劳,为你搓搓背?好歹,你手下之人也喊我一声姑爷,有了名,也要有实,才可算真正的姑爷啊。不如,今晚你便从了我?” 许君卿白洁的肌肤晶莹剔透,大好的胴体于水中荡漾,无限春光。 听见元博的声音传来,猛然一惊,先是下意识地将浴巾往自己伟岸的胸前一捂,惊道:“是你?你怎么进来的?滚开,别过来!” 她忍不住地慌乱,便要起身去抓身旁木制衣架上的衣服,忽又听到元博正缓缓走来的脚步声。 此时起身,这厮闯进来,岂非就给他看了精光? 还是躲在水里比较保险些,至少隔着水,他想看也看不清楚。 元博走到屏风前,只需再向前一步,便可“遇见美好”。 但他暂时止步,轻轻奸笑道:“许寨主发号施令,对你手下山贼或许还有些作用。但对本官来说,却无半点用处。本官只问你一件事,你若如实回答,倒也还好。若拒绝回答,或者欺瞒,后果便是...” 他没有把后果说出来,听在许君卿耳朵里,“后果”却十分严重。 例如,直接闯进来,就在桶里把她给办了。 身为司查办案的三司缉捕,没有哪一个不是狠角色,不然也镇不住那些罪犯匪徒。 元博隐喻着“后果”,许君卿倒也不认为他不敢做。 此时,颇显紧张地回道:“你...站住!你想知道什么?山寨中的隐秘,你已全然知晓。” 元博正色道:“当真?就没有其他隐瞒?单说一件,你是许骁之女,如今的伏龙山寨主,还是朱王萧胜昊的郡主?在宗人府出现的那人,是不是你?为何要指认我是杀死萧胜昊的凶手?你早先一步进去,跟他说了什么?” 一连串问题,许君卿听后,脸色巨变,吞吐道:“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本寨主一和你们分开,便来到客栈,未曾离开过。不知你口中的什么郡主是谁,更不认得什么朱王萧胜昊...” “是吗?你没骗人?” “你不信,可以去客栈中随便询问我手下之人...” “哦?那如果你事先早就跟他们对好口风呢?还有,你其中一名侍女的声音,为何与靖媛郡主身边的那位一般无二?” 在宗人府那天,靖媛郡主身边的侍女曾出言喝斥过元博,其声线竟与刚才门口说话的那人一样。 样貌可以雷同,声音也可以刻意模仿,但很自然说出口的声音,却不会假。 元博缜密入微,通过刚才与那名侍女的对话,已经听出了一些“音同”。 虽然这两名侍女看上去面生,但并不能排除她们有易容的可能性。 闻言,许君卿再次色变,这时也不管元博会不会突然闯进,猛然从浴桶中跳起,抓向身旁衣架上的衣物,想着先穿好衣服再说。 元博见状,还以为许君卿被看穿隐秘,想要出手反击。 便伸出两指,跃过屏风,点向许君卿的穴道。 第113章 好疼... 元博的出手很精准,而且只与许君卿隔着屏风,几步的距离而已。 若不是顶尖高手,万难躲过他的点穴。 许君卿的武艺本就是半吊子,即便是全心应对的情况下,也不是元博的对手。 更何况在这种既要防范“走光”,又要分心应敌的情况下。 但不知为何,元博手指点中许君卿后,猛然感到心口一疼,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倒地不起。 许君卿身体一僵,被定在当场,完美的胴体展露眼前。 这时候,哪怕元博稍微一睁眼,便可阅尽美好,只可惜他竟莫名晕厥倒地。 “蠢货!中了阴阳蛊,还敢对我动手?” 许君卿暗自腹诽了一句,怨毒地盯着元博。 而她此时被点了穴道,身体麻木,难以动弹分毫。 正当寻思着,是不是该大喊门外的人进来营救时,赫然发现一只大手攀上了浴桶的边缘。 元博晕的突兀,却也是在突兀之间醒来。 但他现在的状态似乎不大正常,面无神采的模样,宛如一具没有任何感情的“行尸走肉”,瞳孔正缓慢演变成紫红色... 见此,许君卿大惊,“这...怎么会提前发作?” 她飘忽闪烁的表情,不无震惊。 元博“怪异”的神态,站起身体后,紫红色的双眼聚焦在许君卿身上,双手僵硬地抓向她的脖颈,像是完全无意识,不受灵魂控制的动作。 下一刻,许君卿面色一狠,奋力咬破舌尖,瞬间激发潜能,自主冲开了穴道,恢复行动自由。 像这样咬破舌尖,激发潜能的方式,在初遇元博时,她早已用过。 而后迅速出手,捏出某种独特的指法,点到元博身上。 元博的动作戛然而止,像僵尸被贴上了符咒。 趁着这间隙,许君卿跳出浴桶,穿好了衣物。 转身正要离开,忽见元博的嘴角在溢血,口中不由自主的闷哼,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她犹豫了半分,但并未逗留,扭头就走。 没走两步,“噗”的一声,身后屏风上被元博吐出的鲜血染红,又让她不由止步。 拳头缓慢握紧,许君卿怒极的样子,狠狠一跺脚,回头折返之时,像是做出了某种艰难的决定。 来到僵如行尸的元博身边,一把抱了上去... 后面的事,已无人知晓。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天色已暗。 寻常的点穴功夫,时效只有一至两个时辰。 也就是说,即便刚才许君卿没有咬破舌尖冲开穴道,时效一过也会自主解开。 门口那两名侍女,脱离了穴道的限制,推门闯了进来。 却见到许君卿淡然地坐在房间中的圆桌前,看似并无异样地喝着茶。 不远处的睡床上,元博双目紧闭,床上的被褥凌乱不堪... 侍女汗颜道:“当家的,这...” 许君卿立马就打断,道:“无事!都出去吧!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懂吗?” 两名侍女对视一眼后,应是退出门外。 两人刚走,许君卿立马脸色大变,胸前起伏不止,像是刚刚结束了什么很累的事情。 两眼冒火般望向仍是不醒的元博,怨毒道:“该死的家伙,本寨主就不该救你...哎呀,好疼...” 她竟捂着小腹,嘟囔着。 只是,哪里疼? 这时候,元某人鬼使神差地醒了,触电般从床上跳起来,警惕地望着四周,唯恐遭人暗算之色。 在他晕倒前的记忆中,只知道点中许君卿的穴道后,就失去了意识。 此时见到许君卿坐在不远处的桌前,便问了一句:“怎么回事?我怎么跑到你床上来了?” 许君卿望去一眼,刚喝了一口茶,还未及咽下,突然就喷了出来。 噗! 一阵水雾。 许君卿被自己呛了一下,大喊“啊”的一声,背过身去,羞怒至极。 元博见此,纳闷不已,她怎会如此反应? 难道我脸上有东西? 想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一看。 这才见到了“罪魁祸首”,原来此时他的下半身竟一丝不挂...难怪许大寨主会反应激烈。 “你...快...淫贼...你不要脸...” 许君卿发现自己竟羞涩得语无伦次。 元博回过神来,赶忙躺回床上,用被子盖住下半身。 此时的下半身只能用来思考与回味... “嗯?本官为何一丝不挂,谁扒了我的裤子?是你?” 元博眯着眼睛指责道。 许君卿大乱,“胡说...你莫要信口雌黄,恶心,谁愿扒了你裤子...” “那本官的裤子去哪儿?房中只有你我二人,不是你,还有谁?你私自占有了本官的身体?说,你是从何时开始觊觎本官的美色?你下毒迷晕了本官,然后行禽兽之事?你...好恶毒!” “你...” 许君卿语塞当场。 她没想到元某人竟如此厚颜,反着说自己觊觎他的美色。 明明是许大寨主为了救人而为之... 元博说着,大手四处摸索,想要找到自己的裤子穿上。 谁知,刚一翻身,睡床竟“咯吱”响了两声,因年久失修而即将垮掉的样子。 便腹诽了一句:“这家客栈是你们开的吧?这也太水了,怎么也不换些坚实一点的木床?抠门!如此怎么吸引住客?” 许君卿闻言,却是更怒,心中暗道: 什么叫抠门?店中的家具都是上好的橡木制成,都不知道有多坚实。若不是你摇得太久了...岂会咯吱响? 哼!人家被你摇得全身都疼,特别是那里... 你还反倒说我抠门? 嗯?我在想什么?啊... 许大寨主捂住了自己的脸。 元博倒是看见了自己的裤子,但好像被某人撕成了两半,已经穿不了了。 又见许君卿此时捂脸沉默,便道:“喂,傻愣什么?本官才是受害者,怎么搞得像你亏了一样?去,给本官准备两件新衣服,并换一桶新的洗澡水。我身上黏糊糊的,要洗洗才行。” 说着,他顿感身下一丝冰凉,挪开身子一看,又显诧异道:“我去!床单上有血?你是有多饥渴,竟把本官弄出了血?” 许君卿瞪大了眼睛,回身指着元博,怒不可遏。 那分明是本寨主的血,什么叫把你弄出了血? 那小子是装傻,还是充愣? 他不知那代表什么吗? 本寨主的守宫砂都不见了... “还不快去?本官要怒了,后果很严重。” 见许君卿不动,元博佯装催促了一句。 许君卿气得直冒烟,大喊道:“休想!要洗,滚回你房间洗。什么时候轮到你使唤我?” 说完,便要夺门而走。 元博赶紧将她叫住:“站住!你若敢走,本官不仅将你侮辱我的事公之于众,还要去府衙告你。你身为女子,却见色起意,糟蹋了本官,该当何罪?” 许君卿在爆发的边缘,“元博,你无耻...” “无耻?何来无耻之说?本官既是缉捕,也是受害者。此事若闹到官府,你不仅身份败露,仍要负上欺凌之罪。后果...” “元博,我要杀了你!” 她忍不住了,张牙舞爪就扑了过去。 但她哪里敌得过元博? 元博稍微抵挡,便实实将许君卿压在身下,使之动弹不得。 恰时,门外的侍女听见响动自主开门进来。 “郡主,你怎么了...” 却是见到两人在床上“重叠”的一幕,侍女大为尴尬且震惊,一时不知所措。 元博目光一动,却是注意到了什么。 郡主? 方才那侍女进来时,元博还在昏迷,喊许君卿叫“当家的”。 此时有些急迫,竟喊成了郡主? 那么便毫无疑问了,许君卿与靖媛郡主乃是同一个人。 但元博此时并未点破,转头对侍女道:“没什么,我们在滚床单。她让你们去准备新的洗澡水,并带来两套衣物。等下我们要洗澡...” 侍女闻言,狐疑了半分,倒也极为识趣地应是离去。 许君卿却有些歇斯底里,什么叫我们要洗澡? 谁要跟你一起洗澡? 第114章 扯线木偶,端倪初现 元博做做样子,压制了许君卿一会儿,等到侍女取来衣物后,倒也不再为难她。 起身穿戴,便回到了自己房间。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后,一身正装地走出房门。 正好遇见了此时也要出门的许君卿,便走出去道:“你要去哪?我找你有正事。” 许君卿避开他的目光,冷冷回道:“我去哪不用你管,跟你也无正事可谈。走开!” 元博却一把拉住她手,二话不说,便拉着她走进了房门。 身边的两名侍女见状,倒也并未阻止。 回到许君卿的房间中,关上门后。 她立即甩开了元博的手,犹有余愤地自顾坐在圆桌前,道:“有话快说!” 元博也坐了过来,微笑道:“先说说你的事,你既是郡主也是寨主,当中有何缘由?” 许君卿愣了一下,并没再否认自己“郡主”的身份。 元博并不傻,定然是有所怀疑之后,才会此时找上门来。 但她却先反问了一句,“你为何不先说如何能从大狱中出来?京城来人了?是万宗德?他信你不是杀死大宗令的凶手?” 元博道:“你好像早有所料的样子,当天你先进的书房,萧胜昊被刺,你应该最清楚的。谁动手伤了他,以致他身死?” 许君卿听此,心中暂时放下了对元博的芥蒂,目现一丝忧伤,道:“我...我进去之时,亚父早已身中一刀。但他并未让我声张,而是要我将罪责推到你身上。还说...你一入大狱,自然会有所收获,也自然能为自己洗清嫌疑...” “亚父”的定义,不必赘述。 间接说明了许君卿其实并非萧胜昊的亲生女,更类似于故人托孤之类的养女。 元博回道:“哦?所以,你那时翻脸指认我和华平安是凶手?那,他有没有说谁是刺伤他的凶手?” 许君卿摇了摇头,“没有!亚父说...他是自杀...但,我想不通他有何理由自杀...” 元博点了点头,并不怀疑许君卿有说谎的意思。 因为萧胜昊在临死前,在他耳边也说过同样的话:“孤乃自杀,无关他人。且...去幽州大狱,可还你清白...” 萧胜昊不惜以“杀人”之名,将元博指向幽州大狱。 说明大狱中,必然隐藏着某种猫腻。 但他具体指的是什么?人,还是物? 为何没有明说? 他上一刻还在正厅中与元博云淡风轻,下一刻却“自杀”于书房内,这未免有些跳跃性太大。 自杀,显然并不是真的。 加上万宗德从京城赶来后,直言萧胜昊不会自杀,而是他杀。 并意指杀死萧胜昊之人,其真正目标乃是万宗德自己。 这更加佐证了萧胜昊在说谎。 且凶器是元博手上的那柄龙头短刃,此前被铁面官夺去。 按理说本不该出现在萧胜昊手中,唯一的解释便是,凶手是铁面官之人。 难以理解的是,萧胜昊被刺一刀,当时并未立即身亡,定然看到了凶手的样子。 但他居然谎称自杀,而选择隐瞒真正凶手的身份。 这是为何? 这点奇怪的举动,倒是与上官锦如出一辙。 上官锦明知是被构陷,也表现出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却始终不愿说出口。 两者之间看似毫无联系,却都在维护着“某人”。 而这个“某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思虑片刻,元博深沉道:“大宗令的自杀,明显有假。他想让我去幽州大狱,本来可以不用指认我是凶手。我身上有太常令,直接去便可。但他非得如此安排,恐怕是知道幽州大狱的隐秘明着去找,肯定找不出来。” 许君卿追问道:“那你进去几日,可有什么发现?” “算有一点吧!你可认得谢标此人?你故意让牢里的囚犯都来招待我,想必也怀疑萧胜昊暗指的隐秘,在囚犯身上吧?”元博笑道。 许君卿却摇头道:“不!我确实怀疑亚父暗指的是狱中某人,但并不是外面这些,而是那处修罗号监区。我故意让外面十七大监区的囚犯都针对你,是为了引起巨大的冲突。让你有机会被关进那处臭名昭著的修罗号监区中。” 修罗号监区的防卫等级极高,丝毫不亚于大理寺诏狱和刑部天牢。 即便许君卿有“郡主”的身份,也不可随意接触里边的犯人。 故意引起元博和一众囚犯的争斗,就是要让元博罪加一等,然后被关进修罗监区。 幽州大狱最神秘的地方,便是那处。 若有隐秘,最大可能也是在那里。 元博了然后,道:“但有些奇怪!如果萧胜昊指的是修罗号监区有问题,为何不明说?他即便有意隐藏凶手的身份,也大可不必隐晦修罗监区的名号。还有,我涉嫌杀害亲王,如此重罪,为何还不被押入最严密的监区?” 许君卿思虑了片刻,这才回道:“你是说,有人在刻意维护你?或者是在隐藏修罗号监区内的秘密?那个人是幽州大狱的典狱长?” “是谁,还说不准!但你还没回答我,认不认得谢标此人?你又是如何与萧胜昊攀上关系的?” “谢标?我印象中,并不认得此人。至于,我与亚父的关系...” 她略微有些顿挫,但最终也是将心中的隐秘说出了口。 原来,靖媛郡主这个封号,并不是朝廷册封,而是萧胜昊以自己亲王之权私下认定的。 因此,朝堂上知道这个“郡主”的人并不多,也并不正式。 多年前,现任皇帝萧天河登基后,削掉了西域四镇的藩王之位,仅设立都护府,赐下“虎贲军”的番号。 而这西域最后一位离任的藩王,便是萧胜昊。 他在西域镇守多年,与当时已经崭露头角的许骁关系莫逆,言之生死之交,也不为过。 萧胜昊离任之后,保留亲王的爵位,再无藩王的兵权。 被派往幽州宗人府,成了大宗令,并接手军器监。 他与许家关系密切,早在许君卿刚出生时,便认他为义女。 后来,许骁牵涉军械倒卖案被斩首,许家没落。 吴老二带着许君卿躲入山中隐藏之时,萧胜昊便暗中派人去搜查过他们的下落,想要救助他们,那时还真给联系上了。 接着,太傅慕容秋山为军械倒卖案平反成功,许骁恢复声誉,追封为晋国公。 许君卿等人以为可以重见天日,却不知仍被神秘的黑衣人追杀,不得不佯装跳崖身死。 等到伏龙山寨被建起来后,许君卿才再次联系到萧胜昊,并求助萧胜昊追查黑衣人的身份。 萧胜昊答应,但顾及故友之女的安危,便也时常将许君卿接到身边,给她换了一个新的身份,对外宣称是他新收的义女,赐名“靖媛郡主”。 虽不得入皇室族谱,但在幽州,以萧胜昊的权势,足以令许君卿有郡主的牌面。 元博听后,颇感唏嘘。 许君卿与这位朱王萧胜昊竟还有如此渊源。 顿了顿后,接道:“也就是说,萧胜昊一直都知道你山贼的身份。那么,你们在伏龙山建立私铸工场,他是否知情?” 许君卿点头道:“亚父当然知道!当年我们营救公孙无手下的工匠时,便是亚父暗中相助,才得以成事。而且,我们山寨即便能建起工场,但如何获得矿石和图纸还是一大难题。这些...都是亚父帮我们解决的。” 这话说完,元博震惊之至,一拍桌案道:“你说什么?伏龙山的工场和矿石供应,居然是萧胜昊帮你们解决的?那他肯定也知道,你们暗中与突厥人做交易的事情了?” 许君卿撇了他一眼,“你激动什么?当时我想以私铸军械与突厥人做交易,暗中查出军器监中到底何人通敌,并构陷吾父。亚父得知后,一开始很反对,但见我态度坚决,便答应了下来,还暗中相助于我。” 元博笑了笑,颇为怅然。 从他一开始见到伏龙山的私铸工场时,便深有疑问。 即便这群山贼有工匠、有技术,但仍受限于原材料的供应和运输的途径。 他们如何弄到铁矿石和煤炭,私铸出来的兵器又是如何运到突厥人手中? 原来,背后竟有萧胜昊这个军器监正的影子... 这也就不难理解,伏龙山工场为何能铸造出攻城弩这样的“重武器”。 恐怕图纸和材料,都是暗中从军器监得到的。 元博知晓后,叹了一口气,沉默不已。 萧胜昊居然是伏龙山的“幕后老大”,他有能力偷运军械,获取矿石。 又是皇帝叔叔的身份,而不会被人轻易怀疑。 那么有没有可能...他便是当年的幕后黑手? 萧胜昊当年被皇帝撤藩,投闲置散,成了个空有其名的大宗令。 对朝廷怀恨在心,故此倒卖军械,以中饱私囊,暗中与朝廷作对? 后,许骁洞悉军械有“伪劣”的嫌疑,派人来暗查,萧胜昊东窗事发,为求自保,制造了冤案。 不惜栽赃挚友,以保全自己? 元博莫名心生这样一个猜测,手心冷汗不已。 而如果这个猜测属实,许君卿等人岂非是扯线木偶,等同于萧胜昊的替罪羊? 伏龙山工场,是为了取得突厥人的信任而生的。 以此从突厥人口中得知,大燕朝中何人是倒卖军械的贼首。 但交易了这么多年,连一点皮毛线索都查不到,军械倒是卖出去了不少。 如果萧胜昊根本不是为了查人,而就只是为了卖军械呢? 伏龙山表面上以许君卿为首,即便有一天被查处,也是许君卿当冤大头,不关萧胜昊的事。 许君卿就相当于萧胜昊的傀儡,被人卖了,还私下感恩戴德? 想到这里,元博大呼不妙,赶忙道:“我去!我们好像都被当成了木偶人来嗦摆...快,带我去见见萧胜昊的尸体。不过,恐怕...现在那具尸体已经不见了吧?” 许君卿大惊。 第115章 目标指向,皇室之人 元博拉起许君卿的手就要离开,风风火火的态势。 推测到萧胜昊有可能是整个军械案的主谋,那么他的死恐怕是一个假象。 假设十年前的冤案主谋也是萧胜昊,许骁死后,朝廷肯定会密切监视军器监。 身为幕后黑手,他即便躲过了追查,也断然不敢再顶风作案,沉寂一段时间是必须的。 但他肯定不会就此收手,倒卖军械获利斐然,只要是个人尝到甜头之后,都不会轻易放手。 许君卿等人躲入山中,救下当年公孙无手下的工匠,有了私铸军械吸引突厥人的想法,并找到了萧胜昊寻求帮助。 如果萧胜昊真是主谋,那么便正中他下怀,他帮助许君卿建立私铸工场,本就是假象。 其目的不外乎是,换个地方继续做“倒卖军械”的生意,美其名曰是骗取突厥人的信任。 军械是从伏龙山运出,然后交到突厥人手中,钱却是萧胜昊收的。 一旦“丑事”曝光,罪责落在许君卿身上,他却可以撇得干干净净。 虽然萧胜昊在其中也提供了运输和材料供应的便利,但不会有人轻易查到他身上,紧要关头他也可以推出个替死鬼来挡箭,可谓是置身事外。 如此一来,许君卿本意是以军械换取幕后黑手的线索,就反倒成了对方的扯线木偶。 延伸到另外的层次,如此城府心机之人,怎会轻易自杀? 萧胜昊的死,或许只是一场戏码。 不出意外的话,此时躺在棺材里的“萧胜昊”是个假身,或者尸体已经不翼而飞,棺材是空的。 但有一点奇怪的是,如果萧胜昊就是主谋,那他为何向元博透露幽州大狱有问题的消息? 其用意是什么? 幽州大狱的隐秘又是什么? 他是要借以幽州大狱的隐秘,误导元博的调查方向,将他指向一个错误的“主谋”? 这点犹未可知。 如今,只需要先验证萧胜昊的生死,便可知晓初步的结果。 他是主谋的话,肯定不会真死,而是要退居幕后,继续自己的发财大计。 许君卿却甩开元博的手,停下脚步,道:“你干嘛?亚父乃是亲王,陛下的叔叔,他的尸身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见的吗?” 元博回道:“话虽如此,但你是他的义女,与他的家人必定有些联系。你带我去看看他的遗体也不行?” “本来可以,但你现在是嫌犯,我如何带你进去?即便是你可以易容,伪装身份,但我随意带个陌生人去见亚父的遗体,别人会怎么想?” “那...” 元博皱了皱眉,沉思了一下后,道:“你说得也对,我不去可以。你带两个人去,务必验证萧胜昊的真身。如果他是假死,那么主谋就有八成是他。如果他是真的死...就验明他的死因。” 许君卿问道:“你让我带谁?” “薛芸姝和司空小小。她们一个是刑部尚书的女儿,刑部提刑官,一个是神医之后。借以悼念之名,萧胜昊的家人定然不会起疑。” “如何联系她们?” 元博转身来到房间的书桌前,写了一封信交给许君卿,嘱咐道:“先派人将信送往西城官驿,她们收到后,自会与你同行。” 许君卿接过,微微点头后,便独自离去。 薛芸姝和司空小小都是家世显赫,名门之后,与朝廷官员也素有往来。许君卿带着她们俩,应该不难接触到萧胜昊的“尸体”。 ... 一个多时辰过后,夜更深。 元博躺在许君卿的睡榻上,沉思着,却也没有半点困意。 房门咔嚓一声,应声打开,许君卿身后跟着二女,进门见到元博正躺在自己床上,当即不满道:“你干嘛?谁允许你乱睡...” 元博却不怎么理会她,直言道:“怎样?情况如何?” 薛芸姝倒是淡然,严格来说,她与元博不算太熟。 反倒是司空小小有些心事的样子,进门甚至没有注意到元博。 许君卿哼了一声,关好房门后,才道:“让薛大人说吧,她验过尸体,是最清楚的。” 几人围着圆桌而坐,薛芸姝开口道:“朱王确实已死,也证明了是正身,不会是容貌相似的假身。” 元博追问道:“那他的死因是何?有中毒迹象吗?可以排除自杀吗?” “他直接致死的原因是,利器穿胸,伤及肺腑而亡。可以排除自杀,而且凶手是谁已经知道。” “你只看过一眼,便知道凶手是谁?” “没错!凶手就是你啊!” 元博汗颜,失笑道:“薛大人也学会幽默了?” 薛芸姝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我没说笑,你就是杀死他的凶手。听禁卫的口述,她们进入书房前,看见你在那柄刀上压了一下。而就是那一刀,直接刺穿了朱王的肺腑。你不是凶手,那是谁?” 元博瞪大了眼睛,居然是这样? 他按的那一下,是萧胜昊自己要求的。 元博还以为他已经必死,不想让他死前难受,这才送了一程。 而这“一程”,竟然才是萧胜昊的死因? 也就是说,当时如果元博不帮他,他是可以救回来的? 可是既然救得回来,他为何还要促使元博动手? 这样的要求,不是相当于“自杀”吗? 元博苦笑道:“别!是他要求我送他一程的,我可无心杀他。” 听此,薛芸姝倒是云淡风轻,“哼!你若真是有心,本官也不会独自前来,而是带着大批禁卫。实话和你说了吧,即便没有你的那一下,朱王也是必死。因为...他已事先中毒,是他自己服下的毒药。” 元博震惊道:“毒药?他为何要服毒?中的是什么毒?” 薛芸姝看向了司空小小,暗示了一眼。 说到验毒,即便薛芸姝是京城最好的仵作,也比不过这位小医仙。 但此时的小医仙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样子,显然还不想开口。 元博便又问向薛芸姝,“你验过尸体,在萧胜昊胸前的那柄刀上,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薛芸姝回道:“朱王胸前的刀口,由上往下斜着插入,伤口处形成几道切痕。说明当时有人站在他身边,用刀插进他的胸膛。但凶手可能并不想真的杀死他,两人似乎在握着刀柄角力。一个想要将刀再次推进,一个却在阻止,因此伤口有深浅不同的痕迹。” “你的意思是,凶手本不想杀死萧胜昊,只是想警告他。而萧胜昊却想求死,想要把刀再次深入自己胸膛,而凶手在阻止他...所以他尸体上的伤口有深浅不同的戳伤?” 那样的情景,就好比一个人想自杀,但身边的人阻止。 刀尖插入,又被拉出,往复几下后,最终就形成了多处刺伤,深浅不同。 薛芸姝点头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元博叹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当时萧胜昊肯定看到了凶手是谁,但他选择了隐瞒。如果他还活着,事后肯定会被人问起,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两相为难之下,就选择了借我的手自杀而亡。但唯恐我不愿配合,便事先服下了必死的毒药。这样一来,即便我不动手,他也会死...” 薛芸姝轻笑道:“你还不笨!只是,这个凶手是什么身份?居然能让一个亲王甘愿自杀,也要替他掩饰身份?凶手又为何而来?” 元博露出一丝难懂的笑容,又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这个问题已经呼之欲出,萧胜昊是皇室的族老。能让他以死相护的,还能有谁?许骁与他是莫逆之交,他都不曾以死相护,你说那个人会是谁?”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除了皇室之人,我想不到其他。而且,这个皇室的人肯定与萧胜昊关系十分密切,不是一般的族亲。” 薛芸姝微微色变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猜测可大可小?” “知道!不过事实只能是如此!但想要挖出此人是谁,恐怕先得知道萧胜昊死前,服下了什么毒,毒药从何而来,是不是凶手给的。” 元博说完,便看向了司空小小。 第116章 真是主谋...皇帝杀人 司空小小沉默着,两眼无神。 若非一旁的“闺蜜”薛芸姝叫了她一声,恐怕还闻若不知。 她微微抬起头,见到几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讶然道:“干嘛?” 元博瞄了她一眼,“问你呢,萧胜昊中的什么毒,能知道毒药的来历吗?” 司空小小好像惊了一下,目光闪躲道:“这...有纸笔吗?” “有!” 许君卿应了一声,亲自从书桌上取来了纸笔。 司空小小接过,写了一大张纸的药材名字后,交给许君卿,接道:“请郡主代为采买...钱的话,让这个淫贼出...” 她指向了元博。 元博一愕,倒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将万宗德给的那袋银子递给许君卿。 许君卿却没有接过,有些讽刺道:“你很有钱?哼!” 言外之意,却是不屑于用他的钱。 许大寨主好说歹说也是做“私铸军械”的,钱虽然是萧胜昊收,但肯定能分到不少。 说她腰缠万贯,应该没有人会质疑。 说完,许君卿便只身离去。 元博却多问了一句,“小医仙要买这些药材作甚?” 司空小小却没好气说道:“不用你管!” “那说说萧胜昊中什么毒,应该可以吧?” “你想知道?知道后,可是杀头大罪!” “哦?此毒牵涉很大?小医仙可以直言,元某人要是怕杀头的话,或许也活不到今天。” 司空小小哼了一声,神色异样道:“朱王中的毒...其实就是我配置的...” 元博刚想端起面前的茶杯,闻言手中动作一僵,竟愣住:“你说什么?你配的毒?” 司空小小低着头,冷静道:“是的!这种毒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但我从未将毒药交给过任何人。除了...那个人...” 元博眼神一亮,“哪个人?” “陛下...这个毒药只有陛下和我持有药方...” “你说什么?陛下?陛下让你配毒药作甚?” 元博这句话问出口,下一秒自己就想出了答案。 司空小小刚说,此毒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 皇帝肯定不会自杀,那么他要这种毒药就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救人! 至于救谁,也不难想到,那便是他自己。 皇帝已经七旬有余,甚至必萧胜昊还大一岁,身染疾病也是在所难免。 只是,稍微让元博震惊的是,皇帝到底得了什么病,居然要用剧毒来治疗? 下一刻,元博便问道:“你那个毒药是给皇帝治病用的?他...得了什么病?” 在古代,打听皇帝的病情,那可是重罪。 元博问得有些隐晦,吞吐之色。 司空小小盯了他一眼,“你想知道?知道就必死!” 元博一笑,倒也没有继续追问,转而道:“好吧!那也就是说,萧胜昊能得到这种毒药,一定是皇帝给的了?” “没错!” 得到肯定的答案,元博随即陷入了沉思。 皇帝将自己治病的毒药,交给萧胜昊是什么目的? 他要杀人? 书房中与萧胜昊争抢“凶器”的是皇帝派来的人? 但皇帝有什么理由想杀自己的叔叔? 稍顿了片刻后,元博叹道:“既然毒药是皇帝给的,那么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性,皇帝因为某种原因要杀死萧胜昊。但念及叔侄之情,想给他一个体面,赐他服毒而亡?” 听此,薛芸姝却道:“赐毒自杀,任何一种毒药都可以,陛下为何要选给自己治病的那种?这不是舍近求远吗?而且,陛下为何要赐死朱王?有什么理由?” “确实!赐毒,用寻常毒药即可,这点还存有疑问。不过,陛下为何要杀朱王,却似乎很明朗。如果朱王就是军械案的主谋呢?你是皇帝,你会放过他吗?” “这...” 薛芸姝语塞。 假设。 萧胜昊就是军械案的主谋,他与突厥人私自倒卖军械,已犯了通敌大罪,其罪不可饶恕。 皇帝眼线众多,可能已经知道了全部内情。 念及血缘关系,不忍爆出皇室丑闻,也算是给萧胜昊一个体面的死法,因此便赐下毒药。 皇帝要杀“叔”的动机,便是要惩治其罪恶? 薛芸姝此时却道:“不对!如果陛下真要赐死朱王,当时书房中的那人为何要争抢那柄龙头短刃?要杀他,为何又要阻止他?” 元博闻言,倒也眉目一动,一时难以解释。 根据已知的线索,元博等人没到书房之前,书房中的“凶手”曾经阻止过萧胜昊自杀。 如果“凶手”是皇帝派来赐死的,没有理由阻止才对。 ... 问题在萧胜昊是不是军械案主谋,皇帝是否已经知情,是否赐毒杀人这个层面上,陷入某种难以界定的僵局。 这时候,许君卿去而复返,身后的两名侍女帮忙提着几大包药材走了进来。 司空小小一一看过这些药材后,幽幽叹气,却一言不发。 许君卿看着她那样子,纳闷道:“怎么回事?买得不对?” 司空小小沉默了半分后,才回道:“不是不对!我写的份量少了,能不能烦请郡主再跑一趟?”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许君卿皱了皱眉,倒也立马转身离去。 元博却若有深意的望着她,“你支走她干嘛?不想让她知道皇帝的隐秘?你做事心细,肯定不会少写了份量。” 司空小小被他看穿心思,却也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她指了指桌上的药材,正色道:“这些药材混合起来,就可制成那味毒药...” 元博不解道:“小医仙到底想说什么?” “这些药材都能在幽州买到,说明皇帝若想杀死朱王,根本不必要从京城把药送来。也就是说,陛下没有给过朱王毒药,只是把毒药的药方给了他。但不是为了要赐死他,而是要救他。” “什么意思?” “我看过朱王的尸体,发现他...似乎得了与陛下一模一样的病。” “这...” 司空小小为皇帝配置的那种毒药,寻常人吃了就必死,但皇帝得了某种疾病,吃下毒药却可以有治疗的效果。 而司空小小让许君卿去买草药,其实只是为了验证当地常见的药材,能不能凑齐药方而已。 如果能买全,那么皇帝就只是给了萧胜昊药方而已,而不是直接送来毒药。 那么,皇帝既然送出药方治疗萧胜昊的怪病,也就是说,不是想杀死他。 结合起来,皇帝是对军械案的幕后之事,毫不知情? 或者说,猜测萧胜昊是幕后主谋这个事实,是错的? 萧胜昊没有倒卖军械,只是知道谁是主谋而已? 他宁可自杀,也要掩饰那人? 元博深沉不已,萧胜昊居然得了和皇帝一模一样的病? 为何?难道是皇室家族的遗传吗? 到底是什么样的病,要用毒药来缓解病情? 这些问题,目前都是纠缠在元博脑中的谜团。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却是,先确定萧胜昊是不是军械案背后的主使。 确认了这点,便可顺着线索找出书房中出现的“那人”,找到他,便不难查到其身份。 而有一点几乎已经板上钉钉,便是...“他”必是皇族之人。 同时,又表现出了不可思议的某个问题。 皇族之人倒卖军械,将大燕精良的武器卖给敌国,这是什么意思? 大燕的天下是萧氏的,他们当中有人和自己的家族作对,通敌卖国? 元博苦笑不已,越发觉得此事诡异。 薛芸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此时说道:“陛下试图救下朱王的命,说明他赐死的动机不成立。能不能代表你的猜测是错的,军械案的主谋与朱王并没有关系?” 元博点了点头,又摇头,“不能确定,但可以去求证。” “如何求证?” “这就要等那位靖媛郡主回来了...” 话刚说完,却见许君卿已经推门而入。 此前,她已经亲自去买过药材,加大分量的话,她只需交代下人即可。 许君卿走进来,元博便拍了拍身边的凳子,“过来坐!” 第117章 偷运路线,亲自押送 她倒是“很听话”地走过来,但刻意与元博保持着距离,像是并不想在薛芸姝和司空小小面前和他表现得过于亲密。 正了正色,问道:“何事?说!” 元博一笑,却是对着另外二女说话,“薛大人,元某想劳烦你一事。” 薛芸姝道:“你且说!” “华平安并未入狱,那天他回来后,必与你们联系。你应该知道他在哪吧?可否替我去通知他一下,让他来客栈与我相见。” “你干嘛不自己去?他就在幽州刺史府。” “元某现在是嫌犯,不好出面,薛大人又不是不知道。” 如此一说,薛芸姝小哼,而后拉了司空小小一把,“小小,我们走!” 说完,两人便结伴离开。 薛芸姝虽未明言答应元博的请求,但她没有拒绝,便是默认帮忙。 二女走后。 元博这才向许君卿问道:“你们与突厥人交易不是一两次了,军械是走什么路线运到他们手中?他们又是如何付账的?难道就在这间客栈内暗中进行?” 许君卿用眼角余光瞥着他,“这见不得光的买卖,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客栈只是钱银交付的地点,私铸的军械却是在城外交易的。走水路!” “水路?走水路怎么到突厥草原上?”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总之,我只负责将军械运送到江上交予突厥人之手,其他的就是他们和亚父之间的事了。” “是在铁沧江上交易吗?具体怎么做?” “我们山寨有很多伪装的货船,军械打造好后,就会用麻布油纸包好,装入木箱之中。然后,将木箱沉入江中,用绳子拖着,再以货船牵引到指定的水域。突厥人潜入水中割断绳索并取走军械,我们便算交收完成。” 元博听后,微微一笑。 许君卿等人交接军械的手法,还不算太笨。 他们先将兵器打包,置于沉入水中的木箱中,依靠货船的浮力“吊”着前行,到达突厥人指定的水域后,突厥人自会派人潜入水中取走。 由始至终,兵器都是隐于水面之下,负责查验货船的官兵倒也很难查到。 一艘船正常行驶在江面上,没人会轻易想到船底下还拖着东西。 突厥人得到兵器后,便会带着银两来到这处客栈“付款”。 元博了然后,接道:“那好!你之前说过最近会有一次交易,如今还正常进行吗?具体的交收地在哪里水域?” 许君卿道:“肯定要进行啊,而且这次据说有个身份显贵的突厥人要亲自来交易,十分关键。交收地点,就在此前我们登陆的码头附近,距离幽州城五十里。” 闻言,元博目光一收,暗觉不对,道:“仍要按计划正常交易?萧胜昊刚死,不是该停一停?” “不可能停!如果要停,突厥人早就传来消息。” “那...或许我的猜测就是错的,萧胜昊并不是军械案的幕后主谋。” 以元博此前的推论,萧胜昊是主谋的话,所有交易的细节他应该都是一清二楚,并时刻紧盯着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才对。 他是整个交易网络的主心骨,幕后发号施令之人。 如今他身死,强龙断首,按理说交易应该暂停才对,怎么可能还要继续进行? 唯一的解释就是,幕后主谋另有其人。 萧胜昊虽也得知交易的所有内幕,但并不是那个最关键的人。 他的死,并不足以让整个交易停摆。 所以,突厥人并没有向许君卿发出暂停交易的暗号。 许君卿却犹有不满道:“自然!我从来都不相信亚父会是主谋,他只是在配合我的计划而已。是你胡乱猜测,胡言乱语。” 元博轻笑,“话不要说得如此肯定。萧胜昊即便不是主谋,但他为主谋掩饰,你不觉得奇怪吗?听你说,这次交易会有突厥人的重要人物出现,那么幕后之人为了身份对等,可能也会冒险现身。这是我们出手的大好机会。” “你想怎么办?” “先等华平安来,我对他有所交代之后,你随我回一趟伏龙山。再做打算。” ... 不久后,两名山贼领着华平安来到房间中。 华平安一见元博,似乎有“千言万语”,张嘴便道:“元博...” 元博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隐晦地将他拉到一边,窃窃私语起来。 华平安一边听着,神色瞬息变化无常,哑然失声道:“这...此事当真...那个人来干嘛?” 元博故作神秘道:“当然是真的,本官这是给你立功的机会。办好此事,你便不用再做杂役。至于,那个人为何而来,你有胆子就自己去问。” 说完,便转身扭头。 招呼了许君卿一声后,率先走出了房门。 却又忽然止步,回头道:“对了,我入狱这几日,你不会闲着吧?军器监内有什么风声?” 华平安从怀中取出几张文书,道:“你自己看吧!” 元博接过,便放入了怀中,“好,记得我交代你的事,并严密注意军器监的动向。我们回来之前,别出岔子。” 华平安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元博已经离开,只能作罢。 趁着夜色,两人经一条密道溜出了幽州城。 伏龙山的山贼早已在城外的密道口,准备了两匹快马。 元博翻身上马,与许君卿疾驰而去。 从幽州前往伏龙山,最快也要一天一夜。 但出了幽州城范围之后,抄近路进山,渡过铁沧江之后,马不停蹄的话,却也能在第二天的正午前赶到。 翌日,太阳最猛烈的时候,二人风尘仆仆地赶到山寨,直奔那处私铸工场而去。 工场山洞内,炉火正旺,无数工匠正在加班加点的铸造,敲打声不断。 也有另一帮人正在将打造好的成品兵器,进行打包装箱。 截止今日,与突厥人的交易已不足三天。 这些成品兵器,需要事先准备好。 元博逛了一圈,问道:“这次突厥人开口要了多少兵器?都有哪些什么种类?” 许君卿与之并肩走着,开口道:“弯刀五千件,弩箭六千,攻城重弩五门,军用钢丝三百米。” “这么多?需要耗费的时间不少吧?” “我们没日没夜开工,做了半年。你说呢?” “东西都齐备了?这些武器若都落入突厥人之手,两国一旦发生战事,你可知有多少大燕的将士要死于他手。” “我知道!所以这些兵器上,我都故意留了破绽,并不是最严格的成品。” 元博瞥了她一眼,接道:“那还好!只是,寻常刀剑、箭矢你们可以装箱,但攻城弩那么大,如何沉入水中而不被人看出异样?” 攻城弩,顾名思义,其威力可以威胁到城门的稳固。 弩身很大,必须安装在战车上,才方便移动。 即便许君卿的人可以顺利交到突厥人手中,突厥人转运也是极为碍眼的。 许君卿却没有直面这个疑问,反问道:“你还没说非得来山寨这一趟是为何。” 元博笑道:“你不是说这次来的突厥人身份不凡吗?既是如此,我们不如亲自押送这趟货,兴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许君卿闻言,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这才回道:“攻城弩体积很大,但大部分零件可以拆卸。我们只需将所需的零件装进箱子,并附上组装的图纸。突厥人到手后,看图即可自行安装。” 元博恍然若悟的样子,随后便走出了山洞外。 伏龙山易守难攻,三面绝壁,只有一条险道进山。 两人逛到了一处悬崖前,看见边上立着无数木桩,木桩上还绑着绳子,长长地垂下深渊。 元博有些疑惑道:“这些木桩是做什么的?绑在上面的绳子又连接何处?” 木桩上垂下的绳子崩得很紧,显然是连接着深渊下的某种重物。 许君卿还未答话,身后却传来了另一个人的话声:“悬崖深渊之下,吊着火油桶。是用来防范官兵突袭的,一旦有人不走正面,想攀岩而上袭击山寨。我们便会点燃吊在悬崖上的火油桶,给他们尝尝火烧的滋味。” 元博回头,却见到是吴老二正拄着拐杖走来。 吴老二,也就是伏龙山的二当家,也是当年带着许君卿来往幽州的前任虎贲军偏将。 这人在西寨攻山时,受了重伤,经过十余日的调理后,倒也已经能勉强起身。 “吴叔叔,你怎么过来?不是让你这几个月都好好休息吗?” 见吴老二在几个山贼的搀扶下走来,许君卿赶紧迎了过去。 “无妨!得知小姐回来,我怎能不前来看看?” 吴老二强装笑颜道。 元博也打了一声招呼,随后便不再理会他们二人,却是走到悬崖前想拉起一条绳子看看。 谁知,手刚抓住绳子,还没来得及发力,便听见吴老二喊道:“姑爷这是作甚?这给你看,不必自己动手。况且,以你一人之力,恐怕也拉不起来。” 元博皱了皱眉,随即起身,思虑了半分后,却道:“不必了,我只是好奇。吴二当家重伤未愈,还是莫要走动了。我们赶回山中,一夜无眠,正要去补眠一下。不知可否给元某安排个房间?” 吴老二当即看向身边一人,“带姑爷去休息!” 元博随后跟着山贼离开,临行之时,却又回头望了那些木桩一眼。 夜深十分的时候,在山寨的一处房间中。 元博被人叫醒,一名山贼隔着门板说道:“姑爷,寨主让我来通知你,是时候动身了。” 第118章 突厥水鬼队 元博应了一声,起身洗漱了几下后,推门而出。 来到山寨的厅中,见到许君卿等人已经准备好。 大部分兵器已经装箱完毕,并被一众山贼带到江边上沉入水中,用货船吊着。 装满兵器的箱子依靠货船的浮力,并未触底,而是“悬浮”在水面之下。 箱子很多,需要无数艘船来运载,事先已经有一支船队出发。 而对元博来说,亲自押送,实际上只需登上其中一艘船即可。 临行之时,即便是许君卿再三坚持,吴老二仍要前来相送,并颇为忧虑道:“小姐,此去你以身犯险,可要多加小心。我们与突厥人虽是合作伙伴,但保不准他们也心存歹意。总之,凡事小心。” 许君卿点了点头,随后便与元博快速离去。 铁沧江边上的渡口处,一艘偌大的货船已经放下了登船的木板。 元博二人登船后,船帆便高高扬起,顺流而下。 船身之下,“吊”着许多兵器箱子,以至于货船的吃水线不小,速度也稍慢。 船舱中。 元博半躺在一张软塌上,伸了个懒腰,道:“看样子要开到突厥人指定的水域,还需一些时间。我再补个觉,到地方了叫我一下。” 不远处坐在圆桌前喝茶的许君卿,看过去一眼,却不作答。 元博幽幽睡去,也不知过了过久,船身忽然摇晃了一下。 不用许君卿叫唤,他也已经自己醒来,并警惕地说了一句:“什么情况?到地方了?” 许君卿放下手中的茶杯,招了招手,道:“走!” 说着,便当先去打开船舱的门。 谁知,竟打不开,像是被人从外面锁住。 “打不开?让我来。” 元博走到她身边,伸手去抓门扣。 许君卿却将他拦住,而后向他投去了一眼隐晦的目光,并摇了摇头。 同一时间,船舱过道外,明亮的烛光将一道影子映在窗户的纱窗纸上。 赫然是一个魁梧的人影。 伴随着一道响亮的声音:“大寨主似乎忘记了规矩?我们既来了,就请贵寨的人都止步舱中吧。” 说完,过道外的烛火一灭,脚步声传来,那道影子便消失不见。 元博瞳孔一缩,将自身感官的洞察力发挥到极致,隐隐可以听见外面的黑衣人在行走时,似乎身上在悄然滴落着水珠。 显然,那人是从水里摸上船来的,全身湿透。 而且,听脚步声重叠,并非只有一人。 想必便是突厥人的水鬼队。 元博将许君卿拉开,稍微远离了舱门口,这才小声问道:“按你说的交易时间,还有两日才到。突厥人的水鬼队这就来取货了?” 许君卿回道:“这么大批量的货物,一次交收岂非动静太大?严格说来,三日前交收已经开始。到了明面上指定交易的日期,其实也就结束了。突厥人会将钱银暗中送到斯家客栈。” “原来如此...可是,这么个规矩,我们无法出不去。也就是说,你也从未见过外面这些人长什么样?” “是的!但他们不重要,重要的是两天后送来钱银的那些人。” 元博点了点头,又道:“他们不给出去,我们有没有办法偷看?” 许君卿摇了摇头,“他们的人会登船,并严密监察。交收之时,不会让任何一人出去,行事非常谨慎。” “可知他们每次都来多少人?” 许君卿又摇了摇头,“不知。” 元博有些大失所望,沉思了片刻后,道:“突厥人来此,人生地不熟,不可能随意选个地点交收,他们当中必有大燕的人做向导。而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和人数,我们可以猜。” 说完,便朝许君卿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凝神聆听起来。 船舱地下吊着沉重的兵器箱子,突厥人要取走,就必须解开或者割断绳索。 而绳索一断开,船身负重减轻,稍微失去平衡的刹那,都会摇晃一下。 元博细心感受着,在心中默数着时间。 等到突厥人完全取走货物之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过道外的烛火再次亮起,那道影子重新出现,冷冷道:“大寨主,东西我们已经收齐。一炷香之后,你们便可走出船舱。” 话声落地不久,便听见无数落水的声音传来,定是那些登船的黑影人跳入水中隐去。 元博坐到船舱中的圆桌前,沉默不语。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货船缓缓掉头,往回行驶。 元博这才开口道:“这艘船下边,一共吊了多少箱兵器?” 许君卿没有回想多久,便回道:“二十箱。” 元博起身踱步,沉声道:“二十箱兵器,如果水下只有一个人在割断绳索的话,船身应该会摇晃二十下才对。但刚才明显要少很多,所以水下的突厥人,必定有两到三人以上。” 二十个箱子,每割断其中一个,船身都会晃动一下。 但如果有几人同时在割断绳索的话,那便会相互掩盖,只能感受到一次晃动。 “而刚才我暗中数了一下那些黑影人的落水声,一共十一个。也就是说,他们登船之人起码有二十人,甚至更多。” 元博推测道。 许君卿却颇为纳闷,问道:“既然是十一次跳水声,你怎么会联想有二十人以上?不该是十一个吗?” “你错了!十一次跳水声,只是表象。如果有人同时跳水呢?他们落水的时间恰好相同的话,就只会听到一次响声而已。” 两个人跳水,如果是同时入水的话,声音是重合的。 元博听到十一次落水声,代表起码有十一个黑影人登船,但不保证当中有人是同时跳下去的。 因此,将预测人数扩大到二十人以上。 许君卿还是显得有些难以理解,道:“好吧!就算如按你所说,他们有二十人左右来交接货物,但这又代表什么?很关键吗?这与我们要查出幕后黑手有什么重要关联?” 元博黠笑道:“有,而且很关键。大概知道了他们的人数,我们也就知道大概需要多少人,可以将他们一网成擒了。” “什么?你想在下次交收之时,对他们下手?” “不可以吗?” “这会不会打草惊蛇?毕竟我们的主要目标是他们的首领,而这些来交收的人,恐怕都只是喽啰。” “那我们就连首领和喽啰一起抓。” “你想怎么做?” 元博却示意许君卿稍安勿躁,道:“先不急着谈这些,你先出去看看,我们现在身在铁沧江的哪个河段。” 许君卿蹙了一下眉头,虽有些不愿,倒也先出门走上了甲板。 元博随后也跟了出去,一边走着,一边将华平安交给他的那份军器监文书拿出来,边走边看起来。 还没走到甲板门口,却忽然脸色大变起来。 元博暗沉的脸色,目光流转着,阴晴不定起来。 “这是个巧合,还是一个阴谋...不,不会有这样的凑巧...” 他阴郁着自言自语。 甲板上,许君卿与几名山贼聊了两句后,回头见到元博愣神的样子,便问道:“喂,你一边傻愣,一边嘟囔着什么?” 元博抬头望着她,刚想说话,忽然像察觉到了什么,回身一望之际,竟快速跑向许君卿,一手将她懒腰抱起,而后跳入了江水中。 甲板上的山贼,还没明白什么情况,这艘货船蓦然爆发出强烈的火光... 轰轰! 船身猛然炸毁! 第119章 逃亡与野兽 突! 二人落入水中,屏住呼吸,还没来得及缓和反应,便感觉到无数“子弹”一样的东西,从自己身边猛然袭过。 货船上的爆炸仍在持续,剧烈的火光照亮了这一处天际,轰鸣声不断。 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明显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且已经想到船上的人可能会跳水逃生,在货船吃水线以下的底部船舱中放置了碎石、铁屑之类的物品,以增强火药爆炸的威力。 碎石铁屑随着火药在水中爆炸,四散开来,恍如水下的“子弹”。 如此一来,即便是有人跳水逃生,也逃不过水下四散的“弹片”。 制造这起爆炸的黑手,似乎已经堵死了所有的逃生途径。 唰! 元博拉着许君卿在水中极力保持平衡的同时,同时感觉到自己的左肩一疼,像是被某块铁屑击中了身体。 当下也来不及多想,便拖着许君卿继续向水下更深处潜去。 像这样的货船一般吃水三四米,想要躲过船舱底部的“碎片”攻击,除了尽快远离爆炸的威力范围之外,就只能潜入更深的水里,低过货船的吃水线。 很显然,此时无法快速远离,元博便只能先潜入更深处躲避。 伏龙山靠近江边,且一直与突厥人在江面上交易。 许君卿身为寨主,倒也深通水性。 元博前身当过五年的“大兵”,在海军特种陆战队服役,水下闭气五分钟以上是训练的标准。 二人潜到了七八米深的水中后,开始缓慢朝一侧岸边潜行。 铁沧江横贯东西两部,最宽处的河面宽达百米,最窄处也有十余米。 两人潜游着,一直不敢冒头换气,直到许君卿支持不住,不顾元博的阻拦向上浮出水面。 呼! 许君卿猛然冒头,呛了几声,猛喘着粗气,一脸惨白之色。 元博从她身旁不远处也冒出水面,见到偌大的货船已经被炸得粉碎,大件的漂浮物仍冒着轻微的火光。 微弱的可视度下,依稀可以辨认两人的位置,距离岸边还有七八米远。 元博拉着她的手,小声喊道:“快!我们靠岸!” 制造这起爆炸的人,想到了船上之人所有的逃生手段,猝不及防之下已然炸死了大部分山贼,少数落入水中的也已经被四散的“弹片”杀死。 因此,倒也没有在事发地的两岸留下其他杀手。 况且,如此巨大的爆炸声,必定很快引来幽州城方向的注意。 留下人搜捕幸存者,很可能会暴露凶手自己的身份。 以至于二人侥幸逃过一劫后,倒也没再受到二次的刺杀。 靠岸以后,元博又暗中在岸边的水草下潜伏了一会儿,确保万无一失后,这才示意寻找合适的位置上岸。 货船出事的位置一片鲜红,尸体残肢漂浮于水面之上,令人森然。 元博转身上岸之际,许君卿跟在后面,隐约察觉到他背后的左肩上正渗出鲜血,脸色不由一滞。 “你...受伤了?” 她有些担忧地问道。 元博一边往岸上爬,一边扭头回道:“无事,小伤而已。” 他说得很轻巧,但被铁屑贯穿左肩膀,可想而知得承受多大的痛楚。 而且,在刚刚落水之时,许君卿明显感觉到元博有一个扭身保护的动作。 换言之,他肩上的伤,极有可能是为许君卿挡下“弹片”而被击中的。 他在保护我? 许君卿心里泛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但来不及多想,上岸后,元博回身蛰伏道:“我们不可久留此地,他们没有留下杀手搜捕幸存者,除了是对自己设计的爆炸很有信心之外,也忌讳被发现身份。此处距离幽州城不远,巨大的爆炸声很快会引来官兵。这个间隙,是我们逃跑的唯一机会。走!” 许君卿被他拉着,往岸边的丛林深处跑去,却颇为纳闷道:“既然官兵会来,我们何不在原地等待救援?” 元博回头望了他一眼,道:“你傻呀?他们毫不避讳,胆敢在幽州附近制造爆炸,恐怕官兵之中会有他们的人。我们留下才是必死无疑,谈不上被救援。这个时候,我们只能相信自己。而且,你手下之人都是山贼...” 说完,便不再理会许君卿的任何问题,自顾拉着她往前。 深入丛林的途中,元博一路留下许多血迹,伪装出朝不同方向遁逃的线索。 万一有追兵搜捕,也可暂时迷惑对方。 大约一个多时辰过后,估摸着已经临近破晓。 两人气喘吁吁,但仍不敢怠慢,犹在前行。 这时候,许君卿猛然叫住元博:“等等!这地方我们好像刚刚才路过...” 说着,她指向旁边草叶上的一点血迹。 血迹显然是从元博肩上的伤口流下的,此时他们折返回来,怕是已经不知不觉间迷失了方向。 丛林中湿气大,一到早晨就容易起雾。 如今他们迷失方向,如果不能在晨雾升起前离开,便会被彻底困住,逃生无门。 许君卿停下脚步,担忧道:“我们失去了方向,不能耽搁,必须尽快找出出路。” 元博此时也意识过来,却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倚靠着一棵大树,笑道:“这不是正好吗?我们迷失了方向,说明如果有追兵赶来,也难以找到我们。我们暂时是安全,呵呵...” 他说得很轻松,淡然的样子。 说完话,却瞬间显得有气无力,面容扭曲着,右手捂着左肩,难忍疼痛的脸色。 此前急着逃命,俨然忘却了身上的伤痛。 现在一停下来,剧痛感便会瞬间袭来,令元博难以自持。 “你怎么样?还能坚持吗?你受伤了...” 许君卿见状,走到他身旁,略显关切道。 “我...没事...” 他的嘴唇逐渐发白,却仍强忍着说没事,接道:“你不必担心我,先四处观察一下。我们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去找找看附近有什么山洞之类的地方没有,暂作休整之后,再设法走出丛林。” “可是...” 许君卿还想说话,却被元博打断:“快去!现在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先活下来。记住,别走太远,我在原地等你。你每隔几米的距离都要留下一个记号,指明回来的路,避免再次迷失。” 许君卿闻言,倒也只能忍住,点了点头后,便开始向四周摸索而去。 一开始,他每走一段路,都会往回喊元博一声,得到对方的回应后,才继续前行。 没多久后,元博却不再有回应声传来。 许君卿虽有担忧,却也没有多想。或许是因为已经远离,听不到他的声音也是正常。 又往前摸索了一会儿,前方渐起的白雾中,竟隐隐映出了一个小木屋的轮廓。 令许君卿大喜过望,不由自主道:“元博,你看!我们有救了...” 她指向那个那间丛林小屋,却又猛然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在这种“危急之中见惊喜”的情况下,他竟潜移默化地认为元博就在她身边。 不免一阵失望过后,许君卿又猛然大惊,元博可能有危险。 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丛林中,除了隐藏着可能出现的追兵杀手之外,还有各种凶猛的野兽毒物。 元博受了伤,又疲于奔命,已然是筋疲力尽。 如果遇上杀手或是野兽袭击,必然难以应对。 恐怕他突然失去了回应声,不是因为两人的距离过远,而是受到了攻击或者受伤过重昏迷了。 一念至此,许君卿来不及先进入小屋看看,便匆忙往回赶。 幸好他听从元博的指示,沿途都折断树枝当作“记号”,倒也很快能找回元博的位置。 但隔着还有一段距离,许君卿却生生停住了脚步... 果不其然! 她看见远处的元博已经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只巨大的棕熊正围在他身边,不停地嗅探着,森然嘴边露出尖锐的牙齿,小脸盆大的熊掌使劲地推搡着元博。 许君卿大惊失色,一时愣住了。 这只大棕熊的体型是她的两倍,资深的猎人都不敢与之单打独斗。 她一介女子,如何在熊口中救下元博? 她惊慌极了,搓着手心,脑中一片空白。 她既是伏龙山的老大,也是堂堂的靖媛郡主,无论如何转变身份,身边都不少护卫和侍女保护,哪里遇到过这样危险的野兽? 她不知该如何应对,身边更没有人可以寻求帮助。 棕熊将元博“玩弄”了一遍,见他毫无反应,突然大吼了一声,似乎下一刻就要咬断元博的脖子。 许君卿急了,此时也管不了许多,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丢向棕熊,大呼道:“喂!大狗熊,要吃就来吃我。” 说着话,她同时记起了自己身上还藏有一把小短刀,便又掏了出来,对着棕熊比划了一下。 大棕熊豁然回头,受惊之下,露出一口尖牙,快速朝许君卿跑来。 许君卿倒不会坐以待毙,或者认为凭借她的武功可以击毙这只野兽。但她可以逃,或者爬到树上躲避。 只要能引开棕熊的注意力,她便也算救了元博。 但她不知道的是,棕熊的奔跑能力虽相对不强,但也仅仅是相对而已。 根据数据研究表明,捕猎状态下的棕熊,其瞬间爆发的奔跑速度是普通成年人的数倍有余,且可以坚持奔跑五分钟以上。 许君卿想要跟熊比赛跑,明显是自寻死路。 她转身奔跑着,眼看棕熊越来越近,便只能扑上面前的一颗大树。 大树的树身笔直,四五米以上才有借力的树杈。 许大寨主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擅长爬树。 而且,树身湿滑,她没爬上去一米,便又掉了下来。 第120章 力战熊大,林间小屋 吼... 许君卿从树身上滑落,棕熊已经冲到近前对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她慌乱着持刀向前一刺,也不敢看,将脸撇过一边。 如此应对,恐怕明年今日便是她的忌日。 正在这时,棕熊身后有一个矫健的身影快速袭来,速度很快,甚至快过了猛扑的棕熊。 他像闪电一样绕过棕熊,挡在了许君卿面前,并顺势夺过了她手中的短刀,抬起脚踢在棕熊的下颚上,手中短刀快速向前一划。 噗! 锋利的刀口,竟划破了棕熊脸上的皮肉,熊血溅出。 原本已然是昏厥状态下的元博不知何时,尾随棕熊至此。 在这危急关头,不仅挡在许君卿面前,还迅捷出手,用刀击伤了棕熊。 一系列连贯的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棕熊前扑,猛然被划破了熊皮之余,闷吼一声,落在两人身前一米处,四爪一通乱抓。 然而,棕熊在捕猎时被击伤,更加激起了它的凶猛兽性,此时变得更加狂暴起来。 抬起一爪,朝元博胸口拍去。 许君卿蓦然回过神,原本以为迎接她的会是棕熊的撕咬,却见手中的短刀被夺,元博竟突然出现,还替她挡下了一劫,不由惊喜交加。 “元博,你...” 她脱口而出,却被元博一把从地上揪了起来,往旁边一推。 而就是元博转身推开许君卿的刹那,他已经失去应对棕熊攻击的最佳时机。 回过头时,棕熊的爪子已经拍到他胸前。 他难以自持,向后倒去,砸到了身后的大树上。 棕熊的爪子刺破他的胸前皮肉,深深嵌入,大口更是一歪,咬向元博的脖子。 元博怒哼一声,不顾身上的伤势,半倚着树身,奋力一脚稍微顶开棕熊的身体后,手中连续挥出数刀,朝它脸上斩去。 棕熊吃疼,前爪从元博胸前移开,退后了一步,使劲地狂甩着脑袋。 熊皮虽厚,但刀口也是锋利。 元博拼着被抓伤、咬伤的风险,却也在棕熊脸上划出几道浅浅的口子。 但想以此就吓跑一只饥饿的棕熊,显然还不够。 对于这种极为嗜血的食肉动物来说,受了小伤,反而更能激起它们撕碎“猎物”的欲望。 下一刻,棕熊像人一样直起身躯,再次扑咬过来。 元博知道,与这种凶猛的野兽对战,必须速战速决,任何拖延或者试图比耐力的想法,都是自取灭亡。 于是,便生生咬破舌尖,精神一振,握紧手中的短刀,也扑了过去。 手中刀高高扬起,对准棕熊的眼睛刺去。 滋! 短刀插入棕熊的一只眼睛里,直没刀柄。 而元博如此不顾一切地进攻,却也难以再躲过棕熊的扑咬。 熊掌再次拍到他胸前,熊口更是咬在他肩上,使他猛吐了一口鲜血。 而他不能停顿,一停下来,棕熊回过神,下一口便能咬死他。 他忍着剧痛,用力拔出短刀,又再次刺了进去... 动作极快,刺瞎了棕熊的左眼,又刺右眼,几乎不给棕熊吃疼反应的时间。 而棕熊一口咬下后,强大的咬合力再缓慢收紧。 不过,在元博迅驰的几刀之后,棕熊双眼被刺瞎,脱口倒退,哀吼不已。 此时,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狂暴着横冲直撞起来。 一转眼,也不知跑向了何处。 元博肩部本就受伤,又被熊掌拍了两下,撕咬了一口,此时左肩上一阵血肉模糊,令人不敢直视。 旁边的许君卿看到这样原始而血腥的人兽大战,已然吓了浑身颤抖,俨然忘了应该出手帮助元博。 元博以一种伤敌伤己的方式击退了棕熊后,已然再难自持,砰然倒地,口中溢血不止。 “喂...你还不过来帮我...” 他极力保持着最后的气力,微弱求助道。 许君卿这才后知后觉,跑过来扶起元博,却仍是不知所措的模样,“啊...你受伤了,流了好多血,我该怎么办...” 她生来就是将门之后,即便是家道中落,身边也有随从,跟了萧胜昊之后又成了郡主,凡事都有人帮她去担待,令她面对危急情况时,少了一份淡定与从容的应对。 元博艰难道:“先离开这里,血腥味很快会引来更多的野兽...” “哦。” 她像瞬间醒悟,赶忙扶着元博走。 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小屋的方向走去,元博身上不停的滴血,却仍在半开玩笑道:“许大寨主,你是真的笨...” 许君卿没想到他如此重伤,还有心情指责别人,犹有不满道:“笨就笨,又不嫁你!” 元博苦笑道:“棕熊对血腥极为敏感,凶残无比,但它们从不吃尸体和腐肉。我早就察觉到有野兽靠近,所以让你离开去寻找出路...然后装死引开那只熊,你却突然出现吸引它...作甚?难道你以为还能跑过它?” “而且,即便你能上树,它也能在树下等你几天几夜...” 许君卿闻言,顿时有些惊讶起来。 他竟然早就知道危险靠近...让我去找出路,是为了保护我? 棕熊不吃尸体,他躺着不动,本来可以让那只棕熊自己离开的。 谁知道我出现,竟破坏了他的计划? 他设法救我,而我却差点害死了他... 如果我不出现,他就不用起来和那只棕熊拼命... 心中思虑着,许君卿不由的内疚起来,黯然的脸色,眼眶湿润,不觉地流下了泪。 元博望见她愧疚落泪的模样,心中一阵不忍,又安慰道:“喂,你别这个样子,我开玩笑的,没有怪你的意思。其实我也不知道棕熊会来,我胡乱马后炮的。你很聪明,如果不是你吸引那只畜生的注意力,我可能已经死了。棕熊不吃腐肉,但我不是还没腐烂吗?兴许这只棕熊变态,咬我两口呢?不关你的事...” 许君卿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在安慰,便强装笑颜道:“不用你烂好心安慰人...你死了更好...” 但说着,却是用力抱紧了元博一点。 两人各自沉默了片刻后,元博忽然一叹,“你找个地方把我放下,然后你自己走吧!我受伤了,身上的血腥味太重,还会引来野兽。你跟我在一起,只会更加危险。” 许君卿听此,微微一愕,转瞬又一副倔强的神情,断然道:“不!你少在此发善心,我知道是你救了我的命。你不必谦逊,也不必好心让我走。你救我,我也会救你。我不死,就不会丢下你。” 他为了她与野兽拼命,她怎能自顾离去? 即便再多的野兽追来,她也要保住这个男人。 许君卿说得斩钉截铁,一副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元博的意思。 “何必呢?一个人死总比两个要划算,太阳一升起来,你便可找到方向出去。到时,你再找人来救我也可以...” “你能撑到太阳升起?恐怕我一离开,你就得死。” “可以,你看不到我连棕熊都能赶跑吗?” 元博虽如此说,但实际上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许君卿却道:“你不用多说,要走一起走。还不知道是谁在我船上放了火药,你不是很擅长查案吗?别那么快死,帮我找出那个人,我要复仇。前面有个小木屋,我们可以先在那里养伤。” 闻言,元博眼前一亮,问道:“在哪里?” 许君卿指了指前方。 元博惨白的面色一喜,也不再规劝许君卿离开,说道:“这么大一片丛林,肯定有猎人出没。那间小屋可能是猎人在林中设立的休息点,我们可以暂住。快去!” 许君卿点了点头,扶着加快脚步走去。 隐隐见到了小木屋的轮廓,元博却拉住了许君卿,正色道:“现在每走一步,都要注意脚下。” 许君卿纳闷道:“干嘛?” “通常猎人的小屋附近都有陷阱,以阻止野兽靠近。小心为上,不要逃过了野兽,却死在陷阱之下。” “哦!” 听元博这么一提醒,许君卿倒是谨慎了不少。 临近小屋前,果然在一处隐秘的草丛中看到了一个巨大捕兽夹。若是踩中,怕是得被夹断骨头。 许君卿刚想捡起一块石头,触发那个捕兽夹。 却被元博拦住:“别动,这些陷阱现在是我们保命的手段,留着。我们绕过去。” 许君卿再次点头,小心翼翼地来到小木屋前,还没来得及推开门。 忽感身侧一重,却是元博已经力竭,难以再支撑身体,晕了过去。 第121章 她的温柔以待... “元博...你怎么样...” 许君卿大惊,一边推开门,一边用力拉住元博。 门很容易就被推开,并没有上锁。 丛林猎人素来都有相互帮助的习惯,林中的休息点不会轻易上锁,附近有无数陷阱也不怕野兽闯入。 小屋不大,但“五脏俱全”。 里边有一张小矮桌,桌上有水壶、瓷碗。 简易的灶台和木板床也一应俱全。 许君卿将元博放到木板床上,轻轻叫唤了他几声,不见回应,难免有些紧张起来。 但见到元博呼吸还算平稳,也知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重伤昏厥。 屋子落了一层不浅的灰尘,显然猎人已经一段时间没有来过。 许君卿不怎么会照顾人,但平时少不了有什么头疼脑热的,被身边的侍女照顾多了,却也粗浅的“耳濡目染”。 此时,两人都是一身湿透,当务之急便是生火,使体温恢复正常。 屋子里有灶台,换言之,猎人也会偶尔在此过夜。 灶台旁还留有不少干柴和火绒,两块打火石也尤为醒目。 许君卿关上了小屋的门,打开了那扇歪掉的小窗通风,而后便开始试着生火。 她并不擅长这些最基本的生活技能,主要是因为习惯了他人的侍奉。 以至于捣鼓了很久,才勉强把火生起。 屋子的温度升高了一些,对于两个被“湿身”了两个多时辰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种福音。 许君卿生好火后,回到小床边,看着元博身上瘆人的伤势,犹为不忍。 犹豫了片刻后,才敢伸手去解开他的衣服,试图帮元博清理一下伤口。 但手还没碰到他肩上的伤,就被突然醒来的元博抓住了手臂。 她微微一惊,见到元博自己苏醒,却又有些悦色,道:“你醒了...” 元博忍着痛苦,一笑:“你想干嘛?脱我衣服,企图不轨?你真色!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到底垂涎本官的美色多久了?” 许君卿啐了一口,知道元博是为了消除她此刻的紧张感而开的玩笑,便回道:“垂涎?哼,要垂涎,也是你垂涎我...” “不,都睡过了,还垂涎你什么?顶多就是想再来一次。” 他说得“很当然”的样子。 许君卿一愣,“你...你怎么不死快点...” 她脸蛋红了起来。 “快死了,你如果还不帮我清理伤口的话。不过,死之前能不能再给我一次?” “你...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快死了,还想着那种事...” “哎,你不知道...在客栈那天我好像毒发了,都体验不到那种快感,亏...” 元博轻浮地说道。 令许君卿羞涩不已,不由想起了客栈那张被“摇”得差点散架的床,怒道:“浑蛋...” 她扬起手,想要打去,又不觉乖乖放了下来。 “好了,不逗你了。赶紧在小屋中找些干净的纱布和草药来,我的伤口不能再拖。猎人进入丛林狩猎,难免有受伤的时候,他们的小屋中肯定有一些应急的草药和物品。” 元博随后说道。 许君卿“凶”了他一眼,这才起身翻找。 但潜移默化间,她似乎觉得眼前这个大理寺的小寺丞,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了。 很快便在床底下,找到了一个布满灰尘的小木箱。 打开一看,不仅有包扎的纱布,还有几包草药,以及针线。 许君卿拿到元博面前,问道:“这些有用吗?” 元博一看,顿时惊喜,取过其中一包草药打开,闻了闻药粉,道:“果然是治疗外伤的草药粉,看来老天还不想让我死。” 许君卿望着他,“那我该怎么帮你?我不太会敷药...” “无妨,你可以现学。先把刚才那把小刀拿过来。” 说着,元博指了指地上那把掉落的小刀。 他利用那把小刀刺瞎棕熊的眼睛后,并未丢弃,只是刚才晕过去的时候,掉落在门口那边。 许君卿捡回小刀后,问道:“拿刀干嘛?” 元博指了指灶台边的火盆,道:“擦一擦刀身,然后把小刀烧红。记得小心点,别烫着自己。然后,再过来帮我撕掉肩膀伤口上的衣服。” 许君卿一一照做,撕开元博左肩上的衣服,可见几处森然可怖的伤口,不仅有被碎片击伤撕裂的痕迹,也有棕熊的咬痕。 令她不敢直视。 “别怕,你要救我,就必须帮我把伤口上的死肉清理干净,而且我能感觉到我体内还有铁屑的碎片,也必须拿出来。” “我...我害怕...” “别怕,疼的是我。我皮糙肉厚,也不怕你折腾。快来。” 元博鼓励了她一下,许君卿这才胆敢动手。 用纱布稍微将伤口擦干净了一下,元博随后道:“把那把烧红的小刀拿过来,然后将伤口开大点,帮我把里边的铁屑挑出来。” 许君卿脸色瞬间变白,“啊?我不会...我可能会弄疼你...我怕我做不好...” “对自己有点信心好吗?我不怕疼,你可以做好。” 许君卿这才慢悠悠地拿来了烧红的小刀,“滋啦”一声刺进了元博的左肩,刀尖轻动着,凭借着手上的触感区寻找他体内留存的铁屑。 她的手法谈不上专业,甚至极差,疼得元博心中叫苦不迭。但未免许君卿失去信心,依旧一副淡然“不痛”的神情,却也是一头冷汗。 元博并没有把话说全,此时如果许君卿稍微弄错,割断了他肩部的经脉,他这只手臂便废了。 好在有惊无险,“摸”了大约一刻钟后,许君卿再笨,也将元博体内的铁屑顺利拿了出来。 而元博差点疼晕了过去,但也不忘赞赏了一句,“做得不错!” 许君卿不敢得意,接道:“那现在怎么办?包扎伤口吗?” “不,还不行。伤口不消毒,一旦感染,我的手就废了。再把小刀烧红,再以刀身烫伤口消毒。”他艰难道。 许君卿点头。 烧红的刀身贴在伤口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元博忍不住抽搐起来。 好不容易将伤口都烫了一遍,许君卿的紧张程度丝毫不亚于元博,一脸冷汗道:“好了吗?可以包扎伤口了没?” 元博苦笑道:“最痛苦的戏份,还没来!用这些针线,帮我把伤口缝合起来...” 许君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样子。 她本就不懂针线活,缝衣服都有可能扎到手,更不用说去缝合伤口。 元博却催促道:“不要犹豫,赶紧的。” 许君卿这才触电般应了一声,此时不懂,也只能在元博的指导下,动手缝合伤口。 片刻后,元博紧咬牙关,总算是撑到许大寨主完成了“工作”。 线痕就别谈什么美观了,能缝合起来,已经是许大寨主超常发挥了。 利用猎人留下的草药敷上,加速伤口的愈合后,剩下的便是包扎。 包扎完毕后,元博急促的呼吸才明显缓和了不少。 有气无力道:“你去取点水来,我好渴,要好好休息一下。猎人的小屋一般都会建在水源地附近,你不难找到水。但...要注意陷阱...” 他说到最后,像是睡过去了一样,声音逐渐减弱。 许君卿也不作停留,拿起小屋中的一个水盆,便出门而去。 小屋附近几百米,就有个天然的泉眼。 许君卿说是没有野外求生的经验,但也不是笨拙,很快便找了过来。 她先是将水盆放到一边,自己先酣畅淋漓地喝了几口水后,才将水盆洗净,并装满水。 泉眼是活水,常年有地下水不断冒出,还在旁边形成了一道小溪。 这样的水源地,是可以直接食用的。 而丛林中静止,没有流动性的水洼地,却不可直接食用。 这点是常识。 端着水回到小屋,许君卿还没跨进门槛,便见到元博此时缩在木板床上发抖不已。 嘴里还隐隐说着:“冷...冷...” 这并不像是故意说出来,企图骗取许大寨主恻隐的“奸计”。 人在受了外伤后,即便是处理好伤口,体内的白细胞与病毒做“斗争”,都会使人的核心温度升高,感觉冷热不均,甚至陷入迷糊。 这也是为何病人在完成外科手术后,一般都会发高烧的原因。 许君卿赶紧放下手中的水盆走了过去,焦急问道:“你怎么样?冷?” 元博似乎难以回复她,陷入某种迷离的状态。 她一手摸在元博的额头上,顿感温度奇高,而他嘴里却在喊冷。 许君卿便将火盆移到了床边,试图让元博感觉好受些。 元博倒是稍微缓解了不少,但仍是发抖不止,仍不断地喊冷。 许君卿彻底没有办法,她此时全身湿透,无法用衣物为元博取暖,小屋中也没有任何毛毯兽皮之类的。 她除了往火盆里添柴之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命的是,柴火很快烧完了,而元博的症状却一直在持续。 许大寨主没辙了,只能想到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对方,便缓缓解下了自己的衣服。 然后在元博身边躺下,紧紧地抱着他... 那一刻她如此温柔以待,完全摒弃了男女之别的嫌隙,只为能让他好受些。 眼里尽是复杂之色,心中思绪不断。 我这是为了救他,不为别的,更加不是有点喜欢他... 许大寨主如此想到,渐渐地连自己也迷糊了。 第122章 可怕的嫌疑人 许君卿抱着他,一夜奔袭逃命之后,困意来袭,不知何时已然睡了过去。 等到她幽幽醒转之时,小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已经极为炙热。 火盆已熄,许君卿以身体为元博取暖之时,晾晒在一旁的衣服也已经干了。 她悄然起身,穿戴完毕后,回头望了望高烧已退,但仍在睡熟的元博,面色闪烁不定。 心中暗道:还好他没有察觉,不然知道本小姐竟睡在他旁边,指不定会胡思乱想。 本小姐只是情急救人,根本不是喜欢他... 本小姐父仇未报,没揪出当年陷害父亲冤死的真正凶手之前,断然不会谈情说爱。即便...他已是我的“姑爷”,我也不会轻易喜欢他... 正想着,小床上闭着眼睛的元博忽然开口说了一声:“谢谢你!” 令许君卿顿时一惊,他居然醒了? 什么时候醒的? 他知道了我抱着他睡? 她有些羞愧起来,迅速转过身去,反射性地回道:“不用谢...” 然后,便想夺门而出。 元博叫住她,“你要去哪?” 许君卿这时,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咕”两声,便索性道:“找点东西吃,我饿了。” “荒野丛林不比城中坊市,你空着手去,是要找什么东西吃?” “哦!那我带着刀去...” 说着,她顺手抓起了那柄小刀。 “带着刀去,你也不一定能抓到吃的。不如换个策略?那边有根鱼竿,说明猎人在此处有用到过。附近必有小河或者泉眼之类的地方可以钓鱼,你去试试。” 元博指了指门板后的一支长长鱼竿。 许君卿又“哦”了一声,又去抓过门后的鱼竿。 在这一刻,她就好像一个听话的小媳妇一般,低着头,不敢去触碰元博的目光,生怕一对视,便会对这个男人产生某种无法自拔的情绪。 她抓着鱼竿出门,元博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应该先去挖些蚯蚓之类的作为诱饵,刚想开口提醒。 小屋子外,猛然传来了“咔嚓”一声。 两人同时警惕,许君卿立马跳回了小屋,并掩上了门,凝重之色。 元博左肩受伤,胸口还被棕熊拍了两下,躺在床上难以动弹,眉头皱了一下。 沉思了半分后,却又放松了下来,道:“别紧张,或许是附近的陷阱触发了,有猎物上钩。你运气不错,去看看吧,可能我们有肉吃了呢?” 许君卿狐疑着,打开门四处张望了一番,倒也不见有敌袭的迹象,却在不远处的草丛内传出挣扎的响动。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扒开灌木一看,居然是一个小型捕兽夹触发了,还夹中了一只硕大的野兔,此时正在剧烈地挣扎着。 目测得有五六斤,看来两人饱餐一顿是足够了。 许君卿大喜过望,野兔被夹断了腿,铁定是活不成,她走过去利用手中的小刀结束了其生命,而后又自主带到小屋后的泉眼中剥皮拆骨,洗净。 回到小屋中,元博见到她手中提着鲜嫩的兔肉,眼前一亮,赞赏道:“哟!许大寨主还是挺麻利的嘛。” 许君卿白了他一眼,“你当我是花瓶?” 说着,便再次生火,将兔肉架上去烧烤。 不久后,香喷喷的兔肉已经熟了。 许君卿在小屋里找到了一小块粗盐,本想碾碎了洒上去,增加一点味道。 却被元博阻止道:“粗盐的杂质太多,不要轻易吃。改天我精炼出细盐,那味道才好。” 许君卿鄙夷了一眼,“细盐?那是官家才能吃到的高级货,你会精炼出来?” 元博笑而不语。 食盐的精炼其实并不难,在元博前世,连一个初中生都能做成。 大燕朝的科技水平极为落后,令元博看到了无数商机,随随便便将前世的一点小伎俩拿出来,或许都能震惊天下。 若非是魂穿而来后,自己是个官身,且还牵涉到朝廷的大案,他还真想只是做一个没心没肺的风流小地主。 许君卿取下兔肉,用小刀割了几块放到碗里给元博,而后自己则整块兔腿撕咬着,也不再顾忌什么“淑女”形象。 元博的左肩受伤不能动,右手倒还可以自理,小吃了几块兔肉后,却见许君卿吃着吃着,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中,愣神的样子。 “你有心事?在想什么?” 他试着问道。 “没事,在想何人想要杀我,又如何能瞒过我的眼线,在我船上布置了火药。又为何杀我...” 她也回了一句。 “那你为何不问问我?” “你知道?你若知道,就不会跟我一样流落至此。” “那倒未必!如果我是跟你流落至此后,才知道谁是整个事件的嫌疑人呢?” “你想说什么?” 元博轻笑一声,微微移动了身子后,道:“其实你也不难猜到,在你船上安放火药的,很可能就是你山寨里面的人。只是,你很不愿怀疑到自己人身上,不是吗?” 许君卿却道:“突厥人也有嫌疑!亚父已死,他们认为我们伏龙山已经没了主心骨,害怕私铸军械的事情败露,引起两国的交战。所以,暗中对我们下手,不无这个可能性。” “突厥人确实有杀人灭口的动机,但他们没有这个能力。你的猜测是错的。” “他们没有这个能力?你的理由是什么。” “突厥人并不擅长使用火器,甚至连火药都很难弄到,更是缺乏铁器。换言之,即便他们有这个能力,也不会浪费在你一个山贼身上。与其相信货船爆炸是突厥人所为,我宁可相信是你们伏龙山的人出了问题。” “这怎么可能?负责运送军械的人,都是我虎贲军的旧部,即便有一些新加入的,也都经过我和吴叔叔的严格审查。绝对不会出现叛逆,更不会有杀我之心。” 元博深沉一笑,“好!且先认为你的说得对。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突厥人所为,他们如何将火药运上船的?火药能将一艘中型货船炸得粉碎,需要的量很大。如果他们是在交接军械时偷偷搬上船,这么大的批量,我们不可能毫无察觉。” 许君卿一时哑口。 货船是在与突厥人交易完成后,大约半个时辰后爆炸的。 那时候突厥人已经全部下船,如果不是许君卿的人出了问题,那会是谁点燃了船上的火药? 突厥人扮成山贼,偷偷留在船上,然后点火,玉石俱焚? 这个可能性倒是有。 但仍是无法解释他们如何将火药,神不知鬼不觉地运上船。 顿了顿后,许君卿复而开口道:“你的意思是,突厥人确实有动机,但还没到非杀我不可的地步。杀我,也没必要用到火药,对吗?而你还是认为我的人出了问题?但山寨的人想杀我的理由,又是什么?” “要理清这个问题,我们需要先确认一件事。一旦你身死,伏龙山老大的位置会落入谁的手中?” “除了我之外,虎贲军旧部便是以吴叔叔马首是瞻...什么?你在怀疑吴叔叔?” 许君卿突然站了起来,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接道:“不可能!吴叔叔当年为了救我,差点身死。他与虎贲军对吾父忠心耿耿,从无二心,怎会想杀我?你莫要胡言乱语。” 元博正色道:“忠心耿耿,从无二心?那都是你自己认为,人心隔肚皮,你又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吴老二有完整的作案动机和条件,你审查了接触军械的所有人,唯独没有审查他。这不就是他最好的掩饰吗?” 萧胜昊将许君卿封为“郡主”后,时常会将她接往幽州小住,山寨中的日常事务几乎都是吴老二一人说了算。 他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即便是许君卿也不会过多询问,甚至不会对他产生半点怀疑之心。 这便给了他足够的便利,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包括早就在船上布置了火药。 而根据元博所言,货船爆炸之事,是吴老二所为的话,那将是极为可怕的事情。 “不可能!吴叔叔不会在这个节骨眼背叛我,我不相信...” 许君卿仍是坚决道。 “那如果说十年前,他早就已经背叛了呢?” 元博突然语出惊人。 “这...你有何凭据?” “一开始,我和你一样并没有去怀疑过他,直到我看了华平安交给我的文书。吴老二,或许才是当年促使你父亲冤死的最大帮凶!” 元博说着,伸手入怀掏出了那张文书。 却因为昨夜落水湿透,令文书上的文字已经模糊。 不过,元博却已经将文书内的所有内容,记在了脑中。 第123章 军械的真正流向,诸多替罪羔羊 “文书上写着什么?” 许君卿强装镇定道。 她虽从内心深处不愿相信吴老二有问题,但同时也知道元博不会没有理由地指认,而一个留在自己身边多年,深受信任的左膀右臂有叛逆的嫌疑,又如何能让她不惊? 元博长舒一口气,道:“很多!但你只需知道一点,两日后军器监会有两批军械要出,其中一批不论是数量还是兵器种类,都与你收到的突厥人的订单一模一样。” “这能代表什么?” “如果军器监的正品兵器是给突厥人的,而你私铸出来,有瑕疵的那批才是给大燕官军的呢?” 闻言,许君卿脸色大变。 元博此话的意思,竟是直指军器监在偷龙转凤,将合格打造的兵器卖出去,而瑕疵的那批则给了本国的军队。 这样的后果,极为严重。 突厥人一旦得到了正品的兵器,试想一下,如果两国发生战争,大燕军队手持劣质的武器如何与装备精良的突厥骑兵对敌? 若真如元博所言,军械案的背后,恐怕是在酝酿着一个倾覆朝廷的巨大阴谋。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并不能说明现实。亚父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他是大宗令,为何要将正品的兵器交给突厥人?说起来,他是最不可能与自己的宗族和邦国作对的人。” 许君卿难以置信道。 “是的!所有人都会这么想,所以不会有人怀疑军械案的主谋有可能是萧胜昊。而联想不到萧胜昊身上,也就不会知道萧胜昊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元博说着,示意许君卿扶他一下,半坐起身,挨着小屋的墙壁倚靠,而后伸手在草席上比画着,继续接道:“幽州府的地形图,你不会陌生。如果你私铸出来的军械是给突厥人的,那么应该走什么路线运回大草原才对?” 许君卿想了想,“幽州距离草原边境最短的直线距离,也有上千里。走陆路运输,沿途会有很多盘查。如果我是突厥人,我会选择先走一段水路,经徐阳、羌州水路先到西域,再经西域...” 她缓缓地说着话,最后自己竟愣住了。 因为如果按照她所想的路线,突厥人应该指定她在铁沧江上游,徐阳县附近的水道交接才对。 而现在,却是在幽州府下游的水道交接。 突厥人不会蠢到舍近求远,先将军械运到下游,再冒险逆流而上。 这既是多出了一段路途,又是多出了被朝廷查到的风险。 原则上,没有人会这么做。 只能说明,在这样安排的背后,有其他的考虑。 西域与突厥西北部接壤,如果能经水路先运到西域,走陆路的距离会短很多,风险也更低。 铁沧江的起源,本就是来自西域的雪山融水,横贯东西,逆流而上便可到西域。 许君卿阴沉不定,断续道:“那又如何...可能突厥人蠢,想不到这些路线...” 她说出这样的“理由”,连自己都觉得牵强。 元博轻笑道:“而军器监将出的那两批正品军械,其一是运往朔方三镇的,其二是关中军。朔方三镇与草原东部接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在华平安从军器监得到的消息中,表明了两批军械的去向。 许君卿深沉道:“你可以直说。” “两批军械之中,关中军所需的军械,正是与你手中的“订单”一样。而突厥人选择在下游交收,实际的目的...不是要将这批私铸军械带走,而是留给关中军。” “你的意思是,突厥人与军器监合谋,用我私铸的军械送到关中军大营,而正品的军械则以朔方三镇运送的名义,先到东北部边境,再偷运进草原?” 元博笃定地点点头,又在草席上比画了几下,道:“关中军驻扎在中原豫州,临近江南一带,那里水路发达,东可入台州海峡,南下接连岭南六道水路。你私铸的军械沉在江底,军器监的官船路过,即可打捞上船,顺流而下运到关中豫州。” 许君卿咋舌,“这么说来,突厥人选择在下游交收,不是蠢...而是本来就不想要这批军械。他们真正的货物是走陆路,以军器监的名义,先送到朔方,再转入草原...” 伏龙山的军械留在下游,下游通往中原腹地,军器监的官船一来,便可顺路带上,送到豫州给关中军。 而本来应该送给关中军的正品军械,以军器监的名义被运往了朔方三镇,暗度陈仓,交予突厥人之手。 元博的这个猜测不无道理,不然关中军所求的军械,不可能会和突厥人的订单一模一样,也不会愚蠢到在下游交接。 许君卿陷入了沉默,顿了顿后,道:“即便你说得对,那又关吴叔叔背叛什么事?他为何要放置火药杀我?又关当年吾父身死什么事?” 元博道:“先说现在!其一,以吴老二在山寨的权力,他是最有嫌疑能瞒过所有人布置火药的。其二,如果他是军械案幕后主谋的人,便有了杀你的动机。萧胜昊已死,军械案必会暴露。他们需要替死鬼,除了自杀的萧胜昊之外,你就是第二个替死鬼。” “我是替死鬼?” “没错!你山寨上有私铸的工场,又是萧胜昊的义女,还是许骁的遗孤。推给你和萧胜昊,最合适不过。首先,许骁冤死,你被追杀,对朝廷怀恨在心,企图逆乱社稷,与突厥人私相授受,通敌叛国。萧胜昊不满当年被削藩,为中饱私囊,倒卖军械,和你狼狈为奸。” “这...这是幕后黑手可能会给我和亚父安上的罪名?那用火药炸死我,岂非死无对证?” “他们要的正是死无对证!货船爆炸,是你与突厥人交易起冲突,而被对方炸死。你一死,罪名怎么安便是由他们说了算。突袭伏龙山寨,抓住你的人,便可得到他们想要的证据。” 许君卿手心冒出了冷汗,“可是,吴叔叔怎么可能是幕后主谋的人?” 元博接道:“再说当年的冤案,我一直有件事情想不通。当年你们亲自押送军械回西域,为何刚出城门不久,就被查出军械被调换了?一开始得知这个事情时,我的重点放在如何被调换上,却忽略了是谁在调换...你懂我的意思吗?” 许君卿断然道:“懂!你在暗指是吴叔叔弄的手脚?他当时偷换了军械,这才有白羽卫人赃并获之事?那他怎么换的军械,事后又为何要保护我离开?” “对!至于他怎么在数百虎贲军眼皮底下换走军械......你想过一个问题吗?如果军器监当时给的军械本就是假的呢?” “不可能!如果军器监给的军械是假的,吴叔叔不可能看不出来...” 她再次被自己的话惊呆了。 因为,十年前虎贲军带走的军械,本就是吴老二亲自查验的。 如果他早就是幕后主谋的人,那么肯定会说军械没有问题。 而一出城,白羽兵杀到,从军车上查到的假军械,其实根本没有被偷换过,因为原本就是假的... 吴老二不仅是叛逆,而且十年前就已经是幕后黑手的人,也是致使许骁冤死的最大帮凶。 元博正色道:“你自己想明白了?当年你们带走的本就是假军械,吴老二蒙骗了你们所有人,只为将罪责推给你父亲。而他之所以没有暴露,还假装忠心护送你离开,背后的原因...恐怕是早就设计好了,让你占山为王,建立私铸工场。” 吴老二假意救走许君卿,逃入山中。 表面上看来,是忠心救主,但后来却也在他的建议下,占山为王成了山贼,并建立了私铸工场,还与突厥人联系上了。 所有的潜在证据都在说明,十年前的案件和阴谋,竟运筹到了现在。 换言之,许君卿这个替死鬼,十年前就已经被布局设下。 一旦伏龙山工场暴露,罪魁祸首只会是她。 许君卿听后,怒火中烧,虽只是元博一己推测,但显然很具有说服力。 她双目赤红起来,拳头慢慢握紧,咬牙道:“居然是这样...吴恭,你居然早就背叛了吾父...” 吴恭,便是吴老二的真名。 而那个在京城被元博抓入诏狱的人,乃是化名,本名公孙有。 元博握了握她的手,尝试缓和她激动的情绪,道:“你别激动,这些都只是推测,我们仍需实证。也还有诸多谜团未解,包括山寨悬崖上的木桩是做什么用的,吴老二除了要私铸军械之外,还有何目的。关中军是不是真的收到了假军械...等等!” 许君卿听而不语,仍是难以释怀的表情。 元博微叹了一口气,“现在我们最重要是先养好伤势,待我好些,必会帮你揪出这些人身上的猫腻,许将军不会白死。还有,萧胜昊死前让我去幽州大狱,可能是在指引我们找到幕后黑手的线索...” 第124章 你意想不到的事情 许君卿站了起来,呆呆望着门外远处,道了一声:“我没事。谢谢你...” 嘴上说没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此刻内心的悲愤、哀伤。 她将吴老二视如叔叔,两人十年前开始便相依为命,没有血缘胜似血缘的关系。 如今元博直言他可能是幕后黑手放在虎贲军身边的内奸,参与了构陷许骁,多年来更是将她当成棋子来用,最后还将她当成替罪羊“炸死”,心中如何能毫无波澜? 许君卿知道,元博所谓的“只是猜测”,完全是在隐晦地照顾她的感受。 吴老二身为内奸的身份,依照种种迹象表明,已然是不出其二。 许君卿作为当事人,这种“铁定”的预感尤为强烈,即便她始终抱着一丝不可能的幻想。 整个伏龙山寨,只有他一人能得许君卿的百分信任,而这种信任恰巧就是吴老二能暗中潜伏、成事的关键。 许君卿手里拿着那把小刀,紧紧攥着,坐在小屋的门槛上,呆呆望着远方。 元博半坐在木板床上,虽然看不到她此刻的面容,却能感受到她此时的伤心、落寞与失望。 幽幽叹了一口气,元博刚想要试着安慰她几句,目光刚抬起,无意之间却在小屋的门板上看到了某种浅浅的刻痕... 而这种刻痕,似曾见过。 小屋的门是往里开,在元博这个位置可以见到门板上的刻痕,左右两边门板上都有,虽极为浅淡,但仍可依稀辨认。 元博瞳孔一缩,目光似乎已然被锁定在门板上,再难以抽离。 他超乎常人的思维能力,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此时发挥了重要作用。 面色忽闪着,明灭不定,内心陷入了某种极为纠结而复杂的思考中。 他的手抓在大腿上缓缓握紧,就连拧到了自己的皮肉都浑然不知。 片刻后,思绪放下,腿上的痛感猛然传来,才令他生生回过神来。 深深皱了皱眉的同时,也使他豁然开朗,像是意识到了某种转机,瞬间灵机一动,大喊道:“许君卿,我明白了...快过来扶我...” 他一副惊喜的神色,没等许君卿回应,便开始艰难的往床边挪动。 许君卿被她这么一大喊,微微吓了一跳,起身回头,“干嘛?” 说话的同时,也走了过来扶住元博。 元博在她的搀扶之下,却是走向那两扇门板,用手轻轻去触摸门板上若有似无的刻痕。 门板上的刻痕似乎是“无意”刻上去的,单看一边的轮廓并不成型。 但若两边合在一起,便成形了一种元博见过的熟悉图案。 说是熟悉,他也仅仅见过一回,但极强的记忆力让他尤为深刻。 这两边门板上拼凑而成的图案,竟是他初到徐阳县时,在客栈中与崔三、华平安见到过的铁面官留下的联系暗号! 这是一个意外的发现,也是震惊的发现,几乎足以打乱他此前既定的推测。 许君卿见他一脸喜色的模样,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盯着门板开心什么?脑子坏掉了?” 元博哈哈一笑,反射性的忽然单手抱住了许君卿一把,那样子俨然没有了丝毫男女之间的嫌隙。 就好比前世,有人中了五百万彩票后,兴奋过头,见人就想给一个拥抱的那种。 许君卿不明所以,被她这么一抱,难免羞涩而尴尬,同时却也很自然地放下了心中因吴老二背叛而产生的忧伤与不忿,不满道:“你干嘛?搂搂抱抱,我跟你不是很熟...” 她说得很扭捏的样子,可爱极了。 元博惊喜,指了指左右门板上的图案,笑道:“此前事发紧急,我们都没有留意这间屋子的不同,只是把它当成了普通的猎人小屋。其实...并不是!” 许君卿回道:“哪里不是?” “你看,门板上的图案若是拼凑在一起,便是铁面官的联络暗号。” “铁面官?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你不是说他们已经叛变?” “那如果我猜错了呢?又或者只是潜伏在幽州的部分人叛变,还有一些人是可以相信的呢?” “那又怎样?你如何甄别谁是忠奸?” 元博却道:“且先不谈忠奸的问题!单说我们遇袭之后,若侥幸未死,就只能冒险逃入丛林。而丛林中恰巧就有这么一间猎人小屋,供我们养伤,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而且,这间屋子的主人,还留下了铁面官的暗号。” 许君卿还是不懂的样子,喃喃道:“你直接说重点,到底发现了什么?” “这里有铁面官的暗号,说明附近必有铁面官存在。铁面官本是潜伏在各地的暗卫,负责搜集情报,本不该隐入山中丛林。这个铁面官却为何在此?” “为何?” “他在隐藏自己,保护自己,或者说被上官故意安排在这。而且,看这间小屋的新老程度,这个人已经隐藏了很多年。他不入闹市,也就说明他可能还没有被策反,是可以相信的。” 许君卿皱了皱眉,道:“那...你是想等这间屋子的主人回来,他若是铁面官,便寻求他的帮助?” 元博毫不掩饰地点点头,“除此之外,铁面官不会无缘无故退隐山林,他身上必有什么我们意想不到的任务。还有,我们进入丛林已经一天一夜,为何还没有追兵杀来?” 许君卿呆了一下,“可能你留下的假痕迹骗过了他们?” 幕后黑手炸船杀人,务求得手,事后肯定会命人暗查。 船上之前有多少人,也就应该能打捞到多少具尸体才对。 如果他们发现尸体的数量不对,肯定会派人来搜查。 换言之,元博二人此时应该已经遇见追兵才对。 幕后黑手能运筹整个军械案的全局,派出的杀手怎会是酒囊饭袋? 许君卿所言,说是被元博逃入丛林时沿途留下的假痕迹骗过,显然是过于牵强。 于是,便果断忽略掉了回应她这个假设,说道:“再者,吴老二为何选择到这个河段的时候,引燃火药?他是不是在指引我们找到这间小屋?” 许君卿闻言,却似乎抓不住这个问题的重点,反问道:“对了,你说吴叔叔...既然想杀掉所有人,又是何人帮他引燃火药的?难道火药会自动爆炸?或者是突厥人帮忙点的?” 元博白了他一眼,“先别管这个,吴老二只是用了一个非常简单的自动机关而已。等我们回到山寨,让他自己跟你解释。现在我们当务之急,是召回那个铁面官。” “召回?怎么召?大声喊吗?他要真在附近,早就回来了。” “不一定!幕后黑手肯定已经知道我们没死,之所以我们还没遇到追兵,可能是这位隐藏在此处的铁面官暗中拦住了他们。也就是说,铁面官肯定还在这片丛林中。” 说完,元博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竹哨,正是从龙头短刃空心的刀柄中取出的那个。 此竹哨,一旦吹响,便是召集铁面官的信号。 许君卿却道:“铁面官帮我们挡住了追兵?凭他一人?” 元博望着她,浅浅一笑,“丛林作战,不是人多就好办事。知道什么叫特种作战吗?在我老家,一个顶尖的丛林特种兵,甚至可以抵挡数十人的队伍。依靠的是对地形的熟悉和各种各样的陷阱,不对称作战,逐个击破,出其不意。” 许君卿自然不明白什么叫作特种兵,更不知道什么叫不对称作战,此时也只能“哦”了一声,一语带过。 那名隐藏在丛林的铁面官,显然已经留在此处很久,而且布下了很多陷阱,能暂时拖住前来搜捕的杀手,也并不奇怪。 “你这哨子可以召回铁面官?” “是的。这名铁面官隐藏在这里,身上肯定有秘密。” “那你还等什么?” “等晚上啊!现在是白天,白天在丛林中最利于追捕。我们现在召回铁面官,等同于让追兵杀到。先等到晚上,丛林黑灯瞎火,野兽遍布,杀手不会贸然推进。这时候,我们再召回铁面官最合适。” 许君卿这才恍然大悟。 随后,元博坐回了床上,静静地望着许君卿绝美而精致的面庞,幽幽出神。 盯得许君卿有些羞涩,啐了一口,“你看什么?不许你看,挖了你双眼,没见过美女吗?” 元博笑道:“见过!只是并非每个美女都叫许君卿而已,有没有人说过,你呆呆的时候最可爱?” 许君卿一愕,“你问这个干嘛?你别对我报什么非分之想,我不喜欢你...” 她边说着,边脸红。 元博却适时收起玩味的语气,怅然道:“好吧,你最好也别喜欢我!但现在我想告诉你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虽然也只是猜测,但哪怕只有一分可能,我也想让你知道。不过,如果我猜错了,你会经历那种得而复失的痛苦,你能懂我意思吗?” 许君卿见他一时兴起,又一时深沉的模样,有些诧异道:“什么事?” 元博犹豫了许久,才缓缓道:“吴老二可能是个双面间谍,而幽州大狱的秘密在于人,修罗号监区里面,可能会有你最想念的那个人...” 听完这话,一开始许君卿并没有多大反应,但寻思了片刻后,突然拍案而起。 第125章 双面间谍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许君卿激动的神色,胸前不住起伏着,显然情绪陷入了极大的波动。 “你冷静一点。” 元博淡然道。 幽州大狱中,那处神秘的修罗号监区中,关押的是极度危险的重犯,或者是此前身份极为显贵的罪臣。 以“修罗”之名称呼,可见一斑。 而能让许君卿极为在乎,又极为想念之人,除了她的父母,还能有谁? 但许骁一门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处斩,许君卿能活着,已属万幸。 元博此言,竟说修罗监区中还有她在乎之人,即便只是一种可能性,也足以令许君卿激动不已。 不过,可能性这种“东西”本就是介于猜测,并不确定,这也是元博为何说要让她做好得而复失的心理准备的原因。 她最在乎之人,便是许骁夫妇。 眼下,元博竟在暗指他们还活着,而且是被关押在幽州大狱中。 “你快说,为何如此猜测?他们真的还有可能活着?” 许君卿焦急道,眼眶不觉湿润。 元博顿了顿后,才缓缓开口:“首先,你不是想知道货船上的火药是怎么引爆的吗?本想让你亲自去问吴老二,但现在我告诉你也无妨。” 许君卿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悸动,深沉道:“你知道?” “猜的,但八九不离十。” “说!” “火药是自动引燃爆炸的,根本无人点火。要想促成这样的自动引燃装置,需要用到蜡烛和引线,且成功率其实也并不高。” “怎么做到?” 元博隔空比画了几下,道:“点一根蜡烛,再准备一条引线。一头连着蜡烛底部,一头连着火药。只要蜡烛燃到末尾,烧到引线,便可自动触发引爆火药。这是很粗浅,也是很原始的计时爆破装置。” “我们假设一根普通的蜡烛,可以持续点燃两个时辰。吴老二如果想两个时辰后引爆火药,那么他就只需准备一根蜡烛。” 这样的定时装置并不难想象,一根蜡烛烧两个时辰,从伏龙山渡口来到幽州附近水道的交接处,需要三个时辰左右。 算上突厥人登船到离开,货船掉头的用时,只需准备差不多两根蜡烛就足够了。 第一个蜡烛烧完后,底部的引线连接到第二根蜡烛的“头部”,这时点燃的先是第二根蜡烛。 等到第二根蜡烛烧到末尾,才是真正点燃火药的时间。 不多则有的装置必须保持蜡烛不熄灭,才可成功。 放置在船上,船行驶的时候容易晃动,致使蜡烛熄灭,便会使装置失效。 这便是元博为何说不易成功的因素。 许君卿并不愚笨,微微思索后,便也明白了其中原理。 便是吴老二设置了“定时装置”,选择在某个特定的地方和时间,炸毁货船。 但她不知元博提起这出有何用意,问道:“这和吾父吾母还活着有何关系?” 元博正色道:“深有关系!你想想看,吴老二为何要选择在那处水域炸毁货船?他的计算极为精准,并非随意选择。而我们逃过一劫后,进入丛林,就遇到了这间小屋,你不觉得这很凑巧吗?” “哪里凑巧?他或许并不知道丛林中有小屋。” “不!他能潜伏那么久,必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不会随随便便做出决定。如果他是故意将爆炸点设在此处,并指引我们找到小屋呢?” “他...不可能!他布下的炸药如此多,且还堆积了石块、铁屑以增强爆炸的威力,说明他本就想杀人。又从何说来指引我们找到小屋?” “一开始,我也觉得并无可能!但仔细一想,如果那是一种赌博呢?他下重手,如果只是为了瞒过身边的奸细呢?那么,吴老二其实便是个双面间谍。既臣服于幕后黑手,也暗中帮助我们。” 许君卿被他说得有点乱,皱眉道:“什么赌博?什么双面间谍?” 元博轻笑道:“如果我猜得没错,吴老二其实并没有杀你之心,之所以还布下了这么重的火药,是在赌!赌我能救你一命!他非但不想杀你,而且还十分在意你的生死。” 闻言,许君卿想了想,在临近出发前,吴老二亲自送他们,还三番两次嘱咐许君卿要小心行事,注意安全。 这点,倒是不假。 但吴老二既是幕后黑手的奸细,为何又对许君卿的生死甚为关切? 她心中踌躇着,又问道:“吴叔叔不想杀我,但同时又是幕后黑手放在我身边的暗桩,这怎么能说得通?他们要杀我,拿我当替罪羊,吴叔叔敢阳奉阴违?” 元博回道:“那如果吴老二同时受命两个主子呢?除了整个军械案的幕后黑手之外,他还有其他听命的人呢?” “是谁?” “吴老二此前是虎贲军偏将,深受你父亲的信任,你父亲甚至肯将你交到他手上。这说明什么?如此器重,吴老二本不该轻易背叛你们许家才对。” 许君卿一听此话,猛然震惊起来。 假设吴老二同时听命两人,那便是双面间谍的身份。 那么除了军械案的幕后黑手之外,能让他乖乖听命的,或许就只有他的前任主将上司,许骁。 许骁仍在虎贲军之时,便对吴老二有知遇之恩,且极为器重、信任。 她惊喜道:“你是说,吴叔叔其实只是假意投诚,表面上忠于幕后黑手,实际是为了深入虎穴,挖出其身份?而他真正听命之人是吾父...吾父还没死?” “可是,如果吾父还没死,他会在哪?” 元博一语惊人,道:“他就在幽州大狱,修罗号监区中。” 许君卿急迫的眼神,“这...你怎么会想到那里?还有,如果吾父被关在幽州大狱,吴叔叔如何联系他?” “你忘了?萧胜昊死前,为何要让你诬陷我是杀他的凶手?又为何要交代你,先把我押入大狱?” “亚父也知道爹爹没死?他让你去大狱,是为了让你知道爹爹未死的消息?” “这个可能性极大!许骁能逃过当年的处斩,与你这位亚父深有关系。严格来说,如果许骁真的未死,就肯定是萧胜昊当年偷龙转凤,救下他的。” 许君卿再次震惊,“亚父救了爹爹?如何救的?既然救了又为何将他关在大狱?” 她的问题很多,令元博都不知道应该先回答哪一个,便自顾按部就班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当年处斩你爹的监斩官,就正是萧胜昊。他想换走你爹,轻而易举。至于为何要关在大狱中,或许是出自于保护。这有关萧胜昊与幕后黑手之间的关系。” “可是你还没说,如果吴叔叔是假意投诚,那他怎么与爹爹取得联系?” “很简单!吴老二既然是双面间谍,那么他肯定会有第二个身份,而且这个身份还至关重要,能轻易接触到修罗监区里面的人。” “吴叔叔的第二身份是什么?” “吴老二是不是左手有六根手指头?” “是,你问这个干嘛?” 得到了许君卿肯定的答案,元博豁然开朗起来,“那就对了!此前,我身在大狱的时候,就见过狱中有一位红衣官员,左手也有六指,且故意戴着斗笠,隐藏容貌。恐怕...他便是吴老二的第二身份,幽州大狱的红衣牢头!” 这个带斗笠的红衣牢头,元博深有印象。 万宗德前往狱中换出元博时,便是此人相助。 而由此延伸出来一个信息,吴老二似乎也与万宗德认识。 吴老二如果是幽州大狱中的红衣牢头,那么便是有权限进出修罗号监区的。 许君卿此时的喜色毫不掩饰,抓着元博的衣襟,颤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爹爹没死,吴叔叔也不是奸人...你告诉我...” 元博被他拽着,使劲地晃着手臂,牵动左肩上的伤口,疼得面容扭曲,道:“你想摇死我吗?” 许君卿这才发觉到自己失态,停手道:“这么说来,吴叔叔是赌你能救我,并指引我们来到这处小屋?那他的用意是什么?” 元博捂了捂自己的左肩,道:“他想让我们遇到隐藏在丛林中的这名铁面官,而他如此兵行险着,便是说明这名铁面官肯定知道得更多。现在,我们只需等到晚上,召回那名铁面官之后,便可验证我的猜测是真是假。” 许君卿喜道:“好!我们等...” 她说着话,喜形于色,得知自己的父母可能活着,吴老二也并非奸人,她已难掩兴奋,在小屋中来回踱步起来。 元博笑着,看着这个小妮子暗自开心的模样,目光一蹙。 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想说的这些话,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例如,如果元博猜错了,那名铁面官是假的,或者已经被策反,那么他俩的性命便堪忧了。 又或者铁面官挡不住丛林中的追兵,已经身死... 第126章 参见大小姐 到了晚上。 两人已经饥肠辘辘,此前陷阱捕获的那只野兔被二人啃得骨头都不剩,幸好喝水也能扛上个一两天。 许君卿此时说道:“你打算何时召回那个铁面官?不然,我先去打只猎物来吃?” 元博摇头道:“不用了!再过半个时辰,夜再深点,铁面官若能顺利归来,自然能给我们找到吃食。” 半个时辰过来,月上梢头的时候。 元博让许君卿吹响了那支竹哨,清脆的哨音瞬间流传而去。 许君卿吹了一下,还想再重复,但遭到了元博的阻止。 “只吹一下?万一那人听不到怎么办?” 她不解地问道。 “即便要再吹,也不能是现在,更不能在同一位置。哨声一响,就不只有铁面官听到,追杀我们的人也可能听到。听声辨位,是杀手的必修课。我们不要冒险,先看看情况。” 元博解释道。 但过了好一会儿,仍旧不见任何人出现。 不免令许君卿大为失望,向元博投去了一眼询问的目光。 元博想了想,便也点点头,暗示同意她再次吹响口哨。 正在这时,元博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不想死的话,就放下那个哨子。再吹一声,丛林中的人必能找到这个位置。” 声音仿佛就在元博身后响起,使他震惊之余,蓦然回头一望,却只看到了身后的木板墙。 但元博已经知道说话之人,就在小屋后面。 此时,说道:“集结令一响,便是上官亲临。你既是铁面官,为何还不前来拜见本官?” 元博这话刚说完,便感觉到有人凌空越过屋顶。 下一刻,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人落在门口处,身上带着血迹,显然刚刚结束过战斗。 那人面具之下一双冷漠的眼神,望了元博一眼后,又看看许君卿,却暂时未见任何动作。 顿了顿后,元博以为这名铁面官会先叫他一声“上官”,但没想到却是对着许君卿跪下,道:“属下莫颜,见过大小姐!” 同时,还补了一句元博听不懂的方言。 令元博大感不可思议。 许君卿曾亲口承认自己是西域暹罗族的人,恐怕这个自称“莫颜”的铁面官此时口中的方言,便是专属于他们族群的语言。 许君卿一听,惊讶程度不亚于元博,但她同样用方言回了对方一句。 这个莫颜,居然先是暹罗族之人,才是铁面官? “你们是同族?” 元博多此一问道。 莫颜取示了一下。 元博倒是认得这个“族徽”,因为他在许君卿身上见到过。 不同的是,许君卿的...是纹在胸前,而莫颜是在右臂上。 莫颜参见“大小姐”之后,又转头看向元博,不喊上官,却是叫了声“姑爷”! 可见这人虽深居丛林,却也知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连元博成了暹罗族的姑爷都知道。 许君卿二人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莫颜会如此称呼。 “暹罗族在自己人面前,不谈朝廷的官职。姑爷,你这一声上官,恕我日后再叫。” 莫颜笑着道。 元博颇为尴尬,摆了摆手,“无妨。你既是铁面官,又是暹罗族人。那么我问你,你隐藏在此处是暹罗人的命令,还是大理寺的?” 莫颜还未回答,许君卿却已经抢先道:“先别理他,回答我的问题。爹爹和母亲是否还活着?他们是不是在幽州大狱中?马上告诉我!” 她急切不待的样子。 莫颜猛然一惊,吞吐道:“小姐...你怎知此事?是吴恭告诉你的?族长和族母万千交代,不能让你知道...” 这个回答虽不直接,但如此说,许君卿却已经知道了答案,当即悦然于脸上,走过去抓住莫颜的双肩,兴奋道:“这是真的吗?太好了...爹爹和母亲都还活着...” 莫颜被她如此抓着,却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倒是元博轻咳了两声,许君卿这才回过神来。 “许骁将军果然还活着,那么就证明我的猜测没错了。吴老二果然是双面间谍,那么他在决定炸船之前,就已经通知了你?” 元博问道。 莫颜作了一揖,点头:“本来属下并不赞成吴恭如此赌.博,万一姑爷无法及时发现猫腻,与小姐双双被炸伤,岂非正中那人的下怀?” 元博笑道:“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只有先置于死地而后生,才能真正保下许君卿的性命?如果吴恭不自己动手,将会有另外的人来杀她,对吗?” 莫颜目光一闪,“姑爷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知道的不多,都是猜的。不过运气好,都猜中了而已。” 他淡然说着。 许君卿接了一句:“他很会猜,爹爹活着的消息,就是他猜出来的。吴叔叔并未和我明言...” 莫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姑爷聪慧过人,又深得大理寺赏识,族长知道小姐得此良配,定是欣慰之至。” 这话一说,却是令许君卿微微一羞,忙道:“胡说!我何时说过要嫁他?那时...只是权宜之计,做不得数!” 元博倒是无妨,有没有暹罗族姑爷这个身份,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有“姑爷”之实才是最实在的。 莫颜却道:“小姐说笑了,姑爷的眉心之间隐隐有一点印记...怕是已经得到了阴阳蛊。小姐若还不认定他,岂会交出此物?” 闻言,许君卿脸色大变起来,不敢去接触元博的目光。 “阴阳蛊?那是什么东西?” 元博颇为纳闷,他只知道那天晚上,许君卿给他喂了毒酒,却不知是什么毒酒。 莫颜皱了皱眉,幽幽笑道:“姑爷竟还不知?小姐没有告诉你?那...好吧!属下也不多言,日后你自会知道,或者你自己问小姐。” 元博便望向了许君卿。 许君卿却躲避他的眼神,羞涩的样子,道:“你别问我,那是毒药,杀你用的...” 元博自然不会相信这样的说辞,但二人守口如瓶,他倒也不急于追问,转而道:“罢了!阴阳蛊不可能说,那其他的总可以吧?吴恭有何交代?他让我们来找你,有何目的?” 莫颜听后,深沉道:“姑爷稍待。” 说着,他先将许君卿拉到一边,耳语了几句后,又在小屋的隐秘暗格中找出了一封信交到她手中。 而后,对元博躬手道:“姑爷,此前你问我留在林中,是受了族长命令,还是大理寺的指派。现在我可以说了,乃是寺卿的意思。他还交待...此番若是他无法平安回到大理寺,那么太常令便正式归你所有,还嘱咐你切记慎用。” 元博讶然道:“先生有危险?太常令,到底代表着什么?先生为何要交予我手?先生现在何处?” 莫颜隐晦道:“廷尉府有虎玉扳指,持有者便是不良帅。刑部有天字号令牌,谓之红衣大判官。而我大理寺有太常令...姑爷可明白其中意思?” 元博大惊:“金面人?” 这枚太常令,居然代表着金面人的身份。 而金面人便是铁面官的首领,只屈居于皇帝和寺卿之下。 万宗德将太常令交给元博,是要指定他统领铁面官的意思? 同时元博还知道,这枚太常令上有皇家的标记,显然不只是代表着大理寺的权威而已... 不过,最让他震惊的不是万宗德要将铁面人的指挥权交给他,而是意识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第127章 金面人重现 但这个问题元博并不急于去寻求解释,莫颜似乎也无法给他准确的解释。 稍作沉思后,元博回了一声:“明白,寺卿还有何交代?” 莫颜一笑,“姑爷聪慧,既能凭借理论上的蛛丝马迹,便可料到族长未死。当也知道太常令与另外两司的信物,作用有所不同。它还代表了大燕九寺一监的权威,牵涉重大。而事实上,太常令的持有者,即是金面人这个隐晦,也很少人得知。” 说着,莫颜转身走向屋外,边走边道:“明面上大理寺金面人的身份标志,是那张纯金打造的面具。太常令是隐晦的,只有寺卿和皇帝知晓。” 元博跟着他的脚步,闻言鬼使神差了一句:“此言差矣!不止是皇帝和寺卿知道,现在你不也知道了吗?” 莫颜一愣,微微笑道,“姑爷要这么说的话,应该是四个人知道。不是还有你吗?哈哈。” 他开了一句玩笑,回头望了元博一眼,又接道:“不过,很快就真的只有三个人知道了...” 元博听后,猛然皱了一下眉头,若有所思。 随后,莫颜来到小屋外的一处灌木丛中,找到了此前元博二人进入小屋前遇到的那个巨大捕兽夹,指了指道:“东西就在 说话的同时,莫颜动手触发了那个捕兽夹,并将之移到一边,而后开始动手刨土。 片刻后,从原先捕兽夹的地底下挖出了一个用布匹包裹的锦木盒子,打开后交给元博,道:“面具就在这,有了这个面具,才算是真正的金面人。” 盒子里的面具纯金打造,样式奇特,但铸造的工艺水准极高,栩栩如生。 元博拿起来试戴了一下,居然还极为合适,就好像本就是以元博的脸型专门打造的。 这点倒是出乎意料,万宗德不会一早就想将铁面官交给他吧?连面具都事先打造好了? 心中抱着这么一丝疑问,元博将面具放回盒子,问道:“除此之外呢?你坚守此山林,有何任务?” 莫颜却忽然望着夜色,叹了一口气,回道:“寺卿还说了,他没死之前,你即便身有太常令和金面人的面具,也只是暂代职权。在你真正接手之前,这处的山林的秘密仍无法接触,姑爷可明白?” 元博一愕,还想追问。 莫颜却已经摆手道:“姑爷不必多说,即便说了,属下也不会相告。不如,先离开这片丛林再说?” 说完,便扶着元博走回了小屋。 小屋中,莫颜将元博送回后,又折返出去,在附近一阵翻找,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两套事先准备好的衣物,交给二人。 “小姐,姑爷,先把衣服换上。” 之后,便掩门退出了小屋。 元博二人对视一眼,知道莫颜此举是要两人换上一身行头,并潜行逃出这片丛林。 莫颜隐藏此间不是一天两天,熟悉丛林的地形,肯定是已有避过杀手的路线。 元博左臂有伤,多有不便,但在许君卿的帮助下,却也很快换好了衣服。 他当先走出小屋,只留许君卿一人自己换衣服。 见到莫颜此时正在小屋外的一棵大树下刨土,便走过去问道:“你在干嘛?” 莫颜回头望了他一眼,笑了笑后,却并未立即回话。 等到从树底下挖出了几大坛烈酒后,这才开口:“姑爷可胜酒量?我暹罗族人好客,属下与姑爷初次相见,本该畅饮。不如就现在?” 说着,他打开一坛酒,当先喝了几口,才向元博递过去。 元博本不胜酒量,但见莫颜一脸“炙热”,不好拒绝,便也单手接过,仰头喝了一口。 但酒刚入口,剧烈的“灼烧感”让他难以入喉,瞬间便吐了出来。 元博面色大变,道:“这是什么酒?这么烈?” 莫颜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从树下掩埋的箱子里继续取出酒坛子,接道:“姑爷喝不惯烈酒?嘿嘿,这可不是好事啊。要是跟着小姐回到族中,那岂非过不了三巡?我们暹罗族人,就好这口烈酒。” 元博不断地呼着粗气,连连摆手道:“罢了,你饶了我吧。这酒,恐怕都能点着火了...” 他的话没说完,忽然像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收,“不对!你不是想喝酒,你是要烧?” 莫颜听此,手中的动作一滞,顿了顿后望着元博,笑道:“小姐说姑爷聪慧,看来并非虚言。凭此烈酒,便想到了我接下来想做的事。” 元博回头看了那间小屋一眼,深沉道:“林中有杀手围捕,此处并不安全。你们再好客,也不会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喝酒。这些酒是用来烧毁那间小屋的?” “姑爷还猜到了什么?” “你在此处接应我们,必是要助我们逃出丛林。但杀手恐怕已经合围了这处所在,万难逃脱。要想全身而退,就必须走杀手意想不到的路线。例如,暗挖的密道。而你在山间隐藏多年,想必挖通了出去的地道?” 莫颜不置是否,手中提着两坛酒走向小屋,并示意元博跟上,道:“寺卿和小姐都没有选错人,由姑爷掌管我暹罗族的死士和铁面官,确是明智之举。是的,密道的入口就在屋中的木板床下。等小姐换好衣服,姑爷便和他一道离开吧。” 元博接道:“你不和我们一起走?林中有多少暹罗死士?可还有其他铁面官?” 莫颜有些黯然道:“杀手出动百人,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且深具丛林搜捕的经验。我暹罗死士三十余人,设法与之周旋了近两日,已折损过半。不用多久,他们便会杀到这里。” “至于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太常令的隐晦,不该有第四个人知道,铁面官的身份也不能暴露。我必须留下为小姐和姑爷断后,也算是保守了秘密。” 元博听后,心中一触。 原来此前莫颜说很快便只有三个知道,竟是暗指他要豁出性命在此断后? 莫颜一死,太常令和金面人的隐秘,就真的只有三个人知道了。 而逃出丛林的密道口在小屋中,莫颜以烈酒烧毁小屋,在火势没有熄灭前,即便杀手猜到屋中有密道,也断然不能由入口追击。 相当于为元博和许君卿争取了逃离的时间。 元博了然,颇为唏嘘,道:“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你可以跟我们一起退走。” 莫颜却摇了摇头,“如果我离开...” 话说了一半,突听远处传来一声闷哼,一个跌跌撞撞的黑衣人出现在视野内,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身上还插着箭矢。 莫颜收住话声,一个闪身飞掠过去,看这身法显然武艺不弱。 正在这时,许君卿换好了衣物打开门出来,见此情形,刚想也跟过去,却被元博拉住。 “先看看再说,可能是自己人。” 他看向许君卿说道。 远处,淡淡的月光之下,莫颜扶住那黑衣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不久后折返,脸色凝重道:“小姐,姑爷,我们快挡不住了。此前的集结令已经暴露了位置,杀手距离此处已不足五百米,你们赶紧走。” 话说之间,快步进入小屋,移开那张木板床,打开密道的入口后,转身道:“快,密道中有人接应,只需听从他们的指引,便可走出丛林的范围。” 许君卿换衣服的间隙,杀手竟突破了暹罗族人的防卫,令她震惊之余,也来不及多问,与元博双双跳入了密道内。 莫颜将放在木板床上的锦木盒子打开,只取出了其中的金色面具交到元博手中,嘱咐道:“姑爷,你深陷谋害萧胜昊的漩涡。怕是短时间内,无法以真实身份示人。一旦离开丛林,此面具便不可摘下。寺卿说了,元博暂死,唯金面人重现朝堂。” “小姐,莫颜一日为士,此生便已将生死看淡。唯念及家中老幼,小姐若回到族中,能帮属下照拂一二,便是于我莫氏大恩了。” 他说着,伸手从怀中将一块刻有自己名字的竹牌交给许君卿,便合上密道的盖板。 许君卿大为动容,轻唤了一声,“莫叔叔...” 元博亦是感叹,自知莫颜留下已是必死无疑,唯有与许君卿快速遁走,才是不枉他以死断后。 轻轻握了握许君卿的手,元博戴上面具,轻声道:“我们走吧!” 密道呈下沉式,与地面相差数米,通道幽深,也不知通向何处。 莫颜送别两人后,快速将那几坛酒摔碎在小屋中,又从屋中翻出了他那把尘封多年的死士弯刀,而后摇头一笑。 仅剩的一坛酒被他抓在手中,他坐在小屋的门槛上喝着酒,却是一副淡然轻松的神色,已无谓生死的模样,边喝酒,边哼着某种暹罗族的歌谣。 这歌谣晦涩,常人很难听得明白,却像是莫颜在与这个世界的道别之声。 没多久,几名身上带伤的黑衣人,快速从林中黑暗处来到莫颜身边,持刀而立。 莫颜站起身,将手中的酒坛一一交给那些人,每个人都喝过之后。 另一伙黑衣人也已经赶到,手持钢刀、弓弩对准了莫颜等人。 莫颜仰天一笑,重新戴上了自己的铁面官面具,掏出一枚火折子点燃了小屋后,抽出自己的弯刀,大喝:“杀敌,诛贼!” 仅剩的几名暹罗死士,亦是大喊:“不死不归!杀!” 话声落地,便已冲向了前方,一往无前的拼命架势。 围捕而来的杀手毫无退意,弓弩齐射,眨眼间便悉数击杀了余下的暹罗死士。 这些死士此前依靠着熟悉地形的优势和陷阱的排布,还能暗中与杀手周旋,但寡不敌众。 此时,来到小屋前的空地,已然失去了倚仗,完全没有多大的反抗能力。 莫颜武艺不凡,倒是能冲入杀手群中砍翻了几人。 但下一刻,一个黑影如鬼魅般快速袭来,几乎只是一招便锁住了莫颜的喉咙。 咔嚓! 黑影手上一发力,莫颜两眼充血,喉骨已断,竟命丧当场。 “哼!蝼蚁,螳臂挡車?” 黑影人冷哼一声,将莫颜的尸体往旁边一扔,接道:“救火,抓住那两个人。失手,提头来见。” 他豁然转身,隐于暗影处。 第128章 伏龙山倾覆,突厥俘虏 密道中,元博二人快速穿行着,丝毫不敢停留。 好在许君卿此前从小屋中拿走了一枚火折子,这才不至于抹黑前行。 密道的前段似乎没有其他分岔口,黝黑而深远。 半个时辰过后,两人都已大汗淋漓,但密道还看不到任何出口的迹象。 元博身上有伤,本不适长时间行走,但生死面前,仍要极力坚持。 倒是许君卿拉了他一把,道:“等等,休息片刻。” 元博这才缓下脚步,席地而坐。 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左肩的伤,似乎并不怎么疼痛。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刚做完“外科手术”的人,第二天应该是最疼的时候,他却觉得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剧痛,不由嘟囔了一句:“奇怪!我这肩上的伤,居然不怎么疼...难道说莫颜留在小屋的草药有奇效不成?” 一旁的许君卿也坐下,下意识地回道:“什么奇效?那是因为阴阳蛊的缘故,你受外伤不仅好得比寻常人快,而且疼痛感也没那么强烈。不然,你以为仅仅两天你就能下床?” “啊?居然是因为你给我下的那种毒药?毒药还有此奇效?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许君卿白了他一眼,刚想说话,忽听前方地道内发出一丝响动,瞬间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谁?” 她警惕地一问。 火折子亮光的边缘处,冒出一个黑影,见到二人抬手道:“可是小姐和姑爷?属下受莫颜大人指派,在此等候。” 闻言,二人在稍稍放下警惕。 莫颜说过密道中有人指引,恐怕便是指的眼前此人。 许君卿将火折子往前一亮,映出了两个人影,这才回道:“我是,你们可是我族之人?”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便用暹罗话回应了许君卿一声,随后点起了火把,使得密道内的光线顿时亮堂起来。 其中一人说道:“小姐,姑爷,此地不宜久留,还请速速跟我来。” 说完,便当先引路。 几人再次起身,又往前一会儿后,前方出现了岔道。 身后的一名黑衣人止身道:“小姐先往岔道处走,我留下断后。” 许君卿回头道:“你一人如何断后?” 那人随即从身后摸出了一包火药,“属下自有办法,小姐与姑爷脱身要紧。” 随后,便开始往回身布置火药。 元博若有所思,这群暹罗族人能在丛林地下挖出这么一条长长的密道,显然并非一日之功,却不知有何用处,难道只是为了危急时刻脱身? 当中又是否有铁面官参与? 铁面官之中有暹罗族的人存在,这并不奇怪。 但似乎不仅仅是“存在”而已,背后俨然隐藏一丝隐秘。 包括,万宗德为何要指派铁面官留守这片丛林。 随着黑衣人的引路,元博二人在密道之中穿行无阻。 密道的后半段,分叉口开始多了起来。 七拐八拐,四处横通,若无人指引,当真会被困死其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以后,终于是见到了出口。 而出口隐藏在一处山坳上,元博冒出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即将破晓。 记得离开小屋时,还未到深夜。 也就是说,几人竟在地下兜兜转转了将近三个多时辰。 由此可见,这条密道该有多长。 如此巨大的地道工程,定是耗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暹罗族人到底在这片丛林中密谋着什么? 深沉思虑之际,引路的黑衣人在周围四处探查了一番后,折返而回,道:“小姐,我们已经走到了丛林边缘。杀手的合围圈已经深入,外围暂时安全。但未免意外,我们仍需尽快撤走。” 说完,便见身后有人牵来了几匹快马。 几人翻身而上,铁蹄飞驰而去。 远离了丛林一段距离,元博一直找不到机会询问,莫颜要将他们安排往何处。 此时,趁着天色渐明之际,元博暗中环视着左右。 路过一段官道时,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段官道的环境怎么看着有些熟悉,且往官道延伸的更远处望去,依稀可见一座浮桥的轮廓。 这不是他当初离开京城时,遇到的那座铁沧江浮桥吗? 当时浮桥被冲垮,无法立刻过江,元博这才走小道进山绕路,也才遇见了许君卿等人。 此时,这些黑衣人将二人引到此处,莫非要往伏龙山方向? 但伏龙山此时并非好去处,许君卿明面上生死未卜,山寨目前应该是由吴老二主事。 吴老二是双面间谍,身边必有幕后黑手的眼线,许君卿贸然回山,恐怕并非良策。 搞不好,可能会遭遇截杀。 一念至此,元博刚想叫住领头的黑衣人,没想到对方竟自己停了下来。 “小姐,前方有一辆临时准备的马车,随行有护卫,可护送小姐先行返回西域。” 其中一人调转马头,对许君卿说道。 许君卿皱了皱眉,“回西域?谁的安排?爹爹还未救出,让我如何只身返回族内?” 元博却看出了一丝不对,接道:“临时准备的马车?这么说来,本来你们并不打算让她先回西域?” 那人点头,“据吴长老所言,明面上小姐于江山遇袭,生死未卜。即便侥幸逃生,也不会有人想到她会冒险折返回山中。所以一开始,吴长老是让我们将小姐秘密接回山中密室,但现在...计划有变。” 吴长老,或许指的便是吴老二,他居然是暹罗族的长老? 元博看了许君卿一眼,先问一句:“伏龙山中还有密室?” 但不等许君卿回话,便又问向那名黑衣人:“为何改变计划?是山寨有事发生?” 那人道:“是!幽州军突然袭击,吴长老不知去向,弟兄们死伤殆尽,山寨已不复存在...” 元博一惊,“幽州军?幽州军怎么会突然袭击?可知是何人带队?” “据说是一名叫钟兰兰的女将。” 钟兰兰? 一听这个名字,元博便顿感熟悉。 因为在徐阳县与赵白眉见面时,他便对这位五师姐印象深刻。 此女年纪不大,却已跻身幽州军先锋官之列,巾帼不让须眉,乃是个女中豪杰。 只是,五师姐为何要突然带队袭击伏龙山? 是赵白眉的意思,还是幽州军主将的安排? 许君卿这时焦急道:“吴叔叔失踪了?何人会下令幽州军进攻我们山寨?” 黑衣人回道:“暂时未知,但估计与设计谋害小姐的幕后之人有关。” “...” 几人正说着话,忽听一阵脚步声快速跑来,便快速躲到了一侧的灌木丛中。 山间小道上,一行十余人快速奔来,瞧这打扮,竟是伏龙山的山贼。 但也并非全部是山贼,当中另有三个黑衣蒙面人,但被五花大绑的押着走。 许君卿认出了其中一名山贼,现身喊道:“萝卜头,你们这是去哪?这几人是谁?山寨遇袭,现在情况如何?” 被称作“萝卜头”的山贼小头目,倒也立马认出了许君卿,目现惊喜道:“寨主?嘿,俺就知道你会平安无事。官兵已经占领了山寨,如今正在搜捕弟兄们,我借着密道逃出山来。这三个黑衣人混入我们的队伍,却不是我们山寨的人,我便把他们绑了。” 元博也跟了过来,目光落在那三个黑衣人身上,问道:“可曾问过他们的身份?” 萝卜头已经是山寨的“老人”,已在山寨中见过元博,并知晓其“姑爷”的身份,此时回道:“问过了,但叽里咕噜的,说什么也听不懂。姑爷,要不直接宰了?” 说着,便挥了挥手中的斩马刀。 元博拦住他,并接过他手中的刀,道:“不急!在大燕境内,他们却不会说大燕的官话。可能另有来头,先看看再说。” 他提刀走向那三人,一脸肃然的样子。 三人中,只有两人是醒着的状态,另外一人却是昏迷不醒。 元博寻思半分,二话不说,挥刀砍向了昏迷的那人。 醒着的那两人见状,猛然大惊,即便是被捆绑的状态,也不顾一切地挪动身体想要挡下元博手中的刀。 嘴里还爆出一段令人难以听懂的话,类似于外邦语。 元博适时收刀,并未真的砍下,而后若有深意地望向那两人。 可见,昏迷那人的身份比醒着的那两个要尊贵,只是元博并不能听懂他们“方言”,倒也无法判断出他们的身份。 许君卿在身后,却猛然说了一句:“突厥语?你们三个是突厥人?” 她本是西域人,西域四镇与突厥西北边陲接壤,因而时常也能接触到突厥人,能大致听懂他们的话并不稀奇。 元博却疑惑了起来,突厥人? 突厥人怎会出现在伏龙山? 他们已经明目张胆到能毫不忌讳朝廷的地步? 又是为何而来? 如果是跟随幽州军而来,为何又被山贼所俘虏? 第129章 突厥公子,审问 大燕自诩天朝上邦,自古引八方来贺,国力一度鼎盛。 尤其是中原、江南一带,更是各地外邦往来通商的密集地。 外商入燕之前,大多都会先适当地了解天朝的文化和传统,派遣的客商使者也都是通晓两地语言的圆滑之辈,以入乡随俗。 但这三个明显是外邦人士的黑衣人,却似乎一点都不懂大燕的官话,且形迹诡异,出现在深山的土匪窝中,必是另有所图。 而许君卿本是西域人,多年来又与突厥人暗中交易,单凭其中一人说出的外邦话,便断定了那三人的身份。 元博狐疑地看了那三人一会儿,将手中刀丢给了萝卜头,而后将许君卿拉到了一边,私语道:“这三个突厥人身份有异,恐另有目的而来。他们若只是寻常客商,入燕之前,不可能不学习官话。出现在伏龙山也事有蹊跷,暂不可杀。” 许君卿沉思了一下,回道:“你想怎么办?” “重回山寨!这群山贼能经密道逃下山来,我们也能回去,不是吗?萝卜头说,吴老二在山寨中下落不明,既没有被官军抓住,也不知生死。可能是逃入山中的密室,找到他,我们再作打算。” “山中确有密室,除了我和吴叔叔,以及少数的几名心腹之外,外人从不知晓。吴叔叔若是在山寨中失踪,倒是有可能藏身其中。” 元博点点头,“好!那我们必须秘密返回山寨,找到吴老二,那三名突厥人也带上。至于逃出来的这些山贼...狡兔尚有三窟,你们做了那么多年山贼,不可能没有后招吧?” 许君卿并未答话,而是自主走向那群山贼,小声的交代几句后。 那些人快速离去,消失在了山林中,只留下萝卜头与另外三名山贼看守突厥俘虏。 元博随后对那几个护送他们回来的黑衣人,说道:“你们先回去,务必探听到莫颜的生死。此处,有我即可。” 那几人犹豫了一下,倒也没有多说,抬手一句“姑爷,小姐保重”后,潜行而去。 萝卜头收回自己的斩马刀,轻声道:“寨主,姑爷,我们要回山的话,原来的密道怕是已经暴露,要另寻办法。” 元博还未说话,许君卿却已经叫道:“跟我来。” 说完,便命人将此前随行的马匹藏好,往伏龙山的方向潜去。 此处距离铁沧江浮桥不远,与伏龙山大寨也只有五十里路左右。 几人前行了几里路后,来到林间的一块巨石面前。 许君卿叫道:“搬开那块巨石。” 萝卜头应了一声,便伙同其余三名山贼开始使劲挪动巨石。 而未免那三名突厥俘虏声张,他们早已被打晕了过去。 巨石被挪开,原先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幽深的地道口。 这处地道隐秘,显然不是萝卜头等人之前逃下山时所用的那条。 许君卿当先跳入,元博紧随而至。 地道斜斜地往山上通行,一个多时辰过后,估计外面天已大亮。 这时候,即便是在几米深的地下,依旧能隐隐听到闷响的爆炸声传来,像是山寨中的官军在使用火药炸开某处。 元博略显担忧道:“官军不会发现了你们的密室吧?” 许君卿用耳朵贴着地道的“墙壁”听了听,摇头道:“暂时不会。爆炸声从反方向传来,不是密室那边,但我们也要加快速度。” 说着,便再次前行。 半晌后,终于来到了地道的尽头,却是一条“死路”。 许君卿再次喊道:“萝卜头,快挖!前方几米后,便是密室。” 她指了指前方松软的黄土。 “好嘞!” 萝卜头应了一声,便与另外三人拔刀当作工具,开始刨土起来。 地道的尽头看似“死路”,但土质松软,显然是山贼以防密道被发现,挖通后又重新填住了出口,以掩人耳目。 果不其然! 片刻后,几人便挖到了一处人为砌起的青砖墙壁,萝卜头大喜道:“寨主,挖到了。” 许君卿应了一声,示意几人退后,接过萝卜头手中的刀,用刀柄在石墙上以某种规律敲击了几下。 而后,附耳贴着墙壁,似乎在等待某种回应。 不久后,只见许君卿面容一展,怕是已然听到了另一头的回应。 她又在墙壁上敲击了几下后,折返回来。 “密室中果然有人,说明吴叔叔必在其中。除了他,不会有人敢启用这间密室。” 许君卿看着元博,幽幽说道。 元博“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那道石墙上。 下一刻,“砰”的一声,石墙被人从另一头敲开一个洞口。 一名山贼从中冒出脑袋,凭借着此时几人点燃的火把,看清许君卿的面容后,悦然道:“小姐?真是小姐,太好了。” 对方说完,便缩回脑袋,回头对密室中的人呼喊。 元博几人随后相继进入密室内。 密室很宽阔,足有百平以上。 里面各种物资齐备,兵器粮草充足,足以让一支二三十人的队伍,支撑一个月以上。 但此时密室中的人却不多,也就十来人,加上元博等人,也不过二十个。 听到有人说是许君卿回来了,众人都围了过来。 能进入这间密室的人,都是山寨的心腹之人,自然仍对许君卿这个寨主忠心不二。 许君卿说道:“寨中现在情况如何?吴叔叔呢?” 众匪一阵黯然,虽不回话,却都默默转身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张木板床。 床上,吴老二的右臂被齐肩斩下,胸前还插着一支被折断的箭羽,此时昏迷不醒。 许君卿见状,脸上一忧,赶忙跑了过去。 元博却定在原地,对众匪道:“你们之中谁能与突厥人交流?” 许君卿的这些心腹山贼,前身都是来自西域的虎贲军旧部,当中必有人会说突厥语。 一名山贼排众而出,道:“我会!姑爷是想...嗯?难道说这三个是突厥人?” 说着,那人指了指仍昏迷中的三个黑衣人。 元博笑道:“正是,把他们叫醒。” 身边的萝卜头当即出手,分别给了三人一个大耳光,并扯掉了他们的面巾。 其中两人长相彪悍,恶相横生,显然不是善茬。 另外一人,却是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斯斯文文,像个翩翩公子。 元博对那名会说突厥语的山贼,说道:“问他们,来大燕做什么?何人指引他们来伏龙山,突厥一共来了多少人?他们与官军有何关系?” 山贼点头,但还未及用突厥语问话。 那名“公子”模样的突厥人惶恐之色,已紧张的自主回道:“你们是山贼?识趣的赶紧放了我,不然后果自负,你们必死...” 他说的是大燕的官话,虽然有些蹩脚,但元博仍是能大部分听懂。 “哦?你居然会说大燕话?那就好办了。” 元博轻笑,随后在那名山贼的耳边说了几句。 山贼应了一声是,便将“公子”身边的那两名突厥人单独带走审问。 而那两名显然是“公子”侍卫的突厥人,发现元博有将他们分开隔离的意思,当即大喊了几声,但却让人难以听懂。 元博便问向山贼一句:“那两人喊什么?” 山贼止步,回道:“他们在骂人,还说要是敢动他们的公子,就必会遭到突厥汗王无止尽的报复。” 元博眉目一闪,心中却惊喜起来。 公子? 汗王? 动这名公子,能惊动到突厥可汗? 那此人岂非身份大有来头? 这倒是意外之喜。 元博笑了起来,而后示意另外两名山贼将突厥公子拉了起来,脸色变得肃然道:“听着,我不管你是谁。现在我问你一句,你就答一句。废话就别说,也别想着说谎。不然,你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那“公子”闻言,却哼了一声,“你敢动我...” 他的话没说完,啪的一声,元博便甩了他一个耳光。 “公子”瞪大了眼睛,恼怒起来:“该死的大燕人...” 啪! “大胆...” 啪! “你...” 啪! 接下来的一幕,“公子”每说一个字的题外话或者骂人,元博都毫不犹豫地赏他一个巴掌,且是不留余力。 如此一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公子”的双颊已经肿得像猪。 “刚才我没说清楚?我还没问,谁允许你张嘴?” 元博冷酷道。 “公子”既怒又怕,恶狠狠地盯着元博,想爆一句粗口,但见到元博又扬起了手臂,便只能生生咽了回去。 第130章 意外的幕后买家 “第一个问题,你的名字!” 元博淡漠的眼神盯向他。 公子却道:“哼!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元博听此,佯装无奈叹气,转头对一名山贼说道:“他刚才说了几个字?每个字一个巴掌,抽他。” 山贼黠笑道:“好的,姑爷!这我在行。” 说完,便狠狠掌掴那厮。 一番掌击下来,那“公子”晕头转向,原本骨子里那点骄傲正在消弭。 “说不说?” 元博再次问道。 “公子”怒眼直视,却似乎仍想顽抗。 “继续抽!准许你们用任何手段,撬开他的嘴。” “遵命,姑爷!” 山贼冷笑着,然后抽出一把短刀,走向那“公子”。 “你说,先在他身上割一刀,然后在伤口上洒食盐和辣椒粉,那滋味会是如何?” “好主意!但我觉得他净说废话,留着那条舌头也无用,不如先拔了他舌头?再用辣椒水给他漱口?” “把他四肢砍了,但别让他那么快死,先养在酒坛子里当宠物。” “很好!那砍下来的四肢不能浪费,不如煮了他手脚,喂给他吃?” “...” 元博发声要众山贼帮忙“伺候”,众山贼倒也知道这是一种心理威慑。 还未动手前,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手段”来。 令那“公子”单听着就不觉毛骨茸然,此时惊骇不已。 而一名山贼持刀靠近后,彻底令他难以再保持冷静和倔强,脱口而出道:“塔鲁,我叫塔鲁...” 山贼闻言,停下动作,而后望向元博。 元博轻笑,暂且示意山贼退下,后道:“塔鲁?你来此作甚?” “我来...我来查案...” 塔鲁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回道。 “查案?突厥人来我大燕查什么案?你是在耍我?” “没有...确实是查案。此案关乎你们大燕人,不来大燕,难道去高丽吗?” “什么案?你们来了多少人?” “构陷案!你们朝廷中有人诬陷我们突厥暗中私购大燕兵器,企图入侵。我们是来调查幕后黑手的...” 闻言,不仅是元博一惊,就连围观的山贼都不由脸色大变。 突厥人与军器监暗中勾连,倒卖军械,这是事实。 这小子居然说是有人栽赃? 突厥人从来没有向军器监求购过军械?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种种迹象都表明突厥人是幕后买家。 许君卿与他们交易了数年,是不是接触到突厥人,她不可能分辨不出来。 元博万难相信此人所说的话,怕是那厮仍在负隅顽抗。 便冷笑道:“塔鲁是吧?看来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这个时候还想说假话?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啊!好好炮制他,直到他说真话为止。” 说完,便起身走向许君卿那边。 塔鲁瞪大了眼睛,慌忙道:“等等,我说的本来就是真话。我突厥与你们大燕暗里不和,即使要买兵器,也不会选你们。高丽、波斯或者吐蕃,大有对象可买...” 元博却丝毫没有理会他,自顾离去。 两名山贼便开始取来鞭子,狠狠抽在塔鲁身上,使之哀嚎不止。 许君卿这边。 木板床上,许君卿坐在床边,轻声呼唤着吴老二。 片刻后,吴老二缓缓睁眼,醒转过来。 意识一恢复,便是一副极为紧张的状态,想要从床上一跃而起,胸前起伏不止。 显然他在昏迷之前身处险境,猛然醒来还以为仍未脱险,想要起身应对。 许君卿将他按住,开口道:“吴叔叔,你别激动,是我!我是君卿...” 吴老二面色冷峻,仅剩的左手挣扎了几下后,渐渐冷静下来。 当看清是许君卿后,脸上忽而又惊喜起来,“小姐,真的是你?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的目光在许君卿身上游离着,想要起身,生怕许君卿会缺胳膊少腿一般。 许君卿安慰道:“我没事,你别起来。” 吴老二这才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但还没镇定几分,又突显紧张道:“小姐,有重要情报,你必须知道。原来我们一直都错了,突厥人...” 他说到这里,忽然止住声音。 因为眼角余光所见,吴老二注意到了此时正走过来的元博。 元博此时带着金面人的面具,又换了一身行头,倒是令吴老二难以认出来。 “此人是谁?” 他警惕地问道。 元博轻笑一声,“是我!你本名吴恭,乃是暹罗族的长老,对吧?二当家。” 吴老二闻言,微微一诧,倒也听出了元博的声音,道:“你是姑爷?那就太好了,吴某能在死前将探听到的秘密告知你们,也算是对得起族长了。” 他顿了顿,不由咳嗽两声后,才接道:“小姐,其实...族长当年并未身死,而是被萧胜昊暗中救下了...” 吴老二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显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原以为许君卿听到此消息,肯定会激动万分。 却没想到许君卿面色毫无波澜,淡淡回了一句:“我已知道,吴叔叔养伤要紧,有什么事等伤好了再说。” 吴老二却震惊道:“你知道了?你是如何知道?是莫颜说的,还是?” 他说着话,忽然望向了元博。 元博知道他这一眼的意思,解释道:“我们发现小屋后,便对你双面暗桩的身份起疑。你冒险炸船,但似乎没有杀心,给许君卿留出了后路。背后有不得已的原因,必是受人指使,不得不为。而能使唤你的,除了真正的幕后黑手,就只有许骁,不是吗?” 吴老二苍白的脸色,浮上了一丝笑意,道:“你竟能够联想到此?如此聪慧,小姐果然没有选错人。” “我们已在莫颜口中证实了许骁未死,但你刚才说有重要情报,指的不是这个消息吧?” “不是!有另外的消息,我们一直都错了。这些年,跟我们交易的不是突厥人。我们私铸出来的兵器,也不是运给突厥人,而是都流入了各部军中。突厥人是一个幌子,朝中有人正在筹谋叛变...” 元博瞳孔一缩,大惊道:“你说什么?” 他惊讶的不是听到有人要谋逆,而是吴老二在意指军械的幕后买家,不是突厥人。 吴老二道:“十年前开始,我便假意投诚军械案的幕后黑手。多年来,我遵从他们意思,事事上心,企图获取他们的信任。但收效甚微,直到你出现后,重查当年此案,让他们有了戒心,开始寻求替罪羊。” “小姐便是替他们顶罪的最佳人选,我接到了杀死小姐的命令。于是便放置火药,以炸死小姐为假象,既是暂时保住小姐,也有再次博取他们信任的意思。” 元博深沉道:“但你这招豪赌很惊险,万一我救不下许君卿呢?” 吴老二惨淡一笑道:“你可以!族长认为你行,我岂有怀疑之理?” “族长?在布置火药之前,你见过了许骁?这么说来,幽州大狱中的红衣牢头真的是你?” “是的!你在牢中试图闯入修罗监区的时候,族长曾透过铁门的小窗,看过你...” 元博沉默,脑中回想起那时从修罗号监区那扇小窗口,看到的红色眼睛... 门后之人,竟是许骁? “然后呢?” “小姐失踪后,我成功获得了幕后黑手的信任。从他们口中得知,原来这些年我们私铸出来的军械,都不是卖给突厥人,而是分发到了各部军中。军器监出产的正品兵器,则被偷换下,成了幕后主谋意图谋反的利器。” “这...是他们亲口承认买家不是突厥人,还是你自己猜的?那运往朔方三镇的兵器,是给谁的?” “他们已经明言,跟我们交易的买家并非突厥。之所以假借突厥人的名义,是要挑起两国纷争,背后便有人渔翁得利。” “如果说你们私铸出来的兵器,都是给了军中各部。那么,那些正品的兵器都去哪了?” 吴老二虚弱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当时他们正要说,但突然收到一份传书后,便识破了我的身份。我拼死逃出斯家客栈,返回山中。之后,山寨便遭到了官军袭击。有此可见,幕后之人,必定与幽州军有关。” 元博皱眉道:“你是和他们的人在客栈相见?” 吴老二点了点头,紧接着竟开始剧烈咳嗽起来,重伤之躯显然不足以令他久持说话。 但他强忍着,断续道:“姑爷...小姐,我的身份一暴露,族长必有危险...去幽州大牢...” 还没说完,便晕了过去。 第131章 祸起萧墙,兵锋将起 “吴叔叔...” 见到吴老二再次昏厥,许君卿惊叫起来。 元博走过去,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说道:“他暂时无碍,但身上的箭矢必须尽快取出,不然恐会感染。届时,将药石无灵。” 许君卿赶忙转头道:“快,来两个会点医术的。” 身旁的山贼,当即有人提着药箱围了过去。 元博并不擅长医术,治病救人是外行,便只能暂时退出。 心中却思绪万千,从吴老二口中得知,伏龙山私铸的军械竟是流向大燕本国,而军器监的正规出品却是去向不明。 在这背后,阴谋已经呼之欲出。 吴老二在即将探听到真相的时候,其“双面间谍”的身份突然被人爆出,并惨遭追杀。 说明已经有人识破了他,而这个人是不是在伏龙山中? 亦或是隐藏在某处? 许君卿已经说过,他们在私铸出来的军械中都留下了破绽,初衷是避免突厥人得到完美的兵器,继而对大燕展开侵略。 但若此事存在变数,有瑕疵的军械没有流向突厥,而是转给了本国的军队。 那后果是极为严重的。 这批假军械装备到各部军中,一旦发生战乱,官军的战力必定大打折扣,无法全力应敌。 而真正军器监出产的兵器,落入居心叵测的人手中。若伺机起兵造反,武器上的优劣足以左右战局,官军战败,则朝廷必然倾覆。 幕后之人竟不只是为了倒卖军械,中饱私囊,更有颠覆皇室的野心。 但...那个筹谋已久的人是谁? 不过,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推测,元博也不难想到那个人的大致身份。 萧胜昊以自己的死为某人掩饰,能让他做出此等牺牲的人,天下能有几个? 换言之,此人必是皇室中人,且与萧胜昊关系密切。 自古无情多属帝王家,历来帝位的更迭,皇族同室操戈的情况屡见不鲜,可谓司空见惯。 再者,当今皇帝萧天河刚登基的时候,锋芒太盛,历经了一次削藩。 皇族中一些被架空的亲王、诸侯对他怀恨在心,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以至于暗中谋划,想要颠覆朝堂取而代之,也并不出奇。 锁定了幕后之人的大致身份,再细细甄别,揪出此人倒也不难办到。 眼前最直接的方法,便是追查近几年以来,军器监所产兵器的流向。 其中最频繁申请更换军械的军团,便有可能是将来起兵的“叛军”。 “叛军”所忠之人,自然也就是幕后黑手。 再找出伏龙山私铸军械的去向,被安排装备这些假军械的部队,不出意外就是幕后黑手所忌惮的,也是“他”无法策反的。 至此,可立辩忠奸。 目前已得知,最新的一批假军械被运到张风晓的关中军。 也就是说,关中军仍是忠于朝廷的。 策划谋逆,成则生,败则死,没有第三条路。 且偷换军械,暗中削弱朝廷的战力,兹事体大,任何闪失都有可能导致秘密泄露。 幕后黑手极为谨慎,恐怕已经运筹多年,他假以突厥人的名义造就了军械案,既是祸水东引,掩藏自己,也有暗中挑拨两国关系的意图。 试想一下,军械案的最后定论,若指向突厥人有意出兵中原。 那么,大燕朝廷必会震怒,甚至不惜出兵先手攻击大草原。 两国交战,且不论胜负,单说纷争一起,朝廷的实力多少都会受到削弱。 那时,真正的幕后黑手要是起兵夺位,成功的概率岂非是高很多? 突厥与大燕素来不和,边境冲突时有发生,阿史那可汗早有入主中原的野心,只差一个师出有名,临门一脚。 幕后黑手“盗用”突厥的名义,行私铸军械之实,突厥人恐怕已经注意到。 塔鲁的出现不是意外,真正的用意也不是为了查案,而是刺探虚实,并寻找契机。 背后是何人冤枉了突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突厥人会以此为借口,大举进军中原。 幕后黑手借着突厥人暗度陈仓,行谋逆之实。 突厥人洞悉后,顺水推舟,正好可以圆了自己扩张版图的野心。 大燕皇室内部钩心斗角,祸起萧墙,恐怕兵锋将起。 整个看似已经清晰的脉络中,不论是许君卿还是元博,都只是幕后黑手的棋子。 元博陷入了深深的思虑,心中苦笑不已。 这时候,一声杀猪般的哀嚎打断了他的思绪。 抬眼一看,却是塔鲁那小子不堪被鞭打,此时歇斯底里地大喊:“啊...大燕人,本公子没有说谎,快别打了...” 元博一笑,走过去示意山贼先停手,道:“公子?突厥自称公子的人不多,不打你也可以,说说你是什么身份吧。” 塔鲁被打怕了,此时心理防线已经崩溃,听见元博询问,一个字废话也不敢多说,颤抖道:“我是木尔沁部落首领的儿子...” 突厥木尔沁部落? 元博皱着眉,看向了一旁的山贼。 其中一人山贼好像有所了解,开口道:“突厥族由五大部落组成,其中便有木尔沁部,乃是草原第二大部落,仅次于可汗领导的阿史那部。” 听此,元博眉头更深。 塔鲁是突厥第二大部落首领的儿子? 那其身份地位自然很高,只是他来此处干嘛? 突厥人若是要刺探大燕的国力虚实,大有人可以派遣,为何会让一个身份显贵的“公子”来? 背后恐怕另有深意! 顿了顿后,元博接道:“好吧!尊贵的塔鲁公子,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都探听到了什么消息?来此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塔鲁战战兢兢道:“我们扮成客商,共有五十人到幽州。我们是奉了大汗的指令来查案的,才到几日,查到的东西不多。” “你身为木尔沁部落的公子,身份显贵,突厥人舍得让你这么个大人物以身犯险?” “这...其实,我只是父亲的私生子,因此并不被族人待见,甚至没有资格进入族谱。但大汗答应我,只要我此次暗中查明大燕的虚实,便会下令为我正名。” “哦?突厥可汗要你查明什么虚实?” “查明背后是何人假借我们突厥的名义...” “查到了吗?” 塔鲁摇了摇头。 这在元博的预料之内,塔鲁若真有本事查到幕后黑手,此番便不会被山贼俘虏。 笑了笑后,元博又问道:“那除此之外呢?将你们的藏身处和随行所有人的名单都说出来。” 塔鲁道:“我们以使节客商的身份入燕,享有邦交特权,就住在幽州西城的使节馆中。至于名单...我来到这处山寨的时候被官军发现,人都死光了...只剩我们三人,你还要名单也毫无意义。” “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 元博轻笑一声,却道:“没了?看来你还心存侥幸,来啊,给我继续伺候这位突厥的大公子。” 塔鲁说话的时候,眼神飘忽,“小动作”频繁,不敢直视元博,定是有所隐瞒。 突厥人身在异国他乡,即便是有所行动,也必然不会倾巢而出。 塔鲁明显是在说谎,并未将实情全部说出。 而塔鲁一听元博又想对他动手,脸色蓦然大变,惊恐道:“等等...我已经说了实话...我没有骗你...” 元博却理也不理他,只是饶有笑意地盯着他看。 山贼的出手狠辣,鞭鞭到肉。 塔鲁此时没受几下,就彻底崩溃了,慌忙道:“住手...我说...娜妮亚也来了...” 元博冷笑道:“娜妮亚是谁?” “大汗的公主,我们突厥的女将军...” 元博闻言,两眼顿时一缩。 第132章 突厥的女将军 突厥的公主? 一听塔鲁此言,不仅是元博颇为震撼,就连身侧的山贼也都不由动容。 如果说塔鲁以“首领公子”的身份入燕探查,已经算是极为冒险。 撇开他私生子的身份不谈,他始终也算突厥的贵族之流,其生死还是牵连甚大的。 那么,居然连突厥可汗的公主也来了,这又代表着什么? 突厥人难道就单纯只是为了刺探“军情”而来? 这样的理由,显然不足以支撑事实。 “公主”驾到,肯定另有图谋。 元博的脸色变得肃然,刚想追问,此时却听到了许君卿在召集众匪的声音。 “都过来一下!” 许君卿喊道。 众匪应声集合到了一起。 “吴叔叔身份败露,吾父仍在世的消息,怕是已经被幕后黑手得知。他如今身在幽州大狱,恐有危险。君卿身为人子,定不会坐视父亲身陷险境,这趟大狱我必须要劫。诸位或是我虎贲军的旧部,或是我族中亲信,谁人愿与我一道前往便站出来。若不愿犯险,君卿也能理解。” “但有言在先,此去生死未知,还请慎重考虑。” 许君卿缓缓道。 一众山贼各自对视了一眼后,并未犹豫太久,便纷纷表示愿意跟随。 元博走过去,阻止道:“幽州大狱不可轻易去,且不说单凭你们这些人救不出许将军。此时整个伏龙山已被官军占领,你们一旦出去都有被发现的风险,还谈什么救人?再者,许将军暂时也没有生命危险,你们不必过于担心。” 许君卿转头看向他,“什么叫父亲暂时没有危险?你没听见吴叔叔昏过去之前说吗?他身份败露,便代表父亲的下落同样已被人得知。救不了也得救,哪怕是以卵击石,我也在所不惜。” “你不要冲动!许将军能在幽州大狱中隐忍多年,自有其保命的手段。你贸然前去,不仅救不了人,还可能会适得其反。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谢标吗?此人是前任不良帅,武艺超群。此前我试图进入修罗监区时被他拦下,当时便怀疑他不是真的囚犯,或许是萧胜昊留在狱中保护许将军的暗桩。” “谢标?” 闻言,许君卿狐疑着,倔强道:“那又如何?纵然你说的都对,但吾父的安危怎能寄于他人手上?幕后黑手得知吾父活着,恐怕会立即派出杀手!” 元博笃定道:“不!幕后之人即便知道消息,这个节骨眼上也不会急于出手,更不敢现在杀人。” “为何?” “萧胜昊已死几日,朝廷得知消息后,必然会派来一个重要人物主持他的葬礼,并细查背后的原因。在葬礼完毕之前,幕后黑手不会贸然再兴杀戮。否则,便会引起朝廷更大的注意,并不利于他们隐藏。” “那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你让我们如何安心?” “凡事稍安勿躁,许将军要救,但不是现在。我答应必会帮你,但需要从长计议。” 元博说着,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具,接道:“你忘了?我现在是金面人,若想暗中救人,比你们莽撞劫狱要方便得多。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养好身上的伤势。几日后,等山寨上的官军退去,我们再伺机赶回幽州。” 许君卿闻言语塞。 元博所言,不无道理。 此时擅闯幽州大狱,不仅救不了人,反而会连自己也搭上。 幕后黑手得知许君卿未死,即便同时发现了许骁仍在,也不会立马杀人。 除了避免在萧胜昊的葬礼上节外生枝之外,要杀也会等到将许君卿引出来之后,再一网打尽。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现在的许骁也是一枚诱饵,可以引出许君卿和她幕后的山贼。 故此,元博断定,即便是暴露,许骁暂时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 同一时间。 远在幽州城,西城外邦使节馆。 一间宽大豪华的房间中,室内的装饰很有“游牧”风格。 使节馆专门招待外邦人士,以不同邦国的区域划分,考虑到了各国的生活习惯,装潢各有不同,也各具特色。 一张方桌前,一名长相清丽的貌美女子正喝着茶,高挺的鼻梁,秀目轻眉,一身传统突厥服饰的打扮,看起来泰然沉稳,宠辱不惊。 正是突厥阿史那可汗最小的女儿,娜妮亚公主。 她轻抿了一口茶,还未及放下茶杯,房间里便走进来一人,恭敬道:“公主,幽州军已经将那伙山贼拿下。” “哦?” 娜妮亚眉头微蹙,“是吗?那我们放出去的鱼饵呢?” “我们在山下看到了木尔沁部族人的尸体,想必塔鲁那小子已经被擒,或者被杀。” “或者?我要的是准确的答案,不是含糊其辞的猜测。” “公主放心!塔鲁出发之前,我已经在他身上下了毒,即便他只是被擒,也活不过明日。而他一旦身死,我们便以大燕人谋害木尔沁部首领公子的名义向大燕朝廷发难,天可汗的大军就有了出兵的理由。” “很好!塔鲁的母亲本就是大燕国的女俘虏,他在木尔沁部不受待见,但终究是婆依罗首领的儿子。他若死在大燕境内,大汗便可借题发挥,以问责的名义出兵中原,木尔沁部便是先锋。” “天助我大突厥,死了个废物私生子,换来中原的沃土千里,这交易怎么看都值得。公主...你当记首功!” 娜妮亚幽幽一笑,“现在谈功劳还太早,等我们攻破大燕国都,坐在大燕皇帝的龙椅上时,再说也不迟。” 那突厥使者奸笑道:“天可汗的军队无往不利,踏破大燕人的头颅是迟早的事。那...公主,接下来我们就按计划表明身份,然后撤回草原?” 娜妮亚却道:“不急着回去!大燕朝廷中有人借着我们的名头私铸军械,可能是要行谋反之事。朱王萧胜昊刚死,皇帝也有可能亲自到幽州参加葬礼。幕后之人更有可能会暗中行刺,如此好戏,怎能错过?” “那公主打算怎么参加这出好戏?” “先表明我们的身份,再告知幽州城主官,我们有人在大燕境内失踪了,让他们配合调查。当然,作为外邦使节,大燕亲王身死,我们是要去吊唁一下的。如此,我们不就有好戏可看了吗?” “公主所言甚是!大燕人窝里斗越凶越好,这更利于天可汗的大计。如果大燕皇帝真的出现在幽州,并遭遇行刺的话,我们还可推他一把。让他早点去西天极乐...嘿嘿!” “...” 两人暗中密谋着,心机深重。 娜妮亚看似不大的年纪,却有着与之年纪极为不符的深邃谋略。 伏龙山密室中。 元博暂时劝住许君卿打消劫狱的想法后,回头去找塔鲁。 塔鲁身为突厥首领的儿子,即便是个“庶出”,但能与突厥的公主同行,肯定知道的不止这些。 若是能在他身上深挖,元博倒是乐此不疲。 但刚来到塔鲁面前,还未及问话,忽见对方脸上一滞,面容扭曲了一下后,竟吐血倒地,呼吸迅速萎靡下来。 元博一惊,立即将密室中那名略懂医术的山贼叫过来,为塔鲁察看。 塔鲁最后吐出来的那口鲜血呈暗黑色,显然是中毒的迹象。 那山贼粗略的看过之后,道:“奇怪!我们没有给他用过毒药,他为何会有中毒的迹象?想必是被我们俘虏之前,他已经中毒...” 元博正色道:“被人事先下了毒?这...罢了,先不管何人对他下毒,就说现在能不能救活他?” 山贼探了探塔鲁的脉搏,道:“我尽量!但顶多也只能暂时保住他性命,无法使他醒来。而且毒药已经攻心,密室中的条件有限,要想彻底解毒,必须尽快将他送去幽州。” “好!保住他性命即可!至于解毒,神农居的小医仙就在幽州,她应该能让塔鲁醒转。” 元博深沉道。 第133章 三百里禁,圣驾至 那山贼当即从药箱中取出几枚银针,分别扎入了塔鲁身上的几处大穴,护住其心脉。 不出一息的时间后,银针竟通体变黑,可见塔鲁所中之毒已深,毒性也尤为猛烈。 山贼脸色一沉,寻思了一下后,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割破了塔鲁手腕上的动脉,鲜血蓦然大肆流出,却都是暗黑色的毒血。 元博不解道:“我让你救他,不是杀他。你割他动脉作甚?” 山贼回道:“姑爷有所不知,此人所中之毒诡异,毒素一旦侵入血液,便是药石难返。要想救人,就只能先护住其心脉,降低其心脏的跳动速度,延缓血液循环,并放血解毒。此前若非我们对其鞭打,使他流了不少血,毒素少量排出,不然他此刻已然身死。” 元博蓦然皱眉。 塔鲁居然身中奇毒,方才指使山贼对他“用刑”,打得他遍体鳞伤,血迹斑斑,竟是无意中救了他一命? 根据那名山贼医者所言,塔鲁身中之毒,若非及时放血不能缓解。 用刑,反倒是误打误撞地救了他,也算是一种造化。 了然后,元博一笑,看向那名山贼,道:“哦?你仅仅施了数针,察言观色之后,竟能看出塔鲁所中之毒的特性,看来是另有来头?” 那山贼也是一笑,刚想回话。 许君卿走了过来,抢先道:“你们京城有神农居,西域亦有药圣谷。我虎贲军的前任医官大多都与药圣谷有些联系,能看出来很奇怪吗?” 那山贼这才补充了一句:“姑爷,属下未入军中从医之前,乃是药圣谷的记名弟子。虽资历浅薄,倒也小有耳濡目染。” 元博点了点头,“那你可看出塔鲁身上之毒出自何处?” 山贼沉思了片刻,摇头道:“此毒虽猛烈,但看似并非独门炼制而成,很难确定其出处。不过...我依稀记得,早年跟随药圣谷弟子深入大草原寻药时,发现一味独特的奇草,以之入药可杀人,也可救人。若是杀人的话,中毒迹象便是与此人一致。” “你是说塔鲁有可能是中了你所说的那种奇草之毒?” “是!” “那种草药出自突厥部的草原?” “西域与中原亦可寻到,但并不多见,草原上却随处都有。” 元博闻言,眉头更深。 许君卿适时插嘴道:“该不会是突厥自己人下的手吧?” 元博略带疑问道:“突厥人为何要自相残杀?” “刚才听见你们说,他只是个首领的私生子而已,并未得到原本该有的认可。会不会有人不待见他,暗中下的杀手?” 许君卿缓缓道。 元博面色忽闪,“这...倒是极有可能,但若真是他们突厥人自己下的手,那目的就不仅仅是为了除去塔鲁...” 他越说往后,越发凝重,接道:“如此看来,突厥人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我们必须尽快出去,希望...还来得及。” 说着,元博握了握自己左肩上的伤口,又道:“这间密室暂时还算安全,物资也齐备。先把伤养好些,七日后,我们赶回幽州。” 元博肩上的伤不轻,在丛林小屋的时候,也未及休养。 若此时出去,且不说会有被山上的官军发现的风险,带着一身伤出去也做不了什么事。 好在许君卿在他身上下的“阴阳蛊”有奇效,亦毒亦医。 短暂休息几日,左臂能自由活动应该不成问题。 七日后。 一名事先潜行出去探查情况的山贼折返来报,却并非什么好消息。 山寨上的官军没有按照元博此前的猜测一样,剿灭山贼后就退走,而是隐隐有增兵设伏的迹象。 且,附近官道上还有宫廷禁军出没,往来盘查严密。 更多直属于兵部指挥的军团,也正在往幽州进发。 幽州城方圆三百内,竟隐隐形成一个铁桶般的防卫圈。 朱王萧胜昊遇刺身亡的消息已经广告天下,诸多皇室成员、朝廷重臣也都在向幽州集结吊唁。 元博得知消息后,悠然一笑:“三百里禁,这么大阵仗,恐怕是京城那位亲自来幽州了。” 一旁的许君卿接道:“你说的是皇帝?国君出京,牵涉重大。没想到皇帝对他这位叔叔还真是情深义重,不惜放空皇位,也要来幽州一趟。他大可下令将亚父的葬礼改在京城!” 元博笑道:“你是想说,皇帝离京,可能会给幕后想要谋反之人留下机会?” “难道不是吗?对方能暗中掌握军器监,并将我与亚父当成傀儡摆布多年,其背后势力难以想象。恐怕...趁着皇帝离京,伺机夺取京城也不无可能。或者,派出杀手将皇帝永远留在幽州。”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如此想法,未免太看不起我们这位皇帝了。自古帝王者,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能坐上皇位的,皆是心思诡秘,城府极深,杀伐果决之人。我们能查到军械案背后有人在策划谋逆,难道他会一无所知?有时候以身犯险,只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罢了。” 许君卿咋舌,“你在暗指皇帝早有所料,之所以还胆敢离京,是另有想法?一旦幕后之人趁此间隙发难,反倒会中了皇帝的布局?” 元博笑而不语。 他坐在一张椅子上,露出左肩上的伤口,身边的一名山贼正在帮他拆掉“缝线”。 等到拆完后,元博舒展了一下筋骨,这才说道:“不用多做无谓的猜测,我们出去看看便知。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们这位皇帝并不昏庸,更不会轻易冒险。” 许君卿深沉道:“如今,幽州三百里禁。我们连走出这间密室都难,更何况接近幽州?” “那倒未必!” 元博轻笑道:“大理寺丞的身份是进不去,但金面人就肯定能进去。” 他指了指自己一直未曾摘下的金质面具。 许君卿恍然道:“三法司暗卫首领,暗地里直隶皇帝,你以金面人的身份入城,确实可行。但他呢?” 她的目光投向了正躺在一副担架上的塔鲁。 元博似乎早有安排道:“金面人身边带着几个铁面官,这很正常吧?而铁面官的身份素来神秘,即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也有免去摘除面具的特权。” “你想让我们装成铁面官?” “没错!只是,仍需找到几副面具...这倒是个问题。” 听此一说,这时一名山贼却搭嘴道:“如果只是面具,那倒不是问题。” 说完,那人便在不远处的木箱中一阵翻找,没一会儿,竟翻出了四五个铁面官的面具。 元博讶然道:“你们是何时私铸出铁面官的面具?” 那人回道:“并非私铸!而是前次我们在徐阳县围攻裘记布庄时,顺手牵来的。乃是货真价实,本来只是好奇这种古怪样式的面具,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元博惊喜道:“甚好!此去幽州未免引人注目,不宜人多前往。带上塔鲁,我们五人前往即可。其余人留守此处,务必照顾好二当家。” 商定之后,几人开始着手出发。 塔鲁中毒昏迷,只能躺在担架上,由另外两人抬着走。 狡兔三窟,密室中并非只有一个出入口。 在许君卿的安排下,几人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密室,经过了长达半个时辰的密道穿行后,再次出现之时,已是在一处山林中。 此时的天色暗沉,看似夕阳刚落下不久,但也还可勉强视物。 元博环视着周围的环境,发现竟是身处在伏龙山的那两面绝壁之下。 抬头望去,仍依稀可见悬崖上垂下的诸多绳索。 这些绳索连接着悬崖边上的木桩,根据吴老二所言,下方捆绑着火油罐和巨石、滚木,用以防备山寨背面有人攀岩而上,伺机偷袭。 但如今身处悬崖底部,便可看见崖壁陡峭,几乎不可能被攀岩而上。 换言之,这样的防备多此一举。 又或者说,吴老二并未说实话。 元博微微停顿,问了一句:“山崖上吊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许君卿回头看了他一眼,“当然都是些巨石滚木和火油罐,吴叔叔说过的。” 她的语气很“肯定”,但也能从话中听得出来,其实她也并未真正见到过。 元博狐疑了一阵,倒也没有此时深究,道:“好吧!此处地形你熟悉,不能让官军发现我们在伏龙山附近出现,先往徐阳县方向,找个恰当的位置,我们再现身。” 许君卿点头,当先带路而去。 第134章 大理寺来人 借着渐暗天色的掩护,几人快速穿行在山林中。 不久后,来到沿岸的一个小镇前。 官道上,接近进入小镇的岔路口,一队整装齐备的幽州军正在设卡盘查。 看这阵仗,似乎有长期驻守的意思。 此时已经入夜,官道上的车马已经稀疏,但这支队伍仍然警惕十分,面对偶有经过的路人和马车,盘查丝毫没有松懈。 几人隔着几百米的距离望过去,并未贸然靠近。 元博拉了拉许君卿的衣角,轻声道:“君卿,太常令此时不在我身上,单凭我脸上的面具,幽州军恐怕不会轻易相信我们的身份。我先独自现身,等我信号,你们再出现。” 许君卿倒是没有意见,点头示意的用时,也不由纳闷道:“太常令不在你身上,去哪了?你可知太常令牵涉重大?万一落入不轨之人手中,恐会引起轩然大波。” 元博颇为尴尬,直接以沉默带过去,而后起身跃上官道。 他总不能直说,此前将太常令交给崔三,让崔三领兵去伏龙山“剿匪”吧? 而说起太常令,倒也让元博不得不有些疑惑起来。 崔三领着八百府兵去伏龙山,但好像并未成事,元博在斯家客栈重遇许君卿时,她也并未提起任何伏龙山被围攻或者胁迫的消息。 那么,崔三是去哪里了? 即便是发生了意外,以崔三处事严谨有交代的脾性,也必然会设法通知元博。 如今,却似乎像失踪了一样。 还有张余,她带着荀济前往幽州军营寻求钟兰兰的庇护,也是毫无消息传来。 张余倒还好,她身边有关中神弩营的暗卫保护,不至于会发生什么危险。 崔三官职微末,却手持太常令,若是有人觊觎他身上那块令牌,怕是会遭遇不测。 元博心中颇有担忧,但并未到纠结的时候,此时只有设法赶回幽州,方能探听到有关二人的下落。 官道上,元博一身板正,缓缓走向幽州军的关卡。 还没靠近,便隐隐听到身后有车马声传来。 他回头一望,借着远处发出的闪烁火光,可见一辆马车的大致轮廓。 元博微微皱眉,未免与那辆马车碰上,便加快了脚步。 距离关卡尚有数十米时,幽州军终于是发现了前方官道有人影走来,当即便有两三名甲士举着长戈向前靠了几步,高声道:“来者何人?幽州军在此设卡,报上名来。” 闻言,元博却不为所动,既未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应对方。 在他的想象里,金面人身为暗卫首领,应该是一个冷酷、威严、果决之人,能镇得住手下上千暗卫,也必然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善类”,更不会轻易对人客气。 若是就这么容易自报姓名,那便是与身份不符了,他多少得给自己的新身份留点高深莫测的“架子”。 而见到元博自顾向前,没有听从指令,这支幽州军的小队长脸色肃然起来,当先走到最前头,一手叉腰,一手按在悬在腰间的刀柄上,冷冷道:“来者不报姓名,是想闯卡?若再向前一步,就别怪...” 他的话没有说完,自己便呆住了。 因为此时的元博已经站在他面前几步外,而他居然难以看清元博是如何窜过来的。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元博的武艺与身法都远在他之上。 元博肩上的伤还未完全好,此番强行运气将速度提升至极致,既有威慑的想法,也有隐藏自己身上有伤的事实。 “若再向前,就别怪你怎样?” 趁着那小队长微微震惊之际,元博变幻着自己的声音道。 小队长不由警觉地向后一步,目光落在元博脸上的金色面具上,正色道:“你是何人?” 元博冷哼道:“尔等认不出本座?千里缉凶,铁面无情!” 他后面那八个字,很显然是在说明自己铁面官的身份,而“首座”自然就代表带头人。 幽州军众人听此,却是一阵迷糊,各自对视一眼后,纳闷的样子。 像是完全听不懂元博的意思,那小队长略有见识,倒是听出了一些话外之意,道:“你是铁面官,金面人?” 元博故作深沉,此时他一身黑衣披风,头戴斗笠的打扮,背负着双手,看起来还真像个世外高人,微微用侧脸对着那小队长,淡漠道:“呵呵,你倒是有点眼力。但既知本座身份,还敢拦着?” 那小队长能如此一问,元博还以为他已经大致认可了“金面人”的身份,没想到下一刻竟反口问道:“你自称金面人,可有令信为证?大人若身份属实,当也知道幽州此时已经戒严,吾等受命在此,也必须谨慎行事!” 听此,元博心中一愕。 金面人的身份证明,便是脸上的金色面具和太常令。 太常令在崔三手中,而脸上的面具可以伪造,单独一种信物无法完全证明其身份,却是令他不由一滞。 但转瞬便佯装恼怒起来:“混账,大燕天下谁敢公然冒认我大理寺金面人的身份,你敢质疑?再者,本座的令信岂是你一介小卒可以查验?速速让开,为本座准备马匹。” 幽州军虽然是地方军,但明面上都归朝廷指派,金面人身为大理寺暗卫首领,又直隶皇帝与寺卿。 等级是高于眼前这队人马,元博此时直斥对方,倒也不算太过僭越。 小队长却道:“这么说来,大人是无法自证身份了?那便莫怪吾等无礼了,陛下亲临幽州,三百里戒严。你身为大理寺暗卫首领,此时当陪在陛下身边守卫,突然出现在此已是诡异。还想对吾等斥责令下?来啊!擒下此人!” 说着,竟对身后的甲士下令。 几名弓弩兵随即将矛头对准了元博,元博大怒道:“你敢?” 那小队长不再多言,冷冷一哼后,就要拔出腰间的长刀。 正在这时,身后的马车恰好驶到近前,一个人影从车厢中冒出头,略微观察了一番后,开口道:“前方可是幽州军的关卡?” 小队长见到忽然来了辆马车,当下倒也及时止住了拔刀的动作,警惕道:“正是我幽州军,你又是何人?” 车厢中的声音沉默一息后,冷冷回道:“大理寺...” 来人也并未直接报出姓名,只说了“大理寺”三个字。 元博一听,顿时有些窃喜,大理寺来人了? 那会是谁? 元博回头望了一眼,见到一男一女走出车厢。 男的英俊不凡,一身华衣,风度翩翩。 女的却轻纱遮面,淡青色长裙,气质出众。 元博见到那男子时,若非戴着面具,脸上的惊讶怕是会显露无疑。 此人,竟是大理寺现任左少卿,慕容覃东。 而慕容覃东身边那位青衣女子……胸前平坦如轧,虽蒙着面,但眉宇间却也透露出一抹“眼熟”。 怎么看着像是某人? 第135章 某人的脱变,刮目相看 两人走出车厢,脚尖一点后竟飘然落到元博身边不远处,立于他与幽州军之间。 那轻如雨燕的身法,可见二人的武艺皆是不俗。 元博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正好二人也回头看向他,六目相对,各有惊疑。 那小队长冷峻道:“又是大理寺?合着今夜你们大理寺都往这赶?令信何在?若也无令信,那就休怪吾等不客气了。” 慕容覃东此时转头,锐利的目光盯向那小队长,沉默了几秒后,甩袖丢出了一枚令牌。 小队长接住一看,看清之后,脸色突然一变,他手上的令牌赫然刻着“大理少卿”四字。 朝廷的文书印鉴,尚来独一无一,私自伪造便是大罪。 尤其是三法司的令信,更是无人胆敢私铸。 那人身为小队长,见识自然比寻常兵卒要高些,没瞧几下便认清手中的令牌。 当即低头躬手道:“原来是大理寺少卿亲至,请恕下官眼拙...” 他伏低做小的态势,显然与之前质疑元博铁面人身份时,判若两人。 慕容覃东冷冷一笑,“可还有疑虑?若无,便让路!” “是!” 小队长恭敬回了一声,一边指挥兵卒搬开路障,一边看了看元博,接道:“少卿的身份自是无疑,只是...那人自称大理寺的金面人,但身上并无令信,大人可认得他?若认得下官便一道放行,若是假冒,那下官就只能秉公办理了。” 言下之意,却是想让慕容覃东帮忙辨认一下。 慕容覃东不置可否,但目光已然回到了元博身上,淡然道:“阁下自称我大理寺暗卫首座,但无令信,可否抬起头让本官看清楚?” 他早就注意到元博脸上的金色面具,但元博刻意微低着头,却是让他难以分辨清楚。 元博正苦于无法自证身份,碰巧遇上慕容覃东,倒是省去了麻烦。 铁面官组织的内部规则隐秘,非寺丞以上官职无法接触到。 而即便是寺丞,也只是能动用铁面官的情报而已,并没有指挥权。 少卿则不同,身居此位,已经被赋予了一定的管辖权。 换言之,慕容覃东虽入职大理寺不久,但能接触到的隐秘肯定比元博要多得多。 元博听此,先是哼了一声,而后才抬起头,直面慕容覃东。 慕容覃东目光如炬,盯在元博的面具上端详几分后,略显动容,躬身道:“竟真是...下官慕容覃东,见过首座!” 他说得极为恭敬,且躬身之后,并未立即直起身躯。 如此动作,无异于证实了元博的身份。 金面人在大理寺中的地位,仅次于寺卿。 再者,三法司的暗卫明面上隶属三司主官管辖,但其首领却直隶皇帝,拥有直接面见皇帝的权力。 故此,不论是不良帅、红衣大判官还是金面人,他们虽没有明确的官阶,却是凌驾于大部分吏员之上。 慕容覃东以少卿之职,称呼元博一声“上官”,也是顺理之事。 这一声“首座”喊出,不仅是幽州军众人愕然,就连慕容覃东身边的青衣女子都不免微蹙眉头。 那小队长更是双腿一软,单膝跪下,惶恐道:“竟真是首座大人,下官愚钝眼拙,不识泰山,请首座责罚...” 幽州军是地方军团,“论资排辈”,他们的上司应该先是当地的主将,后才是兵部、内阁。 按理说,他们根本不用对三法司的人客气。 因为司职不同,直属不同,当中便也没有太多必然的主从关系。 但三法司最令人忌惮的,便是手中的缉查之权。 所谓缉查之权的威慑力,不必赘述。 只需知道一点,上官锦身为当朝一等公爵,如此显赫的身份,最终却是栽在了当时还是个小缉捕的元博身上。 幽州军忌惮的不是“首座”二字,也不是官位高低,而是背后的纠察权力。 元博见此,心中不免得意。 面对幽州军数十人的恭敬,与慕容覃东自谦“下官”的称呼,他不为所动,却是对那青衣女子感兴趣起来。 顿了顿后,幽幽道:“你是何人?与我大理寺之人在一起...是何缘由?” 他话说到一半,意识到那女子手中拿着一柄剑时,差点没惊愕住。 那柄剑他见过几回,严格来说,还被此剑击伤过。 凶剑“弄情”,大燕兵器榜上排行前列,也是刺客柳无情的成名佩剑。 柳无情当年便是凭借此剑,以一人之力,在数百铁甲卫士中,杀尽了离王萧天云的家眷,凶名也由此而来。 但,此剑怎会落入这青衣女子手中? 天下能在柳无情手中夺剑之人,凤毛麟角,几乎可以说没有。 那眼前这女子,凭什么得到“弄情剑”? 柳无情自杏花林跟随“正月”离开后,便杳无音讯。 难道他已被“正月”之人所杀,弄情剑易主? 但即便是弄情剑易主,也该是落入“正月”之人手中,这青衣女子又凭什么得到? 难道说此女乃是“正月”之人? 不对! 正月杀手十五人皆是逆贼,一直是三法司通缉的对象。 若那女子真是正月之人,以慕容覃东一身正气的脾性,必然不会与之为伍。 那该如何解释? 元博心中讶然,一时震惊于那青衣女子的身份。 柳无情嗜剑如命,他若不死,便不会有人能从他手中夺剑。 除非...除非他甘愿赠予! 不过,柳无情孑然一身,又有谁能让他自愿送出宝剑? 他既无子嗣,除了上官锦之外,更没有什么朋友... 等等,上官锦? 心中想到上官锦这个人,下一刻元博再次震惊,而后恍然大悟起来。 面前这个青衣淡雅的女侠客,不会是当初那个傻呆呆的大小姐,上官玉清吧? 上官锦被“斩首”前,柳无情曾闯入大理寺诏狱见过他。 而柳无情早就表示过,此生无愧其他,唯独欠下上官锦一个人情,并愿意答应他三个要求。 那时上官锦自知必死,放心不下的也只有这个独女。 他若要让上官玉清好好活着,必然会让柳无情守护在她身边。 那么,上官玉清能得到这柄弄情剑,也就不奇怪了。 上官玉清虽然蒙着面,但元博一眼看到她时,便莫名萌生一种熟悉感。 只是一开始并不会联想到她身上,因为在元博的固有印象中,大小姐手无缚鸡之力,涉世未深,心性单纯似傻,短时间内不会逆差如此之大。 这时回想起来,刚才她从马车上飞跃而下时所施展的轻功,精妙绝伦,却不像是一个简单的初学者。 大小姐何时学会了武功? 上官玉清能得到弄情剑,大概率是柳无情给的。 柳无情能如此割爱,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上官锦的安排。 上官锦安排柳无情赠剑,并教授上官玉清武艺? 大小姐现在是天下第一刺客的徒弟? 事实若真是如此,那倒是可以解释得开。 只是,元博这才离开京城月余,短短时间内,大小姐竟成功入门,还小有所成了? 这么变态的吗? 如此神速,恐怕大小姐是个天生的武学奇才。 曾经躲在床底,以一把绣花剪刀试图刺杀的懵懂大小姐,时隔月余,竟摇身一变,成了个英姿飒爽的女剑客。 着实是令元博不得不刮目相看。 上官锦早已让柳无情收上官玉清为徒,此事元博并不知晓。 如今大小姐一朝蜕变,反差极大,虽犹有不可思议之处,但元博心中略微理清思路,此刻倒也推测出了前后因果。 而面对元博的询问,上官玉清却异常的淡漠,冷冷回道:“我不是你们大理寺的人,为何要回答你的问题?我是谁,不用你来管。金面人又怎样,与我何干?” 这话一说出来,她自己泰然自若,慕容覃东却被吓了一跳,慌忙道:“婉君...不可无礼...” 而后,又走到元博面前,汗颜道:“首座大人,下官这位朋友平时毫无拘束惯了,嘴上没有轻重,若有得罪,还请海涵。下官愿代她赔不是...”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金面人虽是官身,但身上的“恶名”并不比任何一个杀手弱。 能镇得住恶徒,自然是要比恶徒更凶、更恶。 上官玉清初出茅庐,像极了不谙世事的牛犊,竟敢正面直斥大理寺的暗卫首领,却是让慕容覃东一身冷汗。 元博也是一愣,心中暗道:这小妮子倒是变化很大,身上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气质,但怎么仍是心无防备?若是以前的金面人在此,她恐怕已然一身麻烦,甚至会暴露身份。 如此想到,元博倒也没有反应过激,同样冷声道:“仅凭你刚才所言,本座便可取你性命。不过念你年纪尚轻,少不更事,倒也不与你一般见识。慕容覃东,本座要即刻前往幽州面圣,就坐你车马同行,你可有意见?” 慕容覃东一听元博没有怪罪的意思,心中大石落下,回道:“无!下官愿为首座开路。” 元博佯装冷漠哼了一声,随后转身走向马车,边走边吹响了那支集结铁面官的竹哨。 第136章 慕容覃东的交易 随着竹哨的响声远去,片刻后,远处潜伏的许君卿等人开始缓慢靠近。 来到元博面前,自然是先按照规矩喊了一声“首座”。 元博点头,而后指了指慕容覃东驶来的那辆马车,不言而喻。 塔鲁中毒昏迷,有马车代步,倒也省了好多气力。 但车厢不大,四人登上马车后,元博再无位置,便索性让幽州军牵来一马战马,策马而行。 有了慕容覃东这个左少卿开路,过了这个官军的关卡,倒也一路通途。 路上,马车被许君卿几人占用,慕容覃东与上官玉清也只能骑马前行,但刻意与元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大小姐此时面有霜色,悄悄回头望了元博一眼,对慕容覃东颇有腹诽道:“你为何对这人如此客气?金面人很厉害?” 慕容覃东瞧了她一眼,无奈苦笑道:“他直隶陛下,在大理寺衙门中地位仅次于万宗德,你说呢?” 大小姐目光一转,却道:“哼!那又怎样?我又不是你们大理寺的人,无需看他脸色。若非你拦着,本小姐早就对他不客气,才不会让他抢了马车。” 月余未见,上官玉清身上的戾气重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柳无情的某种影响,或是学习了武艺,艺高人胆大,继而行事作为都已悄然变化。 此时所言,竟丝毫不想给元博这个金面人一点面子。 慕容覃东微叹一声,“你不想对人客气,可知人家却已经放过你一马?” “什么意思?” 她不解问道。 慕容覃东若有所指道:“你手上的弄情剑乃当世名剑,声名在外。金面人何许人也?他恐怕已经认出了此剑,而此剑本是柳无情的佩剑,柳无情乃是钦犯。明白我的意思吗?” 上官玉清微微愕然,倒也听出了慕容覃东的意味。 弄情剑很出名,江湖中人对之并不陌生。 大小姐此时拿着一柄钦犯的佩剑,放在众人眼里,便相当于与钦犯有所联系。 元博身为金面人若是以此发难,恐怕大小姐便得再多一条钦犯的罪名。 “你是说弄情剑暴露了师尊的身份,而如今剑在我手里,金面人可以以此对我下手?” “是的!” “但他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慕容覃东往回看了一眼,见到正坐在车头伪装成铁面官的两名山贼,说道:“一开始我也疑惑,但现在好像明白了。” 上官玉清道:“明白什么?” “你无需理会,就当是我和他之间一个交易吧!但记住,以后见到这人,说话行事都必须格外小心!” “哼!东郎,怎么你入朝为官之后,行事变得如此谨慎隐晦了?他不过也就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而已,有何可怕之处,令你对他如此忌惮?本姑娘可不管这么多,此去幽州便要取元博性命,谁挡我,我杀谁!皇帝也不例外!” “婉君,你...来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不可轻易提及此事,元博如今涉嫌谋害朱王,已被打入幽州大狱候审。他的生杀大权现在在陛下手里,我们不可轻易染指,否则便是惹火上身。再说了,你府中上下被发配往云州,他也有暗中照拂。算是与你有恩,你何苦执着于杀他?” “...” 两人小声私语着,似乎忽略了“隔墙有耳”的可能性。 元博的耳力极佳,隔着本就不太远的距离,此时已将两人的话毫无遗漏的听到。 心中颇为郁闷,大小姐为何仍对他抱有杀心? 早在离开京城之前,他已留书给慕容覃东,道明了他与上官家之间的一些误会关系。 并嘱咐慕容海暗中帮忙打点上官家在云州的关系,使之流放期间免受过多的迫害。 按理说,大小姐得知后,此番应该对元博放下诸多成见才对,怎会还存有杀心? 不会是为了那件事吧? 面具之下,元博怅然一叹,暗自无奈。 却见这时慕容覃东故意放缓马步,与元博并行,隐晦道:“谢首座大人方才格外开恩,饶了我这位朋友。” 闻言,元博倒是有些诧异,“哦?呵呵,一介初入江湖的小女娃罢了,本座还不至于与之计较。你另有所指?” 慕容覃东沉声道:“下官自然知道首座心胸宽广,不至于对一介女流的轻言狂语置气。但下官要谢的是另外一事。” “何事要谢?” “大人可知我为何一眼便认定了你的身份无异?” “直说!” “铁面官的身份保密,未免遇上战死或者负伤后,被人摘去面具,暴露面貌。因此,在每张面具上都附带了一个小机关,一旦有人使用“外力”摘除面具,机关便会触发,隐藏在面具上的腐蚀性药水,便会毁去铁面官的面容。这点,首座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说起此事作甚?” “这个小机关是为了避免铁面官战死或者被俘时,身份暴露而设的。平时正常摘。大人脸上的金质面具是完好的,并未触发过机关,说明你知道这个隐秘,面具并非抢来,或者私铸。” “然后呢?” “但,跟随大人而来的那几位铁面官,包括躺在担架上的那个,他们的面具却是触发过的...他们不是真正的铁面官,对吗?” 闻言,元博心中不由一惊。 慕容覃东的观察竟如此细致入微,令他始料未及。 铁面官的面具上有机关,这个隐秘元博此前并不知道。 他本以为铁面官的面具除了材质不同外,也与寻常市面上售卖的不无两样,可随时解戴。 原来竟暗中隐藏着机关,解下之前,必须按动面具上的某处,阻止机关触发,否则便会被“强酸”毁容。 怪不得莫颜在丛林分别时,再三嘱咐过,要他这段时间不可轻易解开面具。 慕容覃东入职大理寺后,想必是接触了衙门内的深层隐秘,继而知晓了这点。 许君卿等人的面具都是从战死的铁面官身上捡来的,他们并不知道这个秘密,换言之,取得面具时机关已经触发。 慕容覃东通过许君卿等人面具上机关触发过的痕迹,判断出了几人的身份异常,并不是面具本来的主人。 而元博的金面具上,机关是完好的,因此判定他是真的金面人。 慕容覃东洞悉了隐晦,本可装作不知,此时和元博明言,却是另有目的。 元博顿了顿声,深沉道:“太傅府的大公子果然聪慧,但有时候太聪明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慕容覃东在马背上,微微作揖道:“首座大人所言极是,所以下官对此事绝对会守口如瓶。不管大人的那几个朋友是何身份,覃东也不会透露半句。相反,大人也从未见过我这位朋友手持弄情剑,如何?” 话说到这里,元博总算是明白了慕容覃东的意思。 这厮认为金面人必是见多识广之辈,大小姐手中的弄情剑定是被看破了。 能得到这柄凶剑的人,必是和柳无情这个钦犯关系密切。 站在金面人的立场,完全可以将她先斩后奏。 但元博并没有选择那么做,便让慕容覃东深感疑惑。 直到洞悉了许君卿等人的异样,得知眼前这位金面人其实也有猫腻,这才大胆言明。 其目的,便是要与元博做个交易。 元博不捅破大小姐“钦犯”的身份,而慕容覃东也不会爆出那几个不是铁面官的铁面官。 这交易看似合情合理,两人各有痛脚被抓,慕容覃东笃定元博必然不会拒绝。 谁知,元博却道:“你还没资格与本座谈条件!本座受皇命在此,这几人乃是陛下亲自要见的人,并无隐晦。带上铁面官的面具,只是为了方便行事。而你那位朋友,与柳无情深有关系吧?本座现在就可取她性命,你信否?” 说着,居然做出想要动手的意思。 慕容覃东猛然色变。 第137章 两只母老虎 “首座大人...” 见到元博扬起手,慕容覃东震惊之余,刚想开口阻止。 殊不知,突听“铿锵”一声,前方的上官玉清像是听见了元博的话,回头冷眼之际,竟二话不说,拔剑飞身刺向元博的咽喉。 呼! 鬓前长发轻动,剑尖未至,元博已感迎面生风,可见大小姐这一剑颇具凌厉。 一个多月前,她尚无半点武艺在身,此时能刺出这么一剑,其根骨资质可见一斑。 但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大小姐的剑势空有其形,实则内劲根基未稳。 武艺讲究内外兼修,招式易学,内劲的锤炼积累却非一日之功。 再怎么天才的人物,也不可能一夜之间登峰造极。 元博的前身六岁习武,修炼内功。 十岁下天山,来到万宗德身边,后入国子监成了幼年公主的伴读书童,巧得辟邪剑谱,暗中修习。 十余年积累,韬光养晦,方略有所成。 上官玉清拜入柳无情麾下习武,严格来说还没足月,一剑虽凌厉,却也破绽百出。 不过相对于新手来说,其悟性已是超前的变态,谓之奇才,并不为过。 元博潜心戒备,却并不急于出手,他知道身旁的慕容覃东必会替他拦下。 固有印象中,大小姐虽不无任性刁蛮,倔强泼辣,但还未到冲动暴戾的地步。 此时,元博却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凶狠与戾气,不由为之一惊。 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凶了? 柳无情,人如其名,自是冷酷果决,情感淡薄。 上官玉清拜入他门下,难免近朱者赤,久而久之带点冷漠,也是自然。 但此时却不仅仅是冷漠而已,元博甚至有种预感,若是愣住不去阻挡这一剑,大小姐必然不会收手,直接刺穿脖颈,还能踩尸两脚的那种狠劲儿。 她眼中的那股戾色,就像是护犊的母老虎一般毫无恻隐。 慕容覃东动了,正如元博所料,就在他即将出剑替元博挡下这一招时,却在身后极速飞来一支箭矢,抢先一步击向上官玉清。 瞬息间,叮的一声,箭头与剑尖对碰,发出了一声脆响。 上官玉清浑身一震,猛然收剑,在空中旋一转身后,落地仍被震退了半步。 她怒目凝神,目光所及之处,却见许君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马车顶上,右手平举着,方才那一支冷箭便是从他手上的袖口中发出。 “袖中箭?” 上官玉清冷冷直视,却是对着元博沉声道:“喂,戴面具的,你不是说现在就能取我性命吗?让你手下的狗腿子出手,是什么意思?你不行?” 见此,元博与慕容覃东皆是一愣,还未及有所动作。 已见许君卿微怒道:“你说谁是狗腿子?找死!” 说完,便又连续发出两箭,射向上官玉清。 同时抽出腰间长刀,从车顶上跃下,持刀闪身杀了过去。 许君卿做了多年的寨主,定然也不是什么优柔寡断,心慈手软之辈,要不然也镇不住伏龙山上百山贼。 此时,听闻上官玉清口出狂言不止,还暗指她是“狗腿子”,当即横心一怒,竟真的要出手斩杀对方。 她的速度很快,转眼便冲到了上官玉清面前,令元博二人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上官玉清出剑挡飞两支箭矢后,怒哼一声,毫不示弱地迎上许君卿的刀锋。 两人都是怒气冲冲的模样,各自出手皆是全力,你来我往。 上官玉清资质非凡,但弱在根基未稳,缺乏实战经验。 许君卿则正好相反,她虽是半吊子的水平,中庸的资质,但胜在江湖经验丰富,见过沙场的险恶,对敌应付起来也更有章法。 两人对了几招后,竟形成了某种平分秋色的态势,相互都奈何不了对方。 但上官玉清手持弄情剑,此剑不俗,绝非许君卿手中的寻常刀剑可比。 两人暂时隔开后,许君卿手上的长刀已现豁口。 上官玉清见此,目光一冷,心中自诩乘胜追击,再次出手挥剑。 许君卿横刀格挡,铿的一声,手中的长刀竟被斩断。 微惊之余,又见上官玉清左手一掌打来,她难以兼顾,只能受了这一掌。 但在被震退之时,手上的断刀脱手掷向对方。 上官玉清一掌中敌,还没来得及欣喜,便感觉手上一疼。 许君卿倒退时扔出的断刀,划过她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刀痕。 使之不由色变,竟下意识地松开手中的宝剑。 许君卿被打中一掌,心头怒火更盛,见到上官玉清宝剑脱手,稳住身形后,不顾伤痛,再次猛冲过去一脚踢在对方胸口上,也将她击退了几步。 两人各有中招,相互对峙着。 上官玉清捂着生疼的胸脯,大怒道:“贱人,你敢踢我胸部?” 许君卿此时虽然穿着黑衣长袍,戴着披风,掩盖住了其女性的特征。但上官玉清倒也能从她刚才说话的音色中,判断出她是女子。 此时口中怒骂许君卿“贱人”,却是怒从心生。 许君卿却冷笑道:“踢又如何?反正你也没有胸!” “你...你说什么?” 上官大小姐听此,瞪大了眼睛,彻底爆发了起来。 大小姐本就天生丽质,容貌无可挑剔,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那如被碾压过般的身材。 这也是大小姐一直以来的“逆鳞”,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谈及她身材的好坏。 许君卿这一句讽刺,无异于油上点火。 下一刻,上官玉清已然猛扑向许君卿,在她还未及反应之际将她扑倒,死死压在身下,而后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直接将许君卿脸上的面具都给打飞,可见大小姐是该有多怒。 “贱人,我撕了你...” 大小姐怒不可遏,反手又是一个巴掌。 啪! 竟在许君卿脸上留下了三道浅浅的抓痕。 许君卿拳头握紧,“小蹄子,你打我脸?我刮了你...” 说完,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爆发力,反倒将大小姐推开、压倒。 两人换了个位置,盛怒之下,此时像是都忘了使用什么武功路数。 许君卿不顾自己的面容被对方看到,也一手扯下大小姐的面纱,并疯狂地去撕扯她的头发。 “啊...你放不放手?” 大小姐被她扯得头皮发麻,怒斥道。 许君卿却是冷哼不语,手上越扯越用力。 大小姐怒火朝天,见对方不为所动,也是出手揪住许君卿的头发。 “就你会吗?我今日就把你拔成秃子...” “你来试试看?啊,你拧我大腿?” “不单拧你大腿,我还要撕了你的嘴!” “我掐死你...” “...” 接下来的一幕,元博与慕容覃东真正见识到了何为女子打架的细节。 回过神后,赶紧各自出手,将倒在地上撕扯的两人拉开。 但即便是被拉开,两人仍是无法放下余怒,张牙舞爪般要冲向对方。 正在这时,山林中蓦然传来一声悠远的竹哨声,令几人不由警惕起来。 紧接着密集的脚步声隐隐传来,无数黑影正朝此处靠近。 片刻后,连同马车在内已被重重围困,来的却是清一色的铁面官。 约有数十人左右,手上带着弓弩,对准了众人。 在幽州军哨卡之时,元博曾吹响过集结令的竹哨,本意是给许君卿传达信号,没想到同时也引来了一队潜伏的铁面官。 如此情形,许君卿与上官玉清再怎么恼怒,想置对方于死地,眼下也都忍了下来。 元博摘掉戴在头上的兜帽,露出了自己脸上的金色面具,目光环视着这些赶来的铁面官。 一息后,像是有所鉴别之后。 铁面官收起弓弩,齐齐跪下,异口同声道:“见过首座!” 元博适时沉声道:“都起来,往幽州城进发。” 说完,转身便走。 路过那柄弄情剑身边时,他顺手捡起,看向上官玉清,冷声道:“此剑先由本座保管!” 许君卿面容一滞,刚想开口拒绝,却被身旁慕容覃东拉住。 元博强行拉着许君卿回到马车前,暗示了一眼后,便折返翻身上马,率先往幽州城方向奔去。 一场闹剧过后,队伍再次启程。 殿后的铁面官也一并随行,然而元博不知道的是,排在末尾的其中一人,在临行前悄无声息地在一棵大树身上留下了某种暗号。 等到队伍远去后半个时辰,这处山林官道上走来了两人一马。 马上骑着一个白眉老者,牵马的却是个不及弱冠的纤弱少年。 老者悠然自得,看似微闭着双眼,余光却落在树身的某种刻痕上,继而呵呵笑道:“小徒孙,还记得师祖在幽州有几个相好吗?” 小徒孙抓着脑袋,懵懂道:“忘了!应该比徐阳县要多一些吧?” “是多很多!” 赵白眉向前俯身,在小童的头上敲了一记。 第138章 你已身亡 两日后,中午。 来到幽州城前五里处,元博打发慕容覃东与上官玉清先前往城门接洽后,找到许君卿。 随行的铁面官为了避免张扬,与马车隔着一段距离潜伏,此时并不在场。 元博嘱咐道:“君卿,你不便与大理寺的人一起进城,改由你们伏龙山此前的密道进去。入城以后,你恢复靖媛郡主的身份,我要你暗中找人为塔鲁解毒。并放出风声,就说官兵抓到了一个突厥奸细,名叫塔鲁。风声越大越好,要让整个幽州城中的突厥人都知道。” 许君卿道:“你不是说神农居的小医仙在此?为何还要我另寻他人?” “皇帝亲临幽州,恐怕司空小小已无空闲。” “为何?” 元博笑了笑,却没有解释这个缘由,转口道:“还有,塔鲁醒来后,务必护他周全。对外宣称,他此时被关在幽州大狱。” 许君卿点了点头,“那我们何时去营救爹爹?” “此事不可莽撞,我会以金面人的身份深入修罗号监区查探,之后再做打算。另外,帮我探知崔三和张余的下落。西城官驿中,可以找到我。” “好!” 许君卿应了一声后,便指挥手下伪装成铁面官的山贼,调转马车往小路驶去。 慕容覃东打点好入城的事宜后,折返回来之时,只见元博一人还在,刚想询问,却被元博抢了先:“无需多言,迅速入城。” 进入城门后,三人前往西城官驿的路上,元博若有所指道:“左少卿是因何前来幽州?是寺卿之命,还是因大宗令之事?” 慕容覃东回道:“两者皆是!大理寺丞元博涉嫌谋害大宗令,陛下已责令廷尉府统管此事,但毕竟是我大理寺之人涉案,寺卿便命我前来协助,查清缘由。再者,大宗令亡故,乃是我朝失之栋梁,举国皆哀。覃东身为朝臣,理应前来相送。” “既是奉命而来,为何要绕道徐阳县境内?你不是该走铁沧江浮桥官道,路程最近吗?难道,这也是寺卿之命?” 闻言,慕容覃东微微语塞。 他与上官玉清出现在徐阳县境内的小镇外,若最终的目的地是幽州,便是绕路。 而他自称是受命而来,本不该舍近求远,怕是另有隐秘。 但元博并未等他回答,便摆手道:“罢了,此事本座也并非一定要知晓。当然,你也未曾见过本座带着何人前往幽州。” 说完,便加速向前,但并不是官驿的方向。 上官玉清望着他远去的背景,幽幽道:“这人怎么那么奇怪,问人问题又不想知道答案。” 慕容覃东深沉道:“或许他并非不想知道...” “什么意思?” “无事!走吧,先去官驿,而后再做我们的事。” ... 大燕萧氏江山起源幽州,这里算是皇帝的老家。 城中便有一座行宫,皇室中人来此,大多便是住在此间。 萧天云出京,弄出了三百里禁的大派头,沸沸扬扬。 塔鲁身为突厥首领的儿子,出现在大燕腹地,且还似乎中了他们“自己人”的毒,此事颇为蹊跷。 突厥意图染指中原,早已是人尽皆知之事,此番塔鲁以一个如此敏感的身份入燕,恐怕是一个导火索。 他若死在大燕境内,必成了突厥起兵的借口。 此事,必须尽早让皇帝知道。 皇帝亲临,幽州行宫外的几条大街上,早已围满了禁军。 元博策马来到禁军的岗哨前,对着领头的将领道:“速去通传,大理寺金面人求见圣驾。” 禁军将领带着几名手下上前,略微端详了一下后,倒也并未多言。 显然是认得元博脸上的面具,转头便去通传。 片刻后,原以为会是一个太监前来领路,谁知竟是万宗德出现,令元博不免愕然。 万宗德此前将元博换出幽州大狱后,便不知去向,声称去办一些事,尤为神秘的样子。 甚至声称有危险,此时却安然出现在皇帝身边,怕是事情尤为顺利。 进入行宫途中,元博跟在万宗德身后,悄然道:“先生...” 万宗德略微回头,小声道:“什么先生?你也身亡。” 第139章 新任务,皇帝的可怕之处 这个世界没有神力,任何所谓的预言,怪力乱神都只是一些旁门左道的诡术罢了,当不得真。 就在刚刚,元博却亲身经历了一次预言。 皇帝与万宗德刚说幽州大火,转眼便有侍卫来报,印证了这个事实。 而时至今日,他已经并非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预言。 首先是公主失踪前,找到元博前身的那个黑衣人,对方预言了上官锦的入狱,以及公主必在国公府中。 其次,便是那位天山师尊预言上官锦的名册一旦现世,三师便会暴毙,司空淼也会身亡。 因此牵引出来的问题,最后会不了了之,如若需要一个主谋,那么这个主谋就必然是宣威侯张风晓。 眼前这次,预言者竟是皇帝和万宗德,而幽州大火竟就在眼下发生。 前两次的预言,几乎都已成真。 除了三师案的主谋,并未指向张风晓之外。 但元博知道,张风晓之所以还没成为主谋,或许是因为有人还并未急切需要一个结果。 在这些看似能够预言的人之中,除去了诡术之说,事实上只有三个可能性促使他们能够未卜先知。 第一,他们本就是策划这些事件的主谋,能预言便就是必然的。 第二,他们参与这些事件的铺排。 第三,他们早就知道有人在谋划这些事件,但并未有所动作,反而是乐见发生。 简单来说便是,他们要么是主谋,要么是帮凶,要么就是知情的旁观者。 而在幽州大火这件事情上,皇帝与万宗德能够预言,到底是在其中扮演了哪种“可能性”的角色? 他们又为何要火烧幽州大狱? 难道是... 下一刻,元博脑中浮起了一个人名,许骁! 难道火烧幽州大狱是为了杀死许骁? 但转瞬,他又立马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许骁乃一代将才,素有军功,当年牵涉的冤案已经被平反。 按理说,皇帝即便知道许骁还活着,应该是开心才对,怎会起杀心? 但如果幽州大火的发生,不是为了杀死许骁,那又是为了什么? 幽州大狱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元博陷入了苦思之中,却是忘记了回应皇帝的话。 那名通报的侍卫说完话后,仍跪在殿中。 萧天河早就预言大火会发生,此时却装作震惊,大怒道:“什么?正值朱王丧期,举国哀悼,幽州竟发生如此失火走水之事,幽州刺史是干什么吃的?传旨,将幽州府一众官员全数拿下,责其失职之罪,交由刑部发落。幽州军全力扑火,怠慢者斩!” “遵旨!” 侍卫领命而去。 萧天河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但等到侍卫走后,却又立马换上了和颜悦色的姿态,看向元博道:“爱卿,刚才说到哪儿了?” 元博心中一笑,暗叹这位皇帝的演技一流,回道:“陛下说,三师以及军械本由大理寺丞元博主理...微臣理应不知。” “哦!” 萧天河从龙椅上站起身,边走已被关进幽州大狱。此刻又突生大火,想必这厮已经被烧死。但此案仍需细查,那便交由爱卿接手吧。” “是!” “不过你仍需知道案情,万爱卿,你和他说说。” 萧天河笑意吟吟的说道。 万宗德应了一声是,转头便道:“三师暴毙,皆死于军械。背后牵出有人意图逆乱我大燕江山,其心当诛!朱王萧胜昊既是大宗令,又是军器监正,身兼数职,地位举足轻重。多年来,却受人胁迫,行倒卖、私铸军械之勾当。后,惨遭幕后主谋杀害,嫁祸于大理寺丞元博。” “现已查明,这幕后主使者便是突厥人。突厥觊觎是中原沃土,企图染指天朝江山,故策划行此等逆乱之事。” 元博听后,大惊失色。 萧胜昊牵涉军械案,继而引出突厥人,这些线索都是元博查到的。 但此前还未及向皇帝和万宗德禀报,为何他们已然知晓? 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了萧胜昊这条线索,那是不是也知道了许君卿等人的隐秘? 甚至知道许骁仍活着,且就在幽州大狱中? 知道萧胜昊涉案,通过私铸军械的交收,以及近年来军器监出产兵器的去向,便不难猜出谁是幕后的主使。 换言之,皇帝与万宗德若已经知道军械案的所有内情,便不难想到突厥人只是一个“替罪羊”,背后另有其人在运筹。 那么,万宗德为何还声称突厥人策划了军械案? 最最疑惑的一点是,元博还未通报,他们为何已经得知? 何人向他们透露了这些隐情? 难道说皇帝不止指派元博一人彻查此案?还有人跟他一样在查这件事? 又或者,元博身边有人暗中向皇帝知会了这些线索? 从京城出来以后,元博所查到的“眉目”,只对身边的几人说过。 崔三,张余,华平安,许君卿,薛芸姝,司空小小等。 其中,除了许君卿之外,其余人都只是知道一些片面。 即便是这些人中,有人私自将消息传到萧天河和万宗德手中,也不会知道得如此清晰。 私铸的军械流入了各部官军手中,真正的军械却下落不明。 结合塔鲁的供述,并非是突厥人拿到。 那么,真正的幕后黑手依旧是在隐藏才对。 断言是突厥人策划,便是一种臆断。 万宗德掌管大理寺多年,他若全然知道内情,定然不会下此结论。 但他此时居然笃定说就是突厥人所为,这便显得极为不正常了! 除非... 不仅是突厥在寻找出兵入侵中原的借口,大燕也在伺机制造踏破大草原的由头。 撇去皇帝如何事先得知案情的原因不讲,他既然明知军械案不关突厥人的事,仍要强行指认他们是主使,唯一的理由就只能是想找借口出兵讨伐。 塔鲁的出现,本就是一个牺牲品。 突厥人设计让一个部落首领的私生子死在大燕,继而以复仇之名出兵。 元博救下塔鲁的命,本想告知皇帝,揭穿突厥人的阴谋,阻止一场兵戈。 没想到,皇帝居然也想找理由出兵大草原? 那...会不会整个所谓的军械案,都是皇帝一手炮制出来的? 元博所查到的线索,与此时万宗德所说“不谋而合”,并非有人事先泄露,而本就是皇帝在暗中指引他查到的? 其目的和突厥人是一样的,都只是为了挑起纷争? 但若真是如此,有何必要杀死三师和萧胜昊? 元博瞬间意识到了眼前这位皇帝的深邃可怕... 但同时他也知道,此事绝非如此简单。 制造纷争的由头,根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此时,他故作镇定道:“背后居然是突厥人在作祟?但既已明了,此案岂非可以结案?又转手下官,这是...” 万宗德笑道:“背后主使是突厥人,这点虽然明了。但他们能渗透到军器监,在朝中必有内应。你接手的目的,便是要挖出这个内应。” 元博先应了一句“是”,而后又试探性地问道:“那不知...陛下想如何处置突厥人?” 萧天河脸色一收,道:“哼!突厥人居心不轨,企图祸乱我大燕天朝。此等忤逆之举,我大燕天军岂能罢休?朕已命朔方、西域、云州三地枕戈待旦,朱王葬礼一过,便挥兵直上,斩了阿史那可汗的头颅!” 他说得字字铿锵,声色俱厉的样子,目光中同时显出一丝期待已久的兴奋。 万宗德适时附和道:“突厥人犯我天威,企图乱我社稷。陛下出兵讨伐,乃是顺应天理,万民从心。” 元博倒也识趣道:“陛下英明,大燕必将势如破竹!” 萧天河满意一笑,道:“好!天朝上下一心,一统各部,指日可待。不过,朕仍有两个新任务要你去办。万爱卿,交予他。” 新任务? 面具之下,元博微微皱眉。 万宗德随即伸手入怀,掏出一幅画像向元博一展,但并未直言。 萧天河却道:“画像上之人,名叫赵白眉。此人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却牵涉一桩大案,恐与突厥人的内应有关。你将之给朕找出来,不论生死。” 元博震惊不已,画像上的人居然就是他那位天山师尊... 他叫赵白眉? 但此前在京城之时,他给元博的来信中,不是署名“谢坤坤”吗? 第140章 幽州大火,生擒突厥公主 当日,在徐阳县与赵白眉见面时,对方一眼便认出了元博。 并向元博介绍了他的六位师姐,加上皇帝身边的那位惠贵妃,便是七大师姐。 而由始至终,赵白眉都未曾透露出自己的姓名。 元博一直以为他的本名叫谢坤坤,此时皇帝却说他叫赵白眉? 哪一个名字才是真? 但这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说赵白眉或者“谢坤坤”牵涉军械案的幕后黑手,这事是不是真的? 十岁之前,元博都跟这位师尊一起生活。 之后,莫名其妙就来到了万宗德身边,当中自然便是赵白眉的安排。 但他将元博放到万宗德身边有何目的? 此事,万宗德是否知道内情? 如果赵白眉真的牵涉大案,元博潜伏在大理寺是不是也在筹谋什么大事? 此前赵白眉所说的大业,又指的是什么? 他与意图谋反的幕后之人是一伙的? 元博也是同谋、帮凶? 若元博没有换了一个灵魂,他们的筹谋是不是已经即将接近成功? 元博愣在当场,手心冷汗不已。 万宗德见他愣神的反应,眉目一闪道:“怎么?你在犹豫?不会是认得此人吧?” 元博赶紧道:“并非如此!学生只是...” 一听到“学生”二字,万宗德却立马打断了元博,道:“学生?堂堂陛下钦点的金面人霍金,居然自认是本官的学生,这是要折煞本官吗?” 元博讶然,心中更显疑惑起来。 很明显,眼前这两人都深知元博就是金面人,明知而不“点破”,或许是另有原因。 但也没必要装得那么缜密吧? 行宫大殿中也就三人,还害怕有人听见? 而万宗德口说“霍金”,是给元博安排的新身份? 霍金? 元博满头大汗,这个名字...他消受不起啊! 叫霍银,霍铁,霍铜都可以,霍金......那可是他前世某位天文“大拿”的名讳,岂敢高攀? 这时,萧天河也插嘴道:“是啊,霍爱卿,外人面前你可不能随意认先生,可知?” 元博汗颜,也只能顺势点头道:“微臣遵命。定当全力捉拿逆贼赵白眉,献予陛下。” 萧天河道:“好,但别让朕等太久!至于第二人新任务,朕接到暗卫来报,突厥阿史那可汗的小公主此时就在幽州。突厥人深入我大燕,其心叵测,不可不防。反正迟早要与突厥翻脸,不如就从现在开始。你去,将之擒来,要活的!” 元博顿了顿,微惊道:“现在去抓?” “对!她就在西城使节馆,需要多少人马,你以太常令调配便是。” “可是陛下...正值朱王丧期,若突厥得知他们的小公主被擒,怕是会即刻起兵,岂非是误了朱王的后事?” “无妨!幽州三百里禁,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更何况是突厥人?不会有人能及时通知阿史那,安心去办,朕自有分寸!” “是!” “行了,你们退吧!黄昏前拿下突厥公主,然后今夜陪朕一起去吊唁朱王。去吧!” 萧天河说完,随即转身走回了龙椅。 元博师徒二人,则撤出了大殿。 往外走的路上。 虽说皇帝和万宗德都有过暗示,让元博不要贸然表露身份,但私下两人,元博此时仍是暗自说道:“先生,崔三和张余...” 他并未把话说全,但元博知道,如果崔三张余是在幽州城附近遇到了某种变故,万宗德必会知晓。 万宗德幽幽一笑,从袖口中将一枚令牌交给元博,道:“你问崔三,是想要拿回这个吧?至于张余,她现在跟张风晓在一起,你无需担心。荀济嘛...他已在幽州军中畏罪自杀,你无需再查!况且,军械案的主谋已经认定是突厥人,你也可以结案了。” 元博接过太常令,压住内心的惊讶,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这几日没什么事,别来烦我!金面人霍金不宜与崔三张余这样的小缉捕接触,懂吗?” 万宗德说完,便加快脚步离去。 元博望着他的背影,却自顾停下了脚步。 他想找到崔三,确实是为了拿回太常令。 金面人身上没有太常令,便会处处受阻。 张风晓来幽州也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荀济为何会自杀! 荀济此人,元博虽未见过,但他若想自杀,岂会自愿跟随张余前往幽州大营? 恐怕是元博在伏龙山密室逗留的那几天,幽州城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行宫门口,元博长舒了一口气,即便再多疑问也只能暂时放下。 皇帝要他在黄昏前拿下突厥公主,但他却连对方长什么样都还不清楚... 突厥公主身份显贵,胆敢深入大燕,身边必然有死士暗中保护,想说轻易拿下谈何容易? 出动官军,倒是十拿九稳。 但官军一旦出动,声势浩大,对方若事先得知,隐匿起来,茫茫人海也是难以捕获。 再者,突厥公主只身深入,恐怕也已经想好了撤退的路线。 皇帝所说的三百里禁,或许也并不牢靠。 因此,拿下此人,只能智取,隐秘行事,不宜劳师动众。 而崔三和张余此时都不在身边,元博却是陷入了某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中。 太常令虽能调动九寺一监的人,但其中并非人人都可靠。 元博心中踌躇,翻身上马,正欲离开幽州行宫大街。 这时候,却恰好碰见了一队禁军正提着水桶从身旁经过,猛然想起了幽州大狱此时正发生大火。 许骁仍在修罗号监区中,也不知是否被狱卒救出。 当下,便也调转马头跟随而去。 ... 大狱失火,临近的几条街道已经被封锁,只有参与救火的官兵和衙役可以进入,附近的居民已经疏散。 警戒线外,站满了围观的人群。 来到人群外围,元博举目望去,可见幽州大狱的所在火光冲天。 即便是隔着老远,依旧能感受到阵阵热浪传来。 而冲高十余米的火光之上,飘着剧烈的浓烟,伴随着阵阵刺鼻的味道。 元博轻轻一笑,单单以这飘起的浓烟和刺鼻味道,便可认定幽州大狱的火是被人故意放的。 古人防火防汛的意识,并不比现代人差。 尤其是在一些人群秘籍的地方,都会设有防火沙和水井。 也就是说,幽州大狱如果是意外失火,苗头之后应该能很快得到控制才对。 为何会如此失控? 而这飘起的浓烟和燃烧产生的刺鼻气味,想必的黑火油造成的。 黑火油,也就是最原始的石油。 未经提炼的原油燃烧,便会产生大量浓烟和有毒的刺鼻气体。 古代没有精炼技术,原油的作用就是单一的助燃、照明。 虽然它的燃点很高,但配合更加易燃的火油,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石油一经点燃,用水是无法有效扑灭的。 幽州大狱肯定是被人投放了大量的原油,导致火势无法控制。 元博沉思着,人群中忽然传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如此大火,我们怎么过去?听说,大狱中一个人也逃不出来。元博那奸贼恐怕已经被烧死...哼,便宜他了...” 寻声望去,却见是上官玉清和慕容覃东这两个老熟人。 这二人来此作甚? 听上官玉清此话的意思,倒像是为了寻找元博而来。 慕容覃东则是受到了万宗德的某种指派,但这与幽州大狱有何关联? 两人的到来,若真是万宗德的意思。 那么在此前之前,恐怕连万宗德也没有想到,皇帝会突然暗中下令火烧大狱。 因为万宗德要是早就料到幽州大狱会被火烧,便不会派来慕容覃东。 恐怕他预先得知此事,也不比元博早多久。 但元博此时想到的,却并非两人背后的事由。 见到二人,他倒是蓦然萌生了生擒突厥公主的具体计策。 于是,便沉声朝二人喊道:“慕容覃东!” 慕容覃东回头望去,见到是正骑着战马的元博,眉头一皱道:“首座大人!” “跟我来,带上你那个朋友。” 元博冷冷一句,而后调转马头而去。 上官大小姐见此,赶忙追上去几步,怒指元博背影,斥道:“戴面具的,把本姑娘的佩剑还回来!” 元博略微回头,“想拿回去,就跟着来!否则,此剑日后便是本座的。” “你...” 大小姐气极。 第141章 两个娜妮亚 气归气,大小姐倒也知道,入了这幽州城,这位戴面具的金面人还真有本事将弄情剑据为己有。 想要取回,便会只能先顺从对方。 而慕容覃东家教甚严,一向循规蹈矩,金面人这个上官下令,他也莫敢不从。 元博骑着马,直入幽州府衙。 正值皇帝亲临,守在门口的两名府兵,见到元博展示带有皇家标志的太常令后,连查验都免了,直接放行入内。 找到幽州知府,略微知会后,元博征用了府衙的一间书房。 慕容覃东和上官玉清随后赶到,元博坐在主位上,直截了当道:“两件事。第一,将身在幽州的大理寺缉捕都找来。第二,暗查西城使节馆中有多少突厥人在。半个时辰内,我要知道结果。慕容覃东你去办,你那位朋友就留在此处。” 说完,也不等两人表态,便挥手示意。 慕容覃东微微皱眉,倒也没有多说,暗中向上官玉清投去一个眼神后,退出了门外。 大小姐蒙着面纱,冷哼道:“我不是你们大理寺的人,留我在此作甚?” 元博轻笑,“你若想拿回弄情剑,就少废话。帮本座做一件事,此剑归还于你。” “何事?” “莫急,你等着便是。” 不久后,慕容覃东带着崔三和张余折返回来,见面便道:“首座大人,下官已查明,使节馆中的突厥使团共有数十人。当中,突厥公主娜妮亚也在。而我大理寺如今身在幽州的缉捕,就只有此前寺丞元博带来的崔三、张余二人。” 这点,元博倒是早就知晓。 他本就是想将张余崔三找来,只不过碍于目前金面人的身份,不好直接明言。 此时的崔、张二人,一身灰头土脸,像是刚从火场中出来。 怕是以为元博仍在幽州大狱,想要扑火营救。 万宗德将元博换出大狱的事情,乃是秘密,二人倒是未曾知晓。 而太常令从万宗德手中交给元博,必然是崔三带兵前往伏龙山时,被万宗德拦住了。 元博见此,心中略有动容,崔、张二人对他倒还颇有情义,愿意火场犯险营救。 放在其他人身上,恐怕便会置身事外。 烧死了一个寺丞,转头便会有新人上任。若无情义,二人根本无需如此。 但元博心中了然,此时并不能表露身份,装作淡漠道:“好!” 而后,拿起面前桌案的纸笔开始描绘起来。 片刻后,一张画像已成,乃是元博循着记忆,画出塔鲁的容貌素描图。 将之交给慕容覃东后,元博沉声道:“素闻大公子略懂易容术,不知要按图上此人的容貌制作出一张人皮面具,要多长时间?” 闻言,慕容覃东心中讶然。 他会易容术,这是个秘密,金面人何以得知? 但转瞬想到,金面人乃是暗卫首领。 职责便是暗查百官万民,搜集“隐私”,知道一些常人无从得知的隐秘也是理所当然,便也觉得无可厚非。 接过画像,端详一番后,回道:“最少也要一个时辰。” 元博点头道:“本座给你两个时辰,务必要做得逼真!做好之后,你便扮成此人。” 说完,又看向张余和上官玉清,道:“你去准备两件幽州府兵的衣服,连同她也一起换上,本座有密令要你们去办。记住,此事隐晦。陛下亲自下旨指派,若有泄露,便是杀头大罪!” 见到元博搬出了皇帝的名义,几人对视一眼,便退出了门外。 崔三即将出门之时,元博却叫住了他:“你留下,把门关上!” 崔三得令,止步回身。 ... 一个多时辰过后。 黄昏将至,慕容覃东几人回到书房之时,见到崔三已站到了元博身边,并换了一身府兵的衣服,持刀而立。 而慕容覃东的易容术确实有小造诣,短短时间内,竟将自己伪装成塔鲁,入木三分。 在京城之时,他能一手将上官玉清易容成一名“卖身葬表妹”的穷苦女孩,便差点骗过了元博。 主位上的元博微微点头,却是看向了一侧的崔三。 崔三会意,此时道:“大公子的技艺果然高超,但还差一点未成。首座大人的意思是,你仍需在脸上化化妆,伪装出中毒的脸色,手腕上也造出被割腕的痕迹,才算成事。” 慕容覃东尤为纳闷,但此时亦是照做,转身又折返出书房外。 上官玉清忍不住道:“喂,你到底想搞什么鬼?” 元博闻若不知,并不理会她的话。 倒是崔三又喊道:“张余,首座大人让你去准备一副担架。” 张余同样满头疑问,却也应声离去。 又过了片刻后。 众人皆已返回,元博这才从主位上起身,示意慕容覃东躺在担架上,后道:“此人名叫塔鲁,乃是突厥木尔沁部首领的私生子,遭匪贼谋害中毒,被本座所救。现在,便带人送往使节馆交予突厥人之手。可知?” 听此,众人面面相觑,虽心中大为疑惑,却也不敢多问。 倒是上官玉清此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狐疑地盯向元博。 “出发!” 随着元博的一声令下,几人便抬着“中毒受伤”的塔鲁,坐上幽州府衙门的马车前往使节馆。 西城使节馆中。 在崔三前往突厥人的馆区通报时,元博暗中对担架上的慕容覃东说道:“记住,进去之后,除非有人要杀你,否则不可起身。” 慕容覃东微微点了点头。 一旁的上官玉清,望向元博的目光却愈加深邃。 半晌后,崔三带着几名突厥人出来,朝元博躬手道:“大人,他们来了。” 元博站得笔直,轻轻“嗯”了一声。 前来的几名突厥人魁梧的身材,腰间悬着弯刀,步伐沉稳,显然不是寻常客商。 此时学着大燕人的礼仪,作揖道:“大燕的贵人,你们救下了我木尔沁部的公子?” 元博并未开口,崔三已道:“是的!” 说着,便指了指担架的“塔鲁”。 几名突厥人一见,面色忽闪,似有意外的样子。 但转瞬即逝,随后有些欣喜道:“正是我们的塔鲁公子,此前他带人出城游玩,至今未归。我们已料到是遇上了什么危险,所以已经上报了幽州衙门,以寻求帮助。原来是被你们救了,真是万分感谢。现在就请交给我们吧!” 说完,几人便要走过来接手。 崔三却忽然拦住,道:“等等!人交给你们没有问题,但塔鲁公子身份特殊。未免意外,还是请你们的首领出来接人。听说,娜妮亚公主此时就在幽州做客?可否请她出面?” 闻言,几名突厥人犹豫了一下,道:“天可汗的明珠确实在幽州,稍等片刻。” 那人说完,便向后摆了摆手。 另一名突厥人便返回使馆内。 不久后,一个容貌清丽的突厥女子现身相见,身边跟着两名侍女,正是突厥的娜妮亚公主。 娜妮亚环视了众人一眼,彬彬有礼道:“说起来塔鲁算是我的表弟,但此子顽劣,没想到却是给你们添麻烦了。现在,人可以交给我们了吗?” 说话之间,她从侍女手上接过一本通关文牒,交给了元博。 元博一看之后,道:“可以!但还请公主为我们写下一份文书,证明塔鲁公子已经交给贵邦,之后便不关我大燕之事。” 娜妮亚笑道:“应该的!” 她摆了摆手,示意突厥人接走“塔鲁”。 元博刚想跟进去,却被娜妮亚叫住道:“这位大人留步,文书这种事留给下人们去办就行。你们大燕的朱王亡故,本公主身在幽州,理应前去吊唁一番,以尽两邦友好之谊。可否烦请你带路?” 元博一愣,像是没想到娜妮亚会有此要求。 崔三这时道:“文书一事,卑职去办即可!大人可放心带路...” 元博这才道:“好!那公主请吧!” “请!” 说着,娜妮亚带着几名突厥人,当先走出了突厥馆区。 元博紧随而去。 崔三则跟着留守的突厥人进入了馆区房间内。 来到一个房间外,崔三被拦住,领路的突厥人说道:“留步!待我们写好文书,交给你即可。” 说着,便抬着担架走进房间,并掩回了门。 没多久,一人从房间中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张文书,道:“这是你们要的东西。” 崔三道谢了一声,刚想伸手接过。 却见那人目光一收,迅速闪到崔三身后,重重将他击晕,并拖入了房间中。 而此时的房间中,竟还有一个娜妮亚... 第142章 一石二鸟 天底下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即便是无尽相似的容貌,也只有其中一人是娜妮亚而已。 崔三被击晕后拉入房中,与担架上的“塔鲁”并排放着,不省人事。 此时的房间中,约有十几人,除了另一名娜妮亚之外,皆是魁梧的突厥大汉,手中皆带着弯刀。 “塔鲁”就这么连同担架被放在地上,显然,这群突厥人并不在意他的生死。 主位上的娜妮亚有些异样,身为突厥的公主,本该是个沉稳之人,眼下却显现出一丝莫名的紧张之色。 众人围着地上的两人看了一会儿,其中一名突厥人道:“塔鲁这蠢货居然没死,还真是运气好。但我们不是给他下了毒吗?大燕官兵即便没有杀他,他现在也应该中毒身亡才对。” 闻言,目光正落在“塔鲁”身上的一个虬髯大汉道:“这事恐怕另有蹊跷,看到了吗?塔鲁手腕上有割痕,我们下的毒只有放血才能缓解。说明,此前毒药已经发作过,只是他被人及时救了。” “被人救了?可是,福额吉...大燕的官兵为什么要救一个来路不明的突厥人?” 被称作“福额吉”的虬髯大汉手上戴着一副皮手套,说道:“我们故意让塔鲁跟踪幽州军去伏龙山,本想借山贼或者官兵之手让这小子死于非命。但这小子大难不死,还被救了,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管他呢!这小子既然回到我们手中,如今昏迷不醒,不如现在补他一刀,结果也是一样。” “话虽如此,但塔鲁回到我们手中,他现在死也是我们的责任,关大燕朝廷什么事?大汗的天军还怎么以此为借口出兵?” 听福额吉这么一说,在场的突厥人倒是一阵沉默。 顿了顿后,才有人接口道:“那我们就指认说是大燕人对塔鲁下了毒,最终使他身亡。不管别人信不信,大汗尽管出兵便是了。” 福额吉摇了摇头,回道:“不!大燕人没有理由对塔鲁下毒,这太牵强了。除非...后面又有人潜入杀了他!同时,还必须有一个人死!” “谁?” 福额吉没有回话,却是将目光投向了娜妮亚,眼神中带着一丝寒意。 他身边的一人似有领会,说道:“福额吉是打算启用第二计划?” 福额吉淡淡一笑:“你不觉得加上那个人死,大汗出兵的理由更加充分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看向了娜妮亚。 娜妮亚被这么多人看着,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紧张道:“你们都看着本公主做什么...” 她这句话还没有说完,身边的一个突厥侍卫便出刀割破了她的喉咙。 娜妮亚圆目一睁,鲜血从脖颈的动脉喷出,使之怦然倒地。 断气之前,抬手惊惧地指向福额吉。 福额吉却一脸笑意,毫不动容的样子。 出手斩杀娜妮亚的那人更是大笑,甚至还在娜妮亚的尸体上踩了一脚,道:“加上她死,大汗为公主报仇,出兵踏平中原,应该无人敢有异议了吧?嘿嘿!” 福额吉阴沉冷笑,道:“没错!是塔鲁勾结大燕人企图入侵我大草原,并杀死了公主,后又与大燕人产生矛盾,最终也被杀死。而杀死塔鲁的凶手,就是这个府兵!” 他说着话,指了指地上的崔三,并接道:“尼罗,这事就这么通报给我们草原上的勇士听!” 突厥人尼罗奸笑道:“遵命,尊贵的福额吉。塔鲁被安上勾结大燕人的罪名,婆依罗首领必然难辞其咎,这个先锋他不做也得做。最好让木尔沁部的精锐骑兵被大燕军队打光,这样一来,我看他们还敢不敢暗中与我们阿史那部较劲!” 福额吉道:“婆依罗领导下的木尔沁部,近些年发展迅猛,已经隐隐有赶超我们阿史那部的迹象。大汗早就对婆依罗心存芥蒂,一直想敲打敲打他。此番正好以他的私生子勾结外族为借口,让他做攻燕的先锋,打光他的骑兵!” 尼罗“铿”的一声,收回弯刀,道:“福额吉,我们此计真是绝妙啊!既找到了攻打大燕的借口,又能伺机削弱木尔沁部的实力。大燕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石两鸟?” 福额吉一知半解道:“一石两鸟?好像是吧...” “嘿嘿,那现在我们怎么办?砍了这两人,然后马上撤出幽州城?” “嗯!手脚干净点,在前往宗人府吊唁的那个假公主回来之前,还不能让大燕人发现娜妮亚身死。” “那另一位假公主也...” 尼罗说着,比画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福额吉点头道:“我们先撤!留在假公主身边的侍卫回来后,看到这个替身断首,自然知道怎么做!大燕人做梦也想不到,死在大燕的两个娜妮亚公主都只是替身,真正的公主却一直都没有出现。等到大燕朝并入了我突厥的版图,到时候公主想死而复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对吧?” 尼罗大喜道:“对!此事,福额吉是大功啊!” 房间内,十几名突厥人跟着冷笑了起来。 但还没着手离开,却忽然听见一道若有笑意的声音响起:“错了!那句话应该叫一石二鸟才对!各位学习我大燕成语还未学成,不如先留下再琢磨琢磨?” 众人一惊,寻声望去,却见是原本晕厥的崔三,此时豁然睁眼,竟能开口说话。 “你...你没晕?” 福额吉大惊。 崔三呵呵一笑,不慌不忙地起身,“我应该晕吗?哦,不好意思,下次一定。” 同时,用脚踢了踢身边的担架,接道:“喂,起来做事了。” “杀了他!” 福额吉脸色忽变,大怒道。 但突厥人的弯刀还没抽出,躺在担架上的慕容覃东猛然一手拍地,整个人腾地而起,藏在身下的宝剑出鞘,一剑惊鸿,狠厉而果决。 京城年轻一代的翘楚人物,绝非浪得虚名。 慕容覃东这一剑,绝对是摄人心魄。 一招挥出,便瞬间斩杀了房间内的几人。 令福额吉惊愕当场。 见此情形,余下的突厥人便也知道,即便是硬拼也断然敌不过眼前两人。 尼罗抽刀护在福额吉身前,大喊道:“你先走,我来拦住他们。” 福额吉并未多言,当下便跟着身旁两人冲出门外。 呼! 尼罗倒也是个好手,一记弯刀斩向崔三,迎面生风。 崔三却是不动,面前寒光闪过,却是慕容覃东出手,又是一剑结果了尼罗几人。 令人惊奇的是,本已逃出房间外的福额吉,此时竟折返了回来,脸上惊骇之色,似乎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慕容覃东却并未理会他,收剑之后,自顾对着“崔三”躬身道:“首座大人!” “崔三”有些意外道:“你认出了本座?” “若下官没有猜错,早在幽州府衙之时,大人已经和崔三换了身份。” “很好!不愧为武状元,文探花!” 化身为“崔三”的元博,此时笑道。 同一时间,真正的崔三带着一众府兵挡在房间门口处,与元博二人对福额吉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福额吉震惊之下,冷汗不已,“你们...你们敢...” 元博向前两步,道:“有何不敢?你都敢,我们为何不敢?是吧?娜妮亚公主!” 福额吉本就紧张,听了元博口中“娜妮亚公主”五个字后,更是浑身一震。 像是被人看破了底细一般,颤声道:“你胡说什么?娜妮亚公主在草原...” “哦!那本座杀了你,阿史那可汗应该也不会伤心了,是吧?” 说完,便出手成爪,抓向了福额吉。 福额吉身边仅余的两名侍卫赶紧出手阻拦,但皆被慕容覃东一剑封喉。 这时,福额吉却惊叫了起来,慌忙丢掉手中的弯刀,护住胸口。 因为她发现,元博竟是抓向她的胸部。 而她此时虬髯大汉的“妆容”,出手护胸,看起来就显得有些怪异了。 第143章 天子昏迷,死尸行刺 随着对方的呼喊,元博印证了心中所想,这一抓便也猛然停住。 福额吉紧闭着双眼,紧张得瘫倒在地,那样子似乎已做好了迎接“一抓”的准备。 没想到元博会及时收手,此时睁开眼后,面色肃然,既惊又怒,伸手指着元博咬牙道:“你...你...” 她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 元博轻笑道:“我什么?” 说完,也不等福额吉反应,便跨步走出了门外。 房间外,戴上了金面人面具的崔三带着一队府兵严阵以待,而此前说要去宗人府吊唁的假公主和一众突厥随从也已经被擒获。 元博淡漠地望了崔三一眼,道:“跟我来!” 而后,又回头朝福额吉轻轻一笑,“将这些人绑了,送去行宫交由陛下处置。那个虬髯大汉,便是真的娜妮亚公主。” 换名“福额吉”的娜妮亚双眼一怔,“你...你如何知道?我不是...” 元博却不再理会她,转身便走。 娜妮亚被张余架着,目光现出一丝狠色,道:“你们的皇帝不敢杀我!你是谁,敢不敢留下性命?” 元博止步,却未转身,只说了五个字:“金面人,霍金!” “霍金...” 娜妮亚跟着念了一句,沉声道:“好!霍金,你给我记住今天!” 元博却已经走远。 回到幽州府衙,元博带着崔三进入书房后,出手击晕了他。 先是撕掉自己脸上的伪装,再按动崔三面具上的弯月徽记,取下金面人的面具后,与崔三换回了身份。 早在动身前往使节馆之前,让慕容覃东假扮塔鲁的同时。 元博留下崔三,便是要让崔三准备自己的一张面具,并与之对换身份。 崔三在易容方面也是小有心得,当初上官玉清在元博宅邸门口“卖身葬表妹”时,便是崔三首先察觉到大小姐脸上有易容的痕迹。 也就是说,崔三也可以在短时间内制作出一张神似的面具。 不过,元博并未直接让崔三知道自己的身份,在互换“面容”时,都是打晕他之后才换。 娜妮亚身为突厥公主,胆敢进入大燕腹地,说明她是有备而来。 而将“塔鲁”送回,一方面是验证塔鲁有没有说谎,元博的猜测是否准确;突厥人若是真想拿塔鲁做起兵的借口,那么他一旦回到突厥人手中,就必遭毒手。 另一方面也是有意让慕容覃东收拾留守使节馆的突厥人,断了娜妮亚的后路。 只是没想到,娜妮亚竟携带了两个替身,并分出其一去吊唁萧胜昊。 元博假意借着文书的理由,进入馆区内,本想暗中观察突厥人的防卫情况,以便策应慕容覃东。 却突然被突厥人袭击,索性故意装晕,静观其变。 房间中出现两个娜妮亚的时候,元博颇为震惊。 但更让他惊奇的是,接回“塔鲁”之后,堂堂公主竟一言不发,还略带惊慌不安之色。 按理说,这群突厥人应该以娜妮亚马首是瞻才对,却在处理“塔鲁”的问题上,从未问询过她的意见,反而是对那个叫做“福额吉”的大汉极为顺从,甚至有些拍马屁的嫌疑。 再者“福额吉”当时就在元博身边不远,元博隐隐从她身上嗅到一丝浅浅的香味... 五大三粗的男子怎会随身携带香包? 除非她并非男子,而且素来有这样的习惯。 最令人难以捉摸的一点是,已近酷暑,福额吉居然还带着手套,身上的衣服还围住了脖子,这是为何? 她在掩饰自己的纤纤玉手和并未突出的喉结? 加上一众突厥人都很在意她的意见,便让元博对之深深起疑,但一开始并未笃定是娜妮亚。 直到最后他出手的那一抓,对方惊讶之下,露出了自己的“女声”以及做出了护胸的动作,元博心中这才十分肯定。 但这突厥公主也未免有些“怪异”,既然准备了两个替身,为何还要亲自前来? 难道说她此行除了要送塔鲁去死之外,还有另外的目的,使她不得不亲自来一趟? 戴回了金面人的面具后,元博叫醒了崔三,嘱咐几句之后,便让他先行离开。 自己则提着从上官玉清手中夺来弄情剑,赶往了幽州行宫。 此时,夜幕已降下。 宫门外,一众太监宫女身穿素衣列队以待,几辆挂着黑色幔帘的宫车也已经准备就绪,排场极大。 元博赶到时,正好碰见萧天河要走上马车。 萧天河也看见了他,便顺口来了一句:“你来了,那便与朕同车前往宗人府吧。” 听此,元博立马就成了此时全场的焦点。 与天子同车,在一众太监侍卫看来,那可是万般的荣幸。 元博却之不恭,应声跟上,随行的还有万宗德。 车厢里。 萧天河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若有所指道:“霍爱卿还真是神速,朕只是随口一说,要黄昏前将突厥公主拿下,没想到你竟一分不差的办到了。” 元博躬手道:“君无戏言,陛下既有指派,微臣定是竭力而为,不敢怠慢。” “好!今夜吊唁完朱王之后,朕便会起驾回京。与突厥一战已势在必行,朕往后恐无暇分身。幽州之事,便全权交由你手。” “是!” “...” 宗人府。 萧天河未下马车,萧胜昊的一众家眷已经排着队跪拜迎接,齐声喊万岁。 领头的,却并非朱王妃。 而是此前元博在皇宫大殿上见过一面的离王,萧天云。 萧天河从马车上走下,亲手扶起来了他,道:“天云,见过皇叔了吗?” 萧天云点了点头,目光微红,道:“陛下,皇叔惨遭谋害,万不可让凶手逍遥法外...” 他还没说完,萧天河便已阻止道:“朕知道,此事容后再说。” 说完,便当先走进大门。 元博跟着身后,拥挤的人群中,他见到了已恢复“郡主”身份的许君卿。 而许君卿此时也注意到了他,正向他投来某种暗示的眼神。 元博眉头一皱,刚想找个机会离开一会儿,却被万宗德推了一把,便只能作罢。 来到萧胜昊的灵位前,按照皇家的规矩吊唁后,元博随着“百官”退居灵堂外的院子。 皇帝与一众皇室中人,则进入萧胜昊的停尸房见他最后一面。 这时候,万宗德陪在皇帝身边,倒是给了元博暗中去找许君卿的机会。 但仍未在人群中找到她的位置,已见一名侍女来到元博身边,悄悄将一张小纸条塞进了他手中。 元博不动声色,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打开纸条一看,得知许君卿要约他在后院相见,有要事相告。 要事? 她刚回来,能有什么要事? 难道是因为幽州大狱失火,她唯恐许骁会被烧死? 一念至此,元博微叹一口气,若真是为此,他亦是毫无办法。 只能等大火被扑灭后,再做打算。 正想着,突然听见灵堂内爆发出一声大喊:“来人啊,抓刺客...” 众人皆惊! 刺客?哪来的刺客? 皇帝仍在灵堂的后室中“瞻仰”萧胜昊的遗体,这怎么就出现了刺客? 哪来的刺客敢在如此严密的防卫下行刺? 是来刺杀皇帝的? 院子外的百官顿时一阵惊呼,鱼贯涌向灵堂,却在门口被禁军拦住。 元博也冲了过去,来到灵堂门口时。 听见一名官员问道:“哪来的刺客?陛下可安好?让我们进去看看。” 禁军却竭力拦住,未曾放行。 元博大感不妙,掏出太常令一展后,也不管禁军阻拦,直接跃过人群进入灵堂后室内。 刚掀开后室的门帘,却猛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在一副打开的楠木棺材前,原本已经死透的萧胜昊半坐起身,两手僵硬前伸,此时却掐在皇帝的脖子上,指甲掐近了皇帝的皮肉里,鲜血淋淋... 而那一双翻白却仍在睁开的空洞双眼中,透露出一股令人森然的寒意。 冰冷惨白的脸上,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恐怖且诡异。 萧天河被死尸掐着脖子,奄奄一息的模样。 嘴巴微张着,喉结涌动,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 如此情形,一众事先赶到的宫女太监都已吓傻,瘫软在地,饶是不敢上前营救皇帝。 而此前跟随皇帝进来的万宗德和萧天云,却不知为何已然双双倒地,昏迷不醒。 元博大惊,赶忙跑过去,一掌将萧胜昊的尸体打回棺材内,并扶住了皇帝。 萧天河在被救下的刹那,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一手抓住元博的衣襟,断续道:“快...传...传旨...太子监国...离王...摄政...凶手是...” 艰难地说完这几个字,萧天河的手便垂下,像是断气了一般。 元博探了探他的脉搏,高喊道:“太医何在!” 第144章 毁尸灭迹 凶手是... 后面那几个字,皇帝说得迷迷糊糊,没有讲完已然昏厥了过去。 脉搏急剧微弱,接近死亡边缘。 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知道谁是刺客。 也就是说,此时只要能救醒皇帝,便也不难知道是谁袭击了他。 元博冲进来的时候,发现皇帝正被棺材里的死尸掐住脖子,死尸的指甲甚至陷进了皇帝的皮肉中。 表面上看,皇帝的伤势是因为死尸行刺造成的。 但一具死尸怎么可能起身行刺? 难道萧胜昊还能回魂操控尸体杀人不成? 即便是这个世界存在此等光怪陆离的“诡术”,萧胜昊又有何动机去刺杀皇帝? 随着元博高声大喊“太医”,灵堂外躁动的人群中,一名身穿官服的佝偻老者挤到了禁军面前,向禁军展示了某个腰牌后,急迫道:“吾乃太医院正公冶凡,速速让开。” 说完,也不能禁军反应,便猫下身子从禁军的人墙下钻了过去,身后还跟着一个长袍随从。 公冶凡脚步急促,来到灵堂后室中,两指按在皇帝的脉搏上,沉思了半分后,取出手上的一卷银针,快速施针起来。 边下针,便对身边的随从道:“快!给陛下服药!” 那名随从应了一声,先是放下挂在肩上的药箱,从中取出一枚黄色药丸后,捏开皇帝的嘴巴给他服下,而后才缓缓摘掉了头上的帽兜,露出了真容。 元博此时一手扶着皇帝,见到那名随从的面容后微微惊讶,居然是司空小小。 但转瞬又觉理所当然,早在客栈之时,司空小小就已经明言皇帝得了怪病,而这种怪病需要神农居配置的某种毒药才可缓解。 因此,皇帝亲自来幽州,司空小小也自然有伴驾的责任。 这也是为何元博得知皇帝亲临后,转而让许君卿另寻名医为塔鲁解毒的原因。 皇帝一来,司空小小就必然要陪在身边。 公冶凡和司空小小的动作极为迅速和精准,一人施针,一人用药,配合无间,像是此前早有演练一般。 两人只是轻微探了探皇帝脉搏,也不问医理和伤势,便着手施救。 但元博能明显察觉到随着两人的救治,皇帝的脸色在慢慢好转,脉搏心跳也在逐步恢复正常。 一刻钟后,公冶凡收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脸色凝重不已。 这时,身后的一名老太监哭丧着脸,问道:“院正大人,司空小神医,陛下龙体如何?可有危险?” 公冶凡深沉道:“陛下暂且无性命之忧,但可否醒转,仍需看造化...公公,命人将陛下带回行宫,然后请史官吧!” 闻此,围观的一众宫女太监都是长舒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那种的神态 依照朝例,皇帝若此时暴毙,平时跟随在他身边的亲近侍从都得殉葬或者陪陵,不是被杀死,就是余生终老皇陵。 听到皇帝只是昏迷,还未断气,也便等同于免了死罪。 老太监拍了拍胸口,然后一脚踢向身旁的一名小太监,怒道:“还不赶紧通知禁军摆驾,移送陛下龙体回宫?” 小太监连滚带爬而去。 等到一众内侍将萧天河带走后。 公冶凡与司空小小便分别去查看,此时晕倒在地上的万宗德和萧天云二人。 元博则肃然起身,环视着这间不大的灵堂后室,陷入了沉思之中。 死尸行刺? 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萧胜昊已死去多日,身体已然僵硬,为何还能起身行刺? 即便真有“回魂杀人”这样的怪力乱神? 他又有何动机去刺杀皇帝? 有人在设计操控死尸? 若真是如此,那么机关定然是设在棺材或者尸体身上。 元博盯向了棺材,趁着一众内侍与禁军将皇帝护送回行宫,无人打扰的间隙,想看看萧胜昊的尸身。 此前,元博将尸体打回棺材内,尸体平躺下,并未再半坐起身。 但双手仍是平举着,十指伸直,看上去就好比即将诈尸的那种。 他绕着棺材走了一圈,仔细在棺材的四面摸索了一番,却未见有任何机关布置的痕迹,不由眉头深皱起来。 尸体突然暴起行刺,除去了鬼神之说以外,若无机关排布,几乎是不可能办到。 而机关若不在棺材之上,那便是设在尸体身上。 元博放眼望去,这时才猛然发现萧胜昊的尸身居然比原先“膨胀”了不少,头部以下胀鼓鼓的,小腹隆起,像是女子六月怀胎。 这显然不是正常的情况。 人死后,根据不同的死因,尸体有所发肿膨胀,这并无怪异,但远未到眼前萧胜昊这般夸张的地步。 而且,他是被刀刺而死,尸体没理由会肿胀才对。 元博深感不对,心中更加确定萧胜昊的尸身上被人暗中布下了某种机关,以至于能起身刺杀皇帝。 但萧胜昊乃是当朝亲王,即便身死,又有几人能接触到他的身体? 目前据元博所知,除了他的直系家眷以外,也就只有许君卿、薛芸姝和司空小小接触过他的尸体。 萧胜昊刚死之时,为了查清其死因,许君卿倒也带着二人去验过尸体。 但薛芸姝和司空小小既没有行刺的动机,也不擅长布置机关。 萧胜昊的家人就更加没有理由去摆布他的尸体,换言之,除了这些已知接触过尸体的人之外,定然还有其他人在暗中做了手脚。 但谁会想借萧胜昊的尸体杀人? 脑中疑云密布,元博伸手想要在尸体上检查一番,希望能查到蛛丝马迹。 千人千面,每一个行家的手法都不尽相同,或许从机关的排布上能有迹可循。 然而,手还没触碰到尸体,元博眼角余光忽然瞧见,萧胜昊的眼皮似乎动了一下... 紧接着,细微的声响传来,咯咯... 同一时间,尸体的喉结竟在轻颤,如某种高频振动,发出了一种类似于冷笑的声音。 令人闻之胆颤! 元博一惊,刚想缩回手臂,下一刻萧胜昊的手居然自主动了,猛然抓住元博的手腕。 这怎么可能? 元博大骇,赶忙大力地甩开萧胜昊的死尸手。 嘶! 尸体的手紧握的力道还不小,元博虽顺利甩开,但长袖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令他大为震惊。 一旁的公冶凡与司空小小此时察觉到了异样,不约而同的望向元博。 还未及说话,便见到从尸体身上飞出三道钢针,嗖的一声,便往房梁上飞去。 笃笃笃! 三道入木的声响过后,房梁上一阵颤动,浅浅的落灰飘了下来。 元博退后几步,抬头举目,发现房顶竟有坍塌的迹象,赶忙道:“快,先出去!” 说完,便扑向了离他最近的万宗德,从司空小小的手中抱起万宗德后,接道:“去帮公冶院正,先将离王带出去,这间屋子要塌了。” 司空小小也来不及多问,点头后,便过去与公冶凡合力将萧天云扶到院子外。 元博边扛着万宗德,边拨开人群,边大喊:“速退!” 众人刚刚哄散,整个灵堂的房顶便彻底塌了下来,只剩下四面石墙还立着。 院子里的百官吓得蜂拥向后退去,退到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后,众人暗自庆幸。 宗人府是隶属皇家的地方,府中建筑皆由工部出人维护,且定期修缮,怎么可能突然间倒塌? 如此诡异,只能是事先被人动了手脚,预谋了眼前的一幕。 而背后动手脚之人,怕是不想让人接触到萧胜昊的尸体,企图毁尸灭迹。 尘埃落定之后,人群中一名宗人府的官员排众而出,喊道:“禁军何在?快去将朱王的遗体带出来。” 闻言,一队禁军随即丢掉手中的盾牌刀剑,跑向灵堂的废墟处翻找起来。 殊不知异变再起,禁军还没搬动几下,废墟处猛然爆发出震天的炸响,火光突起,直接将刚刚围过去的兵卒给炸了个粉碎。 轰轰轰! 当先一响过后,爆炸并未停歇,而是接连炸起。 火光四起的同时,身在人群中间的元博瞳孔一缩,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一把拉过身边的司空小小俯倒在地,并喊道:“快卧倒!” 他这一声大喊,显然有些迟钝了。 前排的人群此时已经有人相继倒下,灵堂废墟中不仅有火药炸响,而且爆炸的中心周围还堆放了石块和铁屑。 爆炸一起,这些石块铁屑便成了令人防不胜防的暗器,此刻飞射而出,取人性命。 而在场之人,或是萧胜昊的家眷,或是前来吊唁的朝廷重臣... 只怕幕后之人并非只是想杀死皇帝,就连百官也不曾放过。 第145章 奸情 连续十几声炸响之后,宗人府大火突起,一时间混乱不堪。 加上另一边仍是久扑不灭的大狱火灾,远远望去,幽州城冒起两处火光,竟像是沦陷了一般。 好在爆炸声过后,便预示着飞散的“暗器”停止,但已有无数官员死于非命,现场血流成河。 元博从地上起身,目光在慌乱的人影中扫视,见到不远处倒地的萧天云后,对身边的司空小小道:“速去营救离王,然后赶往行宫。” 自己则扶着万宗德宗人府外走,沿途遇到赶来救援的禁军,元博掏出太常令,下令道:“立即封锁宗人府,任何人不得私自离开,清点死者人数、姓名,带往行宫等候。” 禁军应是,随后开始增兵包围宗人府。 府外。 元博命人找来了一辆马车,将万宗德扶进了车厢,回头又将被司空小小救出的萧天云也抬了上去,之后跃上车头快速向行宫方向驶去。 一路上,心中却深有思虑。 灵堂内,包括后室的范围,除了摆放必要的祭奠物品、供台以及萧胜昊的棺椁外,便也再无其他琐碎之物。 那么,房顶倒塌之后,为何会有火药爆炸,爆炸所击发的碎石铁屑又是如何运入府中的? 火药是藏在哪里? 爆炸之时,又是何人点燃了引线? 如果凶手是要杀人,为何不一早就点燃火药,而是等死尸刺伤皇帝,房顶倒塌之后才动手? 他的目的是什么? 凶手并非想单纯的行刺? 甚至不想让皇帝这么快死? 他能一早布下如此机关,本已有能力将皇帝一举杀死,却并没有这么做。 反倒只是刺伤他,而后才引燃火药,这似乎并不是一个极为单纯的行刺计划。 正苦无头绪,同在车头的司空小小忽然开口道:“金面人,陛下昏迷前跟你说了什么...” 闻言,元博立马从深沉中抽回思虑,目光锐利地朝她望过去一眼,犹有警惕的神色。 司空小小在问皇帝昏迷前说了什么? 金面人的存在并不是什么秘密,真正隐晦的是金面人面具背后的真实身份。 这就好比你知道有一个叫“野狼”的特工,却不知道谁才是“野狼”一样。 司空小小知道金面人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她如何知道皇帝昏迷前对元博留下了交代。 事发之时,并非元博一人在场,但在场之人中并没有司空小小。 她是皇帝昏迷后,才进入灵堂后室,本不该知道皇帝有话留下才对。 但她如此一问,却明显知道这事。 元博冷冷望着她,沉默不语,似在沉思。 司空小小倒是自己后知后觉,道:“哦...民女不该问,大人就当我没问过可好?” 元博却道:“你如何知道陛下有话留下?” 司空小小明显一惊,“这...我赶到之时,陛下就在你手中,有话留下你自然知道。我猜的,这很奇怪吗?” “不奇怪!奇怪的是你很肯定陛下必有留言的样子。” 司空小小语塞,稍顿之后,才回道:“我没有肯定,但看你此时的样子,现在就肯定了。” 说完,便撇过一边,不再理会元博。 元博疑心已起,但也知道此时并不宜追问,便道:“从现在开始,你一刻不准离开本座身边!” 司空小小讶然道:“为什么?” 元博却没有理会她,挥鞭加快了车速。 幽州行宫。 将万宗德和萧天云交给行宫的医官后,元博带着司空小小来到了皇帝寝室外。 此时的寝室外站满了禁军,皆是整装齐备,严阵以待。 为首的,除了有禁军统领之外,还有一名花甲的老太监,便是内侍总管德福。 元博走过去问道:“公公,陛下现在情况如何?” 德福一脸愁容道:“回金面首座,陛下仍在昏迷...” 他话说到一半,见到元博身后的司空小小,脸上一喜,便过来拉住她往寝室内拉,边走边道:“小医仙来得正好,快去给陛下看看,这些时日可多亏了你...” 元博皱眉,跟了过去,却在寝室门口被德福拦住:“首座大人留步,陛下目前不宜打扰,且在门外等候。” 说完,便开门只带了司空小小进去。 片刻后,折返出来,德福躬身道:“首座大人,据将陛下送回的甲士来报,吾皇昏迷前好像留下了口谕?” 元博并未掩饰道:“是!” “杂家倒不是想胡乱打听,只是代人问询一句......圣人昏迷前,可有提到五皇子?” 德福隐晦地说道。 元博微微愕然,暗道:五皇子?皇帝昏迷,这太监提起五皇子作甚?而这五皇子,好像是皇后所出... “不知公公是代何人问询?你身为内侍总管,规矩自然是懂。陛下的口谕,岂能随便说给人听?” “首座所言甚是,但如果是那位贵人要问呢?” 德福说着,凑向前来,在元博耳边说了一句。 元博听后,微微色变:“她...也来了?” 德福低着头,小声道:“是,首座请移步偏殿,请!” 说完,便自顾前面引路。 元博犹豫了半分,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行宫一处偏殿外。 德福一到,便挥手摒退了所有侍卫和宫女太监,而后推开门指了指里面,自己却止步门外。 元博望了他一眼,随后跨步走进了殿内。 殿内灯火昏暗,似乎是故意为之。 主位上有一人影,正背对着元博负手而立,一身纹凤长衫,雍容华贵。 元博对着那人的背影,拱手道:“金面人,见过皇后。” 此人,竟是上官瑛。 魏国公上官锦的妹妹,上官玉清的皇后姑母。 元博已从德福口中事先得知了是她召见,但不免意外。 上官瑛摆了摆手,回身道:“可知本宫因何唤你前来私下相见?” 元博道:“还请皇后明示。” “哼!你大胆,敢明知故问?就不怕本宫现在就斩了你?” “娘娘不会,若真想斩了微臣,便不会有此一见。” “那便直说!皇帝昏迷前,到底留下什么口谕?可曾提到吾儿萧永?” 韩王萧永,正是当朝五皇子,也是皇后唯一的亲生儿子。 元博顿了顿,回道:“娘娘身为国母,当比微臣更加了解朝廷的规矩。即便是陛下真有口谕留下,也不可私自说出。只有三法司以及内阁的主官在场,方可宣布。” 上官瑛却冷哼道:“那如果本宫定要你现在说出呢?” “请恕下官无法遵令。” 元博说完这话,原以为上官瑛会大怒,甚至会立马下令将他拘禁。 而他也已然有了抗拒的心理准备。 殊不知,上官瑛闻言非但不怒,反倒大笑拍手起来,“好!还真是被你说中,这小子当真不吃威胁这一套,有些胆色。那你便自己出来问吧!” 听此,元博微惊,上官瑛此话显然不是对他说的,但偏殿中此时就只有他们两人。 下一刻,在元博的讶然中,暗影处竟走出了一个灰衣身影,来到灯火亮堂处后,现出了真容。 元博身躯大震,竟是赵白眉...或者谢坤坤... 他那位神秘的天山师傅,也是将他养到十岁之年的养父... 赵白眉此时没有了去面见自己诸多情妇时的浮夸轻佻,一脸肃然正襟,盯着元博道:“徒儿,怎么你跟万宗德做了个金面首座后,就变得毫无礼数了?万宗德是你先生,老夫就不是?” 元博心中如旱地惊雷,震撼之至。 赵白眉不仅出现在皇后身边,而且还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身份。 他为何知道? 金面人的身份不该只有皇帝和寺卿知道吗? 唯一另外的知情者便是莫颜,但莫颜已经在丛林身死... 元博汗颜之至,极力冷静道:“见过师尊!” 赵白眉已然道破了他的身份,已没有必要再掩饰。 赵白眉轻笑一声:“哼!瑛儿的话,你没听见吗?皇帝昏迷前跟你说了什么?” 说着,赵白眉居然走到皇后身后,搂过了她的腰... 元博圆目欲裂,愣在当场。 他...他与皇后有私情...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元博是他养大的,真正身份又是什么? 无法完全继承前身的记忆,对于自己的真正来历,元博至今仍未可知。 第146章 赵白眉的试探,元博的转变 赵白眉与上官瑛的“珠胎暗合”,令元博始料未及。 而这两人的神通广大,也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们不仅洞悉了元博假死化身金面人的事实,而且似乎还对皇帝的身边事了如指掌。 上官瑛身为皇后,在宫中有所眼线,这无可厚非。 但自从上官锦事件爆发后,国公府倒台,皇后虽免于蒙难,但皇帝必会对之有所戒备,重要的事情不会让她得知。 而她居然能暗中探听到元博金面人的身份,可见其手段之隐晦、超绝。 德福,乃是内侍总管,皇帝的心腹,掌印太监。 皇帝这才刚刚昏迷,转头便倒向了皇后一边。 若说这是临时策反,未免牵强。 恐怕早在很久之前,这位皇后已经在皇帝身边布置好了暗桩,而且不止一人。 那么宗人府灵堂中,皇帝遇刺昏迷时所留下的口谕,可能已经被上官瑛得知。 那时虽然只有元博一人敢出手救下皇帝,但首先到达后室的,却并非元博。 围观的有很多宫女太监,他们之中若有上官瑛的眼线,口谕便会传到她耳中。 所以,很大程度上,他俩已经知道了口谕的内容。 眼下有明知故问的嫌疑,怕是在试探元博的意思。 元博自从落水之后,记忆缺失,一来单方面中断了与赵白眉的联系,二来在这月余之中,他隐隐有私自按照自己想法做事的迹象,且似乎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任务。 站在赵白眉的角度,难免有所生疑。 此时的试探,既是一种敲打,也是一种委婉的警醒。 心中了然,元博自知眼下若有隐瞒,便是一种不明智的行为。 不仅会激起这位天山师尊的更大疑心,甚至会引来不可预知的危险。 且不谈赵白眉与上官瑛结合,背后在密谋着什么。 元博的前身又与赵白眉是何隐秘的关系,达成了何种协议,这一切都不关现在的他半毛钱关系。 他是一个穿越者,不可能按照前身的“路线”去走。 这两人忠奸与否都好,大燕的皇位谁人去做也罢,谋逆杀人更是无尤。 重生一世,他只想率性而为,做自己想做的事,命运牢牢的握在自己手中。 不管是平淡的做一介小寺丞也罢,还是退居庙堂,寻一风水宝地,逍遥自在,三妻四妾都好,他都不愿再受人摆布,做一扯线木偶。 皇帝又如何? 寺卿又如何? 天山师傅又怎样? 如果这一切若不是他想要的,那便一文不值。 在这一刻,元博的心境悄然产生了变化。 赵白眉与上官瑛的这次试探与敲打,引起了元博内心的抵触。 同时他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并不是摊牌的最佳时机。 但两人想要利用他去做某些事,那必然也要有所交换。 例如,说出元博的真正身世。 故作迟疑了一会儿,元博回道:“好!师尊想知道,弟子自然知无不言。但先有一事,弟子想听听师尊的解释。” 赵白眉看着他,道:“说!” “灵堂之事,可是师尊所为?后室布下机关,利用死尸行刺,埋下火药,刺杀百官。且不说背后目的,师尊可曾想过弟子的安危?若弟子不幸被炸死了呢?” 元博正色道。 赵白眉目光微闪,沉声道:“你不会!你若是连这点随机应变的保命能力都没有,便不配做我赵白眉的弟子!” “这么说来,师尊是承认事情是你一手布置了?为何弟子此前一点消息都没收到?是信不过弟子?” “那倒不是!此事,日后为师自会和你解释。现在说出皇帝的口谕要紧!” “好!” 元博没再追问,因为赵白眉在说话的时候使了使眼色,似乎并不想在上官瑛面前谈及两人之间的太多隐秘。 赵白眉不单是对元博有了些许疑心,对皇后亦是略有忌讳。 顿了顿,元博道:“皇帝昏迷前说,太子监国,离王涉政!” 赵白眉闻言皱了皱眉。 倒是旁边的上官瑛脸色一变,道:“还有呢?没有提到本宫的永儿?” 元博摇了摇头。 上官瑛面色一怒,忽然甩袖道:“哼!这个老东西...将死也不愿问及吾儿一丝,当真是淡漠无情。不过也罢,本宫自有办法治他。” 说着,来回踱步了两下,又接道:“皇帝昏迷,国不可一日无人主政。他留下口谕,朝臣们必会问起。但口谕说的是什么,只有你一人知道,本宫要你加上几个字。” 元博似乎预料到了什么,但不动声色道:“皇后请说!” “太子监国,离王摄政,然后...国母垂帘,可知?” 上官瑛带着笑意,缓缓说道。 垂帘? 上官瑛想垂帘听政?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 但一朝天子,一朝令,也并非改不得。 况且,听政而不理政,也不算坏了规矩。 上官瑛此意,要元博篡改口谕,垂帘听政的实质,或许探听消息的意图大于介入朝廷权柄。 毕竟大燕开国历经五朝,素来严禁后宫干政,即便是皇帝亲自下旨,内阁也会极力反对。 她先抢个“听政”的名头,纵然不发表意见,不理政,也是为了日后更迭打下基础。 元博想了想后,说道:“皇后想垂帘听政,微臣加上此话不难。但皇帝的口谕,当时也有不少人听见。若贸然多加几个字进去,恐怕会引来质疑。” 上官瑛却道:“无妨!百官面前,你尽管说便是。本宫保证,到时谁人质疑也无用。” 听此,元博心中一冷。 上官瑛说得如此肯定,怕是动了杀心。 当时在场的宫女太监不在少数,定然有人也听到了皇帝的话,如何能让他们保守秘密? 最简单粗暴的办法,便是杀人。 要保守篡改口谕的秘密,而不被其他人质疑、揭穿,便只有杀死当时听见的所有人,单单留下元博一人。 如此一来,即便有人质疑,也是毫无对证。 灵堂坍塌后,又发生了爆炸,死伤无数。 上官瑛暗杀所有当时的知情者,也可说成是“意外”,不会惹来怀疑。 而她此时稳如泰山,十拿九稳的语气,恐怕早在见到元博之前,已经下令杀人。 不出意外的话,当时知情的人,如今就只剩下元博一人。 暗叹了一句此女狠毒,元博深沉道:“原来皇后早有筹谋,但...陛下若醒了呢?” 上官瑛笑道:“这你就更加可以放心了。这个老东西不可能再有醒转的机会,本宫说的。之所以还让他活着,是为了...” 她正想说下去,赵白眉却咳嗽了两声,打断道:“好了,其他话无需多言。徒儿,你去办吧!” 元博一愣。 仍想再问些什么,却已见赵白眉不悦的脸色。 心中若有所思,便也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应了一声后,退出殿外。 门外的德福刚与元博离去。 上官瑛便迫不及待对赵白眉说道:“你信不过你这徒弟?” 赵白眉轻笑道:“大事将成,越到关键时候,越不可轻易信人。在十拿九稳之前,五皇子还不能过早暴露。” “那灵堂之事,本就是那个人的做的...你为何承认,替他背了黑锅?看得出来,元博已对你心存芥蒂。” “又如何?他们八个,本就只是棋子。最后都是要闭嘴的,难道你还想留着他们当儿女?” “你......他们几个可都是你一手带大,不是亲子,胜似亲子,你忍心?” “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无不踏骨成灰。区区几个徒弟义子,算得了什么?” 上官瑛面色一闪,冷哼道:“你如此狠心,是不是也把本宫当成你的棋子,用之即弃?” 赵白眉忽然面色一淫,走过去一手摸进了上官瑛的胸膛,道:“怎么会?你怎可与他们相提并论?我们之间有另外的羁绊,嘿嘿...” 上官瑛嘤咛一声,也是淫笑起来。 第147章 太子监国,离王摄政 元博在偏殿中停留了不短的时间,跟随德福回到皇帝寝室外时,宗人府爆炸事件中幸存下来的百官,已经悉数转移到行宫中。 此时正围在寝室外,乱成一团。 令人稍感意外的是,万宗德和萧天云居然醒了。 他俩能如此快速醒来,想必并没有受什么大伤。 司空小小也已经离开了皇帝寝室,正站在万宗德身边,神色阴沉。 德福转身对元博说了一声“稍待”,而后拨开人群走向了领头的万宗德和萧天云。 皇帝亲临幽州,随行并非将所有官员都带了出来。 内阁六部主官,首辅,左右司郎,与太子都留在了京城镇守。 眼下,便是万宗德这个二品大员和萧天云这个亲王官阶最高,也是镇场的人物。 德福走过去,与二人交谈了一会儿后,当众宣布道:“诸位大人稍安,陛下遭贼人行刺,重伤昏迷。但此前有口谕留下,请诸位移步行宫主殿等候,待宣读陛下口谕。” 百官一阵肃静,而后在禁军的护卫下,相继走向了主殿。 萧天云一马当先,万宗德却刻意缓下脚步,与元博并行,开口道:“德福说是你救了陛下,而行刺之人竟是朱王的尸体,可有此事?” 万宗德如此问,可能是皇帝被刺之前,他与萧天云已然晕倒。 元博点头道:“是!当时先生和陛下在一起,不知可有见到是谁人操控尸体行刺?” 万宗德却像听不见这句话,问过一边,“也就是说,陛下留下的口谕你是知道的?” “是!陛下昏迷前说...” 元博正要说出,没想到万宗德却伸手阻止道:“你无需先对为师说明,等下到了主殿,你当着百官的面再说出来。” 说完,便加快了脚步。 元博颇为纳闷,暗道:他居然不想事先知道?又为何回避“凶手”的问题? 万宗德此人,并不简单。 早在京城之时,元博从柳无情的手上抢到那份名册残卷,上面便有万宗德的名字。 而元博将残卷交给万宗德定夺后,对方却以掌风出手击碎了残卷。 撇开他如此做的理由不说,单以他能以内劲击碎那卷用坚韧羊皮制成的残卷,就可见万宗德武艺不弱。 却在陪同皇帝进入灵堂后室时,被人轻易放倒,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毫不夸张的说,即便是柳无情想放倒万宗德,恐怕也必须付出一点代价。 但当时百官就在房外,为何听不见任何打斗的声音,万宗德和萧天云就倒了? 更加奇怪的是,“凶手”击倒万宗德二人后,为何留皇帝独醒着? 击倒了万宗德二人后,皇帝岂非便是鱼肉? 何必多此一举,操控死尸行刺? 万宗德回避“凶手”的问题,是不是想隐瞒什么? 脑中思虑着,元博来到主殿中。 一众百官已经按照官位高低,列好了队伍。 德福见到元博走进,示意他来到身边,而后高声道:“各位大人,此乃三法司暗卫首领之一,陛下的心腹,大理寺金面首座,也是方才英勇救下圣驾之人。陛下留下口谕,便是要他代为传达。” 说完,转身朝元博躬了躬身,小声接道:“请金面首座当着百官的面说出吧!” 言毕,众人的目光便全数落到了元博身上。 元博点了点头,随即也不作犹豫,便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当然,他加上了“国母垂帘”这四个字。 顿时,堂下炸开了锅,非议声乍起。 在这些朝臣看来,皇帝遇刺不能理政,太子监国可以理解,但为何是“离王摄政”,外加“国母垂帘”? 萧天云身为亲王,按理说入朝为官理政,不无不可。 但自从当年柳无情杀尽他的家眷后,萧天云便处于隐退的状态,多年未曾复出朝堂,此时身上更无一官半职,只保留一个王爷的虚衔。 皇帝怎会想到让他摄政? 这是百官疑惑之处,同样也是元博不解的所在。 而“国母垂帘”就更加令百官错愕。 上官瑛出自国公府,魏国公刚刚被冠以谋逆之名斩首,皇帝对她应该是心存戒备才对,怎会下令让她听政? 当下,便有官员表示质疑道:“这口谕是真是假?未免有些匪夷所思,太子监国理所当然,但离王殿下多年不入朝廷,居摄政之职,恐有心无力吧?再者,历来后宫不得上朝干政,国母垂帘,岂不荒唐?” “正是!陛下怎会留下如此口谕?金面首座是否听错了?” “依本官之见,陛下昏厥乃是大事,关乎社稷国体。既然诸位同僚对此口谕有异议,那不如先行回京,交由内阁六部定夺真假。” “本官亦觉得陛下不会同意后宫干政,至于离王摄政...也犹待考究。” “...” 一时间,百官纷纷高声议论道。 元博心中轻笑,面对如此质疑声,他早有所料,也乐见于此。 既不作辩解,也没有承认自己说假。 皇后不是说谁人质疑都无用吗? 此时,倒想看看她有何应对之策。 不过,这些官员如此当面质疑,却显得有些不识时务了。 直说萧天河无力执掌朝政,更反对皇后垂帘,能成功“拒绝”还好。 若最终还是让这两人成功摄政以及垂帘,反对之人岂非要遭到报复? 百官议论了一会儿,主殿外,上官瑛的身影已经出现。 正在这时,万宗德却高声道:“都别吵了,陛下的口谕无错!” 闻言,众朝臣的反应却更加剧烈,其中一名官员毫不客气道:“万寺卿何出此言?难道你也听到了?” 万宗德正色道:“没有!但陛下前来幽州之前,已有意让太子监国,离王摄政。并写下了圣旨,交由本官掌管!” “竟有此事?那圣旨何在?陛下有此决定,为何百官此前竟无人知晓?” “哼!倒不是百官无人知晓,只怕是你官位低微,无法得知罢了。” 万宗德肃然,直言道。 随后,便纵身一跃,跳上了主殿居中的牌匾后,取下了一卷圣旨。 圣旨卷轴上,用金丝线绑着,还封了蜡。 万宗德将之抛向说话的那名官员,冷声道:“圣旨在此,你便代为宣读,正好也看看真假。” 那官员接过,凝重的脸色,缓缓打开圣旨。 细微检查过后,惊讶道:“竟真是陛下的亲手笔迹,上面的玉玺盖印也没错...” 百官闻此,皆是沉默了下来。 就连元博和萧天云,此时也狐疑地看向万宗德。 他既有皇帝事先留下的密旨,为何不一早拿出来? 主殿门外,还没走进来的上官瑛目光闪动了几下,而后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似乎打消了某种念头,竟悄然离开了。 但她刚走,手持圣旨的那名官员似乎发现了什么,此时又道:“此为圣旨没错,但里边并未提到让皇后听政。” 万宗德回道:“或许是当时陛下临危起意呢?国母垂帘,你敢确定并非出自陛下之口?” 看那人的官服,显然是出自御史台的言官。 言官,也叫谏官,专门提出质疑警醒皇帝的那种。 此时却也倔强道:“本官不敢肯定,但万寺卿也一样吧?若会错了圣意,致使后宫干政,谁人担责?” 万宗德轻笑道:“那就且先不谈!但想必太子监国,离王摄政一事,诸位已无异议了吧?不如这事,就交由摄政王与内阁定夺?” 闻此,那人眯着眼,倒也没再多说,却将目光投向了萧天云。 萧天云摆了摆长袖,道:“孤不才,承蒙皇兄错爱,临危授予摄政之权,委实受宠若惊,也深感力不从心。然,社稷当前,亦不容推诿。孤,便斗胆坐了这摄政之位。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将陛下安全护送回京都。余事皆不急迫,容后再议。诸位,觉得可好?” 众官员各自对视了一阵后,再无反对,异口同声道:“遵摄政王令!” “好!幽州已乱,恐匪徒再次行刺,此地不宜久留。传令,连夜整备,即刻护送圣驾返京。” 萧天河发号施令道。 众人应是,相继退了主殿。 万宗德与元博刚要转身离开时,却听见萧天云叫住道:“两位请留步!” 第148章 幽州殇,血流成河 元博师徒二人齐齐止步回身,拱了拱手。 万宗德当先道:“摄政王还有何吩咐?” 萧天云缓缓道:“陛下重伤昏迷,此消息若传出去,恐社稷动摇。两位皆是皇兄心腹,以为该如何办?” 闻言,元博心中轻笑,暗道:你是摄政王,皇权之下第一人,你问我们怎么办?这不该是你思考的问题吗? 臣子分忧是本份,但主心骨仍应该是在掌权者身上。 而万宗德混迹朝堂多年,谓之老奸巨猾不以为过,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必然不会贸然建议。 不出意外的话,他绝对会将问题绕回萧天云身上。 皇帝遇刺昏迷,可大可小。 最迫切的问题,就是该不该公布天下。 若昭告天下,说皇帝昏迷不能理政,各地藩王失去威慑,暗里躁动,并不利于国祚稳固。 若隐瞒消息,以太子和摄政王主持朝政,又会引来诸多猜测。 皇帝好好的,此前并无预兆,为何要设什么太子监国,离王摄政? 如果是太子篡国,离王谋逆,天子惨遭挟持呢? 一旦舆论四起,国将动摇。 而幽州连续两场大火,如此大的动静,已然无法对各方隐瞒。 离王此问,并非在“报与不报”之间做权衡,而是意指该“如何报”。 但这本是萧天云自己的责任,如此一问,却是要将责任分化。 元博二人不管提出什么意见,说出口便会带上一份牵连。 果不其然! 万宗德不愿摆明自己的态度,鸡贼道:“臣,唯摄政王马首是瞻!” 萧天云闻言,看向了元博。 元博岂是傻瓜? 万宗德都不肯发表意见,他掺什么和,立马也跟着道:“唯摄政王是从!” 果断地将问题抛了回去。 萧天云皱眉,原以为他会稍有微词,谁知道转而脸上一喜,挥袖道:“好!既然幸得两位支持,那本王便做这个了断。” 说着,他走到主殿的龙案上,提笔写了一份文书,便加盖了自己的私印。 折返时,对着门外高声道:“禁军统领何在?” 门外,一名身穿金甲的将军走了进来,单膝跪地道:“臣在,摄政王何令?” 经过此前一遭,行宫内的大部分人已然得知萧天云上位,居摄政王,禁军统领拱卫皇权,自然是首当其冲。 萧天云手持文书令,正襟道:“朱王故,陛下亲临幽州,哀伤过度,龙体微恙。又遇幽州两处大火,惊扰了圣驾。天子怒,逐令,幽州随行及所属四品以下官员,皆斩!” “另,幽州大狱、宗人府附近三条街区之人,亦不留活口。记住,陛下只是受惊休养,并未昏迷。暂由本王与太子理政,可知?” “是!” 禁军统领应是离去。 元博二人,无不动容。 萧天云隐瞒皇帝昏迷的消息,改成受惊休养,乃为顾全大局,这不出意外。 令二人震惊的是,他却要斩尽皇帝从京城带来的四品以下的官员,以及幽州的地方属官。 这就属实是预料之外。 皇帝出行赴丧,虽只带了万宗德一个二品大员,但随行仍有百名各部官员,其中只有小部分是四品上,但官职不无举足轻重。 萧天云一句“皆斩”,便要了大部分人的命。 加上两处起火地附近三条街道的平民,少说也有上千人之众。 这就即将死于非命了? 隐瞒消息,只需锁城,不进不出。 待皇帝醒转后便可恢复,为何一定要杀人? 杀人背后是否有其他的动机,还是单纯只是为了皇帝昏迷的消息不走漏? 元博顿感一丝冷汗。 萧天云这时看向两人,接道:“孤如此安排,不知万寺卿和金面首座有何异议?”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虽有非议,却也不便明言反对,同声道:“一切且听摄政王运筹!” 萧天云隐晦一笑,道:“既是如此,便也无事了。两位速去准备吧,稍待随圣驾一道回京。” 说着,挥手下了逐客令。 元博暗自深沉,跟着万宗德走出了殿外。 来到一处较为僻静的角落,万宗德停下脚步,回头说道:“你应该很忙才对,跟着本官作甚?” 元博微微纳闷,“很忙?” “莫要忘记了,陛下虽晕,但他交代你的事,仍需去办。我若是你,此刻便会争分夺秒,赶在禁军之前做些什么。” 万宗德若有所指道。 元博疑虑半分,面具之下猛然警醒了一般,道:“谢先生提醒!” 说完,便转身快速离去。 军械私铸案的脉络已近清晰,虽然无法得知皇帝为何事先知道了一切,并将幕后之人指向突厥。但如他所言,大燕朝中也必有内应。 而如果突厥人是冤枉的,那么不出其二,所谓的“内应”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根据目前的线索,这个人已经几乎要浮出水面。他的特征是:皇室之人,与萧胜昊关系密切,有一定的兵权。对皇帝犹有芥蒂,具备谋逆的动机。 范围缩小至此,潜在的嫌疑人其实也就不难找到。 符合这样特征的人,皇帝和萧天云都是其中之一。 但皇帝不会自己反自己,即便是要找理由发兵突厥,也无需制造什么军械案栽赃。 萧天云退隐多年,一直自我投闲置散,空有其名,无权无势,又与皇帝关系甚好,怎会密谋造反? 若非柳无情重出江湖,他甚至不会出现在朝廷的视野呢,并没有明显的作案动机。 而萧天云劫走上官锦,或许只是为了逼问出柳无情的下落和当年对方下手杀人的原因。 不过,皇室中人何其多? 往年分封的藩王、郡王更是数不过来,当中有人对皇帝不忿,密谋起兵,也并不奇怪。 此番,只需从军器监身上深挖,找出这些年出产兵器的流向,便可准确锁定幕后之人。 萧天云此时下令诛杀幽州城中四品以下的官员,却相当于要断了元博的线索。 军器监除了正副监正以外,皆是四品下,萧天云下了这样的命令,这些人便活不了多久。 元博若想挖出幕后之人,便必须争分夺秒,赶在禁军杀人之前,找出自己想要的线索。 万宗德口中所说的“忙”,便是指的这点。 元博匆匆急步,飞速往行宫外赶。 禁军已经出动,现在说要将军器监中的人都抓起来先行审问,并不现实。 离王下的是死命令,抢人相当于“抗命”,只能暗中救人。 而身为金面首座,元博此时最大的倚仗便是铁面官。 出动铁面官,暗中救下军器监的一些官员,只要身份不泄露,倒也不会引起怀疑。 虽说铁面官的部分人已被渗透,但事出紧急,也管不了那么多。 路过皇帝的寝室外时,元博却蓦然听见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不免回头望过去了一眼,却见寝室外的门前,一个身穿霞衣,头戴凤冠的女子正抬脚踩在德福的脸上,使之哀嚎不止。 德福身为内侍监总管,在宫中还是有些许地位的,此时遭人踩踏,却只能空口哀嚎而不敢躲闪,围观的禁军更是视而不见。 因为打人者,就正是皇帝最疼爱的掌上明珠,公主萧玥儿。 萧玥儿一脸怒容,踩了德福几脚后,怒道:“狗奴才,你再敢拦我,本宫马上宰了你。” 令德福吓得直哆嗦。 而后,直接推开房门进去,还没冲到皇帝塌前,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元博微叹一声,却也没有过问,转身离开。 来到宫外的一处小巷子里,元博吹响了铁面官的集结令。 没多久,便有一名铁面官现身相见。 元博废话不说,直言道:“传本座令,军器监四大铸造司首官,全数缉拿!但要隐秘行事,不可泄露大理寺的身份。要活的,阻挡者皆杀,即便是禁军,可知?” “遵令!” 铁面官领命而去。 下达了命令之后,元博并未马上离开小巷。 铁面官动作迅速,杀伐果断,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传来消息。 且只是要保下四个人,对这些暗卫来说,应该是手到擒来。 但元博等了许久,却未见任何人前来复命,不由略显担忧起来。 这时候,行宫却响起了洪亮的号角声。 那是禁军的集结号,怕是行宫中已经整备完毕,要连夜带着皇帝赶回京城。 元博愁眉深锁,却也只能先行离开。 铁面官若得手,事后必会有消息传到他手中。 半个时辰后,禁军统领牵头,皇家队伍开始缓缓驶出行宫,朝城门方向而去。 元博与万宗德、萧天云分别护在皇帝的车驾左右,伴驾随行。 同一时间,幽州城中的两处地方,正在上演着杀戮的一幕。 两支留下的禁军队伍冲入平民房中,不论男女老幼,皆是手起刀落,冷酷无情。 宗人府,幽州大狱附近的街区,在声声惨叫中,横尸遍地。 突兀的惊雷乍起,空气骤寒,雨点落下时,从幽州城中冲刷出来的,却是森然的血水... 元博骑着马,驻足于城外,回头望了一眼,也不知是何意味。 仅仅是为了封锁皇帝昏迷的消息,萧天云的一句话,竟让幽州城上千人陪葬。 这是元博第一次亲身见识到了古代皇权的凶残一面,在这种残酷的等级制度面前,人如草芥,莫过如此。 等队伍远去之后。 城外的一处灌木丛中,砰的一声,有人从地下打开了一处密道口。 从中窜出了四五个人影,顶着瓢泼大雨,却目光深沉地望向元博等人离去的方向。 其中一人用突厥话,说了些什么。 领头的那人却用大燕官话,喃喃自语:“金面人,霍金?我们山水有相逢,而且...很快!” 第149章 突厥异动,边关破 从幽州到京城,单程急行军少说也要四天。 但皇帝昏迷,要照顾到他的伤势,队伍中又带着诸多皇室女眷贵胄,拖家带口。 这些人根本无法承受急行军的那种苦,且队伍行程太急也会引起各方猜忌。 以至于,拖了半月有余,方才远远望见京城的巍峨轮廓。 全军就地扎营,休整半日。 此时艳阳高照,官道旁一处空地上,迅速扎起了临时的大帐。 元博离开主营区,看似漫无目的地溜达着,实则却是在暗中寻找许君卿的踪影。 萧天云下令回京,除了那些被处死的四品以下官员外,几乎所有当时在宗人府的人也都被带了回来,包括萧胜昊的所有家眷。 许君卿是萧胜昊的义女,算在家眷之内,定然也在队伍中。 而皇帝遇刺之前,她曾找人约见过元博,也不知所谓何事。 此番尘埃落定,倒是可以找她一问。 但还没走到后方的营区,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元博扭头一望,见到几名禁军正抬着什么往萧天云的大帐赶。 微微诧异后,他伸手招来一名禁军,问道:“那边何事吵闹?” 禁军拱手,回道:“回金面首座,听说来了一名前线斥候,身负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已连续急行军数日,晕倒在官道上,被人抬往了摄政王的大帐。” 元博“哦”了一声,便叫退了那人。 他身在三法司,军报的事情倒是与他无关。 来到宗人府家眷的营区中,元博以追查皇帝遇刺之名求见许君卿。 通报过后,两人在一个帐篷中相见。 一见面,元博便问道:“那天你命人将我叫去后院,是有什么事?” 许君卿眉头微蹙,眼神躲闪了一下,道:“没什么大事。” 元博看了看左右,“没事?此间只有你我二人,你可直言。若是无事,你急着让人找我作甚?有难言之隐?” “没有!我只是想通知你,塔鲁已经醒了。我将他交给我城中的暗桩,暂时是安全的。” 她故作镇定地说道。 元博却不以为然,塔鲁醒转是该通知他,但此事不急。 若单是为此,许君卿何须在那种场合急着找他? 事后,随便找个时间都行,或者差人传信更快! 但在当晚元博收到的字条中,却只字未提塔鲁的事,显然是许君卿在隐瞒。 便直言道:“说实话!” 许君卿脸色忽闪,犹豫了半分,张口欲言之时,却又看见元博伸手阻止。 帐篷外走进来一名太监,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启禀金面首座,摄政王有请!” 那太监用余光盯了盯许君卿,而后说道。 元博背负着手,神态凛然道:“摄政王何事寻我?” “此事关乎军机,首座一去便知。” “军机?” 军机找他干嘛? 那不该是内阁六部和各大武官该操心的事吗? 他只是三法司缉捕,理应不该涉及军机。 顿了顿,元博摆手接道:“好,回摄政王,本座这就前往。” 太监称是离去。 元博却没有立马转身的意思,而是继续看向许君卿,道:“说吧!” 许君卿背过身去,“事有缓急,摄政王找你,你先去,我们的事余后再说。” 说完,便走出了帐外。 令元博纳闷不已。 主帐中。 万宗德早先一步到来,元博走进去后,主位上的萧天云随即挥手令退了左右。 只留下三人与禁军统领。 萧天云面前的桌案上,此时放着一卷军报,他将之拿起递给万宗德,道:“这是云州边关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本应由陛下亲启。然陛下昏迷,只能由孤代为查看。” 万宗德接过,看过之后,脸色一凝,“突厥人异动?” 说着,又将手上的军报传递到元博手上。 萧天云点了点头,“不错!突厥人边关异动,屯兵十余万铁骑,恐有不轨。本王闲散多年,不解现如今的国政内情。队伍中也就只有万寺卿和金面首座可以倚仗了,两位怎么看待此事?” 万宗德道:“军机之事素来由陛下和内阁决断,臣与金面人乃是法司之人,本不该涉及军务。不过,当务在急,臣以为当火速回京,与内阁商定决断。” 元博目光落在军报上,此时却道:“这封军报的落款日期是在十日前,如今突厥人恐怕已不是异动那么简单。” 萧天云正色道:“首座的意思是,突厥人可能已经对边关动手?” 元博将手上的军报放回萧天云的桌上,接道:“突厥人虎狼之心,已路人皆知。此番公然屯兵,若说只是为了放羊,那便是天下第一奇事。” “哼!” 萧天云蓦然一拍桌案,道:“突厥人狼子野心,此前已是时常越过边境掳掠我大燕臣民。此番若胆敢公然兴兵进犯,我大燕天军定不手软!云州七镇驻军十万,倒也不怕他突袭。传令,圣驾起,急赴京都。” 禁军统领随即转出了大帐。 元博闻言,却目光一闪,心中暗道:嗯?他不是说闲散多年,不解政务吗?怎么连突厥人时常骚扰边关,云州边境驻军十万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表面上,却也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与万宗德对视了一眼。 “军务紧急,万寺卿与金面首座便与孤同车,暂且放下俗务,一路商讨边关对策吧。” 萧天云随即起身,阔声道。 元博师徒二人应是,便也随之走出了大帐。 万宗德早就说过,三法司之人不便涉及军务,萧天云仍要拉着两人同行,甚至是同车,其拉拢之心已不加掩饰。 万宗德已升任二品,入内阁也是迟早的事,萧天云拉拢他无可厚非。 但元博金面人的身份,并无实质官阶,便显得有些“诡异”了,萧天云并没有对他忌讳,连绝密军报都能给他看,又是为何? 队伍重新起程,为了加快速度,萧天云将众人分成了两批,先带着皇帝轻装上阵,直奔京城而去。 宽大的马车上,萧天云正襟危坐,开口道:“突厥人居心叵测,若纷争骤起,不知万寺卿是主战还是主和?” 万宗德回道:“是战是和,自有六部内阁与摄政王决断。本官不便多言,不过我泱泱大国,且能任人欺凌,伏低做小?” 萧天云微微一笑,道:“寺卿虽不明言,但孤已知道你的意思。那首座呢?” 他看向了元博。 元博微微沉思,正欲开口。 忽然马车晃动了一下,随后停了下来,传令官的声音传入了车内:“禀摄政王,后方又有急报传来。” “呈上来。” 萧天云向车窗外伸出了手,取过了一封军报后,展开一阅。 一息后,脸色凝重道:“两位,边关已破,云州告急!” 第150章 机密档案 边关破了? 听闻此消息,元博极为震惊,心中澎湃万千。 皇帝遇刺之前,曾在幽州行宫中对元博师徒二人直言,他早就有对突厥发兵之心。 甚至明知军械案的主使并非突厥人,仍要执意指认,就只为了找到由头。 而且,皇帝已暗中知会西域虎贲、云州、朔方三军整装齐备,蓄势待发,只差一道指令便会同时由西、中、北三面进入大草原。 换言之,讨伐突厥,皇帝早有准备。 而边关怎会说破就破? 云州军掌兵十万余,虎狼之师,即便是突厥人兴数倍兵力来犯,也不可能轻易被击垮。 再者,云州关隘据天险,易守难攻,经朝廷多年的工事修葺,城池稳固,宛若金汤。 下辖七镇,皆是军城。 与相距五百里之外,统管六镇的燕州,并称“燕云十三镇”,乃是大燕朝抵挡突厥锋线的“天堑”。 怎么可能一击即破? 更有一点,突厥人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攻燕? 塔鲁还活着,娜妮亚也已经被擒,按理说,突厥人应该还没有理由出兵才对。 可是...不对! 想到这里,元博再次震惊。 娜妮亚深入大燕,是为了故意制造塔鲁和“自己”的死亡,为阿史那可汗谋求攻燕的借口。 她虽已被擒,并交到皇帝手中。 但转眼皇帝遇刺,可能还没来得及处置她。 若在幽州动乱的期间,此女逃出了行宫地牢呢? 且不谈她如何逃出地牢,她敢只身入燕,事实上必有内应相助。 娜妮亚逃出地牢,得知皇帝遇刺昏迷,第一时间肯定会设法与突厥联系。 幽州距离草原上千里,斥候传信,起码也要十天以上。 但突厥人素有豢养雄鹰传信的习惯,类似于大燕的飞鸽传书。 雄鹰日行千里,幽州传信最多也就两三日便可到达。 阿史那收到娜妮亚的信件,知道皇帝昏迷,大燕暂时群龙无首,岂非是攻燕的最佳时机? 这时候,天赐良机,突厥人已不用再管什么理由,直接出兵进攻便是。 萧天云的队伍回京,途中耽搁了半月,在京城外正好碰到了云州八百里加急的求援斥候。 而云州军之所以急速溃败的原因,可能便是这些年一直收到伏龙山出产的瑕疵兵器导致。 军器监倒卖出去的正品兵器,不知去向。 即便没有落入突厥人手中,但他们原本自铸的兵器亦是货真价实的,对上云州军手中的“次货”军械,也是犹有过之。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手中刀剑的好坏,俨然足以左右战局。 云州军败走边关,可能是输在武器上。 突厥人一战,若轻易拿下云州,挥兵直指中原,便是眼前的事情。 元博预感到了大燕朝的倾覆危机。 萧天云此时下令,凝重道:“来人!命队伍全速前进,派人先行一步回到京中,召内阁、太子入宫,不得有误!” 车外的传令官应声离去。 片刻后,队伍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 万宗德拱手道:“殿下,传令官此去召集内阁,恐有不力。不如,由下官二人率先赶回京中准备?” 萧天云想了想,点头道:“准了。” 随后,元博师徒二人下车,禁军牵来两匹快马后,朝京城急速奔去。 一路上,两人快马加鞭。 但在远离了萧天云的队伍后,万宗德却稍稍慢了下来,对元博说道:“皇帝昏迷,突厥攻燕,朝堂格局定会大变。离王初初掌权,羽翼未丰,他可能会召我入内阁议事。在朝廷没有商量出边关对策之前,寺卿之位便由你代替。切记,谨慎行事,不要行差踏错。” 说完,便将自己的寺卿腰牌交给了元博。 元博接过,讶然道:“那先生你呢?” 万宗德一笑,回道:“为师自有去处!你只需明白一点,有时候你看到的,其实也并非事实。” 他留下了这么一句深邃的话后,再次加速前进。 直入北城门,万宗德连马都没下,便拿出了皇帝留下的圣旨,命皇城军派出一队人马前去迎接萧天云后,再次对元博说道:“你不必随我入宫,自己去办你的事。离王下令诛杀军器监四品以下官员,虽断了你的线索。但你若聪明,在京城亦可找到幕后主使的线索。” 元博目光微闪,望着万宗德远去的背影,深沉不已。 万宗德这话是什么? 什么叫在京城也能找到幕后主使的线索? 怎么听着像他早已知道军械案背后是何人指使一样? 但他若知道,为何不直接说出,而是让元博去查? 怀着深深的疑问,元博顿感自己的身边人都极为深不可测,无法全然洞悉。 他先回了一趟大理寺。 话说起来,元博鬼使神差的成了金面人,乃是这个大理寺的二号人物。 却对自己手下的铁面官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这些暗卫的情报搜集网络如何排布的。 此番回京,正好可以好好了解一下。 大理寺的吏员,见到这位向来神出鬼没的暗卫首领出现,皆是露出敬畏的神色。 从某种私下层面上来说,金面人要比寺卿更有威慑力。 你得罪了寺卿,可能只用遭受些许惩罚或者针对。 但得罪了金面人,或许转眼便会暴尸荒野,找不到凶手的那种。 这便是三司暗卫的可怕之处。 而要想了解铁面官的运作,进入大理寺的那间机密档案室,是最直接快速的办法。 元博手中有太常令,不难办到。 档案室内的卷宗分等级排布,以甲乙丙丁区分。 甲字号为最高机密,除寺卿之外,大理寺中几乎无人有权查阅,保管也最为严密。 档案室分两层,下层放着“乙丙丁”类卷宗,上层则是甲字类。 入内之后,元博这才发现,即便是手中的太常令也无法进到甲字类密室中,因为里边摆放的卷宗大多都涉及皇室人员,以及那本独有一册的铁面官名单。 好在万宗德已经将寺卿腰牌给了他,加上寺卿腰牌,元博这才能顺利入内。 密室中,横列着几排书架,摆满了各类卷宗。 元博随意打开一卷,里边的内容令他不无震惊。 卷宗中所述之人之事,事无巨细。 包括目标的三代底细,日常喜好,行为规范,人品评估,有无隐晦把柄,都详列无遗。 元博侧目,内心讶然,有了这些卷宗,相当于控制了卷宗上的这些人。 试想一下,当你手握当朝宰相的把柄时,求个一官半职,岂非信手拈来? 当然,这些卷宗同时也是一把双刃剑,能带来好处的同时,也会引来杀机。 掌握这些大人物的秘密,可以从他们身上捞好处,也有可能遭到杀人灭口。 大感惊讶之余,元博灵机一动。 这间甲字号密室中,会不会留存着一些敏感人物的信息? 例如万宗德、赵白眉、甚至是皇帝本人的卷宗? 更重要的是元博自己的... 如此猜想,他脸上一喜,随即来到书架前的一张桌上,拿起了那本厚厚的目录。 目录以人名、事件的首字部首排列,对应书架上的特定位置,详细说明了找到具体卷宗的方法。 元博仔细查找了好一会儿,却未曾找到自己的卷宗所在,万宗德、赵白眉的亦是。 皇帝更不用多想了,没人敢去追查他的隐秘,除非想死。 即便有,也不会明着摆出来。 但皇帝的卷宗找不到理所当然,为何连万宗德和赵白眉的也找不到?。 万宗德可能是把自己卷宗藏了起来,但赵白眉呢? 幽州行宫之时,皇帝要求元博缉拿赵白眉,能知道对方的名字,显然是对之有些了解。 密室中应该有其卷宗才对! 是赵白眉太过神秘,以至于铁面官只追查到他的姓名,还是另有原因? 而元博自己的那份,他并未纠结。 因为明面上他只是个小小的寺丞,人轻言微,即便铁面官搜集了他的档案,也不可能放在守卫最严密的甲字号。 不过,他倒是找到了宫里那位贵妃师姐的秘密档案! 第151章 白羽兵团,内阁的召见 打开惠贵妃的卷宗,抬头便写着她的名讳和头衔。 “惠贵妃,陈舞儿。 秦州陈氏县令之女,聪慧丽质,擅舞,武艺高强。 弘德三十年入宫,同年受封贵妃,入凤霞宫。 与公主萧玥儿私交甚好,情同姐妹。 入宫五年,恪守宫规,无明显劣迹。 弘德三十二年冬,大年初二,陈氏县令携家眷入京,路遇劫匪截杀,皆亡。 惠妃成遗孤,天子追封其父为安秦侯,葬秦州。” 元博看过之后,微微皱眉,陈舞儿? 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个贵妃师姐的名字,但关于她的描述却很少,只字片语地代过,并没有像其他“目标”一样,罗列出她的软肋和性情。 不过倒也无可厚非,陈舞儿既然成了贵妃,那便是皇帝的妻子。 铁面官倒也不好真正地深挖,不然便是僭越了。 令人奇怪的一点是,陈氏县令为何要在大年初二那天进京? 如果是为了要给皇帝和贵妃拜年,应该是提前来才对。 而且半路还被人“抄”了全家? 哪来的劫匪那么胆大包天,居然连皇帝的岳丈一家都敢杀? 劫匪过年都不“休沐”的吗? 元博无奈一笑,却也没有过多纠结,虽心中若有所思,但此时也并未深究。 陈舞儿已经确定是赵白眉的弟子,他的大师姐。 也就是说,这些背景资料可能都是假的。 放下了陈舞儿的卷宗,元博继续在密室中翻找起来,有针对性地查看他认为关键性的人物资料。 例如萧天云,许君卿等,但结果收效甚微。 片刻后,元博来到密室最后面的一张桌案前,案上放着一个大箱子。 根据目录指引,箱子里边摆放着整个铁面官情报系统的人员名册。 打开箱子,满满的一大箱卷轴,同样有一本专门的目录指引。 大燕版图辽阔,铁面官遍布天下,暗中搜集情报,所设人员必然很多,估计得有上万人隐于市井和庙堂。 元博想要完全记住这些人的名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只能先按照区域的划分,先查看京城与幽州两地都有哪些铁面官存在,各自的背景又是如何。 不久后,元博在名册中看见了三个令他眼前一亮的名字,其中两个居然还是他的熟人。 而这两人的身份解密,也让元博明白了当日在幽州行宫时,皇帝为何不用他禀报,就大概清楚了军械私铸案脉络的原因。 稍感意外的是,第三个“熟人”,竟是元博在狱中见过的那个谢标。 这便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谢标本为廷尉府前任不良帅,同样是暗卫首领,掌管天下不良人,怎么可能同时也是铁面官的身份? 而在谢标的任务目录里面,写着:于幽州大狱中镇守,监察第三目标动向。 果不其然! 他并非一个真正的囚犯,其任务应该是镇守那处神秘的修罗号监区,但第三目标指的是什么却没有记载。 元博眉头深皱,一边查看着名册,一边苦思着。 又过了半晌。 他发现在这诸多的名册中,夹放着一本不一样的书本,封面上写着“白羽兵团”四字。 白羽兵团,元博并不陌生,指的便是大理寺的白羽卫,建制三万众。 打开一看,却并非写着名单,而是详解着这支兵团的武器装备,战法路数和司职作用。 不仅对白羽兵团的战力做出了评估,且对其优劣点还作出了批注和建议。 元博粗略的看了一下,便也对这支隶属大理寺的内卫府兵,大致有了些深层次的了解。 兵团设轻甲骑兵一万,长戈步卒五千,刀甲盾牌兵七千,弓弩队五千,余下便是辎重后勤的工兵。 共有九大兵营,其中三座设在城中,令六座则分布城外。 兵团的优势在于兵卒的素质极高,皆是各大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沙场战士,依照正规军的建制组建,设不同兵种,相互配合作战,战力不可小觑。 而这点是另外两司无法比拟的,乃是白羽兵团的特权。 廷尉府的不良人和刑部的红衣卫,虽也是建制三万,但并不被允许设立多兵种。 豪不夸张的说,依靠这点特权,白羽兵团只需稍加整备,上战场杀敌,并不会比前线的正规军差。 但同时其缺点也尤为明显,其一,军中不设重甲与战车,冲锋和抵御来袭的能力弱;其二,因为是内卫兵团的缘故,所装备的兵器都是次一级,削弱了整体的战力;其三,远程火力不足,不设强弩,五千弓弩兵手中的短程弩箭,一旦上到战场,便会显得力不从心。 书本中详细描述了这些隐秘,并用红色朱笔在末尾加注了改善的建议,以加强完善白羽兵团的实质战力。 元博目光落在这些注解上,隐隐觉得笔迹有些熟悉。 不出意外的话,乃是万宗德所写。 而这本书之所以夹在铁面官的名册中,恐怕并非偶然,而是故意为之。 难道万宗德有意要让元博接手这支兵团? 但这似乎并不成立,即便是以万宗德的寺卿之权,也只能调动其中五千人而已,再多便得上报兵部。 恐怕接手是假,换着方式提醒元博要培植自己的势力才是真。 如今皇帝昏迷,萧天云摄政,朝堂格局转瞬微妙,突厥已然挑起兵戈,纷争将起。 漩涡一起,京城风云变幻,若无倚仗,将来便会受制于人。 寺卿的令牌虽然只能调动五千人,但若这五千人都是精兵强将,无懈可击的话,那媲美三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万宗德在书中留下的批注,颇有见解,也着实能稍微提升白羽兵的战力。 但对于元博这个穿越者来说,仍是显得有些小儿科了。 他笑了笑,随即带着白羽兵的书册,转头走出了机密档案室。 现如今他顶着金面人的名头,无法表露真实身份,租住的那间宅邸是去不了。 元博便在城中随意找了间官驿住下,而后开始提笔书写改造白羽兵的计划,从日常的训练规则,到人员的重新选配,武器装备的改良...等等方面彻底颠覆。 不知不觉间,除了吃饭睡觉,他竟悄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或许就在不久后的将来,一支令人眼前一亮的强大兵团便会横空出世。 两日后。 元博出现在寺卿室中,找到万宗德的寺卿印鉴后,在自己手中的文书上加盖。 有了寺卿印鉴的加盖,加上寺卿腰牌,他手中的文书即便无需经过兵部,也可随时调动五千白羽兵。 正当他打算亲自前往白羽兵营一趟时,刚走出大理寺门外,却忽然被一队禁军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将领道:“可是大理寺的金面首座?” 元博道:“是!” “请跟我们进宫一趟。” “何事?” “内阁急召。” 第152章 强敌环伺,折中的决议 “等!” 听到禁军所言,元博微蹙,内心讶然,却是先直言了一个“等”字。 他只是一介法司暗卫首领,司职是情报搜集和辅助查案,内阁召他作甚? 不过也不难猜出,如今突厥犯境,云州危殆,内阁连续朝议两日,恐怕已经有了决断。 而召元博入宫,可能是因为这个决议需要暗卫的协助执行。 元博翻身下马,让禁军等着,走回大理寺门口招来了一名守门的白羽兵,道:“速去传本座将令,让白羽卫统领韩商按此文书上所述执行,不得有误!怠慢者,立斩不饶。” 说着,他将自己用了两天完成的文书,交到了白羽兵手中。 白羽兵领命而去。 文书上有万宗德的寺卿印鉴,元博又身具寺卿腰牌,乃是代寺卿,白羽卫统领韩商必然会遵从。 韩商,白羽卫统领。 元博之前被万宗德责令去军中受诫的时候已经见过,此人刚正,掌军严明,倒是个不错的将才。 让此人先行按照文书中的要求,甄选出五千白羽卫,作为兵团改造的“试验品”,想来并非什么大问题。 随后,元博这才跟着禁军的车马进宫。 来到皇宫军机阁。 禁军前去回禀的间隙,元博站在门口,便听见了殿内正传出剧烈的争吵声。 首当其冲,竟是萧天云这位新任摄政王的声音。 殿内。 萧天云面红耳赤,指着兵部尚书的鼻子,怒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枉你为兵部尚书,掌管天朝军务。突厥犯境,你非但不以为耻,竟还建言退守燕关,放弃云州七镇,主张议和?此举与丧权辱国何异?汝为怯懦鼠辈,根本不配高居庙堂。来人,给本王摘了此贼的乌纱帽!” 闻言,守在殿中的两名禁卫当即应是,双双朝兵部尚书靠近。 兵部尚书颜烈,倒也是有些脾气。 即便萧天云拥有亲王的爵位,此番又身居摄政王之职,但面对对方的怒斥,却也表现出了一丝大义凛然般的不忿。 冷哼一声后,未等禁军动手,便自己摘下了官帽,不卑不亢道:“本官何以丧权辱国?主和,乃是为了朝廷大局着想。离王殿下远离京城已久,不谙朝政。若不通透,本官亦可详解。犯不着一言不合,便摘了本官的乌纱帽。况且,即便是摘,也当由太子来摘。” 说着,颜烈向前几步跪下,双手托着自己官帽,面向太子萧坚道:“请太子定夺!” 萧天云怒哼一声,目光阴毒地盯在颜烈身上,不过倒也挥退了禁军。 萧坚背对着众人,就站在皇帝的龙椅前不远,幽幽沉思。 片刻后,才向后摆手道:“皇叔稍安勿躁,且听颜尚书为何主和。” 他缓缓回身,亲自走到颜烈面前,将之扶起,接道:“颜卿,你大可说出自己的理由。” 颜烈起身,先喊了一声“谢太子”后,才指向大殿一侧的巨大沙盘,道:“诸位请移步!” 沙盘模型很大,呈长方形状,上边除了有大燕的缩小版图外,周边的邦国亦标注无遗。 待内阁众人走到沙盘前,颜烈伸手指道:“请看!我天朝虽占据中原沃土,以及东部出海口,物产丰茂,民富兵强。然,北有突厥,西有波斯,西南有吐蕃,东北偏南有东瀛倭国,乃四国环伺,虎视眈眈的状态。” “此番突厥公然起兵,连破我云州边境三镇,势头正盛。若此时,我朝举全国之力据攘突厥,即便最终能收复失地,也必然会实力大减。届时,其余三国趁我乏力,伺机攻燕,我朝可有能力,以一敌四?” “颜某掌管兵部与天下军机情报,数月前已接到各处边境密报。吐蕃王正暗中调配兵马,于我西南边境集合,其心不轨。波斯骑兵数度遣斥候,越境窥探西域军情。东瀛倭国水师已以操练之名向新罗方向进发,大有以新罗为跳板,登陆天朝的意思。” “这时,我朝贸然发兵,与突厥死战,岂非被三国趁虚而入?” 颜烈义正严词,手上来回比画,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 大概的意思便是,惧怕大燕全力抵御突厥,导致另外三国趁虚而入,故而有和谈的想法。 萧天云一听,却鄙夷道:“荒谬!为了严防三国,就必须得丧权失地,不理突厥进犯,转而伏低做小,卑微求和?如此畏首畏尾,怯懦胆小,何以成事?国体荣辱当前,哪来如此诸多忌惮?若三国皆有亡我之心,止战求和,就可避免吗?颜大人此言,是要让我朝自踏尊严,与那乱臣贼子何异?简直是无耻鼠辈!” 他声色俱厉地说道,完全不给当朝尚书一点面子。 颜烈脸色一变,道:“你...离王此言是什么意思?本官主张求和,亦是为了朝廷大局着想,你即便不同意,也无需出言折辱本官。本官三代为官,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 萧天云却直接打断了他:“屁话!本王折辱你又如何?敌军进犯,占我国土,你掌管天下兵马招募、辎重调配,情报搜集传达。竟对突厥进犯事先毫无预警,已为失职。此番还敢妄言三国威胁,建言求和,辱没国体,谈什么忠心耿耿?鼠辈,你就该杀!” 这位多年不涉朝政的离王怒不可遏,虽退居朝堂,但身为男儿之方刚气度,却不减当年。 在邦国荣辱面前,离王锋芒铁腕,一力主战。 甚至敢在太子面前,直斥迂腐懦弱的兵部尚书。 “你...” 颜烈顿然语塞,错愕当场。 严格来说,萧天云此言倒也没错。 颜烈身为尚书,掌管军部情报,却失察于突厥的突然进攻,本就责无旁贷。 若皇帝没有昏迷,恐怕会先治了颜烈的罪。 “我什么?” 萧天云脸上一怒,“本王乃先帝亲封的王爵,陛下钦点的摄政王。你算个什么东西,敢直呼本王“你”?” 颜烈听此,也知失言,浑身一震,不由退后了半步。 却见萧天云怒哼,一只大手抓住颜烈的衣领,另一只手则大力的抽了他一巴掌,将颜烈打倒在地,还用力踩了两脚。 而后,斥道:“来人!将这怯懦的鼠辈革去官职,充军云州,让他第一个去打突厥人。” 啪的一声。 萧天云的那一巴掌极为用力,就连此时身在殿外的元博都能清晰听见。 紧接着,便是颜烈的嚎叫声传来。 元博闻此,微微纳闷,暗道:这里面是打起来了?看样子内阁还没有决议,那么叫我前来所谓何事? 正想着,万宗德却忽然在他身后出现,拍了拍他的后背。 元博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万宗德吩咐道:“跟我来!” 同一时间,颜烈被萧天云当着内阁大臣的面一阵殴打,怒而慌乱,却也不敢反抗。 只能连滚带爬地躲到太子身后,寻求庇护。 而在此期间,以当朝首辅吴道庭为首的众官员,却自顾沉声不语,置身事外。 萧坚有些失望,又夹带些许无奈的眼神望了颜烈一眼,此时拦了萧天云一把,道:“皇叔息怒!颜尚书虽略有失职,但罪不至死。可否看在本太子的份上,网开一面?他建言求和,此番看来确有不妥。然,所说的三国之威胁,也不无道理,不可不防。” 萧天云暗沉的脸色,微微躬手,“那太子的意思是?” “本太子以为,突厥豺狼之心不可不诛,然三国之危也不得不防。不如,来一个折中的办法,可好?” “何为折中之法?” “既战也和!” 萧坚缓缓道。 众内阁大臣一听,却纷纷对视起来,似乎并不理解萧坚“既战既和”的意思。 第153章 单纯的太子,公主密令 萧坚看出了众人的疑惑,此时轻笑着,挥了挥长袖道:“何为且战且和!其一,突厥犯我天朝国威,其心叵测,必诛之!先命我大军即刻整装火速支援云州,将突厥人赶回草原边境,此为战!其二,为了防止其余三国趁机入侵,大军必须速战速决,击破突厥后,不可恋战,迅速回防以保存实力。此为和!” “突厥战败,必然会有所消停。而我们可趁此间,提出和议,只要突厥人愿意赔款道歉,那两国便可相安无事。如此一来,我大军不必与突厥陷入久战,实力亦可留存。谨防三国攻燕,先战而后和,亦是且战且和。” 这话一说完,众官员再次面面相觑,若有所思起来。 此计不失为良策。 先出动大举精锐发动闪电战,将突厥的来犯之敌击溃,并赶回大草原。 然后迅速回防,严守其余三国的觊觎,再与战胜国的身份提出和谈,迫使突厥赔款,甚至是割地道歉。 既是守住了堂堂天朝上邦的威严,又可预防周边三国的狼子野心。 此事若是办成,倒也是既战又和的良策。 突厥人兴兵十余万犯境,若能迅速歼灭这支先头部队,阿史那可汗必然有所忌讳,为求自保,同意割地赔款,倒也不无可能。 太子提出如此一策,俨然让内阁众人陷入了某种平衡之中。 就连一力主战的萧天云,此时亦是沉默了下来,似在思量着太子提出的谋略。 话刚说完,首先打破沉默僵局并附和太子的,便是刚刚被萧天云毒打了一顿的兵部尚书颜烈。 他目光一闪,当即跪得五体投地道:“太子此计,既战既和,为我天朝留存了抵御三国野心的实力,乃是不二之计。臣附议,太子英明,乃国之大幸,陛下之幸。天朝得太子英明领导,必定社稷永固,国祚万年...” 颜烈越说往后,用词越是乖张,奉承之意愈加明显,而且滔滔不绝。 萧坚一开始听着还觉顺耳,慢慢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忙阻止道:“行了,颜尚书还不起来?本太子之计只是建议,真正下结论,仍需内阁一致同意。” “是...” 颜烈这才收住了口,缓缓起身,有些畏惧的盯了萧天云一眼。 顿了顿后,萧坚复而看向萧天云,试探性地问道:“父皇早在前往幽州之前,已暗中立下诏书,命皇叔与我共同主政,便是信得过我俩。侄儿此番有此愚策,那不知皇叔如何看待?” 萧天云眉目轻动,道:“太子无需谦逊,此计...不失为良策。本王闲散多年,疏于朝政,本就有些难以启齿。只要能守住天朝国威,不至于丧权辱国,又可敲打突厥人,本王自然没有意见...” 闻言,萧坚目光一亮,能得到萧天云这个摄政王的认可,便相当于通过了内阁一半的认同,令这位处处掌权监国的太子,不无喜形于色。 随后,他将又将目光投向了首辅吴道庭。 吴道庭感受到太子的目光,当即道:“臣以为,此计亦可行,愿听太子调遣,扬我国威,驱逐突厥,死而后已。” 他说着,竟跪下来叩拜。 吴道庭掌管中书省多年,人老成精,一直韬光养媚,事事谨慎。 眼下这个形势,是战是和,都各有利弊。 先战而后和,若能成事,自然是绝佳的办法。 但谁知道事情会不会朝着想法去发生? 吴道庭混迹朝堂多年,自然心有权衡。 此计若是在其他人口中说出,他必然会提出自己的一些异议。 但出自太子之口的话,他便只能选择附和了。 因为皇帝昏迷以后,在如今这个内阁中,谁都承担不起这个“失策”的责任,除了眼前这个太子和离王萧天云。 早在得知突厥进犯,离王紧急召集内阁时,吴道庭便已心有所想,不论会议上众官员如何争论,他都不会确切摆明自己的态度。 最好的结果便是,由太子和离王其中一人提出建议,而后最终定论。 计策若成,则万事无忧。 若败,那也是他们二人的主要责任,只有这两人有“容错”的资本。 见到吴道庭跪下,他身后的各部官员也都齐齐跟着,大声附和太子。 太子被限制在宗人府挂职多年,第一次感受到百官附和的那种成就感和优越感,心中一阵惊喜,大袖一挥,直呼“平身”,显见悦然之情。 “好,既然连皇叔和众爱卿都没有反对,那此事就这么办了。即刻召集各大武将入宫,请陛下兵符,点兵!” 萧坚发号施令道。 他身旁的一名内侍太监,当即应是,倒退而去。 这时候,吴道庭问了一句:“殿下要调动精锐军团出战,那不知可想好了要用哪里的兵?何人挂帅,点兵几何?” 萧坚脸色肃然,正襟点头道:“各部边境守军,已有司职,不可擅动。但有一支军团兵强马壮,素来镇守关中,此番可先行调往前线。而关中空缺,便由皇城军分兵十万暂且补上。再急令各州府紧急募兵,半月内召集十五万人马,急赴云州。” 吴道庭道:“殿下说的是张风晓的关中军?” “没错!” “张风晓的神弩营确实战力非凡,但他好像只听陛下调遣...” “无妨!本太子自会亲自去说,大敌当前,宣威侯自然会识大体,且有父皇兵符,他也莫敢不从。” “何人为帅?张风晓?” “不!张风晓为副将,本太子亲自挂帅,征讨突厥!” 闻言,萧天云和吴道庭同时目光一凝,竟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而后,引领着众官员,齐声道:“太子出征,臣等愿誓死追随。太子神武,定能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闻言,萧坚心中澎湃不已。 就在内阁众人已经商定决策之时。 宫中。 万宗德带着元博七拐八弯,来到了皇帝的寝宫。 院子里,万宗德停下了脚步,稍稍走向一侧僻静的角落,说道:“你应该已经知道,并非真是内阁召见你。而是...为师私下以内阁之名让你进宫。” 元博微微一笑,道:“先生如此说,学生自然明了。但为何要以内阁之名?先生想见我,只需通传一声,学生自会前来。” 万宗德也笑道:“太子与摄政王已决定将为师招入内阁,为师想见你,自然就是内阁召见。” “恭喜先生荣升!只是,先生既已入了内阁,为何不参与军机殿的论事,反而是来此?” “你猜呢?” 元博皱了皱眉,“猜不到!” 万宗德冷视他,“是猜不到,还是不想说?其实内阁开始议事之前,太子已有决断。我不用参与内阁讨论,其实是来帮他取兵符的。” 说着,他指了指皇帝的寝室。 兵符可调到天下兵马,一直都是留在皇帝枕边。 元博微妙道:“哦,取兵符,那么太子是要主战了。” “说对了一半。太子是要速战,然后求和。” “速战求和?这...” 元博一愣,继而苦笑起来,“这未免有些单纯!既主战,为何还要求和?即便是和,也该是由对方主动来求和。” 万宗德若有深意地看着元博,道:“说说你的看法!” “大燕周边四国,皆是虎狼之心。太子求速战,不外乎是忌讳其余三国的野心。求和,是为了保存实力,戒备各国的合谋突袭。但其实大可不必,四国若有沆瀣一气的可能,早就对大燕动手。他们各自生疑,谁也不愿事先发难,都想在幕后坐收渔利,其实是一盘散沙,不足为虑。” “朝廷只需按照陛下此前的部署,由三面进攻突厥,闪电战灭掉突厥,便可让其余三国恐惧,而不敢伺机攻燕。陛下昏迷之前,其实已经洞悉了这点。所以命西域、云州、朔方三军待命,太子只需顺着这个意思,突厥可破。” “为了保留实力,处处留手,对突厥求和,未免杞人忧天。等同自缚手脚,大可不必。太子此举,有些多虑且优柔寡断。” 元博缓缓说道。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 大燕就好像一个富商,四国就好比劫匪。 两方对立,四个劫匪都各怀鬼胎,不肯真正联合。 这个时候,富商只需抓住其中一人打死,便可震慑全场。 而不是将一人打倒后,害怕其他三人围攻,主动与劫匪讲和。 四个劫匪若齐心协力,便不会有对峙的情况出现。 因此,元博从内心深处觉得太子这个“且战且和”的策略,未免幼稚。 “你倒是很有见解,但一举击溃突厥后再求和,也会产生震慑的作用。” 万宗德轻笑道。 元博摇了摇头,“一举击溃,谈何容易?若不动西域和朔方的兵力,莫说能击败突厥,恐怕连收复失地都难。更有甚之...” “够了!” 万宗德却打断了他,转而道:“你说得够多了,但你并非太子,也非主将。等你真正有兵权在手时,再与为师谈论。” 元博狐疑道:“那先生唤我前来,是为了什么?” 万宗德微叹一声,道:“进去吧!公主在里面,她有密令要交代于你,顺便将兵符带出来给为师。” 说完,他指了指皇帝寝室的门。 第154章 公主之情 元博的话并没有说完,万宗德却已经在催促他,而元博本要讲出来的话,关乎着据攘突厥的成败。 万宗德身为元博的师傅,从少年时期开始看着他长大,又岂会不了解元博的心思? 太子主张内阁“先战而后和”,在元博看来,本就是一个自废武功之举。 既战,短时间内便不可求和,否则便会暴露了自己的顾忌和弱点。 而且,战,必须得战胜! 萧坚的“战”能胜吗? 太子若深思熟虑,便会先考虑拥兵十万的云州军,为何会全线溃败! 云州军为何失败? 元博此前只想到了两个原因,但现在他已然笃定了其中之一。 只因万宗德此时,竟阻止他点破这其中的关键隐晦。 太子萧坚意图先战,元博虽还不知他意欲让谁挂帅,又要调动哪里的兵马,但似乎已经预示到了此战的可怕后果。 以万宗德的心机城府,以及对元博的了解,他不可能不知元博在“更有甚之”之后,想说的是什么。 而公主的召见,乃至召见的原因,元博来到皇帝寝宫外时早已料到。 萧玥儿是一个重情义之人,至少以目前元博所知,她是如此。 她从不涉朝堂,虽尽得皇帝宠爱,但也只是在皇帝面前娇惯而已,并没有一丝对权柄的野心。 她甚至连朝廷官阶九品最小都不知道,曾经还想以九品客卿的身份进入大理寺,按理说,她本不该去召见金面人这个暗卫首领才对。 事出反常,不外乎是也就为了一个情字。 在皇帝寝室门口,被禁军卸掉身上的所有利器后,元博进入了室内。 前脚刚踏进室内,以他对危险的敏锐感知力,瞬间便洞悉到了在皇帝的寝室内,此时潜伏着不下于三个绝顶高手。 而这三股危险的气息给元博的感觉,丝毫不亚于柳无情与赵白眉给他带来的那种压迫感。 但无可厚非,皇帝自诩九五至尊,生死关乎邦国社稷,身边隐藏着无数死士,是理所当然之事。 只是,元博颇感疑虑的是,既然有这么多隐秘高手护卫,当日在宗人府灵堂之时,为何皇帝仍遭死尸行刺? 这些死士不是该早有预警吗? 元博心中一叹,暗自苦笑,而后对隔着几道幕帘和屏风之后的萧玥儿,微微行礼:“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正守在皇帝床前,关切凝望的萧玥儿闻言,却是闻若不知的状态。 目光落在萧天河略显苍白憔悴的脸上,眼眶微红,忧伤的噙着泪。 片刻后,这才摆手道:“都出去!本宫有事要单独和大理寺的金面首座说,你们守在门口即可!” 皇帝榻前的太医官和内侍应是,便相继退出了门外。 元博却在人群中看见了司空小小的身影,随即目光一凝,不过倒也没有任何动作。 萧玥儿将皇帝的手放回了睡榻上的蚕丝被中,而后起身抱着一个楠木盒子走出了屏风外。 她坐到寝室中的圆桌前将盒子打开,用手轻触着里面的物件,带着一丝幽幽笑意道:“你可知本宫为何召你前来?” 元博摇了摇头,“不知,请公主明示。若有差遣,微臣定全力以赴。” 金面人肯定不能说知道,但元博是了然的... “在告诉你之前,本宫想让你先知道一些秘密。” “微臣惶恐。既是秘密,公主便不必告知于臣。” 萧玥儿却目光一闪,直言道:“太子哥哥说过,在这偌大的朝堂中,文武百官,数千内侍,虽然都对我们这些皇嗣唯命是从,但真心的能有几个?不过都是以利为先,以权为柄,趋炎附势罢了。皇家能给百官想要的,而百官也不过是想继续得到,而作出臣服领命的交换而已。” “不外乎等价交换,那么让你知道了本宫的秘密,你当然也得将你的秘密告知于本宫,不是吗?” 面具之下,元博微皱着眉头。 萧玥儿此时搬出了自己的秘密,言之凿凿是要做一个交换。 实则,恐怕威胁大于交换。 他知道了公主的秘密,可以成为一个把柄,同时也是架在他脖子上的屠刀。 这位看似不谙城府的小公主,在皇帝昏迷后,似乎产生了一丝难以预料的变化。 “公主若有交代,直言便是。君臣之间,也并非人人都需要交换。” 他有些“违心”地说道。 萧玥儿却是一笑,将面前的盒子往元博处一推,道:“看看!” 元博迟疑了半分,倒也没有拒绝,拿过盒子里的几张书信一看,顿时不觉沉默。 盒子里放着一叠书信,少数也有数十封,外加无数小物件,但皆是象征着情侣之间的礼物。 例如,同心锁,玉佩,手工雕刻的小人偶...等等。 而那些书信,字语行间,自然是满满的肉麻情意。 唯一的一张画像,背景是一幕蓝天白云,面朝大海,有两个并排而坐的青年男女相互依靠着,正望着天边的落日余晖...不无情意绵绵。 元博手中拿着这幅画,忽而内心沉重。 不出所料的话,这幅画中的男女,便意指他与萧玥儿。 见画如心,这画若是出自萧玥儿之手,那么她的本意便是只想简单的与元博长相厮守,一生简单、快乐逍遥。 而并非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万万人之上。 画中的男女衣着平淡素雅,毫无华贵可言,便足以显现出她的内心。 但同时或许她也知道,既为皇家儿女,这一份简单的快乐是何等的遥不可及。 在身份并不对等的关系面前,不论古今,都不免如隔天堑。 之后,也才有了元博的前身,为何要努力成为一品大员的想法和筹谋。 相对于萧玥儿来说,心中所设想的简单快乐,不过于与爱人厮守。 但如今随着幽州大火的发生,这个祈望似乎已经接近了幻灭的边缘。 有时候,看似最简单易得的,却难比登天。 类似于情! 两情相悦虽易,终老白头却难。 “公主的意思是...” “画中此男,名唤元博。少年时乃是本宫的伴读书童,与本宫有数年的青梅之谊。后万宗德离任国子监,赴任大理寺卿,便带走了他。时至今日,他为大理寺丞,居七品小官。然,却与本宫暗通情愫多年,私下已有山盟海誓。” 元博听此,并不感到讶然。 早在萧玥儿声称要用自己的秘密交换时,他便也猜到了她会说出此事。 但表面上,仍是故作惊讶道:“一介七品小官,何以尽得公主青睐?怕是那厮得了百年的气运。” 萧玥儿却道:“本宫告诉你这个秘密,并非要你评头论足。现在你知道了本宫的秘密,便要帮本宫去做一些事,且不可被外人得知。即便是父皇...” “公主是想让微臣找到元博的下落?” 萧玥儿一愕,“你怎么知道?” 元博拱手道:“公主既然将秘密说出,微臣便不难想到。但公主想必已然知晓,此人之前被困于幽州大狱。此番大狱失火,恐怕已葬身火海。” “本宫要的是准确的答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去将元博找出来!” “可以!准微臣三日,三日后给公主结果。” “三日?” 元博并没有丝毫的犹豫,此时断然点头。 萧玥儿的心思并不难猜,得知是她召见时,元博便有了预感。 但不得不说的是,仅凭此举,犹见公主之情的真切。 不论元博的前身是因为什么目的接近公主,公主对他产生的感情却是真的。 以至于,她即便已经预感到幽州如此大火之下,元博能逃生的几率微乎其微,也仍要设法找到元博的“尸身”。 甚至不惜说出自己的秘密来做交换。 但萧玥儿不得而知的是,她心心念念的情郎,其实就在眼前。 而元博言称三日给出结果,事实上,已不打算此时与公主相认。 赵白眉和上官瑛的奸情已经暴露,两人在元博面前直呼皇帝“老东西”。 其背后的野心,怕是要设计谋逆。 他们在幽州之时,提到了那位五皇子萧永,可能便是要趁着皇帝昏迷的这段时日,将之推上位,乃至取代太子。 元博身为赵白眉的弟子,在立场上,从一开始便是与萧玥儿对立。 前身与她的两情相悦,或许只是为了利用。 此番,若再与之纠缠,元博便觉于心不忍。 故此,当他说出“三日”之时,已有了与公主划清界限的想法。 未免公主日后得知,与她的相恋,只是前身的一种阴谋利用。 现在以假死来淡漠感情,便是元博此时最大的“放手”。 而三日后,萧玥儿得到的结果,就肯定是元博身死的确切消息。 “好!本宫就等你消息。” 她说着话,起身走回了皇帝床前。 不久后,再次出来之时,手上拿着一块兵符,接道:“将这兵符交给万寺卿吧!太子哥哥已经提早和本宫说过,他要亲征突厥。” 元博闻言,却突然一怔,暗道:太子要亲征? 正要接过之时,萧玥儿却收回了一下,道:“多问你一个问题,本宫不懂沙场打仗之事,你应该有所了解。你觉得太子哥哥此去,能胜否?” 元博心中微叹,略微迟疑,回道:“能胜!” 萧玥儿眉目一展,这才将兵符交给了元博,“能胜就好!你去吧!” 但“能胜”,真有那么容易吗? 第155章 太子必败 关于萧玥儿最后的问题,元博虽说“能胜”,实则却是一种安慰的说辞。 太子能不能胜,关键不在于人,而在于“器”。 云州军为何失败,这在元博看来,并非输在策略和士气上,而是手中的兵器。 许君卿的私铸工场存在了数载,一直是处于日夜铸造的状态。 这些出产的瑕疵兵器,流入了各部军中,如果当中恰巧就有云州军,那么云州军退败的原因便不言而喻。 太子亲征,成败的节点,就在此间。 他若选对了军团,避开了被瑕疵军械装备的部队,那便还有胜算。 一旦选错,那就必败无疑。 对萧玥儿所说的“能胜”,也就只是一种善意的谎言,只不过能让她暂且放心。 退出了皇帝的寝室,元博将兵符交给万宗德,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却见万宗德接过后,立即转身道:“行了,无事了。你回去吧!” 元博却没有自己离开的意思,跟在万宗德身后,道:“学生心中有一问,不知先生可否解答?” 万宗德脚步匆匆,边走边道:“快说!” “太子亲征,欲点兵哪里的军团?” 万宗德闻言止步,目光闪烁,回身道:“这是军机!” 说完,便快速离去,不再理会元博。 元博直了直身躯,幽幽一叹。 万宗德不愿直言,但若有大燕的军备舆图,他倒也不难猜出。 而军备舆图,在大理寺的那间甲字号密室中,便有一份。 虽然是一年的布防舆图,但时间跨度不算太长,变化倒也不会很大。 出宫之后,元博直奔密室。 取出舆图一看后,他的手指在关中军的驻守点上,怅然自语:“希望你不要选他,否则这场仗未出征,便已败了一半。” 元博深沉一笑,而后离开了档案室,又奔赴城外的行宫。 萧天云回京时,将朱王的所有家眷都带了回来。 许君卿顶着郡主的名头,自然就在其中,抵达京城后便是被安置在城外行宫。 元博以追查皇帝遇刺,宗人府灵堂爆炸为名,先是求见了朱王妃,而后又私下见了许君卿。 见面,他也不多废话,直言道:“皇帝亲临幽州,除了禁军随行以外,也让张风晓带着神弩营伴驾。回京途中,我便在你们的营区外见到了神弩营的人马。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们手上的武器,对吗?” 许君卿微微蹙眉,似乎想到了元博为何如此一问,回道:“是的!山寨的军械确实有部分落入了关中军手中,工坊出产的每一件瑕疵兵器,吴叔叔都会在上面留下只有我们自己能看懂的记号。我不难分辨出...” “也就是说关中军若带着这些有瑕疵的兵器上阵,战力便会被削弱一半以上?” “你可以这么理解...” 许君卿并不否认,也无法否认。 “太子已经决定亲征,但他务求速胜。换言之,他要点兵,必会点朝中的精锐部队。关中军声名在外,神弩营镇守关中,一直稳如泰山。太子要速胜,就肯定会将关中军调离防区,奔赴前线。关中军若还是之前的关中军,那么还算有一胜的可能。但现在,他是必败无疑,云州军便是例子。” “你说什么?太子要亲征?” 许君卿面色一变。 关中军装备了有瑕疵的兵器,即便再勇猛,也不能以卵击石。 而太子亲征,关中军若败,便代表着太子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瑕疵的兵器是从许君卿的私铸工场流出的,太子若亲征战死,便相当于因她而死。 “这怎么可能?朝中大将如云,太子为何要亲征?” 她深有不解,忧虑道。 元博肃然道:“为了获得威望,太子必须这么做。他挂职宗人府多年,陛下一直没让他接触朝政。说起来,他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太子,朝中大臣对他只是表面的臣服。他要立威,日后登基亲政的话,就必须在百官面前有所建树。亲征击退突厥,便是建立威望的大好机会。” 许君卿深沉道:“可是关中军拿着这些武器上战场......太子岂非必败?” 元博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行!我得设法通知太子,这些武器都是出自我之手,不能让太子和大燕的将士因我而死。”许君卿显得极为忧虑和迫切。 说着,便想要夺门而出。 元博拉住她,道:“太子出征还未公布,乃是绝密军机。他若问你如何得知,你怎么回答?你此时去通知他,算什么样子?而且他信不信你,犹未可知。你又如何解释自己的干系?直说这些兵器是你造的?” 许君卿顿然语塞,愣在当场。 稍稍回过神后,道:“那就什么都不做吗?让太子和一众将士去送死?” 元博浅笑道:“总归有些人要死,但至少不会死到太子身上,你放心就是了。至于关中军的将士,张风晓不是傻子...” “你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如果我是幕后操控这一切的人,现在就不会让太子死。” “你知道谁是幕后之人?” 元博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如果你肯将那天在宗人府之时,为何急着见我的实情说出,或许我便知道了。” 他说着,目光锐利的看向许君卿。 许君卿徒然色变,眼神躲闪道:“我...我也说过,只是为了塔鲁之事...你无需再问...” ...... 后宫。 皇后的寝宫内,那一张本该只有皇帝能躺上去的凤床。 帘帐之后,传出阵阵沉重的喘息声,伴随着有节奏的“律动”,啪啪作响。 不知如何瞒过宫中诸多眼线的赵白眉,此时正在“骑马”,马儿自然就是风韵犹存的上官瑛。 两人一个甩鞭,一个奔腾,好不愉悦。 片刻后,赵白眉倒在上官瑛身上,如泄气皮球。 上官瑛翻身,一把推开他,拉过被子掩住胴体,面上一阵犹有未满道:“退步了...” 赵白眉五旬有余,但犹比三十精壮,斜眼道:“是你需求又多了...” 上官瑛竟豪不害臊,轻轻一笑后,转口道:“行了,说正事!本宫听说萧坚那蠢货打算亲征突厥?还说什么先战而后和?” 赵白眉一手在上官瑛的被子底下乱窜,回道:“是的!” “那岂非正合吾等之意?朝廷若兵败,此子必首负责任,甚至会因此丢掉太子之位。吾儿萧永,便可伺机入主朝堂。待皇帝老儿一死,大燕天下尽入本宫之手。萧坚最好死在云州,你去办此事,就别让他回来了。” “不可!太子仍不能死。” “为何?本宫已经急不可耐!留着皇帝老儿的狗命,本就是为了先除掉萧坚。如今他蠢乎乎的要去亲征,自己找死,不是正中下怀?” “皇帝一死,太子顺位继承,名正言顺。所以必须先留住皇帝老儿一条命,但你别忘了,若他们父子同时死去,影响便会太大,并不利于五皇子顺利上位。况且,你似乎忘了一个人!” “谁?” “前任皇后的嫡子,二皇子萧笙。” “他?一介废后之子,已随他那个贱人母亲被禁足冷宫多年,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可以!你忘了那个女人的母族是来自哪里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若萧笙得到前皇后母族的帮助,便有了与五皇子分庭抗礼的资本,甚至犹有过之。” 上官瑛闻言,陷入了沉默。 顿了顿后,半坐起身,道:“你倒是提醒了本宫,既是如此,今夜便要了那对母子的性命。” 赵白眉却又将她拉下,压在身上,“别急呀!此事我已有分数,不论是萧坚,还是萧笙,都已是砧板鱼肉。” 上官瑛淫笑一声,“当真?那不如你再陪本宫骑骑马?” 第156章 摄政王的示好,送宅邸 城外行宫中。 许君卿并未说出当日传信元博的实情,只拿塔鲁醒转之事来搪塞,元博自然不肯相信。 但软磨硬泡了许久,这小妮子硬是不说,执拗得很。 元博摆出“姑爷”的身份,威逼利诱也未能奏效,甚至声称要是许大寨主再故意隐瞒,他便会直接将她按倒在床上给强行办了。 许君卿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反倒自己躺到了床上,摆出了一个“大”字型,说道:“那就来吧!不用你强行,我还配合你。” 令元博汗颜不已,目瞪口呆,顿时没辙。 如此顺受,元博自然提不起任何兴趣。 有时候太容易得到,反而会使人索然无味。 在元博无奈走后,许君卿暗自偷笑,心中鄙视了一番,却在过后脸色忽而凝重,自语了一声“爹爹”,然后斐然神伤起来。 回城的路上,元博深沉思虑。 许君卿对那次约见的隐瞒,可能关乎皇帝遇刺的真相。 当晚,元博收到纸条,离开灵堂往僻静处一走,转眼皇帝便在后室遇刺,这时机未免有些太过巧合。 如果许君卿约见元博并没有直接的原因,而只是为了引开元博,让行刺的凶手有机可乘呢? 那么,许君卿便深有猫腻。 她身上可能还有另外的秘密,并未对元博全盘道出。 而要逼迫许君卿说出其中隐秘,元博倒也不是没有其他法子。 许君卿的软肋,便是她那位还未确定生死的父亲许骁,以及此时仍藏在伏龙山密室的虎贲军旧部。 只需以此为要挟,就不怕许君卿不吐真言。 只是未到必要之时,他都不愿如此相逼。 同时,元博还洞悉到了另外一点隐晦,许骁此前被认定身在幽州大狱中。 大狱失火,一众囚犯几乎无可生还。 这消息许君卿不可能不知道,但她为何没有表现出任何伤心难过的迹象? 也没有向元博询问过幽州大火死伤的情况。 她难道不担心许骁藏身火海? 还是一早得知许骁无忧,所以漠不关心? 许骁若不死,现在会在哪? 那个以囚犯身份镇守幽州大狱的前任不良帅谢标,又身在何处? 再者,离开幽州前,元博让铁面官救下军器监四大铸造司的司长,此事有没有办成,也毫无消息传来。 按理说,不论成败,铁面官都会有所交代才对。 即便元博不在幽州,消息也会设法传到京城,但却杳无音信。 怀揣诸多疑问,元博自顾苦笑。 那位天山师尊露出了奸诈一面,其心叵测,自己的身世更是显见神秘,犹未可知。 可谓迷雾重重,令他心情顿时沉重不已。 太子欲亲征,而亲征则必败,他仍在救与不救,如何救之间权衡。 更多的疑云却接踵而来。 回到他居住的那间官驿时,已是华灯初上。 元博刚下马,便见到一队白羽兵正在官驿门前徘徊。 还未及询问,领头的白羽校尉见到元博出现,便自己走过来道:“见过代寺卿,请代寺卿速回衙门,摄政王驾到。” 闻言,元博颇为诧异。 倒不是因为萧天云驾临大理寺的原因,而是这些白羽兵叫他“代寺卿”。 万宗德将寺卿腰牌交给他,便是有意让他代理寺卿之位的意思,但这并没有当众公布。 没有正式公布,这些大理寺的隶员不该直说“代寺卿”才是正理,顶多叫一句“首座”。 “知道了。” 元博应了一声,随后便赶回大理寺。 大理寺的正厅中,不仅是萧天云来了,万宗德这位真寺卿也赫然在列。 萧天云坐在寺卿主位上,脸色正襟,待元博走进来后,便对一旁的万宗德说道:“太子傅可以宣读旨意了。” 万宗德微微躬身后,从袖口中取出一卷金箔圣旨,高高举起道:“金面人接旨!” 元博心中一蹙,暗道:萧天云为何叫万宗德太子傅? 下一刻,随着万宗德宣读圣旨,答案便可显而知。 “代天子谕,储君昭下。” “大理寺卿万宗德,已任二品,掌管大理寺法司,兢业有加,厚德载物,乃为栋梁。逐,入内阁,兼太子傅,伴储君侧,辅佑社稷。时值突厥进犯,征讨贼逆在即,万卿恐难兼顾,故诏命金面首座,代管大理寺卿之权。” 说完,万宗德缓缓合上圣旨。 元博做着样子,道:“谢过天子圣恩,储君、摄政王抬爱。下官定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他一连谢了三人,倒也无可厚非。 皇帝虽然昏迷,但仍是名义上的掌权者。 在他昏迷期间,朝廷所出的旨意都必须以他为抬头在先。 圣旨中,虽只署名“储君”,但元博自然也知道,萧天云也默许了这点,他这个代寺卿才能名正言顺。 太子监国,只有监察之权,相当于只有一半的权力。 离王摄政,却是名义上的总领朝政,甚至比首辅吴道庭还要高一级。 萧天云点了点头,从主位上走下来,在众多大理寺吏员的目光中,亲自将元博扶了起来,其暗中示好拉拢之意,显露无疑。 “请起!金面人身份特殊,即便是本王也不知你真实身份,只能先唤你一声“代寺卿”。本王疏于政务多年,幸得皇兄信任,担了这摄政之位,犹感力不从心。日后,仍需仰仗太子傅和代寺卿多多指教才是。” 萧天云浅浅笑道,看着元博,而后又扭头望了万宗德一眼。 元博师徒二人,同时躬身道:“摄政王殿下过誉了,臣等愿效犬马。” 萧天云呵呵一笑,“好!既然如此,时候也不早了,本王便先回去。大理寺日后便仰仗代寺卿了,务必尽快查出是何人行刺了陛下。” 说完,便走向了大厅门外。 元博应了一声是,却见萧天云刚跨过门槛,又忽然止步,侧头道:“对了,太子升任你为代寺卿。说起来,本王当送你一件礼物,以表恭贺。” 他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丢了过来,接道:“陛下此前赐本王监管逆贼上官锦九族的流放之权,他那间国公府便落入了本王手中。近些时日,代寺卿是无法离开京城了。不如,这间宅邸便送给你居住吧!” 元博接过,还未及表示,萧天云便已带着随从离开。 那可是前任一等公爵的宅邸,价值万金。 这位摄政王居然说送就送,其背后的拉拢之心,已然昭然若揭,令元博有些深感意外。 早在上官锦入狱之时,他便潜入过这间国公府,自然是知道这间宅邸的价值和豪华程度。 此时,不免有些斐然的望了万宗德一眼,似乎在问询他的态度。 万宗德幽幽浅笑,随后一摆长袖道:“都下去!本官要与代寺卿交代几句。” 一众在场的吏员,便弯腰离去。 元博关上了正厅的门,刚转身回来,便听见万宗德笑道:“摄政王送你一栋宅邸,那可是莫大的恩惠啊。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如此慷慨,必想有所回报。徒儿,你觉得是该如何回礼?” 元博皱着眉,“摄政王总领朝政,连堂堂国公的宅邸都不放在眼里,说送就送。他能缺少什么?除了那件事,那个人...” 万宗德道:“不错!你能料到此事,倒也不失为师对你器重。他想要找出此人,让你帮忙倒也是最佳的选择。但你可有把握短时间内找出柳无情?” 元博顿然沉默。 萧天云本就是亲王,食邑一方,尽享权贵,寻常的金银财宝已不入法眼。 唯独心中有个郁结,那便是当年被柳无情斩尽家眷一事。 柳无情虽很早便被定为钦犯,但此人武艺高强,行踪诡秘,一直难以捕获。 元博身为暗卫首领,掌管天下铁面官,本身就是干追查暗访的事情。 若说有人能找到柳无情,那么他这个金面人便是其中之一。 而萧天云将国公府送给元博,也不是一时兴起而为之。 当中夹带了暗示,柳无情平生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上官锦。 将上官锦的宅邸送入元博手中,乃是暗指元博要用柳无情的下落来当作“回礼”。 元博顿有所悟,道:“学生不便谈之把握,但即便他没有暗指,学生也想将柳无情找出来。” 万宗德眉目一闪,“哦?那你便去办吧!这些时日,为师都必须跟在太子身边,无暇顾你。你好自为之!” “是。” 元博应是,而后便目送万宗德离去。 而一想起那间国公府,元博自然而然的想起了两个人。 随后,便也离开走出了正厅。 第157章 戴面具的... 离开大理寺,元博折返回官驿休息了一晚。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他便早早起身,赶往了国公府的旧址。 国公府本是上官玉清的家,被皇帝抄了之后,便一直由禁军守卫。 而萧天云将之赏给了元博,想必是早有知会。 元博刚到门口,守卫的禁军认出他来,便开始了交接程序,而后退出了国公府的范围。 如故地重游,在府中转了一圈,元博最后又转到了大门口处。 望着那扇朱漆大门,以及门楣上还没有拆走的“国公”牌匾,他浅然一笑。 心中却在寻思着,该如何为自己这座府邸命名。 他略微有点选择困难症,脑中倒是想到很多有意思的名讳,但此时无法表露身份,都觉得不妥。 恰好这时候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许君卿,便想以“卿园”为号,命名自己这座庄园。 卿园,低调隐晦,稍有风雅,不显身份,倒也正好适合。 元博满带笑意,正要重新进入府中,突然发现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声“首座大人”。 回头一望,便看见了一张马猴脸,正是带队巡查的崔三在叫他。 元博眉目一闪,崔三来得正好,“嗯”了一声后,接道:“随本座来!” 崔三等人从幽州回来后,因为“元寺丞”表面上已经葬身火海,几人没了主心骨,便也只能按照大理寺的部署各自履行职责。 崔三带队巡查,路遇这位新任的代寺卿,本只想打个招呼就走,没想到竟被召唤,倒也颇为意外。 进了大门,元博让随行的白羽兵守在门口,自己则带着崔三进入了厅内。 原本的国公府占地甚广,大至数十亩,元博要是自己一个人住的话,难免有些空荡。 况且,如今他身为代寺卿,地位超然,掌管三法司之一。 日后必然有无数官员上门拜访,若府中没有一些下人,就连招待都成问题。 此时,便萌生了组建豪宅班底的想法。 任寺卿,便可居三品的待遇,享受白羽兵的保护。 府中侍卫倒是可用白羽兵,但有些隐晦的事,白羽兵出面并不方便。 暗地里还是得招一些私兵,以及侍奉的丫鬟厨子。 当然,还要有一个管家。 元博的目光落在了崔三身上,心思生起:要不把崔三给撤了,给他当个全职管家? 这家伙做事还算有些交代,又重情义,此前得知幽州大狱失火,念及元博性命安危,还私下与张余现身救火,也是深有仗义,值得信任。 不过想了想后,还是作罢。 崔三留在大理寺当差,远比要做一个管家更加有用,而更加合适的人选也已在元博心中浮现。 眼下,元博转身道:“崔三,元博已死,左丞未有新寺丞之前,你便在本座身边伺候,可知?” 崔三闻言,一怔道:“禀首座,你怎知元寺丞已死?或许他还活着,仍犹未可知呢?” 元博如今不便明言,但也不想与崔三在这个问题多纠缠,干脆道:“本座掌管暗卫,岂会不知?即便他还活着,本座想收你,也不容他不准。” 说着,也不容崔三再多问,便开始吩咐他去制作“卿园”的牌匾,并张贴告示招收府卫和丫鬟。 崔三犹豫半分后,也是领命而去。 两日后。 原京城国公府改名“卿园”,并大肆招收府卫侍者的消息传出后,引来了大批竞任者,队伍排到了两条街之外。 崔三负责甄选,忙得不亦乐乎。 而在距离卿园不远处的一间茶楼,二楼雅室中,此时窗开一缝,有双眼睛正望向民众竞相排队的“盛景”,目光中逐渐显露出不悦。 啪的一声,上官玉清狠狠关闭了小窗,回到雅间内的圆桌前坐下,犹有不满道:“哼!那个戴面具的,居然抢了本小姐家的宅邸。实在可恶...爹爹说过,要给我们...在那里大婚的...” 她偷偷望了对面的慕容覃东一眼,略带羞涩。 慕容覃东安静地喝着茶,缓缓道:“婉君,时不往矣。那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但如果你愿意,太傅府以后可以成为你的新家...” 听此,若是放在以前,大小姐必然会心花怒放,毕竟是堂堂的探花郎如此表白,又有几人不会心动? 奈何,她如今已非清白之身... 在那夜,元博被司空小小下毒,而她又突然变身“麻花”,便已失去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守宫砂。 在这样的封建朝代,女子素重贞洁,却是最为在意这点。 即便慕容覃东还不知道,知道后或许也不会介意,但她内心深处却犹有芥蒂,不能释怀。 站在她的角度来说,似乎已然觉得配不上眼前这位家世显赫的大公子。 慕容覃东越是对她好,越是激起她内心的愧疚和逆反。 她拜入柳无情门下后,仅仅习武半月,凭借上佳的根骨,此番已然脱胎换骨,心境也发生了某种与之前判若两人的变化。但“失贞”的梗,却始终无法迈得过去。 慕容覃东奉万宗德之命暗中前往幽州,她死缠烂打不顾身份暴露的风险,硬要跟着去,本想去找元博做个了断。 谁知途中竟遇到了这个戴面具的,还跟他身边那个伪装成铁面官的“小贱人”起了冲突。 来到幽州后,又突遇监牢走水,元博看似已经葬身火海,令她想找也找不到了,心结便成了死结... 上官玉清心中略有感动,慕容覃东在她家道中落后,并未嫌弃于她,甚至还不惜代价地相助。此恩此情,她并非草木,又岂会没有感触? 然,只能说造化弄人。 有些人有些事或许就注定是千帆过客,可望而不及,欲近而甚远。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大公子此时的柔情,装作闻若不知,试图把话说到了一边。 拍了拍桌案后,压制内心的悸动,道:“我不管!总之,我一定要找那个戴面具的算账,不然本小姐气愤不过。师尊的佩剑还在他手里...” 慕容覃东皱着眉,微微道:“婉君...我是在说我们之间的事...” “哼!戴面具的占我家宅,夺我宝剑,今夜我便要去找他,谁也别想拦我!” 她说着话,内心却刺痛着,打断慕容覃东的同时,便起身离开。 阻止了对方的柔情攻势,也躲过了她留下就必须作出的“表态”。 心中却怅然,暗道:“东郎...对不起...原谅我还不能给你答案...” 转身的刹那,她不愿被慕容覃东看到的...是自己此时的感伤。 同一时间。 元博正身在卿园那间宽大豪华的书房里转悠着,看着此前上官锦留下还未被搬走的物件,目光环视,兜兜转转。 却忽然打了个喷嚏,令他不由暗想:咦,有人在想我? 不会是那两个人吧? 以她那个性格,今夜必定会来吧? 如此想到,元博幽幽一笑。 入夜以后。 元博在后花园的凉亭中煮了茶,茶具却准备了三套,身边不带一名侍卫,漫不经心的喝着茶,就像是在等什么人。 而那柄从上官大小姐手中抢来的弄情剑,就靠在面前的石桌旁。 没多久,两道人影飞入卿园内,瞒过了府外巡视的白羽兵,元博新招的府卫同样无人知晓。 两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落在元博不远处,其中一人急不可耐,目光落在弄情剑上,便迅速出手甩出了三道暗器。 暗器飞速击向元博的同时,那人亦出手成爪,抓向他身边的弄情剑。 元博轻笑,赶在来人冲到之前,抢先一步拔剑出鞘,挡飞暗器的同时,又挥出一剑。 呼! 若有似无的剑气横生,将来人逼退了回去。 若非另外一人此时出手帮她顶了一下,怕是还要连续倒退几步,这还是元博故意留手的情况下。 不得不说的是,许君卿在他身上下的阴阳蛊,当真有奇效。 不仅能让元博左肩的伤比常人愈合得更快,功力还犹有增长。 “哼!” 某人冷哼一声,正要再次出手,却被拦住。 一身夜行衣的上官大小姐,原本冲动,不懂内敛隐晦的脾性仍在,此时竟开口道:“拦我干嘛?打那个戴面具的...” 随行的慕容覃东哭笑不得,索性也不再掩饰道:“婉君,还打什么?没看到他已经准备好了三个茶杯吗?他已知我们会来...” 元博一笑,道:“还是大公子锐眼啊,那便请坐吧。” 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石凳。 第158章 金面人的管家婆... “谢代寺卿。” 既已被看破,慕容覃东倒是大方地摘掉面巾,坐到了石桌旁。 大小姐却犹有微怒的样子,扭捏着不肯过来。 元博提过茶壶给两个杯子倒上茶后,喊了一声“请”,这才说道:“明白人面前不装糊涂,两位能来,不外乎有两个原因。一是惊讶于这间国公府有了新的主人,而这人居然就是本座。二来,便是要取回这把弄情剑,是与否?” 慕容覃东默不作声,但从他闪烁的眼神中,不无默认的表示。 元博也没有追问,看向上官玉清,又指了指茶杯,接道:“上官大小姐确定不过来品茶?这可是此前魏国公留下的上等陈年普洱,你应该很想回味才对。” 这话一说完,不仅是上官玉清愕然,就连对面正端起茶杯的慕容覃东也是一怔。 在慕容覃东看来,上官玉清即便手握弄情剑,看似与柳无情不无关系,但也绝非必然。 弄情剑可以是柳无情给的,也可以是柳无情死后抢来的,更可以是黑市上买到的赝品。 单以一柄剑就确定此人与朝廷第一钦犯有联系,这未免牵强,慕容覃东甚至有无数种方法可以为她撇清关系。 故此,在前往幽州之时,上官玉清即便执意明晃晃地展示弄情剑,慕容覃东倒也没有一定要劝阻。 纵然弄情剑暴露,也不会有人轻易联想到上官玉清身上。 国公府九族被流放云州,大小姐虽失踪,但众所周知,其素来手无缚鸡之力。 没人会想到手持弄情剑的人会是她,更不会有人相信短短半月,她居然学会了武艺。 而且,慕容覃东身为新任左少卿,也已利用手中的职权为她做了一些掩饰。 不出意外的话,即便是元博这个金面人也可以瞒过。 此时,元博却直言点破了上官玉清的身份,便让二人颇有惊讶。 上官玉清心中讶然,但极力故作镇定,道:“你在胡说什么?以前这座宅院确实有位上官大小姐,但现在她已经死了。我姓穆,名婉君,不叫什么上官大小姐,你不要胡乱指名认姓!” 元博却笑了笑,但并未出言驳斥她的话,而是从怀中取出两册密卷,分别交给了两人。 两册密卷的封面一模一样,抬头皆是写着“上官玉清”四字,内容却略有不同。 见此,慕容覃东的面色肃然起来,身上泛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杀气。 他认得这册密卷,甚至动用过少卿的权力,涂改过里面的内容。 元博将之摆了出来,潜在的意思,便是知道了慕容覃东曾在密卷上动过手脚。 令慕容覃东内心一阵涟漪,不敢轻动,却莫名起了杀伐戒备之心。 篡改大理寺密卷,一旦爆出,他即使是已故的太傅之子,当朝探花郎,也难逃杀头的大罪。 “这是什么?戴面具的,你有何目的便直说,无需故作隐晦。” 上官玉清却想不到那么多,冷冷直言,同时也打开了那册密卷。 看过之后,大小姐却愣在了当场,再也说不出话来。 里面的内容记录着,从国公府被抄,到上官玉清被太傅府的人救出,藏身何处,逃亡期间又做了什么,与什么人接触,都显露无遗,事无巨细。 连她曾经在梧桐小院刺杀过元博,又藏银栽赃的事,都不曾错过。 而这两册密卷,是元博在大理寺的乙字号密室中找来的,说明铁面官一早便知道了上官玉清身上的所有隐晦。 包括慕容覃东暗中助她逃过追捕的事实。 元博轻笑着,看了两人一眼,接道:“大公子为何不敢看这册密卷?以你少卿之权,倒是可以进到衙门的乙字号密室。你找到大小姐的卷宗,涂抹篡改了里面的内容,以为可以替她躲避追捕。实则,却连自己也暴露了。” “铁面官能记录下这些隐秘,就不会仅此一册,你能涂改掉几份?除非你杀尽全京城的铁面官。” 慕容覃东冷静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声道:“代寺卿既然知道了覃东的秘密,但并未发兵围捕,此番还以礼相待,恐怕是要留给覃东一条生路。那不知覃东该何以回报?” 元博笑了笑,忽然将手中的弄情剑扔给了上官玉清,豁然起身,道:“无需回报,就当本座送你们一个人情。当然,两位若愿与本座交个朋友,那便最好了。” 说着,他转身走向了后院,接道:“都跟着来。” 身后两人狐疑着,对视了一眼,倒也没有拒绝,紧跟而去。 来到一间宽大的屋子前,门口有一口大箱子。 元博止步回身道:“大小姐应该对这间屋子不陌生,可愿进去一看?不过若想进去一看,就烦请两位帮本座把那个箱子带上。” 说着,便推开了屋子的门。 这间屋子,上官玉清自然不会陌生,因为那曾是她上官家的祠堂。 如今国公府成了元博的私宅,里面的供奉的牌位或许已经被撤走。 上官玉清不免黯然神伤,作为上官家的嫡女,主家的唯一子嗣,她竟连先人的牌位都无法留存。 元博推开门,却没有走进去,而是让开了身子。 上官玉清举目一望,微微色变,里面的牌位和供奉却是一点没有改变过,还被人彻底清扫了一遍。 她有些震惊的望着元博,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按理说,宅邸易主,元博本无需再留着那些牌位。 犹豫了片刻后,上官玉清再也忍不住,小跑走进祠堂内,跪在蒲团上,泪眼婆娑起来,口中喃喃:“清儿不孝,令列祖列宗蒙羞了。” 国公府失势,本不是她的责任,她仍是自称“不孝”。 慕容覃东也跟了进去,跟着跪在上官玉清身边。 元博站在两人身后,有些唏嘘道:“上官家几代忠烈,自太祖皇帝建国时,便是功臣。却不知一朝失势,落得如此境地。但这并非大小姐的责任,你无需自责。再者,若想保住这间祠堂,也不是没有办法。就看大小姐愿不愿意屈尊了。” 闻此,上官玉清抹了抹眼泪,起身道:“什么意思?” 元博笑道:“大小姐若还是这座庄园的人,保住这些牌位倒也不是不行,对吧?” 上官玉清一愣,成为这座庄园的人? 这戴面具的是想...纳了本小姐为妻? 她心中忽然来了这么个想法,继而心跳开始加速。 慕容覃东却道:“多谢代寺卿好意!然,婉君已心有所属,万难再遵从你的意思。” 他说得不卑不亢,也替上官玉清拒绝得尤为干脆。 元博听后,哑然失笑起来,这两人如此反应,怕是会错了他的意思。 继而道:“大公子怕是误会了。玉清姑娘要是成了本府的管家,自然也就是本府之人。我让她暗中收好这些上官家的牌位,有何难?” “管家?” 两人诧异,异口同声。 “不然呢?两位以为本座是什么意思?” “这...” 慕容覃东一阵语塞,后道:“但大人想找管家,大有人选可找。偏偏找上婉君,怕是另有隐晦吧?” 元博瞥了他一眼,回道:“不错!想必你们已知道,寺丞元博已葬身幽州大火。陛下将他之前手上的案件,都交给了本座。根据他留下的资料显示,大小姐聪慧过人,记忆力超群,临摹绘制的本事更是一绝。而大公子武艺高强,家世显赫,才思敏捷。你们若能入本座麾下,定是一大助力啊。” 慕容覃东皱眉,道:“大人想召吾等入门下?婉君如今乃是钦犯,大人就不怕她身份暴露,因而惹祸上身?覃东已是大理寺之人,听从你的指令行事,本就责无旁贷。为何...” “呵呵!为何还要卖你一个人情,替你隐瞒篡改卷宗一事,对吗?本座要的是真心实意的门徒,而非浅薄的上下属关系。” “那大人欲召我们二人,究竟是所为何事?你有万千暗卫相助,何须再用到下官二人?” “大理寺已非人人可信,铁面官亦是一样。” 元博说着,指了指门口的那个箱子,道:“那口箱子里边装的,便是元博留下的案卷材料。里面提到了一点,上官锦未死,且公主失踪案,乃为有人栽赃陷害而成。” 上官玉清听此,猛然抬头,怔然色变。 他震惊的不是元博想让她成为管家婆,而是上官锦还活着。 第159章 请君杀人 上官锦确实还活着,但现在已落入了萧天云的手中。 萧天云拿下上官锦的目的,也正是为了柳无情。 “你说什么?父亲还活着?此事是真是假,你莫要骗我!他不是被元博和离王共同监斩了吗?他是被何人所救?又是如何救出?他现在在哪?” 上官玉清激动之至,一连发问无数。 若非慕容覃东拦着,恐怕已经朝元博扑了过去。 元博伸手示意二人安静,道:“此事确是真的,魏国公仍在人世。不过,恐怕如今的境况并不好。此地并非详谈之所,你们若想知道更多,便听本座安排。” 上官玉清迫切道:“可以!只要你说出吾父下落,便算玉清欠你一命。此生不论是何,都必会相报。即便你想要我的命...” 元博并未过多表态,自己说自己,道:“元博留下的卷宗中说,这间祠堂内有间密室。还请大小姐将之开启,既是密室,能找到的人便不多。日后,便作为我们查案的基地,如何?大理寺已被渗透,已非缜密之所。” 闻言,上官玉清眉目闪烁,道:“你...你为何知道我能开启这间密室?” “元博说过,在上官家九族被流放云州时,曾安排你与家人在城外军营相见。那时候,老太君应该已经将密室机关的开启方法...告知于你了吧?” 元博若有所指道。 上官锦虽曾在狱中说过,这间密室只要他自己一人知道开启的办法。 但显然这并非事实,柳无情就是第二人。 上官家之人,必定还有人知道机关所在。 上官玉清犹豫了片刻,应了一声“好”,便带着元博二人转到神台之后,对着一面石墙上的浮雕敲打了几下。 随即,机关转动的声音传来。 下一刻,整个上官家神台的位置竟移到了一侧,露出了一个向下的台阶入口。 上官玉清站在入口处,深沉说道:“祖母确实将开启密室的方法告诉了我,还说...这间密室一开,便是我上官家复仇的开始,也是朝廷动荡的开始。” 她回身望向二人,顿了顿后,接道:“都跟紧我的脚步,前面这一段路走错一步,密室中的机关便会发动,神仙都无法逃生。” 元博二人默而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说着,上官玉清便率先走了下去,下台阶的时候,刻意错过了某一步台阶。 慕容覃东想跟下去的时候,却被元博拦住道:“先把那个箱子带上。” ... 密室内的通道很多,设下了无数机关,但据上官玉清所说,当中只有一处房间是安全的。 而上官锦留下的那卷假名册,便留在机关最严密的那间。 不久后,在上官玉清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了地下那间不设机关的密室中。 这处房间还不小,足有八九十平,里面还有各种物资,可作为藏身之所。 里面的物件虽已落灰,但能看得出来之前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想必柳无情藏身国公府十年,便居此间。 上官玉清取过一张抹布,清扫了密室圆桌上的灰尘,道:“师尊从这里出去后,便不再有人踏足此间。这里很安全,你有什么话,便可直说。” 元博点了点头,打开慕容覃东搬下来的那口箱子,从中取出了许多文书材料,并用暗器一份份地将之钉在石墙上,形成了一整个连贯的“脉络图”。 而后,指着最上面的一份文书画像,道:“你们看!所有事情的起因,都先来自于公主被绑失踪。后,公主在国公府被救出,魏国公因此惨遭入狱。同时,还在府中搜出了一系列所谓谋逆的证据,包括龙袍、皇宫舆图等。” “案件落入寺丞元博手中,经过他三次探查魏国公的口风得知,魏公居然知道谁是幕后栽赃之人,但他选择了隐瞒。原以为是为了换取族人的性命,但事实远非如此。” “魏公透露出了这间密室,并暗示了柳无情的存在。元博只身闯入,遇“大年初二”与柳无情,惊险抢下了一份名册残卷。至此,也才知道了背后之人构陷魏公的动机,便是为了这卷名册。” “但这卷名册,到底代表了什么?或许只有魏公和背后之人得知!” “再到神医司空淼身亡,三师暴毙。这三起大案,表面看起来毫无关联。但在元博的卷宗中,却发现太傅虽是死于假吴恭和紫月之手,但另外两人却是另一伙人所杀。而且,太傅死前曾见过其他人,并写下了某种文书名单。” “经过太傅死后现场留下的痕迹分析,元博让大小姐恢复了纸张上的笔墨,最终得出了几个人名。凑巧的是,这几个人名的其中之一,与元博得到的名册残卷中有重合!” “两位,可看出什么猫腻?” 元博利用简短的介绍,将这几桩案件都回顾了一遍。 上官玉清听得一头雾水,满眼的疑问。 倒是慕容覃东沉思了一会儿后,脱口而出道:“名册!元博手中残卷的人名,若与吾父写下的文书中有名单上的重合,那么便说明当中贯穿了一个共同点,便是那卷名册。” 他顿了顿,来回踱步,又接道:“如果说,真像元博所料,吾父在遭遇毒手之前见过其他人,并写下了一些名单给对方,而这些名单恰巧就记录在上官伯父名册中的话...那么吾父可能也知道名册的内容,或者本就是名册中之人。” 元博眉目一亮,道:“还有吗?” 慕容覃东又沉思了半晌,但之后却摇了摇头。 元博这才靠近了墙面几步,伸手指向墙上的“正月”二字,接道:“大公子说的没错,三师之死与魏公被构陷一事的联系点,在于名册。但忽略了一个关键,那便是正月这个杀手组织。” 慕容覃东皱眉道:“这关正月什么事?吾父并非正月所杀。” 元博肃然道:“但你似乎忽略了当元博争抢名册时,正月的大年初二出现,并与柳无情产生了争斗。后,太傅死前曾经见过另外的人,如果那个人也是正月之人呢?” “那又如何?” “正月从柳无情手中抢夺名册,又逼迫太傅写出另外的名单,这说明...他们和魏公一样,都知道这份名册的作用!或者背后指使他们抢夺的人,知道名册的用途。” 听此,慕容覃东恍然大悟。 正月组织不惜与柳无情对立,争夺名册,又逼迫太傅写下名单,可能是深知这卷名册的价值和用处。而他们是一个收钱办事的杀手组织,即便他们不知道,背后的雇主让他们抢夺,也必会知道。 如果能从正月组织的手中知道名册的秘密,那便不难推测出背后雇主的身份。 慕容覃东道:“我明白了。从公主失踪,到吾父身死,这三起案件看似毫无联系。其实都是在围绕名册而发生,背后之人逼迫上官伯父无果,继而以绑架公主栽赃。名册现世后,又命正月抢夺,得知吾父在名册内后,又强行让吾父写出所知之人...” “当中,正月是其中的贯穿点。公主是被正月所绑,并伙同国公府护院将之带进了府中。你是想以正月为线索,找出幕后之人的身份?但这与神医司空淼被杀有何关联?” 元博摆了摆长袖,道:“关联在于名册的用途,与司空淼被杀的动机。” “怎么说?” “司空淼进宫为陛下看过病,深知陛下的病情。如果是有人想通过他知道陛下的身体情况,遭拒后杀人呢?再假设杀人者,就是正月组织的人呢?便说明背后有人在策划谋逆,而正月就是帮凶。” 元博目光微沉,接道:“正月涉嫌参与谋逆,又抢夺魏公手里的名册,你不觉得奇怪吗?那卷名册中的人,或许便是这场谋逆的知情者,或者参与者!因为某种原因,他们之间出现了分歧,才导致了连环大案的发生。” 这话一说完,慕容覃东和上官玉清同时大惊。 三起案件中,贯穿了一个正月杀手组织,其中涉及谋逆的话,这卷名册中的人必然就是知情者。 但知情者是忠是奸,还犹未可知。 慕容覃东震惊道:“那大人打算怎么办?” 元博直直望着他,回道:“一切由正月与名册而起,那便从这两样开始着手揪出幕后之人。真正名册就在魏公脑子里,而魏公现在...就在摄政王手中。我们要设法夺回他,并引出正月之人。” 上官玉清圆目一睁,“你说什么?吾父现在在萧天云手中?为什么?吾父与离王无冤无仇,他抓吾父作甚?难道说离王想造反?” 元博微叹一口气,却是笑而不语。 慕容覃东向她解释道:“离王抓住上官伯父,是为了逼出你的师尊柳无情。毕竟当年柳无情杀了离王全家,而他平生只有上官伯父一个朋友,也只有上官伯父能使动他。离王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当年是上官伯父指使柳无情杀人...” 上官玉清愕然。 “那大人打算如何救出上官伯父?又如何引出正月之人?其实,你本不用如此大费周章,这三起案件已经被陛下定性,已然结案......你帮我们,是为何?” 慕容覃东转头,试探性的问道。 “为了一个真相,也为了......” 元博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 他本想说也为了弄清自己的身世,但若说出口,便会引起二人无端的猜测,倒是无谓解释。 此事牵涉到了上官瑛、赵白眉。 赵白眉又是将他养大之人,必定深知他的身世。 而赵白眉谋逆之心已经浮现,幕后之人会不会是他? 自己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这才是元博最想知道的。 于是,便改口:“引出正月之人不难,我有一箭三雕之计。” “请大人明言,覃东必定鼎力相助,若能救上官伯父逃出苦海,在所不惜。” 慕容覃东拱手道。 元博点头:“正月之人都是杀手,引出他们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请他们杀人。” “杀人?请他们杀谁?” “请君杀人,杀的就是我。” 元博指向了自己。 慕容覃东瞪大了眼睛。 他所谓的一箭三雕,居然是请人杀自己? 这算哪门子的一箭三雕? 第160章 一箭三雕,百里挑一 慕容覃东二人极为费解,在他们的认知里,还是第一次听闻请人杀自己,仍可谓之一箭三雕的妙计。 此时,皆是讶然地望向元博。 元博却一本正经的语气道:“正月是所有事情的关键突破口,将他们挖出来并一网成擒,是目前我们得知真相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但他们太过神秘,而且可能在朝廷中有所内应,替他们隐藏了行踪。与其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全境缉捕,还不如请他们出面杀人,引蛇出洞。” 慕容覃东闻言,表示疑问道:“大人此言不无道理,但我看过大理寺的卷宗,之前也不是没有人用过这个办法引出正月,但结果都失败了。他们极为谨慎,甚至瞧不上万金的悬红。” “那是因为你们筹码不够!” “请大人直言。” “达到正月这种级别的杀手组织,他们杀人已经不单纯是为了钱,你得找到他们感兴趣的人或物。例如魏公上官锦。” 元博缓缓接道:“我要你们向正月透露魏公还在世的消息,并要求他们用我的人头来交换线索。” 慕容覃东皱眉道:“透露上官伯父生还的消息?那岂非是置他于险地?” “不!魏公在离王手中,本就是险地,何谈再险?正月若得知魏公尚在人世,必会设法找出他的下落。这正好能为我们指引出离王将魏公藏在哪,而正月之人若来杀我,我便能伺机将之擒住。一举两得!” “我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想以上官伯父生还的消息,雇佣正月组织杀人。他们也想得到上官伯父,必会全力追踪其下落,而代价是必须先去杀你。如此一来,我们即可通过正月得知上官伯父的下落,也可以伺机擒下正月之人。” 元博点头道:“对!但有一点必须记住,先让他们来杀我,而后才能透露魏公如今在离王手中。” 慕容覃东也是点头,“只是,正月组织十五人,皆是有数的高手。让他们去杀你...大人可以把握全身而退,并擒住他们?” 元博摆手道:“本座自有分寸,你与上官大小姐只需照办。” 雇佣正月杀人,有三个好处。 其一,可以通过他们探查出上官锦的下落。 其二,可引出他们追杀元博,元博便可伺机布下天罗地网,擒住他们。 其三,便是给白羽兵找练兵的对象。 元博已然将一整套改造白羽兵的方案,送到了白羽卫统领韩商的手中。 韩商的第一步便是甄选出其中的五千人,这五千人便是白羽兵最强大的精锐,首战的磨刀对象便是正月。 正月若派出杀手追杀元博,就必然会陷入白羽兵的重围。 五千对十五,即便是正月十五人尽出,恐怕也难以在人海中逃脱。 这便是元博的底气。 一箭三雕,也正是此间。 找出上官锦的下落,擒住正月之人,给白羽兵找练兵的对象,一举三得。 听了元博的筹谋,沉默了许久的上官玉清面色一收,此时正色道:“戴面具的,你的计策...本小姐也认为可行。父亲现在落入离王手中,本就是险境。若能通过正月探知其下落,并将之救出,乃是上策。即便是失败,父亲落入正月手中,只要他始终守口如瓶,倒也可保暂时的安全。此计,我们可立于不败!” 元博听此,有些惊喜的望向她。 这位大小姐能说出此话,倒是难得一见的思路清晰,令人耳目一新。 “既然已经商定,事不宜迟,那我们赶紧去办。父亲若因此获救,便算我欠你一条命。” 上官玉清焦急道,说着便想快步离开密室。 元博将之拦住,道:“且慢!此事不可草率,魏公是要救,但不能急于现在。半月后,才可联系正月。本座需要时间来布置兵力,务求一举拿下正月。” “半月后?这...” 上官玉清显然不愿等待,正欲表示异议。 元博却打断道:“此事就这么办,半月后,本座会在白羽兵营恭候正月的大驾。若想成事,大小姐就必须忍住。” 慕容覃东见此,便暗中拉了拉上官玉清的衣襟,躬身应了一声是。 令大小姐也再难表示异议。 “行了,既已商定,一切便按计划行事。明日,本座便会奔赴白羽兵营,半月内都不会回来。大小姐既是我府邸的管家,府中事宜便尽数交予你和崔三之手。” 说完,元博便当先走出了密室。 次日一早。 元博起身,便带着一队府兵急冲冲的出城。 先是去了一趟城外的行宫,同样是以查案的名义见了许君卿一面,出来之时这位靖媛郡主已混在了队伍之中。 随着元博赶往白羽兵营的途中,许君卿不免疑问道:“说实话,你把我找来作甚?我已经说过,那件事我并无补充...约见你只是为了塔鲁之事。” 元博笑了笑,“无妨,我并非为了此事而找你。想必你已知道,离王将上官锦的府邸给了我。而这两日我招收府兵,发现当中竟有些是你的山贼手下假扮而来。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许君卿不满道:“这些人都是我之前留在幽州的暗桩,山寨不复从前,离开时我将他们带来了京城。但未免他们身份败露,我只能将他们送入你府中暂避。没人能想到堂堂金面人的府中,会藏着山贼。好歹他们喊你一声姑爷,你这也介意?” 而事实上,元博并未就此介意,甚至还乐见于此。 这些山贼大多是前任虎贲军旧部,英勇善战,对“小姐与姑爷”忠心耿耿。 能得他们相助,岂非最好? 元博一笑,道:“好吧!但这也算我帮你一回,礼尚往来,现在该轮到你帮我。” “何事你说!” “陪我半个月。” 许君卿闻言,瞪大了眼睛,道:“你...你不要脸...龌龊!休想!” 他太不要脸了,竟然想让本小姐陪睡? 她虽严词拒绝,但脸上却微红,并没有太激烈的反应。 元博讶然道:“本官的意思是,让你陪我在军中共事半月,你想哪里去了?” 许君卿顿时脸颊绯红,“啊”了一声后,微微语塞,撇不过脸去。 来到兵营中。 因为此前已有通传,白羽兵统领韩商亲自到军营门口迎接。 校场上,几日前韩商按照元博送来的甄选要求,已经将选出五千人马集合起来。 韩商掌管白羽兵多年,对手下的将士极为了解,由他经手选出的兵卒便皆是精锐。 白羽兵建制三万,取五千人,就是每六人中,只选一人。 但这并非元博的最终标准,他想要的,是真正的百里挑一的“悍将”。 五千人,其中一千轻骑兵,五百刀甲兵,一千五的长戈兵,五百弓弩手,八百盾牌兵,余下的便是混编的策应兵力。 在元博的设想中,兵不在多,但贵在于精,在于人心向和,士气的高涨。 当然,也看古时常说的地利人和。 历朝历代来说,以少胜多的战役,本就屡见不鲜。 优势兵力的一方,之所以失败,大多都输在人心和策略之上。 由此可见,兵强将勇,只是胜利的第一步,关键还在人心向和,众望所归之上。 再强大的军队,若不能真正为主帅所用,那便等同于摆设。 元博欲掌军的第一步,便是要树立威望,收买人心,凝聚兵卒的使命感和归属感。 校场的看台上,元博正襟威严,振臂高呼道:“台下的将士们听着,本官只此一问,尔等为何从军?” “保家卫国,兴民安邦!” 台下五千人齐声回道,声如洪钟,响彻天地。 但听在元博耳中,却并没有丝毫“热血”的感觉。 表面上的口号,大于实质内心的想法。 在这些兵员中,不无真正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来,但也有家中不堪重税,从军抵税的人在,更有食不果腹,从戎只求饱餐的人。 士族权贵为了培养家族子弟,将之投向军中闲养的现象,亦是不在少数。 像这样的军团,便是属于口号大于实质战斗力的那种。 而这些人上了战场,就几乎是炮灰的存在,更会影响军心。 元博想要建立自己的底牌,首先就要摒弃这些蛀虫的存在,方能按照自己的理想打造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 此时,他表面上回应了一声“好”,而后只身跳下了高台。 下一刻,走到军中排在最前面的将士前,略带不屑与质疑的语气,道:“尔等说得字字铿锵,言之保家卫国。为何本官看到的却是...懦夫、废物、蛀虫、不堪一击的孬种?” 此言一出,却是令全场始料未及。 第161章 练兵,严选亲卫队 军中讲究一个严明的纪律,基础等级分明,主将说一不二。 元博此番莫名其妙的“诛心”之言,若是从韩商口中说出,倒也不会引起什么风浪。 他虽为代寺卿,但在这些将士的心里,却是个军中的门外汉。 主将训斥,理所当然。 但“门外汉”的质疑,就会引起诸多的不忿,即使元博在实质职权上高于韩商。 话声落地,五千人中便开始逐渐产生了若有似无的非议声。 紧接着,有些胆大的将士相继发声道: “大人此言何意?我部军中皆是悍将,素来尽忠职守,严恪军规,奋勇无惧。何来你口中的懦夫孬种之辈?” “大人虽为代寺卿,掌管暗卫,不无骁勇多谋。然,暗卫与军中条理不同,不可同论。此番直言质疑我部,委实有失威严。不入军中,不言军事,此为常理。” “大人可曾知兵?若不知兵,吾等便不受此评足!” “吾乃白羽骁骑校尉朱争,自认不是大人口中的孬种...” “...” 一时间,军中沸腾了起来,对元博所言极为愤慨。 看台上的韩商,眼见场面不对,刚想出言喝止议论声,却被元博远远地伸手阻止。 面具之下,元博带着浅浅笑意,此时白羽兵的质疑声,正是他想要的。 质疑声越大,等到他震慑住这些声音时,立威的效果就越好。 顿了顿片刻后,元博随即喊道:“看来你们多有不服!那好,即日起,本官每天接受你们当中十人的挑战。若有人能在本官手下过得了三招,本官立即收回说过的话,并亲自斟酒道歉,如何?” 话刚说完,军中的质疑声更大。 在这些将士看来,元博扬言在他手下过不了三招,乃是极大的侮辱与质疑。 虽然白羽卫军中的单兵武艺不高,但也是练过家子的好手,从艺者胆大,又有谁人愿意接受质疑?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我先来!” 这时,此前自报姓名的校尉朱争,便拖着一把斩马大刀喊道,并排众而出。 元博笑而不语,却是默认了朱争的挑战。 “大人小心了,刀剑无眼!” 一说完,朱争便挥刀砍了过来,看他那样子,竟像使出了全力。 但,令人震惊的一幕。 朱争刚冲出几步,大刀才刚刚抡起,就发现元博已冲到了近前,伸出两指点中了他肩上的穴道,使之动惮不得。 而由始至终,元博都未曾出刀,朱争甚至难以发现元博是如何冲过来的,就已经被制服。 要知道,朱争此时穿着铠甲,元博那两指居然还能透过铠甲,准确地击中他的穴道位置,尤为使人惊骇。 朱争两手麻痹,手中战刀掉落,只能愣在当场。 “力道是足了,但动作还不够迅捷,显然是平时训练强度不够。再来!” 元博直面朱争,冷冷道。 随后,解开朱争的穴道,接道:“这回,本官不点你穴道,你若能过得了三招,仍算你赢。” 朱争恢复行动力,面色一收。 元博此时声称留手让步,令他颇受刺激,大喊一声后,再次冲了过来。 但结果仍是一样,莫说三招,朱争连一招也过不了,手中的战刀已被夺走。 “再来!这回不抢你手中刀。” “再来!这回我让你一只手臂。” “再来...” 众目睽睽之下,元博给了朱争七八次机会,但对方依旧无法碰到元博的衣角。 “我输了!” 最终,朱争放下了手中的战刀,单膝跪地道。 但显然,他仍有不服,想了想后,又接道:“我白羽兵素来不是以单兵作战能力见长,大人身为暗卫首领,武艺高强是必然。但这并不代表大人便是知兵,暗卫与兵团本就不可混为一谈。” 元博早有所料道:“行!以你胸前徽章所示,你是个领兵的十夫校尉?将你的小队带出来,本官一人足以。” 听此,朱争目光闪烁,“大人此话当真?白羽卫十夫成阵,战力斐然,可不是儿戏。” 元博轻笑,“尽管来!” 朱争肃然,倒也没有客气,大喝一声,点兵十人后,便将元博围在了圈中。 十人成兵围之势,亦守亦攻,相互策应,围猎一人,犹有余刃。 看得出来,朱争此人摆出的十人阵颇有声势,显然有些带兵的潜能。 又颇具胆色,敢当众质疑主官,并出面挑战。 元博暗自赞赏了些许,暗道此人日后倒是可以多加培养。 “杀!” 随着朱争一声令下,十人同时斩向元博,几乎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像这样的十人小阵,以多打少,战线很短,破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想要破阵,最直接的手段,只能是一力破万法,以霸道、绝对的力量取胜。 元博声随影动,手中长刀出鞘,刀鞘当作暗器飞出,击退了一人。 而后,凌空跃起,在空中一旋身,一抹圆形的刀气以元博为中心向四周散去,直将十人生生逼退。 但你若认为元博这就赢了,那便是想错了。 十人小阵最大的杀招,并非队员的同时斩杀,而是那位一直按兵不动的校尉朱争。 此时,元博一刀挥退众人后,还未及收身回势。 已见朱争助跑着冲了过来,跃起,斜刀猛然斩下。 呼! 恍如猛虎下山的一刀! 元博刚刚收刀止身,已然来不及躲闪,看似只能硬接下这刀。 但平常所谓的“硬接”,大多都是守势。 元博此时却大出所料,采取了进攻的招式。 铿! 他举刀横斩,在绝对力量下,竟将朱争手中的刀劈飞。 朱争只感觉虎口生疼,当他落到元博面前时,双手依旧保持着握刀的姿势,但手中刀已然不翼而飞。 他震惊不已,难以置信的看着元博,愕然当场。 回过神后,朱争缓缓道了一声:“我们输了...” 军中只服强者,十人小阵以多打少,本就占尽了便宜。 即便小队此时仍有一战之力,但也由不得朱争说不服。 就在他即将再次单膝跪下时,元博却将他拉住,道:“无需如此,你很不错!” 说完,便转身回到了高台。 台下的五千人,此时已然鸦雀无声。 这位“新来”的代寺卿虽口出狂言,但也不是毫无本事的沽名钓誉之辈。 一力战十人,虽不能证明他知兵,但气势是显露无遗。 元博复而高声道:“可知为何将尔等特别选出来?” 台下齐声回道:“不知!” “不知便对了,你们还不配知道。只有经过接下来的数次轮选之后,能坚持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知道。不过,在轮选期间,尔等五千人皆是军饷加倍,配给加倍。” 元博正色道:“现在,全体都有,向后转!” 等到全军听命,向后转身,他才继续接道:“全军负重沿着校场跑步十圈,而后便暂且解散。” “是!” 五千大军便开始浩浩荡荡的围着校场跑动起来。 元博转头望向韩商,吩咐道:“韩统领,你负责监督。若有坚持不住,或者怠慢者,皆踢出队伍,不可留情。” 说完,便带着许君卿等人离开,往大帐走去。 韩商躬身应了一声是,望向元博离去背影的目光中,却有一丝难懂的复杂之色。 大帐中。 元博坐在主位上,连倒了三杯茶喝下。 一旁的许君卿,若有深意的看向他,道:“很不错呀,先武力威慑他们一番,然后再以加倍的军饷和配给犒赏。先是一棒打下去,又一顿甜头洒下,你算是有点心机。” 元博微笑道:“平时你管理手下的山贼,不也是这样吗?军中管理不比家臣,上了战场,若军心散漫,上下不一,便只有死路一条。威慑、以军纪捆绑是在所难免,而他们有所付出,加倍军饷是应得的。” “你想用这五千人来干嘛?” “其实用不到五千人,我只取其中三百,真正百里挑一的勇士。此后,他们便是本官的亲卫队!也是大燕首支你们未曾见过的特战队伍!” “哼!你也知兵?看不出来啊!但你练你的兵,找我来干嘛?” “陪我呀!帮忙做点事,例如斟茶倒水,洗衣叠被,松骨捏脚,还可以陪睡...嘿嘿!” “你想得美!你把本姑娘当成什么?” 许君卿大怒道,说着便要离开。 元博拉住她,虽是半开玩笑着说话。 但实际上,许大寨主此来,可是大有用处。 第162章 利器与遴选,底牌的建立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要想打造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兵器的好坏便首当其冲! 古往今来的历史教训中,因武器装备的优劣而导致战事失利的例子,比比皆是。 再勇猛的将士,你也不可能指望他凭借一腔热血,去与敌人的“飞机大炮”作斗争。 升级武器装备,便是元博改造白羽兵团的首要任务。 白羽兵,只是内卫兵团,所配备的武器装备都是次一级的,比不上正规军,甚至不设重甲和强弩。 所谓次一级的装备,就比如是前线部队换装退役下来的武器。 这些武器本就属于淘汰的序列,为了物尽其用,所以落到了并没有繁重作战任务的内卫兵团手中。 而白羽兵若手持这些兵器上到真正的战场,俨然是去给对方送人头。 许君卿做了近十年的山寨主,私铸了多年的兵器,即便她不善铸造,但也曾经接触过许多图纸、工序和理论知识。 能算是半个理论专家和技术指导。 元博将她带到军中,便是想利用她身上这点知识优势,将白羽兵团的武器全面升级。 伏龙山私铸工场,造的都是比肩军器监的出品,虽然故意在外出的武器上留下了瑕疵。 但能留下瑕疵,也必然能摒除瑕疵,做出尽善完美的武器。 白羽军营有大量的军械,这些军械都需要做日常的维护,因此军中的后勤团设有一队工匠和熔炉工场,方便维护作业。 有了工匠和工场,加上许君卿这个技术指导,白羽兵营就相当于有了一座独占的“军器监”。 元博拉回许君卿后,将自己用两天时间准备的材料交到她手中,道:“你看看这些文书材料,从现在开始,白羽兵的熔炉工场就交给你。你按照我上面所述炼铁制钢的方法,打造出一批样品。经我检验合格后,再大量生产。” “最起码要三百套百炼钢制成的刀剑铠甲,和五千套次一级精钢开刃战刀。” 许君卿本不以为意,若说到炼铁铸造,她认为自己足以成为元博的师祖。 但在粗略地看过元博写下的炼制方法后,不由震惊。 元博所述的工序方法,不仅横贯了她目前所知,甚至还在此基础上作出了精密的改进,阐述了其中原理和注意要点。 “白铁为甲,黑铁为盾,精钢开刃?千锤百炼,合以碳屑则成钢?你为何知道这些?你也是铸造师?为何我从未知晓?” 许君卿看着手中的文书,惊讶道。 元博笑了笑,“你不知道的事还很多!大燕的军器监算什么?要是能给我足够精密的设备,我甚至可以造出百米之外取人首级的火器,亮瞎你的眼球。” 他意指的是火铳,也就是最原始的枪支。 制造火铳,需要一定的熔铸水平,以及相对高强度的抗爆钢材,精准的火药配比。 元博的脑中有完整的思路和制作方法,但以大燕的技术条件,实施起来极为耗费财力物力人力,和相当长的时间成本。 一时间想做出来,显然并不现实。 单说熔铸打造出合格的枪管,便是桎梏之一。 撞针、弹片是其次。 “你少吹牛!是你在大理寺的机密室中看到的吧?哼!虽然你写得很详细,但里面的方式方法还有待验证,军营中的工匠有没有这样的水平,也是一大问题。我需要时间研究!” “好!你慢慢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你先制造一批样品出来,我自会告诉你其中隐晦。” “...” 元博的铸造清单中涉及的兵器装备很多,有些甚至是许君卿从未见过的,也有一些她万难理解的存在,当中自然存在着诸多疑问。 两人在大帐中交流着,一问一答,偶有争论,竟渐渐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接下来的几天里。 许君卿得到了元博的铸造材料,像是陷入了某种深远课题的研究,往返于自己的军帐和熔炉工场之间。 元博则开始了自己的遴选计划。 韩商初选出来的五千人中,虽已算得上是白羽兵的精锐,但元博要的是精锐中的精锐。 第一步选的就是体能。 前世当了五年的大兵,深知从军体能的重要性。 第一天,让五千人沿着校场跑十圈,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后,便缓慢增加跑步的圈数。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跑满三十圈,便是五公里。 五公里不间断负重越野,是一个前线士兵最基本的身体素质和意志要求。 士兵分批次进行遴选,有了适应强度的过程后,任何不能坚持跑完圈数的人便会被淘汰。 三天下来,五千精兵被淘汰了四分之一,剩下的便算是基本体能合格。 接下来,便是障碍翻越训练,分百米、三百米和五百米。 障碍训练,考验的是士兵的灵活度和临场应变能力。 按标准,限定最短的完成时间。 还有各种各样的考核方式,例如深蹲、俯卧撑、引体向上,“杠铃”举重...等等。 务求将士兵的潜能彻底激发,锤炼身体强度的同时,也是对精神意志的提升。 一番演训操练下来,元博从五千人中选出了三百人,皆是可独当一面的精英将士,不无威武。 一开始,众将士没见过这样的训练考核方式,大多都有些腹诽。 但随着训练的深入,众人明显感觉到了自身能力的提升,逐渐对元博这位“门外汉”有所改观。 而遴选通过只是入门,真正的“戏肉”是职业技能训练。 骑兵,要重点训练骑术和冲阵战法。 弓弩兵要苦练射术,不要求每个人都能百步穿杨。但必须熟练掌握阵地齐射,跑动开弩,精准点杀,骑射...等等技巧。 刀甲兵,战时是护卫远程弩手的主要战力,每个兵卒都必须是灵活善战的好手。 砍杀、护卫的技巧,是这支兵种要严格掌握的。 没有热武器的战争,唯一的远程战力便是弩手和投石机,而这些关键性的远程火力极为脆弱,就需要强悍的刀甲兵来护卫。 挡在军阵最前方的盾牌兵和长戈兵,肩负着抵御敌方第一波攻击的职责。 盾牌兵必然要足够“稳重”,以盾牌为坚守,扛住骑兵的冲锋。 紧随其后的长戈兵,是对付骑兵的主要力量。 找准敌方骑兵的软肋,将之挑落马下,就必须拥有极为严密的阵型和完美的配合。 元博针对各大兵种的不同,因地制宜,因材施教,百炼士兵的职业技能,以尽善为最终标准。 并设立一定的奖罚制度,提高鞭策士兵的积极性和严谨性。 例如,弓弩手在连续做完五十个俯卧撑后,依旧可以稳定开弓射箭,且准确命中目标者,即为上等,赏银犒劳。 反之,则没有奖赏,还要另外占用休息时间额外练习。 最后选出的三百将士,是元博用来设法擒住正月之人的战力,也是日后守在他身边护佑的底牌。 而余下没有被选上的士兵,元博也没有打算放弃,另外四千七百人将按照次一级的标准训练,稳步提升战力。 他要将这五千人,当成自己应对朝堂危机的资本。 不论如今朝廷给了他多少权势,万宗德对他如何信任,赵白眉给他安排了多少个师姐策应,这一切背后的力量都不是元博自己的。 换言之,一旦这些人日后和他反目,他手中若无一些筹码,便只会被沦为弃子或者牺牲品。 未雨绸缪,组建自己的班底,是他必然要走的一步。 进入军营的第十天晚上。 已经几日未见的许君卿和韩商一起走了大帐。 许君卿率先开口道:“有两个消息,你要先听好的,还是坏的?” 元博坐在主位上,原本想提笔写些什么,听闻便放下笔,抬头道:“先苦后甜!你先说坏消息吧!” 许君卿脸色深沉,却是看向另一侧的韩商,道:“韩统领,你说吧!” “是!” 韩商应了一声,刚想说话。 却被元博抢了先:“是太子战败而归的消息吗?” 他似乎已有所料。 第163章 验收装备,燕云十三镇皆失 “大人...你早就知道?” 韩商不无惊讶道。 元博浅笑,却没有向韩商解释自己未卜先知的原因。 太子亲征的消息在元博进入军营的第二天,便开始公布天下。 不出意外,他点了张风晓的关中军作为主力,驰援燕云二州。 外加,急令十大都护府与各地藩王募兵十五万作为候补兵力。 而许君卿已然确认关中军装备了有瑕疵的兵器,其战败成定局是预料中事。 原本元博还在犹豫着要不要通知一下太子,但这事似乎轮不到他来左右。 幽州行宫之时,皇帝与万宗德就“猜出”了整个军械案的脉络,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早已知道私铸军械的去向,但却未点破。 皇帝随后昏迷,但万宗德还在,他都未曾提醒太子,元博又何须横插一脚? 且在元博见过公主,取到兵符当天,元博试问万宗德,太子要启用哪里的兵亲征。被万宗德以“军机”搪塞,便说明万宗德并不想元博染指此事。 背后,万宗德可能已有筹谋。 不过,即便是早有所料,此时元博依旧有些怅然,道:“可惜了云州的十万将士,也不知能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军报呢?” 韩商从怀中取出一卷小纸条交到元博手中,道:“并无军报,但寺卿有传书过来。” 这也是意料中事。 太子战败,乃是军机。 白羽兵不属于前线军团,前方战报不会传到他们手中。 韩商之所以能得到消息,不外乎是万宗德偷偷来信。 元博展开纸条一看,却瞬间脸色凝重,“怎么可能?燕云十三镇皆失守?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云州军十余万兵力,加上燕州军的策应,少说也有二十余万的军队在边关。 太子再带上关中军八万人,近三十万的军团竟挡不住突厥的骑兵? 元博讶然不已。 即便这三十万兵都装备着瑕疵的兵器,也断然不会溃败得如此迅速。 “韩商,你怎么看?” 元博深思了一会儿,对韩商问道。 韩商微微皱眉,随后将一份大燕地图放到了元博的案上,道:“大人请看,关中军的驻地距离云州比京城近。太子出征前,已先命关中军起拔,急赴云州。” “而太子七日前离京,若急行军的话,七日不停不休,也可赶到云州。但算了算日子,现在太子应该刚到前线不久,怎么可能会马上就战败?” 元博听此,目光一闪,道:“哦?你是说寺卿给的这个消息有假?” 太子战败可以预料,但按理说并不会那么早。 以韩商的推论与事实分析,也确是如此。 萧坚三日前从京城出发,七日不眠不休也才刚刚赶到边境。关中军早两日抵达驰援,云州应该是更加稳固才对,怎么可能一到即败? 纵然萧坚一到即败,消息也不该这么快传到京城才对。 但万宗德为何要传来一个“假消息”? 元博深思着,忽然预感到了一个极大的危机。 韩商道:“大人觉得没有可能吗?即便太子一到云州,首战即失利,消息也应该在七八日左右方才传到京城才对。时间对不上,这封密报可能是有人假以寺卿之名传来的。” 萧坚前往云州,最短用七天。 若他战败,消息八百里加急,算上斥候中途换马的时间,也必须要七日以上。 怎么可能现在就收到消息? 但元博认得万宗德的字迹,这张纸条确认是万宗德亲笔所写,他也断然没有理由制造太子战败的假消息。 顿了顿后,元博摇头道:“罢了!不管此信是真是假,都不关我们白羽兵的事。我们就装作不知,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说着,他又看向许君卿,接道:“现在你可以说好消息了。” 他虽如此轻描淡写,心中却不无忧虑,燕云十三镇怕是在萧坚赶到前,已经失守。 万宗德所说的“太子战败”,或许类似于预言,隐晦地要元博做出某种应对而已。 而萧坚赶到,得知燕云之地失守,必然大怒。 怒而不顾一切举兵反攻,也不无可能。 然,不论是关中军还是萧坚带去的亲卫,急行军数日赶到后,已经是疲惫不堪。 此时,若他执意马上组织反攻,突厥人以逸待劳,萧坚岂有不败之理? 元博苦笑了一声。 萧坚此去不像是威风凛凛的亲征,倒是像急着去跳入圈套。 许君卿此时道:“你要我准备的武器已经出了样品,这算好消息吧?” 元博眉目一亮:“带进来看看!” 许君卿一挥手,守在帐外的几名士兵便走了进来。 第一位走进来的士兵人高马大,穿着一身厚重的铠甲,呈灰白色,手中提着一柄光亮闪银的战刀,看似可吹毛断发。 元博颇显惊喜,走到那名士兵面前,接过他手里的刀,以一张纸试了试刀锋。 唰! 果不其然! 纸张划在刀锋上,不费吹灰之力便已断成了两半。 “把你身上的铠甲脱下来。” 元博悦然,对那名士兵下令道。 “是!” 士兵随即脱下铠甲。 元博以手中刀一挥,全力一击,斩在铠甲上。 铿! 钢铁交加的声音,顿时冒出一阵火光,但那副重甲上居然只是留下了一道刀痕。 看那深浅程度,即便是穿在人身上也不会伤到皮肉。 元博大喜,再看此时手中的战刀,刀锋居然没有卷曲,依旧锋利无比。 “不错!有点水平!黑铁为盾,白铁为刀,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元博带着笑意道。 古代的炼铁技术虽然起源很早,但最开始铸造出来的是生铁器。 生铁质地坚硬,性脆易折,且毫无韧性可言。 而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第一是炼制时熔炉的温度不够,导致生铁含有的杂质太多。第二,便是锤炼淬火的次数不足。 何为钢?熟铁百炼入碳,即为钢。 在元博给许君卿的资料中,重新设计了熔炉样式,使之最大程度上能留住热量,增加熔炉内的核心温度。 并重新设计了两套铸造方案。 基础的铁料以不同的温度和方式熔炼,可形成两种截然不同的铁胚。 统称为白心与黑心铁胚。 两者之间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含碳量。 白心铁强度高,韧性足,百炼之后成钢,可作为战刀武器,无坚不摧。 黑心铁的抗击性极好,结构稳定,无需千锤百炼,只用以超高温长时间煅烧,其质地介于铁与钢之间时,就最适合用做盾甲。 这名士兵身上的铠甲和战刀,便是分别用白铁千锤百炼而成的精钢和高温熔铸的黑铁制成。 制刀与制甲,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工艺,其作用区别也尤为明显。 而元博设计之初,打算将白羽兵原本的轻骑兵改为重骑兵,因此士兵除了最外边一层的厚甲之外,里面还穿了两层不同材质的护甲。 分别是皮甲和木甲。 皮甲顾名思义,是用动物的皮革制成。 木甲则是用一块块连接的竹片制成,竹片的韧性足,可起到缓冲的作用。 重骑兵三重护甲加身,本身的负重增加,会影响其机动性,但也可增强其冲击力。 而内在的两层护甲,可以在外层厚甲被破防后,缓冲士兵受到的冲击,减少伤害,最大程度地降低人员的伤亡。 重骑兵脱掉了最外层的厚甲,也可瞬间转成机动性更佳的轻骑兵,角色的转变非常迅捷。 “好,有此重甲与利器,白羽卫便算是有了自己的重骑兵。只需勤加操练战阵和骑术,比肩正规军也不是不可。” 元博幽幽笑道。 第二名士兵,隶属于刀甲兵。 刀甲兵在战场上的作用,便是护卫己方的远程火力,免受敌方骑兵和步卒的攻击。 因此,这个兵种不但需要一定的防护力,还必须拥有快速反应的能力。 标准配备一柄战刀和一面木制覆甲的盾牌,身上的护甲是软性的环甲,或者木甲。 所谓环甲,是用一个个坚硬的小铁环相互“编制”而成的软甲,可防矛刺和刀砍,质量也不会太重,保证了刀甲兵的机动性。(类似于“秘银甲”) 刀甲兵手上也有盾牌,但与重型盾甲兵不同。 盾甲兵的盾牌乃全铁质,极为厚重,抗冲击力极强。 主要用来与长戈兵配合,阻挡敌方的重骑冲锋。 而刀甲兵手上的木制盾牌,虽表面也覆盖一层铁皮,但相对较轻,能阻挡弓箭手的箭矢即可。 ... 白羽兵几大兵种,元博全部为他们重新设计了专属的装备,但这种装备只是一种雏形,日后仍需改良。 至于如何改良,便需要到真正的战场上去寻找弱点。 元博一阵验收过后,虽感觉不尽是心中所想,但也还犹为满意。 向许君卿投去一眼赞赏,元博道:“细节仍需改良,但大方向是对了。首期我要三百套这样的装备,只供本官选出的三百勇士使用。后面,再设法给全部白羽卫换装!” 许君卿点了点头,“好!你只要有足够的人手和物资,我便不难办到。” 韩商此时隐晦的插了一句:“大人是要换装白羽卫?这标准,几乎超过了正规边关军团。朝廷那边......” 元博笑道:“韩统领不必担忧!朝廷若问起,也会先问本官,我自会担待。但朝廷现在关心的是云州的战事,哪有闲情理会我们?” “那寺卿传来的消息,我们报还是不报?” “不报!若太子真的在云州已败,自会有消息传到内阁。而寺卿提前让我们预知,可能是...不久后,便会用到我们白羽卫。换装,更是迫在眉睫。” 元博说着,瞳孔一缩,接道:“不过...在此之前,我们的三百勇士要先招待一伙客人...” 韩商纳闷道:“客人?什么客人要重兵招待?” “正月的杀手!” 第164章 去把她抓来陪本官睡觉... 韩商一愕,他掌管白羽卫多年,身在法司队伍,自然是知道“正月”代表着什么。 这个神秘的杀手组织,从十年前开始进入众人的视野,十年间声名鹊起,冠绝大燕杀手组织第一位。 在他们手下,从来就没有失败的任务。 天下第一刺客,虽名为柳无情。 但所有人也都知道,个人与组织不可同语而论。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正月远比柳无情更加可怕。 韩商初任白羽卫统领之时,与大多数新官上任一样都想显露锋芒,曾扬言三月内将正月十五人全部缉捕归案。 却在数次与之交锋之后,死伤无数之下,棱角渐渐被磨平,虽最终捕获数人,但正月依旧还在。 他们组织里的人,似乎一直都在轮换,被捕一人,马上就会有新的补上。 就好比当初在小巷中堵截元博的“十三先生”一样,若当时慕容覃东出手斩杀了此人,不用多久,新的十三先生便会再次出现。 他们就好比幽灵,杀之不尽,捕之不绝,神秘而可怕。 此番,元博却想说以三百将士就将之铲除? 这在韩商看来,莫过于与他当年的年轻气盛一样,只有跌过了跟头,方知人生路飘摇。 韩商并未多言,应了一声“是”后,退步走出了帐外。 正在这时,隐隐有一股夜莺的啼叫传入了大帐,若有似无。 元博眉目一动,面具之下露出了一丝浅笑。 许君卿恰时说道:“那我也走了。你只要将我所需的材料和人力送来,白羽兵的新装备不成问题。” 说完,也不等元博回答,便大步离开。 元博随后也挥退了一众侍卫,坐回主位上。 片刻后,等到他莺啼声再次传来时,元博这才起身,隐于军营的暗影处消失不见。 再次出现之时,他已在距离军营五里外的树林中。 而元博不得而知的是,就在前脚离开军营的同时,身后便跟着一个黑影。 树林中,元博也学着莺叫了几声,没多久,前方的大树上随即跃下了一道人影。 这看似平常不过的莺啼声,其实却是铁面官的联络暗号。 之前,元博联系铁面官,皆是吹响从龙头短刃中得到的竹哨。 但这只是其中的一种方法,有权进入大理寺的机密档案室后,元博发现铁面官之间的联络方式多如牛毛。 来人一见元博,便单膝跪下,喊了一声:“首座大人。” 元博负手而立道:“如何?公主怎么说?” 面前的铁面官回道:“公主说,还是那句老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进入军营之前,他曾答应公主,三天内告知“元博”的下落,如今已过十日。 不过在此之前,元博选了一名铁面官替你去宫里传达消息,直言“自己”已死。 本想断了公主的念想,但这小妮子却是不依不饶,非得见到元博的尸体。 这名铁面官传来暗号,不外乎是要通传公主的态度。 元博微叹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似在感叹。 而面前的铁面官说完话,本以为已经无事,正要躬身退走。 元博却忽然叫道:“等等!” 铁面官停住脚步,“首座还有何吩咐?” 元博盯着他,下一刻却说了一句令对方极为震惊的话:“把你的面具摘下来!” 铁面官一怔,“大人,这...” “这什么?在本座面前,你还掩饰什么?莫要忘记,本座既为金面人,便已掌握了你们全部人的真实身份。在我面前,你无需忌讳。除非...你有问题!” “是!大人稍待。” 铁面官犹豫了半分,想想也是,便揭下了脸上的面具。 而后,还补了一句:“崔三,见过首座!” 眼前之人,竟是崔三。 他不仅是明卫,亦是暗卫。 元博盯在崔三脸上,眼神闪烁。 果不其然! 万宗德留在甲字号密室中的名单并没有作假,崔三果然是铁面官,而元博心中的一些疑问此时也找到了答案。 例如,皇帝和万宗德为何事先得知了军械私铸案的脉络。 但单凭崔三一人,并不足以将此事了解得那么透彻。 元博微哼了一声,开口道:“你可知本座为何留下标记,指定要你入宫通传?” 崔三单膝跪在地上,回道:“不知!但首座如此安排,自有道理。” 元博一笑,而后竟动手去摘除脸上的金面具。 刚刚按动面具上的机关,却见崔三脸色大变,背过身去,道:“大人这是...” 金面人的身份必须绝对保密,原则上除了皇帝和寺卿之外,知道的便只有死人。 元博在崔三面前揭 “转过身来!本座答应饶你不死!” 元博摘 崔三却仍是不敢,吞吐道:“属下...不敢...” 元博摇了摇头,此时不再变声,恢复自己本来的声线,道:“快转过身来!你何时变得如此胆小?” 崔三一听,瞬间便听出了元博的声音,猛然转身后,由惊讶变为惊喜,道:“头儿,是你...你...竟成了新的金面人...” 元博瞥了他一眼,笑道:“不然呢?你还真以为本官葬身幽州火海了?” 两人摆明了身份,崔三倒也没了那么多规矩,起身道:“嘿嘿,那倒不是,我知道头儿吉人自有天相。这不,眼下不动声色就成了代寺卿,还是暗卫的首座。” 他拍了一句马屁。 元博没好气道:“不是?说,你在我身边,暗中向先生通传了几次消息?” 崔三犹见愧色道:“头儿,这不怪我呀。都是你那位先生的安排,我也是职责所在。但有些事情我隐瞒了,例如你与那位...” 元博忽然微微侧头,打断道:“行了!我来,不是听你解释的。有事要你去办。” 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崔三,接道:“按上面说的做,不得有误。我只要结果!” 崔三脸色一收,看过那张纸条后,却是眉头一皱:“头儿,真要这样?” 元博笃定地点点头。 崔三想了想后,倒也没有废话,“好!我这就去办!” 说完,便戴回面具,拱手离开。 崔三刚走,元博也戴上面具,随后转身像是对着空气说话,道:“出来!” 四周却鸦雀无声,不似有人。 等了些许,元博一哼,又接道:“你不愿自己出来,是想让本官动手?” 这话说完,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才发出一阵声响,一个人影缓缓走出,来到元博面前喊了一声“大人”。 此人,竟也是铁面官。 元博冷声道:“你竟敢跟踪本官?” 那人粗犷的声音,回道:“并非如此!属下听见附近有暗卫的传声暗号,故而过来一看。绝非有意跟踪大人,请大人明鉴。” “哦?你竟也听见?这么说来,你隐藏在白羽卫军中?” “是!” 那人深沉回道。 元博盯向他,若有深意道:“那好,你摘 那人却微微愕然,“大人掌管名册,若想知道属下是谁...” 元博却打断道:“别废话,摘还是不摘?” 那人一怔,只能应“是”,而后摘 正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向元博,似乎很不明白元博为何要让他揭 元博掌管铁面官的名册,想知道白羽军中有多少铁面官存在,其身份如何。 只需翻阅名册,根本不用让人揭 元博也看着那人,目光中却透露出一丝意外之色,但转瞬又恢复常色,道:“你来得正好!本官正要找人去办一些事,便交由你手。” “大人请说!” “本官发现白羽军中潜入了一个女匪首,此人胆大妄为,无恶不作,论罪当诛。不过...却颇有姿色,前凸后翘。你去把她擒来,今晚陪本官睡觉...” 听此,那人浑身一震,侧目道:“这...大人...你...” 元博却冷冷道:“怎么?你有难处?还是想抗命?” “不...不是...属下只是....大人,既是匪首,擒来也当是打入诏狱,送去陪你睡觉...恐怕...” “先陪本官睡觉,再打入大狱不行吗?你去不去?” 那人目光飘忽不止,魔怔的状态。 元博心中暗笑,转而道:“哼!看你扭扭捏捏的样子,看来也办不成事。本官再另找他人去吧,你退下!本官还查到那女匪首仍有同党,且胆敢隐藏在本官府中。正好趁此机会,一并除了去。” 说完,大袖一挥,便迈步离去。 但还没走出多远,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恼怒的女声:“元博,你无耻!” 元博偷笑着,回头一望,却没见到有女子存在。 倒是那方脸大汉,此时竟胆敢眼神不善的看向元博。 “怎么?我哪里无耻?本官已叫你摘掉面具,是你自己敬酒不吃,怪我无耻?” “你...” 方脸大汉怒指着他,一跺脚,忽然撕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显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容。 第165章 正月,初三先生 元博说完,看了看身后的美女,又故作泰然般往回走。 许君卿赶忙过来拦住他,微怒道:“站住!你既已知道我是谁,为何还要装深沉?你若敢动我的人,我...我杀你了...” 她说得很正襟的样子,却透露出一股莫名的可爱。 “是吗?我在大理寺的密室中,查到了有关阴阳蛊的材料。那东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怎么杀我?” “你...” 许君卿气得脸色微红,却也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到底想怎样?” “你说实话!当日约我在宗人府后院相见,是不是只为引开我?那人是装出来的?” 闻言,许君卿一阵不自然的神色,背过身去,沉默不语。 元博正色道:“铁面官的名册中记录,你入职的时间是较晚的一批。先生应该这两年才将你招入暗卫中,所以有些事情你知道,有些事情你也是和我一样,被蒙在鼓里。” “皇帝与先生能事先得到军械案的情报,除了崔三的缘故之外,还有你暗中通报。整个案件的脉络,只有你我最清楚。只有加上你的密报,他们才有可能知道全部。” “当日,我们从伏龙山密室出来时,我想让你们假扮铁面官,但苦于没有面具。没想到,你手下的山贼转眼就找出了几副。虽然你们解释说,是徐阳县围攻裘记布庄时捡到的。其实不然,你们当中本就有铁面官。对吗?” “而在路遇慕容覃东时,你故意暴露出面具上机关的隐晦,让慕容覃东看出猫腻。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铁面官的身份,因为面具上有机关这点隐秘,只有真正的铁面官才知道。你若做得天衣无缝,反而会暴露自己。又对吗?” 许君卿手里扯着衣角,难掩心虚的神色。 元博却不理会她,自顾自道:“幽州大火发生后,你本该焦急才对!但直到皇帝昏迷,离王带队回京,你都没有找过我,甚至不提及狱中许骁的安全。为什么?” “幽州监狱的大火,必然是皇帝与先生命人放的。且不谈他们背后的用意,许骁就身在狱中,你却不顾及他的安全。只能说明一点,有人向你保证了许骁的安全,对吗?不出意外的话,许骁现在在先生手中?” 他一连发问,许君卿都只是低着头,不曾回应。 顿了顿后,元博走到她身边,“你可以不回答这些问题,只需告诉我一点,那人是不是装的?只是为了引出幕后之人?” 许君卿转头看向他,不显凝重道:“你以为你很聪明?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你的推论?哼!其实你说的都不对!” 她说着,竟气呼呼地推了元博一把,转身便离开。 元博皱眉,苦笑一声,“你不说,我便直接去问他!” ... 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切如常。 许君卿依旧往返于军帐和铸造工场之间,有刻意避开元博的意思。 元博除了亲自把关三百亲卫的训练之外,也开始着手以韩商为假想敌进行沙盘推演,进行军阵对敌上的演习。 但沙盘推演还远远不够,要想让白羽兵真正拥有正规军的强大战力,贴近实战的拉力训练也是必须。 进入军营的第十五日,也是元博与慕容覃东商量好“雇佣”正月杀人的第一日。 韩商带着这座军营的数千人队伍,进入了更远处的深山丛林中作野外集训。 元博则带着麾下的三百亲卫全副武装,随后出发。 此时,他与韩商分成了两个阵营,各自为政,正进行一场实战演习。 韩商为实战的假象敌,元博要以不对称战力,只用手下的三百人设法在数千人的防守下,对主将韩商进行“斩首”。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看似几乎不可能完成。 韩商早先半日离开军营,直到夕阳西下时,元博这才开始对手下人发出号令,先派出了一队斥候,前往刺探“敌方”的位置。 等到有军报传回后,元博带着大部队出发。 来到一处山林间时,夜幕开始降临。 元博将麾下的三百人都分散了出去,只留了几人在身边护卫。 执行特殊任务的丛林军团,本就不宜大批量集结,更不能安营结寨,否则一旦暴露了位置,便有可能被一锅端掉。 将人员都发散出去,既是为了更好的隐藏自己,也是为了暗藏“刺刀”。 元博身边跟着七八人,躲在一处山洞中,洞口做了一定的伪装。 面前放着一张地形图,借着微弱的烛火正深沉凝望。 片刻后,元博轻轻一笑道:“通知各处的弟兄,这两日按兵不动,先观察韩商那边的动静。我们以静制动,急不来!” “是!” 一名传令官随即离去通报。 “你们也赶紧在洞内休息,想必今夜韩商不会有所行动。” 众士兵点头,之后便开始在这个偌大的岩洞中,寻找合适的位置铺设草席。 但没过多久,几人才刚刚躺下,洞外忽然便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敌袭行军的动静。 元博猛然起身,抓过了放在一侧的长刀,警惕起来。 一名士兵走到元博身边,小声道:“好像是韩统领那边有异动,我们的位置可能已经暴露。主帅,我带着几个人先引开他们,你随后转移位置可好?” 元博沉思了一下,点头,“好!一切小心。” 士兵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溜了出去。 一刻钟后,洞外已然安静了下来。 元博对着身边仅余的一名士兵喊了一声,而后走出洞外,另寻藏身处。 借着夜色的掩护,两人穿行在山林间。 没走出多远,元博便突然发觉到,原本跟在身后的那名士兵竟不知去向了。 豁然回身之际,身后便只有深邃的夜色。 元博暗觉不妙,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下一刻,数道暗器从一处草丛中击向元博的后背,突兀之至。 元博警觉,手中长刀出鞘,连续挥出几刀挡掉暗器,凝神注目。 叮叮叮! 暗器打在长刀上,发出了丝丝火光,震得元博握刀的手虎口发麻。 可见,出手扔出暗器之人,并非泛泛。 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绝非是韩商手下的将士出的手。 军中不设暗器,只有箭矢,而偷袭元博的却是数枚梅花镖。 “何人在此偷袭本官?难道不知这处山林已被我白羽卫征用了吗?” 元博对着暗黑的夜色,试探下的问道。 一息后,夜色中幽然传来一声叹息。 元博的视线内,浅淡月光之下的阴影处走出了一名黑袍人。 也不作任何避讳,就直勾勾地站在他面前。 “何人?” “正月,初三!见过金面首座。” 黑袍人淡然的语气道。 元博心中一沉,有了与慕容覃东的筹谋,他知道正月之人必会找来,但没想到竟来得那么快。 按照计划,慕容覃东应该今日才联系正月。当晚正月之人便来了,可谓神速。 同时,也显现出正月对上官锦的重视。 一有上官锦的消息,正月便立马出手。 在正月组织的等级制度里,排名越“小”的人,地位越高。 例如,元博曾见过的正月初二,便是正月的二号人物。 而此时出现的正月初三,也不遑多让。 寻常的目标,正月不会出动到像初三这样的塔尖人物。 由此可见,即便是正月,其实也不是很有把握能拿下这位大理寺的暗卫首座。 “正月之人?哼!一群逆贼,本座不去找你们,你们倒找上门来了?是来杀我的?” 元博“明知故问”道。 正月初三却又叹了一口气,道:“正月出手,必见血光!金面首座身为暗卫首领,自然是对我们有所了解,又何须明知故问?有人要取你项上人头,你今夜便要断首此处。” 元博故作一笑,道:“哦?看来初三先生是有把握取本座性命?” “其实没有!堂堂大理寺的暗卫首座,岂是谁说杀就能杀得了的?大理寺历任的金面人,无一不是武艺超群之辈。” “那你还说得如此笃定?” “我若一人来此,或许并不足以留下你。但如果加上他们,首座大人便可往西了。” 说着,正月初三一摆手,从其身后竟像分出了几个分身,唰的一声,出现在元博面前。 “初六!” “初九!” “十一!” 同时出现的那三人,自报门楣道。 见此,元博眼中多了一丝凝重,但表面上却镇定道:“哼!四人?” 为首的正月初二道:“足矣!” “那你可知本官在这山林中有多少人?仅凭你这四人,就想杀了本座?” “知道!但离你最近的白羽兵已被吾等拿下,即便你此时发出信号,在大部队赶来之前,你也已经身死!你可愿试试?” “看来,你摸得很透!竟得知了白羽卫此时的部署,如你所说,本座今日已无机会生还?” “首座若想活,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正月甚至可以保证日后不与你为敌,且替你诛杀幕后雇主。只要你...” 正月初三的话没有说完。 元博却已经大笑道:“只要我说出上官锦的下落?” 正月初三点了点头。 “好!那我告诉你。他此前被寺丞元博所救,现在在离王手中,你去找吧!” 元博缓缓道。 正月初三微微一愣,“首座居然那么轻易说出?该不会有诈吧?” 元博道:“是否有诈,你去一试便知。若本座说假,你再来取我人头也不迟。正月能堵我一次,便也能堵第二次,不是吗?” 正月初三思考了半分,后道:“好!那就暂且信你一回。” 说完,便朝身边的三人示了示意。 四人正要退走时,元博却开口拦住道:“等等!初三先生可以走,但其余几位不如留下?” 正月初三目光一寒,“什么意思?” 第166章 困兽,意外之人 元博轻笑着,直视正月初三道:“什么意思,初三先生难道不知?” “好歹本官此次出兵演训,也带了五千人马。正月只来四人,便在军中堵住了本官。这要是传出去,本官金面人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初三先生要走,恐怕还得留下点什么。例如,你身下的这三位先生,或者你的一手一脚!” 闻此,正月初三微微诧异,而后大笑起来:“首座是在说笑吗?莫要忘记,你如今孤身一人在此。韩商带着近五千人没错,但他远在五里外的山头。你手下的三百士兵也已经发散出去,不足以支援你。你现在还能活着,已是正月的恩赐,还妄想留下我们的人?” “哦?初三先生得知韩商在五里之外扎营,是什么时候的事?如果现在他动了呢?本座手下的三百将士也已经在折返了呢?” “哼!那又如何?你若敢轻动,在援兵赶到之前,我们亦可先杀了你。” 元博听他这么一说,却并未显丝毫紧张,忽而一声微叹后,对着空荡的夜色,喊道:“你若来了,便赶紧出现。不然,初三先生就要取本座首级了。” 话声刚落,一道人影突然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下,冲了上来。 沿途风驰电掣,片叶不沾身,施展着令人咋舌的绝顶轻功,轻如鸿雁,缓缓地落在元博身后的巨石上。 来人斗笠披风,长襟微摆,飒爽的英姿,神秘剑客的模样。 正月四人,见此人出现,皆是警惕。 为首的正月初三目光锐利,一眼盯在来人露出披风外的剑柄上,深沉道:“君心剑?你是慕容覃东?” 慕容覃东稍稍抬头,露出了斗笠之下英俊的面庞,却是笑而不语。 元博倒是帮着回道:“初三先生想不到吧?指使你杀人的雇主,此时竟成了助我之人。加上这位名满京城的慕容公子,我二人联手,能否在你们四人手下撑到韩商大军赶来?” 慕容覃东,文探花,武状元,痴迷于剑术,大公子之名在京城已是如雷贯耳,手中一柄君心剑,斗笠披风,英武不凡,也不知迷倒了多少京城的大家闺秀。 正月之人,自然对之不无了解。 正月初三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凝重,缓缓道:“你在设局?白羽兵的演训是假的,上官锦的消息也是假的,你只为引出我们?不出意外的话,韩商现在已经把这几座山头都包围了吧?” 慕容覃东这时候插嘴道:“初三先生既已看得通透,那还在等什么?出手吧!本公子也是直到首座发兵的前一刻,才知道计划有变的消息。我还赶着回去吃饭呢...” 他笑着看向正月初三。 在元博与慕容覃东的谋划中,确实有生擒正月之人的想法。 但最初的计划中,元博并未向他透露出白羽兵和韩商的加入。 而他也是在元博离开军营的以后,才收到准确的消息赶来。 元博却摆了摆手,道:“哎,莫急!初三先生说得没错,这次演训和雇凶杀人都是为你们准备的局。但有一点,本座并没有说谎。上官锦确实还活着,且就在离王手中。至于,离王为何要从元博手中夺走上官锦,初三先生应该不难猜到。” “而你们是为了上官锦手中的名册,离王不过是为了逼问出柳无情的下落。是吗?初三先生。” 正月初三怒哼一声,目光怨毒的盯在元博身上。 这时候,身边另外三个正月之人,忽然转身面向正月初三,道:“三爷先走!吾等断后。” 说完,便同时扭头看向元博二人。 慕容覃东此时出手,手中君心剑出鞘,一剑如长虹贯日,毒蛇般击向正月初三。 正月初三巍然不动,他身后的三人却出剑拦住。 元博长刀一震,亦是随着慕容覃东斩向几人。 铿! 两人联手出击,凌厉非凡,刀剑锋芒毕现,将挡在正月初三面前的三人同时击倒在地。 而正月初三始终稳如泰山,淡漠的看向二人。 一息后,他豁然转身遁走,冷漠的声音却似乎留在原地:“好!金面首座最好记住今夜,来日正月必会奉还。白羽兵在此,虽无法取你性命。但吾若要走,谁能拦住?” 说话的同时,人已消失在这山林间。 “想走?” 慕容覃东冷笑,正要追去。 却见留下断后的三人,从怀中取出了火折子,并撕开了胸前的黑衣,露出了绑在身上的火药和引线。 元博一惊,拉了慕容覃东一把,极速往后退。 正月三人点燃身上的引线,状若疯狂般朝元博二人扑去。 砰砰砰! 三声炸响过后,血雾弥漫,碎肉横飞。 这三人竟引爆血肉之躯,为正月初三争取逃走的契机。 元博二人被逼退了十余米,虽未受伤,但身上沾染了诸多血腥。 回过身后,元博横眉道:“追!不可让他逃了。” 说着,便当先朝正月初三消失的方向追去。 慕容覃东的轻功极好,利于快速追赶。 但正月之人最擅长的,便是隐匿的功夫。 二人循着痕迹,一时间也难以确定正月初三远遁的确切方向。 不过,这几处山头已被韩商包围,正有源源不断的白羽兵举着火把,往山上地毯式搜索而来。 山下是一片茫茫原野,近五千人马举着火把将山头重重围住,长长的队伍如浴火的卧龙。 不久后,正月初三避无可避,只身冲下山脚,与围困的白羽兵厮杀在一起。 元博二人闻讯赶到,命白羽兵暂时退开后,直面正月初三,说道:“初三先生说得没错,你若想走,单打独斗的话,确实无人能拦你。但现在不是,本座有很多人。嘿嘿!” 说着,他高高举起手。 守着这处的一众白羽兵将士,恰时发出震天威慑:“喝!俯首就缚!俯首就缚!” 声势如雷,响彻天际。 五千精兵,莫说是一个正月初三,即便是正月十五人到齐,也是插翅难飞。 正月初三与众人对峙了一会儿,当也自知逃生无望,忽然叹了一口气,仰天道:“很好,不愧为金面首座!仅凭此计,你便不比你的历任者差。但若想生擒吾,却是妄想!” 下一刻,他又仰天一叹后,竟举过手中的朴刀,欲割颈自杀。 元博连忙道:“等等!” “素闻正月十五人,皆是悍不惧死,武艺卓绝之辈。尤其是初五往上,江湖中更是鲜有敌手。初三先生此时想要自刎以保存名节,倒也不出所料。但死前,可愿与本座一战?本座倒想看看,令人闻风丧胆的正月之人是否...乃是浪得虚名。” 他说着话,目光轻视地望向对方,挑衅的意味十足。 正月初三逃无可逃,但他若要以死闭嘴,元博即便手握兵马,倒也拦无可拦。 而若对方自刎身死,元博苦心摆出的围捕之局,便失去了意义。 只有留下此人性命,方可得到自己想到的线索。 如何拦下他? 元博这时想到的,便是以比武为名,战胜对方的同时,伺机令对方失去自刎的能力。 “你想与吾一试高下?” 正月初三停下手中动作,冷声道,言语中不无意外。 元博轻笑道:“然也!但如果初三先生已经自愧不如,也可拒绝!当下便可自刎!” 他隐晦的用言语刺激着正月初三。 正月初三目光一冷,哼道:“金面首座还真是自视甚高,那便来试试...” 对方“试试”这两个字刚说出口,便已见元博持刀冲了过来。 唰的一声。 元博瞬间斩出三刀,一出手便是全力,附带着丝丝刀气,横贯而去。 呼! 正月初三只感迎面有风,向后躲闪之际,亦横刀格挡。 顿时,由白羽兵围成的人圈内,随着两人的缠斗,风尘四起,杀机重重。 慕容覃东善武,但看着这场面,倒也很难判断出谁更胜一筹,两人似乎在伯仲之间。 但观之元博此时使出的招式,大公子的心头却浮起了四个字:天山剑法? 他能看得出来,元博手中虽然拿的是刀,却是以剑诀的方式使出招式,不免令他有些心疑。 砰! 话说之间,场中两人对了一掌,而后各自退出三步,持刀而立。 这时候,不仅慕容覃东心有讶然,元博亦同。 因为刚才对的那一掌,以对方的掌力和出招的方式来看,竟让元博有些似曾相似的感觉。 他曾几何时,也与人在某处对过如此一掌。 不用思虑多久,下一刻,元博便已想起了此人。 面具之下,脸色大变不已。 “你...你是...” 元博心中震惊之至,心头浮起了一个名字,但他不能直言出口。 因为那个名字应该只有“元博”知道,而他现在只是金面人。 正月初三收势,缓缓收起自己的朴刀,却道:“金面首座想说什么?若吾是你,此时就会看看自己的掌心!” 元博肃然,抬起自己的掌心一看,却见手心破了一个伤口,伤口周围的血肉隐隐带着黑色,俨然是被暗器所伤,且淬了毒。 方才正月初三出掌时,竟在手心藏了某种淬毒的暗器.... 第167章 反被要挟,将计就计 元博默默看着自己手心的伤,看似在担忧。 实则却是寻思着自己脑中想到的那个人。 相比于此时被暗算中毒,他更震惊于眼前这位正月初三的真实身份。 如果此人正是元博心中所想之人,那便是彻底颠覆了他此前的所有猜疑和推论。 正月初三是谁,都并不奇怪。唯独是那人,令元博难以理解。 若是此人,所有他已知的案件脉络将被彻底推倒... 缓和了片刻后,元博收回视线,正色道:“看来初三先生对我下暗手,应该是不想自刎了。” 正月初三笑了笑,“若能活着,谁愿去死?” “你想怎样?” “首座不是直言知道上官锦的下落吗?那便用他来交换解药吧!你身上之毒,乃是我正月的独门。若七天内得不到解药,便神仙也难救!即使是神农居的司空淼再世,也无法在七天内为你解毒。你只有用吾等的解药,方可活命。” 元博沉声道:“事无绝对,初三先生就这么肯定本座若不按你说的做,便会身亡?” 正月初三大笑道:“你可试试!但一旦试错,你便再无机会。” 他说完,竟缓缓地走向白羽兵的“人墙”,而后又回头望了元博一眼,似乎在等待元博下令放行。 元博思虑了一会儿,最终挥手道:“让他离开,任何人不可阻拦!” 一众白羽兵便让开了一条路。 正月初三见此,眼中不无戏谑之色,堂而皇之大笑着离开,很快便隐于夜色。 待此人远离,匆匆赶来的韩商排众而出,走到元博面前道:“大人,你身上的毒...” 元博道:“无事!本座自有分寸,你带兵回营,按计划操练兵马,不得有误。” 说完,又看向一侧的慕容覃东,接道:“你跟本座回城!” 风风火火的一场困兽之局,没想到却因为元博的中毒,而反被要挟,倒也是意料之外。 两人骑着快马回城。 途中,见元博一副深沉不定的神色,慕容覃东若有所指地问道:“大人似乎早有安排?” 元博骑着马,转头望他一眼,道:“还安排?你不见本座已被正月之人反向要挟?此番,我们已是失了前蹄。” “大人虽没有解释,但覃东却看出了一二。” “哦?” “大人设此局,是要引来正月,伺机围捕,并利用正月之人追查出上官伯父的下落。你直言上官伯父就在离王手中,但不知被藏在何处。要利用正月之人去查,你就必须放回他们其中一人。你本意是留下正月初三,放走他带来的人。但没想到,那三人竟身爆而死,所以只能选择放走正月初三。” 慕容覃东肃然,言语中不无揣测元博的心思,接道:“大人能瞒过白羽兵,却瞒不住覃东。你在于正月之人对战时,并未出尽全力。你使出的是天山剑法的路数,但用的却是刀。你若真想取胜,便会借我手中的君心剑对敌,而不是用刀,不是吗?” “用刀使出的剑法,本就不得精髓。你阻止正月初三自刎之时,已然有了放走他的打算。即便他没有对你下毒,你也会佯装落败,而后放他离开。只有正月初三离开,正月组织才有线索追查出上官伯父的下落。” 元博微带赞赏的目光看向慕容覃东,笑道:“大公子不无睿智,但我现在中了毒,正月已不用自己去追查,只需逼迫本座交出上官锦。而本座如何追查出上官锦的下落,又如何与离王反目,他们都不必关心,坐山观虎斗即可。本座已失算,何来你口中的安排?” 慕容覃东目光一转,却道:“大人何须再隐瞒?你根本就没有打算受他们要挟,也断然不会将上官伯父交出!不久后,大人便会得知正月的老巢在哪,并经他们之手找到上官伯父。” 元博笑了笑,“大公子何出此言?” “你身上之毒,虽是正月的独门毒药。纵然无人能在七天内解毒,但能缓解毒性发作的,大有人在。司空小小便是其中之一!大人只需找到神农居便可抑制毒性,又怎会受此威胁?不出所料的话,大人在与正月初三对掌时,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东西,对吧?” “本座留下了什么?” “金鳞粉!你在正月初三身上留下了金鳞粉,他一旦折返回正月的老巢,沿途便会留下可追踪的痕迹。大人要的不止是正月初三,而是整个正月组织,对吗?但覃东有一点想不明白的是,大人既已和正月闹翻,又如何通过他们查出上官伯父的下落?” 对于慕容覃东的揣测,倒是大致符合元博此时心中的筹谋,可见这位大公子还是颇有缜密心思的。 元博回道:“你能想到本座可以找神农居抑制身上的毒性,正月之人也必能想到。正月初三说此毒无人能解,不过是吓唬人,想要以此要挟离开罢了。他们知道本座不会交出上官锦,必会暗中自己追查。我们顺藤摸瓜,一方面既找到了他们的巢穴,另一方面也可以借他们之手找到上官锦,省了许多麻烦。” 事实上,正月初三是知道元博不会轻易受威胁的。 对元博下毒,只是正月初三想要安然离开,不得不为的下策。 而不论从元博口中得知上官锦的消息是真是假,正月都不会放过,必会暗中追查离王。 即便最后得知是假消息,正月也不会贸然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性。 况且,以离王和柳无情之间的仇怨,他确实有绑架上官锦的嫌疑。 毕竟于目前而言,只有上官锦能引出柳无情。 元博将计就计,放走正月初三的同时,又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乃是小小的算无遗策。 慕容覃东了然,微微点头,轻笑了两声,看向旁边这位金面首座的眼中多了一丝佩服之色。 任何事情的发生,不会严丝合缝地按照计划去“实现”。 元博能在诸多意想不到的情况下,随机应变,已是十分难得。 “还有一事,下官觉得...大人与正月初三一战后,似乎看出了他的身份?你后面那句话...在暗指谁?” 慕容覃东直言道。 元博看着他,忽而一笑,“你猜!” 说完,便快马加鞭而去。 入城之后,元博直奔卿园府邸。 来到那间密室门口,元博拦住了慕容覃东和闻讯赶来的上官玉清,吩咐道:“你们不必跟本座进去,本座要闭关两日想一些事情。在此期间,你们去办两件事。” “第一,放出风声,就说正月试图对离王不利,命白羽兵全城搜捕正月之人。第二,将魏公未死的消息,也散布出去。且,就说他现在就藏在京城。不得有误!” 上官玉清闻言,皱眉道:“戴面具的,追捕正月还可以理解。你散布吾父生还的消息,岂非置他于险地?” 元博却没有理会她,人已走进了密室中。 关闭了密室的机关,元博肃立在那面布满了诸多文书材料的石墙上,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回到一张书案前,提笔写下了一个名字:谢标。 而后,将之钉在了墙上。 在与正月十三过招之时,最后的那一掌,竟让他想起了这位前任不良帅,曾经的廷尉第一名捕,如今幽州监狱的死囚。 但同时也是铁面官,执令镇守幽州大狱修罗号监区的顶尖暗卫。 他竟也是正月之人? 第168章 打屁股... 三日后。 密室中,元博面对着那面墙壁盘坐在地上深沉苦思着,忽然目光一闪,像是恍然醒悟般,嘴角露出了一丝浅笑。 喃喃自语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吗?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吧?哎,皇帝始终是皇帝...” 他摇了摇头,犹比自嘲。 而后起身,松了松僵硬的筋骨,转头打出一道掌风将书案上凌乱的纸张吹落,抓起慕容覃东此前送进来的馒头咬了一口,便信步走出了密室。 来到地面上时,清晨温和的阳光正在闪耀。 三日不出密室,他略微适应了一下室外的光线,便跨出了门槛,微带着笑意。 而这间本是上官家祠堂的屋子,已被改做了茶室。 上官玉清也已将自家的牌位,移到了地下密室的某个房间中。 刚出门口,迎面便见到了正与府中下人交谈的崔三。 崔三也看见了他,挥退了身边的几名丫鬟后,笑着走了过来,轻声道:“头儿...你出来啦?这几日你闭门不出,我还以为你得了抑症,嘿嘿!” 元博白了他一眼,“本官的身份,你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吧?” “哪能啊?头儿没有交代,我怎敢多嘴?” “好!现在你进宫一趟,就说金面人求见公主。” 崔三应是,而后快步离去。 元博返回自己的房间,让人准备了一个大木桶,焚香沐浴。 片刻后,起身穿戴之时,他摊开自己掌心一看。 三日没有处理正月之三在他身上留下的毒,他不仅没有半分不适,掌心的“黑气”还渐有消散的迹象。 这“诡异”的一幕,更让他坚信了此时自己心中所想。 打开房门走出,守在门外的两名侍女欠了欠身,随后很识趣地离开。 而慕容覃东和上官大小姐就站在院中等着。 见到元博步出,慕容覃东很有礼貌地喊了一声“大人”,大小姐却站得笔直,冰冷的姿态。 元博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心思与这小妮子一般见识,对于她的“冷漠”,早已见怪不怪。 “本座闭关这几日,京城都发生了什么?” 元博问道。 慕容覃东躬了躬身,回道:“按照大人的意思,我们已将正月试图行刺离王的消息散布,守在离王身边的禁卫倒是多了一倍,但他好像并不显紧张。上官伯父生还的消息传出后,皇后的反应最大,三日内数次召见了廷尉府尹,廷尉府动作频频,似在暗中搜捕什么。” “而正月一事,沿着大人在正月初三身上留下的金鳞粉痕迹,崔三倒是追查到了几处他们的疑似藏身地点。但没有大人的准确意思,我们并未轻举妄动。” 说完,慕容覃东伸手入怀,掏出一卷文书简报递给元博。 元博却并未接过,便推了回去,转而道:“仅此而已?幽州没有任何消息?铁面官没有暗报传来?” 慕容覃东身为左少卿,也有部分接触暗卫情报的职权,此时却疑惑的摇了摇头,道:“并没有,铁面官应该传来幽州的消息吗?” 元博眉头一皱。 离开幽州之前,他让铁面官救下军器监的四大司长,如今过了将近一月,为何仍无音讯? 但表面上,他并未声张,摆摆手道:“无事!只是问问。本座要进宫一趟,回来之前,你们什么都不要做,只需等着。可知?” 慕容覃东二人一阵疑惑。 大小姐有些不解道:“喂,戴面具的,你什么意思?既说要借正月之手找出吾父下落,为何现在又按兵不动?” 元博不愿与之过多解释,直言道:“大小姐不必心急,稍安勿躁。小不忍则乱大谋,要想魏公安然无恙归来,你能做的只有信任本座,而非质疑。且与大公子留在府中!” 说完,便快步离去。 宫中。 有了崔三事先的通报,萧玥儿命人将元博带到了皇帝的寝室内。 这并不奇怪! 萧玥儿与皇帝父女情深,皇帝昏迷这些时日,她一直都侍奉左右,不曾离开半步。 见公主,就必然能见到皇帝。 而元博求见公主,最终的目的,其实是见皇帝... 在寻常人看来,皇帝已然昏迷,不能理政。 但在此时元博的心中,皇帝却是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知道求见公主的话,萧玥儿必会将他传到皇帝的寝室中,这正好对应他的实质所求。 “你何事求见本宫?是不是他...有消息了?” 寝室中,同样是隔着几道屏风,萧玥儿的声音从中传出。 元博回道:“禀公主,确实有他的消息。” “哦?那拿来给本宫看!” 一听此言,萧玥儿瞬间激动,赶忙从屏风走了出来。 那紧张的神色,甚至比知道她老爹昏迷时,还要急迫的样子。 元博却道:“告诉公主之前,可否先传一下司空小小?不瞒殿下,臣为了追查元博下落,已身中奇毒,还请小医仙代为救治一下...” 萧玥儿心急知道消息,想也不想便回道:“准了。传司空小医仙,而后全部人退出院子外把守,无事不准进来。” 她对着守在门外的禁军喊道。 不久,司空小小便提着药箱走了进来,行礼之后,犹有讶然地盯了元博一眼,而后躬身对萧玥儿说道:“见过公主!不知何事召见民女?” 萧玥儿肃然的神色,指了指元博,刚想说话。 就在此时,却见元博猛然出手,伸出两指,点中萧玥儿的穴道,使之转瞬便昏迷当场。 如此一招,非但萧玥儿意想不到,司空小小也是始料未及。 司空小小瞪大了眼睛,大惊道:“你干什么...” 但她的话没有说完,又见元博放倒公主后,随即也对她出手,点中了她身上的三处麻穴,令她动弹不得。 “你...你竟敢对公主下手?大胆金面人...” 司空小小震惊道,警惕地望着元博。 元博呵呵一笑,“小医仙这时候还惦记着公主?不如想想自己!” 说着话,他将公主抱起,放到了一张软榻上。 “你想怎样?这里是皇宫大内,圣驾面前!你身为法司暗卫首领,竟敢对公主下手,已犯罔上之罪...赶紧放开我...” 司空小小不无惶恐道。 元博却自顾自道:“你说得对,确实是圣驾面前。但并非本座冒犯了公主,而是你...司空小小。” 他忽而指向了司空小小,声色肃然道。 司空小小愕然,“你...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点了公主的睡穴,企图不轨。竟想抵赖,栽赃于我?” “不行吗?本座身为暗卫首领,大权在握。公主醒来,本座若是直言说你意图行刺,你说公主会先信谁?届时,非但是你,就连整个神农居的人也都得入狱斩首。” “你...我神农居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加害?袭击公主又是为何?” 司空小小大惊,她深知元博此话并非虚言。 若元博此时叫醒公主,扬言袭击之事乃是她所为。 以金面人的权威,萧玥儿必然会先选择相信元博,即便不会全信,也会对司空小小有所怀疑。 这时候,元博却走到司空小小的身后,找来了一张宫凳坐下,轻笑道:“无冤无仇?看来小医仙也是个健忘之人。你身为医者,能医能毒,难道就没有对别人下过毒药?好好想想,是否曾经对某人下过毒?而且还是一种烈性的春.药!” 司空小小疑惑了起来,心中一寻思,转瞬便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胡说!我从未真有心思下毒害人,即便曾经下毒...也是某人得罪我在先...是某人先骗的我...那一次,我本想下的是七绝断命散,谁知道搞错了...” 闻言,元博眉目一挑,“七绝断命散?传说中只需一点,便可使人五脏俱痛,如万蚁噬心的险恶毒药?你可真狠毒...那本座更要复仇了。你自幼被司空神医洗髓,早已百毒不侵,本座对你下毒也是无用。” 他顿了顿,面上浮起一丝轻佻,接道:“不如,便罚你肉偿吧!看你姿色不错,本座正好可以一沁芳泽。” 说着,元博竟朝着司空小小的翘臀上拍了一下,威胁的意味浓烈。 “啊!” 司空小小这一声喊叫,羞涩大于疼痛。 那个男人刚才做了什么? 他打我屁股?他怎么能这样? 他不会真的想让我肉偿吧? 她羞怒不已,小心脏砰砰直跳。 若此时身体能恢复行动,她定会转身掐死那个男人。 “你...淫贼,你敢轻薄本姑娘,你刚才打我哪里?我要杀了你!” “啊?大胆司空小小,你竟敢扬言要刺杀公主?当真是大逆不道,你已犯了死罪。” 元博像是听不懂她的话,竟空口胡说她要刺杀萧玥儿。 “你...我是说要杀你...杀你...何时提到过公主?” 她怒极了。 “嗯?你非但要对公主不利,还想对陛下不轨?司空小小,你当真胆大包天!本座身为法司暗卫首领,怎能放过你?” 元博偷笑着,又在她翘臀上打了一下。 “啊!淫贼,狗贼...本姑娘什么都没说...你去死...” “什么?不仅你有谋反之心,神农居的人也参与其中?好!本座这就叫醒公主,然后将你谋逆之事禀明,再将你神农居之人全数押入大理寺诏狱。” “淫贼,无耻...” 司空小小每说一句话,元博便胡乱给她安上一个罪名,并在她屁股上打一下,使之怒不可遏。 没多久,司空小小已经忍不住了,怒火朝天道:“元博,你这个天杀的狗贼,淫贼,本姑娘若脱身,定将你毒死一万遍...一万遍...哎呀,我的屁股...你住手....” 元博猛然停手,而后笑意斐然,并缓缓去摘下自己的面具。 但随后脸色一收,正色道:“你终于说出口了?你果然早知我的身份!陛下...还是先生告诉你的?” 司空小小怒极,几乎是反射性的喊出元博的名字。 不过,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也已知自己说漏了嘴,但为时已晚。 元博以真容走到司空小小面前,冷冷望着她,微微冷哼后,却是转头对着皇帝的睡塌,躬了躬身,道:“微臣,恭请圣安!请陛下起身相见...” 第169章 三问皇帝 听见元博此话,身后的司空小小已然一身冷汗,瞳孔爆缩。 就好像一个被人看穿心思的“偷心贼”... 内心的震惊已然令她忘却了被元博打屁股的那种羞愤,愣在当场。 而元博说完话后,却没有等待皇帝回应起身的意思,转身便看向司空小小,正襟道:“请吧!去把陛下叫起来,我现在解开你的穴道,但你不可声张!” 说着,便在她身上点了两下。 司空小小恢复行动力,躲闪着元博的目光,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陛下重伤昏迷,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现在还没办法叫醒他...” 元博轻笑道:“你还在装?不出所料的话,陛下此时虽状若昏迷,但实则神智是清楚的吧?你在他身上用了药,即便是太医也无法查出猫腻,对吧?” 司空小小的额头流下了一滴冷汗,“休要胡言乱语,我没有...” “没有?看来,本官不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愿承认了?” 元博说着,又转身面向皇帝的方向,道:“陛下,臣已猜出你与司空小小、太医院正的计谋,此番为逼迫司空小小道出实情,对公主有所得罪,还望陛下恕罪。然,臣心中有三个疑问,愿请陛下解惑。” “陛下肯定在疑惑,微臣是如何得知你与司空小小,以及太医院正公冶凡之间的计划。” “其实,说难以洞悉也是,说不难也是。关键在于,陛下想让谁知道。” 他缓缓说着话,同时斜眼看向惊坐在地上的司空小小,接道:“首先,宗人府灵堂后室之时,陛下遇朱王死尸行刺,重伤昏迷。臣急请太医救治,太医院正公冶凡与司空小小赶到,当中便存在了一丝疏漏。” “公冶院正一到,不问伤情,不问缘故,更不作细查,便出手为陛下施针。而司空小小神情淡然,从旁协作,也丝毫不显紧张,便给陛下服用了一颗药丸。” “为什么?正常寻医问诊的程序,不是该先了解伤情,望闻问切之后,才着手施救吗?公冶院正与司空小小虽说都是医术高明,但再怎么高明,也不可能跳过最基础的诊察!” “唯一的解释,只有...他们在进来之前,就已经知道陛下如何受伤,又身中何毒,并已想好了应对之法。这才会稳如泰山,不骄不躁,按部就班的为陛下医治。” “是吗,司空小小?” 元博肃然望向司空小小,目光锐利道。 司空小小却默不作声。 “而他们为何事先得知,便只能是陛下事先相告了。微臣断定,宗人府的那场死尸刺杀,是陛下的一盘棋局。行刺是假,陛下也是假的。当时,在场的那位“陛下”是个替身吧?” “陛下在臣身边放了两个暗卫,早就得知军械案背后的隐晦,也得知幕后有人筹谋造反。故意布下此局,利用机关操控朱王的尸体行刺,佯装昏厥。其实是为了示弱,让隐藏在暗处的真正主谋自己浮出水面。” “而真正的陛下...会在返京的途中换回身份,暗中等待朝堂的变局与那位主谋的主动现身。” “事出保密,为了不引起怀疑。陛下缜密之至,必会让司空小小在自己身上做手脚,服下某种奇药,以瞒过局外之人的探查。就好比现在,陛下虽似昏迷,实则内心却是清醒的。” 这时候,司空小小搭嘴了一句:“你一派胡言!当时陛下遇刺后,又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现场死伤无数。行刺若是陛下自己制造的,为何要放置火药杀人?要知道,当时公主也在人群中,他不怕误伤公主?” 元博轻笑道:“怕,但也不怕!” “什么意思?” “当时公主是在宗人府,但如果她不靠近那处灵堂,不就没事了?” “那陛下又为何要用火药杀人?那些死去的人,当中就有举足轻重的六部官员。陛下为何要无故杀死这些朝臣?” “那是因为他们该死!你忘了一点,陛下早就知道朝中有人意图造反。造反事大,仅凭一人是无法做到的。朝廷百官之中有些人已经叛变,与逆贼勾连。陛下带去的官员都是经过筛选的,清白之人都不在此列,死伤之人却皆是与主谋有勾连之人。” 司空小小侧目,道:“你是说...陛下选中的伴驾官员,都是他想杀死的?这些人早已与谋反的逆贼勾连?” 元博不无肯定道:“是的!” 司空小小闻言,又陷入了沉默。 顿了顿后,却是轻笑道:“你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但这都是你的猜测。你仅凭我与公冶院正不问伤情,就着手为陛下医治这点,便断定是陛下制造了行刺自己的谋局,未免太过牵强。要知道,我和公冶院正都给陛下看过病,熟知他的身体情况,能立马施救这很正常。” “况且,如你所说,陛下若已得知有人谋反,何不明着诛杀叛逆?弄出行刺自己的一幕,岂非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元博也笑道:“那你说,何人能在宗人府如此严密的防卫下,布下此等机关行刺?吾师万宗德,乃是隐藏的绝顶高手。我曾亲眼见到他以掌力将一卷厚实的羊皮卷击碎,要知道...他仅仅是凭借掌力...那么,谁又能在吾师眼皮下伤及陛下?” “恐怕,当时吾师只是假装晕厥!” 司空小小蓦然变得冷静起来,轻笑着起身道:“哦?你言之凿凿,好像已然洞悉全局的样子。那你还说有三个问题要问陛下,不该早就知道答案吗?” 元博看着她一会儿,微微叹道:“本官要问陛下的问题,乃是关乎太子和一些人。” 他挥了挥衣袖,转身又面向皇帝睡塌的方向,道:“臣一问陛下,陛下既得知军械案脉络,当也知道军中各部,都装备了大量的私铸兵器。这些兵器有瑕疵,一旦上了战场,便会折损将士们的性命。为何没有阻止太子调动关中军前往云州?” “陛下应该知道,关中军带着瑕疵的兵器赶赴前线,就必会败退。难道不怕伤及太子性命?” “二问,臣几乎可以肯定幽州大火是陛下授意放的,你与先生在行宫大殿上预言了臣的“死亡”与大火的发生,足以证明这点。但微臣疑惑的是,陛下是否知道许骁藏身其中?” “臣在翻阅铁面官名册时,看到了许君卿的名字,说明她是铁面官。陛下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她在伏龙山建立私铸工场,是否也是陛下授意?或者知情?陛下为何不阻止瑕疵的兵器流入军中?” “三问,陛下能制造出死尸行刺,故作昏迷的假象,想必心中已对谋逆之人的底细有所了解。那不知...与微臣心中所怀疑之人是否一致?” 他说完,便往后退出了一步。 而后,转头望向司空小小,接道:“行了,你现在可以去叫醒陛下了。只有陛下能解开本座心中谜团。” 司空小小轻笑一声,倒是往前走了几步。 却并没有如元博所想,直接去叫醒皇帝,而是若有所问道:“能否先说说,你心中怀疑谁涉嫌谋逆?” 元博此时已当着她的面,将心中的猜测都说了出来,也不在乎直言此人是谁。 便回道:“皇后上官瑛和...她的同党...” 他说出口时略有停顿,本想说“上官瑛和赵白眉”,但最终换成了“她的同党”。 因为直言“赵白眉”的话,便会引到自己身上。 毕竟赵白眉是他的养父和师尊! 但下一刻,元博说完后,又自己意识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 在幽州行宫之时,皇帝曾让他追捕赵白眉。 如果皇帝已经知道上官瑛企图谋逆的事实,那么是否也已经知道了赵白眉与她之间的奸情? 继而...皇帝仅仅是知道赵白眉这个人名而已吗? 背后还知道了什么隐秘? 是不是还知道元博正是赵白眉的弟子? 一念至此,元博不由脸色大变起来。 第170章 估计错误,自导自演的行刺 元博心中浮起了一丝寒意。 如果皇帝已然洞悉了皇后与赵白眉的阴谋,那么可能他也已经知道了元博的真实身份。 他此时点破皇帝的计谋,并出手点晕了公主,无异于自己撞到了枪口上。 皇帝一旦起身,或许下一刻便是要对他们展开收网。 元博自然也难逃一罪! 而灵堂后室的那场刺杀,元博留在白羽军中半月有余,在集训白羽兵的同时,也已经将当时的案件重演,并恢复了死尸行刺的全过程。 白羽军中有无数战刀军械需要维护,训练的设施也需要保养修缮,因此军营中不仅有一队完整的铸造工匠,也有无数机关师和木匠。 有了这些工匠的帮忙,元博想要还原当时的现场,并不难办到。 首先,如何能让死尸半坐起身,这就需要用到钢丝和连接到房梁上的机关。 朱王萧胜昊的尸体被装入棺材时,已经被特殊处理过。 他的内脏被挖出,手臂的骨骼也被换成了钢骨,十指被连上了钢丝,类似于提线木偶人的那种架构,以营造出死尸仍能起身掐住脖子的现象。 胸腔被安上了一种暗器发射机关,一旦有人想要触碰尸体,便会触发。 当时只有皇帝、万宗德、离王三人进入后室“瞻仰”萧胜昊的遗容,其余陪同的侍者都止步于幕帘之外等候。 这一切本就是皇帝的筹谋,进入后室以后,他只需指使万宗德击晕离王萧天云,让那位与他长得极为相似的替身站到指定的位置,再触发死尸身上的钢丝机关,死尸半坐起身,执手掐住替身的脖子,便完成了行刺。 而死尸身上的钢丝机关,连接到房梁上,触发的机关却是屋外。 且一经触动,死尸起身行刺后,连接的钢丝便会被人收出屋外。 类似于在尸体上绑一个机关“活结”,只需将尸体的动作摆布到位,触动机关者不用现身也依然可以收走钢丝。 这也是为何元博救下皇帝时,现场并没有留下任何钢丝痕迹的原因。 因为触发机关者完成行刺任务后,已然通过房梁上的机关收走了钢丝。 万宗德击晕萧天云后,躺到地上“装死”,没有人会怀疑到他参与了整个过程。 再者,随后进来救治的公冶凡和司空小小本就是参与者,明知万宗德假晕,也不会揭穿。 而现场总共设置了两层机关,第一层是操控萧胜昊的死尸起身行刺,第二层就是死尸胸腔内的暗器和连接在棺材底部的机关。 元博击退萧胜昊的死尸后,他躺倒回棺材内依旧是伸直了双手的状态,说明他手臂的骨骼已经更换,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弯曲。 死尸躺回棺材中,便预示着第二层机关的发动。 胸腔中的机关,并非只是一个简单的暗器发射装置。 这在白羽军营中,通过木匠制造出“木制尸体”和机关师的巧妙设置,还原出了这点。 萧胜昊被换掉的手臂“铁骨”中,还隐藏精妙的机簧,可以使尸体的五指紧扣。 元博想要触碰尸体时,尸体的手有一下握住元博腕部的动作,便是由此而来。 灵堂后室的房梁被事先动了手脚,留出了一个薄弱的位置。 一旦触动这个薄弱的位置,房顶便会坍塌。 死尸胸腔中的暗器发射,不为杀人,只为触发房梁上的薄弱位置,使房顶坍塌。 同时,无声无息间,隐藏在灵堂地下的火药引线已被点燃。 皇帝的替身被人先护送回幽州行宫,但灵堂坍塌后,萧胜昊的尸体还没来得及搬出来,在场的官员和禁卫便不能轻易离开。 火药爆炸,催动掩埋的碎石和铁屑,使之威力更具有杀伤性,便将围观的官员和守卫杀死。 而这些官员和守卫都是经过皇帝筛选的,他们已经暗中叛逆,皇帝本就想杀死他们,只是换了一个方式。 但要想完成这样离奇且缜密的杀人事件,需要达成的特定条件太多。 其一,便是要得到萧胜昊的尸体。 其二,要有诸多善于布置机关的能工巧匠。 其三,要能躲过万宗德这个神秘高手的警觉,以及万千禁卫军的眼线。 而能同时拥有这些便利和实力的,几乎就只有皇帝一人。 幽州是军器监的驻地,全大燕最厉害的工匠都在此,皇帝只需一句话,人员和机关便搞定了。 萧胜昊的尸体,除了他的家人,也只有皇帝能得到。 万宗德身为皇帝的心腹,听命配合皇帝的筹谋,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除了皇帝有能力做出这一切安排之外,元博想不出第二人。 皇帝假装昏迷,只为引出幕后谋求造反之人,但他一旦昏迷,权柄便会落空。 太子挂职宗人府,还未有主政的经验,也难以支配内阁。 因此,在他昏迷期间,就必须先选定一个人来稳住局面。 这个人不能太聪明,也不能太有威望,但也不能毫无震慑力。 离王萧天云,便成了不二之选。 首先,萧天云是亲王,与皇帝感情深厚,忠于皇帝。 其次,萧天云闲散多年,朝中并无根基,即便大权在握也掀不起风浪,不会威胁皇帝日后重新掌权。 最后,皇帝深知萧天云血气方刚,颇有将才,若非早年被柳无情杀死全家,也不会陷入郁结,自我放逐。 由他执掌国政,内阁中即便有人意图不轨,萧天云必会发动宗室力量镇压。 因此,册立萧天云为摄政王,既不会威胁皇帝的统治,也可稳固朝堂,钳制居心叵测的上官瑛、赵白眉等人。 这也才有了皇帝口中“离王摄政,太子监国”的口谕,且朝臣一经质疑,转眼就有万宗德手持密旨来佐证这件事。 这些事情,都是皇帝设计自己昏迷前,自导自演,早就定下的事。 没有任何意外,此时睡在龙床上的那位皇帝,必然是清醒的。 对此,元博对于自己的推测,尤为信心十足。 但同时,元博也仍有许多不解的疑惑。 例如,那位前任不良帅谢标,为何一方面是执行特殊任务的铁面官,又是臭名昭著的正月初三? 许君卿在行刺之前,用纸条引开了元博,目的是为了让皇帝的计策顺利实施。 其背后,肯定是受了万宗德或者皇帝的指派。 那么,皇帝知道许君卿的事情多少? 如果谢标隐藏大狱,是为了守卫修罗号监区。 监区内关着许骁,那皇帝岂非早就知道许骁未死? 皇帝火烧幽州大狱的目的,又是什么? 皇帝如果早就知道上官瑛意图不轨,并未明着诛杀她的原因,不外乎是为了连同赵白眉一起铲除。 但当中,皇帝对赵白眉的了解又有多少? 这些答案,或许只有睡在床上的皇帝醒来,才能给出解释。 这时候,面对元博直言上官瑛就是密谋造反的主谋,司空小小震惊了片刻后,恢复了常态。 却是一副轻笑的表情,转头对元博说道:“你说得很有条理性的样子,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一旦猜错了,会怎么样?” 元博笃定的神色道:“本官不会错!即便有错,也只是细节上的偏差。陛下定然醒着,你去把他叫醒!” 司空小小却笑道:“是吗?那你跟我来!” 说着,她便走向了皇帝的龙床。 元博跟了过去。 司空小小掀开皇帝的被子,指着道:“你虽不通岐黄之术和药理,但想必最基本的辨别能力是有的。你自己看看陛下是不是假晕,他身上的伤口是否有假!” 元博哼了一声,对着皇帝喊了一声:“陛下,臣得罪了。” 便开始在皇帝身上细细地探查起来。 一个人如果是假晕,再怎么服用药物,意识都是清醒。 最直接的辨别方式,便在于瞳孔遇光的变化和对物理痛觉的反应。 元博向司空小小要了几枚银针,插入了皇帝的十指指尖,指尖的痛觉神经最敏感。 皇帝即便服用药物,也会略微有反应。 但插完之后,皇帝竟一动也不动,身体就仿佛像植物人一样躺着。 令元博心中暗叹了一句:这个皇帝还真是能忍... 而后,他又去拉开寝室的窗帘,令室外强烈的阳光射到皇帝身上,并动手张开他的眼皮。 但当看到皇帝涣散且毫无反应的瞳孔时,元博心中猛然一惊。 立马又扒开皇帝的衣领,发现死尸在他身上留下的抓痕,竟是真实存在... 这无疑是在说明,皇帝是真的昏迷! 但转瞬,元博便压下了内心的震惊,笑道:“好吧!不得不说,你与陛下装得很好。这个人根本不是陛下的真身,他是在灵堂那时的替身,对吗?陛下现在在哪?” 司空小小叹了一口气,“你错了,陛下没有替身,他就在你眼前。你不必怀疑,公主不会认错自己的父亲。她能日夜不休地守在这里,就说明陛下是真的。” 元博却倔强道:“那可不一定,如果公主也配合你们的计划呢?她日夜守在这里,才显得真实。而她本就知道这人是假皇帝,只是替身。” “那你敢叫醒公主问问吗?” “有何不敢?” 元博说着,便叫醒了萧玥儿。 但在之前,他戴回了自己的面具,如今他并不适合与萧玥儿相认。 随意找了个借口,糊弄萧玥儿过后,萧玥儿心思单纯,还真以为是自己劳累过度晕了过去。 司空小小顺势说道:“殿下,到时间为陛下活血推拿了。” 萧玥儿应了一声,点头道:“好,那你们出去吧!我亲自为父皇料理,你们稍后再进来。” 说着,她竟拿起挂在睡床旁边的水盆和湿巾,亲自为皇帝擦拭身子,并推拿起来。 这一幕,看在元博眼里却尤为震惊。 如果皇帝是假的,萧玥儿根本不用亲自动手。 既是假身,用宫女太监服侍即可。 萧玥儿能屈尊,亲自为眼前的皇帝推拿,便说明皇帝是真身。 他竟真的是被行刺,并陷入了昏迷! 元博的所有推论,全盘错误! 第171章 太子战败,卑微的求和 元博与司空小小退出了寝室外。 他心中尤为震撼,却仍有倔强,不肯接受自己推论错误的事实。 转头对司空小小,说道:“这不可能!如果里面那位真是陛下,那他绝对是以身犯险。一切都是陛下自己谋划出来的...不然,你为何一到场,就知道怎么为陛下疗伤?” 司空小小正色道:“陛下早有顽疾,那时我与公冶院正只不过是先稳住陛下的顽疾不被牵动。之后,再探查其他的外伤和毒素。” “这...但若不是陛下安排,谁能逃过吾师万宗德的警觉,当着他的面袭击陛下?” “没有人吗?我就可以!” 司空小小说着,指了指元博的手腕,道:“你看看自己左手的静脉!” 元博撩起手臂一看,竟发现自己左手的静脉变黑,有中毒的迹象。 司空小小无声无息间,竟对他下了毒。 元博愕然当场。 司空小小道:“你很惊讶?江湖之大,奇人异士之多,超乎你的想象。我能悄无声息间对你下毒,便也有人能毒倒你那位寺卿先生。” 元博语塞。 万宗德那时如果真是被迷晕,那么皇帝真的遭遇行刺,便多了一分佐证。 凶手先解决万宗德和萧天云,再攻击皇帝。 同时也引出了一点,当时现场有高人存在。 但对方既然能迷晕万宗德和萧天云,为何不除掉他们? 且,刺杀皇帝,为何不干脆点? 还留他半条命干嘛? 元博冷峻道:“即便真有高人能迷倒吾师,但又凶手如何能得到朱王的尸体?这些机关又是谁人布下的?只有陛下有此便利和实力,这点不会错!” 司空小小浅笑道:“除了陛下之外,就真的没有人能办到了吗?你不是猜到了谁在密谋造反?那人不也有吗?” 闻此,元博深皱眉头,再次猛然大惊起来。 皇后,上官瑛! 他这时候才猛然想起,在幽州行宫偏殿,他目睹赵白眉与上官瑛的奸情时,赵白眉已然承认是自己制造了行刺皇帝的事实... 只是因为元博得知正月初三竟是谢标,再联想到司空小小和许君卿隐瞒之下的“诡异”,这才会潜移默化地忽略掉这个信息。 在元博想来,赵白眉虽然承认是自己安排了行刺,但严格来说,赵白眉并不具备独立完成筹谋的能力。 赵白眉可能在说谎,或者在为某人掩饰。 而此时司空小小的提醒,令元博幡然醒悟。 上官瑛贵为皇后,能坐稳后宫,连母族倒台都影响不到她的地位,这便说明此女极为深邃,颇有谋略。 她以皇后之权,加上赵白眉的暗中渗透,想要引开禁军的注意,布下机关,并不是不能办到。 赵白眉手下有七大女弟子,加上元博这个隐藏在大理寺的高徒,运筹权谋也非一两日之事。 且七大女弟子中,皆各有渗透,横贯各大领域。 当中,幽州军的首位女先锋官钟兰兰,便是赵白眉的弟子,元博的师姐。 钟兰兰浸淫幽州多年,幽州又是军器监的驻地,她能暗中联系到布置机关的工匠,并不奇怪! 事实似乎在指向一个可怕的方向。 皇帝遇刺,主谋是上官瑛,具体实施者便是元博那位天山师尊和七大师姐。 而皇帝留下让“离王摄政,太子监国”的密旨,只是巧合,并非为了配合自导自演。 如司空小小所说,皇帝已有顽疾,精力肯定大不如前。 他想引入这位离王摄政,让太子监国,其实只是在逐步放权,慢慢地由太子介入朝廷政事。 元博的推测,居然是全盘错误的。 皇帝昏迷的事实,几乎推倒了他的所有认定。 真正的凶手也不用去查了,就是上官瑛与赵白眉暗中铺排。 天山师尊竟是个十足的阴谋者,不出意外的话,七大师姐也是奸臣之列,包括元博自己。 只是他莫名换了一个灵魂,对着一切懵懂半知罢了。 自己苦于心思去寻找的“凶手”,原来竟在身边,而且自己本身就是帮凶? 虽然当中还有诸多疑问,但在此时元博的思绪中,已然大致认定了脉络。 他愁眉紧锁,陷入了深思。 若真是赵白眉与上官瑛制造了这一切,他们下一步的动作是什么? 元博又该如何自处? 配合赵白眉夺取大燕萧氏朝廷,还是秉承内心所想,驱逐罪恶? 他陷入了极深的踌躇中,就连身旁司空小小的叫唤都给忽略了。 “喂,你在想什么?” 司空小小一连喊了几遍,元博这才艰难地回过神来。 “啊?没想什么,本官需要静一静。今日之事,莫要对人提起。” 说完,便快步离去,甚至连公主也未曾通报一声。 司空小小望着他的背影,如释重负的样子,而后幽幽苦笑。 ... 五日后。 京城东门处,一匹军中快马快速奔来,未到城门前已举着一面旗帜,大喊: “急报!八百里加急,速让!” 依照朝例,战时传令官可策马直入皇城。 守门官快速让开了一条通道,免去了查验的繁琐。 不久后,当军报传到萧天云手中时,内阁官员也已然就位。 军机阁中。 萧天云坐在主位上,将手中的军报依次传递给内阁官员,道:“诸位,前线来报,太子...已战败,且受了伤,此时正在万宗德的护送下赶回京城。而,燕云十三镇同时沦陷。朝廷必须尽快做出对策,以安社稷。” 如此一言,众官员先是一阵沉默,而后便开始交头接耳,私议起来。 但当先摆明自己意见的,却是那位兵部尚书颜烈。 颜烈道:“本官早就说过,突厥胆敢此时进犯,必是有备而来。当以求和为主,这下好了,太子战败,该当如何是好?即便现在再去求和,代价也会高得多。” 此人两面三刀,当时太子提出“且战且和”时,他转头立马奉承,高声附议。 眼下得知太子战败,如此一言,却又似在质疑太子策略之误,着实有些立场不坚。 他的话刚说完,却见萧天云啪的一声,拍在桌案上,怒道:“求和?突厥进犯我朝,其心可诛。我天朝上邦,何时受此屈辱过?颜烈,你若再敢在本王面前说出求和二字,本王立马砍了你。” 颜烈愕然,脸色微变,但嘴上亦是倔强道:“不求和?那摄政王说说,该如何破除眼前困局?燕云十三镇近三十万兵马溃败,连张风晓的关中军亦败退,不求和还能怎么办?” “哼!燕云虽败,关中军失利,但我大燕仍有两把尖刀。启用西域虎贲军由西北直入草原,朔方四镇的兵马同时由东北突进。突厥进攻我中部燕云之地,已出十之八九的兵马。东西两部大军必然势如破竹,突厥两部受袭,必会退兵回防,则中部危机可解除。” “不可!东西两部大军是我朝最后的精锐,身负拒攘外邦三国的重任,怎可轻易调动?若再战败,便会危及国祚。即便战胜也会有所损失,令三国有机可乘。” “迂腐,怯懦!若事事都讲究保存实力,一再退让,这与不战而败,丧权辱国有何区别?况且,朝廷只需一力剿灭突厥,便可震慑其余三国,何来令他们有机可乘?” “那摄政王,可否保证此战一定能胜?” “古往今来,沙场之事,皆多变数,何人能一力保证必胜?但一战仍有胜算,不战则必败!” “摄政王如此说,那就代表起用东西两部大军也有战败的可能。那若是战败,谁能担此责任?陛下醒来,如何交代?还不如求和,待陛下醒来亲自做决断。” “...” 本该是各抒己见的内阁会议,却因为颜烈与萧天云意见的逆反,陷入了他们二人的争执声中。 按理说,萧天云身为摄政王,地位远高于颜烈这个尚书。 颜烈若圆滑,不该与萧天云强行对碰才对。 但不知为何,颜烈竟丝毫不让,有恃无恐的样子,也不怕萧天云日后报复。 两人吵了一会儿。 一直沉默的吴道庭出声道:“两位静一静,可否听老夫一言?” 听此,萧天云看过去一眼,哼道:“吴相有何高见?” 吴道庭老奸巨猾,故作深沉道:“不敢自诩高见,但摄政王与颜尚书如此争论也无济于事。臣以为,不论是再战还是转为议和,都有待从长计议。不如,先等太子回到京中,再做决断如何?毕竟陛下的旨意是太子监国,离王摄政,依律也该问问太子此时的意见。摄政王以为如何?” 萧天云沉了沉声,目光微妙道:“内阁决断自然要听太子意见,这不无不可。但本王现在想知道吴相的意见,眼下的局势,你是战是和?” 吴道庭捋了捋胡须,状若泰然道:“内阁以摄政王和太子,马首是瞻。最终定论还是得由两位决出,臣等之意只是参考。但若摄政王一定要问臣下意见,那臣下也不妨直言。臣...主和!” 主和? 话说得好听,内阁以萧天云和太子为首。 但暗地里谁都知道,吴道庭统管六部多年,早已在内阁官员中形成了巨大的影响力。 几乎不用想象,他这位内阁首辅说主和,其他人转眼便会顺从附和。 换言之,他此时表态主和,便相当于内阁主和已成定局。 在某种层面,即便是萧天云和太子反对,也是无用。 他俩极力主战,倒也不是不可。 但最终若战败,罪责便会落到二人身上。 故此,吴道庭此时扬言主和,已然将内阁的路线锁死,将责任抛出。 “混账!孬种!” 萧天云听到“主和”二字,怒不可遏,甚至直斥当朝首辅。 而后,起身一脚踢翻了椅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吴道庭却丝毫不介意,等萧天云走后,他若有深意地看向颜烈,道:“颜尚书说主和,那不知可有细则?该以何代价去让突厥退兵?” 第172章 从不做选择题 皇帝寝室外。 目送元博离开,司空小小最后那一丝笑容,犹有深沉,令人难以捉摸。 回过身后,小医仙顿感臀部微疼,这才回想起被某人打了一顿pp... 暗自腹诽道:“这个淫贼...本姑娘迟早以牙还牙!” 但说完之后,她又稍感不对。 他打我屁股,我以牙还牙,也要打他屁股回来? 这也... 胡思乱想着,小医仙的俏脸竟不由绯红,心中的小鹿蠢蠢欲动。 离开皇宫,元博先去了一趟大理寺,而后便满心沉重的回到了白羽军营。 坐回中军大帐中,他陷入了某种沉思,似有郁结。 正月初三就是谢标,他的出现,让元博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某种答案。 但随着司空小小证明皇帝并非假晕,又让这一切重新回归了疑云之中。 谢标既是正月的杀手,又是暗地里的铁面官,负责镇守幽州大狱。 这两种身份已然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铁面官代表着皇帝的人,而正月杀手乃是站在皇帝的对立面。 那么,谢标此人是正是邪? 一开始猜到谢标身份时,元博结合心中的推论,认为造成此人身份冲突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是一个隐藏在正月组织中的卧底! 皇帝早就盯上了正月,常规的方法无法彻底瓦解这个组织。以至于他不惜让谢标放弃“不良帅”的身份,化身为囚犯,引来正月组织的吸收。 而谢标能以双重身份镇守在幽州大狱,便说明这座监狱的秘密,不仅仅只是关着许骁那么简单。 谢标可能另外接受了正月组织的委派,与皇帝的暗中指令重合,隐藏在这处大狱中。 有了谢标这个卧底,皇帝必定掌握了正月的底细。 后有皇帝制造了幽州大狱的失火,其目的在元博想来,不外乎是为了救出许骁,或者想重新启用谢标这枚棋子,另有他用。 顺便可以让元博假死,换个身份暗查赵白眉的底细。 这系列动作,都在预示着皇帝表面毫无动作,实则已经洞悉全局,逐步在对背后谋反之人和正月组织收网。 在如此关键的节骨眼上,皇帝怎会以身犯险? 再者,他已有对突厥用兵的决心,命令西域、云州、朔方三镇大军整备,这样的大动作下,皇帝行事肯定会备加小心,万万不会让自己出现任何意外。 而他却偏偏被行刺了,其中便显得诡异。 元博因此料到,皇帝可能是在示弱,自导自演了自己的昏迷。 但事实表明,他这个料想却是错的。 皇帝居然真的深陷昏迷! 所有心中的“结论”被推翻,而后产生的线索全然指向了皇后和赵白眉。 令元博忽然有种可怕的预想,正月组织背后的主人,会不会就是他的天山师尊赵白眉? 正月的目标是上官锦手中的名册,而在此之前与赵白眉的往来书信中,此人也或多或少的表露出对名册的渴望。 这与正月的意图不谋而合! 事实真是如此的话,日后他该如何与这位养父相处? 再联想到元博刚刚以金面人的身份回到幽州,皇帝遇刺之后,德福受皇后暗中指派,召见元博时,赵白眉也在场,却能一眼洞穿了元博的身份。 这是为何? 可见,皇后与赵白眉仍在皇帝和元博身边安插了另外的眼线,故此元博一成为金面人,赵白眉便马上知道。 而能接触到“暗卫首座”如此机密的人,极为少数,元博能想到的人不多。 万宗德与许君卿,却是其中之二。 金面人的面具是万宗德经过莫颜之手,交给元博的。 换言之,元博的新身份除了万宗德,皇帝,许君卿,以及已然身死的莫颜之外,就只有少数的山贼知道。 山贼透露消息的可能,微乎其微,反倒是许君卿和万宗德的嫌疑极大。 许君卿的软肋太明显,若以狱中许骁的性命相要挟,她大概率会顺从透露出元博的身份。 而万宗德在明知关中军的武器被调换,太子亲征必败的情况下,并未直言提醒太子,显得有些猫腻。 他...会不会是赵白眉留在元博身边的眼线,也是整个谋反计划中的一员?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他的两位师傅其实早就沆瀣一气,意图夺取大燕的江山? 若是事实,万宗德向赵白眉泄露元博的身份,便不显奇怪了。 如是想到,元博黯然一叹,苦笑不已。 许久后。 大帐中,元博命人叫来了许君卿。 直面便问了一句:“皇帝遇刺的当晚,你约我去宗人府后院,是为了引开我。原以为你是受了皇帝的指派,但皇帝被刺一事坐实,便不可能是他。那只能是皇后上官瑛了,对吗?” 许君卿听此,一脸震惊,顿时说不出话来。 “皇帝本想让谢标卧底在正月组织里面,没想到谢标已然叛变。而正月组织的首脑,就是皇后。所以上官瑛也已经知道许骁未死,她让谢标以你父亲的性命要挟,致使你引我离开,伺机行刺皇帝。” 元博缓缓道:“上官瑛知道,我若在场,他们的行刺计划可能会产生变数。保险起见,必须先让我离开。而吾师万宗德也是他们的人,所以他并未向太子说明关中军的军械有问题一事,是吗?” “他们之所以不杀皇帝,而只是重伤他。是因为一旦皇帝驾崩,太子立马就顺位继承,他们想要再夺皇位,便又会多一分麻烦。所以留着皇帝半条命,先设法除去太子。例如说,让太子带着关中军战败,以造成他昏庸无能的假象,在朝中失去威信和民心。” “不出意外的话,太子此次战败而归,内阁必会主张和谈,将罪责施加到太子身上。太子甚至会因此失去储君之位,而上官瑛曾对我说过,那位五皇子萧永。太子一落马,萧永便会被推举上台,成为新的储君。届时,再杀死皇帝,新任储君继位。” “则大燕的朝廷就落入了皇后一党手中,萧永是皇后所出,皇帝的第五子。由他继承大位,也是名正言顺的。如此一来,上官瑛以太后之名介入朝政,谁敢不从?” “而你...现在已经成了上官瑛的人?” 许君卿面色不停变幻着,震惊地望着元博。 踌躇了许久后,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道:“你既已明了,又何须多此一问?倒是你该好好想想,自己站哪一边。” “就连万宗德都已择木而栖,你应该有自知之名。”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元博却怅然一叹,自语道:“你们以为皇帝这一昏迷,便已胜券在握?离王...或许并没有你们想象中好对付!而我元博...从不愿做选择题!或许这大燕的江山,可入我手中?” 他咧嘴一笑,令人难懂。 ... 皇后寝室中。 左右已被摒退,唯独留下一位白发太监为上官瑛捏脚。 但这老太监似乎并不老实,顺着上官瑛光洁的大腿不停往上摸,撩拨着“春色”... 上官瑛一脸的荡笑,忽然“哎呀”一声,也不知是舒服,还是小有抗拒。 她将手中的丝绢扔到了老太监的头上,淫笑道:“好一个假太监,嘿嘿,真大胆!” 赵白眉微微抬起头,眼里同样一阵荡漾道:“娘娘不就喜欢我这样的假太监吗?” 上官瑛假意啐了一口,“哼!行了,先说正事!眼线来报,你的好徒弟好像去了皇帝老儿的寝宫。会不会开始怀疑我们的事了?他到底是不是你的人?可别让他坏了大事。” 赵白眉停下手中的动作,泰然道:“无妨!正月初三去了一趟他的白羽军中,他有所怀疑是正常的。再者,事到如今,我们也无需再瞒他。他本就知道皇帝昏迷与我们有关,我担心的是离王萧天云。” “他?他不足为虑!萧坚那厮此次战败而回,内阁那群老匹夫必会相互推卸责任,萧坚身为储君,又建言出战,自然责无旁贷。我们暗中发力,促使他让出太子之位,吾儿萧永取而代之。届时,我们大权在握,还怕他一个小小的离王?” “话虽如此,但也不可掉以轻心。稳妥起见,萧坚一旦失去太子之位,我们便开始对离王下手,还有那个人...也不可放过。” “那个人?你说的是那个死贱人的儿子,二皇子萧笙?” “对!” “那还不容易,今夜冷宫便会突发大火,烧死那个贱人和她那个孽种!” “不!你不宜出手,让元博去办。他若办好,便还可信。若拒绝,便也不能留了...我总觉得他自从落水之后,便产生了一些变化。” 赵白眉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第173章 皇子萧笙,收他为徒 下午的时候。 元博摒弃了心中杂念,安心操练起白羽军团来。 不论赵白眉居心叵测也好,万宗德已投靠奸逆也罢,皇帝真晕假晕都好,这一切都是他们人心之向,利弊取舍之后的决定。 是对是错,孰胜孰败,都自有命数。 元博不愿站边,更不愿沦为他人棋子。 在这场阴谋之中,要想安身立命,便只有握紧自己的拳头,擦亮自己的战刀。 白羽兵是他目前最大的倚仗,夺得这些忠勇将士的拥护,相比于依附权势更加可靠。 即便情况发展到最坏,最终不得不与赵白眉和万宗德为敌,有白羽兵在,他尚有一些自保的能力。 而如何让白羽兵短时间增强战斗力,便成了他目前重中之重的要务。 校场看台上,此时元博正与韩商商议着战法阵型。 一名传令兵走向前来,躬身道:“禀主帅,统领,营外有一侍者前来,声称是有茗茶馆的伙计,说是主帅预定的名贵茶叶到了。” 元博抬头,暗自皱眉,颇为纳闷。 他并未预定过什么名贵茶叶,怎么有人自顾送来? 不过,一听“有茗茶馆”四字,元博倒也想起了什么,回道:“知道了,令其止步营外。本座亲自去取!” 有茗茶馆,是天山派的暗桩。 此前元博与赵白眉的往来书信,便是经过此间。 此时他们不请自来,扬言是为了送茶叶,背地里恐怕是赵白眉有什么消息传来。 来到营外,元博见到一个年轻小二,就站在卫兵身前站立。 走过去,将之叫到一边后,道:“拿来!” 那小二做着样子,将一盒茶叶交到元博手中,暗中却小声私语道:“主上说了,这茶叶极好,掌门可细品。” 说完,便躬身退去。 元博听此却眉头更深,掌门? 这小厮居然叫他掌门?什么意思? 赵白眉将天山派的人都交给他了?还册立他为掌门? 但他为何没有收到过消息? 而事实上,赵白眉将元博册立为天山派新掌门一事,早有传信。 只不过,他记忆缺失,漏过了好几封书信,被那位身为贵妃的大师姐陈舞儿给截留了。 当中便有一封信,是指明要元博接管天山派的所有暗桩。 元博不得而知,此时有些云里雾里。 打开装茶叶的盒子,在里边的暗格里果然找到了一张纸条。 元博背对着白羽兵暗中查看,微感讶然。 纸条的内容,是要他除掉两个人。 而这两个人居然是住在冷宫中,其中一人的名字,元博还似曾见过。 萧笙? 元博想了想,这个名字似乎在大理寺的甲字号密室中见过。 萧姓,住在宫中,档案还放在最高等级的密室中。 可见,这位萧笙的身份不凡,或许便是当朝皇子之流。 不过,那时候因为“陌生”,元博并未翻阅此人的卷宗。 眼下,赵白眉竟要他除掉此人,便引起了元博的一丝好奇。 顿了顿后,元博将那张纸条撕碎,转身对白羽兵道:“备马,本座要立即回城一趟。” 三刻钟时间后。 元博来到大理寺的密室中,重新找到了那卷写着“萧笙”的卷宗。 一边翻阅,一边若有所思的神态。 不久,缓缓收起卷宗时,他露出一丝浅笑,自语道:“二皇子萧笙,居然是前任皇后的嫡子。而这位前任皇后,居然还是那个地方的人。呵呵,真是有趣!怪不得赵白眉想要除去他们。” “这个萧笙若只是个寻常皇子,或许还能在这场变局中置身事外。但其母后的背景如此,便不免引起上官瑛与五皇子萧永的忧虑了。” 元博看完卷宗,已然清楚了为何赵白眉要指派他除去二人的原因。 他幽幽叹了口气,在密室中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着要不要执行赵白眉的指令。 片刻后,自语笑道:“或许我能和他俩成为朋友呢?不可杀!” 说完,便带着笑意,走出了密室。 再次入宫,元博在太监的引导下,来到皇宫一处偏僻的冷宫中。 所谓冷宫,只是因为侍者稀少,鲜少人踏足,以至于冷清,而并非气温很低,很冷的意思。 元博一路走进这间破败的宫殿内,几乎看不到任何侍奉的宫人。 直到进入内院,方才见到些许有人居住的痕迹。 透过那扇几乎烂掉的窗户望去,可见室内有一风雨犹存的妇人,正手持针线,手工缝制着衣裳。 她手中的衣裳是男式的长袍,显然并非为自己而做。 身旁不远处摆着一张矮桌,桌上放着一堆书本,其中一本是翻开的,却未见读书之人。 除此之外,这间建在偌大皇宫中的殿室,便再无其他能看得入眼的家具,一幕徒有四壁的景象。 元博的脚步很轻,几乎不让里面的妇人有所察觉。 这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声音:“你是谁?为何来此?” 元博豁然转身,见到一个衣着朴素,甚至衣袖上还打着补丁的俊朗男子,手中提着一个木水桶,正警惕地望着他。 这令元博不无讶然,这男子居然能悄无声息的走到他身后,而不被他察觉... 而眼前此人,不出意外的话,便是被打入冷宫深处的二皇子萧笙。 随着萧笙的说话,屋内的妇人警觉,此时开口道:“是笙儿回来了吗?” 元博目光落在萧笙身上,微微端详后,道:“见过二皇子!” 萧笙闻言,却似乎很抗拒“二皇子”这个名头,冷声道:“这位大人怕是叫错了吧?此间只有罪子萧笙,并没有所谓的二皇子。” 说完,便提着水桶走进了屋内。 元博轻笑,并未多言,跟着萧笙走了进去。 萧笙有此反应,乃是预料中事。 一个被囚禁了十余年的落魄皇子,多少会对这个朝廷有所忌恨。 他不愿以二皇子的名号自居,也是情有可原。 室中。 萧笙放下手中水桶后,走到那妇人身边,冷冷看向元博道:“这间冷宫十余年来,除了每月送来吃食的宫人之外,便再无外人踏足。母亲曾说过,余生若还有机会能走出冷宫,或许就只有身首异处的时候。所以,你是来杀我们的?” 他严肃冷峻的脸色,说着话,顺手接过了妇人手中剪线的剪刀,接道:“萧笙既为人子,自有孝道遵循。余,死不足惜,然欲动吾母,便得先杀了吾。” 萧笙紧握着剪刀,下一刻怒视元博,大有拼命的架势。 元博还未及表态。 但萧笙此时敢为母出头,便可见此人犹有孝义,令元博心中不禁对之多了一丝赞赏。 那妇人抬头,扫视了元博一眼,而后伸手拉了拉萧笙,柔声道:“吾儿莫要无礼,他若真是为杀人而来,根本不必亲自现身。你可曾认出他身上这套官服和脸上的面具?” 萧笙目光阴沉地盯着元博,回道:“认得!笙儿即便是化成了灰,也认得这张面具。十余年前,便是这张面具背后的人诬陷了母亲,并派人杀尽了母亲从母族带来的亲随...” “你既然认得,当也知道他要杀人,你我便必死无疑。而他自愿亲身前来,或许并非为了杀人。” “可是,母亲...” 妇人打断了萧笙,而后对着元博说道:“金面首座大驾光临,不知因何事而来?你应该不是十余年前那个人,否则便不会喊笙儿二皇子,对吗?” 元博点了点头,“吉娜公主说得对!十余年前的吐蕃第一才女,果然并非浪得虚名。一眼便看出本座此来并无杀心,那是否又猜到本座为何而来?” 眼前这妇人,便是大燕前任皇后,也是吐蕃王之女。 当年吐蕃国的第一才女,吉娜公主。 吉娜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笑了笑道:“你虽暂时没有杀心,但怕是已经接到了除去我母子二人的命令吧?而你亲自前来,放下杀心,不外乎是因为忌惮我母族吐蕃的影响力。同时,也为了笙儿而来。怎么?皇帝关了我们那么多年,现在想认回这个儿子了?” 元博道:“不错!背后确实有人想取尔等二人性命,而且不用我多说,公主也已经知道是谁。但有一点却是错的,本座暂时不杀你们,并非是忌惮吐蕃。也不是奉皇帝之命而来,只是自己单纯的想法。惜才而已...” “哦?惜才?何出此言?这里只有罪母逆子,何来你口中之才?” “二皇子箫笙,便是本座口中之才。二皇子虽被囚多年,但并未荒废学业。前年撰写的一册《论四国政》,此时便收录在大理寺的档案室中。本座一阅之后,便觉二皇子颇具惊才。” 闻言,原本沉默的萧笙一愕,哑然失声道:“你...你如何得到吾写的论政篇?” 元博笑道:“大理寺暗卫遍布天下,二皇子以为自己所写之书,并未外传。实则,早在两年前已经放到了陛下的桌上。” 箫笙大惊,一时哑口。 吉娜转而道:“那不知金面首座想如何惜才?吾儿虽小有聪慧,但缚手于此,亦是无用。你若想以他为凭,成自己私欲,却是惘然了。况且,皇帝也不会答应。” 元博眉目微闪道:“不瞒二位,陛下已遇刺昏迷,不可理政。现在是太子监国,离王摄政。两位若想活着走出冷宫,不妨与本座联手,如何?” 听此,母子二人大惊。 显然,二人虽在宫中,但并不知晓皇帝昏迷之事。 心情平复了些许后,吉娜的眼中多了一丝异样的色彩,道:“那不知你想如何联手?” 元博缓缓道:“二皇子的《论四国政》颇有独到见解,但缺乏对时事的了解与分析。但已见才思之妙,足以入得本座法眼。不如,拜本座为师?有了师徒之情,本座可保你们平安,甚至平反当年之事!” 第174章 论四国政,三子夺嫡 拜师? 听元博如此一说,吉娜母子对视一眼,脸上不无惊讶。 首先,是那册《论四国政》。 萧笙自有聪慧,六岁能诗善画,文思卓绝,在众皇子中极为脱颖。 加上其母乃是皇帝的正室原配,又是吐蕃王之女,背景深厚,力压后宫群妃。 依照大燕的惯例,萧笙虽不是皇帝的长子,但自古皇后所出皆为嫡,可立储君。 萧笙惊才,得皇帝欢心,故此本就被当成储君来培养,太学院与国子监几乎一半以上的资源和师资,皆入其手。 而萧笙也不负众望,十五岁那年,便展现出极高的理政天赋。 也正是那年,萧笙在一众“老师”的帮助下,开始撰写那册《论四国政》,主要是阐述剖析大燕周边的地缘形势,以及如何在强国环伺的情况下大力发展国力,富以安民,强以攘外,最终统一神州华夏大地的长远战略。 毫不夸张的说,此书若是编成,不论好坏,这储君之位都定会落入萧笙之手。 不幸的是,同年五月,大燕南境的布防舆图于军机阁中被盗,皇帝震怒,下令锁国三月全力追查。 后,竟在西南边境的一支吐蕃商队中找到了布防舆图,经三法司联合调查坐实,舆图乃是由皇子萧笙和皇后吉娜共同盗出,企图送往吐蕃王手中。 而吐蕃国觊觎大燕南境布防,居心不轨,有进犯大燕之意,一时间引起两国剑拔弩张之势。 虽吐蕃极力否认事实,但大燕朝廷已然认定,并开始屯兵试图讨伐。 皇后吉娜为止戈,承认了私盗舆图,并甘愿放弃后位,自囚冷宫,不死不出。 皇子萧笙犯同谋罪,被宗室除名,贬为庶人,伴母老死宫中。 当时运送舆图的商队被全数诛杀,吉娜从母族带来的亲随也一并鸡犬不留,领头的便是时任的金面人。 所以,吉娜母子二人对元博身上的官服和面具,极为敏感、深刻。 至此,这对前半生显赫的母子,便开始了一段长达十余年的软禁囚徒生活。 时至今日,萧笙已过而立之年,多年来一直秉承初心,私下撰写着那册未完成的《论四国政》。 虽消息闭塞,不通外事,一些见解与论述早已不合时宜,但主脉络却颇为独到,缜密清晰。 萧笙续写这册书,本是为了打发枯燥烦闷的软禁时光,没想到皇帝一直暗中派暗卫监视着母子二人,而那本续写的《论四国政》,也已一字不差的落入皇帝眼中。 在大理寺的甲字号密室中,便有详细的记载。 不得不说的是,皇帝早年对萧笙写下的那册策论尤为看重,甚至取其中的一些谋略。 例如,免西域赋税,陈重兵防止波斯国突袭,加强中原连接西域的运粮道防卫,收新罗国为属邦,大力发展水师,以拒攘东瀛登陆。 与吐蕃修好邦交,稳固后方,先灭突厥,后支持新罗崛起,建立海上关隘,严防东瀛人觊觎,必要时兴水师直指东瀛本岛。 开放沿海与陆上国境,鼓励促进通商,加强中央集权,削藩强民...等等。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建言措施居然是这位二皇子在还未及弱冠时,便已结合朝中大儒给出的策略,可见此子并非池中之鱼。 自古,怀才者居傲。 眼下,元博竟言称要收这位惊才绝艳的二皇子为徒,却也令之犹有不服、惊讶,乃至抗拒。 萧笙的脸上立马现出了一丝孤傲,道:“收吾为徒?金面首座未免大言不惭,尔等铁面官说好听点,是为暗卫。实则也与那杀人诛心的凶徒,并无区别。论杀人技,你或许堪为人师。但说到入朝理政,怕是还比不上一介九品知县吧?你何以为吾师?哼!” “再者,吾如今只是一介庶民,无权无势,并无利用价值。你若想运筹心中的弄权之术,大可另寻他人,不必在吾身上浪费时间。” 元博早有所料,笑道:“二殿下居才自傲,不愿屈尊,倒也是在本座的预料之中。至于本座有没有资格成为你师,日后可见分晓。不过,当年若是本座撰写这本《论四国政》,便不会建言陛下先灭突厥!而是先取吐蕃,后攘波斯,再讨东瀛,最后才会轮到这位草原上的雄鹰,阿史那。” 萧笙目光一滞,道:“一派胡言!吐蕃与大燕联姻,邦交甚好,往来通商繁密,乃是友邦。为何要先灭吐蕃?而突厥骑兵威震天下,草原之上皆无敌手。先灭强,后取弱,才是上策。” 元博不慌不忙道:“哦,是吗?那殿下可知突厥骑兵如此强大,多年来为何只敢活动在燕云之地,局部袭扰大燕边境,而并未大举南下吗?” 萧笙道:“突厥骑兵虽强,但大燕铁军的重骑亦不弱,且朝廷一直在草原边境部署重兵。阿史那即便想南下也需要权衡,寻找恰当的契机,而非惧怕!” “你错了!突厥乃是游牧民族,最强的是骑兵。而骑兵最大的优势,便是冲锋。要想发挥骑兵最大的优势,对于地势的要求很重要。一过中原之后,大燕地势便开始起伏,多山地,并不利于骑兵作战。而且他们兵种单一,只重骑兵,少铁器,更不善攻城和守城。” 元博望着萧笙,正色道:“突厥南下容易,但战线一旦拉长,他们的劣势便会突显。一旦陷入了城池巷战和山地战,他们的优势将全无,只会落入被围的境地。所以多年来,他们虽袭扰边境,但大多都是掳掠之后,便会退兵。大燕反攻,也不会深入草原。” “在这样微妙的平衡下,大燕先灭突厥,也不是不可。但费时费力,且容易陷入苦战,并非上选之策。反观吐蕃,他们却一直觊觎着大燕的一大命脉!” 闻言,萧笙哼道:“吾说过了,吐蕃乃是友邦,何来觊觎一说?” 元博轻笑,“二殿下虽不愿承认,但或许也知道这事实存在。大燕的国势,特点极为突出。南境多富商,商业发达,乃是朝廷税收的主要来源地,古称遍地黄金。中原地带同样富庶,多产粮油辎重,乃是大燕的粮仓,万民的饭碗所在。而大燕的拳头在西北两地,北境镇压游牧多民族,必须兵强将勇。西域遏制波斯铁军,虎贲军以一当百,所向披靡。” “大燕国的钱,来自南境,粮食来自中原,刺刀在西北两地。而对吐蕃的防守,却显薄弱。吐蕃乃偏高原地势,利于山地兵团作战。因此吐蕃大军多为轻骑甲,刀甲,长戈等兵员为主,而这些军团若突入南境六道,大燕的钱袋子便算是被抢了。” “吐蕃境内物资匮乏,多矿产而少粮银,早已觊觎大燕南境已久。大燕若想举全国之力覆灭突厥,首先便要保证自己的钱袋子稳固,而稳固的关键就必须先破了吐蕃。不然,大燕军若在草原陷入苦战,吐蕃顺势占领南境,朝廷便失去了有生之力,危及社稷。” 元博一阵侃侃而论,却是道出了大燕国内的微妙形势和关键要点。 萧笙面色微变,道:“吾的话你听不明白吗?吐蕃乃是友邦,断然不会对南境下手。” 元博正色道:“是吗?那当年为何有人盗走了南境舆图?” 萧笙一脸通红道:“那是栽赃陷害!吾母既嫁入大燕为后,大燕便是她的家,断然不会偷盗舆图送至吐蕃境内。这全是上官瑛一党为夺取后位,而布下的奸计。” “那倒未必!若全然是栽赃陷害,当年吉娜公主为何要自己承认?吐蕃王又为何会偃旗息鼓,甘愿让他的女儿和外甥沦落至冷宫?二殿下或许对盗取舆图一事不知情,但吉娜公主必然有所了解。” 元博说着,向吉娜投去了一眼目光。 萧笙愕然,“你...” 他刚想驳斥元博,却忽然被吉娜拦住。 吉娜看似人畜无害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异样,微笑道:“你与十余年前那位有很大不同,单说你仅凭聊聊数语,便道尽了诸多隐晦,就足以成为吾儿之师。” 她说着,便转头望向萧笙,接道:“笙儿,跪下!拜见汝师!” 萧笙大愕,“母亲,这...” “莫废话!为母的话,你听不听?跪下!” 吉娜直斥道。 这一刻她声色俱厉的模样,完全没有半点“阶下囚”的样子,而是极具威严。 萧笙便只能放下一身的傲气,跪下喊了一声“先生”。 元博微微一笑,道:“好!三日后,本座再来。在此之前,请公主殿下准备好东西。” 说完,便转身离开。 虽未明言要准备什么东西,但元博心中明白,这位吐蕃第一才女必会想到。 而元博收了这位二皇子为徒,大燕的朝堂也随之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太子战败,必会被追加责任。 储君之位,恐有危殆。 但其实也不尽然,皇帝犹在昏迷,除了皇帝之外,即便是内阁也没有废黜太子的权限。 故此,太子此次归朝,虽终会失去权柄,但想必太子之位仍能保存。 留着这个名义上的太子之位,萧坚便还不至于就此没落。 上官瑛与赵白眉联手,其心已昭然若揭,不久之后,她曾提过的五皇子萧永必会进京。 萧永若要登堂入室,首先要除掉的便是太子,两者之间只能有一个胜者。 若皇帝最终无法醒来,新君便会在二者之间产生。 此番,元博却有意收这位二皇子萧笙为徒,借助吐蕃的力量推其上位,既可保住自身,又可建立自己的“党羽”。 大燕朝暗地里的微妙改变,却已浮现。 无声的战场上,太子萧坚,二子萧笙,五子萧永,上演三子夺嫡的戏码,已成必然。 第175章 剥削大师姐,议和的代价 离开冷宫后。 元博并未立即走出皇宫,而是转到了他那位大师姐陈舞儿的宫殿中。 说起来也有些奇怪,皇帝昏迷已半月有余,这位当朝宠妃却异常的安静,并未见丝毫动作。 除了几次去寝宫探视皇帝之外,便深居简出,恍如不闻外事。 经过太监的通传,陈舞儿在凤霞宫大殿中接见了元博。 见面,陈舞儿一贯的淡然优雅,倾城之姿,如出尘的仙子般,不乏深宫宠妃的那种雍容华贵,又尽显一股清纯可爱的闺秀之风。 陈舞儿摒退左右之后,便直言道:“来找本宫干嘛?你不是应该很忙才对吗?” 此时元博是以金面人的身份而来,但听陈舞儿此言,却似乎已然知晓他面具背后的真实身份。 但这并不奇怪,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赵白眉知道,就相当于元博的七大师姐也都知道他的第二身份。 元博也不作避讳,直接说明了来意,道:“我来,是为了要大师姐帮忙传信给师尊。如今我这个身份不便直接与师尊相见,只能找大师姐代劳。顺便...找大师姐叙叙旧。嘿嘿!” “叙旧?” 陈舞儿眼底一蹙,道:“你还有这心思?看不出来啊。哼!赶紧实话实说,不然我对你不客气,是不是上次打你不够?” 元博一笑,走到陈舞儿的桌案前,提笔道:“借你纸笔一用。” 而后,也不管对方同意与否,便开始龙飞凤舞起来。 成书后,墨迹稍干,便交给陈舞儿道:“劳烦师姐代为通传给师尊,务必亲交其手。” 书信的内容,元博并没有对陈舞儿避讳,就直面交给她。 陈舞儿接过一看,顿时皱眉:“你要保下萧笙母子?” 元博点头道:“是的。” “这几乎不可能!师尊已下了死令,这差事本该由你去完成。师尊未免你犹豫不决,优柔寡断,也已知会了我。此番你竟要建言保下他们?” “萧笙母子活着比死更有用!别忘了,吉娜乃是吐蕃公主。有她在,便相当于有了吐蕃国的相助。” “话虽如此,但你不可能不知道,师尊要支持的是五皇子萧永。萧笙若走出冷宫,又得吐蕃帮助的话,日后便会成五皇子的心腹大患。” “没错!但剑有双刃,人有两面,关键在于你怎么去用而已。萧笙可以成为心腹大患,但也可以成为强大的助力。” “可是...师尊的脾性你是知道的,他行事谨慎,颇有疑心,不会允许任何潜在的威胁出现。你这要求,他大概率不会同意,你还是罢了吧。” 陈舞儿说着,便将书信还给元博。 元博却没有接过,道:“无妨!大师姐只需代为通传,师尊若拒绝,自会找我说明。但我很有信心,他必会同意。太子此番战败,虽必会失去权柄,但想要夺去他这储君之位,却并不容易。除非...有这位二皇子的相助。” 陈舞儿想了想,便也不再坚持规劝,将书信收起,摆手道:“好!既然你坚持,那便这样。无事,你可以回去了。” 元博却不慌不忙道:“不急!这不是说来和师姐叙叙旧,话都没说完,师姐就这么急着赶人?” 陈舞儿眯着眼,“哼!你还有何事?” “上次师姐说,我这些年的俸禄都尽交你手了。此番我有一急事,需要用到大笔钱银,不知师姐可否将我存在你那里的俸禄归还?” “嗯?要钱?你能有什么急事?没有!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陈舞儿断然拒绝,佯装微怒的样子,双手叉腰,挺了挺高耸的胸脯,犹有示威之色。 元博皱眉道:“大师姐这是何意啊?那些钱本就是我的俸禄,由你暂存而已。如今你归还于我,乃是天经地义,何以拒绝?莫非...你要私吞不成?” 听此,陈舞儿顿时秀眉倒立,“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敢说本姑娘私吞你的银两?” “难道不是吗?师姐若不愿归还,那便是私吞!” “你...” 陈舞儿语塞,听元博此言,还真像是那么回事,一时令她难以辩驳。 但下一刻,心中的执拗一起,便不想跟元博讲道理了,怒道:“好!本姑娘便是私吞,你能怎样?师尊说让我帮你攒老婆本的,有异议你去找他。” 元博亦是不依不饶道:“攒老婆本,何需师姐代劳啊?如今我已长大成人,无需转手他人。况且,我确有要事需要用钱。师姐只需给钱,余事我自会和师尊解释。” 陈舞儿没想到元博这么坚持,微讶之余,脾气一上来,却也倔强道:“没有!你说什么也没有!” 那样子像极了个铁公鸡,守财奴。 说着话,还捂了捂自己放在怀中的钱袋,生怕元博会出手抢夺一般。 “好!师姐执意如此的话,那我只有亲自去找师尊评理了。” 元博佯装不忿道,转身便离开。 “你...你敢拿师尊来压我?好你个小兔崽子,看来你戴了个面具,觉得自己翅膀硬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说着,竟要走过来拧元博的耳朵。 元博止身,却不挡不避。 直到陈舞儿即将扭动他的耳朵时,才冷声道:“大胆陈舞儿,你敢对本掌门不敬?” 他说得掷地有声的威严模样,令始料未及的陈舞儿生生住手,愣了一下。 “掌...掌门?” 陈舞儿顿时有些愕然。 元博却道:“怎么?你不认本掌门?师尊已将天山派掌门之位传于我手,你不会不懂吧?你敢对掌门不敬,难道不怕门规处置?” “你...” 陈舞儿再次语塞。 赵白眉确实已将掌门之位传给元博,且书信与掌门信物也交到了陈舞儿手中,只是上次见元博的时候,被她截住了。 当然,她截住书信的理由,带有一点私心。 因为在册立掌门的书信中,赵白眉竟还特地告诉了元博一个“喜讯”,那便是要将陈舞儿许配给新掌门。 元博本被蒙在鼓里,但在进宫之前,有茗茶馆那小厮当面喊他“掌门”,这才让他有些起疑。 此次来见陈舞儿,除了要让她代为传信外,也有确认他自身这个“掌门”身份之实。 而向陈舞儿要回自己这些年的俸禄,不外乎是为了白羽兵团。 元博在白羽军营时,承诺筛选出来的五千精兵军饷加倍。 话既然说出,就要做到。 只是,户部对各大军团的拨款有很严格的控制。 双倍军饷,此时几乎不可能发放给白羽兵。元博要想兑现承诺,便只能自己想办法。 拿回自己这些年的俸禄,虽仍是杯水车薪,但聊胜于无。 也可换个方式,以此为本,以钱生钱,铸造一个商业链条,额外养着白羽兵团。 有钱能使鬼推磨,士兵为何对朝廷忠心? 很大一个层面上,是因为朝廷能给他们发饷,管衣食饭饱,管家中无忧。 元博若能在此基础上,以加饷收拢人心,便也是获得威望的一种方式。 故此,从陈舞儿身上讨回银两,便是必须要做的。 她不给,便摆出掌门的身份。 陈舞儿不给他这个师弟面子,也须得顾忌一下“掌门”的身份。 江湖门派讲仁义,也重等级。 原则上,元博这个掌门拥有绝对的权威。 果不其然! 一搬出掌门身份,陈舞儿便愣住了,不敢再动手。 元博乘胜追击,道:“哼!本掌门现在怒了,不仅要讨回这些年的俸禄,还要命你将潜伏在皇帝身边获得的赏赐银两,都交出来。” 陈舞儿瞪大了眼睛,“你...元博,那是皇帝赏赐我的,你无权命我交出...” “不行吗?但根据门规,任务所得也算门中资产!” “你...” “本掌门怎么了?限你三日内,将五千两银票送入我府中,否则门规处置!” 元博心中偷笑不已,说完,也不管陈舞儿此时怒极的样子,转身便走。 陈舞儿身为皇帝宠妃,得到的月银和赏赐肯定不少,俨然是个暗地里的小富婆。 被元博借机宰了一道,钱银倒是小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 陈舞儿怒极,气得两耳赤红,却也无可奈何。 就在元博即将走出大殿时,她却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事,叫住道:“等等!五千两我可以给你,但眼下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提前知道。” 元博回头,不问陈舞儿口中之事,反倒补了一句:“五千两...我说的是黄金哦!” 陈舞儿登时又瞪眼,显然是心中很“痛”。 要知道,即便她身为宠妃,一年也才存下一千两黄金... 一下子被元博拿去了五千两,便相当于五年白干了,其心痛程度可想而知。 陈舞儿在心中怒骂了元博无数遍后,倒也压下心中的不忿,此时正色道:“你还不知道吧?太子明日便会抵达京城,此番燕云失守,朝廷战败,内阁已经决定议和。而议和的代价是...” 她略微有些沉重,难以启齿,顿了顿后才道:“这两天你多去看看公主吧...或许不用多久,她将要远去突厥和亲,嫁给阿史那做小妾了...” 元博心中一震。 第176章 一个小小的要 什么? 萧玥儿要去突厥和亲? 这几乎又是一个类似于未卜先知的预言。 太子在云州战败,尚未回到宫中,但陈舞儿似乎已经预知了朝廷接下来的应对策略。 纵观朝廷的局势,大燕议和的意图已然板上钉钉。 最好的结果,便是如太子所想。 先击退突厥,而后以战胜国的身份逼迫对方妥协求和。 此番太子却在云州战败,对于内阁来讲,求和之势更加迫切。 元博事先能想到很多种求和的方式,包括对突厥开放禁令,赔款,甚至是割地。 但唯独想不到内阁会以萧玥儿为筹码,去稳住阿史那的野心。 以战败国的身份谋求和亲,俨然是一种极为卑微与愚蠢的做法。 突厥人全力攻破燕云之地,是意在中原沃土,大燕的社稷国祚,而非只是简单的掳掠,更不是为了一个公主。 以公主为筹码和亲,或许能暂缓突厥的野心,但同时也会暴露出朝廷的顾忌与软弱。 一旦战事再起,突厥人只会越来越肆无忌惮,并不会因为一层表面的“姻亲”关系,就对大燕朝放下觊觎之心。 内阁若真是以如此手段谋求议和,必会动摇民心与国本。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萧坚未到京城,按理说内阁应该不会那么快有决议才对!” 得知此消息,元博脸色肃然,回身走向了陈舞儿。 但陈舞儿似乎并不愿就此问题与元博细说,高声呼喊了门外的守卫一声,便自顾走向了大殿的后室。 元博无奈,毕竟与陈舞儿明面上还留着一层君臣关系,侍卫在场也由不得他强行拉回对方。 离开了凤霞宫,元博心情颇显沉重,直去皇帝的寝宫求见萧玥儿。 刚到门口,发现皇帝寝宫的守卫居然换了一批面生的人。 通传过后,元博得到的回复却是公主微恙,且事忙不便相见。 元博皱眉,隐隐有种预感,或许这些侍卫根本就没有把消息传到萧玥儿耳中。 萧玥儿想通过金面人之手,探知到元博生死的消息,怎会拒绝见他? 怕是此时已经有人暗中将公主与皇帝“封锁”了起来。 是上官瑛和赵白眉的手笔? 若真是二人所为,要想见到萧玥儿,便只能先去见见这位天山师尊了。 元博转头离开了皇宫,通过有茗茶馆的暗桩得知,此时的赵白眉就在京城。 但通传之后,赵白眉却同样以事忙为由,拒绝相见。 元博随后又折返回宫中,欲见上官瑛,同样被拒之门外。 令元博有种忐忑不安的情绪。 萧玥儿若真被送往突厥和亲,无异于堕入火坑,此生便算是毁在了突厥人手里。 受尽凌辱不说,来日与大燕再起战事时,甚至可能会成为对方的人质。 次日午时。 太子萧坚与万宗德回到京城后,便召开内阁会议,并开启了宫禁。 元博闻讯入宫,连门口都进不去。 萧天云下了禁令,就连元博手中的太常令都失去了特权。 五日后。 皇宫中派出了几队宫人,在京城的各大显眼处张贴皇榜。 内容是,诛杀燕云两地的驻军主将,十三镇布政官亦遭诛连,宣威侯张风晓御敌不力,革去所有功名,但以戴罪之身,暂留职权,仍带领随后赶到的各地募兵于燕云之地外围镇守,防止突厥人继续南下。 军机阁中。 还是在那张长形的紫檀桌前,负伤而归的萧坚坐在主位上,脸色惨白,愁眉紧锁。 面前,内阁官员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大体上分成两派,主战与主和一方。 但两方并未形成均势,主和的一方压倒性地占据了多数,而主战之人唯有萧天云,这点便显得犹有微妙。 萧天云以一敌众,与内阁之人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作为先帝年纪最小的儿子,萧天云虽已年近五旬,但犹有血性。 听闻内阁之人建议主和,并以和亲之举促使突厥退兵,萧天云怒不可遏,当场大发雷霆。 如今的大燕皇室只有萧玥儿一名正室公主未出阁,乃是萧天河的独女。 说到与阿史那和亲,若起用藩王之女前去,便显得资格不够。 唯有萧玥儿方能算上得了台面,与突厥可汗的名头相比对称,也更显诚意。 换言之,内阁提到和亲之时,便等同于要将萧玥儿送出去。 萧天云主战的理由很简单,燕云之地虽失守,但并未伤及大燕的底蕴,朝中仍有精锐之师可与突厥一战,那便是西域的虎贲军与朔方四镇的守军。 起两地之兵,两面进攻突厥,阿史那留在燕云的精锐骑兵必会退守,则形势可逆转。 然,内阁之人畏首畏尾,以两地之兵司职更重为由,拒绝采纳萧天云的建议。 故而,便形成了如此哄闹的一幕。 吵闹了一阵后。 萧坚站起身,猛然一拍桌案,大喝道:“够了!都别吵了,在座的诸位都是我大燕的重臣,此番如此吵闹,如市井贩夫走卒一般,成何体统?” 听他如此一斥,众官员倒是顿然静了下来。 萧坚继而看向萧天云,道:“皇叔,本太子知道你不耻于与突厥人和谈。但眼下局势,不容吾等硬碰。众卿家说的不无道理,三国觊觎我朝已久,不可不防。西北两地大军不可轻动,和谈不失为下策之上选。” “何不隐忍些许,先令突厥退兵,再做筹谋?至于玥儿...她身为皇家公主,婚姻之事本就不由她选择,凡事皆以社稷为重,这是她的命数。本太子也不愿她远去突厥,但这是目前最好的方式。” 萧天云愕然道:“可是...太子,玥儿乃是皇兄的掌上明珠,你的亲妹妹,你忍心将她置于火坑?皇兄醒来又该如何交代?你与玥儿虽并非同母所出,但自幼便感情甚佳,她视你如父,你怎可弃她?” 萧坚目光闪过一丝不忍,却道:“孤已说过,实乃无奈之举。玥儿身为公主,大敌当前,当也知该为国牺牲,为社稷尽力。只有她亲自前往突厥,方显我朝和谈诚意之深...就当孤欠她的,父皇醒来,孤自会负荆请罪,不会累及他人。” “殿下...” 萧天云正欲再次出口规劝,却已被萧坚阻止:“皇叔,此事就这么定了,无需再谈!虽然你身为摄政王,但内阁素来是合议决策,只有你一人反对,不足以改变大局。你若真心在乎玥儿,便在她出嫁草原之前,多去看看她吧!” 闻言,萧天云面色一冷,甩袖道:“好!尔等执意如此,且看皇兄醒来,你们如何解释!” 说完,便踏步离去。 刚走出了军机阁大殿不远,萧天云却忽然止身,目光游离微闪。 沉思了些许后,对身后的随从道:“去,召大理寺金面首座入宫,紫金宫觐见。” 身后之人躬身离去。 ... 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州。 突厥人已然攻破了云州城,城中烽烟四起,大批突厥骑兵正在烧杀抢掠,如虎入羊群。 一时间,这座边关要塞陷入了无尽的哀歌之中。 刺史府的某间密室内。 突厥人占领了城池后,首当其冲便是冲入这栋宅院。 为首的,竟是月前才刚刚从幽州逃出生天的突厥女将,也是阿史那的小公主,娜妮亚。 此时,密室中正有一个黑袍人在等待。 娜妮亚走进去后,微带着笑意,做着礼貌的样子,作揖道:“娜妮亚见过特使,劳烦特使跑一趟,多有怠慢。” 黑袍人缓缓转身,脸上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瞳孔,道:“娜妮亚公主不必客气,我来,并非是要你们款待。阿史那可汗是否已经同意我们的交易?” 娜妮亚点头,“是的,父汗觉得贵公此计甚好,于我突厥百利而无一害。我大军定当配合,又怎会拒绝?” “好!大燕朝廷的人,不日便会传来和亲的文书。记住!加上燕云十三镇作为萧玥儿的嫁妆,方可同意和亲。而你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将燕云之地交还于大燕。可知?” “自然!特使请放心!” “既是如此,本使便不打扰了。” 说完,黑袍人便迈步离开。 娜妮亚却将之叫住:“特使留步!我有一个小小的额外要求,不知可否烦请转达于贵公?” 黑袍人止身,转头道:“何事?” “大燕公主出嫁,你们的朝廷自然要遣使而来。我要指定你们大燕一人,来出使我突厥!” “何人?” “大理寺金面首座,霍金!” 第177章 离王的痛处,萧玥儿的取舍 皇庭,紫金宫中。 元博奉召觐见,刚来到殿门口处,还未及踏步进去,便看到萧天云当先走了出来。 元博喊了一声“王爷”后,刚想询问萧天云因何事召见。 却见萧天云立马道:“听着!你这代寺卿之位虽是太子给的,但本王若对你有所指派,你听还是不听?” 元博心头一触,猜疑着对方为何有此一问,回道:“王爷尽管吩咐!” “好!” 萧天云摆了摆长袖,随即迈步离去:“你跟着来。” 来到皇帝的寝宫外,禁军守卫并不敢拦下这位新任的摄政王。 顺利来到寝室内,萧天云先是问了问皇帝的伤势,而后便摒退了左右,就连时刻照看皇帝病情的司空小小也不例外,只留下了萧玥儿与元博三人。 萧天云一副急迫的神态,牵起萧玥儿的手就将她往元博身边推,说道:“金面人听令,本王现在命你即刻将公主秘密带出宫去,并连夜赶往台州,不得有误!若有人胆敢阻拦,格杀勿论!你只需铭记一点,务必让公主远离京城。” 说完,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和令牌交给元博,接道:“台州乃是本王曾经的封地,那里面朝大海,风光颇具秀丽。本王曾经的府邸可为公主暂时栖身之所,台州总兵乃是本王的一个旧部,你将此书信交予他手,他自会全力护佑公主安全。” 顿了顿后,还补了一句:“此去之后,你也暂时不必回京。陛下何时醒转,你再带公主回来。速去!” 萧天云一阵交代后,目现难舍之色。 元博一愣。 这是要送走公主,以躲过和亲的意思? 离王此言,竟似已为萧玥儿想好了后路。 台州是萧天云曾经的封地,虽已离任多年,但人脉关系仍在。 让公主远离京城,藏身台州,即便是禁军前去,也得看他这个摄政王几分面子。 而只要躲过了眼前这个风头,内阁找不到公主和亲,自会另寻他法与突厥议和。 待与突厥的战事消停,届时萧玥儿再现身回宫,倒也可免去了这一“枷锁”。 能有此一招,其实元博并不觉得奇怪,此前禁军若让他见到萧玥儿,他也会直言建议萧玥儿拒绝这样的和亲,即便是出宫私逃。 但没想到,萧天云竟也有此想法,可见他对自己这个皇侄女还是颇为疼惜的。 萧玥儿却是有些茫然,惊讶道:“去台州?本宫不去!父皇的伤势未有好转,本宫还要亲自照顾,怎可离开?多谢皇叔好意,但玥儿不愿离宫。” 她开口拒绝了萧天云的好意,却并未问及因何事让她秘密前往台州。 恐怕早已知道内阁要将她拿去和亲之事,只是没有直言。 元博闻此,再次愕然。 以他对萧玥儿的了解,萧玥儿应该对这样的婚事极为抗拒才对,此番为何要拒绝离王? 她想去突厥? 还是另有什么牵挂,而不愿轻易离开? 元博对此颇为纳闷。 萧天云却道:“玥儿不要胡闹,听皇叔的话,即刻跟金面人离开。你可知留下会有什么后果?你一旦嫁去突厥,便如坠入火坑,此生幸福便毁了。阿史那不会敬你如妻,突厥人更不会奉你为主,你此去只有死路一条?你本聪慧,难道看不出来?” “玥儿知道!” 萧玥儿眼眸里含着一缕幽怨与哀伤,缓缓道:“皇叔的好意,玥儿怎会不知?只是...玥儿不能离开。玥儿若有躲避之意,早在太子哥哥回宫之前,便已逃出宫中。” 元博略微皱眉,此时插话道:“此前微臣求见公主,未能成行。守卫寝宫的禁军也换了,难道是太子的意思?太子也想让公主离开,但公主自愿留下?” 萧玥儿看向元博一眼,黯然点头道:“是的!太子哥哥还没回到京城之前,已收到内阁试图和亲的建议。太子哥哥虽极力反对,但同时也知道难以劝动内阁之人。所以,便差人换走了父皇寝宫的禁卫,并要掩护本宫离开...” 元博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换走禁卫之人,并非上官瑛与赵白眉。 而是萧坚早就知晓萧玥儿将被和亲,自身又刚刚战败,无力左右内阁,这才想出换走禁卫,接走萧玥儿的打算。 但最终萧玥儿却不愿离去。 萧玥儿走过去,握住了萧天云的手,眼眶噙泪,道:“太子哥哥和皇叔的好意,玥儿心领了。你们为国思社稷,劳神劳力。特别是父皇昏迷之后,你们甚至都没睡过一夜好觉,玥儿都看在眼里。玥儿也是皇室之人,护国护民,责无旁贷。若以我和亲,可止兵戈,可救万民于战火。玥儿一人的幸福,又算什么?” 元博与萧天云听此,不由心头一颤,语塞当场。 这位素来给人以刁蛮任性见称,天不怕地不怕,连皇帝的胡子都敢拔的公主,竟也有如此甘愿牺牲的取舍心境,着实令人难以想到。 在元博想来,萧玥儿甘愿留下的理由可以是“千奇百怪”,但唯独意想不到她是为了邦国而顺从。 在这一刻,元博潜移默化之间,对这位公主产生了另一种别样的看法。 但此事背后极为复杂,上升到邦国层面,岂是她一介女子自愿和亲就可解决的? 恐怕,她此去也不过是白白牺牲。 萧天云面色阴郁道:“不!保家卫国,乃是吾等七尺男儿当先之事,怎可让你如此取舍?本王断然不会同意!玥儿,你自幼深居宫中,不懂这世间险恶。” 萧玥儿道:“皇叔,我懂...” “你不懂!” 萧天云忽然提高了音量,近似乎喝斥道。 令元博二人不由一怔。 萧天云反握住萧玥儿的手,将她的长袖微微卷起,露出了她手腕上的一块玉镯。 而后,面容极尽扭曲的痛苦之色,说道:“你们可知道本王与柳无情之间的事?” 萧玥儿与元博对视了一眼,都略有默契地沉默下来。 不仅是他俩知道,乃至整个大燕的人都无不熟知。 “你们只知道当年柳无情杀尽了本王的家眷,却不知其实后来本王又与一江湖女子成婚,并育有一女...” 萧天云说着,眼里闪过了一丝哀怨。 而此话,却再次令二人震惊。 离王被“灭门”之后,竟还曾有婚育? 这倒是闻所未闻! “当年,本王家眷尽亡,生不如死,直欲自刎随妻儿而去。然,凶手柳无情仍未伏法,血海深仇未雪,自弃而死,岂是男儿所为?本王凭借一丝复仇的决心,苟延活着,以追杀柳无情为此生目标。却未曾想,本王在入江湖寻找柳无情踪迹之时,遇见了她...” “妻儿之死,令本王以为此生都不会再动情。但...她就像天使一样善良,贤惠,犹如我生命中最真挚的光...驱散了我内心的所有黑暗...” “本王身负大仇,性情大变,易怒,狂躁,冲动,狠毒...但她包容、忍耐、接受了我的所有不堪。即便深知我此生都难以放下怨恨与她相守,她也仍旧不离不弃,常伴我左右。” “最终,本王被她真情所化,暂时放下仇恨,并生下了一女。本王以为,老天爷虽对我不公,但终究没有放弃我。还是给我带来了一丝希望,将她带到了我身边...” “我们的女儿降生后不久,我便收到了皇兄喜讯。皇兄老来得女,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公主。玥儿,你知道吗?其实你有个姐姐,你们两人的生辰,差之不过一月...” 萧天云忽然说起了自己往事,眼泪不由迷蒙。 他在被柳无情残杀家眷之后,竟还与人有过婚育。 萧玥儿能感受到萧天云此时的悲伤情绪,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而萧天云此时的伤感,似乎在说明后来他与她之事必有变数。 “本宫还有个姐姐?是皇叔的亲女?她如今在哪?” 萧玥儿犹豫了半分后,问出了口。 萧天云却道:“她死了...我亲眼看见柳无情从我手中将她抢走,并投下了万丈深渊...” 元博大惊失色道:“这...你是说后来你已放下了仇恨,但柳无情又再次找上门来,抢走了你的女儿?” 萧天云两眼怒火道:“没错!我与她有了女儿之后,本已放下了心中仇恨与郁结,若此生能得此终老,便也无憾了。谁知,柳无情再次杀我妻子,夺我亲儿,毁了我的梦...” “那天,我追着柳无情来到一处悬崖边上,我跪下求他,只要他将女儿还我。我萧天云此生便不再寻他复仇,并愿奉上人头。但他拒绝了,将吾女扔下了万丈深渊...” “哈哈哈...” 萧天云回忆着,忽而悲怒至极,放声大笑:“柳无情拒绝了...他两次夺走了我的人生,毁灭了我所有的希望!我发誓此生,必要将之挫骨扬灰,即便是死后也要将之尸骨碾成齑粉!” “而吾女甚至还未来得及取下名讳,便与本王阴阳相隔!事后,我以她之名祭奠吾女,谓之霜儿,萧霜儿!玥儿,你的姐姐便叫萧霜儿。” “皇兄传来喜讯之时,也送来了一块玉镯,说玉镯本是一对!吾女霜儿一块,另一块便在你手上。寓意你们姐妹二人情如金兰,相守相惜!霜儿被投下深渊时,襁褓中便带着那块玉镯。” 元博心中唏嘘万分,他虽还未婚配育儿,但亦能感受到萧天云两次痛失挚爱的苦楚。 “霜儿若能活着,现在也应该有你这般大了。玥儿,皇叔两度遭受丧子失亲之痛,最能理解骨肉分离之苦。你若此去突厥,若有闪失,怕是难以再有与皇兄相见之日。此情此痛,本王一人独受即可,万不该在重演在你们身上。” “所以,你即便自愿留下,皇叔也断然不会如你所愿。本王失去霜儿之痛,绝不可在皇兄身上重演。” 说完,萧天云面色一收,冷冷看向了元博一眼。 那意思,元博明了。 萧天云在暗示他,强行带走萧玥儿。 第178章 嫁妆,计谋,太子的城府 元博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在萧天云投来眼神的下一刻,便伸手点向萧玥儿的睡穴。 萧天云援引自己身上的“惨剧”,试图对萧玥儿动之以情,俨然也笃定了非让她离开不可的心思。 而他的这个决定,实质上与元博内心出于一致。 退一万步说,萧玥儿始终是对元博深情,即便已然得知元博“身死”,亦是对之怀有情义,试图将之尸身寻回。 仅凭这点,就让元博无法忍心让她就此远去突厥,坠入火坑。 原本他还在思虑着,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萧玥儿。 没想到离王也有此心思,那便最好了。 故此,他出手果断,毫不拖泥带水,想要点晕萧玥儿后,便会立马带她离开。 谁知,就在此时,元博的手即将点中萧玥儿时,异变突起。 从皇帝睡塌的帘帐那头,忽然窜出一道红色身影,一掌打向元博。 事发瞬息之际,元博面色一凝,伸出的两指立即紧握成拳,改变了方向,击向来人的掌风。 砰! 拳掌相对,闷响一声,两方各自惊退了半步。 萧玥儿与萧天云也是一愣。 来人一裘红衣,同样带着面具,手持四尺长刀,腰悬令牌。 元博凝神戒备,与来人对视着,转眼便看出了来人的身份。 赫然是他在徐阳县裘记布庄时,遇到的那位刑部的红衣大判官,也是三法司暗卫首领之一。 “是你...” 元博沉声道。 他对此人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当时在密室中,红衣大判官出手杀死了锦衣男,彻底断去了元博追查铁面官被渗透的线索,还抢走了锦衣男“馈赠”的那份私铸工场地图。 并联手廷尉府的不良帅,将元博赶出了徐阳县。 元博对此极为心存芥蒂,早就想找找这位大判官的晦气,没想到对方居然出现在此? 红衣大判官为何出现在此? 元博心头一沉,似乎想到了极为可怕的原因。 “金面人?!大理寺十年未有新官出现,幽州一役后,倒是有人上位了?” 红衣大判官淡然道,而后朝萧天云喊了一声“王爷”。 萧天云立马问道:“刑部的人?你为何在此?此乃陛下的寝宫,天子居所,你敢乱闯?” 红衣大判官回道:“王爷说笑了,本官既然能在此处,便是受了指令,何来乱闯?再者,三法司首领皆是直隶陛下,本官在此也不觉奇怪。金面人能在,本官当然也可以。” 萧天云语塞,“你...你要拦住本王?” 红衣大判官刚想回话,元博却已抢先道:“你是受了谁的指令在此?” 萧玥儿此时也插嘴道:“他是受了太子哥哥的命令在此。” 太子? 听此,元博心中泛起一丝疑惑。 红衣大判官这才道:“下官并非一定要阻拦王爷,但太子有些话交代下来。王爷听完之后,若还要执意带走公主。那么,下官倒也不会阻拦。” 萧天云哼了一声,“他想说什么?” “太子说,他对公主的爱惜之情,不落于王爷分毫。但王爷当也知道内阁如今的形势,即便太子与你联手,恐怕也无法致使内阁达成统一意见。强行操控内阁,只会引来朝中分化。故此,欲救公主,就必须用谋,而非用强。” “哦?那太子意欲何为?” “太子有言,让王爷稍安勿躁,先等等突厥人的回音再说。即便最终公主不得不远去突厥,当中还可能出现很多变数。例如,前往草原途中,公主失踪了呢?又或者公主抵达突厥后,阿史那可汗突然暴毙呢?王爷睿智,自能体会。” 这话说完,元博眉目一动,开口道:“太子也有救人之心,想在公主出嫁的途中让公主离开?” 红衣大判官道:“没错!内阁那几个老匹夫迂腐不化,强行与之对立,只会适得其反。还不如在途中制造公主的失踪,令公主暗中远离京城。” 元博听后,却犹觉不对,道:“但你刚才说阿史那可能会突然暴毙,又是什么意思?” “太子还说,突厥进犯,罪魁祸首便是阿史那部。途中换走公主之后,会安排一个替身顶替公主,并由本座护送。待在突厥举行婚宴之时,本座会出手斩杀阿史那可汗。” 红衣大判官正色道。 元博豁然一惊。 太子竟想借以公主和亲之名,暗中行刺杀突厥可汗之实? 这萧坚平日里看起来循规蹈矩,暗地里其实却也深有城府? 而且他居然能使动刑部的暗卫首领,说明三法司的暗卫力量,已有一个落入他手中? 再联想到徐阳县之时,红衣大判官诛杀锦衣男,这一切该不会都是太子授意的吧? 铁面官被渗透一事,有这位太子的影子? 元博内心苦笑,暗叹了一句“人心难测”。 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面前站着的,是人是鬼... 红衣大判官说完,便看向了萧天云,顿了顿后,接道:“下官的话已说完,王爷若还执意要在宫中将公主接走,那就请便吧。” 这时,萧玥儿也开口道:“皇叔,玥儿也以为太子哥哥此计可行,玥儿愿意顺从!” 萧天云皱着眉,沉思了半分后,看向了元博,似在询问的意思。 元博轻笑一声,道:“太子此计虽好,但可曾想过,阿史那一旦身死,突厥有可能会变本加厉地报复?或者说,红衣大判官可真有把握能杀得了阿史那?突厥人也不是傻子,你们准备的替身又是否能骗过他们?” 红衣大判官也笑道:“突厥五大部族,看似同气连枝,实则也已分化。阿史那若死,五部必会陷入争权夺位的漩涡。哪有心思想报复?至于本官能不能杀得了阿史那,那便看天意。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你金面人出手,也无法保证吧?” 元博沉默,而后看向萧天云,说道:“王爷,太子此计虽存在变数,但确实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不如姑且一试?至少等突厥人那边传来消息之后,再做打算。如何?” 萧天云想了想,点头道:“好吧!那便等等看!玥儿,你且好好待着,有事便知会皇叔。皇叔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保你无恙。” 说完,便和元博对了对眼,转身离开。 “恭送皇叔。” “恭送摄政王。” 留下的萧玥儿和红衣判官,随即微微躬手道。 出了皇帝的寝宫,萧天云面色冷峻,边走边对元博说道:“不知为何,本王始终觉得有些不安心,这个刑部的暗卫首领并不可全信。孤要你另外派人保护公主,务必将她的每日详情告知于我,你可愿意?” 元博道:“是!” “好!那你去准备吧!本王再去会会那群内阁的老匹夫。” “王爷慢走!” 元博做出了恭送的样子。 等到对方身影消失后,元博缓慢走向了冷宫深处。 来到萧笙母子的住所。 经过前几日的那次谈话,萧笙对元博的态度急剧变好,见面恭敬喊了一声“先生”。 元博装作高深莫测的模样,点了点头后找到吉娜,道:“吉娜公主可曾准备好了本座需要的东西?本来说三日后来取,但本座被突发之事耽误了。” 吉娜自顾做着手中的针线活,隐晦笑道:“金面首座口中所说的,是公主将被和亲之事吧?” 闻言,元博讶然,她居然也知道? 她们母子二人被软禁于此,应该与世隔绝才对,怎会探听到还没对外公布的绝密消息? 恐怕这对母子并不简单,或许也有暗桩布在朝中。 言称十余年不闻外事,实则不出大门,亦可洞悉朝局。 “吉娜公主还真是神通广大,连这事都知道。令本座不得不佩服三分,吐蕃第一才女果真名不虚传。” 元博笑着,伸出了手,接道:“那就请公主交予我手吧。” 吉娜抬起头,却没有要拿什么东西奉上的意思,回道:“不瞒先生,你想要的信件,我三日前已派人送往吐蕃。父王的特使或许已经在路上,你毕竟身份特殊,不便传信。我就私自代劳了,你不会介意吧?” 元博再次惊讶,但脸上不动声色,道:“如此最好了,那本座便回去等待消息。不出半月,本座必会将你和吾徒儿带出冷宫。” 吉娜放下手中的活儿,学着中原人的样子,作揖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萧笙亦道:“谢先生相助。” 元博看着萧笙,微微一笑:“既为师徒,便不多言谢。吉娜公主既然能探知到朝堂的消息,徒儿你自然也是知道的。为师给你的第一个课业,便是结合你已知消息,写一篇策论给为师。你若是掌权者,该如何破局!可知?” 萧笙目光微转,随即恭敬道:“遵先生令。” ... 同一时间。 皇宫的塔楼上,忽然降下了一只草原的飞鹰,而飞鹰的脚上有一个小小的信筒。 塔楼上的禁卫将飞鹰带来的信件取下后,极速送入了内阁。 军机阁中,再次召开会议。 众人看过信件后,却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才有官员开口议论道: “这群突厥人胃口也太大了,居然想要燕云十三镇做公主的嫁妆?岂有此理!” “这还不止,还要黄金万两,奴役三万?” “最可恨的是,他们将婚期定在三个月之后,地点设在云州城大婚。在我朝的固有城池上迎娶公主,简直是折辱我天朝上邦!” “三个月后?本官曾找钦天监算过日子,三月后乃是大凶,怎可举行大婚?突厥人这是什么意思?” “咦!突厥人指定要大理寺的金面人护送公主前往?” “...” 第179章 东瀛艺伎团,苍井麻衣 出宫之后。 元博心中思绪万千,这一趟入宫,让他颇为唏嘘与震惊。 离王萧天云竟还有一个女儿留下,虽然说是被柳无情扔下了悬崖,但那个小女儿真的死了吗? 柳无情第二次杀死离王全家,是否又是遵从了同一人的指令? 而柳无情怎会忍心对一个襁褓婴儿下手? 再到太子的隐晦城府,萧笙母子的韬光养晦,这一切都似乎在预示着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中... 吉娜不出宫门,便得知了内阁的绝密消息,此事绝非偶然。 这位吐蕃才女在朝中定有诸多眼线,而且甚至已经渗透到内阁中。 元博有种感觉,即便他遵从了赵白眉的意思,想出手斩杀这对母子恐怕并不容易。 而且,即便没有元博的建言,想必这对母子也会趁此机会复出。 元博幽幽苦笑,内阁人员也就十来人,那么当中谁是吉娜母子的暗桩? 或许他应该再去那间甲字号密室中,好好看看这些内阁人员的详细资料。 一念至此,元博快马加鞭奔向大理寺。 途中,却被大街上拥挤的人群拦住了。 元博大感皱眉,心中焦急赶回大理寺,便掏出身上的腰牌,大喊道:“何事拥挤在此?大理寺办案,无事者速离。” 大理寺身为三法司之一,诏狱的驻地,本就令人闻风丧胆。 其缉捕探员,更是在民间有“活阎罗”的称号,谓之手段狠辣,雷厉风行。 故此,民间都对三法司有着既恨又敬的惧怕感。 元博这一声大喊,顿时吓退了大部分人。 但大街上,却仍是被堵着,几辆宽大的敞篷花马车停在路中间,一时也难以移开。 而花车的露台上,正有几个身穿东瀛服侍的女子正在提着花篮洒下花瓣,衣着暴露,半球可见。 如此“春色”,难怪能吸引大片的人群围观。 车队的周边还围着无数东瀛人做守卫,带着武士长刀。 元博望过去,顿时警觉。 东瀛人? 这群萝卜头明目张胆地在大街上招摇作甚? 不过看这样子,倒不像是东瀛国的官方人物,而像是民间的艺伎团体之类。 花车上的艺伎女子,大多都有些姿色。 固有印象中的样子,大胸肥臀,搔首弄姿,好一幕引人遐想。 不得不说的是,真诱人... 元博看了片刻,还未及上前询问。 一名“半球”在外,俨然是“d”cup以上的小艺伎,便踏着木屐走了过来,对着元博行了个礼仪,魅惑道:“这位大燕的官爷,我们《东.京.热》艺伎团来自蓬莱,此番进到贵国路演,多有阻碍,还请你不要见怪。” “...” 元博一愣,还真是东瀛的艺伎团,但这团名不敢恭维啊... 东瀛也称蓬莱,这是比较委婉的称呼。 一些不齿于他们的人,也会称之为“倭国”,或者倭寇。 那名小艺伎说的是大燕的官话,还挺流利,说完便开始向元博抛媚眼。 令元博打了个寒颤。 稍微压下内心的躁动后,元博这才回道:“嗯?东瀛艺伎?谁让你们招摇过市的?你们胸大腰圆,衣着暴露,未免有失风化!可有向三法司申请批文?为何本官竟不知京城来了艺伎?” 一听此话,那艺伎还以为元博此时的问询,是想暗中“拿好处”,便隐晦地说道:“批文正在申请,但三法司的人说我们可以先造势。所以....大人可听说过我们这个艺伎团?不瞒你说,我们在国内是第一艺伎团体。大人若想一看,不如今夜移步醉香阁,我们可以为你展现技艺...” 醉香阁? 京城第一青楼? 她们想接客? 元博如是想到,但相比于艺伎带来的诱惑。他更想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东瀛的艺伎团为何突然出现? 这当中会是巧合? 皇帝好时,京城一个东瀛人都看不到,一昏迷怎么就来了艺伎团? 那艺伎见到元博沉默,以为自己展现出来的诱惑不够,便眯着眼睛道:“大人放心,你若有兴趣,本团绝对不会让你失望。而且我们的头牌的...苍井麻衣也来了。她可以陪大人喝喝酒...喝醉了也没事,你想干嘛就干嘛...” 她认为自己已经“隐晦”得十分明显了,元博肯定难以拒绝。 苍井麻衣,东瀛最出名的三大艺伎之一,据说是魔鬼的身材,水蛇般的技艺,妖精般的才华。 谁知,元博却道:“苍井麻衣?本官不感兴趣,“苍空井”我倒是喜欢,但恐怕这个世界并没有这个人。速速让开,别碍着本座的事。” 他对东瀛人没什么好感,直言道。 却见那艺伎回道:“大人此言差矣!看来,大人还是个行家!连我们的头牌苍井麻衣有个妹妹叫苍空井,都知道。可以!大人今夜若肯赏脸,苍空井也可陪你...” 元博瞪大了眼睛,这... 还真有? 他顿时有些无语。 而那艺伎说完后,便转身离开,指挥手下人为元博让开了路。 他最终没有回复是否接受东瀛人的邀请,但心底却有些痒痒的... 元博再次当街策马而行,心中却思虑着。 还真是有些诡异,大燕皇帝这才刚刚昏迷不久,怎么东瀛人就来了? 如果加上吉娜即将等来的吐蕃特使,正在云州与张风晓对立的突厥大军,除了那远在西域更西边的波斯国之外,围在大燕朝周边的四国之三,已经出现了。 要是此时波斯人也在的话,若说他们只是来旅游的,那便是打死也不能信。 元博苦笑,正欲快速回到大理寺。 忽然,胯下的战马猛然受惊,差点将元博摔下来。 喵... 一声猫叫过后,元博望去,却见路中间有一个肥肥的猫正快速逃离。 看那猫的样子,像极了波斯猫! 定睛一看后,还真是。 京城也是通商的要地,城中出现外邦的宠物猫却也不见奇怪。 但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纵容小猫拦住鼎鼎大名的金面首座? 元博目光扫视,想要找出猫的主人。 没多久,便找到了。 是个金发碧眼的外邦女子,高鼻梁,极具西方面孔之美,乃是一种别样的丽质端庄。 波斯人? 怎么一说想到波斯,就立马碰见了波斯人? 这绝非巧合! 而那碧眼女子不只是带着一只猫,她怀里还有一只,身后的随从怀里也有。 元博饶有兴趣的数了数,这几个波斯人竟带了七只波斯猫上街? 七猫? 好吧! 元博佯装怒道:“何人胆敢当街遛猫?” 那几个波斯人一愣,那闪烁的眼神似乎在说:我去!当街遛猫也犯法? 听此一言,那碧眼女子与身边的女侍耳语了几句后,波斯女侍便走向前来,行了一个外邦礼仪,道:“不好意思,大燕的绅士,我们露丝小姐的猫不听话,打扰你了。” 露丝小姐? 那女侍的官话说得并不好,有点卷舌。 元博狐疑地望着这些人,犹豫了半分后,倒也不愿纠缠,便摆手道:“罢了!以后小心点,赶紧离开。” 说完,便拍了拍马脖子,安抚了一下战马的情绪后,便要离开。 但鬼使神差地自语了一句:“露丝?看来这个名字在西方已经烂大街了,我还叫杰克呢!驾...” 说着,他刚要挥动马鞭。 却忽然见到那碧眼女子冲了出来,拦在马前,还有些兴奋的说了一大段话。 好像是波斯国的语言,类似英语,但又好像不是,元博也听不懂。 那女侍赶紧跟了过去,翻译道:“这位绅士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叫杰克?我们小姐来大燕就是为了寻找杰克。请你下来和我们谈谈!” 元博闻言,瞳孔暴突。 他开玩笑的,他哪里叫什么杰克? 但露丝一定要找杰克吗? 第180章 艺伎团的请帖,今夜喝花酒 “育...” 元博勒住马缰,猛然停下。 看得出来,眼前这位露丝小姐虽然开口说的不是大燕官话,但应该是能听得懂。 不然也不会突然冲出来,喊什么杰克。 波斯古国,在元博的前世,起源于伊朗高原。 但既然是穿越平行世界,自然是有所不同的。 而那个略懂官话的波斯女侍,居然要求元博下马谈谈? 若他此时还是“寺丞”的身份,或许会下马一谈。 但如今他可是鼎鼎大名的暗卫首座,得有点官架子,可不是谁都能叫住他的。 再者,这群波斯人显然是以外邦使节的身份而来,在皇帝昏迷这个节骨眼上,他一个暗卫首座私自接触外邦人,难免会惹来非议。 当下心中想了想,并不打算理会这些人。 这时,正好遇见一队大理寺和廷尉府的缉捕路过,元博哼了一声,招来几个白羽兵,不悦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外邦人都胆敢在我朝京都,如此明目张胆的拦截朝廷命官了吗?” 那几个白羽兵一阵汗颜语塞。 “赶紧带走他们!” “是!” 白羽兵随即走向那些波斯人将他们赶到了一边,为元博让出了路。 元博昂着头颅,临走时瞥了那位“露丝”一眼,也不知是何意味。 远离之后。 白羽兵将波斯人带到大街一侧,与其中的翻译交流了几句,却也没有为难他们。 看得出来,白羽兵似乎认得这些人的身份,并未刁难。 而露丝望着元博远去的方向,碧眼闪烁,忽然用波斯语对身边一名男性侍者说道:“跟着那个面具人,我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杰克!” 男性侍者也用波斯话回了一句:“遵命,女皇陛下...” 碧眼女子听到这个称呼,脸色一变,怒瞪了那个侍者一眼。 那侍者说完,也已知自己说漏了嘴,猛然跪下瑟瑟发抖,声音断续地补了一句:“错了...应该是...露丝小姐...” ... 回到大理寺。 元博直奔机密档案室,刚到门口便发现了一丝不对。 档案室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而且还出现了白羽兵的身影。 机密档案室素来是由最忠心、最精锐的铁面官负责值守,白羽兵甚少会踏足此地。 元博颇感意外,便问了守门人一句:“是寺卿回来了?” 那人点点头,表示默认。 这便不见奇怪了,或许只有万宗德这位寺卿亲临,才能有如此严密的阵仗。 要知道,如今的万宗德已是内阁之人,真正的进入了大燕朝廷的权力核心,其安全自然是举足轻重的。 甲字号密室在这座机密小院的最深处,二层的位置。 元博走到楼下时,却依稀听到了万宗德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 “都说了,此事不可急躁。总之,本官答应你的,自会做到便是。” 回答他的却是个女声,还是元博很熟悉的那个女声。 “可是已将近一月,我却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到,我不安心。义父,求求你让我见见他...” “不可!你们现在不宜相见,时机未到,他目前也不想见你。” “这...那总该让我知道他现在在哪吧?” 万宗德略微迟疑了一下,声音才再次传来:“他现在在...” 但话刚说到一半,就给顿住了。 随后,万宗德加高了声音分贝,改口道:“听够了没有?你还不上来?” 听此,元博倒也知道万宗德发现有人到了楼下。 而能到此间的人除了他,也就只有元博了。 元博大大方方走了上去,见面喊了一声“先生”。 而此前与万宗德讲话的那人,却是带着铁面官的面具,但元博不难猜出对方是谁。 万宗德微笑道:“你来此,看来是有事要忙啊。正好,为师也有事找你。最近京城不大太平,三国的外邦使节都来了。你得多注意一下使节馆的防卫工作,不可让任何外邦的人物在大燕的地界出事。不然...眼下这个形势,也不用为师多言了吧?” 元博应了一声是。 万宗德看着他点了点头,“行了,那你忙你的,为师就先走了。” 说完,便迈步离开。 他身边的那名铁面官对着元博弯了弯腰,也想跟着万宗德离去,却被元博叫住:“你留下!” 那人愣了一下,继而向万宗德投去了一眼“求助”的目光。 万宗德浅笑,无视了这眼请求,自顾下楼而去。 元博听着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立马拉过那人的手,并将之推到墙壁,用身体压上,威胁的语气道:“刚才你和先生在说什么?” 那人被他“壁咚”着,显得有些紧张,粗犷的声音道:“大人,你这是干嘛...” 元博冷哼道:“你还装?” 对方愕然,随后有些扭捏的样子,推开元博,恢复了本来的声线,道:“你干嘛?压我...” 许大寨主有些不忿,狠狠地瞪着元博。 元博正色道:“你刚才在跟先生说许骁的事?他果然在皇后手中?你叫先生义父,他何时成了你的义父?先生...是不是已经投靠了皇后?” 面具之下,许君卿的脸色极不自然,但嘴上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有疑问自己去问你的先生。问我干嘛?我没心情陪你玩,我要走了,你让开。” 说着,竟像有些心虚的样子要离开。 元博将她拉了回来,威胁道:“你还在隐瞒?上官瑛并不可信,她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她背后有人,你和她在一起,等同与虎谋皮。赶紧将你知道的告诉我,不然...我让你好看!” 他威胁的神色,还真像那么个样子。 许君卿又一把推开他,哼道:“你怎么让我好看?我本就好看,还用你让?” 她故作听不明白元博的意思,略带俏皮的语气。 说完,生怕元博又再纠缠,立马便噔噔噔地下楼去。 元博皱着眉头,倒也没再拦住许君卿。 但这小妮子有点嘴硬,她和万宗德都似乎在有意回避着什么问题。 万宗德深不可测,他若不愿开口,元博也是一时束手无策。 许君卿或许是了解万宗德和上官瑛关系的突破口,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炮制”她一下。 元博如是想到,而后幽幽一笑。 暂且放下了心思,元博开始在书架上寻找内阁人员的档案。 但诡异的是,之前来过几次,都能见到那些人的卷宗,此时却连一本都找不到了。 萧笙母子被困冷宫,却能探知到军机大事,必定有暗桩设在内阁。 元博想要“扶起”这位二皇子,建立自己在朝中的党派,便要先知己知彼。 彻查出这对母子的隐秘,便是首要。 机密档案室,保存着朝廷百官几乎所有人的卷宗材料。 通过这些隐秘的材料推敲,倒也不难查出内阁中何人与萧笙母子有联系。 只是,卷宗为何不见了? 想了想,元博忽然记起万宗德离开时,手上好像拿着几册卷宗... 是他拿走了? 可是,万宗德为何要拿走内阁官员的卷宗? 难道说...他另有隐秘,不想让元博再接触这些材料? 万宗德就是萧笙母子的暗桩? 但他为何又显现出一丝与皇后勾连的嫌疑? 元博忽然感觉自己有些摸不着头绪。 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愿多想。 万宗德不论是忠是奸也罢,至少现在来看,他对元博是没有恶意的。 随后,元博转而去查阅密室中有关突厥人的材料,燕云两地的地形图,以及从京城出发往云州的必经路线图。 太子有意在萧玥儿前往云州的途中换走她,元博得知后,总觉得会有些变数。 但具体又说不出来哪里可能产生问题,便只能未雨绸缪,先从卷宗上了解一下“环境”。 若有不对,也好早做应对。 从心底深处,元博是不忍萧玥儿这位“地下情人”出事的。 不知不觉,直到夜幕降临之时,元博才离开密室,返回了卿园。 刚走到门口,便看见崔三迎了上来,小声道:“头儿,你与东瀛人有联系?刚才有一个东瀛艺伎找上门,送来了一封请帖。还说,你看过之后,必会光顾。” 说完,便从怀中将一封大红请帖递给了元博。 元博接过,展开一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顿了片刻后,叹了叹气,转而看向崔三,道:“三,想看艺伎表演吗?很火爆的那种!” 崔三微微讶然,但转而脸上就浮起一丝“火热”,偷偷凑近元博耳边,小声道:“若说不想,那是假的...” 元博幽幽一笑,神秘道:“那好,今夜陪我去喝花酒!” 崔三眼前一亮,“真的吗?” 元博诚挚点头。 第181章 东瀛忍术,影分身 “那属下现在去准备一下,顺道给醉香阁回个信儿?” 崔三又凑近了一些,黠笑道。 说完,便想扭头就走。 元博却拉了他一把,道:“等等!回信可以,但回的是拒绝应邀的信儿,懂?” 崔三顿时迷惑:“拒绝?” “对!” 元博轻笑着,带着崔三来到书房,关起门后,这才解释道:“京城的局势有些微妙,皇帝一昏迷,三国的使节便都来了。本官身份特殊,若公然接受东瀛人的邀请,恐会引起猜忌。” 说到这里,崔三已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头儿不便以金面人的身份前去,那么我现在需要准备另一张面孔?” 元博赞了一句:“聪明!” 东瀛艺伎团公然在大街上对元博发出邀请,且另外又将请帖送到了他府上。 这说明东瀛人的邀请并非临时起意,而是刻意就在那条大街上“拦截”他。 能找到他的府邸,更预示着他们已经事先得知了金面人在大燕朝是何等身份。 朝堂微妙的局势下,元博若公然应邀,便会引来朝廷的觊觎,并不利于他日后的筹谋。 故此,想去这趟醉香阁,就必须以金面人的身份拒绝邀请,而后改头换面暗中前去。 恰好,崔三这厮略通易容术,为元博换副面孔并不难办到。 不久后,崔三找来了一张人皮面具,亲自为元博戴上,一边粉饰细节,一边边说道:“头儿素来不喜这烟花之地,此去醉香阁暗中应邀,是另有目的吧?而非只是单纯去欣赏东瀛人的技艺。” 元博闻言,却是笑而不语。 虽然没有对崔三明言,但实际上他只为了一个人名而去。 东瀛人的请贴上,附带了几个大燕人名单,其中就有一人叫:京城赵千户! 元博看到这个人名时,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般想到了赵白眉。 赵千户,如果就是赵白眉。 那么他与上官瑛筹谋造反的背后,可能便隐藏着东瀛人的影子。 而这所谓的东瀛艺伎团,就并非表面上一个民间艺团那么简单,而是类似于间谍组织般的存在。 东瀛人能找到元博的府邸,或许当中便有赵白眉的缘故。 元博心中,浮起了一个阴谋的脉络。 上官瑛试图夺取朝堂话语权的目的,是为了推举她的嫡子萧永上位,她背后的倚仗是赵白眉。 赵白眉却只是一介江湖人物,即便再怎么运筹帷幄,也断然不能轻易左右朝廷的权柄。 但若加上东瀛人的介入,那便另当别论了。 萧永的背后是皇后上官瑛,上官瑛的背后是赵白眉,赵白眉拉上了东瀛人做后盾... 若事实成立,这个艺伎团的幕后,就必然有东瀛皇室的身影。 东瀛人试图染指大陆,就好比突厥人垂涎中原沃土一样,路人皆知。 而元某人不论是前世今生,最不愿看到的,便是东瀛人有利可图。 换言之,元博此去的目的,除了要验证这个“赵千户”是不是赵白眉之外,还有试探东瀛人野心的意图。 东瀛人要是插手大燕朝的事务,元某人便第一个不答应。 不为其他,就只是单纯不想让东瀛人得意。 醉香阁作为京城第一青楼,自然是金碧辉煌,披红戴绿,莺莺燕燕,粉黛伊人,香艳而勾魂。 东瀛人将醉香阁一连包下了三日,连开三日的夜场,美其名曰是为了宣扬东瀛国粹、技艺。 元博却不以为然。 两人来到醉香阁,见到原本应该在门口招揽客人的香艳美女,此时却被换成了一身正装的东瀛侍者。 门口的公告牌上,虽然写着广邀大燕京城人士,但守门的侍者却只允许身带请帖的人进去。 元博在大门外的拐角处驻足了片刻,见到入内的人士大多都是京城名流,或是达官士族,或是富甲豪客,可谓是大有来头。 得到了金面人的身份之后,元博所能接触到的官员上升了一个层次,此时他竟在往来于醉香居的宾客中,发现了一个内阁官员,乃是兵部尚书颜烈。 这位三品尚书虽然做了极大的伪装,但元博与之有过数面之缘,倒也能看出对方的身份。 元博不由有些肃然起来,心中更加好奇东瀛人吸引诸多京城名流到此,到底有何意图。 就连当朝内阁官员也在其中。 但他已经命崔三回绝了请帖,想以另外的身份进入醉香阁,便只能想其他办法。 观察了一会儿,元博发现了一个“漏洞”。 东瀛侍者只允许手持请帖之人入内,但他们好像并不完全认得这些人,依据的关键在那张请帖之上。 也就是说,他们认帖不认人。 两人若是能得到请帖,倒也不难进去。 元博随即与崔三耳语了两句,崔三了然,立马就消失在夜的阴影处。 再次折返之时,手上已多了两份请帖,还不忘小声解释道:“京城的名流几乎有大半都汇聚于此,我找了两个比较软的“柿子”打晕了,夺了他们的请帖。头儿,你放心,手脚绝对干净。” 元博一笑,微微点头,随后当先走向了醉香居大门。 成功骗过门禁之后,二人被侍者带到了会场二层的一处雅间里。 可见这两份请帖原本的持有者,乃是上宾之流。 会场呈椭圆围起,中间便是舞台,楼下是普通座,楼上雅间。 只需推开雅间那扇大窗户,便可将偌大的舞台尽收眼底。 此时,宾客已经大部分到齐。 舞台上的艺伎,也已经在准备表演。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艺伎的素质还真是极高,各个都是绝色之流,且打扮极为诱惑,妖娆的身姿,献艺还未开始便引来了声声尖叫、喝彩。 元博此时一个富家纨绔公子的模样,手中一把折扇,风度翩翩,加上崔三为他准备的那张面具颇为俊朗,倒也是引人注目。 两名穿着东瀛服侍的侍女走了进来,放下了茶水和点心后,方才谦谦有礼的离开。 崔三似乎很少接触到这样高规格的场面,一脸兴奋的样子,端起案上的东瀛香茶就想一试味道。 元博立马将之拦住:“别动!” 崔三一愣,“怎么了,头儿,不能喝东瀛人的茶?” 元博正襟道:“不是不能,但小心为上,先等等。” 崔三虽不明所以,倒也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正在这时,舞台上有人高声宣布献艺开始,极具东瀛特色的音律声响起,几名舞姬随即摇动起曼妙的身姿。 两人并肩站在窗口处望去,随着舞曲的渐入高潮,眼神竟开始迷离起来。 待曲终将尽,就在元博这处包间的隔壁,一裘玲珑妩媚的身姿跃窗而下,身轻如燕,伴随着片片花瓣落下,如若无物般落在舞台中间。 而那妩媚女子一到,台上的舞姬也随之停下动作,躬身退到了台下。 观众席上的众多宾客,开始大喊: “是她,苍井麻衣!” “果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 一时间,众人纷纷呐喊起来,一脸的色相。 苍井麻衣绝美的面容,几乎毫无死角,精雕细琢。 接受了众人的一阵赞叹后,她脸上蓦然浮起一丝阴沉笑容,长袖一挥之际,竟似乎响起了呼呼风声。 她的身体似乎在重叠、虚化,幻化出无数道人影。 下一刻,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现场所有人的身边,像是都出现了一个“苍井麻衣”,尤为诡异非常。 元博的眼神在这一刻似乎变得空洞,心头忽而一疼,幡然惊醒的同时,发现身旁的崔三竟在傻笑,双手对着空气环抱,似乎正在搂着美人亲昵... 元博大惊,心头浮起了一个念头。 这是...东瀛忍术? 东瀛忍术分五大流派,上中下忍,三大等级。 当中,便有一种流派的独门忍术,可瞬间迷惑敌人,幻化出无数分身。 忍术,影分身! 唯有东瀛水系流派的中忍以上,方可施展。 第182章 清除 意识到京城来了东瀛忍者,元博脸色凝重,心中浮起一丝寒意。 他曾在甲字号密室中见过有关东瀛忍者的介绍。 事实上,不仅四国有覆灭大燕之心,大燕亦有吞并四国的想法。 尤其是皇位落到萧天河手中之后,这种统一天下的决心更加强烈,故此三法司的暗卫倒也搜集了一些关于四国国内势力的材料。 当中,涉及东瀛的部分,便有这些东瀛忍者。 忍术分为五大流派,以金木水火土划分,司职各有不同。 金系忍者主战,负责正面对战,其杀人技是五系中最为强悍的,也是最令人恐惧的流派。 水木与土火四系,素来不分家, 水木两派,在忍者体系中,一向负责渗透与情报搜集,擅长暗杀、斩首。 固有印象中所知的分身术和隐身术,便是来自这两派的看家手段。 土火两派,则负责支援断后和远程火力的投放。 所谓土遁术,乱石术,便是来自于土系忍术。 火系流派,掌握着忍者阵营中的火器,类似于张风晓麾下的神弩营和雷火军。 五大派系联合作战,相互策应,可独立对敌,也可立体成阵。 既是东瀛国内赫赫有名的情报机关,也是战场上不可小觑的中坚力量。 忍者营的人数并不多,历来不超过五千人,却是令对手闻风丧胆的存在。 而当中细分而出的忍者等级,也有极为严格的区分。 通常来说,熟悉本派技法的忍士学员,完成考核之后,便会被正式授予忍者徽章。 徽章,类似于铁面官的令牌。 有徽章的忍士,就俗称下忍。 除了本派的技法以外,如果下忍还能熟练运用其他派系的忍术,掌握三门技法以上,就可升任中忍,并成为忍者营中的佼佼者。 上忍的遴选和要求最为严格,不仅要将本派的技艺锤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而且还要身具四派以上的忍术,甚至是五派都要融会贯通。 据悉,东瀛上忍的人数凤毛麟角,历史上东瀛全盛时期,同时存在的上忍也不超过十个。 时至今日,据说只有一人,也不知真假。 换言之,眼下东瀛人派来了中忍级别的忍者,已算是出动精锐。 观之苍井麻衣展现出来的手段,影分身乃是水系忍者的独门技法,但她从二楼雅间跃下时施展的绝顶轻功,却像是木系的遁影术。 木系善隐藏、追踪,对轻功的造诣要求自然是颇高。 毫不夸张的说,木系的遁影术,可比肩武当山的成名轻功---梯云纵。 苍井麻衣已身具两派技法,加上此时全场的宾客似乎都陷入了某种幻象之中,不外乎是中了土系的幻象术。 土系忍者善守阵,在忍者体系中负责策应与断后。 旁门左道的幻术,便是他们拿手好戏。 如果你在追击土系忍者时,忽然发现有土墙拔地而起,或者乱石横生,场景忽然变幻,四季冷热不断交替...等等诡异的景象,也不必奇怪! 因为你在追击的途中,已然中了他们的幻象术,类似于中毒而脑子浮现假象。 苍井麻衣施展遁影术跃下舞台时,同时也洒下了令人致幻的药粉,便谓之幻象术。 众人看到的是苍井麻衣自带光环,一出场便有鲜花跟随,极为神奇的样子。 实际上,却只是因为中毒而产生了幻觉而已。 至此,元博从苍井麻衣的身上,看到了三种不同的忍术技法,便也不难猜出她中忍以上的身份。 东瀛忍术虽看起来神乎其乎,诡异玄妙。 但实质上都只是一种障眼法,不会是真的存在怪力乱神。 奇怪的是,苍井麻衣出场的时候,元博感觉到自己有那么一刻也陷入了幻象。但随着心头一疼,立马又恢复了过来,也不知为何。 难道说,东瀛的忍术对他没用? 身旁的崔三便没那么好运了,起初他只是对着空气“亲嘴”,随着中毒的加深,此时已经在胡言乱语,嘴里不停地喊着“美女”,更渐有脱衣的动作。 元博顿时皱眉,他刚想出手叫醒崔三,却又忽然停手。 自己虽清醒着,但也佯装陷入了幻境。 因为就在这间隙,有东瀛侍者正巡视过来,沿着整个二楼的过道,观察着各大雅间宾客的情况。 来到元博这间时,元博摆出一副木讷的表情,傻笑着像个二呆子,以瞒过对方的监察。 等到舞台上的苍井麻衣,得到东瀛侍者的回复后,她才开口说道:“既然都没有问题,那么就请出我们的贵客吧。” “是!” 一名东瀛侍者应了应声,随即便走向后台。 片刻后,带着一名华服老者出现,赫然就是颜烈。 在他们的认知中,全场人都已中了幻象。 故此,便也毫不避讳地在舞台上说起话来。 苍井麻衣微微浅笑,对着颜烈欠身道:“颜先生,麻衣有礼了。不知,可有好消息传来?” 颜烈虽已五旬有余,但似乎对某些事仍有心有力的样子,目光不停“猥亵”在苍井麻衣魔鬼般的身材上,幽幽道:“好消息自然是有的,不过老夫说不说...就看麻衣小姐如何表示了...” 说着,这老头竟想伸手去揉搓苍井麻衣那高耸的胸脯。 苍井麻衣退后了半步,并伸手一挡,道:“颜先生稍安勿躁,且先说完正事。过后,麻衣自有办法让你欲仙欲死!” 颜烈目光一淫,黠笑道:“好!麻衣小姐自己说的,这次我要你亲自作陪!” “没问题!” 苍井麻衣倒是答应得极为干脆。 “贵国想办的事,现在可以去做了。皇帝已经昏迷,萧坚云州战败。大燕将割让燕云十三镇给突厥,阿史那将在三个月后,于云州迎娶萧玥儿。诸多琐碎,朝廷没有心思去理会高丽的事。你们若想登陆,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哦?颜先生此话当真?大燕的皇帝真的昏迷了?” “千真万确!已经有人证实过了,你不必担心。这次皇帝昏迷,怕是不用多久便会驾崩。大燕朝新老更替,必会有所动荡,便是你们覆灭高丽王朝的大好时机。” “嗯!话虽如此,但麻衣也了解到,现在你们大燕除了有太子监国之外,还来了一位离王摄政。他会不会阻挠我们的事?毕竟新罗之地,明面上还是大燕的属国。” 新罗地区,便是元博前世的南北韩一带。 而高丽只是王朝的称谓,类似于大燕如今的弘德朝。 颜烈听出了苍井麻衣的忧虑,却摇头道:“无妨!太子此次战败,地位已然不保。离王疏于政务,也只是有个名头。内阁中,根本无人给他面子。你就放心吧!” 苍井麻衣目光一亮,悦然道:“好,那麻衣稍后便会传信给大将军!我东瀛水师不日便会挥兵新罗,覆灭高丽王朝。当然,答应颜先生的事也会做到。你将是下一个新罗王...” 颜烈眼中闪过一丝渴望,笑道:“如此最好!那...正事说完了,麻衣小姐也该跟本官谈私事了吧?” 说着,便再次向苍井麻衣伸出了“猪手”。 苍井麻衣眼底浮现一丝冷色,但转瞬即逝,笑道:“好!” 她说着话,眉目轻动之间,任由颜烈将之拦腰抱起,走进了房间。 不过诡异的是,从元博这个视角看去,颜烈却是抱着“空气”离开,而苍井麻衣还站在原地。 这样的情况,不外乎是苍井麻衣对颜烈下了一种更加高深的幻术,让颜烈也陷入幻境。 在颜烈的视角里,他已经抱着苍井麻衣去“耕田”了,但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不知这位堂堂的兵部尚书,接下来会对着什么发泄兽欲,床板? 还是东瀛人另外给他安排另一个艺伎? 元博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颇为讶然。 惊讶于颜烈居然被东瀛人“收买”的同时,更斐然于突厥人为何要选三个月后才迎娶萧玥儿? 再者,割让燕云十三镇,大燕内阁居然也真的同意? 正想着,台上的苍井麻衣目送颜烈离开后,又对身边的侍者道:“颜烈那老贼倒是好糊弄,但有个人可不一般。赵先生呢?他在哪个房间?” 身旁的侍者躬了躬身,却是将目光投向了元博这个房间。 这时候,元博正好也看过去,与苍井麻衣四目相对,他竟稍稍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稳住心神后,这才立马装出迷幻的神情。 苍井麻衣似乎看出了什么猫腻,原地一跺脚之后,一阵白烟乍起,她的身形竟缓缓消失。 再次出现之时,便已在元博包间的门口处。 苍井麻衣面色肃然,伸手摸了摸挂在门口的一块竹牌,竹牌上刻着“裴先生”三个字,却并非“赵”。 一开始进来时,元博也看见了那块竹牌,但当时并未留心。 而此番,苍井麻衣却将“裴先生”认成那位“赵先生”? 她既然能说出一口流利的官话,肯定是看得懂大燕的文字,不会连“赵、裴”都无法区分吧?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位“赵先生”是以裴姓身份而来。 而崔三抢来的请帖,就正好是所谓的“赵先生”。 但仅凭崔三就能抢了“赵先生”? 如果可以的话,那么这位“赵先生”,就肯定不是赵白眉。 在门口逗留了片刻后,苍井麻衣走了进来,无视此时意乱情迷的崔三,倒是围着元博转了一圈,仔细地端详着。 不久后,却忽然道:“他不是赵先生本人!看来他还是暂时不愿与我们合作,找来了一个替身...” 身后跟随的侍者,搭话了一声:“麻衣小姐如何看出?赵先生可是回信说,必然会到的。” “哼!赵先生是师傅的故友,当年师傅云游天下时结交到的。而既是师傅的故友,那么年纪应该与师傅相差无几,怎会如此年轻?再者,能被师傅称呼为故友之人,怎会轻易陷入我的幻术中?他必是假的。” “那麻衣小姐打算怎么办?” 苍井麻衣思索了半分,后道:“将今晚认出颜烈身份的人,还有这位假的赵先生都带出城外。把他们都清除掉吧,师傅登陆新罗之前,还不能让颜烈这枚棋子暴露。手脚做得干净点,别让大燕三法司的人追查到我们身上。” “哈依!” 东瀛侍者应了一声,便摆手挥出一道粉末,洒到崔三的脸上,崔三应声倒地。 轮到元博时,元博也是故作样子倒下。 他倒想看看,东瀛人想如何清除他! 第183章 纳尼 东瀛人“放倒”元博二人之后,并未下杀手。 苍井麻衣的指令是手脚干净,撇去艺伎团的嫌疑,而且还需要抛尸城外。 故此,他俩虽然被擒,但暂时也还算是安全的。 元博假装昏迷,与崔三被抬着装进了一辆马车。 不久后,又有几人和他们一样的待遇,位列在东瀛人的清除名单中。 元博暗中数了一下,带上他们二人一起,也不过五六人。 而那另外那几个,便是在入场时认出颜烈的人。 颜烈身居高位,乃是内阁中人,一般情况下没人会想到这么一个三品大员会公然出入青楼,其次他经过了缜密的伪装,能认出他的人并不多。 而认出的人,便都要死。 马车缓缓驶动,先是从醉香居后门,绕到了前门大街一趟。 苍井麻衣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几位客官真的要提前离开吗?鄙团的好戏才刚刚开始,何不多留片刻?” 紧接着,便有几人相继回道:“不留了,多谢贵团的款待。改日再来光临!” “...” 元博在车厢中听着,前后听到了有五个不同的声音,在回复苍井麻衣。 而毫无意外,这五道声音,便是代表着此时车厢内昏迷的五人。 苍井麻衣说过,清除任务要做得干净。 若元博等五人在进入醉香居后失踪,或者身亡,艺伎团肯定脱不了干系。 所以,要想撇开干系,便得设计让这五人先离开醉香居。 此时上演提前离开的一幕,便是为了摆脱干系而制造出来的假象。 醉香居开在闹市,大门处往来路人密集。 苍井麻衣亲自到门口相送,在大庭广众之下,安排了几人先退场的一幕。 便相当让路过的百姓做个时间和地点证人,路人们看到了几人的离开,即便第二天发现这几人身死,官府也不会轻易怀疑到艺伎团身上。 因为他们是在离开以后才发生了意外,而案发之时,艺伎团的所有人都在给会场的人表演节目,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更没有人会想到艺伎团会对自己的宾客,下杀手。 元博心中了然,暗自一笑。 马车驶出了城门以后,开始变得有些颠簸起来。 元博觉得时机已到,一手捂住崔三的嘴,另一只狠狠拧了他一把。 崔三吃疼,猛然醒来,下意识地便要坐立起身,但被元博死死压住,并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货倒也机灵,瞬间明白了元博的意思,缓缓冷静下来,用手势向元博询问了一句。 三法司的吏员都有属于自己的沟通手语,即便不开口说话,也能做简单的沟通。 两人在车厢中用手语交流了几下后,崔三倒也明白了事情的大致始末,此时脸色一阵凝重。 用手语向元博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元博举着手势道:“先等等,看东瀛来了多少人。他们下手杀人之时,我们再出手。” 崔三点了点头。 来到城外山林中时,车厢外传来了一阵叽里咕噜的对话声。 说的是东瀛话,令元博一头雾水,但也依稀可辨认出车外有四个忍者。 没过多久,东瀛人似乎已经有了统一的意见,开始将车内几人抬下车。 五人被并排放在一棵大树下,其中一个忍者从怀中掏出了一包药粉,二话不说便朝几人掷去。 呼! 金色的药粉炸开,恍如金鳞般洒下。 这时候,元博还是淡定如山,还未做出反应,却已见崔三猛然跃起,一边捂着口鼻,一边将元博往后拽。 大呼道:“头儿快退,这几人想对我们用迷幻粉,令我们自相残杀而死。” 元博被他拉着往后退出了十来米,却没有和他一样捂住口鼻,纳闷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听得懂东瀛话?” 崔三凝重点头,“能听懂一点。” “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被寺卿派去监视一个东瀛使节团,事先学了一点。” 元博哑然失笑。 事实上,崔三入职大理寺还比元博还早两年,这厮不仅是明面上的缉捕,暗地里也是铁面官,需要不定时肩负搜罗情报的任务。 万宗德曾派他去监视过东瀛人,倒是让他学过一些东瀛话。 这几个忍者在商议杀人的手法时,却是被崔三听出猫腻。 而元博二人的暴起,出乎了东瀛忍者的意料。 其中一人错愕,爆了一句粗口:“纳尼?八嘎!” 在他们看来,元博二人应该是昏迷得像死猪一样才对,怎么会突然醒转? “杀了他们!” 四个忍者震惊地对视了一眼,而后拔出武士刀朝元博围了过去。 同时,原本躺在地上昏迷的另外三人,在迷幻粉的作用下豁然起身,也不知眼前出现了什么幻觉,竟开始相互殴打、撕咬起来。 元博二人被四人围住,看似已无路可逃。 崔三有些急迫道:“头儿,你怎么还不捂住口鼻?中了那些迷幻粉,后果不堪...” “设想”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却见元博猛然对崔三出手,点中了他身上的三处麻穴后,又将之击晕在地。 如此怪异的一幕,让正要出手杀人的忍者有些摸不着头绪,动作一滞。 元博这才对着昏迷的崔三轻笑道:“你再睡一下吧!不然等下又中了倭国人的幻术...我可不想对你出手。” 言下之意,却是怕崔三中幻术,陷入幻觉,继而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而他自己似乎并不受幻术的影响,此前在醉香居之时,苍井麻衣对所有人都施展了幻术,但俨然无法令他陷入幻境。 当中的原因,元博的猜想,或许是由于许君卿在他身上种下了阴阳蛊的缘故。 这几个忍者听不懂大燕官话,虽很不解元博为何要对自己人下手,但此时也不做停留,同时出刀向元博此去。 为了更容易杀死元博,其中一人再次掷出了迷幻粉。 元博竟也毫不避讳,直面吸入可以使人致幻的药粉。 果不其然! 感觉和在醉香居时一样,仅仅是沉入幻境半秒,当心头传来一痛时,他便回归了现实。 四名忍者的武士刀转眼便至,元博手中无刀,只能夺刀。 他迅速冲向前去,一个侧身躲过来袭的长刀后,捏住其中一个人的手腕猛然发力,夺过对方的刀后,也不多留手。 转手便使出了自己目前最强的一式,辟邪剑,杀剑式! 凌厉的刀势狂涌而出,肆虐无间。 第184章 出使突厥 噗! 狂霸的刀气瞬间震退了四名忍者,元博的出手毫不留情,倾尽全力。 被他夺刀的那人直接人头落地,另外三人则被震到了几米开外。 紧接着,元博并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手中武士刀一横,迅雷般朝面前倒地的忍者冲去。 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之间,刀锋抹向了忍者的脖颈,滋的一声,鲜血喷溅而出。 轻描淡写的两招,元博已然击杀了其中两人。 这四人显然只是下忍,单从武力上,本就不是元博的对手。 加上元博“免疫”迷幻粉的作用,能轻松击败他们倒也不出意外。 剩下的两名忍者大惊,眼见元博出手狠辣,当也自知不是对手。 对视一眼后,已然萌生了退意。 其中一人反手投掷出一个烟雾球,砰然炸响后,烟雾登时弥漫。 趁着元博视线稍稍受阻的间隙,又连续甩手投出无数三角暗器,迎面击向元博。 另外一人则伺机跃起,施展轻功,欲趁乱而逃。 元博只感身前迎面有风,冷哼一声后,长袖一卷,竟将袭来的暗器收拢,而后反向打了回去。 眨眼的瞬间,留下的那名忍者已被自己发出的暗器击中,身上“千疮百孔”,倒地而亡。 元博身随影动,唰的一声随后冲出迷雾,奋力朝逃跑的那人追去。 不得不说的是,即便只是下忍,那人遁逃的本事也是不容小觑。 只见那人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路亡命奔逃,s形的逃跑路线,沿途不仅投下诸多烟雾球,还掷出暗器,洒下刺脚的铁钉。 虽然这些手段都无法对元博造成伤害,但也或多或少对他产生了一些阻碍。 眼看对方越逃越远,元博脸色一凝,提升追赶速度的同时,闪电般扔出手中的武士刀。 武士刀犹如利箭飞驰,刺入了那人的左肩,将之击倒。 元博嘴角一笑,高高跃起,如雄鹰扑兔般落到对方面前。 在对方犹在惊骇之时,便已出手将之拍晕,并点中了他身上的八处大穴,使之即便醒来也无法动弹。 通过苍井麻衣与颜烈在醉香居的“密谈”,东瀛人的野心已然暴露。 攻占新罗只是跳板,觊觎大燕国境或许才是最终目的。 元博是一个穿越者,原则上对这个大燕朝廷并没有太多归属感,但终究是顶着“大燕人”的身份。 若放任东瀛人的狼子野心不管,怕是最后要落到个亡国奴的下场,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苍井麻衣能攀上颜烈这么个内阁大官,可见东瀛人在大燕境内布置暗桩眼线,已非一两日之久。 留下其中一个忍者的性命,或许能问出一点隐晦。 想到这里,元博冷冷一笑,拖着那名昏厥的忍者往崔三那处走去。 他听不懂东瀛话,要想问出什么,就得先叫醒崔三做翻译。 将崔三叫醒后,这货如触电的警惕,几乎是弹跳着起身,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见到不远处三名忍者的尸体以及此时元博脚下的那人后,崔三这才缓过神来,疑惑道:“头儿,你居然不受东瀛迷幻粉的影响?” 元博白了他一眼,道:“你希望我受影响?” 崔三傻笑一声,“那倒不是...” “那还不赶紧看看,能不能从这个忍者身上问出一些猫腻?” “好嘞!” 崔三应了一声,随后粗鲁地将那忍者拖起,拔出元博刺在他身上的武士刀,用武士刀将之“钉”在一棵大树身上。 那忍者身上的刀被拔出,又被新刺一刀钉在树身上,一阵刺痛,不用叫也已经自主醒来,慌张的神色盯着二人。 崔三甩了那忍者一巴掌,用蹩脚的东瀛话,怒问道:“八嘎呀路!想活命的话,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那忍者全身大穴被封,除了开口说话以外,无法动弹。 但听了崔三的话,却也显倔强,同样怒哼一声后,倒是守口如瓶,无惧生死的模样。 崔三一怒,甩手又扇了那厮几巴掌,边打边说道:“头儿,看来这个小萝卜头是不见棺材不开口。不如将他秘密带回大理寺,我来慢慢逼问他。” 元博寻思了一下,轻笑道:“也好!那你便带他回去。” 崔三点点头,随即再次出手将那忍者击晕,并拔去他身上的刀。 却不知,崔三刚刚将那忍者从树身上放下。 那忍者也不知用了什么秘法,口吐一口鲜血后,竟破开了穴道限制。 同时,从身上投下了一枚雷火弹,砰的一声,猛然炸裂。 元博二人极速后退,再看之时,那忍者已带伤逃出了老远。 崔三怒骂了一声“他娘的”,捡起地上的武士刀,刚要追去。 但被元博一把拉住:“罢了,让他走吧!舍不得喽啰,网不住贼首。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再说。” 崔三这才犹有不忿地停下脚步。 随后,二人转身往回走了几步,见到那三个陷入幻境的富家公子,此时仍在扭打成一团。 元博朝崔三使了使眼色,暗示他出手阻止三人。 崔三快速出手击晕了三人,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颇显惊讶道:“咦!居然是沈公子?” 元博问道:“你认得他们几个?” “认得其中之一,他叫沈浩,京城首富沈家的大房嫡子。” 崔三伸出手指道。 元博微微沉思,“哦?首富家的公子?这倒有趣!你说,如果沈老板得知自己的儿子险些遭遇东瀛人的毒手,他会怎么办?嘿嘿!把他们仨儿带回去。” 说完,便与崔三联手,将三人扶了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元博等人回到了卿园府邸。 将三位富家公子安置在一间密室内,由崔三亲自照料。 元博嘱咐道:“三,你去传一道密令。命铁面官全力监视东瀛艺伎团所有人,从现在开始他们接触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去往何处。我都要知道!” 崔三先是应允,而后方才略有疑问,道:“为何只是监视,何不干脆端了他们?” 元博摇头道:“此事切勿操之过急,至少我们得先知道,谁是赵先生。” “如何得知?” “逃脱的那名忍者,定然会将我们未死的消息告诉苍井麻衣。她认为我们是假的“赵先生”,过后肯定会找上那位真的赵先生。跟踪他们,必有所获。” “是!” 崔三再次点头。 同一时间。 醉香阁一间密室内,苍井麻衣进去后,那名从城外逃回来的忍者立马单膝跪下,不顾身上的伤势,叩首道:“麻衣小姐,我们失手了。那几个人有问题,其中一人好像不受迷幻粉的影响,他出手杀了我们的人。” 听此,苍井麻衣顿时肃然,道:“你说什么?是哪一个?” 那人回道:“好像是此前赵先生雅座里的那个...” 苍井麻衣目光闪烁,沉默了片刻后,忽而笑道:“哦?竟是如此?那看来他连我也骗过去了!能不受幻境的影响,此人绝不简单!或许...他本就是真正的赵先生?只是,对于与我们之间的合作还有所保留,故而隐藏身份暗中前来试探?” “那我们怎么办?若那人真是赵先生,颜烈这枚棋子已经暴露。” “无妨!赵先生若想对我们不利,或许现在已经带人前来。我们切勿胡乱猜疑,自乱阵脚。明日准备一份大礼吧,我要亲自登门拜访一下这位赵先生。” “哈依!” 那忍者点头道。 ... 次日清晨。 元博刚起身洗漱完毕,来到书房时,崔三已经快步走了进来,轻声道:“头儿,昨天晚上负责监视东瀛人的铁面官已经发散出去。今早已有传信回来,天未亮,苍井麻衣就带着手下最美艳的几名艺伎出了城。你猜,她去了哪里?” 元博皱了皱眉,道:“出城?她去了城外哪里?” “去了你一个熟人的地方,房家庄园!” “房家?之前梧桐小院那个房东?” 崔三肯定地点了点头。 由于这些年来,自己的俸禄都被大师姐陈舞儿收了去,元博只能租住房子。 第一个便是梧桐小院那间,后来便搬到了大理寺附近。 而这两处房子的主人是同一人,姓房,名伟。 在京城郊外有一偌大的庄园,也算是城中大户,家境殷实。 元博故意放走一名忍者,并展现出不惧怕迷幻粉的影响,便是要让苍井麻衣知道后,误以为他就是真正的赵先生假扮。 苍井麻衣试图笼络“赵先生”的意思非常明显,为了打消这个刺杀的误会,她事后必会登门造访解释。 元博派人监视他们,便可伺机查出谁是“赵先生”。 眼下,他们竟然去了房伟的庄园? 难道说...元博此前的那位房东就是“赵先生”? 或者,赵先生隐藏在房府庄园之中? 元博心中泛起了阵阵疑惑,刚想对崔三有所交代。 正在这时,书房外走来一人敲门,慕容覃东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首座大人,寺卿差人传来消息,让你即刻过他府上商议出使突厥的事宜。” 元博闻言,恍然错愕。 第185章 百毒不侵之体,万宗德的暗示 “知道了,你进来!” 元博稳了稳心绪后,开口让慕容覃东进门,同时示意崔三先行离开。 慕容覃东进门,微微躬了躬身。 元博问道:“这几日,正月组织那边有什么情况?” 慕容覃东回道:“暂时无重大的举动!我们监察到他们在城中有八处疑似据点,正月初三暗中回城后,蛰伏了几日。昨日出城,消失于城外至今未再出现。” “出城?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哪里消失的?可有带什么随从?” “正月之人的警惕性奇高,我们的人不敢过于靠近,以免暴露,打草惊蛇。只知道他孤身一人趁夜出城,消失在城外行宫附近。” 听此,元博若有所思,沉吟稍许后,才道:“城外行宫?按理说,正月知道上官锦身在离王手中,必会暗中探查他的具体下落,为何一连几日都毫无动作?而正月初三只身消失于行宫附近,会不会是潜入了行宫?但他潜入行宫的目的是什么?” 慕容覃东亦是犹有思虑,道:“大人是怀疑正月已暗中查到什么,离王有可能将上官伯父藏在行宫?正月初三此去,便是要探知行宫的虚实?” “不无这个可能性!最近这些时日,离王可有去过行宫?” “去过一两次,但好像都是去见了朱王妃。” “不对!时局微妙,太子战败,燕云之地沦陷,内阁正苦于对策。离王身为摄政王,不该此时分心其他。他百忙之中前往行宫,恐怕不单只是探望朱王妃这个婶婶而已。或许...他真的有可能将上官锦软禁在行宫之中。” “听大人这么一说,覃东倒是想起了一些事。离王抵京之时,陛下便是安排他住在城外的行宫中。离王从元博手中抢走上官伯父后,还真有可能将他隐藏于此间。毕竟离王闲散多年,在京城已无什么固定的栖身之所。” “嗯!” 元博点了点头,继而说道:“本座将寺卿腰牌交予你手,你借以追查陛下昏迷与朱王死尸行刺之名,入行宫查案。暗中探知这处行宫的虚实,看看有没有什么隐秘的密室之类。但记住,不可贸然行动。” 慕容覃东回道:“是!” “还有,想必你已经知道。本座不日便会出使突厥,我不在京城这段时间,大理寺便由你主事。你的首要任务有两个,除了要查出上官锦的下落之外,还要监视住京中的东瀛人。尤其是那个叫苍井麻衣的女子,她若要离开京城,你便要全力将之拿下。” “是!” “行事要极为小心!东瀛忍者善于潜行暗杀之术,且幻术奇高。想要制住他们,先要有手段抵御他们的幻术。这点,你可以去找神农居的司空小小想想办法。” 东瀛人的幻术,说白了,就是使用药物使人产生幻觉,相当于下毒。 司空小小外号小医仙,善医善毒,应该会有办法克制他们的迷幻粉。 说完,元博便将万宗德的寺卿腰牌交给了慕容覃东。 慕容覃东恭敬接过,再次应了一声“是”。 “备马!寺卿是在他府中见我吗?” “是的,首座稍待,我去备马!” 慕容覃东随即退出了书房。 万府门外。 经过通传之后,元博顺利来到了万宗德的书房。 原以为万宗德会单独接见他,元博走进门时却看见司空小小也在,此时二人似乎正在商谈着什么。 见到元博走进来后,司空小小瞬间闭上了嘴,而后脸上一阵异色,走到元博身边,斜眼道:“你还真的命硬!早在陛下的寝宫那时,我便已察觉到你身中剧毒,之后我又暗中给你下了另一种毒。而这几日,你居然不来找我!看来你是另寻名医去了?” 元博确实身中剧毒,城外山中围捕正月十三时,对方暗算了他,乃是毒一。 后,他寝宫中三问皇帝未果,司空小小又在他身上下了毒,乃为毒二。 如果算上醉香居中,东瀛人洒下的迷幻粉,元博已然身中三种不同的毒药。 但时至此刻,他却未见有任何不适出现,不免让司空小小纳闷。 而这背后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许君卿在他身上种下阴阳蛊的作用。 这个诡异的阴阳蛊,似乎隐隐间让元博拥有了百毒不侵的体质。 司空小小说着话,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药瓶,递了过来,“这是解药!本姑娘下的毒,可不是随便一个医者就能解的。你若不想死,出使突厥之前,便再找机会来见我。” 说完,便缓步离开。 元博接过药瓶,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万宗德从主位上走了过来,目光深沉道:“听司空小医仙说,你曾怀疑陛下是假晕,并与为师合谋,制造了死尸行刺之事?” 元博并未否认:“是的!先生武艺卓绝,心思缜密,万难有人能在你眼皮底下行刺陛下。而且,凶手行凶布下了精密的机关,必然要有人在现场监视发动。先生怎会丝毫没有察觉?” 万宗德笑了笑,回道:“你说得没错,为师亦不想对你隐瞒。我与陛下、离王三人进入灵堂后室时,为师已然有所察觉,也洞悉到了朱王的棺材上有布置机关的痕迹。但凶手显然事先准备了制住我的手段,我还未及对陛下提醒,便已中毒晕倒。” 他说着话,挽起自己的左手长袖,手腕处显现出一道黑气,乃是中毒未解的迹象。 这才接道:“此毒甚巨,就连司空小医仙一时也难以解除。为师今日将她叫来,便是要为我续命。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陛下不是假晕,也并未与为师合谋布置下什么计策。你不了解陛下,他任何时候都不会冒险。更不会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也没有什么替身。” 元博讶然道:“那司空小小可知先生所中之毒,来自何处?” 万宗德摇头道:“还未确定,不过大概率是来自西域药圣谷。但目前这并非你该关心的事,准备一下,内阁已然决定由你伴随公主出使突厥,前往云州。” 闻言,元博皱眉道:“学生正欲询问此事,想必太子已经告知先生。他打算指派刑部的红衣大判官护送公主,并在途中换走公主,在云州婚宴上行刺阿史那可汗。为何突然换成了我?” 万宗德一笑,“且不说太子此计能否成功,你认为换走公主是最佳的办法?再者,突厥人指名要你亲自护送公主前往,其余人都只是其次。” 元博再次讶然,“突厥人指定要我?是阿史那的意思?” “相信不是!此次负责筹备公主大婚的事宜,乃由突厥的小公主娜妮亚着手操办。而你在幽州之时,曾亲手将之擒获。看来有此要求,是她的意思。” “娜妮亚?说起来,学生仍有疑惑。此人岂非已然被陛下囚禁,是何人将她放了出来?” “当日陛下遇刺,幽州大乱,突厥人伺机逃脱并不奇怪。况且,此女敢公然现身幽州,难道岂会没有一两个内应相助?此事不用现在理清,你该好好想想到了云州之后,如何面对她的威胁。” 元博顿了顿,正色道:“那针对内阁要拿公主去和亲一事,学生想知道...先生的心中的意思是赞同还是反对?若此次太子因战败而失势,先生以为是哪位皇子可以上位?” 万宗德听出了元博话中有话,轻笑道:“哪位皇子能上位,并非你我可以左右之事。但为师可以确定的一点便是,绝非你想要扶起的那位二皇子萧笙。” 他能如此说,却是似乎已然知晓了元博曾去冷宫见过了吉娜母子。 而他前往冷宫一事,几乎无人知晓,除去赵白眉以外。 但万宗德此时却在暗示他也知道。 难道说...是赵白眉告诉他的? 万宗德果然已经投靠了赵白眉和上官瑛一党? 元博心头泛起一丝寒意,自顾隐晦道:“好!学生明白了,现在便去准备出使的事宜。但不知学生出行,可否不带禁军,而是带上白羽卫?” 万宗德目光一转,道:“公主乃是皇嗣,理应由禁军护送。不过,你若想另外带上白羽卫也不是不可。此事,为师自会替你说明。” 元博躬身道:“多谢先生!那若是没有其他事,学生便告退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即将走出书房门口时,却听万宗德若有深意地说了一句:“徒儿当真明白了吗?你自幼便在为师身边,为师又岂会不知你心中所想?你记住一句话,有时候你看到的、听到的,都不一定是事实。而你认定的,也有可能只是虚幻。” 元博回身,望了万宗德一眼,“先生此话,好像略有暗示?但不知何为真实,何为虚幻?” 万宗德眼中泛起一丝涟漪,回道:“你并非愚钝,自有领会。去吧!” 说完,便摆了摆手。 离开万府。 元博略显沉重,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却是陷入两难。 往左走,便是出城往白羽兵营的方向。 出使突厥,他必然会获得随行禁军的指挥权。 但此行吉凶未卜,禁军并不牢靠,恐怕不会真心受他差遣,还不如启动那甄选而出的五千白羽精锐。 而在出使之前,他必须尽最大能力,提升白羽卫的忠诚度和战力。 往右走,则是通往皇宫方向。 坦白来说,元博不忍萧玥儿就此远去突厥和亲,即便有太子暗中运筹,当中变数亦是太多。 稍有不慎,萧玥儿可能便会万劫不复。 他曾想过向萧玥儿表明身份,以此劝说她拒绝和亲。 不过一旦如此,事后萧玥儿若得知元博竟是谋逆者的徒弟,暗地里与皇家站在对立面,岂非又是对她的另一种伤害? 还不如趁着这机会,彻底断了萧玥儿的念想,只需竭力保证其安全即可。 驻足了许久,元博叹了一口气,最终没有进宫,而是走向了城外。 他的这个选择,也无形中预示着与公主的交阂从此走向了平行... 兴许还有相交的可能,也或许自此陌路。 第186章 起程前夕 元博最终选择了往左,白玉兵营的方向。 这倒不是说他已然放弃了对萧玥儿的感情,任之自生自灭。 他认为,相对于现在的萧玥儿来说,与其给她一份真挚的爱情,远不如一支兵强马壮的军团来得实际。 萧玥儿受尽万千宠爱没错,但这似乎是建立在某种基础之上。 那便是皇帝仍在掌权! 皇帝一倒,她转眼便成为了朝廷的“弃子”,沦为卑微的和亲筹码,甚至无法遵从自己的内心所想去抗争。 但若她手中有“刀”,自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或许结果便会有所不同。 而这把“刀”,元博以为,应该是那新训出来的五千白羽精兵。 太子萧坚试图将萧玥儿半路放走,至此隐于市井。朝廷与突厥的战事一日不见明朗,她都不该再出现在京城。 而当中若加入了萧天云的安排之后,萧玥儿日后的藏身地,不外乎就在台州。 台州靠海,风景秀丽,海贸通商发达,民富兵强,不失为一个好的安身立命之所。 以萧玥儿公主的待遇,正常情况下若是选中了驸马,皇帝百年之后,她也必然要受封离京。 受封的规格,也不过就是一个类似于台州这般的富庶城镇,享其食邑,做一不谙世事琐碎的闲散皇亲。 古往今来的公主,不论“先帝”在位时何等受宠,一旦新老交替,都逃不过这个安排。 故此,元博已然是料想到萧玥儿以后的归宿。 与其现在去跟她表明身份,令她徒生另一个牵挂,还不如给她一把“刀”。 萧玥儿一旦能安全到达台州,这五千白羽甲士将永镇台州,城在兵在。 这或许就是目前元博能给这位“情人”最大的帮助,远离争斗漩涡的中心,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有一把能护她周全的“尖刀”。 至于情感,谁又能说得定呢? 但这一切都可以如愿吗? 就连元博也无法去肯定! ... 片刻后,元博在即将出城的时候,又顿然停下了脚步,并折返回了大理寺。 万宗德入内阁后,寺卿室便暂时成了元博的办公场所,虽然他并不怎么使用。 随后招来了一名铁面官和白羽卫校尉,元博交代了四个字:十里禁默! 所谓的十里禁默,与皇帝出巡时的三百里禁,有异曲同工的相似。 以金面人所在的位置为中心,方圆十里内的铁面官必须停下手中的工作,保持高度备战的状态,任何被认定为有威胁的人或物,都将被清除,先斩后奏。 通常金面人发出这种指令的时候,若非是配合三法司行动,或是暗中拱卫皇室的重要成员,那就是即将要有新的铁面官要被任命。 没多久,就有几人被秘密带进了大理寺。 寺卿室中,元博背对着来人,仰望着万宗德挂在墙上的一幅《虎嗅蔷薇图》,似在沉思。 面前,华平安被人两边挟持着,眼睛上蒙着一张黑布,跪在元博不远处。 “华平安!” 元博并未转身,但此时极具威严的声音传入了华平安耳中。 华平安乃是前任左少卿,太学院正的高徒,吴道庭的小舅子。 算是望族出身,颇为精明。 曾在大理寺司职的履历,倒也让他接触过铁面官暗卫组织,如今即便是视线被蒙住,也已料到目前是什么情况。 他不敢去动自己面的黑巾,拱手道:“请金面首座示下。” 元博微笑道:“在你来此之前,本座已然撤回台州铁面官的首领,如今台州地界的暗卫并无首领。即日起,你既是新任的铁面官,也是台州所部的新首领了。十日内,起程前往吧!” 铁面官之间虽然是独立潜伏,除了寺卿之外,谁也不知道谁的身份,但各城之间也设有一个小首领,以秘密的暗号传达上官的命令。 而元博这个金面人之所以能掌握名册,不外乎是因为他还有个代寺卿的身份。 华平安并没有多说一个字,便应承下来。 金面人手持太常令,太常令能随意征用九寺一监的吏员。 换句话说,元博只是在通知他,而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华平安不能有丝毫的拒绝。 “台州履新之后,你有两个任务。其一,用最快的时间将台州刺史踢走,取而代之。这是明面身份的任务。其二,本座已写在密信中,你到台州后方可查看。” 元博说着,命人将一封封蜡的密信交到华平安手中。 华平安恭敬接过,再次应是。 元博随后摆手,命人将他带离。 第二个进来的是薛芸姝,同样被任命为了铁面官,但却并没有被委派任务。 第三个,便是崔三。 元博摒退左右后,单独跟崔三耳语了几句。 等到崔三离开后不久,许久不见的侯门千金,也是大理寺的左丞缉捕张余现身相见。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竟直面喊了元博“头儿”。 可见崔三此去,已然向张余表明了元博的身份。 元博点头道:“小渔儿,你跟华平安去一趟台州吧!留在那里半月,将他的一举一动就记录下来。半月后,我在云州等你。” 张余应是,正要退出门外之时,元博将他叫住:“对了!我查看了你的档案,已知道你为何事进入大理寺。但此事关乎江湖轶事,焦急不得,待我事后助你查清。” 张余回身再次躬身道:“谢谢头儿,我明白了。” 第五个进来的,乃是慕容覃东。 元博同样给了他一封密信后,便让他离开。 之后,便解除了十里禁默,回到了白羽兵营。 十天后。 东门的城墙上,元博与崔三并肩而立,望着城下慢慢远去的一辆豪华马车,微微出神。 崔三望了他一眼,浅笑道:“这位华府的公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朝廷竟如此轻易放他离开京城,远赴台州做一个区区的六品司曹执事。” 元博沉声道:“他这已经算低调了,只要了个六品官。如果我也有个宰辅姐夫,起码得要个四品上。” “头儿,你让张余随他前去,看来是有成就才子佳人的愿想?只是,不知这华平安会不会受了你这好意。毕竟即便他有铁面官的身份,也不一定会向我们透露吴道庭的隐秘。” “呵呵,他是个聪明人,也是多情之人。自古多情,都会让人有所迷失。且看他如何选择!” “...” 两人目送了一会儿后,刚想走下城墙。 迎面走来了一名白羽兵,手里拿着一册卷宗奉上,躬身道:“大人,内阁密令。” 元博接过后,便令退了那人。 展开一看,微叹了一口气,随后对崔三吩咐道:“朝廷命我护送公主前往云州的正式文书已下,就在半月后。突厥人虽说要在三月后举行大婚,但我们必须提前赶到。你去准备吧!” 崔三应是,但多嘴问了一句:“说来也奇怪,三月后婚期当天,乃是大凶之日,不宜嫁娶。突厥人虽不信这厌诡之术,但也不至于选了这么个日子。且为什么是三月之后?当中可有什么隐晦?” 这问题的答案,同样也是元博想知道的,便半开玩笑道:“你猜!” “...” 半个月后。 东门口,搭起了巨大的高台,铺开了鲜红的地毯。 表面上为了使突厥人退兵,让萧玥儿去和亲,对她有些过意不去。 内阁因此逐令礼部,提高公主出嫁的规格,以平妃制举行欢送大典。 现场倒是极为隆重,但总有一种喜庆不起来的感觉。 临行起程之前,萧天云暗中将元博叫到了一边,私语道:“记住!此去不惜代价,也要保公主安全。然后,将这封信交给公主。还有,你要小心刑部的红衣人,本王总觉得他不可信。” 说完,便转身离开。 第187章 赌气,吃醋 一场形式大于内在的欢送仪式后,公主殿下的车驾缓缓启程,离开了这座她生活了十余年的雄伟城池。 此去一别,也不知可否还有折返的机会。 銮驾中的萧玥儿黯然神伤,不免有些眼眶泛红。 太子萧坚本属意由刑部的红衣大判官负责护送,但因为突厥人的额外指定,元博的临时加入,计划便产生了一些变数。 红衣大判官带领着三千禁军在队伍的最前方开路,元博则领着五千白羽卫时刻守在萧玥儿的车驾旁。 京城距离云州过千里,急行军也要六日以上才能到达。 但队伍并不着急,只需赶在婚期前几日到达云州即可。 以至于出发的第五日已过,队伍方才慢吞吞地到达铁沧江畔。 铁沧江横贯东西,从京城往北,必然要渡河。 前方出现了渡口的轮廓,正是元博首次离京前往幽州时,路过的那个浮桥渡口。 由京城前往云州,其实还有很多路线可走,但萧玥儿偏偏选择了这条路。 队伍暂时在渡口附近扎营,元博被召入了大帐中。 萧玥儿摒退了左右,俏丽的面容忽见闪烁,说道:“你好像还有一个答案没有给我!” 元博心中明了,内心微叹道:“这个答案...公主应该不难猜到!微臣以为,故人已矣,还是莫要再纠结。” 萧玥儿听后,面色如常,似乎已然料到元博会给出这样的答案,接道:“但你始终没找到他的尸首,对吗?” “是!” “那是否说明他的生死仍存变数?” “原则上是,但谁又说得准。” “本宫还是想让你派人去找找,兴许他被人所救,此时就困在幽州城。两日后,本宫会打着进宗人府祭拜的名号入城,并逗留一晚。以你手下的众多暗卫,应该够时间将他找出来,不论生死。” 元博皱了皱眉,心中又是一叹,倒也找不出理由拒绝。 他应了一声“是”后,便要转身离开。 萧玥儿却道:“你等等!” 说着,便回身在一口大箱子中翻出了一个小盒子,抱在怀中,接道:“他之前来幽州时走过的路线,你应该知道吧?带本宫重走一遍,两日后,我们在幽州城跟队伍汇合即可!” 言下之意,竟是要元博暗中将她带离队伍。 元博颇感意外,道:“公主又何必执着于他...” 萧玥儿将他打断:“本宫并非在询问你的意见,而是在通知你。你去准备,半个时辰后我们暗中出发。那个假替身会代替本宫跟着队伍,到了幽州,我们再换回来。” 她用难得一见的坚定语气说道,几乎没有给元博丝毫拒绝的机会。 元博无奈,便只能应是退出。 走了大帐,元博立马找来了崔三和许君卿。 在此次出使突厥的队伍中,他只带了这两人亲信。 崔三本就是缉捕的身份,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元博身边,许大寨主则又戴上了铁面官的面具。 军帐中,两人来到之后。 元博对崔三说道:“你即刻先赶往幽州传达本座的话,责问幽州城的暗卫首领,为何这么久都没有把军器监的四大司长送回京城。必要时,让他把人转手于你。” 军器监的四大司长负责这座“兵工厂”的实际运作,在军械倒卖案中,最清楚所有军器的去向。 得知军器的去向,便等同于挖到了幕后之人的潜在身份。 四大司长中,器弩司的司长荀济已经在幽州军营中“自尽”,但他的死绝非寻常。 余下的三大司长,元博在离开幽州时,已责令铁面官救下,但至今毫无音讯。 令元博颇为纳闷。 正好趁着萧玥儿进城的机会,让崔三亲自去询问清楚。 赵白眉虽然已承认行刺皇帝,但对于渗透军器监一事,却只字未提。 这只能说明,此案背后另有一伙势力在策划谋逆。 崔三点了点头,退出了军帐。 元博望了许君卿一眼,冷冷沉声道:“你准备一下,我们回一趟伏龙山。上次你将塔鲁救醒后,如何将他安置?” 许君卿能感受得出来,此时的元博对她有些冷淡。 不知为何,心中竟浮起一丝黯然与不悦,有些委屈地回道:“你这么冷干嘛?我哪里得罪你了?” 元博却故作高冷道:“回答问题!” 面具之下,许君卿微怒的样子,“你...我跟会合。” “那好!一下去见见他!” 说完,元博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便走了大帐。 许大寨主微微干瞪眼,却是无法理解元博对她态度的急剧变化。 不久后,萧玥儿将自己的替身找来,稍作威逼利诱之后假扮成宫女,借着为“公主”办事的名头,与元博离开了队伍大营。 铁沧江渡口距离伏龙山有五十里山路,但此时的山寨已然被幽州军占领。 萧玥儿明着去,便会暴露身份。 赶到山脚下时,元博叫住了萧玥儿。 当她疑惑转身之际,却忽然点中了她的睡穴,并将她扶住。 这时候,许君卿才发现这个小宫女,居然就是萧玥儿。 元博说要回一趟山寨,却也没有跟她说明公主也会随行。 她颇为讶然道:“你怎么把公主带来了?这可是死罪...” 元博云淡风轻道:“死罪?难道靖媛郡主要告发本官拐带公主?” 许君卿一阵愕然,“你...” 他不仅莫名之间对她冷淡了许多,而且还似乎有些针对的意味。 更甚之,他竟当着她的面抱起了公主... “你什么你?赶紧带路,本官要见塔鲁。” 元博冷声道,似乎感觉不到许君卿此时不大自然的状态。 “不带!你把我当成什么?你带路的工具?把公主放下,你抱着她...那是...那是猥亵凤体,要抱也是我抱!” 许君卿怒道,说着竟想从他手中抢过萧玥儿。 元博一把拒绝了她,道:“不劳烦靖媛郡主担心,即便是猥亵凤体,杀头也是本官自己的事。你只需带路!” 许君卿瞳孔一缩,“你什么意思?你叫我靖媛郡主?是想和我撇清关系的意思?还是你对公主有不轨之心?” 她越说往后,越见激动,恼怒的语气。 元博淡然道:“公主天生丽质,人见人爱,是个正常男人都会倾慕。本官亦然,依你所言,倾慕便是不轨?再者,即便不轨也是本官自己承担责任,靖媛郡主无需理会。” 说完,便抱着萧玥儿自顾往前。 他单方面的态度转变,令许大寨主有些难以侍从,心中有些空唠唠的,见到他怀里抱着昏睡的公主,更觉一丝酸涩。 不过,许君卿再怎么愚笨,倒也知道元博如今这个态度乃是在跟她赌气。 至于赌气的原因,也是不难猜到。 不外乎是介于许君卿对他有所隐瞒,包括约见宗人府后花园的真实目的,以及那日在甲字号密室中与万宗德的谈话内容。 许大寨主委屈了起来,不由在心中暗道:你以为我想瞒着你吗?而且事实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干嘛还要气我!哼,就你会气人吗?本姑娘也会! 在这瞬间,她似乎也打定了主意与元博“周旋”起来。 等到通过密道,进入隐藏于山体中的密室时。 一众留在此处的山贼见到二人,皆是兴奋喊道:“寨主,姑爷,你们回来啦!太好了...” 话没说完,元博一边将萧玥儿安置在木板床上,一边打断道:“诸位,姑爷这个称呼以后还是不要叫了。本官怕是受不起许大寨主的抬爱,本官的良配必定是与我交心之人,断然不会私加隐瞒。” 他微微斜眼瞄了许君卿一眼。 许君卿闻言,怒气一起,也故作姿态道:“是呀!本姑娘的夫婿才不会那么小气,都听着!以后谁也不许再叫他姑爷,不然本姑娘就扒了他的皮!” 众匪一愣,这时其中一人却道:“可是寨主,那日在寨中,你明明当众宣布选中了姑爷的...” 许君卿立马喊道:“我现在后悔了,行不行?我选错了,选了一只狗!” 元博听此,眼底一蹙,道:“你说谁是狗?” “谁搭话,谁就是狗!” “那你是!”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 两人竟当着众多山贼的面拌嘴起来。 一名年轻的山贼似乎很不解眼前的一幕,挠头小声道:“姑爷和寨主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吵架?” 身旁一名年纪较大的山贼刚想说话,却被身后一人抢了先:“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依我看,他们早已暗生情绪,但似乎因为某些问题而产生了小小的嫌隙,继而相互赌气。加上他手上抱着另外一个女人,你们的寨主吃醋了。所以,便吵架了。” 那人说完,又“嘿嘿”笑了两声,像是在彰显自己的分析准确。 而听见那人的声音,元博和许君卿同时回头,目光冷冽地盯向他。 此人,正是解毒之后的塔鲁。 塔鲁被两人同时盯得,登时笑容僵住,暗觉有些不妙。 元博冷冷望着他道:“塔鲁,本官有话要问你。你随本官过来!” 说着,便走向一边。 许君卿撇了元博一眼,颇有余怒道:“凭什么?这里是本姑娘的地盘,本姑娘也有话要问他。要问,也是本姑娘先问。塔鲁,你跟我过来,不然我撕了你。” 说着,她则走向了与元博相反的角落,犹见针对。 元博微哼一声,怒视塔鲁,威胁道:“塔鲁,你应该还记得本官的手段吧?是不是想尝尝我大理寺的酷刑?” 许君卿也看向塔鲁,目光阴狠道:“你要敢过他那边去,我把你十根手指都砍下来。烹熟了,再喂给你吃。你信不信?” 塔鲁大惊,眼睛睁得老大,生生怔住。 心中叫苦不迭,暗道:这两个人好像都不是省油的灯...可是你们吵架,拿我来争抢作甚? 他既有些惊恐,又稍显郁闷。 幸好,这时一个独臂大汉走来,缓解了一下气氛:“都想问,那不如一起?” 正是许久不见的二当家,吴老二,真名吴恭。 第188章 通敌之人 吴恭乃是双面间谍,既是万宗德手下的铁面官,也是受雇于军械案主谋的暗桩,但最终的心思还是在许骁这一方。 他制造了货船的爆炸,让元博与许君卿逃入了丛林中,得以见到莫颜,并因此确定了许骁仍在世的消息。 元博也因此得到了金面人的身份。 此人代替许君卿去斯家客栈面见“突厥人”后,身体遭遇泄露,被斩断一臂。 拼死逃回伏龙山,也给伏龙山寨带来了灭顶之灾,藏身于山体密室中得以存活。 经过约两月的休养,此时伤势倒也好了大半。 吴恭的出现缓解了元博与许君卿眼下的“对立”,也无形中为塔鲁此时的两难之地找到了台阶下。 不然,这位突厥木尔沁部的大公子,还真不知道该走向哪边。 走向元博,许大寨主必会报复。 而走向许君卿,他也很可能会受到大理寺的酷刑。 吴恭微笑着看了看元博二人,一手搭着塔鲁的肩膀,带着他走到二人中间,找来了两张椅子坐下,说道:“小姐,姑爷,塔鲁已在此。我看你们也无需分个先后了,一起问吧。塔鲁肯定会知无不言,对吗?塔鲁。” 他说完,又转头看向塔鲁,目光略带威胁。 塔鲁强装笑颜,实则内心一阵冷汗,回道:“是的,是的。” 许君卿哼了一声,扭头过一边去,生闷气的样子。 她虽说得声色俱厉,实则却对塔鲁没有半分兴趣,更没有什么问题要问。 只不过一时恼火,与元博置气罢了。 以至于,此时吴恭再次喊出“姑爷”,许大寨主倒也不会真的动手“扒皮”。 元博亦然,他故意对许君卿摆出冷漠态度,莫过于在向对方传达一个潜台词:你若还想与我为伍,便不可再私自隐瞒。我愿意信你,但你也要表现出值得信任的诚意。 总的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警醒。 元某人还不至于与这个小妮子一般胸怀,胡乱置气。 元博轻笑,向塔鲁走近了两步,开口道:“塔鲁,你既已解毒醒来。想必吴二当家也把情况告知于你了,你前次带着族人前来伏龙山,可是受了娜妮亚的指派?” 听此,塔鲁重重点头,脸上浮起一丝不忿与凝重,回道:“是的,是娜妮亚的手笔。她与阿史那一开始就骗了我,只为用我的性命来挑起突厥与大燕的纷争。娜妮亚派我来伏龙山探查,同时也暗中向幽州军传信,说山中有突厥的奸细,并暴露了我的位置。实际上,便是要借刀杀人!” “我若死于山中,她转头便会给我正名,以大燕官军杀害木尔沁部大公子为由,命我族部为先锋进攻大燕。如此一来,她有两个好处。其一,他们找到了挑起战争的理由。其二,以我木尔沁部为先锋,打光我部的精锐先锋。压制日渐崛起的木尔沁部的势力,稳固他阿史那草原第一部族的地位。” 塔鲁说着话,愈发显得阴郁,显然是对娜妮亚已心存怨恨。 而这一隐晦,元博在与慕容覃东设计生擒娜妮亚时,已经知晓。 “嗯,你还不笨!不过既已知晓阿史那的贼子之心,你当作何选择?将你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事无巨细。突厥能一力攻破我燕云十三镇,当中必有隐情。” 元博直言道。 塔鲁深沉道:“你怎知我还知道一些隐情?” 元博一笑,“因为你现在还活着!若已无价值,恐怕吴二当家如今已将你头颅斩下,不是吗?” 塔鲁闻言,脸色微变,犹豫了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道:“好!我承认仍有隐情未说,但我有条件。答应我的条件,我便说给你听。” 元博毫不思索,便道:“你说!” “第一,突厥我已经回不去了,我需要一个大燕的身份,侯爵以上的待遇。第二,我熟知突厥大军的弱点和布防舆图,可助你们反攻,但你们要助我救出吾母。突厥人弃我,我亦无需再跟他们谈什么血脉之情。再者,我也有一半的大燕血统,吾母乃是大燕的俘虏。” 塔鲁正色道。 元博目光一转,假意沉思了半晌,装作很难做出决定的样子,回道:“严格来说,本座既非军中之人,也非内阁大员。你这侯爵之位,倒是有些难办。再者,我大军深入突厥,只为帮你救出一人,这未免有些得不偿失。实话实说,这很难办到。但若你口中之隐情,能有同等价值的话,也不是不行。” 塔鲁点头道:“这点,我自然深知。故此,你如今只需保证为我尽力周旋此事,我便知无不言。至于,最后大燕朝廷如何决定,且余后再谈。” “好!那你可以说了。” “你可知突厥可汗为何会有攻燕之心?可知为何仅仅一月,突厥大军就已攻破燕云十三镇?又可知为何突厥要同意与你们议和?” 听此,元博颇为讶然,道:“你被困山中,消息闭塞。却也知道燕云之地沦陷,内阁要和亲之事?” 塔鲁却笑道:“此言差矣!我虽被困山中,但消息并不闭塞。此前占领山寨的兵马已经大部撤走,只留下一个小队镇守。因此,吴二当家便有机会派人潜出山外,搜集实时信息。” 元博点点头,“说下去!” 塔鲁道:“阿史那生性多疑,为保自己部族的强盛地位,这些年一直着力打压四大部族。草原上甚至还小有兵戈,形成小规模的内战。在稳固自己地位之前,阿史那本无攻燕之心。但自从你们大燕来了一人之后,这种情况便改变了。” “大燕来了一人?你是说有人私自前往草原见了阿史那?那人是谁?什么时候的事?” “对!其实如今的战事纷起,乃是你们大燕国内有人通敌。伙同阿史那要祸乱大燕,伺机举事。至于那人是谁...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我得到消息是在五年前。” 元博脸色瞬间凝重,“继续说!” 塔鲁沉了沉声,“你们大燕的通敌之人来到草原后,阿史那便放缓了对四大部族的打压,并开始缓和笼络部族首领。在各大部落之间,散布仇视大燕的舆论,且派出商队秘密高价囤积铁矿,招揽工匠,铸造武器,广征兵员。” “草原上的人民都知道,大汗即将开始筹谋攻燕之计。我乃庶出之子,即便在部落中排行老大也不受待见。关键,吾母还是大燕的战俘。故此,我为了摆脱非议,争取部落的接纳。也是在那年参军入伍,成了一名小卒。但或许是由于我的特殊身份,又或许当年阿史那便有了将我作为导火索的阴谋,他亲自点名让我成了他的卫兵。” “加入阿史那卫兵团的那几年,我无意中探知到了一个更大的隐秘。大燕的通敌者将暗中私铸有瑕疵的兵器,并通过军器监装备到各大军团中,以此削弱大燕军队的战力。为突厥大军攻燕得胜,制造契机。” 元博心中一寒,“也就是说,本座当日问你之时,你说了假话?你和娜妮亚早就知道私铸军械的人是谁,假意入燕追查线索,只是形式?” 塔鲁却摇头道:“我只是心知肚明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但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也许只有阿史那一人清楚。就连娜妮亚也无从得知。” “哦?但据本座所知,你们突厥人向来胃口很大,从不做利人不利己之事。为何会听了那通敌之人的话,愿意配合他进犯大燕?他给了阿史那什么好处?” “好处很大!这也是我偷听到那个秘密的重点所在!那个人早就知道阿史那有打压草原各大部族的野心,所以开出了两个价码。第一,暗中对阿史那部支持钱银辎重,壮大阿史那部的势力。并保证一旦突厥攻燕,便会让出燕云之地,随便阿史那抢掠三个月。” 塔鲁说着话,咽了咽口水,这才接道:“掳掠燕云十三镇三个月,那可是一笔难以想象的横财,你可想而知。阿史那怎会拒绝?第二,突厥占领燕云三个月后,那个人会策动大燕军反攻,阿史那便会退兵。而后大燕军的精锐会直入突厥,帮助阿史那击垮四大部族的有生之力。” “接下来有什么结果,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元博冷峻道:“抢掠燕云之地三个月,会让阿史那赚得盆满钵满。而大燕军反攻,他再佯装不敌,让四大部族去和大燕军死拼,消磨四大部族的实力。如此一来,阿史那自己的部族实力不减反增,而另外四大部族却因为大燕的报复而积弱。” “阿史那可谓一箭双雕,既得了燕云之地的好处,又借着大燕军镇压了四大部族。接着,他只需表面求和,那通敌之人必会周旋,促使大燕朝廷退兵。对吗?” 塔鲁目光赞赏道:“你说得对!阿史那之所以为不惜一切代价攻燕,就是为了这两个好处。但我消息还是不够完整,无法知道那通敌之人是谁。再者,他把这么大个好处留给阿史那,自己又得到什么?” 元博沉思了些许,片刻后,幽幽笑道:“他的好处不比你们少,甚至更多!” 塔鲁道:“何出此言?” 元博如此一说,不禁引来了塔鲁的疑惑。 就连此时一直沉默的许君卿和吴恭二人,也向他投来了目光。 第189章 我爱你... 元博目光扫向众人,却是单独白了许君卿一眼。 令许君卿满是腹诽之后,这才开口道:“燕云十三镇沦陷,数十万百姓陷入战火,民不聊生。若处置不好,必定会引来民心动摇,令朝廷的威严尽失,皇室的统治力削弱。” “而这个节骨眼上,内阁非但没有全力收复国境,反而与突厥议和,让出燕云十三镇。虽割地的决议还没正式下达,但如今燕云之地的控制权却已在突厥手中。对于朝廷皇室来说,无疑是一场无言的灾难。” “通敌之人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让朝廷流失民心,社稷撼动。等三个月后,他再一力拨乱反正,调用军队收复燕云之地,便可获取燕云之地的民心,成就大功。” “他想要的不是实际的利益,而是民心的基础和威望,以及萧氏皇室的削弱。不论是任何时候,民心所向,都远比富贵钱财要珍贵得多。至少,在封建体制下是这样的。通敌之人要的不是眼前的利益,而是威望与民心,继而倾覆朝廷,取而代之。” “你们说,相比与燕云之地的钱财,整个大燕的民心是否利益更大?” 塔鲁闻言,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表面上,那个大燕人把最大的利益让给了阿史那,但实际上他只是追求不同而已。他想要的是大燕天下,萧氏的皇权...” 元博点头肯定道:“是的!阿史那以为自己捡了个便宜,其实也不过是那人的棋子而已。一旦那人动摇了萧氏的皇权,掌控了大燕的权力之后。为了隐藏自己的秘密,第一个要灭的,便是阿史那。只有死人,才能绝对保守秘密。” 这时候,许君卿搭嘴道:“如今私铸的兵器去向成谜,大燕军队战力不复从前,那人如何反攻得手?即便阿史那假意退兵,也只是能收回燕云而已。他怎么剿灭突厥?” 元博道:“这很简单!通敌之人能控制军器监,那么在军中必有支持他的兵团。而他直系的兵员,用的肯定是上好的兵器,可击破突厥。届时,再通过募兵增加新的兵员,利用那些被换走的兵器武装,便又是无往不利的大燕天军。突厥岂能不败?” 幕后之人通过军器监将私铸的军器,散布到不受他控制的兵团手里,削弱了朝廷直属军队的战力。 但他自己的亲信兵团,肯定不会调换。 他要夺回燕云十三镇,就会启用自己的嫡系兵员,则突厥遇上武装完备的大燕天军,必遭击退。 许君卿目光微闪道:“这么说来,也就可以解释了突厥人为何要将与公主的婚期,选在三个月后。是因为那个通敌之人答应了突厥,要给他们掠夺燕云三个月...” 元博正色道:“没错!本座甚至怀疑,用公主和亲本就是假象,不过是幕后之人为了给突厥留取时间,而找的托辞。” 吴恭这时说道:“此人居心叵测,能策动军器监的关系,会不会与朱王萧胜昊有关系?萧胜昊乃是军器监正,要利用军器监,必须得他同意。” 元博恍然点头,刚想接话。 正在这时,却听见一名山贼轻呼道:“咦,姑爷,你带来的那个女人要醒了...” 元博一愕,赶紧走向萧玥儿的那张木板床。 他只是轻点了萧玥儿的睡穴,倒是无法准确控制对方何时醒来。 而这些山贼都没见过公主,自然无法知晓萧玥儿的身份。 木板床上的萧玥儿,微微蹙眉,眉头轻动几下后,便醒了过来。 元博摆出架势,躬身道:“小姐你醒了?方才你突然晕厥,想必是受不了这山中的湿潮之气,现在可好些了?” 称呼萧玥儿为“小姐”,乃是两人出营前的约定。 萧玥儿不通武艺,又不曾出过市井,心性单纯。 以至于,元博倒也不用找什么高深的理由,就直说是她莫名昏倒。 萧玥儿纳闷了半分,拍了拍脑袋,也没多想,就应了一声“哦”。 半坐起身,见到身边围着一群人,凶神恶煞的山贼模样,萧玥儿又不免一惊:“他们是谁?为何在此?” 元博挥手示意众人后退,道:“小姐放心,这些都是自己人,没有恶意。如今的伏龙山被幽州军占领,小姐若明着去,肯定会暴露身份。我便自作主张,先将你带进密室。” 萧玥儿这才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后,说道:“我要去山寨,看看他曾经住过的地方。你去让幽州军的人都离开,不管用什么方法。” 元博应是,而后退到一边,对吴恭轻语道:“此时,山寨中有多少幽州军?” 吴恭回道:“不多,也就一支小队,十来人。” “你派人去将他们绑了,切勿让他们有机会给幽州城传信。” “好!稍等片刻。” 说着,便叫上几人,从密道快速离去。 这时,许君卿自己走了过来,浅浅问道:“他?公主说的他...是谁?看公主说话的神色...好像不对。他是公主的情人?山中除了你之外,若还有其余的“他”来过,我为何不知?” 她有些质问的语气,又稍显醋意的样子。 似乎有了某种认定。 元博难以解释,便干脆道:“关你何事?” 令许大寨主咬牙不已,气得直跺脚。 片刻后,吴恭折返,对元博点了点头示意,表示山寨中的幽州军已经搞定。 元博便走回萧玥儿身边,说道:“小姐,我们可以出去了。” 萧玥儿点头,随后跟着元博来到了山寨中。 经过此前一役,山寨被幽州军毁了大半,但也还略有保留。 萧玥儿站在破败的聚义厅中,从身上的包袱里取出了那个小盒子,拿出一张大理寺专用的卷宗,阅读起来。 元博就站在她身边,余光能看到卷宗上所写,赫然是元博之前从京城出发后,遭遇的种种始末。 当然,这卷宗材料并不完全,被人刻意改掉了许多。 例如,与许君卿的相遇,并被选为“姑爷”的事情。 而萧玥儿能得到这份卷宗,不外乎是从万宗德手中得到。 万宗德不仅是元博的先生,当初在国子监时,也曾亲身教过萧玥儿课业。 换言之,万宗德乃是他们二人共同的先生。 萧玥儿看着手中的卷宗,喃喃自语道:“先生的卷宗说,他被人引到了这处山寨,然后被山寨的女匪首欺负了...哼!” 她说着话,忽然扭头对元博说道:“那个女匪首呢?她人在哪?你去把她抓来,我要亲手宰她!” 闻言,元博汗颜。 女匪首就在身边,戴着面具呢... 但他无法直言,便道:“小姐,幽州军剿灭山寨时,女匪首已经不见,怕是死了。” 萧玥儿冷哼道:“哼!死了?那她长着什么样?可曾魅惑过他?我曾在话本上看到过,那些山匪寨主都是色欲熏心之流!” 元博不敢说许君卿长得好看,以免激起萧玥儿的恼怒,便胡乱编造道:“小姐放心,那女匪首貌丑如猪,身肥体胖,不堪直视。眼珠犹如铜铃那般大,舌头好比猪舌,还满脸麻豆。他...自然不会受到魅惑。” 萧玥儿听后,脸上的怒气才稍稍平复。 但身边某人的怒火却起来了,听到元博竟如此形容她,许君卿怒极,虽不好在公主面前爆发,却也暗中踩了元博一脚,还用脚尖不停“揉踩”。 元博暗疼不已,却也难以表露。 萧玥儿对此一无所知,自顾看着手中的卷宗,带着元博走遍了他曾在山寨中逗留的每个角落,脸上黯然神伤,似有缅怀之意。 可见,这位小公主是对元博动了内心深处的真情... 到了晚上,她让元博在山寨的一处空地上点起了篝火,火架边烤着几只正在冒油的野鸡。 萧玥儿怀里抱着那个小盒子,望着炙热的火光,幽幽出神。 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元博已经看过。 便是他那个前身写给萧玥儿的情书,和送出的定情小物件,被这小妮子视若珍宝。 不久后,萧玥儿忧伤道:“金面人,你说他真的死了吗?我与他真的此生不能再见了吗?” 元博语塞,心中感叹不已,沉默了些许后,才道:“小姐,凡事随缘...我想他即便活着,不能见你,也是有苦衷的...” “是吗?你也相信他还活着?” 她眼里泛起了一抹光芒。 元博道:“我...难以确定,但希望他活着...” 萧玥儿听此,眼里的光芒忽而隐去,显得更加忧伤起来,“嗯!即便希望渺茫,但一天见不到他的尸体,我都会认定他还活着,此生也必会等他,此情至死不渝...” “但你说...他现在会在哪里?” “他冷不冷?” “会不会有危险?” “见不到我,他会不会想我?” “...” 萧玥儿黯然地望着篝火,一连问了好些问题。 元博内心酸楚不断,语塞不已。 许久后,才回了一句:“小姐,还是莫要忧郁,他若见你如此,于心何忍...” 萧玥儿听后,露出一丝苦笑,“谢谢你的安慰,但你非他,又怎么体会我对他的情意?” 但她不得而知的是,他就是他,就在身边,又怎会不懂? 在这一刻,元博心中升起了一丝冲动,想要直接摘下自己的面具。 不得不说的是,萧玥儿的真心,令他颇为感动。 但还未有所动作,忽见萧玥儿猛然起身,跑向悬崖边上,对着深渊大喊:“博哥哥,你在哪?” “你快回来,玥儿想你了...” “只要你能回来,多久我都会等你。” “我爱你!博哥哥,你听见了吗?” “玥儿此生唯你不从,即便身死...” “...” 她大喊着,渐渐演变成大哭起来。 而匆忙赶到她身后的元博,一听此话,心中如坠冰窖,完了! 他向后看去,见到许君卿正直直看着他,眼神冒火。 第190章 情圣 元博回头看到许君卿恼怒的一幕,顿时心中泛起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微妙思绪。 那是一种既惊又喜的感觉。 喜在于,他看到了许大寨主此时的愤怒。 当一个女人在看到你与另外的女子有些无法解释的“暧昧”时,若她表现出难以接受,并生气、抗拒时,那么大概是对你有了些好感,甚至是情愫。 能得佳人垂慕,是个男人谁又不喜? 关键是,元博对许大寨主的感觉也颇为不同,俨然并非介于相互利用,或者友情、盟友之间的那种“吸引力”那么纯粹。 这与他和萧玥儿之间的感情,不可混为一谈。 坦白了说,元博是萧玥儿之间的关系,是基于前身所建立的,这与他目前这个灵魂实质上关系不大。 萧玥儿的深情,从某种层面上,是寄托于元博的前身。 而并非现在这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 许君卿则大有不同,她是元博占据这具身体以后,方才建立而起的关系。 这种关系,从相识,到相斥、相知,再到互生情愫,每一层微妙的变化都是深刻于灵魂深处,绝非类似于萧玥儿这般的“醍醐灌顶”。 换言之,若说此时元博对这两人的情感衡量,乃是孰轻孰重。 无疑是许君卿更为甚之。 惊在于,许君卿本就不笨,当她知道萧玥儿要赶往伏龙山,并重走元博走过的路线时,心中已有所察觉。 在她的山寨中,竟有个公主心悦的“他”? 而这个人,实际上她并不难猜到。 只是,未见分晓之时,她不愿迫使自己相信罢了。 如今,萧玥儿牵动内心的情感,失控喊出了那声“博哥哥”,相当于在许君卿面前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那么元博又该如何去解释? 总不能说,喂,其实公主喜欢的是以前的那个“他”,而现在的我更喜欢你,这样吧? 古代的男子,三妻四妾,司空见惯。 但站在一个寻常女人的角度,若可以,谁都不愿分享自己的所爱之人。 这或许就是古代为何会出现宫闱宅斗,妻妾争宠的最直接原因。 许君卿站得笔直,望着元博此时飘忽的眼色,忽而甩袖而走。 一旁随行的众山匪,则是满脸的诧异和纳闷。 元博追着,迈出了两步,又立马止身。 眼前这种情况下,他金面人的身份,倒是不容许他私自离开萧玥儿的身边。 想了想后,他回身尝试安慰了萧玥儿几句,趁着伸手扶起对方的间隙,再次点中了她的睡穴,并将她抱回了山寨中的一个房间内。 房间中,元博安置好萧玥儿,便顿时显得有些无措,坐在房中的那张圆桌前不由苦笑。 不久后,萧玥儿自己醒来,揉了揉自己泛红的美目,轻声道:“本宫又晕倒了?” 此时只有他们二人在,她自称起了“本宫”。 元博转身,应了一声是。 萧玥儿自己以为,倒也省去元博的杜撰。 未免她再次忆景生悲,元博并没有再给萧玥儿联想的机会,立马从怀中取出了那封萧天云写给她的信,说道:“殿下,这是离王给你的密信。上面有封蜡,不曾有人看过。他说,需亲自交由你手。” 说完,便递了过去。 萧玥儿点头,眨了眨眼睛,伸手接过。 而在她拆信之际,元博顺势道:“既是密信,微臣不便在此。殿下若有事,便大声呼唤,臣就在门外。” 萧玥儿倒也没有意见,微微摆手示意。 退出了房间,元博在门外的小院中来回走了几步。 抬眼之际,忽见破败的房顶上,此时竟坐着一个人。 而观之背影,赫然就是许君卿。 她独自坐在屋顶,手里拿着一壶小酒,正不停地往嘴里灌,也不知是否已微醺。 元博略微思索后,展开身法一跃,落到了她身边不远。 许君卿微微侧头,用一种不知是何意味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却又恍然收回视线。 元博想要靠近她几步,被她一个怒视:“走开,别靠近我。” 他并没有理会,就直勾勾走过去,挨着她身边坐着。 “你...你是聋子吗?” 许君卿有些愤然道。 元博却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然后快速出手抢过了她手里的酒壶,自己喝了一口。 许君卿愕然,“你干什么?那是我的酒,我喝过的,有口水!你还喝?谁给你喝的?不要脸,快还给我!” 说着话,她便伸手去抢。 元博自然不会轻易给她,两人便在房顶上纠缠了一阵,像极了那打情骂俏的热恋情侣。 突然,许大寨主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不由自主地就倒在元博的怀里。 两人面对着面,双唇就在咫尺之间,如此近的距离,似乎各自都能听见对方愈发加快的心跳声。 她胸前的伟岸与柔软,就压在元博的胸口。 这一刻元博体内的荷尔蒙指数极速飙升,手不由自主搂上了她的腰,嘴唇缓缓靠近... 许君卿则心乱如麻,内心那只亢奋的小鹿即将跃出牢笼,当双唇轻触时,她如触电一般起身,面具之后的俏脸已然绯红不已。 她有些手足无措,仍是坐在房顶上,却犹显慌乱的样子。 “你干嘛...谁允许你这样...不行,我要走了...” 她几乎快要将自己的头埋进胸里,小家闺秀般含羞的举动。 而后,竟想转身就走。 元博立马拉住了她,五指如铁钳般握紧她的手,又恰好掌控好力度,而不使对方难受。 许君卿被他拉着,更加慌张,羞涩道:“你想怎样...” 两人虽已有过肌肤之实,但内心真挚情感的碰撞还是第一次。 元博没有给她说完话,放下手中的酒壶后,快速摘掉了她脸上的面具。 望着她绝美清丽的面容,像是看呆了。 伊人偶天成,偏生我遇之。 风吹乱了她的发,他伸手为她理顺,就像一个温柔可亲的丈夫。 她内心泛起一丝莫名的甜蜜,却是在元博收回手臂后,嘴上才佯装不悦道:“你干嘛?谁给动我,我不要你管...” 元博微笑着,也摘下了自己的面具,温柔道:“你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她极为倔强道:“不想,你滚!” 但身体却极为诚实的留在了原地,再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十岁之前的记忆是空白的,回忆深刻的那年开始,我已在先生的身边。他那时候是国子监祭酒,负责教授皇家子弟...” “也是那年起,我成了公主的伴读书童...” “...” 接下来的时间里,元博开始将自己内心的记忆,换了一种方式对许君卿倾诉,俨然一副交心的神态。 当然,其中一些隐晦,他加入了自己的杜撰。 他继承前身的记忆本就零碎,并不能完全地知道这具身体的平生遭遇。 而十岁之前,他身在天山跟着赵白眉学艺,也被他以一句“空白”代过。 许君卿听着,从一开始的好奇,竟慢慢转变成了感同身受,设身处地。 因为,在一些空白的记忆里,他自顾为自己编造了一幕幕离奇而又悲惨的经历... 无形中,便能博取许大寨主的同情与理解! 而为何会与公主产生情感纠缠,则被元寺丞说成了当时只是想和公主结交,以利用公主的权势在国子监中站稳脚跟,谁知道公主自己喜欢上了他。 他只是被人所爱,而非是见个爱个的渣男,乃是专一的情种。 他至今没有对公主表露身份,便是不想与公主深陷。 许君卿听后,一副误会使然,恍然顿解的样子,心中的不快一扫而空。 不知不觉间,两人竟挨着坐了一夜,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元博眺望远方,话锋一转道:“你看,日出!我从小就有个愿望,那就是能和自己所爱之人,一起看尽全天下最唯美的日出。眼下,便是第一幕。” 他不无深情地说道,那样子像极了一个情感导师。 而经历一夜的交谈,许大寨主似乎被他离奇而斐然的经历所“感化”了,俨然忘记了他可能有渣男的潜质,羞羞道:“去你的...我不看...我又不是你所爱之人...” 元博一副情圣上身的样子,笃定的神色道:“你是!你就是!” 然后,许大寨主就更加甜蜜了,头便不由自主地往元博肩上靠。 以四十五度的黄金仰角看去,那画面和谐,俊男美女,好不唯美而浪漫。 正在这时,萧玥儿的房门忽然被打开,声音传来: “来人!” 第191章 萧玥儿的转变,三年之约 元博二人闻言一惊,赶紧迅速戴回了面具。 许君卿往前一跃,绕到了前厅离开。 元博则往后,落到了院中。 “殿下!” 元博走到萧玥儿身前,微微拱手道。 抬眼之际,却发现一夜过后,萧玥儿似乎换了一种心境,此时一脸肃然。 不仅是内在有所转变的嫌疑,也给自己梳了一个新的发髻。 她怀里依旧抱着那个小盒子,此时说道:“让人准备一艘船,我们由水路前往幽州。” 元博应是。 但在知会山贼准备客船时,却也若有所思。 他原以为萧玥儿会在山中逗留两三日,没想到仅是一夜就要前往幽州? 萧玥儿若打算重走元博来时的路线,那就还需再前往徐阳县一趟,为何不去了? 元博本还想借此机会,再入徐阳县,彻底探查当时锦衣男留下的那封卷轴中所示的三个位置,到底隐藏着什么。 如今萧玥儿打乱计划,却是让他有些意外。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促使了萧玥儿的改变? 难道是离王的那封信? 信中写了什么? 元博心中不由浮起了一丝不安。 到了中午的时候,伏龙山的山贼已然准备好了一艘还算体面的客船。 就停在山下二十余里外的另一个渡口。 元博带着几人通过“一线峡”,到达了渡口处。 塔鲁也被一并带了过来,吴恭等人则继续留守山寨。 登船之际,萧玥儿交代道:“此行莫急,另一边队伍或许还没有拔营,我们不赶时间。明日前,能进幽州城即可。” 这个渡口距离幽州最近的码头并不远,即便是水道蜿蜒,也只需半日的时间便可上岸。 但萧玥儿却故意让船速降到最慢,也不知有何想法。 上船后,萧玥儿便把自己关在了船舱里,不许任何人靠近,呆呆地对着那个小盒子,黯然不已。 直到黄昏的时候,她才将元博叫进了舱室内,并命人找来了一个火盆。 看这样子,是有要将盒子中的信件都烧毁的意思。 元博了然,倒也不作多言。 萧玥儿若烧毁信件,怕是已然对他放下情感,这不失为过。 毕竟赵白眉与上官瑛逆反之心已然铁定,身为赵白眉的养子以及徒弟,元博即便也对她深情,恐怕此生也难有结果。 果不其然! 火盆准备好后,萧玥儿向元博索要了火折子,并一张一张的烧毁那些情信。 令人颇感意外的是,她脸色淡然,面对这些曾经被她视若珍宝的信件付之一炬,她却并未露出一丝不舍。 她一边往火盆里投放信件,一边缓缓说道:“事到如今,本宫终于明白了博哥哥之前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当时听了并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却觉得十分在理。但这世间岂有时光回转之事?本宫即便后悔当初不听,此时也已晚了。” 元博不由一愣,尝试着问道:“他...说了什么?” 虽然是前身说过的话,但记忆零散的缘故,此时元博竟对此没有丝毫印象。 萧玥儿微微苦笑道:“他说,人生于世,总有得意与失落之时。得意之时,应该想想当失落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办。任何时候都应该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而掌握自己的命运,你就必须足够强大。” “强大没有一个实质的标准,但在本宫这种皇家子弟的层面上,便代表着权势、谋略与杀伐。而本宫自幼得父皇与各位叔伯前辈的万千宠爱,以为这一切荣华都终将伴我一生,永远不会退去。谁知,父皇一倒,本宫便如水中浮萍,自此飘摇。” 她说着话,忽而自嘲了一笑。 元博叹然,却是无言以对。 “本宫甚至分辨不了好坏,认不清忠奸,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孩。命运又如何掌握在自己手中?即便贵为公主,还不是因为内阁的一个决议,就必须得远赴突厥,成为一介和亲的工具?博哥哥说得很对,别人能给你的,终将有一天你会失去。自己能把控的,好坏贵贱,都才是自己的。” “本宫曾对博哥哥提过,愿意去跟父皇禀明与他之间的感情,要求父皇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官职,并赐下婚书圣旨。以父皇对本宫的疼爱,他即便内心反对,最终也会如我所愿。但博哥哥却拒绝了这样的方式,他说,那样的权势地位并非他努力所得,终将不为他所控。” “纵然暂时拥有,也只是镜中倒影,并不真实。他要娶本宫,就会用他自己的方式求得权势地位,强大到令人人敬畏。这才是他自己的,他所能掌控的。即便抛开了朝廷的关系,他也能保本宫安危的那种权势。” 她幽幽说着,直到将手中的信件都投进了火光里,才稍稍停顿。 而后,目光中闪着异色,猛然投向元博,又接道:“可是,本宫当时却无法体会他这些话的意思。若在当时,本宫能少一份单纯,多一丝心机与谋略,设法将权柄握在自己手中。今日岂会被人当作工具,成为弃子?内阁那些冠冕堂皇的大臣,也断然不敢轻言让本宫去和亲。” “本宫愚昧至极,早就该想到在这个暗流汹涌的皇宫中,根本毫无血脉亲情可言。唯权势把柄,可力挽狂澜,逆天改命。我若也有太子哥哥和那些内阁之人的权势,何人敢轻言弃我?” 元博莫名有些黯然,试探道:“殿下是不是在离王的信中知道了什么?若有困顿,不妨让微臣与你分忧。” 萧玥儿却道:“无事!本宫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即便有困顿,也无需他人代劳。博哥哥已经不在,以前的萧玥儿也会随之远去。从今往后的萧玥儿,只为自己而活。” 她说得极为坚定而果决,并一把将那个小盒子投进了火里,而后脸上莫名浮起了一抹黠笑。 元博心中微蹙,似乎觉得眼前这位小公主在这瞬间变作了另外一个人... 萧玥儿转身打开了面朝江上的窗户,任江风袭面。 片刻后,微微侧头道:“金面人,你可愿与本宫做个交易?” 元博狐疑了半分,道:“殿下请说!” “你继续帮本宫寻找他的下落,还是那句老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三年后我们在幽州相见,作为交换,届时本宫会答应你一个愿望。” “三年?殿下是有要去的地方吗?按照离王的计划,路程过半后,殿下将与替身对换,然后随微臣转道台州。” 萧玥儿的这个交易,对于元博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以至于他直接跳过了应允,反问起她为何有此说法。 萧玥儿却笑道:“你无需多问,只需说答应与否!” 元博故作犹豫的样子,“殿下有命,臣自当遵从,岂敢另求回报?臣答应殿下,他不论生死,都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萧玥儿回身,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元博却没有立马退去,接道:“殿下,臣还有一事想问。” “说!” “离王信中到底说了什么?可否...” 他试探着询问信件的内容,原以为萧玥儿不会轻易告知。 殊不知,她却立马从怀中取出信件,交给了元博。 元博接过,刚想打开一看,却忽听萧玥儿说道:“等等,你出去再看,看完后帮本宫烧了吧。” “是!” 元博随后折返出船舱,刚关上门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信件。 下一刻,却愕然当场。 同时也明白了,为何只是一夜,这位先前单纯可爱的小公主,竟开始谋求手段与权势的原因。 第192章 弄丢了公主 元博震惊之至,将手中信件揉成团,紧紧攥在手中。 转身也不敲门,再次打开舱门走进了萧玥儿的房间,直言道:“殿下,此事只是离王一人之言。是否属实还犹未可知,你无需心伤。但也不得不防,大营我们不能回去了。不如直行而下,前往台州?” 萧玥儿依旧站在窗口前望着江色,也不怪罪元博的私闯之责,这时候她仿佛放下了贵为公主的所有身段,苦笑道:“去台州又有何用?能逃得了一时,能一世吗?他既打算如此,便已做好了所有准备。” “无妨!微臣在,必会保殿下安全抵达台州。不瞒殿下,臣带来的五千白羽卫只听吾号令。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微臣若执意带走殿下,此番无人能挡!” “是吗?那你如此尽力护我,又是为了什么?也想将本宫作为工具?呵呵...” “殿下,并非如此...” 元博仍想说话。 萧玥儿却挥手打断了他:“够了!你无需多言,本宫想走谈何容易?你虽有五千甲士,但红衣人也有三千禁军,加上数百暗卫,你有把握在他手下安然带走本宫?况且,本宫即便能安全离开,也不过是沦为其他人的工具而已。说起来,在哪不是一样。你退吧,让本宫自己静一静。” 元博黯然语塞,萧玥儿此番显然对他也怀有戒心。 但这无可厚非,当你发现被自己最亲近的人背叛时,也会与之一样,再也无法对任何人提起信任。 而关键,就在那封书信里。 “好!那殿下先歇息,余事让微臣来办!” 说完,元博随后退出了舱外,并命几名船夫守在舱门外,不准任何人靠近萧玥儿的房间。 元博来到了船首的甲板上顶着江风,黯然叹气,驻足良久,陷入了沉思。 他摊开手心,想再次展开那封被揉成纸团的书信。 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又令他顿然停下动作,微微回头。 许君卿来到他身边,与之齐肩,转头望着他,“你有心事?是因为公主吗?” 元博点头,倒也不想就此事瞒着许君卿,将手心的“纸团”递给了她。 许君卿展开一阅后,同样震惊无比:“这...怎么可能?太子他...” 元博无奈一笑,“没有什么不可能!身在这样的家族,本就毫无亲情、恻隐可言。唯利益与权势,共逐之。” 许君卿也是黯然一叹,“还好,我只是一个假郡主,打死我也不愿做皇家之人。自古高墙深宫,薄情寡义,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元博侧身,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你能看透就好...” 就在此时,话声未落,突听“扑通”一声,蓦然传来一道落水声,引起了二人的警觉。 两人迅速寻声而去,却见江面暗淡,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掉入了水中。 元博微惊,当即大喊:“下锚,停船。” 此前为了低调行事,夜幕降临之后,元博并未让随行的船夫在甲板上点起火把。 等到船夫举着火把赶到时,火光照亮之下,却只见水花正逐渐平复,却分辨不出是人还是物品突然落水。 元博思虑半分,心中猛然一沉,慌忙转入萧玥儿的船舱内。 大力拉开舱门,果不其然,不大的舱室内已不见萧玥儿的身影,而在那扇打开的窗户前,却留下了一只精致的鹿皮纹花靴。 元博脸色大变,抓起那只鹿皮靴一看,便可断定正是萧玥儿脚上穿的。 而那落水的,也无疑就是她。 “快!将所有人叫到甲板,放下小艇下水搜索,务必要将落水之人救起。” 元博正色道,随后匆匆赶回甲板。 巨大的船锚被放下,正好处于水势较缓的河段,船身倒也没有偏离萧玥儿的落水点太远。 两三艘救生小艇被放下,众人纷纷登上,水性好的船夫早已下水搜索。 且不管萧玥儿是为何落水,是自己心中郁结试图自杀也好,被人暗中掳去也罢,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她寻回。 她若此时失踪,或者身亡,后果不堪设想。 元博心中急切,脱去外衣,也想入水营救。 却被许君卿拦住,“我水性比你好,让我去!” 说完,便一把钻入了水中。 塔鲁自幼生活在草原,俨然是个旱鸭子,也只能跟在元博身边等着。 片刻后,众多船夫折返,却无一例外都对元博摇了摇头,显然没有找到萧玥儿的踪迹。 最后浮出水面的许君卿,却带来了一丝线索,对元博说道:“有发现,跟我来。” 说完,便游向了岸边。 元博让人划着小艇跟上。 在河岸的一边发现了有人暗中上岸的脚印痕迹,萧玥儿的另一只靴子也浮在附近的水面上。 元博脸色凝重,对众人示意了一下后,跃上了岸边。 众人循着痕迹追出数百米之后,在一处芦苇荡中断了线索。 许君卿凝重道:“痕迹断了,怎么办?到底是何人掳走了公主?他们好像早有准备,并具备一定的反追踪能力。” 元博长舒一口气,“现在先别管这些,找回公主要紧。绑架寻回的黄金时间只有六个时辰,我们必须在天亮前救回公主,不然一旦他们离开幽州地界,便是鱼入大海。” “所有人听着,两人一组,地毯式搜索这片区域,发现情况不可私自行动,立即发信号通知。” 随行的十余名船夫,当即应允散开。 元博则带着许君卿、塔鲁三人,也朝另一侧追查而去。 同一时间,江面静止的客船上,此时只留守一名船夫。 忽然,嗖的一声,从元博等人追去的另一侧水面下,射出一支箭矢洞穿了那名船夫的喉咙。 紧接着,水面荡开一阵涟漪,四五个黑衣人相继浮出了水面,而后缓缓朝岸边游去。 首先一个上岸的黑衣人,身材高大,七尺身高,手中赫然抱着已然落水昏厥的萧玥儿。 几人上岸后,俨然与夜色融为一体,为首的那人回头望向对岸渐渐远去的火把光芒,冷笑道:“金面人?也不过如此!嘿嘿!” 说完,便随之消失不见。 半晌后,夜更深。 元博又追出一段距离后,收到各个搜查小组的诸多禀告,从各个方向都传来了可疑的痕迹线索。 元博自己这边,也发现了车马行驶过的痕迹。 出现这样的情况,无疑是绑走公主之人在故布疑阵,若选择了错误的追踪方向,便会错失寻回公主的机会。 众人重新集合围在一起,都将目光投向元博,在等待他决定该往哪个方向追查。 根据探查到的痕迹之多,他们此时的人手,根本无法全面排查。 元博沉思了一会儿,忽而眼神一滞,大惊道:“糟了,我们中计了。快回船上!” 众人立马往回赶去。 等回到岸边,再次登上客船,发现留守的那名船夫的尸体时,元博心生一怒,一手将甲板的栅栏拍掉了一块,而后望向那几名黑衣人之前远去的方向,怒哼一声。 许君卿倒也看出了隐晦,开口道:“他们藏在水下,分成两批人。其中一批人带着公主在水中潜伏,另一批人则趁乱故意留下痕迹,将我们引向相反的方向?” 元博默而不语,俨然默认。 “那我们赶紧追,相信他们还走不远。” 许君卿说着,便想指挥船夫靠岸登陆。 元博却阻止道:“不必了!来人能在我们眼皮底下带走公主,必然不是普通人。且早有准备,我们此时追去,也是无用之功。起锚吧!先回去与队伍汇合,再兴白羽兵暗中追查。” 许君卿道:“如此,公主岂非有性命之忧?” “不会!他们若想杀死公主,便不会带走她。久了不好说,但现在她至少是无忧的。先赶回去,再做打算。绑架者若有诉求,也会暗中联系我们。此时再急,也是徒劳。” 元博深沉说道。 许君卿“嗯”了一声,便也下令起锚顺流而下。 半个多时辰后,元博将塔鲁伪装成铁面官,只身三人赶往铁沧江渡口附近的营地。 然后,赶到营地时,却发现已队伍已经拔营,只留下了一地的狼藉。 许君卿犹有疑惑道:“队伍这么快走了?此前公主明明交代过,在此驻扎两日。算算时间,要走也是天亮走才对。为什么提前了?” 元博浅笑道:“你忘了那封信吗?太子既然有此之心,又岂会再遵从公主之意?而刑部的红衣大判官,也可以断定是太子之人了。” 说完,他转身走上铁沧江浮桥的方向,接道:“走吧,追上队伍!” 第193章 杀人之计 三人连夜追赶,好在队伍并不着急赶路,行程缓慢。 天亮之际,元博赶到了队伍之中。 临时的营地,距离幽州城仅三十里。 元博一边赶往大帐,一边让人叫来了韩商,问道:“不是让你们在渡口驻扎两日吗?何人下令提前拔营?” 韩商回道:“是公主亲自下的令,她不仅要提前抵达幽州,还让刑部的红衣人带着禁军离营了。” 闻言,元博顿时警觉,沉声道:“什么?红衣人离营了?” 韩商点了点头。 真的萧玥儿已经被掳走,下落不明。 留在大营中的那个,只是太子为她找的替身。 按理说,绝对不敢私自下达如此“僭越”的命令,除非她此前收到了某人的指令。 而替身既是太子找来,恐怕此举也是太子的意思。 元博微哼一声,指令韩商立即戒严整个大营,并围住假公主的大帐。 白羽兵的动作极为迅速,转眼便限制了队伍所有宫人的行动,包括那位公主替身。 元博刚走到大帐外,便听见了那替身的声音传出来:“你说什么?白羽兵围住了大帐?大胆,他们要造反吗?去,传本宫之令,立即进城。怠慢者,以谋逆论处。” 帐中一名太监赶紧应是,随后走了出来。 出来刚见到元博,恍然一愕,但转眼便被白羽兵擒住。 掀开帘帐走进去,那替身一见来人,更是脸色突变,生生愣住。 元博随即挥退帐中的侍者,直面那名替身,冷冷道:“你是太子之人?为何要假传公主指令?本座离开之时,明明听见公主要队伍留在渡口驻扎两日。” 那替身见无外人在场,吓得脸色大变,颤抖着跪了下来:“大人恕罪,一切都是太子安排,奴婢只是奉命行事...饶命啊...” 大理寺凶名在外,元博还未出言威胁,那替身已然吓得大喊饶命。 “哼!想活?那就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太子还跟你交代了什么?” “太子...太子...还留下了一封密信,让奴婢照着做即可...” 那替身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书信,跪着举过头顶。 元博冷哼,走过接过书信,展开一看,却见只是白纸一张,顿时目光阴冷。 与此同时,那替身趁着元博展开白纸的刹那,竟突然暴起,袖口一柄短剑滑落到手中,猛然朝元博的心口刺去。 两人的距离就在咫尺,那替身的动作极快且突兀,寻常人几乎避无可避。 元博则干脆避都不避,就站着任由对方刺来。 叮! 那替身一剑刺向元博的心口,刺破衣服之后,却再难寸进。 像是刺到了什么金属上面,发出一声脆响。 对方瞬间瞳孔暴突,难以置信。 元博露出冷笑,“你很意外?” 他早在出发之前,已在身上穿了防刀刺的秘银甲,若非是绝世兵刃,万难伤他分毫。 说完,元博一脚踢在那替身的胸口上,将之击退了数步。 帐外的许君卿和韩商听见声响,带着十几名弓弩兵闯了进来,将矛头指向了那替身。 替身被元博一脚击退,显然受了伤,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仍能保持站立。 元博怒视道:“说!太子还跟你交代了什么?说出来,本座给你一个全尸,死前少一些折磨。” 替身见白羽兵已经闯入,而元博又身穿护甲,无法伤及分毫,自知难逃一死。 顿了顿声,竟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太子让我杀你!” 说完,原以为对方会拼死杀来。 谁知,竟喉头一动,脸色变得暗沉,口吐白沫,砰然倒下。 元博微惊,赶紧冲过去,试图封住其穴道,阻止其藏在口中的毒药蔓延,但为时已晚。 下一刻,萧玥儿的替身已然气绝身亡。 元博伸手探了探对方的脉搏,确认无误后,缓缓起身。 韩商见此,震惊道:“大帅,这...” 元博望着他,道:“此人只是替身,来杀我的。真的公主,已经被掳走。” 韩商更加震惊,“什么?真的公主被掳走了?那我们如何跟朝廷交代...还有,这替身说是太子指使她行刺...但太子为何要对大帅你下杀手?” 元博对韩商颇为器重,属交心之流。 故此,倒也没有对他隐瞒此次出行的隐秘。 韩商已然得知军中藏有一个公主替身,而且此行只是做做样子,中途会将公主转移,送往台州。 此时,却从元博口中得知,真的萧玥儿已不知去向。 朝廷与离王若是问起,元博乃至白羽兵团,都将难辞其咎。 元博笑道:“太子想杀我的动机很简单,那便是要让我永远保守秘密。” 韩商道:“什么秘密?” “太子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换走公主!带来这个替身,只是为了稳住公主和我们。他的真实目的是,以公主大婚之名,让红衣人有机会接近阿史那,并伺机杀之。” “太子想杀阿史那?即便如此,又何必让公主亲自犯险?让这替身去,岂非更好?” “替身?你既知是替身,又如何瞒得过突厥人的细查?假替身根本就无法接近阿史那,只有真的公主出现在云州,红衣人才有可能得手。不然,突厥人一旦识破,和亲便会告吹。太子不会冒险,他本就打算牺牲公主,去完成他刺杀阿史那的大计。” 说着,元博向许君卿示了示意。 许君卿点头,将那封离王留给萧玥儿的书信,交给韩商。 韩商看过后,深沉不已,道:“据离王信中所说,太子准备替身,竟只是虚晃。他会让红衣人暗中将真公主带走,给我们留下那个替身前往云州?” 元博点头,“只有真的公主出现,才能让突厥人相信朝廷和亲的诚意,并接近阿史那。” “这么说来...此计是太子想出来的,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留下公主?之所以说成要暗度陈仓,换走公主,只是为了让离王和公主放心?” “是的!” “那离王如何得知这个隐秘?既然事先得知,为何不直斥太子?反而选择守口如瓶,事后才写信告知公主?” “太子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可以出卖,何况是他这个皇叔?离王如何洞悉太子的隐秘,暂且不谈。但他之所以不敢说出来的原因,怕是为了自保。太子已然和刑部的红衣人沆瀣一气,若离王贸然曝出隐秘,恐怕下一个死的便是他。” 许君卿这时皱眉,接过话道:“那太子为何连你也想杀?他应该对你没有恶意才对,此前还将你封为代寺卿。” 元博冷笑道:“也正是因为那次代寺卿事件,或许才让他起了杀心。萧坚想杀我的理由,不外乎有两个。第一,他封我为代寺卿,本就为了拉拢我。但同时我又接受了离王的馈赠,收了那座国公府,令他产生了疑心。他要的是绝对服从,我接受了离王的好意,在他看来,就是还有摇摆的可能。杀我,是避免我日后坐大,与他为敌。” “那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太子本来只属意红衣人一人护送公主,但因为娜妮亚的缘故,突厥人又指定带上我一道前往。那么,我若在场,红衣人想以真公主接近阿史那的真实目的,就有可能被我发现。所以,在他们行动之前,必会尽可能地除去我。也是为了保守他出卖公主的秘密!” 闻此,许君卿与韩商双双沉默。 顿了顿后,韩商才道:“那真公主在大帅手上走失,就是那红衣人所为了?” 元博并未否认,道:“或许也只有他能在本座手下,带走公主了...” “那接下来,大帅打算如何办?是要回京拆穿太子的阴谋,还是?” “太子试图刺杀阿史那,倒也是为了朝廷社稷着想。本意为国,只是为了达成目的,连血脉亲情都可舍弃,有些无情罢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寻回公主。” “红衣人此前受了这假替身的指令,已带着三千禁军离营,先行一步赶往云州。我们要追回公主,恐怕并不容易。” 元博想了想,说道:“你即刻命令队伍进入幽州,公主失踪和这个替身死亡的事情,不可泄露。我们照样遵循公主此前的计划,前往云州祭祖。入城之后,你挑选三千甲士,随我追赶红衣人的禁军队伍。表面上,公主銮驾仍在幽州逗留。” 韩商应是,继而转身出去,催促队伍拔营。 入城之时。 韩商骑着马跟在元博身后,忽然小声问道:“大帅,属下仍有一事不明。太子想据攘突厥,大有方式可为。为何一定要冒险行刺阿史那?而且还要搭上公主的性命...” 元博轻笑,刚想开口。 却见崔三骑着马,迎面而来。 第194章 判若两人 崔三肃然的脸色,像是有急事的样子,一见元博便不停地使眼色。 元博了然,却是先摆手让崔三稍待,而后转头对韩商说道:“刺杀阿史那和牺牲公主的理由很简单,第一,太子战败,内阁决议和亲,朝廷应对突厥进犯的懦弱与无力方式,已然引起了巨大的民心动荡。尤其是在燕云之地,数十万百姓陷入战火,朝廷却畏首畏尾,毫无作为。” “太子的威严尽失,民心涣散。在此等情况下,太子要挽回颓势,只能铤而走险。阿史那若遇刺身亡,突厥五部必会陷入动乱。占领燕云十三镇的大军必退,则危机可解。杀一个人,便可夺回失地,太子岂会不做?” “第二,想要成功刺杀阿史那的前提,得先有机会接近他,将他引出草原。但要做到这点,显然很难。正好遇上内阁建言和亲,便给了太子一个契机。他知道阿史那要在云州迎娶公主,便以苦肉之计先诱导公主顺从,中途再让红衣人伺机带走公主,接近阿史那。而我们若毫无察觉,就只会带着一个假替身送往台州。” “行刺阿史那不论成败,公主都是必死。红衣人不会再把公主救回来,甚至会在行刺得手之后,立马就杀死公主。” 韩商愕然道:“为何?如果行刺成功,为何还要杀死公主?” 元博冷笑道:“因为公主若死在云州,便可说成是突厥人临阵背弃和亲协议,杀死了公主。传到朝中,必会引起臣民愤慨。届时,太子登高一呼,再打着为公主复仇,驱逐侵略的旗号,号召万民支持。如此家仇国恨之下,民心必然空前凝聚,大燕军士气由衰转盛,可挽回颓势。” 韩商脸色微变道:“按照大帅的意思,太子此计,不论成败,都已抱有必杀公主之心?行刺阿史那若成功,红衣人会马上杀死公主,说成是突厥人先杀公主,后有红衣人出手复仇!若失败,公主也得死,以给太子凝聚民心制造理由,挽回战败的民心之失?” “是的!公主只是接近阿史那的工具,已然是必死之局。” “这...太子怎会如此...公主殿下虽不是与他一奶同胞,但也是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啊...” 元博微叹道:“那又如何?皇家本就薄情,你还道他会顾及亲情?加上正值陛下昏迷,这是太子建立威严,夺取民心和权势的最好机会。岂会让一次战败,而功亏一篑?” 韩商默然。 元博再次微叹后,也不再多言,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今我们只能尽力追回公主,希望她还能平安。至于太子,自有内阁与国法定论。你去吧!按本座说的做,准备三千兵马,于城外待命。” 说完,便对崔三使了使眼色,策马入城。 来到幽州行宫中。 元博对外宣称公主得了风寒,将原本侍奉的太监和宫女都撤走,换上了白羽卫的医官陪护,以掩饰萧玥儿已经失踪的事实。 行宫的一处偏殿中,三人聚首。 崔三拱手道:“头儿,事情已经查清楚。根据幽州的暗卫首领所说,军器监四大司首,其中两人已身亡,包括荀济与另外一人。但余下两名,倒是留下了性命,且已经暗中送往京城。” 元博微讶,道:“送往了京城?那为何我见不到人,也收不到任何消息。” “那首领说,是...寺卿拦住了他们,并带走了那两人。还嘱咐说除非你到了幽州,不然不可对你透露任何消息。” 崔三正色道。 元博脸色忽而暗沉,居然是万宗德暗中截下了军器监存活的两大司首? 他为何要如此做? 不想让元博得知军械的走向? 元博深沉不已,思虑了半晌后,道:“罢了,此事待回到京城,我再当面向先生询问。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从红衣人手中夺回公主。” 许君卿秀眉浅蹙,道:“红衣人带走公主,先行一步赶到云州。若得以入城,即便不杀阿史那,只需在城中杀死公主,太子的计策便可得逞。毕竟他主要的目的是,以公主之死,凝聚民心。至于行刺阿史那成功与否,恐怕都只是其次。我们追上去,红衣人执意不交出公主,我们又能怎样?” 元博沉思,稍顿后才道:“那倒未必!如果能让他手中的真公主变成的假的,红衣人便不敢轻举妄动。” “真的变成假的?”许君卿颇感疑惑。 元博点头道:“对!队伍在我们手中,换言之,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公主还在幽州。我们只需先发布消息说,公主抱恙,暂且留守幽州休养。那么,红衣人便不可能带着公主先进云州城。” 崔三眼前一亮,道:“我们先发布消息,说公主暂时不去云州。如果红衣人再带着另外一个公主去见阿史那,那便是假的!是这个意思吗?头儿。” 元博轻笑,不语而默认,道:“君卿,崔三,你们暂且留在幽州。记住,一定要瞒住公主失踪的消息,任何人不可接近公主的寝室。然后发布公主身体抱恙的消息,我与韩商带人去追赶红衣人。” 两人同时点头。 等到元博正要离开时之时,许君卿补了一句:“等等...红衣人不好对付,你多加小心,保重自己...” 元博回头一笑,“知道了。” 便走出了偏殿外。 城外。 韩商已然整备了三千兵马,余下的两千则入城,守在行宫周边。 元博与韩商稍作筹谋之后,便朝红衣人此前远去方向,急行军而去。 红衣大判官带着从京城来的三千禁军以及数百红衣卫,如此大的阵仗,踪迹不难追寻。 大军离开的次日,幽州行宫在许君卿和崔三的运筹下,发布了公主伤寒,推迟行程的消息。 一时间,便引来了城中官员的关注。 不少官员借着探视的名头,要求见萧玥儿,但皆被拦住。 五日后。 在距离云州尚余三百里外的一个山谷中,先行探路的斥候,发现了红衣人的营地。 元博立马命令三千大军扎营,只带了一支小队前往对方的大帐。 红衣人倒也不拒绝与元博见面,甚至还准备了一桌好菜款待。 席间。 两人各自屏退了左右,对坐着。 红衣人谦谦有礼的模样,举杯道:“你我皆为法司暗卫首领,更胜同僚。大理寺十年未有新任金面人出现,如今横空出世。本座早就想与君对饮,今日终有了机会。请!” 说完,便自顾一饮而尽。 元博却并未端起酒杯,冷冷道:“我来,并不是为了与你喝酒。至于原因,你当也明白。” 红衣人轻笑,也不介意元博此时的冷待,说道:“你是为了公主而来?” “既已知道,那便将公主交给我。你在江上截我商船,杀我暗卫,此事我可容后再说。” 元博正襟道。 红衣人却是淡然,意有所指道:“哦?竟有人胆敢截了金面首座的道?这倒是稀奇!但你若认为是我干的,那便错了。” “你还想狡辩?你敢说公主现在不在你手上?” “在!但并非我抢来的,是公主前日自己出现在我营外,你信吗?说起来,此事稀奇,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斐然,你肯定不信了。” 元博冷笑,不言而喻。 这时候,却见红衣人起身,对着大帐中一面屏风,躬身道:“料想到金面首座定然不信,那便请公主自己出来与他明说吧。” 闻言,元博心中一愣。 下一刻,从屏风后走出一人。 一身黑衣束发的寻常女子打扮,脸色冷若冰霜,深邃凛然的气质,样貌却是与萧玥儿惊人的相似。 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却与元博固有印象中萧玥儿的形象,判若两人。 此前的萧玥儿心性单纯可爱,眼前此人,让人一见却有种陌生冷漠的感觉。 一个人不会在短短几日内,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即便萧玥儿在得知太子欲置她于死地之后,也断然不会改变得如此反差强烈。 若会,那便是在这几日中,又发生了一些元博所不知道的事。 而这些事,巨大到能瞬间改变一个人的脾性。 萧玥儿望着元博,沉声道:“本宫就在此,想必你不会轻易相信。但你想让本宫如何自证?这个够不够?” 她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第195章 我负责杀,你负责救 元博望着萧玥儿拿出来的东西,心头不由一震。 但仅凭此物,倒也不能证明她就是真的公主。 元博沉思些许之后,对红衣人说道:“可否请红衣判官回避片刻?” 红衣人一笑,倒也没有拒绝,对着萧玥儿一个躬身之后,便退出了大帐。 元博将萧玥儿放到桌上的手镯拿起来端详了几分后,面色再次深沉。 他认得这个手镯。 当时在京城皇宫,皇帝寝室中,萧天云说出自己的隐晦时,便有所提及。 手镯本是一对,一个在萧玥儿手上,另一个在萧天云被扔下悬崖的女儿---“萧霜儿”手上。 萧天云说过,此物仅此一对,其特点鲜明,即便是经手的工匠也再难复制。 有此物在身,几乎可以大致断定了萧玥儿的身份。 但也并非尽然,手镯也可能是抢来的。 故此,元博留了一丝保守,道:“你当真是公主?那前几日你去过哪里?你是否有心上人?” 萧玥儿闻言,淡漠道:“前几日,本宫与你在伏龙山。至于心上人...你何必明知故问?那天本宫便已喊出了他的名字。现在不仅是你知道,当晚在场的人也都知道。他叫元博,大理寺丞。” 元博愕然。 他们前往伏龙山的事,极为隐秘。 知道的人并不多,对方却能准确说出,看来并非有假。 但元博仍不死心,问出了一个只有他与萧玥儿才知道的“秘密”,道:“你说与元博有情,若真乃属实。那么在京城之时,你们如何见面?” 萧玥儿轻笑,走到大帐中的书案前,提笔画了一张草图交给元博,并说道:“元博便是经此隐秘路线偷偷入宫,与本宫相会。你身为暗卫首座,日后想要查验真假并不难。而本宫叫他博哥哥,他叫本宫玥儿宝贝。” 听此,元博心中再次剧震。 “玥儿宝贝”这个亲昵的称呼,确实只有他俩知道,断然不会有第三人得知。 能说出此言,足以证明她就是真的萧玥儿。 但萧玥儿不是在江上被人绑走了吗? 绑架者若真是红衣人,事到如今,红衣人应该没有理由否认才对。 但事实却是,方才一见面,红衣人却说萧玥儿是自己走来营中的... 萧玥儿消失这几天,到底遭遇了什么? 如果不是红衣人出手绑架,又会是谁? 且,既然绑架了她,又为何放她来找红衣人? 元博内心震惊不已,问道:“殿下,江上之时,你落水失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玥儿是当事人,如今能安然无恙回到这里,事情的经过必然是最清楚。 她眉目一蹙,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语气冷漠道:“此事,你不必深究。是本宫自己跳江,当时本想一死了之。幸运不死,被人所救,昏迷几日后,得知禁军队伍就在此地,便寻来了。” 元博听后,却不以为然。 萧玥儿想寻死?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她与元博定下三年之约。 言称三年后,还在幽州相见。 届时,不论生死,都要得到一个“元博”生死的确切答案。 她想到了三年后的事情,又怎会寻死? 而且,若真是被人所救,醒来后应该是就近前往幽州求助,为何要向云州方向的禁军营靠近? 元博忽而觉得深有猫腻。 由此可见,眼前这个萧玥儿所说的话,故意带着隐瞒。 即便她真的是公主本人,这几日也必然在她身上发生了某种难以想象的事,以至于她心性发生巨大变化,并隐瞒了事实。 元博知道,此时一味追问,萧玥儿也不会对他坦言。 但她安危无恙,便也算万事大吉。 于是,便改口道:“原来如此!那殿下既然无忧,我们便折返回幽州吧!不论太子是何居心,都先前往台州再说。” 萧玥儿忽然叹了一口气,像是自嘲一笑,道:“去台州?为什么要去台州?不论是去云州还是台州,本宫都逃不过形同工具的命运。既是无法选择命运,但本宫至少可以选择成为谁的工具。本宫不去台州,而是要去云州和亲。” “去云州?殿下或许还不知道,你若真到了云州,那便是...” “死路一条,对吗?” 萧玥儿直接打断了他,而后冷笑,接道:“太子哥哥本就想我去云州,和亲是假,中途换道台州也是假。他是想以我为敲门砖,借机让红衣人接近阿史那,便于行刺。对吗?而不论行刺是否成功,本宫都必死于云州。太子哥哥便能以我之死,广召天下万民,以复仇、收复失地为名,重振士气,挽回民心。” 元博瞳孔微缩,难以置信萧玥儿居然洞悉了这点隐晦。 但既然已经知晓,为何她还要执意前往云州? 纵然不愿去台州,也可以转道其他郡县,甚至就留在幽州也未尝不可。 她此举有什么用意? 到底是什么让她产生了如此之大的“逆差”? 元博压制住内心的震撼,再次劝解道:“殿下既然得知此意,又为何执意前往云州?” 萧玥儿浅笑,“不为什么!父皇一倒,整个大燕朝似乎已无本宫的容身之地。太子哥哥为夺声势,连本宫也可舍弃。博哥哥已不在,这里再无眷恋。索性随遇而安,云州也好,台州也罢!既然难逃一死,不如就顺了太子哥哥的意思。” 她顿了顿,忽又接道:“你无需再说,本宫是自己跳江,不关红衣人之事。此后,你不必再管。此去云州,本宫跟着红衣人即可!” 说完,便转过身去,挥手让元博离开的意思。 元博心中黯然,无奈退出了大帐。 他知道此时的萧玥儿内心正处于一个微妙的状态,心灰意冷之下,定然不会听进任何劝告。 只能另寻机会,再作转圜。 大帐外。 红衣人并未走远,就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仰头看着天色。 似乎是知道元博必然会走过来的样子,他竟幽幽一笑:“确定好了?她是否就是真的公主?你现在心中应该有很多疑问。” 元博道:“公主说是被人所救,当她说出这个理由时,应该也知道没人会相信。而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红衣人却大笑了起来,而后拍了两下手掌。 一侧的禁军听见后,转头便走进一间营帐,将两三具躺在担架上的尸体抬了出来。 红衣人指着这几具尸体,说道:“本座给不了你任何解释,起初见到公主时,也和你现在一样充满了疑问。而这几个人,便是当时将公主送来之人。本想在他们口中问出一些底细,谁知他们竟口中藏毒,自尽而亡。” 元博走出去,掀起盖住尸体的白布,略微看了看,而后道:“可知他们是什么身份?” 红衣人摇了摇头,“暂时未知!但已经在查,红衣卫两日内必有结果传来。” 元博直视着他,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早已投靠了太子,是吗?我若不给你带着公主前往云州,你当如何?” 红衣人回道:“云州此行,不论有无公主,本座都必然要去。至于,本座是否是太子之人,你不是一早就有笃定了吗?不过,你既已赶来,不如我们谈个合作?看得出来,你并不愿公主身死。” “合作?呵呵,怎么个合作法?公主若不在,你如何近身行刺阿史那?” “确实!公主是本座接近阿史那的敲门砖,她也必须去。原本去了,就是必死之局。但你既然来了,或许公主就有了一线生机。” “你想怎样?” “和本座一起去云州,公主由你保护。本座负责杀死阿史那,你负责在事成之后带走公主。怎样?” 元博面色微变,陷入了迟疑。 第196章 汉奴 看着元博迟疑的样子,红衣人笑了笑,倒也不急着要他表态,浅淡道: “金面首座无需现在给出答案,可回去深思熟虑。但也莫要犹豫太久,本座仍会在此间逗留一日。拔营之时,静待你的回音。” 说完,便转身离开。 元博望着他的背影,眼底微带寒色。 不得不说的是,红衣人有这样的打算,从某层面上拿捏住了元博的心理。 他知道元博能追来,必然是有想保住公主安全的意思。 但也正是因为这种“保护欲”,令元博处于被动的状态。 公主留在禁军营中,本身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元博带走公主,只能用强行的方式。 不过,禁军一定会阻拦。 不论元博是自己一个人劫营,还是兴白羽卫猛攻,与禁军对立的结果就只有一个。 胜败,都必须背上一个叛逆的罪名。 毕竟他的职责是护送公主,而不是抢夺、僭越。 届时,纵然抢到了公主,大燕朝境内恐怕也再无他们的安身之所。 在这样的被动的局面下,元博既想保住公主,又不愿背上叛逆的罪名,那就只能随着红衣人的方法去办。 带着公主进入云州,红衣人负责在大婚席上,伺机行刺阿史那。 而元博同样以使节的身份入城,不论红衣人是否得手,他全力护佑公主撤离。 既保住了公主,又可将罪责全部推到突厥人身上。 这俨然是目前逆境中,最好的处理方式。 但从根本的层面上去讲,刺杀阿史那只是红衣人和太子为挽回颓势的“诛心”之法,本不应牵涉公主与元博。 他们既利用公主接近阿史那,又迫使元博不得不参与其中,便形同于一种变相的绑架。 放在谁的身上,都难免有些不忿。 元博随后离开了禁军营。 营外守候的韩商接回他之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元博阻止道:“无需多言!公主确在此处,先回去再说。” 韩商便只能收口,点头。 几里之外,临时的营帐中。 元博坐在主位上,一身阴沉之色。 帐中,除了韩商和队伍的几个主要统兵校尉之外,便再无旁人。 思虑了片刻后,元博说道:“诸位,实不相瞒。此时我们已然骑虎难下,即便发布公主在幽州暂时休养的消息,能拦住红衣人一时,也断然不能挡他一世。他若执意留下公主,我们几乎无计可施。强行攻营,只会得不偿失,也会令我们成为众矢之的。” “如今看来,我们只能策应红衣人的行动。务求必杀阿史那,并安全带出公主。” 说完,紧接着,将红衣人的想法与公主如何失踪、又莫名回到禁军营的始末讲了一遍。 众人听后,一阵面面相觑。 韩商难以置信道:“这绝无可能!公主若真是意外被人救起,那么大人为何在岸边寻到了可疑的踪迹?且,既是救人,当也就近寻求帮助,大可不必远走数百里之外,再找禁军。红衣人与公主定然是在说谎!大人刚才也说了,事发之时,河道上就只有你们一艘客船,何来另有好心人相救之说?” “红衣人带出来的那几具尸体,定是假的。肯定是红衣人绑架了公主,并杜撰出公主轻生被救的事实。其中难以自圆其说,漏洞何其之大。” 元博摆了摆手:“既是漏洞极大,骗不了人,那红衣人又何必如此杜撰?干脆直接承认,岂非更好?与其说他胡乱编排,本座倒愿意相信,公主真的并非他所劫。但现在并非纠结于此的时候,关键在那几具来历不明的尸体身上。韩商,你去将塔鲁带来。” 韩商应是,随后亲自走出大帐去找塔鲁。 崔三与许君卿留守幽州,塔鲁身份特殊,若是被朝廷之人得知,必会节外生枝。 虽然将这厮扮成了铁面官,但毕竟是假的,稍微缜密之人便可看出猫腻。 故此,离开之时,元博留了个心眼,倒也把他带上。 没多久,韩商便带着塔鲁走了进来。 元博将之招来身边,二话不说,便伸手将他的脸扭过一边,目光落在他左边脖颈的一块“纹身”上,继而略有沉思。 塔鲁不解,有些抗拒地说道:“你这是干嘛?” 元博这才轻笑道:“你身上这个纹身怎么来的?” 闻言,塔鲁像是震惊了一下,脸色微变,说话有些吞吐,道:“这...你问来作甚?只不过是...是...少时顽劣,我请你们燕人匠师随意纹上去的...” 元博再次一笑,表面上“哦”了一声,转身提笔在案上画了一个纹身图案交给塔鲁,并说道:“是吗?那你这个纹身若完全刻好,是不是大致成这个样子。” 塔鲁只是一看,还没接过,便已面色煞白,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个纹身图案在突厥...司空见惯...有何稀奇?” “你撒谎!那为何与你一同被抓的那两个突厥侍卫身上没有?你还不从实说来?” 元博沉声说着,颇具威胁的语气。 同时,听元博如此一说,韩商与一众校尉也都不善地望向塔鲁。 塔鲁被这么多人如针尖般的眼神看着,顿时起了一身冷汗,不由退后了几步。 “大帅的话,你没听见吗?是不是想吃点苦头?” 韩商冷哼着,更是直接一把揪住了塔鲁的衣领,状若要打。 塔鲁冷汗不已,赶忙道:“等等...我说...” 他咽了咽口水,顿了顿后,才稳住心绪,接道:“其实,这是一个汉奴的标记...” 汉奴的标记? 元博与韩商颇感意外,对视一眼,但并未打断塔鲁。 “突厥与大燕的争斗由来已久,最远甚至可以追溯到你们太祖皇帝建国之前。两百多年来,两方爆发了无数次战役,虽最终都是言和收场,但暗地里都仍是敌对的状态。突厥人并不会善待战俘,就好比你们大燕都将战俘贬为奴役一样。纹上这个标记,便代表着低等汉奴的身份。只能睡羊圈,吃牛羊之食。” 塔鲁眼色复杂道,颇显唏嘘。 元博眼珠一转,道:“哦?既然是汉奴的标记,那你为何也有?身为木尔沁部大首领的儿子,即便你是庶出,母亲是战俘,按理说也不该纹上。虽然只是一半...” 塔鲁深沉回道:“你既已知道我的出身,当也能猜到我在部落并不受待见。大首领手下子嗣众多,皆对我不怀好意,甚至不愿承认我是他们的兄弟。我身上这个标记,便是幼年时,我那些嫡出的哥哥弟弟们强行给我纹上的。若非,最终被父亲阻止,恐怕我也就成了汉奴...” 他虽是个私生子,但仍旧是木尔沁大首领所出,横竖来说都有血脉在,若真是纹上这汉奴的标记,也算是折辱了他们自己。 故此,木尔沁大首领阻止塔鲁被纹上标记,倒也不见奇怪。 元博听后,来回踱了两步,又道:“这么说来,汉奴在你们突厥,就像是我们的贱籍苦役一般的存在。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得到的是最差的待遇。但有没有另一种例外?比如说,一些被俘虏的甲士,被你们训练成间谍死士,回到大燕朝中潜伏、刺杀?” 塔鲁想了想,正襟道:“没有例外!既是汉奴,遭受的便是非人的待遇。大可汗与诸多权贵,又怎会信任他们?即便是要培养潜伏的暗桩,他们也会选身世清白的货商担任。断然不会用到汉奴!” 元博目光闪烁,摸着下巴,沉默了片刻后,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接着,便摆手道:“原来如此,本座第一次见你时,看见你身上的标记,原以为有什么隐晦,故而问问。既是如此,也没什么了。你去吧!” 元博此话一出,不仅是塔鲁有些莫名其妙,就连身旁的韩商和诸多校尉也都显出了不解之色。 塔鲁犹豫着,“就这么简单?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元博笑道:“那不然呢?你还以为有什么?” 塔鲁语塞,皱着眉头,狐疑着离开了大帐。 前脚刚走,韩商便迫不及待问道:“大帅问及此事,定有其他缘由。是不便对塔鲁明言?” 元博点头道:“是!这厮俨然对我们还存有隐瞒!红衣人擒住的那几个死尸身上,也纹了这种标记。如果标记代表着突厥汉奴的身份,那么塔鲁就必然是说谎了。” 韩商不解道:“他如何说谎?” “塔鲁说,汉奴不会被训练成死士,但本座在禁军营中见到的那几具尸体,生前体魄强健,手上虎口生茧。显然是常年习武,练刀所致。换言之,汉奴当中也有些人被当成杀手在用,在这一点上,塔鲁说了谎。” “竟是如此?这小子胆敢隐瞒,那让属下去审问他,保准让他全盘说出隐情!” “不必!若只是这点,塔鲁倒也没有足够的理由隐瞒。他隐瞒了汉奴死士的存在,定然是怕我们因此牵涉出背后更多问题。那么,他要隐瞒的东西可能至关重要。强行逼迫他说出,效果可能不好。” 元博幽幽笑道。 韩商则半知半解地拱手道:“大帅的意思是,要设计让他自己说出?那该如何办?请大帅示下!” 元博眉目一挑,“盯紧他,今夜我们演一出好戏,也正好验证一下本座心中所想。” 第197章 神秘女人 帐中的众人齐齐应了一声是。 但在说出戏码该如何演出之前,元博先对一名校尉说道:“去一趟禁军营吧!跟红衣人说,本座接受他的合作。但仍需从长计议,至少我们要知道他的全部计划。还有,给幽州传信。让崔三几日后,带队出发来云州吧!” 传令校尉随即离开。 入夜。 山野林中除了偶见几声走兽飞禽的夜吼之外,俨然静谧。 临时营地中的大部分兵卒,已经沉睡。 只留下了几队轮流守夜的巡逻人员,在警惕着四周。 塔鲁的军帐却还在亮着灯,倒不是说他能有多勤奋,竟在挑灯夜读。 而是此时像是陷入了某种桎梏之中,在自己面前的案上提笔欲写着什么,却始终难以下笔,捉摸不定的犹豫神态。 桌案旁,已经扔下了好些个纸团,却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 如此左右踌躇了半晌后,塔鲁最终是狠下决心,这回倒是龙飞凤舞,一口气写下了两张书信。 待墨水稍干,塔鲁将之对折,又用一张防水的羊皮包住,藏到了帐中的简易草席床下。 队伍在外行军,一切从简。 尤其是在这样的临时军帐中,除了大帐以外,几乎不会铺设“地板”。 因此,草席之下便就是泥土。 塔鲁将书信藏在草席床下的土中,埋好后,又用几颗石子压上。 微妙的是,这几颗石子的排布方式并非随意,而更像是某种特定的排序。 做好这一切,塔鲁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拍了拍胸口。 而后,便躺倒在草席上,辗转反侧起来。 一会儿,像是有了些困意,他刚想起身吹灭帐中的油灯。 蓦然,帐外一股莫名的风乍起,不仅将门口帘布吹开,还将油灯给吹灭了。 帐中顿时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塔鲁一惊,深知这绝非是自然现象,怕是有人潜入大营。 刚想大声呼喊,以引起巡逻守卫的注意。 但嘴巴张开,猛然就被人捂住,令他脸色大变,难以出声。 塔鲁能深刻的感觉到,身前的黑暗里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其中一人不仅捂住他嘴巴,更将一柄尖刀顶在他心口。 “公子莫要说话,可知?” 黑暗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塔鲁武艺平平,警觉性也不高,被如此钳制住,早已骇然不已。 此时,只能闭嘴,自顾着点头,向黑暗中之人传达意思。 “我们此来并无恶意,只是受了首领所托,寻找公子下落。公子可以信任我们,你若保证不喊,我们便放开你,并点燃油灯。” 那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塔鲁强行压制内心的骇然,表示应允。 下一刻,当帐中的油灯再次被点亮时,便看见了一行四个黑衣人出现在眼前。 塔鲁的目光在这几人身上流转了一下后,似乎发现了什么。 脸上的震惊与骇然消失,继而浮上一丝凝重,起身走到帐门口,探出头望了望后,这才折返回来。 而这四名黑衣人倒也并未阻拦。 塔鲁回身,凝重道:“你们是母亲的人?为何要冒险闯入大燕的军帐?大理寺的人不好对付,有何事快说,说完赶紧走...” 正小声说着话,塔鲁自己打断了自己,迅速将此前埋好的信件又给翻了出来,接道:“你们来了也正好,如此我倒也不用冒险留下暗号。将此书信带回草原,亲手交到母亲手上。不可有误,若遇人拦截,人亡信毁。” 说完,将书信交到了为首的那名黑衣人手中。 那黑衣人收起后,略显讶然的样子,与同伴对视一眼后,这才开口道:“谨遵公子指令!除此之外,公子可还有何话要带?” 塔鲁想了想后,摇头,“暂且无事!想必母亲也已经知道大汗的阴谋,大汗密谋制造本公子之死,以挑起突厥和大燕之战,从中获利,并伺机打压木尔沁部。母亲能让你们来,是要寻找我的下落?大燕人在幽州将我救醒时,我已暗中留下标记。城中细作看到后,必然知道我还活着。” 那黑衣人听后,顿了顿,目光微闪道:“是的!首领得知公子深陷险境,便让吾等前来营救!吾等先到了幽州,再沿着公子沿途留下的痕迹,这才找到了这里。一路监察而来,得知公子住在这顶军帐中,特来一见。” 塔鲁道:“好!本公子暂时无碍,回去跟母亲说一切小心,突厥恐生大乱,要她务必保重。你们也定要护她周全,若非有她,你们可能还只是一介不堪人视的汉奴!” “明白!那公子不跟我们走?此时,大燕人毫无察觉,我们可助你离开,返回草原。” “我不能走!大汗已经公布了我的死讯,此时我若公然出现,反而会引来他的刺杀,更加危险。大燕的金面人留我还有用处,暂时不会对我不利。我留在大燕才是最安全,而且我已经和他们达成了交易。草原若容不下我,大燕倒不失为安身之地。” “那好!公子且先保重,属下会留下一人跟随着大燕人的队伍。有何要事,你可与他联系。” 黑衣人说着,在他身后便走出另一人,朝塔鲁躬了躬身。 说完,四人也不作逗留,对视一眼后,就要离开。 塔鲁却忽然将他们叫住:“等一下!” 随后,伸手指向四人的脖颈间,接道:“把你们身上的标记都隐藏好!铁沧江上,是你们带走了大燕公主吧?且不谈母亲命你们如此做,有何缘由。如今,大理寺的金面人已经开始对汉奴的标记起疑,你们不可再暴露。以免,曝出母亲的线索。” 说着,塔鲁从自己的行李包囊中取出一张干净的布,递给几人。 言下之意,是要几人盖住身上的烙印纹身。 却在这猛然之间,塔鲁看到了其中一人身上的纹身竟在掉墨水... 正常的烙印纹身是刺在肉里的,遇水不化。 而这人因为穿着宽大的黑袍,燥热难耐,汗水竟“腐化”了标记。 只能说明,这四人身上的标记,并不是真的。 塔鲁瞬间大惊失色,触电般往后倒退,讶然道:“你们...你们...不是真的汉奴...你们诓我...” 闻言,暴露的那人叹了一口气,索性摘下自己的面巾,露出真容。 却赫然是韩商。 “大帅,我暴露了。但至少也有所知悉,这小子果然有秘密未说。” 韩商笑着说道,却不显一丝暴露后的紧张感。 元博也扯下了自己的面巾,若有玩味地盯着塔鲁,笑而不语。 塔鲁震惊之至,踉跄倒在自己的草席床上,脸上变成了猪肝色。 元博带着笑意,命人取来一张行军椅,就直直坐在塔鲁面前,道:“塔鲁公子,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若本座没有猜错的话,你口中的母亲,便是这突厥汉奴死士的首领,对吧?” 此时,元博虽然脸上没有带着金面人的面具,但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戴上了另一副人皮面具。 塔鲁听着声音,倒也能辨认出来,面前坐着的便是金面人。 塔鲁冷汗不已,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在伏龙山之时,塔鲁说出“通敌之人”的隐晦,当中提到了一点猫腻。 那通敌之人接触阿史那,应该是极为隐秘之事。 凭借塔鲁一个毫无地位可言,甚至险些被标上奴役标识的庶出之子,怎可轻易探知得到? 他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个极大的助力。 当时,元博已然有所察觉,只是还没来得及细问,更想不到会是塔鲁的母亲。 那个神秘的女人,居然能以俘虏的身份,探听到突厥王庭的极端隐秘? 第198章 金面人的麻烦 “你...你...是金面人,但这不是你的真实容貌...” 塔鲁的额头留下了一滴冷汗。 元博浅笑道:“你很想知道本座的真实身份?本座倒是愿意让你知道,但你敢看吗?” 说着,元博竟要去摘掉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 但刚摘掉一半,塔鲁便颤声阻止道:“等等,我不想看...” 塔鲁被擒后,这两月以来,一直藏在伏龙山的密室中。 她知道伏龙山的“姑爷”,就是大理寺的金面人。 但金面人是谁,长着什么样,却一无所知。 从一开始被擒,到密室逼供之时,元博就已经戴上了金面人的面具。 而塔鲁与山贼相处了一段时间,倒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金面人的隐晦。 除了皇帝和寺卿之外,金面人的身份素来无外人得知。 得知者只有一个结果,那便是死! 塔鲁此时若看了元博的容貌,在他看来,便是必死无疑。 当然,金面人这个身份传统,传到元博手中之后,已经发生了一些额外的变化。 如今,得知他身份的人已不仅仅是万宗德与皇帝,但这并不影响“法则”的存在和权威。 表面上看,得知金面人身份的人,依旧要死。 故此,塔鲁此时的“拒绝”,也是预料之中。 元博停下手中的动作,淡然道:“既然不想看,那便与本座说说你那位神秘的母亲是谁吧!她手下有多少汉奴死士,她藏身突厥的目的又是什么?” 塔鲁神色不停变换,显得极度紧张,唯唯诺诺的样子,却半晌不说半个字。 元博失去了耐性,但也丝毫不显恼怒,淡定地从怀中取出刚才塔鲁交给他的信,佯装正色道:“你不想说不要紧,本座不逼你。但你应该知道,这封信若是落入了阿史那的手中,你那位母亲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阿史那生性多疑,宁枉勿纵,他若知道有人在他眼皮底下豢养汉奴死士,那结果...” 他没有把话说全,留给塔鲁自己体会,而后便起身要走。 且不谈这封信的内容是什么,是塔鲁亲手所写,他自然最为清楚。 他知道阿史那一旦得到这封信,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元博身为护送公主出嫁的特使,一入云州是有资格见到阿史那的。 也就是说,若是在公主大婚席间,元博将这封信交给阿史那,后果将是塔鲁不可承受的。 当下,便赶紧叫住了元博,冷静道:“留步!我愿将知道的一切告知于你,包括突厥境内的布防舆图,以及母亲的隐晦。也可放弃之前侯爵待遇的要求,但你必须保证吾母的安全。若有机会,就将她带回大燕。她本就是大燕人,而且不是普通身份。” 元博转身止步,听到塔鲁所说的“不是普通身份”时,心中泛起了一丝凝重,回道:“你说!本座是否会答应你的要求,就看你口中的情报份量与真假。” 塔鲁只能点头,“吾母姓方,单名一个雪字,祖籍朔方四镇,本是个权贵之女。二十余年前,突厥大举突袭朔方边关,守军始料未及,一度失城五座。虽突厥后被击退,但他们在撤军之时,掳走了上千人和诸多的财物。” “当时吾母便在其中,一同被擒的尚有她随身的上百亲卫。掳掠的突厥主将,便是当今的木尔沁部大首领格尼。同年八月,吾母被迫成了格尼的妾室,次年我便降生了。也是从那年起,突厥开始实行汉奴制度,吾母手下的亲卫与诸多被俘的大燕人成为了奴役。” “吾母虽身陷囹圄,但无时无刻不想脱逃回国。同时,她也知道仅凭她一介女子之力,根本无法成功。正值突厥大举归化汉奴,吾母凭借自身嫡出权贵的身份,一方面假意帮助突厥劝降大燕俘虏,一方面暗中联合这些汉奴,形成了一个隐秘的地下组织。” “只为有朝一日,突厥有乱局发生,便伺机逃回国内。” 元博听后,深思道:“哦?方雪?权贵之女?据本座所知,朔方四镇的权贵之中,并无方家。方雪从何而来?即便大理寺的卷宗有所遗漏,令本座忽略了这个方家。但既是权贵,为何方雪被俘二十余年,她的母族都未曾与突厥周旋过,设法迎回你们母子二人?” 塔鲁道:“这也是我匪夷所思的地方,母亲自称乃大燕方家之人,但只字未提是朔方的哪个方家。” “如你所说,方雪建立这个汉奴组织,只是为了逃离突厥。但为何汉奴死士会在大燕国内出现?还暗中绑走公主,又给放了回来?这些死士能在本座手下带走公主,显然不是泛泛之辈。方雪是他们的首领,若单纯想回归大燕,恐怕不难办到。但她为何没有回来?” 元博沉声,指出自己的疑虑。 塔鲁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母亲很少给我染指汉奴的事情,只告诉我一些与他们联络的方式。至于公主之事,我也深感奇怪,这不正要写信去问吗?” “哦?此前本座并未说是汉奴抓住了公主,你为何知道?” “公主失踪之时,我也在船上,参与了追踪。当时便在途中发现了汉奴留下的秘密暗号,只是并未说明。加上你问我纹身标记之事,我便不难猜到。” 元博眯眼看着他,起身踱了两步,“你有一个神秘的大燕母亲,却只是知道她来自大燕方家,其余的一概不知。而她却能探知到大燕有人与阿史那勾结,并告知于你。这样的杜撰,你猜本座会不会信?” 塔鲁汗颜道:“这是实话,绝无半句虚言!母亲曾说,对我隐瞒,是为了保护我。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 说完,还怕元博不信,伸手指着帐顶发誓,接道:“你若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元博静静望着他,忽而一笑,“发誓倒不必了。” 而后,转头看向韩商,接道:“命他将与汉奴联系的方式和暗号写出来,至于他说的是真是假,待我们见到她那位母亲时,自见分晓。” 韩商应是。 塔鲁却道:“汉奴的联络方式给你可以,但能不能把那封信还给我?你已经知道了全部,留着信也无用。” 元博断然拒绝道:“不行!” “这...你拿走那封信也无用,只有吾母能看懂。” “是吗?这就不烦你操心了。本座既然无法看懂,你又何必执意拿回?呵呵。” 元博笑着,转身走出了军帐。 令塔鲁一脸愕然。 帐外。 元博离开了几步后,取出塔鲁的信件一看,顿时皱眉。 信件居然是突厥文写的,但观之行文格式,却并非寻常的阐述手法。 更像是某种“加密”的字符,必须有另一本解码本,才能得知里面说了什么。 他深沉一笑,倒也不急于知道其中隐晦。 不久后,韩商也折返而出,将塔鲁写下的汉奴联系暗号交给了元博。 元博没有多看,直接收入了怀中,并吩咐道:“派人百里加急,通知崔三。让他严查朔方四镇内所有方家人的底细...不,整个大燕的方家都要查。告诉他,本座回到京城之后,要见到全部的卷宗材料放到我桌上。” 韩商点头离去。 ...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 元博早早来到了禁军营,与红衣人会面。 按照双方合作的约定,红衣人负责在公主的婚宴上刺杀阿史那,而元博则是要全力保护公主事后撤离。 前提是,元博必须先知道金面人具体刺杀的计划和细则。 但双方一见面,红衣人却闭口不谈,转而道:“没错!本座确实答应过要让你知道全部计划的细节,但在此之前,你得表现出足够的资格。不然,便无从谈起。你还不知道吧?前方正有个大麻烦在等你,你过了这关,再来寻我吧。” 元博闻言,轻微蹙眉,“大麻烦?什么意思?” 红衣人却笑而不语,命令手下拔营后,这才说道:“你不难猜到!突厥人为何指定你陪护公主前来,恐怕你是最清楚的。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元博目光一转,下一刻便想到了所谓的麻烦是什么。 第199章 割下金面人的头颅 目前为止,元博接触过的突厥人,除了塔鲁之外,就只有一人。 那便是娜妮亚。 娜妮亚既是阿史那的小女儿,也是突厥王庭中掌握实权的女将军,天资聪慧,颇有将才,在突厥军中很有威望。 幽州之时,皇帝没有遇刺昏迷之前,下令生擒这位突厥公主。 元博假借送回塔鲁之名,用计将之擒住,使她被皇帝关入了行宫地牢。 后幽州生乱,皇帝昏迷,娜妮亚这才在内应的帮助下,逃回了突厥草原。 而这个“内应”,恐怕便是塔鲁口中所说的大燕通敌之人。 娜妮亚身为公主,又是大将,有些傲骨是必然的。 元博将之生擒,这在她看来乃是耻辱,就难免会引起她的记恨。 此番,元博被突厥人指定来“送亲”,就是娜妮亚的额外要求。 而娜妮亚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要求,显然是为了报复。 红衣人所说的大麻烦,也不外乎是意指于此。 元博若能成功化解娜妮亚的报复,才算有资格与红衣人合作。 娜妮亚此人,能立为突厥女将军,肯定是极具手段的,并非浪得虚名。 表面上,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但意外这种事,就很难说了。 元博有种预感,娜妮亚这个“大麻烦”甚至已经有了要将他除去的心思。 心中了然,元博冷笑,对红衣人说道:“好!那你便等着!” 两军随后拔营,红衣人带着公主和三千禁军在前,元博则领着白羽卫在后。 前行了一日后。 已经可以见到云州城浅浅的轮廓。 这时候,前方却出现了一支整齐的突厥骑兵团。 看着黑压压的架势,少说也有上万人。 如同一道“天堑”般,拦住了元博与红衣人的去路。 一名突厥使者趾高气扬地来到队伍前,轻蔑的语气道:“大燕的官军,你们当中可有一人名叫霍金?” 元博与红衣人一马当先,就排在前头。 红衣人笑意吟吟,却是看着元博浅笑。 元博泰然,开口道:“本座就是。” 突厥使者随后将目光投向元博,略微端详了一下后,哼道:“好!大燕的红衣人可以带着公主先去云州,但你...” 对方指着元博,沉声接道:“你就暂且留下,有人要见你。” 说完,也不等元博二人反应,便策马返回。 红衣人笑道:“金面首座自己留下处理麻烦吧,你若有命抵达云州,届时我们再接着谈合作。” 言尽,向后挥了挥手,带着禁军营绕过突厥大军朝云州奔去。 不久后。 突厥人派来了一支工兵队伍,开始在两军的缓冲地带,建起一座简易的凉亭。 待准备好后,之前的那位突厥使者再次走来,传话道:“霍金,我草原的明珠,娜妮亚公主要私下见你。” 元博早有所料,便一口应允下来。 来到那间刚被建起的凉亭中,元博见到娜妮亚已经先到,还准备了草原的马奶酒款待,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但这在元博看来,更像是先礼后兵的意味。 元博下马,步入亭中,丝毫不客气就坐了下来。 端起面前的马奶酒,道了一声“请”后,一饮而尽。 这让娜妮亚不免有些意外,开口浅笑道:“你这么放心?就不怕本公主在酒中下毒?” 元博哈哈一笑,道:“下毒乃是小人行径,沙场对敌,素来不耻于此。娜妮亚公主想必不会是个小人吧?” 听此,娜妮亚目光一滞,显然知道元博口中的“小人”,有稍加讽刺的意思。 但深沉过后,倒也不恼怒,转口道:“金面首座果然气魄不凡,敢毫无忌讳之下喝了本公主的酒。那本公主也不必与你过多废话,上次你使用诡计擒住了我。此事让本公主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今日,便是还你之时。” 元博不慌不忙道:“哦?那不知公主意欲如何?你们各自为营,本就立场不同。互有对立,成王败寇,本就难以道明。公主若有报复之心,本座倒也能理解。” 娜妮亚笑道:“爽快!金面首座了然,自是最好。我骑兵大军现有一万人在此,若全力冲杀你三千人,即便是赢了,你也不会服气。这样吧!本公主也出三千人,与你对敌。你若能击败我,则云州可见。若不能,你便留下首级,如何?” 元博又喝了一口马奶酒,“沙场之事,只求胜败,不谈道义。然,公主能自愿以三千对三千,倒也稍有公正,丝毫不想占人数优势。本座捡了个大便宜,又岂会拒绝?只是不知公主想怎么对阵?真刀真枪,还是沙盘推演?” “要打,自然是真刀真枪。沙盘推演,纸上谈兵,岂非儿戏?本公主倒想看看,金面首座指挥暗卫如鱼得水,不知上了战场,是否一样知兵善阵。” “好!公主有兴致,本座岂有扫兴之理。只是,你若败了呢?” 娜妮亚脸上浮起一丝傲气与自信,道:“本公主怎么会败?若真的败了,便允许你安全抵达云州,此后不再因此事找你麻烦。” “甚好!那就请公主回去点兵吧!” “你有一夜的时间休整,本公主不愿占你大军疲劳的便宜。明日午时,两军对垒!” 娜妮亚说完,便转身离去。 元博轻笑,望了她的背影一眼,随后也回到了白羽兵营中。 大帐中。 韩商等带兵将领,得知要与突厥人正面对战后,皆是凝重之色。 此次,韩商带来的三千兵马中,有经过改造的重甲骑兵一千二,三百重型盾牌兵,五百长戈兵,五百刀甲手,两百弓弩手,其余的三百都是工兵之流。 他们本是为了出使而来,因此并没有全员武装。 换言之,那三百工兵几乎是“靶子”一般的存在。 韩商思虑过后,沉声道:“大帅,我们名为三千大军,但实际可用只有两千七。一夜时间的准备,三百工兵营根本来不及筑起工事。” 元博微闪的目光,黠笑道:“不,一夜的时间已经够了!这三百工兵非但不是我们的负累,反倒是我们的奇兵!” 顿了顿后,他高声传令道:“命全员休整!今夜将我们把酒言欢,大喝一场!” 闻言,韩商等人皆是错愕,很不明白元博的意思。 明日便要开战,大帅还有心情喝酒? 当天晚上,突厥人的斥候探查回报,告知于娜妮亚的情报却是:大燕军全员休整,但并未见有铸造工事和严阵以待的动作。反而是杀鸡宰羊,喝起酒来,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娜妮亚眉头深锁,一时陷入了莫名的焦虑中,心中狐疑不止。 大燕人是什么意思? 霍金又是什么意思? 他看不起本公主?明日便要开战,他丝毫不紧张,反倒是喝起酒来,是觉得本公主必败? 他觉得本公主一介女子,不配与之交战,所以毫不在意? 想到这里,娜妮亚原本静若止水的心情,顿时有些不忿与恼怒起来。 她一拍桌案道:“这个金面人....竟然敢看不起本公主?来人,命三千骑兵严加整备,明日一举攻下燕军。本公主要亲自割下霍金的头颅!” 第200章 斩敌三千人,娜妮亚的心计 翌日。 未到正午。 突厥三千人已经整备完毕,个个精神抖擞,杀气腾腾,出阵的都是清一色的精锐重甲骑兵。 这并不难猜到,突厥草原一马平川,最适合骑兵冲锋,因此他们素来最重骑兵,对骑兵的供给最优厚。 娜妮亚想一举击破元博,必然会出动最强悍的骑兵。 反观元博这边,昨夜的一场酒醉,此时队伍才刚刚开始集结,且兵卒大多都是昏昏欲睡,腿软的样子,不成体统。 而那毫无战力的三百工兵,将大营往后搬出数百米,与前方的军阵隔开了一段距离。 如此形势下,根本不会有人认为,元博的这支军团会有取胜的可能。 在一侧的凉亭中,元博与娜妮亚身为主将,并没有参与上阵,指令也已经事先下达好。 娜妮亚脸色阴沉,举着一杯马奶酒却没有喝,目光落在远处的白羽兵团上,冷冷道:“霍金,你这是看不起我,还是在折辱我?你手下的人经过一夜酒醉像瘟鸡一样,如何打仗?” 元博却轻笑道:“像瘟鸡吗?不对吧?在本座眼里,他们个个都是骁勇的悍将!” “哼!不管你是故意为之迷惑于我也好,还是另有图谋也罢!今日,我必偿你幽州于我之辱。这三千人,我会鸡犬不留。” “好吧!娜妮亚公主尽管试试!” “...” 到了正午。 隆隆鼓声四起,突厥骑兵排开一字长队,立马开启了快速的冲锋。 顿时,飞马扬蹄,烟尘四起。 突厥军如一把尖刀般,冲向白羽兵营。 同一时间,白羽兵也擂起了战鼓。 随着战鼓声起,原本呆若瘟鸡的白羽兵猛然振奋起来,严阵以待的架势。 俨然没有了之前的颓废的状态。 见此,娜妮亚冷冷笑着,放下手中的酒杯,道:“哼!雕虫小技,你以为故作迷惑,就可乱我军心,让我草原的勇士轻敌?” 元博笑而不语。 白羽兵这边,排在前头的是一千二百名重甲骑兵,此时也开始了冲锋。 往后,便是三百重型盾牌兵,用来抵御对方骑兵的冲击。 中间穿插着五百长戈兵,手持超过两米的长戟,矛头向前。 在盾牌兵之后,摆出有序的马其顿方阵序列。 古时,对付骑兵团的手段,除了也同样以骑兵对冲之外,便是摆出所谓的马其顿长戈阵。 无可厚非的是,马其顿方阵确实有对克制骑兵队的效果。 但显然没有书中说的那么神乎其乎。 矛与盾之间,孰强孰弱,当中的变数太多。 有时候马其顿方阵可击破骑兵冲锋,有时候也会被冲锋彻底冲破、剿杀。 并不存在绝对的克制关系。 咚咚咚... 战鼓声愈演愈烈,两军即将交战在一起。 若说此时还有人能保持镇定,莫过于凉亭中的两位幕后主帅。 娜妮亚目光凝重道:“这处战场地势平坦,你的刀甲兵和弩手根本无用。仅仅一千余的重甲兵,根本挡不住我突厥的铁骑。” 元博却忽而叹道:“你说得对!打不过,我就逃呗!” 说完,便看向了战场。 而娜妮亚在听到那个“逃”字时,不知为何,心中竟浮起寒意。 战场那边。 元博已然冲锋的一千二骑兵,在即将与敌军碰撞时,突然放弃了直接冲锋,改由向两翼分开。 放弃了阻止突厥人第一波冲击的契机,让身后的盾牌兵与马其顿方阵,直面骑兵的疯狂冲击。 而冲锋之中的突厥骑兵见此,皆是大为疑惑,摸不着丝毫头绪。 韩商带着重骑兵往两侧分开,相当于为突厥人让出了“中门”。 仅凭三百盾牌和五百长戈兵组成的马其顿方阵,根本无法阻挡三千重骑的冲击。 元博这是要“自杀”? 娜妮亚一愣,愕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元博浅笑,却没有回答。 而前头的突厥骑兵速度已经起来,见到韩商的队伍脱离,迂回到两侧,已然是深感不妙。 但此时若要调转马头追击已经来不及,只能顺着冲势先击溃白羽兵的盾甲营。 砰! 突厥的排头骑兵冲撞在白羽兵的盾甲上,顿时人仰马翻。 盾牌兵亦有冲散,被迫退后的迹象。 身后的长戈兵倚仗着阵势,利用长戟将马上的骑士挑落马下,或是刺其战马。 两军才刚一对碰,便互有伤亡。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几百盾牌兵和长戈兵根本无法有效地守住防线。 而白羽兵却也不作恋战,只是稍微挡住了突厥骑兵的第一波冲锋后,便开始后撤。 未等敌方骑兵再次回拢队伍,形成剿杀之势时,便已退到了大营那三百工兵面前。 但值得注意的是,经过大营前的缓冲带时,白羽兵后撤的路线有些奇特。 突厥骑兵见到白羽兵一击即退,踉跄退守大营,顿时士气大振,岂有不追击之理? “儿郎们,大燕人鼠窜了,抄了他们的大营!” 一名突厥将领大喊道。 说完,便带头冲向白羽军营。 前方数百米的缓冲带,看似平坦无比,利于骑兵加速猛冲。 突厥骑兵冲入后,异变却突起,无数经过伪装的深坑陷阱与刚好能套住马蹄的“炮弹坑”,开始显现。 所谓的“炮弹坑”并不深,口子也不宽,足以令马蹄落进去一段即可。 骑兵的速度很快,一旦马蹄陷入坑中,惯性之下战马无法快速抽出脚蹄,便会挫伤倒地。 战马一倒,骑士也随之落马,冲锋之势不战而解。 一时间,往大营方向追击的突厥骑兵陷入坑洞陷阱中,纷纷落马倒地。 连锁反应之下,冲势大减。 这时候,佯装败退的长戈兵和刀甲兵再次出击,对着倒下战马的骑兵一阵猛攻。 近战有手持长戟的兵卒,远程有三百弩手策应。 突厥人都是骑兵,无法有效摆脱坑洞陷阱前,几乎就沦为了弩手和长戈兵的标靶。 且,骑兵的优势在于冲锋和迂回冲杀,有坑洞陷阱的钳制,使之无法有效快速的回收队伍。 同一时间,韩商带领的一千二骑兵往两侧散开后,并不是要逃走。 冲锋中的骑兵队矛头在前,两翼和后方是薄弱点。 韩商的队伍分成两支侧翼,稍作迂回后,直直切入突厥人的两翼,猛冲分化其阵型。 前头部队受到坑洞陷阱的阻滞,两翼与后方受到韩商的袭扰与狙击。 原本冲势凌厉的突厥大军,顿时陷入了腹背难以呼应的窘境。 韩商本就是大燕前线部队退下来的将领,上过真正的战场,带兵表现极为勇猛,所向披靡。 没多久,便将突厥人的队伍剿成了几段,再逐个击破。 最先冲入坑洞陷阱的突厥骑兵先锋,难以骑着战马冲出,被弩手与长戈兵重重围住。 战场间,喊杀声震天,血染烟尘。 元博先以骑兵佯装硬碰,临近接触时,突然往两翼转移,让出中军缺口,突袭敌方侧翼薄弱处。 再用盾牌兵吸引火力,诱敌深入,使敌方陷入伪装好的陷阱中,阻其锋芒,继而包围。 突厥最强的便是骑兵,硬碰就是必败无疑。 只能用计分化,扬长避短而诛之。 凉亭中。 娜妮亚见此情形,脸色大变,怒拍桌案道:“你...你用陷阱?” 元博笑道:“战场上无所不用其极,无可厚非。再者,你也没说过不可设陷阱工事。浅浅的炮弹坑对步卒没有丝毫威胁,但骑兵的马蹄一旦陷入,极速之下马蹄收不回来,便会被折断。失去了战马的骑兵,只能沦为弩手和长戈兵的靶子。” 娜妮亚大怒道:“昨夜你大肆生灶喝酒,看似是犒赏大军。实则是故布疑阵,以掩饰你挖掘坑洞的声响?挖好坑洞之后,你在上面布置了伪装,远远看去并无异样。骑兵一旦冲入,战马受损,必然再难以起冲势。” “公主说得没错,就是这样。” “你让手下的部将先展开冲锋,摆出一副要正面硬碰的样子,只是为了引起我部的加速冲击,实为诱敌。我部骑兵冲势一起,便再难缓下来。盾牌兵的人数太少,根本挡不住冲击。你深知这点,所以让他们一击即退,再次形成诱敌!” “对!” “你仅有的一千多骑兵是主力,绕到两翼后,便可穿插于两翼和后方薄弱处,阻断我部的前后策应...” 元博听着娜妮亚如此说,忽而大笑道:“看来娜妮亚公主看透了本座的用意,但好像有些晚了。你刚才怎么说来着?你要屠尽我大营,鸡犬不留?那么现在,我也是这个意思。你这三千骑兵也一样,一个也别想走!” 他说到最后,声音逐渐变冷。 娜妮亚怒色难掩,握紧了拳头。 半个时辰后。 三千突厥骑兵在韩商带领的白羽卫狙击下,被全数剿灭,远远望去一地死尸。 元博悠然坐在娜妮亚对面,自顾喝着对方的马奶酒,眨眼道:“完了,贵邦死了三千人。公主回去会不会挨骂?” 他眼里带着一丝戏谑之色,略带调戏,又像讽刺。 娜妮亚怒极,拍案而起,指着元博半天说不出来话。 但稍顿片刻后,却收起怒容,伸手拍了两下手掌,冷笑道:“好好好!霍金,你算有些本事。本公主还怕你是浪得虚名之辈,枉费我一番心机呢。你以为你已经完胜?呵呵,倒也不尽然。至少,你在我突厥国中又多了一个不死不休的敌人。” 说完,便转身离去,并对身边的传令官道:“撤回云州,给他们让路。” 元博闻言,顿然警觉。 什么叫在突厥国中又多了一个不死不休的敌人? 难道这小娘皮在这支三千骑兵队中,留下了什么心机? 第201章 大帅必死无疑了 娜妮亚不会无缘无故如此说话,定然是在这三千骑兵当中留下了什么“祸端”。 例如说,在这阵亡的三千骑兵中,留了一个和塔鲁一样身份微妙的人... 元博顿感不妙,在娜妮亚离去后,也赶紧回到了白羽军中。 如果娜妮亚在骑兵营中安插了某个突厥的权贵,而这个权贵又死于眼前的战役,白羽兵的手中。 那么毫无意外,元博肯定就多了一个极为强大的敌人。 两国交战,有别于立场的不同而争斗,原则上并非私人恩怨。 但若是因为元博和娜妮亚的“私斗”,而促使突厥的某个“贵人”身亡,站在立场的层面上,便会多加一条私仇。 邦国的对立,可以调和。 但私仇却显然要更难转圜,所谓的“不死不休”便是由此而来。 而娜妮亚既然能说出这四个字,那么阵亡的那位突厥贵人,可能远比塔鲁的身份更加显贵。 元博赶到大营的时候,白羽卫已经在清扫战场,不设任何俘虏,伤兵皆杀,活者补刀。 他下的是死命令,鸡犬不留。 以至于白羽兵执行得尤为严格。 元博紧急更改将令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三千突厥骑兵已经全数倒下,血流成河。 韩商得到停止斩杀突厥伤兵的命令后,有些纳闷地找到元博,问道:“大帅,这些突厥贼子占我河山,犯我边境,为何还要留活口?养着俘虏营,只会浪费粮食辎重。” 元博无奈苦笑,并未细说解释,“罢了,杀了就杀了吧。既然老天爷让我们必须踩下这个坑,那我们只能承受。但总该让我们知道娜妮亚给我们留下的“炸弹”,是什么人。韩商,你去把突厥人伍长以上的将领尸体都集合起来,本座要彻查他们的身份。” 韩商虽有不解,但还是先去执行命令。 元博则转到了塔鲁的军帐中。 两军交战闹出了极大的动静,这货并不蠢,当也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元博若战败,也代表着塔鲁也必死无疑,此时他显得极为紧张。 见到元博走进来,塔鲁像是松了一口气,忙问道:“怎样?看你安然归来,想必是击退了突厥军?” 元博轻笑,“呵呵,你以为呢?不然现在走进来的应该是娜妮亚,而她若见你还活着,你就必死。现在我们已经算是一条船上的人,本座需要你的帮助。” 塔鲁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娜妮亚可能给我下了一个套,这三千骑兵中,可能有个别是你们突厥的权贵。她故意让这些权贵子弟来此,经我之手杀之,其背后用心险恶。我要你帮忙辨别他们的身份。” 元博正色说道。 塔鲁虽是个私生子,但曾任阿史那可汗的卫兵,见过大部分突厥的权贵人物。 若战死的三千骑兵中真有突厥的权贵子弟,他肯定能认出其中一两个。 得知这些人的真实身份,元博也才好早做打算。 而既然是权贵子弟,他们在军中肯定是有所职位的,让韩商去将伍长以上级别的尸体集合起来,便可全数辨认。 塔鲁深沉道:“你剿灭的三千人中,有四大部落的权贵子弟?若真是如此,你会有很大的麻烦。这些权贵子弟一死,他们的部落家族必会将怒火发泄到你身上。你此去云州,肯定会遭到刺杀。娜妮亚借刀杀人,利用他们来杀你。胜了,算是报了她自己的私仇。败了,也能挑起四大部落对你的愤恨。横竖她都不亏,用心险恶...” 元博冷笑,“这点利害关系,本座知道。你随我来!” 两人来到营帐外,韩商已经将所有伍长以上级别的尸体都带了过来,少说也有数十人之多。 突厥与大燕一样,有职位的部将其服侍和铠甲都有做区分,韩商并不难辨认。 塔鲁一眼望过去,顿时脸色大变,冷汗不已。 因为仅仅是一眼,他已经能辨认出四五个突厥的权贵子弟。 换言之,这些人战死在这里,元博已经与突厥四大部落的人产生了仇怨。 而并无意外,尸体之中并没有阿史那部的亲族子弟。 娜妮亚此举,既是变相削弱了四大部的有生之力,也是要祸水东引,令四大部和元博形成死仇关系。但她不会蠢到连自己部族的人,也安插进来送死。 塔鲁苦笑道:“不用多看了,你猜得没错。里边真有突厥的权贵子弟,他们死在此处,消息一旦传回本部,你到了云州,必定会遭到四大首领的斩杀。” 元博也笑道:“而四大首领要杀我,我必会奋死抵抗。我们鹬蚌相争,不论谁生谁死,娜妮亚都乐见于此。四大首领的人杀了我,那么她也算用计报了仇。若是我杀死了四大首领,也正好能帮她削弱四大部落的力量,令阿史那部的地位得以稳固。” “你既然知道其中利害,为何一点不显紧张?为今之计,你若不想死,只能放弃进入云州,就此返回幽州。” “哼!是吗?突厥五大部族,阿史那部一家独大太久了,也该换换位了。云州,本座是非去不可。但必死之人是谁,还尤为可知。” “你想怎样?明知是娜妮亚的奸计,你也要和四大部落的人硬拼?” “不怎样!车到山前自有路,先到了云州再说。你将这些突厥权贵的身份都写下来,我要他们的所有背景资料。” 元博说完,便走向了大帐,并命令韩商开始清点战损。 不久后。 塔鲁手里拿着几张文书走进来,交给元博:“你要的东西。” 元博轻轻点头,而后接过文书仔细阅读起来。 想看看除了阿史那部以外,其余四大突厥部落都死了哪些权贵子弟。 塔鲁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并没有立即退走,此时有些疑惑道:“有点奇怪的是,阿史那对木尔沁部最为忌惮,此次居然只诱导了一个旁族子弟前来送死。按理说,以娜妮亚的心性,应该会对木尔沁部下重手才对...” 娜妮亚让这些权贵子弟混入骑兵营中,借元博之手杀人,一方面是为了削弱四大部落的力量,一方面也是报私仇。 但木尔沁部的实力与阿史那最为相当,娜妮亚应该针对他们下重手才对,为何只派来一个旁族? 元博顾着看手中的文书,只是应付式“嗯”了一声,并没有过多表态。 这时候,韩商却走了进来,禀报道:“大帅,有个漏网之鱼,被我军将士刺穿了心脏居然不死,还试图逃走。被我们打晕拦了下来,你要不要亲自看看?” 元博听此,顿时来了兴趣,竟有人被刺穿了心脏还不死? 倒是闻所未闻,当即便放下手中文书,说道:“哦?那本座倒想看看,将他带来。” 而一旁的塔鲁听见后,却是猛然大惊,“你说什么?被刺穿了心脏不死?难道是他...快将他带来,他不能死!他若死了,你们的大帅便必死无疑了。” 闻言,众人皆是将目光投向塔鲁。 第202章 自投罗网 看塔鲁那震惊的神色,未见其人,似乎已猜到了是谁。 由其紧张程度可见,此人必是身份特殊,极为重要。 元博心中了然,却也不急着询问。 等韩商带着几名白羽卫将一个躺在担架上的突厥青年抬进来时,塔鲁更是一脸冷汗,转头对元博说道:“全力救他,他若活着,或许你与突厥四大部族的仇怨仍可缓解。” 元博朝韩商点了点头,示意他去叫军医后,这才对塔鲁说道:“此人是谁?” 塔鲁一边蹲下身察看那人的伤势,一边回道:“他叫泰库,格尼的嫡子,也是他最喜欢的儿子,早已被内定为木尔沁部的下任大首领。” 突厥木尔沁部的大首领,名叫格尼·木尔沁,也就是塔鲁的生父。 但此时塔鲁直言他为“格尼”,很显然塔鲁对自己这个生父并没有什么感情。 元博讶然道:“泰库?也就是你的兄弟?他既是格尼首领最喜欢的儿子,又被内定为下任大首领,为何还亲身入军为士?即便是从军,也应该是个将领。” 塔鲁沉声道:“你有所不知!泰库之所以受到格尼的器重,是因为他天生体格强健,英勇善战,在部族中有第一勇士的称号。脾性也与格尼最像,因此备受抬爱。但此人虽勇,却乏谋略。直白了说,就是头脑简单,容易受人唆使。” “他已是格尼手下的领兵大将,此番混入这队骑兵之中,恐怕便是受了娜妮亚的蛊惑。不出意外的话,你们白羽兵能击倒泰库,肯定死了不少人吧?” 闻言,一名站在元博身侧的白羽校尉,拱手道:“确实如此,我军在围杀此人时,死伤了十余名弟兄...” 元博笑道:“木尔沁部的第一勇士,泰库?倒是有点意思!而他之所以被刺穿心脏不死,是因为寻常的心脏居中偏左,他却是反过来居中偏右?尖刀刺入他左胸口,其实并未伤及其心脏,对吗?” 塔鲁目光一闪,“你怎么知道?泰库自幼好勇斗狠,没少和人真刀真枪地决斗。在他十五岁那年,与阿史那部的人大战,便被刺穿过左胸。但后面他活了下来,医官查验过后,才知道他的体质与常人不同,心脏生在右边。” 元博道:“那你刚才说,救活泰库便可缓和与四大部族的关系,是何缘由?” “木尔沁部能成为草原第二大势力,除了是因为格尼的奋发图强之外,还有另外一层内在因素。格尼家族世代与另外三大部落联姻,关系紧密。另外三大部落的首领,暗地里皆对格尼马首是瞻,这点是阿史那所不能比拟的。” 塔鲁微微沉吟,稍顿之后才接道:“木尔沁部的崛起并非偶然,乃是另外三大部族暗中支持格尼壮大势力,企图与阿史那一争可汗之位。泰库是内定的“太子爷”,他的生死对四大部族来说极为重要。你若能救活他,相当于有了四大部族的把柄在手,缓解与他们的矛盾也才有机会。” “如何缓解?说说你看法!” “泰库头脑简单,他能放下身份混入这骑兵队中,肯定是受了娜妮亚的蛊惑。而泰库能受娜妮亚的蛊惑,当然也能受你蛊惑,不是吗?救活他,将娜妮亚的阴谋告知于他,将四大部族的矛头引向阿史那。泰库醒后若能为你转圜,去到云州后,四大首领自会对你手下留情,甚至会帮你!” “不错!塔鲁公子还是有些心思的嘛!泰库有勇,你颇有谋略,二者若合为其一。木尔沁部取代阿史那,倒也不是不可。但你似乎与他们的关系并不好!” “何止是不好,最想杀我之人便是泰库。我的存在一直让他认为,是木尔沁部的一种耻辱!若他日后掌权,我必是第一个死在他刀下之人。” “哦?这么说来,急需与木尔沁部缓和关系的人,不单有我,也有你一份了?那本座便卖你一个人情,你可以说是你救了泰库,并由你负责将娜妮亚的阴谋告知于他。他若知道你不计前嫌救他一命,必会对你改观。作为回报,日后你需为我办一件事。” 塔鲁闻言,眼底一闪,狐疑道:“你有这么好心?你想让我办什么?” 元博一笑,“本座还未想好,想好了自会和你说!但前提是,你必须招安好这位泰库公子!现在开始,他便交给你照顾。” 说完,挥了挥手。 塔鲁犹豫了半分,而后便随着白羽兵将晕厥的泰库,连同赶到的医官走出了帐外。 几人走后。 韩商走进大帐,拱手道:“大帅,此役我军折损四百余人,伤三百余,歼敌三千,营中军械与辎重也已消耗殆尽。” 元博深深点头道:“知道了。你修书急报朝廷,申请抚恤金,好好善后死去的将士。另外,云州一行,白羽兵就不必去了。你们转道去找张风晓,暂且在关中军的营中休整,等我将令。本座总有一种预感,张风晓的关中军根本就没有出尽全力收复云州...” 张风晓此前跟随太子萧坚前来收复云州,奈何兵败而归。 太子回到了京城,张风晓被革去功名,但留了个戴罪立功之身,仍留在云州附近驻防。 且,就距离白羽兵此时的驻扎地不远。 韩商皱眉道:“大帅想孤身一人闯云州,会不会太冒险?让属下带着一支队伍,随你前往吧。” 元博摇头道:“不必了。云州此行,刺杀阿史那乃由红衣人主导,无需我们白羽卫过多牵扯。去的人多了,本座多有顾及,反倒不好脱身。崔三与张余随后也会赶到云州,我有他们相助即可。你只需守好白羽兵,顺道...盯住张风晓。” 韩商应是,继而退出了帐外。 随后,元博也走出大帐,单人单骑,追赶红衣人的队伍而去。 娜妮亚倒也很讲“诚信”,说过只要元博胜了对战,便不会多加为难,也是说到做到。 一路而去,途中遇到不少突厥骑兵,但元博并未受到阻挠。 一日后。 追上红衣人时,也正好到了云州城外。 云州城狭长八十里,两头建于山脉之间,犹有一道天然的屏障,极为易守难攻。 然而,就是如此一道天堑,且驻军十万余,竟被突厥人说破就破。 若说其中没有猫腻,却道是连傻子都不信。 云州城如今已经沦陷,突厥驻军二十余万,固守于城内。 红衣人虽以使节之名而来,但随从的三千禁军并不被允许入城。 靠近城池后,甚至被要求解甲。 元博直入城外禁军的营帐中,先找了一趟萧玥儿,但萧玥儿却意外的拒绝见他。 于是,便只能去找红衣人。 一见面,观之元博安然无恙,红衣人倒也知道娜妮亚败了,不过他却也没有表现出一丝意外,似乎一早就能猜到元博会胜的样子。 “你来了,白羽兵折了多少人?” 红衣人浅笑。 元博没有理会他这个问题,直言:“如今,你可否说出你的计划?” 红衣人却道:“本座不是说过了吗?你解决好你的麻烦,方才有资格知道更多。娜妮亚虽放过了你,但不代表其他人会。你到了城外,不代表就有命进城。” 他能如此说,想必也是事先料到娜妮亚会在骑兵营中使诈。 而娜妮亚早先一步赶到城中,定然已将元博斩杀突厥四大部族子弟的消息传了出去。 四大部族在城外皆有驻军,得知元博赶到,相信不用多久,便会前来找他的麻烦,乃至兴起杀伐。 元博冷哼道:“也就是说,我进得了城,方才能得知你的计划?” 红衣人毫不掩饰地点头。 “好!我先一步入城等你,本座会让四大部族之人以上宾之礼接我入城,你信否?” “哦?金面首座竟有如此大的本事?那本座就得好好瞧瞧了。” 元博冷笑一声,不再多言,挥袖离开。 前脚刚走,红衣人立马就轻叹了一口气,而后竟缓缓摘下自己的面具,露出了真容。 若元博还在,看到此人,定然会大跌眼镜。 却听红衣人幽叹:“这个小子...口气倒不小!” ... 元博离开禁军营后,并没有直接入城,反倒是快马奔向了木尔沁部的驻扎地。 经过询问得知,此时格尼就在城外的军帐中。 于是,便公然挑明了身份,高声喊道:“大燕朝金面人,有一桩喜事要告知格尼大首领,烦请一见。” 而守在木尔沁部大营外的突厥士兵,一听来人自称“金面人”,当即拔刀将他围住。 同一时间。 云州高耸的城墙之上,娜妮亚远眺着城下连绵成一片的突厥军营,脸上带着微微笑意,也不知是何意味。 一名传令兵快速走来,对着娜妮亚的背影跪下,恭敬道:“天可汗的明珠,大燕那个戴金色面具的人已经到了城外。但他没有入城,反倒是去了格尼的大营。” 闻言,娜妮亚瞬间眉目一挑,道:“你说什么?他去找了格尼?泰库战死于燕人之手的消息,通知了木尔沁部没有?” 传令兵回道:“已经通知过了。” “那这小子还胆敢去格尼大营,岂非是自投罗网?” 说着话,娜妮亚脸上的惊讶变作了失望,轻声接道:“本公主还以为他是个不错的对手,没想到竟蠢到自己去送死?看来也不过如此,无趣...” 说完,她莫名一叹,又摇了摇头。 转身正要对传令兵说些什么之时,也不知心中突然料想到了什么,猛然大惊道:“不对!那小子有诈,如果他洞穿了一切,此时又去找格尼...快,备马!阻止那个人见到格尼,不惜代价!” 她一脸肃然而急迫之色。 第203章 失策被擒 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娜妮亚看来,元博并不笨,加上她临走之时的一句“提醒”,元博若有稍许城府与缜密,并不难想到她在三千骑兵团中做了手脚,以引起四大部族对元博的仇恨。 而元博既已知晓,应该深刻避讳,此时应该来求助娜妮亚缓和,并非是自投罗网去找格尼才对。 若要解释这一反常的举动,娜妮亚倒也不难猜测到其中隐晦。 不外乎是元博洞悉了她的阴谋,且最重要的那个人没有死绝... 元博此时去找格尼,不外乎是要向格尼说明一切,指出阿史那部的阴谋。 暗中以格尼为首的突厥四大部族,一旦知道阿史那在其中使诈,促使他们的“第一勇士”去送死,那么必然会对突厥王庭生出嫌隙,甚至是动乱。 这对于阿史那的统治和整个邦国来讲,无疑是一场灾难。 试想一下,格尼本就对阿史那存有异心,此番娜妮亚设计令泰库“死于”燕人之手,那么格尼岂会善罢甘休? 保不准,下一刻便会联合其余三大部族起兵,将阿史那赶下可汗之位。 泰库肯定没死,又或者说在那些混入骑兵团中的某个突厥权贵子弟幸存了下来,在元博的挑动下,已然知悉了她的阴谋。 如今,元博只需将事情的隐晦告知于格尼,则突厥五大部落之间必成内乱。 娜妮亚如是想到,又岂能令她不急? 为今之计,娜妮亚能想到的,就只能是全力阻止元博见到格尼,并暗中调兵遣将,以应对有可能发生的内乱。 这时候,娜妮亚匆忙赶下了城墙,阿史那还没到云州,距离与萧玥儿大婚的期限也还有一段时间,驻守在云州城的突厥军便是由娜妮亚统领,包括格尼所部。 娜妮亚连续发出了十几条紧急将令,加强了城内的防守,严防四大部族有可能的倒戈。 并召集了阿史那本部的两千精锐骑兵急急出城,赶赴格尼的大营,阻止元博与格尼相见。 赶到格尼大营外时,好像有些晚了。 娜妮亚被格尼手下的亲卫拦住,死不放行。 即便是娜妮亚摆出了可汗的令信,这些木尔沁部的忠心亲卫都不为所动,只说格尼此时正在处理要事,不便接见任何人。 而原本在营外被围的元博,此时已不知去向。 娜妮亚当然不会轻信这时候格尼会有什么要事,纵然有,那也是在面见元博。 站在娜妮亚的角度,若给格尼与元博多一分“交流”的时间,那么突厥生乱的几率都多加一分。 这是她最不愿见到的。 于是,眼下脸色一沉,便已不打算再顾及谁的面子。 心中暗想,即便是举兵攻入格尼大营,她也要拦下元博。 “哼!格尼首领能有什么要事,连本公主也见不得?都给本公主让开,我欲见格尼首领有重要军情相商,谁再敢阻拦,便是谋逆,当杀之!卫兵团听令,准备攻营!” 娜妮亚心急如焚,已然不愿再与格尼的亲卫纠缠,当下竟想发动本部的骑兵强行闯入。 格尼的亲卫团倒也是硬茬子,见娜妮亚剑拨弩张,当下也丝毫没有犹豫,吹响了敌袭的号角。 值得注意的一点,娜妮亚的本部兵马都集合在城中,她只带了两千骑兵出城,而格尼直属兵团却都驻扎在城外。 敌袭的号角一起,木尔沁部的精锐,随即如潮水般涌出大营,眨眼的功夫便围住了娜妮亚。 但只是围而不攻,毕竟对方仍顶着天可汗明珠的身份。 “怎么?你们木尔沁部是要造反吗?” 娜妮亚瞬间被围,倒也颇显紧张,此时怒斥道。 一名格尼的亲卫将领,冷冷回道:“公主是说哪里的话?可是你先想武力闯入我木尔沁部大营?我们只是自卫,保护大首领的安全。” “自卫?本公主现在怀疑你们架空了格尼大首领,企图谋逆。识趣的,赶紧退兵。否则,便是灭族之罪。你一个小小的亲卫偏将,可承受得起责任?” “谋逆?公主未免言重了,末将只是奉大首领之命,严守大营。不得将令,不放任何人入营而已。何来谋逆之说啊?公主若愿退走,末将自会退兵。” “你...” 格尼的亲卫丝毫不肯退让,令娜妮亚空焦急,却也不敢真的命人冲营。 否则,便是正好中了元博的离间之计。 阿史那部与木尔沁部若在云州城火拼,大燕朝无疑是坐收渔利,乐见于此。 正在这时,格尼大营中战鼓声起,密密麻麻的突厥兵中听到鼓声后,自动让出了一条道,并纷纷一手横于胸前行礼。 一个年约六旬,脚步颇有残疾,拄着一根枯木拐杖的突厥老者,在众多军士的注目下,缓缓走到娜妮亚面前,神情冷峻而肃穆。 此人虽年迈,但显然在军中极有威望。 一出现,非但是木尔沁部的将士都安静下来,就连娜妮亚带来的本部兵马都略显紧张。 格尼,除阿史那部之外,突厥四大部族暗中的“王者”,军功卓越,与之阿史那可汗的威望和权势,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站稳之后,微微举起右手,围住此间的大量兵马便自主后撤,返回了大营。 而后,这才微微浅笑道:“格尼见过天可汗的明珠。” 格尼虽是一句“拜见”的说辞,身板却站得笔直,一点也不卑躬。 娜妮亚翻身下马,却是被迫躬了躬身,道:“格尼大首领。” 不论是大燕还是突厥,封建制度之下,都是极为讲究辈分和资历的。 娜妮亚虽是公主的身份,但格尼乃是部族大首领,相当于“亲王”级别,也是由不得她不做出行礼。 “明珠想见格尼,为何没有事先知会?格尼此前确实在处理要务,不便让人打扰。怠慢了明珠,还请赎罪啊。”格尼轻笑着,淡然道。 说是赎罪,却也没有丝毫要请罪的意思。 娜妮亚面色阴沉道:“哦?那不知是何要务?不妨说给我听,兴许我可帮助解决一二。” “不必了。我已自行处理,不必劳烦明珠了。只不过是一介草贼试图乱我军心,行刺于我。已被我拿下。” “大首领遭到了行刺?那可是大事!不知刺客是谁?我定要禀告父汗,为大首领出气,狠狠惩治逆贼!” 娜妮亚说得掷地有声,一副愤慨的样子,心中却在暗道格尼故作虚张。 他若真的遭遇行刺,这些人岂还会死守此处? 怕是已经全员出动将刺客剁成肉泥。 格尼一笑,随后再次扬手,便看到两个突厥士兵拖着一个戴金色面具的人走了过来。 赫然就是元博... 此时的元博身上有无数刀伤,正血流不止,奄奄一息的状态。 格尼的目光阴毒的落在元博身上,狠狠道:“此贼在营外求见,我见其是大燕使者的身份,便见了他。谁知,他却说我儿泰库战死沙场,乃是大汗和明珠的阴谋,本就是要让我儿去送死的。不知可有此事?明珠可否给我一个解释?” 娜妮亚心中愕然,她显然没想到,元博求见格尼居然会被擒,也是意料之外。 按理说,即便格尼不信元博所说,倒也不会贸然擒住他才对。 此时,面上故作愤慨道:“大首领既然能将他擒住,显然是没有被他虚言所蒙骗。大燕人本就诡计多端,他的话岂可轻信?莫不是他想企图分化离间,致使我们突厥内斗,其心险恶。” 格尼笑道:“自然!我若信了他,此番已经举兵攻入城池,拿你和大汗的人头来当夜壶用了。又怎会还如此客气?此子真是歹毒。” 他虽言称不信元博的话,却故意说了一句狠话,暗讽着阿史那与娜妮亚。 娜妮亚听到格尼口中说,要将她和阿史那的头颅当夜壶。 有那么一瞬间心中怒火突起,但最终是忍住没有爆发,强行压制火气,道:“大首领对父汗忠心,父汗自然是了然于胸。只是,这贼子居然胆敢行刺,并试图离间。父汗定会帮大首领做主,不如将他交给我?我自有办法炮制他,令他说出背后是何人指使。” 言下之意,却是想带走元博。 格尼却道:“不必了。此贼杀了我儿,这个仇我想自己报。待大汗婚期一过,我便会将之剁成肉泥,以泄我心头之恨。在此之前,他由我的亲卫监管。” “可是,大首领...” 娜妮亚还想说话。 格尼已经打断道:“明珠不是有紧急军情要与我商讨吗?我这就随你进城,请吧!” 说完,便命人带着元博走向城门,也不管娜妮亚此时什么脸色。 第204章 暗藏杀机的宴会 格尼就如此堂而皇之地将元博拖进了城中,随行只带了数十人的亲卫。 跟在身后一脸阴郁的娜妮亚,望着格尼的背影,眼中不无狠色,却也无处发泄。 而此时的元博像是已然昏厥,不省人事。 身旁与娜妮亚并肩而行的一名部将,这时小声开口道:“公主,格尼这老贼的话不可全信,他抓捕这个大燕人的行径,有些诡异。” 娜妮亚点头,回道:“且不管他有何心思,看得出来他意图染指可汗之位的野心,几乎已经摆到了台面。他是故意装傻也好,真的糊涂也罢!此番,不可给他任何起兵的理由。入城之后,设法将那个金面人除掉,先除了后患再说。” 那部将也是点头,“格尼老奸巨猾,即便在我们本部中也颇有威望,明着刺杀金面人可能会惹来非议。而他带进城中的数十亲卫必会对金面人严防死守,我们要暗中下杀手,也并不容易。” 娜妮亚沉声道:“无妨,只要格尼不是整日守着他,我们便能找到机会。五日后,父汗便会到达云州,届时也可压得住这个老贼。” 说完,便不再理会那人,加快速度跟上格尼,假装客气殷勤起来。 大燕禁军营这边。 红衣人得知元博竟被格尼擒住后,大皱眉头,有些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金面首座入格尼大营求见,被擒住了?” 禁军斥候笃定地点头,表示确定。 令红衣人大为困惑。 沉思了片刻,仍是匪夷所思的模样,挥手令退斥候后,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去找格尼,不失为转圜突厥四大部族仇恨的最佳办法。但以他的城府和谋略,怎会贸然与格尼反目?难道是本座对他的期望太高了?他所说的让突厥人以上宾礼遇送他入城,就是用这样的蠢办法?” 不难看出,就连此时的红衣人得知元博被擒后,也是有些摸不着头绪。 城中,刺史府已然成为了突厥人的指挥大营。 格尼抵达后,便占据了一个单独的院子将元博囚禁于此,并由他手下的亲卫把守。 且警惕心极高,不愿给任何人靠近,就连吃食也是由城外的木尔沁大营送来,谨慎之至。 而格尼本人则做着样子,去跟娜妮亚商讨军机要务去了。 他的住所,甚至就设在囚禁元博的房间隔壁,仅仅一墙之隔。 五日后。 草原的枭雄阿史那可汗,带着一支长长队伍进入了云州城。 随着他的到来,云州紧张的“神经线”更加微妙。 阿史那一来,发布的第一条将令便是犒赏大军,全员庆贺三日,为即将到来的和亲大婚做预热。 当天晚上,更是在刺史府中席开百位,宴请各路突厥的贵族。 萧玥儿和红衣人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按照大燕的规矩,即将出阁的“新娘”在婚期之前,不便与阿史那这个“新郎”直接见面。 故此,赴宴的时候她脸上戴了一层薄薄的面纱,以作避讳。 作为突厥第二号人物的格尼,却是姗姗来迟,一副慢悠悠的样子。 直到阿史那连续派人催了三遍之后,才拄着拐杖前来,身边只带了一个亲卫。 来到宴会厅上,格尼板着一张脸,并缓缓道:“天可汗赎罪,格尼刚刚丧子,心中悲痛,难以愉悦起来。故而来迟了,还请海涵。” 说完,便慢条斯理地想要跪下,行跪拜礼。 阿史那魁梧的身材,一身传统的突厥王族打扮,方形的国字脸上总带着一丝浅浅笑意,却能给人一种不怒而自威的既视感。 他亲自从王座上走下来,扶住了格尼,并关切的样子,道:“格尼老哥哥不必行礼,能来就好。本汗来的途中已经得知泰库身死的消息,心中极为悲痛啊。还请老哥哥节哀,本汗答应你,定会为你严惩凶手。且先入座,我们慢慢谈。” 格尼此时露出哀伤的神色,同时也抹了一把眼泪,应了一声是。 等众人都入席完毕后,阿史那举杯,神色肃然道:“来!这第一杯酒,敬我大突厥的勇士,木尔沁部的雄鹰,格尼大首领死去的儿子,泰库!他的忠勇,将永远被万千族人所铭记。” 众人皆肃穆,同时起身举杯。 格尼的目光中却带着一缕异色,在他看来,丧子本就是痛事,遭人避讳。 阿史那却当众掷地有声地点出,还在一场“喜事”上堂而皇之地说出,怎么听着都像是故意戳人痛处的样子,讽刺嘲笑的意味浓烈。 令格尼脸色更加阴沉,却也不好直言,只能压着渐起的怒意。 酒干过后。 原以为阿史那会坐回自己的王座,继而谈些比较缓和的话题,谁知他竟一把摔掉手中的酒碗,怒视向萧玥儿和红衣人,冷冷道:“哼!本汗听说我族的勇士泰库是死于你们大燕人之手,你们既已提出和亲,却又在途中残杀我三千将士,这是为哪般啊?是不是该给本汗一个解释?” 听此,在座之人皆是沉默,将目光都投向了萧玥儿等人。 原本是一场突厥人的犒赏宴,随着阿史那的发怒,变得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萧玥儿难得的淡定,她本就不谙世事,极少独自外出面对过这样的场合。 此时却一脸的淡漠、沉稳,刚想开口回应阿史那。 身旁的红衣人适时拉了她一下,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保持沉默。 而后,红衣人倒是自己开口道:“天可汗明鉴,泰库公子之死,并非我朝公主的授意,乃是有人违背旨意,兴兵作乱。导致了泰库公子的惨死,我朝公主也是痛心万分。” 阿史那冷哼,“有人违背旨意?那人是谁,将他交出来!横竖都是你们大燕人干出来的好事,总得有个说法。不然,本汗如何给格尼老哥哥交代?” 红衣人道:“自然是!我朝必然不会包庇杀人者,不瞒可汗,此人之前擅闯大营,意图行刺格尼大首领。如今,已被格尼大首领拿下。” “嗯?竟还有此事?此人竟如此胆大包天,杀了泰库之后,竟还敢行刺格尼老哥哥?此人如今在哪?将之带来,本汗要亲自宰了他。” 阿史那大怒着说话,也不知是真怒,还是装出来的。 随后,便转头看向格尼。 话外之意,不外乎是要格尼交出元博。 格尼再次站起身,说道:“此人乃是大燕朝的暗卫首领金面人,我已亲自审问过他。他对杀死我儿的事实,供认不讳。但同时也说出了一个隐秘,而这个隐秘关乎大汗。不知大汗能否给格尼一个说法?” 听此,阿史那顿然沉声道:“关乎本汗?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儿泰库乃是受了娜妮亚公主的怂恿,这才会与大燕军私斗,继而身死。而娜妮亚公主兴兵,只为了报私仇。私仇只是名头,实质目的是想要借燕人之手,除去我儿!此事,大汗是否知情?” “胡言乱语!泰库乃是我突厥的好儿郎,忠勇无比,本汗怎会对他有杀心?泰库素来对娜妮亚有爱慕之心,而娜妮亚也数次向本汗表示愿与泰库结为连理,又怎会起如此歹毒之心?定是那大燕的金面人自知犯下大错,想转移仇恨,离间你我的团结而说的谎话。格尼老哥哥不会真的信了此人的话吧?” 阿史那正色凛然的说道。 格尼则阴沉道:“我自然是对此犹有怀疑,故而才会留他性命到现在。让他当面与大汗、娜妮亚公主对质,也好解我心结。” 说着,他转头对身边的亲卫使了使眼色。 那亲卫随即离开,不久后,便带着浑身伤痕的元博折返回了宴会厅上。 而就在这个间隙,红衣人的目光盯在了萧玥儿头上的金钗上,又望向阿史那的脖颈间。 在突厥与可汗同席而坐,就好比在大燕与皇帝同台一样。 入席之前,必须经过严格的检查,不可私自携带任何利器。 除了阿史那的亲卫之外,所有人的武器都已经被收缴。 但杀人不一定要用到明面上的武器,例如,萧玥儿此时头上的金钗也可以当成杀人凶器。 此时,如果红衣人突然出手摘下萧玥儿头上的金钗,并用尖锐的一头刺入阿史那的喉咙,那么以红衣人的手段,阿史那几乎毫无生还的可能。 红衣人也确实有这样的想法,萧玥儿头上这支金钗上早已淬了毒,本就是他让萧玥儿戴上去的。 只等宴会上阿史那出现,他便可伺机行刺。 却不知就在红衣人目光一冷,即将出手夺下金钗,刺死阿史那时,有一个人却早先一步出手了。 第205章 给我一个痛快吧 而出手的那个人,正是此时一身伤痕累累,俨然是一副烂泥模样的元博。 元博被格尼的亲卫带进来的时候,瞬间便吸引住了全场人的目光。 格尼当着所有人的面指出,泰库的战死可能是由于阿史那父女的阴谋,这无疑像是在众多突厥贵族面前投下了一个重型炸弹。 阿史那即便身为可汗,突厥族的最高权力者,但无故阴谋杀死一个大首领的儿子,也是不被容许的。 若没有正当的理由,又无法解释清楚,阿史那的权威必遭重创。 而这个“事实”是否成立,关键就在于此时被擒的元博。 就在阿史那靠近元博,试图将他叫醒,并质问的同时,异变突起。 只见原本颓废的元博猛然抬头,涣散的目光重新恢复神采,随着架住他的几名亲卫松手,元博的袖口中滑落一柄短刀,乍起之间,刺向了阿史那的胸口。 两人之间只隔了几步的距离,在这个间距内,作为一名暗卫来说,已在必杀的范围之内。 将元博带进来的人是格尼的亲卫,他们能在这瞬间放开元博,显然是事先有了默契。 进入这个宴会厅需要经过检查,收缴所有利器,但都是针对突厥权贵和不在特权范围内的侍卫。 就连格尼的亲卫也都被解甲,但没人会在意一个被打得半死的囚犯,更不会有人料想到囚犯的身上会藏刀。 阿史那的侍卫见到半死的元博时,潜移默化地认为他已经没有威胁,故而免去了他的搜查,正好给了他藏刀行刺的契机。 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却出现了。 元博持刀刺入了阿史那的心脏处,刀尖刺破衣服之后却再难寸进,仿佛刺到了铁板一样。 阿史那是铜皮铁骨吗? 面具之下,元博圆目欲裂,忍不住震惊道:“这...怎么可能?” 他愣在原地,仿佛僵化了一般。 但更加令人惊奇的是,元博说的那句话,竟是用突厥语说出来的。 他什么时候学会了突厥语? 一名突厥的贵族见此情形,大惊失色:“大燕人怎么会说我族的语言?你到底是谁?” 大燕人会说突厥语,原则上并不奇怪。 两国的朝廷虽是对立,但毕竟民间互有通商,也有文化交流,能学会各自的语言是正常的。 只是,再怎么融会贯通,不是母语,说出来时都会有一些音准上的差异。 而眼前这个“元博”,却是纯正的突厥口音。 换言之,此人非彼人。 阿史那冷眼,胸前顶着尖刀,脸上泛起一丝狐笑,道:“他不是大燕人,而是受命来杀本汗的刺客,乃是木尔沁部的杀手。” 说话之间,他闪电般出手,捏住“元博”的手腕,夺刀之后,反手刺入了对方的胸膛。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显然是颇有武艺。 “元博”仍是震惊的样子,被刺入胸口一刀后,踉跄后退,口吐鲜血。 但阿史那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抽出短刀后,又一横切,划破了元博的脖颈。 滋! 鲜血再次喷溅而出,“元博”瞳孔暴突,捂着脖子,喉头几下涌动后,倒地身亡。 落地时,脸上的面具稍稍移开一缝,里边的脸...却并非真的元博。 见此一幕,一旁的红衣人脸色凝重,不无惊讶。 身为大燕三法司的首领之一,他知道铁面官的面具都是定做的,里边藏有机关,与人脸极度贴合。 即便是砍下头颅,面具也不会自己掉落。而眼前这个“元博”只是倒地,面具却自己移开一缝,便说明人与面具都是假的。 狐疑之下,令红衣人按下了心中的冲动,暂时放弃了在萧玥儿头上取发钗行刺的举动,转而静观其变。 阿史那杀人之后,冷笑着,看向一侧的格尼,目光阴毒道:“本汗说得对吗?格尼。” 他的话刚问完,便有一名侍卫走过去,揭下了“元博”尸体上的面具,看清对方的面容后,说道:“是尼桑格,格尼大首领最器重的护卫...” 闻此,全场哗然,所有突厥贵族的目光都集中在格尼的身上。 格尼本该骇然,眼下却莫名的冷静,自顾坐下,微叹了一口气,而后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饮尽。 完全看不出一丝阴谋败露的震惊与紧张,倒也看得众人一阵迷惑。 阿史那在宴会上遭到公然行刺,而行刺者竟是格尼的亲卫,他俨然是逃不开干系,此时为何还能镇定自若? “来人,将格尼逆贼拿下!” 阿史那只是盯着格尼,还未有任何表态,娜妮亚却已经发号施令道。 随即,堂上的两名阿史那亲卫便拔出腰间弯刀,从身后架在了格尼的肩上。 “格尼,你还有何话说?你诬告本汗借燕人之手杀你儿子,借以凶手之名企图让你的亲卫装成刺客,意图刺杀本汗。已在众目睽睽之下败露,你可认罪?” 阿史那这才冷声质问道。 格尼又叹了一口气,似乎也不想多做解释,镇定地回道:“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大燕人有句话说得很好,成王败寇,兔死狗烹。既然我已败了,那便无话可说。只是,大汗可否让我知道,你为何会刀枪不入?” 阿史那冷笑,自顾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襟,将护在胸前一块轻质铁板给拿了出来,然后“咣当”一声扔到了地上。 如此情形,倒也不必多余赘述。 格尼目光一滞,道:“原来大汗早已知道我会趁机行刺,提早做了防护?” 阿史那冷哼一声,却是转头看向了娜妮亚。 娜妮亚了然,这时开口道:“要想识破你的奸计并不难,你生性睚眦必报,泰库死于金面人霍金之手,你怎会轻易放过他?恐怕早在他求见你之时,你已将之斩杀。而你早有觊觎可汗大位之心,你谎称金面人未死,并诬告本公主与大汗设计了泰库之死。让你亲卫扮成霍金,以此对质之名接近大汗,继而行刺,对吗?” “你将假的金面人带入城中后,并派出你的亲卫严密防护,不愿给任何人靠近,谨防刺客的身份败露。本公主早有怀疑,洞穿你的阴谋之后,早已飞鹰传书告知父汗,让他早做防范。也就是说,你今夜注定失败。” 格尼闪烁的眼神,望向娜妮亚,“公主聪慧过人,在大草原上早有盛名。你能洞穿我的行刺之计,倒也胜过了你的那些哥哥们。不枉大汗对你多加器重,甚至给你兵权。” 娜妮亚冷笑道:“但本公主有一事不解,不知格尼大首领死前,可否解惑?” “你说!” “城中有我本部大军二十余万,而你带来的木尔沁部兵员不足十万,且已经在攻城战中折损过半。即便让你行刺成功,我大军也会将你歼灭。你如何夺权?是不是有什么后招?” 格尼叹道:“现在这些还重要吗?大汗与公主已胜,便无需知道这些了。” 说着,转头看向阿史那,接道:“大汗,格尼好歹也跟随你多年,为突厥立下汗马功劳。今日自知必死,但也不能死于无名小卒之手。可否请大汗亲自送我一程,给我一个痛快?” 阿史那听后,有些讶然的样子,但并没有犹豫太久,便回道:“好!毕竟也是木尔沁部的大首领,我突厥的一代悍将。你能有此要求,本汗也能理解。” 他挥了挥手,示意持刀站在格尼身后的侍卫远离,而后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一柄小弯刀,接道:“这是本汗随身的佩刀,你死于此刀之下,也是恩赐。” 言尽,便走近格尼几步,持刀刺向格尼的咽喉。 就在刀尖即将刺入格尼的血肉时,原本已经闭目等死的格尼,突然睁开双眼,脸上一抹黠笑,同时一手抓住了阿史那握刀的手腕,饶是阿史那力气不小,也难以再持刀推进半点。 格尼此时似乎像变了一个人,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同了,“娜妮亚公主提醒大汗要早做防范,所以大汗便在胸口放了铁板。但不知是放了一块,还是两块?此时,我再刺你一刀,你会不会死?” 阿史那瞬间变色,眼珠欲裂。 而娜妮亚则更加惊恐,因为他听出了格尼此时的声音是谁的... 第206章 猎人与猎物 “你...你是金面人霍金...” 娜妮亚骇然道。 “聪明!” 化身伪装成“格尼”的元博,冷笑一声。 在所有人皆为愕然,还未及做出任何反应的刹那间。 抓住阿史那握住的手,将刀尖反转,狠狠刺进了他的胸口。 阿史那以为格尼的刺杀仅此一招,已然将护在自己胸前的铁板给拿掉。 元博此时再刺,已然毫无阻滞。 噗! 刀尖刺入他的左胸,直没刀柄。 元博保险起见,更是连续刺了几刀,而后跳上面前的矮桌,一脚踢在阿史那的胸前,将之踢飞了几米远。 如此伤势,阿史那俨然是神仙难返,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厅中的柱子上,没挣扎几下,便咽气了。 元博站在矮桌上,脸上带着冷笑,手中的弯刀尖仍在滴血。 这时候,众多突厥贵族与侍卫才姗姗回过神来,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快,保护大汗,诛杀刺客!” 说话之间,突厥贵族们纷纷涌向倒地的阿史那。 厅中诸多侍卫也转瞬围住了元博,门口一支数十人的突厥卫队同时鱼贯而入,挡在娜妮亚身前,往主位王座那边靠拢,远离元博。 令人稍感意外的是,这些突厥侍卫却没有一人去查看倒地身亡的阿史那,且只是对元博围而不攻。 在场的突厥贵族们倒是很紧张阿史那的生死,突入的侍卫却仿佛视而不见。 眨眼的功夫,元博已然被围了几道人墙。 眼下的云州城,毕竟已经沦为突厥人的地盘,阿史那部在城中驻军二十余万,防护缜密。 刺史府又是阿史那落脚的地方,故此阿史那此时被刺,场面依旧仍是突厥人掌控。 元博微微肃然,斜眼看向了娜妮亚此时的所在。 娜妮亚正好也向他投来目光,四目对视,颇具意味。 “来人,快传医官,马上救助大汗。” 另一侧,一名突厥贵族捂着阿史那犹在淌血的胸口,放声大喊道。 此时的厅中很乱,但如此大喊,突厥侍卫定然也能清晰听见。 但却无一人反应,充耳未闻,也不见有任何动作,似乎并不在乎阿史那的死亡。 元博浅笑,这时沉声道:“不用喊了。没看到你们的公主连看都不看一眼吗?或许死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大汗。是吗?娜妮亚。” 听此,一众突厥贵族再次脸色大变,愕然当场。 娜妮亚在一众突厥侍卫里外层外三层的防护下,黠笑道:“哼!是又怎样?我大突厥的天可汗,岂能被你如此轻易地刺死?” 说着,她旋一转身,竟对着身后一名低头的老兵,恭敬道:“女儿见过父汗。” 那老兵腰间悬着弯刀,戴着一顶飞檐帽,从一出现便始终低着头,卑躬的模样,很难引起众人的注意。 此番抬头,却是露出了一张与“阿史那”一模一样的脸。 毫无疑问,娜妮亚不关心被元博刺死的那位,突厥侍卫闯入后也并未查看,只能说明被刺死的那人无关紧要。 而这位老兵,才是真的阿史那。 元博也望过去一眼,幽幽叹道:“天下长相相似之人,不在少数。幽州之时,娜妮亚既然能找到替身,堂堂的天可汗又怎会没有?” 阿史那闻言,哈哈一笑,随后转身坐到了王座之上,笑道:“你此时知道也未免太迟了吧?我的明珠早已洞悉了你和格尼的阴谋,尼桑格只是一个诱饵,真正负责刺杀的人是你---大燕的金面人!” “格尼早有悖逆之心,你入他营中不是愚蠢,也不是单纯想与他缓和泰库之死的仇怨。你早就知道格尼对本汗有异心,因此冒险求见,企图联合木尔沁部行刺于我。一旦刺杀成功,格尼便会夺得可汗之位,而你则可免去为泰库之死的担责。是与不是?” “格尼带进城中的那个金面人是假的,本就是尼桑格所扮。你则混在格尼的亲卫中,偷偷入城。你知道本汗入城之后,定会面见这个杀死泰库的凶手。因此尼桑格,便是你们的第一个杀招。” “同时,你也知道本汗不会那么容易被杀死,未免尼桑格失手之后,功亏一篑。你就找人制作了一副形似格尼的面具,扮成他的样子,以作策应。一旦尼桑格败露,你便假装求死,让本汗亲手杀你。届时,你再夺刀反杀,对吗?” 元博听着,忽而笑了起来,“大汗竟知道得如此清楚?按理说,你即便能猜到本座与格尼大首领有刺杀之心,也不该清楚这么多细节才对。难道是格尼的亲卫中有你们的细作?但既已知道了全部,又何必让你的替身白白送死?直接绑我们,岂不快过?” 阿史那笑道:“替身,本就是拿来送死的。此人能替本汗挡了一刀,乃是他的福分。至于为何要留你们到现在,你应该不难想到吧。” 元博泰然点头,“不难想到。因为格尼还没有出现!我与他合谋之后,他便人间蒸发了。你找不到他,只能留着我们做诱饵,或者通过我们逼问出他的下落。” “不错!那你是现在自己说出格尼的下落,还是让本汗的行刑官施展些手段之后才说?” “都一样。本座自然是不愿多受苦头的,但在此之前,大汗可否说出哪个是你留在格尼身边的细作?也好让本座做个明白鬼啊!” 阿史那听了这话,微笑道:“好!告诉你也无妨,毕竟你在大燕也算个人物,本汗便破例让你做个明白鬼。” 说着,阿史那便将目光投向了将尼桑格带来的那几个木尔沁部亲卫。 其中一人接触到阿史那的目光后,瞬间反水,跑向阿史那的方向,单膝跪地道:“天可汗万岁!” 元博的目光聚焦在那名奸细身上,悠悠流转。 他与格尼的计划极为隐秘,知情者皆是格尼最亲近忠实的护卫。 事情若是一早就暴露,那么必然是格尼身边的人出现了叛逆。 元博叹道:“仅此一个?还有吗?” 阿史那道:“优秀的细作,仅此一个就足够了。” “哦?” 元博“哦”了一声,却在这毫无征兆之间,猛然转身,手中尖刀刺入身旁一名亲卫的喉咙里。 那名亲卫正是他扮成格尼之后,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也是木尔沁部的得力护卫。 见状,阿史那目光一冷,手上一拍王座的扶手,触电般起身,大喝道:“你...大胆!” 元博却慢条斯理道:“大汗不是说细作仅此一名吗?本座杀的是格尼的人,你何必紧张?” 阿史那顿然语塞,脸上却已见恼怒。 “难道说此人也是奸细,而且被大汗委以重任?你自知本座略通武艺,即便刺杀之事败露,也难以轻易将本座擒下。所以你故意说细作只有一个,留下此人继续潜伏。你知道本座一旦逃脱,必会去找格尼。而此人若跟着本座一起逃走,便可查到格尼的下落。” 元博缓缓说道。 阿史那脸色逐渐变得阴郁,有一种心机被人看透后的恼怒感。 元博则继续说道:“本座在与格尼谋划时,早就想到计划有可能会被泄露。我们各有分工,我负责杀你,他则负责稳住城中的突厥大军。因此,计划商定之后,他便秘密消失了,就连身边的亲近暗卫也不知道在哪。你可知为何?” 阿史那冷声道:“你用的是大燕的人将他隐藏起来?” “没错!云州城本就是大燕的城池,城中最多的就是大燕的百姓。而有我大燕百姓的地方,就有我大理寺的铁面官。不妨跟大汗明说,格尼此时正在我铁面官的护卫下,于城中设法策反你的嫡系军团。” “妄想!就凭格尼也想策反本汗的嫡系?他也太自视甚高了,本汗现在就发号施令,命大军出城一举歼灭木尔沁与你们这些大燕人!” 阿史那有些怒火道。 元博却仍是淡然的模样,“大汗若活着,格尼自然无法策反。但你若死了...那可就不一定了。格尼本就是你们突厥的大功臣,素有威望,甚至是功高于你。即便在你本族部落中也略有威严,你若身亡,权柄旁落,这些突厥将士自会投向格尼,拥护他为新可汗。” 阿史那一惊,大怒道:“哼!你如今已败露,犹如困兽,瓮中之鳖。还如何行刺本汗?痴心妄想!你们不会得逞!” 元博轻笑道:“本座是暴露了没错,但你怎知除了我之外,在座之人便再无杀你之心。又怎知与我合谋之人,仅格尼一人?”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大汗以为通过细作之手,洞悉了我们的全部谋划。实则不然,你能知道的,只是我们想让你知道而已。而且你似乎忘了,你能在格尼身边留下奸细,他难道就不行?此事的所有风声,都是我们故意放出去的,只为引出你的真身。现在就请大汗赴死吧!你还等什么?动手!” 元博面色一收,看向了某人。 下一刻,红衣人轻笑一声,猛然抽出身旁萧玥儿头上的发钗,当作暗器朝阿史那掷去。 嗖! 发钗俨然如一道流光,在阿史那未及反应之际,已然洞穿了他的喉咙。 与此同时,阿史那身边的一名亲卫也显露出真面目,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 血溅当场。 第207章 螳螂与黄雀,阿史那败退 咣当!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阿史那连中两记杀招,人头滚落到自己脚下,死得不能再死。 阿史那在收买格尼身边的亲卫时,早就应该想到格尼同样有可能会收买他身边的卫兵。 加上红衣人来此,本就是为了行刺而来,也必然会出手杀之。 也就是说,在如今的这个场面下,阿史那的真身一旦出现,就肯定难逃一死。 尼桑格只是一个诱饵,扮成“格尼”的元博也只是演戏,真正的杀招在红衣人和阿史那的卫兵手上,并做了双重的保险。 细作卫兵若行刺失败,红衣人必会补刀。 红衣人若失手,那个隐藏的卫兵也会孤注一掷,奋死一搏。 最坏的情况就是他们两个的行刺都无法成功,但少说也能对阿史那形成“威慑”,挫其锐气。 而站在元博的立场来说,不论成败与否,格尼与阿史那的矛盾都已经上到了台面,突厥内部已然生乱,对大燕百利而无一害。 最好的情况,当然就是像现在一样。 阿史那身死,突厥大权悬空,格尼想收拢各部成为新的可汗,也并不容易。 至少,突厥内部还会有几场内战要打。 那么,大燕要收复燕云之地,也就随之容易得多。 让阿史那的残部与格尼的叛军互斗,两败俱伤之时,便是大燕发兵收复失地之日。 此时,娜妮亚始料未及,那怨毒的眼神看向元博,脸色阴沉,咬牙切齿。 “来人,杀了霍金,为大汗复仇。取其首级者,赏万金,封地百里。” 娜妮亚狠狠发号施令道。 厅中的一众突厥侍卫当即暴起,自知元博不易斩杀,倒也悍不惧死。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娜妮亚开出了“万金封侯”的价码,吸引力十足,足以令这些突厥侍卫拼命。 元博轻笑,面对诸多扑过来的突厥兵,却巍然不惊。 出手抢下一柄弯刀,斩翻了最前排的几人后,他并不恋战,往一处墙角退去,并对着此时也同样遭到截杀的红衣人大喊:“保护公主!” 而后,又掀起一张矮桌作为盾牌,挡在身前。 下一刻,正值突厥兵对元博逐渐形成弧形的包围之势时,厅外的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喊杀声。 紧接着,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道阴冷之笑: “娜妮亚,听说你要找我?” 来人,赫然正是消失了几日的格尼。 但他并非一人前来,身后还跟着一队百人的弓弩兵。 弓弩队一字排开,箭头对准了厅中。 格尼小小刺激了一下娜妮亚后,也不多废话,立马便下达了放箭的命令。 嘣! 百人的弓弩队齐射,箭矢飞驰,无差别地射入厅中。 红衣人听到元博的话,刚想回到萧玥儿身边,但刚刚迈步却已被格尼射出的弩箭给拦了回去。 便只能暂时退却,效仿元博掀翻一张桌子作为盾牌,先躲过飞箭。 而厅中的突厥侍卫便没有那么好运了,格尼手下的弓弩兵动作迅捷,分成两队,轮流齐射。 如此密集的火力之下,反应稍慢,便会被箭矢击中。 笃笃! 箭矢源源不断,几乎是无死角攻击。 片刻后,厅中已然横尸一地,血淌如流,一众与会的突厥贵族无一生还。 格尼这才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进入厅中,冷冷扫视着全场。 元博与红衣人相继从角落里走出,和格尼形成三角之势,守在了同样龟缩角落的娜妮亚等人。 娜妮亚在几个侍卫的掩护下,倒也躲过了格尼的箭矢攻击,不过此时却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元博转过头看向红衣人,“公主呢?” 红衣人还未回话,娜妮亚与身前的几个侍卫推开面前的障碍物,便已回道:“你们的公主在我手上。” 二人循声望去,却见萧玥儿此时被娜妮亚劫持着,在几名幸存的突厥侍卫保护下,警惕着走了出来。 格尼见此,当即抬手,手下的弓弩兵便再次拉弓,矛头直指。 元博冷声道:“困兽犹斗?娜妮亚公主是聪明人,难道还看不清形势吗?莫要以为挟持了我朝公主,就可逃出生天。” 娜妮亚用一柄小弯刀架在萧玥儿的脖子上,在仅余的几名侍卫簇拥下,严防格尼的弓弩兵偷袭,正色道:“哼!困兽?霍金,你未免太过狂妄!城中有我本部兵马二十余万,你当他们是摆设?谁是困兽,还犹未可知。” 元博笑道:“方才你问我,刺死阿史那之后,如何助格尼大首领夺权。这个问题很精辟,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格尼大首领本就是你们突厥的大功臣,历来都是王庭中的左膀右臂,极有威望。他若要争这可汗之位,必有将领暗中支持。” “不瞒你说,他消失的这几日,便是秘密到你军中,去联系那些早已对你们父女产生嫌隙的突厥将领。此时城中二十余万突厥军,已有十之五六站在了他那边。加上他城外的八万亲兵营,足以与你抗衡。你还想着能活着走出此间?” 娜妮亚闻言,微微色变,但转瞬即逝,冷哼道:“那又如何?纵然城中大军被策反一半,本公主仍有一拼之力。” “是吗?那若是张风晓的关中军此时攻城呢?你可有以一敌二的把握?” “你说什么?张风晓...不可能,张风晓怎会与格尼沆瀣一气?即便有可能,他一介败军之将,又何足为惧?” “不错!原则上张风晓不会相助于格尼大首领,但事无绝对,你怎知格尼大首领不会开出令他无法拒绝的价码?例如说,杀了你们父女之后,格尼大首领让出云州城。那么你猜,张风晓会不会答应?” 听此,娜妮亚再次脸色大变,冷眼看向格尼道:“格尼,你敢拿云州跟大燕人交易?这是叛国!” 格尼幽幽笑道:“叛国?呵呵,是否叛国,从来都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定的。我将你们阿史那部连根拔起,届时,谁敢说我叛国?而且,燕云二州本就是大燕之地,送还给他们也是应该的。不是要议和吗?正好如此啊!” “你...” 娜妮亚顿然语塞,恼怒的神色,继而厉声道:“好好好!即便如此,你们就以为可以稳操胜券?张风晓一介败将,根本不足为虑。” 元博目光冷峻,“你错了。张风晓经营关中军多年,即便是被换上了私铸的军械,其麾下军团也断然不会如此不堪一击。若本座没有猜错,他必是受到了某种指使,因而故意败退。而能钳制他的人,就必是与你们父女勾结的那人,大燕的通敌之人。” 娜妮亚再次语塞。 格尼策反了突厥留在云州城中一半的兵马,与忠心于阿史那的部分军团,形成了对峙的态势。 张风晓的关中军融合了此前兵部募集的十余万兵马之后,俨然有约二十万众。 此时若配合格尼的八万亲兵攻入城中,阿史那部的另一半兵马便遭全歼。 娜妮亚本就小有聪慧,定然是深知其中厉害。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元博扮成格尼的亲卫进入城中的这五日,并非闲着什么事都不干。 他先是调用了城中隐藏的铁面官,利用熟悉地形环境的优势,暗中护佑格尼潜入突厥的各部军中,让格尼有机会策动一些有异心的突厥将领与阿史那对立。 再命人知会张风晓策应,配合格尼的亲兵联手攻城。 张风晓此前因为佯装败退,已被朝廷革去功名,正急需立功赎罪。 他若能以最小的代价重新夺回云州城,便也算大功一件,功过相抵。 帮助格尼杀死阿史那之后,格尼若愿让出云州,张风晓必会答应。 就在元博等人围困娜妮亚的同时,云州东城门已经被打开,张风晓势如破竹,与格尼策反的突厥叛军里应外合攻入了城中。 南门,格尼的八万亲兵更是猛攻不止,城门已然破开。 云州四大城门,已失两座。 城中仍效忠阿史那的近十万突厥兵彻底溃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换言之,即便此时放走娜妮亚,她也已断然无法改变战局。 阿史那的败退,成了定局。 大燕皇帝的昏迷,不仅改变了本朝的格局,同时也令突厥族内产生了微妙变化。 观之娜妮亚此时的处境,俨然是一种“死局”。 但她在震惊稍顿之后,却也还能保持冷静,此时复而开口道:“霍金,你有句话说得很好。成王败寇,兔死狗烹。即便现在你们占据了优势,但谁是王,谁是寇,也还犹未可知。都给我让开,否则我杀了大燕的公主。” 说着,便状若要在萧玥儿的脖子间割下去的样子。 元博肃然,冷声道:“你敢!你若伤她半分,本座要你生死不得!” 娜妮亚却似乎不受威胁,另一只手掐住萧玥儿的脖子,缓缓收紧。 萧玥儿一声闷哼,脸色变得阴沉,随着娜妮亚手上的力道加重,渐渐有了窒息的感觉。 元博怒视了她几秒,最终还是示意格尼先放走他们。 娜妮亚见到元博等人有所顾忌,冷冷一笑,走出了大厅后,便命人当空放了一枚响箭。 这才继续以萧玥儿为人质,缓步退出刺史府。 见状,格尼刚想带人尾随而去,却被元博拦住:“大首领留步,公主留给我们二人营救即可。你按计划行事,事后我们在东门汇合。” 格尼寻思了一下,点点头,随后转身走向了阿史那的尸体。 第208章 突现巨人,萧玥儿的误会 元博顾及萧玥儿的安全,虽默认了让娜妮亚暂且离开,但这并不代表会就此放过她。 此时,他与红衣人一路尾随着对方而去,想伺机趁其不备,救下萧玥儿。 而在这之间,元博也察觉到了萧玥儿潜在的转变。 在他的记忆印象中,萧玥儿从未涉及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她本该惊慌失措才对,眼下却显得出奇的淡定,甚至娜妮亚的刀锋架在她脖间时,她连一声呼救都没喊出来。 在被汉奴带走的那几天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竟让萧玥儿的心性发生了如此巨大的逆差? 元博若有所思的同时,对红衣人说道:“云州城中有本座的铁面官潜伏,当然也有你的红衣卫。这里我一人处理即可,你带着你的红衣卫和禁军营去支援张风晓。娜妮亚已是强弩之末,逃不出去的,反观忠于阿史那的突厥兵团则更难对付。” 红衣人侧头道:“你自己可以?” 元博不多废话,笃定点头。 红衣人轻笑,随即吹响了某种口哨声后,倒也转身离去。 元博向前逼近了一段距离,同样吹响了铁面官的集结号,给娜妮亚几人施加心理压力。 不久后。 此时纷乱的云州大街上,便陆续赶来了无数名黑衣黑袍的铁面官,将娜妮亚几人堵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元博如一杆标枪般堵在胡同口,冷峻道:“放弃吧!你们的残部已被格尼和张风晓的联军堵在北城,此番鞭长莫及,你即便再发射百枚响箭,他们也断然无法支援到此。放了我朝的公主,本座答应留你一个全尸。” 娜妮亚身边只剩下四名侍卫,却仍是拒不妥协道:“留我全尸?霍金,你当真以为你可全胜?本公主今日就算留下性命在此,也要拿萧玥儿陪葬。想让我投降,你是痴心妄想。” 她说着话,脸色变得阴毒起来,接道:“况且,未到最后一刻,你都无法确定胜局在谁的手中。我再说一遍,立即让开,否则你大燕的公主马上便人头落地。” 元博冷哼,“哼!本座倒是高看了你,你当真以为我会顾及萧玥儿的性命?不妨再与你直说,在决定来云州之后,朝廷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让萧玥儿活着回去。她若死在此处,我大燕的臣民便会更加愤恨你们突厥人,军心就更加凝聚。朝廷可以打着为公主复仇的旗号,举全国之力,覆灭你突厥。” “你倒还天真地以为,有萧玥儿做人质,就可真正威胁本座?此乃天真幼稚,本座现在就可连公主一起杀掉。回到京城,只需说她是死于你们突厥之手,谁还能怀疑是我做的?” 娜妮亚一愕,目光开始闪烁起来。 “你撒谎!你若真敢杀了萧玥儿,在刺史府之时,就不会让格尼撤兵。” “那是因为红衣人在场,本座不好当着他的面,连公主一起杀死。如今,我设计支走了他,再无顾忌,你要不要试试看?” 元博说着,便高高举起手,示意围困的铁面官准备冲杀。 娜妮亚的脸色骤变,心中一沉。 这一刻,她的心理防线似乎正在全面动摇。 她原以为,有了萧玥儿做“护盾”,便可令元博有所忌讳,继而找到一丝逃脱的契机。 此番,元博却直言不会在意萧玥儿的生死,还说得有理有据,十分笃定的样子。 换位思考,大燕朝廷确实有这样的理由放弃萧玥儿的生死于不顾。 她若死在云州,说成是突厥人杀的,倒也合情合理,不会引来质疑。 而元博只要全力拿下娜妮亚,便是大功一件,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 那么,萧玥儿这张“护盾”底牌失效,娜妮亚便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且毫无凭靠的境地,又怎能不令她愕然? 娜妮亚紧张得额头滑落一滴冷汗,已然失去头绪。 这时候,却听她身前的萧玥儿忽然大笑起来,悲愤道:“你终于说出实话了?金面人,这才是你心里最真的话,是吗?你与太子哥哥、红衣人以及那些只会搬弄朝堂权术,实则沽名钓誉的内阁官员一样,都只是将本宫当成工具、垫脚石而已,对吗?” “父皇康健之时,尔等见我皆是卑躬屈膝,阿谀奉承的殷勤模样。他一朝昏迷,你们便露出了肮脏的本性?当真是可耻、可恨!本宫恨之前太过单纯,恨看不透你们这些贼子的冷血之心。若上天再给本宫一次重来的机会,本宫定将尔等表里不一之奸贼,一一诛杀,以泄我心头之恨!” “现在想来,博哥哥之死也是你们安排的吧?呵呵...好!奈何上天无道,时间再无回返。既然你们都想让本宫死,本宫如你们所愿又有何妨?” 萧玥儿两眼含泪,痛斥着。 下一刻,竟扭着脖子朝娜妮亚的刀锋抹去... 元博大惊,赶忙冲向前去,想要出手阻止。 他言称不会顾及萧玥儿的性命,只是虚晃一枪,弱化娜妮亚手中的筹码。 此刻要想救下萧玥儿,便不可能表现得太过于在乎她的生死,至少表面上不行。 不然,娜妮亚肯定会抓住他这点顾忌的心理,更加有恃无恐,威胁元博放她离开。 最好的办法便是,佯装放弃对萧玥儿的营救,以巨大的心理压力冲击娜妮亚的内心防线,使之露出破绽,方能在不伤及萧玥儿的情况下将她救出。 他让红衣人先行离开,就真的只是为了对支援策应张风晓。 说成另外一种意思,只是为了诓骗娜妮亚。 谁知道萧玥儿这小妮子居然当真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元寺丞的演技太过于逼真的缘故。 说时迟,那时很快。 萧玥儿听了元博的话,以为朝廷中人都已将她放弃,愤而求死。 她的脖子已经触及了娜妮亚的刀锋,若再寸进,便会颈破而亡。 正在这时,突然从两侧的民房中飞出无数暗器,迅驰如雷,令人难以防备。 眨眼间,便将在场的铁面官全数击杀。 要知道,能被任命为铁面官的暗卫,皆是有些手段的人物,警惕性都奇高。 而这些突兀袭来的暗器却能逃过铁面官的警觉,瞬间将他们击杀,可见释放暗器之人绝非等闲,也绝非单独一人可以做到。 噗噗噗! 七八名铁面官顿时中招倒地,全数身亡。 如此突兀的变数,不仅是元博,乃至娜妮亚等人都蓦然震惊。 尤其是萧玥儿,她本已有赴死之心,猛然察觉到异象之后身体一滞,倒也悬崖勒马,脖子只是被划破了一层皮。 元博本是向前冲的姿态,试图阻止萧玥儿自尽。 惊现铁面官被击杀之后,身形戛然而止。 迅速转身,向后打出了一掌,用尽全力。 因为在这间隙之中,他竟蓦然察觉到身后升腾起一股寒意,显然身后不知何时竟来了一个能瞒过他警觉的人物。 砰! 元博击出一掌,只感觉是打在一柄阔剑的剑身上,剧烈的反冲力使之后退了几步。 而面前,一个手持阔剑,头戴斗笠,身材极为魁梧,俨然两米左右高的大汉却只是退了半步而已。 同一时间,两侧的民房中涌出数十黑衣人,分一队围住元博,另一队则冲向娜妮亚与萧玥儿等人。 其奇快的身法,就连元博也尤为咋舌。 三两下便解决了四名突厥侍卫,并打晕了娜妮亚与萧玥儿二人。 元博被围住,心中甚为关切萧玥儿的安危,奈何首尾难顾,却也不敢轻动。 眼前的这个两米大汉,显然不好对付,至少在单纯的力量上,便要胜过元博很多。 “你是何人?” 元博正色道。 那“巨人”却像是哑巴一样,嘴巴连动也不动一下,只是挥了挥手。 那群黑衣人便同时收刀,其中两人扛着昏厥的娜妮亚和萧玥儿快速退走。 元博一惊,刚想出手阻拦,却见那“巨人”挡在身前,丝毫不让! “让开!” 元博怒斥一声。 但话说出口,又显多余。 那巨人若想让开,便不会命人掳走萧玥儿。 当下,元博抓起地上一把铁面官掉落的长刀,斩向了巨人。 第209章 不算大捷的大捷 巨人手中的阔剑,估摸着得有百来斤,寻常人不要说能挥动自如,即便只是双手抬起都显困难。 而这巨人天生神力,横剑格挡元博的攻势,却游刃有余,丝毫不显任何笨重。 元博与之对了几招之后,发现对方只守不攻,明显只是想拖住元博,让黑衣人带走萧玥儿二人而已。 当下,也不再与之多做纠缠,施展轻功越过巨人头顶后,朝黑衣人遁去的方向追去。 但他还是低估了巨人的手段,此人巨型的身板,还拖着一柄百斤巨剑,跃起竟丝毫不落于敏捷性更高的元博。 对方抡起巨剑,凌空劈向元博后背,逼迫他不得不回身闪避、格挡,追击的动作受阻。 元博躲过一招后,自知时机已逝。 此时再奋力追去,恐怕也难以追上黑衣人的步伐,便索性止步,立于一处房顶上与巨人对峙,道:“你不下重手,只是想拖住我。那么,带走大燕与突厥的两位公主,到底有何目的?” 巨人仍是沉默不语,甚至连目光都不眨一下。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后,巨人终于露出了一丝令人难懂的笑意,甩手掷出一道“暗器”飞向元博,同时身形一闪,便隐于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谓之暗器,但元博眼尖,倒也能看得出来巨人扔出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取人性命的利器,而是一封书信。 他伸手一接,并未出手阻止巨人的离开。 打开信件一看,里面只写了一句话:你若将她带回大燕,不论藏身何处都是一死。留在此处,倒还有一线生机。 元博看过后,眉头顿时皱起。 这封信显然是事先就写好的,藏于巨人怀中。 而对方竟写好了书信后才来抢人,无形中预示了一点,写信之人很有把握能在元博手中抢到萧玥儿。 不出意外的话,即便萧玥儿没有被娜妮亚劫持,这个巨人也会出现,半道劫持元博。 但究竟是何人有如此“神通”,敢事先笃定能在元博手下抢得到人?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看这信纸的质地与行文的笔迹,元博可以断定写信之人乃是出自于女子之手,而并非拦路的巨人。 但...她是谁? 原地思考了片刻之后,元博轻叹,暂且收起心思,将书信收入了怀中,而后从房顶上跳下。 写信之人声称萧玥儿若回到中原就必死无疑,留在云州方有一线生机。 间接说明,绑走她的幕后之人想必没有加害之心,萧玥儿倒也还算暂时安全。 而此时城中大乱,四面城门都在发生激烈的攻防战,料想巨人一党也难以轻易出城。 不如先清除了阿史那残部的威胁之后,再全城搜捕,也为时未晚。 一念至此。 元博落地之后,便想折返回刺史府,找到格尼执行两人暗中“交易”的后续。 没想到,刚一转身,便看到格尼正好带着一队突厥兵迎面赶来。 见到元博,格尼勒住马缰,开口道:“如何?可曾抓到娜妮亚?她呢?” 元博摇头,“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把她给劫走了。” 格尼顿时一愣,“程咬金?那是谁?” 元博略微尴尬道:“无事,一个巨人,不提也罢!但他们跑不了,娜妮亚已经不足为虑,目前最重要的是剿灭阿史那的残部。对了,你确认好了吗?死的那人,可是阿史那的真身?” 格尼脸色凝重,忽而也是摇头道:“失策了,那人也并非阿史那的真身。我与他曾并肩作战,十余年前在一场战役中,阿史那左肩中箭,留下一道伤疤。乃是我亲自为其拔箭、敷药,自是最清楚。而在宴会上被杀死的那两人,肩上都没有伤疤...” 听此,元博不由暗呼不妙,“这...阿史那这老儿果然老奸巨猾,狡兔三窟,居然养了几个替身,如此谨慎。他若不死,恐怕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并不好办。为今之计,你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先诛杀他留在城中的残部。而后与之各执一词,先对立再说。” 格尼得知阿史那真身未死,自然也深知其中利害,当下点头道:“好,也只能暂且如此!城中的阿史那残部,绝不可放过。走!” 说着,便命人为元博牵来了一匹战马,齐齐向北城区奔去。 云州四大城门。 东、西两门已经被格尼策反的叛军占领,南门也被张风晓的关中军攻破。 眼下,偌大而狭长的云州城中,就只有北城区仍在阿史那残部的掌控中。 如今的形势,孰强孰弱尤为明显。 格尼策反了十几万突厥军团,加上他本部的八万,张风晓的关中军和后续赶到的兵部募军十五万人,两方联军多至近四十万。 阿史那的残部却只有约十万,并不足以长久守住阵地。 而这些残部并非没有想过要由北城门逃离,但元博事先已经做好了部署。 料想到大乱一起,阿史那部必然会严守一座城门留出后路,故此在行动之前就知会了张风晓。要他在城外留一支奇兵,谨防突厥人逃脱。 元博要么不做,要做,便要吞下阿史那这支本部兵马。 故此,北城门虽然在阿史那残部的控制下,但前后都有夹击,倒也令他们难以脱身。 就在元博与格尼前往前线督战之时。 那名此前拦截元博的巨人和他手下的黑衣人,出现在城中一处隐蔽民房内。 萧玥儿和娜妮亚此时就躺倒在房中的一张软塌上,巨人高大的身材几乎能触到房梁,正冷眼盯着二女。 稍息后,巨人摆了摆手,示意手下叫醒娜妮亚,自己却始终不发一言,似乎真的是哑巴一样。 身旁的黑衣人叫醒娜妮亚后,退居一侧。 娜妮亚醒转,望着眼前不明身份的众人,警惕道:“你们是谁...” 巨人笑而不语。 他身边的黑衣人倒是开口:“娜妮亚公主不必知道我们是谁,只需明白我们是为救你而来。” “救我?为何?你们有何目的?” “没有目的。你若还想活着,就少问一些不该问的问题。这里不是你的突厥大帐,言多必失。现在,你可以带着大燕的公主离开了。我们会暗中护你前往北城,你与那边的军团汇合后,自有办法逃出城去,不是吗?” “你...你怎么知道我有办法突围?” “呵呵,严格来说,并不是你有办法。而是真正的阿史那可汗,此时就在北城外远处,对吗?格尼千算万算,自以为很了解阿史那,但他忽略了一点。那便是人心,人心会变。他所熟知的阿史那,已经不是十余年前的阿史那。突厥的精锐骑射营还没出现,阿史那又怎会以真身相见?” “你们好像很了解我突厥王庭?但听你的口音,你并非我突厥之人。” 黑衣人却冷笑,似乎答非所问,道:“你到了北城后,可举兵冲出北门。城外虽有张风晓的关中军设伏,但阿史那的骑射营必会前来驰援,你可安然撤往三百余里外的燕州城。” 娜妮亚不无讶然道:“你们知道我一旦突围出城,会前往燕州,而不是退回草原?” “当然!此次伐燕,你们阿史那部精锐尽出,方可夺下燕云十三镇。而格尼造反,除了他本部的兵马外,背后有另外三大部族的支援。你们在云州遭受重创,此时贸然折返,必遭后方三大部族的围剿。最好的办法便是,前往燕州与那里的骑射营精锐大部汇合,先想办法除了格尼,瓦解四部联盟,才敢班师回归草原。” 黑衣人缓缓说道。 娜妮亚一脸的震惊之色。 毫无意外,是那黑衣人说中了她心中的考虑,令她幡然语塞。 这时候,巨人转身,喉咙里发出“嗯嗯”两声,双手比画了一下,便跨步走向门外。 那黑衣人像是“翻译”的样子,接道:“行了。娜妮亚公主也该回去了,带着这位大燕公主。但你记住,她只是暂且留在你处,你需保证她安全。她伤,你伤。她死,你死。懂吗?” 说完,便也催促着娜妮亚起身。 大约半个时辰后。 几人在靠近北城边缘的一处密道口现出身形,先是躲在一处角落,暗中提防着远处交战正酣的士兵发现。 巨人伸出超长的臂展,遥指着前方,目光闪烁。 身旁的黑衣人再次“翻译”道:“你可以带着大燕公主离开了,进入北城军的阵中后,必须尽快撤离。那个金面人不简单,在他察觉之前,带兵突围去吧!记住我们的话,如此,下次我们燕州相见之时,你才能得到解药。” 娜妮亚闻言,脸色一变。 黑衣人谈到了解药,怕是在叫醒她之前,已经对她下了毒。 但娜妮亚此时也来不及多问,一把扶住仍在昏迷的萧玥儿,朝己方的阵营走去。 元博这边。 他与格尼来到正面战场后,亲自指挥联军协同作战,战场形势顿时更加势如破竹。 没多久,便向北城区推进了几个街区。 全数夺下北城,也只是天亮之前的事。 却在这胜利在望之际,城外约三十里处突然火光冲天,紧接着号角声大起,震破了天际。 同一时间,娜妮亚回归后,命人打开北城门,不惜一切代价突围而出。 城外“守株待兔”的张风晓所部奋起狙击,与城中追兵呈前后夹击之势。 但在更远处,一支装备精良的骁勇骑射营从夜色中出现,以雷霆万钧之势袭击张风晓所部的后翼,生生为娜妮亚的残部打开了一道“缺口”。 而骑射营得手之后也不恋战,掩护着娜妮亚迅速逃走。 北城的城墙上,元博与格尼望着这一幕,神色各异。 格尼阴沉着脸,冷冷道:“阿史那的骑射营,居然此时才出现...倒是我疏漏了这点,让他们有机可乘。” 元博一笑,“无妨!你起兵之时,不是早已知会了留守草原的内应军团吗?阿史那即便逃了,也不敢轻易回去。他会去燕州,我们在那里收拾他也行。” “那我们此战算是胜,还是不胜?毕竟阿史那若回到燕州,以驻扎在那边的骑射营,他仍有一战之力。”格尼若有所指道。 元博目光幽远,“当然是胜,但算不上实质的大捷。我总感觉娜妮亚的逃离有些过于干脆,会不会早在城中做了什么手脚?” 格尼闻言,眼神一暗。 ... 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 此时的娜妮亚已经远离云州数十里,张风晓为了谨防被诱敌设伏,并未深追。 娜妮亚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回头望向云州城的轮廓,目光狠毒。 对着身边一名侍卫,冷声道:“发响箭!让留在云州的死士动手吧!哼!大燕人与格尼给了我们这么大一个教训,我们怎能没有丝毫回应?” 说完,脸上的阴笑更浓。 第210章 召回令 元博的这个疑问,娜妮亚被巨人一党救走后,莫名回到了北城。转眼不做任何最后的抵抗,便带人冲出重围离开,她如此干脆,到底有没有猫腻。 按理说,以娜妮亚的心性,即便自知大势已去,亡命而逃也该是会给元博留下一些“麻烦”才对。 例如,纵火烧了这座城池,令元博与格尼即使夺得了云州,也只是剩下一座废墟。 以她留在北城的军团实力,完全有时间与能力做到这点,但她为什么不做? 格尼轻笑,亦是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 两人并肩于城墙之上,眺望着娜妮亚远去的方向,各自沉默。 没多久,便见远方升起了一道绚丽的响箭信号。 元博目光一收,转头对格尼说道:“这是你们突厥的响箭,定然是阿史那父女发出的。这信号代表了什么?” 格尼也注意到了那一道烟花,微微沉思后,道:“那是阿史那部发动死士的信号,这信号一出,便代表着不死不休,以及最后的决战。” “他们在城中留下了死士?” “并不奇怪!这是阿史那一贯的做派,得不到的东西他便毁了。从他夺得燕云二州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们。他留在城中的死士,若非是为了毁城而准备的,便是要留下来杀了你我。” “哼!那可由不得他说了算。连阿史那自己都不敢轻易走进云州城,就凭他留下的几个死士,就想力挽狂澜?未免可笑。” 元博冷哼着,随后便想转身离开。 格尼叫住他:“等等!阿史那的事情可容后再谈,但你答应我的事呢?我要见他!” 元博回身,“大首领不必心急,泰库此时就在张风晓的营中。你负责清除城中阿史那的余党之后,本座自会让你们相见。但你也别忘了我们事后的约定,云州始终是大燕的云州。你不可染指,并且要尽量护佑城中百姓的安全。” “那你答应我后续的事呢?” “一样会办到。” 元博一语说尽,便不再留步,走下了城墙。 刚到城墙下,便看到红衣人迎面走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犹有默契一般并肩而行。 红衣人边走边说道:“你说你一人足矣,但最终还是让娜妮亚逃了,更弄丢了公主。” 元博毫无波澜,道:“公主丢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若不然落入你手中,恐怕也是羊入虎口吧?你与你背后之人,根本就没想过要让她活着,对吗?她现在应该在前往燕州的路上,你有本事,可以将她从阿史那手中夺回。” 红衣人一笑,“也罢!你让她落到了突厥人手中,要寻回也是你自己的事。但不得不说的是,你这个计策还算不错。以重伤的泰库做筹码,威胁与利诱相结合,迫使格尼提早实行他的夺位大计。制造突厥内部的争斗,伺机占据主动,既可重创突厥内部的力量,又可间接夺回云州城。” “哦?红衣首座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 “若我没有猜错,格尼叛乱夺位,只是为了除去阿史那,取而代之而已。对我大燕的城池暂时没有念想,至少在他坐稳可汗之位前没有。他不会给自己同时树敌,阿史那即便大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格尼与他之间仍有很多硬仗要打。故此,格尼目前不会与大燕撕破脸。” 红衣人说着话,转头看了元博一眼,而后继续缓缓接道:“而格尼要想在与阿史那的对决中,立于绝对的不败之地,就必须借助大燕的相助。有你这个大理寺的暗卫首领牵线,格尼便有可能会获得朝廷的支持。而作为朝廷相助的回报,格尼在诛杀阿史那之后,会交回燕云之地,并锲约与我大燕永世交好、结盟,对吗?” 元博也望着他,“你说的条条是道的样子。但真如你所言,好处都让格尼占了大头,朝廷怎会轻易答应相助?” “朝廷肯定会!表面上朝廷帮助格尼坐稳可汗之位,只是收复了燕云之地,并没有什么好处可言。但内在的利益却很大,因为格尼与阿史那相争,突厥内部的力量必然大减。换句话说,届时如果朝廷撕毁盟约,趁着阿史那溃败,格尼根基未稳之时,举兵彻底灭了突厥。谁人能拦?草原广袤,多产牛羊,内阁那些老匹夫早就想去那里圈地了...” “所以,你笃定内阁必然会支持格尼,覆灭阿史那?” 红衣人肯定地点头。 元博忽而一叹,颇有一丝赞赏的目光望向红衣人。 他深知红衣人深具谋略与城府,但也意想不到对方仅仅是“旁观”,便能大致说出了他与格尼结盟背后的用意。 红衣人怎能如此准确的洞悉元博的心理? 难道说在对方那张红色面具背后,隐藏着一张元博甚为熟悉的脸? “红衣首座果然睿智,但不知此时直言,有何用意?” “呵呵,用意肯定是有的。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站边...” 红衣人的话没有说完,迎面便跑来一名红衣卫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红衣卫躬了躬身,略有避讳的盯了元博一眼,欲报还止的样子。 红衣人则直接了当道:“何事?你可直说,金面首座也是自己人。” 那名红衣卫这才开口道:“禀首座,有两件事。第一,库房已空,东西不见了。第二,张将军于城外军营召见,说是有京城来的诏书。” 红衣人听后,摆了摆手,应了一声“知道了”。 元博闻言,却若有所思起来。 库房?红衣人在找东西?找什么? 朝廷此时发来诏书,所为何事? 但还没等元博发问,那名红衣卫已经退走。 红衣人则没有接下之前的话题,转而道:“一起吧!想必此时你也要去见张风晓。” 说完,便当先迈步而去。 元博皱着眉头,想了想后,倒也随即跟上。 城外,张风晓的关中军大营中。 元博与红衣人赶到的时候,韩商与崔三、张余三人已经在营外等候。 红衣人很识趣地先走入了张风晓的大帐。 此前,与娜妮亚的三千骑兵一战之后,元博便让韩商带着手令来到了关中军大营。 而崔三在后方带着另外两千白羽卫,名为护送“公主”,此时也已赶到。 张余最先是随着华平安前往台州,在那里逗留半月后,按照元博的意思来云州相见。 算算日子,也都一同到齐了。 “大帅!” “首座!” 三人各自喊了一声。 元博抬手示意他们先稍等,而后深沉道:“先不急着说,待本座见过张风晓之后,再找你们。现在,且先去将白羽兵集合起来。事后,我有安排。” 三人对视一眼,皆是应允。 半个多时辰后。 元博与红衣人才从张风晓的大帐中走出,各怀心事的样子。 韩商三人再次围了上来,看元博若有心事,刚想开口问些什么。 却见元博已然抢先道:“无需多问!命白羽卫即刻整备,两日后出发回京,内阁给我们发出了召回令。” 三人顿时一愣。 随后,元博便骑上了一匹快马,调转马头,想要再次入城。 正当要策马扬鞭之时,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叫唤声:“先生留步,可否带学生同去?” 从张风晓的大帐中,又走出了一个身穿布衣的人,当众对着元博喊道。 先生! 本意是“老师”的另一个别称,但从此人的口中说出,却别有一番另外的意味。 因为,此人赫然是被软禁在冷宫十余载的二皇子,萧笙。 第211章 云州城毁,萧笙母子的心思 此时的元博依旧是“格尼”的模样,听闻后方的萧笙如此问道,他轻微一笑,以长袖遮面,从怀中取出面具戴上之后,这才回身说道:“你来!” 萧笙脸上一喜,随即也骑上一匹战马,跟上了元博。 两人前行的速度并不快,骑出一段距离后,元博开口道:“当众说出你与本座的关系,这是吉娜公主的意思,还是你的?” 萧笙眼神微妙,放缓马速,抬手恭敬道:“先生为何如此一问,学生被囚十余年。一朝放出,时代已变。得知先生以妙计促使突厥内部生乱,大挫敌方。学生心中向往,故此想跟在先生身边学习,何来是母亲的意思?” 他虽是当朝皇子,但自从十余年前的舆图失窃案后,早已在朝中失势。 辗转物是人非,虽有这重皇嗣的身份在,却是毫无根基可言。 相比于元博金面人这种实权身份,萧笙也只是名义上的“高贵”而已,实质上并无丝毫影响力。 故此,在元博面前,这位二皇子倒也很有自知之明,态度极为恭敬,乃至谦卑。 元博却颇显肃然,“为师面前,你就莫要狡辩。吉娜公主年轻时素有才女之名,自然是心思缜密、聪慧之辈。她早已知晓本座让她叫来吐蕃使者的用意,大燕正值对突厥用兵,且严防其余两国的觊觎之心。此时断然不会再与吐蕃交恶,吐蕃使者来京,求见你们母子,内阁为了做足门面,并消除吐蕃王的敌意,定然会下令将你们放出来。” “吐蕃使者若见到你们母子深居冷宫,过着比宫女太监还卑微的生活,折返回禀吐蕃王的话,吐蕃必会以此为借口,进犯南境。届时,大燕两头受袭,必然得不偿失。因此,内阁在吐蕃使节团到达京城后,肯定是第一时间将你们母子放出。” “而你若走出了冷宫,便可借着吐蕃的“威慑”,伺机复出朝堂。对吗?” 当年,吉娜母子因为舆图之案被废黜后,便囚于冷宫。 此事吐蕃王不可能不知,但忌惮于皇帝萧天河当年的威势,也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萧天河昏迷,不能理政,大权旁落于太子和离王等内阁之人手中。 而这些人俨然不具备萧天河给到吐蕃的“压力”,吐蕃王这时遣使来朝,美其名曰探视自己的爱女和外甥。若见到吉娜母子还是身处冷宫,没了萧天河的钳制,就必然会大发雷霆,甚至趁着大燕对突厥用兵,首尾难顾之际,进犯南境。 内阁为了阻止对方借题发挥,放出吉娜母子也是不得不做的权宜之计。 原本,元博让吉娜修书回吐蕃,也正是要利用这点微妙关系,迫使内阁放出母子二人。 只是,遇上突厥人指名要他出使云州,这才稍稍搁置。 没想到,吉娜母子倒是通透,自己已经完成了这一动作。 闻言,萧笙脸色微变,有些不自然道:“先生,这...” 元博果断打断了他,“行了,为师和你说这些,并非要怪罪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坦诚。你当众喊我先生,不外乎是要向红衣人和张风晓说明一点。那就是,本座已然是你的人,对吗?陛下昏迷,能否醒转复出理政,无法确定。虽有太子监国,但你本就不甘平庸,也想试试能不能从他手中夺得这个储君之位。而外人若得知你我师徒的关系,必然会认为我已投入你麾下。” “如此一来,本座即便不想站边,别人也会认为我已选择拥护你上位。你此番作为有两大用意,一来是让众人知道本座是你的人,二来也是为了迫使为师不得不站在你那边。” 元博与萧笙的师徒关系,本是个秘密。 如今被萧笙曝光,传出去以后,大家伙肯定会先入为主的认为,元博已经投靠了有吐蕃背景的二皇子。 那么,不论结果是不是,元博都难以再解释清楚。 最终选择站边,也只能站在萧笙一侧。 听此,萧笙顿然语塞,愣在当场。 在他的预想中,曝出他与元博的关系之后,必会引起元博的猜忌和怀疑。 但终究是没有想到,对方竟能透析得如此缜密、清晰。 元博看他那样子,再次轻笑,“你刚刚走出冷宫,便迫不及待地求来这传信的机会。除了要逐步彰显你的勤奋之外,也有暗中查看本座到底有没有实质做你师父的本事,是与不是?” 萧笙脸色阴晴,颇有汗颜道:“先生睿智,学生自认拜服。若说此前拜师,乃是遵从母亲的意愿为大。如今,学生已是甘愿诚服。还望先生能海涵,莫要记怪。” 元博呵呵一笑,给了萧笙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也不再多言。 加快速度,向云州城而去。 正在这时,远处的云州城却蓦然突起一道冲天火光,东城门竟在眨眼之间轰然倒塌。 紧接着,又传来无数剧烈的炸响,震裂声响彻了此时蒙蒙的夜空。 不多时,狭长的云州要塞,已然变作了一道火墙。 元博大惊,紧急勒住了马缰,目光闪烁不已。 一息之后,像是联想到了什么,转头对萧笙说道:“坏了。赶紧回去!” 说完,便调转马头,返回了关中军大营。 回到大营门外时。 韩商三人还未散去,红衣人与张风晓也已走出了大帐,正远望着云州大火注目,各有所思的神色。 元博下马,正色道:“韩商,即刻带白羽卫入城,疏散百姓,尽量救火,将损失降到最低。崔三,你一同前去,命城中铁面官尽数退出,不得有误。” 二人当即领命而去。 而在元博看向张余时,还未说话。 张风晓已然抢先道:“渔儿,你跟为父来,有话和你说。” 说着,也不管张余答不答应,向元博投去一个眼神后,便返回了大帐。 元博面上毫无波澜,对张余说道:“你去吧!张侯爷是怕本座给你委派任务,故此借口唤你。也是护短之心,无可厚非。你不必去云州,见过侯爷之后,本座对你另有指派。” 张余迟疑了半分,倒也点头,走向了大帐。 “二皇子不是来历练的吗?那你便随韩商的队伍同去吧,记住,尽量疏散难民。且不可与格尼的部队产生纠纷,切记!”最后,元博转头对萧笙说道。 萧笙并未犹豫,转头,便策马追赶韩商而去。 在萧笙看来,能救助城中难民,是他收拢民心,在内阁中建立功绩的时候,断然不会犹豫、拒绝。 元博这才瞄了红衣人一眼,示意对方借一步说话。 红衣人走到一边后,笑道:“金面首座有何事?” 元博正襟道:“此前你手下之人来报,说库房已空。想必说的是云州的军械库吧?云州乃边关要塞,地位举足轻重。若说在大燕的诸多城池中,有哪座城可以配备火药库,那么云州必在其中。” “你说的没错,但然后呢?” “军械库空了,定然是此前阿史那占领之时,将库中的火药都搬走了。并隐藏于城中各处,他此番败走,不愿将城池原封不动地送回。便命令死士,引燃了火药。城中炸响,便是由此而来。” 红衣人笑着,抬手示意元博继续说下去。 “而你一入城中,便命红衣人暗查军械库。恐怕也想将其中的火药据为己有,但你并非是要阻止这批军械落入突厥人手中。而是想另做他用,若本座没有猜错,即便阿史那不炸城,你也会炸,对吗?” “哦?我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云州已经沦陷,不论是落入阿史那还是格尼手中,时间越久就越难收复。炸城既可削弱云州的城防,方便日后收复。又可嫁祸于突厥人,引起朝廷和各大臣民的愤怒,有利于军民团结。为你背后的主人到时振臂一呼,举兵突厥,早做基础。” 红衣人闻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了两下手掌,道:“金面首座还真是想象力丰富,但这都是你个人的猜测。哪里当得真?本座身为刑部暗卫首领,忠于朝廷,岂会做出此等损害城防之事?你也看到了,此乃阿史那的死士所为。云州城之毁,要算也要算到突厥人身上。” 元博冷哼,“你背后之人是谁?是不是太子?” 红衣人却是笑而不语,挥袖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后,方才转身侧头道:“对了。朝廷下了召回令,命你我两日回京复命。金面首座与其有心思在此胡乱猜测,还不如想想回去以后,该如何对内阁解释。公主被娜妮亚掳走,你可是有失职之责。” 说完便不再留步。 令元博心中深沉不已,拳头微微握紧。 第212章 回京,车震... 天亮后。 白羽兵的大帐中,一夜没睡的元博显得有些疲惫,但犹在强行提振着精神。 前往云州灭火并救助灾民的韩商等人已经折返,也都颇显疲态。 元博首先对萧笙吩咐道:“二皇子殿下,你受命内阁而来,身为钦差,随行的队伍想必也带着不少辎重吧?此番,乃是你建功的大好时机,将你队中的物资交出,赈济给云州灾民,可使你获得一定口碑与威望。赶紧去办吧,务必亲力亲为。” 萧笙本就是为了复出朝廷而寻找契机而来,元博此番建议,倒也正中他心中所想,当下并未犹豫,立马就点头去办。 他已被软禁十余年,朝廷的权贵大多已将他淡忘,且因为当年的舆图案在百姓中颇受非议。 若能全力救助灾民,倒也能让他挽回一些“颓势”,毕竟不论是太子,还是仍未现身的五皇子萧永,根基都比他雄厚太多。 萧笙走后。 元博像是换了一副心态,转头立马就对韩商说道:“韩商,白羽兵的辎重已在与娜妮亚的战斗中消耗殆尽。但你入张风晓营中后,想必也得到了他的一些资助。现在,你将仅余的物资也都拿去赈济灾民吧。但有一点不同的是,你要打着白羽兵的旗号,弱化朝廷的影响。” “记住一点,务求让受惠的百姓都知道,是我们白羽兵帮助了他们。至于,是不是朝廷指派,我们则无需强调。可知?” 韩商并非木讷,没有寻思多久,便明白了元博如此安排的用意,也是转身离去。 二皇子萧笙有吐蕃背景,此次趁着皇帝昏迷,已然得以走出了冷宫。 而他那位惊才的母亲并非寻常妇孺,深知混迹朝堂,逐鹿大位,除了要摆弄权术,夺得权柄之外,获得民心所向也是一大关键。 这才会设法让萧笙辗转至云州,传达内阁对元博与红衣人的召回令。 传信只是其次,真正要做的是,让萧笙重新出现在公众的视野,宣示他的复出。 如果还能有所作为,笼络人心,那便是更加乐见于此了。 再看太子萧坚。 他先是用计令萧玥儿自愿前来云州,又联合红衣人行暗下之事,企图以萧玥儿之死,转移民众对他应对突厥进犯不力的焦点。 以此激化民愤,凝聚军心。 云州城此时被炸毁了大半,不论是落入格尼还是阿史那手中,想要短时间内恢复城防,都已不可能。 换言之,云州失去了城防,朝廷想要收复,便容易得多。 来日,太子只需再次集结兵力进攻云州,格尼的守军必然难以抵挡。 而太子若成功收复云州,不仅可以“功过相抵”,淡化他应对突厥不力的弱势,更会获得云州军民的拥护。 最后的五皇子萧永,虽然迟迟不见其人,也不见有丝毫动作。 但谁也无法保证,皇后上官瑛与赵白眉在背后,为他筹谋了什么,建立了什么样的优势。 元博总有种感觉,萧永与另外两个帝位的竞争者,侧重点有所不同。 太子与萧笙的“主战场”此时已经明了,他们的重点放在民心与各部军中,而萧永则似乎更倾向于对士族权贵的拉拢。 但三者不论是谁,在元博看来,都绝非是真正可以依靠的“靠山”。 只有自己能成为自己的“靠山”,方才是最为稳固的。 因此,让韩商以白羽卫的名义全力赈济云州灾民,在百姓心中建立一个正义的形象,同时弱化灾民对朝廷的归属感,便是元博建立自己势力基础的第一步。 若在云州腹地,百姓心中只知白羽卫乃天降之师,而非朝廷赈济有功,那俨然是求之不得的。 如此,即便以后朝廷格局如何变化,元博都尚有一线底牌。 简单来说就是,不仅是太子和萧笙想要夺取民心,元博亦同。 顿了顿后,元博看向张余,“小渔儿,此次本座回京,身上负有失职之罪,毕竟公主在我手中被掳走。此去,吉凶难测,谁也不知道内阁会如何处理此事。想必...张侯爷并不同意你与我一道回京吧?” 张余抬手道:“他...确有让我留在云州的想法,但属下自然不会听他的。” “不,你要听!” 元博却是反对道:“你听从张侯爷的建议,就留在云州。云州之急,实际上已经解除。格尼虽占据了云州,但他的最终目的是在阿史那身上,朝廷想夺回云州,易如反掌。你留在云州跟着张侯爷,不出意外的话,他不日便会连同格尼发兵燕州,覆灭阿史那。我要你留下,伺机查清公主身在云州何处。” 张余听此,得知元博留下她另有打算,也不作犹豫,便点头应允下来。 而后,元博看向崔三,道:“泰库醒了吗?伤势如何?” 崔三回道:“伤势已无碍,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没醒,我让军医给他加重了些药,使之保持昏睡。以免他苏醒后发现自己被俘,继而徒生枝节。” 元博点点头,“好!晚些时候,你安排他与格尼见一面。之后,交由张余看管。等到格尼按照约定,除去阿史那后,再将他送回。” 崔三应是。 “还有...那个人呢?” 元博有些隐晦道。 崔三和张余自然是知道他指的是谁,对视一眼后,回道:“我们赶到后,许大寨主担忧你的安危,说是入城寻找你去了。这时,还没有回来。” 元博皱了皱眉,心道:这小妮子这么关心我? 云州城此时大火,爆炸声仍在持续。 不过,元博倒也不会担心许君卿的安全。 此女做了多年山贼,颇有心思,自保倒是不成问题,也就未再多问。 “好吧!你们先各自回去休息,两日后崔三与我回京。小渔儿,你留在张侯爷身边伺机而动即可。” 元博摆了摆手。 崔、张二人再次应是,随后退出大帐。 两日后。 元博带着韩商等人开始启程回京,沿途拉着一条长长的队伍。 来时带着五千白羽卫,经历与三千突厥骑兵一战,加上配合张风晓攻城时的折损,只剩下不足四千人。 但见过沙场的将士,战斗力远比在校场训练要显著增强得多。 幸存的将士早已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都已附带一层杀伐之气,渐显精锐之风。 马车上,元博与归来的许君卿同坐。 两人经历伏龙山那次的“邂逅”后,感情迅速升温,早已没了之前的那层窗户纸。 而不可否认的是,元寺丞对许大寨主还是蛮有感觉的。 许君卿躺在车厢座上,用头枕着元博的大腿,两眼冒着丝丝情意,用手撩拨着元博脸上的金色面具,柔声道:“哎!你什么时候能摘下这个面具?你总是带着它,让我感觉像是和另外一个人相恋似的。” “还有...他日,若公主知道你还活着,而且跟了她一路,却并未表明身份。她会不会因此恨你?要是她因爱而生恨,你怎么办?” 元博微微一笑,“适当的时候会摘下,但现在也可以,只要不被人发现。” 说着,他便动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了真容。 却是选择性的忽略掉萧玥儿的问题。 这辆马车乃是萧笙来云州时乘坐的,当朝皇子的车驾规格,自然少不了豪华。 车辆由名贵的楠木制成,极为奢侈,而且车厢门是对开的木门,并非寻常人家的那种只是用一张帘布垂着,拥有一定的私密性。 故此,元博此时摘 而萧笙为了显示自己尊师重道,倒是把这辆车留给了元博乘坐。 “哎呀!你明知道人家不是这个意思...人家是说...你什么时候能以真面目示人,不在外人面前掩饰。” 许君卿用撒娇的语气说道,脸上羞羞的。 看这样子,似乎是想要名分。 靖媛郡主配大理寺金面首座,倒也是门当户对。 听此,元博笑而不语,目光落在她精致的面庞上,微微有些看呆了。 萧玥儿与许君卿,无可否认都是绝色之流。 但两者之间给人的既视感,却是大相径庭。 萧玥儿属于那种刁蛮可爱型,令人欲罢不能。 而许大寨主则在那种基础上,多了一层“知性美”。 可以简单理解为,受过市井洗礼的许君卿更加的贴地气,也更加让人“可望而可及”。 四目相对,许君卿望着元博炽热的目光,忽而感觉有些不对。 他怎么老盯着人家的胸看? 许君卿顿时更加羞涩,用手挡了挡胸前的“鸿沟”,佯装怒气道:“你看人家哪里...登徒浪子...” 元博一笑,假意正襟道:“吾乃君子也,但你既然非得给本座冠名,那今日便做一回浪子吧。来,让我摸一下...” 下一刻,咸猪手便开始出动。 许君卿“极力反抗”,“我不要,你走开...” “...” 这时候,在车前不远处领路的几名年轻白羽兵,很明显察觉到了车厢在摇动,便状若懵懂的问了排在最前的韩商一句:“统领,首座大人的车驾好像在震动,会不会有什么事?” 韩商回头一望,自然是有所了解,若有所指地笑道:“车震动的原因有很多,但照此情形,应该不是因为颠簸。你们几个处了相好之后,就自然明白了。” 那几名年轻的白羽卫面面相觑,单纯的样子:“处了相好之后,坐车...车就会震动?这显然不符合常理啊?统领,给解释一下呗...” 却见韩商已经很识趣地加快了些速度,稍稍远离元博的车驾,并让守卫的白羽卫也跟着远离一些。 第213章 元博的怀疑,太子的罪己诏 内阁召回元博,但并未设下期限。 故此,元博乐得清闲,带着队伍不紧不慢地赶回京城,沿途花了近二十天的时间。 进入京城地界以后,内阁派来了一个传令官,言称要萧笙和红衣人先行一步进宫,却只字未提元博。 换言之,元博仍可按照自己的意思,忙里偷闲。 不过,随着萧笙和红艺人的离开,让元博莫名感到了一丝诧异,倒也没了那种慢条斯理的闲情。 临近入城的间隙,元博召来了韩商和崔三,一一吩咐道:“韩商,塔鲁交由你手,你务必亲自看管。不可让事外之人接触他,并严守他还活着的消息。另外,白羽兵的操练必须加快,三万白羽兵你分批操练,按照本座之前定下的规则。我要白羽兵团在最快的时间,战斗力全部跃升。” “崔三,本座之前传书交代你的事,要尽快办好。严查京畿六部所有的档案室,找出近三十年来,朝廷所有方姓权贵的底细,要事无巨细,不可放过任何一丝遗漏。此事关乎重要,塔鲁那位神秘母亲的背景恐怕牵涉重大。” 二人应是,随即各自带队离开。 元博随后看向扮成铁面官的许君卿,深沉接道:“内阁在此间隙,竟先召见了萧笙与红衣人。这点信号有些诡异,他们只字未提我这个把公主弄丢的罪臣,却先把另外不关事的人叫了去。恐怕另有考虑,不可不防。” “但总而言之,公主的被俘肯定要有人来担责。如果不是我,那必然就是太子。太子此番弄巧成拙,可能会就此失势。而这一系列事件的起始,都源自于上官锦手中那卷神秘的名册。要想彻底理清所有谜团,必先从上官锦入手。” “目前,我们已知上官锦可能落入了离王手中。而离王在京中本无根基,他若得到了上官锦,便只能将之藏在他的落脚之处。上官锦从崔三手上被“骗走”之时,离王当时就住在城外的行宫。也就是说,上官锦此时仍有可能身在行宫的某处密室中。” “现在,行宫住的是朱王萧胜昊的家眷。君卿,你作为萧胜昊的义女,也属家眷之流。我想要你回到行宫,暗中将行宫翻个底朝天。若上官锦真在行宫中,务必将他找出。” 许君卿听后,点了点头,“那你呢?” “我心中有些不切实际的疑问,要去找先生求一下解答。” “你要去见义父?他已入内阁,恐怕这时候应该在宫中。” “那倒未必!” 元博隐晦一笑,而后便不再多言,催促许君卿返回西郊行宫。 入城以后。 元博并未立即前往万宗德的府邸,而是先去了刑部大门外的一间茶楼。 金面人的形象太过于招摇,于是,他便在途中换了一身行头,改头换面。 来到茶楼的一间雅座坐下后,元博随意点了一道茶和小点心,又让茶楼的小二去刑部传了一封信。 片刻后,一身鲜红衣裙,寻常大家闺秀打扮的薛芸姝便出现在茶楼内,挨着元博的雅座,背对背坐着。 元博这才轻声开口道:“事情有何进展?” 离京之前,他不仅将薛大小姐任命为了铁面官,而且还暗中有所交代。 薛芸姝状若自然地喝着茶,隐晦回道:“不太顺利,关键性的信息还未到手。” “不应该吧?你父亲乃是刑部尚书,掌管整个刑部。刑部吏员大多都会对你礼敬三分,让你暗查红衣人的底细,应该不难办到才对。” “大人是在说笑吗?吾父自然是深知红衣大判官的底细,但下官总不能直接去问。问了父亲,他也不会说,反而会引来怀疑。我只能依靠自己的能力暗查...” “那总该有些消息才对。” “有!但并不重要,说出来可能你早就知晓,无谓多说一次。” “那本座离京之后,京城都发生了什么大事?寺卿万宗德的行踪如何?” “这两月京城所发生之事,我已整理成册,交入了甲字号档案库。大人若想得知,可前去翻阅,此番不好在此处详谈。至于寺卿,你离开后,他就大病了一场,已月半没有入宫议政。” 听此,元博瞳孔一缩,像是预示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也不再回复薛芸姝的话,起身丢下一锭碎银,当作付了茶楼的帐后,便匆匆离开。 一刻钟后。 元博重新换上金面人的行头,出现在万宗德的府邸前。 敲门之后,也不做通传,一句有要事求见寺卿,也不管万府的管家阻拦,就直接闯入万宗德的寝室。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此时的万宗德定然不在府中,所谓的称病也必然是托辞。 但刚走到寝室门口,房门却自己开了,只见万宗德在一名侍女的搀扶下跨出房门,此时看上去有些精神不佳,嘴唇泛白。 身后,还跟着一名背着药箱的大夫。 见此,元博大感惊讶,难以置信地望着万宗德,一时难以启齿。 万宗德见他走来,倒也是一愣,而后挥手摒退了左右,又折返回房中坐下,并示意元博走进来。 两人围着房中的圆桌坐下,没有外人在场,万宗德也不必掩饰,直言道:“你这才刚回来,就私闯本官的府邸?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说吧,有何事?” 万宗德一身整齐的二品官服,看样子是要出门的样子。 元博目光微闪道:“先生莫要见怪,学生回来听闻先生已卧病月余,心中急切,故而想来看看。有些鲁莽,还请先生莫要介意。” “哼!真是为此?怕是你另有怀疑吧?” “先生是哪里的话?但说起来,倒也令学生匪夷所思。先生本就是习武之人,身体较之常人要好得多,怎么突然卧病在家?” 万宗德轻轻一哼道:“你这是明知故问,为师虽是习武之人,但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再者,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幽州之时,为师就中了毒。” 说着,他便撩起自己手腕,露出了手脉上的黑线。 皇帝在幽州遇刺之时,凶手先是毒倒了万宗德,继而发动萧胜昊死尸身上的机关试图“杀人”。 因此,万宗德身上有余毒,这点元博是知道,也得到过司空小小的证明。 但过了数月,这毒竟然还没有解除? 而万宗德卧病竟然是真的? 并非元博心中所想? 元博心中深沉,脸色闪烁不定。 顿了顿,元博这才躬手道:“那先生既然身体抱恙,本该在家中休息才对。但看你现在这身打扮,是要进宫的意思?” 万宗德叹了一口气,“还不是因为你的事?此前宫中来人说,你在云州将公主弄丢了。内阁对你这个金面首座的处置举棋不定,这不是一定要本官入宫吗?” 元博目光一转,“原来如此,是学生不才,让先生烦心了。既是因为学生让先生劳动,那便让学生送先生入宫吧。正好...学生有关于刑部红衣人的隐秘信息要告知先生,路上可说。” 说着,便起身扶起了万宗德。 而在说到“红衣人”这三个字时,元博的目光紧紧锁在万宗德的身上。 万宗德却是轻笑,一副淡然的神情,面上波澜不惊,“那就走吧!” 两人出了万府,同坐一辆马车前往宫中。 途中。 元博将此去云州的一路见闻,以及与格尼的交易,都跟万宗德说了一遍。 当然,涉及伏龙山和塔鲁,以及那个神秘巨人的事情,被他选择性的隐瞒。 万宗德一路听着,却只是一阵“嗯”声,并未有过多的表态。 快到皇宫门口,元博说完话,正期待万宗德会回应些什么时,却见马车忽然停止,像是有人拦住了去路。 而万宗德刚想说话,见此情形,倒也是戛然闭嘴。 车外传入了马夫的声音: “禀寺卿,刑部的红衣人求见。说有要事...” 闻此,元博脸上一愕,顿时狐疑起来。 红衣人? 他不是正在军机阁中,被众官员召见吗? 难道说,内阁对公主被俘,云州城毁的事件已有定论? 万宗德应了一声,随后便要起身出去。 元博却拦了一下,“先生身体抱恙,不如让学生前去见见那红衣人?” 万宗德皱了皱眉,倒也没有阻止。 元博走出车厢,见到迎面也有一辆马车,车旁跟着几名红衣卫,倒还真是红衣人的车驾。 “寺卿身体不适,不宜起身相见。红衣首座有何要事,与我说即可。” 元博沉声道,目光锁定在红衣人的车厢处。 话声刚落,红衣人的声音便从对面的车厢传出:“金面首座也在?那便是最好不过,说起来,这道诏书也关你的事。来人,将诏书交予金面首座。” 说着,一只手便伸出了车厢外,手里抓着一卷宫廷圣旨。 一名红衣人正想接过,并转手于元博。 却听元博阻止道:“等等,既然是内阁的旨意。红衣首座代为通传,理应现身相见。为何止步于车内?这未免有失交代!” 车厢中的红衣人一笑,倒也没有多言,便走出了车厢外。 站在车头,与元博面对着面。 而后,将手中的卷轴扔了过来。 元博接过,视线却从未在红衣人的身上抽离。 “可以了吗?” 红衣人说道,又与元博对视了半分,这才笑着坐回车厢,命人策马离去。 元博心中狐疑万分,一副满腹心事,又显然难以置信的样子。 下一刻。 当他缓缓打开手中的卷轴,一看之后,则更加震惊,那居然是一封太子萧坚的罪己诏,并指名要元博公之于众。 第214章 自囚东宫 元博没有进城之前,内阁只召见萧笙和红衣人,这个举动早就让他猜到了猫腻。 公主被俘一事,可大可小。 最好的情况是,内阁将所有的罪责都归结于突厥人,因而将此事淡化。 设法与突厥人谈判,救回公主便是。 最坏的情况,则不外乎内阁不仅要将罪责推给突厥人,也会对元博这个负责拱卫公主安全的“使官”一并处置。 但最终内阁只是召见了萧笙和红衣人,对元博这个原则上负主要责任的“使官”只字未提。 一开始,元博以为内阁不处置他,是另有原因。 例如说,将罪责东引,施加到太子萧坚的身上。 深思过后,又觉不对。 太子与红衣人沆瀣一气,本就打算要以萧玥儿为代价,促成自己心中的大计。 也就是说,萧玥儿的被俘或者被杀,都是可以预见的。 那么,太子应该早就想好了对策,内阁官员再怎么祸水东引,他都不应该有事才对。 因为,本就是他主导了萧玥儿的事情,事先肯定做到了掩饰和对策。 内阁官员应该找不到对太子“逼宫”的借口。 结果却是,太子下了罪己诏? 这俨然不符合常理,谁因为萧玥儿被俘之事获罪都有可能。 唯独是太子,元博眼下觉得毫无可能。 回到车厢中,元博凝重之色,将内阁的旨意交给万宗德,沉声道:“先生,太子居然下了罪己诏,声称他会为公主被俘一事担责,并承认他本就属意公主去突厥送死...” 万宗德眉目一寒,从元博手中接过那份罪己诏,目光扫过后,面色阴沉不定。 严格来说,万宗德任职国子监时,也教导过萧坚。 萧坚从本质上,也是万宗德的学生,元博的师兄弟。 这层关系,让元博一度以为,皇帝此时昏迷,一旦无法醒来,朝中三子夺嫡,万宗德若一定要选一人拥护的话,肯定会选择这位太子。 而太子素来也是极为看重万宗德,刚刚获得监国之权时,转眼就将万宗德拉入了内阁。 由此,可见一斑。 可是,看万宗德此时的表现,却似乎刚刚得知萧坚要以公主为代价,痛击突厥之事。 萧坚勾结红衣人,想暗中牺牲公主之前,没有告知万宗德? 或者说,万宗德与太子之间,根本就没有形成“结盟”的关系? 想想倒也有些令人费解之处,万宗德若已经成为了太子一党的人,在太子动用关中军亲征之时,万宗德早就应该阻止。 但最终却选择了沉默... 这一丝隐晦的关系,更让此时的元博有些难以理清。 “先生,前往云州的途中,红衣人承认确有受了太子的指派,要以公主之死为代价,运筹收复燕云二州之事。但此事绝密,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才对。那么,太子为何还要下罪己诏?” 元博疑问道。 言下之意,内阁之人是如何得知此事,并逼迫太子下的罪己诏? 万宗德缓缓收起手中的卷轴,道:“红衣人承认?亲口对你说的?他说他是太子之人?” 闻言,元博先是一愣,语塞了半分,这才回道:“并非如此,但他有默认的意思。而内阁之人竟然也知道了此事,太子不会蠢到自己揭穿自己的阴谋,除非是红衣人向内阁之人告密。但红衣人本就是太子之人,又怎会...” 说着说着,元博恍然警醒,自己就推翻了自己猜测,震惊道:“除非学生猜错了,红衣人根本就不是太子的人...” 万宗德冷哼了一声:“你出发之前,为师如何交代于你?你看到的,有可能并非事实。你认定的,也有可能是假的。而你最终还是无法体会,沦为了他人的工具。” 元博顿感无言以对。 因为若红衣人不是太子萧坚的人,也是他将萧玥儿的事曝出来的,那么萧坚此时被迫下的罪己诏,元博就应付最主要的责任。 当中似乎牵涉了一条毒计,而元博则沦为了“除去”太子的工具。 “走吧!去见见太子。” 万宗德瞄了元博一眼,露出一眼意味深长的笑容。 两人入宫,来到军机阁外之时。 正好遇见萧坚从里面走出,两人便一同过去喊了声“太子殿下”。 而此时的萧坚已然脱下了“四爪蟒袍”,只穿着一身白衣,像是个被废黜的罪臣模样。 不过,倒也仍显镇定,见到元博师徒二人行礼,赶紧出手拦住道:“先生与金面首座不必多礼,孤如今是戴罪之身,不尊也罢!” 万宗德道:“殿下言重了。老臣深知殿下的秉性,殿下对公主爱护有加,断然不会表里不一,对公主私加暗害。定是有人故意栽赃,老臣便是豁出这条老命,也要设法为殿下周旋。” 萧坚一叹,摇了摇头,却是回头向军机阁大殿看了看,轻笑道:“内阁召见,先生还是去议事吧。孤由金面首座陪同,返回东宫即可。” 说完,盯了元博一眼,向一侧走去。 万宗德随后也转头看了看元博,正色道:“你随太子而去,加派铁面官守卫东宫。” 元博应是。 军机阁大殿距离东宫有一段距离,两人并肩而行,一路都沉默着。 来到东宫大门时,萧坚这才止身,开口道:“听刑部的红衣人说,是你洞穿了孤试图谋害玥儿的阴谋?” 元博犹豫半分,似乎心有挣扎,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而事实上,他却是在离王给萧玥儿的信中察觉到的。 萧坚苦笑了一声,“好吧!但孤还是想问一句,万寺卿信孤不会行此阴险之事,而你是否又会信他?” 元博沉默,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罢了!孤已下了罪己诏,此事便算了结,也无谓在追究谁对谁错。重要的是,要将玥儿安全地带回来。今日过后,孤便会自囚东宫。父皇不醒,孤则誓不复出。玥儿之事,就只能靠你和先生了。” “太子要自囚东宫?” 萧坚点了点头,“也只有如此,才可堵住内阁那些人的嘴。毕竟,孤现在要背着一个弑妹的罪名。而孤这个太子之位,怕也已经名存实亡。只差父皇醒来,一纸诏书废黜而已。但孤仍是希望玥儿能平安,你将她带回来。此生,莫要负她。不然,孤便是化作了厉鬼,也饶不过你。” 他说到最后,语气渐渐变冷。 元博心头一震。 什么叫此生莫要负她? 萧坚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他知道元博的身份,以及元博与萧玥儿的地下情? 这怎么可能? 萧坚说完,又给了元博一个难以意味的眼神,而后走进了东宫。 元博刚想叫住他,这时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 “可是大理寺的金面首座?皇后有请!” 第215章 元博的运筹妙计 来人正是德福,宫廷掌印太监,本是皇帝的心腹。 实则早已暗投了皇后一党,如今唯皇后是尊。 萧坚进入东宫自囚前的那句话,似乎已然洞悉了元博的真实身份。 那到底是谁向他透露出了隐秘? 许君卿与太子并无联系,是她泄密的可能性并不大。 更不会是张余与崔三,此二人对元博忠心之至,断然不会暗中行此之事。 赵白眉与皇后更加不可能,向萧坚透露元博的身份对他们豪无益处,他们不会做出徒劳无功之举。 那么,剩下的便只有是万宗德了。 而万宗德透露信息的目的又是什么? 元博无奈苦笑,转头望了德福一眼,淡然道:“带路!” 之后,便跟随对方而去。 上官瑛此时召见并不意外,元博甚至可以预料到她的用意。 片刻后,来到皇后大殿中。 同样是摒退左右,上官瑛坐在主位上,身前垂下一道珠帘。 赵白眉则还是一副老太监的模样,站在珠帘之前,此时正一脸肃然地盯着元博看。 稍微不同的是,上官瑛的身侧还站着一个人影,珠帘垂幕之下,却也看不清容颜。 元博走过去,佯装谦卑,喊了一声皇后,却没有行大礼。 上官瑛冷哼了一声,还未说话,她身旁的年轻男子已然开口怒斥道:“大胆奴才,见到当朝国母,竟然不行跪拜大礼,你是想杀头吗?” 宫廷的等级极为森严,在后宫,除了皇帝以外,便是这位皇后一言九鼎。 寻常人肯定不敢在上官瑛没有表态之前,就胡乱插嘴。 这人胆敢如此,而上官瑛见后,也并未出言斥责,只能说明两人关系匪浅。 毫无疑问,此人便是上官瑛的嫡子,早早就被封了亲王,并就藩的吴王萧永。 上官瑛成为国母以后,就萧永一个孩子,自然对之尤为宠溺。 也就只有她这位恃宠的嫡子,敢当着上官瑛的面抢过话锋。 说话的同时,萧永走出了珠帘之外。 乍看之下,此子倒是颇为俊朗,英气勃发,穿着一身亲王蟒袍,脸上居傲十足,藐视的神色,极具优越感。 同为亲王,他与离王萧天云又略有不同,权势不同,身上的蟒袍也不同。 萧天云乃是先帝亲封,年轻时颇具将才,素有战功,与萧永的“子凭母贵”多了一份潜在的威望。 元博也盯了萧永一眼,不卑不亢道:“吴王殿下喊微臣奴才,不知是殿下自己的意思,还是皇后的意思?若微臣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是盟友才对。皇后乃是胸襟宽广之人,既是私下见面,又岂会在意此等缛节?” 萧永一听,眼神淡漠,再次怒斥道:“盟友?你一介武夫,见不得光的暗卫,连以真面目示人的资格都没有,还妄称能成为我们的盟友?当真是不知好歹,本王就问你一句,你跪不跪?” 元博却是冷笑,反而将自己的身板挺得更直。 萧永脸上一怒,“狗奴才,居然敢忤逆?” 说着,便直冲过来,扬起手便一个巴掌打过来。 在这间隙,元博倒是巍然不动,既不闪躲,也不出手阻拦,似有笃定萧永不会真的敢打,或者上官瑛与赵白眉会出声阻止的样子。 果不其然! 萧永的手在即将打到元博脸上时,戛然而止。 意外的是,并非其余两人阻止,而是萧永自己停下了手。 下一刻。 萧永换上了一副颇具赞赏的脸色,收回手,轻笑道:“好!大理寺的金面首座果然有些胆识,并非欺软怕硬之辈。但仅凭胆识便想成为吾等的盟友,显然还不够。而且你所做之事,也有悖盟友之约。” 说完,便转身回到了上官瑛身边。 元博仍是冷笑,笑而不语。 这时候,上官瑛依旧沉默,赵白眉却是开口了:“吴王说你行有悖盟约之事,你就不想解释一下?” 元博这才回道:“禀师尊,不知弟子行了何事有悖盟约?” 既是在赵白眉面前,想必萧永也已然得知他的真实身份,此番倒也明着喊赵白眉“师尊”。 赵白眉冷冷道:“故意装傻?为师可听说了,那孽子萧笙公然在云州喊你先生,你是有暗中辅佐他,与为师对抗的意思?当初,为师同意让你留她们母子一命,是为了扳倒太子。如今太子失势,此子已然无用,你早就该在云州将之除去。为何还将之带回京城?” “此番作为,岂非有悖为师与皇后的盟约?” 元博早知此事必然难以逃脱赵白眉的眼线,必遭其责问。 且不谈太子因何真实原因被迫下了罪己诏,他既已失势,恐再难有出头之日。 那么,萧笙便再无利用的价值,在赵白眉等人眼中,便急需除之后快。 元博留之回到京城,就显得有些“异心”的迹象。 此时,元博却异常淡定,不紧不慢道:“师尊所言极是!不过话虽如此,但太子落败之后,吴王就可一路通途,登上大位?那倒也不尽然,离王萧天云仍在,且太子只是自囚东宫,仍顶着储君的名头,亦可产生阻滞。吴王就藩多年,且资历尚浅,在内阁朝中还不足以独当一面。在略有建树之前,如何能服众?” 赵白眉肃然道:“哦?你分析得如此透彻,但这与你留下萧笙有何关联?离王,为师自有办法对付,但这萧笙已然无用。” “非也!师尊大智若愚,未免有些当局者迷。萧笙非但有用,而且有大用。要想让吴王短时间内获得威望,并有所建树,便要善于利用,对比成优劣。萧笙被困冷宫数年,早已与朝廷时局格格不入。留着他,不成大碍。反倒可以利用他身后的吐蕃势力,为吴王所用。” “哦?你有什么想法?” “太子失势之后,朝中众多皇子,便只剩下萧笙与吴王能成新的储君人选。站在吐蕃人的角度,吐蕃王肯定会希望他这个外甥能登上大位,故此定会全力支持萧笙夺位。如果我们此时出手杀了萧笙,吐蕃必会进犯,于我们并无益处。还不如留着他,借助吐蕃的力量除去离王,最后再收拾他。届时,朝中只剩下吴王一人得势,大位岂非垂手可得?” “你的意思是,你留下萧笙性命,是为了对付离王?” “没错!太子自囚后,失去监国之权。离王独揽大权,萧笙想要夺位,定会认定离王为最大的障碍。我假意辅助萧笙,先利用他除去离王,而后卧底在其身边,暗中为吴王行方便之事,岂非更好?萧笙一旦此时身死,吐蕃借口犯境不说,也相当于为离王扫清了障碍,并不利己。还不如,让萧笙活着与离王争个你死我活,最后我们渔翁得利。” 赵白眉听后,目光流转,深沉不已。 元博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倒也令他深有同感。 事实亦是如此,太子之后,萧永想要上位,仍需过了离王那一关,而萧笙则显得不足为虑。 孰轻孰重,赵白眉老谋深算,不可能不知。 稍顿之后,赵白眉复而开口道:“你说得倒也有些道理,但萧笙有吐蕃王相助。若除去离王之后,他伺机坐大,我们岂非养虎为患?” 元博冷笑道:“这点,师尊尽管可以放心。萧笙坐大不了,有弟子在他身边蛊惑,他只会弄巧成拙。再者,他有吐蕃的背景,这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劣势。试想一下,朝廷百官岂会让一介外邦的“外甥”皇子上位?即便萧笙击败了离王,并在吐蕃的帮助下建功立业,内阁与朝廷百官也不会支持他。而吴王乃是嫡出之子,继承大位,更得人心。” 这话说完,不仅是赵白眉眼前一亮,就连萧永脸上也是显出喜色。 原以为元博收萧笙为徒,是对赵白眉有了异心。 但听此一说,却像是在为萧永着想,且想出的计谋还甚为精妙。 利用萧笙与其身后的吐蕃势力扳倒离王,萧永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坐收渔翁之利。而萧笙特殊的身份,使之难以得到朝廷百官的拥护。 最终皇帝一死,萧永自然就是大位的唯一人选。 赵白眉的目光变得缓和了不少,点头道:“徒儿心中所想,当真是如口中所说,并无异心?” 元博正襟道:“弟子自幼乃是师尊教导,并抚养长大。我是何等心性,你还不知?若我真有异心,早已曝出你的隐秘。” “好!吾徒儿能有此着想之心,也不枉为师对你一番栽培。你接下来,打算怎么诱导萧笙与离王相争?” “如今,朝廷形势微妙。较为迫切的,便是收复燕云二州。谁能主导夺取对突厥之战的胜利,便可居大功,获得民心所向。我需要皇后的配合,务求此战过后,离王与萧笙,乃至吐蕃都将被瓦解。” 一直沉默的上官瑛听此,说道:“你想让本宫如何相助?” 元博回道:“云州城已毁,正是朝廷击退突厥的大好时机。不出意外的话,内阁下一步便会再次集结兵力,命张风晓收复云州,便剿灭占据燕州的阿史那残部。我要皇后暗中推波助澜,促使朝廷让萧笙作为辎重官,支援大军作战。” 听此,上官瑛母子却对视一眼,露出了不解之色。 第216章 对比成优劣,元寺丞的大智慧 “你说什么?让萧笙去做大军的辎重官,岂非是将功劳转手于他?不行!这辎重官要做,也该是吾儿去做!” 上官瑛微微沉思后,立马拒绝道。 赵白眉此时却摆了摆手,“稍安勿躁,且听他说有何用意,再做决定。” 元博轻笑道:“皇后娘娘不必怕功劳被萧笙抢去,有微臣在他身边卧底,岂会让他有丝毫功名加身?但他若去做了这个辎重官,对我们有两个好处。” 上官瑛追问道:“什么好处?” “第一,萧笙随军出征,吐蕃王必会鼎力相助。皇后可运筹,伺机让吐蕃支援粮草给我大燕,且要狮子大开口。相当于用粮草换取萧笙的官位,不然便不给萧笙建功的机会。如此,吐蕃的大批粮草运到我军前线,其国内实力必然有所削弱。吐蕃国遭到削弱,岂非正是削弱了萧笙?” 元博缓缓道:“再者,此计若由吴王向内阁建言,内阁见有利可图,必会采纳。吴王也可趁此得到内阁的赏识,建立在百官心中的形象。第二,我会跟随萧笙前往前线运粮,暗中诱导他犯错,令他建功不成,反遭内阁责备。届时内阁震怒之下,必将之撤换,吴王便可随后顶上。” “如此,既变了个方式得到了吐蕃的粮草,又狠狠压制了萧笙,一举两得。萧笙以为自己有机会上位,肯定会极力争取,说动吐蕃王支持。而有了微臣的运筹,他肯定会处处碰壁。他表现得越糟糕,就越能体现随后顶上的吴王越贤明。何乐而不为?” 元博的这个计策既简单,又极为立竿见影。 先让吐蕃以大代价支持萧笙建功,然后由元博暗中使坏,诱导萧笙犯错,引来内阁的怒火。继而,便可顺势让萧永顶上,既夺了萧笙的职权,又得到了吐蕃支援的粮草。 萧笙表现越差,就越能突现萧永的才华。 对比之下,内阁显而易见,会知道谁更值得支持。 所谓的对比成优劣,便是此间。 两个大美女站在一起,姿色伯仲之间,你不会觉得有几多惊艳。 但若一个丑女和一个美女相对比之下,则会分明得多。 先给萧笙建功的机会,后再由萧永顶上,也是同理。 其中需要一个逆差极大的对比过程,优劣才会凸现。 赵白眉听后,却颇显狐疑道:“如你所说,此计倒也可行。但...离王呢?” 元博回道:“萧笙并非蠢材,他身为辎重官后,在弟子的运筹之下,若频频出错,就必会起疑。而到时,弟子便会祸水东引,将一切“错结”都指向离王,令二人互生嫌隙。萧笙不是个软柿子,一旦认定是离王在暗中对他使坏,必会联合吐蕃反击离王。” “二者纷争一起,不论最终谁胜谁败,都会是元气大伤,我们只管坐收渔利。” 先是故意留给萧笙机会,再暗中使坏,令萧永取而代之。 萧笙若起疑,便将祸水东引,指向离王萧天河。 二者相争,萧永背后坐收残局之利。 元博想出此计,不可不谓之奸诈。 但毫无疑问的是,听在赵白眉三人的耳朵里,乃是妙计,大有可为。 赵白眉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这么说来,你放过萧笙并非是有异心。反倒是早就想好了借刀杀人之计?” 元博并不否认,郑重点头。 赵白眉脸色喜形于色,大呼道:“好!果然是为师的好徒儿,那此事便按你所说去办。内阁下一步若要举兵收复燕云二州,则皇后必会极力推荐萧笙作为辎重官。而你这个二皇子的老师,从军随行辅佐,倒也合情合理。那么,你便早做准备。为师等你好消息,退吧!” 说完,便回头看看了珠帘后的上官瑛。 见上官瑛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元博表面上应了一声是,退出了皇后宫中。 元博才刚刚离开。 上官瑛便立马看向赵白眉,问道:“你就这么信任此人?这计策是他想出来的,能成之,亦可败之。他若是表面仍归附于我们,实则早有异心呢?” 赵白眉胸有成竹之色,淡然道:“无妨!即便他真是表里不一,也无碍大局。况且,老夫手中还有他最想知道的秘密。他纵然有异心,也不会此时反水。你可放心!” ...... 离开后宫。 元博直奔军机阁,一路上心中若有所思。 赵白眉果然会拿“萧笙”来说事,好在他一早便想好了说辞,倒也可以暂时稳住皇后一党。 而他口中所说的“妙计”,也会一力执行。 只要上官瑛能让萧笙当上这个辎重官,他便会按照自己所说的去办。 但...最终的受益者会不会是吴王萧永,那就不一定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在这一出三子夺嫡的戏码中,元博本就不想选择站边。 即便不得不选,他也会跳出那三个人之外,选择他自己! 赵白眉等人以为已经把控了全局,但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仍未可知。 来到门口时,正好见到内阁官员鱼贯而出,想必是会议已然结束。 万宗德身在其中,瞄见门外的元博后,便挥了挥手,示意他跟着,边走边开口道:“你将太子安全送回东宫了?” 元博微微躬身,“已经送到。” 相比于赵白眉这个师尊,元博对万宗德还是尤为敬重的,将之视为“义父”。 赵白眉与万宗德都对他有养育和教导之恩,但目前为止,万宗德还是对他极为看重,且爱护的。 反观赵白眉,虽表面也是对元博照顾有加,甚至暗中将天山派掌门传给元博。 但元博总有种感觉,若到危急时刻,赵白眉并不会在意他的生死,乃至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舍弃他。 两者的态度暗里分明,也让元博分别对待这两位“师尊”时,态度犹有不同。 万宗德点了点头,看似沉默。 元博目光流转,补了一句:“学生与太子分开前,他说了一句话,似乎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以及与公主的关系。是先生告诉他的?” 万宗德毫不否认,干脆道:“是的!太子宽厚仁德,陛下若不能醒来,由他继位,便是不二人选。为师将你的身份告知于他,便是有意让你辅佐。而太子素来开明,他若登基,必然会为你和公主赐婚。” 闻言,元博心中一暖。 “先生让我辅佐太子,是想让学生与公主能有所结果?” “不然呢?你十岁便开始跟着为师,你什么秉性,为师还不知道吗?你认定了公主,此生便不会放弃。为师此前让你有自知之明,乃是不想让你操之过急。眼下,便是机会。太子若登基,你与公主才有一线可能。” 元博心中一叹。 万宗德口中所说的“了解”,怕是针对元博的前身。 但他不知道的是,元博的脑中已换了一个灵魂。 对于萧玥儿的感情,如今也只是剩下所谓的前身“记忆”而已,已然并非忠贞不渝的状态。 但表面上,仍是感激道:“有劳先生挂心了,但姻缘之事本就难以料定,随缘便是。” 万宗德倒还以为他故作托辞,便轻笑道:“你便莫要假意看淡!本来突厥人指定让你护送公主前去,你该竭尽全力护她周全。而你却不慎,成了别人除去异己的工具,还犹未可知。” 元博皱眉道:“先生两次提到这个问题,那不知,学生到底成了谁的工具?” “哼!太子失势,谁幕后获利最大,你便是谁的工具!” “是皇后?” “你猜!好好想想!” 万宗德说完这话,便挥袖加快了脚步。 而元博内心踌躇不定,在他看来,万宗德那句“你猜”,俨然是否定皇后一党是最大的获利者。 那到底会是谁? 太子失势,幕后谁最开心? 第217章 潜在的受益者 或者说,太子自囚,谁的受益最大? 元博跟着万宗德回到万府,丫鬟上茶之后。 万宗德轻饮了一口茶,缓缓道:“有两件事!你弄丢了公主,内阁本想夺去你代寺卿之权,并贬为军卒。但被为师替你拦下,本来以为师一人之力不足以成事,但有个人却也帮了你。可知他是谁?” “先生请说!” “离王。” “离王?” 元博有些惊讶,但转瞬又觉得也是情理之中。 此前,离王将上官锦的府邸赠予元博,本就有私相拉拢的意图。 如今在内阁上替元博说话,也并不奇怪。 “这应该不是先生所说的两件事吧?” 元博虽弄丢了萧玥儿,但同时也设计引起了格尼的反叛,致使突厥内乱。 算是有功有过,万宗德与离王以此为说辞,让元博功过相抵,倒也不难替他免去处置。 万宗德轻笑,“云州城已毁,突厥内乱。反叛的格尼如今算是我们的半个盟友,有他出面对峙阿史那,燕云之乱已然看到了迅速平息的可能。这第一件事,便是朝廷已有意再次举兵收复失地,并痛击突厥。” 元博听后,一阵淡然。 若是他执掌内阁,也会趁此突厥生乱的契机,发兵收复燕云十三镇。 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第二件事呢?” 既是预知,元博便直接问起了第二件事。 万宗德却道:“此次出征,你可知何人为主帅?” 元博不知万宗德会提及此,但仍是不厌其烦地回道:“大概率会是张风晓。张风晓本就是朝中大将,素有军功,知兵善战。算上此前兵部招募的额外十五万兵,关中军本部,加上格尼的叛军,足以围困躲在燕州城的阿史那残部。而求近不求远,与其再另寻主将,不如就直接启用张风晓。” 万宗德却是摇头道:“张风晓确实还会被重用,但他并非主将。这一次,离王打算再披战甲,亲自领兵出征,内阁已经同意。” 元博一愣,心中狐疑起来。 离王想亲自带兵?为什么? 云州城已毁,格尼的叛军虽还占据其中,但经过元博的运筹,他已然与张风晓所部结盟。 也就是说,大燕此时要想收回云州,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之所以还留给格尼,只是为了让他有一处驻地,继而帮忙剿灭阿史那。 格尼的谋逆已暗中谋划许久,身在草原的其余三部已经为格尼马首是瞻。 阿史那不敢轻易回归草原,躲在燕州虽能一时苟且。但并非长久之计,落败都只是时间问题。 换言之,不论是谁去带兵,阿史那都已是瓮中之鳖。 而这么大个功劳,该由谁去摘取? 元博原以为,此番占据绝对主动的皇后一党,会暗中操控内阁,让忠于自己的亲信借此上位,以最后支持吴王萧永夺得大权。 但结果却是离王出征? 离王此去,只需稳坐中军大帐,指使格尼的叛军作为主力攻击燕州,张风晓的关中军围城策应,不出半月,阿史那必败无疑。 格尼的叛军作为攻城的主力,既是变相削弱突厥族内部的实力,令对方鹬蚌相争,又可间接夺回失地,可谓一举两得。 这么大个功劳,兜兜转转竟是来到了离王萧天云的手中? 萧天云若有足够的智谋,出征收复失地后,再设法妥善安置难民,则获得军功的同时,也会虏获燕云两地的大部民心,威望一飞冲天。 如此“美差”,本该由萧坚这位储君去担任。 没想到,他因谋害公主事发,被迫下了罪己诏。 太子失势,最大的受益者居然是离王? 再者。 元博忽然想到了一件被忽略的事情。 那就是,他护送萧玥儿前往云州之时,离王给了他一封信转交萧玥儿。 信中更是道出了太子意图以萧玥儿为代价激起民愤,再次起兵迎击突厥的始末。 萧玥儿也是因为信的内容,顿感心灰意冷,故而性情大变。 也是那时候起,元博怀疑红衣人已经暗投了太子麾下。 但经过与太子一见,太子居然表现出了关心萧玥儿的迹象。 虽在罪己诏中,太子承认了谋害萧玥儿的“事实”。但看得出来,他内心颇有一丝冤枉的痕迹在。 加上万宗德以“先生”的名义,言称绝对信任太子不会做出弑妹的举动。 如今想来,难道都错了? 如果太子本就没有牺牲萧玥儿之心,离王那封信的内容是杜撰的,红衣人实质上投靠的并非太子,而是离王... 那么,元博俨然就成了工具。 成了离王“除去”太子的工具! 离王先是以一封假信,挑拨太子与公主之间的关系,使得元博无法在途中顺利的将公主转移到台州。 而萧玥儿心思单纯,容易听信他这位离王皇叔的话,故而恨透了她那位太子哥哥以及这个冷漠的朝廷。 元博得知信的内容后,感同身受于萧玥儿的悲愤,倒也忽略了此信有假的可能性。 并因此,推测出太子的险恶用心,并告知于红衣人。 实际上,想要牺牲公主的人却并非太子,而是离王! 内阁之所以能成功逼迫太子下罪己诏,不外乎是有红衣人的指认。 红衣人在内阁召见时,肯定已经将元博之前的推测全盘说出,指认太子意图谋害公主,形成了人证。 而构陷太子的书信,本就是出自离王之手,他想再找出一件物证来,简直是易如反掌。 人证物证俱全之下,太子百口莫辩,这才会被迫下罪己诏。 这也间接说明,红衣人真正投靠的人,乃是离王萧天云。 元博的推测,反倒是成了离王压倒太子的手段。 加上元博用计,致使格尼提前叛乱,离间突厥五大部落,燕云两地的危机犹存实解。 离王此时挂帅出征,抢夺最后的胜利果实,可谓是坐收渔利。 元博则又成了他斩获战功的工具... 思虑至此,元博不免心中一寒,“先生此时提到离王,是想说太子乃是被冤枉的。真正想牺牲公主的人是离王,他此时挂帅,一旦击破阿史那,燕云之地被收复,他便是这幕后最大的受益者?” 万宗德不置是否,只是静静地盯着元博看。 但看那样子,并不反对元博这样的说法。 只是,离王除去太子的用意是什么? 他想牺牲萧玥儿以获得军功,也大可不必挑拨太子兄妹二人的关系。 而且,当初在皇帝寝宫之时,离王说出自己故女的身世隐秘,便是不想让萧玥儿落入突厥之手,怎么转眼又想萧玥儿去送死? 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他获取军功与威望的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他也觊觎于皇帝这把龙椅? 或许也就只有这把龙椅有如此大的魅力,让离王不惜以萧玥儿为代价。 但离王若真有觊觎皇位之心,这近三十年来,又为何自我放逐,只追查柳无情的下落,一心只想为妻儿复仇? 元博又陷入了一个极大的矛盾与谜团之中。 沉默了片刻后。 万宗德端起茶杯,未喝先说道:“第二件事。太子自囚,已然形同被废。内阁已经提出了他的替代者,不论陛下能否醒来,太子都恐难再翻身。而内阁属意在二皇子与五皇子之间甄选,并列出了一道考验。” 元博皱眉道:“什么考验?” “储君的人选,关乎社稷。身居此位不仅要知人善用,颇具仁德,更要善于理政,发展民生大计。不用多久,等离王收复燕云之地后,内阁便会颁下诏令,命二皇子和五皇子各执掌一处地方。以半年为限,谁做出的成绩越好,就越能加分,继而取太子而代之。” “二皇子?二皇子的外祖父便是吐蕃王,他有突厥背景,内阁断然不会让他上位。只是鉴于目前的形势,走个过场罢了。与其说让他们二人相争,不如说内阁早已内定了吴王萧永。” “你倒是看得通透,既知如此,你该如何面对二皇子萧笙?继续助他,还是转投吴王?” “先生是想让我站边的意思?还是心里...并不想让吴王上位?” 万宗德幽幽一叹,“在为师心中,这两人都并非皇位的最佳人选。最好的那个人,却已自囚东宫。” 元博目光微妙道:“先生是想让我暗中支持吴王,为日后太子复出做准备?但你刚刚才说,太子已无翻身的希望...” 万宗德轻笑,“是的。但为师也说过,有时候你看到的、听到的,也有可能是假的。” 元博语塞。 “行了,你去吧!做你该做的事,陛下虽已昏迷,但他交代你的事也仍需办好。找出赵白眉此人,摸清他的底细。” 万宗德说完,便离开了大厅。 而他不知道的是,赵白眉一直都与元博有着联系。 第218章 营救上官锦 回到自家府邸,休整了一个晚上后。 次日一早,元博便叫来了自己的管家婆与慕容覃东。 管家婆,自然就是这位头脑简单的上官大小姐。 许久未见,大小姐倒是愈发长得清丽好看,也多了一些成熟与沉稳。 关键是,居然开始有点胸了... 难道是二次发育了吗? 元博盯着她,莫名有了这么一丝莫名其妙的想法,甚至想调戏一下。 但终究是碍于此时金面人的身份,而不得不假装稳重。 在元博看来,所有事情的起因,皆是因上官锦手中的名册而起。 若想究其原因,由此入手是最为直接有效的。 夺回上官锦,便相当于找到了部分谜团的答案。 三人见面后,元博直截了当道:“本座不在京城这段时间,你们二人可曾查到魏公的确切下落?还有,正月组织那边,现在什么情况?东瀛人有何异动?” 慕容覃东拱手道:“此前,我们已经将上官伯父还在世,并被离王软禁的消息传出去。但朝廷压制了舆论,风声很快便隐没了,而离王也并无不寻常的举动,也并未有转移上官伯父的想法。正月还是老样子,我们查到他们四处可疑的据点,这段时间他们都在按兵不动。东瀛人也很安分,除了继续在京巡演之外,倒也没有异常。只是,苍井麻衣经常带人前往房氏庄园。” 元博点了点头,“继续盯着东瀛人,不可怠慢。但正月居然会按兵不动,这倒是有些奇怪。按理说,他们应该比我们更加迫切寻回魏公。” 这时,上官玉清略显惆怅道:“吾父失踪已久,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离王会不会对他施以酷刑...戴面具的,你说过要帮我寻回父亲,什么时候办到?是不是在骗我?” 元博抬手道:“大小姐稍安勿躁!要想快速寻回魏公,也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如今本座心中便有一计,但需要你的鼎力相助。” “什么计策?你说来听听。” “化被动为主动!离王既知魏公生还的消息泄露,但并未作出实质的应对之法,显然是笃定了无人敢在他手下抢人。那么,我们便要抢给他看,引蛇出洞。魏公大概率是被藏在西郊行宫,本座已命人暗查。相信今日便会有消息传来,而我打算强行闯入行宫,抢夺魏公。” “抢人?” 上官玉清眉头一蹙,微微纳闷后,倒也立马应允:“好!我同意,只要能救出吾父,做什么我都愿意!” 元博却摆手道:“我说抢人,但并不预备你去。” “什么意思?救吾父,居然不让我去?不行,我一定要去。” 上官玉清不解道。 慕容覃东此时插嘴道:“婉君莫急,且听大人详说。” 元博道:“不是不让你去,但你有更重要的任务去办。” “什么任务?快说!” “去把你的杀手师尊找来,就说本座要与他谈个交易。” “师尊?你找他干嘛?不会是想诱捕他吧?” 上官玉清狐疑道。 元博一笑,“不是,你放心。本座只是想跟他谈一笔交易,并让他帮忙抓几个人。” “抓人?谁?” “正月之人!” 说到这里,一旁的慕容覃东倒也猜出了元博心中所想,接话道:“大人口中所说的抢人,是想扮成正月之人,闯入行宫劫走上官伯父?如此,不论成败与否,都不会有人怀疑是我们大理寺的人干的。成则,上官伯父落入我们手中,皆大欢喜。败则,也会引起离王对正月的敌意。” “离王若出手对付正月,我们便也算借刀杀人,除去正月。继而,对我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即便是上官伯父不在行宫,抢人失败也无妨。正月声名在外,离王不得不防。必然会试图转移上官伯父,我们便可在他转移的过程中,伺机查到上官伯父的下落,再次出手抢人。这便是所谓的引蛇出洞。” 元博投去一眼赞赏,道:“还有呢?你说,本座为何要让大小姐叫来柳无情?” 慕容覃东正色道:“此计若能完成,最好的情况是我们能抢回上官伯父。但他只要落入我们手中,也必会引来正月的觊觎。加上我们本就冒用了正月的名义,以他们睚眦必报的行事作风,必会报复。也就是说,不论能否抢到人,正月都会找上门来。大人将柳前辈叫来,就是要与他联手生擒正月之人。此为抓人,不知下官是否猜错?” 元博哈哈一笑,伸手拍了两下手掌,不无赞赏之色,“大公子果然聪慧,你既已猜到,可愿与本座一同前往行宫走一趟?” 慕容覃东凛然的神态,躬手道:“覃东愿助大人。” 元博心中一喜,大呼了一声“好”! 要知道,这位太傅府的大公子,可是京城有名的青年剑客,武艺非凡。 当初,元博被正月十三堵截时,他仅仅用了几道暗器和三言两语,便吓跑了对方。 有他相助,元博闯入行宫,劫走上官锦的胜算会大很多。 而后,应对正月来袭时,也更有把握生擒对方。 “好!既是如此,那只等柳无情到位之后,我们便可行动。” 元博说着,看向了上官玉清。 上官玉清并未犹豫太久,下一刻便道:“可以!师尊虽还在京城,但行踪极为飘忽,我现在便去设法联系他。若他能来,今夜我们便出手,如何?” 元博点头,“可以,你去办吧!覃东,你去准备正月时常穿着的夜行衣。记住,一定要极为相似,不可让人看出假冒的端倪。” 慕容覃东应是,随后与上官玉清一起离去。 两人此前按照元博的吩咐,已经查探到正月的一些粗浅底细。 要想伪装成他们的装扮,倒也不难办到。 入夜以后。 元博出现在城外,慕容覃东此前练剑所用的那间草庐中。 慕容覃东则立于他身后,一脸肃然。 此时,弯月高悬,光洁如幕。 元博二人施展轻功,站到了草庐的房顶之上,双双抬头望月。 没多久,两道人影从远处树林中快速奔来,身法轻盈如燕。 来人正是柳无情与上官玉清。 柳无情仍旧是一头披肩长发,不修边幅的灰衣浪人打扮。 乍看之下,令人难以想到他竟就是多年前杀害离王全家,江湖中使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刺客。 反而有点像那种看透红尘,愤世嫉俗的老年落魄“愤青”。 两人同样落在房顶之上,与元博、慕容覃东面对面。 “哈哈...若说出去,当真是无人相信。吾乃朝廷钦犯,而大名鼎鼎的大理寺金面人居然想与吾做交易?你说,谁能相信?” 柳无情一副不羁的神态,大笑道。 元博倒是淡然,“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敌人和朋友,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再者,本座与柳无情并无丝毫仇怨,只道是职责所在,不得不对立罢了。此番,你我联手,便可击破正月,生擒其人。” 柳无情收住笑声,冷哼道:“哼!这丫头已经把你的计划跟我说了,你未等我回音,便来到此处等候,是笃定了我必会答应?” “柳先生必会答应前来!众所周知的事实,柳先生在复出江湖之前,正月之初二曾在你手中抢走了半卷名册。虽最后被你抢了回来,但此等作为,也算是犯了你的逆鳞。你又怎会放过眼前这个报复正月的机会?” “你在利用老夫?” “谈不上利用。这倒也是你受故人所托,不得不来,不是吗?魏国公与你是莫逆之交,你声称平生只欠了他人情。他一朝下落不明,你转眼便收了大小姐为徒,怕是魏公之前有所嘱咐吧?你既已收大小姐为徒,就会护她周全。本座此番是为了救回魏公,大小姐也会跟去。她若以身犯险,你要信守承诺,就肯定也要现身保护。故此,本座确定你会答应前来。” 柳无情闻言,目光一狠,忽然有种被人看透的微怒感。 但转瞬即逝,一叹后,转头对上官玉清道:“丫头,这个戴面具的不无智谋、缜密,显然是心思颇重啊。你日后若要寻找夫家,千万别找像他这样的人。他这样的人,越聪明,就越难以活得久。” 闻言,上官大小姐一阵尴尬,“师尊,弟子如今并无谈情说爱的想法,只想救出父亲,为家族平反...” 元博冷笑一声,摆袖道:“走吧!事不宜迟,本座与覃东先入行宫打探。柳先生与大小姐留在此处等待信号即可。” 说完,便看了慕容覃东一眼。 从房顶跃下,进入小屋换上正月杀手的夜行衣后,朝西郊行宫奔去。 第219章 大小姐的睿智,正月初一 元博二人远去。 仍立于房顶之上的柳无情望着两人的背影,目光深沉。 转头望向上官大小姐之时,见到她两手空空,瞳孔一滞道:“清儿,你的佩剑呢?” 成为柳无情的弟子后,上官玉清便“继承”了他的弄情剑。 而此时大小姐手中的弄情剑,已然不翼而飞。 大小姐颇有些尴尬道:“师尊...那个戴面具的,把弟子的佩剑借走了。他说自己没有趁手的兵器,弟子想着,他也是为了救回父亲,便把弄情剑给他了...” 柳无情却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堂堂大理寺的金面人,怎会找不到合适的兵器?再者,慕容覃东这小子本就是铸剑的好手,金面人要借剑也应该向他借。” “师尊的意思是,他想夺剑占为己有?可是,他之前已经夺过剑,后面又自己还给了我。应该是没有抢夺之心才对。” “倒不是为了抢剑,或许是有其他隐晦的原因。比如说,他的武艺需要一柄名剑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而他甚至瞧不上慕容覃东铸造出来的剑。只有你手中这把剑榜排名第二的弄情剑,方才能让他瞧上...” “嗯?他会什么武艺,必须要用名剑才能施展出精髓?” “超绝的剑法,自然要用名剑才能使出精髓。这其中有太多的可能性,例如,华山的独孤九剑,天山的七绝剑法,还有...那册失传的辟邪剑谱!” “辟邪剑谱?那不可能!元博那奸贼已死,江湖上流传的辟邪剑谱都是假的。戴面具的怎么可能会?” 上官大小姐笃定地说道。 而柳无情则深深一愕,有些哭笑不得。 寻常人听柳无情说到这里,只需联想到元博和辟邪剑,自然能将金面人的真实身份联系到一起。 也就是说,当柳无情说出金面人借走弄情剑,可能是会辟邪剑法时,大小姐就应该想到金面人有可能就是元博。 但上天公平,给了大小姐一副绝色容颜,倒也很平衡的给了她一个极为“简单”的大脑。 此番,她竟还傻乎乎地认为元博已死,而金面人不可能会这种“自宫”的剑法。 不得不说的是,大小姐还真是单纯得有些彻底。 柳无情一叹,摇头道:“清儿啊,你思考问题的时候,若能有你练剑时的那般悟性,为师岂还用时刻守在你身边?对了,此前为师提醒过你,让你每日必须剥食三斤核桃,你可有照做?” 大小姐皱眉,有些抗拒的神色,“师尊,核桃是补脑的。给智商为零的人食用的,弟子绝顶聪明,何须再吃?我猜,金面人借走弄情剑,肯定是想仿造!” 柳无情瞪大眼睛,身体一晃,难以置信地望着大小姐,差点没从房顶上掉下来。 ... 皎洁的月光之下,元博二人快速穿行,身形忽隐忽现。 不久,便来到了西郊行宫的外围。 行宫建于城外西郊的高山流水之下,风水位置极佳。 元博止身,藏身于一处草丛中,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行宫大门,转头对慕容覃东说道:“本座在行宫之中已有内应,我们不便直接闯入,以防里边的人暗中转移上官锦或者加害于他。” 慕容覃东回道:“那大人有何对策?” “先溜进去,绑架一个人再说。” “绑架?谁?” “靖媛郡主!” 说着,元博当先绕开大门,寻到一处防卫薄弱的宫墙,跃身而入。 慕容覃东跟在元博身后,左闪右闪,每次都能极为巧妙地躲过巡逻侍卫的查探,俨然十分熟悉行宫的布局和守卫的巡逻间隔。 这不禁令他颇为狐疑。 而慕容覃东不得而知的是,元博口中的内应,便是他们正要去绑架的靖媛郡主。 早在元博决定行动之前,就已经知会许君卿。 而许君卿也早已将行宫的内部舆图与守卫的巡防情况送到元博手中,并探明了行宫中可能隐藏上官锦的几间密室。 来到许君卿的房外。 二人躲在一处假山后,元博对着慕容覃东使了使眼色。 下一刻,大公子迅速出手,便放倒了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 元博闯入房中,房中的许君卿却已做好了被绑架的准备,自己就扑入了元博的怀中,看得慕容覃东一阵傻眼。 许君卿拿起元博的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假装被他锁喉的姿态。 而后轻声道:“我已查明宫中有几处密室,属东厢那边的密室守卫最为严密。但我总觉得那里会是一处陷阱,真正藏人的地方,反倒是在防守较为松懈的西厢密室。这可能是离王的诱敌之计,大部分人都不会想到他会对魏公疏于防守。” 元博沉思了半分,“好!那我们便从西厢开始,即便是扑了个空也无妨。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摆出“正月”的身份,令离王忌惮。他若因此转移上官锦,便正中我们下怀。” 说完,便当先拉着许君卿往西厢遁去。 元博能想到绑架许君卿,便已有了被行宫侍卫发现的打算。 来到西厢时,一队巡逻的禁军侍卫围住了三人,排头的校尉厉声道:“来者何人,胆敢闯入皇家行宫?” 见到元博手中有人质,众侍卫倒也不敢贸然进攻。 许君卿则演技在线,装出一副惊恐不已的样子,大声地呼救。 元博却是冷笑不语,在许君卿的眼神示意下,锁定西厢大院中的一间耳室后,便与慕容覃东联手突破禁军的围困,冲到耳室门前。 这才高声开口道:“吾乃正月之初一。来此只为寻找一人,尔等若不想死,便站着别动。” 听此,一旁凝神戒备的慕容大公子,倒也很识趣地同声道:“吾乃正月之初二。” 也算是自报了门楣。 正月号称大燕第一杀手组织,其声名在外,如雷贯耳,即便是深居宫墙之内的禁军也并不陌生。 众所周知,正月组织中,排名越靠前的人物,武艺越高,资历也越深,越是凶残嗜杀。 而眼下,初一和初二居然现身西郊行宫,直令一众围困的禁军侍卫也是大为震惊。 柳无情因当年残杀离王全家,而得名天下第一刺客。 正月组织,亦是不遑多让。 十年前正月成立之初,便连续接了十余条江湖黑榜追杀令,手下冤魂无数,目标无一失手。 死于他们之手的人物,当中不乏王侯将相,一等权贵,比之柳无情有过之而不及。 便也有了天下一杀手组织的称号,其人员神秘莫测,行踪诡秘。 三法司暗查多年,一直无法将之罗网成擒。 元博此时摆出正月组织两大当家人的身份,倒也足以稍稍威慑这些禁军侍卫。 但毕竟也是皇家守卫,正月的大名能挡一时,倒也不可能就此让禁军退避不攻。 趁此间隙,元博迅速将许君卿交到慕容覃东手中,轻声道:“你在此拖住禁军,为本座争取时间。这位郡主乃是朱王夫妇的义女,如此大的动静,必会引来朱王妃。朱王妃顾忌郡主的安危,必会严令禁军围而不攻。在离王得知消息之前,禁军应该不会有所动作。” “本座自己进入密室,若上官锦真在此间,将之带出后,我们立刻便走!” 慕容覃东点了点头,随后学着元博之前的样子,掐住许君卿的喉咙,冷眼扫视着面前的一众禁军,丝毫不惧。 许君卿则将被绑架的那种慌张与惶恐,表现得淋漓尽致。 甚至还哽咽出了几滴眼泪,大喊着“亚母救我”。 而这位亚母,便是朱王萧胜昊的遗孀,朱王妃。 元博转身进入耳室中,关起门,细细摸索起来。 耳室并不大,也就二十来平。 此前许君卿探查到西厢密室有可能就在此间,但并未探知到开启入口的机关。 好在耳室内的布局并不复杂,元博不费多少时间,已然察觉到一面墙壁之后乃是中空,想必便是入口所在。 确定了入口的位置,想要找到开门的机关,便也就不难。 类同的密室布局,其开启机关必在入口附近。 元博的目光落在了一侧的书架上,伸手轻轻一推,书架却是纹丝未动。 不出意外的话,书架肯定是连接着机关,这才会如嵌在地板上。 黑巾蒙面之下,元博微微一笑,用力推动了书架。 果不其然! 随着书架的移位,墙壁之后传来阵阵机关转动的闷响。 面前的一道中轴石门缓缓打开,元博却是立马闪到了一边。 门开的刹那,同时见到七八个人影从门口窜出,手持长刀,气势凌厉,皆是一等一的好手。 离王并非愚笨,上官锦若真在此间,他即便要故作防卫松懈,也不会不留后手。 在元博看来,西厢并非防卫不足,而是真正的防卫力量身在密室之中。 这间耳室就这么大,元博闪开,倒也无法全然躲避密室守卫的视线。 “杀!” 密室守卫的领头人,目光冷酷地盯在元博身上,立马举刀砍了过来。 元博从上官大小姐手中借来,此前一直藏在黑袍之下的弄情剑,此时出鞘,如寒光横贯,肃杀之意顿时暴起。 弄情出鞘,血光立现。 这条规则,不仅是在柳无情手中成真,元博亦同。 第220章 东郊帝陵,前朝掌印太监 元博的前身在宫中意外获得三册辟邪剑谱后,便已暗中修习,小有所成。 穿越以后,元博更是私下勤加苦练,佐以天山派殷实的内功底子 时至今日,已达融会贯通的地步,足以使出第二式杀招,诛神式。 加上此时手握弄情剑,剑法的精髓奥义更是可以展露无遗。 七八名武艺不凡的好手蜂拥而至,元博拔剑横斩,剑影三重,如魔兵临世,剑气肆虐而出。 同时身随影动,踏着天山派的迷踪步法,形如鬼魅,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却已瞬间挥出了数剑。 下一刻,当元博身形再次出现时,赫然像闪现一般,来到了那几名密室守卫的身后。 铿! 弄情剑回鞘。 元博还未转身,便已听到身后传来倒地的声音。 几名守卫喉间染血,眨眼被元博一招“诛神式”快速抹了脖子,甚至来不及哀嚎一声。 辟邪剑式,就三招。 但无一不是精绝无上的杀招,杀人取敌首于瞬息之间。 元博也只是小试牛刀,并未用尽全力,却是威力惊人,不免令他心中暗喜。 若是将此剑法练至极致,元博怕是在京城中难有敌手,即便是柳无情也有一敌之力。 小小得意了半分,元博转身望向了密室的入口。 见到入口不大,却是向下延伸的趋势,可见其中的密室隐藏在地下。 元博一个箭步冲下了入口的阶梯,此时也顾不得有没有机关陷阱,只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时不我待,慕容覃东虽有许君卿作为人质,但想必也阻挡不了禁军多久。 朱王妃念及义女之情,但离王若得知上官锦被劫的消息后,可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 毕竟许君卿只是一个不在册的“伪郡主”,并非皇家钦封。 离王一到,恐怕禁军就会强攻。 在此之前,元博必须尽快查清上官锦是否就藏在密室中,并设法全身而退。 果然如许君卿之前所料,离王虽表面上在西厢安排了极少的禁卫,但在密室中却隐藏着无数好手。 不算之前在入口拦截的几人,里面俨然还有不下于二十名守卫,皆是战甲加身,一身肃杀之气。 如此防范,元博不惊反喜,密室中的守卫越多,守卫越严密,上官锦藏身此处的几率就越高。 想着,元博也不过多废话,弄情剑再次出鞘,冲向了守卫厮杀起来,剑气如虹,所向披靡。 没多久,元博已衣襟染血,但皆是那些守卫流出的血。 剑锋从最后倒下的那人身体中拔出,他嘴角划过一丝狐笑。 密室内的空间不小,不低的挑高,元博越过了守卫的尸体往前,随即便见到一人持剑而立。 面对元博出手斩杀诸多守卫的凌厉之势,对方倒也不见惊讶或者惶恐,淡定之色。 之前,亦没有伙同守卫一起围攻元博的意思。 那人同样身穿黑袍,头戴着一顶圆形的“飞檐帽”,长长的深紫色帘纱一直垂到脚跟处。 映着此时密室中不算明亮的火光,显得深邃莫测。 而在那人身后,密室足有四五米的挑高中,有一个铁笼子正被吊在半空,笼子的顶部绑着铁链,通过一处吊钩连接到墙壁角落。 笼子里面有人。 笼中人一身污垢血渍,枯瘦嶙峋,瞳孔深凹,浑身伤痕,满头乱发的模样。 见到元博走来,笼中人显得有些激动,伸手拨开遮住脸上的乱发,浑浊的目光中似乎瞬间变得清澈。 正是此前声名显赫的当朝一等国公,上官锦。 眼下的上官锦,与入狱之前判若两人,不仅暴瘦了几圈,精神状态也已萎靡,没有了之前在大理寺诏狱面见元博时的那种傲骨。 可见,落入离王手中的这几个月,他必是遭受了极大折磨。 元博的记忆中对上官锦的印象极为深刻,纵然上官锦此时“物是人非”,他仍旧能一眼认出对方。 “上官锦!” 元博变着声音,冷漠直视道,却是对身前那名最后的神秘守卫视而不见。 上官锦在铁笼中摇晃着,换了个身位,讶然道:“你是谁?” 他说着话,目光流转在元博身上,当见到元博一身正月杀手的装扮时,又不觉一惊,愕然补充了一句:“你是正月之人?” 元博故作冷笑,道:“看来魏公在离王手下数月,倒也还没痴傻。吾乃正月初一,魏公可愿与我走一趟?” 这话像是对上官锦说的,但到了最后,元博却是看向面前的那人。 也正是此时,元博这才注意到,眼前那人的手中抓着一柄通体白色的古剑,露出的剑柄之上似乎用某种古篆字体刻着“玉女”二字。 且,观其体态身形,显然并非男儿身。 元博目光微闪,心中暗道:玉女剑?怎么似乎在哪里听过这柄剑的名讳? 他顿感熟悉,一时却又难以想起,索性便开口道:“阁下想拦我正月之人?不瞒阁下,今日吾必带走上官锦,神佛难挡。若想活命,便让出一条道。你该庆幸,吾素来不杀女流。” 说完,便缓步向前逼近。 那人却伸手拦住道:“少在此故作虚张声势,你根本就不是正月之人,也并非不杀女流。只是想速走,从而以正月之名来吓唬人,对吗?” 听此,元博心中一愣,有些意外此人竟能瞬间看破他的小心思,而且还准确地洞悉他并非正月之人。 既是如此,元博倒也不想多费唇舌,想必那人也不会轻易让他带走上官锦。 于是,二话不说,手中弄情剑拔出,斩出一记“诛神式”,全力以赴出击。 以元博的洞察力,自然是知道眼前这个手持玉女剑的女子,要比此前的诸多守卫加起来还要难对付。 既是要速战速决,就无须留手。 故此,一出手便是用尽全力,务求一击必杀。 呼! 极为凌厉的剑气,直刺那人的咽喉,虎啸生风之势。 此乃元博如今最强的一剑,毫不夸张地说,即便是身为京城一流剑客的慕容覃东也不敢说能接下。 而那人却显得镇定非凡,直到元博全力出手,剑尖快要刺中她的咽喉时,这才猛然向后飞退。 同时手中玉女剑出鞘,斩出同样声势俱厉的一剑。 叮! 两剑相触,发出了一声脆响。 狂猛的剑气四溢,如涟漪般挡开。 二人像是一触即离,同时快速向后爆退。 要知道,玉女剑也是当世剑榜上的名剑,虽比不上弄情剑这般盛名,但也是不可多得的利器。 此时,两剑对碰,一时也难见强弱。 元博止身,只感手中弄情剑轻吟,握剑的手虎口发麻,体内气血翻腾。 而胸前的黑袍不知何时,已被剑气割开了一道口子,不过并未伤及皮肉。 那人垂到脚跟的帽帘,也是被划破了一截。 看似伯仲之间的一招对决,打成平手的状态。 元博却心知肚明,对方让他先行出手,已是他占了先机。 那人后手后发,仍能与元博战成平手,俨然算是让了半招。 站定之后,元博不无震惊。 离王果然并非表面上那般“清心寡欲”,单凭他不知从何处“请”来的这个高手,便足以可见其隐晦城府之深。 “好剑法!再来!” 但时间紧迫,离王随时可能率兵到场,不容元博多作思考。 大呼一声后,便举剑想要再次攻去。 却蓦然听见那人同样震惊,道:“辟邪剑?你是...他...” 她似乎难以置信的样子,见到元博再次攻来,也不作抵挡。 下一刻,竟收起了玉女剑,直面道:“你可以停手了,我不会拦你接触上官锦,但你仍是不能带走他。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事后你若还留下,便莫怪我无情。实不瞒你,即便过了我这关,你也带不走上官锦。” 说完,便闪过一侧,定如雕塑。 元博闻言,心中狐疑不已,但也收住了攻势。 对方能看破他手上使出的剑法,这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仅凭这一式辟邪剑,她竟好像洞穿了元博黑袍之下的真正身份。 这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而且,听她口中所言,字字笃定,想必不会说假。 离王很可能不单只派了一名高手守卫上官锦,且不说元博能不能胜了眼前之人。 即便能,恐怕也得付出一些伤势为代价,关键是在这期间离王随时都会赶来。 离王一到,届时再想逃脱,便不容易了。 思虑至此,元博并没有执着,冷声道:“当真?那你把他放下来。” 那人轻笑一声,随即出剑斩断了身旁的一条铁链。 铁链在玉女剑之下,应声断开。 吊在半空的铁笼一下子掉落在地,震得上官锦孱弱的身体一阵哆嗦。 元博迅速背对着那人,而后对上官锦小声说道:“魏公,时间紧迫,来不及与你废话。你若还想有一天能重见天日,就将名册的秘密告诉我。为了你上官家九族上千人命,也为了你的女儿。” 说话的同时,他将手中的弄情剑放到上官锦面前,并缓缓揭开脸上的面巾,露出真容。 弄情剑本是柳无情的佩剑,元博能得到此剑,间接说明他得到了柳无情的信任。 再者,当初在刑场救下上官锦之时,上官锦也已和元博达成了某种要彼此信任的“协议”。 表露身份,是要让上官锦彻底放下戒心,直接说出名册的隐秘。 上官锦一见弄情剑和元博的真容后,脸色突变,略微犹豫了十几秒后,目光一狠,拉过元博的衣襟,凑到他耳边,轻说道:“你想知道名册的秘密,就去东郊帝陵。在帝陵殿中,找到一个矮胖的守陵太监。就说上官锦让你来的,他自会与你明说。” “他是前朝的掌印太监,名叫吴海。快去吧!” 说完,便狠狠推了元博一把。 第221章 隐秘 元博肃然起身,回头望了不远处那名神秘女子一眼后,便不再停留,快速冲向了出口。 而那名女子倒也没有阻拦,只是望着元博离去的背影,略微显得有些怅然。 冲出密室门口后,元博发现禁军已经开始强攻,慕容覃东以一当百,虽暂时挡住了攻势,但四处蜂拥而来的侍卫越积越多,久战恐难维持。 上官锦倒是成功找到了,但有密室中的那名神秘女子坐镇,合元博二人之力强行带走他,倒也不是不行,但风险极高。 一旦那神秘女子成功拖住二人,离王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便是逃跑无门。 纵然能逃,恐怕也会暴露身份,或者因此负伤,并不利于后面的安排。 况且,上官锦已经透露出了隐秘,虽然那神秘女子洞悉了他俩“假正月”的身份,但此行倒也并非一无所获。 思虑至此,元博出剑帮忙慕容覃东挡了一下后,高声道:“撤!” 说完,便当先跃起,跳上房顶,朝行宫外遁去。 慕容覃东听此,也不恋战。 下一刻,整个人如火箭般拔地而起,施展轻功消失在一众禁军眼前,俨然比率先一步离开的元博,仍要迅捷。 大公子的轻功,远比他的剑法更要久负盛名。 两人都是出身法司部门,本身的武艺就不弱,也具备很强的反跟踪能力。 行宫的禁卫虽多,也是无法留下二人,更不可能跟踪得到。 半个时辰后。 两人将尾随的禁卫引向相反的方向后,最终又回到了那间草庐。 留守此处的师徒,俩仍在房顶上坐着。 但此时的柳无情却显得有些抓狂,也不知在元博走后,他又与大小姐谈了些什么。 但结果可想而知,交谈并不怎么顺畅。 柳无情无奈的样子,就可见一斑。 大小姐的“绝顶聪明”,并非所有人都能顶得住。 见到元博折返,柳无情像是找到了摆脱上官玉清的借口,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开口道:“如何?可找到人?” 元博点头,“人是找到了,但没能把他带回来。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离王对魏公的防卫并不松懈。” 上官玉清这时也跟了过来,“什么?以你和东郎二人之力,竟也无法带回父亲?父亲现在怎么样?不然,让我和师尊出手,一定要将吾父救出...” 她说着话,脸上不无忧色。 元博摇头道:“不可!离王困住魏公,最大的目的便是引柳先生出现。他若去了,岂非是自投罗网?密室中的那名神秘女子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离王定然还有后招,而且是专门为柳先生准备的。” “本座与覃东二人闯入,只出现了大批禁军和一名高手阻拦而已。但若柳先生去了,情况便会不同。恐怕隐藏在暗处的最终杀招,正在等着他。而离王若将柳先生擒住,相当于魏公失去了利用价值,那就必死无疑。无谓冒此风险!” 上官玉清语塞。 元博此言不无道理。 那神秘女子声称,即便是过了她那关,元博也无法带走上官锦。 那么,背后肯定还有离王设下的杀招,而这个杀招之所有没有对元博二人施展,就定是为了等柳无情出现。 离王困住上官锦,令他生死不得,其最终目的不外乎是要以其为诱饵,抓住柳无情这个当年杀他全家的凶手。 柳无情却是冷哼道:“哼!若非老夫仍有承诺未完成,岂会怕他离王?他不找老夫,老夫倒还想去找他呢。” 元博闻言,试探性问道:“其实本座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当年柳先生为何要残杀离王全家?而你之所以没有去见离王,怕是为了上官大小姐吧?你答应帮魏公做三件事,第一件是守卫名册,第二件和第三件就是收她为徒,并护她周全?” “你自知离王不好对付,此去恐怕也断然不能全身而退。故此,在大小姐武艺大成之前,你都不会冒险去接触离王,对吗?” 柳无情眼底一抹霜色,再次冷哼,而后背过身去,并未正面回应元博的问题。 不过,这倒恰好证明了元博的猜测十之八九是对的。 元博微微一笑道:“柳先生不想说,本座倒也不一定要知道。” 说着,他转身看向慕容覃东,接道:“覃东,此事过后,正月之人得到消息,必会找上我们。这两天你就留在草庐,与柳先生坐镇此间。正月之人若来,先设法拖住他们,待本座归来,再生擒他们。若有意外,白羽卫韩商可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便将怀中的寺卿腰牌交给慕容覃东。 慕容覃东疑问道:“大人这是要离开京城?” 元博笑而不语,转身便要离开。 但没走两步,又回头,轻笑道:“本座要去一趟东郊,大小姐可愿同行?” 上官玉清纳闷道:“东郊?作甚?” “不瞒大小姐,本座虽无法将魏公带回,但他却也道出了一个隐秘。此事,算是关乎你们上官家的大事,若你能同行,那是最好的。” “父亲说了什么?” 元博却没有正面回答,又看向柳无情,道:“柳先生,大小姐跟本座离开两日,你应该不会担心她的安危吧?” 柳无情斜眼瞄了元博一眼,却默然不开口,算是默许。 元博这才对上官玉清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大小姐请,我们路上说,可好?” 上官玉清并未犹豫,立马走了过去,“那快走!” 两人随后相继骑上快马,消失在了夜色中。 上官锦得知元博的身份后,已然对名册的隐秘有所松口。 而他让元博前往距离京城百里之外的东郊帝陵,找一个名叫吴海的前朝掌印太监。 说是,此人会将名册之谜全盘托出,虽不知真假,但也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所谓的前朝掌印太监,指的便是先帝在位时,负责掌管玉玺的那名总管太监。 一朝天子一朝臣,按照惯例,先帝崩后,之前侍奉他的贴身宫女太监都不会留任,要么被特赦出宫,要么殉葬,或者远赴帝陵,余生为主子守着坟墓。 例如,当今皇帝的心腹太监德福,若萧天河醒不过来,一旦驾崩,他大概率便会被指派去守陵,不死不出帝陵的范围。 当然,也有例外。 德福如今投靠了皇后一党,要是吴王萧永当真上位,那么新帝颁下圣旨,免去了德福的守陵之责,倒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策马奔袭了一夜,在天亮前终于赶到了东郊帝陵的范围。 元博说会在路上与大小姐说明来意,实则却是闭口不谈。 大小姐数次询问,都被他一语带过,而不说重点,饶是令大小姐咬牙切齿。 帝陵的范围占地极广,由禁军麾下的守陵兵团值守。 大燕朝开国以来的历任皇帝,便是长眠于此。 帝陵兵团,也就是俗称的帝陵军。 虽是出自于禁军所部,但具体的管理权却是在司天监手中。 司天监,又名钦天监。 顾名思义,就是为皇家勘察地理风水,研究天文哲学的部门。 而司天监的架构底下,有个镇陵司,便是统管天下皇家陵墓,执掌帝陵军。 帝陵军拥兵六万众,负责看守皇家陵墓,严防民间盗掘,或者皇家祭祀时拱卫一众权贵的安全。 元博二人一夜不停歇,直直朝帝陵奔去,很快便被帝陵军发现并拦下。 领头的将领沉声道:“何人来此?皇陵重地,擅入者死!” 此时二人仍是黑衣蒙面的装扮,也难怪会被帝陵军拦住。 元博勒住马缰,从怀中掏出太常令,展示道:“速速放行,本官要面见镇陵司首。” 帝陵军将领确认元博手中的令牌无误后,带领一众兵甲齐齐跪下:“末将见过太常卿,不知太常卿易容而来,还请恕罪。” 说完,便命人让路,并搬开了路障。 太常令极为神秘,手握此令,可随时征用朝廷“九寺一监”的人马。 所谓的九寺,便是大理寺、鸿胪寺...等等。 而这一监,指的便是司天监。 因此,这群帝陵军倒也对太常令并不陌生。 换言之,手持太常令者,从另一种层面上也是帝陵军的上官。 元博甚至连马都没下,就带着上官玉清直入陵寝一侧的镇陵司衙门。 来到门外,这才翻身下马,道:“命镇陵司首前来相见,并将司中一名唤作吴海的宫人,一同带来。” 一直尾随身后的帝陵军将领听后,应了一声是,却没有立即离开,反问了一句:“大人所说的吴海,可是先帝的掌印太监?” “正是!” “那大人不必找了,此人当年已陪同先帝殉葬。坟头的草都比人高了...” 元博闻言,不由愕然。 第222章 潜入皇陵 吴海死了? 这怎么可能? 元博心中一沉,但瞬间又恢复了常态。 听那将领这么一说,他倒不会真的相信吴海已经身亡。 因为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上官锦没有理由再忽悠元博,断然不会让元博来找一个死人。 而吴海掌握着名册的秘密,安危举足轻重,为了自保可能改头换面,甚至连名字也改了,都深有可能。 想了想,元博转头说道:“竟是如此?那便也罢!将镇陵司首喊来即可。” 说完,便与上官玉清对了个眼色,迈步走进衙门大堂。 片刻后,镇陵司司首走入大堂,躬手道:“太常卿驾到,请恕下官有失远迎。” 元博摆了摆手,直接道:“夜司首无需多礼,本官临时受命而来,不必远迎。” 镇陵司首,姓夜。 元博倒是在大理寺的档案室中,看见过他的名讳。 “那不知大人是因何而来?据下官所知,近期宫廷并无公文下达...” “夜大人好像没听清楚本官的话,既是临时受命而来,即便是有公文,也不会是现在带到。而本官乃是受了皇后与吴王之命到此,夜大人是要先究根问底吗?” 闻言,夜司首明显一愕,心中若有所思起来。 如今朝堂局势微妙,大部分朝臣并不看好皇帝可以醒来。 随着太子自囚,暗地里已经有人在猜测下一任皇帝人选会花落谁家。 二皇子萧笙从冷宫复出,五皇子萧永频频露面,更让朝野舆论四起。 还是那句老话,萧笙有吐蕃的背景,内阁大臣大概率不会让拥有一半外邦血统的皇子上位。 那么,若摒除那些毫无根基,且已经淡出朝堂多年的其余皇子,萧永上位的可能性最大。 加上,皇后上官瑛在国公府失势后,仍能保住后位,可见其略有根基。 换言之,不成文的预兆之下,萧永几乎就是帝位的不二之选,也是必然之选。 眼下,在夜司首看来,得知元博是受了皇后与萧永之命前来,便觉得颇有微妙。 皇后在这个节骨眼上,派来太常卿作甚? 镇陵司主管拱卫皇陵,说白了,就是守墓的,并无太大的权势。 也就只能管管坟墓里边的事宜,何至于引来皇后的“遣使”? 难道说,内阁已经有了内定的人选,帝位肯定是落入萧永手中了? 皇后让太常卿前来,是要提前为皇帝准备好下葬的位置? 夜司首心中狐疑着,如是想到。 他也算是为官多年,颇有些小心思,自以为此番已经料到了元博的来意。 顿了顿后,回道:“那倒不是,既是皇后与吴王之命,下官自然是谨遵懿旨。不知,大人需要下官做些什么?” 元博正襟道:“贵人的意思,是让夜司首将镇陵司所有吏员的名册交出,即可!当然,事后肯定不会亏待夜司首。说不定,不用多久,夜司首就可登堂入室呢?” 听此,夜司首眼神一亮,眉目一展,道:“下官遵令!这就马上去办,请太常卿稍待。” 说完,立马转身离去,极为积极、兴奋的样子。 镇陵司首,虽也是个五品上的官位,不大不小。 但相比于那些能时常在城中优哉游哉的京官,夜司首这个职位并不怎么讨喜,整日混迹山间守着坟墓不说,就连正常补给都得瞧人眼色。 若是可以,夜司首定然是想调离如今的岗位。 哪怕是平调,没有晋升,也比留在此处与“死人”相伴要好得多。 一听元博此意,皇后命他前来,只是想要镇陵司的全员名册。 却有要暗中抬举的意思,怎能不令夜司首兴奋? 一旦萧永继位,皇后便是正宫太后,连新帝都要弯腰的人物。 夜司首若非傻子,必然不会拒绝这要求,且要提前巴结。 等夜司首离开后,衙门大堂中,就只剩下元博与上官玉清二人。 这时,大小姐有些腹诽地开口道:“戴面具的,你敢假传姑母的懿旨?” 上官锦与皇后乃是亲兄妹,也就是大小姐的亲姑姑。 元博料想到她会问及此事,笑着回道:“魏公说想知道名册的秘密,就得先找到镇陵司中一个名叫吴海的宫人。但镇陵司之人身负皇陵的隐秘,规矩甚多。若不耍些手段,如何能让这夜司首甘愿献上名册?” 镇陵司衙门的吏员常年驻扎于此,深知皇陵内部的布局,包括各种机关设置,列位先帝的陪葬品放在哪里。 未免这些隐秘泄露,导致皇陵被盗掘,镇陵司中大部分吏员的身份都极为隐晦,就连户部的档案中都不设记载。 严格来说,这些吏员的名册和铁面官一样,乃是绝密。 即便是元博这个“太常卿”,原则上也无权过私自探知镇陵司的名册内容。 上官玉清道:“即便如此,也无需一定要提到姑母。” “不!太子失势以后,就属你那位吴王表哥最为得势。他有皇后相助,说不定就是下任新帝。要想让夜司首愿意破例,只能提及他们。” “哦...好吧!” 上官大小姐似懂非懂的样子,抓着脑袋嘟囔道。 说话之间,没过多久,夜司首已然带着一份手抄的名册折返,并恭敬地交到元博手中,若有所指道:“这是大人要的东西,还请大人在皇后面前多美言几句。” 元博接过,只是扫了一眼,便道:“美言几句,倒不是不可。但夜司首好像...” 他没有把话说完,却是留给对方自己体会。 夜司首微微皱眉后,立马像顿悟一般,又从怀中取出另一卷名册,小声道:“你看下官这记性,太常卿莫怪。” 元博再次接过,这才满意一笑,“好!夜司首果然很识时务,本官定会替你在贵人面前美言。相信不用多久,夜司首定可调任京城。” 夜司首喜笑颜开,“如此,下官先拜谢贵人与太常卿相助了。” “好!本官匆匆而来,赶了一夜的路,有些困乏了。今日,可否在此休整一晚?” “欢迎之至,镇陵司衙门蓬荜生辉,下官这就去给两位大人准备上房。” 随后,两人便在夜司首的带领下,暂且在镇陵司衙门中住下。 入夜。 虽是低调行事,但夜司首还是私下为两人准备了一场欢迎宴,算是小小地拍了一下元博这位太常卿的马屁。 席散之后,元博交代夜司首不想被打扰后,将上官玉清叫到了房中,说道:“准备一下,午夜我们潜入皇陵一趟。” 上官玉清不解道:“入皇陵?你想盗宝?那可是大罪。” 元博哑然失笑,白了她一眼,“盗什么宝,是找吴海...” “说谎!镇陵军的人已经说了,吴海已死。” “那你的意思是,你的父亲欺骗了本座?让咱们白跑一趟?” 上官玉清立马语塞,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正在这时,半掩的窗外,忽然窜进来一个人影,突兀之至。 来人站定后,躬身道:“属下见过首座。” 赫然是一个铁面官。 而在夜司首的欢迎宴上,元博早已留下了一个联系铁面官的暗号。 元博点头道:“你在此处潜伏了多久?” “五年!” “那想必已经很清楚帝陵内部的布局了?” “是!” “在夜司首的秘密名册中提到,陵墓中隐藏着一群老宫人。他们大多都已是古稀之年,时至今日已经很少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据你所知,当中可有一个叫吴海之人?” 那名铁面官想了想,回道:“大人既说已然很少人能记得他们的名字,属下倒也无法确定。不过,镇陵司中吴姓之人很少,海姓倒是很多。其中有一人,便在陵寝内。” 元博顿时目光一转,“带本座去见他!” “是!” 说着,三人趁着夜色,进入一条鲜为人知的密道,潜入了帝陵中。 第223章 皇位的正统继任者 古时的皇陵,并非只葬有一名皇帝。 修建一座“体面”的皇陵,劳时费力。 若每个皇帝都单独修建一座,那耗费的资源是难以想象的。 因此,在太祖皇帝建国之初,便立下了规矩。 大燕国祚延续期间,后代子孙不可贪功喜大,为彰显功绩而私自立碑建陵。 而如今的这座皇陵历史悠久,乃是太祖皇帝那个时代建立起来的。 里面设有多处墓室,历代皇帝驾崩后,也都葬入此间,按先后顺序排列。 除非皇陵再无空位,否则朝廷都不可再另建陵墓。 历任十几代皇帝的棺椁都在这里,里面的供奉必须有人打理。 因此,那些被责令前来守陵的宫女太监,到达一定的年纪后便会被送入皇陵中,余生再也无法出来。 外边的镇陵司衙门,每月都会通过一个特殊的通道往里面投放物资,养活着里面的人。 元博与上官玉清跟着那名带路的铁面官,便是从这些“投食”的特殊通道进入皇陵。 上官锦不是个傻子,事到如今,也断然不会有戏耍元博的闲情。 他能讲出皇陵与吴海这两个关键字眼,便说明吴海此人必然还活着。 而吴海知道名册的隐秘,深知这个隐秘会给他带来祸害,早早制造了自己的死亡,也是不难理解。 镇陵司地处偏僻,鲜有外人踏足,且受皇家禁卫保护。 吴海制造自己的死亡后,若要躲藏,选择躲在这里,不失为一个绝佳之处。 再者,镇陵司中最安全的隐藏位置,就属这陵墓中的“隐形人”所在。 “投食”给隐形人的特殊通道并不大,勉强只能容许一个人躺着通过,呈现向下滑坡的趋势。 外边的人只需将必需品打包好,放入通道内,斜坡在重力作用下,东西便可自主滑入墓室中。 元博三人在通道中滑行了一段距离后,成功抵达陵墓内部的某处。 这是一间小石室,空间不大。 里面有一张木板床,一个衣柜,零散的生活用品,极致简陋。 像这样的特殊通道,整个帝陵中有十几条。 每一条通道对应一个皇帝的地宫所在,当中也就住着一个负责管理里边供奉的宫人。 那名潜伏镇陵司五年的铁面官,早已摸清了此处。 元博怀疑那位姓海的公公,可能就是吴海。 此番三人经过的通道,就正是直达海公公的居所。 石室的南面石墙,开有一处石门。 应该就是海公公日常前往先帝地宫维护供奉的通道。 这时,三人刚刚抵达,正好就看见门口走进来一人。 此人消瘦的身材,高瘦的模样,与之上官锦口中的矮胖,极为不符。 元博吹亮手中的一把火折子,望过去一眼,忽然有种猜错的感觉。 难道说这位海公公,并非吴海? 海公公见到自己的屋中有火光,且还站着三人,也是顿时一惊,差点没惊叫起来。 “你...你们...是谁?竟然私入皇陵?” 海公公扯着旱鸭嗓,震惊道。 元博三人此时都是黑衣蒙面,看起来并非善类。 他伸手示意海公公稍安勿躁,略微沉思半分后,道:“你是不是吴海?魏公上官锦让我们来的。你若是,应该知道我们为何而来。” 海公公听闻上官锦的名讳,登时浑身一震,脸色骤变,向后退出了几步,狐疑地望着眼前三人,审视的姿态。 几个呼吸后,这才稍显镇定,道:“魏公?杂家哪里认得什么魏公?你们认错人了,快走吧,趁帝陵军还没发现...” 他如此飘忽的神色,嘴上虽说不认得上官锦,但元博内心却笃定是来对了。 “海公公不必掩饰,你此时否认,不外乎是怀疑我们所说之话的真假。魏公虽没有明言,但他既然能将那么大个秘密交给你守护,想必你二人必定私交甚密,乃好友关系吧?既是好友,那么你应该对她不会陌生。” 元博说着话,示意那名铁面官转过身,而后又看向上官玉清点了点头。 上官大小姐这回倒是理解很顺畅,知道元博是要让她揭 于是,便一把撤下了黑巾,直面海公公。 海公公若真是上官锦的好友,或者是有某种特殊的“交易”关系,就必然会对上官玉清有些印象。 至少,小时候会见过大小姐。 虽说女大十八变,但兴许海公公还能认得出来。 上官玉清开口道:“公公若是吾父的旧友,想必年轻时也时常来我府中做客吧?我天生左手臂上有一处胎记,公公若以前抱过我,应该是知道的。我就是上官玉清,上官锦的独女,你可以信任我们。” 说完,还不忘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左臂上的胎记。 海公公见此,两眼炙热,状着胆子走过来,抓住大小姐的左臂一阵端详。 没多久,蓦然放手,叹气道:“你小时候,杂家自然是抱过你。而且还是杂家亲自为你点上的守宫砂...就点在你左臂上的胎记附近。现在你的守宫砂怎么没了?清清,你已婚配?你可能没有印象了,但我是你海伯伯啊。” 上官玉清愕然,脸色阴晴不定,断续道:“这...我...那...海伯伯无需在意我有没有婚配,只需按照父亲的意思将名册的秘密告知我们。” 一旁的元博内心颇为尴尬,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因为大小姐失去守宫砂,是拜他所赐。 海公公听后,一阵怅然,道:“好吧!你们跟我来!” 说着,便当先转身离去。 元博转头对那名铁面官说道:“你出去,在通道口守着。若镇陵军之人有所察觉,便引开他们。” 铁面官应声离去,沿着通道口垂下的绳索,向上攀去。 来到一间稍大的墓室中。 海公公不知何时,已经从别处取来了一个锦木盒子,并指着地上的蒲团,对二人说道:“坐下说话吧!” 两人应声坐下。 海公公连叹了几口气,“杂家隐瞒这个秘密数十年,也该是时候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了。你们可知,这间祭奠室内供奉的是哪位先帝?” 他虽问着话,却也指着不远处的牌位。 元博望过去一眼,“宣武帝,当今弘德帝的父亲?” “是的!当年杂家还是小童之时,便跟随在宣武帝身边侍奉,深得信任。先帝驾崩之时,我已是御前掌印的总管太监...” “然后呢?魏公手中的名册代表着什么?” “先帝仁德,他在位之时,大燕国力强盛,万民安枕。他膝下皇子众多,却唯独挚爱珍妃膝下的那两个。并立其中一人为太子,你可知是谁?” 元博想了想,如今皇位落入萧天河手中,想必海公公口中所说的珍妃就是皇帝的母妃,而当年的太子也就是萧天河。 便直接回道:“当年的太子,定然就是当今陛下,这还能有何特殊?” 海公公却立马否定道:“错了。当年的太子是陛下的胞弟,现在的离王,萧天云!” 元博二人猛然大惊,离王之前竟做过太子? 这么说来,他才是大燕严格意义上正统的继承人? 但为何后面皇帝会变成了他的哥哥,萧天河? 元博震惊之余,不免若有所思。 “海公公此言,是在映射当今皇帝是篡位而来?” “不!谁跟你说,被立为太子就定然可以登基为帝?离王年轻时虽是太子,但他锋芒太盛,戾气太重,且心思城府极深。严格来说,并不太符合先帝“仁德法治”的理政观念。而当今陛下虽功名比离王稍弱,却宽厚爱民,有法治仁君的潜力。在先帝弥留之际,似有顿悟,便颁下了遗诏,命当今天子继位。” 元博讶然道:“这...未免有些于朝例和礼法不符。先帝即便是要临时授命,当也先废去离王的太子之位才对。” 海公公点头道:“对的!但先帝当时已经濒临仙去,指定先颁布册立萧天河的圣旨。却是已来不及,写下废黜离王的诏书...” “竟是如此?那这与名册有何关联?” “先帝崩后,丧期三个月。废黜太子的诏书虽来不及写,但有传位圣旨已经够了。当时的内阁决议,等丧期过后,再举行登基大典。陛下虽还没有加冕,但已然有了皇帝之权。他亲封萧天云为离王,即刻就藩朔方四镇...” 听到这里,元博猛然打断道:“等等,你刚才说什么?离王的藩地在朔方四镇?但本官却听他说是在台州!你会不会记错了?” 海公公却笑道:“杂家不会记错。离王乃是前任太子,而台州只是一座小城,封王岂会只封他这么一处小地方?他骗了你!” “这...” “你们只知当年先帝丧期过后,陛下登基之时,离王带着一众家眷来京。途中,突然被柳无情杀尽。却不知柳无情为何要杀人,又是受何人指使,对吧?” “请海公公解惑!” “指使柳无情杀死离王全家之人,就是杂家的挚友,魏公上官锦。” 听此,上官玉清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吾父与离王无冤无仇,为何杀他全家?” 海公公面色肃然道:“为了皇权稳固,为了万民福祉,百姓免于战火纷扰!” 元博沉声道:“什么意思?” 第224章 名册的秘密 海公公苦笑一声,眼底一抹迷离之色,叹道:“先帝在位时,开疆拓土,大小征战无数。离王便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大将,而当今陛下则善于理政,一直固守后方。离王军功卓著,受诸多军中将士爱戴,威望极高。” “像他这样的人,骨子里根本就没有屈居人下的意愿。但你们也都知道,管理一个邦国,并非只需要知兵善阵就行,也仍需运筹帷幄,权衡朝堂利弊,理政惠民。大燕朝已然鼎盛,不必再需要一个黩武好战的君王。这或许也就是,先帝临时留下遗诏改立的用意。” “大燕需要的是一个仁德宽厚,善于理政为民的皇帝。而在这个层面上,当今陛下要远比离王要合适得多。但离王当年何其骁勇,居心自傲,不会甘愿做小。” “当得知自己身为太子,却无法继任大位后,离王表面接受,实则内心却极为不满。即便当年陛下再次钦封他为一方封疆大吏,沿用离王的称号,他仍觉不服。陛下登基大典之时,他携家眷入京。其实并非只为祝贺,最大的目的是伺机谋逆。” 萧天云的“离王”之号,先帝在位时已经赐封。 萧天河亲政后,又二次封赏。 虽都是离王的头衔,但相当于拥有两份特权,可以募集的私兵人数也是两份。 元博肃然道:“你是说,当年离王进京,表面是祝贺陛下登基,实为意图谋逆,取而代之?” 海公公肯定地点头,“是的!他本就是太子,位居东宫,自认为乃是正统,又怎会真心臣服于陛下?而他在军中的威望极高,一呼百应。当时的皇城军主要将领,大多都是他属下的旧部。他若振臂一呼,你猜会发生什么?” 元博皱眉道:“这...但本官与离王也素有联系,数次接触之下,他看起来并不像是有谋逆之心的人。颇有城府,也是无可厚非。身居朝堂,哪个没有些手段?” “离王现在没有反叛之心,不代表之前没有。或许他现在隐忍了许多,但你若见到他当年的模样,便不会如此猜测。而他隐忍的原因,就正是因为魏公。” “怎么说?” “你们很奇怪,为何魏公当年会指使柳无情杀人。个中原因,乃是为了陛下着想。当年,魏公刚刚世袭国公之位,乃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他暗中查探到离王已经联系了他在京中的旧部,只待在登基大典上,便会举兵叛乱,抢夺天子之位。” 海公公说着话,枯瘦的手摩挲在膝盖上的锦木盒上,接道:“上官家一门忠烈,魏公更是对陛下忠心不二。得知离王有谋逆之心,自然立刻告知于陛下。然,陛下誓死不信,声称两人是一奶同胞,离王断然不会枉顾兄弟之情,举兵造反。” “魏公死谏,但陛下重情义,并没有理会。而身为臣子的魏公,不忍陛下姑息逆贼,错失帝位。便自作主张,召来与他素有渊源的柳无情,在离王进京途中试图先下手为强,行刺离王。结果,真的得手了。除了离王本人,他的家眷被柳无情全数诛杀。” 元博倒吸了一口凉气,“等一下!陛下与离王是一奶同胞?本官为何听说,离王另有母妃?” 海公公笑道:“你们错了。他俩都是先帝的珍妃所生,只是当时的皇后并无子嗣,所以将弟弟过继给了皇后。这在皇家屡见不鲜,只是外人知道的很少。” 按照海公公的说法,离王当年是太子,且并不服先帝临时改诏,意图举兵夺回皇位。 而上官锦忠心于更加仁厚的萧天河,故而自作主张,派出柳无情诛杀离王,并斩草除根。 离王一旦身死,那么他留在军中的内应,也就不敢再有心谋逆。 但既是要斩草除根,为何如今离王还活着? 柳无情为何只是杀其家眷,而不杀离王这个主谋? 且,这段宫廷隐秘又与上官锦手中的名册有何关联? 海公公此时沉默,虽还未具体说出名册的隐秘,但元博倒也可以猜出了大概。 沉声直言道:“魏公既然事先得知了离王的阴谋,那么肯定也查清了他的支持者具体有谁。也就是说,那卷名册里面的人,就是当年参与密谋叛乱的人物?” 海公公顿首道:“对!” “那你说柳无情成功得手了,为何离王现在还活着?魏公手中有叛逆者的名册,为何后来皇帝没有诛杀他们?而魏公多年来,也守口如瓶?” “那是因为陛下的阻拦!当年魏公为了斩草除根,本意是屠尽离王这一脉的所有人,包括离王本身。但就在柳无情刚刚杀死其家眷,还未及砍下离王头颅时。陛下赶到,阻止了柳无情。” “离王虽有谋逆之心,但陛下仁厚,念及同胞之情,放过了离王?”元博顺势猜测道。 海公公确定道:“是!陛下不仅放过了离王,而且还严令魏公不可私自对离王的同党下手。毕竟,名册牵涉了太多权贵和军中大将。一旦把他们都处死,大燕朝的百官起码要死一半人以上,那么朝廷还如何运作?陛下开恩,也有为了社稷着想的意思。” 离王当年的谋逆,已经被上官锦知悉。 之所以离王还活着,是因为皇帝的保护和原谅。 留下名册中的叛逆人员,则是为了保证官府的运作,朝廷机器的正常运转。 听此,元博心中颇带寒意,正色道:“如你所说,魏公当年指使柳无情杀了离王全家,离王活着,应该极为愤恨魏公才对。但为何他只认柳无情是凶手,却对魏公只字不提?” 海公公解释道:“都是陛下的意思。皇家出了离王这么个叛逆,若传出去,皇室定然有失颜面。陛下封锁了消息,而柳无情当年并没有打着魏公的旗号去杀人,离王并不确定是不是魏公指使的。也不知道,陛下其实早知他有谋逆之心。” 上官玉清一脸惊讶道:“你确定真是吾父自作主张,指使师尊杀人的?这事,为何他从来没有提起过?” 海公公深沉望了她一眼,“杂家与魏公是挚友,当日魏公向陛下禀明一切时,我就在身边。也是他让杂家保守这个秘密,更是杂家帮忙亲自去联系柳无情的,又怎能有假?” 上官玉清顿时说不出话来。 说到这里,三人似乎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中,默然了好一阵。 名册中的人名,果然不出元博当初所料。 若非是参与谋逆之人,便是知情谋逆之人。 如今,在前朝掌印太监的口中得到了证实。 按照海公公如此说,倒是解答了元博心中的一些疑惑。 但深思起来,却仍有诸多难以解释之处。 而元博的先生,大理寺卿万宗德,也在名册当中。 间接说明,他当年也密谋参与了离王的谋逆之事? 再者,上官锦被诬陷绑架公主,并在他府中搜出龙袍,这又是怎么回事? 上官锦是忠臣,那么当时元博竭力为他翻案时,皇帝为何会表现出一种抗拒的姿态? 要知道,上官锦当年可是为了他的皇位,不惜指使柳无情去杀人的。 皇帝就这么对待他的忠臣、恩人? 还有,最初到底是谁绑走了萧玥儿,并带到国公府中构陷上官锦的? 如果真是正月之人所为,那么正月背后的雇主是谁? 离王? 海公公爆出隐秘,本是为了解惑。 在元博看来,却似乎让事件本身更加扑朔迷离。 当中,仍有太多不合理之处。 例如,如果万宗德是离王的人,那么他为何表现出一副想支持太子萧坚的意思? 而且还暗示元博,萧坚自囚,被迫下罪己诏的事件中,乃是离王受益最大。 这显然无法说得通。 深思过后,元博抬手作揖,“听海公公一席话,本官倒是略有通透。但此事关乎极大,本官倒也不能因此下定论,仍需彻查!” 海公公一笑,“应该的。杂家自然知道你们即便是受了魏公所托而来,也断然不会轻易相信。” 说着,他打开面前的锦木盒子,将里面的一册卷轴取了出来,并交给元博,接道:“这是先帝当年驾崩前写下的遗诏,以及魏公搜集到的,离王与其旧部密谋叛逆的来往书信。此番,皆交给你们。” “魏公说过,他若有一天身陷囹圄,那便是秘密已经泄露,报复他的人非离王不出其二。而他不愿将这些隐秘公之于众,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和皇室的颜面考虑。” 元博郑重接过,道:“好,有劳海公公。那本官二人便不再打扰了。事中曲折,定会查清楚。若真如公公所言,本官自会让离王伏法!” 海公公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 随后三人同时起身,元博与上官玉清微微躬手后,一句“保重”,便转身离开皇陵。 海公公将二人送到了那条密道处,再三叮嘱小心,目送二人离开。 然而,诡异的是... 就在二人离开后不久,估摸着已经折返回镇陵司衙门。 却见那海公公忽而一个冷笑,随后转身,从石室中的那张木床地下,拉出了一具干尸。 看这干尸的风化程度,俨然死了有数月。 但还能看出大致的体态,却更像是上官锦口中所说的...那个矮胖的“吴海”! 第225章 谁真谁假 回到镇陵司衙门,元博二人皆是心事重重。 次日清晨,便匆匆与夜司首告别,返程回京。 就连夜司首一早起来,为二人精心准备的早点都给免了。 不过,元博还是留下了一句话,声称皇后不愿让人知道她曾派人来过镇陵司。 夜司首自然是心有体会,一个劲儿地直言,这数月来并无外人来过此地。 元博进入镇陵司时,展示过太常令,而太常令目前在金面首座手中。 这点,在京城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夜司首常年驻扎于此,可能会孤陋寡闻。 但京城的人一旦问起,夜司首若说太常卿来过,那么元博到过此地的消息便会泄露。 追查之下,海公公也可能会有暴露的危险。 此人极为关键,元博倒是还不愿让他惹上麻烦。 路上。 上官玉清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戴面具的...海伯伯的话,你真的信吗?吾父真的会是那种指凶杀人的人?” 元博摇了摇头,“真真假假,现在不必去下定论。我们法司办案,讲究的是一个客观证据。不会仅凭一人之言,轻易去确认或者否认什么。但有一点是可以大致认定的,海公公并没有把秘密说全,而且他似乎理解错了何为“忠臣”二字。” 忠臣,有忠于民,有忠于君。 好比元博前世的抗金名将岳大将军,他带领大军于前线抗击金人,连连大捷,气势如虹。 眼看即将收复失地,振兴国威。 奈何朝廷内阁受奸臣蛊惑,连发十几道召回令,命他回朝。 他自知回朝必定是凶多吉少,但亦是遵诏返回,最终死于奸人之手。 在元博看来,这才叫忠! 不论是智忠与愚忠都好,无可厚非。 而海公公前脚刚说上官锦忠于皇帝,后脚便说他自作主张,安排柳无情刺杀了离王全家。 这显然并非真正的忠臣所为,忠臣不会自作主张。 上官锦若忠,皇帝当年发话放过离王之时,他便不可能有杀离王的心思。 海公公在这个问题的逻辑上,出现了一丝莫名的“偏差”。 当中,或许有两个可能性。 第一,海公公说了谎,上官锦并非真正的忠臣。 第二,上官锦乃是忠臣,但他指使柳无情杀人,并非自作主张,而是有人授意。 但海公公说成了是上官锦自作主张,便显得有些诡异。 上官玉清皱眉道:“还有,听你说,父亲口中的吴海,乃是一个矮胖的宫人。陵墓里边的那位...却是正好相反?他...会不会是假的?” 元博深沉道:“魏公当时将隐秘告知我时,身边有离王的高手在。并不能排除他当时说了反话,他说矮胖,也有可能真正的吴海反而是高瘦。且先不管吴海的真假,至少他给的那份先帝遗诏是真的。” 说着,他拍了拍收在怀中的遗诏。 “那海伯伯既是父亲的挚友,也是父亲让我们来的,他为何还要私加隐瞒?” “不知。可能他与魏公之间有过某种默契,或者真如你所怀疑的那般,此人并非真正的吴海。” “...” 说话之间,两人到达京城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元博勒住马缰,在城门口停顿了一下,对大小姐说道:“你回一趟草庐,告诉柳先生和覃东,不必再等正月之人了。正月的雇主若是离王,那么他们必然洞悉了我们的诱敌之计,不会寻来。” “让柳先生回卿园吧,他这样的身份,或许只有藏在原来的国公府中才绝对安全。没人能想到,朝廷的第一钦犯会藏在本座的府邸中。” 上官玉清点头离去。 元博转头也回到了卿园。 在下人面前稍稍露面后,便转入了那间地下密室中,望着此前自己整理出来的那面“资料”墙壁,陷入了沉思。 不久后,悄无声息之间,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原来你一直在追查这些事情背后的主使者是谁?公主被绑案,三师之死,幽州军械案...” 元博不用回头,也已经猜到是谁。 能知晓这间密室的存在,并瞒过元博的察觉来到此间的人,眼下便只有柳无情。 而他闭关国公府十年,就是居住在这里,自然轻车熟路。 元博浅笑,扶了扶自己脸上的金色面具,道:“本座只想要一个真相,也算是圆了死去元寺丞的一个遗愿。” 柳无情却冷哼道:“你莫要再装了,你就是元博。何来圆他意愿?你若不是他,又怎么知道这些案件那么多细节?不要说是他留下的,你骗骗我那个傻徒儿还可以。骗我?呵呵!” 元博一愣,沉思半分后,倒也没有否认,“是因为我借了上官玉清的弄情剑?还是有人告诉你的?” 柳无情瞳孔一收,忽然大笑道:“你现在不是告诉我了?” 元博心中一沉,瞪大眼睛道:“原来你只是怀疑,刚才是故意诓我承认?” 柳无情并未回话,但看他那样子,是默认了。 元博借走弄情剑,确实让柳无情有所怀疑,但远不及确定。 刚才直呼元博姓名,却只是在引诱他自己承认。 元博微叹一口气,无奈一笑,“好吧!柳先生得知倒也无妨,至少现在我们之间也无生死的嫌隙。不如,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柳无情道:“说说看!” “公主被绑入国公府之时,你就在府中。有高手潜入,你不可能不知。是什么人把公主带来的?”元博问道。 柳无情并未犹豫,下一秒便直言道:“正月。” “正月!” 他说出口时,元博也同时说出了“正月”二字。 便让柳无情有些纳闷起来:“你知道了?那还来问我?” 元博轻笑,“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你可知具体是正月当中的何人出手的?” 柳无情摇了摇头,“不知。但老夫可以确定,她是个女子。” “女子?正月之人有女子?而且还能在宫中顺利带出公主?” “并不奇怪!正月本就神出鬼没,善于隐藏。而且,你莫忘了一个传说。” 柳无情顿了顿,接道:“正月原本有十六人,十年前这个组织成立之初,乃是由“除夕”管事。后来除夕隐退,才转手于初一。坊间流传,除夕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宫中。” 元博深沉点头,“你的意思是,除夕并未失踪,也非隐退,而是潜伏了宫中?是他绑了公主,并命人带出宫外,嫁祸于上官锦?” 正月有十六人,这点元博早就知道。 早在他与张余初次见面时,便问到了此事,张余当时已然将此时柳无情口中的“传说”说过。 “有这个可能性。正月之人将公主带进来时,老夫已有所察觉。虽未阻止,但能看得出来,此人乃是女子,且武艺奇高,不在如今的你之下。” “哦?当时你为何不出手?魏公乃是你的挚友,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构陷?” “哼!这些现在你不必知道。” 这时,元博刚想追问,却见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上官大小姐走了进来,盯了元博一眼,淡然道: “喂,外面有人找你。” 元博皱了皱眉,“嗯”了一声,而后暂时放下对柳无情的疑问,转身走出密室。 大小姐讶然一句:“你怎么不问问是谁找你?” “不用问,是不是离王?” 他回头一笑。 第226章 忠奸难辨的离王 卿园的大厅中。 元博走到门口时,摒退了左右,走进去客套了一番。 “摄政王驾到,请恕下官有失远迎。” 萧天云摆了摆手,正色道:“无需多礼!长话短说,本王此来只为一事。” “王爷请说!” “待粮草辎重整备完毕,本王将亲征突厥,非但要收复燕云之地,更要直入草原,彻底覆灭阿史那部。将北部草原并入我大燕版图,金面首座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 元博听此,眉目一挑,假装后知后觉道:“王爷想要亲征?臣觉不妥,太子已然无法理政,王爷若再离京,京中岂非无人镇守?关乎朝堂稳定,还请王爷三思。再者,本官只是一介法司暗卫,不通兵法。即便是随王爷去了,恐怕也帮不上忙。” 萧天云却是冷笑道:“你无需谦虚,本王已经听说了你在云州之事。以离间之计致使格尼与阿史那反目,联合张风晓的关中军突袭破城。虽阿史那部逃离时,引燃了城中火药,导致云州要塞大火,有些遗憾。但如此微妙的运筹,你说你不通兵法,未免过谦。至于本王亲征之事,乃是皇后与内阁的意思,本王也不得不从。” 元博心中微讶,亲征之事竟是上官瑛的意思? 燕云两地的大局已定,不论是谁出征收复,大概率都会得胜。 这么大个功劳,上官瑛为何要拱手想让? 再者,万宗德不是说亲征是离王自己的意思吗? 这又是哪般? 元博狐疑着,谨慎道:“原来如此,但下官终究不是军中之人。跟随王爷出征,怕是会惹来僭越的非议。况且,王爷要找人随军,岂非已有更加合适的人选?” 萧天云倒也听出了元博话中有话,轻笑道:“你说的是刑部的金面人?” “正是,他岂非比下官更加合适?” “呵呵,你见过太子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下官确实见过太子,但并未多言,只是按照先生的意思将他送至东宫。” “你就莫要隐瞒。太子肯定会对你说,他并无加害玥儿之心。而本王之前托你交给玥儿的那封信...便成了栽赃陷害,对吗?而红衣人回朝之后,当着内阁的面拆穿了太子的阴谋,你因此以为他便是本王的人,又是与不是?” 元博沉默,倒也并没否认萧天云此时的说法。 萧天云状若苦笑了一声,接道:“而此时燕云之地大局已定,本王亲征突厥,乃是必胜之举。收回了失地,本王必定大得人心,威望渐盛。原以为是太子布局,以玥儿为代价,求取功绩,继而坐稳他这储君之位。却不知,乃是本王暗中主导,挑拨太子兄妹之情,欲除太子而后快,并觊觎皇位。出征突厥,最大的受益者落到本王身上,因此更加确定了本王的野心。是这样子吗?” 元博眉目闪烁,似乎意想不到萧天云会如此说话,只能继续沉默。 “但你信太子的话吗?” “王爷以为下官该不该信?” 萧天云笑了笑,“其实你只需确定本王有没有觊觎皇位的野心,就知道该选择相信谁,不是吗?” 元博道:“那王爷到底有没有?”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本王还想告诉你一个隐秘。” “王爷请讲。” “此事知道的人并不少,但胆敢提起的人却并不多。其实,在皇兄继位之前,他并非太子。先帝在位时,本王才是储君!而本王跟随先帝南征北战,颇有功绩。毫不夸张的说,以本王当时的声望,这个皇位根本轮不到皇兄来坐。” 此事,元博已经从海公公口中知晓,但此时仍是故作惊讶,道:“这…那为何后面是陛下做了皇帝?” 萧天云道:“因为父皇仙逝之前临时留下了遗诏,指定由皇兄继任。或许是因为本王当年杀伐太盛,而父皇已然戎马一生,他最后想要一位文君来执掌国祚,而非一个武皇。” “等等,你既是太子,为何又有离王之号?” “本王先是被封离王,父皇仙逝的前两年,才定下了太子之位,这并不冲突。而当时皇兄乃是雍王,封地西域四镇。后来却成了皇帝,这本就难以预料。” “那王爷提起此事,是想说明什么?” “当时本王手握五十万大军,军中将士有一半皆在我麾下,包括拱卫京都的皇城军。并非危言耸听,当年本王只要愿意,即便皇兄有先帝遗诏,若本王想起兵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这点,你应该可以承认吧?” “但后来王爷还是选择了尊重先帝的决定?” “是的!那你也就应该知道,若本王真有谋逆之心的话,当年早就起兵,何须等到现在?皇兄也必然是信我忠诚,这才会在昏迷之际,将摄政之权交予我手。那么,本王又何须故意挑拨太子兄妹之间的关系?太子若非真有心牺牲玥儿,本王何必多此一举,留书提醒你们?” 元博深沉道:“话虽如此,但红衣人该如何解释?他若非王爷的人,又怎会指认太子?太子若真有以公主为代价的想法,为何会甘愿下罪己诏?” 萧天云笑道:“你并不笨!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做欲擒故纵,置于死地而后生吗?红衣人早已投靠了太子,他故意揭穿太子的阴谋,不过是一种障眼法。太子首战失利,已然失去了朝臣支持。后有皇后支持吴王入朝,吐蕃王暗中逼迫朝廷释放萧笙。皇兄若无法醒来,那么皇位人选必定会在他们三人中决出。” “太子先失了先机,只能以退为进。他自愿下罪己诏,隐去锋芒,不过是想转移矛头,让另外两位皇子的注意力放在本王身上。内阁让本王亲自出征,表面上是给了本王白捡了一个立大功的便宜。但如此一来,吴王与萧笙就会认为本王也有角逐皇位之心,继而对本王心生猜忌,甚至拔刀相向。” “而本王若和另外两大皇子相争,不论谁胜谁败,都会元气大伤。届时,太子复出,坐收渔利。金面首座难道看不出来?” 离王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却是直指太子萧坚包藏祸心,试图引起两大皇子对他的敌意,从而借刀杀人。 若离王与两大皇子相争,两败俱伤之后,太子复出收拾残局,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而内阁迫使离王亲征,让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失势以后,离王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从而将离王摆上台面,承受其余两大皇子的“攻击”。 元博闻言,心中一冷。 萧天云此话,说得倒是有理有据,令人难以辩驳。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并不能排除太子有这样的想法。 萧天云的辈份与资历都很高,如他所说,他若真的有心造反,当年即便柳无情杀了他全家,他只要不死,一样可以举兵谋反。 但最终,他只是选择了追捕柳无情,而并未有任何起兵的举动。 往后的近三十年来,更是淡出朝堂,不问政事。 但从海公公那里又得知,离王乃是奸逆之辈,这又该如何解释? 眼下,萧天云一副正义凛然的姿态,甚至将自己曾任太子,离皇位只有咫尺之遥而并未动心的往事说了出来,不像是单纯地为了笼络、误导元博的意思。 一时间,这位曾经威名赫赫的离王是忠是奸,竟让人难以分辨。 踌躇了一会儿后,元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却见萧天云伸手道:“行了,不必多说。最快半个月后,本王便会离京。你若信得过本王,就在出发之前来找我吧!” 说完,便走出了大厅外。 刚出门口,迎面走来一人,差点和他撞了个满怀。 来人一身布衣,外表上并不像什么权贵的身份,却在看清萧天云的面孔后,躬身道:“见过皇叔。” 第227章 萧笙的自知之明,先生的安排 门外,萧天云望了来人一眼,口中“嗯”了一声,并未有过多的表示,又回头浅笑看向元博一眼后,便挥袖离去。 二皇子萧笙躬着身子,直到萧天云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这才缓步走进大厅。 萧笙身为皇子,又有吐蕃在背后撑腰,即便是被软禁十余年,一朝被释,当也颇有傲骨才对,此番却是极为谦逊、恭卑。 他与元博有师徒之名,走进来正要行礼时。 却见元博视而不见,路过他身边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来人上茶”后,才走回厅中主位上坐下。 等府中侍女上茶完毕,萧笙这才再次行起“师生礼”。 主位上。 正襟安坐的元博只是微微点头,摆手指向客座上的茶杯,道:“茶!” 萧笙应是,坐下端起茶杯正要喝时,动作却戛然停止,脸色微变后,起身恭敬来到元博面前,双手奉茶,弯腰道:“先生请茶,学生萧笙敬上!” 面具之下,脸色一直紧绷的元博,此时方才露出一丝微笑,接过萧笙手中的茶轻抿了一口。 而后放下,再将自己的那杯茶递给萧笙,开口道:“很好!徒儿日后便可以以本座的学生自居了。人前人后,朝廷百官不看你这失势皇子的庙堂,也会给本座这两盏青灯一丝薄面。” 萧笙面上一喜,再次弯腰,喊了一声“谢先生”。 两人虽有师徒之名,但并未行过拜师之礼。 原则上,萧笙仍不可以金面人的学生自居,并倚仗金面人的权势。 元博故意一副淡漠的表现,隐喻萧笙要当面行拜师礼,倒不是说他有多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而是要测试一下,这位年纪比他还大一圈的徒弟,是否有自知之明。 萧笙虽是皇帝所出,且曾经被立为太子,但自从吉娜皇后因舆图案被废黜之后,他便也失去了这些内在显贵的权势。 宗人府的名册中,即便还保留着他这个二皇子的位置。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萧笙想要恢复以前的待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仗着大燕对突厥用兵,在吐蕃暗中的“威慑”下得以走出冷宫。 不过,用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在朝野之内,实际上便相当于贴上了吐蕃的标签。 日后,则更难让内阁这些迂腐的官员认可。 一个依靠外部势力复出的皇子,除非能彻底掌控朝堂的局势,不然这辈子也别想真正的登堂入室。 换一百种角度层面去说,大燕的人如何内斗,都是自己人的事。 而仰仗外部势力,以近乎“胁迫”的方式让人接受的萧笙,始终都会落人口舌,而不得人心。 萧笙能放下皇子身段,甘愿以一介“布衣”的牌面隐忍,倒也还算颇为自知。 元博望着萧笙,笑了笑,道:“说吧!徒儿此来,有何郁结,要为师代为理顺?” 萧笙本已坐下,听元博此言,又复而起身,恭敬道:“先生面前,学生不敢隐瞒。内阁已经决定由离王叔任主将,不日亲征突厥,收复燕云之地。学生虽靠着外祖父那边的影响力,成功离开冷宫。然,朝廷百官皆不以为意,对学生视而不见。” “燕云之地收复,则朝廷再无对吐蕃的忌讳。学生若在此间毫无建树,恐怕重回冷宫亦或是惨遭驱逐,便毫无悬念。故此,望先生助我...求得方寸之地。” 元博肃然道:“哦?徒儿只想求得方寸之地容身而已,并无其他想法?比如说,争一争这龙椅之位?你有吐蕃王做靠山,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啊!” 萧笙脸色微变,道:“先生明鉴!学生自知身家事,不敢有此非分之想。即便有...也不是现在。学生依靠外祖父之力得以复出,早就被贴上了亲近外邦的标签。试想一下,朝廷岂会让一个深有外邦势力背景的皇子上位?学生自知,此番只想与母亲有个安稳的容身之所。” 元博起身,微叹道:“你倒是通透啊!那么,你想为师如何帮你?这容身之处,又想选在哪里?” 萧笙眼神淡定,再次躬身道:“对此,学生并无要求,也无要求的资本。先生若有安排,学生自会遵从。” “好!” 元博走到萧笙身边,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赞赏道:“宠辱不惊,深已自知。肯放下皇嗣身段,能屈能伸,人下不耻。单凭这点,为师便要助你一臂之力。不瞒你说,方才你若桀骜不羁,自恃皇子身份,又有吐蕃王撑腰,而不肯伏低的话。那么,为师断然由你自生自灭。” 萧笙正色道:“谢先生垂怜,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元博点头,“为师说过,你的吐蕃背景,对你有利有弊。想要在如今局势之下,留得一席之地也不是不可,更可以一争这储君之位。但这需要取利而弃弊,你首先要有一个完整的规划,循序渐进。” “先生请说!” “吐蕃王的势力,你要善于利用。离王出征,必会夺得战功。我要你也分一杯羹,但这需要吉娜公主的配合。而你必须随离王出征,伺机在燕云之地收获民心,建立自己的正面形象。” “随皇叔出征?可是...先生你也看到了,皇叔方才对学生爱搭不理,岂会答应带学生同行?且,想必内阁之人也不会容许。” “他不给,你便要去求,不耻恳求。男儿大丈夫,你害怕丢脸?而想要让离王和内阁应允,你仍需要有资本。这资本便在吐蕃,便在你的母亲吉娜公主身上。” 萧笙听此,俨然有些纳闷,“先生的意思是?” 元博道:“大军出征,粮草先行。内阁和离王不愿带你,其一,是不想让你沾染战功,其二,你没有表现出丝毫用处。让吉娜公主出面,不管用什么办法,促使吐蕃援助大燕。而此时朝廷用兵,最急需的便是辎重。” “你若能让吐蕃拨出粮草,支持大燕收复燕云之地。作为交换,你便可以辎重官的名义随军出征。继而,离王收复燕云之地后,你就留在那里,帮助燕云两地的民众恢复生产,巩固城防,伺机虏获民心。” “你不是要求得一席之地吗?燕云二州,便是选择之一。” 萧笙听后,眼前一亮,微喜道:“先生是想让母亲说动外祖父出手相助,在离王叔收复之战中,使我能得些许功劳?” “对!你若有了战功,并成功获得燕云两地的民心。那么,日后不论是谁上位,想要对你出手,也得好生掂量。” “可是,外祖父能轻易答应吗?学生与母亲又该拿什么与外祖父交换?” “这便是你和吉娜公主应该想好的事情了,吉娜公主有吐蕃第一才女之称,自然有办法说动吐蕃王相助。而你...应该好好想想该如何恢复燕云之地的生产。” 萧笙茅塞顿开的样子,沉吟了好一会儿后,道:“先生此法,当是妙计。学生深感敬佩,受学生一拜!” 说着,竟真的要跪下。 元博将他拉住,“罢了,先别急着谢我,你得办好事情,才可容身。而办好此事,并不容易。” 萧笙应了一声是,而后面色闪烁。 下一刻,竟颇具隐晦的意思,补充道:“那先生说...学生想争这大位,也未尝不可。不知...” 他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意图却已经很明显。 元博望着他,心中微叹,暗道:这小子果然还是有一争之心,此番的隐忍,伏低做小,不过是为了厚积薄发罢了。 但俗话说得好,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的辎重官。 萧笙能有此心,倒也无可厚非。 人性本就如此,当你口袋里有毫无分文时,你会觉得我要是有一千块就满足了。 但当你有了一千块,就会想着有一万,十万,甚至一百万都不能满足。 不出其二,这便是欲望的力量。 而正也是这种欲望的力量,推动着人类历史的进程和时代的发展。 换句话说,有欲望,方有动力和进步。 元博笑道:“本来,为师想等你做好燕云之地的事情后,再跟你讲后面的事。但你既然提到,为师先给你一个激励,倒也无妨。” 萧笙恭敬非常的样子,“请先生赐教,学生若有一日能上大位。则先生必是权倾朝野,百官之上!” 元博心中一笑,“朝廷之所以会对你打压,是因为你有吐蕃的背景。皇位一旦落入你手中,相当于也有一半进入了吐蕃人的手里。故此,你想要争夺大位,必先改变这个形象。” “如何改变?母亲是吐蕃的公主,吐蕃王便是我的外祖父,这如何能改变得了?” “你改变不了身份,那就改变吐蕃。” “改变吐蕃?先生,这从何说起?” 元博有些深邃地说道:“如果吐蕃人也变成了大燕人,那么你做皇帝...便不会惹来非议。” 听此,萧笙一知半解,沉思了许久。 而后,脸色开始突变,震惊地望向元博。 断续的沉声道:“先生的意思是...要学生设法攻下吐蕃?将吐蕃也纳入大燕的版图?” 元博直截了当道:“你可以这么理解!只有把吐蕃人也变成大燕人,内阁才会对你放下戒心。既然都是自己人了,还谈什么大背景?况且,你也有一半正统的燕室血脉,有资格做皇帝。但你得有所决断,有所牺牲,方可成大事。” “覆灭吐蕃,将之并入大燕版图,就是你唯一的机会。你愿取舍吗?吐蕃一天还在,你都不会受到重用。懂我意思吗?你要分三步走!第一,让吐蕃出手援助燕云两地,获得民心。第二,覆灭吐蕃,让他们变成自己人。第三,你覆灭吐蕃有功,先抢夺吐蕃的治理权,成为新的吐蕃王,以此角力皇帝之位。” 萧笙听得手心冒汗。 按照元博的意思,这是要萧笙踏在自己“外公”的肩膀上上位啊... 萧笙若真的这么做了,便算是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的一种。 吐蕃帮他上位,而他想真正的上位,就必须覆灭吐蕃。 这已然是萧笙如今能有资格角力大位,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 元博说得很直白,以萧笙的悟性不可能不理解。 第228章 神秘的汉奴首领...初见妤 萧笙面色惨白,不停地搓着手心,似乎此时的心中正在天人交战。 也是无可厚非! 毕竟是要覆灭自己外祖父的邦国,萧笙再怎么讲,也不可能轻易下定决心。 而他自己也深知,若要争夺大燕皇帝的位置,便只能出此下策,唯一的一策。 沉默了些许了,萧笙仍无法有所决断,但已然有了退意,拱手道:“先生...此事关乎重大,学生虽有野心,但终究难以下定决心。仍需回去与母亲商议,可否先行告退?” 元博微笑着,转身背对着他,而后道:“你去吧!” 萧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倒退着出门。 然而,在背对元博以后,萧笙脸色突然转变,竟变上了一副阴沉奸笑的面容... 皇宫,郁金阁。 萧笙母子从冷宫出来后,便居住在此。 此时,从卿园折返回宫的萧笙匆忙找到了吉娜,并将元博教给他的运筹之计,全盘向吉娜道出。 吉娜得知后,面色阴晴了好一阵,轻笑道:“这真是他的意思?” 萧笙肯定的回道:“是的,一字不差。金面人说,笙儿要想留得一席之地,并角力皇位,就此一计,再无他法。不过,这倒是和母亲之前早已定下的计划,不谋而合啊。若非事先早已从母亲口中得知,笙儿必然会以为他与母亲之前有过默契。” 这话竟是在说明,萧笙母子本就有了对策,而且计策与元博所讲,大同小异... 吉娜忽而冷笑道:“这么说来,你这位先生倒是极具睿智,并非池中之物啊。” 萧笙点头,“然也!他若非有些本事,又岂配本皇子对之屈膝?哼!” “也罢!那你便暂时跟着他吧,若能将之招入麾下,也算是助长我们的实力。” “那...母亲,我们真的要决定覆灭吐蕃?可外祖父那边...” “哼!成大事者,要当机立断,必要时更要泯灭恻隐、亲情。一将功成万骨枯,世事本就如此残酷。吐蕃不亡,你如何上位?再者,你我母子被软禁多年,父王和你那几个舅舅何曾对我们关心过?这么多年来,你我受尽屈辱,而他们害怕弘德帝报复,居然视而不见。枉我当年不惜冒着被废的代价,替他们盗取大燕南境的舆图。他们竟这么对我,我如今又何须对他们恻隐?” 吉娜说着话,脸色逐渐变冷,当下已然决定要暗中运筹,覆灭吐蕃,以成全自己儿子的皇位之争。 萧笙听后,也微微点头,“好!既然母亲决定,我们按计划行事。笙儿一旦成了天子,母亲便是正宫太后,垂帘听政!” 吉娜幽幽笑了起来。 ... 卿园中。 送走萧笙之后,元博并未离开,而是命人叫来了崔三。 崔三正好也在府中,且似乎也有相见的意思。 他将手中的一大叠文书,送到元博面前,道:“头儿,你让我查朝中有关方姓权贵的资料,我已查清。但大燕方姓人家,并没有什么大权贵。且,朔方四镇的方姓人家更是少之又少。” 元博点头,伸手拿过崔三送来的材料,略微翻阅着。 资料很多,元博要想全部看完,恐怕得花一段很长的时间。 便暂且放下,抬头对崔三说道:“有没有可能是你有所遗漏?按理说,到了这个时候,塔鲁应该不敢欺骗我们。他说他的母亲出自大燕方姓权贵,且老家就在朔方四镇。怎会查不到底细?” 崔三想了想,而后笃定道:“属下不可能查错,也断然不会遗漏。” “那为何查不到那个“方雪”的底细?难道真是塔鲁骗了我们?” “有可能!但塔鲁应该没这个胆子吧?” “...” 两人说着话,相继陷入了沉默。 在云州城时,那个巨人劫走萧玥儿与娜妮亚。 交手之时,元博已经察觉到巨人的脖子间也有汉奴的标记。 也就是说,是汉奴劫走了萧玥儿。 而汉奴的首领,乃是塔鲁的母亲。 查清这个神秘女人的底细,便显得尤为重要。 因为,在那个神秘女人“方雪”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大燕的通敌之人。 方雪能从阿史那口中得知有通敌之人,便可见此女并不简单。 且,汉奴能从元博手中抢走萧玥儿,这个地下组织的实力也可见一斑。 顿了顿后,崔三忽然啐了一口,道:“他娘的,肯定是塔鲁那小子不老实。不然,我们不可能查不到底细。除非这个名字是假的,或者是字号,并非真名。” 元博闻言,心中蓦然一触,眉目一展。 字号? 所谓字号,就是字名。 例如,上官玉清,字婉君。 许君卿,字翩然,此类! 有没有一种可能,塔鲁并没有说假,而是说出了她母亲的字号? 又或者塔鲁的母亲根本就没有对塔鲁说自己的真名,只是道出了字号? 方雪,应该是芳雪! 下一刻,元博茅塞顿开,“你说得没错,还真有可能是字号!” “塔鲁的母亲根本不姓方,而是字号芳雪。” 崔三皱眉道:“这...当真如此?但有个字号而已,我们要找出她家族的底细也不容易啊。而且,还追溯到近三十年前。” “不容易也得找!你再去追查,三十年前至今,朔方四镇的居民中,有哪个女子曾用过芳雪这个字号。特征是家族显赫,有军队背景。” “是!属下这就去办!” 崔三抬手,立马转身离去,雷厉风行之势。 而元博有些悦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若能找到“芳雪”的母族,便可洞悉其身份。 继而,便可设法找到她,从她口中得知何人乃是与突厥通敌。 刚放下茶杯,元博浅笑,忽而脑中又是灵光一闪。 等等! 塔鲁说过,他母亲是朔方四镇的人。 而元博刚刚从海公公那里得知,离王萧天云此前的第一处封地,便在朔方。 那么,萧天云会不会认得这个所谓的“芳雪”? 毕竟,按照塔鲁所言,“芳雪”的家世显赫,并不一般。 萧天云当年主政朔方四镇,可能认得此人也说不定! 一念至此,元博便立马起身,命人备马去求见离王。 一来,可以试着打听“芳雪”的身世。 二来,也可试探一下海公公的话是否真实。 离王若真的曾经就藩朔方,那便说明海公公没有说假。 不久后。 皇宫中,萧天云在一处偏殿接见了元博。 因为是摄政王的缘故,萧天云回到京城后,内阁便安排他住在宫中,方便打理朝政。 两人一见面,客套之后。 萧天云笑着说道:“本王刚从你府中回来,你转头便前来求见。难道说已经有了决定?那么,你是答应,还是拒绝?” 元博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交给萧天云,回道:“禀王爷,随军出征之事,恐有不便。除非是内阁下令,否则微臣不敢答应。然,王爷既然开口,微臣也想尽绵薄之力。这道锦囊里面有微臣的愚见,王爷不妨做做参考。” 这锦囊,乃是元博出门之前所写,里面粗略建议了一下如何快速夺取燕云之地。 萧天云接过,点点头,“好!内阁开口下令,倒也不难,本王自会处理。金面首座若有心帮助,本王定会设法周旋。而此去,不仅要收复失地,本王仍要将玥儿安全带回。不然,便是有违皇兄所托啊。至于本王的这几个侄儿,谁能做皇帝,那就各凭本事了。本王绝对不会站边,只帮皇兄守住社稷。” 元博一副佩服有加的神色,大喊了一声“王爷高风亮节”。 而后,便开始佯装困惑,唉声叹气起来,试图引起萧天云的注意,以便很自然地切入有关“芳雪”的话题。 果不其然! 萧天云收起元博送来的锦囊后,见他不对的神色,便问道:“你有心事?” 元博假意推脱了一下,说“无事”。 却是更加引起萧天云的好奇。 “有事便说,你不像是个婆妈的人。说出来,本王自会帮你。” 萧天云说道。 元博这才一副忧心的样子,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陛下昏迷之前,曾交代微臣一事。臣追查之下,陷入了瓶颈,自觉有负圣上嘱托啊...” “哦?陛下交代你何事?” “圣上让我追查一人,此人名叫芳雪。然,却是让臣难找啊!” “嗯?不对啊!你掌管大理寺暗卫,区区一人会查不到底细?难道说芳雪此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倒并非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是,芳雪只是她的字号,并非真名。王爷也知道,天下取“芳雪”为字号的女人,数不胜数。微臣即便有暗卫查探,也是形同大海捞针啊。” “这倒也是!那知不知道这个人来自哪里?若能缩小范围,工作量会少很多。” 元博目光一闪,微妙道:“她可能来自朔方四镇中的某个权贵家族,不过也有可能是假的。” 萧天云皱了皱眉,却是“哦”一声后,沉默不语。 元博便假装灵机一动道:“对了,微臣知道王爷此前的封地,就在朔方。是否在朔方的权贵中,听过芳雪这个字号?” 萧天云脸色忽而变化,沉吟了片刻后,才道:“听过!你若单说芳雪这个字号,本王确实听过,而且与之还深有联系。只是...我们所指的,肯定不是同一个人。而,本王确实在朔方做过三个月的藩王。” 元博心中大喜,“竟是如此?那王爷所说的那个芳雪,是何人?” 萧天云听此,脸上立马覆盖上一层寒霜,正色道:“她...便是本王的爱妃---初见妤,字芳雪。但见妤早已死于柳无情之手,陛下让你追查之人,定然不会是她...” 说着话,萧天云眼里浮起了一抹缅怀、相思之色。 元博听后,脸色突变,心中如旱地惊雷。 初见妤,字芳雪? 前任离王妃? 汉奴的首领,是前任离王妃? 第229章 巧夺上官锦 云州之时,元博拦下以萧玥儿做为人质的娜妮亚,但半路杀出了一个汉奴巨人,劫走了二人。 后来,阿史那在城中的残部突围而出,传来的消息却是娜妮亚安全回归了本部,并带走了萧玥儿,在阿史那骑射营的策应下逃回了燕州。 再后来,娜妮亚留在城中的死士引燃了云州军械库的火药,云州要塞几近毁灭。 由此可见,汉奴的出手拦截,居然是在帮助娜妮亚。 而非如塔鲁所说,“汉奴”组织只是她那个神秘的母亲为了求得回国之路,而暗中建立起来的力量。 在这其中,如果排除了塔鲁说谎的可能性,那么便是他母亲由始至终都没有对塔鲁说过实话。 再联系到萧玥儿在江中神秘失踪了几日,期间也是被汉奴掳走,虽然最后被放了回来,但萧玥儿已然性情大变。 那么,汉奴又对萧玥儿说了些什么? 结合种种,这个发源于突厥,以燕军俘虏为底子成立的神秘组织,就并不简单。 甚至在暗中染指大燕的朝局。 元博想安全带回萧玥儿,并洞悉这个组织存在的真实目的,便得从塔鲁入手,先查清他那位母亲的真实身份。 但在朔方四镇的追查中,并无所获。 无意中变换了一种方向后,元博竟惊悉前任离王妃居然也叫“芳雪”? 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个“芳雪”,与塔鲁的母亲有某种联系? 两者是同一人? 元博陷入了某种极大的震惊中,愕然当场。 但塔鲁说,他的母亲是在突厥进犯朔方四镇的过程中被掳走的。 而萧天云却说,离王妃初见妤是死于柳无情之手。 这显然是冲突的,从这一层面上去分辨,两者似乎并非同一人。 顿了顿,元博压制住内心的惊讶,略显尴尬道:“王爷恕罪,微臣只是随口一说,并非有意令王爷想起王妃罹难之事,还请见谅。” “无妨!” 萧天云笑了笑,摆手转过身去,虽声称无妨,却见眼眶泛红,显然忆起往事不免悲伤。 也由此可见,堂堂离王居然也是个性情中人,颇为钟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本王倒也不再忌讳提起。且本王既能跟你说起她和霜儿的事情,心中便也将你视作了半个朋友,你无需自责。” 萧天云缓缓道,回过身时,已经恢复了常态。 而他口中的“她和霜儿”,指的并非离王妃。 早在皇帝的寝宫之时,萧天云便说过,柳无情杀了他全家之后,他遁入江湖寻觅柳无情,期间又有过一个家室,并育有一女。 萧天云虽未说出“她”的名字,但明确表示与“她”所生的女儿叫萧霜儿,与萧玥儿差不多大。 被柳无情扔下山崖时,萧霜儿手上还戴着一个与萧玥儿手上一模一样的手镯。 元博拱手道:“谢王爷见谅。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当年就藩朔方四镇,恐怕是故意选在那里的吧?” 萧天云却皱眉道:“为何如此一说?先帝崩后,本王选择朔方为藩地,并非是因为见妤。见妤也并非来自朔方四镇人士,而是台州。台州初家,你应该不会陌生吧?” 闻此,元博又是一愣,“原来如此?请恕微臣愚钝,王妃竟是台州初家人士。想想也对,也就只有台州名门初家的秀女,才配得上王爷的身份。而王爷自愿远离京城,就藩朔方,恐怕为了堵住内阁的口舌?” “正是。当年先帝临终留下遗诏,改立皇兄。本王这个太子,若还留在京城,内阁之人难免会有所非议。于是,为了支持皇兄,本王只能主动请缨就藩,远离京城。去到当时饱受突厥人进犯的朔方四镇,为国镇守一方。” “王爷大义,当年为了支持陛下,竟不惜就藩朔方此等不毛之地。” “你或许还不知道吧?在宗人府名册的记载中,本王虽是先皇后所出。实际上,本王却是幼年时过继给先皇后的。其实,本王与陛下乃是一奶同胞,皆出自于先帝珍妃。本王落力支持皇兄,也是理所当然。” 闻此,元博佯装讶然,微微沉默。 这点倒是与海公公所说的不谋而合,皇帝与离王果然是同一个先帝贵妃所生。 但听离王如此说,当年先帝遗诏颁布后,萧天云为了不落人口舌,不惜自请就藩朔方,以此堵住内阁的口舌。 乃是支持皇帝之举,焉有像海公公所说,想暗中谋反? 且,两人都是一个母妃所生,感情远比普通皇子要深厚。 皇帝继位,相当于萧天云这个离王必会受到重用。 说是无皇帝之名,但堪比皇帝之权也犹不为过。 因而,离王岂有反叛之心? 看来海公公所言,有真有假,却是难以分辨。 而关于名册之秘,则仍是疑云遍布,不可轻信任何人。 “后来,陛下削藩之后,就连朱王萧胜昊都失去了封地,而王爷依旧能保下特权,可见陛下对王爷极为信任。但封地改为了台州,陛下的意思是想让王爷守住初家,免受柳无情的残害?” “没错!初家是见妤的母族,柳无情与他背后的主使若要做到真正的斩草除根,肯定会设法对初家下手。皇兄将本王的封地改为台州,本就有让本王守护初家的意思。而本王也有借此守株待兔,等柳无情来到台州时,伺机将之诛杀的目的。奈何一等数年,柳无情却始终未见。他与他幕后之人似乎选择放过了初家。” “如此,王爷追查多年,可曾查到背后是何人指使柳无情杀人?” “哼!这还用问吗?众人皆知,柳无情曾经自己说过,此生唯欠上官锦一个人情。能指使他杀人之人,除上官锦不出其二。但上官锦此人愚忠,并没有太大的野心,而且与本王此前并无仇怨。若说他指凶杀人,乃是为了自己,也不尽然。他背后定还有主使者,上官锦也不过是个傀儡。” 元博听此,眉头一蹙,既然离王自己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便也无需再隐晦。 转而道:“大理寺丞元博此前涉嫌杀害朱王,又于幽州大狱中葬身火海。微臣继而接手了他手上的案件,竟暗查得知此子私自换走了上官锦。换言之,上官锦并未在刑场被斩首,如今仍活着。而近日铁面官来报,说...魏公现在在王爷手中?” 萧天云脸色一收,稍顿后,竟直言道:“没错!铁面官的情报无误,上官锦在本王手中,就关在西郊行宫的地牢密室内。前几天,正月杀手还来抢过人,但被本王的暗卫拦住了。至于,本王为何私下羁押他,你不会不知。” 元博点头,“自然!王爷留下此人性命,定是要逼问出柳无情杀人背后的真正主使之人。顺带,还可以上官锦为诱饵,引出柳无情现身。” “哼!柳无情虽有第一刺客之名,但此一时彼一时,他如今若敢出现,本王便让他有去无回。” “那不知,王爷是否已让上官锦开口?此案已积压近三十年,本由三法司共同主理。若有用得着微臣之处,王爷尽管明说。” 萧天云呵呵一笑,“那老骨头还真是嘴硬,本王对他用尽酷刑,但仍是无法使之开口。” 闻此,元博忽然灵机一动,笑道:“酷刑?请恕微臣无礼,若说到酷刑...王爷自问,可比得过三法司的手段?而三法司之中,又属我大理寺最为令人谈之色变。” 萧天云听出了一丝隐晦,沉声道:“什么意思?” 元博回道:“方才王爷说,已将微臣视作了半个朋友,便也算是信得过微臣。这才对微臣直言不讳,而微臣深受抬爱,若是拒人千里,未免不识时务。不如...王爷将上官锦交予我手?不出三月,微臣定能让上官锦将幕后之人的身份全盘托出。王爷可愿意?” 萧天云面色一沉,目光闪烁的盯在元博身上。 沉吟了片刻后,才道:“当真?你有办法使之开口?如何办?” 元博道:“上官锦有一独女,在国公府被抄家之前,已然失踪。目前,微臣已查到她的下落。而上官锦此生最为宠爱他这个女儿,你说若酷刑施加在上官玉清身上,他会不会开口?” 萧天云眼前一亮,而后又蓦然皱起眉头,“可是...此前上官家三族被困刑部大狱,这厮都未曾开口半句。本王也曾以他如今流放的九族作为要挟,也是未能让他妥协。以上官玉清为质,恐怕也不见得有用。” “未必!” 元博正色道:“王爷想想,国公府被禁军突袭时,为何只跑了一个上官玉清?而不是其他人?上官锦如此安排,绝非临时起意。让上官玉清逃脱,定是早有预谋。而,上官玉清身上或许隐藏着什么秘密。以她为威胁,必会有奇效!” 萧天云陷入了犹豫,似乎有被元博说动的意思。 没多久,便道:“你真有把握?” “十之九成!” “好!那上官锦便交予你手,本王亲征回京之时,要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你能办到吗?” “微臣愿下军令状,若办不到,全听王爷处置。” “好!” 萧天云转身,坐回主位之上,一拍桌案道:“那金面首座可得记住了,本王要知道所有内情,而且上官锦必须活着。你去吧!本王出征之前,会将人送到你府上。” 元博心中大喜。 上官锦是这一切的“钥匙”,若能重回他手中。 那么这一切的真相,离大白之日便不远了。 第230章 玉女剑,正月初五 出宫之后。 元博马不停蹄地赶回大理寺,一头扎进了机密档案室中。 没想到此去一见离王,竟让他颇有收获,不仅暗使离王自愿交回了上官锦,更查到汉奴首领的些许端倪。 而离王素来言出必行,他若说交出上官锦,自会做到。 如今最为迫切的,倒是分清这位“芳雪”的真实身份。 但“芳雪”是不是离王妃? 当年又是如何被掳去突厥,成为格尼的妾室的? 这一切问题,或许可以在台州初家的身上找到端倪。 大理寺的机密档案室中,包罗万象,想必应该有关于初家的记载。 然而当元博赶回大理寺,几乎将整个档案室都翻了个遍后,却找不出任何一丝有关初家的资料。 这既有些不太正常,但又显得无可厚非,俨然是一种矛盾。 初见妤与萧天云成婚之后,整个初家便算是“皇亲国戚”。 没有正当理由,大理寺暗卫是无法搜罗其有关情报的。 档案室中,没有初家的记载也是可以理解。 但当年柳无情的刺杀案,闹得满城风雨。 未免离王妃的母族也遭遇柳无情的刺杀,朝廷应该会对初家有所保护才对。 而档案室中,没有其资料记载,又显得有些诡异。 不过,元博并未纠结于此。 没有现成的资料可用,大不了是重新搜集。 眼下在台州,就有一个现成的人选可用,那便是华平安。 随后元博回到府中,命崔三飞鸽传令华平安,极速起底初家,并将完整的资料送往京城。 同时,又让韩商将塔鲁从白羽兵营带到了卿园密室中。 此时。 密室中,上官玉清等人都在。 韩商则是第一次来到此间,显得格外好奇。 元博一眼看向塔鲁,开口道:“塔鲁,我们现在也算是同一艘船上的人了。你该不会还隐瞒了什么没有明说吧?” 塔鲁瞪大了眼睛,举手发誓道:“绝对没有。” 元博点了点头,也不知是真信还是假信。 指了指一侧的书案,道:“那好!本座想知道你母亲长着什么样,你将她的画像画出来。记住,切勿作假。想必,你也想知道她在大燕是何身份吧?” 塔鲁寻思了半分,倒也没有拒绝,自顾走向书桌。 而后,元博将韩商拉到一边,相互耳语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韩商应了一声“是”后,转头便离开了密室。 元博这才笑道:“几位,有一个好消息。魏公将重回我们手中,他若回来,自是会省去我们一些麻烦,例如,不必再去验证那位海公公的话是真是假。” 闻言。 当先动容的,无非就是上官大小姐。 她既惊喜,又难以置信的神色冲过来,不顾仪态地抓住元博的衣襟,道:“你说什么?真的?吾父要回来了?离王肯放过他?” 最为冷静的,反倒是柳无情,此时只是笑笑。 元博被她扯了两下,讶然之色,“自然是真的。” 之后,便将与离王之间的约定说了出来。 上官玉清大喜,“太好了。只要吾父能回来,哪管他说不说出隐秘。我都必将带他离开,不会再让他落入离王手中。” 元博轻笑,心中却在暗道大小姐的单纯。 离王虽自愿将上官锦交出,但必然不会全部听信于元博。 不出意外的话,上官锦回到元博手中的同时,那名此前负责守卫他的神秘女子必然也会随行。 而她若在,大小姐能带走上官锦的几率几乎为零。 即便是柳无情出手,恐怕也带不走。 离王信誓旦旦地说,柳无情一旦再出现便插翅难逃,定然不是说说而已。 他恐怕已做了万全的准备,背后可能隐藏了什么杀招。 上官锦若来,那么这个“杀招”也必然会跟随而来。 而针对那个守在上官锦身边的神秘女子,元博颇为好奇,尤其是她手中的那把玉女剑。 当时在行宫密室时,元博一时想不起来,在何时听过“玉女剑”这个名号。 如今一见柳无情,倒是让他蓦然记起。 柳无情曾对元博下过“三日必死令”,最终因为张风晓和正月的出现,令他并未得手。 也就是在杏花林那时,张风晓手持洗银枪出现,柳无情说出了“玉女剑”三个字那会儿。 昆仑洗银枪,关中玉面生。 指的便是张风晓。 张风晓入仕之前,乃是江湖中人,师出昆仑派,后掌昆仑派信物,洗银枪。 乃有江湖背景。 当时元博并不能理解,柳无情为何要在张风晓面前提起“玉女剑”这三个字。 现在想来,恐怕这柄剑与张风晓大有联系。 元博沉思了半分,不去理会大小姐的自我盘算,向柳无情问道:“柳先生,你可曾听说过玉女剑?” 柳无情微微皱眉,回头道:“你问这个作甚?” “一来是好奇,二来,也不瞒柳先生。那晚,本座见到魏公时,密室中还有一人。是名女子,她便是手持玉女剑。” 元博缓缓道。 柳无情闻言,眉头更深,“你确定?” 元博点头。 柳无情沉思了片刻,正色道:“你若确定,那么你口中的女子,便是正月之初五。换言之,正月背后的雇主,居然是离王萧天云。” 元博大惊,“你为何如此肯定?并未曾听人提起过,玉女剑乃是出自正月之人的手中。” “老夫肯定,自有缘由。因为当初在杏花林,老夫与正月的初二、初三进入山中后,那人便手持玉女剑出现,还与老夫交了手。老夫断然不会认错,她用的正是,终南山玉女宫的无双剑法。” “这...也就是说,此人来自终南山?你可知她的真实身份?” “知道!但她只是师从终南山,本身却是来自昆仑。且与张风晓关系缜密,他们是夫妻,还育有一女。便是你大理寺麾下的缉捕,张余。” 元博心中一寒,此时脑中正飞速运转。 渐渐地,他竟预感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正月初五,若是张余的生母。 那么张风晓,会不会也是正月的人? 而这位关中宣威侯,若也是正月之人,那离王...岂非就有了谋逆的嫌隙? 第231章 连自己儿子都骗的女人... 在帝陵中的时候,当海公公说出名册的隐秘时,元博早有猜测,正月背后的雇主会不会是离王。 主观上,他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 但查案的严谨性,倒也令他无法轻易下最终的定论。 如今,从柳无情此时笃定的言辞中,得到了一丝佐证。 萧天云大概率便是正月的雇主。 而萧玥儿最初被绑架,到出现在国公府中得元博前身相救,继而上官锦惨遭入狱。 凶手,就必然是正月之人干的。 这一切幕后的主使,就是雇主萧天云。 他如此做的原因,不外乎就是胁迫上官锦说出当年指使柳无情杀人的真正主使。 再者,正月抢夺上官锦手中的名册,背后的原因或许就是离王想重新掌控当年随他一起密谋起兵的将士。 柳无情当年杀尽离王的家眷后,离王陷入了一段很长的颓废期。 加上皇帝的宽容与拉拢,这些将士时至今日已然不会再受命于他。但若得到上官锦的名册,便相当于抓住了他们的把柄,继而可要挟他们再次归附。 三师的被杀案,同样牵涉了正月组织,幕后指使者也必然是萧天云。 当天,太傅慕容秋山在书房中遇正月之人闯入,遭到胁迫写下了他所知道的名册名单。 但萧天云的指示并非杀人,故而只是击晕了慕容秋山。 而晕倒的慕容秋山,恰好又被复仇而来的假吴恭发现,这才有了“斩首悬梁,提头奉上”的三师暴毙案。 另外太师与太保之死,也是正月之人所为,但他们模仿了假吴恭杀人的方式,杀人之后将尸体摆设成“猪狗不如”的寓意。 再到幽州军械案的衍生,同样也有离王萧天云的嫌疑在。 已知的事实,萧胜昊对军器监的私铸事实,由始至终都是一清二楚的。 甚至暗中相助于许君卿与突厥人做假交易。 也就是说,萧胜昊是知道军械案背后是谁在操控。 可是,直到萧胜昊在自己的书房中死亡时,弥留之际,仍不肯对元博说出幕后真凶是谁。 反而是以一种接近“自杀”的方式,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由此可见,萧胜昊俨然是在维护幕后黑手。 而能让一代亲王如此维护的,也就是只有皇室中人,且此人与萧胜昊关系密切。 离王,符合这一切的所有特征。 换言之,萧胜昊以死掩饰的人,就是萧天云。 萧天云私铸军械,换走各部军团的装备,原因也不言而喻。 至此,元博结合现有的“软性证据”推论,几乎已经可以坐实了萧天云谋逆的事实。 但不得不说的是,其中也不是完全没有可以质疑的地方。 例如说,他已经在太傅的手中得到了名册部分的名单,为何不直接要挟这些权贵起兵,反而如今还受制于内阁和皇后? 在宗人府上,皇帝遇萧胜昊死尸行刺,赵白眉自认乃是出自于他的手笔。 此话,若是真的。 那么,除了萧天云之外,另一伙谋逆者便是皇后一党。 而且,两者之间似乎有所结盟。 离王掌控着正月组织,而正月组织之人极为神秘,且武艺高强。 或许只有他们的高手,能在宗人府当时如此严密的防控下,下毒放倒了万宗德,并形成对皇帝的刺杀。 或者,万宗德当时并未中毒,如今的中毒迹象都是假的,他本就是萧天云的人。 因为在元博抢到的那册残卷中,有万宗德的名字。 这就可以牵扯出无数种可能,例如,万宗德已经受制于离王,或者他本就是离王的细作! 萧天云获得了太傅掌握的部分名册,之所以没有直接起兵,可能就是在忌讳皇后那边的态度。 皇帝昏迷,已然算是废了。 皇后与萧天云留着他的命,不过是要找好借口,先除去太子。 因为皇帝一死,太子就会顺位继承。 留着皇帝一天,太子便无法走上这龙椅。 而这里的“除去”,并非只是简单地让他失去储君之位,乃是死! 但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元博似乎陷入了一种最接近真相前的迷雾中。 稍微冷静后,元博故作淡然道:“既是如此,那么离王将魏公送来之时,那玉女剑的传人恐怕也会随行。她若见到柳先生...你的行踪便会暴露。” 柳无情笑道:“无妨!老夫自有办法隐藏,而且自山中一别,我也正好有些话,要问问这位玉女剑的传人。” 听此,元博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对慕容覃东与大小姐交代几句后,便走出了密室。 接下来的时间,便只能等,等华平安从台州传来有关初见妤的消息。 这一切背后的真相,不管是不是离王与皇后弄出来的。 主动权都已不在元博手上,目前也只能以静制动。 首先,便是要先确定这位神秘的汉奴首领,是否真是前任离王妃,是否仍与离王存在联系。 又是如何先死于柳无情之手,再到被格尼虏获的。 当中,必然隐藏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半个月后。 朝中传来了离王即日出征的消息,但点兵名单中,并没有“金面人”的名字。 可见内阁并没有按照萧天云的意思,让元博随军出征。 期间,华平安在台州倒是传来了几份消息,但内容皆是有关初家无关痛痒的琐碎,并无太大的作用。 这不免让元博大感疑惑。 华平安做过大理寺的左少卿,其办事能力还是毋容置疑的,且有铁面官相助,但为何不能直取初家的隐晦秘密? 或者说,这个汉奴首领根本与初家并无关联,调查的方向错了? 但元博更愿意相信一个猜测,那便是可能有人在暗中替初家隐瞒,以至于连铁面官也无法洞悉隐晦。 书房中,元博正在沉思。 韩商走了进来,拱手道:“大人,等了半个月,终于有所结果了。” 元博道:“如何?” “正如大人所料,我们以塔鲁告知的暗号在京城中发布,果然有汉奴死士回应了暗号。但他们极为谨慎,直到半个月后的今天才现身。” “嗯...也就是说,这个汉奴组织的人能出现在京城,恐怕并不只是像塔鲁所说的那般,只是他母亲为了寻求回国之路而建立的。他们甚至已经渗透到了京城,而且此前我们竟一无所知。但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那我们要不要端了他们?” “不急!先盯着他们,尽量查清他们的底细,在京城中有多少人,与哪些人有过联系。但记住,切勿打草惊蛇。待确定了他们首领的身份,再做打算。” “是!” 韩商领命而去。 正好在门口见到了快步而来的崔三,两人打了一声招呼后。 崔三进门,将一封密信交给元博,“华平安又来消息了,这回附带了一幅离王妃的画像。” 元博点头,一边拿出塔鲁的母亲画像,一边拆开密信与华平安的那份作对比。 两份画像分明,却并非同一个人。 这不禁令元博大感意外。 “初见妤与汉奴首领的画像判若两人,却似乎有一个相同的字号,难道这仅仅是一个巧合?两者之间,并无联系?但我们为何会查不到这个首领的任何蛛丝马迹?” 元博说着,将手中的两份画像递给了崔三,让他也帮忙看看。 崔三接过一看,也是大皱眉头,沉吟了半分后,猜测道:“会不会...塔鲁这份画像是假的?” 元博苦笑,“这怎么可能?塔鲁现在在我们手中,谅他没这个胆子。” “那如果...属下是说如果,这个汉奴首领连塔鲁这个亲生儿子都骗呢?比如说,她做了伪装!塔鲁出生至今,连她母亲真正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塔鲁画出来的,不过是他母亲脸上的人皮面具容貌呢?” 崔三极为深沉地假设道。 听此,元博立马瞪大了眼睛。 看不出来啊,崔三这小子竟有如此刁钻的猜测。 而这样的猜测,虽有些离奇,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从塔鲁信誓旦旦的“招供”中,其实不难看出。 他那位母亲确实对塔鲁有诸多隐瞒,其一,她并不愿意让塔鲁接触汉奴的运作,只告知了他汉奴的联系方式。其二,她用了假名,其实她根本不叫“方雪”,这也是铁面官查不到她底细的直接原因。 而单从这点上,此女便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骗。 她能用一个假名字诓骗自己的儿子,那么如崔三所说,从塔鲁降生的那一刻开始,此女便戴上了假面具,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如果事实成立,则此女这么做的原因,倒也是为了保护塔鲁。 毕竟,知道的越多,有时候就越危险。 一念至此,元博猛然拍案而起,道:“如果这张画像是假的,那么塔鲁也是被蒙在鼓里。初见妤与汉奴首领仍可能是同一个人,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亲自去一趟台州。走!” 说着,便匆匆夺门而出。 却在门外差点与赶来的慕容覃东撞个满怀。 慕容覃东诧异道:“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元博直了直身躯,“台州,你有何事?” “台州?” 慕容覃东先是跟着念了一声,而后道:“大人要去台州,难道是事先知道了?有两件事,第一离王派人送来了一口箱子,说着由我们代管,三个月后取回。第二,内阁命大人即刻送吴王前往台州赴任。” 元博一听,眉头顿时锁起。 第232章 空白纸,杀机 但想了想后,元博倒也觉得没出多大的意外,便道: “那箱子呢?” 慕容覃东靠近了几步,小声道:“已经由后门送入了密室,婉君在旁跟着。而正如大人所料,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名神秘女子...” 元博点了点头,并未多问。 这口箱子里边的,不外乎就是藏着上官锦。 既有上官玉清看着,柳无情也在密室中,倒也不用他多操心。 此时,相比于即刻从上官锦口中验证一些疑问,元博更想知道塔鲁那位神秘的母亲到底是谁,而且内阁也已经命他护送萧永前往台州,这正好与他的想法有些不谋而合。 随后,说道:“好!本座既有诏命在身,不得不离京。那么在我回来之前,切记守好那口箱子,他不可能走出密室。还有,吴王现在在哪?” 慕容覃东应是,而后道:“就在东门,离王与二皇子萧笙也在。” 元博微微讶然,不过倒也没再多问。 三人匆匆前往东门,来到时见场面隆重,内阁官员尽出,无数兵甲枕戈,排成无数方阵,看样子便是随从萧天云出征的将士,估摸着得有数千人。 萧天云亲征,已经不用再带去很多兵马,留在云州的关中军此时拥兵二十余万,另有格尼的突厥叛军策应,足以剿灭躲在燕州的阿史那。 眼下的数千兵马,形式大于实际,不过是为了护送萧天云这个主帅前往前线。 赶往东门的路上,元博与慕容覃东略有交谈,也是洞悉了朝廷弄出这个场面的用意。 离王带兵亲征,这是一个早就定下的决定。 萧笙按照元博的指示,在吉娜公主的帮助下成功说动了吐蕃王支援粮草,致使原本需要一个月才能筹集完备的辎重,得以提前凑齐。 原本元博属意让萧笙自荐成大军的辎重官,但这小子似乎有所变通,居然多要了一个中军偏将的职位。 这在元博看来是极为不明智的,此时萧笙应该以低调为主,而非去争抢这并无实际职权的偏将。 若离王此次出征有何猫腻发生,那么萧笙或许就会因为这个“偏将”的官位,而多付一份责任。 与此同时,因为太子萧坚的自囚,朝廷“监国”的位置空缺。 内阁还决定在萧笙与萧永之间,选出一人担任此位置。 条件便是,两人各选一个地方主政,以半年为限,届时由内阁评判,政绩突出者则成新任的监国人选。 而毫不隐喻的是,如果萧永能坐上这个监国位置,那么几乎就可以肯定他必成储君。 但要是萧笙的话,在吐蕃覆灭之前,仍需有一段坎坷的路要走。 见到元博出现,离王当先向他走了过来。 而萧笙与萧永也有要与元博私下交谈的意思,但在见到萧天云先来之后,都很有默契地止住了脚步。 “见过王爷。” 萧天云还未走近,元博已经客气道。 “不必多礼!本王之前想让你随军出征,但那些老匹夫们说你刚刚弄丢了公主,此时不宜掌兵。而且,他们已经决定由你辅助吴王执掌台州政务。本王即便有心让你清闲些时日,倒也有心无力。不过,你给了本王一个锦囊妙计,倒也算是帮了本王。” 他略微淡然道。 元博笑了笑,“王爷不必客气,既然是朋友,帮助王爷也是应该的。王爷雄才,微臣那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倒是献丑了。” “莫要谦虚!本王已看过你的妙计,确实颇有见地。以你之法破除燕州之地,事半功倍。对了,那礼物...你可有收到?” “已收!此时正藏在微臣府中的密室,由铁面官亲自看管。只是,微臣要随吴王赶往台州,倒也会拖慢王爷所求之事。” “无妨!事到如今,已不急于一时。你尽管按部就班,但三个月的期限不变。你此去台州,也大可不必时时守在那里。” “是!” “再者,去到云州之后,替本王多照顾初家。想必,你已经猜到吴王为何要选台州作为他的执政地。” 萧天云说完,便迈步离去。 前脚刚走,萧笙便赶了过来,还未及说话。 元博便道:“是吉娜公主的意思,还是你自作主张要了这个偏将之位?” 萧笙微微有些隐晦道:“是母亲的意思,最终既是要吞了吐蕃,那么不如就趁现在布下一个套子。不瞒先生,吐蕃这次不仅支援粮草,还派出了五万大军支援离王大军。所部,已从吐蕃出发...” 元博皱了皱眉,“如此说来,吉娜公主这是要用置于死地而后生之计了?你可有把握?” 萧笙沉声道:“母亲已有安排,不过...先生可还有保险之法?先生既然能说出“死地后生”之计,想必也已经知道母亲想做什么。” 元博微叹了一口气,笑道:“有了吉娜公主的运筹,为师的补充已是多余。但你记住一点,不反抗,也不承认,可知?” 萧笙沉吟了片刻,似懂非懂的样子,倒也应是离去。 最后一个找到元博的,却是这位如今内阁官员眼中的红人,吴王萧永。 他此时一身锃亮的黄金甲,跨着汗血马缓缓骑了过来,微带笑意道:“金面首座还真是人缘好啊。就连我那位前任太子哥哥与当朝摄政王,都不惜屈尊来见。” 元博目光闪烁,道:“王爷哪里的话,下官既是臣子,听从几位王爷的吩咐,乃是理所当然。不敢攀附关系,王爷说笑了。” “哼!首座大人倒是很会说话,想必也已经知道了吧?如今你我要同赴台州赴任,不知心中是否已想好了该如何振兴台州?” “王爷为主,下官为辅。一切皆由王爷定夺,王爷未有指示之前,下官又岂敢谈及策略?” 闻言,萧永大笑道:“哈哈,首座大人果真识趣。如此,你便先去台州吧!本王自有锦囊妙计给你,而此间妙计,本王亲到台州之前,务必办到。否则...” 萧永在“否则”之后留了个悬念,没有道明。 将一个锦囊交给了元博后,却又策马折返回了城中,也不知是何意思。 一旁静观的崔三,见人已走远,便走过来,纳闷道:“头儿,他们三位这是什么意思?好像都是在打哑谜。” 元博沉吟了一会儿,这才笑道:“离王隐晦,自知吴王此去台州必有动作,暗中有让我护住初家的意思。而萧笙母子策动吐蕃人相助,但多要了五万兵马,却是在酝酿着杀机。最后,不出意外的话,萧永给的这个锦囊里...其实只有一张白纸。” 说着,他直接将锦囊交给了崔三,而后策马而去。 崔三也赶紧跟上,一边跟着一边打开锦囊,里边赫然如元博所说,只有一张空白纸。 第233章 各怀鬼胎,初家大小姐 两人骑着马走在护送吴王的队伍前方,那辆象征着皇家身份的楠木车驾里,却空无一人。 崔三跟在元博身边,一脸的纳闷之色,懵懂道:“头儿,这三人都是啥意思呀?我听不懂...” 元博沉思着,却不急于回答崔三的话。 半晌后才开口,话锋却转过一边,道:“三,你回去一趟,把塔鲁那小子带来。然后,扔进萧永的那辆马车里,给他也试试我大燕皇子的车驾舒不舒服。” 听此,崔三更是摸不着头绪,但仍是转身折返。 不久后,崔三按照元博的吩咐,把塔鲁扮成一个太监带到了队伍中,而后又趁着守护的禁军不备,悄无声息地将之送进了萧永那辆空无一人的车驾。 崔三这才回到元博身边复命,却显更加不解:“头儿,都办好了。你带上塔鲁那厮作甚?” 元博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到了台州你便懂了。” 崔三挠着头,“台州...那你给我说说吴王那张白纸的意思呗,这几位皇子到底想干什么?” 元博微叹一口气,笑道:“干什么?为了他们自己,各怀鬼胎呗!” “头儿,说具体点,怎么个各怀鬼胎法?” “前任离王妃初见妤身死多年,但离王重情义,一直仍将初家当成妻族来对待。在外人看来,初家永远都是和离王绑定在一起,同进退的。原本这并没有厚非之处,离王若还是那个闲散江湖的离王也就罢了。但他现在是摄政王,大权在握。如此,便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什么变化?” “离王身为先帝最宠爱的儿子,更是前朝太子。直到最后一刻,先帝才改了遗诏。如今皇帝昏迷,离王摄政。明摆了说,如果离王也想争一下皇位,也是未尝不可。而若是如此,皇帝膝下的那几个儿子肯定不会答应。以至于离王不管有没有一争之心,三大皇子都会尽最大的力量遏制离王。” “但这又关初家什么事?” “离王和初家是绑在一起的,且初家家主是台州大儒,桃李满天下。当今六部官员,有不少都曾拜入初家主的门下。换言之,初家对朝廷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三大皇子要遏制离王,必会先除去其爪牙。首当其冲,便是对初家这个离王的妻族下手。明白吗?” 崔三皱着眉,像是有点通透的样子,“头儿是说,为了遏制离王坐大,有人想要对初家下手?离王失去了初家的支持,便如痛失一臂?而这个人...是吴王萧永?” 元博点头道:“对!隐约之间,我总感觉离王与皇后一党之间有些默契与结盟的关系,但关系并不牢靠,只不过是利益使然。萧永想要顺利上位,最终也难逃要跟离王反目。与其日后疲于应对,我若是萧永,就会选择现在对离王下手。而除去初家这个离王的坚定支持者,便是第一步。不然,你以为萧永为何没有跟我们来?” “为何?” “离王一走,京城便是空城。他要留下来对付离王留在京城的爪牙,务求一力清除。等离王大胜而归时,即便有功劳加身,也已无人相助。又怎可再觊觎这个皇位?这也是为何皇后会同意离王亲征的原因之一,她们本就要引开离王,将他在京城潜在的支持者清除掉。” “我明白了。所以...离王刚才在出征前,隐晦地说明要你暗中护住初家?” “嗯!” “那我们帮不帮?若帮了,岂非就得罪了皇后吴王一党?还有,吴王那一张白纸又是什么意思?” “且不说帮与不帮,顺其自然吧!这要看,我们在台州能有什么收获。至于白纸,你看不出来?白纸无墨,可任由你挥洒。萧永的潜在意思是,让我站边。他来到台州时,我若给他交上一份白纸,便是忤逆了他的意思。而若是交上初家人的头颅,那么就是立功了。” 崔三微惊,“头儿,你的意思是,离王有让你护住初家的意思。而吴王则正好相反,他要你除掉初家?一张白纸,可以代表死亡,也可以代表清白重生?” 元博道:“对!你总算明白了。” “这...那我们夹在中间,是救也不是,杀也不是,岂非是进退两难?不如,我们啥也不干,谁也不理。内阁不是说只要我们辅助吴王振兴台州吗?我们做好此事即可,哪管他们皇家的争斗。” 崔三有些天真的建议道。 元博摇头,“太晚了。我们出发之前,离王送来了一口箱子,里边有个人,便是魏国公上官锦。但明面上,上官锦早就已经被斩首,万万不该还活着。如果我们此去台州,保不住初家的话,毫无意外,离王肯定会曝出上官锦在我们手中的消息。如此,私换钦犯,意图不轨的罪名便会落到我们身上。你可知?” 萧天云看似很轻易的交出上官锦,表面上看来是对元博器重,实则也是留了一手,暗藏杀机。 关键就在于,元博是否听话。 崔三再次震惊道:“离王竟有如此祸心?那我们是不是必须得保住初家了?” 元博轻笑道:“若遵从离王的意思,设法保住初家。萧永必然不愿,本官现在在他手下做事,待他清理完离王在京城的助力,回到台州发现我们忤逆。他也必会找个借口,将我们入罪。换句话说,这两个人我们现在一个都得罪不起。” “这...岂非还是进退两难?” “那倒未必!不到最后一刻,谁是猎人,谁是猎物都犹未可知。还是那句老话,就看我们此去台州能有什么收获。” “那二皇子萧笙呢?他是头儿你的弟子,会不会有办法帮助我们?你说他暗藏杀机,到底是什么杀机?” “呵呵!萧笙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有能力帮我们?他隐藏的杀机,是针对吐蕃,而不是我们。” “不可能!吐蕃王是二皇子的外祖父,他怎么可能对吐蕃有杀心?” “不可能吗?萧笙身上一半的吐蕃血统能给他带来优势,也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内阁不会给他轻易上位,除非吐蕃不复存在,成为大燕的附属。吉娜公主为萧笙求来了五万吐蕃兵,这可以是助力他建功立业的资本,也可以成为他上位的垫脚石。” “头儿,你说得我都糊涂了...” “萧笙要覆灭吐蕃,将吐蕃并入大燕,以此为跳板一争龙椅的位置。但前提是,他要有能力覆灭吐蕃。做到这点,他就必须借助朝廷的力量!不出意外的话,那五万吐蕃兵一到燕州后,萧笙就会被认定为叛逆,深陷囹圄。然后,置于死地而后生。” 崔三听此,瞪大了眼睛,“萧笙被定为叛逆?怎么会这样?既是叛逆,又该如何置于死地而后生?” 元博怅然一叹,“萧笙被定为叛逆,是自己加罪给自己,但他不会承认有罪。从吉娜公主求来的这五万兵马中,就可看出她计划的端倪。她们母子会先自我诬陷成叛逆,而后拒不认罪。间接就造成了两大邦国之间的仇怨,接下来有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你知道吗?” 崔三摇头。 元博语气有些无奈道:“朝廷对吐蕃兵的叛逆之举产生仇恨后,萧笙母子拒不承认,没有实证之下,他俩倒也能暂保性命。届时,朝廷收复燕云之地,空出了双手。若有心报复吐蕃,那么萧笙母子便会跳出来自证清白。而自证清白的最好方式,就是带兵灭了吐蕃。” “萧笙母子若灭了吐蕃,谁还相信他们会叛逆?而覆灭吐蕃需要带兵,朝廷若同意萧笙母子自证清白,那么萧笙就相当于变相获得了兵权。且,一旦灭了吐蕃,萧笙就是大功一件。占领了吐蕃,扩张大燕的版图,足以令他成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崔三听后,不可思议的模样。 很难相信,元博心思如此精细。 仅仅从吉娜向吐蕃多要了五万兵,便可以援引出其背后的长远思虑。 萧笙母子已经失势多年,表面上已无任何权势。 要想覆灭吐蕃,消除萧笙身上一半吐蕃血统所带来的弊端,只能借助朝廷的力量来达成目的。 他们带着吐蕃的五万兵,声称帮助大燕收复失地。 实则,是要把这五万兵当成筹码和工具,继而自我构陷,先将自己置于死地。 当所有人都认为他俩已经不成气候时,却是对他们最有利的时候。 之后,再暗中挑拨大燕与吐蕃的邦交,致使两国交战。 届时他们再跳出来,自称愿意带兵攻打吐蕃,以证清白。 如此,既是变相获得了兵权,又可借大燕之力覆灭吐蕃,建功立业,开疆拓土。 等到吐蕃败亡,萧笙也就成了大功臣,新一代的吐蕃王。 那时,谁还敢说他叛逆? 他亲手覆灭了自己外祖父的邦国,如此大义灭亲,谁会怀疑他? 内阁在挑选皇位人选时,也就会一视同仁。 崔三听了元博的解释后,狠狠咽了一口吐沫,不无讶然的样子。 不得不说的是,若元博此时的猜测方向是对的,那么萧笙母子便是尤为可怕的。 为了上位,居然不惜以一个邦国为代价,而且这个邦国还是吉娜的母族所在... 元博看着崔三沉默的样子,忽而一笑,“怎么?你很震惊?不要觉得奇怪,世事本就如此,人心难测。你永远不知道肚皮背后的人心,是黑是白。行了!你去找辆马车来。此去台州不会有什么事,路上我们难得空闲,要好好休息一番。” 崔三收起情绪,应是离去。 五天后,清晨。 元博正在马车里睡懒觉,也不知距离台州还有多远。 正当做着春梦之际,崔三跳进了车厢,摇醒元博后,轻声道: “头儿,今天日落前便可到台州,华平安有密信传来。” 元博揉了揉迷蒙的双眼,从崔三手中接过密信看后,却皱起了眉头,像是自语道: “嗯?初家大小姐?城外竹林相见?” 第234章 小女初有君,在下诗魔 元博顿时眼前一亮,来了兴趣。 他此来虽是内阁下令,但暗地里最大的目的,却是为了初家而来。 判定那位神秘的汉奴首领,是否与就是前任离王妃初见妤,或者与初家有何关系。 如今,华平安给他传信,信中说已经约好了初家的大小姐在城外竹林相见,又怎能不感兴趣? 台州城的铁面官对初家的调查陷入了瓶颈,一直无法得到有用的消息,其中必有一股潜在的势力在阻挠。 而这股势力能瞒住铁面官,说明其实力并不在铁面官之下。 在这样的情况,要想釜底抽薪,直取隐秘,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接触初家人。 来之前,元博也是早有此想法。 恰巧的是,华平安倒是为他准备好了“先机”。 “嘿嘿!三,有没有兴趣陪本官去见见台州的文人豪客?” 元博收起密信,轻笑道。 崔三也小有兴趣,“那敢情好啊!桂芝最喜欢诗词歌赋,我若能为他求得一首名家诗赋,那她肯定高兴坏了。” 元博皱眉,“桂芝?之前公主留在我身边监视的那个宫女?你跟她好上了?” 崔三难得有脸红的时候,点了点头。 元博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行啊,有媳妇了呀,加油!改日,我给你们办酒席。” 崔三一阵感动,“谢谢头儿,有你祝福就够了。” 随后两人独自离开了队伍,先行一步赶往台州城外。 途中,元博停顿了一下,问道:“三,你身上有没有什么面具可以伪装?本官不便以金面人身份接触初家人。” 崔三点头,“有!” 随后,便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张人皮面具交给了元博。 元博张开一看,面具的容貌还挺英俊,便取下金色面具,戴上了伪装。 片刻后,来到与华平安约定的竹林。 那家伙已经在等待,此时他一身便装,身后还跟了个小童,看起来很有气质的样子。 此前,元博让华平安来到台州任职。 这货背景深厚,当朝宰辅便是他姐夫,太学院正就是他先生,可谓是颇为显赫。 他以一介司曹入职,才没多久,如今已晋升台州令,仅次于台州刺史之下。 但台州刺史一直都是空缺的,换言之,台州现在就在华平安的手中。 而且,他还是台州铁面官的小首领,小有大权在握。 两人一出现,华平安立马就挥退了身边的小童。 却见崔三身边站着个“陌生人”,元博这个金面人却不见来,便纳闷道:“崔三,首座大人?” 崔三笑而不语,自顾望向了改头换面的元博。 华平安狐疑着端详了元博几下,没多久倒也了然,躬身道:“平安,见过首座。” 元博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一眼就认出了本座。你说你约好初家大小姐,人在哪?” 华平安有些尴尬道:“其实也并非全是约好,是...” “是什么?” “初家大小姐素来喜爱诗词歌赋,且才高八斗,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个名家。她每月初三都会在城外的初家小筑广邀台州文豪,大人若要彻查初家之秘,从这位大小姐入手是最好的。” “哼!你既知如此,为何不先接触这位大小姐?非得等本座亲自来一趟?” 听此,华平安有些汗颜道:“是平安不才,此前也有过要接触初家大小姐的想法,但一直对不上她的诗句...” 元博讶然道:“诗句?” “对!初家大小姐有个习惯,她虽每月都邀请文豪,但只有对得上她的诗句,她才会相见。” “这有何难?你身为太学院正的高徒,难道连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诗句都对不出来?你靠关系进的太学院?” 华平安立马否认道:“大人此言差矣,平安入得太学院可是正儿八经的考入,不带半点私人关系。只是这大小姐也不知是何意思,我对了好几副诗句上去,都给她拒绝了...” 元博道:“哦?不满意?她到底出了什么诗题?连你这个大才子对出来的,她都不满意。” 华平安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交给元博。 纸上只有两句诗:对岳如见海,君别犹在侧。 元博看过后,却道:“这诗句倒也不见多难对,你此前都对了什么?” 华平安又从怀里取出了几张纸,纸张上就写着他对出来的诗句。 元博乍看之下,倒也觉得对句工整,贴合无间啊。 这初家大小姐为何不满意? 这不禁让元博稍稍好奇,陷入了思虑中。 片刻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华平安,你对出的诗句虽然贴合表象,但对不上诗题,点不中她内心所想。她不见你,也是无可厚非。” 华平安皱眉道:“大人如此说,是有办法对上的意思?” 元博呵呵一笑,“自然!” 对诗而已,元寺丞可是个穿越者,脑中不仅有儿歌三百首,也有唐宋三千赋。 小小诗句,能难倒他? 华平安眉目一展,“那大人请随我去竹林小筑,若能接近这位大小姐,初家隐秘便可洞悉。” 元博却杵在原地不动,淡然道:“本座说可以对诗,但没说一定要登门拜访。为什么不是她自己来找本座?” 华平安愕然,“大人,初家在台州是望族,又是离王妃的母族。初家人一向偏傲,让这位大小姐自己寻来,恐怕...有点难度。” 元博笑着,胸有成竹的样子,“有难度不代表不可能,不是吗?取纸笔来!” 华平安虽有不解,但看元博那十拿九稳的样子,倒也没有多说。 伸手一招,便让远处的那童子带来了纸笔。 元博一阵凤飞凤舞之后,诗句已成。 华平安取过一看,眼睛似乎要暴突出来,神色不停的变化,震惊之色。 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样子。 “大人此句,乃...空前绝句啊...恐怕后世也再无来者...” 华平安给出了自己至高无上的评价。 元博却故作谦虚道:“小意思,小意思。那你看出来,自己是为何被拒绝了吗?” 华平安道:“看出来了,大人原来也是大家之才。平安,眼拙了。但大人既已成诗,是不是该落个款?” 写诗落款,也就是签名的意思。 古代文人成诗,都会在末尾写上自己的名字,或者字号、绰号。 例如,例如唐寅,会落款“唐伯虎”一样。 元博断然摇了摇头,“不落款!落款了,初家大小姐用什么理由来找我?你将此诗送去,他若找我,你就说我是你好友,就住在你的州令府中。她要见我,就亲自来。” 华平安应了一声是,随即命令那名小童带着元博二人入城,他自己则走向了竹林小筑。 到了傍晚,夕阳正美。 州令府,后院中。 在一处凉亭下,元博换上了一套正统的书生衣服,崔三也扮成了“书童”。 身旁有茶水在煮,茶香飘远。 庭院中的花,落日而不敛,正当浓时。 如此意境,倒也雅致,贴合文人的清高淡雅。 不久后,远处传来了华平安殷勤的声音: “大小姐这边请,先生就在后院。” 元博二人耳力极好,听到了华平安的声音,装得更像文豪,有板有眼的样子。 华平安带着初家大小姐来到凉亭外,此时元博却是背对着她。 “先生,初家大小姐来了。大小姐,这位便是写出此诗的大先生。” 作为主人家的华平安,此时介绍道。 元博还未转身,便闻到了一抹淡香,有些醉人。 身后,传来一个温柔轻雅的声音: “先生就是写出这首《怀远》之人?” 元博沉着声音,让声线听起来更加有磁性,装模作样道:“正是!小小词句一首,不足挂齿。” “小小词句?先生这首词句,已然盖过了大燕古今文豪,竟说只是小小?” “不然呢?还能大,不成?” 初家大小姐顿时愣住,她知道文人居傲,有才者的眼睛大多都长在头顶,却也没想到这位先生就连自己的诗句都“瞧不上”。 沉思了半分后,道:“先生大才,既然称此词句为小小,那肯定是有更为绝佳之作。不知,我可否有幸一阅?小女初有君,望请先生赐教。” 元博呵呵一笑,道:“原来是初家的大小姐啊,自然是可以的。在下...甄英俊,不才,人称外号诗魔。” 说话的同时,他起身回头。 说自己是“诗魔”时,脸不红心不跳。 而在说出自己名字时,他俨然没有想好,临时脱口而出,却道是“甄英俊”。 不过,下一刻元博的下巴就掉了,然后脸色转为震惊。 一旁的崔三,则直接惊叫出声:“怎么可能?” 第235章 有大爱的诗魔先生,初家的名帖 这时候的场面几乎是静止的,元博似乎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因为...眼前这个女子真的太美,美得不可方物,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那种。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要是个有正常审美观的雄性动物,都不免会对这个自称“初有君”的女子产生幻想。 她不仅拥有天使般的面容,也有魔鬼般的身材。 这里所说的“魔鬼”,倒不是说初大小姐的身材有多么极尽火辣。 而是身材比例极为匀称,不平庸,也不显过度的夸张。 这是一种极为难得的平衡,谓之魔鬼。 上官玉清也有天使般的面容,但胸前如压路机碾过,此为“缺陷”。 许君卿倒是较为均衡,但犹比眼前此女还要差上些许。 虽然只是差了些许,但到了这种级别的比较,差之毫厘便是阔如千里。 在元博的前世,形容完美女孩,学术上来说,综合评分168便是极致,也就是俗称的“168女生”。 而这个初有君,不论从样貌、身材、涵养,乃至学识,都无疑完美贴合了这个标准。 她二八年华,已有“大家”之名。 动作举止清致有雅,谈吐得宜,家风严谨,出自名门闺秀,已然找不出丝毫的瑕疵。 但这些,其实都不是元博与崔三此时震惊的主要原因。 更有一点,初见君的容貌竟与华平安此前送到京城的那份“王妃画像”,如同一个模板印出来的一样,甚至犹更传神。 又怎能不令元博震惊? 这如何可能? 初有君怎么会长着一副“王妃”脸? 不过震惊的同时,元博却也知道,此人并非真正的离王妃。 且不说离王妃已经死于近三十年前,即便还活着,年纪也不该那么轻。 而俗语常说,隔代遗传,初有君与初见妤都是出自一个宗族,面容极尽相似,乃血脉传承,也是不难理解。 故此,稍稍震惊过后,元博倒也冷静下来。 同样温和有礼,学着文豪大家的模样,彬彬有礼道:“大小姐,请坐。” 元博指了指凉亭石桌对面的位置。 初有君欠了欠身,道了一句“谢先生”后,举止优雅的在元博面前坐下。 而后,先是瞟了元博此时颇为英俊的“面容”,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望向此时仍是一脸震惊的崔三,问道:“敢问先生这位随从怎么称呼,竟似认得小女的样子?” 崔三此前脱口而出的那句“怎么可能”,俨然引起了初有君的注意。 元博故作自然,笑道:“此乃在下的小书童,常年与我游历山川,又怎会认得大小姐?怕是心性未稳,惊艳于大小姐的天仙之姿。倒是让大小姐见笑了。” 闻此,初有君大皱眉头,“书童?这...” 古时男子十五成年,女嗣十三出阁。 换言之,男子十五岁前称为“童”,并不为过。 但崔三已接近而立之年,何至于与“童子”沾边? 元博听此,倒也知道自己一时口快,把崔三给说年轻了一圈。 但话已说出,他只能极力圆回来,想了想后,强行解释道:“哦,大小姐不要误会,我这书童其实刚刚年满十五,只是因为常年与我风餐露宿,面相相较同龄人焦急了一些。其实,他还很嫩...” 这话说出,不仅元博觉得自己的解释有些牵强,就连崔三也是汗颜不已。 初有君眉目一蹙,倒也没有过多纠结,先生说是,那便是吧。 转而道:“哦?先生大才,能留在先生身边之人,怕也是非凡之姿吧?不知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元博一愣,饶是没有想到初有君会问起崔三的名讳。 不过也是情理之中,台州城突然来了一个“大先生”,而此前据初有君所知,大燕并没有“诗魔”这么一号人物,多问一句,正常不过。 相比于直接询问本人,初有君要想了解“诗魔先生”,从他的身边人问起,乃是明智之举。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想了解一个人的秉性,从他身边的朋友足以看出底细。 但此时的元博连自己的名讳都是临时起意,又哪里来得及为崔三杜撰身份? 微微愣神之际,元博索性直接将问题甩给崔三,故作沉声道:“额...你没听见大小姐的话吗?还不赶紧介绍自己?” 崔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元博竟这么不讲义气地把问题甩给他,而他却又不能不答。 心中一苦,崔三便也干脆胡言乱语道:“小生崔...情...,家境困苦,自幼父母双亡,颠沛流离,食不果腹,流落于野。茹毛饮血,衣不遮体,世人欺凌我如狗,我命如草芥。幸得先生相助,救我于水深火热,供书教养,待我如子,如同再造。情,无以回报,只能待在先生身边,斟茶递水,洗衣叠被,铺纸研墨...却也不足以回报得先生的点滴之恩...” 崔三胡编乱造一通,侃侃而谈。 说起自己身世时,言之凿凿,四字连句一大篇,怕是将自己心中的那点墨水都给用尽了。 更加夸张的是,说到最后时,他竟流出了一点眼泪,似乎忆起往昔,痛而感伤,又感动于“先生”抬爱,泪眼摩挲。 不得不说的是,这厮倒也是个演技派人物,不愧为大理寺的铁面官。 初有君听此,竟不由动容,感叹于崔三身世悲惨之余,心中暗道:嗯?想不到这位诗魔先生年纪轻轻,就能写出旷古名句。犹有大才之间,亦不乏大爱。他愿意救济疾苦,不落慷慨扶弱,乃是极高的品德啊。此子甚佳也,至少较之许多沽名钓誉之辈,多了一份善心... 而元博在听崔三说话时,差点没将刚刚喝入口中的茶给喷出来。 他想不到崔三竟能给自己,编造出这么一个离奇而悲惨的身世。 且还说得动情之至,尤其是在他自称“情”时,故意拉长了语气,扯动着情感,俨然令信以为真的初大小姐为之动容。 崔情? 亏这小子能想得出来! 你怎么不叫崔生? 元博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了崔三一句,而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却猛然发现,崔三情感爆发道:“先生在上,大恩无以为报。请受崔情一拜,若可以,情,以后便奉先生为亚父了。” 这突然其来的添油加醋,让元博措手不及,终于忍不住喷出了一口茶。 好在他把头歪过一边,没有将对面的初大姐“喷射”一脸... 而崔三说拜就拜,竟真的要跪下来。 元博赶紧冲过去将他扶住,暗中瞪了崔三一眼后,却也只能配合着演戏道:“情儿,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我是兄弟,叫我一声哥哥即可。亚父之事,切莫再谈。” 初有君眼底泛起一抹光芒,心中又不禁暗道:这先生不仅有大爱,还不忌门户之见,愿意贫困结兄弟之好,定是个好人... 崔三则故意抹着眼泪,应道:“是,亚父!” 看得一旁的华平安目瞪口呆。 元博大感无奈,生怕崔三继续演下去,便转口道:“去取纸墨笔砚来,大小姐要看为父...不,为兄的拙作,那我便即兴一首吧。” 崔三这才转身离去。 初有君这时从怀中取出了元博此前写下的那首《怀远》,并轻声朗读道: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先生此诗甚好,乃绝句也。但可从诗意中看出,先生有故人相思?” 元博坐回自己的位置,装作怅然道:“然也!思乡思亲思故人矣...而大小姐那句“对岳如见海,君别犹在侧”,其暗中命题,不正是要以山岳湖海,咏出相思离别之情吗?” 初有君眼前一亮,“先生果然洞悉了有君心中所想,但不知先生所思之人...是谁?” 唐朝玄宗时期的名相张九龄所作的这首诗句,本名《望月怀远》,寄托的是对亲人的思念。 元博转手“剽窃”,也是回道:“思乡思故,自然是缅怀故去的亲人。” 初有君露出一丝笑容,“原来如此,先生亦是个重情长情之人...” 说话之间,崔三在向州令府的下人询问之后,取来了文房四宝。 元博收起心中的“思乡”之情,改口道:“大小姐不嫌在下才疏,在下便再作诗词一首,请大小姐指教。崔情,研墨!” 崔三应是,刚想走过来。 却见初有君道:“等等,我来为先生研墨。” 说着,便走过元博身旁,动手研墨起来。 站在她身边,元博只感清香入鼻,脑中竟有些想入非非的感觉。 初家大小姐绝色,惊为天人,试问又有谁人能忍住不报幻想? “好!” 元博倒也不拘泥于此,有佳人研墨更加却之不恭,随后便开始挥动手中的朱毫。 不出片刻,诗句已成,冠名《遇雨》。 初有君一见,顿时又呆住了,默念道:“一雨纵横亘二州,浪淘天地入东流。” “先生笔下的二州,可指的是燕云二州?” “是!” “却余人物淘难尽,又挟风雷作远游。此句...竟在隐喻先生有报国之壮志雄心?” 元博正色道:“山河欲碎,我为匹夫。然,纵是匹夫,谁又胸无报国之心?” 闻言,初有君再次愕然,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半晌后,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向陪同自己前来的侍女招手道:“取名帖来!” 侍女欠身,应是。 又见初有君看向元博,道:“先生这首《遇雨》,可否转赠于有君?” 元博点头道:“大小姐喜欢,尽管拿去。” “多谢先生!有君既然受了先生的礼物,当也回赠。” 她说着,从侍女的手上拿过一张名帖,在诚邀栏的空位上写下了“甄英俊”三个字,而后又在末尾题下自己的名字。 并补充道:“请先生明日务必前来!有君在府中恭候大驾。此番便先告辞了。” 说完,将手中的名帖交给了元博,欠身离开。 待几人离去。 华平安有些异样的目光,望着元博手中的名帖,笑道:“恭喜大人,喜事啊!” 元博纳闷,喜事? 第236章 台州诗会,姑爷甄英俊 《遇雨》,全名《太平洋遇雨》,乃是清朝梁启超先生的佳作。 戊戌变法失败后,梁先生不得不远渡重洋避难,在太平洋上遇大雨,有感而发所作。 这里的“二州”,其实是“二洲”,泛指太平洋。 元博却用了“州”字,改为意指燕云二州。 “又挟风雷作远游”,本意是启超先生将自己革命未成而不甘屈服的雄心壮志比作“风雷”,将逃亡比作远游般平常,突出自己的不畏强权迫害的决心。 元博援引诗句后,却是被初有君认定为,因为元博知悉此时燕云二州沦陷,心中感山河破碎,借诗意表自己的一腔报国之情。 也是阴差阳错。 初有君留下了一张名帖,华平安仅仅是一扫而过,便立马恭喜了元博,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元博此时打开名帖,登时皱眉道:“台州诗会?” 初有君邀请他去参加诗会? 这倒是理所当然之事,毕竟仅凭元博“剽窃”的这两首诗,就足以证明其大家的身份。 只是,这喜从何来? 于是,便开口问道:“你恭喜什么?” 华平安笑道:“大人不常来云州有所不知,这台州诗会每年都会在初府举行,但今年有些不同。” “直说重点。” “这初家大小姐年已二八,到了出阁之日。今年初家家主有意趁着诗会,暗中为大小姐择一良婿,作佳偶良对。” “暗中相亲的意思?那关我何事?” “以大人惊才之姿,定可在诗会上一举夺魁,成为那初家的良婿。而这份名帖,便是入场券。” “哼!本座来此,可不是为了做这初家的女婿。” “下官自然知道,但大人不是想知道初家的隐秘吗?你有诗作,虽然可以近得了初家人身边。但要让他们对你说出家族隐秘,朋友的身份还不够。成为初家的女婿,方才稳当,不是吗?” 元博语塞,华平安这样的说法,倒也在理。 他与初有君萍水相逢,即便有可能会因为诗作成为朋友,但也只是一般的朋友。 初家即便有何隐秘,初有君倒也不会轻易说给他听。 而初家姑爷的身份,那就不同了。 女婿相当于半个儿子,姑爷打听妻族的隐秘无可厚非。 顿了顿,元博说道:“你说的倒也是,在诗会上夺得头魁也不难。但本座成了初家女婿,日后该如何脱身?” 华平安笑道,“大人大智若愚了吧?你现在叫甄英俊,并非大理寺的金面首座。你与大小姐成婚之后,若想脱身,制造一下甄英俊的死亡即可。届时,甄英俊死无全尸,留下的只有金面首座。” 元博眉目一转,暗道华平安此计倒是绝佳。 成为初有君的夫君之后,获取初家隐秘会简单很多。 若要脱身,便给自己制造一个意外。 届时,初有君丧偶,他全身而退,不留痕迹。 呵呵一笑后,元博向华平安投去一眼赞赏的目光,“可行!你倒是乖张,那就这么办。不过,想成为初家的姑爷,仍有一事要办。你可知什么事?” 华平安拱手回道:“知道!自然还要坐实大人甄英俊的身份,此事下官来办。” 说完,便转身离去。 成为初家的女婿,肯定会有些考验。 初家人必会严查元博的三代,因此首先便要坐实如今这个甄英俊的身份。 而大理寺身为三法司之首,户部的民籍信息,大多都来自暗卫的情报。 元博想杜撰出一个甄家身份,也是不难。 华平安走后,元博挥袖叫来崔三,道:“三,你去准备两件事。第一,在城中暗布汉奴的标记,看看在这台州城中是否也有汉奴的人出现,且集中在哪个地方。第二,我成为初家的姑爷之后,你安排一次刺杀,目标是初有君。本座倒想看看,若初家之人遭到行刺,除了府卫之外,还有哪些人会阻拦。” 崔三点头应是。 到了晚上,元博二人在华平安的带领下赶往初府。 初家在台州乃是望族,书香门第,其宅院丝毫不亚于元博的国公府。 诗会在宽阔的后院举行,会场布置简约,倒也不乏文雅,奢华而又不落庸俗。 初有君亲自送出的名帖,代表着上宾的身份。 三人被安排在二楼雅间的位置,“单门独户”,从雅间的窗口看下去,便可将整个会场尽收眼底。 台州城的各大文豪悉数到场,挤满了后院的各个角落,空前盛况。 一年一度的台州诗会本就极具盛名,加上本次坊间有传闻,初家家主会在今年选中一名乘龙快婿,就显得更加有吸引力了。 略过了那些俗套的开场环节,元博等到眼下的会场人声最为鼎沸时,才稍稍抬眼望去。 只见会场的高台上,元博写出来的那两首诗被挂了出来,供众人阅览。 一名初家的老者高声道:“诸位才俊,今年的诗会摒弃了许多缛节。而这魁首之人的竞选,则在此!” 说着,老者指向元博的那两首诗,笑着接道:“谁人能赋诗一首,其神韵能盖过这位诗魔甄先生所写的佳作,便可成魁首,摘得桂冠。” 话声刚落,众多文士纷纷望去。没多久,便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诗魔先生?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啊,是哪位大家的弟子?还是说自成一派?” “此番只道是以诗词论优劣,莫问出处。此人既敢自称诗魔,想必是胸有点墨的。与其究其出处,大家伙不如潜心研词,盖过其锋芒。” “诗魔?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敢自称诗魔?实乃狂悖至极,此人何在?待老夫看过其拙作之后,再直斥其人,使之颜面扫地。” “令狐大家说的极是,天下岂有自封名号之人?此子即便略有才华,也是极为狂傲无礼之辈。” “……” 满堂的文士众说纷纭,对元博的这两首诗词有褒有贬。但徒有措辞,却未见有人出诗比对。 二楼的雅间里,元博望去,笑而不语。 这时,雅间的门被推开,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脸色肃然。 目光锁定在元博身上,微有讶然,似乎想不到自诩“诗魔”的大先生,竟是如此年轻。 这里是初家的府邸,元博几人为上宾。能够不请自入的,不外乎就是主人家。 华平安已就任台州有些时日,城中的权贵望族倒也熟悉得差不多,此时招呼道:“初家主亲自来了?” 初家家主初烨抬手,喊了一声“州令大人”,而后便看向元博,轻笑道:“这位便是君儿口中所说的甄先生吧?” 元博客气说道:“不才,正是小生。” 初烨呵呵一笑,直言道:“长话短说,想必你也是明白人。那么,初某便只问你一句,你可有兴趣做我初家的女婿?” 元博闻言,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难免惊讶。 这么直接? 沉吟了几秒后,倒也没有赘述: “想!” 第237章 翩翩才子情,今古无一人 “好!初某虽是读书人,但平生最恨拐弯抹角,表里不一之人。你能如此坦率,倒也合我心意。只不过...” 初烨收起笑容,严肃道。 但话刚说到一半,却听元博将自己的后半句话给说了出来:“......但也不想!” 令初烨颇为讶然,“想,但又不想?什么意思?” 元博正色道:“初大小姐倾城之姿,惊才绝艳,知书达理,试问天下谁人不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是为想。” “哦?那为何又不想?” “甄某与初大小姐萍水相逢,以诗为友,淡如水之交。既相互不知脾性爱恶,不知秉性良伪,何以相守白头?遇人遇淑,识人识心。甄某自以为,姻亲之事若无基础了解,强行结合,亦是注定不可久远。既是如此,又何必强求?此,是为不想。” 闻言,初烨略微沉默,饶有兴趣的盯着元博,颇带笑意道:“有意思!你有此见解,倒是无可厚非。然,我大燕朝姻亲之事,素来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部分家庭都是先婚后爱,亦或是不得不爱,岂有你所谓的先相互了解?” 元博浅笑,“是的,初家主此言非虚。故此,甄某虽有仰慕初大小姐之心,却也无实际成为初家女婿的打算。” 初烨哈哈一笑,道:“哈哈...甄公子此话倒是让人颇感意外,但不瞒你说,初某眼下也并没有嫁女的打算。至于坊间传闻,说初某会在此次诗会上择婿,乃为空虚来风。今夜我们只谈诗词,不论其他。甄公子请跟我来。” 说完,便起身带路。 元博三人倒也没再多说,随后跟上。 一边走着,崔三疑惑道:“大人,初家在今夜择婿之事,居然是假的?那我们岂非白忙活了?” 此时,华平安在场,崔三倒不好直接叫元博“头儿”。 元博却是微叹一口气,摇头一笑,用手中折扇在崔三头上敲了一下,也不知是何意味。 华平安倒是不吝解释道:“那倒未必!初家主越说不是,反倒越是。经他如此一说,我反倒觉得,初家今夜必会内定出女婿的人选。大人此计也是甚妙,若他表现出极为渴望与初小姐结为连理的举动,初家主必会起疑,怀疑大人背后的真实目的。” “而大人既说想,又说不想,模棱两可的态度,就让初家主难以洞悉他心中真实想法。以嫁娶之间无了解基础为由,故作托辞,便是要装出一副原则性很强的印象给对方,欲盖弥彰。大人此计,实为欲擒故纵。” 元博赞赏的眼神看了华平安一眼,又望向崔三,“你懂了吗?” 崔三皱眉不已。 来到诗会会场的后台。 初烨对着一名侍者耳语了几句,通传之后,台上的老者便发话道: “诸位,还未有人能写出诗作吗?若没有,老朽就只能宣布今年诗会的头魁空缺。而我台州万千才俊...竟然抵不过这位诗魔先生。” 听此一言,台下众多才俊顿时沸腾起来,嘈杂声不断。 本来,诗词比对这种事,就好比带兵打仗,胜败强弱乃常有之事。 但这初家老者却以“台州万千才俊”为牵头,暗指台州文豪竟无一人比得上这位未曾露面的诗魔先生,便有了一些故意为元博吸引“火力”的意思。 毕竟,诗魔只有一人,而台州数千文士,数千大脑,比不过一个不知从何处跳出来的“诗魔”,传出去就显得极为难堪了。 众文士议论了一会儿,终于是有人忍不住了。 牵头的便是,此前质疑元博的那位令狐大家,令狐颜。 “哼!此为何意?说我台州文士无人的意思?让老夫先来赋诗一首!” 令狐颜不悦道,随后叫人取来纸笔,挥墨成诗之间,不足一盏茶的功夫。 可见,这位台州人眼中的令狐大家,也并非浪得虚名。 而身后之人瞥见令狐颜的诗作后,皆是连连称好。 “我也来!小生虽学浅,但吾个人荣辱事小,台州文士的颜面为大。即便是不及这狂妄的诗魔,也不可失了阵势。” “说得对,那老夫也来一首!” “算我一个!文房四宝何在?” “...” 有了令狐颜的带头,原本都选择性“沉默”的台州才俊们开始纷纷跟上。 起先,他们不愿对诗,一来是因为元博的这两首诗作乃是绝佳,若贸然出手,比之不上便是等同自取其辱,故而无人愿意轻易尝试。 二来,初家乃是台州文士的魁首,他们都未见有人出来对诗,台州的这些闲散文士又何必先触这个霉头? 但这初家老者此时的暗中挑拨,竟以整个台州文士的颜面作为说辞,上升到了“群众”的层面,却是迫使这些文士不得不出手。 不久后,初家的侍者便收到了不下百首诗作,送入后堂的评审团手中,评判优劣。 而评审团的成员,除了有初烨这位名震大燕朝的大文豪之外,还有几位客居台州当地的太学院官员,总体还是比较有权威性的。 接下来,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便是紧张的评审阶段。 结果出来以后,却是令与会的台州文士大跌眼镜。 因为评审会给出的意见竟是:后作虽好,然,皆不足前作十之其二。 通俗了讲,就是说台州文士所写的诗作虽好,但不足媲美元博的那两首诗半分。 一时间,全场哗然。 众文士起初就预料到了有落败的可能,毕竟元博的两首诗作着实不凡,但没想到评审团会给出如此低下的评判。 令众人纷纷侧目。 “哼!焉有此理?评审团竟说吾等之作,不足其十分之二?莫不是受了那狂悖小徒的好处,故作贬低我台州文士?老夫对此结果,尤为不服!不服!” 令狐颜第一个对诗,也是第一个对这样的结果表示不认同。 台上,初家的老者眯着眼,不善地看向令狐颜,冷声道:“令狐大家此言何意?是在质疑我家家主和几位太学院的大人评判不正,假公济私,收受了那位诗魔先生的好处?” 令狐颜闻言,当即一愕,汗颜当场。 他只不过是一介台州当地小有名气的诗词家,而初烨名震大燕,受皇家钦点、御赐牌匾的当朝大儒,级别上高出令狐颜无数倍。 而太学院统管天下文士学子,与户部共同执掌科举与功名规制,也是他令狐颜惹不起的存在。 听初家老者如此直白的斥责,令狐颜立马就焉了,冷汗道:“这...老夫倒不是这个意思...” “那令狐大家是想表达什么?” “老夫...老夫只是...” 令狐颜闪烁的神色,目光一转,像是想到了托辞。 原本已经软下来的语气,再次挺起:“老夫只是质疑这所谓的诗魔!大家伙说,大燕朝中何时有了这个名号?此子突然跳出来,并自诩写下诗作两首,也不知真假。即便有初大小姐作证,也有可能是此子剽窃、顶替而来。吾等不服!” 初家老者轻声哼道:“那你欲如何?” “将此子叫出来与吾等对质,验其是否有真才实学。他若能当着我们一众台州才俊的面,作出一首与此前相差无几的佳作,吾等方才认输。大家说对不对?” 令狐颜说着话,转身对着身后的诸多文士煽风点火,却是要逼元博现身说法。 后台,初烨与几个太学院官员见到这一幕,皆是轻笑不语。 而元博岂会看不出来,这是初烨故意弄出来的阵势? 不过,他当下倒也视而不见,同样笑而不语。 初烨便道:“甄公子,我台州文士有如此疑问,说你剽窃,不知你可有说法自证清白?否则,难以掩住悠悠众口啊。” 元博一笑,“自证就不必了,清者自清。不过,大家伙想看我现场作诗,小生倒并不拘于此。” 说完,便走上了会场的高台。 见到元博出现,主持诗会的初家老者很识趣地让出了“舞台”,退居一侧。 元博不卑不亢,身板挺直,浅笑道:“吾便是自诩诗魔之人,不才,甄英俊。听说诸位想看吾当场作诗?甄某初来贵地,群士相邀,也就却之不恭了。” 他装着门面,一通自我介绍,而后高声接道: “崔情!笔墨纸砚伺候!” 崔三一个机灵,当即也大声应道:“崔情在此,先生稍待。” 而后,便协同初家的侍者将一个小书桌搬上了高台。 铺好纸张后,元博抬头望着月色,高深莫测的神态,一边下笔,一边高声朗读: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春思乱,芳心碎。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长相思,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 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 恐断红、尚有相思字,何由见得。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 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 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 元博的声音落下的瞬间,手中笔尖亦是停住。 诗词已成,而台下的文士也已寂静无声,久久不见发出一丝声音,就连呼吸声都是“巨响”。 半晌后,也不知是谁人叹了一句: “此子才情,今古无一人矣。” 第238章 黑影,百烩成诗 听得这一句“今古无一人”。 一众台州文士皆是像被人从梦中唤醒一样,纷纷往后转身看去,想要找出说话之人是谁。 却见空无一人。 令狐颜震惊之至,默念着元博诗句的末尾:“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他学着元博念诗时的顿句,复述了一遍,已然满脸的惊讶,难以置信之色。 只因这首“诗”的每一个字,每一段词,都乃绝佳之句,无可挑剔。 俨然是旷古烁金,大燕朝无人能比。 身边有一人,忽然说道:“嗯?刚才是谁在说话?” 那句话说得虽不大声,却也足以令在场的人都听见,但为何看不到人? “会不会是听错了?刚才本就没人说话?难道是诗魔先生的诗句太过超绝,吾等身临其境,竟产生了幻觉?” “然也!诗魔先生年纪轻轻,竟在这区区弹指间,写下如此空前绝后之旷古名句。吾等深陷其诗意,也是不以为过...” “诗魔先生如此大才,众目睽睽之下一笔成诗,定然不会剽窃、顶替,乃是真才实学,冠绝五车啊。” “有此绝诗,我台州五千文士,愧不如一!” “...” 一众文士先是寻找了一下刚才说话之人,不见人影后,竟开始感叹起元博的诗文之境。 赞不绝口之余,以为自己被诗文中的“离情与相似”所感染,出现了幻听。 那句“今古无一人”,本就无人说出?乃是幻听所至? 但看在元博眼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在那句话的声音传来之时,元博幡然察觉,目光流转过去之时,只见一道黑影从远处的房顶上闪过,接着消失无踪。 黑影消失的速度极快,几乎是在瞬息之间。 而在场的人大多都是文士,鲜少有会武功者,警惕性和感知力较弱,根本无法发觉到那道黑影的存在。 但元博不同,他武艺高强,辟邪剑精进之后,警觉性更是突飞猛进。 就在他抬眼望去的刹那,已然是发现了黑影的存在。 只是,那道黑影是什么人? 此人隐藏在初府大院中,竟能瞒过众人的眼线,其目的又是什么? 为何在听了元博的诗词,留下一句话之后,却又决然离去? 这一刻,元博心生寒意,目光锐利,心中不由浮起无数疑问。 就连此时台下一众台州文士的说话声都给忽略掉。 他望向黑影远去的方向,沉思了一会儿,而后便回头向仍处震惊之间的初烨与那几个太学院官员,说道:“初家主、几位大人,诗词已成,好坏皆由你们定夺。小生突然想起还有急事未办,这就告辞了。” 说完,便暗中给了崔三一个眼神,跳下高台。 没几下功夫,便消失在众多文士的人群中。 快步离开初府,元博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带上金面具,换回了金面人的身份,并吹响了召集铁面官的某种口哨。 崔三跟了上来,“头儿,怎么回事?你真有急事?华平安那厮没有跟来,留在初府为你的突然离场寻个理由。” 元博点头,小声道:“你看见那个黑影了吗?” “黑影?什么黑影?” 崔三皱眉,犹有不解的样子,显然并未察觉到。 元博白了他一眼,倒也懒得解释了。 片刻后,一名身在台州潜伏的铁面官出现。 在一条小巷里与二人对了暗号后,便单膝跪地,喊了一声“首座”。 元博肃然道:“初府之中有何高手存在?姓甚名谁,背景如何?大概一炷香之前,有个黑影潜出了初府,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潜伏的铁面官,除了要搜集情报,执行暗杀,策应大理寺的行动之外,也有暗中警戒巡夜的职责。 换言之,眼前的这名铁面官能这么快出现在元博面前,就定然是潜伏在附近,也身负一定的警戒之责。 若有人从初府潜行而出,他应该有所察觉,即便无法跟踪得上,也应该知道对方去向何处。 但那名铁面官却回道:“禀首座,台州乃文士之城,与燕云二州这样的屯兵之地不同。城中多文士,少兵卒。江湖中人,不愿与这些自命清高的文士打交道。因此,城中并无高手存在。而属下负责这片区域的警戒,一直守在初府附近,未曾见有什么黑影出现过。” 元博却冷声道:“不可能!本座定然不会看错。方才在诗会上,有个人影闪过,并留下了一句话。这些文士以为是自己幻听,但本座断然不会听错,也不会看错。” 铁面官微微一愣,“首座确定?那估计是属下失察,忽略了什么。这就前去细细追踪,挖出此人。” 元博沉思了半分,“快去!天亮前,本座要知道答案。” “是!” 铁面官应是,起身离去。 这时,崔三走向前来,皱眉道:“头儿,那个黑影能在诗会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现身,又悄无声息地溜走。会不会就是初府之人,且此时仍在府中?” 元博深沉道:“有这个可能性!但他为何故意在我面前露出行踪?其目的是什么?” 那黑影此前已然瞒过了元博的察觉,却在元博全心投入写诗之时,开口说了一句话,显然是有在元博面前故意暴露的意思。 而在场之人都是文士,不善武艺,这些书呆子大概率是无法看到他的踪影。 唯元博与崔三最有可能发现,也就是说,对方其实是在故意让元博发现。 “那我们回初府找找?” “不!现在不能百分百肯定对方仍在初府,也有可能此人瞒过了铁面官,已经离开。我们再入初府,不一定能查到什么。” “那我们就守在初府外面看看动静?” “暂且只能如此,铁面官负责全城秘密搜查,我们只管盯着初府。他若再出现,定无法遁形。” 崔三应是。 随后,便与元博一人一个位置,亲自盯梢,观察着出没初府的可疑之人。 但一直到诗会散场,接近午夜之时,也一无所获。 两人便只能回到华平安的州令府,先作休息。 元博已严令铁面官全城搜查踪迹,最晚明日便会有结果,此时急迫不来。 第二天,早晨。 州令府的饭厅内,三人正围着一起吃早饭。 华平安目光微闪,道:“大人昨夜的那首诗作,堪称千古绝句,盖过了我大燕百年国祚以来,诸多大家的万千风华。且,居然是即兴而作。就是不知,大人心中可曾想好了诗名?” 元博咬了一口包子,淡然道:“没有!但可能已经有人替我想好了...” “嗯?何人?” “你猜!” 元博笑着,却是又对华平安打了个哑谜。 崔三却道:“昨夜我们走得匆忙,有些不大礼貌。也不知初家人会不会介意,要是介意的话,大人要想成为初家女婿,岂非就悬了?还有...我常听人说,一般好的诗作,皆是有感而发,即兴而作。大人的诗词中道尽了离情相似之苦,不知是因谁有感,相思于谁?难道是许大寨主?嘿嘿。” 元博盯了他一眼,同样没有解释,自顾吃着早饭。 而实际上,他的这首诗词,集合了“百家之长”,乃百烩成诗。 行文中的每一句诗,每一段词,都是来自元博前世古代的大诗人名作。 例如,开头的那句词,便是来自于温庭筠的《更漏子》。 末尾的那句“不信人间有白头”,则出自辛弃疾《鹧鸪天》。 这些诗句本各有所出,各自表达了不同的情感和寄托。 元博巧妙地运用其中的名句,加入自己巧妙的编排,将之恰到好处地合成一首“大杂烩”的诗作,道尽了离情之苦,相思之恨。 集合了众位名家流传千古的名句,虽在叙事的层面上有所起伏与断层,但整体并不影响诗作的震古烁今! 元博笑着,并没有理会崔三的疑问。 吃完早饭后,刚想让崔三去找铁面官收一下情报。 正在这时,忽听州令府的管家走进门来,躬手道:“禀州令大人,初家大小姐在门外求见。说是,想请诗魔先生一见。” 闻言,华平安与崔三的目光,同时望向元博。 元博并没有多大的意外,笑道:“去回复她,甄某这就前往相见。” “是!” 第239章 她这是在追求我吗 管家走后。 元博收起笑容,分别对崔、华二人吩咐道:“三,汉奴之事,便交由你手,务必查清台州城中是否有汉奴存在,具体有多少人,本座要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平安,初家黑影一事,现在交由你手。查清城中高手身份,特别是与初家有缜密联系之人。” 二人应是,元博点了点头,随后便离开餐厅,向大门处走去。 大门外。 停着两辆初府的豪华马车,元博作着读书人举止有礼的姿态,隔着车驾的幕帘躬手喊了一声,“甄某见过大小姐。” 车厢内的初有君沉默不语,反倒是守在车外的一名侍女欠身回礼,道:“甄先生请上车,我家小姐欲请你去一个地方。” 侍女说着,做个一个“请”的姿势,指向初有君的车驾。 “是!” 元博谦谦宾至的态度,却是走向了后面的那辆马车。 看得初家的侍女一阵眉目闪烁,颇感意外,又不觉太多意外之色。 登上后面那辆马车之后,初家的侍者垂下幕帘,道了一声“甄公子请稍待”,而后马车便开始缓缓开动。 车厢中,元博还是那副“甄公子”的面容,忽而露出一丝浅笑,心中暗道:就这?好歹我也是学过历史的人好吗?这初家大小姐的第一道考验,就如此浅薄? 古代的礼节,极为讲究男女之别,尤其是在这些自命清高的读书人之间。 男女授受不亲,简直就犹如一个铁律般的存在。 初有君虽是主动相邀,并示意元博可以与她同车,但这与“俗礼”相悖。 男女同车并不奇怪,但放在这些缛节很多的文人之间,便不是一般的意义。 若非身份或者感情,亲密达到一定的程度,男女之间都不宜同车,否则便会被视为无礼,或者失礼。 元博若是按照那侍女的意思,登上了初有君的那辆马车,俨然会被视作狂悖无礼,不仅在初家人面前的形象大打折扣,也会让初有君有所忌讳。 而那初家侍女断然不敢自作主张,她指向初有君的车驾,不外乎是里面那位大小姐的故意安排。想试探一下,元博这位诗魔先生除了有惊才之外,是否也严守读书人之间的君子礼道。 毫无意外,元博洞悉了这点肤浅的隐晦,选择了坐后面那辆马车。 另一个车厢中,初有君见到侍女一人走进来,当也知道元博选择了后面那辆车,通过了这个“有礼”的考验,继而露出一丝浅浅笑容,又微带羞涩。 他...不仅叫英俊,长得也很英俊,英俊之余竟还倍加有礼... 不知不觉之间,初大美女的心门,忽然像被人敲了一下,甜甜的,像极了桃花的那种味道。 来到一处巨大的庄园门口。 元博要么不演“君子”,演就演全套。 于是,抢先一步下车,来到初有君的车驾旁。 而后,当初有君正要下车时,就看见了一个谦和有度的“君子”在马车下,向她伸出了手。 “有君小姐请!” 元博的声音很温和,极具亲和力。 伸出手的样子,俨然是要扶一下这位倾城的可人儿,尽绅士的风度。 初有君并不感意外,因为这本就是“君子”该做的。 像这样的情景,她已经司空见惯。 但这位仅仅二八年华的名门闺秀,往常在遇到这样的才子相迎时,都会选择把手交给自己的侍女。 侍女本以为今天也会这样,所以即便元博伸了手,她亦是一样伸手,想扶住初有君。 而令侍女震惊的一幕,初大小姐今天却“抛弃”了她,将自己的玉手放到了元博的熊掌之上,并浅声道:“有劳甄公子了...” 侍女瞪大了眼睛,在她的固有印象中,小姐表面虽温和慧中,但亦不乏心性偏傲。 她跟随小姐那么久,除了家主之外,几乎没人能触碰到小姐的手。 可现在,小姐居然主动把手交给这位诗魔先生... 令侍女不由暗想:完了,小姐好像有点心门小开的意思了。 “不劳烦,漪梦,慢点!” 他极尽温柔,力道适中地握着初有君的手。 而初有君听到“漪梦”二字时,微微错愕。 因为那是她的字号,初有君,字漪梦。 他知道了? 他知道并不奇怪,可是怎么会现在说出来? 又怎敢直呼我为漪梦? 正常情况下,直呼对方的字号,两者之间皆是有深厚感情羁绊之人。 要么亲密,要么附带着亲情。 例如,慕容覃东与上官玉清自幼青梅竹马,有过婚约。 大公子就直呼上官玉清为“婉君”。 再到上官锦与上官玉清是父女关系,也直呼“婉君”。 而诗魔先生这才与初大小姐相识不过几日,竟也直呼其字号? 这未免也太唐突了吧? 可是,在这一刻,初大小姐听了之后,却毫无一丝违和感,反而觉得极为自然,竟还轻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不觉脸红了。 来到庄园那扇檀木色的大门前,只见门楣上横额“海湖思君”四字。 初有君这才将自己玉手,缓缓收了回来,缓缓道:“公子也请!” 而后,当先迈着款款莲步走了进去。 海湖庄园很大,似乎比初府更具规模。 而这座庄园居然是围湖而建,将台州城中一座天然淡水湖给生生融进了其间。 台州靠海,城中有湖,初家围湖而建,则成庄园,便谓之海湖庄园。 据说,这海湖庄园是初大小姐出生那天开始动工,直到她成人当天也才完工。 台州坊间传闻,这座偌大的庄园海纳湖川,便是初家主以后留给大小姐成亲用的宅院。 七拐八弯之后,两人来到庄园湖边上的一座雅致的凉亭中。 在凉亭中的石桌前坐下,桌上已然事先准备了一副棋盘。 侍女在侧,煮茶盈香,湖水碧波远影,垂柳成荫。 初有君指了指棋盘,“公子可善棋?” 元博见这阵势,微微一笑,回道:“小生棋艺拙劣,还望小姐能手下留情。” 初有君倾城一笑,也不答话,当先落子。 元博本不善棋艺,尤其是这种古老的围棋,但脑中传承过来的记忆,却在说明前身是个棋艺高手,师承万宗德这个棋艺大家。 故此,此番倒也不怕献丑。 围棋这种对弈游戏,前期都是在试探、布局,越往后才越见杀机。 一边相互落子,初有君一边开口与元博闲谈着。 小至闲情雅趣,大至胸怀抱负,无所不谈。 元博则是侃侃而谈,对答如流。 在他看来,初大小姐这次相邀,必然不会是单纯的仰慕诗魔先生的才华,更不是为了下棋。 恐怕是借以棋局和诗作,用言语相谈间,试探出元博的内在秉性。 简单来说,就是想看看元博除了学富五车之外,其为人处世如何,秉性是否良善。 而早在赴约之前,元博早已让华平安为他杜撰了另一个身世背景。 塑造出来的形象,自然是一个正派豁达,胸怀家国,痛思民间疾苦,疾恶如仇的才子形象。 听得初有君一阵感同身受。 末了,棋局也到了生杀的紧张时刻,初有君一对杏眼全神贯注的盯在棋盘山。 却见此时的元博,起身拱手道:“漪梦小姐,小生忽然想起有事要做,可否先请告辞?” 初有君闻言皱眉,抬眼道:“有事?怎会如此突然?先生请说,或许有君可以帮忙。” 元博却笑道:“不必了,小生自己处理即可。告辞。” 说完,也不多废话,转身离开了凉亭。 身边的侍女这时皱眉道:“小姐,这人早不说晚不说,现在突然说有事,肯定是找托辞离开。当真是无礼!” 初有君的目光落在棋盘上,却是一叹道:“托辞是真的,却并非无礼。而是他想...让着我...” 棋盘上,元博若是留下,只需再落一子,便可胜了初有君。 可他选择了礼让,将这一不算残局的残局,止于了杀伐之间。 看在初有君眼里,非但不是无礼,反倒是一种温柔的谦让。 莫名之间,她看向元博背影的目光,那一缕复杂之色更甚。 下一刻,竟羞涩笑了起来,心中的小鹿在乱撞。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 初大小姐总能找到借口去约见这位诗魔先生,而诗魔先生也都如约而至了。 “先生,我家小姐有一古诗,略有不通诗意,特来请先生一阅。” “我家小姐刚作画一幅,想请先生题诗。” “月影如歌,平波万里。先生,我家小姐想请你泛舟湖上。” “先生,我家老爷想请你过府一叙,共赴家宴。” “...” 然而,到了两人相识的第七天。 一开始还有叫必回的元博,居然拒绝了初家的邀请。 不论初家人以何理由邀请,都不再接受。 而且,还让华平安放出风声,声称自己即将离开台州,继续云游。 崔三犹有不解,向华平安问道:“哎,大人明明无事,为何要开始拒绝初家人的邀请?大人不是计划要成为初家女婿吗?拒绝邀请,岂非有悖初衷?而且,这初大小姐三番五次来请,竟像是在主动追求咱们大人?” 华平安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吗?大人这叫欲擒故纵,欲拒还迎。拒绝初家人后来的邀请,一方面是想与那位大小姐保持适当的距离感,毕竟距离产生美嘛!另一方面,大人最想见的那个人一直沉默着,让他看不清底细。扬言即将离开台州,便是要孤注一掷,让那人不得不提早出现。” “大人最想见的人是谁?未曾他听说过。” “初家的主母,初有君的母亲,初见婕。” 两人在州令府大厅中自顾说着话,元博毫无征兆的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请帖,招手道: “走吧!去见见她!” 第240章 双胞胎 从离王口中知道离王妃也叫“芳雪”开始,元博便传信华平安,让他搜集有关初家的内在隐秘。 然而,一直未见成效。 背后似乎有一个势力在帮助初家隐藏身后的秘密,更有暗中保护的意思。 而这个“势力”,居然连铁面官也无法渗透。 这无疑令人有些匪夷所思,同时也验证了一点,初家必然深藏着某种秘密,而且这个隐秘必然与离王萧天云有莫大的关联。 元博成为初家的女婿,成了半个“儿子”,倒是可以从初有君或者初家的其他嫡系口中探知隐秘。 不过既然是隐秘,却也并非每个初家人都有资格知道。 或许就连初有君这个嫡女也被蒙在鼓里,也说不定。 因此,元博为了保险起见,并未下全力在这位大小姐身上,而将“矛头”指向了另一个关键人物,初见婕。 华平安虽然无法挖到初家的真正隐秘,但既知的事实,还是一事不漏。 初家三代无男丁,嫡系全是女性,招的都是赘婿。 初烨这位明面上的初家家主,其实在与初见婕成婚之前,也是个外人。 后来才改的“初”姓,这点在台州倒也不是什么秘密。 而在元博看来,既然招的都是赘婿,初家人就不会对“赘婿”全然信任。 换言之,若初家真的隐藏着何种隐秘,那么初烨这个“家主”或许也无法接触得到,甚至连家主权力也都是空悬的。 初家真正掌权之人,是在这位“初见婕”手中。 初有君年纪轻轻,也还未到能接触家族隐秘的时候。 故此,要想真正获取初家的隐秘,还是得设法引出这位初家幕后真正的家主。 元博逐渐对初有君若即若离,乃至扬言要离开台州,便是有意勾起此人的注意,并设法相见。 此番,初见婕的邀请并不意外,更不唐突。 与初大小姐相处的这几日,元博能深刻感受到大小姐的情窦初开,隐隐间对他这位诗魔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若得知他要走,或许就会难免感伤,甚至会设法留下元博。 如此一来,惊动初见婕乃是必然,而这正中元博的下怀。 上代的初家主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是一对双胞胎。 老大初见妤,嫁给了离王萧天云,成了王妃。 老二初见婕,为了延续家族香火,便只能选择招赘婿。 初烨,便是她夫君,有女初有君。 而初见妤数十年前已经被柳无情杀死,若此事是真的,那么时至今日,初家幕后的家主就肯定是这位初见婕。 去往初府的路上,马车里。 元博向崔三问道:“汉奴之事,可有消息?” 崔三摇了摇头,“还没有。暗号标记已经发布了好几天,但仍未见有汉奴出现。会不会台州城中并没有他们的人?” “不!越没有人过早出现,越说明汉奴存在的几率极大。你忘了?京城之时,我们可是等了半个月,才有人回应暗号。” 元博浅笑着,接道:“继续盯着,一旦汉奴出现,就不可再放过他们。查清他们的藏身之处,并点清他们在台州的人数。必要时,让塔鲁亲自现身。本座就不信,挖不出这群人!” 崔三点头。 离开京城时,元博让崔三折返,带上了塔鲁。 如今,队伍已经抵达了台州,塔鲁此时便身在华平安的州令府内。 塔鲁是汉奴组织的公子,他若现身台州,而城中又有汉奴存在的话,他们就肯定会设法联系。 顿了顿,元博又道:“在初府出现的那个黑影呢?有消息吗?” 华平安也是摇头,“暂无消息。铁面官仍在日夜不停地甄别,但收效不佳。” 元博肃然道:“无妨!你继续让铁面官保持高压的状态,能瞒过本座眼线的人,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但他若再出现,务必查出其藏身之处。” 华平安拱手道:“是!” 说话之间,马车在初府大门前停下。 邀请帖上,写的是家宴。 而初家的家宴却请了外人,这背后的用意呼之欲出。 不外乎是有意要招元博为婿。 在初家侍者的带领下,三人来到初府那间宽大而雅致的宴会厅中。 进门,却发现与会的初家人并不多,也就四五人。 显然初家的旁系,并没有在邀请之列。 而一个微妙的现象,让元博笃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这初家的至高权力,果然没有在初烨这个“赘婿”手中。 因为在厅中那张仅有的圆桌前,初烨居然没有去坐主位,而是退居次席。 空出的那张主位上,是空空如也。 初有君还没有出现,想必是和她那位“家主”母亲在一起。 “甄公子先请坐,夫人与君儿马上就来,稍后便可开宴。初府素来节俭,若有不周怠慢之处,还请莫要见怪。” 初烨十分有礼道。 元博躬了躬身,“初家主客气了。受府上不嫌相邀,荣幸之至,怎敢轻言主家怠慢?” 两人相互客套了一番,便开始闲聊起来。 而初烨似乎变成了个“话痨”,表现出一副对元博的背景身世极为感兴趣的样子,不胜其烦的问个不停。 元博早有所料,倒也能对答如流 直到半晌后,初有君这才缓缓出现,手中搀扶着一个风韵犹存,脸色却异常白皙的妇人走进了宴会厅。 而这个妇人与初有君极为相似,也与故去的离王妃神韵雷同,正是这初府的真正主人,初见婕。 元博虽不懂医术,但善于察言观色,此时一眼看到初见婕,便认定此女定是患有某种隐疾。 因而,肤色才会显露出一种接近于病态的白皙。 不过这也倒不是什么秘密,这位曾经的初二小姐本就天生孱弱,多病缠身,终年不出府邸。 初见婕一出现,全场人便立马起身围了过去。 初烨首当其冲,第一个走过去,与初有君左右搀扶着她。 元博三人站成一排,抬手行礼道:“初夫人好!” 初见婕带着浅浅笑意,一一表示感谢,先是对华平安道:“州令大人不必客气。” 而后转向元博:“这位公子气宇轩昂,想必便是君儿口中的诗魔先生,甄公子吧?” 元博礼貌性一笑,谦礼道:“不才,正是小生。” “好!确是相貌堂堂,翩翩有礼。你此前在诗会写下的长词,我已看过,乃是惊艳卓绝啊。君儿自幼被人赞诩多才,然,在先生这首诗词面前,却是黯然失色啊。淑女窈窕,君子好逑。而君子多才,淑女亦是倾心啊。公子高才,难怪让我这不成器的小女赞口不绝,直欲以身相许。这不,非得让我这个老妇亲自请你过府一叙。” 初见婕一见面,便给了元博一个极高的评价。 初有君则在一侧,小有羞涩,轻轻说了声:“母亲,你说什么...女儿什么时候说过要以身相许...” 她说着话,将脸掩到了自己母亲的背后。 初见婕见此,轻笑不已,“甄公子你看,我家君儿还是第一次在客人面前如此羞涩,哈哈...” 初有君则更羞了。 元博稍微有点尴尬,故作受宠若惊道:“谢夫人与小姐抬爱,小生惭愧。” “甄公子不必谦逊,请先入席吧!” 初见婕微微点头,随后直接在主位上坐下。 席间,两方人相谈甚欢。 初见婕虽身体不好,但一坐下后,话便多了起来。 不停地问着元博琐事,事无巨细,甚至问到了家中亲人以及是否婚配等问题上。 元博心知肚明这家人背后的用意,巧妙地应付着。 接近散席的时候,初见婕目光闪烁,忽然说道:“听说甄公子不日将离开台州,不知是有何打算?” 元博一听,得知“戏肉”来了,回道:“小生自幼云游,四处为家,平生了无牵挂,焉能有何打算?自然是走遍天下,揽星月,走山河,随遇而安罢了。” “哦?公子惊才,从你诗句中不难看出颇有抱负,难道就甘愿如此浪迹天涯一生?” “自古抱负多坎坷,时不我与。是否就此浪迹一生,小生还真的未曾深思过,见步行步吧。” “那公子的最终抱负是什么?不如就留在台州,做我初府的客卿如何?君儿仰慕你的才学,你留在她身边做个先生,怎样?而你若有抱负,初家倒可助你一臂之力。” 元博闻言,心中轻笑,暗道:嗯?这么直接?这就要留我了? 但表面不动声色,故作迟疑,难以抉择道:“这...小生...” 话没说完,初见婕便抬手阻止道:“哎,甄公子不必现在做决定,回去好好考虑再做决定。半月后,初家会再次相邀,届时再给回复也不迟。我有些乏了,就不陪公子了。” 说着,转头看向初有君,接道:“君儿,为母顿感不适,要回房休息。你陪陪甄公子,他可是你未来的先生...” 却是让元博无法再开口接下去。 她说完,便想要起身。 这时候,初烨抢先一步,走到她身边扶了一下,轻声道:“三娘哪里不适?用不用请大夫?为夫送你回房。” 元博拱着手,本想道一句“夫人慢走”,却在听到初烨口中的“三娘”二字后,生生愣住。 三娘? 初家的老家主不是只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吗? 初见婕排行老二,要叫也应该叫“二娘”,三娘是什么意思? 元博心中泛起了一丝疑惑。 难道说,初家不仅只有二女,而是三女? 三胞胎? 初见婕其实排行老三? 第241章 绑架丈母娘 元博洞悉了这点不寻常之处,顿感初家的隐晦之深,但表面上不动声色,状若平淡。 待初见婕回房后,元博连餐后甜点也没心情吃了,更不必让初有君陪同,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初府。 初有君将三人送到门口,欲言又止的神色,道:“公子并没有拒绝母亲半个月之后的宴请,想必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台州...对吗?” 她能如此一问,似有害怕元博不告而别的意思。 可见虽说只是短短不足半月,但这位大小姐已隐隐对元博芳心暗许。 而元博本为了调查初家之秘而来,身上另有辅佐吴王主政台州的任务,本就不可能马上离开,微笑道:“自然是。初夫人身体不适,漪梦快些去看看才好。甄某即便要走,也会知会于你。” 初有君眉目一展,“好,公子要说到做到,不可不告而别...” 说完,这才回身走回府内。 三人也是立马乘车赶回州令府。 车上,见到元博此时深沉的脸色,崔三皱着眉问道:“大人有心事?可是在烦恼该不该进入初府做客卿?” 元博盯着他,无奈叹了一口气,似乎在感叹崔三的迟钝。 华平安一笑,自顾开口道:“大人并非在烦恼该不该答应初夫人的邀请,实际上,入不入初府,是否成为初家的女婿都是其次。现在大人应该是在疑惑...初烨在搀扶初见婕时,为何要叫她三娘。故去的初老家主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成了王妃,二女儿招了赘婿,理论上初家只有“二娘”,但初烨为何开口叫三娘?” 崔三眉头更深,仍是懵懂道:“难道初烨叫错了?” 元博瞪了他一眼,哑然失笑道:“叫错?他俩成婚已有十几二十年,怎会叫错?定是习惯成自然,在初烨的潜意识里,初见婕本就是三娘。而如果初老家主膝下只留下两个女儿的话,那万万不该有这个三娘出现。除非,初家骗过了所有人,初见婕不只是有两姐妹,还有第三人存在。” “而初见婕并非排行老二,而是老三,明白吗?” 崔三这才恍然大悟,勾头尴尬道:“懂了...” “愚木脑袋!” 元博笑了笑,啐了一口道。 片刻后,三人刚回到州令府门口。 还未进门,忽然听到一声奇特的口哨声响起,俨然是铁面官求见的暗号。 元博知悉,朝华平安示意了一眼,而后便与崔三先行进入府内。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在州令府的书房中。 华平安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封密信交到了元博手中。 元博展开一看,顿时皱眉。 沉思了半分后,将密信交给崔三,并说道:“铁面官传来密信,吴王萧永已经起程离京,相信不出十日,便会抵达台州。” 崔三看过密信后,目光微闪道:“吴王这么快就来了?大人说过,吴王暗地里有要我们除去初家的意思。可是现在大人却即将成为初家的女婿,吴王若得知,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华平安一愣,“你说什么?吴王要除去初家?这是为何?” 元博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安静道:“无妨!吴王想除掉初家,无非是想断去萧天云一臂。事在人为,本座自有办法应付他。此事并非不可缓和,只是吴王一旦到了台州,本座就必然要时时陪在身边,将分不出时间来扮演“甄英俊”。为今之计,我们必须在吴王到达前,挖出初家的隐秘,并全身而退。故此,我们时间紧迫,已然无法按部就班,只能兵行险招。” 华平安正色道:“那大人打算怎么办?” 元博道:“兵行险招,自然是要直取秘密的核心人物。” 他转头看向崔三,肃然道:“三,马上去调集一队铁面官。今夜午时过后,我们潜入初家,绑了初见婕。” 崔三愕然,鬼使神差说了一句:“大人,你要绑架自己的未来丈母娘?” 闻言,华平安噗呲一笑。 元博则一脸阴沉,顿感无奈,故作冷哼道:“快去,你这蠢货,再多嘴,本座撕了你。” 令崔三闭紧了嘴巴,快步离去。 午时过后。 元博换上一身夜行衣,带着崔三以及十几个铁面官潜行到了初府附近。 一条漆黑的窄巷里,众人聚首,元博吩咐道:“都听着,本座与崔三进入初府即可,其余人留守府外策应。若遇人拦截,皆杀无赦。” 众人点头应允。 台州城中表面上并没有什么武林高手在,但自从元博在诗会上见过那个黑影之后,便知道并非如此。 他几次进入初府,自然对府中的护院有些了解。 初府的护院并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高手,因此绑架初见婕,理论上难度不算太大。 之所以还让崔三召集了铁面官作为后援,是为了防备那个在诗会上的黑影再次出现。 元博隐约觉得,那个黑影在初府出现,并非是对初府之人有加害之意,反倒像是要保护初府之人的样子。 若真是如此,元博想要成功虏获初见婕,就必然要遇上这个神秘人。 让铁面官守在外边做后援,便是保险之举。 商定之后,元博二人潜入初府之中,因为对府中地形的熟悉,倒是很快找到了初见婕的卧室。 两人潜伏在房顶之上,崔三揭开房顶的一块瓦片,向下投放了某种使人昏迷的迷烟。 等了些许后,估摸着迷烟已经发挥作用。 元博这才悄然潜入房中,确认了初见婕的身份后,将之用被子包起,扛在肩上,暗中遁走。 由始至终,同床共枕的初烨中了迷烟后,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过程极为顺利,初府的护院丝毫没有察觉。 来到府外与铁面官汇合。 元博大感惊奇,那个黑影居然没有出现,暗道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然而,正当元博下令撤走时,半路竟被一伙突兀出现的黑衣人给拦住。 对方站成一排,目测得有二十来人,皆是蒙面,手持弯刀。 而且,周围仍有隐隐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正有更多的黑衣人在赶来的路上。 双方人马对峙着,拦路的黑衣人率先开口道:“放下你肩上之人,留尔等全尸。” 元博轻笑,并未废话,他既然能冒险劫人,不达目标,又岂会轻易交出? 当下,只说了一个字:“杀!” 话声刚落,铁面官果决非凡,立马冲向那群黑衣人,悍不惧死。 元博深知,双方一旦交战,打斗的声响很快会引来台州巡夜的官兵。 故此,必须速战速决。 他微微冷哼,刚想将肩上的初见婕交给崔三,而后亲自出手解决这群拦路的黑衣人。 正在这时,黑夜中猛然传来一阵破空声。 下一刻,箭矢飞驰而过,却并非袭击元博等人,而是那伙拦路的黑衣人。 箭矢飞快,而且连环射来。 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不下于二十几名黑衣人已然中箭倒地身亡。 元博这边的铁面官却无一受损,饶是令人大感意外。 元博警惕万分,回头望向箭矢的来处,只见又有另一伙黑衣人出现,个个手持强弩,站在一处房顶上严阵而立。 方才便是这伙人出手,帮助元博解决了拦路之人。 为首的是一个高大的蒙面人,只露出一双深邃的双瞳。 元博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帮我?” 蒙面人却道:“呵呵,我若是你,这时候就不会多问问题,而是赶紧快走。拦住你们的人潜伏在台州已久,且人数众多,他们本就是为了护佑初家而来。你劫走初家之人,他们定然会与你不死不休。” 元博肃然道:“你是那个在诗会上出现的黑影?” “没错!你倒是有些眼力。” “当时你为何要走?你出现在初府,有何目的?” 那黑衣人冷笑,却答非所问:“这些人的尸体都会留在这里,他们的追兵也由我为你挡住。而绑走初见婕的人,就是这些死去的黑衣人,与你无关。现在你快走吧,若想知道我是谁,来日我们京城再见时,我与你明说。” 说完,便扬了扬手,与身后的黑衣人一起消失在了黑暗中。 “等等...” 元博喊了一声,想要追去。 但同时也知道,此时先带走初见婕要紧,倒也没有冲动。 回到州令府后。 华平安早已准备了一间密室安置初见婕,元博留下崔三负责看管后,换上“甄英俊”的面具。 与华平安来到密室门外,道:“各自回去休息,相信不用多久,初见婕被绑的消息便会传到你这州令府上。你出动台州的官兵帮着初家寻找,将他们引向别处。料想他们打死也不会想到,失踪的初见婕就藏在州令府中。” 元博浅浅一笑。 第242章 初家三姐妹 果不其然! 到了后半夜,原本沉寂的台州城顿时“热闹”了起来,无数初家府兵开始蜂拥全城搜索,浩浩荡荡之势,声称初家夫人被贼人所绑,要翻遍全城,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初烨在迷药过后,发现身侧的夫人居然不见了,四处寻找未果,大发雷霆起来,发动全府之人尽数出动。 华平安这个州令得知消息,假装震怒了大半天,下令全城府衙的官兵全数出动追查,就连自己州令府的下人也都给发散了出去,一副嫉恶如仇的态势。 殊不知,被绑者其实就在州令府中。 众人挤破了脑袋都不会想到,最落力寻人的大州令居然就是参与了绑架的帮凶。 次日清晨,元博与崔三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以诗魔主仆二人的身份前往初府慰问了一下,那样子极为焦急与关切,令初有君大为感动。 “漪梦,匪徒竟如此丧心病狂,胆敢绑架身子本就孱弱的夫人,也不知其背后是有何阴谋。其行为简直是猪狗不如,人神共愤,该千刀万剐,浸猪笼下油锅...哎,也不知夫人有没有受到虐待,不过你放心,甄某即便是豁出命也要帮你寻回夫人。” 元博极为愤慨地措辞,说到激动时更是口诛笔伐了一番,字字珠玑,声色俱厉。 令站居一侧的崔三不由汗颜,暗道:头儿的戏码还真是超绝,一入戏便完全代入角色,竟连他自己这个凶手都骂得狗血淋头,简直是吾辈楷模啊。可是谁能想到,竟是他这个“准姑爷”绑架了“丈母娘”? “走!漪梦,甄某陪你一起去找,即便是不吃不喝,我也要陪你找回夫人,神佛也难挡我。” 元博骂了自己这个凶手一通后,趁着“情到浓时”,伺机很自然地牵起初有君的玉手,正义凛然道。 拉着她,便开始乱逛全城,甚至跑到了城外搜索。 初有君见他如此热心,本就感动,此番又见他掷地有声的豪言壮语,心都快融化了。 英俊真是个好人... 不仅满腹正义感,而且还是个热心肠,不乏报国、护佑百姓的雄心壮志之余,亦是个疾恶如仇,匡扶弱小的板正男儿,心中有大爱,胸怀家国天下。 我若得此夫君,妇复何求? 我决定了! 寻回母亲之后,便向他袒露心扉,招他入我初府为赘婿,一生相守,不离不弃。 正如他诗中所说,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携手白头! 不到天涯海角,不若海枯石烂,定不分离。 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可能还不是很了解彼此。 然,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大燕朝中,先婚后爱,最后成神仙眷侣的,大有人在。 这又有何妨? 初有君如此“天真”地想到,在这一刻竟定下了此生的情愫。 认定元博就是一个千百度里,难找其一的佳偶良婿,倾心而坚定。 可是,若有一天,当她知道绑架自己母亲的人,就是这个自己认定的良婿时,会不会内心崩塌? 而元博此举,不过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加上扮演好自己“甄公子”的角色。 却不知,在后来,为自己惹了一个情种。 接下来的时间里。 元博抓着初大小姐的玉手,带着她在台州城周围乱逛了几圈后,自我感觉戏码已经做到位了。 随即,状若体力不支,两眼一翻,竟自己“晕倒”了。 在大燕人的固有印象中,读书人的身体都是比较孱弱的,吃不了民间疾苦。 诗魔先生这么晕倒,倒也合情合理。 毕竟他为了寻回“丈母娘”,那可是心力交瘁啊。 初有君见此,急得心都碎了。 先是母亲失踪,后又遇到心上人晕倒,不由抽泣了起来,梨花带雨。 将元博送回州令府后,初有君还想亲自留在他身边照顾,但崔三很了解他这个“头儿”。 崔三知道元博之所以装晕,便是要脱身去见见“丈母娘”。 因此,便规劝道:“大小姐请放心,崔情一定好好照顾亚父。如今夫人还未寻回,大小姐还是先去忙其他事,不必担心亚父。” 崔三也是个戏精,此前自称认元博为“亚父”,此番竟真的在外人面前这么称呼起来,也不嫌丢脸。 初有君想了想,道:“好!你细心照顾好甄郎,不可让他有事。否则,拿你们是问!” 她甚至威胁了一下崔三。 这时,大小姐连称呼都变了,不再叫“公子”,而是“甄郎”,饶是再次惊呆了“崔情”。 有时候,人的感情爆发,也就在这么一瞬之间。 不用怀疑! 而初有君前脚刚离开州令府,后脚元博立马就醒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哪里像是孱弱? 恐怕连水牛,一拳都能打死几只。 来到“关押”初见婕的密室。 元博与崔三将自己伪装成黑衣蒙面的神秘人,直接就现身相见。 初见婕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地方,本已大惊失色。 此时,又见两个神秘人出现,脸色更加煞白,道:“你...你们...是谁?” 元博故作阴狠,黠笑道:“哼!你还敢直问我们是谁?初家三娘,你以为你们的秘密此生都没有人知道?现在应该是还债的时候了...” 他并没有拐弯抹角,一见面便直点要害,说出了初见婕三娘的身份。 既然已知初家很可能有三姐妹,元博倒也不必在婉转,直奔主题。 而初家有三姐妹,其实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按理说他们不该隐瞒,也没有理由隐瞒才对。 事实却是,初家向外公布的只有两姐妹,那么背后就必然有隐情。 且,其中可能掺杂了一段极为复杂的溯源。 闻言,初见婕吓了缩到了墙角,颤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初家二娘,不是三娘...不,初家根本就没有三娘...” 如此回答,更让元博确信,此女有所隐晦。 于是,便厉色吓唬道:“哼!你还想狡辩?我们已经知道了全部,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自己说出而已。你若不识抬举,我便可先砍了你的头,然后再将初家之人全部杀光,包括你的宝贝女儿。” 元博心急知道秘密,此时直接祭出了杀手锏。 初家人对初有君这个独女最是疼爱,若知道她成为目标,定然会有所妥协。 初见婕听此,果然不再掩饰,慌张道:“不...你要杀,就杀我,别动我的君儿。你想知道什么?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全部,何必让我再说?你们是姐夫的人,对吗?” 姐夫? 元博听到这两字,眼前一亮。 本来,能让初见婕喊“姐夫”的人,明面上只有离王萧天云一人。 但现在情况有些不同了,初家有三姐妹,那么初见婕此时口中的“姐夫”,也可能是另外的人。 元博冷声道:“少废话!我让你亲口说,你就说!你还有选择吗?至于,我们是不是你姐夫的人,一下你便会知道。” 初见婕强装冷静,道:“好,我说!但你们要保证不动初家的人和君儿...” “没问题!主公一向言出必行,他此前有过交代,只要你亲口说出实情,他会网开一面。” 元博本没有“主公”,却杜撰出来一个主公,显得自己的身份更加神秘。 初见婕沉默了些许,眼泪忽然滑落,而后缓缓开口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大姐和二姐...是我害了她们...” “我们初家本有三姐妹,一胞三生。我们三个长得极为相似,就好像一个模板印出来的一样。但天意弄人,我们出生那时,大姐和二姐都很健康,唯独我...是个死胎...” 听到这里,元博大感诧异,忍不住打断道:“什么意思?你是个死胎?那现在还能活生生站在我面前?” 初见婕道:“你且听我说完!当时,大姐和二姐出生后,都能哇哇大哭,很健康。接生婆以为母亲怀的只有两个,没有仔细查验。导致我出来的时候,晚了许多,已经失去了呼吸,成了死胎。” “接生婆很愧疚,但大错已成,也无可奈何。正当众人要将我埋葬时,母亲不忍,声称我还能救,便力排众议将我留下来,并为我请大夫救助。而我神奇般的又恢复了心跳,活了过来。但大夫说,我出来的时间太晚,恐怕这辈子都会是个药罐子。” “能不能活着长大都是个问题,让母亲做好心理准备。也正因此,家族向外通报的时候,说母亲只生了两个女儿而已,并没有我这个人。因为当时没有人能知道,我可不可以养活。后来,在接下来的十几年时间里,我就好像一个初家的幽灵一样,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豢养。” 元博听了她潜在的身世,颇感唏嘘离奇。 顿了顿后,说道:“哦?后来呢?你如何对不起你的大姐和二姐?” 初见婕脸上的泪水更浓,抽泣着道:“那是在发生在朔方四镇发生的事,因为我的任性害...死了大姐。后来,二姐又因为我的建议而死...” 朔方四镇? 说起来,那时离王萧天云的封地,就正好是朔方四镇。 如果说,这三姐妹后来的纠结发生在朔方四镇,那么初见婕口中所说的姐夫,应该就是离王。 那当年发生了什么? 元博追问道:“说具体点,当年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害死她们的?” 第243章 诗魔先生功成身退 初见婕流着泪,苦笑一声。 像是怀揣着极大的内疚,说出自己深藏了多年的心结,道:“其实,我的真名不叫初见婕,而是叫初见菲。二姐因我而死后,父亲让我顶替了她的身份。” “那年,大姐和姐夫已经成婚多年,先帝新丧期间,他们选择了远离京城,就藩朔方四镇。而我常年被困密室,虽已成年,但因为鲜少有机会接触外界,心性仍像个小女孩,任性而刁蛮。当时,只有父母和大姐二姐知道我的存在。” “我得知大姐就藩朔方,那里靠近大草原。我被困多年,向往着蓝天草地,自由翱翔的那种畅快感。于是,便央求二姐偷偷带我去朔方找大姐。二姐耐不住我的纠缠,就答应了我的请求。来到朔方四镇后,我们三姐妹暗地里玩得很开心。” “但大姐始终不同意我去大草原,因为那时候突厥人经常袭扰边境,掳掠我们燕人。大姐拒绝,也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但当时的我不谙世事,执意要见一下草原的广阔。便偷偷离开了王府,独自来到了边境草原。” 元博听着,深沉道:“然后呢?你遇见了突厥人?” “初见婕”,其实叫初见菲,此时点头道:“是的!我心性单纯,执拗成性,最终闯了大祸。我到达边境第七天,正好遇上了突厥人犯境。连同整个村子的人都被包围了,我以为此次难逃一劫。这时候大姐来了...她带着自己身边的几百亲卫及时赶到,救了我,还有整个村子的人。” “但突厥人很多,仅凭大姐身边的几百人根本不可能战胜。为了掩护我和村民逃走,自己留下断后,最终...竟被突厥人虏了去,最后惨死敌手。” 元博震惊之至,他知道初见菲口中的大姐,就是离王妃初见妤。 但是,初见妤不是死在柳无情手中的吗? 初见菲却说她死于突厥人之手? 这明显是冲突的,便佯装恼怒道:“你敢撒谎?众人皆知,离王妃是死于柳无情之手。你说她死于突厥?而且,离王妃既然能现身救你,为何只带了数百兵马?离王那时可是掌兵数十万的封疆大吏!” 初见菲抹了抹眼泪,正色道:“我没有骗你。大姐被突厥人带走后,我自知闯了大祸。姐夫与大姐恩爱情深,他若知道大姐被俘后,肯定不会饶了我,父亲和母亲也会将我赶出家门。所以,我找到了二姐,央求二姐假扮大姐,先瞒住事情再说。等事后,再设法救回大姐。” “我们三姐妹本就长得一模一样,相互假扮,姐夫根本就认不出来。而我,则假扮成二姐。” 元博瞪大了眼睛,“你闯了大祸,致使离王妃被俘,首先想到的居然不是将功补过,而是假扮隐瞒?” 初见菲一阵愧疚道:“我也是悔不当初,为时晚矣。之后,我们成功瞒住了姐夫,以为可以相安无事一段时间。谁知道,先帝丧期过后,弘德帝继位,举行登基大典。姐夫必须要回京参拜,而假扮成大姐的二姐,也跟着同行。” “谁知道,竟在途中被那个天杀的柳无情给杀害了...” 说到了这里,初见菲彻底放声大哭了起来。 元博心中一沉,“你的意思是,当年你二姐假扮了离王妃,骗过了离王。而离王回京途中遭遇刺杀,死的那个人其实是你的二姐,初见婕!而你的大姐初见妤,那时身在突厥被俘?你则假扮成你二姐?这事,你的夫君和初老太爷也都知道?” 初见菲一阵点头,“是的!父母知道我闯了大祸,大姐和二姐都死于非命后,念及我已是独苗,就继续让我假扮二姐,成亲生子,这才有了君儿。” 元博道:“哦?你二姐死于柳无情之手,倒是个事实。但你如何肯定你大姐也已经死了?” “突厥人凶残,怎会放过俘虏?我回来后,数次派人追查,得到的答案都是大姐已死,怎会有错?” 初见菲伤心道。 元博听此,心中却是一笑,犹有保留,道:“好!且先如你所说,那你们三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如何辨别谁是谁?” 初见菲回道:“你现在问这个还有什么用?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了。但你非得知道也不是不可,我和二姐都习惯用右手,而大姐是左撇子。” 元博目光一闪,“还有吗?” “还有,我们三人都有胎记,我和二姐的胎记在后背上,大姐则是在手臂上。” “好!你所说之事,我会原封不动告诉主公,主公自会查清楚!你若有欺瞒,后果你是可以预见的。” 说完,元博看了崔三一眼,便转身离开了密室。 出了密室之后,二人脱下黑衣,马不停蹄找到了塔鲁。 开门见山,便问:“塔鲁,本座只问你一个问题,老实回答。” 塔鲁有些莫名其妙,顿感唐突道:“大人请说,塔鲁自会知无不言。” “你的母亲平常取物,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 “这...大人为何问此?母亲在外人都是用右撇子,但我知道其实她用左手更惯。” 听此,元博似乎确定了什么,道了一声“好”后,也不再理会塔鲁,随后便离开。 来到书房。 元博让崔三叫来了华平安,也是直接问道:“平安,昨日拦截我们的那些黑衣人,尸体都存放在你的州府衙门吧?他们的脖子上是不是有某种纹身?” 华平安皱了皱,似乎在回想,半分钟后道:“表面上看,虽然没有什么标记,但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疤痕。恐怕是自己把纹身给去除掉了...” 元博点了点头,“好!你再去确认一下,务求严谨。” 华平安也是点头,“大人关心此事作甚?” 元博摆摆手,“无事!只是想确定一个疑问,现在已经肯定了十之八九。” “那大人想如何处置初夫人?” “再过两天,就把她还回去吧!但要顺便做一件事。” “何事,大人请说。” “诗魔先生已经达到了目的,也该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吴王一到,金面首座就得出现。你和崔三去准备演一场戏吧,初夫人回去之时,便是甄英俊身亡之时,也是诗魔先生与初大小姐情断之时。” 华平安和崔三对视一眼,各自皱眉,同时应是。 第244章 甄郎之死 崔、华二人走后,元博留在书房中开始整理着心中思绪。 经过初见菲的供述,以及塔鲁的确认,元博已经足以大致确定了汉奴首领的身份。 正与他心中所猜测的一样,这个人很大概率便是前任离王妃初见妤,也就是塔鲁的生母。 同时,她现在有了一个新的身份,突厥木尔沁部大首领的小妾。 初家三姐妹,最小的老幺出生时,因接生婆的失误,造成了其天生病态的现状。 初家人不知道能不能将她养活,所以隐瞒了她的存在。 而这个老幺因常年被困,过着隐形人的生活,脾性执拗,向往自由。 前往离王封地时,擅自偷跑离开,险些被俘,闯下大祸,虽最后被离王妃所救,但也致使离王妃被俘。 后遇皇帝登基大典,离王进京途中被柳无情杀害了全家,但死的那个“离王妃”却是假的,乃是真正离王妃的二妹假扮。 三妹初见菲则冒名顶替了她二姐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眼中,并继承了初家的血脉。 初见菲年轻时的一时任性,造成了初家三姐妹的颠沛流离,各有遭遇。 被俘获的大姐初见妤,明面上和暗地里都已经死了,但实则却不然。 初见妤当年没有死于格尼手中,反倒因为某种缘故,成了格尼的妾室,还生下了塔鲁这个“私生子”。 又适逢突厥人大举改革,启用燕人俘虏为细作,打入大燕朝内部。 初见妤伺机而起,暗中利用自己前任离王妃的身份,笼络汉奴的“民心”,组建了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为己所用。 表面上汉奴潜伏于大燕,是为了给突厥人搜集情报,但实际的控制权却在初见妤的手中。 而初见菲和塔鲁的佐证,验证了这个猜测的成立。 初见妤在离王惨案发生之前,已经被格尼俘虏,她具备成为汉奴首领的潜在条件。 元博在绑架初见菲时,遭遇了汉奴的堵截,说明隐藏在台州的汉奴是在保护初家人的安全。 但汉奴为什么要保护初家? 其原因只能有一个,因为汉奴的首领本身就是初家人,所以才会花大力气潜伏于此,暗中保护初家安全。 再回想过来,初家老二初见婕已死于柳无情之手,老三初见菲只是一个孱弱妇人,不可能与突厥汉奴产生关系,那么这个汉奴首领就只能是改头换面的老大初见妤。 初见菲说她大姐惯用左手,塔鲁也证实了这点隐晦,几乎就可以肯定了初见妤未死,并已成为汉奴首领的事实。 不过虽然洞悉了这点,但关于初见妤与汉奴组织身上的隐秘,依旧迷雾重重。 例如说,初见妤既然已经掌控了汉奴组织,她为何还要留在突厥? 为何没有回国与家人相聚? 她让汉奴在铁沧江上绑走萧玥儿,又是为何? 背地里又跟萧玥儿说了些什么? 在云州城时,派人帮助娜妮亚逃离,背后又有何盘算? 初见妤暗地里有没有和萧天云相认,萧天云是否知道初见妤还活着? 还有,塔鲁长着一副大燕人的面孔,真是初见妤与格尼所生吗? 这些疑问,都还有待解答。 元博摇头笑了笑,长舒一口气,开始提笔在案上写着些什么。 他已经打算要放回初见菲,并制造“甄英俊”的死亡,彻底脱离与初家的关系。 验证了汉奴首领就是初见妤,元博的目的已经达成,至于是否成为初家的女婿,也就显得没那么必要了。 两天后。 元博利用空闲时间,写下了一大堆文书交给华平安,交代他在吴王离开台州以后才可以查看,并严格执行里面的内容。 与此同时,华平安与崔三也已经设计好了如何将初见菲送回初家,以及诗魔先生的死亡。 元博重新戴上“甄英俊”的面具,笑道:“开始吧!将这位初夫人还回去以后,我们接下来便要应付吴王了。” 说完,便与崔三赶往了初府。 刚来到门口,就看见初家门口停着一队板车,车上装了许多个大箱子。 初家人一阵忙碌的样子,甚至忽略了元博二人的到来。 元博走出去,客套地和正在指挥下人搬运箱子的初烨打了招呼,而初烨却只是点点头,并未多言。 初有君也在场,倒是轻快地走过来,将元博拉到一边,小声道:“甄郎,今早我们收到了一封劫匪的来信。” 元博闻言,状若惊讶道:“哦?劫匪?夫人竟然是被劫匪掳走的?那么,他们肯定是想要钱,你们现在在准备赎金?” 初有君点点头。 “这...哪里来的劫匪竟如此大胆?漪梦,你带甄某前去吧,兴许我能帮上忙。我与州令大人乃是好友,他也必会相助。” “可以!但甄郎务必小心,匪寇之流必然是穷凶极恶之辈。” 元博心中一笑,应了一声“好”。 而这所谓的劫匪,自然就是华平安弄出来的把戏。 不久后,元博随着初家的大队人马以及华平安手下的府兵,来到一处靠海的悬崖上。 这里便是华平安设计出来的赎人地点,几名黑衣铁面官装成劫匪,挟持着被下了迷药的初见菲,正站在悬崖边上等着。 海上不远处,则停着一艘货船,想必是“劫匪”用来带走脏银的。 两方人马一见面后,并没有过多的废话。 初烨这个家主,排众而出,道:“五十万两白银就在此,我家夫人何在?我要确认她安然无恙!” 扮成劫匪的铁面官,道:“初夫人在此,先将银两交给我们带上船,我们安全离开后,自然会交人。” 说着,便摆了摆手。 身后之人,便将初见菲移到前方来。 初烨见自己的夫人只是状若昏迷的样子,身上倒也不见有什么外伤,顿时松了一口气。 刚想下令将钱银交给对方,却见元博此时阻止道:“初家主,且慢!如果你交钱之后,对方不放人怎么办?” 初烨一愣,“他们敢?我家护院尽皆在此,也有州令大人的官兵在,谅他们也不敢。” 元博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即便能成功换回初夫人,她有所损失也不好。她本就多病缠身,怕是会影响日后的身子。” “那甄公子的意思是?” “不如,让小生去当人质,换回初夫人。等交了银两后,小生再回来,如何?” 初烨一皱眉,似乎想不到元博竟会直言以自己换回初见菲,诧异道:“这...是不是太让公子犯险了?毕竟,你与我初家也才结交没几日...” 元博一副凛然的模样,“虽是点水之交,但相见恨晚。初家主对小生以礼相待,抬举有加,也算是认了我这个朋友。朋友有难,小生岂能置身事外?此番,只是涉险片刻,不足为虑。就这么办吧,让小生去换回夫人。” 说完,也不再多言,自顾走向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面的铁面官本就是约好的,故作犹豫了一会儿后,便答应下来。 令初烨父女想要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元博走过去后,初见菲回到了初家人手中。 紧接着,整整五十万两银子便开始搬向沙滩,那里有一艘小舟在等待接收赎金。 一开始井然有序,交易似乎很快就能完成。 正在这时,一名铁面官按照“剧本”所示,突然发怒:“嗯,此人有异,可能是官差。杀了他!” 下一刻,众目睽睽之下,元博这个诗魔先生被“劫匪”一刀穿胸,并连人带刀,推到了悬崖之下。扑通一声落水后,随后海水现出一抹红色,浪涛之间,却也难以再见诗魔先生的尸体。 初烨父女见此,大惊失色,愕然不已。 华平安则适时大怒道:“恶贼敢尔?来人啊,诛杀匪寇!” 身后一群府兵蓦然猛冲,铁面官佯装抵抗了一会儿后,也是纷纷跳海遁走。 第245章 仁孝之名,中庸之计 元博与“劫匪”相继落水之后,众人皆惊。 尤其是初烨父女,大惊失色之下,赶忙派遣手下的护院下水搜救,声称务必要将诗魔先生救回,只许生不许死。 毕竟,有目共睹之下,诗魔先生是为了换回初夫人,这才被劫匪误以为是“官兵”而惨遭杀害。 于情于理,初家都必须全力相救。 而此时的元博落水之后,撕破了身上的一个血袋,方才的中刀也是借位而成,实际上铁面官的刀只是从他腋下穿过,倒也瞒过了初烨这一群文弱书生。 华平安佯装震怒,命台州水兵出动,追击“劫匪”的货船,并派出水鬼队进行搜救。 结果,当然是劫匪狡猾,官军无法顺利捕获,诗魔先生与落水的劫匪的下落也就成了谜团。 元博在水下闭息了片刻,与几名铁面官潜游出一段距离后,在另一处海滩上登陆,重新回到了台州城中。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初家人对诗魔先生的搜索依旧在进行,即便华平安数次规劝他们放弃,而初烨等人仍是不依不饶。 从这一点上,倒是可以看出初家人还是极为重情义的。 尤其是初有君,更是不分日夜的守在元博落水的那处悬崖上,时刻等待着搜救队的消息。 元博得知后,亦不乏感动。 诗魔先生失踪后的第七天黄昏,台州城外五十里外,一支远从京城而来的禁军队伍原地扎营,就正是吴王萧永的队伍。 元博恢复铁面官的身份后,当即带着华平安这个州令以及城中大小官员前往迎接。 大帐中。 一番客套以后,元博与华平安相继将台州城的现状向萧永通报了一遍,萧永一副肃然的脸色,却只是轻微点头,并未过多细问。 之后,便摒退了众人,只留下元博一个。 坐回自己的大帐主位上,萧永此时一脸阴沉,明显有些不悦,直直盯着元博冷哼道:“台州城风平浪静,除了莫名跑出来一个诗魔先生之外,竟再无其他。看来,金面首座还是没有读懂本王之前给你的那道锦囊妙计啊。” 元博心中轻笑,自然是知道萧永指的是什么,佯装正色道:“王爷想说的是,为何初家还能安然无恙,既未犯下重罪,也未被海寇袭扰,导致满门皆死。对吗?” 萧永眼底一抹狠色,“金面首座既已了然,但为何不做?” “王爷明鉴!下官之所以留着初家,那可是在为王爷着想啊。” “为本王着想?” “是!” “哼!本王要的是初家灭门,断去离王叔的一臂。你留着初家,却说在为本王着想?” 元博笑道:“王爷想想,初家一介书生世家,只会摇头晃脑,吟诗作对,既无官阶,也无兵权。何至于对王爷产生威胁?再者,初家能受台州文士敬重,纵然是在整个大燕朝内都颇有威望,其背后因素是什么?” 萧永懒得与元博饶口舌,直接冷冷道:“你有话便直说!” “古往今来,能登大位者,皆少不了两样武器。第一便是兵权,第二则是民心舆论、与威望。请恕下官妄言,不出意外的话,想必...宫中禁卫和大部皇城军都已归顺了皇后与王爷吧?王爷掌控了屠刀,但要想顺利登基,还需民心舆论的加持,方可顺理成章。而初家便是王爷的跳板,他们能为离王所用,当然也可为王爷所用。” “什么意思?” 元博轻笑着,淡然道:“王爷就藩多年,实际上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威望。若事后强行登基,只怕也会落人口舌。不如留下初家为你所用,借他们之口为你笼络人心,获取威望,岂不更好?” 萧永目光微闪,“哦?你欲何为?初家乃是离王的妻族,他们对离王忠心,又岂会为我所用?” “王爷此言差矣。初家虽是离王的妻族,但先是大燕的臣子,怎说不能为王爷所用?况且,离王妃之死,已然令初家人对离王产生了嫌隙。此时,是王爷收服初家的大好机会。王爷进城之后,应该首先去初家拜访。” “去初家拜访?” “是的!王爷要以谦恭的态度拜访初家,循礼相待,并以皇家之名祭奠故去的离王妃。与初家联手体察民情,设身处地,救济困苦,营造自身的仁孝之名,先获取台州城的民心所向。初家乃是文豪世家,名门望族,与太学院、诸多江南文士皆有联系。王爷若有了仁孝之名,相信不出短短时日,便会传遍大江南北,万民拥护。” “说下去!” “王爷得了民心所向,以仁孝之名,可获口碑。加上手中有兵,京都尽在执掌,有威有望,岂非大位可得?故此,下官以为,除去初家并非明智之举。携手初家为王爷营造仁孝之名,方为上策。但要达成此计,就必须要王爷放下尊卑,以中庸之姿态,亲自去与初家交好,引导舆论。” 闻言,萧永陷入了沉思。 元博虽然没有按照他的隐喻,在他赶到台州之前,找借口除去初家。 但一阵夺取“仁孝”之名的谏言,说得倒也十分在理、通透。 古代帝王、朝代的更迭,也确如元博口中所讲。 既要有手中强权,也要有民心所向。 否则,即便是夺得了大位,社稷也会摇摇欲坠,不得安稳。 邦国的核心在于民,民定则国稳,民乱则国亡,这是亘古至今永恒不变的真理。 萧永虽有皇后与赵白眉代为运筹,夺得大位,已占先机。 不过,朝廷百官与万千百姓对他这位吴王实质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而他自身也是中庸之至。 在皇后与赵白眉为他塑造好根基之前,他几乎没有功绩,也无亮点。 不用元博多说,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仍不可服众。 而元博口中所说的塑造仁孝之名,却是一个绝佳的“软性”武器。 要知道,兵甲手中的刀可以杀人,但文士手中的笔不仅可以杀人,还可“诛心”! 若有初家人作牵头,引动整个大燕文士为他萧永颂扬仁孝之名,那么不用多久,他必成“圣人”! 而杀了初家,虽然可以对离王造成一定的打击,不过相比于为己所用,变敌为友。 孰好孰坏,孰是孰非,萧永不是傻子,倒也不难抉择。 半晌后。 萧永面色舒展,语气缓和了许多,笑道:“金面首座此言,倒也在理。但,这真是你心中所想,没有包藏私心?” 元博大义之色,“并无私心!王爷即便信不过我,当也信任皇后与...师尊。他们可曾对下官有疑心?” 听此,萧永立马摆手,走到元博身边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哎,本王自然是知道首座忠心耿耿,不过是一句戏言,你无需放在心上。那么,既然首座能有此想法,想必也已经为本王准备好了一切?” 元博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故作恭敬道:“是的!下官已事先知会了初家人,王爷入城,便可直接去初府拜访。至于与萧笙的比较之事,王爷也已然胜券在握。离王此时正在云州与突厥大战,战后燕云两地百废待兴。而台州本就富庶,萧笙何以比较?” 萧永大笑,重新坐上主位,悦然道:“好!此事若是办成,你为首功。金面首座不仅武艺高强,亦不乏聪慧智谋。本王若登上大位,则你为首辅!” 元博听此,一副大受感动的姿态,“谢王爷恩典!” 萧永点点头,对着大帐门口,喊道:“来人!即刻拔营入城,本王要去初府,好好祭拜一下本王那位故去的婶婶!” 说完,忽而黠笑了起来,笑得不无邪魅。 ... 跟随萧永入城的途中。 元博三人骑着马,齐头并进。 华平安有些隐晦道:“大人,你建议吴王放过初家,并建言他营造仁孝之名,是当真有辅佐他的意思?” 元博抬眼望着萧永的车驾,目光闪烁,“记住一点!关键时候,千万别倚仗他人。靠自己,才是真理。保存自己,才有未来。” “那...大人献计,一旦吴王登基...” “哼哼!舆论这种事,就好比双刃剑。能利己,也可伤己。有时候,站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越痛。吴王自以为胜券在握,可结局犹未可知。” 说完,便加快了速度。 第246章 离王大胜,初家赴京 入城以后,萧永果然按照元博的建议,大张旗鼓地去拜访初家。 那殷勤、不吝谦卑之色,令人直呼演技非凡。 很难想象早在一个时辰之前,这位吴王殿下还对初家抱有覆灭之心,如今却又是另一副道貌岸然的奉承姿态,虚以为蛇的乖张嘴脸显露无疑。 当得知这几日初家都在发动所有力量,在海上搜救“诗魔先生”时,萧永更是当众掷地有声地对元博发号施令,声称让元博动用大理寺的一切力量,帮助初家找回恩人,不论生死。 而当初家得知眼前这个带着金色面具之人,便是鼎鼎大名的大理寺金面首座后,也是不免震惊。 大燕三法司,本就大权在握,司职全国大案追缉,有先斩后奏之权。 尤其是其中的三大暗卫组织,更是令人谈之色变,声名赫赫。 初烨父女知悉后,更是私底下轮番求见了元博,并送上“见面礼”,求助于他帮忙寻回诗魔先生。 却不知,诗魔先生就近在眼前。 初有君说到情浓时,甚至直言“甄公子”便是她毕生所爱,唯君不嫁,饶是令元博汗颜不已。 然而,出了初府之后,前往华平安为他安排的“行宫”途中,萧永却换了一副阴沉的面孔,对元博说道:“见过了初家之后,结合你提出的妙计,本王倒是想到另一条钳制离王之策。” 元博回道:“王爷请说!” “本王回京之时,想邀请初家一道前往。但他们此时急于寻找那位诗魔先生的下落,恐有不愿。如此,本王倒也不好明着相逼。你去安排一下,就说那位诗魔先生被海浪卷到了别处,被路过的商船所救。而那艘商船进入了内河,目的地就是京城。可知?” “王爷想将初家带到京城?” “不错!本王这位皇叔素来很重情义,王妃虽然已死了多年,但他仍视初家为妻族。孤若能将初家带到京城,并掌握他们的生死。或许...日后可以变成钳制离王的底牌。离王顾忌妻族的生死,即便有异心,也莫敢对本王怎样。不是吗?” 萧永说完,一阵阴笑。 元博表面称是,心中却暗道此子险恶。 不过,并不好当面拒绝他。 半个月后,是夜。 州令府的书房中,华平安与崔三行色匆匆,将一封密信交到了元博手中。 元博打开一看,内容赫然是离王经历月余鏖战,联合格尼的突厥叛军,已彻底击溃了阿史那部,成功收复了燕云二州,乃大胜。 消息传回京城后,举国欢庆,内阁连下三道嘉奖令颁给离王,并将之召回,此时已在回京路上。 而萧笙这个辎重官,外加中军偏将,却因运筹不力,指挥失当,并且居心叵测,竟暗中策动带去的五万吐蕃兵,意图架空离王,夺取兵权。 结果,自然是被离王识破,并剿灭了五万吐蕃兵。 二皇子萧笙想要立功不成,反倒成了阶下囚,被离王押着回城。 但这只是表象,萧笙此去本就有自愿入狱被贬的想法。 华平安得知后,不无凝重道:“大人,二皇子被囚,表面上你是他先生,内阁...会不会也因此迁罪于你?” 元博听后,却是笑而不语。 萧笙这招先置于死地而后生之计,元博已经跟崔三解释过,但华平安犹有不知,此番倒是为元博担心起来。 “无妨!内阁即便想迁罪于我,吴王也会设法帮本座周旋。现在,本座乃是他一大助力,他自不会袖手旁观。” “那...太子自囚,二皇子下狱,陛下若无法醒来,大位岂非就落入了吴王之手?” “那可未必!” 元博笑了笑,“且先不谈陛下还犹有余息,即便真的无法醒来,就此驾崩。你认为太子会就此沉寂?恐怕未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华平安道:“那大人该如何站边?燕云二州之事一过,内阁得以分出精力,下一步必然会谈及新的储君人选。” “本座已经说过,我们只需知道这背后的真相,不会选择站边。再者,也只有先保存自己,才有资格谈及其他。离王大胜的消息,相信不用多久也会传到吴王耳中,按此子之性,必会立马赶回京城。崔三,你去准备一下回京的琐碎。” 崔三点头离去。 元博随后看向华平安,接道:“你现在已经是台州令,也算是一城主官,一方大吏。我们回京之后,本座会促使吴王,将你封为台州刺史,更进一层。而你...在我们离开之后,严格按照本座留下的文书指令去办,务必要做好此事。完成以后,你居大功,则你与张余之事,再无阻滞。” 华平安闻言,喜上眉梢,当即连连应允。 相对于这位名门士子来说,张余倒是他绝对的软肋。 又过了三天。 萧永也收到了离王大捷的消息,却不知为何,显得极为兴奋。 甚至要比自己打了胜仗还要开心的那种神色。 而后,正如元博所料,立马就下达了回京的指令。 队伍随即浩浩荡荡地从台州出发,犹如长龙,初家人自然也在其中。 萧永归心似箭,轻装上阵,早已甩开了队伍一大截路程。 途中。 初有君意外的找到了元博,她还是如此那般彬彬有礼,温婉可人,走进元博的大帐后,欠身道:“见过大人。” 元博正在执笔写着什么,此时抬头,喊了一声免礼,“初大小姐来访,不知所谓何事?” 初有君直言道:“大人身居大理寺首座之位,必然不是凡夫。小女在明白人面前也不多说委婉之词,此来是想请大人直言,甄郎是否已经罹难?” 面具之下,元博不由皱眉,虽早知此女前来定然是为了询问诗魔先生之事,但仍是小有讶然:“甄郎?据本座所知,大小姐与之也不过相识短短一月,竟如此亲昵称呼于他?” “不瞒首座,小女与甄郎虽是萍水之交。然,甄郎博学有礼,极具大爱,胸有报国爱民之心,与有君心灵契合,相见恨晚。虽不知甄郎何意,有君却已是心悦于他。不怕首座笑话,有君甚至已有非君不嫁之心。” “这...” 元博一愣,着实有些汗颜,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却惹来佳人倾心。 本来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毕竟目前他无法已无法以诗魔先生示人。 便道:“原来如此,但本座岂非已经说过?此人被商船所救,此番应该在京城。至于生死,就不知道了,但大小姐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初有君沉默了半分,回道:“大理寺暗卫无处不在,甄郎若流落京城,大人恐怕早已知晓行踪。此番故意隐瞒,不过是为了帮助离王促使我初家入京,不是吗?但我初家既然已经顺从,大人又何须再隐瞒?” 元博震惊了一下,听初有君此言,竟好像是洞悉了吴王心中的想法。 知道吴王让他们入京,并非单纯的盛情邀请,而是要以初家为“人质”,钳制离王。 但既知如此,为何还要顺从? 元博故作冷静道:“哦?大小姐既然知道其中隐晦,为何还要入京?” “我们有的选择吗?既没有选择,便只能暂且顺从。还请大人相告甄郎的下落。” “大小姐莫要着急,那个人确实已在京城,而且还活着,但具体行踪还未查到。本座答应你,抵京之后,全力帮你追查。” 初有君闻言,眉头一簇,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了想后,最终还是选择压下心中想法,转而道:“那就有劳首座了,这算是大人对初家的一个人情。初家日后若是有君掌事,此人情必还!有君告退!” 说完,便退出了大帐。 元博望着她的背影,眼里尽是复杂,难懂的情绪。 第247章 罢黜太子,双双守陵 十余天的赶路之后,队伍抵达京城时,恰好遇到离王也同时入城。 那空前盛景的一幕,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京城十里空巷,自发出城夹道排成人墙,欢迎摄政王大捷而归。 正如元博此前所料,成功击退突厥,收复燕云二州,必会给萧天云带来无上威望,并因此获得极大的民心支持。 京城百姓结队立于城门两侧,鲜花掌声一地,欢呼此起彼伏。 萧天云一身戎装,骑着战马威武不凡之姿,带着手下的亲卫绕了城中一周,接受着臣民的拜服。 那待遇,实质与帝王无异。 这场战役的胜利,是可以预见的,几乎不存在任何悬念。 对于兵家来讲,突厥遇上格尼的叛乱以后,已然是自毁城墙,难以再成气候。 萧天云出征之前,元博给他的那道锦囊里面,便已说明了攻城之法。 大军只需围城,切断阿史那部的补给,再利用格尼的叛军攻城,令突厥人自己先内斗,待两败俱伤之时,由张风晓起兵收拾残局,代价便可降到最低。 萧天云只需稳坐钓鱼台,这大功一件也就落入鼓掌之中。 入城后。 元博将初家人送回了府邸,初家本就是望族,在京城也有一座庄园,倒是省去了安顿的麻烦。 临别之际,初有君亲自将元博送到门口,再次隐晦提醒他帮忙寻找诗魔先生的事情。 元博满口答应,正要离开,忽然发现萧天云的车驾来到了京城初府的门口。 想必,早在返京途中时,他便已知晓吴王将初家人带来京城。 此时,他大捷而归,不先进宫会见内阁官员,接受嘉奖。 而是来此先见妻族之人,倒是令人颇感意外。 萧天云走下马车,看见元博后,眼前一亮,便走了过来,“你在这正好,省得本王再去找你一回。” 说着,便从身后的随从手中取来一份卷轴交给元博。 元博接过,未看先问道:“王爷,这是?” 萧天云正色道:“罪证!太子勾结突厥人,通敌叛国,阿史那已经全盘托出,并写下卷轴为证。你带人去东宫将之收押起来,等候内阁发落。还有,萧笙带领吐蕃兵意图夺权,也已被拿下。你是他先生,也一并交由你看管。” 元博心中一震,“太子通敌?这...” 早在前往云州之时,从塔鲁口中得知,大燕朝中有人与阿史那勾结,策划了燕云二州的沦陷。 但此人身份隐秘,除了阿史那之外,无人知晓其底细。 而这个人居然是太子? 怎么可能? 他本就是储君,下一任皇帝的继任者,有何必要与突厥人勾结,谋朝篡位? 在元博看来,这通敌之人谁都有嫌疑,唯独是太子萧坚的几率最低。 离王却说太子就是? “王爷,此事干系重大,涉及储君之位,可有细细查过?或许...是有人栽赃陷害?” “哼!阿史那亲口当着军中万千将士所说,并附带许多与太子暗中联系的书信为证,岂还有假?太子虽为储君,但常年挂职宗人府,并无实权,相当于投闲置散。他早已对陛下心生嫌隙,与突厥人勾结乃是为了借助突厥之力篡位,已是实证。此事,你无需再说,去办吧!” 萧天云说完,便挥了挥长袖,而后带着初有君走进了初府。 元博心中狐疑不定,在门口沉思了一会后,便让崔三准备马车,急匆匆赶往了万府。 万府,书房中。 万宗德在看过太子的罪证后,却是一脸的淡然,不显一丝意外,开口道:“摄政王怎么说?” 元博回道:“他让我将太子先行收押。” “那你照做便是,何须再来叨扰为师?这点小事,还要为师替你出主意?” “先生不觉得奇怪?太子本就是储君,陛下仙游之后,便可登基。他为何还要与突厥人勾结,行大逆之事?即便这些年陛下没有给他参与理政,他颇有微词,但也不至于有反心。纵然有,也不必与突厥人勾结,策动内阁支持,岂不更加安稳?” 万宗德呵呵一笑:“你说的有理,但事无绝对一说。兴许太子真有谋反之心,特别是陛下昏迷之后,他这个太子之位有所动摇。人遇险境,孤注一掷,也不是不可能发生。而且,有阿史那的供述以及往来的通敌书信为证,由不得吾等质疑。” 元博皱眉道:“可是,这些通敌书信都是很多年前发出的,跨越远至十余年前,说明通敌之人早已筹谋很久。而那时候,太子才刚刚及冠不久,不可能就与突厥人有勾结,显然是有人故意栽赃。” 万宗德却道:“你既知如此,就该设法揪出真正的通敌之人,还太子清白。” “是!但通敌之人潜伏已久,至今毫无破绽。想要揪出此人并不容易,在此之前,先生可有办法先保住太子?” “保?为何要保?如此形势,或许太子下狱,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那先生以为...这通敌之人会是谁?” “呵呵,还是那句老话,你看看最终谁的获利最大,谁便最有可能是这栽赃与谋逆之人?” “离王?” “那是你的猜测,为师可没有说过。” “...” 两人相谈许久,万宗德极为谨慎,在太子可能遭遇陷害一事上,并没有过多的猜测和想法。 其淡然的态度,似乎对这一切早有所料。 与此前有意辅佐太子的姿态,态度判若两人。 离开万府之后,元博命崔三带人入宫将太子萧坚押入了大理寺诏狱,并从萧天云手中将萧笙一并带来。 当天晚上,内阁对太子和萧笙的处置就下来了。 太子萧坚身为储君,德行不符,通敌叛国,即刻罢黜储君之位,除名宗人府,贬为庶人,并转押镇陵司,余生不得离开半步,为历代先帝守陵。 二皇子萧笙,同样被贬为庶人,与萧坚一道入陵守墓。 三日后,元博带领白羽卫,将萧坚两兄弟送往百里之外的东郊帝陵。 途中,他私下见了萧笙一面。 萧笙虽已沦为阶下囚,但见到他这位先生,依旧是彬彬有礼。 元博开门见山,轻叹一声,“值得吗?这可是一招险棋,稍有差池,你此生便无望再起。” 萧笙听此,倒也知道元博意指什么,亦是直言道:“值得!即便是冒险,学生也在所不惜。先生没有在冷宫中生活过,无法真实了解学生这十余年是怎么过来的。此番,若学生不争,来日不管是谁上位,学生也终将难逃厄运。还不如孤注一掷,纵然失败,也远比苟且偷生要好。” “但,你是在以你外祖父的邦国为代价,于理你有不可不争的考虑,但于情,你却愧对孝道伦理。”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往今来之帝王,谁人手上不带杀伐?纵然有违孝道,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有自罪谋逆,让朝廷对吐蕃起敌意,学生方可趁势夺得兵权,建立大功,一争这九五至尊之位。” 元博微叹了一口气,“好吧!你无悔今日之决定就好,吉娜公主没有受到你的牵连,相信自会运筹将你救出。你不会在帝陵待很久,为师倒也不必为你担心。” 说完,便想转身离开。 萧笙却忽然叫道:“先生留步!” 元博复而回头,“还有何事?” “学生在燕州之时,暗中得知了一个隐秘,觉得应该告知先生。乃是有关玥儿之事。” “说!” “此消息是母亲安排在离王叔身边的细作探查得知,知道的人并不多。燕州城破的前一日,离王叔秘密离营去见了阿史那,但具体说了些什么并不清楚。只知道隔日,阿史那便弃城突围逃回了草原,格尼紧追而去。但在这期间,阿史那曾经派人将玥儿送回,离王叔却拒绝接收,反而再次让突厥人将她带走...” 元博听此,心头一震,“你说什么?离王不愿救回公主?” 萧笙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248章 真正的通敌之人 元博震惊之至,迅速返回马车中,让崔三找来了燕州收复战的战报。 看过之后,战报中记载,张风晓与格尼的叛军围城二十余日,组织大小攻城战十余波,成功击破燕州。阿史那在骑射营的掩护下,以公主为人质,突围而出,往草原深处逃窜。 这与萧笙所说大相径庭。 首先,萧笙得到密报,说是离王前一晚密会阿史那,第二天城池便破了。 这当中是否有何猫腻? 两军对垒,主帅见面谈判是常有之事,这并不是什么忌讳之事,本可以公之于众,但离王为何要私下密会? 难道说两人之间存在什么交易? 而且,离王为何不愿接回公主? 当初得知萧玥儿要被拿去和亲之时,他这位皇叔可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甚至不惜说出自己身上的隐秘,劝导萧玥儿在途中离开。 按理说,离王应该是十分在意萧玥儿的安全才对,又怎会不肯接收她? 萧笙的情报若是真实的,那么离王这个举动显然是极为反常的。 离王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还有,萧玥儿在阿史那手中本就是一张底牌,有她在手,大燕官军顾及公主安全,自然不敢全力进攻,但萧笙却说阿史那自愿将她送回? 这显然又是一处怪异的地方。 阿史那并非蠢材,大燕与格尼的叛军的人数多达数十万,仅凭他留在燕州的这些军团并不足以抵抗对方的进攻,他应该深知城破乃是迟早之事。 那么,留着萧玥儿作为人质,便是他逃走的唯一希望,断然不会轻易将之交出。 难道说萧笙在说谎? 但萧笙说谎的用意又是什么? 战报中所说与萧笙口中之言,到底哪个是真实? 元博陷入某种难以判断的“两难”之中,沉思了半晌后,他对崔三说道:“三,你即刻返回京城,查清萧笙所言是否真实。离王的军中有我们铁面官的暗卫潜伏,他若在燕州之时,曾经密会阿史那,铁面官不可能不知,但为何没有上报。记住,亲自找到那人询问。离王带兵回城,那名知情的铁面官也会跟着折返回京。” 崔三应是,随后立马赶回了京城。 次日下午,元博赶到了镇陵司,将两位皇子交给夜司首安顿之后,想再次潜入皇陵见一见那位海公公。 却发现连接他那个石室的通道被封闭了,经过询问才得知,海公公已然去世,令元博眉头大皱,心中更加狐疑。 上一次来时,此人虽是年迈,但仍精神抖擞,怎会说去就去? 其死因恐怕并不简单。 而他身负名册的秘密,上次说出的话却满带疑点,如今暴毙,却是让元博一时失去了求证的办法。 不过,离王已然将上官锦交到了元博手中,想要知道真相倒也可以从上官锦口中得知。 回到京城。 元博立马进入密室,想要见见上官锦。 离王将他送来之后,慕容覃东与上官玉清便一直将之藏在此处。 途中,崔三拦了一下元博,说道:“头儿,你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查清。萧笙所言并无虚假,燕州之时,离王确有暗中离营。但他极为谨慎,只带了几名心腹守卫。铁面官只知道他有出营,具体是不是见过阿史那,谈了什么,又是否拒绝接回公主,则无法确定。” 元博皱眉道:“那为何此前不曾上报?” “这便是奇怪之事,那人说,他已经飞鸽传报。但经查,我们却收不到他那份奏报。” 崔三疑惑道。 元博略微沉思了一下,轻笑,“如果铁面官确实已经上报,而我们没有收到,那必然是被人中途截下了。而大理寺中,能截下铁面官情报之人,就只有一个。” 崔三目光一转,“是寺卿?” 元博浅笑,“除了他还有谁?但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何要截下这个信息。不过先不管这,去见见上官锦再说。” 说完,便转身进入了密室。 密室中,慕容覃东等人都在。 有了上官玉清等人照顾,此时的上官锦看起来恢复了些许往日魏国公的“风采”,精神也好了许多。 元博走进去后,摒退了众人,单独与之相见,开门见山道:“魏公请说。” 上官一脸正色,“你想知道什么?吴海不是都已经跟你讲清楚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明白?” “魏公是明白人,又何必再作遮掩?你我皆知吴海口中之言,有所隐瞒。单说一点,你既为忠臣,忠君之事,当严令恪守,是不会擅作主张的。换言之,你当年指使柳无情杀害离王全家,定然是遵从了指令,对吗?而能对你下令之人并不多,皇帝就是其中之一。” 元博若有所指道。 上官锦闻言,脸色微变,“胡说!本就是我自作主张,何来有人指使一说?我让柳无情除去离王全家,乃是为了陛下好。而陛下知道后,命我拦下柳无情,这才救了离王一命。若是陛下指使,他又怎会放过离王?” 元博却道:“那背后构陷你谋逆之人是谁?当时,又是谁入宫绑架了公主?” 上官锦回道:“自然就是离王!绑架公主送入我府中之人,乃是正月之人所为。而柳无情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玉女剑的传人便是正月初五,离王便是他们幕后的雇主。他当年便有谋反之心,陛下仁慈宽厚,念及兄弟之情饶他一命。没想到此子贼心不死,仍在执念于皇位。陛下在幽州遇刺昏迷,也定然是出自他的手笔。” “哦?魏公这回倒是说得干脆,但在狱中之时,为何要遮遮掩掩?你既早知一切,为何不与陛下说明,反而隐瞒至今,令全族人蒙受大难?” “这...离王隐忍多年,表面上已对朝堂无半点心念,老夫即便与陛下明说,他也不会相信。甚至会认为我在离间他们兄弟感情,故此,老夫选择了沉默。加上当年我指使柳无情残杀他全家,本就犯下大错,心中有愧。不惜以全族人性命为代价,让他复仇,也算是还了他全家人的性命。” 元博听此,心中颇为怅然。 从一开始,上官锦就洞悉了一切? 这些年来,他一直暗中盯着萧天云,早知萧天云仍有谋反之心? 之所以愿意背负这谋反的罪名,一来是皇帝不会轻信,二来是想以自身全族人的性命,还了当年杀害萧天云全家犯下的过错? 说得倒是有理有据,但在元博看来却也未免牵强。 听上官锦所言,对于当年指使柳无情杀人之事深有悔意,可见此人并非杀伐果决的残忍之辈。 而他既略有恻隐之心,当年又怎会下令残杀离王全家?即便是要“忠心护主”,也应该只杀离王一人才对。 事实却是反过来,唯独是留下离王,而屠杀了他全家。 纵然离王真有谋逆之心,原则上也罪不及妻儿,为何要诛连? 这点隐晦,倒是让元博更加确信上官锦并未完全说真话,他背后定然有人主使。 见到元博沉默,上官锦目光微闪,接道:“你不在京城这段时日,清儿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和我说了一遍。太子被废,冠以与突厥通敌之名,实为栽赃。真正与突厥暗通之人,本是离王。你若要求证这点,只需去见一个人便可知晓。” “谁?” “你的先生,大理寺卿万宗德。你还不知道吧?他还有另外两个身份。” 元博大惊:“你说什么?先生还有另外两个身份?你如何得知?他是离王的人?” 第249章 三面人物 上官锦露出一丝自嘲式的苦笑,道:“以你的聪慧,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怀疑过万宗德。之所以现在一副震惊的模样,不外乎是万宗德太过缜密,且又对你有养育之恩,对你恩重如山,以至于你难以下这个结论,对吗?” “若老夫没有猜错,万宗德在你面前是一副深沉难定的嘴脸。一面暗示你,他支持较为宅心仁厚的太子,一面却又行着放任太子冲动犯错的举动。” 元博听此,顿时陷入了默然。 心中细思起来,万宗德的种种迹象表明,他还真的有如上官锦所言的那般猫腻。 首先,皇帝昏迷之后,太子获得了监国之位,但他至今从未真正地理政过,对朝堂之事只知其表,不知其蕴。 简单来说,和一个新手无异。 太子恐怕也深知自己的这个短处,故此,在监国之后,第一步便是将万宗德这个“先生”升官,将之拉入内阁,成为大燕朝最高决策层的有数者之一。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认为太子擢升万宗德,是有拉拢其为心腹的意思。 而万宗德并未拒绝,也说明他愿意辅佐。 换言之,从朝堂的角度来说,万宗德便是太子一党。 但在太子决定启用关中军,亲征突厥,收复燕云二州之时,他却选择了沉默,并未阻止太子前往。 背后,元博数次隐晦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关中军可能已经被调换了有瑕疵的兵器,其战力大打折扣,太子此去必不能胜,只会赴了云州军的后尘,大败而归。 万宗德视而不见,并未尽到一个谋臣的本份,阻止太子出兵。 这显然不是一个“心腹”能做出来的事情。 太子因此打败,威望与民心受到大挫。 再到后来的和亲之举,元博向万宗德直言,和亲并非长久之举。要永久消除突厥之患,只有启用西域虎贲军与朔方的北方大军,两头夹击突厥本部,迫使其退兵回援,则燕云之地危机可解。 万宗德却并未采纳元博的建议,更丝毫没有向太子提及。 后来,元博启用离间之计,促使格尼与阿史那反目,间接解了燕云之危。 回城后,刑部的红衣人和离王有构陷太子“弑妹”的嫌疑,迫使太子下了罪己诏。 当中,万宗德这个谋臣亦是没有开口帮忙说半句好话,更没有落力保下太子手中的监国之权。 直至如今的太子通敌之罪,万宗德仍是三缄其口,明哲保身的姿态,只道一句太子仁厚,是他眼中最佳的帝位人选,却未曾为这个“人选”做过什么,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那么,这位先生的心中,实质是什么样一个态度? 见到元博沉默不定的样子,上官锦不免轻笑,“看来老夫说对了?” 元博肃然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夫就说一点,吾乃当朝一品,位列国公,大权在握,又有柳无情暗中相助,自诩颇有手段,不为过吧?老夫深藏名册十年,十年间相安无事,无人知晓名册下落,更无人敢觊觎。但老夫一朝入狱,向你说出密室所在后,为何正月之人就出现了?天下能查到老夫密室所在之人,能有几个?” “有三个,大燕三法司的暗卫首领...” “对,但严格来说,能留在老夫身边的人,都极为忠心。即便是你们三法司的暗卫,也极难渗透。也就是说,其实三法司之人也无法确定老夫的密室在哪,我若不说,谁都无法得知。但你知道以后,可知为何当晚出现与你抢名册之人,会是正月的大年初二?” “你直说!” “因为老夫在狱中跟你说出密室所在时,已经被万宗德留在诏狱中的暗卫得知。而为何是正月之人出现抢夺名册,原因只有一个...万宗德就是正月之初二!” 闻言,元博心中如平地惊雷,“你说什么?” 不可否认的是,经历了诸多种种,元博无法不对万宗德的真实身份产生怀疑。 但他怀疑的是另一个,却始终没有将万宗德与正月杀手联系到一起过。 而如果正月杀手的幕后雇主,或者说是缔造者,就是离王萧天云的话,那么万宗德就必然是他麾下之人。 上官锦苦笑道:“你很意外?但更意外的还有!万宗德不仅是正月之初二,他还有一个更加隐晦的身份,那便是刑部的红衣大判官!” 元博圆目欲裂,“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然知道!清儿已经跟老夫说过,你离间格尼与阿史那返京之后,内阁先是召见了红衣人,却对你这个弄丢公主的罪臣只字不提。而红衣人面见内阁后,便直言太子以公主和亲是假,实则想以公主为诱饵,刺杀阿史那是真。再以公主之死激起民愤,抗击突厥,夺回民心。至此,坐实太子不义,企图“弑妹”的罪名。但告发太子阴谋的那封信却是离王给的,离王何从得知?你相信那封信是真的吗?” “你是说,离王那封信本就是杜撰出来的,栽赃于太子?而离王将信交给我,我得知后,若先入为主,认定此信是真的,就必然会错误地猜测出太子的意图。红衣人与离王本就是串通好的,他们会根据我这个错误的意图,指证太子不义,致使其失去监国之权?我是他们的工具?” “呵呵,你终究还是想明白了。没错!陛下昏迷之后,离王想要篡位,就必先除去太子。而由你之手除之,却是最为绝佳!如今太子被废黜,永世不得出帝陵,离王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加上他刚刚收复了燕云二州,受到京城百姓的爱戴,距离登上大位...就差临门一脚!” 元博再次陷入了澎湃的惊疑之中,幡然沉默。 他确实曾经怀疑过万宗德的身份,怀疑他便是刑部的红衣人,但后来又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在云州之时,元博刚刚联合格尼赶跑了娜妮亚留在城中的突厥兵,成功夺回云州。 在与红衣人在城下短短交谈的那几步路时间里,红衣人却十分准确地说出了他如何策反格尼,并以何为倚仗,致使突厥内乱的底细全盘猜到。 元博与红衣人并无深交,说是初次交集也并不为过,那么他怎能如此了解元博内心的思路? 这就好比两个萍水相逢的人,你心思再怎么缜密,或许可以通过对方的某个行为,判断出对方的目的与思路。 但绝对无法做到十之八九的准确猜测,除非你与之极为相熟,你对对方十分了解,清楚对方平常的心思。 早在云州之时,元博便深有感觉红衣人似乎对他十分了解,而这种了解是从骨子里的透析,并非瞬间的那种堪破。 而能对元博如此了解之人,除了那位从十岁起开始将他养育成人的先生之外,再无他人。 也是从那一刻起,元博便起了疑心。 故此,回京之后他第一时间去见了万宗德。 而万宗德那时候,自元博出发前往云州起,便开始称病。 这在元博看来,称病是假,实则是借病脱身,变身红衣人与元博去了云州。 元博第一时间去见万宗德,如果见不到万宗德,或者万宗德不肯接见,那便可以坐实他红衣人的身份。 因为当时红衣人正在皇宫接受内阁的召见,两者若是同一人,那么家中的那个他,是无法现身相见的。 结果却是,元博硬闯,居然见到了万宗德就在家中休养,还摆出了幽州中毒一事为借口。 当时,元博仍不肯完全相信,毕竟自己这位先生隐晦的手段太多。 一身分两角,也不是不可兼顾。 但再怎么分身,如果他真是红衣人的话,原则上是无法以两个身份同时出现的。 所以,元博当时选择与万宗德同时入宫,如果无法在宫中见到红衣人,便也可以坐实他的第二身份。 然而,两人刚到宫门口,就遇见了红衣人。 红衣人还将内阁的旨意转交给了二人,元博能听得出红衣人的声音,对方不可能有假,这才放下了对万宗德的疑心。 可是现在,上官锦却说万宗德就是红衣人? 这到底又为哪般? 稍顿了些许后,元博讶然之中,也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这如何可能?我与先生在宫门口见过红衣人,当时先生就在我身后的车厢中,不可能瞒得过我跑到对面。” 上官锦浅笑,“老夫听说,你在幽州之时,曾见过三个一模一样的娜妮亚。那自然也该知道,这个世上有一种人,叫做影子!” 影子,便是替身。 元博道:“那又如何?影子的行为举止和气质都可以模仿,但身上的气息和说话的内在神韵不可能严丝合缝。我敢肯定,当时出现在我面前的,绝对是真正的红衣人。” 上官锦接道:“那就对了!你还有一点不知道,但我与你先生同朝为官,倒是比你先知。万宗德其实会腹语,而且极为传神。当时你在宫门外见到的那个红衣人本就是替身,而你感受到的气息和说话声,都是你身后的万宗德发出的。” 说着,上官锦就在元博面前用起了腹语,说了两句话。 没想到,上官锦也是一个用腹语的高手。 而这腹语极为玄妙,上官锦当着元博的面说出来的话,听在元博耳中竟像是从身后传来... 元博再次大惊失色。 如果万宗德真是红衣人,那么他便是多重身份,不仅是大理寺卿,刑部暗卫首领,还是正月的初二。 三面人物! 第250章 吴王上位试探 “不可能!我不相信!” 从极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元博从主观意识上,依旧无法接受上官锦说出的一切。 在元博的印象中,万宗德一向是正直沉稳的做派,对他爱护有加,不曾表现了对权柄的留恋与觊觎之心,甚至可以将寺卿腰牌交给他,还暗示他要将白羽兵团纳入手中。 此番,又怎么可能有此诡秘的心机,联合离王将元博视作他们除去太子,扫清障碍的工具? 在他心目中,万宗德便是如师如父的存在。 上官锦却叹道:“老夫知道你不会轻易接受得了,但实则你已深有怀疑,不是吗?要想验证老夫所说是否真实,你只需将他们三人同时约到一个地方,看他们能到几人,便可知晓。” 元博沉声道:“哦?你言之凿凿,但是如何知道先生这么多身份的?” 上官锦在这刹那间,突然一愕,但瞬间恢复神色,道:“老夫知道,自然是有原因的。此间,便有一个人证。” 说着,他看向了密室门口处,接着喊了一句:“你出来吧!” 话声落地,门口就走进来两人。 便是元博此前见过的玉女剑传人,以及柳无情。 令元博颇感惊讶的是,此时这两个人竟然相安无事。 玉女剑的传人是正月初五,也就是离王的人。 离王恨柳无情入骨,身负家仇,他手底下的人为何此时与柳无情相安无事? 离王留着上官锦的性命到现在,并让正月初五看着他,不就是为了引柳无情出现吗? 柳无情既然在这,正月初五为何不上报离王,而且还与之交好的样子? 元博心中狐疑着,冷声道:“玉女剑的传人,余欢?张风晓的妻子,张余的生母?” 上次自从柳无情说出玉女剑传人的身份后,元博便在大理寺的机密档案室中查过,得知此人便叫余欢。 而档案中记载,余欢早已去世多年,死因成谜。 张余放弃侯门之女的身份,转而进入大理寺当差,便是想暗中调查生母的死因。 却不知,她这个生母一直没死,反倒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正月杀手。 而张余此名,便是取张风晓与余欢之姓而来。 余欢冷哼,缓缓揭下头上的帘纱帽,倒也是个标志的美人儿,风韵犹存。 “张风晓的原配已死,他现在已经重新婚配,并育有一子。你面前的,只是正月之初五!” 她淡然平静道,脸上古井无波。 元博正色道:“哦?你这些年失踪,原来是与张风晓反目,变成了正月杀手?可知,张余这丫头为了追查你的死因,放弃豪门身份,没少吃苦。” 余欢脸色变化了一下,凝重道:“我知道,若非为了这个傻丫头。你认为,我会愿意与你们为伍?你不是想知道万宗德的真实身份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上官锦说得没错,他就是正月初二,也是刑部的红衣人。” 说着话,她从怀中取出一张画有某种神秘图案的纸交给元博,接道:“此为我正月之人相互联系的暗号图案,你在城中留下此号,正月初二必会出现。而他若出现,相信你自有办法验证他是不是万宗德。” 元博接过,深沉道:“那你的要求是什么?为何背叛离王,与上官锦联合?你们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余欢望向了上官锦一眼,冷漠道:“我并非与上官锦做什么交易,而是和你!在此之前,我可以当作没有见过柳无情,但今日过后,他若还留在这里,便是你死我活。而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为我之死找一个渔儿可以接受的理由,并将她遣离京城,与张风晓脱离关系,永远不要再回来。” 元博目光一缩,“为何...” 但话没说完,已见余欢转身离开,最后留下一句话:“办好这件事,则来日你若有危机,我替你挡下一剑。” 而后,便未在留步。 元博望着她的背影,眼中不无复杂之色。 片刻后,回头望向上官锦,接道:“你所说之言,皆是真相?没有骗我半分?” 上官锦笑道:“是否真实,你不会自己求证?” 他指了指元博手中攥着的正月暗号,接道:“真相便是离王隐忍,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放下过篡位之心。他巧妙借你之手,令太子失势,逐个铲除异己。包括死去的三师,朱王萧胜昊,乃至陛下的昏迷也是他一手安排。老夫的名册,便是当年与他密谋造反之人的名单。他指使正月抢夺名册,便是要利用这些人的把柄,重新启用他们为他自己所用。” “但如你所说,离王目前已经掌控了三法司暗卫的其中之二,且麾下又有张风晓的数十万大军。而陛下昏迷,太子入罪,已无人再可以挡他,他为何还要留着你?他的目的若真是篡位,现在就可发动大军夺位。” “真的吗?他真的已经无人可挡?不是还有一个吗?”上官锦隐晦地说道。 元博皱了皱眉,倒也立马想到了他所说之人是谁,“你是说吴王萧永?还有你那个皇后妹妹上官瑛?” 上官锦笑而不语,但默认的姿态很明显。 元博寻思了半分,“好!真如你所说,本官倒想看看,离王与皇后会作何最后的对决!现在,你将名册中的内容写出来,我要知道全部。”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密室。 上官锦却在元博离开后,怅然一叹,紧接着便是一脸的愁苦之色。 柳无情这时候走了过去,冷声道:“值得吗?这个时候你还是选择了隐瞒!” 上官锦幽幽道:“无奈之举!他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可怕...” ...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 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元博都将自己锁在书房里,半刻没有出门,甚至连许大寨主前来求见都给拒绝了。 而他并没有立即放出正月组织的暗号,去试探万宗德的身份真假。 直到第三天,宫中传来内阁即将册立吴王萧永为新任太子之后,元博才这走出了书房。 先是叫来了崔三和慕容覃东,各将一份文书交到他们手中后,吩咐道:“按文书上所说去办,务必办好。遇到任何阻碍,皆杀不留!” 二人看过之后,双双变色,“大人,这可是倾覆之举...是不是该知会一下寺卿?” 元博立马摇头道:“不必!不说,他也会知道,而本座便是要看他的态度。去办吧!接下来你们的任务就是这个,办不好,就别回京城。” 二人对视一眼,迟疑半分后,倒也迅速离去。 随后,元博换了一身行头。 等到入夜以后,悄然潜入了后宫,走的是此前他与萧玥儿私会时的“秘密通道”,鲜少人知道。 来到皇帝的寝宫时,正好看见司空小小从皇帝的寝室内走出。 宫中侍卫此时正在换班,这个时候恰巧无人,元博一个飞身,在司空小医仙还没来得及反应之际,便将她拖入了一条小巷里。 突如其来的状况,司空小小大惊,刚想大喊,却见面前的元博此时并无伪装,以真面目示人。 认出他后,司空小小倒也没有贸然举措,但极为不满道:“元博你这个浑蛋,你想干嘛?放开我...啊...你的手放哪里?淫贼...” 元博此时将她压在墙上,两人面对面,相隔咫尺,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而元博的“猪手”,此时正摸在司空小小纤细的腰肢上。 “听着,别乱喊!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元博正色道。 司空小小拍开他的手,“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样子吗?我不愿!” “你不愿?” 元博坏坏的样子,自顾轻轻的撩拨了一下司空小小胸前的衣服,拉开,伸头往里边看了看,“你不愿,那我只有报仇了...” 司空小小羞愤,“你...你想怎样?” “我要你制造皇帝病重的消息,就说他活不过三日了,然后第一个通知离王。”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251章 纸条杀机与真相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恐怕小医仙比我更加清楚,不是吗?” 元博松开司空小小,转瞬变得极为严肃道。 此时的他,再无半点轻浮之心,眼神中闪过一丝肃然,令司空小小竟有种被看透心思的错觉。 她眼神躲闪了一下,微微望向旁边,不敢去正视元博的目光,“我清楚?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伪造陛下病重的消息,乃是大罪,关乎社稷动摇,我不会帮你的...” “哦?你是真的为了国家社稷而不肯帮我,还是单纯地不愿帮我?亦或是背后能对你下令的人,还未开口?” 元博抖了抖长袖,正襟接道:“我一向自诩缜密,但其实也忽略很多异常之处。例如说,堂堂神农居的司空淼神医,与西域药圣齐名,浑身是毒,能医能毒。说他能杀人于无形之间,恐怕没有多少人会表示质疑。而像他这样的人,谁人能威胁得了他?即便是正月的顶尖杀手,怕也难以近得了他的身。结果,他却在神秘人的威胁之下,借张余之手自杀了?你觉得奇怪吗?” “而司空淼既然想要自杀,有心自杀,为何没有留下任何交代?甚至没有指定出他的继任者。你作为他的独女,本该继承父业,打理好整个神农居的产业。可是,这数月以来,你似乎并不怎么关心神农居,神农居却仍可正常地运转着。司空小小,你能否为本官解释一下?” 司空小小脸色微白,“你...你现在说起吾父作甚?死者已矣...” 元博浅笑,“好,不说司空淼。那我们说说陛下幽州遇刺一事,当时在后室灵堂,唯有陛下、寺卿,离王三人在。结果陛下遇刺昏迷,寺卿中毒倒地,离王虽也昏迷,但他身上的毒可解,寺卿却至今仍是中毒之身。为什么?” 司空小小道:“这事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从用毒的角度来讲,当时灵堂中必然隐藏着一个极为超绝的毒药高手,伺机毒倒了三人。而万寺卿武艺高强,寻常毒药根本无法对他起作用,故而凶手特别针对了他。他所中之毒诡异,连我也解不了。” “是吗?据我所知,当时伴驾的君臣之中,除了太医院正和你之外,擅长用毒之人皆不算入流。那么也就是说,是你或者太医院正出手下的毒?” “胡说!你刚才也说了,当时只有陛下三人在,我与太医院正是随后才到,如何下毒?” “下毒本就是悄无声息之间,令人防不胜防。即便相隔很远,也可杀人于无形。上次,你不是也在我身上下过吗?” “你岂能如此混为一谈?那时在陛下寝宫,你对我毫无防备,戒心不重,我才能有所机会。而当时陛下出宫,一众禁卫军严防死守,加上万寺卿戒心极高,即便是我也毫无机会下毒。除非是吾父那样的绝顶用毒高手...” 司空小小面对元博的询问,本想撇清自己的嫌疑,却急于解释,像是说漏了什么。 下一刻,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话,捂住了嘴巴,两眼圆睁。 元博呵呵一笑,有种“阴谋”得逞之色,笑道:“哦,原来只有像司空淼这样的用毒高手,才能在当时如此严密的防护下,对陛下下毒啊...那么,本官不妨再跟小医仙说一个事。” 司空小小死死捂着嘴巴,使劲摇头,一副打死也不愿听的样子,想要转身离开。 元博将之一把拉住,轻笑道:“数月前,本官落水得救之后,回到梧桐小院,发现自家的书桌上多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老地方见”四个字。而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蕴含了两重杀机。本官要是将之收起,不出片刻纸条便会自燃,将我烧死,此为一。二,即便我不拿起纸张,纸张也会自燃,继而纸上的墨水燃烧,便会产生毒气,瞬间毒杀于我。” “如此精妙的下毒杀人手法...想必小医仙也做不到吧?” 司空小小目光飘忽的样子,开口道:“你跟我说这个干嘛?既知道不是我做的,何须多言?” 说完话,她又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谨防言多必失。 元博道:“是啊,你做不到,但像司空淼这样的用毒大家,肯定是能做到,对吧?你武艺不精,断然也无法瞒过我,潜入我屋中放置纸条。但本官在大理寺的档案室中,却神奇地发现...汝父居然也是个京城有数的高手。” 司空小小闻言,大惊失色,愣在当场。 “小医仙很惊讶?是在惊讶于本官为何能猜到?还是与我一样现在才后知后觉?司空神医没有跟你说起这事?那不妨再跟你说一个秘密。其实,本官之所以能轻易破获公主被绑案,是因为事先有人向我预言,提前两天向我告知了公主即将被绑消息,让我事发后直接去国公府拿人即可!” “你说什么?预言?” “是的!而那个向我预言之人,与放置纸条的神秘杀手,乃是同一个人。便是你的父亲,司空淼。” “你...你...不要胡说!吾父悬壶济世,怎会有杀人之心...” “呵呵,本官是否胡说,你心知肚明。即便有所不知,也可以去问问你那位神医父亲。他没有死,对吗?” 元博说完,甩了甩长袖,转身道:“小医仙尽管去问,顺便帮本官带一句话,我想见见司空神医。还有,今日黄昏之前,我要听到陛下病重濒死的消息。” 而后,便迈步离开。 留下司空小小一脸震惊茫然之色。 元博前脚刚走,一道黑影便飘然从另一边的宫墙内翻身跃过,来到了司空小小身边。 司空小小回头,扯住那人的衣襟,讶然道:“父亲,他...说的是真的吗?你曾向他预言,并留下了纸条杀机?一定是...以墨水入毒,配以磷粉自燃,杀人于悄然间,这本就是你的独门手法...” 黑衣人揭 三师暴毙案事发之前,司空淼已然先被杀,当时的嫌疑人是张余。 现在,他居然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而如果元博此时还在,定会惊奇地发现,司空淼身上的黑衣有“正月组织”的特征。 司空淼平静对自己的独女,说道:“小小,为父曾对你说过,遇事莫慌。这小子不外乎是洞悉了万宗德的身份,继而结合事发的种种,怀疑到了为父的身上。但他本不确定,方才若非你一时紧张,说漏了嘴。他岂能确定为父还活着?” 司空小小道:“这么说来,父亲是承认曾经对他下杀手了?但你若要杀他,本可再直接一点...这也那个人的意思?” “那个人的意思只是考验,并不想真的取此子性命。本是要万宗德亲自出手,但为父甚觉此子落水之后有些奇怪,便抢过了这个差事,并加重了杀机。没想到,此子果然有所隐晦,竟躲过了这层杀机。” “万伯伯对元博极为器重,视之如己出。那个人的意思只是考验,而父亲你私自加重了杀机,万伯伯岂会善罢甘休?” “对啊,万宗德倒是对此子极为关爱,为此,他提着剑来到书房中找我,差点要与我大打出手。恰好遇到张余来了,为父为了掩去万宗德的踪迹,只能先用惊魂散迷晕了张余,并制造自己的被杀假象。” “当时,女儿还以为父亲真的死于师姐之手...还好,当我要杀师姐复仇时,父亲你出现阻止...” “死的只是个替身罢了,元博此子诡异,若让他亲自接触为父的假尸体,他必能看出猫腻。故此,为父只能暗中运筹,让此案落入廷尉府手中。虽说后来被这小子抢了回去,但他已然无法接触到假尸体,为父之死便可坐实。刑部的薛芸姝是自己人,她不会对元博讲真话。” “那父亲为什么要选择假死?还要让师姐背上杀人的嫌疑?” “因为那个人对为父有了新的指令,他不再需要神医司空淼,而更需要正月的初六...至于你大师姐嘛,让她深陷弑师的嫌疑,是那个人想警告一下张风晓。” “这...” 司空小小幡然语塞。 司空淼则握住女儿的手,轻声接道:“行了,你就按元博所说去办,制造陛下病重的消息。至于是否见他,还得看那个人的意思。” 司空小小蓦然点头,下一刻,当她想起什么,要继续追问司空淼时,却只感黑影一闪,眼前人已经不见。 第252章 国君殿下 卿园,书房中。 元博手里攥着那张画有正月组织暗号的纸张,陷入了某种沉思。 片刻后,发出一声轻叹,微微苦笑,将纸张付之一炬。 最终,他还是没有选择利用这个暗号去引出万宗德,又或者说万宗德的真实身份是不是正月初二,是否与离王合谋行谋反之事,对他来讲都并非至关重要。 重要的是,万宗德接下来会怎么做。 上官玉清推门走了进来,目光淡然地看向他,“戴面具的,吾父找你有事。” 元博也看着她,颇感一丝意外。 大小姐此时居然还叫他戴面具的? 这只能说明,上官锦与柳无情都并未向她透露元博面具背后的真实身份,大小姐至今还以为面前之人只是单纯的金面首座。 笑了笑后,元博并没有就上官锦的“求见”表态,转而道:“事到如今,大小姐想不想知道背后是谁诬陷你们上官家谋逆?” 上官玉清皱眉,“想!但我跟你说的是吾父想见你,你突然说此事作甚?我自己也能查清。” 元博笑道:“你能如此说,想必魏公还对你有所隐瞒。他说构陷你们上官家之人,便是离王。你信不信?” 上官玉清微微震惊:“离王?是他?他是为了逼迫吾父交出师尊,所以栽赃陷害我上官家?” 元博点头,“对,魏公就是这个意思,但本座却认为另有其人,你想不想知道是谁?” “你说!除了离王,谁还对我上官家存有敌意?” “你想知道的话,便跟本座去一个地方。” “去哪?” “皇帝的寝宫!” 说完,元博将桌上事先准备好的一套宫女衣服,交给了上官玉清,接道:“换上,随本座去看看,到底谁才是陷害你上官家的真正凶手。” 上官玉清惊讶着,默念了一句“皇帝寝宫”后,倒也伸手接过。 到了黄昏时,天边一抹残红。 司空小小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宫里来了一名太监,声称皇帝病情加重,恐难以为继。 让元博这个金面首座即刻带人进宫,拱卫皇权。 大燕三法司的暗卫本就直接受命于皇帝,原则上也是拱卫皇权的中坚力量,与禁卫军不出其二。 元博接过诏命,并知会了换上宫女衣服的上官玉清,一道入宫。 途中,元博将一颗红色小药丸交给了上官玉清,“这是神农居的护心丸,可抵御市面上的大部分毒药。你先吃下,若等下宫中有变,即便中毒也可保你清醒。但记住,清醒也要躺着不动,否则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上官玉清接过,诧异道:“宫中有变?什么意思?” 元博却笑而不语,只道让她小心行事即可。 皇帝寝宫的院子外,此时站满了人影,三法司的暗卫首座尽皆来到,包括后宫的嫔妃,以及其膝下的皇子皇孙。 萧天河育有数十皇子,但大多都是中庸之才,唯太子,二皇子,五皇子最为突出。 而他此时病重,理论上所有皇子皇孙都该尽数到场守候,不过,众多皇子大多都在自己的封地,赶来也需要时间。 太子与二皇子深有重罪,被罚守陵不能到场,五皇子吴王萧永倒是来得最快。 刑部红衣人仍是一贯的冷漠,身边跟着一队红衣卫,正襟威严的样子。 不过在得知此人,竟是自己的先生万宗德之后,元博看向他的眼神倒是复杂了不少。 廷尉府的不良帅,亦是现身相见。 他依旧是一副款款书生的儒雅模样,脸上戴着半边镶玉面具,风度翩翩的样子。 但元博看得出来,不良帅其实并非如他外表所示,真是一介孱弱书生。 他手上虽拿着折扇,却是铁制的,手掌虎口间的老茧,也说明此人握刀远比握笔更顺手。 元博目光环视之余,忽而瞧见了一个老熟人,便是自己的大师姐。 惠妃,陈舞儿。 作为皇帝的宠妃,陈舞儿在后宫的地位并不低,明面上除了皇后以外,便是她独受雨露垂爱。 此时,陈舞儿从皇帝寝宫中走出,想必是已经见过了病重濒死的皇帝。 路过守在门外的元博身边时,却也毫不避讳的当众说道:“大理寺的金面首座,且跟本宫来。本宫有些关于公主的话,要问你!” 说完,也不顾任何人诧异的眼神,便迈步离开。 元博应了一声是,而后回头给了上官玉清一个眼神,示意她小心之后,跟随陈舞儿而去。 陈舞儿与公主的私交甚好,情同姐妹,此番公主流落突厥,下落不明。 她以贵妃之名召见元博,扬言为了知道公主之事,倒也不会引起什么宫闱忌讳。 而实际上,元博心中了然,陈舞儿提起公主,只是借口私下见他。 来到贵妃殿内。 陈舞儿挥手摒退了左右,回身道:“师尊已下令,我们即将收网。太子已废,萧笙不成气候,吴王萧永也只是个傀儡。而今夜...便是离王的死期。” 元博闻言,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仍不觉有些惊讶,“大师姐说什么?吴王萧永是个傀儡?按师尊与皇后的关系,他怎么可能是个傀儡?我们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扶植萧永上位吗?” 陈舞儿却是轻笑,“师尊说你变了许多,我还不信,看来这是真的。但你也不该连这个也忘了吧?我们真是为了吴王吗?国君殿下!” 国君殿下? 下一刻,元博不由一阵迷糊,还以为是陈舞儿叫错了,直接就当着她的面摘下自己的金面具,并看了看左右,道:“师姐在说谁?这里还有其他人?什么国君殿下?” 陈舞儿冷冷盯了他一眼,“你还装?国君殿下不就是你吗?我们七姐妹下天山,各自潜伏于朝廷,不就是为了你这个大晟朝遗孤能顺利复辟,恢复国祚吗?为此,天山派运筹了数十年。如今接近临门一脚,你却犯傻了?” 听此,元博两眼暴凸,心中惊雷炸响,难以置信道:“你...你说什么?我是国君?你们与师尊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我?” 作为大理寺的暗卫首座,以元博能掌握到的信息,他对这个所谓的大晟朝并不陌生。 大燕太祖皇帝便是大晟朝的旧臣,当年便是他举兵奋起,覆灭了大晟国祚,建立了如今的大燕。 换言之,所谓的大晟朝可以追溯到两百多年前,大燕太祖皇帝建国之前,那时候的朝廷就叫大晟。 而大晟皇族在当年国灭之后,已经四处流散,隐姓埋名,知道他们真实身份的人已经极少。 不过,在大燕建国之初,社稷未稳之时,坊间倒也有传闻,流落民间的大晟皇族暗中组建了一个地下朝廷,韬光养晦,意图伺机东山再起。 但终究也只是个理想和口号,如今大燕鼎盛了两百余年,大晟朝的影响力已然可以忽略不计。 却没想到,这个地下朝廷还留存至今? 且,当今地下朝廷的国君,就是元博本人? 元博穿越过来以后,由于与前身记忆的缺失,令他对自己身世毫不知情。 此番,在陈舞儿这个大师姐口中说出,他竟是前朝大晟国君? 这样的消息,简直无疑于在元博心中引爆了一枚核弹更加震撼。 陈舞儿点头,正色道:“是的。按照师尊的计划,我们七姐妹潜伏在各个领域,为你暗中筹谋,拉拢势力。只待有朝一日大燕生乱,便可取而代之。师尊与上官瑛之好,本是演戏。我们先推举萧永上位,让他先开心一阵,过过皇帝的瘾儿。” “以萧永的个性,他一旦大权在手,必会对他的兄弟们下手,以消除所有皇子对他的威胁。我们可借他之手,倾覆大燕皇室的血脉。而后,再设法让你与公主成婚,让你成为半个大燕皇室的人。届时,萧永杀光自己兄弟后,我们便会以暴君之名,将之赶下台。” “到那时,皇位空悬,而再无其他合适的皇族人选继位。我们可推波助澜,将萧玥儿送上皇位,成为女帝。而你为驸马,自然就是日后的二圣之一。萧玥儿一死,你就大权在握,可改朝换代,恢复大晟的国祚。” 陈舞儿一口气将元博的身世全盘托出,连带赵白眉的计划也一字不漏。 却着实令元博难以置信。 我是国君? 最终的谋逆者,原来是我? “如你所说,你之所以接近萧玥儿,与她关系交好,本就是有预谋的?” “是的!” “那我此前与萧玥儿暗中发展地下情,也是为了博取她的信任?实则,不关乎情爱,只是利用?” “是!但现在计划有所偏差,玥儿流落于突厥,但并不要紧。师尊自会帮你寻回她,并让你们顺利成婚。” “然后,再杀掉萧玥儿,大燕皇室再无人为继,我便可复国?即便是做不了这个真正的皇帝,也可以让我和萧玥儿的子女登基。我躲在后面,暗中操控朝政?” 陈舞儿点点头,“没错!所以,今夜你必须先除掉离王。” 一抹冷汗,却从蓦然从元博额头间滑落... 第253章 真正的真相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元博惊得一身冷汗,踌躇不已。 他的真实身份居然是消亡了百年之久的大晟国君? 虽然时至今日,大晟朝廷只能屈居地下,但若论资排辈继承下来,他也仍是九五之尊? 吾乃君上? 思来想去,元博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不由愣在当场。 陈舞儿肃然之色,看着元博那样子,缓缓道:“怎么?这一切,你本就心知肚明,为何一副幡然震惊的模样?如今只差临门一脚,你该不会想退缩了吧?” 元博闻言,抬头假意一笑,“那倒没有,只是不知师尊作何安排,想如何除去离王?” 陈舞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递了过来,“此药乃西域药圣谷所制,无色无味,却可使人瞬间中毒昏迷。你回去之后,伺机打开它,毒倒皇帝身边之人即可。之后,便由师尊接管。” 元博接过,端详了那小药瓶一番,道:“此药竟如此神奇?那解药呢?” “师尊并未留下解药。” “没有留下解药,那我打开之后,岂非也会中毒?” “是的,但你无需担心,师尊如此安排,必有后招。你只需执行,去吧!” 陈舞儿说着,摆了摆长袖,下了“逐客令”。 元博大皱眉头,欲言又止,但见陈舞儿已然转身,便也无谓多言。 回到皇帝寝宫外。 元博一副忧心忡忡之色,目光迷离。 直到身后的上官玉清一连拉了几次他的衣襟后,这才幽幽回过神,侧头小声道:“何事?” 上官大小姐有些腹诽,“你发什么愣?惠妃把你的魂儿勾走了?你不觉得奇怪吗?陛下病重,身在京城的皇亲国戚都来过了,却唯独不见离王。” 元博张口,刚想说话,忽而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给打断。 只见恰在此时,离王脚步匆匆而来,身后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卫,走到寝宫门口止步转身,当众道:“皇兄病重,不宜多加打扰。今日便到此吧,未及前来看望的宗人改由明日。现在开始,皇兄寝宫的拱卫之责,由本王麾下亲卫负责。” 说完,也不顾院中的众人的疑惑,便甩袖走进了寝宫内。 而他带来那支亲卫,也瞬间接管了寝宫的护卫之权。 片刻后,萧天云的声音透过半掩的门口,再次传来:“三法司首座都进来,留下服侍皇兄的宫人,其他的都给本王退出院外等候。” 一声令下,上百甲士一声应是,便相继退出。 元博暗中与上官玉清对视了一眼后,迈步走进寝室内。 大小姐也跟了进去,她此时宫女的打扮,倒也不会受到阻拦。 寝室中。 皇帝依旧平躺在自己的龙床上,脸色却远比之前要差了许多,油尽灯枯的模样。 司空小小守在床边,一脸郑重,不时探析着皇帝的脉搏,不苟认真。 萧天云则站居一侧,目光冷漠地盯着床上的皇帝,眼底尽是冷色。 完全没了往昔人前担忧皇帝病情的那种紧张样子,反倒显露出一抹森寒。 “怎样?” 萧天云忽而开口道。 司空小小望过去一眼,起身微微拱手,“暂时无碍,还撑得住!” “好,那你动手吧!留下金面首座!” “是!” 司空小小应了一声。 等到元博几人走进室内,关起房门。 司空小小这才走出皇帝床前的帘帐,轻轻碰了元博一下,也不知是何用意。 而后,长袖一挥,像是极为正常的举动。 下一刻,却见寝室内的一众宫人,居然全数倒地不起,陷入了昏迷。 见此,元博心中平静,表面却状若震惊道:“司空小小,你这是何意?” 司空小小默而不语,回答他的人却是萧天云:“小医仙是遵循本王的意思,金面首座若要问,便问本王吧!” 元博佯装愕然,转头看向萧天云,“王爷,这...” “无事!这些宫人未死,只是接下来本王要与你说的话,他们不便听到罢了。” “那...不知道王爷想说什么?” 萧天云目光落在元博身上,忽而一笑,却是一种近乎于愤怒的惨笑,“本王想跟你讲一个故事,而这个故事,你的两位同僚已经听过。他们选择了站在本王这边,本王想知道,金面首座听后,是否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说着,他指了指站在元博对面的红衣人与不良帅。 元博听此,故作迟疑了一下,“王爷请讲!下官听后,再作抉择,如何?” “好!你身为大理寺首座,掌管法司机密,有些粗浅的东西想必也已经知道,本王倒可省去从头说起!先帝驾崩前两年,将本王册封为了太子,这事你应该清楚吧?” “清楚!但据后来史料记载,先帝在临终前夕,却又留下遗诏,改立了当今陛下...” 闻此,萧天云却蓦然仰天大笑起来,犹有悲愤之色,冷声道:“改立?遗诏?说出来,你信吗?” 元博语塞,心中荡起一抹涟漪,微微讶然:“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萧天云怒吼了一声,此时脸上的怒色表露无疑。 从怀中快速掏出一卷金箔卷轴,丢给了元博。 元博接过一看,顿时面色突变起来。 因为在这卷金箔圣旨之上加盖的玺印,竟与元博从海公公手中得到的那卷先帝遗诏,一般无二。 且,行文笔迹,与先帝遗书神似,几乎可以断定就是出自先帝亲笔所写。 大理寺的机密档案室中,本就藏着许多当年先帝颁下的圣旨,元博看过其中几道,倒也可以粗略分辨出先帝的笔迹。 而萧天云此时抛出的这道先帝遗诏,内容却与海公公手中的那卷大相径庭。 海公公手中的圣旨,明言萧天河乃是明君,萧天云则杀伐太盛,不宜执掌天下权柄,故而改立萧天河。 此番,元博手中的这份,却正好相反,且最后落款的日期比前一份还要早两天。 遗诏中写道: 吾儿天云,为父自知时日无多,叹人生苦短。 尔既为太子,在储君之位,便应尽当国之责。 然,朝堂隐晦,诸多险恶,为父自感你恐有不怠。 尔,宅心仁厚,忧国忧民,乃上君之选。 大燕天下,入你手中,为父可安矣! 反观汝兄天河,其人杀伐太盛,戾气过重,虽不无王霸之气,然功利之心深重,极易使之迷失本性。 故,为父从未考虑将他册立为君。 现在不会,将来亦同。 然,这些时日,天河时时伴在为父左右,对为父照顾无微不至,字语行间不无透露出让为父改立储君的想法。 为父已明言不会答应,同时也看出天河尤为不忿,恐有举兵逼宫之嫌。 不过,为父在世一日,他倒也得收起狼子野心。 怕只怕,为父仙游之后,他会举兵对你不利。 心中忐忑,故夜书此诏,命三法司交予你手。 来日,若天河举兵,你当取出此诏,召天下诸王共攘之。 切记,朕心向于你,你为真主。 后有遗命,皆为虚言! 此诏! ... 看完之后,元博震惊斐然。 在这份遗诏的笔下,与海公公手中的那份比较,却是形成了极大的内容反差。 海公公手中的那份,说是当今皇帝仁德,离王萧天云杀伐暴戾。 而此时元博手中的这份,却反过来说,萧天云仁德,当今陛下杀伐太盛,不宜为君。 如此云泥之别的逆差,简直令人难以界定,孰真孰假。 但若萧天云手中的这份遗诏,才是先帝当时的真实心意的话。 那么,真正的真相,岂非反转? 当今陛下,才是篡位者? 第254章 离王之怒 元博郑重之色,缓缓合上了手中的遗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示。 先帝留下了两份遗诏,如果按照元博前世的遗嘱规则,最终生效的那份,应该是时间最近的那一份。 换言之,也就是后来海公公得到的那份遗诏,原则上才算是合法有效的。 但,却也不难看出,元博手中的这份遗诏,先帝的语气和潜在的心意更加趋向于萧天云。 反观海公公手里那份,更像是一种明面上的格式所写,不带丝毫感情色彩。 但有点奇怪的是,当年萧天河登基之时,萧天云为何没有拿出这份遗诏,命天下诸王相助,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皇位? 反而还甘愿就藩朔方四镇,而且在回京庆贺萧天河登基途中,还被柳无情杀尽了家眷? 这是为何? 元博寻思了片刻,试探性道:“王爷,这先帝遗诏怕是已留在你身边多年了,但当年你为何没有...” 他没有把话说全,但萧天云不会不懂他的什么意思。 此时,萧天云呵呵苦笑一声,道:“本王为何没有拿出遗诏,夺了他这帝君之位,是吗?” 元博沉默。 “因为我与他本是一奶同胞,亲兄弟,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极深。虽有父皇提醒在前,但本王终究没有怀疑过,皇兄会有如此功利之心。即便有,也不会用在本王身上。故而,当年本王收到这份遗诏后并未在意,也并未相信皇兄有谋逆之心。权当是父皇的忧心之举,看看也就罢了。谁知道,本王错了,大错特错,乃至于令身后家眷惨死。” “后来,先帝驾崩,内阁又搬出了另一份遗诏,而那份遗诏就是改立当今皇帝的那份?” “是的!” “那当时,王爷为何没有质疑那份遗诏的真假,而且似乎还甘愿让位给当今陛下?这是为何?” “本王当时并非全无质疑,只是在看过那份遗诏之后,确认也是出自于父皇之手,便并未深究。加上,那时我与见妤正值恩爱,只羡鸳鸯不羡仙,心中并没有一定要继位为君的必然想法。本王以为,只需真心为国为民,那不论是君还是臣,都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在于抱负与决心!故此,便默认了皇兄继位,为了让他安心,还自请去了朔方就藩。” “那后来,先帝丧期过后,王爷在回京途中是如何惹上了柳无情,导致...他痛下杀手的?” “哼!本王乃堂堂宗室亲王,岂会与柳无情区区一介江湖草莽有纠葛?如今,上官锦已交由你手,你还不明白当年柳无情为何杀人?” 说到这里,元博微微沉默,顿了顿后才接道:“上官锦所说并不重要,下官倒是想听听王爷眼中的因果...” 萧天云怒眼道:“柳无情杀人,自然是因为上官锦的指使!而上官锦这个老匹夫,本就是个愚忠之人。像他这样的人,若背后无人指使,焉能做出此等有悖天良之事来?而当年,他这个魏国公便是皇兄手下的第一谋臣,也是最忠心的追随者之一。” 元博震惊:“王爷的意思是,柳无情杀人,乃是受了上官锦的指使,而上官锦背后之人是...陛下?” “没错!上官锦不无桀骜,却是对本王这个皇兄唯命是从。皇兄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同样,若皇兄不说话,他能留在原地等死!若非皇兄下令,上官锦岂敢指使柳无情杀害本王全家?” “这...王爷如此笃定,是有何实质依据吗?上官锦对下官开口说的,却是另一番措辞,究竟是谁真谁假?” 萧天云向他投来一眼凌厉的眼神,“实质证据?实质证据就是我离王府上下枉死的过千冤魂!便是本王当年死于柳无情之手的孱弱妻儿......还不够吗?” 元博深沉道:“可是,陛下既然得了皇位,为何还要下此毒手?” 萧天云仰天大笑,两颊不由泪目,似乎忆起往事,不觉悲痛万分,“因为他手中的那份遗诏是胁迫父皇而得来的,父皇本不该仙游那么早,之所以突然暴毙,乃是萧天河暗中加害而亡...” 元博一惊,“你是说...陛下弑父?” “对!他自知父皇已决心传位于我,心中犹有不忿,便伙同了当时的宫中禁卫统领,暗中胁迫父皇写下了后来的那份遗诏。” “先帝岂会答应?” “父皇当然不会轻易答应,但萧天河以本王的性命为要挟,以大燕的社稷为要挟。声称若不改立他为帝,他便促使周边四国攻燕,亲手毁了社稷!父皇念及百姓困苦,不忍国土陷入纷争、割据,只能点头应允,写下改立的遗诏。” “原来如此...但王爷似乎还没有回答下官的问题。陛下既然得到了皇位,而你也甘愿臣服,他为何还要杀人?还有,这些隐秘,王爷是如何得知?” “萧天河的册立遗诏,是胁迫父皇而得来的,他难免有所心虚。为了避免本王日后得知,拆穿他弑父的冷血面目,奋起倾覆他的社稷。他不惜背后操控柳无情,使其屠杀本王满门。继而令本王生无可恋,最好是想不开,自刎随妻儿离去。他杀人,其实也是为了杀我,你明白吗?” 说着话,萧天云的拳头已经在握紧。 按照萧天云所说,皇帝杀人,唯独留下离王一人,实乃诛心之计。 本是要让离王生无可恋,自裁而去。如此,即便日后阴谋败露,皇帝也不必背上弑弟之名。 但当中有一点让元博无法理解的是,萧天河连弑父都做了,还怕人说弑弟? “那...这么说来,王爷此番入宫,命亲卫守住陛下寝宫,是有报复陛下的意思了?” 元博冷静地说道。 萧天河收了收此时逐渐激动的情绪,缓缓道:“你说呢?是你的话,会就此揭过吗?” 元博哑后,随后道:“那王爷打算如何做?夺回皇位?” 萧天云目光一狠,抬手狠狠拍在身旁的楠木圆桌上,冷声,“皇位?这皇位本就是属于本王的,何谓夺回?他欠我的,我要一样一样向他索要!他杀我一人,我便杀他一双。他令我妻儿天人永隔,我亦要让他尝尝这滋味。” 元博心中默叹一声,似乎能稍微感受到此时这位离王心中的无尽怒火。 第255章 诛心 萧天云说完话,并未再理会元博,自顾走向了皇帝的床前。 而他此时说出自己的秘密,并不忌讳元博得知,目的昭然若揭。 司空小小毒倒了侍奉皇帝的一众宫人,唯独留下了三法司的首座,结果也已经非常明显。 红衣人与不良帅比元博早一步得知了这些隐秘,并选择了站在离王一侧。 现在对元博说出,是一种威胁,也是一种拉拢。 但令元博极为不解的是,萧天云是何时开始知道皇帝弑父谋国的? 又是从何人口中得知?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萧天云得知隐晦的时间点,不会早于当年皇帝登基之前。 但如果真如萧天云所说,真正篡位谋逆的人,乃是皇帝萧天河。 那么,上官锦与海公公为何要改口说成是萧天云所为? 是想借以元博之手除去萧天云? 若是元博听信了上官锦和海公公的话,认定离王便是最终的谋逆者,以他法司暗卫首领的职责,平叛除逆,拨乱反正,是必然要出手的。 只是,两人不得而知的是,元博这个暗卫首领居然从始至今就从未想过站边。 萧天云借以皇帝病重的契机,向元博说出了自己的隐秘,若能成功拉拢到这位金面首座。 则,三法司尽入其手。 加上,他掌控了朝廷为平息燕云之乱紧急招募的十几万兵权,张风晓收拢的云州残部、关中军旧部,便有数十万大军囤积在城外。 至此,即便上官瑛与吴王控制了皇城守军,操控了内阁,萧天云亦有一战之力。 而三法司暗卫最擅长的,便是情报搜集与刺杀。 为离王所用,皇后一党俨然已是不足为虑。 因此,即便目前朝廷的形势,表象说明皇后、吴王把持了朝政,实则真正的话语权却在离王的手中。 元博心中若有所思,将目光缓缓投向了萧天云。 萧天云一副肃然威严的神色,两眼赤红,显然内心极为愤慨。 他坐在皇帝的床边,目光冷漠,看似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纹龙屏风,口中却道:“皇兄,你倒是舒服了。在这龙床上一躺,便是数月不动。不用烦心家国大事,也不必考虑江山黎民。只是,这日夜噬心之苦的滋味,可还好受?哦,对了。你身中的这种奇毒,乃是西域药圣谷所出。药圣潜心二十年,专门为你炮制的毒药。你可还满意?” “本王知道你现在非常清醒,只是身体无法动弹,口不可言,苦不能说,是吗?哈哈哈...” 萧天云忽然大笑,眼底怨毒之至,状若癫狂。 他猛然转身,一巴掌抽在了皇帝脸上,啪的一声,却似乎敲在人心之上。 这一巴掌,似乎用尽了全力,皇帝的嘴角微微流出了鲜血。 “这一巴掌,代父皇给你!你弑君篡位,逼父禅让,心如蛇蝎,猪狗不如,枉为人子,更不堪为君。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啪! 又是一巴掌。 “而第二掌,代本王死去的上千家眷还你!你为坐稳皇位,惧怕本王日后得知你弑父的真相,不顾兄弟之情,竟指使柳无情杀我离王府上千人命。此等禽兽手段,岂是一个正常人忍心干得出来的?” 啪! “第三掌,代你膝下的皇子皇孙们给你!若非有你,他们接下来岂用受尽诛心之刑而死?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本王会如何对待你的江山,你的皇嗣?” 一连扇了皇帝三个巴掌之后,萧天云癫狂道:“不过你放心,本王不会让你这么快死。你会留到最后,亲眼目睹着自己的家国崩碎,妻离子散。本王要让你一一承受,这些年我承受过的诛心之痛!” “你还不知道吧?十余年前,本王暗中得知你弑父夺位的阴谋后,便开始私下筹谋,只为有一天能生吃你心,生喝你血!为此,本王不惜与阿史那密谋多年,不惜以燕云二州为代价,制造纷乱!” “当年你弑父篡位之时,朱王叔是你坚定支持者,对吧?但你不知道的是,他早在多年前,你发动削藩的那时候起,他便已弃暗投明,成了本王的内应。这些年来,他以军器监正之权为本王私铸兵器,装备本王幕后的大军。而那些支持你的军团,已然被本王换上了有瑕疵的武器,等同废了手脚!” “只是朱王叔迂腐,弱懦,且妇人之仁,竟妄称本王的复仇大计会遗祸百姓,致使家国崩坏?幽州之时,本王便想让他以大宗令之名,向天下昭告你弑父夺位的丑事。谁知道,他却临阵退缩,还妄想说服本王放下仇恨,甚至不惜以自杀来让本王死心?哼!只能说他该死,死有余辜,死不足惜...” 听到这里,元博心中一蹙。 朱王萧胜昊居然是因为萧天云而死? 那么,朱王至死不愿透露的那人,便就是离王无疑。 而萧天云得知皇帝弑父夺位的真相,恐怕也是从朱王萧胜昊的口中得知。 如果萧胜昊当年参与皇帝弑父,逼迫先帝改写遗诏的行动,并且后来又成了皇帝最忠实的拥护者,那么必然对当年之事最为熟悉。 之所以后来将秘密告知萧天云,或许是因为皇帝削藩,致使萧胜昊失去了西域的兵权。 朱王心中颇有不服、非议,继而与皇帝产生了嫌隙,这才会将秘密曝出。 萧天云得知后,自然是怒不可遏,试图报复,便引出了长达数十年的潜心谋划! 只不过后来,因为得知萧天云的复仇计划有些残忍过火,不惜以燕云二州数十万百姓的性命为代价制造战乱,朱王这才临时改变主意,以自己的死断了萧天云的念想。 但结果,显然仍无法致使离王放下仇恨。 军械案的主谋,便是离王萧天云。 多年来,借以突厥之名与许君卿的伏龙山做假交易的,也必是他无疑。 用突厥的名义与山贼交易,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换走军器监合格的兵器,即便被发现了也不会查到萧天云身上,又能暗中制造大燕与突厥的矛盾。 试想一下,当时若元博肯定了倒卖军械的买家,就是突厥。 则,皇帝得知,必会兴兵征讨。 两国战火一起,离王便可伺机而动。 大燕官军装备了有瑕疵的兵器,战场对敌,必然会吃大亏,损失惨重。 如此,萧天云在幕后会一举两得,既成功制造了两国的战乱,为自己创造了夺权的契机,又可间接削弱皇帝手下军团的力量。 但这么多年军器监出产的合格兵器都去哪了? 跨越长达十年的倒卖,军器监出产的兵器,足以组建另一支媲美大燕朝官军的势力。 若全数落在萧天云手中,恐怕他的底牌还远不止于此。 而想到这里,元博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了一个地方... 另一边。 萧天云此时狂笑着,指着皇帝,大喊:“皇兄,知道吗?燕州之战,本王原本可以一举剿灭突厥,将大草原纳入版图。但本王没有这么做,反而是设计放走了阿史那,你可知为何?” 他的语气忽然转冷,一副阴狠歹毒之色,“因为阿史那还有一个任务没做啊!哈哈...本王留他多活几年,并让他带着你的宝贝女儿,本王的好侄女...去了草原。但玥儿去草原可不是为了享福,本王已经交代阿史那,要将玥儿贬入奴役,任人欺凌,为奴为卑,人尽可胯!让她受尽这天下至苦,天下至毒!” “她不是你最宝贝的公主吗?我大燕最尊贵,也是唯一的公主!但现在,她却在突厥忍受着世间最难忍的苦难,她会成为奴仆,妓女,丫鬟,是个人都可蹂躏!你可满意?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本王也要让你尝尝这失去至亲之苦,可望却不可救,生不如死!哈哈...” “还有,你最器重的太子啊,本王的好侄儿,他替本王背了这通敌之名,又有了弑妹的嫌隙。玥儿在突厥的种种遭遇,都会算在你那个好儿子的身上!是你的好儿子害了你的宝贝女儿啊!哈哈...以后,史书会记载,大燕皇太子萧坚大逆不道,不仅通敌卖国,还残害亲妹,致使公主惨遭突厥万人凌辱!你满意吗?” “再过两年后,本王就会迎回玥儿,并重新封她为公主,将真相告知给她听。就说,她这一切遭遇都是太子安排的,你说结果会怎样?玥儿会不会立马跑到皇陵,亲手将她哥哥的脑袋割下?哈哈...至此,兄妹相残,骨肉相害,那场面应该很好看吧?皇兄,你是不是也想看到?”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在幽州被刺,也是本王安排的呀!我利用皇叔的尸体制造了机关,亲手行刺于你。让你空有灵魂而不能动弹,这计策如何?当然,本王一人之力还不足成事,你那位皇后也帮了不少忙啊。而且,皇后与人私通多年,早就对你有异心,你又是否知道?哈哈...” 萧天云狂笑着,此刻俨然成了个被仇恨迷失了心智的恶魔。 第256章 皇帝驾崩,制成干尸 萧天云一番诛心之言,不无狠辣阴毒。 一侧的元博看似平静,毫无波澜,实则内心万般汹涌。 萧天云声称皇帝弑父夺位,杀人诛心,牲畜不如,而他现在一手制造了大燕的战乱,令萧玥儿深陷摧残,污蔑太子不仁,甚至想促使兄妹相残,骨肉分离,却又比之好到哪里去? 元博心中怅然,颇感世事难料,真相残酷。 但事到如今,他的选择已然不多,得知萧天云秘密的结果只有两个,一是和其他两位首座一样,臣服于离王。 第二,便只能死! 顿了顿,元博转头看了看倒在地上装晕的上官玉清,也不知是何意味。 这时,开口道:“王爷将这么大个秘密说给下官听,想必不会给下官很多选择。那么,在下官给出答复之前,可否先解了下官心中的所有谜团?” 萧天云走出幕帘外,重新来到元博面前,道:“你想知道什么?” “听王爷所言,是与皇后有所联系的。但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 “公主被绑以后,其实本王已经暗中来到了京城,也是从那时起与上官瑛产生了联系。” 闻言,元博不由一愕,“公主被绑以后,王爷才与皇后联合?可是,公主被绑,栽赃于上官家,不是王爷的手笔吗?上官家是皇后的母族,王爷既然想对上官家下手,皇后怎会与你为伍?” 萧天云却轻笑道:“谁说构陷上官锦一事,乃是本王所为?” “不是王爷所为?” “当然不是!绑了公主之人,其实是上官瑛。也是她自己构陷了自己的兄长,令自己母族遭逢大难。而本王也是经她之手,才成了正月的幕后雇主。” 听此,元博震惊之至,“这...背后构陷上官家之人,居然是皇后?这显然不合常理,皇后有何理由陷害自己的家人?” 萧天云冷笑道:“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很多!上官瑛如此做,是为了逼迫她的兄长交出名册,以及名册上之人的把柄。” “名册?她什么要这么做?据上官锦所言,名册中之人乃是王爷当年意图谋反时,暗中联系到的官员名单。皇后求之,难道也想得到这些人的帮助?” “呵呵,上官锦是这么说的?这条老狐狸,当真该死!其实当年皇兄做了两手准备,第一,逼迫父皇改写遗诏。但未免父皇据死不从,他还准备了第二手!” “是什么?” “皇兄的第二手,便是兵变!若父皇不按照他的意思改写遗诏,他也会伺机起兵谋反。为此,他事先让上官锦暗中运筹,联系了朝中的大小官员、武将,做好万全的准备。一旦,无法以遗诏成功登基,他便起兵改朝换代。而上官锦当时便是负责联系大军之人,他知道朝中何人选择了归附皇兄,并写下这份名册。” “竟是如此...那皇后想得到这份名册,是要要挟这些曾经参与谋逆的官员支持自己?” “没错!她数次暗中要求上官锦支持她膝下的独子萧永上位,但上官锦对皇兄忠心,自然不会轻易答应。上官瑛无计可施,也是心狠毒辣,竟想到了绑架公主栽赃于自己的母族,逼迫自己兄长就范,也是畜生一个!哼!” 元博大为讶然,“皇后为了安排自己的儿子上位,居然如此狠心...但她如何与正月之人攀上关系的?王爷与之合谋,就不怕...终做他人嫁衣?毕竟她有正月相助。” 萧天云摇头道:“上官瑛何时与正月杀手产生联系,本王不得而知。但不妨与你直言,现在的正月尽在本王之手。上官瑛能给正月的,本王也可以给。” “那王爷许了皇后什么好处?她是否真的甘愿与你结盟?你就不怕她曝出你的隐秘?” “呵呵,她敢?本王跟她说,我只为复仇!只需将皇帝的命留给我,则我助萧永登上大位。但其实...” 萧天云说着,话没讲完。 正在这时,却听“噗”的一声传来,原本躺在床上不动的皇帝猛然口吐一口黑血,呼吸急促起来,浑身抽搐。 紧接着,又听见一直守在皇帝身边的司空小小大喊:“不好!陛下急火攻心,恐有不测...” 这一声呼喊,瞬间将所有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 萧天云神色一变,赶忙冲了过去,目光落在皇帝与此时慌忙施救的司空小小身上。 “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吐血?务必救活他,现在让他死,太便宜他了。生不如死,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萧天云正色道。 司空小小焦急道:“王爷既然知道陛下此时内心是清醒的,只是不能动弹。你还如此刺激于他,他急火攻心不是正常吗?” 萧天云一愕,稍顿之后,才回道:“那又如何?将他救回来!” 谁知,话刚说完。 又见皇帝连吐几口黑血,身体的抽搐更加剧烈,即便有司空小小这个小医仙在旁极力施救,也是难以回返。 不出片刻,皇帝身体一软,圆目大睁,头部生生歪过了一边。 司空小小大惊,伸手一探鼻息,愕然道:“王爷...陛下驾崩了...” 萧天云目光一缩,沉声道:“你说什么?他还不能死,快救他...” 司空小小语塞,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萧天云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阴晴不定。 元博肃然,也走到皇帝床前,一手按在他前胸,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后,不由一叹。 堂堂的大燕弘德帝萧天河,此时驾崩于自己龙床之上,再无生息。 “王爷,陛下已无力回天。” 元博起身,微微说了一句。 却见萧天云忽然回过神,残忍笑道:“也罢!死了就死了,但也不能就此便宜他!” 说着,指向司空小小道:“司空小小,等下由你向朝廷发丧,待太医院验尸过后,本王要你将他的尸体制成干尸。本王要让他至死也不能入土为安!要让他以干尸的状态,亲眼见到本王如何摆布他的遗孤,致使他们妻离子散,不得安生!” 司空小小一脸的惨败之色,骇然的望着萧天云。 元博亦是侧目,难以置信的神态。 死了都不肯放过皇帝,可见如今的萧天云已然有种走火入魔的迹象。 说完,他又转头望向元博,沉声笑道:“金面首座想必也知道本王的意思了,但你是选择生...还是死?” 第257章 新帝登基,太后垂帘 元博也盯着萧天云,状若沉思,但并未迟疑太久,便回道:“回王爷,下官既是大理寺之人,当以寺卿万宗德马首是瞻。而寺卿...怕是已然成了王爷之人。那么寺卿的选择,便也是下官的选择。” 在这一刻,他并没有直接表明自己态度,而是将问题抛到了万宗德身上。 如此一来,既可试探万宗德是否已经投靠了离王,又能将自己置于相对摇摆的位置上,进退两可。 萧天云却是脸色一沉,像是对这个答案极为不满的样子,眼神冷漠地盯在元博身上,似有顷刻间爆发怒火的迹象。 但片刻后,恍然一笑,道:“好!既是如此,本王倒也明白了你的意思。那么,你便收拾这里的残局,这些侍奉的宫女太监已然无用,就让他们去陪先帝吧!” 说完,便甩了甩长袖,走出了寝室门口。 红衣人与不良帅紧随其后。 元博应了一声是,随后吹响了召集铁面官的口哨。 不久,几名铁面官出现在寝室之外,走进来后开始与元博联手“处决”一众晕倒的宫人太监。 元博亲手“拧断”上官大小姐的脖子,将之扛在肩上。 来到门外的院子,对着萧天云的背影微微躬身,道:“那下官先行告退,王爷若有差遣,只需传达于大理寺。” 萧天云背对着元博,并未开口,只是向后摆了摆手。 待一众铁面官带走宫人的尸体后,萧天云身侧的不良帅开口道:“主公,就如此轻易相信他?” 萧天云轻笑,“呵呵,他若直言效忠,臣服于本王,本王或许还会有所怀疑。但他却说忠于万宗德的选择,想来并非是见利忘义之辈。如此,本王既能相信万卿,又如何不能信他?” 说完,他回头望了望红衣人。 红衣人适时表态,道了一声“谢主公”后,缓缓摘下自己的面具,就正是万宗德无疑。 同一时间,不良帅浅笑,也是揭开了自己的半边面具,背后的真实面容...赫然是关中宣威侯,张风晓。 ... 回到卿园的书房。 出宫以后,就立马扮成随从的上官玉清,摸了摸自己生疼的脖子,不满道:“喂,戴面具的,你下手真狠,本小姐的脖子差点被你拧断了...” 元博一笑,“你当离王是傻的?本座若不下手狠点,怎能瞒得过他?” “哼!话说他竟如此轻易就相信你?” “呵呵,他并非全然相信我,只是给了某人几分薄面,暂且未对我质疑罢了。但这并非你应该关心的事,背后竟是你的皇后姑母构陷了你上官家,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 听此,上官玉清猛然“噢”了一声,随即便飞快的夺门而出,想去密室寻找上官锦。 但刚冲到门口,又蓦然止身回头,盯着元博:“我觉得你有些奇怪,能不能摘下你的面具给我看看?!” 元博一愕,断然拒绝道:“不能!” 大小姐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坚持,但眼神复杂,也不知发现了些什么猫腻。 元博看着这位大小姐的背影,微叹一声,摇头苦笑。 半个时辰后。 皇宫中沉寂了数十年的丧钟,蓦然敲响,幽远的钟声绵延,响彻了整个帝都上空。 夜深人静,本该是寂寥的大街小巷,此时人影耸动。 京城开始实行宵禁,皇城军封锁城门,不进不出,全城进入了某种紧张氛围中。 被钟声和军队调动的马蹄声吵醒的百姓,各自在房中窃窃私语: “当家的,这深更半夜的,皇宫大内突然响起钟声,门外似有禁军出动,该不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吧?” “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子,那钟声乃是丧钟。钟声一起,就代表宫里有贵人驾崩了。” “啊?那会是哪位贵人?也没听说哪位正宫的主儿病重的消息传来呀。” “没有吗?皇帝自幽州感染风寒后,便一直没有露面。虽然表面说无大碍,但估计...” “你是说皇帝驾崩了?那可是大事啊,每每帝位更迭,京城都得血流成河,也不知会不会牵连至我们。但太子已废,当家的你说这下任国君会是谁?” “哎...还能有谁?” “...” 次日清晨。 宫廷司礼监与礼部之人,便开始拉着挂满白幔的马车游走全城,传达皇帝驾崩的消息。 内阁连派上百斥候,八百里加急召集各路诸侯与藩王入京,前线战事止戈,全国哀悼。 依照大燕祖制,皇帝驾崩,需要停尸七日,以供瞻仰遗容;停棺一月,礼侍宗祠;再丧期三月,方可送入皇陵。 在这长达数月的礼丧之间,逝者已矣。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 内阁处理完皇帝丧葬的前期事宜后,连续开了数次会议,商讨下任君王的人选。 结果毫无意外,最终的人选定为了先帝的第五子,吴王萧永。 元博在拿到朝廷的册立文书时,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这本就是“内定”好的事情。 但冥冥中,元博却仍有种感觉,这位新帝的登基大典恐怕不会太平。 而在册立文书之中,却多加了一条:新帝初涉政务,恐有不周之处。故,设太后垂帘,辅正视听。离王受先帝托付,兼摄政权,然新帝已正,当归于属地。先帝丧期后,离王就藩燕云二州。其功至高,另封食邑万户。 元博得知后,轻笑不已。 这新帝登基,立马就收了离王的摄政之权,实非明智之举。 恐会引起离王不忿之余,也将引来朝野非议。 而离王处心积虑多年,又岂会甘愿就此离京就藩? 数月后。 先帝的丧期刚过,新帝的登基大典也已经确定了日期。 崔三和慕容覃东此前被元博派去执行秘密任务,此时已经折返。 书房中,两人并排而立。 元博问道:“情况如何?” 崔三当先回道:“各大州郡之事,已经安排得差不多。” 慕容覃东也抬手道:“我们二人这数月游走各大州郡,已经将各地铁面官的首领都换了一遍,安插上信得过的自己人。只是,不知大人此举有何用意?” 元博摆了摆手,并未深入解释,只道:“你们日后便知!朝堂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三日后,便是新帝的登记大典。唯恐有变故发生,崔三,你即刻去找韩商,命白羽卫全军整装待命。必要时,我们也可起兵自保。” “覃东,这几日你密切留意城中各方势力的动静,尤其是皇城军,还有离王。本座要知道他们私底下的动作。” 二人对视一眼,双双应是。 第258章 龙袍,被放弃的国君 到了晚上,元博正欲出门。 刚来到门口时,却见崔三匆匆来报,“头儿,寺卿有请,说有重要事商议。” 元博微微皱眉,“重要事?他在哪?” 崔三回道:“在大理寺衙门。” “走!” 元博思虑了半分后,倒也暂且放下了手上之事,先去面见万宗德。 片刻后,寺卿室中。 元博走进去的时候,见到万宗德正对着一个盒子发呆,目光深沉。 “先生!” 只有二人独处,元博直接喊道。 万宗德回头,微微一笑,“来了,陛下驾崩已有数月,期间你竟没有找过为师,是公务太忙,还是对为师有何意见?” 元博微微拱手,“若说公务,学生再忙,也忙不过先生。先生身为内阁重臣,既要协理军机大事,又要分心筹备陛下的葬礼,劳心劳力。学生自然不敢打扰。” “屁话!” 万宗德哼道:“这些冠冕、搪塞之话,你便少些与为师说。你不来找为师,是在怪为师对你有所隐瞒吧?” 元博:“不敢!” 万宗德看着他,却是蓦然一叹,走过来,拍了拍元博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博儿,还记得为师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有些事情,为师不让你知道,自然有为师的道理。但你要明白一点,不论为师如何作为,总归是没有害你之心。这些年,你在为师身边,为师早已将你视若已出...” 听此,元博心中不由一蹙,有些意外此时万宗德的怅然之色,回道:“先生有难言之隐?先生既将学生视如己出,学生亦早将先生视之如父。若有何困惑,不妨告知学生,让学生与你一起分担。” 万宗德苦笑,摆摆手,道:“罢了!有些事,还是让为师替你去做比较好。行了,来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他将案上的盒子,往元博身前推了推。 元博打开一看,顿时目光一滞,“这是...龙袍?” 万宗德点点头,“是的!但并非普通的龙袍,你仔细看看。” 元博拿起盒子的龙袍仔细地查看之后,恍然皱眉。 这件龙袍,他竟见过,就正是前身从国公府搜来的那件... 公主被绑案中,前身带人突袭国公府时,除了在他府中找到被绑的公主之外,也在书房中搜到了一件龙袍和一枚玉玺,后又有国公府的护院首领,戴罪指证上官锦密谋造反。 此案才算是人赃并获,人证物证俱全。 元博不解的是,此时万宗德将这件“证物”拿出来是何用意。 “这件龙袍是从上官锦府中搜到的那件?” “是!你可看出有何猫腻?” 元博皱着眉,再次仔细观察那件龙袍,并动手去搬弄着。 不久后,忽然眼神一动,道:“这件龙袍的尺码不对,且样式极为新潮,根本不是上官锦私自找裁缝缝制的。且,私制龙袍,乃是诛九族的大罪,民间无人敢做。换言之,这件龙袍必然是出自宫中尚衣局,再者...是以年轻人喜好的款式做成的。” 古代皇位更迭,宫廷尚衣局都会给每一任皇帝,制作专属于自己喜好的龙袍。 也就是说,每个皇帝在位时,所穿的龙袍都不一样。 而眼前这件龙袍样式新颖,显然更符合年轻人的审美,但上官锦已是暮年,他若真要谋逆造反,暗中为自己私制龙袍,理论上不会制作出如此新潮的龙袍才对。 以上官锦这个年纪,他若要私制龙袍,应该会选择比较沉稳的款式。 尚衣局主管宫中一众贵人的衣着穿搭,其工匠都是一流的织工与裁缝,缝制的手法和标准都是有迹可循的。 民间不敢私制龙袍,也没有这样高超的技艺手法。能制出龙袍的地方,除了宫廷尚衣局,几乎再没有下家。 结合以上两点,元博断定,这件龙袍肯定是出自宫中,且是以年轻人的喜好的款式制成。 万宗德点了点头,“很好,你如今看出了其中猫腻,但为何当时未曾细查?那你再看看,以这件龙袍的尺码,它应该是穿在谁的身上最合适?” 元博没有寻思多久,而且在皇帝驾崩之时,萧天云好像已经给出了答案。 顿了顿后,他深沉道:“吴王萧永,三日后即将登基的新帝。” 万宗德笑道:“那你心中是否有了结论?” “有了。” “那吴王萧永未登帝位之前,私制龙袍,伙同皇后上官瑛构陷当朝一品国公,可还有资格身居九五至尊之位?” “没有!” “而你身为大理寺暗卫首座,身负拱卫皇权之责,该何以作为?” “拨乱反正,拔除奸逆!” “好!” 说到这里,万宗德掷地有声的喊了一个“好”字,继而接道:“那无需为师多说,你也应该知道,在三日后的登基大典上该如何做了吧?” 元博正色道:“是!但先生既然早就洞悉此事,为何要隐瞒至今?为何没有在内阁册立吴王为君之时,直接点破?” 万宗德微微一笑,又叹了一口气,道:“博儿,很多事情并非都需要一个所以然来的解释。你该知道的,都终将会知。但未到时候,就莫要执着。你去吧。” 说完,便转过身去,一副深沉的样子。 元博停留了片刻,欲言又止,但最终没有再继续追问,应了一声“是”后,离开了大理寺。 回去的路上。 元博心事重重,陷入了某种思绪上的死角中,似乎难以通透。 正在这时,一辆教坊司的马车疾驰而来,差点与二人撞上。 元博恍然回神,目光阴郁。 一旁的崔三却是大为恼火,扯着嗓子大喊:“瞎了狗眼吗?是不是不想活了?” 说着,这货竟想上前将那驾车的马夫拖下来,但被元博及时伸手拦住。 表面上看,元博与教坊司并无关联。 但暗地里却小有隐晦,因为他有个二师姐就正是教坊司的副司正。 而这辆挂着教坊司旗帜的马车,很显然是故意在此“拦截”。 元博沉了沉声,对崔三说道:“你先回去等我,我有些要务要自己去办。” 崔三张口欲言。 元博却并没有给他这个说话的机会,示意他快速离开。 等到崔三走后,元博一个闪身便跳进了车厢内,车头的马夫并未阻止。 随后,马车便开始在城中漫无目的地游走起来。 车厢中。 果然是那位二师姐在,意外的是,陈舞儿也在其中。 元博颇为纳闷,半开玩笑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让两位师姐在此堵我?莫非,是想我了?” 二师姐轻笑,笑而不语。 陈舞儿微微一哼道:“你还笑得出来?” 听此,元博反而笑得更浓,“为何笑不出来?” “师尊刚才召集我们七姐妹去了,但为何没有叫你?” “这...” 元博一愣,笑容僵滞,道:“或许师尊另有安排!况且,他不是让你来知会我了吗?这也没什么可稀奇的,就是不知师尊有何交代?” 陈舞儿正襟道:“师尊没有让我们来知会你!找你,是我们两个自己的决定。师尊并不知情!” “为何?” 元博疑惑道。 两姐妹对视了一眼,陈舞儿这才说道:“你是不是哪里惹怒了师尊?他将我们七人招去,竟说要废去你掌门之位,还说....” “还说什么?” 陈舞儿突然语塞,酝酿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副阴沉的表情。 倒是身旁的二师姐干脆道:“还说,从即日起不再让你参与我们的行动,也无需再向你汇报。而我们天山派的新任掌门,居然是新帝萧永。” 元博猛然一惊,“师尊要将掌门之位传给萧永?可是,大师姐不是说他只是个傀儡吗?” 二师姐夜双双,点头道:“本是如此,但师尊将掌门之位传给他,那便不同了。而你这个国君....好像是被放弃了。你背后到底做了什么?” 元博深沉道:“我并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事,如果做了,你们不可能不知道。” “那师尊为何如此?他甚至想把大师姐许给萧永做皇后...” “什么?” 元博心中咯噔了一下。 第259章 颠倒黑白,私生之子 在这瞬间,得知赵白眉居然扬言要将天山派掌门之位交给萧永,还顺带将陈舞儿这个大师姐许配给对方,元博不由心生寒意。 数月之前,在皇帝驾崩前夕,陈舞儿私下接见元博,并道出了他所谓的身世之秘,以及这么多年来赵白眉运筹帷幄的整个计划。 在这个计划中,萧永本该是一个傀儡般的存在,作用只是一个过渡。 按照陈舞儿所说,他们先与离王达成某种结盟关系,借助皇后上官瑛之手,制造先帝的昏迷到死亡,间接在大燕朝中制造矛盾危机,相继除掉太子与潜在的皇位竞争者。 再推举萧永上位做一个傀儡皇帝,设法将元博这个“国君”推到幕前,并与公主萧玥儿完婚,成为当朝驸马。 届时,以萧永偏激、狭隘的度量,肯定容不下先帝留下的诸多皇子皇孙。 等到萧永为了稳固自己的政权,杀光帝位的顺位继承人后,他的作用也就发挥完毕了。 赵白眉会设计将之与皇后一并除去,制造皇位空悬的现状。 如此,萧玥儿这个皇族女嗣便有了登基为帝的机会,元博和他是夫妻,自然就成了二圣之一。 之后,以萧玥儿对元博“忠贞不渝”的感情,元博必会受到重用。 等到元博大权在握,控制了整个朝廷,萧玥儿也同样会失去作用。 接着,再如法炮制,制造萧玥儿的死亡。 元博这个二圣之一,便可伺机而上,荣登大位。 即便整个过程中会稍有偏差,最坏的情况是,朝廷百官不愿接受元博这个“赘婿”称帝,也可以让他与萧玥儿的孩子上位,元博幕后做真正的九五至尊,也是无妨。 则,大晟复国,就自然水到渠成。 但计划很好,事实却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偏移。 如今,赵白眉居然把天山派的掌门之位,转手交给了萧永。 这俨然超出了对一个傀儡“重用”的范畴,显得尤为诡异。 萧永这个皇帝应该只是一个过渡,不可能让他掌握到真正的实权才对。 而天山派的七大师姐,地位举足轻重,涵盖朝廷的各大领域,暗中的力量足以撼动大燕的风向舆论。 大师姐陈舞儿,乃是先帝宠妃,掌握宫廷隐秘,且武艺高强,说她控制了半个后宫,并不为过。 二师姐夜双双身为教坊司的实权人物,其手下艺伎混迹百官的床榻,探知百官隐秘,相当于手握百官的把柄。 三师姐入京城首富沈飞鹤麾下,深受重用,相当于以整个沈家庞大的资产为“国库”。 四师姐,乃太学院才女,就连华平安这个太学院正的得意门生,都要喊她一声“师叔”。 五师姐钟兰兰,幽州军赫赫有名的女先锋官,手握兵权。 六师姐混迹江南文豪世家,人脉广泛,可引导民间舆论。 七师姐最为神秘,居然是武林魁首,终南剑派掌门的师伯级人物,一众绿林好汉,江湖游侠儿尽在其手。 天山派虽小,明面上不算张扬,但五脏俱全。 单说能得到这七大师姐的效忠,俨然相当于把控了一个地下小朝廷。 有兵,有权,有钱财,有威望,还可以控制民间舆论导向。 实则,皇帝手中的权势也不过如此。 而就这么一个事关计划成败的关键“武器”,赵白眉却将之转手交给了萧永这个傀儡,反而将元博这个“国君”置于事外。 这是为何? 不免就引起了陈舞儿和夜双双的疑虑,此时也正是元博心中纳闷之处。 你既说我才是正主儿,大晟的国君,却将实在的利器权柄转交给一个傀儡,还私相隐瞒? 如何能说得过去? 元博心中狐疑四起。 这时候,陈舞儿沉声意指道:“你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吗?好好想想!宫中,我与你相见之时,交代过你什么?” 元博闻言,登时目光一蹙,倒也听出了陈舞儿的意思。 正色道:“大师姐说的是,你让我毒杀离王之事?” 陈舞儿肃然道:“不然呢?你既为国君,当机则断,乃是首要的品格。而你与离王在先帝寝宫逗留一夜,竟还让他毫发无损地出来。师尊对你有所腹诽,也是必然的。” 元博稍稍停顿,思虑了半分后,道:“且先不说当时我为何不毒杀离王的原因,即便真是我优柔寡断,临阵退缩。师尊震怒,但又何至于将天山派交给一个傀儡?恐怕他如此做,背后的考虑极不简单,甚至隐藏着你我都无从得知的秘密。” 陈舞儿闻言,恍然语塞。 事实正是如此,元博乃是大晟国君,真正的幕后老大,赵白眉乃至整个天山派都应该对他马首是瞻才对。 即便元博小有犹豫、犯错,也断然不该轻言放弃他才对。 而赵白眉却立马废去了元博的掌门之位,如此举动,怎么看起来元博更像是傀儡? 若元博真在先帝寝宫中毒杀了萧天云,岂非就成了赵白眉除去异己的傀儡、工具? 这显然与之“国君”的身份不符,反而萧永才更像是那个被辅佐之人,他与元博之间的位置似乎陷入了一种黑白颠倒的矛盾中。 夜双双开口道:“我与大师姐也正是有此疑问,这才瞒住师尊,前来与你相见。但你说师尊有隐晦,他...能有什么隐晦?他总不能真要辅佐萧永做一个真皇帝吧?或许,他只是...” 元博却适时伸手打断了夜双双的话,道:“二师姐不必猜测,师尊有何隐晦,我们不必现在深究。可能在三天后,会有人帮我们解开这个谜题。现在,与其纠结于此,我倒想真正了解一下这个大晟朝。” 陈舞儿却道:“那是你的家世,当年下山之前,师尊已经和你说过了。你真的因为那次落水,就给忘干净了?” 元博尴尬一笑,他不是忘干净了,是压根儿没有印象。 魂穿过来,并没有让他全部继承前身的记忆。 但还未答话,夜双双已然掩笑道:“若非真是如此,他岂会在听到你即将被许配给萧永时,还能如此淡定?” 陈舞儿立马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羞涩,但转瞬又演变成了阴郁。 元博一副摸不着头绪的样子,自顾自说道:“大晟已灭亡了两百余年,其有关记载,大理寺的档案中收录得很少。二师姐手下之人,这些年混迹朝廷百官之侧,可曾有探知到关于大晟的隐世之秘?” 夜双双浅浅一笑,虽未直言,但伸手敲了敲车厢板,对着车头的马夫道:“去别苑!” 车厢外的马夫“嗯啊”一声,用一种含糊不清的声线回应。 元博顿时皱眉,小声道:“别苑?二师姐还有个别苑?但,你这马夫是否信得过?” 夜双双白了他一眼,“他不是我的马夫,是大师姐的哑奴。是否信得过,本来你应该最清楚的。” 听此,元博的眉头更深,似乎听不明白夜双双此话的意思,但也并未多问。 不久后,马车来到城南一处雅致的别苑内。 夜双双乃是教坊司的副司正,这官位看起来不怎么重要,但实则油水很多,能通过手下的艺伎的房事之便,探知百官隐秘。 而若是以这些隐秘为要挟,不仅能在百官之中横行无阻,更能小敛钱财。 因此,夜双双实质上也是个小富婆,暗中拥有几处宅院倒也不稀奇。 书房中。 夜双双从暗格里取出几本小册子,交到元博面前,轻声道:“这是我多年来搜集到有关大晟的陈年轶事册录,俨然无法证实真假,你想看便拿去看。” 元博接过,道了一声谢谢。 随后便坐在案前翻阅起来,陈舞儿却一副满腹心事的模样,趴在书房的窗台上,幽幽望着院中的花草出神,伊人愁绪... 而夜双双得到的这册秘闻中,信息零散,从后世百官口中探听到的琐碎隐秘,大多都经过了个人色彩的润色和臆断,并没有给元博深入了解这个大晟朝带来实质性的帮助。 只是大概了解到,大晟国祚存续期间的一些宫廷隐事,宫闱宅斗等等。 后世对于这个百年前的朝廷,评价并不高,毁大于誉。 尤其是到了大燕太祖皇帝起兵之时,大晟朝已然是众矢之的,再难复返。 末代国君,也被人称之为千百年来,空前的暴君戾帝,鱼肉百姓。 元博怅然一叹,正要合上书本时,猛然在末尾处看到了一小段不起眼的小字,却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段小字写着: 太祖皇帝攻城掠地,得万民支持,晟都城破。晟朝末代国君,自刎于宫前,终年不详。其幼子,得前朝大将“元在天”拼死护佑逃离都城。三载余后,传幼君死于叛逆之手。 至此晟朝皇族正统,谢氏,大势已去,沦为鼠辈窜于荒野。 ... 元博眼前一亮,眼底复杂之色。 晟朝的皇族,姓谢? 皇族姓谢,而元博却是姓元,原则上八杆子打不着关系! 但赵白眉为何说元博是皇族之后? 而,元博曾收到过赵白眉的一封信,信中赵白眉在末尾落款:师,谢坤坤! 已知的事实,赵白眉这个名字,肯定是假的。 谢坤坤,才是他的真名。 再到这小段文字的记载中,还提到一个极为隐晦的字眼:晟朝大将元在天! 大将元在天,好像才是与元博同姓... 下一刻,元博恍然震惊,但渐渐地,脸上的这份震惊缓慢演变成阴郁的苦笑。 他似乎已然明白了什么。 开口对夜双双问道:“这秘册中说,大晟的国姓为谢,但为何我是姓元?二师姐可曾听师尊解释过?” 夜双双回道:“你本也姓谢,但为了掩饰你的真实身份,师尊不许你用真名。谢元博,也就被改成了元博。” 元博却道:“哦?那我既是国君,他又为何将天山派交予萧永之手?如此,岂非叛逆?背叛了我这个国君?再者,他不允许我使用真名,为何自己又引用谢坤坤之名?” 夜双双一愕,“这...小师弟,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如果我不姓谢,而本就姓元,也不是什么大晟国君。真正姓谢的人是师尊,他才是真正幕后的国君呢?” 元博意有所指的猜测道。 令夜双双身躯一震,就连此时陷入某种郁结之间的陈舞儿也是蓦然回头,震惊地望着元博。 “两位师姐想必比我更清楚师尊与皇后的关系,他们珠胎暗合,苟且私通,恐怕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如果...萧永的真正生父并非先帝,而是他谢坤坤呢?” “那么便可解释,为何师尊会废去我的掌门之位,转手交给萧永了。因为萧永不姓萧,而是姓谢!乃是师尊与皇后的私生子!而师尊才是晟朝小朝廷的国君,他们真正复国之计的关键,不在你我,而是在这个私生子身上!” “试想一下,萧永顶着皇子之名,实则是师尊所出。如今萧永已被册为君上,把持朝政之后,政权便等同落入了谢氏之手。岂非也等同于大晟复国?” 元博掷地有声道。 夜双双和陈舞儿登时脸色大变,愣住当场。 那张口欲言之色,似有疑问,却又觉元博所说不无道理,难以辩驳。 第260章 当年约定,三野原四郎 陈、夜二人听了元博一席话,不可能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若事实成立,则所谓的师徒之情,辅佐之恩,都只是一种掩饰。 赵白眉,也就是真正的大晟国君,谢坤坤。 而元博,大概率是那位晟朝大将“元在天”的子孙后代。 他颠倒黑白,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套给元博,实则是一个极为高超的伎俩。 其一,他与元博相互对换了身份,让元博误以为自己乃是前朝皇族遗孤,可以为自己做一层掩护。万一在整个计划中有一个环节出错,导致暴露。 败露的,也只是元博这个“假国君”,不关他谢坤坤什么事。 换言之,他在计划开始之初,就为自己留了后手,将元博摆在了可以随时放弃的位置上。 计划败露,死元博,不死坤坤。 其二,让元博有了这么一个“国君”的身份,声称天山派联合皇后谋逆,都是为了给他这个国君复国,那么元博必然会极为积极,拼命落力地执行他的指令。 潜台词便是:徒儿啊,你是国君,我们谋逆都是为了给你复国,你自己也要更加努力啊。不可忤逆为师的安排,为师为你连造反都敢做,你又什么理由不拼命? 如此一来,谢坤坤既多了一枚不要命的棋子,又有了一面挡箭牌,一举双得。 而他手下的这七大女弟子,其实也不过和元博一样只是傀儡工具,说用之可弃,也并不为过。 不出意外的话,一旦萧永坐上皇位之后,谢坤坤第一个要除掉的便是元博。 除掉元博,既可间接保守他是前朝国君的秘密,也算为萧永这个私生子保驾护航。 毕竟,元博既是万宗德的高徒,又是萧笙的先生,唯独与这位五皇子萧永没有太大的关联。 若留着元博做大,恐会危及他这个私生子的地位。 万宗德有倾向于太子和离王的迹象,不可能支持萧永。 而萧笙有吐蕃背景,元博与这二人深有关系,在谢坤坤看来,便等同于有了异心。 欲除之,也是情理之中。 七大师姐的话,或许还能多留些时日。 相较于元博这面挡箭牌,七大师姐对谢坤坤集团的帮助显然更大,但最终也必然逃不过被清除的命运。 死人,才可以绝对保守秘密。 此时,三人对视着,陷入了相对沉默中。 半晌后,陈舞儿蓦然沉声道:“我不相信,这些都是你一面之词,凭空猜测。师尊对我们恩重如山,断然不会欺瞒我们...更不会将我们视作棋子...” 元博看着她,叹道:“大师姐当真不信?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有没有这个可能性。” 陈舞儿:“你...” 却是再次陷入了语塞。 顿了顿后,忽然甩袖道:“总之我不信!你若信,现在就可以滚得远远的,离开京城越远越好!” 说完,竟狠狠盯了元博一眼,不无恼怒之色。 而后,便快步走出房外,一个闪身,便施展轻功离开了别苑。 元博大皱眉头,似乎很不解陈舞儿的这副姿态,转头看向夜双双,“二师姐,大师姐这是生气了?她即便不信,也不必恼怒吧?” 夜双双却学着元博叹气的样子,也是一叹,笑而摇头。 与此同时,陈舞儿走后,原本守在门口的那位马夫亦是回身怒瞪了元博一眼,眼里不无狠厉,也不知是何意思。 这更让元博不解,再次问道:“二师姐,你这马夫也对我有意见?” 夜双双苦笑,走过来道:“你管他叫马夫?下山之前,你可是与他情同兄弟啊。他自断喉舌,甘心成为哑奴,也都是为了遵从你的意思。而你...却似乎变了一个人,得知大师姐即将嫁给萧永,你非但毫无表示,还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他们不生气,才怪!” “二师姐说笑了。大师姐乃是先帝的妃子,先帝崩后,便是太妃。她还如何嫁给萧永?” “你还不知道?大师姐这位太妃在新帝登基之后,也会去守皇陵,然后在那里终老。师尊会让她换个身份出现,改头换面之后,重新以秀女的身份入宫为后。” “这...大师姐答应了?” “由得她答应与否吗?师尊向来说一不二,没人能反对他。而你还记得吗?下山之前,你曾对大师姐说,此生非她不娶,也要她此生非你不嫁。当时虽是年幼,大师姐却记得很清楚,而且当真了。本来师尊要将她许配给你,也算是圆了这个约定。但现在有所变化,你又毫无表示,她如何不气?” 元博大愕,“不会吧?还有这事?可...此乃年幼无知之语,岂能当真?况且,大师姐不是已经嫁给先帝过了吗?” 此言一出,夜双双却是啐道:“你还真是忘得够彻底,师姐是什么人你也忘了,对吧?她这些年来,虽有贵妃之名,皇帝也时常召见她,但那都是表象,实则她一直守身如玉。她与先帝之间是一种雇佣关系,也是暗中潜伏在先帝身边伺机而动。” 夜双双说完,便也甩袖离去,并没有给元博机会多问。 元博愣了好一会儿,他与大师姐之间还有这么一段幼年时的隐晦? 而大师姐比他大几岁,当年的心性较为成熟,却是当真了? 不禁苦笑一声,元博自嘲一叹,而后也是出门离去。 三日后。 萧永的登基大典如期举行,整个京城被装饰得极为隆重,百官朝贺,万民围观。 同时,各路外邦使节也竟相道贺,献上了厚礼。 大燕与周边四国,虽明争暗斗,但在这种场面上倒也不吝邀请。 元博身为法司暗卫首领,自然要守在新帝身边保护。 然而,极为繁琐的开场礼,俗不可耐。 元博趁着皇帝去祭拜宗祠的间隙偷溜出来,带着崔三佯装严查守卫,实则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来到宫中大殿的使节区时,却蓦然看到了两个“熟人”。 赫然是此前包下醉香阁巡演的东瀛艺伎团团长,苍井麻衣。 以及那位养了七只波斯猫的外邦女子,自称为寻找杰克而来的露丝小姐。 这不由使元博莫名惊疑,对身旁的崔三道:“去把那两个人的卷宗给我拿来,看他们是以何身份入宫。” 崔三应是,正要离去。 却又见元博拉住他:“等等,还有苍井麻衣身边那个八字须的中年人!” 崔三点头。 一炷香的时间后,折返回来,元博的手上便多了两份卷宗。 打开一看,却是让元博颇为惊讶。 露丝小姐居然就正是鼎鼎大名的波斯女帝... 而苍井麻衣身边的那中年人,便是倭国东都幕府将军,三野原四郎。 第261章 波斯女帝幕府将军 卷轴中记录着两人的身份来历,以及入燕的事由。 让人稍感意外的是,波斯女帝露丝居然是先帝请来的。 早在萧天河动身前往幽州之前,便向波斯国发出了邀请信,声称邀请这位年轻貌美的女帝访问大燕,并备下了厚礼接待。 却没想到皇帝一去幽州,反遭行刺昏迷,直至驾崩。 而露丝到京后,一直隐藏着身份混迹大街小巷,短短数月间便混了个“本地通”,暗地里寻找着一位名叫“杰克”的燕人,也不知有何用意。 三野原四郎,名为东瀛幕府将军,但卷轴中说明他已然下野,此次入燕乃是以客商的身份而来。 至于为何有资格进宫参加新帝的登基大典,则是因为有了“太后”的邀请。 这位太后,自然就是上官瑛。 面具之下,元博神情凝重,将卷轴交给崔三后,狐疑道:“先帝在出发前往幽州吊唁朱王之前,已经下旨邀请了波斯女帝。这事,太子是否知情?” 崔三想了想,回道:“应该是知情的,根据卷宗记载,先帝下旨邀请波斯女帝后,便将接待之权交给了太子,这才动身前往幽州。” “哦?那波斯女帝是什么时候到的京城?” “表面上是在先帝受伤回京以后才到的京城,但实则更早,而这位女帝好像在找什么人。” 元博深沉点头,“也就是说,在太子亲征之前,早就知道了波斯女帝会来京城。而他战败过后,同样也知道女帝已经在城中。但他为何还要同意以公主和亲的建议?” 崔三皱眉道:“波斯女帝是否入燕,是否已在京城,与太子的决定有何关联?” “大有关联!” 元博正色道:“突厥犯境,首当其冲的云州军,兵败失守。想要破局,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便是启用西域虎贲军精锐以及朔方四镇的大军两头并进,促使突厥中军回援。但内阁之所以不同意使用这个方法,是在忌惮周边三国的虎视眈眈。” “先帝早对突厥有覆灭之心,他让燕云二州的大军整备,并事先邀请波斯女帝来京,便是为了发动覆灭之战做准备。而你可知波斯女帝同意来燕,代表着什么?” 崔三摇了摇头。 元博沉声道:“波斯女帝来燕,有两层潜在的意思。其一,说明大燕与波斯有结盟的意向,不论是为了永久交好,还是一时利益所致。既是结盟,波斯在这个节骨眼上,就不会对大燕用兵。其二,波斯女帝来了京城,波斯大军不会妄动,则西域虎贲军可以空出手来收拾突厥。” “先帝邀请女帝来访,就是为了破除西域对峙的局面,让虎贲军手有空闲,专心抗击突厥。而他将接待女帝的任务交给了太子,太子难道看不出波斯已经暂且放下了敌对的姿态?那时,只需调集虎贲军由西北攻入大草原,阿史那部就必然忌惮,收兵回援。波斯女帝进入了大燕境内,其身后大军顾及女帝安危,肯定不敢趁着虎贲军离营,而伺机进犯西域。” “但太子预先知情,却仍置于虎贲军不用。反而让装备了瑕疵军械的关中军出动,并由兵部募集了十五万预备军团,亲征突厥。再到兵败之后,已知女帝到了京城的情况下,太子仍然拒绝启用西域大军,出人预料地同意以公主和亲...” 崔三勾了勾头,纳闷道:“难道是太子昏聩,看不透此点隐晦?” 元博断然否定道:“不可能!太子萧坚若连这点都无法参破,他岂能坐上这储君之位?即便他不懂,先帝在将接待任务交给他时,也会明说。” “那太子为何不做?” “谁知道呢?若非有难言之隐,便是另有图谋。” 元博摆了摆长袖,接道:“盯着这个波斯女帝,顺便去查查看,她要找的这个“杰克”是什么人。不管之前大燕与波斯有什么暗中协议,先帝驾崩后,都难免有所松动。从今天开始,我要知道女帝在京城的所有举动。” 崔三应是,后道:“那东瀛人呢?” 元博深思了半分后,道:“此前,听慕容覃东说,我不在京城期间,苍井麻衣时常带着东瀛艺伎前往房氏庄园?” “是!左少卿上报的文书重,确有此说法。” “那好!趁着新帝登基的喜庆之日,他们防范有所松懈,你安排几个人暗中去房氏庄园看看。目前已知兵部尚书颜烈与东瀛人有勾结,而那位神秘的“赵先生”一直没有浮出水面,或许就藏在房氏庄园中。若发现有可疑之人,让白羽卫立即捉拿。” 崔三再次应是,转身离去。 元博复而将目光投向了三野原四郎,此人看似谦谦有礼,第一眼给人的印象像极了谦卑的“国际友人”,实则不乏内敛深邃,淡定中透出一种让人难以言表的诡异气息。 苍井麻衣以艺伎团巡演的名义而来,却在拥有东瀛官府背景的三野出现后,紧跟其左右。 背后,若说单纯,怕是让人无以为信。 恰好此时,三野也看向了元博这边,两人的目光交合,四目对视。 下一刻,元博的视线竟开始模糊,周围的景物蓦然虚化,仿佛正在堕入某种深渊幻境中。 这种虚幻的感觉足足持续了半分钟的时间,随着心中一痛,元博这才缓过神来,手心不觉已渗出冷汗。 他强压住心中的讶然,将视线抽离,躲避着三野的目光。 像这样的情况,元博已然遇到过。 醉香阁之时,他便亲眼目睹苍井麻衣施展幻术,使颜烈陷入了幻境中。 因为许君卿在他身上种下了阴阳蛊的缘故,元博已然是百毒不侵之体,东瀛忍者的幻术是依靠迷幻药来达成蛊惑的目的。 其背后,并非什么怪力乱神的玄技。 当时,有了体内的阴阳蛊,苍井麻衣的幻术对元博几乎毫无作用,顶多也就迷糊个一两秒。 但如今这个神秘的三野原四郎,仅仅凭借一个眼神,便可让元博陷入幻境长达半分钟。 可见,其幻术之高,俨然高于苍井麻衣数倍。 元博不免心中肃然,暗叹东瀛最后的上忍,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真正的高手对决,不用说像刚才一样被对方控制了接近半分钟的时间,哪怕是一个呼吸间都可让人功败垂成。 “此人,绝非容易对付!而她现身新帝的登基大典,背后竟是上官瑛邀请而来,当中肯定有所猫腻。上官瑛深居宫中,鲜少抛头露面,按理说应该不会与东瀛人扯上关系才对。或许,上官瑛邀请是假,背后真正下主意之人,是谢坤坤。” 元博暗道,眉头深皱。 但谢坤坤招来东瀛人有何目的? 此前并未听说过他与东瀛人有联系,而苍井麻衣来京后,也只与颜烈和哪位身份不明的“赵先生”联系过... 等等,赵先生? 赵白眉? 元博猛然想起谢坤坤这个化名,顿时心头一蹙。 如果“赵先生”就是赵白眉,那么就可以说得通了。 谢坤坤早就与东瀛人有暗中联系,此番借着上官瑛的名义邀请他们入宫,也就不见奇怪。 那座城郊的房氏庄园,或许就是谢坤坤的藏身之所。 而元博任寺丞时,租住于梧桐小院的那位房东,必然也是谢坤坤的人。 城郊房氏庄园,才是天山派在京城最大的据点。 有茗茶馆,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的联络点。 思虑至此,若事实成立,谢坤坤勾结东瀛人的目的,也不难猜到。 表面上,新帝登基大典正在举行,大位之争至此已毫无悬念。 但严格来说,未到加冕之时,却仍有转圜之地。 其中最大的变数,便是离王萧天云。 萧天云运筹数十年,处心积虑,为了报复先帝的诛心之举而来,扬言要让先帝一脉的子嗣不得安生,又岂是说说而已? 万宗德的多重身份已经坐实,他在登基大典举行前夕,向元博道明了公主被绑案的真实元凶,其深意便是意指除去上官瑛一党。 换言之,在如今这个登基大典上,必然不能风平浪静。 单说上官瑛谋害亲族,构陷当朝一品国公,这一条罪责就足以使之身陷囹圄。 萧永是否参与其中,不得而知,但上官瑛被控,他这个新帝也必遭牵连,甚至会引来朝野的再次审视,是否还有资格登上大宝。 谢坤坤不乏老谋深算,又岂会想不到萧天云可能会在登基大典上发难? 这两者之间此前有所联合,一起制造了皇帝幽州遇刺,也算是盟友。 但如今太子被废,萧笙暂时隐忍,前路已无阻碍。 帝位却只有一个,谁都想坐,以至于盟友之间蓦然对立,也是常有之事。 恐怕,谢坤坤此时招来东瀛人观礼,就是想借助对方的力量,严防萧天云阻止新帝登基。 元博心中沉重,长舒了一口气,用眼角余光扫了三野原四郎一眼后,转身离开了大殿。 同一时间。 不远处正襟危坐的三野原四郎,望着元博的背影,目光闪烁不已,眼底同样颇具讶然。 似乎很难相信,元博居然还能神色安定的退走。 不免惊讶地说了一句:“纳尼?” 随后,他看向了身侧的苍井麻衣。 苍井麻衣会意,凑过来在三野耳边轻语了几句。 三野登时皱眉,而后又豁然舒展,表情快速变幻着。 末了,恍然一笑道:“嗦嘎洗捏!” “有趣!” 笑着,三野最后用蹩脚的大燕官话,道了一句“有趣”。 第262章 我讨厌你... 新帝的祭祀仪式还有得繁琐,元博离开大殿后,略微犹豫,但最终还是来到了凤霞宫找陈舞儿。 作为先帝的宠妃,先帝驾崩之后,表面上她便是晋升一级,成为当朝太妃。 但这样的虚衔,其实并不讨好。 古往今来,故去的先帝遗孀,若与新君的关系不好,大多都会被赶到一个大院里边,由原本的单门独户,变作多人合住,为新君的嫔妃们腾地方。 每月领着为数不多的月银,至此了却残生。 本质上,与入冷宫并无太大的区别。 陈舞儿自然有些例外,谢坤坤已经表明要将她嫁给萧永,但必先撇清如今这个先帝贵妃的身份。 内阁已经下旨要陈舞儿去守陵,新帝登基大典后便出发。 到了皇陵之后,这位贵妃肯定会因为某种缘故而与世长辞,再次出现时,就会是新皇后。 元博走进凤霞宫时,见到大批的宫女太监正在整理行装,陈舞儿也刚好从大殿内走出。 与元博四目相对,令她不觉有些愕然,似乎很惊讶元博会这时候找到。 但微微停顿之后,又略显微词的样子,竟状若正襟道:“金面首座,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后宫禁地吗?你没有旨意便闯入本宫殿内,就不怕新君责罚?” 听她如此一说,周围围观的众多宫人纷纷朝元博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原则上亦是如此,新帝此时正在宗祠祭祀,元博这个法司暗卫首领却独闯禁宫,而且还来到了刚刚成为“寡妇”的美艳贵妃宫中。 在这些宫人看来,难免是有僭越之处。 元博听后,也是微微一愣,但转瞬恢复。 他并未理会陈舞儿此时的“质问”,反倒是冷眼扫过一众观望的宫人,冷声道:“上一个胆敢嚼本座舌根之人,入大理寺诏狱前,才刚过而立,如今已然不惑。本座亲自拔了他的舌头,然后又命厨师将之舌头烹熟,再喂给他吃。而他竟吃得津津有味,你们可知为何?” 一众宫人听此,皆是茫然,不知元博为何说起此事。 就连陈舞儿都不觉纳闷,直言道:“你是何意?” 元博仍是不理会她,自顾自对宫人们继续道:“因为那人饿了几天,已然饥肠辘辘。他吃完自己的舌头后,本座方才告诉他真相。你们猜,那人后来是什么反应?呵呵...也不知下一个有此待遇之人,会不会是你们其中之一!” 话刚说完,元博身后的一名铁面官随从,恰时拔出了腰间长刀,冷视着这群宫人。 一众宫人恍然大悟,这时才明白,原来眼前这位金面首座是要他们守好口风。 不然,便得承受拔舌之刑。 而不得不说的是,大理寺诏狱的刑罚,在这些人面前,还是极具威慑力的。 下一刻,随着一名年长太监的率先离开。 凤霞宫中,顷刻间就只剩下元博与陈舞儿二人。 陈舞儿讶然,又有些微怒道:“你敢威胁我宫中之人...” 但话没有说完,元博已经强行将她拉进了殿内,并关上了大殿的门。 陈舞儿看似极为不忿的甩开他的手,但转瞬又稍显娇羞道:“你干嘛?谁给你的胆子乱动本宫?” 她绝美的面容之上,现出一丝红润,看起来稍显可爱。 说起来,这还是下山这么多年以后,小师弟...第一次主动牵我的手... 她心中蓦然生出这么一个念头,脸上的红润又不觉加重了几分。 元博却正襟道:“大师姐,长话短说。你当真要遵从师尊的意愿,嫁给萧永做皇后?” 陈舞儿见到元博刚才极有男子气魄的“一拉”,心中泛起一丝涟漪与悸动。 原以为他下一句会说些以前在山上的过往,动之以情,然后.... 却不知,这货很不识情趣,竟说到了其他话题上。 令陈舞儿微微火热的内心,像是被骤然冰冻,大失所望。 俏脸一凝,便冷声不悦道:“是啊!做皇后有什么不好?吃穿不愁,身边还有一大堆人供我使唤,还是当朝国母,执掌后宫。若我能诞下龙子,以后能成太后也说不定。天下谁人不愿,谁人不喜这皇后之位?” 元博眉头一皱,道:“且先不说萧永能不能坐稳这个皇位,你能不能当上这个皇后。单说这些年你留在先帝身边,一样是前簇后拥,锦衣玉食,但可曾见得开心?身在这高墙深宫之中,犹如笼中鸟雀,可曾有半点自由可言?” 陈舞儿微微语塞,想开口驳斥,却苦于无词。 她十一岁下山,刚及弱冠,便装成秀女进入皇宫。 幽幽数载之间,她虽为贵妃,表面上尽得君宠,荣华富贵,实则却并非她所想要。 在每一个花季少女的心中,恐怕都隐藏着一颗向往无限自由的炙热之心。 她,陈舞儿,亦是。 迟疑了片刻,陈舞儿微微哼道:“那又怎样?我要你管吗?你是我什么人?我...” 她的话,再次被打断,然后就发现一双猪手揽住了自己细腰,并略显粗暴地将她拉近,极致的紧贴。 面对着面,陈舞儿的心跳蓦然加速,她被元博咫尺间拥抱着,甚至听到了对方的呼吸声。 那种荷尔蒙极速飙升的触感,让人瞬间丹田火热,血气上涌。 元博的手像铁钳一样扣住她的腰,那只掌可握的纤细,令人欲罢不能。 胸前被两团柔软顶着,触感极致微妙,两人相差无几的身高,面贴面相对,陈舞儿每一下如兰般的吐气,都仿似狐媚般“震慑”着元博的心神,血压无限飙升... 陈舞儿武艺超群,此时被元博拥入怀中,却似乎瞬间弱智,失去武功的同时,也渐渐在失去理性。 浅浅之间,她竟也不由自主抱住元博,宛如挚爱。 “我是你什么人?我是那个说过此生唯你不娶之人,而你亦是那个扬言此生非我不嫁的人儿!”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字字如雷,像是敲在陈舞儿的内心。 “你...你...休得胡说...我没说过那样的话,定是二师妹胡言乱语。待我撕了她的嘴...你走开...我讨厌你...” 她仿佛乱了,话越说往后,声音越小,到最后就只能自己听见的羞涩模样。 “是吗?有多讨厌?” “很讨厌...非常讨厌...” “哦,那换我喜欢你吧。” “你...人家都说讨厌你了,你还喜欢人家...” “我喜欢你,和你讨厌我,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 “...哼,油嘴滑舌,你走开!” 陈舞儿羞涩着,忽然推了元博一把。 但因为元博的手死死扣住她的腰,她刚稍微退开一点,又瞬间被勾了回来。 或许是因为元博手上的气力有些大,陈舞儿“回来”之时,两人的嘴巴竟触到了一块... 那浅浅瑟瑟,又甜甜淡淡的感觉,令两人为之一振,像同时被恰到好处的电压流过身体,振奋且满腔火热。 下一刻。 同是热血男女,干柴烈火,一触即燃。 “你干嘛?你碰本宫哪里...” “嘘!别大声说话,我看大师姐胸前衣服上纹的那朵花有些娇艳,想仔细看看而已。” “你...流氓,那你干嘛动手,用眼睛还不行吗?” “那多无趣!咦,大师姐你流汗了,可能天气太热了,你穿那么多衣服干嘛?我帮你脱掉,我保证只是脱掉而已。我发誓!” “...” 春色无边。 谁能想到,新帝登基的间隙,凤霞宫中却在上演着一幕花前月下。 第263章 正月的隐秘离王必败 两人以长衣为席,大殿的地板为床。 温存过后,各自喘着粗气,四仰八叉着。 片刻后,元博才道:“好了,我们也该说正事了。” 陈舞儿微感下腹生疼,却似乎在回味方才云间雾里的奇妙感,趴在元博的胸口,娇声道:“嗯呀...说什么正事,人家不要...” 这一刻,她似乎换了一副性子,变得小鸟依人起来。 元博一呆,哑然失笑道:“那不说正事,咱们再来一次?你的宫砂没了,皇后可做不成了。” 陈舞儿啐了一口,“讨厌!” 而后,乖巧地起身穿戴。 完毕后,元博收起性子,道:“表面上看,萧永已经占尽先机,将帝位纳入手中。但离王此时低调隐忍,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正式册封的时候,必会生乱。我们那个师尊想必对你们有所交代吧?他想如何除去离王?” 陈舞儿点头道:“自然!萧永虽然已经让内阁夺去了离王的摄政之权,但张风晓的关中军和后备兵权,仍在他手中。师尊说,册封之后,便会强迫离王交出兵权,将先帝幽州遇刺的罪过推到他身上,还要指责他弑君。毕竟,当晚离王摒退了众人,带着你们几个独留先帝寝宫中。转眼先帝便驾崩了,原则上,离王确有弑君之嫌。” 元博眉目一挑,道:“不是单单有弑君之嫌,先帝本就是间接死于他手。但离王既然敢做,又岂会没有后手?你们想指正他,恐怕不会容易。谢坤坤的具体计划是什么?” “先帝在幽州遇刺以后,幽州军主将已经被免。现在幽州的兵权,在五师妹手中。她现在已经带着三万幽州军在奉命来京的路上,其余师姐妹也已经尽数在京城。门派中的好手扮成禁卫,潜伏于宫中各部,加上皇城军主将吴道同投诚了新帝,整个帝都已然在太后和师尊的掌控下。他们打算登基大典一结束,就立马要了离王的命。” “哦?吴道同投靠了萧永,也就是说宰辅吴道庭也成了他们的人。而吴道庭把控内阁,他若选择了站边,则内阁尽入新帝一党之手。他们手中有文有武,倒真还可以与离王一斗。不过,离王肯定不会轻易就范,他手中也有廷尉府和刑部的暗卫,加上张风晓的数十万大军,与新帝是势均力敌的态势。鹿死谁手,还说不定。这样的情况下,关键就在于谁更得人心!” 皇城军主将吴道同,宰辅吴道庭,乃是两兄弟。 二人一文一武,本就是同进退的一体。 陈舞儿听此,却道:“我不关心别人怎么选,但你...想站在谁那边?” 元博笑道:“我?我谁也不站边,要站也是站自己这边。离王心思隐晦,为了复仇已然迷失本性,并非明君。而谢坤坤...虽对你我有养育之恩,但亦不乏将我们视为工具。萧永是他与上官瑛的私生子,危急关头,他肯定会先保萧永,不会顾及我们的性命,更并非良主。再者,我们何必要强迫自己找个“主人”,自己当家做主,岂非好过?” 陈舞儿一愕,“可是...师尊毕竟对我们有养育之恩,难道我们要临阵弃他于不顾?” “养育之恩,报答的方式有很多种。但不包括助纣为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有,他故意弄反了我与他之间的身世,不无将我视作挡箭牌的意图。在幽州之时,更对我显露过杀心。此番,我定然不会助他!而他能否扳得倒离王,还是个未知数。” “你想置身事外?” “不可以吗?行了,不说他的事!二师姐说你与先帝有某种协议关系,到底是什么?” 陈舞儿皱了皱眉,道:“你不知道吗?其实我和先帝是雇佣关系,他将我招为贵妃,只是为了方便行事。而我就是正月初一,这些你不都是知道的吗?” 元博心头一惊,难以置信之色,“你说什么?你是正月初一?这怎么可能?” 陈舞儿狐疑的样子,“你为何是一副惊奇的样子,这事,我当年入宫之前便已告知于你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有些忘了,你快说说看。” 元博迫切道。 陈舞儿眨了眨眼,倒也并未深究元博此时的惊讶,说道:“当年,师尊为了将我送入宫中监视先帝,经由上官瑛之手,把我伪装成储秀宫的秀女。以色诱先帝,但先帝不近女色,且天生多疑,我一直未能得其青睐。后来,得知先帝正在招揽正月的杀手,我便伺机加入正月组织,并一举夺得了初一的位置,成功混到先帝身边。再后来,皇帝为了方便行事,便给了我一个贵妃的头衔。事情就是这样...” 元博瞪大了眼睛,“你等等...当年你入宫之时,先帝正在招揽正月的杀手?皇宫大内高手众多,先帝为何要找民间的杀手?而且,正月不是离王的人吗?你既是正月的初一,那这么多年来,可曾探知这个杀手组织的秘密?” 陈舞儿纳闷道:“你从哪里听说正月是离王的人?离王也是与师尊达成某种临时的盟约后,才接触到的正月之人。正月绝非是离王组建,也绝非只听命于离王!” “竟是如此?你身为正月初一,也就是这个组织的话事人,可曾知道这个组织幕后的缔造者是谁?” “你又在哪里道听途说,知道正月初一就是话事人的?” “难道不是?我手下的人都这么说,大理寺档案室中亦有记载。” “当然不是!这些大多都来自坊间传闻,作不成真。我就身在正月组织中,很清楚这是假的。正月真正的话事人尤为神秘,我成为初一这么久,从来没有见“他”出现过。而十五人中,其实并没有严格的上下属关系,都是按指令行事。” 元博微微沉思:“那先帝当年为何招揽正月的杀手,你可知道?是谁先接触到这个组织的?” 陈舞儿想了想,“最先接触这个组织的人,我不是很清楚,但估计是上官瑛。因为当时得知先帝要招揽杀手后,是上官瑛建议师尊让我加入正月的。而先帝招揽杀手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公主。” “保护公主?禁卫高手如云,先帝还用得着找杀手来保护公主?” “具体原因并不清楚,可能是当时黑市上有关于公主的悬赏令。先帝害怕公主有所不测,便先招揽杀手,试图找出幕后发布悬赏之人。先帝坐拥天下,还有谁能比他更出得起价钱?他将坊间最出名的杀手都招揽到手下保护公主,也是间接让幕后之人无人可用。” “那当年先帝可曾找到幕后发布悬赏之人?” “不知道!即便查到了,先帝也不会和我们明说。但在这数年之间,他倒是让我们暗杀了不少人。当中,不乏有朝廷命官。” 两人说到这里,元博便陷入了沉思。 陈舞儿居然是正月之一,而促使他成为“杀手”的,乃是谢坤坤的授意。 而第一个接触这个神秘组织的人,是上官瑛。 那么,上官瑛接触这个杀手组织的目的是什么? 上官瑛身为皇后,久居宫中,不谙江湖中事,又如何能接触到这些杀手? 当中会是谁牵针引线? 要想说通这点,元博此刻只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谢坤坤。 上官瑛乃名门之后,又贵为皇后,做事根本不屑于用到江湖中人。 即便要用,也会有人替她出面,她不必亲自现身。 而谢坤坤与上官瑛暗通多年,恐怕幕后找正月组织之人,应该是谢坤坤才对。 那延伸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谢坤坤会不会才是正月的幕后“老板”? 一念至此,元博立马将这个猜测向陈舞儿说了出来。 陈舞儿眉目深皱,一副既有所怀疑,又不敢确定的样子。 “如果正月是师尊创立的,或者是雇佣的,那么他有何理由要瞒着我们?” 顿了顿,陈舞儿狐疑道。 元博微微一笑,“他真要瞒着我们,理由就太多了。他不也没跟你明说,萧永是他的私生子吗?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对我欺瞒,将我与他的身份对调。”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至少先看看他们会在登基大典上,闹出什么动静!而如果正月的幕后之人,真的是谢坤坤的话。那么此战,离王必败!” 元博正色道。 第264章 一日皇帝 陈舞儿却有些不解道:“为何如此说?张风晓的兵权还在他手中,你怎可直言他必败?” 元博却轻笑不语。 正月组织的杀手之间,互有认识,也互有陌生。 时至今日,即便陈舞儿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正月初一,也仍未可知其下的初二和初三,到底是何身份。 而元博确认了万宗德的身份后,便就不难猜测张风晓也可能是正月之人。 那么,如果谢坤坤是正月的主脑,初二和初三此时留在萧天云身边,他岂非必败? 但元博还没来得及和陈舞儿解释。 正在这时,大殿的门忽然被人敲起,声音传入耳中: “禀首座,崔三爷求见,说有紧急要务。” 门外一名铁面官沉声说道。 元博微微蹙眉,应了一声:“知道了。” 而后,转身对陈舞儿说道:“记住!不管谢坤坤对你们交代了什么,都莫要拼命!且看他如何与离王争斗,我们静观其变。” 陈舞儿迟疑了半分,但最终点头,“好!那你也小心点,不能有事...” 她一副略微担心的模样。 元博笑笑,道了一句“放心”后,这才出门而去。 刚走出凤霞宫,便看到宫门口的崔三一副肃然之色。 开口道:“头儿,家里出事了。余欢带着上官锦和塔鲁跑了,目前不知去向。” 余欢,也就是张风晓的前妻,张余的母亲,前任侯爷夫人,也是正月之初五。 元博眼底一滞,“跑了?怎么跑的?上官玉清和慕容覃东都在府中,即便柳无情已经离去,余欢也不该如此轻易带走他们才对。” 崔三回道:“自然!大小姐和大公子已经极力阻止,但正月初二...公然出现拦住了大小姐二人,让余欢有机会逃脱。” 元博一愣,大感意外。 正月初二不是万宗德吗? 新帝正在宗祠祭祀,他身为内阁官员,不是应该陪同吗? 如何分身去拦截上官玉清和慕容覃东? 再者,余欢带走上官锦的目的是什么? 更加令人费解的是,余欢带走上官锦,若说是受了萧天云的指使,还可以理解。 但她为何同时也带走了塔鲁? 塔鲁原本身在白羽兵营中,受韩商的保护。 但自从上次元博将之叫来府中后,便没再回去。 此番,却连同上官锦一起被带走了? 为何? 元博百思不解,沉思了半晌后,才对崔三吩咐道:“此事先不管了。余欢带走上官锦,大概率是萧天云指使。而萧天云带走上官锦的目的,并不难猜到。他要扳倒新帝,上官锦至关重要。去告诉上官玉清和覃东,让他们稍安勿躁。就说,本座自会带回上官锦。” 崔三点头离去。 ... 回到皇宫宗祠时。 新帝的祭祀仪式,刚好走完过场。 萧永意气风发,一身龙袍,带着浅浅笑意,在一众宫人和百官的簇拥下走出宗祠。 此时,他除了还没戴上那一顶象征着至高皇权的皇冠之外,俨然与皇帝不无两样。 再到亲手从礼侍官手中接过玉玺后,便算是完成了册封仪式。 萧天云身为皇叔,自然是陪在身侧,此时脸上一阵淡然,轻松至极的模样。 没有半分害怕萧永一党登基后,会对他不利的迹象。 元博走过去,形式化的与一众百官微微躬身后,目光扫视,试图找出万宗德的身影。 但最终正如他心中所料,万宗德并未在伴驾的人群中。 那么,在卿园策应余欢带走上官锦和塔鲁之人,便是他无疑。 正想着,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你在找什么?” 元博回身一看,见到说话之人就正是万宗德,不免有些惊讶。 万宗德看着他,微带笑意,叫了一声:“跟来。” 而后,率先迈步走向正宫大殿。 新帝最终的册封仪式,便在那里的大殿举行。 一众文武百官,此时都竞相围在萧永这个新帝身边,溜须拍马。 元博师徒二人故意放慢脚步,留到了队伍的末尾。 见身旁人少,元博也不多忌讳,直言道:“先生刚才去哪里了?如果是需要见什么人,直接跟学生说便是了...” 他隐晦地指出,自己已经知道万宗德联合余欢带走上官锦的事实。 万宗德却浅浅笑道:“呵呵,看来,有些事情不用为师和你坦言,你倒也清楚了。只不过,有些事情即便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如此,或许就能少些麻烦,可知?” 元博回道:“遵先生教诲!但学生还是想多问一句...王爷让人带走上官锦,可是为了那位?” 说着,他将视线投向了前往人群中心的萧永。 万宗德笑道:“你猜?!” 听此,元博恍然皱眉,“猜什么?” 万宗德却说到了一边,“为师还记得当初在幽州之时,先帝曾让你去调查一个人!” 元博瞬间想起,“赵白眉?” 万宗德望着他,点头道:“你现在可查到眉目了?” 元博顿了半分,心中衡量着该不该此时对万宗德明言。 却已见万宗德没有等他回话,就接道:“你既已查到了眉目,就该知道这出好戏的关键,就在那个人的真实身份上。而上官锦,也是其中一个极为关键的人物。” 说着,万宗德也是将目光投向了前方的萧永身上。 元博心中不由愕然,听万宗德如此说,恐怕已然知晓了萧永乃“伪皇子”的身份。 但他直言“好戏”,却又显得有些态度模糊。 在这个节骨眼上,萧天云若想即刻扳倒萧永一党,最直接有效的方式,便是爆出其私生子的身份。 根据陈舞儿所说,当年她入宫成为正月初一之时,发现第一个接触正月杀手的人是上官瑛。 但上官瑛大概率只是一个“幌子”,真正接触正月的,应该是谢坤坤。 因此,元博延伸设想之下,不免怀疑正月幕后的雇主就是谢坤坤。 而若事实成立,万宗德这个正月初二,正月组织中的核心人物,应该也是谢坤坤的人。 现在,万宗德却一副看戏的姿态,显得不像是暗中投奔谢坤坤的样子。 元博微微愣神,下一刻也顾不得隐晦,小声正色道:“先生如此说,难道并非与赵白眉有关联?” 万宗德脸色一收,也是严肃道:“为师怎会与逆贼为伍?即便会,也不会是他那样的鼠辈!” 说完,便甩袖加快了脚步。 元博却是立马止身,陷入了沉思。 万宗德如此表现,若没有隐晦,便等同承认了自己即便是正月的初二,也不会受命于谢坤坤的事实。 换言之,正月组织的雇主,就不是他谢坤坤。 那么,会是谁? 当真是离王? 此时,离王与萧永的真正对决,取胜的关键,在元博看来,就在于正月。 直白了说,离王和赵白眉二人,谁是正月幕后的真正雇主,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是赵白眉,则离王必败。 是离王,则萧永必将在距离皇位咫尺之间倒下。 登基之日,便也是下台之日。 而纵观万宗德此时的表态,恐怕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萧永心心念念的这个皇位,或许就只能坐一天。 一日皇帝! 第265章 手镯 怀着略微不安的思绪,元博再次叫来了崔三,吩咐道:“朝堂恐将生乱,让铁面官静观其变,没有我的指令,不可妄动!” 崔三应是,但多问了一句:“但...要是寺卿有所指令呢?” 元博迟疑了半分,“不会,他或许已经用不到铁面官了...” 大殿内。 百官到齐之后,宫廷内侍官开始朗读新帝的继位檄文,内容大多都是一些冠冕的“虚张”之词,尤为乏闷。 混迹在人群中的元博目光扫视,见到龙椅前的萧永此时一副极为严肃的神态,新任的三师则站居一侧,手持着国君印信、皇冠与三军虎符,肃然而立。 龙椅之后,已贵为当朝太后的上官瑛坐在一张凤榻上,身前垂下一道帘纱,也不知是何神态。 新帝登基,太后垂帘,上官瑛终究是迎来了自己的高光时刻。 身旁,则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监”,无疑就是伪装的谢坤坤。 百官队伍中,以宰辅吴道庭为首,萧天云这个前任摄政王次之,六部尚书为第三列。 新帝的身后,则站着宫廷掌印内侍,禁卫统领,皇城军主将等。 元博目光深远,心中若有所思。 趁着内侍官“长篇大论”的间隙,他悄然溜出了大殿。 册封仪式在正宫大殿举行,隔壁的左右两处偏殿则坐着一众外邦使节,以及诸多皇亲国戚。待册封礼成之后,方才依次觐见新帝。 元博随后来到了左偏殿中,命崔三暗中将许君卿叫了出来,自己则在殿外的一处角落中等候。 许君卿明面上虽没有封号,但顶着一个朱王义女的身份,倒也算半个皇亲,有资格跟随朱王妃入宫观礼。 有些奇怪的是,元博竟没有在左偏殿中见到初家之人。 按理说,初见妤乃是离王妃,初家便算是皇族外戚,应该也在受邀之列才对。 而且,当初萧永极力促使初家赴京,本就有以初家钳制离王的打算,此番又怎么漏了他们? 这点,倒是略微引起了元博的注意。 片刻后。 许君卿缓缓到来,见面略微有些腹诽,看向元博的眼中颇有怨气。 “你找我干嘛?我很忙!” 她鼓着脸,扯着衣襟道。 元博自然是知道许大寨主颇有微词的原因,此时微笑着,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道:“生气啦?前些日子我有要务在身,不便见你。这不,一有空闲,我立马就来找你了。” 许君卿斜眼盯着他,“要务?只怕是顾着跟初家大小姐谈情说爱吧?诗魔先生。” 元博一愕,似乎讶然于许君卿知道了他诗魔先生的底细,但转瞬又觉得理所当然。 许君卿也是铁面官,且与万宗德关系密切,甚至称呼其为“义父”,她能暗中得知元博在台州城的密事,便也不觉奇怪。 “你既已知道诗魔先生,那也应该知道我那是逢场作戏。况且,诗魔先生已死。我心中只有你...” 元博厚着脸皮说道,一副痴情专一的模样。 许君卿哼了一声,“哼!我信你才怪。说吧,找我干嘛?” “我想知道许将军的下落,事到如今,你也没必要瞒了吧?当日幽州大狱失火,乃是先帝授意所为,而你事后只字未提许将军生死之事,加上甲字号密室中你与先生密谈,都无不隐喻着许将军并未葬身火海。他现在在哪?” “你问来作甚?我不知道...” 许君卿面色忽而躲闪,似乎有些意外元博此时会问及此事。 “你不知道?不可能!且先不谈先帝下令烧毁幽州大狱有何用意,单说事发后,你并未顾及许骁将军的安危,就可证明许将军并未身死。而最有可能带走他之人,除了先帝之外,不出其二。先帝生前最为看重寺卿,如果他要将人带走,必是寺卿代劳。你称寺卿为义父,他怎会不告知于你?” 元博正色道。 许君卿盯着他,也是一脸严肃,“你既知如此,为何不自己去问义父?我说了不知道,你莫要再问。我要走了!新帝登基大典,我离开太久,亚母会生疑。” 说完,便转身要走。 显然是有故意躲避元博的意思。 元博赶忙伸手拉住她,但未及说话,忽然被许君卿手上的一只手镯给吸引住,而后恍然大惊之色。 本是要追问许骁的下落,此番所有的注意力却集中在许君卿的那只手镯上。 这手镯,他似乎曾经见过... 但当时,却并非是在许君卿的手上。 元博大愕,问道:“你这手镯哪里来的?” 许君卿被他拉住,稍有不悦道:“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你放开!那是吾母多年前留给我的...” 元博眉目一闪,“你母亲留给你的?那为何之前未曾见你戴过?” “我想戴就戴,不戴就不戴,这很稀奇吗?” “不对!你自幼便与父母分离,若这手镯真是当年你母亲留下的,你不可能不随身佩戴。如果你没有说谎,那只能是...你最近才得到这只手镯,对吗?而,能将你母亲的遗物转交你手的,除了许骁将军之外,还有谁?你已经私底下见过他,对不对?” 听此,许君卿脸色大变,略微慌乱,而后用力甩开元博的手,道:“不是!你猜错了...我没有见过父亲...我要走了...” 话还没说完,便已转身离去。 未免元博纠缠,她一路小跑,并叫住了一名路过的宫人,以挡住元博。 身在皇宫大内,元博特殊的身份,倒也不好当着宫人的面追上去,只能望而却步。 这时候,不远处的崔三走了过来,左右看了看两人。 纳闷道:“头儿,你们这是...” 元博深沉摆手,“无事!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大殿。对了,这段时间,离王可有私底下见过君卿?” 崔三微微思虑后,道:“好像没有!先帝崩后,离王便一直留在宫中,并未出去过去,应该是没有。” “确定吗?” “额...我现在马上去查!” 崔三摇摆着,不敢确定,转身离开去验证。 不久后,折返时,冲元博摇了摇头。 元博回以“知晓”的眼神,心中却蓦然澎湃起来。 他表面对崔三说无事,实则却似乎洞悉了一个巨大的隐秘,不无震惊。 许君卿手上的那只手镯,他曾见过。 却是在萧玥儿的手上见过! 而两人手上的手镯,如出一致,不免引来了元博的猜疑。 萧天云曾说过,当年柳无情杀害他全家之后,他遁入江湖追寻柳无情的下落,试图复仇。 期间,他与一名江湖女子相爱,并隐居育有一女。 当时,萧天云还未知道先帝篡位的隐秘,故而还对先帝极为敬重。 先帝得知他新生一女,与萧玥儿同月出生,便命工匠打造了一对手镯。 一只戴在萧玥儿手上,另一只则赐给了萧天云的幼女,萧霜儿。 按照萧天云所说,这对手镯乃名匠所制,天下仅此一副,万难作假。 萧天云当时说出这个隐秘时,元博便在萧玥儿手上见到过这只手镯。 如今,许君卿的手上竟也有一只一样的... 这是巧合? 亦或是... 元博内心大为震惊,若真如许君卿所言,这只手镯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那么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许君卿就是萧霜儿? 当年,萧霜儿被柳无情扔下山崖后未死? 但她后来又为何成了许骁的独女? 还是...许君卿说了谎? 这枚手镯并非来自她母亲的遗物? 元博满腹疑云。 第266章 较量 大殿中。 元博立于百官之中,脑子里却在思虑着自己的问题,完全没有将台上正在举行的登基大典当回事。 直到身边的官员纷纷跪下,大呼“万岁”之时,这才回过神来。 “...参见吾皇,圣太后...” 百官齐跪,异口同声。 台上,已然加冕的萧永难以掩饰自己此时的兴奋,悦然之色,学着脑中臆想了无数遍的国君姿态,摆袖喊出了那句“众卿平身”。 众人起身后,萧永身边的一名内侍太监便将一卷拟好的诏书交到他手中,并浅声道:“陛下,这是国策诏书,您需要亲自念出来。” 元博抬眼望去,饶是颇感意外。 新任的宫廷掌印太监,居然不是一早就投靠了上官瑛的德福。 德福本是萧天河的心腹太监,侍奉已有二十余年之久,深受萧天河的信任。 但就在萧天河遇刺昏迷当天,德福将元博约到了幽州行宫偏殿,面见上官瑛和谢坤坤。 元博因此认为德福实则早已背叛了萧天河,乃为上官瑛留在他身边的眼线。 一旦萧永上位,德福就必然是掌印总管太监。 然而,此时却未见德福身影,反而是换了一个面生的“新人”,不由使元博有些惊讶。 萧永点了点头,接过诏书,刚想开口时。 百官之中却走出一人,大喊了一声:“陛下且慢!” 赫然是当朝兵部尚书,颜烈。 萧永皱眉,神情淡然道:“颜爱卿,你有何事?” 依照祖制,新帝完成册封仪式后,第一件事便是宣布国策,并定下自己的“年号”。 此为要务,万般不该被当众打断,否则便是犯大不敬之罪。 而萧永此时平淡之色,既未见一丝不悦,也不显一丝意外,就像是一早就料到颜烈会跳出来一样。 “你可是有话要说?” 萧永复而将手中的诏书,又还给了身旁的掌印太监。 颜烈一本正襟,先是来了一个正儿八经的标准跪拜礼,俯身道:“陛下,微臣甘愿冒大不敬之罪,阻断陛下宣读国策文书。乃是觉得在此之前,当有另外一件大事要办。” 萧永这时才故作惊讶与不悦,道:“嗯?你有何事要奏,居然比朕宣读国策还重要?” 听此,元博却心中轻笑,暗道:这就要跳出来了? 而后,将目光投向了此时也是一脸肃然、淡漠的萧天云。 颜烈一副义正严词的模样:“诛除奸逆之事!” “诛除奸逆?哼!颜烈,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堂上百官,皆是我大燕之栋梁,何来你口中的奸逆一说啊?而谁又是你口中的奸逆?” “禀陛下!试问,弑兄谋逆,祸乱朝纲,勾结外邦,通敌卖国之人,可算是奸逆?而微臣所说之人,便是...离王,萧天云!臣以为,宣告国策之前,当先除奸逆,正道纲常!” 颜烈跪着,字字语重道。 也没有过多废话,直接便点出了萧天云。 此话一出,顿时如水中投石,激起了百官一阵哗然。 萧永还未表态,大殿内已然议论声四起。 “颜尚书,你此言何意?何为弑兄谋逆,通敌卖国?把话说清楚!” “颜尚书此言,可是在隐晦先帝驾崩之事,有所蹊跷不成?” “通敌卖国之事,乃是前太子萧坚所为,又关离王何事?” “这位同僚恐怕是孤陋寡闻吧?本官听说,先帝驾崩当晚,离王将寝宫禁卫都换成了他自己的人,并摒退了一众宫人,只留下几名陪侍。到了后半夜,先帝便驾崩了...” “...” 颜烈一语惊人,大殿内蓦然猜疑声四起。 萧永摆了摆自己龙袍长袖,却是一副微怒的神色,指着颜烈道:“颜烈,你此言何意?先帝乃病亡,此事已有太医院验明作证。何来弑兄谋逆一说?离王叔与先帝兄弟情深,乃是佳话。离王叔又怎会加害?你莫要信口雌黄,胡乱栽赃。若无证据,朕定罚不饶!” 他虽说得振振有词,不信离王有加害先帝的意思。 但眉宇间,却隐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喜色”。 颜烈高声道:“臣,胆敢冒死直言,便早已抱了必死之心。且,若无证据,又怎敢直言不讳?” 萧永道:“哦?那将你的证据交上来,先帝若真是遇害而亡,此事非同小可,恐危及国祚。朕,定当要查个清楚!” “是,陛下!” 颜烈应了一声,随后缓缓起身,眼神不善地盯了萧天云一眼,便转身大喊道: “将他带上来!当着陛下与百官的面,说出离王如何设计谋害先帝,致使先帝含恨而终的。” 话声刚落,殿外的两名禁卫便有所回应,转头将一名小药童模样的人给带了进来。 元博一眼看见那人,不觉一惊。 因为在萧天河死亡的当晚,此人也在场,就正是司空小小身边侍奉的神农居小厮。 当晚,萧天云当众说出自己的隐秘,“气死”先帝之后,对元博下达了指令,要求清除在场的所有的宫人。 元博不得不为,只能先按照他的话去做,但暗地里并未真的执行。 而是假意将这些宫人都拧断脖子之后,交予铁面官之手带出宫外,转交给崔三处理。 这些宫人本不应牵涉其中,“罪不至死”,元博倒也并未真的下杀手,只是交代崔三先将这些人暗中安顿好。待风声过后,再安排他们远离京城。 却没想到,其中一人竟落入了颜烈手中? 颜烈是如何知道这些宫人还活着? 又是如何从崔三手中得到此人? 心中想着,元博回头朝守在大殿外的崔三望去一眼。 却见,崔三此时也是一脸震惊之色。 那药童被带到萧永面前后,扑通一声跪下,慌乱之色,道:“陛下...陛下...这不关小人的事啊...是离王让人暗中下毒,毒倒了我们一众侍从,并谋害了先帝。我本是神农居之人,自幼尝尽百草,百毒不侵,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而随着此人之言,萧永与萧天云之间的较量也正式开始。 第267章 三项指控 那名药童战战兢兢,浑身发抖之色,匍匐在地上,颤声说着话,几乎将自己的脸与地板贴合。 说出来的话,却是语出惊人。 百官的议论声则更甚起来,刹时间,整个大殿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萧天云、颜烈与那名药童身上。 龙椅上的萧永反倒是默而不语,听闻颜烈有人证,指向萧天云弑君。 一时也不见过多的表态,似有任由事态自行发展的迹象。 元博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虽然萧天云与新帝一党之间的较量,居然是从颜烈这个兵部尚书“开头”,令他不无意外。 但萧天云隐忍了半辈子,心思何其缜密,又岂会被轻易扳倒? 萧天云负手而立,此时淡漠冷笑的姿态,未见一丝慌张,便可见对着颜烈和这名药童的指控不以为然,且似乎早有所料。 当晚,确实是萧天云指使司空小小下毒迷倒了一众宫人,并生生“气死”了先帝。 但能保持清醒地了解整个过程之人,都是萧天云信得过的人。 这个小药童或许真是个“漏网之鱼”,他与司空小小本是同门,对本门的毒药有些免疫性,也是正常的。 且先不谈这个药童如何能在崔三的监管下逃出,并落入颜烈手中。 仅凭其一人之言,就想指证当朝亲王,未免太过牵强,也不可能令所有人信服。 萧天云只需简单反驳,反指颜烈与药童私相授受,密谋加害,便可转圜所有指控。 在法理面前,素来最侧重的是侧面与客观证据。 仅凭一人之言,根本无关痛痒,不足以左右最终的定案。 而就目前而言,不论是颜烈的突然指控,以及药童的直接证言,都有太多的疑点可以推敲。 弑君篡位,罪责极大,单凭这两人之言,根本就是口说无凭。 通敌卖国,此前内阁已然认定是太子萧坚所为,并因此废黜了太子。 关他萧天云何事? 萧天云只要稍微辩驳,便可轻松应对。 果不其然! 待二人一唱一和之后,萧天云这才冷笑道:“颜烈,自从本王受先帝诏命,享摄政之权以来,你便一直处处与我作对。不仅在内阁会议上建言与突厥议和,以公主为代价和亲,丧权辱国,致使我大燕天威于不顾。更有引导前太子误入歧途之嫌,前太子领兵亲征,你身为兵部尚书,身负募集兵员、辎重之重责。却在前太子战败之后,你的兵员和补给方才姗姗来迟。” “虽说,当时内阁并未追究你渎职之责,但明眼人眼里,你故意延误战机,意图促使前太子犯下督战不力之责的嫌隙,已昭然若揭。说到通敌卖国,恐怕你这个当朝二品尚书,嫌疑更大吧?” “再到弑君夺位,本王若真有夺位的想法和实力,此番又岂会拥护新帝上位?本王若真有谋逆之事实,新帝又岂会全然不知?难道说,你比新帝更加手眼通天?你勾结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小药童,一见便指认他是神农居之人,更居心叵测,栽赃陷害本王,是想置新帝于何地?” “众所周知,与突厥通敌之人,乃是前太子所为。此事,内阁已有定论,岂容你擅自妄议?而且,本王当时记得,你指认前太子通敌的声音是最大的。怎么?现在突然态度转变,改成意图构陷本王了?” “哼!尔等狼子野心,居心不轨,恐怕背后逆乱朝纲,试图倾覆之人,是你颜烈吧?” 萧天云声声掷地,寥寥数语之间,巧妙地攻击、质疑着颜烈的指控,令在场百官一阵沉默。 从表面上看,萧天云此言不无道理,既指出了颜烈此举背后的用心,又利用新帝萧永暗自打压于他。 离王弑君谋逆,新帝不知,众朝臣不知,唯独你颜烈和这个名不经传的小药童知? 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当初指认前太子萧坚通敌卖国之时,你颜烈的声音最大,如今又反口说真正通敌之人是离王。 那么,听在众人眼里,你口中所说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颜烈听此,幡然语塞,面色微变,但转瞬又恢复了一副大义凛然的状态。 也是冷哼道:“哼!本官早知你巧舌如簧,不肯轻易承认。而本官之所以没有及时上报圣听,便是要找好你谋逆的证据之后,在朝堂上说出,让陛下与百官公论!” “而你...萧天云!不仅弑君谋逆,通敌卖国,还一手制造了先帝幽州遇刺一案,并炸毁了朱王萧胜昊的尸身!来人啊!将人证物证带上来!” 他直视萧天云,说着话,又蓦然一摆手。 紧接着。 宫廷禁卫便带着两名身穿军器监官服的人,走进了大殿内。 元博回头一看,顿时大愕。 他竟认得两人! 此二人便是此前他离开幽州时,命铁面官暗中救下的军器监四大司长中的其中两位。 元博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他们,但已经从档案室中见过他们的画像。 军器监有四大铸造部门,司职各有不同,分列四大司长。 其中一人,便是荀济。 但荀济在被送入幽州军营中时,已经诡异地自杀身亡。 剩下的三位,其中之一在先帝遇刺后,离王下令诛杀幽州四品以下官员时,也已经丧命。 铁面官成功救下两人,但在将消息传回京城时被人截获,连人带信一起失了踪。 元博本就对此事有些疑惑,但并不难猜出背后,是何人有此能力拦截。 能在铁面官手中轻易截获情报,并将人带走的,除了先帝之外,就只有万宗德这个寺卿。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元博这个代寺卿和金面首座,在万宗德面前对铁面官的影响力,还是稍弱一些。 且先不谈万宗德暗中带走这两大司长的用意是什么,如今这两人为何会在颜烈手中? 以元博对万宗德的了解,京城之中能在他手底下抢人的人,凤毛麟角。 换言之,颜烈能得到这两人,大概率是万宗德自愿交出的。 但,万宗德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身为大理寺卿,又是神秘的红衣人,还是正月的初二,这三个身份中不论是哪一个,都似乎与萧天云不无缜密的联系。 万宗德怎会将两人交给颜烈,指证萧天云? 难道说,这一切都想错了? 正月的真正雇主,不是萧天云,而是新帝萧永,或者是谢坤坤? 元博思虑至此,心中一阵澎湃不已。 别人不知,但元博心知肚明。 萧天云已经自己承认了在幽州制造死尸行刺,谋害先帝的事实。 这事,萧天云便是主谋,上官瑛亦有协助。 当中涉及了缜密的机关排布,必须要有“专业”的人帮助,方能布置得好。 元博一早就猜想到,军器监的人肯定参与其中,故此才会让铁面官暗中救人。 却没想到,救人倒是救下了两个,却莫名落入颜烈手中。 而这两人参与其中,肯定是知道事情的全部,包括萧天云这个主谋。 此番,若当众说出,定能让萧天云无法辩驳。 且,他们既是参与其中,也肯定会留下一些物证作为凭据。 萧天云被任命为摄政王后,第一条命令,便是以稳定朝局,保守先帝昏迷的秘密为理由,诛杀整个幽州四品以下官员。 其最终目的,除了真是要保密之外,也有除去这些知情者,杀人灭口的意思。 如今,这两人死里逃生,得知萧天云过河拆桥,恐怕会将他的隐秘全盘托出... 两大司长被拖着来到萧永面前,行礼之后。 其中一人说道:“陛下,罪臣乃军器监,器弩司司长。参与了离王萧天云暗中摆布朱王尸首,行刺先帝的全部经过。先帝遇刺昏迷,乃是萧天云主谋。其丧尽天良,弑兄谋反,论罪当诛。他获得摄政王之权后,便下令诛杀身在幽州四品以下的官员,吾等就在其中。他这是要杀人灭口,过河拆桥。罪臣得以逃脱,此番弃暗投明,自知罪不可恕,但请陛下诛除奸逆,处斩离王!” 另一人也出声附和道。 同时,还相互对应搭话,说出了当时的一些隐晦细节,并称已留下铁证在幽州家中隐藏,愿意拿出来指证萧天云。 听此,颜烈大为得意,仿似萧天云已然无从狡辩一般,厉声道:“萧天云,你隐藏至深啊!若非本官对你一直持有怀疑,岂非令你瞒天过海了?眼下,你还有何话说?有了这两大司长的证言和藏在幽州的证物,你已然可论罪伏诛。” “但你牙尖嘴利,恐怕不会甘愿俯首!那本官,便再让你彻底断了侥幸之心。” 说完,颜烈又摆了摆手。 一名禁卫随即手捧着大堆信件走了进来,送到萧永面前。 萧永还未及查阅,颜烈已经开口道:“启禀陛下,这些信件乃是萧天云这十余年来,暗中与阿史那密谋的来往信函。当中有萧天云手下心腹所写,也有他亲笔所书。要鉴别真伪,只需进行字迹比对,即可!” “萧天云不仅弑君弑兄,意图篡位,还参与了前太子通敌之事。太子通敌事发后,他一直沉默不语,实则却是他自己曝出了隐秘,先除去前太子这个同谋!” 颜烈声声严厉,字字如雷,百官无不侧目。 萧永冷哼一声,视线扫过众人,见到百官之中已有不少人开始对离王指指点点,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但表面上,一阵痛心疾首。 随意抓过几封通敌书信看过后,幽幽道:“这果然是皇叔的笔墨...” 下一刻,语气蓦然转冷,道:“来人啊!将离王拿下!” 第268章 见招拆招 听到萧永一声令下,颜烈嘴角泛起一丝弧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一队禁军冲入了殿内,蜂拥朝萧天云围去。 萧天云仍是淡定非常,双手负在身后,正襟之色,在禁军即将在对他动手时,这才冷喝道:“谁敢擅动本王?” 声音极具威严,直令禁军不由一愣,倒也不敢立马动手。 萧天云随后看向萧永,正色道:“陛下初登大位,当举贤善用,致大道中兴。如今羽翼未丰,奸逆谗言当道。该不会仅凭这几个人一面之词,以及几件所谓的证物,就想将本王治罪吧?” 萧永的语气变冷,“皇叔,颜尚书既有人证物证,又怎可再说只是一面之词?即便是朕愿意相信你,但也无法没有表示。否则,如何堵住百官悠悠众口?而皇叔如是清白,又岂怕人言?不如,先委屈一下,待朕命三法司之人查清此事,再放你出来,如何?” 萧天云轻笑两声,“陛下是在说笑吗?本王今日若甘愿下狱,岂还有出头之日?莫说这颜烈会趁此机会,再次施加构陷,恐怕背后也有人想要本王身死狱中吧?” “皇叔此言何意?是在隐晦谁?你若有不服,大可现在就与颜尚书对质,让朝廷百官都做个见证。要是颜尚书真有构陷之实,朕自当会秉公执法,但...若你无法使人信服,那这诏狱你也不得不去。” “好!陛下说会秉公执法,那便足够了。” 萧天云沉声道。 转身,一双虎目盯向那名小药童,道:“你自称是神农居之人,那不知你口中所说,当日在先帝寝宫之时,本王是叫何人下毒,又下的是哪种毒?” 那小药童颤颤巍巍道:“下毒之人...就是司空小小,用的是本门的十香散...” “哦?那你又说你自幼尝尽百草,百毒不侵,所以当时并未真的中毒,只是假晕?” “是...” “这么说来,如果司空小小再次当着朝廷百官的面对你下毒,你也不会有事了?” 萧天云冷声道。 小药童闻言,顿时脸色突变,哑然当场。 但萧天云并未理会他此时的异色,自顾高声道:“来人!传司空小小!” 元博听此,倒是想到了什么。 司空小小人称小医仙,尽得神医司空淼的真传。 即便当时在先帝寝宫之时,小有疏漏,导致这名小药童没有被毒晕。但若是重来一次,此人又怎能逃得过? 片刻后。 司空小小来到大殿之上,行礼之后,便冷冷看了那小厮一眼。 萧天云说道:“小医仙,此子自称是你神农居之人,还坚称当日是你我合谋害死了先帝。而他竟能逃过你下毒的手段,不如你现在亲自对他下毒看看,看此子是否真能百毒不侵。就用他口中所说的十香散!” 司空小小微微欠身,应了一声“是”。 而后,在那名小药童惊恐的目光中走了过去,只是一拍对方的肩膀,那小童竟瞬间晕了过去。 司空小小复而转身,对着萧永道:“陛下,民女已经下毒。为保公正,还请陛下让太医院的人验证,看民女是否用的是十香散。而此子并非我神农居之人,他也无法抵抗我神农居的十香散。” 顿时,百官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议论着这小厮的真实身份。 以及,他与颜烈之间的关系。 小药童自称能承受“十香散”的药性,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撑不过三秒。 这在众多朝臣看来,俨然是言过其实,空口胡说。 而作为“证人”来讲,一句虚言之后,即便往后说的都是真话,在法理的严谨上来看,都无法十足的采纳。 换言之,司空小小的这一下毒举动,令颜烈的指认瞬间不攻自破。 “传太医!” 萧永喊了一声,而后,怒视向颜烈。 太医院正公冶凡珊珊赶来,这位老院正在宗人府灵堂爆炸之时,曾与元博有一面之缘。 而老院正.在那场爆炸中,被炸断了一臂,此时动作有些迟缓。 经过公冶凡的查探之后,证实了司空小小方才所下之毒,就正是神农居的十香散。 颜烈登时微愕,但仍是强硬道:“那又如何?或许方才她加重了剂量,使得这小厮承受不住。并不能代表当时的实际情况,且,你二人本就是一伙,共同指认这小厮并非神农居之人,有何奇怪?再者,即便这下毒之事让你蒙混过关,那通敌卖国,设计机关谋害先帝之事,你又作何解释?” 萧天云轻笑,“是吗?颜尚书的意思是,本王与突厥人勾结,暗中有书信往来。然后,极为愚蠢,并非是阅后即焚,而是留着这些书信等你来发现?” 颜烈再次语塞,愣在当场。 萧天云纵然与突厥人有勾结,但在外人看来,如此重要的书信往来,肯定不会轻易留着。一旦曝光,那便是死罪。 那么,稍微谨慎一点的人,便会在收到这些书信后,阅之即焚。 万万不会轻易留下,给自己制造把柄,更不会藏着给人找到。 而颜烈此时却找出了一大堆萧天云与突厥的往来书信,这就难免有些令人怀疑。 萧天云不会蠢到将这些书信留着,更不会轻易让人找到! 潜台词便是:你颜烈有制造伪证,栽赃的嫌疑。 颜烈稳了稳心神,故作镇定道:“哼!强词夺理,巧舌狡辩。你且先不管本官如何得到你的罪证,你留下这些书信自然有你的理由。但你总该无法辩驳这些信,是出自你之手吧?” 说着,他面向萧永躬手道:“陛下,臣请验证这些通敌书信是不是出自离王之手,只需对比笔迹便知。” 萧永点了点头,看了萧天云一眼,道:“好!事关皇叔声誉,想必你没有意见吧?” 萧天云轻笑,“陛下请便!” “好!太学院正何在?去寻离王亲手所写的文书来,并与通敌书信作比对。” 萧永随后下令。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后。 在太学院众多大学士的仔细辨认之下,统一得出了一个结论:通敌文书,确实有少数是出自萧天云的笔迹。 也间接佐证了他有通敌的嫌疑。 颜烈听后,喜形于色,大笑道:“呵呵,萧天云,如今已经证实通敌信件是你所写,你还有何话说?陛下,臣请即刻收押离王,以正视听,告慰先帝之灵。” 说话之间,他迫不及待地向萧永请旨。 萧永还没来得表态,却已见萧天云打断道:“慢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在此之前,本王还有一封奏折要呈报,可否请陛下看过奏折之后,再收押本王?” 萧永迟疑了半分,颇感意外此时离王竟不再辩解,便也没有多想,回道:“皇叔还有何奏折要报?那便呈上来吧!” 萧天云冷静之色,从袖口中取出一本奏折交给了内侍官。 萧永看过之后,却蓦然皱眉。 因为这封奏折上的内容,乃是抨击颜烈为官不正,官风败坏,身为内阁大臣,却纵欲过度,时常流连于花柳场所,恐有泄露朝廷军机的嫌疑。 故而,严词弹劾。 “皇叔此奏折,是要弹劾颜尚书?” “不错!颜烈为官不正,道德败坏,恐有结党营私之嫌,德不配位,当罢黜之,交由三法司清查底细,以正国法!” 萧天云严词道。 萧永却是一声浅笑,淡然道:“好!皇叔的奏折,朕已知道。个中真伪,自会查清。但皇叔犹有谋害先帝之嫌,朕也不可不问。那便先请你先入诏狱吧!来人,将离王拿下!” 他暗藏喜色之言,摆手便再次下令。 萧天云也再次出声阻止道:“等等!陛下要将本王收押,本王没有意见。但可否先让太学院正也看看本王的奏折?” 闻言,不单是萧永,就连围观的一众朝臣也都纳闷起来。 这离王都要身陷囹圄了,还给人看他的奏折作甚? 但这要求似乎并不过分,萧永倒也没有拒绝,便将手中奏折交给了太学院正。 太学院正看过之后,不解道:“王爷让下官看此奏折,有何用意?” 萧天云冷笑,“院正仔细看看,本王亲笔所写的奏折,可曾有假?与这通敌书信上的笔迹,可曾一致?” 太学院正皱了皱眉,再次比对之后,回道:“王爷既说是亲笔所写,笔迹自然是对得上的。” “哦?院正可比对清楚了?” “清楚了,不管是你之前的文书,还是如今这本奏折,上面的笔迹都与通敌书信上的一般无二,都是出自你之手。” 听此,离王却大笑了起来,“是吗?真是本王所写吗?” 众人见此情形,皆是不明所以。 这时候,都察院的八大御史齐齐排众而出,道:“太学院正此言差矣!王爷虽声称这本奏折,乃是他亲手所写。实则,却并非如此!” 而彼时的元博在看到八大御史出现后,已然预示到了一点。 这颜烈看似筹谋深远,实则在萧天云这只老狐狸面前,却犹比黄口小儿,乳臭未干。 论谋略,两人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而萧天云面对颜烈的步步紧逼,见招拆招,游刃有余。 恐怕,接下来不单是颜烈,就连萧永也会大难临头。 第269章 身份败露 龙椅上的萧永听此,顿时脸色一变,“嗯?此为何意?” 其中一名御史排众而出,接道:“回禀陛下,此奏折虽是王爷的署名,但却是微臣所写。” 萧永有些不悦道:“是你所写?” 御史回道:“正是!当时,我们都察院八大御史都在场,皆可作证。” “哼!既是你所写,为何要冠以离王之名?” “因为...王爷本是要吾等御史台弹劾颜烈为官不正,道德败坏,但...颜烈身为兵部尚书,位高权重,臣等怕他报复,不敢上书...故此,便为离王代笔,冠以他之名写了这封奏折。” 那御史微微汗颜道。 都察院,也叫御史台,下辖廷尉府,当中的八大御史也就是俗称的言官、谏官。 职责便是直言不讳地说出问题,谏言皇帝。 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大多都是清官,且不畏强权。 而如今八大御史却直言害怕颜烈报复,而不敢署名弹劾,代以离王之名,难免就有些愧色。 萧永闻言,脸色更沉,狠狠哼了一声。 有八大御史同时作证,便相当于证明这本奏折并非离王亲手所写。 而太学院正鉴别之后,却确认是离王的笔迹。 换言之,这鉴别的功夫也并不怎么样。 更无形中透露出一点,离王的笔迹可以作假。 潜台词便是:众目睽睽之下,太学院鉴别有误。御史台有人能模仿萧天云的笔迹,足以以假乱真。那么,颜烈找出来的这些通敌书信,也有可能是伪造的,便不能真正让人采纳、信服。 基于“疑点有利被告”的原则,这些通敌书信就不能作为证物。 元博暗中目视这一切,心中对萧天云颇为另眼相看。 萧天云这封奏折怕是一早就准备好,还事先找来了八大御史作证,打了颜烈和萧永一个措手不及。 这也侧面印证出,萧天云恐怕一早就知道,萧永会以颜烈的排头兵,对他发难。 乃至,洞悉了他们会以什么理由来作为手段。 听了这位御史的话,颜烈神色飘忽,额头不觉渗出冷汗。 萧永则阴沉着脸,不悦地看向他。 “哼!且先不管本官官风如何,现在说的是离王谋害先帝,意图谋反之事。即便是证明离王的笔迹可以造假,但也无法排除通敌书信,不是他所写。” 毕竟也是为官多年,颜烈不无老奸巨猾,冷静下来后,再次斥责道。 萧天云冷笑,“颜尚书说得对,但你也不能百分百肯定是出自本王之手,不是吗?” 颜烈微愕,“你...” “好,那你如何解释先帝驾崩当晚,寝室内的宫人皆是中毒而亡?又如何解释这名小药童的指控?” “哼!本王若说出原委,恐怕颜尚书也会质疑吧?那不如,你去亲自问问三法司的暗卫首座?当时他们也在场,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萧天云说着,微微转头盯了元博一眼。 那一眼神色略有所指,元博自然是心知肚明。 事实上,早在登基大典之前,萧天云便找人与元博对好了说辞。 此时,元博走出百官的队伍,当众说道:“当晚,先帝突然病重,陷入了某种癫狂中,竟自残龙体。吾等竞相阻止,然,皆是无用之功,先帝已无法复返。但先帝崩殂之相,略显恐怖。未免传出去有损龙颜,王爷便下令处死在场的所有宫人,以保守先帝死前的遗像。其中,还有不少死于我手。颜尚书要是不信,可以细查!” 颜烈却道:“哦?那为何这名小童还活着?金面首座声称亲自下手杀人,却唯独留下一个?” 元博不慌不忙道:“颜大人怎知这个小童说的就是真话?你方才没有听司空小医仙说吗?此子并非神农居之人,恐有信口雌黄的嫌疑。” 颜烈却道:“哼!他只是一介小小药童,若非真有此事,岂敢轻易空口胡说,指认当朝亲王?金面首座,如此认定恐怕草率了吧?” 听此,元博微微一笑,刚想说话。 身边的萧天云已然抢先:“那你想让本王如何自证?” 颜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就不劳烦离王自证了,本官仍有一人证,可证明你通敌卖国,意图谋反!” 说完,恍然转身,冲着殿外大喊:“来人,将突厥人塔鲁带进来!” 一听此话,元博猛然一惊。 塔鲁? 塔鲁不是被万宗德和余欢带走了吗? 怎会落入颜烈手中? 他此时出来又作什么证? 难道说,万宗德与余欢联手带走上官锦和塔鲁,并非是离王的意思? 也不是要献给离王? 在这一刻,元博心中颇有澎湃,似乎预示到了一个极不可能的可能性。 没多久,塔鲁便被带进了大殿。 此时的塔鲁看来有些紧张,神情阴晴躲闪,对着萧永这个新帝微微躬身后,说道:“启禀大燕皇帝陛下,我塔鲁·木尔沁,可以证明离王萧天云便是与可汗通敌之人。” 此话一出,顿时百官沸腾。 此前听颜烈说离王谋反,众人都还是保持摇摆的姿态,但塔鲁的身份特殊,乃是突厥人。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倒是更能让人信服。 萧永见此,神色一闪,故意多此一举,沉声道:“堂下何人?先报上名来!” 塔鲁拱手道:“我是突厥木尔沁部大首领,格尼的私生子。” “哦?是突厥五部之一的公子?那你倒是说说,怎么证明朕的皇叔通敌卖国了?又为何出卖自己的邦国,指认通敌之人?” “我曾在阿史那身边做过亲卫,能探听到许多常人不得而知的隐秘。多年前,我便暗中得知阿史那与大燕的某人有勾结,而此人就是你们的离王。” “当真?” “当真!” “但仍是你一人空口无凭,可有什么证据?” “有!” 听萧永向他索要证据,塔鲁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份契约书,交给了内侍官。 契约书上,用突厥文、大燕文两种文字书写着。 大致内容便是:阿史那集合全部力量攻击燕云二州,配合离王夺权,并获取威望。而作为回报,离王将会允许突厥人在燕云二州掠夺三个月,并暗中奉上黄金万两,以及军械十万件。 之后,塔鲁接道:“大燕陛下明鉴,这份契约之上,有我们大汗的印鉴,也有离王的印鉴,可辨别真伪。” 突厥可汗的印鉴,就好比大燕皇帝的玉玺,具备独一无二的性质,也具备了多重防伪,印出来的印记是可以看出猫腻的。 而作为朝廷的亲王级人物,萧天云的私章也做不了假。 换言之,只需比对印章,便可坐实这份契约的真伪。 萧永看过之后,佯装大怒道:“皇叔,这个...你作何解释?不会又想反称契约是假的吧?” 面对萧永的质问,萧天云却仍是淡定自若,轻笑道:“本王若还说是假的,想必陛下也不会相信,是吧?但本王还是要说,这契约乃是伪造的。众所周知,本王一直闲散于江湖,何曾出过关外?颜烈与这不知身份真伪的突厥人,密谋除去本王,陛下难道看不出来?” 萧永冷哼,“皇叔这么说,是无法解释出这契约的由来了?那便是有嫌疑之罪,皇叔不如就先入诏狱吧!来人,传朕旨意,革去离王所有头衔,打入诏狱候审。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可接触,由朕的禁卫亲自看管!” 话声落地,殿中的禁卫应是,立马就围了过来。 萧天云却不动如山,仍是大喊了一声“慢”,而后看向萧永道:“陛下这个意思是,嫌疑即是罪?即便本王有被冤枉的可能,陛下也要先将本王打入大狱?” 萧永此时已经打算撕破脸皮,闻言,也不再避讳道:“皇叔若要这么认为,倒也不是不可!有了朕手上这份契约书,你等同卖国谋逆,先将你押入诏狱,合乎本朝律法。” “好!陛下说嫌疑即罪,就可以了。那么,也请陛下脱下龙袍吧!本王也有证据表明,你并非皇兄所生。” 萧天云语出惊人道。 此言,直接让在场的百官纷纷侧目,大肆交头接耳起来。 萧永幡然色变,显然没有想到萧天云敢如此说话。 元博倒是淡然,早有所料一旦萧永敢对萧天云下手,萧天云必会曝出这个隐秘。 这个隐秘,元博可以知道,萧天云恐怕也有自己办法得知。 “萧天云,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胡言乱语,质疑朕的身份,已是杀头大罪!是不是以为朕不敢杀你?” 萧永怒极,直呼萧天云名讳,斥责道。 幕帘之后的上官瑛和谢坤坤听此,也都不由一震。 萧天云却轻描淡写道:“呵呵,你当然敢,而且还求之不得,不是吗?但你敢不敢先看看本王的证据?你若真是皇兄所出,便不怕遭受质疑。但若不是,即便只是嫌疑,你也不配坐这个皇位。你自己说的,嫌疑即罪!你若要将本王打入诏狱,那你也得先走下这个龙椅!” 他说得极为郑重,字字坚定。 第270章 赶下龙椅 有这么一刹那间,在听到萧天云说有证据表明,萧永不是先帝所生时。 元博看到萧永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恐怕,萧永也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这么大个秘密,除了谢坤坤、上官瑛与萧永本人之外,应该再无人知晓才对。 就连元博也只是猜测得出结论,不敢说百分百肯定。 不过此时见到萧永刹那间的心虚,他倒是主观上肯定了。 元博心中一笑,退到一旁,想看看这对“叔侄”怎么争斗。 萧永大怒道:“妄言!朕乃五九至尊,至高无上。即便你是亲王,也莫敢能与朕相提并论!你如此质疑圣驾,已然该死!看来,朕也不必再顾及亲情!来人,即刻将离王押下去,赐毒酒。” 说完,便背过身去,怒极的样子。 而萧天云爆出如此惊天秘密后,俨然在百官之中引起轩然大波,惹来了诸多猜疑。 百官中,倒也有不少清明的官员抱有一丝疑虑,此时开口道:“陛下息怒!离王此言,虽有顶撞、质疑龙嗣的意思。但听他振振有词,倒也有几分笃定。为使百官信服,不如先看看他的证据再说,如何?若真的证实他妄言质疑,再斩他也不迟。” “是啊!陛下,臣附议!” “臣亦附议!” “...” 没多久的功夫,百官之中已有十几位官员要求查看萧天云的证据,使得一众禁卫倒也不敢贸然对萧天云下手。 萧永面色铁青,回过身,隐怒而不语。 宰辅吴道庭这时说道:“王爷口中之证据何在?若没有真凭实据,让百官信服。恐怕,王爷今日是难逃一死了。” 萧天云轻笑道:“好!既然百官求证,本王便让你们看看。来人,传德福!” 德福? 一听这个名字,元博眉头一簇,暗道:离王宣德福作甚?德福早已投靠了上官瑛,让他上殿作甚? 同一时间,萧永与躲在幕帘之后的上官瑛二人,听到德福的名字时,也不由一惊。 片刻后,老迈的德福缓缓上殿,却是先对着百官和离王躬了躬身,而对萧永这个新帝却视而不见。 “老奴见过各位大人,离王殿下!” 德福谦卑道。 萧永见此,瞪大了眼睛,怒道:“老奴才,你敢无视朕?” 德福微微一笑道:“老奴怎敢无视天子?只是,你并非真龙所生,不配坐上龙椅。继而,老奴又何须对你行礼?”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萧永的怒色,转身对着百官说道:“诸位大人都是大燕的栋梁,恐怕大多都认得老奴吧?老奴七岁入宫,侍奉了两任天子,自问也是有些苦劳的。时常伴驾,倒也难免听到一些不该知道的隐秘。” “萧永并非天子所生,此事老奴可以作证。且,此事也非空穴来风,先帝是有所怀疑的。” 话刚说完,堂下百官的议论声更大。 先帝在位时,就已经怀疑萧永不是他亲生的? 萧天云听此,轻笑不语。 吴道庭倒是搭了一句:“哦?德公公曾侍奉先帝多年,那不知在先帝口中得知了什么隐秘?” 德福躬身道:“回相爷的话,先帝多年前便开始怀疑五皇子的身份,为此暗中命三法司暗卫追查真相,只是难以有实证。此事,不单是老奴知道,三法司之人也知。相爷若有怀疑,可以询问三法司的主官。” 吴道庭“哦”了一声,“好!那三法司何在啊?先帝可曾真的有密旨,要你们追查五皇子的真实身世?此事不仅关乎新帝的声誉,更关乎国母太后的名节。本官身为宰辅,当一力质问。” 说完,便看向了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三大主官。 万宗德当先道:“宰相此言是要本官曝出先帝遗命吗?三法司接手的案件,皆是天子指派。若当众说出,可能有损天颜。后果是宰相负责吗?” 吴道庭冷哼道:“关乎社稷命脉,天子真伪,万寺卿有话便说,可直言不讳。想必,先帝也不会怪罪。” 万宗德一笑:“有宰相此言,那本官就直说了。不错,先帝曾下过旨意,要大理寺暗查五皇子,并追查一个叫赵白眉的人。” 百官听后,议论声逐渐拉高。 吴道庭皱了皱眉:“赵白眉?他是何人?为何本官未曾听说过此人名讳?” “先帝说,若五皇子萧永的身份有异,那这个赵白眉便是...奸夫!大理寺暗卫查到,前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后,在入宫之前,便已经和此人私相授受,暗中往来!” 万宗德冷静说道。 幕帘之后,听到万宗德说到这里,伪装成太监的谢坤坤还能保持镇定,但上官瑛已经脸色大变,坐不住了。 她猛然起身,冲到堂前,厉声道:“胡说!万宗德,你敢出言污蔑本宫,假传先帝遗命?当真是罪该万死,本宫从未认识什么赵白眉。” 说着,上官瑛又转头看向萧永,道:“陛下,万宗德对本宫不敬,与离王串通一气,意图祸乱朝纲,你还不下令将此二人即刻杖毙?” 萧永也是怒极,抬手刚要发号施令,却被吴道庭抢了先:“陛下,太后息怒。话已说出,便让他们讲完又如何?” 说完,便对着万宗德说道:“万寺卿请继续!” 萧永母子双双一愣,虽有阻止万宗德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但眼下百官议论,吴道庭这个宰辅发话,也不可能轻易置之不理,便只能忍着怒气。 万宗德接道:“太后入宫前与赵白眉有感情往来,此事并非大理寺凭空捏造,而是有人向大理寺告密。” 吴道庭深沉道:“哦?那是谁告的密?” “魏国公,上官锦!也就是太后的亲哥哥!” 万宗德淡然道。 却在百官之中再次引发热议! 上官瑛在入宫之前就和赵白眉有奸情,此事若单纯是万宗德自己说,或者是大理寺的人查到的,都还有作假的可能。 但若是上官锦这个太后的亲哥哥曝出的隐秘,便显得极具份量。 因为在正常情况下,若非确有此事,哥哥又怎会凭空捏造事实,来栽赃自己的妹妹? “万寺卿此话,可知是在说些什么?你是说,上官锦亲口跟大理寺承认太后入宫前,就与赵白眉有联系?” “是的。” “有何凭证?” “没有!” “没有凭证如何能说明你此言非虚?” “本官虽没有物证,但人证行不行?” “人证?” 万宗德冲吴道庭点了点头,而后说道:“此人证,宰相也认得。” 吴道庭道:“谁?” “便是上官锦自己!” “他?他早已被先帝斩首,监斩之人,离王便是其中之一。他现在如何出来作证?” “宰相稍安勿躁,等下便知。上官锦只是人证之一,另有一人也可以作证。可否请他们两个入殿对质?” 万宗德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看向了此时一脸阴郁的上官瑛母子。 下一刻,吴道庭还未说话,上官瑛已经暴跳如雷,道:“不准!本宫的大兄已经故去,你如何让他来?莫不是你万宗德已经和离王勾结,意图栽赃陷害本宫?陛下,你还不下令诛杀奸贼?” 她再次看向了萧永,那神色显得极为迫切。 而吴道庭却再次开口阻止道:“陛下稍安,请稍待片刻。若不见此二人,恐怕...百官难以心安啊。” 言下之意,却是在拿百官来压萧永这个新帝。 “将人带进来!” 万宗德听到吴道庭开口帮腔,便摆手道。 随后,几名大理寺的白羽卫,便将两个人带了进来。 元博回身一望,心头一蹙。 居然真的是上官锦,而与上官锦同来的那个人也并不陌生。 元博心中一叹,有此二人在,萧永已注定要被赶下龙椅。 而这两个人的出现,也无形中让元博更加看不懂目前的朝局。 第271章 决裂 在众多朝臣震惊的目光中,死而复生的上官锦一身布衣走了进来,随行的还有一名女子。 就正是前任皇后,也是萧笙的生母,吐蕃的吉娜公主。 两人走到殿前,同样只是冲着百官和吴道庭等人行礼,选择对上官瑛母子视而不见。 吉娜到了以后,却是向元博暗中投去了一眼目光,而后微微浅笑。 吴道庭内心不无惊讶,但表面上极为冷静道:“魏公当真是奇人也,被砍了头,居然还能接回来。” 他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 上官锦却只是苦笑,并未答话。 而后看向难掩惊慌的上官瑛,叹气道:“瑛儿,你还不收手吗?为兄能来此,你仍不知代表着什么?” 上官瑛阴睛闪烁的神色,望向上官锦的眼中有愤怒,又有讶然,更有不甘。 “你早就该死,为何还活着?” 原以为兄妹见面,会难免有些惆怅,谁知下一刻,上官瑛竟狠毒地说了这样一句。 话语中不无对上官锦的满腹怨气。 上官锦闻言,又叹了一句:“瑛儿,你为何一定要把为兄逼到这种地步?有些东西不是我们的,就注定不是。你又何须执着?你与赵白眉筹谋多年,如今可曾得到你想要的?可知天高莫测?” 上官瑛却大怒道:“住口!你少在本宫面前扮演好兄长,好臣子!你迂腐不化,才导致我上官家遭逢大难,还有脸说道本宫?” 上官锦摇了摇头,面对上官瑛的斥责,也不见恼怒。 叹气后,不再理会上官瑛,转头对吴道庭说道:“相爷,离王所说并无虚言,萧永当真有可能不是先帝所生。瑛儿早在入宫之前,已经与贼子赵白眉暗中私定终身。入宫之后,也并未断了联系,赵白眉仍数次偷偷进宫与之相会。我...可作证。” 此话说完,百官沸腾起来,纷纷看向台上的上官瑛母子。 若是寻常人指认,或许百官仍有摇摆、怀疑。 但指认之人是上官瑛的亲哥哥,这便显得尤为微妙了。 两人一奶同胞,手足情深,若非真有其事,上官锦万万不会信口雌黄。 这时候,同来的吉娜也开口说道:“本宫亦可以证明此事,并带来了上官瑛与赵白眉当年联系的证物。” 说着,吉娜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封信件,接道:“此信乃是上官瑛亲手所写,里面的内容清楚写明,当年他怀有龙子的时候,第一时间并非是向陛下报喜,而是先通知了一个叫赵白眉的人。” 说完,便将信交给了吴道庭。 而后,吉娜又转身面向百官道:“当年,本宫还是皇后之时,她还只是个刚刚入宫的秀女。却私自与这个赵白眉私通往来,被本宫发现,并截获他们其中一封信件后,上官瑛怀恨在心,便指使这个赵白眉偷了南境的布防舆图,栽赃给本宫。先帝被她蛊惑,才将本宫废黜,打入冷宫。” 元博听此,若有所思。 原来当年吉娜母子是被上官瑛构陷偷取南境舆图,这才导致她失去后位,萧笙失去储君之位的? 而吉娜既然撞破了上官瑛的奸情,之所以这么多年来还能活着留在冷宫,恐怕就是因为有了这封当年他俩暗通的情信,作护身符。 直到先帝昏迷,上官瑛自认为已经掌控了大局之后,不再惧怕吉娜的“威胁”,后来才让赵白眉指使元博暗杀萧笙母子,但后来元博并未下手,而是借故留下他们。 吴道庭接过信件,仔细看过之后,肃然的脸色。 转头看向萧永与上官瑛,道:“二位,可否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元博隐晦地注意到了一点,吴道庭不再称呼上官瑛母子为“陛下”与“太后”,可见心中已然怀疑了萧永的身份。 若说之前还有些摇摆,现在几乎是主观肯定了。 这时候,上官瑛望着众人,面色一收后,蓦然大笑起来,“解释?本宫何须跟你们解释?不错!本宫的永儿确实并非先帝所生,但那又如何?如今,永儿已是皇帝,大权在握,尔等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总之,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她越说往后,语气愈发变冷。 说完,便扭头对萧永说道:“动手吧!陛下,将这些乱臣贼子全数杀光,日后大燕的百官,将用你父亲的旧臣。待时机一到,你便改国号为大晟,恢复祖业!” 上官瑛此时如此说话,可见面对身份的质疑,她已然是辨无可辨,索性就露出了真面目。 而他们筹谋已久,除了以萧永这位新帝把控朝堂之外,肯定也还有后招,不会如此轻易屈服。 萧永一听此言,倒也不再隐晦,应道:“是,母后!” 他微微抬手,转身看了看仍在幕帘之后隐藏的谢坤坤,喊道:“父皇无需再藏,即便他们都知道了真相。眼下,也无一人可以逃脱!皇宫已然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谢坤坤呵呵一笑,听到萧永的喊话后,走到堂前,扫视着百官,巍然不惊道:“吾儿说得极是,本还想过些时日,再将你们这些大燕的旧臣一一除掉,但既然你们非得现在寻死,那便不必再等。” 说着,便冲萧永点了点头。 萧永会意,立马回身对禁卫统领与皇城军主将吴道同,说道:“动手!一个不留!” 这话说完,萧永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哈哈大笑了起来。 原以为,身后的这两员大将会立马发号施令,命禁军将这一干人等诛杀殆尽。 谁知道,那两人却站着不动,闻若不知。 半分钟后,吴道同这才轻笑着开口道:“本将乃受命朝廷,替天子掌管三十万皇城军,自然是唯天子之命是从。你既称此赵白眉为父,便不再是我大燕天子。本官岂能听你?再者,吾兄亦在百官之中,你让本官弑兄,陷我于不义,我又怎会听你?” 听此,不仅是萧永母子,就连谢坤坤也不觉一惊。 元博心中一笑,看来,事前他们以为已经成功收买了吴道同这个皇城军主将以及禁卫统领,实则却是不然。 如今见此场面,恐怕即便是皇城军与禁卫倒戈,也不会是倒向上官瑛与谢坤坤那边。 或许,之前的假意投诚,是受了某人的指派。 而这个人,或许就正是此番默而不语的离王,萧天云。 谢坤坤脸色变冷,不善地看向吴道同,道:“吴道同,你敢临阵退缩?别忘了,你身上的毒还没解!” 吴道同却冷笑道:“是吗?你怎知没有?你西域天山有药圣谷,但也别忘了,我中原京城也有神农居!实话跟你说了吧。尔等谋逆之策,已然事先被离王爷看穿。在登基大典之前,他已命司空小医仙解了本官与禁卫统领的毒。你莫要再想要挟。” 元博听此,眼中微微闪烁。 赵白眉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表露身份,原来是暗中对禁卫统领和吴道同下了毒,先是要挟,后在利诱捆绑,将他们拉拢到自己一边。 却不知,离王技高一筹,早就洞悉了他们的计划,暗中为两位主将解了毒。 而吴道同等人所中之毒,恐怕就是此前陈舞儿在凤霞宫时,交给元博的那瓶无色无味的药水。 谢坤坤冷哼一声,望了萧天云一眼,正色道:“是你设的局?先利用老夫除去萧天河,然后假意无心皇位,将皇位先让给永儿。就是为了等今天,揭穿我们的身份?萧天云,你这招过河拆桥,果然够狠!想当初,你求着老夫与你合谋在幽州行刺老皇帝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此时,虽失去了禁卫与皇城军的支持,谢坤坤倒也不显丝毫慌张,阔声对萧天云说道。 他的声音很大,似乎想要让在场的百官都知道,先帝遇刺有这位离王的阴谋在。 萧天云却是轻笑道:“一介鼠辈奸夫,乱我大燕宫闱,临死居然还想反咬本王一口?你认为百官谁会信你?你与上官瑛合谋,意图以你的私生子夺取我大燕社稷,已然满堂皆知,还想狗急跳墙?” “哦?” 谢坤坤大笑道:“你就这么确定老夫已经输了?你有穿云箭,就不许老夫有过墙梯?哼!” 他一说完,立马捏着嘴巴吹了一声口哨。 而后目光流转,找到元博的位置后,肃然道:“博儿,你还不动手?现在是你报答为师养育之恩的时候了,现在替为师杀了离王,日后这大燕的江山也会有你一份!而你本来就是我大晟的国君啊,为师当年送你入朝,设计让万宗德收你为徒,便是为了等今天。你帮为师,也是在帮你自己。”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循着谢坤坤的目光,看向了元博。 同时,议论声四起。 “博儿?大理寺的金面首座叫博儿?而且还是这贼子赵白眉的弟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金面首座乃是三法司暗卫首领之一,掌握我大燕机密,肩负拱卫皇权之职。居然也被这贼子收买了?” “这怎么可能?若真是如此,大理寺与白羽兵团恐怕也已经反了...” “吴道同将军,大理寺已反,你身为皇城军主将,还不赶紧下令平叛?” “...” 一时间,因为谢坤坤的一句话,导致元博身份败露,成了百官口中的逆贼。 元博心头一沉,面色冷峻。 谢坤坤此时点明他的身份,既有断他后路,又有胁迫他站边的意思。 元博身为天山弟子的身份,一旦被朝臣得知,朝臣们自然就会将他视为与谢坤坤一党。 继而,使得元博无法继续留在京城之中,甚至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或者被朝廷诛杀。 若想活命,剩下的唯一一条路,就只能是与谢坤坤一起奋力一搏,用武力夺取大燕的政权。 而谢坤坤能如此安排,不论成功与否,都间接说明他已然放弃了元博这枚“棋子”。 元博深沉之色,脑中飞速运转,倒也不想成为谢坤坤手中夺权的工具,冷冷道:“逆贼,此话是何意?谁是你的博儿?本座名唤霍金!你休要挑拨离间,令我朝臣内乱。” 听此,谢坤坤却眉目一动,颇有意外,道:“哦?你不承认?博儿,你还真是让为师看不透啊。此前,你的师兄弟们说,你落水之后,便像换了一个人。为师一直不信,此番竟敢悖逆师命,倒是证实了。但,你可知抗命的后果是什么?” 元博道:“本座无需与你多言,你一介篡权谋国之辈,何以与本座相提并论?而你口中之言,不过是为了挑拨离间,致使生乱,好让你能全身而退。” 谢坤坤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好好好!不愧是老夫的好徒弟,果然是心思极深,危急关头连为师也可以舍弃!却是辜负了为师对你十年的养育之恩!” 元博正色道:“废话少说!你是要束手就擒,还是本座出手?” 既然赵白眉不顾他的生死,此时爆出他的身份,那这师徒之间的情分,恐怕也到头了。 决裂,已然在所难免。 元博当机立断,为了不被朝臣质疑太多,此番已有了对谢坤坤出手的想法。 而谢坤坤此人阴沉狡诈,恐怕养着元博和七大师姐,也不过是为了将他们当成卖命的工具而已。 不出意外的话,真正的危急关头,此人定然不会顾及他们这些弟子的安全,甚至会主动牺牲他们。 谢坤坤收起笑容,怒哼了一声,“你敢?你以为,为师会就此败了?你以为为师真正的底牌,是你们几个?你也太小看为师了!” 说完,他猛然一舞长袖,甩出了数十枚暗器,击向萧天云等人,而后快速拉着上官瑛和萧永迅速后退。 朝龙椅幕帘之后退去,边退边大喊道:“三野将军,你的条件,老夫现在答应了,请你出手吧!我们共分大燕天下!” 话声落地的同时,人也已经消失不见。 只留下几个原本扮成禁卫的天山派死士断后。 龙椅之后是一处小后堂,恐怕那里会有什么密道逃生。 谢坤坤最后的那一声呼喊极为大声,就连隔壁偏殿的人都能听见。 而一听到他口呼“三野”的名字,元博暗道一声:坏了! 第272章 祸起宫墙 入宫之前,元博已经可以预料到宫中会生乱,他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性,包括谢坤坤与萧天云之间谁胜谁负,胜负之后又会是怎样一副情形。 也猜测过两方人会以什么手段击败对方。 上官瑛等人不外乎是要以谋害先帝之名,将萧天云拉下马。 而萧天云不出意外,确实是已经知晓萧永的身份,并以此彻底击溃了对方。 而双方的底牌,萧天云有正月组织,以及刑部、廷尉府两大暗卫相助。 上官瑛则有禁卫统领和皇城军。 事实却是,萧天云已然把控了全局,就连禁卫与皇城军都已经暗中拉拢到手。 上官瑛母子与谢坤坤的失败,便显得多少有些必然了。 但让元博没有想到的是,谢坤坤最终的底牌,不只是天山派,居然还有东瀛人。 在凤霞宫中,元博成功说动了陈舞儿这位大师姐,令天山派最大的底蕴,也就是那七位师姐,暂时保持了一种微妙的“中立”。 这从某种程度上,限制了谢坤坤力挽狂澜的资本。 稍稍意外的是,即便是到此时的退走,谢坤坤都没有亮出天山派。 这点让元博深感诧异。 难道说,陈舞儿得到的信息有假,谢坤坤并没有打算在朝廷上让天山派暴露,而是另有所用? 若真是如此,那么谢坤坤的退走,可能就只是暂时的,他必会折返! 而他遁走时,喊出了三野的名字,间接说明他留在朝堂上诛杀萧天云众人最大的杀招,赫然是东瀛人。 与崔三在醉香阁之时,元博便已见识过了东瀛幻术的厉害。 包括在进入大殿之前,他与三野的那一眼对视,都足见东瀛忍者的可怕之处。 谢坤坤说答应了三野的条件,具体是什么条件,暂且不说。 如果东瀛人出手相助,以幻术的诡秘手段,宫廷就难免有一场大乱。 “追!” 见到谢坤坤带着“一家三口”逃离,身边的侍卫替萧天云拦下暗器后,他冷声大喊道。 话声刚落,堂上的百官和禁卫顿时乱作一团。 天山派的不少死士已经混入了百官和禁卫之中,谢坤坤退走,这些死士为了保证他能安然离开,此时已不再隐藏,纷纷现身阻挠,制造混乱。 元博一掌击退两名死士后,闪到万宗德身边,沉声道:“先生,赵白眉真正的杀招是东瀛人,宫中已然不安全,我让铁面官护送你先离开。” 谢坤坤乃是赵白眉的真名,但知道内情的人不多,即便是在万宗德面前,元博也不好直说“谢坤坤”的名讳,以免引来猜疑。 故此,此时仍唤之“赵白眉”。 万宗德镇定之色,思虑了半分后,道:“不用!你无需理会为师,将司空小小和君卿带出宫去。切记,定要保她俩周全。否则...” 他并没有把话说完,就一把将元博推开,示意元博快速行动,也不知是何用意。 元博心中狐疑,但此时也来不及多想,点头后开始在慌乱的人群中寻找司空小小的身影。 这小妮子浑身是毒,乃是真正的百毒不侵,寻常人倒也无法对她产生威胁。 不久,在一处角落找到了躲藏的司空小小,元博一把拉过她,喊了一声“走”,而后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就硬拉着走。 来到门口时,正好遇到赶来的崔三,元博便道:“三,快去偏殿,让许君卿来找我,然后护送朱王府的人出宫。” 崔三应是,扭头便走。 片刻后,许君卿拖着一身礼服,跌跌撞撞地找了过来。 元博一手一个,也懒得解释,拉着二人便开始朝宫门外走去。 但刚离开大殿不远,还没走下殿外的阶梯,便看到面前轻飘飘地落下一道人影,伴随着片片樱花花瓣飞舞,柔媚的女声响起:“霍先生,这么着急离开?” 人影落地,用一口极不标准的大燕官话说道。 此人,元博倒不陌生,正是此前在醉香阁见过的苍井麻衣。 苍井麻衣此时一身正统的东瀛服饰,说完话后,轻笑着,长袖一摆,天空便蓦然炸开一道金光,砰的一声过后,细如尘埃的金粉落下,夹带着丝丝诡异的香气。 下一刻,蜂拥逃窜的朝廷百官顿时目光呆滞,或是傻笑,或是癫狂,乃至于痛哭流涕。 显然,东瀛人已经开始施展幻术,控制百官的行动。 与此同时,几名紧身衣忍者像是活生生从石阶上冒出来,持刀围住了元博三人。 元博只感眼前闪过一抹幻境,周围的景物虚化,几秒钟之后心口一疼,才跳回现实。 他与许君卿身上都有阴阳蛊,而阴阳蛊天生克制幻术,东瀛人的伎俩在他面前倒是维持不了多久。 许君卿也和他一样,陷入幻境几秒后,幡然“醒悟”,大惊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 元博警惕地盯在苍井麻衣身上,回了一句,“那是东瀛人的幻术,不过,其实也就是一种迷幻药粉而已。” 司空小小却没有那么好运了,她虽有小医仙之名,百毒不侵,但东瀛的迷幻粉也是诡异非常。 第一次接触,令这位小医仙难免有些无法适从,生生陷入了幻境。 此时,一副震惊惶恐的表情,嘴里不停念叨着“父亲、母亲”等,俨然中了自己的心魔。 元博肃然,扭头点中了司空小小的穴道,使之昏迷。 而后,冷视着面前的苍井麻衣,道:“让开!” 苍井麻衣一笑,百媚横生,“霍先生猜,麻衣会不会让?” 说着,便朝围住元博的几名忍者使了使眼色。 几名忍者立马举刀刺了过来,雷霆之势。 元博冷哼,将昏迷的司空小小交给许君卿后,刚想出手。 却蓦然见到苍井麻衣脸色一变,震惊地望着天空。 同一时间,一道人影恍如光速般直接从空中降了下来,全身黑衣蒙面,神秘非凡。 这样的速度,即便是以轻功超绝著称的慕容覃东,恐怕也有所不及。 黑衣人落地之后,原本正要冲向元博的几名东瀛忍者,突然止步,像是脚下铸铅一般定在当场,而后纷纷捂住喉咙,下一秒便吐血倒地身亡。 元博愕然,心中澎湃不已。 这人居然能隔空杀人? 仅仅是刚一出场,便瞬间秒杀了几名东瀛忍者,难道有“神迹”? 但这个念头刚起,见到此时的苍井麻衣慌乱后退,并从身上掏出一颗药丸服下后,元博倒也明白了过来。 这瞬间秒杀,或许并非“神迹”,而是某种极为高深的下毒手段,用的是极为厉害,一触封喉的毒药。 苍井麻衣骇然,莫名爆了一句倭国语:“纳尼?阿那达瓦,达尼迪斯卡?(你是谁?)” 黑衣人却默而不语,将一个小药瓶交给元博后,才道:“出去之后,将此药给小小服下,可暂时压住她的心魔。” 元博接过,不免就多问了一句:“你是何人?” 黑衣人冷笑,只说了四个字:“正月初四。” 之后,便鬼魅般冲向了苍井麻衣,为元博三人的撤走争取时间。 元博震惊,但来不及多想,随后看了许君卿一眼,快速朝宫外遁去。 即将远离之时,本该全然昏迷的司空小小此时竟醒了过来,朝那黑衣人望过去,有些担忧道:“父亲...小心...” 元博闻言,心头一震。 父亲? 这黑衣人竟是司空小小的父亲,神医司空淼? 怪不得竟有如此神乎其技的下毒手段,而此人也不出意外,果真是假死! 但同时,司空淼又自称正月初四。 想不到,京城声名赫赫的神医,居然还是正月的杀手... 那么这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到底是什么样一种底蕴? 不得而知! 元博一路带着二女冲到皇宫门口,发现此时的宫门,已经被谢坤坤的死士和乔装打扮的东瀛忍者所把控。 而一众禁卫陷入了幻境,此时毫无抵抗力。 略微停顿之后,元博心思一转,立马从怀中取出响箭,当空发射。 砰! 响箭凌空爆响后,元博拉着两人,沉声道:“走,这边!” 说完,迅速向后退,朝宫门一侧跑去,躲开蜂拥而至的死士与忍者。 七拐八弯之后,两人进入宫中的一间储藏室内。 元博将司空小小交给许君卿,一阵翻箱倒柜,没多久,竟在一个柜子下方,翻出了一个地道口。 “进去!这条密道可直通宫外,韩商和白羽卫会在宫外接应我们。” 元博正色道。 随后,从许君卿手中扛过司空小小,当先入内。 行进途中,身后的许君卿却莫名问了一句:“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条密道?为何不曾和我说过?” 元博一愣,心中无奈一笑。 这条密道便是他那个前身与公主私会时,所用的密道。 此密道极为隐秘,知道的人不多。 但总不能此时跟许君卿明言,元博便借口道:“你忘了我是什么人?我既是暗卫首领,知道一些秘密不奇怪吧?这条密道的存在,便是秘密。” 听此,许君卿倒也无法再多问。 走到密道的尽头,三人在一间空置的小院子里回到地面。 并未多作停留,便又开始撤走。 远离皇宫几条街道后,恰好遇上了韩商领着一众白羽兵正赶往皇宫。 元博拦住他们,并下令即刻调转队伍。 一边退走,韩商一边不解道:“属下看到大人发射的响箭,便已知宫中有变。但为何我们又要撤退?” 元博深沉道:“如今,宫中已乱,东瀛的幻术诡异,并非你们可以抵挡,去了也是无用。宫中常驻禁卫数千人都无法阻止祸起,我们无需自投死路。先赶回白羽兵营从长计议,恐怕接下来,乱的不只是皇宫...” 韩商神色一变。 第273章 围城 不久,韩商带来的三千人马刚出了城门,京城上空便连续炸响了好一阵的“烟花”。 大白天的,看不出有多绚彩,但却让元博心情微微沉重起来。 他稍稍回头一望,阴沉的脸色,思虑半分后,催促韩商加速行军,道:“快回营,命所有人带上面巾。这三千人不能马上入营,先在外边设立临时的营帐。” 韩商虽有不解,但也还是先去执行将令。 半个多时辰后。 白羽兵营附近,新搭起的临时大帐中。 元博发号施令道:“派几个斥候入城打探情况,刚才那一阵烟花恐有诡异。东瀛人的幻术不可小觑,恐有大乱。还有,从城中撤出的这三千人要隔离起来,不可让他们自由活动。东瀛人的幻术,依靠迷幻粉末制造幻象。谁也不知道这种药粉会不会经过人体传播!” “是!” 韩商领命而去。 元博这才转头去看,此时躺在一张简易担架上的司空小小。 出宫之时,司空淼将一个小药瓶交给了元博,说是可以压制东瀛幻术,解除中毒者的心魔。 给司空小小服下后,元博与许君卿退居一侧等待。 司空小小得父亲耳濡目染,自幼尝百草,本身就对迷幻粉有些抵抗性,此前便醒转过。 服下药丸后,一盏茶的功夫,她已勉强恢复了正常,但显然心有余悸,一脸的冷汗。 司空小小起身,环视了一下四周,问道:“这是哪里?” 元博回道:“城外,白羽兵营,你感觉怎么样?” 司空小小却不由一愕,自顾说道:“城外?宫中现在如何?不行,我得马上回神农居一趟...” 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但刚扭头,又回身焦急问道:“对了,父亲留下的药丸呢?” 宫中之时,先有司空淼自称正月初四,后有司空小小迷糊之间喊出了那句“父亲”。 元博若非愚笨,倒也能猜出那个黑衣人的真实身份。 而司空小小亦知,此时无法再瞒元博,故而,眼下也不多做掩饰,直接问了出来。 元博从怀中取出那个小药瓶,道:“你要回去可以,但是不是应该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司空小小却焦急道:“你想知道,就跟着来。” 说完,一把抢过药瓶,走出了大帐。 元博与许君卿对视一眼,倒也紧随而去。 向白羽兵要了三匹快马,三人快速朝神农居奔去。 神农居也是在城郊,而且距离白羽兵营并不远。 途中。 趁着间隙,元博开口道:“这药丸可压制东瀛人的幻术,说明你与司空神医早就开始研究如何应对他们?” 司空小小不无肯定,道:“是,一年前开始,父亲就在暗中研制应对东瀛迷幻粉的解药。” “一年前?一年前你们就知道有一天会遇上东瀛忍者?” “是...” “为何?你们是受何人指派?” 司空小小脸色一阵闪烁,却答非所问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制作出解药。父亲潜心一年有余,仍是无法真正突破瓶颈。这药丸只能暂时压制毒性,治标而不治本。若东瀛人加大剂量,药丸便会失效。我们没有时间考虑其他问题。” 元博正色道:“你们研究过,那可知这种药粉会不会传播?” “会!东瀛的药粉有极强的吸附性,沾染在人的衣服上,与其他人有过接触的话,便有可能导致传播中毒。” “那京城中那么多人,岂非...” “是的!东瀛人一旦释放药粉,恐怕全城之人无一幸免,都会陷入幻境,形同行尸走肉。而且,还可能会被他们控制。” 元博大惊,“那你们研究了那么久,可有阻断传播的办法?” 司空小小摇了摇头,“目前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封锁!祈祷这几日,京城不会有大风吧!不然,这种药粉...可能会传染整个大燕。我必须赶快回去,以最短的时间内做出解药...” “你有多大把握?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元博问出这个话后,下一秒便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无用功”。 司空淼提前研制了一年,都未能做出真正完美的解药。 而司空小小要比司空淼还要差点,又怎能确定何时能够完成? “我不知道!但之前,我与父亲一起研制时,倒是想出了几个比较冒险的方法,可有效解除迷幻粉的作用。此时,只能放手一搏。” 司空小小沉声回道。 “...” 说话之间,三人抵达了神农居。 司空小小快速下马,急匆匆朝自己药室奔去。 元博则转身对随行的白羽兵下达指令,道:“韩商回来后,让他来神农居见我。另外,传我将令,白羽兵尽数出动,兵围全城。从现在开始,本座不想看到任何一人走出京城,必要时...杀!尸体,即时焚毁!白羽兵全员带上面巾,除自己人外,不可能轻易让人靠近,以免沾染毒粉。” 传令兵领命而去。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已经快接近黄昏。 韩商这才急急从城中折返而出,赶到神农居面见元博。 神农居大厅中。 元博正襟道:“城中情况如何?” 韩商不无冷峻道:“情况很糟糕!东瀛人的毒粉已经在城中蔓延,城中百姓已经有了感染的迹象,恐怕...京城将乱。大人此前命白羽卫守在四大城门外围,不进不出。但我们全员只有三万,京城之大,俨然照看不过来。” 元博点点头,肃然之色,将怀中的太常令交给韩商,道:“两件事!第一,带着太常令即刻前往京城周边各县,召集各地府兵衙役,让他们全力支援白羽兵围城!若有不从者,先斩后奏,本座现在予你酌情之权!第二,幽州军三万众正在来京的路上,你派个人去见他们的主将钟兰兰,就说小师弟在神农居等她,即可。快去办!” “是!” 韩商再次离开。 元博微叹了一口气,随后转身对许君卿说道:“幽州军赶到,可能还需两天。君卿,你就留在神农居看看能不能帮着司空小小做点什么。钟兰兰来了之后,你让她等我。” 许君卿皱眉道:“那你呢?” 元博露出一丝苦笑,走到门外,遥望远方之色,幽幽道:“今夜我要重新入城,回来之前,希望司空小小能有所斩获。” “入城?你要去做什么?虽然阴阳蛊可以克制毒性,但也并非万无一失。” “去了却一些溯源...” 第274章 身世隐秘恩断义绝 入夜以后。 元博又跟许君卿交代几句后,只身离开了神农居。 来到东城门前,白羽卫已经在此处设立了一条隔离线,防止城中中了迷幻粉的人游荡出城。 东瀛人的迷幻粉传播速度极快,这才没几个时辰,守城的皇城军已然大部陷入了幻境。 以至于,城门形同虚设,京城俨然像是没有设防一般。 见到元博到来,白羽卫的小队长让开了一条道,等到元博入城以后,这才重新设置路障。 城中。 元博先是去了一趟卿园,慕容覃东和上官玉清还留守此处,也不知有没有受到迷幻粉的影响。 大街上,皆是四处游荡的百姓,宛若行尸走肉,眼神空洞。 此时,这些人看起来并没有癫狂暴力的倾向,只是眼神呆滞着,像是没了灵魂。 但据司空小小所说,东瀛人似乎有某种办法,可以控制这些陷入幻境的人。 若当真如此,京城便相当于落入了他们手中,乃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 卿园的大门紧闭,想必是里边的府卫得知城中大乱,已然自行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元博一个跃起,翻过围墙,进入院中后,转头便被一群府兵围住,领头的正是率先从宫中带着朱王府之人退走的崔三。 出宫之时,各大宫门已经被天山派的死士与东瀛忍者控制,但作为铁面官,崔三还是有办法通过其他密道安全撤出的。 此时的元博并没有做任何伪装,一贯铁面官的装扮,崔三一眼便认了出来,抬手挥退了府兵之后,惊喜道:“头儿,你回来了?听说你出了城,我还以为你暂时不会回来。” 元博点头道:“现在府中情况如何?朱王府的人呢?毕竟是君卿的义父一家,如果可以,我们还是要尽量保住他们。” 崔三回道:“朱王妃和几位世子都已经安全出宫,我将他们安置在密室之内,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嗯!这就好!慕容覃东和上官玉清呢?” “不知道!我回来后,并未见到他们二人,府中侍卫亦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听此,元博微微皱眉,这两个去了哪里? 入宫前,他让二人留在府中,他们为何不听? 但目前并非纠结于此的时候,慕容覃东武艺不弱,有他在,上官玉清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思虑至此,元博转而问道:“张余呢?可见过她?” 崔三略微一顿,道:“之前她倒是好像回过衙门,但听说收到一封信后,就去见了什么人。至今,未再出现。” “好!那你暂且守住府邸,在京城之乱没有得到控制之前,哪里都别去。” 元博郑重说道,而后,便再次跃起,离开了卿园。 来到皇宫附近。 元博望着一如既往沉寂而威严的宫城,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下一刻,他捏起嘴巴,吹响了一声特殊的口哨。 不久后,便有几名身穿禁卫铠甲的士兵从宫门内走了出来,一见元博脸上的面具,便冷声道:“哼!叛徒,你还有脸吹响师门的集结号?” 这一声口哨,既非召集铁面官,也非塔鲁此前告知他的联系汉奴的信号,而是来自天山派的秘密暗号。 面对这几个伪装成禁卫的天山派死士的斥责,元博并未恼怒,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并未发动铁面官支持谢坤坤,确实有那么一点“背叛”的嫌疑。 但他并不愚忠,更深知谢坤坤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大义。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本就是人生在世的一种选择,无可厚非。 再者,此元博,并非彼元博。 加上谢坤坤本就有以他为工具的想法,为了留存自己,选择另走一道也是人之常情。 元博轻叹,浅笑道:“我来,并非要和你们逞口舌之利。去跟师尊说,我想见见他,就在此处等着。不出意外的话,现在整个宫城都已经在你们的掌控中了吧?” 那几名死士禁卫却道:“你还有脸见师尊?背信弃义,枉顾师恩的叛徒,你就该死!若非师尊早先有指令,先留你一命。此刻,吾等先要你血洒当场。” 元博冷静道:“去跟他说,萧氏的天下并没有那么好拿。如今你们看似胜券在握,但实则局势仍暗藏变数。他若想安全离开京城,就让他来见我吧!” 这话说完,那几名禁卫还未回话,突听一道声音从宫墙上缓缓传来: “都退下!他想见老夫,有何不可?毕竟师徒一场,有事情还是要了结的。” 谢坤坤不知何时已经肃立在宫墙之上,淡然说道。 那几名禁卫回身,抬手离去。 元博望过去一眼,正色道:“师尊请跟我来。” 说完,便当先快步离开皇宫的范围。 谢坤坤一笑,倒也紧随而去。 远离几个大街后,来到一条靠近大理寺的小巷中,元博停住身形,回身面对着赶来的谢坤坤,轻声道:“师尊可还记得这条小巷?” 谢坤坤笑容一收,轻轻哼道:“你想说什么?” 元博抬手鞠了一躬,“若弟子没有猜错,当年你便是在此,设计了我与万宗德的相遇,并为我制造了一个极为悲惨的身世背景。让万宗德大动恻隐,继而收留了我,对吗?” 谢坤坤目光一蹙,道:“听说你忘了很多事,为师还以为你连自己从哪里来都忘了。原来,你还记得是为师将你养大,悉心栽培,多年来更是暗中帮助。” “养育之恩,莫不敢忘!” “哼!莫不敢忘?我看你是忘得极为彻底!你虽跟了万宗德,但亦是为师将你从襁褓中养活!而你,竟在危急关头置为师于不顾!大殿之上,你若肯发动铁面官动手,为师岂用和东瀛人做交易,失之半壁江山?你本该是为师隐藏最深的杀招,最终却成了为师最大的败子!” 闻言,元博怅然道:“师尊最终还是说出了口,败子?原来,我在师尊心中就是一枚棋子而已?若胜,便是奇招。若败,便是弃子?” 谢坤坤冷声道:“你若如此认为,倒也不是不可!自古成王败寇,兔死狗烹!为师养你育你,你若不能为我所用,又与败子有何区别?” 元博一声苦笑,“我从来都是你布下的棋子,从你在襁褓中将我收养过来那一刻开始,就形同工具?你才是真正的大晟遗孤,那个地下小朝廷的国君。之所以将这个身份安在我身上,只是为了将我当作挡箭牌,顺道还能让我更加死心塌地配合你的行动?” 谢坤坤听此,却冷哼不语。 “而七位师姐们,恐怕也与我大同小异。二师姐身在教坊司,看似手段横通,但背后付出了多少代价和努力才登上这个位置,谁又能知道?她年纪不大,本该有一个安稳而幸福的生活,却沦为你刺探朝廷百官秘密的工具。还有五师姐,她韶华年纪,却以女子之身从军,混迹沙场,落得个凶名在外,至今仍无夫婿。师尊如此安排,可曾为她们想过?难道你将我们八个收养,就只是为了成全你的复国大计?” “哼!成大事,必有代价!这点小小的牺牲算得什么?为师若大业成功,自会补偿她们。而你,临阵叛逆,已然不配再称我的徒弟。” 元博直视着他,“复国真的如此重要?大晟已灭亡百年,不复存在,强行求得一个名号,又有何用?即便让你把控了大燕的权柄,又有何意义?当年的大晟若得民心,就不会被大燕取而代之。百姓也只会认得能给他们饭吃的贤明君主,而非依靠阴谋伎俩抢来的污名皇帝。” 听此,谢坤坤有些微怒道:“哦?跟在万宗德身边这些年,你倒是长本事了,居然开始对为师说教起来?” “师尊若非要如此说,弟子亦是无奈,弟子只是在就事论事。如今,你有东瀛人的诡异手段相助,看似稳操胜券,但实则也并不尽然。你此番能有闲情来与我相见,怕是还没抓住离王吧?他若已在你手中,你便不会让东瀛人出手控制城中的百姓。” “哼!你约为师来,不会就只为说教吧?” “当然不是!弟子想说的是,萧天云此人隐晦,城府至深,不会如此轻易受制于你。他恐怕另有暗招未出,只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时机!而弟子可助你安全离开京城,也算是了却我们一段师徒情怨!只是,至此往后,师尊若还想复国,就请恕弟子再难帮助。而东瀛人,弟子必会将他们清除!” “呵呵,听你的意思,是想与为师恩断义绝?” “那倒并非绝对!只要师尊能悬崖勒马,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弟子仍会常伴你左右,直至终老。” “若为师不答应呢?” “那弟子与师尊此生情缘断尽,再难复返!” “你想跟为师动手?” “不,弟子仍会相助师尊离开,只是至此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哼!我养你十年,你声称一句助我离开,便算还清?” “师尊虽养我十年,但这些年,弟子是否暗中帮你做了许多事情?比如策应你与上官瑛绑架公主,栽赃上官锦!而上官瑛之所以会对自己的母族下手,是因为上官锦不肯交出名册,以及那些名册中人的把柄为你们所用,对吧?” “你很聪明,但为何偏偏临阵与为师作对?如今你是堂堂大理寺首座,掌握万千暗卫,与为师联手,天下岂非落入你我手中?” “真是这样吗?如果成功,是落入你们一家三口手中才对吧?而我们这些工具要是利用完了,最终恐怕难逃一死...” 谢坤坤闻言,眼中一冷。 站在他的角度来说,正如元博所说,夺得江山以后,这些曾经布下的棋子,也就大部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性,可除之而防患。 毕竟,当中牵涉到了太多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如果需要保守,死人才更能让人安心。 见到对方沉默,元博抬手作了一揖,接道:“言尽于此,弟子以为,师尊该早做决定,趁早离开京城。萧天云的反扑可能马上就会来。届时你再想脱身,便没那么容易了。你与他之间有过一段交易,当中牵扯的利害关系,你自然比我更清楚。他不会放过你,你留下,只会两败俱伤。弟子会在城中留到天明,就等师尊一个答案。”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谢坤坤目光逐渐阴沉,见到元博转身离去,拳头缓缓握紧,似乎心有所思。 片刻后,等元博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阴影中时,他蓦然叫住道:“等等!” 元博回身,“师尊还有何事?” 谢坤坤冷笑,“你小时候常问我一个问题,而我一直都未曾对你坦言,还记得否?” 闻此,元博眉头一皱,在脑中寻思起来。 有关于前身的记忆,虽然是零碎的,但此时谢坤坤所说的“问题”,倒是有所印象。 顿了顿后,元博回道:“我父母之死的事?” “没错!你以前不是很想知道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帮我做最后一件事作为交换,如何?” “什么事?你说。” 元博顿然凝重道。 谢坤坤此时轻笑的神色,让他莫名感到一丝不安。 “替为师将万宗德和萧天云的人头拿来,则为师将你的身世之密告知于你,怎样?” “你...你要陷我于不义?万宗德和你一样对我有养育之恩,你却让我杀他?” 谢坤坤哼道:“怎么?你不愿?他对你有养育之恩,我就没有?而你叛我,却不愿对他下手?” 元博压制住此时内心的激荡,道:“这并不能同事而论,你们虽然都对我有大恩,但万宗德待我如子,这么多年来对我诸多提携,未曾有过加害、利用之心。而师尊你呢?从你调换我们的身份开始,就已经在盘算着如何舍弃我了吧?你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此事,我不会做。至于身世,你既能隐瞒了这么多年,那就继续藏在心中吧。时至今日,逝者已矣,旧事不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再次抬手作揖,不再理会谢坤坤,转身就走。 但虽是表现得如此决绝,实则元博的心里还是尤为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之秘,但谢坤坤提出这样的条件,很明显是故意拿他当枪使。 若轻易答应,便可能会中了对方的圈套,更无法确定他是否会说实话。 但刚一转身,又听谢坤坤道:“是吗?如果你的父母是死于他杀呢?你也不想知道原委?” 元博闻言,心头一震,触电般回身,“你说什么?把话说清楚!” 却在回身之时,不见了谢坤坤身影,空余一段话语声传来: “呵呵,你不是不想知道了吗?现在震惊什么?哼,还是那句话,我在宫中等你,去将万宗德和萧天云的人头送来,则你可知道真相!” 第275章 汉奴的帮助公主死讯 元博顿时心情沉重,此时想追去,也已经来不及。 谢坤坤武艺高强,神出鬼没,并非能轻易跟得上。 而宫中大乱之时,萧天云和万宗德不知所踪,也不知身在何处。 即便元博想遵从谢坤坤的意思,去取二人人头,此时也没有方向,只能转身朝城门方向走去,从长计议。 然而,这才没走出多远,元博忽然目光一凝,猛然侧头望向一侧。 一旁的阴影处,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人影,目光正聚焦在元博身上。 看那样子,并不像是要对元博动手。 “何人?” 元博侧身,正色道。 阴影中传出一道冷冷的声音:“不必问我是谁,只需知道我来帮你的即可。” “帮我?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元博不无意外道。 那人神秘一笑,挥手掷出一个药瓶,嗖的一声飞向元博。 元博接住一看,问道:“这是什么?” “东瀛人幻术的解药。” “解药?你怎会有东瀛人的解药?你也是他们的人?但若是,本不该给本座解药。” 那人轻轻一笑,从阴影中走出,盯了元博一眼,微笑道:“谁说只有东瀛人才有他们的解药?但你本不用这些,只需知道我对你并无恶意,并愿意相助你解救京城中的百姓免受蛊惑。” 而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元博目光如炬,竟细致的发现了此人脖颈间的汉奴标记。 顿时,不由一愕,“你是汉奴的人?” 那人目光中也是闪过一抹意外,笑道:“金面首座果然是见多识广,但有时候装作蠢笨些,也未尝不是好事。告辞!” 元博叫住道:“等等!你们与东瀛人有联系?为何会有他们的解药?又为何帮我?” “天底下并非三野原四郎一个东瀛人,也并非所有的东瀛人都愿意与大燕为敌。你无需知道太多,去救人吧!此药具备挥发性,你只需混合寻常粉末,洒于城中各处,则中了幻术之人便可恢复神智。” “本座如何知道你这解药是真是假?最起码你得留下个姓名吧?还有...王妃最近还好吗?” 元博若有所指道。 在台州与初见妃一谈之后,元博已然大致肯定汉奴的首领,与塔鲁的母亲,就是此前被调换了身份的王妃初见妤。 此时,故意点出“王妃”这个字眼,便是要再次印证。 果不其然! 那人听到元博的话,本已迈步离开的姿势猛然一震,回身眼色阴晴地看着元博。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那人才复而开口道:“你知道的还不少,但言多必失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说完,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元博深沉之色,内心略有讶然。 汉奴再次出现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居然有克制东瀛迷幻粉的解药,且还自愿拿出来帮助元博。 而事实上,元博并不认为汉奴组织是在帮他,或者是怜悯城中的百万平民。 此时,与城中居民一样陷入东瀛人“围困”的,除了朝廷百官之外,还有那位离王萧天云。 汉奴的首领是前任王妃初见妤,与萧天云是夫妻。 那么,她指使汉奴送来解药,或许背后真正的用意是帮助萧天云解围,而其他的只是顺带。 这间接说明,此时的初见妤或许已经回到了大燕,甚至已经在城中或者附近,了解了城中的境况。 这位前任王妃,与萧天云感情极深,断然不会有加害的想法。 换言之,汉奴交出的这瓶解药,大概率真是东瀛幻术的解药。 至于解药的来路,元博心思细腻,倒也猜出了大概。 他曾在大理寺的机密档案中,看过最新有关东瀛国内的情报。 情报中记载,早在二十年前起,东瀛国君就开始失去了对四大幕府的控制,其国内俨然是割据的状态。 四大幕府中,却又是以三野家族势力最大,只手摭天,控制着东瀛国都,权势滔天。 东瀛国君若是有点血性,必然不会永远任由幕府摆布,因此暗地里试图夺回权力,也是正常不过之事。 汉奴能弄到幻术的解药,肯定是私下与东瀛人建立了联系。 但正如刚才那个神秘人所说,天下不仅只有三野原四郎一方东瀛势力,汉奴组织接触的,或许是另一批幕府势力,或者是东瀛的国君天皇。 东瀛的忍者流派虽有划分,但各个流派之间也都互有连接,东瀛的其他势力能制作出三野幻术的解药,也是正常不过。 想到这里,元博不再怀疑解药的真实性,马不停蹄出了城门,赶往神农居。 京都的居民少说也有近百万,仅凭一小瓶解药,根本不足以全部救得过来。 但有了样品之后,以司空小小医仙之名,必然能在短时间内大量复制出来。 回到神农居,司空小小的药房内。 元博命白羽卫将一名中了幻术的士兵抬进来,并给他闻了闻汉奴之人给的解药。 那人没过多久便恢复正常,并经过半个时辰的观察无任何副作用后,彻底证实了解药的真实性。 便将之交给司空小小,让她看看是否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大量复制出来。 神农居上百号医者,药材齐备,且都是老手,应该是拥有一定的应急能力。 司空小小接过,先是闻了一闻,迟疑了片刻后,说道:“给我一个晚上的时候研究!” 而后,便开始埋头工作起来。 在此期间,元博与许君卿并不能帮到什么,便暂且在神农居中住下一晚。 次日,天还未亮。 韩商便匆忙赶来,禀报道:“大人,幽州军大部明日方可抵达京城周边,但其主将钟兰兰已经当先轻骑赶来。” 刚刚洗漱完毕的元博一喜,随即道:“让她去大厅等我。” 约一刻钟后,神农居的大厅中。 钟兰兰一身锃亮的铠甲,已经在等候。 元博走进去,喊了一声,“五师姐。” 钟兰兰回身,“你来了。你与师尊发生了什么?师尊本要我带兵全速赶往京城,但后又有大师姐来信说,让我故意拖延...还说,师尊颇有异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博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长话短说。其实...正在的大晟国君,乃是师尊。这些年,他将自己的身份强加在我身上,便是要拿我当挡箭牌。万一举事不成,我亦可替他当下一劫。而我们这些人只不过是他复国的工具,他根本不会在乎我们的生死。” “当年他收养我们八个人,便是为了今日的篡位复国。萧永是他与上官瑛的儿子,有血脉之情。萧永一旦上位,他便等同于复国。而成功之后,我们这些知情者...恐怕也就失去了作用。不论是为了萧永帝位的稳固,还是要保守这个秘密。我们或许都难逃一死。” “如此,五师姐是不是还要为师尊卖命?他虽对我们有养育之恩,但却也有杀人之心。” 钟兰兰听后,脸色一变,难以置信道:“这是真的?怪不得之前师尊无端端夺去了你的掌门之位...” 元博点了点头,“我已和大师姐、二师姐通过气,此番决计是不会再受师尊摆布。而作为他这些年养育之恩的报答,我们仍会设法助他逃离京城。只不过,此后...难免就会师徒情断。不知,五师姐是什么态度?” 钟兰兰沉思了片刻,正襟道:“我们八个师姐弟,虽年纪相差几岁,但自幼便是一条心,同生共死,一荣则荣。既然大师姐和二师姐做出了选择,那我钟兰兰自然是要和她们一起的。” 元博心中微喜,道:“好!有五师姐相助,那么京城的百姓就有救了。” 说着,便将此事京城的情况,粗略向钟兰兰说了一遍。 钟兰兰得知后,立马出门对自己带来的手下发号施令道:“命大军全速行军,支援白羽卫。怠慢者,军法处置。” 传令兵转身离去。 钟兰兰折返后,道:“幽州军只有三万,恐还不足以有效支援你,我亲自往周边各县走走,希望能给你带来更多的兵员。” 元博抬手,表示五师姐大义。 钟兰兰微微一笑,刚想翻身上马离去。 却忽而顿住身形,略微有些难以启齿道:“对了,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元博皱眉:“不好的消息?是什么?五师姐尽管直言。” 钟兰兰听他如此淡然,便也不再委婉:“潜伏在突厥的细作来报,公主萧玥儿已经被阿史那斩首。” 元博瞳孔一滞。 第276章 谢坤坤的残忍 钟兰兰说完后,微叹一声,便上马离去。 而对于萧玥儿的死讯,元博多少有些震惊。 阿史那为何要杀死她? 通过多方情报显示,阿史那之所以能在燕州顺利逃脱,是暗中与萧天云达成了某种协议。 幕后真正与阿史那勾结多年之人,也必是萧天云,这点颜烈倒是没有说错。 更有甚之,颜烈搜集到的通敌书信也都是真的。 只是萧天云老谋深算,预先得知,巧妙利用了“可以造假”这个理由,强行给自己洗白。 但既然两人之间有协议,为何阿史那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杀死了萧玥儿? 元博百思不得其解,陷入了矛盾之中。 这时候,忽听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司空小小这时快步闯入了大厅中,惊喜叫道:“我成功了!有了这瓶解药做样品,我已经可以复制出相同的解药。京城之急,可解。” 元博暂且放下了内心对萧玥儿的思绪,也是喜道:“当真?那短时间内是否可以大量复制?” 司空小小听此,却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只能说尽量加快速度!来之前,我已经命府中之人全员出动,按照我的方法制作解药。以府中的物资储备,相信今天晚上便能做出第一批。但若想将城中百姓都救醒,我们的材料明显不够。” 元博点点头,“无妨,我们可以去城中拿!第一批解药出来之后将之交给我,先救城中的铁面官和皇城军将士。而后,先攻破皇宫将上官瑛一党捉拿,再合力救助百姓。” 司空小小应了一声,这或许就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到了晚上。 在神农居一刻不停地赶制下,第一批解药制作完毕。 元博带着韩商,以及一队白羽卫迅速转入城中,开始解救城中的皇城军与铁面官。 汉奴给的解药是一种药水,而司空小小复制出来的,却是一种药粉。 不过,效果是一样的。 药粉的话,更容易铺洒。 一个多时辰过后。 众人已经将大批皇城军和铁面官从幻境中解救出来,元博拿出太常令,暂时接管了这些兵员。 而太常令出自宫廷,本就极有威望,皇城军主将此时不知去向,他们倒也只能听从元博的调遣。 有了新人手的加入,解救工作更加如鱼得水。 期间,倒也遇到了无数天山派死士与东瀛忍者的阻挠。 不过,都被元博一一击退。 这些死士与忍者的人数并不少,但相对于皇城军来说,不值一提。 他们之所以能一时控制局面,不过是因为有迷幻粉的帮助。 如今,有了司空小小的解药,他们失去了最大的倚仗。 在皇城军与白羽卫的攻势面前,一溃千里。 “入宫城!” 元博一身戎装,骑着一匹战马,刀指向此时仍处于东瀛人控制的皇宫。 第一批被救过来的皇城军只有数百,但随着解药的大批投放,更多的士兵加入了队伍。 正午的时候。 元博带队来到宫门时,身后已经站着不下三千人。 几名伪装成禁卫的天山死士见这阵仗,赶忙撤回宫内,关起了宫门据守。 元博肃然,也不过多废话。 手中战刀一挥,立马就下令攻击皇宫。 一时间,皇城军疯狂冲击宫门,声势震天。 根据司空小小猜测,这些被解药救回来的人,短时间内都不会再陷入幻境。 因此,即便是隐藏在皇宫中的东瀛人,此时想要故技重施,效果也不会太好。 而在大燕京城中,仅凭少数的天山死士和东瀛忍者,又如何挡出皇城军? 皇宫失守,是迟早之事。 在此间隙,元博让韩商督战,自己则通过此前出宫的密道,又悄悄潜回了宫中。 来到凤霞宫外时。 元博刚想走进去,忽听里边传出了赵白眉的声音: “萧天云,你还不出来受死?如今整个皇城都在老夫的控制之内,你困兽犹斗?识相的,便自己走出来!老夫可留你全尸。” 元博眉头一皱,赶紧将自己隐藏在一处阴影中。 他本是想来看看陈舞儿有没有受到幻术的影响,没想到恰好遇上了谢坤坤在此。 而此时他声称,让萧天云自己走出来。 也就是说,大乱一起之后,萧天云等人并没有被幻术控制,而且还逃脱了谢坤坤的围捕。 只是,他们为何会藏在凤霞宫? 这是一个巧合,还是早就选定好的? 心中正想着,元博听到萧天云的声音,从凤霞宫大殿内传出: “呵呵!本王戎马半生,当年追随父皇南征北战,不曾屈服过半分。你让本王自己走出去,简直就是妄想。” 第277章 灭门仇人 谢坤坤的话还没说完多久,元博便听到了无数冲锋喊杀声。 此时,她距离殿门外不远,相距十几米,躲在暗处隐藏。 得知谢坤坤等人开始强攻,略微忧心之后,倒也没有急于现身应对。 萧天云此人深具城府,俨然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从他隐忍长达二十余年便可见一斑。 表面上,谢坤坤与三野占尽了优势,但元博深知萧天云必有后手,加上他身边有正月之人相助,即便无法取胜,遁走应该是没有问题。 砰! 十几名天山死士牵头,后面跟着一众东瀛忍者,猛然破开了凤霞宫主殿的大门。 商定之后,谢坤坤已经决定不再顾忌上官瑛母子的安全,下令全力直取萧天云人头。 然而门开之后所见到的一幕,令谢坤坤仍是觉得小看了萧天云。 只见主殿厅中,此时站满了一排弓弩手,整齐地着装,弩箭上膛,对准了门口。 天山死士刚冲进门,面对的便是如雨点般的箭矢,嗖嗖嗖连环的破空声响起,排头的十几人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殿中的弓弩手都蒙着口鼻,以减少东瀛人迷幻粉的影响。 一轮箭雨击退了进攻后,前排的人后退,后面的人顶上,轮番放箭,一时间箭雨不断。 谢坤坤大惊,与三野对视了一眼。 三野倒是淡然,微微抬手,身后的几名中忍便迅速出手,包括苍井麻衣在内,朝主殿内投掷迷幻粉。 紧接着,拔出武士长刀,鬼魅般冲杀进去。 主殿中的一扇屏风之后,萧天云巍然而立,丝毫不见惊慌,身后则站着两个黑衣人,正是此前出手替元博拦下苍井麻衣的司空淼和余欢。 见到东瀛忍者破门,他微微侧头,身后的余欢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往主殿的后室走去。 不久后折返,却是冷冷道了一声:“王爷可以走了。” 萧天云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沉声对身前的弓弩手说道:“不惜代价拦住他们!” “誓死为王爷效命!” 弓弩队的小队长一听,肃然的姿态表示了忠心。 随后,一众弓弩手纷纷丢掉自己的手中的武器,反手解甲,掏出火折子,并露出了绑在自己身上的火药。 “大燕万岁,王爷万岁!” 小队长当先点燃了自己身上的火药引线,悍不惧死,冲向了东瀛忍者人群中。 这群被萧天云训练多年的亲卫死士,本就骁勇,自知要拦住东瀛人只能选择同归于尽的手法,因而引线被设计得很短,点燃之后没几秒便会爆炸。 轰! 血雾弥漫,残肢横飞。 巨大的爆炸威力,在炸死小队长自己的同时,也拉上了几名东瀛忍者。 不得不说的是,萧天云这些留在身边多年的亲卫,也是铁骨铮铮的狠角色。 不惜以“自爆”,替萧天云争取转移时间的同时,更不忘杀贼! 抛去立场的不同,在某种层面上,元博是对他们颇有另眼相看的。 随着小队长的第一声爆炸开始,余下的弓弩手也开始纷纷效仿,以身为引,冲向东瀛人的阵营。 连续无数声炸响之后,偌大的凤霞宫主殿已然面目全非。 谢坤坤和三野站在外围,但依旧是被沾染了不少血雾。 此时,阴沉的脸色望着面前的废墟,谢坤坤冷哼道:“殿中必有密道,追!找出萧天云,大燕的天下便是我们的。” 说完,自己便亲自出手冲入了殿中。 而谢坤坤走后,三野仍旧不动如山般站在外围看着,且身边只有两人护卫。 元博目光如炬,似乎看到了一丝暗杀此人的契机。 此时,他与三野相距的距离不算太远,若是雷霆般突兀出手,有没有可能一击即杀? 三野若身死,宫中剩下的忍者必然大乱,即便没有大乱,也不敢再留下。 一念至此,元博目光一沉,缓缓从袖口中抽出一柄短刀,正要快速出手时。 忽然被一只大手拉住,元博一愣,大惊于此人竟能瞒过他的警觉,直到出手阻止他时才被发现。 回头一看,竟是万宗德出手拦住了他。 “先生,你...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为何我全然不觉?” 元博小声惊道。 他深知万宗德神秘莫测,却也没有想到对方竟有如此高深的隐匿功夫。 万宗德冷静地看着他,答非所问道:“跟我走!” 说完,便拉着他潜行而去。 来到一处僻静的宫巷子里,万宗德这才停下脚步:“你不可对他出手!东瀛上忍并非泛泛之辈,即便是柳无情,也无法说能顺利偷袭得了他。” 元博沉声道:“先生和他交过手?” “是!但那是在十几年前。” 万宗德说着,露出了自己手臂上的一条伤疤,接道:“十几年前,我和你一样想要暗杀他,暗杀的距离比你刚才更近,但还是失败了。这条伤疤就是他留下的,你觉得现在的自己可胜过我当年?即便是现在,为师也莫敢说一定能近得了他的身边。” 元博眉头深皱,“据先生这么说,此人岂非无敌?” “哼!这世上根本没有无敌之人,但千万不要做没有把握之事。现在,你必须隐忍!东瀛人翻不了天,所有的事情都会有落幕的时候。为师在乎的...是你的安全。” 万宗德意味深长道。 元博心中一暖,他能深刻感受到万宗德的这一席话间,透露着对他的关切。 “先生如此笃定东瀛人的阴谋不会得逞?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学生?” 元博顿了顿后,开口道。 万宗德却是一笑:“为师如此笃定,岂非是已经知道你与司空小小找到了对付东瀛幻术的解药?” “先生知道?我还并未跟你提及...” “呵呵,若事事都要你提及,为师方可得知,又岂有资格成为你的先生?” 万宗德故作神秘的样子,笑了笑后,转而道:“行了!你既已带着皇城军前来夺回皇宫,那么东瀛人和赵白眉一党伏诛,也是迟早的事。这里不用你插手,且先出宫去吧。至于,你想找的人,为师自会帮你带来。” 元博再次皱眉,“先生知道我来是想找谁?” “你要找惠妃,不是吗?” “这...先生如何得知?” “你无需了解太多,尽管听为师的话即可!” 说完,便转身要走。 元博赶忙叫住道:“等等!好,学生可不问先生不想说的事,但先生对这个大晟朝了解多少,可否告知学生?” 万宗德止身,道:“你突然问及此事作甚?你想知道可以去甲字号密室。” “甲字号密室中的资料,我已看过。能查到的,学生自然不会多问,至于那些没有记录在册的,还请先生告知!” 听此,万宗德微微错愕了一下,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一会儿后,才叹道:“末代的大晟朝,其国君死于宫中,大将元氏拼死护佑谢氏遗孤离京,并建立了地下朝廷,苟延残喘至今。但在二十余年前,为师还未入职大理寺前,受陛下皇命暗查这个小朝廷。得知,当时小朝廷发生了一个变故。” “什么变故?” 不知为何,元博听此,竟小有紧张起来。 元氏,便是他这一世的祖辈。 “大晟朝已覆灭了近两百余年,根基已毁,再难复返。但谢氏仍存侥幸之心,意图复国。一直暗中辅佐的元氏却起了退意,建议放下仇恨,活在当下。因此引来了谢氏的怒火,元氏一门数百人命被杀于临安府...” “先生是说...元氏灭门,乃是晟朝皇族遗孤下的手?” 元博心中一冷,沉声道。 万宗德回身,又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元博的肩膀,“若为师直接告诉你答案,你岂非存疑?但事实就是如此,你可以直接去问他。原本拦截他的任务在我,但你既已问及此事,那便由你去吧!这是你终究要面对的。” 元博目光变冷,沉默起来。 万宗德能如此说,透露出两个问题。 第一,他似乎一早就知道元博与谢坤坤有联系,也深知元博进入大理寺是另有目的。但这么多年来,却一直没有点破,仍将元博视如已出。 第二,他知道元氏之死的真凶,以及元博的真正身份。 “这么说来,先生一早就知道我是谁?但为何...” “为何没有点破你,为何至今仍对你出手相助,对吗?” 万宗德打断了他,并直说出他的问题,叹道:“个中原委,还未到时候与你明说。你去吧!他虽杀你元氏满门,但对你亦有养育之恩。你与他之间的恩怨,总该有个了结。此事,为师不会插手。过后,你再来找为师吧!” 说着,便不再停留,消失在元博眼前。 元博的拳头缓缓握紧,走出巷口时,脸上已是一阵霜色。 第278章 五年后的约定 \u0013同一时间,大批的皇城军已经冲破了宫门。 能混入宫中的天山派死士与东瀛忍者,也毕竟是少数。 真正起到关键性作用的是,那令人致幻的毒粉。 而当毒粉失去了效果之后,以皇城军的骁勇,想要夺回宫城,倒也易如反掌。 元博满腹心事,重新来到皇宫大殿时,皇城军已经大部占领了宫城。 数千兵卒鱼贯而入,在救援禁卫军的同时,也开始进行地毯式的扫荡,剿灭逆贼。 没多久后,除了少数几个宫殿仍有东瀛人负隅顽抗之外,这场宫廷风波也宣告落下了帷幕。 元博坐在大殿的门槛上,望着远处的幽暗夜色出神。 一名皇城军将领,这时走向前来,拱手禀告道:“启禀大人,宫中逆贼已大致伏诛,天亮前可恢复宫禁。但...新帝和离王,以及朝廷百官不知去向。包括两个贼首也失踪了...” 元博看似闻若不知,却仍是回了一句:“知道了,封锁全城,搜捕逆贼赵白眉、伪帝萧永,以及三野原四郎和他手下的东瀛倭寇。在朝廷百官回归之前,一只苍蝇也别放出京城!” “是,属下领命!” 那名将领掷地有声地应了一句,后退离开。 此前元博将这些皇城军救出幻境之后,以太常令召集他们围攻宫城,而此时朝廷百官不知去向,内阁停摆。 原则上,他这个“太常卿”,便顺位接过了皇城军主将的大权。 三日后。 皇城军与宫廷禁卫将整个皇宫翻了个遍,神奇的是,居然找不到百官的半点影子,也找不到他们的尸体。 上大百人,竟如此神秘的消失于宫中,饶是惊呆了所有人的眼球。 而朝廷无百官,元博这个太常卿,外加大理寺金面首座,俨然成了京城最大的“官儿”。 八万禁卫,以及编制多达三十万的皇城军都尽入元博手中。 好不夸张地说,此时的元博若愿意,那张龙椅他一坐上去,就是九五至尊。 但在他心中却并非如此想,冥冥之中,他仿佛有种感觉,如今的这个“权力”似乎来得有些莫名其妙,毫无预兆。 而他若起了贪念,觊觎之心,试图染指这个皇位,那么恐怕无形之中便会有一只无形的铁血巨手将他碾碎。 这如今大权在握的境况,似乎更像是某人对他的一种考验。 元博站在东城门巍峨的城楼之上,望着一场祸乱之后,隐隐间弥漫着一层血腥味的偌大京城默而不语。 一面是恢复神智之后,舆论四起的城中百姓。 一面是得知宫城生乱,闻讯赶来的大批皇城军。 俨然像是人生的两面。 皇城军三十万众,城中常驻八万,另外二十二万则驻扎在城外几处军营,此时都集结在东门外。 等待着元博这位太常卿的指示。 元博沉默了许久,这才侧头对崔三说道:“开始吧!京畿一带,八百里禁。任何试图靠近的节度使,或是藩王私兵,都将视为谋逆。皇城军可先斩后奏,朝廷百官一日不归,则禁令一日不除!” 他说完,便自顾走下了城墙。 留下崔三一人,站在城墙上向皇城军宣达将令。 这时候,在元博的心里,与其去觊觎那带着血腥味的龙椅,他更想找到一个人。 到了黄昏的时候。 元博摒退了一众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侍卫,独自单人匹马奔向了城外的房氏庄园。 途中,遇到了华平安带着台州军姗姗来迟。 他此前带着初家人赶来京城时,留下了一大堆文书给华平安,让华平安务必照做。 如今,已过数月,也不知进展如何。 而华平安带兵来此,恐怕也是得知了京城有变,赶来驰援。 元博停在台州军的阵前,表露身份后,华平安匆匆来见。 却只听元博淡然说了一句:“你来了正好,让台州军原地扎营,你随我去房氏庄园。” 随后,二人便策马而去。 城郊二十里处,有一占地百亩的庄园,谓之房氏庄园。 庄园的主人,其实并不陌生。 元博曾两次租住他家在城中的物业,梧桐小院与临近大理寺旁的那个三进别院,便是这家主人的。 门口处,经过通传之后,那位真名叫房伟的房东,在庄园大厅接见了元博。 元博此时仍是金面人的打扮,房伟一见面,殷勤奉承之色,口中喊着大人。 让房伟摒退了府中的侍者之后,元博也暂且让华平安守在门口,自己则与这位房东闭门私谈。 “大人请喝茶!不知突然到访,可是有什么需要吩咐草民的?草民定当竭尽全力,为朝廷分忧。” 房伟一脸正色,客气道。 元博笑了笑,若有深意地盯了房伟一眼,道:“吩咐谈不上,只是想找你私下聊聊。你想不想本官这面具之后,到底是何身份?” 房伟脸色一变,惶恐道:“大人此言...是折煞了小人。众所周知,见过三法司暗卫首领面容的人,都已尸骨全无。” 元博却轻笑,“无妨!本官可允许你不死。” “这...还是不要了,大人若有用到小人的地方,尽管说便是。小人必定竭尽全力,办好大人的差事。” “哼!那本官的吩咐,便是要让你知道我是谁!” 说着,元博就自主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真容。 房伟震惊着,闭起眼睛,将眼睛撇过一遍,不敢去正视元博。 却又在元博露出真容后,不由自主地去偷看。 下一刻,看清元博的正脸后,房伟大惊又大喜之色:“小博,居然是你...哈哈,太好了。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时,便知你非池中物。这不,现在果然当大官了。而且,百官莫名失踪,三法司与皇城军尽在你手,你现在跟皇帝老儿没什么两样啊。” 房伟说着话,见到是元博,俨然没有了之前的谨慎,大肆谈笑起来。 元博却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正色道:“房东先生,闲话我们少说。我来见你,其实是想跟你说一个故事?” 房伟皱眉道:“故事?小博,你租住我家的房产那么久,可没听说过你还喜欢讲故事呀。” “以前不喜欢,现在倒是有些兴趣。你想不想听?” “好,你有兴致,我便听。” 房伟在元博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元博道:“我有一个不算朋友的朋友,名叫塔鲁。他本是突厥人,但也有一半大燕人的血统。因为他的母亲,就是我们大燕人。但他这个母亲很奇怪,对他很好,却也对他不好,甚至未曾对他说过真话,你可知为何?” 房伟回道:“为何?” “因为他这位母亲身份特殊,境遇也特殊,身上的秘密更是很多。若是让他这个仅存的儿子知道太多,或许就会害了他。选择隐瞒既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不得不为的善意欺骗。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我这位塔鲁朋友与他的母亲相依为命数十年,居然到现在都未曾见过他母亲的真正面容。” “哦?如此神奇?难道他们之前都是蒙着面相处?” “不是!只是塔鲁的母亲,从他记事的那一年起,就戴上了一副面具。塔鲁见到的,只是她母亲的另外一副面容,内在的却从未见过。” “啊?天下竟有如此奇怪的母子?或许在他们身上隐藏着太多不可不为的因果...” “是的!” “但小博...你跟我说着这个故事,不会只是心血来潮吧?” 元博脸色一凝,蓦然语气变冷道:“当然不是!说这个故事最大的用意,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和塔鲁那位母亲一样掩饰真面目的人,不会仅有一个。” 房伟笑道:“这话,我信!小博你就是其中之一,你若不摘 “那既知如此,你还在隐藏什么?师尊...” 元博沉声,说到“师尊”二字时,重点加强了语气。 闻言,房伟的脸色突变,但瞬间恢复,道:“师尊?小博,你说的是哪个师尊?这是另一个故事吗?” 元博却道:“你可以当作是另外一个故事,也正是我将要说的。和塔鲁的母亲一样,你从我们八个徒弟记事的那一年起,便戴上了面具,并伪装了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花甲老人,其实你也不过中年而已,不是吗?谢坤坤?” 他又重点指出了“谢坤坤”这三个字。 言外之意,竟是在暗指眼前这个房伟,就是他的天山师尊谢坤坤。 而随着元博的直言,房伟原本一脸的殷勤笑容,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峻。 “你知道了?如何得知的?为师好像并没有在你面前露出马脚。” 房伟,其实也就是谢坤坤。 此时,见到元博准确点出了他的身份,也不再伪装。 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眼前这个不过中年的“房伟”形象,居然才是谢坤坤的真面目。 此前的“赵白眉”形象,不过是伪装。 元博露出一丝不知意味的笑容,回道:“你既已承认,这些还重要吗?你生性风流,单单在徐阳县就有七八个情妇,更生下了诸多子嗣。以赵白眉那个花甲的年纪,早就没了这样的精力。所以,你的外表伪装与实质年龄是有矛盾的。” “再到,东瀛艺伎团这段时间一直出入房氏庄园,寻找一位名叫“赵先生”的人。我便对房伟的身份起疑,在大理寺的档案室中,我竟查到真正的房伟在年轻时生过一场大病。一度传出病亡消息,但后来居然神奇地痊愈了。你是在那时顶替了他的身份?” “你很聪明,但仅凭你怀疑房伟,又如何联系到为师身上?就单单东瀛人口中的赵先生?天下姓赵的人何其多?” “是的。仅凭一个赵先生,不足以让我确信。但塔鲁身上的事,让我联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事实上,直到刚才我也只是深度怀疑。从你自称为师开始,我才确认。你从来就没有久居天山,自从我下山之后,你便也离开了师门。扮成城中大户,一直监视鞭策我们八个徒弟,为你卖命。” 谢坤坤闻言,顿时大笑起来:“哈哈,果然是我谢坤坤的好徒弟,心思竟如此缜密,就连我隐藏了近二十年的秘密都能探知,不愧我一番栽培。但你来此揭穿我,有何目的?现在朝廷百官与萧天云消失,你大权在握,仍可与为师联手夺取天下。你可愿迷途知返?” 元博轻笑道:“师尊想知道我最终的态度,那便请先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说!” “当年元氏是如何灭门的?元氏本是大晟朝的旧臣遗孤,一直在暗中助你复国。是不是到了这一代,他们已然不想再助纣为虐,便引来了你的怒火。所以惨遭你灭门?而你留下元氏一个孤儿,声称他才是大晟朝的遗孤,其家人都是被大燕朝廷杀死。想以仇恨,令这遗孤为你所用?” 闻言,谢坤坤脸色一收,随即目光冷冽地盯向元博,负在身后的双手缓缓握紧。 “谁跟你说的?此事,当年的知情者都应该已死了...” 顿了顿,谢坤坤冷冷道。 元博同样肃然,谢坤坤能如此问,便相当于承认了事实。 而这个所谓元氏遗孤,也就正是他自己。 “你不必管谁跟我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承认就好。” “哼!你知道又能怎样?你父亲这个迂腐老儿,背信弃义,想临阵叛离我大晟朝,按律本就该死!” “按律该死?按哪家的律法?你大晟朝?且不说大晟已亡了上百年,即便仍在,你如此不顺即杀,最终也会落个亡国的下场。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决定吗?现在,我告诉你!从现在这一秒开始,我将尽我所有力量,清除你的党羽!” “你想跟为师动手?别忘了,你的本事都是为师教的。” “不!至少我现在不会对你动手,你虽是我的杀父仇人,但这些年也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元博恩怨分明,正如我此前所说,我仍会放你离开京城。但来日再见,便是你死我活!我们之间,犹如此袍。” 元博说着,迅速拔出腰间的长刀,唰的一声,割断了自己衣袖。 袖断,则代表着义绝。 “你可以离开,华平安会送你走出京城的包围圈。但你只能自己走,而你身边的人,包括东瀛倭寇,一个也别想走!五年后,我在天山等你,了却这个灭族的仇怨,生死不怪!” 元博说完,便转身离开。 谢坤坤望着他的背影,身上的杀气渐露。 第279章 第二次突厥之战将起萧永之死 元博刚走。 房氏庄园大厅中,三野与苍井麻衣便鬼魅般出现在谢坤坤身后,目视着元博离去的方向,目光阴毒。 三野用东瀛话说了一句,身旁的苍井麻衣翻译道:“为何不让我们杀他?他一到门口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发现了。” 谢坤坤肃然道:“他毕竟是我徒弟...” “哼!真有那么简单?你连自己的相好和亲生儿子都可舍弃,还在乎一个徒弟?难道是心软?” “哼!” 对于,东瀛这个问题,谢坤坤并没有选择正面回答,眼神复杂之色,只是以一句冷哼代替,不置态度。 同样,谢坤坤也没有给元博一个肯定的答案,是要就此离去,还是留下负隅顽抗,做着他的复国大梦。 来到门口时,元博便让华平安留下了几个铁面官在庄园附近留守着,这才带着台州军返回城内。 华平安带来的台州军约有两万余,这已经几乎是台州所能调动的所有兵员,而这些兵便被送入了白羽兵团内,继而合并。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元博接着找回百官的名义接手了整个皇宫,并开始搜索每一寸土地,试图找出消失的那些“大人物”,但竟然一无所获。 一众官员过百人,加上随从护卫,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令人难以理解。 而针对东瀛人,元博表面上全城围捕,实际也只是做做样子。 他知道要想彻底解决东瀛人这个祸端,杀光这些留在京都的人无济于事,最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直接摧毁他们的本土,斩灭他们的有生之力,泯灭他们所谓的武士道精神。 而要完成这点,重头戏在水师,而非潜入京城的这几个虾兵虾将。 到了众人消失的半个月之后,京城已经大部恢复了稳定,元博带着一众禁卫和大理寺缉捕正在城中搜索着残余未解毒的百姓,想彻底平息东瀛幻术带来的纷乱。 突然一名宫廷太监匆匆来报,“禀告大帅,百官...百官...回来了,离王殿下有请...” 那太监说得极为焦急,且带着极为震惊的神态。 元博愕然,赶忙回道:“回来了?怎么回来的?” 太监道:“说来也是神奇,离王与一众百官突然出现在先帝的寝宫内,就好像蓦然天降一般。老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元博面色一变,知道此时再问这名宫人倒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立马动身赶回皇宫。 皇宫主殿之上。 萧天云站在龙椅之前,正与消失重现的百官说些什么,元博走进去的时候,瞬间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萧天云见他来到,脸上忽而一喜,抢先道:“金面首座来得正好,不必多礼。本王正有事找你。” 元博不免皱眉,道:“王爷有何差遣?” “两件事!其一,前皇后上官瑛,伙同伪帝赵永意图篡国,祸乱我大燕社稷。本王现在命你为钦差,全权主导此事。三日后,处斩逆贼,并伺机围捕赵白眉等人。其二,本王得到消息,阿史那掳走公主之后,丧心病狂,竟将公主凌辱后杀害。此事,关乎我大燕上下的脸面。处斩逆贼之后,本王将举全国之力讨伐突厥,为公主复仇!你为先锋副将,随本王出征。” “这...王爷是如何知道公主被杀一事?还有,这些天你与百官都去哪了?” 萧天云摆手道:“此事,容后本王会给你一个解释。现在最重要的是处斩逆贼,捕获赵白眉和东瀛人,以正我大燕天威。其他事都是其次,你可愿意?” 元博迟疑了一会儿,思虑之色。 萧天云和百官消失重现,这京城的大权自然是潜移默化般从元博手上流走,而太子被困皇陵,萧笙背上谋逆罪名,其他皇子不堪重用。 此时的大权已然全数落入萧天云手中,又岂能让元博拒绝? 而朝廷百官已然得知上官瑛与谢坤坤的关系,“萧永”乃是二人所生,以至于此时萧天云已将他称之为伪帝“赵永”。因为他们知道的谢坤坤,名叫赵白眉。 顿了顿后,元博回道:“遵王爷令。” 萧天云一喜,高声道:“好!那你即刻准备,张风晓的关中军由你调配,包括西域虎贲,朔方狼军,皆入你手。处斩上官瑛母子后,大军启程,覆灭突厥!你去吧,本王仍有要事与百官商议。” 元博拱手,退出了大殿,心中却心绪万千。 他在大殿门口迟疑了一下,并回头看了看此时淡然而立的万宗德,眼神复杂。 却听此时以吴道庭为首的百官说道: “离王殿下,伪帝之乱有金面首座助力,已然平息。然,帝位再次空悬,先帝膝下众多皇子皆不堪重用。国却不可一日无君,殿下本就是皇室亲王,古有兄终弟及之说,臣等愿推举殿下上位,执掌大燕江山,振我国威!” 吴道庭说得振振有词,字字在理的模样。 百官亦是齐声附和。 元博轻笑,暗道离王定会顺势而上。 却听萧天云意外地拒绝道:“此事不必再提,在诛杀逆贼,为玥儿复仇之前,本王不会考虑帝位之选。大燕的底蕴在于百姓,百姓安,有无皇帝,何关紧要?”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就连元博听了,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起来。 萧天云密谋了数十年,是为了向自己的兄长复仇,如今大仇已报,他怎会轻易放弃皇位? 恐怕是要先灭了突厥,再次提升自己的威望后,才顺势继位。 而他为什么会一定要先灭去突厥,个中原因,便是要先除去阿史那这个知情者。 因为这么多年来,真正与突厥通敌之人本就是他! 除去阿史那,他这个帝位和秘密才算稳固。 离开大殿,经过禁卫的带路,元博来到了宫城内的地牢。 上官瑛母子此时就被关在这里。 二人被沦为阶下囚,早已没了往日显贵的神态,显得落魄不堪。 元博走进去时,二人难掩惊恐,缩到一角,惶恐之色。 他们自知元博来者不善,在这危急关头,上官瑛母爱之心大发,毅然拦在萧永身前,道:“元博,成王败寇。你要杀就杀我,放过我的永儿...” 她说完这话,像是在求情,但瞬间又心知肚明,真正要杀他们的不是元博,而是萧天云。 元博叹了一口气,道:“你明知你二人必死,又何苦求饶?离王以下令三日后,处斩你们。而赵白眉已是强弩之末,即便有心也救不了你们。但估计他不会救...” 两人错愕。 上官瑛惊道:“那你想怎样?提前下手?” 元博摇头道:“说起来,我与你们并无血海深仇,只是力场不同,不敢苟同你们的所作为所而已。”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了那瓶陈舞儿给的毒药,扔到地上。 接道:“这瓶毒药,本是赵白眉要我拿去毒杀离王的。但现在,我觉得你们需要它。若是等到三天后刑场之上,你们定会受尽凌辱而死。本座,可以给你们先去,留个体面。” 二人冷汗不已,盯着那瓶毒药发愣。 一会儿后,上官瑛像是做出了决定,一把拿过毒药喝了一小口,冷笑道:“呵呵,好,但本宫不会感谢你,你也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最终恐怕也难逃一死。他不会相信任何人,更不会留下任何威胁。你看似锋芒无限,却正好触中了他的逆鳞。” 她说着话,脸色变得哀怨,将毒药送到萧永面前,语气尽量温和道:“永儿...我们去吧。母后会一直陪着你...” 萧永却惊恐万分的神色,显然不想死,使劲地摇头。 元博却在上官瑛的话中,听出了一些猫腻,道:“他?你好像说的不是萧天云?” 上官瑛忽然癫狂大笑着,并没有回答元博这个问题。 而听到元博这么问,一旁的萧永却似乎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冲到元博脚下,抱住元博的大腿,道:“金面首座饶命,救我...只要你救我,我愿意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这些天我们是如何消失,又是如何回来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身后的上官瑛却出手打晕了萧永。 而后,带着一丝残忍而又不甘的笑容盯了元博一眼,自顾给萧永喂下了毒药,这才开口道:“你想知道这个秘密?本宫偏不让你知道,而你的下场会和我一样,哈哈...” 她大笑着,猛然口吐鲜血,没几秒竟倒地身亡。 元博大惊,一探上官瑛的脉搏后,自知她再难复返,便又赶忙去叫醒萧永,同时大喊:“来人,传医官!” 但医官来之前,萧永恐怕就已毒发。 趁着这间隙,只能先强行叫醒萧永,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萧永缓缓醒来,同时毒药入喉,也是吐出了鲜血。 元博忙问:“说,你想说的秘密是什么?” 萧永此时像是极为痛苦,喉咙发出咕咕声,想开口又无法做到的样子: “秘密...秘密...他是...他...” 下一刻,竟两眼一翻。 第280章 终见汉奴首领 n元博震惊。 萧永临死前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谁? 百官消失复返之谜,又是什么? 这里边的缘故,上官瑛母子好像知道些什么,但随着他们二人之死,答案似乎更显扑朔迷离。 元博深思着,让随后赶到的医官处理两人的尸首后,退出了宫廷地牢。 回到府邸。 让崔三安置好朱王府的人后,元博便前往万府,求见万宗德。 却被告知万宗德竟然还没从宫中回来,便只能暂且作罢! 而一直不知去向的上官玉清和慕容覃东二人,至今未曾返回。 同一时间,柳无情自卿园出走之后,也恍如人间消失。 上官锦和塔鲁也已经被离王扣押了起来,任何人都不给见。 陈舞儿倒是听说受了些伤,如今正在司空小小的照料之下。 元博本想去看看,但还没入宫,就被告知后宫已然封禁,不进不出。 即便是元博这个力挽狂澜,挫败东瀛人阴谋的功臣,也不能例外。 次日,一早。 离王与内阁便共同发布了一条通告,告知了伪帝篡国的事实,并将萧玥儿的死讯公之于众。 同时,大举募兵,调兵遣将,准备挥师突厥的事宜。 而对于上官瑛母子狱中身死的事情,萧天云倒也并未过问,只是严令元博即便是他俩身死,也要执行当众斩首,并暴尸三日。 此时,白羽兵营中。 元博正在大帐中和韩商讨论事情,华平安匆匆赶来,一脸的严肃之色,似有紧急事情要说。 韩商了然,找了借口正要离开。 元博却道:“你不必走!都是自己人,没必要隐瞒。华平安,你说!” 华平安微微点头道:“那个人有回复了。” “说了什么?” “他同意离开,以及大人的五年之约,但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并未明说,只是说你若答应,他会在恰当的时候通知你。” 闻言,元博深思了片刻,回道:“好!去回复他,本座答应了,然后安排他离开。” 华平安转身离去。 随后,元博深沉道:“韩商,事情就如我跟你刚才所说。本座跟随离王出征突厥之后,你便带白羽卫借着练兵之名,前往台州。京城虽表面恢复了平静,但我总感觉有些不安。白羽卫若想保存自己,置身事外,只能暂时远离。” 韩商听此,并没有迟疑,转头便应了一声是。 十天后。 萧天云的大军整备完毕,开始浩浩荡荡地拔营,往燕云二州开去。 与此同时,朔方、西域两处大军率先一步动手,在西北两面犹如尖刀般直直刺入突厥境内,所向披靡。 以至于元博和萧天云所在的中军,还没赶到突厥边境,阿史那和格尼便各自遣来了议和大使。 值得一提的是,突厥国内如今的形势近于分裂。 阿史那败走燕州之后,狼狈逃窜回草原,遭到了格尼联合几大部族的疯狂攻击,实力锐减,已不复“大可汗”的威名。 依仗着本部残余的兵马,和嫡系骑射营的保护,与格尼叛军对峙着,不相上下。 换言之,此时的突厥俨然有两个自称“可汗”的人物。 但萧天云对这二人的求和并未理会,坚持要继续出兵。 即便是阿史那与格尼各自开出了极为惊人的条件,甚至愿意并入大燕成为属国,亦不为所动。 这样异常的行为,更让元博确信,萧天云选择在此时讨伐突厥,定然是为了“灭口”无疑。 而元博之所以愿意来做这个先锋副帅,倒不是有站边离王的意思,更大的原因乃是为了调查萧玥儿的死因,以及见见这位神秘的汉奴首领。 两个多月后。 战火席卷了整个大草原,阿史那与格尼连连败退,被迫重新联合在一起抵挡大燕。 但仍是无法阻挡大燕铁骑的脚步,时至今日,已然只剩下最后一片国土没有被占领。 作为先锋官的元博比萧天云一步,抵达了突厥最后的一隅之地,也是阿史那部的本部所在。 大军绕过突厥人的防线,队伍列开,像一张大网般围住了整个阿史那部落,水泄不通。 元博一马当先,看了看身边随行的崔三,道:“三,派个人去给格尼送信,就说本座想见他,让他一个人来。” 崔三应是,随即转身去安排。 入夜之后。 在草原阿史那部十里之外,一处隆起的土坡上,元博负手而立,目光远眺。 不一会儿,远处便出现了一支骑兵队,由远及近。 很快,格尼便风尘仆仆而来,但脸色却不怎么好,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一见元博,便腹诽道:“说吧!叫我来有什么事?” 元博听出了对方的不悦,笑了笑道:“大首领好像不太高兴?” 格尼冷哼一声,“换作你是我,你能高兴起来?你违背我们之间的盟约,举兵来犯,背信弃义,岂非是小人行径?” “哎!大首领请注意言辞,我与你之间只是交易关系,而并非盟友。你欲打败阿史那取而代之,并救回你的儿子泰库,这些本座可都有协助,并顺利帮你办到。何来背信弃义之说?” “你...既是如此,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谈一笔交易!不知大首领可愿意?” “什么交易?” “我保你在此战中安然无恙,即便突厥不复存在,你亦是我大燕的名门望族,一方首领。而你,帮我把一个人带来。怎样?” “哦?你想见谁?阿史那?” “不!是塔鲁的母亲。” 听此,格尼脸色忽变了一下,“她?你要见她作甚?” 元博正色道:“你不必知道原因,只需将她带来见我。则,我们之间的交易达成。本座现在就可以让大军网开一面,让你远离。如何?” 格尼却陷入了沉默,闪烁的神色。 元博微微皱眉,对于格尼此时的犹豫有些意外。 按理说,在格尼的眼中,塔鲁的母亲只是一介俘虏,本就无足轻重。 格尼应该很爽快答应才对,此时为何还犹豫? 难道两人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不成? 片刻之后,格尼才缓缓回道:“我还不能答应你,我需要回去问问她。她若愿意,则交易可成。不愿的话,就当我从未来过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元博深深皱眉,若有所思。 格尼走后,他并未立即离开,而是驻留在原地,陷入了某种深沉的思绪中。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之后。 夜更深。 元博忽而一叹,甩了甩长袖,对身边的崔三说道:“走吧,回营!希望是我想错了...” 话刚说完,转身之际,却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令元博又停住了脚步。 此前见过的一名格尼亲卫上前来,学着大燕人的样子,作了一揖:“大燕的金面首座要见的人,大首领已经通知前来。还请过去一见。” 闻言,元博眼底一滞,聚目望向了那辆一同前来的马车,缓缓露出了笑意。 这位神秘的汉奴首领,终将一见。 第281章 初见妤塔鲁的生父 元博向马车走去,马车中一个头戴帘纱帽的女子也走了出来。 两人隔着帘纱会面,都心有默契的走向一边,避开身边随从的耳目。 来到一处略高的土坡上,初见妤这才摘下了遮住面容的帘纱,而后微带笑意的看向元博。 元博目视远方,却并未与之视线相交,淡然道:“汉奴的大首领应该是个聪明人,必不用多说废话。请以真面目示人吧,王妃娘娘!” 摘下头上的帘纱帽后,正如元博所料,初见妤的面容与塔鲁之前画出的画像一般无二。 但这并非初见妤的原本容貌,她从塔鲁记事的那时候起就开始伪装,甚至是塔鲁都未曾见过她的真容。 而据初见妃所说,她们本是三姐妹,三胞胎,面容极度相似。 那么,初见妤应该长得酷似初见妃才对,并非此时这副尊容。 听此,初见妤淡淡一笑,微叹了一声,“王妃娘娘?已经有几十年没人这样叫过我了,我以为此生不会再听见。” 她说着话,而后缓缓摘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面具之下的容貌,果真是与初见妃一般无二,乃至比初见妃更显年轻、韵味。 元博为了表示尊重,倒也随后摘下了自己的金面具。 初见妤盯着他,眼底闪过一缕微光,“呵呵,倒是颇显貌正,怪不得...” 元博波澜不动,道:“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某人会对你死心塌地,即便知道你已身死,仍不肯放下情愫。而另一个人,则是折服于你才华,傻乎乎的,连你的真容都未曾见过,就渐有倾心的迹象。” 初见妤冷笑道。 而元博不用去猜,倒也知道初见妤口中这两个人,指的就是萧玥儿和初有君。 “王妃既然提到了公主,那不妨解答一下元博心中的疑惑。” “你想知道什么?” “幽州铁沧江之时,你命人带走公主,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她为何会性情大变?还有,你既然既然将她放回来,为何又在城中格尼反叛之时让人拦我,让娜妮亚带走她?你是要救她,还是想害她?” “呵呵,你能来找我,不是已经代表你知道答案了吗?为何要明知故问?” 闻言,元博轻叹:“太子萧坚从来就没有过想谋害公主,以公主为由头,举兵讨伐突厥的想法!真正有这个想法的人,是离王萧天云。指正太子阴谋的那封信,本就是离王所写,并由我转交给公主。公主得知后,心灰意冷,但还不至于会轻生。那时,你知道若让公主继续留在我身边,我必会强行将公主带走,阻止她去突厥。” “所以,你设计带走了公主,伪装成是红衣人所为。企图让我与之产生嫌隙,并更加确信那封信是真实的。而你如此做,是要暗中相助离王达成计划,对吗?” 初见妤听后,微笑着,也并未否认:“是!我就是为了帮他!他等今天,等了几十年,受了多少委屈和不忿。我能为他做的,我都会做。而这一切,都是拜萧天河所赐!” 元博脸色肃然,“而在城中之时,你让汉奴挡我救走公主。离王在燕州之时,不肯接回公主,也同样是为了今天,对吗?公主在突厥人手中,就相当于一个炸弹,随时都可能成为突厥人的祸端。待离王除去太子、萧笙和萧永之后,公主就会被杀死。届时,离王便又有了举兵讨伐的借口,不是吗?” 初见妤笑着:“你很聪明!” “离王以公主之死为借口,除了是要接着复仇之名,夺了民心威望之外。还可伺机斩杀阿史那,保守他这些年来与突厥通敌的秘密。如此一来,他既根除了自己的污点,又可洗白自己,威望与民心支持达到巅峰。那时,他便可顺势坐上皇位。” “不错!” “但阿史那不是傻瓜,他不会贸然杀死公主,给离王制造理由。唯一一个会这样做的人,只有你。你为了帮助他完成计划,杀死了公主。公主,是死于你手中,是吗?” “是,是我做的!玥儿死时,没有痛苦...” “你这么狠心,为了助离王上位,连你的亲侄女也下得了手?” “成王败寇,这本是顺应天理,何来狠心一说?当年她父亲萧天河为了夺权,不惜弑父,残杀了离王府上千人命之时,何曾有人说过他狠心?玥儿之死,错就错在她是萧天河所生!” 元博语塞。 初见妤口中之言,他竟一时难以辩驳。 不可否认的是,当年确实是萧天河对不住他们在先。 而萧玥儿在这起父辈们的恩怨中,俨然成为了一个时代的牺牲品,人见惋惜。 顿了顿,元博又叹了一口气,“你为他还真的潜心竭虑,你早就知道上官瑛一党可能会和东瀛人有勾结。所以,事先一步也接触了东瀛人,但你所接触的东瀛人,不是幕府之人。而是...东瀛国君,不是吗?” “东瀛国君被四大幕府架空多年,早就想重新夺取。你以前任离王妃的身份接触他们,声称一旦离王登基,必会助他剿灭幕府割据,替东瀛国君夺回实权。故此,东瀛国君将三野家族幻术的解药给了你。而你,再转手汉奴交给我。借我的手,相助离王脱险。是与不是?” 初见妤仍是淡然而笑,幽幽应是,“是的,东瀛国君与我之间有交易。” 元博正色道:“但似乎离王不知道你的存在,你并未告知他,你还活着。这些年都是在幕后,默默守护他?包括台州初家,你也留了一队人在他们身边守护。当时,我劫走初见妃,出现拦路之人便是你手下的汉奴。” “是!” “那么,这些年来,离王一直暗中控制朱王萧胜昊,等同于控制了军器监。他偷换军械,装备自己私下募集的私兵,当中你也暗自出力不少吧?而离王换走的军械,不出意外的话,就藏在铁沧江浮桥下游不远处的山林中。那里,有离王的一个超大的军械库,对吗?” 元博语气变冷道。 那个山林,便是他与许君卿被炸船逃离后,潜入的那个山林。 当时元博就极为纳闷,一个茂密的山林而已,万宗德为何会派莫颜这个铁面官在此潜伏多年? 现在想来,或许在那处山林的地底下,便隐藏着这些年被离王换走的大批军械。 万宗德与萧天河并不是第一天注意到军器监有问题,只是秘而不宣,暗中密查。 初见妤摆了摆衣袖,转头笑着说:“你猜到了大部分,但事到如今,知道真相又有何用?谁也别想再拦住他,他就该是九五至尊!从来都是...” 元博却道:“那你呢?就甘愿在他身后做一个隐形人?你为他做了那么多,甚至不惜杀死公主,他知道吗?你又得到了什么?还有,塔鲁呢?离王一到,不论是格尼还是阿史那,都必将难逃一死!而你若帮助离王杀死格尼,毕竟是塔鲁的生父,塔鲁定会恨你一辈子。” 初见妤冷哼道:“我儿不会!格尼若死,他只会更加开心?” “是吗?你为何如此肯定?难道说...塔鲁不是格尼所生?他的真正生父,是离王萧天云才对?你在被格尼绑走之前,身上已有了离王的骨肉!但还没来得及说,是吗?” 元博忽然说出了心中一个大胆的猜测。 塔鲁本就长得一副燕人的面孔,而且从他自己的表述中,也可察觉出一二。 初见妤在被绑了八个月左右后,便生下了塔鲁。 那么,塔鲁若是格尼所生,显然时间是对不上。 即便那时候说是“早产”,但理由未免牵强。 这或许也就是,为何塔鲁从小不被待见的缘故! 因为,他有可能不是格尼亲生。 而初见妤从俘虏一步步走到今天汉奴大首领的位置,历经了无数屈辱,显然不是清白之身。 或许也正因为此,她觉得已然对不住离王,虽结果不由她控制。 但心中痛苦,故而选择了隐瞒自己还活着的事实,不愿以“失贞”之身与萧天云相认,这才在幕后默默守护。 而初见妤让塔鲁只身来到大燕,恐怕就是为了制造他与萧天云的相逢,令父子“团聚”。 只是,中间出了一些变数。 包括阿史那和娜妮亚的祸心,与塔鲁的被擒,落入元博的手中。 听了元博这个俨然是事实的猜测,初见妤的脸色顿时凝固,目光如毒箭般投向元博,“你是如何猜到的?” 元博道:“想猜到,并不难!在离王府出事之前,你们本就恩爱有加,如胶似漆。民间对你们俩之间的结合,评价很高。即便传出你已死亡多年,离王仍是对你的母族照顾倍至。如此情深义重,若塔鲁真是格尼将你侮辱后怀上的,那么以你的贞烈和忠诚,又怎会让塔鲁出生?” “唯一的解释就是,你若自愿将塔鲁生下来,那么他就必定是离王的骨肉!” 他掷地有声地说道。 初见妤的脸色,不停地变幻。 似乎很难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心思竟如此细致,剖析入微。 沉思了半分后,道:“不得不说的是,玥儿和有君都没有看错人。你元博果然不是池鱼之物,但有时候太聪明了,也并未是一件好事。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确认这些答案?” 元博迟疑了半分,“除此之外,我还想把她带走。” “谁?” “公主!” “我说过她已经死了,我亲手给她喝下的毒药。毒药见血封喉,她没有受苦。” “那便让我将她的尸体带走,她对我有情,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她客居他乡。” 初见妤也迟疑了一下,道:“好!” 说着,便向后招了招手,叫来了一个随从。 与之附耳两句后,随从便送来了一张标记有红点的地图,交给元博。 “这是玥儿埋尸的地点,你去吧!将她带回皇陵也好...” “多谢!但有个问题,我本不该问,不过思来想去,倒也不吐不快!” “什么问题?” “你真的以为离王赢定了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如今还有谁能拦他?” “我不知道,但我在离京之前曾问过离王,塔鲁现在是不是在他手中,他却说不是。” 元博说道,便收起那张地图,转身离开。 第282章 消失的尸体突厥的覆灭 回到队伍之中,元博朝崔三使了使眼色,便策马离开。 但众人并非返回大营,而是趁着夜色,按照初见妤给的图上所示,寻找萧玥儿的埋身之地。 那地方距离元博此时的位置不近,又是深夜十分,在茫茫草原之上,并不易辨明方向。 以至于直到接近天亮时,才找到了萧玥儿那座低矮的坟墓。 初见妤将她葬在一处隆起的高地上,周围空无一物,唯有那不见边际的茫茫草地,显得孤独而寂寥。 元博走了过去,心情难免有些惆怅。 萧玥儿,曾经高高在上的公主,金枝玉叶,受尽万千宠爱。 没想到一朝身陨,竟是客死异乡,连个墓碑都没有... 身后,崔三带着几名手持铁铲的士兵驻足,盯着元博看了一会儿后,开口道:“头儿,那我们...” 元博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不言而喻。 而后,便背过身去。 片刻后,却听到了崔三的诧异的声音,“头儿,你快来看看。公主的尸体居然不见了...” 元博目光一闪,豁然回身,过去一看,却见那座矮坟中只有一张烂草席卷着几件破衣,并未看到萧玥儿的尸体。 崔三震惊道:“公主的尸体为何不见了?会不会是初见妤骗了我们,她根本就没有把公主埋在这里?” 元博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她能承认杀了公主,又何须要骗?” “那公主的尸身去哪儿了?会不会...公主没死?” “那样的几率也不大。初见妤能掌控汉奴组织,显然并非泛泛之辈。她要杀的人,能有几个侥幸不死?除非...” 崔三追问道:“除非什么?” 元博蹲下身,抓过矮坟上的一把泥土搓了搓,道:“除非,公主之死,并非初见妤亲自下手,只是旁观。而下手之人,违背了她的意愿,并未将公主毒死,事后又将她救走。当然,也有可能她的尸体被人带走了...” 崔三抓着脑袋,“那头儿你更倾向于哪种可能性?” 元博苦笑了一声,“哪种可能都好,我们现在想寻回公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看着坟墓的覆土夯实程度,公主的尸身被挖走已经有一段时间。幕后之人,恐怕已经不在草原。” “那我们怎么办?” “不怎么办!等着吧!公主不论生死,那人既能将她带走,也必然会再次将她带回。” 元博淡然道。 随后,便起身上马,接道:“走吧!先回去,离王不日便会抵达前线,我们且看他如何收拾这突厥的残局。” ... 五日后。 萧天云带着后续部队赶到,将突厥残余军队围成了里外三层的铁桶。 如今,曾经显赫一时的突厥部落,却已经站在了垂死挣扎的边缘。 萧天云只需一声令下,将彻底终结这个邦国的运数。 而萧天云的总攻号角还没发出,来自阿史那和格尼的投降书就来了。 此时的中军大帐内。 萧天云摒退了左右,就连张风晓也没有留在身边,唯独了让元博留下。 将两封投降书交给元博,道:“看看,你若是本王,是否会接受这两份降书?” 元博接过,目光一扫而过,“王爷既然已心中有数,为何还有多此一问?” “哦?你能猜到本王会怎么选?” “王爷覆灭突厥,如今只不过是一句话的话。但大草原的百姓不可能全部杀死,而大燕要吞下突厥为属地,就必须要留下一个作为首领,稳住草原的百姓。这个首领...格尼比阿史那更为合适。” “为何是格尼?” “阿史那本就是可汗,大草原正统的王。他若活着,草原上的人就不会屈服于大燕,至少暗地里不会。格尼不同,他后来居上,要想稳固自己的地位,就必须倚仗大燕的帮助。故此,是比较好控制的。也可借他之手,镇压愚忠于阿史那的残部。” “你倒是颇有见解,那依你之见,本王是该接受格尼的降书,转而挥兵灭了阿史那了?” “王爷胸有成竹,自然不会亲自下令杀死阿史那。” “你如何得知本王不会?” “阿史那若死在你手中,草原之人必会对你和朝廷恨之入骨,可能会导致他们的反燕情绪。最好的办法是,接受格尼的投降,但条件是让他砍下阿史那的人头。如此一来,草原人的仇恨便会转移到格尼身上。那么草原即便是乱,朝廷也不会有任何损失,更不会遭受太大的敌意。” 萧天云眼里露出了一丝赞赏,元博所说的猜测,竟与他心中不谋而合。 这两份投降书,萧天云必会接受一份,而他所倾向的也正是格尼。 他不会亲自下令诛杀格尼,大燕出兵的理由是为公主复仇,外加报复燕云之乱,那么只需要达成这两个目的,他便算是成功了。 至于阿史那,他会指使格尼下手,继而祸水东引。 而格尼为了活着,定然会遵从萧天云的意思。 萧天云在幕后控制着格尼,便相当于控制了大草原。 接着,再让格尼修书俯首称臣,则大草原便尽入大燕之手。 格尼会成为新的突厥可汗,但他要面对着“篡位”的骂名,以及阿史那残部的敌意和围攻,并不关他萧天云什么事。 “好!金面首座果然睿智过人,本王倒是越来越对你另眼相看了。只是...你认为本王会选择格尼,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 萧天云沉声道。 元博迟疑了片刻,正色道:“没有!” “当真?” “当真!” 两人一问一答,表面上正常不过,实则各自心中却在相互揣测着。 元博在想,覆灭了突厥之后,萧天云会怎么做。 是要顺势而上,登上帝位,还是要继续让皇位空悬? 萧天云在先帝寝宫时,已经表示得极为明显。 事实上,他对权柄的留恋,并非他设计谋反的主要原因,而是为了向先帝萧天河复仇。 那么,皇位空悬,倒也不是不可能。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若没有之前萧天河对他的“灭门”,萧天云根本就不会反! 萧天云则在想,此子冷静不凡,颇有聪慧,日后是否能为我所用? 两人相对沉默了半分。 萧天云率先打破沉默道:“好,既然你如此了然本王心中所想,那么此事就交由你去办。让格尼七日内将阿史那的人头送来,否则,纵然是屠尽突厥,本王也在所不惜!” “是!” 元博应是,“那微臣告退。” 说完,刚想离开。 却又见萧天云复而开口:“等等!顺便让突厥人把玥儿的尸身送来,还有那个下手杀死玥儿之人也带来。本王要活的,本王倒想看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杀我大燕的公主。” 元博闻言一愕,暗道:萧天云能如此说,想必是不知道汉奴组织的存在。那么,或许可以这样... 下一刻,元博再次应允的同时,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283章 萧笙母子的交换剑指四海 第二天一早。 元博便让崔三带着离王的文书前去面见格尼,明确表示大燕愿接受他的投降,并声称只要大草原愿意成为大燕的属地,则格尼仍是这里的可汗。 稍有不同的是,往后的可汗,就要开始向大燕的皇帝进贡称臣了。 当然,前提是格尼必须先取来阿史那的人头,并使突厥臣民甘愿臣服。 而元博多带了一个心眼,萧天云本是让他带回杀死萧玥儿的凶手,但他此时却将这个“重任”交给了格尼。 要求格尼务必连同萧玥儿的尸体一起带来,否则便是忤逆了离王的意思。 后果便自己承受。 据初见妤所说,萧玥儿乃是死于她的眼前,且是出自他的授意。 但元博却并没有在她指出的地点,成功找到萧玥儿的尸体。 萧玥儿如今是生是死,仍是个未知数。 将此事交给格尼,既可暗中探知格尼与初见妤之间,是否存在某种特殊的联系。 又可借格尼之手,找出萧玥儿的下落,免去自己的麻烦。 萧玥儿若死,她的尸体是被何人带走? 若生,又是被何人暗中救走? 如果排除了初见妤说谎的可能性,那么背后肯定有人暗中插手了这件事。 格尼很快给出了回应,一一答应了大燕提出的所有条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萧天云得知后,大为高兴,一连向京城发出了八道大捷的加急喜讯,并留下元博收拾残局,自己则先行一步赶回了京城。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 阿史那部最后的营地中,不出意外地发生了骚乱。 大燕接受了格尼的投降,他为了表赤诚忠心,自然是要践行自己的诺言,清除阿史那,拿到对方的项上人头。 于是,突厥人内部的混乱,便不出意外的在大燕天军的包围圈中发生,足足持续了七日。 最终尘埃落定之时,两败俱伤,胜利者属于格尼。 当他手提阿史那的脑袋,放在元博面前时,便宣告着他对阿史那的叛乱,变相以另一种方式得以成功。 从此,大草原将以格尼的木尔沁部马首是瞻。 而格尼则奉大燕为“天朝上邦”,俯首称臣,成为一方属地。 不过,格尼此来,却只是带了阿史那的人头而已。 萧玥儿的尸体以及娜妮亚、阿史那的众多儿子,并没有一并带来。 大帐中,元博故作不悦,微怒道:“大可汗,好像少了什么东西没带,是故意的吗?” 格尼微微一愕,道:“并非本汗不带,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当中发生了一些变数,并非我能掌控。我收到天朝的册封文书后,便立马与阿史那反目,带着本部的将士强攻阿史那的阵营。但最终得胜之后,却发现大帐中只有阿史那一人留守。而他膝下的众多儿子和娜妮亚,竟不知去向,仿佛凭空消失。至于天朝公主的尸身,还请给我多点时间...” 闻言,元博眉头大皱。 怎么又是凭空消失? 像这样的凭空消失已经出现过一次,那便是东瀛人祸乱宫廷时,朝廷百官的那次消失。 此番,竟也在草原上上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博对此深深起疑,沉声道:“活生生的人,怎可能轻易凭空消失?你可有细查?是不是趁乱逃走了?” 格尼摇头道:“逃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且不说我手下的人,人数众多,已经包围了阿史那部。即便他们能逃出我的包围圈,不是还有天朝外围的大军吗?他们能同时逃过我们二人的眼线逃走?除非他们能隐形或者遁地...” 他说着,越说往后,说到“遁地”这个字眼时。 与元博同时一愣,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格尼惊讶道:“遁地?会不会阿史那的营帐中地道?娜妮亚曾去过大燕,对天朝的密道战术极为推崇,不会是早也在自己的帐中深挖了地道吧?” 元博两眼一收,“还真有这个可能性,快去彻查。” 格尼点头,不多做废话,便快速离去。 元博长舒了一口气,深沉不已。 暗道:如果娜妮亚与阿史那的众多儿子是经地道逃走,那么有没有可能...也是他们带走了公主?可是他们带走的公主是一具尸体,还是一个活人?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心中保持着这样一个疑虑,元博顿感莫名的不安。 到了正午的时候。 格尼再次来到大帐,声称果然在阿史那原有的大片营帐之下发现了多条密道,坐实了阿史那膝下子嗣暗中逃走的事实。 阿史那在这危急关头,选择了牺牲自己钳制格尼,以为自己的血脉留存了一丝生机。 “既是如此,你便顺着地道派人追去,务必抓住娜妮亚,并找回我朝公主,不论生死!” 元博知悉后,交代道:“你有一个月时间补救这些事,本座不日便会起程回京。在内阁决议出新帝人选之前,办好此事。否则,恐怕你这个可汗也就做到头了。” 格尼神色一变,“是,本汗必会尽力。来之前,我以命人进入地道追去,草原一马平川,相信他们跑不远,也无处躲藏。” “最好是这样。” 元博冷冷道,转身挥袖,摒退了格尼。 三日后。 元博带着崔三,以及一队千人骑兵匆匆离开了草原。 大燕的三十万雄兵,则继续镇守此处。 美其名是帮助格尼这个新任属地的“可汗”,收拾残余的逆贼。 实则,也是对他的一种震慑和警告。 草原距离京城很远,全速行军,也要十五天以上。 抵达京城以后。 元博屁股还没有坐暖,便一连收到了三封内阁决议公文。 其一,内阁推翻了萧笙母子的“罪过”,将萧笙免罪,召回了京城。并赋予其“讨贼大将军”的名号,点兵四十万,进军吐蕃。内阁的意思是,吐蕃一日不亡,则萧笙一日不可归朝。 内在的意思,却是要让萧笙这个外甥,亲手去覆灭自己外祖父的邦国。 而萧笙若能办到,便才算是彻底无罪。 内阁的这个决定,不难看出在与吉娜做一个交易。 朝廷赦免他们母子的罪,而他们母子必须将吐蕃的版图奉上。 幕后拍板之人,不外乎便是萧天云。 恐怕从吉娜现身指认上官瑛身份时,她就与离王达成了这个协议。 此时的决议,不过是离王在践行诺言。 萧笙母子,也就可以此脱离软禁的窘境。 若是成功覆灭了吐蕃,那么萧笙或许会和格尼一样,最终能混个属地的“王”当当。 其二,内阁下令沿海水师,即刻征兵,动用所有水兵的力量,联合新罗属国,直指东瀛本土。同样有覆灭东瀛的念头,并显露出极大的决心。 其三,内阁再次建言离王登基,加冕为皇。而这一次,离王不出所料,并没有断然拒绝。只是,给自己设置了一个期限。那便是等三邦平定,再议新帝人选。 而所谓的三邦,指的便是突厥、吐蕃与东瀛。 离王的潜台词,不外乎是:等这三邦尽入大燕之手,则再称帝,也为时不晚。 大燕此举,剑指四海天下,却是已然暴露了一统的决心。 第284章 师与徒 这三份决议,无不透露出大燕朝廷一统天下的也信。 但与其说是朝廷,实则尽是如今掌权者,萧天云的野心。 或许每一个无限接近这个位置的人,都必然会萌生一股天下舍我其谁的抱负。 不过也是规则使然,若有能力,谁不愿唯我独尊? 大理寺中。 元博看过之后,缓缓合上了这三份决议。 抬首之际,便看到崔三走了进来,不说话,只是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 元博沉声问道:“还是没有踪影?就连铁面官也无法得知他们的下落?” 崔三这才开口道:“没有!不过,华平安仍在追查...” 朝廷覆灭突厥,功成辗转数月有余。 而在这期间,元博随军左右,但一直在命铁面官暗中追查许君卿等人的下落,却时至今日依旧杳无音讯。 许君卿和司空小小此前留在神农居中,但在平息了京城之乱后,却莫名消失不见。 即便是无孔不入的铁面官,也是无法追查到踪迹。 而本就失联的上官玉清、慕容覃东以及张余等人,同样未曾出现过。 这些活生生的人物,似乎在某种极为不寻常的力量驱使下,神奇般的没了踪影。 但元博知道,只要是人,就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他们的失踪,必然有一些他无法堪破的缘故存在。 至于,百官在空中消失近一月的谜团,也同样找不到答案。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些“失而复得”的百官,竟似有默契般对此事只字未提。 元博百思而不得其解,他倒是亲自上门问过万宗德,但万宗德的口风严密,并未透露出任何隐晦。 几日后。 朝廷内阁确定了萧笙母子开赴前线,进军吐蕃的日期。 点兵数十万,由吴道同任监军,表面上声称辅佐萧笙母子扫平吐蕃,但实则也有些牵制、监视他们的意思。 临行前,元博以“先生”之名去见了见这对母子。 “二皇子,最终是如常所愿了。” 三人在城外的誓师大会结束后,在城门口处的一间茶摊前会面。 元博一开口,便直点了话题的中心。 萧笙却露出一丝苦笑道:“当真是如常所愿吗?看似如愿,实则已然有了诸多变数。” 元博轻笑,“哦?那二皇子都看出了哪些变数?” “最大的变数乃是皇叔和萧永!没想到萧永竟非先帝所生,此事,我亦是被幕后瞒了十余年。而萧永的登基之路太顺,皇叔韬光养晦,居然暗中掌控了全局,令学生竟无从运筹,失了契机。” 萧笙有些怅然道。 他的话外音,不外乎是萧永倒台得太快,萧天云则隐藏得太深。 萧笙本想先祸罪,令萧永和萧天云大战三百回合,待两败俱伤之时,再由吉娜提出覆灭吐蕃,而后运筹复出,以攻占吐蕃为功劳与这二人一争高下。 但事与愿违,离王的隐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使得萧笙自顾不暇,难以崭露头角,错失了契机。 如今,离王萧天云已然掌控了整个朝廷的命脉,由不得他萧笙在有任何念想。 否则,下场只会和萧永一样。 元博却笑道:“现在这个境况,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那个位置始终沾染了太多血腥,而你显然并不适合坐。” 萧笙的眼里露出一丝不忿,“为何?就因为我身上有一半的外邦血统?但我仍是先帝嫡出!” “那又如何?你是外邦血统,还是先帝嫡出,这两个结果其实和“半杯水”的道理是一样的。” “半杯水?何为半杯水?” 元博叹了一口气,拿起面前桌案上的茶壶,给萧笙倒了半杯茶,问道:“刚才为师做了什么?你又看到了什么?” 萧笙纳闷着说:“先生的意思是...指这半杯茶水?” 元博道:“你看到的是半杯茶水?但为师看到的,却是半空的茶杯。” “半空的茶杯?” “是的。杯子里倒了一半的水,有的人认为这是半杯茶,但有的人看到的却是杯子是半空的。但你可知,这两个答案哪个是正确的?” 萧笙陷入了沉思。 元博接道:“其实这两个说法,都是可取的。区别在于,有的人以茶水为聚焦,而有点的人却以茶杯为参照物。就好像你说你是先帝的嫡子,同时也承认有一半外邦血统一样。角度不同,结果就不同。但最终的定论,取决于把控实权的人。” “就好比如今是离王当权,他认为你是先帝嫡子,你便是。他若认为你是有一半的吐蕃血统,不足以登上大位,你便也是。可知?” 这么一说,萧笙顿时便茅塞顿开,道:“学生明白了。我有没有资格坐上这九五至尊之位,关键不在于我有没有继承权,而是在于我有没有这个抗争的实力与手段...” 元博目光一闪,道:“是!同为皇子,理论上你是有资格争夺大位。但你被囚十余年,已然失去了先机。想要翻身,就只能借助吐蕃。但一旦借助吐蕃,你给人的角度便是拥有一半外邦血统的那个人,而非先帝嫡子!懂吗?” “所以,学生此生就算是和大位无缘了?” “你可以这么认为,但为师觉得现在这个结果更加适合你。” “请先生直言!” “你不能做这个天下共主,但可以做这个吐蕃之王!” 萧笙神色突然一变,而后又迅速恢复正常,似乎在这刹那之间,换了两副心境,缓缓道:“先生是说,让我效仿格尼?” 元博并未否认:“你很聪明!只有先灭了吐蕃,获得朝廷的信任,而后将吐蕃的版图并入大燕,再自荐为吐蕃王。你方可安枕无忧,即便只是个傀儡,但日后你只要控制住自己的野心,倒也可以承袭你外祖父的基业。” 第285章 离王登基 送走了萧笙之后,朝廷负责覆灭的大军也随之由各地起兵。 主力,来自于南境的岭南军团,浩浩荡荡,多达四十万众,开赴南境与吐蕃的边界。 照此情形,吐蕃的灭亡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而令元博稍感意外的是,大燕试图一统天下,只是针对突厥、吐蕃和东瀛三国,却对与西域接壤的波斯帝国只字未提,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暗中的打算。 东海一代的大燕主力水师,同时也整装齐备,先是抵达了南新罗的港口,与新罗水师汇合联盟之后,如水上长龙般直指东瀛本土。 东瀛,乃是岛国。 陆地面积很小,属于弹丸之地。 且,距离大燕本土很远,原本大燕对之并没有多少觊觎之心。 但自从三野联合谢坤坤在京城这么一闹之后,朝廷也以起了彻底覆灭之心。 此次的水师倾巢出动,便足显大燕的决心和愤怒。 东瀛素来以水师强悍而著称,但弹丸之地,物资匮乏,人口稀少。 相对于大燕这个庞然大物来说,其战争潜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故此,大燕对东瀛的围歼战,哪怕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不堪为败。 东瀛国灭,也只是时间和契机问题。 而京城这边,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那张龙椅上虽无人执掌,但有萧天云这个实权者在,内阁也是能够正常运转、理政,朝廷机器依旧时刻把控着天下局势。 直到入冬以后。 京城下了第一场雪,也是元博穿越后,见到的第一次雪景。 偌大的京城,被白雪覆盖,一片茫茫。 许君卿等人,依旧毫无线索,人间蒸发的状态。 华平安回到了台州,继续执行着元博交给他的秘密任务。 万宗德则称病,已经两月没有上朝,处于半退休的状态。 期间,元博曾数次上门拜访,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 万府的下人,始终是回复那句:“寺卿说了,大理寺之事可由你全权负责处理,而老爷身体不适,暂不宜与你相见。” 令元博颇为无奈,同时心中更加笃定万宗德在许君卿等人失踪一事上,必然知情。 太子萧坚,仍被放逐在东郊皇陵中。 即便是先帝驾崩之时,内阁也未曾给他机会前来吊唁。 先帝的棺椁被送入皇陵后,他倒是极为有孝心的自愿身入皇陵,为先帝打理日常的祭祀事宜。 元博三次去见过萧坚,跟他说了一些京城发生的事情,包络上官瑛母子身死,萧笙远赴吐蕃,萧玥儿身死,突厥覆灭...等等。 但萧坚似乎并不能提起兴趣,入皇陵这段时间似乎消磨了他大部的棱角,脾性也变得有些淡漠寡言起来,甚至在听到萧玥儿身死的消息时,也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元博尝试着问道:“太子可想出去?若想,元某倒是可以为你想法办法。” 萧坚一叹,却道:“出去与否,其实并不重要。但孤知道,这里并非孤的葬身之地。” “...” 也是那次交谈之后,过后元博再次去见这位前任太子,万宗德眼中最佳的帝位人选时,便遭到了拒绝。 而从萧坚口中说出的那句“这里并非孤的葬身之地”,似乎在预示着萧坚笃定自己不会老死于此。 半年前,随同元博一道入京的初家人,仍然留在京城中。 萧天云派了一支禁军严守在京城初府附近,俨然享受着皇亲国戚的待遇。 初有君倒是数次前来大理寺拜见元博,元博也照常接见她。 而她的目的,不外乎就是想找“诗魔先生”的下落。 一开始念及这位才女的“情深义重”,元博不忍她伤心,还小有顾及她的心情,说是京城大乱之后,“诗魔先生”再次失踪,让她早为自己打算。 毕竟在那次祸乱之中,京城百姓死伤无数,谁也不知道初有君要等的那个人会不会还活着。 但这女子,显然极为执拗。 仍是坚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元博无奈,只能随意寻找了一个假尸体去搪塞她。 谁知,初有君颇有缜密,数次看破了元博的把戏。 到最后,为了让元博对此次上心,初有君甚至找到了萧天云出面,利用这个摄政王的权势也迫使元博尽快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元博叹然苦笑,与她相约一个月时间内,给出一个诗魔先生的具体去向。 今日,便是最后的期限。 两人在城中的一处茶坊内相约,而元博也已经做好了对她坦言的准备。 然而,却在等待初有君来见之时,得知了一个另外的消息: 离王萧天云最终同意了内阁的举荐,与半个月后,于宫中大殿举行登基仪式! 在那份昭告天下的内阁决议中,也还略有提及,初有君即将被册封为“君霞公主”。 第286章 初有君的惆怅! 茶坊的花园中。 元博赶到的时候,初有军已经在等候。 她仍是一副超尘脱俗般的打扮,美若天仙,令人不由注目几分。 “见过大小姐,不,以后要改口叫君霞公主了。” 元博走过去,略显客套道。 初有君却只是微微一笑,指了指面前的石凳,道了一声“请坐”。 “今日便是期限,金面首座可曾查到甄郎的下落?” 初有君淡然的说道,并拿起茶壶,轻轻给元博倒了一杯茶。 元博微叹道:“其实本座想不明白的是,此人到底有何等优点,竟然大小姐如此挂怀?” “你无需知道这么多,只管替有君找到此人。其他的,便不劳烦你费心!” “话虽如此,但大小姐就不怕被骗?此人或许是另有目的而来,甚至可能连面貌都是假的。” 初有君却像是听不懂一样,自顾自说道:“无妨!有君只想知道他在哪。” 元博无奈,只能按照自己来之前设想好的说道:“世上本无甄英俊此人,而在台州与你接触之人,乃是易容伪装,为了某种目的接近你们初家之人。”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了诗魔先生的面具,放在了初有君面前。 顿了顿后,接道:“昨日,大理寺突袭了一伙混入京城的匪贼,其中一人脸上便带着这个面具。本座与之一比对,俨然与大小姐要我寻找的人一般无二。而此人真正的容貌奇丑无比,尖嘴猴腮,已死于官兵之手。大小姐还是莫要念想了...” 初有君大惊,拿过那张面具仔细一看,果然是和他心心念念的“诗魔先生”长得一样。 但对方竟是易容?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甄郎此人? 她大为失望,脸上止不住的落寞,眉头大皱。 “匪贼?他...居然是个匪贼?但他接触我们初家是为了什么?” 初有君仍是有些不肯相信道。 元博故作深沉,一笑道:“大小姐还不明白?此人仗着有些才华,却郁郁不得志,过得穷困潦倒。故而愤世嫉俗,心生邪念,联合了一伙山贼企图敲诈勒索。初夫人被绑,便是此人背后筹谋,而他与那些绑匪是一伙的,接近你,只不过是为了掌握初夫人的起居习惯与府中的护卫情况,伺机绑架。” 听此,初有君面容一滞,愣在当场,久久无语。 金面人身为大理寺暗卫首座,极具权威性。 在初有君这样士族子弟面前,说话是极为有影响力的。 换言之,金面人若是此人是匪,那么大概率便就是了。 初有君万万想不到,自己相思了许久的“如意郎君”,竟是个苟且之辈,令她不由心生伤感,沉默不语。 元博心中轻叹,望着初有君落寞的样子,难免于心不忍。 若他至今仍是孤身一人,倒是会姑且与之试着相处看看,但如今他已有了许大寨主,又与上官玉清纠缠不清,还夺走了人家的“宫砂”,更与那位小医仙有些暧昧不清。 实难再有心思去招惹这位初大才女,加上目前的朝局仍不明朗,隐隐间似仍有变数,便让元博起了“退意”。 从万宗德称病闭门不出,前太子萧坚的隐晦,就可见一斑。 离王虽表面掌控了全局,但私底下却仍有暗流汹涌。 单说其一,谢坤坤至今流落在外,就预示着仍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大燕的局面,不会就此平息。 且,阿史那虽死,娜妮亚与众多突厥王子仍然在逃,这些种种都俨然是生乱的隐患。 片刻后。 见到初有君仍在黯然神伤,元博便起身拱手道:“大小姐不必为此人忧伤,一介匪寇之情,不足挂怀。若没有其他事,本座便先告辞了。” 初有君这才微微抬头道:“有劳首座!首座要是事忙,便先行离去。事后,有君自会有谢礼送到贵府。” 元博摆了摆手,“谢礼就不必了,只希望大小姐能好自为之,不再为此事伤神。告辞!” 言尽,便转身大步离开了花园。 在他走后。 初有君顿时神色一伤,脸上难掩落寞,幽幽自语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能作出此等佳句之才子,竟是个匪寇之流?道是有些错付了情感...” 她难掩怅然,眼眶竟微红。 正在这时,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当真是你错付,还是被人蒙在鼓里?傻丫头,你就这么轻易相信此人?” 初有君立马警觉,回身一望:“是谁?谁在说话?” 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三人,为首的那人娇小的身材,像是个女子,脸上蒙着面纱,淡紫色长裙。 后面,则左右各站着一名黑衣护卫。 “你是谁?此话何意?” 初有君带着震惊说道。 紫裙女子笑道:“我是谁,你一看便知。但我可先与你明说,你口中之甄郎并未身死,也并非匪寇之流。” 说完,她便摘下了自己面纱,露出真容。 也就是在这刹那之间,初有君一眼望去,顿时脸色大为诧异:“母亲,怎会是你?你怎么来了?” 紫裙女子却道:“看好了。我当真是你母亲吗?” 说着,便缓缓走向了初有君。 ... 走出了茶坊,返回大理寺的路上。 元博心事重重,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迎面却又一人拦住了他的去路,抬头一看,却是万府的管家,万福。 万福一脸笑意,款款有礼道:“公子,先生有请。” 一听这称呼,元博便感觉有些不对。 他虽认得万福,万福也认得他,但素来都是以“官面”相称呼。 称之“公子”,还是首次。 这不觉让元博有些起疑,这位万府的管家,似乎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而万福若知道元博的身份,不外乎就是万宗德告知于他。 “先生要见我?他在哪?” 元博正色道。 万福却默而不语,指着路旁的一辆马车。 元博会意,立马就上了车。 一入车厢,便看到了一身便装的万宗德坐在里面。 不由有些意外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蓦然被万宗德打断:“不必多问,只管跟为师去一个地方。” 元博语塞,便生生收住了口。 马车随后缓缓开动,车速不慢,但似乎正在往城外走。 即便不用伸头去看,元博也能感觉得出来。 大约两三个时辰过后,马车停下休息的间隙,元博掀开车帘一看,竟已在赶往东郊皇陵的路上。 第287章 真正的棋局者(一) “先生这是要去皇陵?” 元博不由有些意外,问了一句。 万宗德微微一笑:“是!” “这个时候去皇陵,是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吗?” “有,但也没有。” 万宗德若有深意地说道:“相信你已经收到了内阁的诏书,离王不日便会登基为帝。天下易主,而陛下曾对你有知遇之恩,你不该在此之前去拜拜他吗?” 元博眉头一皱。 他注意到了万宗德微妙的用词,万宗德此时口称“陛下”,似乎在意指着萧天河。 但萧天河已然身死,即便要称呼他,也该是用“先帝”。 而严格来说,帝位虽已内定为离王,但一日未登基,便不算是皇帝。 “陛下”这个词,顿然不会指的是萧天云。 那么,万宗德为何还要称呼一个死人为“陛下”? 令元博颇有费解,便又多问了一句:“先生说的是先帝?” 万宗德却笑着,模棱两可:“算是吧!” 说完,便微闭起眼睛,不再说话。 元博倒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到了镇陵司衙门。 夜司首带着一众吏员前来迎接,意外的是,前太子萧坚也在其中。 万宗德下车后,便让夜司首等人即刻安排祭拜先帝的事宜。 自己则带着元博和萧坚来到了一间书房内。 三人独在之时,万宗德依旧是做足了礼数,拜了一声“太子殿下”。 萧坚赶忙扶起他,道:“先生无需多礼,此处只有罪臣萧坚,还何来太子殿下?” 他微带自嘲的语气。 万宗德却道:“在老臣心中,太子永远都是太子。仍旧是老臣心中最为仁厚的那个储君...” 萧坚一叹,倒也无谓与万宗德去纠结这个称谓。 他转过头看了看元博,“元寺丞可愿摘下这面具?” 言语之间,萧坚似乎早就知晓元博的身份。 但这并不意外,早在萧坚自囚东宫之时,便隐晦地向元博表明了此事。 而“告密者”,不外乎就是身边的万宗德。 元博点了点头,动手摘下了面具,露出真容。 萧坚仔细端详着他,一会儿后,才幽幽笑道:“不错!倒是貌正不凡。怪不得玥儿会对你如此上心,对了,玥儿现在可还好....” 如此一问,却是令元博一愣,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话。 萧玥儿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初见妤虽说是她亲手毒死了萧玥儿,但萧玥儿的尸体却莫名消失,倒也无法真正辨知生死。 好在,这时候万宗德替他挡了一句:“殿下无需焦急,你我许久未见,老臣有很多事情要你说明。请坐下说话吧!” 说着,便指了指身边不远处的桌案。 萧坚点头,当先走过去坐下。 三人围在桌前。 万宗德侃侃而谈,几乎将萧坚来到皇陵后,京城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和他说了遍。 那事无巨细的样子,不像是在倾诉,反倒像是在做某种汇报。 只是,萧坚已经被废,萧天云若登基为帝,几乎就证明这位前太子再无出头之日。 那么,万宗德为何还要报告? 难道在万宗德的理解中,萧坚还有可能复出? 但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此人并没有半点可以复出的机会。 元博沉默着,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心中难免有些诧异。 当说到萧玥儿在突厥失踪时,本是一脸淡漠冷静的萧坚,蓦然一怒,伸手一拍桌案,道:“哼!这群突厥人竟对玥儿不利?可是...阿史那绑走玥儿,不正是为了要挟朝廷,拿她挡箭牌吗?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她动手?难道阿史那会蠢到给朝廷制造出兵的机会?玥儿一死,他将再无底牌。这显然并非明智之举,阿史那为何这么做?” 这个问题,元博倒是知道答案。 但此事并不好明说,若明说萧玥儿是被离王故意送到突厥人手中,又是初见妤为了帮助离王制造讨伐突厥的理由而出手杀了她,那么以萧坚对自己这个妹妹的疼爱,或许会不顾一切去找离王算账。 而以萧坚此时的状态和身份,若前去找萧天云,无异于送死。 告诉他真相,俨然是推他去死。 万宗德知道的并不比元博少,此时见到萧坚愤怒,也是没有直言真相。 等到夜司首准备好祭拜的事宜后。 三人这才走出书房,前往皇陵正宫。 正宫之内,摆放着大燕历代以来所有过世的先帝,列着众多的牌位,中间竖立着一座塑像,便是开国太祖皇帝。 元博跟着走进去的时候,目光扫视,望着一排排先帝的牌位,眼底却忽然闪过一抹异色。 他发现,在众多牌位之中,居然没有萧天河的灵位... 这显然并非正常情况。 萧天河是被离王下毒暗害,并于寝宫中生生气死。 萧天云甚至放下狠话,让司空小小将他的尸体制成干尸,使之永世不能入土为安。 但明面上,是不可能连牌位也不给他立的。 而元博察觉到了这点意外之处,万宗德和萧坚也应该发现才对,为何此时会视而不见? 萧天云要想坐稳这个皇位,就必然不能让人知道是他杀死了萧天河。 不然,便是弑君、弑兄。 他不会蠢到拒绝给萧天河摆放灵位,甚至在自己彻底稳固帝位之前,都要表现出一副对先帝敬重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博心中正匪夷所思,身边一名蒙面的镇陵卫手持着三柱香送到他身前,道:“请首座为诸位先帝上香。” 元博伸手刚想接过,却在即将接触那人手中的高香时,瞳孔猛然一缩,目光如触电般锁定在那人身上。 而那人也在注意到元博此时异样的目光后,身形微微一颤,随后便将手中的高香交出,迅速走出了大殿。 但元博接过之后,却又立马将高香交给了身后的侍者,追着那人走出了殿外,只交代了一句:“等等!” 那人的脚步很急,俨然小跑。 不过纵然是跑,也跑不过元博。 在殿外不远处,元博将之堵在了一处角落,脸色肃然道:“站住!” 那人眼神飘忽,表面上佯装镇定道:“首座有何吩咐?此时你不是该去对先帝英灵上香吗?” 元博却丝毫不理会这个问题,自顾自道:“你是镇陵卫?但本座似乎在你身上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将你的面巾拆下!” 那人一惊,略显慌张道:“大人这是在强人所难?我镇陵卫与你铁面官差不了多少,也有司职保密的职责。你若看我真实容貌,便要...” 对方的话没说话,元博已然不想听废话了,闪电出手撕掉了那人脸上的黑巾。 而那人竟是失踪多日的司空小小。 司空面巾被揭开,原本还能变声隐藏身份,此时大惊之下恢复了本来的声线,瞪了元博一眼,随即转过身去:“啊...你...” 元博眼底泛起霜色,冷冷道:“果然是你!你自有尝百草,整日混迹于诸多药草之间。身上本就有一抹淡淡的草药微香,且极为特殊。你能装成镇陵卫,也忘了抹去身上的特殊药草香!” 司空小小捂住脸,躲了躲,自知已被元博猜到身份,倒也无谓再装,便转过身道:“那又如何?我忘了不行吗?你拦我作甚?我要走了...” 说着,竟退了元博一把,却又推不开。 元博一把扣住她的手,正襟道:“说!你此前为何不告而别,又为何隐藏于镇陵卫之中?背后有何目的?是何人指使?其他失踪的人,是不是也都藏在皇陵中?还有,大殿内为何不设先帝的牌位?” 他一连发问无数,不容欺骗的样子。 司空小小却一脸紧张,“我...我...为什么要跟你交代?我自有我的缘由,你走开!” 元博却冷哼,“你的缘由便是...受了某人的指派?镇陵卫一向由司天监直辖,而司天监只从天子一人。但如今大燕并无天子,离王也还未登基,仍无法执掌镇陵卫。那么,你是如何混进来的?此前,离王让你将先帝制成干尸,这干尸如今在哪?”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你不知道,还是不能说?大殿不设先帝牌位,于理不合,镇陵司衙门不可能不知。但却似乎默许了这样的疏漏,寺卿与太子也都选择视而不见!为何如此?这背后的原因,恐怕就只有一个!先帝未死,对不对?” 元博忽然说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令身前的司空小小脸色瞬间煞白。 第288章 真正的棋局者(二) “带我去见他!” 见到司空小小如此巨大的反应,元博更加笃定了自己心中所想,逼问道。 而司空小小被逼急了,反倒变得冷静起来,此时面色恢复如常,坦然道:“你这个人就是爱自以为是,你亲眼看到陛下驾崩,他岂还能活得过来?” 元博冷笑道:“那为何皇陵大殿不设其牌位?你又为何失踪至此?寺卿与太子一见面,便向他汇报了这些时日京城所发生的事情,显然并没有将他当成废太子。太子似乎仍有复出的可能,但如今是离王掌权,并已定下了登基日期,万万不会再启用太子。” “而太子若能有机会复出,唯一的可能便是先帝还活着。不单仅是如此,失踪的所有人也都在皇陵中,对不对?包括上官锦父女、许君卿...乃至许骁和谢标等人,对吗?” 司空小小却是淡然一笑:“你既然知道现在是离王掌权,那么以他和先帝的恩怨,又怎会在大殿中为先帝设灵?一朝天子一朝臣,司天监早已暗投离王,能私下不设先帝牌位,这很正常。至于,其他人为何视而不见,你更加清楚。谁敢为先帝出头,便相当于与离王对立,他们没那么蠢。” 元博正色道:“你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本官还是不信。可敢带我去看看先帝的尸体?” 司空小小干脆道:“你想见,倒也不是不可!跟我来!” 说完,便示意元博让开,当先引路。 来到一处偏僻的密室内。 司空小小打开了石门的机关,可见密室内空间不小,布置却极为简陋,烛火昏暗。 萧天河的尸体被放置在里边的一张檀木床上,身上依旧穿着龙袍,身上似乎被涂上了某种药水,看起来肤色暗沉,枯瘦的样子。 即视感,便是与干尸无异。 浓重的草药味充斥其间,使人稍感不适。 司空小小当先走了进去,元博紧随其后。 但仍隔着老远,元博便对着萧天河的尸体,拱手一揖,道:“臣元博,见过弘德武皇帝陛下...” 那姿态,俨然是笃定萧天河此时仍活着。 平躺在床上,四肢僵硬的萧天河却未曾有半分表示,犹如僵尸雕塑。 一旁的司空小小却道:“我已说过,先帝已逝,再无生机。你便是五体投地,他也万难有所表示。” 元博沉声道:“哼!你既有小医仙之名,倒也有秘法让陛下伪装成和死尸无异!” 司空小小一笑,随后动手去解开萧天河的衣服。 一股腐臭的味道扑鼻而来,俨然盖过了草药味,而萧天河的胸前被剖开一道口子,虽已被重新缝合,但还是令人视之森然。 元博只是望过去一眼,便觉喉头一酸,险些呕吐出来,赶紧撇过脸去。 司空小小道:“你身在三法司衙门,当也知道尸体若想长期保存,便要先挖去内脏。先帝的五脏已经去除,你还认为他能活着?” 元博语塞,顿了顿后,转而道:“那为何你不告而别,还要扮成镇陵卫?即便是离王有令,你也该知会一声。” “个中缘由,你就只能去问离王。一切都是他安排,包括你的许大寨主……也是他带走的……” 不知为何,在说到许君卿时,司空小小的语气忽而变得有些奇怪。 “你是说百官于宫中失联多日,你与君卿等人莫名消失,都是离王所为?那百官那时候都藏在哪里?他又是派何人将你带来此处?” “这些答案现在还重要吗?离王即将登基,而你颇受他倚重,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是吗?我怎么感觉你在说反话?” 司空小小却轻笑,沉默不语。 稍顿之后,元博靠近了司空小小几步,正色道:“凡事都好,我总归对你没有恶意,有时候还是希望你能坦诚。” 司空小小飘忽的眼神,“我...已经很坦诚,先帝的尸体你也已看过,还有什么不明白?你若还坚持认为你心中所想,那边悉听尊便。” “寺卿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从来不会做无用功。若皇陵中没有他关心的人或事,他绝对不会在离王登基前夕来此一趟。而以我对他的了解,除了太子,也就只有先帝能让他如此上心。” “你自己已经给出了答案,先帝已驾崩,那么万寺卿的牵绊也就只有太子。” “但先帝若死,太子就几乎没有复出的可能。寺卿为何还要向他汇报?这具尸体是假的,对吗?” “是真是假,你可自己辨认!” “无需辨认!正如寺卿所说,有时候看到的、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但我想不明白的是,先帝若活着,为何要允许离王夺走社稷,为何要让公主与太子身陷囹圄?先帝火烧幽州大狱,命我追查赵白眉,显而易见,他是对上官瑛谋逆一事知情的。再到,寺卿命人留守幽州城外的树林,并将首座之位传给我。无一不说明,先帝不单知道上官瑛谋逆,也对离王私铸军械有所了解。但...为何到最终遇刺,都毫无防备?” 听此,司空小小反倒淡然,“你无法解释的事情,或许本身就是错的呢?” “也许吧!但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若先帝还活着,那么他如此作为,或许只是想和离王分个高下!” “高下?先帝已是九五至尊,本就高于离王,何须再分高下?” “你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我皆知,在当年的遗诏事件中,出现了两位继任者。皇陵中的那位海公公说,是离王不服传位于先帝,而暗中策划兵变。上官锦护主心切,便指使柳无情杀害了离王全家。但在寝宫之时,离王反指先帝弑父夺位,并企图对离王诛心。那么,他们两个的说辞,哪个才是真的?” 司空小小眉目一动,忽然加重了语气:“你认为呢?谁真谁假?” 元博一笑:“无需认为!事实会给出答案,而整个事件都给会有一个终结!这个终结,就在离王的登基大典上。” “你如此肯定?” “是!” “为何是在离王的登基之日终结?” 元博却问了一个似乎是题外话的问题,“你下过棋局吗?” 司空小小诧异道:“你问这个干嘛?” “真正的棋局者,暗布杀机,不论是示弱还是示强,都万变不离其宗。只为了彻底将对手折服,而最厉害的高手往往会在对手自认为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出手破敌!先帝活着,离王登基便是底线,他必会出现。” 元博说完,若有深意地看向司空小小一眼,而后便转身离开。 司空小小喊了一句:“等等!” 元博回头,“你是想问,若先帝真的未死,我会站在哪边,对吗?” 司空小小脸色蓦然一变,“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呵呵,本来我不知道,但看你这副样子,我想...我可以确定了。” “你...” 元博忽然露出一丝苦笑,不再理会司空小小此时的震惊,迈步离开了密室。 使得司空小小愕然当场。 元博本不确定萧天河还活着,但见到司空小小那副惊讶的模样,已然肯定了心中所想。 而就在元博离去不久,司空小小还未回过神来,床上的“尸体”忽然动了一下。 下一刻,本该死去的萧天河居然起身坐起,嘴角露出了一抹阴笑: “果然!此子并非池鱼...” 司空小小幡然回过神,跪倒在地:“陛下万安...” 第289章 真正的棋局者(三) 离开那间密室后,元博心情异常的沉重,并未折返回大殿参与祭拜。 虽然司空小小并未明说,但他已然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既然这位“先帝”未死,那么便无谓再跟万宗德做这场假戏。 而关于萧天河的生还,离王定然是毫不知情。 包括万宗德、司空小小、乃至于失踪的许君卿与许骁等人,并无意外都是萧天河的人,而这些人留在离王身边,自然可以帮忙瞒住他的“死讯”。 离王自以为已经成功复仇,并掌控了大燕的至高权力,实则却似乎陷入了一场被玩弄的棋局之中。 或许从一开始幽州被刺,这位“先帝”便已然在布局自己的计划。 上官瑛与谢坤坤的失败,并非偶然。 纵然离王不胜,这位先帝也会跳出来扭转乾坤。 而因此隐藏了一个巨大的布局,这位先帝似乎在利用自己弟弟除去异己,包括东瀛人的阴谋,上官瑛母子和谢坤坤的谋逆,甚至是间接吞并突厥和吐蕃。 离王已经为他做好了这些事,此时也是他该出来“拨乱反正”的时候了。 表面上,他被刺昏迷,再到被活活气死身亡,都是一种事先计划好的安排。 目的,只是为了让离王替他做好,他本就想做的事情。 如此,不论是兴兵黩武,亦或是残杀迫害至亲,都不关他萧天河什么事。 日后史书上的罪过,只会说是他离王一人。 只是,令元博有些茅塞的是,萧天河既然一直在暗中掌控全局,为何还要让萧玥儿被突厥人虏获? 他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宝贝女儿去做赌注? 再者,许君卿为何会有一个和萧玥儿一模一样的手镯? 其中到底又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更加令人费解的问题是,已知万宗德就是正月初二,大师姐陈舞儿自称正月初一,谢标就是初三...但这些人似乎都是以萧天河马首是瞻。 那么正月这个组织,会不会是萧天河建立起来的? 他身为皇帝,坐拥天下,却又为何要建立一个杀手组织? 他想杀谁,直接用圣旨就可以,何须拐弯暗杀? 这也间接证实了一点,传闻并无虚假,正月的首脑“除夕”真的是隐藏于宫中,而且就是这位至高无上的皇帝。 也不会有任何意外,塔鲁、上官玉清、慕容覃东的失踪,也都是与萧天河有莫大的关联。 萧天河控制上官玉清和慕容覃东的理由可以有很多种,但为何也对塔鲁感兴趣? 恐怕,他似乎也已然知道了塔鲁其实是离王的亲生儿子... 元博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实则真相却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 原以为万宗德演完假祭拜的戏码之后,会立马转回京城。 却不知,他似乎并不着急,反而是留在了镇陵司中。 每日与太子萧坚密谈,也不知在筹谋着什么。 京城那边,随着离王登基的日子临近,内阁已然派来了多名太监召回万宗德。 但万宗德不为所动,以各种理由搪塞,饶是没有轻易顺从。 直到离王登基的前一天晚上,万宗德才有了折返的意思。 然而,就在元博接道返程的通知,即将走出房门时,忽然被一支从窗口破入的飞镖拦了一下。 发出飞镖之人俨然并非想取元博性命,因此飞镖只是钉在了他身边的柱子上,镖上却带了一张小纸条。 元博警觉,第一时间并非是要取看那张纸条,而是想冲出门看看到底是何人要给他传信。 却在打开门的刹那,被夜司首拦了一下。 而就是这看似无心的一拦,已然被那人遁走。 夜司首故作讶然道:“嗯?首座大人为何如此匆忙?” 元博若有深意地盯了他一眼,冷冷绕过他身边冲到门外一看,却也不见任何人身影,便只能折返回去取过那张小纸条。 字条上只写了一句话:我虽然恨你,但也救你一次,你走吧! 元博皱眉,深思起来。 这张字条的意思,竟似在隐喻他此次回京会有危险? 但那是何人再给他提醒? 夜司首一见,却故作惊讶道:“有刺客?待本官调集卫兵捉拿!” 说完,便转身要走。 元博冷哼一声,叫住他道:“夜司首不是来通知我返京的吗?话没说,就要走?既然都是明白人,那么就不必掩饰了吧?” 夜司首顿然一止身,回头笑道:“下官好像不怎么明白大人的意思...” 元博轻笑,却也并未多言。 与之一同走到镇陵司衙门外后,却已见万宗德的车队已经先行一步离开。 元博这才开口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初九?” 夜司首显然很意外元博会问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但仍是回了一句:“是初九。” “是初九,那就对了。先生很了解我,但我也很了解我这位先生。他不会无缘无故拖延返京的时间,至少不会做一些无用功。他选在初九的晚上返回,或许是在跟我隐喻着什么。” “哦?首座大人居然有此想法?明日便是离王登基的日子,万寺卿此时不回,难道还想缺席登基大典?他想拖,也只能拖到今晚而已,会不是大人想多?” “但若不是想多了呢?是先生在向我暗示,夜司首就是正月之初九呢?而你暗中拦了我一下,是不是也是先生的意思?他不想让我回京?” 听此,夜司首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颇带寒意地望着元博。 一会儿,这才恍然一笑,“首座大人果然是想多了,既然万寺卿已经先行离去,离王的登基大典也要到明日中午才举行。时间上也并非十万火急,稍等,下官这就去给您备马。” 元博却道:“若不出意外,你这一去备马,恐怕到明日也找不到马吧?先生要留我在此,但那个人也给了我一个选择,对吗?” 夜司首道:“下官还是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那便不用多说,去备两匹马。你不是也要和本官一道同行吗?既是如此,又何必先后?你我一道同行即可,初九先生...” 元博直言道。 夜司首冷冷看了他片刻,终究是叹气道:“罢了,万宗德果然说得没错。即便是给你选择,你也会选那条路。很好,你等着。” 说完,下一刻居然施展出一种鬼魅身法,消失在元博眼前。 元博凝重之色,再次摊开手里的字条。 字条上的笔迹,居然像是出自他的手笔。 但他知道,这并非自己所写,定是有人模仿。 而在元博熟悉的人中,能有此传神的复刻手段的,似乎就只有上官大小姐一人了。 字条上直说了“恨”,想必这位大小姐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不过,大小姐能不计前嫌,暗中给他一个警示,倒也是有些出乎意料。 第290章 塔鲁的行刺! 不久后。 夜司首便命人牵来了一辆马车,并早已在车上等候。 车厢很大,规格很高,里面甚至可以摆下一张小矮桌。 元博走进去的时候,看到矮桌上摆了两蝶小菜,并备了一壶酒。 看这样子,夜司首是想趁着回京这段路,和元博说些什么。 元博倒也却之不恭,当即就在夜司首对面坐下。 两人倒也没有过多见外,虽然彼此之间接触不多,但倒也没有想象中“陌生人”的那种过分生疏。 夜司首给元博倒了一杯酒,笑道:“请,陈年的女儿红,窖藏了许久。乃是先帝在位时,就埋下的。” 听此,元博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知道,夜司首口中的“先帝”,并非指的是萧天河,而是萧天河兄弟俩的老爹。 而若是此话当真,他口中这杯酒的“年纪”,已然比元博的年纪更大。 “夜司首有话,不妨直言。” “无话!难道有话才能请人喝酒?这未免有些功利!” “哦?夜司首无话,本官却是想说点什么!” “你说!” “本官初来镇陵司之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是吗?上官锦故意向我透露秘密,让我来皇陵找到那个假吴海,而假吴海就是你安排的。陛下的意思是,想借我之手对付离王?” 听此,夜司首倒也没有掩饰,“没错,人是我安排的。从上官锦不听话,被迫下狱那天起,真正的吴海就已经死了。上官锦以为自己将秘密交给吴海,便相当于暗中掌握了陛下的一个把柄。殊不知,他的所有举动其实都在陛下的掌控中。” 元博道:“也就是说,你承认离王说的...是对的。当年真正篡位之人不是他,而是陛下?” 夜司首瞳孔一滞,“这还重要吗?你应该能感觉得出来,如今是谁强谁弱。话语权,永远在强者的手中。” “好!但我仍有一个问题不明,陛下从一开始就稳操胜券,为何还要牺牲公主性命?又为何要选择这样一个方式取胜?还有,许骁父女在陛下的整个计划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关于这个问题,万宗德....不是已经给过你答案了吗?” 夜司首忽而一笑,端起酒杯自顾喝了一口。 “先生,提醒过我?” 元博喃喃默念了一句,眉头皱起,黯然的神色。 一会儿后,仍是极为不解的模样道:“你到底什么?先生只是说过,有些事情看起来真实,但实际上却是假的。他那是在隐晦陛下未死的事实,这当中又关许骁父女什么事?再者,塔鲁也是被你们带走了吧....” 元博说着,当念起塔鲁的名字时,不知为何心中竟抽搐了一下。 下一刻,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刚想拍案而起,却又猛然发觉身体一软,竟提不起半分气劲。 “你...你对我下毒?” 元博望着夜司首,震惊道。 夜司首却淡然的神色,又喝了一杯酒,这才说道:“你现在才发现,会不会太迟了?” “你...不可能,许君卿说过,我体内有暹罗族的阴阳蛊,乃是百毒不侵...用毒怎会对我有用?” “是吗?你就这么确定许君卿就是暹罗族人?就算她真的是暹罗族人,想要让你体内的阴阳蛊失效,也不是没有办法。” 元博错愕,“你到底做了什么?想杀我?” 夜司首却摇了摇头,“杀不杀你由不得我决定,我能决定的,只是要将你送往何处。” “你不想让我到京城?是陛下的意思?” “不是!” 夜司首又摇了摇头,“柳无情因为早年的一些牵绊,欠了上官锦一个人情,所以这辈子都注定与之纠缠不清,甚至为了报恩,不惜杀死离王全家。而我和他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欠了别人的人情。不同的是,柳无情欠的是上官锦,而我欠的是万宗德...” 元博猜到了什么,“是先生让你阻止我去京城?” “是!他帮你做了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就是远走高飞,永远也别回来。这本不是你应该参与的战争,而你若在,或许会做出错误的决定。至少万宗德如此认为。你看似颇有果决,实则...作为朝臣,你的恻隐之心还是太重。” “先生要让你将我送往何处?” 夜司首站起身,笑了笑,“他没说,只是让我将你送走,只需要远离京城。” 元博道:“但我还是会回来...” “是的,万宗德猜到了你的倔强,所以他又说,至少明日不能让你出现在大殿上。” “你...” 元博还想说话,却已见夜司首出手,点中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 下一刻,他便彻底陷入了昏迷。 随后,夜司首打开车厢门叫停了马车,并闪身落地。 对着驾车的马夫,道:“往东走,全速!他所中的毒,会让他昏迷三日。三日后,你离开。届时,他即便想回来,也为时已晚。” 说完,便转身隐于夜色。 马车重新全速开动,往东边方向远离京城。 然而,夜司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控制了元博的行动,其实却不然。 当得知自己身中某种连阴阳蛊也无法抵御的“奇毒”之后,元博便在信中思索着自救之法。 夜司首不得而知的是,司空小小曾给过元博一枚神农居独门的护心丸,而元博自恃体内有阴阳蛊,却是未曾使用过。 即便是在东瀛人祸乱京城之时。 此时,夜司首刚离开,元博便悄然睁开了双眼。 对方只是点中了他身上限制行动的十处大穴,事实上并不会导致他晕厥,倒是元博自己装晕过去。 如今恢复了过来,他自顾咬破舌尖激发潜力,以强行提起的内劲冲击各大穴道,企图自行恢复行动自由。 这样的方式并不少见,当初元博也曾点过许君卿的穴道,而这小妮子居然也能强行突破限制,虽小有代价,但也在所不惜。 他必须返回京城! 因为在蓦然想起塔鲁的刹那,元博似乎瞬间明白了许多之前一直无法通透的问题。 包括,许君卿为何会有一个和萧玥儿一模一样的手镯... 也猜到了萧天河为何将塔鲁绑走的原因。 而无形之中,萧天河恍似已经对元博起了一丝杀意,从夜司首口中的“人情”便可看出一二。 万宗德指使夜司首送走元博,此事萧天河必定还不知道! 倒像是万宗德私下自己做的决定,但为什么要送走元博? 或许是万宗德预感到了,皇帝已经对元博起了某种杀心... 不论是出自何种原因起的杀心,被这位深沉的皇帝盯上,或许都注定不能善终。 万宗德要将他送走,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却是在保护元博。 ... 车疾如飞。 车厢中正暗中冲破穴道的元博,渐渐陷入了一种凝神的状态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 当他成功恢复自由,吞下那颗司空小小给的护心单,接触了夜司首毒药的限制后,冲出车厢一看,马夫已经不知去向。 而车速丝毫不减,也不知道如今到了哪里,距离京城有多远。 元博一愣,当即也来不及多想,勒住马缰,将车停下来后。 便单独解开了马匹的绳索,随后翻身骑上,朝来时路奔去。 摒弃车厢,单人匹马的话,可以让他的速度更快些。 奔出了十几里地后,元博通过官道上的路牌,辨知了京城的方向。 马不停蹄,扬鞭奔去。 与此同时。 此时的京城之内,离王萧天云正在接受百官的朝拜,加冕仪式过后,他便是真正的皇帝。 上一次,这个加冕仪式举行时,萧永倒在了龙椅之前。 这一次,离王萧天云是否也会? ... 皇宫的某处密室中。 塔鲁只感觉脸上一阵冰凉,像是被人浇了一头冷水,猛然醒来。 发现身边站着无数个黑衣人,各个黑巾遮面,浑身杀伐。 不远处的主位上,居然也摆了一张楠木龙椅。 龙椅上正坐着一个人,昏暗的光线之下,令塔鲁无法看清此人的面孔。 “你们是谁...” 塔鲁不无紧张道,一脸错愕。 那人轻笑,从龙椅上走下,来到塔鲁面前。 却令塔鲁大惊失色。 因为眼前此人,竟就是本该死去的萧天河。 “你...你...是大燕先帝...你不是...” 塔鲁怎么说也是突厥一大部落的公子,自然曾经见过萧天河的画像,能一眼认出倒也不见奇怪。 奇怪的是,萧天河的死而复生。 “你想说,朕不是应该死了,对吗?” 萧天河冷笑道。 塔鲁默然,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朕既是天子,天下有谁能让朕死?” “反倒是你,塔鲁,朕若现在想让你死,你便是神佛难救!” “而你,想活吗?” 萧天河一连三句话,直问塔鲁。 塔鲁满头冷汗,不禁咽了一口唾沫,不知所措。 萧天河倒也没有过多逼问,下一刻换上了一副淡然的神情,看向了身边的一个黑衣人,而后接道:“你当然想活,天底下若有人能活着,却想死的人,那就是最愚蠢的。” “再者,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的父亲和母亲想想,不是吗?” “格尼虽不待见你,但始终是你的生父。而现在他的性命就掌握在朕的手中,能救他之人,只有你!” “你本是突厥部落高高在上的公子,是萧天云让你沦为了阶下囚,处于生死的边缘。你想不想复仇?” “替朕去杀了萧天云,则朕准你突厥复国,并支持你的父亲格尼继而大可汗,仍以友邦相待。并设法将你的母亲接来与你团聚,如何?” 闻言,塔鲁终于是明白了萧天河的意思。 他竟是要塔鲁混入大殿,伺机杀死萧天云? 塔鲁紧张地向后挪动了两步,道:“杀了萧天云?我做不到....他身边侍卫众多,我根本就不可能得手...” 萧天河却大笑道:“不,你可以!不是有朕帮你吗?你自然是有办法可以接近他的!记住,你若得手,则你的父母得生。若失败,则他们将受尽千刀而死!” 说着,又对身边的黑衣人,道:“带他去,给他一把刀!” “是!” 第291章 诛心计! 正极速赶回京城路上的元博,心中焦急万分。 结合夜司首的隐晦,以及此前万宗德给出的暗示,他似乎明白了许多缘由,更瞬间对萧天河掳走许君卿与塔鲁背后的用意。 初见妤已经坦言,她在被格尼俘虏之前,已经怀有身孕。 换言之,塔鲁便是萧天云的亲生儿子。 而萧天云在寝宫时,直言要让萧天河的“遗孤”不得安宁,令他膝下的子女骨肉相残。 原以为胜利的天平倾向了萧天云,谁知萧天河才是幕后的最终棋手。 那么,以萧天河如此深沉的城府,必然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也就是说,萧天河可能会让塔鲁去刺杀萧天云,让他们父子相杀。 而以塔鲁的手段,必然无法在众多侍卫中得手,萧天云遭遇刺杀后,也定然不会放过塔鲁。 以至于,最终可怕的后果便是,塔鲁“弑父”失败,离王诛杀刺客,间接演变成了父子相杀的惨剧。 届时,如果萧天河再跳出来告诉萧天云真相,结果就可想而知。 萧天云若下手杀了塔鲁,而后才知道真相,那么对他来说无疑就是诛心之举。 萧天河不仅是要胜,更要诛心! 从绝对实力和心理上,完全击溃他自己的弟弟,萧天云。 而许君卿...元博则预想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真相”。 他必须赶回去,不论是为了救塔鲁一名,还是为了许君卿这个娘子... 再者,萧天云一旦倒台,初家人上下数百口人命也必然会被灭门。 初有君对“诗魔先生”颇有情意,即便是出自于路人的恻隐,也让元博不得不管。 万宗德似乎已然事先知道了这一切,他深知以元博如今的脾性,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故此,这才会让夜司首不惜下毒,也要送元博离开。 站在万宗德的角度,他养育了元博十几年,早就视之如子,又怎会忍心让他犯险? 或许送他离开,是作为一名“父亲”最后的疼爱。 元博也不难想到,此刻的萧天河或许也已经对他起了杀心,万宗德私自放走他,定然会遭到责罚。 因而,元博此番回去,除了是要救下自己相救的人,也是要设法为万宗德谋求一条生路。 心中估量了一下,距离京城约还有五十里路程的时候。 元博飞蹄扬鞭,却忽然被一伙迎面而来的士兵拦住。 抬眼一看,居然白羽兵团。 而且,领头的就是白羽统领韩商。 元博勒住马缰,颇感惊喜,道:“韩商,你来得正好。快,与我速速回京。命白羽卫迅速集结,本座有紧急将令!” 说完,原以为韩商会立马应是,于是便又准备继续快马加鞭。 殊不知,却巍然不动,有些难以启齿道:“禀大帅...请恕末将不能从命...” 元博一愕,顿时不悦道:“什么意思?你要抗命?” “并非抗命,只是遵命。白羽卫三万众,前几日接到寺卿和兵部文书,要吾等...严守京城五十里范围,不惜代价,只为一个目的。那便是...阻止大帅入城,还请大帅理解,军令在身,大帅不如止步此处,莫要让吾等为难...” “哼!阻我进城?仅此而已?不是应该还要杀我吗?” “并非如此!寺卿的意思是,只要你不进京,则天下任你可去。” “那如果本座一定要进呢?” 元博顿时脸色变冷道。 韩商明显一惊,回道:“那末将只有得罪了,末将得到的军令是阻止金面首座入京,必要时擒下!” 说完,便又抬手,下令道:“白羽卫,摆阵!” 话声落地,眼前的数百白羽兵立即铺开阵型,将元博围了起来。 元博冷哼,“你要用本座教给你们的战法,来对付本座?” 韩商难免不忍道:“只要大帅止步,末将又何至于如此?末将不是说了吗?白羽卫只拦金面首座一人...” 不知为何,韩商在说此话时,眼角竟忽然眨了一下,似乎在向元博暗示着什么。 元博微微皱眉,倒也瞬间明了。 随即,便公然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将金面具丢到了一边,随后对着一众白羽兵道:“好,你们要拦的可是金面首座?如今这里没有金面首座,只有大理寺丞元博,你们还要拦吗?” 此话一出,白羽兵团一阵沉默。 韩商震惊地望着了元博一会儿,实难相信金面具背后,竟是那个年纪轻轻的小寺丞... 而曾几何时,元博以真实身份被万宗德送入白羽兵营训诫时,还与韩商小有交情。 得到幽州大狱失火的消息时,韩商还以为自己那位小兄弟已然身亡,谁知竟换了个身份,一直就在身边,又怎能让他不惊? 迟疑了片刻后,韩商阔声道:“金面首座脸戴面具,而你并没有!也就是说,你并非我大理寺的金面人,只是我左丞寺丞,那么白羽卫为何拦你?让开!” 他说着,便下令白羽卫收兵、让开。 元博抬手一揖,“多谢!” 而后,就要策马而去。 韩商却又拦了一下,“等等!既然金面首座不在此处,那本将身上的命令也就算完成。白羽卫统领韩商不可能与金面人为伍,但那个不成器的草民韩商,却可以和寺丞元博并肩,寺丞大人可愿意啊?” 他一边说话,一边解下了自己的战甲。 元博颇感意外,“你...大可不必如此,我自己一人足矣。你跟来,或许会连累你...” 韩商道:“没有我,元兄弟你如何混进皇宫?要知道,不仅是白羽卫收到拦截你的命令,皇城军也收到了。我若不在,你甚至连城门都难进。况且,你就不想见见那位老熟人?” 元博皱眉,还未及回话,却已见一个人影从一棵大树下跃下,赫然是失踪多日的崔三。 两人一见面,元博大喜:“三,你怎会在此?我还以为你被...那个人囚禁了。” 崔三也是惊喜:“头儿你能如此问,想必是知道了一些事,那么便免去我的解释了。我只不过是个小喽啰,对那个人来说无关紧要。寺卿一发话,我就出来了。” “很好!我现在要前往京城,你便与韩统领在此处等我。” “头儿是想独自进城?不带我去?那我精心为你准备的入宫路线,算是白费了。” 崔三佯装失望道。 元博失笑道:“你可知我此去吉凶未卜?” 崔三脸色变得肃然道:“若只有吉凶可料的时候,做兄弟的才能在一起面对。那这算哪门子兄弟?” 元博不免有些感动,道了一声:“好兄弟!” 随后,不再停留,便带着二人起程,往京城赶去。 与此同时。 皇宫大殿内。 经过了一通繁琐的程序后,萧天云的加冕仪式即将开始。 龙椅之前,一身龙袍的萧天云肃立着,面前新任的三师手里捧着代表皇权的三大信物:玉玺、扳指和皇冠。 只需从三师的手中接过这三样信物,萧天云便算是正式接替了天子之位。 仪式缓步进行着,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集中在萧天云身上。 却不知,就在这间隙,龙椅旁的一名小太监忽然向后面的屏风退去。 再次折返之时,却像是变了个人,原本沉稳的态势,此时竟变得有些神色飘闪,两手藏于长袖内,似乎在握着什么东西。 第292章 重逢亦是离别(一) 半个时辰之后。 内侍官终于念完了长篇大论的继位檄文,萧天云也在三师的共同见证下戴上了皇冠,那一身代表了至高无上的龙袍闪亮而耀眼。 他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珠玉皇冠,退至龙椅前,双袖轻摆,一脸的不怒自威。 掌印太监高声喊了一句:“跪!” 全场肃穆,百官拱手,正要喊出那句“万万岁”。 而萧天云也正要坐上那张龙椅时,身后的“小太监”面色一狠,却已抽出了袖中的半把刀柄。 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是一个毫无武功的平民,恐怕也能将人刺伤,乃至刺死! 正在这时。 蓦然从大殿外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报....” 这一声呼喊尤为突兀,不仅使百官的动作停滞,就连萧天云也仿佛僵硬了一半,生生又站直了身体。 身后的“小太监”一愣,瞬间又藏回了那柄短刃。 一名禁卫军急匆匆冲进了大殿,如游鱼般溜过百官身旁,跪倒在皇帝的高台前,道:“启禀陛下,京城骚扰,似有东瀛人重现。南市有百姓陷入癫狂,症状类似于中了东瀛幻术。” 此言一出,百官顿时错愕,纷纷议论起来。 之前三野原四郎仅凭数百东瀛忍者,外加玄乎的东瀛幻术,已然几乎控制了整个京城。 若非有元博暗中得到了解药,并发动皇城军勤王,恐怕如今的大燕已落入了逆贼手中。 因此,百官自然是知道东瀛幻术的诡秘之处,此时都不由有些震惊起来。 “什么?东瀛人又卷土重来?上次,皇城军不是已然肃清京城内东瀛人的细作了吗?为何还会出现?” “东瀛幻术,其实是一种迷幻毒药所致,然其效用玄乎其技。数月前,几乎颠覆我大燕社稷...” “也不知太医院之人,是否已经研制出其解药。上次,还在有大理寺的金面首座与神农居的小神医联手力缆狂澜,如今不知是否已有了对付东瀛人的必胜之法。” “咦!说起来,为何今日不见金面首座现身?” “...” 百官窃窃私语,场面一时陷入了僵滞。 内侍官此时踌躇,手里拿着一份新君国策诏书,也不知该不该宣读。 这时候,首辅吴道庭排众而出,先是对萧天云一揖,道:“陛下,东瀛人卷土重来,实在可恶。然,经此前一役,太医院已有对付幻术的办法,此事倒也不足为虑。不如,由皇城军前去处理此事。而继位大典不可耽误,应先宣读国策诏书,完成仪式要紧。” 萧天云沉默了半分,微微点头道:“准!那便命皇城军出动,全力捉拿东瀛奸细,不得有误。” 台下的皇城军主将吴道同,当即应是,而后转身欲离开大殿。 谁知,还没跨出大殿的门槛,突听殿外不远处一声巨响传来。 砰! 惊得百官皆是一愣,在这瞬间,似乎整个大殿都颤抖了一下。 如此巨大的响动,恐怕宫中某处被点燃了火药。 而百官惊魂未定,随着第一声爆炸的响起,更多的爆炸声接踵而来,如新年礼炮,接连不断。 不仅是皇宫,整个京城各处也都陷入类似的恐慌中,不断有火药炸响其间,浓烟滚滚。 萧天云登时大怒,“混账!该死的东瀛人,竟胆敢选在朕登基之日作乱,孰可忍孰不可忍。来人!倾尽全力捉拿京中的东瀛人,一个也不许放过,一刻抓不完,这国策诏书就一刻不念!” 一声令下,萧天云怒而拍板。 ... 另一边。 马蹄如飞的元博三人,距离京城还尚有二十里左右。 但已然可见此时的京城,正冒起阵阵浓烟。 元博一边策马,一边举目望去,道:“你们干的?” 他望向了左右并肩的崔三和韩商。 崔三笑道:“头儿,我聪明吧?得知你被寺卿送走后,我知道你必会折返。虽然我具体不知道你因何回来,但兴许会和离王登基有联系。不过,你再怎么快,恐怕也赶不及。于是,我便让手下信得过的铁面,制造了一些骚乱,以稍稍阻止一下登基的进程。” 韩商则道:“此前大帅命崔三和慕容覃东离京数月,恐怕就是为了换走各地铁面官的小首领吧?这些人虽大多能算尽忠职守,但终究不是自己人。如今换上了我们自己的亲信,相当于我们掌控了铁面官。弄出了一点小动静,那是信手拈来之事,白羽卫即使查到也不会爆出。” 元博惊喜道:“做得好!有此一拖延,希望我还能赶得及!不然,又会萌生更多惨剧...” “那头儿是打算直接入宫?” “不,先去一个地方。” “哪里?” “京城初府!” “这时候还去初府作甚?” “找一个人,只有那个人才能阻止塔鲁和离王杀人!” “...” 不久后,三人抵达京城外围。 皇城军出动已经封锁了所有城门,换言之,正常程序不可能进得了城门。 不过,却是有很多密道可以暗中潜入,有些密道隐秘,即便是皇城军也无从知晓。 但在大理寺那间机密档案室中却有记载,元博倒是曾经查阅过。 经过密道入城后,三人迅速朝初府行进,也顾不得任何伪装,趁乱便直接闯入。 离王登基,初家人必定是在受邀观礼的行列,此时府中倒也没有多少人在。 但元博知道,那个人若来了京城,就必定是会暗中潜伏在初家,且这个时候她不会贸然进宫。 “分头行事,搜索整个初府,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初见妤。她并未身死,如今乃是汉奴的首领,找到她!” 元博沉声道,而后与崔、韩二人各自散开。 三人在初府中各自搜索,在尽量不被府卫发现的情况下,寻找这初见妤的身影。 元博来到一间后院的厢房处,在门外细细倾听了一会儿后,刚想悄悄破窗而入。 却才刚伸手,窗户就自己开了。 里边有人抢先推开了窗,与元博正好打了个照面。 而这个人,并非他人,就正是初大小姐,初有君。 顿时,四目相对,两人互有错愕。 愣神了半秒后,初有君大惊,刚想大叫,却被元博一把捂住嘴巴,搂在了怀中。 并轻声道:“别出声!我本无恶意,找个人我便走。” 初有君被他搂在怀中,大惊失色,不断地挣扎着,却是对元博的话充耳未闻。 元博无奈,一边控制着她,一边说道:“初见妤在哪里?我要找她,再晚一步,她此生必会后悔。事出紧急,我没有时间和你多做解释。我现在放开你,你去跟她说,就说元博请见。” 说完,便试着松开了初有君一点。 没想到初大小姐,在听到“元博”二字时,突然身躯一震,蓦然爆发出一股大力挣脱了元博的手,惊道:“你说什么?元博?你是元博?” 元博见他没有大喊,倒也不再出手制止,道:“正是我,初见妤在哪?” 初有君脸色大变,“你是元博...那么也就是诗魔...”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元博迅速出手扣住手腕,往一边闪去。 与此同时,一个身高约两米的大汉像是凭空出现,手持斩马大刀向二人冲来。 这大汉,元博在云州城见过,此前便是此人拦住他,并带走了娜妮亚和萧玥儿。 而此人乃是汉奴之人,他身在初府,说明初见妤必然也在。 那巨人大汉一个猛冲过来,见到元博拉着初有君闪躲之后,嘴里“嗯呀”了一声,也不知想表达什么。 但下一步,已经要再次冲杀过来。 却蓦然听见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住手!” 第293章 重逢亦是离别(二) 表面上被元博“劫持”的初有君出声喝止了那位巨人,而另一道声音则来自正走出屏风之后的初见妤。 果不其然! 正如元博所料,这位前任王妃就暗中躲在京城初府,而且似乎已然对初有君说明了元博的真实身份。 这也才有了刚才初有君直言“诗魔先生”的一句。 那巨人顿然止身,一脸冷漠的收手,站到了初见妤的身后。 初见妤望向元博,不无意外道:“是你?今日新帝登基,你居然还有此闲情来这里?看来,你这个大理寺首座也并不怎么称职。” 元博却没时间和她多费唇舌,道:“王妃无需多言,若不想悔恨,此刻应该立即跟我进宫,阻止塔鲁的行为。” 说着,他便松开了初有君的手臂。 初有君则用一种讶然的眼神望着他,似乎内心颇有思绪,却是愣在当场,半句话说不出口。 “塔鲁?他什么行为?你想说什么?” 初见妤却一脸淡定的说道,元博着急,她却沉稳异常。 可见,此刻的她并未察觉到塔鲁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元博正色道:“王妃能如此沉稳,肯定是认为塔鲁现在跟在离王身边,暂时没有危险对吗?” 塔鲁从卿园中被人掳走,后在萧永登基时,出面帮助离王指认上官瑛一党谋逆之事。 这在旁观者看来,掳走塔鲁的人就是离王。 而塔鲁既然帮助离王除去了上官瑛和萧永一党,离王自然不会加害于他。 初见妤自然是想到了这点,所以从内心深处从未担心过塔鲁的安全。 相反,她认为塔鲁现在乃是从未有过的安全,因为他回到了自己父亲的身边... 即便离王现在或许还不知道塔鲁的身份,但至少如今不会对他有杀心。 殊不知,虽然背后掳走塔鲁的人,就正是离王授意。 但离王身边的人,却全是萧天河的“暗桩”。 令初见妤无法想到的是,塔鲁可以帮助离王上位,也可以是除去离王的“暗箭”,诛心的暗箭。 “哼!” 初见妤微微冷笑,却是默而不语。 很显然,她默认了元博这个“塔鲁很安全”的说法。 元博接道:“但我若告诉你,萧天河根本没死,离王身边的人都是他刻意安排留下的,塔鲁表面上是在离王中,实则幕后的控制者,却是萧天河。那么,你还认为他安全吗?” “再者,如果此时的塔鲁...正在试图刺杀离王呢?最终不论成败,结果可是你愿看到的?” 闻言,初见妤猛然色变,“你说什么?萧天河未死?这怎么可能?我已让汉奴再三确认过,你莫要危言耸听!” 元博沉声道:“确认?曾经离王也确认过你的死亡,但最终是事实吗?你若再迟疑,恐怕塔鲁便会出手弑父。届时,成功与否,他都难逃一死。萧天河可能会指使塔鲁刺杀离王,让他们父子相杀...” 一听此言,身旁的初有君脸色巨变,震惊道:“什么父子相杀?离王和那个突厥公子是父子?” 她能说出此话,可见初见妤与初有君相认,但却也没有跟她说完事情。 元博转头道:“你现在无需多问,只需陪我们进宫一趟,或许有你帮助,我们可以兵不血刃地进入宫中。” 说完,随即又看向初见妤,接道:“现在请王妃随我入宫,便可知晓我有没有危言耸听。若我有虚言,你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话声刚落,便听到屋外传来一声奇特的口哨声。 紧接着,崔三和韩商双双找来,也顾不得理会此时有外人在场,便道:“头儿,宫中暗卫传来消息,离王暂停了登基仪式,将百官摒退到偏殿,只留下了内阁官员在大殿中。恐怕,那个人要动手了,我们...” 元博神色一变,道:“好,你们先行进宫,我随后就到!” “是!” 两人快步离去。 “王妃还要犹豫?那你便继续犹豫,希望你不会后悔今日决定。” 元博又暗指了一句,而后下意识地牵起初有君的手,接道:“我进宫需要你的帮助,离王已经册封你为公主。由你带我入宫,可少些麻烦。走!” 说着,也不管初有君愿不愿意,就拉着她往外走。 这时候,初见妤终于开口道:“等等,我跟你去!哑奴,你留在府中,如遇紧急情况,按我之前的交代做。” 她走向了元博二人,同时又对那巨人吩咐道。 三人随后转到一处房间,各自进行了必要的“伪装”。 元博与初见妤扮成了初有君的随从,而初有君此前已经被离王册为君霞公主,此时穿上御赐的公主袍,倒也能畅通无阻地进入皇宫。 行色匆匆,三人火急火燎赶往宫中,宫中禁卫见到是这位新封的“公主”驾到,倒也并没阻拦。 而就在三人入宫,前往大殿面见萧天云之时,俨然忽略了在宫墙之上正有两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的背影。 两人看上去就好似两个寻常的守卫,一男一女,一父一女。 “看那人的身形,便正是他。他终究还是来了...” “嗯!但父亲会出手杀他吗?” “哼哼,恐怕这并不是由你我说了算...” “但我只是想知道,若那个人执意要杀他,父亲是否会不顾女儿阻拦,也要对他下手?” 许君卿忽然转身,望向了身旁那位深沉而消瘦的中年人。 而此人就正是曾经的虎贲军主将,西域大军的领军人物,许骁。 许骁叹了一口气,怅然道:“别人我不管,我只要我的宝贝女儿能永远开心。此番过后,你听为父的话,就此远离京城吧。回我们老家,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乡野村姑也好,再也不要沾染朝堂之事。可好?而他若愿和你离开,为父纵然身死,也要保你们无忧。” 听此,许君卿心中莫名一阵刺痛,道:“父亲...” 许骁却抬手阻止她继续说话,率先走下宫墙,道:“走吧!也该是了结的时候了。” 另一边。 元博三人健步如飞,赶到大殿外时,却被一队禁军和太监拦住。 为首的总管太监,道:“君霞公主留步,京中骚乱,东瀛人卷土重来,扰乱了登基大典。陛下正在与内阁重臣商议要事,此番恐怕不便接见公主。” 初有君却道:“本宫正是有关于东瀛人的事情,要告知陛下。你只管通报,至于陛下见不见,容后再说。” 那太监眼色一闪,却似乎不为所动,正要找借口搪塞。 正在这时,忽听大殿紧闭的门后,蓦然传出大喊: “大胆,竟敢行刺圣驾?来人啊,护驾!” 第294章 重逢亦是离别(三) 众人大惊,门口的禁卫听见,当即破门而入。 元博三人也趁此契机,跟进了大殿内。 却见此时留守殿中的十几名侍卫围在萧天云周围,长刀已经拔出。 而伪装成太监的塔鲁,此时一脸惊慌之色,手中尖刀染血,正抵在萧天云的脖颈间,一边后退,一边惊道:“都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萧天云则一手捂住小腹,手指间溢出鲜血,脸色煞白,极力保持着镇定。 显然,塔鲁在出手时,已经刺了萧天云一刀。 不过或许是为了活命,并未立即补上第二刀,而是挟持萧天云为人质,钳制禁卫军。 “都退后,退后!滚出去,不然...我便杀了皇帝...” 塔鲁状若狠辣道,同时脸上又不无惊恐。 “大胆逆贼,竟敢挟持天子?赶紧住手,否则将受凌迟处死,诛连九族!” “禁卫军何在,立即诛杀逆贼!” “嗯?你是那个突厥公子,格尼的私生子?你混入我天朝宫中,难道是受了格尼的指使?” “哼!既是如此,那么格尼此人也不必留了,突厥残部贼心不死,连作为我大燕附属的资格都没有。当,屠尽所有!” “...” 此时的内阁官员见状,震惊之后,却也纷纷出言喝斥。 元博三人见此,皆是惊讶,赶忙冲向前去。 最为震惊的当属初见妤,但她还未及开口说话,已听萧天云抢先道:“都站住!禁军退出殿外等候,没有朕的旨意,不可擅进。” 听此,一众在场的内阁官员,皆惊:“陛下,不可!不可受逆贼摆布啊...” 萧天云立马喝斥道:“那你的意思是,让此人现在将朕刺死?” 众官员顿时语塞。 等到一众禁卫遵命,退出殿外后。 萧天云又道:“你们也都出去,让朕与此人私下谈谈。” 众官员对视了一眼,在首辅吴道庭的带头下,倒也都离开了大殿。 之后,此时的大殿上除了留下萧天云的两名亲卫和另外几名宫人之外,表面上看倒也再无其他。 而元博三人则趁着刚才的骚乱,躲到了大殿的一处角落。 众禁军慌乱之下,倒也忽略了三人的存在。 元博用眼神暗示身旁的初见妤和初有君,暂且隐藏不动。 只见,这时萧天云恢复了常色,冷声道:“行了,禁军已退。你有什么条件便说,是格尼让你暗中行刺?” 塔鲁虽做过阿史那的侍卫,算是见过沙场,但并未真正的在战场上厮杀过。 加上初见妤一直以来的暗中保护,却是让这位大公子未曾接触过这样的场面。 他胆敢刺伤萧天云,并挟持他,已然是耗尽了毕生的胆魄。 见到萧天云令退禁军,顿时送了一口气,内心的紧张感退去了一半,同时戒心也有所松懈。 还没来得及回复萧天云此时的问话,却猛然瞳孔一缩,感觉手腕一疼,手中的短刃竟掉落,落入了离王手中。 元博目光如炬,见到离王趁着塔鲁有所松懈之际,闪电出手,一手扣住塔鲁的持刀的手腕,硬生生夺下了他手中的刀。 而后,一个后肘击打在塔鲁的小腹,闪开身形,转身一脚踢在塔鲁的前胸上。 直令塔鲁倒退了几米,口吐鲜血,震惊不已。 塔鲁的武艺本就不高,萧天云年轻时,却是跟随先帝南征北战,刀尖舔血,乃是真正的沙场战士。 虽沉寂了近三十年,但这种杀人夺刀,空手白刃的本事,并没有荒废。 相比于萧天河这种“文弱”的皇帝,萧天云可算是少数会武功,且还不弱的君王之一。 此番,塔鲁露出破绽,又岂还能挟持得住他? 噗! 这一脚显然很重,使得塔鲁连吐几口鲜血。 萧天云先被刺了一刀,但强忍着伤势,反手制住了塔鲁。 身前的两名亲卫当即围了过来,举刀斩向塔鲁。 萧天云阻挡了一下,道:“住手!让朕亲自来!” 说着,便持着短刃缓缓靠近,接道:“说,是不是格尼的意思?亦或是另有其人?说出来,朕留你全尸!” 塔鲁捂着胸口往后退,他自知被萧天云夺刀,行刺已然失败。 而失败的结果,在塔鲁看来,那便是母亲和整个木尔沁部族的毁灭。 此时,也不作多言,拼死发动藏在袖中的袖中箭,嗖嗖几声,击出了几支箭矢,射向萧天云。 如此近的距离,以袖中箭的速度,萧天云看似已难以躲过。 却在这时。 元博身边的初见妤大喝一声,以一种令人咋舌的身法朝前遁去。 “塔鲁住手...云哥哥小心...” 与此同时,手上也飞出几枚暗器,挡下塔鲁的袖中箭。 三人原本的位置,本就距离萧天云不远,初见妤鬼魅的身法,倒也能瞬间赶到。 但袖中箭的速度太快,初见妤的暗器虽挡掉了其中两支,却也无法全部拦下。 危急之下,这位前任王妃竟然以身体挡在萧天云面前,用肉体接住了塔鲁的箭矢。 滋! 箭矢刺入初见妤的胸口,直没箭尾。 令她也不由吐出一口血。 如此情况,不仅是塔鲁大惊,就连被人莫名挡下一箭的萧天云也是错愕。 这个人是谁? 为何救我? 萧天云不免讶然,但下一秒便狠狠盯向塔鲁这个刺客,也不管此时生生倒下的初见妤,怒道:“找死!” 说完便冲过去,短刃直刺塔鲁的喉咙。 元博与初有君大惊,立马冲出,想要阻拦。 但为时已晚... 滋! 又是一声尖刀入肉的声音,只是却刺在了初见妤的身上... 萧天云和塔鲁同时震惊,难以置信,在这个生死间隙,初见妤竟又起身替塔鲁挡下了这一刀。 元博心头一蹙,自知为时晚矣,便顿住身形拉住了往前的初有君。 初有君奋力挣扎了两下,惊喊道:“不...姨母...” 听到初有君的喊声,萧天云从震惊中回过身,这时候才发现初有君竟然来到这里,便有些惊讶道:“君儿,你怎会在此?你刚才喊什么...姨母...” 他的话没有说话,突然想意识到了什么,生生语塞。 初有君大喊道:“她是姨母,你的妻子,初见妤...” 萧天云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这时也才发觉,眼前这个侍女打扮的人冲出来时,好像喊了一声“云哥哥”... 而以萧天云的记忆,能这样称呼他的,就只有他曾经的爱妻,初家的大小姐...初见妤。 顿时,有些慌乱起来,猛然抓向扑在塔鲁身上的初见妤。 同时。 塔鲁也是骇然,他想不到竟突然有个人冒出来为他挡了必死的一刀,便看向了那人的脸。 一看之下,脸色变白,惊呼:“母亲,怎么是你...” 此时的初见妤依旧是带着面具,也就是塔鲁瞒了塔鲁几十年的那张面具。 在塔鲁的记忆中,那张面具的容貌,才是他的母亲。 实际上,初见妤的真容,他却未曾见过。 但来不及多说,萧天云已经将初见妤拉到了身边,但在看到那张“陌生”的面孔后,又不觉一愣。 这根本不是他印象中的妻子模样,便看向了初有君。 初有君见亲人受伤,眼泪婆娑,抽泣道:“面具...” 萧天云心头一震,转头颤抖的手,就要去揭开初见妤脸上的面具。 却忽然先被一只带血的手摸到脸庞... 初见妤举着颤颤巍巍的手,轻声断续道:“我的云哥哥...妤儿终于能再见你...” 她眼里噙着泪,声音却柔和无比。 塔鲁也拖着重伤的身体爬了过来,紧张道:“母亲...母亲...为何是你...你怎会在此...” 萧天云内心如惊涛骇浪,却是先瞪了塔鲁一眼,“母亲?你叫她什么...你到底是谁...”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初见妤打断:“他叫破虏...真名萧破虏,他是你的儿子,云哥...” 此话一出,不仅是萧天云瞬间石化,塔鲁亦是僵如石雕,再难动作半分。 “你...” 萧天云双眼赤红,动手揭去初见妤脸上的面具。 霎时间,这位曾经的大燕太子,隐忍数十年复仇的离王殿下,已然心里破防,撕心裂肺地怒吼出声。 因为,他又看到了那张他曾经无比熟悉,且深爱的面庞。 那不就正是他日夜苦思,魂牵梦绕的爱妻吗? “不...你是妤儿...我的妤儿...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他颤抖的手,双瞳泣血,仰天怒吼。 她刚刚替他拦下了暗箭,又被他刺了一刀,此时浑身是血,怕是已然重伤垂死。 萧天云隐忍近三十年,从一个正直忠厚的前太子,变作了如今阴深城府,不惜栽赃陷害,以燕云两地百姓为筹码,也要复仇的凶残君王。 本就是要为死去的妻儿复仇,尤未知,这位妻子竟然还活着。 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似乎刚刚给了她致命的一刀... 萧天云苦等三十年,原以为大仇得报,夺回了帝位,殊不知命运却让他险些亲手杀掉了自己的妻儿。 “破虏...” 萧天云狂怒之际,初见妤微微向能在原地的塔鲁招手,微弱道。 塔鲁回过身,流着泪慌忙爬过来握住了初见妤的手,“母亲...母亲...这才是你的真容,元博说的没错,我竟直到现在才真正见到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 初见妤露出一丝愧疚之色,“对不起,我的儿...请你原谅母亲...咳咳...你本姓萧,我为你取名破虏。是因为你父王身在朔方四镇时,为求百姓福祉,无时无刻都想着击破突厥,驱逐鞑虏...你乃大燕皇室之后...” 塔鲁却是一句都听不进去,自顾哭泣着道:“不...不...我不要什么皇室之后的名头,我只要母亲活着...我们不争名利,只做一个普通人,好不好...娘,我带你走...” 他说着,竟要取抢夺初见妤。 却被初见妤反手握住,道:“娘不走,娘已经回到你爹身边,此生再不...再不...” 后面“离开”两个字,她却再也没办法说出口,手便一软,彻底垂了下去。 萧天云只感怀中一轻,猛然低头一看,怒喊道:“妤儿...不...妤儿,你不要吓我...你快醒来...云哥哥答应你,再也不复仇,再也不沾染朝堂之事,至于你闲云野鹤,了此残生好吗?你快醒来...” 他使劲摇晃着初见妤,却不再见有任何回应。 “啊...” 萧天云怒吼,如野兽般声嘶力竭。 这种失而复得,而又得而复失的痛苦,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真正了解。 没想到,这对苦命的鸳鸯,苦等三十年,等来了一次重逢,也是永远而悔恨的离别。 元博肃然,赶忙冲了过来。 伸手探在初见妤的脉搏上,几秒钟后,冲着殿门大喊:“来人,传太医!” 这一声呼喊,很大声。 殿外之人不可能听不见,却在足足等了几分钟后才有人回应,然后居然是一声阴狠的笑: “哈哈哈...好一幕重逢的温情时刻,但好像结局并不完美啊...” 一听到这个声音,元博心中一沉。 第295章 恩怨与真相(一) 那个声音刚落下,门外又响起了一阵喊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元博知道,这阵喊声,喊的并非身旁的这位“新帝”,而是另外一个人。 门开的刹那,萧天河带着一抹笑容走进大殿,以一种藐视天下的目光扫视着此时殿中仅剩的几人,脸上不无胜利者的那种优越感。 事至于此,不必多说,也知道谁才是最终的棋局者。 元博重重叹了一口气,干脆就坐在龙椅前的台阶上,苦笑了起来。 初有君则流着泪,跪倒在初见妤的“尸体”旁,茫然而无措。 塔鲁仿佛失去了灵魂,握紧着初见妤的手,嘴里不停地喊着“母亲”,已然没了所有牵挂。 萧天云反倒是变得冷静了起来,双瞳似乎在泣血,他紧紧抱住那位失而复得的妻子,一刻也不愿放开。 他为了复仇而活着,却也因为复仇而失去了一切。 他亲手击伤了自己仅存的儿子,也令自己思念了三十年的妻子,死在了自己怀中。 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实则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左右。 反过来说,如果当年他知道真相的时候,没有选择复仇,而是继续沉沦着,做着那位浪迹天涯,无牵无挂的“江湖离王”,是不是再次与初见妤相遇的时候,就该是另一种结果? 萧天云不知道! 也终究是无法放下自己心中的仇恨。 但元博知道,遗忘仇恨是一种极为懦弱的逃避行为... 更知道,即便萧天云选择了深埋仇恨,而不去付诸报复的行径,他那位哥哥或许也不会就此放过他。 两人之间,似乎一定得分出一个强弱和胜负。 因为在他们之间,摆着一张龙椅... “天云,你真是让为兄意外啊!但同时也是如此的孱弱不堪,为兄给了你这个大一个机会,而你终究还是赢不了。就证明当年父皇的选择是对的,你优柔寡断,束缚太多,根本无力接管这个天下。你就是一个十足的失败者,不堪为君!” 萧天河身后跟着一大群官员,缓步走了进来。 包括此前的内阁官员,乃是六部百官,在这位老皇帝重新出现以后,无一例外都已选择了站在他的身后。 他声色俱厉,喝斥着萧天云,彰显着胜利者的狂傲,越说往后声音越冷。 萧天云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抱着自己的妻子。 “你还有何话说?你自作聪明,以为可以杀得了朕,令朕的皇子们自相残杀,实则那个小丑才是你!你亲手杀了死自己的妻儿,他们都因你而受尽苦难。你还不知道吧?当年你怀中那位亲爱的人被格尼抢去,受尽了凌辱,人尽可欺,已是残花败柳。” “她之所以苟活至今,乃是因为发现了腹中有了你的骨肉,所以不惜甘愿成为格尼的小妾,伏低做小。而你的儿子出生后,也和他母亲一样受尽欺凌,顶着一个部族公子的名头却不受待见,甚至被突厥人烙上了奴役的标记。这些,也都是拜你所赐。你为夫为父,不论是哪种角色,都极为失败,简直是丢尽了我大燕皇室的脸!”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就这么抱着初见妤的尸体,想表现出你有多深情?其实天底下最虚伪的伪君子,就是你自己!” “你还不知道吧?当年柳无情杀死的那个初见妤,乃是你的妻妹所扮,而她也是因你而死。你连自己的妻妹和妻子都分不清楚,谈什么深情?父皇怎会选择你成为国君?你本就不配!只有朕,才是真正的天下至尊!” “对了,你遁入江湖后,爱上的那个女子,名叫霜儿对吗?当年,朕得知你又诞下一女后,表面上恭喜你,为你送去了一对手镯。暗地里,也让柳无情重新去杀死你的爱人,而你那幼女被柳无情扔下悬崖。你认为她真的死了吗?” 萧天河忽然有所意指,诛心道。 听此,萧天云终于有所动作,他猛然回身,怒视着萧天河:“你说什么?霜儿没死?她在哪?” 萧天河大笑了起来:“你想知道?你真的想知道吗?哈哈...” 他仰天大笑,竟似有癫狂的模样。 萧天河怒道:“你说不说?” “说!你想知道,哥哥肯定给告诉你,但你真能承受得住?” 萧天河目光阴狠道。 这时候,元博忍不住插了一句话:“陛下既然得胜,始终都在掌控全局,又何必杀人诛心?” 萧天河却眼神一滞,狠狠盯向元博:“你要帮他?帮他说话?” 元博冷静道:“元某只是想说,做人留一线,他毕竟是你的亲弟弟...” 萧天河吼道:“他不是!他先是朕的敌人,与朕抢这龙椅之人,后才是朕的弟弟。而他既是敌人,弟弟之情便可抹去。古往今来,哪有帝王不沾染至亲的鲜血?” 元博沉默,似乎已经无法劝得动眼前这个近乎极端扭曲的皇帝。 萧天河转而道:“在燕州之时,你亲手将玥儿交给了阿史那,对吗?你不愿接她回来?可是,你知道吗?她真正的身份,其实是你的女儿!哈哈...你与那江湖女子所生的亲生女儿,而你亲手将她送给了突厥人。哈哈...” 此话一出,元博心中黯然一沉,幽幽摇了摇头。 萧天河终究是说了出来! 萧天云猛然震惊:“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还不知道吧?当年柳无情将她扔下悬崖后,意外被一棵夹缝之间的树木挡住,得以活命。于是,朕就将计就计,就将她留在了身边抚养,改名萧玥儿,并捧为掌上明珠。只等有一天,能让你亲手将她杀死!你没想到吧?朕才是那个首先想让你妻离子散的人!而你,不过是我的模仿者!” “你胡说!萧天河,你这个禽兽!你以为朕会信你?” 萧天云怒而起身,直指对方道。 他虽口称不信,但此时的激动却说明他在“相信”。 而萧天河称“朕”,他也称“朕”。 “你不信?呵呵,那你不如亲口问问柳无情?” 萧天河说着,大手一摆,身后便走出了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缓缓揭下面罩,赫然就是柳无情。 “陛下说得没错,当年是我将她扔下悬崖,也是我亲手将她寻回,然后送入皇宫。萧霜儿就是萧玥儿...” 柳无情似乎毫无感情的说道。 萧天云恍如遭到雷击,浑身颤抖。 萧天河再次开口道:“这个秘密或许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就连你身边的元博,都已经猜到了,而你还被蒙在鼓里,可悲吗?” 萧天云拳头握紧,指甲陷进了肉里,转头望向元博:“你说!” 元博叹了一口气,“王爷...” “无需无言,直说!玥儿若是霜儿,那真正的玥儿在哪?” 萧天云打断了他。 元博无奈,虽有于心不忍,但也只能开口道:“我查到,当年萧霜儿出事之时,其实也有一人出事了。而那个人就是...前任虎贲军主将许骁。” “直说重点!” 萧天云吼道。 “许骁出事,是因为当年的军械私铸、倒卖案,而这件事情的真正幕后主使,是你自己吧?离王殿下?你本就控制了朱王,威胁他与你一起私铸军械,企图以假军械装备到各部军中,削弱官军的实力。如此,当你举兵之时,便可占据先机。” “而当时许骁是陛下身边最得力的大将,并不轻易被你策反。所以,你要先除去许骁。你暗中联合当时身为军器监四大司长之一的公孙无,构陷了许骁。致使许骁被满门抄斩,当时许君卿就在幽州...” 元博说着话,目光扫视在皇帝身后的人群中,试图找出许君卿的人影。 话声刚落地,就见其中一人身形一颤,揪住了身边另一个人的衣襟,眼里尽是震惊和不解之意。 那人也是和柳无情一样全身黑衣遮面,但元博深知,她就是许君卿。 萧天云却道:“朕要你说重点,你谈起许骁作甚?没错,当年就是朕构陷了许家,但那又如何?先帝本是传位于我,许家掌管虎贲军,本该助我。却暗投了萧天河,那么他们就该死!况且,你说起许君卿在不在幽州有何关联?” 元博怅然道:“王爷还不明白吗?陛下既然打算收养萧霜儿,那么自己的亲生女儿,就不能再留在身边。而当年许骁深受器重,若要给萧玥儿寻找一个寄养家庭,许家当仁不让。真正的萧玥儿,其实早就被送到了许骁身边。如今的许君卿,就是萧玥儿。而萧玥儿,其实是萧霜儿...” 萧天云难以置信,道:“这不可能!你撒谎,你也是萧天河的人,合起来骗朕,对不对?” “萧玥儿,萧霜儿,许君卿,这三个人的年纪都相仿!东瀛人祸乱京城后,我一度掌控了京城大权,这才有机会在宫廷司中得知这个隐秘。结合许君卿突然得到的那个与萧玥儿一模一样的手镯,此事必然假不了。” 元博苦笑道:“当年,陛下收养了萧霜儿后,便将萧玥儿送到了西域,交给许骁抚养。他们的两人的身份,就此互换。” “不对!那么按你这么说,许骁应该有两个女儿才对,现在的许君卿如果是萧玥儿,那么真正的许君卿呢?” “王爷忘了一点!许骁不仅是虎贲军主将,也是暹罗族的族长。萧玥儿的到来顶替了许君卿的身份,那么正在的许君卿,应该就不能继续留在许骁身边。她被送往了暹罗族内,交给大长老抚养。现在,你若能赶到西域暹罗族中,便能看到那个真正的许君卿。” “你...” “再者,当年许骁被抄家,本就是陛下和他联合演的一场戏,死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人物。真正许骁的家眷,已经从军中退回了族内隐居。而现在的许君卿因为有了“公主”的身份,当年才有可能在吴恭的保护中活下来。不然,你认为以白羽卫和幽州军、铁面官的实力,当时竟杀不了几百虎贲军?这一切,都是陛下的安排。” 萧天云彻底傻了眼,如坠冰窟。 第296章 恩怨与真相(二) 听到元博如此解释,萧天云蓦然瘫坐在地上,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若元博所说属实,那么萧天云就相当于将自己的女儿亲手送上了死路。 乃至于,当年皇帝从柳无情手下放过他开始,就开始筹谋这一幕亲子相残的惨剧。 目的,只是为了真正的打败萧天云,从实力和心理、计谋上彻底打败。 萧天河似乎在自导自演着一幕狩猎的游戏,以此证明当年先帝没有选他作为下一任国君,是何等的愚蠢。 而他萧天河这个皇位,即便是弑父篡位而来的,也同样可以击败萧天云这个真正的正统继任者。 他留下了萧霜儿的性命,又不惜送走自己的亲生女儿,只为了制造萧天云骨肉相残的一幕,以此诛心。 不得不说,其内心不无扭曲而黑暗。 许君卿,也就是真正的萧玥儿。 此时,听到元博如此讲,其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萧天云。 她颤抖着双手,看了看皇帝,又扯住一旁伪装成黑衣人的许骁,流泪道:“爹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吗?元博胡说八道,对吗?我只是你的卿儿,不是什么公主,也不是什么萧玥儿,对吗?你告诉我...告诉我...” 许骁却巍然不动,顿了半分后,这才移开几步,拱手道:“他...说得没错!你的真实身份是公主...陛下才是你的生父...而,末将的卿儿其实一直都在族中...你还记得大长老膝下那位和你青梅出马的悦姐姐吗?她才是真正的许君卿...” “臣,许骁,见过公主殿下!” 下一刻,许骁竟跪了下来。 “臣等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同一时间,所有内阁官员也都跪了下来。 “许君卿”双眼泪目,不断地往后退,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身份:“不...我不是什么公主,也不要做什么公主...你们骗我...” 她痛哭着跑出了大殿。 在她看来,如果她真的是萧玥儿,皇帝又怎会忍心将她抛弃? 让她成为别人的女儿? 而自己的父亲虽贵为皇帝,却也是一个残忍而无情的之人,她何以接受? 元博站起身,想要追着出去看看,但最终没有迈步。 如今的“许君卿”恢复了公主的身份,想必是不会有什么危险发生。 反倒此时应该给她一定的冷静空间。 这时候,萧天河冷笑道:“如何?你是否输得心服口服?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的霜儿已死,而且就是你的爱妻初见妤亲手下毒,将她毒死了...事实上,她早就知道霜儿的身份。但既已知道,为何还要对霜儿下手?那是因为要除去你这个私生女,保下你面前那个塔鲁啊。哈哈...如此,你还深爱着她吗?她虽是汝妻,但也亲手杀了你和那江湖女子的私生女,是你的杀子仇人。” 萧天云彻底崩溃,瞬间破防,从身旁仅剩的两名侍卫手中抢过一把刀,就猛冲向萧天河。 但结果可想而知,萧天河身后一个黑衣人窜出来,便拦住了他。 不过,萧天河似乎并不想这么快了结对方的性命,黑衣人只是挡住萧天云,而并未下杀手。 元博肃然起身,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这本不是他的战争,却从一开始就卷入了其中。 作为一名穿越者,他本该逍遥度日,寻一方宝地,营商种地,窃玉偷香。 然则,却被勾入了这宫廷的血腥之中。 如今本不想理,却也不得不理。 却在此时,本已该死去的初见妤蓦然醒转,气若游丝般微睁着双眼看向元博,口中断续道:“元...元博...” 近在咫尺的塔鲁瞬间回过神,赶紧扑了过来,“母亲,你醒了...我带你走,我们去关外,去大漠,再也不要回来...” 初见妤却丝毫不理,仍是遥指元博,眼神里尽是祈求。 元博最终还是走了过去,道:“你希望我做什么?” 初见妤虚弱道:“帮...帮...帮我,救...救他...” 她说着话,看了看自己的衣袖。 元博伸手摸向她的长袖,将一枚红色的响箭给取了出来。 随后,初见妤的目光又看向了大殿的房顶,手指微抬。 那样子,似乎是想让元博帮忙将这支响箭放出去。 而初见妤身上的这支响箭代表着什么,元博其实也不难猜到。 汉奴组织,初见妤用了近三十年经营起来的组织,甚至连铁面官都无法渗透,可见是深有底蕴的。 初见妤即便到了这样的绝境,也要为萧天云留下后路。 这支穿云箭若是发射出去,恐怕,整个京城的汉奴组织都会蜂拥进入皇宫,保护萧天云离开。 而这个,或许就是初见妤对萧天河最后的“温柔”.... 元博暗叹了一声,说道:“我可以帮你,但这真的值得吗?你让他们来,只会白白葬送了他们...” 初见妤嘴角溢血:”值得...我一时心魔作祟,亲手下毒害死了云哥的霜儿,我本就该死,但云哥应该活着...没有萧天河,他会是一个明...明君...” 元博沉默,倒也没再多说。 捂着那支响箭起身,抬头看向了大殿屋顶,从身上掏出了几枚暗器,就要掷去。 突听,萧天河冷声道:“元博,你敢?你若帮她,便是与朕,与整个大燕为敌!” 身后的万宗德也道:“博儿,为师要你把响箭放下。” 元博望过去了一眼,道:“我从来没有忤逆过先生的意思,因为在我心中,你为吾父。但今天...我想试试这忤逆的感觉如何!” 说完,便先以暗器将大殿的屋顶破开一个口子,而后当空拉响了那支穿云箭。 哔! 穿云箭飞速升空,砰的一声炸响于空中,似乎映在了初见妤的瞳孔中。 她此刻,竟微笑了起来,拼尽最后的力气转身望向了萧天云的方向,至死都未曾再闭上眼睛。 嘴角的那一丝浅笑,似乎又有了两人初见时的那份真挚与纯洁... 第297章 恩怨与真相(三) 那支响箭炸开后,并没有立刻发生什么异象,京城依旧是沉浸在那种“新帝登基”的喜庆与突然而来的祸乱之中。 而元博在初见妤临终之时,答应出手相助的一刻,也引来了萧天河的怒意。 这支响箭看似无奇,但正如元博所说,那个连铁面官都无法渗透的汉奴组织,将彻底与朝廷站在对立的一面。 京城,将再次陷入某种混乱。 萧天云狂怒着,始终无法靠近萧天河的身边,得知自己的爱妻香消玉殒之后,怒极而笑。 丢掉手中剑,如若生无可怜般折返回来,抱起亡妻的尸身,并看了看此时一脸悲痛的塔鲁。 侧头对萧天河说道:“你以为你赢定了?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那便是太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能够掌控全局,任何事情都无法超脱你的股掌。但你错了,你会为你今日所为付出代价!” 说完,便看向了他身边仅余的两名侍卫,而后带着塔鲁和初见妤的尸首,走向了龙椅后的后室。 那两名侍卫像是明白了萧天云眼中的含义,自顾拱手一句:“主公先走,来世,我们仍愿追随。” 萧天云面无表情,极度的心理打击之后,反而让他冷静了下来。 临走之时,他叫上了初有君,“君儿,跟我走!” 初有君一脸横泪,左右看了看他,又回眸于元博,迟疑之色。 元博肃然道:“你跟随离王离开吧,若有缘,我们自会再见!” 初有君这才微微点头,跟随萧天云而去。 这时,萧天河却冷哼一声,“想走?简直是痴人说梦!拦下他们,除了萧天云,其余人皆不留!” 话声落地,身后的一众禁卫与黑衣人便猛冲了过去,试图截住萧天云几人。 元博杵在原地,巍然不动。 他知道,此时的萧天河虽已对他产生了敌意,但终究不会在这时候对他动手。 那句“皆不留”,说的只是萧天云和塔鲁几人。 那两名侍卫的动作也是迅速,几乎是在禁卫动手的刹那,就从怀中取出一瓶药水仰头饮尽,并撕开身上的软甲,露出了绑在身上的火药。 利用事先准备好的火折子,点燃引线后,迎上了猛冲过来的禁卫。 元博见此,顿感一惊,连忙远离,冲向了大殿门口。 前脚踏出门槛,便看见那两名侍卫被斩杀,但与此同时,他们身上的火药也随之爆炸,身体血肉被轰散,飘下了一阵血雾。 而这阵血雾似乎有些猫腻,落到最前方的禁卫身上,竟使人像是瞬间中了剧毒,倒地吐血不止。 “不好!快保护陛下撤离!血雾有毒...” 万宗德大喊一声,挡在萧天河身前,迅速后退。 等血雾落尽之后,大殿的空气中似乎还留存着致命的毒气,为萧天云三人的退走留下最后一道天堑。 萧天云毕竟也掌控了大权一段时日,且从小就在这皇宫中长大,熟知地形和各处密道。 掌权之后,更是对皇宫各处有过秘密的改造,其中一些隐秘甚至连萧天河和他身边的暗卫都无从得知。 从东瀛人祸乱皇宫那时,萧天云能带着百官同时消失,便可见一斑。 而百官之中有萧天河的奸细,但萧天河毕竟也是一代亲王,拥有自己的心思和心腹,不可能完全信任那些“旧臣”。 故此,此刻在元博看来,萧天云要带着塔鲁和初有君离开,倒也不是不可能。 众人守在殿门口,人群中一身黑衣的司空小小摘下面罩,道:“是西域药圣谷的毒药,离王与药圣有联系。” 听此,萧天河冷冷一声:“传旨,全城戒严,实行宵禁,全力搜捕逆贼萧天云,胆敢窝藏者,皆诛九族!另,将初家之人全数拿下,明日午时三刻斩于午门,朕倒要看看,他能藏到哪里!” 一名传令兵当即离开。 “元博呢?让他滚来见朕!” 萧天河立马又震怒道。 等到众人回过神时,却已不见元博的身影。 此时的元博已经趁乱出宫,带着崔三和韩商暗中出了城外。 三人三马一路奔驰,逐渐远离了这座偌大的皇城。 路上。 元博侧头道:“三,她呢?” 崔三抬头,笑了笑,俨然能知道元博想说的是谁,回道:“头儿无需担心,既然离开,我便不会将她留下。在你不见的这两日,我与韩将军自知京城必会再次大乱,已然将家眷都带离了京城。” “哦?” 元博笑道:“那你们下一站会在哪?” “头儿的下一站在哪,我们就在哪!既是追随,一日兄弟,便生死都是兄弟。除非,你有一天瞧不起我崔三!” 崔三正色道。 韩商这时也开口道:“怎么?不算上我?” 元博哑然失笑,“韩统领,你已身居要职,官至兵团统领,日后前途必然一片光明。元博此番悖逆天子,已难逃众矢之的的命运。你还是...” 韩商却道:“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韩家之人已全部退至台州。现在说我与你毫无关联,恐怕陛下和朝廷也不会相信。你就是想不让我跟着,我也会赖着你不走咯。” “你知道,我若要退,会退去台州?” “这不难猜到!离王虽登基不成,但他这近二十余年的运筹,可不是玩玩而已。朝中各地的封疆大吏,必有很多人与之一起。他虽兵败京城,但若能逃出生天,就必然还有与陛下一争天下之力。而台州是初家的根基所在,离王必会固守。陛下对你已起杀心,你远离朝廷的势力范围,遁入离王叛军的腹地,是明智之选。离王不败,则台州可安。故此,你必会选择台州。再者,你将华平安留在台州,不也正是为此后路着想吗?” 元博闻言,眼中一丝赞赏。 对于韩商的通透,他倒也并不意外。 与萧天河暗地里“决裂”之后,台州或许就正是他目前来说,最佳的落脚之地。 “好!既然二位不嫌弃元某,那我们日后便唇齿相依,一荣则荣,生死与共!” 元博掷地有声道。 身后二人联声附和。 远离京城约五十余里后,倒也并未见京城那边有追兵赶来。 以萧天河的城府和聪慧,发现元博在宫中消失之后,不可能想不到元博会设法出城。 而之所以没有立马派出追兵,恐怕是为了先搜捕到萧天云的下落。 相比于萧天云在皇帝心中的份量,元博显得微不足道。 不出意外,此时京中的主要力量都在此处搜捕着那位离王的下落。 初家人也必定会遭到牵连,但元博并不担心他们的安危。 初见妤临死前,让元博发出的那支响箭,似有召集汉奴的意思。 有汉奴在,他们必定会先保证初家人的安危,并将他们安全送回台州。 三人快马加鞭,直冲台州府。 却在这时,被一伙官兵设卡给拦住。 观其铠甲样式与胸前的徽章,赫然正是此前韩商带来堵截元博回城的那支队伍。 三人勒住马缰,正视着前方。 韩商跟着元博入城后,队伍便由他手下的副将掌管。 此时,韩商骑马向前了几步,道:“弟兄们,不瞒各位,不出片刻,朝廷追捕我们三人的命令便会传到你们手中。但韩某与诸君并肩作战,不是亲兄弟,胜似手足。韩商不愿与你们对立,可否网开一面,让吾等离开?就当韩商欠诸位一个人情...” 副将也排众而出,道:“韩将军此话是要反的意思?” 韩商道:“你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可!” “哼!但你刚才又说我们胜似手足?做手足是这样的吗?要走可以,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你要与我们动手?当真不顾往昔之情?” “韩将军若要念往昔之情,又岂会令我们难做?不瞒你说,此前你带着我们奉命拦截元博之时,内阁已经暗中给我下了指令。若你放过了元博,那你这统领之位便就地解除,由我接任。你说,这升官坐正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我会轻易放过?” “所以,你是一定要拦了?” “是!” “哼!那你便拔刀吧!” 韩商的脸色变冷,握紧了腰间的刀。 副将却道:“谁说我要拔刀?你既口称我们有手足之情,手足又岂会拔刀相向?要走可以,带上我们!否则,便杀了我们。白羽卫统领和金面人都反了,难道你认为朝廷还能信得过我们白羽兵团?放过你们,是死。不放过你们,又有违兄弟情谊。你叫我们如何选择?而你若留下我们,所谓的手足之情,便是虚情假意之谈。” 副将说着,竟脱下自己的铠甲,只穿了一身“素衣”,接道:“白羽卫副将马放,愿追随两位,莫问生死。” 此言一出,身后的诸多白羽兵也都纷纷卸甲,跪地道:“属下等,愿追随大帅,莫问生死!” 如此一幕,却是使得三人不无动容。 第298章 内战! 见此,韩商扭头看向了元博,似在征求他的意思。 元博微微一叹,眼中不无感动。 他与这些白羽兵相处的时日虽并不多,但经过云州策反格尼,京城平息东瀛人的祸乱等等事件之后,却是让这些骁勇的战士对元博产生了一定的归属感。 此番,明知元博离京乃是与朝廷决裂,仍是要一力跟随。 其背后,做出的抉择不乏巨大的勇气。 而元博又怎可忍心拒绝? 且,正如副将马放所说,即便这些白羽卫不追随元博离去,选择留在朝中,朝廷也不会再对他们信任。 甚至会一力清除。 毕竟韩商这个统领跟着元博叛离,以萧天河的心性,岂会在对大理寺施以信任?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留下他们,便也相当于让他们去送死。 顿了顿后,元博一挥长袖,策马向前了几步,道:“元博何德何能,得诸位如此抬爱?然,此番相随之情,拒之不恭!诸位若不弃我元博,则元博此生也必不相负!传令,白羽卫所属,若愿追随我元博者,我们台州相见,此后荣辱与共,互不背弃!” 说完,便当先策马往前。 崔三与韩商随后赶上。 留在最后的副将马放振臂一呼,也翻身上马,道:“愿意追随者,便即刻拔营!” 这支整编五千人的小部队,随后逐一拔营跟上。 队伍犹如长龙,往台州奔去,一路烟尘四起。 京城距离台州路途遥远,即便是全速行进,少数也得半月才能到达。 途中,元博更是故意放缓了脚步,谨防皇帝发动沿途官军堵截的同时,也有等待归附的白羽兵汇合的意思。 白羽卫整个兵团三万人,除了少数驻扎城内配合大理寺办案之外,大多都驻扎在京城周边的几大军营。 元博离开时,留下了一支小队向各大兵营传信,只要是愿意追随的白羽兵,皆可前往台州。 换言之,这一路上难免会有陆续的兵员追赶。 而这些人若是分散,遇到皇帝的大军围剿必会陷入重围,元博放缓脚步,也是为了收拢这些将士。 路程过半时。 三万白羽卫,竟有过半数选择了和元博一起前往台州。 可见,他这个小寺丞,外加金面人的身份,还是在兵团中小有威望的。 而铁面官组织,之前已经被崔三等人换过一次“血”,此时各地的小首领都是元博信得过的心腹担任。 也就是说,这个遍布天下的大理寺暗卫组织,俨然也相当于落入了元博手中。 虽说万宗德的影响力还在,铁面官是否真心归附,仍存在变数。 但元博有一种感觉,他这位先生至少是目前已知的,不会对他真正产生杀意的人。 抵达台州城外时,已经又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 此前,元博带着初家人离开时,为时任台州令的华平安留下了许多计划文书。 让他按书中所说,严格执行台州城的改造计划。 如今,约一年过去。 台州城俨然大变样,高达十米的坚固城墙,塔楼林立,城中物资丰富,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 新组建的台州军,以元博定下的严格标准操练,骁勇不凡。 城中暗设熔炉作坊,生产各种精良的装备,自给自足。 此前伏龙山被灭后,得以幸存的山贼都涌入了台州城,而他们拥有近十年的军械私铸经验,正好能为台州铁器工坊提供支持。 华平安这个明面上台州军的主帅,仍留在京城。 元博出城匆忙,只带了崔三和韩商等一众白羽卫,倒是没来得及顾及其他。 不过,以华平安这样特殊的身份,局势不明朗之前,倒也不好跟随元博折返台州。 他的姐夫便是首辅吴道庭,华家也是京城望族,华平安这个大公子若是贸然跟随元博这个“反贼”离开,恐怕牵连出来的事情恐怕不是一星半点。 元博一马当先,带着身后的万余白羽卫临近台州城下,经过通传之后,台州城门倒也顺利开启。 按理说,元博忤逆圣意,临阵帮助萧天云离开,成了皇帝眼中的怒贼一事,此时已经传到了台州城中。 台州军本不该轻易打开城门才对,但元博此前早有准备,城中掌握兵权的将领皆是出自于铁面官,经过元博的审查,乃是对他忠心之辈。 即便是万宗德到此,恐怕形象力也会折半。 暗中有这些人支持,纵然城中有些人反对元博入城,倒也无关轻重,左右不了最终结果。 入城之后。 元博自封台州主将,并宣布暂时自治。 有了万余白玉兵团的加入,城中守军已经接近五万众,外加数千水师,势力亦不容小觑。 而元博接手的第一件事,便是再次大兴土木,发展农商,筹集大量的军备物资,将整个台州当成堡垒来建设改造。 他知道,即便是成功抵达台州,也不代表着永远安稳。 以萧天河的脾性,眼里肯定容不下沙子,更何况是像元博这样的反贼。 终有一日,朝廷大军必会兵临城下,他必须早做打算,以备完全。 如今,之所以迟迟不见官兵前来,或许是皇帝在顾及仍是下落不明的离王萧天云。 萧天云在大殿经密道逃走时,曾隐晦表示过,他并未完全失败。 换言之,即便萧天河死而复生,重新夺回了政权,并道出两兄弟之间的恩怨和阴谋,但萧天云毕竟也隐忍了数十年,你若说完全已经没有底牌,那也是不符实际的。 萧天云掌控军器监十余年,在这期间军器监生产出了难以统计的兵器和战甲,而这些武器的下落至今未明。 朝廷的官军倒是有不少,被装备上了伏龙山出产的私铸军械,战力有所折扣。 萧天云明面上沉寂了很多年,一直流连于江湖,实则暗中做了什么,谁也不能完全洞察清楚。 在这段长达三十年的时间里面,这位离王是否已经将一部分州郡的主官收买,无人得知。 而那些失踪的兵器,或许就藏在当初莫颜身死的那片树林之中。 莫颜身为铁面官,也是暹罗族人。 当初为了掩护元博和“许君卿”离开,以身死为代价,拦住了那群杀手。 现在想来,杀手无疑是萧天云派来的。 那么,铁面官为何会藏身丛林? 万宗德为何会让元博在林中接手金面人的位置? 又为何让莫颜提早在那里潜伏? 背后原因,不外乎是怀疑萧天云的武器库,就在那片广袤的山林中。 元博那时是经密道逃走,由此延伸推理,萧天云所谓的武器库,可能就是在地下! 万宗德本想让铁面官暗中潜伏,深挖地道,找出萧天云武器库的确切位置,但好像历经数载也收效甚微。 最终,萧天云得以留存了那处武器库。 乃至他一度认为自己已经掌控全局时,也并未透露出武器库的位置。 他若逃出了京城,必会以这十余年间的储备,揭竿而起,与皇帝做最后的决战。 在元博看来,大燕内部这场兄弟之争,皇室内战是不可避免的。 果不其然! 在元博抵达台州城的三个月后,城下来了一支自称荆州军的队伍,声称要面见元博。 与此同时,萧天云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初见妤留下的汉奴组织帮助下,成功逃到了幽州。 并以幽州为根据地,也是自封为帝,并摆出了当年先帝的那另外一份遗诏,号召天下诛杀萧天河。 一时间,竟也得到了诸多皇室藩王的支持,大燕在这“刹那”间,分成了两大阵营,开始陷入了一场未知前程的内战,烽火燎原。 而元博的台州城地处近海,偏离中原主战场,倒是可免一时的战火。 不过,这所谓的荆州军是哪位“皇帝”派来的? 第299章 海纳百川,再次初见! 台州城前。 此次赶来的所谓荆州军,人数并不算多,只有约万人之众。 显然,他们并非是为了攻城而来。 如今的台州固若金汤,又有元博亲自坐镇,区区万人根本不足以造成威胁。 故此,这支军团或许只是来做做样子。 元博倒也没有拒绝会面,带着韩商出城相见。 原以为前来接洽的,会是荆州主将。 没想到,却是初府的家主,初烨。 这也间接证明了如今的荆州军,效命于萧天云。 在京城之时,萧天云带走了初有君,说明他并没有放弃初家的生死,且初见妤临死前求助于元博,向汉奴发出了指令。 汉奴组织也必然会暗中相助初家离开,因此初家人能出现在此,倒也不见奇怪。 而初家的根基在台州,他们折返回来,也是必然所趋。 城门前,预料到荆州军没有恶意,元博仅仅带了韩商一人,便去见了初烨。 双方见面,都各自了然于胸,倒也没有过多的废话。 元博此时也不再带着金面人的面具,抬手道:“初家主能折返台州,想必是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元某倒也不必多言,离王殿下让你们来此,恐怕是笃定了元某必会接纳。” 初烨目光冷冷扫视在元博身上,沉声道:“好一个金面人,万宗德的高徒,竟瞒过了我初家所有人...” 元博一笑,“形势所逼,还请初家主见谅。但总归元某对你们并无恶意,如今你们回到台州。只要元某一日不死,你们就还是台州望族。” “哼!为何选择台州?你有白羽卫拥护,又掌握了大理寺暗卫,本可选择一个更大的城池作为靠山。” “此事无关紧要,但不可否认,以目前的朝局,台州是元某最好的选择。” “你笃定了离王不会拦你拿下台州?” “他不会!离王仍有牵绊,你们初家和塔鲁便是其中之一。他逃出京城后,最大的目标在京城。为了全力与京城一战,他需要一个人来护住他的软肋,而元某便是最好的选择。” 听此,初烨黯然沉默。 初家在汉奴组织的帮助下逃出京城后,与萧天云在幽州汇合,后又被萧天云派人护送至此,便是有意要让他们受到元博的庇护。 以此分出精力,全力与京城一战。 初烨乃是台州一带有名的文豪,心思不无缜密,自然是能明了萧天云的用意。 元博见对方沉默,倒也不再迟疑,策马转身,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随后,初家的车队便开始从荆州军的阵营中缓慢驶出,向城内进发。 正如元博所料,荆州军在眼见初家人顺利入城后,马不停蹄就拔营离去。 入城之后,往后的几天时间,初府倒也相安无事,仿佛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 而京城与幽州方面,同时传来消息。 萧天云揭竿而起,联合了几大异性藩王和皇室的几名贵胄,集齐数十万大军,兵起幽州。 与重新执掌朝政的萧天河,以铁沧江为界,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内战。 双方皆自称为帝,直指对方乃谋朝篡位的逆贼,也各有拥护者,一时陷入胶着的态势。 各自凌厉的攻势之下,双方倒也有来有回,幽州城数度城破,但后又被萧天云夺回。 而萧天云的大军也一度跨过铁沧江,占领了苏杭两地,破城数十座,但也并未能固守。 纷争之下,百姓皆无完卵。 来来回回,此起彼伏的战火,催生了无数难民,致使原本富庶的中原地带生灵涂炭。 在这期间,台州地区幸免战火波及,台州军趁势扩张,以柔和之势联合周边几座城池,形成了一个小有规模的联盟。 元博通过铁面官向外传播消息,声称台州五城联盟愿接纳天下难民,来者不拒。 并扬言只要台州不破,便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真心投诚之人,哪怕是一介乞丐。 一时间,万千流离失所的百姓涌向这座沿海小城,每日络绎不绝。 而元博倒也信守承诺,不仅出动大军在城外的原野地带筑起了临时的营帐,供难民暂时栖身。 大量的难民涌入,虽对台州五城联盟的物资储备造成了一定的压力,但无形间也为联盟积累了大量的劳动力和潜在兵员,算是利弊共存。 元博发出指令,将台州五城附近的土地重新做了分配,合理利用难民这些富余的劳动力,因地制宜,大力发展工事和恢复基础生产,力求做到一定的“收支”平衡。 同时,层层筛选,从难民中招募兵员,壮大台州五城联军的实力。 五个月后。 台州城下,俨然建起了一排排临时的帐篷,绵延数十里而不绝。 大量的山头和农田逐步复垦,一座座新起的村庄城镇,如雨后春笋。 虽说,此时大燕正面临着内战,但这处偏安一隅的小城地带却难得一见的“欣欣向荣”。 此时。 台州城临海的港口处,元博站在一处高起的塔楼上,远望着身下的港口船坞中,一艘巨大的战船正在铺设龙骨,目光中透露着深沉。 崔三站在身后,在得到一名传令兵的报告后,对元博说道:“头儿,初家大小姐求见。” 元博收回目光,脸上显出一丝意外,道:“让她过来吧。” 早在荆州军将初家人送来之时,元博便猜到初有君必在其中。 只是,她未曾现身,元博对她又有欺瞒在先,倒也不好主动相见。 此番,这位大小姐似乎有所释然,主动来此,元博自然不会拒绝。 片刻后,初有君登上了塔楼,与元博并肩而立,同样看上那艘渐渐有了雏形的巨大战船,微微开口道:“这艘大船前所未有的巨大,你想用她来做什么?” 元博侧头偷看了她一眼,她仍是一如既往的清尘脱俗,不可方物。 微叹一声后,回道:“你天资聪慧,岂会猜不出来?” 初有君眉头一簇,而后正色道:“你接纳天下万民,贫富不拒,海纳百川,既有想借助这些难民壮大自己的势力,又有伺机获取民心的想法。对吗?” 元博笑而不语,既未否认,也未承认。 “而你也自知,即便得了民心,壮大了实力,也不一定能在这场内战始终立于不败之地。最终的结果,不论是皇帝还是离王会赢,台州都终将会有一战。你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兵败,这艘巨轮将成为你的最后逃生的途径?” 初有君意有所指道。 元博却轻笑:“你说对了一半,也说错了一半。我收拢难民,确实是有私心。建造这艘巨轮,也确实为了留一条后路。但如果情况到了最坏的时候,要走的人不是我...” 初有君有些意外道:“你不走?” “我还有恩怨未了,为何要走?天下乃大,不论日后由谁掌权,岂会没有我容身之处?” “明白了。真正要走的,是你所在乎的人,对吗?你已控制了大理寺的暗卫,即便台州城破,即便是隐匿藏身,你也可自保。但你心中有所牵绊,为了不让这些成为你日后的软肋,你要先将他们送走。例如,她...” 元博转身看着初有君,微笑道:“大小姐果然聪慧,一语中的。” 初有君也笑了一下,却是一抹苦笑:“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吧?这才会让你趋之若鹜,早早就为她想好了后路。只是,你认为她会愿意走吗?毕竟,皇帝已经表明了她的身份,她才是真正的公主。” 元博淡然道:“她不会走,以她的脾性,断然不会是个容易退缩的人。真正要走的人,不包括她,但却有你们初家的位置!台州城若兵败,你便随着这艘巨轮远航,往琼州方向而去。在那里,会有一个人接应你们。” 初有君脸色一变,似乎难以想到元博竟然会在这艘巨轮上给她们初家也留了位置,道:“我们?为何...” “不为何,就算是当初我绑架初夫人的一点小小补偿吧。” “就仅仅是为此吗?也就是说,你现在是以甄英俊的身份来与我说话?” “就算是吧!” “好!那我现在就可拒绝你,初家即便是覆灭,也无需一个莫须有的人物来帮助。而我此来,也是为了与你有个了断。今日起,我初家与你再无瓜葛。” 初有君突然冷声道,说完,随即转身离开。 元博心中微叹,倒也并未出手阻拦。 如果是站在诗魔“甄英俊”的身份上来说,确实是有负眼前这位大才女,她扬言断交,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然而,原以为初有君会就此离去,谁知刚转身走出两步,又折返回身,恭敬道:“小女初有君,这位可是元博元大人?” 令元博顿然一愕:“你...” 他知道初有君此举,乃是想抛弃前嫌,有与元博重新认识的想法。 她拒绝了“甄英俊”,却似乎并不排斥“元博”。 元博心中了然,但同时又不无意外。 初有君却不理会他此时的惊讶,自顾自说道:“时值纷乱,大人能接纳难民,胸怀恻隐,值得敬佩。有君愿与大人相交,不知大人可否嫌弃?” 她掷地有声的说道,不苟言笑。 那认真笃定的模样,令元博哑然失笑,也是顺从道:“在下正是元博,初大小姐有礼了。” 在这一刻,两人心中各有明镜,相视而笑,一如初见... 第300章 离王兵败,四国伐燕! 时光荏苒,一眼万年。 转眼间,已过三载有余。 仍是在台州城港口的塔楼上,看似“物是人非”,然伊人犹在。 元博的身后却已经跟着一个三岁大的小孩童,此时正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艘已经接近完工的巨轮。 身后传来了几道脚步声,小孩童回头,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阿母,你来啦。阿父在等着你呢。” 说着话,便屁颠颠地投入了初有君的怀抱。 初有君脸上带着一丝宠爱之色,捏了捏小孩童的圆脸,轻轻说了一声:“乖!” “我要举高高,举高高...” 他扬起了自己的小手。 初有君笑了笑,刚想将之抱起,却忽然被后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一下:“崔志,为父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你不能直接叫阿母,要叫亚母,可知?再记不住,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说话之人,竟是崔三。 而在崔三身边,跟着一名妇人,赫然就是萧霜儿此前的贴身侍女,桂芝。 在这过去的三年间,崔三虏获了桂芝的芳心,并结为夫妇,趁热打铁,大婚当年便剩下了一个白胖儿子,为之取名崔志。 元博自然就成了亚父,初有君则成了亚母。 但这小屁孩懵懂幼稚,却是对元博二人,直呼“阿父阿母”,因此倒没少被崔三教训。 闻此,小崔志赶紧跑到了元博身边,抱住元博的大腿道:“阿父,保护...爹爹要打我...” 崔三登时瞪眼,“你...” 这小家伙机灵得很,每次被崔三喝斥,都会寻求元博的庇护。 似乎笃定了在元博面前,崔三是铁定不敢用家法。 元博呵呵一笑:“行了,小志自己去玩。亚父与你爹爹有话要说,记住,要听你娘亲的话。不然,亚父以后就不保护。” 小崔志倒也乖巧,闻言便点头去找自己的母亲去了。 崔三留了一缕小唇须,看起来比以往更加成熟稳重,走过来对元博说道:“头儿,前线传来消息。半月前,皇帝下令启用了西域虎贲军,重新由许骁挂帅,已直扑幽州。这场内战持续了四年,皇帝也犹豫了四年。看来,如今是想要结束了。虎贲军出动,离王恐怕...” 在这四年内战中,萧天云举兵数十万对抗朝廷官军,一直是一种势均力敌的态势。 但元博能看得出来,萧天河并未使用全力,四年间从未调动远在西域的虎贲军参战。 而他如此做的原因,不外乎是在谨防波斯国的进犯。 如今,朝廷动用了虎贲军,不惜在西域留出空档,便是说明萧天河有了决战的心思。 元博点头,“知道了。这是必然之事,离王兵败,恐怕不远了。那么,皇帝的下一个目标,兴许就是我们。” 当年,萧天河在前往幽州祭奠朱王萧胜昊之时,便邀请了波斯女帝来访。 说明他有与波斯结盟的意思,但在京城祸乱之时,波斯女帝不知所踪,便让这段盟约蒙上了一层不确定因素。 当初,元博还以为百官在皇宫中莫名失踪,乃是出自于萧天河一人所为。 但随着后来得知波斯女帝失踪,这才改变了这一想法。 而这四年来,萧天河一直不敢动用西域虎贲军,有严防波斯趁虚而入的考虑。 那么无形中,便预示了一点,波斯女帝的失踪,并非落入萧天河的手中。 萧天河严防波斯,可能是在怀疑波斯女帝被离王劫走,继而挟持女帝促使波斯出兵相助。 只是这些年来,却也不见萧天云有如此做法,波斯女帝似乎也不在萧天云的手中。 此女,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但她会去哪里? 萧天河此番动用虎贲军,便是想与离王决战,同时也可试探虎贲军进入中原后,波斯大军是否有异动。 崔三脸色凝重道:“离王若倒,朝廷的矛头会指向我们,虽然这几年我们吸纳了难民,得到了诸多支持。但相比于整个朝廷来说,我们还是太弱。” 元博浅笑道:“是!我们相比于朝廷来说,是弱。但朝廷若是对比四国,你觉得是怎样?”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一张密信交给了崔三。 崔三一看后,顿时脸色一变。 “什么?格尼遇刺,已重伤不起?怎会如此?” “你还不明白吗?几年前,阿史那虽被格尼斩杀,但他手下的儿子和那位娜妮亚公主,可是失踪了。突厥部虽然落入了格尼手中,但数年来一直人心不稳,背后恐怕是有娜妮亚和那些王子的影子在。格尼此番被刺,定是娜妮亚他们所为。” “娜妮亚?他们想重新夺权?” “是!阿史那虽死,但他的部族还在,不可能甘心永远受格尼的节制。娜妮亚潜伏这些年,必然是在暗中筹谋夺位。” 崔三凝重道:“头儿以为,她会成功吗?还有,当年我们找不到公主的尸体,会不会是娜妮亚救走了她?她还活着?” 元博不置是否,但举止间却也倾向于这个说法,道:“且先不管萧霜儿是否还活着,若是娜妮亚重新夺权,必会收拢残部,重新与朝廷对抗。而朝廷与离王内战数年,实力必有所折损,想要重新镇压突厥,怕是不容易。” “头儿你的意思是,突厥有卷土重来的意思?” “不单是突厥,你先看完这封铁面官传来的密信。” 元博回身道。 崔三点头,展开密信,往下看。 “嗯?皇帝召回了太子萧坚和二皇子萧笙?吐蕃全境虽被岭南军击败,但有大批吐蕃并躲入了波斯境内?还有,东瀛人居然击破了朝廷与新罗水师联军,已经在新罗本土登陆?这怎么可能?” 崔三震惊道。 元博却并不意外,“如何不可能?朝廷讨伐东瀛的水师大军,本就是以新罗人为主力,并非最强战力。且,内战数年,朝廷对水师的补给中断,单靠新罗单方面输血,根本不足以抵抗东瀛水师。你不会不知道吧?东瀛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他们的水师,其战力不容小觑。” 崔三道:“那...也就是说,即便离王战败,朝廷也不一定会马上对我们动手?突厥、吐蕃、东瀛,三国都有卷土重来,染指大燕朝局的意图。加上一个摇摆不定的波斯在韬光养晦,这个节骨眼上,朝廷敢再发动一次内战?” “说得没错!皇帝确实会顾忌四国的野心,在全盛之时,萧天河或许不会有什么顾虑。但现在,他不得不防。我们确实还有避免战火的机会,但若四国联合攻燕,我们又岂能置身事外?” “头儿想支援朝廷?” 元博一叹:“萧天河虽为帝不仁,但外敌当前,同是华夏子民,我们也不可不顾。若四国真敢联手攻来,我们台州军便不能不动...” 崔三肃然道:“但我们若动,朝廷攘外之后,必会趁我们积弱,伺机倒戈...” “这便是两难之处!不助朝廷,则外邦乱我中原。若倾力相助,以萧天河的脾性,事后又断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那...头儿是否已经有了决定,我们是帮,还是不帮?” “帮!但要看怎么帮!且看,离王还能坚持多久吧...” ... 又过了三个月后。 当离王兵败幽州的消息传来时,一直固守在台州五城最前线的韩商,回城禀报道: “大帅,斥候来报,官军在虎贲军的策应下,击破了幽州。离王兵败,不知所踪。而幽州军残部奋死突围,此时正往我们台州方向赶来。” 元博脸色猛然一滞,“大概有多少人?主将是谁?” “约有三万余残部,领军者便是钟兰兰。后方,有张风晓兴兵二十余万,也在追击赶来的路上。” 元博沉思了片刻,道:“你领兵五千,前去接应钟兰兰。幽州军残部往幽州而来,怕是离王一早就定下的策略。他若败了,便只有我们能容纳他的残部。” 韩商应是,立马就转身离去。 前脚刚走,崔三后脚就到了。 他将手中一封情报递过来的同时,也开口道:“头儿,你的话应验了。突厥再次宣布恢复阿史那的地位,格尼重伤之下,再次遭遇刺杀,已身死大帐。同时,吐蕃残部联合波斯大军趁着西域空虚,已经突破了边界。东瀛人占领了新罗南部...” 第301章 兵临城下! 果然! 元博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朝廷与萧天云的那场内战打得太久,萧天河明显低估了离王这些年在暗中积攒的实力,虽说最后在出动虎贲军之下,成功将离王的“叛军”击溃。 但同时,也会给了周边四国喘息的机会。 萧天河本就是覆灭四国,一统天下的野心。 而四国趁此大燕内乱的时机,联合攻燕,也是必然之事。 朝廷刚刚镇压住离王的大军,国内局势仍属动荡,民心不稳。 四国联军突入,士气如虹,俨然势如破竹。 东瀛人占领了新罗南部,拥有了制海权,即便大燕的水师精锐仍在,但他们可避其锋芒,先灭新罗北部的政权,再借道朔方四镇,联合突厥残部由陆路进攻中原。 波斯与吐蕃残部结盟,从防卫空虚的西域入局,若虎贲军折返,他们仍可由原来的吐蕃国境向大燕南境进发。 或是拖住虎贲军主力,让东瀛与突厥联军有机会直取中原腹地,使得朝廷两面受敌,陷入苦战。 最好的情况之下,朝廷倾尽全力,仍可与四国僵持。 但若情况向坏,大燕国境恐会一溃千里,战火席卷天下。 刚刚结束了一场内战,大燕千疮百孔,百废待兴。 随着四国的异军突起,似乎又将陷入另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保卫战中。 元博从崔三手上接过情报一看后,肃然道:“四国攻燕,非同小可。朝廷若据敌不力,大燕将不复存在。我们能得到消息,朝廷或许也已经得知。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皇帝应该短时间内都不能找我们麻烦了。看起来,这对我们是一个好消息,但...” 崔三看出了元博此时的忧虑,说道:“头儿,是在犹豫该不该出手帮助朝廷?帮助朝廷解决了危难,以皇帝秉性,回过头来就是对付我们。但若不出手相助,那山河国破,我们又沦为了亡国奴?” 元博并未否认,直言道:“你可以这么理解!但即便帮助朝廷御敌有所风险,我们一定要出手相助。这亡国奴,我们必不能做。只是,我们也得瞧准时机。” “头儿,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等吧!看看这位自诩九五至尊的皇帝如何收拾这副烂摊子,在他最迫切的时候,才是我们出手的最佳时机。” “头儿是想等朝廷打光了大部分的有生之力,再出手周璇。如此,即便朝廷胜利击退了四国,也再无兵力围剿我们?” “是!三,你即刻传来台州五城戒严,五城腹地不再接受难民,改由在附近新建临时营地安置他们。四国来势汹汹,我们韬光养媚数年。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四国对我们戒心,必朝廷更重。若继续开放五城,或许会被敌国的奸细混入其中。” 崔三领命而去。 不久后,韩商也带着离王溃败的残部进入了台州城。 元博在城主府中,再次见到了自己的七师姐钟兰兰。 这位女将军着实比前些年变化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更显沉稳,已有一军主帅的威严之色。 令元博稍感意外的是,钟兰兰并非自己独自前来,另外的五位师姐居然也在幽州残部之中。 谢坤坤溃败之后,这几位师姐倒也顺势脱离了天山派,间接成为了“自由人”。 相互投奔之下,大燕内乱,几人全部都聚拢到了钟兰兰的军中隐藏。 而钟兰兰因为上次助力元博解决了京城幻术之乱,受到了离王的重用,已经掌管了幽州军。 此番幽州军兵败,也不知是不是受了离王的指派,她竟带着残部前来投奔台州。 这几位师姐的到来,令元博大为惊喜。 此刻的幽州五城,接收了数年的战争难民,早已人满为患。 几人的加入,无疑能为他分摊不少压力。 几位师姐浸淫官场、江湖多年,个个皆是人精。 有他们在身边帮助管理台州五城,元博肩上的担子,倒是可以卸下不少。 至此,曾经的天山七姐妹,除了陈舞儿仍是下落不明之外,其余人都已再次汇合。 在元博为师姐们举办的欢迎会上。 酒过三巡之后,元博问道:“二师姐,你是何时去找的七师姐?又是如何逃出京城?可有大师姐的消息?” 二师姐放下手中的酒杯,略微惆怅,摇头道:“我掌管教坊司多年,知道诸多百官的秘密,想逃出京城有何难?而且师尊离去之时,也并未曝出我们的身份。至于大师姐,一直音讯全无,恐怕仍是被老皇帝留在身边...” “师姐武艺高强,即便皇帝身边有正月之人相助,恐怕想留她也不容易吧?况且,她本就是正月初一。” “或许她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留下呢?” 元博稍微沉默,若陈舞儿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继续留在萧天河身边,那说明她暂时倒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便回道:“好!那几位师姐便暂时留在台州吧,且看风云如何变幻,我们再做打算。” ... 七个月后。 大燕国内的形势急转直下,虎贲军回归西域,遭遇吐蕃与波斯联军围攻,陷入鏖战。 东瀛与突厥结盟,声称百万大军由东北部直下中原,一路烧杀抢掠,所到之处哀声遍野。 朝廷紧急募集的兵员一溃千里,防线一早溃缩。 如今东瀛联军已然渡过了铁沧江,渐渐有了对京都合围的态势。 兵临城下,大燕官军将所有军队都集合在京城附近,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这也预示着,如果元博再不出手相助,各地的藩王再不无法联合有效勤王的话,大燕危矣。 皇宫,大殿上。 重新坐回龙椅的萧天河此时看着自己面前的奏折和军报,脸上怒不可遏。 一把将手上的一卷卷轴丢到堂下后,重重一拍桌案,道:“都是废物!废物!我大燕天军号称百万雄师,竟连一群倭寇都拦不住吗?让那群萝卜头子都能兵围我大燕都城了...” 堂下百官听此,沉默一片,竟无人敢应声说话。 萧天河怒极,直直出口斥责了百官许久,到最后坐会龙椅上时,竟气急攻心吐出了一口血,但被他用长袖挡住。 可见,他此前虽是假死,但身上的病却是真的。 元博曾在司空小小口中得知,事实上萧天河十年前就染上了绝症,这些年一直是在依靠司空淼的秘法维持性命。 身边的司空小小赶紧过来嘱咐了一句:“陛下,莫要太过震怒,否则...” 但话没说完,萧天河立马就示以一个警告的眼神。 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病态”后,萧天河冷哼道:“面对如今局势,各位爱卿可有解决之法?” 堂下,仍旧是一阵沉默。 萧天河等了好一会儿,都未见回应,再次想怒斥之时。 吴道庭站了出来,道:“陛下,臣以为,欲解京城之危,需燃起京都附近十座烽火台,令各大藩王不惜代价立即进京勤王。” 萧天河以为他会有什么好建议,原来是要点起烽火? 可是,事前朝廷已经下了无数召集令,效果却是不佳。 先是内战刚结束,民心仍不稳固,加上有些藩王此前已经暗投了萧天云。 此时,遇上四国伐燕,自顾不暇,并不愿意驰援京城。 也就是说,号召天下勤王,这条计策几乎是等同于没说。 说了,其实也无用。 “废话!要是烽火有用,东瀛联军岂能打到京都附近?” 萧天河冷冷道。 吴道庭却眼神隐晦地看向一旁的万宗德一眼,隐晦道:“各大藩王不愿驰援,但若有一人愿意,那兴许局势仍可反转。” “直说!” “退居台州数载的前任金面人,元博!” 第302章 剿灭四国,三野之死(上) “他?” 不知为何,提起元博的名字,萧天河不由脸色一沉。 他倒不是没有想到过元博,但又知道元博不一定会相助于他,同时也拉不下这个脸面去请求一个他眼中的“叛徒”。 “哼!我大燕无人了吗?让朕去请一个叛徒相助?再者,就连满朝文武都无法挡住东瀛人的脚步,他凭什么可以?” 萧天河佯装嘴硬道,心中却深知如今只有元博出马,京城方有一线生机。 吴道庭说道:“陛下,金面人从未说过一个反字,他虽宣布自治,但没有指名要脱离我大燕。而且,说到底他也是大燕之人,自然不会忍心看外邦毁我社稷。他潜心经营台州五城多年,吸引了大量的难民涌入,在当地颇具民心。” “内战这些年,台州免于战祸,兵强马壮,辎重充足。有他们出手,必可力挽狂澜。” 萧天河自然是知道这些内在的东西,但冷哼道:“哼!此子悖逆,若愿出手,便不会等到现在。” “陛下说的是,但若有一人出马,或许能让元博答应相助。” 吴道庭说着,便看向了万宗德。 万宗德注意到了对方的目光,此时走出来道:“禀陛下,当日在大殿之上,诸位也都看到了。元博...已然不再听从老臣这个先生的话,但若陛下执意要让臣前往台州一试,臣倒也自当从命。” 萧天河目光扫过二人身上,道:“哦?那万爱卿以为,你若亲自出马的话,能有几成胜算说动元博出兵相助啊?” 万宗德直言道:“十成,或者一成也没有。” “嗯?什么意思?” “正如陛下所说,元博若愿出手便不会等到现在。故此,即便是微臣亲自去,作用也不大。同时,也正如吴相所说,他毕竟也是燕人,不会忍心看到自己的邦国覆灭。此为两极,并非你我可以预料之事。” 万宗德此话,倒是说得极为巧妙。 事先将可能性都说了一遍,相当于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萧天河脸色隐情,但处事极为圆滑。 此时并未表态,怒哼一声后,便甩袖离去。 既未指明要万宗德去一趟幽州,也未拒绝吴道庭的建议。 换言之,若吴道庭和万宗德自己去了,请来了元博,那也是他们自己自作主张,无关他这位皇帝的决定,他自己并未拉下脸皮去求一个“叛徒”。 而两人若不去,致使京城陷落的话,两人倒也是难辞其咎。 最终,吴道庭和万宗德对视一眼,心中各有领会,但并未多言。 三日后。 却有一支十几人的队伍伪装成平民,趁着东瀛联军还未合围京城之际,快马加鞭奔向了台州城。 经历了半个月的驰骋,万宗德与吴道庭赶到了台州城附近。 当被韩商的巡逻队拦下时,倒也并未掩饰,直接便道出了身份,说明来意。 元博得知后,亲自出城迎接二人。 城主府大厅中,左右被摒退之后。 吴道庭并未废话,直接说明了朝廷的意思,并扬言要元博即刻出兵勤王,晚则生变。 因为,在二人前来的途中已经收到消息,东瀛联军的大部队距离京城不足百里了。 “元博,你我皆是燕人,不论你与朝廷之间有何嫌隙,都是我们自家的事。但现在倭寇袭扰,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你断然不能置身事外,否则京都一旦沦陷,你也不可能独善其身。我与万大人一路走来,见你这台州城中兵强马壮,百姓安居。若出手帮助朝廷渡过危机,吴某相信陛下定会不计前嫌...” 吴道庭正色说道,不无隐晦皇帝也有拉拢“求助”的意思。 而一旁的万宗德,也是有出言规劝: “博儿,吴相所言不无道理,你既有能力帮助朝廷击退来犯之敌,便不可置身事外,任外强乱我大燕国运,百姓流离,国祚尽毁!” 元博状若沉思了许久,回过神后,却拒绝得尤为干脆:“先生,吴相,元某倒是有意相助,但奈何有心无力啊。我答应过台州的百姓,只要战乱不蔓延到这里,便不会轻易出兵。恕我,无能为力。而你们若愿留在台州,元博倒是欢迎之至。请便!” 说完,便不再理会二人,走出了大厅。 令吴道庭尤为讶然,却也无可奈何。 万宗德却露出了一丝冷笑,似乎对于元博这个决定,早有所料一般。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 万、吴二人得到元博拒绝的答案,并没有轻言放弃,数次面见元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想让元博改变主意,但好像效果并不怎么理想。 此时的元博极为铁石心肠,任由二人如何劝解,都仍是拒绝。 到了进入台州的第十天。 京城传来消息,东瀛联军约五十余万,已然对京城形成了合围之势,并开始了接连不断的猛攻。 恐怕京城的陷落,也只是迟早之事。 台州城的城墙之上,元博双手负在身后,遥望着京城的方向若有所思。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元博回头一望,回身拱手道:“先生。” 万宗德带着笑意:“你不用看了,为师是自己来的,吴道庭并不知情。” 元博微笑道:“先生还想劝我?我若出手解了京城之危,陛下缓过劲来,必会翻脸对我讨伐。既是如此,我还不如不救。” 万宗德却冷哼道:“行了。在为师面前,你就不必装了。不论陛下有没有派人来,你最终都会出手。只是在等一个契机,不是吗?” “哦?先生以为我在等什么契机?” “东瀛联军登陆我大燕国境,本就是理亏,不受我大燕百姓欢迎。百姓的臣服只是基于武力,若有人能揭竿而起,必会齐力拒攘外敌。而你等的机会便是,让东瀛联军深入,战线拉长,使之补给线绵长而露出破绽。那时,你再出手截断联军的补给,使得围困京城的大军失去辎重支持,形成孤军。如此,方可一战而胜。” 万宗德直接点出了要害,淡然说道。 东瀛人的军团由东北方向的朔方四镇登陆,与突厥残部汇合后,直入中原腹地。 来到京城附近时,战线已然拉得很长,中途的辎重补给线便显得至关重要。 若是被人截断,前方的五十余万大军便会失去支援,难以久战。 元博早有出击的想法,但出击的时机必须掌握好,若在联军没有冒险深入,露出破绽之前,就出兵支援朝廷,那便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打草惊蛇。 燕军经历内战之后,已经式微,正面对抗恐无法有效抵御强敌。 只能击其弱处,一战而胜。 而东瀛人的弱处,便是其拖拉很长的补给线。 元博之所以拒绝,便是要故意放出信号,让东瀛人误以为台州军不会支援京城。 那么以三野原四郎为首的东瀛联军,便彻底没有了顾忌,直取京城。 元博再趁机截断其后路,发动百姓毁其补给,便可与京城守军里应外合,对东瀛人展开反包围,令形势逆转。 听到万宗德早先一步洞悉了他的想法,元博苦笑道:“先生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万宗德一笑,“那你现在还不出兵?” 元博拱手应了一声是。 转身之时,便喊来了传令兵,下令:“传令,命韩商领兵八万,即刻进攻幽州,限三日内破城。并在幽州境内筑起防御,截断东瀛人往来于京城的补给线,一个萝卜头也不可放过来。” “是!” “另外,以我台州五城之名昭告天下,号召天下百姓杀贼,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屠灭倭寇,扬我国威。凡我大燕境内之倭寇,皆杀,一个不留。” “是!” 传令兵快速离去。 没多久,台州五城鼓声大作。 无数兵团开始涌出城池,举起拒敌攘外的大旗,奔赴战场。 台州五城在这四年的内战期间,接收了无数难民,已然积累了极大的声望,具备一定号召力。 加上,东瀛人乃外来侵略,元博振臂一呼之后,消息传出去,顿时如烽火燎原,得到了广大百姓的支持。 韩商领着队伍,赶往幽州“解放”这座沦陷的城池,去的时候八万人,来到幽州城外时,算上沿途百姓的加入,人数竟达到了惊人的二十万,且还在不断地增加中。 元博则亲自带队,与万宗德一起带着十万兵马赶赴京城支援。 围困京城的东瀛联军虽多,但一旦失去了补给,他们的战力必会极速消退。 同样是一边行军,一边号召百姓共同杀敌,距离京城还有约一百里路程时,元博的队伍已经膨胀到了四十万之多。 虽说大部分都是没有什么战力的平民,但声势已然盖过了东瀛联军。 而得到台州军数十万人赶来支援的消息,京城守军士气大振,数次击退了东瀛人的进攻。 站在三野原四郎的角度,补给线被截断,已然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窘境,此时再收兵折返,显然来不及了。 还不如,全力攻下京城,据城而守,或许还有些生机。 故此,在元博突然介入之后,三野大军对京城的攻势达到了疯狂的状态,不惜代价地连续攻击四大城门。 元博赶到东瀛联军后方,兵排一线,并未迟疑。 转手便下令全军猛攻,潮水般地冲向对方的防御,摧枯拉朽之势。 第303章 剿灭四国,三野之死(下) 深入“敌国”作战,最害怕的便是民反。 尤其是像大燕这样人口众多,疆土广袤,极具战争潜力的大国,一旦深入腹地,遭遇堵截之后,便犹如瓮中之鳖。 元博此前佯装拒绝吴道庭二人的请求,便是要诱敌深入。 数十万大军像一柄尖刀般冲入东瀛联军的阵营,本就补给不畅,且久攻京城不下,士气逐渐低迷的东瀛人瞬间破防,极速退败。 本以为胜券在握,大燕气数已尽的三野原四郎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军民,脸色巨变,不断地喝斥联军士兵拼死抵抗,但终究是无用之功。 而远在西域方向的波斯与吐蕃联军,原本面对岭南军和虎贲军已经占据了优势。 但随着元博带领台州军的介入,广大民众的支持,大量的辎重被运往西域,极大补充了两军的后续补给。 从各地汇集而来的军民兵团,除了对东瀛联军实行狙击之外,还分出一支队伍远赴西域支援。 局势顷刻间逆转,胜利的天枰倾斜。 数月后。 东瀛联军兵败,被围困于京城东门前,四面楚歌。 三野原四郎带着最后的几百兵卒,卷缩在一个方阵之后,做最后的负隅顽抗。 元博一马当先,从己方阵营中排众而出,单人匹马缓缓走向了东瀛人的方阵,手里拿着一大叠血书,当空一掷道:“三野狗贼,你野心昭昭,试图蚍蜉撼树,罪当凌迟。这些血书,便是你登陆我大燕以来,所犯下的累累罪行,每一件每一桩都令人发指。你一路而来,屠杀了多少大燕百姓,毁了我大燕多少城池。今日,便要你血债血偿,凡我大燕人无一不想生啃了你。出来受死!” 正在东瀛死士护卫下的三野原四郎闻言,自知大势已去,倒也不再隐藏,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手中拿着一把武士刀。 与元博面对面,却是一副淡然的神态,似乎悍不惧死的模样。 “你们大燕有句话说得很好,成王败寇,兔死狗烹。但今日三野并非输在大燕朝廷手下,而是输在...你元博君和千千万万的大燕百姓之下。三野自诩虽败犹荣,但可否请元博君答应我一个要求?” “要求?你还有脸提要求?若是要我们放过你这些战俘和余下的死士,那你便免开狗嘴吧!” “不是!我身后的这些死士,从出征的那一刻开始,便自知胜则荣,败则死。我无需为他们争取活路,对他们来讲,活着战败比死了更耻辱!三野只是想领教一下你的高招。” “哦?你想死于我手?” “元博君可以这么理解,但你真有把握能胜过三野手中的武士刀?” “呵呵,听说你是东瀛最后的上忍?” “不敢!都是大家的虚言而已...” “哼,好!不管是不是,今日我都给你一个机会。而自此过后,东瀛将再无上忍!” “谢元博君!” 三野原四郎与元博并无交集,严格来说,这还是第一次说话。 此前在宫中之时,只是远远一个对视。 但元博能看得出来此人的可怕之处,他体内的阴阳蛊可克制幻术,但好像在此人面前会短暂的失效。 “请元博君下马,兵器你可任选。三野只用手中这把武士刀!” 三野原四郎故作谦谦有礼地说道。 元博冷哼一声,从马背上跃下,捡起地上一名战死的大燕士兵手里的血刀,缓缓靠近道:“无需挑选什么兵器,就用这把染着我大燕勇士的刀!但我提前告诉你一点,等你战败身死之后,我会将你身体制成干尸雕塑,永远跪在我大燕死去的将士灵前!” 三野仰天长笑,道:“那元博君还在等什么?” 话说之间,快速朝元博冲来。 原地只留下残影,下一刻却见六七个三野同时举刀杀来,迎面虎虎生风,刀气冷冽。 元博只感眼前一阵扭曲,似乎被拉入了某种幻境之中,脑中天旋地转。 但随着他举刀划破自己的虎口,鲜血蹦出的刹那,剧痛的瞬间也随之恢复了神智。 七个三野原四郎的虚影快速消散,只剩下他的本体在极速杀来。 元博冷冷一笑,等到三野即将冲到面前时,这才轻轻跃起,使出了辟邪剑的最强一式,屠魔式。 隐居在台州这三年,元博对自己武艺的修炼并未落下,如今已将辟邪剑炼至炉火纯青的地步。 既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也是为了赶赴与谢坤坤的五年之约,有些恩怨总归需要有个了断。 铿! 三野的长刀斜斩而下,却似乎只斩中了元博的影子。 这一刻,元博以一种令人难以辨识的速度出手,轻描淡写的一刀,看似稀松平常。 而后,快速后撤,躲过了三野的刀芒。 三野落地,瞳孔瞬间放大,如被人挑中了逆鳞一般,难以置信之色。 他的动作放缓了无数倍,就像肌肉瞬间硬化,手中的武士刀掉落,举目震惊地看向元博,“你...你...” 只吐出了一个字,脖颈间竟现出了一刀血痕。 下一刻,鲜血便如注般流出。 元博肃然的脸色,走了过去,冷酷道:“放心,我会说到做到,将你的尸体制成泥俑,永远跪在我大燕死去的将士身前。然后,兴水师登陆你东瀛本土,以牙还牙!” 说完,只是轻轻一推,三野便直直倒下。 实难相信,元博仅用一招,便杀了三野。 不仅令周遭的大燕军民同时欢呼,也令余下的东瀛死士幡然色变。 至此,东瀛再无上忍。 而大燕对东瀛的报复,也宣告开始。 “杀!一个不留!” 元博站起身,振臂一呼,指着面前已经被吓破胆的东瀛死士,沉声道。 接下来一幕,便是陷入了单方面的屠杀。 数百东瀛死士无一生还,皆人头落地。 此前,萧天云掌权之时,已经命令水师讨伐东瀛,但为了保存实力,实际上是以新罗属国的水师作为主力。 换言之,此时的大燕精锐水师仍在。 解除了京城危机,斩杀了三野原四郎之后,元博马不停蹄带着浩浩荡荡的军队赶赴西域,支援正在力战波斯、吐蕃的虎贲军。 临行前,留下将令。 号召水师集结,先解放被占领的新罗南部,而后集结所有水师战船和新罗的残部,直冲东瀛本土。 但这一次将令,他并未表明要达到什么战略目的。 是要占领东瀛本土,覆灭他们的邦国,还是只是需要他们赔偿,并未明确说明。 但这样的“开放式”命令,俨然给了大燕军队更为灵活的处置手段。 也就是说,不论最终将东瀛国打成什么样子,前方的主将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东瀛也将为他们的野心付出沉痛的代价,那些失去了亲人与家园的大燕将士必然不会“吝啬”自己复仇的狠辣与凶残。 后来,元博也未在过问东瀛之事。 不过,据说当大燕的战船登陆东瀛岛后,数十万将士在他们国内屠杀了三天三夜,除了老少妇孺之外,所有的青壮年的东瀛人皆被杀尽。 在往后一段很长的时间里面,东瀛国内都找不到一个“男人”。 西域的战事,也随着元博带兵赶到,而迅速平息。 吐蕃残部弃械投降,波斯国大军本就有些摇摆不定,一直只是做暗中支持,主要原因还是他们国内的形势使然。 波斯贵族对女帝当权本就犹有非议,此番波斯女帝为了转移舆论,试图有所建树,以应对国内的反对声,冒险与吐蕃残部结盟。 却不知,被拉入了泥潭,进退两难。 元博赶到后,只是稍微施展离间计,致使波斯国内的贵族质疑女帝决策,并暗中支持老派权贵上位,促使波斯女帝不得不收兵折返,回去自扫门前雪。 而元博以大燕的名义,只给了波斯三个月的时间做出赔偿计划。 否则,东瀛的下场便会在波斯身上上演。 ... 直到弘德四十年秋。 元博带着大军折返回京城,来到城外时,百姓自发夹道欢迎,十里人潮不绝。 而京城四座城门大开,迎接着这支百万雄师。 当跨进城门的刹那,元博只感浑身一颤,这渐入深秋的天气,已有微冷。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久违的慕容覃东和上官玉清二人,三人隔着一段距离,各自脸上的神色不同。 却似乎不再是之前的那种剑拔弩张。 匆匆已过将近五年,故人重逢,别有感伤。 有些尘缘也该是了断之时了。 第304章 终了时(一) 入城以后。 元博暗中离开了巡游的队伍,他大捷而回,赢得了大燕上下的民心,理应得到欢迎与尊重。 但他似乎并不在乎这样的“冠冕堂皇”,脱离队伍后,来到了卿园。 卿园,也是魏国公府的前身。 所有的一切在此发生,也注定终将在此结束。 元博知道,慕容覃东和上官玉清必会跟来。 但意外的是,除了二人之外,居然还有一个和小崔志差不多大小孩童。 几人在卿园门口相聚,各自都略有心事的模样。 元博看向了那位小孩童,又看看了正左右牵着孩童手臂的慕容、上官二人,微微笑道:“若我没有猜错,这位应该是慕容小公子吧?你好!” 他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小孩童却略显怕生,忍不住抱住了慕容覃东的大腿,警惕地望着元博。 慕容覃东闻言,点了点头:“是!他叫慕容安。” 元博也点了点头,“慕容安...好名字!定国安邦,福佑万民。” “你呢?这些年,你还好吗?” “谈不上好与不好,内战这段时间,台州成了天下最大的难民营。俗事琐碎,也算是有所牵挂。” 元博一叹,缓缓接道:“而你与大小姐...此前失踪,恐怕是被陛下带走了吧?你武艺高强,断然不会轻易受制于人,你甘愿留在皇帝身边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为了你太傅府上下数百人命着想,对吗?” 慕容覃东一笑,笑而不语,却是有默认的意思。 元博也没再多问,转而看向了上官玉清,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难以启齿。 “你呢....过得还好吗?魏公的事,恕我....来迟一步...” 元博最终还是开了口,话语中却似乎暗指了某个事情。 魏国公上官锦,在萧天河回归之后,便被赦免了所有罪行,重登国公之位。 然而,却在四国讨伐大燕期间,被朝廷指派到西域抵御波斯联军。 后,遇上补给断层,大军鏖战数月而未能补给,上官锦身先士卒,却已是战死沙场。 元博解决了东瀛联军的围城之后,赶到西域之时,已然来迟一步,难以救下这位不知是“罪”还是“功”的臣子。 上官玉清本想随父出征,但或许是皇帝想留着她在京城钳制上官锦,最终并非同意。 上官玉清冷冷道:“不怪你!父亲乃是为国捐躯,虽死犹生,而你并没有救他的义务和本分,一切都是命数。但即便如此,我与你之间的恩怨,也并不会就此消失,我仍会杀你!” 元博一愣,“何必如此?你知道...那时并非我本意...” 上官玉清要杀元博的原因很简单,不外乎就是为了当年那件事,司空小小的那次下毒。 那次,大小姐失去了自己的宫砂,也因此与慕容覃东之间的感情产生了某种变数。 但事到如今,也算是一个不完美中的完美结局。 慕容覃东没有嫌弃她,他们好像还有了自己宝宝。 上官玉清一哼道:“你一句并非本意就想搪塞过去?这未免太容易了吧?这几年,我苦练武艺,为的就是杀了你这个淫贼!” 元博哑口,顿了顿后,才道:“杀了我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而且你现在有了牵绊,无谓再兴杀伐...况且,你认为能杀得了我吗?” 上官玉清脸色一收,提起手中的弄情剑,竟似就要当场出手。 正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叫唤:“玉清姐姐住手!” 几人闻声望去,见到一个粉裙女子缓缓走来,人未到,声先至。 元博对此人竟无半点印象,未曾蒙面过。 慕容覃东却脸上一笑,赶紧迎了过去,喊了一声:“娘子,你来了。” 身边的孩童也随之张开双臂,跑向了那名女子。 元博顿时错愕,什么? 那小孩童的母亲,竟不是上官玉清? 怪不得大小姐此时的脾气还这么大,一言不合就想动手,完全没有为人母的沉稳。 原来,她最后竟没有和慕容覃东走到一起。 而那女子走到身边后,经过慕容覃东的介绍,元博才知道,此女原来大有来头。 竟是大燕首富,沈飞鹤的女儿,沈娆娆。 此前,内战发生以后。 为了筹集军饷应对离王叛军的进攻,皇帝迫使京城各大家族捐献,采取威慑加怀柔的手段榨取军饷。 慕容覃东被委派了这个任务,殊不知在多番接触这些京中富贾后,竟与这位首富千金情愫暗生,结成了连理。 上官玉清过不了自己的“心魔”,认为失去了贞洁就再也配不上慕容覃东,便也暗中撮合,最后促成了良缘。 也才有了这个小孩童,慕容安。 换言之,大小姐居然成了孤家寡人,怪不得还会对元博“念念不忘”。 沈娆娆冲元博欠了欠身,又转头看向上官玉清,道:“玉清姐姐,元大人如今是我们大燕的功臣。没有他,大燕恐怕社稷倾覆,民不聊生。何不恩怨随风,化干戈为玉帛?况且,那件事司空小医仙也解释过了。” 上官玉清却不为所动,“事情不发生在你身上,你当然说得轻巧。即便我不追究那件事,他趁我得了双魂症期间,随意使唤我,这口气我也忍不了。” 元博老脸一红,“这...沈大小姐说得极对,冤家宜解,大小姐就不能抛弃前嫌?元某身上还有急事,就不奉陪了。大公子夫妇日后若有时间,可到台州寻我。元博,去也!” 说完,一溜烟儿便施展轻功而去。 慕容覃东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皱着眉,看向上官玉清:“婉君,不是做哥哥长他人志气,以元博此时的身手,恐怕此生你杀他无望了。” 上官玉清一跺脚,狠狠道:“杀不了,我就纠缠他,让他烦死!” 说完,也跟着元博离去的方向追去。 慕容覃东叹气道:“这样...或许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寄托吧!” 第305章 终了时(二) 跑出一段距离后,元博重新加入了游城的队伍,心有余悸之色。 上官大小姐居然没有没有嫁给慕容大公子,至今还扬言要杀他而后快,这未免有些始料未及。 而以大小姐的脾性,必定会纠缠不休,眼下只能先躲躲。 重新汇入大军之中,大小姐碍于面子,应该就会暂时消停些。 队伍游城三圈后。 元博收拾了一下心情,也该是进宫见见那位老皇帝的时候。 他看向了一旁了崔三,轻声道:“走吧!进宫。” 崔三点头,当即引路而去。 来到宫门前。 百官齐聚,摆出了一个长长的队伍,迎接元博这位大功臣。 皇帝虽此前定性元博为“反贼”,但元博发兵勤王,击退了四国伐燕,将大燕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这也是事实。 故此,老皇帝为了彰显自己的胸怀,倒也早早给元博封了个异性王,属地就定在台州五城。 但元博并没有理会那道圣旨,甚至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接旨。 “恭迎镇威王。” 百官齐声喊着元博的封号。 元博却只是轻笑置之,并未有任何表示。 走到大殿台阶前。 此时周围的禁卫并不对,三三两两,但排头的却是十个黑衣人。 不用多想,元博也能猜到这十人是什么身份。 时至今日,正月组织的身份已经不是什么隐秘,俨然就是皇帝筹建出来的暗卫杀手,独立于三法司之外。 算起来,应该是十五年前开始,当萧天河发现自己染上了绝症,就连当代神医司空淼都无法治愈之时,便有了安排“后路”的心思。 也正是那一年起,江湖上兴起了一个神秘的组织,便是正月。 正月表面上是一个民间杀手,受人钱财与人消灾。 但纵观死于其手的人物,却大多都是官场人物,或者是与官场人物有密切关联之人。 正月杀人的背后,不管有没有真正的雇主,但他们有选择性地杀人,已然暴露出了一个潜在的隐晦。 当年离王萧天云指责皇帝弑父夺位,逼迫先帝写下了另一份改立诏书,这个说法应该才是最接近事实的。 而当年萧天河的支持者中,便有如今的内阁大臣,乃至于上官锦,死去的前任三师,万宗德,谢标...等等人物。 其中,又以当时的上官锦最受萧天河的信任,也因此被委派与各方的势力联系的中间人。 上官锦暗中联系了数百位支持萧天河的实权人物,并暗中订立了一卷名册。 在上官锦的刻意隐瞒下,名册中的人名,甚至连萧天河都未曾能知晓全部。 上官锦有此一招,便是要防着皇帝掌权后,过河拆桥。 有了名册在手,便相当于有了一个护身符。 一开始,萧天河倒也没有过问此事,全权交由上官锦管理。 但随着他染上绝症,性情大变,为了保守自己篡位夺权的事实,也为了防止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便筹建了这个正月杀手组织,不仅将三法司的高手吸纳其中,也招揽江湖杀手。 并逼迫上官锦交出名册,试图将当年的所有知情者都除掉,保守自己身上的秘密。 上官锦自知交出名册后必死,据死不从。 萧天河软硬兼施而不得的情况下,又得知离王在吴海口中知晓了当年真相,便自导自演制造了公主失踪的事。 以上官锦全族的性命,要挟上官锦交出名册。 谁知,上官锦倒也义气,即便是冒着三族人被杀的风险,也未曾暴露名册中大部分人的身份。 再到元博的穿越,便开始为这桩宫廷密事笼罩上了一层未知的变数。 而此时正月十人的出现,也相当于对元博的一个警告。 潜台词不外乎是:你可以功名卓着,可以受万民敬仰,但皇权始终是皇权,你仍为臣子,而我为帝君。 然而,萧天河不得而知的是,元博实质上并不屑于坐上这个充满血腥的皇位,甚至不愿踏足这虚伪的朝堂。 他能来此,只不过是想要一个了断,一个真相。 “当年,元某落水恢复之后,夜游巡视,在一条窄巷中遭遇了正月的十三先生。十三先生手持一把“半夜”古琴,一曲肝肠断之后,便想取我性命。只是,后面被慕容家的大公子喝退,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很想知道所谓的十三先生是谁。现在...终于知道了。” 元博站在十人面前,冷笑说道。 十人中,便有其一向前走出了一步,沉声道:“哦?你知道?那我是谁?” 元博呵呵一笑:“武昭青,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隐瞒?” 那人身躯一震,声音中不无惊讶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元博笑道:“这很难猜测吗?当时你见到慕容覃东后,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而且似乎还极为了解。那么,如果你是江湖中人,从不入官场,又如何对这位大公子如此熟悉?且,慕容覃东当时做了伪装,众人只知大公子武艺超群,却也很少人见过他出手。” “你一眼认出,只能说明你不仅对官场士族人物极为了解,且与之有过交集。不是吗?再者,我在大理寺的档案室中,竟发现你的家族乃是来自京城的乐师之家。那张半夜古琴,便收藏在你府中,对吗?” 十三先生一叹,缓缓摘下了面巾,赫然就是武昭青。 “你是何时发现的?” “这很重要吗?” 元博轻描淡写一句,便不再理会他,转而看向了排在最末尾的那人,轻笑道:“十五先生?我是该叫你峨眉紫月呢?还是幽州公孙紫?” 十五先生错愕,不由讶然道:“你...” “我什么?我怎会得知你是当年杀死太傅的紫月,是吗?与其去纠结这个,你应该想想过后,该如何面对慕容覃东的复仇。你将杀死太傅的凶手线索指向自己的同党,那位假吴恭之后,便逃出城区。不出意外的话,当时有人助你,你才能逃过崔三的追踪,而这个人必是陛下之人。否则,你现在已死!” 元博说完,也不再理会她。 继而走过去,看向了武昭青和紫月中间的那位十四先生,伸手想去拍对方的肩膀,却被躲过。 但元博并不意外,开口道:“吴大哥,你还躲什么?是害怕我发现你失去一臂,认出你的身份?但即便不碰你,我也知道你才是真的吴恭,也是伏龙山的二当家,更是许君卿口中的吴叔叔,没错吧?” 十五先生吴恭也是一叹,摇了摇头,“果然,殿下选了一个人精,你还是猜到了...” 吴恭接下面罩,也露出了自己的断臂。 元博看着他,有些怅然道:“虽然你是奉命行事,但还是多谢你当年的帮助。过后,远去吧,做一个普通人。” 他绕过了这十人,径直登上了大殿的台阶,走到殿门口。 其他正月杀手的身份,他已觉得无需一一点破。 殿门口,也站着三个黑衣人。 元博抬手道:“谢神捕,许将军,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正式场合下的见面。许将军忍辱负重,为了完成陛下的指令,背负污名近二十年,又委身于幽州大狱,牺牲不可谓之不大啊。而你,便是初四先生。” “谢标先生更是不逞多让,许将军在幽州大狱多久,你也在了多久,是为了监视朱王和离王的筹谋吧?那日在山中与你交手,胜负未分,但忘记跟你说了。当时你的毒,并没有伤到我。” 闻言,许骁和谢标,这两位初三和初四先生对视一眼,便叹气一声,向一旁走去。 元博随后看向了初五,也就是那位玉女剑传人,张余的母亲,余欢。 缓缓道:“余女侠,别来无恙。自从密室一别,我们已有多年未见。张余她还好吗?告诉她,元某能与她共事,也是缘分一场,她是我的朋友。台州城,是欢迎她的。而她也不必再纠结你当年之事,毕竟你还活着。你与张侯爷之事,或许就是命运作弄...对了,华平安还不错,不失为贤婿。” 余欢淡定非常,直勾勾盯了元博一会儿,最后也是转身走开。 元博看向了最后留下的那人,也是他的义父,初二,大理寺卿,万宗德。 同时,也是刑部的金面人。 “先生!” 他弯下了腰,鞠了一个躬。 他觉得这位养育了他十年,待他如子的万宗德,受得起这一拜。 第306章 终了时(三) 万宗德伸手拖住了他,语重心长道:“你终究还是来了...” 元博站直了身体,道:“先生还在这,我怎能不来?你养我幼年,我伴你终老,未尽孝义,如何不来?” 万宗德目光微动,“可是...” 元博却伸手打断了他:“没有可是,不管先生此前是谁,现在只是我元博的先生而已。余事不必多言!” 言尽,他也不顾万宗德的阻拦,就直接进入了大殿。 大殿内,龙椅之上。 萧天河依旧正襟危坐,身边除了掌事太监,还站着两个人。 就正是,司空小小和“许君卿”。 元博刚走到台下,萧天河便故作威严道:“堂下何人?见到朕,为何不跪?” 这一声明知故问的措辞,似乎是在宣扬自己作为皇帝的权威,也是对元博的一声警醒。 但元博竟丝毫不为所动,不见有任何要行大礼的意思,甚至不去理会萧天河。 反而是对着他身边的“许君卿”说道:“我是该叫你萧玥儿,还是许君卿?公主殿下。” “许君卿”才是萧天河真正的女儿,实情曝光之后,她也一直被留在了萧天河身份。 而她在萧天云掌权之时,已经被册封为君霞公主。 “许君卿”脸色巨变,愣在当场,迟疑了半分后,却蓦然正式道:“大胆镇威王,见到陛下和本宫竟然不下跪,你想自恃功高,悖逆律法吗?” 元博露出一丝讶然,但转瞬即逝:“你不像是那种自恃身份,居高临下之人。但此时竟口称本宫,让我行跪拜礼。是有人在背后胁迫你?若你不从,便会对我下手?” “许君卿”面色飘忽道:“妄言!本宫乃当朝公主,谁能胁迫本宫?而你也太自以为是了,虽说你已贵为镇威王,但仍是屈居于本宫之下。若还不跪下,本宫现在就让你人头落地!” 元博哈哈一笑,神色淡然道:“哦?那元某就明说了吧,我不会跪!你想取我人头?好,你来取!刀来!” 他向后伸出了手。 话声刚落,却见身旁的一名太监模样的人从怀中取出一把断刃,交到元博手中。 这一幕,不仅是令许君卿大为震惊,就连萧天河也不由错愕。 这个“太监”居然会听从元博的话,且能在皇帝的大殿前随身藏刀。 但最震惊的是,他听命于元博。 元博笑着,将手中刀扔到了地上,对许君卿道:“刀在此,你来取。” 许君卿极为震撼道:“你竟然在宫中安排了奸细?” 元博道:“怎么能说是奸细?他们本来就是铁面官,是来保护陛下安全的。只是,他们现在唯元某是从而已,很奇怪吗?” “你...你当真认为本宫不敢杀你?” “你不敢!” “哼!” 许君卿面色一收,竟从皇帝身边起身走向元博,捡起那把刀,状若坚决般刺来。 但在前刺的刹那间,眼神却透出一丝异色,似乎是在暗示元博挟持她为人质。 元博却视若无睹,等到许君卿的刀即将刺中他时,这才闪电出手,从许君卿手中夺刀,而后反手就将她擒在手中,笑道:“做了公主,你的武艺好像退步了。” 说完,紧紧握住许君卿的手腕,如铁钳一般。 “你...放开本宫...” “为什么要放开?我来,就是为了将你带走。” 元博笑着,复而又盯向司空小小,道:“小医仙,你欠我的债,也该还了!” 司空小小大惊道:“债?我欠你什么债?你莫要胡言乱语!” 元博还未及答话,身后却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她欠你什么?不如,让我来还?” 又是一个黑衣人出现,却是神医司空淼。 元博回头:“哦!差点将司空神医给忘了,你想替令媛还债?但好像不能这样,今日我必会带走司空小小。” 司空淼冷哼:“哼!你以为能从老夫手下将人带走?” “额...可能不行。毕竟司空神医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善于用毒。但莫要忘了一点,中原有你神医司空淼,西域也有药圣孙兴。你为什么不看看刚才递刀给我的那个人是谁?” 听此,司空淼神色大变,猛然回头之际,却晚了。 只见司空淼转身的同时,已经倒在了地上,浑身无力。 而那位“太监”这时发出一段苍老的声音:“小淼淼,有句话说什么来着?姜还是老的辣,老夫毕竟年长你几岁,你还是年轻了。怎样?老夫这个新毒,你可曾察觉得到?” 说话之人揭开面具,居然就是白发苍苍的西域药圣,孙兴。 司空淼大惊,“你...你何时到此的...” 孙兴却笑而不语。 反倒是司空小小见到自己的父亲倒地,慌忙扑了过来:“父亲....” 但还没冲到身边,就已经自行倒地昏迷。 药圣孙兴的手段显然要比司空淼父女更胜一筹,司空小小在她面前,甚至无法察觉到她何时下毒。 元博一手牵着许君卿,一手将昏迷的司空小小扛在肩上,笑道:“司空神医,你看,我说能带走人,说到就做到吧?而你一直想和孙药圣分个高下。我在西域之时,就将他请来了。你惊喜吗?” 司空淼哑口无声,怒而无词。 “好了!人我就带走了,各位请便。” 说完,也不管许君卿愿意与否,就拉着人往殿外走去。 这时候,龙椅上的萧天河终于开口怒道:“站住!你以为朕会放过你?就想这么从朕的身边把人带走?你知道的秘密太多,还是留下性命吧!来人,杀了此贼!” 话声落地,却空余回声,未见有一人动作。 元博微微转身道:“陛下难道还分不清形势?此间,由我元博一人说了算,你的这些侍卫太监,皆是我铁面官之人,或者已经被我铁面官控制。元某未走之前,你就做一个空头皇帝吧!至于正月之人,他们比你聪明。孙药圣既然在此,他们一动便会毒发身亡。” 萧天河圆目大睁,似乎难以置信,指着元博手中颤抖着,踉跄倒坐在龙椅上,气急之下嘴角流出了一丝鲜血。 “你本已篡位成功,大可励精图治,为百姓谋福祉。却为了一己私欲,害怕离王得知后反叛,命上官锦指使柳无情杀害离王全家。而你留下离王性命,也并非顾及亲情,而是想亲手打败他,证明你比他强,当年先帝选他是错的。对吗?” “而你现在胜了,你又得到了什么?太子萧坚,二皇子萧笙不过都是你的棋子,他们日后会如何看你?百姓会如何看你?你自以为掌控全局,其实也不过是困于自己的心魔,不能自拔,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罢了。” “你养了萧玥儿那么多年,视之如珍宝,难道没有丝毫感情?最终却一力促使他死于突厥之手,令离王骨肉相残。你于心何忍?真正该死的人....是你!你甚至不配我杀你!” 元博冷冷说着,走出了大殿。 路过万宗德身边时,停了一下:“先生跟我走吧!以前都是我听你的,现在到你听我一回,好吗?” 孙兴也跟了出来,但临走时,对司空淼说道:“你不是想胜我吗?那便跟来,跟来你才有机会。” 元博就这么带人堂而皇之地走了皇宫,直到出城后,龙椅上的皇帝都还未能冷静得下来。 大军随即开拔,元博的队伍来时浩浩荡荡,去时也声势无两。 京城的城墙之上。 张余、华平安、张风晓三人并肩而立,遥望着元博离去的尘土。 “他...好像去的不是台州的方向,是想去哪?” 华平安开口道,手中却握着张余的手。 张余微微一笑:“我这个头儿总是能让人意想不到,他居然丝毫不留恋这繁华京城的名利地位...” 张风晓却道:“他要去天山,他还有一段恩怨未了。” “谢坤坤?” “对!还有一人,惠妃好像自从失踪后,便没再出现。原以为是在陛下手中,但现在看来,是被谢坤坤带走了。” “那我们呢?” 张余侧头看向了华平安。 华平安道:“娘子可曾去过台州?” “自然是去过,你忘了,我还曾在那里盯了你半个月。” “哎!为夫说的是,新的台州!当年我在那里留下了一座庄园,专门按照你的喜好布置打造,你可愿去看看?” “想!” 第307章 扬帆起航(最终章) 离开京城约百里之后。 元博让崔三将大部队都带往了台州各地,并重新在大燕各地驻防起来。 四国伐燕虽然已经被击溃,但各地仍有少些残兵需要剿灭,边境布防也需要重新整备。 他自己则只带了一队人马,奔赴西域天山。 途中。 一名铁面官来报:“禀首座,探子来报,谢坤坤半月前已回到了天山。此前他投靠了东瀛人,失败后带走了惠妃,流连江湖一段时间,这才折返西域。” 元博点头,“好!继续监视天山的动向,距离我与他约定的五年之期还有些时日,今日便就地扎营吧!” “是!” 队伍随后就地扎营。 大帐中,元博左右两人,司空小小和许君卿都在。 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各有心事的模样。 “你...” 沉默了一会儿,三人都想开口,却鬼使神差地同时出声。 稍稍尴尬之后,元博指向司空小小道:“你有什么要说?” 司空小小目光闪烁道:“你抓我来干嘛?我要走!” 元博笑道:“你欠我的债未还!怎么能走?” 司空小小怒道:“我已经说了上官大小姐那次....是我无心之举,你还想怎样?那你说,想让我怎么还?” 元博浅笑道:“你既然承认是你的错,那就自然就有责任替我挡掉刺客...” 话刚说完,却见一道人影冲入大帐,提剑刺向元博。 手中剑赫然是柳无情的弄情剑,显然来人正是上官玉清。 而她既说了要杀元博,说了就会做。 司空小小一惊,倒也立马替元博挡下。 两人在帐中一个攻,一个守,一时间刀剑之声不断。 令元博不由皱眉:“能不能出去打?上官大小姐,你能胜过我身边这位小侍女,则元博的人头给你。” 司空小小立马啐道:“你说什么?谁是你的小侍女,你浑蛋!” 边说着,两人倒也自顾打到了门外。 许君卿这时低着头说道:“那我呢...你把我也带来,是为了什么?也要让我替他还债吗?” 元博深知许君卿口中的“他”指的是皇帝,微笑道:“不是,将你带来,只是单纯的...想你了。” 说话之间,手已经勾住了许君卿的腰,眼神含情脉脉。 许君卿挣扎了一下,略微羞涩道:“你少来...” “少来什么?” “...” 相比于与其他人的感情,元博却是对许君卿有一种莫名的偏爱,而这种感觉是难以解释的。 半个月后。 到了天山脚下,元博向上官玉清借了那把弄情剑。 大小姐虽说扬言要杀他,但其实言过于事实,况且也杀不了。 几番扭捏之后,倒也借出了手。 而元博独自上山,并未允许任何一人跟随。 以至于,在天山之巅发生了什么,除去了当事人竟无从得知。 但后来也有无数传闻流出,说是元博三次击败了谢坤坤,三次留他性命,权当是还了养育之恩。 而谢坤坤功败垂成,不仅失去了所有徒弟,最后也落了个孤家寡人的下场,自刎身亡。 元博下山之时,肩上却抗了个女子,据说就是那位皇帝身边失踪的惠妃,陈舞儿。 至此,大燕看似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那位被册封为镇威王的新任藩王,回到了自己的属地台州,身边跟着几位红颜知己。 其中有一个总想杀他,令一人又会护她。 当朝君霞公主常伴左右,惠妃似乎也进入了他的罗帐... 一时,令民间对这位新王的评价两级分化。 半年后。 宫中传来消息,皇帝召回了颁布圣旨,扬言太子和二皇子之间谁能献计恢复朝廷的经济,便是下一任的国君人选。 与此同时,司空淼和司空小小离开后,皇帝的病情也急转直下,临近油尽灯枯的边缘。 宣布圣旨的一月后,便驾崩离世。 丧期过后,也只不过是被装进一副比平常人名贵一点的棺材,身边多了一些陪葬品而已。 此外,最终也只是沦为尘埃。 但众人不得而知的是,皇帝的棺椁被送入皇陵的当晚,他的尸体就被人暗中挖了,并用一条带血的皮鞭狠狠猛抽。 众叛亲离,死后鞭尸,这莫过于是对这位皇帝最大的惩罚。 而鞭尸之人不是其他,就正是失踪许久的离王萧天云。 塔鲁也在其中,但他并未动手,只是冷冷看着自己的父亲发泄着愤怒。 ... 台州城外三十里,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中。 卸下了伪装和防备的柳无情,正手持一把锄头在院子里的一块小菜地耕种着,那样子看起来和普通的农民并无两样。 上官锦已死,上官玉清武艺有成,自保不成问题。 他也算是完成了诺言,守住了对故友的嘱托。 他放下了戒备,也放下了伪装,似乎在这一刻也忘记了他的身份和所有的武功。 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畅快感。 若无意外,曾经显赫一时的第一刺客柳无情,将在此了此残生,最终黄土一覆。 奇怪的是,像他这样的人,身边居然还有一名“侍女”... 更加奇怪的是,那名侍女似乎对他并不怀好意,望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等待菜地里的杂草被清除完毕后,柳无情擦了擦汗,走回了那间茅屋内,对着就站在门口的“侍女”说道:“你等一下,我这就去给你准备晚饭。” 他略带阔色,却也淡然的说着话,跨进了门槛。 却在这时,发现自己的后背被刺中了一刀,贯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从伤口处流出,柳无情面容扭曲,但却在这时笑了起来,他本还可反抗,却未曾有一丝还手的欲望。 第二刀又刺了进来,紧接着第三刀... 他最终死在了刀下,眼神却至死不闭,呆呆望向天空,眼中似乎隐藏着一抹从未有过的释然。 他看到了那位侍女的面容,也是他亲自将此女从鬼门关上救了回来。 而此人,就正是萧玥儿... 初见妤声称自己亲手下毒,毒死了萧玥儿。 但她不得而知的是,毒药已经被柳无情偷换了。 等到汉奴组织的人将她掩埋,柳无情将她挖了出来,并隐藏了起来。 实情,却并非是娜妮亚将她带走。 柳无情并未掩饰自己的身份,并跟萧玥儿道出了所有秘密,直说萧玥儿可以复仇,而他断然不会还手。 萧玥儿却是陷入了某种难以抉择的情绪中,柳无情杀了她的生母,毁了她原本的人生,却也在最后的关头救了她一命! 那她还该不该复仇呢? 萧玥儿陷入了犹豫,故而并没有第一时间下手。 但她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下定这个决心,手刃这个杀人凶手! 因此,眼前一幕,柳无情和萧玥儿两人都已经可以预见... 杀了柳无情之后,萧玥儿却也没有丝毫复仇之后的痛快感,反而是像失去了目标一般。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当年那个小公主,而他的心上人,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亲切的博哥哥。 但她还是迈步走向了台州城。 身后跟来了一个约两米的巨人,萧玥儿回头道:“将所有人都聚集到台州,记住你说过的话,这是初见妤欠我的,你们日后只能唯我是从。” 汉奴组织的巨人首领“嗯啊”着,缓缓点头。 那样子似乎再说:“你要进入台州做什么?” 但终究这个巨人是个哑巴,并不能说话。 而萧玥儿此时的举动,似乎正暗示着什么。 只不过到底是什么,似乎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位公主的命运终将会走向何处?无从得知! 或许那会是另外一个故事吧... ... 一年后。 大燕经历了一段没有皇帝的时刻,但朝廷并没有生乱。 最后,还是太子顺利继位,成了新君。 登基大典当天,诸王来贺,唯独少了元博。 但台州城的一名官员,却送来了一卷奏折,奏折中记载了元博为大燕恢复经济的计策十三条。 新帝看过后,幽然一叹:“镇威王,乃世外高人矣。” 同一时间。 在台州城港口处。 那艘巨轮已经完工,元博带着手下众人登船,开始了自己的航海时代。 身后自然是跟着那些熟悉的身影: 许君卿一手撑着腰,大腹便便,显然怀胎数月。 陈舞儿依旧清尘脱俗,英姿飒爽。 初有君则乖巧地伴在身旁,天仙之姿,即便是上官玉清和司空小小都自愧不如。 上官大小姐扬言此生必杀元博,却不知如今肚子里面竟也有了身孕,饶是令她那智商为零的脑袋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骗了。 司空小小扶着上官玉清,暂时当起了“医生”的角色。 元博站在船首,对着千余船夫,以及随行的诸多战船,高呼道: “扬帆,启航!”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