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吃灰》 第1章 1 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商务奔驰像一只巨型无头苍蝇,在弯弯曲曲的小窄胡同里绕了一圈又一圈,几乎要把青石板铺成的单行道磨去一毫米厚。 终于,门口摘菜的大妈看不过去,伸手把车拦下,“你们找哪家啊?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儿坐半天都不知道问问路啊?” 从驾驶座下来的一个纤瘦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戴副无框眼镜斯斯文文,听热心大妈这说相声一般的口条,被噎得几乎忘了要问什么。 大妈一见他的外表,开始怀疑,“你成年了吗有驾照吗是不是开着家里的车出来乱晃悠?哎哟现在的小孩儿啊,简直不要命啦!” “不是,大妈,我成年了我都二十五了!”白净的男人澄清道,“看着显小而已。” 一声从咳嗽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小年轻身子一僵,这才想起来正事儿,“大妈,这边儿是不是住着一个叫吴知非的书法家啊?” 大妈好奇地伸长脖子从车门往里瞄,副驾驶上懒懒洋洋地靠坐着一个男人,刚那声咳嗽,就是他发出来的。那人穿着一身黑,皮肤也黝黑,仿佛跟整个车子融为一体,要是眼神儿不好,估计都瞧不见他。这时,那人侧过脸来,普通人的面相,可眼神过于锋利,像把刀子似的甩过来,吓得大妈赶紧收回目光。 大妈音量明显小了些,话却没变短,“在公园里沾着水在地上写毛笔字的老头儿是不少,但哪有什么姓吴的书法家住这儿啊,这片儿方圆五里地,每家每户我都认得。你们要么找错地儿、要么叫差人了。” “哦,谢谢您啊。” 小年轻笑着道谢上了车,刚关门,大妈又说,“哎!不过西边儿后街那条道儿上,有不少卖文玩字画的……” “谢谢大妈!” “老板……”小年轻的表情明显犯了错,但他话并不是对身边人说的,而是回头看了看后座。 后座上,一个男人正低头看着上个季度的财务报表,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服服帖帖地往后梳,埋着头,可以看到纤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一身浅灰色西装把人衬得修长精干,不同于小年轻的瘦弱,男人挽起露出的修长手臂上是一层有力的肌肉,他好看的手指握着文件夹,一页一页地往后翻。 过了一会儿,男人浏览完最后一张a4纸,才抬起头来,声音有点沙哑,这人没有笑模样的时候,面上自来带着一丝阴郁,“那就往后街走走,随便买点东西得了。” 得亏大妈透过车窗看不到车里,要不然,见着这个男人出众的相貌,估计她会立刻想着给亲戚朋友街坊四邻的大闺女儿牵红线做介绍。 男人把文件叠好放一边儿,从兜儿里掏出一对海黄雕的核桃,习惯性地揉了起来。 小年轻得了令,立刻开了车奔西扎。 “我以前对这一带是挺熟的,没想过会迷路,导航也不管用……”小年轻想解释什么,可车上俩人都不接茬儿,渐渐说不下去了,好在老板看样子也没生气,不然真该后悔自告奋勇替请假的司机开车了。 到了后街,果然一水儿的小店面,一整条街都装修成古色古香的模样,大有特色发展的趋势,玉器文玩,书画裱框,俨然一条小型古玩街,不过东西真不真老不老,就有待考究了。 “就这儿吧,给二爷做张老花梨的匾,题个‘八面玲珑’好不好?”后座上的人说道,话里有着一点玩世不恭的调笑,又极像是讽刺。 副驾驶上的男人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随老板下了车。 两位大爷前后脚进了那个名叫“玩木居”的小门脸,小年轻赶紧锁好车跟了上去抢先把门打开。 小商铺不大,看着约莫十几平。南边儿一长溜儿的玻璃柜台,墙上订着几块儿未经处理的原生态木板当架子,柜台里零零碎碎放着一些把件儿手串儿,多是木制品,还有少许核雕核桃,架子上摆的基本都是体型稍微大点儿的木雕,也有茶盘香插之类的东西,品相看起来都挺不错,形形色色颇有风范。 店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穿着亚麻色唐装的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坐在最里边儿的电脑桌后头,啪啪地敲着键盘。 也许来的时间不对,大中午饭点儿,没人来这儿逛。 小年轻清了清嗓子,“你们这儿,能做匾吗?” 老板哧的一笑,那笑容像是划开千年寒冰,给他阴暗的脸上添了一些生动的表情,“未名,我说着玩儿的,你还真……” 他们老板秦士森,虽然脾气并不那么差,但不笑的时候吓死人,比常年跟条毒蛇似的盘踞在他身边的老张还可怕,笑的时候,迷死人,简直一个地一个天。李未名一直这么觉着。 “做不了做不了,我们不做这个。”中年男人眼皮也不抬,继续和电脑奋战,李未名偷摸瞟了一眼,好家伙,打个黄金矿工,至于这么惊天动地的吗? “那你开店能做什么?”李未名不死心地问道。 “什么都做不了!”男人不耐烦地说道,紧接一声怪叫,“我擦被炸死了!” “我瞅着那尊关公不赖,你给我请过来看看。”老板冲男人说道。 游戏结束,男人这才打量起进来的这三人,说话也稍微有了点耐心,“那是镇店之宝,不出售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得了,咱们走吧。” “等等!” 秦士森和老张只当没听见,倒是李未名有礼貌,问道,“嗯?” “等等等等……那位小哥,你手上拿的,好像是个赝品。” 秦士森回头,举起手里的那对核桃,“你说这个?” “嗯,能给我看一眼吗?” 秦士森有些意外,他手上的这玩意儿已经揉了好几年了,一直以来都挺待见的,突然被人说是赝品,不怎么开心。他把核桃递给那不止是胖,站起身来还矮的男人,“你给我说道说道,我可觉着不像是假海黄。” 矮胖男人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神秘地一笑,“这木头没问题,但是落款,有问题。” “哦?” “你这核桃,是当崔承的作品买的吧,但是其实这是他徒弟雕的。” 秦士森不置可否,那又如何,什么崔承他不认得,崔承的徒弟他也不认得,他并不在乎这核桃出自谁手,也早忘了这对核桃怎么来的了,不定是谁送他的。 “我说真的。你看,这玩意儿,形似神不似,落款用的牙机,崔大师从来都是手刻的。” 秦士森懒得与他纠缠,伸手拿过自己那对宝贝核桃,转身便走。 “嗳你别走,这对核桃我要收回的,出个价吧。”胖子从柜台里出来,极其敏捷地挡在门口,把路给封死了。 李未名这么斯文的人都忍不住发牢骚,“你是想坑我们老板的好东西吧,什么赝品不赝品的……” “你别不信啊!因为这对儿玩意儿是我仿雕的!崔承是我师父。” 胖子急了,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小汗珠,伸手要去拉秦士森,不料让老张一掌挥开,速度极快,谁都没发现他什么时候站到了秦士森面前,两只阴鸷的眼像是捕捉猎物的老鹰,如果不是掂量着轻重不想随便伤人,估计这胖子该躺地下了。 “哎哟动什么手啊!那你们等我一小会儿,我去请我师傅出来,让他跟你们说。”胖子握着手臂噔噔噔跑进里屋去了。 “老板,那咱们?” 秦士森没动弹,靠着柜台继续面无表情地盘他的核桃,假的?真的? 胖子出来得挺快,身后还领着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 李未名不可置信地惊呼,“这是你师父?” 来人嘴上斜斜叼着个缨子楠木烟斗,里头塞了烟草,却并没有点燃。他比胖子显得年轻,脸稍方,寸头,挺鼻薄唇,剑眉浓密,眼睛不很大,眼窝十分深邃,衬得一双黑漆漆的眼珠炯炯有神。上身一件领口印着字母logo的t恤衫,深灰色的布料上沾着一片片红色的灰尘和木屑,不知是衣服小了还是过于合身,覆在纠结的肌肉之上显得特别单薄。最显眼的,要数结实的右上臂内侧,从短袖里伸出的小片文身,像是龙或者蜥蜴的一部分,蜿蜒地攀爬在皮肤上,栩栩如生。 任谁也不能把这么一个肌肉硬汉和做精致活儿的雕刻师形象联想到一块儿。 李未名心里直犯嘀咕,他知道自己老板可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人,从面相上看,这个木雕师傅可是比秦士森还像黑社会啊!超出一百倍的像!! 崔承这个名字,秦士森听着没什么印象,见着人,才隐约想起什么。十年之前的记忆对于他来说很模糊,可崔承这人,是个过分鲜明的存在。 秦士森从小聪明好学,小学初中跳级两年,高中比班里所有人都小上两三岁,自然是天之骄子老师宠儿。而崔承,由于家庭环境特殊,学校照顾作为体育生特招进的市重点,没过一年便因为多次打架斗殴,大小过记个不停而退学了。 两人上一次见面,是在看守所擦肩而过。 ※※※※※※※※※※※※※※※※※※※※ 本文已完结,纯粹搬运。看过的小可爱可以忽略啊~ 第2章 2 这时,崔承嘴一咧,烟斗堪堪挂在唇边,颤颤巍巍地要掉不掉,嗓子里带着老烟枪特有的闷沉,“这不是老同学嘛!” 崔承先是上下乜了老张一眼,然后对秦士森伸出右手,粗大的手掌上满是红不斯拉的木头尘屑,不等他反应,又收了回去,“有点儿脏,咱们就别握了。” 秦士森看崔承笑得灿烂真诚,状态不错,似乎还成了个小有名气的雕刻师,这和他记忆中的那人相去甚远。他猛地想多年前,两个半大的少年穿着黄马褂带着手铐相遇的那一刻,崔承的眼中,长年累月积攒的狠戾与顽劣都遮不住惊天的讶异。 秦士森面色一沉,并没有忆当年聊过往的欲望。 再喜欢,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秦士森拍下那对儿核桃,崔承爽快地把关公换给了他。 “有空过来坐坐,我请你吃饭。”崔承拾起核桃扔进柜台边上的小篓子里,说道,“不知道谁从这儿拿走的,是我的失误,赶明儿再给你做一对儿。” “行吧。”秦士森随口一答,不知是应了吃饭还是说核桃。 李未名开着车,总觉得老板不怎么高兴,“老板,要不我去给您把那核桃拿回来?” 秦士森没答话,车里静得能听见冷气呼呼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秦士森问了句,“老张,你也认得他?” 不过是一瞬间的眼神交汇,秦士森就能看出来。老张也不做隐瞒,“不熟。多年前有过接触,那时候他年纪还小,身手挺好,是个不要命的。” 不熟,就是无恩无怨,但是能让老张说出赞赏的话来,挺难得。 “……应该是不混了。咋了?”老张问道。 秦士森下意识地去掏兜儿,才想起来核桃已经没了,里头空空如也,“当年,他在看守所见过我。” “用不用……” “暂时别动他,他未必知道。查一查他这些年在做什么。” “行。” 李未名听着俩人的对话,只觉得背脊发凉,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开始考虑要不要辞职。这份工作他刚拿到不久,福利好待遇高,公司处于起步阶段,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只一点,老板的身份不太明确。明面儿上,秦士森开着投资公司,也就是李未名任职这家,暗地里却做着一些也许不怎么正规的生意。双向开弓,哪有不挣钱的道理。 李未名是名校金融系研究生毕业,在还没签卖身合同的实习期里,见老板的机会并不多,但他早从老板偶尔的只言片语中嗅到了一丝丝不同寻常。 当秦士森扬起嘴角说他们是a大校友,决定聘用他的时候,李未名被老板的颜值击溃,都是给人打工,不如找个赏心悦目的,反正他做的肯定是合法的那部分工作,签。 胡思乱想间,李未名惊觉自己走错道儿了!只能等下一个路口才可以右拐。歪七扭八地绕了一大段路,多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回到公司,秦士森连句责备都没有,李未名抱着那尊关公,心想还是不辞职了,除了话少点儿表情冷点儿,这么好的老板上哪儿找去啊? 李未名告诫自己以后千万别干分外之事,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怪渗人的。 把人送走,崔承终于划火柴点着烟丝,他放了胖徒弟半天假,自己守在店里若有所思地吧嗒了一下午。 又抽完一杆烟,崔承早早把门脸关了,开上他那辆老吉普,回他从小居住过,而现在已经是一片商业街的地方转了转。 崔承是孤儿,听人说他爸妈是罪犯,有说贩毒的,有说杀了人的,反正死在了监狱里,瘸了一条腿的姥姥靠在街口卖烙饼把他拉扯大,从崔承记事起就没见过别的亲人。 老太太一个人带着他住在鱼龙混杂的城中村里。出村往东,是高楼林立的cbd,往西,是昼夜通明的酒吧街,两条纵横的马路和不知什么年代修建的残破的围墙断垣,将这个两区之间的三不管地带夹在中间,细长错乱的胡同把每一家难念的经隔开,又通透得让所有窘迫与苦难无所遁形。左邻的孩童啼哭,右里夫妻对骂,热血无处发泄的小青年互殴,甚至路人吐一口痰都听得一清二楚。 借着地处市中心的便利位置,村里不少人私搭乱建地出租廉价房,来来往往什么人都有。经济拮据的外来工、偷偷往垃圾池扔针头的瘾君子、贼眉鼠眼的小偷、痞里痞气的混混……崔承家是没条件出租房创收的,他们家房子一室一厅,自己都不够住的,一老一小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不想被人欺负,就只能让自己强大。 老太太心直口快人不坏,却是个暴脾气,况且她再不护着崔承,崔承就真没人疼了。年纪小的孩子和嘴碎的邻居一拿崔承爸妈说事儿,她拿着擀面杖就能冲出去跟人干架。初一那年,崔承扛着一根钢管把掀翻姥姥摊儿的混子揍开瓢一战成名,慢慢地也就没人再敢来找麻烦。 崔承每次鼻青脸肿嘴角流血地回家,他姥姥总要骂,“再这么混下去,用不了几年就该找你的死鬼爹妈了!混蛋生的果然还是混蛋!” 别人说不得,她自己倒是骂得起劲儿,嘴里咒骂个不停,但还是不忘在手擀面里给崔承多卧俩鸡蛋多搁根儿肠。 “混蛋小子!你可别死得比我个老婆子还早!”老太太的这句话重复了千百遍,叨叨得崔承有段时间都要信以为真,最终却没有应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站在一排散发着金碧辉煌柔光的专卖店前,崔承仿佛还能闻到那条从每家每户前流淌过的臭水沟子味儿。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不远处姥姥摆的摊儿——现在是步行街的交叉口。也是某个夏天的傍晚,班里的学习委员来找他这个不靠谱儿的坏学生补作业,敲门他觉得烦,假装不在家。过了几分钟再出去,正好看见秦士森与这个散发着腐败与潮湿味道格格不入的身影,小脸儿白净漂亮,规规矩矩地穿着上白下蓝的校服,从书包里翻出钱包买走了姥姥摊子上所有的烙饼。 这么一个蜜糖罐子里泡大的小孩儿,笑起来像是五月的阳光一般温暖,处处都比别人强,一看就是未来国家栋梁的好人才。 秦士森和崔承,是高一(1)班里两个极端存在。 秦士森家境不错,功课好,长得好看,白瘦白瘦的,性子还带着年纪比大家都要小的孩子才有的孤傲,老师让他做学习委员,对其他同学也是一种鞭策。而崔承的心思完全没用在读书上,教育局的意思是学校就近招收困难家庭的同学,要不是居委会的人快踏破他家门槛儿,姥姥深受其扰,他决不会上这个与他完全不搭调的重点高中来折磨自己。 崔承身心早熟,天天吃烙饼就咸菜都比一般同学高出一个头,长了一身腱子肉。尽管他从不欺负班里同学,三天两头旷课,又经常带伤来学校,更别提出了校门喊打喊杀的样子,同学都不怎么敢跟又高又壮一身匪气的崔承说话。 崔承在教室最后一排,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班主任头疼得不行,最后,把管理这个问题学生的任务交给了秦士森,“象征性地问问就行,不交作业就算了。” 秦士森那会儿特死心眼,只要崔承来了,就会在课间拍醒趴着睡觉的不良少年,崔承每次都会不耐烦地从肌肉起伏的手臂中抬起染烫得乱七八糟的头,皱着眉,“不交,没写。” “那下次要记得做作业。”跟复读机似的。 “记得做作业……” “做作业……” 秦士森猛地起身,厚重的窗帘将所有光线阻挡在室外,偌大的卧室里黑得不像话。秦士森喘了口气,他终于习惯了这样的黑暗,十六岁以前的平静生活就像一场梦,可他又是第一次梦见这么平和的片段,平和到不像真的发生过。 门外想起敲门声,“森哥,吴知非老先生差人把字送来了,咱们今天带哪一样过去?” “拿字吧。” 第3章 3 李勇李二爷,是如今道上辈分最高的老人儿了,他五十九做大寿,自然要办得热热闹闹。 刚能瞧见五星级酒店外高高耸立的石雕拱门,黑色轿车一辆接着一辆沿着宽阔的主干道右侧停着,放眼望去看不见尽头。车子在酒店门外被拦了下来,两个男人查了司机和老张的身份证,又敲了敲后窗,秦士森放下车窗,对其中年纪稍大那人淡淡招呼了声,“孙局,怎么还亲自出警了?” “是秦先生。”市局二把手孙海峰穿着便装,头上没几根头发,光秃秃的脑袋衬得脸盘子更圆,见了秦士森,他呵呵笑着,嘴上似是抱怨,“你说李二怎么非赶上这会儿过生日,市里马上要开会了,安保都不够用的,还得抽出人手来盯着他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这段可是非常时期。你也来吃席?” “替长辈来送礼,送完了就回去。”秦士森客气道,“孙局辛苦了,看哪天有空一起打球?” “好好。”孙局摆摆手,让他们通行。 旁边站着的新考上来的小警员凑上去小声问道,“不查车了?” 孙局又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径直退到了马路边儿的荫凉下喝茶水去了。 秦士森来得晚,车位照着顺序给他留着。 下了车,司机在华丽的旋转门处按礼节随了份子,秦士森走在最前头,老张隔了半步距离紧跟其后,接着便是扛着裱框的司机。宴席早已开始,酒店大堂乌央乌央坐满了来贺寿的人,闹哄哄的吵杂一片,少数几个认得秦士森的,都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叫“森哥。” 旁边有好奇的,“大哥,这谁啊?比咱们店里的少爷还俊。” “别瞎**乱说话……”大哥一巴掌拍在那人后脑勺上,偷偷看了一眼走远的一行三人,好在没被听见。 由人引上楼,包厢外站着两个保镖,保镖把门推开,铺着金色桌布的八仙桌旁拢共摆了四把椅子,其中三把已经坐了人——a市地下产业基本掌握在这间屋子里。 主位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男人,身穿暗红色唐装,面上泛着酒后的红光,看相貌不觉得有多大年纪,可偏偏蓄着两寸长的胡子,黑中夹杂着白,显出些许老态。这便是今天的寿星李二爷。李二爷从来对谁都和和气气的样子,脸上常年挂着笑,眼尾的皱纹深得像是刻上去的。 在他左手边是朱明友朱三爷,剃着寸头,身形高胖,左脸一条横着的刀疤让他破了相,将脸颊上的肉硬生生截成两截,看着十分凶狠。朱三爷见秦士森进来,要笑不笑地说,“呵!老五是真不想见我们哥儿几个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露个脸?” 秦士森面无表情地抬头,示意司机把字给李二爷呈上去,“五爷还在m国疗养,医生不放他回来也是没办法。” “老五好点儿了没?”李二爷看着苍劲有力的“福如东海”四个大字,又摸了摸紫檀外框,似乎很满意,“吴老先生,亏你请得动他。” “没有大问题,腿脚的老毛病,谢二爷关心。”秦士森嘴上这么说着,语气却是冰冰凉凉的。 “让他没事儿多回来走动走动,少了他,要打麻将都得现凑角儿。” 事实上,这几人又几何有机会在一起打麻将? “士森,坐下吧,你该替老五敬你二爷一杯。”李二爷右手边的冀远海冀四爷发话了,他中等身材,颧骨凸起,眼底泛着乌青,纵欲过度的痕迹明显。他看秦士森的眼神有种说不清的黏腻感,又无意识地舔了舔嘴角,夸赞道,“别说那些不成气候的儿女,就我们这几个一只脚跨进棺材的老东西,也比不得你,老五坐在家里头光等着花钱,真让人羡慕。回头让这帮小辈儿都跟你学学,现在不是靠拳脚、靠狠就能上位了,还得有头脑。” “五爷的位置我是不敢随便坐的。”秦士森眼中略过一丝杀意,冀四爷的目光让他胃中翻滚,他压下那股子怒气,端起桌上早斟好的一杯酒一饮而尽,“祝二爷健康长寿。下午还有些事不能多待,请二爷见谅。” “真是天大的面子啊二哥!你看看我们这大侄子几时沾过酒?”朱三爷抖着一脸横肉拍手笑道。 “有事儿就忙去吧。”李二爷笑眯眯地说道。 秦士森点头不多言语,放下杯子告退。 只听朱三爷声音从身后传来,“老五确实好福气,自己没留下一儿半女的,白白认了个这么有模样有本事的干儿子……现在都流行认干闺女儿,你说是不是,老四?” 冀四爷低笑几声,总算把贴在秦士森背后的视线收了回去,“你要喜欢,从我这儿挑几个也认认。” 朱三爷瞟了他一眼,“你拉皮条的生意倒是没白干。” “三哥这话可不对,我开的是正正经经的夜总会,高端娱乐场所。”冀四爷笑声越发大了。 秦士森第一次跟这几个人见面,是在大学毕业那年。他给徐五爷下跪敬茶,徐五爷喝了两口,拍了拍他的肩膀,“改不改口没关系,以后咱们是一家人,我这部分产业都交给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就靠你给我养老了。” “是。” 接着,算是徐五爷带他认人,秦士森又给在座的四位“长辈”奉了茶,那会儿刘老大虽然活着,却已病入膏肓,他无精打采地交代了几句,“老五总算后继有人,其他你们自己看着办吧,现在社会不好混了,大家想想新的出路才是正事儿。只一点,别自己人给自己人找不痛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张从前排递了个牛皮纸袋给秦士森,“昨天下边儿报上来的。” 秦士森看了两眼,是一个美艳女人的资料,最近正得冀四爷宠。秦士森想到冀四爷那令人作呕的眼神,冷笑一声,“狗咬狗。”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第三个人''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你也知道,过去这么多年了……” “那就接着找!”秦士森手中的纸袋被捏成团,他的眼里迸发出的愤怒和怨恨好像要把周围的空气点燃! “好。”老张回过头看了秦士森一眼,似乎对他这样的状态习以为常,“你冷静一点。” 秦士森闭上眼,努力将呼吸渐渐放轻。 秦士森是真的有公事,只不过是与人约的晚餐时间。饭桌上谈好一项新的投资方案,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合作伙伴客客气气地将秦士森送到大门口,又继续回去和自己手底下的人商量细节。 这时候饭店附属的夜场刚开始进人,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 “哟,瞧瞧我遇到了谁,这不是……森哥嘛?”一个穿着时尚的青年人从一堆男男女女中走了出来,阴阳怪气的声调带着酒嗝,一听就是来续场的。 秦士森就像没听见,起步要上车。 一块儿来的几个小骚娘们儿一眼就看上了前头一男的,叽叽喳喳在他耳边发着浪,冀连定睛一看居然是秦士森!见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更来气,冀连拨开身边的人,走上前去,“我他妈跟你说话,你聋啊?” 酒气上头,冀连骂骂咧咧地停不下来,“**妈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什么名牌大学毕业装得跟精英似的……什么年代了,干爹义父,还他妈有人信……我看你不过是个卖屁……” 话没说完,冀连感觉小腹剧烈一痛,他忍不住弯下腰去,一个冰凉的圆状物撩开他的衣服压在了他后腰上,他酒立刻醒了八成! “你……你竟然敢,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冀连的声音小的可怜,就是他的父辈们,现在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站在他前方的老张又给了他一脚,冀连这下彻底蜷着身子倒在了地上,紧接着,秦士森擦得一尘不染的皮鞋踩在他脸上,四周响起了阵阵尖叫。 “部分描述准确,多谢谬赞。”秦士森俯**子,低声说道,“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我枪法也不错,想打肾,绝不伤你肝。” 冀连脸和肚子疼得要命,他冒着冷汗,“你,你小心我爸弄死你!” “哧!二十几了还没断奶吗,还知道找你爸?你数得清楚自己有多少个兄弟吗?”秦士森冷笑一声,脚上力道又大了几分,他把枪移到了冀连头上,“那我们来睹一睹,他愿不愿意用你这废物换我一间公司所有权?” 冀连总算不敢再说话,他头脑终于清醒了一点,是啊,他爸那么多儿子,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秦士森冷着脸放了这个没用的东西,转身就看见老同学崔承倚在一辆吉普门边儿,竟比一米八五的车身还高了半个头,看样子,像是目睹了全程。 只见崔承放下抱胸的手,冲他咧嘴一笑,“你变化还挺大。” 第4章 4 崔承从健身房出来,刚运动完冲了个澡,一身轻松,心情不错,没想到还意外看了一出好戏。 年少时期的崔承不用多说,混混一个,小坏事儿没少干,但唯一干过的大坏事儿,也就是进了拘留所那回打群架重伤了几个人。但再凶狠再不要命,那时候的他,充其量不过是个在社会底层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孩子。“从良”多年,崔承彻底和以前的生活隔出一条分界线,如今他称得上朋友的人里,除了少数几个和他一样“从良”了的“兄弟”,就是木友和相熟的顾客。 秦士森倒是挺有意思。 上次在他的小店里,崔承认出张松年的一瞬间,才把最后一次和秦士森的见面又记了起来。 当年崔承是无疑是惊诧的,只是那会儿他的状态同样乱七八糟,自顾不暇,虽然后来偶尔还会想起这个特别出色,却不知为何进了局子的同学,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部分过往也就慢慢被他遗忘。 这一次,崔承见到秦士森顶着那和从前一样张干净的脸,用本应该拿着笔的白皙纤长的手指拉开保险,枪口对准别人的时候,脑海中莫名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同样是这几根手指,在他身上或拍或戳地,轻声细语地催促他上交根本不知被扔去哪里的、崭新空白的作业本。 秦士森听见崔承说话,扬起头看了看他,表情是还未褪去的冷漠。这一眼把崔承看得一愣,真是没想到,原先那个善良温和的男孩子,竟然可以变得比狼更狠。 秦士森并不打算与崔承有任何交流,他只略微点个头,便朝打开的车门走去。 就在这时,崔承手边围观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酒气熏天的青年男人,提溜着一支喝了大半的洋酒晃晃悠悠地冲了过去,“卧槽你妈哪来的胆子竟然打我哥们儿!” 小流氓打架前的口号还是那几个词儿。 崔承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种让人啼笑皆非的熟悉感,不等青年靠近秦士森,也不等正打着呵欠的老张出手,崔承一脚踹上了青年的膝弯。 “啊!”青年猛地遇袭,趴在地上一时竟然没起来,而他手中的酒瓶“哐啷”砸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儿,酒液洒了一地,不远处秦士森的座驾遭了殃,琥珀色的液体跟玻璃渣混在一起,拍在了门上、窗玻璃上。当然,扶着车门没躲过去的司机也未幸免于难,裤腿湿了好几块儿。 秦士森的皮鞋上溅了几滴,他不喜欢酒的味道,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车,又朝崔承望过去,似乎对于崔承的出手相助十分不满。 崔承把两只手抬起来,手心冲外,有些尴尬。 司机忙说,“秦先生,我这就打电话叫小周把车开过来。” “……”秦士森看了一眼手表,眉心拧成一个川字,“算……” “我拉上你吧,要去哪儿?”崔承把副驾驶的门打开,他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就是别嫌弃这车破。” 变化大的,何止他一个?秦士森觉得崔承的笑容有些刺眼。 秦士森现在的地位和手段,查一个人就跟喝口水那么简单。 崔承的经历没什么新鲜的,他退学两年后,因为打架斗殴而被关在看守所的时候,仅剩的亲人——他的姥姥心肌梗塞过世了。可惜他出来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跟所谓的兄弟们喝酒庆祝,连带报仇雪恨地瞎混了十来天。他熏熏然地回到那个残破的家,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儿,才发现烂在床上的姥姥。 若不是那身穿了十好几年的洗破了的衣服,崔承都要认不得躺在床上那团物体是他的姥姥。 那个一天到晚只要见了他嘴里就每一句好话的姥姥,没了。 那个起早贪黑摊烙饼支摊子卖出去,挣点儿破钱儿把他养大的姥姥,没了。 那个给他在面条汤里卧俩煎鸡蛋的姥姥,没了。 那个在一片连绵灰败的城中村里号称流血不流泪断腿不下跪的少年,双膝落地,哭了。 一个脾气古怪的刻薄的孤寡老人死在家里,对于那片棚户区的住户来说,不过是最多持续几天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有甚者,那些曾经和崔承姥姥吵过嘴打过架的人,还会偷偷摸摸泄愤似的地骂两句“这死老太太早他妈该死了!活该没人给她送终!”。 生活在那样恶劣环境下的人,早已麻木成习惯,他们看不到阳光和美好,失去同情心和悲悯心,将快乐建立在比自己更加的不幸之上,是每天仅有的一点趣味所在。 别人都是无关看客,可痛失血亲的年轻的崔承还算有点良知,幡然醒悟悔不当初,如果自己能稍微争气那么一点点,姥姥或许能多活几年。 然而醒悟的意义在哪里?扇自己再多巴掌,姥姥终究是没赶上拆迁之后的苦尽甘来。 命运就是那么爱捉弄人,崔承从泥沼中一步步爬了出来,而秦士森,却因为一念之差,掉进漫无天日的深渊。 秦士森看着依旧在门边等着的崔承,他总算活得有点正常人的样子,不跟上学时候似的整天透着一种不耐烦劲儿,现在能说能笑的,但就看这异于常人的高大身板和手臂上黑道标配的文身,身上那股子与生俱来的痞气还在。 那到底纹的是个什么,虽然今天崔承只穿了一件白色工字背心,秦士森还是没有分辨出来。 秦士森冲老张挑了挑眉,老张会意,先坐进副驾驶。 “把我当司机?一会儿那可别后悔啊。”崔承一笑,绕了一圈上车点着了火,“去哪儿?” 老张报了秦士森的住处,“新府园。” 秦士森没听崔承的,径直坐上后座。后座不太干净,看上去怕是好几个月没保养清理了,皮面上一层土,还有一些不明物体的碎渣子,好在没有异味,闻起来还有些类似木头和烟草混合过的清香。 后悔,秦士森是真有点,但位子自己选的,他没表现出来。秦士森穿着一丝皱纹都没有的高定西装,从善如流地找了一片看起来稍微干净点的小区域,坐下了。 崔承从后视镜看到了秦士森紧锁的眉头,扑哧笑了,“都说了你会后悔,还不听,有时候去拉木头,后备箱装满了就搁后座儿了。张松年一看就比你糙,让他一个人在后头待着多好。” 秦士森不搭理他,崔承倒是觉得这样的他,和小时候那偶尔傲了吧唧回答问题的样子没差别,他像是想起什么,闲扯道,“诶,你说现在真是哈,干什么都得有学问,就是当社会人混黑道,你们这种成绩好的还是混得最好。” “谁让你上学那会儿不好好读书不好好写作业?!”秦士森也是被他惹烦了,环境差成这样,弄得他坐了一裤子灰,一句本不该说的话就这样冷冷地脱口而出。 一时间,车内静默了,大家都无话可说。 老张回头看了秦士森一眼,秦士森多年练就的冷峻与不动声色,居然破了功。当然,唯独那一件事是排除在外的,只有“那件事”能让秦士森一点就着。 想什么来什么。 秦士森兜儿里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那边说了几句,然后说,“先想办法稳住她,我马上过来。” “老张,叫小周过来接我们。”秦士森又对崔承说,“找个路边停车。” “好。”老张看秦士森立刻冷下来的脸,猜到发生了什么。秦士森的私人电话只有区区几人知道,平常用于公事的手机放在他那里,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点打扰秦士森。 崔承看秦士森的表情,说出了大事儿,不像,但又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焦急,他瞬间收起笑脸,问道,“急事?别另外叫人了,说吧上哪儿。” 秦士森沉吟片刻,他把一直笔挺着的后腰靠上椅背,说,“济慈疗养院。快一点。” 崔承这回没应声,他毫无征兆地突然拐弯掉头,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尖锐,老吉普飞速朝着北部近郊开去。 第5章 5 这吉普开了几年了,车子虽老,但坐着还算稳当。 崔承一边流畅地超车,狭长而深邃的眼睛一边从镜子里观察秦士森。他闭着眼靠坐着,好像在休息,但交叠在膝盖上的晃动的手指难掩此刻内心深处的躁动。 突然,被窥视的人睁开了眼,两人的眼神在镜中相遇,崔承被秦士森那冰冷又略带狠厉的眸子盯得愣了愣,片刻之后,他冲镜子一笑,丝毫没有被当事人逮住的心虚,坦然地移开了目光。秦士森又淡淡地从后边看了崔承的后脑勺一眼,才扭头望向窗外。 秦士森的一切都扑朔迷离,例如他当年为什么被抓,现在又怎么成了这样?张松年作为徐五爷的心腹,跟在秦士森身后代表的是什么意思——秦士森现在是徐案的人?还有,疗养院里那位让他着急的人,是谁? 两人并不相熟,问,显得唐突,不问,崔承心里抓心挠肺地痒痒。 济慈疗养院坐落在a市北郊,占了一整个山头,交通方便,环境清幽,配有国内顶尖的医疗设施和素质过硬的护工,当年作为a市一个重点龙头项目,落成的时候时任市长还亲自去剪彩。 当地人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但真正能住进去的,大多是权贵亲属,首先,那高昂的费用就是一般人承受不起的。 车子停在气势磅礴的疗养院大门口,老张一言不发地先下了车,接着,秦士森右脚踩在地面的时候,顿了顿,他对崔承说了句“谢谢”,然后才走向已经出来迎接的医护人员。 崔承看见雕花的铁门处站着几个黑衣保镖模样的人,秦士森一走近,几人立刻站在他身后簇拥着他们往里走。如此大阵仗,比秦士森自己出门配备的安保还要多。 崔承早过了多管闲事的年纪,但还是难免被勾起了好奇心,而好奇,是一种有生命力的,会缓慢滋长的情绪。 找了个角落把车停好,将四面窗户摁到最低,崔承从置物盒里拿出烟斗和一小袋切好的烟丝儿,一点一点地把烟丝往烟斗里塞实,刮了根火柴点上了。 疗养院此时已经打过晚安钟,生活楼中除了照明用的昏黄夜灯,再没有别的光线。出了顶层电梯,秦士森快步疾走,厚厚的地毯吸收了一行人的脚步声,整栋楼安静得过分。 年纪稍大的心理咨询师唐医生艰难地跟上,楼道不很宽,他在几名训练有素的黑衣保镖中穿梭,喘着气解释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梦魇的症状了,可能是白天看的、或者听了什么东西刺激了某部分记忆……” 秦士森停了停,居高临下地目露凶光,冷声说道,“那么她看了什么?听了什么?!你难道不应该最清楚吗?!!” 唐医生被秦士森吓得身体一抖,若不是身边的助手扶了他一把,差点没一脚绊着自己。 “对不起……秦先生,是我的失职。”唐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会马上让钟庾整理一下今天所有的信息,尽快做急性应激障碍分析,然后和团队讨论治疗方案。” 秦士森不置可否,他身高腿长,很快便到了最靠里儿的房门口,门口一边站着一个保镖,见了秦士森,异口同声地低头叫道,“森哥。” 尽管门窗和墙都是特别定制的,隔音效果很好,但秦士森还是把食指放在嘴边。他推开门,示意其他人止步,独自进了去。 想象中的混乱并没有出现,但是映入眼帘的画面,依然让秦士森面色一沉。 作为高端疗养场所,济慈所有病房都是套间,顶层的这一间尤其特殊,先不说这一层其他房间都打通不住人,而是作为独立的书房,影音室,甚至专用护工起居室……唯一的套间也是按照个人喜好来装修的,有厨房有衣帽间,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某人的家。 这间屋子里的家具和装饰大多采用明黄和粉红等暖色调,随处可见胡乱摆放的可爱玩偶,典型的少女风格。若不知情的人进来,八成会认为住在其中的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秦士森一进来,就看见他的妹妹穿着睡衣,背对着他,头枕着那个名叫钟庾的医生大腿,侧躺在沙发上。钟庾原本是唐医生还在校任教时的得意门生,读完本科后又出国深造外加工作三年,回来直接被济慈高薪聘用,也算青年才俊。 此刻,他的手在秦晚菁的背上轻轻拍着,像是在哄年幼的小朋友睡觉,而他的眼神,绝不是单纯地看小朋友,或者一个普通的患者。 钟庾听见秦士森的声音,对他做了一个同样的噤声的手势,惹得秦士森太阳穴突地一跳,握拳的手背青筋暴涨。 秦士森强忍怒气,走向沙发,把睡着的妹妹从钟庾身上横抱而起。他瞥了钟医生一眼,低声说,“你,去外面等着。” 好不容易睡着的秦晚菁到底还是被吵醒了,她一睁眼,看见的是秦士森,明明已经是二十八岁的成年人了,但神态和语气却像个不经世事的孩子一样,是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青涩。她双手揪住秦士森的手工西服外套,嘴向下一撇,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她呜呜地哭道,“哥哥,哥哥……” 钟庾见状,想再安抚一下受惊的秦晚菁,却被秦士森喝止,“滚出去!” “哥哥,别……呜呜……别那么凶……我怕!”秦晚菁哭得越发上气不接下气,钟庾不愿添乱,只能叹了口气,黯然离开。 秦士森把秦晚菁带回卧室,放在床上,秦晚菁抓着他的腕子不撒手,她五官与秦士森有六七分相似,柳眉大眼,唇红齿白,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精雕细琢的洋娃娃。 秦士森坐在床边,俯**子帮她盖好毯子,然后揽住她,“别害怕,晚菁,别害怕,哥哥在这里。” 他见妹妹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梦到什么了?” 秦晚菁霎时间脸色刷白,连哭泣的声音都止住了,她扑进秦士森怀里,颤抖着说,“有人,有人靠近我,然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那不是钟医生……令人难受的地方……我,我也不知道……还有,黑色的文身……我怎么了,哥哥我怎么了……” 秦晚菁开始语无伦次,说话越来越没有逻辑,秦士森没有放过最重要的信息,“但那个人不是钟医生”。可他不敢再问,只能耐着性子柔声说,“晚菁乖,睡吧,哥哥在这里陪着你,我保证,谁也没有机会伤害你。” “哥哥……”很久之后,秦晚菁哭声渐止,抽噎起来,秦士森是她最依赖的亲人,让她安心不少,可是她有点担心,“你不要对钟医生那么凶,好不好。” 秦士森脸色一僵,抬眼问道,“你喜欢他?他对你很好?” “他……”秦晚菁表情有些不自在,像是早恋的少女被家长猜中心事,害怕的情绪顿时消失,她把软软的毯子稍微拉上了一些,几乎盖住下巴,脸上泛起的红已经不单纯是哭出来的,她模棱两可地说,“钟医生人很好。” 秦士森看着这样的妹妹,温柔地笑了,他摸着秦晚菁的头顶,说,“放心吧。可是,有心事一定要告诉哥哥,好不好?” 秦晚菁羞涩地笑了笑,“嗯。” 等秦晚菁睡着,已经过了十二点。秦士森悄悄抽出自己的手,活动了一下几近僵硬的四肢,才起身走开。 门外,保镖自然还在,老张歪歪斜斜地坐在椅子上,钟庾也一直等着,见秦士森出来了,忙站起身来,说,“唐老师他们在开紧急会议,明天会根据晚菁的情况……唔!” 秦士森一个侧踢,脚尖从钟庾腹部掠过,这一招又快又准,即使他并没有使出全力,只为了给钟庾一个教训,毫无反击能力的钟医生还是痛得跌坐回了椅子上,他捂着肚子,冷汗直下,愤怒地叫道,“秦先生!” “首先,晚菁是你叫的?”秦士森直直地盯着他,那眼神仿佛要把他撕碎,“再有,如果下次你再对我的妹妹有不必要的触碰,我会把你砍成两截扔去喂狗。” 钟庾忍着疼,不甘心地看着浑身散发着杀意的秦士森,“你不能这样对她,把她圈养在这里对她的病情一点帮助都没有!她总要走出来接触其他人,而且,我是真心喜欢晚菁的……” “真心?”秦士森冷笑一声,“我只给你一个月时间,让她慢慢适应没有你的治疗。” “秦先生!”钟庾又喊了一声,而秦士森听而不闻,只有老张回过头,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秦士森心烦意乱身心俱疲地出了疗养院,小周最后还是被叫过来了,把车停在正门口,只是他放眼一看,送他们过来的崔承居然还没有走。 也是,当时一着急,都忘了这码子事儿了,也没跟人交代一声。 夏夜清凉,那个大个子在外头加了件外衣,嘴里叼着烟斗,正坐在吉普车前盖上,仰头望着天。注意到他们,崔承一跃而下,对秦士森说,“完事儿了?” 第6章 6 姥姥留下来的两间破屋子被征走后,崔承成了别人口中的“拆二代”,不再需要为糊口而发愁。一次闲得没事逛古玩市场,崔承喜欢上木雕,他读书不在行,但是对感兴趣的东西有股子钻研劲儿,又因缘巧合得了一个老师傅真传,自己在这方面天赋和悟性都还不错,崔承踏踏实实学了几年后,终于有了能凭本事吃饭的手艺。 崔承很少回想过去,那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好好地活着,就是崔承身上现在最大的责任。 郊区空气不错,夜色很美,在车里待烦了,崔承一个人坐在外头,吧嗒着烟,看着满天繁星,听着夏虫长吟。今天的场面,很难让他不去回忆高中时代那个乖巧优秀的男同学。 崔承的文化水平不高,要感悟人生道出一二三来很难,他只是第一次觉得这个生活了三十几年的城市很大又很小,一个可以勾起往事的人,与他同在a市生活这么多年,在没有刻意回避的情况下,居然一次都没有见到过。然而偶遇后,时隔几日再一次见到了,还是以这种令人吃惊的方式。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走,他的烟抽完了,秦士森也出来了。 崔承身材健硕,穿着皮靴的双脚落地的时候,宽大的鞋底仿佛拍起地面的尘土,超强的压迫感生生让见过不少世面的小周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 “车来了?”崔承笑笑,似乎并不介意跟这儿干耗了好几个小时,他把抽完的烟斗放进棉布短袖衬衣胸口的口袋里,“没事儿的话那我走了。” 总归是帮了自己一个忙,如果真让崔承这么回去,未免太失礼。于是秦士森二话不说,上了崔承的车,这一次他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崔承一笑,斜斜地挑起一侧唇角。 小周载着老张在他们后头十米之内紧紧地跟着,上了高速都没落下,崔承打了个弹指,啪地一声,称赞道,“你这司机车技不错啊。” 崔承趁这会儿路上车少,逗孩子似的,大吉普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走直线一会儿走s形,小周也没让他失望,没跟丢到十五米以外。 秦士森对他这样的行为感到无奈,这人从小就看着大只又成熟,怎么就能越活越幼稚了? “无不无聊?”秦士森飞快地扫了他一眼。 “好玩儿么。”崔承笑道,但他也玩够了,所以开得渐渐平稳,“还是新府园?” “嗯。”折腾了一天,秦士森有些乏,他的生活作息非常规律,没有特殊情况,这个时间早已经上床睡觉了。虽然经过常年锻炼,秦士森身体素质提高了很多,此刻并不显疲态,但他现在确实没有与人交谈的心情,于是干脆闭上眼睛倚靠着座椅假寐。 密闭的空间里很安静,崔承单手握着方向盘,总觉得有一阵一阵幽幽的香味儿钻进鼻子里来。 这种味道熟悉又陌生,像是他喜欢的木头的香气,但又不单纯地属于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木头,其中夹杂了一些琥珀和檀香的味道。 崔承嗅了嗅,寻着那一缕若隐若现的飘渺朝右边看,秦士森的头轻靠在窗边,身子向一侧倾斜,露出一截格外修长的脖子,在只有仪表盘显示光的黑暗中,白得发光。 应该,崔承想,应该是秦士森身上的香水味道……还挺好闻。 崔承忍不住多看了秦士森几眼。他五官长开了,面部轮廓更清晰了,身材也不像原先那么瘦弱,相比十几年前的稚嫩男生,又更好看了不少。 只是,连休息都拧着的眉头,总觉得像是在愠怒的样子,让秦士森少了年少时的恬淡,多了几分锋利。 明明是沉静又舒服的气味,可时不时冲进鼻腔后却像一支柔软的毛刷,刷得崔承喉咙直痒痒。 崔承默默地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他顾不上秦士森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抬手把广播打开,调到一个放音乐的频道,用音乐来掩盖他突然乱了的呼吸声。 到了目的地,秦士森才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睡了一路。 这些年秦士森觉很浅,如果舒适度不够,身体和精神无法完全放松,几乎很难入眠。所以凡事出门需要过夜,他的秘书会专门打包家用的床品随行携带。 不可思议,秦士森只能这样解释。 怕秦士森着凉,崔承没有开空调,虽然那突如其来的燥热感早已消失无踪,但他中途脱掉的衬衣依然垫在腰后没穿上,所以秦士森一睁眼,正对着他右胳膊粗壮发达的肌肉,以及露出尾巴似的黑色文身。 文身。秦士森愣着看了几秒,也许是还没从惊讶中回过味儿,加上秦晚菁今天的状态、说的话让他神思混乱,秦士森温热的手指点了点那看不清全貌的图案,“这是什么?” “……”只是轻触了一秒钟不到,但那根葱白段似的指头仿佛带了电,戳得崔承差点没跳起来,他张了张嘴,过了一阵才哑着嗓子如实回答,“穿山甲。” 秦士森皱着眉头,想也不可能,崔承的年龄和外貌都和“第三个人”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老张从小周那头下来,蹲在路边花池子边上等着秦士森。 “没事纹什么文身。”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又管得太宽,崔承倒是没恼,他好脾气地笑笑,“小时候就纹了个小的,那会儿穿着校服你看不见。后来觉得忒难看,洗也洗不干净,又补了一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秦士森也觉得这句话多余,可能是在没有厉害关系的人面前精神放松,一下忘了给自己设防。他揉了揉眉心,低声说道,“不好意思,我可能太累了情绪不好。今天麻烦你了,找时间一定请你吃饭。” 回头请客这种话,说出口不一定就真的会做到,好比崔承把那对核桃换回来的时候也这么讲过,但那也许就是随口说说罢了,这是仿佛是一种社交俗语,并不是一个约定,连个空头支票都算不上。 崔承唇角一勾,开玩笑地说道,“你连我手机号都没有,怎么请?” “找不到你人还找不到你店?”秦士森挑眉,脸上却没有其他表情,“很晚了,早点回去吧。” 崔承看着秦士森扬长而去,把头埋在方向盘上轻笑了一声,这情发的时间和对象都不太合适啊。 回到家,崔承先去冲了个凉水澡。 是的,崔承喜欢男人。发现自己性取向跟大多数人不一样,是在他退学不久后。 破烂的城中村里有个理发店,小小的门面,门口挂着晒变色的彩色珠帘,除了剪刀和电推子,几平大的店里只搁了一把破木头椅子,一面镜子和一张暗红色脏兮兮的沙发。 理发师是个大概三十岁的还算漂亮的女人,烫着黄色的爆炸头,常年穿着暴露画着浓妆,但厚厚的劣质粉底遮不住脸上脖子上历经风霜的皱纹,也是靠她保持着棚户区里大部分人三块钱的发型,以及疏解着好几个单身汉三十块钱的生理需求。 地痞流氓都早熟得很,路过理发店的时候,只要店主没生意在外头坐着嗑瓜子儿晒太阳,一帮小小子就会说几句荤话过嘴瘾。 女人不生气,反而咯咯咯地娇笑,“有本事进来让姐姐教教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怎么做人!” 崔承在他姥姥家那一大片地方的小年轻里很出名,他虽然本质也是个小混蛋,天不怕地不怕,打起架来无所顾忌,但是没主动惹过谁,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身材高壮,相貌周正,身上自带英气和侠气,也从不跟别人似的调戏女人,不知怎么反而还被这个女人看上了。 某天他去剃头发,在女人心机地挑逗下,半推半就地用手给他摸了出来。少年人的欲望很容易被挑起来,也很容易下去,崔承几梭子射完,把还想爬到他身上的女人一把推开,拉上拉链,拒绝了女人递过来的一个不知封了多少钱的红包,再没进过那家店。 从此,崔承对女人再提不起性致。 现在想起来,也是蠢透了。一身湿气的崔承拎着一罐啤酒,赤裸着上身坐在卧室窗台上,他闷头喝了一大口,让啤酒花的香味盖住鼻尖挥之不去的香水味儿。 第7章 7 秦士森不喜欢欠人情,崔承那尊关公请回来后还没把防尘布揭下,既然本来是非卖品,李二爷的贺礼也送过了,他是有意把它还回去,顺便实现请客的承诺。 第二天刚要动身前往崔承的文玩店,下头的人报告出了一点小事。 秦士森不止经营着自己的公司,同时还要帮五爷打理他的“生意”。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a市掌控着黄、赌、毒的几股最强势力联合在一起,吞并掉一些相对较弱的帮派,形成一个以刘老大为首,李二、朱三、冀四、徐五、杨六五人各自分管的涉黑团伙,将整个a市地下产业链收入囊中。 之后十年内,又经历了杨六横死、刘老大病逝,李勇、朱明友、冀远海和徐案四人重新划分势力范围,定下各不干涉的规矩同时又相互牵制,再无人能动摇这几人的江湖地位。 徐五爷比其他几个义兄弟多读了几年书,是最先开始动脑筋挣大钱的。从办包皮公司起家,发展到后来放高利贷,时代在进步,近些年国内法律也越来越完善,对涉黑经济打击力度很大,秦士森接手徐五爷的势力后逐步洗白,之前那些不入流的放贷组织,现在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几家正规经营的民间借贷公司, 披上合法的皮,本质却没改,收债手段如果不够高明的话,徐五爷的公司早就被糟蹋得要不回账倒闭了。 在正规商业往来中,秦士森办事大气且敢赌敢拼,而涉及到徐五爷的生意,又不乏谨慎。然而这次,却是秦士森这边吃了亏。 规模最小的那间借贷公司是由一个外号“疯驴”的人管着。疯驴是徐五爷给他留下的,为人高调又嘚瑟,最初很是看不上长得像个小白脸外表柔弱斯文的秦士森,直到被他狠治了一把才老实了点。 秦士森打一棒子再给了他个甜枣儿,把这间小公司交给他,顺便把五爷原先手底下不愿意听他话的人都扔了过去,五爷的人,他不想随便动,这样不伤和气还省了添麻烦。秦士森对这一个小打小闹的公司放任自流,听之任之,做假账少交了红利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是秦士森有所忌惮,纯粹是懒得为了这点合起来不够高级会所vip卡一年会费的流水花心思。 出事的,就是疯驴。 疯驴快四十的人了,高调嘚瑟的毛病一点儿没变,没事干就喝酒闹事跟人吹嘘自己多么多么牛逼,生怕人不知道自己干的哪行,并深深引以为傲以此为荣。 在他的想象中,自己仍然是那个跟着五爷出生入死身手了得的二十几岁的疯驴,讨债要钱的时候喜欢亲自出马,并且不带兄弟。当然,现在已经不能叫兄弟,应该叫同事和下属了。 这一次疯驴栽了。他独自开着公司那辆x5按时到一人租住的家里收账,那人自然还不起翻了十好几倍的钱央求再宽限几天,疯驴边要债边骂娘,没一句话不问候他祖宗十八代的。好死不死那人刚吸了粉,正是极度兴奋的时候,于是恶向胆边生,把疯驴绑了扔到冷柜里关了起来。 几天之后,疯驴家人觉得不对劲上公司找人,随后公司的人搜了两天,才在出租屋里发现早就冻僵了断了气的疯驴。 出了人命,事情闹大了,自然要秦士森出面解决。 秦士森立即派人把借了款的那个名叫罗彬的人从临市翻了出来,着手一查,不想这人居然还有点儿社会关系。他的亲姐姐罗素素曾是冀远海的情妇,跟了冀四好几年,还给他生下一个儿子,当年冀远海还差点为了她跟原配离婚,后来终究是原配魔高一丈把冀四给治住了。就冀四那老色鬼的操性,俩人虽然现在明面儿上已经分手,但是因为孩子和抚养费的问题要接触,自然还藕断丝连着。 罗彬被两个黑西装高壮男人五花大绑,丢到了秦士森面前。罗彬也知道自己犯的不是小事,毒瘾过了恢复神智之后把自己也给吓着了,着急忙慌地去c市投靠有人撑腰的姐姐,现在被人一大清早从姐姐眼皮跟前拖了出来,他反而觉得安心,一个爹妈生的亲姐总不能放任他自生自灭不管的。 罗彬不认识秦士森,只觉得这个坐在老板椅中的男人眼神冷得有些令人害怕,可是,这么一个年轻人,怎么能跟他在道上混了几十年的“姐夫”比?罗彬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报出冀远海的大名,磕磕巴巴地说,“大哥别弄我,钱……可以赔,我不想死。”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秦士森语气毫无波澜,就像是住同一栋楼的邻居在电梯里遇到,出于礼貌地谈论天气情况一般不急不缓,“没关系,你有四爷加持,一切好说。等什么时候四爷来,咱们再谈。” 有戏!罗彬被毒品蚕食过的浑浊的双眼闪过希望的光芒!至少现在他性命无忧! 黑西装在老张的指示下,用胶带把罗彬的嘴封好眼睛蒙上,将人拖到一个空旷的地下仓库,囫囵扔了进去。 “就这么晾着?”老张问,公司早已经把一笔不菲的抚恤金交给了疯驴的家人,他们也答应不追究不报案,张松年不懂秦士森在干什么,如果他想,多得是可以让罗彬血债血偿的方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赔本买卖不能做,又不是搞慈善。”秦士森捏捏鼻梁,然后短促地笑了一声,“五爷不是一直嫌a市没什么上档次的玩儿的地方么,咱们给他老人家开个大的。” 老张了然,眯起眼睛像是也笑了一下。 时间还早,秦士森回公司审了几个最近比较着急的项目,等他再出办公室,只剩下李未名,其他员工都吃午饭去了。 李未名肠胃弱,稍微有点不干净的东西进了肚子就能直接顺着拉出来,所以不敢和同事一起吃外食。他刚毕业,没结婚没对象,还和父母住在一起,李妈妈心疼儿子,每天都会准备好午饭让他带着上班。 看见秦士森和老张从办公室出来,他吞下最后一口西蓝花,急忙盖上保温桶,嘴里含着东西不清不楚地叫了句,“老板。” 也是见了他,秦士森才又想起崔承来了。他应了一声,问道,“吃完了?” 李未名戴好眼镜点头说是。 “走吧,上回那家卖木雕的店你还记得在哪儿吗?把小会议室那尊关公带着,送我过去一趟。” “好!”李未名赶紧擦了擦嘴,那回迷路确实不怪他,给的地址本身就是错的,这次可一定不能再带着老板兜圈儿了! 都过去好些天,崔承真没想过秦士森真来了。倒不是崔承惦记着这顿饭,那点小事儿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秦士森到的时候他正头疼,就缺一个能救他于水火的人。 秦士森三人又来到“玩木居”,依然是崔承的胖徒弟王浩在外头门脸儿看店,只不过这回他没在玩儿黄金矿工,而是扒着联通里间的门,露出一条缝,塞了一半脑袋进去像是在偷看或者偷听什么。 李未名咳了一声,他才把头缩回来,一个不小心,还碰着门框“嘶”了一声儿。 “怎么又是你们?”王浩还记得他们,看见老张先是一哆嗦,然后才想起来好像秦士森是崔承的老同学,“来找我师父?” 秦士森点点头,他让李未名把东西放下,王浩一看,乐成一朵花,圆圆的大脸盘子****的,“妈呀还回来了?太好了!这段时间没了它,生意都不好了!我这就去叫师父出来!” “……不过,”王浩表情一滞,“现在可能不方便……” 秦士森挑眉,“我和崔承约好了,所以可不可以麻烦你进去帮我叫他一声。” 王浩想了想,又挠了挠头,“嗨,也不是大事。既然约了,不如你自己进去吧,那个……我不敢惹他。” 秦士森给李未名放了假,毕竟是崔承私人的地方,应该也没什么危险性可言,他让老张在车里等着,自己走进了那扇有些狭窄的门。 原来门内并不是一间屋子,而是一个长方形的小庭院,再往前,才是另一个房间。 院子中央立着一把大遮阳伞,下头摆着一张简易工作台,崔承坐在工作台边雕着什么,还有一个扎着冲天鬏的男人,或者说男生,窝在一个小竹板凳上几近痴迷地盯着崔承看。男生看起来只有二十岁上下,如果不是有喉结,从侧面看第一眼,差点让秦士森误以为他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崔承瞬间发现秦士森,可见他并没有多专心致志地摆弄手里的刻刀,他咧嘴一笑,仿佛听见了秦士森说那句“约好了”,心电感应一般地起身打招呼,“等你半天了,怎么才到。” 第8章 8 几天前的某个晚上,崔承和朋友约在酒吧坐了会儿,后半夜准备取车回家时见义勇为了一把。 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儿晃晃悠悠地被三个男人扶着往黑暗的小岔路走,远远看着像是一起来的玩伴,没什么毛病。可四人与崔承擦肩而过,他却隐隐听见男孩儿微弱的骂声,“你们……**的……要带你爷爷,去哪儿?” 其中一个掺着他的男人声音压得很低,猥琐又下流地说道,“有这精神,不如留着待会儿叫床……哥儿几个……保证伺候得你舒服……” “帮帮我……”男生看到路人想要求救,手指头刚甩上崔承的后腰,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迷奸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在道儿上也是最令人不齿的,崔承想,这帮不是东西的玩意儿,一代不如一代。 崔承打心底恶心这种事儿,他人高马大,往几人面前一挡,遮住了一大片路灯洒下的光,他沉着嗓子呵斥道,“几位干嘛呢,没见人不愿意啊?!” “管得着么你?操!”一人不愿坏了好事,直起腰杆儿想跟崔承动手,还未近身,被崔承一记铁拳击中颧骨,力量大到将他带得后脑勺撞墙,那人大声痛呼,“唔啊!” 看崔承的架势,收拾几个普通成年男人跟玩儿似的,动手肯定占不着便宜,另外俩人虽不服气,也只能扶起同伙,扔下今晚的“猎物”,跑了。 男孩儿生得好看,打扮也时尚,他喝了很多酒,又被下了药,浑身无力地哼哼着瘫软在地上,看起来分外可怜。俗话都说送佛送到西,崔承揉了揉眼睛,有些嫌弃地把满身酒臭的男孩扛上车带回店里,扔在了里间的躺椅上过了一晚。 哪知这个叫江颐的男生自从醒来之后便甩也甩不掉了,可真是放暑假不用上学啊!天天来店里报道不说,还想方设法地粘着崔承,今天要买他的东西,明天要订做这个那个,后天干脆说想学雕刻…… 江颐表现那么明显,崔承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但这孩子古灵精怪的,总能找到正当理由到他店里来。江颐再漂亮,崔承也对小男生不感兴趣,但要恶语相向把人赶走,他好像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崔承不堪其扰,甚至萌生了还不如当时让他随便被什么人捡走的可怕念头。 盛夏烈日炎炎,正午在大太阳底下待了这么久,崔承的米色t恤前胸后背被汗水洇湿了两大片,透出了结实的胸肌线条。他刚要习惯性地拉起衣摆擦擦额头上的汗珠,瞟了一眼身边的男孩,手又放下了,顺便抖了抖布料,扇了点儿小凉风穿过滚烫的胸膛。 只看到一小块古铜色的腰肌而已啊……男孩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随着崔承的动作侧过脑袋看了一眼秦士森,堪堪打量了他片刻,微不可见地向下撇了撇嘴,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盯着崔承,仿佛一个见了偶像的花痴迷弟,挪个眼神都嫌浪费了他的宝贵时间。 崔承从台虎钳中取下一块比婴孩拳头稍大些的木料,戏做得挺足,并且似乎很笃定秦士森能配合他,“稍微等一下儿啊,我去收拾收拾换件衣服。” 男孩儿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真有事儿啊……” 崔承顺手把木料装进密封袋里,说,“骗你干什么,赶紧回去吧啊。还有江颐,以后也记着别往我这儿订餐了,看你这些天给王浩养的膘,柜台里都快盛不下他了。” “嘁,你要不吃,谁愿意搭理那死胖子呀。”江颐从竹凳上起身,他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穿着奢侈品牌的印花t和破洞牛仔裤,周身展露着二十岁年轻人特有的青春气息。此刻他嘴巴微微撅起来,却一点儿都不女孩气,应该说在这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蛋儿上做什么表情都是好看的。 “人招你了你骂他?!知道尊重大人不?”崔承仿佛对江颐的美貌免疫,当下脸色一黑,板着脸的样子很凶很吓人,也不知道刚才嫌徒弟胖的人是谁。 “好了好了好了!我以后不说他了行了吧!再见!”江颐嘴撅得更高了,他踢开那把为他服务好几个小时的可怜的小凳子,很不礼貌并且充满敌意地瞪了围观的秦士森一眼,那样子就像一只明明斗败了却依然骄傲的小公鸡,顶着那撮小辫儿不情不愿地走了。 “不好意思啊,估计是家里条件好惯的毛病,无法无天的,快没人能治得了他了。”崔承无奈地笑了笑,“谢谢你没拆穿我,这孩子快把我整没辙了。” 秦士森倒是不至于跟这种小屁孩儿置气,他不明所以地勾了一下唇,就这样的互动状况,明眼人都能看出有点问题,“我看你挺能治住他啊。” “可别。”崔承一想,汗又要下来了,他招呼道,“先进来坐会儿,太热了。我真得换身衣服,都湿透了——对了,找我有事?” 秦士森乐了,“我确实是过来请你吃饭的。” “……”崔承看着秦士森难得一见的笑脸,愣了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噢,对。那只能麻烦你再等等,我去冲个澡,浑身都是木头屑子。” “客气。”秦士森随崔承进了屋。 屋子不大,靠墙有柜子,上层玻璃门内塞进不少工具和设备,地上扔了一摞一摞的原木,各个角落随意摆放了不少半成品。除去这些,只剩下一张躺椅、两把古明式素圈椅和一张桌子的空间,桌子的位置有痕迹,却是空的,应该就是现在摆在院子里那张,也因为少了一大件儿,两个高大的成年男人此时站在屋子里,才有转身的余地。 “随便坐,喝水自己倒,饮水机在那儿。”崔承道。 里头还有一间房,大概是隔出来的简易的卫生间和浴室了,崔承进去以后,响起花洒淅沥沥的水声。 秦士森没有坐下,他看这对椅子不错,仔细端详起来。 圈椅选材并不昂贵,也没有繁复的镂空雕花,但胜在做工精良,每一处流线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张弛有度,拼接严丝合缝,视觉效果非常舒适。可能使用有些年头,由岁月打磨而焕发出来稳重光泽的红酸枝,不比任何一件刚出厂的小叶紫檀家具差。 椅子边靠墙处,搁着一沓写了软笔书法的纸,应该是日积月累攒了一堆,乍一看挺像那么回事。秦士森回想了一下崔承高中时候那狗爬式的字,简直天差地别,都说练毛笔字修身养性,这人现在确实连气质都变了。 崔承冲了个战斗澡,很快便打开门出来了,见秦士森正饶有兴致地欣赏他的“墨宝”,边用干毛巾胡噜头发边笑道,“怎么样,写得比以前好点吧?” 秦士森刚想说点什么,一抬头,发现崔承只在腰上系了条浴巾便出来了,黑色文身太博人眼球。 栩栩如生的穿山甲弓着身子伏在崔承肩膀上,尖长的吻部埋在他饱满的胸肌前,背部菱形的鳞片竖起,长长的尾巴从崔承的肩膀一直延伸到手臂。 崔承上身肌肉发达,即使在沐浴之后的放松状态下,依旧块块隆起,更不用说那两条大长腿,结实健美。此时的崔承雄性荷尔蒙爆棚,这样的身材,放在高大的西方人群中也不会逊色,也难怪会有小男孩儿被他迷得五迷三道。 “……”虽说都是男人,看了也好被看也罢,其实都不算什么,但也许是崔承的身量过于惊人,在这逼仄的空间里,秦士森仿佛能接收到来自崔承皮肤上的热度,这种热度自带侵略感,让他觉得不自在得很。 “穿好衣服走吧。”秦士森转过头,又恢复了平常那冷漠的样子,换上谈生意的口吻,淡淡地说,“这椅子是你做的?卖吗?” “那是我师父做的,我现在的水平雕个玩意儿还凑合,做家具功夫差点。”崔承从柜子里翻出干净的t恤套上,要穿裤子时,秦士森和他几乎同时转了个身,崔承还比秦士森慢一步,他看了一眼秦士森发顶的旋,解开浴巾问,“吃什么?” “你挑吧。” 崔承笑道,“行。” 第9章 9 “那地方不好找,我带你去。”崔承说道。 大吉普比上回干净多了,应该是彻底洗了一遍,所有内饰擦得锃亮。秦士森看见挡风玻璃前搁了一个木质笼子,造型有点像鸟笼,十分精巧,有可以开合的门,里头关着一小块儿木头似的东西。 “沉香?”秦士森闻到凉甜香,问道。 “对,奇楠。”崔承点头。 秦士森虽不是特别爱好这个,但也是听说过奇楠的,他不会分辨等级优劣品质好坏,单单觉得入鼻的感觉很舒服,“放车里还挺好,你是专业的,可以帮忙买点吗?” 崔承喉结滚动了一下儿,他总不能说实话,这玩意儿就是为了压秦士森那天身上的香水味而放上的。他笑了笑,“当然。不过现在市面上真的少油泡的多,我那还有点儿,可以先给你一些。” “谢谢。” 崔承摸了摸还潮着的短发茬,“别这么客气咱俩,都是老同学,就像普通朋友那样正常交流成不成?” 秦士森转头瞟了崔承一眼,可不是以前他自己对人那爱答不理的态度了。 目的地不远,没过多久便到了。那是一个小胡同,勉强能容两辆车通过,碰上路边停车的就能堵在里头,所以崔承把车停在巷子外。 秦士森和崔承下车步行,老张也靠边停了,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俩。 老城区这一带隔一段儿就是名人故居重点保护文物,不允许搞开发。路边多数是人家,以前的院子里大都种树,现在长得繁盛茂密,想砍也不让,每一棵都是在园林备过案的。 走在树荫下,遮挡了部分阳光,可还是非常热。崔承还好,虽然穿着长休闲裤和皮靴,可短袖t恤好歹凉快点儿;再看秦士森一身西服,脚上的高定软底皮鞋此时踩得难受至极,他太久没有顶着烈日走过路了,却始终没开口抱怨,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崔承光是看秦士森脖子上扣到第二颗的纽扣都替他觉得闷,“马上到,你看,就前头那个小红牌子那儿。” 秦士森不自觉地加快步伐,在崔承推开门,空调冷气迎面扑来那一瞬,他轻轻呼了口气。环顾四周,秦士森不解道,“这里有什么特别?” 店里没有厅,全是一个个包间,应该有大有小,他们这间只有四把椅子,倒是挺有私密感。虽然桌椅擦得干净,可是墙上地上的污渍打扫得不彻底,有点脏,小圆桌中央挖出一个洞,下面是黑漆漆的气灶。 并不是秦士森对吃有多挑剔,而是这个饭馆看起来太不起眼,跟路边地沟油外卖快餐店有什么区别?他不明白崔承怎么就要吃这家。 “吃了你就知道。”崔承毫不客气,接过服务员递上来的单子,直接就点菜了,“来个杂鱼锅,拌三丝儿,特色炒鸡蛋,咸焖小银鱼和大碗儿菜。” “咱们俩吃够了。”顿了顿,崔承问,“张松年不进来?” “不用管他。” 服务员对着对讲机要了个锅,立刻有人端了个脸盆大的铁锅进来,墩在了气灶上,打开了抽烟机。锅里是已经炖熟了的鱼和配菜,鲜香四溢,酱汁的红烧色看得人食欲大振,秦士森这时才觉得胃里空得难受。 又有两个服务员把凉菜和炒鸡蛋一块儿上了,完全没有要微笑服务的意思,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掩了门出去了。 崔承看秦士森不动手,拿夹鱼的大长公筷给秦士森夹了一块鱼和贴在铁锅边的玉米面儿饼子放在盘子里,说,“快吃,一会儿太烂了就没这么好的口感了。” 秦士森尝了尝,鱼肉嫩滑,炖煮的香味扑鼻,佐料没有化学添加剂的味道,最重要的是,酱汁明明很够味儿却一点都不咸,非常好吃。而玉米饼细腻甘甜,没有颗粒感,让他忍不住诱惑连着咬了三四口,一个小饼更快就下了肚。 崔承见他吃得高兴,笑着说,“怎么样?” “嗯。”秦士森点头,“确实好吃。” “你要天天请客,我能天天拉你去很多你没去过的地方换着吃,一个月不带重样儿的。”崔承开玩笑道。 秦士森扬了扬眉,“没问题啊。” 被美味的食物勾起馋虫,秦士森觉得西装外套太过束缚,干脆把它脱了搭在椅子上,放开了吃起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人吃饭,只是单纯地为了吃。 过了饭点儿,崔承早饿过了劲儿,秦士森没来过这样的市井小店,走粗犷风格的炖菜吃得不多,但他可是常客,所以也没什么新鲜的。看秦士森吃得满足,空调呼呼地吹也没压下鼻尖的细小汗珠,崔承莫名有点儿开心。 他一条粗壮的手臂搁在旁边的椅背上,时不时随手挑了点儿凉菜嚼两口,接着又给秦士森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尝尝这个。” 秦士森刚把金黄的鸡蛋放进嘴里,这个味道有些熟悉。很少有这样炒鸡蛋的,里头除了葱姜末,还加了剁碎了的青椒粒,还有……还有虾酱的味道。 “这是……”秦士森想了很久,突然抬头看崔承,“林家小吃?” “记性真好!”崔承笑出了一口白牙,“这个老板和原先咱们学校前头那个林家小吃的是一个人,那边整顿市容,后来搬过来的。他的招牌炒鸡蛋做了少说有二十年了,是不是一点儿没变?” 高中学习紧张,午休时间短,很多不寄宿的学生也会选择在食堂吃饭,有时候吃腻了,就会到校外不远处的一排无证经营的店里买家常小炒。林家小吃在一届届学子中很有名气,便宜好吃,还算干净,有不少教职工也从那儿买饭回去吃的,所以大多数学生都吃过他家的盒饭,崔承和秦士森也不例外。 秦士森突然觉得很饱,不想吃了。他“嗯”了一声,放下筷子,端起香味劣质刺鼻的茉莉花茶漱了漱口。 崔承没带烟斗下车,他摸了摸口袋,一想,居然忘了,“有烟吗?” “不抽。”秦士森皱着眉头答。 崔承还记得去济慈那晚,秦士森怕是也不喝酒的,过得真养生。 “这些年,你在做什么,怎么跟徐五扯上关系的……?”崔承知道自己和秦士森的关系没到那份儿上,问什么都不适合,可一次次遇到了,他就是忍不了开口。好比从前他混成混蛋的少年时期,除了他姥姥,就只有秦士森这个死心眼儿的小孩儿管过他。 原来多么优秀的一个孩子啊,崔承想不明白,他怎么就成了这样,他不应该成这样。 秦士森闭了眼,再一睁开,竟然多了几分凌厉,他冷冷地打断崔承的话,“和你没关系吧。” 被怼了,崔承并没有觉得多生气,他无所谓地耸耸肩,“确实。可是作为‘老同学’,我只想提醒你,徐五和他那帮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无论你要做什么,万事多留个心眼儿吧。” 秦士森脸色沉了沉,好不容易吃顿踏实饭,偏要搞得不欢而散?崔承以为自己是谁,都是年过三十的人了,崔承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理由来过问他的私事? 打破尴尬气氛的是老张,他敲了敲门,拿着秦士森的手机进了包间,低头在秦士森耳边说,“四爷派人去公司了。” “还挺快,真是会心疼人儿啊。”秦士森勾勾唇,冷声说道,“你先回公司应付一下,就说我没在。” 老张应声走了,秦士森心情似乎变好了些,又开始动筷子吃了起来。崔承把服务员叫来,想拿支啤酒,秦士森阻止了他,“你打算酒驾?” 崔承把钥匙放桌上,说,“你开?” “我不会。”秦士森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说,“不然再叫车来也行,就是得等等才能走。” 崔承没辙,只好作罢,打发服务员出去了。 两人走出小饭馆已经下午三点多,比起来时凉爽不少。老张想得周到,已经把司机叫来了,豪华商务车停在崔承硬朗的牧马人前,崔承挥了挥手,拦下秦士森,“电话号码,不然回头沉香要怎么给你?” 秦士森犹豫片刻,说不好当下什么想法,可能只是还想吃几回这样隐秘在小街小巷的小饭店,于是给崔承报了私人号码。 崔承给他打了过来,说,“这是我的。” 两人各自上车,走没多远,司机意识到有问题,“老板,好像有人跟。” “甩了。”秦士森话音刚落,电光石火间,后头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毫无预兆地窜上,若不是司机及时猛打方向盘,就撞上了! 秦士森冷眼往窗外一看,冷冷哼了一声,只见崔承的吉普迅猛地从两车中间插过,横在了那辆车前! 第10章 10 添什么乱?!秦士森气不打一出来,这是崔承能管得了的?没想到刚交换的号码就用上了,他给崔承拨过去,“别多管闲事。” 崔承在那边匆忙回了句“你先走”便把电话挂断了,秦士森听着听筒里传来毫无生气的嘟嘟嘟声,有瞬间愣神儿。 “老板……”司机摸不准应该怎么办,问道,“咱们?” 秦士森给司机指了崔承店的方向,“走。” 司机得令,朝前走了一段儿右转,穿过巷子上了市政次干道。 那辆黑色套牌车被挡住了去路,想倒车追上秦士森,然而吉普像是要跟他们作对似的,再一次挪到了他们前头。被拦截的轿车后座开了窗,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子伸出半个身子,指着吉普的驾驶座骂道,“**妈啊滚开!” 崔承慢悠悠下了车,他体格健壮,身材比起骂人的彪形大汉还要大上一圈儿,此时的崔承剑眉微蹙,脸上全然没有了和秦士森吃饭时候的平静温和,而是散发着不耐烦和凶横的气息,“哥们儿,嘴这么脏不嫌臭啊?蹭我车了知道不?!” 那人见了崔承的样子,稍稍往车里缩了缩,底气也没那么足了,可他觉得自己这边儿加上司机,两个还干不过一个吗,“那什么……信不信我他妈撞死你?” 崔承邪笑着弹了个舌,抬起长腿直接踩在那车前盖上,紧接着一个越步跨上车顶。 头顶传来靴底踏在铁板上的“嘭嘭”声响,车内两人皆是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崔承一只手臂勒住男人的脖子,一个巧劲儿将人又拖出来了一截,腰卡在了窗沿。崔承的手肘收紧了一点儿,男人脖颈青筋凸起,脸憋得通红,他双手挥舞着想要掰开崔承的铁臂,却毫无办法,只能被崔承钳制得死死的。 “我说,你蹭着我车了,听明白了么?”崔承脸上笑意更胜,一字一句地说,“你是想我报警解决,还是赔钱私了?” “唔!唔……!”男人被迫仰着头,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 “噢,对不起。”崔承像是刚想起把人掐太重,稍微松了松手,“你说什么?” “赔……”男人艰难地喘息着说,“我赔。” “爽快!”崔承把人彻底放了,“这么热的天儿,也别耽误大家时间了你说是不是?” 司机从座椅底下拿出一根钢管,想从前面下车偷袭崔承,可就在这时,崔承从车顶跳了下来,堪称庞大的身躯直直落在了干瘦的司机面前,吓得他连手中的钢管都没抓稳,哐啷掉在地上。 “两千。”崔承朝司机摊开手掌。 司机向车里看了看,见后座的男人边咳边点头,“给他!” 司机只好从钱包里数了二十张给崔承,崔承笑了笑,恢复和善的模样,“以后开车要注意安全,不遵守交通规则多危险,是不是?” 司机狠瞪了他一眼,之后眼睁睁看着崔承拿着一小沓子钱,把车开走了,他恨恨地说,“就这么算了?四爷那儿怎么交代?” “难不成真让他报警?你他妈是猪脑子?!”他们这样的人能见警察吗? 冀远海听到情人的哭诉,立刻派人调查了秦士森的行踪,他早做好了两手准备。现在不比从前,和平生活过久了,谁也不愿意撕破脸皮大杀四方,损人不利己。这回是他“小舅子”理亏,但冀远海毕竟是长辈,得端着架子,秦士森老老实实地去见他当然更好,一旦秦士森不给自己这几分薄面,就让功夫过硬的手下替他把人请过去。 谁知半路杀出个崔承,本来万无一失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只能等着秦士森点头,再出手的话,怕是既要丢了面子又显得自己过于着急而落了下风。 冀远海接完手下的电话,气得他砸掉了手中养了五年的紫砂茶壶! 崔承回去以后,发现秦士森的车停在了他店门口,他过去敲了敲车窗,秦士森降下车窗,看崔承笑得一口白牙咧出来,有些冷淡地说,“你还挺美?” “总不能哭吧?”崔承从裤兜里拿出那两千块钱拍了拍,“下回我请你吃饭,为了你碰瓷儿来的钱。” 秦士森特别想对崔承翻白眼,他强忍住了这种非常不优雅的面部表情,只能更冷漠地说,“下次别这样了,你惹不起他们。” “我觉得我更惹不起你。”崔承笑笑,“行了别气了,既然来了,我给你包点儿沉香。” “好吧。”秦士森犹豫几秒,还是下了车,跟着崔承走进了他的玩木居。 王浩正往嘴里塞桂味荔枝,看到崔承进门,忙咽下鲜甜的果肉吐出黑亮亮的荔枝核儿,“师……师父!” “浩砸!你是不是又吃江颐买的东西了?!”崔承眯着眼道,“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师父,”王浩干笑几声,“外卖送来的,也没法拒收,不然外卖小弟还得被罚款,多不合适啊!” “啧!”秦士森还面无表情地跟在后头,不知道为什么,崔承就是不太想让秦士森再看了笑话去,于是抬手指了指王浩,警告般地说,“再这么着,没收你的电脑啊!” 王浩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别啊!师父我再也不敢了!把电脑收了这一天天怎么过啊?!无聊死了!” “看报纸练手艺呗。”崔承不再理他,领着秦士森去了里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秦士森坐在圈椅上,果然非常舒服,很符合人体力学设计的一把椅子,他冲在柜子旁左翻右找的崔承问道,“能麻烦你的师父给我做一把椅子吗?” “不能。”崔承想也不想就回答道。秦士森刚要问为什么,崔承又说,“我师父他老人家已经阿尔茨海默症,没法干活儿了。” “原来如此。”秦士森想了想,说,“他一定是个很厉害的木工师傅吧。” “是的,各个方面都很厉害,可以算一位真正的大师级工匠。也幸好有他……在这儿。”崔承话没说完便找到用保鲜膜包好的沉香,他又翻出一个崭新的大号密封袋,把东西装了进去,递给秦士森,“给。” 秦士森突然看到崔承伸向自己的小臂上有几道被挠破的血痕,崔承的皮肤是十分健康的古铜色,常露出来接触阳光的部分,比如手、脖子处尤其色深,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有伤。 秦士森没有接过密封袋,而是站起来顺势捉住了崔承的手腕,把他的手臂翻过来看了一遍,“刚才弄的?” 崔承一愣,才知道秦士森说的是什么,他觉得秦士森的手心有些凉,明明只是比普通人的体温低一点点,却冻得他一哆嗦,“没事儿。” 崔承想把腕子抽出来,没想到秦士森手劲儿不小,握着他的白皙手掌和指关节处有枪茧,磨得崔承耳根直发痒,他无奈地说,“被指甲划了几下而已。” 肉都被抠掉了几块儿,可见那人用了多大力气。秦士森皱着眉头,他不愿意看到崔承为了自己受伤,无论是以何种身份,崔承现在日子过得挺好,不应该被卷进他的混沌世界。 秦士森叹了口气,松开手道,“指甲是最脏的东西,你这里有没有碘伏?” “有。”崔承的工作必须与锋利的刻刀和高速旋转的电钻打交道,戳了划了破皮流血稀松平常,所以消毒外用药品备得很全。 崔承把沉香放到秦士森手里,拉开抽屉拿出一瓶碘伏,打开盖子便往手臂上倒,秦士森看不下去了,“就没有棉签?” “用不着那个……”崔承满不在乎地说,他确实不把这点儿小伤放眼里,可是一看见秦士森越来越沉的脸色,他只好改了口,“有棉球,在那儿。” 秦士森让崔承坐下,把棉球取了出来,“你别动,都流下来了。” 然后,秦士森弯着腰,细致地把崔承手臂上的每一道伤痕都涂上了碘伏。 崔承由着他一点一点地给自己抹药,因为弓着身子,秦士森细白的耳朵就在崔承眼前,透过光,连上头的血丝都能看见。岁月真的在秦士森身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相貌上虽然成熟了,但此刻的秦士森,好像还是那个善良的男孩,完全没变。 崔承内心纠结了一会儿,把在饭馆那句话又问了一次,“你跟徐案,到底怎么回事?” 秦士森手上的动作刚好结束,他顿了顿,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崔承刚毅的眼神,眸子中仿佛有种魔力,令人有种倾诉的冲动。秦士森抿了抿嘴唇,他克制了自己出游的心思,把使用过的棉球扔进垃圾桶里,轻轻吸了一口气,“有地方洗手吗?” “里面有水龙头。”崔承想,秦士森果然还不把自己当朋友。 秦士森点点头,进卫生间用洗手液搓了搓手,指尖那一点红怎么都弄不干净了,只好作罢。他拿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后,回到外屋,与崔承相对坐下,说,“因为,我欠徐五爷一个很大的人情,所以认了他做义父。” 第11章 11 “跟那天……有关系吗?”崔承的手臂上是一块块碘伏浸染后不规则的红,背部肌肉放松的姿态,好似一只刚经历领土之争的正在休憩的大型猛兽,他猫着腰,把两只手搁在分开的膝盖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话说得含糊,秦士森还是听出来他指的是在看守所两人遇见的那次,可能因为崔承为他受了伤,又或者现在崔承认真的模样太让人觉得安心可靠,他点点头,“嗯。五爷救了我一命,不然我早被毙了。” 崔承有些吃惊,秦士森十几年前便可以坐着私家车上下学,条件好是老师同学都知道的,有当教授的家长,自己心性也善良,没想到他当年居然能犯这么大的事儿。崔承心中杵着一个巨大的疑问,他食指和拇指搓了搓,“你爸妈现在也该退休了吧,二老身体还好吗?” “他们在我高二那年交通事故去世了。”现在说起这件事来,秦士森显得云淡风轻,可在当时,对秦士森是非常沉痛的打击。 秦父秦母经常会去外省参加研讨会和学术交流活动,他们前一天还打电话回来问兄妹两个想要什么礼物,哪知一夜过后,便天人相隔。 那天是周三,要上学,秦士森和妹妹刚起床,因为管教严格的父母不在家,他们俩为还能吃一顿方便面当早餐而开心了很久,然而面还没吃完,就接到了父母在去机场的途中出了车祸的消息,同行十二人,包括中巴司机在内,无一生还。 过去的年头儿太长,秦士森早已经忘了很多事情,但他永远记得当天早晨方便面调料包冲出来的汤的味道。 从小没爹没妈的崔承也能体会秦士森的痛苦,大概就和自己看见姥姥最后一面的那种感受一样吧。人们的快乐往往可以随意分享,而难过,通常只能独自承受。两人沉默半晌,崔承见秦士森没有为往事表现出多余的情绪,他突然问道,“喝茶吗?普洱行不行?” 秦士森这才笑了笑,“行。” 墙角的饮水机连着自动抽水壶,崔承蹲**子,从台子上的罐子里取出一个茶饼,捏着木刀细细切了一角,然后用茶铲将茶叶放进透明玻璃茶壶,恰好水烧开了,崔承将冒着白烟的开水倒进壶中,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娴熟,比起茶室的师傅一点儿不差,竟把秦士森看得心静下来不少。 崔承鼓捣了一阵才想起现在屋子里连张桌子都没有,又去院子里把工作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清到一边儿,单手把桌子提了回来,放在了秦士森和自己中间。 桌子和圈椅用的是同一种木料,应该本来就是一套的,上头不太干净,落了些崔承之前雕下来的木屑,秦士森见崔承忙着洗茶,主动从洗手间拿了抹布把桌子擦了。 “讲究。” 崔承夸道,从茶海里斟给了他一杯,茶汤浅黄清亮,香味醇厚,秦士森抿了一口,茶涩直冲口腔,片刻之后化成久久不散的回甘。 秦士森微微一笑,发自内心地说,“没你讲究,就是缺了套更好的茶具。” 平心而论,单就秦士森和崔承接触几次看来,崔承实在是会享受,品好茶,闻好香,吃美食,做手工,生活恣意洒脱,令人心生羡慕。 “我就是一糙人,没什么可讲究的,凡事只求个乐意,开开心心就行。”崔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小的隔热玻璃杯盛不下多少水,他一口喝完了,说,“你常来,还有好东西呢。” 秦士森笑笑不说话,只顾着慢慢喝茶,崔承为人仗义,办事靠谱,包括这个装修并不出色的小店面对他的确有吸引力,但他不能害了崔承。 a市表面风平浪静,事实上在普通人触及不到的水面下,四处暗潮汹涌,秦士森处在这漩涡的中心,他还有一定要周全护着的秦晚菁,没办法分出余力来确保崔承作为他的“朋友”能万无一失。 今天这么危险的事情,不应该再次发生。 秦士森的外套放车上了,这会儿就穿了件白色衬衣,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袖子也往上挽了一截,他坐得腰杆笔挺,端茶的姿势非常好看。崔承看着秦士森,愣生几分钟没有眨眼。 “怎么?”秦士森摸了摸脸颊,抬眼问道。 “没事儿。”崔承咧嘴笑了。 秦士森这天在崔承玩木居后头的小屋子里待了一整个下午,两人本质上都不爱侃,他们安静地喝茶,偶尔说两句话,聊聊木头沉香和茶,直到夕照将院子地面染成了橙红色,秦士森才起身告辞。 “这几天正给你重新雕核桃,用的油性大鬼脸多的根料,回头做好了告诉你再来取吧。”崔承把人送到门口,手扶在车门上对秦士森说。 秦士森点头,看崔承又习惯性地叼了个没点燃的烟斗,终于笑着说,“好。” 这是再见以来,秦士森露出的最会心的笑容,在稍微有些暗的车子里显得真诚夺目。崔承甚至有冲动想告诉秦士森,以后有什么事儿随时可以来找他,但他忍住了,下次再说也不迟。 崔承目送秦士森的车尾消失在小街尽头,扭过身子要进屋,只看见在他身后,江颐从旁边的胡同里走出来,手上拎着一塑料袋子外卖的烤串儿,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你是不是喜欢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什么跟什么?!”崔承的烟斗差点儿没惊掉了,如果是别人,崔承肯定给他脑袋瓜子一下,可这是江颐这个小屁孩儿,他躲还来不及,更别说上手了。 江颐见崔承虎着个脸发火了,心里更堵得慌,他气呼呼地直叨叨个不停,“哼,人都走了半拉钟头了还傻乐呢,怎么就不能对我这么好?再说,他那冷冰冰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着笔直笔直的肯定只喜欢女的——还不如考虑考虑我呢,长得帅还年轻。切,不就是有点儿钱么,谁还没个钱儿啊?赶明儿我开个比他更好的劳斯莱斯来给你长脸!” “瞎扯淡。”崔承听他胡乱说了一通,都快气笑了,但他不自觉地就把重点放错了地方,“你就看一眼还能知道人的性取向呢?” 合着什么都没听到,光注意那个人去了! 江颐真有点伤心,崔承是他这辈子最喜欢的一个人,虽然他一辈子才刚过了二十年。崔承无论是外形还是性格都是他的天菜,在他差点被人欺负了的时候崔承从天而降救了他,有正义感还不计回报,实在是太有男人味儿了! 江颐以前见过的同类没一个好东西,也可能他们a城小少爷这个圈子大家都以享乐为主,不是属性跟他一样的妖艳**零,就是稍微有点资本便拽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恨不得天天换炮友的一,想找一个正常点的男人当男朋友,太难了。 然而江颐磨了这么久,崔承却不为所动,怎么能不让他泄气! “哥,你就真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小巧的鼻头一酸,江颐嘟着嘴很不甘心,“其他的你还哪点不满意我改还不成吗?” 不把话说清楚这事儿过不去了。 崔承胡噜了脑袋上短短的硬茬一把,他把烟斗拿在手里,特别严肃地对江颐表明态度,“江颐,我早说过了,咱俩没可能。你愿意叫一声‘哥’,我就把你当弟弟对待,来这儿买东西学手艺永远欢迎,唯独这点,别想了,咱俩不合适,你还小呢,哪知道什么叫喜欢。” “你才什么都不知道呢!”彻底被拒绝了,江颐决定回家平复一下失落的小心脏,他把油腻腻的打包袋扔到崔承手上,“你不准吃!这是给胖子买的!” 到底是年纪小,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只可惜用错了地方,江颐这人其实挺可乐的,这也是近段时间崔承一直没有严厉地把他轰走的原因。崔承故意板着脸说,“还让他吃呢?马上就三高了。下回别买了,再买我也不收了,这就是最后一次,听见了吗?” 江颐又瞪了崔承一眼,信誓旦旦地说,“我会再来的!” 崔承无奈地摇摇头,又忍不住笑了笑,江颐可爱年轻,除了在电视里,他没有见过比江颐长得更漂亮的男人,可当江颐一走,崔承几乎立刻忘记江颐的脸长什么样了。 而下午那个面儿上并不生动,只偶尔露出淡淡微笑的人,却在他的脑子里印了很久很久。 第12章 12 干文玩这行是因为崔承喜欢,不管是初期雕着自己玩儿的还是后来打响了名气拿来挣钱的,每一个制作过程崔承都认真对待,成品出炉的快乐和满足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这一次,崔承比往常还要用心,给秦士森做东西,完全不需要任何理由地拿出最好的手艺来,倾尽心血。 崔承这三天哪儿都没去,只要睁着眼,除了吃喝拉撒基本上都在干活儿。他心情好,手也顺,一刀不跑,一刀不偏,基本上没有出错的地方,很快就把小核桃雕刻完成了。最后落款的时候,崔承没有跟秦士森商量,放弃用自己的名字,而是帮他直接刻了一个小篆体的“秦”。上羊毛毡打磨抛光后,黄花梨油光泛亮,黑棕色的纹路清晰完美,两只小核桃放在一起,仿佛镜子中成的像,肉眼很难看出区别。 江颐说得对,崔承对秦士森确实有好感,只是练书法的时候经书抄多了,人也变得通透不少。算起来,秦士森比崔承小不了几岁,按常理来说应该到年龄娶妻生子了,他连秦士森现在有没有家室都不知道,对更深入的关系不抱太大希望。 其实崔承的想法很简单,不管秦士森是不是同道中人,起码可以先做做朋友,其他的,一切随缘吧。 一对儿核桃一根沉香一顿饭,你欠我我欠你的,自然就该有来有往。谁知道崔承联系秦士森,第二天来的却不是秦士森本人,而是李未名。 李未名现在来玩木居已经轻车熟路,他遵照秦士森吩咐,给崔承拿了一张银行卡,“最近老板挺忙的,所以叫我来取核桃顺便聊表谢意。现金不方便,这里头有十五万,是核桃和沉香的钱,密码654***。” 崔承摸了摸鼻子,虽然十五万买十来克奇楠小料加这对核桃绰绰有余,但他没有谦让,自然地接过卡,“问都不问就把钱给了,真是出手阔绰,你们老板肯定有位不管账的好家属。” “家属?”李未名本来打算走了,听了崔承的话又顿了顿,疑惑地问,“什么家属?” “噢,我们老板好像还没结婚呢。”李未名恍然,见秦士森老同学次数多了,发现外形过于霸气的崔承其实待人脾气特别好,也敢和他说说老板的八卦开开玩笑了,“可能连女朋友都没有……因为他要处理很多事情,工作都忙不过来了,身边除了老张,就没见过别人。” 欢欣雀跃谈不上,但崔承此刻的心情肯定是相当愉快的。等李未名离开,崔承几乎是立刻给秦士森打了电话。 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秦士森声线并不高昂,透过电波比真实的音色还要冷漠,“喂,崔承。” 然而崔承还沉浸在秦士森单身的好消息里,根本没发觉他的刻意疏离。 ——为什么从秦士森嘴里叫出来他的名字会比较好听?崔承无声地笑了笑,“你们公司的人来过了,沉香是友情赠送,没打算收费。” 可能是烟抽多了,崔承的声音比他的还要粗犷,虽然音量不高,却嘶哑浑厚得让秦士森贴着听筒的耳朵阵阵发麻,他把手机拿远了点儿,“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不能白占你便宜。如果是为这事儿,就不用再推辞了。” “那好吧。什么时候再来一趟,这几天刚下来的花茶给你留着。” 秦士森说,“有时间再去吧。” 寒暄几句后,秦士森挂断了电话。他瞟了一眼搁在桌上震动不停的另一支手机,号码没有存,虽然显示的这一串数字秦士森是认得的,但他听之任之,继续看手里的文件。 嗡嗡嗡嗡的声音终于消停了,可不到两分钟,又震了起来,依旧是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秦士森把文件放下,与懒懒窝在沙发里的老张对视一眼,把手机拿起来按了接听键,“你好。” 罗素素早几天就带着孩子从c市来了,大摇大摆地住进了冀远海家,比当年闹着要他离婚还折腾,天天以泪洗面,“倒是让我见见罗彬啊!他到底是死是活?我爸妈在家都要哭瞎了眼了!……要是爸妈有个好歹的,我干脆拉着儿子一起跳河死了得了!” 大老婆旧小三儿新情人几个女人轮番上阵,哄完这个讨好那个,冀远海再多情也不胜其烦,然而他又对喜欢的女人没辙,只能耐着性子三番五次找秦士森。 上次打草惊蛇,使得秦士森更加小心,最近他出门总跟着一票打手,住所周围警戒更严,想硬把秦士森弄过来不大可能,一定会闹出大动静。冀远海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秦士森的势力已经强到如此地步,他早已给自己打造出了一个稳固的黑色王国。 他们这代人里,现在恐怕只有徐五这个断子绝孙的能真正甩手享福了。秦士森现在全权代表徐案,以他们几人利弊相依的关系,大张旗鼓地干起来只能是让有的人坐拥渔翁之利。 在罗素素哭天抢地地催促下,冀远海找了秦士森好几回,永远都是助理秘书老张说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横不能让他亲自来见个晚辈。秦士森一出声儿,冀远海憋了一肚子火儿也不好撒,他有求于人,只能在心里头直骂娘,咬牙切齿地摆腔调讥讽道,“我的好侄儿,总统都没这么忙,你可真是日理万机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是四爷。”秦士森说话越发不紧不慢,“对不起,刚说想给您回个电话呢,这不,您又打来了。” “我这要是十万火急的事儿,等你,早凉了。”冀远海哼了一声儿,“废话咱们也别多说,罗彬是不是在你那儿呢?” “噢,罗彬……”秦士森顿了顿,装作吃惊的说,“您怎么认得他?” “嗨,他是我的小舅子。” 秦士森笑笑,“您不是跟我开玩笑么,冀连还有这么一个舅舅呢?我可记得四娘不姓罗啊。” “亲小舅子,真不是开玩笑。我知道他犯了大事儿,这回算我欠你个人情,留他条命吧。”装什么傻充什么愣?秦士森的话冀远海一句都不信,他能不清楚罗彬是谁吗? 秦士森沉吟不语,直到冀远海在那头又叫了他一声,他才颇为为难地冷声说道,“如果是别人,还好一些,可他弄的是疯驴。您是知道的,疯驴跟了五爷恨不得三十年了,都要到金盆洗手的年纪,却飞来横祸。五爷素来讲情义,如果知道死了个老伙计,哪能受得了?我也难辞其咎。况且,疯驴的家人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以他冀四爷在a市的身份地位,低三下四地还落个没办成怎么行,冀远海闷了口气,徐五哪里会真的为了一个手下人怎么着?他也明白现在这个世道一条人命干系甚大,但他更相信秦士森的手段完全不需要知会徐五,依然能把这事儿干干净净地摆平。 冀四爷叹了口气,“人都没了,说什么也活不过来了不是,补偿什么的都好谈,你四爷不是小气的人,饶他贱命一条,该怎么赔怎么赔。我知道罗彬肯定在你手里,咱们现在先见一面,让他姐姐放个心,别的万事好商量。” “道儿上的规矩您是知道的,在我这儿破了以后谁还敢跟五爷?”秦士森无奈地说,“不过既然您开口了,那先见见吧。” 冀远海见秦士森退了一步,于是答应把位于市中心的一家店给秦士森,他知道自己不放血,人是要不回来的。那里地段虽然繁华,但管控严格,三五不时来检查的,他的“正经”生意并不好做,先扔出去一段时间也好。 敢给他冀四爷脸色看的人,除了心爱的女人,要么早已入土,要么还没出生,冀远海又想,嘴里的肉,就算烂了也应该是他呸呸吐了,不能让人抢走吃了去。 下午,冀远海带人来领罗彬。 被关在仓库里十几天,罗彬每天只喝水吃馒头,瘦了不说,瘾犯了的时候更是没毒可吸。撕心裂肺的难受让他把仓库的墙壁和地板挠了个遍,指甲劈开了,十个手指头尖儿上是黑色的泥、暗红的凝固的血,浑身散发着恶臭。 人不人鬼不鬼的小舅子只剩下半条命,冀远海一想到罗素素接下来会如何发难便气得不行,但只要罗彬活着的要求是他提的,给个店出去,也是他自己提的。 后生可畏啊,照现在的趋势,再不治治秦士森,迟早怕是要骑到自己头上去了。 可惜冀远海目前还没抓到秦士森什么重要把柄。 徐五在国外压根儿不管事,秦士森常去的济慈疗养院他又不敢随便查,那里有荷枪实弹的警卫,住里儿的人是他们这个层次踮脚伸手都绝对招惹不起的,那么,最近能稍微引起注意的就只有…… 冀四爷终于不再用那种众人皆淫的眼神盯着秦士森的完美的侧脸看了,他暗自阴狠地瞟了有礼相送的秦士森一眼,语气却如常,“听说你有个挺有名气的木雕师朋友?正想请尊像镇镇宅,赶明儿也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秦士森下意识地摸了摸早晨李未名送来的那对儿新核桃,“谁?” “身手挺好那个。”冀四爷站在车旁笑了笑。 秦士森拳头握紧又立即松开,他眼中寒光一闪,“您可能弄错了吧。” 第13章 13 崔承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起初,他还以为是错觉,但那两人虽尽可能做到隐蔽,却难免露出马脚。 他感官比一般人敏锐,两个陌生又面相平凡的男人短时间内第三次鬼鬼祟祟出现在崔承身后时,他正在超市买水果,神色飘忽的面孔倒映在货架内侧的反光镜中,等他猛地回头,两人立刻用不太精湛的演技假装挑挑选选。 崔承不知道来人用意为何,干脆大大方方该干嘛干嘛,他倒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料好几天过去了,对方始终没有做出什么妨碍他的举动,那俩人真的只是单纯的像尾巴似的跟在他屁股后头,一点儿别的动静都没有,崔承反而有些不耐烦了。 事实上,他的不耐烦掺杂了一些别的情绪。 江颐那小子调整好心态越挫越勇,时隔多日又跑到他店里来了。这回江颐表现得正常不少,虽然还是喜欢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瞧,但不至于像之前那么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黏糊了。 崔承问他,“那天跟你说的话,听明白没有?” “明白啊。”江颐笑得灿烂,“没关系,你不就待见成熟一些的嘛,我现在是不是成熟不少啦!” 江颐指了指自己,崔承才注意到他把之前略长的头发剪掉,换成了一个利落的短发,身上花里胡哨的衣服和只有屁股蛋子上完整没破的牛仔裤变成素色衬衣和没有任何奇葩装饰的九分休闲裤,确实看着像样了点儿。 不过,谁告诉他换身行头就是成熟了?崔承扶了扶脑门儿,半天憋出句“做你喜欢的自己,没必要。” “什么样儿的自己我都喜欢,没有我这张脸撑不起的造型。”江颐得意地挑挑眉,无时无刻不在以他的方式撩崔承,“当然,如果你也喜欢就更完美了。” 崔承叹了口气,直摇头,小男孩的感情单纯直白又热烈,这份坦荡难能可贵,可他是真拿江颐没办法,只能等九月份开学让学校的课堂把江颐好好拴住了。 给秦士森的留的茶叶放在冰箱里没拆封,时间长了,包茶的纸袋反了潮,秦士森那边却跟从未有过交集似的,自打他们银货两讫那天起,再联系不上本人了。崔承自认为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转而他又想,秦士森或许是真忙。 这天晚上,崔承照常去健身房锻炼,上楼的时候他刻意没上电梯,本以为爬楼梯应该能把跟着他的俩人整得气喘吁吁,没想到这俩身体素质不错,居然和他一样脸不红气不喘地飞速上了十二楼,而且步子声非常轻,如果不是他早知道背后有人,估计都听不大见。 崔承被跟厌了,他把手上的钥匙串儿掖回兜儿里,在进入楼梯间的通道时身体一转,将自己高壮的身躯隐在了安全门后。 两人过了一会儿,感觉崔承没准儿走远了才窸窸窣窣地推开门。不想从阴暗处伸出两条铁臂,捞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呃——”其中一人被崔承勒住脖子,顿时失去了反攻能力,而另一人反应迅速,立刻用双手将迎着脖子挥来的胳膊往前一挡,双腿弯曲下蹲,躲过了崔承的突袭,紧接着身体前倾头朝上,看似要撞崔承的肋下。 崔承嘿地一乐,轻易退开,而那人却只是虚晃一招,想趁崔承闪躲的间隙将同伴解救出来,手握上了崔承逐渐收紧的那只手臂。而崔承的力气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他非但没有把同伴扯回来,反而让崔承一手捏住了腕关节,反手拧到背后。 那人闷哼一声,尚能活动的那只手肘向后一顶,崔承以惊人的速度扔下首先被擒的男人抬起腿挡了一回,然后将重心不稳即将跌倒的男人又一次制住,猛地后退两步让背脊贴着墙壁,反锁双手把他死死困在自己胸前。 交手几回合,崔承也看出来这两人完全没有要伤他的意思,他突然扬起嘴角笑了,“一个多星期了,说吧,跟着我干嘛?” 被他捉住的这个太菜,不好评价,但是在崔承面前狠狠盯着他的男人却是身手极好的练家子,可惜搭档没找对,还遇上了崔承这种从小就在无数群架单挑中历练出来的实战派。崔承成年后也丝毫没有松懈,他找了私教系统地学了一段时间自由搏击,哪招狠、哪招能一击制敌便用哪招,加上比起他人健壮不止一个号的绝对力量优势,倒霉的跟踪者只能落了下风。 “把他放了。”那人刚败得彻彻底底,心里十分不痛快,但也知道肯定得说实话,这是老板事先早预料到的情况,“我们没有恶意,是奉命来保护你的。” 崔承笑容更深,一口大白牙都露出来了,他把手中的人推了出去,“谁让你们来的?” 男人扶住面有赧色的同伴,帮他顺了顺气,怎么在崔承手里就跟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材似的?真能拖后腿!男人一个不爽,反而下狠手拍了他的同伴后背一掌。 等同伴气息喘匀了些,男人才播了个电话,接通以后缩着脖子小声说,“嗯,对……已经被发现了……是,好。” 然后才把电话给崔承,“我们老板。” 得知两人的目的,崔承大概有预感,果然,他听到熟悉的秦士森醇厚低沉的声音在那头说,“崔承。” 两个字而已,震得崔承胸腔发麻,“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你的人,有一个可能抻着筋了。” 一上来居然不问为什么,而是跟他道歉,秦士森对崔承再一次刮目相看,本来因为手下办事不利有些不悦的秦士森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崔承的暴脾气可不止收敛了一星半点。 “那是他们学艺不精,该。”虽然只是防范于未然,到底还是给崔承添麻烦了,秦士森有一丝内疚,索性也不瞒他了,“对不起,没有事先告诉你,最近遇到一点事儿,怕你受到牵连,所以安排两个人,以防万一。放心,余晓峰和傅雷都是正规安保集团里请来的保镖,很干净。” “有这个必要吗?” 秦士森那边顿了顿,接着斩钉截铁地说,“有必要。虽然他们不如你,但好歹可以帮把手,一切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再说。” “好。”秦士森不说的,崔承一个字都不多问。但显然,他更介意秦士森多日的避而不见,崔承轻轻唔了一声,“所以这段时间你没空来连电话都没法接是不是。” 又是那种嗓子里带着一杆烟的沙砾感,秦士森不由得摁了摁自己的耳骨,“快了。茶一定给我留好了。” 崔承舒坦地哈哈一笑,说,“行。” 结束通话,崔承把手机扔给了余晓峰,他一面泰然自若地走进健身房,一面想,虽然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也许和他上次讹的那辆车有关系,不过既然是秦士森的一番好意,那么他也就接受了。 这两条尾巴,只当自己看不见吧。 而另一边,秦士森坐在单人沙发上,他捏了捏鼻子,袖口布料吸附的沉香气味稍稍驱散了此刻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儿。他把电话交给一旁站着的老张,老张随意地塞进口袋里,从身边的矮桌上拿起来电前刚放下的一根钢钉似的东西,大概两三寸长,尖端还沾有新鲜的艳红色。 老张朝前走去,几步之远的地方,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被束起双手吊挂在横梁上,破烂的衣服上全是沁出的血,他眯着眼,懒懒地问,“真是冀远海派你们砸场子来的?” “……”男人已经开始犹豫,最后还是抖着嗓子承认,“是。” 秦士森突然倦了,他揉着那对儿新核桃,站起身来,摆了摆手冲张松年说,“老张,他再不松口,就……” 与此同时,张松年扬手又一落,男人发出痛苦的惨叫,“啊——!” “我说!我说!!”男人的喉腔中爆发出嘶吼,他的腿上被扎了透穿的三个洞,现在终于轮到腹部了!对求生的渴望让他忘记了一切威胁与利诱,“是朱……朱三爷!我……我是被逼的!!” 秦士森手里两只核桃碰得咔咔作响,他仿佛恍然大悟,然后冷笑着说,“没想到啊。” 第14章 14 半隐退的徐五爷身体抱恙,现定居m国,几乎不怎么回a市。 跟徐案汇报完最近的情况,老张说,“五爷,朱明友这么一闹,怕是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a市不太平了。” 视频窗口里的徐案坐在自家花园里,那边和a市有十几个小时时差,正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清晨,徐五爷面容慈祥,唇上留着一缕小胡子,戴着一顶稻黄褐边的草编礼帽——帽子是标配,为的是遮住脑后一条长达十公分的狰狞的疤,身穿浅色衬衣马甲和西服裤,活像一位来自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绅士。 a市剩下的这几位大佬各有特点,李二圆滑,朱三凶狠,冀四好色,要说徐五,只能用儒雅来形容。 徐五爷比其他几人多读了几年书,早些年,作为刘老大的军师,多次为他们这个团伙出谋划策,大家既服他又不服他,兄弟们都是真真正正拿着棍棒和枪打拼出来的天下,徐案大多只需要躲在一旁动动嘴皮子就得,直到他为刘老大挡了一刀,砍在后脑勺上差点没命。 可真要小看了他也不成,能坐上这个位子,没有两把刷子是不行的,底下也不少弟兄买他的账,反而跟着徐五爷的,基本上都异常忠心。这人的脑子好使,比什么都强,他不挑事儿,别人也都动不了他。 心思缜密的徐五爷知道审时度势,最早退居二线,当起甩手掌柜。朱三曾背地里酒后吐真言,概括起来大概是:还是老五最灵光,连个*都没贡献,认了个好儿子,不费一丝力气,就把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高枕无忧。 徐案含了一口茶,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咽下,似乎还挺能理解朱明友的挑拨离间,“国内的世道,毒品利润虽高,但风险太大,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了。朱明友跟冀远海那只管生不管养的性子不一样,他总得为他三个孩子考虑,趁着还能动弹,想搅乱时局多吞下点儿市场也正常,起码得保证儿女衣食无忧不是。” 张松年问,“我看,秦士森不是个没有野心的主儿。” “哈哈哈!”徐五爷笑得****地,很是高兴,“身在江湖,没有野心的话,要他何用?” 乐了一会儿,徐五爷渐渐陷入沉思,他又开口说道,“我这辈子,遗憾与幸运都在秦士森这孩子身上。以前信邪,总觉得恶作多了,没少把人搞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自己肯定得遭报应,怕生个儿子缺胳膊少腿没**儿,哪知道他们几个子孙满堂都挺好……再说,又出了那事儿……” 老张见徐案露出悲愤的眼神,说,“五爷,都过去了。” “哪那么容易,你看,秦士森不也挺执着的嘛。”徐五爷叹了口气,从伤感的情绪里走了出来,他用杯盖拨了拨浮在面上的茶叶,“用人不疑,都由他吧,我老了,管不了这么多了,现在也享着福了,够了。老三老四干起来,让秦士森也能踏实歇几天,告诉他,别着急,你也凡事多照看着他点儿。” 张松年眯了眯眼,“是,五爷。” 日子过得安然无恙,崔承这边始终没遇到秦士森所说的“麻烦”,余晓峰和傅雷倒是一来二往的,跟崔承混了个脸熟。反正已经知道这么回事儿,两人也用不着偷偷摸摸的了,跟得光明正大,有时崔承下楼去店里,看见他俩还会笑着打招呼,“来啦,早啊。吃早饭了吗?” “是啊,又来了。”两人也会跟他寒暄几句,“吃了吃了。” 余晓峰和傅雷私底下聊过,秦先生让他们过来保护的这个朋友,看起来真没有任何一点需要被人保护的样子,他们两个实在显得颇多余。 一天,崔承早晨出门去超市买了整鸡、牛羊肉卷和许多蔬菜,打算跟王浩在店里涮火锅。临近中午,刚把鸡剁了和葱姜一起扔进电磁炉锅里煮汤底,菜还没洗完,突然落起了豆大的雨滴。 地面的尘土被打得溅起来,崔承赶紧招呼王浩把搁在院子里的桌子搬进屋里,雨势又急又猛,瞬间拍得屋檐啪啪作响。他想了想,又让徒弟去外头把蹲在车里的余晓峰和傅雷叫进来一块儿吃午饭,不然那俩哥们儿也够惨的。 余晓峰和傅雷前后跑了不到五十米,肩膀便湿透了,进了屋,他们对崔承表示感谢,帮着一起择菜洗菜。锅开了后,几人围坐在桌前,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吃得热火朝天。 崔承和王浩一人开了一支啤酒,而余晓峰和傅雷还顾及正在执行任务,谨守职业道德没敢喝,但举着果粒橙一起干杯的气氛同样相当热烈。 火锅味道确实挺不错,可后院的小屋本就不宽,崔承又高又壮,加上还有王浩这么一个大胖子,四个大男人待在一起实在太拥挤,不是你碰着我就是我碍着你。涮锅吃的就是个闲适,一边聊天一边涮费时得很,等大家伙儿都吃饱了,刚要收拾收拾各就各位,没想到又来了第五个人。 江颐撑着一把纯黑色的伞,衬得巴掌大的小脸儿皮肤更白更亮了,他在门口探了个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进屋,里头甚至连容他站脚的一小块地儿都没有,只能清脆地叫了声,“哥!” 崔承一见他,想都没想,扭头冲着胖徒弟就骂,“浩子你是不是又忘了锁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江颐闻言心都凉了,转瞬间嘟着嘴一脸受伤,“你什么意思?我能偷拿你的东西吗?” 崔承也觉得自己说这话确实有点儿过分,可他当真没有恶意,只是对王浩的办事不靠谱的怒气一下子上来了,他干咳一声,忙把语气放缓了说,“嗨,不是这个意思,万一来的不是你是别人呢?他就是不长记性。这大下雨的,你怎么来了?” “哼!别人都能来就我不能来?”江颐愤愤地说,“你真让我难过!嘴上说着拿我当弟弟对待,结果呢,电话电话不接,信息信息不回,其实一点儿都不想看见我!我有那么让人讨厌吗?” 江颐嘴角下撇,眼眶红了一圈,恨不得立刻就要哭鼻子,把崔承闹得脑袋上的筋突突直乱跳,“短信我基本上都不看的,电话真没听见,手里扔柜台里了。” 王浩向来是惹不起这只呛辣椒的,何况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师父虽然给他发着工资,但江颐拿来的零食他也没少吃,于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了锅碗瓢盆上水龙头底下洗去了。 余晓峰和傅雷犹豫几秒钟,私事应该不归他们管,也决定拍拍屁股走人,俩人又跟来时一样,冒着雨回到了车上去。 崔承挠了挠头,没话找话说,“吃过饭了吗?” “没有!” “……”崔承沉默地看着连残羹剩渣都没影子了的桌面,只有还散着余热的电磁炉孤零零地墩在那儿,闻着满屋子火锅味儿,他也没辙了,“那,你先去吃点东西?” 江颐好不容易忍住鼻酸,这下更是气的够呛,他冷笑道,“你当我愿意来,还不是因为你?知道我在哪里看到你的梦中情人了么……” “瞎说八道……”崔承哭笑不得,“整的都是些什么词儿啊。” “别打岔!反正你知道是谁!”江颐的一厢情愿被崔承伤透了心,这会儿说话时有种发泄的快感,“我亲眼见着他抱着一个大美女亲亲我我呢,你,没,戏,了!” “是么,在哪儿?”可能因为江颐气急败坏的样子太戏剧化,崔承居然一时间没觉得这消息有多刺激,他只是顺着江颐的话问了下去。 江颐像是扳回一城般,骄傲地仰着下巴说,“不告诉你。” “哎。”崔承看江颐顿时翘起尾巴来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他摸了摸下巴,在思考江颐的话有几分可信度,“行了行了,你特意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卖关子吧?” 江颐心里憋不住事儿,他偶然间发现秦士森和女人在一起,一时激动,便立刻飞奔而来想要告诉崔承,不料却被崔承的态度再次伤到了,他撇撇嘴,说,“如果你答应以后绝不会不搭理我,我就告诉你。” “好吧。” “我渴了,想喝水。”江颐找了张椅子坐下,把滴答着水的伞扔在一边儿,又说。 崔承无奈地笑笑,他给江颐接了杯水,放在桌面上,双手抱胸看着江颐。江颐脸上终于有点笑意,崔承完全不能理解他开心的点在哪里,只见他喝了一口温白开,然后说,“我今天去济慈探望叔爷爷,在病房区的生活楼下看见他了,和一个贼漂亮的女人在一起,那宝贝劲儿,女朋友没跑了。” 第15章 15 崔承挑挑眉,对此不做评价,他只是在想,原来那晚把秦士森急成那样,是为了一个女人。当然,这也正常。 雨骤然停了,就像它来的时候那样,下得急,停得也急。阳光在一两秒钟内猛地冒头,照在湿淋淋的地面反射光异常刺眼,从屋子向外望去,令人产生一种虚幻的眩晕感。 崔承眯着眼轻拍了一下手,对江颐说,“这会儿天气还挺好,我出趟门,你要愿意就在店里待会儿。” 江颐瞪大眼睛,“又赶我走?你都不好奇不生气吗?” “哪里赶你走了,不是让你踏实待着吗?”果然是小孩子脾气,崔承一笑,站起身整了整衣服,他说,“何况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王浩憨胖憨胖的,虽然岁数比江颐大不少,但他打心底怵江颐这样性格横冲直撞的孩子,他猫在小水房里把所有餐具都洗了三遍擦了三遍,实在没得可干了,才踮着脚想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要溜去前边继续看店。 不想师父不在,只剩下江颐一个人垮着腿坐在那儿,见他出来了拿眼睛斜楞他,“知道你师父上哪儿了吗?” 王浩用手擦了擦啥也没有的额头,“啊?走啦?可能是去瞧老爷子了吧。” “他爸?”江颐又问。 王浩说,“我跟我师父都是孤儿,哪儿来的爸,老爷子是师父的师父,我师公。” “哦……”向来别人一句他得回十句的江颐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没想到会是这样。江颐心中顿时生出一丝怜悯,在那一刻他觉得胖胖的王浩没有那么油腻讨厌了,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一些,“那我现在叫点吃的,你还吃什么吗?” 王浩一激灵,无事献殷勤,江颐这么对他太刺激人了,王浩不由自主地往外退了两步,说,“不用了,我,我吃饱了,很饱……” 江颐的同情心只坚持了不到一分钟,对他翻了个白眼,“拉倒。” 反正闲来无事,江颐让王浩把屋子收拾清了就把这胖子赶门脸儿去了,他坐在屋里雀占鸠巢,撑着下巴玩儿手机等外卖送餐过来,边等边想那个今天打了个照面的帅哥,和帅哥身边的美女。 一对璧人呐!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江颐想,怎么可以连“情敌”的名字都不知道呢?他肯定不会直接问崔承的,不过既然那个男人出现在济慈,一切就好办多了。 江颐今天和父母一同去探望的人,是他父亲的叔叔。叔爷爷曾扛枪带兵上战场,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江家能有如此福荫,多半都是靠了江颐叔爷爷军服上闪亮肩章的关系。 尽管如今江家的地位,不说全国,起码在a市来说,一般人也是撼动不了的,但所有江家人还都盼着老爷子能多坚持几年,他若是不在了,江家就少了一个坚强的后盾。 抛开亲缘,叔爷爷是整个枝繁叶茂家族的根基,现在他已是风烛残年,江颐的叔奶奶早些年去世了,老俩儿感情好,叔爷爷一个人过着没劲,又嫌在子女家中束手束脚,便不顾家人反对搬进了疗养院。 济慈疗养院在风景宜人的半山朝南修了十几栋独栋别墅型病房,专供退休高级干部养老使用,老爷子便住在那里头住。这两天江颐的父亲听闻老人有些身体不适,便赶紧带着全家一块儿去瞧了瞧。 当然,江颐还没到继承家业的年纪,人际关系网相对单纯,不过,江家多得是可求的人。 目前老爷子直系当家的是江颐的堂哥——江立衡,只比江颐大不到十岁,但俨然已经是整个江家的中流砥柱。江颐对不苟言笑的江立衡又敬又畏,眼下为了崔承,他也豁出去了! 江颐深呼吸了一大口气,给堂哥拨了电话,难得的是江立衡居然立即接了,江颐嘿嘿笑了两声,“堂哥呀,你最近好吗?” “……噢,是是是!早上才见过呢哈哈哈哈哈哈!” 江立衡此时仍在疗养院,陪着吃过饭的爷爷在书房下棋,如果是外人的电话,他一定不理会。江立衡手执一枚象,正在思考如何让得不那么明显,于是皱着眉说,“有事直说。” “那个,堂哥,你还记得早晨咱们看见的那个男的吗?就是在前头普通病房楼下花园里那一对儿,我婶儿还说,挺漂亮的姑娘……” “怎么?”姑娘江立衡没记住,但那个长相与气质都出挑的男人,当时匆匆一眼看去倒有几分眼熟。 “帮我查查他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把舌头屡直了说话。”江立衡眉头锁得更紧了,“你要做什么。” 在母亲和各家夫人太太的聚会上,江颐随耳听了不少豪门秘辛,门不当户不对的小情侣们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被棒打鸳鸯的事儿出得多了去了。他转念一想,突然有了个主意,虽然跟崔承不定成不成呢,但是先放个烟雾弹缓冲一下也不是不行,“我,我好像,看上他啦!” …… 崔承提了糕点匣子和新鲜的水果去了师父家,老人家患病两年,身体机能与精神状态每况愈下,现在除了老伴儿谁都认不得,一天中大概只有下午能有两三个小时能从床上起身待会儿。 崔承常来陪师父说说话,最近几个月,虽然师父已经吃不了最喜欢的枣花糕了,但他依然每回必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师母叹了口气,“你师父连喝粥都费劲,我也糖高,下回别买了,这些东西搁这儿白白浪费了。” “留给孩子吃呗!”崔承给师父拿毛巾擦了嘴边的口水,说,“以前师父就好甜食,瞧这一口牙,居然没吃坏。刚确诊那会儿还说,万一吃不了了闻闻味儿也好。” “难得你这份心意了。”师母勉强笑笑,她是位善良慈爱的女性,起初,老头子收了崔承这个看起来非常凶恶的徒弟回家时,虽然她有些担心会惹上麻烦,却没有说什么。老伴儿老伴儿,老来相伴,亲生子女们都不能保证一个星期来看爸爸两回,崔承却做到了,她心里怎么能不感动?家里头不缺钱不缺吃穿,缺的是鲜活的人气儿。 从师父家出来,崔承一时没了去处,他坐在车里,开窗点了根烟。这烟是某个顾客硬塞他车上的,习惯抽烟丝,无论多好的香烟抽起来都觉得味道不正。他抽了两口,便用食指和拇指将火星捻灭了,把它扔到了垃圾桶里。 莫名的烦躁。 江颐的话在脑子里一字不差地不断高声回放,崔承抓了抓头上不到两厘米长的青茬儿,他拿着手机,把这个巴掌大的电子设备捂得发烫,却始终没有按任何一个按键。一脚油门,崔承干脆把车开到新府园附近,以十几迈的速度,绕着这个占地三百多亩的高档住宅小区漫无目的地转着圈。 崔承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纠结过,似乎只要遇上秦士森,原本刚毅果决的他就会变得优柔寡断缩头缩尾,十分恼人。 手里的电话突然唱起歌,崔承被狠狠吓了一跳,忍不住低骂了句,“操!” 一看来电显示,崔承立刻换了副面孔!他忽然觉得心率不正常!崔承故作镇定地接起电话,“喂。” “你在哪儿?”秦士森问。 “你上店里了?”崔承没回答,反而反问道。 “嗯,刚到。” 可能是江颐的话让崔承犹豫太久乱了心绪,紧接着,他居然没头没脑单刀直入地问,“在济慈的,是你的谁?” 那边沉默了一阵,在崔承以为他不会答的时候,秦士森说,“我妹妹,亲妹妹。” 秦士森的妹妹住在疗养院,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好消息,然而崔承却忍不住把嘴咧到了耳后根去!他知道不应该,但就是管不住脸上的表情! 江颐这个小兔崽子! 崔承果断把电话挂了,像个疯子似的压抑着闷闷地笑了几声,等他止住笑,再给秦士森回拨了过去,音色如常,“不好意思,刚不小心碰到了。你等我十五分钟,不,十分钟就够,我马上到。” “好。”秦士森应声坐下,只当对面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江颐不存在。 打从秦士森推门进来,江颐望着满桌子菜便没了食欲,刚被秦士森亲口拆穿了他想当然的小心思,他更是气得头顶冒烟,“哎哎哎,位置这么小劳驾让一让行么?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秦士森看得出这个漂亮的孩子对自己敌意明显,今天他们算是有缘,无论是早上江颐眼神里从大老远就散发出来的探究,还是他巧合地出现在崔承店里的第二次会面,都让秦士森觉得有些不舒心。 秦士森当然不愿和一个小朋友计较太多,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同样没有包容的气度。秦士森可以猜到江颐为什么而来,所以他几乎是故意说了实话,又故意留下来等崔承的。 见秦士森并不搭理他,江颐“啪”地扔下筷子走了。江颐心想,哼,等堂哥把他祖宗十八代查清楚了,总能抓到他的小辫子! 第16章 16 崔承把摇滚乐开到最大声,耳膜震颤,他跟着急促又激烈的鼓点声胡乱哼唱。十分钟后,他果然准时回到玩木居,速度快到让一起挂着一档跑圈儿的余晓峰和傅雷险些没跟上。 崔承晃着钥匙串一阵风似的进了店,柜台前的王浩只听他师父问了句,“人呢?” “后头呢。”王浩话音未落,已经看不见崔承的影儿了。 一条长腿刚迈进院子后猛地顿了一下,崔承把表情收了收,才跨步继续往里走。 秦士森一只手揉着崔承给他雕的核桃,另一只手握拳抵在额头中间休息,这个地方让他觉得格外舒适安心,可以好好地让每天都在高速运转的大脑放轻松一下。 今天他去济慈,是秦晚菁要求的。秦晚菁虽然依赖秦士森,但她相当乖巧懂事,似乎知道他日常很忙碌,极少主动打电话找哥哥。当然,秦士森同样十分心疼妹妹,隔三差五地会抽空去探望秦晚菁。 所以,当秦晚菁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秦士森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放下工作去了疗养院,而秦晚菁一见他便支支吾吾地说,“哥哥,钟医生呢,他去哪里了?” “钟庾有别的工作啊,没有跟你说吗?”秦士森哄道。 “可是,可是他之前说会一直陪着我的……” 秦士森带着妹妹坐在花园亭子的长椅上,耐心地对她说,“晚菁,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别人都是外人,他们不能陪你一辈子的,只有哥哥可以。知道吗?” 秦晚菁抿抿唇,这是很多年前开始哥哥灌输给她的道理,她似懂非懂,听得多了,理所当然觉得哥哥是正确的。哥哥总说她还是小朋友,但她和别的小朋友又不一样,她不能出去玩,只能一直在疗养院里待着,因为哥哥说外面危险,而她自己小的时候也觉得外面很可怕,人也很可怕,潜意识里也不想离开疗养院,甚至是她自己的房间。 可是现在不同了,在钟医生的开导下,她觉得不害怕了,还有点想出去玩,但哥哥依然也不让她离开疗养院,就连下楼透气都要经过医生的同意、报告给哥哥才可以。 在疗养院向外看,除了一片绿油油的树木什么都没有,秦晚菁在这里住了好多好多年了,但她从来没有出去过。自从遇到钟医生,秦晚菁觉得很快乐,又觉得自己很无知。哥哥以前不是说过,只要她开心就可以吗? “钟医生陪我的时间比你长,他会给我讲很多外面有趣的事情。”秦晚菁有些不高兴了,她已经开始无法理解哥哥所说的话,只知道她不喜欢其他医生每天跟她聊天,“别人都不好,我不要听他们说话。” 秦士森冷下脸来,“晚菁,你要乖。” 秦晚菁嘟着嘴,把头偏向另一边,看着一朵朵盛开白的、粉的、紫的木槿花。她觉得自己已经够乖了,她不想再理哥哥了。 沉默了一会儿,秦士森察觉自己语气可能太过严厉,叹了口气,摸摸妹妹的头发,说,“哥哥给你买了你喜欢的巧克力蛋糕,吃不吃?” “不吃。”秦晚菁扭头跑了,她心想,哥哥是坏蛋!反正钟医生会想办法来看她的! 秦士森有些头疼,因为秦晚菁,她对那个医生的好感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这让秦士森觉得,也许自己对妹妹的关注还是太少了。 在这个世界上,秦士森现在唯一牵挂的人就是他的妹妹秦晚菁。治疗多年,秦晚菁的状态恢复得很不错,虽然心智再不像正常人那样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慢慢成熟,她只能永远保持在十一、二岁左右的智商,秦士森也已经满足了。 用五爷的话说:你死了,你妹妹也就活不了了。 那时的秦士森走投无路,钻了牛角尖,进了死胡同,随时处于崩溃边缘,五爷用一句话提醒了他。是啊,如果没有了自己,秦晚菁是不是会流落街头,会不会再次被伤害,能不能自己一个人活下去? 秦晚菁在秦士森为她编织的保护网中单纯地活着,而秦晚菁,同样也是秦士森曾经生存的全部动力。 这时,秦士森听见门口的响动,立刻睁开了眼,他望向崔承,这个男人进屋的时候快把整个门洞都塞满了,头顶将将比门框矮那么一点点,雨后艳阳从崔承身后挤进来,正好一束打在秦士森陡峰般的鼻梁与唇线上,投下一抹阴影,把他脸上五官照得更是像刀刻般的棱角分明,俊美非常。 崔承又是一顿,直直地看着秦士森发愣,直到秦士森不解地放下了手,他才咧嘴一笑,“着了?” “没有。”秦士森难得说回玩笑话,“就等着你的好茶了。” 崔承快步走进来说,“店里的冰箱什么都搁,时间长了我怕串了味儿,所以把茶叶带家去了。” 秦士森挑挑眉,“看来下回得先预约。” “用不着。”崔承笑着说,“你今下午有空的话跟我回家……我家也不太远。” 秦士森也笑,“行啊,怎么不行。” 出门的时候,崔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手里的钥匙圈甩得更得劲了。 依旧是坐崔承的车,老张和余晓峰、傅雷都驾车紧跟其后。 秦士森一上去就皱了眉,他每个细微的表情都被崔承小心地注意着,崔承问,“怎么?” 秦士森想了想,如实说,“烟臭味儿。” 崔承想到他掐掉的那根烟,几乎是立即保证,“那以后不抽了。” 秦士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也是因为把崔承当了朋友,他才会如此直接,商场上交手的、交结的男人少有不抽烟的,他向来能忍。可普通朋友何至于做到这个地步,秦士森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又道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拿起装着沉香的小笼子闻了闻,压走了鼻尖恶心的烟味儿,说,“烟斗的味道倒是挺好。” “幸好,如果要我戒掉那个可就要命了。”崔承哈哈笑着说。 秦士森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想说点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默默接受了崔承贴心和体谅。 下车后,老张提了一个礼盒过来,交到崔承手上后又退回车里睡觉去了。 崔承一看,是一套上好的紫砂茶壶,“来就来,还带什么礼啊?” 秦士森笑笑,“一会儿就用上。” 崔承住的那房子是个小跃层,五跃六,没有电梯的多层小楼一瞧就住着舒服。楼上一间卧室一间类似书房的工作间,楼下客厅厨房和浴室,地方肯定是比不上秦士森的别墅,但秦士森发现崔承家的风格和自己那儿居然大致相同。 秦士森忽然觉得崔承的某些喜好和他竟然惊人地相似,小时候不够了解崔承,不然他们一定能是多年老友。 崔承通常一身t恤牛仔裤和皮靴,外表看着像个不修边幅的大老粗,家里却打理得很整洁干净。这是一个典型为了自己而装修的单身公寓——进门时崔承为了找一双给秦士森穿的拖鞋就找了半天,各种装饰以古典中式为主,家具全实木,大方实用。照着崔承的身高,各扇门窗都比普通人家的要大一号,异常霸气。 秦士森的目光停留在茶几边的小马扎上,小东西框架的料子挺好,却一点儿都不精美,有些旧,还有些歪,绑在上头的带子磨损严重,像是用了许多许多年一直也没有修理保养过。 招呼秦士森坐下,崔承顺着秦士森看过去,笑着说,“师父一早就说我雕刻手艺凑合,但没有做大件儿的天赋。我不服气,趁他不注意偷了他几根压箱底的老海黄弄了这么个玩意儿出来,那会儿把老爷子气得够呛,嫌我糟蹋东西,说当给我娶媳妇儿用,敬酒的时候别想要红包了。所以这个东西我就一直留着了,时刻提醒自己不要眼高手低。” 秦士森忍不住笑了笑,“这可是大礼。” 崔承眉梢一动,“别看它丑,坐着挺舒服的,不信你试试。” 秦士森果真屈**子试了试,两条长腿不好放,崔承教他,“坐马扎就别端着劲儿了,把腿盘着点儿就舒服了。” 秦士森照做,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过这样放松的姿势了,不雅,但真的舒坦! 崔承蹲在他身边问,“怎么样?” “不错。”秦士森永远笔挺的腰都垮了些。 “那送你了。”崔承随口说。 秦士森说,“你不是要……” ——娶媳妇儿用的?但他没把话说完,这不过是师徒间的玩笑,他如果当了真,就更是笑话了。 两人对看着,一个坐着,一个蹲着,崔承比秦士森高不少,由上而下的目光炯炯,秦士森从崔承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觉得莫名地不自在,两个大男人,离得似乎太近了。 就在秦士森觉得越来越不对劲,正想要退开的时候,崔承嘴角一挑,没说话,起身拿着那套茶具拆包装去了。 第17章 17 崔承从厨房出来,端的是另一套精致的白瓷茶壶茶杯,“新壶要开壶之后才能用,一时半会儿下不来。今天咱们喝茉莉毛峰,紫砂也不合适,用这套吧。” “原来如此,是我外行了。”秦士森已经坐回了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崔承从茶盘里拿了一个一钱的小纸包,解开结绳,将里头的茶叶全数倒进细白的壶中。 见秦士森看得认真,崔承微微一笑,又解开一个,递到秦士森手中,“闻闻。” 秦士森把头低下,一个个三片叶的毛绒绒的嫩芽和干白的花瓣儿挤挤攘攘地在一起蜷缩着,他没有刻意深吸气,一股茉莉花和新鲜茶叶炒制过后的香结合,一丝一缕主动蹿进他的鼻孔。 秦士森赞许地点点头,“嗯,顶级的。” “看来咱俩有个共同点,都是‘狗鼻子’,对气味儿很敏感。”崔承笑着把这一包也倒了进去。 “就看你的手法和讲究劲儿,我不如你。”不是秦士森自谦,而是他打心底觉得崔承在很多方面都胜过自己,这个男人总藏着能让他惊喜的手艺。 水开了,崔承把开水倒进一个大玻璃杯中,稍等了几分钟,才把凉至八十来度的开水注进装有茶叶的壶里,热水一浇,茶香从壶嘴和壶盖的孔拼命往外溢,清新扑鼻的香味掩都掩不住。 粗砺的大手在泡茶的时候动作有如行云流水,毫不违和的灵活生动。崔承给秦士森先倒了一杯,纯白透亮的骨瓷小杯里盛着浅绿色的茶汤,他尝了一口,淡淡甘甜的滋味在舌尖萦绕,茉莉花香沁人心脾。实际上,秦士森以前从不喝花茶,看来这个小习惯从今天开始要改了。 崔承也抿了一口茶,对于他来说,喝好茶是次要,看秦士森微眯着眼的享受的样子才是主要的。 崔承没有打扰秦士森,只在需要的时候把小杯斟满,不时聊几句两人都感兴趣的话题,他费尽心思地想让秦士森适应,并且喜欢上在自己家坐着休息的感觉。 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安静,崔承一见来电显示是江颐,头顿时一个比两个大。尽管他清楚地明白秦士森对自己超出友谊那条线的情感一无所知,但他还是觉得在秦士森面前接一个爱慕自己人的电话有些别扭,往他脸上贴金的说法就是,跟偷情没区别。 崔承还是当着秦士森的面儿接了,如果不接,不保准江颐那孩子下回见了他又会怎么哭怎么闹。 江颐的声音出奇地小,好像怕被人听到似的,语气却很着急,“哥我这回可被你害惨了!” 崔承神色如常地问,“怎么啦?” “还不是那个姓秦的!我提醒你别跟他走太近了,他可不是好人!”可怜江颐连秦士森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只是自作聪明地随口扯了个谎话为了让堂哥帮他查查这个人,哪知道堂哥查到了什么,几个小时后便通知他的父母把他关在了家里,不让他出门了。 这可把江颐郁闷坏了。堂哥轻易不插手叔伯的家事,如果他真开了口,江颐的父母一定为堂哥马首是瞻。江立衡说江颐可能交了坏朋友,必须好好管管,于是江颐立即被关了禁闭。 江颐万般不解,他立刻拿房里很久不用的备用手机给堂哥打电话,江立衡只说,“具体的还没有彻底查清楚,但是这个人身份和过往都不简单,你还是在家待两天得好。” 江立衡的担心自然有他的道理,只是随便调查一番,他便发现这个叫秦士森的人很可疑。 世界如此之小,秦士森居然与他一样,同样毕业于a大!江立衡看秦士森有点面熟,是因为秦士森其中一个身份居然是济慈的最大股东,江立衡曾在报刊上见过秦士森的照片。 江立衡发现秦士森十分聪明,而且办事相当有手腕,是个难得的人才。但最引起江立衡注意的,是秦士森涉黑的生意和有案底的档案。档案中对他年少时期进看守所的原因描述得含糊其辞,最终给他的判定是误抓,却没有写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目前只知道事情发生在他高三毕业,即将进入大学的那个暑假。 很显然,有人人为地给他抹去了这段不光彩的经历。 陈年旧事不好查,那个年代网络不普及,入档全靠一张纸,随便更改扔了烧了也就没了。就以江立衡这样的背景,在a市有通天的本事也还得再花些时间和手段,才能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江颐被他父母宠得凡事都不管不顾的,如果他想要跟个男人恋爱,也不能找个不清不白的人。毕竟姓江,江立衡不会放任他以身涉险,护着他是江立衡的责任,何况,江立衡和江颐走得还算近。 “堂哥……我发现,我不喜欢他了!”江颐有口莫辩,他更不敢说实话,若是堂哥知道被他的小把戏骗了,一定会让他死的更惨!“真的!我都忘了他长什么样儿了,你让我爸妈放我出去吧!” 江立衡现在自然一点儿都不相信这只跟泥鳅似的小滑头,江颐还想央求什么,却被江立衡冷冷地打断,“老实几天,如果你不想被没收一切通讯工具的话。” 江颐气得要命,他转脸把这事儿告诉了崔承。 崔承当然不喜欢听到任何人说秦士森的不好,语气变得冷硬起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可能这就是物以类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江颐又急又气,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总而言之,你听我的没错!我堂哥很厉害的,他都说姓秦的有问题,你还巴巴待见他个什么劲儿啊?!别到时候……” “够了!”崔承终于忍不住发了火,他蹭地站起来,瞄了一眼秦士森,只见秦士森毫无反应,兀自低头品茶,崔承握住手机朝厨房走去,才低声说,“江颐,我把你当小孩儿看所以很多事情不计较,但你要知道,交朋友是我的私事儿,不需要人指指点点,明白吗?!” “……你!那随你便!”江颐被噎得无话可说,他觉得再一次受到了伤害,只能恨恨地把手机摔在了墙上! 回到客厅,崔承把手机关静音,扔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你的那个小……朋友?”秦士森放下手中的杯子,他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嗓门儿可够大的。” 崔承知道秦士森的表情并不代表着高兴,而是透着冷淡和漠然,他挠了挠头,叹了口气,捡了秦士森话中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来辩解,“不是我的。” 秦士森心中有股子道不清的情绪,他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何况那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男孩儿,但他此刻觉得自己被冒犯,被打扰了。应该说,秦士森一见到江颐就会从心底生出一种烦闷感,尽管男孩儿确实好看,好看到足以让大部分人忽略他的无礼和咋呼。 但在秦士森眼中,这种好看,却成了他更反感江颐的理由。他倒是不介意别人喜欢同性还是异性,但他一看到江颐,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崔承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小男孩?这两个人真不搭调。 秦士森以崔承朋友的身份在审视江颐,他觉得对崔承来说,需要更成熟更贴心的伴侣。 不过目前看来,好在是一人有情一人无意,崔承也许并不是那种只看外表的人,似乎他对江颐也不太感兴趣。想到这里,秦士森连呼吸都觉得顺畅了不少。 秦士森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么多年来,崔承是除了妹妹以外第一个占用他如此多心神和精力的人。 “你别在意,我已经批评他了。”崔承猜想,秦士森应该是听到江颐说话了,至于有没有全部听见,他又不太确定,大概没有吧。 批评?看来关系还是不一般。秦士森挑挑眉,没搭腔。 崔承又接着说,“小孩儿就爱闹着玩儿,说不定哪天想明白了就不这样了。” 秦士森不由自主地冷哼一声,“说不定哪天你想明白了,发现他其实挺好。” 崔承突如其来地懵了,他从未否认过自己喜欢男人,但也从没坦白过。秦士森的意思是……并不反感?崔承忙摇头说,“不可能,永远不可能是江颐那样的。” “那是哪样的?”秦士森刚开始后悔自己的多事,他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不冷不热的话来,而过不到一分钟,他又问出了口,嘴与大脑仿佛分离成两个个体,根本不受自己支配。 崔承一愣,某种情感呼之欲出。他双手抱着自己的上臂,体态从放松转为紧绷,脖颈与背部肌肉纠结成块儿,穿山甲的尾巴在他起伏的手臂上变得立体。崔承似乎真的在寻求答案,问,“你觉得呢?” 又是这样的凝视,神情专注得让秦士森不知该如何作答。 秦士森在这一瞬间慌了神,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心跳,但很快,他垂眼呷了口微凉的茶水,“我觉得,叨扰多时,我该告辞了。” 第18章 18 原定计划,崔承想露一手,亲自下厨给秦士森做顿丰盛的晚餐,这会儿秦士森说走,他也没有挽留,直接送人下楼。 差一点点,一颗真心暴露无遗。崔承心道好险。 崔承深知不能太鲁莽,但刚才秦士森出人意料的反应让他看到了希望,只是这希望好不容易冒了头,令他差点没把持住,秦士森又云淡风轻地撤了回去,很显然,崔承更需要的是冷静。他直来直往惯了,不愿与人打太极,可对方是秦士森,崔承用足了耐心。 两人一路沉默,下楼梯踩踏的沙沙脚步声越发清晰,出了一楼的防盗门,崔承一手撑着自动关闭的铁门一手摸摸鼻子,“回见。” 一到公共场合开放空间,秦士森又恢复那副冷如冰霜的疏离面容,他微微点头,没有答话。 就在秦士森朝反方向转身时,惊变突生! 几名黑衣男子从单元楼间的潜伏处窜了出来,其中一人离得最近奔得极快,他高挥手中尖利的武器,在红彤彤的夕阳下银光一闪,眨眼间来到秦士森身边三米范围内! 崔承对危险有着不同寻常的机敏,如果只他一个人的情况下遇到偷袭,崔承一定会仗着自己的非凡身手迎难而上,干倒一个是一个! 可这一刻,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大步冲到秦士森身边,将秦士森猛地捞进自己怀里,再回到楼里时间不允许,被他松开的大铁门已经吱吱呀呀地快要关上,他竟以肉体侧身为秦士森一挡! 秦士森同样察觉情况不对,他已经将手探进西服内,还没来得及抽出常年别在腰间的手枪,身体却被崔承从后揽住,禁锢得死死的,他用力地挣了挣,然而丝毫无法动弹! “你疯了?!放开!”秦士森沉声低喝!他听到把自己护在怀中的崔承闷闷哼了一声,心中一紧,使出浑身的劲儿想要摆脱崔承的铜墙铁壁,“撒手!” 崔承咬紧牙关,对秦士森的话语充耳不闻,一身蛮力把人用自己高大的躯体和壮实的四肢护得更严密了。扎在肩上的利刃在血肉中越进越深,崔承却很不合时宜地分神地想,原来抱着秦士森,是这种滋味儿!崔承忍不住将嘴巴贴在了秦士森头顶,真他妈带劲! 冷汗直流的同时,崔承的嘴角仍在上扬! “咚——咚!” 不远处停车位上,老张驾车飞速驶来,随着两声声巨响,在崔承身上扎刀子的人和另一个同伙被黑色商务奔驰撞飞落地!张松年紧急转弯稳稳当当停在两人身前,“上车!” 余晓峰和傅雷慢半拍后见状狂奔而来,他们不是贴身保镖,没有跟进家门的权利与义务,当然,经过一个多月的平安无事,他们默认在小区里很安全,所以今天下午跟往常一样坐车里侃大山聊闲天。 由于俩人一时疏忽大意,就连有敌人埋伏在四周都没有察觉,导致崔承与秦士森身处险境!他们的雇主是秦士森,目标是崔承,哪一个出了问题都是丢饭碗的大事儿,于是余晓峰和傅雷主动留下解决剩下的几个突袭者。 混乱中,谁都没有注意到秦士森一见两个被撞呈弧线飞出去的人影,脸色刹那间变得刷白。 崔承明显感觉到秦士森在他怀中僵了僵,立刻松开手低头检查秦士森,哪知没了他的支撑,秦士森的身体居然失力下沉,崔承两掌把人架起,焦急万分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快啊!”余晓峰和傅雷与黑衣人打斗正酣,张松年从车内朝他们吼,“有什么上来再说!” 秦士森顿时回过神来,他很快恢复常态,崔承怒睁的双眼中满是关心,秦士森看得一清二楚,语气不自觉地放软,“放心,我没事。” 崔承闭了闭眼,心里落下一块巨石,又收紧两条手臂将秦士森抱了抱,两人离得太近了,近到崔承的嘴唇不受控制地贴上秦士森的额头,这好像是个意外——那两片干燥柔软飞快地离开了他的皮肤。 紧接着,不容秦士森多想,他被崔承半拖半抱地跨进车里。 秦士森和崔承尚未坐好,车子轰鸣加速,由于惯性和姿势问题,秦士森刚直起腰却又一次跌坐在崔承怀里。崔承这回没有再占人便宜,他扶秦士森坐稳,说,“没事就好。” “有事的人是你。”秦士森抓住崔承从肩膀处流下一道鲜血的右臂,抬起来一看,崔承的t恤几乎染红了整截袖子,愤怒在他胸腔中爆发,“逞什么能?!我用得着你救?!用得着你操心?!” 秦士森冲老张说,“回新府园,叫医生等着!” 秦士森又难得激动了。老张瞟了瞟后座两人,“嗯”了一声,继续专心驾车。 崔承完全没有在意肩上的伤,血流得吓人,疼是必然的,但不足以让他为此分心。崔承任秦士森揪着自己,觉得生气时的秦士森比冷漠的秦士森要招人儿太多,虽然冷漠的秦士森也好,但他更享受秦士森拥有普通人喜怒哀乐的任何一种情绪。崔承深邃的眼睛带着笑,嘴角一挑,低声逗他,“你心疼我?” 秦士森一愣,什么?他难道是听错了?崔承说的什么?他手刚要放下,却被崔承用左手按住了,崔承顺着他说,“是,我逞能了,对不起,如果是你出手,说不定没人会挂彩。现在想起来真后怕,你先别动,让我缓缓,给我点力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崔承的模样和表情,完全不像在害怕。 秦士森心中翻涌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他直觉自己应该甩开崔承的手,而他却无法做出这个简单的动作,崔承在身处危险境地下本能地保护自己,怎能让他不动容?而此刻在崔承的注视下,他发现一件更糟糕的事情——他的心跳,在不断加快加重,重到他能用耳朵听见心跳的声音,重到他担心崔承会不会也能听见。 此时已经基本脱险,秦士森才有时间回想刚刚的状况。其实崔承第一次将唇印在他头顶,他也有感觉,但他当时并不确定是怎么回事,但第二次,很明显不是意外了。他越想越乱,心跳也越来越快。 不行,不能这样。秦士森对自己说。 他扭头回避崔承的目光,同时突然反手一握,两根指头掐在崔承腕部的筋上,让崔承的左手一麻松了力道。 “自个儿好好缓着吧。”秦士森收回自己的手,冷冷地瞪了崔承一眼后,靠着座椅皱着眉头闭上了眼。 崔承看秦士森那怒气冲冲的样儿,憋着笑,也合眼休息起来,他得意地想:挨一刀算什么,今天够本儿了,值。 秦士森一闭上眼,强迫自己放松,让呼吸和心跳慢慢平静下来。然而崔承盯着他看时的那双犀利的别有深意的眼,总是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无论怎么暗示自己别去想,都没法将这恼人的影像驱逐出去。 为提高安全系数,新府园多层业主的车一概走地下停车场,只有别墅区的业主可以开车进小区内。 这是崔承一天之内第二次来新府园。 上一回他只能像只无头苍蝇,苦闷地在外转圈圈不得而入,现在他坐上秦士森的车,神清气爽光明正大地开了进去。 新府园不愧是a城首屈一指的高档小区,因为开发得早,虽然地处市中心地带,里面却没有高层住宅,全是分布得错落有致的多层小楼和别墅,配套服务设施和物业管理标准相当高。与后来建设的为提高经济收益的楼盘不一样,新府园的景观和绿化做得极好,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花园式小区。 如今想要从里头买一套二手房,就算给出超过市场价两到三倍的价钱也照样一房难求。 七扭八拐地绕过大片楼房,来到小区深处,老张在一栋两层半的别墅院子外铁门前摁响喇叭,铁门立即自动打开,老张把车停在院子里,他看了眼手机,对秦士森说,“陈医生来了,在一楼。” 秦士森点头,老张不等后座上的两人,率先打着电话下了车。 车上搁的奇楠和口腹中的茶香都掩盖不住崔承鲜血的苦腥味儿,秦士森眉头拧成一个结,他好不容易默默劝说自己就当那“无意”的触碰没有发生过,与崔承保持一定距离,他转过头去看身边的崔承,谁想这大个子正傻兮兮地摸自己的嘴唇! 秦士森气结,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觉得没什么好客气的了,冷声交代,“先在我这儿住着别出门,一楼随便活动,卧室在二楼楼梯口西边第一间。其他房间别乱进,听到了吗?” 说完,秦士森根本不准备听崔承的意见和回答,开门下车。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处理,总得有人要为崔承流的血买单。 “嘭”地一声关上车门,秦士森把仍在回味唇上美好触感的崔承一个人扔在了车上,独自进了家门。 第19章 19 “砰砰——砰砰——砰砰!” 秦士森耳边回荡着自己快得不正常的脉搏跳动的声音,他坐在车里守了一整夜,终于在凌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看到那两个他只在模糊的监控画面里见过的,永不会忘记长相的男人,他们脸上带着下流恶心的笑,踩着虚浮的步子从通宵营业的歌厅走出来。 秦士森右手握着变速杆,慢慢地跟在了这两个男人身后。 当他们即将走到街角的十字路口时,秦士森目眦欲裂,心跳如擂鼓,他手心的冷汗浸湿了方向盘,却毫不犹豫地踩死油门,车子嗡地一声,犹如离弦的箭一般朝那两人的后背扎去! “咚——咚!” 车前盖先后撞上两个毫无防备的男人,一具身体直接在空中划了一道长长的抛物线,下落时头朝地磕在了路基上,不多时,台阶上洇出一滩血迹。另一人则运气好,被蹭倒后察觉情况不妙,爬起来立刻拔腿就跑。 秦士森驱车追了上去,把那一瘸一拐张皇窜逃的男人撞倒在地,一侧车轮碾过人类柔韧的躯体,车身前后起伏两次,秦士森的心跟着提起落下,最终有那么一刻,他的心跳与车子一同停下了。 复仇的紧张与快感过后,恐惧和绝望如同一条条坚韧的铁丝缚住他的手脚勒紧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喘息。 时过境迁,秦士森见过无数次比这更残忍更暴力的场面,尽管他早历练得已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可当时那摧心剖肝的苦楚总能精准地入侵他最脆弱的一根神经,将如今冷硬强悍的他由内而外地一点点吞噬,摧毁。 坐在车里的身体中仿佛共生着两个灵魂,一个是年少无助的他,一个是成熟强大的他。秦士森冷眼看着曾经懦弱无能的自己,他知道这是一场梦,一场伴随他多年的噩梦,接下来,他会在窒息的痛苦中满头是汗地惊醒。 秦世森默默地等着,等着软弱的那个自己再也承受不住压力而崩溃,然后他便能如往常一般醒来,给自己倒杯水,也许会一夜无眠,也许还能再闭眼休息一小会儿。 然而他没有等到这一刻,既定事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秦世森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拥抱将他紧紧包裹住,这个拥抱中沉稳的让人心安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了他的身体里,让他不再因为害怕而颤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被勇者救上了岸,艰难,但起码可以拼命呼吸了。 他听见某个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说,“别害怕,有我在,没事的,没事的……” 年少的秦世森贪恋这样的拥抱,渐渐放松了身体。秦世森想,如果当时有这样一个人,可以给他依靠,会是怎样的结局? 秦世森不由自主地把手抬高,环在了这个给予他温暖的人坚实的后背,“你会……帮助我吗?” 秦世森听见那人回答,“会,我永远会在你身边。” 一个他把人搂得死紧,另一个他却想看看这个有着熟悉声线的人究竟是谁,而秦世森终究敌不过梦中人可怕的力气,也敌不过内心被人拥抱的渴望,既难以抽离,又束手无策。 过了一小会儿,秦世森感觉到额头印上一片柔软,这个人,这个男人,是在亲他?! 秦世森恼羞成怒,他使劲全身力气挣开怀抱着自己的人,只堪堪瞟到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身体已经从床上猛地坐起,醒了过来。 秦世森的心脏依旧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快节奏地跳动着,他已经分辨不清是因为惊慌,还是因为那个算不上吻的吻。 不到一点。秦世森看了一眼床头的实木电子时钟,他刚躺下两个小时,却再毫无睡意。秦世森焦躁地起床,决定不惊动帮佣,下楼为自己泡一杯牛奶,并加上两颗药片。 秦世森的别墅虽大,却一点都不显空荡,里头住了不少人。除了老张和因为最近局势不太平,为了保护他的人身安全由张松年安排的三、四个手下,还有做饭和打扫卫生的阿姨。老张的卧室在二楼秦世森卧室隔壁,其他人都住在一楼客房。 秦世森睡得早起得也早,但只要不影响到他,并不限制他人的活动时间,所以当他下楼的时候,一楼客厅和厨房的灯都还亮着。 几个手下见了他,立刻扔掉手中的扑克牌,“森哥。” 秦世森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继续。手下们见他脸色不太好看,似有怒意,便不敢多待,跟大哥打了招呼收拾好散落满桌的扑克牌后匆匆回自己房间去了。 秦士森从药箱里拿了两片安定,走到洒着暖黄色光的厨房,里头有一口咕嘟开着的砂锅,和穿着工字背心大短裤和人字拖正择葱的崔承。 崔承的右肩的文身露了大半出来,随着他的手一耸一耸地动着,若不是颜色纯黑,远看就像一只帅气的穿山甲悠闲自在地趴在崔承身上,此时穿山甲肚子的位置上打着纱布补丁,可怜兮兮的。 他听见有人来,以为是客厅等着吃海鲜粥当宵夜的那几个饿急眼了,于是叼着没点火的烟斗回头含含糊糊地笑骂道,“着他妈什么急,饿不死你……们……” 一转身,崔承看见秦士森,收住了老流氓一般歪着嘴的痞笑。 来这儿住了四五天了,本以为同一屋檐下能跟秦士森好好交流交流感情,没想到秦士森每天早出晚归,见上一面都难。就算偶尔见了,秦士森对他的态度也是冷淡至极,好像不是他要求崔承来“做客”,回家拿个烟斗什么的还得派一帮人跟着,反而像是崔承死乞白赖赖这儿不走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学那会儿崔承永远拽得很二五八万似的不愿意搭理别人,风水轮流转,整个跟小时候掉了个个儿。从那天起,秦士森跟他说话加起来没超过十个字。崔承也在检讨自己没管住嘴把秦士森给惹毛了,情急之下亲了就亲了,还调戏他干嘛?吃饱了撑的! “你这是……渴了还是饿了?” 崔承挠挠头,把烟斗放在了料理台上,表情变得真诚了不少,但那双与梦里一模一样的眼睛,还有嘶哑沙砾般的声音,秦士森一见了听了就莫名生气。而当他看到崔承肩膀上的穿山甲腹部包扎的四寸见方的纱布,冷着的脸又柔和了下来。说不上来的感觉,气,过意不去,还有那么一点点心疼般的不舒服,真让人心烦意乱。 本来不饿,崔承这么一问,加上海鲜粥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秦士森觉顿时得胃里有点空。 秦士森对崔承举了举从冰箱拿出来的奶粉盒子,没应声,他给自己倒了热水,将条状的奶粉倒进去晃匀——他只喝冲泡的牛奶,这是从小到大的习惯和偏好。 见秦士森不理自己,崔承挑了挑眉,他把葱洗干净切成粒,撒进粥里,然后拿汤勺粗略搅拌了两下,关了火。 因为进了个虎背熊腰的大高个儿崔承,厨房显得不那么宽敞了,秦士森就着海鲜粥的香味儿喝了一口牛奶,试了试温度,正准备将药片塞进嘴里,不料手又被崔承捉住了。 这崔承,难道是背后长眼睛了不成? “我错了,不经你允许,下回绝不这样了。”崔承感觉到秦士森怒气上头,首先承认错误,然后才低声说,“是药三分毒,没病没痛的别乱吃。” 秦士森想问你凭什么对我说教,但他又想到崔承道歉了,这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允许,他能允许崔承为了护着自己而受伤?他能允许崔承那样……?秦士森越想越恼,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刚才那个噩梦,使得此刻崔承碰他一下,他都觉得皮肤在发烧! 秦士森垂下眼睛,不管是道的什么歉,人为你挨了刀子,说不定现在肉皮还没结痂呢,算了吧。 “药我不吃了,手放开。”秦士森说。 崔承满意了,松了手,秦士森却迅速地把药扔进嘴里,牛奶也没喝,直接咽了。 “你这人……”崔承气笑了,伸手弹了秦士森额头一下,“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这么不听话呢。” 秦士森瞪了崔承一眼,心底居然生出一股得逞的快意,但他不愿表现出来,抬手指了指崔承刚才不老实的那根手指,“信不信我剁了它。” “好好好,我认怂。”嘴里说着狠话,崔承却感觉到秦士森气顺了不少,他笑着举起双手,“下回真别吃了,你当安眠药是什么好东西。” 秦士森扭头要走,崔承叫住他,“既然都起来了,喝点粥暖暖胃,有助睡眠的。” 秦士森想了想,崔承还不知道等着喝粥的人早被自己吓跑了,这会儿他心情好,就勉为其难给崔承点面子喝两口尝尝吧。 第20章 20 不得不说,崔承的厨艺与他雕刻的手艺一样,非常好。 切花刀的牡丹虾,斩成小件的飞蟹,与泡好切块儿的海参、墨鱼、瑶柱,每一种海鲜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它们的鲜甜融进了米粒与米汤中,白胡椒粉的香味遮住了新鲜虾蟹的腥气,光是闻一闻,便令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秦世森记得自己临睡前,崔承似乎还没有进厨房,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方法,短时间内用砂锅把大米粥熬得如此软糯,入口即化。食材都是阿姨精挑细选采买回来的,秦世森喜欢吃海鲜,只要回家吃饭,每顿必须有,但他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对口味的海鲜粥。 刚开始,秦世森真的只想尝一尝罢了,可一张嘴便停不下来了,滚烫的食物滑进胃里,缓解了因为噩梦带来的紧张和不适感。不知不觉间,崔承已经给他盛上了第二碗。 螃蟹是提前蒸熟的,秦世森非常喜欢崔承一点一点拆出来放进粥里的蟹腿、蟹钳肉,他吃得鼻尖冒汗,通体舒畅,过了一会儿,缓了缓劲儿,秦士森才突然想到什么,状似无意地问,“你经常给他们做饭?” 崔承忙笑着答,“没有,第一回,还一个都没吃上,只能怪他们没有口福。” “嗯。”秦世森满意地点点头。 “以后只给你做,行不行?”崔承又加了一句。 秦世森刚放到嘴边的勺子一顿,他瞟了一眼崔承,桌对面的人似乎并未察觉这句话有什么特殊含义。崔承若无其事地喝着粥,恰好吃进去一口螃蟹,他连壳带肉地嚼吧嚼吧,整个咽了。秦世森错过了解释自己没有这个意思的最佳时间,他看着崔承狂野的进食方式愣了愣,放弃说话,只是嘴角轻轻地扬了起来,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第二碗粥很快下去一半,秦世森隐约看见粥里有可疑的黄色细条状物,他皱了皱眉,将这个东西挑出来放到餐盘里。 崔承见了,说,“夏天吃海鲜的时候吃点姜,暖胃驱寒。” “……哦。”秦世森腹诽,好烦,这都要管,当看不见不行吗? 崔承看他不情愿的模样,笑了,“试一试,很嫩的,不辣。” “已经扔了。”瓷勺在粥中搅了搅,很不幸地,碗底还有一根,秦世森厌恶地将它挖了出来,可崔承一直看着他,让他觉得作为一个成年男人,挑食这种事情十分不应该,更不应该的是将挑食表现出来,“真的吗?” 崔承说,“当然,不吃你再吐了。” 秦世森咬了一口,舌尖立刻传来辛辣的味道,还好,并没有想象中的刺激。他赶紧喝了一口粥,将姜丝顺着吞了下去。 “怎么样?”崔承看到秦世森偷偷向下撇的嘴角,加上比起平常更随意的居家形象,无论是没有打定型软趴趴遮着一部分眉毛的头发,还是相对西服衬衫松垮不少的深蓝色套装真丝睡衣,都让崔承觉得秦世森非常非常地……可爱。崔承强忍住想要摸上去的冲动,手掌在餐桌底下攥了攥拳。 秦世森犹豫片刻,说,“可以接受,但不好吃。” “好吧。”崔承点点头,又把烟斗刁上了,“那以后咱们不吃。” 崔承等秦世森两口把剩下的粥喝光了,将碗筷拿进厨房,崔承看不得家里脏,也看不得秦士森的厨房脏,不愿意扔在池子里留给阿姨明天去清理,于是把用过的锅和碗筷都收拾干净了。出来的时候秦世森还在餐椅上坐着,既然起来了,暂时也不特别困,他拿起手机查看了几封白天没时间打开的不太要紧的邮件。 “很晚了,工作明天再做也不迟。”崔承也在他对面坐下,笑着说,“粥怎么样?如果还想喝,下次还给你煮,并且会提前把调味的姜全部扔掉。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秦世森觉得有点好笑,他悠悠地说,“赵阿姨做饭才是最好吃的,这里有她,你觉得你有什么优势能跟我讲条件?” 赵阿姨是秦世森花大价钱请来的厨娘,曾在米其林星级餐厅工作,为了对得起并保持这份不菲的薪水,现在她将毕生绝学都用在了给秦先生做饭上。 “先听我说完。”崔承笑笑,“特别简单一件事,真的。何况我认为,赵阿姨无论如何都是学不到我熬粥的秘方的。” 秦士森扬眉,“说说看。” “不许再乱吃药了。”崔承身体前倾,胸口抵在桌沿,虽然餐桌宽大,但好歹离秦士森更近了一些,越是这样,秦士森眼底这几天才熬出来的青黑越发明显。 崔承和秦士森的保镖们混得称兄道弟,从他们嘴里打探了不少关于秦士森的消息,他知道秦士森每天都需要高强度的工作才能同时平衡处理好公司和帮派中的事务。秦士森具体在做什么,崔承不知道,但自从出了上次被偷袭的事之后,崔承明显感觉到秦士森满身都带着戾气,崔承毕竟也是摸爬滚打混出头过的人,他大概能猜到,也许,现在已经到了上一代帮派斗争的关键时刻。 崔承接着哄道,“好不好?我给你做好吃的,反正住这儿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实在不行我当陪聊,聊到你睡着为止行不行?白天你没时间休息,晚上的睡眠质量尤为重要,吃药治标不治本,解决不了问题,还会产生依赖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秦世森呼吸一顿,他回避崔承的提议,“我以为你会要求可以随意出门或者回家看店,毕竟还有生意要顾。” “呵!小本经营的好处就是关个把月门也损失不了什么,而且,王浩在那管点儿事儿。”崔承没理会秦世森的意图,他步步紧逼,使出杀手锏,开玩笑似的说,“加码。明天我回去拿套工具和材料,给你也做个装沉香的崖柏小笼子怎么样?我看你每回坐我车都盯着看半天,挺喜欢的吧……?哎,一般人我不给做的啊,这个玩意儿看着小,鼓捣起来特麻烦。” 秦世森心底泛出一丝丝异样的酸胀感,崔承,崔承——他在搞什么?这么些天,秦士森甚至没有对把崔承“软禁”的原因解释过一句,他对自己有些过分的决定毫无顾忌地全盘接受,现在花这么大心思就是想让自己不吃安眠药? “我都替你觉得亏得慌。”秦世森偏了偏头,说。 崔承眼神温柔而坚定,直直地看进秦世森的眼眸深处,他不苟言笑的时候认真得吓人,“我不觉得亏就行。” 秦世森突然感觉到头晕晕的,有些怪异的思绪很难理清,大脑运转的速度变慢,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才算得上更合理,更正常。 也许是安眠药开始发挥作用了,秦世森想,那么,“好。” 秦世森听见自己答应了,他没敢看崔承的表情,扶着额头说,“我困了,晚安。” 崔承笑出一口大白牙,他向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停了几秒钟,然后站起来,说,“等等,一块儿上楼吧,我也困了。” 秦世森当然并没有等他,崔承立刻快步跟了上去,他腿长速度快,非要赶起路来一步能当作别人的两步,他在秦世森开门的瞬间,把人叫住,“还有一个问题。” 秦士森捏着鼻梁,闷声说,“明天再谈。” “好。不过……”崔承不安分的大手终于得偿所愿,抚上秦士森的头顶,顺着柔软的发丝捋了一把,“翘起来了。” 秦士森微怔,他不矮,有一米八三、八四的样子,而更高大的崔承与他离得很近,只抬起手臂,就让秦士森有种那一天和刚才梦中被崔承护着的错觉。恍惚间,秦士森差点以为,崔承会低头……吻下来,他甚至已经开始心跳加速,面部发红。 但是,崔承的手立即离开了。 轰隆一声,脑袋仿佛炸开了一般,秦士森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怎么会对这种事情有所期待? 秦士森像被施了定身咒在原地天人交战,而崔承却只看到了秦士森呆愣地抬头望着自己的表情。他嘴唇微启,那几根不听话的头发还固执地支棱着,就着不甚明亮的走廊壁灯,崔承还可以看到他的眼中有自己的轮廓。崔承从没有见过像这样毫无防备的一面的秦士森,这对于本就心怀不轨的崔承来说,根本就是最赤裸裸的邀请! 崔承再也等不了了,他早发现秦士森对他并不是毫无感觉的,但是要冷酷又内敛的秦士森认识到这一点,主动说“好”,不定得等到哪年哪月去。崔承关不住的内心深处的情感,在这一刻勃发而出! 一股强大的力量搂住秦士森的后腰,他感觉到自己的后颈也被粗糙的大手控制住了,身体被崔承环进了属于自己的领地,两人的皮肤之间只隔了两层薄薄的衣服布料,又硬又厚的胸肌压着秦士森,紧接而来的,是与粗暴的动作截然相反的轻柔的亲吻。 仿佛怕秦士森受到惊吓,崔承的唇先是试探性地落在他的额头上,然后向下,眉心、鼻尖、脸颊,最后,在两人交缠的鼻息间,崔承与秦士森额头相抵,他低哑的嗓音具有蛊惑人心的效力,“你可以,随时叫停。” 多狡猾的崔承,刚说完这句话,他就把秦士森的嘴封上了。 秦士森动弹不得,他大睁着眼,看到崔承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崔承的嘴唇贴上自己的,刚才就已经被炸得稀碎的脑袋中,最后一根控制理智的弦,断了。 ※※※※※※※※※※※※※※※※※※※※ 谢谢戳鹅家的可爱鬼,更新啦! 第21章 21 崔承就像一头饿狼,他对秦世森的一切都觊觎已久,当秦世森在他的吮吻带动下开始闭上眼放弃抵抗,甚至歪着头微张着嘴迎向他的时,崔承几近欣喜若狂,他不再犹豫也不再思考,舌头趁虚而入,抵进秦世森的牙关,毫无章法地搅动啃噬秦世森的唇舌。 两人的呼吸在火热的舌吻中变得粗重,崔承攻势太猛,秦世森被他啃得直往后倒,他有力的手掌糊在秦世森脑后腰后将人往自己怀里圈,衣服之外的皮肤亲密地贴在一起,喘息声此起彼伏,钻进对方耳朵里就仿佛在燃起的柴堆里泼上一桶油,火轰地窜高,把两人烧得浑身炙热。 崔承的禁锢与疯狂终于让秦世森觉得呼吸困难,他颤抖着推搡着兽化的崔承,可是面对崔承这样体格的对手,秦世森发现他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崔承纹丝不动,依旧暴力地掠夺秦士森所剩无几的氧气。 秦世森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崔承的亲吻憋死,被他的拥抱勒死,不得已之下,他用尽当下可以使出的全部力气,一拳砸在了崔承受伤的肩膀上。 “唔……”崔承吃痛地哼了一声,秦世森还是悠着劲了,没有对准伤口打,但这一下也牵扯到了附近的肌肉,钻心的疼痛让崔承满眼通红地松了手。崔承呼出的热气喷在秦士森脸上,他一眼不眨地看着秦士森,眼神里是愕然,是询问,是疑惑,同样也是在给秦士森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秦士森被他盯得汗毛直立,他偏了偏头,白皙的皮肤从脸到脖子泛起粉色,满是水光的唇****,他气息不匀地张了张嘴,说,“我不能呼吸了。” 不是拒绝,并不是拒绝! 崔承嘴巴一咧,心底一颗大石落地,激动得他膝盖轻轻向下一弯,克制不住地双手扶上秦士森地臀部,惊人的怪力将一个一百四十多斤的男人像抱孩子那样轻松托了起来,秦士森怕掉下去而爬上他脖颈的双手和夹在他腰侧的双腿让崔承自制力全线崩塌。 崔承再次吻上去,坚实的后背撞进秦士森卧室,再反身一脚把门踹上。这一回崔承双手都占上了,腾不出空以压迫性的方式亲吻秦士森,主动权掌握在了秦士森的手中。 秦士森长这么大,从没与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这确实是他第一次有了想要一个人的冲动,既然双方都有这个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那么没什么好扭捏矫情的。 情趣这种东西,**所到深处,饮食男女无师自通。但秦士森暂时还不太适应崔承那么猛烈的方式,所以当崔承嘴巴再次欺上来时,秦士森上身往后退,只留给崔承一个个又轻又挑逗的啄吻,就像在逗弄一只追逐食物的饥肠辘辘的狮子,而他自己,就是那鲜美的肉块。 刻意抑制的欲望使得崔承全身肌肉紧绷,好在卧室终归是卧室,再大的房间十来步怎么都能晃到床边。 秦士森觉得自己是被扔到床上去的,崔承单腿跪着,俯身理了理秦士森额前凌乱的头发,把它们扫到头顶,露出完美的一张脸,他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恋,崔承的声音又哑了一个度,仿佛在宣誓,“秦士森,我想要你。” 秦士森被他的直白弄得快要窒息了,他抬手绕到崔承脖子后头,霸气地把崔承的头往下一摁,让崔承的脸离自己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他的声线同样低得惊人,“如果今天不够爽,以后你再也不会有机会,明白吗?” 有今朝,还有来日方长。这对崔承来说,哪里是威胁,明明是要人命的兴奋剂! “我们是什么关系?”崔承哑着嗓子问。 “看你表现……” 话音未落,狼吻再一次捕获住了秦士森的唇,又是那样连亲带咬的、像要把人吃进肚子里的力道把两人再一次点燃了。 …… “……你是变态吗?”两个小时后,秦士森得出这个结论。他被崔承搂着平躺过来,咬牙切齿地问。 “是。”崔承握住秦士森的腰,往上一提,将两条修长的腿放在自己身体两侧,他看到白皙的大腿内侧皮肤上被自己刚弄出来的片片吻痕,眼神一暗,“但只对你变态。” 秦士森用手臂捂住眼睛,心脏沉到了一片温暖的水中。 ※※※※※※※※※※※※※※※※※※※※ 这章,快删没了。(?_?) 第22章 22 秦世森再一睁眼,午时已过。 他感觉到自己侧身蜷在一个烘热的怀抱里,鼻间闻到新床品洗衣液的味道。唯一让秦世森觉得不满的是,崔承并没有给两人穿上任何一件衣物。 赤裸的皮肤上散发的是同款沐浴露的幽幽苦橙花香,秦世森两条腿被崔承紧紧夹进腿间,崔承一条手臂在他脖子下压着,另一条手臂随意地搁在他的腰上,沉得要命。秦世森的四肢被完全束缚住,两个人就像两只叠放的勺子,这种别扭的姿势极不舒服,可是更值得讶异的是,他居然可以睡得这么死,并且毫无不适。 秦世森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一个男人身下辗转承欢,还乐在其中。秦世森懊恼地在心中叹了口气,不为别的,只为他不争气地如此容易就适应了有另一个人躺在身边。 秦世森推开崔承的手臂,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自己从依然睡着的人怀里抽了出来。他在床头柜上找到了崔承给他预备好的衣服,正要穿,胸前攀上两只大手,把人往后一摁,秦士森一个仰倒,正好被早睁眼看了满目春光的崔承接了个满怀。 “有没有不舒服?”崔承的声音低哑有磁性,说话间便抬手朝秦世森的后腰摸去。 “嘶……”秦世森不自然地翻过身,与崔承的距离拉远了一些,他脸色不佳,双颊爬上一抹红晕,但个性使然,他又显得很淡定。 秦世森坐在床头,最先拿起衬衣给自己穿上,接着一颗一颗地系扣,“没事。但是以后别弄出印儿来,特别是脖子,不好遮。” 崔承将双手枕在脑后,惬意地观赏着秦士森布满红痕的身体想入非非,他极其欠收拾地挑唇一笑,“所以你还算满意?” 秦世森不再答话,崔承哼了一声,缓缓靠近,用手一撩,脑袋从秦世森衬衣后边儿钻了进去。秦士森猛地后仰,伸长脖子就像一只优雅的天鹅,他手指抓着床单,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只听崔承欢快的声音闷在了自己脊背后的衣服里,“这里没事儿,只有我能看见……这里也……” “你属狗?我下午还要去公司……”秦世森有些哆嗦,他反手按住了崔承到处乱点火的手。 崔承沉沉地笑了一下,愉快地说,“老张早晨来敲门,我跟他说了你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 “……”秦世森想骂人更想揍人,但很快,他身体开始阵阵酥麻,再没有力气反抗。 两个禁欲多年的人一旦破了戒,夜夜笙歌,从此君王不早朝。 过后,崔承冲好澡,然后将精疲力竭昏昏欲睡的秦世森抱进注满温水的浴缸中细细地清理。他热衷于这项工作,就好像秦世森的所有都归自己掌控一般,每一个只有自己才能欣赏到的细微表情他都收入囊中,好好地珍藏着、回味着。 不是崔承妄自菲薄,在他看来,男的女的,帅气的漂亮的,成熟的有活力的,不管是谁碰了秦士森,都像一颗水灵灵的大白菜被那啥拱了一样。崔承端详着熟睡中的人,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修长又脆弱的脖子,精致到如同雕刻出来的锁骨,还有藏在蚕丝薄被里那具诱人的身体……他把手臂收紧了些,既然如此,那还是自己碰了比别人碰了强。 之后两天,秦士森没出房门一步,当然,除了崔承,也没有别人踏进他房门一步。赵阿姨听说秦先生生病了,一天三顿地给他炖补汤,每次把餐点送到门口,再由崔承端进去,一筷一勺地喂进秦士森嘴里。 秦士森起初不愿意自己看起来像废了一样没用,想起身下床,在崔承十分不要脸地含着鸡汤强行哺进他嘴里时,秦世森终于不再坚持,放弃和好不容易开了荤,时刻只知道占他便宜的崔承斗争。 这天一大早,秦世森一巴掌呼开凑上来的崔承,把人打得躺在床上直乐,他皱眉对着崔承又一次渗血的肩膀扬了扬下巴,“还想不想痊愈了。” “这算个什么,现在我就想死在你身上,这辈子也值了。”崔承下流起来眼都不带眨的,无比坦然又郑重的态度让秦世森红了脸。 孤男寡男在卧室窝了几天,秦世森扣好最顶上的扣子,整理好衣领推开门时,崔承在一旁满面春光,等候在门口的老张眼里满是揶揄,他的房间就在秦士森隔壁,虽然秦士森对自家的隔音墙很有信心,但此时看老张的表情,保不准某些奇怪的声音会不会透过门缝窗户缝传出去。而楼下那几个黑煞星似的保镖,这会儿也是个个一脸好奇。 秦世森冷冷地扫了大家一眼,“都很闲?” 凛冽如刀锋的眼神将所有人异于常态的反应打回原形,只有老张还是那副要笑不笑的模样,恰好厨娘赵阿姨得知秦先生终于没事了,不声不响地快速备好了早点端上餐桌。 秦世森不喜欢摆谱,对待下属也并不高高在上,不过可能是因为他的寡言少语和冷酷的气场令人生畏,除了张松年,其余同住的属下大多会回避与他一同吃饭,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习惯。 然而老张是西南人,和秦世森的饮食偏好相去甚远,两个人根本吃不到一块儿,况且高级中餐厅主厨出身的赵阿姨却不会做重咸重辣的菜,所以老张通常宁愿点外卖也不愿意和秦世森一起吃饭。 秦世森想过给老张专门聘用一位厨师,但是老张又嫌麻烦拒绝了,以至于住进这间别墅十多年来,秦世森在家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就餐,清净,又孤独。 今天有人陪。 崔承大喇喇地坐在他对面,跟他一块儿吸溜高汤毛细。秦世森刚一伸手,就碰到了同样准备拿醋的崔承,崔承率先拿起玻璃瓶,在秦世森碗里点了几滴香浓的老陈醋,“够不够?” “够了。”秦世森点头,筷子压了压,把面浸在汤里入味儿。 “放不放香油?”崔承问。 “不要。”秦士森答,这样日常的对话太朴实,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一幕有种宁静祥和的生活气儿。对,秦士森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每次和崔承相处时都觉得很舒服,是因为有着这样平静的生活的味道,何其难得。 吃过早餐,秦世森要去处理手头攒了好几天的一大摊子事儿,崔承靠在玄关的墙上,眼神恨不得贴在秦世森身上,寸步不离,“我跟你一起?” “不行。”秦世森淡淡地上下瞥了他一眼,“等你伤好利索了再考虑出门,先在家待几天。” 总觉得秦士森语气里不自觉多了一分亲昵,崔承听了很受用,对此不再强求,他耸耸肩,目送秦世森与老张和两个保镖一起上了一辆七座防弹商务车,车子在院子里掉了个头,开了出去。 车上静得很,松懈了几天后恢复正常忙碌的日程,秦士森立即转化角色,快速浏览完手中的资料,签了几份相对重要的文件。 老张说,“要不要去看看那几个人?” “对崔承动手那个,处理干净了吗?”秦世森头也不抬地问。 “莫日根刚玩儿了两天就不行了,那小子真不经练。” 秦士森捏了捏鼻梁,沉声对老张说,“其他几个留着命就行,省得跟冀四对质起来空口无凭。” “五爷的意思是,先不要跟所有人树敌,要跟三家作对,现在我们的实力还远远不够。”老张永远漫不经心的腔调里终于带了一丝严肃,“冀远海不急着清除内鬼,而是跟风栽赃嫁祸,为的就是搅混水,他一定不想跟朱明友打得两败俱伤,最后让咱们或者李勇渔翁得利。” 表面看,一切都是从罗彬失手弄死疯驴开始的,事实上,阴狠狡诈的朱三早有了吞并冀四那部分生意的意图。冀四最新一任情妇是朱三两年前便安排好的,朱三从她那儿得知冀远海与秦士森添增龃龉,于是绑架了冀四爷得力干将的家人,对其威逼利诱,让他带人亲手砸了秦士森几间借贷公司。 朱明友算盘打得好,秦士森追究起来的话,冀四爷的人只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一口咬定是为主谋不平,但凡秦士森信了,这笔账就赖在了冀四头上,双方都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秦士森从没把冀远海当过傻子,他不认为冀四刚跟他有了摩擦就会放任手下来闹事。并且,秦士森从很多年前便开始密切关注这几个“前辈”的各项举动,他知道朱明友为了争权夺利蠢蠢欲动,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于是在酷刑之下,冀四的手下招了。 秦士森把人送回给了冀四,相当于是卖长辈一个人情。万万没想到冀远海也是不按牌理出牌的主儿,他重新上演朱明友的那招儿,现学现卖,找人假扮朱明友雇佣的人来偷袭秦士森。 如此无厘头的方式乍一看令人发笑,深深一琢磨,冀远海还真没被多年的酒色生活掏空脑子。横竖都是斗,不如把战线扩大点儿,多拉一个人下水自己反而多一份胜算。 只要秦士森肯忍,先护好自己,任他们搞小动作,如今朱冀撕破了脸,两人迟早你死我活。 但是,崔承受伤了。 崔承为他受伤的那一刻起,秦士森就已经忍不了了。 第23章 23 秦士森的想法与徐五爷相悖,这是少有的情况。 五爷金盆洗手退位后不大管事儿,他对秦世森向来放心,大事小事全权交给秦士森处理,张松年定期给徐五汇报,即使他有什么意见和建议,也基本不会反对秦士森的决定,多年以来都是如此。这一次,五爷自有他坚持的道理才会开口提醒。 秦世森沉默片刻,“让我考虑两天,具体情况我会亲自跟五爷说明。让兄弟们注意一点,碰到刻意来找茬儿的别冲动,他们越是作乱就越不能把自己扔进去。” “好。”老张点点头,“另外,还有一件事。最近有人在通过各种渠道查你的底细。” 秦世森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手指敲击桌面,“是冀四?” “消息从孙海峰那边传来的,估计不是。”老张哼了一声,“他们现在打得不可开交,自顾不暇呢。” 老张又说,“关键,孙海峰都搞不清楚背后是谁,他也只听到了一点风声,挺棘手。” 秦世森皱了皱眉,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再多派几个人把济慈守好了,疗养院那边一定别出乱子。” “嗯。”老张伸了个懒腰,应声安排去了。 自从离开学校,接手徐五爷移交过来的所有生意之后,秦世森每一天都是工作日,365天全年无休,管理帮派与管理公司所花费的时间一样多。他这么做,不止是因为背负了徐五爷的恩德,还为了给妹妹秦晚菁提供更优渥更稳定的生活,好好过完下半生。 明明这么多年了,他应该早已习惯,可是秦世森在今天这一刻突然产生了倦怠感,是对地下权力斗争的倦怠、对商场尔虞我诈的倦怠。当年的事情就像一个定时炸弹,虽然已经蒙上了厚厚的一层泥土掩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挖出来就地引爆,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秦士森忽然有些胆怯,怕身边的人会被自己连累。 这种想法百害无一利。但很快,秦士森眯起眼睛想,这样只会让自己变得畏首畏尾,与其时刻受到总有一天会暴露的威胁,不如大胆地除掉所有敌人。 秦士森无比清楚自己再上不了岸,但他更不愿意永远龟缩在黑道。事已至此,除了继续往前走,没有退路,也别无选择。 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休假两天的秦士森,不得已加班到晚上十点才回到家。是崔承给开的大门,以往这个点儿,客厅还坐了不少人,今天却只有崔承在,静得异常。 腻在一起没日没夜地**反而没有隔了一个白天再见这么尴尬,秦士森仿佛刚回过味儿来,他一看见崔承勾着唇带笑的模样就开始脸上发热,竟然有些不敢直视崔承的眼睛。他随口问,“怎么就你?” “他们打赌输了,赌注是两天不许出屋。” 崔承说得正经,而秦士森瞬间听出话外之音,当下只想把他嘴巴缝起来。秦士森剜了崔承一眼,径自上楼回房洗澡去了。 “别忘了下来喝粥。”崔承笑着冲他背影喊了一句。 大莲蓬头洒下的微凉的水花连续拍打在光裸的皮肤上,洗去秦世森的周身疲惫和面对崔承时的无所适从。他想了想,并不打算真的要再下去,谁差崔承那一口粥? 哪知秦士森洗完澡出来准备继续去书房办公,崔承已经站在他卧室外,靠着墙抱胸侯着了。 突然在墙边出现这么大个黑黢黢的人影,冷不丁地,吓了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饿的秦世森一跳。 拿着毛巾擦头发的手顿了顿,不等秦世森开口说话,崔承放下手臂,“忙了一天也累了,要不要给你端上来吃?” 秦世森没好气地冷声说,“我没有在房间吃东西的习惯。” 崔承闻言一愣,神情古怪地直直看了秦世森好久,看得秦士森都要对这个拦住他去路的大个子不耐烦了,才猛然想起,昨天和前天,自己都是在房间里吃的饭。 倏地,秦世森脸红得像只熟透的番茄。 “哈哈哈……”崔承觉得秦世森太有意思了,他大笑起来,捂着秦世森还挂着毛巾的脑袋冲自己一摁,低头在那湿漉漉的头发顶儿上“啵儿”了一口,“大宝贝儿,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崔承话里话外皆是爱意满满,秦世森却听得心里跟烧着了似的,那好不容易下去的窘意变为羞愤的怒火,他扔下毛巾,一拳挥了出去,“给你脸了!” 上大学后,秦世森学了数年散打,当时的老师是徐五爷专门请的,基本防身没问题,他现在抽空也会练一练,腿法、拳法都没落下。 崔承轻松接住秦世森的拳头,挑了挑眉,“过几招?” 秦世森明白自己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对上崔承压根儿不够用,但也许就任性这一回了,仗着崔承不可能会伤他,秦世森毫不犹豫地右腿一个横扫,踢在了崔承硬得像石块儿的大腿侧肌上。 俩人其实都悠着劲儿,一个进一个退,一个攻一个守,在走廊上打得乒铃乓啷。 住在隔壁的老张耷拉着眼开门,“这儿干嘛呢?” “没事!”秦世森咬着牙,提膝挡住崔承压上来的小腿。 老张嘴唇张了张,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嘭地把门关上,继续睡觉去了。 听见天花板响动的打赌输了的保镖们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跟上邻屋的几人集体冲上二楼,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过去帮助秦世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你们什么事儿,啊!别看了,散了吧!”崔承低喘着吼了一句。 战况继续,秦世森也不带搭理他们的,几个人好奇却不敢逗留,又一步一回头地灰溜溜地回房,崔承忙里偷闲的嘱咐隐隐从背后传来,“出门坏规矩了昂,明天自动自觉的,给老子洗袜子!” 这一架打了半个小时,只一眼,他们就仿佛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几乎在同一秒钟双双叫停。 崔承对着秦世森乐出一口大白牙,呼哧呼哧地说,“再多练练,早晚能打过我。” 秦世森呼吸又深又长,他瞟了崔承一眼,恨恨地没说话。 秦世森累了,觉得这澡白洗了,又觉得剧烈运动过后体力消耗太大,真饿了。 一整天,崔承光琢磨给秦世森弄夜宵了,怕老做一样儿口味的食物,秦士森容易喝腻,他这回给秦士森熬的蔬菜粥。 这天早晨秦士森刚一出门,崔承便炖上鸡汤,粥底是用撇干净了油的清亮的鸡汤熬的,鸡骨香气浓郁,配上煮软了的胡萝卜丁和碎青菜叶儿,面上浮了几颗葱白,色香味俱全,好看又好吃。 崔承白天回家拿工具时顺便盛了些自己腌在瓦罐坛子里面的小咸菜来,切成细丝儿,过了一遍炸辣椒油,撒上芝麻,拌上焖烂了的黄豆,香得不得了。 秦世森就着咸菜丝儿喝了一口粥,默默地想,嗯,这个味道也还不错。他一言不发地喝完粥,整个人又精神不少。 吃饱喝足,秦世森继续回书房处理未完成的工作,崔承跟条巨型宠物犬似的叼着烟斗寸步不离,“听说你生物挺规律的,每晚十一点必须休息,不烟不酒养生得很,为什么这会儿了都,还不去回去睡觉?” 秦士森心道也不想想这是谁害的?但他当然不会说出口,只问,“跟我的下属打听我?” 崔承咧嘴笑笑,“我陪你一块儿,省得你一会儿又偷偷吃安眠药。” 秦士森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他不置可否,崔承便跟着进了书房。秦世森坐在办公桌前工作,崔承在不远处的沙发里半仰半躺着玩手机小游戏,气氛还算和谐。 十二点半,秦世森抬头看了眼钟,他合上电脑,揉了揉眉毛和眼睛,准备再看一份文件。崔承把手机搁在一边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沙发,“过来,休息会儿,我给你摁摁头。” 秦世森犹豫几秒,没等他反应过来,双腿已经由不得自己控制似的走向崔承。 崔承高兴地把人搂放平了,让他头枕着自己的大腿,一点一点地给秦士森按摩头部,不轻不重,力道刚刚好。秦世森舒服得闭上眼睛,享受崔承给他的专属福利。崔承手指灵活地在秦世森的眼眶周围的穴位上刮着,又用大拇指在秦世森太阳穴上压了压,“这样可以吗?” 秦世森没答话,崔承又轻声问了一句,“嗯?” 崔承拍了拍秦世森滑嫩的脸,趁机试了试手感,秦士森依旧没有反应。 这才多久,崔承居然把人给揉搓着了。 “不是说睡眠质量很差么?怎么一见着我就犯困,跟个睡神似的?”崔承喃喃自语。可不是这样,在他车上睡,在他店里睡,在他腿上还睡。 崔承笑着摇摇头,将人打横抱起回到卧室,让秦士森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崔承紧接着也躺在了旁边,把秦士森揽在怀里,关上了床头的灯。 还是把人累惨了,这么大动静秦世森都没醒。崔承吻了吻怀中人的脖子,有点心疼,他暗暗发誓以后坚决不能不知节制,太过放纵。 第24章 24 赵阿姨负责秦宅日常餐食。她干活儿勤快话又少,该自己做的分内工作一定一丝不苟地完成,自打崔承来了,赵阿姨发现他不止包圆了宵夜,现在还天天动手做两人份早点。秦先生鲜少回家吃午餐和晚餐,赵阿姨几乎成了专门给保镖们和清洁阿姨做饭的厨子了。 赵阿姨偷偷和早起煎荷包蛋的崔承说,“再这样我要失业的啦。” 崔承盛起煎得一面金黄的荷包蛋,不住地笑,“不会不会,只要我一天弄不好水晶虾饺,您就踏实儿的。” 每回吃水晶虾饺,秦世森那眉头舒展的模样崔承可是记在心里的,可见赵阿姨有些自己永远学不会的拿手好菜是秦世森的心头好。 小半个月过去,崔承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在秦世森这儿心安理得地住着,白天上自己房间给秦士森做笼子,偶尔回店里看一看,晚上和秦世森相拥而眠,他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活了。 一天下午,崔承想着很久没去探望师父了,便提着一大盒京八件儿去了老爷子家。崔承笑着嘱咐几个秦世森非给他安排的保镖在楼下等着,“可别跟上来,再把我师母吓着。” 师父六岁的孙子贝贝和别的小朋友们在单元楼下追追闹闹,笑得咯咯咯咯。大老远见了崔承,贝贝立刻扔下小伙伴张开双手疯跑而来,“崔承叔叔!!” “椒盐酥!是不是又有椒盐酥吃!”贝贝看见崔承手上的红色大礼盒,蹦跶得更欢了,恨不得飞过来似的。 “净想着吃!”崔承一只手占着,另一只手提溜小鸡仔儿似的,把虎头虎脑短胳膊短腿儿的贝贝夹在自己手臂和肋间,“贝贝,又胖了!” “啊啊——!奶奶说了才不是胖!是壮!是壮!”贝贝摇晃着四肢,用尽全身力气反驳。 崔承乐呵呵地把手脚乱甩的贝贝掖紧了,“好吧是壮不是胖。怎么就你自己在楼下玩儿啊,小心坏人把你抱走了!” “爸爸和姑姑说有事跟奶奶商量呢,让我下楼和优优玩游戏。”贝贝握拳大喊,“有坏人来了我就打他!哼!我才不怕呢,而且优优爸爸是警察,专门打坏蛋!” 和贝贝嘻嘻哈哈上了楼,崔承发现师父家的门竟然没有关严实,漏着一小条缝,从屋子传出一阵吵杂的声音。 崔承听出来了,是贝贝的爸爸和师母在争吵。崔承连上笑意顿时消失,他将贝贝放下,蹲下来将点心盒子拆了,随手拿了几样儿塞进贝贝手里,对正好奇地想往里瞅的贝贝说,“贝贝,咱们是不是忘了给优优拿点心了?” “啊!对了,怎么就忘了呢!”贝贝一手抱着点心,另一手跟小大人儿似的拍了拍脑袋,“不行,我得给优优送好吃的去!上回她还给了我一整条进口巧克力呢。” 崔承嘴唇翘了翘,“去吧,再多和好朋友玩儿会儿,爸爸妈妈马上就来接你回家了。” 贝贝忙不迭应了声,一溜烟儿地往下跑。 崔承用洪亮的声音叮嘱道,“下楼梯慢点儿!别摔着!” “哎!” 崔承一手推开门,只见师母和一双儿女都在客厅站着,师父一角坐在轮椅上,目光涣散不知道在看哪里,就像一个懵懂的局外人。贝贝爸爸一脸惆怅,贝贝姑姑则是忧愁加烦躁,而师母,眼眶发红,看见崔承来了,偏过头偷偷抹了一把眼睛。 崔承眉头皱得结了团,说话还算心平气和,“诶,我来得不是时候?” “行了,这件事我不会同意的,你们回去吧。”师母对儿子女儿轻声说,语气中是坚定的拒绝,然后又冲崔承勉强笑了笑,“没有,来得正好,坐吧。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接着,师母转身蹒跚着进了厨房,似是不想再和儿女争辩。 两兄妹都在气头上,直直地站着没跟崔承打招呼。崔承弯下腰先拿了轮椅靠背上的毛巾给师父擦了擦溢出口水的嘴,背对着师父的两个儿女说,“有天大的问题,在师父面前跟师母嚷嚷不合适吧。” 兄妹两个并不是不孝顺的孩子,立刻被崔承说红了脸。可是贝贝姑姑仍不忿地阴阳怪气来了一句,“承哥,我爸原先最待见你,你看,什么好手艺你都学着了,你也算靠了老爷子不少是不是?咱们也都不是外人,你今天赶上了就给我们评评理儿想想辙儿吧。” 贝贝姑姑年轻未嫁时曾经对崔承动过心思,被崔承毫不犹豫地当面拒绝后,也许是觉得伤了自尊,之后见着崔承说话总夹枪带棍的,这么多年一直如此,贝贝姑姑两片嘴巴皮子带刺儿,脾气坏点但人不坏,崔承不当回事,早习惯了。 两人今天过来,是想说服母亲把父亲送去疗养院。 起因是师母前几天为了搬老头子起身洗澡,崴了脚后过了两天还摔了盆骨,两兄妹心里头着急归着急,轮着班儿伺候了老俩一个多星期,但工作家事每一样都无法长期这么撂下,加上母亲真正自顾不及的时候,他们才知道照顾老年痴呆的父亲需要牵扯多少功夫和精力,光是晚上这一遍又一遍地给老爷子翻身、换尿布就够受罪了。 两兄妹今天一道儿刚来的时候,先开口和母亲商量,要不请个护工。可是当初为了给贝贝爸爸买新房娶老婆结婚,崔承的师父毅然卖掉了家里唯一的一套三居,换成了现在的一居室,再住进一个人来,实在不现实。 说到地方不够大,贝贝姑姑又想起之前自己出嫁只得到了父亲亲手做的几套实木家具,这在当年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她心中隐藏多年的那点小不平上来了,讲话自然又开始没辙没拦,一时嘴快,提出把父亲送去疗养院的主意。 “他活一天,我伺候一天!我宁可累死也不能让他自己在外头待着!”母亲差点儿背过气去,在她看来,疗养院和养老院有什么区别?最可气的是,儿子居然不出声,默认了妹妹的提议。 这下更糟,无论贝贝姑姑如何解释疗养院不是养老院,崔承的师母都是听不进去的了。 贝贝的姑姑会这么说,证明她确实是想过这个方法的。她和哥哥结婚都晚,两人家里都有才上幼儿园的孩子,四口子为了生活需要上班,天天往爸妈这儿跑是不可能的。现在父亲成了这样,总不能让母亲再累倒下了,既然大家都没法亲自照顾老人,不如送去疗养院,这样所有人都轻松,大不了分摊点钱的事儿。 不料母亲真的气急了,贝贝姑姑后悔不迭地道歉认错,崔承的师母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儿女要抛弃他们的父亲! 崔承耐心地听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期间,师母早已悲从中来,给他端了杯热水搁在桌子上,懒得再听儿女的说辞,推着老头子进屋去继续抹眼泪了。 没过多久,崔承敲门进屋,他给师母递了一张纸巾,咧嘴笑道,“我还以为怎么了呢,这还叫个事儿?师母别伤心,我那儿还有空着的一间房,离这儿不远,有电梯很方便进出,您和师父暂时上我那儿住不就完了吗?就是得等个三两天,还要收拾收拾。”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崔承的姥姥过世以后,师父师母给过他像亲人般的温暖,在他们需要他的时候,崔承一定义不容辞。这件让师父一家炸开了锅的事对于崔承太过简单,他甚至因为自己可以帮得到师父而感到高兴。 好不容易把师母哄出屋,大家围坐在一起开了个小会,最终在崔承的热情相邀下,师母接受了子女的道歉,并且同意收拾几天搬进崔承的房子里,雇一个人专门照顾老头子的饮食起居。 师母不想太占崔承便宜,决定把一居室租出去,房租交给崔承。崔承推却不过,想着自己不收的话师母一定会不安,所以答应下来,并且主动把找护工的活儿给揽了。 秦士森发觉今天的崔承有些奇怪。 平日里吃宵夜的时候,崔承都是很自然地和他说一两句有的没的,今天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一言不发。他在书房办公室,崔承总悠闲自在地玩手机或者平板电脑,今天却皱着眉头叼着烟斗一直正襟危坐,虽然还是捧着平板,但明显不在玩儿。 烟斗点着,淡淡的烟草燃烧的冷香熏得整个书房都是,室内空气循环系统显然不够用,秦士森有些晕,虽然不讨厌这味道,但他工作完以后还是把窗子全部打开了。 崔承第一次没有在他起身的那一刹那抬起眼皮,秦士森嘴角不自觉下沉,他走到崔承所坐的沙发旁,忍不住问,“你在做什么?” 崔承抬头,看看秦士森逆光站在一边,他大手一捞,把人弄到自己大腿上坐好,不给秦士森逃走的机会,分外自然地把平板放到秦士森腿上,拿开烟斗说,“你说哪个公司的护工比较靠谱?” “找护工干嘛?”秦士森又问。 崔承三言两语给秦士森解释了一通,秦士森点头,说,“我从济慈帮你找找。” 崔承眯起眼睛,高兴地笑了,他努起嘴在秦士森脸上啵儿了一下,“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其实崔承哪里是没想起来,而是秦士森从来没说过在疗养院的妹妹的事情,崔承不喜欢刨根问底,秦士森不主动提,他便宁可当做忘了这事儿。 秦士森偏头躲了躲,还是没躲过,又让崔承亲了个正着。他犹豫了一下,指着崔承手里的烟斗问,“这抽起来到底是什么味道?” ※※※※※※※※※※※※※※※※※※※※ 谢谢戳鹅家的可爱鬼!祝你看文愉快! 第25章 25 “试试?”崔承说。 秦士森迟疑地挑挑眉,崔承两指夹起烟斗,轻吸一口,突然一只手压着秦士森的脑袋把他的唇往自己嘴边送,秦士森两片薄唇被含了个猝不及防,他睁着双眼被崔承捏着下巴顶开了牙齿,口腔瞬间被苦涩的烟味儿以及沾满烟味儿的舌占领。 有过几回接吻的经验,崔承愈发老练地勾着秦士森的唇舌肆意**,已经克制过的力道依然霸道强劲,在秦士森唇缝中攻城略地。 秦士森的舌尖被崔承卷进自己嘴里狠狠地吮吻,他舌根发酸,两人唾液翻搅混杂,发出暧昧的水声。很快,秦士森开始呼吸困难,浑身酥软无力,他双手抱住崔承坚实的后背,发出小声的呜咽。 崔承听到秦士森情难自禁的声音,身体像是过了电似的兴奋起来,他粗喘着和秦士森分开了不到一寸的距离,用沙哑到几乎让人听不清的嗓音问,“味道如何?” 秦士森被蹂躏得红肿又水润的嘴唇轻启,“还行。” 崔承咧嘴一笑,用粗糙的大拇指给秦士森擦了擦嘴角的水渍,两排洁白的牙齿露出来,他把被自己扔到一边的宝贝烟斗捡起,对还在发出细微喘声的秦士森说,“再来一口?” “……不要了。”秦士森扭脸拒绝。 “不要这个,”崔承嘿了一声,搂紧坐在腿上的秦士森,蹭地站了起来,“那要点儿别的吧。” 秦士森的臀部直接坐在了崔承的手臂上,崔承用这个姿势把秦士森抱回房间,秦士森被举得很高,失衡的紧张感让他直揪崔承的头发,崔承头发短,根本无法受力,他只好搂住了崔承的脖子。崔承不怀好意地将人抛了抛,还挪出一只手剥开秦士森睡衣下摆的几颗扣子,对准那莹白的腹部肌肉连嘬几口,“放心,摔自己也不能摔了我的大宝贝儿。” 摇摇晃晃,温热的唇舌又在自己身上作怪,秦士森开始对崔承非人的臂力产生科学性怀疑。幸好书房与主卧只有两墙之隔,一进门,开灯,再一关门,崔承单手扯着自己t恤的后衣领往上一提,壮实的上半身立刻露了出来,他边亲吻秦士森的唇,边扶着人往床边带。 崔承迫不及待地把秦士森的上衣脱了,然后把人推倒在床,自己伏身欺上去,他双手抚摸着秦士森光滑裸露的肌肤,嘴唇不断地在秦士森的肩膀和胸口流连。 崔承俯着身子舔了舔秦士森汗湿的额头,“有件事还要需要确认。” 崔承同样忍得辛苦,他的汗水滴落在秦士森的皮肤上,让秦士森的身体震颤不已。灼热体温突然离开,秦士森胸前一凉,那被引诱而出的欲望在他身体各处流窜,秦士森觉得崔承可恶到极点,“什么?” “根据上一次我努力伺候你的满意度,是不是可以告诉我,现在,我是你的谁?”崔承无比羡慕师父师母的感情,两个人携手到老,相互扶持,这才是真正的爱。他曾想过要等,等秦士森主动告诉自己,可是以秦士森的性格,自己不逼他,想要听到的话是不可能听得到了。 秦士森怔愣住,崔承总是这样,在男人最不可信的时候问话。秦士森知道崔承是认真的,可是,两个人的相处已经那么显而易见了,他自己还不是什么都没有明说过—— “那我是你的谁?”秦士森把崔承的话还给了崔承。 “你是我的,”崔承轻抚秦士森的头发,然后捧着他的脸,边低头亲吻他的嘴唇,边用深情到要将两个人一起融化的声音,说,“爱人。” 秦士森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双手爬上崔承的后背,头离开床面,在崔承的唇上吻了一下,“你也一样。” 崔承心中的狂喜犹如燎原的野火,让他化身为狼,狠狠地朝秦士森吻去。 “你……!”秦士森脸色潮红,抬起膝盖把崔承别开了一点点。 崔承的身体总算向上移了移,他双眼正对着秦士森,浓眉之下狭长的眼睛仿佛散发着绿油油的光,就像一头捉住了猎物的兽,要把秦士森拆吃入腹。 秦士森被他看得心惊,“就不能轻点儿?” “你喜欢重的。”崔承说得肯定,他这是在总结经验,秦士森听在耳朵里,脸上红得能滴血。 秦士森一脚踹过去,结果让崔承握住了脚腕,借机在他几乎没经过日晒的白嫩的脚趾上留下一串吻。 “变态!”秦士森骂道。 崔承把自己也脱了个精光,他对秦士森的评价毫不在意,沉沉地笑着朝秦士森已经硬得滴水的**低下头,“还有更变态的,试一试?” ※※※※※※※※※※※※※※※※※※※※ 可爱鬼小朋友!谢谢你的捉虫!我刚发现这文士和世傻傻分不清,这就改!tat!谢谢纠正!(又是快删没了的一章……〒▽〒) 第26章 26 体力透支到极限的秦士森拧了拧身体,发出不满的喃呢,“累。” “我知道,别动。”崔承吻了吻秦士森的颈项,腾出一只手在秦士森腰腿处轻捏着,“舒服点了没?” “嗯……” “宝贝儿,商量个事儿。”崔承压低声音跟秦士森说着话。 秦士森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嗯?” “我觉着,这床有点儿不够睡的。”崔承个儿高块儿大,秦士森两米三的床都快经不住他造了,刚才他差点干得秦士森滚床底下去,分神捞了人好几回,这怎么能让崔承不郁闷,“我师父这人嘴硬心软,说娶媳妇儿就那小马扎了,实际上早给我备好了一张上好的红木大床,就搁闲置的那房里呢。过两天我师父他们要搬进去,让谁睡了我都舍不得,不如搬过来把现在这床换了?” “谁是……你媳妇儿?”秦士森对这个称呼十分不满意,又实在困极了抬不起眼皮,声音绵绵的一点儿力度都没有。 “好好,我是你媳妇儿。”崔承低笑着在秦士森脑后蹭了蹭,“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一场秋雨,让a市温度骤降近十度。 清晨微凉,秦士森不自觉地往身后暖暖的胸膛中缩了缩。崔承的手仍搭在秦士森腰上,秦士森一动,光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多揉了几把,有意放轻的动作最终把秦士森给弄醒了。 秦士森皱着眉打开崔承的大粗手,崔承一发起情来就收不住似的疯狂,没少咬这地方,刚刚他手心的老茧反复摩挲到了一处被吮出血痕的皮肤,有些刺痛。 秦士森按住了腰,他一上手才发现,最近吃得多睡得好,原本腰间的修长肌肉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软软的脂肪。 “!”秦士森顿时被自己身上的触感所惊醒! 秦士森反手捏了崔承的腰侧、大腿和肚子几下儿,一如既往的硬邦邦!每天崔承不也吃宵夜么,吃得多也不见他运动,怎么就自己不知不觉地长肉了? 秦士森郁闷地翻身要起床,又被崔承紧紧熊抱住,整个人几乎是趴着叠在了崔承身上。崔承颠着大腿,秦士森的身体被他控制着左右摇晃,毫无遮挡的肌肤相亲让崔承说话声儿都哑了,“知道我饿了,还一大早就摸。” “给不给吃?嗯?”崔承重重地亲了秦士森的脸蛋儿一下,他知道秦士森很忙,不大可能再来一次晨间运动,但崔承仍不死心地往上抬了抬**,某个刚刚苏醒的大家伙顶在秦士森腿间,他又问一次,“给不给吃?” 秦士森撑着崔承坚硬的胸膛,要笑不笑地说,“谁要摸你?你故意把我喂胖了自己偷摸健身?” “天地良心。”秦士森纤长睫毛下一闪而过的怒意莫名可爱,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他怕秦士森撑不稳,于是两手扶在秦士森肋骨处,给秦士森借了点儿力。崔承观察身上的人儿,发现秦士森气色比之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他觉得这样白里透着红的秦士森更好看了,一本正经地说,“哪儿胖了?这不挺好的吗?况且,昨晚你难道少摸了?吃干抹净不认账你还真在行啊。” 话题总能被崔承带跑偏,秦士森瞪了他一眼,不接那茬儿,“从今天开始,你多了一个新任务——睡前陪我运动一小时。” “俩小时行不行?”崔承舔舔牙,“一小时不太够用。” “啪!”秦士森面红耳赤地呼了崔承一掌,崔承的肩膀被拍红了一块儿,而他跟个受虐狂似的吃吃笑着,“遵命。” 有秦士森帮忙,找护工的事情很快便敲定了。与济慈这类高端疗养院合作的公司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护工费用不低,崔承想到普通家庭很难负担得起,大致从网上搜索了一番,估了个市面均价由师母一家出,剩下的部分他直接按年交给秦士森。 虽然这点儿钱根本不叫什么,但秦士森还是收下了。这是崔承在对师父尽孝,他没有理由剥夺崔承的权利。 给崔承师父师母搬家进行得也很顺利,困扰了一家人许多天的问题圆满解决了,师母和她的一双儿女都是千恩万谢的,暖房之后还专门请崔承出去吃了顿饭。 最重要的事情崔承一定忘不了,他果然把师父给做的那张床搬了进了秦士森的别墅。专门为崔承近两米的身高打造的两米五大床,整床结实厚重,找搬家公司都着实费了不少力气。由于秦士森家的装修以新中式风格为主,简洁的红木床换到主卧丝毫没有违和感,崔承非常满意,当晚就跟撒了欢儿似的在上头可劲儿折腾秦士森。 一并拿来的,还有崔承家里头那把小马扎。 崔承把凳面的麻绳拆了,换上了印有几何图形的藏蓝色帆布,小东西顿时焕然一新,放在健身房特别实用,虽然屋子地上铺了海绵垫,也搁了沙发。但有了它,崔承和秦士森都愿意在马扎上歇着,透气又舒服,满头大汗无论是躺地上还是仰沙发上都不如在马扎上休息会儿强,有时俩人同时练累了,能不能坐上还得靠抢。 在崔承的帮助下,秦士森真的戒掉了唯一一个可以称之为“不良嗜好”的坏习惯,那就是服用安眠药。实际上,秦士森惜命至极,他有妹妹需要照顾,必须让自己活得更久来保证秦晚菁的一生无忧。由于秦士森患有神经衰弱多年,他不得不靠药物来维持相对良好的睡眠,这样白天才会有精力处理公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从秦士森和崔承在一起后,他很少再失眠,精神好了心态也大不一样,这一点不止赵阿姨、老张发觉了,就连李未名都觉着老板最近笑的次数变多了。 但秦士森在极少数睡不着的夜晚中,蜷在崔承怀里问自己,怎么和崔承走到一起来的?也许是崔承的所作所为给了他坚定的答案。 人若不以金钱和权力定高低,崔承身上有无数闪光点,他年少时虽走过歪路,但最终回到正途。崔承乐观对待生活,有主见有担当,会帮助别人孝顺师父,待人真诚为人可靠。 而他呢?却恰好相反。崔承曾经在他面前提起徐五爷时颇有微词,想必崔承对他目前的身份也是不认可的,如果他把一切都告诉崔承,崔承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秦士森想,既然认定了崔承,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崔承坦白。 一来,崔承有权知道与他共寝一室的人有什么不能见光的过往;二来,趁着他们尚未纠缠至深,早些了解彼此也是好事,秦士森早在第一次与崔承在他的玩木居里相遇后便把人查了个底朝天,这样对崔承有一点儿不公平;至于第三,纯粹是秦士森的私心作祟,这么多年他一直独自承受,如今他身边站了一个强大的男人,他也想有人能替自己分担这个沉重的秘密。尽管他完全不后悔,也不觉得这件事情本身有什么问题,但他目前有必须隐瞒下去的理由。 但恰恰是第三点,又让秦士森忐忑犹豫。现在这样也挺好,为什么非要让崔承徒增一分烦恼呢? 不然再等一等。秦士森这么对自己说,那几个老东西,总是要除掉的。 然而秦士森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能查到当年所发生的事情。 秦士森的私人电话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因为济慈的医生随时有可能给他打电话报告妹妹的状态,所以这支手机从来不关机,当有陌生电话打进来时,秦士森一贯的做法是不接。但今天,这个陌生号码固执地响了第四遍,秦士森正好刚跑完步,运动过后的他心情大好,于是随手按了接听键。 那头是一个极其清冷的男声,听起来与他年纪差不多的样子,“你好,是秦士森秦先生吗?” “是我。”秦士森皱了皱眉,这不是单纯的打错电话,而是有目的地找到了他,并且从语气中,完全听不出来对方要做什么。无论是私号泄露还是对方手眼通天,对秦士森来说都是值得警惕的事,他绷紧放松的弦,问,“哪位?”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立衡,冒昧打扰,是想问问秦先生有没有跟我合作的兴趣。” 与此同时,先回房准备洗澡的崔承同样接到了一个电话,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喂。” 第27章 27 “哥,我要出国读书去了。”很久不见的江颐语气听起来十分沮丧。 崔承刚脱了上衣,露出一身壮硕的腱子肉,他把毛巾搭在宽厚的肩膀上,坐在了他房里八百年不用的浴缸沿,有些意外地挑挑眉,“那很好啊。” “没我缠着你了是不是特别开心?都不过问一句关心关心我……”江颐说,“哎,你该不会是为了躲我所以这段时间都不上店里去了吧?” “最近有点事儿。出去了就好好读书,别整天想着玩儿。”崔承想到第一次见江颐的情景,觉得还是得给这孩子提个醒儿,“在外头好好照顾自己,老去夜店再遇着什么坏人可不见得有人能帮你了。” “用得着你说么?我会注意的啦!”江颐有些得意地说,“而且,我可是凭自己实力拿到的交换生资格,没有靠家里帮忙噢。这是去年就基本定下来的事情,本来还打算在出去之前好好谈场恋爱……” “哦?这么厉害?”崔承扶额,他赶紧打断江颐接下来的话,夸奖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好学生。” “切,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江颐是伤感的,他长到这么大,唯一一次暗恋明恋以失败告终,可是不甘心也没有办法,谁让崔承一点儿都看不上自己呢。江颐想跟崔承当面告别,又因为出国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所以耽搁了,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我明天中午飞a国l市的飞机,你能来送送我吗?” 崔承想了想,“可以,但我可能要带一个朋友一起去。” “朋友?什么朋友?”江颐愣了一下,嘴巴向下一撇,“我知道了!秦士森对吧?” 他想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嘶!这段时间你难道都跟他在一起?” “对。”崔承笑着说。 江颐沉默几秒,他支吾两声,像是下定决心,才开口说,“哥……你听我一句话吧,秦士森,真不是什么好人。” 崔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看得出来江颐是非常机灵的小孩儿,他以为有了上次十分不愉快的通话,江颐再联系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没想到这孩子永远记吃不记打。 崔承心中有火,语气自然也冷了下去,“江颐,祝你一路顺风,能在学业上取得好成绩。但是明天,可能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哥……哥!”江颐有些着急,“我承认,因为你一开始我就对他就存在敌意和看法,但是我说这个,跟这一点真的没有关系。你听我说……他杀过人,在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就杀了两个人进了监狱!” 崔承呼吸一窒,怎么会…… 江颐因为好奇和好玩儿,在一次家庭聚会中偷偷溜进江立衡的书房,翻了他桌上的文件夹看了两眼,才发现这件事的。他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见到这么惊悚的事情赶紧就扔下文件夹逃了出去,他也想过告诉崔承,开始是气愤崔承上次在电话里凶他,别扭着懒得主动联系崔承,后来是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最后忙着忙着便忙忘了。 “哥你好好想一想,一个高中就敢杀人的人,是不是太可怕太危险了?这不是我凭空捏造的,我堂哥查到的东西,不可能是假的。” 崔承静静地听着,但他脑子里不断地在问自己,秦士森为什么会杀人,他说他犯了事儿被徐五爷救了,竟然是因为他手里有命案!他们在看守所见面的那一次,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那时候他才多大?不满十八岁……所以秦士森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崔承有些难以置信,他觉得事情一定不简单,那个像王子一样的秦士森,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去害人。 他打断了江颐的喋喋不休,“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江颐惊叫,“知道了你还跟他在一块儿?” 崔承沉声说,“江颐,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坐那么长时间的飞机。晚安。” “你就不想知道他怎么杀人的吗?”江颐本来就只看到了一小部分档案的内容,他不相信秦士森会把自己作案的历史说得那么具体,甚至还想过如果崔承详细地问起来,他应该要如何回答,可是崔承竟然就这样打发了他! “我如果想知道,会亲自问他。” 崔承果断地挂了电话,脑子里很乱,江颐的话可不可信?崔承问自己,他觉得百分之八十是真的。在他与秦士森重逢初期,崔承不止一次琢磨关于秦士森的过去,只是慢慢的,崔承被秦士森所吸引,这些他已经不在乎了。 然而目前,崔承只想着,究竟会是什么境遇把秦士森逼上绝路了呢?他还那么小,又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一定是巨大的变故……难道是因为他的父母? 崔承澡也不洗了,立刻起身,穿上衣服去了隔壁房间,发现此时此时秦士森还没有从健身房出来。短短的一段路程便让他极其想要知道真相的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了不少,他干脆点了烟斗,在走廊上靠着墙席地而坐,等着秦士森回房休息。 秦士森这边的电话还没有打完,他坐在马扎上,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江先生,我觉得我们需要见面谈一谈。” “原本计划是这样,但是最近有个很重要的项目,我马上要去n国待一段时间。”江立衡说话非常直白,而且只言片语中有着上位者不容置喙的自信与态度,“我没有诚意的话,是不会亲自跟你沟通的。你若是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明天我可以让人送资料到你的公司或者府上。但是你知道的,毕竟不是可以昭告天下的合作关系,这是最高级别机密,万一泄露出去……你一定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先生,如果你真的是我所知道的那个江先生,”这是江立衡说的最长的一段话,秦士森拧着眉头,“我有一个合理的质疑,你难道是因为想要跟我联合起来进行合法化的‘走私’工作,才来调查我的私人背景的?这不太合乎常理吧,你的身边一定不缺顶级人才,何必要把这油水送过来让我捞了呢?” 江立衡的出现很突兀,他给秦士森提供了非常优渥的条件,但令人不解的是,秦士森在考虑这个所谓的‘江立衡’究竟是怎么找上自己的。江立衡这个人秦士森其实略有耳闻,在a市乃至全国,军工企业势头最猛的新集团负责人——一个握着秦士森所有秘密的底牌找上门来求合作的人,让他不安,更让他有种被扼住喉咙的感觉。但秦士森直觉,江立衡并没有恶意,可是直觉却不能作为佐证,秦士森不得不如履薄冰。 江立衡所说的合作,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资格接触到的官方交易的灰色地带,江立衡的身份不允许,所以必须有一个隐形组织的存在,帮江立衡消化掉由于国际法律及公约限制不能公之于众的那部分工作,也就是运输和保护与他国地方军交易的军火,直到它们离开本国边境为止。 相比起他个人的秘密,这件事才是完全不能透露的要人命的消息,江立衡会先告诉他,这一点让秦士森心动,又思疑。因为,他根本无人可说,就算是说,也不会有人信。 “不是。”江立衡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找你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家族里的一个小弟弟,无意中调查了你,觉得你的做事风格很另类又很和我心意,够狠够决断。除此之外,以后可能还会有一些以我的身份背景不好出面解决的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秦士森早想到,孙海峰说的有人在背后查他,估计这个人就是江立衡了。拿着电话的手心已经汗湿,但秦士森仍然表现得从容不迫,“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不勉强。” 江立衡语气毫无波澜,秦士森在其中甚至听不出一点情绪,他忽然想会一会这个在商界被吹得神乎其神的人,“如果有机会见面,再谈。而且我需要时间考虑,你说的前提可能会让我损失惨重。” 江立衡的合作前提是,秦士森必须在一年内把a市清理干净,也就是说,他要干掉所有地下势力,成为a市湖面下的唯一一个“老大”。只有这样,秦士森才能全心全意为他服务,不会受到各种帮派恩怨的干扰。任何一点意外的出现都可能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这是江立衡绝对不允许的。 “可以。”江立衡淡淡地说,“a市公共安全部门即将联合开展为期两个月的暴风行动,大好的机会,可是失不再来的。” 不等秦士森再回应,江立衡挂断了电话。 秦士森身上的汗水已经干得差不多,皮肤上黏黏腻腻的非常不舒服。江立衡冰冷的语调中虽然听不出威胁来,但其实是认准了结果一定会令他满意。 江立衡这样的人物,随随便便掐死一个人跟玩儿似的,只是他不屑于这么做罢了,万幸不是敌人。秦士森想,除了同意,他没有别的选择,这或许真的是一个好机会。至于怎么“合作”,那是他扫除障碍以后才要考虑的事情了。 秦士森满腹心事地走回卧室,看见一个熟悉的大黑影儿在他房门前头,红色的火星忽明忽暗,秦士森这才露出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微笑,“怎么在这儿坐着?” 崔承看见秦士森,站起来活动了活动筋骨,然后上前搂住了秦士森的肩膀把他往卧室门里带,两个人身上皆是汗臭味儿,秦士森嫌弃自己,也嫌弃崔承,“还没洗澡?” “待会儿一起吧。”崔承随口答,他完全没想过要绕弯子,进了屋,把秦士森摁在沙发上,开门见山地说,“来,宝贝儿,来跟我说说,原先你晚上为什么会失眠。” 第28章 28 转瞬间,秦士森脸上那点本就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尽失,他沉默片刻,说,“你都知道了?” “不知道。”崔承蹲在沙发前,正好与坐着的秦士森平视,有什么比秦士森开心更重要的事儿呢?应该是没有的。怪自己沉不住气,这话早知道就不应该问。崔承笑了笑,“我们先去洗洗,该睡觉了。” 秦士森睫毛颤了颤,他刚想开口,却被崔承伸手抱起来,走进了浴室。 这下想如实相告也不是时候了。 …… 秦士森懒懒地拍了拍崔承,“给我找件衣服来。” 崔承闻言,先慢条斯理地把人弄干净了放进浴缸泡着解乏,自己又飞快地冲了个澡,才给秦士森捞起来裹上浴巾擦干后穿上了睡衣。 从浴室出来,秦士森径直走出门外,“跟我来。” 秦士森走路的姿势有那么一点别扭,崔承没问这夜半三更要做什么,只想过去把人再抱起来,却被秦士森冷脸拒绝了,“不用。” 用人可前不用人可后,这就翻脸不认人了。怕把人惹急了,没敢真把话说出口,崔承舔舔牙挑唇一笑,事实上他心里对秦士森的小模样受用着呢。 夜深,别墅里静得只剩下两人一前一后又轻又慢的脚步声。如果不是秦士森此时刻意带崔承走近,崔承都没太注意走廊的尽头是一道楼梯。秦士森开了壁灯,灯光却并没有照到头,崔承跟着秦士森一阶一阶登了上去,才发现他从外看一直以为的阁楼,也是两间房。 房门用老式挂锁锁着,没有灯,外墙也没有开窗,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整个走道儿乌漆墨黑。秦士森不知从哪里捏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推开了门。 秦士森进屋摁开灯,崔承随他进去,忽然瞪圆了眼睛。 屋内像是一个客厅,摆设很复古,大头电视,单开门老式冰箱,曾经流行过的成套的蕾丝沙发巾和餐桌布,连天花板上的灯,都是现在很难见到的白炽灯管,架子上甚至摆着泛黄的旧报纸……唯一看起来比较新的,是一台漆黑的雅马哈钢琴,所有的东西保存得很好,表面也不见浮土,但它们组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置身其中,仿佛让人回到了少说十几年前。 秦士森拿起桌上的瓷娃娃摆件儿,那是一对儿有些年头的母子天鹅,好像还修补过,他轻轻摸了摸,又放了回去,自从进了这间屋子,秦士森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很多,但这样沉浸在某种未知情绪里的柔和,却让崔承看得难受。 “你看,这是我曾经的家。”秦士森冲崔承笑笑,“可是现在已经没人住在这个家里了。” 崔承一手把秦士森搂紧,“如果你不想,什么都不必说。” “没有不想。”秦士森握了握崔承放在他腰间的大手,摇了摇头。 秦士森曾以为自己在说出这些话前会顾虑太多,然而真的对崔承倾诉时,却能用三言两语概括完毕,“爸妈去世后不到半年,我妹妹,被人……轮奸了。后来,我开车把欺辱晚菁的两个人撞死了,其中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杨老六。” 秦士森平静无波地望着崔承,“就这么简单。” 简单吗?对当年的秦士森来说,一点儿都不简单。 失去双亲的秦家兄妹,手臂上还别着黑纱,虽然生活慢慢重新步入正轨,但其实他们都还没真正从痛苦中走出来。一天晚上,秦士森在家等了很久,本应比他早下课的上初中的秦晚菁才回来,进家门时,秦晚菁的校服是破的,脸上有伤,神情呆滞,秦士森着急地问妹妹发生了什么,她却充耳不闻,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秦晚菁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一整天,不吃不喝,任秦士森怎么敲门呼喊都毫无反应,他只好撞开了门,却发现妹妹仍然穿着前一晚的衣服,蜷缩在床上,已经晕过去了。 把妹妹背去医院,医生的诊断让秦士森的世界黑了天。 秦士森第一反应就是报警,可是醒来后的秦晚菁却怎么都不愿意,她太小,太害怕了!那几个犹如魔鬼的男人一边凌辱她,一边恐吓她,他们说,敢告诉别人的话,就杀了她! 秦晚菁把哥哥的胳膊掐出一个个青青紫紫的淤痕,只会摇着头断断续续地说,“不要去,不要去……” 秦晚菁休学了,她甚至不敢再出门,秦士森只能一边学习一边照顾妹妹,他心中有恨,却也无暇顾及其他,他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父母留下的遗产够兄妹两个纯支出几年不成问题,生活对他不公,对他妹妹更不公,但始终没有把他们送上绝路。 秦士森一心想着忘掉过去,好好读书将来找份工作和妹妹相依为命,哪知道,秦晚菁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秦士森每天都过得很累,他要准备高考,要做饭洗衣,还要给渐渐开始厌食的妹妹喂饭,他根本没有想到秦晚菁已经落下心病。秦晚菁在家待了不到一年就失常了——无理由的尖叫,大哭,晚上睡不着,做噩梦,对哥哥大喊大叫,说一些毫无意义的句子和词汇。 灰暗的人生几乎要把秦士森逼疯了,他自己还只是个刚满十六岁的男孩,他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了。 几个月后,秦士森高考结束,隔壁房的秦晚菁又一次惊叫大哭,把他也吵醒那一瞬间,秦士森做了一个决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早在他犹豫不决要报警的时候,秦士森便央求一个因为办理父母身后事而认识的女交警看了监控,监控中,三个猪狗不如的禽兽把秦晚菁拖进了巷子里,秦士森双目欲裂,得恨不能冲进屏幕里跟这些人渣拼命!女交警红了眼眶,她十分同情两兄妹的遭遇,支持秦士森报案,但最后,因为怕再次刺激妹妹,秦士森始终没有走进警察局。 那三个人,有两个被拍到了正面,化成灰了秦士森都记得。 他在妹妹出事的那条马路附近守了很久,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杨六和他的手下,秦士森尾随他们几日,摸清了他们的出没点,在一个凌晨,了结了这两个社会渣子的生命。 “我下了车便投案自首,徐五爷当天下午找到我,隔着厚厚的玻璃用话筒问,‘你坐牢了,你妹妹怎么办?’,之后,他帮我安顿好了晚菁,给她请了第一个心理医生,还替我找了代罪羊。五爷和杨六有私仇,所以他保了我。” “我手上的人命不止这两条而已。”秦士森的眼睛像两汪潭水,他甚至淡淡地笑了,“你在乎我这么心狠手辣吗?你还敢把我当爱人,继续同床共枕吗?” 崔承静静地听完,缓了缓,他将秦士森抱进怀里,沙哑的声音中满是怜惜,“宝贝儿,宝贝儿,你当然是我的爱人。为什么没让我没早点遇到你……这些年,很辛苦吧?” 秦士森闭上眼,他不知道跟从未感受过家庭温暖的崔承比起来,谁才是更辛苦的那一个,但此刻,秦士森只想把脸埋进崔承的胸膛,汲取那只有两人相拥才会产生的温度。 第29章 29 广播提示登机信息,江颐不甘不愿地扔下用来打发时间的时尚杂志,背起一个小双肩包慢吞吞地起身。 前来送机的江母舍不得儿子,看江颐倦怠消沉,心疼地叨叨念,“国内那么多好老师,非得上外头学画画去,那边的月亮比较圆?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一开始就不同意让你去,现在自己也后悔了吧,你看看,这会儿马上跟我回家还来得及,要是待两个礼拜就嚷嚷着回来,你爸爸肯定要生气的。” “谁说后悔了,我好着呢开心着呢。”江颐的表情可不像开心的样子,无精打采地劝母亲,“而且,a国有小姨在,她比你会照顾人多了,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江母一时语塞,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家里一直有佣人,小时家里宠,出嫁了丈夫疼,确实不如独立洒脱早早移民嫁了个老外的妹妹强。江母愣了愣,没好气地说,“没后悔你在大厅里坐一个小时,好好的候机室不去。” 江颐咬咬下嘴唇,“我等人呢。” “谁啊,昨晚不是跟你的好朋友们聚餐了吗?玩儿到三更半夜酒气熏天地回家,还是我拦着你爸爸他才没冲出去说你。” “没来。”江颐叹了口气,他抱了抱江母,“妈,我走了啊,想我了记得来看我。” 江母眼中含泪,依依不舍地目送江颐进了安检。 江颐把手表摘了,和手机一起放进筐里,像个木偶似的仰脖子伸胳膊配合安检。机场女工作人员见江颐长得过分好看,还以为是哪个不太出名儿的明星小鲜肉,不自觉地拿着金属探测仪多晃了两下。还没检查完毕,江颐一眼扫见塑料篮子里自己的手机亮了,他迈开腿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果然,屏幕上崔承的名字一闪而过。 江颐摁开手机,崔承给他发了一张图片,是航站楼前的巨大时钟,崔承在这儿! 江颐没有走贵宾通道,却是头等舱的旅客,被无视的安检员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她怕惹上麻烦,只好低声询问有什么问题,并要求他在线内站好,而江颐笑得阳光灿烂,漂亮的脸蛋儿极具迷惑性,“马上就好,姐姐你稍微等我一小下行吗?” 安检员不由自主地红着脸点点头,“那你快点儿啊。” 江颐立即给崔承打电话,一边等待接通江颐一边四处张望,那边刚“喂”了一声,他便问,“你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你啊?” “不好意思,堵车来晚了,我刚到外面的广场,猜想你快登机了就没进去。”崔承说。 “那你不知道早点出发啊?还是一点都不重视我。”江颐抱怨,“算了算了,既然来了我就原谅你了。” 崔承闻言失笑,他哪儿需要原谅了?崔承无奈地说,“小孩子脾气。” 江颐不死心地问,“你一个人来的吗?” “当然不是。”崔承坐在车里,看了身边的秦士森一眼,他笑了笑,“本来想介绍一个很重要的人给你认识,看来只有等下次机会了。” “哦。”江颐眼神暗了暗,心情跌至谷底,他再找不到可以说的话,“再见。” “再见,一路平安。” 江颐再招人待见崔承也不可能喜欢,更何况现在有了秦士森,天仙来了他都没兴趣,江颐的这份情,他连心领都做不到,隔空送走江颐,崔承也算了了一桩事儿。小朋友忘性大,崔承可以肯定,换一个环境之后,江颐很快就会打消对自己的念头。 想到这里,崔承暗自笑着摇摇头,恰好被秦士森用余光瞟见,秦士森微哂,低下头看着手机新闻说,“给你们安排一下,现在下车去见一面也不是来不及。” 崔承与秦士森一人占据了一张驾驶座后的老板椅,中间隔着狭窄的过道儿,崔承看着秦士森,嘴角扯得更开了,他蹭地起身,一步跨到秦士森座位扶手上坐着,低低笑了两声,“不高兴了啊?” 秦士森觉得这笑声刺耳,面儿上毫无反应,就像没听见崔承说话。 崔承捧起秦士森的脸,目光中是止不住的兴奋难当,他特认真地说,“你会吃醋,我高兴死了。” “少来……”秦士森拧着眉头,不耐烦地打开崔承的大糙手,不料崔承的脑袋慢慢逼近,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前头有老张和司机,在车里不好放肆,崔承自己当然无所谓,但他知道秦士森脸皮薄,在外人面前总端着劲儿,于是一改往日张嘴便要吃人的行事作风,这个吻接得旖旎温存。 轻轻柔柔的方式虽然也很舒服,却让崔承总觉得亲不够,十好几分钟过去,亲得俩人位置调转了个个儿崔承才把秦士森放开。 秦士森坐在崔承腿上,头埋在崔承肩窝里细细地喘息,他勉强稳住呼吸,说,“我不高兴。” 温暖的鼻息打在崔承脖子上,秦士森说话的时候嘴唇碰到了崔承的皮肤,有点痒痒,崔承搂着秦士森,仿佛抱着世界上最重要的珍宝,他轻轻地拍秦士森的后背,“下一次再见着他,我会告诉他你才是我最爱的、唯一的媳妇儿……嗷!” 肩上一疼,崔承立马改口,“我是你媳妇儿我是你媳妇儿!” 崔承接着逗他,咧着个嘴轻声说,“森哥你把我翻来覆去睡了好几十回了,不准始乱终弃啊——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闹了一会儿,秦士森才移步另一边整了整衣冠,他把歪掉的领带拉正,神色很快恢复如常,“我要去看看晚菁,你也一块儿吧。” “好。”崔承昨天刚刚得知秦晚菁的遭遇,有些怜惜她,又生出了第一次见秦士森亲人的紧张,“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她喜欢什么东西,吃的?玩儿的?要不我现在去买点儿?” “你别脱外套,她害怕文身——当年那个漏网之鱼,身上也有文身。”提到妹妹,秦士森终于有了一些类似“兄长”的情绪,他冷酷的表情有了松动,“什么都不用买,她已经很久不愿意见我了。” 四十分钟后,秦士森带着崔承走进济慈疗养院。 崔承还记得上回送秦士森来时还是盛夏,转眼山间已经可以望见星星点点的红叶。午休时间,疗养院的公共区域内很安静,一路上只有寥寥几人在室外活动。 “刚开始晚菁住在家里,因为经常有外人进出,晚菁很抵触,她的状态非常不稳定,所以后来在五爷的支持下,我想办法拿了济慈这个项目下来。”秦士森对崔承说,“我不知道把晚菁独自一人放在这里是对还是错,但她在这里一定比和我在一起要安全,在外树敌再多,也不会有谁敢来撒野。” 秦士森自责的语气让崔承心疼不已,碍于老张还在后头跟着,崔承用力握了握秦士森的手。 两人还没走到生活楼前,突然从里头冲出来一个神色慌张的男人,他一见迎面而来的秦士森一行人,表情更是惶恐,腿上打了个颤,他大喊,“森……森哥!” 秦士森皱眉,停下脚步等着那人上前,男人额头冒汗也顾不得擦,强迫自己与秦士森直视,“森哥,秦小姐不见了。” 秦士森瞬间暴怒,他瞪圆的双眼中泛起血丝,但他控制住了想杀人的冲动,一字一顿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发现。”预想中的拳脚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男人忙继续报告情况,“早晨的时候秦小姐要求出门透气儿,在楼下待了很久,回到房间说要洗澡,护工把午餐送进屋的时候听见浴室有水声,就没做多想。刚才,护工再一次进去送餐后水果发现人没在房里,浴室依旧有淋浴声,她发现不对劲,叫了人强行开门,才知道淋浴开着,秦小姐却不在屋子里。现在所有人分散在疗养院每个角落搜查,我正准备去叫唐医生。” “要是找不到人……”秦士森冰冷的眼神像是一道寒光,他看自己的手下的表情,仿佛那只是个任人宰割的弱小生物,只要动一根手指头就能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男人鬓角的冷汗滑下,却只能强撑着承受秦士森散发的巨大的压力。就在这时,秦士森身边那个高大的保镖开口救了他一命,“不会找不到的。” 很低沉很嘶哑的声音,像是一颗定心丸,让秦士森瞬间冷静了下来。秦士森闭闭眼,对张松年说,“老张,跟他一起去办公区调监控。” “是。”男人领命,随老张一起快步走向办公楼。 只剩崔承和秦士森两个人,秦士森才晃了晃神,“我刚说完,这里很安全。” “你最清楚这里的安保不是摆设,所以是外人干的几率非常小。”崔承揽了揽秦士森的肩膀,安慰道,“不要着急,就算冲着你来的,她暂时也不会有生命危险。走,咱们也去看看。” 第30章 30 a市医科大学南门外,有条小小的“步行街”。 两百多米长三米来宽的小路两侧是各式各样的小门店,卖零食水果的、各种小吃的、还有平价服饰的……应有尽有,一到下课时间,这条小巷子被医大学生挤满。有时买份炒凉皮儿都得等半天,热闹程度不比市中心真正的步行街差多少。 因为距离很近,北侧的商铺里就能听见医科大学叮叮咚咚的上课铃声,这会儿巷子里没什么顾客,闲着的小贩和商铺的老板们休息的休息,刷手机的刷手机,侃大山的侃大山。 一个眼尖又好张罗的大姐看见出现在路口的一对儿小年轻,扯着嗓门儿喊,“刚熟的脆皮肠海带结墨鱼丸子!” 漂亮的女孩面色犹豫,动作有些奇怪地闪到了帅小伙身后,但看起来似乎馋了。热情的大姐噗嗤笑了,没做他想,以为现在的小姑娘都兴减肥,在男朋友面前不好意思,“没事儿,啊,来点儿素的不发胖!看你们面生,头回来?” “是啊,头回来。”并没有过多解释,钟庾礼貌地答了一句,然后转过身去,握住秦晚菁的抓住他衣角的手腕,像哄小朋友一样轻声说,“晚菁想不想吃?” 秦晚菁目光闪烁,她想了很久,才点了点头。 钟庾温和地笑着说,“我给你买,但是你要自己挑,好不好?” 秦晚菁几乎立刻摇头,拳头握得更紧,把钟庾的衬衫攥得更皱了。 “晚菁,你刚刚在餐厅表现特别棒。”钟庾指的是在西餐厅用餐时,兴许秦晚菁还没从偷溜出门的刺激中回过神来,陌生服务生并没有让秦晚菁情绪失控,尽管西餐厅的服务并不像中餐馆那么热情,但这给了钟庾一个巨大的惊喜! 吃完饭,钟庾又把秦晚菁带到他的母校,秦晚菁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这是好现象。他循循善诱,“咱们出来一趟多么不容易,你不尝尝,下次就不能保证什么时候能吃到咯。” 秦晚菁用祈求的眼神望着钟庾,钟庾只能狠心假装不为所动,他从钱夹里抽了一百块出来,在秦晚菁面前呼扇了几下,“不可以,只有你独自去挑,才可以买。你没有钱对不对,所以要听我的。” “我不。”秦晚菁委屈得直抿嘴,她又说了一次,“……我不。” “试一次。”钟庾牵起秦晚菁的手,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地,在非治疗期间和秦晚菁牵手,两人都有点害羞,但对于秦晚菁毫无安全感的举动,钟庾的心疼胜过了青涩的甜蜜。他想了想,做了一点小让步,“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钟庾拉着秦晚菁,慢慢走到大姐的流动木推车前,眼神温柔而坚定,他对秦晚菁点点头,手上稍微紧了紧,以此给秦晚菁更多的力量。 在钟庾的鼓励下,秦晚菁终于鼓起勇气指了指插着签子的几样小食,她根本不敢与大姐对视,甚至都没看清自己挑了什么,又躲到了钟庾身后去。 虽然秦晚菁压根儿没开口,但钟庾很高兴地反手摸摸秦晚菁的头顶,“有进步,晚菁真棒。” 秦晚菁这样的表现,大姐多少看出点问题来了,她叹了口气,好好的漂漂亮亮的大姑娘,可惜了。 大姐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汤要辣的不辣的?” “不辣的。”钟庾说。秦晚菁从来没吃过路边摊,作为医生的钟庾当然知道这些东西不干净不卫生,质量也无法保证,但是难得溜出来,他不想扫了秦晚菁的兴。更何况,让秦晚菁慢慢和他人交往,融入社会是最积极的治疗方式,比起这个,其他都算不了什么。 “送你们两个福袋,这东西名字寓意好,吃了会越来越好。”大姐盛完汤,笑着用勺从沸腾的汤锅里舀了俩秦晚菁没选的东西放进小塑料碗里。 钟庾给了钱,接过小碗,他另一只手还牵着秦晚菁没放开,他捏了捏那只秀气的手,“说‘谢谢’。” “谢谢。”秦晚菁身脑袋露出两只大眼睛。 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大姐也听见了,她摆摆手,“这还用得着谢,没事儿!” 接着,钟庾又买了个棉花糖,这回秦晚菁怎么都不肯自己去要了,也许是因为卖棉花糖的老板是个男人,秦晚菁连靠近都不敢。钟庾觉得今天的收获已经非常大了,他便不再勉强秦晚菁。 钟庾一手拎着小食,一手拿着棉花糖,两人走出小巷子,到了医大门口时,秦晚菁忽然扯了扯他的衣服,“给我。” 钟庾微笑着说,“小馋猫,一会儿我们找个安静的小亭子坐着慢慢吃。边走边吃东西不利于消化,对身体不好。” “可是……我想和你手拉手。”秦晚菁说完,脸红了一大片。 钟庾一愣,笑得更深了。他和秦晚菁两情相悦,却没有捅破这张薄得发透的纸,一来是秦士森强势又独断,钟庾现在想见秦晚菁一面都要拜托同事帮忙,偷偷摸摸搞里应外合;二来他有点担心秦晚菁自己是否能分辨对长期相处的医生产生的依赖和爱恋的区别。 今天,单纯可爱的秦晚菁,居然懂得主动出击了!钟庾怎么舍得让她红着脸忐忑不安,他立刻将棉花糖给了秦晚菁,两个人空出来的那只手十指交扣,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钟庾对母校非常熟悉,他清楚地知道哪一块草地可以看到清澈的人工湖,哪一片英语角种着现在开得艳丽的秋海棠,哪一个校园餐厅外有提供休憩的凉亭,凉亭外正对着历史悠久的医大标志性雕塑。钟庾想把所有有意思的东西都给秦晚菁看一看,只是发愁时间不够充裕,不能带她逛遍整个校园。 钟庾刚要询问秦晚菁的意见,突然,从两人身后同时开来两辆黑色轿车,飞速闯过学校南大门,停在钟庾和秦晚菁两人身边! 钟庾刚要询问秦晚菁的意见,右腿弯猝然吃痛一跪,身体朝前扑去。就在他失去平衡几乎快要栽倒的时候,又被人揪着后衣领提溜了起来,他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冰冷又略带沙哑的声音,“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一连累晚菁摔跤了怎么办?” 事发突然,钟庾嗓子里的一声惊叫生生让秦士森威胁的语气憋了回去,他回头看向秦士森,无论出发点是多么善意,此刻钟庾也无力辩解,只能压下心中的畏惧,故作镇定,“秦先生。” “哥!”秦晚菁同样吓了一大跳,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下头,还没有受到家长责骂便开始眼眶泛酸。尽管如此,秦晚菁依然倔强地拉着钟庾的手,不想,也不会因为秦士森的到来而松开。 秦士森脸色铁青地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他冷声说,“钟医生,如果我没记错,你不应该在我妹妹面前出现。” “我……喜欢她,我真的喜欢晚菁,请给我一个机会。”秦士森的要求钟庾做不到,他本有千百个带秦晚菁出门的理由,此时全部被秦士森凶狠的目光抹杀。只在他怔忡的片刻,秦士森无法自抑地挥手给了他一耳光,紧接着,有意避开要害的攻击接踵而来。 “啊——!哥!别打了!呜呜……求你别打了!哥!”秦晚菁疯狂地尖叫起来。 学校门口发生的暴力事件吸引了过往师生的注意力,那个单方面殴打他人的男人看起来太凶太可怕,虽然没人敢上前,但胆子大的男生已经跑去门卫室找保安,还有人拿起手机准备报警。 秦士森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明白,不可以在秦晚菁面前做这件事,可是当他看到秦晚菁安然无恙的那一刻,他心中的焦虑全部化为怒意,他那么害怕,害怕妹妹遭遇不测,害怕她中途被朱明友或者冀远海的人劫走……总之,应该有人来承受这滔天的怒火! “张松年,看好你们的人,让他们别动!”一直在车上观察的崔承暗道不好,冲副驾驶上的老张喊了一句,急忙下车朝秦士森跑去! 通过监控,秦士森一方很快锁定了目标,他们沿路赶来,手下通过老张向秦士森汇报情况,崔承在旁听了一路,已经大致了解了这个名叫钟庾的医生的背景。 崔承并不认识秦晚菁或者钟庾,但当车开到医大,崔承看到秦士森脸色一变时,他便知道前方那对儿小情侣就是他们。崔承阻止刚要发令让保镖围上去的秦士森,“别,可能会吓着你妹妹,最好先去把人哄回来再说。” 秦士森皱着眉点点头。他当时以为可以控制得住自己,然而惶恐过后,他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在了这个拐跑他妹妹的可恶的医生身上。 伴随着男人痛极的低呼和妹妹的惊叫,秦士森又出一击,却被人从后方捉住了整个拳头。 “好了,没事了。”有外人看着,崔承只能轻轻搂了秦士森两下,他身上的清淡的烟草味儿像是一针镇定剂,让秦士森瞬间冷静了下来。秦士森放下手臂,对哭喊着跪在地上扶起钟庾的妹妹说,“起来,上车。不然你以后就真的见不到他了。” 秦晚菁被这样的哥哥吓到了,她果真乖乖地放开了钟庾,然后抽噎着说,“那,那钟医生呢?” “我会安排人带他去医院。”秦士森揉了揉眉心,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秦士森马上命人将钟庾搀到保镖的车上去,然后他才看向妹妹,“晚菁,如果哥哥和他非让你选一个,你跟谁走?” “哥!”秦晚菁绞着手指,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她既委屈又心疼,哭得嗓子都哑了,“你,你不要我了吗?” 闻言,崔承也愣了愣,他看到秦士森淡笑着说,“怎么会,只是突然觉得我们晚菁长大了啊。” 把“家”扛在头顶十年之久的秦士森,在唯一的亲人找到了也许可以托付终身的归宿后,仿佛如释重负,仿佛怅然若失。 第31章 31 可能是因为崔承以制止秦士森对钟庾的拳打脚踢的方式出场,给秦晚菁留下了好印象,对于这个第一次出现在哥哥身边,看起来比保镖面相还凶的男人,秦晚菁居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排斥。 秦晚菁始终担心钟庾,她双目含泪,捏着衣角欲言又止。 崔承见了,在秦士森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秦士森微怔,然后皱着眉头看向妹妹,“晚饭时间他会回到济慈,如果他还有胆子来找你……我会考虑让他回到唐医生的工作小组。” 假设这点挫折就让钟庾退缩,那么他一定不是晚菁的良人。 “嗯!”秦晚菁几乎立刻破涕为笑,甚至对崔承感激地点了点头。 就像秦晚菁心疼钟庾被哥哥揍了那样,崔承更心疼秦士森为了揍钟庾把手都给硌红了。 一上车,崔承便捉紧秦士森的右手用嘴唇碰了一下,他不好评判秦士森这样暴力的手段处理秦晚菁的事情是否正确,但他可以理解秦晚菁心智情况特殊,作为唯一亲人的哥哥对妹妹的维护。 秦士森淡然地把手抽回,“谢谢。” 崔承直直看着秦士森,这个男人小时候温和内向,如今被生生逼得冷酷寡言,更不会把心里所想都说出口,然而崔承听懂了秦士森的言下之意,谢他拦住了他的冲动,谢他没有让他们兄妹的关系因此恶化。秦士森接纳钟庾,或许对秦晚菁是好事,对自己也是好事,起码身上的重担减轻,有人与他一起分担秦晚菁的后半生,就算不能完全放手,但今后,他可以多为自己而活。 一周后,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崔承再次正式探望了秦晚菁。 秦晚菁气色好了不少,她正和嘴角仍青肿着的钟庾在花园里散步,钟庾面对秦士森依然能够保持镇定,这一点崔承是很佩服的。 秦士森既为兄又为父多年,哪怕秦晚菁是普通女孩子,被其他男人夺去注意力,依秦士森的性格,也不可能对钟庾主动示好,甚至连个正眼都不带瞧他的。 秦晚菁在哥哥面前突然腼腆起来,她和钟庾保持三步以外的距离,挽起秦士森的手臂,向以前那样与哥哥撒娇。 秦士森对她说,“叫承哥。” “承哥好。”秦晚菁小声跟着叫了一句,她想了想,问,“你……是我哥哥新请来的保镖吗?” “我像吗?”崔承故意像面无表情的保安那样板着脸反问。 “像,又不像。”秦晚菁下意识已经把崔承划为安全范围内,并没被吓着,但她犹豫了一下下,说,“如果是,你可以过来保护我吗?我让哥哥多给你发薪水。” “那可不行,我的责任……是你哥哥,秦先生,我森哥。我们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崔承眯着眼笑,好好的一个称呼,他恨不得连着说上三四遍。 “哦,那好吧。”秦晚菁小声抱怨,“原来哥哥也有好朋友啊?他那么凶,以前没人敢跟他玩。” 崔承偏头看了一眼秦士森,发现秦士森脸色不自然地僵了片刻,于是笑得更欢了。 接着,崔承从兜儿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木雕小兔子递给秦晚菁,楠木金色的水波纹让小动物的绒毛仿佛根根分明,兔子身体矮矮胖胖的,憨态可掬,可爱极了,也像极了眼睛又大又圆的秦晚菁,“听说你属兔,这是见面礼。” 秦晚菁一看,眼睛都亮了!她悄悄看了眼哥哥,发现秦士森肯定的目光,才伸手接过这只可爱的兔子,赞叹道,“好可爱呀!” 她按捺不住要跟钟庾献宝,回头对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的钟庾露出甜甜的微笑,说,“钟医生,你看!兔子,木头做的。” 钟庾刚笑了不到两秒钟,一接触秦士森冰凉凉的目光,把要说的话又从嗓子里咽进肚子去了。 崔承嗤地乐了。他觉得像个对头次上门的女婿十分不满意的父亲的秦士森非常可爱,又觉得钟庾这哥们儿着实可怜。 本来小情侣甜甜蜜蜜你侬我侬约着会,他们一来,前头变成是不敢多言语的好妹妹秦晚菁和刚把自己胖揍一顿的秦士森,后头则是看谁都像欠他命似的凶狠无比的张松年,不知不觉间就被孤立了。 崔承好心地跟他东拉西扯了几句,便对秦士森说,“回吧,我还想上店里一趟。” 然后,他用力拍了一下钟庾的肩膀,“可得对她好点。” “我一定会的。”钟庾立刻表决心。他当然不像秦晚菁那样,以为崔承是秦士森的下属或保镖,但他想得再深,也只当俩人是好朋友。只是这好朋友替秦士森说了该说的话,有种怪异的感觉。 当晚,钟庾回到疗养院给单身职工准备的宿舍才发现,自己的肩膀又多青了一块。 “我想,”回程路上,崔承提议,“咱们可以把三楼改改,做一个阳光房,可以种点花草,有空的时候白天也能上去看看书。” 秦士森沉默很久才决定,“你弄吧。” “里面的东西能用的都尽量用上,用不上的,搬我家去也行,搁地下室也行。钢琴一定留着,等你有时间了弹给我听,好不好?”崔承见秦士森仍冷着一张脸,他轻轻捏了捏秦士森的后颈。 “那是晚菁的钢琴,我弹得不好。”秦士森轻叹一口气,转过脸来直视崔承,“但是你要听,也不是不可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崔承掰着秦士森的脑袋用力地在他嘴巴上亲了一下,“宝贝儿你怎么这么好!再给点建议,别回头整完了你不喜欢。” “不会不喜欢,我相信你的眼光和品位。” 崔承咧开嘴嘿嘿笑了,“那可怎么办,我把最好的眼光和品位都用在挑爱人和一生伴侣上,其他可能顾不过来了。” 这话又直又酸,三十多的糙老爷们儿,说起来也不嫌害臊!秦士森瞪了崔承一眼,却忍不住勾起嘴角。过了好一会儿,他说,“这段时间我会很忙,明天开始有可能要离开a市几天,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话间,秦士森把崔承的大手从脖子后头扯下来,放在自己手中用力握紧了一下才松开,“再等我一阵子,用不了很久。” 崔承直觉不太对劲,眉头微皱,张嘴想问什么,终究忍住了。 秦士森选好了接下来的路,虽然他努力把自己从五爷给他留下的涉黑产业中摘出去,但在灰色地带游走多年,秦士森身家背景算不上清白。江立衡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机会,也是目前唯一摆脱这个不黑不白身份的方式,就算单打独斗与所有人作对,他也要爬出泥潭。 不然,他怎么能配得上早已站在阳光下的崔承? 当晚宵夜时,老张拿着电话从楼上下来,在秦士森耳边说了一句,“冀四死了。” 刚喝完海带汤的崔承叼着烟斗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神都没多给他们俩一个,并不在意他们的动静,秦士森把筷子放下,深深看了崔承一眼,“忘了说你,有时间给我妹妹雕东西,我的沉香笼子呢?” 崔承眉眼放松,嘴边勾起一个弧度,含糊不清地说,“小气。” 老张已经对两人毫无意义的默契对话免疫,驼着背静等秦士森发话,不想秦士森立即起身上楼,进了书房才挑眉问一路跟来的老张,“怎么死的。” 老张声音放大了些,语调还是那样打不起精神来的懒散,“被朱三安插的那个情妇捅死的。八成是事情败露了,冀四那边现在一片大乱,底下的人忙着准备丧事,估计马上就要通知这儿了。看吧,等他一票妻妾和子女全知道这个消息就热闹了。” “到时候派人点东西送过去。”秦士森说。 老张不太赞同,虽然大家在暗地里打得不可开交,可依然维持着表面的和气,冀四说什么都是“长辈”,他死了秦士森如果不出面,很有可能沦为众人讨伐的对象,“现在的情况,你还是亲自去一趟比较好,五爷也是这个意思。” “明天我有重要的生意要谈。老张,”秦士森的视线对上张松年那犀利与探究的目光,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冷笑着说,“按年纪我该叫你一声‘叔’都不过分,这么多年,你在我身边帮了不少忙,我对你始终保有最大的尊敬。哪天你干累了想拿一笔钱养老也好,想出国继续伺候五爷也好,我都没意见,绝对不拦着。” “行,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老张磨牙吸了口气,面对秦士森意味深长的责难,他居然低低笑了一声,还难得自由发挥了一把不怎么引人发笑的幽默感,“我这辈子替人卖命惯了放松不来,真到了想养老的地步,估计也快没活头儿了。” 张松年是徐五给秦士森留下的贴身保镖,同时也是得力助手,从秦士森二十岁便开始辅佐他,说是关系最近的亲信也不为过。当初,很多人碍于张松年这个曾经混迹东南亚的雇佣兵亡命之徒般狠辣,才不敢对秦士森捏扁搓圆。 但假设有一天,秦士森与徐五爷有了矛盾,秦士森丝毫不怀疑张松年会反手对他的脑袋或者心脏扣下扳机。老张从头到尾只是五爷的眼线和命令执行者,而不是自己的。 秦士森“嗯”了一声,“贷款公司都先停止营业,准备好人手,多看着疗养院和家里。” “好。”老张说。 第32章 32 崔承身体倍儿棒,历来吃得好睡得香,这一夜,他毫无征兆地从梦中惊坐了起来。跟秦士森在一块儿之后,崔承也开始像中老年作息看齐,他拿手机瞄了眼时间,零点整,秦士森所说的“几天”即将突破上限,确切计算,这是秦士森离开的第十天。 秦士森和崔承都不是话多的人,崔承点开信息栏,秦士森每天不定时发来的消息一直持续到昨天下午,很简单的一句话,问他有没有吃饭,并无任何反常,可是他心底总有种隐隐不安。 握着拳头活动了活动腕骨,崔承睁着眼待了会儿,下床换了身外出服——黑色牛仔裤和烟灰色t恤,披上绀青色单层夹克,拿了手机、钥匙和烟斗揣兜儿里,从二楼卧室窗口直接跳下院子,明明吨位挺大的身形,因为双手扶着窗沿借了力,踩着皮靴的脚轻飘飘地着地,并没有发出足以惊动一楼仍在打牌的几个保镖的声响。 半小时后,崔承坐在灯光昏暗的酒吧吧台前,调酒师冲崔承右手旁隔了一个座儿的落单美女变着花样调鸡尾酒,崔承用还没塞上烟斗磕了磕大理石台面,朝他要了一杯加冰威士忌。 穿着清凉身材火辣的美女没被耍帅的年轻调酒师吸引,反而勾着一双迷离的妆后桃花眼盯着自顾喝酒的崔承。 两口强烈而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崔承仿佛没看见美女要把他烧着一般的两束灼灼的目光,美女不甘心被无视,踩着十五厘米的细尖高跟鞋换到了崔承边儿上,“帅哥,请我喝杯酒?” “这不是你的?”崔承对调酒师手中五颜六色的液体扬了扬下巴。 “我那杯请你,你这杯……”长发美女眨眨眼,脑袋凑到崔承撑在吧台的结实的手臂边仰视着他,胸前白晃晃的无限风光骄傲地铺满崔承的眼眸,她娇滴滴地媚着嗓子提议,“请我?” 崔承摇着头漠然地笑笑,“还是算了,我对象肯定不让随便喝别人的酒,万一被他发现了,回家哄不好,要跪搓衣板的。” “还挺能假正经。”好不容易有个看上眼的却出师不利,美女自觉没趣,便悻悻地端着她那杯鸡尾酒离开吧台去卡座了。 过了几分钟,空了的高脚凳又被一个身材矮小精瘦的男人给占了,男人似乎赶得很急,气息还没喘匀。调酒师嗅着美女头发上的香跑了,男人对正好路过的酒保指了指崔承说,“跟他一样的。” 点完酒,男人才看向崔承,眼里有激动,有惊喜,“哥!咱们有七八年没见了吧!我一听强子说你找我,还值着班儿呢就跑出来了。” “一个人来的?” “放心,就我一人。”男人问,“到底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啊?” “阿砖。是有挺长时间没见了。”崔承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问,“干你们这行晚上还用值夜班儿呢?” 绰号阿砖的这个男人,是跟着崔承有钱一起吃有架一起打混大的。他们都是棚户区里条件最次最被人看不起的孩子,阿砖小时候比现在还要瘦小,难免受人欺负,崔承讲义气,总想法儿护着他。现在阿砖还混着,甚至李勇李二爷跟前干出了点名堂,但崔承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到现在。 崔承信得过他。 “嗨。这不是……”阿砖喝了口酒,发出“啧”地一声,“出了大事儿了嘛。” 顶着几家有名夜总会老总头衔的冀远海遇害的事上了报,报纸和网络新闻公开的原因是仇杀,给足了他面子,这几天在a市市民间讨论热烈,崔承自然也知道。他点头表示理解,“我也不跟你废话,今儿想打听点事儿,你照实说。” 崔承和阿砖谈完话,酒吧第二轮演出才刚开始,封闭的室内空间越来越乌烟瘴气,崔承对阿砖说,“谢了。” “有什么用得上我的你随时开口,咱们的交情不用说谢。”阿砖顿了顿,他以为崔承还想重操旧业,“哥,你要是还混着,一定比我强多了。现在李二爷这边缺身手好的人……” “还是免了。”崔承笑着摇头,他捏了把阿砖的肩膀,率先离开。 由于崔承选的地方离新府园不远,步行回去也就二十来分钟,他叼着烟斗在寂静的夜色下慢慢走着,琢磨着阿砖给他传递的信息。 崔承向阿砖打听冀四的死因还有现在道儿上的局势,阿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崔承忍住没把“秦士森”这三个字问出口,阿砖却提了一嘴。他怎么说来着? “冀远海这人刚愎自用,手里有点儿东西都攥得死紧,估计他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早就挂,还死得那么窝囊,他那派没有能接班的,就算有,也会被姓朱的……”阿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他继续说:“现在拢共剩了我们老大、姓朱的和姓秦的三拨人,谁不想在这当口儿分得一杯羹,姓秦的居然趁乱跑了,二爷觉得肯定有猫腻——现在最该提防的就是他。” 以崔承对秦士森的了解,他不可能“逃”,也不可能“躲”。拿出手机解锁,崔承此刻特别想给秦士森拨过电话去,问他,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什么时候能回来,会不会有危险? 最终,崔承还是把手机屏摁黑了,他呼了一口气,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崔承可以什么都不要,他大可以把a市的房子卖了,拿上现有的积蓄跟秦士森找个南方小山城隐居,但秦士森不行,因为徐五爷给他带来的身份,还因为有一个亲妹妹秦晚菁,秦士森永远摆脱不了这样见不得光的权利斗争。崔承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害怕黑道上的打打杀杀,他只担心秦士森的安危,能否在永不消停的一次又一次的谋权夺利中毫发无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有牵挂,才尝到心神不宁的滋味,才知道怕。 马上就要进小区,身后传来十分轻微的响动,像是不小心踩到被随意丢弃的塑料袋的声音,崔承脚步一停,接着淡然自若地拐了个弯。 随行一路的黑影暗自咒骂一句,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但他仍然跟了上去,哪知刚一动,便被崔承精确地擒住胳膊往上一提,来了个标准的过肩摔。 “啊——”肩关节脱位,黑影惊惶惨叫。 崔承这才看清,躺在地上的本应在家打着扑克的保镖,“承哥你也太狠了!哎哟!” “嘿!”因为他想事儿走神了,没注意到是谁,崔承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平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保镖,都挺熟的人了,挨了揍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崔承把保镖拉起来,两只手一块儿使劲,给人把关节拍了回去,他摸了摸鼻子,“你怎么发现我出来了的。” “老板家院里不止有监控,还有红外警报。”保镖甩了甩手臂,暗暗在心里骂,就您这身本事,哪用得着我们跟啊? 崔承挑挑眉,对于他在别墅里住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墙头有红外这件事无话可说,不过也好,这样就不用再跟做贼似的翻墙回去了。 两人闲聊着往回走,远远地,崔承发现发现二楼主卧的灯蒙蒙亮着!崔承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身体里爆发出一种无名的冲动,他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屋,楼梯都一步三格,飞速上了二楼。 保镖不明所以,又跟不上崔承的大长腿,到了客厅,只见老张坐在那儿吃着刚煮好的冻饺子,保镖心道原来如此,是秦老板回来了。 崔承推开卧室的门,果然看见秦士森地穿着睡衣揉着核桃,坐在沙发上看报表,见了他,秦士森阴沉着的脸稍微有了点光彩,“大晚上的,上哪儿去了。” 崔承一步步走向秦士森,他用眼神把秦士森从上到下看了个遍,看得秦士森已经受不了他灼热的视线,不自在地微微垂下眼帘,崔承才笑了,心也落回原处。 全须全尾,一根头发也不缺。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所以找个地儿喝了一杯。我知道我是有媳妇儿的人,一不喝别人的酒,二不请别人喝,有人想近我身,我隔一米就把他推开了,怎么样,自律吧?”崔承终于走到秦士森面前,他双手撑上沙发的扶手,像是把秦士森圈进自己的领地,两人脸与脸之间只隔了一个拳头那么近,互相能闻得到彼此的呼吸。多日不见,秦士森居然破天荒地没有对崔承鼻息中的酒精气味感到不适。 “还想让我夸你?”秦士森嘴一抿,似有不悦。 “唔,不夸更合适,忌骄忌躁。”崔承又问,“你呢,生意谈得怎么样?” 秦士森愉快地说,“很成功。” “那就好。”崔承说着话,嘴已经吻上了秦士森勾起的唇。 带着酒味儿的唇舌纠缠间,崔承把秦士森抱上床,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蛊惑他,“宝贝儿,我能申请点儿福利吗?” “嗯?” “下回出门,带上我呗?”崔承把头埋到秦士森胸前。 “嗯。”秦士森的腰肢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他脑海放空了片刻,伸手抚上崔承短硬扎手的头发,“但下回……下回还不行。下下回吧。” 下下回,他会以全新的、高枕无忧的身份来到崔承面前。 崔承不再说话,像是发泄不满,在他的主战场上以绝对的优势掌控着秦士森的身体,让秦士森有种受制于人的忐忑,却又无法自拔地全身心沉沦。 第33章 33 黎明前,天空一片青黑,崔承刚睡下不久,平稳的呼吸伴随着极轻的鼾声打在秦士森肩窝,秦士森缓缓地睁开眼睛,推开崔承壮实的手臂,从他温暖的怀抱中钻了出来。 “去哪儿?”怀里的人跑了,崔承闭着眼问。 秦士森的唇扬成一个愉悦的弧度,他裸露的上半身下沉,像呼噜宠物似的摸了一把崔承肩上黑亮的穿山甲,淡笑着在崔承的额头上亲了一个,“有点闷,我开窗透透气。” 慢慢穿好崔承在他睡着后叠放在床头的睡衣裤,秦士森打开窗,一阵清凉的秋风袭来,藕黄色的窗帘被吹得来回晃动,他在那儿靠着立柜站了会儿,再回头看,崔承果然又睡着了。 秦士森去书房拿了平板电脑下楼,厨房亮着灯,勤快的赵阿姨这时已经系上围裙开始早餐的准备工作,她看见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秦士森,满脸诧异,“秦先生怎么这么早?” 秦士森一边筛选搜索引擎里查到的早餐做法大全,看哪个可操作性更强,一边说,“回去歇着吧,我来试试。” “用不用帮忙啦?”赵阿姨问。 秦士森摆摆手,“不用,我自己就行。” “哦,好。”赵阿姨好奇地偷偷扫了一眼秦士森手中平板显示的各种图片,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做那个,葱花鸡蛋饼最好弄了,简单还好吃,有现成的火腿,今天正打算做的……面粉在那儿。” 秦士森沉默良久,用手指往上滑了好几页食谱,等赵阿姨离开后,又挑了老半天,最终认命地拿勺子从大密封罐里挖了一勺面粉放进大碗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加上了一点点清水。 崔承下楼时也不过八点多,他感觉身边空了便起床了。秦士森把厨房整理干净,早坐在餐桌旁等他,秦士森面前摆放着一杯牛奶和两个碟子,像模像样地盛着几个还算完整的蛋饼,闻起来挺香。 “这你做的?”崔承狐疑地问。 秦士森端起杯子遮住有些不自然的表情,语气平淡地说,“不好吃也没办法,赵阿姨好不容易有机会去远一些的水产市场,肯定要逛一逛,赶不回来重新弄了。” 崔承拉开餐椅坐下,也不用筷子,使手拿起鸡蛋饼咬了一大口,笑着说,“还可以啊。” 秦士森当然知道崔承只是为了鼓励他捡好听的说罢了,他默默地吃着并不美味的单调又简陋的早餐,心想,搞不懂崔承为什么喜欢做饭,一点意思都没有。 “别难过。”崔承噗地笑了,另一只干净的手就这么隔着餐桌捏了捏秦士森的脸颊,“你好吃不好做,我好做不好吃,不是正好互补吗?天生一对。” 秦士森任崔承捏自己,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挥开那只烦人的爪子,也没有表示生气。崔承觉得秦士森的反应有些不对,他收敛起笑容,“怎么了?” 秦士森问他,“你相信我吗?” “信。”崔承与秦士森对视,郑重其事地应道。 崔承双手扶头,身体往靠背上仰,就在这一刻,最近常跟随秦士森出入的保镖从屋里出来,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他冲秦士森弯了弯腰,“老板,人来了。” “开门。”秦士森对保镖说,但他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崔承,仿佛要把人看进心里去,“我去换件衣服。一会儿无论看到谁,不要冲动,什么都不要问,踏实等着我就好。” 很快,秦士森如同出门工作那般换好一身得体的西装,一起下楼的,还有老张,但老张坐在最后一阶楼梯上,没再像往常那样跟着秦士森。秦士森独自路过崔承时,被他抓住了手腕,崔承哑着嗓子说,“楼顶的屋子很快就弄好了,用不了三两天,还等着你挑家具呢。” “就两天。”秦士森低下头,第一次不顾在场的外人,低头安抚似的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崔承的头顶。 尽管如此,崔承仍不爽地笑笑,嘶哑的嗓音中满带自嘲,“身为你男人,不清不楚的感觉很难受。我不能为你分担,也不能为你解忧,只能站在原地无休止地等等等……太失败,太没用了。” 崔承话音刚落,保镖从外头带了几个男人进来,虽然他们穿着便装,但崔承一眼就看出这几人气度非凡,走路生风,不像普通人。为首的男人大概四十岁左右,两道横眉及严肃的表情让他显得老成持重,他见了秦士森,先打了个招呼,“秦先生,你这里住了不少人啊。” “地方大,一个人住不过来,我喜欢结交朋友,有时候谈事情晚了他们就住下了。”秦士森眼中没有丝毫波澜,“怎么,还需要叫我的生意伙伴回去问话,这不合理也不合法吧?” “崔承,你的存在,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秦士森转过头,修长白皙的手指摁在崔承肩胛上,示意崔承好好地坐着,他本不愿意向崔承透露任何内幕,但皮肤温热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叹息,他轻声说,“大后天早上,叫老张带你接我回家。” “那倒不用,你跟我们走就行。”中年男人说,“请吧。” 秦士森不再看崔承,他走向那几人,在崔承放大的瞳孔中,有人给他戴上了一个亮得发光的手铐,接着,搭了一件衣服在秦士森被紧紧铐起来的双手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在市长、公安局长的统一指挥下,此次‘暴风行动’出动600余警力,对本市开展违法活动的犯罪团伙进行抓捕,截至目前,已成功抓获犯罪嫌疑人共89名。经前期举证及初步审查,警方掌握该犯罪组织共涉及各类案件200多宗,其中非法持有枪支弹药43宗、贩卖毒品5宗、故意伤害26宗、寻衅滋事13宗、绑架勒索4宗……” 车载广播播放着a市新闻,听得崔承脑袋都大了,他不耐烦地锤了真皮座椅一下,伸长手拍了拍司机小周,“关了。” “又不是咱们,你有什么好紧张。”老张还有心思揶揄他。 崔承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表态。 从早晨一直等到中午,张松年不是懒懒地窝在座椅上打瞌睡,就是叫外卖吃得香,崔承坐立难安,又束手无策,他现在恨不能硬闯公安局去看看秦士森到底怎么样了,干脆下车倚着车屁股抽起烟来。 终于,又过了俩小时,崔承一斗烟都抽干净了,秦士森才和法律顾问一起出现在开启的铁门后。 崔承没有迎上去,一动不动地望着秦士森,虽然他眼底有遮掩不住的疲惫,但看模样还算精神。成竹在胸的法律顾问看见秦士森座驾旁前来接人的崔承一脸阴霾,识相地说,“秦先生,暂时先这样,有需要您随时再通知我?” 秦士森点头,“好的。麻烦你向江先生转达我的谢意。” 等秦士森一个人走到他跟前儿,崔承拧着眉头说,“你这不守时的毛病,得改。” 秦士森笑了,比以往每一次都发自内心,“都听你的,一定改。” 崔承把秦士森搂进怀里,用力地抱了抱,然后塞了个东西放在秦士森手里,秦士森摊开手掌一看,比崔承车上那个还要精致小巧的沉香笼子! “二进宫还有礼收?”秦士森问。 崔承咧着嘴龇着牙,用手去捏着秦士森的后脖子,“净瞎说八道。” 老张坐在车里,实在等不及俩大老爷们儿在那儿你侬我侬,眯着眼睛下车催促道,“你们,就不能……我操!” 后视镜一道极其细微的光线闪过,老张跳下车,只听某个地方传来“嘭”地一声,老张两步跃到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两人身边,一把扑倒了秦士森! 任谁也预料不到会有人敢如此嚣张,在公安局大门口玩儿暗杀! 老张怒吼,“人呢?!!” 崔承第一反应不是躲,而是与安排在不远处等候的秦士森的手下一起朝开枪的方位追了过去,他这两天精神高度紧张,好容易把秦士森盼回来了,怎么能容忍再有不长眼的玩意儿来搞破坏? 秦士森推开老张站起来,“崔承你回来!” 老张被秦士森推得一个趔趄,没撑住自己的身体,倒在了一旁。秦士森看向老张,发现他的外套右肋处洇出一大片鲜艳的血渍,秦士森忽地瞪大双眼。 老张没有因为疼痛而呻吟,只是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他看见秦士森红着眼眶跪在他身边,任秦士森把他上半身扶了起来,老张笑着咳了一声,没想到咳出一口血,“你,最后帮我个忙。” “小周!跟我一起把老张弄上车!!”秦士森一边下令,一边冷静地老张说,“我听着,你说。” “我看崔承手艺不错,下来让他给我准备一副好点的棺材,我们老家不兴火葬,我漂泊了那么多年,落叶总得归根。” “放屁!”秦士森颤抖着骂了一句,他听着张松年越来越微弱的声音,他意识到,这个跟随了他十几年,保护了他十几年的老大哥,有可能真的快不行了。 崔承一行人将枪手扭送回来,那人大概是某方势力的死忠心腹,他叫嚷着,“姓秦的你他妈不是个东西!居然反水跟条子联合起来搞我们!我**……” 崔承一拳打在那人脸上,使得他再也发不出声,由手下拖着直接交给了闻风而动冲出公安局的警察。 老张一嘴带血的牙齿上下用力磨了磨,秦士森只能听见他的气声儿,“接下来的话,你就当放屁……‘第三个人’,早死了,死在在五爷手里,病死的……当年调戏五爷相好的人里,除了杨六,也有他。你……不用再找了。” “五爷说,……要有执念才成得了气候。你们是一类人,重情也重义,他除了这件事,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你就……让他在国外好好地,过完这一辈子吧。” 老张疼得失去最后一丝力气,合上眼睛前,他看到秦士森抿紧的嘴巴,意识坠入黑暗时,老张听到秦士森说好,和一声足以惊天动地的,“老张!!” 第34章 尾声 a市私人墓地。 秦士森和崔承均是一身黑色,他们一同放上一束菊花,崔承先鞠了个躬,对秦士森说,“我上那边等你。” 秦士森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很久没来了,对不起……” “他就是我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爱人……看起来很凶不像好人对不对?其实特别好,晚菁也喜欢和他玩,就是每天督着我吃饭睡觉,偶尔有点烦……” 难得听到秦士森这样念念叨叨地说话,还是一半儿在夸崔承,崔承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他朝拿了根烟要点的蹲在路边的老张说,“你气胸完全好了?” 由于及时送医,加上秦士森砸钱请了国内外最好的大夫,老张捡回了一条命,他无所谓地说,“该死总是要死的。” “死了我也不给你做棺材。”崔承说。 老张“嗤”了一声,扔掉那根烟,坐到车里去了。 灰沉沉云朵终于攒够了潮冷的湿气,不知何时下起毛毛细雨,剩下崔承自己,站在雨中静静等候着还没和父母说完悄悄话的秦士森。 当秦士森意识到雨水沾湿了肩膀,才猛地回头去看了一眼崔承,他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爸妈说,“下雨了,还傻站着等我呢。” 秦士森微微一笑,“您俩可以放心了吧。” ※※※※※※※※※※※※※※※※※※※※ 完结了,老是忘了更新。在新站更最大的惊喜是收获了一枚“可爱鬼”!谢谢你呀!有缘再见咯~掩面鞠躬!(??w??)?” 番外一 1 番外一 1 谁也没有想到,2020年是以这种方式开始的。 一场灾难性的传染疾病在全球迅速蔓延,虽然许多生产工作停摆,但总有人要砥砺前行。医护人员不用说,防疫一线的普通社区工作者、警察、海关,甚至是为他人提供生活保障的供水供电业者、超市员工、快递员、外卖小哥,每一个都是坚守岗位奉献自己的无名英雄。 别的省份都能为对抗疫情进行严格封闭管理的情况下,a市作为国内政治文化中心却必须保证正常的运转,无法全面封锁,导致疑似与确诊病例一直居高不下,所以普通老百姓尽可能待在家中,不出门不聚集,不给国家添乱。 早在去年年底,秦士森因着江立衡这层关系,就隐隐嗅到一丝不寻常的苗头,家里做足了准备,通过贸易伙伴从国外购入许多防疫物资囤积在仓库里,并且在最困难的时期捐赠了大部分给疫情最严重的省市——只是他也没料到这场战役时间线能拉那么长。 疫情爆发初期,秦士森略显焦躁,主要秦晚菁目前仍然住在济慈,他想要把人接来与自己同住,但妹妹似乎对陌生环境依旧有些抗拒。准妹夫钟庾再三保证,一定好好护着未婚妻,再有崔承在一旁宽慰,济慈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好多退休干部都没出院,吃的用的比家里标准都高,不需要过度紧张,秦士森这才渐渐安心下来。 可怜老张,好不容易身体养好了些,头一次想跟着跑生意出了一趟国门,再回a市必须按规定隔离十四天。张松年哪儿是个能呆得住的,索性懒得喘气,转身去十几年没有回过的西南老家过年节了。 反而崔承很高兴,家里人总算被迫暂停工作,歇了个美美的长假。 a市如今天下太平,原先驻扎的保镖早不需要,他们被分配到各个部门,现在都算正常的公司职员,做的是江立衡和秦士森安排的“正经生意”。家政阿姨腊月便回家过年,一直也回不来,别墅里就剩两口子,整日无事可做,倒一点儿没显得无聊。 光是楼上楼下打扫卫生,仿佛就要用去一天四、五个小时时间。秦士森难得居家过日子,新鲜的很,恨不能端着吸尘器每天把家清理得一尘不染。崔承为一日三餐绞尽脑汁,虽然他不惧做饭,但一天两天还好,时间长了才念起赵阿姨的好来。 三月,崔承在院子里开垦出一块地,种上了葱、蒜、韭菜、辣椒,还洒了一畦菠菜和生菜种子。秦士森对种地一无所知,他裹着大衣站在一边,任崔承把花圃中过个冬就把自己过没了的名品芍药连根锄起,内心毫无波澜。他认为崔承就是闹着玩儿,还冷着呢,怎么可能成功,买着吃不好吗? 然而,一周之后,绿色的小嫩芽一个又一个地从地里冒出头来,特别是小葱拔高得快,一剪刀下去,都够煮面条调味了。 崔承发现,秦士森最近收起不屑的表情,越来越喜欢去逛小菜园,早一趟晚一趟,比健身都准时。于是,他默默地将厨房剪刀塞到秦士森手里,让他去摘香菜回来做汤。 哪怕是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也会爱上收获的喜悦。秦士森提前感受了一把退休生活,在这个特殊时期,一切烦恼好像被春风吹跑了。 要说完全没有闹心的事儿,也是不可能的。 崔承从前心疼秦士森工作繁忙,会顾着他的身子一点,在某些方面迁就良多,这一闲下来,横竖精力没处使,便想着花样地折腾他,大有回到最初勾搭上那个劲儿,弄的秦士森就没哪天能按时起床。 另一件,也算秦士森多年来的一块心病,便是秦晚菁的婚姻大事。 ※※※※※※※※※※※※※※※※※※※※ 虽然不经常上线,也无法回复留言,但很感谢每位小可爱的留言,我都有看到哦! 番外一 2 2 秦晚菁与钟庾相恋数年,原定计划今年春天把婚事办了,这也是崔承从中开导另一半,努力了很久才得来的结果。不想赶上疫情,所有的事情都只能往后推延。 父母早亡,秦晚菁又有那么令人绝望的遭遇,秦士森承担了妹妹过半的人生,是把她真正地当女儿来养的,在崔承出现以前,秦晚菁就是秦士森的命。秦士森对钟庾始终不十分满意,医患双方与师生关系一般,本来就站在不平等的位置上,他既担心妹妹心智不成熟,天真地将感激和依赖错当成爱恋,又因此质疑钟庾的职业道德,乃至于对其人品产生怀疑。 万幸的是,钟庾始终如一,对秦晚菁呵护有加。秦士森总是拗不过妹妹的,假如这个医生可以让秦晚菁快乐,他再看不上眼,也只能由着妹妹喜欢了。秦士森将妹妹养成一个十足的公主,她小孩子心性,对婚姻有无限的向往。 当情况好转,全国开始复产复工时,秦士森也要为妹妹着手准备结婚的大小事宜。虽然秦晚菁近两年开朗了许多,但仍不喜生人,婚礼不能太盛大,但秦士森什么都要给妹妹最好的,小而精致是主题。恰好秦家这边没有什么联系紧密的亲朋,钟庾父母妹妹均定居国外,思想也开放,不是非要遵从传统礼节的家庭,一切有赋闲在家的两个兄长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他们还乐得轻省。 婚房秦士森预备了两套,一套直接安排在济慈,另一套在市里,和新府园相隔不远;钟庾名下有一间百平出头的商品房,是其中最小的一处,秦晚菁只去过几回,反而喜欢上了那里。 但在那儿常住不大可行,于是大伙儿商量,平常还在济慈住着,钟庾休假的时候,秦晚菁想到市内玩再出来住几天。 那边联系着婚庆公司,这边婚纱照也要开始拍摄了。 试装那天,崔承、秦士森全程陪同,秦晚菁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漂亮的婚纱,每一件都喜欢、每一件都想穿。 女孩穿上婚纱,是生命中最美的一刻。 秦晚菁从试衣间走出时羞涩地笑着,法式鱼尾拖曳在地,白色缎面的材质庄重典雅,滚边一字领略带俏皮,她的黑色长发用缎带挽成一个松散的髻,美得像是一位从童话步入现实的优雅的公主。 早换好西服在外等待的钟庾呆愣了几秒,忍不住走上前去握住未婚妻的手,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好好看一遍。 秦士森眼眶发酸,崔承拍拍他的肩膀,说,“瞧,多好。” 接着,秦晚菁由钟庾陪着试妆。 把一对新人交给化妆师后,造型师朝秦士森与崔承走来。 秦士森但凡出门便是西装革履,他的品味素来很好,连见惯了各类精英客户的造型师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不过常服和礼服总归是有些差别的,虽然他们公司的服务面向高端消费阶层,绝不主动推销产品,但两位兄长出众的外形,让造型师禁不住跃跃欲试。 其中一位只要增添一些小饰物就好,而另一位嘛…… “两位哥哥需不需要订一套参加婚礼的西服?特别是这位先生,”她看向崔承,“调整一下穿衣风格,您的气质会有惊人的转变。” 万年不变的t恤牛仔裤,大老粗崔承从没想过参加婚礼是需要穿西装的,他现在是秦晚菁的娘家人,不能让妹妹失了面子。于是在秦士森戏谑的目光中,崔承被造型师领着去挑西装。 门店的所有服装只为展示材质与版型,客户试穿之后如有需要,再测尺寸全部量身定做。只是崔承过于高壮,衣架上所有的西服没有一件他能真正套得上的。 崔承这辈子没穿过正装,也不懂那些个条纹格纹有什么区别,最多知道白的黑的蓝的颜色不一样。造型师询问客人的意见,崔承只答,“要深色的吧。” “还有别的要求吗?” “别太花里胡哨就行。”崔承想了想,又问,“我跟我们那口子,能穿一样的吗?” ※※※※※※※※※※※※※※※※※※※※ 没有办法回复评论,tat,球球你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