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拯救大明，我自己也没底》 第1章 所有人都想我死 幸福的穿越大同小异，不幸的穿越各有各的不幸。 有的穿越者第二天注定就要死，不幸之至。 林孤帆证实他穿越成崇祯皇帝的时候，已经是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 就在前一天，李自成率领大军包围了北京城。 历史记载，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他就上吊了。 所以，林孤帆只有一天的时间来面对两件事： 生，或者死。 很多穿越到崇祯皇帝身上的人都有大把时间来逆风翻盘，最不济也有七天时间。 但林孤帆只有一天时间。一天能干啥？ 他既不是天纵奇才，也不是身强力壮的猛士，简直就是弱鸡一个。 他前世还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文科生！ 屏幕前的看官老爷随便出来一个都可以用才华碾压他。 怎么办？怎样才能活下来？ “皇天后土你奶奶个腿，这那是穿越啊，这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林孤帆独自坐在皇极殿的龙椅上，心中怒骂。 “干脆让我穿越到崇祯把绳子套到脖子上那一刻，直接双眼一翻、两腿一蹬、舌头一吐，岂不是要省事多了。” 何必再折腾一天！ 城外的火炮声连绵不绝，李自成的大顺军正在攻城。 绝大部分侍卫和太监都被调到城楼上去守城了。 林孤帆，不，崇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殿内感受着森森寒意。 小冰河时期的大明早春三月，北京城的天气冷得蛋疼。 李自成的大顺军将北京城围得水泄不通。 其中本部精锐有六七万人，还有陕西、山西一带投降他的明军约十五万人，加上随军家属，总人马超过三十万人。 在这种包围态势下，大明京城此时就是一座空城。 崇祯现在基本上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能打的军队都不在身边。 而且绝大部分文臣武将和太监都想他死、等着他死、看着他死。 李自成直逼京师的时候，三月四日，崇祯向各地统帅下达了进京勤王的命令。 宁远总兵吴三桂接到命令的时候，带领五万铁骑驻守在辽东宁远城，距离山海关不过一百二十里。 可这一百二十里他带队硬是走了十五天！ 要知道他手下的军队，大部分都是骑兵！ 当崇祯上吊完事儿后他距离北京城还有一百里！ 一个字：绝！ 而吴三桂的上司蓟辽总督王永吉，当时驻防遵化，距离北京城不足两百里。 不知道是当时勤王诏书有误，还是他故意错误解读，他出发的时候把宁远一带将近五十万的老百姓带在身边。 刘皇叔当年也才带了十几万百姓一起逃啊。 五十万老百姓拖家带口，外加行李口粮、锅碗盆瓢！ 小朋友要换尿不湿，老头老太要拄拐杖，一天能走多远？ 说白了就是用老百姓当道义借口，坐等崇祯被搞死。 又当又立！高，实在是高！ 坐镇武昌的宁南伯左良玉号称拥兵八十万，接到勤王命令的时候的操作简直闪耀整个大明王朝和二十四史。 他接到命令后没有即刻发兵，反而拟定了一份出兵计划书，派人向京师先送计划书，打算等到朝廷批复他的出兵方案后再出兵。 大哥，皇帝都要被噶了，你出兵就完了，还要什么计划书？ 要是当时大明有ppt这个东西，信不信他左良玉能以《论北上勤王拯救大明皇帝的必要性和可行性》为题，写他个500p。 真的是绝绝子！ 左良玉把走流程玩到极致。后世的很多流程大师估计都得甘拜下风。 蓟镇总兵唐通倒是急行军进京勤王，但是在居庸关和监军太监杜之秩一起投降了李自成，京师自此军心大乱！ 来了还不如不来！ 李自成兵围北京城的当日，城外扎营的京师三大营集体投降。 世受厚恩的英国公张世泽倒是想帮崇祯守城，可是京营提督、各路勋贵都不鸟他，鸟兽散。 崇祯为什么最后上吊？ 因为他绝望！ 因为他恶心。 他实在不想继续和这些人玩耍了。 明明有兵、有将，但是他们就是要他死！ 大将黄得功倒不是有意看崇祯去死，他当时统兵在庐州一带，距离北京两千多里路。 当时李自成手下的刘芳亮统帅大军把河北和河南北部区域都截断了，六百里加急的驿站肯定不能用。 他接到勤王命令的时候，崇祯早已经死透了。 另外，要命的是，大明最能打的那批人基本都死绝了，还有的要么投降、要么无力回天。 一个月前，山西总兵周遇吉为阻挡李自成，在宁武关被大顺军乱箭射死。 一个月前，传说中武功堪比东方不败的大太监方正化前去镇守保定，临别告诉崇祯他根本就无力回天、只有以死报皇恩罢了。 五个月前，陕西三边总督孙传庭，潼关阻敌被杀。 两年前，勇冠三军的曹变蛟在松山战役中兵败被杀。 他死前率队冲击皇太极中军大帐，差点成功击杀皇太极。 稍后，蓟辽总督洪承畴投降皇太极。 五年前，大明战神卢象升带领五千人马被清军八万人包围。 监军太监高起潜带领大军在五十里外冷嘲热讽外加拒绝支援，卢象升壮烈殉国。 九年前，曹变蛟的亲叔叔，大将曹文诏率三千人被李自成近二十万的大军包围，兵败被杀。 有的人一手烂牌，特么的我根本就没有牌！ 可是活着总比死了好，哪怕我是一名倒霉的穿越者，我也有权求生好吧。 可是真的无人可用、无兵可用啊。 林孤帆暗自叹息，他回想着后世看到的资料，试图找到一些可以利用的力量。 五城兵马司，也就是后世类似城什么管的那些人，早就脚底抹油了。 宫内上千名太监倒是上了城墙，可是连吃饭的粮食都没有，跑到市面上买粮食，手里一毛钱的银子都没有。 至于飞扬跋扈的锦衣卫，他们大部分人早都脱下飞鱼服混到百姓中等着李自成登基了。 他们的老大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早已和大顺军在暗中勾搭了。 好在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链忠心耿耿，此时正带领心腹弟兄在守城。 在各大穿越小说战力彪悍的腾骧四卫和御马监的骑兵，这个时候其实大部分人都战死了。 他们早几年都被陆续外调到陕西、河南、辽东，在一场又一场的野战中被大顺军、建奴杀光了。 最最要命的是，肆虐京师的鼠疫已经导致北京城十室九空！ 即便动员全城百姓守城，可是久病之下，能上城墙的人大都眼冒金星、气喘吁吁、站都站不稳了。 这种时候的穿越是极其不人道的，也是荒谬和搞笑的！ …… 林孤帆思绪万千，愁肠百结！ 痛苦、纠结、抓狂、无语、无助、无力、恐慌，等等情绪霎时间涌上心头。 整个人都麻了。 也许这就是崇祯死前真实的心理写照了。 “皇爷，御马监留守宫内的一百名亲卫、勇卫营留下来的五十名军士已在殿外等候！” 一个略带尖锐的声音在大殿响起。崇祯诧异得抬起头看了下去。 大殿内除了崇祯本人外，还有一名随侍太监，低着头远远站着，也不知道叫啥名字。 刚才这段话肯定不是他说的。 崇祯又看向大殿门口，一名皮肤白净，中等身材的太监，正在大殿门口瞩目着他。 不用猜，这人一定是王承恩。 大伴王承恩、忠臣王承恩、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 一起上吊的交情！就问还有谁！ 正史记载，最后在煤山上陪崇祯上吊的就是王承恩！ 看到崇祯呆滞的样子，王承恩内心痛苦如刀割，他慢慢走向龙椅前，然后规规矩矩跪下来，满脸悲伤和绝望。 他在等待崇祯最后的决断。 “大伴，把李若链喊过来！” 第2章 朕的老丈人是真的狗 “皇爷，李若链此刻应该在守城，但不知道具体在何处。” 王承恩说完立刻就站起身来，想出去喊人分头去找李若链。 兵凶战危，城随时可破，他不得不加快速度。 “李若链正在崇文门守城，你亲自去，快去！”崇祯急道。 身为穿越者，多少还是带点上帝视角的。 正史记载，李若链武进士出身。后世也有私人笔记考证认为他是武状元。 李自成攻打北京城，他在崇文门血战不退，城破后自杀殉国。 虽然不知道皇帝找李若链做什么，但大明朝最后的时刻无疑即将到来 门外的军士们无不神情肃穆。 这一百五十名军士都是王承恩在军中培植的心腹。 他们都是孤儿，幼时被王承恩收养。 崇祯二年建奴入关后，崇祯有感于京城军队的糜烂，皇权不稳，下令王承恩秘密组建了一支只听命于他们二人的队伍。 这支队伍的规模只有两千人，散布在京城各处，这批孤儿就包含在内。 他们的命只属于王承恩和崇祯。 只要王承恩和崇祯一声令下，哪怕让他们马上跳楼跳河、甚至自裁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如果作为一名修理工，随身携带一柄扳手很合理。 那么作为一代帝王，哪怕快要灭国了，手底下的人给他培养两千名死士，当然也很合理！ 总比有些不讲武德的穿越者，一上来就是整座现代化的军火库，要来的靠谱。 内阁首辅、兵部尚书、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自成、多尔衮等等势力，在这些孤儿眼中都不值一文。 他们的命是王承恩和皇爷给的，他们随时准备好报恩。 王承恩疾步冲向殿门口，边走边喊：“赵百户，备马，给我十名弟兄。” 赵百户中等身材，举手投足都充满无穷的力量。 他默默把缰绳递给王承恩，朝身后挥了挥手，十名军士身背三眼火铳，立刻翻身上马，随着王承恩一路狂奔而去。 赵百户再一挥手，剩余一百三十九名弟兄立刻把皇极殿大门护了起来。 大明可以亡、皇爷可以死，但必须从他们尸体上踏过。 任何帝王的落幕，都不乏忠贞血勇之士，崇祯当然也不例外。 此时大势已去，崇祯决意让李若链护送自己先逃到南京。 凭借黄河、淮河和长江三道天堑，以后有的是机会东山再起。 然后再向北反击，痛击建奴、剿灭大顺军。 实际上多尔衮、多铎这些建奴高层，从来都没指望能够一口吃下大明王朝。 打下北京城后，甚至有好多建奴将领都等着抢一波后早点回东北。 毕竟大明幅员辽阔、人口和资源众多。 即便北京城破，南方各地还有上百万大明军队，南京城还有整套的六部衙门体系和大量的官员。 江南赋税贡献在大明全国的占比高达百分之二十，银子和粮食有保障。 到南京去是唯一正确的选项。 况且，打下北京城后他们还要和大顺军在北方对线火拼，根本没有时间和足够的兵力立刻挥师南进、一统天下。 如果利用这个时间段，苟在南方猥琐发育、甚至打野，反败为胜并非多么大的难事。 历史上真实的崇祯两个月前已经有意迁都南京。 但他自己好面子，朝中大臣也反对，加上性格又犹豫不决，南迁计划就此作罢。 大臣们反对南迁，主要有三个原因： 其一：南方是东林党的大本营，北方的大臣们和他们尿不到一壶。 从官员升迁任免到地方赋税徭役，都是由支持东林党的的士绅阶层控制。 北方的大佬们根本玩不转。 其二：朝中大臣们都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大明的国运早就没了。 他们的田产、店铺和家财都在京城和周边区域，一旦南迁，他们损失巨大。 在他们心中，李自成也好，多尔衮也好，谁来当老大都无所谓。 无非是换个主子下跪罢了。 第三：这些大臣们早就集体抛弃了崇祯和大明朝，只有把崇祯困在北京，才能搞死他。 比如前几个月，崇祯号召在京朝臣、勋贵和宗室捐款，结果一个个都哭穷。 嘉定伯周奎是周皇后的亲生父亲，按理说崇祯作为自家女婿，他困难了搭把手应该问题不大。 结果嘉定伯死活不捐，后来没有办法捐了一万两银子。 周皇后看不过去了，把自己的五千两的私房钱给他让他捐出去。 结果嘉定伯又私吞了两千两！ 为了钱，连亲女儿都骗！ 但是后来李自成把周奎一顿酷刑之后，他立刻奉上了五十三万两白银！ 还有大量的珠宝、首饰、古玩、字画、地契。 这就是崇祯的老丈人！这就是大明的国丈爷！ 他宁愿自己的女婿去死也不帮！ 当朝内阁首辅魏藻德，只捐了五百两。 结果李自成占领北京城后，一通拷打之下，他拿出了三万两！ 类似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整个官僚阶层完全置大明于不顾。 大明朝廷在北京城有两千多名官员，李自成打下北京后，只有二十一名官员殉国。 剩余的大部分都排着队在李自成那里登记报名要重新当官。 忠君爱国这些观念在朝中文武百官看来，简直就是笑话，那都是忽悠傻子的。 想到这些，化身崇祯的林孤帆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人性不过如此。 改变人性，尧舜禹汤也做不到，我崇祯何德何能？ 得不到大臣们的支持，崇祯自身也有问题。 处理问题之时从来没有全局观念，更没有抓重点和抓主要矛盾的指导思想。 在位十七年，赐死一名内阁首辅、内阁大学士撤了五十人、六部尚书撤了六十七人、都察院御史撤了一百三十二人。另外还杀掉七名总督、十一名巡抚、七名兵部尚书。 简直是杀神附体！ 即便这些人中大部分罪有应得，但什么时候处理、怎么处理，他都没有细细思考。 更没有借刀杀人的策略和技巧，完全凭借自身九五之尊，去硬刚、去硬砍，所以最后几乎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事实上，皇帝当然能杀人，但皇帝杀人还是要讲究艺术的。 罢了，不想了，现在生死关头、命在顷刻，这些历史功过的盘点都不是重点了。 现在的问题是，李自成把北京城铁桶一样包围了。 门外一百五十名军士，在加上李若链的亲兵，在三十万大军面前，如沧海之一粟，怎么才能冲出去？ 根本不可能。 而且在冲出去的过程中，一旦大顺军发现崇祯，那他基本上就是移动的最高军功，远超过陷阵、先登、斩将、夺旗。 他们一个个绝逼会红了眼往他身边杀过来！ 想想西楚霸王项羽，垓下之围的时候，有多少汉军士兵要分他身上一块肉去换个爵位！ 究极之战、灭国之战，击杀或者抓住对方首领，后代十辈子都不愁了。 所以大张旗鼓、硬刚三十万大军冲出去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第3章 朕这个字好霸气 崇祯正沉思间，满身是血的李若链到了皇极殿，王承恩紧随其后。 李若链的绣春刀、弓箭等武器装备被赵百户留在外面。 二人正准备跪下施礼，被崇祯阻止了。 “现在是大明最后关头，如果连你们都不信任，那这个皇帝不做也罢。”崇祯道。 “大伴，即刻起，直至天下太平，你们在朕身边不用行礼、不卸甲、刀剑允许在身。” 我靠，这个“朕”字说出来感觉好霸气！ 虽然是第一次使用，但是毕竟穿越小说看多了，古装剧也没少看，说出来居然很自然丝滑。 当皇帝就是牛啊，我居然不是我，我居然是朕，朕居然不是我。 “陛下，城破在旦夕，无论如何得想办法出去！”李若链开口道。 “如果陛下决定殉国，臣也愿意一同赴死。”李若链声音明显嘶哑。 崇祯直愣愣看着眼前这个中年汉子，只见他剑眉入鬓，鼻梁高耸。 虽然熬夜在城楼拼杀，双目依然电光闪闪。 “好一个武状元！果然器宇轩昂！”崇祯心中大赞。 李若链是崇祯元年的武状元。 崇祯跳下龙椅，大步走到李、王二人面前，缓缓道： “李若链、王承恩，外城已破，内城预计明日也将告破。” “朕现在已无大军可用，大明灭亡就在这一两天！” “你们若投降李自成活命，朕不会怪你们。” 伺候崇祯多年，早已摸透崇祯的脾气，王承恩已养成不多说话的习惯。 但这时，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坚定地说道：“皇爷在哪里，内臣就在哪。” 奴才这个自我称呼是建奴内廷太监或者包衣用的，大明高阶太监一般自称“内臣”。 李若链愤然道：“臣宁死不降。要不是大旱和瘟疫，闯贼绝没有可能兵临城下。” “他们劫掠天下，流寇千里，绝无王道气象。只要陛下首肯，我们想法出去，就有希望。” 话虽如此，但李若链心里根本没有底气。 外面乌压压的大顺军，实在太多了。 话音刚落，附近的奉先殿小太庙方向传来一声巨响，众人皆为之一震。 “启禀陛下，小太庙被一枚投石机所抛的巨石砸中。” 皇极殿门口的赵百户在门口大声示警道，这意味着内城随时可能被攻破。 皇帝的家庙都被砸，看来老朱家的运势真的完犊子了。 崇祯苦笑了一下。 他突然感觉到腿有点软，后世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公司社畜，这种场面从来没有过。 要是我投降李自成，然后告诉他我其实不是崇祯，只不过是一个误打误撞的穿越者，他会给我一条活路吗？ 这个念头马上被他否定了。 不管是不是，崇祯现在成了天下人的出气筒和背锅侠，旱灾、蝗灾、鼠疫、饿死人、人相食等惨剧都只能是他这个皇帝的错。 李自成需要崇祯为这场浩劫画下一个句号，而最好的注解就是崇祯的命。 李自成说他是崇祯，他就是崇祯。 “朕给大家讲下局势，”崇祯深吸一口气，严肃说道。 他看了看大殿中远远站着的那名不认识的太监，心想这人是谁，他一会儿制定的出逃计划，知道的人越多，泄露的概率就越大。 王承恩心思玲珑剔透，出声示意道：“王廉，你去殿外伺候。” “目前唯一的选择是到南京去。此前朕浪费了两个月的时间，这次是最后的机会。但如何冲出京师，你们有什么意见？” 李若链沉默。 王承恩沉默。 他们二人都没有办法。 一种心慌和绝望混杂在一起的感觉袭来，崇祯心跳开始加速。 难道这次穿越就只能是死这一个结局吗？ 必须自己想办法。死马当活马医。老子要活命！ “李若链，你们锦衣卫平常六百里加急到南京，驿站快马走陆路大概需要几天？” “正常情况下，只要各个驿站完好，换马人不停，快则十三天、慢则十五天。”李若链顿时眼中一亮，难道陛下有冲出去的把握？ “你们锦衣卫在崇文门还有多少军士？”崇祯问道。 “臣奉命前来时，尚余八百多名弟兄。除去重伤者，能战者大概五百多名。” “大伴，除了外面一百五十名军士外，你手头还有多少人可以召集？” 作为穿越过来的人，崇祯根本不知道前几天王承恩的安排，更不知道那两千名死士的事情。 王承恩思索了一会儿，回道：“皇爷，宫城四门，每一门大概安排了五百人左右人。现下闯贼还在攻打内城九门，连同殿外的人，总共两千名死士人马齐整！” 看着崇祯一改这几天的颓废之姿，王成恩眼睛也开始有光了。 只要皇爷不放弃，就还有救。 他这几天之所以绝望，是因为崇祯自打大顺军围城开始就语无伦次、整日纵酒、情绪暴躁。 所有人都躲着他。 实际上李自成根本没有预料到京师守军纷纷投降，围城前没有把握能攻下北京城，所以派投降的太监杜勋传话给崇祯说： 只要朝廷封他“西北王”，并犒赏一百万两银子，他们就撤兵。 在这一背景下，内侍张殷只不过说了句“和他们讲和吧”，被暴怒的崇祯当场用剑刺死。 王承恩当场石化，觉得皇爷在刺激下，脑子不好使了。 “五百名锦衣卫、两千名死士，应该够用了。” 崇祯开始给二人打气，但内心其实慌得一批。 “此刻宫城、内城中能够调用的战马有多少匹？”崇祯继续追问。 “没来得及统计，但两千余匹是有的，不过散落在宫城四门。” 王成恩和李若链心中突突直跳，他们二人早已做好了殉国的准备。 但看崇祯这架势，貌似是要硬冲三十万大军啊，这谁遭得住！ 他们不怕死，但是这位陛下性如烈火，他要是真的决定蛮干，谁都拦不住。 “好！”崇祯背着双手，在大殿中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虽然是第一次当皇帝，但在生死关头，他一定不能紧张，一定要通过肢体动作给大家传递信心。 信心堪比黄金。 “这两千名勇士，能否死战？”崇祯盯着王承恩问道。 “能！”王承恩斩钉截铁道。这批死士，王承恩有绝对的把握。 “崇文门五百名兄弟能否死战？” “如果臣亲自带队，这五百人定能死战！” “门外领头的百户喊进来！朕来说下突围计划。” 紧张的思索中，崇祯开始有了明确的行动计划。能不能成就看天意了。 第4章 陛下是微操高手 “准备卤簿仪仗，摆驾西直门城楼！” “准备三套龙袍！” “赵百户，你带门外军士去内承运库把剩余的二十万两银子都搬到皇极殿！” “传两千名死士一刻钟内大殿外集合！马匹全部带上！” “命崇文门五百锦衣卫离开城墙两百步、原地休整！” “发动太监收拾五百副碗筷！送到五百锦衣卫手中。” “安排御膳房熬汤，熬肉汤，越多越好。熬好后立刻送到五百锦衣卫手中。” “传令周皇后、懿安皇后带领宫人搜集棉花、布匹、衣物、盐！即刻送往午门！” “空白圣旨准备五十份！” “准备五百张纸、浆糊一大桶！送到五百锦衣卫处！” 崇祯一口气下了十道命令！ 崇祯下完命令，双目猛然一翻，盯着李若链、王承恩、赵百户。 “你们三人，将朕刚才下的十道命令复述一遍！” 下命令和执行命令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这十道命令其中一个环节出问题，他们就没办法冲出去。 自古以来，下命令和制定计划不难，难的是完美执行。 十道命令很复杂，彼此之间看起来也没有关联 。 王承恩、李若连、赵百户三人各自重复了一遍，一字不差。 毕竟在皇帝手下混饭吃的都是人精，记忆力毫无问题。 “很好!朕乃天子！一定能带领大家冲出京城！” 崇祯再次激励大家，“刚才的十道命令，你们三人立刻分工、安排人手，凡不从者、拒不配合者，当场斩杀！” 李若链、王承恩、赵百户三人轮流对视了一眼，神情瞬间凝重。 心中好像已经擂起了战鼓，浑身的战意和血气都被激发出来了！ 陛下好样的，终于振作起来了，不管结局如何，总比等死要好千百倍！ 陛下勤勉，一心为大明天下，心怀百姓。 为了给军队凑军饷，他带头喝粥吃咸菜，穿打补丁的衣服。 他不好色，他从不沉迷后宫温柔乡。 这样的皇帝，怎么会沦落到要逃命的地步？ 看着崇祯两鬓间夹杂的白发，王承恩心如刀割，他才三十四岁啊。 李若链、王承恩、赵百户三人退出皇极殿后，崇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推敲他突围的计划。 正史记载，北京内城九道门中，大顺军最先打开的是正南边的正阳门。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清晨，大明兵部尚书张缙彦主动投降打开了正阳门，刘宗敏带兵入城。 北京城遂破。 此时已经是三月十八日午后了。 身为穿越者的崇祯不太确定自己的强行插入，是否会加速大明的灭亡。 内城能否坚守到明日清晨他没把握，所以他计划在城墙上摆皇帝卤簿仪仗，故布疑阵，拖延时间。 为什么选择西直门？ 因为负责西直门守城的是太常少卿吴麟征。 大顺军逼近西直门时，吴麟征召集士卒和百姓，直接就地挖掘成吨的土石方，把西直门堵死了。 直到五月初三建奴入了城才征集大量民夫将其挖开。 也就是说，即便大顺军因为看到大明皇帝的卤簿仪仗，想要玩命冲锋西直门，他们根本就进不来。 因为堵死了，根本没有门了，连个洞都没有了。 要是京城粮饷充足、文武大臣和军士们都衷心耿耿，把内城九道门都堵死，待大顺军粮草耗尽，也不是没有翻盘的可能。 崇祯叹了一口气，张缙彦这个懦夫，只要这次能活着冲出去，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把他活剥了。 这个家伙，居然活了七十二岁。 一旦大顺军看到西直门城头上明晃晃的皇帝仪仗，不管真假，他们都必须飞报李自成。 怎么处理崇祯皇帝，只有李自成才能定夺。 在得到李自成的命令前，没有人敢开炮轰死大明皇帝。 况且崇祯也不会傻到真的站到城头被一炮轰死。 李自成正率领本部精锐在德胜门攻城。 他一旦得知崇祯上了西直门，万军之前逼降大明皇帝的诱惑太大了。 既能降低大顺军战损，又能提振他闯王的威名，他必须亲自赶到西直门。 李自成只要去了西直门，只要大明皇帝就在西直门城墙上的消息传开，围攻另外八道城门的大顺军的攻势一定会缓下来。 道理很简单，谁都想抓住崇祯抢下这泼天第一功！ 这是人性，也是他们这支军队冲锋陷阵时候最高的驱动力。 灭国之战、最后一战，拿下崇祯直接就能封王、世袭罔替！ 届时，不用李自成传令，八道门的统兵大将都会带着精锐一窝蜂朝着西直门冲过去。 当然，李自成也有可能不为所动，其他大顺将领也有可能继续按照原计划攻打那八道城门。 但穿越而来的崇祯知道此时，大顺军内部已经有了很大的矛盾。 刘宗敏早已经不甘心当老二了。 且，李过、高一功等嫡系部队和这两年新加入的将领们早就心有芥蒂了。 刘宗敏为何不甘心当老二? 很简单，闯王没有后代。 闯王第一任妻子跟人跑了，闯王第二任妻子跟他手下的大将高杰跑了！ 然后到现在为止，李自成无一儿一女。 一个没有后代的人，造反成功后，皇位传给谁？ 他侄儿李过吗？他小舅子高一功吗？ 别人服李过和高一功，刘宗敏第一个不服。 当年闯王战败后剩下的十八骑中，为首的就是刘宗敏。 刘宗敏为了向李自成表忠心，亲手杀了自己的两个老婆，表示为了李自成，家庭和女人他都不要。 当然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老婆绝非是他刘宗敏明媒正娶过来的，估计玩腻了，加上当时估计没吃的了，心一烦就砍了，然后顺便表个忠心。 真的是好歹毒的人！视人命如草芥！ 这种付出下，别说李过和高一功，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 ，也得他刘宗敏上位！ 大家都是造反，到最后就看谁狠了。 为什么很多穿越过来的人都那么不待见大顺这帮人？ 一：他们的神助攻让建奴坐了天下、神州自此沉沦将近三百年，后世几代人受尽欺侮。 诸如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全国男人只准一种发型“金钱鼠尾辫”，等等。 实在太惨、太过分。 二：就凭刘宗敏这些人的品格和做派，他们能成什么事？ 史载，打下北京城后，大顺军做的最多的事情是挨家挨户搞银子、搞粮食、霸占女人。 京师血流成河。 这样的德性，凭什么坐天下！ 想通了这些关节，崇祯忽然有了很大的信心。 虽然大顺他们人多势众，但是他们的胸怀抱负、纪律、人品就在那里摆着，有什么可豪横的。 这样的对手有什么可怕的！ 未来真正的对手还是建奴！ 第5章 崇祯他要封王 德胜门外。 旌旗蔽天，炮声隆隆。 李自成麾下精锐七万多人正在不停攻击城门。 在弓箭兵、火炮兵的掩护下，一队队军士抬着云梯，前仆后继冲向城门两侧的城墙。 怒骂声、临死前的哀嚎、跌下城楼的闷响、弓箭射入身体的噗嗤声，在午后的德胜门前回荡。 鲜血、汗水、泪水、鼻涕、火药味混合成一种死亡的味道。 战场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战争就是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城楼上的守军此时早已疲惫不堪，粮饷、火炮、弹药、弓弩箭矢、滚木礌石即将告罄。 司礼监太监王德化远远躲在城门楼下面，面色阴晴不定。 守城战斗的调度和指挥基本靠军士自觉，他秉持不掺和、不参与、不下令三大原则！ 似乎大明朝灭亡与否和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历史记载他第二天中午就开了城门投降。 这家伙是个表演系人才。 他自己投降了，看到其他官员也赶来投降，当着闯王的面大骂他们不忠不义。 我王德化可以怂，但你们不能怂。 …… 大顺军从陕西一路打过来，千里之遥，火炮等笨重的武器根本就没法携带。 长年流动作战，火炮本就没有多少。 但是居庸关的唐通和杜之秩不战而降，李自成获得了部分火炮。 大军抵达北京城，大明第十一代襄城伯、京营总督李国桢，下令神机营、五军营、三千营投降。 李自成大军获得了神机营大量的火炮和弹药。 李国桢估计是王德化表演系的同班同学，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自成攻下北京城后，命令大明官员来辨认崇祯的尸首时，他哭得呼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要求李自成答应他好好安葬崇祯皇帝。 那个时代，从文化人到贩夫走卒，稍微头脑正常点的人都很敬佩忠君的人。 李国桢的哭戏表演就是要告诉李自成，他李国桢是有节操的。 闯王正在用人之际，我这样有节操的人，你还不赶紧用? 特么的，三大营一刀未砍、一箭未射、一炮未放，直接躺平投降，这叫忠臣？ 艹，两个字点评他：蛆虫。 距离城门两里处，李自成头戴范阳笠，端坐在中军大帐之中，时不时拿起桌上的酒壶喝上两口。 左辅牛金星、军师宋献策等人陪同。 明末年间的将帅中，李自成绝对不是最具统兵之才的人，但绝对是最坚韧、最狠辣、最具备杀气的一人。 他简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强，这点不得不服。 史书记载他的相貌，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眼睛似鹰，声音像豺狼。 这名历史上可能是最狠的快递小哥此时正陷入沉思，这让他的模样看起来更加可怕。 此次进军北京太顺了，顺得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之前把他打到只剩十八骑的大明军队，怎么突然就渣成这样了？难道崇祯还有后手？ 从西安出发到现在，他唯一遇到的劲敌就是宁武关的周遇吉。 周遇吉仅凭四千人马，硬是收割了大顺军七万精锐的生命。以至于破关后，李自成下令屠城泄愤。 面对周遇吉这种强度的防守，大顺各大将领都认为，根本没法打到北京城。 但陕西遭遇灾荒，大顺军缺粮、缺银子，必须咬着牙打到北京城搞口吃的。 没想到一路上明军纷纷投降，大顺军几乎兵不血刃包围了北京城。 “报！”，急促的脚步声在帐外响起，跟着一名传令兵急奔而入。 “禀闯王，崇祯皇帝现身西直门城楼上。大军不敢擅自攻击，谷将军请闯王定夺！” 闻听此言，中军大帐内众人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按我说，一炮轰死他算了，谷可成还请示个屁！”猛将郝摇旗大声道。 李自成没有说话，他只是冷冷瞪了一眼郝摇旗。 这帮部下现在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让你说话了吗? 以后坐了天下，要都是这种没上没下的人，我这皇帝还有什么面子？ 军师宋献策最善察言观色，阴恻恻说道：“崇祯乃一国之君，怎么处分自当由闯王示下！郝将军切莫搞错了身份。” 郝摇旗是个粗人，宋献策这种软刀子的话让他很不爽。 “你这厮什么意思……” “都住口！”闯王暴怒，站起身命道：“李双喜，点两万精兵随本王去西直门。郝将军和宋军师在此处继续攻城，明日午时前务必拿下！” 两千中军骑兵、一万八千名精锐步卒立刻被抽调出来，浩浩荡荡开往西直门方向。 西直门和德胜门挨得很近，前者在西，后者居北，两者同归京城西北方位。 李自成率两千中军骑兵一刻钟就到了西直门，老远就看到城楼上黄灿灿、金闪闪的皇帝仪仗。 “闯王，午后没多久，那些仪仗就上了城楼。现在不确定是不是崇祯本人。” 听着谷可成的汇报，李自成没有说话。多年带军的经验，让他已经养成了阴沉的行事风格。 要想当老大，一定不要随意开口说话。 李自成在马上左手一摆，一名亲兵递上了一支千里眼。 城楼上卤簿仪仗齐全，劳什子很多，颜色鲜亮。 透过千里眼，影影幢幢，好像有一个人坐在罗盖之下。 李自成以前只不过是一名驿卒，根本没有见过崇祯。 “传太监杜勋！”李自成道。 李自成统兵北上时，崇祯派了十路宦官去各路总兵处监军。 太监杜勋当时被派往宣府，不战而降。一路上被李自成带在大军之中。 一队人马这时也涌了过来 ，为首之人正是大顺军二把手刘宗敏。 “闯王，城楼上是崇祯小儿吗？”刘宗敏拍马过来问道，坐骑速度丝毫未减，护卫李自成的几个骑兵被迫让开位置。 李自成面无表情，不发一言，太阳穴附近青筋横突，但一闪而过。 负责攻打其他七门的大将也都纷纷赶过来了。 说好了各自负责攻打分配好的城门，城破后大家午门碰头。 这个时候都过来抢第一功，是几个意思？军纪何在？军法何在？ 这些人都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老弟兄、老部下，现在又是最紧要的关头。李自成只有忍了，心中已是杀机陡起。 突然，西直门城楼上鼓乐喧天、鞭炮齐鸣。 “快看，城楼上好像挂起了两个字。” “废话，我知道这是字，但是这字认识我，我不认识他。” “叫你们平常多读点书，这两个字，一个是封字，一个是王字。” 周围的亲兵和将领七嘴八舌，李自成却好像没听到，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城楼。 只见城楼卤簿仪仗两旁，升起了两块板子，黄底黑字。 封王？ 李自成面带冷笑，昨天派杜勋传话让你封我为平西王，再给一百万两银子我就退兵，你还摆架子不答应。 今天眼看城要攻破，这才跑出来说封王。是不是晚了点吧。 第6章 幸亏你不是魏忠贤 皇极殿外。 一箱箱银光闪闪的银子在阳光下闪耀着诡异的光芒。 赵百户带领御马监亲卫和勇卫营的弟兄将二十万两银子全都搬到了大殿门口。 这是崇祯最后的家底！ 后世有人说崇祯是个守财奴，最后关头也不愿意把这二十万两银子拿出来。 这纯粹是扯淡。 这无非是那些投降的文臣武将和太监，抹黑崇祯罢了！ 只有各种抹黑崇祯，才能为自己投降找点借口和理由。 崇祯为什么最后在内帑留下二十万两银子？ 李自成大军围城后，整个京城大部分官员跑得跑、降得降。 谁还去执行发银子的事！ 按照每两银子三十七点七克来计算，二十万两银子换算到后世就是七千五百四十公斤。 赵百户他们这一百五十号弟兄平均每人要搬一百斤。 好在古代的人负重能力比后世强太多，要是后世的网红和嘴炮们来，光是搬这二十万两银子，非战斗减员至少五成！ 一箱箱银子后面，两千名死士牵着马一列列站着。 除了战马的铃铛、蹄子、鼻孔喷气发出声音、以及马尾时不时甩动几下外，他们都一动不动。 他们的战力绝对比不上建奴骑兵、辽东铁骑。甚至连其他普通边镇的骑兵都不如。 但这份安静和肃穆，说明他们的纪律感和服从意识很强。 这就足够了！ 两千双眼睛看都没有看面前的银子，全部盯在台阶上的崇祯身上。 他们有的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有的一身顺天府差役的打扮。 还有的穿着东厂番子的制服，但大部分都穿着五花八门的百姓服饰。 崇祯站在皇极殿门口的台阶最高处，冷漠地俯瞰着他们。 这是他冲出包围圈的底牌，他内心激动不已，但必须保持皇帝的威严。 后世职场的一些经验教会他，一个老大，一个领袖，内心和外表必须足够冷漠。 虽然总绷着脸很累，但人性就是如此。 你的心思一眼被人望穿，你就完了。 历代统兵的人，御下只有两种模式： 要么学吴起，和军士们同甘共苦，把他们当自己的亲人和兄弟。 要么学霍去病，傲然、冷然、森然、狠心罚、玩命赏。 这两种模式需要特定的性格、环境，一旦成功，手底下的人愿意为你死。 崇祯这次准备学霍去病。因为他是大明的皇帝，他有这份傲气和底气。 况且这个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学吴起那样和这两千名死士同甘共苦。 崇祯背着双手，在台阶上来回踱步，盯着这些死士，远远地、高高低、冷冷地一排排看过去。 不是他要装叉，而是他还在等其他物资和部署的到位。 他更需要等到晚上。人类社会很多重大的转折点，都在夜晚。 很多欢乐和幸福发生在夜晚，但更多残酷和血腥也发生在夜晚。 夜晚属阴，主突袭和肃杀，是一切阴谋家和统兵之人的天然盟友。 “王承恩何在!”崇祯突然大吼道。 “内臣在！”王承恩在台阶下跪下施礼道。 在众人面前，君前奏对的礼仪必须要有。 “这帮兔崽子都是你带出来的？”崇祯大声问道，生怕下面两千人听不到。 不待王承恩回话，崇祯又用一种慵懒、随意、不屑的语气问道： “他们行不行？” 皇爷这是激将法了，冰雪聪明的王承恩立刻明白了。 王承恩站起来转过身，面目赤红，大声对着两千名军士说道： “我王承恩是个没蛋的人，在这大明天下只有陛下把我当人。我愿意为皇爷去死！” “皇爷问你们行不行？” “杀！”两千人齐声高呼，皇极殿屋顶上的灰尘在这阵声浪的冲击下陡然洒落。 “你们能不能为皇爷去死？”王承恩吼道，尖利的嗓音令人起鸡皮疙瘩。 “能！”两千人齐声吼道。 好你个大伴！居然还有这等收服人、培养人的本事。 幸亏你不是魏忠贤！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崇祯有意无意瞟了一眼台阶下远远低头站立的王廉，然后抬起头来，正面看着两千名死士，怒吼道： “今晚夜半子时，护送我出安定门。” “你们活，朕活。你们死，朕死。朕活，大明活！” “朕死，大明亡！” “大明亡，你们作为皇帝亲卫，敌人不会放过你们、你们的妻女为奴。” “你们他妈的到底行不行？”崇祯尽最大的声音再次怒吼。 “杀！” “杀！” “杀！” 崇祯伸出手示意所有人安静。 “这些银子，你们每人拿三斤，两斤放在胸前，一斤放在后背。” “赵百户，你带人分配。” 崇祯话音刚落，两千名死士震天雷般欢呼起来。 虽然这次绝大部分人都会死去，但银子毕竟是银子，谁能不爱！ 别人发银子是按两、按锭，崇祯是按斤！ 今晚，我要让天下人见识银子的威力！ “背后的一斤属于你们的，胸前的两斤朕另有安排！” 两千名死士毫不在意，一斤也足够了。 一斤银子就是十六两，这可不是后世的十六元钱。 《卖油郎独占花魁》中的卖油郎，作为经营有道的个体户，一年下来毛收入才十六两。 辽东的关宁铁骑，大明待遇最好的边军，一个月也才差不多一两半银子。 “赵百户，你们那一百五十人也都拿一份。剩余的银子你安排人先看着。”崇祯补充道。 皇极殿下，众人热火朝天分着银子。 崇祯带着李若链、王承恩走入了皇极殿。 “大伴，从这两千人中找出两名武力高强的统领，每个人各自统带一千名。” “皇爷，内臣早有备选的人了。这批死士中，有两个人最为拔尖。” “继续说。” “一名叫张伯宗，宣府人，擅长突袭，骑术精绝。” “一名叫顾玉川，山东人，一杆杨家枪，百十人近不了身。” “很好。一刻钟后，传张、顾二人进殿。” “李若链，锦衣卫中是不是有个叫高文采的千户？“崇祯问道。 “回陛下，确有此人。” “他此刻应该在宣武门守城，派人带他回皇极殿。” 李若链心中一凛，陛下对一名千户的具体位置居然也能掌握得这么细。 要知道，内城可是有九道门，每道门安排的中高层官员，数都数不过来。 大顺军围北京城前，李若链这个从三品的锦衣卫指挥同知，也很少有资格见到崇祯。 一个只有五品的锦衣卫千户在哪个位置守城，陛下居然也知道？ 陛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敏锐了？ 第7章 朕一天封两个王 “奴婢参见闯王！” 杜勋在军士的导引下，一路猫着腰小跑着奔向李自成，到了闯王马前下跪叩首。 “杜勋，你说，城楼那人是不是你们的崇祯皇帝？” 李自成看都没看他一眼，转头看了一眼身边最近的亲兵，将手里的千里眼递了出去。 匍匐在地上的杜勋双手接过千里眼，正欲起身查看城楼的卤簿仪仗。 “你就跪着看吧。”闯王淡淡道。 “奴婢谢闯王！”杜勋满脸堆笑。 主子越是骂我，那说明主子器重我。 让我跪着，那是看得起我。 由于前排都是一排排的马腿，挡住了杜勋的视线。 于是他双膝跪地爬行，一只手举着千里眼，另一只手护着额头，从一匹匹马的肚子下钻到了最外围。 刘宗敏、谷可成等人看着杜勋这等做派，厌恶不已。 有的人甚至朝着杜勋头上啐了一口浓痰。 砍头不过碗大的疤，这些造反起家的统兵大将十分看不起杜勋这种人。 大顺军虽然缺乏大局观，缺乏对天下亿万百姓前途命运的规划，对建奴的危害毫无知觉，甚至对打下天下后怎么建设天下都毫无概念，但骨气是有的。 千里眼的视角中，西直门城头烟雾缭绕，站了很多人。 城头罗盖之下坐着一个人，身着龙袍，头戴翼善冠。 古代号称衣冠上国，服饰和冠冕那是相当讲究。 大明朝的太子、亲王、世子、郡王都戴乌纱折上巾。 敢戴翼善冠的，就只有崇祯一人了。 “杜勋，城上究竟何人？” 刘宗敏跳下战马，走到杜勋身侧，揪住头发一把提了起来。 刘宗敏少时铁匠出身，身形高大，膂力惊人。杜勋两脚已然悬空了。 “卤簿仪仗都没有问题，多半是，是，皇，不，朱由检本人。”杜勋结结巴巴道。 “多半是？是还是不是？我贼你妈！” 刘宗敏大怒，一只手劈头盖脸照着杜勋就是一巴掌。 几颗牙齿带着血花飞了出去。 刘宗敏另一只手一松，杜勋瘫软倒地。 “闯王昨天派你见了崇祯，今天你就不认识了？” 李自成眉头一皱，他昨天安排杜勋进城找崇祯和谈，只有他们少数几个人知道。 刘宗敏当众说出来，一旦传开，大军军心恐怕不稳。 正待发话，城头突然一声炮响。 众皆震动，崇祯这小子还敢玩阴的不成？ 一排大字又从城头挂了起来，一共十四个大字。 “李自成封东南王、刘宗敏封西北王”。 李自成面色阴沉如水，内心万千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身旁的刘宗敏却两眼放光。 北京外城拿下后，李自成已决意放弃和谈，覆灭大明。 他当然知道这是崇祯故布迷雾，崇祯分明是在拖延时间，更是在离间他和刘宗敏。 但是身边的弟兄们怎么想，他心里就没底了。 即便我坐了天下，刘宗敏我也最多给他封个侯爵。 正史记载，李自成打下北京城后，给刘宗敏封了个“汝侯”。 可崇祯出手就给刘宗敏封了王！李自成是东南王、刘宗敏是西北王。 大顺军一日之间有了两个王！ 李、刘二人在大明朝廷眼中居然同等重要。 之前李自成要的是“西北王”，现在崇祯为了恶心他，非得给他一个“东南王”。 手底下几十万将士，尤其最底层的兵卒，哪里能知道争夺天下的这些弯弯绕。 而且刘宗敏堪称大顺军中头号战将，战功彪炳，深得军心。 城楼上的大字一挂出来，很多大顺士卒都觉得刘宗敏封西北王挺好的。 李自成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刘宗敏，但见他嘴角隐隐似有笑意。 对于刘宗敏而言，除非他自己能够当皇帝，否则，谁给他封王都是一样的。 崇祯这个混蛋，临死前还这么阴毒！ 眼瞅着时辰已经不早了，大顺一众将领还在这里被崇祯搞心态。 一股暴怒之意突然从李自成内心猛烈升腾而起。 “谷可成，命令所有火炮前移五百步，给老子轰！” “违令者，斩！” 趁刘宗敏等人不注意，李自成对谷可成低声说道： “开炮时，看着点，我要活捉崇祯！” 在李自成心目中，富有天下的大明崇祯皇帝，一定掌握着天下人不知道的巨额财宝。 如果不小心直接轰死了，从哪里搞银子？没有银子，几十万大军，怎么带？ 这种想法很朴素，也符合逻辑。 好多人其实不知道，有时候皇帝只不过是一种符号和象征。 尤其是王朝末年的皇帝，大部分的财富都在某个或某几个阶层的上层人物手中。 李自成要是知道崇祯现在能够拿出来的现银只有区区二十万两，估计会吐血。 正史中，占领北京全城后，李自成命刘宗敏对全城官员、富商、富户进行拷打，逼迫他们把银子和粮食交出来。 后来又扩大到普通的北京居民。 京师哀痛惨绝逆流成河！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穿越者，发誓要覆灭大顺军的原因之一。 这样的造反，于民何益？于天下何益？ 没有根据地的大顺军，长年流动作战，需要海量的银子发饷、购买粮食和军需物资。 从这个角度来说，大顺比大明更缺钱！更需要钱！ 二十几门佛朗机炮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已前移就位。 从明军神机营投降过来的火炮手，在队官的指挥下迅速在炮身后部的凹槽中装填好子炮。 队官令旗一挥，各门弗朗机炮纷纷开火。 一连串的巨响后，西直门城墙前方笼罩在一团团烟雾中。 城墙上的皇帝卤簿仪仗依然摆放在原地，完好无损。 佛朗机炮子母炮的设计令其具备连续速射的能力，近距离攻击大部队杀伤力惊人，但攻击距离和仰角够不到城楼垛口。 西直门守城负责人吴麟征站在城头的垛口后方，叹了一口气。 要是神机营不投降，要是还有库存的弹药，就凭借北京城头二十四门红夷大炮，想要拿下北京城，哪有那么容易。 可是李自成的大军还未对北京城形成包围之势，整个京师的城防守军全都吓尿了。 吴麟征被分配到西直门负责守城后，立刻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把城门洞直接堵死。 第二件事就是募集了八百名死士。这两天战斗下来，死士还剩余三百名。 他们有的是西直门附近的居民，有的是军中的底层兵士。 在吴麟征的激励下，誓与大明共存亡。 吴麟征转过身来，神情庄严肃穆，看着刚刚轮换上来的一百名死士，躬身施礼，然后挥了挥手。 一百名死士猛喊一声：“杀！”，气势犹如平地惊雷一样炸裂。 他们纷纷将吴麟征发的敢死赏银丢在地上。 一名矮小、瘦弱的死士昂然说道： “吴大人，去了那边只能用纸钱，这银子就留给活着的兄弟们吧。” 话音未落，这名死士先后退两步，然后全速朝城头垛口冲过去，起身跳起，越过垛口，笔直朝城墙下飞落。 腰间用来缓冲的绳索眨眼间已经拉成一条直线。 几乎在同一时间，其他死士也不约而同跳了下去。 对面的大顺军头皮又开始发麻了。 西直门这帮守城的明军简直不是人。 每次大顺军攻击一波后，他们必定会派出一小波死士冲过来玩命。 这些明军的死士虽然每次只有个位数能够冲到大顺军阵中，可是那种野兽般的、根本不在乎自身死活的气势，令对面大顺军从大将到士卒，无一不胆寒。 城头笼罩在可怕的安静中，没有人说话，这种时候一切言语都是苍白的。 吴麟征慢慢走到垛口，探出身，俯瞰着这些热血的大明儿郎。 他知道，最后一批冲向大顺军阵的死士中，一定有他在。 第8章 朕多了两员大将 皇极殿内除了崇祯、李若链、王承恩外又多了两人。 崇祯盯着一名面皮黝黑、手臂奇长的少年。 “你就是张伯宗？” “回陛下，草民就是张伯宗。” 少年跪下施礼，抬头看着崇祯。 崇祯三年他从宣府流浪到京城，被王承恩收养，后被安排在御马监喂马。 无官无品，所以自称草民。 “你认为骑兵最强大之处在哪些方面？” “回陛下，速度和结阵冲击。” 崇祯很满意，能说出这两点，至少说明张伯宗对于骑兵有基本的概念。 “门外的死士给你一千人，冲击大顺军阵，你能坚持多久?” “草民这两天也上了城墙，据草民观察，大顺军人数虽多，但骑兵不多。” “闯贼的骑兵大部分集结在德胜门、宣武门、正阳门。 “如果从这三处冲阵，一千人最多坚持半刻钟。” “据草民围城前的了解，广渠门附近地势平坦，对面也没有多少骑兵。” “京营投降后，他们十分轻敌，也没有设置太多的拒马桩和陷坑。” “如果今晚趁着夜色 ，从广渠门杀出，能坚持多远不好说，但至少可以冲到通州大运河沿岸。” 崇祯眼睛发亮了，干货，都是干货。 崇祯二年十月到次年正月，皇太极绕开关宁防线，借道蒙古，率十万大军进攻北京城。 进攻方向正是在广渠门一带。 广渠门外地势平坦，尤其适合骑兵作战。 当年袁崇焕带领九千名关宁兵，背靠广渠门城墙，在朝堂大佬和京师百姓的注视下，硬生生扛住了皇太极六万主力骑兵！ 可是当年年仅十八岁的崇祯，被朝中党争的朝臣利用，亲自下令凌迟了袁崇焕。 悲剧！但不能怪崇祯。 十八岁要么是高三苦读的年纪，要么是早恋的高峰期。 这个年龄段被一群老谋深算的文武官员玩弄，实属正常。 张伯宗提出从广渠门带领骑兵突围，很靠谱。 适合骑兵冲阵的区域，就是广渠门外。其余地方都不合适。 北京城北边、西边、东北边都是山，突围出去后很容易被堵在某个山坳坳中。 所以，西边的西直门、阜成门，北边的德胜门、安定门，东北边的东直门、朝阳门，均不是上选。 张伯宗冲广渠门的想法很好，但忽略了一个问题。 广渠门是外城的门，而外城已经被大顺军占据。 最短时间冲出外城广渠门，只能先冲出内城的崇文门！ 从午门集结死士，走最近的崇文门，然后穿过被大顺军已经占领的外城，冲向广渠门，无数的街市、巷道、建筑物会让这两千骑兵异常缓慢。 而且谁能保证打开崇文门后，就一定能够成功冲到广渠门？ 崇祯年间北京城分外城、内城，皇城在内城中间。 外城在南边，内城在北边，外城大、内城较小，两者构成凸字形。 内城南边三道门从左到右分别是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 在这种空间格局下，如果从南边三道门突围会直接陷入外城的街巷之中，那里密密麻麻都是大顺军。 但是广渠门外面是唯一可以让骑兵发挥速度优势的区域，必须突破崇文门走广渠门。 东便门狭小，大队骑兵会直接被减速。 大顺军的精锐骑兵不多，拆分为三部分。 李自成亲自统领的中军骑兵最多，其次是刘宗敏，骑兵最少是刘芳亮。 刘芳亮此时正从河北保定向京师靠拢，预计明天到达。 刘宗敏的精锐骑兵就在正阳门，随时可以向东急行军赶到崇文门支援，断了突围人马的后路。 如何解决正阳门附近的大顺骑兵成为此次突围的关键问题！ 想得脑仁疼！崇祯揉了揉太阳穴。 “大伴，你去，让王廉去宫城各处传话，凡不愿随朕走的太监，随王廉逃生。” 崇祯知道，穿越前崇祯刺死内侍张殷的时候，王廉也在场。 后来王廉就投降了大顺军。 先前的动员大会故意当着王廉说要从安定门逃走，自然是创造让王廉去告密的条件。 王承恩匆忙离开。 崇祯从龙案上拿出一份圣旨，移步走向张伯宗，亲手把他扶了起来。 张伯宗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崇祯。 张伯宗虽然是第一次见皇帝，但并没有常人那种惶恐。 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的牛犊之气，他保留得很好。 “这份圣旨你收好。此战过后，只要你活着，凭这份圣旨，你就是宣府总兵。内阁、兵部有意见也不行。” 崇祯将圣旨塞到张伯宗手中，伸手给他整理了下头发。 张伯宗呼吸开始急迫起来了，崇祯朝的总兵就是军官的天花板了。 崇祯一朝，总兵也不过二十余人！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去任何地方都没法获得这么高的军职！ 旁边的李若链心中甚至有点嫉妒。 武状元出身的他，现在也不过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和总兵的地位根本没法比。 虽然过了明天，大明和陛下还在不在都难说。 “草民，不，末将叩谢陛下！”张伯宗跪下叩首。 崇祯又走到旁边一名庞大腰圆的汉子身边。 说是汉子，其实也不过二十出头，但是真的壮实！ 肩膀像门板一样宽，两臂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你就是顾玉川？” “回陛下，是。” “你认为保护天子的最好方式是什么？” “尽可能活着！如果情形不利，死也要为陛下创造离开的机会和时间。” 大伴，真有你的！ 这些人一个个被调教得这么好。 “很好！”崇祯说完，将另一道圣旨也塞到顾玉川手中。 “此战过后，凭借这份圣旨，你就是勇卫营新的指挥使！” 顾玉川立刻下跪，叩首，喜道：“末将叩谢圣恩。” 李若链傻眼了，勇卫营指挥使可以说是天子禁军中的大佬。 勇卫营指挥使虽然品职上比不上总兵，但意味着皇帝绝对的信任。 “你们不要以为，这两份圣旨是朕给你们两画的大饼，”崇祯回到龙椅旁，“哪怕你们现在出去投降李自成，你们本事再大，最多也就给你们一个把总级别的官。搞不好，还要被排挤和暗算。” 张、顾二人再次跪下，齐声道：“末将死也是大明的人，决不投降。” 崇祯点了点头，一字一句道：“男儿汉，没有世家背景，想做大将，唯一的法子就是玩命。朕今晚就给你们玩命的机会！” 他们本就是王承恩给崇祯养的死士，随时可以不计条件去死。 但穿越过来的崇祯知道，古今中外，唯太阳与人性不可直视。 当真正面对死亡、直面鲜血的时候，要让他们知道，用濒死的危险换回一辈子的荣耀和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是人生最佳投资。 皇极殿外一阵嘈杂声传来，隐约夹杂着很多女人的声音。 “皇爷，周皇后、懿安张皇后和贵妃们在殿外求见。” 刚刚给王廉传谕完毕的王承恩回来禀道。 “让她们在门外等候。” 第9章 老婆孩子朕不熟啊 听到后宫女人们在殿外，崇祯心头顿觉不妙。 穿越过来后，崇祯还未来得及去后宫瞧瞧。历史记载，崇祯上吊前亲手逼着周皇后、张皇后自缢，砍死袁贵妃和三岁的昭仁公主，十五岁的长平公主手臂被砍断。 不是他崇祯有多残忍，在杀红了眼的大顺军面前，这些娇滴滴的后宫女眷死前一定会被凌辱，长痛不如短痛、耻辱不如自决！ 后世和平年代的人，永远无法想象，战败方的女人有多惨。 如果没有两个皇后、没有太子和永王、定王拖累，今晚冲出去未必不可能。这半天下来，崇祯一直在思考这些人该怎么办。 总不能和历史记载的那样，亲手逼死、砍死她们吧。 别的不说，昭仁公主才三岁，自己怎么下得去手？任何穿越者都不可能干出这种事，否则怜香惜玉的读者看官老爷会直接取关的！ 马不能骑、弱不禁风，走两步路八成要崴脚，外面几十万大军围杀，根本没有机会边冲边照顾他们。一旦冲阵时候被她们耽误，就要全军覆没死翘翘。 带着家眷逃命、打仗，这样的穿越体验，简直荒谬！ 周皇后母仪天下，实为皇家象征，留在京城被大顺军俘获，下场必定很惨。 懿安张皇后是他哥哥天启帝的皇后，崇祯能登大宝得帝位，张皇后功不可没。 她也绝对不能抛弃。 太子朱慈烺，十五岁，周皇后所生。 定王朱慈炯，十二岁，周皇后所生。 永王朱慈炤，十一岁，田贵妃所生。 即便我死了，有这三个孩子在，哪怕最后只逃出去一个，大明就有希望，各地的兵马、官员、百姓才能有拥戴的对象。 历史中的崇祯将这三个孩子托付给国丈爷周奎，但周奎将孩子们交给了李自成，这三个孩子最后都死于乱军之中。 后果就是，南明几个小朝廷拥戴其余还活着的几个宗室王爷，结果谁也不服谁。 于是就内讧。于是大明剩余的百万军队自相残杀、土崩瓦解。 于是建奴得了天下，神州沉沦，亿万人剃了头发、做了奴才跪了将近三百年！ 这种事情绝对不允许发生！ 一个都不能少，全都带着，能否冲出去，看概率论和运气！ 打定主意后，崇祯心下稍定。看向龙案上堆着的两件龙袍。 “大伴，将那两件龙袍给张伯宗和顾玉川一人一件！” “张总兵和顾指挥使听令，今晚等候号令，随朕自广渠门冲阵！” “开城后，张总兵麾下一人着龙袍，带领一千人马向东北冲二十里！” “顾指挥使麾下一人身着龙袍，带领一千人马随朕向东南冲二十里！” 张、顾二人毫无犹豫，齐道：“末将令命！” 王承恩和李若链心中此时已明白，先前崇祯为何要他们找三件龙袍来，其中一件龙袍已用在了西直门城楼上。广渠门的大顺军阵看到龙袍突然冲出，必定死咬着不放。 但两个穿龙袍的人突然冲出，他们必然要分兵。 分兵就有机会。 计策虽然很老套，但只要用好就铁定管用。 “李若链，五百锦衣卫的任务是步战，打通崇文门到广渠门的通道！” 听到这个命令，李若链的瞳孔下意识的收缩！ 大顺军看到崇文门打开，肯定想到有人要冲出来。这时候崇文门城楼下、门前广场五百步的地带就成了弓箭、佛朗机炮重点照顾的区域。 同时，只要里面一开门，大顺军必然从两侧、正面派兵攻击阻挡。城楼上的残存的守军当然会给大顺军造成杀伤，但也于事无补。 所以，五百名锦衣卫会全部战死，没有其他的结果。 可是两千骑兵死士和帝、后等人员要冲出去，必须一出城门，就要达到最高速度，否则战马还没跑起来，在对面大顺军远程打击下，骑兵队伍根本无法集结成阵型。 骑兵不能成阵型冲击，就是活靶子！根本没用。 五百锦衣卫必须用人命为他们打通起跑加速的空间。 “臣领命！”李若链大声回道，声若洪钟。 无他，唯死而！用锦衣卫这五百人的命，给陛下换点空间和时间。 这是他们的宿命。 “你们全都退出殿外，传皇后等人进殿。” 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太子、定王、永王、长平公主、昭仁公主鱼贯而入。 众人一起行礼，规规矩矩。唯独三岁的昭仁公主还懵懵懂懂，行礼之时到处张望。 崇祯一共有十三个孩子，除了眼前的三子二女，其余的全部夭折。 有时候国运真的是很玄的一件事。国祚昌盛之时，帝王儿女成群，长大成人的也多。但国祚倾覆之时，各种夭折挡都挡不住。 崇祯还算好的，好歹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崇祯先看向周皇后，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母仪天下。 后世很多所谓美女，在这里恐怕只能在浣衣局当个晾衣服晒被子的婢女。 即便第一次看到周皇后，崇祯还是想到了端庄、温婉、绝美这三个词。自周皇后踏进皇极殿门口第一块砖之时，阴沉的大殿内似乎被照亮了。 周皇后满脸悲伤，本就白皙的皮肤仿若冬日初雪。 “臣妾听闻陛下将撤出京师，不知太子、定王、永王、长平和昭仁他们该当如何？” 声音如珠落玉盘，如听天籁。 天啦！这就是朕的女人！崇祯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看着周皇后。要是天下太平，穿越过来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到坤宁宫和周皇后深度畅谈人生。 想到此刻的现状，前世单身的崇祯定了定心神，将目光移开，看向了其余诸人。 袁贵妃活脱脱明代版本的杨贵妃，丰满、皮肤润泽，即便悲伤的时候也是仪态万方。她属于那种耐看型的，初看不过如此，再看意犹未尽。 张皇后是兄长天启帝的皇后，崇祯对他很尊敬，从未有非分之想。不便细看，但一瞥之下，隐隐觉得颜值居然还在周皇后之上。 至于另外五个孩子，浑身都笼罩在不可言说的贵气之中。穿越过来的崇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贵气。普通人和皇族的区别，他这次终于领教到了。 贵气在如今的情势下，可能是致命的。如果皇帝不能让天下吃饱饭、过好日子，那他们的下场会比普通底层人还要惨烈十倍。 “朕意已决，你们全部跟随出宫，就在今晚！” “时间紧迫，大明随时要亡，你们必须振奋起来，今晚要拼命！” “皇后，坤宁宫内绝对忠诚、能骑马的太监有几人？”崇祯问周皇后。 “回陛下，大约十人。” “好，一会儿你去召集这十个人，冲出城的时候，定王、永王、太平和昭仁都穿内侍服饰。各自和一名太监共乘一骑。剩余六名太监骑马围在四周，马死换马、人死换人。” “皇嫂，你害怕吗？”崇祯恭恭敬敬问道。 “有陛下在，我们不怕。”张皇后泪眼婆娑，曼妙的身姿因为抽搐不停在颤抖。 这个女人先是丧夫，现在又面临国破家亡。她的命好苦！ “等解决了这次危机，只要朕还是大明天子，朕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再嫁出去。朝野内的看法不用管！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老头子们要是反对，我就杀几个！ 张皇后瞬间呆住了，陛下这是发什神经呢。反应过来后，满脸羞红，也不知道说啥好。她今年才三十六岁，如狼似虎的岁月，已经守寡整整十七年了！ 的确需要情爱的滋润了。 这是她的人权！皇兄地下有知，一定会给我点赞！ 第10章 搞钱我也会 看着周皇后和袁贵妃等一脸恐惧、担忧和无助，崇祯心下恻然。 虽然自己还没有时间和他们建立感情，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自己是穿越者，对自己有绝对的信任和服从。 我是他们的夫君、父亲。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 “大伴！你们几个都进来！” “大伴，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皇爷，申时过半。” 也就是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下午五点。随后天色黑下来，他们就会立刻行动。 崇祯不由得心中怦怦直跳。他根本没有上过战场。 “大伴，朕会不会骑马？会不会游泳？” 王承恩傻了。皇爷怕是又迷糊了吧，你自己不知道吗？ “皇爷，今春您还到校场骑过马，骑术老道。至于游泳，您在藩邸时，在后苑池塘里游过几次。” 那就好。按照计划冲出广渠门后，如果成功跑到通州运河沿岸，坐漕船到南京去想都不要想。大顺军肯定控制了通州潞河驿附近的船只和桥梁。 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只有快速游过运河，到对岸去才能短暂摆脱大顺军的追杀。 王承恩脑子也转的快，立时补充道：“皇爷放心，门外两千名死士，个个技术精绝，内臣当年考虑到京畿地带布满护城河、运河，早就要求他们都要学会游泳。” 崇祯点了点头，稍微安心了点。 如此深谋远虑，如果不是太监，给他一个六部的侍郎当当，也不为过。 太子、定王、永王从小都要学习骑射，骑马应该可以。 可是长平公主和昭仁公主是绝对不可能会骑马的。游泳就不要谈了，自从天启帝落水事故后，皇家严禁子弟水中嬉戏。 这五个孩子如何是好？崇祯在殿内来回踱步。 崇祯的为难之处，大殿中的李若链看在眼中。 他一咬牙，跪下道：“陛下，臣有一子，年岁和定王、永王差不多。臣愿意效仿程婴，行赵氏孤儿之事！” 听闻此言，赵百户也跪下道：“陛下，末将也有一女，年岁和昭仁公主相仿……。” “住口！“崇祯怒吼道，“你们的忠心朕知道，但你们的孩儿就该死吗？” “你们无权为自己的孩子定生死！” 作为后世过来的人，这种事情打死他都不会做。 崇祯努力回想着脑海中残存的资料。大顺军占领北京城后，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拷掠大明朝臣、富商、富户，给银子就免死。 崇祯心念及此，有了主意。 “周皇后，国丈嘉定伯府上应该有现银五十三万两。朕和皇后的孩子们，能否活下来，就要靠银子了。” 周皇后身居宫中，他父亲周奎到底有多少钱他不知道。上次周奎说想帮陛下筹饷，苦于没钱，她还拿出自己五千两私房钱给了周奎。 现在陛下说自己的父亲有五十三万两银子，她顿时傻眼了。 李若链和王承恩也是一脸震惊，陛下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难道陛下还掌握一支秘密的情报力量？难道武宗时期废除的西厂被陛下偷偷恢复了？ “嘉定伯虽然是臣妾之父，但有大明才有嘉定伯，请陛下定夺！”周皇后施礼道。话虽如此说，但心中七上八下，父亲贪财的脾性她很了解。 如此识大体，果然是一代贤后。 崇祯严肃道：“以朕对嘉定伯的了解，他断然不会拿出这五十三万两银子。因此，朕要采取强力手段。请皇后见谅！” 周皇后双腿一颤，呼吸也急促起来。只求皇天后土保佑父亲能够识时务。 “张伯宗、顾玉川、李若链听旨！” 三人立刻跪下听旨。 “嘉定伯周奎家中藏有现银五十三万两，抄没！” “太监王之心家中藏有现银十五万两，抄没！”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家中藏有现银三万两，抄没！” “前首辅魏藻德家中藏有现银一万两，抄没!” 崇祯看着李若链、张伯宗、顾玉川三人，恨声说道：”如遇抵抗，格杀勿论！大明朝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朕在宫中也是粗茶淡饭。唯独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有钱。” “他们的俸禄、冰敬、炭敬还不够？钱去哪里了？都是他们贪了！” 历朝历代之所以灭亡，天灾和外敌固然是重要原因，社会财富被极少的人占有，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朕不抄没他们，大顺的李自成难道会放过他们？” 李若链目露凶光，奏道：“陛下当初让他们捐饷，一个个都哭穷，这些年国难当头，居然贪了这么多银子，臣立刻出发，抄他们的家！” 抄这些人的家，他心里一点负担没有。 崇祯一挥手，三人起身直奔殿外而去。 “禀陛下，锦衣卫千户高文采殿外候旨。”赵百户在皇极殿门外躬身道。 “传！” 身着红色飞鱼服的高文采大步走入殿中，远远就要跪下施礼。 “非常时期，高爱卿免礼！” 历史记载，高文采智勇双全。崇祯皇帝自缢身亡后，自杀殉国。 看着殿中满脸恐惧的太子朱慈烺，崇祯向他招招手，“太子，你过来。” 朱慈烺看了母亲周皇后一眼，规规矩矩走向崇祯。 “锦衣卫千户高文采，是朕的忠臣。这次突围，你跟着高千户一起走。如果能够冲出去，设法去南京，朕若死，你即天子位！” 朱慈烺、周皇后等人心神大震。早就听说京师恐怕不保，没想到局面如此严重。 “高文采，此事关乎我大明国运。你可愿意？” 高文采笔直跪下，双目早有泪痕，昂然道：”微臣领旨！只要还有一口气，定然保护太子南下！”为什么不早点让太子南下，这话他没有说出口。 回想着后世了解的有关南明的资料，崇祯郑重对太子和高文采道： “南京掌握实权的目下有三人，守备太监韩赞周、兵部尚书史可法、忻城伯赵之龙。” “韩赞周和史可法是忠臣，重用。赵之龙乃奸臣，诱杀之！” 高文采顿感压力山大。他曾去往南京公干，南京城里的兵马基本都在赵之龙手中。 崇祯盯着高文采叮嘱道： “去南京后，钱谦益、阮大铖这两人第一时间诛杀，家产抄没，灭九族！” 众人浑身一颤！陛下这是要为太子爷扫清障碍啊。 他们哪里知道，历史上要不是这两人作妖，南明不一定那么快灭亡。 这两人满脑子的党同伐异、且毫无廉耻。 “朱慈烺，你抬起头来。记住朕下面说的每一句话！”看着一脸茫然的太子，崇祯很是纠结，他才十五岁，如何压得住南京那边的地头蛇！ “凤阳总督马士英，老奸巨猾，但有才干，能掌控就用，不行就杀！” “山东和南直隶一带，统兵最多的分别是黄得功、高杰、刘泽清 、刘良佐。黄得功是忠臣，有统兵之才，用兵多听他的。” “高杰是闯贼那边过来的降将，虽傲慢自大，但对朝廷还算忠心！打大顺军，优先用高杰！” “山东总兵刘泽清，朕让他率兵勤王，他谎称坠马受伤，拒不奉诏。设法夺其兵，诛灭三族，家产抄没！” “刘良佐，盗匪出身，杀良冒功。夺其兵，诛灭三族，家产抄没。” 一连串的交代下来，太子朱慈烺满脑子都是黑问号。 但没有时间让他仔细考虑了，只能拼命记在心里。 “最重要的是，左良玉拥兵自重。务必诛杀！但暂时要靠他围剿张献忠，到南京后，和史可法、黄得功一起合计。” 说完，崇祯递给朱慈烺七道写好的圣旨。一道是在崇祯死后助他登基的，五道是关于五大统兵大将的。最后一道朱慈烺没细看，好像上面写了一个名字：阎应元。 第11章 朕要开城犒赏反贼 西直门外。 李自成在千里眼中看着城头的吴麟征。 如果说宁武关的周遇吉又猛又狠，那么吴麟征就是又愣又不要命！ 堵死城门洞表示他不想出去了，没考虑退路。 时不时派遣死士进行自杀式攻击，表示他不想活了。 战场和街头打架一个样，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如果明军每一城、每一关都有周遇吉和吴麟征这样的猛人，大顺军根本出不了陕西。 李自成可不想在西直门和吴麟征干耗。 打不下西直门，另外八门总有一门要破。 “传令，谷可成部天黑前继续攻城。其余诸将各归本阵！” 没等令传出去，城楼上又有动作了。 “快看，这次牌子上写的什么字？” “没文化真可怕，上面写的是，酉时三刻，九门齐开，犒赏三军！” “太好了，不用攻城就可以进城啦！” 不用攻城就意味着不用死人。西直门前的大顺军中爆发阵阵欢呼。刘宗敏、谷可成、李过策马凑到李自成身旁。 李自成和他们都懵了！ 崇祯二年己巳之变，皇太极十万虎狼之师兵临城下，崇祯没投降。 刚愎自用的崇祯皇帝会开城投降？ 整死魏忠贤、凌迟袁崇焕、怼天怼地的愣头青会投降？不可能吧。 “本将认为，崇祯这次真的要投降！”刘宗敏语气十分笃定。 “刘将军有何理由？”李过问道。 “自从宁武关击毙周遇吉后，大同总兵姜镶、宣府总兵王承胤、蓟镇总兵唐通、三大营统领李国桢，不是投降就是逃跑。崇祯手头现在根本没有统兵大将！” 不错，李自成认为刘宗敏分析的颇有道理。 崇祯总不能指望文官、太监、和毫无战斗经验的百姓守住京城吧。 况且，大顺军自西安出发到现在，粮饷辎重都极度匮乏，士卒也是强弩之末。 如果能兵不血刃拿下京城，有什么不好呢？ 其余各处城门的大顺军将，田虎、张鼐、白鸠鹤、张能、任继荣等统兵大将纷纷赶了过来。 他们在各自对面的城头上都看到了相同的字。 要不了多久，大顺军后方的粮草兵和家属都会知道大明皇帝要投降了。 所有人紧绷的心弦都莫名松了下来。 轻松欢乐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这就是和崇祯想要的结果。他赌李自成和大顺军会上当，因为他们太顺了。 在此之前，崇祯和王承恩、高文采等有过一番争论。 “皇爷，内臣认为开城门风险太大，搞不好就会他们堵在紫禁城出不去。” “陛下，微臣赞同王公公的看法。一旦九门全都打开，后果不堪设想。” 崇祯微微一笑，反问道：“你们知道大禹治水为何能够成功？” 王承恩和高文采被问呆了，说不出话来。这是哪跟哪啊，这是在打仗啊，陛下。 “四个字，堵不如疏！”崇祯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内心当然知道九门齐开的风险和后果，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 仅凭李若链那五百名锦衣卫，想打通崇文门到广渠门的通道，毫无有可能。 所以，只能智取。 “李自成的大顺军就是滔天的洪水，现在这股洪水要吞掉北京城和朕！” “洪水冲击力越强，越不能正面对抗。反贼们不是要进城吗？” “朕就让他们舒舒服服地进！” 王承恩和高文采互相对视一眼，两双眼睛快变成了四个问号。 崇祯感觉自己快化身刘伯温了，智商好高！ “李自成号称三十万大军，其中随军家属大约十万，除了本部六万左右的精锐，其余要么是乌合之众，要么是大明投降的怂包。” “九道大门，要包围内城，要分兵九处！” 高文采一拍脑门，“对呀，如果把九道门全部打开，都会抢着进城。进城了外面的军阵的阵型必定会松散、城外敌人数量也会减少！” 王承恩这时也明白过来了，大喜道：“皇爷，好计策，流贼从陕西一路过来，北京城的银子和女人他们早就等不及了，他们一定会疯狂进城！” “两位不但忠心，脑子也好用！” “他们现在主攻西直门、德胜门、正阳门三道城门。朕判断，崇文门在内的另外五道门外，每处主力精锐不会超过一万，而且骑兵大部分都在德胜门和西直门。” 历史上的大顺军队至少有两大缺点，最终导致他们灭亡。 其一，他们步兵多、骑兵少，而且骑兵的战力根本比不上大明边镇的骑兵，更别说建奴的骑兵了。 后来在山海关一片石附近和关宁骑兵、建奴骑兵对决，惨败！ 其二，他们没有大兵团野战的战略思维。 这次从西安出发，一路攻城掠地爽得一批，但是每打下一城，就分兵留守。 大顺很多能打的老兵都在陕西、山西一带留守。 明朝末年，真正的军事高手反而是建奴。任你多少路来攻，我只集合精锐打你一路。 这种战略和战术非常适合大兵团野战，尤其在骑兵为主的场合。 倒不是说建奴有多聪明。这都是在血的教训中历练出来的。 天启六年，努尔哈赤在宁远之战中强行攻城，差点被红夷大炮轰死，重伤。 崇祯二年，皇太极又头铁跑到北京城下强行攻城，在广渠门下被袁崇焕教做人。 “大伴，派人分赴九门，酉时三刻开门！” “记住，只是口谕！” 看着匆匆离去的王承恩，崇祯心中冷笑不止。 除了吴麟征，这道命令恐怕会执行得无比坚决、顺畅、彻底。 王德化、张缙彦等人巴不得马上开城投降。 这帮没骨头的种！朕就随了你们的意！ 回头等我稳住了局势，一个个凌迟处死、抄家灭族。 只传口谕，而不是制式诏书，文字证据都没有，就是为以后找他们麻烦！ 城楼上挂的牌子早安排人事后烧掉，毁灭证据。 回头找几个言官上书弹劾开城门的这些人。谁让你开城门的，陛下的圣旨何在？ 开城门是天大的事，内阁的票拟、封驳权，你们以为是开玩笑的吗？ 想到他们被凌迟前那种憋屈，崇祯忍不住就要狂笑！ 你们要逼死朕，看着朕上吊，朕就吊着你们玩！ “高文采，现在是什么时辰？” “大概差一刻到酉时。”高文采看了看殿外的天色。 还差四十五分钟就到酉时三刻。 第12章 有个太监来告密 “皇后，让你们准备的棉花、布匹、衣物、盐送到午门了没有？” “回陛下，全部已到午门。”周皇后不解地看着崇祯。 没人知道崇祯要这些做什么。 “各物总数有多少？” “布料九十匹。衣服有三千件，一多半是内侍和杂役的服饰，其余的是宫女所用衣物。棉花十捆，盐两千斤。” 周皇后办事很仔细，各物品数量统计了然于胸。 马上要开城，开城后大顺军进城时，差不多天色就昏暗了。 崇祯必须加快进度！他的心怦怦直跳！ 大明国祚能否延续，他们这帮人能否活命，就在今天！ “随朕出殿！所有人都要快！” 崇祯边说边朝皇极殿外冲去，龙袍差点被踩到袍脚。 赵百户速度更快，对殿外的王承恩喊道：“王公公，传令死士们上马！” 周皇后抱起昭仁公主就朝外走，“慈烺，带着弟弟们走！” 太子拉着定王、永王撒腿就跟了上去。 张皇后拉着太平公主也朝外走。 高文采紧紧跟在太子身后。 到了殿外，在王承恩的命令下，一千五百名死士已经齐刷刷上了马。 另外五百名死士被李若链、张伯宗、顾玉川借走去抄家了。 死士们有的拿着长枪、有的提着长刀，还有的背着三眼铳和弓箭，他们背后、胸前都塞着鼓鼓囊囊的银子。 崇祯和众人站在皇极殿台阶最高处，面对着庄严、肃穆、凝重的两千死士。 崇祯开始吼了起来。 “王承恩和众军士听令！” “你们即刻去午门，那里有大量的棉花、布匹！盐、衣物！” “盐每人一斤，一块布包好！放在马鞍上！布匹打包，打包用活结！” “棉花每人半斤，一块布包好！拿在手中！布匹打包，打包用死结！” “盐包和棉花包各自多备伍佰份！” “剩余的布撕成一块三尺长的，放在马鞍上！” “王承恩，到午门后，立刻分出五百人，将衣物送到崇文门的锦衣卫手中！” “让他们迅速换上，盔甲脱去，只藏短刀类武器！” 王承恩也已上马，一挥手，一千五百名死士梯次出发。 除了马蹄声、盔甲兵器碰撞声，没有人说话。 这种超乎常人的安静，是王承恩这支队伍最核心的纪律，最终将化为势不可挡的战力! “高文采，立刻为后宫诸人准备马匹！” “周皇后，立即派人传那十名太监过来!” “赵百户，派一百四十九名军士去二十四监局，搜集蜡油、桐油、猪油！越多越好！” “油直接送到午门！” “另外搜集火石、火折、火把等物！送到午门！” 西直门外。 李自成和众将已回到谷可成的大帐之中。 “闯王，要不要请宋军师过来？”李过问道。 李自成摆了摆手，他在思考。 从西安出发转战至今，大顺军粮草基本快用完了。 如果不打进北京城，就地补给粮食，估计这三十万人马至少有一半得散。 虽然过了宁武关后，大顺军根本没有碰到任何高强度的抵抗。 但北京城里面的物资储备和粮食储备，他没有上帝视角，城内派进去的奸细之前提供的信息，真真假假，他也无十足把握。 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拿下北京城他没有把握。 “传令全军，今晚严阵以待。天黑前各门加强攻势！” 刘宗敏道：“闯王啊，不是弟兄们不服从军令，崇祯外无援兵，内无大将，他只有开城门投降这一条路。” “马上就要天黑了，弟兄们这一两月着实累得慌。现在抢着攻城，徒增伤亡！” 自从兵临京师以来，他一直在试探李自成的底线。 每当李自成提出一个想法，他总是要提出不同的看法。 马上就要夺得天下，他就是要看李自成怎么对待他这个老兄弟。 李自成盯着刘宗敏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李过眼看气氛不对，劝道： “闯王和权将军无忧，末将以为即便崇祯开城门投降有诈，但按照如今他们的实力，也翻不起多大的浪。” “现在已经过了酉时，再过半个多时辰，城楼上差不多就看不清了。” “哈哈！闯王，崇祯这小子果然有诈！”谷可成大步走进大帐，将一封书信递给了李自成。 李自成接过书信一把撕开，几行字赫然跃入眼中： 夜半子时，帝出安定门。内侍王廉，叩首待闯王。 “你们先看看这封信！”李自成将书信扔给刘宗敏。 “传杜勋！” 须臾，帐外跪着的杜勋连滚带爬进了大帐。 “参加闯王！”杜勋一脸谄笑，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崇祯的内侍王廉，你可认得？”李自成问道。 杜勋抬头想了想，“认得，认得，这人是崇祯的梳头太监。他也弃暗投明了吗？……不，投顺了吗？” “出去！” “奴婢告退。”杜勋起身，弓腰低头，以屁股为前导，慢慢退出了大帐。 “谷将军，这封信怎么得来的？”李自成问道。 “方才末将在前线督战，城上有人忽然射了一箭，书信落在炮队前方。” “李过，刘芳亮上一份军报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大概一个时辰前。” 一个时辰前，刘芳亮来报，他们的前锋部队已经占据了潞河驿。 崇祯即便想跑，潞河驿那边一旦被控制，走水路南逃，想都不要想。 北边和西边是山，随便找条沟就能堵死他们。 潞河驿是通州大运河在京师的咽喉要地，乃水陆两驿。 北京城和南京城的互通往来，第一站和最后一站就在这里。 刘芳亮的先锋部队，虽然只有三千人，但潞河驿渡口绝对防得住。 李自成当初让刘芳亮分兵过黄河，出山西，下河南，然后北上真定府、保定府，就是要防止崇祯南逃。 “传令官！” “在！”一名中军骑兵进了帐。 “马上去通州潞河驿，命令刘将军的前锋部队，烧掉所有的漕船、驿站的马匹全部杀了。” “得令！”传令官出帐，马鞭声响中，疾驰而出。 “众将听令！崇祯要逃！速回本阵，连夜攻城。把他们困在城内！” “所有各军火炮、火铳，弹药打光！明日辰时，务必攻破一门！” “崇祯从哪一道门逃走，负责哪道门的人军法从事！” 第13章 岳父你有三大罪 下达完命令，在两千中军骑兵的护卫下，李自成奔回了德胜门。 “德胜门”三个字太好了。 大德之人、以德服人、胜利之门！ 对于一个想坐天下的人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口彩了！ 哪怕六万本部精锐战损三万，他李自成也要从德胜门进城！ 皇极殿外，崇祯带领众人正欲奔向午门，李若链、张伯宗、顾玉川骑马飞驰而来。 五百名借调的死士步行跟在后面跑着，他们都牵着马，马背上驮着一个鼓鼓的包裹。 李若链远远喊道：“陛下，抄家完毕，总共七十二万两银子。五百个包裹，每一个包裹大概一百多斤。” 七十二万两银子！ 李自成昨天要求和谈，也才开价一百万两！ 才抄了四个人的家而已！ 后世传言，刘宗敏在京城用酷刑拷打官员、富商、富户，总共收缴了七千万两白银。 这种说法纯属谣言，后世有人研究，此时北京全城大概有一千万两银子。 要知道崇祯登基第一年，大明财税收入才三百二十六万两。 而当时一年的军费保底要三百万两！ “骆养性、王之心、魏藻德均在各处城门守城。抄家之时，骆养性长子对陛下出言不逊，被臣当场斩杀！” “王之心家中管家阻拦军士抄家，被当场斩杀“。“ “魏藻德的小妾推搡抄家军士，被当场斩杀！” “嘉定伯周奎的管家拦着我们不让进府，被臣捆了拿了过来，听候陛下发落！” 嘉定伯毕竟是周皇后的父亲、皇帝的岳丈大人。 即便崇祯让他格杀勿论，但周皇后的面子不能不给，管家的发落，还是让陛下决定吧。 李若链在锦衣卫当差多年，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嘉定伯应该正朝这里赶来，说是要面圣喊冤。骆养性、王之心、魏藻德三人，估计也会马上收到家人的通知。” 崇祯心中大怒！ 军士们浴血奋战！陕西、河南等地灾荒不断，朝廷却拿不出银子发饷、赈灾。 国难当头，这帮蛀虫就知道贪！ “陛下，臣究竟有何罪？为什么要抄臣的家！” 嘉定伯周奎呼天抢地、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众军士侧身给他让出一条路。 周奎一屁股瘫坐在崇祯面前，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 崇祯登基前，他原本不是世家大族，自从女儿被选为信王妃后，各种搞钱的、做生意的、请托的、找关系的路子瞬间让他财迷了心窍。 当了国丈爷后更是变本加厉。 常年在深宫中的周皇后哪里知道他父亲的这些烂事。 眼看崇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隐隐有暴怒之意。 周皇后急忙跪下叩首，“陛下，嘉定伯猪油蒙了心，请陛下重重责罚！” 重重责罚的意思就是饶他一命，毕竟是自己的老父亲。 “来人！拖下去先打十军棍！重重的打！” 李若链一挥手，早有两名军士出列将周奎提溜起来，按倒在地。 另一名军士抡起棍子照着周奎屁股上就揍了起来！ “啊！”周奎一声惨叫。 “女儿……，皇后，快救救为父！啊！” “哎呀！啊！陛下，饶命！” 周皇后温婉娴淑，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看着父亲如此丢人，心中一团乱麻。 但也只是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陛下打他的棍子，那就是留他一命了。 十棍虽然不多，但是周奎已面若金纸，气若游丝了。 “嘉定伯，朕待你可谓不薄！你有三大罪！” “其一，大明将亡，你明明有银子，却不尽力助饷，这是欺君！” “其二，五十三万两银子，绝大部分都是贿赂之资！” “其三，君前大呼小叫，毫无人臣之仪！” “要不是看在周皇后面上，定斩不赦！” “大明就要亡了，你的银子，你以为流贼、建奴会给你留着？蠢！” 周奎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富态的身形此时看起来十分滑稽。 骆养性、魏藻德、王之心也纷纷赶过来了，一个个扑通扑通都跪在地上。 “陛下，臣何罪之有？” “陛下，为何要抄臣的家？” “皇爷，内臣忠心耿耿，我冤枉！” 历史记载，跪在地上的三个人，等李自成一进北京城，立刻投降。 骆养性更是成了建奴夺天下后第一任天津总督。 就你们有退路，要我吊死是吧？ 崇祯脸上冷笑，心中杀机直欲喷涌而出！ “冤枉？！骆养性、魏藻德、王之心你们心中没点逼数？作为城门守城负责人，擅离职守，视为临阵脱逃！军法当斩！” 崇祯连后世骂人的脏话都飙出来了。 这种骂人的词汇，在场众人都倍觉新鲜。 “按大明律，你们三人贪占银两，剥皮楦草！” “来人，拖下去乱刀分尸！” “陛下不能啊，大敌当前，必须需要我们守城啊！”骆养性大叫道！ 腿都软了，跪都跪不稳了。 魏藻德和王之心也是浑身犹如筛糠，不停求饶。 他搞不懂，刚才陛下派人传旨酉时三刻开城，现在杀他作甚！ “再多说一句，灭你们三族！” 李若链朝张伯宗、顾玉川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挥手，十几名死士出列，有的拿刀，有的拿枪，开始干活。 “朱由检，你不得好……，啊！痛！” 利器砍到脖子、大腿、手、肩膀、脚踝、膝盖、脊椎等处的声音，夹杂着三人的惨叫，混合成一种毛骨悚然的乐章。 周皇后扭过头，用手捂住了昭仁公主的眼睛，袁贵妃蒙住了太平公主的眼睛。 太子、定王、永王连忙转头。这种事情，正常人，没法细看。 一股血腥味迅速在周围扩散。 崇祯忍不住胃里剧烈翻腾，真的很想找个地方去呕吐。 但是他强迫自己盯着行刑完毕。 他必须接受死亡、鲜血的洗礼才能挽救大明、挽救自己！ 李若链、张伯宗、顾玉川虽然见过杀人的场面，但近距离观看这种乱刀分尸，他们也是第一次，胃里都不好受。 死士们虽然纪律严格，前排距离近的人也是脸色发白。 地上的周奎不用说了，早就吓得昏死过去了。 “太子！定王！永王！抬头看着朕！” 三个十几岁的孩子颤抖着看向崇祯。 “打天下、坐天下、保天下，不是请客吃饭，温良恭俭让只对有德之人有用。对于大明的罪人，该杀的时候不能手软！” “你们养在王府，锦衣玉食，哪知民间疾苦、军中遭罪？看看这七十二万银子，要是他们不贪，朝廷至于欠饷银吗？ 崇祯这话，让在场的死士们心里很受用。大明天子，心中有百姓，为他死，值！ 崇祯抬头看了看天色，知道不能再耽搁了。 “出发！午门！” 第14章 朕一定会回来 回到自己德胜门的中军大帐，李自成斥退左右，只留下军师宋献策和左辅牛金星。 “种种迹象表明，崇祯要弃城出逃。”李自成开口道。 “问题是，什么时候出逃？从哪道门出逃？宋军师和牛左辅有何高见？” 宋献策捋了捋山羊胡，“崇祯摆卤簿仪仗、宣称封王，现在又说酉时三刻九门齐开，犒赏三军。不过是黔驴技穷罢了。” “我大顺三十万人马，将北京城包围得铁桶一般，崇祯这次是插翅难逃！” “宋军师此言差矣！如闯王刚才所说，如果太监王廉所说是真，那么不可不妨。” 牛金星和宋献策一直不对付，他们都梦想大顺坐了天下后，能够拿下丞相的职位。 李自成道：“牛左辅请继续！” “崇祯现在众叛亲离，王廉不过为自己谋条活路罢了，否则，何必冒着风险给我军报信，还明目张胆署名？” 宋献策又是一连串的质疑： “如果崇祯决定夜半子时出城，为何要在酉时三刻开城犒军？” “他就不怕我们趁着开城的时候，一起冲进去？” “一旦我军进了城，立刻便能将宫城团团包围，他夜半子时如何出去？” “他凭什么出去？宫城能藏多少兵？” 牛金星反驳道：“在下的判断是，崇祯肯定打算趁着犒赏大军的时候出逃。夜半子时只不过是障眼法罢了。目的就是混淆视听，让我等轻敌大意。” 宋献策问道：“牛左辅觉得崇祯会从哪道门出逃？” “德胜门这里是闯王亲自统帅的精锐，西直门被吴麟征自己堵死。” “阜成门方向再往西边走，就是我大顺军大本营，人多势众，此路也不通。” “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西便门和东便门，这五道门南边紧挨着外城。外城已被我军占据。出了这五道门，就陷入我大军包围之中。” “内城剩余的朝阳门、东直门、安定门三门中，王廉所说的安定门应该不是假话！”牛金星十分肯定的说道。 “何以见得？”李自成追问道。 “对比东直门和朝阳门，崇祯他们出安定门后，一直前行，便可抵达山区。在山里面正好可以躲藏！”牛金星语气相当自信。 李自成点点头，这种说法很有道理。 因为大顺军以前被围剿的时候，总是朝大山深处逃窜。 这种套路他们太熟悉了，也是他们面临危机时候的必然选择。 李自成伸手一拍桌子，大叫道：“传令！” 帐外立时进来一名中军护卫骑兵。 “让李双喜带领两万精锐即刻去安定门！” 流贼就是流贼。 崇祯要是知道大顺将防御的重点布防在安定门，压力一定会减轻很多。 午门。 一桶桶桐油、猪油、蜡油整整齐齐摆放在地上。 两千名死士牵着马，标枪一样站立着。 每匹马的马鞍上都放了一包盐、一大包银子。 “张伯宗、顾玉川，命令两千死士将棉花包丢到油桶中！” “把嘉定伯府上的管家带上来！” 管家估计七十多岁了，嘴里塞着破抹布，双手被反绑着。 两名军士将他提到了两千名死士面前。 “嘉定伯贪赃纳贿，家产已被抄没！该管家抗旨不尊，斩首示众！”崇祯喝道。 周皇后小时候还被管家抱过，此刻看着老管家命在顷刻，心中不忍。 但周皇后知道，陛下这是用管家的人头，激发两千名死士的杀意。 没等管家挣扎几下，一名军士手起刀落，鲜血喷出三尺高。 两千名死士盯着跌落的人头，浑身抖了一个激灵，眼神变得凶悍起来。 “杀！”张伯宗、顾玉川领头高呼。 “杀！”两千名死士随后吼道。 皇后等人也上了马。 她们不太会骑马，但是这时候只能咬着牙硬上。 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两手死死抓着缰绳，生怕掉下来。 十名会骑马的太监簇拥着永王、定王、昭仁公主和太平公主。 高文采骑着战马紧紧跟在太子的马身旁。 崇祯向李若链招招手，低声给他吩咐了几句。 李若链翻身上马，向崇文门方向疾驰而去。 “张总兵！顾指挥使！御前听令！” 张伯宗、顾玉川两人策马驰向崇祯。 崇祯交代一番后，二人领命而出。 两千名死士在张伯宗、顾玉川的指示下，开始忙碌了起来。 崇祯骑在马上，转身回望着紫禁城。 巍峨的宫殿、整齐的台阶、空荡荡的广场、空灵的华表，似乎在等待着皇帝的再次归来。 皇极殿金黄色的屋顶上，屋脊上耸立的十只脊兽也默默注视着崇祯一众人。 这十种神兽分别是：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押鱼、懈豸、斗牛、行什。 为什么皇极殿屋脊上要设置这十大神兽，崇祯不知道。 也许这十大神兽里面凝结了后世早已失传的鲁班秘术。 古代人的智慧，后世人根本无法理解。 朕一定会回来的！大明天下，岂容流贼放肆！岂容异族猖狂！ 张伯宗的一千死士分成四个纵队，居左而行。 顾玉川的一千死士分成四个纵队，居右而行。 八队骑兵打头的有两百人，分成二十五排。 他们是一会儿冲阵的尖刀！这些人都把一只手用绳子捆在马鞍上，另一只手持着长枪。 崇祯看了下，这些长枪，差不多都在八米左右的长度。 本身崇祯年间军中长枪很少那么长的，但崇祯要求一定要长！ 最后只能把仪鸾司护卫皇帝出行用的仪仗长枪都拿了过来。 这种长枪一般和斧钺、金瓜、戈矛等大家伙搭配用，皇帝巡行或者驻跸的标配。 这两百人把手捆住的意思是，即便自己战死了，只要马还能跑，就还会向前冲！ 打头的两百名死士骑兵之后，在八队骑兵簇拥中，崇祯一马当先。 身后是太子和高，文采。 后面依次是周皇后和张皇后，十名太监骑着马护着两位小王爷和两位公主。 赵百户和他的一百四十九名弟兄骑着马，跟在后面。 队伍最后面，八队骑兵又靠拢在一起。 这部分人也有两百名，手中要么拿三眼铳，要么拿弓箭。 确保冲出去后，可以用远程攻击压制敌人的尾随追击。 看着被太监抱在怀中的昭仁小公主，赵百户眉头紧锁。 这样冲阵闻所未闻，抱着小孩子在万军丛中，恐怕只有常山赵子龙能全身而退了。 高文采与太子朱慈烺并肩而行，背后都背着大包袱。 这个十五岁的娃还是很勇敢的，脸上开始有了些红润。 不管这次崇祯是死是活，高文采的任务是护送太子去南京。 即便陛下在这次冲阵中驾崩，只要太子活着抵达南京，大明就还有指望！ 高文采拍了拍挂在鞍下的武器和胯下的战马，忖道：就靠你们俩啦！ 高文采名字虽然文绉绉的，武器却是两柄流星金瓜锤！ 每一柄大概二十斤，配合连接在后面的绳索，一击之下，两丈外的敌人近不了身。 这真的是个猛人！ 第15章 五百锦衣卫 酉时二刻，李若链拍马赶到崇文门。 这里归锦衣卫防守。 在这几天的守城战中，他们没有学西直门的吴麟征，没有堵城门洞。 他们就等着大顺军攻到城门下的护城河对岸，然后把吊桥放一半，拿着绣春刀从高空飞跃而下，照着护城河桥头的大顺兵卒就是一顿砍。 砍完了，砍累了，受伤了就回不去了。 这种贴身肉搏让对面负责攻城的田虎很无语。 他们的弓箭、他们从明军缴获的佛朗机炮没法用，因为会打到自己人。 五百名锦衣卫已经换上了刚才送来的衣服，安安静静坐在地上修整待命。 周边还有很多锦衣卫，但大部分都身上带着伤，还有一些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城门上负责镇守的一名太监看到李若链，匆忙从城楼台阶跑下来。 “李大人，刚才接到了陛下口谕，说是酉时三刻开城。” 太监满脸笑意，开城就意味着投降，投降就意味着能活下去。 嗯，你们都能投降活命，问题是陛下他能活命吗？ 李若链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这个太监是监军太监高起潜的族侄，名叫高恭，因为羡慕高起潜的太监生涯，在十七岁那年用菜刀自宫。 …… 高起潜这时候应该在山海关总兵高第的军中。 历史记载，大顺军攻占京师后，他在山海关直接逃跑了，最后一不做二不休，降了建奴。 “崇文门开启后，为防止高恭当场向流贼告密，速去崇文门杀之。” 这是崇祯给李若链的命令。 “来人，带高公公去休息。” 李若链背着高恭，冲着两名锦衣卫亲兵，在脖子上做了一个灭口的动作。 “啊！你！……”高恭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柄匕首一左一右，分刺高恭的两肋。 这个部位要是受到重创，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匕首都藏好了吗？”李若链问向五百名锦衣卫。 五百名锦衣卫齐刷刷点了下头。 看着地上一堆堆的宣纸和文房四宝，李若链道：“会写字的站出来！” 李若链话音刚落，一百多名会写字的锦衣卫都站了出来。 “在五百纸上写两个字：顺民。要快！” 写手们一脸茫然，但李若链平常御下纪律森严，他们很快开始写了起来。 有的直接在地上写，有的在其他锦衣卫的背上写。 很快，五百张写着“顺民”二字的纸准备好了。 李若链指着地上几桶浆糊，命令道：“你们五百人，每人左臂上贴一张。” 锦衣卫日常也阅读各地军情塘报，明军开城投降时，一般都在身上贴着“顺民”二字，然后下跪迎接大顺军进城。 对于这种人，大顺军一般不会杀。 陛下这招应该能够让入城的闯军放下一半警惕。 因为这种场景，李自成自从离开宁武关后，不停地上演。 “李大人，陛下安排的肉汤和碗筷到了。” 在一名内侍太监的带领下，好几百名太监、宫女、杂役、婢女赶到了崇文门。 盛着肉汤的器具五花八门，有砂锅、有小鼎，甚至还有青花瓷浅口花瓶。 放在地上，烟雾缭绕，香气阵阵扑鼻，应该是刚刚熬好。 五百副晶莹剔透的碗筷也一摞摞送了过来。 五百名锦衣卫吞着口水，都以为这肉汤是给他们享用的。 “这不是给你们准备的，这是给闯贼他们准备的。”李若链笑道。 “李大人，酉时三刻开城门是真的吗？”一名锦衣卫百户问道。 “是真的！” “但绝不是投降！” 李若链压低声音道：“开城门后，你们五百人迅速拿着肉汤，分成两队，前去迎接闯贼入城大军。记住，要跪下迎接，汤碗都举起来！” 五百锦衣卫傻眼了。 围城前的锦衣卫大概有一万三千名，死战到现在，剩余的五百名兄弟要跪舔流贼？ 很多锦衣卫脸上已有了愤恨之色！ “不必多想。这是陛下出城计划的一环！” “陛下能否出城，大明能否不灭， 就靠你们和这五百碗肉汤。” “记住！护城河吊桥是重点！那里至少要跪一百人！” “陛下的死士们需要结阵冲出吊桥，吊桥必须控制在我们手中。” “出了吊桥后，剩余的兄弟立刻转向右手边正阳门方向，在大街上成排跪好！” “正阳门那边是刘宗敏援兵的方向。你们可要跪好了！” “李大人，肉汤是做啥用的？真的给流贼喝吗？我能尝一口吗？”一名锦衣卫问道。 五百名锦衣卫哄堂大笑。 “李七狗，你特么就知道吃。” “李七狗，你这辈子从来没喝过肉汤吗？” 李若链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陛下特意交代，问你们会不会泼水？” ？？？？ 五百名锦衣卫感觉脑子不够用了。陛下这是什么操作？ “陛下说，这些肉汤是用来近身杀敌的利器，当听到崇文门城楼上敲锣的时候，你们立刻用碗里的肉汤泼向闯贼军士的眼睛。要像撒水一样，成片泼！” 李若链用手演示了一下。 对于崇祯愈发敬佩了。这个天气下，碗里放开水很快就冷了。 可是肉汤上面漂浮着一层油，有保温作用。而且食物也比白开水更诱惑人。 对于从陕西奔波过来的大顺军士而言，明军投降是很常见的事情，一碗肉汤，那就是箪食壶浆啊。 这是坐天下的标配！这种时候放松警惕是必然的。 等到他们发现这五百人其实是要玩命的时候，那个时候要么眼睛看不到了，要么手里满手的油汤，滑溜溜的，武器估计都拿不稳。 那么，这五百名锦衣卫将造成至少大顺军三四千人的战损。 只要坚持一小会儿，崇祯带领的两千名死士早就冲到广渠门城外了。 “这一战！你们会全军覆没!陛下说，家里有老人孩子要养的，可以不用参加！” 李若链问道，但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不参加。 五百名锦衣卫都没有说话。 老实说，谁家里没有老人孩子呢？可是如果没有他们去死，陛下就不可能冲出城。 “很好！”李若链吼道，眼中满含热泪。 “会写字的，把兄弟们的姓名写上。” “等剿灭了闯贼，安定了京师，你们的父母有人养老，你们的老婆顺天府按月给银子，你们的女儿出嫁时给嫁妆！” “你们的儿子成人后可以直接到锦衣卫当差，双份月例银。” “如果你死的时候是小旗，你儿子过来直接做百户。你是百户，你儿子直接做千户！” 五百名锦衣卫高呼：“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后世人无法想象，在古代，想进编制有多难。 一个百户的收入，基本算中产了。 一名写手将几张记载有姓名的纸递给了李若链。 李若链接过，慢慢地、仔细地叠好，随后塞入胸中。 “李大人，铜锣和银子来了，陛下随后就到。” 王承恩骑着马，领着一帮人过来了。 两千名死士先前分内承运库那二十万两银子的时候，已经给五百名锦衣卫留了一份。 刚才去抄家后，七十二万两银子中又给五百名锦衣卫留了一份。 陛下这是要拿钱砸啊！ 第16章 九门洞开 大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 京师。 激动人心的酉时三刻终于到了。 酉时三刻就是后世的五点四十五分。 一刻钟就是后世的十五分钟。 围攻北京城的大顺军队、大顺军的最高统帅李自成、左辅牛金星、权将军刘宗敏、军师宋献策，以及其他将领，全部在各自负责的城门前，注视着城门。 嘎吱！嘎吱！古老而沉重的城门在夕阳的余晖中缓缓开启！ 护城河吊桥慢慢放下，一霎时间，三月份料峭的春寒在城外的人心头化作如沐春风。 而城门内的大明官员、士兵、太监、附近居住的勋贵、商人、举人和秀才，小商小贩和普通百姓，所有人也都释然了。 忠于大明的人放声痛哭，但也很快被轻松、快活的气氛淹没。 历史的悲剧在于，绝大部分人认为换个皇帝就有好日子过。 最先打开的是德胜门。 王德化下令开门，亲自带着守城将士跪迎李自成大军入城！ 李自成仰天大笑！他梦想成真了！天下已在我手！ “果毅将军罗戴恩，带领三万人进城！小心有诈！进城后迅速包围紫禁城！” 李自成对身边一名老将命令道。 罗戴恩是罗汝才的叔叔，李自成杀掉罗汝才后，为兼并其兵马，特意重用其叔叔罗戴恩。 所以，这次德胜门就让罗戴恩和他的本部人马先进吧。 万一崇祯有诈，那死的也是罗戴恩。 第二个打开的是正阳门。 兵部尚书张缙彦，亲自带着守城将士跪迎刘宗敏大军入城！ “左威武将军辛思忠，你带领本部三万人马入城。进城后，攻占午门！” “擒拿崇祯小儿，你部必须夺得头功！” 西直门被堵死，没法打开。 吴麟征决定率领剩余的两千名守军回到午门，他不知道崇祯的突围计划。 他认为必须在最后关头保护陛下。 其余的安定门、朝阳门、东直门、宣武门、阜成门也打开了。 最后开启的是崇文门。 “田将军，我们进城吧！”崇文门外，一处被开辟成中军营地的酒楼中，中权标将吴汝义道。 中权标将是大顺军中特有的武将职衔，隶属于刘宗敏的中营。 “我领步卒两万进城！你在此策应！”崇文门主要负责人田虎笑道。 前营制将军谷可成是他的老上级，这次西直门没法进去，谷可成方才派心腹来告知田虎： 必须立刻进城，争取能够抓到崇祯，不能把机会让给来自中营的吴汝义。 中营人马都是刘宗敏的嫡系。 吴汝义心机没有那么深，见田虎如此安排，毫无意见。 “传令，前锋营立刻拿下吊桥。另外让五百人拿下崇文门箭楼！一千人驻守城门洞前后三百步。其余人即刻穿城楼，抢占午门！” “吴将军，借我一千骑兵，剩余两万人马交给你，防止城内有人冲阵出逃！” 吴汝义手下大概有三千名骑兵，给了田虎一千，还剩余两千。 几道军令下达后，田虎在亲兵营的护卫下，径直朝着崇文门进发。 前锋营看见崇文门城楼、崇文门箭楼上的明军已经撤下，奔向吊桥。 但是他们不敢冲得太快。 这两天崇文门吊桥死的大顺军士实在太多了，他们心有余悸。 万一明军是诈降，前锋营将有去无回。 试探着走了一段距离后，越过吊桥看过去，崇文门城门洞里一排排跪着一些人。 估计是投降归顺的明廷官员和百姓。 一刻钟后，前锋营成功控制了吊桥。 另外五百人跟在前锋营后面，上了崇文门箭楼，打出旗语。 随后的一千人立刻朝崇文门城门洞走去，城门洞两边每隔几步都跪着一些大明的百姓，手臂上均贴着“顺民”二字。 他们有的高举着一锭锭的银子，有的举着碗。 碗中热气腾腾，肉香四溢。 银子和肉汤人人都爱，但是领头的没下令之前，大顺军士们还是忍住了。 跪迎的人群眼神炽热，满脸笑容，就像看到亲人一样高兴。 看来闯王的威名真不是盖的。 这都是老规矩啦！大明官员和百姓投降还是挺讲究的。 城门洞一切正常的信息早就被先后传递出去了，看到箭楼上的旗语后，田虎命令道：“加速进城！” 城外的两万大军此刻队形开始有点乱了，人人都恨爹妈少生了两只腿。 之前为阻挡明军出城偷袭设置的绊马索、拒马桩等都被移走了。 因为早点进城，粮食和银子就能多拿。 虽然要上交给闯王统一分配，但是拿的越多，上交的才越少啊。 从城里各个角落赶来跪迎大顺的百姓越来越多。 他们边跪着边劝道： “闯王深得民心，我等诚心归服。这锭银子，请务必要收下。” “这碗汤我熬了三个时辰。里面都是上好的塞外羊肉，您尝尝鲜！” “这位统领，在下家中有一个十八岁的女儿，您一表人才，威风凛凛，请有空到寒舍一叙！” “我要参军！我还有两把力气，我要报名参加闯王的义军！” 到了这个时候，看到这份心意，大顺军各级将官再不让手底下兄弟们拿银子、喝肉汤，那以后谁还跟你混？ 于是进了城的军士开始拿银子，肉汤有点烫，只能先等等。 这么多银子，闯王发的饷银加上军功奖赏，加起来都没这么多啊。 好多人都红了眼。恨不得一个人拿好几份，手里都拿不下了。 百姓们跪在地上，摆在身旁，双手高高举着一个个大银锭。 被人拿走银子后，马上又从背后的包里又摸出一锭大银子。 一个热情满满的百姓对一名大顺小统领说道：“那边吊桥上的兄弟也辛苦了，军爷让我们过去给他们送点银子和吃的！” 说完，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来将一大锭银子塞到统领手中。 真的是好百姓啊！ 小统领看到至少已经有万把人进了城，便挥了挥手。 这名百姓立刻起身，“老张，老王，小高，走啊！到桥上给军爷们送银子、送吃的去。” 然后几百名百姓，一边见人就发银子，一边朝吊桥走。 他们中几百人甚至沿着城墙根朝正阳门方向走去。乱哄哄的，谁也没注意。 如果不过护城河，正阳门那边过来的人沿着城墙跟过来就行。 “军爷您等会，这汤可烫了，晚上还有。先放地上晾着。” “二娃，这碗烫手，你不晓得用布包着啊。那边军爷早就饿了！” 大顺进城的军士们都惊呆了，北京城真的富得流油啊。 普通百姓都这么多银子。 看来这次京师之行，值了。 看着闹哄哄、但诚意满满的大明百姓端着肉汤、拿着明晃晃的银子朝自己过来。扼守吊桥的前锋营将士自动贴边站着，让出桥中间的通道。 他们背后就是三丈多深的护城河。 这些百姓真的太规矩了，一到桥上就开始下跪，有的举着碗，有的举着银子。 “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与崇文门城楼下热闹的场景相反，城楼上的守军早撤了，只有一个垛口旁边有一具尸体。 陆陆续续上到城墙上来的大顺军士，对这具尸体都没在意。 打仗嘛，城楼上个把尸体，这不很正常吗。 但谁也没看到，这具尸体一只眼睛偷偷地睁开了。 第17章 长枪指天挡我者死 午门前。 众人骑在马上，神情极度肃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等女眷面色潮红，但是也是一脸决然！ 就连三岁的昭仁公主也安安静静，她靠在太监怀中，坐在马上一动不动。 王承恩和李若链从崇文门回来了，他们带着送银子的军士回来了！ 他们迅速归队！ 崇祯回头看了下身后不远处的高文采，冲他点了点头。 那意思是大明的太子就交给你了。 高文采凝视着陛下，握着流星锤的双手不由得抓的更紧了！ 他眼中好像已经升腾起了火焰！这份信任他绝不会辜负！ “王承恩，现在是什么时辰？” 崇祯大吼一声问道。 “陛下，酉时五刻！” 崇祯的心跳急剧加速，头一遭上战场，而且是生死之战！ 败就是亡国、亡天下！败就是死！而且家人要陪着他死！ 一种强大的窒息感如泰山压顶般朝他袭来！崇祯几乎无法呼吸！ 他只能通过大声喊叫来舒缓下压力！ “众将士听令！出发！挡我者死！挡我者死！” 张伯宗和顾玉川在队伍最前面同时吼道： “挡我者死！挡我者死！” 然后两人用力踢了下马腹，胯下战马开始小跑起来！ 整个队伍开始起了连锁反应！ 两千多人的骑兵队伍开始跟着小跑了起来！ 前方左拐就是崇文门方向，隐隐听到拐角处有大量人马的嘈杂声！ “众将士听令！准备迎敌！”张伯宗喊道。 “长枪指天！”顾玉川喊道。 将近三丈的长枪齐刷刷竖了起来！ 粗大的长枪虽然只有两百根，但依然有着无坚不摧的杀气！ 两千多人的队伍刚刚向左完成拐弯，便与对面大顺进城的大军碰面了。 夹在队伍中间的崇祯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虽然他距离敌人还很远，虽然他前面还有这么多军士。 但那种该死的紧张感，让他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巨石！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超乎想象！ 皇后和妃子们、太子、定王、永王反而没有崇祯那么紧张。 因为身边的骑士们告诉他们：“伏在马鞍上！抓紧绳！不要看！不要想！闭着眼睛跟着走！” 这支大顺的进城部队，大概有三四千人，从前面望过去，整个街上都是他们的人。 他们有骑兵，但大部分是步卒。 大顺进城的队伍一开始都愣住了。 这是崇祯迎接我们的仪式吗？ 不对，怎么他们队伍中间有三个穿龙袍的人？ 他们怎么都骑着马？ 我靠，他们速度怎么越来越快！ 他们怎么都板着脸？！ 不对，他们前面那帮人手里举得是什么东西？ 我了个去！那是长枪！好长的枪！ 好粗的枪！ 所有这些念头都只在一秒钟内完成。 “崇祯要跑！拦截！” “拦住他们！攻击！” “给老子放箭！” “佛朗机炮去哪里了?” “混蛋！前面都是人，我们的骑兵根本冲不起来！” 大顺军走在前面的几个队官和统领一阵大呼小叫！ 张伯宗嘴角一抹冷笑，眼睛眨也不眨，大叫道： “去他娘的！冲垮他们！往死里冲！” 风从耳旁呼啸而过，掀起了头发和长枪上的红缨！ 战马的速度已经达到了巅峰的六成，在不太宽阔的街道上，够用了！ 两边的屋檐、墙壁、官员府邸门口的貔貅，快速朝身后退去！ 顾玉川运了运气，气成丹田，声音听起来像洪荒巨兽： “第一排！长枪放平！” “第二排！呼吸半次！长枪放平！” “第三排！呼吸一次！长枪放平！” 顾玉川只来得及下了三道军令，他们已经冲到大顺军中了。 狭窄的街道上，挤在一起松散前行的大顺军士，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躲闪！ 弓箭手还没来得及拉紧弓弦，两百多打头的骑士已经跟着张伯宗和顾玉川插进了人群中。 第四排到第二十五排的长枪根本还没有放平，前面三排二十四杆长枪，加上张伯宗和顾玉川的两柄长枪，已经撞飞了最前面三四百名大顺军士。 有的长枪居然一次性洞穿了两三名大顺军士的脖子或者喉咙！ 像糖葫芦一样被穿起来的尸体，一边飞溅着鲜血，一边被当成沙包，挂在长枪上继续向后面撞过去！ 巨大的冲击力下，尸体和尸体撞上的大顺军士破碎、飞上了天空！ 侥幸没有被撞到的兵士纷纷贴着两边房屋的墙。 “上屋顶射箭！砍马腿！” 大顺军后面的各级统领怒急攻心，看着前方躲在两旁的兵士，扯着嗓子高呼。 但是没有用！ 张伯宗和顾玉川带领的两百人，在第一波冲撞的带来的缓冲中稍微减了点速度。 但后面的大部队却没有减速，他们虽然没有将近三丈的长枪，但是手中基本都是长家伙，只需要将这些武器斜斜指着街道两边的人，大顺军士距离稍微近点，非死即伤。 崇祯在队伍中间，双眼通红！ 这个时代虽然有了火铳、火炮，但骑兵一旦冲起来，基本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挡！ 虽然这两千多人的骑兵战力远远赶不上建奴的精锐骑兵，但是在平坦的街道上相当好用。 一匹马本身的重量，加上长枪的重量，再加上骑士的重量，最后加上马背上银子的重量，就像一辆小轿车一样，在闹市中，哪怕只有三十迈的速度，撞到人就像撞豆腐！ 截止此时，崇祯他们是零伤亡！ 但在拐进下一条街道前，崇祯他们遇到了两个麻烦。 他们眼前的街道中，至少还有三千多敌人。 这三千人中，不少人开始发射火铳、抛射弓箭。 虽然惊慌之中准头不行，但稍微持续下去，崇祯他们就要有伤亡！ 冲破这三千人后，因为需要拐弯，才能上另一条街道。他们必然因此减速！ 一旦减速，威力必然没有刚才那么大！ 关键在于，这两千人的确会骑马，而且骑术很好，但他们毕竟不是专业的骑兵！ 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死士骑兵没法熟练操纵战马，错开空间，让后面正在加速的骑士们跟上去做第二波冲击！ 他们不错开位置，后面的死士们就没法加速！ 否则前面三排骑兵只能被自己人的长枪撞死！ 就在这瞬息之间，大顺后面队伍中的远程攻击来了！ 箭如雨下、火铳、鸟铳不停开火，弓箭手也是一波急速射击！ 大顺军毕竟还是有战斗力的，绝对不白给！ 田虎命令进城的这批人，好几个统领都是宁武关下死战还能活下来的。 遇到强敌，他们不会怂！ 前面三排骑士大部分都已带伤，更有两名死士脑袋被击中，身体软软地歪倒在马背上，要不是提前绑着的绳子，估计早就掉下来了。 但他们手中那根长枪，依然笔直的指着前方！ 冲在最前面的张伯宗和顾玉川反而没有受伤。 二人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将手伸进怀中。 第18章 诈尸和魔法攻击 崇文门城楼上。 城墙垛口上假装尸体的那名锦衣卫，一只眼死死盯着城外田虎的大军。 浩浩荡荡的进城大军，手持各种盾牌的步兵在前，大约千把人的骑兵在中间，后面又是黑压压的步卒。 骑兵队伍中有一员将官，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发出信号后，城楼上的这一小波闯贼军士肯定会过来砍我。 我会死的很惨。 但老子的儿子以后会当百户！值了！ 打定主意的锦衣卫右手摸了摸压在胸口下面的铜锣，心跳开始加速。 一定不能让这队骑兵上桥，上桥了陛下他们冲阵的速度肯定会减缓。 一旦陛下他们在护城河吊桥上陷入苦战，身后要面临已入城军队的反杀，前面又要和这支骑兵对冲。 局面就难料了。 再不动手，护城河吊桥上的兄弟们就要被识破了。 眼看着这支骑兵的前锋距离吊桥不足十步。 这名锦衣卫伸手在城墙上一推，猛然站了起来。顺手抄起铜锣，叮叮当当敲了起来。 附近的四五名大顺军士被吓了一大跳！待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去！这是诈尸了吗？ 趁着他们发愣的机会，这名锦衣卫抄起地上的一把刀就扑了过去。 一刀一个，砍翻两个，还有另外三名军士醒悟得快，转身就往另一边人多的地方跑。 这名锦衣卫此刻仿若杀神附体，追着城楼上的大顺军士，玩命砍。 倒不是这名锦衣卫武艺有多高强。 又是诈尸、又是敲锣，陡然之间，大顺军士真的没时间做出正确的反应。 在他死之前，多拉几个垫背的，是他此刻唯一的念想。 城楼下面，吊桥上的百把名锦衣卫听到铜锣声响，手中冒着热气的肉汤对着面前的大顺军士就挥洒了过去。 全部照着眼睛洒，而且洒成了弧形。 一碗肉汤至少可以洒两到三人。 猝不及防！这不是物理攻击！这是魔法攻击！ 吊桥两边背对着护城河的大顺军士惨叫连连，手中的刀乱舞乱砍。 可是手上、兵器上都是带着油的肉汤，滑不溜秋的。 锦衣卫们没有给他们太多时间，锦衣卫也知道自己时间不多，纷纷从衣袍下面抽出匕首、短刀、锥子之类的兵器，像野兽一样向大顺军士扑了上去。 匕首等近战兵刃的好处在于，使用者不需要做太过于复杂的动作，就能击毙或者重伤敌人。一旦贴身肉搏，他们只需要一个动作：戳！ 而且戳完之后可以迅速抽出来，再去戳下一个敌人。 这一百名左右的锦衣卫，本就是李若链手下最狠的角色。他们只戳脖子和心脏！ 抱定必死之心的战意下，在这种街头打架模式中，他们得心应手，桥上五百名前锋营瞬间死了一大半。 在桥对面，田虎的骑兵眼睁睁看着桥上的前锋营被虐，他们想冲过去帮忙，但眼见两方颤抖在一起，骑兵冲撞之下，自己人也会死。 而且距离太近，骑兵们速度起不来，根本没法冲锋。 跟在后面的田虎远远大喊道：“最前面的，给老子下马，步战上桥！” 城门洞的那些跪着的百姓，看着吊桥上那疯狂的搏杀场面，吓得浑身筛糠。 吊桥上的大顺军中也有不要命的。眼睛看不见了，那就同归于尽。 他们突然放下武器，反向朝锦衣卫扑过去，哪怕匕首插在胸口上也不松手。 然后就抱着对方一起滚进了护城河。 同时，刚刚占据了箭楼的大顺军士开始射箭。 他们居高临下，吊桥上的锦衣卫不停中箭。幸亏天色已昏暗，弓箭手准头都没有保障。 在这种反击下，锦衣卫瞬间损失了二十多人。 领头的一名百户心中焦急万分。 “周老五，你他妈看戏吗？还不帮忙！” 这名百户飞起一脚，将一名大顺前锋营士兵踹进护城河，一边冲着城门洞方向喊着。 包括周老五在内，城门洞预留的人大概有七八十人，他们身体突然不发抖了。 洒肉汤的洒肉汤，戳匕首的戳匕首，城门洞下的纵深区域顿时鲜血乱喷，一时间大乱。 “伍总旗，你在此地坚守！我带弟兄们上吊桥支援！” 周老五一边灵活地攻击周边的大顺军士，一边大喊道： “李七狗，你们几个跟着我上吊桥！” 由于城门洞要留下足够的空间给后面进城的大顺军通行，因此周老五和李七狗他们这波锦衣卫面对的敌人较少。 他们二十几名弟兄很快就冲到了桥上。 桥上大顺前锋营这五百人此时还有一百多人。 “老丁，怎么打？”周老五戳死一名大顺军士后，已经靠近了丁百户。 “看到那边的骑兵没，他们正下马过来。” “废话，我不是瞎子，我知道他们在下马！”周老五话音刚落，一支箭直接射中了他的左肩。 周老五忍不住大叫一声。 “让他们过来。和他们缠在一起！等陛下他们冲过来，对面的骑兵会直接被冲散！”丁百户眼睛眨都不眨，直接一刀砍断了周老五左肩的箭。 “不要拔。拔了你的血就止不住了。” 现在对方人多，时间拖长了，对方迟早重新占据吊桥。 占据吊桥之后，大顺的这支骑兵会塞到吊桥上，陛下他们冲出去的难度会很大。 可是如果快速解决战斗，剩余的锦衣卫留在桥上就成了箭楼上敌人的活靶子。 只能和支援的步战骑兵打贴身缠斗，熬到陛下的两千死士骑兵过来。 就在两人说话间，桥上的大顺军只剩了不到十人。锦衣卫剩余也不过四十人左右。 但那边下马过来的步战骑兵一下子就冲过来一百五十多人。 一百六十对四十。四比一！ 要命的是，这一百五十多名大顺步战骑兵，手里拿的都是长枪。 老丁和老周他们手中只是匕首和短刀。 “一寸长、一寸强？我呸！“ “弟兄们！和他们玩一寸短、一寸险！” “弟兄们，先收拾这群拿长枪的龟蛋！” 丁百户说完，朝着最近的一名长枪手冲了过去。 周老五等人也锁定自己的目标，一个个像疯子一样冲了过去。 长枪手向前跨步，手中长枪对着丁百户的胸膛就猛扎了过去。 能在李若链手下熬成百户的，当然是有真本事的。 长枪距离丁百户约莫还有一寸时，枪尖被丁百户的左手一把抓住了。 丁百户左手往外一带，顺势一拉，枪尖擦着肋骨穿了过去。 就在同一时间，丁百户整个人已经贴到了对方的胸前，只听“啊”一声惨叫，对方胸膛已经被戳了一个大洞。 没等那名敌人倒下，丁百户哈哈大笑： “老周，你不是总觉得比我强吗，你来露两手！” “老丁，小心！”周老五大叫道。 一直柄长枪照着丁百户腰眼戳了过去！ 第19章 明狗你们好阴毒 张伯宗、顾玉川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 然后就朝着前面黑压压的大顺军士人群中抛了过去。 他们胯下的战马依旧在奔跑。 在他们身后，除了那两名脑袋低垂的死士骑兵外，剩余的一百九十八名死士骑兵挥手丢出了银子。 刹那间，前方大顺军人群中乱做一团。 虽然这个时候已是暮色时分，但银子他们都认得。 每一锭银子飞出去的方向，他们都抢成一团。 后面督战的统领们怒吼道：“拿银子的，给我射死！” 有一名统领甚至亲手杀死一名抢银子的大顺军士。 但没人听他们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所谓法不责众，这时候的大顺军士人群中乱糟糟的，天色又昏暗，趁乱拿一锭银子，队官和统领还能把他们亲手杀光不成？ “第四排！长枪放平！” “第五排！长枪放平！” “第六排！长枪放平！” “第七排！长枪放平！” 顾玉川又开始下达新的命令。 张伯宗跟着高喊道：“前三排！随我冲！” 他反手在马屁股上狠命抽了一巴掌，同时右脚在马腹使劲儿反踢了一脚。 座下战马开始加速！第一排到第三排的死士骑士风一样跟了上去。 将近三丈厂的巨枪，就像顺风而下的船一样，破开了前方密集的大顺军。 在这种不可抗拒的速度、力量的冲击下，前方的大顺军士只能朝路两边拼命躲。 随后跟上的顾玉川命令道： “撒盐包！后队全部闭上眼！往后传军令！” 他身后的死士骑士从马鞍上拿起盐包，打好的活接一只手就能扯开。 队列左侧的朝左边的大顺军士头上撒过去，队列右侧的朝右边的大顺军士头上撒过去。 紧跟在他们后面的骑士，中间的崇祯等人，一直到最后殿后的骑士，全部闭着眼在马上跟着冲。 “我的眼睛！啊！” “这是什么东西，我看不见了！” “明狗，你们好阴毒！老子和你们拼了！” 一连串的惨叫声中，崇祯前面的骑士们已经冲到了拐弯的地方。 在不停输出的银子和盐包的双重打击下，拐弯处的大顺军士不断地朝后退。 张伯宗和顾玉川松了一口气，要不是银子和盐包让大顺军队形大乱，他们要冲过去只能将战马提速到八成以上的巅峰速度。 但这种速度下，在拐弯的地方极其容易出事儿。 尤其中军部分的皇后们，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应对极速拐弯。 好在这一次冲击中，长枪骑士只损失了三人。 加上之前损失的两名死士，此刻打前锋的两百名骑士还剩余一百九十五名。 张伯宗左肋中了一箭，无大碍。顾玉川大腿上被一枚火铳的弹丸击中。 一百九十五名前锋死士也不同程度受伤。 前锋队伍中五名死去的死士依然坐在战马上，身体软绵绵的。 在马拐弯的这段时间，张伯宗回过头，命令道： “战死的人，看清楚了！前面尽量让着点！” 好在拐弯的时候速度稍微慢了下来，众人还是给这五匹马空出了一些位置。 “刺马！” 一声令下，五匹战马的屁股上被刀尖戳了一个洞。 剧痛之下，五匹战马越过空隙，发狂般冲向前方的大顺军士。 大顺军士疯狂射箭、发射火铳！但是根本没有用。 大顺各级统领也只能随着众人朝后面玩命退却，来不及的只能冲到路两边。 五匹战马连同上面的尸体，为后面的大军开辟一道宽阔的通道。 整支队伍这时也拐过了弯道。 但崇祯所在的中军部分、以及后军部分却遭遇了非常猛烈地追杀和攻击！ 后面的大顺军士，纷纷从后面、侧后方追着放箭！ 箭如雨下！殿后的两百名骑士都是背部中箭，刹那间，十几名骑士毙命。 中军所在的部分，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由于伏在马鞍上倒没有受伤。 太子和高文采也没有受伤。 但保护两位王爷和两位公主的十名太监有五名都中了箭。 附近的李若链大喊道：“公公们！手中的缰绳不要松开!身体再压低点！” 幸运的是，这些人都在队列的正中间，外面射进来的箭都没法致命。 越过黑压压不断后撤、向两边逃窜的大顺军士，不远处就是崇文门城门洞。 冲过城门洞就到了外城！ 再过不到两刻钟，天就要完全黑下来了。 崇祯伏在马鞍上，全身汗水已经湿透。他这个时候已经感觉不到恐慌和害怕了。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快速冲出城！ 但崇祯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他们只能跟着前面打前锋的长枪骑士冲！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队伍的队形顿时大乱。 原来落在后面的大顺军士有佛朗机炮，虽然他们跑不过战马。但是佛朗机炮能！ 佛朗机炮能够打出五百步到一千步的距离，质量好点的能够达到一千五百步。 看弹药储备情况，配备四到九个子炮。每个子炮打出去后都是成片的铁砂！ 仅仅一炮，殿后的骑士们死了七八个。 而且受惊的战马，有一部分已经不受控制，四散奔走。 落单冲到路两旁大顺人群中的战马，连同战马上的死士，瞬间就被长枪大刀捅成了筛子。 第二炮后，殿后的骑士们又死了四五个。 距离近的赵百户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鬼知道后面还有多少佛朗机炮。 即便不多，时不时轰几炮，后队打散了，陛下所在的中军就完了。 但是他没有办法停下来，整支队伍此时都在战马上高速向前冲。 这反而是好事，两次炮击刺激下，让崇祯的这支逃命大军的速度又提高了很多。 队伍最前面的五匹战马，此时已经冲到了崇文门城门洞口。 连人带马，都成了刺猬。 方才在城洞门下袭击大顺军的锦衣卫这时已经全部战死。 城门洞外的吊桥上，丁百户、周老五他们只剩下十三人了，被冲到桥上的大顺军团团包围着。 剩余的锦衣卫都挂了彩，丁百户后腰上一大滩血迹。 “来了，他们杀出来了！” 十三人齐声大呼：“大明万岁！陛下万岁！” 包围他们的大顺军士瞬间怂了，因为一大批骑兵轰隆隆的朝着吊桥上冲了过来！ 再不让开，他们就要被撞飞！这些军士都是骑兵，自然知道骑兵冲过来的威力。 第20章 冲出崇文门 从西安誓师出发后，在宋献策和牛金星的谋划下，李自成将大顺军重新整编为五大营。能够独当一面的统兵大将共计二十二员名。 田虎就是这二十二名大将中唯一的前锋大帅！ 他的战斗经验和应变能力不在刘宗敏之下。 崇祯他们的骑兵队伍刚刚冒出城门洞，田虎已经下了四道军令！ “骑兵！冲上桥！桥上死战！退后者斩！” “弓箭兵结阵，前三排直射！后三排抛射！ “火铳兵，在弓箭兵两侧直射吊桥敌军！” “传令吴汝义！迅速在后方结阵！向本将靠拢！” 他打算把冲出来的这支骑兵队伍就地消灭在吊桥上。此时天色差不多快黑了，田虎身边的亲兵已经打起了火把！ 吊桥上刚刚准备转身跑的大顺军根本没有机会，在田虎的军令下，岸边其余骑兵骑着马就冲上了吊桥，他们无路可退。可是前后都有骑兵冲过来，这就是死啊！ 他们都呆住了！ “老周，不能让他们的骑兵冲起来。我们去拖一拖！”丁百户说完，发了一声喊，绕开身边的大顺军士冲了过去。 周老五和剩余的锦衣卫弟兄也冲了过去。 这十三人名锦衣卫跑着跑着，就手拉手结成了一排。他们要用身体构建一道防线！ 刚上桥头的大顺骑兵速度根本没有起来，立刻被十三名锦衣卫拦住了。 长枪、大刀、弯刀等武器瞬间对着十三名锦衣卫杀了过去。锦衣卫们眼睛眨都不眨，他们突然松开彼此的手，有的跳起来直接扑倒马背上的大顺骑兵，有的干脆冲到马腿下，双手死死抱着马腿。 无论身上挨了多少枪、多少刀，就是死不松手！ 在这种不要命的攻击下，大顺的骑兵短时间被阻挡住了！ 张伯宗和顾玉川红了眼睛！同时怒吼道： “冲过去！杀！” 身后跟着的长枪死士骑兵齐声怒吼：“杀！” 马蹄同时踏上吊桥，闷雷似的声音炸裂开来！ 崇祯所在的中军部分，也已经过了崇文门城门洞。李若链回头看了眼崇祯。 只见从未上过战场的崇祯双腿紧紧夹着马腹，满脸刚毅的神情，双目杀气腾腾！ “陛下，你们老朱家的后代没有孬种！”李若链在心里说道。 他哪里知道，崇祯此时心里正在骂天骂地。 “真的扯淡！” “别人穿越过来玩后宫、玩太监、玩大臣、搞科技研发，吟诗作对，北灭建奴，东平扶桑。我穿越过来却要拼命！” “而且只给我一天时间。我艹你大爷！” 崇祯回头看了看，后宫诸人和儿女们都在。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刚才从午门一路冲到这里，事发突然，大顺军根本来不及做好准备。 在城里，利用道路的狭窄，用马匹、长枪和速度冲到这里，再冲出广渠门，问题不大。一会儿冲出广渠门后他们的考验才真正开始。那就是真正的出城野战了！ 不过，此时九门早开了，各个方向的大顺军至少有三分之二入了城。 广渠门外面即便还有敌军，也不会太多。李自成的精锐骑兵本身就在德胜门。王廉如果成功告密后，他们在安定门无论如何也会安排一些骑兵。 只要没有成建制的、大规模的骑兵阻挡，什么都好说。 最重要的是，再过半刻钟，天就完全黑了。 他们完全可以利用战马的速度迅速按照原计划分头突围，敌人的远程打击除非是饱和攻击、无差别覆盖，否则拿他们没办法。 崇祯就赌大顺的火药、箭矢等储备快不够用了。实际上，根据史诗记载，大顺军打到北京城时，除了京师三大营投降后获得的补给外，大顺军根本就不能打持久战。 这也是为什么围城第一天，李自成就要求和谈的真实原因。 张伯宗、顾玉川带领的骑兵已经冲到了吊桥的中间。崇文门箭楼上、大顺军对岸的弓箭兵和火铳兵立刻开始攻击。 张伯宗知道，骑兵打的就是时间差，速度起来后，只有向前一条路。 哪怕前面是地狱、是刀山火海都得趟过去！ 砰！ 一颗弹丸击中了张伯宗的左眼，强烈的冲击和剧痛，差点让他摔下马来！鲜血顺着脸流下！顾玉川瞥了一眼，心头一紧。 “所有长枪，放平！”顾玉川怒喊道。 他们必须一波横推过去。稍微犹豫和减速，他们的结局只有死！ 身后的长枪死士骑兵，尤其前几排的，要么中箭，要么被火铳的弹丸击中。 但没有一人倒下。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只能凭借高速的冲撞，才能解决眼前的敌人。 身后的陛下才能安全! 瞬息之间，他们已经冲进了桥头的大顺骑兵中。 将近三丈的长枪就像切菜一样，把这支骑兵冲散。 “扔银子！” 面部血流如注的张伯宗高喊道。他们冲过去了，可是陛下他们还在后面，必须用银子扰乱敌人的骑兵，阻止他们重新结阵。 否则大顺军让他们冲过去，再去围歼陛下所在的中军和后军。 就将前功尽弃！ 一锭又一锭的银子向四周抛了出去。有的银子甚至被当成了远程武器，对着大顺溃退的骑兵、岸边的弓箭兵和火铳兵就砸了过去。 大顺军士一阵躲闪后，发现居然是银子。 “天啦！居然是银子！” “老三、老四，快捡地上的银子！” 此时身后的队官、统领，在夜色下，根本看不到自己。那就能拿多少是多少。 反正闯王和他的大将军们夺了天下，我们小兵还不是混个半饱罢了。 去他大爷的！老子要拿银子！ 于是，田虎安排的阻击防线失败了。 张伯宗、顾玉川的先头部队率先冲过了吊桥。 大顺的弓箭兵阵，霎时间散了个干净。 张伯宗往左冲、顾玉川往右冲，两翼的火铳兵也做了鸟兽散。 扫清了岸边的远程敌军，两人又合兵一处，继续往前冲。北京城的地形他们早摸得滚瓜烂熟，继续沿着这方向冲过去，很快就能抵达广渠门城门洞。 看着越来越近的长枪骑兵冲过来，田虎只能在亲兵护卫下仓皇后撤。他寄希望于吴汝义的两万步兵和两千骑兵能够挡住对方！ “点火把！”张伯宗高喊道。此时天色全黑，战马夜战无法持久。 顾玉川策马靠近了张伯宗，眼见张伯宗的左眼珠都被打爆了。 “张大人，你死不了！”顾玉川安慰道。 “这一仗过后，张大人你就是大明第一战神！” “哈哈！顾大人！说得好！” “我大明男儿，一只眼睛照样上阵杀敌！” 第21章 陨石雨大火球 接到田虎的军令后，吴汝义命令所部两万人马朝崇文门方向靠拢。 崇祯皇帝都开城门了，城里面的明军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吴汝义自己率两千骑兵当先出发，可冲出去一会儿后，回头发现跟上来的步兵根本没有两万人，大概只有七八千人。 “怎么回事？本将的命令不好使吗？”吴汝义大怒，狐疑地问身边的一名亲兵。 “将军，方才田虎将军他们进城后，留守的弟兄们都说中营的人要抢功劳，不让咱们进城，干脆就在外城自己搞银子找粮食。” 吴汝义顿时傻眼了。不过他没有继续出声。所有人都知道军中粮饷不济，这种情况下去执行军纪，他可能被人打闷棍。 大顺军和大明对着干，倒不是他们有多大的理想。实在大明朝太倒霉了，陕西、河南等地，崇祯年间的旱灾、蝗灾、瘟疫几乎就没停过。 活不下去了，就集体去把地主家里的粮食拿了、县太爷的银子拿了、官府的粮仓开了。地主、县太爷、官府他们当然不同意啊。 于是就打。历史就这么回事。 那边的田虎现在很危险。他们之前两万多人中，至少八成都进了城。北京外城也好、内城也罢，都不是郊外的狂野。 如果从上空俯瞰的话，他这部分兵力都被街道、吊桥、城门洞分开了。在崇祯两千规模的骑兵冲击下，早就分散了。 明军吊桥上的冲锋，一个波次就让他损失了五百名骑兵。此刻，田虎身边只剩下五百名不断后退逃跑的骑兵。如果吴汝义半刻钟之内赶不过来，他就要死翘翘。 张伯宗和顾玉川没想那么复杂，他们只有一个目标：快速通过外城，穿过广渠门，冲出城外。 “众将士！全速冲击！”张伯宗用力踢了一下马腹，高声叫道。 “哪里人多，就丢银子！”顾玉川也下令道。 抄没来的七十万两银子，到现在还没有用到一半。马鞍上的包裹里，还有大把的银子。 看着前后左右的死士们，时不时往大顺军士身上砸银子，崇祯哈哈大笑。之前的紧张和压抑，经过刚才一路的冲锋，早已一扫而空。 “大伴，你说历朝历代，有谁打过我们这么富裕的仗吗 ？” 骑马紧紧挨着崇祯的王承恩，此刻也是放浪形骸，一点没有深宫太监的拘谨。 “皇爷！这一仗痛快！”他尖利刺耳的笑声听起来无比怪异。 “不过皇爷，我倒是没有听说过哪朝皇帝和太监一起冲锋打仗的！” 跟在崇祯和王承恩后面的李若链也放声大笑！ “高大人！你的流星金瓜锤还没开张啦！” “回禀李大人，我的任务是保护太子。”高文采是个规矩人，不苟言笑。 众人说笑间，已经全部过了崇文门护城河吊桥。 每隔几息时间，崇祯这支富贵军团，就用一锭锭大大的银元宝，砸退一波大顺军士。大顺的前锋大帅田虎骑在马上一边撤退，一边破口大骂： “谁要是再捡银子，老子活劈了他！” 但是没有人鸟他。天这么黑，根本看不清都是谁在捡银子。沿途那些大顺步兵闷声发大财。没捡到银子的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崇祯这支明军骑兵队伍。 赵百户和殿后的骑士们也不放箭。 大家都着急赶路。谁还搭理谁啊。 “大帅！吴将军他们来了！” 两千名大顺骑兵，带着火把，浩浩荡荡和田虎的五百骑兵合并一处。 “他们人没我们多，反冲过去！把他们打回崇文门去！”田虎命令道。 张伯宗骑在马上，扭头问顾玉川道：“敌人还有多远？”他的左眼还在流血，不过被他用一块布塞住了。 这种情况下，的确看不清楚。 “八十丈不到！”顾玉川答道。 “全军冲击！撞过去！不要让他们的马冲起来！”面目狰狞的张伯宗犹如魔神护体。 大顺军中懂骑兵的，据传也就李自成了，他好歹在驿站干过，骑过马、喂过马，也懂马。刚才的吴汝义和田虎，所犯的致命错误就在于，他们根本不知道骑兵对骑兵，哪一方的战马速度先冲起来，哪一方赢面才大。 在张伯宗和顾玉川这边的视角看来，对面的大顺骑兵几乎就是静止的。 “长枪放平！长枪放平！”顾玉川大叫道。 长枪死士骑兵目前尚剩余一百五十名左右。虽然优势在我，但对面骑兵盔甲齐全，人数也比这边多了五百多名。 “中军的弟兄们！点棉花包！点好就扔！”张伯宗回头高呼道，命令被骑士们接力喊话，传到了崇祯所处的中军部分。 前面打头的长枪骑士，双手握紧着将近三丈的长枪。这活不需要他们干。 这个微操小战术，崇祯早就给死士们提前说了一遍。夜战，如果遭遇对面数量相等，甚至更多的骑兵，冲入敌阵前，先把棉花包点燃砸过去！ 中军的死士骑士们用火折子、火把，互相帮助着点燃了提前准备好的棉花包。棉花包打了死结，被桐油、猪油等浸泡后，燃烧速度惊人，并爆发出耀眼夺目的火焰。 崇祯大喊道：”往前面扔！天上扔！” 眨眼间，就在张伯宗、顾玉川距离田虎、吴汝义他们十丈的时候，大概一千五百多个棉花包，带着熊熊的烈火，在完美的抛物线轨迹下，在惯性的加持下，像从天而降的陨石雨大火球一般，砸进了大顺军的骑兵队伍中。 田虎、吴汝义和他们率领的两千五百多名骑兵，队形大乱！他们的战马受惊，开始四处逃散，不少人被掀翻下了马，立时被踩死。 没等他们有太多调整，张伯宗、顾玉川他们那巨大的、粗大的长枪开始收割！同时，崇祯的中军、后军中，但凡有弓箭和火铳的，不停地攻击逃散的大顺骑兵。 “撤！往后面朝步兵靠拢！”早在棉花包还在半空中滑落的时候，田虎调转马头，一马当先跑了出去。 吴汝义也不傻，也想跟上，突然一个棉花包砸中了他，眼睛一黑，一头栽下马。 被踩死、被长枪洞穿、被马匹撞飞、被弓箭和火铳点名，两千五百名大顺骑兵当场死了两千多名，剩余小部分骑兵侥幸逃脱。 这就是火力压制！未来朕还要搞出可以骑在马上扔出去的炸药包！ 崇祯在心中感叹，如果没有额外的火力加持，未来与建奴的骑兵对决，他们胜算不大。建奴这帮人的骑兵冲锋能力，当世无敌。 也正因为这种能力在当时过于耀眼，后世几百年后的僧格林沁，也想学习先辈们的优秀传统，带领三万多骑兵冲锋英法联军。 结果全军覆没，英法联军阵亡十二人！ 人的勇气、牺牲精神当然重要，但技术和装备也要与时俱进。 第22章 最强战力是银子 当田虎迎头撞上支援过来的七八千步兵时，他又第二次犯了致命错误。 没有拉开足够的距离，没有陷坑、绊马索、拒马桩、壕沟等战术布置的情况下，面对全速冲起来的骑兵，别说七八千步兵，就是七八万步兵，也是白给。 田虎以为自己很聪明，他躲在步兵中间下令： “弓箭手、佛朗机炮、火铳兵，给本将军开火！” “那三个穿龙袍的有一个必定是崇祯皇帝！抓住他，闯王给你封王！” 这道命令很让人振奋，大批量大顺军士的战意被激发起来了！ “不管哪一个是真的崇祯！随便抓一个，也是泼天的大功！” “我们人多！不要怂！” 那边的张伯宗下令道： “扔银子！连续扔银子！哪里人多朝哪里扔！” 顾玉川从马鞍上抄起三尺长的布条，吼道： “蒙马眼！” 处在中军位置的崇祯也大喊道：“蒙马眼！” 这是崇祯教给他们的另一个微操小绝招！ 崇祯制定突围计划前，粗略算过，当他们打到这里的时候，战马因为负重、奔跑、受伤等因素，速度不可能还会像之前一样！ 如果对面的大顺步兵军团采用人海战术，拿人命去堆，在战马减速的情况下，他们肯定冲不出去！ 蒙上马眼后，战马因为突然看不见会受惊，会拼命奔跑！一直跑！直到倒毙！ 这一招是穿越前他在一部电影中学到的。 崇祯的死士骑士们都将胯下战马蒙上了眼睛，就连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他们也跟着身边的骑士们有样学样，把马眼蒙了起来。 一时间，战马们开始发出嘶鸣声，并在惊慌中发足狂奔。 战马群四蹄翻飞，眨眼就冲进了对面七八千人的大顺步兵人群中。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张伯宗、顾玉川的所在的前锋骑士们只需要把巨枪放平，端好。但凡撞在枪尖上的大顺步兵都飞起来了，落地后又撞到一大片人。 中军位置的死士们也不用很麻烦，只需要把手中的长枪、大刀斜斜指着两旁，靠着战马的速度划过去就能击杀大片大顺步兵。 “后队全体听令！弓箭、火铳自行射击！”赵百户扭头高喊道。 “打他们外围的弓箭手、火铳兵！” 七八千人的大顺步兵战团，从中间被撕开了一道很宽的口子。这道口子中间的通道直接连接着广渠门的城门洞。再这样下去，这支人马就要冲出外城了！ 城外一马平川，再想追上就麻烦了！ 躲在边上的田虎骑在战马上，用火把指着崇祯的位置，高叫道： “抓住那个穿龙袍的，赏银万两！” 他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听到这话的崇祯大怒，“砸银子！扔银子！” 周围的死士们听到崇祯的命令，从马鞍上包裹中，拿起银子就丢了出去。在火把的映照下，银子反射着诱惑的光芒。 “你抓得住骑兵？牛娃，快捡银子！” “扯淡，尼玛有一万银子会给我们大头兵？” “大壮，你踩着我手了，快特么挪开！” “你捡了几个？” “老子三个银元宝到手！” “小点声，等半夜了咱回老家去，买几亩田再娶个媳妇！” “去他妈的改朝换代，老子有银子了，还管他个球！” “艹，老子先看到的，这银子是我的，你松手！” 大顺军前锋大帅田虎要是听到手底下这帮人是这个尿性，非气炸不可。 崇祯对北京城不熟悉，在马上看着前面远处模模糊糊的城门楼，不确定是不是广渠门。“大伴，前面是广渠门吗？” “皇爷，是广渠门。出去就安全了！” 成功在望！ 王承恩很兴奋、很高兴。 但是他不知道，还有人在盯着他们这支人马。 当他们冲进崇文门城门洞的时候，刘宗敏布置的暗哨早就狂奔出去报信了。 不是刘宗敏不信任负责攻打崇文门的田虎。征战多年的刘宗敏，绝不放过任何抓住崇祯的机会，这当世第一功要是拿在手里，即便李自成坐了天下当了皇帝，闯王还能把他怎么样？ 抓住崇祯，他刘宗敏在大顺军中的威信就会更高！李自成也只不过沾了高迎祥的光。 “有三个穿龙袍的人？”刘宗敏问送信的暗哨。 “我亲眼所见，这支人马出崇文门的时候，我看得很仔细。” “你即刻去午门，让辛将军率五千骑兵追击！” 刘宗敏的计划是，让正在午门的辛思忠分五千骑兵从午门尾随追击，田虎和吴汝义肯定会把这支逃军堵在广渠门。前后夹击！ 如果让他们跑掉了，那也不是问题。刘芳亮的先锋骑兵就在通州潞河驿，他们绝对跑不了！ 可是万一崇祯被刘芳亮抓住了，那这功劳就与他刘宗敏没关系了。 “传令，正阳门一带的所有本部人马，随本帅追击。沿着城墙根走，说不定此刻田虎他们已经在崇文门吊桥堵上他们了！” 刘宗敏一马当先，领着正阳门附近的大顺军士即刻出发。 “启禀权将军！前面城墙根下面有好多百姓把路堵上了！” “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说要迎接大顺义军，他们有好多银子！” 于是，一场悲壮的战斗就打响了。 结局当然没有悬念。几百名锦衣卫装扮的百姓全军覆没！ 但他们为崇祯的出逃大军成功多争取了一些时间。 在午门，辛思忠带领的五千大顺骑兵遭遇了吴麟征。 吴麟征只有两千人，而且都是步兵。 “你们的崇祯皇帝已经下令开城，吴大人何必执迷不悔！”辛思忠居高临下，骑在马上要求吴麟征投降。 “陛下开城，是为了犒军。本人没有接到投降的旨意！” 吴麟征说完就背过身，再也不理睬辛思忠和他五千的骑兵。 “我吴某人决意殉国！你们谁愿意走的，可以现在走。愿意留下来的，我吴某和你们一起杀敌！” 两千名大明军士和百姓，没有说话。 更没有一个人走。 一阵北风吹过。午门前广场前，卷起了一股沙尘。 从午门现场遗留的物品来推断，陛下他们应该是刚刚从这里撤走了！ 一定要给陛下多争取点时间！ “杀！” 吴麟征拔剑、转身！ 他和两千名大明军士、百姓，冲了过去！ 第23章 王爷和公主下落不明 崇祯和他的突围大军一直保持着高速冲击的态势。 前面已经是广渠门城门洞。 只有四五百名大顺守军。 “砸银子！”张伯 宗吼道。 四五百锭银元宝飞了过去，落在人群中。 然后在一片混乱、惨叫声中，崇祯他们冲出去了。 冲出了广渠门！冲出了北京城！ 奇怪！广渠门外的 旷野上，根本没有什么防守的大顺军士。 所以说，李自成和他的大顺军队，真的缺乏战略布局和谋划应对能力。 “这样的人，居然还能覆灭一个王朝！”崇祯心中十分不屑。 要知道，攻下北京城、灭掉大明王朝后，山海关方向、辽东方向的吴三桂、王永吉、高第、多尔衮这些人，兵强马壮，一旦他们决定攻击大顺军占据的北京城，广渠门方向必然是重点。 要不是我穿越过来，明朝灭的真冤枉。 李自成根本没想到能攻下北京城，结果他攻下来了，明军各种花式投降。 建奴多尔衮根本没想到这么快就占了山海关、这么快打垮李自成。 历史记载，多尔衮他们赶跑李自成后，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去南方。 有时候，实在没有办法，凑个两三百人的队伍，找个投降的明朝官员，就能兵不血刃收服一个县、甚至一个府。 明朝灭亡的速度太快了！快得所有当事人都莫名其妙。 “摘下蒙马布！”顾玉川命令道。 此时天已黑透，从郊野、从通州方向吹过来的夜风，轻轻拂在头脸之上，众人无不感觉到清爽、振奋、高兴。 崇祯却额外多了一份劫后余生的酸爽，但他根本没有时间惆怅，更没有时间去复盘这次的出城之战！ 城外遇到敌人，以后都是野战！他这点人马，还不够塞牙缝的。 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都活着，各有不同程度轻伤。 太子、定王均安好，长平公主也安好。 “永王和昭仁公主呢？”崇祯大声问道，他没有看到这两个孩子，也没有看见抱着永王、昭仁公主的太监。 身旁的王承恩脑中轰了一下。 完了，永王和昭仁公主没有跟上来。 昭仁公主乃周皇后所生。在火把照耀下，周皇后也注意到昭仁公主不见了。 “陛下，昭仁不见了，我的孩子……，”伤心哀痛之下，周皇后身体摇摇欲坠，身边一名太监急忙骑马过来扶住了周皇后。 永王乃田贵妃所生。田贵妃早在两年前就已病逝。现在永王失踪，居然无人问起永王。崇祯不由得感叹，无情最是帝王家。没有母妃和后族的庇护，皇宫中未成年的小王爷命如草芥！ 刚才一路冲杀突围，两个孩子即便没有被弓箭火铳打死，恐怕也会被踩死。 侥幸活着也会被大顺军俘虏，遭遇只会更惨。 当年汉高祖刘邦的老父亲被项羽抓住，刘邦只能隐忍遁走。我崇祯虽没有刘邦的绝情，但此时根本没机会管这两个孩子。 “前后接力传令，继续冲！目标方向：通州潞河驿方向！”崇祯向王承恩命令道。 陛下的命令一声接一声传递了出去。 战马的体能已不在巅峰，此时如果大顺骑兵追来，结局不用多说。只有尽量提前抵达潞河驿，武装泅渡大运河，依托河水的阻挡，延缓大顺军大队人马的追杀。 “李若链！观察战损情况！马上汇报！” 李若链一直在崇祯身后，距离崇祯有三匹马远。他双腿用力夹紧马腹，直起身来前后左右大致观察了下。 “回陛下！两千名死士目前剩余大概一千二百名！ “赵百户所领军士，在后军位置，看的不是很清，大概剩余一百名。” “前军位置，张伯宗和顾玉川两位大人都活着！”李若链说完，顿感不可思议。 在大顺军重重包围下，用这么低的战损居然冲了出来！ 但是崇祯并不乐观。他们侥幸冲出来，有三点原因： 第一，九道城门开启后，大顺围城的兵力相当一部分进了城。这导致大顺无法短时间内集结重兵来阻击他们。尤其李自成亲自统帅的数万骑兵，都不在崇文门和广渠门。 第二，所有人都等着崇祯死！盼着他死！但没想到，崇祯居然振作起来了，还通过一系列微操，把队伍带起来了！ 第三，身边这些人，还有那些战死的人，都是忠心耿耿的大明好儿郎！ 崇祯原以为广渠门前一定会遭遇大顺的重兵拦截，本想着自己一套龙袍、张伯宗手下的死士一套龙袍、顾玉川手下的死士一套龙袍，可以用来分散敌人。然后太子和自己分头行动。 没想到，主动打开九门后，这个计划根本不需要。 接下来的战略规划和行动方向至关重要，稍有不慎，一样死翘翘。 崇祯的选择并不多。北方基本打烂了，只能指望南方的大明官僚体系和军队。原计划去南京，但是去了南京，重新掌握军队、控制大臣和官僚，结局是难以预料！ 当务之急，他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而且最好是骑兵。自己身边这支队伍，只有剩余一千多人了，还不是正规的骑兵。 以后要和建奴对决，要击垮数量庞大的大顺造反军队，像以前那样打守城战，绝对不行了。大明朝能否延续下去，必须学会打运动战、歼灭战。 正史中的大明军队为何越打越少，根源在于兵力的分散。辽东和东北的建奴、西北和中原腹地的李自成、流窜湖广和四川的张献忠，北边还要防止蒙古人趁火打劫。 四线作战，即便太祖朱元璋、成祖朱棣复生，也是枉然。 最关键的是，自从洪承畴投降建奴后，大明真正能够坐镇一方的统帅级人才没有了。 建奴多尔衮、大顺李自成、大西张献忠、蒙古人诸部落，这四个敌人，最好要有四个统帅级人物来独当一面。 仓促提拔的张伯宗、顾玉川当然是将才，但未必能成为帅才。李若链以后要掌控锦衣卫，很多脏活累活他要干。高文采要辅佐太子南下。 在稀稀拉拉的火把照耀下，崇祯注意已定，他确定了他以后的人才战略：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只要有能力，要钱给钱，要女人给女人，要权力给权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这些仅仅是军事方面的考虑，要维持好一个王朝，做一个合格的皇帝，还要考虑民生，朝堂上也要有一批忠臣、能臣站在朕的身边。 要做的事情太多，可是我现在是一个逃命的皇帝，天下大部分人此时未必鸟我！没有稳固的朝堂、没有强大的军队、没有粮食和银子，谁会头铁跟你混啊！ 崇祯身后，北京城模糊的轮廓渐渐融入黑暗之中，他们已冲出了五里多路。 “王承恩！传令全军，前方五里，就地休整！” “李若链！命赵百户带领三百人马就地结阵，阻击追兵！” 第24章 李岩的基本判断 德胜门外。 李自成在中军大帐中已经接到了崇祯出逃的消息。 他的愤怒已达顶点！ 崇祯的出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明还在！ 意味着他们这次围攻北京城的终极目标宣告失败！ 崇祯一定掌握着大明历代皇帝攒下来的银子！ 崇祯就凭两千多临时拼凑的骑兵，就能冲出北京城？几万人的大军，田虎和吴汝义是饭桶吗？ “速去广渠门传令！将田虎绑了！押送过来！”李自成吼道。 “传令李双喜率本部一万骑兵尾随追击！另传通州附近刘芳亮部，大军全力搜捕！” “传令刘宗敏将军回来议事！” “军师，接下来该如何？”李自成转身问宋献策。 “封锁各道城门、占据皇宫、关押明廷文武百官。搜查全城粮食，尤其太仓粮库和五品以上官员家中。另外，我军饷银告罄，需在京师就地征银。” 宋献策的智商还是在线的。他说的这几件事都很重要。 但这几件事，一般的人都会想到。军师的作用是发现关键问题、并给出解决方案。 “崇祯皇帝怎么办？”李自成有点不悦。 这个宋献策总是说一些正确的废话。如果崇祯的生死下落不确定，大顺军未来的方向都没法确定。 一阵咳嗽声传来，似乎肺都要咳掉。 大帐角落里坐着的李岩刚刚督办粮草回来复命，听着李自成的问话，李岩似乎有话要说。 “李公子，辛苦了！大军所需粮草，转运得当，全赖你的辛苦操劳！” 不知道为什么，李自成对李岩总是客客气气的。 也许是忌惮李岩的厉害吧，相对于刘宗敏、牛金星、宋献策这三人，李自成总感觉他把握不住李岩的心思。 “闯王，崇祯皇帝出逃已成定局。接下来我们大顺军，需要立刻对外发布崇祯皇帝的死讯！” “李公子怕是没听清刚才的军报吧？”牛金星冷笑道，“几万人看见崇祯穿着龙袍出了广渠门，死讯从何说起？” 牛金星自打对北京围城开始，就积极张罗准备闯王的登基仪式。 大顺在西安出发之前，就已经搞过一次登基仪式。 牛金星觉得最好在北京城再搞一次登基仪式。 他的真实算盘是成为大顺政权的首任丞相，军功和谋略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但是如果把登基仪式搞好，闯王自然会很高兴。 可是李岩自从参加大顺军以来，算无遗策，行军打仗、粮草转输、政令条陈、攻城野战，样样都在行。 宋献策和牛金星根本不是对手。 对于牛金星这点小心思，李自成心知肚明。 他需要牛金星来平衡刘宗敏、宋献策、李岩等人。 “李公子，有何良策？”李自成道。 “只有宣布崇祯的死讯，对大顺才最为有利。末将有三点理由，闯王请试听之。” 牛金星和宋献策互相对视了一眼。对待李岩，他们早就结成了同盟。 无论李岩待会说出什么理由，不管三七二十，先反对！ “其一，山海关总兵高第、宁远总兵吴三桂、蓟辽总督王永吉都没来支援崇祯。但是他们手里的军力不容小觑，尤其吴三桂手中至少有五万骑兵，高第也有两万名骑兵。如果不宣布崇祯的死讯，如何招降他们？大顺的骑兵不是他们的对手！” “简直是笑话！李公子，你这纯粹是涨别人威风，祸乱军心！其心可诛！我大顺军在陕西、北京、河北、河南现有百万大军。区区吴三桂何足道哉！”宋献策的语气，非常阴冷。 “不错！宋军师所言非虚！李公子，我看你是别有用心吧？”牛金星笑呵呵说道。 “再说，什么关宁铁骑，比宁武关总兵周遇吉还厉害？都是你们自己吓自己！” “两位！先让李公子把话说完！”李自成沉声道。 对于牛金星和宋献策的挤兑，李岩没有去理会。继续说道： “其二，山东、凤阳、南京、泸州等地，明廷还有大量官军。湖广还有左良玉几十万大军。只要崇祯不死，他们就会继续效忠明廷。一旦宣布崇祯的死讯，这些统兵大将对我们的态度，就可能会转变！” 李自成微微点了点头。 “其三，从西安到北京，一路打过来，民心都盼着大顺平定天下。如果这次崇祯不死，百姓就会觉得大明气数未尽。” 说完这三点，李岩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这最后第三点说到了李自成的心里。 李自成是一个十分迷信的人，他坚持坐镇德胜门便是例证。 谷可成问道：“李公子，崇祯在大庭广众之下逃出了北京城，宣布他的死讯，我们自己人都不信啊。” “谷将军说的好！自古各朝开国皇帝，皆待天下以诚，故远近咸服。李公子要闯王对天下撒谎，怕是大家都不服吧！” 李岩见宋献策一个劲儿针对自己，也有点恼火。 “崇祯不管真死，还是假死，都必须死。他的死真假不重要！各位用心想一想，无论是边关武将，还是朝中大臣，这次争先恐后投降我军，说明什么?说明他崇祯已经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了，天下都不再视他为君！” “他们只是需要给投降找个借口！说崇祯死了，他就是不死也死了！” 见李自成没有开口说话，帐内众人皆保持沉默。 李岩对大顺高层中间的小心思，从来都是保持距离，该说的他已经说了。 “李公子的建议，可行！”李自成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说道。 “诸位！立刻向外散布消息，说崇祯已经在皇极殿上吊！” “军师，城门先不必封锁太严！马上起草招降书，一份发给山海关那边，一份安排一队人，一路南下散布崇祯死掉的消息！” “严密监视田虎、吴汝义的手下，军中有谁议论崇祯还活着，杀！” 帐外一阵马蹄声响，有人跳下来马来，紧接着中军大帐的门帘被人一把掀起来，刘宗敏一阵风一样走了进来。 闯王成了各地义军的首领之后，所有人进帐都要通传，唯独刘宗敏从来都是直接闯进来。 “闯王！下一步作何打算？”刘宗敏大马金刀，选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李自成眉头一皱，正待开口。 “启禀闯王！田虎已押送到账！” 田虎本来是一个大胖子，此时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脖子上也套着一根绳索。 他低着头，慢慢腾腾走进了帐中。 看到李自成双眼冒火，帐中诸人一脸鄙视，田虎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左辅、军师、刘将军、李公子，你们说如何处置这个饭桶？” 第25章 陛下你疯了吗 “防守不力！作战不力！致使崇祯脱逃，按军法当斩！” 刘宗敏咆哮道。他要趁这机会除掉田虎。谷可成以后拿什么跟我争。 当年洪承畴和孙传庭，把李自成打得只剩下十八骑。这十八骑中最为出色的将领，一个是刘宗敏，一个就是谷可成。 田虎浑身一颤，跪在地上，死死瞪着刘宗敏。 谷可成是田虎的老上级，也是他的嫡系和心腹。他不能看着田虎被处死。 “就按刘将军说的，来人，把田虎这个白痴拖出去砍了！”李自成怒道。 谷可成赶紧起身，跪在李自成面前，叩首求道：“闯王息怒！田虎乃我大顺军中唯一的先锋大帅！这次虽然大意放走了崇祯，按罪当斩！不如先留他一命，让他戴罪立功！” “老谷，你可不要护犊子！放崇祯走，就是放虎归山！田虎和吴汝义加起来好几万人，让他们两千多老弱病残就冲出去了。本将军不能忍！” 牛金星、宋献策从来都是明哲保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眼观鼻、鼻观心。 “闯王！刘将军！请听末将一言！”李岩站起来说道。 “既然要放出去崇祯已死的消息，那就需要坐实了！此时杀田将军，于理不合！” 刘宗敏、田虎是中途进大帐的，刚才李自成等人的商议，并不知情。看着李岩，不明所以。 李自成摆摆手，示意刘宗敏先闭嘴。 沉吟半晌，李自成开口道：“田虎即日起，职将三等。戴罪立功！大军只剩两日粮草，田虎，你负责在京城搜检粮草！” “滚出去！”李自成大喝一声，飞起一脚，将田虎踹飞在地。 “刘将军，明日起在京城盘查前明各级官员、勋贵、宗室的家产！” “李公子！有劳你去皇极殿准备崇祯上吊的现场！” 远在广渠门外十里远的旷野中，崇祯突然感觉到脖子上凉飕飕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但崇祯不允许下马。人、马、男人、女人、还有皇帝和太监全都在喘息。从午门出发到现在，脑中绷紧的弦终于松软了些。 崇祯用手摸了摸脖子，看着这支用命帮他冲出去的队伍，内心五味杂陈。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只想自己能够活命。 经历过刚才的突围、冲阵后，这些人和他都产生了某种情感上的化学反应。 这些人，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太监，不管是皇帝还是最默默无名的大头兵，在这一刻后，都有了过命的交情。 崇祯不打算说谢谢。因为他是皇帝！ 皇帝御下，决不能交心！ 你肩负着大明的国运、国祚，你肩负着后世三百年沉沦的耻辱。 你不仅要维护朱家王朝的血脉和尊严，更要守候大明亿万百姓。 所以，我作为皇帝，不能和你们成为朋友。 “太子，到朕身边来！ 朱慈烺一提缰绳，驱马走到崇祯身前。 “记住父皇给你说的话！从此刻起，你不再是朱慈烺，你是大明的太子！” “朕是第一次当皇帝，你也是第一次做太子！” “记住，军事上，你要掌握住军队!” “朝堂上，你要有信得过的人！” 太子朱慈烺一脸倦容，经过刚才的突围，之前的文弱苍白减了不少。 “高文采！你在剩余人马中挑选两百名，马上护送太子去南京！” 高文采领了旨意，径直去队伍中挑人。 “太子，这里是通州地界，你们沿着大运河往南边走。如遇大顺刘芳亮的军队，能躲就躲！” “避开刘芳亮的大军后，找机会渡河，先去天津，找曹化淳。带着曹化淳走陆路，从山东绕道至南京。” 有些史书记载说，李自成围攻北京的时候，曹化淳率先打开了外城。这纯属污蔑造谣。曹化淳在崇祯十二年二月份就告老返乡，回到了天津。 说曹化淳向李自成开门献城，实乃一派胡言。 历史记载，崇祯还在信王府当王爷的时候，曹化淳就是他的伴读太监。这次为什么要让曹化淳陪太子到南京去？ 南京水深的很！十五岁的太子大概率会被玩死。 曹化淳何等人物？天启年间，魏忠贤差点被曹化淳整死。就凭这一点，让他去南京收拾个把人，崇祯还是有把握的。 唯一不足的就是，曹化淳快六十岁了，有一点点老了。 朕小时候他抱过我，现在就让他再帮一把朕的儿子吧。 “要快，要在北京的消息传到南京前抵达南京！限你们十二天到南京！多走陆路！” 太子朱慈烺饿得不行了，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高文采！人挑好了没有？” 高文采领着一百名护卫策马奔至崇祯面前，拱手施礼道：“陛下保重！天佑大明！” “太子阅历尚浅。这一路上去南京，怎么走，你说了算！” 高文采调转马头，朗声命令道：“出发！” 忽明忽暗的火把照耀下，周皇后看着儿子朱慈烺瘦弱的背影，不由得泪流满面。身为皇后，固然有母仪天下之尊，但若逢乱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母亲罢了。 突然，京城方向传来马蹄声音，一名浑身是血的勇卫营兵士疾驰而至。 他大口喘着气，“禀陛下，阻击追兵的三百名兄弟，赵百户……他们，全部……战死！” 他说完脑袋就垂了下去，手中的长枪跌落在地。 众人神情巨变！ 大顺这次的追兵好快的速度！肯定是他们的精锐骑兵来了！ 论野战，崇祯他们人太少，根本不是对手。 “李若链，现在剩余还有多少银子？” “回陛下，估算还有三十多万两。” “张伯宗！你带三百人马出东北方向，护送穿龙袍的军士，佯攻潞河驿渡口！在身后的追兵和刘芳亮他们合围你部前，脱离战场，从渡口上游渡河！” “顾玉川！你带三百人马出东南方向，护送穿龙袍的军士，潞河驿下游五里处渡河！” “剩余的银子，张伯宗和顾玉川所部，各分五万两！” “李若链！剩余二十万两银子交给你们！你率两百名人马潞河驿下游十里处渡河！” “皇后等人跟随朕，跟在李若链他们后面！” “所有人，明日天黑前到玉田县城与朕碰头！” 命令下达完毕，众人分头行动。 王承恩问道：“皇爷！不是说南下去南京吗?去玉田会绕路一百多里！” 王承恩知道崇祯自小就没怎么离开过京城，生怕崇祯慌乱中弄错了方向。 “你没听错！朕要去玉田见吴三桂！” 王承恩大吃一惊，“皇爷，不可！吴三桂到现在还没来勤王，居心叵测，不可不防！” 李若链也深感不安，“陛下！辽东诸将，心怀异志，陛下乃万金之躯，万万不能见吴三桂！” 王承恩、李若链二人心中不解：陛下这是疯了吗？ 另外，陛下怎么知道吴三桂明天一定会达到玉田县城？陛下这是未卜先知吗？ 二人细思极恐。 崇祯昂然道：“大明能否保住江山，吴三桂手底下五万辽东铁骑是目前最好的力量！” “这五万铁骑，属于大明！是大明百姓用民脂民膏养起来的！也是朕的！” “唯独不是他吴三桂的！” “如果朕放弃吴三桂，朕就是大明江山社稷的罪人！” 第26章 挖坑狂人张伯宗 等崇祯部署完毕之后，张伯宗和顾玉川挑选了一批熟悉周边地形和方向的人，让他们临时充当斥候，向崇祯安排的的三个方向纵马疾驰而去。 即便有火把，黑夜之中，在荒郊野外急行军，极容易误入歧途。 崇祯看着张伯宗、顾玉川战术调度举措得当，大感欣慰。 “张伯宗！顾玉川！为朕吸引追兵、扰乱渡口拦截之兵，你们可能会战死。” “但朕希望你们能够活下去！” “朕已经没了周遇吉、曹变蛟、曹文诏、孙传庭、卢象升！ “不能再没了张伯宗和顾玉川！” 崇祯这话令张伯宗和顾玉川内心激动不已。 周遇吉、曹变蛟、曹文诏、孙传庭、卢象升这五人堪称崇祯年间的五大战神！ 会带兵、能打硬仗、敢于血战，对大明和崇祯忠心耿耿！ 大明稍微识点字的人，无不视这五人为偶像！ 陛下这是把他们俩和那五位战神相提并论啊！ 崇祯解下腰间的五爪龙剑，递给了张伯宗。又将随身带的一把镶钻袖刀递给了顾玉川。 名剑赠英雄！宝刀送壮士！ 崇祯身后的李若链也向张、顾二人拱手施礼。 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若链大喊一声：“潞河驿渡口下游十里！出发！”双腿猛夹马腹，一马当先而出，领着两百名死士骑士，簇拥着崇祯、后宫诸人、王承恩等，没入了夜色之中。 张伯宗和顾玉川各自收好刀剑，领兵分头前行。 张伯宗所部三百人马，往潞河驿渡口方向奔驰了七里路后停了下来。 夜空漆黑，不见星光。队伍最前端的张伯宗轻声命令道： “所有人下马！” “从我站的地方刚开始，左手方向挖一百五十个陷马坑，右手方向挖一百五十个陷马坑！” “追兵将至！陷马坑宽一尺，深一尺就够！天黑，上面也不用覆盖土和草！” “快！都动起来！” 张伯宗翻身下马，撸起袖子就开始挖了起来。 很快，陷马坑区域布置完毕。 临时阻挡大顺骑兵，张伯宗他们也没有带锄头，极短的时间挖出三百个丐版的陷马坑，兵器都崩断了好几把。 标准的陷马坑保底不能低于三尺，坑底倒插尖刺、铁蒺藜，再用覆土和草皮树叶进行掩盖伪装。 极速奔跑的战马踏进去后，骨折、断腿就会发生。 “张将军！大顺军在潞河驿渡口大概有三千骑兵。大部分布防在南岸，渡桥左右各扎一座大营。”之前去渡口探查的几名斥候这时赶回来禀报道。 “所有人把马蹄用布包起来！布匹不够就在自己身上扯！” 距离潞河驿渡口还有三里。如果那边的大顺军中安排伏地听声，两里之外就能听到张伯宗这支队伍的动静。 但把马蹄包起来，多少管点用。 可如果长距离奔袭，马蹄裹布会导致地面触感降低，反而不利于奔跑。 张伯宗他们往前冲了两里路后，没有发现任何前置的警戒哨、暗哨。 通过这一点，张伯宗判断潞河驿的大顺军，并不可怕。 前方一里外灯火通明，张伯宗突然伸手示意队伍停下，调转马头对着三百名弟兄。 “我们的目的是将对面的敌人吸引住、拖住，不是去无脑去送死！” “今晚我要让你们见识什么叫以少胜多！” 三百名死士看着这位独眼龙张大人，今天从午门一直冲到现在，张大人的猛将本色让大家心服口服。 “现在！开始挖陷马坑！我数到五十个数，必须给老子挖完！违令者斩！一！” 刚才挖陷坑大家都累成狗，现在张将军又要我们挖坑！ 但是“斩”字还没说完，三百名死士立刻跳下马开始挖了起来！ 一边挖，一边在心里把张伯宗家里所有女眷都问候一遍。 “二！……三十……四十……五十！” 五十还没数完，三百个临时陷马坑已经挖好了！ 所有人都在大口喘气，心脏快要炸裂，有的人感觉两只眼瞬间有无数星星在转动。 “想要活命就不要怕累！老子眼睛都废了一只，有没有哼过一声！” “以后跟着老子混，跟着陛下混，升官、拿赏银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张伯宗一只眼睛在三百人中扫射了两遍。 “你！你！还有你！出来！”张伯宗连点三人。 三名死士越阵而出。 “报你们的名字！” “李冬松！” “沈富堂！” “童学朋！” “本将现在任命你们三人为百户，各自挑选一百人！” 三名新晋的百户大喜，很快挑选出了自己的兵。 “李百户！你部为诱敌之兵。立刻出发，全速冲撞渡口两处大营寨门位置，动静要大，等他们大部队上马出来围剿你部时，马上回撤到此地！绕过陷马坑后往东北五里处河边布防。” “李百户！到达河边后，距离岸边半里处挖掘陷马坑！挖一百个！” 我艹！张伯宗你是不是有病啊，又要挖坑！你上辈子挖煤转世吗。 李冬松真的很想对着张伯宗破口大骂。 但是张伯宗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而且他这种带头冲锋，眼睛玩瞎一只、眉头都不带皱的家伙，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这名穿龙袍的兄弟保护好，诱敌出营就靠他！一定要让敌军看到龙袍！” 张伯宗指了指那名身着龙袍的死士。 “敌军追到河边后，你们立刻设法渡河！” “领命！”李冬松吼道！略带发泄的语气，道出了兄弟们的心声。 “上马！出发！”李冬松单手扳着马鞍，飞身上了马。带领一百名死士冲了过去。 要是战马会说话，估计今天所有的战马都要开骂！不停地跑，马背上除了人以外，还有沉甸甸的银子。 “沈百户！李百户他们从渡口撤退之时，大顺的骑兵肯定要追击他们！” “你部先行去东北方向三里处岸边埋伏！待追兵跟着李百户他们过去后，从侧后方冲击敌军追兵！为李百户他们赢得挖坑的时间！” “另外，到达东北方三里处埋伏之地时，你部就地挖掘陷马坑！挖一百个！” 沈富堂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又要挖陷马坑！这个砍脑壳的张伯宗！兄弟们迟早要把你埋到坑里！ “为防止李百户他们的撤退时误入陷马坑，陷马坑区域用火把做好标记，派几名弟兄等李百户他们过去后就毁掉火把！” “记住！敌军入了陷马坑你们再冲击！” “不得有误！现在就出发！” 天赋有时候真的就是玄学！张伯宗其实只不过是一名十八九的少年，但是领军打仗感觉就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 而且那份自信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简直就是天生！ 这就像明太祖朱元璋，要饭的和尚出身，开局一个破碗，但是对于军事谋略、治国理政、管理武将大臣都极具天赋。 甚至可以说，在古今帝王中，也就大唐的李世民稍微比他强点。 可是，要是李世民开局只有一个碗，估计他很难有朱元璋的成就！ 接受命令后，沈富堂率领一百名死士绝尘而去，队伍中几支火把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童百户！” 童学朋顿时浑身哆嗦了一下。难道也要我挖一百个陷马坑？ “本将随你部一同行动！渡口敌军分兵追赶李百户他们后，你我带领弟兄们攻击渡口两处大营，将敌营中剩余骑兵引出来！” “我们向方才我们第一次挖掘陷坑的地方撤退！” 童学朋吃了一惊！ 刚才最早挖陷马坑的那地方，是为了阻挡和延缓京城方向的大顺追兵。 将渡口剩余的敌军引到那里，届时他们会前后被夹击！ 夜空之中，张伯宗看着东南方向，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顾玉川他们能够撞上、并吸引南边过来的大顺军大部队，那么陛下就能从容过河了。 “做完这些后，如果我们还活着，就向李百户那边靠拢，从背后掩杀攻击他们的敌军！” “随后！如果我们还活着，那就在李百户他们后边跟着渡河。” 第27章 乱成一锅粥 潞河驿渡口两处大顺军大营，中间是渡桥的桥头。 李冬松什么也没有说，大叫道：“跟我冲！把寨门口的哨兵干掉！” 说完，狠命踢了一下战马，冲了过去！ 身后一百名弟兄也冲了过去！ “站住！什么人？” “啊……你！” “有人劫营！” 寨口后面的简易箭楼上，铜锣敲响。 左面军营中一处大帐中，正准备睡觉的刘芳亮一跃而起，抄起旁边的一把大刀就冲出了大帐。 “什么情况？” “刘将军，有人劫营！” “敌军有多少？” “夜深看不见，大概几百人！” “混账！几百人敢来冲我三千骑兵的大营？”刘芳亮顺手就是一耳光 亲兵捂着脸退在一旁。 “报！”一名传令官骑着马冲了过来。 “将军！外面敌军领头人的好像，好像穿着龙……龙袍！”这传令的也没见过龙袍，但是看起来感觉像传说中的龙袍。 刘芳亮大惊。龙袍？ “老八！点一千骑兵随我去寨口迎敌！” 隆隆战马声中，刘芳亮带领一千名骑兵冲到了寨门口。 只见对面大概百十来号人，当众簇拥着一人，身着龙袍。 这帮人看到刘芳亮带领这么多人马，立刻向后逃窜。 “陛下！快走。此路不通！快撤！” “银子不要了，快跑！” “保护陛下先走！” 对面这帮人开始闹哄哄玩命逃跑。 崇祯从京城跑出来了？刘芳亮来不及细想，这泼天的功劳，一定要抓住了。 “给我追！” “老九，留一千人留守，收拾地上的银子！其余全部给我追！” 李冬松和手下的弟兄在前面不要命地逃，刘芳亮带着两千名骑兵在后面疯狂地追。 跑了差不多一里路后，李冬松他们看到了前面零零散散有几支火把在地上。这是张伯宗命他们挖的第二批陷马坑。 “绕过去！”李冬松轻声道。 刘芳亮两千名骑兵这时的速度也飙起来了。老远看到地上这些火把，也不以为意。对方逃命时候，地上掉几支火把，一点毛病都没有。 “别让他们跑了，冲！”刘芳亮在骑兵队伍中间大叫道。 “哎呀！” “我艹！” “什么鬼！” 在一阵鬼哭狼嚎和战马的惨叫声、断腿声中，刘芳亮的骑兵，连人带马，差不多接近三百骑摔倒在陷马坑里。 “陛下！我们那边走！快走！” 前方的李冬松他们表演天赋开始发作。大呼小叫，溃不成军。 刘芳亮作为统兵大将，本来不应表现得如此草包的。但一看不远处那帮人护送着一个穿龙袍的人逃命，他脑子中嗡嗡直叫，整个人都激动得快飞起来了。 抓住崇祯！我就是大顺第一功臣！ “绕过去，继续追！” 一千七百多名大顺骑兵这时也狂躁了起来，附骨之蛆般跟在李冬松这帮人后面。 差不多又追了三里路，再加把劲儿就能活捉崇祯皇帝！ “艹！又是陷坑？” “痛死我了！” “尼玛！明狗真阴！” “后面别冲了，哎呀妈呀！停！” 哎！碰！啊！咔嚓！战马腿骨断裂声、马蹄踩到人胸脯上的声音再次响起。刘芳亮所部又损失了三百骑左右。 虽然陷马坑根本不深，也没有尖刀、铁蒺藜之类的二次伤害，这三百骑不至于全部惨死，但依然丧失了继续作战的能力。 “绕过去！除了崇祯小儿外，全部给老子屠了！”刘芳亮大怒。他的坐骑冲得太猛，要不是撞在前面两骑身上缓冲了一下，他也要跌落陷坑。 “杀！” “冲！” 四周突然响起一片喊杀声，数量不明的敌人从周围骑着马冲了过来！有的人还持着一柄巨大的长枪！ 沈富堂领着一百名弟兄，疯狂地冲向正在混乱中的刘芳亮骑兵队伍。 刘芳亮在骑兵队伍中间看得很清楚，这帮人也不过百十人，顿时彻底爆发了！就这点人数敢来突袭我刘芳亮？ “不要乱！对方就几十人！稳住！给老子反冲！” 突然，黑夜中的天空掉下来好多东西！有的还砸在头上。 “我去！他们丢石头砸我们？” “不对，柱子哥，你看，这是不是银子？” “是银子！嘘！小点声！藏在怀里！” 刘芳亮也发现天上掉的是银子，眼看骑兵们都要下马捡银子，吼道： “亲兵队长！谁捡银子，就地砍死！” “都尉、哨总、部总，你们谁敢捡银子，老子活劈了他！” 都尉、哨总、部总这些都是大顺军中的中下层军官。 “传令！反冲他们！” “放箭！” 黑夜中放箭根本没有准头，但架不住对方人多，沈富堂他们陆续有人中箭死去！估计李百户那边的陷马坑也差不多快挖好了。 “撤！”沈富堂一声令下，带着还活着的兄弟们拼命向外面跑。 “向李冬松那边靠拢！” 刘芳亮的目标是穿龙袍的那个人。他不会与这一小撮敌人纠缠。 “重振阵形！继续追！” 同时，附近的张伯宗和童学朋看到刘芳亮大部队走远后，立刻朝着潞河驿高速冲了过去。 潞河驿渡口此时防卫森严，黑夜之中听到一帮人骑着马又杀了过来。大顺军士立刻组织反击，渡口两营中除了伙夫外，剩余的一千名骑兵全部杀出。 张伯宗和童学朋这帮人朝大顺军砸了一银子后，纷纷转身逃命。 大顺军领头的一名将军发现这已经是今晚第二次遇到明军丢弃银子了。看来这帮从京师方向过来的明军，不是被打散的崇祯护卫部队，就是保护朝中大臣逃命的军队。 要不然，普通的军队哪里能有这么多银子？ 想明白了这些，这名将军催促骑兵们全力追击。 而在相反的方向上，从北京城最先追过来的是辛思忠率领的五千骑兵。 在午门被吴麟征的两千步兵阻挡了一段时间，但毕竟人多，在付出百把人的伤亡后，他们终于赶上来了。 “将军，前方明火执仗，似乎有一股敌军杀了过来！”一名前锋游击在阵前喊道。 “有多少敌军？”辛思忠问道。他身边几千支火把将大军周围照成白昼，但远处反而看不清。 “太黑，看不清。不过从马蹄声和火把来看，差不多一千人！都是骑兵！” 好不容易进了城，却没有抓到崇祯。辛思忠满肚子不爽。 “传令，大军加速！给我撞过去！” 张伯宗和童学朋率领剩余的弟兄们快要接近最早设置陷坑的区域。之前留下来标记位置的几个斥候看到自己人过来了，立刻打呼哨示意绕过去。 张伯宗回头看到后面的一千多骑兵距离不到三十丈，而前面数不清的大顺骑兵也正高速撞过来，一个自东往西，一个自西往东。张伯宗不由得哈哈大笑。 “老童，我们向李百户方向靠拢！不要爱惜马力，保命要紧！” “这边！东北方向是空的，快！” “别让他们看见，火把都丢了！” 就在快被东西两支骑兵合围撞成齑粉的一瞬间，张伯宗、童学朋他们跑了出去。 只听见身后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冲撞混响声，大顺军五千骑兵和他们自己的一千骑兵互相撞了过去。 两边都是骑兵，速度都跑起来了，等看清楚对方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先是陷马坑区域爆发出惊天动地的骚乱，各种惨叫和骨头碎裂的声音、战马跌倒后的哀鸣、军士们的咒骂和凄厉的哀嚎，响彻夜空。 随后在惯性的作用下，双方后排部分连人带马又撞了过去。 好多人还互相拿刀砍了起来。 第28章 崇祯的阴谋 河岸边。 李冬松他们看到沈富堂带队冲了过来，后面紧跟着刘芳亮的骑兵。 刘芳亮此时还有大约一千四百多名骑兵。 “老沈，从这边过来！” “兄弟们！看我们火把的方向！” 李冬松生怕沈富堂他们不小心踩到了陷马坑。 刘芳亮他们已经被陷马坑算计了两次。俗话说只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这次他们非常谨慎。 前面就是运河，也不怕明军飞走了。宽达十五丈的通州运河，即便雨季还未到，依然有三尺多深。 “蒋都尉，你带人下马把这些坑给老子填平！” “其余人，放箭！” 一千多支箭矢从天而降，李冬松、沈富堂他们只能迅速趴在地上。 “所有人下马！”李冬松急道。 战马纷纷中箭，好几匹战马甚至发狂乱窜。 “陛下命令我们把这支骑兵吸引到此处，并没有要我们死战。”沈富堂看向李冬松。 “看时间，陛下他们应该已经开始渡河了。” “把所有战马集中起来，等他们把陷坑填平了，我们这边驱马冲阵。” “敌人大乱的时候，我们就分散渡河。” “能不能活着到玉田县，各安天命！” 李冬松他们计划好后，冒着对面大顺骑兵的远程攻击，开始准备战马。折腾到现在，战马还剩一百来匹。 陷马坑挖的很浅，对面的骑兵正在结阵。 李东松、沈富堂他们用冰刃在战马屁股后面猛插，一百多匹战马狂叫嘶鸣，不顾一切朝着对面的大顺骑兵冲过去。 对面顿时乱做一团。李东松、沈富堂他们丢下兵器，脱下袍子，开始渡河。好在王承恩以前要求他们要学会游泳，否则今天这里就是他们的绝路。 刘芳亮的骑兵大部分都不会游泳，而且夜晚渡河，并非明智之举。 “回营地！过渡桥！” 不等刘芳亮这支骑兵调转马头，隐藏在附近的张伯宗和童学朋带领剩余的骑兵死士又冲过去骚扰了一波。 “不得纠缠！速速回渡口营地！”在弓箭的齐射掩护下，刘芳亮部匆忙撤退。忙活了半天，总是被小股明军袭扰，崇祯也没抓到，很不划算。 张伯宗和童学朋待大顺军撤退，就近找了个水浅的地方，向对岸游去。 在潞河驿渡口下游十里处。 崇祯、李若链、王承恩、后宫诸人正在渡河。 他们很幸运，没有撞见刘芳亮的后续大军。他们的麻烦在于，皇后等人都穿着宽大的袍服，而且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长平公主都不会游泳。 重要的是，皇后、贵妃、公主都是万金之躯，在古代那种价值评价标准下，哪怕死，也不会在众人面前浑身湿漉漉过河啊。万一身体什么部位被别人看到了，这，这成何体统！ 开始的时候，周皇后他们甚至想当场自杀也不愿意过河。 崇祯直接发飙了。 “都是父母所生的躯体，你们和这些忠心耿耿的大明儿郎有何区别？” “他们就天生比你们低贱吗？”满脑子现代观念的崇祯觉得皇后她们不可理喻。 “这些死士们为了我们老朱家，连命都舍得不要，让他们背着你们、拉着你们过河对你们是一种侮辱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看着身边这些年轻的男儿们奋不顾身保护自己，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长平公主等人再也不说话了。 在水性好的太监、死士们的帮助下，女眷们下了水。 崇祯也下了水，但是他记忆中只会那种狗刨水的游泳方法，加上又穿着一身宽大、飘逸的龙袍，很快就呛了几口水。 王承恩和李若链慌忙脱去袍子，跳下水，一左一右，搀扶着崇祯游了过去。 二十万两银子，两百名骑士每人要带将近一百斤。而且体积小，没啥浮力，根本就没法带着游过河。因此，崇祯下令，就地挖坑深埋。 埋完之后，还将地面恢复平整。 这二十万两银子是崇祯搞定吴三桂的杀手锏。 吴三桂的五万关宁铁骑已经有八个月没有发饷银了。二十万两银子，平均每人能发四两，差不多是这些关宁骑兵三四个月的薪水了。 给钱就卖命！自古以来，军队都是这个道理。 正史记载吴三桂后来先投降了李自成，因为李自成派刘宗敏控制住了他的父亲吴襄，另外还有三十多口的家眷也捏在刘宗敏手中。 不过随后刘宗敏等人将吴府包围，严刑拷打吴襄和家人，要求他给大顺捐银子。逃出去的仆人跑到吴三桂军中报信，吴三桂一听老父亲被欺负了，大怒，但是依旧敢怒不敢言。 等走到玉田县地界，又听说刘宗敏看上了爱妾陈圆圆，并且霸王硬上弓！ 吴三桂彻底就炸毛了！ 你可以打我、折磨我、当我的新老板，但是你不能绿我！ 绿我，老子就要砍你！往死里砍！ 崇祯原计划去南京，后来想着吴三桂手底下五万关宁铁骑不能放弃。 放弃是小事，关键是放弃后，一旦吴三桂投降李自成或者多尔衮，掉过头来再打大明，那就完犊子了。 历史上的吴三桂，对于建奴坐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以说没有吴三桂，清军想统一天下，至少得推迟二十年！ 不要以为吴三桂是个怂包，从李自成占领占领北京后开始算，仅仅在崇祯十七年这一年中，他带队就杀了近二十万人。 三月份，吴三桂表示投降李自成后，李自成派明朝降将唐通率两万人入驻山海关。吴三桂和李自成闹翻后，率兵突袭山海关，全歼唐通这两万人。 四月份，在山海关歼灭大顺精锐六万人！ 九月份，带兵在西北几省追杀李自成，歼灭十万人！ 也就是说，满清仅仅靠吴三桂就几乎彻底剿灭了李自成的主力！ 作为穿越者，这些史诗林孤帆了如指掌。无论如何不能让吴三桂成为建奴他们的打手和帮凶！ 现在大明基本垮了，作为穿越者，既没有系统，也没有几年的时间去搞科技发展，他只能利用吴三桂这五万关宁铁骑！ 吴三桂之所以在崇祯、李自成、多尔衮三方势力之间犹豫、摇摆，是因为他自身对于当时三方的真正实力没有透彻的研究。 他以为大明完蛋了，建奴总兵力也不过十万人马，所以第一次投降的时候，选择了声势浩大的李自成。 可他在山海关当着多尔衮的面击败李自成的主力精锐后，他发现他选择了一个最弱的人来投降！肠子都悔青了。 但此时崇祯的尸体都快烂完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投降多尔衮。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根源在于他内心早已没了忠君爱国的节操，胸中更没有天下百姓！他只想保住自己的地位！ 崇祯知道，当他和张伯宗、顾玉川跑到玉田县时，后面尾随而来的大顺军追兵将直接和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发生正面冲突！ 这个计划在他决定去见吴三桂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吴三桂不是想等朕和李自成两败俱伤后，再来看情况选择站队！ 朕偏不给你这个机会！我要你提前选边站队！ 吴三桂，你要是有种，你就当着天下人的面杀了朕！拿着朕的人头去投降李自成！ 或者，如果你想彻底倒向建奴多尔衮，那也可以，朕就在你军中，看你有没有脸用朕的人头做你的投名状！ 或者，你干脆做个真正的忠臣！忠于朕！挽救大明！ 你不可能像历史上那样总是首鼠两端、各种观望！既要名声，又想保住地位！ 要么，你吴三桂爽快、直接做个坏人！要么你老老实实做个忠臣！ 你吴三桂要是杀了我，我倒也解脱！这次穿越、这本书也就到此噶了。 老子，不，朕无所谓！ 第29章 辽东霸总吴三桂 想要搞定吴三桂，就必须全面分析吴三桂。 崇祯脑海中关于吴三桂的资料很全。这个家伙绝非庸才，他就是大明辽东一带的霸总级人物。 如果说吴三桂是辽东霸总，那么祖大寿就霸总背后的真正老板级人物。 无论大明朝廷，还是建奴，见到祖大寿，都要客客气气的。 明朝中期开始，辽东最大的家族乃祖氏一族，以军功发家。到祖大寿这一代时，已经是第五代了。崇祯元年，祖大寿因功被提拔为总兵，挂征辽前锋将军印。 祖大寿的兄弟辈、子侄辈，有的做到总兵，有的是副将，有的当上了参将，级别最低的也是游击将军。在宁远、大凌河、锦州等地方，祖家的话比朝廷和地方官员还管用。 辽东不仅军政两界被祖家掌控，大量卫所的屯田也被祖家侵吞，崇祯末年，辽东高达三分之二的良田被祖家、吴家等边军将领霸占，等于辽东的经济也被祖吴两家垄断。大量地方官员、地主、小农被迫依附祖氏、吴氏家族。 这就是为什么大明朝廷和建奴两大势力都对祖家、吴家客客气气的。因为那个地方的绝大部分土地、人力资源都被祖、吴两家控制得死死的。 崇祯二年，皇太极突袭大明京师，袁崇焕被冤杀后，作为下属的祖大寿率兵逃回辽东。此时皇太极还未撤兵，祖大寿这种行为就是临阵脱逃，按律当斩，宗族也要受到牵连。 但当时大明朝廷、崇祯皇帝反而下旨安慰祖大寿！！ 建奴那边，从皇太极到多尔衮，每次祖大寿投降后又回归大明，下一次再投降，他们也从来不打算杀掉祖大寿，反而赐予高官厚禄。 明眼人都知道，杀祖大寿就等于杀辽东全体中上层阶级。 所以无人敢杀。杀祖大寿的成本巨高、收益巨低，非常不划算。 袁崇焕为什么被杀？ 因为相对于祖大寿、吴三桂这些地方豪族、军阀，袁崇焕毫无根基，只不过是广东东莞出来的一个读书人而已。杀他就相当于杀一只蚂蚁。 历史上的崇祯最傻b的行为就是凌迟了袁崇焕。 你能容忍祖家的尾大不掉，却忍不了一介书生的袁崇焕？ 袁崇焕被杀前已经控制住了辽东的局面，连祖大寿、吴三桂这些人都服从袁崇焕的管理。 毛文龙盘踞皮岛，贪占粮饷，俨然海盗。袁崇焕杀了就杀了，有什么了不得的！ 崇祯你杀袁崇焕做什么？ 吴三桂祖籍安徽。其爷爷辈经常到辽东和内蒙采购皮毛、革货，后来就寓居在辽东。在他十岁那年，他的父亲吴襄中了大明的武举人，后投入辽东李成梁父子麾下从军。 吴家发展到这时，还只不过是普通的边军家庭。如果没有攀附上祖氏家族，后面的历史根本就不会留下吴三桂的名字。 吴家发迹，要从吴襄娶了祖大寿的妹妹开始。自此，辽东地方行政和军事实权大佬祖大寿，就成了吴三桂的亲舅舅。 在小舅子祖大寿的提携下，崇祯四年，吴襄已经当上了锦州总兵。总兵是大明朝最高武将职衔，平时手中少说有一万多兵，战时可能拥兵四五万人。 如果还是没有概念，可以将明末的的总兵理解为后世的军区司令员。 如果换一般人，自己的亲爹是总兵，估计一辈子就是个纨绔子弟。 但吴三桂自己也很争气，十六岁那年中了朝廷的武举人，二十岁的时候就做到了游击将军，二十七岁做到了大明军人的天花板：宁远团练总兵！ 在宁远总兵任上不到两年，就给朝廷练出了三万精锐骑兵！ 这就是本事！这就是能力！ 但是天下有本事的人多了，为啥他吴三桂二十七岁能做到总兵？ 因为除了亲舅舅祖大寿外，他还自己找了三个靠山。 一个是蓟辽总督、兼兵部尚书洪承畴！洪承畴一到辽东，吴三桂马上拜他为师！洪承畴身边最信任的人是幕僚谢四新，吴三桂拜他为义兄！ 一个是当年御马监掌印太监高起潜，吴三桂拜高起潜为义父！ 一个是辽东巡抚方一藻！作为辽东最高地方行政长官，方一藻一到辽东任上，吴三桂就和他的亲儿子方光琛成了好兄弟！ 喝酒打牌大保健，无所不谈，无所不欢。 用心结交权贵，让有能量、有资源的人为我所用，这种功夫虽然看似很下作，但真的好使！从古到今、从庙堂到公司，都好使！ 吴三桂在人脉搭建方面的情商简直炉火纯青！ 但吴三桂天下成名，却是在他十七岁那年。 那一年建奴五万大军进攻建昌城，吴三桂和舅舅祖大寿驻守在城内，他的亲爹吴襄只带几百人出去打探敌情，结果被建奴数万大军包围。 为防止救人失败，建奴成绩夺城，祖大寿不敢出城去救吴襄，已经做好了放弃这个妹夫的打算。 祖大寿拒绝借兵给吴三桂去救父，理由是万一营救失败，他无法向朝廷交代。 吴三桂没办法，只能带着十八名家丁去救亲爹吴襄。 结果吴三桂带领十八骑直冲敌营，不仅把亲爹救出来了，还阵斩建奴大将一名、砍倒敌军中军大旗！ 吴家三桂人未识，一战成名天下知！ 其实，崇祯末年、明朝末年，大明并非那么弱不禁风。 关键在于四个字： 人心尽失！ 历史的悲剧在于，很多很强大的帝王、朝代，总觉得自己强大到可以为所欲为，无视天地万物一切。可人心这种看似很虚幻的东西，却最为致命！ 什么是历史？胜利者书写，局外人评价，但真相只有当事人知道。 “吴三桂到底还能不能挽救？” 还未渡河时，崇祯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 判断错误，朕死，大明亡！ 崇祯认为吴三桂现在也很煎熬，晚上估计都没法睡着。 北京城破后，吴三桂的父亲吴襄和府上的亲眷都在大顺军手中。 另一方面，他的舅舅、他的哥哥、他的很多朋友现在都在建奴多尔衮手下做大官！ 一边是亲爹，一边是亲舅舅、亲哥哥、好朋友。这是一种足以让人崩溃和撕裂的二元选择局面。选谁，另一边的至爱亲朋就会死。 当然了，千娇百媚的爱妾陈圆圆也在北京城，他吴三桂作为男子汉大丈夫纯爷们，如何放得下和圆圆的男欢女爱？ 权势、地位、亲情、友情、爱情，吴三桂的行径似乎在宣告： 只有小朋友才做选择，我吴三桂全部都要！ 第30章 你碰陈圆圆干啥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戌时三刻。 京师，德胜门外。 李自成中军大帐中。 崇祯逃向通州运河方向的军报让帐内众人一片沉默。 李自成盘算了一下，辛思忠五千人、李双喜一万人，再加上刘宗敏本部大部分人马都追了上去。崇祯身边现在剩余的军队根本就没有两千人。 但是此时是晚上，又有通州运河的阻挡。大军追击行动反而会受阻。 “崇祯多半是要逃到南京去！”宋献策说话了。作为军师，这个时候再不说话，恐怕李自成对他会有看法的。 “据辛思忠部和刘将军所部传来的消息，崇祯这支残军现在应该到了潞河驿一带。从那里往南走水路可以到南京，过渡桥往东，也可以到天津卫坐海船去南边。”牛金星道。 “崇祯他们不可能走水路，一来水路船行很慢，我军在岸边追击，随时可以攻击他们。二来，漕运的漕丁和纤夫都跑了，他们没法坐船。”谷可成道。 “至于海路，我军只需让刘芳亮率麾下骑兵，在通州、天津卫海边严密搜索，只要他们准备上船就冲杀过去，崇祯根本没有机会渡海南下。” “还有一种可能，崇祯他们可以通过潞河驿后，绕开刘芳亮的南路大军，下天津，走沧州，出德州，经徐州南下！”宋献策补充道。 李自成点了点头。 众人说的都有道理，但李自成总感觉这次崇祯似乎有另外的目的。 李自成看了一眼角落里偶尔咳嗽的李岩。 “李公子，依你之见，崇祯逃到通州，是慌不择路，还是另有所图？” “闯王，崇祯既不会走水路南下，也不会走海路南下。他会去找吴三桂！” 李自成眼睛一亮。李岩还是有水准的，居然和自己的判断一样！ “请李公子说说看！” “诸位将军，”李岩站起来对帐内众人拱手施礼道，“崇祯逃到江南一带，固然是不错的选择，但去江南，数千里路程，我军随时可以半路截击。换我是崇祯，我肯定不会选择南逃！” 刚说了几句话，李岩又止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帐内众人皱了皱眉头，这个李岩，怎么这个咳嗽总是好不了？难道是肺痨？ “吴三桂手头掌握着明廷最强大的关宁骑兵，这是他们在北方最后可以指望的一支力量！” “这支军队常年坐镇关宁防线，建奴一二十年间从未能够破关。其战力可见一斑！放弃这支军队，就是放弃大明整个北方最后的希望。” “崇祯在潞河驿没有继续沿着运河南逃，而是选择冒险涉水强渡运河，充分说明他们的前进方向就是奔着山海关而去！” 李岩一口气说完，又开始忍不住咳嗽起来。 李自成看了一眼一直没有开口的刘宗敏，问道：“刘将军有何看法？” 刘宗敏一脸不屑地看了一眼李岩，反问道：“李公子，崇祯小儿早就下了勤王诏书，现在北京城都被我军攻占了，我们连吴三桂的关宁铁骑一根毛都没有瞧见。” “我们从西安出发，一路打到现在，除了唐通外，没有任何人起兵勤王。崇祯现在就是孤家寡人。李公子，你害怕吴三桂的关宁骑兵，本将军可不怕！来人，把吴襄带进来！” 刘宗敏大声命令道，外面的亲兵立刻将一人押入了大帐内。 这人年龄约莫五十开外，两鬓也有了白丝，浑身脏兮兮的有好多血迹，脸上被揍得鼻青脸肿。 他全身被绳索捆成了粽子，仍然努力保持着镇定。 但眼神中偶尔还是流露出丝丝恐惧。 崇祯四年，皇太极发动大凌河之战，祖大寿三万多人马被皇太极五万精锐包围在大凌河城。祖大寿等人坚持了数月，城中粮草断绝，出现吃人肉的惨剧！ 监军道张春、总兵吴襄、大将宋伟等人率领四万援军救援祖大寿所部。结果，在建奴精锐骑兵和四十门红衣大炮的攻击下，四万人大败。 吴襄慌的一批，扔下苦苦挣扎的小舅子祖大寿，直接跑了！ 吴襄因此被革职、下狱。要是换成别人，临阵逃跑，早被崇祯活剐了。但他和祖大寿在辽东树大根深，崇祯也只能忍了。 崇祯五年平定登州参将孔有德叛乱有功，又恢复了总兵职务。 话说这祖大寿和吴襄真的是史上最绝的一对郎舅了。以前吴襄被包围，祖大寿拒绝救援。后来，祖大寿被包围，吴襄跑路了。 今年三月份初，崇祯紧急起用吴襄提督京营诸军，结果襄城伯李国祯带头投降了，吴襄也被刘宗敏活捉，吴府被大顺军重兵看守。 “本将军给诸位介绍下，这位就是吴三桂的父亲吴襄。”刘宗敏指着吴襄道。 李自成没有开口说话，冷冷盯着吴襄，眼中杀意骤起。 “吴襄！见了闯王，还不下跪？”刘宗敏走过来喝道。 “你们吴家父子均为总兵，也不过如此，照样做了我大顺的俘虏！”刘宗敏飞起一脚，直接踹在吴襄腰眼上。 吴襄闷哼一声，痛得弯下腰，额头上冷汗直冒。 这个刘宗敏简直就是牲口，吴襄在心中骂道。 这两年他和已投降建奴的祖大寿一直偷偷传信，祖大寿说建奴无论是之前的皇太极，还是现在的多尔衮，对大明降将都是礼遇有加。 大凌河之战后，祖大寿和手下七十余名将官都被建奴留用，赠宅子、送女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对比之下，这个刘宗敏简直就是土匪，哪有半点统兵大将的风度。 昨日被活捉后，刘宗敏命人把吴襄揍了个半死。今日攻占内城后，又派人直接冲进吴府，一顿打砸抢，还跑到后院强行淫侮女眷。 亲儿子吴三桂的爱妾陈圆圆也被刘宗敏当场给办了，完事了还直接将她拖回了刘宗敏的军帐中，继续发泄。 吴襄没有办法，从地窖中拿出了二十万两银子给了刘宗敏。刘宗敏这才将后院的军士撤了出来。 但刘宗敏认为吴家的银子远不止二十万，要不是李自成派人喊刘宗敏到德胜门议事，他老吴家今天估计就要血流成河。 “不得无礼！快给吴老将军松绑！”李自成命令道，同时瞪了一眼刘宗敏。 这个莽汉子为啥处理事情总是这么暴躁。 李自成虽然认为吴三桂的关宁骑兵还不足以击败他的大顺精锐，但如果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是上策。如果刘宗敏把吴襄整死，那就只能战了。 两名亲兵走过来给吴襄松了绑。 吴襄虽然害怕被大顺军处死，但想到自己的亲儿子还有五万关宁铁骑在外，便断定短时间内，李自成还不敢拿他开刀。 这也是李自成给他松绑的原因。 因此，心下稍微安定了些。 他决定试探下李自成。 “闯王！贵军刘宗敏将军霸占了小儿的爱妾陈圆圆，恐怕我儿三桂会很不开心！” “什么？此事当真？”李自成大怒，扭头逼视着刘宗敏。 在这种事情上，李自成可谓是过来人，很有心得体会。他最终狠心走上造反的人生路，就是因为第一个老婆和同村的人跑了。 李自成当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将那对狗男女宰了！ 现在，你刘宗敏把他吴三桂的女人玷污了，吴三桂铁定要和我们玩命！ 第31章 李若链起了杀心 李自成站起身来，疾步走到吴襄面前，躬身施礼。 “本王御下不严，导致贵府女眷名节受损，本王一定重重责罚相关人等！” “刘宗敏，你给我滚出去！” 李自成用眼神示意刘宗敏先出去。 吴襄心中冷笑。 就你们这帮土匪，还在我面前演什么戏！ 当然，和他小舅子祖大寿一样，他吴襄也不是什么有节操的人。 很快，吴襄就答应李自成亲自写一封书信，劝儿子吴三桂向大顺军投降。 只要吴三桂投降，崇祯将插翅难逃！ 通州大运河对岸。 崇祯、李若链、王承恩、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定王、长平公主等人艰难渡过了运河。 幸亏是三月份，要是汛期，他们绝对不可能游过去。 即便如此，两百名死士活着抵达岸边的只有一百五十名。 死去的五十名死士，大部分是为了帮助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长平公主渡河而死。 常年遭受战乱，加上朝廷没钱，京畿和通州附近的运河根本没有人去疏浚。 几尺厚淤泥一旦陷进去，根本没有机会浮出水面。 缓缓流淌的运河岸边，周围一片漆黑。火把不可能渡河的时候还带着。 在剩余几名太监的伺候下，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长平公主离开人群去处理袍服上的水。 崇祯像落汤鸡一样，全身都在滴水，他站在岸边，死死盯着京城方向。 他知道要不是天黑，刘芳亮的骑兵早就已将张伯宗他们解决掉了。 要不是张伯宗、顾玉川他们舍身阻挡、延迟追兵，他崇祯绝对过不了河！ “陛下，臣认为还是马上向玉田方向进发，万一对岸的骑兵趁黑摸过来，我们根本走不掉！”李若链在崇祯身旁道。 “皇爷，李大人说的是，况且方才渡河，河面太宽，战马根本没法渡河。”王承恩一边给崇祯拧龙袍上的水，一边说道。 崇祯今天的一系列决断和行为，让王承恩对这位皇爷更加敬佩。 崇祯今天一扫往日的犹豫不决和迷茫。 可惜还是太晚了，要是皇爷哪怕早几个月有这种魄力和手段，李自成他们根本打不到京师，更不可能包围和攻占京师。 “李若链，此地距离玉田还有多远路程？” “回陛下，大概有一百二十里路程！” 崇祯听后，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这批人现在失去了战马！ 如果从此刻开始徒步行走，到明日天黑前约定的时间当然能够赶到玉田县城。 可是他们不是去郊游！ 明早天一亮，刘芳亮的骑兵，还有大顺军其他的追兵，骑着马随随便便就能够追上他们。 崇祯他们最安全的选择是天亮前走完一百二十里路。 但这是不可能的。加上还有四个娇滴滴的女人随行，根本不可能一个晚上走完。 哪怕跑断腿、哪怕把肺跑炸，也不可能。 穿越前由于喜欢看明朝有关的史料，崇祯拼命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思索着附近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力量和资源。 大明嘉靖二十九年，鞑靼部首领俺答汗自古北口入关，劫掠怀柔、顺义等京畿百姓，兵锋直指京城。 嘉靖紧急下令各镇边军进京勤王。 驻守在居庸关的大将军仇鸾八月十七日凌晨率兵出发，八月十八日早上天刚亮就抵达通州潞河驿以东区域，一天一夜急行军跑了一百五十里。 即便达到这种创纪录的速度，对于崇祯他们这支队伍而言，根本没有意义。 因为他们最安全的时间段就是从现在到明天天亮前。 大顺军追兵不会给他们时间！ “让皇后、贵妃和公主们从速跟上！” “另外，所有人，丢弃身上的甲胄、盔帽！” “传令，所有人就地制作绑腿！” “皇爷，何为绑腿？”黑暗中的的王承恩一脸困惑。 “这个绑腿，能够提高行军的速度！” 崇祯也不废话，直接走到王承恩身旁，拽起他的袍子就撕扯了起来。然后用撕下来的布条在腿上打起绑腿来。 黑灯瞎火看不清楚，崇祯只能边教边说，很快众人都打好了绑腿。 “挑几个熟悉这一带地形和方向的军士，立刻出发！”崇祯命令道。 于是，在大明几乎快要亡国的三月，在三月寒冷的夜晚，在夜晚的漆黑的旷野中，崇祯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出发了。 刚没走几步，袁贵妃就崴了脚。 又没走几步，长平公主摔了一跤。 “众军士听令！”李若链见状立刻高喊道，“轮流背负着皇后、贵妃和公主。每三里换一次人！” “李自成，有朝一日，朕一定要你也如此这般逃命一次！”崇祯在心中下定决心。 可随即就忍不住笑了，这个李自成，他们这十几年被大明军队到处围追堵截，类似这样的逃命场景，对于李自成而言，简直就是轻车熟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恐怕一个晚上三四十里路都走不到。 从午门开始到现在，崇祯和大家一样，滴水未进，此时快累成狗了。 一天行军三十到四十里，是古代步兵行军的平均水平。 仇鸾他们怎么做到一天一夜跑一百五十里的？ 大明年间骑兵强行军的记录还是建奴保持的，他们为了抢在李自成之前拿下山海关，一个晚上强行军两百里！ 但这只能发生在先锋部队身上，而且当时每名骑兵都配了两匹马！ 古代正常的骑兵，一天能跑七八十里已经很不错了。 突然，崇祯心中一道光闪过，附近应该有马匹！ “李若链，附近是不是有个地方叫孤山？” 史料记载，仇鸾他们从居庸关到京师勤王，就是在通州孤山扎营的。 后来俺答汗退走后，孤山附近临时的营地被改造成了马场。 李若链跟在崇祯身后，想了想。 “回陛下，附近二十里外有叫孤山的地方！” “大伴，那里现在是不是有一处御马监的马场？” “皇爷，有！高起潜在御马监掌印的时候，经常到这里挑选马匹！”王承恩喜道，“张伯宗最早就是在这里养过马！” “传令，即刻向孤山进发！”崇祯大喜。 众人得知二十里外有马场，皆无限欢喜。 只要有马，天亮后，哪怕大顺军追赶过来，他们也有机会逃脱！ 但崇祯心里却不那么乐观。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京师郊区的一个马场，别说有没有马，还有没有人在值守，都是未知数！ 二十里路说远也远，说近也近。 但由于众人都希望在孤山能够获得马匹，顿时都来了精气神。 两个半时辰后，他们抵达孤山马场。 马场外漆黑一团，往里看过去，发现房舍中某个窗户透出一点灯光。 马场的守军和杂役早都撂挑子跑路了，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子。 因为瘸腿，加上年纪大了，就索性留在这里了。 黑咕隆咚的夜晚，一大帮人，身上湿漉漉的，直接冲进马场，把这老头差点吓死。 他还以为遇到了山贼。 “你这里还有多少马匹？”李若链问道。 “只有，只有一匹！” 老头这句话让崇祯等人的心沉了下去！ “什么？！”李若链顿时起了杀心，一把揪住老头问道，“这是御马监的马场，其余的马去哪里了？” 第32章 李若链你去撒个谎 “这位爷，听说京师被反贼围了，大伙儿都跑了，他们跑的时候把马都牵走了。” 昏暗的桐油灯映照下，老头急忙解释道。 “我这一匹马，还是平常用来拉磨的。” “因为这马也上了岁数，他们就没有牵走它。” 众人来到马棚中查看，发现这匹马又老又瘦，身上的毛都快掉光了。 崇祯很无语！ 老天爷，你真的非要灭掉我不可？ 李若链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头，朝旁边的一名死士使了个眼色，在脖子上做了一个灭口的手势。 崇祯阻止道：“让他活！何必乱杀无辜！” 为了自己活命，而残杀无辜的人，崇祯不干！ “老人家，得委屈你一阵了！” “来人，把他捆起来，嘴巴和耳朵都塞起来！明日脱险后再来放他。” 老人没有挣扎，他知道这没用，很配合地被一名壮汉丢到一堆草料中。 老头想：这个领头的人气度不凡，但心底很仁慈，他说不杀我，就一定不会杀我。 老人突然觉得领头的人那身衣服很特别，似乎比以前来这里办差的大太监穿得还要高级，他不敢再想下去。 一匹马也是一线生机！ 崇祯当机立断命令道：“李若链！骑着这匹马去玉田县城！” “明日中午前务必赶到县城。在城外等候吴三桂的大军！” “见到吴三桂后，让他即刻带领大军来此处！” 李若链呆住了， 崇祯的话他听明白了。 陛下何以坚信吴三桂大军明日会到达玉田县城？ 另外，坐拥五万关宁铁骑的吴三桂会听他李若链的？ 吴三桂要是担忧陛下的安危，早就带领军队抵达京师了。 “你告诉他，朕特意给他拨了二十万两银子军饷。” “因为担心半路被闯贼拦截，所以就埋在孤山马场。” “他要是问起朕的下落，你就告诉他朕正在京城和李自成血战！” 陛下这，这是让我去给统领五万大军的将军当面撒个谎？ …… 李若链迟疑着，“可是微臣走了后，陛下怎么办？” 只要天一亮，大顺随便来一队人马，崇祯就要被活捉！ 崇祯笑道，“李若链，即便你此地陪着朕，就凭借这点人马想抵挡闯贼的大军吗？” 李若链不说话了，陛下说的是事实。 二十万两银子摆在眼前，缺粮少饷的吴三桂不可能不动心。 只要他动心，哪怕他只派少部分人来搬运银子，陛下他们就能获得战马！ 李若链早一点到玉田县城，陛下就能早一点脱险。 李若链从马棚中牵出那匹掉了毛的老马，摸黑出发了。 他抽鞭子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这匹马的老骨头被自己一鞭子抽散了。 崇祯转身看着跟着他逃命的这些人，缓慢脱下龙袍。 崇祯决定就地等候吴三桂派人来。 即便晚上他们继续强行赶路，最多也只能走不到二十里路。 天亮后，对方的骑兵随便一个冲锋，老远跑过来就能把他们拿下！ 就地等候，分散隐蔽起来，还有几成活命的机会。 “王承恩，把龙袍找个地方挖坑藏起来。明日吴三桂的人过来后，朕再穿上。” “皇后、张皇后、袁贵妃、长平，明日天明后，闯贼肯定会在附近搜索。” “你们一身宫里面的衣服，太过显眼。” “你们去附近把衣袍都扯乱，用泥土、用马粪弄脏，你们的脸、脖子、手，脚踝全部用泥土弄脏。” “快去！” “其余人等，扮作京城务工的人，在周围五里内分散。” 一番命令之后，孤山马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崇祯他们太累了，也根本没法考虑张伯宗和顾玉川他们的生死了，倒头便睡。 潞河驿下游五里处。 顾玉川他们和崇祯分开行动后，附近转悠了半天，没有遇到大顺军大部队。 他派出去的斥候回来禀报说，下游五里处，河滩遗留有大量的马匹、衣物。 顾玉川判断，陛下他们已经过了河。 之前安排他们这三百人到这里来，是因为不确定这里是否有敌人阻拦。 顾玉川认为即便有大股敌军，深夜也不会大规模行军。 因此，明天天亮后，对陛下他们威胁最大的就是渡口的那三千骑兵。 “兄弟们，跟我回渡口！今晚要让闯贼知道我们的厉害！” 一行三百名死士骑着马，跟在顾玉川后面，在几只火把的照耀中，高一脚、低一脚顺着河岸奔向渡口。 胯下战马的体能已到极限，从午门到崇文门，从崇文门再到广渠门，从广渠门最后冲到这里，这些马匹也快支撑不住了。 好在只有五里的距离，他们很快看到渡口敌军营垒中散发的灯光。 “所有人下马！” “岳骏，你带一百人在此地看住马匹！马蹄的裹脚布全部取掉！” “另外两百人跟我走，放火！惊马！” “岳骏，你们半刻钟后再出发！步行向渡口进发，看到营地起火后，立刻带着马接应我们！” 当顾玉川他们摸到渡口两座大营后，发现里面哀嚎惨叫一片。 挖坑狂人张伯宗几次陷马坑之计，刘芳亮的先锋骑兵虽然战死的没几个，但是断腿的、崴脚的、被自己人误伤的估计有千把人。 他带出去的两千精锐骑兵，能上马战斗的，不足一千人。 “皇甫英，你带八十人攻击右边大营！” “杨继隆，你带八十人攻击左边大营！” “剩余四十名弟兄跟着我居中诱敌，敌军中路出动后，你们两边就动手！” 岳骏、皇甫英、杨继隆是顾玉川临时挑选的队长。 众人正准备行动，西边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震动声，听起来像是大量骑兵结阵而行。 密密麻麻的火把将附近照耀的如同白昼！ 不一会儿队列中分出几匹马来，加速进了渡口的大营中。 “都趴在地上，不要出声！”顾玉川轻声说道。 这支骑兵应该是京师那边过来的追兵，大约有五千之众，他们在渡口周围结阵、下马，火把也随之熄灭了一大半。 看来这帮人今晚将在此处露营。 “那我们就干一票大的！”顾玉川暗道。 渡口营地中一处营帐内，刘芳亮正在大骂辛思忠。 “老辛！老子一千骑兵被你撞废了八成！老子要你赔！” 刘芳亮乃李自成的心腹爱将，受封左营制将军，在李自成手下将领中，地位仅次于田见秀、刘宗敏。 这次攻打北京，李自成让刘芳亮独当一面，统帅南路十余万大军。刘芳亮人虽多，但骑兵不多，被自己人误伤了七八百骑兵，他要吐血！ 辛思忠不停赔罪，“刘将军！当时乌漆嘛黑的，两边都不知道对面是自己人，然后就撞上啦！” “再说，我的骑兵也被刘将军的部下撞死了五六百人！” 扯了半天的皮，刘芳亮兀自不肯消气。不过最后，辛思忠表示，自己麾下一千骑兵可以供刘芳亮借用，不过这事需要闯王定夺。 “也罢！回头定叫闯王让你给老子赔一千骑兵！“ “崇祯那小子是不是真的跑了？今天我这边见到了穿龙袍的人！”刘芳亮话锋一转。 “不错！”辛思忠苦笑了一下。 “崇祯他跑不远，明日卯时，你我一起发兵去追！”刘芳亮道。 “传令！出动六百步兵探子，迅速过桥，分三个方向给老子搜！沿途做好标记！” “明日卯时，骑兵拔营，务必活捉崇祯！” 第33章 顾玉川大闹潞河驿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 卯时刚过。 对面辛思忠的五千骑兵的军阵中、刘芳亮在渡口的两处大营中，人马开始动了起来。 顾玉川他们知道再过一刻钟，这六千人将通过渡桥，去东边搜捕陛下他们。 顾玉川决定用战马冲阵，至少延缓他们一段时间。 岳骏他们已经将所有战马都悄悄带到了顾玉川这里。 所有战马尾巴上都系着一束布带。 顾玉川挥手示意，火折子、火把依次被点燃，紧跟着束带也被点燃了。 当火焰灼烧到战马的皮肤上，五十匹战马发疯似地冲向渡口的两处大营，一百匹战马冲向五千骑兵的军阵中。 须臾之间，大顺军渡口的营地、结阵露营的骑兵军阵全都大乱！ 发狂的战马将大顺军营地和军阵闹得人仰马翻，背上还驮着好多银子，时不时掉下来几锭。 刚刚被惊醒的大顺军士脑子还是懵逼状态，看到战马在营中横冲直撞，谁都没有办法让马停下来。 但明晃晃的银子迅速让他们沸腾起来。 “刘将军，南面小山坡上有一人好像穿着龙袍！”一名都尉大喊道。 刘芳亮、辛思忠正忙着指挥各级将官弹压捡银子的军士，根本没注意到顾玉川他们。 闻听此言，辛思忠拽过一匹马，领着亲兵就要追过去。 “老辛！别上当！龙袍昨晚就见过。\" \"那边肯定不是崇祯。调虎离山，雕虫小技耳！”刘芳亮喊道。 辛思忠将信将疑，但还是跳下马来，“来人，派五百骑兵去追击南边那批人！”。 “闯王已派李双喜领一万骑兵一起来追崇祯。恐怕马上就要到这里了。我们是合并一起，还是分兵？”辛思忠问刘芳亮。 “老辛！你是傻还是脑子进水了？”刘芳亮怒道，“抓住崇祯就是大顺第一功！你自己五千骑兵，老子还有一千骑兵能战，非得要等李双喜？” “你昨晚能赶到此处，他李双喜就不能吗 ？通州运河就这潞河驿一个渡桥？”刘芳亮继续怼辛思忠。 “说不定李双喜此时已经渡过了运河，早就在东岸开始行动了！” 辛思忠闻言大惊，急忙传令大军过桥。 刘芳亮两处营地就挨在桥边，早就一窝蜂走了。 顾玉川、岳骏、皇甫英、杨继隆等人看到后面追来了几百骑兵，撒开腿就朝运河跑去。 只有跑到河里，才能摆脱骑兵的追击。 但两条腿哪有四条腿跑得快！ 大顺骑兵一个波次的冲锋后，顾玉川他们两百人就只剩下五十人不到。 好在他们的位置本身距离运河就不远，五十人纷纷跳进了河水中。 后面的追兵一阵弓箭齐射，河里的五十人只剩下二十人了。 顾玉川身着龙袍，成了大顺追兵优先射击的目标，背后连中两箭。 所幸伤口都不太深，否则就要毙命当场！ 皇甫英和杨继隆则没有那么幸运，当场被射死。 剩余的几名弟兄，七手八脚扶着顾玉川拼命朝河水中央游过去。 “今日天黑前务必……务必赶到玉……玉田县！”顾玉川说完就晕死了过去。 刚到晨时，躲藏在马粪下草料中的崇祯、王承恩、周皇后等人已经听到附近过去了好几批大顺骑兵。 其中有一批骑兵甚至冲进了马场内，一阵翻箱倒柜后扬长而去。 崇祯等人心怦怦直跳。 但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不幸中的万幸，现在天气还很冷，马粪甚至有些冰凉。 要是天气再热点，马粪中各种虫子会直接让几个女眷发疯。 “以后一定让史官在朕的起居注上记载一条：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贼搜捕甚急，帝后皆卧马粪以待三桂。” 穿越者有很多，但是你们见过藏在马粪中的崇祯吗？ 这个记录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当皇帝固然爽！ 但皇帝这个岗位的职业风险也跟着成吨提高！ 古代的皇帝好几百个，轮流坐江山，好不威风，可面临的死亡威胁却花样百出。 不说别的，就说大明朝的嘉靖皇帝，二十年不上朝，还能把内阁、六部和朝堂玩弄于股掌之上，按理说帝王之术炉火纯青。 可是有一天晚上，几个宫女趁嘉靖正在睡觉，差点用绳子把他勒死！ 崇祯的亲哥哥，天启皇帝朱由校，有一天在皇宫御花园突然落了水。 据说从此落下病根，不久就驾崩了。 这你也敢信？ 至于李世民的玄武门之变，宋太宗对他哥哥宋太祖之间的烛影斧声，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被人控制在宫中活活饿死，等等。 想当皇帝没有问题，关键看你的命够不够硬！ 李自成想当皇帝！张献忠想当皇帝！多尔衮也想当皇帝！ 不好意思，这些人根本没有真正当上皇帝！ 历史记载李自成攻下北京城后，当了四十二天的皇帝，可后世史书压根不认他。 连正儿八经的谥号都没混到一个。 这也叫皇帝？ 张献忠连李自成都玩不过，干脆跑到湖广和四川。 至于多尔衮，努尔哈赤挂掉后，继承人之争输给了八哥皇太极。 皇太极死后，豪格又出来和他争。 多尔衮最终做了一辈子摄政王，死后尸体还被挖出来鞭尸。 崇祯小时候从未想过当皇帝，因为根本轮不到他，但他偏偏就当了皇帝！ 这就好玩了。 你越不想要的，越塞给你！你越想要的，越不给你。 这或许就是人类社会中某种一直在运行的规律！ 崇祯在马粪的熏陶中，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了。 想睡就睡吧，反正起来也做不了啥，还不如去睡。 或许睡醒了就是新的开始了呢？ 正在崇祯胡思乱想的时候，李若链骑着那匹毛都快掉光了的老马，距离玉田县城至少还有八十里路。 不过神奇的是，这匹老马虽然跑得不快，但是耐力很强。 从昨晚上到现在，一口气跑了差不多四十里路，李若链只让这匹马休息了一刻钟。 此时田间地头偶尔还能见到一些准备春耕的农民。 对于百姓来说，谁当皇帝都不影响他们种地。 因为不种地就没有吃的。 李若链突然灵机一动，找了几个人问附近哪里有马。 也许是大明的国祚还能延续几年，李若链在一个村镇上用两锭银子换到了两匹马。 于是，李若链开始策马狂奔！ 终于在午时三刻跑到玉田县。 但绕城一圈，并未看到吴三桂的大军。 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应该还没有到。 李若链不是莽夫，他能做到锦衣卫指挥同知，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和智商。 老板让他去办事，他一定要办成，办不成也要提前准备预案！ 万一吴三桂不派人跟他去搬银子，陛下将死无葬身之地。 李若链决定做两手准备，先去县衙大堂，让当地知县马上准备马匹去接崇祯他们。 当李若链冲到县衙大堂的时候，发现知县、县丞、差役等人早跑路了。 三月十七日的时候就跑了。 现在大堂上成了临时避难所。 乞丐、灾民、京师提前跑出来的百姓等等最最底层的一大帮人横七竖八躺在县衙中。 县衙里面能吃到东西早就吃光了。 李若链心里叫苦不迭，怪不得大明要亡啊，反贼还没打到这里，当地县衙就失控了。 陛下是真的不容易，几乎所有官员都背叛了他。 “你们想不想吃饭？”李若链大步走进县衙，跳到书案上大吼一声。 地上躺着的人都被吵醒了。 虽然都饿得头昏眼花，但一听说吃饭这两字，瞬间来了精神。 七八个还能站稳的汉子围了过来。 他们热切期盼的眼神死死看着李若链。 第34章 吴三桂你手下好大的派头 李若链道：“要吃饭是有条件的！” 那七八人中一人出头说道：“这位爷尽管吩咐，只要给饭吃，我们什么都干！” “好！你们带我搜集城中马匹，我需要送往通州附近的孤山马场。” 李若链说完就丢了一锭银子给他们。 “先拿着这银子在城里换点吃的。事成之后每人再赏一锭银子。” 这七八人拿了银子就出了县衙。县衙旁边有一家酒楼，李若链带着几人大吃了一顿。 随后，李若链跟在他们后面去了县城几家大户，用银子好说歹说换了十匹马。 “你们现在就出发！完事之后到县衙来领赏钱！” 处理完这些事，李若链来到了玉田县东城门，静候吴三桂大军的到来。 历史上，当李自成大军包围北京城时，吴三桂还没有走到永平府。 因为担心被李自成大军攻打，为保存实力，在永平留下三万骑兵。 吴三桂只带两万人，于次日赶到丰润县。 直至第三天崇祯吊殉国时，吴三桂前锋两万人才到玉田县。 李若链站在玉田县城东门的护城河旁，等到未时初刻，终于等来了吴三桂带领的大军。 李若链在京师城墙上见过李自成的大队骑兵，虽然人马众多，但比起眼前吴三桂的骑兵来，明显就不够看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袁崇焕手下那支一万人的骑兵才是明朝关宁铁骑的巅峰。 当时袁崇焕采用“辽人守辽土”的策略，从辽东选拔身强力壮、善骑射者进入关宁军，配备三眼火铳、腰刀、弓箭，皆明盔铁甲，每人配双马！ 经过严格的训练，最终选择了一万名战兵作为关宁军的核心。 当时祖大寿正值壮年，吴三桂少年热血，在他们两的配合下，袁崇焕的关宁铁骑，面对努尔哈赤、皇太极，从来都不虚。 望见前方的玉田县城，吴三桂顶冠红缨，身披重甲，跃马当先直奔城门而来。 三千名家丁营骑兵紧跟在后面，每名骑兵马背上都斜斜放着一柄三眼火铳。 剩余一万七千骑兵，一色的青布暗甲，分两处结阵，在城外等候。 李若链一人一马，左手挽着一柄长枪，横立吊桥路口，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正加速靠近的吴三桂和他的三千骑兵。 “何人敢挡路？“ “闪开！” 两名亲卫冲到队伍前列，对李若链厉声喝道。 “放肆！”李若链怒道。 “本官乃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链！” 李若链没见过吴三桂，但李若链却认得吴三桂。 锦衣卫经历司的案牍库中，大明朝全部官员的档案应有尽有，包括画像。 吴三桂，万历四十年生，此时三十二岁。 中等身材，皮肤白净，双眼炯炯有神，大耳垂，双臂长而有力，高鼻梁。 鼻子下方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这道疤痕是吴三桂冲阵救父时所留。 “这大明还没亡了，陛下钦差你们就假装不认识？”李若链冷冷道，右手一翻，亮出了锦衣卫的腰牌。 钦差？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链的名号，吴三桂自然听过，但没见过。 吴三桂看了一眼李若链那身脏兮兮的红色飞鱼服，已然确定了李若链的身份，但是没有说话，面沉如水。 “吴总兵统兵有方，手下亲兵好大的派头！”李若链阴恻恻地说道，他心里非常不爽吴三桂。 要不是吴三桂，陛下绝不至于出宫逃命！ 京师被闯贼包围前，整个北京城的人都盼望着吴三桂能够早点来，希望吴三桂能像袁崇焕一样拯救大明。 但是盼了个寂寞！ 吴三桂依然没有说话，一双大眼冷冷看着李若链。 “陛下口谕！宁远总兵吴三桂听旨！”李若链声若洪钟。 吴三桂虽然早已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但此时的他还没投降李自成，也没投降多尔衮，听到陛下有旨，只能下马接旨。 “臣吴三桂甲胄在身，不能施全礼，恭听陛下旨意！”吴三桂单腿微微弯曲，低首说道，脸上毫无表情。 “朕令平西伯入京勤王时，已备内帑库银二十万两，以充军饷。” 李若链说完就跳下马来，缓步走到吴三桂面前。 崇祯为了让吴三桂早日进京勤王，下旨时顺便封了他一个平西伯。 “臣叩谢陛下天恩！”吴三桂尽量配合李若链把传旨的流程走完。 二十万两银子？饷银？皇帝这是在搞什么？ 北京城不是被围了吗，银子在哪？怎么送过来？京师估计已经破了？ 吴三桂脑海中已经转动了无数个念头，但口中却只问了一个问题： “敢问李大人，这二十万两饷银现在何处？” “平西伯，请起。”李若链道。 看着后面三千关宁铁骑，李若链故意把声音提得很高： “这二十万两银子本来应该早就送到吴总兵军中，因为闯贼大军围城，京师周边道路阻隔，途经通州孤山马场时耽误了。” “为确保银子的安全，本人下令在孤山马场就地埋藏。” “此番前来，正是通知吴总兵派人前去取银！” “敢问陛下目前身在何处？”吴三桂问道，完全不提银子的事了。 “陛下正率京师军民，与闯贼血战！”李若链道。 李若链心中开始有点慌了。吴三桂岔开了话题，似乎完全不在乎那二十万两银子。 如果他不派兵取银子，陛下他们就危险了！ 仅靠县衙临时征召的那七八个人和那十匹马，陛下依然无法脱险，只能是一种心理安慰罢了。 吴三桂没有在围城前赶到北京城，朝堂上明眼人都知道吴三桂正在坐山观虎斗。 李若链知道自己肯定不能把京师城破、陛下出逃的实情告诉吴三桂。 这种情况下，吴三桂更不会把大明、把陛下放在眼里。 “吴总兵，旨意我传到了。饷银交割手续是在这里办，还是在孤山马场办？” 李若链决定单刀直入，就逼着他对这二十万两银子表态。 以他对大明各镇边军的初步了解，现在还存在的军队，就没有不欠饷的。 吴三桂虽然常年在山海关外的宁远，但对京畿一带的情况很了解。 孤山马场距离北京城很近。 一旦遇到李自成大顺军的攻击，将是一场猝不及防的遭遇战！ 二十万两银子他当然想要，关宁骑兵除了这三千人的家丁营外，其余几万人马都是嗷嗷待哺。 但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孤身一人的李若链，红口白牙说有二十万两银子，这个谁能信？ 堂堂锦衣卫指挥同知，出去办差，身边居然没有一个随从护卫！ 见吴三桂没有答话，李若链决定趁热打铁： “陛下传旨时，曾经告诫过我：平西伯乃辽东柱石、朝廷栋梁，你此去平西伯营中，交割饷银，切莫多嘴。” “但是在下要提醒吴总兵，孤山马场距离京师太近，大军骤然前去，恐遭闯贼大部队进攻。” “本人建议，吴总兵只需派五百名骑兵前去取银即可！” 李若链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他把皮球踢给了吴三桂。 “来人！”吴三桂突然双眼一翻，大声喊道。 第35章 崇祯的职业规划 吴三桂这一声大喊，李若链差点以为吴三桂已经识破他的谎话。 “传令！家丁营出动一千骑！去孤山马场取银！”吴三桂命令道。 “轻装出发！只带三眼火铳、水和军粮！” “今晚夜半子时前赶到！” 这二十万两银子至少可以让五万大军安定几个月。 如果李若链所言有诈，那他吴三桂最多也只损失千把名骑兵。 “李大人不辞辛劳，为关宁军送饷银，三桂感激不尽！”吴三桂向李若链施礼，神态极尽感激恭敬之能事。 “吴总兵，下官也要赶往孤山马场，不然饷银交割手续没法完成。”李若链急于脱身，他实在很担心崇祯那边的安危。 “无妨！待饷银取回，李大人就在我军中办理交割！”吴三桂劝道。 如果你李若链使诈，那就别想走了。 李若链定了定神，眼见吴三桂有心扣押他，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如果表现得过于慌张，反而会露馅。 “吴总兵真乃不世出的上将，我看当今天下，只有吴总兵麾下关宁铁骑能够打败李自成的大顺军！” 李若链开始给吴三桂灌迷魂汤。 他当然知道吴三桂是一只很狡猾的狐狸，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说别人好话，总归是有好处的。 “今晚大军扎营城外，本将军为李大人接风！”吴三桂笑道。 之前朝堂有人议论吴三桂隐有异志，李若链还以为那是文官对吴三桂的恶意中伤。 可是京师被围，蓟辽总督王永吉、辽东巡抚黎玉田、宁远总兵吴三桂、山海关总兵高第，这些人全部都磨磨蹭蹭，各种拖延。 明显有观望、不臣之心！ 现在既然知道陛下急需支援，还下令在玉田扎营，完全不把大明和陛下安危放在心中。着实可恨！ 但李若链满脸笑容，完全不提京师和陛下。 他知道，只要领银子的骑兵赶到孤山马场，陛下就能脱困！ 只要不遇到大顺军大部队，陛下明天就能安全到达玉田县城。 孤山马场，埋藏在马粪中的崇祯、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长平公主、王承恩等人，从天亮到现在都不敢出去。 他们现在腹中饥肠辘辘、这些人几乎从来没有饿过肚子，这种遭遇让他们极度衰弱和烦躁。 头上顶着马粪、草料的崇祯都快饿出低血糖了，自从穿越开始到现在，他一直没吃没喝。 既然此刻不能到处走动，干脆来想一想未来大明的路怎么走。 首先要将四大反贼消灭掉！这四个人和他们背后的势力一定要被覆灭，否则大明早晚要被他们折腾死。 “李自成！吴三桂！多尔衮！张献忠！你们四个家伙给老子等着，我发誓要把你们一个个都消灭掉！” 你们想要天下、想要称王称霸，天下人就得跟着你们受苦受难，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灭掉他们一定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这支军队必须牢牢掌握在我崇祯手里。 只要能够打造出一支十万级别的常备骑兵部队，就能够横扫一切！ 但十万骑兵部队根本负担不起。 兵不在多，在精。建奴真正的八旗精锐也不过三万多人，后来统一天下，也不过是靠吴三桂、孔有德这样的投降明军为他们卖命杀人罢了。 如果培养一支拥有强大机动能力、强大远程火力输出能力的骑兵部队，一万人够了！ 说起张献忠，在四大贼寇中最弱。但是他手底下的李定国崇祯很喜欢。 穿越前看各种历史书和小说，他总觉得李定国真的很不错。 崇祯现在真的没有什么大将可用。 等我缓过这一波，一定要把李定国弄过来。 朕没了袁崇焕、没了洪承畴，一定不能再失去李定国！ 张伯宗和顾玉川若果能够活下来，倒是可造之材。但比起李定国来，似乎要差不少。 以后若能够将他俩培养成曹变蛟、周遇吉这样的人物，就算不错了。 至于老将军秦良玉，都七十岁的人了，儿孙辈中也没有能独当一面的人才。秦良玉家族的白杆兵也是日渐凋零。 而且作为一代帝王，还得有一个能够平衡朝中各种势力的文臣代表：内阁首辅。 孙承宗，这位缔造关宁锦防线的战略规划大师，已于崇祯十一年战死殉国。 左都御史李邦华，在兵部尚书任上时，整顿京师三大营很有章法，提出兵政九大改革方向，都很实用。但也是七十岁的老夫子了。 历史记载，崇祯死后他自杀殉国了。 其他殉国的忠臣比如左都御史施邦曜、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御史陈良谟等等，虽然心中有陛下、有大明，但没有纵览全局的能力和格局。 如果找到霍光、张居正这样的人才，自己不一定玩不得过他们。可是如果没有这种有能力的大臣辅佐自己，崇祯早晚会把自己累死。 实在不行，培养个把严嵩、魏忠贤式的人物也是可以的。至少这两个人能够维持住财政的运行，能够管控住大明的各级官员。 历史上真实的崇祯，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不信任任何人，结果自己越努力，大明越要亡国。 文武必须双全，武已经有了李定国作为目标。那么文呢？ 史可法行不行？不。这人一片赤诚，但基本上没有什么政治手腕。 崇祯鼻子已经快闻不到马粪的臭味了。人的鼻子在臭味中闻久了，嗅觉系统会判定这个味道你可以接受，便不再排斥这个味道。 文臣是大问题，几乎没有完美的人选。 除了文臣武将，最重要的还有四条： 民生、科技、吏治、搞钱搞银子。 关于民生，后世有很多可以借鉴的经验，但总归一条，让老百姓有饭吃，不受冻。瘟疫、水旱天灾之下能够得到有效的救济。 他们本来就过得艰难，哪怕穷点，一定要让他们感受到公平和正义！ 这是底线。 李自成从“均田免粮”到“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很能蛊惑人心。 但是不纳粮，全部的国家机器、军队、官僚系统都没法运转。 当外地入侵时，军队的粮饷从哪里来?全部靠爱发电吗？ 所以后来大顺通过各种酷刑向大明的官员和百姓征收饷银，直接让他们失去了民心。 科技方面要发展和解决的事情太多，暂时没有时间考虑。而且作为文科生穿越而来，他的技术思维和前瞻能力真的弱爆了。 要想法突破！要在大明朝现有的生产力技术水平下，在各领域实现从无到有、从经验传承到技术标准的跨越！ 吏治的关键在于对权力的限制和监督，要解决为什么要当官、为何要当官的根本问题。如果当官是为了捞钱、睡更多的女人，那这个官还要你做啥？ 当皇帝一点也不轻松！比后世考名牌大学的博士学位还要难！ 比白手起家成为首富还要难。 你既然大权在握，时代和国运都在你手里，那么很多问题，你自己解决不了，就要想法找到能解决的人。 如果你解决不好，就是历史的罪人。 而且要在内部、外部为他们创造安定的环境，让他们能够安心解决问题。 你信不信，你觉得自己胸怀天下万民，觉得自己很努力，觉得自己很正确，但是别人却说你是昏君和傻屌。 历史上的崇祯显然就是这种皇帝！ 只要我还活着！只要大明不亡，朕一定给你们一个全新的大明！ 第36章 跪迎李自成 京师德胜门外。 李自成中军大帐内。 “闯王！在下已经给我儿写完了书信。可否让放我回府？”吴襄问李自成道。 “那是自然，请吴将军帐外等候。稍后让刘宗敏将军亲自送你回府！”李自成道。 吴襄脸色变了，刘宗敏在吴府的所作所为，堪比禽兽。 李自成为何非要刘宗敏送他回府？ 等吴襄出了门，李自成屏退左右，刘宗敏走进了大帐。 “闯王，何必对吴襄如此客气？吴三桂也就五万人马，要我说，闯王直接命我带兵杀过去，灭了算了！” “宗敏老弟！我大顺军现在的情况，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清楚？” “李岩早上已汇总了粮草的情况，军中只剩一天的粮食！”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不能稳住吴三桂，麻烦就大了！” “吴三桂的关宁兵大部分都是骑兵，来去自如。如果我们不能一鼓作气灭掉他们，一旦时间拖长，大顺军将不战自溃！” 李自成强忍着怒气，耐心地对刘宗敏解释道。 “闯王！你说得有道理！我听你的便是！”刘宗敏道，“可是这个吴襄，让他给咱们大顺捐点银子，推三阻四，要不是收拾他一顿，那二十万两银子指不定从哪来呢！” “你搞银子没问题！但是为什么要玷污了陈圆圆！”李自成质问道。 “笑话！那陈圆圆不过是婊子，”刘宗敏不屑道，“能伺候我，是她的福分！他吴三桂还少这么一个女人吗？” 啪得一声！李自成怒极，一掌击在桌上。 被人戴绿帽子的感受，李自成比谁都更有体会，他连续两个老婆都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这种愤怒也只有李自成能够懂。 “吴三桂父子皆为明廷总兵，你这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打他的脸！” 刘宗敏也来了脾气，傲然道：“我为大顺立下汗马功劳，玩个把女人就不用闯王过问了吧！” “闯王要是看上那个女人，我立马给闯王送来！” 李自成冷冷看着刘宗敏。此时天下未定，他还不能和刘宗敏翻脸。 沉默了半晌，李自成缓缓说道：“刘将军听令！马上召集明廷五品以上的官员到皇极殿，我要亲自见他们！” 等刘宗敏离去，李自成中军大帐内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 听起来好像是有人在帐内大发雷霆，酒杯碎裂声、书案断裂声、拳头捶打在桌面的声音，声声入耳。 外面的护卫亲兵面面相觑。 “亲兵队！跟老子去皇极殿！”李自成大吼一声，径直出了大帐。 在帐外等着刘宗敏带他回府的吴襄，等了个寂寞。 …… 皇极殿大门紧闭。 殿外八百多名大明官员如丧家之犬，在大明第十二代成国公朱纯臣的带领下，跪在地上等候李自成的到来。 看着周围如狼似虎的大顺军士，好多人早都尿了裤子。 跪在成国公朱纯臣身旁的是陈演。 历史记载，崇祯从登基到上吊，一共有二十任内阁首辅。 最后一位是魏藻德，倒数第二位是蒋德璟，倒数第三位就是陈演。 陈演做了两件事，直接加速了大明的灭亡。 第一件事：让关宁骑兵失去了拱卫京师的机会。 当李自成大军攻陷陕西，打到山西的时候，蓟辽总督王永吉、顺天巡抚杨鹗奏请撤回驻守在宁远的吴三桂入关，策应京师。 陈演不同意，依附的一帮文臣和言官也天天上书崇祯，认为调吴三桂回来，宁远就要丢。 可那个时候宁远本身就是关外孤城，战略价值已经不存在。 为了毫无价值一座孤城，让大明最能打的关宁铁骑坐困关外。 第二件事：让崇祯南下迁都的计划流产。 东有建奴、西有闯贼，崇祯十七年初已经打算南迁。 但崇祯很好面子，他怕天下指责他丢失了国都。 一国之君，带头跑路，那是很丢人的一件事。 明成祖朱棣曾经说过： 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其驭北虏西番南岛西洋诸夷，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 这句话被后世明粉演绎为“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十个字。 这十个字分明就是道德绑架！ 也是缺乏战略眼光和谋略的表现。 以空间换时间，以时间换空间的战略思维，崇祯当然没有。 但他知道再不离开北京城，大明必将灭亡。 于是，崇祯各种暗示陈演，希望他带头劝自己南迁，无非是给个台阶，让大家都不用那么尴尬。 结果，陈演不干。 不仅不干，反而还上书弹劾同意南迁的左中允李明睿，要求崇祯处死李明睿。 崇祯眼见局势越来越危险，就想把太子朱慈烺先行送到南京，结果依然被陈演反对。 他的理由是，太子南迁，会动摇国本。 如果在和平年代，他的观点是对的，但在灭国的关键时刻，这种观点就是迂腐、僵化！害人不浅。 崇祯最后把他轰出来朝廷，“朕不要做，先生偏要做；朕要做，先生偏不要做。” 成国公朱纯臣看了一眼陈演，但见此君气定神闲，毫无亡国之痛。 虽然成国公也不是什么忠臣，但是至少没有陈演那样令人恶心。 突听一声炮响，大顺军中走出一人在众人前高呼： “大顺王驾到！跪！有敢喧哗者，斩！” 然后又是一声炮响，李自成在两千名亲兵的护卫下，骑马直奔而来。 刘宗敏、牛金星、宋献策、谷可成等人随行。 李自成骑在高头大马上，不可一世，他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大明官员，冷笑一声。 “崇祯已死！大明已亡！”李自成振臂高呼！ 附近的大顺军士齐声欢呼！ 跪在地上的明廷官员面如死灰。 有人突然放声大哭，跟着绝大部分人都开始哭了起来。 刘宗敏两腿用劲夹了下马腹，纵马就朝跪着的人群碾压了过去。 “老子让你们哭了？”刘宗敏一边纵马踩人，一遍吼道。 ”你们的大明完犊子！大顺得了天下。” “这是喜事！谁哭就杀谁！” 李自成没有制止刘宗敏的粗暴行为，他内心极度厌恶这帮大明官员，让刘宗敏给他们吃点苦头，很有必要。 老子快要饿死的时候，你们这帮人在哪里？ 陕西、河南饿死无数百姓的时候，你们这帮人在哪里？ 当老百姓自己的粮食都不够吃的时候，你们还要横征暴敛！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灭你们灭谁？ 皇极殿沉重的大门被人慢慢打开。 “转过身去！看看你们的皇帝！”李自成命令道。 众人跪着身子转向了皇极殿大门，只见大殿正中的龙椅上空，一个身着龙袍的人，披头散发，吊在半空。 明廷的官员又开始哭了。 有的哭得撕心裂肺，有的纯粹就是表演。 连成国公朱纯臣都在哭。 只有陈演没有哭，但他依然用袖子假装在擦眼泪。 崇祯昨日入暮时分，冲阵出逃，由于分散各城门守城，绝大部分朝臣都不知情。 少数在崇文门一带的朝臣也只是猜测崇祯跑出去了。 李自成骑马穿越至皇极殿门口，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 这是宋献策搜集的大明朝堂重臣名单。 “内阁首辅魏藻德何在？”李自成冷冷问道。 哭声渐渐停下来，众人知道，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 “据传，魏大人已被陛下处死！”有人小心翼翼说道。 跪在地上的众人互相之间瞅了一眼，便不再做声。 崇祯简喜怒难测，让人很难伺候。不知道这位闯王是什么脾气？ 对于，他们之中大部分人来说，换个主子说不定过得还舒坦些。 “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范景文何在?” “昨日开城后，范尚书已投井而死！”工部一名侍郎小声说道。 李自成等大顺高层互相看了一眼。想不到还有人愿意殉国。 “兵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时方岳贡何在？”李自成继续问道，他很享受这种点名的感觉。 只见方岳贡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没有说话。 “礼部侍郎、兼东阁大学士邱瑜何在？” 邱瑜也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没有说话。 李自成随后又点了一二十人，其中户部尚书倪元璐、左都御史李邦华、左副都御史施邦曜、大理寺卿凌义渠、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左中允刘理顺等人已经自杀殉国。 昨晚搜查紫禁城时，皇宫内有一百名太监上吊、三百名宫女上吊、五名妃嫔上吊。 另外据报，内外城还有七百多名生员、贡生举家上吊，约四千多人集体上吊。 即便杀人无数、饱经战火，李自成对这些自杀殉国的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第37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李自成一口气点了将近二十人的名字。 这些人不是内阁大臣，就是六部九卿的高官，还有成国公朱纯臣、襄城伯李国祯等几个勋贵。 前内阁首辅陈演的名字反而没在名单内。 “尔等诸人，清点各库银两、京师粮草、兵仗器械、军士皂吏。违令者斩！” 当陈演听到这批人被选出来，原来是为了给大顺干活。心里顿时不平衡了。按理说，他虽然是前内阁首辅，但好歹也是首辅啊。 我也能干活啊！ 方岳贡、邱瑜这些人凭什么能进名单！ 李国祯这时候放声大哭，要求给崇祯收尸。 他表现得像一个大忠臣！ 方岳贡大怒，“你没有资格为陛下哭！京师三大营在你治下，溃败、投降，比兔子还快。你有脸哭吗？” 邱瑜更是突然暴起，冲过去就要揍襄城伯李国祯。 周围大顺军士死死拦住，才没有出事。 “李国祯，你闭嘴吧！”刘宗敏喝道。 李自成继续道：“方岳贡、邱瑜，你二人身居阁臣，就替崇祯写一份亡国诏书吧！” 方岳贡沉默。 邱瑜沉默。 沉默就是拒绝！ 拒绝可能就是死！ 邱瑜今年五十九岁、方岳贡今年四十七岁，没能辅佐好陛下，没能挽救大明，他们早就不想活了。 刘宗敏摆摆手，四五名大顺军士冲过去就开始打！ 粗大的棍子疾风骤雨般施加在邱瑜和方岳贡身上。 邱瑜左腿被打断，口吐鲜血，倒地，还是不说话。 方岳贡牙齿被打飞、口吐鲜血，右脚踝被砸烂，倒地，还是不说话。 邱瑜和方岳贡这种不合作的态度，激怒了刘宗敏。 “你们以为大顺军不敢杀人？”刘宗敏阴森森道。 李自成点名的这帮人，对大顺进行政权过渡还有点用，所以暂时先不能杀。 但别的人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刘宗敏骑马走进跪地人群中，马蹄践踏在他们的腿上和脚上，时不时有人发出惨叫。 刘宗敏在马上用大刀一指到某个人，身后跟着的亲兵立刻冲过去将那人乱刀砍死。 大明皇极殿外顿时血流成河。 浓烈的血腥味在空中迅速弥漫开来。 好多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大臣忍不住呕吐起来。 成国公、襄城伯、陈演更是吓得快昏死过去。 李自成喝道：“刘将军暂且住手！” 身后的宋献策骑马上前，开始发布闯王的第一道正式的命令： “顺兴明亡，上乘天意、下合民望。兹有三军亟待犒赏，倡议各位踊跃捐银！” “崇祯暴烈，官民皆穷。大顺体恤尔等当官不易，捐银标准定为：阁臣十万；部院、京堂、锦衣三到七万；科道、吏部、兵部、翰林二到三万；部属人等四千到九千！ 命令发布完毕，牛金星也上来说道： “诸位，大顺乃仁义之师，此番捐银，以自愿为原则！” 听完牛金星这话，伏在地上的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家中白花花的银子，谁愿意拱手送人。既然自愿，那就先看看再说。 看来这位李闯王，你人还怪好呢！ 已经投降的司礼监太监王德化、内侍王廉，这时走了过来，远远地下跪磕头。 “启禀闯王！后宫的妃嫔、宫女、婢女等人，有姿色者已经在坤宁宫集合完毕。请闯王前去查验！”王德化道，额头几乎贴到了地砖之上。 李自成心头突然传来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对于女色方面，他这辈子好像倒不怎么在意，可是这时心中突然起了某种强大的念头。 当所有人都必须匍匐在自己脚下之时，他整个人已经膨胀了。 也罢，那就去瞅瞅！以后，我就是她们的朕了！ 当然啦，这些跟着我的老弟兄，劳苦功高，也得给他们留几个。 在王德化、王廉的导引下，李自成带着三千骑兵闯进了坤宁宫。 “闯王！咱爷们不就好这口吗！”看着李自成远去的背影，“为了个陈圆圆，你还跟我翻脸！” 刘宗敏哈哈大笑，转身拍了拍手，“把家伙什都搬上来！” 地上下跪众人不解其意，纷纷扭头向后看。 隆隆脚步声中，五千步卒方阵迈着整齐的步伐走了过来。 他们手中好像都拿着两根棍子。走近了细看之下，这些棍子还带有尖刺和铰链。 有识货的人，立刻脸色巨变！ 这些都是夹棍！小号的夹手、中号的夹胳膊、大号的夹腿！ 昨晚大顺军高层商量怎么搞钱的时候，刘宗敏提出了这套夹棍经济学理论。 大、中、小三种型号的夹棍被摆放在皇极殿正门口的台阶上。 “围起来！”刘宗敏大手一挥，五千步卒齐刷刷抽出了刀，将跪在地上的大明官员围了起来。 “来呀，上文房四宝、摆书案！” 很快，用来记账的工具和设备全部准备好了。 刘宗敏冲着宋献策拱手施礼，笑道：“有劳军师了！” 宋献策捋了捋山羊胡须，坐到了书案之前，提起了笔。 那模样像极了红白喜事时，门口记账的账房先生。 刘宗敏骑着马立在皇极殿门口的台阶上，两双眼睛像老鹰捕捉猎物一样，死死盯着场上。 刘宗敏马鞭一指，高声叫道：“那边那个穿红袍的人，对，就是你！过来！” 这个穿红袍的一看就是个大官，他极度不情愿，但是慑于死亡的威胁，还是慢慢磨蹭着走了过去。 “跪下！”刘宗敏道。 “你自愿捐多少？”刘宗敏问道，他根本就懒得问对方的姓名和品级。 “五万还是十万？”刘宗敏追问道。 那名红袍大官跪在地上，满头大汗，心中不停地骂刘宗敏十八代祖宗。他好不容易贪了那么多银子，现在要送给闯贼他们。 真的何其不甘啊！ “说话！”身旁一名亲兵队长一脚将红袍大官踹倒在地。 “我捐！我，我家中古玩、字画、珠玉颇多，全都捐给大顺！” 宋献策冷哼一声，“忘了告诉你们，这次自愿捐赠，我方只接受现银！” “啊，大人！这……，下官，为官廉洁，家中只有现银一百、一百五十两。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幼童，望大人明察！” “他一直都这么廉洁吗？”宋献策转过头问身后的一群大顺军士。 大顺军士轰然大笑。 刘宗敏突然翻脸，吼道：“来人，小号，伺候！” 两名军士立刻将红袍大官按在地上，另外两名军士用小号夹棍不由分说就开始夹了起来。 惨叫声响彻云霄！他的一只手断了。 “我捐！我捐！我捐五千两！”红袍大官躺在地上哀嚎道。 “中号伺候！”刘宗敏声音冰冷。 话音未落，红袍大官发出了极其尖锐凄惨的嚎叫声，他的一只胳膊断了。 “我捐！捐十二万两！”红袍大官说完就晕过去了。 一小队军士过来用冷水将他泼醒，问清楚了姓名后，宋献策当场做了记录。 “带下去！派人去他家里，现场拿银子！”刘宗敏冲着一名小队长命令道。 “下一位！” 刘宗敏用马鞭又指向了一名身着蟒袍的大官。蟒袍一般由皇帝赐服，身份非常尊贵。 还没等刘宗敏让他跪下，这人已经匍匐在地。 “我愿捐银十万两！” “哈哈！你可不要怪我，这次捐银子可是自愿的哦！”刘宗敏语气怪怪的，突然话锋一转，大吼道，“大号伺候！” 这个蟒袍大官，以为我刘宗敏傻吗？你上来轻轻松松就吐出来十万，说明你家里的银子只多不少，还有更多。 “大人，哎，啊，痛！”蟒袍大官右脚踝断裂！人立刻昏死过去。 周围跪着的大明官员，心中快要崩溃了！ 经济上、心理上、肉体上直接三重打击，这谁扛得住！ 这特么完全不给活路啊。 早知道闯贼这个德性，陛下当时让我们捐银子，我就是全家出去要饭，也要给陛下捐银子！ 后悔啊！悔不当初！ 在场的大明官员，除了少数真的很清廉的人外，脑袋因为极度后悔都快要爆炸了。 陛下当时恨不得跪下来求我们捐银子了，我们偏偏要玩“我和你不熟”，这下好了，闯贼和陛下玩的根本不是一个套路。 要是当时帮陛下捐了银子，各地勤王大军早就到了！还轮得到闯贼现在如此嚣张吗。 第38章 坤宁宫的女人们 昏死过去的蟒袍大官被一盆水泼醒后，立刻表示愿意缴纳三十万两银子。 刘宗敏的马鞭又举起来了，地上的众人唯恐这次指向自己，但偏偏没地方躲。 马鞭缓缓绕着众人转动一圈后，又开始转动。 刘宗敏这是要玩我们啊。 “刘将军！小人愿意缴纳四万两白银！” 跪在成国公朱纯臣身旁的陈演内心早已崩溃，那份淡定再也演不下去了。 “哦，这位大人是自愿的吗？”刘宗敏笑道。 在刚才的夹棍大法下，应该没有人打小算盘了吧。 “小人心甘情愿归顺，愿意为大顺赴汤蹈火，区区银子乃身外之物！”陈演谄媚道。 “很好，那就赐你大号夹棍！”刘宗敏脸色突然阴冷了。 陈演吓得浑身哆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大顺军士拖出去，按在地上施刑。杀猪般的嚎叫声直冲天际，“别！啊！住手！我愿意捐十三万两！” 场上突然飘起了一股粪便的味道，非常新鲜。 原来是陈演吓出屎了。 “下一位该你了！”刘宗敏俯瞰着跪在地上的成国公。 “本人自愿缴纳四十三万两！” 作为大明朝第十二代成国公，朱纯臣一口气拿出四十多万两银子，一点毛病都没有。 这数字刘宗敏很满意，“来人，给他小号夹棍吧！” 朱纯臣脸色巨变，这么多银子还要夹？ 一阵惨叫后，朱纯臣大叫道，“莫夹了！我在保定府的田庄上还有二十七万现银！” “来人，立刻带三百人去保定府。”刘宗敏咆哮道。 鲜血、银子、拷打和惨叫，让他面容无比狰狞，也让他无比兴奋。 方岳贡和邱瑜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刘宗敏下了马，走到二人身前说道：“两位愿意捐银子否？” 方岳贡喘了一口气，艰难说道：“我家中……应该还有九十两银子。” 他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这是我老母和妻儿活命的钱。我不愿意捐！” 一名大顺军士一脚踩到方岳贡胸口，“不想活了吗？” 刘宗敏使了个眼神，军士立刻退下。 方岳贡闭口不答。 邱瑜这时也说道：“在下家中只有一百两银子！这是我妻儿的。我也不愿意捐！” “来人！去方岳贡和邱瑜府上，抄家！” 方、邱二人作为内阁重臣，家里怎么可能一百两银子都没有。刘宗敏打死不行。 这两人刚才的言行，刘宗敏觉得很有骨气，因此并没有用夹棍对付他们。 “按你们刚才说的数量，如果你们家中多出一两，我就赐你们大号夹棍！” 襄城伯李国桢站出来说道：“小人自愿捐银八十万两！” 刘宗敏回头看了看，笑道，“襄城伯，八十万两，足见你对大顺的忠心！” “夹棍就免了。你回家歇着，未经允许不得离京！” 襄城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离开了。 刘宗敏看了看天，发现时辰已经不早了。 这样一个个夹下去，今晚就别想回营找陈圆圆了。 “来人！把大家伙推进来！” 在跪地众人的诧异和恐惧的眼神中，两根横竖重叠在一起的木架子被推了进来。架子上配着铁链、铁环，作为横梁的那根木头上挂着很多刀、匕首、斧子、锯子、凿子、锤子之类的工具。 刘宗敏也不说话，在台阶上不停地踱步。突然停下，马鞭指向一名肥胖的官员身上。 “把这头肥猪捆在柱子上！” “求将军开恩！千万别用刑！”这根柱子的威慑力比夹棍强多了，肥胖的官员在柱子上拼命大叫，“在下愿捐出家中全部现银！将军可以派人去取！” 宋献策立刻问明了这名官员姓名和府邸所在，一队人马吆喝着去取银子了。 “哈哈！很好！”刘宗敏笑道，“可是你长了这么多肉，不割点有点可惜了！” “用刑！”他要用这名官员的命，加快今天搞钱的进度。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语言已无法描述的凄厉叫声中，这名官员被凌迟了。 所有在场的大明官员都濒临崩溃！捐了银子也是死，不捐也是死！ 他们一边呕吐，一边在心里咒骂自己对崇祯的背叛。 “禀报刘将军，方岳贡家中只有九十两银子！邱瑜家中只有一百两银子！”前去抄家的军士回来复命，说道。 大明居然还有不贪的官员？刘宗敏百思不得其解。 “把方岳贡和邱瑜送回他们府上。派兵围起来，没有本将军的命令，不得擅入！” 对于这种骨头硬、也不贪财的官员，刘宗敏只能暂时放了。 剩余的其他官员大部分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刘宗敏在夹棍、凌迟之间不停切换，宋献策的账簿上数字越来越多。 时不时有尸体或者残肢被拖下去。 鲜血在皇极殿大殿外的青石板缝隙中，汩汩地流着。 “禀报刘将军！闯王请刘将军过去！”一名骑兵队长飞驰而至。 “宋军师请继续！”刘宗敏飞身上马！ “这些明明廷狗官们，逢十抽一，杀掉！” 刘宗敏到了坤宁宫中。 殿中密密麻麻站满了很多妃嫔、宫女、婢女、洗衣女杂役，大约六七百号人。 她们基本上都五官端正、身段窈窕，毕竟在大明皇宫讨生活，没有颜值是不可能的。 这些女子全部都已经是待宰羔羊！不想受辱的早就上吊或者投井了。 “刘将军来的正好！除了崇祯的皇后和贵妃外，宫中所有女眷全部在此。” “经过审问，他们中有人招供，崇祯逃走的时候，把周皇后、懿安皇后、袁贵妃都带走了。” “你们的皇帝陛下早跑了，你们有谁知道他的太子会被送到什么地方去？”刘宗敏走到一名低阶妃嫔面前，用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不，不，不知道，陛下走的时候没有告诉我们！”这名妃嫔双腿已经发软，颤抖不止，两眼中已是满含泪水。 眼泪是女人最强大的自保武器之一，但是对刘宗敏毫无用处。 刘宗敏松开手，反手就是一耳光。 这名妃嫔当场晕过去了。 “刘将军不必审问了，他们该招供的已经招供了！”李自成冷冷道。 刘宗敏这种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言行，李自成越来越难以忍受了。 刘宗敏看着面前楚楚可怜的几百名女子，心中开始起了一团邪火。眼神也开始不受控制了，不该看的地方他偏要看，死死盯着看。 李自成心中叹了一口气，很多事情，很多念头，他即便是闯王也管不了。 李岩曾私下对他说，近两日，时不时有军士闯入民宅中，专挑女子下手。 李岩要李自成派出军纪督查队，全城严格执法。 但李自成没有表态。 “众位兄弟跟着我征战多年，劳苦功高。好些兄弟都没有妻妾。” “传令谷可成他们，按照权将军、制将军、果毅将军、威武将军、都尉、掌旅、部总、哨总的顺序，依此挑选这些女人！” “宗敏，潼关南原大战后，你为了不拖累我，亲手杀了你两个老婆。这份恩情，今天我可以还你了。” 在场众多妃嫔、宫女，听到李自成这话，心中恐惧万分。 什么恩情，要亲手杀死自己两个老婆？ 李自成说完就离开了大殿，在一名太监的伺候下，去到了后面的宫闱之中。 他要把大殿留给刘宗敏。 “所有人，把衣服给老子脱光！”刘宗敏狞笑着，眼神此刻已经不像人类。 散发着地狱恶犬般的光芒！ 第39章 人算不如天算 通州潞河驿，东岸。 辛思忠和刘芳亮的骑兵，每五百人分成一队，正在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李自成的干儿子李双喜，其麾下的一万骑兵也四散开来，到处寻找崇祯的踪迹。 路上但凡遇到可疑的人，全部都当场杀掉。 古代没有后世那么发达的通信能力，北京城即便乱成一锅粥，大明都要亡了，京畿地区好多人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少外出的村民、路人、樵夫都遭了毒手。 这就是战争带来的可怕之处，平民不会对任何人带来威胁，但是往往死的最冤、最多的都是百姓。 孤山马场外围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一片树林中。 一队约三百人的大顺骑兵正在到处搜寻，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三四十个衣服脏兮兮的人，不由分说冲过了过去，一边冲还一边用弓箭射击。 这三四十人正是和张伯宗他们走散的李冬松、沈富堂他们。因为迷失了方向，来到了这片树林。 “快撤！绕着树走，躲避弓箭！”李冬松喊道。 “快跑！爬到山坡上去！”沈富堂也喊道。 这片树林前面的小坡，人爬上去问题不大，但战马要冲上去就不可能了。 三百名大顺骑兵全部下马，准备步战上山追杀。 实际上这次小规模遭遇战是李冬松和沈富堂他们精心设计的陷阱。 藏在上面山坡后面的人，看到李冬松、沈富堂他们已经爬上来了，立刻拉动了几根藤条。 十几个大石头从山坡上滚落而下，刚爬到半路的大顺骑兵瞬间被砸死十几名。 “不准撤！攻上去！山上没多少石头。” 一名大顺都尉在山下喊道。 “丢！” 沈富堂一声令下，三四十个包裹从树枝的缝隙中丢了出去。 包裹在半空中破裂开来，成团、成片的干泥土散落在空中。坡下面的大顺军士头顶全都笼罩在灰尘之中。 “冲！冲那个领头的！” 在李冬松、沈富堂的带领下，这支三四十人的死士队伍，居高临下，全力俯冲，有的边冲还边扔石头、土块。 抬头仰攻的大顺军士虽然人多，但是根本拦不住。 大顺军士领头的都尉眼瞅着，山上下来的这帮猛人，照着自己就扑过来，吓得转身就跑。山坡底下的大顺军士纷纷冲过来阻挡. 没想到李冬松、沈富堂他们拐了个弯，奔着散落在不远处的战马就冲了过去。 反冲锋夺取敌人马匹才是他们这波行动的目的！ 大顺军留下来照看战马的人虽然也有三四人，但所谓兵败如山倒，当看到领头的都尉转身跑路的时候，他们所有人心里都放弃了，直接撒丫子闪人了。 “上马！” “朝玉田方向走！” 很快，正在附近一带搜捕的大顺各部骑兵陆陆续续都得到了消息，他们循着足迹和马蹄印，在李冬松、沈富堂他们这支小分队身后狂追。 这一追不要紧，在方圆二三十里范围内的其他大顺骑兵也动了起来。 用一句经典的台词来说，就是整个晋西北都乱了套了！ 所有大顺骑兵都疯狂追，甚至有人谣传在前面跑的那批人就有崇祯。 最后连处于很远位置的李双喜、刘芳亮、辛思忠三人都收到了军报： 发现崇祯，弟兄们正在紧追不舍！ 大顺所有追兵都疯了！天下第一功！我拿定了。 李冬松、沈富堂他们压根不知道他们捅了多大的篓子，只是很奇怪追他们的敌军怎么越来越多了。 不幸的还是，李冬松、沈富堂他们对这一带根本不熟悉，跑着跑着就迷失了方向。 在野外行军作战，迷失方向的后果很严重。 西楚霸王项羽因为迷路，找人问路，结果误入沼泽，不得脱，千古第一战将就此陨落。 大汉飞将军李广因为迷路错失了汉武帝安排的一场重要的战役，失去了封侯的资格。 关二爷过五关斩六将，过程很精彩，情节跌宕起伏，但是熟悉地理的人，都极为怀疑当年关二爷真的迷了路。 李冬松、沈富堂他们绕着绕着，就渐渐靠近了孤山马场附近。 这可就要了老命了！ 一旦他们把追兵引导孤山马场内，躲藏在马场内的崇祯他们就要完蛋，可能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命运的结局。 孤山马场内。 马棚中。 马粪下。 崇祯侧耳倾听了许久，四周一片寂静。 大顺搜捕的军士应该不在附近了，可以出来稍微透透气了。 崇祯首先钻了出来，确认周边安全后，把王承恩、周皇后他们都喊了出来。还有十几名死士也从周围的马粪、草料、泥坑中爬了出来。 每个人都是臭气熏天、脏兮兮的。 他们现在面临的首要问题是：他们都饿了！ 从午门集结开始，一直到现在，他们没吃过任何东西。 “大伴，去问下马场的那个老人家，看看这里有没有吃的东西。” 王承恩把那个老人从一堆草料中拉了出来，取下他口、耳中塞的杂物。 问了半天，老人带着王承恩在马场内找到了他昨晚吃剩的半盆粥。 王承恩就地找了一只破碗，盛了半碗递给了崇祯。 “皇爷，实在没有什么吃的了！” “先让老人家吃吧。我们吃了，他就没得吃。” 老头不肯，道：“诸位远来是客，这地方没啥招待的。几位爷请先用！” 崇祯也不多说，接过碗就准备开吃。 突然又放下碗，“叫军士们过来！” “这碗是留给老人家的。那盆里的粥，你们每人喝两口！不准推辞！” 崇祯知道，如果有敌军来追杀他们，这些军士如果饿的腿脚发软，大家全都要嗝屁。 正在大家轮流喝粥的时候，隆隆的马蹄声直奔马场而来。 王承恩急忙跑到马场寨门口观望，只见一里外三四十人在前面逃，后面再过去一里远，好几千大顺骑兵在后面追，少说也有五千人！ 不用问，前面那三四十人肯定是昨晚走散的死士。 “快！皇爷！快都躲起来！”王承恩脸色发白，慌忙喊道。 崇祯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难道大明真的非亡不可！难道朕非死不可！ 马场门口的地面，在马蹄踩踏下早已自然形成了一道笔直宽阔的大路。 那三四十名死士胯下的战马，不由自主就沿着这条大路跑了过来。 这样跑下去，就会直接将五千大顺骑兵引过来！ 此刻天色将晚，但这马场四周都只是用木头做的栅栏，就地防守等待吴三桂那边来人，根本不可能！ 即便木栅栏可以坚守一段时间，但是从玉田到孤山马场，吴三桂搬银子的骑兵，即便急行军最快也得到夜半子时才能到达。 艹，人算不如天算！ 第40章 武状元发飙 “老李！前面好像是一座马场，我们冲进去！”沈富堂急道。 “不可！”李冬松道。 “进了马场，我们抵挡不了多久，反而会受困！” “跟我走！绕过去！”李冬松回头大叫道。 这些战马是先前从大顺那波骑兵中抢过来的，此时体力正在巅峰。 李如松头脑很清楚，只有不停往前猛冲才有活路。 一旦冲进了马场，他们这三四十人只有被包围的下场。 看到前面三四十人的死士骑兵绕过了马场，躲在寨门口的崇祯他们松了一口气。 “所有女人继续躲藏到马粪中！”崇祯命令道。 “大伴你和那个老人家也躲避起来！” 崇祯知道，一旦地方发现马场中有一名太监，极易引起敌人的怀疑。 追击死士的大顺骑兵队伍，大部分跟着追下去了，剩余一百多名骑兵旋风般冲进了马场。 敌人闯入马场，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了。 崇祯带领十几名死士一副懒散、无所谓的样子。 领头的一名都尉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回军爷的话，我们几个是这里负责养马的人。” “银子和粮食全都拿出来！”都尉说完，用长枪对着崇祯的脑袋。 周围的死士们都悄悄调整了身体的朝向，这名都尉胆敢伤害陛下，他们将立刻扑过去用身体挡住陛下。 “这位军爷！从今天早上到现在，来了不知道多少回当兵的了。”崇祯淡然说道。 “银子和粮食都被他们拿走了！” 这倒是不假。都尉冷哼一声，骑着马带着手下军士在马场内搜寻了一番。 崇祯眼神示意周围的死士保持淡定。 只要这波大顺敌军离开，今晚他们就基本没事了。 等到明天早晨，吴三桂他们或许就能来领取饷银。 也不知道李若链任务完成的怎么样了。 玉田县城外的营中。 吴三桂坐在自己的大帐内招待李若链。 他内心很想知道京师的情况，但绝不开口主动询问。 一方面，他需要知道崇祯的生死结局，从而为今后的发展定下方向。 另一方面，他的父亲吴襄、亲弟弟吴三辅，共计三十几口人都在京城。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爱妾陈圆圆也在京城吴府中。 帐内桌子上摆着酒，还有香气四溢的烤羊腿。 吴三桂是个很讲究的人，当上总兵后，他要求后勤辎重必须要带一些活羊。 “李大人甘冒大险，为我关宁军送饷银。吴某人敬你一杯！” 吴三桂说完就端起了一只犀牛角酒杯，眼神诚恳地看着李若链。 李若链拿着酒杯，没有回敬吴三桂。 他叹了一口气，一行清泪自双目缓慢流下。 “陛下正在京师和闯贼血战！我却在这里喝酒吃肉！” 吴三桂语塞。他知道李若链在挤兑他。 皇帝和天下都在等他，谁让他出兵这么慢！ 但吴三桂早就修炼出了一副铁石心肠，李若链这番话，他毫无反应。 吴三桂自顾自地喝完杯中酒，顺手抄起一个大羊腿，津津有味嚼了起来。 心狠手辣的狠人吃东西都很香。 无论是进食，还是做人做事，他们从来都是充分利用掉所有的资源、吸干对方所有的能量才肯作罢。 所以他们吃东西、吃人都很香。 李若链道：“朝中传言，建奴不日将进军山海关，此事不知真假？” 吴三桂边吃边道：“李大人，这是上好的蒙古羊肉。你们在京城可吃不到！” “建奴自努尔哈赤起兵造反到现在，从未攻破山海关。李大人不必忧虑。” 吴三桂说完，又喝了一口酒。 他非常淡定！ 哪怕外面洪水滔天、国破家亡、民不聊生。 李若链知道吴三桂对建奴这份淡定来自哪里。 他的亲舅舅投降建奴后，被封为汉军正黄旗总兵。 亲哥哥吴三凤、老上司洪承畴，投降建奴后，都做了高官。 如果以后建奴得了天下，他吴三桂照样可以做高官。 另一边的大明也离不了他的五万关宁铁骑。 现在吴三桂唯一无法确定的是，李自成的大顺对他到底是什么态度。 “启禀大帅！大顺军特派信使求见！”帐外亲兵通传道。 李若链心中咯噔了一下，李自成的信使来了，这绝没有好事！ 吴三桂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吃肉、喝酒。 按理说，他此时还是大明的臣子，老板是崇祯，根本无权私自接见大顺军的信使。 这种事情，就像黄泥巴落进裤裆，根本说不清。 但吴三桂倒不是在乎这个。 他在辽东、在宁远城等地，和祖大寿、吴三凤经常书信往来。甚至还和皇太极、多尔衮等人有过信息交换。 大明朝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若链暗中略微定了定心神，也开始喝酒吃肉起来。 很多事情，多想无益。很多复杂的局面，愁肠百结于事无补。 我既然到了他吴三桂的大营中，老子就吃他的，喝他的。 过了半晌，门外的通川亲兵又禀道：“大帅！大顺军特派信使求见!” 吴三桂吐掉口中一块羊骨头，端起酒杯喝了几大口酒。 “执法家丁何在？” 帐门口帘子一翻，几名执法家丁已进了大帐中。 “方才账外负责通传的是谁？” “吴远星！”一名执法家丁回道。 “吴远星喧扰中军大帐，拖下去！打二十军棍！” 几名执法家丁出去后，外面响起了棍子打在屁股上的声音。 李若链笑了。 何必在我面前演戏！ 如今的局势下，朝廷、建奴、闯贼都拿你当宝。 “吴总兵，我看还是见见闯贼的信使吧！” “既然朝廷锦衣卫的李大人发话，本将就奉命行事了。” “传闯贼信使！”吴三桂道。 一名文士打扮的人进了吴三桂的中军大帐。 “大顺王麾下使者，拜见吴将军！”文士拱手施礼，神情颇为倨傲。 吴三桂头都没抬，继续吃肉、喝酒。 这人与吴三桂相识，松锦之战中吴三桂与兵部沟通对接的人就是他。 李若链也认得这名文士打扮的人，正是大明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麟！ 兵部职方司可以理解为后世的总参谋部。 松锦之战中，张若麟他们在地图、地形、城镇、关隘、兵力统筹等方面的业绩可以用灾难来形容。 崇祯大怒，把他下了锦衣卫的昭狱。 张若麟作为兵部五品官员，当然也认得李若链。 但是他假装不认识李若链，或许刚投降大顺还一点羞耻感。 你装作不认得我是吧，那老子就不认人！ 李若链倒要看看，吴三桂到底准备怎么对待张若麟。 见吴三桂没鸟他，张若麟脸上已有怒气，但这里是他吴三桂的地盘，只能忍了。 “闯王让在下给将军带两封书信和一句话。”张若麟继续说道。 “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朝廷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李大人！” 吴三桂吃得越来越香，说话的时候嘴里含糊不清。 “锦衣卫？”张若麟假装没听清，反问道。 反正现在也办法回到陛下身边，李若链决定刺激下吴三桂和李自成的信使。 “不错！在下正是大明朝廷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链！” 李若链说完就站起身来，两大步跨到张若麟身前，身体微微转动，一记肘拳砸在他的肋骨上。 “你……！”张若麟痛的弯下腰，脸上黄豆粒大的汗珠顿时冒了出来。 李若链伸手一探，从张若麟怀中取出了那两封书信，夹在左手中。 “我乃闯王特使，自古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张若麟愤然道。 张若麟话音未落，李若链右手劈头盖脸就打了过去。 张若麟口吐鲜血，但不敢再说话。 “谁他妈跟你是两军？我是朝廷锦衣卫，你是反贼狗腿子。”李若链怒道。 “本大人让你说话，你再开口！否则，别怪我刀剑无情！” 吴三桂抚掌笑道，“李大人不愧是武状元！好身手！” 李若链也不管吴三桂，撕开信就看了起来。 一份是唐通写的，一份是吴襄写的，其实都是牛金星写的，唐、吴二人另行抄录。 唐通是吴三桂的老相识了。 崇祯十四年他们一起参加过松锦之战。 唐通在信上说： 京师已破、崇祯已死，闯王礼贤下士，你吴三桂投降大顺是最好的选择。 吴襄信中说： 帝崩于煤山，大顺乃天命所归，投降闯王后家族无忧，还可以继续高官厚禄。 李若链看完这两封信，随手递给了吴三桂。 他先前说崇祯还在京师带领军民血战，此刻两封信都说陛下已死。 到底是谁在说谎，且看吴三桂作何反应。 反正那一千骑兵已经派出去了，只要陛下有救，李若链不惧任何威胁。 第41章 吴三桂绝不表态 吴三桂接过那两封信，简单看了两眼就丢在了书案上。 李若链说崇祯还在京师血战，张若麟说崇祯已死，还有书信为凭。 吴三桂内心此刻高度紧张，崇祯是死是活？大明还在不在？ 如果判断失误，他手下的五万关宁铁骑将死无葬身之地。重要的是，他们老吴家，不一定能保得住荣华富贵。 他妈的，虽然有五万铁骑，但夹在大顺和建奴中间，你让老子怎么办？ 五万骑兵中，除了三千家丁营好吃好喝供着，其余的几万人饷银都发不出来，就靠从宁远和山海关带过来的这点粮食，能撑多久？ 万一，把大顺和建奴两边都得罪了，我吴三桂将彻底完蛋！ “李闯贼要你带一句话，那句话是什么？”李若链问道，他决定把水搅浑，不能让吴三桂反复思考和衡量。 张若麟冷哼一声，不说话。 那意思是说，我只和吴三桂说话。 对于这个庸才和叛徒，李若链很不爽。 松锦之战，固然有统兵大将无能、陛下催促决战有关，但兵部职方司张若麟这帮人也难辞其咎。 当李若链看到嘉定伯周奎随便就能拿出五十三万两现银的时候，他懂了陛下的苦衷。 不是陛下性子急、非得要催促洪承畴决战，而是天下的银子都快被贪完了，国库根本没有银子来支撑一场持久战！ 战前，陛下调集九边精锐十三万人马参战，战后只剩三万不到！ 大明就是被这帮废物搞死搞残！ 李若链也懒得跟他废话，突然抽出绣春刀，唰得一刀劈过去，张若麟左手五指齐断！ 所谓十指连心，张若麟剧痛之下，差点晕死过去。 吴三桂在旁边，静静看着，一句话不说。 他现在身份上还属于大明宁远总兵，张若麟已投降闯贼。 李若链砍张若麟，一点毛病没有。 除非他吴三桂现在、立刻、当场就反了大明！ “好你个李若链！”吴三桂心中骂道，“你这是逼我表态！” 但他现在不能表态。 历史上的吴三桂为何犹豫观望？ 因为吴三桂盘踞的宁远到山海关一线，没有多少粮食和人口。 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无法长期割据，他只能在大顺、建奴、大明之间做三选一。 在三方势力的力量对比摸清楚下，他谁都不会选。 但是，大顺李自成派信使来送信给他，足以说明大顺也不想和他开战，需要拉拢他。 李若链在衣服上擦了擦绣春刀的血迹，俯视着躺在地上的张若麟，杀气腾腾说道：“李自成让你给吴总兵带什么话？” 张若麟心胆俱裂，开口说道：“闯王说，赏给吴将军所部四万两饷银，已命唐通率一万人马送银前来！” 听完这句话，李若链想的是： 呵呵！只有四万两！陛下给的是二十万两！陛下占了上风！ 吴三桂想的是： 呵呵！四万两就要我给你李自成卖命？ “报！大帅，又有人来送信！”帐外亲兵禀道。 李若链心中忖道：李自成这是非得要招降吴三桂啊！ 也罢，看看李自成又打了什么算盘。 李若链笑道：“吴总兵，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这些信都在说什么。” 李若链很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 如果不允许吴三桂和闯贼的这些信使接触，一旦吴三桂决定反水，他李若链的人头就要被吴三桂送给李自成表忠心。 很快，第二批信使进了大帐。 这次来的是密云巡抚王则尧，此人也投降了大顺。 王则尧这次带来了很多封信，都是那些投降的明朝武将、大臣的劝降信。 这些信的核心思想就一个：大顺坐天下是天命所归，吴三桂要抓紧机会投降。 王则尧还说，闯王额外赏吴三桂一万两银子，另外吴三桂归属后就封侯。 应该说李自成他们还是做了功课的。 当初崇祯下令吴三桂勤王，封的是平西伯，他李自成直接封侯爷。 公侯伯子男，当然是侯爵更好。 为什么要唐通送四万两军饷给吴三桂？ 因为唯一进京勤王、想要保护崇祯的就是唐通，可是进京后，崇祯只给了唐通的部队四千两银子。 李自成这次对吴三桂直接翻了十倍，直接给四万！ 四万够意思了吧？ 李自成要是知道穿越过来的崇祯直接承诺了二十万两银子，估计会后悔死。 “王大人！别来无恙啊！”李若链冷笑道。 “李，李大人，你也是来送信的吗？”王则尧讪讪地笑着。 “不错！不过不是替闯贼送信，而是替大明的陛下送信！”李若链道。 “这…….”王则尧道，“陛下已经龙驭宾天，李大人，你不知道吗？” 李若链道：“陛下驾崩，这是闯贼散布的谣言！” “陛下果真驾崩，为人臣的就要投降？按你的意思，你爹死了，你娘不偷人就是你妈不对，是吗？” “李大人，你，怎，如此粗暴！”王则尧被李若链激得语无伦次。 “几位！本将军适才多喝了几杯，要去出恭，失陪了！” 吴三桂拱了拱手，离开了中军大帐。 吴三桂朝门口的守卫家丁使了个眼色，中军大帐立刻被封锁包围，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能出，也不能进。 他必须先缓一缓、等一等，在帐内和那几个小角色表态没有任何意义。 五万关宁铁骑，其中三千人的家丁营，吴三桂能够绝对掌控。 这三千家丁，都是辽东吴氏家族、祖氏家族的亲族子弟，待遇、装备、战力也都是最好。 事实上，古代的骑兵队伍中，真正能打的核心，一般都是将军的亲兵、家丁构成的那一小部分人。 只要这一部分人战力彪悍、绝对服从，其余的队伍就好带。 在战场上，只要这部分人敢打、能打，其余的就能跟着打！ 否则，军队人再多，也是一盘散沙，战损达到一成、两成就要崩！ 吴三桂能够在关宁军中成为霸总，靠的就是这三千人马的家丁骑兵！ 剩余的几万人，虽然都听吴三桂的，但和吴三桂并非铁板一块。 吴三桂他最终选择哪一个阵营，必须取得剩余人的支持。 他在玉田只带了两万人。剩余三万人还在永平。 几名核心的副将、参将都不在身边。 他最重要的谋士兼好友方光琛，前辽东巡抚方一藻的儿子，此刻还在从永平赶往玉田的路上。 吴三桂必须听听方光琛的意见。 李若链当然知道，在吴三桂决策结果出来前，帐内包括他在内的人休想离开。 李若链死死盯着眼前两个大明的败类和叛徒，恨自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一只手已经伸向了绣春刀的刀柄！ 第42章 兽夜 入夜。 第一次进到大明帝都、第一次看到如此繁华的街市、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子，整个大顺反贼集团都疯了。 北京城此时已成兽性之城。 几道命令从大顺军高层发出，全城大顺军士陷入狂欢的海洋。 第一道命令： 大顺覆灭了大明，军中粮饷告急，为了确保三年免征政策执行。京师百姓，每家需要“自愿”供养三到五名军士。 底层百姓本来就没有多少粮食，加上这几年周边省份大闹饥荒，北京城中根本没有多少存粮。 这道命令一下，大顺军士闯入无数百姓的家中搜银子、找粮食。 胆子小的家庭，家中粮食、银子、铜钱、首饰、布匹衣物被搬空。 胆子大，稍微表达不满的，立刻被砍死、砍伤。 第二道命令： 皇宫中女子、大臣和富户家中的女子，不分老少，登记造册，从伍长开始分配。 为防止大家因为女子颜值产生争斗，由上官按名册分配，不得挑选。分到年轻漂亮的算你走运，分到丑的、老的，算你倒霉。 这道命令一下，底层的大顺军士不干了，凭什么当官的、当队长的有女人，老子们拼命为你们打天下，也要有女人。 于是乎，大顺全军上下只要生理上没有毛病的男人，都在到处找女人、强暴女人。 李自成在几个后宫中挑选出了几个漂亮的宫女、妃嫔，其中有名有姓的有杜氏、陈氏、窦氏、张氏等人。 李自成尤其喜欢窦氏，封她为“窦妃”。 这还不够，他还从教坊司、梨园中搜罗大量娼妓。 明末工部主事赵士锦写了一本《甲申纪事》，对大顺军淫辱京师女子有过记载。 赵士锦当时被关押在田贵妃之父田弘遇的府邸，刘宗敏霸占了田府。赵士锦亲眼看到田家中的女性，排着队被刘宗敏拉进房中凌辱。 田弘遇当年从江南重金买来的陈园园、杨宛、顾寿等女子，全被刘宗敏霸占。 陈圆圆的美貌天下皆知，京师攻破后从吴府躲到田弘遇府上，结果入了贼坑。被刘宗敏重兵看守，以备随时凌辱。 杨宛实在受不了了，化妆成乞丐逃走，后来逃到南京城附近被奸杀。 顾寿本来计划和陈圆圆一起逃，后来帮助他们的七名男仆不小心走漏了消息，七名男仆当场被斩杀，所幸顾寿成功脱逃。 有的兵士当街就把女子抱走，有的闯入民宅当着男主的面大发兽性。 有些百姓、商人、官员为了活命，被迫将自己的妻子、儿媳送给大顺军士中那些小队长。 你敢不服、不爽、不从？ 小队长们马上带一队人马强行闯到你家里，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这种记录历史上有太多、太多的记录。 各种笔记、诗歌、回忆录性质的资料中，大顺军士犯下的滔天罪行，令后世之人无不愤怒！ 后世的人在学校课本上说李自成他们反对大明、攻打大明是为了天下苍生！ 说他们这种勇于推翻封建皇权的斗争精神，值得学习！ 简直就是扯淡！ 这样的队伍、这样的军队，凭什么让他们坐天下！ 要说各地官僚和地主阶层盘剥百姓，加上旱灾、蝗灾、瘟疫持续肆虐北方数省，老百姓活不下去了，造反情有可原。 但是京师中这些百姓何其无辜！这些百姓家中的女子何其无辜！ 大顺和李自成他们，是历史上最无耻的一次造反！ 穿越而来的崇祯为何坚持要带走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长平和昭仁公主？ 因为他知道北京城被大顺军占领后的惨状！ 孤山马场内。 崇祯凝视着远方，漆黑的夜空就像一头怪兽笼罩在京师上空，仿佛随时就要择人而噬。 大明的百姓们！朕一定会拯救你们！ 刚才追入马场的这一百多名大顺骑兵还没有离开。 此刻外面漆黑一片，这帮人要埋锅造饭了。 很快，各种锅碗盆瓢都支棱了起来。 去附近取水的军士陆续回来，将水倒在几口大铁锅中。 几名火头军将一些麦粒、荞麦、粗糠之类的东西倒入锅中。 崇祯他们早已饥肠辘辘，饿的前胸贴后背。 一百多名军士随身都带着简易的木碗，排着队等着好火头军给他们盛饭。 说是饭，其实比粥还不如。 “老王头，你再给我舀一瓢啊，这他妈才这么点，吃不饱！” “我就多要半瓢就行！” “王叔，我不要汤，我要点干的，就一点点干的就行！” 领头的都尉走过来喝道：“都起开，现在各队伍都没有多少粮食。有吃的就不错了！” “军爷，能否赏给我们一口吃的。”崇祯赔笑道。 “一边去！我们都吃不饱！”领头的都尉斥道。 这名都尉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却一脸风霜。 这些人其实都是大明子民啊，和李自成、刘宗敏他们不同，底层的人只是想混口饭吃而已。 一个王朝，一个政权，如果最底层的百姓，饭都吃不饱。肯定难辞其咎。 胡乱杀人、奸淫掳掠固然人神共愤，但掌权者的昏聩、各级官员大面积的贪腐，还有宗室、勋贵、士绅阶层对土地和财富永无止境的占有，也值得谴责。 少数人拥有的财富、粮食越多，问题就越大， 这些人不是不努力，可是他们在老家玩命种一年地，收上来的粮食一分部分要给地主缴纳租金、一部分要折算成银子交给朝廷。 “军爷，您老家哪里人？”崇祯凑过来问道。 都尉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喝着木碗里的稀粥。 “俺老家河南卫辉。” “这些弟兄都是俺们一个村的。” 崇祯有点无语了。 一个村的人都出来造反了，那上面肯定会有一个乡的人、一个县的人出来造反，难怪朝廷总是没法剿灭反贼。 “听说投靠你们大顺，三年不纳粮？那三年以后还算数不？” 崇祯问道。 “俺不管那么多。打完仗，就回老家。”都尉的一碗粥早就吃了个精光，连木碗上沾着的米粒都被他舔得一干二净。 这种问题他根本不会考虑那么长远。 在现实的生存面前，一切长远的规划和思索，都是矫情。 “如果你们的闯王以后没粮食了，你们还会跟着他打天下吗？” 都尉笑了，“哪里有饭吃，我们就去哪里！” “老王，锅里还有吗，给这几个养马的多少吃点。” “毛都没有了，连锅巴都被扣下来吃完了。” 崇祯咽了一口唾沫，明天一定要想法搞点吃的！ 第43章 吴三桂有三个麻烦 次日天尚未破晓。 通宵未眠的吴三桂一个晚上遇到了三个麻烦事。 一个麻烦来自于李若链。 看守中军大帐的家丁报告说，李若链半夜时候把李自成的信使王则尧杀了。 当吴三桂带着半夜赶到的心腹谋士方光琛进入大帐时，李若链已经将手王则尧的首级割了下来。 看着这种场面，吴三桂一言不发。 因为在来的路上，方光琛给吴三桂的建议是：在未确定崇祯的生死下落前，不要做任何表态，但可以给点暗示。 李若链也不搭理吴三桂和方光琛，从身上的锦衣卫红袍上割下一块布，将王则尧的首级仔仔细细包裹了起来。 旁边的张若麟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 “李大人！这首级血淋淋的，很是不祥，李大人这是打算做什么？”谋士方光琛身着一身洁白的布袍，手拿一柄青阳折扇。 “这位是？”李若链并不认识方光琛，问道。 “家父乃前礼部尚书、辽东巡抚方一藻，在下方光琛。” “哦，原来是方公子，久仰！久仰！”李若链开始客套起来。 “张若麟投降李闯反贼，理当斩杀。但京师方面，吴大帅尚有三十多名家人困在府邸。不如放了他，以免吴老总兵遭遇不测。”方光琛说道。 “本人只是前来传递旨意，这个狗叛徒杀与不杀，取决于吴总兵大人。” “陛下尚在京师坚守，稍有不测，刀兵无情，你我都将成为千秋罪人！”方光琛看着李若链说道，但其实已经在给张若麟暗示了。 “且朝中诸位王公大臣皆为我大明栋梁，还有宗亲、勋贵等人都在京师。京师百万百姓，手无寸铁。在下以为，当下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讲和！” 李若链没有开口，战与和，不是他这个级别能够考虑和决定的。 吴三桂没有开口。 方光琛见状冲张若麟使了个眼色，后者急忙跑出了帐外。 讲和的意思传递给李自成，至少这几天不会激怒李自成。 吴三桂遇到的第二个麻烦是，前锋斥候半夜回来禀报，在通州一带发现大量敌军骑兵，大约有一万六千人。 这批敌军极度分散，有的打着刘芳亮的旗号，有的打着李双喜的旗号，还有的打着辛思忠的旗号。他们好像在追捕什么人。 方光琛结合李若链的来访，得出结论： 崇祯皇帝成功从京师突围，此刻很有可能就藏在通州。 吴三桂非常担忧：“倘若陛下驾崩，凭借手中五万大军，大顺和建奴都将拉拢我。” “现在，陛下如果还活着，我就只能效忠大明！” 方光琛道：“效忠陛下和大明，我关宁军势必成为炮灰，绝无幸存的道理。” “为今之计，我军该何去何从？”吴三桂也拿不定主意了。 如果吴三桂、方光琛心中有大明天下，有大明百姓，此时他们根本不需要纠结，直接发兵去营救陛下，然后回师北京，城下强攻。 “廷献兄！依你之见，目前各方实力究竟如何？”吴三桂问得很直接。 方光琛字廷献。他与吴三桂的关系非常铁，可以穿一条裤子、一起逛教坊司。 沉思半晌，方光琛缓缓道： “建奴最强，但兵力不多，骑兵野战无敌！但有坚城利炮，足以防御！” “大顺人马最多，这几日士气正旺，亦不可力敌。但数十万人马转战千里，粮草转输定会成为大问题！” “一旦他们在京师站稳脚跟，解决粮草问题，他们就会有足够的时间来对付我们！ “所以，”方光琛道，“我们还需要等，但也不能等太长时间。” “你能不能说得明白点？”吴三桂怒道。 这个吴大帅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副高深莫测、城府深沉的形象。 怎么在我这里总是如此急躁。 方光琛摇摇头，说道：“我困了，先去睡觉了。明早再说！” 说完就迈着步子走了。 吴三桂无语。 吴三桂遇到的第三个麻烦是，他安插在京师刺探朝廷局势的密探，一个都没有回来报告。 不知道是路上耽搁了，还是出了什么事。吴襄和陈圆圆杳无音讯。 历史记载，吴三桂约在三月二十几日决定投降李自成。 三月二十七日得知父亲吴襄被拷打，还觉得这是李自成在拿捏他，忍了。 反正已决定投降了，就让他李自成拿捏吧。 三月二十八日，吴三桂为崇祯皇帝治丧，全军缟素。 到了四月初四，得知陈圆圆被刘宗敏玷污，才彻底爆发力，决意和大顺死磕到底。 随后向建奴多尔衮借兵，开启了后世三百年被奴役的历史。 孤山马场的崇祯当然了解这些历史节点。 崇祯绝对不能让吴三桂倒向建奴！ 此时的多尔衮方面，主力大军都在沈阳一带。建奴此时根本不知道大明朝的京城已经被大顺军攻破。 他们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机会统一天下了！ 历史上的多尔衮，直到四月中旬才确定大明国都被攻破的消息。 一定要让吴三桂在建奴抵达山海关之前，击溃李自成的主力。 从历史资料来看，陈圆圆是压倒吴三桂的最后一根稻草。 明天朕就告诉吴三桂陈圆圆的惨状! 五万铁骑的统帅，亲爹被殴打你能忍，别人强行抢走你女人，你忍还是不忍？ 看你怎么应对! 朕吃定你了！ 周围的大顺军士横七竖八、东倒西歪都睡着了，只有那位领头的都尉还精神饱满。 十八九岁的年纪很能熬夜。一会儿去查看外面的岗哨，一会去清点马匹，忙的不亦乐乎。 一个炮灰的责任心居然这么强！ 这孩子是个好苗子。看看能不能把他挖过来！ 崇祯摸了摸怀中，好像还有一锭银子。这是昨晚他们冲阵的时候他随手拿的 “军爷！”崇祯小声冲他喊道，向他招了招手。 “何事？”都尉走过来，不耐烦地问道。 崇祯将银子塞给了他，“白天人多，我就一锭银子，送给你。” 都尉愉快地接过银子，动作相当丝滑。 “说吧，什么事？” “明早我的一些朋友可能会来接我回老家。我家有几座庄园，需要很多人手打理。” “能否带你这一百多号兄弟，跟我走，保证你们顿顿吃饱，而且每人都发一个媳妇！” 都尉怔住了，笑道：“你就吹牛吧，我看你估计也就是一个养马的小官儿！” 崇祯心想：这些造反的人中，那些十八九岁的少年，可塑性其实很强。 他们能吃苦、也很听话。 只要给他们找一些合适的将军去带他们就行！ 培养他们的纪律和忠诚度，稍微给点时间就能形成强大的战斗力。 后世传言，“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这句话其实说大明军士战力其实不差，明军和大顺军、建奴区别在哪？ 明军是朝廷官军，按时发饷银。拖欠工资，谁跟你卖命？ 建奴和大顺则是靠抢！他们战斗力为什么强？ 打下一座城，城里面的粮食、银子、女人，能够最大限度激发他们的兽性。 建奴历史上多次打到京畿地区、山东、保定等区域，每次都是敞开了抢！ 从将军到大头兵，都是谁抢的多，回家就带的多。 在这样的军功政策激励下，建奴那边的青壮年，每次听说要进攻大明，都比过年还高兴。 大顺李自成号称三年免征、不纳粮。其实就是杀猪盘。 先用这种口后诱惑你放弃抵抗、诱惑你参军。 然后在攻占的区域要求百姓自愿供养兵士，或者去抢。 大明在军事失败的重要原因就是： 大明的官军大部分时候都是文明之师，他们不能抢，也不敢抢。 饿着肚子打仗，结果可想而知。 崇祯发誓一定要改变这种局面！不然大明军队永远要挨打！ 第44章 王承恩，拿龙袍 崇祯十七年三月二十日。 早晨。 天还未完全亮。 孤山马场的宁静被七八名衣衫褴褛的汉子打破了。 他们很守信用，李若链让他们送十匹马过来，他们真的来了。 门口值守的大顺岗哨喝道：”什么人！乱闯者格杀勿论！” 崇祯他们、大顺那名少年都尉带领的其余军士都被吵醒了。 在都尉的命令下，这七八名汉子被一百多大顺军士团团包围。 看见刀枪弓箭都对着自己，这些送马匹的汉子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种架势，顿时呆在马上不敢动弹。 “你们来这里作甚？”都尉语气粗暴，他竭力想装得凶一点。 送马匹的汉子中有一名年纪大点的中年人，壮着胆子说道： “有一个穿红袍子的人，让我们给孤山马场送十匹马过来。” 八成是李若链临时起意安排的，一旁的崇祯暗中想到。 “老大，怎么处理他们？”一名大顺小兵问道。 “下马！接受盘查！”都尉命令道。 “军爷！我们只是送马的，放我们走吧！”中年人陪笑道。 都尉一挥手，大顺众军士一拥而上，将这七八名汉子拖下马来。 “军爷！别！” “军爷！我们都是玉田县的百姓。” “别介！别打！唉哟！” 崇祯听在耳中，更加确定这些人就是李若链安排过来的。 难道李若链没有说服吴三桂他们派兵来搬银子？李若链该不是出啥事儿了吧。 一定不会！吴三桂此时还没有决定投降李自成。 “你们的马和人，我们全部都要了！”都尉冷笑道。 “人跟着我们，参军打仗！” “马归我们！” 大顺军真的是土匪作风，老百姓的马和人全都要抢！ 看到这一幕，崇祯反而心里踏实了。就这样的队伍，朕不信灭不了他们！ 轰隆隆！轰隆隆！ 阵阵马蹄声突然传来！ 天色朦胧的东方，隐隐约约有一队骑兵冲了过来！ 崇祯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没有看清对面骑兵的服饰和旗号，不确定是否就是吴三桂的骑兵！ 朕能不能活，就在此刻！ 都尉也很紧张，“所有人，上马，准备战斗！” 一百多号大顺骑兵丢下那七八名汉子纷纷去找自己的战马！ 可是对面的那股骑兵速度太快，都尉他们一大半人都没来得及上马，那股骑兵的先头部队已突入了马场内！ 他们大概有千把人！ 一部分随着先头部队围住了马场的窄门。其余的左右分开而行，绕场一周，迅速包围了孤山马场。 骑术动作整齐划一、方向调度颇有法度！ 每个人都持着三眼火铳！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马场内所有人！ “老大，不好！” “他们是明军骑兵！” 在强大的威慑力下，大顺这一百多名骑兵瞬间吓坏了。 这队骑兵就是关宁铁骑！ 这是朕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的关宁铁骑！ 崇祯和身边的死士们大喜！ “你们是什么人？” 关宁骑兵领头的一名前锋游击喝道。 “我们……我们是大顺刘芳亮将军，刘将军的部下。”都尉舌头有点发紧。 “闯贼？” “攻击！拿下！” 前锋游击立刻下命道。 关宁军手中的三眼火铳瞬间对准了在场所有人！ 我的天！可千万别被当成闯贼误杀了！ 三眼火铳三十步内能够打穿重甲！距离这么近，连发三次估计会被打成筛子！ “住手！”崇祯急道。 “可是吴三桂吴总兵麾下的关宁军？”崇祯问道。 前锋游击点点头，“李若链所说饷银在哪里？” 崇祯摆摆手示意他稍等。 “王承恩！周皇后！你们全部出来！” 在马粪中躲藏了许久的人，听到崇祯的呼喊，如蒙大赦，一个个拼命钻了出来。 大顺军、关宁军都惊呆了，满脸问号。 皇后？什么皇后？这里有人叫‘’黄厚”吗。 厚厚的马粪中钻出来的人，一个个都不成人形了! 头发上、衣服上、脖子上、脸上全部的都是马粪！ “王承恩！替朕拿龙袍！”崇祯大喝道。 此地不宜久留，崇祯决定迅速摆明身份，快刀斩乱麻搞定这些关宁军。 王承恩也不管身上的马粪，疾步走到一堆草料中，将龙袍拿了出来。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恭请大明天子着龙袍！” 尖利的公鸭嗓让每一个人都确信王承恩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太监。 王承恩说完，捧着龙袍跪在崇祯身旁。 两名死士在王承恩的示意下，上前辅助。 须臾，崇祯重新穿上了龙袍。 在场的关宁军和大顺军士全都愣住了。这什么情况？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承恩再次跪下行礼。 他知道必须把皇帝的威严马上树立起来，否则这帮兵油子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长平公主齐齐跪下叩头施礼。 周围其余的死士也齐刷刷跪下。 王承恩转头对关宁军那名前锋游击低声道： “有没有长眼睛？速速参见陛下！” 吴三桂此时还没有投降李自成，手底下当兵的即便没见过崇祯本人，对大明皇帝心中还是有基本敬畏的。 正史记载，除了军中几个核心高层，直到最后吴三桂才说服全军投降李自成。 充分说明大明和崇祯在中下层军官和底层军队中还是有地位的。 大明朝的边军管理人员，最高是总兵，然后依次是副将、参将、游击。 游击之下还有千总、把总、百总等。 游击将军一般统领三千人左右，属于标准的中层军官。 虽然没见过崇祯本人，但是多年军旅生涯带来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这名游击将军绝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大明皇帝。 但军人的纪律和服从让他立刻做出行动。 “关宁总兵麾下前锋营右翼游击吴国宝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国宝滚鞍下马，急忙向崇祯施礼。 身后其余的关宁骑兵也纷纷下马，一个个都扑通跪下。 后世的人无法想象古代的人面对皇帝时候的压迫感。 “吴将军平身！”崇祯淡淡道。 “诸位将士，立刻上马！附近随时可能有敌军！” 崇祯说完就转过身，把吴国宝晾在一边。 “这名小将军？你叫什么名字？”崇祯背着手，眼神犀利如剑！ 那名都尉和他手下的一百多号人手足无措，双腿开始发软。 跪还是不跪？ 不跪也可以，可是对面这帮骑兵太彪悍。 这个之前找他们要饭吃的男人是大明的皇帝？ “你，你是大明的皇……帝？”都尉已经语无伦次了。 他身后的一些大顺军士，不停有人下跪。 “放肆！陛下面前，尔等反贼还敢无礼？”吴国宝怒道。 “再敢胡言乱语，诛九族！”王承恩也加了一把火。 “不错！朕就是大明的天子！”崇祯道，语气陡然变得森然。 “跪下！效忠朕，效忠大明，朕就赦免你们的造反之罪！” 王成恩知道崇祯现在求贤如渴，泼天的富贵，这个少年反贼居然还不知道接！ 王承恩起身走过去，对着都尉就是一脚。 “脑子傻了？陛下在给你机会活命！” 都尉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其余大顺军士也跟着跪了下去。 “都抬起头来！”崇祯慢慢踱步到跪下的大顺军士前，命令道。 十几名死士如影随形护在崇祯身边。 “你们知道现在北京城发生了什么吗？”崇祯语气冰冷。 “你们当然不知道！”崇祯提高声音，一字一句说道，“李自成正带领你们的大顺兄弟，在北京城抢银子、抢粮食、抢女人、满城杀人！” “你们在家乡吃不饱，是京城中这些普通百姓的错吗？” “你们说造反是为了天下百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百姓的？” 攻心洗脑，要慢慢来，急不得。 崇祯说完，语气和缓了些。 “回朕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曹九斤。”都尉说道，耷拉着脑袋。 崇祯说的话，他心中其实有共鸣。 他本只想跟着闯王大军混口饭吃，可是一路上，大顺军士的暴行令他十分不耻。 曹九斤？！难道他老娘生他的时候，还给他过了秤？ “从现在起，你就叫曹传蛟！”崇祯严肃地说道。 王承恩、吴国宝瞬间就明白了崇祯的意思。 陛下这是在花式怀念曹变蛟啊。 曹变蛟，大明为数不多的猛将！ 能够在皇太极大军的包围中，反向冲锋皇太极的中军大帐，并且差点成功！ 但是这个反贼少年能担得起这个名字吗？ “曹传蛟，带你的人上马，和送马的人跟随大军前行！” “好！” “领命！” “行!” “中！” 曹传蛟和送马的人都没受过正规礼仪培训，乱七八糟地回答道。 “吴将军！”崇祯道。 “末将在！” “二十万两饷银埋在运河对岸，方圆五十里内均为闯贼追兵！” “渡口和渡桥皆为闯贼所占！” “白天不宜强渡运河！” “即刻护送朕去玉田县吴三桂营中！” 早一点离开这鬼地方，朕就早一点脱险！ “末将领旨！” 吴国宝没有丝毫迟疑。 这是大明皇帝！ 他可以抗命不遵，但回去之后吴大帅是什么态度？ 他这种中层军官根本不知道，也没法猜。 第45章 朕饿了我要用膳 玉田县。 某处营帐中。 除了吴三桂和谋士方光琛外，此时又多了几个人。 吴三桂的上司，兵部侍郎兼蓟辽总督王永吉，从丰润赶到。 吴三桂的副将杨坤刚刚从永平赶到。 陪同在帐内的还有家丁营统领吴国贵、前锋营左翼游击郭云龙。 整个关宁军中，战力最强的就数家丁营，每逢大战，吴三桂直接用家丁营做前锋。 这些人中，除了蓟辽总督王永吉外，都是吴三桂的死党和心腹。 针对以后的方向，他们已经商量了许久，都没法得出统一的结论。 “报！” 一名传令家丁急奔而入。 “启禀总督大人、吴大帅，斥候回报，白广恩部正在攻打蓟州城！” “多少人？”吴三桂问道。 “五千骑兵，一万步兵！” “来的好快！如此说来，北京城果真是没了！”杨坤沉声道。 大顺军如果不提前拿下京城，绕道蓟州没有意义。 如果大顺攻占蓟州，王永吉麾下一万军队自东北方向猛扑过来，也不到一百里路程。 同时，高第山海关的守军、宁远勤王过来的关宁兵，可以走丰润县、玉田县，从东南包抄蓟州的大顺军。 只有白痴才会在京师攻下前进占蓟州。 只有彻底占领了京城，李自成派白广恩进驻蓟州才有意义。 蓟州背后过去就是三河，再向西就是通州。 北京城的大顺主力兵团可源源不断支援蓟州。 吴三桂点点头，同意杨坤的看法。 王永吉怒道：“这个白广恩反贼出身，到头来还是做了贼！” 白广恩是大明朝廷第一个做到总兵的反贼。 他最早跟人造反，后来被洪承畴击败招降。 白广恩又是第一个投降李自成的大明总兵。 这个白广恩和吴三桂、王永吉等人都很熟，他们一起在松锦之战中逃过命！ 被建奴追得鸡飞狗跳，他们有一起逃命的交情。 方光琛意味深长地看着众人： “京师已破！陛下如今应当在通州、蓟州、玉田之间的某个地方。” “现在第一要务，最紧急的事情是，陛下怎么办？”方光琛开门见山问道。 除了王永吉态度总是捉摸不定，其余杨坤、郭云龙、包括派出去搬银子的吴国宝都是吴三桂的人。 留在永平府的三万大军中的几名参将也都是吴三桂拜把子的兄弟。 至于山海关总兵高第，也为吴三桂马首是瞻。 所有人都想要知道蓟辽总督王永吉是不是和他们一条心。 不管以后是投靠建奴多尔衮，还是投降闯贼李自成，亦或是铤而走险单干，王永吉手下一万多人必须要妥善对待。 王永吉今年四十四岁，天启五年进士，沉浮官场多年，文官老油条一个。 他怎么会直接表态？ “本督以为，吴总兵应多派探马侦骑，于通州、蓟州、玉田一带查出陛下具体行踪。” “待面见陛下后，一切以旨意为准！” 说了等于没说。 不过历史记载，王永吉在得知崇祯驾崩后，没有投降李自成，也没有立刻投降建奴。 虽然崇祯死后第二年他在南方投降了建奴，但在这个时间段还是没有当叛徒。 “陛下驾到！” “陛下驾到！” 两声通传远远从营地外围传来。 帐内众人都懵逼了，面面相觑，都以为是幻觉。 陛下？陛下此时还不知道藏在哪里呢？ 随后，一声接一声的“陛下驾到”越来越近。 吴三桂和众人都站起身来，抬腿都往外跑。 几人刚到营地大寨门口，就见吴国宝率领一千骑兵齐刷刷跪在道路两旁。 一名身着龙袍的人，骑在马上昂然而入。 这些人除了郭云龙外，都见过崇祯本人。 但以前陛见皇帝时，谁敢抬头盯着看皇帝到底长什么样子！ 旁边一匹马上那人赫然是司礼监秉笔大太监王承恩。 随后几匹马上坐着四名女子，蓬头垢面，袍袖乌漆嘛黑！ 再往后就是一些衣衫褴褛、疲倦不堪的军士。 附近吴三桂的中军大帐中，听到动静的李若链欢呼着飞奔了过来。 他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王永吉、吴三桂等人，冲到崇祯的坐骑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臣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链，参见陛下！” 李若链声音中饱含着着喜悦、痛苦、兴奋、希望之意。 别人听不出来，但崇祯却听得极为真切！朕一定不会亏待你。 但他希望李若链在这些骄兵悍将和封疆大吏面前，能够克制住激动。 李若链如果控制不住情绪，只会让这些老谋深算的人知道朕已经山穷水尽 。 “李若链平身，即刻在营帐中开辟几处僻静之地，让皇后和公主们歇息！” “王承恩，伺候女眷们沐浴！” “曹传蛟，皇后等人的营帐外围，清空五十步！违令者斩！” “吴国宝，即刻为朕的随行扈从准备饭食！” 崇祯一连串的命令让处于懵圈状态中的王永吉、吴三桂等人更加懵圈。 猛然之间，王永吉和吴三桂几人醒悟过来，立刻跪下行礼！ 除非他们现在就反了，否则礼数上绝对不能缺！ 否则就是不臣！就是不忠！就是大不敬！ “臣蓟辽督师王永吉，参见陛下！” “臣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参见陛下！” “臣宁远团练总兵麾下副将杨坤，参见陛下！” 怎么下跪、怎么叩首、怎么说话，这帮人入职朝廷后就被培训过。 周围其余关宁骑兵，全都跪下。 “免礼、平身！”崇祯等他们依次叩头完毕，淡淡地说道。 崇祯语气淡定得根本不像亡国逃命之君！ 好像这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郊外狩猎而已。 在来的路上，崇祯一直在苦苦思索。 如何镇住这些人，如何维持住他们随时可能反水的忠心！ 最后得出两点： 其一，任何时候都要保持足够的冷淡。 其二，不要说太多的话。 这两点是在后世的职场学过来的。 那些总经理、董事长们，对待下面的员工就是这么干的。 很有效。 作为后世过来的人，他完全没有任何当皇帝的经验。 只能摸索和学习。 面对王承恩、李若链、高文采这些绝对忠心的人，他自信可以应对。 但面对王永吉、吴三桂以及他们手下的将领们，崇祯不得不三思而后动。 可能一句话，就让对方有了别的想法。 因为穿越的原因，导致崇祯不认识这些人。 但吴三桂那副样子，即便他自己在跪见的时候不说名字，崇祯还是第一眼就能识别出来。 眼睛大而有神，大耳垂，鼻子下有道疤，个字不高，但双臂长而有力。 大明灭亡后又舒舒服服当了三十七年的平西王！ “朕饿了！一刻钟内朕要用膳！” 崇祯说完这句话，骑着马直接进了营寨！ 看都没看王永吉、吴三桂等人一眼。 第46章 大佬吃饭很吓人 一刻钟后，崇祯正在用膳。 吴三桂中军大帐的正中央，书案上摆放着一只烤羊腿、一壶酒。 还有一些崇祯都不认识的面食，馒头不像馒头，花卷不像花卷。 说到酒，明代平民百姓喝的酒基本上都不超过十度。 当时品相最好的花雕酒也不过区区二十度。 酒对于上下几千年的华夏文明来说，非常神奇。 后世有的地方早晨起床吃碗面条，也要配点黄酒。 绝大部分男人少年时、年轻时候对白酒都不感冒。 但是一旦过了某个年龄段，身体中那种渴望酒的基因就会觉醒。 有的人甚至会觉醒成酒蒙子，有的人觉得自己成了仙！ 不得不服。 人生有太多不如人意的地方，哪怕你年轻的时候因为足够无知，即便一无所有也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你的。 但岁月会让你沉淀出很多忧伤和感悟，还有很多深入骨髓的缺憾和伤痛。 看官老爷你们还别不信，等你过了三十、四十岁，你多半要学长辈的样子，开始体悟到“微醺“的感觉真好。 逢年过节的时候，酒桌上那些叔叔伯伯、爷爷叔公们，他们年轻的时候可能比你还要潇洒和不羁。 你不要以为他们年轻的时候没有追求和梦想。 崇祯一边吃，一边用毫无表情的眼神洞察着在场的边镇军阀们。 蓟辽督师王永吉、宁远总兵吴三桂，还有杨坤、郭云龙等人都规规矩矩站着。 每个人都略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即便他们知道眼前这位皇帝陛下随时要国破家亡，他们依然表现出了足够的敬意。 崇祯喊他们进来看着他吃。 但是就是不说话。 穿越前崇祯很喜欢看后世那些黑帮大佬电影。 这些大佬们无论吃盒饭，还是吃泡面，都吃得极度香。 他们吃饭没有太多仪式感，但绝对有演技和压迫感。 而且吃的很慢、很认真、很投入、很仔细。 大佬们就是用吃饭的时间，折磨小弟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吊着小弟们的胃口。 尤其那些心中有鬼的小弟，此时绝对不会很自在。 吃完饭，大佬就要抓内鬼，要么发飙，要么杀人！ 你就说吓不吓人。 崇祯放下手中割肉的小刀，无比舒畅地打了一个饱嗝，然后将壶里的酒倒进桌上的一支海碗中。 整整倒了一碗！酒都快撒出来了。 崇祯开始用酒漱口。漱得很慢，声音很大。 每漱完一口酒，就猛地喝下去。 艹，这点度数，算个毛线，就比后世的啤酒度数稍微高一点。 三大口酒下肚之后，崇祯开始发飙了。 崇祯将大海碗一丢，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太子朱慈烺已经在去南京的路上！” 王永吉、吴三桂、杨坤、郭云龙等人脸上有了细微的变化，但很快就隐藏起来了。 崇祯就是要暗示他们，即便朕死了，只要太子还在，大明就还在。 其他的心思，你们可以有。 但是南方还有上百万的军队，以及一整套的文官班子。 他们没有后世人的上帝视角，崇祯就赌他们不敢赌南方坚持不了多久。 “太子今年十五岁，性格坚韧、已经能够洞察人心！” 崇祯平静地说完第二句话，眼睛盯着这些人脸上每一处微表情。 崇祯的意思是，即便朕死了，太子也不是好糊弄的。 崇祯没打算让他们开口，继续说了第三句话： “朕已经安排人去天津卫，曹化淳也会跟着太子南下。” 历史上的曹化淳，掌控朝堂的能力一点不输魏忠贤。 手底下的大臣和将军，可能不那么害怕皇帝。 但是诸如王振、严嵩、魏忠贤、曹化淳这样的人，掌权的时候，没有一个不怕的。 他们就是皇帝手中锋利的刀。 脏活累活他们来干。 国库和内帑没银子了，他们有的是办法。 遇到刺头或者愣头青了，他们有的是手腕让不听话的人生不如死。 历史上的崇祯为何最终众叛亲离？因为他自己把刀子废了。 所有得罪人的政策、所有得罪利益集团的事情，崇祯都亲力亲为，太鲁莽、太直接，让他和大臣们之间没有了缓冲地带。 所以，最后吊死的时候只有王承恩一片孤忠陪着。 崇祯没有错，他想拯救大明、挽救天下。 但手段、方式、方法全错了。 既然这次轮到我穿越过来，不好意思，谁都别想糊弄我！ 想逼着我上吊，门都没有！做梦！ 最后上吊的一定是你们！ “王督师，当前的局面，你有何良策？” 王永吉的官职最高，崇祯先问他，眼神像刀子一样盯着他。 他和吴三桂勤王救驾，姗姗来迟，自己心里那点小算盘，他清楚得很。 王永吉不敢接触崇祯的目光，跪下道： “一切以陛下旨意为准。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老滑头王永吉知道这个时候先要表态、表忠心。 陛下知道他和吴三桂他们貌合神离，必须先把自己从关宁军中摘出来。 否则陛下怪罪他去京师救驾来迟，当场就可以下令斩杀他。 除非他当场造反！ 但这里是吴三桂的地盘。吴三桂绝对会用自己的人头向陛下表忠心。 “吴总兵！你的人马最多，战力最强，你怎么看？” 崇祯不理睬跪在地上的王永吉，转头问吴三桂。 吴三桂表情严肃、态度端正，跪下道： “回陛下，太子已去南京，大明国本无忧。” “臣以为，陛下应该坐镇北方，下令天下勤王之师围剿闯贼！” 崇祯没有说话。 吴三桂说的是正确的废话。 坐镇哪里？小小的玉田县吗？就凭这么单薄的城防，能抵挡李自成的三十万大军？ 至于勤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你们明明盼着朕死！ 要不是朕自己拼命，要不是张伯宗、顾玉川、李若链、王承恩这些人玩命，自己早就死翘翘了。 “杨坤！你觉得关宁军的最大的短处在哪里?” 副将杨坤没想到崇祯还会问他，马上跪下道：“缺饷银！缺粮草！” 崇祯点点头，赞许道：“杨副将果然是将才，还算没有白跟着吴总兵混！” 崇祯继续看向郭云龙道：“郭游击，你觉得关宁军还有哪些弱点？” “回陛下，关宁军大部分都是辽东人，离开故土他们不适应。” “另外，这次放弃宁远城，大家心里都憋屈，建奴随时能够杀到山海关！” “我军会腹背受敌！” “很好！”崇祯重新坐回书案后的椅子上。 “吴三桂留下，其余人离开大帐三十步，违者斩！” 第47章 朕当场收服吴三桂 “平西伯，平身！” 崇祯望着吴三桂，此人态度恭敬有礼，但内心极度深沉。 他手头掌握着大明最后一支精锐骑兵！ “男人这一生，无非三种结局。”崇祯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第一种结局：普天之下，唯我独尊！” “第二种结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第三种结局：平庸，生与死不会在历史中留下任何印记！” “平西伯，你觉得朕对男人的划分，对还是不对？”崇祯问道。 “陛下宏论，微臣不敢妄议。”吴三桂滴水不漏。 “吴三桂，你可知罪？”崇祯冷冷道。 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吴三桂心中叹了一口气。 我勤王来迟、京师城破、陛下被迫出走都城，每一桩都足以斩首、灭族了。 “臣吴三桂勤王救驾来迟，万死难辞其咎！”吴三桂跪下，叩首。 “不，朕不怪罪于你。如果换做朕是你，我会和你做出同样的选择。”崇祯语气坚定地说道，他决定先给吴三桂找台阶下。 “朝廷这次放弃宁远城后，方圆几百里内五十万百姓都是朕的子民，他们和建奴皆为世仇，你和王永吉不带他们入关，他们就是建奴的刀俎下的鱼肉。” “保护大明百姓，你何罪之有？”崇祯喝了一口酒，顺手倒了一碗酒，递给吴三桂。 “起来说话！” 吴三桂接过碗，毕恭毕敬站起身来。 “把这碗酒喝了！”崇祯命令道，“这碗酒，我要敬十七岁的吴三桂一杯！” 吴三桂呆住了！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吴三桂在陛下的目光逼视下，仰着脖子一口喝完了酒。 “十七岁的吴三桂，只率十八名家丁，就胆敢在皇太极三四万大军中冲阵救父！” “这份英雄胆色，又岂是李自成、多尔衮、张献忠之流所能比的！” 崇祯并没有说违心的话。 他真的很欣赏十七岁那年的雨季，哦，不，吴三桂。 可能是由于刚才喝了一碗酒的原因，吴三桂脸色开始变得有些红润了。 崇祯说完这句话，将酒碗猛地掷在地上，酒碗应声碎裂。 吴三桂心中突突直跳。这不会是摔杯为号吧……。 “朕摔碎这碗，是因为勇敢、血性的吴三桂在他十七岁那年已经死了！” “现在的吴三桂还比不上李自成手底下一员偏将！” “瞻前顾后、遇事忐忑而犹豫不决。” “你这种状态，连投降闯贼的怂包唐通、白广恩都打不赢！” “你看他们俩，说翻脸就翻脸，说投降就投降！无比洒脱！” 王朴、杨国柱、唐通、白广恩、曹变蛟、马科、王廷臣、吴三桂等九边八大总兵，一起参加过松锦之战。 吴三桂和这帮同僚熟得不能再熟。 他尤其瞧不起在松锦之战表现稀烂的唐通和白广恩。 要不是他吴三桂最后收拢残兵退守宁远一线，大明就将提前退出辽东。 这八人的上司洪承畴曾经有过一个评价： 这八大总兵，综合素质最强，真正懂谋略、敢战、能战的只有吴三桂。 曹变蛟勇冠三军，但谋略和机变还是少了一点。 吴三桂心中一跳！眉毛下意识动了一下。 我领军打不过投降的唐通、白广恩这两个垃圾？怎么可能。 崇祯一把拿走吴三桂手中端着的空碗，又给他倒满了一碗。 “喝吧！今日你我君臣之间，无话不谈！” 后世白酒基本没有低于四十度的，你们明朝人酒量根本就没有练出来。 今天朕非把你喝趴下不可。 崇祯目光炯炯，死死看着吴三桂那双大眼睛，希望能从中解读出一点信息。 吴三桂虽然心机深不可测，但从利益来分析，也深不到哪里去。 无非在边关当土皇帝习惯了，有钱、有银子、还有效忠自己的军队，地方官员和百姓也都给自己几分薄面。 有面子、有里子，小日子爽的一批。 京师还有一个陈圆圆貌美如花，随时等他休假回来团聚。 人生到了他这个年纪，长保富贵比什么都香。 突然有一天，几个猛人都要他选边站队，多尔衮、李自成、大明。 不选就要开打、开战、处以极刑！没得商量。 此时，富贵和慵懒充塞他的心智，这也想要，那也舍不得丢。 令他无法做出正确的决策。 就是这么回事，不用想太复杂。 看着洗耳恭听的吴三桂，崇祯决定稍微再直白一点。 吴三桂肯定有畏罪心理，他勤王救驾有意无意拖延时间，他怕我秋后算账！ “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崇祯改变了话题。 “做忠臣则是论迹不论心！你吴三桂毕竟还是带兵到了京城方向了！” “你比山东总兵刘泽清要忠心得多！” “你的心里当时怎么想的，朕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崇祯的意思很明确了，以前的事情皇帝和朝廷不会深究， 甚至给他强行找了“论迹不论心”的理论依据！ 吴三桂摸摸了鼻子。 这个动作历史书上有过明确记载！ 每当吴三桂心中有重大、不决、疑难问题时，他总是忍不住要摸鼻子。 当年十七岁的他去营救父亲，被建奴的刀砍到了鼻子下面。 自此便留下这小小的心理毛病。 “来，先喝了这一碗！”崇祯的语气不容置疑。 哈哈，当皇帝真的爽，劝酒如此简单！ 吴三桂接过碗，喝完。 “你真正的罪有三条！”崇祯话锋一转，缓缓说道。 “其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要没有这五万关宁骑兵，没人鸟你。” “其二，你们奢谈战略，战术安排和应对一塌糊涂！” “你们护送五十万百姓入关，总觉得建奴随时能过来截杀这些百姓。” “其实完全可以留下少部分兵力护送百姓，精锐大队骑兵急行军直扑京城！” “朕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崇祯抬头望天，一脸神秘。 “直到四月初四，多尔衮才决定全军出击，奔赴山海关！” 吴三桂感觉有点恍惚。 现在才三月份，陛下怎么知道多尔衮四月初四才决策出兵的？ “你不要奇怪我怎么知道的，朕自有特殊的信息渠道！” “你作为五万大军的统帅，敌军主力部队的动向、布防、意图都摸不清楚！” “你们关宁军的情报体系、探马、斥候，全都是摆设吗？” “第三点，你们关宁军一听到李自成有百万大军，就直接尿了裤子！” “朕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这次李自成如果真的有百万大军，你觉得朕能够从京师逃出来？” 关宁军目前士气低落，必须给他们减少点心理负担了。 “李自成的军队远远不如建奴！”崇祯继续道。 “包围京城的闯贼号称三十万，你有没有想过，他们除掉家属、运送粮草的民夫之外，他们真正的战兵还有多少？” “李自成常年转战湖广、河南、陕西等省，他们能有多少骑兵？能养多少匹马？” 崇祯又喝了一大碗酒，逼着吴三桂又跟着喝了一碗。 “朕十八日从京师突围冲阵，已经见识了闯贼的真正实力，不过如此！” 慢慢打消掉吴三桂的畏敌心理后，还需要给他来点刺激的。 “朕在来此地的路上，已得知你的父亲吴襄被闯贼抓走！” “吴府三十几口人全部被控制！” “闯贼为了拿到你们吴家的银子，对你父亲上了大刑！” 吴三桂沉默了。 良久，长叹一声：“闯贼这是逼我就范！自古忠孝难两全！” 崇祯又给吴三桂递过去一碗酒，“朕有方法可以救出你在京师的家人！” 吴三桂眼睛亮了，跪下叩首： “陛下圣恩！三桂定当誓死效忠！”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京师有他的父亲、弟弟、妹妹等亲人。 “誓死效忠的话，朕听得太多了！”崇祯的语气开始变得阴阳怪气。 跪在地上的吴三桂，肩膀微微一沉。 “假设我是建奴的多尔衮，只要你投降，我或许给你封个王！” “臣决不投降！建奴与大明、与辽东百姓有不共戴天之仇！”吴三桂急忙道。 “你不必说话！朕只是假设！” “封了王以后，你毕竟是外人。” “皇太极那一辈的王爷，多尔衮、代善、阿济格、多铎等人，你觉得你能搞定他们？” “皇太极十一个儿子，至少有七个都正值壮年，你搞得定？” “盛京是他们的本土，不会让你待在那里。” “辽东你们吴家、祖家树大根深，他们断然不会允许你继续留在辽东。” “你吴三桂善于骑兵作战，北方也不会让你带着！” “你投降建奴被封王后，可能广西、云南等地才是你的封地！” 我的天，陛下对于建奴的了解为何如此详细？ 吴三桂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他有了一种细思极恐的感觉。 “最重要的事，你投降建奴后，大明将近两万万的百姓都会说你是汉奸！” “史书记载你！天下读书人骂你！人人都嫌你的名字脏！” 崇祯决定放个大招，凝视着吴三桂，开口说道： “可是如果，朕给你封王、大明给你封王，你就是忠臣，死后还有机会配享太庙！” 吴三桂内心已经无比激动。 吴三桂没说话，崇祯当然可以给他许愿封王，之前就已经封了平西伯。 封狼居胥、拜将封侯是男儿终极追求，封王远超封侯！ 吴三桂不动心是假的。 可是陛下现在自身难保啊！ 崇祯冷笑道：”明日升帐议事，朕决定半个月内打垮李自成！” “至于投降李自成那边，朕劝你还是不要有这个念头。” “闯贼正在京师抢粮食、抢女人！” “过两天，等你们吴家的报信人来后，你就知道那是一帮什么人！ 崇祯心道：至于陈圆圆的消息，就再等等，火候差不多了才会有奇效。 陈圆圆被刘宗敏霸占的消息一定要通过别人的口说出来！ 而且必须在大庭广众下被说出来！ 五万大军的统帅，连自己的女人都没法保护，看你怎么下得来台！ “平身！”崇祯道，“你我君臣再喝三碗！” 第48章 朕半个月要击败李自成 吴三桂喝完酒离开后，已是深夜。 吴三桂的中军大帐临时布置成了崇祯的“寝宫”。 崇祯虽然身心俱疲，但是他无法入睡。 当前阶段大明和崇祯的主要任务是把李自成打垮、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垮！ 大明的国运最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否则将面临两线作战的危局，东有多尔衮，西有李自成。 这种局面，神仙也救不了。 今晚和吴三桂的畅谈，他心里怎么想的崇祯没法知道。 但按照吴三桂的性格，他至少个把月内不会投降任何人。 要快速打败李自成，必须有明确的战略布局、丝丝入扣的战术安排。 战略和战术，离不开拥有强大战力的军队。 崇祯陷入了沉思。 吴三桂的五万关宁铁骑战力最强，但最厉害的就只有三千家丁营。 高第在山海关驻守的两万骑兵，能和吴三桂家丁营相当也就千把人。 王永吉在遵化的一万多人几乎大部分是步兵，应该勉强可以凑个千把人的骑兵。 也就是说，崇祯虽然现在掌握着九万人的军队，但真正的精锐就五千人。 五千人是不是有点少？ 未必。看怎么打！和谁打！ 崇祯要用五千人对李自成的三十万人马！ 即便剔除掉十五万的投降明军和大量的家属，李自成还有六万精锐！ 五千对六万！优势必须在我！ “大伴！”崇祯冲着帐外喊道，他知道王承恩一定在自己附近。 王承恩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皇后他们就寝了否？” “回皇爷，皇后等人已安睡！” “传朕口谕，着李若链、王永吉、吴三桂、杨坤、吴国贵、郭云龙、吴国宝等人即刻前来，帐中议事！” 崇祯本打算先休息一晚上，等明天再商量如何剿灭李自成之事。 但根本没法入眠。 朕没法睡，你们都别想睡！ 不到半刻钟，王永吉、吴三桂等人全部进了帐，依次下跪施礼。 崇祯扫了一眼吴三桂，步履稳健，神色如常，丝毫没有过量饮酒的迹象。 可以啊，这个吴三桂居然酒量也可以。 “众卿平身！”崇祯扫视了众人一眼。 “今晚议事主题：如何在半个月之内剿灭李自成主力！” 崇祯话音未落，帐内所有人不约而同都惊呆了。 这怎么可能！牛皮皇帝！ “议事之前，朕先安排几件小事！” “杨坤，调拨九百名骑兵，多带马匹，出玉田县城西门，往城外西北、正西、西南三个方向搜索。” “朕有两员爱将，在通州掩护朕过河后，与朕失散。” “天亮前务必都给朕找到！” 杨坤领旨礼完毕，转身出帐而去。 崇祯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这九百人，还有张伯宗、顾玉川等人将拉开剿灭李自成计划的序幕。 “李若链！把曹传蛟喊过来！” 曹传蛟？王永吉、吴三桂等人都莫名其妙。 难道曹变蛟还有个弟弟？也和他一样猛？ 等曹传蛟到了大帐，众人一看，原来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少年。 “曹传蛟！” “草民在！”曹传蛟回道。他原来属于反贼，现在大明还没给他身份。只能自称草民。 “朕命你重新投奔到刘芳亮麾下！” 曹传蛟傻了，感觉自己脑子不好用了。 “你回去告诉刘芳亮，你晚间遭遇明军突袭，和同伴走散。无意中发现明军一个秘密：在潞河驿下游西岸十里处，发现了明军藏了二十万两银子”! 这二十万两银子到底是真是假？吴三桂有点怀疑了。 陛下一会说在孤山马场，一会说在潞河驿下游河对岸。 “朕给你两匹战马，明天午时前能否赶到潞河驿？”崇祯问曹传蛟。 “能！” “朕信任你！ “但如果你完不成任务，你同村的老乡都会被斩首！” 崇祯冷酷的声音让曹传蛟浑身一抖。 崇祯必须利用曹传蛟的正直善良，确保任务执行到位！ 曹传蛟刚走，副将杨坤九百骑兵安排完毕，回营复命。 人齐了，开会。 崇祯道：“朕先说下半个月击溃李自成主力的三大理由！” 中军大帐内瞬间安静，针落可闻！ 王永吉、吴三桂等人眼睛都是一亮。 陛下自从京师逃难后，怎么行事风格越来越犀利和自信？ “其一，李自成这帮人进城后一直在京师抢银子、抢粮食、抢女人！” “尤其是抢女人，闯贼从李自成到下面的小兵，全部心思都在女人身上！” “他们现在已经成了软脚虾！” “不要问朕怎么知道的，朕就是知道！” 有史料记载，吴三桂降而复叛后，李自成要求刘宗敏率军奔袭山海关。 结果刘宗敏当众怼李自成： 大家都是做贼的，凭什么你在北京城享受，要兄弟们去卖命？ 什么叫享受？ 对于大顺军来说，就是搞银子、霸占女人，然后抽空抢粮食。 崇祯语气陡然变得很严肃： “这一点，朕没有把握绝对不会说出来。” “诸位必须抓紧这个机会。等他们从京师的温柔乡中醒悟过来，战斗力就会恢复！” “其二，李自成号称百万之众，实则不过三十万。” “这三十万人马，能战的精锐大概六万！” “这六万的人马中，能战的骑兵不过三万！” “况且，这三万骑兵中，至少五成都是大明投降叛徒带过去的！” “在座诸位，吴总兵对骑兵最为熟悉不过。你说说一匹马一天要多少草料？”崇祯点名吴三桂。 “回陛下，一匹马每天至少三升豆、一束草。”吴三桂不假思索回道。 “陕西、河南等地连年灾荒，流窜作战的李自成从哪里搞草料和豆料来供养战马？” “所以，李自成真正能养得起多少骑兵？他真的很可怕吗？” “不可怕！”崇祯自问自答，“可怕的是，大部分朝廷官员和武将，都觉得投降李自成以后会过得很好！” “等剿灭了李自成，尔等回到京师，问问你们的故交好友，问问朝中那些投降派大臣，看看他们投降后，到底有没有过得好一点！” 崇祯眼神凌厉，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其三，闯贼大军，善于人海战术，喜欢围城、攻城，但不善野战和运动战！” “什么叫运动战？”带有后世思维的崇祯解释道，“不计一城一地之得失，在运动中调动敌人、创造机会歼灭敌人有生力量。” 崇祯停顿了一下，他明显觉察到吴三桂 、杨坤等关宁骑兵将领已经被深深吸引。 “关宁军诸位都很清楚，自从努尔哈赤以来，大明对于建奴的用兵策略，总是着眼于防御！” “结果了？几代人下来，建奴反而越打越强，不断蚕食大明疆土！” “诸位将军带兵多年，大小战役不可胜计。朕方才所说，尔等仔细思量！” 崇祯一番分析下来，帐内诸人都很振奋。 蓟辽督师王永吉喜道：“听了陛下的训导，臣信心大增！” 从语气和神态来看，王永吉应该说的是心里话。 对于崇祯的话，李若链、王成恩自然深信不疑。 杨坤、吴国贵、郭云龙、吴国宝等人也是纷纷点头。 唯独吴三桂似乎不太认可崇祯的判断。 “吴总兵，你觉得朕说的有何不妥？” 第49章 朕甘当诱饵 吴三桂急忙跪下叩首，谢罪道： “陛下方才的论断，句句深得用兵精髓！” “臣只是担忧饷银和粮草问题。” 关宁军副将杨坤也赶紧跪下来说道：“启奏陛下，关宁军已经八个月没有发饷银，目前军心不太稳！” 原来如此啊，还不是为了那二十万两银子的下落。 崇祯严肃地道：“朕之前让李若链解送的二十万两饷银是真的！” “但这二十万两银子必须先成为吸引刘芳亮的诱饵。” “等覆灭了刘芳亮部，银子你们拿走！” 崇祯突然问反问众人：“知道朕为何先要剿灭刘芳亮？” 崇祯自己回答道：“刘芳亮乃李自成心腹爱将，只有将他斩杀或者活捉，才能彻底激怒李自成出城攻击我军。” 崇祯很清楚，李双喜一万骑兵，机动性强，人数较多，不太好一窝端掉。 率五千骑兵追杀过来的辛思忠目前判断和刘芳亮混在一起。 将他们俩一锅端掉，一战损失两员大将，不怕李自成不跳脚。 李自成一跳脚，就会自己率兵兵或者派主力部队出城作战。 出城就要面临野战。 也就有机会打运动战！ “启奏陛下！”王永吉说道。 “叛贼白广恩正在替闯贼攻打蓟州城，我军与刘芳亮部交战之时，白广恩也许会趁机进攻玉田。” “朕就是要让白广恩将朕包围在玉田！” “陛下，请陛下三思，万万不可再被包围了！” 王承恩有点慌了，这刚刚从北京城的包围中突围出来，陛下又要让自己被包围？ 崇祯笑道：“唐通这两天是不是要送四万两银子给吴总兵？” 李若链和吴三桂同时吓了一跳，此事都还没来得及禀报陛下，陛下怎么知道的？ “回陛下，确有此事！”吴三桂一五一十把李自成意欲收买自己投降的事都说了。 “这四万两银子吴总兵先收了！”崇祯道。 “收完之后给王永吉两万、再给山海关的高第留两万。他们两部也欠饷！” “臣领旨！”吴三桂道。 “和四万两银子一起过来的，还有唐通率领的一万兵。” “到时候唐通和白广恩合兵一处，完全可以很轻松包围玉田！” 李若链急忙道：“陛下，您可千万别待在玉田县了。” 崇祯哈哈大笑，“朕就是最大的诱饵！朕哪里也不去，就在玉田！” 崇祯瞥了一眼吴三桂，淡淡道： “吴总兵，朕这条诱饵，能不能活，就要看你的五万关宁铁骑了！” “臣吴三桂和麾下关宁军，万死不辞！” 很好！朕就教教你什么叫做运动战！ 大明天子用兵的本事，怕是会吓到你吴三桂！ 此时，已过夜半子时。 玉田县城西门外五十里。 张伯宗和童学朋，正带着剩余二十多名弟兄拼命往玉田方向跑。 后面不远处，火把照耀下，有大队大顺骑兵正尾随追来。 因为过河被迫放弃战马，张伯宗他们腿已经快跑断了。 两条腿怎么能跑得赢四条腿！ 本来眼睛就遭受重创，张伯宗体力即将耗尽。 “老童，我，我……快不行了。你带弟兄们走，一定要……赶到玉田县！” 童学朋和众位弟兄也一种油尽灯枯的感觉。 “张大人，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杀敌吧，拉几个……垫背的！” 后面敌军的吆喝声越来越近。 张伯宗停下来，用刀拄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也罢，只能来世再效忠陛下了。 “结阵！”张伯宗命令道，语气虚弱得只有自己能听到。 童学朋以及其余的弟兄，再加上张伯宗，结成了一个环形防御阵。 大顺骑兵追兵很快将他们团团围住。 居高临下，所有的武器都对着张伯宗他们的头顶。 只要领头的军官一声令下，张伯宗他们就要殉国！ “留活口！抓起来，严刑拷打，逼问崇祯皇帝的下落！”领头的军官说道。 恰在此时，一阵沉重的马蹄声从玉田方向传来。 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但黑夜中看的不是很清楚。 可能又是哪个部分的兄弟部队也在搜索崇祯吧。 “你们几个，迎上去，问问是哪个部分的？”军官命令道。 队伍中三四名骑兵策马奔了过去。 砰！砰!砰！砰! 一阵火铳声后，迎上去的骑兵全部倒下马来。 对面冲过来的骑兵距离只有二十步了。 “小心，迎敌！” 砰！砰!砰！砰! 第二轮火铳声响起。 围在张伯宗他们周围的大顺追兵刹那间死伤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燃烧后的气味。 砰！砰!砰！砰! 第三轮火铳声响起。 骑在马上的大顺追兵大部分落马而亡！剩余四五十骑四散奔逃而去。 冲过来的这队骑兵看着地上站着的二三十人，其中一人高喊道： “你们这里有没有张伯宗、顾玉川这两人？” “老子正是张伯宗！” 张伯宗心想，我的名气这么快就打出去了？这么快就有人知道我的名字了 ？ “张将军，陛下派我们来接你！请上马！” 听到这句话，张伯宗、童学朋，还有剩余的弟兄们，全部直挺挺倒下去了。 从午门突围开始，他们的心理、体能全都超负荷运转，已过极限！ 当听到自己人来接他们的时候，心中陡然放松，人瞬间失去了知觉。 而在距离玉田县城西门八十里的地方，三百名关宁骑兵也接到了顾玉川和岳骏他们。 顾玉川全身都是血，被岳骏和还活着的弟兄们轮流背着走。 所幸，顾玉川他们身后尚无追兵！ 当关宁军将顾玉川他们抬上马带走，大约三刻钟后，黑漆漆的夜色中慢慢走出来一匹马。 上面坐着一位少年将军。 此人正是李自成的干儿子李双喜。 在李双喜身后，一万名骑兵展开队形，安静地、悄悄地向着玉田县城方向而去。 这一万骑兵大部分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儿郎。 有一些是大顺老营战死军士的遗孤，还有一些是河南、陕西等地的农家子弟。 他们虽然没有壮年男人的力量，但机敏却要强上很多。 李双喜稚嫩的脸庞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你们那些老家伙们在城里抢粮食、抢银子、抢女人。 我李双喜偷偷摸摸给你们把大明的崇祯皇帝抓住！我看到底是谁厉害！ 活捉崇祯！大顺开国第一功！我李双喜拿定了！ 谁都别想抢走！玉皇大帝来了也不行，我说的！ 第50章 陛下你无药可救 黎明时分。 张伯宗、顾玉川等人先后被抬进营帐中。 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几十人，崇祯站起身来，泪流满面。 朕何德何能，这些男儿们要为我拼命！ “吴三桂！朕要最好的金疮药！朕要你军中所有的医官、医士全都过来！” “快！” 吴三桂扭头就出了大帐。 作为一军统帅，他知道崇祯的心情。 “报！”一名传令家丁跑步进了大帐。 “西城门外二十里，前锋哨营发现了大量的闯贼骑兵！” “敌军有多少人！”崇祯问道。 “回陛下，夜太深，前锋哨营无法看清，听马蹄声估计有上万人！” 除了崇祯，帐内众人皆震。 吴三桂安排完救治的医官和医士，刚回到大帐，听到这个消息表情也很复杂。 一时间，帐内关宁军的各位将领脑子转的飞快。 上万人的骑兵！ 玉田只有吴三桂两万骑兵。 两万对一万，问题不大！ 可白广恩此时恐怕已经拿下蓟州了，很快会扑向玉田。 敌军数量加一万五！ 两万对两万五，我们麻烦了！ 张伯宗和顾玉川跑到玉田的时候，后面的刘芳亮和辛思忠紧追不舍，他们只要不是白痴，就都知道陛下正在玉田。 辛思忠和刘芳亮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敌军数量保底加六千！ 两万对三万一，我们还有机会吗？ 陛下为什么非得要命令张伯宗和顾玉川跑到玉田来？ 假设陛下说李自成、刘宗敏他们在北京城纵情享乐，暂时不会过来增援，但刘芳亮如果久攻不下，归他统帅的大顺南路军，后续大兵团号称有二十万之众！ 即便不算家属，估计也有五万人！ 敌军数量再加五万！ 虽然绝大部分都是步兵，但他们从通州南边赶过来也不用太久。 两万对八万一！我们死定了！ 陛下真的无可救药！刚愎自用！ 还大言不惭说自己当诱饵！ 诱饵个毛线啊。 再看看我方外围可用之兵： 王永吉就万把人，还在遵化城，虽然过来也就八十里路程，但大部分是步兵。 永平那边，吴三桂倒是还有三万骑兵，可距离一百多里的路程！ 来回传递军令，早耽误了。 即便此时吴三桂这两万骑兵全部撤入玉田县城，依托城墙和护城河进行防守，小小的玉田县城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陛下你这就是作死！ 皇帝当不好，还来指挥行军打仗！不懂装懂、外行指导内行！ 看着众人的表情，崇祯内心大怒。 他们就差把“撤退”和“逃命”这些词语写到额头上了。 艹！不停地做思想工作，不停地做心理按摩，遇到大股敌军首先想到的还是撤！ “都给老子抬起头来！” 崇祯怒极，连“朕”这个装逼的字都忘了用了! “你们到底还是不是男人？”崇祯吼道，如晴天起了一声霹雳。 崇祯吼完，还不解气。抄起书案上的刀，拔出来就乱砍。 书案几乎被砍成渣了！ “大伴，不用介意，朕没那个意思。你比很多男人都男人！” 王承恩跪下道：“皇爷息怒！我承恩宁愿战死，也不撤退！” 崇祯紧闭着嘴，深呼吸了几次，慢慢平复下来。 “以朕看，你们干脆把头发剃了出关去投降建奴吧。” “或者，你们把家里的妹妹、姐姐、老婆、小妾、侄女什么的送到闯贼那里去，跪下来求他们给你们留个全尸吧！” 崇祯语调中充满着无尽的嘲讽和讥诮之意。 李若链跪下叩首，大声道：“陛下，臣不怕死！请陛下让我率领一支人马，我即刻申请出战！” 王永吉、吴三桂、吴国贵、郭云龙、吴国宝等人一同下跪，恳请陛下息怒。 “并非朕意气用事！”崇祯声音很沉痛，“朕不说闯贼，朕就单说建奴！” “我就奇怪了，”崇祯道，“从崇祯二年开始，建奴一共五次入关！” “每一次大明都被揍得人仰马翻！” “每一次大明都被打得丢盔弃甲！” “每一次建奴都能抢走大量白银、黄金、人口！” “可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两万万人口，建奴区区几十万旗人而已！” “大伴，你说说，”崇祯指着王承恩说道，“我们大明是不是真的没有男人啊！” 王承恩语塞！ 我的皇爷，你能不能不要老拿我说事儿啊。 “建奴也好，闯贼也罢，他们的兵，难道都是三头六臂？” “难道除了孙传庭、周遇吉等少数人，我大明就没有敢战的将军了？” 崇祯将手中的刀狠狠丢在地上，恶狠狠盯着地上的众人。 怪不得历史上的崇祯要上吊。 这帮人真的是令人无语。 算了，冷静点，朕亲自来带你们！ “王永吉，速派人传信至遵化，你部放弃遵化！” “遵化城一万人马得令后急行军，明日午时前，赶到玉田北门外五里处扎营！” 王永吉道：“臣遵旨！”。 “王永吉，命令遵化所部，沿途收集树干，树干三丈长为宜。”崇祯补充道。 王永吉说完出帐安排随行亲兵飞奔遵化传令。 “吴三桂！有人总觉得大明国运要完蛋，对吗？”崇祯看向吴三桂。 吴三桂说不出话来。陛下这话他没法回答。 “此地营寨立刻废弃，你部三千家丁营前往玉田县城南门外，往丰润县方向后撤十里扎营！” “吴国贵！你和郭云龙、吴国宝听令！”崇祯喊道。 “你们三人是家丁营的统领，是吴总兵的心腹爱将！家丁营要给朕看好了！” “末将领命！”三人领命而去。 崇祯又看着吴三桂道： “家丁营是关宁军的铁班底和本钱，朕这次就保住你的本钱！不准他们参战！” 吴三桂知道崇祯话里有话！ 多年来关宁军内部军饷分配不均，兵部和内阁一直有微词。 吴三桂的家丁营月饷是其余关宁军的两到三倍！ 三千名家丁大部分是吴氏家族、祖氏家族的亲族子弟。 在吴、祖两家的默许和纵容下，每名家丁都拥有大量的田产。 少的上百亩，多的两三百亩！三千家丁几乎都是辽东一带的大地主！ 这也是为什么崇祯下令关宁军勤王时，大军行动异常缓慢的根源之一。 除了吴三桂坐地观望的心思外，关宁军核心阶层舍不得放弃故乡的田产和庄园。 京师被围前一个月，崇祯找吴襄谈话，问关宁军勤王要多少军饷。 吴襄说至少要一百万两银子！ 崇祯问怎么要这么多银子？ 吴襄解释说，这一百万两主要是用来养三千名战斗力最强的家丁。 崇祯差点气死！ 这次谈话，吴三桂已经通过他父亲前几次的书信知道了。 陛下不让家丁营参战，正合吴三桂的心意。 他倒要看看，没有了我老吴家的三千家丁，陛下哪里来的自信打赢这一仗！ “哦，对了，吴总兵，我绕过你，直接向你的部属下命令，你该不会不高兴吧？” “统兵打仗，你是总兵，当以你的意见为准！” 崇祯道，语气很平静，波澜不惊。 但谁都知道，崇祯这是要直接指挥了！ “关宁军，包括家丁营，都是大明的兵、陛下的兵！” 吴三桂这个回答很漂亮，崇祯挑不出毛病来。 只有三千家丁的本钱在，我吴三桂就永远是吴三桂！ 骑兵在精不在多！ “你部剩余一万七名骑兵，挑选两千名老弱，出城往蓟州方向二十里扎营!” “白广恩部明日定会围剿玉田县城！” “这两千名骑兵遭遇白广恩部后，只许败，不许胜！” “这两人撤退的时候，将白广恩部主力吸引到玉田县城西门外！” “另外派五千名骑兵前去支援前锋哨营！” “与前锋哨营合兵，且战且退，将那支一万人的闯贼骑兵诱到玉田县城西门护城河旁！” “杨坤，这些你来安排调度！要快！” “末将领旨！”杨坤说完就离开了大帐。 “吴三桂，你和剩余的骑兵全部随朕进玉田县城。” “拔营！马上出发！”崇祯带头步入帐外。 在进玉田县城的路上，崇祯又对李若链道： “你找吴总兵借调一千骑兵，在县城征集棉花、桐油等物。” 李若链心领神会，陛下又要造棉花燃烧包了。 “大伴，在县衙中找个位置，安顿好皇后他们！” “吴三桂，立刻发动全城百姓协助守城！” “立刻将四道城门附近的房子拆了，把北门、东门、南门全堵死!” “剩余的砖瓦石块、木头，搬上城墙！” 看着一旁的吴三桂向身边陪同将领发号施令，崇祯心中冷笑。 朕当然是诱饵，但是你吴三桂才是最大的诱饵！ 三千家丁营是大明关内最能打的骑兵，每人配双马、人马都穿甲。 让他们为朕拼命，朕没有把握，但让他们为你拼命，朕有把握！ 你在城内，三千家丁营在外，你有危险，他们必然要来救你！ 救你没问题，先把城外的大顺敌军打垮！ “朕这样是不是太阴险了？” 哈哈。 如果吴三桂的精锐都没法击溃周围这些大顺军，那我就不用折腾了。 朕没有时间了，朕只能赌吴三桂的三千家丁营真的很猛！ 如果朕赌输了，那就直接战死，早点结束掉这场毫无乐趣的穿越！ 第51章 朕自愿被包围 城外。 吴国贵、郭云龙、吴国宝三人率领三千家丁营策马奔向指定位置。 “三哥，你说陛下让我们去城外，究竟是做啥？”吴国宝问吴国贵。 他们俩都是吴三桂的亲族子弟。 “不清楚，但是大帅既然没有反对，我等照办即可！” 郭云龙也道：“吴将军说的是！大帅听陛下的，我们听大帅的。” “不过，万一大帅在城中也陷入了险境，我们也要做好救人的准备！”吴国贵道。 吴国贵等三人跳下马，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了起来，开始做了一番筹划。 通州潞河驿东岸某处营寨。 曹传蛟终于找到了刘芳亮新的大营。 两匹马已经跑死了一匹，剩下的这匹估计也要累死。 此时天刚蒙蒙亮，刘芳亮所部正在生火做饭。 曹传蛟声称有紧急军情，几次通传后，他见到了刘芳亮。 他在大顺军中职位低下，平常很难单独见到刘芳亮。 刘芳亮营帐中还有三四个衣衫不整的妇女，脸上都鼻青脸肿。 想必是在附近掳掠的良家女子。 其中一人还在哭哭啼啼，惹得刘芳亮心烦意乱。 只见白光一闪，刘芳亮已经一刀砍死了这名哭泣的女子。 “你们谁要是再惹本将军不高兴，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曹传蛟本来觉得欺骗以前的队伍，良心上有点过不去。 见到这种情形后，心中已经毫无愧疚感！ 看来，跟陛下才混是对的。 “何事找本将军？”刘芳亮边穿衣服边问道，还打着哈欠。 “回禀将军，我有天大的好消息！” 曹传蛟添油加醋地把那二十万两银子的事告诉给了刘芳亮。 说他添油加醋，是因为他告诉刘芳亮，潞河驿渡口下游十里藏了四十万两银子！ 刘芳亮立刻跳了起来，“此话当真？” “将军，小人没有理由撒谎！”曹传蛟拍着胸脯道。 “急报！” 一名传令兵自帐外而入。 “将军，前方探马回来说，崇祯皇帝进了玉田县城！” “辛思忠将军已经带人杀过去了！” 刘芳亮怒道：“这个辛思忠，自己带队去了，也不通传本将军！” 刘芳亮犯了难。 一边是四十万两银子，一边是崇祯皇帝这个移动的最高军功！ 也罢，银子没了可以再去抢！崇祯皇帝可只有一个！ “传令拔营！”刘芳亮命令道。 “所有轻伤的弟兄们去潞河驿下游十里处看着银子！” “等本将军活捉了崇祯再去挖银子！” “其余人等，随本将军杀向玉田县城！” 天色已明。 王承恩陪着崇祯站立在玉田县东城门上。 金灿灿的太阳已经露出了一个弧顶。 笼罩大地的黑暗就像被击退了的蛮荒巨兽，慢慢消失在视线以外。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崇祯突然出声说道。 “大伴，你说今天能不能击溃敌军？” “回皇爷！一定能！” “不要光拍马屁，说实话！”崇祯道，眼睛看着东方的云彩。 “内臣以为，京师之所以丢失，皆因文臣武将自以为都有退路！” “但是今天，无论是王永吉，还是吴三桂，都没有退路可言！” “何以见得？” “以内臣对这两人的了解，只要陛下还在，他们绝不会公然投敌！” “你可知，前几日吴三桂为何勤王来迟？” “内臣不敢说！” “陛下，西门外发现大顺大队骑兵！”李若链在城楼下面高声喊道。 崇祯等人匆匆来到西门城楼上。 吴三桂正用千里眼观察前方的敌军。 看到崇祯，立刻下跪施礼，但表情很古怪。 崇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吴三桂绝不是傻子，朕用他做诱饵，再用三千家丁营在城下野战、并打垮敌军的意图，他早就明白了。 吴三桂脑中盘算着： 陛下这几天一直都在吸引大顺方面朝玉田进发。 他除了我和王永吉的人马，根本没有别的军队可以调动。 这样把自己陷在一座孤城中，早晚死路一条，当初何必冲出北京城？ 三千家丁营在城外包围圈之外，我的老本当然保住了。 可是我吴三桂自己也进了城啊！ 可是陛下要我陪同进城，我能当众拒绝吗？ 不能。 所以，这是阳谋！ 赤裸裸的阳谋！ 我吴三桂还不能有任何意见。 除非我当场就造反！ 可是陛下许诺给我封王，可谓诚意十足了。 我造反没有任何意义。 整个大明朝到崇祯这一代，总共才封了十几个异姓王爷。 除了忠勇王金忠是活着受封为王，其余都是死后追封。 追封的都是诸如徐达、常遇春、李文忠、邓愈等这样的猛人，他们生前最高也只是国公。 顺义王俺答被明廷册封为王，但作为蒙古土默特部首领，并没有像金忠那样直接到大明朝廷办理入职手续，其性质和内地异姓封王是两回事。 俺答被封顺义王，直接换来了五十年的和平。值！ 如果全力辅佐陛下扭转乾坤，封我吴三桂为异姓王有何不可！ 现在我造反无论投降李自成和建奴哪边，他们都不会真心待我！ 而且还要遭受天下人的痛骂！ 如果今天能够击败这波敌军，那就证明大明国运还在！ 罢了，不必多想，先打完这一仗再说。 吴三桂偷偷看了眼崇祯，内心突然起了一种敬畏感。 因为陛下好像一改从前的优柔寡断，自信心、决策力都起了巨大的变化。 以前他的父亲可以忽悠陛下，勤王要一百万两饷银，现在绝对不敢。 玉田县西城门前方，乌压压一片大顺骑兵，正全力冲刺过来。 崇祯接过吴三桂手中的千里眼。 发现对面令旗挥了挥，大顺骑兵军阵中分出三支人马，每队约一千五百骑，各自绕向县城的南边、北边、东边。 “吴总兵，闯贼用骑兵攻城，云梯、大炮都没有，这是为何？” 吴三桂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 “回陛下，有几种可能。” “讲！” “第一种可能，闯贼把骑兵当攻城的炮灰，说明他们不珍惜骑兵。” 崇祯很认可吴三桂这个说法。 一名合格的骑兵无论是粮饷、还是马匹豆料都花费不菲，骑兵的技战术培养需要时间。 真正的骑兵死一个就少一个，不像步兵，可以随时补充。 建奴每次攻打辽东城池，都是先用辽东汉人当炮灰攻城，时机成熟后才会使用骑兵。 “第二种可能，闯贼过于轻敌，他们一定以为玉田县城会很快投降。” “第三种可能，这次攻打玉田的行动在他们计划之外。” 崇祯问道：“何以见得？” 吴三桂回道：“对方没有准备攻城云梯，没有盾牌兵，没有挖掘城墙的民夫敢死队。” 崇祯点点头。 这分明就是大顺各将领，为了抢功私自行动。 这也是崇祯敢于把自己当诱饵的原因。 李自成、刘宗敏、李过、宋献策等核心领导层，这几日像牲口一样在京师肆虐。 对于京师东边方向的战略布局和谋划、筹备和调度，几乎可以忽略。 随着大顺骑兵推进得越来越近，千里眼中甚至能够看清对方的面容。 好多大顺骑兵都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这是李自成的\"孩儿兵”！ 孩儿兵要么是裹挟百姓的小孩，带在军中培养。要么是以前反贼死后的遗孤。 李自成用心很歹毒。 后世的人都知道，在街头打架过程中，很多成年的帮派大佬，都不愿和十几岁的愣头青起冲突。 这些孩子们下手没轻重。 一旦被煽动起来，被洗了脑，认了死理，真的随时可以不考虑任何后果。 而且由于年轻，对于生命和死亡的认识很肤浅，极其容易上头。 李自成攻城打不开局面的时候，一般会启用孩儿兵。 他会驱赶这些孩儿兵去爬城墙、凿墙、破城门。 死亡率极高！ 历史上李自成为何善于攻城，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他会用这些孩子的命去堆。 崇祯把千里眼递回给吴三桂，冷声道： “吴总兵，一个用未成年孩子的命打天下的人，你愿意跟他吗？” 第52章 李自成的战法不过如此 玉田县城。 三月份早晨的暖阳，照在人身上，温暖宜人。 但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满冰冷和杀气。 并非月黑风高夜才能杀人。 晴空万里，云舒霞卷的日子照样可以开肠破肚。 “王永吉！你带两千人，负责守北门！” “吴三桂，你带两千人，负责守南门！” “李若链，你带一千人，负责守东门！” “剩余五千骑兵，西门集结待命！” 崇祯说完，三人领命而去。 崇祯透过千里眼，看到对面的大顺骑兵正在和吴三桂的前锋哨营兵交战。 双方都在试探对方，没有冲阵。 由于彼此距离较远，前锋哨营并没有使用三眼火铳，而是和大顺骑兵弓箭对射。 老实说，这个时候，地球上弓箭作战的天花板就是建奴的骑兵。 建奴骑兵能拉九十到一百二十斤的强弓，仅次于几百年前的蒙古骑兵。 建奴骑兵厉害之处在于，他们习惯于冲锋到距离敌军很近的地方再放箭。 而且基本都是照着脸和胸腹射！ 习惯于火器的明军，往往还没有等建奴骑兵冲过来，已经被箭雨击溃。 《明会典》中记载，永乐年间明军制式战弓拉力分为四十斤、五十斤、六十斤、七十斤四个等级。 单从力量来看，大明军士的射术明显不如建奴骑兵。 李自成的兵士，射箭能力和明军半斤八两。 论射箭，双方就是菜鸡互啄，只有零散的伤亡。 很快，增援的五千关宁骑兵与前锋哨营合并一处后，李双喜开始严肃起来了。 为了包围玉田县城，活捉崇祯，李双喜已向县城北、南、东三门分兵。 现在双方各自都是五千多人的规模。 李双喜决定拿出李自成、李过教给他的“三堵墙”战术。 这个战术很简单，将准备冲锋的骑兵横向分成三排。 冲锋命令一下，三排骑兵依次冲锋。 第一排胆敢后撤或者逃命，背后第二排执行军法，杀掉第一排。 第二排胆敢逃跑，背后的第三排执行军法，杀掉第二排。 也可以升级为四堵墙、五堵墙，以此类推。 其实，古代战场的艺术成分很多时候并没有那么高。 死在敌人手里总比死在自己人手里要体面，于是就冲！ 冷兵器时代的战场，打到最后，就是比谁狠！ 胜利就是用人命堆出来的。 旗号兵令旗一挥，第一排大顺骑兵冲了过去，两百人横列成排，声势浩大。 关宁骑兵那边也跟着作出了反应。 两百多人横向一字排开，对冲了过去。 两边互相靠近前，自由射击。 随后碰撞在一起，人惨呼、马嘶鸣。 双方各剩余百把人活着。 由于战马冲阵惯性的作用，他们错开后相当于各自交换了位置。 然后各自被对方的大部队近距离射杀。 战争没有温情脉脉的骑士精神，有机会就不杀下一个死的就是你自己。 第二排大顺骑兵、第三排大顺骑兵同时出动。 对面关宁骑兵好像怂了，阵型大乱，纷纷调转马头，逃了! 明军也就这个尿性，李双喜心中不屑一顾。 “追击！“ “趁乱进城！活捉崇祯！” 李双喜催动大军跟在后面掩杀。 南门城头上的吴三桂心中忍不住感叹： 陛下真的是一个狠人！北门、东门、南门都被堵死。 砖块、门板、粗大的木料源源不断运到城门洞。 在县城百姓的帮助下，三道城门被堵得严严实实。 万一战局不顺，岂非作茧自缚？ 不过，万一局势危急，城外二十里的三千家丁，铁定能够来救我。 “参将巴克永听令，你部那三百名善射的军士隐蔽在垛口。” “闯贼进入射程后，即行射击！” 一名粗壮的蒙古汉子道：“得令！” 吴三桂在辽宁时重金收拢了一批蒙古人、女真人，骑射双绝。 王永吉负责的北门、李若链负责的东门都下达了远程攻击的命令。 当然，这次玉田战役，重头戏还是在西城门。 五千多关宁骑兵远远看到县城西门尚未关闭，一溜烟朝西门奔去。 当他们快接近护城河的时候，城内守军拉起了吊桥。 五千多关宁骑兵心中愤怒不已，但看到一身龙袍的崇祯站在城头上，骂人的话都憋回了肚子里。 崇祯在城头看着这些关宁骑兵，面无表情。 现在只是大顺一万骑兵，唐通还有一万护送银子的大军。 如果没有沙包和炮灰和对方拼消耗，城外三千家丁营根本砍不完他们。 崇祯必须用一场出其不意的大胜，来扭转京师被围以来的颓势。 在参将祖邦文指挥下，这五千骑兵背靠护城河，城下结阵。 李双喜冷笑一声，跟老子玩背水一战？ 李双喜冲旗号兵命令道：“四堵墙！” 令旗挥舞了几次后，四排大顺骑兵依次前出、开始结阵冲击！ 五千关宁骑兵列成两个方阵，分左右两翼。 也开始出动对等人数对冲！ 双方相距约五十步时，关宁骑兵手中三眼火铳第一轮攻击开始。 沉闷但又爆烈的火铳发射声中，烟雾缭绕，大顺第一排骑兵纷纷倒地。 第二排骑兵毫不畏惧，继续前冲！ 第三排、第四排大顺骑兵手中弓箭集体抛射。 没有任何人减速！ 减速就是死。 双方距离三十步时，三眼火铳第二轮攻击开始。 大顺第二排骑兵所剩无几，对面关宁骑兵战损约为一半。 距离二十步时，三眼火铳第三轮攻击开始。 大顺第三排骑兵死伤殆尽，但对面冲过来的关宁骑兵人数已处于劣势，被大顺第四排骑兵歼灭。 但三眼火铳三轮次弹药打完后，抡起来就是一把大锤。 锤子才是三眼火铳精华所在。 只要砸到肩膀以上的地方，必死。 这些关宁骑兵临死前也收割了第四排大顺骑兵三分之一的人头。 看着城楼上一身龙袍的崇祯皇帝，李双喜新的命令又下达了。 “五堵墙！” 他不信，打到现在，还有明军敢玩对攻。 多来几个轮次，明军就铁定会崩溃。 五排大顺骑兵依次前出、结阵冲击！ 看了半天大顺军的这种骑兵战法，城头的崇祯心中冷笑道： 用死亡的威胁来强迫士兵卖命硬冲，这属于头铁！ 李自成，你的战法也不过如此！ “报！” 后队一名传令兵疾驰而来。 “唐通将军一万人马已向我们靠拢！” “刘将军和辛将军的骑兵已在我军阵后。” 李双喜知道唐通归降后，手下战马被收缴，大部分变成了部卒。 而且他根本不敢和他抢功劳。 但刘芳亮和辛思忠则不同，都想拿下抓住崇祯的头功。而且两人级别都比他要高。 “令唐通部迅速组织集中所有弓矢，从两翼急行军到我军阵前结阵！” “知会刘将军和辛将军，我部先打头阵！” 为了抢占正面攻击位置，李双喜又下达了第二“五堵墙”攻击命令。 刘芳亮和辛思忠根本不管李双喜的通传，从李双喜骑兵大阵左右两翼掩杀了过去。 加上唐通抽调的弓箭手到来后，场上局势瞬间逆转。 关宁骑兵的三眼火铳射程没有弓箭远，左右两翼又遭刘芳亮和辛思忠骑兵冲击。 西城门下的关宁骑兵顿时招架不住。 正面还要面临李双喜不要命的冲击，每次对冲完毕后，战损都是大顺骑兵的两倍。 当传令兵将这个情况通报给南门的时候，吴三桂眉头紧锁。 陛下命令那五千骑兵诱敌至西城门下，已经是退无可退。 吴三桂双拳紧握，不由得抬头看向三千家丁营的方向。 西城门上的崇祯俯瞰着不远处的战场，五千关宁骑兵的战损差不多接近两成了！ 这是一个关键的节点！ 溃败、投降随时可能发生。 第53章 大明最提气的一战 玉田县城南门外二十里。 三千家丁营一片静默。 第二批次的探马已传回来西城门的战况。 郭云龙和吴国宝正在最后一次检查马甲、顶盔、护心镜、臂铠、三眼火铳等装备。 三千家丁营装备之精良，大明无出其右。 多年以来，吴三桂的三千家丁营战损比很低。 “不能再等了!” 吴国贵跃马阵前，高呼道： “ 家丁营众将士听令！” “大帅和陛下有难！回城救援！” 西城门外，刘芳亮、辛思忠、李双喜、唐通四人策马并肩而立。 前方喊杀声和临死前的哀嚎交织在一起。 这是崇祯皇帝最后拼死一搏的抵抗。 城下的关宁骑兵背后就是护城河，不断有人因为后退被挤下河道中。 “双喜，我赌一百匹战马，这批明军很快就会投降！” 刘芳亮笑道。 “亮叔，我看未必！”李双喜道。 “为何？”辛思忠问道。 “这应该是吴三桂的关宁铁骑。战力前所未见。” “即便周遇吉，也没有这么强的骑兵。” 城门上的崇祯远远看着大顺这四名大将，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因为他的千里眼已经看到了三千家丁营的旗帜。 吊着你们玩的时候到啦！ 他对三千家丁营有信心。 他们对吴三桂的忠心不容置疑。 “报！”一名探马飞奔过来。 “东南方向二里处发现明军骑兵！” “多少人？”李双喜问道。 “大约三千人左右！” “哈哈！三千人也敢来送死！”刘芳亮豪气干云。 “辛将军，你部分出三千迎敌！” “唐将军，你部分出两千弓箭手，跟随杀敌！” 五千对三千，优势必然在我！ 两里地对于骑兵来说很快就能跑完。 当看到三千家丁营再有一箭之地就将冲阵，城楼上手持千里眼的崇祯命令道： “打旗！” 城楼上的王承恩亲自挥动一面大旗摇动了起来。 看到城头的大旗终于动起来了，城楼外面焦急的祖邦文大喜，立刻下令道： “吊桥前的通道让出路来！快！” 与此同时，城门附近操纵吊桥的军士开始拉动绞盘，沉重的吊桥开始缓缓放下。 “双喜！你就说你亮叔猜得准不准！” 刘芳亮面露笑容，在大顺军强大的攻势下，除了周遇吉、孙传廷那样的顽固派，明军就没有不开城投降的。 投降过来的唐通也赶紧拍马屁，笑道：“大顺所至，无坚不摧！无城不破！” “亮叔，有点不对啊，城门洞下那群人队伍看着很齐整！” “还是保持警戒吧！” “我说双喜，你别这么紧张，行不？”刘芳亮不以为意。 随着吊桥不断被放下，李双喜看到了城门洞整整齐齐排列的明军骑兵。 投降之时，队形还保持得这么好的明军，还是头一次看到。 吊桥彻底放下后，城门洞里的骑兵开始过桥。打头两名骑兵各举着一块牌子，每块牌子上都写着一个大字，一个是“投”字，一个是“降”字。 唐通心想：这比我当时打白旗投降还要简单直白啊。 护城河边上正在混战的双方看到这个情形，慢慢停下了动作。 吊桥前方，他们又让出了很大一片空地。 艹，早点开城投降啊，白死这么多弟兄！ 城楼上的崇祯心里开始默默祷告： 成败在此一举！ 我没有时间、没有科技、也没有后世网络爽文小说中的系统加持！ 我只有这些微操的小把戏！ 从京城逃命开始，我只有微操！ 朱元璋太祖爷！朱棣成祖爷！常玉春、徐达，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 城门洞五千骑兵已经大半过了吊桥。 崇祯一只手伸向一旁，淡淡命令道：“锤子！” 一柄足以改变大明国运的木锤被递到了崇祯手上。 咣当一声响！ 所有人都心头一震。 崇祯敲响了一面铜锣！ 城下五千骑兵开始驱动战马加速。 “不好！”李双喜大叫道。 “有诈！” “进攻，把他们打回吊桥！”辛思忠也喊道。 咣当又是一声响！ 崇祯又敲响了第二声锣。 五千骑兵迅速横向分散，每名骑士都抽出一柄用匕首，反手在马屁股后面戳了一下。 战马吃痛，悲鸣着开始狂奔起来。 玉田反击战正式打响！ 城外的三千家丁营此时已经距离对面大顺骑兵不足五十步。 平坦的大地像是正在遭受一场地震。 “给老子放箭！” 大顺骑兵统领命令道。 “低头！” “伏身！” “加速！” “燃火绳！” “起身！” “举火铳！” “踢马腹！” 吴国贵冲在家丁营最前面，一口气喊出七道战术指令。 三千家丁骑士训练有素，每一个动作都在高速运动的战马上完成。 即便偶尔有人中箭落马，阵型、战术动作、速度全都不受影响。 三十步刚到，三眼火铳第一次攻击开始了。 铁砂、大号铅弹、铸铁块从铳管喷射而出！+ 火药味弥漫开来，烟雾弥漫开来。 三千家丁营化身一团团云雾极速冲向大顺骑兵！ 对方中弹、飙血、惨叫、落马、惊恐！ 二十步后，三眼火铳第二次攻击开始了。 十步后，三眼火铳第三次攻击开始了。 建奴骑兵为何冠绝当时？ 因为他们的骑兵可以冒着对方的箭矢和弹丸，冲到距离对方十步的时候才射箭！ 这种战术细节大明军队真的做不到！ “踢马腹！” “抡锤！” 吴国贵喊完最后两道战术指令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因为他们已经冲进了大顺骑兵军阵中。 剩余最后三步的时候，家丁营没有人感到恐惧。 他们没有时间思考恐惧这件事。 他们接下来只有抡和砸两个动作，并且借助战马冲刺的惯性循环执行这两个动作。 生死、胜负交给速度、力量和上天！ 还有三眼火铳最前端那三根铁管子。 它们重达三斤左右。 它们就是颅骨终结者，重量刚刚好。 可能起源于大明嘉靖年间的三眼火铳绝不是什么高科技的武器。 但它是这个冷兵器和热兵器交替时代的爆款产品。 没有之一。 三眼火铳使用起来简单粗暴，不需要后世的三点一线瞄准法。 战力强悍，战术动作执行到位的骑兵用它，它就是神器。 其他军队用它，它就是烧火棍。 半刻钟后，战斗结束了。 人马皆披重甲的三千家丁营战损不足一成。 辛思忠的三千骑兵战损超过五成！溃散！ 后面远远跟着的唐通那两千名弓箭手，四散、跑了。 没有战车、拒马桩、陷马坑等资源的辅助，在平地，没有任何弓箭兵敢阻挡骑兵。 吴国贵他们没有回头。 他们再次加速，冲向玉田县城西门。 城头的崇祯已经在亲自擂鼓助威！ 陛下在擂鼓助威！ 王永吉、吴三桂、李若链此刻也都来到了西城门上。 他们看着陛下击鼓时候的决绝和坚毅，以及满脸的愤怒，他们忍不住流泪了。 艹！ 大明从今天起，要打趴天下所有的敌人！ 所有大明男儿此刻心中全都热血沸腾！ 从宁武关失守以后，将军投降、监军太监投降、大臣投降、勋贵投降，无数的军队投降，他们真的受够了。 西门发动反击的五千骑兵速度飙起来了。 他们在大顺军士的迟疑和懵逼状态中，迅速杀入大顺军阵深处！ 每名骑兵马鞍上都放着三个棉花燃烧包。 在三眼火铳每一次喷射后，一万五千个熊熊燃烧的棉花包就从天而降。 在大顺军士的眼眸中肆意绽放出复仇的焰火！ 连年大旱、鼠疫蔓延、建奴要亡我天下灭我国，你们却怪罪大明、怪罪陛下！ 流寇千里！ 去你大爷！ 去死吧！ 哪怕是在周遇吉的宁武关下! 哪怕在孙传庭的战车联营外! 刘芳亮、辛思忠、李双喜以及全部铁了心要造反的大顺士兵，从来都没见过大明军队如此这般的战力和直冲云霄的杀意！ 一秒之内，大顺所有人都想逃，但吴国贵率领的家丁营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家丁营的儿郎们像凿子一样，凿开了大顺军阵的腰部！ 第54章 朕要杀俘虏 人类所有的情感都会传给别人。 恐惧作为人类最古老的情感，传染性更强。 刘芳亮、辛思忠、李双喜，包括投降过来的唐通，很想逃走。 但周围溃退的军士们已经将战场升级成大型踩踏现场！ 玉田西城门前这支大顺军团，互相践踏踩死的估计高达两成！ 吴国贵率领的三千家丁营虽然战死了几百人，但在这里几乎没有遭遇到有效的抵抗。 一支军队，如果从将军到底层的士兵都怂了，进攻方几乎不会遭受太大的损失。 唐通停留在大顺骑兵后面的步兵方阵也做了鸟兽散。 但是在关宁骑兵的追击下，绝大部分被迫投降。 “吴总兵，给关宁军们传令：缴械不杀！” 这些都是大明的子民，他们只不过是被李自成的战争机器裹挟罢了。 留着他们继续为大明效力才是上策。 吴三桂急步走下城楼。 缴械不杀的军令被一声声传递出去了。 崇祯在王承恩、李若链和几百名关宁骑兵的陪同下，来到了城外的验俘现场。 辛思忠、李双喜、唐通被俘。刘芳亮领着一千多人的骑兵脱逃。 其余投降的大顺军士被命令就地蹲在地上。 “杨坤，安排人清点马匹！” “郭云龙，清点甲仗器械缴获情况！ “吴国贵，清点我方战损！” “吴国宝、祖邦文，你们清查战俘人数！” 吴三桂开始下达一系列善后命令。 “恭贺皇爷！大明威武！”王承恩跪下道，满脸激动。 “恭贺陛下！大明威武！”李若链泪流满面，这一场硬仗打赢的意义，对于大明来说太重要了。 对他们这些至死追随崇祯的忠臣更加重要。 周围的关宁军好奇的看着这位大明天子，在王承恩和李若链的感召下，都自发下跪大喊道： “万岁！” “万岁！” “陛下，城北二十里处军报！”一名传令骑兵飞驰而至。 白广恩这个怂包也想来送死？ “启禀陛下，白广恩部看到关宁军旗号后，不战而走！” 白广恩早年见识过关宁骑兵的厉害，逃走符合逻辑。 县衙中的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长平公主也忍不住前来贺喜。 “臣妾恭贺陛下旗开得胜，吾皇万岁！”周皇后等四人依次施礼。 从京城一路冲杀到现在，这四名女子此刻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两个皇后、一个贵妃、一个公主的到来，关宁军士气大涨。 他们纷纷跪下施礼。 这种场面，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手足无措。 倒是长平公主落落大方，不停向军士们挥手。 战场清点结果很快出炉： 大顺被俘一万五千人，其余要么战死，要么逃跑。 收拢大顺战马五千匹，其余毙命、受伤或者逃散。 关宁军战死七百人、轻伤一千八百人、重伤三百人；其中家丁营战死两百七十三人、轻重伤合计四百八十九人。 完胜！ 但崇祯不这么认为。 “此战只是局部小胜，想想孙传庭、周遇吉怎么死的。”崇祯看向吴三桂、杨坤、吴国贵等人。 闯贼厉害之处在于：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如果不解决天灾人祸下的吃饭问题，没了李自成，还有张自成、王自成。 况且京师的李自成必然会反扑、东边的建奴很快就会杀到。 仅仅击败玉田两万多人的闯贼，还远远不到庆祝胜利的时候。 “吴三桂，集合所有俘虏，朕要训话！”崇祯命令道。 很快，玉田县护城河外搭起了一座三丈多高的将台。 将台四周被一层层家丁营护卫。 一万五千名多名俘虏，乌压压一片跪在台前。 李双喜、辛思忠和唐通这三名级别最高的大顺将领，面朝着台下的俘虏，反绑着双手跪在将台的边缘，口中还被塞上了抹布。 周围看管的关宁骑兵凝神戒备，弓箭、三眼火铳随时可以打出集群攻击。 崇祯在吴三桂、李若链、王承恩的陪同下，登上了将台。 “尔等抬起头来！”崇祯盯着台下的俘虏，命令道。 崇祯此刻心中很复杂，这帮人急于杀朕而后快，真想把他们都坑杀掉。 “朕说过，缴械不杀！” “但没说过一人不杀！” 话音未落，所有大顺俘虏脸如死灰。 “你们为了吃口饭而造反，倒也说的过去。”崇祯缓缓道。 “但你们之中真的全都是无罪之人？”崇祯的语气开始变得冰冷。 随即向王承恩点了点头。 “陛下有旨，伍长及以上队长、队官、将佐站起身来、将台前跪下听旨！” 王承恩尖利的嗓音在寂静的人群中清晰可闻。 难道当官的、当队长的都要杀掉？大顺俘虏中的各级将佐们，心沉了下去。 有几个胆子大点的犹犹豫豫站起来了，越过重重人群，到了将台前，跪了下去。 慢慢地，其余人也站起来了。 总共有四百五十名领头的人齐刷刷跪在将台前。 崇祯看得很清楚，里面至少有三成是孩儿兵。 都是十几岁的半大小子。 崇祯一挥手，李若莲下了将台，随后带着千余名明军走了过来，两到三人一组，将这四百五十名俘虏绑了起来。 没有人敢反抗！ 崇祯扫了一眼这四百五十名俘虏，然后看向后面跪着的大群俘虏。 “孩儿兵，斩断右手拇指！” 崇祯语调和缓，仿若诉说一件平常事。 一百多名孩儿兵右手拇指被斩断，惨叫声响成一片。 “喧哗号哭者，杀无赦!”崇祯轻轻说了一句。 所有孩儿兵立刻闭上了嘴，有的痛得昏死过去，有的额头冷汗如水。 待行刑完毕，李若链喝道：“ “陛下念在你等年幼，留你们一命。” “速离此地！” 作为穿越者，崇祯不可能斩杀孩子。 但这些半大小子都被李自成培养成了愣头青性格！ 且，他们正值青春叛逆期。想要他们归顺朝廷，难度太大。 他们回去后肯定又要跟着李自成攻打明军。 只能让他们右手再也无法握紧武器。 看着抱头鼠窜的孩儿兵，李若莲在后面高声叫道： “陛下有旨，李自成想要李双喜、辛思忠活命，用吴襄他们全家来换！” 听到这话的吴三桂心头一喜。陛下说过有办法救回父亲和家人！ “臣吴三桂，叩谢圣恩！”吴三桂跪下叩首道。 可是李自成会用我家人的命换李双喜、辛思忠的命吗？ 李双喜、辛思忠心中同时松了一口气，至少今天不会被杀掉。 唐通却差点尿了裤子，李若链刚才没有提到他唐通的名字。 再说，李自成也不会用任何人来换他唐通。 死定了。唐通感觉自己大小便已经快要喷涌而出了。 崇祯根本都没有看唐通一眼，冲着李若莲点头示意了一下。 第二次行刑开始了。 剩余那些伍长，以及伍长以上的俘虏，当场被斩杀！ 几百个人头滚落一地，几百具无头尸身的脖颈处，高高喷出碗口粗的鲜血。 肃杀之气瞬间充塞天地，无人敢直视。 这些人基本都属于大顺军中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喜欢带头抢粮食、抢银子、抢女人，朕还真用不习惯他们。 如果留他们继续在明军中效力，他们的毛病只会带坏明军。 崇祯冲吴三桂点了点头。 吴三桂施礼后，来到将台正前方站定！ 陛下让他做一件他最擅长做的事情。 第55章 我要组建工兵营 吴三桂冲着台下一万五千名俘虏高声说道： “本将乃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 “奉旨，在尔等中挑选五千骑兵！” 杨坤、吴国贵、郭云龙、祖邦文、吴国宝等将领立刻行动起来。 在关宁骑兵驱使下，一万五千名俘虏以单人单列队形，开始在场地上转圈。 每个人必须跟着队形转到将台前。 吴三桂站在将台上选人，他的弯刀指向哪名俘虏，就意味着哪名俘虏被选中。 被选中的人去场地另一侧集中。 吴三桂选择骑兵有四个基础标准： 腿长、手长、腰细、神态木讷。 神态木讷不是傻，是说这个人质朴、不油滑。 这和戚继光将军当年招募兵士的标准有异曲同工之妙。 军队战力的核心前提是纪律，纪律能够执行到位的核心前提是这些人没那么聪明。 这种完全凭眼神和经验判断选人的操作，有时候比各种比试还要靠谱些。 选军人不是选武状元，选的是战争机器中的一个配件。 吴三桂最大的本事不是带兵打仗，而是招募和训练骑兵。 松锦之战后，大明在辽东损失了很多骑兵。 吴三桂两年内给朝廷训练出来三万骑兵。 五千骑兵很快挑选完毕，吴三桂退到崇祯身旁，低声请示道： “陛下，剩余一万名俘虏该如何处置？” 崇祯道：“从中挑选五千名，组建工兵营。” 工兵营？ 这个说法很新鲜。 古代很长时间都没有专门的工兵。 防御工事或者进攻设施、设备一般都是征集民夫来做，人手不够的时候，战兵也得自己上阵构筑工事。 “陛下，工兵营的选人标准，请陛下定夺!” “腰腹有力、能适应长期劳作。” “工兵营中，需要配置大量石匠、木匠、铁匠、弹花匠、窑匠等。” “如果这些俘虏中不够，即刻去山海关关内的府、县匠户中征集。” 崇祯盯着吴三桂，表情非常严肃。 “吴三桂，这个工兵营是未来打赢建奴的关键所在！” 穿越而来的崇祯，不是神。 他脑海中残留的知识记忆大部分是碎片化的，而且文科生的特质让他搞不出什么发明创造。 诸如赵士桢、徐光启、孙元化这样的科学技术人才早就挂了。 编成《军器图说》的武器专家毕懋康也辞官了。 要是能让汤若望把采矿和冶金的技术发展一波就太好了。 还有解决鼠疫问题、干旱情况下新的粮食作物推广，等等，很多问题都是决定大明生死存亡的关键。 需要技术、需要人才、需要银子。 可是刚刚从北京城逃出来，江山还能不能坐稳都是未知数，崇祯现在根本就没有时间、空间来搞研究。 他只能在现有的生产力和技术条件下，搞似是而非的微操。 经过今天这场战斗后，吴三桂内心对崇祯的看法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现在感觉陛下似乎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敏锐和决断能力。 陛下今天用的这种棉花燃烧包，看似平常，但是在冲阵的时候，可以填补弓箭和火铳的攻击空白。 而且可远远抛过去，也可以近距离照着敌人脸上砸。 “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挑选出最好的人选！”吴三桂回道。 吴三桂领命而去。 “皇爷，还有剩余五千余名俘虏怎么办？”王承恩问道。 看今天陛下杀气腾腾的样子，王承恩真怕陛下将最后五千名俘虏杀害。 “把唐通口中抹布去掉！”崇祯道。 唐通闭着眼，不住在地上磕头。 他不敢看崇祯，因为他实在无法面对崇祯。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实在没脸说话。 崇祯看着唐通不停磕头，半晌不发一言。 唐通的额头都已经磕破了皮。 京师被围困前，崇祯向各地总兵下达了勤王命令。 只有唐通一个人带兵到了京师。 他的投降有偶然也有必然，但无论如何，最初勤王的时候，他的忠心无可置疑。 所以，崇祯并不想杀唐通。 在大明国运衰微的当下，缺兵少将、不管什么样的人，能团结一波是一波。 崇祯朝王承恩丢个眼色。 王承恩会意，跪下大声道： “启奏陛下，总兵唐通投降闯贼，实为叛徒，内臣请陛下下旨诛杀唐通！” 旁边的唐通浑身一抖，心想：完蛋了。 但是他还是没法开口。 投降闯贼、打开居庸关让京师直接被反贼包围，现在又带兵攻打陛下。 诛十族都不为过。 崇祯沉吟半晌，说道： “唐通是当时唯一带兵勤王的边镇总兵。他心中还是有朕、有大明的。” “唐通！你睁开眼睛！” 唐通睁开了眼睛，但依然不敢看崇祯。 “你的罪，万死不足以泻朕心头之恨！” “念你当初围城前上有一点忠心，这次你的狗命朕先给你留着！” 唐通顿时痛哭流涕，叩首道： “微臣唐通，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大明！” “剩余的五千俘虏，本来大部分都是你的部下，你继续带着！” “总兵官的职位你暂时不要想了，朕将你降为征粮游击将军，负责就近征集大军粮草。” “谢陛下不斩之恩，从今往后，微臣宁死也不投敌！” …… 整个关宁军现在最大的麻烦不是欠饷 ，而是随军粮草即将告罄。 为什么要启用唐通征粮？ 因为他不要脸，他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包括投降、叛变他都愿意做。 从玉田往丰润、永平等府、县，大顺军队尚没有大规模占据。 在这些府、县、村镇征粮，在这个时候的背景下，很多地方的老百姓、士绅、地主宁愿把粮食给大顺，也不会给大明。 闯贼那句“三年免征”欺骗了无数的人。 他们心中从未有想过，三年免征后，李自成组建的朝廷、那么多的军队，吃啥喝啥？ 陕西米脂的西北凤吗？ 所以，唐通这种亦正亦邪的人物就能派上用场。 他可以撕下脸皮去抢。 其他的大明官员还真不敢这样做。 崇祯现在也铁了心不做道德伪君子了。 建奴来了，他们可以抢！ 闯贼来了，他们可以又骗又抢！ 唯独大明不行。 大明要维持合法性就不能抢。 但是如果不牺牲一批人的利益，大明就要完犊子！ 无论唐通采取什么手段征粮，只要不杀人、不奸淫妇女，朕就能忍！ “唐通，你起来说话！”崇祯冷冷道。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这个征粮游击的担子很重！” 唐通一拍胸脯，道：“微臣一定不辱使命！” “为确保征粮成功，朕给你一个特许权！” 第56章 犒赏三军陛下你银子呢 崇祯看着唐通，说出了特许权： “李自成说三年免征，朕就三代人免征。” 唐通、李若链、王承恩都倒吸一口气。 三代人免征的诱惑力直接碾压三年免征。 陛下这是下了血本了。 “不过这个政策只限于田赋、且只限于玉田、丰润、遵化、永平等地的府、县。” “这次主动配合交粮的才能享受这个政策！” 崇祯本打算在这些地方永久废除田赋，但一件事情过于夸张，相信的人就很少了。 再者，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看到京畿这些地方免三代人的田赋，一定会眼红、闹事。 况且免了三年的田赋，玉田、丰润、遵化、永平这些地方的官府吃什么、喝什么？ 崇祯现在没法考虑这些问题。 吴三桂的大军缺乏粮食，山海关的高第那两万人估计粮食也快吃完，王永吉那一万多军士情况也是一样。 现在又招降了大顺一万五千人，他们也要吃饭。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 只有先依托这些地方的百姓，坚持住半个月，打垮李自成再说。 “微臣唐通，代百姓叩谢天恩！”唐通跪下道。 李若链突然笑道：“唐将军，本人还有一份礼物送给你。可助你征粮更顺利！” 唐通奇道：“多谢李大人，是何礼物？” “玉田、丰润、遵化、永平这些地方的府尹、知县你不是很熟。” “要搞清楚这些地方的储粮、丁口，他们不配合，征粮就麻烦大了！” “我有一位故交好友，口才很好，和这些府州县官也是同僚。” “他愿意陪同唐大人前去征粮！” 崇祯也颇感兴趣，问道：“李若链，快将此人喊来！” 李若链挥挥手，一名军士拎着一个红色的包裹送到将台上。 一个人头！密云巡抚王则尧的人头。 在场众人心扑通直跳。 李若链跪下道： “陛下，王则尧已投靠闯贼，充当李自成的信使劝降吴三桂。” “那晚他对陛下和朝廷出言不逊，被臣当场斩杀！” “臣想着，京畿一带的府县中等着投降的官员很多，不如用他王则尧的人头先行警示他们！” “所以臣自作主张，留下了他的人头！” 崇祯道：“此等叛徒，死有余辜！杀得痛快！” 有政策、加上有唐通这样没有原则的将军，再加上王则尧的头颅现身说法，周边地区观望局势的府州县官不敢不配合。 搞几个月的粮食问题不大了。 崇祯舒了一口气。 “唐通，将李自成给你的那四万两银子交给吴三桂！” “由吴三桂派人分送给高第和王永吉！” “大伴、李若链，传令！” “东、北、南三个城楼各留三百人守城，其余所有百姓和军士全都来此地！” “玉田之战，打出了大明军队的气势，朕要封赏！” “张伯宗、顾玉川他们怎么样了？” “回皇爷，战前他们就已经苏醒。” 王承恩回道。随后带人前去传旨。 “李若链，安排人将辛思忠、李双喜打入县衙大牢！” 玉田县城西门护城河外。 高高的将台上，崇祯一身龙袍，静静站立。 王承恩、李若链在身后分左右而立。 关宁骑兵、新招降的俘虏，黑压压站在台下。 “众位将士！玉田一战，扬我大明国威！” “朕要封赏三军！” 崇祯说罢一摆手，王承恩出前站定，高喊道： “陛下有旨，关宁军家丁营，为此战最大功臣！每人赏银十两！” 十两白银可是好几个月的饷银了！ 家丁营众人爆发出欢呼！ “陛下万岁！大明万岁！” 王承恩清了清嗓子，又喊道： “关宁军参将祖邦文升副将！其余西城门参战将士每人赏银五两！” “北门、东门、南门将士，每人赏银一两！” 欢呼声再次爆发，他们没有任何意见。 虽然银子拿的没有家丁营多，但今天要不是家丁营，输赢不好说。 欢呼声中，不少人心里嘀咕，陛下逃难到这里，身边没有银子。 这些银子陛下能否兑现，谁敢保证？ 王承恩又高声喊道： “陛下有旨，家丁营统领吴国贵，作战有方，升副将！” 副将可是从二品！搞不好以后就能升到总兵！ 吴国贵内心激动不已，走到台前叩首拜谢。 他虽然是吴三桂的心腹，但更是大明和陛下的臣子。 能得到陛下的认可，这是祖坟冒了青烟。 接着郭云龙、吴国宝直接从游击将军，提升为参将。 两人自是大喜。 “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链听旨！”王承恩继续高喊道。 崇祯忍不住内心感叹，太监因为割了鸡鸡，嗓音反而变得尖利。 李若链赶紧跪下听旨。 “陛下有旨，李若链即日起升任锦衣卫都指挥使！” “京师告破、御驾蒙尘，锦衣卫建制不全，李若链即日起重组锦衣卫。” “即刻起，李若链在玉田各部军中，选拔锦衣卫！限额一千名！” 李若链根本不在乎升官发财。 如今陛下不再四处逃命，大明还有希望，这才是李若链最开心的事情。 有了这一千名锦衣卫，李若链就不再是光杆都指挥使。 “臣李若链叩谢圣恩！”李若链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昂然说道。 王承恩继续高喊道： “张伯宗、顾玉川听旨！” 张伯宗、顾玉川虽然都受了重伤，但体质很好，现在已经能够正常走路了。 他们俩走到台前跪下听旨。 “陛下有旨，张伯宗、顾玉川带领两千人马，力保朕突围成功，功莫大焉！” “即刻起，张伯宗任宣府总兵，暂住玉田。” “顾玉川任勇卫营指挥使！” 台前的众将官都艳羡不已，但更多的却是震惊。 这两个家伙仅仅带领两千人就保着陛下冲出李自成三十万大军，这是何等的猛人？ 当看到张伯宗瞎了的左眼、顾玉川浑身是伤，没有人不服。 这两个人是真的敢玩命！ “臣叩谢圣恩！”张伯宗、顾玉川跪下拜谢。 崇祯走到将台边缘，俯瞰着跪着的张伯宗和顾玉川，心中百感交集。 “张总兵、顾指挥使平身！” “跟随朕冲阵突围的两千死士，现在还剩多少人？” “除去战死的、重伤的，目前尚有战力的不足百人！”张伯宗道。 “臣这边差不多，也不足百人！”顾玉川道。 除了剩余的这点死士外，这两人现在就是空头总兵、空头指挥使。 “战死、受伤的，备好名单，克复京师后，从重优抚！”崇祯道。 “五千工兵营暂由张总兵带领！” 崇祯又看向台下的吴三桂。 “吴总兵，你们护送宁远百姓入关时，是不是在当地征集了三万民夫？” 吴三桂心中一震，这事儿还没来得及上报朝廷，陛下怎么知道的。 难道我关宁军中有陛下的眼线？ “回陛下，这三万民夫现在山海关总兵高第麾下。” “你派五十人护送顾玉川去山海关!” “传朕旨意，令高总兵配合顾玉川从民夫中挑选五千人，组建勇卫营！” 打垮李自成后，就要与建奴正面硬刚。 工兵营、勇卫营将是崇祯亲自对决建奴骑兵的嫡系部队。 不管工兵营、勇卫营未来的战力如何，有张伯宗和顾玉川在，他们至少不会在背后捅朕的刀子。 崇祯看向台下的吴三桂。 轮到他了。 “平西伯吴三桂听旨！”王承恩道。在没有高音喇叭的年代里，太监的嗓子堪比扩音器。 第57章 朕和吴三桂成了亲家 吴三桂跪下听旨。 难道这次陛下要给我封侯？ “平西伯、宁远总兵吴三桂，辽东护民有功、练兵有劳，特赐婚其子吴应熊！” 赐婚？吴应熊？吴三桂和在场众人都感到很意外。 吴三桂长子吴应麟，过继给了其兄吴三凤。 次子吴应熊今年才十岁，结婚入洞房之事估计都还懵懵懂懂。 关宁军将领们心如明镜，陛下赐婚当然是为了笼络咱们的吴大帅。 历史上的吴应熊，在顺治十年，与建奴和硕恪纯长公主成婚。 和硕恪纯长公主是皇太极的第十四女，康熙帝的姑姑。 后世很多小说中，被称为建宁公主的原型应该就是和硕恪纯长公主。 赐婚和联姻，这是建奴笼络和控制明朝降将、蒙古首领的常用方法。 这种方法很有效，让很多外部势力成了建奴的宗室和家人。 大家都捆绑在一起，都是既得利益者，你再反我没啥意义了。 除非你有本事可以重新打天下，自己当皇帝。 崇祯这次打定主意要学习建奴。 朕把长平公主赐婚给你儿子，你儿子以后就是大明的驸马爷。 你老吴家以后就是皇亲国戚。 你吴三桂还有脸去投降李自成、建奴多尔衮？ 站在后台的周皇后也是很震惊，她和张皇后、袁贵妃互相对视了一眼。 陛下这是准备将哪个宗室公主赐婚给吴应熊？ 可是京师陷落，宗室公主都落入闯贼之手，名节受损，如何嫁得出去？ 周皇后转念又想到下落不明的昭仁公主，顿时悲从中来。 昭仁公主年龄太小，连吃饭都要人伺候。 这种时候，她说不定已经不在了！ 只听王承恩喊道： “陛下有旨！长平公主朱媺娖，年方十五，聪慧灵敏，体貌端庄，深得朕心。” “兹有平西伯次子吴应熊，虽只幼学之年，然将门虎子，足堪国婿！” “陛下有旨，封吴应熊为驸马都尉！” 哇塞！关宁军和在场众人无不替吴三桂高兴。 驸马都尉在明代，无定员，但属超品，地位在伯爵之上。 吴三桂作为总兵官，正二品，其爵也不过伯爵而已。 其子吴应熊十岁已然富贵如斯！ 吴三桂跪下叩首，连连说道： “臣叩谢圣恩！” “臣叩谢圣恩！” “但犬子吴应熊才十岁，长平公主金枝玉叶，臣怕……” 崇祯打断吴三桂，一脸微笑道：“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光宗耀祖！” 众人皆大笑。 在将台后面的张皇后等人，也是哑然失笑。 陛下从来都没有这么风趣过，自从冲出京师以来，好像变了个人。 崇祯内心却冷冷的。 能给的，朕都慢慢会给你吴三桂。 要是你以后胆敢有二心，朕就吊着你吴三桂慢慢玩。 正在思念幼女的周皇后傻眼了，陛下，你怎么把臣妾的女儿嫁给吴三桂的儿子 你好歹和我商量一下行不？ 虽然陛下就是臣妾的天，但是你假装和我商量下行不行？ …… 她倒不是反对这门亲事，可是太过于突然。 再说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怎么突然就把朱微娖出嫁了？ 一切的礼仪、流程都无从谈起。 张皇后连忙给周皇后道喜： “恭喜皇后，平西伯富贵不可限量，这次对陛下也有大功劳。陛下如此安排，甚好！” 张皇后颇有政治头脑，对于这桩婚事的目的和意义很清楚。 胖胖的袁贵妃也说道： “姐姐真的好福气！妹妹羡慕得紧。” 崇祯还是信王之时，袁贵妃就已入侍，生育过两女，不幸夭折，后来就没再生育。 没有儿女的女人在后宫，毫无前途。 当然了，大明朝为什么在后世有很多粉丝，其中重大原因在于大明很多皇帝都有着和普通百姓一样的情感。 如果说“没有儿女的女人在后宫，毫无前途”对绝大多数皇帝和后妃适用，但唯独不适合崇祯皇帝的老祖宗：明宪宗朱见深。 大他十七岁的万贵妃，无儿无女，硬生被他宠了一辈子。 就因为当年他落难的时候，宫女万贞儿不离不弃照顾他。 周皇后看向长平公主朱媺娖，生怕长平公主有什么意外的想法。 “母后，请放心。媺娖满意父皇的安排。” 长平公主从小性格沉稳，不急不躁，对崇祯颇为依赖。 从京师突围，到今天血战城下，养在深宫的长平公主心中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有这些大明军人的护卫，她们一家，虽然身份贵重，早就被乱军杀死。 尤其崇祯在运河边那次说的话，令她深深触动。 不过，吴三桂说吴应熊才十岁，这不是结婚，这是凭空多了一个弟弟。 …… 这次玉田之战，吴三桂没有得到奖赏，可是儿子却成了崇祯的一家人。 这比奖赏更令人嫉妒。 “平西伯，吴应熊年龄尚幼，待其十五岁之时，再让他们完婚。”崇祯道。 “臣一切听凭陛下做主！”吴三桂道。 吴三桂此时心中无比复杂。 他原以为李自成兵围北京城，陛下只有死路一条。 到时候自己手握五万重兵，建奴多尔衮和大顺李自成，都得向他示好。 没想到陛下不仅逃出来了，而且通过玉田一战，慢慢在关宁军中直接树立起了威信。 现在又把长平公主下嫁给吴应熊，恩宠无以复加。 如果我吴三桂以后还要保存实力、待价而沽，那别人会怎么看我？ 陛下掏心掏肺，连亲闺女都嫁到你们老吴家！ 你吴三桂还背叛，那也太不仗义了！ 这样的人，以后谁还愿意跟着你混？ 陛下变了！ 陛下的政治手腕怎么突然如此犀利和老道起来了？ 以前的陛下可是只会发脾气杀人啊。 至于在玉田县城北门五里处扎营的一万多人，此次并未参战，因此这次没有得到封赏。 “王督师，你部从遵化急行军到玉田，没有功劳但有苦劳。” 王永吉赶忙跪下道： “陛下，即便没有赏赐，臣和部下军士也当死战反贼！” 崇祯点点头示意嘉许。 本来以为白广恩会从蓟州那边冲过来趁火打劫，王永吉遵化过来的一万兵就是为他准备的。 没想到这个孙子直接跑了。 白广恩手下一万多人占据蓟州，对玉田县威胁颇大。 但崇祯并不打算立刻进攻蓟州。 他要用白广恩这一万多人为李自成带来大大的惊喜。 既然你白广恩和部下可以投降李自成，朕就要吊着你们玩。 “你部准备的树干，其数几何？”崇祯突然小声问道。 “回陛下，差不多八千根。”王永吉回道。 崇祯见封赏现场人多嘴杂，便不再多问。 第58章 方公子是谁? 犒赏大会结束，军士们各归本岗。 一众高级将领陪同崇祯回到玉田县衙大堂。 崇祯居中而坐。 “朕此次赏赐关宁军不少银子，但朕身边没有一两银子。” 崇祯开门见山道。 “潞河驿下游十里处的河滩下，那二十万两银子，应该处在刘芳亮的看管下。” “祖邦文何在?”崇祯问道。 前锋统领祖邦文应声而出，“末将听旨！” “速点三千骑兵，追上刘芳亮的残部，等他们开始挖银子了再冲过去！” “拿到银子后，撤出通州，向蓟州方向急行军。” “祖将军，你先别走。” “吴三桂，速传你部军中舆图到县衙来！” “让你的谋士方光琛、方公子送过来！” 作为总兵级的大佬，大明各地舆图、边镇要塞图、各处城防图等等，军中必备。 陛下知道这点不稀奇。 陛下知道方光琛这个人也不稀奇，毕竟他老爹方一藻以前可是礼部尚书。 可陛下为什么说方光琛是我的谋士？这种说法怪怪的。 什么样的统兵大将才需要谋士呢？ 对天下有想法的人，身边才有谋士！ 看来，以后在关宁军中，万事还是要小心谨慎。 “草民方光琛，奉旨送图！” 一身白布素袍的方光琛，在县衙大堂外跪着、双手捧着一叠厚厚的舆图。 “让他进来！“崇祯道。 方光琛将一幅舆图挂在两根柱子之间，退后站在众人身后。 “方光琛，你父亲方一藻是忠臣！” 方光琛见崇祯说到自己的父亲方一藻，连忙出班跪下。 方一藻担任辽东巡抚时，支持兵部尚书陈新甲，力主与建奴议和。 在党政、崇祯皇帝的优柔寡断下，议和方案失败。 陈新甲被崇祯下令处死，在菜市口斩首示众。 方一藻愤而辞官，忧愤成疾，临终时还对方光琛说：非议和不能救大明！ 方光琛自此认为大明已经完蛋，也对崇祯和朝堂深感失望，不在朝堂任职。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他自称“草民”。 他私下洗脑吴三桂另起炉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在当世的大明朝堂上，敢于提出议和的人，对大明的局势都有整体眼光。 议和表面上看是怂，有损大明和皇帝的威严，实则是当时大明的上策。 作为穿越者，崇祯脑海中残存的记忆中，议和这种事，在大明朝只有张居正、高拱这样的高端局玩家才能搞定， 而且皇帝一定要脑子足够清晰。 往前回溯历史，轮到大明朝第十二代皇帝隆庆帝继位的时候，国力远比崇祯年间强大，也需要议和。 当时大明政治上有徐阶、张居正、高拱等顶级名臣辅佐，军事上有王崇古、戚继光、谭伦等名将，而且皇权稳固。 在这种条件下，大明也需要和蒙古人议和。 为什么？ 因为大明财政不行了。没有钱，就没法打仗！ 着名的俺达封王说的就是这段历史。 表面看是给蒙古首领俺答汗封王，实则就是议和。 俺答封王，为大明换来了五十年的和平。 否则，大明朝可能撑不到崇祯就亡了。 这就是价值！ 后面的东林党、假道学、腐儒们，要是遇到张居正、高拱这样的顶级大牛，敢反对议和，估计撑不过一回合就要被整死。 …… 作为穿越者，崇祯不知道如何化解方光琛心中的怨气。 但这个人极度危险。 他在吴三桂身边多待一天，吴三桂将一直会处于不可控状态。 正史上的吴三桂对于是否投降建奴顾虑颇多。 即便因为陈圆圆和李自成翻脸，大打出手的危机关头，仍然觉得投降建奴不太合适。 这时，方光琛一句话让吴三桂打消了所有的顾虑和纠结。 这句话历史没有记载，大概意思是： 大帅您这不是投降建奴，您是去找建奴借兵为崇祯皇帝复仇。 借兵？这真的是天才般的说辞！ 吴三桂心中的纠结立刻烟消云散。 也正是这种观点，让与建奴仇杀几十年的关宁军放下了了心中所有的芥蒂。 他们欣然同意联合建奴、共同打击大顺李自成。 后来的事态发展就超越了他们的控制。 这样的谋士留在吴三桂身旁，有百害而无一利。 这几天必须想法弄走方光琛，或者干脆弄死他。 “蓟州城西北二十里处，有一山，名曰盘龙山。“ “你部明日天黑前务必扎营盘龙山！” 崇祯示意方光琛退下，用手指着舆图上一个地方对祖邦文说道。 祖邦文是祖大寿的族侄，统军带兵也是一把好手。 他很多亲朋故旧要么已撤回了山海关，要么在关宁军中。 不怕他拿银子跑路。 祖邦文得令，刚要转身出县衙，被崇祯叫住了。 崇祯道： “祖将军，刘芳亮应该会走三河县逃向潞河驿。” “你部三千骑兵从南走香河县方向！” “如此，虽然多跑二十里地，但正好可以给他们挖银子的时间。” “进了香河县，就近找渡桥过运河。大军沿运河走，不可深入西边太远。” “运河西边有刘芳亮南路大军！” “此前，刘芳亮进攻玉田县城时，应该会要求南路大军走潞河驿向他靠拢。 “切记！你部只有两个目的：拿到二十万两银子、带着银子在盘龙山扎营！” “末将领命！”祖邦文道。 崇祯可以肯定，刘芳亮即便逃命，也要不顾一切去挖银子。 李自成、刘宗敏等人在北京城兽性大发，爽的一批。他刘芳亮也要想法搞点银子。 只要他去挖银子。就一定能追上他。 必须活捉刘芳亮！ 李自成可以放弃李双喜和辛思忠，但一定不会放弃刘芳亮。 大顺军队绝对不是铁板一块。 刘芳亮的十几万南路大军只听刘芳亮的。 放弃刘芳亮的损失太大。 历史记载，攻下北京城后，北京城就成了李自成这帮人的天上人间。 在后续对吴三桂的拿捏和把握中，表现得极度迟缓。 因为他们没有人愿意离开北京城的富贵温柔乡。 必须把李自成从北京城提前吸引出来、而且要抢在建奴的前面。 王永吉、吴三桂看着舆图不明所以。 陛下这番操作究竟是何用意？ 要知道白广恩的一万多人就驻扎在蓟州城，他随时可以奔袭盘龙山。 “陛下，倘若白广恩探知祖邦文部扎营盘龙山，前去攻打，该当如何？” 王永吉担心的问道。 崇祯双目如电，森然道：“朕就是要白广恩去打祖邦文！” “而且最好白广恩能够把盘龙山下山的路团团包围住！” 王永吉、吴三桂、吴国贵等人都麻了。 陛下为何总是钟爱这种被人包围的战术打法。 这特么谁受得了。 陛下你就是个疯子！ 吴三桂摸摸了鼻子，问道： “陛下，如果刘芳亮逃到他的南路大军中，反过来带兵追击祖邦文，那就危险了！” 祖邦文虽然不是家丁营成员，但毕竟是亲舅舅祖大寿的亲戚。 也算是吴三桂的心腹。 吴三桂可不愿意亲眼看到祖邦文被白广恩和刘芳亮两路大军围剿。 如果没法活捉刘芳亮，那么只要带着二十万两银子，刘芳亮一定会传令他的南方面大军分兵追击祖邦文。 久经沙场的吴三桂很容易就判断出这一点。 毕竟祖邦文只带三千骑兵，而且战力远远比不上三千家丁营。 换他是刘芳亮，只要南路大军跟上，十几万大军追三千，有何不可？ “要是果真如吴总兵所说，那朕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崇祯笑道。 祖邦文看着崇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中也是捏着一把汗。 他习惯性看向吴三桂，似乎想从吴三桂那里得到答案。 但是吴三桂却只顾摸鼻子，坚决不看他。 “祖邦文你别看老子！”吴三桂在心中骂道。 现在谁是老大谁是小弟，你还拎不清吗。 看我就是害我。 第59章 不看广告看疗效 “祖邦文，你现在就出发！”崇祯命令道。 祖邦文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崇祯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县衙中大明的高级将领们。 玉田一战让大家重拾信心，但后续如果遭遇大败，他们就再也不会相信朕。 粮草、饷银是物质基础，一定要再强化下。 唐通带着新投降的俘虏去征集粮草，万一当地百姓打死也不配合呢？ “李若链，带人去把县城中所有笔墨纸砚、会写字的人都喊来！” 李若链疾步而出。 “方光琛，朕说几句话，用纸笔记下。” “草民遵旨！” 方光琛移步到书案旁，摊开纸张，提起一支笔，静待崇祯发话。 李自成的军队能够像滚雪球一样扩大，他那几句造反广告语居功至伟： 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跟我闯，不纳粮，均田地、享安康。 还有四个字的更言简意赅： 均田免赋！ 这四个字真正实现也是四百多年后的事情了。 但在当时，无疑点燃了百姓心中的熊熊烈火。 这些话煽动性、欺骗性极强。 如果真的执行下去，当年北京城中的百姓、京畿地区的百姓会跟着他玩命打吴三桂和建奴。没有任何人能够夺走他李自成的江山。 崇祯背负着双手，踱着步，开口道： “上联：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县衙众人面面相觑，这不是闯贼的造反口号吗。 “下联：不纳粮，三户五户养头狼！” 崇祯刚说完，方光琛就已写完。 崇祯走过去瞅了一眼，震惊！ 方光琛一手台阁体楷书无比丝滑，就像雕版印刷出来一样工整。 跟方光琛比，后世书法家协会中那些人写的就是垃圾。 大明的主流书法就是馆阁体，科举答卷必须用这种书体。 哪个读书人想在答卷的时候，搞一些艺术成分很高的书体，直接淘汰。 因为朱元璋小时候饭都吃不饱，对于书法没有机会研究。 他当皇帝后，就喜欢那种规规矩矩的楷书，他的儿子成祖朱棣也是这个爱好。 老朱家的祖宗们都是猛人，他们看不惯那些花花肠子。 “你听好！”崇祯继续道。 “跟了闯王一起抢，先抢银来，后抢地，最后享人妻！” 王永吉、吴三桂听罢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这招也太狠了。 均田、以及均田免赋这些词语的杀伤力太强大，崇祯只能回避。 他想不出来用什么词语来破解。 这是千百年来百姓、尤其种地农民的梦想。 这种梦想是他们的权利，朕不能剥夺，也无权剥夺。 但是你李自成可以打广告，朕作为大明天子也可以打广告。 百姓跟谁走，咱们走着瞧，不看广告看疗效。 等平定了天下，朕要慢慢让大明百姓真正实现均田免赋！ “最后一句话：纳粮一次打闯贼，免征三代享太平！” “陛下，文房四宝、会写字的人都找来了！” 李若链在县衙大堂门口禀道。 外面吵吵闹闹来了很多人。 有私塾先生，也有当铺朝奉，自然也有秀才。 “方光琛，监督外面的人，让他们把你刚才写的这几句话誊抄。越多越好！” “另外，找吴总兵借兵一千，人人配双马！“ “两日之内，朕要你把这些话在玉田、永平、遵化、丰润等府、县传播开来！” “唐通征粮能否顺利，关宁军五万大军过几天会不会饿死，就看你了！” “另外，所有村镇、集市、县城，凡有白墙者，皆用黑炭誊抄这些话！” “草民遵旨！” 方光琛也不废话，叩首完毕，站起来转身就走出了县衙。 关宁军粮草还有多少，他和吴三桂比谁都清楚。 在这种时候，他要是掉链子，就是害吴三桂，害关宁军。 对于崇祯来讲，他希望方光琛远离吴三桂。 安排他出去搞搞宣传、打打辅助征集粮草，再好不过。 “诸位爱卿，下面朕说说银子的事情！”崇祯道。 “银子朕有，但是需要你们抢回来！” 说完这句话，崇祯故意停顿了一下，他要看看众人的表情。 但是大家都没有表情，吴三桂尤其没有表情。 能坐到他们这个位置上的人，早就修炼成精了。 “除了潞河驿下游十里的二十万两银子，其余的都在京师，在李自成手里。” 明朝末年，除了内阁和司礼监的核心班子，很多人总有一种误会。 他们总觉得崇祯有钱不拿，有钱不用。 这都是扯淡。 正史中，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崇祯如此弱智。 从国家财政角度来说，大明其实早就破产了。 所有的政治问题，背后其实是经济问题。 经济问题背后其实是分配问题。 百分之一的阶层占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钱、以及大部分的土地。 这种矛盾和困局，所有的王朝最后都要来一遍。 没有例外，都逃不掉。 只要人性中还有贪婪和自私，这问题就永远存在。 你们一直觉得朕和朝廷有钱是吧？ 今天朕就充分利用你们这种误会。 朕有银子，但现在被李自成抢了。 要银子没问题，和朕一起击败李自成。 哼！ 朕就赌你们不敢问，为何之前大规模欠饷银，现在却说银子在李自成手里。 “杨副将，之前朕问你关宁军最大的短处，你说是缺银缺粮。” 崇祯看着杨坤道。 “粮食问题，唐通这几日就会解决，方光琛亲自去，问题不大。” “银子，李自成在京师抢了至少七八百万两银子！” 崇祯没法说大明财政早已崩溃，只能含糊其辞说李自成抢走了那么多银子。 任何皇帝要和天下人说实话，说国库空了，大臣和军队估计分分钟离你而去。 拒绝和你玩下去。 王朝就好比后世的公司，你拖欠工资，大家可以等一等、熬一熬。 但你说公司破产了，账上一分没有。 员工会说：好的，老板，劳动局见！ 明清之际的文人计六奇写过一本《明季北略》，记载了大明万历二十三年到崇祯十七年灭亡的一些事情。 这本书有一定史料参考价值，但里面很多匪夷所思的记载。 比如书里面说，李自成在北京抢了三千七百万锭白银，后世有学者参照各种计量标准，换算出了一百八十多亿两的天文数字！ 书中后来又说，李自成抢走了七千万两白银。 怎么说了？这种所谓的史料，姑且看一看就行。 穿越过来的崇祯自己推算，所有的官员、宗室、富户、勋贵在京师的现银凑个七八百万两，应该不成问题。 资产和现银是两个概念，大明也好，其他朝代也好，最大的资产永远是土地。 后世也一个尿性，穿越前看过一些新闻，说全国的房产折算成钱可以买下美国。 呵呵。 能买下太阳系又待怎地？ 哪怕建奴的康熙帝记载说李自成实际只搞到一百万两银子，也足够用了。 “杨坤！吴国贵！郭云龙！吴国宝！看着朕！” “你们有没有信心从李自成那里把钱拿回来？” 崇祯突然发问道。 第60章 宁教我负天下人 见崇祯问话，杨坤带头跪下道： “回陛下，末将在宁远时，听闻闯贼有百万大军，心中确实没底！” “但今日一战，闯贼并没有那么可怕！” 看杨坤的神情，并非在拍崇祯马屁。 其余将领也表示，陛下给了征粮的政策，只要人人奋勇争先，击败李自成就能抢回银子。兄弟们劲头十足。 “李若链，强渡运河时，那些圣旨有没有损坏？” “回陛下，臣去嘉定伯府上抄家的时候，顺带找了些油纸。” “圣旨都没有进水，完好无损！” “你办事，朕放心！” “速去取三份圣旨来！” “除了吴三桂，其余人等退出县衙五十米！” 崇祯接过李若链承上的圣旨，命道。 待众人退出，崇祯看向吴三桂，他决定给他画一个很大的饼。 “平西伯吴三桂听旨！” 吴三桂立刻跪下，神态恭谨，态度端端正正。 看着吴三桂规规矩矩的样子，崇祯心中很是不爽。 朕和这个家伙终归不是一路人，但是现在必须依靠他的关宁军！ 刚刚把长平公主下嫁给他吴家，他似乎并没有多少欢喜之色。 不行，还得吊吊他的胃口。 “打垮李自成后，你可以凭这三份空白圣旨找朕要封赏！” 吴三桂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退下吧。喊他们进来。” “臣叩谢陛下天恩！” 吴三桂守好圣旨，心中发愣，越发摸不透陛下的心思了。 空白圣旨是不是说，到时候上面想怎么填就怎么填？ 但无论如何，只要我吴三桂率关宁军击败李自成，就是天下第一富贵之人。 先走一步看一步！ 王永吉、李若链、王承恩等人又重新回到屋中。 “诸位！”崇祯神情严肃说道。 “明日夜晚，玉田、蓟州、盘龙山等处，该如何调兵和筹划，具体商议！” “大的战略方向，朕已定好。朕先去睡一觉！” “李若链，你找几个从京师跟我们出来的军士，朕交待你一件事。” 崇祯说完就走向了县衙后堂，李若链跟随而行。 崇祯走到无人之处，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轻声道： “挑选二三十人，装扮成进城的饥民，找到吴府！” 崇祯说完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沉默着，没有出声。 哪个吴府？吴襄的府邸？ 李若链没有问，陛下单独召见，安排的任务自然是非同小可。 “去吴襄府周边，假装成闯贼军士，将吴府一门……” 崇祯没有说完，只是用手在脖子上横着比划了一个动作。 李若链内心毫无波澜。 对于锦衣卫来说，执行这种任务不需要有太多个人的情绪反应。 他也不会问陛下为何要这么做。 不该问的，锦衣卫从来不问。 “陛下，人随时可以准备好！” 崇祯咬咬牙，声音变得更小： “吴三桂的爱妾陈圆圆近况如何，务必打探清楚。” “陈圆圆应该在田弘遇府上，田府被刘宗敏霸占了。” “你们动手后，找一名吴府的仆人，留个活口，带回玉田。” “这名仆人不能低于五十岁！年纪越大越好！” “这二三十执行完任务后，你让他们扮成难民出关，永远不要见到吴三桂！” “让他们到山海关、宁远、盛京去！” “我要你恢复锦衣卫从盛京到宁远，再到关内的情报体系！” “以前你们锦衣卫在盛京安插的钉子，你评估下怎么重新启用。” “这次行动需要一些银子，你随便找个借口找王承恩想办法。” 李若链知道崇祯的意思，玉田县城各军中，多少还是有些银子的。 司礼监秉笔太监找他们借点银子伺候皇爷，问题不大。 “去吧。另外，一千名锦衣卫挑选的事情抓紧完成！” 李若链的身影逐渐融入了昏暗中。 崇祯定了定神。 对于帝王来说，对于朝堂和天下来说，一些人的生命注定需要被牺牲。 朕不是残暴不仁之徒，但必须加速吴襄和吴三桂京师亲人的死亡进程。 历史记载，吴三桂决定和李自成翻脸后，给老父亲吴襄写了一封着名的绝交信。 其中有一句话很经典：父既不能为忠臣，儿亦安能为孝子乎？ 如此决绝的话语，是在他得知陈圆圆被刘宗敏睡了后写下的。 写完吴三桂就彻底爆发，“冲冠一怒为红颜”！ 李自成山海关失败后，将吴襄他们三十余口全部杀了。 朕只不过是稍微提前了一点而已。 写信那一天是四月初四。 崇祯目前的情况，不可能按照历史的走向傻傻等到那一天。 你吴三桂亲爹被拷打你都无动于衷，那让他提前被杀死， 这你还能忍？ 朕必须加速历史的进程！ 朕必须提前让吴三桂彻底爆发出他的愤怒！ 对李自成和刘宗敏的愤怒！ 否则，拖到四月份以后，等建奴多尔衮过来后，神仙也救不了大明！ 崇祯举头望向深不可测的夜空,眼眸中杀机涌现。 崇祯心中默念道： 为了大明，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其时红日西坠，天已薄暮。 崇祯走入后堂的房间中。 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长平公主正在一起聊天。 “你们都去别的房间，朕困了，需要睡觉。明天早上叫醒我！” 崇祯实在太困了。 从京师杀出来到现在，基本没有休息过。 至于崇祯的手下败将刘芳亮，一路狂奔逃命，同样没有时间休息。 在两百多名亲兵的护卫下，夜晚亥时，刘芳亮终于跑到潞河驿渡桥。 归他统领的南路大军早已赶到潞河驿扎营。 刘芳亮到现在心中还充满着恐惧。 过往和明军的较量中，他从来没有今天这样恐惧。 他现在眼睛一闭，脑海中满是三眼火铳冒着烟雾、关宁骑兵跟着冲出来的画面。 关宁骑兵那种火力、那种护甲水平、那种速度，那种狠劲他这辈子没见过。 南部大军在副手刘希尧的带领下，正在渡口对岸扎营。 “刘将军，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刘希尧问道。 刘芳思索片刻，沉声道： “我部饷银早就告罄，下游十里处那四十万两银子是当务之急！” “我亲自带人去取！” “另外，传令大军，今晚急行军朝玉田方向开拔！” “明日午后务必赶到玉田城外二十里。” 刘希尧面露难色，“将军，我军刚到此处，休整不过一天。” “此地距离玉田少说也有一百五十里路程。明日午时万难赶到，最快也得到明晚！” 刘芳亮拍了拍刘希尧的肩膀，低声道： “你知道崇祯皇帝去哪里了？” “玉田县城！” “今天我亲眼看到崇祯站在城头！” 刘希尧眼神一闪，他当然也希望能抓住崇祯，立下大顺第一功。 但看到刘芳亮一身狼狈，随行军士也如丧家之犬，便故意问道： “制将军，我部三千前锋骑兵现在何处？” 刘芳亮一脸讪讪，随口胡诌道： “我本来和辛思忠五千骑兵包围了玉田县城，怎知李双喜带着一万骑兵非要抢功。” “争抢攻城位置的时候，被吴三桂的关宁骑兵五万大军包围在城下……” 为了凸显自己全军覆没的合理性，吴三桂在玉田的兵力被刘芳亮吹到了五万。 “辛思忠和李双喜现在何处？”刘希尧语气咄咄逼人。 他本来就是革左五营出来的老人。 外人都说刘芳亮英俊潇洒，胯下骑着曜日白龙马，掌中一柄亮银盘龙枪，武艺超群，所向披靡。 跟随李自成击败孙传庭后，更是不可一世。 但刘希尧知道，要不是孙传庭的部下在汝州因为缺粮哗变，刘芳亮那一战就要灭。 刘希尧很反感刘芳亮的炮灰战法，完全不把百姓当人看。 每逢战阵，刘芳亮先驱赶投奔他们的饥民去打头阵，消耗明军。 饥民死光了就让刚参战的百姓新兵去冲第二波，这波次人最多，再次消耗明军。 这两拨人也可以选择不去冲，但是他们的家属都在刘芳亮的后队被控制住，前两拨人稍有不从，后队的刽子手马上开始砍家属！ 等对面明军还未来得及喘口气、疲惫不堪之时，刘芳亮才会派出骑兵。 如果这波骑兵还拿不下，就派出亲兵精锐骑兵。 所谓亲兵精锐骑兵，就是吃的最好、护甲最齐全那帮心腹弟兄。 风险最小，收益最高。 在刘希尧眼中，从造反资历上说，刘芳亮只能算他的晚辈。 当年河南闹饥荒，李自成裹挟数十万众，势不可挡。 活动在河南、安徽、湖北交界区域的革左五营被迫投降了李自成。 李自成为了当老大，将投奔他们的革左五营几个首领，如贺一龙、蔺养成等杀死。 这个仇，刘希尧不可能忘记。 “辛思忠、李双喜二人被俘！”刘芳亮道。 “有没有看到曹九斤那个混蛋？”刘芳亮不想和刘希尧继续聊下去，冲亲兵大吼道。 “将军，我在这里。”曹传蛟屁颠颠的从远处跑过来。 “老刘，把你的亲兵借我五百人，我要去搬银子。”他们这路人马虽然号称十多万，但骑兵很少，仅有的骑兵一般都充作几个核心高层的亲兵护卫。 刘希尧没有答话，他知道他拦不住刘芳亮。 “明日午时大军要是赶不到指定位置，别怪本将军军法无情！” “曹九斤，你带路！” 刘芳亮说完这句话，就张罗队伍出发了。 刘希尧对着刘芳亮的背影，眼珠子恨不得化身利箭，洞穿刘芳亮的后背。 不过刘希尧这些出自于革左五营的老人，很有大局观，既然闯王让刘芳亮统领南部大军，那就必须听刘芳亮的。 也正是这种大局观，让李自成把他们几个领头的一个个宰了。 第61章 刘芳亮被抓 十里之地，即便夜行，战马很快也能跑到。 河边零零散散打着一些火把。 先前刘芳亮派过去看管银子的受伤士兵看到本部大帅亲自前来，纷纷过来迎接。 刘芳亮等人下了马，在曹传蛟的引导下，开始挖银子。 河边沙滩之地，土质松软，很快就有人挖到了银子。 刘芳亮哈哈大笑。 “曹九斤，算你立了大功！回头本将军给你官升一级！” 曹传蛟笑嘻嘻跪下，欢欢喜喜磕了个头：“谢大将军栽培！” “将军，能不能再赏我一匹马，小人这匹马跑不快！” 曹传蛟虽然不知道崇祯接下来的具体安排，但这里很快将会被吴三桂的关宁骑兵突袭，三十六计，找一匹好马准备跑路才是上策。 “臭小子，亲兵队哪匹马，你看上了就挑走！” 曹传蛟也不客气，看到亲兵队长那匹马腿长膘肥，直接要了过来。 便在此时，打南边和西边冲过来两队骑兵，火把只能照近处，不能看远处。 刘芳亮无法判断来者是敌是友！ “所有人上马！戒备！”刘芳亮急道。 “将军，小人去看看是哪部分的队伍！” 曹传蛟也不待刘芳亮回话，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当曹传蛟闻到三眼火铳上火绳燃烧的味道时，他高喊道： “刘芳亮就在后面！” “我是陛下的人！” 然后曹传蛟调转马头，带头向刘芳亮他们冲过去。 因为他发现如果不调转马头，他将被正在逐渐提速的骑兵撞死。 冲在前排的祖邦文，只说了一句： “火铳别对着他！” 紧跟着三眼火铳第一波射击开始了。 无数的铅子、弹丸、铸铁碎片喷射而出，将五十步开外的大顺军笼罩了起来。 刘芳亮那边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哀嚎和惨叫。 数十名亲兵骑兵骑在马上用身体挡着刘芳亮，刘芳亮拼命朝河边逃去。 第二波、第三波攻击很快结束了。 夜晚、突袭、火铳的远程攻击、刘芳亮他们几乎毫无防备。 四个因素叠加下，除了已经跑到河水中的刘芳亮，所有大顺军都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刘芳亮！休走！”祖邦文喝道。 刘芳亮试图朝更深的河水中走去，可是胯下战马却不太配合。 祖邦文举着火把一挥，“围起来！” “放箭！射马！” 嗖嗖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刘芳亮和马一起跌落河水中。 “提溜过来！绑了！”祖邦文命令道。 “其余人，半刻钟之内收拾好银子！” “西、南、北三个方向五里处，各去三百人外围警戒！” 曹传蛟虽然之前在玉田见识过关宁军的厉害，但这次却是亲自和关宁军体验了一把冲阵。 感觉又懵逼又爽，还很震撼！ 我大明骑兵如此威武，为何会被李自成、刘芳亮他们打成渣渣了？ “你们是谁的部下？”刘芳亮已经被捆成了粽子，绑在一匹马上。 “把他打晕，嘴给他塞上！”祖邦文道。 我擦，这帮人这么狠辣！ 曹传蛟心想，幸亏投降了陛下。不然跟着刘芳亮早晚要见阎王。 半刻钟不到，二十万两银子银子全部被挖出来了，放在马鞍上。 “传令警戒人马，原路返回！” “大军目标：蓟州城西北二十里盘龙山！” 三名传令骑士举着火把分头而去。 当昏迷不醒的刘芳亮被祖邦文他们带着朝盘龙山奔去的时候，北京城的李自成收到了玉田战报。 李自成进城后，日常都在武英殿议事。 武英殿内，宋献策、牛金星、谷可成、李过、李岩、田虎、张鼐、白鸠鹤、张能、任继荣、郝摇旗等大顺高级将领都没有出声。 “刘宗敏将军怎么还未到？”李自成语气中满含怒气。 自从打下北京城后，刘宗敏整个人都形同疯魔了。 他真的很忙。 要么酷刑拷打明廷官员、宗室、勋贵、商人、富户，不给钱就搞死搞残。 要么就在欺负陈圆圆。 要么还抽空强行去睡别人的女人。 “宗敏将军，这会八成还爬在陈圆圆身上吧。”谷可成添了一把柴火。 坐在角落中的李岩皱了皱眉头，他搞不懂为啥大顺内部总是这样内斗。 话音刚落，刘宗敏自外而入，脚步还有点踉跄。 “哈哈！诸位久等了！”刘宗敏说完就拽起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居中而坐。 “出什么事了？”刘宗敏脸色苍白，眼圈发黑，双眼浮肿，一身晦气。 大顺其他人气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包括李自成在内，除了李岩外，个个都目光呆滞、脚步发虚，神情一个比一个猥琐、萎靡。 这才进京两三天啊。抢粮食、抢银子、抢女人都上了瘾。 要是以后真的坐稳了天下，这帮人岂不是要上天。 李岩深感无语。 怎么就跟了这帮人！ 进了北京城后，这帮人完全在靠本能和下半身活着！ 李自成冷冷看着刘宗敏，冷然道： “李双喜一万精锐骑兵全军覆没！” “辛思忠五千骑兵全军覆没！” “刘芳亮不见踪影！” “什么情况？”刘宗敏打了一个饱嗝。 大殿内顿时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酒味、酸味的臭味。 “他们怎么就覆没了?李双喜他人呢？辛思忠呢？芳亮呢？”刘宗敏揉了揉眼睛，试图在周围的人群中找出这几个人。 没有人和他说话。 所有人都知道刘将军这是又喝醉了。 “两位军师，还有李公子，你们三位有何看法？” 李自成问道。 左辅牛金星站起来道：“回陛下，据军报来看，这次吴三桂的关宁骑兵参战了。” “臣以为，应当速发大军，前去征剿！” 事实上在西安誓师灭明后，李自成就要求手下人叫他陛下。 但“闯王”这两个字叫习惯了，很多人一时半会儿还不习惯改口。 为了能够当上大顺的首任丞相大人，自打入北京城后，牛金星以身作则，严格要求自己对李自成以“陛下”称呼之。 “废话！”李自成在心中暗骂道。 “臣以为，”宋献策站起来说道，“陛下应该速派刘宗敏将军，起十万人马前去围剿！” 刘宗敏白了一眼宋献策，吼道： “老子不去，就吴三桂那点人马，还能用得着本将军亲自出马？” “让李过、谷可成他们去！” 刘宗敏此刻心思依旧没有回到现实中来。 脑海中还想着陈圆圆被他按在身下的样子。 他越想，心中越燥热，恨不得马上回去。 第62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李公子可有良策？” 李自成盯着李岩问道。 李岩现在已经被孤立了，他不喝酒、不抢银子、不霸占女人。 大顺军所有高层都认为李岩是个怪物。 不喝酒、不抢银子，不玩女人，那造反还有什么乐趣？ “回闯王，”李岩站起身来说道，“据逃回来的军士说，崇祯出现玉田县城。” “前几日我军散布崇祯自缢身死的消息后，明军和明官都没了斗志。” “最迟到明天，崇祯还活着的消息势必传开。” 李岩又开始咳嗽起来，喘息不止，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 “追赃助饷让北京城人心不稳。” 刘宗敏听得很不耐烦，打断道： “我说李公子，你就不能痛快点，你就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首先，请闯王和宗敏将军，声明军纪，严禁随意抢夺百姓财物和粮食。” “严查侮辱妇女之恶行！” 大顺一众将领听闻此言，皆面露不悦之色。 就你李过是正人君子，我们都是土匪对吧？ 李过插话道：“李公子，我大顺军三年免征，天下无人不知。” “可是如果不追赃助饷，几十万弟兄吃什么喝什么？” 李岩语塞。 李自成沉默。 李过说的是事实。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几乎无解。 为了帮助大顺获得民心，李岩多次私下恳请李自成严明军纪，但每次李自成都顾左右而言他。 这让李岩无比愤慨，内心已经萌生了离开大顺军的念头。 “闯王，现在崇祯还活着，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抓住或者击毙之！” 李岩说完走到殿中挂着的舆图前，说道： “我建议，立刻发十万大军，今夜启程，分三路进军。” “第一路：李过将军率领两万骑兵，过通州，往遵化、三屯营方向急行军，然后迂回到迁安县，截断崇祯逃亡山海关的退路！” “第二路：刘宗敏将军率领本部一万骑兵，往南走香河县，急行突进到丰润、滦州、唐家庄一带，截断崇祯走海路南逃的路线！” “第三路：谷可成将军率领七万步兵，多带火炮、鸟铳、佛朗机炮，过通州潞河驿，正面围攻玉田县城。” 李自成默默听着李岩的出兵策略，心中暗自称赞不止。 李岩这三路大军之策，有骑兵的快速迂回包抄，也有步兵大军团的稳中推进，崇祯将插翅难逃。 李自成正待发话，却听刘宗敏冷笑道： “我们都出去卖命打仗，闯王在京城一个人享受吗？” 李自成脸色瞬间变红，两眼似乎要冒出火来。 其余人都装作没听到。 李过是李自成的亲侄子，这个时候当然不能不说话。 “宗敏将军，你这话就不对了。高闯王不在以后，李闯王的名分大家都认。” “宗敏将军固然劳苦功高，可是没有闯王提携，又有几个人认得你？” 刘宗敏勃然大怒，“老子是大顺的权将军，你没资格对我说三道四！” 谷可成阴着声音补了一刀：“刘将军的本事大，兄弟们当然佩服。可是你现在不把闯王放在眼里， 兄弟我第一个不答应！”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李自成大喝一声： “都住口！” “宗敏将军喝醉了，说话当不得真！” “郝摇旗、田虎，你们二人送宗敏将军回府歇息！” 刘宗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老子自己走！” 然后头也不回离开了武英殿。 老刘，既然你不给我脸面，那以后就别怪兄弟我不义。 罗汝才、袁时中、革左五营、张献忠，这些人，哪一个比你刘宗敏弱？ 他们还不是一个个被我收拾。 李自成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红。 李过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李自成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众位将军，就按李公子所提之策，今夜就开拔！” “刘将军既然醉酒，果毅将军白鸠鹤，中军借给你一万骑兵，丰润、滦州、唐家庄方向，就由你带兵前往！” “李公子，具体调度你来定夺！” 李自成说完便径直离开了，他此刻很想要窦妃帮他败败火。 这个刘宗敏真的要作死！ 窦妃性格温婉，非常听话，无论怎么折腾她，都不会生气。 李自成二十四岁开始造反，到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 人生最好的年华都在血与火中挣扎。 他受够了。 他实在不想打仗了。 武英殿中。 李岩站在舆图前，一边指画，一边说道： “谷将军，你七万人多为部卒，今晚就出发！” “从北京城到玉田大概两百里脚程。后日晨时可抵达玉田县城。” “谷将军所部，除了佛朗机炮、鸟铳等火器外，请多备云梯、抓钩、火药诸物！” 谷可成道：“谨遵李公子吩咐！” “我部尚有四千名孩儿兵，攻城无忧！” 李岩正色道： “孩儿兵勇猛，在下佩服。但吴三桂麾下关宁铁骑，天下闻名！” “在下建议不可与吴三桂所部对冲！” “谷将军所部抵达玉田县城外围后，立刻结营，周围多挖陷马坑和壕沟！” 李岩又冲李过和白鸠鹤说道： “李过将军、白鸠鹤将军，你们皆为骑兵，路程虽更远，但定会提早到位。” “两部骑兵，一旦发现玉田县城有人出逃，即刻兜头拦截！” “谨遵李公子吩咐！” 李过和白鸠鹤齐齐施礼道。 李岩拱手还礼，“至于粮草转输，三位将军无需担忧，我自当全力以赴！” “谷将军，辎重营目前统计的鸟铳共有一万三千多支，这次全都给你们！” 众将得令，各自回营准备开拔。 武英殿外，一个值守的亲兵侍卫趁人不注意，急忙赶向后宫。 “启禀闯王！李岩公子已调度完毕！” 那么亲兵侍卫在宫门前禀道。 “进来！给我说说李岩公子是怎么安排的。” 当侍卫告诉李自成，包括李过在内的人都对李岩尊敬有加的时候，李自成的眉毛 陡然抖了一下。 即便刘宗敏当众让他下不来台，李自成的脸色也没有这么凝重过。 刘宗敏有几斤几两，李自成内心十分清楚。 他腿一抬，李自成就知道他要撒什么尿。 可是李岩，文质彬彬，说话和声细气，李自成却十分忌惮。 坐稳江山后，刘宗敏、李岩这些人该怎样处置？ 算了，今日先不管了，老子先爽快一把再说。 李自成转头对跪在旁边的窦妃笑道，“窦妃，过来！” “你们几个，接着奏乐、接着舞！” 随后，后宫中传出一阵不可描述的声音。 第63章 公公您帮我净个身 崇祯十七年三月二十二日。 清晨。 玉田县城。 刚刚用完早膳的崇祯见到了一个人和一封信。 这个人身穿一件不起眼的青布素袍，年纪大约二十岁。 身材瘦削、饥疲不堪，且满身污垢。但举手投足间颇有书卷气。 这个年轻人叫曹传，是曹化淳二哥曹化雨的长孙。 他于三月十九日从天津出发，一路上各种迷路，马匹也累死了，还差点被大顺军士抓走。 饿着肚子赶了两百里地后，终于抵达了玉田县城。 他的亲叔爷爷曹化淳派他来给陛下送一封信和一句话。 太监当然也有家人，曹化淳一家人除了他都不是太监。 王承恩确认书信没有任何问题后，递给了崇祯。 崇祯打开书信，上面的字迹是典型的台阁体，清秀、工整。 从明宣宗朱瞻基开始，宫中要求翰林院五品以上的大儒给年纪小的太监们授课，不仅要识文断字，还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曹化淳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大明太监的文化素养远超任何朝代。 曹化淳在宫中的“老祖宗”是大太监王安。 后来曹化淳被派到五皇孙信王朱由检府上做伴读太监，是崇祯第一任“大伴”。 “小五爷勿念，仆随火良少爷已南行。” 书信上这句话别人看不懂，崇祯看的懂。 史料记载，曹化淳在信王府伺候崇祯皇帝的时候，经常喊他小五爷。 火良当然是太子朱慈烺了。 曹化淳心思缜密，他怕这封信如果落到闯贼手中，会漏了痕迹，因此写的很隐晦。 “曹化雨是你的祖父？”崇祯问这名年轻人。 “正是家祖！” 曹传虽然饿的前胸贴后背，但跪在地上回话的时候依然中气十足。 “大伴，给他弄点吃的。” 崇祯当然知道曹化雨，当年亲手把他提拔为后军都督府左都督，正一品大员！ 曹化雨为人正直，曾经硬刚过魏忠贤。 不仅如此，曹化雨经常用俸禄资助欠饷的军士、帮助穷苦百姓代缴赋税，修桥铺路，扶贫济困，在老家免费开办私塾四十年。 这就是曹化淳的二哥。 这也是曹家的家风。 崇祯上吊那年，曹化淳已经退休六年了。 但是他依然被诬陷说打开城门放闯贼进城，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奸贼！ 包括《明史》这样的正史、《明季北略》、《国榷》等这样的私人史料都异口同声这样说。 甚三百多年后蔡东藩写《明史通俗演义》也跟着他们人云亦云这样说。 但这些都是造谣和构陷。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很多人认为没有鸡鸡的人就一定是坏人，是阉党！ 最重要的是，大明灭亡后，很多读书人，尤其是东林党的余孽，很想到建奴那里混碗饭吃。 但是建奴就是不接纳他们。 但是曹化淳因为得知崇祯死了，从天津卫赶到北京城，请求给崇祯重新修葺坟墓。 曹化淳当年都五十多岁了，大明灭了就在老家天津窝着不好吗？ 这一举动无非是曹化淳的一片忠心和赤诚而已。 但得到了建奴高层的赏识。 想想看，建奴这帮还没有脱离原始部落习俗的人，入关后也想培养几个内廷太监出来伺候自己。 可是和言语得体、办事利落、琴棋书画样样都上佳的曹化淳一比，那就是乌鸡见了凤凰。 虽然太监们都没有鸡鸡，但曹化淳的出现，让建奴高层见识了什么是礼仪之邦。 曹化淳并未接受建奴要求他留下来做事的要求。 建奴为了了解大明的一些事情，时不时要找曹化淳问话。 从此曹家和建奴高层有了一些交集。 甚至到建奴康麻子的时候，还非得要曹传担任内廷供奉的差事。 曹传推说自己身体有病，没法在建奴朝廷混。 康麻子没有办法，下旨赏他儒林郎、翰林院检讨加二级头衔。 那些大明过来的投降派文人不干了，他们在曹化淳还在世的时候就公然造谣污蔑他开城放闯贼进城。 顺天府的杨博，宛平的杨时茂，这两个小卡拉米带头上疏参曹化淳。 说他“开门迎贼，贼入城，挺身侍从，今清入都，又复侍从，此卖国乱臣，虽万斩不足服万民心。” 万斩不足服万民心！好歹毒的文字！ 曹化淳被冤枉，肯定不干，上书建奴朝廷自辩清白。 建奴朝廷针对杨博和杨时茂的这种投诉，给出了一句答复： 曹化淳无端抱屈，心迹已明，不必剖琛。 然后这些人看到建奴朝廷如此维护曹公公，嫉妒心便发了狂，就更加变本加厉造谣。 因此，很多那个时候的史书和史料都根据坊间的谣传记载了下来。 甚至，很多写这些历史书的人也嫉妒他。 我们这些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风流倜傥，建奴偏偏不要我们当奴才！ 你曹化淳一个被割了鸡鸡的人，居然混得比我们好？！ 不行，闯贼就是你开城放进来的。 这个屎盆子你要永远背着。 曹化淳一直到死前，都还耿耿于怀，写了一首诗： 报国愚忠罔顾身，无端造诬自何人？家居六载还遭谤，并信从前使不真。 人类社会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和无语： 富的要欺负穷的、强的要欺负弱的，有鸡鸡的要欺负没有鸡鸡的。 人类只有在暴露和强调同类的痛苦之时，才能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和存在。 要是让这种人站在那些在金钱更多、地位更高、身体素质更强、优先择偶权更大的人面前，他们会表现得无比谦卑和文明。 人啊，有时候最好不要装人。和牲口差别能有多大呢？ 咕嘟！ 咕嘟！ 曹传大口喝着王承恩送来的一碗粥。 又一口气干掉了五个大馍馍。 “慢点！”王承恩看不下去了，生怕他噎死了。 崇祯微笑着看着曹传。 “够不够？不够让王承恩再给你弄一份过来。” 曹传没有说话，像疯狗一样贪婪地吃着，他实在太饿了。 等曹传终于吃完了，崇祯问道： “你叔祖要你传什么话给朕？” 曹传放下喝粥的碗，从袖子中抽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嘴，说道： “叔祖说，陛下圣驾蒙尘，身边没有人伺候。” 王承恩心中咯噔一下，曹公公这是在搞什么啊。 我王承恩不是一直在伺候陛下吗？ 只听见曹传又补充道： “这位是王公公吧？叔祖说见了陛下后，就找公公您给我净身！” 第64章 三个微操等于三颗钉子 听到曹传这种要求，崇祯惊呆了。 曹化淳的忠心没的说，但是让自己的侄孙子当太监，未免太过了吧。 “不必了！”崇祯道。 “你不用净身也可以为朕、为大明效劳！” 崇祯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古人的观念。 用心做事、忠于大明、忠于朕就行了。 非得要把鸡鸡割了才能证明自己的忠心？ 正常人谁愿意当太监了?见崇祯不要他净身，曹传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曹传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曹化淳在天津曹氏家族中一言九鼎。 那晚叔祖说要他净身去伺候崇祯的时候，曹传慌得一批。 “来之前有没有见过高文采？”崇祯问道。 “回陛下，见过了。高千户和军士们人马齐整。”曹传回道。 他心思剔透，知道陛下为何不问太子，而只问高文采。 高文采没事，太子就没事。 曹传刚刚二十岁，读书人一枚，现在兵荒马乱的，安排他做什么好呢？ 崇祯沉吟良久，问道： “曹传，你们曹家在天津一带百姓中声望不错。” “朕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可要听好。” 曹传立刻跪下听命。 “朕要你最迟在四月十日到十五日间，征集海船和水手，越多越好。” “海船和水手召集后，去往昌黎县附近，找一处避风港，等候旨意！” “千石船、四百石船、三帆船，船型不限，多多益善。” “草民领旨！”曹传说道。 以他们在天津百姓中的口碑，十天半月内征集七八十条船没有问题。 “去吧。等安定了京师，朕会安排吏部给你补个缺。” 曹传高高兴兴回去了。 太子和高文采他们这时应该到了山东地界。 山东总兵刘泽清这个时候还在盼着崇祯的死讯。 崇祯十五年建奴入寇山东，只正面打了一战，刘泽清所部全部溃散。 朝廷下令重新编组山东军队，刘泽清留任总兵。 此时，他手头应该有五万人马，能打的精锐也就万把人。 崇祯盘算着河北、河南、山东等地的明军情况。 不由得眉头紧锁。河北早已被刘芳亮荡平，可以忽略了。 河南是闯贼和天灾反复折腾的地方，明军成建制的投降或者溃散。 河南总兵许定国这时候身边大概只有几百人。 按照历史走向，许定国是一个定时炸弹。 他从军事上断送了大明由南往北反击的可能。 许定国老家是太康县人，当时属于开封府。 高杰当初跟着李自成在河南折腾的时候，有一次杀了许定国全家。 后来高杰拐跑了李自成老婆邢夫人，投奔了朝廷。 当崇祯在京城上吊后，天下大乱，高杰带兵从陕西一路跑到山东。 许定国为了报仇，在睢州袁可立府上设计杀了高杰。 许定国恩怨分明，报仇杀人没有问题。但他杀了高杰引发了连锁反应： 山东总兵刘泽清觉得高杰都死了，还是不要折腾了，往南边跑吧。 刘泽清把山东拱手让给了闯贼和建奴。 许定国自己也在河南腹地拉起队伍投降了建奴。 事实上，建奴允许他投降的条件就是诱杀高杰。 高杰死之前，手下有四万人马。 于是乎，整个大明在黄河以南的军事存在，土崩瓦解。 所以，既然朕是后世穿越而来的，就一定要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高杰是一员猛将，朕以后还要用他。 朕要让高杰带着邢夫人侮辱李自成，然后朕亲自主持高杰和邢夫人的婚礼。 最后逼李自成上吊！ 这就叫以吊换吊！ 李自成我吃定了，耶稣都挡不住，朕说的！ “大伴！曹传蛟回来了没？”崇祯问道，他想起曹传蛟是河南人。 河南一带的风土人情他都很熟悉，让他去搞事情正好。 我去，曹传和曹传蛟这两人名字就差一个字。 莫不是朕这一生，扭转局面就应在他们二人身上？ “回皇爷，曹传蛟正在外面等候。” “传！” 曹传蛟迅速进了县衙大堂。 “曹传蛟，你手下原先的一百多号人重新交给你带。”崇祯道。 “你们扮成灾民，到河南宁陵县，找到典史刘大才！”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秘密暗杀河南援剿总兵许定国。” 曹传蛟抬起头来，眼神充满迷茫。 “许定国私通建奴，其罪当诛！” 崇祯恶狠狠道。 崇祯没法说他是穿越者，知道许定国以后投降了建奴。 但未来私通，就是现在私通。 黄河和淮河之间的区域，包括东边的山东，一定要掌握在大明的手中。 不然万一挡不住建奴，至少还有缓冲地带。 “四月底的时候，高杰四万大军会抵达河南东部区域 ，派人联络他。” “让他带兵到北京来！” 曹传蛟懵逼了。 “陛下，北京城不还在李自成手中吗。高杰敢来?” 高杰和李自成之间的故事，大顺军中人人皆知。 看着曹传蛟满脸的问号，崇祯面露微笑。 “等你们玩命跑到河南，再传讯给高杰，李自成早已被我们俘虏了。” “你告诉高杰，刘芳亮的南部大军除了守城的老弱病残，精锐主力都被朕消灭在玉田县！” “河南、河北之地，让他放心通过！” 曹传蛟领命而去。 倒不是崇祯非得要和李自成搞意气之争，要用高杰侮辱他。 吴三桂的关宁军，官气太重、又抱团，他需要高杰这样匪气十足的大将来搅合他们。 目前身边没有一个人能有这样的能力。 在崇祯心目中，高杰那种流寇式的战术打法，特别适合他对建奴用兵的设想。 而且即便没有粮草，高杰也能带兵千里奔袭。 他投降大明后，有时候缺粮，就地把衣服换了，对当地百姓说： 我们是大顺闯王的兵。 当地百姓怀着对朝廷的鄙视和仇恨，纷纷捐饷助粮。 高杰不是什么好人，但打败凶残的敌人，好人不管用。 “大伴，李若链何在？”崇祯收回了思绪，问道。 “皇爷，李若链正在城内挑选锦衣卫补充人选。” “让他先回来见朕！” 崇祯背负着双手，心中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在战前安排好。 “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参见陛下！”李若链跪下道。 “免礼平身！”崇祯看着李若链。 “让从京师跟过来的那批死士中，再挑选一名好手返回京师。” “把这封信送给原大同总兵姜镶！”崇祯递给李若链一份书信。 李若链知道大同总兵姜镶早就投降了李自成，陛下这时候去给他送信，有何目的？ 李若链没有问，双手接过了书信。 锦衣卫的职业操守是，陛下让干啥就干啥，从不多问一句话。 第65章 两个危险的人物 “陛下，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若链犹豫着说道，并且还四周看了下。 “锦衣卫中无小事！你知无不报！”崇祯道。 “这里只有你、王承恩和朕。但讲无妨。” “我看到黎玉田、童逵行这两人进了吴三桂的营帐中。” 崇祯面色严峻。 这两人去到吴三桂营帐中绝非什么好事。 黎玉田，崇祯元年进士，挂右副都御史衔，大明最后一任辽东巡抚。 童逵行，朝廷派往辽东军中的监纪同知。 如果说方光琛在吴三桂投降建奴的历史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让吴三桂为自己的投降找到了理论依据。 那么黎玉田和童逵行则扮演了关键角色，让吴三桂找到了官方代表的授权。 监纪同知童逵行则是通过借兵，提前说服了蓟辽总督王永吉同意引建奴入关。 监纪同知虽然只有从五品，但是权利很大，可以代表朝廷对军队行动提出参谋意见。 黎玉田则是当众表示借兵完全可行，他作为辽东地方长官，建议吴三桂同意借兵的提议。 辽东这边的巡抚权利很大，可以节制总兵，在事权的角度上，黎玉田可以指挥吴三桂。 崇祯十五年，黎玉田还指挥吴三桂在宁远城击败了来访的建奴，阵斩梅勒章京讷尔特。 在明清交替的历史关头，王永吉、黎玉田、方光琛、童逵行、吴三桂、高第这些人中，两位总兵吴三桂和高第并非一开始就想投降建奴。 但是方光琛、黎玉田、童逵行却是早就抛弃了大明和崇祯。 方光琛是因为父辈的遭遇导致他对大明失望。 黎玉田和童逵行则完全是出于利益算计。 不像吴三桂手握大军，各方势力都要拉拢他。 这两个家伙手中没有多少兵马，如果不整点事情，建奴那边根本不会鸟他们。 “陛下，据臣所查，黎玉田和童逵行早就随王永吉的遵化大军到了玉田。” “但是，他们迟迟没有来见陛下，而是躲在军帐中。” “走，随朕直接去吴三桂的大帐，朕要见见这两人。” “他们不愿意见朕，朕就主动去见他们。” 崇祯和李若链带着几名随从，静悄悄出了玉田县城。 “沿途不必通传，直接去吴三桂的大帐！” 玉田县城外，吴三桂的中军大帐中。 门帘突然被人从外面掀开，崇祯和李若链大步进入帐中。 见是崇祯，帐内众人大惊，一个个下跪叩首施礼。 “众位爱卿平身，朕路过此地，顺便来看看大家。” 崇祯满口谎话。 吴三桂、王永吉、杨坤等人倒好，唯独黎玉田和童逵行惊惧不安。 崇祯根本不认识黎玉田和童逵行。 但从座次和官服颜色品级上一眼就认出来了。 “黎巡抚和童同知什么时候来的?”崇祯居中而坐。 “回陛下，臣刚到玉田。”白白胖胖的黎玉田跪在地上说道，眼神只敢看着崇祯的脚。 “回陛下，小臣也是刚到。”童逵行匍匐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他们知道自己手中没有兵，毫无利用价值。 在这个微妙的时刻，陛下绝对可以说杀就杀。 乱世之下，手中没有兵，还掺和到天下大事中，性命丢失概率极高。 “两位辅助王永吉、吴三桂，撤回宁远一带的百姓，功莫大焉。” 崇祯缓缓道。 “京师平定后，朝廷将从优颁赏。” 黎玉田和童逵行内心松了一口气。 这位陛下登基以来，杀人无数。 前内阁首辅周延儒被赐死、蓟辽督师袁崇焕被凌迟、兵部尚书陈新甲被斩首。 这种级别的高官说宰了就宰了，这次不杀他们俩纯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众卿都起来说话！” “王督师、吴总兵，盘龙山、蓟州、玉田的用兵调度之事，诸位筹划得如何了？”崇祯问道。 他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处理黎玉田和童逵行。 崇祯脑中飞速转动，看看能否在他们两人身上挖掘一点剩余价值。 “报！” 一名传令兵在帐外喊道。 帐门口的李若链盘查后，放他进了大帐。 “禀陛下，祖邦文部已经活捉了刘芳亮！” 帐内诸人眼神皆为之一亮，看来，陛下这次的操作又赌对了。 “祖邦文部，此刻所在何处？” “回陛下，祖将军所部，应该已经抵达盘龙山。” 崇祯又问道： “那二十万两银子，祖邦文有没有得手？” “回陛下，祖将军说二十万两银子分毫不差，已清点妥当。” “吴总兵，唐通那四万两银子，是否已转交王督师所部、高第所部？” “回陛下，高第所部这两天应该能够收到。王督师所部就在城北扎营，昨晚已经交割完毕！” 二十四万两银子有了着落，崇祯心下大定。 所谓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这句话虽然是后世明粉的戏谑之言。 但充分说明明军一旦有了饷银，基本的战斗力还是有保障的。 事实上任何军队，只要饷银有保障，领头的将军稍微靠谱点，就不至于发生大规模溃败。 大明朝在历史上真的运气背到极点。 孙传庭战败身死，就因为大军的粮饷断绝，士兵哗变。 不仅如此，当时孙传庭在潼关一带大战李自成，因为连续天降大雨，后方的粮道中断，不然大明断然不至于那么快就亡国。 吴三桂心中也很振奋。 不管未来局势发展如何，关宁军这几个月只要不吃大的败仗，军心还是能够稳定住。 “黎巡抚听旨！” “据朕的预判，闯贼有一股大军，即将抵达玉田县城西门外。” “你立刻前去投降他们，就说朕已经穷途末路，此刻正朝蓟州盘龙山方向逃窜！” 黎玉田和童逵行一脸不解。 帐内其他人倒还好，他们已经习惯了崇祯皇帝的骚操作。 “童同知，你立刻前去蓟州城，投降白广恩！” “到了蓟州城后，你告诉白广恩，祖邦文就千把人骑兵，驻扎在盘龙山，手中有数十万饷银。” 黎玉田、童逵行疑虑重重离开了吴三桂的大帐。 他们搞不懂崇祯为何要这样操作。 但是让他们这个时候去投降，哪怕是诈降，总比待在玉田这座小县城要安全得多。 崇祯的盘算是，黎玉田和童逵行这两个家伙早就打算脚底抹油，干脆把他们派到敌人军中。 是死是活就看他们的命了。 第66章 刘希尧大军追击 黎玉田和童逵行离开县衙，各骑一马分头而出。 王永吉、吴三桂等人向崇祯汇报了他们具体的用兵计划。 崇祯点了点头，心中颇为满意。 这些将领长期和建奴在辽东厮杀，临敌实战经验不是朕所能比的。 “启禀陛下，所有准备就绪！”吴三桂道。 “军士们都用过午膳了没？”崇祯问道。 “回陛下，全部都吃完。另外每人随身还带了些炒粟米。”杨坤道。 崇祯知道，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后天甚至大后天，他们都要一直处于战斗中。 所以，是否吃饭这个细节，对于微操型选手崇祯来说，必须要过问。 “城中百姓是否都撤完了？”崇祯又问道。 “回陛下，百姓已经全部撤走。”王永吉回道。 “出发！”崇祯挥了挥手。 玉田县城西门外五里。 刘希尧已分兵四万直扑玉田县城而去。 他自己率领剩余的三万步兵和大量随军家属扎营在此。 刘希尧此刻心中烦躁不已。 他昨晚得知南部大军统帅刘芳亮被关宁骑兵活捉，几十万两银子也被缴获。 如果刘芳亮有个三长两短，闯王肯定要拿他刘希尧问罪。 现在已经打下了北京城，作为革左五营最后的统军大佬，闯王岂肯放过他。 只有拿下玉田，活捉崇祯才能让闯王回心转意。 “报！” 一名传令兵滚鞍下马，疾步跑向刘希尧。 “前锋营在城外遭遇关宁骑兵!” “他们有多少人？”刘希尧问道。 “大概有五千人！” 刘芳亮昨晚借走了他五百亲兵骑兵，此刻刘希尧身边只有不到一千骑兵。 “他们有没有展开进攻？” “回尧帅，关宁骑兵也不主动出击，只是围着我们放箭。” “导致我军挖掘陷马坑、壕沟的进展很慢。” “知道了。再探再报！” 传令兵疾驰而去。 他们南部大军人虽然多，但是城外野战，面对五千关宁骑兵他们也很被动。 当年革左五营最擅长的就是打游击，到处跑，明军对他们无可奈何。 现在情况反过来了，明军袭扰他们，他们反而被动了。 “报！” 一名千总带领一群人飞奔而至。 “尧帅，这个人声称是明廷辽东巡抚黎玉田，前来投降。” 千总指着一名白白胖胖的人说道。 “在下辽东巡抚黎玉田，见过将军！” 黎玉田呵呵大笑，跪下施礼道。 刘希尧冷眼看着这位辽东巡抚。 “你为何投降？” “大顺所致，万民归心。京师已破，崇祯穷途末路，此时不投降更待何时。” “左右，给我拉下去把这个骗子砍了！”刘希尧想诈一诈黎玉田。 周围的大顺兵士不由分说，几脚将黎玉田踹倒在地。 一个军士将黎玉田头发提了起来，一把雪白的大刀搁在黎玉田脖子后。 黎玉田脊椎一软，屎尿齐出。 不会吧，投个降也会被砍? 陛下你真的坑死我也！ 不过，他好歹也是上做巡抚的人，惊恐之下智商还在线。 “将军！我有崇祯的下落！” “说！”刘希尧杀气腾腾。 “陛下，不，崇祯午时已往蓟州城方向去了。” “为何要去蓟州？他身边多少人马？” 刘希尧走过去，用脚踩在黎玉田的腰眼上。 刘希尧一使劲，黎玉田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黎玉田在地上挣扎着说道： “崇祯，崇祯昨晚得报，一支关宁骑兵在潞河驿附近抢了几十万两银子。” “这些骑兵昨晚天黑路难走，迷路了，竟然跑到了盘龙山。” “吴三桂所部，已经有八个月没有发饷银了，他亲自领三千人马前去取银。” “崇祯担心玉田守不住，也跟着吴三桂一起去了。” “城外那五千名关宁骑兵怎么回事？”刘希尧问道。 “那些骑兵是宁远总兵吴三桂的人马，他们早上为饷银的事还哗变过。” 黎玉田道。 哗变？刘希尧心想，天下闻名的关宁骑兵不过如此。 “他们都是辽东人，只想回辽东。在城外等吴三桂分了银子就撤到山海关。” 刘希尧喝道：“来人，把这个家伙捆起来，送到后军家属营严加看管！” “蒋千户，命令攻城部队立刻试探攻击，看对方骑兵是否还有战力！” “为防止骑兵冲阵，让他们用器械、骡车等就地构筑战寨！” 千户等人迅速前去传令。 两刻钟后，传令兵回报： “尧帅，那支骑兵毫无战意，我军箭雨齐射，直接往北溃逃了！” “传令，前军往北追击！后军家属营原地扎营。” “中军留一万人夺取县城！剩余两万随本帅跟在前军后面冲！” 刘希尧当然不会傻到用步兵追骑兵，但他判断继续朝北面走，有很大的机会遇上崇祯和吴三桂。 他们只有区区三千骑兵，战力再强，如何打得过他六万大军？ 但是当他们气喘吁吁赶到玉田城北五里处的时候，他们遭遇了王永吉派驻在这里的一万遵化兵。 那五千关宁骑兵早就不见了踪影。 王永吉的一万遵化兵占据在一片很长的缓坡上，分左右两营结阵，两营之间是一条南北向的土沟。 刘希尧他们六万大军已经合并在一处，自南向北而攻。 “对面领兵的将领是谁？”刘希尧对身边一名都尉问道。 “据前军哨马说，应该蓟辽督师王永吉。” “蓟辽督师？”刘希尧来了兴趣，这个官挺大的。 “骡车、战车、栅木、拒马桩等家伙什全部抬到最前面去!” “云梯打开，横着放！” “大军跟在后面走！” “传令，大军分左右两翼，刀牌兵在前，强弓硬弩，稳扎稳打推进！” 刘希尧没有大队骑兵，对面王永吉也没有骑兵。 靠人数优势，也可以平推过去。 站在缓坡最顶端的王永吉看到刘希尧这种求稳的打法，心中七上八下。 这里除了这片长长的缓坡外，根本无险可守。 对方缓缓推进，几波箭雨下来，遵化兵就要减员不少。 他很不理解为什么从一开始，陛下就要求他的遵化兵在这里扎营。 更令他心中发虚的是，除了三千家丁营、除了祖邦文那三千骑兵、除了刚才诱敌的五千骑兵外，吴三桂其余人马这几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陛下不会要用骑兵埋伏冲阵吧。 对面可是有六万人！ 即便六万头猪站在那里不动，一人砍一头， 也要砍半天。 即便能够击败对面六万人，吴三桂的骑兵还剩多少？ 打李双喜，那是突袭和利用对面轻敌。 打这种稳扎稳打、外围还有战车和拒马桩防御工事的敌人，蛮干只会吃大亏！ 刘希尧身边掌旗兵发出了第一道信号。 意思是全军抛射两次！ 漫天箭雨冲着山坡上齐射而落。 六万人射一次就是六万支箭，射二次就是十二万支箭。 遵化兵阵型大乱，有盾牌的匆忙遵下来躲避。 没有盾牌的甚至用身边的石块来挡箭雨。 惨叫声四起，大明军士开始朝后面更高的坡上溃散。 哈哈！ 明军这种场面，刘希尧和他带到这里的六万大军见得太多了。 稍微上点强度，明军都是这个怂包样！ 刘希尧身边掌旗兵发出了第二道信号。 六万大军开始撒腿追击。 两三万人干脆不爬坡了，直接跑进那条土沟。 缓坡一看就不高，冲过这条土沟就能掉头拦截。 王永吉在亲兵的护卫下，也开始后撤。 突然！ 山坡的高处，传来了一种沉闷的震颤声。 这种声音听起来量很大、很足、很多。 就像一群不知名的、未知的上古神兽、巨兽发出的低沉的怒吼。 地面甚至也跟着颤抖起来。 包括王永吉的遵化兵、刘希尧的六万大军都没法分辨出这是什么声音。 站在坡底指挥的刘希尧抬头看向坡顶。 “是不是关宁骑兵？”刘希尧迅速、警惕看向前后左右。 “战车营！攻城营！收缩防线！”他急速下令道。 但这声音听起来绝对不是骑兵的声音。 “尧帅，快看！”一名亲兵喊道，声音中充满着巨大的恐惧。 第67章 白广恩被忽悠 玉田县城到蓟州不过六十里。 当刘希尧正在那道缓坡下指挥放箭的时候，童逵行单人单骑已进了蓟州城。 童逵行和白广恩是老熟人了。 当年在松锦之战的时候，童逵行经常见到白广恩白总兵。 “白总兵，你瘦了！”童逵行边喝着白广恩递过来的水，边说道。 “这年月，能活着就不错了。”白广恩叹道。 童逵行知道白广恩活得很纠结。 白广恩最早跟大盗“混天猴”造反，后来在崇祯四年时投降了洪承畴。 再后来又在曹文诏的提携下，积累战功，一步步做到总兵官。 他的儿子白良弼在松锦之战中被建奴俘虏，不停写信招降他。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李自成攻陷潼关，孙传庭战死，随军出战的白广恩投降李自成。 李自成大喜，白广恩这种造过反的人，很对李自成的胃口。 李自成封白广恩为桃源伯。 白广恩对李自成最大的贡献是，成功招降了另外两个大明总兵： 陈永福和姜镶。 “是啊，这年月人人自危、人人无法自保。”童逵行说的也是心里话。 这次过来假装投降，即便成功，事后崇祯对他和黎玉田的态度，都是未知数。 “知道我这次为什么来投奔总兵大人吗？” “王永吉、黎玉田、吴三桂他们准备投降建奴。”童逵行接着道。 “我不想投靠异族，所以只能来找白总兵了。” 白广恩年近五十，从土匪到官军，再从官军到反贼，什么都经历过。 但他知道童逵行说的是心里话。 “童老弟，崇祯皇帝是不是真的在玉田县。”白广恩随口问道。 他其实根本不想去抓崇祯皇帝。 他只想早点退休，找个地方买个庄子，买两个美娇娘安度晚年。 “皇帝已经乘船南下了。”童逵行开始乱说。 “吴三桂也跟着上船了，带走了大部分的关宁骑兵。” 因为只有告诉他崇祯和吴三桂都不在附近，白广恩才有可能出城。 “你有什么好处给我？”白广恩笑道，露出了土匪的本性。 “一场泼天大的富贵！”童逵行也露出了笑容。 “哦？有点意思！” “吴三桂的手下祖邦文，吴总兵应该认识吧？” 白广恩点点头。 祖邦文是祖大寿的亲族。 “祖邦文不愿意离开辽东，不愿意去南方。”童逵行道。 祖大寿之于祖邦文，就像白良弼之于白广恩。 利用这点来撒谎，白广恩不可能不相信。 “所以就偷走了饷银跑了。据说有好几十万两。”童逵行继续说道。 “有几十万两?朝廷还有钱？”白广恩问道。 上钩了。 “不瞒将军说，月初的时候这批银子就到了。” “皇帝担心吴三桂投靠他的亲舅舅祖大寿，所以即便潼关、宁武关、居庸关缺饷，关宁一带还是给了银子。” 白广恩一拍桌子，声音也变得很急促： “祖邦文现在何处？带走了多少人马？” “祖邦文部一名亲兵摔折了腿，没有跟上大部队。” “杨副将亲自动手审讯，问出来了！” “在哪？快说！”白广恩也不再故作深沉。 这年月，有银子比什么都好使。 “蓟州城西北！盘龙山！” “祖邦文身边应该不到千把人。”童逵行补充道。 白广恩立刻起身，“白良贤，马上点兵，随本将军兵发盘龙山！” “我要包围盘龙山，蓟州城只留两千步兵守城！” 反正吴三桂和崇祯都不在周边，两千人守城足矣。 屋内一名小将得令而出。 蓟州城北一处树林中，一名斥候紧紧盯着蓟州西城门。 看到城中五千骑兵倾巢而出，随后七八千步兵紧跟其后，斥候翻身上马。 “报！” 蓟州城南五里处，一名传令兵疾驰而至。 “禀陛下，白广恩大军已开往盘龙山方向，城中所剩守兵不多！” “平西伯，等白广恩大军和祖邦文交战后，你们再突袭！”崇祯命令道。 吴三桂跪下道：“臣遵旨！” 自从剿灭了李双喜、辛思忠、刘芳亮后，吴三桂一再提醒自己，任何时候在陛下面前不要失了礼数。 “吴国贵，你们家丁营阵亡的空缺补上了没有？” “回陛下，已经挑选、补充完毕。”吴国贵道。 “今晚突袭白广恩部，由杨坤带三千骑兵即可！” “末将遵旨！”杨坤回道。 “全军火药、弹丸优先给家丁营。明日你部有生死一战！” “吴国贵，家丁营即刻出发，绕到蓟州城北面的府君山。” “你部三千骑兵，全部藏匿起来！” “明日看北门箭楼大旗所指方向展开进攻！” “不见大旗，不准出击！”崇祯语气相当严肃。 “平西伯，进城后，立刻安排人把东门、南门堵死！” “发动城中百姓，所有的房门、床板都拆了，集中到西门！” 吴三桂一听崇祯这道命令，头皮就开始发麻。 又特么来了！ 大明时期，蓟州城只有东门、南门、西门三道城门。 没有北门，但是有箭楼。 崇祯环视了一眼众将，随机点了几个参将。 “你们几个，带人去府君山和和周边的树林砍伐树木。” “要求准备三丈长的树干七千根。” 参将们得令而去。 “平西伯，你先陪朕去收复蓟州城！” “不过，对方守兵虽然不多，但骑兵强攻也只能徒增伤亡。” “平西伯，你有没有法子可以智取？” 吴三桂沉吟片刻，“陛下，臣有一策，应该可行！” 不久，蓟州城西门外面来了三四百人。 他们每两人合力推着一辆车，上面盖着油布。 城上守军张弓搭箭，喝止道： “什么人？再靠前就放箭了！”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城下有人大声骂道。 “闯王命我等给白将军送粮食！赶快开城门！”这人继续说道。 “打开油布！”城上一名头目喊道。 两百辆推车上的油布都被打开了，装得满满的粟米、麦麸、小麦面在夕阳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确实是粮食无疑。 城上几名头目交头接耳商量了一阵。 随即，城楼上用绳索放下几名军士。 经过查验，推车里都是实实在在的粮食，没有问题。 一名伍长冲着城楼挥了挥手。 “放吊桥，开城门！“ 城楼上一名头目命令道。 第68章 陛下堪比刘伯温 吊桥缓缓放下。 装满粮食的推车整整齐进了城门洞。 守城的士兵眼睛都直了，就像乞丐盯着街边包子铺的包子一样。 有了这些粮食，他们就可以短期内不用挨饿。 后世的人没法了解明朝崇祯年间人类对粮食的渴望。 小冰河气候变化在崇祯年间达到高峰！ 那些年几乎绝大部分人都饿着肚子。 包括建奴和蒙古部落。 北方连续干旱十几年、南方广东积雪数尺。 想去东海岸边打点鱼，海面结冰到春天都还没融化。 崇祯年间的干旱是后世气象学的经典案例。 动不动就是四百年一遇、一千年一遇、一千四百年一遇。 别说大明朝，这种局面下，即便在科技发达的后世，也是无解的。 后世人觉得弄个手机买个东西、少数人弄个直播一个晚上几个亿的收入、大部分人口被赶到城市中的高楼上，他们就发达了，以为高谈阔论情商、财商，张口闭环，闭口赋能，他们就文明了。 其实纯属扯淡，在大的自然、物候、气象、瘟疫、战争的变化、突袭下，后世人的生存能力指数级下降。 因为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市中，你要是饿了，观音土和树皮你都找不到。 你撑不过一个星期。 但大明朝的百姓撑了整整十七年： 大旱之下，铺天盖地的蝗虫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席卷了整个华北和西北。 大旱之下，密密麻麻的老鼠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席卷陕西、河北、北京。 有史料记载，崇祯皇帝的奏章、文书，经常被饿极了的老鼠吃掉。 从崇祯元年到崇祯十七年，“饿”是北方、西北、东北、蒙古等地的主旋律。 浙江、南直隶等地也好不到哪里去，夏天洪水、冬天暴雪。 建奴好几次差点全族饿死，没有办法只能跑到大明来抢！ 人类所有的斗争，拼到最后，就是粮食的竞争。 如果说在一个社会、一个文明实体中，大部分人拼了老命总吃不饱，那么，一切后果都是顺理成章和自然而然的。 但是将吃不饱归咎为一个特定的个体，比如说崇祯，那就是荒谬的。 人性永远是贪婪的、自私的，哪怕你的邻居、路边的行人都要倒毙了，只要自家缸里还有米，就绝对不多事帮别人一把！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大明朝的既得利益者，就是这种贪婪和自私的杰出代表。 明明一个省的人都快饿死了，该收的税一分不能少。 该收的粮食一粒也不能少！ 而真相是，很多官员、士绅、宗师、勋贵家中的粮食多得发霉。 串铜钱的绳子都烂了！ 崇祯的身边人、下面的人，一级级传递上去的“大明朝地大物博、发展后劲足、形势一片大好”的谎言中，自己把自己困在了一个牢不可破的信息茧房中。 所以李自成就成了毁掉整个系统的最后一根稻草的人。 李自成的确是个猛人，但他造反真的超乎寻常的简单。 他召集士兵的速度，二十四史中没有一个能有他那么快。 “跟我走！我们去把官府和地主家的粮食抢了！” 你不走，回头一看老婆孩子饿得奄奄一息。 你一走，你这辈子就成了反贼，回不了头。 绝大部分的反贼，只有一个目的：我要吃饭！ 所以，当扮成送粮队伍的关宁军士，从粮车下面的夹层中跳出来，抽出大刀砍向守城士兵时，没有遭遇太过于激烈的抵抗。 大家都为了混一口饭吃，你玩什么命啊。 随后，吴三桂率领关宁铁骑冲进了城内。 该跑的跑、该投降的投降。 “禀陛下，大军已经收复蓟州城，吴总兵在城内恭迎圣驾！” 当崇祯刚刚在蓟州县衙大堂上坐定时，玉田县城北五里处的刘希尧终于看到了令人恐怖的景象： 缓坡高处，洪水滚滚而来！ 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个鬼地方、这种天气下哪里来的洪水？ 洪水其实不是特别凶猛，水量也不大，但从高处冲刷过来，夹杂着泥土石块，声震如雷、又如巨人捶打着大地暗鼓！ 王永吉的遵化兵绝大部分都分布在土沟两侧的高地上，问题不大。 但刘希尧的大顺军事却有三万多人密密麻麻挤在土沟中。 “快撤！” “快给老子撤！” 刘希尧声嘶力竭呼喊着，但一切都迟了。 洪水奔腾而下，冲倒、卷走触碰到的一切物体。 三万多大顺步兵在洪水中挣扎，试图逃到岸边的高处。 王永吉一挥手，近万支箭矢破空而来！ 王永吉再一挥手，又是两轮射击！ 大顺步兵只能被洪水裹挟着，听天由命了。 刘希尧所占的坡底很快被洪水包裹住。 坡底附近另外三万的大顺军士也笼罩在洪水中。 不过，这股洪水也就这么一波，由于土沟常年干旱，很多水都被吸进土壤中。 很快，洪水就平息了、消失了。 真正淹死的人根本没有几个。 但高达六万人的大顺步兵军团都陷在泥浆之中。 相当一部分人因为互相踩踏而死。 突听见一声炮响，两侧冲过来两队关宁骑兵。 一队是刚才逃跑的那五千名骑兵。 另一队是这几天消失不见、剩余的关宁骑兵，大约也有五千之众。 刚才那股洪水来自于蓟运河、以及蓟运河的几条小支流。 这些水流在玉田县北面转了一个大湾后流向西边，再一路向南流入渤海。 犒赏大会那天晚上，崇祯就已经命令这五千名军士开始挖导流渠。 由于玉田地势南高北低，所以导流渠根本就不用挖太深。 五千名骑士拿着从县城和周边村镇搜集的锄头，挖到最后用土袋在刚才那处缓坡顶部，垒了一个水坝。 由于长期干旱下，蓟运河水系水量很少了。 幸亏玉田地势北高南低，否则至少还需要一天这个水坝才有冲击力。 当看到土沟中塞进来大量的大顺步兵，他们立刻推倒了水坝。 水量其实不大，持续时间也不长，可是长期干旱下，吸饱了水的泥土，在几万人的踩踏下，很快就变成了泥浆池。 王永吉看着缓坡下面泥浆中的大顺步兵军团，终于明白了陛下为何要他在此地扎营。 崇祯让这一万名关宁骑兵无需使用三眼火铳，要节省火药和弹丸。 关宁骑兵骑在马上，实施自由射击。 每一箭过去，就有一名大顺步兵中箭，或重伤，或倒毙。 “弓箭兵、火铳兵、佛朗机炮，给我开火反击！” 刘希尧高呼道。 可是弓箭兵手上都是泥浆、火铳兵和佛朗机炮火药已被浸湿。 偶尔反击发射出去几支箭矢，慌乱之中早就失了准头。 “尧帅，快撤！再不走就被活捉了！” 亲兵队长焦急着喊道。 但刘希尧和亲兵骑兵的战马也陷入了泥浆之中。 左边五千关宁骑兵们、右边五千关宁骑兵，几乎零伤亡！ “活捉刘希尧！” “投降不杀，吃饭管饱！” 投降不杀、吃饭管饱，这八个字是崇祯亲自教他们的。 崇祯当时说： “洪水冲刷而下后，土沟定会变成泥浆之池！” “你们那时候围住外围，用弓箭射死五六千人后，就喊这八个字。” 在泥浆中苦苦挣扎的大顺步兵们，听到“投降不杀”四个字都无所谓，但是听到“吃饭管饱”四个字，彼此眼神中都放出了光！ “表叔，投了吧！” “爹，咱们投降吧！” “铁头，别射箭了，蹲下来，看投得人多不？” 军团中的军官们见势头不好，纷纷威胁不准投降。 一名果毅将军高呼道： “谁投降，老子砍死他！” “不准投降！” “啊！谁放暗箭……，我的眼睛瞎了……” 就这样，开始是几个人放下武器，接着是一从人，然后是一堆人，最后是成片、成片的人都投降了。 刘希尧的亲兵骑兵所剩无几，在遵化兵和关宁骑兵的重点照顾下，大部分都被射死在当场。 刘希尧长叹一声，点了点头，旁边的一名骑兵，撕下贴身内衣，绑在火铳上，当做投降的白旗，拼命摇了起来。 站在坡顶的王永吉，忽然对着蓟州城方向跪了下去！ “陛下真乃神人也！就是诸葛孔明和刘伯温在世，也不过如此！” 那天的玉田之战、这次的土沟之战，王永吉对崇祯彻底服气！ 带兵打仗就是如此！ 手底下的人跟着你能打胜仗，赢得漂亮。他们就服你！ 第69章 学习建奴好榜样 这六万人规模的闯贼俘虏怎么处理？ 关宁骑兵几名统领犯了难，他们将目光投向了王永吉。 王永吉的身份是蓟辽督师，官职比吴三桂都高。 “督师大人，这六万俘虏如何处置，请示下。” “除了刘希尧，所有俘虏把裤子脱光！”王永吉下了命令。 这是什么骚操作？ 统领们都没反应过来。 难道堂堂大明朝的蓟辽督师，有什么邪恶的爱好不成？ 六万人，光着屁股，漫山遍野中叮叮当当、摇来晃去。 简直了！ …… 这个奇怪的命令是崇祯此前让王永吉做的。 人类的羞耻心是刻在基因中的，崇祯这招学的是后来的建奴。 建奴入关后，要求所有大明男人都必须剃发，发型统一为“金钱鼠尾辫”。 任何人都知道这是一种侮辱，很多建奴的高层都反对这种命令。 天下初定，因为一个发型激起大规模的民变，得不偿失。 但是投降建奴的两个汉人，却坚决主张一定要大明的男人都剃发。 这两个汉人认为通过剃发令，可以在百姓中识别出那些胆子大、有廉耻、敢反抗的人。 把这些带头反抗剃发的人都砍了，剩余的人就会一个比一个怂。 而且活下来的人，他们的后代从一出生，就会更怂。 这对于维护和巩固建奴的统治，意义重大。 历史证明，这两个汉人这一招堪称阳谋的典范。 即便几百年后建奴灭国，依然有海量的人因为不让下跪、不让剃发、不让留“金钱鼠尾辫”而如丧考妣。 王永吉又命令道：“胆敢反抗、拒不服从者，就地射杀！” 这两道命令被一声声传了出去。 刘希尧崇祯还要用，所以让王永吉悠着点，别伤了人家自尊。 他的裤子是保住了。 但是其余六万人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让大老爷们脱裤子作甚？！ 俘虏人群中有人开始不爽了。 “艹，侮辱是人吧？” “老子不脱！” “我们六万人，拼着命冲过去，他们能杀光我们？” “不脱！坚决不脱！” “谁脱，谁是孙子！” 泥浆中的俘虏人群开始起了很大的骚动。 刘希尧额头已经开始流冷汗。 带兵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要做点啥，才能弹压住骚动。 “杀！” 王永吉挥了挥手。 周围的关宁骑兵和遵化兵集体齐射，两千多名叫声最高、情绪最激动的俘虏被射成了刺猬。 安静！ 整个俘虏现场陷入绝对的安静。 最勇敢、最有血性、最不服输的这两千人其实就是他们军中的主心骨。 但是他们当场被打死了！ 有人开始脱裤子，虽然在数万人面前，这确实有点丢人。 但是能活下去，它不香吗？ 在这批人的带动下，剩余的俘虏集体脱掉了裤子。 王永吉骑着高头大马，扫视着泥浆坑中的俘虏。 “本督下的命令是脱光，不是只脱外面那一层！” 这句话也被一声声传出去了。 刚开始真的没人愿意脱掉最后一层底裤。 但远远看到王永吉右手高高举起，似乎马上就要挥下来。 立刻有人开始脱了。 于是，大明崇祯十七年，京师东方两百里左右的一处旷野中： 在黄色的泥巴汤子中，某种生物集体白花花一片。 王永吉觉得还不过瘾。 又下了一道新的命令： “鞋脱了！” 命令执行得很快，很彻底，反正在泥巴浆子中穿着鞋也没法走路。 还不如赤脚。 但是王永吉考虑的是，他们才不到两万人。 除了战死的，对方这时候还有将近五万人，一旦有人起哄，也不好对付。 “盔甲护具不脱，武器全部集中收缴！” 王永吉命令道。 你们光着屁股、脚上还没有鞋、手里没武器，身心俱疲下还穿着甲胄护具。 你们想反，也没有力气反，走路都成问题。 陛下这个点子，真的太好了。 “俘虏每十个人一组，互相绑了！” “拒不服从！十人连坐、就地射杀！” “众将士听令！” “押着俘虏，向蓟州城进发！” 王永吉不知道，操作这种阳谋，投降建奴那两个汉人才是高手。 这两个汉人，一个是范文程，一个是洪承畴。 范文臣历侍努尔哈赤、皇太极、多尔衮、福临、康麻子五个老板。 范文程属于建奴做大做强的幕后大脑，建奴开国定制，汉臣中他居功第一。 范文程的远祖是千古名臣范仲淹！ 北宋灭亡后范家搬迁到了江西。 大明洪武年间，范文程的七世祖范岳因为犯法被流放到沈阳卫。 范家这一支以后就世居沈阳卫，开枝散叶。 范文程的曾祖父范鏓还被嘉靖皇帝钦点为兵部尚书。 因为得罪严嵩，辞官不就，嘉靖皇帝大怒，剥夺了他所有的退休待遇。 范文程的祖父也做到了沈阳卫指挥同知。 到了范文程他爹这代，就再没有混到大明的官职了。 范文程二十一岁被努尔哈赤的大军捉住，全家被编入满洲八旗镶红旗下为奴。 忍受了九年奴隶生涯后，范文程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彻底爱上了建奴粗狂的部落生活。 加上他本身有一定才能，逐渐被努尔哈赤、皇太极重用。 重用他还有一个重大原因：他是范仲淹的后代。 这是很有含金量的身份。 你们大明不总说我们是茹毛饮血的野人吗，看看，范仲淹的后代都在我这里做官！ 但他毕竟是汉人，对于建奴来说，始终是外人。 遭受欺负和凌辱是家常便饭。 皇太极因为经常流鼻血挂掉后，他的儿子福临年龄幼小，他的弟弟多尔衮成了摄政王。 多尔衮的亲弟弟多铎是个情绪怪兽，而且兽性十足。 有一天，范文程正在大殿中和多尔衮议事。 下班后发现自己老婆不见了。 一打听， 说是被多铎看上了，抢走了。 猜猜范文臣什么反应？ 他没有任何反应。 他默默关上了范府大门，安安静静吃晚饭。 多铎不仅仅是豫亲王，更是他的旗主。 对于旗主来说，手底下奴才的妻妾，属于旗主私产，随时可以拿走。 这就是建奴开国者们的做派和气度！ 这样的一帮人，居然入了关、坐了天下。 历史，有时候就是一部黑色幽默。 盘龙山下。 白广恩所部八千步兵、五千骑兵将几个下山的路口全部封死。 祖邦文虽然只有三千骑兵，但是心中却毫不慌张。 因为二十万两银子在山上，他不怕陛下和大帅他们不来救他们。 祖邦文下令骑兵们将马赶到山上集中看管。 能够爬上来的路口都严密防守。 巨大的石块、大树充当路障，后面藏着的三眼火铳和弓箭，随时可以开火。 白广恩要想攻上来，非得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 刘芳亮被捆在一颗树上，嘴里依旧塞着抹布。 “祖将军！” “山下有了动静！” 第70章 朕喜提三名大将 盘龙山主入口下，白广恩部开始进攻。 一万步兵正面进攻，五千骑兵两翼掠阵。 但是山道狭窄，白广恩即便有十万大军，也没法充分展开。 祖邦文的部下，打得很从容，很轻松。 他们时不时放几轮箭雨，然后再用石头砸。 很快，山下堆满了几百具尸体。 试探几次后，白广恩放弃了强攻。 “父帅，这样下去只能徒增伤亡。” 白良贤对白广恩说道。他是白广恩的三子，今年才十八岁。 白广恩微微一笑，说道： “围而不攻即可，山上能有多少粮食，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白广恩转身问童逵行，“你该不会骗我吧？这山上能有银子?” 童逵行根本不在乎有没有银子，他一直在思考脱身之计。 万一大帅和陛下的援兵迟迟不来，或者突袭不顺，就就麻烦了。 随口应道，“白总兵，想办法攻上去一看便知。” 白广恩没有说话。 他的真实想法是，打败山上这支残兵，拿了二十万两银子走人。 至于以后的路怎么走，他懒得多想。 长子白良弼在建奴军中任职，虽然不是什么高管，但多少有条后路。 如果继续强攻下去，伤亡过高的话，手下的弟兄们可能会闹意见的。 立在山头的祖邦文一脸冷笑。 白广恩你以为我们关宁军是草包啊，随便包围一下就投降了？ 他抬眼望向南边的蓟州城。 蓟州城中，衙署大堂内。 崇祯开始和吴三桂、张伯宗等人商议接下来的军事行动。 崇祯开宗明义道： “这两天有两个目标！” “第一，今晚击溃并活捉白广恩！” “李双喜、辛思忠、刘芳亮的败绩会激怒李自成。玉田到蓟州城不过六十里，他们的斥候和前锋很快就会探知我们在蓟州城。” “所以，第二个目标已经很明确了：在蓟州城下击败李自成的复仇军队！” 吴三桂、张伯宗、杨坤和其他几名参将神情严肃。 他们现在几乎没有退路了，被陛下裹挟在他的战车上，没有机会下车。 他们当然也可以当场造反，但是如果他们心中毕竟还有一些儒家的忠君思想。 如果没有忠君的这份羁绊，他们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更重要的是，在崇祯的引导下，他们发现，其实李自成的大顺军，没有传言中那么强大。 尤其是关宁军基层军士，和他们的老对手建奴对比之后，面对大顺军时，不再有刚刚入关时候那种忐忑和疑虑。 吴三桂起身道：“陛下，不算王督师的遵化兵，算上祖邦文、吴国贵，我军在蓟州城外内能够调用的关宁军只有一万人。” 崇祯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现在要从背后突袭白广恩，吴三桂能调用的关宁军老兵只有不到四千人。 盘龙山和府君山两处六千名关宁骑兵，现在动不了。 玉田那面的遵化兵和一万关宁骑兵也不知道战况如何。 由李双喜和辛思忠的降兵组建的五千骑兵，刚刚归服，战力和忠诚存疑。 张伯宗工兵营那五千人也是由降兵组成。 崇祯朗声道：“平西伯，打仗并非是拼人数，这点你比我更清楚！” “关宁军并非为朕一个人而战，也不是单单为自己而战。” “过几日，等京师那边有人逃出来，尔等就知道朕为何拼死要打垮闯贼！” “至于建奴，崇祯十一年冬，济南之屠，这帮畜生在济南城留下了十三万具尸体！” “你们不信？” 吴三桂等人低头不语。 作为军人，作为大明的臣子，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相当有血性的。 “等天下平定后，你们不用看兵部的塘报，自己去济南，去山东问当地的百姓。” “从努尔哈赤反叛以来，到现在为止，辽东被杀的人口不下百万之众。” “吴总兵，关宁军战力为何这么强？” “除了历年各位将军带兵有方，最关键因素，朕觉得应该来自于辽东军士对建奴的仇恨。” “他们的祖先、亲族，绝大部分都遭遇建奴的屠杀、奴役。” 崇祯越说越激动，怒道： “都给朕站起来！” 吴三桂、杨坤、张伯宗和其余将领都站起来了。 他们双眼赤红，情绪差不多都被调动起来了。 “据朕掌握的情况，我朝这十几年遭遇的旱灾、蝗灾、鼠疫，为历代所未见！” “如果不迅速安定天下，迅速展开赈灾，将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如果李自成他们真的无法战胜，朕绝对不会让大明的军士去送死。” “所以，从现在开始，不准在朕的面前提什么双方人数对比的话！” 吴三桂带头跪下，叩首道： “陛下息怒！臣等将竭力死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其余人也跟着跪下，纷纷表态。 “杨副将！此时天色将晚，你率三千关宁骑兵前去突袭白广恩！” “怎么打你来定，但是白广恩朕是了解的，你只要比他猛，他就会投降！” “末将得令！” 杨坤说完，起身离去。 “张伯宗，那五千工兵营刚刚组建，明日就由你们守城吧！” 张伯宗的瞎眼上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这让他看起来不仅拉风，还可怕。 “末将遵旨！” “启奏陛下，工兵营刚刚组建，缺乏可靠的将领统带。” “臣麾下李冬松、沈富堂、童学朋三人，忠勇有谋，随陛下突围血战有功。臣在突围时已将他们提升为百户。” “今大战在即，臣恳请陛下将三人提升为千户，以振军心！” 张伯宗说完，跪下叩首，言辞恳切，众人无不动容。 崇祯微笑道： “张总兵一日之间，为大明贡献三员良将。朕心甚慰。” “大伴，记录在案：李冬松、沈富堂、童学朋三人即日起，升任游击将军！” 张伯宗立刻跪下道：“臣代三人叩谢圣恩！” 崇祯本来想将李冬松、沈富堂、童学朋三人直接提升为参将，从六品百户提升到三品游击，已经属于天大的恩赐了。 再者升得太快、太狠，张伯宗以后怎么立威？ 其他关宁军这么多年也是劳苦功高，好多人也是需要升迁的。 “张总兵，工兵营关系重大，建议设工事科、火器科、毒药科、载具科等几个职能部门。” 毒药科？在场众人都惊呆了。 陛下这是被逼急了啊。 “具体内容等打垮李自成后再与朕详细讨论。目前可以从工事科着手。” 第71章 人人要有工兵铲 张伯宗有点摸不着头脑，“陛下，工事科具体是做什么的？” 崇祯缓缓道：“朕以蓟州城为例，给你讲讲吧。” 吴三桂和其他几名将领颇感兴趣，都睁大了眼睛。 这位陛下脑子中似乎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新事物。 标准的工事概念是后世才有的，系统的工事技术和知识，也是随着科技水平才逐渐发展的。 崇祯知道现在只能挑张伯宗他们能理解的去说。 “明日闯贼大军攻我蓟州城，工兵营的核心任务是让他们攻得不舒服！” “时间紧，朕也不说太复杂，你用心记下来！” “陛下，请稍等，”张伯宗奏请道。 “可否有劳王公公帮忙记录一下，我不太会写字。”张伯宗有点不好意思。 崇祯冲王承恩点了点头，王承恩立刻铺开笔墨纸张，准备记录。 “第一个不舒服：让他们的火器失灵，或者受潮。” “鸟铳、火铳具备较远的射击距离，所以能否研发一种可以远远洒水的装置？” 张伯宗眼睛一亮，“防火铺用的水枪能用吗？” 崇祯点头示意嘉许，“你很聪明，一点就通。” “但是现在的水枪一般只能喷射十二步到十八步，最多不超过二十五步。” “敌军的鸟铳兵、弓箭兵在你们靠近之前，会把你们打成筛子。” “水枪能不能喷得远点？或者有没有别的方式让对方火器受潮？” 看到张伯宗一脸茫然，崇祯道： “在蓟州城和周边乡镇找一些能工巧匠过来，他们或许能够想到法子。” “这些事情需要日积月累的研究、总结和实验。不着急！” 崇祯接着说道: “第二个不舒服，就是要让敌人的攻城部队行军走路不舒服。” “比如你擅长的挖坑！还有陷马坑、壕沟、铁蒺藜等等。” “还有水、泥浆、油等等，凡是不利于敌军人马行动的，都可以用。” 张伯宗想起突围那晚在通州疯狂挖坑的往事，不由得热血沸腾。 “张总兵，朕觉得目前布设各类陷阱大家都会，问题是缺乏专门的工具。” 张伯宗非常同意崇祯这个说法，那晚好多兵器都挖断了。 “可是携带锄头、洋镐等农具又不方便携带。”张伯宗说道。 “很好。你想到关键点了，朕知道有个东西叫工兵铲，方便携带，适合土工作业！” 崇祯走到书案前，提笔在一张纸上画了起来。 后世的工兵铲主要有三大特点：便于携带、重量轻、韧度和强度都有保障。 但大明朝的金属冶炼技术远远达不到后代的水准。 崇祯现在只能在便于携带上下功夫，即便如此，后世那种可以折叠起来的工兵铲，大明朝没法量铲。 张伯宗看了看图纸，发现工兵铲上画了几个小孔。 “陛下，这些小孔是用来穿绳子的?” “不错，军士们可以用绳子将工兵铲绑在身上或者马鞍上。” 崇祯早就打定了主意，等打垮李自成，他就会在顺天府各地府、县和北京城批量生产工兵铲。 以后工兵营，甚至其他军士，人人都要配备一把工兵铲。 他要用工兵铲的土工作业，打败建奴的骑兵。 “第三个不舒服，目前的技术水平也可以弄出来。就是让敌军看得不舒服！” “明日闯贼大军攻城，他们属于佯攻，无时不刻要抬头看向城头。” “如果他们的眼睛中突然被撒了一把土、一把灰尘，甚至一壶油，他们还能攻城吗？” 吴三桂他们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王承恩也是兴致勃勃。 皇爷虽然被闯贼撵出了京师，但是精气神非常好。 和之前在宫中判若两人。 陛下说的都是平常能够看到、用到的事物，但是交战中，只要这些有一条能够用到敌军身上，胜败就很有把握了。 大明朝的军队中的火器配置比例相当高，吴三桂的关宁军早就尝到了甜头。 这就说明各种技术发明和小玩意，以后可能会越来越重要。 但是吴三桂内心认为，最终决定战争胜负的还是短兵相接的生死搏杀。 “报！玉田县紧急军情！” 一名传令兵在门外大喊道。 “启禀陛下，王督师他们一万遵化兵已经和刘希尧的南部大军遭遇！” “对方有六万人！” 衙署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一万对六万，优势在对方！ 崇祯摆摆手，示意传令兵退下。 “报！盘龙山急报！” “讲！” “禀陛下，府君山安排到盘龙山方向的斥候传来消息，白广恩部已经开始攻打盘龙山！” 崇祯淡淡道：“下去吧。” “诸位，我们继续讲讲工兵营新鲜事！” “张总兵，工兵能做的事情太多，比如修路、快速架设浮桥、引水、筑坝、快速搬用土石方等等。” “闯贼此次攻占京师，三大营很多鸟铳落入敌手，明日之战，你们工兵营能否想出办法来克制他们的火器？” 崇祯问完就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要是那么一夜之间就想出法子来克制火器，那也太不靠谱了。 张伯宗道：“陛下，臣这就回去召集匠人们商议对策。” “不必了，稍后朕有几个想法单独和你聊聊。” 崇祯看下吴三桂的一名参将，问道： “李参将，让你们准备的树干，进展如何了？” 李参将跪下禀道：“回陛下，周围树林较多，七千根树干全部到位！” “将树干一端削成尖头，集中放置在西门内备用！” “报！”门外又跑来一名传令兵。 “启禀陛下，蓟辽督师王永吉捷报！” “讲！” 众人全部看向门口的传令兵。 “王督师所部遵化兵、玉田那边的关宁骑兵击溃刘希尧所部！” “刘希尧投降！” “击毙闯贼万余人！” “生擒敌军将近五万人！” 衙署内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生擒五万人，怎么可能！ 崇祯也有点不敢相信。 不就是一股洪水吗，有这么大的威力？ 他原本以为最多就能击溃两三万。 “刘希尧何在？” “回陛下，王督师亲自押解刘希尧前来，已经在城南十里处。” “传令，五万俘虏解押到蓟州城西门外！” “刘希尧押送至此处，朕要见他！” “那一万关宁骑兵在城南处就地扎营！” “明日见蓟州城狼烟燃起，即行冲阵！” 第72章 暴揍刘希尧 绑着双手的刘希尧被押进了蓟州衙署大堂。 “跪下！”张伯宗大喝道，犹如平地起了一声惊雷。 吴三桂在辽东带兵多年，猛人遇到不少，类似张伯宗这样嗓音的还真没有。 刘希尧淡淡一笑，“无非是死，何必下跪！” 崇祯心中暗道：果然是一条硬汉子。 刘希尧看着一身龙袍的崇祯，嘲笑道： “堂堂大明天子，居然如丧家之犬，四处逃窜。可笑可叹！” “哈哈哈哈！”刘希尧放声大笑。 “放肆！”张伯宗又是一声大喝，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崇祯坐在书案后，伸出双手，轻轻鼓掌。 “刘将军，果然是一代豪杰！” “张伯宗，给他松绑！” 张伯宗看着崇祯，又看下刘希尧，迟疑道： “陛下，这家伙全身都是反骨，不能松绑！” 吴三桂也劝道：“陛下，不必和他废话，直接拖出去砍了吧。” “松绑！忠臣也好，反贼也罢，都是朕的子民。” “谁家还没有几个逆子呢！” 张伯宗手腕一抖，翻出一把匕首来，照着绳子上轻轻划了一刀。 刘希尧手上的绳子悄然落地。 张伯宗随后紧紧贴着刘希尧身后站着，他胆敢有什么动作，直接弄死他。 “大伴，给他水喝。” 刘希尧一脸冷笑，他倒要看看一会儿是凌迟，还是五马分尸。 刘希尧虽然年龄不过四旬，但常年混迹于战场和野外，两鬓已是微霜。 崇祯顺手拿起书案上一把折扇，放在手中把玩着。 “刘希尧，放松一点，不必那么紧张。” “要是朕是百姓，吃不饱肚子，一样会造反。” “纵观史册，历朝历代大部分都是造反才得以建立。” 刘希尧怔住了，他没想到崇祯皇帝对造反会有这样的认识。 他愿意崇祯一定会义愤填膺，细数他的罪状。 “你说的没错，我们活不下去，只能造反！” 刘希尧接过王承恩递过来的一碗水，也不怕有毒，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历朝历代都可以造反，唯独现在的大明不能造反。”崇祯的目光盯着刘希尧。 “天下就你们朱家做得，别人就做不得？”刘希尧出言讽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刘将军说得不错。”崇祯道。 “崇祯元年，陕西天赤如血。从这一年开始，陕西、山西、北直隶、河南、蒙古、辽东，甚至湖广、凤阳等地也有旱灾。” “朕登基后这十七年，除了旱灾，还有蝗灾。除了蝗灾，还有鼠疫。” “在这种情况下，朕和朝廷还要加派三饷。怪不得百姓造反。” 刘希尧冷哼一声，“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造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不。现在说这些还不晚。”崇祯语调开始严肃起来。 “因为比起旱灾、蝗灾、鼠疫外，大明百姓还有更大的敌人，那就是建奴！” 刘希尧接口道：“建奴？他们不过是一群化外蛮夷罢了，无非是想抢一点银子和粮食。” “刘将军说得轻巧，你可知建奴五次入关，一共杀了多少人吗？” “各布政司、府、州、县奏报，整整杀了一百六十五万有余！” “事实上，除了地方奏报，还有大量间接致死的，远远不止这个数！” 刘希尧倒吸一口凉气。 除了有信使往来外，他们大顺军对建奴基本没有什么了解。 “除了杀人，他们还抢走不计其数的粮食、银子、青壮丁口、妇女、孩童。” “建奴对大明实施的是抢光、杀光、烧光的政策。” “你们所谓的大顺军，所到之处，也抢银子、抢粮食、抢女人。” “但比起建奴来，你们就是大善人、活菩萨。” 崇祯缓缓起身，声音无比沉痛。 “你胡说！我们大顺军兴义兵、诛无道，所过之处，秋毫无犯！” 刘希尧愤怒了，崇祯这样污蔑他们大顺军，他不答应。 崇祯冷哼一声，反问道：“你确定？你摸着良心说，你们没有抢过？” “等朕剿灭了李自成，你陪朕去一趟兵部和户部，看看各地发来的塘报上面怎么说的？有多少百姓在你们大军的蹂躏下，家破人亡？” “皖抚郑二阳说你们革左五营，每名将官都有一二十名年轻女子做小妾。” “刘希尧，你看着朕，你说这些年轻女子真的对你们一见倾心、非你们不嫁？” 刘希尧语塞。 他自己虽然不好女色，但是其他兄弟们在这方面真的令他无语。 “你再告诉朕，你们大军吃的每一粒粮食，都是你们自己种的？” 刘希尧嘴上依旧不服气，“粮食都是百姓自愿给我们的。” “自愿？”崇祯冷笑不已，“李若链，把人带上来！” 李若链一拍手，衙署外面的锦衣卫带进来一个人。 看到这个人，吴三桂不由得心中咯噔了一下。 这不是北京吴府周管家的干儿子铁柱吗？ 他跑到这里做什么？ 这人本想和吴三桂打招呼，但看到一身龙袍的崇祯，立刻跪下叩首。 “草民周铁柱，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铁柱不认得崇祯，但他认得龙袍。 难道吴府出什么事了？ 周铁柱一脸悲戚，神态中充满着莫名的愤怒。 吴三桂心中突突跳个不停，难道吴府出什么事了？难道父亲大人出事了？ 只听李若链道： “这人是吴总兵府上仆人，早间在城门口探头探脑，被探马拿获。” 吴三桂生怕这仆人闯下了什么大祸，立刻跪下叩首道： “禀陛下，这人的确是微臣府上的仆人。” “他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参拜之仪，冲撞了圣驾，臣有罪！” 刘希尧冷眼旁观，自古造反就是死罪，崇祯他们玩这些把戏做什么。 “周铁柱，抬头回话，朕问你，吴总兵府上可好？”崇祯知道吴三桂心思，替他问了出来。 “回陛下，草民三月十日去城外田庄上准备春耕的事情，没有在京城。” “后来闯贼把京师攻破了，小人就回不去了。” 吴三桂松了一口气。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前几日虽然陛下说吴襄被抓走，但始终觉得是陛下有意在撒谎，或者夸大其词，好让他吴三桂死心塌地效忠陛下。 “小人后来回到自己在城外的家里，可是发现我们一家老小全部被闯贼杀死！”周铁柱说完放声大哭。 “求陛下、求吴少爷给我做主，我要复仇！”周铁柱咬牙切齿说道。 “胡说八道！”刘希尧看着周铁柱，“我们大顺，替天行道，百姓不纳粮、三年免征，所过之处，对百姓秋毫无犯！” 跪在地上的周铁柱，一听刘希尧这话，顿时发了狂，没想到这里就有一个闯贼！ 周铁柱心一横，今天非得打死一个闯贼不可！ 他嘴里发出悲愤的哀鸣，倏地站起来低着头对着刘希尧胸腹就撞了过去。 刘希尧躲闪不及，被撞得后退几步。 周铁柱快速跟过去，死死缠着刘希尧，口水、剜心脚、王八拳等等都使出来了。 刚开始刘希尧还不怕，可是后来看到这人眼神发红、一脸杀气和恨意，心下开始有点慌了。 刘希尧急忙挥拳去打周铁柱。 没想到周铁柱根本不躲闪，张口就咬住了刘希尧一只手。 刘希尧好歹是造反大军的高级将领，被这样打，成何体统。 崇祯觉得差不多了，命令道： “张伯宗，先拉住他！让他把话说清楚再打不迟。” 张伯宗力大无穷，伸手一拉、出脚一勾，周铁柱顿时失去了重心，跌倒在地。 李若链上前将他搀扶了起来。 吴三桂道： “铁柱，陛下面前不可胡来，具体你家人怎么被杀的，说出来，陛下自然会替你做主。” 周铁柱因为刚才过于激动，一口气差点没有接上来，他两眼一闭，两行泪水滑落面颊。 扑通一声，周铁柱重新跪倒在地： “陛下，吴少爷，我从田庄准备回家，还没到院子门口，就看到好多闯贼把我家围住了。我的儿子死在门口，脑浆都出来了。” “我爹的头被斩成了，斩成了两半。” “我当时吓傻了，躲在一棵树后面，腿都动不了了。” “我听见，我媳妇在院子里被他们，被闯贼这帮畜生给轮流……” “后来，我媳妇被他们拖出来了，全身衣服都没有了，身上还流着血。” “后来，她就一动不动了。” “再后来，闯贼就走了。” 周铁柱说完瘫倒在地，因为过于哀痛，连哭泣和哀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刘希尧听着这番诉说，虽然还想否认，但是无论是当年他们的革左五营，还是现在李自成的大顺军，这种场景，他见得太多了。 “刘将军，你要是觉得这个仆人说的是假话，朕立刻命人将他当场斩杀！” 崇祯走到刘希尧身边说道。 犀利的目光似一把利剑，直接插进刘希尧的魂魄中。 第73章 快到朕碗里来 “天下大灾，民不聊生，官员、宗室、勋贵和士绅家中的却富得流油！” “你们这个时候造反，没有错！上天也会帮你们！” “但你们造反以后如果这样对待百姓，那你们和那些贪官污吏有何分别？” “你刘希尧凭什么觉得大顺军道德、品格、人格，就一定比大明的官员高？” “你在革左五营之时，外号治世王，你们就是这样治世的？” 刘希尧刚刚经历大败，心气早没了。 方才激怒崇祯，无非是想求个速死罢了。 周铁柱那种愤怒和悲愤之气，绝对是装不出来的。 即便他们革左五营军纪较严格，可是一旦没有粮食的时候，一样去抢！ 还有哪些兵油子，个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 玩命打下了一座城市，不让他们抢女人，那是不可能的！ “李若链，安排周铁柱下去歇息！” “他家的遭遇，朕以后会让李自成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若链招了招手，两名锦衣卫进来把周铁柱搀扶而去。 “刘希尧！类似这样的事情，在京师每天都在上演。” “过两天，会有大量逃难的百姓，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就行。” “你和刘芳亮统领南部大军，没有进城，恐怕想象不到京师现在的场景。” “朕和你打个赌，如果朕有半句虚言，朕放你走，城外五万俘虏兵你也带走！” “带走之后，我们重新来打，谁输了谁就自裁！” 崇祯回到书案，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们现在已经攻破京师，如果你们还不收手，朕一死，大明就亡。” “大明亡了后，你们想好怎么应对建奴了否？” 刘希尧正色道：“建奴果真如此残暴不仁，我大顺军定将挥师东进，灭了它！” “好！很好！非常好！但是你们打不过建奴！” 刘希尧一脸不屑，小小建奴，人口都没有多少。 随随便便出一支偏师，就能直捣黄龙。 “建奴主力骑兵，很多人都能开一百二十斤的硬弓！” “吴总兵和建奴征战多年，最是清楚不过！” 吴三桂点点头：“陛下所言非虚，除了成吉思汗的蒙古兵，单论骑射能力，建奴骑兵，当世恐怕没有对手！” “我大顺军中，勇猛之士也不在少数！”刘希尧反驳道。 不过，要是崇祯和吴三桂说的是真的，那建奴也太可怕了。 “根据朕得到的情报，建奴的骑兵长途奔袭的速度，大明军和你们闯贼，都没有办法做到。” “他们能够一日一夜急行军将近四百里！”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陛下这话说的，也太不靠谱了。 崇祯满脸冷笑，“不信是吧，下个月你们就能见识到！” “还不止这些，自从孔有德投降建奴后，他给建奴带过去一大批火炮工匠，建奴的红夷大炮在校正、瞄准、铸造工艺方面，甚至都慢慢超过大明了！” 孔有德带着造船工人、水手、技术工匠和火器图纸投降的时候，皇太极带领文武官员，出城十里迎接。 孔有德简直就是技术扶贫！ 他直接让建奴从原始部落跃级提升到火器时代。 崇祯十二年的时候，皇太极利用这些工匠和技术，研发出了六十门红夷大炮！ 后来孔有德又带着耿仲明、尚可喜充当急先锋，带兵征服了朝鲜。 建奴从此可以吃上辣白菜，还每年从朝鲜大同江等地方获得大量粮食。 孔有德这个败类真的令人无语了。 “对了，”崇祯转向李若链，“立刻从锦衣卫中选出一百名死士，今晚出发，去盛京，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个家伙找机会杀掉！” “他们的家眷一个不留！” “这一百名杀不掉，就再派两百名！三百名！” “不必明火执仗，让死士们搞清楚他们家的水源，给朕下毒弄死他们全家！” “鸡犬不留！” “还有那些工匠，当年投降虽然是被裹挟的，但一样罪不容诛！” 治国，不能总是讲究大国风范和礼仪之邦。 有时候暗戳戳搞些小动作很有必要。 这些技术图纸和工匠，建奴当然会严密看管，但只要一根筋去谋杀他们，就一定会成功。” 李若链道：“臣遵旨！” 在场众人头皮发麻，陛下这人真的有仇必报啊。 刘希尧则想道：崇祯这厮居然比闯王还狠。 吴三桂不由得想起他的舅舅祖大寿。 万一哪天陛下也要派人搞死我亲舅舅？ 还有他的哥哥吴三凤也投降了建奴。 崇祯仿佛有读心术，他凝视着吴三桂，宽慰道： “平西伯无忧，祖大寿、洪承畴那几批人，朕是不会杀的。” “当年他们投降，势非得已。” “尤其祖大寿，在锦州坚守了差不多一年，粮草断绝，人相食！” “是朕和大明朝廷对不起他们，他们无罪！” 崇祯说出这些话后，吴三桂心中忽然感觉一块石头落了地。 多年来，他们吴家和祖家的关系，朝中有很多非议。 尤其舅舅祖大寿投降建奴后，吴三桂他们一族就异常尴尬。 陛下这样说，虽然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如何，但毕竟是一个态度。 吴三桂慌忙跪下叩首道： “无论是洪承畴，还是祖大寿，臣认为投降就是不应该！死罪难逃！” “吴三桂，你给祖大寿、洪承畴、吴三凤那一批人写封信，告诉他们朕和大明朝廷随时欢迎他们回家！” 吴三桂热泪盈眶，陛下天恩浩荡如斯！ “平西伯平身，今日不是议论此事的时候。” 刘希尧并不知道大明朝堂和关宁军的这些烂事，但是对于崇祯这种设身处地为部下着想的做法，内心很是认可。 自从革左五营被李自成霸占合并后，刘希尧他们这些老人经常被李自成的嫡系将领冷嘲热讽。 类似刘芳亮、李过、李双喜这些后生晚辈，都可以在他面前颐指气使。 “不过，建奴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无非长年野外像牲口一样活着，爆发力很强罢了！” “诸位要是打过猎，看看那些虎豹豺狼、野猪什么的，力量都很强。” “但人如果发挥智慧，可以轻松吊打这些野兽！” 崇祯这样说，是不希望大家被建奴想象得过于强大。 “刘希尧，你自己其实也很清楚，跟着李自成混没有前途！” “如果他真的坐了天下，刘宗敏、李岩、谷可成等人、还有你们革左五营的老人，早晚会被弄死！” 刘希尧低头沉默。 李自成和刘宗敏不和，已是公开的秘密。 革左五营的人更是被搞死不少。 崇祯想劝降他的意图就差用大字写脸上了。 崇祯感觉刘希尧心理防线快被突破了： “只有迅速平定李自成，朕和大明才有机会打赢建奴！” 刘希尧还是不说话。 “你大概不知道建奴那帮人的规矩吧？如果他们坐了天下，所有的男人都要剃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都能忍？ 刘希尧是个聪明人，再不表态，那就等着去门外被斩首。 崇祯背着手，用扇子敲着自己的后背，表情很惬意。 刘希尧，朕赶时间！别特么装了，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快到朕碗里来！ 大明现在需要很多大将，多多益善！ 张献忠投降了四次、李自成投降了三次！ 还有高杰、白广恩等大批人都投降过。 这年月，谁还没投降过，无论是反贼，还是官军，都不要装了！ “陛下！”刘希尧终于跪倒在地，“罪民愿意归顺朝廷，效忠陛下！” 第74章 太子遇到麻烦 刘希尧臣服崇祯的同一天下午。 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境内。 济南府下辖德州。 太子朱慈烺他们遇到了大麻烦。 他们的马匹快要累死了。 他们想要在三月底抵达南京，必须迅速补充新的马匹。 但是从通州潞河驿一直到北直隶的沧州地界，所有的驿站要么被闯贼焚毁，要么早就人去站空。 马匹、粮食、草料基本没有看到过。 驿丞、驿卒、伙夫、民夫全都不见了踪影。 大明从北京到南京的水、陆驿站，可以理解为后世的高速公路。 一个驿站就是一个服务区。 从通州急奔到天津卫，带上曹化淳后，一路狂奔到沧州，再从沧州跑到德州境内。 这一趟下来，差不多走了七八百多里路。 除非像建奴每次来洗劫大明那样，动不动每名军士拥有双马、三马、四马的配置，否则战马驮着人一个白天跑个七八十里就很不错了。 而且也不能不停地跑，必须让马休息、喝水、吃草料，否则马的膘几天就掉下去了。没有膘的马，比骡子还不如。 他们在天津曹家的庄园上更换过一些马。 跑到沧州的时候马匹又倒毙了三分之二。 幸亏曹化淳在当地还认得几个江湖朋友，好说歹说又换了一批马。 到了德州境内，又只剩下三十一匹马，但也早已口吐白沫，随时都要倒闭。 太子朱慈烺两腿已经磨出血泡了，锦衣卫千户高文采和曹化淳也好不到哪里去。 从北京城一路护卫太子过来的一百名死士，一路上和闯贼的小股部队不断发生战斗。 到了沧州后只剩下三十七名。 快到德州地界时，又被一群土匪袭击，为了保护太子，死士们只剩下十八骑。 德州城北。 太子一行人停在一处旷野中歇息。 尘土飞扬，风沙弥漫。 寒冷、干旱，令人窒息。 “下马！让马歇息！”高文采一按马鞍，轻轻跃下，回头对十八骑死士命令道。 他那两柄流星金瓜锤带着链子拴在腰间，闪烁着黄灿灿的光芒。 要是战马会说话，高文采的胯下坐骑估计要骂人。 千户大人的流星金瓜锤每一柄有二十斤重！一共四十斤！ “太子殿下，微臣提议去德州城南的安德马驿，那里应该还有人值守。” 高文采一边说话一边将朱慈烺扶下马。 “曹公公有何看法？”朱慈烺道。 声音很疲倦，但充满着少年人的灵气。 经过这几日没日没夜的奔逃，朱慈烺已经没有了在皇宫中的那种娇弱。 曹化淳万历十一年出生，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两鬓斑白。 但连日长途跋涉之下，精气神依然很足。 或许是身为阉人，很多在常人身上无法保有的精力反而被保留了下来。 “回殿下，高大人以前多次走过这条路线，沿途情况都很熟悉。” 曹化淳语调不疾不徐，神情专注、体态稳重。 除了风吹动他的袍子和头发外，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肢体动作和微表情。 他身上有一种大明杰出太监的高端职业素养。 曹化淳这句话很平常。 在朱慈烺听来也很很普通。 但在高文采听来却是暗中感叹： 曹公公不愧是陛下宠信的内侍啊，回答问题滴水不漏，不带半点个人主观臆测，但是却让人听起来很客观。 去还是不去安德马驿，不是我曹化淳的推测，而是根据高文采的经历得出的结论。 朝堂和后宫、职场中的高端玩家，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高！真的是高！ “那就先歇息片刻！”朱慈烺说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颇为稚嫩，但依然透露着一股子不容置疑。 他才十五岁，除了父皇和母后，以及宫中相关人等，很少和外人有所接触。 但与生俱来的皇家威严，众人这几日都能感受到。 曹化淳从自己的马鞍上摸出来一个炊饼，双手恭恭敬敬递给了朱慈烺。 曹化淳在天津见到太子殿下一行人的时候，他正在安排家中储备粮食。 刚好烙了几百个炊饼。 当曹化淳听到京师被攻破、陛下冲阵出城去找吴三桂后，安排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几百个炊饼全部给了太子他们。 第二件事情就是把曹家庄园中最好的马匹都给了太子他们。 第三件事情就是安排曹传去玉田找陛下。 三件事做完后，曹化淳在曹家祖宗牌位前磕了个头就跟太子他们走了。 这三件事充分证明曹化淳是一个很会抓重点的人。 炊饼从宋代就开始在北方地区流行，以前叫蒸饼，为了避讳宋仁宗赵祯的名而改名叫炊饼。 朱慈烺接过炊饼，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他记忆中吃东西从来没有这几天这么香。 他一边吃，一边在想父皇和母后他们。 闯贼数十万大军包围之下，父皇在最后关头带领大家冲出了北京城。 父皇的这份胆识和魄力，朱慈烺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 开始突围的时候，他对于战场充满着恐惧。 当高文采、张伯宗、顾玉川还有那些舍生忘死的男儿们奋勇冲杀的时候，他在某一个瞬间，突然不怕了。 到了南京后，按照父皇的意思，那边有好多很坏的人，该如何应对呢。 “高千户，那些圣旨都还在吧？”朱慈烺将剩余的半个炊饼放进怀中。 “回殿下，都在臣身上，安好无损！”高文采道。 两刻钟后，众人骑着即将累死的战马，来到了德州城南，远远看到了安德马驿。 两根大柱子矗立在最前面。 驿门上刻着四个大字“安德马驿”。 果然，安德马驿站中还有人在值守。 驿站中人声鼎沸，还时不时传出来阵阵马嘶鸣之声。 但值守的不是驿丞和驿卒，而是一群大明的官军。 “殿下，曹公公，我去探探情况！” 高文采说完，招了招手，带领几名死士步行前去探查。 “曹公公，你说安德马驿里面正常情况下多少匹马？” 能不能搞到马匹，是现在所有人的最关注的问题。 “回殿下，根据兵部车驾清吏司的规定，类似德州这种要冲之地，常年备马不得低于四十匹。” 曹化淳一边说，一边给朱慈烺整理马鞍，拂去灰尘、调整位置。 “另需要准备驴三十头。” 完事之后又从马鞍上拿出一个葫芦，双手递给太子。 “至于馆夫、驿丁等人不得少于三十五人。” 朱慈烺接过葫芦，拨开塞子，仰着脖子大口喝起水来。 刚吃完炊饼，正是要喝水漱口的时候。 曹化淳每一个伺候人的动作都很合理，感觉也很必要。 主子有问题，他就回答，而且回答得简明扼要。 没有问题，他就在旁边润物细无声般等待着召唤。 这就是一个太监的自我修养。 第75章 曹化淳的计策 不多时，高文采他们回来了。 一同回来的还有个明军士兵。 士兵嘴里被塞着一块破布，双手被布条反绑着。 这名士兵在安德马驿站外的小树林中撒尿的时候被捉了。 “殿下，臣抓了一个人过来问话。” 高文采伸手扯掉士兵嘴里的破布，反手一拳打在他小腹上。 这名士兵顿时痛得弯下腰去。 “抬起头来！你们是谁的兵？”朱慈烺问道。 “回这位爷的话，我们是山东总兵刘大人的兵。” 看着这帮人绝非善茬，自己又落了单，这名士兵不敢不答。 此时的山东总兵正是那个拒绝勤王的刘泽清。 他说他坠马受伤，没法发兵勤王了。 正史记载，崇祯处理刘泽清拒不奉诏这事儿也挺绝的。 啊，刘总兵刘爱卿受伤了吗? 来人，传旨，给刘总兵送四十四两医药费去。 估计崇祯当时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非常情绪化地恶心下刘泽清了。 …… 刘泽清是一个介于兵和匪之间的人物，又傻逼又奸猾。 刘泽清老家是山东曹州人，以前去辽东混过一段时间。 大明朝的辽东，在行政上隶属于山东。 所以，辽东大明边军中，也有很多山东人，尤其登州、莱州一带的山东兵最多。 刘泽清这一生就两个爱好： 第一个爱好：好女色，军帐中常年养着有三四十名女子。 第二个爱好：抢老百姓的粮食和银子。 刘泽清最巅峰的岁月，应当是在崇祯三年。崇祯二年，建奴皇太极带兵绕过关宁防线，从蒙古入关，在京畿地区烧杀抢掠。 明军大部分都龟缩在城中不敢出战，皇太极的大军在北京周围晃悠了大半年。 左都督、太子太保杨肇基当时正在沂州老家休假。 杨肇基听说皇太极这般嚣张，大怒，假也不休了，带领三千老乡直奔京师。 当时内阁首辅是周延儒，坚决不放杨肇基入城。 还好这天守城的是杨肇基的老乡御史中丞宋鸣梧。 宋御史以身家性命担保，用竹篮把杨肇基吊入城中。 杨肇基连夜和崇祯秉烛夜谈。 一番深谈后，崇祯大悦其将才。 当时崇祯刚刚杀了袁崇焕，大将满桂也身受重伤，北京城人心惶惶。 杨肇基带领三千老乡在德胜门将皇太极击退二十里。 京师军民信心大增，全面反击皇太极大军。 后来在遵化、三屯营一带，杨肇基派刘泽清去支援。 半路上遇到建奴大军，刘泽清率兵从早上打到中午，不分胜负。 后来刘泽清得到支援，遂打败建奴军队。 这一战让他直接升到了副总兵。 但是刘泽清果真很勇猛吗？ 非也。 那次他只不过遇到的是建奴的一支偏师，负责骚扰明军粮道的。 因为刘泽清早就攀附上了周延儒这棵大树，塞了几万两银子给周首辅，战后他就当了副总兵。 后来刘泽清在山东一带剿匪不力，被撸了。得知周延儒第二次入阁当首辅，刘泽清在周延儒进京任职的路上拦住了他，塞了两万两黄金。 于是，刘泽清又当上了总兵。 送小钱，办小事。送大钱，当大官、发大财。 这真的是一片很神奇的土地，反正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还是后世，这样的戏码总是在不停上演。 嘴上是主义，是忠君爱国，是两袖清风，是公正廉明。 背后全是生意。 呸！ 刘泽清只不过是众多赛钱队伍中的一员而已。 父皇让我诛杀他三族，抄没其家。 现在我手头没有兵，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你们这支人马统带将官是谁？”太子又问道。 “是刘总兵麾下姚文昌参将。” “你们有多少人？”朱慈烺逼问道。 “安德马驿站，大概有一千多人。” 太子朱慈烺看着曹化淳、高文采，没有说话。 但目光中在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来人，把这人捆起来，丢远一点。”高文采命令道。 几名死士又将破布塞到这名士兵口中，将他提溜到五十步开外去了。 高文采首先开口道： “殿下，我们必须从他们那里搞到马匹。我刚才看到了里面有战马!” “但这些明军目前基本跟土匪没啥区别，他们是否还忠于大明、忠于陛下，未知！” “刘泽清大军拒绝勤王，就已经表明他们很危险了。“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过去表明身份。” 高文采说完转头看着曹化淳。 “高大人，现在各地大明官军，最怕什么？”曹化淳平静地问道。 “这我哪里知道？”高文采不解其意。 “他们怕闯贼大军，他们在闯贼面前不是逃跑就是投降。”曹化淳解释道。 “只要我们声称闯贼大军很快就杀到，安德马驿的守军必然溃逃。” 高文采拍掌笑道：“曹公公，妙计啊！” 朱慈烺也是微微点了点头。 这几天他虽然变得勇敢了些、耐操了些，但对于兵者诡道这些事毫无概念。 但此时此刻，想不出比曹公公这条计策还要好的方案。 “我们这边派几个人过去扮作逃兵，直接去他们营中散布假消息，他们很可能就此逃散。”高文采补充道。 “不错！他们一旦仓皇而逃，我们可以趁乱去驿站中收集战马。”曹化淳道。 这个高文采，真是个奇人。 名字文质彬彬，使用的武器却是猛将才能用的流星锤。 关键是脑子也转的快。 曹化淳心中感慨：看来，陛下选择高文采护送太子南下，还真选对人了。 高文采环视着四周十八名死士。 “刚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谁愿意去安德马驿站？” 十八名骑士没有说话，但都已经站了出来。 十五岁的太子朱慈烺感到内心一阵震颤。 这一路上，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这些死士们总是前仆后继一个个站出来。 “这样，你们先去四个人，靠近驿站门口就高喊：闯贼快来了！” “半刻钟后，另外四人也跟着跑到驿站门口。你们要喊：快撤！闯贼二十万大军两刻钟后就杀到！” 高文采安排完，转身对朱慈烺施礼道： “殿下，臣和曹公公带领剩余的人马，护着殿下也随后赶过去。” 朱慈烺道：“父皇说，南下这一路的行止，都由高大人定夺。” “高大人，你办事，本宫放心！” 第76章 流星金瓜锤 安德马驿战站门口的牌楼下，有几名卫负责守卫的明军。 他们东倒西歪，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远远看到四个骑着马的军士冲了过来。 守卫们警惕起来，纷纷抽出腰刀，张弓搭箭对着四人。 “停下！” “再不停下，我们就放箭了！” “你们哪个部分的？” 四名死士从马上跃下，满脸汗水和泥土，衣袍上还有斑斑血迹。 其中一人气喘吁吁地说道： “兄弟们，快跑！” “闯贼大军杀过来了！” 守卫中一名伍长喝道： “休得胡说！听闻闯贼都去了京师，怎么可能到了俺们山东。” 他刚说完，对面四骑中有一匹战马再也支撑不住了，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 “快去通报姚文昌将军！闯贼刘芳亮大军就在后面！” 伍长看到死在地上的战马，又看到这四名死士狼狈不堪，貌似所言非虚。 “你们不得入内，我去通报！” 伍长说完，匆匆跑到驿站里面去了。 参将姚文昌正在后面馆舍中的厢房中喝酒。 厢房中的窗户下面蹲着一名少女，浑身是伤。 她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剪刀。 少女眼神中充满着恐惧和羞愤，但更多的却是仇恨。 姚文昌在周边一个村子里抢粮食的时候，看见这名少女很漂亮，就想抢走。 她的父母被姚文昌手下军士当场杀死。 一名传令兵进来禀报道： “将军，驿门外来了几个逃兵，说闯贼刘芳亮的大军马上杀到！” 姚文昌大吃一惊，从白木桌后面跳了起来，全身汗毛都炸起来了。 “怎么可能！”姚文昌道。 “姚将军，不好了！”一名游击将军急匆匆冲进厢房。 “门外来了好几批逃兵，都说闯贼二十万大军前来攻打德州！” 姚文昌傻眼了，闯贼真的来了？ “来人，传令下去，大军立刻离开这里！”姚文昌喊道。 论逃跑，这帮人绝对是专业的。 姚文昌这话刚说完，周围的军士就四散而逃。 “张三，带几个人把这小妮儿给我绑了，随大军一起撤！” 姚文昌指着那名女子说道。 “我可先说好了，这小蹄子我还没有尝鲜，你们谁也别想碰！” 张三看到少女手中的剪刀，大笑道：“姚将军，恐怕你这鲜味没那么好品尝！” 周围的军士哄堂大笑，姚文昌满脸通红，色如猪肝。 “别废话了，快撤！” 一时间，整个安德马驿站乱成一团。 很多人都想骑马而逃。 但军中就五六十匹战马，还是给传令兵和姚文昌的亲兵备用的。 姚文昌领着几名亲随连砍了数人才算保住了马。 但战马脱了缰，又受了惊，在驿站内外横冲直撞乱跑。 其余步兵都一哄而散，整个驿站瞬间切换到不设防状态。 “不好了！姚将军！” 一名把总慌慌张张跑进来喊道。 “驿站门外来了一名大汉， 双手各拿一柄流星金瓜锤，逢人就砸！势不可挡！” 姚文昌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闯贼队伍中都是这么猛吗？ “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姚文昌翻身上了最近的一匹马，“张三，这小妮你可别弄丢了。我们济南府见！” 姚文昌说完就跟着亲随跑了。 张三道：“放心吧，姚将军！一定不会少了她一根汗毛。” 去你大爷，大家都在逃命，凭什么让老子给你冒死还带个女人回去。 等姓姚的先走了，找个树林把这名女子给办了。 张三招呼了几名死党，将少女从厢房中绑了出来。 她的剪刀被几名莽汉三下五除二轻松夺走了。 “上马！”张三喊道，“从东边走！那边有道小门。” 张三色眯眯地瞟了一眼那名少女，一耳光跟着扇了过去。 少女被打得眼冒金星。 张三拦腰把她抓住，提起来直接放在马鞍上。 “哥几个，走！” 张三一行七八人向着东边夺路而跑。 他们刚跑到正厅边缘， 只见一名衣衫褴褛的汉子，手中两柄流星金瓜锤挥舞不停，骑在马上直奔他们而来。 周边的石凳石椅、门柱窗户被砸得稀碎。 这阵仗宛如天神下凡！ 张三他们哥几个吓得小心肝乱颤。 高文采倒不是和他们有什么仇，非得要追杀他们。 高文采那是馋他们胯下的战马。 再跑过一个通道，就可以冲出小门。 张三他们疯狂往那个方向冲。 “兀那撮鸟，休走！” 高文采大喝一声，左手的流星锤闪电般飞了过去。 两丈外，一名军士后背被砸中，闷哼一声栽下马来，气绝身亡。 最前面的张三回头一看，大腿一热，吓尿了！ 差点摔下马来。 坐在他前面马鞍上的少女，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只感觉到先前非常嚣张残忍的这帮人，此刻全都成了渣渣。 前面就是那道小门，大家骑着马都快撞到一起了。 高文采左手金瓜流星锤收回来后，右手的流星锤又飞出去了。 砰的一声！一名军士的头颅直接被砸飞了，身躯掉下马。 这名军士胯下的战马突然失去了操控，发狂前冲。 张三等人的战马顿时被撞。 四五个人谁也不让谁，都堵在了小门处。 高文采哈哈大笑道：“都下马，饶你们不死！” 稍微胆小点的两三名军士下了马，立刻跪在地上。 张三和另外两名军士是死党，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其中一人突然用刀对着少女的脖子。 “你不放我们走，这女的就没命！” “好汉！杀了这帮狗贼！”少女在马上突然喊道。 一点不惧脖子旁边的刀锋。 “他们杀了我的爹娘，我要他们死！” “闭嘴！”张三瞪视了一眼少女，“再说话就宰了你！” 高文采双腿轻轻夹了下马腹，战马虽然濒临死亡，但依然往前走了几小步。 高文采生怕这马现在就倒下去了。 “是吗？你敢杀她，我的流星锤立刻取你狗命！”高文采沉声道。 这少女不知道什么来路，但不能见死不救。 可是锤子飞过去要花点时间，而那把刀就在少女的脖子边上。 张三也看出了这一点，阴笑道：“老子赌你的锤子没有刀快！” 高文采根本就无所谓，施施然道： “我的确想救这名女子，但也不是非救不可！” “你要杀就杀了吧，这年月死个把人有什么稀奇？” 第77章 张三不能杀 张三瞬间呆住了。 救人救一半就不管了，还有这种操作？ 高文采当然想救人，但在想出好的办法前，只能这样扰乱对方的心神了。 张三的亲随手中的刀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正在此时，朱慈烺和曹化淳等人也赶到了。 大明官军既弱鸡、又歹毒。 对付敌人那是望风而逃、而降。 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那是无比凶残暴虐。 怪不得李自成能够轻轻松松打到北京城。 看到被劫持的少女，朱慈烺心中忍不住感叹。 “高大人，都是自己人，不要伤了和气。”曹化淳的脑中飞快转动着。 高文采道：“这些人表面是大明朝的官军，背地里比土匪还不如！” 但曹化淳不这么想。 是官还是匪，是对还是错，在这个节骨眼上个，不是他们尤其太子该考虑的。 绝对不能为了救人耽误行程。 但这帮唯利是图的胆小鬼能不能利用几个？ 从天津一路南下，朱慈烺和高文采已经把陛下要杀刘泽清的想法，都告诉给了曹化淳。 “这位将军，看你的军衣，在军中应该担任游击之职吧。”曹化淳道。 “不错!在下张三，属刘总兵麾下姚文昌参将调遣。”张三道，“敢问阁下和这几位是什么来头？” 张三从服饰和口音已经判断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闯贼。 这些人很有可能是从京师逃难来的达官贵人。 尤其那个年少的人，虽然瘦弱不堪，但身份绝对不低。 “张将军，我和你们的刘总兵还算有点交情，大家都不是外人。” “张将军，将这位女子放掉吧。我担保尔等无事。” “高千户，把锤子收了吧。” 高文采看向太子朱慈烺，朱慈烺点了点头。 见高文采收了那对流星金瓜锤，张三使了个眼色，身旁的亲随也将那名少女放到了马下。 少女马上走到高文采身后，警惕地看着张三他们几人，又看了几眼朱慈烺。 少女很聪明，她见朱慈烺年纪轻轻，但显然是这帮人中地位最高的。 “这位少爷！民女有冤情！”少女扑通一声跪倒在朱慈烺马前，放声大哭。 曹化淳皱了皱眉头，这样搞下去，今天别想离开安德马驿了。 “你有何冤情，定当替你做主。”朱慈烺道，“不过，此刻我等还有要事在身。” “你家在哪里？先回家去，这地方上的官府我们很熟，有什么委屈，过两月我会派人来替你解决。” 朱慈烺这番话让曹化淳大喜。 在这种时刻，太子能够分清轻重缓急，实属难得。 “少爷，大人，”少女慌了，“我的家没有了。就是这帮官军杀死了我爹娘。” 少女眼泪扑簌簌直流。 她本就生的明眸皓齿，梨花带雨一番哭泣，更令人觉得楚楚可怜。 在场的男人都有一种想保护她的冲动。 朱慈烺毕竟少年人心性，一听这话就急眼了。 “来人，把这几人拿下！” 周围的死士们一拥而上，将张三等人团团围住。 曹化淳郁闷之至，刚刚还觉得太子有贤良储君的睿智，岂料一个女娃娃一句话就让太子爷失了方寸。 善变、少谋、易怒，真的和陛下一个性格。 无语了！ 但是太子殿下毕竟年幼，假以时日，必将能成为合格的皇帝。 曹化淳认为张三这几人当然能够快速解决。 但是杀了刘泽清的兵，要想走出山东地界，肯定会有大麻烦。 想要不表露太子身份就离开山东，难！ 刘泽清此时对大明早就没有了半分忠心，如果表露身份，后果无法预料。 刘泽清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狠人。 曹化淳回到朱慈烺身边，低声道：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建议马上带着这名女子撤离此地。” 高文采又将金瓜流星锤从腰间拿了出来，提在手上。 “看着他们，他们敢乱动，立刻击杀！”高文采对十八名死士们命令道。 高文采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朱慈烺和曹化淳身旁，压低声音道： “殿下，既然这名女子已然获救，不必多生事端。” “姚文昌肯定去了济南府，刘泽清如果安排大军前来探查，殿下恐怕很难脱身。” 朱慈烺想了想，命令道： “带着这名女子一起南下，留她在此，恐她性命不保。” “臣等遵旨！”曹化淳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殿下虽然有和陛下一样的性格，但是能听劝、不蛮干！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高文采问道。 “我叫佟雨荷，多谢几位大人替民女做主！” “跟我们走！我们要去南京办事！” 高文采走到佟雨荷身旁，俯身悄声道： “周围还有很多他们的同党，我们再不走，以后就没有给你报仇的机会了。” 佟雨荷报仇心切，但是绝对不傻。 “多谢几位恩公，多谢这位少爷！” “我愿意跟你们一起走！” 佟雨荷现在家破人亡，山东各处都有官兵在打劫百姓。 这几人虽然很陌生，但是跟着他们去南方，总比待在山东遭罪的好。 “张将军，借几位的马匹用一用，有没有意见？”高文采冷然道。 别说周围围着他们的十八人，一看都是狠角色，单就这个拿锤子的人，张三等人也绝对不是对手。 “没有意见！”张三说道。他边说边和亲随下了马。 “你们可以走了，”高文采道。 太子朱慈烺在心中对刘泽清的印象越来越差。 手下的参将听到闯贼来了就直接跑了，简直是怂包中的怂包。 诸如张三这样的中层军官，无军纪、无节操。 朱慈烺记得父皇说过，一定要想法杀了刘泽清。 但现在就凭借他们手头这点人马，估计连刘泽清的汗毛都杀不掉一根。 张三等人留下的马匹数量不够。 “诸位，刚才姚文昌他们跑得急，驿站内外应该还有一些马匹，迅速收拢！” 高文采急忙下令道。 十八名死士立刻行动起来。 “曹公公，你说这山东地界有没有能够制衡刘泽清的人？” 太子朱慈烺突然问曹化淳。 朱慈烺一直在思考，他们到了南京后，诸如刘泽清、刘良佐这些江北的总兵们，会不会投降闯贼？ 还不如找机会提前杀了。 “禀殿下，高大人，共收拢战马二十五匹。” 第78章 朱慈烺拒绝南下 二十五匹战马一字排开，太子朱慈烺、高文采、曹化淳等人精神大振。 曹化淳禀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从速南下方为上策。” “高大人，接下去怎么走，你来定夺方向。” 高文采抬头看了看天，辨明了方向。 “殿下，此处往南就到平原县，在过一百二十多里便到了济南府。” “但刘泽清大本营就在济南府左近。” “臣建议改走西南，过高唐县、下平阴县，便可绕过济南府。” 朱慈烺默默沉思，没有做声。 倒是一旁的佟雨荷惊呆了，这个少年居然叫“殿下”，这是什么官？ 曹化淳和高文采心提到了嗓子眼。 关键的节骨眼上，殿下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刘泽清当然必须杀，但不是现在。 “父皇正在京畿一带和闯贼血战，做儿子的却只能难逃。本宫心实南安。” “这个狗贼刘泽清，食朝廷之禄，不去勤王，却纵兵抢掠百姓，可恨！” 太子朱慈烺语调中充满着沉痛和悲愤。 父皇？佟雨荷再怎么没有见过大世面，这两个字还是多少能懂一点的。 她从小生活在安德马驿站附近，这里人烟辐辏、南来北往形成了很大的集镇。 她小时候经常跑到茶馆听说书先生说书，多多少少知道一点皇家称呼。 她心中噗通直跳。 难道，难道这位瘦弱的少爷竟然是大明天子的儿子？ “殿下，陛下有王承恩、李若链等人护卫。平西伯吴三桂想必也早已见到了陛下。” “陛下乃天子万乘之君，殿下切莫忧虑。”曹化淳宽慰道。 “曹公公说的没错。一旦刘泽清侦知并没有闯贼大军，他必定派兵前来搜捕!” 高文采跪下叩首，希望殿下即刻上马出发。 “曹公公，高千户，你们还没有回答本宫的问话！” “山东地界能够制衡刘泽清的还有谁？”朱慈烺冷声问道。 曹化淳心中开始有了不好的预兆。 太子殿下这是要准备和刘泽清死磕的节奏。 曹化淳当然知道山东地界谁足以抗衡刘泽清。 但现在不能回答。 高文采没有那么多心思，答道： “水师总兵黄蜚手下有两万精锐战兵，皆为百战之士，应该能够收拾刘泽清。” 朱慈烺眼神一亮，“那我们就去登莱一带去找黄蜚，让他灭了刘泽清。” 崇祯年间，大明的水师一共有两大集团军。 一处是福建那边的郑芝龙，堪称亚洲第一水上霸主。 料罗湾海战后，荷兰东印度公司每年需要给他缴纳巨额买路钱，否则他们在远东各水域的船只随时可能会遭遇不测。 其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朝廷早就有人指望凭借郑芝龙的水师袭击建奴。 崇祯封他为福建副总兵，但郑芝龙在海上自由自在惯了，根本懒得搭理朝廷。 另外一处是环渤海区域的关辽登津四处水师。 在崇祯十五年的时候，兵部赠与黄蜚王命旗牌。 这意味着朝廷授权黄蜚对四处水师有便宜调度之权。 黄蜚虽然上面还有直属上司，但从此成了北方四大水师的最高统帅。 曹化淳急眼了，他瞪了一眼高文采，“高大人，你好糊涂！” 天下谁人不知道关辽登津水师的总兵黄蜚？ 殿下年轻气盛，现在就要借助黄蜚的军队去收拾刘泽清。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 绝对不能耽误时间去找黄蜚！ 不说话能死啊。 高文采不以为意： “回殿下，黄总兵经常要给辽东转输粮草和兵员。行踪不太固定。” ”他此刻有可能在山海关的铁门关一带。” “也有可能在蓬莱港。” “还有可能航行在海上。” 朱慈烺大失所望，冷然道：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年少意气，不懂大局？非得要此时和刘泽清过不去？” “你们想过没有，不把山东的刘泽清尽早弄死，一旦闯贼派大军南下，山东除了海边的黄总兵外，完全没有任何人能组织反击，全境更无抵挡之力。” “届时，闯贼可以直接进攻南直隶！畅通无阻！” “一旦南直隶丢了，南京还能坚持多久？” “继续往福建、或者江西逃跑？”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的分析很有道理。 高文采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父皇在通州临别时，曾经叮嘱过我，一定要掌握住军队！” “曹公公，你觉得就凭我们三个，和这十八名勇士，南京的那些人会听我们的？” 曹化淳语塞，其实去南京大家谁都没有底。 太子殿下无疑说到了关键！ “东宫侍讲李二淳先生以前和本宫讨论过黄龙、黄蜚等人。” “二淳先生认为黄龙、黄蜚绝对是忠臣！” “当年毛文龙被杀后，黄龙坐镇东江镇总兵之职，与建奴血战不退！” “他的外甥黄蜚，其忠勇更是远超乃舅！” “本宫虽身居皇城大内，但这些年的塘报军情、总兵将才名录，二淳先生多有教导！” 难得啊，真的难得啊，太子才十五岁啊！ 居然有这等眼光和见识！ 看来翰林院编修、东宫侍讲学士李二淳活干的不错！ 曹化淳虽然心中还是不赞成前往登莱一带，但太子无疑说服了他。 “回殿下，内臣谨遵钧谕！”曹化淳跪下叩首道。 朱慈烺点了点头，示意曹化淳平身。 “高文采，黄蜚此刻究竟在何处，谁都不知道。” “但是，蓬莱港为登莱水师本埠码头，随军家属多半在彼。” “黄总兵难道不会留下一两千人留守？” 高文采施礼道：“殿下分析有理有据。臣佩服！” 正史记载，黄蜚后来在南明朝廷麾下组织反击建奴，在得胜港兵败。 黄蜚一家三十多人拒不投降建奴，沉船自尽。 建奴军士用钩镰枪把黄蜚困在水中，威逼他投降。 黄蜚拒绝。 建奴军士便斩断他的左手。 黄蜚被绑到洪承畴面前，大骂洪承畴不忠不孝。 洪承畴被激怒，命人斩掉他的右手。 黄蜚继续狂骂洪承畴不仅不忠不孝，还将曾经并肩作战打建奴的关辽登津水师兄弟诛杀殆尽，视为不义。剃发投降建奴，更是不耻于天下公道人心。 不忠不孝不义、不耻于天下的评语在古代杀伤力巨大！ 洪承畴命人挖掉黄蜚的舌头。 没了舌头的黄蜚仍然尝试着痛骂洪承畴！ 即便没人能听清，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还是在骂洪承畴。 最后，黄蜚被斩首。 “另外，最为要紧的是，找到黄总兵后，我们便有了海船。” “有了海船，南下可谓一帆风顺！” 曹化淳、高文采彼此对视了一眼。 他们知道： 太子殿下这番谋划虽然风险很高，但是一旦成功，后面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当初在通州运河一带，乘船当然不行。 那时通州几乎到处都是闯贼大军，随时可以在岸上截击乘船。 而从蓬莱乘坐海船，稍微往深海区走半里地，岸边人就伤不到他们分毫。 二人当然也知道，一旦成功和黄蜚捆绑在一起，太子殿下就有了直属军队！ 第79章 白广恩的好儿子 夜色将至。 太子朱慈烺在高文采、曹化淳和十八名死士的护卫下，向着登莱疾驰而去。 少女佟雨荷骑马跟随。 她已经没有了爹娘，没了家，未来前途如何，她此时已经毫不在意了。 她只想跟着这帮人，以后找机会要这帮人给她报仇。 从德州到登莱，最近的路线是先跑三百里到淄川，然后再走赶一百里路到潍县。 到了潍县后沿着海边再跑三百五十里才能到蓬莱。 不仅路途遥远，途中还要避开化身为土匪的刘泽清、以及各府县郊外真正的土匪。 这将注定是一段凶险的旅程。 与此同时，黄蜚的老熟人白广恩正在在盘龙山下发愁。 黄蜚以前通过海船给当时在辽东作战的白广恩送过粮草。他们熟的不能再熟。 山上的祖邦文也不着急，时不时往山下丢石头和滚木。 白广恩只能干瞪眼。 白良贤劝道：“父帅，这样强攻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往西边撤退！” “十七日京城被围到现在，闯王的大军该到东边来了吧。” “儿认为，往西撤，祖邦文也好，玉田的关宁军也罢，都不敢追击我们。” 白广恩没有说话。 那日在玉田外围看到关宁军，他便感觉到这支军队绝对不会轻易投降。 其他地方的明军，包括当年的自己，都是遇到危难第一时间选择投降或者逃跑。 但这次玉田的关宁军、盘龙山上的关宁军，都是硬骨头。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崇祯在这些关宁军当中。 否则关宁军不可能这么卖命。 “传童逵行！” 稍顷，童逵行被带到白广恩的大帐中。 “老童，崇祯皇帝明明还在玉田，你为什么骗我他乘船南下了？” 白广恩眼光凶狠，恨不得一口吞了童逵行。 “白总兵你信不信我管不着，但是到了山上如果没有几十万两银子，童某自己把脑袋剁了给你当夜壶！” 童逵行只能用银子来化解白广恩的愤怒了。 “报！蓟州城急报！” 一名军士骑着马冲到了白广恩的大帐外。 “传进来！” “启禀将军，蓟州城被……被吴三桂偷袭。已经……失守！” “什么？！”白广恩拍案而起。 “他们有多少人？蓟州城怎么这么快就丢了？”白良贤问道。 蓟州城虽然不大，但城墙也算厚实，城中还有两千守军。 “小白将军，吴三桂他们人倒不多，就几千人。” “不过，逃命的弟兄们传言，崇祯皇帝也跟着进了蓟州城！” 白广恩脸色变了。 童逵行连忙道：“为今之计，只有迅速拿下盘龙山，拿了银子走人。” 白良贤反驳道： “童叔叔，蓟州城过来不过二十里地！” “我军攻打盘龙山的时候，蓟州方向的关宁军从后面突袭我们，如何是好？” 童逵行答不出话来。 他哪里知道怎么办。陛下给他的任务，他已经完成。 他现在只想找机会闪人。 白广恩这时候根本没有心思管童逵行的死活。 他在盘算是为了山上几十万两银子赌一把，还是西边三河方向撤退靠拢李自成的大军？ 在他心中无比渴望着几十万两银子！ 银子到手后，甚至可以和儿子带着亲兵跑路！大军其余人的死活与他没关系。 靠拢李自成后，不单拿不到银子，还可能因为丢失蓟州城受到闯王的责罚！ 以后如果大顺和建奴碰上了，估计还要我白广恩当炮灰去打建奴。 大儿子白良弼虽然在建奴军中任职，但届时父子战场对决，肯定难以收场。 去他妈的闯王，有了银子老子绝对跑路不和你玩了。 “良贤吾儿，速速带领五千步兵放火烧山！” “老子要把祖邦文逼下来！” 白良贤急忙说道： “父帅万万不可，放火烧山，无疑会刺激蓟州城的关宁军和崇祯皇帝！” “我们的目的不是和他们玩命，而是拿银子！” 白广恩怒道：“打又打不上去，拖又拖不起！那里你说怎么办？” 白良贤年方十八，但智力超群，在白广恩军中外号“小诸葛”。 沉吟一阵后，白良贤道： “撤围！” “盘龙山南面，也就是我们这里撤围！” “蟠龙山东面和西面也撤围，只留北面不撤！” 白广恩摇摇头，“我们好不容易包围了他们，我们一撤，他们绝对会下山逃跑！” “要的就是他们下山逃跑！”白良贤解释道。 “他们不下山，我们只有干着急。” “他们下山我们就冲过去和他们缠斗！ “我军这里八千多步兵、五千骑兵，胜算在我！” “白天看情况，祖邦文他们也就三千人马，待他们全军下山后，我们的五千骑兵突然掉头反转冲杀他们。” 听着白良贤的计策，童逵行暗自吃惊，这娃娃居然颇有谋略。 “遭遇五千骑兵反冲，难道他们不会重新跑回山上去吗？”童逵行故意问道。 “跑回山上？祖邦文他们不是不想，是不能！”白良贤的语气斩钉截铁。 “吾儿莫卖关子，直接给老子一口气把计策说完！”白广恩哈哈大笑。 白良贤这招反杀计阴险毒辣，很厉害。 他很满意这个儿子，聪明、好使，完全不用担心忠心的问题。 “为何不能重新跑回山上？童叔叔愿听你的高见！” “通知盘龙山北面的围山之军，等到山上的关宁军从东、西、南任何一个方向下山的时候，立刻不计一切代价爬到山上去。” “占领山顶！” “我们这边等到祖邦文他们全都下山后，立刻掉头攻击。他们想回头重新上山，可是路上都是他们之前丢下来的石块和滚木，速度必定受限！” “而且即便他们在被我们击溃前重新上山，但只能上到半山腰，因为山顶早被我们占据了。” “然后前后夹击，双管齐下，管教他必败无疑！” “他们身上的银子就是我们的了！” 白广恩放声大笑，“好儿子！爹没有白生你！” “可是，东、西、南三个方向都可以下山，你觉得他们会走哪个方向？” “父帅无忧！我军五千骑兵一分二，多打火把，虚张声势，在此地后面二里地假装要回攻蓟州城。” “他们从南面下山尾随攻击我军可能性最高。” “我军直接掉头冲阵，用人数压垮他们就行！” “如果他们从东西两侧下山，我军骑兵在他们速度还没有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冲过去了！” “我说过，山脚下都是石块和滚木，他们下山后不可能马上起速度！” 童逵行开始担忧起来。 如果按照白良贤的方案，他们拿了银子后估计就要闪人，那他这次任务就算失败了。 算了不想了，能活命就不错了。 想那么多脑阔疼。 第80章 豹子头 “将军，东西两翼和南边的敌军撤了！” 一名亲兵队长向祖邦文说道。 祖邦文矗立在山顶一棵歪脖子老松树后面。 白广恩撤退的军士在火把照耀下宛如数条长龙。 难道白广恩见攻不上来就撤退了？ “北面的敌军有没有撤？”祖邦文问道。 “不确定，北面敌军的火把一刻钟前全部灭了，太黑看不清楚。” “祖将军，不如我们也乘机下山吧。”亲兵队长建议道。 祖邦文摇了摇头，“不可！陛下给的命令是明天看到蓟州狼烟燃起才能下山。” 但是由着白广恩溜掉也是不行的。 陛下的要求是在狼烟燃放前，要将白广恩部牢牢吸引在盘龙山脚下。 白广恩部眼见越走越远，祖邦文不由得有点急了。 必须想办法把白广恩拖到明天。 绑在树上的刘芳亮嘴中塞着破布，他拼命想说话，可是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北方的三月，夜晚寒冷无比，他已经被捆绑了很长时间了，整个身体都快僵化了。 祖邦文心中烦躁，走过去踹了刘芳亮一脚。 刘芳亮的身体痛得扭曲成了麻花。 “豹子头，你速速下山，追上他们，要求见他们领头的！” “见到白广恩后，告诉他我部准备投降闯王，但苦于没人引荐。希望白大帅能够在闯王面前美言几句。” 豹子头人如其名，不仅体格长大，头型和五官在夜幕中看起来很吓人。 “将军，投降？这？” 祖邦文拍了拍豹子头的肩膀，笑道：“放心，我只忠于吴大帅。此次投降不过是为了拖住白广恩而已。” 豹子头二话没说，转身就要下山。 “你告诉白广恩，我这里的银子分一半给他。” “还有，告诉白某人，他们的南部大军统帅刘芳亮也在我这里。” 豹子头得令后迅速摸了下去，在半山腰牵上马，跌跌撞撞下了山。 白广恩部的行动早就被隐藏在各处的斥候飞传到了蓟州衙署大堂。 “盘龙山急报！” “讲！”崇祯看着门口的斥候说道。 “白广恩部已经撤围盘龙山。” “他们往哪里撤了？有没有明确的行动方向？”崇祯从书案后站了起来。 “暂时无法确定，但他们的确对盘龙山解除了包围。” “再探再报！”崇祯摆了摆手示意斥候退下。 崇祯问询的目光扫向吴三桂。 吴三桂立刻施礼道：“杨坤率领三千骑兵已集结到位，随时可以攻击白广恩部！” 崇祯点点头。 “臣王永吉叩见陛下！” 蓟辽督师王永吉刚刚安排部下将五万浑身都是泥土的俘虏集中到了西城门外。 “刘将军，你们军中携带粮食还有多少？”冲着问道。 “回禀陛下，军中只有两日存粮不到。”刘希尧跪下叩首回道。 吴三桂心中顿感不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五万人要吃饭，他关宁军中存粮本就不多，根本就没法供应啊。 一名普通军士要有战斗力，每天不能低于三斤粮食。 假定每天只给一斤吃个小半饱，每天也需要五万斤粮食！ 即便唐通他们征粮顺利，关宁骑兵、遵化兵、击败李双喜和辛思忠后招降的兵，再加上刘希尧这五万人，这么多人，粮食无论如何不够分。 王永吉则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白天还是自己对手和俘虏的刘希尧，晚上就成了大明的将军了。 崇祯刚才还安排刘希尧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此时神采奕奕。 见王永吉一脸奇怪，崇祯笑道： “刘将军本就是我大明的子民，现在浪子回头，不必惊诧！” “恭喜陛下获得一员上将、恭喜陛下再掌五万大军！”王永吉立刻说道。 崇祯话风一转，“大伴，陪同刘将军去西城门宣旨吧。” “刘将军，你的新任军职朕已经安排好了。” “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五万大军依旧由你统带！” “宣完旨意后，刘将军分派一万人返回玉田县城。玉田郊外的家属营一并入城。” “大伴，封赏完毕后记得把那件事安排好。” 刘希尧心中既兴奋又紧张，陛下会封我什么军职？ 刘希尧跟在王承恩身后匆匆出了衙署。 盘龙山下大概两到三里处，祖邦文的亲兵队长豹子头追上了白广恩部。 在警惕的目光和刀剑的威慑下，豹子头大摇大摆走入了白广恩的中军。 “跪下！老实点，敢乱动立刻将你乱刀分尸！”白广恩的亲兵统领喝道。 豹子头也不多说，老老实实跪下。 将祖邦文的准备投降的事情告诉给白广恩。 “祖邦文为什么要投降？”白广恩问道。 “不知道，小人是祖将军的亲兵队长，祖将军让干啥就干啥。” “你可知诈降的后果吗？”白良贤手按刀柄，威胁道。 “祖将军说，白将军要是不相信，可以当场砍了我，我没有意见。” 白广恩和白良贤感觉这个亲兵队长脑子好像不好使。 对于这种愣头愣脑，随时准备躺下乖乖受死的人，诸如套他的话、威胁等等方法都不管用。 要么选择相信他，要么选择不相信他。 不过，自从闯王攻下宁武关后，大明官军一个比一个怂。 投降跑路非常符合逻辑。那支辽东的关宁骑兵多半也不会例外。 京师被攻占、大明天子崇祯出逃，手底下的人稍微聪明点的都不会拼死抵抗。 “祖将军还说，投降后山上的银子他和白将军一人一半。” “有个叫刘芳亮的人，被我们捉住了，正在盘龙山上。” 豹子头说完就不说话了。 由于接收的信息较多，白广恩和白良贤父子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大明土崩瓦解，即便吴三桂关宁骑兵，也不过是秋天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白广恩对儿子说道。 “父帅说的不错。不过此事总感觉有些疑惑之处。” “我来问你，你们祖将军还说了些什么？” “祖将军说，他希望白将军能够向闯王引荐自己。” “希望白将军日后能在闯王面前替祖将军多美言几句。” “来人，将这个信使押下去，严加看管！” 豹子头被押下去后，白良贤看向白广恩道： “父帅，我军在大顺军中毕竟属于二线队伍，并非嫡系。但刘芳亮将军却是闯王爱将。我们不能不救。” “日后如果闯王知道我们对刘芳亮见死不救，恐怕会很麻烦。” “还有一点，吴三桂和崇祯如果在蓟州城，为何不来夹击我军？” 白广恩沉默了半晌，呼出一口气，大声道： “吾儿，为父毫无头绪，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父帅全听你的！” “父帅，我们再等两刻钟！” “如果蓟州方面的关宁军还不来攻击我们，则证明崇祯和吴三桂已无斗志。” “如果来攻打我们，但是出工不出力，则更无需担忧！” 第81章 每人一百五十亩 关宁军副将杨坤和他三千名骑兵沉默着。 沉默在三月寒冷的夜中。 天上撒满繁星，人间一切悲喜和杀戮，都无法掩盖星河的璀璨和永恒。 只有靠近他们，才能听到战马鼻孔呼气的声音。 任何一支强大的军队，安静是必备的素质。 “坤哥，这仗怎么打？”游击将军冯明道问。 “先去撩，然后打，假装打不过，最后佯败。”杨坤沉声道。 杨坤不想废话，接着道：“这是陛下的旨意，我等遵照即可，不必多问。” “得令！”冯明道也是干练利索之辈。 玉田大捷，陛下就是不信邪，指挥关宁骑兵硬刚李双喜的精锐骑兵，大胜！ 那一战家丁营出了大风头。 这次也该轮到别的兄弟了。 但是陛下这次要杨坤他们诈败而逃，真的扫兴。 杨坤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迎着晚风晃了几下。 火折子猛烈复燃，黑暗中犹如鬼火一般闪了一下。 身后的各个统领也都跟着用火折子闪了几下。 然后火光依次这般传递下去了。 最后的几排的骑兵也收到了命令： 自由攻击一刻钟，然后兜圈子迂回撤离战场。 夜晚中火折传讯，这是杨坤麾下骑兵多年的老习惯了。 不用咋咋呼呼，收到讯息就足够了。 三千名关宁铁骑开始加速、冲击。 除了马蹄声音，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白广恩早就向蓟州城方向布置了三道防线。 第一道由长枪兵、陷马坑组成。 第二道由弓兵组成。 第三道由骑兵组成。 白广恩征战多年，在大明和大顺两边都能混到统兵大将的职份。 基本军事素养还是有的。 但是对面的关宁骑兵冲到弓箭射程外就放慢了速度。 三眼火铳和弓箭随便放了几轮就熄火了。 白广恩的三道防线白白浪费了。 后面观战的白良贤对其父道： “父帅，他们只是象征性过来打一阵，我推测是迫于崇祯的压力应付差事。” 白广恩随即命令道：“出动三千骑兵，把他们冲散！” 很快，对面的关宁军就散了。 果然不出白良贤所料。 白良贤非常自信的认为： 吴三桂绝对不会让部下为崇祯卖命的，要不然早就进京勤王了。 “三道防线继续保持警戒！”白广恩命令道。 身边几名传令亲兵策马而出。 “传那个信使！” 豹子头被带到了白光恩身前。 “你回去给祖邦文传话，先送五万两银子到山下来，我就接受他的投降。” “否则，老子就闪人不管了。” “刘芳亮就先让他招待好，若果有任何闪失，闯王怪罪下来，与我没关系！” 快到半夜的时候，豹子头又回来了，带着百把人送来了五万两银子。 这下白氏父子放了心。 试问这年月有谁用五万两银子的巨款诈降的？ 不用反转回去打夜战，还能白得五万两银子，这波不亏。 “白将军，祖将军建议今晚各归本阵歇息，明日再下上碰头。” “他为何不连夜下山前来我营中一叙？”白广恩怒道。 豹子头愣头愣脑地说道： “祖将军说了，我们只有三千人马，怕白总兵惦记剩余的银子。” 白广恩哈哈大笑。 有时候说实话反到让人放心。 祖邦文说的是实话，也是白广恩心里正在打的小算盘。 “也罢，明日再议！” “吾儿，传令各军，就地扎营！” 蓟州西城门外。 一座临时搭建的将台耸立在护城河旁。 五万新归顺的降兵黑压压站在将台前。 老实说这五万人中，成分很复杂。 有的以前是灾民，后来为了一口吃的变成土匪。 有的以前是官兵，投降了闯贼。 还有的则是被闯贼裹挟的无辜百姓，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王承恩、刘希尧在一队锦衣卫的护送下缓步登上了将台。 将台四周都插着碗口粗的牛油蜡烛，风吹不灭，然后是一排排的火把。 将台中央耀如白昼。 王承恩站定在将台正中央，清了清嗓子： “皇帝谕旨，诸位将士跪下听旨！” 尖锐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即便最后排的军士也能听清。 刘希尧在将台正中央带头跪下。 台下五万大军齐刷刷跪下。 繁星满天，火烛摇曳，众皆无声。 刘希尧在这五万人心中威望颇高，他既然投降，大伙儿都听他的。 “九州万方、率土之滨，皆为王土。贤愚不肖，皆为朕民。” “官也好、民也罢，甚或为匪、为贼，皆不过为一饭之饱，有可恕之情！” 念完这段，王承恩停顿了一下。 这种半文不白的话语，将台底下的人多半都听不明白，也不爱听。 但这是宣示皇帝陛下的态度，必须要好好读出来。 后世的影视剧中，动不动就来一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其实有点过分了。 这八个字的圣旨开场白的确是明太祖朱元璋带的头。 但主要用在开国、登基、立储、封王等重大场合。 不是皇帝所有的谕旨和命令都要用这个八个字的。 王承恩继续念道： “朕以开国太祖圣名起誓，即日起，尔等所犯造反、杀人、盗抢等罪一律免刑！” “免刑不免罪，特命尔等在刘希尧将军麾下听令，戴罪立功。” “尔后再有叛逆之事，凌迟！挫骨扬灰！绝种绝后！” “刘希尧迷途知返，任延绥镇总兵官，镇所暂住蓟州城。” “刘希尧封平顺伯！” 刘希尧大喜过望，如果说当上大明朝的总兵还不足以令人激动，但一上来就是伯爵，可真的够份量。 “微臣刘希尧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希尧接过圣旨，恭恭敬敬退后到一旁。 王承恩继续读到：“延绥镇总兵、平顺伯所统之五万大军，赐名为‘盖虎军’！” 全场都沉默、不解。 盖虎军？有什么寓意呢？ 大部分人都不明所以。 只有少数人，尤其知道李自成过往历史的人明白崇祯皇帝的意思。 李自成第一个老婆跟人通奸，通奸的对象就是县里的一个差役，名字叫盖虎。 原来皇帝陛下这是要彻底恶心死李自成啊！ 刘希尧对李自成的过往有过了解，当然知道盖虎这两个字对李自成的打击力度。 但现在既然已成了大明官军，恶心一下李自成有何不可呢？ 反正早晚都要在战场拔刀相见，提前用名字侮辱一下挺好的。 李自成当年杀革左五营的兄弟们之时，可没有心慈手软。 王承恩继续宣读圣旨： “盖虎军，每人赐田一百五十亩。日后有战功者另行叙赏！” 王承恩话音未落，五万大军响起了阵阵欢呼！ 一百五十亩田什么概念？ 洪武年间人均耕地不到七亩、崇祯年间已不足五亩。 一百五十亩田可以当小地主了。 “朕大白话告诉尔等：天上不会掉馅饼！想要拿一百五十亩地，打垮闯贼！” “不努力、不玩命、作战不勇猛者，田亩一分都没有！” “钦此！” 王承恩读完圣旨傻了，陛下去哪里搞这么多田？ 第82章 崇祯经济学 悄悄站立在蓟州城西城门楼的崇祯长叹一口气。 “历史的教训就是我们从来不会从历史中得到教训！”崇祯开口道。 身后跟随的吴三桂、李若链等人都不明所以。 “朕不用问，一定知道你们心中在问，哪里来这么多田地分给军士？” 李若链道：“陛下洞察臣心，臣的确有这个疑问。” 吴三桂也道：“回陛下，臣的家丁营中田亩虽然很多，但除此外以，辽东也没有太多的良田可以赏赐出去了。” 崇祯没有回应李若链和吴三桂的疑问，而是反问道： “你们知道为何我们不会从历史中得到教训？” “因为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银子和田产拱手送给别人！” “吴三桂、李若链，朕问你们一个问题，必须认真回答！” 吴三桂施礼道：“陛下请开尊口，臣下知无不言。” “倘若一个人、或者一个朝廷，把天下绝大部分的财富和土地都据为己有，并传给他们的子孙后代，这些银子和田地，就真的属于他们了吗？” “那天下其他人怎么办？饿死算了还是他们根本就不配活着？” 吴三桂和李若链都沉默了。 他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普天之下当然都是王土，但王土之上的百姓和亿兆生灵怎么办？” “他们有没有权利让自己和家人不饿肚子？” 李若链思索半天，大着胆子回答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臣认为，所有人都有权利吃饱。” 吴三桂若有所思，但这些问题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 “上天有好生之德，说的好！”崇祯赞许道。 “一个人自己努力赚一两银子，那是他自己的。” “如果他赚了一亿两银子，那一定不是他自己的。他只是代天下管理！” 崇祯这番没头没脑的话，让吴三桂和李若链感觉脑子转不动了。 “比如朕的亲叔叔，福王朱常洵，他名下登记在册的良田有三百万亩！” “万历爷原本打算给他八百万亩良田的，他自己实在不好意思，也就勉强拿了三百万亩地。” “朱常洵当年去洛阳就藩，装修王府就耗费了二十八万两银子！” 崇祯说着说着语气已经很是沉痛。 “倘若大明真的要灭亡，那就真的是我朱由检一个人的过错吗？” 吴三桂和李若链都不敢接话。 这不仅属于皇室内部事务，而且事关天下经济命脉。 事关大明国祚存亡。 他们没法说、不能说、说不得。 “等打垮李自成，朕有十足的把握，给这些军士们分田！” 大明朝的田亩数量一直是一笔糊涂账。 《明实录》、《赋役黄册》中记载的田亩数量就是一个谜： 洪武二十四年为三点九亿亩，两年后变成了八点五亿亩、七年后又变成四点二亿亩。 成化二十一年为四点九亿亩，两年后变为八点三亿亩。 弘治十七年八点四亿亩，一年后变成四点七亿亩。 同一个朝代，田亩数据前后变化如此之巨大，只能说有人动手脚了。 后世的黄仁宇写过一本《万历十五年》，里面有一个观点： 中国历史上大部分时间对经济的管理都缺乏“数目字”管理手段。 各种模棱两可、前后矛盾的数据根本经不起推敲。 即便强如张居正，主持清丈全国田亩，得出的数据也不是很科学。 但越是模糊、越是经不起推敲的数据，就越能被人利用。 上下五千年历史中，想打破这种被利用、且真正具备经济思维的古代名人，只有四个： 桑弘羊、王安石、张居正、雍正。 桑弘羊力推的盐铁官营、向商人征税、确保酒类产品专营的酒榷制等等，为汉武帝的大汉朝廷积累了巨量财富。 后世很多制度，如烟草和盐业转卖都来源桑弘羊的经济理念。 但桑弘羊更倾向国家垄断，对于财富二次分配缺乏明确概念。 桑弘羊所处的时代局限，决定他没必要思考财富的二次分配。 他只服务于汉武帝。 王安石、张居正、雍正的共同点在于： 他们知道国家的财富和土地都去了哪里。 他们心里很清楚，治理国家、维护统治，光靠军事镇压和儒家典籍是不够的。 必须要有钱！ 财政没有钱，最终的结局就是改朝换代。 而既得利益者不会将钱吐出来。 于是通过变法希望有钱的大地主、大官僚能够把田产等财富吐出来。 所以，王安石、张居正、雍正都被后世的既得利益者骂的狗血淋头。 比如那个小时候砸过缸的司马光，穷其一生要打倒王安石。 因为王安石的很多政策让司马光那一撮人利益受损。 这种解释很多人觉得过于肤浅。 甚至好多人觉得司马光才是识大体、老成谋国的典范。 但如果将视野放大到几千年的历史中，在怎么复杂的问题和人性都无法回避一个现实问题： 大部分人吃不饱饭、国家也没有钱的时候，是再苦一苦百姓，还是认真思考重新分配？ 身为穿越者的崇祯，很清楚土地在大明就是一切财富分配的基础。 崇祯心里很明白，大明朝实际的田亩远远大于登记在册的。 因为所有的官员、地主、士绅、勋贵、宗室都占有并隐瞒了大量的田产。 甚至吴三桂这样的边镇总兵和手下的将领，以及卫所将领，都有大量的田产。 既然你们都希望朕死，然后等着改朝换代继续做富家翁，那就不好意思了。 等击败李自成，从京师和顺天府开始，耕者有其田，不耕者就饿着吧。 要打破王朝三百年周期律，只能进行财富和土地的重新分配。 这种分配自下而上就是革命和造反。 自上而下就是改良。 但造反往往比改良更为有效。 李自成攻占北京，将半个大明朝打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利于财富和土地的重新分配。 李自成，朕谢谢你！ “平西伯，除了家丁营另当别论，其余关宁军的赏赐也是每人一百五十亩！”崇祯在黑暗中盯着吴三桂的脸。 ”你的家丁营不缺地，朕平定天下后，也不会去动他们！” “那是他们在辽东拿命换来的，朕可以容忍！” 吴三桂急忙跪下道： “臣代关宁军将士们叩谢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吴三桂心中对崇祯皇帝的看法越来越明确。 这位大明天子绝非昏庸之君，陛下心中有着远大的抱负和理想。 陛下绝对不是能够随便糊弄的人。 之前陛下坐困京师，被各地官员和军队将领蒙蔽、被朝堂大佬和派系孤立，处处举措失当，一步错，步步错。 但李自成攻占京师后，陛下似乎被打醒了。 现在只要辅助陛下打垮李自成，即便建奴，也可以慢慢对付和收拾。 外出配合唐通征粮的方光琛，昨天还暗中派人给吴三桂递过来一份密信。 密信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吴者，器也！君子不器！” 吴三桂看了密信，惊出一身冷汗。 为了不让别人尤其锦衣卫的暗探知道他收到过密信， 吴三桂直接将密信吞了。 第83章 唐通立功 吴三桂明白方光琛的意思。 “吴”这个字在甲骨文和最初的演变中，都指的是用头顶着、扛着器物。 君子不器有很多衍生的意思，但方光琛的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很直白： 你吴三桂现在就是崇祯皇帝的工具和器物。 但是你可以选择不做工具。 自己不做工具，那就是把别人当工具咯。 自己当皇帝就能将天下万物视为工具。 吴三桂一直在盘算和分析自己未来的前景。 崇祯暗示给他封王，又给他可以随便填写的空白圣旨。 但是始终有一个问题困扰吴三桂。 他麾下五万关宁铁骑总缺粮。 无论朝廷怎么调拨、辽东怎么捐输、山东怎么借调，他们就是缺粮。 吴三桂无法想象，一个朝廷和一个国家，到底怎么才能不缺粮。 兵他有。兵在精不在多。 要是永远不缺粮，这个世界上，他谁都可以不鸟！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启禀陛下，唐通将军第一批粮草已在城外三里。” 一名锦衣卫领着唐通的传令兵上到城楼上。 “唐通何在？” “回陛下，唐将军已前往滦州、乐亭县一带征粮。” “禀陛下，唐将军说，第一批粮草均征收自玉田、蓟州及周边乡镇和村寨。” “第一批粮食共计八百石。” 八百石？崇祯心沉了下去。 一石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一百五十斤，八百石就是十二万斤！ 他现在有点担心派唐通去征粮，是不是派错人了？ 把百姓的粮食都拿光了，百姓吃什么？ 后世而来的崇祯知道，小冰河时带来的严寒和干旱，粮食普遍减产。 唐通就在这两个县的范围搞了这么多粮食！怎么可能！ 北方夏天收麦、秋季收粟，风调雨顺，一亩地也不过两石。 百姓除了要缴纳去年的田赋外，自己家里也要留点余粮啊。 难道百姓的种粮、熬到夏收前的口粮都拿走了？ 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上城楼。 “报！锦衣卫征粮监纪何过之有书信呈递指挥使大人和陛下。” 火把映照下，李若链接过何过之送来的书信。 是关于征粮情况的汇报。 何过之是李若链在那批活下来的死士中挑选出来的。 那日陛下安排唐通去征粮后，李若链便派他跟随唐通。 简单看了几眼，李若链将书信交给了崇祯。 崇祯看完书信问道，“李指挥使，这个何过之可靠与否？” “回陛下，何百户绝对可靠，臣愿意为他所说的话担保。” 何过之在信上向李若链汇报说，这次三代人免征的政策广受欢迎，但是由于去年粮食减产，且百姓普遍占有田亩不多，唐将军只在两县百姓那里征收了一百石。 剩余的七百石都是唐将军在各地富户、官绅家中征收的。 崇祯心中大喜，“好你个唐通，居然和朕想到一处了！” “何过之，你回去给唐将军说，让他继续按照他的方法征收。” “小臣遵旨！” 何过之说完并没有离开，好像还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李若链道：“锦衣卫在陛下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何过之你不要婆婆妈妈。” 崇祯赞许地点了点头。 “禀陛下，唐将军在征粮的时候，杀了好几个地主和官绅。当地的读书人都说唐将军是土匪！”何过之小声说道。 崇祯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这个当过反贼的人就是痛快！ 当过反贼的人知道哪里有粮食！ “朕知道了！” “你回去给唐将军传话，让他注意言行、引以为戒。” 周围听到崇祯这句话的人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过去崇祯很爱面子，有关大明官员的恶劣言行举止，但凡有人举报，必然严惩不贷。 没想到唐通都闹出人命来了，陛下只轻飘飘说了句“引以为戒”。 聪明的人，比如吴三桂、李若链已经从崇祯今天这番操作中，预感到了未来大明很多人都会不好过，尤其那些地主、士绅、官员。 “传朕旨意，城外的粮食即刻送进蓟州城。” “就从西门进！让刘希尧的五万大军知道，朕可以管饱。” 蓟州城西门外。 刘希尧正按照陛下的旨意分派一万名军士返回玉田县城。 分拨完毕，刘希尧问道： “王公公，陛下方才说还有一件事，不知是何事？” “平顺伯，这剩余的四万人马，陛下交待一件事。你附耳过来！” 王承恩在刘希尧耳旁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听罢，刘希尧面露喜色，道：“陛下此计甚妙！” 不久，一车车的粮食送到了西城门外。 四万大军中间分开一条通道，让一车车粮食进了城。 看到这么多粮食，并且听说这只是第一批粮食。 这些军士们心中都踏实了很多。 跟着陛下能吃饱饭，那咱就玩命。 待粮食都进了城，刘希尧喊过来几名部将，低声吩咐了几句。 四万大军收到命令后，开始散去。 蓟州城往西十里，靠近三河的某一处旷野中。 大顺军七万步兵大军正原地歇息。 天黑前五批探马汇报后，崇祯不在玉田的消息早已得到了证实。 谷可成当机立断，决定攻打崇祯所在的蓟州城。 大顺果毅将军谷可成正在为明日的攻打制定作战计划。 他对这次擒获崇祯志在必得。 总共有七万人，关宁骑兵再强，能一口气吞掉他七万大军？ 李岩将缴获的一万三千支鸟铳全部给了谷可成。 鸟铳的射程一般都在一百步左右，距离足够用了。 还有一些佛朗机炮、火铳、少量的大将军炮。 即便谷可成和其他大顺将领并不擅长使用火器，但是这些火器发射几次造成的伤害也足够了。 另外，孩儿兵统帅张鼐此前给他划拨了四千名孩儿兵。 这四千名十几岁的娃娃虽然力量差了点，但攻城的时候，爬云梯、凿城墙都是不顾性命的打法。 小小的蓟州城，绝对挡不住孩儿兵。 北京城都被大顺军拿下，大明已经完蛋了，明日一战之后，世间将再无大明。 谷可成唯一担心的是李双喜、辛思忠这两人到底怎么办？ 救还是不救？ 如果救回来，以后闯王分封功臣的时候，岂不是多了两个强力对手。 还有一个刘芳亮，先前在玉田被击败，后来溃散回来的军士汇报说，他半夜在潞河驿附近被一支关宁骑兵活捉了。 刘将军这段时间是怎么了? 他在保定和真定打得风生水起，怎么一到这边就成了常败将军了？ “传令！大军五更造饭、六更拔营！” 谷可成说完就把亲兵和其余几名将领赶出去了。 大帐门帘很快被放下。 帐内的角落中掳掠来的两名女子瑟瑟发抖。 第84章 朕专门攻心 次日午后。 盘龙山上的祖邦文部就和白广恩翻脸了，他们开始主动下到山脚攻击白广恩部。 但毕竟人数没有对方多，也不是敢深入入到白广恩大军中。 “将军，如果白广恩他们中途跑了，那五万两银子不就没了啊 ！” 豹子头对祖邦文抱怨道，非常惋惜。 对面的白广恩也百思不得其解。 祖邦文不要这五万两银子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祖邦文沉声道：“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豹子头，马上传令！“ “除了前方南边的山脚下维持五六百人的兵力外，其余的人马都下到西边山脚附近。” “下山的时候看好马蹄，别把马弄伤了！” 这仗打得不温不火，白广恩总觉得心中没有底。 他很担心蓟州的明军杀过来偷袭他们。 白良贤道： “父帅无忧！探马来吧，东南边的蓟州城外的战斗打响了。” “闯王给谷可成一口气分配了七万大军！” “无论如何，蓟州城方向绝对不会有人出来从背后袭击我军了。” 这边白氏父子专心攻打盘龙山。 那边谷可成的大军开始攻打蓟州城。 闯字旗、顺字旗、谷字旗，密密麻麻，似招魂幡一样随风摇荡。 七万人的队伍中，有一万五千名远程攻击手，不仅拥有一万三千支的鸟铳，更是人人都有弓箭，还有大量的火铳和佛朗机炮。 鸟铳能够打中百步开外的目标，配合弓箭手、火铳、佛朗机炮的射击，密集打击下对方根本没有地方躲。 谷可成就等着关宁骑兵来冲阵！ 他们的三眼火铳还没有有到攻击距离，骑手们都会成为活靶子。 这一万五千名远程射手全部集中在中军区域。 一万五千名射手中间是五座投石机。 大明投石机爱好者是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他们用投石机将龟缩在城中的蒙古人砸得眼冒金星。 后来随着火炮的大量运用，投石机到了崇祯的时候几乎绝迹。 但李自成的部队从民间搞到了投石机的图纸，开始尝试仿造。 这玩意手工打造的难度其实一点不简单，但大顺军中好多人对于随时可能炸膛的大炮真心不感冒。 他们更喜欢稳定、沉默的投石机。 在冷兵器时代，投石机是最好的攻城重武器。 几十斤的石头连续砸到城墙上，只要击打时间足够长，城墙早晚会垮塌。 北京城的红夷大炮不方便搬用，而且缺乏足够量的火药和弹丸。 李自成干脆没有让谷可成调用红夷大炮。 一万五千名射手四周是刀牌兵军阵。 刀牌兵前面是陷马坑和各种拒马桩、以及木栅栏做成的鹿角。 刀牌兵后面贴身站着三排督战队。 谁后退就砍谁的脑袋。 谷可成仅有的八百名骑兵骑兵紧紧将他护卫在后军，四周是四千名孩儿兵。 孩儿兵外围是两万大刀兵，排列成成倒八字护卫着后军和中军。 大刀兵外围又是临时挖掘的陷马坑。 陷马坑最外面又是用板车、推车、冲车、骡车等构筑的工事。 顶在大军最前面推着车云梯和冲车、扛着飞爪的有一万人。 这些人是胆敢回头一步，中军的远超攻击手会把他们打成筛子。 为确保万无一失，谷可成还将剩余的两万步兵撤到后方约十里处。 一旦玉田县的明军过来偷袭，在陷马坑和佛朗机炮、火铳的加持下，谷可成认为这两万步兵绝对能够顶住。 “李友，你说吴三桂这家伙不会是抽风了吧？” 谷可成向他的副手，右果毅将军李友说道。 “按说吴三桂在辽东鏖战多年，他把蓟州城东门和南门都用砖石堵死了，万一我们攻破了西门，他们可就插翅难逃了啊。” “谷将军说的是，我也没有想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任何一本兵书中有这种打法。 这种自己把自己堵死的打法，除了崇祯外，没有任何人能想明白。 包括吴三桂。 即便陛下这样做，是为了激发关宁军，、尤其家丁营的战斗力。 可是对方整整有七万大军，人数众多。 李双喜、辛思忠、刘芳亮的大意轻敌，谷可成绝对不会再犯 吴三桂从城外谷可成派兵布阵就感觉到，谷可成的确是一员良将。 吴三桂看到城外的投石机准备试探性攻击了，立刻对崇祯说道： “陛下，他们的投石机还在寻找合适的攻击位置。” “一旦找到位置，投石机的石头能够砸到这里，恳请陛下到城中衙署坐镇。” 李若链也是第一次看到投石机，听到吴三桂这么说，心中大惊。 “陛下快撤！投石机好像有动静了！” 崇祯绝非头铁之人，笑道：“那这里就交给王督师了。” “王永吉，不要蛮干，投石机的大石头来了，和军士们躲好。” “人员不要扎堆，分散好。对面每次也就砸过来五个大石头。很好躲！” 崇祯指着城墙上一层层麻袋装的沙包说道。 抵抗投石机巨石的硬冲击，一层层的沙袋比砖墙管用。 这些沙包是崇祯昨晚下令张伯宗准备的。 麻袋不够，就征集百姓的棉被和衣服临时缝制麻袋。 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和长平公主带领全城妇女，也参与了麻袋缝制工作。 三代人免征的政策早就在城内传开了。 百姓们有的送吃的，有的主动过来帮忙。 “李若链，朕吩咐的条幅都准备好了没？” “回陛下，已准备好，专等陛下下命令了！” “开始吧。”崇祯轻声命令道。 于是，蓟州西城门外的旷野中，谷可成和他的大军看到蓟州城上挂下来好多条幅。 “大明天子有旨，投降者得一百五十亩地。” “大明天子有旨，杀闯贼将官者赏银十两。” “大明天子有旨，杀闯贼队官者赏银十两。” “淫人妻女者，太监都不如。” “三年免征，三年以后就要抢。” “农民的儿子当炮灰，将军的儿子做贵人。” “抢钱抢粮抢女人，上天谴之必将绝后。” “跟着大明天子走，打土豪分田地。” “造反不过为了吃口饭，大明天子饭管饱。” “李自成绝了后，打得了天下坐不了江山。” “刘宗敏的威望比李自成高。” “大明朝廷只和刘宗敏议和。” “谷可成生儿子没屁眼。” “李自成第一任老婆和盖虎跑了。” “李自成第二任老婆和高杰跑了。” “李自成带兵造反，绿帽乌龟带王八。” …… 几十个条幅就像后世洗脚城开业那样，热热闹闹挂在城墙上。 城楼上悬挂的这些条幅，每一条标语都是崇祯亲自口述。 谷可成攻城大军顿时乱糟糟闹成一片。 有不认字的，要旁边人帮忙念的。 有领头的不准大头兵看的。 有新加入的百姓互相议论一百五十亩地的。 还有人小声说：什么？闯王被绿了两次？ 他当了乌龟，我们跟着混，那岂不是变成了王八？ …… 谷可成面色铁青。 但是却无计可施。 尤其那句“谷可成生儿子没屁眼”，虽然谷可成自己无所谓。但是军队中那些笑点低的人却忍不住哄堂大笑。 两军对垒、生死搏杀，讲究的是一个严肃认真。 这么一笑，专注力、肃杀气氛全没了。 这一仗他要是打不赢，这几万人的人心就散了。 谷可成咬牙切齿，心道：等打完这仗，非得把军队中带头议论的、起哄的杀一批。 否则，这兵没法带了。 “李友！投石机给老子砸起来！” 崇祯在李若链、王承恩、吴三桂等人的陪同下，施施然下了城墙。 去往衙署大堂喝茶去了。 第85章 反贼的眼泪 五个四五十斤的大石头飞向了城头。 砸在城墙上砰砰之声令人头皮发麻。 城墙上的大明守军脸色吓得惨白，感觉像地震一样令人畏惧。 “几个大石头就尿裤子了？”藏在沙袋后面的王永吉吼道。 “眼睛都放亮点，石头来了就躲。” 城墙上的军士定了定神，根据石头袭来的轨迹，轻松躲避。 在后军观战的谷可成后悔没有多带几座投石机。 五轮投石机攻击后，谷可成命令道： “前军越过陷马坑，大军整体前移三百步。” “出动一千孩儿兵去凿城墙！” “五百炸药兵做好准备！” “所有弓箭手抛射城墙，掩护孩儿兵！” 谷可成身旁的掌旗兵挥动起手中的令旗。 嗖嗖嗖！一万多支箭矢带着弧线攻向城头。 城头的大明守军纷纷躲避。 有的拿盾牌，有的拿门板。 一千孩儿兵发了一声喊，腰间挂着凿子，左手拿盾牌，右手拿锤子，疯狂扑向城墙下。 右果毅将军李友见状，乘势命令投石车再次开始攻击。 这下城楼上开始吃紧了。 既要躲避弓箭，又要躲避投石机的砸过来的大石头。 还要射击不断靠近的孩儿兵。 城楼上的守军开始出现伤亡。 但是一旦让孩儿兵靠拢冲到城墙脚下，他们就会用凿子在城墙下面凿洞。 凿完洞后就会后撤，随后就有炸药兵冲过来往洞里塞火药。 塞满火药立刻点燃。 在这种冲击下，一般的城墙很难守住。 蓟州城的护城河本来有两丈宽，可是昨晚崇祯要求吴三桂派人把西门前的护城河填平了一段距离。这下让孩儿兵不用游泳过河，可以很轻松冲到城墙下。 除了王永吉外，吴三桂他们都觉得莫名其妙。 一路上不断有孩儿兵被射死，但是依然有五六百名孩儿兵冲到了城墙下。 他们有的人用盾牌护着头，另外的人就在盾牌下面玩命凿洞。 谷可成却很纳闷，为何城墙上的守军不玩命往下丢滚木雷石阻止孩儿兵凿洞？ 大明守军只是时不时丢点石块，撒点沙袋中的土而已！ 战场机会转瞬即逝，谷可成来不及思索，命令炸药兵冲上去塞炸药。 炸药兵背后的竹筒子就是用来装火药的，只有一根长长的引线露在外面。 城墙下随时可能被砸死、射死，所以大顺军会把炸药连竹筒一起塞进去。 当几百名炸药兵冒着弓箭和石头快冲到城墙下的时候，城头上有动静了。 只见一排排身穿重甲的明军站在城头，用桶往下倒水。 他们的身后是一群敢死队员，用巨大的树干顶着三四层门板为他们做护盾。 门板上面还绑着厚厚的棉被。 树干一头顶着门板，一头插在沙袋中。 这样可以大幅度减轻巨石的冲击力，还能卸掉一部分冲击力。 即便如此，投石车砸过来的巨石，还是将他们震得虎口流血。 有一处门板先后中了两枚巨石，直接被砸碎了，当场死了四五个人。 但他们却死不松手。 有人倒下了，立刻有几人扛着新的门板顶上来。 几百名重甲兵几乎同时一起倒水，城墙外十步处顿时像下起了暴雨。 倒完后，后面马上有人又递过来一大桶水。 谷可成心道：完了，炸城墙这一招算是完了。 这么多水不停往下倒，竹筒上的引线早打湿了，根本点不然。 跑在后面的炸药兵怕太靠近城墙引线被打湿，干脆提前点燃引线。 但这个时候城头的守军不客气了，重甲兵们接过身后递来的石头、沙袋，毫不留情砸了下去。 炸药兵们还没有冲到城墙根，脑浆都开了花。 紧跟着好几个提前燃放的竹筒爆炸开了。 周围的孩儿兵、炸药兵都被炸成碎块。 这种守城的打法，谷可成从来见过。 一般情况下，在这种攻击力度下，很多中小城市早就被打破了。 大明守军的树干、门板、棉花、水桶都是平常之物，可是不仅挡住了投石机的巨石，还彻底熄灭了孩儿兵凿墙的计划。 刚才派出去的孩儿兵、炸药兵几乎全部阵亡，他们很容易到了城墙下，但是撤回去就没那么走运了。 重甲兵几乎不用管城下射上来的弓箭，张弓搭箭，对着后撤的孩儿兵和炸药兵，专门点射。 谷可成双眼变得赤红，面目狰狞，吼道： “再上一千孩儿兵，全部云梯给老子推过去。” “两千飞爪兵也全都上！” “所有鸟铳、弓箭手给老子射击，弹药和箭矢给老子打掉一半！” 掌旗兵传达命令后，顶在最前面的三十多部云梯开始缓慢朝前移动。 云梯下面有底座，底座下面有轮子。 三四十名军士在盾牌和牛皮的保护下，推动着云梯向城墙靠近。 蓟州车城墙才不过三丈高，这些云梯都有五丈高。 孩儿兵每二十个人一起爬上云梯，在云梯上面用弓箭不停向城头射击。 即便有重甲防护，但这种居高临下的射击非常危险。 李又配合非常默契，马上命令投石车开始轰击城头。 城头顿时大乱。 王永吉从沙袋构筑的洞里面探出头高喊道： “树干队！上！” 重甲军士分出来四五十人，他们捡起地上准备好的树干，慢慢伸了出去。 看着靠近的云梯，三丈长的树干对着云梯就是一顿乱戳、乱捅。 孩儿兵纷纷跌落下去、摔死在地。 还有的在云梯上被捅个透心凉。 所有云梯都被树干推倒。 倒下去又顺带砸死一片人。 崇祯当时准备这种树干，其中一个小小的用途就是用来应对云梯的。 可惜北方基本没有什么像样的竹子。 要是在南方，用碗口粗的竹子，效果绝对比树干好。 竹子晒干了很轻，但是足够结实。使用起来比笨重的树干要方便。 当年戚家军就非常善于使用竹子做武器。 谷可成的所有部下都感觉今天有点麻烦了。 要换做以往，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明军早投降了。 两千名飞爪兵都是臂力超强的选手，活着冲到城墙下的大概有一千多名。 成功将飞爪扔到城墙垛口卡住的大概有四五百名。 他们扔完飞爪就玩命后撤。 剩余的孩儿兵抓起飞爪拖在地上的绳子就开始爬城墙！ 这些十几岁的孩子，本身体重较轻，身体的柔韧度和灵活性远超成年军士。 他们就像猿猴一样，很快爬到了城墙半腰处。 几名在城墙角楼处负责观察的明军高喊道： “快！点火！” “洒沙子！” 重甲明军纷纷点燃了条幅。原来条幅上都浸透了油。 刚才用水桶倒水的时候，基本都是弧线倒出去，条幅很少有浸水的。 在风的助力下，密密麻麻的条幅就像地狱恶龙一样从上到下燃烧起来。 城墙半腰处的孩儿兵没有地方躲，反而咬着牙朝上爬。 沿着绳子往后退是死路。 退下去后，要么被城头上丢下来的石头砸死，要么回到阵中按军法集体处斩。 张鼐真的是个狠人，这些孩子被他训练得冷酷无情，对自己的死活毫不在意。 他们一个个使出最后的劲往上爬，火焰灼烧着他们的皮肤。 城楼上的明军甚至都能嗅到一股肉的味道。 但是当一盆盆沙子从头上洒落下来的时候，孩儿兵们只有退下去了。 因为眼睛突然进了大量沙子，陡然的一团漆黑让他们突然心生了恐惧。 手一松，纷纷滑落到城墙下面。 但是王永吉并没有命令继续往下丢石头。 也不准城头明军从背后射击他们。 因为崇祯就是希望孩儿兵回去被他们按照军法处斩。 所以特意交代王永吉，一旦攀爬飞爪上来的孩儿兵退回去，立刻住手。 果不其然，几百名孩儿兵刚刚逃回到本阵前军部位，就被谷可成的督战队围了起来。 在惨叫和哀嚎声中，这几百名孩子倒在了血泊之中。 城市的明军看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帮孩子虽然是敌人，是对手，但是他们还是十几岁的娃娃！ “再挂条幅！”王永吉怒吼道。 最后几道横幅又从城头上挂了下来。 “用孩子的命换一座城，猪狗不如！” “十几岁的孩子，何罪之有要斩杀？” “没有爹妈疼，还要给闯贼卖命，惨！” “从小吃不饱，到头枉送命。” “残杀孩子，土匪都不耻！” “跟着大明天子，保护孩子不枉死。” “每救一名孩儿兵，赏银十两。” “想当皇帝，仁义为先。李自成不配！” 西城门下所有人都暂时停止了动作。 城楼上、军阵前孩儿兵的惨状，大家都于心不忍。 好多心理脆弱点的已经泪流满面，心中悲愤不已。 以前他们都会把这种悲愤怪罪到明军身上。 但这次，这些直白的标语让他们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思考角度。 所谓孩儿兵，要么是孤儿，要么是被裹挟的百姓的孩子。 很多人打起仗来虽然麻木、残忍，但是稍微冷静下来，对大顺军这种孩童兵政策非常不满。 在激烈的战斗中，他们可以变成野兽。 但是在战斗的间隙，他们心中依然和野兽有本质的不同： 他们都有怜悯之心。 崇祯这些标语都说到了人的心里面去了。 造反归造反，但是孩子们的命也是命。 他们太惨了！ “老大，给谷将军说一声，下一波我们大人上，不要再要孩子上了！” “我求求你们了，不要让孩子们上了！” 好多人开始给自己的统领提意见。 第86章 反贼你们许愿吧 整个大顺军的士气瞬间泄了气。 谷可成知道今天怕是有大麻烦了。 “快看，天上是什么东西？” “天上飘的是什么东西？” “灯笼？” “胡说八道，你家灯笼长这个样子？” “谷将军，您看天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孔明灯，走南闯北的谷可成认得天上这东西。 明军大白天放什么孔明灯？ 这是要我们许愿吗？ 整个蓟州城上空全部飘荡着一个个孔明灯。 巨大的、超大号的孔明灯！ 这些孔明灯的孔径有两尺宽的、三尺宽的，还有一些一尺宽的。 外面人声鼎沸，喧哗惊呼声不断。 正在衙署和崇祯谈话的吴三桂也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向天空。 “陛下，这些孔明灯是何意？”城府深沉的吴三桂也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就是嫌打仗太粗暴了，加点柔和的元素。” 崇祯喝着茶，悠然道。 吴三桂语塞。 “王承恩，孔明灯之事，张伯宗的工兵营立功了。回头一定要重赏！” “遵旨。这蓟州城的纸匠和篾匠师傅也立功了，手艺真的精绝！”王承恩赞道。 “李若链，孔明灯放得差不多了吧？” “蓟州城纸张不够、竹篾等物料也不够，匠人们带领工兵营军士总共只做出了两千七百八十六个孔明灯。” “成功飞起来多少只？”崇祯追问道。 “差不多有四成。大约一千一百多个。” “很好！”崇祯兴奋道。 “传朕旨意，燃放狼烟！快！” 李若链利箭一般冲了出去。 “平西伯，走，陪着去城楼上看戏去。”崇祯说着就径直走出衙署了。 “陛下，他们的投石机很危险！”吴三桂急忙追出来劝道。 王承恩甚至还跪在崇祯面前，恳求崇祯不要再到城楼上去了。 “他们投石机的石头能带多少？砸了好多轮次了，该用光了！” 没办法，吴三桂、王承恩、还有一众护卫都跟了过去。 由于孔明灯太大，底部支架上放置的牛油蜡烛重量也不轻，所以都飞得不够高。 弓箭和鸟铳都能打到孔明灯。 这种怪异的场面除了三国时代的诸葛孔明，基本没有人见过！ 崇祯和吴三桂他们要搞什么幺蛾子? 战场靠的是生死来定胜负，这些轻飘飘的孔明灯能有啥作用？！ 谷可成惊疑不定，对身边众将领道： “这些孔明灯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马上给老子射下来！” 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大顺军一万五千名远程兵士开始放箭、发射鸟铳。 孔明灯防御力和附加值直接等于零，在地面密集的射击下，纷纷被射中！ 然后在空中破裂、摇摆、旋转、最后开始跌落。 由于体积较大，破损的孔明灯下落的速度很慢。 吴三桂军中射术最厉害的巴克永，以及他的三百名部下这时也上了城墙。 他们也开始射击空中漂浮的孔明灯。 他们射击方式特别奇怪，每只孔明灯保底都要射击三箭。 第一箭朝上斜射，将孔明灯从底部抬高半尺，减缓下坠速度。 第二箭较难，需要射击出抛射的轨迹，将孔明灯最下端的纸彻底洞开。 第三箭最难，射中孔明灯最中间用来支持的竹竿和树片。 击中这个部位后，在强力冲击下，孔明灯整体结构会震荡。 在双方密集的箭雨下，所有孔明灯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密密麻麻从空中坠落。 谷可成感觉好像下雨了，似乎有很多雨点从空中洒落。 周围的大顺军士也都觉得奇怪，蓝天白云的，哪里来的雨滴？ 原来，一千多只孔明灯，每一只孔明灯的纸壁都用牛皮纸隔断呈中空的结构。 里面灌满了水。 一千多只孔明灯，加起来就是两千多斤水。 在被射击成筛子的情况下，就像一千多个洒水壶从天上洒水。 大顺军阵头上下起了毛毛细雨。 毛毛细雨带给大顺军一个直接的后果： 他们绝大部分的火器都没法用了！ “别打了！别射了！” 明白过来的谷可成大喊道，可是一切都晚了。 所有的孔明灯都已经被射碎。 谷可成暴怒。 “传令，投石机继续轰击城墙!” “谷将军！投石机所需的石块耗尽了！”李友沮丧地说道。 “放箭！” “城墙上那个穿龙袍就是崇祯皇帝！” 可是暴雨般飞来的箭矢遭遇了各种厚度的门板、打湿了的棉被、盔甲。 根本没有多少杀伤力。 看着城楼下黑压压的大顺军此刻都手足无措，吴三桂心中对陛下又多了几分畏惧。 纸张、蜡烛、水、棉被、门板等等平常之物，在陛下手中居然成了御敌的利器。 “张伯宗何在？”崇祯微笑着问道。 “回陛下，臣在此！” 已经成了独眼龙的张伯宗无论走到哪里，都拥有超高的回头率。 他也不以为意。 他弄了一块黑缎缠绕过头顶缠在那只瞎眼上。 可以说，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后，大明最拉风的将军就是张伯宗了。 辨识度超强，没有之一。 “蓟州城纸匠的技艺都厉害到这个程度了？”崇祯好奇地问道。 “回陛下，有几个匠人因为犯了罪，从江西南昌府奉新县发配到山海关军前效力。” “后来因为随大军入关就到了蓟州、玉田一带。” 崇祯眼睛一亮。 “江西奉新县？那不正是宋应星、宋应升兄弟的老家吗？” 张伯宗大奇，“陛下，宋氏兄弟您也知道？” 崇祯淡淡点了头。 面对大明时代的人，穿越者崇祯可以说是前知数千年、后知四百年的人物。 “匠人们说，他们在老家的时候，宋氏兄弟传给了他们一些造纸的技艺。” “这次制作孔明灯的纸，是他们根据宋氏兄弟的技艺，在山海关制造好带过来的。” “这批纸薄而坚韧，防水耐风。据说吴总兵府上、军中帐篷中都用到这种纸。” 崇祯看向吴三桂。 吴三桂连忙跪下道：“禀陛下，确有此事。” “臣原以为这些只不过是一些质量更好的纸张而已，没想到还有如此妙用！” 崇祯脸色严肃，说道：“吴总兵，以后所有军中工匠都要严密保护，好生伺候着。” “臣谨遵圣谕！” 崇祯又道：“这些纸是不是加了桐油、牛奶等物？” “禀陛下，匠人们的确是这样说的。”张伯宗一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崇祯的无所不知的风范令他已经五体投地了。 城外的谷可成心眼角直跳，难道今日我大军就要败在此处？ 没有火器，老子还有六万多人！ “报！” “西北方向突然飘来大团的烟雾！” 第87章 人工战争迷雾 谷可成和身边将领看向西北方向。 只见远远有一团巨大的烟雾慢慢升腾着、游移着飘了过来。 紧接着又有很多大团大团的烟雾从西边方向飘过来。 “将军，快看！” 一名眼尖的亲兵指着蓟州车北门方向： 只见一道笔直的狼烟快速升上天空。 明军这是在寻求支援？ 可是周边除了玉田县的明军外，别的地方这时候哪里还有别的明军？ “李友！命令出动所有的冲车，攻击城门！” “督战队！有谁胆敢后退，立刻阵前斩杀！” 一阵骚动后，谷可成部有又发动了攻击。 “左光先，后军分五千人，速去城北的府君山采集石块。” “老子要用石头砸平蓟州城！ 崇祯年间，大明有两个左光先，一个是东林党党魁左光斗的弟弟，文臣。 一个是先跟随洪承畴、后投降李自成、再投降建奴的武将。 武将左光先投降李自成后，成了谷可成的部下。 战前，左光先建议分头攻打蓟州城的南门、东门，再从府君山俯冲北门。 这个方案被谷可成否定了。 谷可成认为崇祯皇帝在城内，如果围得太紧，可能激发明军的战斗力。 不如只攻击一门。 一旦崇祯他们突围而出，无论逃到遵化、迁西方向，还是逃到丰润、滦州一带，都会遭遇大顺骑兵的围杀。 这个方略本来就是李岩定下来的，谷可成非常赞成。 京师都打下来了，没必要在这小小的蓟州城如此玩命。 其实，这些都是谷可成的托辞。 他真正的盘算是，如果他的主力嫡系部队在蓟州城消耗太大，以后拿什么和刘宗敏那个家伙抗衡。 左光先还没来记得完成调动，府君山上也跟着燃起来一股狼烟。 山上肯定有伏兵，谷可成示意左光先暂缓出动。 “传令下去，大军强弓硬弩扎住阵脚，多挖陷马坑！” “防止关宁骑兵从城内冲出来！” 府君山上。 吴国贵、郭云龙、吴国宝三人率领的家丁营展开了行动。 风驰电掣般冲下府君山。 之前，攀爬上府君山后，为了下山方便，他们特意临时修了一条缓坡。 就等狼烟燃起来，他们将按照既定计划以最短的时间冲下去。 但是他们并没有冲向蓟州城热闹的西城门方向。 而是冲向了白广恩部。 盘龙山西山脚下。 祖邦文他们的行动比家丁营还要早点。 正准备重新组织力量压过去的白广恩、白良贤父子突然发现： 祖邦文带着两千多骑兵突然不顾去一切朝他们的中军位置冲了过来。 盘龙山南侧的几百名骑兵也冲下了山。 这些人只要还在战马上的 ，都完全疯了。 不管不顾，玩命朝白广恩所在的位置冲过来！ “父亲，小心，祖邦文他们这是准备做殊死一搏！” 白广恩哈哈大笑道：“我一万多大军害怕他们两三千人？” “报，斥候回传消息，东南方向突然杀过来一支骑兵！速度极快！” “他们打的是什么旗号？”白广恩目光开始警惕起来。 “禀大帅，他们打的是‘贵’字骑。” “吴三桂亲自来了？”白广恩询问白良贤。 白良贤语气十分笃定，“不，应该不是吴三桂，他要陪着崇祯坚守蓟州城。” “孩儿觉得应该是他的家丁营统领吴国贵！” 白广恩大叫一声：“不好！” 跟着额头渗出了些许冷汗。 白广恩十分了解祖大寿和吴三桂的带兵思维。 无论是早几年祖大寿的家丁营，还是这几年吴三桂打造的家丁营，都是关宁铁骑中的战力巅峰。 “传令！” “大军向蓟州城大军方向靠拢。” 那里有七万大顺军，白广恩很放心。 只要两军合兵，八九万人的队伍，站稳脚跟， 谁来都不好使。 眼看祖邦文的骑兵越冲越近，东南方向也已经能听到闷雷似的马蹄声。 两个方向的敌军都是速度奇快的骑兵，白广恩翻身上马，大叫道： “护卫骑兵，随本将撤退！” 白广恩狠狠抽了战马一鞭子，飞也似向蓟州车方向逃跑。 除了白广恩，白良贤和几百名亲兵也跟着跑在最前面。 随后是剩余四千多骑兵。 一万多步兵没有马，只能跟在骑兵的灰尘后面玩命跑。 跑着跑着发生了两件奇怪的事情。 白广恩的步兵们发现后面追杀他们的关宁骑兵速度开始慢下来了。 最南边的白广恩和白良贤却乏发现前面到处都是烟雾缭绕，视线很差。 好在此时刮西北方，烟雾一路往南移动。 在四周不远的地方，东一群、西一堆的人正在焚烧什么东西。 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火堆。 每个火堆上面都压盖着厚厚的松树枝。 经常生火做饭的人都知道，刚砍下来的松树枝极容易产生浓烟。 这些人有的有的穿着大顺军的服饰，有的穿着明军的服饰，还有些甚至穿着百姓的服饰。 白广恩此时全神贯注逃命，也不愿意分出兵力去砍杀这些烧树枝的人。 只要能够快速靠拢谷可成大军，就绝对安全了。 在滚滚浓烟中，白广恩、白良贤率领的四千多骑兵差点迷失方向。 逃了几里地后，浓烟中，白广恩忽然喊道： “等一等，后面的关宁军并没有追上来！” “良贤吾儿，关宁军他们什么意思？怎么不追我们了？” 白良贤沉默。 因为这两天的所有预测都与实际结果相去甚远。 他搞不懂，从玉田到蓟州城，再到盘龙山，明军到底在搞什么鬼。 但一种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蓟州城那边的喊杀声越来越响。 由于烟雾太过于浓烈，白广恩他们不得不放慢速度。 砰的一声！ 在浓雾浓烟中，白广恩听到了熟悉的三眼火铳的声音。 关宁骑兵还是追上来了。 而且距离很近。 “快跑！” 白广恩带领四千多骑兵将战马速度催到了顶峰。 可是后面的祖邦文、吴国贵的速度更快。 砰！ 三眼火铳第二次开火了。 周围的烟雾越来越浓！ 五步开外就很难看到人了。 白广恩再也顾不得许多了，疯狂抽打着战马，咬着牙从浓雾中穿了过去。 白良贤、他们四千多骑兵也穿了过去。 祖邦文、吴国贵带领的五千多骑兵也穿了过去。 总共九千多骑兵全部穿越了这一大片浓雾区域。 当他们终于看清楚眼前三十步外的景象时： 白广恩发现一切都来不及了！ 刚才还不如掉头反转和祖邦文硬碰硬打一场。 他和他儿子的结局已写好：注定要败在这里。 第88章 败局已成 蓟州城，尤其西城门外全部笼罩在厚厚的浓雾中。 城墙上的崇祯、吴三桂、李若链、王承恩等人也隐入了雾中。 王承恩和李若链紧紧贴身跟着崇祯，生怕走散了。 吴三桂也跟在后面，“陛下，如此浓雾，不利大军行动！” “现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了。”崇祯语调充满神秘。 “只要吴国贵的家丁营、祖邦文的骑兵，还有玉田方向过来的一万关宁骑兵保持冲锋，其余的都不重要了。” 吴国贵、祖邦文等人长期混迹辽东军中，本来忌惮谷可成大军的弓箭射击，现在浓雾四起，正好冲阵。 而且大队骑兵结阵冲击，靠的就是一鼓作气的悍勇。 犹犹豫豫、跑跑停停根本没有杀伤力。 只有咬牙猛冲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父帅，不好，赶紧撤！” 白良贤话音未落，对面的浓雾中就射过来一排箭。 得亏白良贤在马上一直伏着身体，否则浓雾中根本没法躲避。 此时白广恩也早已没入浓雾中，相互之间谁都看不见谁。 但他能听到白良贤的声音。 “吾儿小心，先设法冲出这片大雾区域！” 又有人在高喊： “放箭！” “不管来的是谁，给老子射死！” 这是谷可成的声音。 白广恩的求生欲望也被彻底激发。 他们如果不还手，一定会被谷可成的大军射成筛子。 “周围所有军士，能射击的就都射击！” “马匹方向不要改变！” 听到白广恩的命令，周围的军士也发了狠，开始不停射击。 中途不断有人发出临死前的惨叫声。 还有连人带马翻滚跌落到陷马坑中的咒骂声。 谷可成在这个方向上布置的陷马坑，白广恩的骑兵一踩一个准。 跟在后面的吴国贵和祖邦文大约五千名骑兵，队形还能勉强保持住。 听到前面的惨叫，他们都明白，即便前面有陷马坑、拒马桩，大部分也会被白广恩的骑兵消耗掉。 吴国贵隐隐约约看到前方有人，立刻命令道： ‘“战马走直线！” “三眼火铳平举！” “燃火！” 浓浓大雾中，至少两千名家丁营骑兵点燃了三眼火铳。 多年和建奴对拼的经验教会他们： 两军对垒，作为骑兵部队，要么不冲、一开始就跑的远远的。 要么就一冲到底。 冲到底，多半就能赢！ 最忌讳冲到一半路程，掉头逃跑。 迅速燃烧的火绳就像给家丁营下了统一命令一般，他们不约而同催动战马，加快了冲击的速度。 砰砰砰砰！ 两千多支三眼火铳炒豆子般响了起来。 火舌喷吐，犹如来自地狱的毒蛇。 前方浓雾中不断有人倒下、惨呼。 “再次提速！”吴国贵吼道。 他知道，这种鬼地方一丁点犹豫就会被射成刺猬。 三眼火铳第二根管子前端的火绳开始出现丝丝火花。 十步之后，三眼火铳吐出了第二次火舌。 砰砰砰砰！ 前方浓雾中同样的声音、同样的人影倒下。 三眼火铳虽然精度远远比不上鸟铳，甚至普通火铳都不如。 但是在集群使用的情况下，只要距离足够近，一片片打过去的铁砂和弹丸，会给对方造成片的伤亡。 用后世网络游戏中的术语来说，就是范围伤害、溅射伤害。 大兵团作战，单体伤害的作用有时候可以忽略。 除非有机会可以点射敌对方的大将。 祖邦文那边虽然三眼火铳不多，但是基本都是清一色的弩，外加火铳。 虽然弩和火铳的装填都需要时间。 但是祖邦文认为骑兵冲阵，没有太多的时间停下来重新拉弓射箭、捣药装弹丸。 弩的连发功能加上火铳的远距离打击，搭配的好，对方不一定招架得住。 实际上弩在明朝已逐渐被淘汰，相对于先秦时期、两汉时期的皮甲和青铜甲，明朝的护甲水平很高。 铁甲、钢甲在大明后期都是常见之物。 大明的冶炼技术在当时的世界非但不落后，还很先进。 焦煤冶炼、畜力和水力鼓风机在大明有广泛的运用。 还出现了着名的“苏钢”，这是一种采用独特生铁淋口工艺的高碳钢，达到了后世普通工具钢的水平，在当时的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 可惜后来坐了江山的建奴，满脑子感觉都是浆糊。 他们认为八旗弓马娴熟，发展火器、炼制钢铁是奇技淫巧。 到了建奴的康麻子时期，他们举国之力发展骑兵： 口外马场军马超十万匹、太仆寺战马二十万有余、直隶到河南有战马二十万。 他们将绝大部分的资源和科技树都点到了战马这个选项上。 所以后来，欧洲随便来个半吊子国家都可以吊打他们。 弩在四十步以后穿透力就减弱了，远远比不上火铳。 但是祖邦文说服吴三桂特许其部下列装弩。 每支弩配一个矢盒，每盒可装二十支弩矢。 弩每次可以齐射两支弩矢，通过机关的传动，可以连发十次。 当然连发中间也是有时间间隔的。 不可能有类似后世的机关枪那样的射速。 不过矢盒配合机关，比用弓箭射击要快很多。 汉代的李陵带五千步兵和敢和匈奴骑兵打对攻，八天内杀死超过一万名匈奴骑兵，靠的就是弩的连发功能。 《汉书·李陵传》记载：一日五十万矢皆尽。 可推测弩的两大使用特点：量大管饱、连发。 浓雾中的祖邦文命令道： “燃火铳！” “火铳高马头一尺！” 祖邦文手下骑兵伏低身子，等待火铳发射。 密密麻麻的爆裂声如同爆竹一般，一百五十步甚至两百步外的人影纷纷落马。 “收火铳！开弩！” 骑兵们胯下战马丝毫未停，距离对面人影越来越近。 机簧之声咯吱响个不停。 突然着嗖嗖两声，两枚弩矢飞速激射而出。 对面的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惨叫哀痛之声不绝于耳。 然后祖邦文命令将弩矢全部打光！ 白广恩的骑兵和谷可成的大军互相对射，在白广恩骑兵的冲击下，这个方向的军阵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白广恩麾下数千骑兵大部分都阵亡了。 虽然浓雾弥漫、且时不时有骑兵误入陷马坑倒地，吴国贵和祖邦文已经 突入到谷可成大军核心。 谷可成的中军、前军部分已经溃散。 很多大顺军士在浓雾中浑水摸鱼，试图脱离战场。 那几排督战队几乎没有一人活着了。 大顺军士对他们恨之入骨。 如此大雾，又没有目击证人，凡是督战队的，看到一个宰一个。 谷可成在几百名亲兵的护卫下，仅仅龟缩在一团。 他不是不想撤，大军的下场虽然看不清楚，但是能够听得清楚。 败局已成。 他一撤，以后就别想在闯王军中混了。 七万大军玩废，刘宗敏估计会骑在他头上拉屎拉尿。 第89章 朕要拿人开刀 迷雾渐渐消散。 崇祯矗立在城头，俯瞰着狼藉不堪的战场。 吴三桂、李若链、王承恩退后半步，紧紧随侍。 尸体、跪在地上投降的俘虏，鲜血、残肢、倒下的旗帜、死亡的战马。 这些场景和元素构成了战场最残酷的命运乐章。 千里眼中，谷可成安排在后方的两万多人远远朝着西边奔逃。 …… 吴国贵、祖邦文部下的骑兵战损也差不多接近两成了。 大部分是因为战马在浓雾中摔倒、让骑士们跌落被踩踏致死。 还有少部分死于弓箭之下。 吴三桂心痛的看着城下，心中默默数着吴国贵和祖邦文剩余的骑兵人数。 每一名骑兵都是用银子喂起来的。 培养一名合格的骑兵非常难。 吴国贵和祖邦文带领骑兵围成一个大圈子，谷可成和亲兵们无路可逃。 吴三桂、王承恩、李若链，包括城头上的大明军士，看着崇祯的背影，眼神很复杂： 震惊、敬畏、信服、绝对服从。 至少在玉田、蓟州城一带，崇祯和大明朝失去的人心又慢慢回来了。 尤其是老谋深算的吴三桂，他强烈感觉到大明国运又回来了。 玉田城西，陛下把他吴三桂当做人质，让家丁营冲阵，直接覆灭了李双喜、辛思忠、刘芳亮一万六七千名精锐骑兵。 王永吉用陛下的洪水之计，生擒刘希尧五万大军。 今天又通过各种细微的战术操作，覆灭了谷可成七万大军。 北京城李自成的大军，剩余的精锐估计也不会太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吴家要想永葆富贵，最好还是要和陛下一条心。 跟着陛下又能当忠臣，职场环境也熟悉，闯贼覆灭也就在这剩余的几天了。 风险小、收益高。 浓雾前坚守在城头上的王永吉这时也走了过来。 “臣王永吉恭喜陛下大战得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永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他哭是因为他又看到了大明翻盘的希望了。 崇祯微笑道： “王爱卿，你还是很勇敢的。” “去年，建奴入寇山东，肆虐济南府、兖州府、东昌府，山东七十余城尽丧建奴之手。” “你当时以右佥都御史身份巡抚山东。御史和言官们至少有五个人都弹劾你：遇敌不战、敌走进城！” 崇祯目视着西边的日落，声音冷峻、冰冷。 王永吉心中咯噔一下。 这些事一直是他的心病，当时崇祯面临国破家亡的危局，没有时间和精力处理他。 “臣有罪，甘愿伏诛！”王永吉边说边在地上叩头。 “你有何罪？”崇祯追问道。 “臣守土无方，有负圣托！” “你仅仅是守土无方？”崇祯怒道，“你那是逃跑，分明是丢掉大明城池和百姓。” “而且，等建奴撤退了，你跑进各城，然后上报朝廷说收复了失地！这分明是欺君之罪！” 吴三桂看过当时的邸报。 陛下这脾气发得一点问题没有。 他们关宁骑兵即便到今年三月，宁远城早已成为孤城了，依然在坚守。 得到朝廷和陛下首肯后才敢入关。 王永吉去年在山东，有兵有粮，根本就没有组织过有效的反击和抵抗。 建奴在山东就像逛大街一样，安全、舒适、逍遥。 “朕之前说过，以后不会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崇祯语气严肃。 “但决定放弃某地、某城之前，至少要和朕打个招呼。” “如果怕内阁的票拟耽误事，你可以密折奏事、可以上密疏。” “你且平身，念你今日之战功，念你护送关宁百姓入关有功， 既往不咎。” “下次再有山东那样的糊涂事，朕定斩不赦！” 崇祯打定主意，携今日大胜之威，要敲打一下王永吉。 为君者，一味和颜悦色终将招致灾祸。 崇祯转身对吴三桂道： “吴总兵去，派亲兵去传令，把谷可成那些人全部绑了，打入蓟州大牢。” “李若链，马上下去问祖邦文， 刘芳亮是不是还在盘龙山？也弄回来打入大牢。” “他们两人，还有李双喜、辛思忠分别单独关押。” “还有谷可成身边的那几百名亲兵，也都绑了留在原地。” 李若链施礼道：“臣遵旨！” “大伴，传刘希尧！让他派出去燃放浓烟的军士们速至西门之下集结。” 崇祯说完，又拿起千里眼朝着玉田方向观望。 不知道在看什么，仿佛是在等什么人的出现。 方才浓雾消散的时候，刘希尧散在周围方圆五里内的大军，已经在归队。 很快，刘希尧集合了大军，等候崇祯示下。 一座新的将台迅速被搭建起来了。 崇祯身着龙袍缓缓走下城头。 在吴三桂、李若链、王承恩、刘希尧等人的陪同下，登上了将台。 将台下，人群黑压压站着。 “带谷可成的亲兵队长！”崇祯命令道。 一名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被押上了将台边缘，面对着台下数万大明军士。 身后的锦衣卫一脚踹向他得膝弯，络腮胡子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李指挥使，开始吧。”王承恩冲李若链点点头。 李若链抽出腰刀，走向络腮胡子身旁。 “说实话免死，说假话，斩！” “你们在京城有没有抢百姓的粮食？”李若链问道。 “我们，我们开始没有抢，后来军粮吃光了，就抢了。”络腮胡子一边说，一边盯着李若链雪白的腰刀。 “怎么抢的？”李若链喝问道。 “我们七八个人一队，挨家挨户进去抢。” “你们有没有凌辱过京师的女人？” “我没有！可是……我们伍长他做了这种事。” “你还见过多少人做过这种事？”李若链又问。 “基本上没有值守的，都出去过，他们每次回来都说，今天又抢了一户人家的闺女。” 李若链突然大喊道：“死罪已免，活罪难逃！” “来人，将此人的右手砍掉！” 络腮胡子吓得浑身发抖，四五名锦衣卫走上讲台。 一声惨叫后，迅速执行完毕。 “给他止血，抬下去。”李若链命令道。 接下来，又随机喊了一二十名谷可成的亲兵，将闯贼在京师的恶行公之于众。 这批人被砍了右手后都被抬走了。 刘希尧新投降的军士们此前一直没有进驻北京城。 崇祯这个样做就是要他们知道，他们的闯王带领手下在京师简直就是禽兽。 崇祯道：“李指挥使，行刑吧。” 谷可成剩余几百名亲兵嘴中被赛上破布、土块、石头，十个人一批被压上了将台，没有任何挣扎的机会。 李若链一挥手，十个人头落地，鲜血喷出三四尺高。 台下数万人马鸦雀无声，胆小点的甚至尿了裤子。 然后，又是一批轮流被拉上来砍头。 现场已经成了屠宰场！ 刘希尧知道，这是陛下在给他们盖虎军立规矩。 造反的人马中什么人都有，要让他们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否则和土匪、反贼有什么区别。 人群后方起了一阵骚动。 玉田方向过来的遵化兵、吴三桂之前派过去协助的那一万骑兵姗姗来迟。 崇祯之前给的命令是，看到蓟州城狼烟燃起，即刻到城西参战。 但是这两支人马看到蓟州城浓烟密布，迟疑了半天才赶过来。 过来后，战斗早结束了。 “吴总兵，那支人马由谁统带？”崇祯皱着眉头问道。 “回陛下，是副将叶继青统带。”吴三桂道。 完了，叶继青死定了。 失期当斩、观战不援也当斩。 任何人带兵，任何军队，叶继青这样的做法必死无疑。 “王督师，那支遵化兵何人统带？” “回陛下，是参将李得名。”王永吉偷偷看了一眼吴三桂。 吴三桂又在摸鼻子。 “李若链，即刻前去，拿下叶继青和李得名。” 崇祯眼中充满无尽的杀意。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朕的面子就这么不好使？打个仗还能迟到？ 第90章 老爷，郑亲王来了 沈阳中卫。 沈阳城。 一座不起眼的低矮宅子中。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在伏案急书。 他肩宽背阔、浓眉大眼、仪表堂堂。 此人正是建奴的一等汉臣、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 这一月以来，宁完我、鲍承先、马国柱等汉臣都力主马上征调大军进攻大明。 因为诸多情报显示，大明要完了。 年初的时候，多尔衮给李自成写过信，建议两军联合起来夹击大明、平分天下，但是李自成没有鸟他。 一个字也没回。 这让摄政王多尔衮心中没了底。 大顺军该有多厉害！敢单挑大明！ 先不说大顺军这么豪横，单说大明，多尔衮始终认为大明地大物博、人多势众，不可轻举妄动。 其实这都是多尔衮的反话。 他内心巴不得立刻进攻大明，通过战功和掠夺夯实自己摄政王的地位才是上策。 因为一旦他带兵出征，济尔哈朗、多铎、阿济格，甚至老东西代善这些人，一定会在背后捅他的刀子。 在想好万全之策前，他没法拍板决策。 宁完我、鲍承先、马国柱等人急得不行。 于是找到首席汉臣范文程，希望他能够出面说服多尔衮。 他们迫切希望多尔衮征调蒙古、朝鲜等地大军， 配合满八旗对他们祖宗的故土，也就是大明实施致命一击。 范文程正在给多尔衮写奏疏。 范文程竭力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希望用斐然的文采、鞭辟入里的剖析打动多尔衮。 “老爷，摄政王、郑亲王济尔哈朗来访。说是有要事相商。” 管家在书房门口轻声禀报。 范文程心下陡然一沉。 “你去，告诉郑亲王，就说我抱病在身、卧病在床，病入膏肓，无法言语。” 管家躬身退出。 建奴内部现在局势很微妙。 承接皇太极大位的福临仅仅才六岁。 他能继位，本身就是多方势力妥协的结果。 福临现在有两个摄政王叔：济尔哈朗和多尔衮。 多尔衮当然想取代六岁的福临当皇帝，但并没有绝对的把握： 就连亲弟弟多铎也和大哥豪格暗中多有来往，作为皇太极的长子，肃亲王豪格自然想上位。 很多人都支持嫡长子豪格继位。 另外一个亲弟弟武英郡王阿济格则极其鄙视和嫉妒多尔衮。 济尔哈朗由于只是努尔哈赤的养子，血统上没法继承皇太极留下的位置。 为了确保他们这一脉的地位，济尔哈朗坚定支持皇太极的儿子福临。 济尔哈朗的父亲是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 舒尔哈齐小时候和哥哥努尔哈赤被大明辽东总兵李成梁俘虏，后在李成梁军中效力。两人在战场上一起出生入死，兄弟感情深厚。 后来努尔哈赤起兵造反后，因为舒尔哈齐不愿意和大明死磕，加上军中不少人对他很敬重，引起了努尔哈赤的不满。 随后就被努尔哈赤整死了。 他的儿子济尔哈朗从小就被努尔哈赤抚养。 他的堂兄弟皇太极主政建奴时，对他非常欣赏和信任。 建奴高层的权力斗争的残酷和惨烈，在历史上也是排的上号的。 亲兄弟之间拿刀子砍的事情经常发生。 皇太极正当盛年为何暴毙，众说纷纭。 但考虑到建奴内斗的烈度，他有很大概率死在亲儿子豪格、弟弟多尔衮手中。 对于范文程来说，虽然他铁了心效忠建奴，但在这些王爷们面前，他范文程就是一个奴才、更是一个外人。 作为第一代包衣奴才，范文程对这种局面的应对很聪明。 皇太极暴毙后，范文程决定不掺和高层的内斗，称病在家。 但摄政王多尔衮不干了。 你范文程要么支持我，要么和我对着干。 在家里躲着不表态是几个意思？ 于是开始冷落范文程、打压范文程。 没多久，多尔衮的亲弟弟、豫亲王多铎公然到范文程家里把他老婆抢走了。 范文程此时旗籍正好换成了正白旗。 而正白旗的此时的旗主就是豫亲王多铎。 旗主老爷享用一个奴才的老婆，那是你们两口子的福分。 范文程屁都没敢放一个。 但范文程总在多尔衮面前委婉表达他很思念老婆。 我老婆不见了，听说有一天逛街迷路了，迷路到了豫亲王府上去了。 多尔衮脸上挂不住了，自己打压范文程，最终是为了范文程投靠自己。 十五弟多铎你这样欺负他，他以后还能忠于我吗？ 多尔衮于是以摄者王的身份，罚了多铎一千两银子，并没收了他十五个牛录的兵丁人口。给范文程多少找了点面子回来了。 范文程见好就收，马上原谅了豫亲王。 三个月后，多铎估计也玩腻了，派人八抬大轿风风光光把范文程的老婆嫁给了，哦，不，还给了范文程。 最后，范文程还跪下来给豫亲王磕了一个头： 主子，谢谢你照顾了我老婆三个月，您看她气色好多了，皮肤也更红润了。 …… 建奴的开国者们、肱骨大臣们就是这等狗血！ 后世居然被这帮人和他们一代不如一代的后代，统治了将近三百年。 艹！ 今晚，范文程当然知道郑亲王的来意： 无非是拉拢他、威胁他，希望他能够站在他们那一边，一起对付多尔衮。 但范文程可以投靠皇太极的任何一个儿子，唯独不能投靠济尔哈朗。 即便济尔哈朗忠于皇太极、忠于福临都不行。 因为济尔哈朗对于皇太极一脉来说，本质上也是个外人。 努尔哈赤是济尔哈朗的杀父仇人。 这个心结皇太极一脉的人谁都过不了。 万一哪天济尔哈朗想起亲爹舒尔哈齐来，忍不住要报仇咋整？ “哟！范大学士好大的架子，本王亲自拜访，连门都不让进了吗？” 郑亲王济尔哈朗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施施然从外厅走进了书房。 范文程连忙放下笔，起身离开书案，扑通跪倒，叩首迎接： “请摄政王赐罪，王爷亲临贱舍，奴才范文程有失远迎，死罪！” “范大学士言重了，”济尔哈朗笑道，伸手扶起范文程，“谁人不知你范大人是先帝重臣，怎敢劳烦！” 一番毫无意义但非常有必要的客套和寒暄后，他们两人渐渐进入了主题。 “范大人，近来很多人都建议即刻发兵、攻打明廷，不知范大人有何高见？” 济尔哈朗皮笑肉不笑，但语气非常诚恳。 现在打不打大明，已经成为建奴高层角力的矛盾焦点了。 范文程很清楚，如果多尔衮出兵攻打大明，并取得重大战果，多尔衮以后的地位将得到巩固。 在这种情况下，福临的下场就很难说了。 这不是范文程所愿意看到的。 在内心，他更愿意辅佐福临长期执政。 因为福临是个孩子，现在力量很弱，几个叔叔随便跳出来一个反他，都吃不消。 如果这时候帮他坐稳江山，以后他们范家就会越来越发达。 帮助多尔衮，以后如果多尔衮夺了位置，范家的下场就不可控了。 因为多尔衮是个成年人，范文程只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狡兔死走狗烹，理所当然。 但如果不出兵，天天窝在家里，内斗早晚要升级。 建奴三代人建立的基业有可能毁于一旦。 范文程作为汉臣代表，倒向谁，另一边都会动杀心。 第91章 范文程的梦想 范文程接过管家送过来的一碗茶，双手递给了郑亲王济尔哈朗。 管家很识趣，带上门走得远远的。 这种级别的会晤，不该问的、不该听的，问了、听了就是个死。 济尔哈朗随便喝了一口茶，开门见山道： “本王的意思是，现在是发兵攻打明军的最好时机。” 建奴在辽东有庞大的情报体系。 吴三桂、王永吉等人此前发布告示，要求宁远到山海关的百姓一起撤入关内的消息早已被建奴知悉。 大明那边一定是出了大事。 多半是李自成他们打到了北京城。 只不过路途遥远，山海关还在明军手中，北京陷落的消息传到沈阳需要绕路。 “王爷必定有合适的理由，奴才愿听王爷训导！”范文程开始装蒜。 他当然知道济尔哈朗为何力主进攻大明。 两个原因： 其一，多尔衮统军能力强，也喜欢出征作战。他一旦去攻打大明，很有可能遭遇重大挫败。 只要多尔衮在战场失利，他的摄政王位置就不保。 其二，不管多尔衮带兵攻打大明的结果如何，济尔哈朗只要联合盟友们控制住沈阳，断了多尔衮的粮草和军需供应，多尔衮在前方必败！ 由汉官之首的范文程出面劝说多尔衮出兵，那个滑头多少能动点心。 “本王以为，大明既有瘟疫旱灾这样的天灾，又有李自成、张献忠这样的人祸。探子前阵子说，他们的宁武关被攻破，周遇吉这样的猛将都战死了。”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济尔哈朗蹦出了一个汉人的成语。 范文程忖道：这些王爷们，汉家的课念得很好！ 皇太极执政后要求八旗王爷和贵族们必须多多学习汉人的文字知识。 “王爷识见不凡，奴才打心底佩服！”范文程顺嘴拍了一个马屁。 “本王要你明日去面见多尔衮，劝他早日出兵！” “他现在是首席摄政王，打与不打，他说了算。” 年初之时，多尔衮在福临母后孝庄的支持下，剥夺了济尔哈朗重大事项的决策权力，政令只出多尔衮一门。 野史和后世一直传言多尔衮和孝庄有一腿。 这是真的。 因为建奴当时两大政治势力的代表恰巧是一男一女，年龄只相差四个月。 两大政治势力的结合必须有勾兑和利益交换，更要有一个抓手。 任何抓手都没有比他们上床来的直接和有效。 没有必要用汉家的陈腐观点来对他们的道德做毫无根据的遮掩。 他们一定、肯定就是交配了。 他们的结合已经超越了个人的男欢女爱。 皇太极都可以死的不明不白，他的老婆孩子就更不在话下。 占有了孝庄的身体，孝庄和他的儿子福临才能活下去。 得到了她的身体，多尔衮自然可以得到孝庄所代表的力量的支持。 …… 范文程不假思索点了一下头，“奴才明天就去拜见睿亲王！” 济尔哈朗颇感意外，范文程这几个月一直在家称病，明眼人都知道他有意在回避高层内头。 为何今日答应如此爽快？ “奴才二十一岁跟了太祖爷，后又承蒙先帝恩眷，此生绝无二心！” 范文程开始表态了。 “大明不灭，如何完成太祖爷、先帝爷的遗愿？” “此时不灭掉大明，等他们缓过来，后面再想打就难了。” “再者，这几年天下大旱，粮食欠收、水草不丰，再不去打大明，今年就可能熬不过去了！” 郑亲王济尔哈朗点点头，“很好！本王一定向陛下和太后禀报你的忠心！” 送走了济尔哈朗，范文程重新走进书房。 他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冷笑。 覆灭大明是我范文程一生的梦想。 只有在大明广阔的土地上，我才能施展抱负和才华。 白山黑水之间、野蛮部族之地，有什么好待下去的！ 即便你济尔哈朗不来劝说，我也会设法让多尔衮出兵。 就在刚刚，范文程已经想明白了。 不要纠结于谁当老大。 多尔衮如果出兵取得重大胜利，甚至攻下整个大明，就必须学汉人的样子来治理天下。 治理天下靠谁辅佐？ 当然是我范文程！ 范仲淹第十七世孙不是白给的！ 洪承畴、祖大寿、宁完我、鲍承先、马国柱等人，还不够格挑战我的位置。 论文，典章制度、国策政令，他们谁有我强？ 论武，二十几岁就敢单枪匹马招降明军好几座城池，他们谁有这个胆？ 论对中原汉人心思的把握，谁有我懂？ 论单兵作战，这帮文臣中随便出一个人，老子一只手可以吊打他！ 至于我的老婆，他们谁爱睡就去睡，老子视如粪土。 如果多尔衮以后嚣张，那就弄死！ 老子二十出头的时候的确害怕过努尔哈赤，后来也畏惧过皇太极。 可是他们特么的也不过是草台班子，有什么可豪横的。 大明的朱元璋、徐达、常遇春这些人也不过是草台班子。 大汉的刘邦、萧何、曹参这些人更是草台班子。 一个县的人才就能打天下、坐天下。 多尔衮这些杂毛只不过是我实现梦想的工具。 老子范文程平生不爱面子、不爱银子，就爱毁灭。 毁一国，立一国！我就有这个本事。 这就是不世功勋！ 弄死了多尔衮后，我就安心辅佐福临小朋友，范家永世无忧。 范文程一番畅想后，浑身燥热无比。 “来人！”他喊道。 “老爷，您吩咐。”管家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去给老子弄两个女人来。”范文程命令道。 就像叫人给他送两杯水来一样平常。 范文程虽然年近五旬，但觉得自己依然像牲口一样亢奋。 次日。 沈阳，崇政殿。 大殿中只有多尔衮和范文程两人。 “听说昨晚郑亲王去了你府上？”多尔衮问道。 语气平淡如水，就像问范文程早上有没有吃早饭。 范文程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回摄政王，郑亲王的确到过奴才家里。” 多尔衮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在等范文程自己开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多尔衮还得感谢范文程。 多铎霸占人妻行为不端，多尔衮表面上是为了惩罚他为范文程出气，实则是为了掌控多铎手中的正白旗。 几番操作之后，多尔衮控制了正白旗。 “郑亲王要奴才建议摄政王发兵攻打大明！”范文程认认真真说道。 “那你觉得该不该出兵？”多尔衮扫了一眼范文臣。 “该，又不该！”范文程说道。 第92章 俘虏都给朕放了 在范文程和多尔衮谋划袭击大明的前一晚，崇祯这边很忙。 蓟州城西城外。 一座简易的将台很快搭建完毕。 副将叶继青、参将李得名跪在将台上。 双手被反绑，面朝着台下的大军。 台下现在除了吴国贵、祖邦文麾下骑兵外，还有遵化兵和玉田回来的万名关宁骑兵。 刘希尧的盖虎军也重新集结完毕。 谷可成七万大军，战死三成、借着浓雾逃走三成、受伤并被俘四成。 这四成俘虏兵两万一千人也在台下。 叶继青、李得名面如死灰。 他们口中被塞着破布。 李若链可不希望他们在台上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崇祯冲吴三桂点了点头。 “叶继青作为统兵大将，敷衍军令、延误战期。军法当斩！” 吴三桂冷声道。 “来人，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两名亲兵将叶继青按住，刽子手手起刀落，一颗人头飞了出去。 台下，全军肃穆。 军令如山，让你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必须执行。 没得商量。 崇祯又看向王永吉。 王永吉呵斥道： “李得名，虽然陛下没有命你在狼烟燃起时冲阵，毕竟你麾下都是步兵。” “但我大明军士在蓟州城外与敌血战，尔等近在咫尺，却不参战支援！”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来人，脱去他的参将服，杖责八十军棍！剥夺所有军职，降为兵丁。” 王永吉几名亲兵走上将台开始行刑。 八十军棍可不是开玩笑的，搞不好当场就挂了。 但陛下就在身旁，亲兵们没人敢耍滑头救人。 八十军棍结结实实打在李得名身上，李得名早已气若游丝。 王永吉挥挥手，亲兵们将李得名拖了下去。 崇祯又看下王承恩。 “陛下有旨意，谷可成部下跪下听旨！” 两万一千多名大顺军士挨个跪下。 除祖邦文和吴国贵的关宁骑兵外，剩余的关宁骑兵也都围在他们身边。 敢不跪的话，当场就会被射杀！ “陕西、河南等地年年大旱、蝗灾。你们造反不过为了一口吃的。” “朝廷决定赦免你们！” “尔等将姓名、籍贯等向关宁军登记备案。等朝廷剿灭李自成后，每人在老家分一百五十亩地！三代人免征！” 王承恩说完后，怕他们没有听清，又安排了几名嗓门大的军士，轮流喊了好几遍。 “什么？不杀我们，还要给一百五十亩地？” “这事儿靠谱吗？” “不能吧，朝廷哪里还有地给我们分？” “不用玩命就能分到地？” “早这样，我们还造什么反啊！” 两万一千多名俘虏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陛下说了，”王承恩高声叫道，“等剿灭了李自成，你们老家的地主、官员、王爷名下的田，朝廷会按照就近原则分配。” “陛下还说了，这些地主、官员、王爷在大灾之年不思体恤百姓，那就是和大明决裂，和陛下决裂。这样的人，陛下饶不了他们！” “天下不单单是朱家的天下，也是全体百姓的天下！” 这句话直白、浅显易懂，但是直击人心。 短暂的沉默后，俘虏们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 王承恩抬手示意全场安静。 “陛下命令你们回到京城，将方才的政策传递给其他造反的穷苦朋友们！” “登记完姓名籍贯信息后，留下武器盔甲，两刻钟内必须离开此地！” “违令者斩！” “传旨李友，带领军士们回到北京城！” 李友正跪在台下，“草民遵旨！” 他浑身都是血，但还好都是皮外伤。 俘虏们有点不乐意了。 陛下不要我们？ 刘希尧他们好几万人陛下都收了，为何不要我们? 好多人当场跪下要求加入大明官军系列。 但都被王承恩否了。 看着俘虏们陆陆续续离开，将台上的崇祯对吴三桂道： “虽然唐通、方光琛他们征粮顺利，但就凭这几个府和县，粮食根本无法支撑更多的军队了！” 吴三桂道：“陛下思虑周全！臣完全同意。何况自古兵在精，不再多。” “不错，吴总兵说的在理。” “这些俘虏兵在这一带人生地不熟，他们势必重新回到京城去找闯贼。” “他们回去后会给李自成剩余的大军带来两个大麻烦。” 吴三桂很识趣，一双大眼闪烁着诚恳的光芒，赶紧问道：“陛下运筹帷幄，臣愿听陛下教诲。” 崇祯笑了。 这个吴三桂现在开始拍马屁了。 那好， 朕就装逼一番。 崇祯背负着双手，缓缓道： “他们回去后，刚才说的这些政策肯定会传遍闯贼全军，闯贼军心就没有以前那么稳了。除非李自成把这两万一千名俘虏杀光。” 吴三桂道：“这一点和臣想的不谋而合，但第二个麻烦臣无论如何想不出来。” 可以啊，三桂，你的马屁功夫水平艺术成分很高啊。 这就像陪领导下棋，你如果上去就表现得水平极度稀烂，领导就算赢了你也索然无味。 但是你如果让领导非得动脑筋、绞尽脑汁后才能赢你。 那么恭喜你，以后领导肯定什么好事都会叫上你。 两个麻烦吴三桂假装只能想到一个，第二个打死想不出来。 怪不得洪承畴、高起潜、方一藻这些大佬都很喜欢吴三桂。 要是朕不是穿越者，早晚要被吴三桂玩死。 “这第二个麻烦，朕不妨也告诉你。” “这次放这些人回去，其实在暗示闯贼们，以后和大明官军作战，没必要那么拼命，反正投降后也还可以活下去。” “以后你们的胜仗只会越打越多！” 崇祯说的这一点，一般带兵打仗的将军都会用到。 但吴三桂仍然觉得陛下心机深不可测！ 陛下对战场中人心的把握，到了匪夷所思的高度。 旁边的李若链、王永吉等人也是心中震惊。 以后在陛下跟前伺候，一定要多做事、少说话。 老老实实跟着陛下的方针和路线走就完了，千万别动什么花心思。 “李若链，白广恩有没有抓到？”崇祯突然问道。 “回陛下，祖邦文、吴国贵核对俘虏人数时，没有发现白广恩。” “这个人朕要用！吴总兵，马上派出一千骑兵在周围搜索！” “务必在他逃消失前，活捉他！” 吴三桂领了旨意，转身下了将台。 “吴总兵，白广恩损兵折将，在李自成军中已无利用价值。” “他的儿子在建奴那边。” “可以关注一下喜峰口、墙子岭这些地方。白广恩或从这些地方出关。” 吴三桂施礼道：“臣遵旨！” “传旨祖邦文到衙署，朕要问一下银子的事情。” 第93章 筹划剿灭李自成 蓟州城内灯火通明。 祖邦文浑身血污、一脸疲倦来到了衙署。 从潞河驿下游河岸袭击刘芳亮，到坚守盘龙山，再到今日城下厮杀。 祖邦文和他的部下几乎没有怎么歇息过。 “末将祖邦文参见陛下！” “祖将军平身！”崇祯道，“李若链，给祖将军赐酒食！” “末将何德何能，承蒙陛下如此恩！”祖邦文又恭恭敬敬磕个头。 在李若链的安排下，几名锦衣卫迅速置办好了一桌饭食。 祖邦文的确饿得慌，施礼过后跪坐在桌后狼吞虎咽起来。 祖邦文知道陛下有话要说，三下五除二吃完，然后将桌上酒壶拿起。 他像头牛一样，瞬间喝干了一壶酒。 “大伴，再给他拿一壶。” 祖邦文道：“多谢陛下，末将正口渴的紧！” 很快，第二壶酒又被他干了。 他其实差不多可以再喝三壶，陛下不给，他也不好意思再要。 “祖将军，二十万两银子何在？”崇祯问道。 “回陛下，为了稳住白广恩，末将假意给了他五万两银子诈降。” “今日战后，已从战场尸首上收回了四万两。” “总共剩余十九万两已经送进了城！” “因为末将的过错，导致损失了一万两，请陛下降罪！” 祖邦文说完就跪了下来。 崇祯摆了摆手，“祖将军无忧，朕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此事你无罪。” “祖将军，打垮闯贼、克复京师后，朕任你为山东总兵！” 祖邦文大喜，他虽然在关宁军多年，但是自从祖叔祖大寿投降建奴后，就再也升不动了。 “末将叩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祖邦文的喜悦之情绝对真实。 他没有吴三桂那么多的靠山，想当总兵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祖将军，吴三桂是有能力的忠臣，你现在依然要受他调遣。” “朕安排你做山东总兵，除了你的战功外，主要因为山东总兵刘泽清已经化身匪徒，横行乡里。他已经是朝廷的祸胎。” “山东乱，蓬莱港的水师就不会稳。水师不稳，大明就没法从海上威胁建奴。” “毛文龙被杀后，大明逐渐失去了东江镇，所以山东绝对不可以乱！” “平定李自成后，朕要你立刻率领本部三千人马南下山东！” 祖邦文深感责任重大，“末将遵旨！” 崇祯陷入了思索之中。 山东地界，的确需要一名镇得住场子的总兵取代刘泽清。 但吴三桂可能觉得朕在分他的兵。 这个时候一定不能让吴三桂寒心。 “李若链，去传吴三桂、王永吉、刘希尧、张伯宗。” 下一步要剿灭李自成，必须和这四名统帅商定好作战方略。 也不知道太子朱慈烺、高文采、曹化淳这些人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他们如果能够去到南京，则至少长江以南半壁江山还能勉强稳住。 这个时候新任福王朱由崧、潞王朱常淓大概在淮安一带。 正史记载，崇祯十七年三月二十九日的时候，京师陷落、崇祯吊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淮安地界。 四月初一左右，凤阳总督马士英就派人安排福王朱由崧乘船启程前往南京。 四月十四日的时候，南京大部分官员都得到了崇祯身死的确切消息。 后来经过一系列的政治和军事斗争后，福王朱由崧继位。 作为穿越者，崇祯担忧的是： 如果太子最迟在四月十四日前还没有抵达南京，或者在去南京的路上除了什么岔子。很多事情就都不可控了。 太子即便在十四日后抵达了南京，马士英、四大军镇总兵、守备太监韩赞周、忻城伯赵之龙等人可能会说朱慈烺是假太子，根本就不认他。 丢失京师、宗庙被毁，他们甚至有很大概率联合江南的东林党、大地主、官僚集团废掉崇祯皇位。 这种事情，大明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出现过，当然性质是不同的。 忠肃公、少保于谦就这样干过。 但于谦这样干，毫无私心，千秋膜拜！ 那个时候崇祯即便没有死，也和死了差不多。 因为控制朱由崧、甚至控制潞王朱常淓都比控制朱慈烺要简单些。 更比继续听命于崇祯要舒服很多。 崇祯的问题是，即便他快速击败李自成，也没有精力和兵力来重新整肃南方的各大派系势力。 因为打完李自成后，就要和建奴血拼。 祖邦文如果能够在山东站稳脚跟，加上黄蜚的水师力量，再加上已经进驻河南、山东交界地带的高杰，南方的大佬们才会不敢轻举妄动。 西边的湖广一带是左良玉、左梦庚两父子的地盘。 南京方面的人根本不敢惹他们父子。 但是太子朱慈烺如果在十四日前抵达南京，情况会好很多。 那个时候的人还是很讲究血脉和传承的： 皇帝没有死之前，太子的身份很管用。 再者扶立太子也是从龙之功。 马士英这样的政客即便有想法，也会考虑舆论的影响。 “启禀陛下，吴三桂、王永吉、刘希尧、张伯宗已在衙署外等候。” 李若链进来施礼说道。 “传他们进来。” “李若链，这两日朕不需要你伺候，重建锦衣卫的事情，你抓紧落实！” “臣遵旨！” “吴府那边有消息，立刻向朕密报！”崇祯压低声音说道。 就连在门口伺候的王承恩都没听到。 李若链没有出声，机警地点点头。 “退下吧！” 王永吉在前、吴三桂、张伯宗、刘希尧随后依次进了衙署。 施礼毕，崇祯道： “朕月底前要剿灭李自成！” 王永吉、吴三桂、张伯宗、刘希尧一点也不吃惊。 通过这几天的战役，陛下有本事说到做到。 他们已经有了信心。 “朕的总策略是：将李自成引到山海关，在山海关前灭掉他们剩余的主力！” “关于这个总策略，朕并非心血来潮，一直在筹划。” “朕决定乾纲独断，总策略不许提意见。” “其余的细节，你们必须提意见！” 崇祯说完看向四人。 蓟辽督师王永吉首先表态： “陛下战必胜、攻必克，臣等誓死追随陛下！” 第94章 朕要发牢骚 崇祯异常严肃说道： “王督师，你的态度和决心，朕非常欣赏！” “但是要打胜仗，大的战略方向敲定后，所有可能的细节必须思考到位。” 崇祯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着刘希尧，问道： “平顺伯，你刚归顺朝廷，朕特别想听听你的意见！” 刘希尧常年造反，席卷大半个天下。 论大兵团调动、远距离奔袭，作战经验之丰富，恐怕连吴三桂都不一定比得过。 刘希尧奏道： “北京城坚炮猛，自古屯兵坚城，久战不利。陛下意欲引李自成大军出城决战的策略，臣以为乃是上策！” 崇祯追问道：“假设你是三军总帅，你如何准备这场大战？” “臣会从粮草绸缪、严明军纪、准备后手这三个方面着手！” 粮草和军纪是大战前将帅的必备功课，无需多谈。 “后手？如何准备？”崇祯问道，颇感兴趣。 “如果李自成大军没有按照陛下预期抵达山海关，那么就需要准备后手。” “具体包括，在计划外的情况下，如何选择决战之地、如何调动友军围剿。” 崇祯点头道：“善！倘若李自成不去山海关，你认为最佳的决战之地在哪里？” 刘希尧摇了摇头，“这个就不太好说，具体需要根据届时的战场态势来决策！” “很好！”崇祯赞许道，“平顺伯能有这种灵活的头脑，朕就放心了。” “朕最担心统兵大将脑子一根筋，不知变通。” “延绥总兵、平顺伯刘希尧听旨！”崇祯提高了语气。 刘希尧立刻跪下。 “此次最终剿灭李自成，盖虎军为正面主力。” “李自成部一旦离开京师，挥师东进，盖虎军正面迎击！“ “你部的战术目标是：被李自成追杀，败走山海关。” “你部的战术打法是：从通州运河开始，一路多败少胜、先大胜后小胜、最后不胜！” 王永吉、吴三桂、张伯宗用一种近似于震惊的眼神看着崇祯。 诱敌深入的计策正常人都会想到，没啥好奇怪的。 但作为一国之君，崇祯所处不是深宫、便是庙堂，但用兵思路之清晰，指令之明确，绝不在当世任何名将之下。 最关键的是，对细节的把控隐隐有汉代韩信之风。 韩信号称兵仙，真正的功夫在于战前对所有细节已做好算计。 战争开打以后，所有人只需执行到位就行。 崇祯俯视着刘希尧： “说一说为什么要多败少胜，朕要评估你对战术的理解程度！” “回陛下，只有败而无胜，李自成肯定会怀疑是诱敌之计。宋献策、牛金星等人一定能看出来。” “非常好！”崇祯称赞道。 “你再说说，朕为何要你先大胜后小胜、最后不胜？” 刘希尧稍加思索，说道： “如果开始不大胜，不打疼李自成，恐怕他最多只会派一员将领尾随追击。决然不会精锐尽出！陛下的战略就要付之东流。” “但是大胜之后也要给他信心，否则他干脆不追了。所以后续需要用小胜。” “最后假装不胜，则是给他送上回本和翻盘的赌注，让他一直咬着牙追到山海关！” 崇祯鼓掌称善，补充道： “ 李自成的德性，打不赢就跑，小胜就缠，大胜就会猛追。” “这一点你务必利用。” “平顺伯，此役是剿灭李自成的关键之战！盖虎军责任重大！” 刘希尧道： “陛下无忧！臣既然决定归属朝廷、忠于陛下，就绝无二心！” “只是几万人马，人人并非和我一个心思。” 这句话刘希尧本来不想说出来，但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陛下。 崇祯道：“平顺伯果然是实诚君子，你不隐瞒这一点，就已经超乎朕的期望了。” “你部立刻准备两千大旗，旗上写明盖虎军三个大字。我要让李自成随时都能看到这三个字!” “刘希尧即刻退下，去你军中挑选五百名百户，稍后朕要和他们一起喝酒！” “大伴你出去安排，置办五十桌酒席。” 王承恩领旨，离开衙署。 衙署内其余众人都不解其意。 不过陛下自从出城以来，行事往往不可以常理揣度。 刘希尧退下后，王永吉跪下道： “兵法有云：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陛下方才的战略部署，深得用兵精髓。臣感觉茅塞顿开、如醍醐灌顶！” 不知道怎么地，崇祯虽然知道王永吉这是在拍马屁，但是听起来无比舒服。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句话诚不我欺啊！ 吴三桂也跪下道：“玉田两次大胜、再到蓟州大胜，我部关宁军上下，人人都心悦诚服！” 宣府总兵张伯宗跟着崇祯从京师一路杀出来，早就成了崇祯的铁粉。 “陛下，臣蒙陛下超擢提拔，未立寸功。臣叩请陛下分拨任务。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张伯宗说着跪下去恭恭敬敬磕了头。 这几名大将虽然有表演的成分，但对于崇祯的认可是越来越高。 不像后世那些网文小说的读者老爷，明明每天都在偷偷地阅读作者的书，但是始终不发一言。 他们不发段评、不发书评，不向亲友推荐，也不点催更，更不会帮忙去发书荒广场。 总觉得作者就该关在小黑屋每天为爱发电。 可问题是，时间一长，那些小说平台通过后台数据认定该作者的书不受欢迎，咔嚓，停止了推荐，导致看的人越来越少。 作者写着写着就抑郁了，甚至自闭了。 最终他一怒之下，就把正在写的书咔嚓结尾了。 后世很多网文读者不知道与作者互动的重要性。 尤其对于那些兼职晚上熬夜写书的作者来说，本身又没挣个三瓜两枣，这辈子的水平也不可能成为平台的金番和殿堂级作家，能把电费和封面书皮的钱挣回来就算不错了。 所以，后世的网文读者应该放心大胆去支持、鼓励作者。 作者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但他真的需要成吨的支持和鼓励。 在轻松自如的氛围下，他才能将这本书演绎得更好、更适合看官老爷的胃口。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要积极点、活跃点，不要闷着。 对人对事，不喜欢、该批的果断批，喜欢、该点赞的坚决点赞。 千万不要闷葫芦、胡思乱想。 正史中的吴三桂为何被人骂成汉奸，就在于他不洒脱、不爽快。 不做圣人、便为禽兽。 这是后世人对他的评价。 比如现在的王永吉、吴三桂、张伯宗这些人，心中认可崇祯就表达出来。 不认可，你也可以去投降建奴、跪迎闯贼，大家战场见个高低嘛。 打一份工也好、开公司也好、维护一个家庭也好，治理一个国家也罢，任何成就的达成总离不开彼此的默契和支持。 正史上的大明，最致命、最令人扼腕的错误就是崇祯和文臣武将心理上互相产生了隔阂。 “众位爱卿平身，大明是一条船，只有同心同德、勇往直前，才能彻底剿灭闯贼、覆灭建奴！才能为万世开太平！” 崇祯的目光穿过衙署大门，凝视着夜空中灿烂而古老的星辰。 崇祯心道： 人生天地间，不过八个字而已，道心惟微、人心惟危。 但只要秉持一颗诚心，胸怀万民，至真至仁，天下何愁不能太平呢！ 第95章 开席 “王永吉和关宁军准备的树干共计约一万四千根。” “张总兵，你部五千工兵营军士明早出发，将五千根树干运抵山海关前。” “吴总兵，派人传令山海关的高第将军。让他分兵九千人来取剩余的树干。” 吴三桂道：“如此一来，山海关守兵将只有一万一千人。臣恐怕建奴……。” 崇祯打断了吴三桂： “朕之前说过，根据朕的情报系统，建奴多尔衮四月初四才会下达动员令！” “吴总兵不必忧虑。朕心中有数！” “你们难道不知道，去年皇太极才死，他的几个儿子和兄弟为了争位，闹腾有多厉害，吴三桂、王永吉你们是真的一点不知道吗？” “换做你们是多尔衮，窝里都没收拾干净，你们这么着急出兵打山海关？” “这个话题以后不准再提了！” 王永吉、吴三桂都低下了头。 建奴骑射作战能力当然很强。 但是他们早在入关前，约半数军队都来自于投降过去的明军。 除了李永芳、孙得功、石廷柱这一大票大明中层军官外，还有皮岛三宝: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 再就是吴三桂的一大家族亲友：比如吴三桂的三个舅舅，祖大寿、祖大乐、祖大弼，堂表兄祖泽远，亲哥哥吴三凤，好朋友张存仁，还有老上司洪承畴等等。 在崇祯眼中，建奴除了骑兵强、打仗抢东西凶悍外，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与其说大明亡于建奴，不如说亡与辽东地方投降派。 作为穿越者的崇祯曾经研究过辽东，后世很多人认为从李成梁开始，历代辽东军镇都有意无意在养寇自重。 崇祯认为这种说法并非毫无道理。 只有无限夸大建奴的厉害，才能给朝廷制造恐慌。 结果就是朝廷哪怕让天下人饿肚子，也要保障辽东的粮食和饷银。 这些银子和粮食又有多少真的分到了一线士卒手中？ 崇祯又道： “张总兵、吴总兵，刘希尧的盖虎军只是诱敌之军。” “真正要打垮李自成还需要靠两位将军。” “尤其是吴总兵，朕的运动中、歼灭战就要靠你的关宁骑兵。” 吴三桂施礼道：“关宁骑兵虽然由臣统帅，但归根结底是大明的兵，更是陛下的兵，一切听凭陛下调遣。” 崇祯道：“很好！你这个态度，朕很满意。” “今明两日，关宁骑兵休整，战马养膘、军士调养、分配箭矢、火药等物。” “另外，祖邦文拿回来的银子，明早召开大会，朕现场来发饷银！” 吴三桂道：“臣遵旨！” 崇祯命人展开舆图，与王永吉、吴三桂、张伯宗仔细推演起来。 半个时辰后，王承恩回来禀报：“陛下，五十桌酒席已办好！” “走， 陪朕去和他们喝酒去！”崇祯来了精神，大步走出衙署大堂。 五十张简陋的木桌整整齐齐摆放在外面的空地上。 每一张桌子旁都站着十名百户。 另有一张大桌子单独放在最前面。 阵阵香味从桌子上传来。 为了让酒席像点样子，王承恩下了大功夫。 他从关宁骑兵的后勤辎重营连哄带骗弄了十几只羊和五十罐子酒。 为了确保羊肉烹调的口味，王承恩还特意把吴三桂的私人伙夫队长喊过来帮忙。 “老吴头，要是陛下这顿饭没吃爽，咱家可是要去你们吴大帅那里告状的。” 伙夫队长老吴头笑嘻嘻道：“王公公，我能保证让陛下吃到比皇宫御膳还香的羊肉，酒也是吴大帅最爱的花雕。” “不过，其余的，我真的没办法。” 王承恩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毕竟兵荒马乱的，蓟州城物资储备也不多，除了羊肉和酒以外，军中只有一些类似馍馍的食物，然后就是一盆盆的炒粟米。 老吴头边说，边塞给王承恩一锭金子。 吴三桂你是真的有钱，伙夫队长搞关系都直接砸金锭。 常年混迹皇宫大内的王承恩，其实并不了解地方大佬私厨的江湖地位。 给大佬做饭的私厨、驾驭马车的车夫、派出去给上司送礼的小厮，那都是大佬们绝对信任的人，不是亲戚就是有过命的交情。 要么就是特别的聪明、特别的忠心。 大佬们绝对不会让这些人很穷酸。 这种人随随便便从身上摸出一锭金子来，非常合理。 …… “延绥总兵刘希尧及麾下百户，恭请陛下入席！” 刘希尧带头跪下道。 五百名百户也齐刷刷跪下。 崇祯面色平静、步履从容，缓缓道：“众位将士们，平身！入座！” 五百名百户都入了座。 他们好多人不久前还是反贼，都想杀死崇祯立功。 现在又成了崇祯的座上宾。 和大明的皇帝陛下一起用餐，这是几辈子都不可能修来的福气。 五百人都非常拘谨、尴尬。 崇祯也懒得管什么皇家就餐礼仪了，直接按照穿越前回村吃席的感觉，一屁股坐到了那张大桌子的首席。 崇祯对几位高层招手道： “几位将军，陪朕入座！” 闻着桌上的羊肉香味，崇祯食欲大增。 “大伴，有没有番椒？” “回陛下，有番椒，但都是晒干了的，很辣！”王承恩道。 “拿几串上来。” “平顺伯，让将士们开吃！” “不要因为朕在这里，就放不开！” 崇祯卷起袍袖，直接撕了一大块羊肉，从龙袍下面翻出一把匕首，开始切肉。 五百名百户也随之动了起来。 “平西伯，伯宗、王督师，你们也吃！” 崇祯给王永吉、吴三桂、张伯宗、刘希尧各切了一块肉。 四人慌忙起身称谢。 “谁要是再不好吃饭，动不动站起来施礼的，自己领二十军棍去。” 大家都在吃肉、吃馍馍、吃炒米，都没有动桌上的酒。 崇祯一口番椒一口羊肉，爽的一批。 崇祯瞟了一眼桌上的酒壶，一旁伺候的王承恩赶紧给陛下斟了一盅酒。 崇祯端起酒盅，起身走到最前面，面对众人。 现场其余人全部跟着站了起来。 “众位将士，举杯！”崇祯命令道，眼神犀利，扫视着在场所有的人。 “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崇祯问道。 众人静静看着崇祯，眼神中都是好奇。 这样的皇帝，他们从说书人那里都没听到过。 “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平平安安、自己有饭吃、家人有饭吃。” “能吃饱饭？谁他妈的愿意杀人造反？” “你们说是还不是？”崇祯扯开嗓子问道。 极短的沉默后，有个胆大的百户回了一句： “是！” “大声点，老子听不见！”崇祯吼道。 “是！”这名百户莽得一批，大吼一声，震得众人耳朵嗡嗡直响。 崇祯大笑道，“其他人都没蛋吗？” “连回答一个是字都不敢吗？” 听到这话，王承恩眉毛跳了一下。 我的皇爷，你又来！ 有蛋这个事儿，需要时不时挂嘴上吗。 另外四百九十九名百户被彻底激发了，高声吼道： “是！” “平顺伯，刚才那第一个说话的百户叫什么名字？” 刘希尧回道：“陛下，此人名叫周罗成，河南信阳人士。” “周罗成是条汉子，即刻起，他就是游击将军了！” 周罗成大喜，出列跪下，叩首，“谢……陛下，的大恩！” “今天，朕陪大家喝三盅酒！” 第96章 新的作战计划 崇祯举起手中的犀角酒盅。 “这第一杯酒，朕要敬李自成！” 崇祯这话刚说完，全场所有人都石化了。 包括周围警戒的军士、传菜的伙夫、明军所有的高级将领，全都以为陛下脑子坏了。 “因为李自成告诉了朕、告诉了天下，皇帝不胸怀天下、官员不爱百姓，，那这样的王朝就该死！就该亡！” 这话平平无奇，却说到了所有人的心中。 崇祯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饮罢将酒盅翻转，从左至右照了一圈。 刘希尧见状，高呼道： “将士们！干了！” 言毕也一口干了。 五百名百户和诸位将军也全都喝了。 崇祯道：“请诸位将士倒酒！” 当所有人的酒盅重新注满后，崇祯提起了第二杯酒： “这第二杯酒，名曰大赦天下之酒。” “普天之下，凡是因为饿肚子而造反的人，一律免罪、既往不咎。” “王承恩，平定京师后，你提醒朕，朕要在《大明律》中加上这一条。” 崇祯说完，抬头直接干了这杯酒。 在场众人跟着也干了。 写入大明律，那就不是空口无凭。 崇祯将第二个空酒盅递给了王承恩，提起第三杯酒： “这第三杯酒，名曰太平酒。朕要敬你们。” 崇祯将第三盅酒喝完。 在场众人也跟着干了。 “天下太平，不在皇帝、不在将军，不在普通的军士，在你们这些百户手中。” “你们把手下百余人的弟兄们带好了，你们的将军才能打胜仗！” “天下才能太平！” “百户是大明军中最关键、最紧要的职位！” “朕现在给你们机会，如果你们认为打不赢李自成、害怕李自成、或者只是想混一碗饭吃，那就赶紧走。不要把刘希尧将军害了。” “要不就不做，做就玩命做好！” “金银财宝、几代人的荣耀和富贵，不是别人施舍的，是自己拿命换来的！” 崇祯刀子一般的目光瞪视着这五百名百户。 没有任何人走。 周罗成跪下道：“启禀陛下，末将誓死效忠陛下和大明。” 所有人，包括吴三桂、刘希尧、张伯宗、王承恩等人都跪下。 “誓死效忠陛下和大明！” “誓死效忠陛下和大明！” 崇祯摆了摆手，众人安静下来。 “朕决定剿灭李自成，平顺伯刘希尧将军所部担任正面主攻。” “诸位百户统领，如果能够完美执行刘将军的将令，战后每人赏银千两！” “另，战后活着的百户，直接升千户！” “这些赏赐和封赏，靠你们自己去挣！” “陛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看向刘希尧，“平顺伯，你陪将士们喝酒。朕另有要事处理。” 该画的饼、该许的愿，朕该做的都做了。 如果这些人最终还是出工不出力，那就是大明命中要亡。 李自成不可能开出比朕这边更好的条件。 在吴三桂、王承恩、张伯宗和锦衣卫的护卫下，崇祯重新回到了衙署。 崇祯刚坐定，一名传令兵进来禀报： “陛下，唐通将军有紧急军情禀报！” 崇祯心中一动，莫非唐通征粮遇到问题了？ “讲！” “禀陛下，唐将军所部在滦州一带征粮，遭遇闯贼骑兵！” “闯贼有多少骑兵？” “大约有一万骑！领军的是白鸠鹤。” “唐将军现在何处？” “回陛下，唐将军和麾下征粮军士正困在滦州县城中。” “平西伯，你怎么看？”崇祯问吴三桂道。 “回陛下，臣以为应该即刻出动关宁骑兵，前去剿灭。” “不，朕问的是这股骑兵为何出现在滦州?他们有什么目的。” 吴三桂稍作沉思，回道： “谷可成之前率领七万步兵正面攻城，但是并没有攻击南门和东门。” “臣以为，闯贼骄虚自满，认为陛下和关宁军守不住蓟州城，这支骑兵多半可能是他们用来拦截包抄的。” 崇祯缓缓点头。 吴三桂的分析不无道理。 “假设我军当初从蓟州撤出，既可以走丰润、滦州方向，也可以走遵化、迁安方向。” “所以，朕认为，在遵化一带也有一到两万人的骑兵。” 王永吉担忧道： “如果在这两个方向有闯贼大股骑兵，那陛下引诱李自成到山海关的战略，必将受到影响。” 张伯宗道： “陛下，李自成让谷可成率领七万大军正面攻击蓟州城，在滦州、遵化这两个方向的骑兵一定是最厉害的精锐。” “如果不剿灭这两支骑兵，臣担心唐通他们可能半个月内无法出城征粮。” 步兵推着粮车、赶着骡车，根本跑不过风驰电掣的骑兵。 “吴总兵，粮食乃大军根本。为让唐通安全征粮，朕要求你三日内肃清遵化和滦州两地的闯贼骑兵。” “臣吴三桂领旨。” 崇祯走到衙署大堂的舆图前，用手指着遵化城。 “从此地到遵化，不过一百里路程，朕决定先打遵化的闯贼骑兵。” “滦州虽然城池低矮，不过白鸠鹤的骑兵应该没有什么攻城器械。唐通所部粮食不缺，坚守几天是可以的。 “吴总兵，吴国贵、祖邦文两部连续鏖战，理当休整。” “你部副将孙文焕所部可堪一战？” 吴三桂道：“回陛下，孙文焕带兵能力不在杨坤之下。” “吴总兵，命令你部潘永昌参将统带三千关宁骑兵，明日午时后杀到遵化。” “到了遵化在城外和闯贼骑兵交战！” “陛下，潘永昌的骑兵今晚出发，最快也得明日午时到达。直接交战，已成疲惫之师。恐怕……”吴三桂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崇祯面露微笑，“朕就是要潘永昌吃败仗，而且要他打败后就往丰润、玉田的中间地带撤退。” “吴总兵，马上命令孙文焕统带三千关宁骑兵，明日辰时抵达丰润、玉田的中间地带设伏。” “两个时辰后让潘永昌出发。” “告诉将士们，此战不必心疼战马。战马没了，打败闯贼，他们军中多的是。” 吴三桂瞬间明白了崇祯的打法。 先让潘永昌去撩遵化一带的闯贼精锐骑兵。 然后一路向南逃跑。 半路上孙文焕率军杀出，从侧翼拦腰冲杀闯贼骑兵。 只要执行到位，此战必胜。崇祯盯着吴三桂说道： “距离覆灭李自成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朕不希望孙文焕、潘永昌他们两出什么纰漏。” “战马分配、火药、弹丸、箭矢、盔甲等军需物资，吴总兵亲自抓落实！” “如果此战因为孙文焕、潘永昌的懈怠而失败，他们这六千人，伍长以上全部斩首，剩余人逢五杀一！” 崇祯森冷的语气令衙署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随着这几日连续几场大胜，随着崇祯手头的兵、粮食逐渐增多，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陛下的底气越来越足。 重要的是，陛下在军中的威望与日俱增。 第97章 吴三桂痛彻心扉 次日。 李若链带来了一个重大的消息。 崇祯大喜。 蓟州城西门下。 除了孙文焕、潘永昌所部六千人提前领了饷银，奔赴目标之地而去，剩余所有的明军全部集合在将台下。 今天是关宁军发饷银的日子。 永平府那三万关宁骑兵的饷银，吴三桂已派人送了过去，并给那里三名统兵副将吴朝忠、张鉴、傅文元带去了陛下的最高机密指示。 为了加快进度，崇祯命令蓟州城的关宁骑兵每百人一组领取饷银，由百户代替签收。 每名百户都由陛下亲自赠与一件御赐之物。 剑、匕首、腰刀、弓、弩、火铳、鸟枪、头盔等等。 好在这几日战场缴获的、战损士兵重新分配的物资较多，否则这小小的蓟州城根本没有足够多的物资来发放。 饷银分派完毕，崇祯登上将台。 “朕还是那句话，害怕的、怂的、混日子的，可以现在、当场离开此地。” “但是一旦你决定留下来，到了战场上就要给朕、给大明长脸。” “今天领了饷银的关宁军也好，还没有领到饷银的盖虎军也好，朕的承诺一定会兑现。” “银子、粮食、田地，大明有的是。但现在需要你们从反贼中抢回来！” “朕不白给！” 崇祯转身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李若链。 “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你有何事禀报？” 李若链马上跪下道： “启禀陛下，平西伯吴三桂府上的管家从京师来了，他有急事找平西伯。” 吴三桂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 只见满身血污、衣衫褴褛的周管家被锦衣卫带到了将台上。 “吴总兵，你府上的管家找你，是去衙署说，还是在这里说。” 崇祯这话意思很明显了，吴三桂怎么会不明白。 “陛下，有大明才有吴家，值此存亡之秋，我吴三桂只有国事，没有家事。” “臣恳请陛下允许周管家在这里说。” 崇祯很是高兴，赞道： “难得平西伯如此忠心，那就在这里说吧。” 周管家年近六十岁，从小看着吴三桂长大。 吴府在京师的一切事务，基本都是周管家在打点。 也许是经过长途跋涉 ，周管家双腿一软跪在了崇祯面前。 “陛下，草民家主吴襄吴大人被闯贼拷打致死！” “吴家三十余口被刘宗敏斩杀！” 周管家说完这两句话，昏花的老眼中顿时泪如泉涌，扑在地上嚎啕大哭。 吴三桂脑中轰的一声，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将台上。 台下一万多关宁军骑兵炸开了锅。 “快救人！”崇祯急道。 李若链、王承恩等人赶紧过去将吴三桂扶了起来。 王承恩粗通医术，先是给吴三桂掐人中，随后又用掌心在吴三桂脑后玉枕穴推拿一番。 良久，吴三桂悠悠转醒。 只听一声悲鸣从吴三桂腹腔中发散而出，紧跟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吴三桂双目无神，喃喃道：“爹，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关宁军中随军的医官匆匆赶到，李若链允许后，他上到将台上。 几粒丹药、一碗温水被送入了吴三桂口中。 崇祯看着吴三桂凄惨的样子，心中也是不忍。 任何人全家被杀，这种痛苦和心灵创伤都扛不住的。 可能历史上也就大汉的开国皇帝刘邦有这个承受能力。 当年刘邦可是在两军阵前弃父而去，逃跑路上又将儿子推下车。 当然吴家这次被灭门，真的是刘宗敏下的手。 昨晚半夜之时，李若链前来密报，派出去的锦衣卫刺客还没有动手，刘宗敏就已经痛下了杀手。 因为吴三桂的关宁骑兵先是覆灭了李双喜、辛思忠、刘芳亮的大军，后来又配合王永吉的遵化兵打败了刘希尧、谷可成。 大顺军将近十五万的大军就这样没了。 大顺军高层集体愤怒、暴怒、狂怒！ 李自成的意思是把吴家满门带到军中，遇到吴三桂了逼他当场投降。 刘宗敏那天酒又喝多了，大怒，直接命人将吴襄毒打致死，后又亲率亲兵营将吴府一门老少杀了个干净。 周管家一直在找大顺军打关系塞银子，希望大顺军把吴襄放了，故而幸免于难。 正史记载，吴三桂的父亲是在李自成从山海关败退的路上被杀的，其全家则是李自成退回到北京后下令斩杀的。 可能因为朕的穿越，扰乱了历史进程。 不过既然吴家不是朕灭的门，心理上倒也没有负担了。 今天就是要让吴三桂在大庭广众之下得知这个噩耗。 崇祯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之所以哭，吴三桂全家的悲惨只是一个方面。 最重要的是，他要通过眼泪激发全军上下、尤其关宁骑兵同仇敌忾的复仇之意。 哭这种情绪是可以快速传染的，尤其在崇祯的渲染下。 台下黑压压的大军中，开始只有关宁骑兵跟着哭。 不多时，几乎所有人都哭了。 “来人，扶平西伯回衙署歇息，今日朕不再议事！”崇祯道。 吴三桂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意识，毕竟是统带五万大军的扛把子，承受能力比常人强太多。 “不，陛下，臣请陛下恩准，臣要带兵杀回京师，为父报仇！” 吴三桂挣扎着跪下来，叩首道。 台下的一万多关宁骑兵也纷纷下跪，七嘴八舌恳请陛下允许他们杀回京师。 崇祯伸出手示意众人安静。 “平西伯乃大明栋梁，他的仇就是大明的仇，更是朕的仇！” “这个仇必须报！朕必将生擒李自成、刘宗敏，处以凌迟极刑！” “但平西伯哀伤过度，今日不宜领兵，现在去打京师，实属不智！” 崇祯看向周管家，关切地问道： “平西伯的爱妾陈圆圆现在何处？是否安好？” 周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回陛下，圆圆夫人被刘宗敏霸占了！” 吴三桂一听，脸色急剧变红，须发皆张，沉重的呼吸声数十步外都能听见。 但他什么都没说。 陈圆圆毕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不是正室，在陛下面前最好表现得克制点。 崇祯惋惜道：“平西伯的命真苦！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要遭受凌辱。” “李自成、刘宗敏，朕一定要为平西伯讨回公道！” 崇祯心中这时居然有了一种罪恶的满足感： 吴三桂，你全家被杀、亲爹被毒打致死，你去北京勤王拖延时间，难辞其咎。 最爱的女人也被强占，而且让台下数万人知道你被绿了。 你以后不玩命打闯贼，那你就根本不是男人。 吴三桂，至少面对闯贼，朕以后不必有任何顾虑和担心。 哈哈。 第98章 崇祯遭遇暗杀 崇祯看着台下悲愤的关宁骑兵。 他们的心情崇祯非常理解。除了山海关的吴应熊，吴三桂三代以内的直系亲属全部被杀。 这些常年跟着他混的人都快爆炸了。 当初勤王的时候，王永吉、吴三桂护送的那五十万百姓中，不少就是关宁铁骑的家属。 吴三桂保护了他们的家属，他们却只能看着吴三桂的家属被杀。 崇祯知道他此刻必须做点什么。 崇祯大声命令道： “李若链，将李自成的养子李双喜从牢狱中押过来！” 刘希尧心中长叹一声，李双喜这条命今天算是交代了。 不多时，一队锦衣卫将拖着脚链、反绑着双手的李双喜带到了将台上。 他看样子也才十八九岁左右。 自从被明军抓住后，李双喜自知必死无疑。 此时看到台下这么多人，虽然不知道吴三桂那边发生的事情，但已经明白明年的今天就是自己的忌日。 崇祯走向委顿在地的吴三桂，“平西伯，此人乃是李自成的养子李双喜。” “朕本打算用他还有刘芳亮、谷可成、辛思忠找李自成换回你的家人的。” “没成想，闯贼如此狠毒，今日朕要杀了他为你先出一口气。” 崇祯说完，面朝台下，朗声道： “这人是李自成的养子李双喜，他们既然杀了平西伯的全家，那今日朕就先取他人头，为平西伯解恨！” “李若链，行刑！” 三名锦衣卫将李双喜按倒在地。 李双喜破口大骂： “崇祯狗贼，小爷我做鬼也饶不了你!哈哈哈！” 崇祯怔住了，自从穿越以来，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近的距离痛骂过自己。 这个李双喜果然不怕死，是条汉子！ 就在瞬间，崇祯居然起了爱才之心。 明军从总兵到大头兵，要是多几个人有李双喜这样的胆色，反贼何愁不破！ 要知道，世上的人，在直面死亡的时候，一百个人中间至少九十八个人会吓得屎尿齐出。 剩余的那两个人，要么是傻子，要么是真的勇士！ “李双喜，你是条汉子。朕很欣赏！” 崇祯看着李双喜，一脸惋惜。 他本来不了解李双喜，但是就在这一瞬间，觉得还是不杀要好。 可是刚才已经说了要为吴三桂杀了他，天子一言九鼎，怎可出尔反尔。 此时已经稍微平静点了的吴三桂将崇祯的神态看在眼中。 在职场练就高情商的吴三桂决定不让陛下难做，他艰难地跪下： “禀陛下，此人胆色过人，如能为朝廷所用，陛下又将多一员猛将。” “冤有头债有主，臣与李自成、刘宗敏的仇，自当找他们俩去报。” 李双喜眼神中也燃起了希望。 他敢死、慨然赴死，但能活下来他也不反对。 崇祯听完沉默了。 如果吴三桂不替李双喜求情，说不定朕真的会设法放了他。 但是一求情，李双喜必须杀掉。 因为这次放掉李双喜，李双喜会对吴三桂死心塌地，而不会感恩朕！ 这种死硬分子和吴三桂这种城府深沉的人混在一起，恐怕对朕、对大明不利。 作为一代帝王，岂能因小失大，一切可能的不安定因素都要扼杀！ 明太祖朱元璋连亲侄子朱文正、驸马欧阳伦都不放过。 朕绝不可仅仅因为一点爱才之心就心慈手软。 欲成一代雄主，手头上不沾点血，恐怕没人鸟你。 “平西伯无需多言。李自成无后，此人深得李自成信赖，与家人无异。” “李自成他们杀你家人，朕就是要杀他的家人！” “李若链，指挥行刑！”崇祯吼道。 李若链摆摆手，刀斧手的鬼头大刀砍了下去。 李双喜的人头骨碌碌跌落尘埃。 台下关宁骑兵高呼： “痛快！” “杀得好！” “陛下对平西伯是真的很照顾啊！” “那必须的，吴总兵忠心耿耿，全家这么惨烈，陛下能不照顾吗？” 吴三桂颤颤巍巍，叩首道：“臣谢陛下隆恩！” 说完这句话就又晕过去了。 崇祯命令道：“送平西伯回去歇息，任何人不得打扰！” 崇祯知道，吴三桂和李自成他们的血海深仇，再也化不开了。 但是吴三桂的三个舅舅、他的亲哥哥吴三凤身在建奴阵营中。 他们藕断丝连，以后打建奴之时，不可不防。 王永吉、李若链、王承恩、刘希尧、张伯宗等人陪着崇祯返回衙署。 身后和两侧跟着一百多名锦衣卫贴身护卫。 “平顺伯，牢狱中的刘芳亮、辛思忠、谷可成朕不打算杀了。” “你今日轮流去见他们，替朕招降。以后打建奴，朕用的着他们！” “李若链，你陪平顺伯一起去吧！” 刘希尧和李若链齐声道：“臣遵旨！” 顺着道路再往前走两百多步就到了衙署，两边都是一排排店铺。 大军进城前，这条街非常热闹，两边有卖皮货的、有卖朝鲜山参的，还有粥铺、当铺、裁缝铺、棺材铺、药铺、酒肆和茶楼。 崇祯进城后，李若链为了皇帝的安全，这条街道都清空了。 此刻街道边除了了警戒的骑兵、以及崇祯一行人外空无一人。 崇祯心中不由得感叹道： 早点打垮反贼，恢复百姓的正常生活吧。 这样下去，百姓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 突然，右手边一间房屋的二楼窗户被人打开，跟着一支箭就射了过来。 直接射向崇祯的脑袋！ 李若链武状元出身，身手敏捷、反应灵活，立刻将崇祯推了一下。 那支箭“嗖”的一声正中一名锦衣卫的脑门！鲜血直流。 “有刺客！” “保护陛下！” “贴到右边屋檐下去，快！” 王承恩、张伯宗和几名锦衣卫用身体将崇祯围了起来。 众人急速跑到右边房屋的墙壁下。 李若链大喝道： “你们几个跟我捉拿刺客！” “其余人护送陛下去衙署！” 张伯宗也喊道：“李冬松，马上传令封锁全城！关闭城门。” 李冬松自从被提升为游击将军后，张伯宗把他当成了亲兵队长，随时跟在身边。 “得令！” 李冬松将街边的一名警戒骑兵拉下马，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刘希尧快速扫视了一眼周边的情况，喊道： “小心左边二楼！” 话音刚落，左边一排房子的二楼窗户全部打开，一排排弓箭伸了出来！ 崇祯被围在人墙中间，心脏怦怦直跳。 他穿越过来后，从北京城一路杀出来，从来没有遭遇过暗算。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种暗杀真的令人发毛。 问题是，都到现在这个局面了，还有谁想暗杀自己？ 李自成的人根本没法进城，难道是建奴埋在这里的暗桩？ 第99章 李若链化身验尸官 左边房屋上的弓箭开始射击，每一次都是十多支箭矢齐射。 挡在崇祯等人身前的锦衣卫不断有人中箭！ 但他们都没有倒下，他们知道倒下后，身后的陛下就成了活靶子。 所以他们死也要站着！ 但是他们濒死站着也坚持不了多久，只要倒下，崇祯在这么多弓箭的射击下，必死无疑。 二十步开外的一名警戒的骑兵双腿猛夹马腹，冲到了众人身前。 他用自己和战马的身体挡着崇祯他们。 他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另一个方向的一名警戒骑兵点燃了三眼火铳，对着二楼发射。 但是楼上的刺客没有人搭理他。 三眼火铳的准头不好，没有对楼上的窗户后面的刺客造成伤害。 但三样火铳的枪声将整条街的骑兵都吸引了过来。 刘希尧蹲在人群中高呼，“有刺客！快来援助！保护陛下！” “张总兵，对面是木板房，我们冲过去杀到二楼！” 刘希尧知道，如果陛下今天死在这里，他的平顺伯爵位瞬间就失去了意义。 必须搏一把！ 反贼出身的刘希尧，临危不乱，颇有大将之风。 张伯宗倒没有想那么多，跟着刘希尧就冲了出去。 谁杀陛下，他杀谁！ 街上此时已冲过来七八名关宁骑兵，看到张、刘两位将领奋不顾身反击，骑着马也跟着冲了过去。 这年月跟着皇帝陛下混，遇到这种情况还不拼，以后铁定没有前途。 万一抓到刺客，或者哪怕因此殉职，后代也会有好日子过。 由于对面的刺客主要目标在崇祯身上，张伯宗和刘希尧、以及七八名骑兵很快都冲到了左边房檐下。 有两匹骑兵的战马更是直接撞开了木板做的房门。 “每两人一间房，上楼抓刺客！” 那边厢李若链看到刘希尧、张伯宗他们撞开了木板门，灵机一动，大喊道： “撞门板，进屋躲避！” “快！” 众人一起发力，一扇木板门被撞塌，李若链一只手仿佛有千钧之力，拦腰提着崇祯就冲进了屋内，然后抱着崇祯在地上顺势一滚，躲在了门板后面。 七八支箭齐刷刷射在了刚才李若链和崇祯站立之处。 看到崇祯躲进了屋内，门外二十多名锦衣卫全部倒了下去。 他们最后一丝生命已然耗尽，再也坚持不住了。 “你们几个上楼！” 李若链指着一名新提拔上来的锦衣卫百户命令道。 “其余人，门两边戒备！不要送死，不要露头！” 李若链环视一圈，一楼没有发现可以暗藏刺客的地方。 李若链随即就伸手在崇祯身上一阵乱摸。 谢天谢地，陛下没有中箭！ 李若链两只大手就像铁铲子一样，崇祯细皮嫩肉的，差点被摸出皮外伤！ 崇祯环视四周，发现这是一座酒楼。 居中摆放着几张木桌，桌面泛着油腻。每把木桌配着四条长凳。 崇祯随便找了条长凳，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这时候腿肚子都是软的，要不是李若链刚才一把提起他冲进来，崇祯估计只能爬进来了。 古代人的力量、勇气和忠心，今天他再次见识到了。 李若链道：“陛下，周围有窗户，不能坐！” 李若链说完就开始关窗户，崇祯吓得赶紧滑到地面上。 一名锦衣卫踢翻一张木桌，拖过来挡住了崇祯。 那名百户抽出腰刀，带领四五人沿着楼梯冲了上去。 “快，不要停，冲上去就地打滚，不要站着进！” 百户说完一马当先，冲上了二楼。 其余弟兄们也跟着冲了进去。 剧烈的打斗声、兵器碰撞声、桌椅板凳碎裂声在二楼乒乒乓乓响了起来。 接着楼下的崇祯和李若链他们听到几声惨呼。 “留活口！”崇祯冲着楼上高声喊道。 须臾，战斗结束，楼上的窗户被人重重关闭。 楼梯上方响起了脚步声，李若链紧紧挡在崇祯身前。 他像一只准备伏击猎物的豹子一样，全身肌肉收缩。 一旦楼梯上下来的人不是自己人，李若链将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封堵他们！ 除非他当场战死，否则刺客别想伤害陛下！ 一楼另外几名锦衣卫除了门口防守的，都凝神戒备，身体转向楼梯方向。 “李大人，是我！”那名百户很有经验，提前在楼梯上喊道。 砰砰、噗通两声响，两具尸体从楼梯上被丢了下来。 “禀陛下，这两人反抗过于激烈，我们没法收手，给打死了。” 那名百户下到一楼，跪下道。 李若链怒斥道： “不留活口，怎么查幕后黑手？你们办差都是猪脑子啊。” “他们反抗激烈，你们不会围而不攻？” 李若链训完手下，赶紧跪下叩首道： “陛下，臣属下办事鲁莽，请陛下责罚！” 崇祯摇摇头，“天子的护卫人员除了勇猛外，还要学会收放自如！别动不动就打死了！” “这次你们的处罚就免了。去对面帮忙，务必留活口！” 李若链挥了挥手，“还不快去!” 那名百户带着弟兄们给崇祯施礼后，冲到门边，探头朝对面楼上察看一番。 刚一探头，一支箭就射了过来，百户急忙缩头，箭“咚”地一声钉在门框上，不住震动。 崇祯心中一惊，这箭道力度真的吓人。 “冲过去，走斜线，不要走直线！” 百户说完，闪身出了门外。 他四五名手下跟着冲了出去。 李若链开始仔细搜查那两具尸首。 李若链当年没啥背景和靠山，迟迟得不到升迁。为了能在各种大案、要案、命案中有机会露脸，特意去找顺天府最有名的仵作去学验尸。 那仵作对锦衣卫没啥好感，死活不愿意教。 但架不住李若链当时锦衣卫指挥同知的身份，被迫教了他一招：看手。 一个人从事什么职业、长期触碰过什么物件、有没有钱、是当官的还是做奴才的，都能通过手看出个七七八八。 手上的茧子、伤口、指甲的长短、手的肥瘦、气味等等，都能提供很多信息。 李若链在尸首身上没有发现什么值得留意的地方，便拿起手来仔细看。 一边看，一边摸，还一边凑近鼻子使劲儿嗅。 旁边的崇祯看得心里直打鼓。 没人愿意面对尸体。 这些刺客真的歹毒，智商也不低。 他们在右边二楼射箭，朕和随行人员必将会躲避到右边楼下。 此时左边楼上打开窗户射击，目标清晰可见，射程和角度都很好，要不是锦衣卫舍命保护，朕必死。 艹。 当皇帝真特么的不好玩。 老子都落难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人想处心积虑杀我？ 朕死了受益的人会是谁？ 说实话，崇祯自登基以来，杀大臣、杀将军，的确得罪了不少人。 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正史中的崇祯于帝王之道、御下之术完全一窍不通。 不过这个也不能怪他。 他根本没有想到会轮到自己当皇帝，身边也没有人去辅佐和培训他。 所以，得罪人一点不奇怪。 除了反贼以外，天下有很多人希望崇祯去死。 第100章 名将李过 午后。 遵化成外六里处有一座山。 名曰龙山。 龙山西起龙山口，横向绵延八里后，止于东边的黄台口。 按照后世的度量，主峰海拔只有区区两百八十八点六米，属于很小的山脉。 这座山虽小，但很有名。 山上有座庙。 根据《遵化通志》记载，山上有辽国萧太后敕建的一座龙山寺。 庙里有没有和尚不知道。 因为统领两万大顺骑兵的李过将龙山寺占据，作为自己的临时指挥所。 即使是有和尚，估计也被赶走了。 李过身高臂长，面皮发黄，一脸悍勇桀骜之色。 他早年帮助叔叔李自成手刃奸夫淫妇，堪称李自成死党中的铁粉。 他随身只带了两百名亲兵，其余的大军分为三处。 一处在龙山山脚下黎河的南岸，约一万名骑兵。 另外五千名骑兵防在三十里外的三屯营。 最后五千名骑兵驻扎在一百里外的挂云山下。挂云山再往东三十里不到就是迁安。 按之前的计划，李过将两万大军在三处呈弧形布置，崇祯他们在这个方向上插翅难逃。 李过是大顺军阵营中非常厉害的将领。 曾经和他多次对线的曹文诏用三个字评价他： 极骁勇！ 这是相当高的评价。 李过的实力远超谷可成、刘芳亮这些人。 正史中李自成兵败山海关后一路被建奴吊打。 唯独李过统帅的军队每次基本都能和建奴打成平手。 李自成从北京城溃退时，建奴凭借其骑兵优势，对大顺军穷追猛打。 李过负责在真定府阻击建奴追兵，强悍的战斗力让建奴停止了追击。 要不是李过，可能李自成在华北一带就要被俘杀。 此后，多尔衮命令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统帅十万大军进攻陕北。 高一功守榆林、李过守延安。 阿济格统帅八旗精锐和李过在延安生死对决。 二十天内双方打了七战，旗鼓相当，阿济格的建奴大军没有占到便宜。建奴军中有名有姓的将领如哈尔汉、嘉龙阿、折尔特、朔玛等人都战死。 直到李自成在潼关被多铎打败、被迫放弃西安，李过主动放弃延安，阿济格才占领陕北。 李自成在九宫山被杀后，李过与南明小朝廷合作，部下改编为“忠贞营”。 一直到病逝，李过都能让建奴如芒刺在背。 为了及时掌握崇祯他们从蓟州城出逃的消息，李过在方圆一百里内建立了斥候流动营。 但是现在李过非常震惊。 一名斥候来报：谷可成部七万步兵军团溃散，逃回北京城的才一两万人。 其余的不是跑了，就是战死。 这怎么可能？大顺军兵强马壮，早已不是那支当年被洪承畴、孙传庭吊打的军队了。 “谷可成他个瓜皮是猪脑子吗？” “就算是七万头猪，放在那里让明军来捉，也捉不完啊！” 李过用拳头捶打着面前的书案，因为用力过猛，手上鲜血直流。 李过今年三十八岁，虽然是李自成的亲侄子，但也只比李自成小几个月。 将近四十岁的不惑之年，李过这些年历练得越来越沉稳。 但谷可成这一仗可谓败得一塌糊涂、一泻千里、莫名其妙。 “报！” 又一名斥候前来传递军情。 “制将军，刘希尧的六万大军……他们全部……” “有屁快放！”李过怒道。 他年轻时候人送外号“一只虎”，今天彻底出离愤怒了！ “制将军，刘希尧他们……他们全部投降了明军！” 李过出城奔向遵化方向的时候，刘希尧大军投降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北京。 “你胡说！这怎么可能？” “乱报军情就是死罪！来人，给我拖出去砍了！”李过吼道。 斥候吓得立刻跪地求饶，“将军，刘将军投降之事，千真万确！” “后续还会有其他斥候回来核实消息。” 正说话间，又有三名斥候前来报告刘希尧大军集体投降的事情。 噗！ 李过喷出了一口血。 周围的人连忙围过来。 左果毅将军马重喜关切地问道： “制将军，您没事儿吧？” 大顺军这几日每次保底都有好几万大军覆灭，大顺阵营谁都接受不了。 李过心中生出一股深深的恐惧。 崇祯现在手头不就几万关宁骑兵吗？ 此前玉田一带溃逃回去的军士说关宁骑兵人数并不多。 难道他们一个个都有三头六臂不成？ 李过的特点是越害怕，战斗力越强，越不服输。 李过还没来得及答话，一名斥候又跑进来，“启禀制将军，山下出现明军！” 李过用手抹掉了嘴角的鲜血，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杀意。 “山下明军人数几何？”李过问道，声音因为刚才过于激动嗓音已经近乎沙哑。 “约莫三千人左右。都是骑兵。打的都是‘吴’字旗！” 李过冷笑道，“关宁骑兵！本将今天倒要见识见识你们的厉害！” “本将万把人的骑兵在山下，他们只来三千人？” “马将军！他们明显是诱敌之计！” “你留在山上按原计划行事！我只带三千人去打他们，剩余七千人交给你！” 李过交代完毕，和亲兵下了山。 来到黎河边，李过点了三千骑兵。 “明军这三千骑兵明显是过来诱敌的！” “他们来的时候好好的，老子要让他们回不去！” “明军即将靠拢我军，前方地形平坦，本将要用四堵墙就地歼灭他们！” “每一排七百五骑！老子也和第一排一起冲！” 李过看向亲兵营统领骆迎标，正色道： “如果你看到我后退，射杀我！” 骆迎标一愣，面露难色： “制将军，闯王之前说过，您要是有事儿，我们亲兵营都会被处死！” “前面那点儿的明军，不值得制将军您亲自冲阵！” 李过吼道：“刘芳亮、李双喜、刘希尧他们为什么全军覆没？” “轻敌！” “他们都败于轻敌！” “和任何敌人作战，要么不打，打就要玩命猛打！” “诸位都尉、掌旅，老子心中数五十个数！” “数完后，你们四排阵型还没有到位，你们几个全部处死！” 三千名大顺骑兵神情一紧，立刻动了起来。 李过军纪之严格、军令执行之迅捷，在整个大顺军中连李自成的亲兵骑兵都赶不上。 李过面露凶光，开始催动马匹前行。 他将手中握着的长枪单手高高举起。 待身后的三千骑兵排好阵型后，猛地将长枪往前一倒。 “杀！”李过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四排骑兵前后距离十步的间隔，集体跟着冲了过去。 前方的明军摆出一字长蛇横队，严阵以待。 “过了前面那两个土堆，就是一百五十步。” “过土堆就给老子放箭！抛射！”李过大喊道。 第101章 关宁骑兵吃了亏 对面三千关宁骑兵中，潘永昌面色凝重。 陛下给的战术指令是：撩骚、佯攻、败退。 但看着远处杀气腾腾的大顺骑兵，潘永昌觉得这场战斗，不是他想退就能退的。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当年的松锦战场，有一种面对建奴八旗精锐的错觉。 潘永昌定了定神，右手挥了挥。 身边的掌旗兵打出了旗语。 三千名关宁骑兵迅速分成两队，各自从左右两翼兜成大弧线，倒八字阵型迎着大顺骑兵冲了过去。 潘永昌的关宁骑兵速度没有起来，这次没有在玉田和蓟州那样的先手优势了。 潘永昌应该一开始就带领三千关宁骑兵抢先冲过去的。 但是鬼使神差，他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 既然对方正面气势如虹，那就把正面让开。 这是潘永昌的想法。 李过将长枪斜放在马背上，从马鞍旁挂着的箭囊中抽出了两支箭。 当他的战马刚刚越过那两个土堆，他已经张弓搭箭。 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 “放箭！”两个字还未说完，两支箭矢已经被他抛射了出去。 三千零一支箭矢带着破空之声，从天而降。 所幸潘永昌左右两翼分兵，李过他们这三千零一支箭矢要在跑动中扭动身体才能射出去。 但左右两翼的关宁骑兵仍然有不少人中箭落马。 潘永昌从怀中掏出一只号角，放入嘴中吹了起来。 这种号角材料中混合着竹木、皮革、铜等物，声音高亢凌厉。 接到信号的左翼和右翼骑兵，点燃了三眼火铳，半转身面对大顺骑兵，横向冲阵。 所有的三眼火铳的铳管都对着大顺骑兵的胸膛。 这个部位面积大，无论身体怎么晃动，总能被锁定一部分位置。 五十步后第一轮、三十步后第二轮、十步后第三轮火铳攻击，三轮次密集的攻击后，一般的敌军都只能溃退。 但这种打法成功的先决条件是： 对方先怂了。 如果对方不怂，而是继续对冲，结果只能看天意了。 在关外打建奴时候，建奴十有八九不会怂。 而且建奴的射手喜欢近距离照着对手脑袋、胸部、腹部射箭。 对手越近，越有利于他们的强弓发挥杀伤力。 所以，关宁骑兵后期在关外打建奴，很少愿意出城野战。 这跟当年南宋也只愿意防守、不愿意出城野战是一个故事。 当关宁军左右两翼骑兵手中的三眼火铳即将喷射出第一轮弹丸、铁砂时，李过军中也吹响了号角。 所有的大顺骑兵从马鞍上拿起来一个小盾牌，挡在胸腹等重要部位。 这是李过除了三堵墙、四赌墙的杀人督战大法后，真正最厉害的招数。 这种盾牌五花八门，有的是用凳子改装的，有的用的是废弃的刁斗，有的干脆用的是几块厚木块拼凑而成。 李过认为，不管对方是箭，还是弩，亦或是火铳，只要足够厚，就一定能抵消很大一部分冲击力。 抗住对方前几波远程攻击后，再冲过去贴身玩命就能打败敌人。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关宁骑兵三眼火铳第一轮发射后，大顺骑兵没有多少人栽倒，他们继续全速冲击。 三十步一到，三眼火铳第二轮发射又开始了。 这次由于距离近了些，哪怕有小盾牌提供防御，但在三眼火铳造成的群体范围伤害下，大顺骑兵不少人被击中，倒地、被踩死。 可是大顺军依然没有怂。 李过在亲兵和自己盾牌的保护下，毫发无损。 十步还未到，李过突然又吹响了号角。 这次的声音更凌厉、更刺耳。 大顺骑兵手中长枪全部指向斜前上方。 关宁骑兵的三眼火铳第三轮发射开始了。 更多的大顺骑兵坠马、被踩死。 然后两支军队高速融进了对方的人群中。 大顺军长枪放平，对面第一排关宁骑兵被挑飞、被穿透。 惨叫、怒号、哀痛声此起彼伏。 五步以内关宁军吃了大亏。 因为他们的三眼火铳虽然有加长手柄，但是还是没有传统长枪攻击距离远。 当后排的关宁骑兵抡着三眼火铳想冲过去砸碎对方脑袋的时候， 他们胸腔早已被刺穿。 当然，也有不少悍勇的关宁骑兵成功冲到了大顺骑兵军阵中，砸死了不少人。 此时李过的第二堵墙、第三堵墙也冲进来人群。 第四堵墙的大顺骑兵反而停了下来，停在十步左右的距离。 他们纷纷拿出弓箭，开始点射关宁骑兵。 还活着的关宁骑兵心态产生了不可逆的变化： 他们害怕了。 肉眼可见的害怕。 关宁骑兵的三眼火铳战法，适合打顺风局、打先手突袭局。 但一旦近身颤抖，玩命比狠，他们还赶不上吴三桂的三千家丁营。 战斗进行到这个节点，潘永昌知道自己败了。 左右两翼都败了。 是真的败了，不是诱敌之败！ 潘永昌也不是怂包，毕竟在辽东混了那么多年。 “看到没，那排弓箭手对我们威胁最大。” “你们亲兵营不要围在老子身边了，给我冲过去砸死他们！” 潘永昌的亲兵营统领收到命令，高呼道： “亲兵营，给老子冲过去打那些狗日的弓箭手！” 三百多名亲兵齐齐发了一声喊，放过身前的对手，玩命朝对面弓箭手那边冲过去。 关宁骑兵现在还有两个微弱的优势。 大顺骑兵的长枪距离如果少于两步就有点吃亏了。长枪这种长家伙、大家伙第一次刺杀动作完成后，后续要想灵活伤敌就难了。 除非你是大力士、巨人，具备天生神力，能在人堆中把长枪车轮一样旋转起来。 正因为如此，潘永昌三百多名亲兵付出一百多人的阵亡代价后，冲进了大顺军弓箭手那一排中。 这些弓箭虽然有七百多名，可是正面对敌的两百多人长枪还没有抬起来，就已经被三眼火铳砸碎了颅骨。 剩余五百多名弓箭手朝着两边分头后撤。 只要拉开距离，长枪就可以用、弓箭也可以快。 “分成两队！贴上去砸，不要减速！不要怂！” “老王！你去那边！老子负责这边！” 亲兵营统带怒吼道，他肩膀上插着一支箭矢。 “不要心疼战马，插匕首，加速！” 骑兵对抗、生死搏杀之时，关宁骑兵的第二个微弱优势凸显出来了： 关宁骑兵的骑术普遍比大顺骑兵要好。 无论加速、还是改变方向，甚至分兵两队后迅速各自结阵，都很熟练。 潘永昌的亲兵骑兵已分作两队，兜头朝各自对面的弓箭手杀将过去！ 关宁骑兵的饷银比其余大明军队要高，作用就在这里。 正在人群中混战的李过也注意到了这两百名亲兵骑兵，并试图让自己的亲兵骑兵挤出人群去从背后夹击。 潘永昌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 “弟兄们，向我靠拢，结阵！” “冲那个领头的！” “给老子冲！” “杀！” 在潘永昌的感召下，他们这股骑兵都红了眼睛，一个劲儿朝李过那边砸过去。 李过见状，冷笑一声，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晃燃火折子点着了。 噗呲！嗖！砰！ 一种类似烟花的东西急速飞向天空，并在空中爆炸开来。 潘永昌心沉了下去。 大顺军山脚下的后备骑兵要来了！ 今天怕不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第102章 难得家庭团聚 崇祯心中很焦急，他必须迅速离开刺杀现场，然后回到蓟州城衙署大堂。 因为潘永昌、孙文焕他们与大顺在遵化一带的骑兵说不定已经交上手了。 他必须第一时间获得前线军报、并做出评估和应变。 房子外面负责警戒的关宁骑兵将街道对面的房屋围得水泄不通。 在城内各处扎营的关宁骑兵、遵化兵、盖虎军得到讯息后，潮水般涌入了这条街道。 提前回去歇息的吴三桂也在亲兵的搀扶下赶到了酒楼。 “陛下，臣救驾来迟，死罪！”吴三桂声音依然很虚弱。 城中除了集中安置的百姓外，都是大明官军，刺客从何而来？ 吴三桂内心高度紧张。 “平西伯身体抱恙，赶快平身。”崇祯道，眼睛却盯着对面的二楼。 那里隐隐传来的打斗声音越来越少。 “王公公，你有没有受伤？” 刚从刺杀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王永吉道。 他突然发现躺在桌子旁边的王承恩半天没有说话。 “不碍事，只是……中了一箭！”王承恩说话声有气无力。 他方才跟着李若链和陛下逃入屋内，太过于紧张，以至于中箭好久才发现。 李若链离开两具尸首，急忙上前查看。 “陛下，王公公中箭了！” 崇祯心中一紧，冲过去一看，发现王承恩身上鲜血直流，地上已经积了一大滩血。 王承恩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崇祯心中陡然一跳：大伴，你千万别给朕死了！ 恰好陪同吴三桂的随从中有一名医官。 仔细检查后，医官道： “陛下，各位大人，这位公公箭伤不深，性命无忧。只是流血过多，暂时昏过去了。” “马上救治！”崇祯命令道，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陛下，臣等已拿下刺客！”张伯宗的大嗓门从对面传来。 李若链道： “陛下，请速回衙署！” “王督师，请为陛下开道！” 王永吉二话不说，立刻冲出门外。 在他的指挥下，整条街上拥挤的明军中间被分开了一条通道。 通道两边的军士们张弓搭箭，全部对准街道两侧，有的对着一楼，有的对着二楼。 只要有人露头，立刻会被射成刺猬。 崇祯命令道： “派人通知西门守军，即刻起只进不出，违者斩！” “东门、南门虽然堵死，也要防止刺客余党从城楼坠绳而出！” 李若链和锦衣卫护卫着崇祯沿着通道，快速冲向衙署。 “护送平西伯、王承恩回去歇息。”崇祯边走边喊道。 吴三桂作为关宁军的主心骨，这个时候可别出什么事。 目前的关宁铁骑，换别人还真的带不动。 崇祯一行人刚回到衙署大堂。 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长平公主等人也过来看视。 衙署内众人纷纷暂避堂外，不敢直视。 陛下的内宫眷属，万万不可唐突。 “陛下没事吧？臣妾万分担忧……”周皇后一见面就跪下来，两眼含泪，一脸担忧，哽咽中话都没法说完整。 袁贵妃和长平公主也是泣不成声。 刚才听说陛下遇刺，周皇后等人差点没吓死。 陛下好不容易从闯贼乱军中逃得性命，可千万别……。 “万幸陛下没事！”张皇后施礼道，眼神中也是满含关切。 自从先帝故去后，张皇后仿佛换了个人，遇事基本不怎么慌乱了。 但她以后就指望这个小叔子了。 上次逃出京师的时候，陛下还说以后让我嫁人。 此等惊世骇俗的言论深深印在张皇后脑海中。 陛下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这个虽然与礼法不合，但以后有知心贴己之人陪着过完余生，真的是一件坏事吗？ 寻常百姓女子遇到这种情形，又该如何应对呢？ 她哪里知道作为穿越者的崇祯，哪里会允许身边女人一辈子守寡！ 崇祯的上位与张皇后有很大关系。 报答她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她下半辈子像个正常的人一样活着。 其实张皇后与天启皇帝的感情极好，但是她和天启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就是死胎！ 这种打击，张皇后直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张皇后本名张嫣。 天启元年大明在全国选妃，各地一共选拔五千名淑女。 史载：张嫣眼似秋波，色若朝霞映雪，又如芙蓉出水；发如春云，眼同秋水，口如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行步如轻云之出远岫，吐音如白石之过幽泉。 而且张嫣还精通史书典籍。 朱由校一见之下，深爱之，下旨封为皇后。 天启皇帝在位时，常常和她说起当时还是信王的朱由检。 朱由校和朱由检虽然并非一母所生，但从小一起长大，兄弟间感情深厚。 朱由校成了皇帝后，曾经对信王朱由检说： 这个皇帝，我先做几年，回头让给你来做。 结果一语成谶！ 冥冥中有些事情，不得不服！ 有一些史料记载，魏忠贤曾有打算，计划让信王朱由检取天启帝而代之。 淹没在历史河流中的暗流，不知道幕后有多少惊心动魄的宫廷斗法和血雨腥风。 “尔等不必担心，有这么多忠臣良将，朕死不了！” 崇祯冲着周皇后等人道。 周皇后这段时间明显瘦了，更显得楚楚动人。 反而袁贵妃愈发胖了。 崇祯心中不由得感叹：袁贵妃真的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如此艰难时局下，居然还能长胖！ 崇祯又看向长平公主，只见她虽然才十几岁，但身形挺拔，顾盼之间英气勃勃。 突然一个念头在崇祯脑海中产生。 “朱微娖，大明朝的秦良玉将军你可曾听过？” 长平公主点点头，“父皇，儿臣听过。” “秦将军巾帼英雄，曾亲率白杆兵与建奴血战！杀敌数千！” “朕打算未来将培养你成大明皇家第一女将！” 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都瞪大了眼睛！ 周皇后急道，“陛下，微娖是女孩儿啊，怎么能打打杀杀？” 崇祯微微一笑，不予回应。 “你可愿意？”崇祯继续问道。 长平公主朱微娖跪下道：“儿臣愿意！” “好！不愧是我朱家的血脉！” “李若链，你先进来！”崇祯向外喊道。 李若链匆匆而至，跪下施礼。 “李若链。即日起公主先到你麾下效劳，给她一个锦衣卫小旗职位！” 李若链傻眼了。 陛下这是疯了还是刚才被刺客吓傻了？ “陛下，这是……这，公主千金之体、金枝玉叶，臣不敢……” 李若链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能深深磕头。 “此事就这么定了，不要胡思乱想，所谓巾帼不让须眉，你别婆婆妈妈了！” 李自成攻破北京城有时候真的是好事，很多条条框框、瓶瓶罐罐都可以打破。 这要是搁在和平时期，内阁大臣、六部高官、六科言官、御史等，估计会上疏死谏。 李若链无奈之至，“臣遵旨！” 朱微娖面露喜色，跪下施礼，“儿臣叩谢父皇！” “到了锦衣卫，跟着李指挥使多学、多问、多看、多动脑。” “把自己当成男孩子，要能吃、能跑、能跳！” “弓马要娴熟！刀剑也要学！” “儿臣遵旨！” 李若链心中叫苦不迭，一个头两个大！ 要是太子和几位王爷来锦衣卫历练一下未尝不可。 可来了一位公主！ 锦衣卫都是一群糙汉子，这，这，这怎生是好？！ 周皇后感觉脑子转不动了，疑惑地看着袁贵妃，眼神似乎在说： 咱家这男人是不是换了一个人啊？ 怎么自打从京师突围开始，言行举止都变了！ “皇嫂，最近吃穿用度可还够用？”崇祯问张皇后道。 第103章 疑云重重 张皇后婉婉而道： “回陛下，军中将士们浴血奋战，臣等后宫之人自当节衣缩食。” 崇祯点点头，“很好！皇嫂如此有心，是大明的福分。” “皇后你们几人都留下。朕有要事要说。” “李若链，说说你今天验尸的情况。” 李若链施礼起身，转身走到门口，对护卫的锦衣卫命令道： “你们退后五十步，周围有人靠近，杀无赦！” 李若链安排完进了衙署，转身将衙署的大门关上。 一时间，衙署内变得昏暗、阴沉。 崇祯脸色凝重，他知道李若链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李若链又向衙署大堂后面的小门，那里通向内院。 “你们几个退后五十步，任何人靠近，杀无赦！” “得令！” 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朱微娖顿感事态重大，无不屏气凝神。 陛下从来不让后宫诸人干预政事，这次居然能够旁听刺杀大案。 李若链重新回到崇祯身前，跪下道： “陛下，臣从其中一具尸首身上搜出了一枚腰牌。” 李若链从怀中掏出一枚银质鎏金的腰牌双手递给了崇祯。 当时现场人多，为了保密他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 崇祯接过腰牌，凑近了细看。 腰牌一面刻着“御马监太监”五个字，另一面刻着“忠字三十九号”六个小字。 这是御马监太监的出入宫禁的腰牌。 作为穿越者，崇祯当然不可能知道忠字三十九号到底是谁这种细节。 “这个死掉的人有太监腰牌，但并不是太监。”李若链道。 不是太监的人拥有这种腰牌是为了什么？ 这些人为什么要杀朕？即便朕已经逃离京师？ 明末老朱家的皇帝和其子女，各种非正常死亡一直是历史悬案。 崇祯心中暗暗吃惊，他在后世研究明末历史的时候，曾经发现从明光宗朱常洛开始，大明皇宫中帝王、帝王的儿女死因都不正常。 尤其几个皇帝，各种来历不明的药丸、还有落水，都不是自然死亡。 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能够定夺大明皇家的生死。 当然李自成和建奴的入侵，打断了这股力量对大明皇室的控制。 这股力量的手可以随时伸进宫中。 如果李自成不打进北京，穿越过来的崇祯甚至相信，崇祯早晚也要死于非命。 崇祯登基入宫前几天，皇嫂张嫣叮嘱他千万不要吃宫中的食物。 他靠着袖中偷偷藏的几块麦饼撑过了前几天。 后来又在宫中的墙壁中、宫女的衣服上，发现了很多催情的药物。 有人说当时的魏忠贤要谋害崇祯，所以各种歹毒小计策轮番来搞。 但穿越过来的崇祯相信，宦官的威风只不过是皇权的延伸。 一个头脑清晰的魏忠贤绝对不可能要杀掉皇帝。 欺骗、蒙骗，衰减皇帝的精气神、打造信息茧房才是控制皇帝的最好的方式。 聪明如魏忠贤，不可能将自己当成一个靶子被天下人拿捏。 明光宗只当了一个月的皇帝就死了。 其七个儿子除了朱由校、朱由检外，都夭折。十个女儿夭折了六个。 他的儿子天启皇帝朱由校落水而死。 其三子二女全部夭折。其中大儿子和二儿子都不到一岁就死了。 不足一岁的三儿子也夭折了。 据说因为在王恭厂大爆炸事件中受到惊吓而死。 后世有很多猜测，有的人认为这些夭折的小孩可能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还有人认为他们死于明末肆虐北方的鼠疫。 更有人认为烹调和食物器皿中重金属超标，导致皇室各种夭折和病亡。 这些观点都有一定的道理。 但缺乏足够的说服力，证据也没法找了，都只是假设和推测。 “继续讲！”崇祯命令道。 “臣从他们的手上嗅到了火药味，这说明他们常年操控火器。” “可是这次他们却用的却是弓箭。” 崇祯接话道，“从这两点能否断定他们与宫中太监有关、与军中有关？” “臣不敢确定，但目前可以这样推断。” “另外，”李若链突然压低了声音，“从他们手上的老茧的部位和形状来看，这两个刺客似乎生前经常使用三眼火铳！” “使用鸟铳、一般的火铳都不可能有那样的老茧。” 崇祯沉默。 三眼火铳普及率最高的军队，当然是吴三桂的关宁骑兵。 他明白了为什么李若链要将衙署大门关上，甚至后门都不允许人靠近。 吴三桂现在和李自成不共戴天，这方面无需担忧。 建奴那边虽然有一大帮亲戚在那边不停招降他，但是否有必要铤而走险搞暗杀？ 与其搞暗杀，不如直接拉走五万人马开关投降建奴。 即便没有建奴，吴三桂难道就希望身边天天有一个强势的微操皇帝吗 ？ 都有可能，也或许都没有可能。 但现在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件事情上。 遵化方向的战斗牵动着崇祯的心。 “问题是，刺客为何要在身上带着一块证明身份腰牌？” “刺杀大明天子，无论如何不该有这种低级的疏忽出现的。” 李若链道： “臣也是这个意思。他们这次的行动组织严密、配合流畅。绝非临时起意。” 张皇后突然插话道： “陛下，这些人应该是出城后才混到军中的。” 见皇嫂有想法，崇祯来了兴致，“皇嫂请讲，知无不言。” “陛下带领我们从京师杀出，那一路上有无数的机会可以下手。只能说明我们直到孤山马场时，身边还没有隐藏刺客。” “皇嫂推论正确！但也许是当时时机未到。”崇祯思索道。 “适才陛下说有要事要说，不知道是否与今日刺杀有关？”张皇后问道。 “暂时没有关系。朕想说的是皇兄之死绝对是一场阴谋，朕要彻查此事！” 张皇后跪下道：“先帝泉下有知，一定会瞑目的。” 张嫣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她一直认为天启帝是被人谋害致死，但她一个弱女子处于深宫之中，其家族本身也是平民百姓。 其父太康伯虽然爵位很高，但根本进不了核心权力层。 所以她的丈夫即便被人害死，她也只能认了。 崇祯还有一句话想说但没法说出口： 可能自己的皇兄之死，与他崇祯有关！ 当然从历史资料中分析，崇祯当时的年龄、阅历、心性、他与天启皇帝哥哥的感情，都不支持他做出谋害天启帝的行为。 崇祯是“被”登基的！ 崇祯穿越前在后世研究各种大明史料、笔记和野史，他认为： 大明朝的皇帝，从万历和张居正那一代往后，就已经失去了最高权力。 皇帝只不过是一个符号和傀儡。 真正控制大明的另有其人。 “李若链，今日之事暗中调查，不可走漏风声。” “朕和皇后等人的饮食你安排信得过的人专门负责。” “张伯宗、刘希尧他们抓的活口稍后你去突审！” 衙署大门在沉重的声音中被打开，李若链匆匆离去。 崇祯对长平公主说道： “你也先出去。” 崇祯看着周皇后、袁贵妃道： “从今日起，皇后和贵妃轮流侍寝。” 周皇后、袁贵妃霎时间羞红了脸。张皇后只能假装没听见。 “朕要为大明多再储备几个皇子！” “没有皇子，朕哪天驾崩了，或者朱慈烺他们出什么意外，大明就麻烦了。” “皇嫂，你也退下吧。” 第104章 朕又御驾亲征 周皇后、袁贵妃、张皇后等人离开了衙署大堂。 “报！” 蓟州衙署大堂外远远传来斥候焦急的声音。 “锦衣卫归位，准许靠近！”崇祯大声道。 一名斥候疾步而至，跪下禀道： “陛下，潘永昌将军所部被闯贼骑兵击溃！” “据前线观察，潘将军所部战损超五成！” 崇祯全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命他诱敌，他自己却搭进去了！ “闯贼何人统兵？” “回陛下，李过！” “朕交代的斥候通传链条有没有落实？” “回陛下，根据李指挥使的安排，自蓟州车到遵化方向，每三里设斥候中转站一处！” “每处配马三匹！” 崇祯道：“很好！” 崇祯设计的这种斥候链条可以缩短军情通传时间。 实际上战马冲起来后，维持绝对巅峰速度只能连续跑两到三里路。 然后需要减速一段时间后，才能再次起速。 按照传统三十到四十里换一次马，等消息传过来，战场局势早就变了。 “滦州方向有没有消息？” “回陛下，这条线，不归我负责！” “下去吧！” 这名斥候刚转身出衙署，刘希尧、张伯宗回来了。 “免礼平身，说重点！”崇祯看着两位将军道。 张伯宗用手整理了一下眼罩，回道： “陛下，臣等歼灭刺客三十三名，抓了两个活口。” “李指挥使正在突审！” 崇祯看向刘希尧道： “危急关头，平顺伯临危不乱、举措得当！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伯宗，你忠勇无双，朕很欣赏。但毕竟年轻，以后多向平顺伯、平西伯学习。” 张伯宗恭恭敬敬道：“臣遵旨！” “王永吉何在？”崇祯问道。 刘希尧道： “回陛下，王督师正在核对全城百姓的户贴和本地官府的户籍。” 王永吉这种方法虽然很笨，即便不能查出刺客的确切身份来源，但至少可以在蓟州城中捞出不少小鱼小虾。 “潘永昌所部诱敌失败，恐怕有全军覆没之险。” “平顺伯，你即刻点两万精锐，朕要御驾亲征。” “两万步卒全部携带长枪、大刀、弓箭。” “对方是闯贼最精锐的骑兵，一只虎李过统带，朕要用步兵打骑兵！” “两刻钟后，朕在西门等你。” 张伯宗急了，跪下道，“陛下万万不可！步兵打骑兵，非常凶险！” 刘希尧也是深感不妥，反对道： “陛下，李过的骑兵战力很强，不过臣也不惧。陛下万万不可冒险！” “两位不必多言！朕意已决！” “张伯宗，棉花包还有多少储备？” “上次没用完的棉花包尚余五百多个，昨晚又赶制了一千余个。” “不过蓟州城油料、棉花都快用完了。” “工兵铲现在打造了多少把了？”崇祯又问道。 “不到六百把。蓟州城中铁匠、锻炉根本不够用。” “平顺伯，张总兵麾下工兵营前往山海关运送树干去了。你部借调三千人给张伯宗！” “臣遵旨！” 崇祯说完就大步出了衙署，从一名锦衣卫手中接过马鞭，翻身上马。 张伯宗跟着也上了马，“锦衣卫除了留守人员外，全部随本将军护驾！” “刘将军，城中文庙是我部物资军需临时仓库，工兵铲、棉花包都在那里存放。” 崇祯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战场，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张伯宗和门口两百名锦衣卫忙不迭跟了过去。 “张总兵，保护好陛下，南门见！”刘希尧大叫道。 众人奔行至南门，崇祯举手示意停止。 “张总兵麾下游击将军李冬松参见陛下！” 周围守城的军士也跟着跪下施礼。 崇祯微笑道：“这城里刚刚闹过刺客，门口可还太平？” 李冬松回道：“禀陛下，城门只进不出。暂无可疑人员。” “都起来吧。” 城外马蹄声响，一名斥候看到崇祯等人，立刻下马。 “禀陛下，遵化那边李过统领的骑兵正在追杀潘永昌将军。” “闯贼骑兵有多少人？潘永昌为何招架不住？” “开战前，李过亲率三千名骑兵和潘将军所部鏖战。” “打了一会儿后，李过后备七千骑兵全部冲过来，试图包围潘将军他们。” “潘永昌他们还剩多少人？”崇祯问道。 “大概剩余一千多名！” 崇祯松了一口气。 一千骑兵也是很大的战功。如果潘永昌只有几百名骑兵，李过绝对不会带兵追过去。 在一万精锐骑兵的围剿下，居然没有全军覆没，潘永昌带兵还算可以！ 崇祯对斥候命令道：“下去吧，后续的战情通报分送两处，一份送到东南的凤凰山。” “一份送到城中的平西伯吴三桂处。” 张伯宗心中一惊，陛下又要整活了！ 正说话间刘希尧带着两万大军从城中浩浩荡荡杀出。 崇祯提了一下缰绳，抽了一下马鞭，向着东南方向而去。 “刘将军，朕和张总兵先走一步了！驾！” 张伯宗、李东松还有两百名锦衣卫骑着马疯狂追了上去。 陛下这种节奏，真的不太好容易跟上。 刘希尧除了千把名亲兵都有战马，剩余都是步兵。 “你们几个副将，调度全军，全速跟上。” “一个半时辰后，凤凰山扎营！” “失期当斩！逢十杀一！” 刘希尧下达完命令后领着亲兵跟了上去。 步兵宁愿千军万马中厮杀也不愿意急行军，真的能跑死人。 古代的步兵身上是穿着盔甲的，而且这次陛下又要求全部带长枪。 这简直要了老命。 刘希尧部下几名副将一咬牙，带头就跑起来。 身后两万大军跟着动了起来。 他们对这一带地形不是很熟，只知道凤凰山有在东南方向，可这凤凰山有多远？ “老郑，这凤凰山有多远?” “我昨天还在琢磨周边的舆图，这凤凰山不远，才十里地。” “艹，十里地，带着长枪，一个半时辰跑到，非得累吐血不可！” “别想了，陛下给兄弟们许诺分了这么多地，跑死也值得。” “对啊，总比跟着李自成到处瞎打瞎抢要好。” “弟兄们，跟着老子跑！不要丢我们盖虎军的脸！” “跑啊，跑死算逑！” “逢十杀一，不跑必死！” 刘希尧常年造反，走南闯北，骑术相当了得，不一会儿就追上了崇祯他们。 看着一身龙袍的崇祯，刘希尧非常担心。 战场上刀剑无言，陛下总一身龙袍到处跑也不是个事儿啊。 “陛下，”刘希尧在崇祯侧后方骑着马喊道。 “臣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 崇祯头都没回，“平顺伯，你这不是废话吗，你都说出来了，朕难道让你不讲吗？” 刘希尧语塞。心想，这还真的是废话。 “陛下，为何要去凤凰山？” “大军不是去支援潘永昌、孙文焕他们吗？” 张伯宗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是啊，臣恳请陛下示下。” 第105章 精心布局等李过 崇祯直起身子，甩手对着马屁股又抽了一鞭子。 胯下战马吃痛，提高了速度。 “平顺伯，”崇祯伏下身体道，“李过是不是傻子？” 刘希尧一愣，“李过可谓智勇双全！绝对不傻！” “潘永昌区区三千人马就敢去攻击他一万大军，李过当然知道这是诱敌之计。” “他如果继续追击潘永昌，前面有多少伏兵，他根本不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李过绝对不会继续追下去。” “他一定会中途转向，直接杀到蓟州城来！” 张伯宗双腿一夹马腹，追上了崇祯。 “陛下，为何如此肯定？” 崇祯语气笃定说道： “我们这几天在蓟州城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李过不会不知道。” “换做朕是他， 也会前来突袭蓟州城。” “李过所部，乃闯贼精锐骑兵！” “当我们注意力都在蓟州、玉田、丰润这些地方时，就是他李过突袭的好机会！” 凤凰山很快就到。 这是一座很小的山包。 三月的春意还没有来到此处，除了隐约可见的树芽悄悄泛绿，山上一片肃杀萧索。 山虽然小，但是山顶只能徒步攀爬，战马根本上不去。 崇祯带着众人登上了山顶。 山顶是一块空地，随随便便生着几块大石头，一棵松树傲然挺立在石头旁。 举目四望，北面是一片湖泊，其余方位除了零散的小山包外，都是平地。 这正是骑兵决战疆场的风水宝地！ 可惜除了两百名锦衣卫、刘希尧千把名亲兵骑兵外，余下的都是步兵。 “张伯宗，现在什么时辰？”崇祯站在松树下问道。 张伯宗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又看了看地上的影子，“刚到申时。” “遵化距离此地约八十里地。” “李过他们骑马强行军，最快也要戌时到达。” “平顺伯，李过善夜战吗？”崇祯问道。 “回陛下，李过善野战，善骑兵，夜战也能打。” “你这样说，朕倒是起了爱才之心了。”崇祯笑道。 “记住，开战之后，不许冲李过放冷箭，朕要生擒他！” 一个时辰后，盖虎军两万步卒抵达山下。 “传令，大军休整半个时辰后，开始布防。”崇祯命令道。 “以这座凤凰山为点，两万大军将山围起来。” “自外而内设置三道防线。” “第一道：山脚下一里出，伐木造拒马桩。拒马桩后面挖陷马坑。” “要求每名军士挖一个陷马坑，共计两万个。” 张伯宗一听要挖陷马坑，大喜，这个我熟。 “土松软的用刀挖，土硬的用工兵铲。” “土质松软处，不低于三尺。土质坚硬之处，不低于一尺。” 刘希尧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崇祯。 大明天子和传说中说的不一样啊。连挖坑这种事情都布置的很细。 崇祯继续说道： “第一道防线后，布置长枪兵。长枪兵身前要有石头和木桩。” “砍伐树木，用树皮搓绳索，用绳索将树干绑在长枪上。” “长枪+树干不能短于四丈！” “第三道防线就是刘希尧你的亲兵骑兵。砍树、推石头，开辟一条可以通道山上的路。” “你这一千名骑兵届时将从山上往下俯冲。” “这条道路上不设防！” “收集军中盔甲，这一千名骑兵全部披重甲、双层甲！” 崇祯安排完毕，山下一名斥候策马飞奔而来。 “陛下，李过的骑兵大队改变方向，正往此地急行军前来！” “他们有多少人前来？”崇祯追问道。 “李过大军放弃追赶潘永昌。全部人马都改变了方向。”斥候回道。 “下去吧。” “张伯宗，你带领一百名锦衣卫骑兵，往遵化方向奔行二十里后，然后返回。” 张伯宗疑惑道，“万一被他们的斥候和探马发现我们怎么办？” “李过他们对这一带没有朕熟，我怕他们行军方向错过了凤凰山。” “朕要你们大张旗鼓，让周边的斥候、探马、夜不收都知道你们的行踪。” “他即便想突袭蓟州城，凤凰山这边驻扎两万大军，他必须先过来打我们！” 张伯宗十分敏捷地下了山，点了一百名锦衣卫骑兵，策马而去。 “平顺伯，”崇祯道，“李过天黑前杀到山脚下，可能先会试探性攻击一波。” “如果你们防守得太厉害，李过绝对不会让骑兵大规模攻山。” “况且到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必然不肯用骑兵夜战。” “他最猛的攻势一定在明早埋锅造饭的时候。” “如果你们防守过分脆弱，李过必将知道这又是诱敌之计。” 刘希尧静静听着陛下的分析，心中充满着佩服。 陛下对于战场细节的把握，可能不在当世任何人之下了。 “这一战，最紧要的事情是，如何把李过牢牢吸引在山下。” “你有何良策？”崇祯问道。 刘希尧思索良久，回道： “陛下，臣以为只能用反间诈降之计了。” “臣虽然和李过在一起碰面的机会不多，但过往关系也还行。” “只要臣亲自去诈降，并告诉他大明天子在凤凰山。他必定放弃攻打蓟州城，全力攻击凤凰山。” 崇祯听后，点头同意。 崇祯有把握刘希尧不会去而不返。 这几天刘希尧有很多机会逃离蓟州城，也有很多机会杀死崇祯。 但是他没有。 “平顺伯，大明九边军队中，以吴三桂的关宁骑兵为最强。” “内地的卫所兵基本都是废柴，这点你很清楚。” “朕希望你能替朕、替大明打造出最强的步兵军团！” “未来朕还要收服福建的郑芝龙！如此，无论骑兵、步兵、水师，大明都不惧任何敌人。” 刘希尧跪下叩首： “臣遵旨。臣定当为大明练出最强的步兵出来！” “骑兵当然有优势，但是太耗费银子，朕未来还是要精炼一支猛虎般的步兵军团来。” “面对骑兵，现在步兵只能死守。” “未来，朕要让大明的步兵可以主动压制骑兵！” 崇祯目光炯炯，眺望着远方。 他希望刘希尧的步兵能够形成强大的战斗力，未来即便吴三桂这样的骑兵统帅心有异志，大明也不至于受制于他。 在朝堂，宦官集团和文官集团要能互相制衡，内阁和六部、六部和六科等等都要有制衡。 在军队，骑兵和步兵也要制衡。 冷兵器和火器也要有所平衡。 当然火器是未来世界的主流方向。 但朕是文科生，只能在现有的生产力和科技水平基础上，慢慢前进。 边镇军队、禁卫部队、地方卫所军队都要能制衡。 否则一家独大，大明和朕本人就要死翘翘。 皇后和贵妃需要平衡、藩王和地方政府也要平衡。 锦衣卫、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之间也需要平衡。 甚至在经济上，银子和铜钱，粮食和商品都需要平衡。 平衡是一门艺术，否则权力体系将崩塌。 任何打破平衡的梦想、追求、理念、做法、政策都是不科学的，那种将所有的资源、财富、权力集中于一身的结构，必将土崩瓦解。 大秦帝国牛逼不？二世而亡。 第106章 李若链刑讯逼供 蓟州城衙署附近一个棺材铺中。 李若链正在提审抓到的两个活口。 两名刺客全裸着被吊在屋顶横梁上，身上几乎没有一寸完整的皮肤了。 空气中还弥漫着肉被烧焦的味道。 李若链和手下的锦衣卫累得满头大汗。 锦衣卫审讯手段那是出了名的名目繁多，但这两个家伙真的相当能扛。 普通的殴打对这两个刺客根本就是挠痒痒。 李若链尝试了下列方法： 用烙铁烫、拔掉指甲、鞭子抽完后身上撒盐再泼水、用马粪烟熏、针刺脚底板、抽肋骨、十指穿刺、铁丝穿蛋等等。 他们惨叫、他们昏死、他们哀嚎，但他们就是一言不发。 自古以来，一切刑讯人员最怕遇到这种铁了心求死的人。 忍得须臾疼痛，换回万古安宁长夜，你能奈我何？ 如果刑讯手段再狠一点，李若链真的担心这两人会原地去世。 死了就麻烦了，不仅刺客线索就此中断，陛下肯定也要责罚。 李若链拿起茶壶，大口喝了起来。 四名刑讯助手也是疲惫不堪。 看着茶壶中的冷水，李若链想起那夜强渡通州运河后，陛下的几句话。 “朕曾经听说过一种刑讯的法子，八成的人都扛不下来。” “剩余的两成在刑讯过程中会死去。” “这种方法叫水刑，就是将犯人头低脚高摆放、再用毛巾遮面，最后在毛巾上淋水。” “以后你们锦衣卫审讯十恶不赦的人犯之时，不妨尝试用一用。” 李若链记得当时自己还问过崇祯： “陛下，这法子难道比严刑拷打还厉害吗？” 崇祯回道： “酷刑拷打终究是外伤、即便弄断骨头，也不过是强烈的外界刺激。” “但水刑却能够将犯人带入到一种溺水、即将濒临死亡的境地。” “在那种状态下，犯人会出于本能产生强大的求生欲。” 崇祯最后说道：“求生本能是人类最强大的力量之一。” “这种力量能够摧毁一切自我封闭的求死心态！ “李若链，除非特别恶劣的罪犯，其余人犯朕不允许你使用这种刑法。” 李若链心一横，一把丢开茶壶，“来人，准备水桶、面巾。” “你们几个，先把这胖点的家伙放下来。” 在李若链的指挥下，身形较胖的那人被放了下来。 他整个个脚被横放到了板凳上，头被按得很低。 一块面巾包裹住了他的头。 李若链点头示意，一名锦衣卫助手开始向人犯头上倒水。 很快，受刑的人手脚不受控制地乱蹬乱划，口中发出绝望和极度痛苦的呻吟。 没过一会儿，这人身上屎尿齐出，耳旁甚至还渗出了鲜血。 “停！快停止！”李若链慌得一逼，一把抢下水桶。 这名人犯千万别挂了。 取下面巾、抬起他的头，这名人犯已经是命悬一线：眼、耳、口、鼻中都在流血。 两眼茫然无神，整个人完全处于那种即将断气的状态。 李若链心中怦怦直跳，陛下这人真的细思极恐，这种要命的方法居然也知道。 自从天启帝落水事件后，锦衣卫被要求学会溺水急救。 明朝溺水急救方法名曰：俯凳法，是元代“行牛法”的简化版。 根据《太医院钦定锦衣卫急救纲要》的培训知识，李若链赶紧将两条长木凳拼在一起，将房中的衣物、棉絮等放在凳子中间，并呈中间高、四周低的形状。 “将他面朝下放到凳子上去，快！” 锦衣卫助手们手忙脚乱把这人放了上去。 “晃动桌腿！”李若链又命令道。 一顿操作猛如虎后，这名受刑人或许是命不该绝，咳嗽了一声，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水。 一直吊在横梁上的那名刺客，此时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只是有点不明白，就一条面巾、一小桶水能让人遭这么大的罪？ 李若链瞥了他一眼，冷笑道： “下一个轮到你！” 接着伏低身体，盯着刚刚活过来的那名刺客问道： “是否愿意开口招供了？” 那名刺客极度虚弱，长舒一口气，挣扎着说道： “你……一直没有，问我问题啊。” “你们……把我们带到这里就行刑……” 李若链一拍脑门，“对啊，我只光顾着打你们了，的确是没有很明确向你们提问。” “本指挥使向你表达歉疚之意！” 话音甫落，李若链变了脸色，“给我掌嘴！” 旁边的锦衣卫助手抡起膀子就是一耳光抽了下去。 这名刺客大叫道：“别打，别！我招，我招，大人请问！” 李若链心下大定，这家伙的心中的防线被求生欲望打破了。 “谁指使你们刺杀陛下的？” “不准说！千万别说！想想我们的家人！”吊在横梁上的那名刺客急了。 “家人？”李若链冲过去就对着那人的肚子上来了一记重拳。 刺客胃部一阵痉挛，大口呕吐了起来。 “你觉得指使你们刺杀陛下的人会因为你们守口如瓶就感激你们了？” “刺杀当今天子，如此大案，你们即便活着回去，也是个死！” “当你们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替你们的家人选择了死亡！” 两名刺客都沉默了。 谁不想自己、自己的家人好好活着了？ “报！” 一名锦衣卫传令兵匆匆而至。 “禀报李指挥使，吴总兵说，他们巡检各部，发现这两名刺客都来自于关宁军中！” “吴总兵说为防止还有同党，他正在盘点名册、验明正身！” “吴总兵说，他一会就负荆请罪，让李大人带着他去找陛下领罪！” …… 李若链点了点头，示意传令兵退下。 “吴总兵对关宁军就像对待家人一样，吴总兵搞不好这次要被你们害死！” 躺在板凳上的刺客和吊着的刺客都低下了头。 “关门！”李若链突然命令道。 他担心附近还有刺客的同党，搞不好会射几支箭进来灭口。 大门关上后，李若链说道： “说吧。不说的话，刚才的水刑再来一次！” 吊着的刺客也不再说话，仍由他的同伴招供。 “大人，指使我们的，我们只知道姓蓝。” “蓝先生是我们唯一的上线！” 第107章 幕后大佬超乎想象 蓟州城。 一座不起眼的宅院。 地下密室中。 密室中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把茶壶，茶壶旁边放着四个小碗。 茶壶中泡着大叶子茶，又浓又苦。 四个人围坐在桌子边。 主位上坐的那人头发花白，约莫有六十开外的年岁了。 身着一身布袍，朴素无华，浑身上下估计一枚铜钱都没有。 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像毒蛇一样。 只要被他看一眼，全身都会不舒服。 “刺客们全部战死了？”他开口问道，语气像刀一样冰冷。 下首一名少年男子回道：“属下亲眼看看到他们抓了两名活口。” 这名少年容貌平常，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他最大的特点是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忘记。 “抓住活口也没事，他们不会招供的。” 老者说完端起茶碗，津津有味喝了起来。 大叶子粗茶是他平生最爱。 少年满脸忧虑，又道： “汤老爷，为啥我们非杀崇祯不可？建奴或者李自成得了天下，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渗透不进去啊。” 老者没有说话，嘴中咀嚼着一片粗茶叶梗子。 少年左边面端坐着一名中年男子轻声斥道：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银子。银子再多，莫如田多。” “崇祯这次在玉田、蓟州城许诺要给将士们分田、分地，这个政策几千年未有。” “一旦崇祯坐稳江山，在全天下推行这个政策，我们十几代人的经营将彻底完蛋！” 少年静听，未插话。 “这次李自成造反属于彻底掀翻了桌子。地方和朝堂的官员、士绅、宗室、勋贵、富户都被踩在脚下。” “问题是这些人倒下后，我们的地契就算白纸一张了，钱庄、印子铺等业务再也没了。” “崇祯早就不搭理我们了，这次又准备推行分田分地，他必须死！” 桌子边另外一个人一直低着头慢慢喝茶，时不时啜上一小口。 “懂了！蓝叔。”少年说道。 老者已经将茶叶梗子吞下了肚中，开口缓缓道： “胡小公子，这个天下谁来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银子和田产由我们掌控。” “皇帝、内阁首辅、文臣武将、封疆大吏、蒙古王爷、建奴摄政王，这些都是虚的。” “金钱永远不会背叛我们！” “我们只忠于金钱！” “金钱是世界上最圣洁的神物！唯有德者、能者方能占有！” “金钱可以让一个黄花闺女嫁给老头子，金钱可以让父子成仇、兄弟反目。 ” “金钱可灭国，也可建国！” 老者站起身来，在密室中慢慢开始踱步。 他很享受这种教训人的感觉。 “太祖朱元璋为了他朱家的江山，当年把你们蓝家、胡家等功臣灭族。” “你们的祖上要不是被老夫的祖上偷偷藏匿，今日这世上岂有尔等这些人。” “洪武二十二年，我祖信国公大人告老还乡时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天下明面上可以让他们老朱家来坐，但背后的金钱命脉还是要抓在我们手里为好！” 原来这帮人是大明开国功臣之后。 汤老爷就是汤和的后代。 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老乡大部分都被朱元璋搞死，汤和各种装孙子才活了下来。 但心底已经与朱元璋彻底决裂。 他命自己的儿孙们搜罗被诛功臣的后代，成立了一个组织。 这个组织的宗旨是：皇位我们不感兴趣，但天下的财富、土地他们要说了算。 古今中外，任何王朝，真正的运作根本不是教科书和历史书上那样讲的。 那些都是扯淡、忽悠傻子的。 他们这个组织没有名称，没有名册，也没有固定办公地点。 全部是一代代口口相传延续下来的。 他们从一出生就会被家族选中，识文断字后接受严格的培训和洗脑。 然后再长大一点， 就要去见这个组织中的各种叔叔、叔公、叔爷，慢慢带他们。 他们这个组织影响力有多大呢？ 比如： 建文帝认为自己是皇帝，天下都是老朱家的，根本不把这些功二代、功三代看在眼里，拒绝和他们谈条件、谈合作。 于是建文帝轻松被搞下台。 朱棣当年之所以能够成为历史上唯一造反成功的藩王，背后就是这帮人在出钱、出资源。 不知深浅的景泰帝也觉得我是大明天子，你们这些人和我谈个鸡毛！ 所以他遭遇了夺门之变，死的时候年仅三十岁。 后面的严嵩、徐阶、高拱这些人都被迫上了他们的贼船。 当然他们也不是没有对手。 以张居正为巅峰代表的平民文官集团崛起后，这个组织差点覆灭。 除了时间和死神，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控制住张居正。 当年的严嵩不行、嘉靖不行、这个组织也不行。 他们没有找到张居正前，张居正已经盯上他们。 张居正研究自朱元璋开国以来的户籍、黄册、鱼鳞图册，发现即便把宗室、勋贵、士绅们隐匿的人口和土地全部算进去后，数据依然对不上。 大明的财税、人口、户籍全部都是糊涂账。 张居正怒了！ 在异性好朋友、美丽的李太后的支持下，他先用考成法控制了从上到下的官员： 六部和都察院把所属官员应办事情设立期限登记在三本账簿上，由六部和都察院按账簿登记，逐月进行检查。 过往由吏部考核官员的惯例被打破了。 考成法才是张居正行使权力的核武器： 张居正控制内阁、内阁控制六科、六科控制六部。这种方法几乎使张居正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大明朝实际的皇帝。 谁合格、谁不合格，谁能上，谁可以走了，张居正说了算。 考成法就像一道拥有完美闭环的紧箍咒： 所有官员，不管你是谁的门生故旧、谁的关系户，都逃不掉。 控制住所有官员后，张居正用一条鞭法、清丈全国田亩等方法来收拾这个组织。 这个组织试图反击，但失败了。 张太岳乃千古名相，作为不世出的奇才，思维缜密、对朝堂和天下把控极严，他们在朝中的代言人不是搞死、就是被流放。 宦官大佬冯保滴水不漏，锦衣卫大佬也只听张居正的。 直到张居正去世后，他们和万历皇帝才达成了契约： 由这个组织来保证内帑的充盈，国库有需要也会给与援手；但需要搞臭张居正的名声，搞死搞残张居正的后人。 张居正死后第四天就有人上书弹劾张居正，万历下旨抄家、鞭尸。 张居正的大儿子张敬修被投入狱中严刑拷打，最后说他自杀了。 二儿子张嗣修被充军。 三儿子张懋修自杀未遂，后遭流放。 四儿子张简修被罢官、直接撸成平民。 五儿子张允修逃难。 六儿子十五岁那年在亲友协助下逃难，混迹市井之中。 政治有一个天然属性，那就是讲究株连。 你完蛋后，你的儿子、你的亲友、你提拔的人都得跟着完蛋。 从张居正死后开始，什么人当内阁首辅、什么人做兵部和户部尚书、什么人提督京营，他们看好的人必然能够胜出。 至于后面的魏忠贤、东林党等等势力和角色，在他们面前就是浮云。 魏忠贤早年为了扳倒王安，没办法也投靠了这个组织。 后来崇祯杀了魏忠贤，这个组织很不高兴，开始各种警告崇祯。 但是崇祯秉性暴躁、性如烈火，打死不和他们谈，还杀了他们在朝中好多代言人。 后面就演变得没法收拾了。 他们干脆和建奴、李自成、张献忠都接上了线。 递情报、送银子、关键时刻带路，等等，各种恶心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比如为了控制辽东和关内的贸易、走私业务，他们将袁崇焕拉下了水。 毛文龙的东江镇成了他们的绊脚石，于是借袁崇焕之手斩了毛文龙。 袁崇焕不是莽夫，更不是傻子，但正二品的袁崇焕，偏偏不给崇祯请示就斩杀了正一品、手持尚方宝剑的毛文龙。 这事儿一直很奇葩、很奇怪、很诡异！ 这就是为什么崇祯当时要凌迟袁崇焕的原因。 你袁崇焕可以傲慢、刚愎自用、甚至可以骄横、骄狂，但是不能和背后的势力来蔑视朕的皇权！ 这就是这个组织的威力和霸道。 在他们这个组织眼中，天下人全部都是草芥，只要他们这些人能够永葆富贵，天下人哪怕死绝了都不管他们屁事。 从这个角度来说，大明太祖朱元璋当年诛杀他们的祖上，还真的不冤。 可惜还是留了些漏网之鱼。 “蓝二十四、胡二十五，李自持他们围城前，我们仓促撤出来没有带什么银子。组织上在蓟州、玉田等地还有多少现银可以调用？” 二十四、二十五是他们的代号。 “汤老爷，据高起潜高公公所说，现银有一百七十多万两，不过分散在各处。” “银票呢？” “晋商联名担保的银票，我和胡二十五身上共有八十万两整。” “甚好！派人给范文臣、洪承畴各送去十万两银票，告诉他们劝说多尔衮速度发兵入关！” “他们再不来，崇祯快要把李自成打没了！” 汤老爷冷哼了一声，盯着桌边那个一直低头没有说话的人道： “老朱家在北方只能允许到崇祯这一代了。” “你说是吧，王公公？” 那人抬起头来，墙壁上粗大的牛油蜡烛将光映照在他脸上。 蓝二十四、胡二十五赫然发现，这人竟然是王承恩！ 第108章 王承恩准备刺杀崇祯 王承恩轻轻抚摸着茶盖。 他在思索着脱身之计。 汤老爷走过来轻拍了一下王承恩的肩膀，“王公公，我知道你和崇祯的情义，但天下大势已经容不得他了。” “李自成围城前，我们没有要你动手，但现在崇祯要把田地分给天下的草民。” “这种事儿，所有的读书人、当官的，都不会答应。” “你也可以选择不动手，但后果你很清楚！” “我也是一把老骨头了，打打杀杀、说狠话的事情都太闹腾了。” 蓝二十四赤裸裸威胁道，“真正掌控天下的人，从来不谈感情和仁慈。” “你老家邢台县的亲族乡邻，他们能不能活，就看王公公你了！” “王公公，汤老爷说了这么多，你总该有个态度吧。” 王承恩将茶盖重新盖上，长叹一声，他开始忽悠了，“也罢，大明已经没得救了。” “不过，”王承恩看着汤老爷道，“我没有后人，后半辈子只想做个富家翁。” “以前咱家是拿过你们不少银子，但这次不同，这次是刺杀大明天子！” “我只不过是一名太监，陛下也算是我的至爱亲朋，得加钱！” 王承恩笑眯眯伸出一根手指头。 胡二十五沉不住气，开口问道：“十万两？” 王承恩根本就没看他一眼，小屁孩你算个毛。 老子吃的盐都比你多。 这次轮到蓝二十四吃惊了，“不会吧，一百万两！” 王承恩反问道：“你觉得了？你们掌握的银子比谁都多，想要我卖命可以，一百万一两都不能少！” “你们也可以不同意，刺客杀手你们多的是。” “且，咱家要五十万的定金！” 王承恩根本就不怕他们当场杀了他。 要不是陛下带着大家冲出北京城，他早就打算陪着陛下殉国了。 蓝二十四看向汤老爷，只有汤老爷可以拍板决策。 “区区一百万两而已，杀一帝、灭一国，很便宜！” “二十四、二十五，你们给王公公五十万两银票！” “现在就给！” 汤老爷的话一言九鼎。 还从来没有人敢拿了他的银子不做事的。 汤老爷有这个信心。 他的信心建立他们这个组织在大明庞大的人脉资源、杀手刺客、军队将领的基础上。 蓝二十四、胡二十五从怀中、衣袖中掏出了几张大额银票，点齐了五十万两递给了王承恩。 青灰色的银票上有的绘着猛虎下山图，有的绘着八仙图。 王承恩接过银票，对着蜡烛仔仔细细看了半天。 他必须用贪财的外表迷惑汤老爷。 王承恩假装答应去杀掉崇祯，但他绝对不可能刺杀陛下。 他们这些做太监的，就图陛下的赏识和认可。 这些年，崇祯对他绝对信任。 自从他进宫净了身，这个世界上真正把他当人看的就两个人： 一个是曹化淳，一个是崇祯。 他无儿无女，死后烧纸的人都没有，谁把他当人，他就对谁忠心耿耿。 如果他们逼迫我动手，大不了自杀。 但是陛下现在需要人伺候，这么多敌人都要搞死他，必须尽可能长的活下去，保护陛下。 很多事情，还不能和陛下直说，他那个暴脾气，动不动喊打喊杀，早晚要被玩死。 陛下现在正缺军饷，这一百万两定能解陛下燃眉之急。哈哈哈！ 王承恩今日在刺杀现场收到暗号，要求他立刻去见汤老爷。 他不能不去，不去就去死。 所以王承恩趁人不备，捡起地上的箭矢弄伤了自己，然后假装昏迷过去。 当初曹化淳让他去信王府当值伺候的时候，汤老爷就定盯上了他。 那个时候王承恩根本没想过信王最终会成为皇帝，只不过觉得是一帮有钱的大佬背后想和大明的亲王搞好关系。 类似这种事，太正常了。所以他们送的两万银票，王承恩照单全收了。 王承恩也不得不收，收了就有转圜余地。 不收也可以，但汤老爷派的人当场就可以杀了他。 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汤老爷早就布局信王有可能当皇帝的计划了。 后来信王登基为帝后，他们就开始提要求了。 魏忠贤死后崇祯的言行举止必须定期给他们汇报。 王承恩各种躲避、搪塞，但时间一长，汤老爷他们就生气了。 有一天，王承恩大白天被一名侍卫一脚踢到了湖里，差点淹死。 王承恩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他实在没有办法，向曹化淳老实交代了他收了汤老爷银子的事情。 没想到曹化淳淡淡说道： “我也收了他们的银子。” “他们再找你，你就说我不允许你泄露宫中消息。下去吧。” 就这样曹化淳救了他的命。 曹化淳自老祖宗王安开始就一直和汤老爷他们斗法。 天启初年，王安被他们害死，曹化淳也被发配到南京待罪。 由于崇祯自小和曹化淳感情深厚，作为战略布局，他们没有把曹化淳搞死。 但是到了崇祯十二年，在长期的明枪暗箭下，曹化淳被迫告老还乡。 …… 王承恩将银票折叠好放进怀中。 “我就在这几日动手。” “你们必须马上放我走。” “我来的时候他们都以为我因为昏迷睡着了。如果长期不回去，他们回到我歇息的房间，发现我不见了，定会全城找我！” 汤老爷又开始喝他的大叶子茶了，“二十五，送王公公回去。” “走密道。” “密道出口看到的任何活物都再处理一遍。” “遵命！”胡二十五领着王承恩沿着弯弯曲曲、忽高忽低的密道离开了。 蓝二十四忽然问道： “汤老爷，李自成他们提倡均田免粮，也是分了田地，为什么不除掉他？” 汤老爷笑道：“李自成他们成不了气候，他们本质上属于土匪。” “当年为了资助他的舅舅高迎祥，我派人考察过他们。” “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治理天下。” “这几日京师陆续有消息传回来，李自成的大顺军在北京比土匪还不如。” 汤老爷边嚼着一根茶叶梗子，边道：“这样的货色，不值得我们动手。” “二十四，你跟了我很多年了，我考考你，崇祯死后，你觉得天下最好的局面是什么？” 蓝二十四想了一会儿，慎重说道： “扶持一个藩王，一统天下，他当明面上的皇帝，背后我们说了算。” 汤老爷摇了摇头。 “那让多尔衮坐天下？” 汤老爷还是摇头。 蓝二十四闭上了嘴，他知道汤老爷会开口的。 “对于我们来说，最好的局面是天下四分五裂。” “李自成退回到陕西，张献忠占据湖广或者四川，建奴拥有辽东和北直隶、河南，南边找个藩王继承大明国祚。” “对了，蒙古人也要稍微帮扶一把。” “再加上朝鲜、倭奴、郑芝龙、交趾。” “只有群雄并存的局面，对于我们最有利。” 蓝二十四豁然开朗，若有所悟点了点头。 他很清楚，他们最大的优势是拥有巨量的银子。 用银子和人脉在各个势力中扶持代理人，然后做生意赚钱，这比一统天下好玩多了。 第109章 混乱的时空扰动 夜色，即将降临。 天边璀璨的晚霞预示着明天又是一个无雨的日子。 吴三桂正在临时办公场所发愣。 和李自成结了私仇后，只要玩命打闯贼，吴三桂知道陛下不会追究他的过往。 可是现在关宁军中出了刺客，这是天大的事！ 陛下即便现在不收拾他，但是平定天下后陛下难道不会秋后算账吗？ 他在蓟州城的临时办公场所是一个生员家的宅子。 生员可以简单理解为秀才。 他们有很多特权。 比如可以给知县大人上禀帖，不仅可以就国家大事和地方事务发表意见和看法，还可以和正七品的知县老爷聊家常。 试问后世的看官老爷，你们哪怕是名牌大学理科毕业、进互联网大厂年薪数百上千万、每秒钟几十万上下真的很忙、配合资本大佬研发人工智能抢走网约车司机的饭碗、偶尔游戏人间、在厕所亲自蹲马桶时上网发帖认为学文科的活该饿死、嘲笑失业的中年男人怎么不适应时代和技术的进步呢，恐怖如斯、实力超群，但是你们能随随便便见到县长吗？ 不，你们不能。 别说县长，当地的镇长恐怕就见不到。 门口一个保安就能把你拒之门外。 好多人连乡长、镇长、县长、市长叫啥都不知道。 这种古今的差异，难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哦，对了，忘了说一件特别的事： 后世的美利坚国，你们心心念念的灯塔国，虽然科技昌明，但他们的社会舆论和媒体语境中，从来没有鄙视文科生的时尚潮流，每年社科类、文学类、法律类、艺术类的书籍阅读量高居世界前列。 他们的律师、语言教育者、文字工作者、编剧、小说家、手艺人、蓝领工人真的很体面。 世界资源有限，如果尖端的技术只是为了服务资本大佬、让少数数理化智商超群的天才获得高薪，而社会广大百姓失去就业、饭碗、甚至出卖体力、透支生命都买不了一个馒头。 不好意思，这样的技术和科技，只配得上被竖一个中指！然后再被砸一板砖！ 真正的天才，真正的理科，一定要胸怀天下！心有万民。 除了代码，理科高材生们，你们知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真正含义吗？ 哦，你们会说，我智商超群小学就会背诵这几句话，可是别人的利益、弱者的利益、大家的利益，不符合系统的算法，不符合利益最大化的原则，这是智商不够的表现。 这种利益算法不允许有非规则、非统一的事物出现，于是衍生出许多规则： 街道上不准有落叶，即便秋日的街头巷尾因之更加绚丽、唯美、浪漫； 店铺的招牌必须统一颜色、统一字体、统一款式、统一高度、统一长短； 你可以开店经营，但是不可以打广告，门上贴了广告将直接导致文明的退化； 开会的时候，会议室必须要有大长腿、颜值高的美女在特定角度给领导倒水； 会议室上面摆放的水杯必须横着、竖着、斜着都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 这就是鄙视人文、践踏情怀、只谈利益和权力归我不谈平衡和制约的唯一结局。 好吧，历史会审判你们的。 历史不会饶过任何人。 由于穿越行为一般会释放巨大能量，很多信息流在崇祯十七年三月的此日、此时发生了未知的、混乱的时空扰动。 再加上午夜酒精和烧烤的干扰，正在在凤凰山静候李过的穿越者崇祯，今天状态明显不对了。 一本书也好、一个故事也罢，剧情的推定，有时候需要大量的情绪铺垫。 看官老爷想必也是认可的。 如若对这次时空扰动的信息流持不同看法，评论区也设置了时空信息过载的接口。 知道为什么后世的人见不到县长吗？ 就因为数千年来那种仁义礼智信、江湖道义、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朴素情义、对人和人道的关心、关怀，在科技、互联网技术以光速收割财富的背景下、在一切上司说了算、领导说了算、大财团说了算、不是你撞的为什么要扶他、你挨打了为什么要还手的背景下： 五千年来来积淀的所有美好、善良、真诚、忠孝、侠义，都特么的烟消云散了。 连古代的大明人都知道一个地方不能只有一种声音、一种发展理念、一种审美。 他们知道，一个地方需要有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来互相平衡、制约。即便太祖朱元璋废除了丞相，他们依然搞出了内阁、内阁首辅这样的机构。 他们知道六部尚书权力很大，所以又搞出了六科给事中来制约、平衡。 真的很悲哀，有些网络小说中，对大明的言官制度、内阁制度深恶痛绝，而下面好几万的点赞和认同。 他们觉得这些言官就是后世的公知，认为搞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人家说了不同的意见的原因。真的悲哀！无语！诚然东林党、浙党、楚党、齐党等党争的确存在。 但党争与言论是两回事，统一行动、快速决断、拿出魄力与兼听则明并不冲突。 其实他们根本搞不懂，正因为有了这些反对、不唱赞歌的人存在，大明才能玩了二百七十六年！ 我们的先辈，真的很优秀！ 他们的思维和认知，真的可以媲美后世一些地方的做法了。 不要以为他们被戴了一个“封建”的歪帽子就否定他们。 天啦，我们能不能不要用小学和初中历史课本上的观点来对待这个真实的世界。 好吗？好不好？ 但高智商、高情商的理工科们，以精妙、微妙的利益算法，得出的结论是： 这些，那些、这里，那里，都是我的，利益最大化才是最优秀的。 一个地方如果以社会达尔文主义或者丛林法则来运行，就别谈主义啦，大家在商言商。 强者活、弱者死，十分痛快！ 好好喝酒，好好吃肉就完了。别再装了。 相信我，一个缺乏人文情怀的地方、认为所有的外卖骑手、网约车司机、出租者司机、快递小哥、环卫工人、体力劳动者、文科生、工厂打螺丝的人、早上挤公交赶地铁的人活该过不好的社会、活该没有工作的社会，未来一定不会强大的哪里去。 …… 大明的生员犯了罪，在被革除功名前，不准对他们用刑。 如果犯的是小过，老百姓要打屁股，生员只需要打手板心就可以啦。 达到条件的生员还可以有税收减免权，也可以免除部分差役。 另外，每月当地官府还发米粮、发肉。 其实后世的内卷高材生，生活幸福指数远远赶不上明朝的秀才。 你不需要打工、不需要九九六福报，国家管吃喝、地方官员还必认真听你吹牛逼。 …… “报！” 一名传令兵火速入内。 “禀大帅，陛下在凤凰山被李过的骑兵大军包围！” 吴三桂猛然站了起来。 “报！” “锦衣卫指挥使李大人来了！” 第110章 李过的阴谋 李若链死死盯着吴三桂。 他不知道吴三桂军中有多少人和刺客扯上了关系，但是陛下现在需要吴三桂的关宁骑兵。 这件刺杀大明天子的惊天大案目前肯定不宜牵连太广。 株连太多，关宁骑兵会当场失去战斗力。 而且要命的是，逼急了这些人可能发生哗变。 吴三桂知道李若链这样看着他的意思，他叹了一口气： “李指挥使，你把我绑了吧，送到陛下跟前，让陛下发落吧。” 李若链没有说话，刚才传令兵说陛下在凤凰山被李过大军包围，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吴总兵，这事儿我管不了，先点兵去救陛下吧。” “李过这人我知道，手下都是骑兵，我看还是让吴大人的家丁营出动吧。” 吴三桂冲李若链施礼道，“感谢李大人明事理、识大局。” “来人，让吴国贵带领家丁营全体在蓟州城西门口集合。” “祖邦文的前锋营也去！” “一刻钟后出发营救陛下，违令者、延误者斩！” 此时，天已黑透。 几千支火把将蓟州城西门外照耀的如同白昼。 吴三桂、李若链、吴国贵、祖邦文、郭云龙、吴国宝等人带着六千名骑兵狂奔而去。 凤凰山，南麓。 李过在亲兵的簇拥下仰望着山上。 他知道骑兵夜间佯攻是兵家大忌，但是兵贵神速，如果久拖不决，局面会对他们不利。 蓟州城、玉田县城都有大量的明军，说不定此时正在支援的路上。 宁武关之后，李过脑海中关于明军的认知已经固化了： 他认为只要第一波攻击明军扛不住，就一定能击败明军。 潘永昌的剩余的千把名骑兵被他追的鸡飞狗跳、溃不成军。 这让李过起了轻敌之心。 不过此时山上黑乎乎的，也没见有什么火把。 应该是明军害怕我大军攻击，自行藏匿起来了。 “小麻子，天黑前你们发现的那个独眼的将军果真到了山上？” 李过问身边的骑兵队长。 “虎帅，我亲眼所见，错不了。” “他们装备精良，一看山上就有大人物。” “老马，带一千名骑兵攻击对面。把箭矢射完，这里地形平坦，射完后立刻冲过去砍！” 马重喜回道：“得令！” 他之前在山上看到李过的信号，领着剩余七千名骑兵将潘永昌差点打得全军覆没。 这帮人躲在这巴掌大点的山上就以为安全了？ 马重喜对一名副手下达了进攻命令。 一千名骑兵催动战马向对面压了过去。 一百步后，他们开始射箭。 他们每个人至少携带了三十支箭矢。 一时间崇祯布置的前两道防线笼罩在箭雨中。 刘希尧的步兵防线虽然做了足够多的防护措施，但是马重喜这一千人只集中攻打山的南侧，没人三十支，合起来就是三万支箭。 黑暗中不停听到惨叫声。 黑夜中密集的箭雨落下，无法看到箭矢的轨迹，提前预判没有了，躲都没法躲。 李过打仗的思路有两个，一个是比敌人更猛更狠，另一个是要打就猛打，不要犹豫。他对弓箭的使用就是先一次性打完，形成箭雨。 三十轮次的箭矢射完后，马重喜特意安排在后面的督战队示意这一千人开始冲锋。 他明白李过的意思，夜战中前面第一批冲过去的就是炮灰，不管对方有什么陷阱或者伏兵，他们这一千人就是用命来填的。 当这一千名大顺骑兵在督战队的死亡威胁下，冲了过去的时候，对面依然黑灯瞎火，没有任何灯光。 反倒是大顺骑兵的火把让他们自己清晰可见。 马重喜的副手边冲边喊道：“把所有的火把都扔过去！” 一千只火把在空中划过一千道耀眼的轨迹，砸向了对面。 对面没有任何动静。但此时战马的速度已经到了巅峰。 这一千名骑兵冲进来崇祯让刘希尧布置的第一道防线。 然后就是惨叫、人从马上跌落、马腿折断的声音。 全部都是大顺骑兵发出来的。 对面明军的第一道防线根本没有人。 在付出了五百多人死亡打的代价后，剩余的大顺骑兵冲到了第二道防线前。 他们遭遇了四丈长的长枪！ 在高速冲撞下，他们自己把自己全部盯死在了长枪上。 刘希尧麾下手持长枪的步兵几乎没有什么伤亡。 但是整个凤凰山依旧没有任何火把打起。 崇祯、张伯宗、刘希尧在黑暗中俯瞰着山脚下打着火把的李过大军。 他们和潘永昌战损了一千人左右；刚才又战损了千把人。 此刻应该还剩余八千人。 “不对啊，”张伯宗说道，“从火把大致的数量看起来，山下面绝对没有八千人。” “还有将近五千人不见了。” 刘希尧沉声道：“另外那五千人可能不在这里了！” 崇祯心中暗自称赞，开口道： “平顺伯，说说你的看法。” “李过根本不会在黑夜中让骑兵攻山。” “他做出包围的态势，就是要蓟州车吴三桂的骑兵来救援。” “吴三桂黑夜中前来救援，必定会遭遇这五千名骑兵的伏击。” 崇祯道：“伯宗，平顺伯的看法很有道理，你觉得呢？” 张伯宗虽然勇猛，但对于战争的艺术还需打磨，崇祯逮着机会就会考校他。 “回陛下，臣以为刘将军说的不错。但是我有一点搞不懂，吴三桂为了营救陛下，被迫黑夜出兵，可是李过有把握在黑夜中击败关宁骑兵吗?” “他哪里来的勇气和底气？” 崇祯道：“李过在赌。因为他白天的胜算更加不大。” “你想过没有，白天的时候李过万余人的骑兵围攻潘永昌三千骑兵，还让潘永昌逃出了千把名的骑兵。” “白天那一仗李过虽然赢了，但是关宁骑兵的战力也让李过有了戒心。” “只有到了晚上，即便有火把，但天黑后战场一片漆黑，双方才能五五开！” 崇祯继续道：“李过对于围点打援、伏击突袭等战术的运用，居然如此丝滑！” 此人要么除掉，要么收服。 否则必定是大明的心腹大患。 这种智谋和悍勇兼备的将军，用来打建奴该多好！ 李过冲马重喜叫了过来。 “山前只留一千人佯装继续包围！” “其余的去蓟州城方向作为伏击部队的后手！” “刚才一千名弟兄死得值，等我打败蓟州城的援兵，回来在替他们报仇。” 当看到山下的火把剩的差不多的时候， 崇祯命令左右道：“掌灯，烧山！” 刘希尧、张伯宗按照此前制定的计划，带领军士开始烧山。 在火把、军中油料、火药的加持下，这座山按照特定的区域开始熊熊燃烧。 指定区域前后左右都提前将树木砍伐干净，山火能得到有效控制。 第111章 吴三桂准备发威 李过、马重喜带着两千名骑兵前往蓟州城方向。 一路上不停有斥候过来报信。 李过知道蓟州城那边的关宁骑兵出动了两个三千人的队伍。 他已经在蓟州城南的翠屏山附近埋伏了三千骑兵。 只要吴三桂的队伍进入攻坚范围，他们将立刻发动攻击。 可是没走多久，身后就有人呼喊： “啊，山上起火了，明军放火烧山了。” 李过回头一看，只见凤凰山半山腰熊熊烈火冲天而起。 明军和崇祯这是要做啥？ 这就是所谓的疑兵之计？简直搞笑！ 就因为你们放火烧山了，我就不会去攻打蓟州城你们的援兵了吗？ 不过这把火也让李过心中犯了嘀咕，一会和蓟州城吴三桂的援兵交战的时候，山上的这批明军会不会从后面夹击？ 转念一想，留下的一千骑兵足够骚扰了，他们步兵军团只能干瞪眼。 李过手下这次都是骑兵，来去如风，虽然属于晚上夜战，但打运动战，绝对不输步兵。 凤凰山顶的崇祯看了看火势，说道： “这把山火吴三桂他们应该可以看到了，只要不是白痴，就能知道我们的准确位置！” 崇祯心中还有个小算盘，只要吴三桂足够忠心，那么这把火会让他玩命过来接应。 这是对吴三桂的测试之火、考验之火。 当确信李过重点在于围点打援、且不会将决战时间拖到明早后，崇祯决定放火烧山。 如果吴三桂的援兵和李过他们交手，把突袭战、救援战打成了阵地战，只能说明在皇帝被围、山中起火的情况下，他吴三桂还在保存实力、还在心存观望。 那就必须早点设计除掉他！ 永远在保存实力的将军，长痛不如短痛。 朕现在有了刘希尧，还有张伯宗新成立的工兵营、顾玉川五千人的勇卫营在山海关应该开始训练了。 除了吴国贵的三千家丁营绝对收服不了，其余的关宁骑兵在新的土地政策、饷银补发的刺激下，有很大概率倒向朕和大明朝廷。 没有永远的忠诚，只有永恒的利益。 “平顺伯，你部下亲兵借调三百给张伯宗，让他和带出来的两百锦衣卫组成五百人的骑兵队伍。” “你们即刻下山击溃山脚下的闯贼骑兵！” “朕带领步兵军团从后面拦截李过的退路。” 张伯宗跪下道，“陛下，两百名锦衣卫臣绝对不带走，这是陛下身边最后的护卫力量！” 崇祯打断了他的话，“你和平顺伯在前面冲得越猛，朕越安全。” “放心！朕此前对潘永昌、孙文焕两位将军说过，如果他们的作战计划失败，就第一时间赶赴凤凰山。” “朕有把握他们快到了！” “有他们二位将军剩余四千骑兵的保护，朕铁定没事！” 张伯宗将十几名贴身负责保护崇祯的锦衣卫喊到了身边。 “你们虽然不归我管，但是今晚陛下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和你们的老大李若链玩命！” 十几名锦衣卫齐刷刷跪地， “张将军，陛下要是少了一根龙毛，我们自己把自己砍了！” “张将军，我们是李大人从大军中选拔出来的精锐，您这是瞧不起我们的能力是吧？” 见此情形，崇祯不由得心生感慨。 其实这些锦衣卫们还没有受过朕多少优惠，但是在李若链的调教下，这几天无论是拼命当刺客，还是日常护卫、伺候，都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张伯宗，你带五百骑兵下山冲左边！” “平顺伯，你带五百骑兵下山冲右边！” “击溃他们后，尾随李过刚才撤走的那队人马，保持距离，追而不打！” 张伯宗和刘希尧各带五百骑兵，一左一右，沿着那条新修的突破路，在烈烈山火的照耀下，猛虎一般杀向了山脚下的闯贼骑兵。 李过留下的一千名骑兵很快被击溃。 他们被击溃的原因很简单：烧山引起的猜疑、下山俯冲的势能、前面一千名骑兵刚才就在眼前死掉的心理冲击、李过大军撤走引起的恐慌。 崇祯在贴身锦衣卫到保护下，也下到山脚。 在一堆副将、参将、游击的辅助下，两万名步兵军团放弃了凤凰山，结成了四个五千人方正，浩浩荡荡，杀向了蓟州城方向。 他们每个人都手持长枪，如果遇到李过的骑兵杀回马枪，那么他们将就地用长枪构建反骑兵防线。 来自蓟州城方向的吴三桂六千人大军即将逼近翠屏山脚下。 “吴国贵，前面是什么地方？”吴三桂在战马上大声问道。 “大帅，根据脚程来看，前面应该是翠屏山。” “祖邦文，你和吴国贵分兵。你为右翼，吴国贵为左翼。间隔两里！” “一旦前方有伏兵，你们俩灵活机动支援、拦腰截击！” “遵命！”祖邦文立刻带领三千前锋营改道去了右翼。 跟在吴三桂身边的李若链对吴三桂很是佩服。 在行军途中，居然可以做到提前预判、随机应变，不愧为大明辽东当时第一统帅！ “吴国贵，骑兵夜战、前方未知，家丁营只许你带一千五百名，每人打两个火把！” “家丁营剩余一千五百名骑兵本帅亲提！不打火把，跟在你们后面一里！” “得令！” 在战马完全，没有减速的情况下，吴国贵下达了命令，简单、有效。 三千家丁营很快被分成两队，吴国贵当先打头，领兵而去。 吴三桂、李若链和其他几名将领很快融进了一千五百名的家丁营骑兵中。 只听吴三桂纵声长啸，除了马蹄奔腾之声，全军肃穆。 李若链侧身望过去，吴三桂整个人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改平日沉稳、内敛的形象。 此刻的吴三桂浑身上下感觉像一头下山的猛虎！ “随军号码标签报数！”吴三桂高叫道，犹如如夜枭鸣叫。 众人耳中好像被针刺一般疼痛。 李若链心中大惊。 这个吴三桂难不成有佛门狮子吼的功夫不成？ 有这么夸张吗？ 随军号码标签是什么鬼？ 大明军中没有这种说法啊，李若链在战马上跟着大部队风驰电掣，感觉很迷糊。 “二号标签在！” “五号标签在！” “六号标签在！” “五十五号标签在！” …… 李若链为人心细，他从开始听到有人报数就开始记，一共有三十个人报了数。 吴三桂双腿夹紧马腹，扭头看向身后的一名贴身亲兵骑兵，举手示意了一下。 这名亲兵背后背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 李若链看到他在马背上将大包裹一把提到了面前的马鞍上，右手一抖，包裹便被打开一个角。 两侧另外两名骑兵伸出三眼火铳牢牢抵住了大包裹，即便战马在地上起伏奔跑，包裹依然可以保持平稳。 然后周围五名骑兵开始大声重复刚才听到的号码标签数。 每重复一个数次，这名骑兵就在大包裹中抽一个牌子来。 牌子又细又轻。 显然这些签牌在包裹中摆放的位置和顺序是特定的，只要听到一个数字，这名亲兵就能快速抽出对应的牌子。 每抽出一个牌子，就被传递到吴三桂手中。 吴三桂接过牌子，看都不看，有的放到怀中，有的塞到靴子里，有的放到马鞍上。 这一系列的操作都是在战马高速飞奔的情况下完成的。 家丁营彼此配合的熟练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李若链都看呆了，吴三桂这是要玩什么戏法？ 他这是要发威？ 第112章 鹿死谁手未可知 黑暗中，翠屏山下。 夜幕笼罩，天地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风悄然无声地吹过，带来一丝丝寒意。 李过三千精锐骑兵严阵以待。 远处开始只能看到零散的火把，没多久就能看到大队人马的火把。 李过手下两名威武将军负责指挥这次突袭。 他们数了一下火把的数量，得出的结论是对面至少有三千骑。 三千对三千，他们以逸待劳、潜伏在暗夜深处，优势很大。 “弟兄们，张弓搭箭，等我命令！”左威武将军命令道。 飞奔的战马上，吴国贵望着前方黑黢黢的夜空，心中开始突突直跳。 稍微分析下刚才吴大帅几道命令，表明前方有很大可能有闯贼正在骑兵埋伏。 “贾君栋，带二十人快速冲到前方探查敌情！” “十人两里地返回、十人三里地返回！” “火把不要弄丢！” 斥候领队贾君栋将手塞到嘴中，发出了几声奇怪的鸟叫声。 二十人的斥候小分队从战马群中加速冲出，两个呼吸之间已没入了无尽的黑夜中。 如果贾君栋他们能够返回，那么说明至少前方三里甚至四里内都没有敌人。 吴国贵小心地计算着时间和距离。 两里地的斥候没有返回！三里地的斥候也不用等了。 只需要一次小规模的骑射，贾君栋和他二十名弟兄就会全体阵亡。 黑暗中举着火把的人就是活靶子。 吴国贵心中冷笑，果然有埋伏。 这寂静的黑夜中，两支骑兵队伍狭路相逢。 身在中军位置的吴国贵高声对周围的骑兵说道： “闯贼骑兵火器不多，如果有埋伏，第一轮攻击必定是箭雨！” 吴国贵又对身边几名统领喊道： “大军马上横向分散！不要太密集！” “箭雨落下，胡乱出阵者就地斩杀！” 连绵闷雷般的马蹄声像巨兽一样震颤着大地。 李过手下两名威武将军看着越来越近的火把，估算着弓箭的射程。 “放箭！全体放箭！” “抛射！” 那边的吴国贵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高喊道： “全军听令，伏低身子！” “三眼火铳！五十步后第一次点火！” 吴三桂和他麾下的家丁营骑兵听到了半空中箭矢的破空声。 嗖嗖嗖嗖！ 一轮箭雨暴雨般落下。 家丁营的护甲值在当世无可匹敌，但这轮箭雨还是造成了一定的杀伤。 听声音，至少有一百多家丁营骑兵和战马中箭倒地。 除了临死前人和马的惨叫外，其余家丁营骑兵一言不发，伏在马鞍上点燃了三眼火铳。 在这片黑暗中，勇气和决断才是取得胜利的关键。 只要不怂、不减速，对面就要吃亏。 但是战场永远充满着变数，吴国贵他们遭遇了陷马坑！ 无数连绵不绝、深浅不一的陷马坑让前面几排骑士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砰砰砰砰！ 他们手中的三眼火铳只来得及向前发射了一轮。 由于距离较远，并未对对面闯贼骑兵造成较大伤害。 三眼火铳主要靠第二轮、第三轮发射，才能带来足够大的范围伤害。 吴国贵心沉了下去。 “分左右两队，兜大弧线，继续冲！要快！”吴国贵急忙高呼。 中间地带肯定布满大量的陷坑和其他的杀招。 这一轮陷马坑让吴国贵至少损失了五百骑兵，对面闯贼的骑兵损失为零。 但吴国贵临时分两队绕圈子的战术发生了效果，对面埋伏的闯贼骑兵开始被调动起来。 只要全速冲击，将他们的队形分开，后面就交给吴大帅收割就完了！ 前方炒豆子般的三眼火铳爆炸声，无疑给后面紧跟着的吴三桂他们做了最好的提示。 “李大人，你跟着我冲就行！什么都不用做，照着往前冲！” 李若链从马鞍上拿起头盔迅速戴好。 “左右，保护好李大人！” 吴三桂说完用力催动战马跃马当先，领跑在最前面。 一名骑兵点燃火把，递给了吴三桂。 吴三桂接过火把，从身上摸出一片签牌，上面写着二号。 吴三桂将火把当做令旗，指着左边方向，高呼道：“ “二号标签手，麾下四十九人，火把方向冲阵！兜大圈！三眼火铳朝右边射击！” “死战！” “得令！”二号标签手看准方向，呼哨一声，领着四十九名骑兵狂奔而去。 吴三桂命令完毕，头也不回便将签牌回手递给了亲兵。 李若链觉得不可思议！ 他和吴三桂整支大军的速度都已经很快了，没想到这五十个人还能加速！ 而且吴三桂这种在大战场中用五十人小分队去凿阵的打法很新鲜！ 吴三桂将火把在刚才的方向上往右边稍微调整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又从身上摸出来了一个签牌。 “五十五号标签手，麾下四十九人，火把方向冲阵！兜大圈！三眼火铳朝右边射击！” “死战！” “得令！”五十五号标签手看准方向，呼哨一声，领着四十九名骑兵狂奔而去。 每当吴三桂火把移动一个拳头的距离，便有五十人的骑兵按照指定方向冲了出去。 每个五十人小分队都结阵而行，领头的都是吴三桂在家丁营中千挑万选的猛士！ 他们五十人一组，哪怕对面有十万大军，他们也只在标签手的带领下攻击一个方向。 这一队队的五十人小分队，进攻方向明确、死战的任务指令也明确，就像一把把尖刀，冲着对面的要害玩命炸过去。 吴三桂的命令越下越快！ 到最后十名标签手的时候，火把已经慢慢指向了右手边。 “十七号标签手，麾下四十九人，火把方向冲阵，兜大圈！三眼火铳朝左边射击！” 和吴国贵一样，吴三桂也将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那里肯定布满各种陷阱。 当第三十名标签手带领兄弟们杀出去后，一千五百名关宁骑兵已经全部被排了出去。 吴三桂的这种微操打法让李若链开了眼界。 他知道这种打法是建立在对家丁营战力绝对信任、对家丁营执行力绝对信任的基础上的。 在混乱的战场上，一个个五十人小分队，可以在混乱的战场上取得很大的优势！ 因为每个五十人分队的战术任务就是：什么都不用管，沿着固定的方向往死里打！ 两边自然有别的小分队在玩命，不用操心。 如果有一半以上的小分队在局部取得优势，那就几乎可以说赢定了！ 人数太少没有冲击力，人数太多行动肯定不灵活。 别的人除非也有这种死士一样的家丁营，否则这种打法没法模仿！ 吴三桂和李若链这时候身边只剩下一百名贴身亲兵护卫。 前方喊杀声四起，几乎各个方向都能传来三眼火铳的发射爆炸声音、人惨叫的声音。 黑夜中，时不时还能看到金属膨胀爆发的火花。 双方的战马嘶鸣着，马蹄声响彻夜空，仿佛闷雷滚滚。 战斗激烈而残酷，血腥的气息在空气中逐渐弥漫开来。 双方骑兵们都身经百战，当近身肉搏开始后，他们的战斗技巧娴熟无比，或俯身冲刺，或侧身劈砍，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 每个动作都会带走一条人命！ 吴三桂举起了手，示意身后的贴身亲兵和他一起停下。 李若链不由自主也停下了。 吴三桂侧过头去，闭着眼睛，一只耳朵倾听着前方战场上的喊杀声。 他越听表情越凝重，跟随他多年的贴身骑兵知道，吴大帅这次是遇到硬骨头了。 因为吴三桂在这些声音中，没有听到家丁营占据上风的信息。 要么对方人比家丁营多，要么对方极其悍勇！ 黑夜成为了双方最好的掩护，也给战斗增添了更多的变数。 第113章 五五开的局面 张伯宗和刘希尧带领的骑兵人数实在太少了。 即使崇祯没有说叫他们围而不打，他们也有点不敢打。 前面的李过比他们兵多，张伯宗算了一下： 李过在遵化一带共计万名骑兵，围攻潘永昌部战损一千、凤凰山脚下炮灰一千、刚才他们冲下山又击溃一千，还剩七千！ 张伯宗道：“刘将军，李过在这一带至少还有四千骑兵！” 刘希尧道：“不错，换做是我，蓟州城方向狙击吴三桂的援兵，不会低于三千。” 吴三桂最能打的家丁营三千人、其次能打的是前锋营三千人，加起来也才六千人。 问题是家丁营、前锋营前几日都经历过血战，从关宁铁骑中补充了部分兵源，整体战斗力估计会减弱两成。 张伯宗道：“不想那么多了，陛下既然让我们尾随，我们就尾随。” “我建议追上去小范围骚扰下，为吴总兵那边减轻点压力。” 刘希尧没有意见。 两人带领一千骑兵朝着李过那边冲了过去，哪知道李过大军根本不理睬他们，玩命朝蓟州城方向急奔！ 在他们的后面，两万支火把陆续被点燃。 崇祯和一堆副将、参将、游击，领着四个五千人步兵方阵在后面哼哧哼哧赶路。 “传令，不必全速，均速慢跑即可！” “朕的步兵军团是用来堵李过的退路的。” 崇祯刚说完没多久，潘永昌、孙文焕领着四千多关宁骑兵终于赶到了。 潘永昌泪流满面，滚下马来，跪在崇祯面前，哀声道： “末将诱敌失败，本部战损两千人！罪该万死，请陛下赐死！” 他部下好多人都是自己的老乡，他没法给他们的家人交代。 而且陛下让他诱敌，结果他冲得太狠，反而被李过包了饺子，差点全军覆没。 这在任何军队中都足以军法从事了。 崇祯淡淡道：“你以三千敌一万，还能活下来一千，勇！” “但是诱敌之时，缺乏对形势的判断，轻率冲阵，莽！” “可你现在带领残军，不做休整，前来支援，忠！” “朕决定罚你戴罪立功！” 潘永昌大喜，叩首道：“谢陛下天恩！” 崇祯看向孙文焕，“你和潘永昌合并一处，从此地偏西、偏南，再向蓟州城方向攻击前进！” “吴总兵此时正与李过七千人的精锐骑兵在交战，二位将军速去！” 潘永昌、孙文焕一听吴三桂在前面激战，立刻翻身上马，统兵而去。 崇祯在后面心中冷笑，一说吴三桂有难，你们就急了，是吧。 崇祯挥挥手，身后步兵军团继续小跑前行。 他和贴身的锦衣卫骑着马在中军慢悠悠晃荡着。 今晚吴三桂、李过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吴三桂赢了，北京的李自成就是强弩之末。 李过赢了，虽然谈不上全剧终，但朕以后短期内就不能有太多骑兵可以调用了。 山海关顾玉川的勇卫营本身就五千人的编制，要形成战斗力非亲自培训不可。 关宁骑兵其余三万人马战斗力肯定没有家丁营和先锋营强，需要整合淘汰。 …… 吴三桂已经看到远处凤凰山的熊熊烈火，心中惊疑不定。 难道陛下出事了？还是李过的大军烧了山？ 李若链此时也很紧张，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要是陛下被烧死在凤凰山就完犊子了。 他还怕吴三桂此时做出不利于大明的决策。 “吴总兵，陛下身边有两万大军，李过兵力不多，应该问题不大。”李若链道。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李过故意分兵在这里拖住我们，陛下就麻烦了。” 吴三桂点点头，他认可李若链的分析。 吴三桂长舒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一个号角，呜呜咽咽吹了起来。 右翼的祖邦文那边也拿起号角回应了吴三桂。 三千名前锋营骑兵在祖邦文的指挥下，猛扑向战场。 兜了大圈子的吴国贵率领剩余的千余名骑兵准备掉头反转，从背后夹击翠屏山下的闯贼骑兵。 李过和马重喜率领的两千名骑兵到了。 李过人多，很快就将吴国贵冲散。 但张伯宗、刘希尧一千名骑兵杀到了，救了吴国贵他们一命。 吴国贵一咬牙，命令道： “我们大帅养的兵，他现在正在前面血战，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后面的敌军不管了，全军朝前面冲！” 家丁营的将士们在吴国贵的激励下，都加速催动战马，直扑翠屏山脚下的敌军而去。 李过从怀中拿起号角，吹了起来。 附近隐藏多时的另外两千名大顺骑兵纷纷朝翠屏山这边赶了过来！ 李过道：“老马，前几日我大顺损兵折将，刘希尧、谷可成都完蛋了。可闯王、刘宗敏他们还在北京城醉生梦死！” “如果这一仗不能击败吴三桂在这里的关宁骑兵，我们大顺就要有大麻烦了！” “虎帅，我都听你的，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马重喜回道。 他和李过以前有摩擦，但是这一年来已经成了生死弟兄。 李过缓缓道：“不计一切人马损失，压垮对面的敌军！” “哪怕是一换一的战损，也值！” 火把照耀下，李过面容狰狞，状如疯虎。 很快，四千名骑兵结阵完毕。 李过命令道：“老马，留一千人给你，看住后面。不要和后面那支骑兵硬碰硬，就看住我的后面就行！” 马重喜道：“得令！” 李过大吼道：“老子们是大顺最精锐的骑兵，今晚上不要给老子丢脸！” “三千人，六堵墙！每堵墙五百人！” 当这三千名大顺骑兵听到“六堵墙”三个字的时候，都清楚今晚不是胜利就是死亡! “一百五十步抛射一次！一百二十步抛射第二次！八十步直射！”李过继续下达战术指令。 “他们的三眼火铳五十步才能射击，你们在六十步的时候再射击一次。” “四次射击后，给老子冲！” 李过突然从马背上高高跳起，跃到马背上，他怒吼道： “怕死的、怂的，现在就给老子滚蛋， 不要害人！” 火把摇曳中，三千名大顺骑兵鸦雀无声，他们对李过有绝对的信任。 六堵墙开始结阵！ 前面的战场喊杀声不绝于耳，众人听的血脉贲张。 李过在马背上抽出腰刀，猛地一挥，第一堵墙出动了。 开始催动战马，小跑、快跑、全速冲。 四轮箭雨后，他们冲入了战场中。 买那边的战场立刻响起来惊天动地的声音！ 李过根本就不看战场方向，他继续挥刀。 第二堵墙出动了，又是五百名大顺骑兵冲了过去。 本来吴三桂的号码标签打法正在逐步建立局部优势，两堵墙后，战场形势逆转。 李过的新增骑兵，完全是牲口般的打法，他们冲撞、射杀面前一切的人，包括他们自己的战友。 这种自杀式、不计生死的冲阵令战场大乱。 如果再没有外界生力军的情况下，等李过用到他的第三堵墙 、第四堵墙的时候，吴三桂就要输！ 打仗不是互相比较人数，一旦两军短兵相接，五五开的局面，谁玩命谁赢。 当年宋朝的辛弃疾带领五十人冲击金军数万人的大营，讲究的就是快准狠。 每当听到一名关宁骑兵倒下，吴三桂心中就痛心不已。 这些人都是用银子喂了多少年才喂出来的。 他现在才发现，李过的这支骑兵战斗力之强悍，绝对不在建奴八旗精锐之下。 陛下前几日在玉田、蓟州轻松击败闯贼好几次，那是因为陛下没有遇到李过。 李过这人太强，万一被陛下招降，以后大明军中懂带骑兵的，我就多了一个对手。 吴三桂思绪快速流转，刹那间各种小算盘涌上心头。 第114章 豪格和多尔衮 当崇祯率领将士们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正在浴血奋战的时候，距离蓟州城一千多里的沈阳，建奴的朝堂上此时正剑拔弩张。 暗潮汹涌之下，隐藏的杀机一点不比战场少。 “郑亲王，你此前还让范文程劝本王出兵攻打明国，现在又出言反对是何意？” 睿亲王多尔衮逼视着同为辅政摄政王的济尔哈朗。 郑亲王冷冷道：“我当然主张攻打明国，但此次出征大明的统帅，我以为非肃清王豪格不可！” “皇长子豪格，军功赫赫，岂是他人能比的！” 郑亲王济尔哈朗在皇太极死后原本是准备拥立皇太极长子豪格的，后来情势变动，他转而支持六岁的福临。 此刻，他把豪格抬出来，只不过是将豪格当靶子。 多尔衮是绝对不服输的性格，越不让他做出征统帅，他越是要做。 济尔哈朗希望通过豪格来刺激多尔衮，好让他赶紧离开沈阳。 然后再在后勤粮草方面给多尔衮使绊子。 一旦多尔衮出师不利，他的摄政王帽子就会落地。 多尔衮却是另有一番意思，他认为统帅大军出征，一旦取得重大战果，掌握了大量战利品的分配权，八旗才会对他俯首帖耳。 而且统帅大军、携带百战之后杀气腾腾的大军，别人有意见也得闭嘴。 获得出征统帅，就意味着兵权在手。 六岁多的福临坐在龙椅上看着自己叔叔的背影，不知道说啥。 紫檀木为框架、金丝楠木为质地的大龙椅上装饰着十三条黄金打造的龙。 后世从文化、五行、术数等方面来解释为啥要弄十三条龙，都高估了建奴这帮高层的认知水平了。 努尔哈赤十三副铠甲起兵造反，十三副铠甲当然可以演绎为十三条金龙。 这些黄金是他的爷爷努尔哈赤、父亲皇太极亲手从明国抢回来的。 这张龙椅对于六岁的小福临来说，尺寸实在太大了。 他坐在龙椅的中间就好比一个孩子坐在一张大床上。 龙椅的后面靠墙的地方有道小门，门后面一把黄花梨木椅上坐着孝庄太后。 孝庄名叫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 布木布泰蒙语中是瓶子的意思。她的娘家蒙古科尔沁部虽然点实力，但是在建奴核心圈子里没有说话的份。 她和福临母子能够依靠的就是： 顺从、在没有力量前让谁都觉得她们娘俩很好控制。 后世电视剧中对她进了高大上的刻画，简直就是搞笑。 当以前牛逼的人物都死了，她自然也可以牛逼一回。 她现在被允许坐在这道小门后，是因为福临才六岁，需要她看护而已。 已经六十一岁的礼亲王代善默不作声，他不愿意看到局势失控。 建奴能有今天的局面，就靠努尔哈赤、皇太极两代人将大家整合揉捏在一起。 这一窝子人就那么几个人，每个人有啥心思他一清二楚。 早年和八弟皇太极的夺位之争中，他败下阵来，随后被皇太极各种打压。 皇太极死后，代善的儿子硕讬、孙子阿达礼谋立多尔衮继位。当时局势扑朔迷离，豪格、多尔衮都有机会上位。 但硕讬、阿达礼这种言行无疑给了对手责难的机会，为了保住他们家族镶红旗和正红旗的人口、牲畜、财产，他不惜将硕讬、阿达礼告发，联合多尔衮处死了这两人。 他暗中扶持豪格上位的计划也失败，又被多尔衮打压。 无路如何，代善这一脉以后与大位都没关系了。 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多尔衮走到代善前面，恭恭敬敬施礼，“二哥，这里你年纪最长，说说你有何意见？” 多尔衮就是要强化长幼尊卑，好让豪格等后辈闭嘴。 代善假装咳嗽一声，叹了一口气道： “十四弟，你是摄政王，凡事由你和陛下、太后决断。” 多尔衮接着走到肃亲王豪格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格，虽然你比本王大三岁，但论辈分，本王是你的亲叔叔。” “如果你执意要做这个统帅，本摄政王可以奏请陛下、太后恩准。” “可是如果你作战不利，本王叔将以摄政王的身份削减你正蓝旗二十五个牛录！” 豪格打仗很骁勇，但是论政治手腕和主见，根本不是多尔衮的对手。 这次被济尔哈朗撺掇出来想做这个出征统帅，他其实并没有明确的规划，只不过一定要出来恶心一下多尔衮。 他的脑子不够用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 他本来能够以长子身份继承皇太极大位的，但被自己玩飞了。 皇太极死后，代善的两红旗、豪格自己的正蓝旗，皇太极的铁粉鳌拜、索尼掌握的两黄旗绝对支持他。 济尔哈朗的镶蓝旗开始的时候也支持他，甚至多尔衮的同母胞弟多铎也暗示支持他。 而且当时鳌拜、索尼的两旗兵力最近，已经将崇政殿都包围了起来。 多尔衮和阿济格仅仅凭借掌握的两白旗根本就没有机会。 但在议事的那天，豪格见六旗的人都支持他，开始发神经谦让起来，表示我豪格才疏学浅，你们不要为难我。 豪格谦虚完之后就回家了！ 大殿中议事的众位高层都傻眼了。 情绪怪兽多铎发话了，“要不就让十四哥多尔衮来做吧。我和十二哥阿济格都支持。” 代善、济尔哈朗都摇头。 多铎发飙了，“老子也有资格做，你们不愿意做老子来做！” 多尔衮十分鸡贼，马上说： “十五弟，你不要胡闹！” “既然侄儿豪格主动放弃，那就建议小福临来做吧！” 只有让六岁的小朋友来做，大家才可以维持权力平衡。 这种事情，大家一点就通，无需多言。 否则，真的等豪格上位，他们这些王爷就会陆续被收拾掉。 这种事情，努尔哈赤、皇太极一直都在干。 鳌拜和索尼表示抗议，结果多尔衮吼道： “你们两人刚才说不立先帝的儿子就要寻死觅活，难道小福临不是先帝的儿子吗？” “你们两个家伙只不过是两黄旗旗下的家臣，说白了就是奴才，轮得到你们说话吗？” “八旗旗主议事，你们有资格说话吗？给老子滚出去在外面伺候！” 鳌拜和索尼灰溜溜出去了。 这两个家伙在后来的历史中也挺能耐的，但在多尔衮、代善、济尔哈朗等大佬面前没有资格说话。 第二天，豪格打卡上班，以为大家会再劝他上位。 结果九弟小福临上位了！ 他只能气的吐血！ …… 此刻眼见十四叔多尔衮又要逼自己就范，豪格感觉全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豪格抗议道：“王叔，大位我早就不要做了。但领兵打个仗，我豪格不比王叔差！” 多尔衮微笑道，“豪格侄儿能有如此气概，不愧是我八哥的好儿子！” “注意你说话的方式，大位是八旗旗主共同决定的，不是你想做就能做！” “豪格，我问你，大军粮草怎么保障？从沈阳到北京城，走直线都一千二百里！” “你准备怎么保障粮草？” “军队的赏银，你准备从哪里出？” 豪格嗫嚅着，“这些都可以安排专人去过，我只管前线打仗！” 多尔衮咄咄逼人，“安排谁？你十四王叔我，还是你二王叔代善?” “还是郑亲王济尔哈朗？豫亲王多铎？” 豪格语塞。 这些人都是他的长辈，八旗等级制度森严，他豪格现在的身份根本没资格指挥调动。 “王叔今天告诉你，粮草、赏银，本王全都搞得定！” 第115章 多尔衮开始布局 多尔衮这辈子最大的本事，不是后世吹嘘的什么领军打仗能力。 更不是治国理政能力。 多尔衮这辈子最拿手、做得最好的就是两件事： 其一，他喜欢赌运气。 当年松锦之战，打到后期，建奴的后勤粮草其实也要崩溃了，皇太极主动提出撤退。济尔哈朗、多铎、阿济格、豪格等人都拿不定主意。 唯独多尔衮认为再坚持几天说不定就能赢。 果然，最后他赌赢了！ 皇太极投入了全部的兵力，几乎全歼了洪承畴的援军、祖大寿的锦州守军。 正史中的多尔衮类似这样赌一把的案例还有很多。 他是个天生的赌徒。 第二，他善于抢。 正史记载，在战乱、瘟疫、旱灾的背景下，他比李自成还会抢粮食、抢银子。 建奴攻下西安和南京后，八旗的赏银就高达五百万两之巨！ 建奴统一南方前，人口和耕地只有万历朝的六分之一，但征收的钱粮却和万历朝差不多。 如果没有多尔衮那种疯狂的抢，建奴迟早要滚回到森林里面去。 很多人觉得大明横征暴敛，其实除了藩王和官僚地主、士绅阶层外，朝廷并没有太过分。 当然，灾荒年间的三饷加派的确很要命。 多尔衮主政期间用更少的人口和土地，收上来更多的粮食和银子。 原因就是完全无视大量百姓的死活！结果大明几千万人口死去。 有的饿死，有的反抗的时候被砍死。 不要以为建奴就搞了几个嘉定三屠杀、扬州十日。 他们根本就是恶魔、是地狱使者。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就是他们兽欲的发泄场。 这些历史建奴绝对不会让后世看到，所有我们能看到的正史都已经面目全非。 从努尔哈赤到皇太极，到多尔衮，他们心心念念打倒明国，唯一目的就是不劳而获。 他们厌倦了在东北的森林里面流汗打猎，他们要抢大明无辜百姓的粮食和财产。 后世很多明星和北京人，到处炫耀他们祖上是旗人，还有人说自己额头有通天纹。 只想喷一句话：呵呵。 崇政殿内，气氛有点沉默。 济尔哈朗心中暗喜，多尔衮中了激将之计。 多尔衮好似浑然不觉，冷不丁说道： “郑亲王，尔乃我军中宿将，此战关系我国国运，我们两位摄政王一道出征！” 多尔衮肯定不会留济尔哈朗在沈阳。 济尔哈朗心中大惊，刚要开口反驳，多尔衮又补充道： “别忘了，你虽然也是摄政王，但从年初开始，大事就由我和陛下、太后商议了。” 如果不能留在沈阳，那前面所有这些小算盘和口舌之争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济尔哈朗当然知道多尔衮和孝庄的关系，如果不将多尔衮排挤出权力中心，以后朝堂上就没有他济尔哈朗的说话的份了。 他不仅要保住自己摄政王的地位，还要保住他手底下的镶蓝旗。 代善这个老东西，手握两旗，却完全是墙头草。 至于豪格，在朝堂政治上完全是个小白。 济尔哈朗狠狠瞪了一眼代善、豪格，心中无可奈何。 “豪格，你能征善战，本摄政王和太后都很欣赏你。” “既然你如此想出征，这次攻打明国，本摄政王就带上你！” 还没等豪格有所反应，多尔衮对多铎和阿济格道： “十二哥，立刻准备出征大明所需的战马、牛、骆驼。月底前禀报！” 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道：“谨遵摄政王令！” “十五弟，明日宴请恭顺王、怀顺王、智顺王三王！” “用最好的酒、最肥的羊、最美的女人！” “另，让户部大臣准备六千两银子，三王分别赏两千两！” 多铎对多尔衮一脸不屑，但还是回道：“遵令！” 多铎虽然不喜欢多尔衮对他发号施令，但是也知道这三个异姓王爷掌握着攻城器械、火器、大炮、炸药的技术和对应的兵士。 他们对海船和航行也很在行。 痛打明国，这三人要先哄好！ 豪格急眼了，你多尔衮这是不让我说话了？ “王叔，你就如此有信心能够打败明国？” “我大军两代人先后五次入关，都没有能力彻底拿下明国。” “皇祖更是被袁崇焕大炮所伤。先帝英明神武，龙驭宾天前还告诫我们未可轻视明国。” 郑亲王济尔哈朗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挤兑多尔衮的机会，也接话道： “肃清王说的不错。想那明国人口众多、幅员辽阔，自皇祖以七大恨起兵以来，凡二十五年，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法攻破山海关。” “不知此次睿亲王何以觉得势在必得？” 多尔衮看都没看豪格和济尔哈朗一眼，朗声命令道，“让范文程进来！” 在外面等候多时的范文程听到多尔衮召唤，立刻进殿。 范文程总是一副代表汉人先进文化的做派。 他进殿后没有理睬在场的任何王爷，而是先先向福临行礼。 “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福临也学着大人教他的样子，说道： “范爱卿平身！” 他现在只想早点结束，这些大人说起话来有完没完。 六岁的小朋友能坐在龙椅上大半天，已经很给面子了。 跪拜礼毕，范文程起身依次向济尔哈朗、多尔衮、阿济格、多铎、豪格等人施礼。 整套流程下来耗费了不少时间，豫亲王多铎十分不爽。 这个范文程，老子只不过霸占你老婆三个月，你害我损失了好多牛录的人口兵丁！ 吾早晚必杀之！ 豪格也对范文臣很不爽，因为多铎霸占他老婆的事情，多尔衮说你豪格早就知道了也不报告给本摄政王，有罪，罚银三千两！ 多尔衮早前和范文程就是否攻打大明有过讨论。 当时多尔衮问范文程是否应该抓紧攻打明国，范文程回道“该，也不该！” 多尔衮大怒，上去就抽了范文程一个大耳光。 “狗奴才，你和本摄政王说话还敢卖关子？谁给你的胆子？” 要是皇太极还在世，多尔衮绝对不会打范文程，皇太极后期对范文程很尊重。 但现在多尔衮替范文程收拾了多铎和豪格，这两人和范文程以后绝对不会走到一路。 范文程除了效忠本摄政王和福临外，没有选择。 范文程捂着脸道： “摄政王息怒。奴才说此时不该去打明国，是因为两点。” “其一，陛下幼龄，王爷您尚不能乾纲独断，其余王爷都虎视眈眈，攘外必先安内。” “其二，很多人都觉得大明非常强大，人多、兵多、根本打不下来。没有树立信心前，贸然攻打，恐怕结局和之前一样。” 多尔衮没有说话，这两点说到他心里去了。 “那你又说此时应该可以去攻打明国，又是何故？”多尔衮问道。 “回摄政王，只有打败明国、甚至征服明国，不必安内而内自安，无人敢质疑摄政王。” “另外，依据臣近几年对明廷和明军的了解，崇祯已经无力回天了。以前的大明朝现在只不过是一个空架子，一碰就倒！” …… 多尔衮等范文程行礼完，开口道： “范文程，经太后和陛下恩准，本摄政王决定出兵攻打明国！” “可是郑亲王济尔哈朗、肃清王豪格似乎觉得我们这次打不赢明军，范先生给他们讲讲！” 范文程早前和洪承畴讨论今后的战略形势，一致认为明廷已经完蛋了，这段时间一定要说服高层大佬们树立信心。 这些大佬们除了多尔衮具备赌徒气质外，其余的都觉得这次只不过又是一次常规抢劫罢了。 他们根本没想过可以覆灭大明，泼天的富贵正在等着他们！ 第116章 论大明国的两大弱点 范文程道：“奴才谨遵太后、陛下、摄政王旨意。” 多尔衮说道：“本摄政王虽然有把握击败明国，但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多尔衮先看了看济尔哈朗、豪格等人，又转向范文程说道： “万一不能对明国一击必杀，等他们缓过来，势必遭到猛烈反扑。” “你和洪承畴等汉臣皆主张大举进攻明国，尔等信心究竟何在？” 多铎、豪格都一脸厌恶地看着范文程。 这种背叛自己祖宗的家伙居然还能立于朝堂侃侃而谈，真的不能忍。 多铎插话道：“姓范的奴才，你最好说出个道理来，要是说得不中听，别怪我揍你。” 多尔衮咆哮道：“本摄政王让你说话了吗？给我闭嘴！” 范文程面无表情，不悲不喜不怒。 他转身冲郑亲王济尔哈朗、肃亲王豪格躬身施礼，道： “两位王爷认为明国人多、兵多，粮多、钱多，所以我们不可能一口吃下整个大明。” “奴才认为，两位王爷的判断非常准！” “但是，”范文程话锋一转，“奴才认为两位王爷高看了明国的人！” 多尔衮很严肃地看着范文程，作为摄政王他虽然想赌一把、也敢赌一把，但是心中对于庞大的明国还是心存敬畏的。 济尔哈朗、豪格非常不屑。 豪格反驳道：“明国最能打的一批人比如祖大寿、比如洪承畴都是我们的手下败将。在本王眼中，他们就是弱者！本王几时高看过他们一眼？” “不，肃亲王，您误会奴才的意思了。” “奴才是想说，明国人有两个特点，这是他们致命的弱点。” 范文程看到众人起了好奇之心，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解释道： “这第一个弱点，是一个‘贱’字！” “所谓大明，不过是天下最贱之人的结合罢了。奸其妻女忍，刨其祖坟忍，夺其地屋忍，此等贱民何足惧哉！” 范文程说到“奸其妻女忍”这五个字的时候，不动如山、面不改色心不跳。 好像之前被多铎霸占妻子的那个人不是他。 正因为范文程本人就是这种极度能忍的贱人，他现身说法，在场众人虽然觉得范文程脸厚、无耻，但都同意他说的这第一个弱点。 这些年来，无论是在辽东等地抢掠汉人，还是五次入关打劫，建奴普遍的感受是，大明这帮人从官员到百姓，再到军人，怎么都这么能忍。 对于马背上、白山黑水森林中奔跑的建奴来说，大明这种整体的贱，他们非常不理解。 “那明国第二个弱点是什么？”济尔哈朗追问道。 “回王爷，他们第二个弱点就是永远一盘散沙、永远无法团结一致！” 范文程斩钉截铁说道。 “我朝自两代先皇以来，满八旗、汉八旗、蒙古八旗内部或许有争斗，但当面对明国的时候，我们的团结是明国那边无法想象的。” 多尔衮站在龙椅前点了点头。 “奴才熟读汉人史书，从中就学到一个经验，那片土地上的人，哪怕生死存亡之秋、国破家亡之际，也要先搞内斗。” “而且内斗没有任何商量和妥协的余地，全部奔着搞死搞残、株连无辜而去！” 多尔衮借机插话道，语调中颇有含沙射影之意： “自先皇驾崩后，部分人总想捞点好处。认为先皇打下的江山，没了他们就不行了。” “还有些人甚至不把我这个摄政王放在眼里。” “大明现在被李自成的大顺军快打垮了，这对于我们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果这时候诸位王爷、诸位旗主不能够齐心协力，到手的天下坐不了，以后到了地下，不要怪八哥怪你们。” 多尔衮走过来问道：“郑亲王、肃亲王，两位王爷对于范文程的说法，是否赞成？” 豪格、济尔哈朗都知道多尔衮在借题发挥，但范文程的分析很有道理。于是各自冷哼了一声，闭嘴不再开口。 “好！”多尔衮兴奋地搓了搓手，在龙椅前来回踱步。 范文程的这两点分析，虽然只是动动嘴皮子，但是对于整个沈阳的八旗高层来说，只要能够理解这两点，信心很快能够建立起来。 最重要的是，多尔衮自己的信心已经建立起来了。 “来人，给范大学士赏银五千两、赐美女两名、雕鞍骏马一匹！” “奴才叩谢摄政王！叩谢陛下、叩谢太后！” “范文程，明日开始排查满、蒙、汉各旗丁口的情况，以及各位王爷、贝勒、大臣的奴才数量。本王下月初就要征兵！” 范文程告退后，多尔衮看向代善、济尔哈朗、豪格、多铎等人。 “我们都是一家人，刚才范先生说的话，希望大家记住，如果不团结，我们就是罪人！” “大明这么大，田地、人口、黄金、银子、女人，还不够我们分吗？” 多尔衮表情真挚、言辞诚恳，在场众人除了代善和济尔哈朗外，其余人恍然间都觉得多尔衮说的好有道理。 “今日议事到此，诸位各归其位吧！”多尔衮说完就走向龙椅，俯下身子将福临抱起来。 都快到夜半子时了，六岁多的小福临几乎要睡着了，爬在多尔衮肩上就要睡过去了。 “王叔把陛下给忘啦！陛下辛苦了！”多尔衮哈哈大笑，一边还用手亲拍着福临的后背。 那样子看起来就像一名慈祥的父亲。 代善、济尔哈朗、豪格、多铎彼此之间瞧了一眼，各自离开了崇祯殿。 他们知道，今夜，多尔衮又将和孝庄在一起缠绵。 小门外的孝庄招手喊过来一名侍女，侍女迎向多尔衮，施礼后接过抱走了福临。 孝庄从椅子上起身，恭恭敬敬向多尔衮施礼。 多尔衮拉起她的手，一起步入后宫之中。 她知道他这段时间每晚都要来。 她不爱他，他也不爱她。 但他们彼此不讨厌，所以鱼水之情倒也欢畅。 爱在他们之间很俗气，政治考虑和互相利用才是王道。 大家都过了少男少女的年岁，该办事儿办事儿，办完谈正事儿。 实际上在福临被临时推举继承大位前，多尔衮对于皇太极的五名后妃都没啥太大的感觉。 庄妃是皇太极最不喜欢的一个女人。 另外四个女人： 大副晋哲哲是孝庄的姑姑，端庄贤淑，此时已经四十五岁了，多尔衮敬而远之。 宸妃海兰珠是孝庄的姐姐，三年前就死了。她嫁给皇太极前有过男人，但遭遇身心虐待，终日郁郁寡欢。 贵妃娜木钟、淑妃巴特玛璪都是林丹汗的女人，被皇太极全部收了。 没有人知道多尔衮是否对这五个女人都动过心思、还是部分动过心思。 不过福临上位后，多尔衮必须和孝庄走到一起。 怎么说了，建奴的婚嫁观念当时比较原始。正史记载，多尔衮攻占北京后，权力越来越大，他整死了豪格后，将豪格的大福晋直接霸占了。 要知道豪格可是他的侄儿。 这种事情在建奴高层圈子里屡见不鲜。 第117章 祖大寿的真面目 子时三刻。 沈阳城中某处深宅。 一个六十五岁的老人负手矗立在庭院中一棵树下。 年龄和长期的忧虑痛苦让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书房窗纸中透出的光芒照亮了他全身。 稀稀朗朗的星星在夜空忽闪着。 此人正是前辽东霸总、大名鼎鼎的祖大寿。 第二次被迫投降建奴后他一直处于半软禁状态，这座庭院的外面至少驻扎了两百人的建奴兵丁。 除了必要的食物、饮水外，很少有外人能够进出这座庭院。 第二次投降后，祖大寿被皇太极授予汉军正黄旗总兵官，和满八旗的精奇尼哈番同档次的官职。 但无论是皇太极、现在的多尔衮都可以冷淡他，不给他实权，更没有兵权。 祖大寿知道，要不是考虑到吴三桂的因素，建奴随时会废掉他。 当然建奴也可以留他的性命，因为毕竟后面还要不停地招降大明军官，他祖大寿可以做个榜样。 脚步声响，一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上身进了庭院。 “寿帅，这是那边的密信。” 中年男人从衣领的暗格中摸出一张绢帛纸递给了祖大寿。 “弃关，入关，勤王。” 祖大寿转过身来就着窗户里面透出的灯光，仔细看了下绢帛。 他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特殊的小标记。 这个标记表明这封信是外甥吴三桂写的。 “烧了吧。”祖大寿道。 中年男子进了书房，在灯烛上将密信烧成了灰。 祖大寿也跟着进了书房。 “小何，朝廷还是放弃了宁远城了！”祖大寿坐下道，忍不住一声长叹。 “两百里河山，无数将士的鲜血都白流了！” 小何边说边端起书案上的茶碗，双手恭恭敬敬呈给了祖大寿。 “送菜的陈鹏飞您还记得吧？”小何道。 “他不是我安插在沈阳的暗桩吗，还活着？”祖大寿问道。 “正是此人。他现在变成了菜贩子。听他说，城中传言宁武关已经破了！” 祖大寿猛地站起身来，茶碗差点打翻在地，茶水全部洒在地面。 “周遇吉周将军呢？” “战死！” 祖大寿闭上眼睛，全身因为痛苦忍不住发抖。 从京师到沈阳，一千多里的路程，这些消息恐怕都是一个多月前甚至两月前的事儿了。 大明危矣！ “这两日找机会见到祖泽润、祖可法，或者祖泽洪他们，问下情况。建奴的斥候探马比我们快，最新消息随时要探听到！”祖大寿吩咐道。 建奴收降祖大寿所部后，将祖大寿、他的子侄辈都拆开了，坚决不让他们一起。 祖泽润和祖可法并不是祖大寿的亲儿子，而是养子，祖泽洪则是他堂侄。 小何又重新给祖大寿续了一杯茶。 “你还要告诉他们，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在建奴手下，能不做的就不做，能拖的就拖。” “以后和山海关那边打起来，箭能射偏就射偏，不要玩命。” 祖大寿这几个月很郁闷，听说他这些子侄辈的亲人，为了讨好建奴，各种表态、作秀要打明国。 很多事情他没法告诉这些后生晚辈。 他祖大寿绝对不是因为贪生怕死、为求活命而投降建奴。 更不是为了在建奴这里讨一碗残羹剩饭而投降。 他第一次投降，是因为粮尽援绝，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 崇祯四年，他在大凌河率军被围，麾下将士最后都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城中有七千步兵、七千骑兵、一万多点的民夫和商人。 从八月初到十月底，三个月的时间中，先吃民夫和商人，再吃步兵。 他和副将何可纲不忍心看到部下继续上演人吃人的惨剧，决定开城投降。 但是皇太极和阿敏此前有屠城的习惯，为了确保投降后皇太极他们不生疑，他和何可纲上演了苦肉计。 由祖大寿斩杀何可纲，凭借何可纲的人头展现他们投降的决心。 何可纲此前坚决不投降，皇太极方面对此十分清楚。斩杀何可纲就意味着彻底放弃抵抗。 历史记载，由于太过于饥饿，何可纲被杀后，城中军们疯狂抢夺他的肉来吃！ 何可纲自从被包围就不打算活着回去了，尤其看到人相食的炼狱场景，为了兄弟们的生路，他甘愿引颈就戮。 祖大寿带人斩杀他的时候，何可纲满脸微笑、一脸解脱。 “投降后，找机会回来，继续效忠大明！”这是何可纲对祖大寿唯一的要求。 “小何，今年十月我一定会去大凌河城给你父亲烧纸，到时候你陪我去吧。” 小何点点头。 小何当时二十多岁，他父亲何可纲和祖大寿那一幕幕往事，他永生难忘。 小何这笔账不会算在祖大寿身上，他要算在建奴头上。 包括崇祯皇帝在内的人都没有太多责怪祖大寿。这次投降后，祖大寿冒着自己的儿子和亲族子弟被斩杀的风险逃回了大明。 在接下来的十年中，继续和建奴死磕。 他兑现了对何可纲的承诺！ 他第二次投降，是在十年后，又是因为粮尽援绝，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 松锦之战期间，祖大寿率兵在锦州城被包围了一年多。 最后几个月又是开始吃人！ 当崇祯十五年二月份洪承畴被俘投降后，祖大寿再也坚持不住了，于三月初八投降。 后世读史之人，读到此处，无不扼腕浩然叹息！ 很多人觉得祖大寿投降了就一定是坏人，一定要批判。 可这个世界上，过去、现在、未来都不会有完人。 如果一个人宣称自己有完美的道德水准和忠君爱国之情怀，那这个人一定是极度危险的伪君子！ …… “寿帅，韩栋来了！”小何的声音将祖大寿从无尽的哀思中拉了回来。 韩栋和小何年岁相仿，当年是祖大寿的家丁营副统领。 在周遭严密的看守下，祖大寿并不吃惊韩栋为何能够进来。 他知道韩栋的本事，无论是秘密潜入，还是交朋友打点关系，他都是一把好手。 “吃了没？”祖大寿问道。 灯下韩栋一脸精悍之色，但身上却穿着一身满八旗的兵丁服饰。 “寿帅，还没有。” 很快，小何端来了一大盘切好的烤羊肉。 韩栋也不客气，挽起袖子就吃了起来。 “刺杀八旗旗主的事情筹备的如何了？”祖大寿开门见山问道。 祖大寿双眼精光四射，一点也没有之前的疲惫和萧索之意。 他还有五年就要满七十岁，他希望在死前能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118章 吴三桂武器是丈八蛇矛 火把照耀下。 李过站在马背上，不动如山，渊渟岳峙。 他扭过头，仔细倾听前方的厮杀和悲鸣声。 就像一名经验丰富的猎人通过脚印就可以判断出猎物一样，李过通过声音就已经知道了战况：双方旗鼓相当，杀得难分难解。 李过回头看着剩余的四堵墙。 如果现在将这四堵墙派过去，肯定会取得优势。但对面的关宁骑兵难道没有后手吗？ 李过决定堵一把。 “三堵墙出击！” “四堵墙出击！” 李过腰刀挥出，两堵墙共计一千名骑兵冲入了战场。 如果现在不尽快拿下战场，战损会越来越高！ 这是大顺最精锐的骑兵家底，不能打光了！ “传令兵！” “在！” “即刻去后阵找马重喜将军。” “半个时辰后，如果我没有回来，让他带领后军一千人和这里的两堵墙速度冲阵。” “告诉他，冲阵的时候，不要管后面的追兵！” 传令兵策马而去。 “小麻子，带上亲兵，随本帅冲阵！” 小麻子大吼一声，“兄弟们，冲！” 那边吴三桂也快速做好了决策，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 他三千家丁营全部投入进了战场，如果败了，以后关宁骑兵将成为人人可欺的软柿子。 因为家丁营代表着这时候大明的最高战力！ 吴三桂很清楚，如果自己最精锐的家丁营覆灭，他吴三桂以后就没有任何话语权了。 无论哪一方势力都不会再考虑他的感受。 他们吴家和祖家几代人积攒下来的人脉、财富将化为乌有。 吴三桂看着身旁的李若链，施礼道： “没记错的话，李大人是陛下登基那一年的武状元吧。” 李若链笑道，“吴总兵是不是想看看我状元的身手？” 吴三桂哈哈大笑，“咱俩各带五十名亲兵，半个时辰后回到此地，谁死谁输！” 李若链豪兴大发，“好！陛下经常给我讲吴总兵十七岁那年冲阵救父的壮举，今日正好让我再开开眼！” “亲兵队长高魁！即刻起你部五十人全部跟随李大人冲阵！” “得令！”膀大腰圆的高魁提马出阵，麾下四十九名亲兵骑兵个个都马壮人悍！ “亲兵副队长猛可图！随本帅冲阵！” 吴三桂话没说完，双腿一夹，战马已然箭一般窜出！ 猛可图和他麾下四十九名骑兵都是吴三桂从蒙古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骑术自然不在话下。只见猛可图双掌一拍，和手下弟兄们一起冲了出去。 李若链反倒不着急，从怀中摸出一个葫芦来，打开盖子猛喝了起来。 一阵酒香随即四散开来。 高魁和手下弟兄们好奇的看着这位锦衣卫大人物，好家伙，这位李大人还真是有情调，居然用战场下酒。 李若链将酒葫芦抛给了高魁，命令道：“喝！” 高魁也不说话，接过酒葫芦就喝了起来。 李若链回头对身后的四十九亲兵说道：“打赢这场仗，本大人请你们喝酒！” “驾！”李若链策马冲出！ 高魁和他的弟兄们紧紧跟上。 较早出发的吴三桂已经快速接近战场核心之中。 吴三桂手臂很长，紧握一柄丈八蛇矛，所向披靡。 吴三桂中等身材，但双手特别长，据说双臂垂下来可以不弯腰摸过自己的膝盖。 每击杀一名闯贼骑兵，他的战意和战力就强一分。 他似乎回到了十七岁那年！ 那一年他成了大明和建奴双方军队高层眼中冉冉升起的一代将星！ 他身后的亲兵不停放着三眼火铳，三轮射击完成后，就开始砸！ 如果三眼火铳砸坏了就用破甲锤。 这种锤子的锤头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孩童拳头那样大，但击打能力惊人。 只要碰到对方身上，不管多厚的护甲，立刻倒下来！ 甚至战马被这种锤子敲一下，也会倒下。 到处都是火把，到处都是金属碰撞激荡之声，惨叫、怒吼、大骂声不绝。 战场上敌我双方混战在一起，他很快发现标签小队阵型保持的很完整，虽然时不时有人倒下露出空隙，但小队成员很快互相靠近，重新补好阵型。 而大顺骑兵则不同，他们差不多每三到四人结成一队，然后每三到四个这样的小队又大致结成一个更大的分队。 他们从各个方向围杀标签队，远处还有弓箭手骑在马上不停放冷箭。 这是一种更为灵活的打法，虽然在局部没有人数优势，但是可以做到多点开花。 好在家丁营人和马的护甲水平非常高，目前的战损还很低。 李若链作为武状元，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此时他拿的是一柄长枪。 李若链手中的长枪只有戳、扫、架这三个基础动作。 每一个基础动作，都能收割一条人命。 李若链头脑很清醒，他知道在这种级别的大乱斗战场中，花架子武功套路只会让他很快挂掉。 他一边冲一边吼出了崇祯前几天给他说的一句话： “狭路相逢勇者胜！” “杀！” 高魁和弟兄们在李若链的激励下，奋勇争先，无不以一当十。 他们冲阵的方向和吴三桂平行相对，吴三桂、李若链这两支人马，犹如两柄柄利剑，剖开了缠斗在一起的大战场！ 那边闯贼统帅李过和小麻子也带着亲兵冲了过来。 李过外号一只虎，盛名之下绝无虚！ 但见李过骑着一匹浑身热气腾腾的战马，手持一根白木长棍，势若疯虎。 他身后的亲兵全部都是白木长棍。 挡在他们前面的关宁骑兵时不时有人在他们的冲击下跌落在地。 李过为什么要用白木长棍？ 因为他认为骑兵冲阵不要做太多复杂的杀敌动作，依靠马匹的冲击速度，撞就完了。 李过头带熟铜盔甲，身披大红斗篷，李若链老远就看见了他。 “高魁！”李若链大喊道。 “那领头的应该是闯贼的大将李过！” “随本大人去活捉他！” 高魁和弟兄们一看有大鱼，都兴奋了。 “走！跟着李大人冲过去！” “不要纠缠，保持阵型，结阵朝着他冲过去！” 第119章 李若链活捉李过 李过眼尖，火把照耀下早发现了李若链这队人的目标就是他。 “想来打我，门都没有！”李过冷笑一声。 “小麻子，该你立功了！”李过指着远处不断靠近的李若链喊道。 小麻子打了几个呼哨，五十多名骑兵抛下对手，跟着小麻子就往李过身后策马狂奔。 跑了三十步后，调转马头，朝着了李若链那边冲过去。 小麻子要用更快的速度对冲李若链的小分队。 战场人又杂又乱，李若链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快速逼近。 小麻子部下的白木棍比高魁他们的三眼火铳要长，而且三眼火铳三轮射击后，没法远程攻击了。 很快，小麻子和李若链的两支队伍撞在了一起。 爆发了一场沉闷的战斗。 双方都知道这是生死局，根本没有时间大呼小叫。 两边都冲到了对方阵型身后，形势已经很明了。 李若链他们人和马的护甲比小麻子他们更厚、防护面积更大。 所以小麻子他们只剩下二十多人还活着。 高魁和十来名弟兄当场战死。 李若链大叫道：“不用管他们，跟着老子冲到李过那边去！” 身后约四十名弟兄一起向李若链靠拢。 高魁的死，让他们彻底愤怒了！ 冲过去的小麻子他们还准备调转马头，和李若链他们重新再战，哪知李若链他们已经风一样冲向了李过！ 远处的吴三桂杀得大汗淋漓，身边的亲兵也陆续有人阵亡。 闯贼这支骑兵真的很厉害！ 不行，今天必须要拿下！ 可是黑夜之中，虽然有火把，但是身在乱军之中，根本没有办法进行调整。 他只能祈祷祖邦文的前锋营能够快速横切过来扫荡战场。 祖邦文还未赶到，潘永昌、孙文焕他们的四千人已经兜了过来！ 李过也注意到左面侧翼方向大乱。 结阵而来的潘、孙联军迅速插入战场。 局势陡然逆转！ 李过的心沉了下去，他只能寄希望于后面的马重喜那两千骑兵了。 李过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对策，他和亲兵拿着白木棍撞向了李若链他们。 “必须拿下对面这个领头的，临死拉个垫背的也好！”李过心道。 李若链心中想到：不能再这样耗下去，擒贼必须先擒王！ 当李过的战马和李若链的战马相距还有两丈距离的时候，李若链左手一拍马背，腰腹猛一用力，整个人腾空跃起！ 他要跳到李过的马上去活捉他！ 身后跟随的亲兵都快呆住了，他们看到李若链勇猛如斯，犹如天神下凡一样从空中扑向了李过！ 李过大惊，急忙举起白木棍捣向李若链的下腹部。 没想到李若链在空中左腿一个侧踢，荡开了李过的白木棍，同时右手的长枪已经闪电般刺向李过的脖颈处。 李过急忙扭头，堪堪避过李若链这惊天一击。 李若链整个人已经落到了李过身前，骑在马脖子上，他与李过脸对脸、鼻子对鼻子、大眼瞪小眼！ 然后两人的两匹马已经撞在了一起，由于速度太快，战马也来不及避开。 两人随后跟着马匹倒地，开始在地上缠斗起来。 长武器早已被抛开，两人完全没有废话和所谓的招数，几乎同时动手，你一拳，我一拳，玩命地重击对方的头部、胸腹等要害部位。 李过多年战场经验，耐力、韧劲都比李若链强。 但李若链武状元出身，力道也很强。 李若链一拳击中李过的肋部，李过反手就是一拳打中李若链的额头。 双方打得难解难分，有时候还翻滚在地上撕扯，有时候又坐回到地上抡拳。 到后来由于体力下降太快，两人的打斗直接变成了街头互殴了！ 四周的军士们都杀红了眼，完全没有时间和精力估计到这边。 两个人的头脸、鼻子、眼睛都出了血，肿的像猪头一样。 李若链心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快点制服他，否则可能会被周围的马蹄踩死。 李过心想：这个家伙这么厉害？得赶紧打死他，不然可能全军覆没。 李过猛地一低头，冲李若链拦腰抱过去。 李若链心念闪动，知道对方要抱摔自己，赶紧就地一滚，顺势一脚揣向李过的腹部。 李过双手一缩抓住了李若链的脚踝，只要稍微用力，李若链这只脚就算是废了。 千钧一发之际，李若链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撒了过去，另外一只脚同时狠命踢出。李过不撒手的话，李若链这只脚就能踢中他的面门。 李过心一狠，艹，老子命不要也要废掉你这只脚，他要头一扭眼睛一闭，就要使劲儿掰李若链的脚踝。 李若链知道自己已经输了，这只脚恐怕以后不能用了。 突然眼前一道影子闪过，李过已经倒在了地上。原来是一名亲兵用三眼火铳砸中了李过的肩膀，巨大冲击之下，李过两眼发黑，手抬不起来了。 这名亲兵正想冲上去结果了李过的性命，李若链急道：“住手！陛下要活捉他！” 李若链翻身骑在李过身上，招呼身后的亲兵过来结阵。 “你们大声高喊：李过被捉！李过被俘！快！”李若链命令道。 李若链膝盖顶在李过腰眼上，撕碎李过身上的头蓬，简单做了一条绳子，将李过反手绑了起来。 李过肩膀上受到重击，尚处于半昏迷状态。 李过被捉！李过被俘！ 李过被捉！李过被俘！ 慢慢地，这两句话由近及远，开始向外传了出去。但是战场实在太吵了，又是深更半夜，稍微远点的人根本听不到。 逐渐靠拢李若链方向的吴三桂却听到了。 是谁这么勇猛？捉住了李过？高魁吗？ 不远处几十名闯贼军士听到有人高喊“李过被捉”，顿时慌了神，有人试图来援救，但李若链他们已经结成了环形防御阵型，除非有密集的箭雨和大队人马冲击，否则根本进不了！ 不过李过手下的骑兵相当悍勇，听到李过被捉、愣了几秒后，又开始攻向了各自对面的关宁骑兵。 好多人的战马都受伤倒地，双方不少军士都在地上厮杀！ 而这时马重喜在后队的两千骑兵又杀了过来！ 潘永昌、孙文焕大军参战带来的优势又被削弱了，他马重喜他们在战场上没有看到李过的踪影，疯狂地展开进攻。 潘永昌部和孙文焕部从玉田和蓟州之间的地带赶过来，尤其潘永昌那一千骑兵，先前刚从蓟州城外的战斗中撤退下来，人马皆疲，他们两人虽然人数较多，但是已经抵挡不住马重喜骑兵的突袭。 李若链虽然已抓住李过，但要是扛不住马重喜的冲击，他们还是得输！ 第120章 战斗结束 在战斗最关键的时候，张伯宗、刘希尧率领的一千骑兵杀到了！ 他们就是压垮敌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在后面等了很久了，看到同袍奋勇杀敌，早就心痒难耐。 在经过一番惨烈的杀戮之后，午夜的战场逐渐安静下来。 除了重伤未死的人偶尔爆发出凄厉的叫声、除了受伤的战马的悲鸣声外，战场没有太多人说话。 空气中湿漉漉的，这是汗水和鲜血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夜空中的群星一闪一闪，似乎在为苍穹之下互相倾轧的人类流泪。 关宁骑兵赢了！大明赢了。 但是没有人欢呼，因为很累、很痛、很麻木，还很反胃！ 除了变态的战争狂人、视人命如草芥和蝼蚁的独夫民贼外，没有人会去热爱和歌颂战争。 闯贼除了少量趁着黑夜遁走的人外，绝大部分人要么战死，要么投降！ 当李过被俘的消息传播战场的时候，闯贼军心和士气慢慢就消散了。 两军交锋，军心和士气是最底层的东西。 吴三桂、李若链、张伯宗、刘希尧等将领下了马，静立在战场最中央。 远处凤凰山上的火焰也渐渐熄灭。 “猛可图何在？”吴三桂喊道。 “末将在！” “本帅周边一百步内的军士暂归你调遣，补刀扫地！” 猛可图和周边的军士下马徒步而去，凡是闯贼敌军受伤未死者，全部就地补刀杀死。 时不时一声临死前的惨叫直冲云霄。 李若链皱了皱眉头，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 但是他没有说话。 这里几乎全部都是吴三桂的关宁骑兵，他的队伍，命令当然他来下。 “吴国贵！” 家丁营统领吴国贵立刻单膝跪地听令。 “马上清点战损！” 对于统兵大将而言，战后最关心的事情莫如清点战损了。吴三桂心中发虚，他感觉这次无论是家丁营，还是其余关宁骑兵都伤亡了不少人。 吴国贵浑身都是伤，但他感觉不到疼痛了。 因为家丁营的兄弟这次估计最惨，好多人都是他的老乡、老表、朋友，他虽然悲痛，但还是咬着牙带人开始清点战损。 “李大人，监纪同知童逵行没有参战，战场计功的事，能否劳烦李大人监督？” 李若链想都没想，点点头答应了。 活下来的军士，他们战后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盘点各自的战功。 所以这件事一定要帮吴三桂做好。 吴三桂又请求刘希尧、张伯宗一同参与监督。两位将军也都答应了。 大明的战功清点和历代差不多，都是首功制和战功制结合在一起进行。 所谓首功制，可以理解为一个兵或者一个将领斩下了几颗脑袋，有些时候为了方便统计，就用割耳朵代替。 有趣的是，古埃及那边的战场不是割脑袋，也不是割耳朵，而是用割鸡鸡来代替。这个工作量就大了，每具尸体都要先扒掉裤子。 这个就不好玩了，换做有些有洁癖的读者老爷，估计战功都不要了，直接打卡下班回营算逑。 …… 首功制会导致一个后果，就是在战斗进行中的时候，有些鸡贼的选手不顾战场态势和大局，停下来割敌人的首级或者耳朵，结果前面战斗失利了。 戚继光将军曾经就下令，仗没打完，谁要是敢提前割首级，军法从事！ 除了提升军级外，敌人的人头还能用来换伤银，不过不同地方、不同时候的换算不一致： 蒙古人、建奴、番虏、造反的匪徒、倭寇的首级能换的银子都不同。最便宜的是造反的匪徒，正德年间一颗造反者的人头可以换三两银子，到了崇祯一文不值了，因为遍地都是造反的人。 大明正常年代，首功制度有一系列复杂的程序和流程： 第一步清点并登记造册，张三斩首多少颗、李四斩首多少颗，都记载的清清楚楚的。如果有异议，比如张三说，李四你那个人头是我的，李四不服，这时候就要监纪、监道人员要求他们提供人证来进行说明。 第二步，军队将领给朝廷上题本，除了说明战争的经过和结果外，还要重点详细列明各纪人员的军功。当然好几万人的军队，不可能每个人都写，而是分类汇总。 第三步。内阁看到题本后，会安排兵部考功司的人派员复查。复查首级是一件比仵作还要痛苦的工作，尤其遇到争议或者疑点的时候，要分辨首级的主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内地人还是关外的建奴，等等。 为了拿到更多的赏银，有些人就开始动歪脑筋。比如杀良冒功，如何分辨百姓和军人首级的重要标准就是看有没有女人。 明代一般采用水浮法来分辨男人和女人。男人的首级在水中一般后脑勺朝上，女人则相反。这个很玄幻，有兴趣的读者朋友在合法的情况下可以试验下。 尸体、尸体的一部分是人类存在的直接证据，在解剖、法医理论和实操中，各种稀奇鬼怪的知识有时候令人真的毛骨悚然。 比如，经常处理水中浮尸的朋友肯定会知道，水中的男尸体一般面朝下、女尸体一般面朝上。 这是因为男性朋友一般骨盆相对胸部骨架较小、导致尸体背部体积大、浮力大。而女性朋友则肩膀窄、骨盆宽、乳部较大，导致胸部体积大、浮力大。 还有些老兵油子则将所有首级都做旧处理，比如烟熏，对，就像四川、云南、贵州等地熏制腊肉一样的手法；再比如蜡染、用菊水浸泡，以此来蒙混过关。 考功司的人则会用冲洗、打磨、抛、刮、蒸等方式来进行还原。 可以想象一下这个场景： 一场大战结束后的某一天，军营中各个角落中，有很多人正在对着一颗或者几颗脑袋在讨论、观察、研究、实验、争吵。 在战争时代，人命和个体尊严不值一提。 第四步，复核没有问题后，在内阁、司礼监、皇帝三方之间会形成一个同意的批复。 接下来就是赏银发放的具体操作了。 军功制的含义很广，比如斩将、夺旗、陷阵、先登、击退敌人、收复失地、包括阵前受伤等等都能获得军功。 吴三桂见李若链愿意帮忙，心中大定，军功分配和核实最容易得罪人，有锦衣卫都指挥使李大人在场，就好办多了。 “孙文焕，你带领军中首功督查队就地收割、清点、存放闯贼首级。” “锦衣卫都指挥使李大人亲自陪同尔等现场清点！” “得令！” 督察队成员都来自于军中，没有战死的人迅速集结到孙文焕、李若链面前。 “兄弟们，本将军只说一句话，徇私者斩！”孙文焕道，眼神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诺！”两百多人的首级收割队成员齐声回道。 别人拿命换来的敌人首级，是几颗就是几颗，绝对不能因为私下的交情而有失偏颇。 看着别人收割真实的人头，李若链觉得头皮发麻。 他虽然勇猛神武，而且还善于严刑拷打，但是从事这种工作还是第一回。 吴三桂瞟了一眼潘永昌道：“你部诱敌失败，陛下有没有责罚？” 潘永昌额头冷汗直流，他这次诱敌失败，才导致今天这场战斗的发生，可以说家丁营和关宁骑兵很多人的战死，与他有间接的关系。 陛下赦免属于朝廷和天子的事，但关宁骑兵内部还有军法！ 潘永昌跪下道： “回大帅！陛下说让我戴罪立功。可是末将有罪！末将甘愿受罚！” “这么多弟兄们因为我诱敌失败而战死，末将愿意抵命！” 潘永昌边说，边流泪，边摘下头盔，褪下身上的棉甲、臂铠等物。 吴三桂双眼圆睁，暴怒，大喝道：“来人，将潘永昌拖下去砍了！” 两名亲兵走上前去拖起潘永昌就往外走。 第121章 崇祯玩李过 “刀下留人！”一个人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声音浑厚，中气十足，包含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众人抬头看过去，发现崇祯带着一帮护卫疾步而来！ 吴三桂等人立刻跪下，周围的明军从将军到士兵全部跪下。 潘永昌松了一口气，这条命应该能保住了。 “众将士平身！”崇祯减缓了脚步，轻声说道。 “吴总兵，兵部、内阁、司礼监等部门的现在都废掉了。凡战损、军功等情况一律直接向朕汇报！” “臣遵旨！” 李若链、吴国贵、孙文焕等高层听闻陛下已到，赶紧过来参见。 “闯贼统帅李过何在？”崇祯问道。 陛下真的是爱才之人，吴三桂不由得感叹。 不过他承认，这个李过统兵打仗，尤其统帅骑兵的本事，他关宁军中恐怕连吴国贵、杨坤这些宿将都比不过。 吴三桂等人让出一条通道出来，只见李过、马重喜还有几十名各级别的闯贼将领都被绑成了粽子，扔在地上。 其余三千四百名俘虏则双手反绑，每二十人一组，用绳子串联在一起。 他们并非失去战斗力，只是当李过被抓住后，他们直接怂了。 所有的俘虏都低着头，生怕自己的眼神接触到某个明军招来杀身之祸，唯独李过没有低头。 这时，一名斥候策马而至，距离崇祯五十步外下了马。 斥候急匆匆跑向崇祯，十步外跪地禀报： “陛下，斥候营核对消息后确定，李过在三屯营、挂云山两地的万余骑兵距离此地不足两里。” 吴三桂等人大惊！怎么还有一万闯贼骑兵！危矣！ 吴三桂更吃惊的是，陛下在短短数日抽调人手组建的斥候营已经运转得如此顺畅，居然能够覆盖那么远的距离！ 李过眼中则闪过一道亮光。 只要这一万骑兵能够冲过来，他们就能反败为胜。 “朕知道了。”崇祯淡淡说道。 “如果他们要打，就让后面两万步兵军团和他们打。” “朕来此之前已经和几名统领说好了怎么打。” “具体怎么打，来此地之前，我已经安排好了” 斥候施礼后起身离去。 崇祯的斥候链条在这次战斗开始前就已经把方圆两百里的地方都覆盖了。 包括从蓟州到三河，再到通州、最后到北京城的线路也都覆盖了。 只不过京师方向的线路是暗线，没法大摇大摆。 三屯营和挂云山的一万骑兵看到李过梯次安排的狼烟后，马上就动了身。但是崇祯很快就收到了斥候的军情急递。 他们没想到的是李过在翠屏山下被击败了。 此刻在两里外和大明两万步兵军团对峙。 统领两万步兵军团的几名副将严格执行崇祯的战术方针： 防守为主，外松内紧，龟缩装怂，牢牢吸引住他们。 树干加长枪构筑的枪阵，再配合外围临时挖的陷马坑，闯贼那支万余人的骑兵只能干瞪眼。他们试图放箭雨袭扰破阵，大明军士便拿出各种用树块、树岔、藤条临时编制的盾牌来抵挡，战损有，但是不大。 可是如果就此撤走，让李过在那边听天由命，回到北京城，李自成一定会杀了他们。 所以这万余骑兵只能硬着头皮死磕。 俘虏李过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觉得这个崇祯皇帝果然是个昏君，居然敢用两万的步兵去打一万骑兵，简直属于送人头。 当看到刘希尧安安静静站在崇祯身旁时，李过彻底爆发了。 “刘希尧你这投降的乌龟王八蛋，老子做鬼也要杀了你！你不得好死！” “你这个杀千刀的杂碎，我贼你妈！” 刘希尧脸上毫无羞愧感，冷冷道，“投降这事儿李自成和你们没少干。所以不必在本将军面前装蒜。你们不配谈忠孝节义。” “第二，这么多年来，旱灾、蝗灾、瘟疫不断，难道这都是大明天子的错？你们在京师、北直隶、山东、陕西、山西到处抢老百姓的粮食、银子、女人，还口口声声说三年不纳粮，李过，你觉得天下人都是瞎子吗？” “你们在北京城这些天都在造什么孽，李过你觉得你自己很干净？” “都这个逼样了，还在这里给我装什么卵蛋！” 李过涨红了眼，怒道：“闯王待你不薄，你怎么可以背叛他？” 刘希尧死死盯着李过，“待我不薄？我革左五营的了老兄弟们都是怎么死的，你他妈心理没点逼数？” “你们早就打算拿下京师后除掉我，你当我刘希尧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吴三桂怕场面失控，大声道：“败军之将，犹如丧家之犬，平顺伯不必和他费口舌。” 刘希尧知道今天场面的主角是陛下，不便有过多言语，于是闭了嘴。 无论如何，李过知道他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自古造反的下场，凌迟和五马分尸都是开胃小菜，诛灭九族才是正菜。 他只求速死。 “崇祯狗贼，你有本事砍了我，老子皱一下眉头不算好汉！” 李过怒吼，对着崇祯一顿臭骂。 崇祯只是很平静的看着李过，就像一只猫看着前面的老鼠一样。 附近一名看管的大明军士上去就是一脚，重重踢在李过脸上。李过的脸上刚才被李若链已经揍得一塌糊涂，现在更加肿胀了。 “来人，李过每辱骂一次陛下，随机拉出二十个人砍了！”吴三桂令道。 即便陛下摆明了要招降你，但大明天子岂是你说骂就能骂的！ 崇祯也不答话，他需要吴三桂来杀李过的威风和狠劲儿。 他需要通过强烈的死亡恐惧来玩弄李过！打掉他的尊严和脾性！ 吴三桂手下的亲兵如狼似虎冲到俘虏队中，点齐了二十个人，很快砍了。 二十个人头咕噜噜跌落在三月夜晚的寒天中。 血气冲天！ 李过双目快要爆裂，血丝丝地往外流。 “你们不得好死！艹你们祖宗十八代！” “继续，再砍二十人！”吴三桂语调冰冷如石头。 咔咔咔，擦擦擦！ 二十个人头齐刷刷落地。 剩余其他俘虏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他们恨不得李过突然变成哑巴。 这太吓人了。 不少俘虏屎尿齐出，神志已经吓得不受控制了。 战场上不惧生死勇猛杀人，和跪在地上被别人当猪狗一样宰杀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李过知道自己图一时口舌之快，已经害死了四十个人，有点骂不出来了，他呆住了。 自古艰难唯一死。 李过虽然悍不畏死，但本能的恐惧还是让他心脏扑通直跳！ …… “来人，除了李过、马重喜，全都放了！”崇祯平静地说道。 所有人都愣住了！ 陛下这是过于仁慈所以脑袋坏了？ 李过和马重喜对视了一眼，要不假意诈降然后再反水？ 李自成他们以前一直这么干，每次被大明官军揍得快不行了的时候，就投降。 过一段时间又接着继续造反。 吴三桂手下的关宁骑兵则是面露不甘之色，辛苦了大半夜、死了那么多同袍，陛下就这么放了？ 吴国贵急忙跪下道：“陛下，这些人都是闯贼军中骨干精锐，杀我大明将士、劫掠我大明百姓，攻占京师，罪恶滔天，末将冒死恳请陛下严惩此等反贼！” 紧跟着一大批关宁军将士也齐刷刷跪下来了。 崇祯这次来对如何处理李过这些俘虏已经有了打算： 既不能像前几日那样全部招降，粮食真的不够用。也不能像对待谷可成部那样放走那么多人，因为这些俘虏的骑兵都是大顺那边的死硬分子。 回去之后他们肯定接着来打朕！ 招降李过、马重喜，以后用他们来打建奴。这种悍勇，对付建奴才好不过。 其余大小军官全部斩杀！其余士兵逢三杀一，剩余的放他们走。 放走的人，要让他们心胆俱裂。他们回城后必定将恐惧、绝望的情绪传染给北京城李自成的军队。上次放走的谷可成那一两万人的军士，会带给他们第一波恐惧，然后今天又会带过去第二波恐惧。 “吴总兵，如何处置俘虏，你有什么看法？”崇祯问道。 崇祯决定以后杀人的事情，自己不开口，一定要让手下的文臣武将开口。 前几日局面不稳，没有足够时间来考虑皇帝的人设和手腕，但从现在开始，穿越过来的崇祯决定杀人还是要讲点艺术的。 吴三桂沉吟道：“臣以为，杀一批、放一批。” 跪在地上的众多闯贼俘虏，闻听吴三桂此言，身子都忍不住在颤抖。 崇祯点了点头，又问道：“其余军官呢？” 吴三桂道：“杀！” 他心中恨意满满，李自成和刘宗敏杀了他北京全家，他需要泄愤。 崇祯立刻道：“就按吴总兵说的办！军官全杀！其余逢三抽一，杀！” “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但普天之下也有天子之怒！” “吴总兵，你即刻监督执行。” 崇祯说完就背转身去，血腥的事情不宜看太多。 战场之中，刀枪齐整，行刑准备工作很快到位。 “陛下，这位将军，你们就放过我们吧！” 一名惊吓过度的俘虏哀嚎道。紧接着至少有三百多名俘虏都痛苦哀求。 李过闭上了眼睛，这种哀求饶命的事情他知道自己也管不了了。 蝼蚁尚且偷生，况人乎？ “行刑！先斩军官！”吴三桂的脸色看起来就像活阎罗！ 第122章 班师回城 几十名闯贼各级别军官一排排跪在地上，被毫无留情地咔嚓、咔嚓砍了头。 这些人虽然都很恐惧，但死前都没有怎么挣扎，他们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他们作为李过骑兵部队的骨干和死硬分子，胆色令崇祯为佩服。 他希望自己的将领也都有这个骨气。 但是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用，他们对大顺、对李过都有了某种感情和归属感，或者说有了某种信仰。 不像一线的大头兵，谁给饭吃、谁给银子，就可以给谁卖命。 接下来就是逢三抽一进行处斩了。 吴三桂派出三名亲兵在队伍中随机点人，被点到的肝胆都吓破了，双腿打颤被拉了出来。 一千多人被抽出来了，有求饶的、哀嚎的 、痛哭流涕的，也有一言不发硬扛着等死的。 这些还能站稳、沉默不语的人大概有一百名出头。 “等一等，”崇祯出声了，“这些不说话的、能站稳的人留下不杀！” 吴三桂瞬间懂了陛下的意思。 他也很欣赏一百多名，他们不是不怕死，但是在死亡的巨大压力下还能够承受住，这就是一等一的勇士！ 只要将他们收服，这百把名勇士爆发的战斗力相当于一千人、甚至两千人。 其余人则没有那么幸运，刀光闪闪中，一颗颗人头在血光中飞出去，李过和马重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是领军统帅，下面的大头兵听从他们的命令，奋勇作战，但是最后还是败了，这就是他李过的责任。 处斩行刑是很考验一个人心理承受能力的工作，负责执行砍头的关宁骑兵心中充塞着巨大的压力和恶心之感。 只要是正常人，都不喜欢看到同类被砍、被杀。 吴三桂禀道：“陛下，处决已结束。” 崇祯道：“除了李过和马重喜，剩余的都放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把他们右手大拇指都割掉！” 现场还活着的两千余名大顺骑兵，闻言脸色都变了。 没了大拇指，一只手就算是废了，武器根本没办法握紧。 有一名俘虏高声道：“陛下答应放我们走，为何要割掉大拇指？还不如杀了我们。” 崇祯眼神看了下吴三桂，吴三桂吼道：“来人，此人随意说话，斩首！” 作为统军大帅，吴三桂自然也讨厌这种刺头，尤其俘虏中这种刺头。 几名亲兵不由分说走过去，就在俘虏人群中将他当场斩杀。 吴三桂冷酷的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的俘虏，“还有谁要说话？” 两千余名俘虏顿时紧紧咬着牙关，生怕自己不小心发出了声音。 “割大拇指的时候，要是有人很吵，就地斩杀！”吴三桂又道。 两千余名俘虏分成好几支队队伍，依次排队，等着被割掉大拇指。 至少三百多人痛晕过去了，但是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声音。 他们额头流着黄豆粒般大小的汗珠，强行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行刑完毕，崇祯缓步走向俘虏，道： “朕已经下旨，所有投降者，每人都可分到一百五十亩地。” “尔等回去后，李自成有可能将你们都处斩，也有可能会被下放到家属营。” “如果你们也想分到地，等过两日李自成率军出城之时，你们可以在北京城袭击他们的粮草军需、各级将领。” “届时凭借人头来登记即可。” “都回去吧，半刻钟之内，朕要是还看到你们在这里，全体斩了！” 崇祯话音刚落，俘虏们纷纷从地上站起来，扭头就跑，疯狂地跑。地上昏迷过去的三百多人全都被踩踏致死。 看着这些心胆俱丧的反贼落荒而去，崇祯心中长叹一声： 他们都是大明的百姓啊，实在太惨了。 家丁营统领吴国贵策马而至，下马跪奏：“禀陛下，禀大帅，战损结果出来了！” 崇祯心中一紧，缓缓道：“讲！” “家丁营共计战死九百六十六人，重伤一百七十四人！” 吴三桂眉头陡然挑动了一下，这是他家丁营自成军以来最大的损失！ “祖邦文的前锋营，共计战死一千四百八十三人！” “潘永昌部从遵化到现在，共计战死两千三百五十九人！” “孙文焕部共计战死四百七十八人！” …… 崇祯打断了吴国贵的汇报，问道吴三桂道：“李过麾下大概死了多少人？” “孙文焕的手下正在统计战功。以臣初步推断，李过这一万人马，从遵化开始，除了少量溃逃的，直接战死的不低于五千人!” 崇祯心中大震，吴三桂那边的关宁军也差不多死了五千多人。 一比一的战损，符合他的预期。崇祯心中并不慌，他认为刘希尧、张伯宗，甚至在山海关训练新的勇卫营的顾玉川，都有能力训练出强大的军队出来。 大明，不能吊死在吴三桂这一棵树上。 吴三桂则是非常难受，这五千人的损失令他痛心不已。 崇祯道：“将所有人头收集起来，押着李过和马重喜，随朕去后面收拾那一万骑兵。” “张伯宗、平顺伯，你们两带领的骑兵刚才战损少，一会儿突袭你们先上！” “第二波突袭，孙文焕部上！” “第三部突袭，吴总兵的家丁营上！” 众人领旨后，随着崇祯杀奔南边两里处而去。 如果说刚才翠屏山脚下的厮杀属于近期的巅峰之战，那么南边则属于垃圾之战。 大明两万多步兵军团一个劲儿装怂，对面一万多大顺骑兵则只是试探象征性攻击。 他们主要目的是撤退到京师后好给李自成交差。 当一千多颗人头在阵前高高堆起，当李过和马重喜被绑在树干上摆在阵前时，对面一万余名骑兵士气彻底没了。 李过看着迅速遁走的一万多名部下，气得七窍生烟，无奈口中被塞了一块破布，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崇祯一次性让三波突袭呈扇面同时开展，对方留下了一千多具尸体后，跑得无影无踪。崇祯也不打算猛追，他知道大明这边所有的骑兵、战马都到了极限了。 众人齐声高呼： 陛下万岁！大明威武！ 虽然今晚付出了非常高的伤亡，但是胜利的喜悦还是慢慢弥漫开来。 现在，大明将士心中对崇祯的敬畏感越来越强。 跟着这个皇帝能打胜仗！ “众将士听令，班师回城！” 第123章 大太监高起潜 蓟州城中，王承恩在一所房子中陷入了沉思。 他当然不会刺杀崇祯，他永远忠于陛下。 但是汤老爷他们这个组织的存在太可怕了，刚才从密道中出来，一路上都有各色人等在照应、掩护。 不说别的地方，单说小小的蓟州城中，他们的人手就不少。 李自成包围北京后，他们以为大明天子会就此陨落，没想到陛下居然带着大家冲出了京师，所以他们必杀陛下而后快。 他们绝对不能容忍陛下扭转战局、重塑大明的辉煌。 如果王承恩不动手，他们肯定还会派别人动手。 问题是关宁军中有多少人成了他们的人？ 咚咚，房门被敲了两声，紧跟着一个人闪身而入。 这人身着锦衣卫服饰，进门后迅速关上房门。 王承恩处变不惊，淡淡问道：“阁下何人？” 来人抬起头来，王承恩这才看清，原来是前御马监提督大太监高起潜。 先前汤老爷他们说起过高起潜，他不仅是那个组织的人，而且掌握着组织在京畿一带的现银储备情况。 “高公公，陛下派你监军关宁骑兵，你不在山海关，来此地有何事？”王承恩并未起身相迎，态度十分冷淡。 高起潜和前兵部尚书杨嗣昌合谋害死卢象升的事，王承恩打内心鄙视这个人。这几年不知道怎么回事，陛下总觉得高起潜懂军事，经常派他出去监军。 但高起潜有几斤几两，王承恩很清楚。 这个家伙就是个嘴炮，在陛下面前牛皮吹得震天响，真的拉到战场上，每次第一个跑的就是他。 但是高起潜自以为是，在军中威风八面，所有人见到他都要行军礼。御史刘景耀、杨于国上疏参他，结果被革职。 “王公公，别来无恙！”高起潜虽然是个太监，但长着一副官相，派头十足。 高起潜身材高大，相貌堂堂，虽说没有方正化那样厉害，但是打架单挑，平常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他自顾自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屋内。 “陛下前几日还问我，让你到吴三桂军中监军，这都打了好几场胜仗了，都看不见你的踪影，你还敢回来？”王承恩开始挤兑高起潜。 “你恐怕是再也不敢见陛下了吧！” 吴三桂早年曾经拜高起潜为义父，吴三桂会不会也是这个组织的人？ 王承恩心中开始发怵，如果吴三桂也是他们的人，那么陛下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 “听上面说，你这几日就要动手，咱家特意来看看。”高起潜也不遮遮掩掩，直奔主题。 王承恩突然道：“陛下现在哪怕睡觉，身边的锦衣卫都不会低于两百人。” 王承恩脑子中快速转换着念头。 按照汤老爷的说法，高起潜在蓟州、玉田一带掌握着高达一百七十万两的现银，加上之前王承恩拿的五十万两银票，一共两百二十万两！ 陛下要是拿到这些银子，那军饷又会支撑一段时间了。 “高公公觉得，咱家怎么做才有把握？” 高起潜不屑道：“不会吧，王公公居然还想来硬的？” 高起潜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纸包，递给了王承恩。 “汤老爷说，希望你今晚就动手。” “陛下天明之前肯定会回到蓟州城，他回城后必定要喝水。” 王承恩明白他的意思，组织上的汤老爷这是派高起潜来逼着自己早点动手了。 否则先前在密室他们就会给出毒药。 王承恩盯着高起潜道：“高公公，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咱们这种阉人背叛陛下和大明有什么好处？” 高起潜愣了一下，“天下大势如此，跟着大明和陛下没有前途。” “你我无儿无女，他们送我们再多银子又有何用？” 王承恩道，随即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高起潜森然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王公公切莫想多了。” “如果王公公想要打退堂鼓，别怪咱家不客气了。”高起潜说完从袖中亮出一把短刀来。 王承恩笑了，讽刺道：“打建奴、打闯贼可没见你高公公如此霸气啊。” 高起潜愠怒道：“不必东扯西拉，汤老爷的手段你应该领教过。” “如果我不干这事儿，高公公就要杀了我对吧？”王承恩顺手拿起桌上一碗茶喝了起来。 “你知道就好！”高起潜把玩着手中的短刀。 他很享受这种威胁人的感觉。 王承恩放下茶碗，眼睛一翻，“为什么汤老爷他们，还有你高公公，都觉得我王承恩贪生怕死？” 高起潜突然起身、暴起，一个箭步冲到王承恩面前，短刀抵着王承恩的脖子道： “就你王承恩对陛下忠心耿耿？这年月忠心值几个钱？” “汤老爷、建奴这些人，那个不比陛下出手阔绰！” “崇祯连给下人和奴仆的赏银都给不出来了，老子还傻吊跟他混？” 冰凉的刀刃在脖子上散发着丝丝寒气。 王承恩知道高起潜为啥要这样威胁他，因为高起潜一直嫉妒王承恩。 陛下对王承恩总是一口一个“大伴”，而对高起潜只是正常称呼。这让高起潜内心非常痛苦。 这几年外派监军，高起潜就更加不满了。虽然在外面很多人对他点头哈腰，但是他很清楚，真正受重用的一定是王承恩。 王承恩冷笑道：“汤老爷要是知道你高公公公报私仇杀了我，你绝对跑不掉！” 王承恩边说边伸手轻轻推开短刀。 “什么人？”屋外突然有人叫道。 “你是什么人？”另外一人反问道。 王承恩脸色变了，难道外面有人偷听。按理说，高起潜敢大摇大摆进来说刺杀陛下的事情，外面他肯定有所安排。断然不会让人随意经过。 高起潜收起短刀，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倒不是很慌，外面冒充锦衣卫的人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好，不管来的是谁，大不了全部杀了灭口。 “这是司礼监王公公的居所，我等锦衣卫负责守卫，不要动，在动我们就不客气了。” “王公公是住这里吗？终于找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声音很稚嫩。 “什么时候我大明司礼监的太监都要锦衣卫值班护卫了？”女子质疑道。 王承恩听这声音很熟悉，但是陡然想不起来是谁。 “不准进！”屋外喝道，接着响起了拔刀的声音。 “给我拿下！”这名女子喝道，紧跟着外面响起了搏斗声。 王承恩终于听清了，外面这女子是朱媺娖！大明公主！ 第124章 朱媺娖初露锋芒 屋内的王承恩听到外面是长平公主，立刻朝门口走去。 不行，公主不能有事。 高起潜没有动，他知道他不能露面，趁着外面闹哄哄的，他打开窗户，从另一侧悄悄溜走。 王承恩抄起门边一把刀，推开门，看到外面两拨人正在搏斗。 火把照耀下，但见朱媺娖被五名锦衣卫校尉紧紧保护着，他们身前有五名锦衣卫力士正在和对面六七人搏斗，对方身手也不弱。 这十人都是当时陪同崇祯、李若链从京师冲出来的好手。 李若链为了确保长平公主朱媺娖的安全，特意挑选了这十名锦衣卫随身保护。朱媺娖担任小旗之职分，锦衣卫小旗一般可以直接管理和指挥十名锦衣卫。 本来这十人按照当时突围出城时候的奖赏，早就成了百户了，为了让公主不引起过分的关注和不必要的麻烦，这十人对外都谎称只是普通的校尉和力士。 “放肆！”王承恩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还冒充锦衣卫？”王承恩说着已经走到朱媺娖身边。 “内臣王承恩救驾来迟，望公主恕罪！” “王公公，这些人或许与刺客有关！”朱媺娖看到王承恩，立刻叫道。 王承恩对公主身边三名锦衣卫校尉低声道：“你们从绕到屋后面去，断他们后路！” 趁着对方注意力不在这边，三名锦衣校尉悄悄撤到后，绕了过去。 王承恩示意两名锦衣校尉保护好公主，接着大步上前，提着刀上前夹攻。 当年曹化淳为了确保陛下的安全，选择了一批贴身太监集中培训了一段时间的武艺。 如果说当年的方正化武功高强人所共知，但王承恩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太监有一个常人无法比拟的优势， 那就是由于精气从来没有耗损过，所以力气非常大。 王承恩加入战团后，场面立刻大变，但见王承恩刀刀不离要害，对面六七人的人数优势瞬间没有了。 恰在此时，绕到后面抄袭的三名锦衣卫大喝一声，从后面截杀过来。 对面的人立刻大乱，不一会儿就被砍死了四人，还有两人想要逃跑，但根本没有机会，王承恩和锦衣卫们上前将其乱刀砍死。 “王公公，你怎么不留活口呢？”十五岁的朱媺娖冰雪聪明，她搞不懂王承恩出手为何如此狠辣。 “回公主殿下，这些人十分凶险，城内危机四伏，留活口恐怕有大患！” 王承恩说着手中的刀又砍向最后一名敌人。 “住手！”朱媺娖怒道，“本小主要亲自审问这个人！” 王承恩在长平公主的怒视下，收了刀，“把这人绑了！”锦衣卫们立刻上前将这名敌人捆了起来。 王承恩很奇怪地问道：“如此深夜，殿下为何不在衙署后院歇息？” 朱媺娖身上的锦衣卫小旗服饰稍显宽大，但掩盖不住她的英气勃勃，“父皇在城外率军厮杀，我哪里睡得着，母后他们也很担忧。所以我出来逛逛！” “王公公，护送本小主去西城门迎接父皇吧。”朱媺娖道。 明代公主如果有封号、有指定宫殿居住，可以自称本宫。如果有封号，但没有宫殿，可以自称“孤”。如果啥都没有，可以自称“本主”、“本小主”。 长平公主的封号是后来封的，为便于看官老爷阅读，姑且如此称呼之。 “把他带上来！”朱媺娖指着被捆起来的那人道。 这人一身锦衣卫服饰，面露精悍之色，一眼就能看看出朱媺娖是一名女子，不由得心中大奇，这三更半夜的，此人能让王承恩俯首帖耳，身份想必很贵重。 朱媺娖外罩蓝色棉袍，内衬棉甲，头戴沙罗软巾质地的乌纱幞头，腰悬腰刀，威风凛凛俏生生。她手底下的锦衣校尉和力士装束和她一致，不过帽子都是清一色的斗笠盔。 其实朱媺娖最喜欢的是红色的飞鱼服，但这需要很高级别，而且需要父皇颁旨特赐才行。 如果能够穿上那种飞鱼服，那就太帅了！ 朱媺娖伸手紧了紧头上的乌纱幞头，盯着这名俘虏。 “先把他右手打断！”朱媺娖命令道，稚嫩的声音中涌动着生杀予夺的残酷。 十五岁的她从京师跟着突围出城后，经历了太多的血与火的洗礼。短短几日，她已经知道权力、杀戮在这个乱世有多重要！ 父皇出逃那晚上对太子的话，朱媺娖听进去了。当一个好人、温良恭俭让是没法在乱世活下去的。 这道命令让王承恩也颇为意外，没想到女儿身的殿下居然如此杀伐果决！ 两名锦衣校尉这几日已经习惯了公主的风格，立刻走上前去，一人用刀紧紧插在在俘虏的嘴巴中，让他不敢乱动、也不敢喊叫，另一人用刀背不停抽打他的右手。 在俘虏恐惧和剧烈疼痛的眼神中，他的右手被打成了渣渣，只有几张皮连在手腕上，风一吹还不停晃动，鲜血早已染红了脚下的地面。 这人已经晕死过去了。 “止血！弄醒他！”朱媺娖命令道。 锦衣卫们慌忙用布条、金疮药给他止血，然后一人几个耳光将他抽醒了。 “手上很疼吗？谁指使你们来的？”朱媺娖轻声问道，声音很温柔。 俘虏一咬牙，拒绝说话，准备死扛。 “把他的左手也打断！”朱媺娖见状，轻轻道，声音低得像蚊子。 “别！别！我说！”那人脸色因为恐惧而扭曲不堪。 “我们是高公……”话还没说完，嗖的一声，一支箭矢突袭而至，正中这人咽喉。 几声脚步声随之消失在附近的拐角处。 王承恩和锦衣卫们立刻将朱媺娖贴身保卫了起来，有几人就要出去追击。 “散开！”朱媺娖道，“他们的目标是灭口，不是本小主！” “不必追！” 朱媺娖突然抽出腰刀，刷的一声横在王承恩的脖子上，“把王公公拿下！” 王承恩没有动，他知道公主殿下已经怀疑上他了。 锦衣卫们当然都知道王公公的忠心，但刚才他们遇到这伙人前，王公公屋中的确有人在深夜交谈，很可疑。而且这些人明显是在屋外警戒把风的。 但锦衣卫们知道公主的脾气，马上将王承恩拿了，捆了。 “地上死人搜身，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把这几个人的衣服剥了，把王公公的头脸和胸腹都裹起来。” “快！全部蹲下来！免得又被灭口了！” 王承恩内心很欣慰，公主殿下行事果决、精明干练！ 这哪里是十五岁的公主，这分明是经验丰富的锦衣卫办案老手~！ …… 第125章 崇祯中箭即将身亡 蓟州城西城门外，崇祯带领各路人马进了城。 沿途火把、灯笼、牛油蜡烛照耀下，如同白昼。 关宁军副将杨坤带领军士导引崇祯入城。 他负责守卫蓟州城，此次没有随崇祯和吴三桂出征。 张伯宗、刘希尧等人还在外面的战场上协助清点战功，李若链因为担心陛下安全，跟着回了城。 从西城门到蓟州城衙署必经之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沿途房屋二楼都布满了守卫军士。上次刺杀后，全城已经戒严。 家丁营统领吴国贵领着五百名家丁营骑兵御前开道，队伍两侧和最后面也是家丁营骑兵。 崇祯、吴三桂、李若链居中而行。 “杨坤将军，城中可还太平？”李若链骑在马上问道。 “李大人，城中目前没有发现有何异动。”杨坤骑着马跟在吴三桂后面。 崇祯一身龙袍在灯烛下异常显眼，即便全身被护甲裹得严严实实，这样一路高头大马，目标也还是太过于明显了。 但这种打扮是崇祯所坚持的，李若链也没法，只能紧紧贴在崇祯身旁。身后的锦衣卫都是从凤凰山上跟过来的，忠勇无双，随时可以为保护陛下而死。 此前的刺杀令他心有余悸，如果再来一次，他不知道结局会炸裂到什么地步。 那两名刺客招供说有一个叫蓝先生的人是他们唯一的上线。“唯一的上线”这五个字让李若链非常紧张，这意味着对手组织严密。 他们既然决心刺杀陛下，肯定还有后手。 这座蓟州城无疑处处布满危机。 李若链宁愿在战场上厮杀，也不愿意面对藏在暗处的刺客和他们背后的势力。 崇祯一言不发，在众人的簇拥下策马奔腾，很快来到了白天遇刺的那条街上。 李若链心中松了一口气，刺客绝对不可能在老地方又来一次刺杀行动。 两边的街道上、沿街房屋的二楼上都站满了关宁军军士。 但是意外偏偏发生了！ 就在这条街上，刺客第二次刺杀行动开始了！ 有人突然敲响了一面铜锣，紧跟着行动开始了！ 他们这次的攻击比上一次更加猛烈和残忍！ 无数的箭矢从两边楼上如暴雨般落下，即使是周围的锦衣卫护卫舍生忘死、用身体去挡，但骑在马上的崇祯很快被射成了刺猬！ 而街道上的人也冲了过来，有的骑马，有的徒步，各自拿着明晃晃的刀和枪，玩命、狠命朝马上的崇祯冲了过来。 “保护陛下！”李若链吓坏了，可是也傻了！更加要彻底疯了！ 陛下身上都插着箭矢！ 这些刺客都是关宁军中的军士！他们的目标只有崇祯一个！ 走在最前面开路的杨坤和手下军士们也是呆若木鸡！ 吴三桂脸色巨变！这他妈的什么情况？！关宁军中居然有这么多刺客？ 大明今日要亡了吗？ 李若链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吴三桂这个狗贼要背叛陛下！他要刺杀陛下！ 心念闪动，李若链直接从马上扑了过去，扑向了吴三桂！ 吴三桂毫无防备，正在发呆，李若链直接跳上了吴三桂的战马，一把从后面抱住吴三桂的腰，手腕一翻，一把匕首直接顶在吴三桂的脖子上。 “吴三桂！你他妈的想谋杀陛下？”李若链怒道，眼睛因为愤怒此时已经变红了！ “李大人！住手，本帅也是不明所以！”吴三桂反应过来后，也不敢动弹。 李若链怒道：“这些刺客都是你吴三桂狗贼的手下！” “我的天啦！陛下倒了！” “抓住刺客！” “反击！” “狗杂种，你敢冲陛下放箭，老子活劈了你！” “张老三，你这是作死吗？你敢刺杀陛下！” “我艹，你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啊！快他妈住手！” “敢刺杀陛下，老子要你的命！” …… 整条街顿时乱作一团，反应过来的人纷纷杀向身边的刺客！刺客们也拼命反击。 吴三桂脑海中无数个念头闪过，急忙问道：“杨坤去哪里了？” 李若链闻言，四下看时，发现前面杨坤早已不见了。 “能调动如此众多的关宁军，除了本帅和吴国贵外，只有杨坤！” 李若链道：“莫非杨坤要造反？” “李大人，快松手，本帅绝对不会刺杀陛下，老子忠于陛下！”吴三桂也急了，声音中充满巨大的愤怒和恐惧。 “本帅吴三桂！捉拿刺客者连升三级！”吴三桂不顾脖颈后李若链的刀锋，高喊道。 街道上、楼上终于大明的关宁军，听到吴三桂的命令，都放开了膀子开杀！ 即便陛下驾崩，他们的大佬吴三桂还在！ 一身龙袍的崇祯早已跌落在马下，李若链不再多想，飞身下马，直接将崇祯抱起。 “陛下……陛下……你可千万别有事！”李若链声音中已经有了哭腔。 这千辛万苦护卫陛下逃出了京师，又打了这么多胜仗，陛下今天就这么死了？ 李若链心中充满着悲伤、恐惧，还有暴怒和不甘心。 周围的战马遮挡住了光线，黑糊糊，但见崇祯身上都是血，好几支箭矢都插在了崇祯的胸膛上，还有一些箭矢在背后。 李若链生怕不小心碰到了箭矢，“快，有没有金疮药！” 吴三桂急道，“李大人，我们先杀到衙署去，那里防御坚固！快！” “吴国贵，你死哪里去了！快开道！” 家丁营统领吴国贵正在前面冲杀，他身后的家丁营都是百战之士，结阵冲击之下，街道上的刺客不是被撞死，就是被砍死，少量人就地投降。 但是二楼一时半会上不去，吴三桂命令道： “关宁军！都给老子杀到楼上去！李大人咱们快冲！” 队伍两侧和后队的关宁军也都红了眼睛，这他妈刚刚获得了大胜，眼见着就能拿大功了，就等着陛下的封赏了，陛下要是死了，大明就完了，他们就完蛋了！ 关宁军骑兵纷纷下了马，拿着武器狂怒着冲向了二楼。 好在这次刺客的目标只有崇祯一人，他们其余人开始的时候都没有中箭。但是崇祯跌下马后，两侧的锦衣卫骑士就成了目标。 刺客必须先把两边的锦衣卫射下马，才能继续射击地上的崇祯。 吴三桂眼见情势不对，赶紧也下了马，和李若链一左一右搀扶着崇祯往前死命冲！ 李若链喊道：“周围的，你们小心战马别踩到了！两边楼上给老子看好！放箭反击！” “你们两边把空隙堵上！快！” 两侧的锦衣卫骑在马上 他们一边冲，一边听到楼上有人不停跌到一楼来，还伴随着阵阵惨呼声！ 吴三桂浑身冷汗直冒，他搀扶着崇祯，“陛下，千万要撑住，到了衙署就安全了！” 大顺那边和吴三桂已经不共戴天，这陛下要是今天死了，我吴三桂和关宁军前途何在？ 崇祯已经无法站立，几乎被吴三桂和李若链拖着在走，已经说不出话来，喉咙中咕咕地咔咔直响，嘴中不停往外面吐着鲜血。 眼见不能活了！ 崇祯似乎在用最后的力量要说些什么，但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吴三桂和李若链手上、身上都已经沾满了温热的鲜血。 “陛下，不要说话，到了衙署……马上就有医官来了！”李若链已经泪流满面。 因为他感觉到陛下的身体已经不怎么动了，直挺挺的任凭他和吴三桂拖着往前冲。 “老子死，也要把幕后的人杀光！”李若链边跑边狂吼。 第126章 将计就计假戏真做 吴国贵率领家丁营已经打通了通往衙署的路。 吴三桂和李若链在锦衣卫的护送下，将崇祯拖到了衙署大门口。 后面来的路上整条街上都是血迹斑斑。 “快！进屋！”李若链道。 “你们几个，速速去把军中所有的医官、医士都请来。”吴三桂对周围的军士说道。 周围看到崇祯伤势的大明军士们都面色凝重，像陛下这样的伤势，恐怕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慢点，过来搭把手，别碰到箭了。”李若链和吴三桂，还有几名家丁营骑兵小心翼翼地将崇祯抬进了衙署。 李若链踢翻一条长凳，轻轻扶着崇祯侧卧在长凳前。 崇祯胸前和后背中了好多箭矢，根本没法平躺或者俯卧。 “吴国贵！”吴三桂命令道，“立刻将整个衙署都封锁起来，只进不出！” “郭云龙，封锁西城门，周围的街道给老子全部封起来！” “吴国宝，立刻全城搜捕杨坤！” “你们两百人都守在这里，发现任何可疑人员，立刻拿下！” 很快，衙署大堂的灯烛被人全部点燃了，崇祯的脸上几乎全部是血，不知道是崇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李若链用衣袖轻轻擦拭着崇祯脸上的血迹，崇祯的面目逐渐清晰起来。 “啊！这！”李若链浑身一颤，惊叫道，“这，这不是陛下！” 吴三桂和周围的家丁呆了呆，一拥而上俯下身来察看。 躺在地上的这人头戴翼善冠、身披龙袍，身形也和陛下相仿，但面容五官和陛下毫无关系。 吴三桂懵了，躺地上的人根本不是崇祯皇帝。 李若链觉得这人似乎是自己手下的一名锦衣卫总旗官，但是人太多，一时半会儿想不起他的名字来了。 陛下没事儿就行！李若链心中大定。 可是陛下现在去了哪里了？难道陛下根本就没有进城？ 地上这名锦衣卫总旗开始大口吐血，撒手人寰只在须臾之间了。 “你还能说话吗？”李若链急忙问道。 “陛……陛下让我，让我……这么做的。”他人开始大口喘着气。 “陛下，陛下说……，假戏真做！”这人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个字差点没听清。 终于坚持不住了，浑身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动也不动，死了。 李若链脑海中刹那间有一道电光闪过，陛下自出城以来行事皆令人无法揣度，这次肯定是找人冒充自己，然后趁机让城内暗藏的杀手们放松警惕。 吴三桂也是一等一的智商，他和李若链互相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陛下的骚操作。 但是现在的关键问题是，陛下到底去了哪里？ …… “关门！”吴三桂命令道。 周围的家丁麻溜、迅速地将衙署大门关上。 “这个人并非陛下，等真正的陛下现身前，有敢泄露者，杀无赦！”吴三桂补充道。 “诺！”两百名家丁营齐声答道。 李若链也命令道：“锦衣卫，胆敢泄露方才情形者，就地格杀！” “遵命！”三四名锦衣卫齐声回道。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后堂的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等人听闻陛下又遇刺了，跌跌撞撞从后面跑到衙署大堂。 看到躺在地上的人一身龙袍，周皇胸口如遭重击，只觉得天旋地转，倒在地上，哭都哭不出来了。 张皇后虽然素来沉稳，此时也是方寸大乱，急忙和袁贵妃扶起周皇后。胖胖的袁贵妃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要看看陛下！”周皇后挣扎着想要跑向地上躺着的那人。 “陛下，你不能有事啊！”袁贵妃泣不成声，她虽然位份没有周皇后高，但是这几年深得崇祯宠爱，崇祯就是她的天。 张皇后心中则是万念俱灰，她想不明白为老朱家的这两兄弟命为何如此苦！ 为什么总有人要搞死他们两兄弟！ 她这个小叔子这十七年没有过一天顺畅日子，不是在和大臣斗，就是在和反贼斗，要不然就是和建奴斗。 心念甫动，张皇后亦是泪流满面，“陛下，你好苦！” “假戏真做，必须皇后她们配合。”吴三桂压低声音对李若链道。 李若链当然懂吴三桂的意思，但是未经请示陛下就假传陛下死讯，而且是对两个皇后和贵妃撒谎，李若链真的没有这个胆子。 “臣吴三桂参见皇后、贵妃！”吴三桂堵着周皇后的前面跪下叩首，眼睛看着地板，不敢有半分亵渎。 李若链见状也跪下道：“臣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参见皇后、贵妃！” 周围所有的军士们都齐刷刷跪下，不敢仰视。 “陛下怎么样了？”周皇后泪眼婆娑，“陛下受伤了吗？”周皇后眼中只有崇祯，不住地朝地上那人张望。 她实在没有勇气去看陛下的伤情，但是那人是自己的唯一的男人！ 张皇后经历过老公落水、皇帝驾崩、皇位争夺，她什么大场面都见过，定睛看吴三桂和李若链、以及周边军士们的表情，发现他们并没有特别悲伤的神情。 吴三桂的忠心她看不出来，但是李若链的对陛下的情义和忠心她很清楚，如果陛下真的遇刺遭遇如此重伤，甚至驾崩，李若链绝对不是这个表情。 “回皇后，陛下刚才遭遇大规模突袭，身中数箭，只怕很严重……”吴三桂冲着周皇后低头道。 张皇后结合先前遇刺的事情，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想，陛下八成没有事。陛下从京师突围开始，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都证明他的智慧很不简单。 “大帅、李大人，医官们到了！”外面护卫的军士高喊。 “快传！”李若链高叫道，他已经暗下决心，陪着吴三桂把戏演下去！ 李若链唯一确定的是，陛下这次要利用遇刺来将蓟州城的刺客们一网打尽。 因为这是短时间内快速降低敌人警惕、引诱他们出来的唯一法子。 “快开门！”吴三桂也开始制造气氛，“请皇后和贵妃去后堂稍作歇息，不能打扰医官！” 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等人自然不肯离开，可也不敢打扰医官治疗。于是回退到一旁，无比紧张的看着地上的“崇祯”。 四五名医官疾步而入，有的提着医箱，有的拿着药囊。 医官们这几日只是远远瞧见过崇祯，具体崇祯什么模样他们也不太清楚。看到崇祯身上这么多箭矢、地上这么多鲜血，这些医官们心中都怦怦直跳。 这种情况除非大罗金仙，否则，谁都没有这个本事救活陛下。 医官中有一人名曰吴有性，字又可，对于瘟病颇有研究，常规金创外科也颇为擅长。 他去年游方到山海关，被山海关总兵高第发现，邀请他在军中防止瘟疫。三月初时随同大军一同入关。 吴三桂对他的瘟疫防治理论颇为赏识，闻听京师瘟疫横行，准备向崇祯皇帝举荐。 “吴大帅，这位大人，陛下中了十六箭，有十箭都是皮外伤，但剩余六箭都非常凶险。”吴又可仔细查看后说道。 “那陛下还有没有救？”李若链假装很担心，着急问道。 “这个不好说，陛下身披重铠，箭矢都没有伤及心脉，但一则流血过多，二则脖颈侧面那一箭最为厉害！” “吴大夫，先别说话，抓紧救治！”吴三桂靠近吴又可说道。 吴三桂的身体刚好挡住了后面皇后等人的视线。 “吴大夫，这不是陛下，一会儿无论死活，你都要说还在救治之中！”吴三桂声音压得很低。 包括吴又可在内的所有医官都愣了一下，但吴三桂平日不苟言笑，他们知道这种玩笑吴大帅是绝对不会开的。 吴又可等人默默点了点头。 “让我进去，我要去看父皇！”外面突然传来长平公主朱媺娖的哭声。 崇祯再次遭遇袭击早已经传遍了全城。 第127章 暗中观察的崇祯 “开门！”李若链命令道。 朱媺娖独自一人进了大堂，她的十名手下不允许进入，蒙着头的王承恩双手被反绑也在门外待着。 周围的军士都好奇地看着他，但没人能认出王承恩。 “父皇，你怎么了？”朱媺娖看着地上的“崇祯”，心中大恸。 “公主殿下，切莫靠近，医官们正在替陛下疗伤。陛下伤得很重。”吴三桂道，声音故意提的很高，门外的人都听的真切。 既然陛下要假戏真做，那么现在可以开始向外传递陛下生命垂危的消息了。 王承恩心中咯噔一下，心中一酸，忍不住双腿发颤，陛下这次真的劫数难逃吗？大明真的到此为止了吗？他很想冲过去看一眼崇祯，但是两把刀牢牢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一路上听到周围的军士们都在议论陛下又遇刺的消息，心中对汤老爷他们的仇恨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他一定要抓住汤老爷、蓝二十四、胡二十五、尤其要抓住高起潜这个叛徒。 如果陛下有事，他也不想活了。 “李大人，”朱媺娖小声问李若链，“父皇伤得重吗？父皇会不会有事啊？” 朱媺娖边问边流泪，一双眼睛盯着“崇祯”和医官们。 大堂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崇祯”和医官们的身上，除了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锦衣卫的装扮，正站在火把不太明亮的位置，不走近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这个人正是真正的崇祯皇帝！ 崇祯对吴三桂和李若链的应变和此刻的反应非常满意。 这两个人真的是随机应变的高手，要换作一般的臣子，恐怕早就咋咋呼呼把这人不是崇祯的消息传到门外去了。 从刚才刺客动手到现在，崇祯可以笃定判断，吴三桂目前对自己的忠心值得考验。吴三桂对自己如果有杀心，他有太多的机会了，没有必要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问题是，他的关宁军中被渗透得如此厉害，他难道一点察觉都没有吗？ 还是知道一些，只是在默许这种渗透？ 还是别有隐情。 崇祯身后还有五名锦衣卫，都随随便便站着。但稍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五个人站立的位置都能确保任何人都无法短时间内靠近崇祯。 这五个人中，一个是张伯宗，由于要遮挡他那只独眼，他故意把锦衣卫的幞头拉得很低。 另外一个正是平顺伯刘希尧。其余三人则是崇祯偷偷挑选的锦衣卫。 在翠屏山下的战场中，崇祯已经想的很明确，最多不过两日，李自成最后的大军将会铺天盖地打过来，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查找刺客。 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让蓟州城内暗藏的刺客同党现身。 对方敢在光天化日下刺杀他第一次，就一定有第二次。 第二次的刺杀的最好时机就是崇祯班师回城的时候。 第二次刺杀的最好地点他不确定，但最让人放松警惕的地方一定是第一次刺杀的那条街。 因为正常人都会觉得这条街上不会发生第二次刺杀。 唯一让崇祯始料未及的是，没想到关宁军中这么多人都被刺客收买了。 也好，这种暗藏在身边的危险因素，越早爆发越好。 周皇后 、张皇后、袁贵妃等人对他的在乎和关心，让穿越过来的崇祯心中大为感动。不知道怎么的，虽然崇祯渐渐对这些人产生了强大的感情。 崇祯也很好奇朱媺娖为什么单独从门外进来，而不是和她的母后周皇后一起进来。 才十五岁的姑娘，放到后世初中还没有读完，言谈举止、走路风姿，居然英武非常。 “母后，儿臣有话要说！”朱媺娖走到周皇后身前施礼道。 崇祯恰好距离她们不足十步，她们母女的声音很清晰。 “母后，儿臣抓了王承恩。他可能与这次刺杀有关！”朱媺娖毕竟年幼，没有考虑到周围人多嘴杂，直接就说了出来。 吴三桂、李若链等人全都听到了。 崇祯心中大惊，王承恩？刺杀朕？怎么可能？他可是愿意和朕一起上吊的大忠臣！ 朱媺娖是不是搞错了？ 周皇后脸色也变了，“怎么可能，王公公对陛下忠诚无比，怎么会呢？” 张皇后急忙道，“媺娖，你可有凭据？这种事情可不是小孩子家随便能够乱说的！” 袁贵妃没有这么高的政治敏感度，她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朱媺娖回头用手指了指门外的王承恩，说道：“儿臣已经将他拿下了，听凭母后处置。” 在她心中，父皇崇祯此刻躺在地上生死难料，这种大事儿必须母后决定了。 周皇后面露难色，抬头看向皇嫂张嫣。 张皇后略作思索，“皇后，依我看，不如请吴总兵和李指挥使过来问问。” 崇祯暗中点头，皇嫂果然稳重，此时此刻，这种事情，恐怕也只能吴、李二人介入处理了。 也罢，看看李若链和吴三桂到底该如何应对？崇祯内心居然开始兴奋起来了，这种藏在暗处查看臣下的感觉真的太好玩了。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与刺杀案有关，兹事体大，真正的陛下又不在此地，吴三桂和李若链再也顾不得许多了，双双走了过去。 “公主殿下，外面被蒙着脸的那人是王公公？”李若链问道。 朱媺娖点点头。 “臣请殿下说一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吴三桂施礼道。 “除了医官，所有人等退后十步，贴墙站立！”李若链出声命令道。 崇祯心中暗道不妙，距离太远，可能就听得不太仔细了。 周围的家丁营军士、锦衣卫纷纷后撤，都贴到了衙署大堂的墙边。 崇祯不想过早暴露身份，只能跟着后撤。 朱媺娖三言两语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给皇后、贵妃、吴三桂、李若链等人说了一遍。 几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王承恩的忠心没有人怀疑，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指挥使，你们锦衣卫查案向来是一把好手，这件事你怎么看？”张皇后率先开口道。 张皇后明艳不可方物，又是先帝的皇后，李若链眼观鼻、鼻观心，沉声道： “臣想知道在那房中和王承恩说话的人是谁？” 吴三桂点头表示同意，跟着问道：“殿下说那个冒充锦衣卫的人临死前说了两个字，不知殿下是否听清？” 朱媺娖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叫什么高龚？” 李若链和吴三桂在脑海中快速想着这两字，毫无头绪。 “皇后，咱们宫中可有人叫高龚？”张皇后问周皇后道。 周皇后摇摇头，满脸迷茫。 “要不，让王公公进来，问问吧。”张皇后说道，她也不信王承恩会做出这种事来。 大堂内远处墙边的崇祯没法听得很清晰，但内心异常笃定： 除了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朱媺娖、李若链等人外，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所有人都可能刺杀朕，唯独大伴不会！ 如果王承恩卷入刺杀案，一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否极泰来，说不定这次就是大明和朕的转运之机！ 第128章 张嫣主持大局 蒙着头的王承恩被带进了衙署大堂。 他的心脏在狂跳。 因为他现在心中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陛下到底伤到什么地步了。 他无法想象大明没有了崇祯会出现什么后果。 但是他没有机会见到崇祯，他头上蒙的衣服被取下后，立刻被一队锦衣卫围在中间。 作为陛下遇刺嫌疑人，锦衣卫们不可能允许他随意靠近任何人。 灯烛的光线让王承恩的眼睛有点不适应，他猛地闭上眼，又突然睁开，如此反复几次后，终于适应了大堂内的环境。 王承恩看到面前不远处站着周皇后、张皇后、朱媺娖等人，马上恭恭敬敬跪下叩首： “内臣王承恩叩见皇后、贵妃、公主！” 不待皇后人等问话，王承恩接着道：“陛下伤得要不要紧，现在怎么样了？”声音中的关切自然而真诚。 在后面偷听的崇祯心道：无论此前王承恩瞒着朕做过什么，都可以赦免！ 周皇后回头看看了身后的张皇后，那意思是皇嫂你来问吧。对于这种事情，周皇后真的不知道如何应对。 张嫣莲步轻移，向前走了两步，问道：“王承恩，你要如何证明你的清白？” 张皇后这话问得很有水平，她没有上来就搞有罪推定那一套，而是要求王承恩自证清白。 王承恩再次叩首，额头紧紧磕在地板上，“内臣并不清白，属实有罪！” 崇祯在后面听得也是一头雾水。 不，大伴绝对不可能有罪。不可能！ 他这话让在场诸人全都沉默了，只有朱媺娖年少气盛，刷的一声抽出了腰刀，刀尖遥指王承恩，“整个皇宫大内中，都知道父皇待你不薄，为何背叛？” 李若链仔细查看王承恩神态表情，但见他非常平静。 “回公主殿下，这事儿还得从大明开国的太祖爷开始说起。” “但是内臣真的很想知道陛下现在龙体是否还好？” 这也是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朱媺娖等人也想知道的。 吴三桂偷偷拉了拉正在治疗“崇祯”的吴又可，使了个眼神。 “这位公公，请稍安浮躁，陛下中了十几箭，失血过多，如果能够熬过今晚，到了明天早上就会没事。否则……” 吴又可聪明剔透，恰似有一颗七巧玲珑心，一番说辞为吴三桂和李若链的谎话打出了最好的配合。 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朱媺娖、王承恩等人心中皆充满了希望。 李若链道：“王公公，请你继续说。” 王承恩继续道：“当年太祖爷诛杀了蓝玉、胡惟庸等一批开国将领后，这些人侥幸脱逃的后人被信国公汤和和其后人收养。” “因为不满太祖爷对功臣的杀戮，但又对争权夺位失去了兴趣和信心，所以转而退居幕后，试图干扰和控制朝堂，甚至历代先皇都有可能被他们控制过。” 王承恩说到此处，缓了口气，略微停顿了下。在场众人眼神中都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信国公汤和那是何等人物，开国太祖爷一生中最为信任的人之一，他和他的后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 作为穿越者的崇祯则很淡定： 任何朝代、任何政体、任何机构，传了几代人后，多半就面临着变质或者被幕后操控的可能性。这不是什么天方夜谭的阴谋论，而是不受控制的权力和人性结合后的必然产物。 权力不单是药效最猛的春药，也是让人沉沦的毒药。让他人臣服在自己面前，让天下都臣服在自己脚下，这种感觉真的很爽。 而实践权力的最佳途径，就是控制经济命脉和核心资源。按照王承恩的描述，汤和和那些人开国者的后代实际上已成为大明帝国的幕后操盘手。 这种幕后组织比什么东林党、阉党之流的要危害大得多。 天下所有人都是他们的鱼肉和韭菜，包括皇帝。 “内臣还在信王府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拉下了水。” “他们不在乎大明是否灭亡，他们只想控制住天下的银子、土地。” 接着王承恩把他知道的所有关于汤老爷那个组织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高起潜的事情也都说了出来。 他原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慢慢告诉崇祯，但是现在陛下生死未卜，再不说出来以后恐怕只能将这些秘密带到棺材中去了。 “内臣早就知道大明有这么个组织，但是隐匿不报，这就是罪！死罪不可恕！”王承恩边说，边流泪。 “要是早点禀报陛下，或许陛下这两日就不会连遭刺杀了！” 朱媺娖将腰刀入鞘，看向周皇后和张皇后。 张皇后缓缓道，“这事儿最终如何证明，如何处罚善后，还得陛下拿主意。” 周皇后表示同意，“可是陛下如今这个样子，该如何是好？” 李若链道，“王公公，这么说高起潜还在城中？” 在场的人都明白了那个被灭口的人临死前说的那个人“高龚”其实就是高起潜高公公了。 “现在城门都封锁了，如果他们没有别的密道的话，高起潜应该还在城内。”王承恩道。 吴三桂越听表情越严肃，自从崇祯二年己巳之变后，几乎每年都有人想要见到他，出手非常阔绰，从下到上，一条龙的塞银子。 吴三桂害怕这些人是崇祯派的人来试探他，所以从来不见，每次都安排杨坤去应付。 杨坤？从今晚杨坤突然消失的表现来看，他可能早已经是那个组织的人了，或者早已经被收买了。 杨坤比吴三桂大五岁，但是在关宁军中一直是吴三桂的副手。除了家丁营的嫡系人马外，吴三桂最信任的人就是杨坤。 如果杨坤这次真的卷入刺杀大案，那关宁军可能要遭遇巨大的麻烦！ “报！”门外一名传令兵大声喊道。 “郭云龙将军有紧急军情奏报！” 吴三桂和李若链等人都看向周皇后、张皇后。 “皇姐，你来拿主意吧。”周皇后突然用这种很怪异的称呼对张皇后说道。 张皇后明白周皇后的意思，这个时候她必须站出来。 张皇后道：“吴将军、李大人，本朝太祖爷有明训，后宫女子不得干政，但现下陛下重伤，内阁和各部大臣都困在京师，这里一切军务大事由你们两位商量着办。” 她又用一种非常冷静、缓慢的语气郑重说道： “但有关陛下遇刺案的审理、断结，需要报皇后和本宫知道。” “陛下苏醒前，一切在押人犯的处决暂停，不得擅自杀人！” “臣谨遵懿旨！”吴三桂、李若链齐声道。 人群后面的崇祯心中颇为赞许，朕的这位皇嫂真的了不得！既给了吴三桂和李若链放手去做的自由，又不准他们随意处决人犯，避免了冤假错案、打击报复等情形的出现。 皇嫂是真的是高明！ 如果打败了李自成、剿灭了建奴，有没有一种可能将皇嫂培养成武则天那样英明神武的女帝？ 崇祯脑洞突然大开，自己当皇帝累死人了，等平定了天下，这未尝不是一种方向啊。 半晌不语的朱媺娖突然招手喊过来两名锦衣卫校尉，轻声吩咐了几句。 两名校尉迅速离开，径直步入后堂。 不多时，其中一名校尉从后堂出来了，手中还抓了一只猫！ 第129章 朕就值两百两 “传郭云龙！”吴三桂道。 吴三桂觉得还是听郭云龙的军情汇报优先级高些，那只猫就先放一放吧。 郭云龙进了大堂，一番施礼后，跪下道： “大帅，城内骚乱已平定。吴国贵将军正在清点刺客人数。” 吴三桂问道：“刺客都是什么来路？” 郭云龙嗫嚅着，“回大帅，这次作乱的刺客全部来自于关宁骑兵！” 这和吴三桂此前的观察和猜测结果一致。 整个衙署大堂立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周皇后不安地看向张皇后，张嫣伸出手紧紧握着周皇后。 袁贵妃也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了。 刺客全部来自于关宁骑兵，吴三桂难辞其咎啊。 可是现在这个案子，谁又能查吴三桂呢？ 吴三桂当即跪倒在地，“臣吴三桂带兵无方，军中出了那么多的刺客却毫无察觉，死罪！” 吴三桂说着就把头盔摘下，轻轻放在一旁。 他是要表态告诉大家：不要慌，你们桂哥要真的是坏人的话，就绝对不会这么怂。 崇祯没有看吴三桂，他在仔细看张皇后的反应。 张皇后根本没有多想，现在如果因为这件事和吴三桂翻脸，大明就彻底完蛋。 她缓步向前，俯视着吴三桂，平静说道： “平西伯，陛下和皇后对于你的忠心从来没有怀疑过。” “这次剧变陡然发生，而且刺客都来自于你的军中，你当然有责任，但是恐怕事出有因。” “不过在案情查明前，不单单是你吴三桂有嫌疑，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包括本宫都有嫌疑。” “吴三桂，你和李若链继续查案！” 吴三桂知道现在的情势没人敢去查他，但对张皇后的态度还是很感激。 “臣吴三桂必将彻查此事，谢皇后给臣戴罪立功的机会！” 咚咚咚，吴三桂说罢在地上重重叩首了三次。 李若链立刻明白了张皇后的意思，很简单，现在如果直接把吴三桂关押起来，关宁骑兵将彻底大乱。 崇祯自然也再明白不过了，而且他根本不认为吴三桂与这件事有任何关系。 “禀皇后，微臣以为，目前当务之急是肃清城内残余刺客、救治陛下。吴总兵军中出现刺客，臣倒是有一条线索。” 李若链说完冲身后挥挥手，四名锦衣卫押了两个人走入大堂。 这两人正是先前被李若链酷刑拷打的第一批刺客。 两名刺客很快当众说出了他们的上线蓝先生。 “蓝先生？”吴三桂等人皱了皱眉头。 “说，这个蓝先生给你们什么好处？”李若链喝道。 “蓝先生给了我们每人两百两银子。小人们财迷心窍就答应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更有莽夫。 两百两银子，普通大明百姓只要稍微节省点，一辈子就不愁吃喝了。 “禀皇后，内臣有话要说！”王承恩突然道。 “王公公请说吧。”张嫣点点头。 “内臣那日与那个姓汤的见面的时候，他曾经说高起潜在蓟州、玉田一带掌握着一百七十万两现银。” 崇祯在后面听到一百七十万两现银的时候，心中狂喜，哈哈，军饷又有了着落了。 坏人，你们是真的好。 “按照刚才这人说的两百两的标准，他们有实力在短时间内策反一批军士为他们卖命。” “报！” 传令兵在外高声说道。 “吴国贵将军在外求见！” “传！”吴三桂命令道。 家丁营统领吴国贵一身甲胄，全身都是鲜血、泥土，显然经历长时间的厮杀。 “禀皇后、禀大帅、禀李大人，现已查明，此次共有一千名关宁军反了水，被收买当了刺客！”吴国贵施礼后说道。 “你部家丁营、祖邦文的前锋营有没有反水的？”吴三桂问。 “回大帅，没有！”吴国贵斩钉截铁回答道。 还好！ 要是家丁营和前锋营也出了这种叛徒，那这支队伍没法带了。 还不如回家种地去，当个鬼的总兵。 “还有多少活口？”吴三桂手臂青筋暴起，声音中充满着激愤。 过了二十八岁后，他很少失态。但这次姓汤的那伙人分明是要把他吴三桂置于不忠不义的绝路啊！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五十四人被俘，全都在外面捆着在。” 吴三桂道：“李大人，他们曾经都是我的部下，口供的话，有劳李大人核实。” 李若链也不废话，直接命令道： “把这五十四人全部带进来！” 五十四人脖子和脚踝上被一根绳子连着，双手被反绑，磕磕绊绊进了衙署大堂。 他们全部都身着关宁骑兵的军服。 崇祯呆呆看着这五十四个人，一种强大的无力感迅速弥漫整个心灵，崇祯不恨这些人，可是要和人性中古老的贪婪和铤而走险做斗争，崇祯发现他似乎没什么太多的胜算。 所有的恩怨情仇和你死我活，说到最后都来自于人类的贪婪和自私。 即便之前已经承诺给这些军士每人分一百五十亩地，即便此前已经补发了一批军饷，可是有人出两百两银子，他们就愿意来杀朕！ 朕居然就值两百两银子！ 崇祯身边一直保持安静的张伯宗和刘希尧明显感受到了陛下情绪的变化。这种事情，放到谁的身上都不好受。 他们生怕崇祯冲过去把这五十四人暴打一顿。 李若链简单讯问了一番，五十四人都说收了蓝先生两百两银子才答应来刺杀陛下的，定金一百两，事成之后，再给一百两。 …… 瞄~呜~喵~呜。审判现场突然被打断。 那只猫长时间被抓着后脖子，有点不耐烦了，开始不停乱叫。 众人好奇地看着这只猫，被捉在校尉手中的猫也好奇地看着这满屋子的人。 朱媺娖道：“王公公，你不是说高起潜给了你一包毒药吗，拿来看看有多毒。” 另一名锦衣卫校尉这时候也从后堂走出，手中多了一个碗，碗中放了一块肉。 王承恩道：“回殿下，毒药在我怀中，请派人来取。” 王承恩的手一直被反绑着，动弹不得。 一名锦衣卫径直去王承恩怀中掏出了那包毒药，然后小心翼翼打开，将药均匀洒在碗中的肉上。 很快，猫吃了肉，不多时，开始扑腾起来，死了。其嘴角、眼中、耳朵中流出黑血。 所有人心底都直冒凉气，这毒药真的歹毒。 王承恩跪在地上什么没有说，他从进屋到现在没有一句话不是真的。 “来人，将王承恩打入蓟州牢中，严加看管！”李若链命令道。 “你们几个，要是王承恩被人灭了口，就自己把自己砍了！” 几名锦衣卫过来将王承恩带了下去。 王承恩走的时候还不停扭头看向地上的“崇祯”。 真正的崇祯在后面思索着，王承恩肯定在信王府就被他们胁迫了，不管他犯下什么罪和错，朕必将直接赦免之。 李若链又看向这五十四名叛徒，他有一个疑问要问： “不对，你们一千个狗贼，每人先发一百两定金，也是十万两银子。” “这么多银子很重的，帮助蓝先生搬送银子的是谁？” 五十四人没人说话。 李若链冷不丁抽出腰刀，转身对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等人施礼道： “请皇后、贵妃转过身去，臣要大开杀戒！” 第130章 公主很变态 李若链冷眼扫视着这五十四人道： “我和诸位无冤无仇，但是诸位要刺杀陛下，诸位就和我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你们这次不单单要伤害陛下，还完全不给吴总兵面子。” “为了两百两银子脸都不要了。” 吴三桂在旁作声不得，这些家伙都是自己的部下，他们谋刺陛下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这要是在和平年代，陛下早就会杀了他。 啊！一声惨呼声响起。 五十四名叛徒中倒下一人，李若链的刀已经染红了。 剩余的五十三名叛徒脸上都有了恐惧之色。 “本指挥使只问一个问题，除了蓝先生外，到底是谁帮他搬运银子的。” 啊，又一声惨呼声响起，又倒下了一名叛徒。 周皇后等人虽然背转身子，但早已吓得花容失色。 剩余五十二名叛徒咬着牙，还是不肯说。 吴三桂觉得非常奇怪，忍不住问道：“你们死都不怕，为何要为那个蓝先生硬扛？” 一名叛徒突然跪下叩首道：“大帅，我们的父母妻儿都被他们控制了。” “如果我们这次不参与刺杀，我们的父母妻儿都会被被杀死。” 李若链道：“果然有名堂！那为何不早点禀报吴总兵？” “我看你们早就和背后的人有勾结，现在知道贼船没有那么好上吧！” 这名叛徒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若链噗呲一刀，将这名叛徒戳死了。 李若链现在已经彻底化身屠夫，他也不在乎形象和别人的评价了 ，他要用血和恐惧让这些人屈服招供，还剩余五十一名叛徒，他不信他们全都能守口如瓶。 崇祯开始思索，自从放弃宁远、准备入京勤王后，关宁骑兵的家属都撤到了山海关中。 山海关现在最高军事长官是镇守总兵高第。 高第会不会有问题？否则这么多人的家属怎么会被同时控制了？ 果然，当李若链的刀再次准备刺下去的时候，被刀尖对着的那名叛徒崩溃了，他跪下道： “大人，帮助运送银子的是高第将军派的人！” 吴三桂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本来以为是副将杨坤。杨坤如果有问题，那么吴三桂的手下能放心用的人估计也就家丁营和先锋营了。 崇祯则开始担忧，新任勇卫营统领顾玉川正在山海关练兵，他在那边会不会有危险？山海关会不会丢？高第有没有可能提前投降建奴？ 正史上的高第后来投降了建奴，成了建奴首任河南总兵。 李若链听后一言不发，腰刀飞快朝着他胸口捅了一刀，这人很快倒地死去。 李若链走到旁边紧挨着的一名叛徒身旁，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叛徒的眼睛盯着李若链手中的刀，因为过于恐惧，眼珠都要快爆裂了。 “你们拿的那一百两定金银子现在何处？”李若链追问道。 这人支支吾吾，不愿意说。 啊！他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胸口碗口粗的一个洞，咕咕直流血！ 李若链好厉害的刀法，用又薄又平的刀，在极短时间内能在人身上搞出这么大的洞来！ 又有人扛不住这种恐惧了，跪下道：“李大人，我们的银子都集中在城中的铁匠铺中。” “蓝先生现在可能在哪里？”李若链又问道。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被问的人魂飞天外。 毫无悬念，这人又被李若链一刀捅死了。 “大家注意了，千万不要以为我爱好杀人。”李若链在剩余的这些叛徒前面不停地来回踱步，“陛下登基那一年，我被钦点为武状元。自从那一天起，我就发誓，我这条命以后就属于大明、属于陛下。” “你们选择杀陛下，那我就选择杀你们！” 叛徒们还剩下四十八名，李若链感觉手有点麻了，他看了一眼那边的长平公主朱媺娖，犹豫了一下，随即高呼道：“启禀公主殿下，剩余的四十八人的口供，臣建议殿下来录吧。” 崇祯呆了呆，我靠，李若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狂野了？让朕的孩儿做这种脏活。 “李若链！你不可如此放肆！”周皇后硬着头皮转过身来，喝止道。 “母后！”朱媺娖跪下道，“我入了锦衣卫后，给李大人只提了两个请求，其中一个要求就是斩杀人犯的时候，让我参加。” 周、张二皇后还有袁贵妃都震惊得呆住了！公主内心怎么如此……如此的邪恶？ 张皇后缓了缓，问道：“朱媺娖，你这是为何？杀人不是儿戏，你金枝玉叶的身份，如何能做这种事情？你父皇知道了一定会罚你！” 李若链叹了一口气，走过来叩首道：“启禀皇后，臣也不愿意如此，但是公主非得要臣答应他，否则就要……” “李大人，不要说了，已经决定的事情，你配合好就行。本小主以后会求父皇重重赏赐你便是。皇家公主做事，不需要问理由！”朱媺娖道。 难道李若链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公主手里？ 崇祯心中露出了笑意，行，朕居然看走眼了，原来朱媺娖你是一个刁蛮公主啊。 这个可以有！堂堂大明朝，出个把有个性、甚至有点小变态的公主十分合理。 只是穿越过来的时候，朱媺娖都表现得规规矩矩，胆小害怕的样子和现在判若两人。 也许是皇家宫廷礼仪的束缚，让青春叛逆期的女生内心其实十分狂躁吧。 朱媺娖吹了声口哨，她手下十名锦衣卫校尉和力士围了过去。 朱媺娖用刀尖在叛徒们眼前晃来晃去，“你们要杀我的父皇是吧？” “一号，这个人的鼻子我看不顺眼，给我割了！”朱媺娖刀尖指着一人道。 被称作一号的是一名校尉，“遵命！”他说完就走到那人跟前，刀一挥，就割掉了那人的鼻子。惨叫和痛楚声直冲云天！ “不许吵，父皇还在治伤，容不得打扰！你再叫，我立刻把你剁碎了喂狗！” 朱媺娖说完又用刀尖指向另一名叛徒，“二号，这个人的左眼睛我不喜欢，给我挖出来！” 话音未落，这名被指的叛徒心胆俱裂，全身犹如筛糠，但被粗大的绳索牢牢捆住，只能任由二号锦衣卫挖他的左眼睛。 惨叫开始响起。在场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崇祯眉头皱了皱，朱媺娖这样真的好残忍，一点不人道。 但是朕心中为什么感觉这么爽？你们要杀我是吧，那就接受皇家大公主的愤怒吧！ 弄残了两个叛徒后，剩余的叛徒知道这个公主可能比李若链还要恐怖十倍。 于是朱媺娖问什么，他们答什么。 但问了半天，基本只能确定两条信息： 山海关镇守总兵高第派人协助蓝先生运送银子、他们的家人危在旦夕。 朱媺娖道：“你们可以选择继续硬抗，但没用，本小主可以一直陪你们玩到明天早上。” “只要你们把所有知道的细节都告诉本小主，可以向你们保证，一定会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李若链看到差不多了，“来人，配合殿下，把他们都带下去。分开录口供，然后一一核对，如果有不同的地方，斩了！” 一大群锦衣卫杀气腾腾走进来，拖走了双腿绵软的叛徒们。 地上的死尸也一并被拖走了。 吴三桂见李若链忙完，见机冲他使了个眼色。 两人走到吴又可身旁，装作查看陛下伤势，假意道“李大人，陛下恐怕熬不过今晚了！” 李若链低语道：“一会儿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死了！” 第131章 密室邪神汤老爷 天还未明。 蓟州城某处地下密室中。 汤老爷彻夜未眠。 他身旁的胡二十五忍不住又问道： “二十四怎么还没回来？” 汤老爷已经喝了一晚上的大叶子茶了。听到胡二十五又问出了这句话，忍不住发飙了： “二十五，他们不是出去打一瓶醋，不是出去逛街，他们是出去当街刺杀大明天子！” “所以你要么自己出去看，要么闭嘴！” 胡二十五立刻把嘴巴闭上了，汤老爷的脾气大家都知道，他生气了最好就不要说话了。 胡二十五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汤老爷的时候，那天正好魏国公徐达的后人有事找汤老爷。 徐达的后人想垄断两淮的盐引生意，汤老爷直接拒绝后，他啰嗦了两句，直接被汤老爷喊人割了一只耳朵。 “报！” 密室外面响起敲门声，一名长随进来了。 “老爷，刺杀行动结束了。” 胡二十五眼睛亮了，他急忙问道：“结果如何？” 长随没有搭理他，向汤老爷继续禀报道：“崇祯在家丁营、吴三桂、李若链等人的掩护下逃进了衙署大堂。” “外面的安插的钉子说，崇祯身中十几箭，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汤老爷喝了一口大叶子茶，含在口中漱了漱，猛地吞了进去。 “知道了。”他淡淡说道。那语气好像有人告诉他手下们刚刚在外面碾死了一只蚂蚁。 那名长随汇报完，躬身施礼，转身离开了密室。 片刻之后又有一人进来禀报说：被收买的关宁军士兵绝大部分被杀了，只有少量的人被俘。 “知道了。”汤老爷道。 胡二十五脸色变了，说道：“一千多人战斗力怎么这么差？就这样完了？” 汤老爷刀锋般的眼神扫了一眼胡二十五。那意思是，你能不能别叽叽歪歪了。 这种眼神让胡二十五心跳骤然加速，他感觉汤老爷看自己的眼神就像人看着牲口一样。 汤老爷轻声道，“二十三，你来！” 嘎吱嘎吱，胡二十五吓了一跳，他背靠的那面墙壁上突然打开了一道暗门。 一个精瘦的汉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汤老爷，请吩咐。” 汤老爷冷冷说道： “去外面发信号，让高第的后手准备突袭衙署大堂。” “今晚必须见到崇祯的人头。” “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全部都杀了。她们肚子里或许怀了崇祯的孩子。” “我这就去办！”精瘦的汉子领命而去，暗门随之关上。 汤老爷身上那股杀气令胡二十五感觉到很冷，老爷子这是要对崇祯赶尽杀绝啊。 “老爷，再过一刻钟鸡就叫头遍了。”一人在外面轻轻敲门，随后说道。 然后马上又是一个人在外面禀报道： “三才汤可以准备了。”他说完就提了一只木桶走了进来。 汤老爷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了，“准备吧。” 胡二十五也很兴奋，他早就听组织中的人说，汤老爷每隔三天都要喝一道三才汤。为了这道汤，组织上的人在大明没少折腾，到处搜寻三才汤的原料。 胡二十五希望今天能见到这三才汤到底是用什么做出来的。 密室的一道门被打开，一个人手中抓着一只磨盘大的鹰进来了。 汤老爷抬头看了看，确认鹰是活的后点了点头。 抓鹰的这人孔武有力，匕首一翻，割断了鹰的脖子，鹰血汩汩流进了那只木桶中。 这人带着鹰的尸体出去后，马上进来一名赤膊大汉，一只幼年老虎被他用一条链子带了进来。老虎很萌很有灵气。 汤老爷又抬头看了看，确认老虎是活的后点了点头。 带小老虎进来的人手臂粗壮如牛，手腕一翻，匕首寒光闪过，老虎心脏部位被洞穿，虎血汩汩直流入那只木桶中。 随后又进来一个人，这人手中的铁链拴着一个人。 胡二十五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中的恐惧陡然大增。 粗大的铁链一头拴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女，少女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一头迷茫和恐慌的野兽。少女是跪着的，走路手脚并用。 汤老爷就像看着一条狗或者一只猫一样，确认少女是活的后点了点头。 这少女似乎被人当成野兽在养着，但本能中还是能感受到危险来临，当看到匕首冲着脖子刺过来的时候，少女本能地想躲闪，但是力量太弱。 少女来不及惨呼，瞬间毙命，脖子上的鲜血瀑布般流入那只木桶中。 当少女的僵硬的躯体被拖走后，一旁的胡二十五呆如木鸡，身上冷汗直流，原来所谓的三才汤，就用天上飞的鹰血、地上爬的虎血、以及被从小当野兽养的少女的血，合制而成。 密室内弥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血腥味。 一股暖流从肚腹中翻腾而上，胡二十五有点想呕吐，但是他强行忍住了。 汤老爷又喝了一口大叶子茶，淡淡的问道：“你是不是想吐？觉得很恶心？” 胡二十五不敢开口，他觉得自己裤裆下面已经全被尿湿透了。 汤老爷让我看这种恐怖的场面是要干啥？ 汤老爷说完也不搭理胡二十五了，顺手从桌上拿起一只碗，去那只木桶中舀了一碗三才汤。但是汤老爷并没有立刻喝，他在等。 当他听到鸡叫头遍的时候，立刻仰起脖子就猛喝了起来。 汤老爷一共喝了八大碗，嘴角和脖子上流下一道道暗红色的液体。 胡二十五整个人快要疯了，他感此刻的汤老爷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某种恐怖如斯的邪神！ 半人、半兽、半魔！ 汤老爷丢下碗，惋惜地看了看胡二十五，“二十五，你叔祖花了整整三十万两银子，让我考验你是否能进阶到议事堂。” “你没有通过！” “敢问……汤老爷，刚才看您喝汤是对我的考验吗？”胡二十五因为害怕和恐惧，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不错！” “你没有能力面对死亡，刚才只不过杀几个活物你就尿了裤子。” “害怕死亡是人之常情，我本可以原谅。” “但给那少女放血的时候，我在你眼中看到了恻隐之心和善良。” “议事堂的人如果知道你是这种货色，会当场杀了你。” 胡二十五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但汤老爷没有开口，他不敢离开半步。 密室中很快又进来了两人，他们轻手轻脚将桌子上、地上的血迹擦拭了一遍。 但他们离开的时候装着三才汤的桶并没有带走。 然后胡二十五就看到汤老爷开始脱衣服，很快就脱得全身赤条条的。 汤老爷身上某个部位起了可怕而巨大的变化，灯柱照耀下，汤老爷腰间之下某个部位变得像一根上古巨兽的角一样可怕、野蛮、肮脏。 胡二十五一阵反胃，更不明所以，这，这是做啥了？ 我的老天爷，汤老爷不会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吧？年轻的胡二十五头快要炸了！ 不要！这难道是又一次考验？ 回头一定给叔祖说，老子不进这什么狗屁议事堂了。 但他发现汤老爷用一种看着蛆虫的眼神看着他，呆住了。 “宵夜何在？”汤老爷扭头向着一面墙壁问道。 暗门声响，一些女子依次走了进来，全身衣服穿得很少。 胡二十五绝望地闭上眼睛，他知道汤老爷要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他真的想离开这鬼地方，但是他不敢。 很快，密室内响起野兽般的喘息声和痛苦的哀嚎声。 …… 不知过了多久，汤老爷完事了，“宵夜”也被送走了。 “二十五，回去给你叔祖说，不是我不给他面子，实在你太丢人。” 胡二十五睁开眼，浑身早已大汗淋漓，“汤老爷，刚才也是考验吗？” “正是！” “进了议事堂，天下一切人丁、生灵都是只不过是我们的工具而已。” “你居然还保留着人类最基本的羞耻搞感，我真为你感到可耻。” “你这种人柔弱得像一条蛆！” “下去吧。议事堂你这辈子别想了。” 第132章 随随便便就是三百万 胡二十五离开了密室。 他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汤老爷了。他本是富家子弟，自认为心狠手辣，够坏够缺德，可是在汤老爷面前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天真无邪的渣渣。 “老爷！”一名下人敲门进来。 “衙署外现在挂了好多白绫，大堂中更是传出哭声。” 崇祯莫非已经驾崩？ 汤老爷想了想，“去把二十三撤回来。” “如果二十三已经发出了攻击的信号，就让他再发中止行动的信号。” “是！” 这名下人转身准备离开。 “回来！”汤老爷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们不能靠猜测来推动事情的进展，崇祯是死是活，我要见到他的头颅。” “传令下去，保持原计划不变！” “是！” 汤老爷又开始喝他的大叶子茶。 明朝宫廷皇族最为看重的普洱茶，喝得都是汤老爷他们挑剩下来的。但汤老爷认为只有最粗糙、最接地气的的大叶子茶才能化解他身上的火气。 汤老爷在桌子上轻轻敲出了一点声音，低声喊道：“二十二，你来！” 一道暗门打开，一名英俊潇洒的年轻人出现在密室中。 他走路的姿势说不出的优雅，而且看上去有一种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礼貌的人的感觉。 “汤老爷，请吩咐！” “你带人十四天内赶到凤阳府，去找守备太监卢九德。” “接头暗语是‘汤老爷要看胎里红’。” 胎里红？年轻人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 “卢九德是以前我安插在老福王朱常洵身边的钉子。老福王朱常洵被李自成杀了后，他逃到了凤阳。” “朱常洵的儿子小福王朱由崧的大伴就是卢九德。朱由崧现在估计都逃到了南直隶了。” “找到卢九德后，马上一起去南京找忻城伯赵之龙，告诉赵之龙，我决意扶持朱由崧在南京称帝。让他安排好军队！” 二十二道：“遵命。我现在就出发。” 汤老爷抬头问道：“现在西城门肯定封锁戒严了，你此刻如何出得去？” 二十二回答道：“无妨。我身上还有一些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相信有人或许有胆色直面死亡，但所有人都会臣服在银子的脚下。 汤老爷最喜欢二十二的一点是： 他从来不找自己申领银子，但是每次自己都主动给他银子。 “你去找小冯领三百万两银票，这三百万两必须花完。”汤老爷道。 当年为了扶持老福王朱常洵上位，他曾经一天之内撒出去八百万两银子。但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张皇后在最后关头居然如此果决地支持了朱由检。 “记住，胎里红那边可以多分点银票。他和左良玉、刘良佐关系很好，这两人手中的军队必须要听我们的话。” “是！”二十二躬身施礼后潇洒离去。 二十二离开后，汤老爷的思绪集中到了吴三桂身上。 汤老爷能够搞定祖大寿，但是他搞不定吴三桂。这些年派了好几批人去联络吴三桂一起发财，但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吴三桂这人汤老爷有点琢磨不透。吴三桂身上有一种介于忠与不忠的气质。汤老爷的结论是，吴三桂这个人不会被任何人控制住，吴三桂图谋甚大、甚远。 不知道这次行动开始前，吴三桂收到信后有什么反应。 但不管有没有反应，吴三桂收到那封信后内心一定会有巨大的波动。 “老爷，衙署那边打起来了。”一名下人进来道。 “说下情况。”汤老爷道。 “高第这次启用了他在蓟州城中九成的力量，有八百人。” “对面还是吴三桂的家丁营和李若链少量的锦衣卫。刘希尧留在城中的三万人似乎一直在按兵不动， 任凭高第的人冲击衙署大堂也不过来支援。” 汤老爷眉头皱了皱，刘希尧他不了解。放弃扶持高迎祥、李自成后，他以前在大顺军中安插的钉子只有刘宗敏了。 刘希尧这个反贼投降崇祯后表现似乎很不一般，得马上探探底。 汤老爷原来的计划是等李自成进京搞死崇祯后，就扶持刘宗敏上位。刘宗敏是个莽夫，比李自成好控制好多了。 可是崇祯自己却带人成功冲出了北京城，这让汤老爷的计划被打乱了。 汤老爷盯着下人又问道：“双方战损如何？” 下人回答道：“老爷，据传信的人说，吴三桂的家丁营这次都下了马，双方都在打步战。” “由于家丁营的护甲非常厚，他们损失不大。倒是高第的手下死了不少人。” “截止到传信人离开现场，据说高第的八百人只剩下五百人不到了。” 汤老爷问道：“这么说高第的人根本冲不进去衙署大堂？” “从当时情况来看，是这样的。”下人回道。 汤老爷心中开始思索，家丁营的战力居然如此之高？ “二十一现在到了蓟州城否？” “回老爷，二十一正在外面候着。” “二十一，你来！”汤老爷命令道。 暗门开启，一名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进来了。 他浑身上下所有的地方都普通，模样普通、衣服普通、神情普通。普通到见过他的人下一刻就忘记了他。 汤老爷手下这种普通的人很多，他们无论在街上、在军营、在蒙古包、在建奴高层的奴婢中、在总兵大将的亲兵中、在布政使司的衙门中，都是那种谁也不会得罪的角色。 好人、坏人、主人和奴婢，都不会感受到这些普通人的威胁。 而这种人刺探情报的效率恰恰是最高的。 “二十一，你自己把左手剁了。”汤老爷语气和蔼，似乎这是对下属的一种关照和呵护。 二十一愣了一小会儿，随后把手伸了出来，暗门开启后，一个络腮胡子大汉走进来递给他一把柴刀。 汤老爷的这间宽大的密室不允许任何人携带武器入内，但是周围的暗壁中却藏满了各种携带武器的护卫。 二十一掀起衣袍一角咬在口中，右手拿着柴刀狠命砍下，络腮胡子大汉身影还未没入暗道中，二十一的左手已经掉在了地上。 马上有三名奴婢悄声进来开始擦拭血迹，然后拾起地上的断手悄然离去。 手脚利索、动作麻利、毫无声息，仿佛从来没有人进来打扫过。 “一会儿完事儿了，自己找小冯领十万两银票补补身子。”汤老爷看都没看二十一。 二十一因为剧痛全身颤抖，但他紧紧咬着衣角，一声不吭，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犹如雨下。 组织上有规矩，接受汤老爷惩罚的时候，胆敢发出惨叫者，立刻会被大卸八块。 汤老爷开始亲自冲泡一碗新的大叶子茶，他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送来了一壶新的开水，还在冒着热气。 “知道我为什么罚你？”汤老爷一边从壶中向碗里倒开水，一边问道。 第133章 李若链刀劈吴三桂 “属下不知道。”二十一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因为疼痛，加上流血过多，二十一快要倒地了。 “允许你止血！”汤老爷道。 二十一右手飞快扯下身上的衣袍，用手和嘴配合着撕下布条，迅速将左手包扎了起来。 “因为你对家丁营的战斗力情报判断不准，导致高第的手下攻不进衙署大堂。” “属下知罪！”二十一拼命调匀呼吸，生怕重伤之下言行失态。 “高第的派来的联络人何在？” “已战死！” 汤老爷又问道：“你进来的时候，外面战况如何？” 蓟州城衙署大堂内，吴三桂也在问：“外面战况如何 ？” 守在门口的吴国贵高声回道：“回大帅，敌人还剩下不到一百人。” “我方战损如何？”吴三桂追问道。 “据末将观察，衙署外我方战损不足两成。” “但是通往这里的两条路都被大火阻断了。关宁军城内其余的援军根本进不来。” 吴三桂接着问道：“敌人敢冒死突袭，战力向来很可观，为何我军战损如此低？” “回大帅，家丁营护甲远超对方。且巴克永参将的射手都上了屋，箭无虚发！”吴国贵道。 衙署大堂内，靠近后院的区域，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挤在一堆，哭得昏天黑地。因为吴又可亲口说陛下驾崩了。 反倒是长平公主朱媺娖只流泪、不做声，她表情庄严肃穆，眼神中杀意不断翻滚。 角落中的崇祯心中也是感慨不已，这些女人和孩子对朕的情义那是真的没得说。也不知道对手接下来有什么应对，幕后的主使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想要刺杀朕或者确定朕是否真的死了，他们必须攻进来。 崇祯看了看窗外，天快要彻底亮了，以后他们就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看到这些后宫女人们哀恸的样子，李若链有点于心不忍。 他走到吴三桂面前轻声道：“敌人攻不进来，是否会放弃进攻？” “而且这种场面，幕后的人恐怕不会亲自露面吧？” 吴三桂沉声道：“常理是如此，但是这次不同。” 李若链奇道：“平西伯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先前我们出发去翠屏山的时候，有人给我塞了一封信！” 李若链心中一动，却没有说话，他等吴三桂自己说。 “这封信建议我立刻撤军，退回山海关，十年内不入关，承诺给我八百万银子，并每年安排漕帮给我保证粮食供应。” “如果我同意了，就提着陛下和张皇后的头颅去见他。他就在城内。” 李若链大惊，但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他的手已经悄悄摸到了腰间的绣春刀刀柄。 虽然陛下刺客不在这里，但是吴三桂如果突然反水，皇后等人恐怕也会不利。李若链知道吴三桂身手不错，但他有把握通过突袭拿下吴三桂！ 吴三桂眼神犀利，有意无意瞟了一眼李若链摸刀柄的手，笑道：“李大人，不必紧张，我吴三桂此生对大明、对陛下绝无二心。” “我要是反水，在玉田就动手了。不必等到现在。” 李若链转移话题，问道：“接下来，平西伯准备如何行动？” 吴三桂双眼一翻，大喊道：“克什图，拿来！” 一名身穿百户军服的蒙古亲兵走了过来，手中提着个包裹，包裹中不断血流出。 想必这两个包裹就是吴三桂准备用来蒙混过关的人头了。 吴三桂接过包裹，压低声音，“李大人，你必须喊起来，让外面的人知道我砍了陛下的头。” 远远站着的崇祯看着吴三桂和李若链在那边嘀嘀咕咕半天，但是没有听清。 只见李若链突然拔出绣春刀，劈头盖脸朝吴三桂砍了过去，吴三桂慌忙躲闪，朝着门外冲出去。 崇祯心中突突直跳，什么情况？吴三桂终于反了？ 李若链声音中带着哭腔，大吼道：“拿下吴三桂，他砍了陛下的头！”话音未落，附近几名家丁营军士、吴又可等医官们立刻将地上的“崇祯”围了起来。 他们每个人都在大声咒骂吴三桂，声音中充满着绝望。 不明所以的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朱媺娖等人听到“他砍了陛下的头”，眼神呆滞，纷纷看了过来。 “什么？你……吴三桂，你怎敢！”张皇后语无伦次，一脸恐惧。 周皇后早已晕厥过去，吴又可急忙冲过去，也不过顾皇家礼仪忌讳，一把扶住周皇后，猛掐她右手少冲、少府两穴。 “公主殿下，快按人中穴！”吴又可急道。 朱媺娖也慌了神，赶紧过来帮忙按周皇后的人中穴。袁贵妃也过来帮忙，可是手忙脚乱的，啥也不会、啥也不懂。 衙署大堂已经大乱，吴三桂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大堂，李若链想追根本来不及。 “吴国贵，殿后！” “外面的，崇祯人头在此，全部住手！” 这一句话就像暴雨中的闪电一样，让门外所有的人都停了手。 吴三桂左手挽着那两个血淋淋的包裹，在火把的映照下，径直走到对面那群杀手的面前，“你们谁是领头的？我吴三桂要见汤老爷！我答应他的条件！” 李若链在衙署大堂门口高呼：“将士们，抓住吴三桂！他杀了陛下！快！” 李若链声音嘶哑，几欲悲愤而绝。 吴国贵带领几十名家丁营将李若链和麾下的锦衣卫挡在门口，李若链根本出不来。 可是后面的崇祯却发现，李若链和吴国贵这两帮人虽然刀来剑往，打得很热闹，招招狠辣，但是并没有攻击彼此致命的部位。 崇祯心下已然明白，他们这是要诈降了。 装的真特么像！论演员的自我修养哪家强，大明就数他俩了。 外面领头的那人看了看吴三桂手中的包裹，将信将疑。 这两颗包裹中到底是谁的人头，他不知道。但是二十三给他的指令是，看到吴三桂拿着人头就带着他去见汤老爷！ 他们此刻只剩下一百人不到，吴三桂再不出来，他们铁定战死。 所以这时候要活下去，就不能深究包裹中到底是谁的头颅了。 打定了主意，这名领头的伸出手指塞进口中，发出了几声呼哨声。 远处角落中一名身着关宁军服饰的人走了出来，此人正是二十三。 二十三看了看吴三桂和他手中的包裹，又看了看衙署大堂方向，只听见李若链在那边疯狂地咒骂吴三桂不忠不义。 二十三也没法确定吴三桂是真的想谈，还是在装。一旦事后汤老爷知道他被吴三桂骗了，二十三将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他知道阻挡援兵的大火很快就要熄灭，届时援军一到，他和高第派来的这些杀手们就完蛋了。 “吴总兵，请随我来！”二十三猛地说道，像是下了某种极大的决心。 吴三桂跟在后面，边走边回过头去喊道，“吴国贵，封住大门，休要放走一个人！” 家丁营等关宁军的将士不由自主跟上去了一两百人。 二十三回头道：“只准许吴总兵一个人去！” 吴三桂向后面摆了摆手道：“尔等在此地等候，不得跟随，违者斩！” 吴三桂说话跟在二十三身后，向着黑暗深处走去。 还在衙署大堂中的崇祯根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但是他分明感觉到： 离开京师后，这是朕第一次觉得事情的演变有点不受控制了。 第134章 吴三桂的绝密影卫 晨曦马上就要到来。 但这也是黎明前天色最黑的的时候。 吴三桂跟在二十三身后，心中既淡定又兴奋。 他淡定是因为他知道巴克永和他的手下，还有其他的家丁营军士一定有法子跟上来。 他兴奋倒不是因为马上可以见到幕后的大佬级人物，这种人物再厉害能有皇太极、多尔衮那样厉害？ 他兴奋是因为他感觉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岁那年。 那一年他意气风发、在建奴数万大军面前公然蔑视死亡，斩将、夺旗、救父！ 当年大明京师所有听说过辽东的人都视吴三桂为偶像。 二十三这种人根本不在乎这些热血沸腾的故事，他的心中充满着一种信念： 听汤老爷的话、完美执行汤老爷的每一项指令。 “吴总兵，麻烦把兵器都扔了。多谢。” 吴三桂二话没说，立刻扔掉了身上所有的兵器。 但是他身上的护甲没有脱。 二十三说看到吴三桂丢了兵器，继续在前面的黑暗中带路。 他一会穿过一条巷子，一会进入一间屋子，有时候还跳入一口下面备着船的水井，还有的时候甚至又折回到衙署大堂后面的一条陋巷中。 这种路线设计之复杂，连跟在后面的吴三桂都叹为观止。 “你的主人一般都住在地下吗？”吴三桂嘲讽道。 二十三没有说话，和外人评价他的主人，这与他过往所受的教育有冲突。 吴三桂继续道：“他再有钱、再有势力，即便能够颠覆天下，又如何？” “一辈子都见不得真正的阳光！” 二十三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回头，继续赶路，“不，我的主人最喜欢晒太阳。” 吴三桂冷笑道：“我说的是他心里永远没有阳光。” 多亏吴三桂每天都有练武的习惯，否则这样的路线非把他累趴下不可。 吴三桂很有把握地认为待会儿见到的人不会杀他。 因为他的家丁营和关宁军知道他的死讯后会实施疯狂打的报复。 但他也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对方绝对有实力、有胆色杀掉他吴三桂。 因为他们连皇帝都敢杀！他们百无禁忌，在常人看来高高在上的事物，他们随时可以出手毁灭之。 “我敢说，这个地方，就是你们组织的大本营。”吴三桂试图套点信息。 没想到二十三轻笑道：“吴总兵想多了。主人说过，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大本营。” “类似蓟州城这里这样的布置，我们在大明每座城市都有，甚至大一点的村镇都有。” “这不是什么秘密。” 吴三桂没有说话了。 吴三桂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这是他那五名贴身影卫靠近他身边时才有的感觉。 这五名护卫只有他和他亲爹吴襄知道，他们就像是影子一样，随时伺候在吴三桂附近。 当年他亲舅舅请了一个相面的先生给吴三桂看了相，先生说吴三桂“五岳安泰，鼻相尤为清奇，比大富贵还要大泼天”。 祖大寿和吴襄自此对吴三桂十二分的爱护和看重，在他二十五岁那年，花重金给他请了这五名影卫。 这五个人不会飞檐走壁，也不会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但他们每个人都擅长拳脚功夫，擒拿和格斗击刺之术令人叹为观止，而且特别擅长隐匿和追踪。 这五人就是吴三桂今天敢孤身前来的底气！ 这五人中有一人是来自扶桑的忍者，还有一人是不咸之山叛教而出的剑道高手。另外三人中，一个是蓬莱岛炼气的大宗师，一个曾经是林丹汗帐下的首席喇嘛国师，最后一个是一个野路子茅山道士。 二十三在前面停了下来，他打开火折子吹燃了火，然后快速将火苗熄灭。 接应的人收到信号后，一道暗门开启，二十三当先而入，吴三桂偷偷将手中最后一缕头发丢在了外面，跟着进入了密道。 吴三桂这一路上隔一段距离就扯几根头发，丢在他走过的路上。 作为辽东最耀眼的将军，吴三桂少年时候就不用皂角这种普通的材料洗头发，他用木槿叶、少量的麝香、一点点的花椒混合制成了一种独家的洗头粉。 所以吴三桂的头发上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五名影卫很轻松就能追踪上他。 良久，吴三桂突然觉得眼前一亮，二十三已经将他领到了一个很宽大的密室中。 密室一半黑、一半亮。 吴三桂在亮中，对面一个人在黑暗中坐在一张桌子后面。 黑暗中那人正在喝茶，从他咀嚼茶梗的动作来看，他喝的是大叶子茶。 吴三桂将装着人头的两个包裹丢了到了桌子前面。包裹翻滚了一小段距离，地面上即刻沾满了血迹。 “里面是崇祯和张皇后的头，喜欢就送给你了。”吴三桂突然笑道。 “打了一个晚上的仗，我正好渴了。”吴三桂说完就施施然走了过去。 伸手将那个人身前的那碗茶拿了过来，动作麻溜得就像在家书房一样随便。 “我舅舅祖大寿也喜欢喝大叶子茶，我也喜欢。”吴三桂端着那碗茶仔细看了又看，从茶水看到碗，又从碗看到茶水中的茶叶。 那人依然不说话，也没什么肢体动作，似乎和黑暗已经融为一体了。 吴三桂继续说道，“因为我们辽东人都喜欢吃羊肉。羊肉性温、助元阳、补精血、疗肺虚，是滋补上品。” “但是吃多了就容易上火。火气特别大。所以要喝大叶子茶。” 吴三桂说完，手腕一翻，将碗中的茶叶全部倒在桌子上。他倒得很慢、很稳，就像一泡童子尿那样嘘了半天才完事儿。 桌子上的水很快就流到了桌子边沿，然后在桌子侧面的横向缝隙中流动，到了尽头就顺着桌腿往下流。 黑暗中的人心中忍不住赞道：吴三桂果然是一代人杰。 吴三桂进来后做了三个主要动作：丢下包裹、拿起茶碗、倒掉碗中茶水。就是这三个普通的动作让密室内精心烘托的杀气被一扫而光。密室内那种绷紧到极致的内心无声的较量也被涤荡得干干净净。 这三个动作本身不应该在这种场合发生的，但偏偏发生了。 而且是吴三桂刻意为之。 而且他还在这时候大谈羊肉的功效，这绝对是极高明的反控制、反设局话术应对。 “吴总兵，我姓汤。天下的人都叫我汤老爷。这个世界由我掌控。”汤老爷说完叹了一口气，一种寂寞萧索之意陡然充塞整个密室之中。 第135章 茅山道术遇到硬茬了 听到汤老爷不可一世的自我介绍，吴三桂笑了。 吴三桂道：“你是不是觉得今天我来是和你谈条件的？” 汤老爷淡淡道：“条件只不是一种说法罢了。任何东西都是可以通过计算再进行交易的。” “忠孝节义这些，也都是可以交易的。” “你吴三桂当然也不会例外。” 汤老爷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中已经敏锐地察觉出： 吴三桂今天来是要搞事情的。 吴三桂没有搭理汤老爷，他伸出双手拍了拍。 “道奴，何在？” 一名中年人出现在了密室之中，一身玄布道袍、头戴道冠，两眼神光如渊。 汤老爷眼中开始有了一点儿惊讶。 密室周围、密室墙壁周围的暗壁中藏着很多高手护卫。这些护卫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诸如少林、武当、昆仑、峨眉派、青城派、海沙帮等帮派中的厉害角色都在替汤老爷做事。 这些高手们有的儿子不成器爱赌博，有的妻妾成群亲戚一大堆，还有的经营不善产业亏损，所以汤老爷就在他们最迷茫的时候找到了他们。用一张张银票轻松击败了他们。 汤老爷心想：为什么这个道人这么轻轻松松就进了密室？ 汤老爷敲了敲桌子，敲了三下，但是没有人出来。 敲桌子三下，这是汤老爷的暗号，意思是暗道中这些护卫们赶紧出来御敌杀人。 吴三桂向前走了一步，身子几乎贴在了桌子上。他身着双层护甲，不惧任何外力攻击。 吴三桂凑过上去盯着黑暗中的汤老爷，一字一句道： “汤老爷，我今天是来杀你的。” 汤老爷笑了，笑得都弯了腰。 对于他来说，天下有谁能杀得了他？他十九岁的时候一个人进皇宫和万历帝朱翊钧谈条件的时候，万历帝也说要杀他，但是最后还是放了他。 后面的朱常洛、朱由校都说要杀了他，但是都没杀成。 密室外围的暗壁中发出了各种声音，有闷吼、有惨呼、有拳头击碎头盖骨的声音，还有锋利的武器剖开肚腹的声音。 显然，另外四名影卫正在和汤老爷的护卫展开生死搏杀。 “你好卑鄙，居然用迷魂烟！”暗壁中有人怒道。 只听见一阵叽里呱啦的说话声响起，吴三桂知道这是倭奴在说话。 吴三桂退后几步，也不再啰嗦了，摆摆手道：“道奴，出手吧。” 那名道人神情漠然，左手随便掐了一个灵官诀，右手一击五雷咒照着汤老爷的方向远远轰了过去，一道符纸后发先至，鬼魅般飘过去、啪的一声贴在了汤老爷的额头上。 五雷咒在汤老爷头顶唤起了一朵乌云，乌云中电闪雷鸣，室内飞沙走石旋起、隐隐有鬼哭之声。 令吴三桂奇怪的是，汤老爷居然一点儿也不害怕，他甚至还伸手去桌上又去倒茶。 他额头那道符文有点挡视线，汤老爷随随便便用手就摘了下来。 难道暗中还有高人？吴三桂有点后悔了。率先动手，万一打输了岂不是要完犊子。 道奴神色一变，口中咒语念念有词，只听最后一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刚念完，汤老爷头顶又出现了第二朵乌云，乌云中雷电交加、风雨如晦 。 汤老爷边倒茶边说道：“出来打吧，我也想看看你们怎么玩道术的。” 话音未落，桌前凭空多了一人，也是一名道士。吴三桂疾步后撤，生怕遭遇突袭。 不过这名道士的道袍、道冠和吴三桂的道奴完全是不同的风格，显然不属于茅山一脉。 这名道士站在桌前，气定神闲，口中念道：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帝独尊、体有金光、大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姓。侍诵万遍、身有光明。” 这段话刚念完，他头顶已经起了一片金光！ 汤老爷头顶的乌云在金光照射下逐渐败退、散逸、消融。 吴三桂的道奴，吃惊道：“你居然会金光咒！” 对方眼神空洞，根本不理睬道奴，继续念道： “三界侍卫、玉帝同迎、方神明礼、役使雷灵、妖怪丧胆、鬼神志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气腾腾、金光速现、覆护坛庭。” 吴三桂不懂道术，只觉得这道士念得很烦躁，抓起刚才那只空茶碗对着他脑袋就砸了过去。 那道人加快语速、提高了声音： “急急律令。敕！敕！敕！” 他说最后三个“敕”字的时候，一边说，一边用手向吴三桂身上弹出了一道奇怪的咒语。一丝笔直的青烟横空出世，茶碗瞬间不见，然后青烟如同箭矢一般飞向吴三桂的眉心。 吴三桂哪里知道这咒的厉害，一旁的道奴大惊，左手猛拍道袍，一部箓本秘典腾空而起，上面的天师印、八卦印、雷霆都司印、北极四圣印等等全都幻化成黑色的实体形状，急速飞向那道青烟。 这些印触碰到青烟，青烟便消散了。 汤老爷此时也刚刚倒完茶，他鼓掌笑道，“妙极！妙极！今天老夫真的开了眼界。原来道术居然可以厉害到这等地步！” 两名道人又开始新一轮道术比拼。而密室周围的暗壁中也打得热闹非凡。 只听一人临死前道：“好毒的剑法……不咸之山和你什么关系？” 另一人道：“你安心上路。” 唰的一声。 啊！ 又听到有一个粗笨的嗓音喝道：“八十八层龙象功！接招！” 吴三桂虽然不懂什么高明的武术，但大体知道影卫门占了上风。 …… 汤老爷问道，“杀我划算，还是和我一起玩弄天下划算？” 吴三桂道：“我这人不喜欢有人背后控制我。” “那崇祯也能控制你，你如何自圆其说？” 吴三桂道：“我是臣，陛下是君。君臣大义，又岂是你所能懂的？” 汤老爷又开始喝他的大叶子茶，他喝完之后突然猛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掌。 一名大汉从桌子下的暗道缓缓升起。 吴三桂惊呆了，密室少说有一丈高，这人头顶到了密室的天花板。 他的手就像一张小桌子一样宽。 这名大汉铁塔一般站在汤老爷身旁。 “你吴三桂还有脸说君臣大义？哈哈哈！”汤老爷狂笑不止。这可能是他今天听到的第二件让笑得肚子疼的事情。 第136章 崇祯被识破 汤老爷笑的时候，他身前的桌子裂成了整整齐齐的两半。 桌子正中央下方的地板被打开，露出一个洞。洞下面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吴三桂暗道：不好，这个家伙要逃走。 吴三桂急于阻拦，但那个铁塔般的大汉拦了过来。 汤老爷微笑道：“吴三桂，下次见。” 他还未说完，整个人就掉进了洞里。 洞下面是一条暗河，两边都插着胳膊粗的牛油蜡烛。河上有一艘船，船上堆叠着厚厚的棉被。汤老爷舒舒服服的跌在棉被上，毫发无伤。 “开船！” “高其潜，你留在这里按原计划行事。” “你是吴三桂的义父，即便被抓住，他或许也不会把你交给陛下。” 地下暗河的码头上，高其潜躬身施礼，看着汤老爷的船逐渐远去。 高其潜的脸色逐渐阴沉，汤老爷留他在这里，是要完成一件大事。 高起潜看了看身后墙壁上一条粗大的引线，他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 上面的吴三桂将一半桌子一脚踢了下去，只听扑通一声，便再没了动静。 “大帅，末将巴克永杀到！”密室外有人大吼道。 紧跟着巴克永带领麾下陆续进入密室，他们这群人跟踪追击的功夫虽然比不上吴三桂的影卫，但是也不弱。 吴三桂突然面露惊惧之色，“都退回去！” “快！所有人！” 吴三桂闻到了刺鼻的硫磺味，还有火药的味道。 巴克永在关宁军中一直用弓箭，不太爱用三眼火铳、鸟铳之类的武器，但他绝对知道火药爆炸的厉害。 他的一个族人，天启年间去京师贩卖皮货，在王恭厂大爆炸事件中瞎了一只眼。 巴克永呼哨一声，他手下的人护送着吴三桂匆忙撤了出去。 吴三桂的道奴和汤老爷手下的道士也齐齐停止了施法打斗，各走各的路跑了。经常炼丹的两位道长，都知道火药和硫磺的可怕。 暗壁中的双方都住了手，大家都很职业，双方的主人都跑了，赶紧离开此地已经是他们的共同目标了。 吴三桂等人跑了半天也没有听到爆炸声，心中略微安定。 “走！出地面！找路回衙署大堂。” 蓟州城衙署大堂中，周皇后、张皇后、袁飞贵、朱媺娖一脸悲戚，或许是哭累了，大家都有些沉默。 “吴大帅回来了！”衙署门口的吴国贵高声叫道。 崇祯绷紧的心终于松弛了下来，吴三桂能回来，就说明对方的幕后主人要么跑了、要么死了。但是也有可能吴三桂和对方达成了某种交易。 无论如何，都到了这个局面下，小小的蓟州城中刺客该死的死、该跑路的跑路。既然吴三桂没法活捉对方幕后大佬，那么朕差不多该要现身了。 衙署外面剩余的那些刺客看到吴三桂在众人的护卫下大摇大摆走了回来，他们便明白，是时候做出了结了。 他们纷纷抽出匕首或者短刀，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被俘，他们的结局就是被拷打至死。 吴三桂看着身边一个个倒下的刺客，眼睛眨也不眨，边走边命令道： “搜身、集中看管尸体，由锦衣卫派人验尸查验。” “吴国贵，传下话去，全城搜捕刺客余党！” “遵命！”吴国贵道。 李若链站在衙署大堂拱手施礼，“吴总兵辛苦了！” 大堂内众人都很震惊，这两人之前不是打起来了吗，怎么又和好了。 吴三桂和李若链对视一眼，彼此点点头。他们无视眼前众人，也没有去拜见皇后、贵妃、公主，而是双双走到了打扮成小兵的崇祯身前，跪下道： “臣吴三桂参见陛下！” “臣李若链参见陛下！” 崇祯哈哈大笑，“还是被两位爱卿看出来了！” 那边的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朱媺娖惊呆了！ 陛下这是活过来了吗？恍恍惚惚中，她们的思绪还困在陛下已死的设定中。 崇祯大踏步走了过去，亲自扶起了皇后和贵妃。她们刚才哭的那叫一个惨！瘫在地上哭！ “父皇！这是真的吗？父皇还活着？”朱媺娖喜极而泣。 “媺娖，你这几日的表现父皇很满意！”崇祯笑道。 周皇后道：“陛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脸上泪痕还未干，眼睛因为哭泣而变得红肿不堪。 袁贵妃则是破涕为笑，边用袍袖抹眼泪边道：“陛下，差点吓死我们了。” 张皇后也道：“陛下洪福齐天，实乃大明之幸！” 看着张嫣端庄稳重的模样，崇祯赞道：“皇嫂处变不惊，识大体、有决断之能！足堪天下女子楷模！” “朱媺娖，你护送你母后等人回后堂歇息，朕还有要事要办！”崇祯命令道。 “儿臣领旨！”朱媺娖道。 衙署大堂外，天色明亮，新的一天在太阳的光芒中冉冉启航。 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过觉了，崇祯感觉非常疲倦。 崇祯转身朗声道： “除了吴三桂、李若链、张伯宗、刘希尧等人外，余者退出大殿！” “李若链，你先出去叫人把王承恩放了，叫他马上来议事！” 李若链迟疑了一下，但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他转身走出大堂安排锦衣卫将王承恩提来。 吴三桂也没有劝阻崇祯。既然陛下如此决定，也就不便多问。 很快，王承恩被带到衙署大堂上，他一见到崇祯，立刻跪下，叩首道： “内臣有罪！恳请陛下赐死！”他言辞恳切、毫无装假之意。 崇祯先前看王承恩为自己的安危担忧不已，大为感动。此刻见到神情憔悴、双目通红，不由得心中恻然。 “大伴，起来说话。”崇祯道。 “你有罪无罪，朕懒得管了。大明朝糜烂到今天这个地步，朕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没有一个臣子是干净的。” “大明朝除了海瑞外，谁还没有拿过坏人的钱、动过坏心思呢？” “再者，大伴你对朕的忠心，天日昭昭，不必多言！” 见陛下如此信任，王承恩心头一热，两眼流下泪来。 不待王承恩说话，崇祯看向众人道： “你们几个，大伴、李若链、吴三桂、张伯宗是朕最信任的肱股之臣！” “如果连你们都要怀疑，那朕这个皇帝坐了有没有意思！” “平顺伯，你虽然刚刚归顺朝廷，但是朕绝对视你为心腹！” 刘希尧跪下道：“臣谢陛下隆恩！” “平西伯，你的关宁军要好好整顿，就在这两天把害群之马、有二心的、心志不坚定的，全部才撤掉。” “至于那些为了银子而甘愿充当刺客的关宁军，还剩余的那几十名也不必审了，具体怎么处理，你和李若链看着办。” 吴三桂跪下道：“臣谢陛下天恩！臣稍后就去整顿关宁军。”吴三桂知道现在陛下是用人之际，现在不追究部分关宁军叛变的事情，以后不好说。 “对了，吴三桂，你和李若链是怎么认出朕来的？”崇祯好奇地问道。 吴三桂道：“回陛下，家丁营所有军士都是我亲自挑选、亲自培训，我全都认得。” “当时衙署大堂内李大人的锦衣卫他也都认得。” 李若链也道：“不错，正是如此。” “刚开始臣等还以为大堂内混进了刺客，后来只要稍加观察，认出陛下不难。” 崇祯笑了。突然肚子叫个不停。 这两个家伙表演天赋真的强~之前各种演戏。 “大伴，赶紧去准备一些朝食，朕饿了！” “多准备一些，朕要和你们一起享用！” 第137章 高桂英进了紫禁城 京师。 武英殿门口。 李岩非常焦急，他需要马上见到闯王李自成。 但武英殿门口值守的军士告诉他，闯王还没有来，让他等。 他已经从昨晚半夜一直等到现在。 这次从西安出发后，李岩受到排挤，主要负责粮草、军需、后勤，除非闯王主动邀请他，他一般都没有办法见到闯王。 但这个早晨他必须见到闯王。 昨日下午，他接到了刘希尧六七万大军集体投降的军报；昨日午夜时分，他接到了白广恩逃散、谷可成七万大军覆没的军报。 李岩原本没有资格第一时间接受军报。 但是负责军情的都尉官实在找不到任何禀报的大顺高层，除了李岩外，闯王、刘宗敏、牛金星、宋献策、田虎、张鼐、张能、任继荣、郝摇旗等高层全部都在皇宫中强占女人、喝酒。 任何胆敢来打扰他们的人都将受到严厉的惩处，这是李自成亲自下的命令。 李自成认为李过、马重喜、谷可成、白鸠鹤等人步骑加起来有十万人马，去追击和俘虏逃命的崇祯绰绰有余，留守北京城的部众放松下也不为过。 李自成并非蠢材，这种命令他本不想下的，但是刘宗敏带头要求闯王放假三日，好多中高层将领都觉得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放三天假怎么了？ 而且刘宗敏私下承诺过几天他会把陈圆圆送给李自成。窦妃固然柔情似水，但时间长了也就没有新鲜感了。 这几日李自成派得力心腹亲兵在京城四处搜罗美女，他们回来后都说京师传言，陈圆圆的美貌天下无敌。怎奈刘宗敏近水楼台先得月，李自成作为大顺头号人物也拿不下面子去和刘宗敏抢。 当军情都尉将几份军报送给李岩的时候，李岩非常诧异。当他看完军报，得知十万人马土崩瓦解，当场就吐了血！ 李岩强烈地感受到：大顺要完蛋！ 三月下旬的北京城，早晨还是很寒冷的，李岩又饿又冷，只能在武英殿门口来回踱步保持身体的暖和。 “这位军士，我乃李岩。无论如何劳烦大驾跑一趟后宫，有十万火急的紧急军情！”李岩对武英殿门口的军士说道。 “李将军，我们都认得您。可是没有闯王的命令，后宫所有宫殿，我等不能擅入啊。”一名队长抱歉地说道。 李岩只觉得心中闷的慌，开始喘不过气来，不一会儿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李岩差点一口气没顺过来，十分痛苦，蹲在地上感觉天旋地转。 一阵马蹄声响，一队人骑着马闯到了武英殿门口。 “参见夫人！”守卫军士纷纷下跪施礼。 “给你们说过多少次，以后见到我只许喊高将军，不准喊夫人！” 李岩抬头看时，发现是闯王夫人高桂英。 难道闯王没有让她住在后宫？李岩有点不太理解闯王的安排。不过高桂英的到来让李岩突然有了主意。可以让她带着他见到闯王。 “参见高将军！”李岩躬身施礼。 “李岩，你一大早在这里做什么？”高桂英问道。 李岩将情况给高桂英说了一遍。高桂英大怒道： “我也正要找闯王！太不像话了！这打进北京城都几天了？一点正事不做，就知道女人的温柔乡！”高桂英越说越激动，面色涨的通红。 高桂英不介意他男人李自成找别的女人，遇见李自成之前，她本身有过一段婚史。再说李自成如今已经打进了北京城，天下在手，以后就是皇帝。她高桂英倒不至于不允许李自成纳妃。 但是如此重大的军事惨败，李自成还不知道、还不让手下通传军令，那就不能忍！ 高桂英骑在一匹白色战马上，顶贯盔甲，身披红色斗篷，英姿飒爽。 历史记载，她在李自成覆灭后，和李来亨、李通、贺珍、郝永忠等坚持和建奴作斗争，被南明隆武帝封为节孝贞义一品夫人。 “你！带路！去找闯王！”高桂英用马鞭指着守卫队长，喝道。 守卫队长支支吾吾，不敢答应、也不敢不答应。 “李来亨，砍了他！”高桂英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高声命令道。 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跃马提刀，上去就要砍守卫队长。 队长急忙跪下道：“夫人，不，高将军，我这就带路！” 他说完这句，停顿一下，“可是闯王不许我们打扰，如果闯王怪罪下来，您一定要帮我求求情。” 高桂英道：“你无需多言，本将军自有主张！” 守卫队长在前面一路小跑带路，高桂英等人随行于后。 “李岩，跟我走！”高桂英道。 “你下马跟着，马给李岩！”高桂英看到李岩咳嗽得厉害，对一名亲兵说道。 紫禁城对于高桂英来说绝对陌生，她这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李岩虽然才学颇高，但是对于京师紫禁城的布局也不是很熟。 带路的那名守卫队长带着众人在各个殿宇间穿插游走，一路上经过景仁宫、钟粹宫、承乾宫、景阳宫、永和宫、延禧宫，随后又到了西边的储秀宫。 储秀宫大门紧闭，里面隐隐有嘈杂之声传出，阵阵酒香透窗而出。 宫殿门前，李自成的亲兵几十人正在守卫。他们看到高桂英骑着高头大马过来，立刻过来参见。 高桂英板起脸没有搭理他们，问那名带路的队长道：“闯王就在这个殿里面？” “回高将军，闯王就在这里面。” “你回去吧！” 高桂英下了马，就要往储秀宫中闯进去。 守卫的亲兵统领慌了神，立刻跪在高桂英面前叩首道： “夫人，闯王有令，未经召唤，任何人不得入内！” “我是闯王夫人，以后就是大顺的皇后，这后宫，我进不得？放肆！”高桂英怒道。 正说话间，只见一队大顺军士押着两名宫女一路走了过来。 这两名宫女面容姣好，体态婀娜，但是都哭哭啼啼的。 高桂英很奇怪，上前问道：“你们抓这两个女孩家过来作甚？” 两名宫女身后的一名军士回道： “参见夫人！” “她们……她们是宫女。闯王吩咐凡是好看的女子都要送进去！” 跪在地上的亲兵统领冲他摇头示意不要乱讲话，可为时已晚。 “宫女都这么好看吗？”高桂英问道，语气中已经充满了浓浓的醋意。 “这……，这，属下不知。” 高桂英大怒，“左右，这些人挡路，给我赶走！” 高桂英随行的亲兵除了李来亨，大概有二十多名，有男有女。听到命令，他们骑着马就撞了过去。守卫储秀宫的护卫们抱头鼠窜。 一旁静观其变的李岩心中一声长叹，忍不住问自己道： 我们造反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138章 蛾眉皓齿，伐性之斧 储秀宫的大门被打开了。 高桂英怒气冲冲直奔而入。 不堪入目的画面映入她的眼中，她没法相信她所看到的一切： 李自成全身光溜溜的，拿着酒杯在一群女子中间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周围的女子们也大都衣不蔽体。 在战争、强权、死亡的威胁下，这些女子们没得选。想保持冰清玉洁可以，自己找条绳子或者找个井。 因此，任何指责战乱年代女子品德的人，都是彻头彻尾的道德伪君子和自私狂。 这些女人中除了被李自成册封的窦妃，只有少量人属于才人、婕妤、美人、昭容级别，还有几个选侍、淑女，另外大部分都是普通宫女。 即便如此，这些女人的颜值、身段、体态都是一等一的水准。 和很多朝代皇室、勋贵近亲通婚不同，太祖爷朱元璋给大明皇室定下了规矩：天子亲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子。 明史记载从建文帝到崇祯，这些皇帝的十五位初婚皇后中，有三位来自平民之家、五位是基层吏员之女、剩余七位则出身于品级较低的武将家庭。 从这一点来看，朱元璋虽然对臣子们挺狠毒，但还真没把天下百姓当外人。 天启元年，刚刚登基的明熹宗朱由校下旨天下选秀女五千人。 各地报上来五千名十三岁到十六岁的女孩，一个比一个好看。这五千人经历四次筛选后，留下了一千人被允许进宫。 第一次筛选：根据高矮胖瘦进行第一轮淘汰，一千人出局，剩余四千人。 第二次筛选：根据五官、肩部、背部、颈部、背部的选择标准刷掉一千人，剩余三千人。 第三次筛选：嗓门大、说话声音不好听的刷掉了一千人，剩余两千人。 第四次筛选：用尺子测量女孩们的手足，不好看的刷掉一千人。 这一千人就有了普通宫女的资格。然后由宫中年长的老嬷嬷、女官们进行私密检查，查体味、查皮肤、查口臭，从中挑选出三百名升级为见习女官。 见习女官们在宫中学习皇家礼仪、宫廷规矩，并住在宫中指定的集体宿舍。期间内，有专人负责观察、评估、记录她们的性情言论、行为举止。 排名前五十的女子未来就具备成为妃嫔的资格。 张皇后张嫣就是这样成为皇后的。所以她的容颜倾国倾城，一点也不意外。 所以当看到这些宫女们，李自成才真正领悟了皇帝这个岗位的魅力。他的第一个老婆韩金儿、第二任老婆邢巧儿虽然也都姿色不凡，但和这些皇宫女人比起来，完全上不了席面。 所以，他彻底迷失了，他觉得造了一辈子反，就这几天过的才算男人过的日子。 高桂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是一个善妒的人，她即便同为女人，看到这些尤物们，也是心驰神荡。但她知道李自成再这样下去，大顺必亡无疑。 她也不是一个鲁莽的人，必须给足李自成面子。 “李来亨，李岩，你们在外面守着，把门关好！”高桂英回头说道。 李来亨和李岩知道这种场合，作为下属还是不要进去掺和为好。李岩只希望高桂英早点解决好她和闯王的家事，好早点来处理军国大事。 高桂英死死盯着李自成，李自成迷迷糊糊的还没有看到她进来了。 而储秀宫内的众女子看到一身戎装的高桂英，都吃了一惊，充满好奇的看着这位英气勃勃的女将军。 “来，再陪我吃一杯酒！”李自成端着酒杯走向一名女子。 唰的一声，高桂英拔出了宝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一剑将李自成手中的酒杯击飞。神魂颠倒的李自成吓得魂飞魄散，以为遭遇刺客。 “来人，护驾！”李自成双眼迷离，根本看不清来人是谁。 “睁开眼看看我是谁？”高桂英收剑回鞘。 “啊，你是何人？”李自成满嘴酒气、双目浮肿，才几日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李鸿基，醒醒！我是你的夫人高桂英！” 李鸿基是李自成的原名，只有他的侄子李过、老乡高一功、夫人高桂英知道。 在高桂英心目中，李自成原本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大英雄。现在看到李自成这个鬼样，心中的恨意瞬间烟消云散。她对李自成还是有感情的。 “啊，你是桂英啊？” 李自成又使劲摇摇头，伸出手按了按太阳穴，他已无法聚焦视线。 他正处于头脑断片后的灵魂空窗期，高桂英这个名字他听起来觉得很熟，但是一时半会又不能和过往的记忆进行链接。 “为了女人，你命都不要了吗？”高桂英痛声道。 古人讲，蛾眉皓齿，伐性之斧，说的就是如果一个男人沉迷女人无法自拔，早晚要完，事业、身体、智商、情绪等等，全部要完犊子。 你的性命会被她们用斧子收割掉。她们本身的灵与肉就是斧子。 后世很多男人，尤其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年，总觉得他遇到的那名女子会给他带来爱情的满足，殊不知，那是老天派来收他的红尘天劫！ 强如李自成，掌兵数十万，有覆国灭宗之能，依然还要遭受此劫！ 醒悟吧，少年们！ 高桂英侧身指着一名宫女喝道，“你，去找点醋、橘皮过来。” 这两样东西是用来醒酒的。 此时众女子皆已知道这位女将军就是李自成的夫人，只见她玉树临风、腰悬利剑、威风凛凛，都不敢说什么。那名宫女急忙穿好衣服，奔出门外而去。 倒是李自成最宠爱的窦妃，自从被李自成占有了后，身份地位在宫中突然高涨了，这几日对其余宫女和妃嫔开始颐指气使起来。 窦妃原本不过是张皇后宫中的一名六品女官，因为容貌上佳，又擅文墨，深得张皇后喜爱。但张皇后为人端庄贤淑，窦妃言行举止，从来不敢造次。 李自成占领皇宫后，她知道大明已亡，过往的压抑和寂寞让她心性大变。她再也不想过以前那种奴婢般的日子了，她要出人头地、她要傍上李自成这棵大树，化鸟成凰！ 因为也多喝了几杯酒，还没有搞清楚形势，觉得高桂英居然敢挑战她在宫中的地位，冷笑一声，“这位女将军，听说你是陛下以前的夫人？” 她早已称呼李自成为陛下。 她话里有话，说到“以前的”这三个字的时候，音调提高了许多。 性格直爽、久经沙场的高桂英绝对不是傻子，在强大的、有地位的男人面前，女人那种天生的内卷血脉被激发了起来。 “本将军以前是、现在是、未来都是闯王的夫人！你是何人？” 窦妃没有回答高桂英的问题，掩口吃吃笑道，“听陛下说，他过几日就正式登基，届时不知道会不会封将军您当个贵妃呢？” 窦妃说着走到李自成身侧，小拳拳捶打着李自成的肩膀，媚声道：“陛下，历朝历代的帝王，可没有一个女人既当将军又当贵妃的先例啊。” 李自成头脑尚未清醒，恍惚中听到心爱的窦妃在耳旁说话，吹起如兰，声音嗲得全身酥麻，顿时又五迷三道起来，痴笑道：“窦妃怎么说，朕就怎么办！天下，我李自成说了算，后宫你窦妃说了算！” 说完还伸手在窦妃的脸上捏了一把。 闻听李自成此言，窦妃满脸放光，得意洋洋斜视着高桂英。 就在这三言两语后，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高桂英冷笑道：“你也配和我玩这套后宫宅斗小把戏？” 第139章 李自成昏迷不醒 高桂英转身对宫内众女子道： “全部穿好衣服！本将军马上大开宫门，外面的军士们就要进来接走闯王！” 一听说外面的人都要进来，众女子急忙开始穿衣服。 李自成不乐意了，他虽然迷糊，但是要让他心爱的女人们穿上衣服，他不同意。 “放肆！这是朕的寝殿，你如何进来的？” 高桂英见众人都差不多穿好了，冲外面喊道：“李来亨，带人进来！” 宫门被打开，李来亨带领二十多人进了储秀宫。 窦妃瞬间清醒了很多，她不由自主紧紧贴在了李自成身上。 “末将李来亨，参见闯王！”李来亨施礼完毕，眼见得闯王已经神志不清，转身低声对高桂英道：“将军，闯王看情形不对啊。” “这几天几夜下来，又是酒又是女人，我再晚来一天，恐怕就有大麻烦了。” “李来亨，把那个女人给我抓了！”高桂英用剑鞘指着窦妃道。 “其余人全部离开，违令者，斩了！” “你敢！”窦妃壮着胆子道，“闯王，这位女将军怎地如此蛮横，我等宫中女子，一心一意在这里伺候陛下，她有什么资格赶走众位妃嫔，她凭什么抓我？” 李自成涨红了脸，张口想说些什么，突然眼前一黑跌倒在地。窦妃转身想溜走，没想到李来亨后发先至，一个箭步冲过去就抓住了她。 宫内其余女子一哄而散。 高桂英心沉了下去，“来人，赶紧传军中医官过来，快！”一名亲兵转身飞奔了出去。 “这位小哥哥，你弄疼我啦！”窦妃娇声道，身子有意无意碰了下李来亨的敏感部位。 李来亨年纪轻轻，情窦未开，对窦妃这种媚到骨子里的做派毫无感觉，又亲眼看到她对夫人出言不逊，心中大怒，手中暗地一使劲，将窦妃两手反剪到背后，轻轻往上一提，窦妃立刻动弹不得。 李来亨带来的手下一拥而上，几名女兵接过窦妃，三下五除二绑了，还顺手给她口中塞了一块破布。 高桂英扶起扑倒在地的李自成，抱着他坐在地上。李自成双眼紧闭，面如火炭，鼻中居然渗出了丝丝鲜血。 高桂英心中一酸，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喃喃道：“黄来儿，我早就说过，当皇帝都死的早，你还不信。” 李来亨脱下盔甲，褪下身上穿的戎服，给全身赤裸的李自成盖了上去。 李岩从外面疾步入内，“启禀夫人，在下略懂岐黄之道，可否让我来看看？” 高桂英点点头，和李来亨扶着李自成，看着李岩给李自成把脉。 李岩伸出三指搭在李自成手腕处，寸、关、尺三脉同切。李岩闭上眼睛感知脉象，良久才睁开眼睛，抬头问窦妃道： “闯王这几日是不是总想出恭，但又解不出来？” 李岩示意亲兵扯下窦妃口中破布。 窦妃见李岩丰神俊朗，面白如雪，不由得呆了呆。 大顺这帮反贼军中还有这等翩翩公子吗？李自成这几日彻底解锁了她心中的礼教封印，她也乘机放飞自我，因此即便在此刻也是满脑子的男女狗血剧情。 李岩沉声道，“这位女眷……夫人，”他也不知道怎么称呼窦妃，“可否听见在下问话。” 李自成封窦妃只是口头上而已，李岩在内的大部分大顺将领都不知道窦妃的存在。 窦妃一双媚眼直愣愣看着李岩，眼珠中满是星星，“哦，闯王是好像有这种情况。” 李岩冷眼一翻，森然道：“在这宫内，你们是否给闯王吃过什么药物？” 高桂英也顿时紧张起来，命令窦妃道：“说话！” 窦妃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瞬间恢复如常，“这位公子，我等女子身居宫中，又不懂医术，哪里知道什么药物？” 先前那名去找醋和橘皮的宫女回来了，她见闯王昏迷在地，气如游丝，要是死了的话，大顺这帮人肯定会杀了这宫殿中所有的人。 想通此节，宫女跪下，指着窦妃道：“她们给闯王吃了红丸。” 窦妃急道：“死丫头片子，你休要胡说！要知道，我可是闯王亲封的窦妃，你想找死吗？” 宫女说完就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花瓷小瓶来，一把扯开瓶口塞的红布，从中倒出几枚药丸来，“就是这种药，窦妃她们要我每天都在闯王的饭食中投放。” 李岩起身走过去一把拿起药瓶，凑到鼻子前嗅了嗅，又倒出几颗放在掌心仔细观察。 “这是江湖野郎中常用的催阳之药！怪不得闯王如此情形。”李岩对高桂英道。 李岩知道，这种药物天天服食，不仅不能补阳，反而能使人精尽人亡！高桂英虽然淳朴、豪爽，但毕竟也是二婚的人了，对于男人为了放纵自己吃的一些药物，多少还是有所了解。 “李岩，这种药严重吗？闯王还有救吗？”高桂英焦急地问道。 李岩叹了一声气，缓缓道： “夫人不必忧虑，只要从此尽心调养，不沉迷女色，闯王定然无忧！” 李岩转头对那名宫女说道：“将橘皮揉碎，尽可能揉成碎末，放到醋瓶中。” 宫女按照李岩的指示很快将橘皮粉末倒入了醋瓶中。高桂英、李来亨扶着李自成，李岩亲自将半瓶醋喂入李自成腹中。 李岩道：“先给闯王醒醒酒吧。差不多一刻钟后就会醒过来。” 李岩内心急如焚，又对闯王失望透顶。一般而言，开国皇帝都是励精图治，没有几个在建国初始就这么糟践自己身体的。 李岩熟读史书，对于改朝换代看得较为通透，他之所以愿意参加大顺军，无非是想借助李自成的力量，解民于倒悬之苦。大明百姓过得实在太惨了。 他打算辅佐李自成平定天下后飘然而去。可李自成这个德性，恐怕坐不了江山了。 由于备受老营势力的排挤，李自成也对李岩日益冷淡，加上李岩久咳不愈，李岩的夫人红娘子可是眼中进不得沙子的人，打下北京城后她就力权李岩跟她回信阳鸡公山去生儿育女、终老此生。 但李岩还是想留下来亲眼看到李自成坐稳江山，因此归隐的计划一拖再拖。 “小李将军，我们出去等候，待闯王苏醒后，再进来议事。”李岩不想让李自成知道他看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 李来亨点点头，又看向高桂英，“夫人，这个女人怎么处理？” 窦妃听说李自成不会这么容易死掉，心中安心不少。这些人都归闯王管，只要闯王不死，就凭闯王对她的迷恋，断然不会有事。 “先原地关押起来，等闯王醒来再说。”高桂英不是吕后那种动不动要玩人彘的歹毒妇人，此时也不愿意刺激李自成。 李岩和李来亨刚出到宫外，一名军情都尉策马疾驰而来！ 第140章 李岩的算计 都尉跳下马来，“李将军，闯王可在宫中？” “李过将军那边有紧急军情禀报。” 李岩道 ：“不错！闯王正在此地！” “武英殿守卫军士说高夫人在这里，末将斗胆前来找寻闯王，赎罪！” 都尉全身都是汗，战马更是口吐白沫、显然跑了很远、很久的路。 都尉说完抬脚就要进去，李岩伸手一拦，“这位都尉，闯王偶感风寒，正在卧床歇息。军报由我代为通传。” 听闻李过那边有紧急军情，李来亨心中一跳，难道义父的大军出事了？ 李来亨急道：“你快说！” 都尉道：“刚刚收到李过将军那边的消息，李过将军出事了！” 都尉接着把李过、马重喜被抓、一万精锐骑兵只逃走了两千人，而且都被砍了右手大拇指的军情汇报了一遍。 李来亨焦躁起来，满脸疑惑，吼道：“怎么可能？！” 李过在他心目中可能比李自成还要重要，李过的本部骑兵可是大顺军战力天花板，怎么可能连李过、马重喜都被俘虏了。 李岩沉声道：“李过将军这次带去两万精骑，还有一万骑兵去哪里了？” 都尉道：“据报，这一万骑兵在蓟州城附近损失了一千人后，已经撤退到了通州一带。” “白鸠鹤将军的人马情况如何？”李岩又问道。 “尚没有最新情况。昨天回传军情的时候，说他们已经抵达滦州城附近。” 李岩沉思不语，滦州到北京城将近四百里，等下一次军报传回来，恐怕结果早就天翻地覆了。 “都尉你下去歇息。所有军情暂时不得对外透露。待我禀报闯王和夫人后再做通传！”李岩对都尉说道。 “诺！”都尉牵着马转身离去。 “走，进去向夫人禀报情况！”李岩对李来亨说道。 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这个节骨眼上，高夫人在军中的威望、作为闯王夫人的地位可能是应对危局的最好选择了。刘宗敏当然也有这个威望，但是最好先和高桂英商量。 否则闯王的权威和地位就要受到削弱，大顺必将陷入内乱。 当高桂英听说了李过那边的情况后，脸上顿时一片煞白。 正在此时，大顺军中几名医官此时也赶到了。一通望闻问切之后，几名医官商量了一下，给李自成开了一个方子就走了。 “来亨，安排亲兵去抓药吧。”高桂英道。 李自成已经被抬到了一张床上，仍然处于昏迷中，高桂英坐在床边看着李岩道： “李岩公子，为今之计该如何应对？” “来亨，你有建议也可以讲！” 李岩没有回答，他闭着眼睛紧张地思索着。自从崇祯出逃北京城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大明官军好像就此脱胎换骨一般。 按照目前的战损，粗略估算下来，大顺在北京城内外还有不到二十万人可以调用。但是其中至少有十万是随军家属，真正能调动的也就十万左右了。 问题是这十万人马中，具备战斗力的也就李自成本部一万骑兵、刘宗敏两万骑兵，剩余的大都是田虎、张鼐、张能、任继荣、郝摇旗麾下的步兵。 这些步兵中，大部分都是这几个月新投奔过来的农民、灾民、盗匪、流寇、投降的明廷官军，他们可以跟着大军打顺风局，但是遇到实力强大的对手，极其容易四散溃逃。 尤其是他们中好多都是明廷的降将成建制投降带过来的，一旦局面不利，这些人很有可能要反水。 即便李自成和刘宗敏一共还有三万骑兵，但是其中又包含宣大一带投降过来的明朝边军，真正的嫡系老营人马，加在一起不超过一万五千人。 “回夫人，自崇祯逃出北京城后，我们大顺军接连损失了辛思忠、李双喜、刘芳亮、谷可成、刘希尧、白广恩等部人马。” “我们的优势正在减弱。如果再不扭转战局，大顺可能就此覆灭。” 高桂英心神大震，“李岩，闯王目下不省人事，该如何定夺？” “反击！打败崇祯！”李岩道。 “只要我们能够集中优势兵力，突袭并重创关宁军，崇祯也就不行了。” “可是……”李岩说了一半，犹豫一下，就不再说了，又开始咳嗽起来。 高桂英一边用脸巾沾着温水擦拭李自成的额头，一边问李岩： “李岩，你有话直说，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就不要有什么顾虑了。” 李岩对李来亨道：“小李将军，看看这宫中还有什么人全部赶出去！” 李来亨带领亲兵们迅速展开行动，将宫内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连窦妃都关到别的偏殿去了。 “亲兵们也都出去吧！宫门四周三十步不得有人靠近！”李岩又说道。 李来亨安排妥当后，返回宫中，将宫门重新关上。 “夫人，我是想说，大顺军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军中山头派系林立，大家并不都是一条心，闯王如果不赶紧醒过来，恐怕无人能驾驭这几十万人马。” 高桂英知道李岩说的是事实。 “刘宗敏将军在军中威望颇高，可是他这半年来脾气越来越差，好几次公然顶撞过闯王，恐怕他也没法主持局面啊。”高桂英道。 李岩道：“不错。在下也是这个想法。另外英勇善战和鲁莽无脑之间往往界限很模糊。刘宗敏将军的确是一员上将，但谋略不足。我们大顺军目前还能打的精锐骑兵不能再有过多的损失了。” “刘将军这些天也是日夜花天酒地，神志恐怕也是不清了。” 李岩此时心中有一个小小的私心，他不愿意刘宗敏统带全军，因为李岩对刘宗敏乱杀无辜、抢女人、抢银子的行为深恶痛绝。 另外，看到李自成麾下几十万人马在北京城内外肆虐，李岩心中已经产生了一些根本性的转变。他觉得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天下将民不聊生之至！ 这不符合李岩的价值观和梦想。 李岩突然看向李来亨，这个少年将军深得高桂英和李自成的赏识，为人直爽、忠诚。 “小李将军，你觉得夫人能否暂时出来主持大局？”李岩问道。 “李将军，高将军是闯王的夫人，也是高一功将军的妹妹，闯王生病了，夫人出来统帅一下全军有何不可？”李来亨涉世未深，对高桂英也是敬畏有加，心中有什么就说什么。 这种话李岩是绝对不会自己说出口的。李来亨是李过的养子，李过是李自成的侄子，有这层关系在，加上李来亨年轻，由他最先说这句话最为合适。 李岩突然咬了咬牙，冲着高桂英跪下道： “夫人，为大顺国运计，此次闯王病重，非夫人统领全军不可！” 高桂英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巾帼豪杰，李过这样说，她一点不觉得意外，反而一脸平静，“我从来都不觉得女子不如男儿，统领全军我也不惧。” “但刘宗敏等将军恐怕会不同意。” 李岩摇了摇头，“不，夫人，刘宗敏将军我有办法让他不管这事儿！” 第141章 高桂英是个狠人 延禧宫。 大顺一品权将军刘宗敏在这里发现了天启帝的一名妃子。 这名妃子不见诸史册，大约不为天启帝所喜，被打入了延禧宫。虽说这名先皇弃妃都快五十的人了，但是刘宗敏一见之下，顿时觉得别有风味。 他自昨晚半夜就一直待在延禧宫，陪同的还有好几十名宫女。 “启禀权将军，闯王派小李将军送人来了。”门外亲兵禀道。 正抱着那名弃妃的刘宗敏一愣，送人？闯王给我送什么人？女人吗？ “让他们进来吧。”刘宗敏打了一个酒嗝。 延禧宫大门打开，李来亨领着一群女子进了宫殿。 “禀权将军，闯王名末将送这些女子给权将军。”李来亨一挥手，亲兵们将这些女子全部都赶进了宫中。 “闯王还说，权将军劳苦功高，没有权将军，就没有大顺今日之基业！” “闯王昨天在皇宫御厨中有发现了好多御酒，皆为上品，特命末将一并送来！”李来亨和手下亲兵将一坛坛御酒都搬了进来。 刘宗敏颤巍巍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闯王真够意思！是厄的好兄弟！” 李来亨又道：“权将军，这几日我们大顺军在蓟州城那边将崇祯的残军打得落花流水，闯王说，今明两日继续歇息，后日再议事。” 李来亨说完，施礼离开。 刘宗敏心中犯了嘀咕，他前两日还对我有意见，怎么突然又是酒又是女人的送？ 但刘宗敏并没有多想，因为他发现新进来的这批女子似乎都一种不一样的新鲜感。 “来人，关门，外面风大！”刘宗敏命令道。 “所有新来的，都把衣衫褪掉！违令者斩！” …… 李来亨返回储秀宫时，宫内药香扑鼻，高桂英正在给李自成亲自煎药。 李来亨的亲兵们刚刚从御药房拿来了好多药，由于不认得药材，只能让李岩亲自辨认。 李岩将闯王这几日的用量所需的药材分拣了出来，打包装好。转身问道：“刘宗敏将军喝了多少酒？” 李来亨答道：“末将去时，满屋酒气。距离三丈之外，就能闻到刘将军口中酒气。” “很好！”李岩道。 “夫人，刘宗敏将军麾下两万精锐骑兵现下都在外城中扎营，不可不防！” 高桂英道：“无妨。刘宗敏麾下虽然有两万骑兵，但也只有两千亲兵只有他能调动。” “这两千亲兵除了延禧宫那边两百人暂时不要动外，其余的今日午后务必解决掉。”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很轻，但是已经轻飘飘地决定了那些亲兵的生死。 刘宗敏和李自成的矛盾，高桂英最为清楚。如果李自成以后不能压制或者除掉刘宗敏，她作为闯王夫人，肯定要跟着遭殃。 听了高桂英这话，李岩不由得认真看了看高桂英。女人狠起来真的是要命！ 几千人，她说杀就杀！ “来亨，把郝摇旗、田虎这两人喊来。”高桂英命令道。 “如果他们还在喝酒调戏女人，你就说他们如果不来，闯王会军法从事！” 郝摇旗是李自成的铁班底、最忠实的部下，也最能拼命。 田虎和谷可成是死党，谷可成被崇祯俘虏后，田虎必然势单力孤，刘宗敏随时可以收拾他、折腾他。上次让崇祯跑出了北京城，刘宗敏非得要闯王处死他。 …… 午后。 一队传令兵骑着马沿着街巷狂奔，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房子和店铺。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田弘遇的府邸。 这里是刘宗敏在北京城的大本营，陈圆圆也在这里被严加看管。 “停下，这里是权将军府邸，门前一律下马！”把门的军士喝道，威风凛凛。 “这位兄弟，我乃闯王麾下传令官，闯王在后宫地窖中挖出了五百万两银子，闯王分给刘权将军二百五十万两。” “什么？有这么多银子？”把门军士中领头的忍不住问道，眼睛都要红了。 “你小点声，这批银子就闯王和权将军分。” “你们马上进去把权将军的亲兵都喊出来。” “轻装跟我们走，不要带武器盔甲，银子很重的！” “快去！搞晚了别的将军知道了，可是也要分的。” “权将军说了，今天运银子的人，每人现场赏十两！” 把门军士统领一溜烟跑进了田府。一刻钟后，除了留守的其他兵卒，刘宗敏一千八百名亲兵骑兵全都牵着马出来了。 “走，跟我走。路上有人问，什么也别说！” “反正我是闯王亲兵，只是传话的。这事儿要是走漏了风声，刘将军要是分的银子变少了，他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 把门军士统领道：“这位小哥，我能帮忙去搬吗？” “随你！我管不着。” 把门军士统领大喜，“你们几个，把这里看好了。老子回来后也给你们多少分点！” 驾！驾！驾！ 嗒嗒嗒嗒、踏踏踏踏、得得得得的马蹄声中，一千八百多人骑着马冲向了皇宫。 小半个时辰后，他们已经到了正阳门前。 从街道到护城河吊桥，再到正阳门城门洞下，两边都站着密密麻麻一排排的大顺步兵。 左边的统领是郝摇旗、右边的统领是田虎，两人骑在马上拦住了刘宗敏前去取银子的亲兵。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郝摇旗身高体长，是大顺军中有名的大个子选手，他往那里一站，比门神还可怕。 “原来是郝将军，”最前面领路的传令官说道，“末将奉闯王和权将军之命，去后宫托运一些军需物资出来。” 田虎靠近说道：“后宫之地，乃闯王和妃嫔们安寝之所，尔等搬完东西即刻离开。” 田虎说完一挥手，道路两旁的军士让出一条通道来。 刘宗敏的这些亲兵哪里知道明年的今日就会是他们的忌日。 只觉得皇宫门口今天的守卫比平常多了很多倍，但并未没有深想。 打头当先领路的传令官和手下骑着马冲过了吊桥，刘宗敏的亲兵们随即跟上。 当全部亲兵进入两侧步兵的围合阵型中后，田虎突然大吼道：“动手！” 嗖嗖嗖！砰砰砰！ 两侧加起来一万名步兵手中的弓箭和鸟铳、火铳等武器，近距离对着刘宗敏这些亲兵骑兵疯狂的展开突袭。 这些人以为是去驮运银子，盔甲和武器基本都没有带，立刻成了活靶子，纷纷跌落马下。 郝摇旗又命令道：“补刀！不留活口！” 两侧的军士一拥而上，长枪、腰刀、各类型的锤子一阵近距离的疯狂攻击，刘宗敏这一千八百名死忠部下立刻见了阎王！ 确认这些人都被杀死后，田虎命令道： “他们的尸体立刻装车、蒙上布，运到城外烧掉！” 地142章 崇祯劝降 蓟州城衙署大堂。 大堂中央站着几个俘虏，他们分别是：李过、马重喜、刘芳亮、辛思忠、谷可成。 周围都是刀出鞘、箭在弦的大明勇士。 五名大顺的俘虏没有一个怂的。自古造反要么成功、要么死，这个道理他们都懂。 他们全身都被绑着铁链和脚铐，身子骨稍微弱点的人早就被压垮了，但他们依然保持着挺拔的站姿。他们看着崇祯的眼神很复杂，有仇恨，也有不屑，更有好奇。 崇祯端坐在书案前。 崇祯的龙袍昨日因为沾了很多血迹，无法再穿，被崇祯下令一把火烧了。王承恩干脆就找了一套书生的澜衫给崇祯凑合着穿了，还给崇祯戴了一顶四方平定巾。 崇祯看起来文绉绉、松垮垮。 这身打扮让崇祯倍觉舒适，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很有松弛感。 李若链、王承恩、吴三桂、刘希尧、张伯宗随侍在侧。 崇祯仔仔细细看着这五名大顺的俘虏将军，他不着急斥责他们为何造反，也不急于招降他们。他就像一个猎手一样，发动致命的进攻前，处于绝对的安静之中。 这五个家伙一脸彪悍、坚毅、决绝之色，眉宇间虽然也有几许对死亡的恐惧，但这是本能，不意味着他们是软蛋。 事实上李自成手下云集了大明崇祯年间最能打的一批人。这个能打不是指兵法和战术，而是基础带兵能力。他们这些能力都来自于实战，来自于血与火的战场。 何为基础带兵能力？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假设给你十个人，他们听你的话。那一百个人呢？一千个人呢？一万个人呢？五万个人呢？ 人越多，管理起来越难。 有个性的刺头、拉帮结派的老乡、野心勃勃的中下级军官、超雄综合征患者，有的贪财，有的怕死、有的偷奸耍滑，等等，人越多，个性越多、想法越多、出的状况越多。 这些人要统一调度听指挥、指挥他们如臂使指、带领他们遇到强敌不退、教会他们直面死亡腿不软，非常非常难。统兵的将领能做到这些就是万里挑一的上将军了。 后世的键盘老爷们眼中只有关云长、张翼德、张辽等名将，十分瞧不起潘凤、邢道荣这样的将军，可是假若随便给键盘老爷们一个乡或者一个村的兵力来管理，估计他们撑不过一个星期就被手下打死了。 潘凤、邢道荣只不过因为对标的人物太过于耀眼，其实他们真的是上将军之才。 崇祯要用李过、马重喜、刘芳亮、辛思忠、谷可成，不是以为他们上限高，而是因为他们下限高。他们能招兵、会征粮、善奔袭、敢进攻，几万、十几万乌合之众能被他们捏在一个队形中不乱跑。 这就是本事！ 以后面对建奴、倭奴、蒙古人等等势力，这些人都是能够独挡一面的超级好手。 吴三桂也在仔细观察这五个人，他发现除了吴国贵、祖邦文登少数人外，他关宁军中的将军们都不如这五个人。怪不得闯贼能够拿下京师！ 平顺伯刘希尧早间已经按照崇祯的旨意和他们五个人单独谈过话了。 刘希尧汇报的结论是：李过一心求死不投降。其余四人没有表态，但心中已经松动了。 崇祯轻轻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李若链，给他们松绑。赐座！” 王承恩、吴三桂、刘希尧、张伯宗等人都没有劝谏崇祯，因为他们知道崇祯一旦决定的事情，一定不会更改。 崇祯心里想的是：这些人都是统兵大将，不能把他们当奴才那样对待。有时候面子真的很重要，哪怕对方是俘虏、是手下败将，基本的尊重要给。 五名俘虏身上的铁链、脚铐去掉后，整个大堂内气氛稍微和缓了一些。李过带头坐到了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十分鄙视的看着崇祯。 马重喜、刘芳亮、辛思忠、谷可成也坐了下去，但是稍微有些拘谨。他们心中有了求生的念头，所以不想找不痛快。 “大伴，给他们去准备一些酒食，让他们好好吃一顿！” 李过哈哈大笑，“朱由检，这顿断头饭，我李过今日可是要吃定了！” 崇祯冷冷道：“李过，王侯将相令有种乎，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不必咋咋呼呼的。” “我早就对平顺伯讲过，因为活不下去而去造反本身没什么可指责的。” “朕不打算杀你们。所以今天我们好好聊天、好好说话。激将法对朕没用。” 李过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崇祯这是什么意思。 “马将军、刘将军、辛将军、谷将军，朕认为你们是难得的人才。希望你们回归朝廷。” 崇祯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了他招降的意思。 “朕不会用你们打李自成。朕要用你们打建奴。” “除了平西伯吴三桂外，大明目前没有人敢打建奴。建奴对大明百姓的危害、对天下的危害，平顺伯想必已经给你们说得很清楚了。” 马重喜、刘芳亮、辛思忠、谷可成四名俘虏沉默。他们四个加上李过可以算大顺最精锐的战力了，崇祯能覆灭他们这么多军队，收拾李自成和刘宗敏等人也不在话下。 一句话，跟着李自成已经没有前途了。 李过看马重喜、刘芳亮、辛思忠、谷可成这四人的表情神态，他们似乎有投降的意思。 “你们四个家伙都是闯王最信任的弟兄，今天你们要是投降，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李若链走到李过面前一脚踢翻他的椅子，“说狠话谁不会？他们四个怎么选择，轮不到你李过来指手画脚。” 李过跳起来就要挥拳打李若链，但好几日没怎么吃饱，身上气力很弱，被李若链轻松拿住。 “李若链，放开他。”崇祯命令道。 “他再打断朕说话，你就把马重喜的左腿打断。” 旁边坐着的马重喜眉毛忍不住剧烈抖动一下，我去，为啥要打断我的腿？ 李过不怕死，但是也不能随便就把兄弟的一条腿玩废了。 所以他闭嘴了。 李若链随机回到崇祯身后，论近身肉搏功夫，这五个家伙他谁都不怕。毕竟实打实的武状元，不是开玩笑的。 崇祯指着身旁的吴三桂道：“知道平西伯吴三桂吗？” “这几场战役下来，把你们打得屁滚尿流的就是他带的兵！” “建奴的先主皇太极几次暗示吴三桂要给他封王。整个关宁军都听他的，他随便把山海关打开，大明就要完蛋，他随时可以获得几辈子都用不完的银子，但是他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十几岁就和建奴交手，知道建奴会给天下带来灭顶之灾！” “此前，他的父亲、他的亲人三十多口都被李自成控制在京师，他依然没有背叛朕。” “这才是真正的热血男儿！” “别人都说他吴三桂有二心、见风使舵、保存实力、走一步看一步，都他妈的是扯淡！” “吴三桂和祖家在辽东经营几十年，朝廷一道圣旨一下，他们就烧了宅子、毁了田庄，带着家属，到京师勤王。” “虽然还是晚了些时间，但是这个态度，朕很欣赏。” 一旁的吴三桂面无表情，心中却是犯了嘀咕：陛下这是夸我吗？但是心中对崇祯充满了感激之情，他没想到陛下对自己当时放弃宁远入关时的难处体会得如此贴切。 “低估建奴的危险、低估建奴的野心，你们、你们的子孙后代要当几百年的奴才！” “朕愿意留你们一命，就是希望你们去打建奴！” “朕昨晚通宵没睡觉，没时间和你们啰嗦。” 崇祯站起身来，直接问道：“现在朕要你们表态，是否归顺朝廷？” “如果不归顺，朕就把你们阉了！” 五名大顺俘虏不由得将双腿并拢了一些，感觉裤裆中似乎有丝丝凉意不断升起。 第143章 崇祯质疑山海关 刘芳亮离开座椅，跪下对崇祯叩首。 “罪将刘芳亮愿意归属陛下、归顺大明，效忠朝廷。” 李过大怒，忍不住要冲过去揍刘芳亮。 “你要是敢动刘芳亮一根汗毛，朕就要李若链打断马重喜的左腿。” 崇祯冷冷地看着李过。李过知道他们真的做的出来，先前在战场上对待大顺俘虏的铁血手腕，他算是深刻领教了。 “准！”崇祯看向刘芳亮。 紧接着，马重喜、辛思忠、谷可成也纷纷跪下表示归顺大明和崇祯。 吴三桂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危机感，这些投降过来的统兵大将，以后要是立了大功，那关宁军的地位会不会被边缘化？ 王承恩此时已经安排好了一些酒食，但除了李过，刘芳亮、马重喜、辛思忠、谷可成都不敢动筷子。 “大伴，宣旨吧。” 王承恩拿出四份圣旨，依次宣读了对四人的任命和爵赏： 新设皮岛总兵，刘芳亮担任，朝廷给粮食、给兵士、给船。爵位：未来如果拿下皮岛并站稳脚跟，封伯。什么时候赴任，等通知。这两日先在蓟州城学习改造。 崇祯决心重新在皮岛开辟针对建奴的第二战场，尤其在天下大旱的背景下，要以皮岛为跳板，打断建奴在朝鲜获得粮食补给的节奏。 马重喜为皮岛副总兵，担任刘芳亮的副手。 新设征辽督粮总兵，谷可成担任，朝廷给银子、给民夫、给兵士。爵位：未来如果能够确保皮岛的粮食供应稳定，封伯。先不赴任。这两日现在蓟州城学习大明新的土地和赋税政策。 辛思忠，暂定级为副将，归吴三桂管理。 吴三桂的家丁营和先锋营铁板一块，外人根本进不去。崇祯需要用一个外人来搅动他们。辛思忠没有刘芳亮、谷可成那么扎眼，言行举止看起来也比较稳。 刘芳亮道：“陛下，臣等的家属亲眷尚在京师，如果闯王，不，李自成知道我们归顺了朝廷，我等家眷将死无葬身之地。” 谷可成、马重喜、辛思忠也很担心他们在北京城的家眷。 “诸位将军的家眷，朕自当设法营救之。但世事难料。比如平西伯在北京城的家眷，三十多人，都被李自成斩杀。” 李过看到马重喜等四人全部归属了崇祯，便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了，大叫道：“你们这四个狗贼，背叛大顺，背叛闯王，闯王定会把你们的家属全都凌迟处死！” “哈哈！报应不爽。投降者的家眷死不足惜！” “李过，何必如此狠毒？你我也是生死弟兄，不必如此态度对我们说话吧。”马重喜道。 “还有你，刘希尧你这条狗，居然敢背叛闯王！可惜当年闯王没有杀光你们革左五营的杂碎！”李过又指着刘希尧痛骂。 刘希尧突然冷冷问道：“你骂我不是什么大事。本伯爵不和你计较。” “革左五营那些人的死，你李过的是手上沾满了不少鲜血，对吧？” 李过狂笑，“不错，你当年那些老兄弟、老部下，我杀了很多！” 刘希尧刚刚归顺没有多久，有崇祯在场的情况下，他一般不好说太多话，可是今天李过的这番言乱让他动了杀心。 崇祯知道李过今天是一根筋想求个速死，“李若链，安排锦衣卫把李过先押下去。” “臣遵旨！” “尔等四名将军，也先退下吧。”崇祯又命令道。 …… 衙署大堂此时只有崇祯、李若链、王承恩、刘希尧、吴三桂五人了。 吴三桂跪下道：“关宁军副将杨坤现今一直下落不明，臣请陛下恩准锦衣卫一起参与彻查！” 崇祯微微一笑，“杨坤的事情，是朕的安排，朕以后会告诉你他去了哪里。” 吴三桂心中最后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关宁军中出了那么多叛徒，他实在难辞其咎，但崇祯并没有归罪于他。杨坤对于关宁军很重要，在军中威望也颇高。如果杨坤也是叛徒，那将是他吴三桂的重大损失。 陛下这样说，那杨坤肯定没有问题。 “吴三桂，高第这个人你怎么看？”崇祯突然问道。 “你二人虽然都是总兵，级别相当，但是在整个关宁军体系中、在山海关到宁远城一线的军事体系中，你吴三桂的掌控力和威望其实更高。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吴三桂直接道：“目前已经证实高第与汤老爷这些幕后的势力有关系，他如今盘踞在山海关，手中不仅有两万骑兵，还有三万民夫。需尽早除掉。” “一旦他献关投敌，大明危矣！” 崇祯伸手整理了下头上的四方平定巾：“与其除掉高第，不如逼着他投降建奴！” 吴三桂、李若链、刘希尧、王承恩心中都突突地跳了几下，他们的陛下又要开始整活了。 吴三桂担忧道：“高第手握重兵，投降建奴后，岂不是会增强建奴的实力？” “平西伯，山海关号称天下第一关，如果我们硬碰硬去攻打高第，你觉得几天能够攻破山海关？” 吴三桂没有立刻回答崇祯的问话，他沉思了一会儿，慎重地说道：“山海关易守难攻，城高墙厚，如果没有红夷大炮，没有超过五万的后备援军策应，臣没有把握能够拿下山海关。” 屯兵坚城之下，久攻不克，这种场面是任何一名合格的统帅都无法容忍的。 “所以，朕只能逼着高第出关投降建奴！” “平顺伯，你怎么看？”崇祯问道。 刘希尧对于陕西、陕西、河南等地较为熟悉，但对于山海关、对于辽东所知甚少，“回陛下，臣没有太多这方面的信息，因此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对于刘希尧这种客观、老实的态度，崇祯很满意。 “不，朕知道你对这些地方不熟，朕是想问，从纯粹军事角度来看，这山海关真的非要不可、非守不可吗？” “平顺伯，你可以从一名流寇的角度出发，来回答朕的问题。” 吴三桂当然明白崇祯的意思，这么多年了来，山海关的确挡住了很多外地，尤其建奴的进攻，但是也耗费了太多的钱粮、兵力了。 从山海关开始，一直到往东，都是整个大明花银子最恨的地方。大明朝廷甚至为了满足辽东一带的军费，不得不在灾荒的情况下，还要加派辽饷。 第144章 唐通需要增援 刘希尧思索一番，回道： “陛下。请准许臣用开封府的例子来回答这个问题。” 崇祯眼睛一亮，崇祯年间开封的几次战争很有代表性。 刘希尧沉声道： “李自成攻打开封府前后打了三次，每次都损失惨重。 ” “从军事角度，李自成完全可以不用攻打开封的。因为开封城中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兵力出动到城外打野战，李自成完全可以绕过去。” “但是李自成为何坚持要打开封城？” “因为顺军认为开封城中有很多粮食和银子。打下来了就可以抢。” 崇祯道：“据朕所知，开封府中也就周王家里面有点粮食和银子。开封城第三次被围困的时候，粮食断绝，出现大规模人相食的情况。” “陛下掌握的情况属实，可李自成他们不知道，他们总觉得每一座大城里面都有数不清的粮食和银子。臣想说的是，山海关和开封城对于大明的意义，其不同之处就在这里。” “山海关属于军事关隘，本身没有太多的粮食储备。但东边的建奴要想不饶道就能进攻大明，山海关必须攻破。臣这几日和平西伯交流辽东的形势，得出的结论是，山海关必须守、而且非守不可。” “这也是为什么从努尔哈赤、到皇太极，再到多尔衮，建奴总是要死磕山海关的原因。” 崇祯转头看了一眼吴三桂，问道：“平西伯的意思呢？” “臣吴三桂也是这种看法。但是臣头疼的是，当年孙承宗、袁崇焕两位督师主持修建的关宁锦防线实在是太耗钱粮了，朝廷和百姓真的负担不起。” 崇祯有点激动，他吴三桂居然能够站在这个角度来看待关宁锦防线，实属有眼光、有深度。 “平西伯，就凭你这句话，朕认为你的战略眼光就在孙承宗、袁崇焕之上。” “你们现在知道此前几次大仗，朕为何要催促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这些人早点寻找敌人决战了吧。无它，钱粮尔！” “战争拖得时间越长，朝廷越没钱。朝廷没钱，就只能去搜刮百姓！”崇祯道。 吴三桂、刘希尧等人都没有接话。这话不好接。陛下连“搜刮”这两个字都说出来了。很多人都认为崇祯催着各路将军们早点决战是缺乏谋略、急躁的表现，实则是大明的家底崇祯和内阁最清楚，战争再打下去，银子和粮食都没有了。 “自从被李自成攻占京师后，朕已经想明白了，以后朝廷所需要的钱粮、土地，不找百姓要，朕要找宗室、勋贵、官员、士绅来要！他们不给，朕就杀他个血流成河！” “报！” 一名传令兵在大堂外高声叫道。 “进！” “禀陛下，唐通将军送来军报。” 王承恩从传令兵手中接过了军报，仔细检查后双手递给了崇祯。 唐通在军报中请求支援。白鸠鹤的一万骑兵也不围城强攻，就在滦州城外围活动，一旦唐通的征粮队伍准备出城，就会在城门附近遭遇闯贼骑兵的突袭和骚扰。 唐通担心，如果不赶紧消灭白鸠鹤的这支骑兵，整个京师以东的征粮工作将遭遇很大的麻烦。 崇祯将军报递给了吴三桂，“平西伯，你在永平的三万关宁骑兵战力如何？” “朕记得当初你到玉田的时候总共只带来了两万人马。” “回陛下，永平的关宁骑兵战斗力虽然不及家丁营和先锋营。但是战力也还非常不错。那三万人目前由三名副将统带，分别是：吴朝忠、何起凤、郭弘巍。” “这三名副将和杨坤相比，能力如何？”崇祯问道。 “回陛下，杨坤综合来看，稍微全面些。但论冲阵杀敌，这三名副将都能独当一面。” “如此甚好！” “平西伯听旨！” 吴三桂立刻跪下。这才消停了半日，陛下又要有新的动作了。 “从永平到滦州不过五十里，命吴朝忠、何起凤、郭弘巍接到命令后，三人各带一万骑兵全力突袭白鸠鹤部。” “目标：让白部战损达到两至三成！白部溃败后，招降之。” “蓟州城距离永平差不多两百六十里远，多派快马，不管传令骑兵用什么方法，也不管累死多少匹马，明日午时命令必须送到永平。明日天黑前必须完成目标。” “胆敢延误时机，拖延、敷衍的，格杀勿论！” “白鸠鹤的骑兵并非一等一的精锐，你们三万人要是还不能拿下，这三万人以后的粮饷，朕就懒得管了。” “臣吴三桂领旨！” “另外，收拾掉白鸠鹤的骑兵后，这三万人立刻秘密杀向山海关。顾玉川已经给朕传信了，他在山海关的民夫中已经选拔出了五千人组成了勇卫营。” “里应外合，以最小的的代价拿下高第。收其兵！” 吴三桂起身离开衙署大堂，出去安排传令事宜。 白鸠鹤虽然只有一万骑兵，永平的关宁骑兵有三万，但打仗不是纯粹比人数。吴三桂必须精心筹划。这几日的几场大胜仗几乎都是在陛下的直接指挥下取得的，他吴三桂也需要露两手了。 而收拾高第，则是只能智取了。否则山海关真的打不进去。 …… “刘希尧，昨日拂晓出发的两万诱敌大军目前到了什么位置？” 刘希尧走到舆图前，“回陛下，步兵常行军速度差不多每日三十到四十里。按照陛下的要求，臣要求他们都轻装简从急行军，能够做到日行七十到八十里。” “臣判断这时候他们应该到了通州附近。但此时他们已经都很疲惫，如果在通州附近遇到大量闯贼军团，恐怕凶多吉少。” 崇祯微笑道：“平顺伯无忧。目前通州一带最有可能出现的军队只有一支：那就是昨晚刚刚从翠屏山撤回去的九千多人的骑兵。” “他们也跑了一个晚上，人马俱疲。明日辰时前应该不具备攻击能力。” 刘希尧道：“李过这次兵败被俘的消息应该早已经到了北京城，李自成他们会马上发兵、挥师东进复仇。臣担心两万诱敌之兵过早溃败！” 崇祯微微摇头，“朕不担心。一则，朕就是要这两万人溃不成军。二则，李自成他们的复仇之军，最快也要到明日才能抵达通州。” 刘希尧不解的看着崇祯。陛下何以如此肯定？ 崇祯道：“根据朕掌握的信息，李自成、刘宗敏他们这几日在北京城和土匪没什么两样。预判力、洞察力、决断力、执行力早已经被酒和女人摧毁得没有多少了。” “平顺伯，你老实回答朕，这两万人被朕当成炮灰，你心中是否觉得不忍？” 刘希尧跪下叩首道：臣的确心中有所不忍。但是如果没有他们的牺牲，已经遭遇十万人马重创的闯贼，可能没有足够的勇气一路向东追击我军。这两万人必须充当诱饵。” “李自成大军如果不向东追击，那么陛下在山海关前消灭他们主力的计划就要失败。” 崇祯道：“很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第145章 想法搞银子 崇祯闭目沉思了好一会儿。 在和李自成展开大决战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想办法再搞些银子。 崇祯看着刘希尧说道： “平顺伯刘希尧你听好，你在蓟州城中剩余的三万步兵还有两个任务！” “这第一个任务是，你从这三万人中挑选五千个纪律差、作风差的人，打着闯贼的旗号，在附近两到三百里地的范围内，抢银子！抢劫的对象是：当地口碑不好、作恶多端的的官员、士绅和地主。” 刘希尧一愣，“陛下，这个任务我们很熟。但是……这合适吗？毕竟这些人已经归属了朝廷，再做这样的事情，定会招人非议。” 崇祯森然道：“现在各路大军都需要银子，百姓手中根本就没有银子了。甚至连铜板都没有几个。百姓没有，就只能找他们搞银子了。” “李自成将天下搅得大乱，从京师到地方，这些阶层从来没有在乎过朝廷、在乎过百姓。朕没有诛他们九族已属于格外开恩了。” 刘希尧有点担心，因为如果这种事情的口子一旦打开，一线的执行人员可能就不受控制了。 “陛下，臣手下这些人都是常年造反的队伍，这个度不太好把握。恳请陛下指点迷津。” 崇祯对于刘希尧越发欣赏了，他作为一个资深反贼，去抢东西居然知道要掌握好度。 “你听好！朕给你几个原则：第一，这些五千人的行为都不会得到朝廷、得到朕的官方和书面认可。一旦他们的行为被曝光，朕不会认他们，你也不会认他们！” 刘希尧咬着牙点了点头，他知道干脏活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这五千人的的命运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了。 “第二，给统带这五千人的统领说清楚，大体能够弄多少银子上来朝廷心中有数，但朝廷不会要求他们做太细的账。水至清则无鱼。再说兵部、户部这些衙门现在都不在了。这层意思朕点到为止。” “第三，朕允许过程中出现一些意外的伤亡。但是妇孺儿童不能碰！这是红线。违者斩！” “第四，无论对方是谁，要根据他们的家庭人口数量留足他们活命的银子，不可全部抢走！” 刘希尧后背已经冷汗直流，跪下道：“谢陛下指明方向！”他没想到堂堂大明天子搞这种坏事居然安排得如此周密，令人不寒而栗。 “银子弄到了陆续运到山海关那边去。找勇卫营指挥使顾玉川就行。” 崇祯又道：“这第二个任务就是，剩余的两万五千人你亲自统带，陪着朕作为第二批次诱敌之兵，从蓟州城开始，走玉田、滦州、昌黎，最后到山海关。” 刘希尧领了旨意，心思重重出去了。陛下给的第一个任务本身不难，难得是日后的各种不可预测的后果。 而第二个任务，刘希尧没有什么好说的。陛下自己都甘当诱饵，他执行即可。 “大伴，记得你对朕说过，你从汤老爷那帮人中拿了五十万两银票？” 王承恩回道：“陛下，这些银票都在我身上。” “你留十万两在身边备用。其余的给吴三桂八万两、刘希尧八万两、张伯宗八万两、李若链八万两、山海关那边也派人给顾玉川送八万两。” “告诉他们，八万两不算在军费中。他们可以自己私人用，也可以用来打赏手下的人。” 王承恩道：“内臣遵旨。” “另外，据你所说，高起潜这个家伙掌握着那个组织在周边地区一百七十多万两现银？” 王承恩道，“回陛下，这是汤老爷和他的属下亲口所说。”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若链匆匆进了大堂。他刚刚给刘芳亮、马重喜、辛思忠、谷可成四人安排好了临时的住处，并配备了一些锦衣卫人员协助他们熟悉朝廷的规矩和制度。 崇祯道：“李若链，你这几日安排人手配合王承恩抓紧找到高起潜。同时，那个叫什么唐老爷的组织也要继续追查下去，不过不必查的太紧，不要逼他们太急。” “有些事情需要借他们的手去做。” 李若链劝道：“可是这些人两次计划当街刺杀陛下，极度危险，不早点查出来，恐怕随时会有危险。” “尔等放心，上次他们集合了那么多资源，放手一搏想要朕的命，都失败了。短期内他们不会再动手。这帮人沉迷于求财和那种幕后掌控天下的滋味，他们不傻。当吴三桂为了朕和他们正面硬刚的时候，他们需要重新思考对朕、对大明的策略。” “李若链、王承恩你们记住，有些势力只有在背后、在黑暗中才能有力量。一旦这种势力走到前台、走到阳光下，他们反而会失去力量。” “那个所谓的汤老爷绝对知道这一点。有时候，掌握一种平衡、一种态势，比直接获得短期内的结果会有更多、更长远的利益。” 李若链虽然不是很明白崇祯具体的意思，但是隐隐觉得崇祯说得很有道理。就比如锦衣卫，如果成天在街上大摇大摆吆喝，不仅办不好事，而且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可是锦衣卫一旦转入地下运作模式，力量和威慑力就要暴增。 “父皇，父皇！”只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少女声音在后堂门口喊道。 众人回头看时，正是朱媺娖。 “父皇，儿臣有要事回禀，可否进来参见？”朱媺娖施礼道。 “准！”崇祯说道。 每次看到朱媺娖这种少年人，崇祯总忍不住感叹： 年轻真好。年轻可以狂妄得肆无忌惮，也可以拥有莫名其妙的自信，还可以明明一无所有但总觉得天下在手、全归我有。 朱媺娖虽然只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女，但这几日的性格转变之大，着实令人惊叹。京师出逃那晚，用瑟瑟发抖来形容她的状态也不为过，可是这几日来，她已经成了一个杀伐果决的刁蛮公主。而且不傻、不蠢、能吃苦。 朱媺娖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小心翼翼走到崇祯跟前。 “父皇，母后让儿臣将这碗粥给送来。这是母后亲手熬制的，请父皇品尝。”朱媺娖笑嘻嘻地说道。 她打开盒盖，将里面的粥碗端了出来，双手恭恭敬敬捧上递给崇祯。 崇祯也不客气，一手接过粥碗，一手用羹匙狼吞虎咽起来。蓟州城比不得京师皇宫大内，虽然只是一碗普通的白米粥，但也足够香甜，熬的火候刚刚好。 “嗯，味道真不错。你母后有心了。你回去说，晚上朕和她一起用完晚膳。” “儿臣领旨。”朱媺娖说完并没有立刻退下，她看了一眼李若链，好像还有话要说。 崇祯边喝粥，边微笑问道：“朱媺娖，你还有何事？” 第146章 朱媺娖升了官 朱媺娖发现崇祯自从逃出北京城后，整个人都像换了个人似的。 以前崇祯无论是接见朝臣，还是在后宫和母后说话，亦或是和皇子公主们在一起，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从来没见到崇祯脸上有过笑容。 正因为父皇脸上没有笑容，朱媺娖也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件事、哪句话惹得父皇生气。但他毕竟是个少女、还是个孩子。 所以从北京城出来后，一路上虽然危险重重，时不时还要面临战争，但是朱媺娖这几日心中却有了从未有过的开心和放松。 “父皇，儿臣有两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朱媺娖道。 “媺娖，但讲无妨！父皇忙于国事，往日真的不存好好照顾你们。从现在起，你提的要求，只要朕办得到的，一定答应你。” 崇祯说着又喝了几口粥，一大碗白米粥很快就见了底。 这都是绝对意义上的有机食品，比后世的煤油食品、添加剂食品、防腐剂食品、各种基因高科技食品要好了成千上万倍。 “儿臣想要一件红色的飞鱼服。”朱媺娖指了指李若链身上的飞鱼服。 崇祯嘴角隐隐微笑，女孩家就是爱美。而且像后世的网络游戏一样，年轻人对于皮肤有非常不可思议的热爱。 同样的游戏人物角色，换几种不同款式和颜色的皮肤就可以大把找小学生收钱。真的叹为观止。极其高明！ “李若链，你说说公主这个要求合理不？” 李若链摇了摇头，“回陛下，一般只有正三品堂上官才可以穿戴大红纻丝飞鱼服、佩绣春刀。” 朱媺娖傻了，她此前不知道这个规矩。 “可是那日从京师出来的时候，儿臣看到锦衣卫千户高大人也是红色的飞鱼服。他也不才过正五品。” “不错！但是咱们大明朝还有一个规矩，那就是有功的人可以由朕赐服。高文采在宣武门守城，奋勇杀敌，朕特意赏赐他红色飞鱼服。” 李若链道：“臣身上这件还是今年二月底陛下恩旨特赏的，当时臣才从三品而已。” 崇祯语带勉励，“朱媺娖，你这几日当然有功，但是还不至于给你赐服。” “媺娖。大明朝也没有皇帝给皇子、公主赐大红飞鱼服的先例。朕也不想破这个例。而且现在还没有光复京师，这小小的蓟州城根本就没有任何赐服可以拿的出来。” “尚衣监还在京师敌人手中，朕暂时也没有办法拿回来。” 朱媺娖嘟起嘴巴，有点不开心。崇祯心中一软，真的很想找法子给她弄一套红色飞鱼服，但还是忍住了。那么多将士们饷银都没有保障，自家公主的这点审美要求只能先放一放再说。 “不过，朕今天可以答应你，如果你立了大功，回京后朕就给你赐服！” 朱媺娖闻听此话，顿时喜笑颜开，跪下叩首道：“儿臣谢父皇隆恩！” “父皇，如果我抓住高起潜这个大坏蛋，算不算大功一件？”朱媺娖问道。 崇祯看了一眼李若链，难道锦衣卫有高起潜的消息了？ “当然算！高起潜这个人，朕必须要凌迟了他。这几年，朕对他如此信任，让他担任关宁总监军，他倒好，听说李自成大军即将达到京师，脚底抹油跑了！” 崇祯说着一拳重重砸在书案上，“更可恨的是，就连忠诚智勇的卢象升，也被他活活害死！朕饶不了他。朱媺娖你可不得胡闹，此人狡诈凶残，你有把握抓到他？” 朱媺娖道：“这几日锦衣卫中都传疯了，说父皇给李大人教了一种水刑。李大人已经对两个刺客使用过了。儿臣很好奇，就去牢里面问了那两个人。他们说一个叫蓝先生的人是他们的上线，李大人应该早就问出来了。” “不错，当日我施加了水刑，他们就招了。可是这个蓝先生毫无头绪，根本还没来得及追查线索，臣就出城参战了。” “我查过了，蓟州城姓蓝的有两家，一个是老实巴交的本地人，一个是一家绸缎庄的掌柜。” “本地人看不出什么毛病。但是绸缎庄的蓝掌柜自从父皇遇刺后，周围的邻居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他们店里的伙计也都不见了。” 李若链急道，“这蓝掌柜一定有问题，臣请告退马上去安排抓捕。” 朱媺娖笑道：“李大人，本小主知道你要陪着父皇打仗，所以就自作主张安排手下十名弟兄将绸缎庄搜了个底朝天。结果在绸缎庄屋内发现了一个密道。” 崇祯笑道：“想不到 ，老朱家的公主居然如此精明。李大人，以后朱媺娖你可以得多多重用才是！” “臣遵旨！”李若链一脸严肃，施礼道。他觉得朱媺娖的胆色、头脑、判断力比京师中那些勋贵的纨绔子弟要强很多。 “我们下了密道，走了好远的路，一会走到室外，一会根据脚印追踪到水井中，最后在一个地下的大房子附近发现了一具老虎的尸体、两颗人头、好多女尸和男尸。” 吴三桂还没有来得及给崇祯和李若链细说昨晚的细节，崇祯和李若链听得毛骨悚然。 “大房子地板下还有密道，密道下面是一条地下暗河。暗河的岸上放了好多火药桶。” “仔细搜索后，也没有发现什么。正当我们重新返回大房子准备撤离的时候，听到墙壁中后面的一间屋子中有人在喊救命。” “我们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打开机关，发现一间小房间中躺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他的左手被人砍断了，可能因为流血过多昏死过去了好长时间。听到我们说话声，他就出声呼救。” 李若链来了兴趣，问道：“殿下，这名年轻人现在何处？” 朱媺娖道：“已经被安置在附近的一处民居中。请了军中医官正在给他疗伤。” “有没有安排人手保护他？”李若链道。 “我麾下十名弟兄房前屋后都设置了明岗暗哨，除非有大队人马来攻打，否则没人可以灭他的口。” “朱媺娖听令，你办案有方，即刻起，本指挥使提升你为正七品锦衣卫总旗！” 崇祯心中暗笑，李若链真的会来事，既让公主高兴，又让朕开心。 “属下朱媺娖多谢李指挥使提携之恩！”朱媺娖一本正经冲李若链施礼道。 第147章 崇祯要下一盘大棋 崇祯看着朱媺娖，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朱媺娖，你对上官的提携有感恩之意，朕很欣慰。但是朕要告诫你，李大人是锦衣卫指挥使，是朕的肱股之臣，不要因为自己是大明朝的长公主，在李大人面前就没大没小。” “朕送你八个字：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如果在锦衣卫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人、不讲道理，别怪父皇翻脸。” 李若链忙道：“陛下，公主殿下这几日的表现了令臣刮目相看。不仅能够恪守锦衣卫的规矩和制度，遇事不逃避、还能自己主动推进，实属难得的人才。” 朱媺娖才十五岁，虽然不懂崇祯为何要这样告诫自己，但是对李若链打心底很尊重。 “朱媺娖，你去吧，先去看看那个被砍了手的活口。案情有进展了再向朕禀报。” “儿臣遵命！”朱媺娖施礼毕，转身出了衙署大堂。 崇祯呆呆盯着朱媺娖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太子朱慈烺、永王朱慈炤、定王朱慈炯、昭仁公主。也许自己是穿越者的原因，自己这些天对他们一点思念之情都没有。 太子朱慈烺还在去往南京的路上，前途未卜，甚至说生死未卜。 永王和昭仁公主逃出京师的途中下落不明，多半落在闯贼手中。 定王虽然也是周皇后亲生，但是朕这些天不是面临战争就是要经历刺杀，几乎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甚至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儿子。 但是话说回来，大明天下百姓，在瘟疫、战争、旱灾的连番打击下，在皇权和官僚的盘剥下，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卖儿卖女！ 一个皇帝也好，一个王朝也罢、一套权力运作体系也罢，其存在的终极意义绝对不是为了自家儿女过得比百姓的儿女好！ 朕一定要建设一个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伟大王朝！ “李若链，派几个机灵点的锦衣卫，去京师找找永王和昭仁公主。” “回陛下，臣那日和陛下到了玉田后，已经派人去寻找了，目前尚未有消息。” 崇祯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李若链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前几日陛下让我派人去京师给大同总兵姜镶送一封信，送信的人没有回来，但是托人暗中出城回来传信说：大同总兵姜镶投降李自成后被留在大同当了空头总兵，没有跟随闯贼一起攻打京师。” “朕知道了。送信的人没有回来？”崇祯问道。 “臣派出去送信的人直接去了大同方向。臣当时给的指令是一定要将信送到姜镶手中。” “做得好！你办事，朕放心！”崇祯点头称许。 崇祯抬头环视了一眼衙署大堂，张伯宗刚才被派出去做一件机密事情去了，大堂内除了李若链外，就只有王承恩。 “门外护卫关闭大门！退后三十步，解除命令前任何人不得靠近！”崇祯向外喊道。 衙署大堂的门吱嘎吱嘎从外面被护卫们关上了。 “你们两人是朕的左膀右臂，朕接下来的话，出了衙署大堂，除了张伯宗、顾玉川外不得向任何人透露！” 李若链和王承恩知道陛下有极其重要的大事要说，都凝神屏气看着崇祯。 “你二人可明白？” “臣等牢记在心！” “很好。” “朕此前说过要将李自成引诱到山海关前消灭之，这个总方针已经开始在落地执行，未来也不会改变。” “但朕思前想后，不能就这样便宜了李自成。在战术上，朕绝对重视李自成。但从战略上看，李自成的大顺军，现在已经属于强弩之末。” “朕要将李自成在山海关前击败后，放他一条生路，让他带着残部去南直隶、去凤阳，然后让他在南方流窜打砸抢！” 李若链想了一会儿，谏道：“陛下，凤阳乃太祖龙兴之地，龙脉所在，不可任凭闯贼肆虐。” 王承恩也忍不住说道：“陛下议事，内臣按理不该多嘴，但张献忠已经侵扰湖广多年。江浙作为大明赋税重地，切不可也乱了。” 崇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两位都是忠臣，所言都是金玉良言。但朕的意思恐怕比你们想的要深。” “朕问你们，大明真正的敌人是谁？”崇祯一字一句道。 李若链不假思索说道：“建奴是终极敌人，当下的敌人是闯贼。” “内臣认为，除了建奴和闯贼，各种旱灾、瘟疫也是大明的敌人。” “不！你们都只说到了表面！大明真正的敌人不是外敌、也不是造反的百姓，更不是天灾和瘟疫！” “而是大明两百多年传承下来的既得利益集团和他们的家族、亲友！” 既得利益集团？这个说法很新鲜，王承恩和李若链彼此对视一眼，似懂非懂。 崇祯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眼神中闪烁着坚定和幽深的光芒。 “历朝历代，混到最后，真正的敌人其实都是一样的：皇帝本身、藩王、勋贵、宗室、大臣、官员、士绅、富商、豪强恶霸。以及已经依附、攀附他们而生的家族、亲友。” “这些人当然有权利过好日子。但是他们过上了好日子，还想过更好的日子，而且还要自己的子孙万代都要过好日子。” “他们通过血液、母婴进行繁衍、他们开枝散叶，到最后大家发现，土地都在他们手里、银子都在他们手里、粮食他们家中最多、他们妻妾成群而普通人因为贫穷要绝后！” “所以，占人口绝大多数的人最后实在熬不住了，惹得一身剐，一起掀了桌子。” “这就是历史的真相！不复杂、不高深，很简单的道理。” 李若链和王承恩完全傻了眼，陛下这套理论真的惊世骇俗。 哪有一代帝王会说自己本身是敌人的！ “这些思想不是我发明的，”崇祯微笑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读过荀子的性恶论？” 李若链和王承恩都摇摇头，他们当然知道荀子，但是他们不读荀子的书，大明朝、历史上的所有朝代，包括后世，绝大部分的人也都不会去刻意研究荀子的思想。 可以说性恶论、性善论的理念区别直接导致了不同的治国模式和制度。 几千年来，左右这片大地命运的不是什么儒家学说和君君臣臣，这些都是果，而非因。真正的因是孟子主张的性善论带来的认知。 这种毫无根据的理论对人类、对人性居然抱有一种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幻象： 人心本善！ 性善论强调通过道德感化来做人、做事、治理天下，所以遇到道德水准高的好皇帝、好官，百姓过得好，反之，百姓惨。总览史册，皇帝们、大臣们、官员们嘴上都在喊道德教化，但实际上大家懂得都懂。 靠一个人、某些人的道德修养来治理天下，想要成功比中彩票的概率还低。 这也是为什么二十四史、包括后世的建奴的历史演变，搞来搞去，总是一种周而复始不停轮回、重复的过程。 制度模式、思想水平、认知理念完全都还停留在春秋战国时期，甚至不如。 包青天、海瑞这样的人一部二十四史也才区区两位而已！ “荀子认为人性是恶的，他不认为人生下来就有好的、向善的本质。朕很认同他的观点。” 崇祯搜索着记忆中的荀子名篇，给李若链、王承恩随便背了几段： “凡人有所一同。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目辨白黑美恶，耳辨音声清浊，口辨酸咸甘苦，鼻辨芬芳腥臊，骨体肤理辨寒暑疾养。是又人之所生而有也，是无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 “好荣恶辱，好利恶害，是君子小人之所同也。人之生固小人，无师无法则唯利之见耳。尧禹者，非生而具者也，夫起于变故，成乎修为，待尽而后备者也。” 荀子的性恶论并没有得到充分发展，只属于原初的、朴素的理论。如果几千年来，荀子的性恶论能够继续发扬、传承、光大下去，并以此为基础，进行制度和执政探索，那么，全部二十四史的历史剧本绝对会是另外的故事。 至少在后世剪辫子的时候，哭的人会少一点。 崇祯直勾勾地盯着两位忠臣，脸上散发着神圣的光辉。 “不扯这么复杂，朕就问你们，是把人想象成好人、寄希望于他们良心发现来的靠谱，还是把人想象成坏人、通过制度设计和制约限制他们做坏事靠谱？” “臣选择后者！”两人思索了半晌，异口同声道。 “南方的藩王、勋贵、宗室、大臣、官员、士绅、富商会不会突然良心发现，把大量的的土地、海量的银子和粮食拿出来让大家好好过日子？让大家共度时艰？” 崇祯不待李若链和王承恩回话，自己给出了答案：“他们不会！谁要动他们的土地、银子、粮食，他们就要玩命！” “所以，李自成就要成为朕的打手、天下百姓的打手！” “朕预判在山海关前击败李自成后，他很大可能退回到陕西他老家。那么姜镶、他的哥哥姜让、他的弟弟姜瑄就是朕阻止他们从山西退回去的最好人选！” “河南、保定、真定差不多已经打废了。他回不了陕西老家，就只能过黄淮继续南下！” “朕要他在江南打碎一切瓶瓶罐罐！” 第148章 姜镶借兵 山西，大同，大顺留守衙门。 远在大同的姜镶并没有想到他的前老板崇祯皇帝此时正在算计他。 他原本以为主动投降大顺后，李自成会给他更高的官职作为回报。但他却差点丢了命，山西的军政实权掌握在张天琳手中。 因为李自成拿下大同后委任自己的老乡张天琳担任山西留守，姜镶之前掌握的三万明军全部被打散，他此时已成为光杆司令。 姜镶在历史上没有吴三桂有名，但是他的举动却成了大明、大顺、建奴三方势力气运的转折点。 姜镶，陕西榆林人，是崇祯末年挂镇朔将军印的大同总兵官。 根据《朔州志》的记载，姜镶家族世代为明将，绝对算武备世家，他们打过建奴、战过蒙古、剿过流寇，功勋卓着。 如果说吴三桂、祖大寿家族是辽东的军阀，那么姜氏家族就是山、陕一带的军阀： 姜镶的兄长姜让曾经担任陕西榆林总兵，弟弟姜瑄为山西阳和副总兵，姜镶本人则是大同镇总兵。他们很多亲族、乡党、故旧都在军中任职。 当李自成正在攻打宁武关的时候，姜镶在大同按兵不动、拒绝支援，同时还公然派人联络李自成。宁武关的周遇吉一死，他立刻在大同投降了李自成。 姜镶的这次投降直接加速了大明的灭亡。 但李自成觉得姜镶不是什么好鸟，一箭未发、一炮未放就投降，最重要的是，李自成觉得姜氏家族树大根深，不好控制，当场就想斩杀掉姜镶。 李自成的手下张天琳替他求了情，姜镶才捡回来一条命。 后来李自成从山海关败退后，姜镶带领姜让、姜瑄立刻背刺大顺军，就地反水。如果姜镶这次选择忠于李自成，那么建奴不可能快速搞定北方。 再后来他干脆投降了建奴，但多尔衮让阿济格进驻大同，姜镶感觉到了危险，又背刺了建奴。多尔衮派遣了八位王爷、郡王级别的人物领兵打了一年多，姜镶这次打死也不投降了，最后大同粮草断绝，姜氏三兄弟被部下杨振威带兵杀死。 姜镶这辈子三次背叛，每次都没有踩准点，真的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后世评价他，与其三次反水，还不如学周遇吉，始终忠于大明，在大同死磕李自成，左右是个死，还能青史留名。 …… 姜镶今天特意来拜见张天琳准备向他告假一段时间。 “恩公，”姜镶向山西留守张天琳施礼道，“在下日前收到家书，舍弟姜瑄病笃，恐怕不久将撒手人寰，在下心如刀绞，想去阳和道探视一番，故此特来向张节度使告假几日。” 张天琳是李自成的老乡，也是当年李自成麾下十八骑之一。他为人忠厚、仗义，上次在闯王手下救了姜镶一命后，对姜镶更是照顾有加。 但另一方面，张天琳也有自己的算盘： 闯王大军离开山西去攻打北京城，要彻底掌控山西，单单靠他张天琳本部这点人马远远不够。无论是弹压以前的明军降兵，还是控制山西当地的明朝官府、士绅，绝对离不开姜家。 “老姜，你我兄弟相称为宜，以后休得叫我恩公，更别叫我节度使！” “既是令弟姜瑄病重，这个假我准了。阳和道距离大同镇也不远，你即刻收拾出发吧。” 按照明代大同镇军事层级设定，大同镇下设四道九路，姜瑄所在的阳和道即为四道之一。 姜镶脸上感激之色溢于言表，恨不得下跪感谢张天琳。张天琳急忙伸手扶起姜镶。 “令兄姜让还在榆林统兵镇守，我是否派人也通知一声？”张天琳关切地问。 “多谢张兄！今早我已经派家仆赶往榆林了。” 张天琳向后堂大喊道：“张黑脸，把我那匹黄骠马给姜总兵牵过来！” 张黑脸是张天琳的亲兵统领，也是张天琳的结拜弟兄，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家伙。他惊讶道：“张将军，我没听错吧？这可是闯王亲赐的良马！” 姜镶连忙推辞道：“万万不可，这黄骠马乃是闯王赠与张兄的坐骑，在下无功不受禄，怎敢僭越！” “老姜，不必多言。你我都是好兄弟，一匹马算得了什么。” “黑脸，就你话多，快去！” “得令！”张黑脸说完就大步流星出了大堂，去马棚中牵马去了。 张黑脸很快将黄骠马牵到了大堂外。姜镶匆匆别过张天琳，跨马鸡翅而去。 马蹄声渐渐消失在远处，后堂内闪出一个人来，正是张天琳的副手兼结义兄弟柯天相。 “大哥，你就这样放他走了？”柯天相质疑道。 “怎么，二弟你还在怀疑姜镶有二心？”张天琳有点不满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姜镶投降后，大顺这边所有人都觉得此人极不可靠。 张黑脸也道：“大哥，我和二哥都觉得姜镶这人城府颇深。千万不要着了他的道。” “可是他说姜瑄病重，我能不让他过去探视吗？”张天琳反问道。 张天琳伸手分别拍了拍柯天相和张黑脸的肩膀，“我说两位老弟，不要胡思乱想了。他姜镶的命是我从闯王那里救下来的，不可能没有感恩之心。” “况且，最重要的是，我本部人马就咱几个手头的三千多人。没有姜镶的帮助，别指望外面那三万降兵能乖乖听话。” “再说，阳和道姜瑄那边，也有我们的人看着。出不了乱子。” 城外，姜镶领着几名心腹家丁一路飞奔到一处荒野中才停下。除了这几名家丁，姜镶在大同已经没法统兵、调兵。 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姜镶抬头看了看方向，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丁三，你一个人去阳和道，偷偷混到军营中找到姜瑄副总兵，把信送给他后就回来。” “从这里到阳和道，大概八十里，明日此时你差不多可以返回。” “阳和道那边也有张天琳他们的人，信肯定会被他们搜查。信是我以大哥姜让的名义写的普通家信，随便他们看。” “你的真正目的是口头告诉吾弟姜瑄：让他把手下两千名家丁，以剿匪的名义设法调到大同东边的老虎山一带，备足口粮，两月内，一旦有事，随时杀进大同城！” 丁三接过密信，向着东北方向策马而去。 “丁四，去老虎山找到山大王曹金刚，他是我的铁杆小弟，让他这几日带几百人去阳和周边打砸抢一波。等到姜瑄的剿匪队伍出来后，就马上撤回去。” 丁四接了令，骑着马直奔老虎山。 “其余的人，走，跟老子北上找蒙古人去！” 除了弟弟的两千家丁营、除了山西其他地方的地方军外，姜镶还要找蒙古人借兵。 大同镇本来就是用来对付蒙古部落的。这些年下来，姜镶和蒙古人关系打得火热。 姜镶相信，只要控制住大同城，同时和蒙古人结盟，那么在这个乱世中，说不定还真的能够蹚出点名堂来。 第149章 射箭、就餐和侍寝 蓟州城衙署大堂，崇祯朝外看了看天色。 他自从穿越过来后，还没有和周皇后她们共度良宵过。在闯贼的复仇大军打过来前，他也需要放松下疲惫的身心。 更重要的是，努尔哈赤生了十六个儿子、皇太极生了十个儿子，他崇祯才生了六个。为什么大明在最后一二十年面对建奴总感觉越来越吃力，除了天下人心已散外，还有一个原因： 建奴的宗室力量很强，努尔哈赤也好、皇太极也罢，他们成年的儿子们几乎都可以独挡一面在外领兵打仗。这种优势是崇祯所有没有的。 不行，一定要多生，不然兵荒马乱的，稍微出点状况，大明就完蛋。藩王中除了唐王、周王稍微硬气点，其余的都一塌糊涂。指望他们保大明天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说到唐王朱聿键，真的是一个悲剧人物。 他小时候和的父亲一起被他的亲爷爷第八代唐王朱硕熿关了整整十六年，差点饿死，因为老唐王不想把王位传给他的父亲，想把王位传给小妾生的儿子。 在这十六年中有一个奴仆偷偷给他们父子送饭，总算没有饿死。为了打磨时光，朱聿键在这十六年中疯狂读书，各种经史子集、策论文章都烂熟于心。 后来几经波折，崇祯让他当上了唐王。崇祯九年，建奴的阿济格领兵入寇京师，朱聿键上书希望能够进京勤王，但被崇祯拒绝。 大明对于藩王的规定很严格：非有召不入京。唐王朱聿键很感激崇祯当年把他解救出来当上唐王，救驾心切，也不管崇祯拒绝与否，自己花钱组建了一支千把人的队伍从南阳出发去勤王。走到半路上，被崇祯勒令撤回。 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些造反的队伍，唐王朱聿键率军打了几次胜仗。后来崇祯下旨，唐王朱聿键违反祖制被废为庶人，并被发配到凤阳皇陵坐牢。 凤阳皇陵的监督太监石应诏找朱聿键索贿，朱聿键说我都被废成庶人了哪里还有银子，激怒了石应诏。这变态的太监时不时把朱聿键锁在一个低矮的箱子中动弹不得。 就这样被折磨了整整七年！ 崇祯皇帝后来知道了这件事，下旨斩杀了石应诏。可朱聿键直到崇祯上吊噶掉、朱由崧在南京称帝时才被放了出来。 后来朱聿键在黄道周、郑芝龙、郑鸿逵等人的辅佐下当了南明的隆武帝。 后世有人认为，要是崇祯上吊后，首先登上帝位的不是小福王朱由崧，而是唐王朱聿键，则大明真有可能不会灭亡。 因为唐王的坚韧、忍耐、锐意精神都是朱由崧所不具备的。 …… “王承恩、李若链，你二人通知吴三桂、刘希尧、张伯宗，明日辰时六刻，所有蓟州城内外的大明军士蓟州城西门外集合。朕要选人练兵。” “通知完后，你二人也好好睡上一觉。” 王承恩、李若链领命而去。 崇祯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向了衙署后院，两名心腹锦衣卫跟在后面随行护卫。 崇祯刚走到后面第一进庭院，就听到了前面传来一声环佩叮当之声。紧跟着听到女子喝彩的声音。 崇祯放慢脚步，转过廊庑，就看到了周皇后、张皇后、袁贵妃三人正在一处小花园中练习射箭。两后一妃皆是明艳非常，既无市井脂粉的庸俗，又无戏子优伶的狡狯。除了略带一些久居深宫的苍白和娇弱外，这三名女子怎么看怎么顺眼。 十二岁的定王也在一旁观看。 “母后，袁贵妃娘娘射箭最准！”他少年人心性，最关注这个。 崇祯看袁贵妃虽然体态丰腴，但是射箭姿势最为标准，每次射击，基本都能射中箭靶，甚至有好几箭都命中靶心。张皇后和周皇后则纯粹是打酱油的，大部分的箭矢都没有击中箭靶。 正史记载，袁贵妃还真有点骑马射箭的本事。 “袁妃，好箭法！”崇祯边说边走了过去。两名锦衣卫止步，不再跟随。 张皇后、周皇后、袁贵妃、定王回头看是崇祯来了，各自施礼。张皇后是半屈膝礼、周皇后是屈膝礼，其余都是跪礼。 “大家都平身！” “皇嫂也在啊，”崇祯冲张皇后回了一个注目礼。 作为穿越者，崇祯也搞不太懂这些施礼是否恰当。 从家庭角度来说，这帮人中张嫣的地位最高。而从皇室角度来说，周皇后作为当朝天子的正宫皇后，母仪天下，地位无疑最高。可是天启帝和他同级别啊，张皇后当年也是母仪天下啊。 他真的不知道历史上的崇祯是怎么称呼张嫣的、不知道周皇后怎么称呼张嫣的、他也不知道他的儿子定王是怎么称呼张嫣的，他更不知道袁贵妃是怎么称呼张嫣的。 张嫣肯定不是皇太后、辈分和血缘关系都不对。但假设一个场景，外面的大臣们见到张 嫣了该怎么称呼？他们参见周皇后的时候可以很轻松的喊一声：皇后娘娘千岁。但面对张皇后一定会傻眼。 这件事需要饱学大儒们各种考据和论证后才会有结论。 历朝历代皇宫禁苑中的称呼、礼仪代代不同，甚至同一个朝代因为皇帝的喜好也会有不同。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和施礼，以后见面了就彼此傻笑吧。 张嫣道：“回陛下，今日难得没有打仗，也没有刺客，袁妃说想教我们射箭，因此就在这里练习。” 崇祯仔细听这句话，他发现张嫣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称呼，因为她这句话中也没有自称。罢了，不纠结这些了，朕是穿越者，我怕啥？ “皇后，你做的白米粥很好吃，晚上还有没有？朕要陪你们一起用膳。” 周皇后笑道：“蓟州城哪里有京师方便，只能熬点白粥了。” “朱慈炯，到父皇身边来！”崇祯微笑道。 朱慈炯略显拘谨，规规矩矩走到了崇祯身边。崇祯不然觉得心中一酸，这个孩子的亲爹其实已经被我这个穿越者占据了灵魂，他其实已经可以算作没有爹了。 崇祯拉着朱慈炯的手道：“你以后是想多学文，还是想多学武？” 朱慈炯想了想，“父皇，我想学兵法，我要用兵法打败反贼！” “很好！” “朱慈炯，你以后有空多来找朕，朕教你一些知识。等克复了京师，朕给你请名师教导你兵法。你姐姐朱媺娖现在跟着李若链在锦衣卫办差，表现很好。你们姐弟两也要多多走动交流才好！” “儿臣谨遵父皇训导！” 周皇后看着崇祯对朱慈炯父爱如山的样子，心中很是高兴。“陛下，晚膳已经准备妥当，在那边小厨屋摆好了。” 崇祯招呼众人一起去到小厨屋，室内香气四溢，崇祯当先在上首坐下。 “你们也都坐下，陪朕好好用膳。”周皇后率先落座、张嫣也大大方方入座，袁贵妃和朱慈炯也坐了下来。 一大家人将一张木头桌子挤得满满的。桌上饭菜都是用蓟州城中采买的普通食材而做。 “这些都是臣妾三人一起亲手做的，陛下要是觉得不合胃口，回头我们再想想法。”周皇后道。 “挺好了。在这个年月，能有吃的就不错了。”崇祯笑道。 “现在，开吃！都不要拘谨。” 不多时，桌上的饭菜被一扫而光。 众人吃完回到了一间厅房，袁贵妃去取了蜡烛点上，屋内顿时明亮起来。 “朱慈炯你回屋歇息，朕有话要和你母后她们谈。” “儿臣告退！”朱慈炯即行离开。 “皇嫂，蓟州城也没有宫女太监伺候，这些天辛苦了。” 张嫣微笑道：“不碍事。入宫前，在家什么活都做过。洗漱做饭，这些都不是难事。” “皇嫂请自行去其他房间歇息吧。夜色已深，朕不便相送。” 张嫣冰雪聪明，微微一笑，起身离开，出去的时候还顺手把厅房的门关上了。 “皇后、贵妃，开始侍寝吧。” 周皇后、袁贵妃对视一眼，脸颊绯红。 陛下今天好古怪！ 崇祯这句话虽然说的很自然、很坦荡，但内心其实早已起了惊涛骇浪。因为作为穿越者，他知道自己心理上其实还是一个处男。 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应该怎么做。只能顺其自然了。 皇天后土、各路神佛鬼怪，大明国祚需要你们力挺！ 第150章 欲擒故纵 是夜。 蓟州城一处民宅中，一名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躺在床上。 他的左手被一层层布包裹着，刚才医官们给他上药的时候，他假装痛得昏死过去了。 现在医官们都走了，屋内也空无一人。 他睁开了眼睛。 他必须想法逃走。因为他知道就凭自己所掌握的组织的秘密，朝廷肯定要对自己严刑拷打、要在自己身上榨出每一分有用的信息。 但更可怕的是，一旦组织上知道自己落入了朝廷手中，势必会想方设法除掉自己。 他现在就是一枚弃子，随时可以被舍弃。 床头柜上的油灯昏暗如豆，他闭上眼睛仔细倾听屋外的动静。 常年严酷的训练下，他的听觉异常敏锐。从呼吸声来判断，房前屋后、屋子两侧都有人在看守，加起来不会低于八个人。 这些看守的人脚步很重，显然不是什么高手。但气息匀称，肯定受过训练。 如果就这样打开门直接冲出去，重伤之下，胜算不大。 他又睁开了眼睛，躺在床上仔细打量起屋内的情况。 他调匀了呼吸，悄悄从床上滑到地上。动作丝滑、流畅。他的身子如蛇一般灵动，他滑到了窗户边。这对于他来说，属于最基本的功夫。 他四岁的时候就跟在汤老爷那边最顶级的刺客手下学习武功。刺客们传授给他的武功不是街头那种花架子套路，也不是飞檐走壁、御剑飞行的功夫，而是如何用最短的时间、最小的代价杀死对手的功夫。 他知道自己不能站起来，因为一旦站起来，自己的影子就会印在窗户上，外面的锦衣卫就会知道他醒了，定然会对屋内有所防范。 窗户边有两把木椅子，床上有一个填塞着谷壳的枕头、棉被和床单。这些就是他全部可以利用的资源和武器。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开始行动了起来。 他首先吹灭了油灯，屋内顿时漆黑一团。 “里面灯灭了？难道是没灯油了？”屋外有人说道。 只听吱呀一声，窗户被打开了。紧跟着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向窗户外窜了出去。 “不好，这小子要跑！”窗外有人喊道，随即脚步声响追了过去。 又听得砰的一声，房屋大门被打开，黑暗中两人冲了进来。 这两人的眼睛还没有来得及适应屋内的黑暗，只感觉两人中间起了一道风，感觉有人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 然后对面那栋房子的屋顶上哗啦啦一阵声响。 “这么快上了对面的房顶？”其中一人吃惊地问道。 “不管，我们的任务是看好屋内，先把油灯燃起来。” “门外的兄弟，去对面看看。” 火折子燃起，一名看守鼓起腮帮子对着火焰吹了几下，很快燃起了一个小火苗，油灯被重新点亮了。 屋内空无一人。 床上的年轻人、枕头、棉被和床单都不见了，窗户边也少了一把椅子。 屋外这时又走进来几名锦衣卫。 “一会儿公主知道他跑了，非扒了我们的皮不可！”一名锦衣卫校尉说道。 “走吧，附近找找，他左手被斩，应该走不了多远。” 很快一屋子的锦衣卫全都走了。 没过多久，床板下面滑出来一个人。他像蛇一样滑到门口，消失在夜色中。 “看到了吗？我就说他会这样逃跑！”附近一个角落中，一名年长点的锦衣卫对身边的同伴说道。 “佩服！你是怎么知道他会这样逃走的？”同伴问道。 “我推演了一番，他只有三种方式离开，跳窗、从大门直接猛冲、等屋子里没人了再悄悄走掉。他重伤之下，只能选择最后一种方式。” “可惜了！”同伴忍不住叹道。 “你是不是还在心疼他那十万两银子的银票？” “哎！要不是这是赃物和证据，我非吞掉这银子不可。” “你就口嗨吧，先前医官们给他包扎的时候，他怀中掉出的银票你觉得别人看不到？” “走，跟上去。脚步放轻点。” 年长的锦衣卫向着那人逃走的方向跟了上去。 他的同伴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燃了，在夜空中晃了几下。 周围的锦衣卫看到了亮光，都静悄悄跟了过来。 由于刚刚经历了两次刺杀事件，蓟州城中时不时可以看到夜晚巡逻的关宁军。 不远处的一家皮货店中，店老板正准备吹了灯上床睡觉，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敲门声一共五声，三声较重，两声很轻，要不是夜晚很安静，其他时候根本无法分辨。 店老板立刻去开了门，看到来人像条蛇一样在地上蠕动着，心中一动，闪身让对方进了屋。店老板随即关上了门。 “二十一哥，怎么是你？”店老板重新点亮了油灯。油灯照耀下，店老板的脸也看得很清晰，正是蓝二十四。 他看了一眼二十一的左手，心中叹了一口气。汤老爷御下很大方，银票都是随便给，但是规矩也超级严厉，一旦犯错，势必受到重处。 因为刚才逃跑的路上用了力，二十一伤口的血又开始崩裂。蓝二十四道：“你伤好之前最好不要乱跑了。” 疼痛让二十一脸部肌肉都扭曲了，他咬着牙道：“二十四，有件事我不太明白。” “高第总兵这几日派到城中的千名属下，为何战力如此不堪？按理说，他们属于偷袭，怎么会全军覆没。” “汤老爷认为我判断不准，导致了这次刺杀失败，这只左手就是代价。” 蓝二十四沉默一会，“也许大明的气数还没有尽。” 蓝二十四心中很难过，因为汤老爷撤出蓟州城后发出了讯息，胡二十五、欧阳二十一、李二十三等人如果有暴露的风险，蓝二十四需要除掉他们。 在京畿往东一带的组织成员中，二十一、二十四的交情最深。二十一在重伤的情况下，首先会来找二十四。 但看二十一目前的情况，他必然被锦衣卫盯上了，否则刚才进门为何如此谨慎？ 汤老爷的命令必须执行。 “二十一哥，这个把月就藏在我这里养伤吧。”蓝二十四边说边从壁橱中拿出一瓶酒来，“这酒是高起潜去年从宫里给我带过来的。你喝了它，好好睡一觉再说。” 蓝二十四打开酒瓶，倒了一碗酒，丢给了二十一。 二十一也没有多想，右手接过了酒碗放到嘴边就要喝下去。 在几乎同一刹那间，皮货店的两扇窗户、大门同时被人从外面撞开，十名锦衣卫一起闯了进来。二十一惊惧之下，右手一松，酒碗摔碎在地。 蓝二十四、二十一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大队关宁骑兵疾驰而至，将这间皮货店包围得严严实实。 “拿下！”大明长公主朱媺娖骑着马从关宁军中跃阵而出。 第151章 高起潜落网 屋内领头的那个年长的锦衣卫对二十一说道： “你看看地上的酒！” 二十一不由自主看向地面，只见酒碗摔碎之处已经冒起了阵阵烟雾，滋滋作响。 二十一怒目圆睁，“二十四，为何要毒害我？” 蓝二十四惨笑道，“身不由己罢了。即便我给你毒酒，我依然把你当最好的兄弟。你信不信？死也许才是你和我最好的归宿。并不见得就是坏事。” 大明长公主兼锦衣卫总旗官的朱媺娖此时已经换了一身黑色总旗官服饰。由于蓟州城什么物资储备也没有，这身黑色的总旗服还是朱媺娖花了五两银子从一个同事身上买过来的。 “锦衣卫奉旨办案！关宁骑兵外围警戒，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火把照耀下，朱媺娖高声命令道。 朱媺娖下了马，一挥手，她手下另外新增补的四十名锦衣卫跟着她进了屋。其中几名锦衣卫还抬着两只大水桶。 “绑了！”朱媺娖进屋后命令道。 二十一、蓝二十四自知反抗无望，乖乖束手就擒。 朱媺娖随便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去，冷冷看着面前的两名俘虏。 “本小主乃大明长公主朱媺娖，如果你们配合查案，我可以向父皇求情饶你们一命。” 二十一、蓝二十四眼中同时生起了生的希望。公主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少年人应该说话算数。 但组织刺杀崇祯皇帝，乃遇赦不赦的顶级罪名，恐怕没有人能够保他们的性命。公主估计也不行。 朱媺娖见他二人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冷笑道：“本小主必须在半个时辰得到我想要的结果。没有功夫大半夜在这里和你们干耗。” “这样吧，先让他们尝尝水刑的滋味。”朱媺娖喝道。 很快，手下的锦衣卫弟兄们将二十一、蓝二十四都放平了躺倒在长凳上，脚高头低。有的将水桶提了过来，有的拿了几条洗脸面巾走了过来。 “开始！第一遍先数四个十数。” 二十一、蓝二十四从来没有听说过水刑，心中又恐惧又觉得搞笑。 烙铁、鞭刑、夹棍、老虎凳我们都多次锻炼过，一桶水、一条毛巾能让我们这这种经过严格训练的人屈服？ 一名锦衣卫校尉开始数数： “一、二、三……十九……三十九、四十、停！” 四十个数完后，二十一、蓝二十四脸上的面巾被拿开，他们的表情都差不多一样，瞳孔散乱、面色发紫、无比恐惧、惊骇。在水中濒临淹死的感觉，比世间一切刑罚都更直击灵魂。 “把他们扶起来，让他们缓一缓。”朱媺娖微笑道，“这种法子，对付大坏蛋真的好使！” 周围围观的关宁军骑兵、锦衣卫们也都感到不可思议。当数到十五的时候，这两个看起来很硬、很能抗揍的家伙四肢抽搐、扭曲、抖动的样子，太可怕了。 二十一、蓝二十四已经无法思考了，劫后余生的冲击令他们大脑还处于空白状态。 良久，朱媺娖起身，走过去看了看这两人的眼睛，发现瞳孔又能聚焦了。 “要不要，再来一次？”朱媺娖冷冷道。 二十一对蓝二十四道：“让他们问吧，既然汤老爷不把我们的命当回事，那就别怪我们背叛了。” 蓝二十四定了定神，“也罢。” 朱微娖指着一名锦衣卫道：“你负责记录在案！” “除了刚才屋内的十名弟兄，其余人都先出去。外面二十步内不得有人靠近！” 皮货店大门、窗户被重新关上。 “高起潜现在何处？”朱媺娖问道。高起潜掌握着一百七十万两现银，必须先搞到手。 蓝二十四道：“应该还在蓟州城。” “具体一点。”朱媺娖怒道。 “实在不知道。高起潜在组织中身份特殊，来去自由。” 二十一插话道：“我了解的情况来看，高起潜或许藏在关宁军中。” “具体一点。”朱媺娖认为二十一说的是真话，因为蓟州城自从遭遇了两次刺杀皇帝事件后，最安全、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或许就是关宁军中。 “你们可以查一查这些年，高起潜在关宁军中和哪些将领走的近。就能知道。” “老六，你现在就带人去城内找几个关宁军的游击、参将了解下情况。快去快回。” 那名年长的锦衣卫校尉领命而出。 “你们组织日常开支的银子都是怎么支取的？”朱媺娖问。 蓝二十四道：“有银票也有现银。因为李自成的军队攻破了京师，很多银票没有来得及兑换现银。” “你们兑换银子的银庄都有哪些？” “官面上走的不多，在京师就是崇文门总税关，在南京则是漕运票局。但大部分都是汤老爷派人私底下和富商们交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蓟州城中，兑换现银一般在哪里？” “冯记粥铺。”二十一道。 “这家粥铺表面看是卖粥的，实则是我们在蓟州城的银钱转运之所。” 朱媺娖道：“今天就审到这里。” “来人，将这两人原地关押！严加看守。” 朱媺娖出了皮货店，命令道：“所有人跟我去冯记粥铺。” 很快，朱媺娖带人包围了冯记粥铺，在店中抓获了三人：老板、两个伙计。他们半夜睡得正香，被破门而入的锦衣卫从被窝中直接拎出来丢在外面的大街上。 朱媺娖冷喝道：“先用刑，后问话。” 粥铺老板一脸委屈，“别介，你们倒是先问啊。怎么顺序反了，不是先问再用刑吗？” 砰的一声，粥铺老板被一名锦衣卫力士一拳打在脸上，他差点晕了过去，口鼻中鲜血直流。 力士道：“你再发出噪音，我就接着打。” 朱媺娖小手一挥，水桶、长凳、面巾被摆出来。他们现在用水刑很熟练了。 用刑完毕，朱媺娖开始问了几个问题，也轻松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这里就是汤老爷他们在京畿东边直到山海关的银钱转运场所。粥铺的地窖中搜出了县银三十万两。高起潜天黑前还来过粥铺。除了和高起潜、二十一等人有来往外，其余的他们都不知道。 “将这三人都押到皮货店集中看管起来！银子原地封了！”朱媺娖命令道。 “报！”一名锦衣卫校尉策马疾驰而至。 “禀报公主，高起潜抓到了！” 朱媺娖问道：“在哪里抓到的？” “回殿下，在关宁军潘永昌的营中。” “现下被关在皮货店。” “很好！走，去连夜突审他！” 第152章 父皇有银子啦 皮货店中。 灯烛高照。 高起潜被捆在一张椅子上。他脸上竭力保持淡定，可内心早就崩溃了。 他以前喜欢看兵书战策，在二十四监局中逐渐混到了一个“懂兵法”的名声。慢慢地，这个名声传到了崇祯的耳朵里。于是崇祯启用他出去监军。崇祯五年他第一次到山东监军，孔有德的叛乱居然被平定了。 于是崇祯对他“懂兵法”的名声深信不疑。崇祯对他信任到什么地步？ 崇祯六年起，各地造反的起义军的声势日大，崇祯帝命太监陈大全、阎思印、谢文举、孙茂霖、高起潜等为监军，分别派入大帅曹文诏、左良玉、张应昌、关宁军各营。后来这些太监大多数都爱侵吞克扣军用物资，当面对敌人则往往带着精兵率先逃跑，而当打赢了仗则首先要考虑监军太监的功劳。 因此太监和各地将军们矛盾很深，崇祯被迫将这些将军都撤了回来。但是唯独保留了高起潜的监军身份。 朱媺娖领着手下的锦衣卫兄弟很快来到了皮货店。 “高公公，还记得本小主不？”朱媺娖一进门就微笑着对高起潜打招呼。 高起潜仔细看了看朱媺娖的脸，“啊，是长公主吗？” 高起潜试图起身施礼，但是被绑的动弹不得，无奈之下只能苦笑。他自知犯下谋刺大明皇帝的特等重罪，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奇怪的是，潘永昌以往和他关系很好，这次为什么很轻松就把自己交出去了？吴三桂当年可是拜了我做干爹的，这次能在崇祯面前替我求情吗？ 高起潜念头转的飞快，心中特别后悔。当年杨嗣昌对他说，如果再不和建奴讲和、神仙也救不了大明。所以他对卢象升见死不救。自此以后到现在，一步错，步步错。 “难得你还记得本小主。记得王公公说，高公公总是被父皇派出去监军，为国操劳真的辛苦了。” “回殿下，这都是份内之事。” “来人，用水刑伺候高公公。立刻、马上！”朱媺娖突然变了脸。 高起潜脑袋轰的一声响，他没见过水刑的厉害到不怎么害怕，他震惊的是长公主朱媺娖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公主，能否先别用刑？”高起潜恳求道，声音不自信得连自己也听不到。 几名锦衣卫三下五除二将高起潜绑在了长凳上，不由分说就开始施刑。 朱媺娖在心中默默开始计数。当数到十五的时候，高起潜的双腿开始做那种濒死挣扎的动作。数到三十的时候，高起潜已经没法正常嚎叫了。数到三十九的时候，朱媺娖赶紧叫停，因为她看到高起潜已经尿湿了裤子。 面巾被拿开后，露出了高起潜那张肥胖的脸，脸色发紫、瞳孔扩散不能视物。除了方正化，高起潜应该可以算崇祯年间体格最强壮、武功最高的太监了。 但此刻他跟一条落水狗差不多，瘫在长木凳上动弹不得，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哀嚎声。 等了一会儿，朱媺娖笑嘻嘻地看着高起潜，“高公公，好点了吗？”声音中包含着关切。 刚刚缓过的的高起潜，听到这种声音头皮都忍不住发麻。 “你，把高公公的左手砍了！”朱媺娖指着一名锦衣卫力士命令道。 “别，公主，我要见陛下……千万别……啊！” 高起潜的左手落地，他晕了过去。 “给他包扎伤口止血，然后弄醒。” 一名早有准备的锦衣卫从随身的包裹中拿出一大块姜，放在地上捣碎了敷在高起潜的断腕处，然后撕下高起潜的袍子，将他的伤口紧紧扎住。 一桶水被倾倒在高起潜的脸上。 “高公公，你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点？”朱媺娖听起来十分担忧高起潜的身体健康。 高起潜两眼翻白，差点气死。但是他不敢说话，生怕一个字不对又要激怒这位大明长公主。高起潜心中怒骂道：特么的，你比你爹朱由检还要变态、喜怒无常啊。 “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朱媺娖小心翼翼问道，“没关系的，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在本小主这里你可以选择自愿回答和自愿不回答。” “问吧。”高起潜说道，虚弱之至。 “汤老爷给你的那一百七十万两现银都放在何处？”朱媺娖问道。 高起潜喘着气，“蓟州城有七十万两、玉田有六十万两、遵化还有四十万两。” “扶他起来，具体地点让他用右手写出来！” “你们其余人都转过身去！”朱微娖命令道。 很快，高起潜将一百七十万两银子的藏匿地点都写在了一张纸上。 朱媺娖借着烛火将这些地点在心中默默诵读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将这纸凑近蜡烛点燃烧了。 自打小时候记事起，父皇总是为大明朝廷没有银子发愁，三月初的时候还拉下面子找大臣、找勋贵、找国丈爷他们借钱。这一下弄到一百七十万两银子，父皇还不得喜笑颜开。 想到此处，朱媺娖脸上露出了笑容，甚至忍不住还笑出了声。 当初父皇用二十万两的内帑银子就能砸出北京城。这一百七十万两银子，来的真及时！大明还有希望！从蓟州城到山海关，所有还忠于大明的军士，至少短期内的卖命钱有了保障！ 大刑、重伤之下的高起潜心中对朱媺娖生出来一股强大的恐惧之意，这个女孩才十五岁啊，心思居然如此缜密，以后长大了那还得了！ 可怕的是，长公主朱媺娖一会冷若冰霜，说砍人就砍人，一会儿笑脸嘻嘻。真的令人捉摸不透，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女疯子！ “来人，带潘永昌进来！”朱媺娖对着门口的锦衣卫喊了一声。 潘永昌被五花大绑着，一步一步走进了皮货店。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位女扮男装的锦衣卫总旗官、大明的长公主，心中惊疑不定。 “来人，给潘将军松绑！”朱媺娖道。 “父皇曾经说过，高起潜是吴三桂的义父，而且还有监军的身份，所以高起起潜可以随便进出关宁军中。” “此次高起潜藏匿在你营中，与你无关。但你究竟有没有罪，只能父皇和吴总兵商量了。” 潘永昌如蒙大赦，跪下叩首道：“末将谢殿下天恩、谢陛下天恩！” 高起潜先前溜进他军营中的时候，他是知道的，但是没有说破。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还是有窝藏钦犯的嫌疑。 朱媺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依稀有一丝微光了。 “潘将军，这里的人犯都很重要。你带兵把这里看好！” “本总旗名下留一小旗的人协同看守。其余锦衣卫跟我走。”朱媺娖说完就走了出去，四十名锦衣卫立刻跟了出去。 这些锦衣卫都很兴奋，他们头一回跟着公主当差，就立下这么大的功劳。爽啊！ 朱媺娖骑着马直奔李若链的临时住处而去。 很快，李若链、朱媺娖一起带着一队队锦衣卫到了吴三桂的营中。 吴三桂睡梦中听到亲兵通传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和长公主朱媺娖来访，急忙穿衣起身。 朱媺娖将成功抓获高起潜、银子下落也问出来的消息简单扼要说了一遍。 “你们是要借关宁骑兵去搬银子对吧？”吴三桂听明白了后，直接问道。 “不错！”李若链道。只有大队骑兵才能快速搬回来，用刘希尧和张伯宗的步兵，估计得好几天。 “不行！”吴三桂断然拒绝道。 第153章 一个女人和十门大炮 吴三桂拒绝派兵去遵化、玉田搬银子，简直不可思议。 难道他关宁军中不缺银子？ “这是为何？”李若链反问道。 朱媺娖也是一脸不解。 “公主殿下、李大人，蓟州城内的藏银好说，天一亮就可以挖。玉田虽然很近，从这里过去不到五十里，可一来一回也去了一百里。遵化就更远，这里过去大概有八十多里，往返一百六十里。” “用关宁骑兵搬银子，本总兵当然配合。可是北京城的闯贼，在李过被俘消息的传过去后，必定兴兵来复仇，本总兵预判今日午时左右，他们的大军就要杀到！此时万万不可分兵去搬银子！” 李若链点了点头，不由得对吴三桂很佩服。 “陛下辰时六刻在城西选兵，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去衙署找陛下定夺！”李若链道。 一百七十万两银子来之不易，如果不抓紧时间收回来，说不定又被别人搞走。 可是闯贼的大军随时都要杀过来。 这两件事都很重要！如何取舍，只能让陛下圣裁了。 …… 辰时刚过，崇祯已经起床。 昨晚他和后、妃之间的事情不必细表，总之大家都很满意，懂的都懂。 崇祯不确定昨天是否成功种下龙种，但是感觉自己龙马精神、意气风华。 作为单身处男穿越者，他用四个字来总结：妙不可言。开始的时候迷迷糊糊，都不知道怎么进去的，后来本能觉醒，一切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皇嫂张嫣已经在衙署大堂书案上摆满了馒头、咸菜、粥和煮熟的鸡蛋。这已经是她能在蓟州城找到的最好的早餐了。 她知道陛下晚上耗费的体力可能比去参加激烈的战斗还要多，所以光鸡蛋都煮了二十个。 这顿早餐和大明太祖爷朱元璋的早餐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据《南京光禄寺志》的记载，朱元璋在洪武十七年六月的早膳包括了羊肉炒、煎烂拖齑鹅、猪肉炒黄菜、素熇插清汁、蒸猪蹄肚、两熟煎鲜鱼、炉坢肉、筭子面、撺鸡软脱汤、香米饭、豆汤、泡茶，共计12道菜品。 怪不得朱元璋精力充沛、勤于政事，因为他有足够的营养保障。太祖爷早上吃饱了就要开始折腾文武百官。要知道文武百官为了准时赶早朝，半夜都出发了、早早在宫门外等候。 大臣们又饿、又冷、又怕，这就是朱元璋时期的早朝特点。 “陛下，请过来用早膳。”看到崇祯和周皇后、袁贵妃联袂而至，张嫣施礼道。 “皇嫂辛苦了！”崇祯回礼道。周皇后、袁贵妃也回了礼。 “皇后、贵妃，你们都要多吃一些。万一有了龙种，饮食万万马虎不得。”张嫣严肃地说道。 听张嫣这么说，袁贵妃没心没肺倒没什么，倒是周皇后不由得羞红了脸。她虽然早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但心中那份纯净依然宛如处子。 崇祯笑道：“皇嫂说的是，怀龙种、诞皇子，这是国之大事。” “来，皇嫂、皇后、贵妃，大家一起用早膳！” “朕只吃八个鸡蛋，其余的你们吃吧。” “报！”一名传令兵在大厅外高声喊道。 “进来！” 满身露水的传令兵跪下道：“禀陛下，闯贼大军已到三河方向。” “他们有多少人？步兵多少？骑兵多少？”崇祯边喝粥边问道。 “回陛下，步兵约八万在中路急行军，骑兵三万兵分两路压阵。” 这十一万人几乎是李自成麾下最后的精锐了。 “何人统帅？” “他们都打着闯王的旗帜，但昨晚我军【夜不收】抓的舌头交代说，他们在军中没有看到闯王。倒是田虎、郝摇旗都来了。” “闯贼军中有没有看到刘宗敏？” “据好几批弟兄的探报，目前没有发现刘宗敏。” “平顺伯的步兵撤退的乱不乱？” “非常乱！他们按照既定计划，在通州三河一线四面八方到处乱窜。闯贼根本就没法追！” “很好！”崇祯道，“下去吧。” 传令兵施礼毕，转身就要走。“等一等，拿点鸡蛋吃。”崇祯在后面说道。 “末将不敢！”传令兵很拘谨，远远看着桌上的鸡蛋，他的确有点饿了。而且要命的是，后宫的后妃们也坐在桌边用膳。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过来拿鸡蛋。 崇祯没有办法，亲自拿了两枚鸡蛋，走过去塞到传令兵手中。 “去吧！” 传令兵接过鸡蛋，再次施礼，匆匆出了衙署大堂。他要出去吹牛逼，要让门外的兄弟们知道陛下亲自赏赐了他两枚鸡蛋。 崇祯刚坐下，陆续又有几名斥候回来禀报军情。消息和刚才那名传令兵通报的一样，但是提供了三个新的情况： 李自成的夫人高桂英统帅闯贼全军，随行高桂英的还有三千名女兵； 他们动用民夫和家属将北京城的红夷大炮拆了十门运了过来。由于红夷大炮过于笨重，运输大炮的部队还在通州一带； 从翠屏山紧急撤退到通州一带的那九千名大顺骑兵没有跟随大部队，反而就地做了闯贼红夷大炮运输大队的护卫军。 张嫣煮的鸡蛋基本上都被崇祯赏给了传令兵和斥候。 好在粥和咸菜管饱，崇祯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思索对策。 见张嫣、周皇后、袁贵妃吃的差不多，“你们把剩余的鸡蛋和粥带到后院，晚上朕回来接着吃！” “都退下吧。”崇祯缓缓道，他已经看到李若链、吴三桂、朱媺娖进了衙署大堂。 三人施礼毕，朱媺娖又将高起潜和银子的事情向崇祯禀报了一遍。 崇祯没有说话，他在梳理大明目前的兵力。 吴三桂这次带过来的两万关宁军损失了差不多五千人，尤其家丁营更是有将近一千二百人的战损。刘希尧剩余的三万大军倒是没有太多的耗损，但是都是新投降的步兵，面对高桂英统领的复仇大军，刘希尧的兵能不能顶得住还不好说。 张伯宗的五千名工兵营倒是初步成了型，但是工兵铲之类的轻型装备根本没有条件配齐。 其余大明军队要么有伤，要么要负责蓟州和玉田的城防，根本不能出去打野战。 也就是说，这次的战争将是大明五万对大顺十一万九千人，而且大顺阵营方面还有十门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十六世纪中期多见于欧洲诸国的舰船上。后来逐渐成为陆战主力远程火炮。大明从澳门的葡萄牙铸炮厂大量采购，后经过几代工匠的改良，不仅能仿造还能创新。 因为缺铜，大明工匠们发明了铁芯铜体的成熟铸造技术。 明代的铜铁红夷大炮被葡萄牙人誉为十七世纪最好的大炮之一。 红夷大炮炮管长、管壁厚、口径大，整体形状从炮口到炮尾逐渐加粗，符合火药燃烧时膛压由高到低的原理。 在炮身的重心处两侧有圆柱型的炮耳，火炮以此为轴可以调节射角，配合火药用量改变射程；设有准星和照门，依照抛物线来计算弹道，精度很高。按照后世的计量，大部分红夷大炮重量在一吨以上、长三米、口径可达一百三十毫米。 大明的红夷大炮对于建奴的影响是深远的，以至于几百年后建奴的统治者仍然认为红夷大炮天下无敌。后世的建奴朝代末年对于大炮的技术认知就是越重越好，以至于在他们的王朝末年，当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杀来的时候，他们把红夷大炮造到了数万斤之重。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事实证明，阻碍技术进步的从来不是什么文科生，更不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而是当权者的认知和眼界、以及他们的小算盘。在铠甲都视为造反象征的年代，你不要指望他们有心情发展热武器。 他们恨不得天下百姓重新回到茹毛饮血、钻木取火的年代才好统治。 根据后世的统计，红夷大炮在袁崇焕守宁远的时候，有效平均射程不过五百米、最大射程不过一点五公里。后来经过不断改进，有效射程提高到一千五百米，最大射程可达两点五公里。 这种距离的射程在当时来说，已经属于降维打击了。考虑到红夷大炮发射的都是实心弹丸，以石、铁、铅等材料制造而成，数公斤、十几公斤的都有。一炮轰过去，城墙地动山摇、军士们血肉横飞。 “走，随朕去西门外选兵！” “选完后让他们直接进战场开打！” 崇祯大步流星出了衙署大堂，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第154章 崇祯的奖励政策和选人策略 蓟州城西门外。 一座高高的将台已于昨晚搭建完毕。 崇祯身着一身儒生的澜衫，头戴四方平定巾，登上了将台中央。 李若链、王承恩、吴三桂、张伯宗、刘希尧、王永吉、朱媺娖等人随侍在后。 台下乌压压站满了五万左右的大明军士。他们抬头仰视着台上的崇祯皇帝。这几天的大战让他们对崇祯的能力已经坚信不疑。 跟着陛下走，就一定能打胜仗。 平顺伯刘希尧麾下三万步兵居中站立，左边是张伯宗五千工兵营，右边是吴三桂一万五千人左右的关宁骑兵。 早晨的阳光倾洒在每个人的头上，每个人都很振奋。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这一仗能够击败来犯的闯贼大军，李自成就算完蛋了。 “吴三桂，你的家丁营朕说过不会干涉，现在他们减员严重，以后你自己去你们吴家、祖家等家族中去挑选。” 吴三桂心中无限感激，他一直担心崇祯借这次选兵的机会在他的家丁营中塞人。家丁营本质上不在大明朝廷官军序列，属于彻头彻尾的私兵。 “祖邦文的先锋营朕也不动。剩余的万把名关宁骑兵，以及刘希尧的三万人，朕要从中挑选精锐出来。” 吴三桂立刻跪下，“臣谨遵陛下旨意。家丁营、先锋营、关宁军其他人马都是大明的兵，都是朝廷的兵。” 崇祯点头赞许。 “王永吉，你的遵化兵大部分都在蓟州和玉田守城，这次也不参与挑选了。” “王承恩，开始喊话吧。” 王承恩向崇祯施礼后走到将台正中央，他的公鸭嗓穿透力很强： “陛下有旨，此战能打赢，每人赏银四两！” 待遇最好的关宁军，每月的饷银也才二两左右！台下距离近的大明军士以为自己听错了，集体沉默了一会，都轰然叫好。 随即李若链早已安排在大军中的锦衣卫，开始接力喊话。崇祯要求每个人都必须听清楚。 四两银子直接点燃了五万人的热情。 “陛下圣明！跟着朝廷混，真值啊！”刘希尧麾下的步兵比过年还兴奋。 王承恩伸出双手凭空按了按，示意大军安静。 “陛下第二道旨意听好了！” “此战，冲阵开始后，永不回头的人，额外赏银四两！”这道旨意被锦衣卫一声声接力传了出去。 台下的大明军士沸腾了，四两加四两，已经八两了！五万人，就是四十万两！ “奶奶的，这一仗，老子打死也不回头，一直往前杀！” “谁回头谁是孙子！” “曹，闯王也没有这么大方！老子这条命就卖给陛下了！” 吴三桂在旁忍不住心中叹道：陛下真的下了血本。这一百七十万两银子还没到手了，就开始玩命花啊。但是崇祯心中想的却是：现在不花，以后就没机会花了。 王承恩又伸出手示意台下军士们安静。 “这一仗还有三大功，斩将、夺旗、陷阵。” “凡完成这三大功劳的直接封侯！赏银万两！其所在的小旗全员赏银千两！” 台下大明军士眼睛都红了。吴三桂也才是伯爵、刘希尧因为给朝廷送了五万大军也只是伯爵。斩将、夺旗、陷阵这三大功一般只有三个人能够获得，可是如果协助这三个人完成这三大功，那一千两银子就是瞎一只眼、断一条胳膊都是巨划算。 张伯宗和李若链甚至都动了心。他们一个是火线提拔的总兵，一个是刚刚履职位的锦衣卫指挥使。可是封侯这种事，根本不敢想。 这不仅要极度勇敢、生猛，还要有逆天的运气！ 崇祯看着吴三桂、刘希尧、张伯宗三人，“闯贼军中的高桂英，朕很欣赏，尽量留活口。” “朕以后要组建大明女子军队！” 朱媺娖听了振奋不已，“父皇，这个主意好。儿臣十分赞成！” 崇祯笑道：“四川的秦良玉将军年事已高，大明亟需一员女将。你才十几岁，再历练几年再说。” “朱媺娖、王永吉、李若链，你三人负责去收集那一百七十多万两银子。” “蓟州城的守兵留一部分就地找银子，其余的全部撤走去遵化搬运银子。” “玉田县城本身就有人员留守，少量去点人配合搬银子即可。” 李若链道：“蓟州城的守军如果都忙着找银子，那和空城没两样。臣认为此举风险巨大。” 崇祯摇了摇头，“不。朕认为如果打不赢这次的闯贼大军，军心将尽失，蓟州城守不守意义不大了。” “朱媺娖，去叫你的母后们、袁贵妃、定王都出来。让他们带领五百人去东方的永平县城，那里有吴三桂三万关宁骑兵。如果朕战死了，就让她们从永平去昌黎，找一个叫曹传的人，让他走海路带她们去南京找太子。” “父皇这次是要随大军亲征？”朱媺娖瞬间感到很担心。 吴三桂、李若链、张伯宗、刘希尧都劝陛下不要亲征，但是都被崇祯否决。 大明五万对大顺十一万九千人，崇祯本来不怂，打仗不在兵多，在兵猛、兵精，但这次闯贼大军吃了好几次败仗，必定复仇之心高涨，这一仗必定是玩命的一仗，气势锐不可当。 前几次能赢，三军用命固然是重要原因，但根本原因在于大顺当时刚刚占领京师，从李自成到下面的大头兵，都很轻敌。 朱媺娖、王永吉、李若链三人领命离去后，崇祯开始选兵。 按照既定计划，几百名锦衣卫开始筛选刘希尧的三万步兵。 崇祯给的数量要求是：从三万步兵中挑选出三千名绝对的精锐。 三万步兵面对将台呈三十个纵队排列，每个纵队一千名。 六十名锦衣卫提着六十面铜锣奔向每个纵队的前后两端。李若链一挥手，六十名锦衣卫从纵队前后两端朝着中间行走，每走一会儿，就猛然敲一下铜锣。 但凡眨眼睛的、发抖的、惊吓的发抖，全部淘汰。崇祯认为过于胆小、面对意外容易惊慌失措的人不是猛士。 钉钉咣当的铜锣声消失后，已经淘汰了一万名步兵。 第二轮是在这两万名步兵中测试弓箭拉力。凡是不能开八十斤弓的自动淘汰。自己能有多大的力量，军士们都很清楚，很快淘汰了一万五千人左右。 不要小看八十斤，永乐年间大明列装的制式弓最高也才七十四斤。 然后九十斤的弓又淘汰了一千人，还剩下四千人。 崇祯知道大明朝列装的弓，大部分是软弓，刘希尧这些步兵装备的弓更是五花八门。建奴则不同，他们的八旗主力几乎人人都可以开一百二十斤的弓，甚至更高。 除了他们牲口般的体质外，建奴训练都采用筋角反曲复合弓也是重要原因。这种弓拉力更大，只要训练中将力量练出来，战斗中可以轻松开一百二十斤的弓。 最后还要淘汰掉一千人，崇祯亲自走下将台来筛选。 四千名步兵齐齐整整排成四排，崇祯在刘希尧和锦衣卫的护卫下，骑着马在阵列中挑选。 “所有人，抬头看着朕！”崇祯高喝道。 八千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崇祯。 崇祯骑马缓步而行，凡是眼神游离、眼珠子乱转、或者思虑过多的，全部淘汰。这些人很聪明、很狡猾，遇到危险的敌人，可能率先溃败。 很快，三千名精锐中的精锐被选了出来。 “平顺伯，日前让你挑选的五千名纪律差的人，在不在这三千人中。” 刘希尧骑着马在三千名精锐前高喊了一声，“属于征钱营的出列！” 刘希尧给之前他选的那五千人取的名字就是“征钱营”。 他连续喊了三声，没有任何人出列。 崇祯心中暗喜，看来朕这套选人的方法真的很好使。实际上那些战力差、纪律差、作风差的人根本经不起任何靠谱的筛选。 “启禀陛下，征钱营的人马是否战后再出发前去征银？” “不，你现在就派出去。这五千人在战场上反而会误事！” “先往东北、东边、东南边走，免得撞上西边闯贼的大军！” 第155章 崇祯临时练兵 崇祯又要求这五千人将身上的头盔、护甲、臂铠等都留下。去抢土豪劣绅、贪官污吏的银子没必要拥有这么高的护甲。 五千征钱营在刘希尧的命令下，很快出发离开。 他们都很高兴。因为可以搞银子了，还不用在战场上拼命。 “你们三千人就地补充护甲装备，要求人人满甲满盔!”崇祯令道。 刘希尧的兵并非人人都有统一的、完整的护甲装备，这五千人留下一地的护甲，三千名精锐组合了好久才勉强凑足三千套护甲套装。 护甲的颜色、款式都不一样，但这三千人此时的护甲值已经非常高了。除非遭遇重大溃退场面，只要这三千人的士气还在，他们能够抵挡三万人、甚至五万人的冲击。 无他，冷兵器时代，护甲就是王道。 “张总兵，朕让工兵营新准备的木杆枪都备好了没有？” “回陛下，全部按照陛下画的图纸准备妥当。都存放在西城门墙下。” 崇祯这次让张伯宗赶制了一批两丈长的木杆枪。之前那种四丈长的树干，是给建奴准备的豪华反骑兵大餐。 “挡箭牌都做好没？” “已经做好了一万副。蓟州城除了衙署大堂外，所有的桌椅板凳几乎都用完了！” 崇祯让张伯宗做的这种挡箭牌不但可以抵挡弓箭，还能有效减弱火铳、鸟枪的穿透。为了减轻重量，只能征用民间的桌椅板凳来做材料。这些桌椅板凳都晒干了好多年，虽然厚实，但适当缩小尺寸后，拿起来不是特别沉重。 没办法，蓟州城只有这个条件。 “平顺伯，这三千精锐以后就属于朕。缺的三千名额，回头朕给你补上。” 刘希尧立刻跪下，“臣遵旨！”他其实心里很高兴，作为一个投降过来的将军，手中掌握太多数量的兵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以后补不补问题都不大。 当年闯王正是因为革左五营掌握了太多的兵力，才动了杀心。 “你部剩余的两万两千余人，平顺伯继续统带。” 崇祯说罢，又开始在万把名关宁骑兵中选拔出了三千名善射的骑兵，并任命巴克永统带这三千人。他要恢复几百年前蒙古人的风筝战术打法。 对于闯贼的大兵团大军，最好的法子就是风筝战术。 “巴克永，按照朕说的打法，执行去吧。” 巴克永在马上施礼完，带领三千骑射兵迅速退走。剩余七千名关宁骑兵在孙文焕等将领的带领下，分成了左右两翼，留在原地。 崇祯骑在马上，一排排看过去，刚刚选出来的三千名步兵精锐虽然看起来都是老实巴交的样子，但是战斗力和心理承受力，崇祯绝对有信心。 “平顺伯的大军名字叫盖虎军。以示区别，你们以后的名字就叫虎豹营。” “大伴，去传旨，各部分头行动、按计划行事，如有延误、执行不到位，斩！” 随着旨意下达，吴三桂、刘希尧等人开始带领军士们忙碌起来。整个西城门外，很快只剩下崇祯、三千名虎豹营军士、两百名贴身护卫的锦衣卫。 吴三桂分派麾下家丁营、先锋营、其余关宁骑兵具体的战术任务后，带着二十名贴身亲兵回到了崇祯身边。 老规矩了，每逢大战，崇祯必然要和吴三桂在一起。 吴三桂也欣然接受。其实和陛下在一起，反而内心很安定。因为很多决策都是陛下亲自制定、下达的，吴三桂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而且他对崇祯再次带领全军取得胜利，充满信心。 “平西伯，你家丁营还有一千八百余人、先锋营还有一千五百多人。给吴国贵和祖邦文是否都已经交代清楚了？” “回陛下，臣反复确认过，他们两人都搞明白了此战的布局。” “很好！” “虎豹营听令，闯贼大军即将抵达此地！迅速去西城门里面将木杆枪和盾牌都装备上，一刻钟返回此处！延误者，斩！” 三千名虎贲军急速跑向西城门。 一刻钟不到，三千名虎豹营军士带着木杆枪、盾牌都赶了回来。 孙文焕七千名关宁骑分左右两翼列阵在虎豹营侧背后，距离大约一千两百步。 崇祯和吴三桂商量过，关宁骑兵习惯使用两段式加速法达到骑兵的全速。开头六百步，骑兵勒马行快步，后六百步打马行疾步，基本上到最后一百步后，战马的速度会冲到最高。 而这个时候的冲撞力非人力可挡！ “虎豹营将士们，朕要选挑选四名防御队长，不怕死、体力的，愿意当队长的出列！” 四条大汉抢先出列。 “报上名来！”崇祯吼道。 “曲大助！” “毛与奇！” “王小石！” “刘丙寅！” “你等四人分列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虎豹营全体列阵！方阵！面朝朕的方向，横排三十人、纵列一百人！” 崇祯喝道：“人在阵型在！” “随意扰乱阵型，随意撤退者，孙文焕你令人立刻拖出去杀了！” “末将得令！”孙文焕不知道这方阵有啥奇特之处，但是对于陛下的指令毫不怀疑。 “下面进行移动训练！”崇祯道，“全体都有，盾牌遮脸，长枪凸前，向前移动十步！” 有两名军士不小心被挤出了方阵，“杀！”孙文焕高声命令道。 一队骑兵冲了过去，砍死了那两名出了阵型的军士。 “全体都有，盾牌遮脸、长枪拖地，退后十步！”崇祯又下了指令。 这次虽然还是略显杂乱，但是没有人被挤出来。 “放下盾牌、长枪凸前，疾走二十步！” 这次又有一名军士被挤出来阵型，立刻被孙文焕的关宁骑兵砍死。 “举起盾牌，全体蹲下！！” “红夷大炮弹丸来了，全体分散，彼此间隔五步！” 这次大概二十几个人在队伍中乱窜，被当场砍了。 …… 崇祯如此这般反复训练了好几个轮次，虎豹营的军士已经大体能够感受到如何保持阵型了，但已经被斩杀了整整一百人！ “虎豹营将士们，你们以后的月例银直接提到四两！军中的肉食优先供应你们！” 在严酷的训练和死亡的震慑下，剩余的两千九百人似乎脑袋都开了窍，阵型渐渐熟悉了。崇祯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他们这帮人属于第一次在一起训练，彼此都没有默契。但是今天的训练结果还是达到了： 敌人随便射箭和一般强度的攻击，新成立的虎豹营应该不会溃不成军。 “曲大助、毛与奇、王小石、刘丙寅！尔等四名队长负责维持住四条边的阵型。” “朕赐你们军法特权，敌人冲阵或者放箭、放铳的时候，胆敢扰乱阵型者，定斩不赦！” 这时，西边一阵阵脚步声传来，张伯宗带领五千名工兵营军士又返回来了。 “张总兵，朕的安排都布置到位了没有？” 第156章 田虎打得很别扭 张伯宗神情严肃，“回陛下，远处两翼方向已全部按照陛下指示布置好了。” 此前因为考虑到闯贼这次出动了三万九千多人的骑兵，为防止他们从两翼迂回兜圈子包抄、改变整个战场的布局，崇祯命张伯宗在距离蓟州城五里的地方，开始兜大圈子，在两翼挖坑。 崇祯没有说话，他看着浑身是汗的五千名工兵营将士，扯起嗓子吼了起来： “打胜仗不一定非得要正面和敌人硬杀硬砍，动脑筋搞好工事更管用。” “今天老子，哦，不，朕要带你们立功拿赏银！” 崇祯这句粗口爆的，令人很意外，但绝对很提士气。 “杀！为大明死战！” “杀！挖坑就是杀敌！” 工兵营军中气氛开始燃烧起来。 张伯宗用手紧了紧脸上的眼罩，突然掀开戎服，拿出一支工兵铲来，低着头就在虎豹营前面五步开外挖了起来。 他身后五千名工兵营军士，立刻分散开来，有的用工兵铲挖，有的用锄头挖，还有的干脆用刀挖。他们让开中路，就在两翼挖各种坑。坑有深有浅，挖好一个，马上去挖另一个。 挖完之后，又把土回填了过去，不过回填的土并没有踩实。别说战马了，就是一个军士踩过去，再想轻松把脚拔出来都不太可能。 两千九百名虎豹营军士看呆了，吴三桂和孙文焕也看呆了。他们在野外当然也构筑和挖掘过各种陷坑，但是如此熟练、如此整齐划一、总兵大人跟着一起挖的场面，他们真的一辈子没见过。 大概不到一刻钟，面对西边闯贼来犯的方向，除了中路外，蓟州城西门外两里内、两翼之地的工事全部布置好了。 “将士们，一会开战后，脚下泥土翻新的地方尽量不要踩。” 张伯宗冲着虎豹营军士喊道。 轰隆！轰隆！西边的远处传来炮声。 崇祯还不太熟悉这种炮声，但又感觉在京师突围的时候听到过，扭头看向吴三桂，“平西伯，这是什么火炮的声音。” “回陛下，这是佛朗机炮的声音。” 崇祯命令道：“平西伯，大伴，走，陪朕入阵！” 崇祯说完走入虎豹营的方阵中央，王承恩、两百名贴身锦衣卫也跟了进去。王承恩之前受了伤，刚才又大声喊话，伤口被撕裂了，身上开始渗出血来。 “大伴，还能坚持否？”崇祯看着王承恩。 “不碍事，能挺过去！” 吴三桂一咬牙，也带着贴身骑兵跟了进去。 他很少和步兵一起作战。心中还是没有底。 大明天子都不怕，我怕个锤子！ …… 蓟州城西边，刘希尧率领的两万二千名步兵已经和闯贼大军对上了。 大顺那边的先锋大将正是田虎。他命令队内的远程攻击手一路攻击前行，只要前方明军进入射程就射箭、发射鸟铳和火铳。二十多门佛朗机炮也随机发射。 刘希尧心中也七上八下不停打鼓，对面的大顺军队太多了。虽然闯贼骑兵只是远远在后面、侧面压阵还没冲过来，但是光田虎的先头部队就不下三万人，后面还源源不断有大军跟过来。 好在崇祯这次给的命令也是只许败、不许胜，尤其还要求刘希尧不准集结兵力、两万二千名步兵全部按照两百二十人一队的标准，分散开来。 一百个小分队从各个方向向田虎的先头部队发起了进攻。 这种群狼打法让田虎很头疼。开始的时候，他还分兵去追击，大明方面出动两百多人，他就得保底出动四百多人，他必须用至少二比一的比例来保持优势。 可是追着了十个批次后，他发现自己的大军被分走了四五千人。 如果继续追下去，他们的兵力优势将荡然无存，而且失去了大规模步兵集结形成的战阵威力。 田虎赶忙通过号角和旗语通知追兵回撤。但是当这四五千人归队后，大明方面的小分队又出动了，他们有的射箭，有的扔石头，还有的拿着简易的盾牌、乘着大顺军火炮、火铳释放的间隙冲到了快五十步的地方。 大顺军一反击、一射击他们立刻就后撤，撒丫子就跑。 田虎大怒，一筹莫展。 但是他必须将大军推进到距离蓟州城三里到两里的地方，否则等后面的红夷大炮明天到达后，他们根本没法攻城。 大顺军这些年和明军打野战的机会很少，绝大部分的明军一看到闯贼大军，立刻龟缩到城市中打防守。 田虎喊道：“旗号兵，让两翼的骑兵伴行！” “中央大军，继续向前压过去！两侧的明军小队，不要追了！” “刀牌手全部去最前面！” “弓箭手随后跟上！” “火铳兵和鸟枪兵跟在弓箭手后面！” “远程兵前后都给老子错开位置 ！” “佛朗机炮手先别打，省点火药！” 随着田虎一声声命令下达，这支三万人的步兵军团和两翼一万骑兵慢慢地向前推进。 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的刘希尧看到这种情形，知道要改变战术了。 崇祯给他的命令就是，先分成小队伍骚扰，然后等明军稳步推进的时候中央强突一波。能突破过去那就最好，不能就让开中路，兜大弧线返回到田虎大军的后面，然后全部化整为零，等待执行最后的那道指令。 但是要想兜到田虎大军后面，非得把两翼的大顺骑兵调走不可。 刘希尧拿出号角吹了起来。 附近的巴克永立刻率领三千名善射的关宁骑兵冲向了左翼的大顺骑兵。 左翼的大顺骑兵有五千人，立刻迎了上去。没想到巴克永那边的关宁骑兵远远地停下来开始射箭，三千支箭矢呼啸着从天而落。大顺骑兵也是训练有素，急忙加速冲向巴克永他们。 但是冲着冲着发现不对劲，跑在最前面的几百名大顺骑兵纷纷跌落马下。他们发现地面上有好多松软的泥土，马腿踩进去后要么骨折，要么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 巴克永他们乘机又发射了三千支箭矢，这次是近距离平射，五百多名大顺骑兵纷纷中箭倒毙，不少战马四散而逃。 在后面的大顺骑兵也想射箭反击，但是射程太远，根本够不着。 巴克永他们第二轮射击完毕，留下一千人继续在左翼骚扰。 巴克永领着两千名关宁骑兵从战场中央，贴着大明散兵防线穿到了右翼。 他对闯贼右翼也是同样的打法，大顺右翼骑兵留下了五百多人的尸体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巴克永缓缓撤退到了中路的安全地带。 不过这时候，左翼的大顺骑兵看到他们对面的关宁骑兵剩下千余人不到，在统军的一名果毅将军的指挥下，他们发动了冲击。即便地上面时不时有各种泥坑，但是杀红了眼的大顺骑兵发誓要将对面这一千名关宁骑兵歼灭！ 而且奇怪的是，他们冲着冲着，发现地上的泥土坑慢慢的没有了。 真是天助大顺！ 左翼剩余的四千五百名大顺骑兵加速追击，前面的一千关宁骑兵落荒而逃。 刘希尧见左路压阵的大顺骑兵越跑越远，立刻命令道： “左右，去给本将军传令，最前面出动十个小队，正面偏左方向、决死冲锋。敢转身后退者，后面的人射杀！” 巴克永打了一个呼哨，领着一千名骑兵又杀向了右翼。两千名关宁骑兵开始和对面的闯贼骑兵对射，闯贼骑兵立刻落了下风。 每当右翼的闯贼骑兵试图去拦截中路强攻的明军小队的时候，巴克永他们就靠前十步射击，右翼的闯贼骑兵完全没法为他们自己的中路提供支援。 这让闯贼只能靠中路的军队硬抗明军小分队玩命的攻击。 这种局面让田虎很头疼。 两翼的骑兵加起来有一万人，却被对面三千名骑兵完全搞废了。 前几日逃回来的军士说关宁骑兵优势在于高速冲阵和近距离用三眼火铳攻击，可是今天他们的打法全部变换成了远程风筝战术。 大顺军中当然也有不少善射的骑兵，但是大部分射的远、射的准的弓箭手、鸟铳手都在中央的步兵那里站位。所以两翼的骑兵虽然人比对方多，但是只能被动挨打。 田虎觉得今天打得很不爽、很别扭、很愤怒。对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他心中憋着一股火，似乎要爆炸了。 第157章 高桂英调整打法 当刘希尧发动中央突破进攻的时候，更西边三河方向的大顺军却停止了前进。 高桂英、李岩、李来亨等将领聚在一起分析战局。 “探马说前面的田虎推进不太顺利，李岩，你怎么看？”高桂英骑在马上问道。 “自从攻入京城后，明军有些反常啊。”李岩一脸疑惑,“以往明军基本上就是早早退回到城中，哪怕城中缺粮断水、吃老鼠、吃人肉也不出来，可这几日怎么都是主动进攻的打法？” 李岩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目前我军最具杀伤力的就是后面的红夷大炮。” “可是最快也要明日午时才能抵达蓟州城下。我担心关宁骑兵会前去截杀红夷大炮。” “高将军，在下认为后面那九千人不足以挡得住关宁骑兵的冲锋。”李岩道。 “报！”一名传令兵飞马而至。 “启禀高将军，两翼都发现了关宁骑兵向通州方向而去！” “他们有多少人？” “左右两翼分别有一千多人。” 高桂英道：“李岩你的判断很准。他们果然冲着红夷大炮去了。” 李岩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建议我们这里两翼的骑兵各自分出五千人，半个时辰后各自尾随关宁骑兵返回通州，一旦红夷大炮那边发生战斗，骑兵们立刻从后面夹攻！” 李来亨觉得很奇怪，“两翼的骑兵为何要半个时辰后跟过去？”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刚刚过去的两千多关宁骑兵和护送大炮的骑兵缠斗在一起，如果跟得太快，他们发现后面有一万名骑兵要夹击他们，他们必定不会贸然攻击大炮运输队。” “李来亨，你亲自去前面找到田虎，要求他两个时辰后必须推进到指定位置，违令者斩！” “告诉田虎，推进到指定位置后，如果明军反攻，要他佯装溃败，不要把明军都逼到城里去了。” “本将军要求他在撤退的时候多死些人，不然明军不会上当！” 李来亨得令，领着亲兵，二话没说立刻上马狂奔而去。 高桂英环视了一眼周围密密麻麻的大顺步兵军士，突然道： “李岩，没有红夷大炮我们就不能打仗了吗？” 李岩一愣，他感觉到高桂英似乎有更深的考虑。 “关宁军刚才也只不过冲过去两千多人，为了这两千人就要牵扯我们一万骑兵，我认为不划算。” “再说，”高桂英目光如炬，“红夷大炮的作用我想明白了，这些大炮更应该被看成吸引明军的诱饵。明军的主力、崇祯皇帝都在前面，他们才是我们这次行动的目标。” 李岩深呼吸了几次，稍微调匀了下气息，“不错！高将军的观点，在下佩服！” “高娟！”高桂英喊道，“拿舆图来！” 亲兵队长高娟是一名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乃高桂英的族侄女，她骨架大、肩膀宽，但盔甲之下居然是一张绝世容颜。 李自成早就想把高娟收为妾室，但高桂英坚决不同意，为此日夜将高娟带在身边。 高娟从马鞍上的油布包裹中拿出顺天府的舆图，跳下马来，和另一名女兵将舆图展开。 高桂英和李岩走到舆图前细细查看起来。 根据这几批次的军情通传，高桂英知道崇祯在蓟州城西边做足了文章，就等着大顺大军前去踩坑。她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大顺除了北京城还有两三万战兵外，在京畿一带基本没有别的精锐军队了。 北京城西边的家属大营倒是还有两万多可战之兵，但是一旦他们投入战斗，很多家属就要逃走。所谓家属，大部分只不过是人质罢了。 “李岩，蓟州城打不打，不重要。小小的县城，没银子，没粮食，也没多少百姓，没必要死磕。这次只要田虎的佯败之计能够成功，我们就能在野外击溃明军。” “这一仗如果能赢，即便玉田、丰润、滦州、山海关这些地方还有明军残余，他们也成不了气候了。”高桂英用马鞭指着舆图道。 李岩点点头，“高将军，在下建议我们不去蓟州城，而是去这里！”李岩指着舆图上一座山道。 “盘龙山？” “不错。正是白广恩他们兵败的地方。”李岩道。 “但是我们不上山，我们大军就在盘龙山和蓟州城之间的地方扎营。” 高桂英示意高娟收起舆图，“这是为何？” 李岩一边咳嗽一边说道：“等他们出来追击田虎的大军，我们就从扑过去从中路拦腰截杀他们。同时再分兵万把人直取蓟州城北面的府君山，用石头垒墙，直接从北面跳进城去！” 高桂英反问道：“如果他们不追击田虎，又当如何？” “那就大军合围，用步兵将蓟州城团团围住，围而不打。玉田方向过来的大明援军我们也不怕，我们三万骑兵足够冲散他们了。” “围住三五天，城内必乱！” 高桂英抬头看了看阳光，时当正午。 “传令！大军急速奔行。天黑前务必赶到盘龙山附近。” …… 三河往西，吴三桂的家丁营、先锋营一北一南朝着通州方向疾驰。 北路的吴国贵所部家丁营一路都是呈扇面前进。崇祯要求他和祖邦文一路上斩杀所有能够看到的大顺斥候和传令兵，崇祯要暂时斩断北京城和蓟州方向的联系。 当然这个任务不可能彻底完成，毕竟还有一些暗哨躲藏起来无法及时杀掉。任何合格的军事集团都必须建立明暗两套军情通传系统。 否则，整个军情通传链条中随便死掉一个传令兵，军情就要断！ “六叔，刚才那个樵夫我们杀了做啥？我感觉他不像是闯贼的传令兵啊。”一名亲兵不解地看着吴国贵。 吴国贵冷笑，“你的意思是就你慈悲、就你清高、就你知道不滥杀无辜，对吧？” 亲兵眼神更加迷茫了，“六叔您这是话里有话啊，我不太懂。” “你需要找大夫看眼睛了，那个樵夫两个肩膀上一点茧子都没有，你见过这样的樵夫吗？” “再说，从山海关到京师，这一路上各地的百姓说话的口音，我很清楚。” “他一句话就露了馅。” “吴皮，你小子想当将军，还要多学、多看！” 吴国贵弓腰回身，反手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胯下战马吃痛，四蹄翻飞。 “传令下去，不必爱惜战马！天黑前过潮白河！” “过了河就喂马、歇马！” “传令下去，马背上的豆料袋子要是弄丢了，老子军法从事！” 吴皮紧紧跟在吴国贵后面，“六叔，咱这是要去哪里？陛下和大帅到底是什么指示？” 吴国贵策马当先，头都没回，“老子也不怕告诉你们这些兔崽子，就四个字！” 吴皮简直就是打破砂罐问到底的愣头青，“六叔，哪四个字？” 身后的贴身亲兵们都竖起了耳朵，只听吴国贵淡淡说道： “陛下要我和祖邦文突袭京师！” 第158章 刘希尧兵败 刘希尧在小山坡上注视着中路强攻的十个小队。 他们共计两千二百人，人人手持特制的盾牌，朝着田虎大军的中路疯狂冲锋。他们都知道刘希尧的军法无情，谁胆敢中途转身跑回来，肯定会被打成筛子。 战场就是如此，要么不冲，冲就别回头。 田虎大军那边的弓箭、火铳、鸟铳不停进行射击，在配合佛朗机炮的威力，刘希尧很快损失了一千五百人。但剩余的五百人已经冲到了闯贼军士身前。 同伴的死亡激发了他们的血性和野兽般的战意，这五百人每个人都视死如归，朝着人多的地方砍去。闯贼前排的刀牌兵顿时感觉到吃力。 刘希尧又传令打出旗语，第二批次十个小队的两千二百人又冲了过去。刘希尧必须在前面那五百人大部分还活着的情况下迅速做出反应，否则他们就会白死。 因为有那五百名兄弟的牵扯，第二批次的两千二百人遭受的远程攻击压力比第一批次的小的多。他们活着冲过去了一千人。 当刘希尧派出第五批次十个小队的时候，田虎那边的远程攻击停止了。因为双方军已经完全纠缠在了一起。 由于刘希尧的兵也才归顺朝廷没有多久，他们的戎服、甲胄和闯贼完全一个样：五花八门。战前为了区分敌我，刘希尧特意要求人人都在臂上缠一块布。要不是这块布，两支军队混战在一起后，还真容易砍死队友。 这是一场金属和血肉之间的较量。步兵作战和骑兵作战拥有完全不同的体验，骑兵是速度和力量，步兵是耐力和护甲。 哪那一方耐力好、护甲值高，赢面就越大。但问题是田虎的步兵和刘希尧的步兵原来都属于同一个阵营，双方的护甲水平都差不多、耐力也都差不多，于是打成了一锅浆糊，谁也奈何不了谁。 刘希尧五个批次共投入了一万一千人的兵力，剩余的散在周围的人也不过一万一千人。田虎人多的优势慢慢开始凸显了起来。 “平顺伯，你至少要死掉一万人再回头朝蓟州城方向逃跑。” 这是崇祯此前单独给刘希尧下达的指令。 刘希尧知道崇祯想借助战争，缩减大明军队的数量。 “对于造反的农民，最好的法子是让他们主动放下武器，而不是养着庞大的军队去屠杀他们。否则根本杀不完！” “这万把人的代价虽然很惨重，但是朕要的是家丁营、先锋营、虎豹营这样的军队。” “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朕要的是精锐之师，不是臃肿的大兵团。” 这是崇祯对刘希尧的解释。 看到中路的明军差不多有一半的战损的时候，巴克永按照原定计划跑了，撤出了战场。 战圈外不明白情况的明军纷纷怒骂，“这些关宁军怎么回事，刚才远程射击压制闯贼两翼的骑兵不挺好的，怎么突然就闪人了？” 不满的情绪迅速在周围没有参加中路强攻的明军心中蔓延。有几名千户甚至跑到刘希尧身前质问平顺伯：这些关宁骑兵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前面的弟兄死绝？ 刘希尧冷冷回道：“他们都是吴三桂的兵，我指挥不动。” “刘将军，我们周围还有一万多步兵，要不都上吧。得把前面的救回来！” “田虎人多，我们没法救。”刘希尧其实内心也在滴血，前面拼命的那些人都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老部下。 刘希尧说完拿出号角吹了起来，身边的旗号兵也开始打出了撤退的信号。周围没有卷入战斗的明军开始撤退。 在中路死战的兄弟们本来没有功夫回头查看战局的，但是陡然发现两翼的闯贼骑兵纷纷冲过来射击他们，基本都是点射，近距离之下，一箭一个。 战场形势瞬间巨变，田虎在后面命令全军压了过去！所谓兵败如山倒，刘希尧砸到中路的一万一千人很快就全军覆没。 田虎虽然也付出了至少五千条人命，但看到对面的明军玩命逃跑的时候，他觉得大顺今天赢了。 “刀牌兵后撤两条线，弓箭手、火铳兵、佛朗机炮开路，攻击前进！目标：蓟州城！” 田虎说完哈哈大笑，自打攻下京师后他受的屈辱全部一扫而光。 “虎帅，我怎么看到明军没有向蓟州城那边逃啊，他们好像在往我们后面跑。”田虎的亲兵队长跑过来说道。 田虎止住了笑声，爬到了马背上四下观望着明军溃逃的情况。此前高桂英还要求田虎用佯败之计，没想到根本用不到。 “无妨，他们都在乱跑，根本不成阵型了。应该是乘机跑路开溜了，不想继续给明廷卖命了。”田虎坐回马背，笃定说道。 “老蒋，你带几名弟兄，速速去后面，告诉高将军，我们已经把路打通了！” 亲兵队长老蒋手一挥，带着五名亲兵反方向跑去。到处都是人，他们干脆丢下马撒腿狂奔。 当老蒋好不容易穿过人山人海的大军，发现周围还有些士兵也在跟着他们六人。 “你们也去给高将军传递军报啊。”一名头发花白的士兵笑着走过来冲老蒋打了个招呼。 “是啊。你们怎么不跟大军一起走？”老蒋疑惑道。亲兵、传令兵的服饰与其余军士有很大的区别。这个老兵手臂上也没有系着布，不像是逃散的明军，怕不是咱们大顺这边的人想当逃兵吧。 但老蒋一看对方有十七八个人，自己这边只有六人，便道：“在下有军务在身，后会有期！”说罢，领着五名弟兄转身就要走。 老兵突然从后面冲过去，拦腰一把抱住了老蒋，周围其他军士也猛地扑过来，亲兵队长老蒋和他的五名弟兄全都被掀翻在地，被乱刀戳死了。 “走！打信号！快打！都打！”老兵命令道。 “路上看到的传令兵都给老子宰了！” 这十七八名军士从怀中掏出一面小旗，以极快的速度横向分散开来，每人间隔差不多有五百多步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举起小旗在空中拼命舞动起来。 先前四散溃逃的明军士兵看到了信号，纷纷把手臂上系着的布扯落在地，向着三河方向跑去。他们跑着跑着就汇集到了一起。 最后汇集了大概一千人。 这一千人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混入到高桂英的步兵军团中去。 开战前崇祯曾经问刘希尧：“你以前在闯贼军中的时候，你们各个统领之间的兵卒都互相认识与否？” 刘希尧道：“除了统领的亲兵卫队彼此很熟，其余人都是听到造反有饭吃才参了军，河南、山西、山西、保定等，哪里的人都有。除了小队之间很熟悉，大军中基本上都不认识。” 了解到这一情况后，崇祯要求刘希尧选一千人，每人许诺十两银子，派他们混到高桂英的步兵军团中。一旦时机成熟，这一千人立刻在高桂英的中军大营中搞事情。 如果情况理想，干脆就把高桂英抓了。 刘希尧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呆住了，他觉得崇祯真的是脑洞太大了。 “平顺伯，打仗既要有正面大兵团硬刚对拼的能力，也要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小招数。” 为了完成这个疯狂的任务，刘希尧从他的亲兵队伍中挑选出了一千名军士。 很快，这一千人远远迎上了高桂英的先头部队。 领头的老兵是刘希尧的亲兵副队长，他让手下九百九十九名弟兄原地等候，他需要孤身前去拜见高桂英，他要让高桂英把他们这一千人留在军中。 “你，在我左肩砍一刀，不要伤到骨头。”老兵对身边一名军士说道。 “你们彼此都弄些伤在身上，快！”军士们的刀都砍向了身边的同伴。 第159章 对射打不赢 “报！” 全速前进的大军让出一条通道来，前锋营一名传令兵策马而至。 “何事？”高桂英问道。 “启禀高将军，田虎将军派了一千名军士在前方等候。说是有要紧事情禀报。” “把领头的带进来！” 老兵在前锋营几名军士的陪同下，来到了高桂英面前。 “禀高将军，末将乃田虎将军麾下军纪都尉。两个时辰前，大军遭遇关宁骑兵的突袭，为了引走关宁骑兵，田将军派出一万名步兵假装逃散，目前还活着的人包括末将在内尚有一千人。” “田将军战前曾说，打散后再归队来回奔跑，不利作战。高将军的大队人马在后方跟随，如果打散了就让末将收拢散兵到高将军帐前听令。” 高桂英看到老兵左肩上还在流血，心道：田虎带兵果然厉害，手下都是能战、死战之士。 “准！”高桂英道，“高娟，安排他们随大军行动。” “身上有伤的，安排医官、医士们去救治！” “前方田虎大军战况如何？”高桂英问道。 “田将军大军正面迎战刘希尧两万多人步兵、一万多关宁骑兵。斩杀一万多人。明军全线溃逃！” 高桂英看一眼李岩，心中大定。 “下去吧！” 老兵松了一口气。跟着高娟离去。 李岩道：“恭喜高将军。如此看来，这一仗，我们怕是已经赢了八成了。” 高桂英很是兴奋，“田虎当日在京城拦截崇祯出逃，吃了败仗，没想到这次知耻后勇，居然获得大胜！” “传令，继续前进！” …… 蓟州城下大约二到三里处，田虎中路步兵、两翼骑兵强弓硬弩，扎住阵脚。 蓟州城城楼上空空如也，一面旗帜、一个军士都没有，似乎全部的明军都到了城外。 田虎看着对面明军的步兵方阵，方阵背后和两侧大约有七千关宁骑兵，另外还有几千人散落在前方各处，用铲子和锄头到处乱挖乱掘，尘土飞扬。 步兵方阵前面堆满了一袋袋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如果田虎足够仔细的话，他会看到这些布袋子摆放的位置很讲究：从前往后分成十几个横排，前后互相错开，就像迷宫一样，想要近距离攻击步兵方阵，走直线根本过不去。 这些步兵们全身几乎满甲满盔，扛着长枪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他们似乎在等着田虎发动进攻。 “弗朗机炮，前移五百步！”田虎命令道。 二十多门弗朗机炮被炮手们推到了大军最前方。固定好位置后，田虎怒吼道： “发射、弹药打完！” 贴在城下的关宁骑兵够呛能够精准打到，但是前面的步兵方阵肯定要挨揍。 佛朗机炮的子炮火门被点燃了，砰砰砰砰！二十多门佛朗机炮打出了第一个子炮。 崇祯看到敌军前排烟雾升起，“全军趴下！”崇祯在阵中高呼。 紧跟着所有人都快速扑在了地上。 这些弗朗机炮都是大顺军在明军京营中获得的，虽然气密性不好、导致威力远远不如红夷大炮，但是打出去的成片的铁砂、碎石、碎铁块范围伤害惊人。 好在崇祯亲自安排的布袋中全部填塞着泥土和沙土。半人多高的沙袋阵极大减缓了佛朗机炮的威力。步兵方阵无一人伤亡。 随即，对方佛朗机炮第二个、第三个子炮很快也打了过来。结果完全一样。 田虎下令撤回了佛朗机炮。 “大军往前压五百步！” “刀牌手在前。弓箭手、火铳、鸟铳前出！寻找射击位置！” “旗号兵传令，两翼骑兵掩护弓箭手和火铳兵！” 那边崇祯也下达了命令： “虎豹营听令，弓箭准备！” 两千九百名虎豹营军士放下手中的木杆枪，搭箭在弓。 当两军都摸到了射程位置的时候，大顺的弓箭手抢先发射了第一波箭雨，而虎豹营虽然射击的时机稍微晚了一点点时间，但发出的箭雨却是后发先至。 因为虎豹营身前的沙袋差不多有半人高，平射的箭矢飞过去后，大部分都要射到沙袋上，故大顺弓箭手采用的是抛射。而虎豹营用的却是平射。 距离不太远的情况下，平射的威力当然比抛射要强。第一轮箭雨对拼的结果是，大顺军的弓箭手被打崩了，纷纷后撤脱离射击范围，弓箭手在第一轮对射中几乎死了一大半。好多人都是被箭矢贯穿身体，在后面观战的田虎倒吸一口凉气，明军方阵中的弓箭手拉力居然都在九十斤以上。恐怖！ 而虎豹营发射后立刻举起了盾牌，除了几个特别倒霉的家伙被莫名其妙射死外，战损几乎可以忽略。 “火铳、鸟铳给老子打！”田虎怒急攻心，吼道。 崇祯一看到对面冒烟，即刻喊道：“全体蹲下！” 沙袋将所有的火铳和鸟铳弹丸都挡下来了。 眼见对面的火铳手、鸟铳手退后装填火药和弹丸，崇祯急速命令道： “虎豹营跑步向前五十步，齐射两轮后迅速撤回到沙袋后面。” 虎豹营军士纷纷跳出沙袋，从错开的缺口中灵活地冲到了前面，一排排张弓搭箭，迅速打出了两轮箭雨齐射。田虎大军两翼的骑兵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在闯贼火铳、鸟铳手的惨叫声中麻溜地撤退到沙袋后面。 田虎的火铳手、鸟铳手又死伤了一大半。 “虎帅，这样下去干耗不是办法，我们得贴过去和他们肉搏。”一明威武将军建议道。 “废话，你以为老子不想啊。”田虎回怼道。 “你先看看，两翼的骑兵我们现在也就七八千人了，那些拿铲子的家伙们肯定又搞了不少坑。” “骑兵如果不能快速过去压制他们的弓箭射击，我们中路步兵过去得要死多少人？” 威武将军眉头紧锁，“那怎么办？等高将军她们大军到达后再展开攻击？” 田虎怒了，“我们爷们打仗还要女人来支援？你们不要脸，老子要脸！” “来人，去左右两翼，告诉他们两边各自准备五百匹战马，等我这边令旗一挥，在战马后面用刀子戳屁股！” “老子要用一千匹马毁掉他们的沙袋阵！” 两名传令兵一左一右疾驰而去。 第160章 崇祯的反思 崇祯看到田虎那边分两翼在集结战马，心中一声冷笑： 战马冲阵这招老子很熟！ 田虎身边的旗号兵挥动了令旗，大顺军一千匹战马屁股陡然一阵钻心的剧痛，它们发了狂地朝着对面的步兵方阵冲过去。 虎豹营的军士们、孙文焕的骑兵们心都踢到嗓子眼了。 在远处观战的张伯宗叹息道：“可惜了这些战马！” 战马已经冲到了沙袋阵前，前五排沙袋很快被战马撞翻了。但是战马却一个个停止了跑动，有的落入了陷坑中，有的踩中了铁蒺藜，虽然马蹄周边一圈钉了马掌，但是马蹄中间部分还是被铁蒺藜刺穿了。 这些铁蒺藜是张伯宗出任工兵营统领后，要求玉田和蓟州城的铁匠打造的。由于两地铁料储存不多，这批打造的铁蒺藜就几千枚。 铁蒺藜廉价而高效，对付战马非常好。《墨子》中记载早在战国时代铁蒺藜就被使用。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中明确说明：每名藤牌手、挨牌手各带蒺藜十串，每串六个接连。 田虎远远看到战马冲阵根本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反而折损了许多好马，心中大怒。 “虎豹营，跳出去，用木杆枪驱马！快！”崇祯在阵中大喊。 虎豹营最前面的几百名军士立刻跳起来越过沙袋，拿着两丈长的木杆枪，口中哇哇大叫，对着还没有受伤的战马屁股和背部一阵乱捅乱戳。 战马纷纷调转方向，奔着田虎的中路大军方向跑回去了。田虎和闯贼前排的军士脸色大变，“不好！快散开！” 崇祯笑道：“虎豹营，快放箭，对着马屁股放箭！” 一阵箭雨后，战马的屁股后面差不多都成了刺猬。战马们哀鸣着冲向了它们的主人们。 一阵惊天动地的骚乱和惨叫后，田虎的中路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陛下，要不要让孙文焕带着骑兵冲一波？”吴三桂询问崇祯。 “不！孙文焕的骑兵是用来打后面的高桂英的。” 远处的张伯宗看到崇祯那边没有乘势反击，发出了命令，“走，去把铁蒺藜捡回来。” 上千名工兵营军士大摇大摆在两军阵前捡拾铁蒺藜，即便有些铁蒺藜刺入了战马的马蹄中，但还是回收了大约三千枚铁蒺藜。 田虎不知道对面的明军是否还会中路强突，怒目圆睁，“把所有战马的尸体和人的尸体都堆到阵前去！”他要用一道道尸墙来阻止明军的反攻。 “不好了将军！”一名传令兵从后面跑过来。 “虎帅！刚才逃走的明军从后面打过来了，他们重新集结成百人小队，从各个方向攻击我军！” 后军部分已经起来一阵骚动，喊杀声四起，田虎循声看过去，看到明军那些散而复聚的步兵玩命冲向自己的后军。由于弓箭兵等远程攻击手都在前面站位、且刚才已经损失了大半。后军只能和明军短兵相接打肉搏战。 田虎顿时冷汗直流，他的大军在一个很小的空间内被前后夹击了。 他很想下令让护卫着前军的左右两翼骑兵反转回去压迫后面的明军，但是看到孙文焕那边齐齐整整矗立在蓟州城门下的七千关宁骑兵，田虎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一旦他两翼的骑兵试图反转回去压迫后面的明军，孙文焕的关宁骑兵就可以马上过来收割他中路的步兵。那些尸墙根本扛不住七千匹战马一个波次的冲撞。 吴三桂心中也起了波动，因为这个时候是孙文焕带队冲过去碾压对方的绝佳机会。但是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看到崇祯正盘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挖陷马坑！所有行军粮车、拉炮的板车，还有刀牌兵都给老子堵到前排去！” “快！半刻钟完成！违令者斩！”田虎只希望对面的关宁骑兵不要立刻发动冲锋。 正在田虎无比焦虑的时候，高桂英的先头部队终于来了。 在骑兵压阵下，他们驱散了田虎大军后面的明军。 高娟领着三千女兵骑兵，旋风般来到田虎身旁，两旁的步兵看着这些英姿飒爽的女兵，眼睛都直了，差点被女兵们的战马踩死。 “田将军，高将军让你部不要打得太猛，否则明军逃到城里去了就不好打了。” 田虎笑眯眯看着高娟，“除了先头部分和你们这三千女兵，高将军他们的大部队去哪里了？” “此乃军中机密，不便透露！”高娟面色一寒，瞬间冷若冰霜。 “你部后军的麻烦我已替你解决。田将军，告辞！” “走！”高娟娇喝道。 三千名女兵又像风一样走了。 等她们走远了，田虎的大军中顿时响起了各种污言秽语。这些兵油子们、造反的匪徒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看到这么多女兵，嘴巴里哪里还能吐的出象牙？ “平西伯，接下来的战局你有什么看法？”崇祯突然睁开了眼。 “田虎那边似乎也不想攻得太狠。当然如果高桂英不在正面给田虎增兵的话，他们也没有能力攻得太狠。” 崇祯从地上站了起来，眯缝着眼看着下午的阳光，思绪似乎飞到了很远的地方，“自从朕登基以来，大明朝每次吃大败仗，有一个共同的原因。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吴三桂、王承恩等人都沉默了。他们不具备后世穿越者的上帝视角。 “每次我大明的军队总是在野战和守城战之间摇摆不定，但最终由于形势所迫，都龟缩到城中去死守了。” 崇祯声音越来越沉痛，“从锦州到宁远，再到山海关，从开封到洛阳，再到真定、保定、济南，甚至京师，无论面对建奴还是闯贼，咱们大明的军队每次都被大量的敌军包围在城中，野外的援军不敢攻、城内的守军缺粮缺弹药。” “最后不是人吃人，就是投降。” “所以，这次闯贼十万大军杀来，朕为什么坚持要出城野战，原因就在这里。即便唐通没有被白鸠鹤围困，他们征来的粮食也无法送达蓟州城。” 吴三桂缓缓点了点头，他非常认可崇祯的观点。 他舅舅祖大寿的两次被包围的惨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王承恩没有外出监军的经验，听得有点懵懵懂懂。加上伤口疼痛，一直没怎么说话。但是他无比相信崇祯所说的每一句话。 崇祯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坚决，“这些天，朕一直在反思。” “造成这种被动挨打局面的原因，不在于将士们，在于朝廷、在于朕。” “内阁、六部、六科、御史台的官员们一看到某个将领丢失了城池就嚷着要治其死罪。朕以前也是糊涂，和大臣们一个态度。” “殊不知，我朝这些年面对的敌人，不仅多方发难，其凶残、其势大、其裹挟百姓之量大，都不是历代王朝所能想象的。” “在这个时候，还死脑筋、一根筋，每城必守、寸土必争，只能疲于奔命、无限吃亏。” 崇祯提高了声音，“曾经有一名伟人说过，要在运动中歼灭敌人、要学会集中优势兵力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不计一城一地之得失。” “希望你们把这几句好话牢记在心。” “平西伯，要是朕早点想明白这个道理，早点把你从宁远调到京师，京师怎么可能会丢？” 吴三桂保持沉默。朝廷当日对放弃宁远到山海关之事议论的沸沸扬扬，但最终没有快速决策，根源就在于“守土有责”四个字的羁绊。谁也不敢保证，事后会不会有愣头青的言官参他们一本。 第161章 击毙田虎 崇祯拍了拍澜衫上的灰尘，“今日天黑前，覆灭田虎大军、生擒高桂英！” “传令，孙文焕的骑兵两翼压阵，虎豹营中路强突。” 命令很快下达完毕。对面的田虎发现对面的步兵方阵突然分散了一些，他们纷纷搬开前面挡路的沙袋。等越过了沙袋阵，又重新结成了一个好几层的倒三角阵。开始加速朝着田虎大军冲锋！ 田虎命令远程攻击手们射击，但是对面这些人手中的盾牌又轻便、又坚硬，而且自己这边的射手们刚才被消耗了大部分，根本不足以对明军造成太多伤害。 “打旗语，燃狼烟！”崇祯在阵中边跑边吼道。 很快，蓟州城中一道笔直的狼烟燃起，直冲云霄。 附近的巴克永聚拢骑兵，又开始了风筝战术。崇祯他们在正面冲，巴克永他们在田虎大军的南边冲。孙文焕的骑兵大军则始终护卫着步兵的两翼，而且保持着一千两百步的距离。 望着越来越近的明军，田虎也急眼了。 “刀牌兵在前面顶上去，其余大军全都对冲，老子们人多！” 田虎一点不害怕，他知道高桂英统领的大军就在附近，随时可以支援。 在厮杀和吼叫声中，两支军队正面撞在了一起。 “方阵变圆阵。外围三排用木杆枪，里面的用弓箭点射，把箭矢都打光！” 两百多名锦衣卫把崇祯、吴三桂、王承恩静静护卫在圆心。 由于木杆枪都有两丈长，大顺的步兵很吃亏。在这个巨大的圆阵的搅动下，田虎整个步兵军团大乱！他们的刀牌手、长枪兵都根本够不到明军。 “丢沙包！”崇祯吼道。 圆阵中间的虎豹营军士战前按照崇祯的要求都准备了三个沙包，里面是就地挖掘的泥土、沙土。这些沙包丢之前都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飞到闯贼军阵头顶时，撒出了成片的灰尘和泥土。 在惊恐的咒骂声中，每一片沙土都会导致闯贼军士几十人眼睛睁不开，此时就会有几十名虎豹营军士脱离圆阵冲过去用木杆枪猛扎猛戳，完事之后迅速回到圆阵中去。 一旦有人倒下，圆阵中间立刻有人冲上去接替位置，阵型丝毫不乱。 “平西伯，孙文焕的骑兵你来指挥吧。朕指挥虎豹营。” “臣遵旨！”吴三桂从怀中摸出一个号角，按照特定的方式吹了几次。 后面的孙文焕听到指令，高声喊道：“我军左翼留一千人，配合巴克永部，压制住对方的右翼骑兵！” “其余五千人跟老子走，走右翼冲他们的左翼！三眼火铳准备！” 五千名关宁骑兵被孙文焕分成五横排。他的战术要求是： 每排一千名骑兵，自南向北呈半圆队形向田虎左翼的骑兵冲。前面三排错开站位，这样第二排、第三排都可以和第一排同时开火。每一排每人都可以发射三轮次的三眼火铳，叠加后，一排是三千次，三排就是九千次。 第四排、第五排加起来是六千次。五排合计是一万五千次射击。 孙文焕要求很简单，快速突进到田虎左翼骑兵四十步时点火，剩余的就是拿稳三眼火铳，玩命冲！其他的动作不准做！ 由于始终在虎豹营侧后方保持着良好的距离，当孙文焕率领的五千关宁骑兵距离闯贼骑兵快到四十步之时，这五千匹战马的速度达到了巅峰！ 田虎左翼的骑兵由于属于被动迎战，且没有预留起步加速的跑动空间，他们的战马速度还没有跑起来就被铺天盖地的烟雾和弹丸覆盖住了。 结合关宁骑兵弧形横阵形成的交叉火力优势，田虎的左翼骑兵毫无悬念的覆灭！ 在中军观望战况的田虎心胆俱裂，关宁骑兵这种携带火器的打法，真的令人震撼。 与此同时，田虎右翼的骑兵被巴克永的骑射手们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要是李过的骑兵还在就好了。”田虎心中哀叹道，“至少还可以给关宁骑兵造成很大的杀伤。” 田虎左翼骑兵刚灭，中路的步兵见势不妙，纷纷后退。骑兵在步兵眼中的地位不一般，眼见己方的骑兵被关宁骑兵像割草一样剿灭，田虎的步兵们士气立刻消失。 “亲兵队，督战队，有敢后退者，斩！”田虎在中军位置吼道。 “高将军的大军就在附近，坚持一刻钟，我们就能反败为胜！” 在骑兵队和督战队的处决威慑下，田虎的中路步兵稍稍稳住了阵型。 但是崇祯哪里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他已经看到田虎所在的位置。 田虎身着大红披风，腰佩弯刀，站在一个土堆上指挥大顺军士拼命反击。 田虎也看到了圆阵中的崇祯，他知道那个人虽然没有穿龙袍，但必定是崇祯本人无疑。 “崇祯在圆阵里面，给老子杀过去！” “抓住崇祯，天下第一功！”田虎抄起一面盾牌，领着亲兵就朝圆阵方向奔过去。 吴三桂也看到了田虎的举动，“左右，保护好陛下。盾牌举好，防止敌军冷箭！” 话语刚落，几支箭矢嗖嗖嗖射了过来。全部钉在盾牌上。 崇祯高呼道，“能拉一百二十斤弓的射手举手！” 崇祯身边大概有二十多名虎豹营军士举起了手。 “随朕手所指方向看过去，对，就是刘丙寅负责的那边那个方向。” “看到没，那边敌军有个穿红披风的胖大将军，给朕射死他!” “你们最多只有两次机会，我数五个数，你们必须把两支箭矢射出去！” 二十多名弓箭手看准了方向，在人群中间找缝隙不停瞄着田虎放冷箭。 “一！”崇祯刚数了一个数，二十多只箭矢携带着破空之声奔向田虎，大部分都被田虎周边的人和盾牌挡了下来。 “给老子反击，射箭反击！”田虎对身边的亲兵吼道。 “二……三！” 二十多名弓箭手第二轮次的箭矢以更快的速度射向田虎。 但田虎那边也有二三十支箭矢射了过来，吴三桂眼尖，举起盾牌就挡在崇祯面前，其余锦衣卫和随从们也都将崇祯挡的严严实实的。 崇祯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外面有人高喊：“那个将军中箭了！” “射中了！” 崇祯不顾危险扒开人群向田虎那边看过去，视线所经之处，不是明军士兵，就是大顺士兵，根本看不清楚。 “平西伯，有没有看到田虎被射中？” “回陛下，射中了！臣举起盾牌前看到一支箭射到了他脖子上！” 崇祯急忙道：“所有人高喊：田虎已死、投降不杀！快！” 田虎已死、投降不杀！田虎已死、投降不杀！ 这八个字迅速在周围传遍开来。 就像带着某种止杀、止战的魔力一般，明军和闯军慢慢地都住了手。 第162章 一员大将自刎而死 在古代战场，主将死，他掌控的亲兵队、督战队的士气会立刻消散。 因为老大不在了，他们也没必要玩命了。 亲兵队、督战队一松懈，其余的杂兵也不是傻子，这个时候一定见好就收。 除非这支军队有一个副将或者二把手拥有很高的威望，能够在危难的时候聚拢全军的人心和士气，否则只能溃败、投降。 田虎脖子上那一箭很致命，为他血与火的一生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投降不杀这四个字对于田虎麾下的大军来说，此时就是解脱的信号。绝大部分闯贼步兵放下了武器，原地投降。 骑兵方面，孙文焕的三眼火铳、巴克永的弓箭给对面的骑兵造成了高达四千人的战损。这种恐怖的战损直接让对面的骑兵彻底失去了勇气，全部投降。 巴克永、孙文焕已经将田虎剩余还活着的三千多骑兵集合到了一起，他们的战马、武器、盔甲全部被收缴。 “投降的坐下！”吴三桂命令道，“违令者斩。” 这道命令下达后，依然还有三千人规模的闯贼步兵不愿意投降。他们已经从各个角落集合到了一起，互相结成阵型，警惕、恐惧地看着周围的大明军士。 “陛下，这三千人如何处理？”吴三桂请崇祯示下。 “这些人的忠诚血勇朕很欣赏。朕要他们为我所用！” “此地事情处理完毕，需要天黑前拿下高桂英。” “大明没有太多时间和大顺死磕了，建奴那边预计正在做出兵的动员。” “虎豹营，随朕前去劝降！”崇祯骑上一匹战马，奔着那三千个硬骨头而去。王承恩领着两百名锦衣卫像保护自己的命一样围在崇祯周围。 虎豹营这一战损失了一千人左右，剩余的两千名紧紧跟在崇祯周围。 吴三桂怕崇祯有失，和巴克永、孙文焕领着几千名骑兵也跟了过去。剩余的关宁骑兵负责弹压降兵。 崇祯骑着马来到那三千名拒绝投降的闯贼步兵前，“朕乃大明天子！特意前来和尔等说话！” 崇祯中气十足的声音让这三千名闯贼步兵心跳加速，他们没有见过崇祯，没想到居然是一个书生模样，和闯王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他们大部分是田虎麾下的中下级军官和各个军官的亲随铁班底，他们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手中的武器在汗水和血水的作用下，快要拿不稳了。 “你们吃不饱饭，所以造反！朕可以赦免造反之罪！” “要战就战！少废话！”一名人高马大的闯贼怒吼道，看模样像是一名将军。 吴三桂手一挥，巴克永手下善射的骑兵张弓搭箭就要射死他。 崇祯摆摆手，示意留他一命。 “这位将军真乃威武不屈之人！可否报上名来？”崇祯来了兴致。他自从穿越过来后，一看到敌军阵营中有不怕死的猛将就兴奋不已。 “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更名，周凤梧！” 崇祯觉得这名字好熟，但明史的人物浩如烟海，他不可能记住所有人的名字。这人似乎是从大明投归到李自成那边去的明朝将军，“大伴、平西伯，这名字怎么这么熟？” “回陛下，周凤梧原来在左良玉麾下担任参将，崇祯十五年在襄阳投降了李自成。”吴三桂看过当年的塘报。 崇祯想起来了，周凤梧当时投降是因为左良玉提前跑路，把周凤梧的老婆、孩子都丢给了李自成。周凤梧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没有投降，后来因为粮草断绝，被迫投降。 正史记载，周凤梧随李自成在山海关和建奴、吴三桂联军大战，兵败战死。 “原来是周将军！你当年投降李自成，情非得已，无罪。”崇祯看着这名满脸悲愤的周凤梧，恨不得马上把左良玉砍了。 “大明皇帝，你不必多言！以前我忠于大明、忠于朝廷、忠于你，但是我的妻儿老小，你们有谁在乎过？”周凤梧眼睛都冒出了火。 要是有任何可能，他绝对不愿意投降李自成。 “我不想当三姓家奴，既然现在替闯王效力，就不会再投降大明。绝不投降第二次！”周凤梧说着已经流下了眼泪。他这句话让吴三桂、王承恩等人心中燃起了敬意。 崇祯沉默不语。周凤梧这种情况朝廷和穿越前的崇祯都是有责任的。 “诸位！尔等都是大明子民。凡重新归顺朝廷，既往不咎。每人发一百五十亩地。” “平定李自成后，顺天府、河南、山西、山西、湖广等地的官员、地主、士绅家里的地，朝廷按照你们的籍贯就近分配。此乃国策，永不更改！” “朕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考虑。不投降者，也不会留你们活着继续来打朕！”崇祯满脸寒霜，他敬重不怕死的军士，但也不想成为过于软弱的帝王，该杀的必须杀！ 崇祯说完看着周凤梧。 “事已至此，再做抵抗也只是枉送人命。蝼蚁尚且偷生，诸位弟兄要投降，我周某绝不怪你们！” “但是归顺朝廷后，以后就不准再投降任何人！” 周凤梧说完闭上了眼睛，周围的人至少有五百人是他的亲兵，他不想这些人今天死在这里。 不到一刻钟，周凤梧身边的人全部投降。大明皇帝一言九鼎，不仅不追究造反之罪，还发田、发地，那就活着吧。众人纷纷抛下武器 、解下盔甲，坐在地上。 所有人都看着周凤梧，“将军，你就投了吧。您本来就是大明的将领！”一名亲兵跪在周凤梧面前劝道，其余人也开始苦劝。 周凤梧摇了摇头，“我周末无颜苟活于世！”言毕，他抬起腰刀横在脖子上，手中发力将刀猛拉了一下、同时扭头让脖子顺着刀锋划过。 “将军！不要！” 在周围的惊叫声中周凤梧在血泊中倒地。 崇祯心中怦怦直跳，扼腕叹息，这个人真的太刚烈了，甚至有点迂忠过头了！ “来人，将周将军厚葬！平定京师后，寻找他的老婆儿女，朝廷供养！” “平西伯，给你两刻钟时间安顿整顿降兵！” “孙文焕，派人在周边找到刘希尧，要他收拢散兵，按原计划行事！” …… “报！”一名斥候疾驰而来。 “启禀陛下，高桂英统帅的大军从西北方杀来！” “张伯宗将军的工兵营布置了大量的陷坑、拒马、铁蒺藜，敌军攻势减缓！” “不过，高桂英已经分出一万骑兵绕道蓟州城东面，张将军判断他们将从南门绕到西门来夹攻！” 第163章 啊，闯王你来了 当斥候将田虎兵败的消息传递到高桂英中军的时候，她和李岩率领大军刚刚抵达了蓟州城西北方向大约五里处。 崇祯和明军刚刚取得了大胜 ，打扫战场、清点和管控俘虏、救治伤员都需要时间。高桂英久经沙场，立刻命令张能率领一万五千名骑兵扑向蓟州城西门方向。 剩余五千骑兵作为后备机动力量，跟随在五万大军后面从西北方向压向蓟州城。 陆续几批次斥候前来通传，高桂英大致摸清了崇祯目前的兵力情况： 关宁骑兵大约还有八千人马，其中有两千人善于射箭； 崇祯亲自统帅的木杆兵还有大约两千名； 独眼龙将军张伯宗的五千工兵营到处疯狂挖坑，没什么战损； 刘希尧剩余的一万多名步兵被高娟的女兵营骑兵冲散，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但高桂英眉头紧锁，她无法相信刚刚还形势良好的田虎大军，为何转眼就被人数不占优势的明军彻底击败。 如果田虎哪怕多坚持一个时辰，高桂英就会带领这七万人马从西北方向冲过去，将崇祯和他的军队干净利落、一波带走！ 她很后悔！ 要是早知道田虎会败的如此彻底，高桂英绝对不会带领大军绕道走这么远，而是直接给田虎增兵！ “李岩，大顺军中人人都说你智计百出，谋略堪比诸葛孔明，为今之计，我军该当如何？”高桂英轻轻骑在马上，与李岩并辔而行。 五万大军的踩踏声下，大地不停震颤。附近两三里的麻雀、老鼠、乌鸦都惊吓得四散逃走。 “高将军！高夫人！”李岩骑在马上目视着大军前进时激荡起的灰尘。 “在下以为，大顺的国运可能就在今日就能见分晓。此战我们能赢，则大顺就能定鼎天下！如果不能赢，则大顺恐怕再也没有立锥之地了。” “李岩，你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了？张天琳在大同控制山西、高一功和田见秀控制陕西，大顺在西北还是有很厚的底子。即便今天我们败了、即便北京城将来我们也丢了，怎么就无立锥之地了？” “高夫人，请和在下说心里话，您觉得闯王和宗敏将军他们抢银子、抢粮食、抢女人的行为，能得到天下人的支持吗？”李岩眼睛像刀子一样盯着高桂英。 高桂英紧紧咬住嘴唇，没有说话。她虽然很勇猛，但是作为女人，只能寄希望李自成坐稳天下后、她能安安稳稳做几年大顺第一任皇后。 李岩问的问题她有答案，但是她改变不了李自成的行事作风和思维方式。 自从崇祯皇帝出逃北京城后，李岩已经感觉到历史的天平似乎还在倾向于大明。否则，为何这些天大顺军队动不动几万几万的覆灭？ “京师中、皇宫中的场景想必高夫人比我还清楚。这不是在开国之朝应该发生的事情。”李岩声音充满着痛苦和忧虑，“希望以后高夫人多多规劝闯王。” “在下的夫人红娘子这几日都在京师暗中查看百姓、读书人和明廷官员的反应，他们表面上唯唯诺诺，实则暗地里正在等待机会反击！” 高桂英继续沉默。实际上这几日京师的惨状让她内心非常反感。自从跟了李自成后，她也杀过人、砍过人，但是像这样大规模、无差别、无底线的掠夺、凌辱他人，她也看不下去了。 实际上那日冲到宫内就是想劝说李自成暂停京师的追赃助饷、停止对北京城女人的强占和侮辱。但闯王没有给他机会，他被纵欲掏空了身体，现在命悬一线。 “在下当年追随闯王的初衷就是解民于倒悬、救天下于水火。至于谁当皇帝、国号是大明也好、大顺也罢，在下都不在乎。在下更不在乎个人的官职高地、赏银多寡。” 高桂英突然看起来很伤感，“李岩，你的志向和抱负我一直知道。在大顺军中也一直受到老营弟兄们的排挤，这些年你的委屈我知道。可是闯王自从在西安建制以来，总是对我不理不睬，身边不停换女人，我要想见到他也很难。” 李岩知道高桂英说的是实话，大顺军最高统帅李自成和他的夫人之间的事，他李岩作为一个外人根本就没法过多去打听和干涉。 “今天天黑前这一仗，我们只能赢，不能败！”李岩道。 “一旦我们这次失败，加上田虎所部，全军十一万多人马的覆灭会对京师、对山西、对陕西和西安方面造成重大的冲击。届时各地明廷的投降官军、当地的士绅和地主们，会对我们发起致命的攻击。” “湖广方面，袁宗第、刘体纯两位将军一直和左良玉相持不下，一旦知道我们在北京城连续失败、几万、十几万、几十万的覆灭，他们的军心必将失去。” “如果崇祯今晚击败我们后，趁机于几日内整合降兵、京畿各府县的百姓围攻京师，大顺恐怕不得不退出北京。” “一旦退出北京，大顺和大明之间的攻守态势就会发生逆转。” 高桂英有些焦急了，“当年闯王只剩下十八骑，照样可以重新崛起！” “张能已经带领骑兵过去了，看时辰恐怕一会儿就要和明军打起来。李岩，现在不是分析战略的时候，需要你马上给出这场战斗的建议！” 李岩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高夫人，所谓十八骑，也只不是彼一时、此一时罢了。” “田虎的败亡让在下觉得，这一仗，我们最好不要打了。”李岩斩钉截铁地说道。 高桂英用缰绳勒住了战马，停下来不解地看着李岩，“这次也是你劝我亲自出兵的，为何遇到一场败仗就要打退堂鼓？” 一名传令兵高声叫道：“紧急军情！闪开！让路！” 大军从中间一分为二，给这名传令兵让出了一条通道。 “高将军！张能将军的骑兵已经到达蓟州城南边两里处。他请示是否即刻发起攻击？” “如果即刻攻击，请燃放狼烟三股为号！” 传令兵单腿跪地，抬头看着高桂英。 “李岩，你刚才讲了那么多道理。可是如果这次不打，那田虎和他几万人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高桂英内心认为，即便明军在崇祯的带领下，士气和战意有所反弹，但就凭借他们的兵力，还不足以反败为胜打垮整个大顺。 但是李岩向来很勇敢，他绝对不是怂包。 他突然提出的不打的建议让高桂英陷入了为难的境地。 “要是黄来儿还有当年潼关南原之战后的睿智和清醒，该有多好！也不至于让我一个女人现在如此难以抉择！”高桂英自言自语道，神情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夫人！本王现在依然很睿智！”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阴鸷、刺耳、霸气。 高桂英和李岩一起回头看时，只见后面第三排亲兵中一人摘掉了头盔，犀利的目光笔直射向高、李二人。 “参见闯王！”李岩急忙下马施礼道，心中陡然起了一层寒意，幸亏刚才没有在言语上过多指责闯王。 “黄来儿！……闯王！”高桂英表情由错愕到惊喜，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闯王明明被安置在宫内静养，怎么突然就到了军中？他的身体现在恢复了一些？ 李自成没有解释他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而是连下两道命令。 “李岩！传令下去，本部大军撤回三河！” “燃放三道狼烟，让张能那一万五千名骑兵发动进攻！” 第164章 双方互燃狼烟 高桂英定睛看着李自成，眼角的泪滴忍不住流了出来。 这个男人看到漂亮的女人都要霸占，十分恶劣，无数次让高桂英伤心落泪。但这些年在战场上一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种情分高桂英无论如何没法割舍。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高桂英上了李自成的贼船，如果李自成噶了或者下台了，下面的弟兄们要上位，第一个就要收拾她。 所以，从理论上讲，大顺军中高桂英是李自成唯一不会背叛他的盟友。 “闯王，皇宫中的温柔乡你舍得离开？”高桂英语气毫不客气，一点面子不给。 “夫人，现在不是说这些小事的时候。” “你在北京城玩女人，整个人都快虚脱致死了。心中还有别的大事吗？”高桂英继续出言讥讽。她虽然要维护李自成的利益，但是潜意识中还是忍不住恨他，恨不得把他阉了。 李岩在旁静静观察李自成的面色，白如窗纸，眼窝深陷，嘴唇乌中带紫，额头虚汗直冒。李岩心中暗暗叹息，如果再不远离女色，李自成距离死亡不远了。 “不知道闯王是何时苏醒的？是不是那个窦妃又把你伺候得很爽、又有了精神头了？”高桂英嘴上毫不留情，继续输出。 李自成一张白脸顿时涨红，受过伤的左眼突然感到剧烈疼痛。 “你和李公子商议怎么收拾刘宗敏的亲兵之时，本王已经醒了。” 李自成强压怒气，耐着性子说道：“大敌当前，不要作死了！” “从崇祯出逃那日到现在，整个形势都不对了。崇祯和他的官军完全和往日已经不同了！我们必须搞清楚状况了再决战！” 往日那种决断力、判断力在李自成身上开始恢复了。自从潼关被孙传庭设伏打残后，李自成便发誓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了。北京城的花花世界的确让他差点废掉，但好在一场重病让他及时醒悟过来。 “李岩，你带领一万步兵断后，不可轻易出击，强弓硬弩扎住阵脚，缓缓撤退！” “夫人，其余大军即刻调头！违令者斩！” 大顺军中开始闹腾了起来，几万的大军要想调头，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命令一层层下达，谁先撤、谁居中、谁断后、两翼谁护卫、前方谁探查、方圆数里内敌情谁搜集汇总等等，都需要时间。 很多军士开始不停抱怨，不少中下级军官也是心中不满。这么多人说出城就出城，可一箭未放说撤就撤，真特么折腾人。 崇祯早前释放回去的俘虏已经将这几日大顺军接连损兵折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顺军中。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大顺恐怕不行了。闯王爱将李双喜被斩，刘芳亮、辛思忠、谷可成被俘，刘希尧投降官军当了平顺伯。 占了北京城后，银子都被当官的拿了，大头兵根本没有捞到什么油水。好看的女人也是当官的先享用。至于粮食，北京城的百姓和官员无论怎么严刑拷打，好像真的没有多少粮食可以再拿出来了。 各种负面的、消极的言论在整个大军中肆意宣发。 李自成在一部分军士的陪同下，率先撤了回去。 混在闯贼大军中的那一千人此时也是把握不定，到底是现在就发难，还是再等等。刘希尧传达的意思是：崇祯希望他们自己决定，但是不能没有行动。没有行动，不但许诺的银子没有了，以后也不会再接受他们回归朝廷。 …… 蓟州城西门外。 投降的俘虏已经清点完毕。 除去战死的、受伤不能作战的、综合素质太差被淘汰的，还有战斗力的骑兵大约三千人、步兵大约五千人。怎么处理这些人，吴三桂没有底。刚刚归降朝廷，这八千人就像一把双刃剑，用好了大明如虎添翼，用不好随时会反噬。 “报！”一名斥候连人带马、全身是汗，飞奔而至。 “禀陛下，蓟州城南面三里处，发现一万五千人规模的闯贼骑兵。” 吴三桂眉毛忍不住抖动了一下，这个时候对方的生力军杀过来，如何应对？王承恩也是满脸的焦急之色，他没有太多领兵打仗的经验，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谁要伤害陛下，他王承恩一定用身体挡在前面！ “他们统兵的是谁？” “回陛下，骑兵的舌头不太好抓，我和弟兄们看了半天，发现他们打的旗号除了‘闯’字旗外，还有很多‘张’字旗。” “他们军中有没有孩儿兵？” “回陛下，没有发现。都是青壮年骑兵。” “知道了。再谈再报！” 崇祯脑海中搜索着穿越前的记忆，断定这股骑兵的统帅应该是张能，孩儿兵统帅是张鼐。历史记载张能在李自成死后继续坚持和建奴对抗，最后病逝于广西。 崇祯欣赏大顺将领的唯一标准就是：这些人敢和建奴的精锐在野外对拼。这种军事素养是很多大明将领所不具备的。 “平西伯，大伴，你们知道朕为什么不怕闯贼人多吗？”崇祯突然问道。 “臣不知，请陛下训导！”吴三桂是真的不知道崇祯为何有这份胆色。他十七岁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他地位越高、日子越舒坦，越不愿意玩命。 “皇爷，”王承恩道，“陛下乃大明真龙天子，这些反贼都是乌合之众。此前的将帅们瞻前顾后、患得患失，贼势自然就做大了。” 崇祯笑而不答，作为穿越者，他虽然没有那种叮的一声的系统，但是无论闯贼，还是建奴，真正有多少精锐兵力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李自成真正的骑兵精锐，一部分李双喜统带，一部分李过统带。这两支骑兵都已经成了历史。剩余的骑兵他崇祯还真的不怂。 另外最真实的原因是，李自成快速拿下整个北方，不是军事上有多么过硬，而是在瘟疫、旱灾、贪官污吏的三重打击下，李自成画出“均田免粮”的大饼，很多百姓愿意参加李自成的大军。 在这种情况下，闯贼的人数急剧膨胀，欠饷少粮的官军自然很容易被吓破胆。 “平西伯，传令那三千俘虏骑兵，即刻向蓟州城西北方向全速行军，他们的目的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喊话、传话！” “遇到闯贼大军，就高喊，“大明皇帝有旨，放下武器，既往不咎，每人发银十两、分地一百五十亩！” “陛下，如此一来，只怕他们有可能会重新回归闯贼大军。”吴三桂劝谏道。 “无妨。这些骑兵的战力朕看不上。目前粮食不够，朕不怕他们回归反贼队伍。” “如果实在担心，朕命你下令他们把盔甲、护甲和武器全都留下来。” “没有武器和护甲，他们去喊话只怕会被屠杀。可是如果他们真的去喊话，然后又回来复命，该如何处置？”吴三桂问道。 “那就把他们当成自己人来用！该分的地，一视同仁都给！” “明日朕会给这三千人每人发二两赏银！” “你带上一千名骑兵策应他们！” 吴三桂领命而去。 马蹄声响，工兵营统领张伯宗拍马赶到。 “陛下，西北方向的高桂英好像不大对劲，他们留下了大概一万名的步兵，其余人都开始后撤了。” “他们往哪个方向在撤？” “回陛下，看样子是三河方向。” 崇祯判断田虎大军的覆灭让高桂英那边心中起了保存实力的心思，大顺阵营那边没有太多军队可以成建制败亡了。 这些反贼们终于知道害怕了！大明反击的时候要到了！崇祯很振奋，在他内心，这些造反的人都是被逼无奈，他不愿意杀他们。他更想山海关以东的广阔区域去痛击建奴。 “皇爷，西北方向燃起了三道狼烟！”王承恩举手示意道。 崇祯哈哈大笑，这就是闯贼南边骑兵的进攻信号，“张能啊，快到朕碗里来！高桂英那边要抛弃你了！你就是炮灰和牺牲品！” 王承恩不解，“万一这狼烟信号是高桂英那边也要发动大规模突袭呢？” 张伯宗道：“无妨，即便西北方向的高桂英也来夹攻，我布下的阻挡工事，他们不到明天早上绝对过不来！” 崇祯道：“十几万军队的战损，他们也该收敛一阵了。”崇祯做出这种判断的依据是，穿越前的史料让他很懂李自成： 这是一个小富即安、缺乏战略谋划的人，他遭遇重大挫折后必定首先想到的就是逃跑。如果高桂英这一战再输，甚至哪怕和大明打个平手，后续的溃败就是连锁反应。 李自成那种赌运气的一波流打法，让他输不起了。 “张伯宗，那边五千投降的俘虏步兵，你暂时去接管四千人。朕拨给你一百名锦衣卫，去担任百户、千户。” “你领着他们继续在西边、西北方向、大规模挖掘陷坑、堆积木柴并放火。朕还是要做个万全之策，防止闯贼改变主意从西北方向冲过来。” “万一闯贼大军打来，你的五千工兵营和这四千俘虏兵，要抵挡两个时辰！” 张伯宗施礼完毕，领着一百名锦衣卫去安排那五千名步兵俘虏挖坑去了。 “虎豹营全体将士听令！原地重新结阵！防止大队贼兵来袭！” “巴克永，剩余的这一千步兵俘虏你接管，让他们放下武器、脱下盔甲，向着南边张能那边跑。违令者背后射杀！” “不是让他们去送死！朕要让他们去喊话。喊完话回来登记名册，明日领赏银二两！” “喊话内容：高桂英已撤军、你们是炮灰！” “孙文焕，你部全体出动，在巴克永所部两翼压阵！” “目标：活捉张能！” “大伴，打旗语传令城头信号兵，燃放狼烟！” 第165章 撤退大军乱成一锅粥 从蓟州城西偏北一直向西到三河方向，刘希尧分散开来的一万多步兵都看到了蓟州城方向燃起的狼烟。 这个信号的意思是陛下要求大伙儿开始干活了。 刘希尧有点担心，因为这些人目前没有集中起来，是按照原计划行事，还是找个没人看到的地方偷偷睡上一觉，他没有把握。 但是刘希尧低估了银子和土地的威力。如果拿到陛下给的赏银、战后分到土地，那以后就可以回到老家过上舒舒服服的日子。也绝对比跟着李自成一路抢、一路霸占要好的多。 所以，刘希尧分散在这一带的步兵们绝大部分都开始行动起来了。他们脱下自己臂膀上的布，三三两两朝着正在撤退的闯贼大军跑过去。 他们高呼： “快救救我们！明军在后面追杀我们！” 他们呼喊的声音无比凄惨，大顺队列中的军士们心中不由得生出恻隐之心。闯贼军士们都认为这些人应该是田虎被打散的步兵。好歹都是大顺旗下的兵，当官的不会不救吧？ 没过多久，由三千名俘虏骑兵组成的队伍自蓟州城方向而来。迫于闯贼大军行军的压力，他们远远跟在这些求救的步兵后面。 “老大，能不能让他们跟上大部队？” “帮帮他们吧，好歹大伙儿都是闯王手下的兵啊！” “将军，能否去找高将军说下，咱们就收留了他们吧。” …… 处于中军位置的李自成、高桂英、李岩等人已经知道了外围的情况。从军事常识来说，不应该允许这些人跟到队伍中来。这些人虽然号称是田虎被打散的步兵，但万一是崇祯搞得鬼呢？ 不少中高级将领都过来请示：该如何处置外围跟在大军附近的这些人？ 周围这些人，按照李自成的内心想法，要么赶走，要么杀了。 但李自成早就重新回到了亲兵队伍中，他不想太多人知道他在大军之中，他更不想和高桂英在中军的亲兵队前面打嘴皮子官司。他此时领着五千骑兵，早去到了前面，距离高桂英和李岩已经很远了。 他只希望早点撤回到三河、甚至通州去。而只有骑兵才能在关键时刻护卫者他。 “高娟，你意下如何？”高桂英问道，战马的颠簸之下，她依然坐的很稳。 “不予理会！”高娟冷冷说道，“他们一旦混入到我们撤退大军中，有可能造成骚乱！” 高桂英点点头，“派人各个方向传令，周围跟着的军士们身份不明，一律不准靠近，违令者射杀！” 高娟领着一队女兵，骑马离开中军位置，前方大军各处传令。 撤退大军外围的骚动也吸引了混入大军中的一千名明军的注意。他们距离高桂英所在的中军大概有一里远的路程，高桂英在后，他们在前。 在老兵的带领下，集合在一起和大军一起撤退。 领头的老兵和几名心腹弟兄一边跟着大军撤退，一边用眼神交换着意见。 “干不干？”老兵问。 “干！干了才有银子拿！” “大军中这么多人，高桂英身边的亲兵队虽然都是女兵，但是她们有三千人！” “我们才一千人，打不过！” “女人的力气终究比不过我们男人，只要能够靠近她们就好办了！” “只要摸到高桂英身边，控制住她，周围的人绝对不敢动！” 老兵说道：“再等等，马上天就要黑了。沉住气！ 突然，大军的外围传来极大的嘈杂声。 “都是给闯王卖命的兄弟，你们不要拿箭对着我们！” “再靠近，就别怪我们无情了！” “你敢，哎呀……，你们真的不是人，连自己人都放箭？” 跟随在撤退大军周围的步兵们只得稍微往后撤回了一些。 后面跟着的三千名俘虏骑兵突然加速靠近，扯着嗓子高喊道： “大明皇帝有旨，放下武器，既往不咎，每人发银十两、分地一百五十亩！” “给我射死他们！”高娟喊道。 大军外侧的闯贼军士们纷纷张弓搭箭，朝着喊话的骑兵射击。 喊话的骑兵们立刻调转马头，撤到安全距离之外。可过了一会儿，他们策马又靠近一些，又开始喊话。远远混在后面的刘希尧安排一名亲兵纵马追上了这些喊话的骑兵，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骑兵中一名领头的将手一挥手，三千名俘虏骑兵开始朝他们前面的步兵射箭。瞬间有几十名步兵被射中。虽然都没有射到致命部位，但是好多人顿时血流如注。 这些步兵们不知道这是刘希尧的微操安排，以为大顺和大明两边的人都要致自己于死地，心中悲愤交加。可是步兵无论如何打不过骑兵，他们只能拼命朝前面的高桂英的大军靠近。 “兄弟们，给我们一条活路！让我们进到队伍中去！”一名步兵惶急之下，跪下求道。 “不是我们不救你们，马上就要天黑，你们到底是不是田虎将军的部下，没人敢确定！”高娟说完，亲自张弓搭箭，作势就要射击。 那名步兵了立刻站起来身来向后面跑，可是刚跑两步，俘虏骑兵那边就有几支箭矢射了过来。他情急之下，就地打滚，勉强避开了箭矢。 周围的步兵们都红了眼睛，有人怒吼道： “妈的，不给我们活路是吧。快！冲进大队伍中去！” 周围的步兵们发了一声喊，一起加速朝着大队伍中冲了过去。这一冲不要紧，所有散落在撤退大军周围的步兵都开始发疯似的朝大队伍那边冲！ 后面的三千俘虏骑兵不失时机地又开始在他们背后射箭。 高娟和她手下的女兵们高喊道：“快！射死他们！” 可是外围的军士们心也都是肉长的，不愿意对这些人下死手，他们有的射向天上，有的射到步兵们的脚旁。就这样，刘希尧的散兵们绝大部分都跟上了队伍。 高娟怒气冲冲回到了中军，“夫人，周围那些步兵混进了队伍中。兄弟们都不肯下重手射击。” “大概有多少人？”高桂英吃了一惊，她没料想到麾下的军士们居然有些不听话了。 “大概一万多人，从各个地方跑进了大军。” “任继荣何在？”高桂英喊道，“把他喊过来！快！” 一名将军在亲兵的导引下，挤过重重人群，来到了高桂英身旁。 “夫人，请吩咐！”任继荣乃李自成手下心腹，对高桂英向来尊敬有加。 “刚才外围，主要是左翼方向，进来了很多田虎的散兵，大概有一万多人，现在跟在外围，我对他们不放心，你立刻安排两万人刀牌兵护住左翼。” “一旦有骚乱，立刻斩杀！” 任继荣领命而去。除了最前面李自成所在的部分，整个队伍在中军部分开始嘈杂起来，任继荣本部两万步卒开始向左翼运动。 但是人实在挤得太密了，他们只能一边挤，一边喊道： “高将军有令，我部需进驻左翼，让开！” 为了给任继荣他们让路，整个中军部分立刻大乱。 老兵抬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再有一刻钟天就黑了。 “传下去，让兄弟们减缓速度，看好高桂英的方向。天一黑就杀过去！” 此时大军的注意力都在任继荣那边，老兵带领的这千把人的队伍慢慢停了下来，身边的闯贼军士们一波波从他们身边走过。 远远跟随的刘希尧抬头看了看天色，从怀中拿出一支号角吹了起来。 三千名俘虏骑兵立刻向整个撤退大军发起了佯攻，箭如雨下。撤退大军行伍大乱。 与此同时紧贴在外围的步兵们拔出刀来，两到三人一组，一股脑儿杀向高桂英所在的中军方向。附近的闯贼军士莫名其妙，这不都是自己人吗，怎么还砍过来了。他们在惊愕中慌忙展开抵抗。 老兵听到动静，也大喊道：“兄弟们，动手！”他麾下一千多人立刻结成三角阵型，直接冲向高桂英所在的方向。 暮色中，高娟看到一队人像凿子一样凿开大军，发疯般冲了过来，急道：“夫人，快跟着我！” “不要乱！亲兵队，准备迎敌！”高桂英柳眉倒竖，拔出腰刀。 任继荣的两万刀牌兵本身就打乱了队形，这时候根本还没有来及得运动到左翼。刘希尧的这些步兵都分散成无数个小队伍，多点开花，趁着这会天色昏暗，将刀牌兵、周围其余慌作一团军士们杀得人仰马翻！ 吴三桂这个时候也出手了，他命令跟过来的一千骑兵分散开来，点燃三眼火铳，对着天上砰砰砰乱放。远远看过去、听起来就像几万关宁铁骑正在向这里发动冲锋！ 高桂英心一沉，黑暗中听到后面有大量三眼火铳的声音，“高娟、任继荣，不可恋战，收拢队形，边反击边撤！” 她心中怒骂李自成，“这个死鬼就知道自己逃，要是那五千骑兵在左翼压阵，至于被搞成这样吗！” 带领一万步兵断后的李岩，被吴三桂、三千俘虏骑兵无视，直接被绕过了！他只能带领一万步兵缓缓跟在后面，还要随时提防关宁骑兵杀个回马枪。 第166章 李自成的回马枪 黑暗中的蓟州城西北方、西方，按照后世的话来讲，就是整个晋西北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在后面断后的李岩很闲，因为没有明军来打他。他当然支持闯王撤退的命令，但是他对闯王带走五千骑兵的决定不理解。没有骑兵压阵，明军可以趁着夜色对他们进行肆意的突袭。 再往前跑十五到二十里，就是三河地界。 李自成突然勒住了缰绳，身后五千名骑兵跟着停了下来。这五千名骑兵是李自成在西安誓师的时候，从几万大军中挑选出来的，战力和李过的骑兵不相上下。 这五千骑兵目前由陈永福统带。陈永福以前是大明的河南总兵，李自成于崇祯十四年开始三打开封，都被陈永福顽强抗住了。李自成左眼受伤，史料记载有可能就是陈永福亲自射的。后来李自成担心被周围的明军包围，引水淹了开封。 崇祯十六年陈永福作为孙传庭的部将，在战局失利后被李自成招降。陈永福担心李自成要报一箭之仇，李自成和他折箭为誓、表示绝不记仇。从此陈永福死心塌地为李自成效力。 从这点上说，李自成用人还真的比正史上的崇祯强太多。 “陈将军，本王决意反转回去突袭一波再撤！”李自成凝视着前方的夜空，斩钉截铁说道。撤退大军在后面的乱局令他愤怒，如果不把明军打疼，大顺军心将从此一蹶不振，崇祯肯定会紧跟着兵临北京城。 在皇宫中的那几天，整日纵酒、纵欲狂欢差点将他的智商降级到零，后来躺在病床上听到高桂英和李岩商议出兵，感觉大顺危在旦夕，于是偷偷跟随大军。当知道田虎大军覆灭后，他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胆气，首先想到的是逃跑。 于是导致撤退大军的极度混乱。 此刻，他终于彻底醒悟过来：我是天下各路反王中的王，怎能如此昏聩！ 李自成想起初代闯王高迎祥被押送到北京城，生生被割了一千五百刀才咽气。如果不将崇祯和他的大明彻底消灭，他必定是同样的下场。 “闯王，末将同意！这次不打赢一场，就这么回去，十分窝囊！”陈永福四十多岁，火把照耀下，满脸精悍之色。 史料记载，他后来在山海关和建奴殊死搏斗战死，也有人说他后来突围下落不明。 陈永福看到李自成又恢复了往日的强悍、霸气，打心底高兴。 “张能那一万五千名骑兵此时正在蓟州城南边和明军交战。本王决意率这五千骑兵兜个圈子，不管张能那边的战局如何，我们偷偷杀过去，必然能有所斩获！” “那高夫人那边怎么办？”陈永福担忧道。 “无妨。夫人那边虽然骑兵只有三千女兵，但步兵高达五万。明军据我天黑前的观察判断，根本没多少人。田虎虽然覆灭，但是也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明军无非是想趁着黑夜趁机捞点便宜罢了。他们没有能力一口气吃掉五万步兵！” 陈永福立刻转身喊道：“众将士往后传令，后队变前队，绕着南边兜圈子，目标：蓟州城南！” 命令传递完毕后，五千名骑兵从后队开始，井然有序调整了战马的方向。 “你们几个听令！马上去后面找到夫人或者任继荣，告诉他们本王的计划。让他们稳住乱局后，留下两万步兵向南走五里等我们！”李自成指着几名传令兵道。 “另外，再去几人去找到李岩，让他就地扎营，牢牢吸引住明军，周围多挖陷坑、多设置拒马和鹿角。本王要他坚守四到五天！” 陈永福明白李自成这是要用李岩的一万步兵当诱饵，他随后亲提大军前去突袭！ …… 老兵带领的千名大明军士由于本身处在撤退大军之中，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们一边高呼，“闪开，我们要去救夫人，尔等退后！”一边结成阵型向高桂英的方向冲去。 周围的军士不明真相，纷纷让开通路，高娟远远地在那边看到老兵他们结成的方阵，心中忽然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快！把他们拦住！放箭！” 说罢，高娟已射出一箭，正中老兵身旁一名弟兄的眉心，“兄弟们，把头低下来，往死里冲过去！”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他们一千人已经距离高桂英、高娟不足三十步了。如雨般的箭矢嗖嗖覆盖了他们。老兵身边的弟兄们纷纷中箭。 “都趴下，爬过去！” 夜晚的大军中即便打着火把，如果不刻意照向地面，根本看不清楚地面的状况。弓箭的射击刹那间失去了准头。 高娟和她的女兵姐们不停喊着，“拦住他们，用枪扎、用刀砍！”周围反应过来的闯贼军士试图攻击地上的老兵他们，但是好多人脚和腿不是被砍、就是被戳。 另外散落在撤退大军左翼的刘希尧那一万明军步兵，由于过于分散，渐渐地被闯贼军士分割包围。任继荣的两万刀牌兵虽然结阵失败，但有盾牌加持，慢慢地已经稳住了队形。 厮杀声顿时惊天动地响了起来。这一万余名步兵中，大约三四千人是刘希尧在革左五营中千锤百炼打出来的老兵，战力很强，任继荣的刀牌兵节节后退。 高桂英透过火把看得很真切，“刀牌兵，都稳住！胆敢后退者就地斩杀！” 高娟看到任继荣的刀牌兵即便后退，但并没有溃败，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老兵他们攻过来的方向。“亲兵队，往地上丢五十个火把！” 老兵知道地面也没法躲了，大吼一声，“弟兄们，封侯拜将就在今日！” “随老子冲！” “要猛！要狠！” 老兵和众位兄弟们一跃而起，迎着砸下来的火把扑了过去，有的扑向马上的女兵，有的扑向高桂英的方向。 高桂英的这些女兵也不是白给的，她们大部分人的丈夫、兄长都死在明军手中，对明军充满刻骨的仇恨。此时看到这些大明军士们居然敢朝着脸上扑来，皆大怒，抽出刀来和对方殊死搏斗。 “保护夫人！背靠背！谁靠近就斩杀！”高娟在拼杀中已经满头大汗，时不时有明军步兵被她砍翻在地。 高桂英位于撤退大军的中军核心，三千女兵亲兵和老兵他们拼杀的场景迅速吸引了周围黑压压的闯贼军士的关注。 这帮人居然敢在大军中袭击闯王夫人，那还得了！ “弟兄们，包围他们！” “砍死他们！ 老兵知道要想抓住高桂英不能耗费太长时间，最多半刻钟之内必须解决战斗，否则等待他们的不是封侯拜将，而是被前后夹击痛殴、然后被乱刀分尸。 “弟兄们！”老兵伸手将一名女兵拖下马，反手一个肘拳将她打晕，“全体蹲下来！” “全体蹲下来！”老兵和身边的几名心腹喊了几声，剩余还活着的八百多名明军步兵迅速蹲了下来。刚才高娟她们丢的火把已经熄灭，他们又没入了地面的暗影之中。 “抓地上的土！”老兵突然暴喝道，“泥土！”。一刹那后，老兵又喊道，“撒土！” 这帮人过往都属于刘希尧的嫡系亲兵，彼此都很熟悉、配合默契。老兵喊话声未绝，铺天盖地的泥土和灰尘扬起，成片地抛洒向高娟她们。“闭眼！快！”高娟边喊边闭上眼睛，手中的刀紧紧护在胸前。 外围试图围杀老兵的闯贼军士们也遭了殃，好多人眼睛中被泥土和灰尘撒入，瞬间陷入了黑暗，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刀，不停后退。 “女兵们！纵马踩！踩死这些渣渣！”高娟半眯缝着眼睛，高声喊道。女兵们有的用脚踹马腹，有的用手击打马臀，然后向上猛拉缰绳。许多匹战马在嘶鸣中抬起前腿，然后对着地上的老兵他们猛踹。 当场有一百多个弟兄脑袋被踢碎。 “再撒一把土！”老兵怒吼，声音像来自地狱的野兽。这帮娘子军真的难缠，今天搞不好要交待到她们手里了。 “砍马腿！”老兵看到两条马蹄冲他面门而来，侧身避过，顺势一刀，两条马腿被斫断，战马连同上面的女兵一头栽倒下来。 老兵就地打了一个滚，顺手劈死旁边另一名女兵，百忙中看到火把中有一名女将军身披大红斗篷就在五步开外，“老五、老八，跟上来！” 只见黑暗中三道人影箭一般冲向那名女将军，周围护卫的女兵试图拦截，都感觉眼前一黑，眼中似乎进了好多异物，然后都什么也看不到了。 高桂英看三人向她袭来，冷笑道：“就凭你们三个臭男人，也想抓本夫人？” 第167章 关宁骑兵的完美一战 蓟州城南门不到三里的地方，大明骑兵和大顺骑兵正在相向而行。 大明这边居于中路的是巴克永的两千骑射兵，两翼各有三千名孙文焕麾下的关宁骑兵。 大顺那边是张能统带的一万五千名骑兵，张能居中统带三千骑兵、两翼各有六千余名骑兵。一万五千对八千！ 火把晃动下，远远望去就像正月十五的灯市一样璀璨。只不过正月十五的灯映照出来的是岁月静好，这里火把照耀出来的是马上就要到来的尸山血海。 张能这种中路轻、两翼重的纯骑兵打法让巴克永有些吃惊。凭着护甲值比对方高，走中路强突固然可以，但是万一对方抗住了，他们两翼的重兵就可以过来绞杀！ 巴克永两翼的孙文焕每一翼才三千骑兵，能否扛得住大顺单边六千名骑兵的冲击？ 这仗怎么打？幸亏夜晚掩护下，张能不知道明军到底有多少人。否则他早就冲了。 两翼的孙文焕仍然维持住一千两百步的距离，他一点也不怕对方人多。他经常对吴三桂说：给我一千两百步、给我护甲，我能冲击五万人的敌方军阵。 当吴三桂问他，对方有十万人时你还敢不敢冲？孙文焕沉默了一刹那，抬头说道：我自己选兵、自己选马、人人拿双倍的月例银，我就敢冲。 “他们的火把怎么这么少？是不是还有埋伏？”张能对身边的亲兵都尉说道。 亲兵都尉已经快速估算了一下对面明军的数量，感觉对面似乎只有两千人。 “他们的两翼肯定藏有伏兵，但是都没有打火把！”都尉道。 “张将军快看！他们阵中来人了！”一名亲兵指着大明军阵方向喊道。 只见一千多不带武器、身无盔甲的人玩命向着大顺军中路直扑过来。 “弓箭准备！”张能命令道，只要这些人进入射程，立刻他们都打成刺猬。骑兵的军阵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冲散。 可是他们跑了一会儿，擦着弓箭射程的边缘停了下来。 “高桂英已撤军、你们是炮灰！” “高桂英已撤军、你们是炮灰！” 这千把人一边喊一边把裤子脱下来冲张能他们撒尿。开始距离较远，张能他们都听得 不是很清楚，只觉得用撒尿这种侮辱行为来诱使他们贸然出兵，未免太小儿科了。 后来就能听得清清楚楚。张能身边的亲兵和军士们脸色大变。临阵对敌，得知被大军抛 弃，不管真假，全军的士气可能瞬间就会瓦解。 “高将军绝对不可能撤兵，说好了一起夹攻明军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对高夫人、对李岩都信得过！”张能大声说道，他还不知道李自成已经偷偷过来帮 他。“来人，前出二十步！给老子放箭！” 张能身边千余名骑兵拍马向前、张弓就射。对面的千把人掉头撒丫子就往回跑。 作为关宁骑兵中最善于弓箭的大行家，巴克永已经看出对面那批人的射箭能力比不过自己身后的骑射兵。 “原地不动！放箭！平射！射击角度上抬两钱！”巴克永说完，和身后两千余人一起张弓搭箭。 两千余支箭矢破空而出，即便两边都有火把照耀，但藏在夜空中根本看不到。张能身前二十步那千余名骑兵纷纷中箭，即便有护甲加持，依然战损了差不多五百人。 张能倒吸一口凉气，关宁骑兵都这么能射的吗？ “大军注意，不要贸然靠近。受伤的弟兄自行到后队去！”张能快速命令道。 巴克永看到对方受伤的骑兵纷纷后撤、而前排其余骑兵纹丝不动时，知道对方绝对不是平庸之辈。简单的调度能够看出对方的训练水平和单兵素养。 “每个大概还有箭矢多少支？”巴克永问。 “将军，白天战斗后，还没有来得及补充，但每人差不多还剩二十支。” 崇祯将这些善射的骑兵整合到一起后，从俘虏、其他关宁骑兵那里收集了一些箭矢和箭壶，巴克永的麾下都按照双壶、一百支箭矢的量为携带标准。 “那就省着点，没有我的命令，不准随意放箭！” “所有人，把三眼火铳平放在马鞍上。” “传令兵，去问下孙文焕将军，是他们两翼先动，还是我中路先动？” 一名传令兵调转马头，挤出战马群，策马而去。 但是两翼的六千关宁骑兵在孙文焕的命令下已经开始缓步跑动了。骑兵战马的跑动速度档次，根据不同的战术要求有所不同，大体分为缓步、急步、跑步、撞步。撞步的意思就是速度达到最高，骑兵什么也不用做，直接撞过去就行了。 孙文焕同时还命几名传令兵立刻去蓟州城西门外通知崇祯准备撤退。 因为散在外围负责贴地听声的警卫侦查骑兵过来报告说，从西边传来大队骑兵的马蹄声，数量大约在五千名上下。陛下此时已经没有其他骑兵可以调动，那么这五千名骑兵肯定是闯贼前来突袭、夹攻的。 所以孙文焕只能提前发动进攻，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和评估。 唯一的法子是迅速冲垮对面张能的一万五千名骑兵。当后面偷袭的五千名骑兵赶到时，孙文焕和巴克永可以一直往玉田城下撤退。实在不行就进城，偷袭的骑兵肯定没有攻城武器，进了城他们就只能干瞪眼。 巴克永收到孙文焕的消息后，立刻发布了命令： “众将士听令！” “半刻钟内打完十五支箭矢！全部原地抛射。” “抛射打完，剩余五支箭矢在跑动中平射。大军分散错开跑！” “距敌六十步的时，点燃三眼火铳！” “三眼火铳放完！你们要冲到敌军的后面去，不准备回头！” “两翼的敌骑有孙将军照顾，不许看、不许管，只管眼前的敌人！” 孙文焕在右翼吹响了号角，巴克永大手一挥，“放箭！” 刹那间，两千支箭矢抛射而出，飞行到高处后极速斜插而下，张能中路三千骑兵顿时大乱。“臂铠护脸！侧身躲避！”张能急叫。 张能军中也有两三千人善于射箭，但是全都分散在一万五千人中去了，根本没法像对面的明军那样形成远程集群打击能力。 他本想等第一轮射击过后，下令冲过去贴身和对方拼速度和冲撞。但巴克永那边没有给他机会。一连十五轮抛射后，张能三千名骑兵组成的中军战损高达一千名以上。 张能知道这下只能拼命了，任何后退的行为都为被单方面屠杀。 他也吹响了号角，他顾不得考虑对方两翼藏了多少骑兵，他两翼的一万二千名骑兵、中路剩余的两千余名骑兵集体发起了冲锋，对着巴克永的中路直扑而来。 你们射箭牛逼，老子就贴过来用人头堆死你们！ “跟着老子冲！落后大军十步的战后问斩！”巴克永吼道，双腿猛踹马腹，一边平射放箭，一边冲了出去。两千名弟兄跟着巴克永一拥而出。 这些骑射兵此刻高度兴奋，陛下这种单方面放大弓箭优势的组队方法他们感觉非常过瘾。他们从来没有打过这种狂野的射击大仗！ 当巴克永和麾下骑兵打完最后五支箭矢，他们从马鞍山拿起的三眼火铳开始冒烟了。 孙文焕在两翼的六千名骑兵此时已经切换到跑步状态，他们由于距离远，战马蓄力的时间长，速度已经超过了中路的巴克永。 孙文焕他们后发先至，从侧向对着张能的两翼就冲了过去。张能的两翼骑兵奔跑的方向是对着中路的巴克永的，此时将侧面漏给了孙文焕的两翼。 中路的巴克永麾下两千支三眼火铳第一轮发射还没有开始，两翼的孙文焕所部骑兵共计六千支三眼火铳已经发射了第一轮。 在密密麻麻、像爆竹集中燃放的声音中、在浓烈的火药味道中，在笼罩着火把的烟雾中，孙文焕六千名关宁骑兵的速度切换到了撞步模式。 中路巴克永所部两千支三眼火铳喷出了第一轮弹幕，随后孙文焕所部六千支三眼火铳喷出了第二轮弹幕。 在周围的爆炸声中、在麾下大顺骑兵的惨叫和落马声中，张能知道他和他的一万五千名大顺骑兵怕是要完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打法。以前的洪承畴、孙传庭的秦军也没有带给他这么强烈的恐惧。 第168章 三支骑兵连环冲 崇祯在蓟州城西门外的木杆兵方阵中接到了孙文焕传来的军情。 看来，闯贼的心态起了变化，他们想要用回马枪战术带来一次胜利。 大顺那边偷袭的五千名骑兵速度肯定要比这边大明的木杆兵快，如果贸然跑过去救援孙文焕和巴克永他们，可能这两千余名木杆兵阵型还没展开，就被偷袭的骑兵冲散了。 “全体朝南出发！目标南门外二里处！不要距离孙文焕他们的战场太近！” “曲大助、毛与奇，你二人左翼带领一千人！” “王小石、刘丙寅，你二人右翼带领一千人！” “王承恩，你赶紧带几名锦衣卫回城。传令城内所有能骑马的的军士，跟着你到南门！” 王承恩心中噗通直跳，“皇爷您去哪里？要不先回城暂避锋芒！” 崇祯摆摆手，“我带领锦衣卫也到南门去，你们不要担心！” “陛下，万万不可，这样太危险了！”王承恩急道。 “大伴，放心，朕命硬得很！” …… 张能看到前方两翼的关宁骑兵从黑夜中杀过来的时候，他还想挽救一下，“快！两翼的不要冲中路！” “冲他们的两翼！” 但是一切都晚了。孙文焕的两翼大军已经从侧面凿开了张能的两翼骑兵。 虽然张能他们人多，但是他们的速度没有关宁骑兵快。骑兵对冲，速度才是王道。结阵冲击，速度没有提起来的骑兵在对方眼中就是木桩！ 孙文焕的两翼骑兵三眼火铳第三轮次喷射已经发射完毕。他们胯下的战马速度已达巅峰，手中的三眼火铳不需要用太大的劲头，就能砸碎闯贼骑兵的头颅。 而巴克永的中路虽然只有两千多骑兵，但是之前的多轮次的箭雨早就将张能亲自统领的中路阵型打散了。巴克永他们的速度还没有达到巅峰，但是冲杀过去也是秋风扫落叶般的打击效果。 “张将军，快撤！”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几十名亲兵用身体和战马紧紧护卫着张能，艰难地调转着马头。 所谓兵败如山倒，当手底下的人看到主帅要跑路的时候，他们的士气直接降为零。张能中路的溃败，直接也传染给了两翼。随着两翼战损越来越多，他们终于也崩了，不约而同开始逃跑。 于是，张能手下这一万多骑兵，有的被三眼火铳近距离砸死，有的惊慌失措中跌落马下被踩踏致死，还有的慌不择路将队友连人带马撞飞。 李自成五千名骑兵也抵达了战场，眼前的场景让他想起了当年潼关南原被明军包围突袭的岁月，那一仗后他只剩下十八骑，像条狗一样被迫逃入商洛山中。 陈永福看着李自成，“闯王，现在冲过去吗？要冲就现在冲！” 陈永福知道再不冲过去，他们身后的五千匹战马的速度就会慢下来。 要冲阵，必须得有速度。 李自成年轻时候在驿站养马，对于骑兵作战有一种无师自通的天赋。他当然知道陈永福说的很有道理。 但他也知道这时候他们的速度虽然到了巅峰，但是战马已经跑了很远的路程，冲过去当然可以获得不小的战果，但是没法持久。一旦速度慢下来，后果难料。 李自成左手紧紧挽住了缰绳，深吸一口气，“全军冲阵！” “落后者斩！” “短标枪准备！”李自成大喊道。 短标枪是李自成独创的骑兵打法，他让陈永福统领这批骑兵后，要求每名骑兵除了佩戴弓箭、长枪外，还要携带一柄三尺长的标枪。这种标枪前面是铁，后面是木棍。当接近地方大概三十步开外，骑兵们集体朝着敌人投掷这种标枪！ 这种标枪因为重量远超弓箭，杀伤力惊人！ 张能在逃跑中扭头向后问道：“后面来的我们的骑兵还是明军的？” “张将军，是我们的骑兵！” 张能心中大喜，可是内心瞬间又沉了下去。因为他们没法回头和援兵一起夹攻。 巴克永、孙文焕听到后面传来隆隆的马蹄声，知道是闯贼的突袭骑兵到了，他们没有回头、也无法回头。唯一的活路就是将张能和他手下的骑兵冲散、冲垮！ “弟兄们！跟着老子冲！杀！” “只有向前杀才有活路！” 巴克永和孙文焕的麾下骑兵虽然没有家丁营和先锋营那样犀利，但是战术素养和应变能够一点不差，跟着两位将军玩命朝前面冲！ 崇祯带着锦衣卫也到了战场外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了一刻钟，曲大助、毛与奇带领一千余名木杆兵气喘吁吁赶到左翼，分散站立，点燃了手中的火把。王小石、刘丙寅另外一千余名木杆兵在右翼点燃了火把。 紧接着，王承恩又从蓟州城带来了千余名骑兵，都打着火把。 远远望去，火把绵延，不知道有多少人。 “传令两翼，敌人不回头，就跟着慢慢走，压过去！”崇祯命令道。 这种简单的疑兵之计，要不是夜色的掩护起了点作用，根本瞒不过李自成。 李自成五千骑兵后队位置的人将这一情况向前传递给了李自成。李自成没法确定后面有多少人，他此时也没了选择，只能跟在巴克永、孙文焕的关宁骑兵向前冲。 张能命令道：“弟兄们，互相喊话，不要恋战，拼命往前冲！” 张能的骑兵目前还活着的、能骑马跑的大概还有五千余名。他们渐渐又汇合到了一起。骑兵只要能够结成阵型，即便逃跑，冲起来的势能也是无人能挡。 “前面大概是什么位置？”张能问道。 “张将军，从方向上看，应该是翠屏山方向。”一名负责军情通传的都尉回话道。 张能脑海中回想着他之前看的舆图，过了翠屏山往前跑四十里就是玉田县城，那里目前有明军驻守。 “传令，再跑两里，大军绕着右手兜大圈子，每十人一组，分散跑。甩脱追兵后，找准方向，往香河方向撤。” “明日午时前在香河东门外集合。” 李自成骑在马上，和陈永福在后面追击巴克永、孙文焕的关宁骑兵。由于到了京师后醉生梦死，李自成的身体其实已经被掏空了，他此时体能差不多到极限了。 李自成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时不时眼冒金星，有可能随时会从马上摔下去。他不由自主抓紧了手中的缰绳，“老陈，距离前面多少步了？” “大概四十步。”陈永福距离李自成不远。 “到距离就投标枪！”李自成用尽气力说道。 本来巴克永、孙文焕的骑兵跑动的距离远远小于李自成的五千骑兵，按理说李自成他们的战马不可能经过长距离奔袭后还能在体能上超越关宁骑兵，但是巴克永、孙文焕他们抡起三眼火铳近战共计张能所部的时候，巅峰的速度被延缓了一些。 “全体将士！举标枪！”陈永福吼道。 “投！”到了三十步的时候，陈永福右手一挥，身后五千余支标枪带着弧线飞了出去。 飞向了巴克永、孙文焕的关宁骑兵。 而他们对背后的标枪齐射毫无察觉！ 第169章 挟持高桂英 五千余支短标枪大部分命中了目标，有的击中了关宁骑兵的背部，有的击中了关宁骑兵的战马。 骑兵惨叫、战马悲鸣。 关宁骑兵的战损刹那间超过两千！巴克永、孙文焕因为冲在前面，所以侥幸没有被击中。 一直在前面狂奔的张能和他的五千名骑兵已经越过了翠屏山，再跑半里地就要开始分散撤退了。因为只有分散，才能让后面的追兵瞬间失去统一的目标。关宁骑兵当然也可以分散去追，但是追上去的结局基本就只能做到五五开了。 聪明的统帅绝对不会分兵去追杀分散的敌人。除非对某个地方实施绝对占领后打治安战，大兵团、高速运动战核心战术目标是击溃敌方主力，而不是一个个收割人头。 张能下达了分散的命令，心中松了一口气，好歹为大顺保住了五千左右的骑兵。 但是他高兴得太早了，因为刚刚分散出去的骑兵突然开始摔倒在地，时不时还有马腿断裂、骨折的声响。对面黑暗中忽然亮起了好多火把，紧跟着天上下起了几批次的箭雨。 五千人规模的骑兵不到半刻钟，被射死、翻滚到底的差不多去了八成。剩余不足千余名骑兵侥幸脱逃。 有埋伏！吾命休矣！张能心中暗叫不妙，然后胯下的战马也忽然摔倒在地，他被抛出去很远，然后一个倒栽葱跌倒在地。 几根长枪立刻围上来紧紧对着张能的脖子和胸脯。 “不要杀他！这人是个将军，抓获得，让陛下判生死！”一个稍显稚嫩的锦衣卫总旗官策马迎面而来。 正是大明长公主朱媺娖！ 白天的时候，李若链和王永吉商量着让朱媺娖带领一批人去玉田县城搬运那六十万两银子。朱媺娖带人很快就找到了银子，天还没黑之前，她带着驻防玉田的部分遵化兵已经将银子运送到了翠屏山附近。 听说前面陛下带领大军和闯贼正在死战，怕银子有失，就一直待在附近。后来看到闯贼骑兵被追杀，朱媺娖心想，她作为大明公主，得为父皇做点什么。 她没有任何作战经验，但也晓得步兵没法正面硬抗骑兵，想起冲出京师后大明军中有关张伯宗的传言，朱媺娖下令遵化兵挖坑，挖的越多越好。 “末将孙文焕参见公主殿下！”孙文焕滚鞍下马，施礼道。眼看张能这五千人都要漏网，没想到公主帮了大忙。孙文焕喜不自胜。 随后，巴克永也率军赶到。 包括张能在内，他们一共俘虏了差不多两千名还活着的大顺骑兵。 “孙将军，为何后面的五千大顺骑兵不再追赶我军？”巴克永调转马头，看着后面的大顺骑兵火把渐渐分散，然后折而向西，远远离开了。 突袭他们的五千大顺骑兵，最近的时候距离他们只有区区三四十步。 他们不知道的是，五千支短标枪投掷出去后，李自成眼前一黑，差点跌落马下。他紧紧抓住马鞍，狠命咬破舌尖，在强大的疼痛的刺激下，才勉强稳住身形。 李自成知道自己不能在大顺任何人面前倒下！他下令五千骑兵立刻反转，去和高桂英留下的那两万步兵汇合后再做打算。 “殿下，天色黑暗，恐闯贼还有后手 ，此地不宜久留。建议回蓟州城和陛下碰面再说。”孙文焕建议道。 “孙将军，俘虏你来处理。巴可永将军，随我护送银子回城！” 既找到来六十万两银子，又配合孙文焕和巴克永活捉了张能。父皇这次该怎么奖赏我呢？朱媺娖毕竟是少年人心性，此时已是喜上眉梢。 翠屏山一带的情况，好几批次的斥候已经将情况禀报给了崇祯。 “传令，虎豹营集合，随时支援公主他们！” 崇祯心中没有一丝喜悦，他知道明天战损结果出来后，大家都会很难接受。而马上要到月底了，下月初就要开始去山海关那边和建奴血拼。 在这里和李自成的大顺军死磕，从全局来考虑，对大明是非常、非常不利的。 …… 当蓟州城附近所有的战斗都结束的时候，高桂英那边也结束了战斗。 没有太多悬念，刘希尧分散到高桂英的撤退大军中的一万余名步兵，已经被任继荣的两万刀牌兵、其余大顺军士分割包围了。剩余还活着的不到三千人。 但他们的牺牲为老兵他们赢得了时间和空间。老兵和他的两个弟兄得手了，他们成功过抓住了高桂英。 此时老兵用刀架在高桂英的脖子上，“你们谁敢上前一步，这位女将军就要陪我一起死！” 老兵是那种典型的战场老兵油子，什么场面都见过，他当然害怕，但是他知道高桂英对于大顺军的意义。如果周围的这些大顺军士让高桂英被他杀死，李自成知道后这些大顺军士就都得死。 跟着老兵在大军中央实施突击的千余人此时活着的尚有三百人。他们紧紧围在老兵周围，每个人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老兵，在他们外面是一层又一层的大顺军士。 任继荣也赶了过来，搞清楚状况后，任继荣开口道： “这位兄弟，在下佩服你的勇气。你放人，我们就让你们活，外面你们剩余的三千人也能活。” 老兵微微一笑，“你我年纪都不小了，好好说话。” 任继荣知道高夫人对于闯王稳定大后方陕西的意义，陕北留守的高一功和高桂英是亲兄妹关系，高桂英如果死在这里，高一功非得找李自成玩命不可。 当年可是高一功亲自给李自成和高桂英做的媒。 任继荣心中很焦急，但脸上毫无表情，“你们的崇祯皇帝连京师都玩丢了。大明实际上已经灭亡了。你们这些人据说以前是刘希尧的兵对吧。” 老兵警惕地看着周围，手中的刀快要划破高桂英的脖子了，“不错！” “那你们为什么如此不识时务，选择在这个时候为崇祯皇帝效力？”任继荣不解。 “因为我们和平顺伯刘希尧都看不惯你们到处抢钱、抢粮、抢女人的行径。而且重要的事，陛下给我们承诺分土地、发赏银，比你们的闯王大方多了！” 高桂英脸上毫无惧色，“高娟，放箭！任继荣不要管我的死活，进攻，杀死他们！本将军死了又何妨！” “平顺伯？就凭他刘希尧也有能力平了我们大顺？呸！无耻败类！投降软蛋！” 老兵胳膊用力一夹，高桂英顿时无法呼吸，脸庞跟着涨红了起来，半天说不出话来。 “高夫人，我只是一名小兵，但是我很敬重您的为人，请不要为难我！” 高娟怒骂道：“你们这些臭男人，敢动夫人一根汗毛，我一定活刮了你们！” “这位姑娘，我看你正是谈婚论嫁的年龄，模样也不差，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老兵手下的三百名弟兄放肆得跟着起哄起来。 “小娘子，你哥我还打光棍啦。咱俩有缘不？” “喂，赵卤蛋，你看你那德性，人家姑娘能瞧得上你？” “我看，不如问下平顺伯，有没有兴趣收她当小妾。” 高娟大怒，抬手就射出一箭，正中一人额头。 老兵喝道，“你再敢动我的人，我立刻割下夫人的耳朵！” 老兵一边说，一边示意手下的弟兄们跟着往外围移动。 “弟兄们，要是以后我被封了侯，一定让你们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人这一辈子，要搏命就搏一个大的。你们说对不对？” “对！”三百名弟兄整天价吼道，气势夺人，周围的大顺军士不由得心惊肉跳。 他们试图拦着不让老兵他们移动，可是稍微靠近，就被乱刀逼得节节后退。没有人敢放弃高夫人的耳朵。 就这样双方一直僵持着，谁都没有招去破解。 “报！” 一名传令兵挤过重重的人群，来到中军。 他诧异地看着被挟持的高夫人，“夫人，闯王来了！” 任继荣和周围其他人都心中一震，“闯王什么时候来了？” 他们还不知道闯王偷偷跟着到了军中的事情。但都松了一口气，这种局面恐怕只有闯王自己才能解决。 第170章 李自成的盘算 李自成在一大堆骑兵的护卫下，进了高桂英所在的中军位置。 两旁的大顺军齐刷刷跪下迎接，全军肃穆，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李自成在大顺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李自成能够将崇祯年间的各路造反大军和流贼整合到一起，本身就是能力超强的表现。 要知道造反的这些人都是连命都不要的危险分子，能收服这些人，足以证明李自成有手腕、够狠辣、有头脑。在这一方面，李自成的能力和努尔哈赤、皇太极这种段位的老大不相上下。 李自成没有下马，他怕因为身体过于虚弱下马后站不稳。李自成鹰一般冷酷的眼神迅速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场上的局面一目了然，李自成知道，任继荣、高娟等人都在等他的态度。 不谈他和高桂英的夫妻感情，大顺军一号人物的老婆被对手的小兵挟持，这本身就是一种耻辱。所以李自成必须想法救下高桂英。但是也正因为他是老大，代表着大顺军的脸面，他不能被挟持人质的人威胁住、不能答应对方任何条件。 “闯王！大局为重。下令进攻！”高桂英猛然喊道，语速极快，生怕又被老兵勒住喉咙。 高桂英说完眼角的泪水悄然滑落，说不定这次就和李自成永别了。她自从跟了李自成后，基本上不是在打仗就是在逃跑，没有正儿八经过一天安稳日子。 李自成看着这位一心为他着想的夫人，一刹那间差点心软。但是他不能心软，更不能在这么多部下面前让人知道他李自成还是在乎高桂英的。 让人知道自己在乎谁，自己的软肋就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你们要死还是要活？”李自成扭过头去不再看高桂英，满含杀意的眼神盯着老兵。 老兵冷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的死活都是天注定的。”老兵话中的含义李自成当然听得懂，大家都是铤而走险的赌徒、谁也别牛逼。 “放了她！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本王还会直接将你提拔为果毅将军！”李自成试探了一句。 “绝无可能！老子归顺朝廷后，就不打算再投降你们反贼了。”老兵傲然道。 李自成没有说话。他在心中盘算，如果将这些人和高桂英一起杀掉倒不是难事。但是高桂英是陕西老家的代表，李双喜、谷可成、辛思忠、刘芳亮等嫡系被杀、被俘后，他李自成没法承受更多的将领损失了。 就像项羽，夺了天下后总想回老家。在李自成心中，陕西老家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即便失败了，陕西有老乡支持，还有潼关天险！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现在需要找个安稳的地方调养恢复身体，不能再耗下去。 很快，李自成做出了决策，“众将士听令！全体让开道路，让高夫人跟他们走！” 陈永福、任继荣都表示反对，他们都很敬重高桂英。考虑到高桂英的特殊身份，有可能也会像高迎祥一样会被崇祯凌迟！ 高娟眼泪汪汪，走到李自成马前，“闯王！夫人对我有养育之恩，无论如何要救下夫人！” 高娟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李自成，“只要能救下夫人，我什么都可以做！”她知道李自成对她有意思，情急之下，她只能出此下策。 “高娟！休得胡言！闯王让我跟他们去，自然有闯王的道理！”高桂英生怕李自成又发了色心，利用自己被挟持趁机把高娟也收做妾室。 李自成用冷冰冰的眼神瞟了一眼高娟，女人让他差点虚脱致死，他这次跟着高桂英的大军偷偷离开北京时，已经暗中发誓，以后绝对不要女色所祸。 “任继荣、陈永福、高娟，即刻执行本王的命令，违令者斩！” 李自成说完用手一提缰绳，调转马头就走。 他同意老兵他们带走高桂英，总比强行救人误伤杀死高桂英要好。另外，最核心的原因是，高桂英和李岩在他昏迷的时候，行使了只有他才有的调兵权利。刘宗敏的确嚣张跋扈，李自成早就想收拾他，但怎么收拾他和他的亲兵，这个权力也只能是属于李自成。 他李自成对高桂英有感情，但是当自己的兵权被她削弱，那就怪不得夫君了狠毒了。为了天下，为了皇位，夫人算什么！ 所以高桂英、李岩必须死！ 高桂英可借接明廷之手杀死。这几天的作战计划实施完毕后，李岩必须尽快杀掉。李岩的问题是，他不单单在大顺军中颇有威望，这次他李自成因为纵欲昏迷的丑闻也被李岩亲眼所见。日后平了天下、做了真正的帝王，此等丑事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老陈，本王料定明军无力再攻。到了三河地界后，本王设帐议事，你派人去请炮队的郝摇旗马上来见我。他一个人来就行。”李自成又命令陈永道。 郝摇旗是李自成麾下的王牌打手，但是为了护送那十门红夷大炮，郝摇旗一直在拖在后面。 闯王的命令无人敢违抗，在场的大顺军让出了通道，老兵和手下弟兄们挟持着高桂英从容离开了大顺军阵。 外面不远处，刘希尧、吴三桂早已在暗中等候。 他们一起押送着高桂英向蓟州城方向疾驰而去。 崇祯给吴三桂和刘希尧的任务是，无论闯贼是进攻还是撤退，在这一带扰乱闯贼大军的行动。没想到这个老兵居然抓住了李自成的夫人高桂英。 “刘耿！好样的！老子没有看错人！”刘希尧拍着老兵的肩膀，不住地夸赞。吴三桂心中却在想，他的亲兵中，有谁可以做到这样勇猛的？万军之中活捉敌军重要人物，此等功勋，真不知道陛下要怎么封赏了。 刘耿道：“尧帅，李自成到了闯贼军中。我等亲眼所见。” 刘希尧和吴三桂对视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这么重要的军情，必须马上让陛下知道。 看到被绳索紧紧捆绑着的高桂英，刘希尧施礼道，“高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呸！老刘你真的不是男人。居然为了活命投降了崇祯！”高桂英怒道。 刘希尧不以为意，指了指吴三桂，“这位就是关宁骑兵的统帅平西伯吴三桂！”吴三桂知道崇祯明确表示要招降高桂英，说不定以后和高桂英就是同朝为臣，也不把高桂英当做俘虏，规规矩矩向高桂英施了同僚礼。 “见过高夫人！刘将军现在已属大明，忠于朝廷、忠于陛下是他的职责。” 高桂英瞅了一眼吴三桂，不由得将他和李自成在心中对比了一番。如果说李自成属于那种狠辣有野心的人，那么这个吴三桂一定是老谋深算的枭雄。 第171章 北京城有个于老大 京城。 夜黑如漆。寅时过半。 除了各道城门负责守卫的军士，白天大发兽性的大顺军们此时已经沉沉睡去。 李自成大军攻占北京城后，大顺军认为天下在手、除了东边方向的明军残余势力外，没有人有实力可以攻打北京城。 一批批人从城外不同的地方冒出来，趁着夜色急急奔向朝阳门和正阳门。这些人身穿短衣，脚套草鞋，每组人数约五十人，每个人肩膀上都扛着一根扁担，扁担两头挑着两只大大的粪桶。 粪桶奇臭无比！ 守卫城门的大顺军士们这几日都受够了，每次看到这些人、这些粪桶都得捏着鼻子远远退到一边。 这些人似乎对京城中每处街道、每座桥、每条巷子都无比熟悉，暗夜疾奔，如履平地。每当夜晚巡更的、巡防的大顺兵士走过，他们都会提前隐入到附近的暗影中。 他们都是京城中掏粪、挑粪的工人。大明两百多年来，包括后世的建奴，繁华的北京城都没有任何下水道系统。从皇宫到王爷府邸，再到平民百姓，所拉的粑粑和便便都要由这些粪工收集送往城外。 他们很不起眼，他们身上常年有味道，谁也不想去了解他们。即便城门口的军士，每次看到这些粪夫，检查的时候也都是草草了事、赶紧放走。 但他们很重要！ 北京城可以没有皇帝、没有内阁和六部，但绝对不能没有粪工。 如果没有他们，京城每天数百万、上千万坨粪便足以让所有人生不如死。历史记载，李自成兵围北京城前半个月，京师的粪工逃得精光，海量没有人处理的粪便直接加剧了京师的瘟疫烈度。明遂亡。 粪便自古以来都是优质的有机肥料。种过地的都知道，这种肥料培育出来的蔬菜瓜果更好吃、粮食收成更好。 所以，这些粪便值钱。京城周边的种地百姓都愿意花钱购买这些粪便。 于是一条从如厕、掏粪、到收粪、接着到城外晾晒，再到加工销售的产业联盟形成了。 和现代社会一样，有产业就会有利润。有利润，就必定有聪明的、狠的人想比别人赚的更多、更快。这部分聪明的、狠的人被称为粪霸。 粪霸决定谁可以掏粪、决定哪条巷子的粪归谁掏、决定粪便晒干后多少钱一斤。 当然会有人不服粪霸。于是就打，打赢了且活下来的就是新的粪霸。 到崇祯十七年的三月底，于老大已经当了京师的粪霸快十年了。 今天晚上刚过亥时，于老大刚想睡觉，家丁来报： “有位陶公子前来拜见老爷。”家丁很害怕，因为丁老大的脾气大得很，这么晚打扰他，肯定要挨收拾。 但是家丁想到那个陶公子送的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就什么也不怕了。 于老大早年从山东老家过来第一份工作就是掏粪，常年与粪打交道，令他整个人有种独特的阴郁气质。 “不见！”于老大瞪着家丁，冷冷说道。 于老大这几日心情很不好。 自从李自成的大军接管了京师，这些新来的军爷和以前大明的五城兵马司行事风格完全不同，于老大手下的粪夫们经常被大顺军士欺负。 而五城兵马司的朋友们以前都是拿钱办事，粪夫们走街串巷很少被刁难。 “您不见，他们说就要打进来！”家丁低着头说道，并顺手递给于老大一张银票，“那位陶公子说这一万两是给您的见面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多年底层的摸爬滚打让于老大对于危险有天然的预感，但一万两的数目让他很兴奋。他现在虽然是京城粪霸，但还是没有随手送出一万两银子的气魄。 于老大很快就见到了那位陶公子。 “在下陶志安，乃大明辽东总兵吴三桂麾下家丁营统领吴国贵的心腹亲兵。今天特来给于老大送一份泼天的富贵！” 陶志安身形挺拔，剑眉星目，隐然有一种江湖侠客的风范。 在自己的地盘上于老大爱面子、喜欢摆谱，他脸上想挤出一丝冷漠和不屑一顾的神情来，“大明总兵？吴三桂？你不怕我把大顺的军队喊进来？” 没想到陶志安直接打断了他： “方才一万两银子只是定金。事成之后，另有两万两银子相赠。” 于老大刚想开口说话，陶志安又打断了他： “你如果拒绝，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贵府的前门有我五十名兄弟，后门还有我五十名兄弟。不信你问他！” 陶志安说完看向那名家丁。于老大从家丁的眼神中知道陶志安说的是真的。于老大手底下的纯粹的打手和混混少说也有千把人，但此刻他们全部都不在身边。 陶志安身上散发着几乎肉眼可见的杀意，腰间鼓鼓囊囊似乎藏着匕首之类的利器。 “这位兄弟，要我做什么？”于老大决定认清现实。 “每天寅时到卯时，你们的粪夫就会不停进出朝阳门和正阳门。他们挑着粪桶将粪便送到城外指定的地方晾晒。在城内没地方住的粪夫那个时候也会从这两处城门进城抢粪。” “明人不做暗事，陛下派我们前来突袭京师，杀一批人！” 于老大一愣，“等一等，你是说陛下没有死，还活着？” “废话！陛下现在身边几十万大军，马上就要反攻北京城！今晚你如果配合我们，将来随随便便可以当个五品京官！ ”陶志安胡诌道。 于老大紧张思索起来，前几日大顺军全城散布消息，说崇祯皇帝在宫内上吊驾崩了，没想到还活着。 “时间不早了，于老大也是一代豪杰，岂能一辈子掏粪？”陶志安直视着于老大，“即便这次行动失败，你也可以拿着三万两银子去南方买个大宅子，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你也可以马上出去告密，看大顺这帮流贼会不会给你赏半个铜板？” 于老大很反感大顺军那些中下级军官收了他的钱还不办事的稀烂作风，对照起来，就掏粪这个行当来说，还是大明的营商环境好。 “银子我只要一万两！其余的就当我捐给大明朝廷了！”于老大看起来慷慨激昂。 陶志安笑而不语。 “你别笑。我本来就是大明的臣民，这闯贼对我们这些掏粪的都不友善，我看他们八成坐不了天下！” “陶公子，具体要我们怎么做？” 陶志安道：“我们这次大概有两千多精锐要进城。据统计，京师的粪夫差不多有四千到五千人，其中每天城外进城的粪夫大概有两千多人。” “给他们说，今天的活就别干了，回头一人发一两银子。 “今天的活由我们的人来干！” …… 于是到了寅时过半的时候，在少数熟悉道路的粪夫的带领下，吴国贵那批人挑着粪桶走朝阳门入了城，祖邦文那批人经广渠门穿过外城进了正阳门。有了于老大的帮忙，他们装扮成粪夫后进城非常顺利。 陶志安是三天前被崇祯派到北京城的。为了让他顺利搞定挑粪联盟，崇祯让李若链给了他一万两银票。 现在他和于老大坐在堂屋中喝茶。 “接下来怎么办？”于老大感觉有些紧张。他砍过人、斗过殴，但是这种级别的大事从来没有经历过。 “等！” 第172章 崇祯眼花缭乱的操作 吴国贵和祖邦文突袭京师前，崇祯通过吴三桂给他们下达了一堆任务。 由于任务实在过多，吴国贵和祖邦文只能用纸笔写好了带在身上，否则根本没有那么强的记忆力。他们很奇怪陛下的脑袋中怎么有那么多细节和想法。 吴国贵和祖邦文接受的任务如下： 目标一：要让北京城的闯贼们感觉到继续呆在京师可能会饿死。可以通过烧毁粮食来实现这一点。这些粮食，都是从百姓家中搜刮而来。他们打死不会退还给百姓，未来撤退的时候也会带走。所以烧掉一批是必须的。 崇祯知道吴国贵和祖邦文去京师的次数较少，直接告诉他们进了朝阳门后，黄华坊、思城坊、南居贤坊等处都有很多禄米仓。 目标二：在夜色的掩护下杀死一批闯贼的将领和军士。让闯贼大军从此以后晚上不敢安稳睡觉。但是刘宗敏即便碰上了也不要杀，要留着他和李自成闹内讧！ 宋献策和牛金星也留着。这两个人志大才疏，把自己的野心误作为自己的能力，让他们给李自成继续出谋划策挺好的。李自成搞不好就会被他们俩带到沟里去。 目标三：杀死成国公朱纯臣、襄城伯李国桢、前内阁首辅陈演、司礼监太监王德化、前兵部尚书张缙彦等一大批坚定的投降派。能多杀就多杀。其家中未成年的孩子、老人、女人、下人可以免死。 目标五：摸清楚他们抢来的银子都放在什么位置，大概有多少。这个目标很关键，也很重要。闯贼搜刮的银子一部分来自于上层，一部分来自于平民百姓。上层的那部分，以后崇祯会直接收入国库。平民的那部分以后会用之于民。 如果李自成和他的大军被赶出北京城，这些银子他们肯定会提前派人往陕西老家运送。崇祯认为这些银子很可能集中放在西边几道城门内的某些坊间内。 目标六：投降的那些大明军官，给他们带话，崇祯皇帝这几日就要大举反攻京师。如果在反攻的时候他们能够作为内应，配合开城、或者趁机斩杀闯贼，陛下会赦免他们的投敌之罪，并官复原职。 崇祯不指望这些人能真的听话，但是必须乱他们的军心。让他们内心因为反复纠结如何抉择而抓狂。即便他们最终选择忠于李自成，其战斗力和士气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目标七：营救兵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方岳贡；营救礼部侍郎、兼东阁大学士邱瑜。这两人能力较强，克复京师后，内阁还是得要这两人牵头。 正史上，这两人在李自成攻陷京师、崇祯上吊后自缢殉国。所以这次一定要救出来。大明固然离不开吴三桂这样的武将，但方岳贡和邱瑜这样的文臣同样需要。 目标八：在王恭厂周围的金城坊、阜财坊、咸宜坊等处随便找几个百姓问一下，看看那些擅长制作火药、铸造枪炮的工匠们一般都住在哪里。找到后带出城。 一旦李自成败退北京城，这些火药工匠要么被他们带走，要么会他们被杀死。这些火药、枪炮工匠代表着当世最高的生产力。 目标九：在全城所到之处，拉横幅宣传崇祯皇帝的最新政策： 为吃饱饭、造反免罪；临阵倒戈，赏银十两；归顺朝廷，天子分田； 杀全权将军，封侯； 杀制将军，封伯； …… 崇祯下命令的那天，当吴三桂好不容易速记完这些眼花缭乱的命令后，他充满疑惑的说道： “陛下，臣定会让吴国贵和祖邦文坚决执行命令。臣也相信他们的执行力。” “可是家丁营和前锋营也就这点家底了，万一他们陷入京师无法突围，那就得不偿失了。” 吴三桂说完这句话，心中七上八下，他担心自己保存实力的这点心思被崇祯说破。 没想到崇祯微微一笑，“朕对京师此时闯贼的兵力了如指掌。朕敢和你打赌，吴国贵和祖邦文这次几乎不会遭遇大的战损！” 崇祯端起一碗茶惬意的喝了两口。 “平西伯，就以你们对抗了多年的建奴来说。他们真正的精锐也就是三万多满八旗。这点你不会否认吧。”崇祯目光炯炯，盯着吴三桂。 吴三桂思索了一会儿，“从纯粹的战力来说，陛下所言非虚。” “知道为什么我大明总是吃败仗吗？”崇祯反问。 “大明从朝廷到军队，总觉得敌人数量庞大、很可怕、不可战胜。其实这都是错觉。” “真正的战争，哪怕双方都是百万级的大军，最后依靠的还是少数精锐。” 吴三桂道：“陛下圣明。就比如臣麾下的关宁骑兵，真正能打的也就吴国贵的家丁营罢了。” “朕之所以派吴、祖两人突袭京师，真正的原因就一个！” “朕要让天下知道大明还没有亡，那些投降的官军、京师中那些被刘宗敏严刑拷打的官员、勋贵、士绅们，在这次突袭后，一定会有所行动。” 正史记载，李自成山海关失败后，为什么会快速撤出北京？根源就在于北京城内外的所有的人看到李自成失败后，都开始反他。有的组织暗杀，有的拼死抵抗他们的征粮、抢银。 这些反抗的人需要有人给他们信心和暗示。 在进城前，吴国贵和祖邦文已经达成了行动共识： 那些需要杀人放火的任务，动静大，容易吸引大量闯贼围攻，放到最后执行。 还没有到卯时，在漆黑的夜晚中，吴国贵和他手下一千名弟兄分批次挑着粪桶，按照东城、北城、西城的顺序执行各项任务。而祖邦文和他手下一千名弟兄分批次挑着粪桶，按照西城、北城、东城的顺序执行各项任务。 完成任务后，吴国贵他们从正阳门出内城、再经广渠门出外城。祖邦文他们从朝阳门直接出城。刚好和进城的时候做了一个交换。 由于战马没法带入城中，他们只能靠两条腿来跑，而且必须在天亮前在内臣跑完一圈。刀、锤、盾牌等武器、布做的横幅都藏在粪桶中。 第173章 常威和来福 也许是大顺军认为天下已经被他们掌控，所以街上、巷子中巡察的闯贼军士很少，任务执行的出奇的顺利。 “军爷，你们官军还招人不？”一名带路的粪夫回头看向吴国贵。 “当兵打仗是要死人的。”吴国贵一边说一边招呼弟兄们从粪桶中扯出一块横幅来。 三四名家丁营军士用随身带的布条将横幅绑在街边两根大柱子上。 “俺不怕死。死在战场上也比一辈子掏粪好！”这名粪夫听声音大概只有二十来岁，正是有梦想的年龄。 “好！你能带多少人来参军？”吴国贵对他产生了兴趣。 “一百多人吧。” “听陛下说，这京师常年掏粪的工人怕是有几千人，他们中有多少人愿意参军？” “这么给将军说吧，只要朝廷和陛下实打实发饷银，我们绝大部分人都愿意参军。不管发多少，总比掏粪强。” “闯贼围城前夕，你们为何不参军？” “宫里的太监们负责各大城门的军务，小的们前去投军守城，公公们都说我们身上臭，不要我们。兵荒马乱的，也没法掏粪送粪了，好多人在封锁城门前跑了出去。” “你叫什么名字？” “常威。”粪夫说道。 “本将军准许你参军。这周围的粮仓你可知道具体位置？” 常威拍了拍胸脯，“这北京城除了皇宫内苑，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儿！跟我走！” 当晨光还有半刻钟就要出来前，吴国贵到了正阳门，祖邦文到了朝阳门。 两支队伍各自派出传令兵向对方通报了任务完成的情况。 闯贼搜刮来的银子全部集中放在朝天宫西坊、靠近阜成门的地方。那里有重兵看守、戒备森严。据他们抓的舌头临死前交代说，里面至少还有七八百万两银子。 而且据说闯王已经安排罗戴恩护送三百万两银子往南方出发了。 成国公朱纯臣、襄城伯李国桢、前内阁首辅陈演、前兵部尚书张缙彦等人的宅邸已经锁定，基本分布在大时雍坊到明时坊一带。但是他们的宅子外面都有闯贼军士把守，要想杀死他们，只能先搞定那些闯贼军士。 司礼监太监王德化的宅子中空无一人，应该是去了宫中，这次估计杀不了了。因为宫门在内城之中，防卫的等级最高。 方岳贡已经上吊自杀，府邸外无人把守。而正阳门附近的南熏坊中邱瑜的府邸外面却有重兵看管，看起来邱瑜还活着。 遗憾的是，投降的大部分明军高层将领都呆在外城，要煽动和蛊惑他们，必须从内城赶到外城去。 “常威，你熟悉路，带几人去通知留在东城那里烧粮仓的兄弟们即刻放火！动作要快！” “完成任务后，和他们一起撤退。本将军收你做亲兵！不过要多洗澡！你的确难闻！” 常威听到这话，非常高兴，喜滋滋领着几人跑向东城。 当东城偏北方向那几处粮仓被大火点着后，沉睡的京城开始慢慢有了动静，不久有人开始大喊救火，不一会儿整个东城的百姓和闯贼军士都被惊醒了。 粮仓被烧，在通州的粮仓被漕运粮食填满前，大顺军就得饿肚子。京师的百姓其实自从李自成打进来挨家挨户搞粮食后，他们早就在饿肚子了。 所以这些粮仓着了火，附近的百姓只是安安静静看着，因为他们知道大顺贼兵们吃饱前，他们别想吃。而且他们也没有银子买粮食了。 祖邦文此时快接近朝阳门附近，他在东城的各个坊、牌、胡同口安查了一组组的先锋营军士。他们躲在墙角处、柱子后、转弯处，凡是看到闯贼军士前来救火，人多的放过，人少的当场杀了。 带着兵过来救火的都尉、掌旅、把总等中下级军官，在祖邦文他们的伏击下，死了好几十个。 站在屋顶上的吴国贵看到东城方向冒起大火，下令开始行动。 朱纯臣的国公宅邸前，有两百名闯贼军士负责把守。天快亮前人是最困的，这些军士们一个个东倒西歪，队形全无，眼皮子在睡意的侵袭下像是沾了胶水。 刹那间，两三百名粪夫从这条街前后两端跑到了宅邸前。他们的站位很有讲究，差不多每个人都可以突然向对方发动致命袭击。 “你们是谁？”一些还没有睡着的闯贼军士拔出刀来喝道。 “军爷，我们是来掏粪、收粪的。” “滚开，今天这里没有粪！” “你们怎么今天来这么多人收粪？” 突然不知道是谁吹了一声口哨，这些粪夫掀开桶盖，以极快的速度从里面拿出刀和锤之类的武器，向着迷迷糊糊的闯贼军士玩命杀了过去。 毫无悬念，在一天当中最虚弱的时候，这些闯贼军士全部被干掉。 吴国贵从后面窜了出来，手一挥，几名家丁营军士踹开了国公府的大门。大家一拥而上，拎着刀就冲了进去。 “妇孺老幼、仆人、下人能不杀就杀！”吴国贵在门外喊道。 不一会儿国公府中响起了惨叫声。 一刻钟后，杀手们出来了，一名精瘦的汉子手中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吴三桂此前带吴国贵回京探亲的时候，见过几次朱纯臣。 就着国公府门口的气死风灯笼，吴国贵确认朱纯臣已死。 “挂起来！拉横幅！”吴国贵命令道。 几名弟兄迅速架起人梯，将人头高高悬挂在国公府邸门头的匾额上。灯笼照耀下，写着“投降闯贼的下场”七个大字的横幅被绑在门口两个貔貅身上。 附近不远处，襄城伯李国桢也遭遇了同样的午夜惊魂。不过他不是被砍头而死，崇祯对这个人的恨意非常强烈，单独要求把他先阉割、后吊死。 京师三大营其实可战之兵、可用之枪炮尚有许多，但是李国桢就是要投降。 那朕就是要吊死你，吊着你玩！ 李国桢的尸体被悬挂在其宅邸大门上方，夜风中不停地摇晃。 他死前哀求道：“我的银子被闯军搬走了，你们要是放过我，家中的妻妾女仆随便你们享用。”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嘴巴上立刻挨了一柄锤子的敲打，牙齿碎了一地。 “去你大爷的，就你的命尊贵是吧？”用锤子打他的家丁营军士一边砸他，一边问道。 前首辅陈演、兵部尚书张缙彦等人也被吊死在自家大门口。 “你叫什么名字？”吴国贵看着一名领路的粪夫问道。 “将军，我叫来福！” “王恭厂熟不熟？” “很熟！” “王恭厂一带的火药和火炮匠人住的地方你熟悉不？” 来福点了点头。 “愿不愿意带这里的弟兄们去找这些匠人？放心，我们这次是把他们接出城，防止他们将来遭了李自成他们的毒手。” 吴国贵说着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塞给了来福。 来福什么也没有说，收好银子转身就带起了路。 很快，四五十名匠人被带过来了。他们又害怕又懵逼，当得知崇祯皇帝要救他们出去后，才略微定住了心神。 天快要亮了，吴国贵、祖邦文他们在京师中搅动起的惊天骇浪终于吸引了全城闯贼的关注。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一群冒充粪夫的人。 他们从各个地方开始展开追杀。 吴国贵、祖邦文开始按照既定计划撤退。在朝阳门外、广渠门外三里处，他们各自的战马正在等着他们。 第174章 丁老大的抉择 在袭杀了朝阳门的守军后，祖邦文那批人很顺利地出了城。 但吴国贵他们那批人却遭到了猛烈的攻击。吴国贵他们要先从正阳门出到外城，然后需要依次穿过正东坊、崇南坊大片的民宅和街巷，最后才能抵达广渠门。 吴国贵他们被从正阳门尾随出来的大量闯贼军士追击，而前方正东坊聚集有三千多明军投降的官军。在这里通往广渠门的主干道上，吴国贵及麾下将士被前后夹击。 雨点般的箭矢和鸟铳的铅弹不停歇朝他们射击，吴国贵麾下瞬间死了不少人，他粗略一看，只剩下九百来人。家丁营每个人都是吴三桂千挑万选、用银子喂出来的。 这要是回去，吴三桂非得把吴国贵扒了皮不可。 “沿着墙角和柱子走！保护好工匠们！”吴国贵命令道。 “吴皮，陶志安和那个粪霸他们在什么位置？” “六叔，陶志安的外勤简报上写的是崇北坊。” “把扁担扔掉！用粪桶当盾牌。冲散前面的敌军！” “冲到路口后，我们往左转，到崇北坊去！” “崇北坊东北角就是东便门，应该可以杀出去！” “吴皮，你带一百人在后面断后。不可恋战。” 吴国贵发了一声喊，左手持刀，右手提着一个粪桶就冲了过去。后面的弟兄们有样学样，迅速结阵往前冲。 对面拦截的那批投降的明军看到吴国贵等人如此生猛，纷纷逃散。大顺政权对待投降的明军态度暧昧，打仗的时候要他们往前冲，分粮食、发赏银的时候却把他们放在最后。 即便如此，吴国贵他们还是吃了很大的亏，因为他们扮成粪夫入城，不可能还穿着铠甲。他们战力很高，但没有护甲的加持，对面随便冲一波、砍一波，吴国贵他们都吃不消。 冷兵器时代的战斗，有护甲和没有护甲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殿后的吴皮几乎全军覆没，连吴皮在内只剩下四五个人了。但他们的牺牲为吴国贵大队人马争取了时间。他们成功冲进了崇北坊。 在崇北坊的中心街口，一名剑眉星目的年轻人看到吴国贵，急忙施礼，“舅舅，不要慌！” “陶志安，陛下说的那个丁老大也在这里吗？” 陶志安是吴国贵的亲外甥，他回道：“丁老大正在召集他的仆人和家丁，他已决定护送我们出城！” “吴皮，你没事儿吧？”吴国贵看到吴皮满身都是血。 “无妨，六叔，这都是闯贼的血。” “你和陶志安马上就地建立防线，每个通向这里的巷子口都派人严防死守！” “我带人打通东便门！” “匠人们留在此地！” 此时吴国贵麾下的家丁营不过区区八百余人了。但如果能够顺利打通东便门，他们还是有希望冲出去。 吴皮、陶志安分兵三百在后面各个巷子口堵截追杀的闯贼军士。 由于这些巷子口很窄，闯贼大部队没法并排结阵冲进来，最多一次只能进来四到五人。每批次四到五人的闯贼军士进来后就被乱刀分尸。闯贼一时半儿会也攻不进来。 吵闹和喊杀声早就把巷子两边房子中的百姓吵醒。 好多睡梦中惊醒的百姓怒吼纷纷怒骂道： “谁啊，还有没有公德心啊，天都没亮，让不让人睡觉了。” “大半夜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小猫小狗被吵醒了怎么办？” 随后，很多房内的灯烛被点亮，有几扇窗户打开了，几个人探头探脑出来试图想看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看到满地的尸体、黑暗中闪闪发亮的钢刀、巷子外面一队队闯贼军士，这些人吓尿了。先前被打开的窗户迅速被人从里面关上，房间的灯烛也被快速吹灭，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外面的人甚至听到了屋内的人迅速跑到床上、钻进被窝的声音。 人类害怕黑暗，但有时候黑暗反而能给人类带来安全感。 “娘子，不好意思，我做了噩梦。” “睡觉、睡觉，接着睡！”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连做梦都在打仗，真的是服了！” 陶志安、吴皮等人哭笑不得。这些百姓明明看到了，也看懂了，可就是假装没看到。百姓们这些话其实是说给外面各路军爷听的：我们不惹事、我们怂、你们请继续砍。 也不怪这些百姓装孙子，在大队的军队面前，谁想出来惹事谁就是傻子。 战乱岁月，苟活才是王道。 吴国贵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辨明了方向，往东北角方向而去。 他和手下五百名家丁营弟兄刚刚穿过了三四条小巷子，就看到前面巷子口堵着了一帮人。这些人手里有的拿着长长的粪叉子、搅屎棍，有的拿着刀和枪。 火把照耀下，一个瘦高的中年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面色阴沉，眼睛下闪着讥诮和寒光，“在下京师掏粪公会当家的，我姓丁！” 吴国贵心沉了下去，方才陶志安说丁老大去召集家仆和下人，原来不是帮他们出城，而是要他们堵在城里。 “之前的银票你接了，我们的人也扮作你们粪工进了城。阁下现在是何意？”吴国贵冷冷问道，神情颇为不屑。 丁老大阴恻恻说道：“丁某的确打算帮助你们出城，可是我突然想到，你们走后，我们该怎么办？” “京师内外四五千名手无寸铁的粪工怎么办？明天大顺的人查起来，我们谁都跑不了！” 丁老大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丁某打算留下你们。然后将你们交给大顺军。” “只有这样，我们这些苦命人才能活！” 丁老大说完走到侧面，中间让出了一条通道，通道外面是一条更宽阔的街道。街道上黑压压站满了人。 他们不是粪夫，他们是丁老大养的地痞流氓打手，好多不听话的粪夫都是在他们手里。 吴国贵笑了，“那就看我们谁的命够硬了！” 说完这句话，吴国贵转过身，面对着五百家丁营军士，“他们活着，我们就得去死。” “杀！”五百名家丁营军士齐声发出一声大喊。两侧的屋瓦上的灰尘随之震落。对面的丁老大他们虽然有一千来号人，但是根本没有这种气势。 有几个胆小的，一惊之下，手中的粪叉居然吓得跌落在地。 一名家丁营军士后面跑过来，“禀将军，后面的闯贼开始爬墙上屋，断后的弟兄们请求将军这里要加把劲了！” 第175章 内阁大佬邱瑜 在约定的汇合地点，祖邦文和礼部侍郎兼东阁大学士邱瑜抬眼望着西边，北京城模糊的轮廓在黎明前愈发黑暗。 他们身后是一千多名前锋营军士，与吴国贵所部不同，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战损。 五十九岁的邱瑜左腿被刘宗敏下令打断，此时拄着拐杖，被常威搀扶着。断骨之痛令他精神萎靡，但眼神在火把的照耀下却分外明亮。 当他确认陛下还在人世、且带领关宁骑兵连续打了几次大的胜仗、重创李自成大军后，邱瑜心中燃起了一股豪气，陛下身体文弱、从小身居宫中，居然能够带领军队覆灭闯贼十几万精锐，这份胆色和气魄，比起成祖爷也不遑多让。 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就一定要辅佐陛下重整大明河山！断了一条腿又何妨！ “常威！吴将军安排你带路到粮草时，有没有给你说别的事情？”祖邦文希望吴国贵是因为别的事情耽误了、所以许久还没赶到这里来。 “没有。吴将军就让我带路去通知放火烧粮仓。”常威虽然一直干掏粪这一行，但是在这些军队大佬面前一点也不慌，说话干净利索，中气十足。 “小伙子，老夫现在腿脚不便，以后能不能跟着老夫，伺候我？”邱瑜看向常威。 “敢问这位老爷怎么称呼？”常威看祖邦文对邱瑜恭恭敬敬的样子，心想这小老头说不定是个大官，但是要问明白才好，免得以后跟错人了。 祖邦文微微一笑，“放肆！这位是大明的礼部侍郎兼东阁大学士邱大人！” 常威虽然是掏粪的工人，但是常年出入北京城，吏部、侍郎、大学士这些名头偶尔还是听别人说起过。 常威迅速跪下磕头，“常威愿意伺候老爷！”他心情很激动，因为他实在不想一辈子和粪便打交道了。 “邱阁老，吴将军他们怎么办？”祖邦文在战场上虽然有决断力，但此时也是没了主意，他想听听内阁大佬邱瑜的意见。 “陛下让你们这点人突袭京师的真实用意，你可知道？”邱瑜问道。 祖邦文想了想，“扰乱京师从战术上来看，意义不大。陛下说，要在战略上让京师的军民和官员们知道，大明不仅没有亡，还可以在敌人占领的地方实施反击。” 邱瑜闻听此言，不由得感觉很诧异，陛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高瞻远瞩了？ 邱瑜并不觉得之前的崇祯是昏聩之君，从他铲除魏忠贤来看，心机之深、手段之辣，绝非寻常帝王的手段。陛下登基十七年来很多事情即便贵为天子也是身不由己。 但是陛下在战与和的决策上、在选才用人、在税赋平衡等方面，的确还有很多不尽如意的地方。听祖邦文这一路所述，陛下这几日突围京师、数次击败大兵团闯贼、招降闯贼统兵大将、处理汤老爷他们的刺杀等等，既有大手笔的运筹帷幄，也有各种精细化的微操。 简直就是脱胎换骨！ 邱瑜想了想，“如果吴将军无法突围而出，倒不如在京师找一个区域，就地坚守几日，等陛下大军挥师西进，彼时作为内应，或有大的作为。” 祖邦文神情凝重，“只是末将担心，京师闯贼众多，怕吴将军坚守不了多长时间。” 邱瑜宽慰道：“祖将军无忧。吴将军乃平西伯麾下家丁营统领，必然有过人之处。” “请祖将军再将你们在京师搜集到信息，简明扼要给本阁说一遍。”邱瑜左手捋了一把已经发白的胡子。 当祖邦文说道罗戴恩护送三百万两银子去了南边时，邱瑜接话道：“祖将军，你可知他们为何要护送三百万两银子去南边？” 祖邦文摇了摇头。 “老夫判断，闯贼这是给南边的反贼送饷银了。” “老夫知道的还是去年年底时的军情，当时闯贼刘体纯、袁宗第等人留在商洛、安康、襄阳一带，防备湖广的左良玉西进。” “如果这批银子到了南阳、襄阳西部区域，接受了饷银补给的闯贼军队，可能绕过湖广，从河南直扑凤阳，然后南下攻打南京！” 祖邦文看着这名头发花白的大明内阁大佬，不由得心生佩服。就凭去年的军情塘报和罗戴恩南下送银子的消息，就能大致预测闯贼的行动。 先不说这种预测正确与否，单凭这种考虑问题的方式，就不是一般的文臣武将所能具备的。怪不得邱瑜能够入阁！ “邱阁老，您的意思是？” “你带领这一千多前锋营骑兵，即刻南下追击罗戴恩所部。” “如果对方人多，骚扰迟缓其行动。如果对方人少，或者你有把握袭杀他们，则将银子夺回来！” 祖邦文两眼放了光，如果真的按照邱瑜的建议去做，那铁定是大功一件！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邱瑜，邱瑜这种官场老江湖，随随便便一句话可能就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在如今的局势下，邱瑜不可能存有坏心思。 “常威，我派两百名前锋营骑兵与你一道护送邱阁老继续东进。” “剩余前锋营的兄弟们，立刻调转马头，随我去追击罗戴恩。” 邱瑜腿上的断骨处又开始剧痛起来，李自成敬重他的硬气，特意派医官给他做了处理，但是即便痊愈，以后这条腿基本不可能恢复正常了。 看着祖邦文他们的背影，邱瑜在后面喊道：“祖将军，天明后注意向南去的车辙印、马蹄印！那些深一些的印记就是罗戴恩他们行军的方向！” “多谢邱阁老提醒！阁老的恩德，末将没齿难忘。” 祖邦文说完，带领着弟兄们绝尘而去。 此时天色已微明。 “常威，和众位将领们一起出发吧！本阁必须明天日落前见到陛下！” 常威扶着邱瑜上了一匹战马，“老爷，您这腿能坚持的住吗？” 邱瑜没有说话。他的大脑已经开始转动起来。 既然李自成攻占了京师，大明的官员们降的降、死的死，整个朝廷的运转所需的文官体系全部清零。那么老夫，是否可以想象一下内阁首辅的位子呢？ 从崇祯十七年正月二十二日入阁，到现在还不到三个月，他这个阁老根本没有时间来施展自己的抱负和才华。 从理论上来看，崇祯现在没有别的选择。文官班子成员中，还活着的人中，没有人比他邱瑜更合适做首辅了。 但是邱瑜知道，他和崇祯皇帝之间，还是有隔阂的。当年他力劝崇祯不要催促孙传庭贸然出战，崇祯不听，结果传廷兵败身死。 第176章 嚣张的吴国贵 崇北坊。 天已明。 吴国贵慢慢地抽出了腰刀。这把镔铁刀是吴三桂送给他的，刀身上蚀刻着云彩花纹。 吴国贵用手轻轻抚摸着刀锋，就像抚摸着情人的曼妙曲线一样，“老伙计，今天就要指望你了！” 他这把镔铁云纹刀砍过建奴，杀过流贼，也和蒙古人的弯刀对决过。 五百名家丁营勇士也都拔出镔铁刀来。 他们拔刀的动作很缓慢，很轻柔，就像手里拿的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一样，生怕一不小心就弄折了。 他们拔刀的姿势像是受过统一的训练，简单、有效，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动作。而且看起来像拔剑，而非拔刀。 三千家丁营当年成军之后，吴三桂从中特意挑选了五百名好手，并特意让他那名从不咸之山来的影卫扮作军官，训练这五百人。那名影卫本来擅长剑道，但考虑到军中作战，刀比剑更加适合，故此用剑道的路子去训练他们用刀。 丁老大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发现吴国贵和他身后的五百名部下没有一个怂的，他们表情肃穆、神态庄严，对手中的武器也很珍惜，拔刀的动作更是闻所未闻。只有真正的战场高手才会如此对待武器，只有敬畏生死的人才是真正的勇士。 吴国贵左手一掀袍子，提刀冲了过去。身后五百人排成五个纵队，紧跟着冲了过去。巷子狭窄，空间受限，五个人并排刚刚好。 丁老大见对方来势汹汹立刻退回到位面的大街上。 “杀一个，老子赏银一两！” 丁老大的手下虽然害怕，但是仗着自己人多，举着手中武器迎战。 奇怪的是，双方相距不过两步的时候，吴国贵和身后的弟兄们都停了下来，并微微侧着脑袋，似乎用耳朵在倾听什么。 丁老大的打手和家仆们有点摸不着头脑，前几排人壮着胆子用手中的各种武器冲着最前面的吴国贵攻了过去。 第一波攻向吴国贵的有五把武器，粪叉、搅屎棍、腰刀、长枪、枣木棍从五个不同的方位毒蛇般奔向吴国贵身上五处要害部位。 吴国贵没有躲闪、也没有闪避，他迎着五把武器冲了过去，忽然身体一侧，然后像一条蛇一样贴到其中的枣木棍上，身体又在间不容发之际变换了一个方向，擦着一把长枪划过。拿粪叉的那人只觉得眼前一黑，突然一阵剧痛自眼部传来，他的两只眼睛已经被吴国贵的镔铁云纹刀戳瞎了。 对方的一把腰刀眼看就要砍到吴国贵的脖子上，没想到吴国贵的刀背已经顺势回来将粪叉磕了一下，弹起来的粪叉刚好和腰刀撞在一起，腰刀又弹起来磕到了搅屎棍。三把武器全都砍空了、且互相干扰在一起。 而这时眼睛被镔铁云纹刀扫瞎的那人的惨叫声才刚刚发出来。吴国贵右手的刀突然交到了左手上，随手一抹、再一撩，又有三人的眼睛全瞎了。那名使长枪的人试图撤枪后退，吴国贵的右腿踢了过去，从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方位踢了过去，正中那人小腹。 使枪的人口喷鲜血掩面到底，身体还未着地，吴国贵身体滴溜溜转了大半个圈子，手中的刀闪电般递出了四次。四名眼睛已经瞎掉的打手脖子上全部被刀尖点了一个小洞，血激射而出。 外面大街上的丁老大看着这一幕，瞳孔因为恐惧快速收缩起来。 “杀过去！”吴国贵怒吼道。 巷子口的打手们腿都软了，他们在京师欺压粪夫的时候非常霸气和牛逼，但是对面这个将军杀他们就像庖丁解牛一样轻松。 “快，不要让他们有时间反击！” “两队向左转，两队向右转。中间的跟我正面冲！” 吴国贵像风一样在最前面跑了起来，所过之处，鲜血横飞、惨叫迭起。厚重的镔铁云纹刀在吴国贵的步伐和身法配合下，全是反手剑、斜里刺、眉心撩、咽喉点这种剑法的路子。 所谓剑走轻灵、刀行厚重，但在吴国贵这里全是反的。 五百名精锐家丁营弟兄两百人杀到巷子口左转而出，另外两百人右转而出，吴国贵自带一百人踏中宫直进，直取丁老大！ “愣住什么？给老子杀！”丁老大试图招呼打手和家仆们发动反击。 可是吴国贵和五百名弟兄速度比他们快多了，丁老大这句话刚说完，吴国贵他们已经贴到身边。明晃晃的钢刀，使得全部是各种匪夷所思的快速击刺之技，刹那间一千余名打手和家仆死了三四百人。 丁老大多少懂点武艺，可是没用，吴国贵已经洞穿了他的咽喉。他倒下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在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杀人这么利索吗？ 见老大一死，其余人撒开脚丫子就向街道两头逃跑，胆子小的当场腿软在原地。 可是吴国贵刚才一左一右的安排恰似提前预判了他们的逃跑一样，将这条大街两头都堵了起来。没人有敢和精锐的家丁营对拼，只能慢慢又退回街道中间，挤在一起。 吴国贵手腕一翻，镔铁云纹刀割下了丁老大的脑袋。吴国贵用刀尖将这颗脑袋插起来，高高举起。 “你们被包围了，投降免死！” 舞刀弄棒是你们的爱好，也是平日在底层粪工面前嚣张的资本。但杀人却是我们的职业。 吴国贵吐出来一口气，“老子数到三，不放下武器投降的就去死！一！” 咣当！哗啦！ 武器丢了一地，这些打手和家仆投降了。他们全部跪在地上，等着吴国贵的发落。后世很多人看到某些悲惨的场景，总是说，为什么有时候有些人宁愿被杀也不反抗了？ 那是因为提出这个疑问的人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恐惧。恐惧是一种本能。它能够让你的意志、肌肉、神经系统都处于瘫痪状态。只有受过训练的人，才能在这种状态下保持身体的活力和头脑的清醒。 人，其实是一种很容易意志短路和断片的生物。酒精、恐惧、爱欲、迷幻，等等都可以轻松击败一个人。 陶志安、吴皮等断后的人陆续跑了过来，他们三百人还剩余一百余人。 “六叔，接下来怎么办？去东便门？” 身后各条巷子中的喊杀声、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前方隔着几排房子，也听到了大队人马杀了过来！听声音，前后加起来怕是不下五千人！ 吴国贵摇了摇头，“老子不走了！” 第177章 京师地痞的秘密 “舅舅，万万不可！你要是死在这里，吴大帅就完了！”陶志安急了，大声劝道。 吴皮也催促吴国贵，“六叔你们快走，我和兄弟们断后！” 吴国贵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六七百名打手和家仆，“我们的确被包围了，但是如果你们胆敢有任何小动作，老子们临死前也能弄死你们！” “吴皮、陶志安，你们想过没，现在天已经亮了。” “我们即便冲出东便门，到了城外，在赶到战马集合点之前，他们随便出来一支骑兵我们都会被屠杀！” 吴国贵深吸了一口气，“陛下此前交代过，如果我们发生意外没法冲出京师。那就就地坚持打巷战！” “陛下会在三日内发兵强攻北京城！我们只需坚持三日即可！” 陶志安跑到丁老大的尸首上摸索了半天，从他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来。正是此前他给丁老大的送的那一万两银子的银票。 吴国贵接过银票，放在怀中，“这次阵亡的弟兄们，战后会从重优抚！” “放箭！集体抛射！射死他们！”突听几所房子外，有人高喝道。 霎时间，天上落下来一阵箭雨。吴过贵和剩余的六百名弟兄纷纷贴到街边的房子下躲避。跪在街道中央的地痞流氓打手们这下可惨了，纷纷中箭倒地。 “怎么处理他们？”吴皮问道。 “不能放他们走！否则，他们一定会和闯贼来打我们！”陶志安道。 两名地痞流氓试图起身逃窜，陶志安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众人之间眼前白光闪了闪，那两人已经倒地身亡，脖子上咕咕冒血。 吴国贵紧张思索着北京城的地图。来之前，陛下要我们一定要熟悉京师的街巷和牌、坊情况。可是如果留下来打巷战，哪个区域较好呢？ 第二波箭雨又来了！这次是前后两波从天而降的箭雨形成了夹击之势！街道中央的地痞们受不了了，纷纷跪着爬向吴国贵他们。 “军爷！我们错了！放我们一条生路！” “只要军爷让我们躲避箭雨，我们一定誓死效力！甘当牛马！” 一名眼睛骨碌碌乱转的地痞小伙一边跪着爬向吴国贵，一边磕头，口中还说道：“这位将军，小人知道一个地方，可能对你们有用！” 吴国贵冷冷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小人只能和这位将军一人说！” 吴皮和陶志安持刀在手，紧紧护卫着吴国贵，生怕这人有什么诡计要暗害吴国贵。 “无妨！”吴国贵摆摆手，“刀放下。这条街上怕是没有人能够伤到我！” 吴国贵让那名地痞小伙靠近，“说吧，胆敢胡说，后果你知道的！” 地痞小伙回过头，用手指了指街道对面一间茶肆。 “那里有个入口，入口下面有密道。可以从密道离开这里。” 吴国贵没有开口说话，他一双眼睛像审问犯人似的盯着地痞小伙。 地痞小伙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心中慌得一匹，“将军，是真的。那里的密道穿过去就到了内城外面的护城河。” “是什么人挖的地道？穿过地道就掉到护城河里面喂鱼？”陶志安讥笑道，根本不信。 “你那个方向即便有密道、即便有船可以过河，过去后就是崇文门。护城河的桥不走，挖地道是有毛病吧？”吴皮也不信。 “小人不知。据说这地道在嘉靖年间就挖通了。当时崇文门总税关有一批负责典税的人为了将倒腾的好东西和银子运出来，就雇人挖了这个密道。” “他们将东西从税关夹带出来后，就会丢在桥下的一艘小船上。船上的人晚上会偷偷将船划走。出了城后，就把东西送到通州潞河驿。在那里和各地的商人交易。” 地痞小伙生怕吴国贵他们不信，将密道的秘密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这些事，为什么你会知道？”吴国贵冷不丁问了一句。 “小人的七舅姥爷在崇文税关衙门有关系，税关宣课司的人都黑的很。如果不这样操作，白花花的银子全部进了朝廷的库房，那他们喝西北风啊。丁老大有时候也会派小的用那条船运送一些贵重的物品。” 从喊杀声和指挥声可以判断出，后面追击的闯贼军士距离这条街道只隔了一个巷子，前面拦截的也差不多可以同时达到。如果再不迅速决断，以数百人对数千人，吴国贵和他的弟兄们再能打，最终也会累死。 吴国贵以前听吴三桂讲京师的掌故和轶事，说起过北京城有一些不务正业的街溜子，虽然无权无勇，但是倒也认识不少衙门中的下层吏员，他们一起贩卖人口、走私偷逃关税、盗卖违禁品、倒卖文物宝器、私放通缉人犯等。 围绕崇文门税关已经形成了一条庞大的地下产业链，可能北京城的几个鬼市、黑市的出货和进货通道之一就是那条密道。 从地痞小伙讲的细节来说，他说的那条密道应该是真的。 但问题是，他们没有船啊。即便有船，大白天在护城河上划船，且不说六百人需要多少条船，单单岸上闯贼随便射几波箭雨，他们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那条密道能容纳多少人？”吴国贵低声问道。 “几百人不成问题。”地痞小伙回答道，“将军，小人可以带路！如有虚假，将军可以当场斩了小人！” “除了你，这些人中还有谁知道这条密道？”吴国贵眼睛扫了一眼街边躲避箭雨的地痞流氓们。 “小人不确定。但是这种事情除了有见不得光的生意要做，一般人犯不着知道。” 吴国贵对吴皮道：“盯着这小伙，别让他跑了！” “传令，让这些地痞们撤离此地，一半往后面巷子里跑，一半往前面巷子中跑。” “违令者杀！”吴国贵吼道。 在六百名家丁营精锐的驱赶下，这些地痞流氓们被迫朝指定的方向跑。他们当然不傻，跑过去有可能被闯贼的军士杀死，但是不跑的话，吴国贵他们会当场让他们死彻底。 吴国贵这样安排有两个目的，一方面可以防止他们进密道被这些地痞流氓看到，另一方面也可以利用他们的乱跑乱窜，延缓前后两个方向闯贼的进攻。 半刻钟后，除了被吴皮看官的地痞小伙，其余流氓打手们全都跑了。阵阵惨叫从前后的巷子中传来，看来闯贼军士对他们进行了无差别的虐杀。 即便闯贼的军士们没有家丁营精锐厉害，但是对付这些没有什么护甲的地痞流氓，真的是易如反掌。 “你！带路！”吴国贵用刀指着地痞小伙，命令道。 “其余人跟上，不许发出声音！” 很快，地痞小伙带着吴国贵、吴皮、陶志安等人进了对面那间茶肆。茶肆后厢房中有一张床，搬开床后，地痞小伙在地面摸索了一阵，按了一个机关，地面被打开了，露出了一个方桌大的洞口来。 地痞小伙当先跃下洞口，吴皮和几名家丁营精锐士兵跟随而入。 不多时，吴皮探出头来，“六叔，没问题，可以下了！” 吴国贵领着其余的家丁营军士依次跳入了洞中。陶志安心细如发，他将床铺扳回到原位，然后弓着身子爬进了床底，慢慢下到洞中，在里面摸到机关将洞口重新盖上了。 陶志安一下去就发现密道前面出了状况。 只见长长的密道远端，在墙壁上稀稀拉拉几根烛火的照耀下，几名家丁营精锐士兵押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走了过来。 少年满脸惊恐，一身华服，像是一名贵公子。 第178章 惹不得的老婆婆 少年被押送到吴国贵身前，苍白的面颊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更加苍白。 闯贼攻占帝都，山河破碎，在京师的一个地下密道中发现一名贵公子，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这位少年公子似乎惊吓过度，神情有些恍惚。 吴国贵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少年公子，“敢问公子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处？” 看到这么多军士，少年公子面露警惕之色，虽然很害怕，但依然鼓足勇气，傲然说道：“我乃大明新乐侯刘文炳的三弟刘文炤，你们闯贼要杀便杀，无需多言！” “不过我的祖母已年近九旬，可否放她一条生路。” 吴国贵闻听此言，急忙施礼道：“平西伯吴三桂属下家丁营统领吴国贵见过公子！” 吴国贵以前没有见过新乐侯刘文炳，但刘文炳的大名在大明朝的中高层官员中恐怕没有人没听过。刘文炳的父亲刘效祖和崇祯皇帝的生母是亲姐弟，崇祯是刘文炳的亲表哥。 刘文炳还有一个弟弟叫刘文耀，官拜左都督。 没想到居然在这个地道中见到了刘文炳的三弟刘文炤。刘文炤自然也是崇祯的表弟。 刘文炤见吴国贵并不是搜捕他的闯贼，心中略微安定，回头喊道：“奶奶，孙儿在和吴将军说话。他们不是闯贼。” “什么吴将军？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人！” 众人循声望过去，只见密道远处，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拄着拐杖颤巍巍走了过来。刘文炤转身过去从旁搀扶着。 老婆婆走得很慢，很小心，很轻。她虽然衰老、迟缓，皱纹丛生，但依稀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她绝对是一代美女。 吴皮忍不住想笑，老婆婆这种走路的样子，恐怕地上的蚂蚁都踩不死。 吴国贵心中大惊，暗道：刘文炤的奶奶？我了个去，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这位老祖宗来到这里，你让我怎么办。她都快九十的人了啊，万一这几天闯贼追兵打进密道来，老人家有个什么闪失，怎么交代？ “陶志安，快过来帮忙，赶紧伺候太夫人坐下歇息！”吴国贵道。 陶志安上前，和刘文炤小心翼翼搀扶着太夫人。家丁营精锐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看着一头银丝的太夫人，都在猜测这老太太是谁。 “你们说话声音都小点，别吵着了太夫人。”吴国贵轻声说道。 “这位太夫人就是当今陛下的亲外婆！瀛国公太夫人！” 只要还想在大明混下去，这位老婆婆恐怕谁都惹不起。 太夫人伸手打了一下试图搀着她坐下的陶志安的手臂，“我不坐。你这小伙子眉清目秀，比那个什么吴将军的心好多了。” “老身耳朵不好，你刚才说吴什么桂来着？” “吴三桂！”吴国贵恭恭敬敬说道。 太夫人眼中突然流下一串串泪珠，“我们老刘家一门四十四口人，上吊的上吊、自焚的自焚，现如今……，现如今就剩下老身和文炤两口人啦。” 吴国贵心中一惊，知道新乐侯一家人除了眼前这祖孙二人，恐怕都已经殉国了。 “我那孙儿皇帝说，只要吴三桂的勤王大军到了京师，管它什么闯贼、牛贼、马贼，都管教他片甲不留。” “老身问你，”太夫人缓缓举起拐杖，指着吴国贵问道，“那吴三桂为什么没有来勤王？” 吴国贵无话可说。 “我那孙儿皇帝，他……他还可好？闯贼说他上吊了，我不信，他现在何处？” “回禀太夫人，陛下早几日就已经离开了京师，目前在蓟州城，龙体安康！” 刘文炤急道，“吴将军，此话当真？” 吴国贵严肃地点点头。 瀛国公太夫人抬起头，眯缝着眼睛，脸上露出笑容，“我就说大明皇帝虽然都不是尧舜之君，倒也不至于亡国！” “要是儿孙儿媳们再等一等，说不定就不至于此啊！” 言罢，太夫人眼泪又如断线的珠子，簌簌直落。 刘氏一门不愿投降闯贼，选择了全家自尽。当日，太夫人也要自尽，无奈年老体衰，上吊的凳子都爬不上去，但家人见她如此高龄，谁都不忍心送她上吊。 刘文炤的母亲命令刘文炤无论如何要活下来，一则让刘家不至绝嗣，二则刘文炤可以照顾太夫人。 众人哪里知道太夫人心中的痛，自己的儿孙们一个个都死了，她还得活着。 吴国贵向刘文炤拱手施礼，示意他单独过来说话。 “公子与太夫人何以出现在这密道中？” “闯贼知道我们刘家和陛下的关系，搜捕的紧。本来太夫人和我在家父好友申湛然家中躲藏，怎奈有人向闯贼告密，情急之下，有人……有人带我们到此处躲避。” 刘文炤说完身体一晃，差点晕倒在地，吴国贵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扶住。 他因为亲眼见到母亲和几个姐姐上吊，心神早处于崩溃的边缘，连日的躲藏和担忧之下，到此刻终于支撑不住了。 吴国贵喊来吴皮照顾刘文炤。 吴国贵开始仔细观察密道。 密道差不多有五尺多高，居然很宽，甚至比外面的巷子都要宽，并排走七八个人都没有问题。规模如此之大的密道，当年开挖的时候，所需的人工、如何处理挖出来的土方，都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就凭崇文门总税关宣课司那几个九品的税吏和他们手底下的税丁，能做到这些？ “你们几个，去前方探查，看出口到底是什么所在！” “你们几个，查看每一道砖缝！看看有没有密室之内的所在。” “你过来！”吴国贵冲远远躲在墙壁角落中的地痞小子说道。 地痞小子屁颠屁颠走过来，“将军，您有何吩咐？” “这处密道，有没有别的出口或者分岔口？” “没有，”地痞小子赌咒发誓，“前面只能从护城河乘船走。如果没有船，会游水也可以出去。” 很快，前面探查的家丁营军士回来说，这条密道就只有一个出口，但出口下面就是护城河，没有船哪里也去不了！ 从兵法来说，这条密道就是死地！有进无出！ 便在此时，后面密道的入口处，突然从地面上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吴国贵示意众人不要做声 ，他带着麾下几名弟兄慢慢走到入口那里的台阶。 “他们跑不远的！一定就在附近什么地方躲藏起来了！” “给老子仔细搜！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宗敏将军说了，这次被明军夜袭，我们损失惨重，要是不找出这帮人，昨晚上当值的全部砍头！” 咚咚！入口处的地板传来敲击的声音。 “将军，下面好像是空的！” 吴国贵心中一紧，慢慢拔出了刀。 这条密道退无可退，只能死战！ 第179章 神秘的外婆 外面地板上一阵刀砍斧劈之后，噗嗤一声，盖板被破开了，一缕光线投射而入。 一道黑影从上面落下，一个人噗通一声落在地上。 一双手从黑暗中伸过去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双手拦腰抱住了他，几柄刀以极快的速度刺入了他的肋骨之间。有刺杀经验的朋友应该知道，肋部遭遇重创，惨叫声都没法发出来。 几名家丁营精锐待他完全气绝，扶着他慢慢落了地，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莱狗子，下面什么情况？”上面的同伴喊道。 又见黑影从上面落下，不过这次是同时下来了两人。这两人立刻遭遇了同样的动作、同样的流程、同样的结局。 外面的人即便是傻子也知道下面肯定有问题。 “拿火把和柴火来！”上面有人命令道。 吴国贵在密道中无比着急，他以为他会死在战场上，没想到今天要和弟兄们被杀死、熏死在地道中。 不行，这太憋屈了。得想法子出去！哪怕在外面寡不敌众而死，也好过被闷死。 “快去几个人，到前面出口的护城河 ，脱衣服，打湿了拿过来，快！” 吴国又急道：“向前传话，问下不会游水的有多少人？” 他很快得到了答案，绝大部分人都不会游水。走护城河只能是死路一条，而且瀛国公太夫人这样的年龄状态，恐怕随便呛点水就不得了。 吴皮和陶治安也摸了过来。 “不如我们从洞口杀出去？”吴皮话音刚落，一捆柴草被丢了下来，接着是好几支燃烧的火把。 枯干的柴火很快被火把点燃，烟雾开始四散开来。被打湿的衣服覆盖在燃烧的柴草上，火虽然熄灭了，但烟雾却更浓烈了。 密道内众人眼睛被浓烟熏的几乎都睁不开了。 地面上这次接着又丢下几捆熊熊燃烧着的柴草，而且越丢越多，湿衣服覆上去后，很快被烘干，跟着也燃烧了起来。 刘文炤跑了过来，“吴将军，我奶奶喊你过去。” 吴国贵摇摇头，神色凄然，“不必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我们无路可走了。” 刘文炤拉起吴国贵的手，“我奶奶知道这里还有一条路！快过来！” 吴国贵精神大振，“吴皮，陶治安，你们几个断后。” 瀛国公太夫人倚在密道墙壁上，神态安详，倒不是很惊慌。也许是年岁大了，见惯了生死，也许是老眼昏花、反应迟钝。 瀛国公太夫人看着被熏得眼泪直流的吴国贵，“这位吴将军，你是不是在找出口？” 吴国贵耐着性子回道，“回太夫人，闯贼的人正在入口处放火，没有别的出口的话，我们恐怕，恐怕今天都得死在这里了。” 太夫人微微一笑，“老身耳朵不太好，眼睛可没瞎。” “这里另外一条路我知道机关所在，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六叔！找到出口没，这边火太大了，快扛不住了！” 吴国贵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恳请太夫人示下，现在情况万分紧急。” 身旁的刘文炤也说道，“奶奶，他们看起来不是坏人。您就告诉他们吧。”他其实也知道那条密道的位置，但是奶奶不开口，他也没法随便就透露出去。 “告诉你可以，但是这条密道只能允许十人进。你可想好了！” 吴国贵站起身来，沉默了。 这些家丁营精锐都是他的生死弟兄，他不可能只救出十人。他没法选。 过了一会儿，吴国贵叹了一口气，“末将决定和兄弟们共存亡！” “公子，你护送太夫人先撤吧。”吴国贵说完转身就走。 太夫人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刘文炤，“孙儿说他不是坏人，看来这人心中还是有袍泽之义的。让他们都跟着来吧。” 刘文炤跪在地上，背起太夫人，回头喊道，“吴将军，奶奶方才只是考验你是不是生死关头不顾别人。跟我走！” 吴国贵道：“多谢太夫人和公子。” “弟兄们，用刀挖土，把入口那边堵上再说。” 一声令下之后，挤在密道中的家丁营精锐各自抄起镔铁刀，在地上猛挖了起来。由于这密道临近护城河，地面较为潮湿，挖起来不是特别费劲。 人多力量大，很快，几百名兄弟每个人面前都挖出了一堆土。那个地痞小伙身边没刀，居然用手也在帮着挖。 “用戎服当袍子，运土，倒在洞口下方！” 几百人依次倒土，很快，洞口附近燃烧的柴火被扑灭了，土越堆越高，不一会就堆到了洞口。 “将军，他们从下面把洞口堵上了！”吴国贵等人隐隐听到上面有人喊道。 刘文炤身体瘦弱，背着太夫人腿都在打颤，吴国贵示意吴皮去替换刘文炤背上太夫人。大家跟在后面都没有说话，虽然说有新的出口，但是在确定之前，每个人心中的都捏着一把汗。 “到了！”太夫人说道，“就是这里。” “放老身下来！”太夫人命令道。吴皮缓缓蹲下，太夫人稳稳站在地上。 “所有人都转过头去，不准看！刘文炤你也转头！” 见所有人都转了头，太夫人在墙壁上的一块砖上轻轻叩了三下。这块砖立刻弹开，一个方形的铜盒子伸了出来。 太夫人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沉重的巨型钥匙。 太夫人将钥匙拿在手里，目光在四周的墙壁上看了看，口中喃喃道，“为了救人，别怪老太婆无端闯入了。” 吴国贵、吴皮、陶志安等人听到背后不远处响起了沉重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可以回头了。”太夫人缓缓说道。 只见一道门在墙壁上打开了，一间密室映入眼帘，圆弧形的墙壁上插着几支牛油蜡烛，但密室中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此地深藏于地，烛火却没有灭，显然有人在搭理或者看管这个地方。 密室的尽头是一道窄门。 “跟着我走，不要到处乱摸。” 太夫人进了这密室，仿佛回到家中一样自然放松，她右手扶着长长的金紫檀木凤头拐杖，左手携着刘文炤的手，在前带路。 吴国贵身后的家丁营精锐鱼贯而入。 他突然觉得太夫人的身份可不仅仅是崇祯皇帝的亲外婆这么简单。刘家四十四口人自杀殉国的有四十二人，唯独太夫人和刘文炤要活下来，恐怕背后的真相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