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1976！》 第1章 我回到了1976? “该醒了啊！” 郑卫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阳光不是太好，但也足够亮堂。 麻蛋，又要996了！宿舍这帮货怎么就这么不珍惜睡眠呢？睡个安生觉容易么？老子今儿就要多睡会！谁来都不好使！迟到怎么了？年假那么多都没时间休，睡个觉不也挺好的么？ 不过好像声音有点耳生，不像是室友，甚至都不是个男的！握草！什么状况？谁的女朋友还敢溜进男生宿舍了？ 郑卫民努力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用手揉一下，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好像有些冷，这不是夏天的感觉！ “三哥，你就别装了！爸妈可都等你好半天了！” 郑卫民再次揉了揉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半大姑娘，扎着两个麻花辫，眼睛也水灵灵的，但脸上却略带一丝丝不耐烦的刻薄。 大量的记忆涌入脑海，让郑卫民头疼欲裂，他不禁抱着脑袋痛苦地呻吟：“哎哟……” 小姑娘不耐烦地给了郑卫民两下子，别说，这小丫头片子打人还真疼。 “三哥，别装了啊！躲得了初一你躲不了十五！” 看着郑卫民还在抱着头叫唤，小姑娘更生气了，手上的力度也加大了不少：“三哥！赶紧的了！” “谁是你三哥？”郑卫民嘴里很自然地就飘出了这句话，他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好容易长大考上了一个二流大学，直到现在都身世未名，哪来的妹妹？ 小姑娘愣了一下，不吱声了。 过了好一阵子，郑卫民的脑袋不疼了，他接收到了新的信息。 名字还是那个名字，郑卫民，但躯壳却换了一个，准确地说，他中了传说中的大奖，穿越了，还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年轻人。 我尼玛……郑卫民有些傻了，但首先冒出来的念头是自己不用996了。 但是，郑卫民马上又想到了这个但是，他想到了四妹郑卫红来找自己的目的，心里不禁又叹了口气。 新来的人还没有适应，就要面临全新的环境了，他好像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好像还不如回去996，毕竟环境不是陌生的。 这是一个军人家庭，父亲郑刚是一名正团级干部，在四九城里根本就排不上号，但能量也确实有一些；母亲袁秋，是一名医生。 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大哥郑卫国，前些年参军走了；二哥郑卫东，也参军走了；家里就剩下他和小妹郑卫红了。 家里的孩子不能都去参军或者留在城市里，总要有人去插队。 大哥二哥已经去参军了，那就肯定不能去插队了，小妹……郑卫民觉得自己但凡是个男人，就不能让小妹去插队，他还得想尽办法把小妹留在城里。 这也没什么，前世的时候他本也就是个孤儿，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现在总算是有了一个家了，那么为家人付出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涌入的记忆告诉他，好像小妹也是这么觉得的，并且理所当然——不单单是小妹，周围的邻居都是这么觉得的。 家里的人更是觉得理所当然，并没有人考虑过他的想法，或者他的想法根本也就不重要。 “今儿几号了？” “初三了！” 初三？郑卫民拼命回想着这个日期，但又没有概念，便爬了起来看了一下挂历，好家伙，1976年一月三号，腊月也是初三了！ “你起来了？”房间外面响起了威严的男中音，郑卫民不自觉地就打了个寒颤，看来对这个便宜老爸的畏惧还是根深蒂固的。 “嗯！”郑卫民也觉得自己的回答没有什么底气。 “坐吧！正好你妈也在，你妹妹也在，咱们就讨论一下你将来的事情。” 还能有什么事，就是下乡插队呗！郑卫民觉得这一关只能自己去走了，大哥二哥都当兵去了，他再想去当兵，基本不可能。 屋子里毛主席的挂像目光深邃长远，注视着房间里的四个人。 袁秋也开口了：“你高中也毕业了，按理说是个大人了，对自己的将来，有没有什么想法？” “大哥二哥都去当兵了……”郑卫民决定先理一下语言，但话一出口，就被小妹打断了：“三哥，你也想去当兵？” 郑卫民抬头一看，面前的三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我要是去当兵了，那将来不就得你去插队了？” “你还知道！”郑刚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离开也好……自己的小身板估计是扛不住军营里的训练，想想之前大学里跑个一千米都要丢掉半条命，郑卫民觉得去当兵会要了自己一整条命的。 插队嘛……好像也不是不行。 就像后世的电视剧和小说里经常出现的那句台词：“风雨能吹打得了别人，也能吹打得了你！”用阿q精神自我催眠了一下，好像舒服了一些。 “插队的地方能选么？” 听到郑卫民的这句话，面前的三个人脸色都好了很多。 袁秋和蔼地说道：“你愿意去插队，我和你爸爸是很欣慰的。你大哥二哥赶上好时候了，那个时候你爸爸说话还管用，要知道，咱们家你们兄妹四个，并不是只有一个插队的名额的，就算你大哥二哥都去插队了，也难保你和你妹妹能一定去当兵。所以啊，就能送到部队一个是一个了！但现在，我和你爸是真没办法了，你得谅解一下。” 郑卫民没有说话，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之前的记忆加上自己的理解，怕是他要被“放弃”了，还是那种比较彻底的。 果然，袁秋的话锋开始转了：“你刚刚说要选个地方，其实我和你爸爸希望你能去艰苦一点的地方，这样可以给你更好的锻炼。” 郑卫民有些不解：“去江苏行么……”我都要去插队了，能不能选个像样点的地方？ 郑刚说道：“你还想去享福啊？”声音平静，但郑卫民能听出里面的不快；好吧，挑江苏确实有点过分，两个哥哥都去当兵了，他再去江苏，估计要被口水淹死。 “湖南行么？”他想到了《巴尔扎克和小裁缝》里面的凤凰山，那边山清水秀，好像也不错。 袁秋说道：“这也是一个比较好的省份，咱们这次没有那边的插队名额。” “那有哪些？” “陕北、山西、甘肃、新疆，这些地方比较缺人。” “那就陕北吧……毕竟是革命老区。”郑卫民觉得去老区应该不错，毕竟是老区。 郑刚点头道：“你能有这个觉悟，爸爸很高兴！”他看了一眼郑卫民，接着说道：“你老子我就是从农村走出来了，你不能忘本！到了陕北，要好好劳动，不要给我们家丢脸！” “哥，那你还不赶快去报名！”郑卫红嘴很快：“现在过去报名还能捞一个表现，要是等到别人来动员的时候，那就丢脸了。” “你妹妹说的对，先去报名吧。主动被动，里面的差别你懂的。”袁秋也很是温和地说着，又转头对郑刚说道：“老郑，孩子要去插队，得给他准备点东西才行。” “你看着准备吧！不要太过分了！” “你放心好了！” 郑卫民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一家人嘛，总要有人去付出的，偏偏他的人格就是那样，不懂得去争什么，或者可以用另外一个词来形容——逆来顺受。 而且同家人讨价还价，他还做不出来——两个郑卫民都做不出来。 之所以没有出声抗议，是因为郑卫民对插队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他对这个年代的概念只存在于一系列的电视剧和小说中，最着名的当属《平凡的世界》，除了这些之外，他便没有别的概念了。 但他忽略了小说最开始的一幕，孙少平连黑面馍都吃不饱…… 出了家门，郑卫红就欢呼了一声：“三哥要去报名插队了！” 呼啦啦围过来好几个人：“四丫头，你三哥要去哪儿？”相比较郑卫民，郑卫红的嘴就会说多了，四邻见到兄妹二人也会愿意先同这个小姑娘搭话。 “去陕北！去老区！”郑卫红昂着头，得意非常。 老区之所以是老区，是因为艰苦的程度远超其他地方，围观的人都发出了惊叹声：“真行啊！三儿！真去啊？” 郑卫民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印象，记得说话的人是冯云阿姨，和袁秋是一个医院的。 “是的。” 冯云朝郑卫民笑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三儿！你真有当哥哥的样了！”没办法，郑家一定要有个人去插队的，郑卫民去的地方艰苦一些，郑卫红将来留在城里的工作就能好一些，没有什么规定，大家心照不宣。 郑家的四丫头没良心，把三哥哥给推到了悬崖边，她这么一叫嚷，腼腆的郑卫民连反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郑卫民就算换了个人也没有反悔，他还没回过来神呢。 同他一起长大的有好几个人，赵军也过来了：“三儿！你要去插队啊？” 郑卫民点点头：“嗯啊。” “啧……你大哥二哥都去当兵了，我还以为你也要去呢！咱们老子英雄儿好汉！我这次也去当兵，估计也没法在家里过年了。” 郑卫民给了他一个笑：“当兵好！” “你插队也好！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到了地儿记得给我写信！对了，我还不知道我要去哪儿呢！你要是到了陕北，就先写个信回来！四丫儿！回头我找你要地址啊！” “军哥你放心，我肯定不给你！” “找打！”赵军伸手就给了郑卫红脑门儿一个爆栗，小姑娘转头就去告状去了。 “德性！”赵军冲郑卫红的方向撇了撇嘴，又叮嘱了了郑卫民一句：“记得给哥们儿写信！” “嗯。”郑卫民机械地点了点头，又看到了还有几个小伙伴过来了，大院里的孩子不少，每年都有不少同届生，他们大部分去参军了，少部分才会插队。 今年去插队的人只有郑卫民一个，他成了那个少数派。 其他的人都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地走了过来，和郑卫民寒暄几句便离开了，往后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不想多废口水。 郑卫红告完状回来了，亲眼看着赵军他妈王秀霞过来打了赵军一巴掌才满意地拉着郑卫民往外走。 “三哥咱们得抓紧了，要不今儿就来不及了。”郑卫红心中得意非常，三哥你看，到底是躲不过十五吧？ 第2章 要去陕北 锣鼓喧天，红旗招展，但没有鞭炮齐鸣，只有大喇叭在发出巨大的声响。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 大喇叭里播放着振奋人心的歌曲，插队报名点周围很是热闹，虽然在过来之前都有了主意，但真的到了这里，遇到相熟的人也会再商量一番，看看要去哪里，相互之间还能有个照应。 墙上贴着大大的标语：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一人插队，全家光荣。 …… 郑卫民被小妹拉着去了报名点，他内心有些抗拒，有些向往，还有些忐忑。 前途是未知的，多少让他无法安心，这么多年以来，他所求的不过是片瓦遮身 一个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子后面，看着过来的两个小年轻，便抬头问道：“小同学，是要去插队？” “是！”郑卫红抢先回答道。 “小姑娘你想去哪里啊？”后面的工作人员准备登记了。 郑卫红忙把郑卫民给推到了前面：“是我哥要去。” “哦！”中年男人又推了一下眼镜，看了一下眼前的小男生，语气和蔼地问道：“小同学叫什么名字啊？” “郑卫民！”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郑卫民，好像是个大院子弟，这种人竟然也出来插队了？家里是发生什么变故了？但看着也不像，旁边的小姑娘就完全没有这个担忧。 “不错！”中年男人点点头，用一丝欣赏的眼光看了一下郑卫民：“说说看，你为什么要去插队？” 郑卫民愣了一下，什么时候去插队也要理由了？我给不出理由难道还能不去啊？ “我想去陕北，走一走革命先辈的路，像他们一样艰苦奋斗，用双手创造幸福生活。” “说的好啊！走一走革命先辈的路！这句话说得非常好！小同学你的觉悟非常高啊！陕北，黄原怎么样？到了黄原，你会成为一个男子汉的！” 黄原？也不是不行啊！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啊呸呸呸！黄原种出来的小麦一样能做成烧饼！ “卫民！你也去插队啊！”一个女声响起来了，郑卫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是一种举目无亲但又遍地熟人，还怎么都搭不上话的感觉。 他读了不少书，当然知道在这个时期不能胡乱开口，可能不经意的一句话就会被上纲上线，这也刚好符合了他木讷内向的一面。 大脑急速运转了一下，郑卫民认出来是江菡，也是育英中学毕业的。 小姑娘脸儿白白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冻的，她不停地搓着双手，还哈着气。 “你也去？” 江菡无奈一笑：“是啊！不过我就在咱们北京，去顺义。你怎么走那么远啊？我听着好像是陕北？” “陕北就陕北呗，到哪儿都一样！”郑卫民假装洒脱地说了一句。 江菡诧异道：“这怎么能一样呢？你就不知道选个离家近一点的地方啊？过年也好回来！这下好了，选了陕北，你能不在半路上过年就不错了。” 但她歪头想了一下，又说道：“陕北也好，没啥问题。”她也看到了郑卫红，这个小姑娘眼睛滴溜溜地乱转，让江菡读出来了很多信息。 “就去陕北吧！过两年让你爸给你运作回城就好了，又不是一辈子就留在那里了。” “去陕北两年，说不定真能学到点不一样的东西。”郑卫民应付了一句。 大院子弟几乎都是这种想法，谁要说真的一辈子扎根农村，那真的是觉悟非常高了，起码在郑卫民所在的大院里没这个状况，最多也就多留一两年。 看着郑卫民报完名，郑卫红终于放心了。 “三哥，回家了！” “你先回去吧，我走一走。” 郑卫红觉得三哥可能是要再看一看北京，她觉得这是人之常情，马上就要离开了，肯定有很多怀念的地方——课本上不都是这么说的么？ 寒冬腊月，即便是午后也颇冷，郑卫民把手揣进兜里，在路上慢慢走着，看着这个时代的风景。 几乎没有高层的建筑，一眼到头不是瓦房就是平房，只有工厂和学校算是比较高的了——好像还有几幢小楼，据说是级别高的人才能住在里面。 墙上贴满了标语，红色的耀眼；他沿着墙，漫无目的地走着，拼命融合着两个人的记忆，路上不时有熟人打招呼，郑卫民嗯嗯啊啊地应付了过去。 “三儿还真可怜，这就要去插队了！” “他不去咋行？还很能让他妹妹去啊？” “倒也是……” “你哥呢？”袁秋看着闺女一个人回来了，有些意外。 郑卫红回到家里便凑到了蜂窝煤炉子边，这边的温度就高了不少，让她身体都放松了不少。 “他想在外面走走，说等下回来。”烤火真舒服，郑卫红不想往外走了。 “报上名了？” “报上了！去陕北的黄原！” 郑刚点头道：“还可以！说什么时候走了？” “还没！等通知吧，三哥估计还得找几个人一起走。” “嗯。”郑刚对袁秋说道：“给老三多带点粮票和钱。” 袁秋却说道：“哪有多的了？不是说那边也给口粮么？只能给他挤出来五十斤的粮票了。” “也行！五十斤不少了！他又不是去享福的，到了陕北还是要靠劳动吃饭。” 袁秋叹道：“没想到啊，咱们家也出了个农民了！” “什么话！”郑刚不满地说道。 郑卫红也插嘴道：“那过几年，三哥不是要带个陕北的婆姨回来了？穿着破羊皮袄，戴着脏的白毛巾，脸上也都是灰，指甲缝里都是黑泥；黄鼻涕冻在嘴唇上，胡乱一抹就到了鞋底。” “行了！别说了！”袁秋立马就让她打住了，三儿子的这个形象她实在不愿意去想象，但闺女嘴里说出来的话可能都用不了多久，可能明年就会变成现实；当然了，婆姨估计是没有的。 “看看给三儿的东西，有没有什么还能再添一点的？”郑刚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三儿子了。 夫妻两个又回了屋子，丢下郑卫红一个人在炉子旁，小姑娘嘴里嘀嘀咕咕：“三哥你可别变成那样啊，要是真变成那样，我指定不带认你的……”但她脑子里已经开始把郑卫民的形象往那个方面去想了。 里面的主卧，袁秋低声说道：“老郑，三儿这回去了陕北，过阵子再给你打晋升应该没问题了吧？” 郑刚不愿意提这个事情：“再给三儿添点钱！”他把钱包拿出来，看了一下，把里面的“大团结”都给拿出来了。 “五十块！你可真舍得！不过了？老大和老二去当兵的时候也没见你那么大方！” “要是三儿能去当兵，我也不给他了！” 大院里其他家庭也知道了郑卫民要去陕北插队，不少人都在议论。 “老郑两口子可真行啊！就算他们家老三要去插队，去北京乡下也可以，还真能给送到陕北去！四丫头还敢大声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一家子打的好主意。”赵军他妈王秀霞就有些不满，没别的，赵军和人家郑卫民关系好，她也就多惦记点郑卫民。 “咱们自己说说就行了，出去可别乱说啊！”赵春来叮嘱了一句。 “乱说什么？谁还看不出来？你说老吴，老刘那边会咋想？” 老吴是吴岩，老刘是刘志，都是郑刚的竞争对手，毕竟越往上走位置越少。 “他们？哎，郑家老三怕是真回不来了，除非老郑能不惦记师级的位置。” 郑家四丫头在外面一通嚷嚷，就把郑卫民放到了火上烤，郑刚但凡能有把儿子给弄回城的想法，那他这个上升通道就会被别人占据。 走上师级意味着有机会当将军，谁又肯轻易放弃呢？ 郑刚和袁秋两口子当然不会和三儿子说这个事情，只要郑卫民能安安稳稳在陕北待着就是成功了，等到郑刚这边的事情落定了，会再想办法把儿子给弄回来。 直到现在，就连郑卫红也都是认为三哥去插队是为了保住她能留在城里或当兵的机会。 天色变暗，郑卫民的腿凭借着肌肉记忆把他给带回了家。 刚推开房门，他就看到了客厅桌子上的大包裹。 “三哥，为了让你去插队，爸妈都要把家底儿给掏空了！”郑卫红不满地撅着嘴说道：“剩下的桃酥我就不分给你了！” 郑卫民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留着吧。”话还没说完，就被郑卫红把手给打掉了：“你别摸我的头！” “好，不摸了。”郑卫民没有和小姑娘计较什么，他觉得有个任性的小妹好像也挺好。 袁秋挤出来一个笑：“三儿回来了？那咱们等下吃饭！你先烤火。” 郑卫民刚反应过来到饭点儿了，对于晚饭，他的印象并不深刻。 在北京，条件总是要比别的地方好一些，特别是在大院里，郑家还是能吃上米面的，所以晚饭是熬白菜粉丝和馒头。 这在他眼里不是什么美食，但放眼全国可是相当好的伙食了。 一家人安静地吃了晚饭，除了咀嚼声外几乎没人说话，郑卫红努力开启了几个话头，都没有人搭茬。 吃完饭，郑卫民说了一声：“我先回屋了。” “你也回屋吧！”袁秋对郑卫红说道，看着闺女有点不太想回屋，就又补了一句：“要是真的没什么事情做，就把碗洗了，把锅刷了……” “我这就回去！”郑卫红马上就溜回了房间，她才不想做家务活呢。 厅里又陷入了一片安静，许久，袁秋才开口道：“老郑，三儿……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了？”三儿回来之后几乎没怎么说话，又在外面晃悠了老半天，难保会有人和他说些七七八八的事情，这让袁秋心里很是没底。 郑刚摇摇头：“他能知道什么？一脚踹不出个屁来的玩意儿！他要是真不想去陕北，我还能拿枪逼着他去？” 第3章 接受身份 郑卫民不用枪逼着走。 既然中了穿越大奖，那就不能只享受福利不承担义务，插队是一定要去的。 他躺在床上，还没有盖被子，只是看着天花板思索之后的路。 真是没想到啊，自己竟然也能穿越成二代了！再过几年就要改革开放了，好日子不就来了么？第一桶金就在眼前，先苦后甜也是他一贯追求的。 到时候一家人在一起，那小日子岂不是能过到飞起？先去插队几年，往后在爸妈和大哥二哥四妹面前说话也会硬气很多。 郑卫民的想法很好，但他也不是鬼神，不知道所有的事情，更无法预料之后的事情发展。 房门被推开，袁秋进来了：“三儿，早些睡吧！” “嗯！”郑卫民答应了一声，看了一下床头的闹钟，好像才刚过九点，他什么时候在九点睡过觉？好像只有小学的时候才有这个待遇，自打上了初中就睡眠不足了。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家人，出去待个几年也好，免得性情大变说不过去。 穿越回来的第一夜，郑卫民睡得并不安稳，他还挺紧张的，在另外一个平行时空的自己，是不是还没睡？是不是还在公司加班？ 神经错乱的一夜，郑卫民觉得是不是一觉醒来自己又可以回去了？ 天蒙蒙亮了，郑卫民醒了，好像没有反转，头顶没有天花板，只是普通的白色房顶，好吧，这次的大奖坐实了。 早饭还是馒头咸菜稀粥，吃完之后郑卫民就出去转圈，看老北京的风貌。 回来的时候遇到一群小屁孩在玩跳房子，大冬天一个个也都是脑袋上冒着热气，见到他都热情地打了招呼：“卫民哥！” 打完招呼，他们就接着投身到游戏中，忙碌极了。 郑卫民在旁边找了块稍微干净的石头，看着这群小孩子玩乐，脑子里在想着要带哪些东西去陕北。 袁秋整理了一个大包袱，里面有生活的必需品和换洗的衣服——好像家里的衣服除了身上穿的都在里面了。 但郑卫民有着先知的福利，那就是在明年就要恢复高考了，除了生活的必需品之外，他需要带几本书一起走。 不管是文理，他都有把握考一个比较高的分；但考完高分之后怎么办？要是真的学了理科，难道还真的要进入全国的一流学府准备和人家真正的学霸一起待着？这早晚会露馅的！ 所以这辈子只能选择文科，因为这需要博闻强记，只要肯下功夫，总不至于被人吊打。 那要带的书就很清楚了，就数学课本便好；像语文和政治，他不打算带了；历史和地理方面的书籍他倒是打算带上几本，就当是兴趣爱好了。 回家之后，他便把这些书翻了出来，塞到了大包里，用手试了一下，快拎不起来了。 门外又有了动静，赵军进来了。 “三儿！什么时候走？” “后天吧！你呢？”郑卫民看到赵军已经换了一身军绿色的新兵服，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他很想过来和郑卫民道个别，但王秀霞不让他来，怕这身衣服刺激到郑卫民。 但俩人打小一起长大，不过来道个别实在说不过去，衣服不换就不换吧，赵军觉得小伙伴不会计较他的。 郑卫民哪里会计较这个，他能感觉到面对赵军的时候整个人的情绪都会有明显的上升。 “我比你晚，过来看看你！”赵军扭扭捏捏的，忽然从兜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了郑卫民。 “那个啥，可千万记得给哥们来信啊！”赵军说完就跑了，郑卫民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有二十块钱，还有二十斤的全国粮票。 这小子，怕不是把家里给他的准备给自己了吧？ “哎，这是做什么？”郑卫民赶紧把信封还给了赵军。 “你拿着！”赵军把信封硬塞给了郑卫民，叮嘱道：“卫民，到了地方上，可一定要硬起来！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你要是不硬起来就容易被人欺负。”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赵军一下子就打断了他：“你要是能硬起来，也不用去插队了！”赵军顿了一下，收住了话头：“给你的你就拿着！可记得给哥们写信啊！” 说完，赵军就跑了，他不能再和郑卫民聊了，再聊下去就得聊出火来了！把东西留下来就行了。 郑卫民很是感动，他没想到赵军能这么大方地支援到自己。信封里的钱和粮票怕不是赵家人给赵军准备的吧？不行，得还回去！ 对二十块钱和二十斤的粮票，郑卫民还没有概念，但他知道这不是个小数目。 出了门，到了赵家这边，他就看到了赵军在门口站着，右手夹着香烟，红色的烟头一闪一闪。 “孙子，我就知道你会过来！麻溜滚回去！”赵军朝郑卫民亮了亮拳头：“三儿，你可打不过我！别让哥们在家里挨骂！” “这太多了！” “多个屁！”赵军骂道：“你知道你要去哪里么？陕北啊！省着点吧！要是哥们在部队里提了干，还能多支援你一点，但前提是哥们提了个之后不谈恋爱，要是谈了恋爱，你丫就等着喝西北风吧！滚滚滚！” 赵军把郑卫民给撵回去了，到了陕北那边的状况是什么样子他也没把握，能让郑卫民多一点保障总是好事，他可不想让小伙伴过得太凄惨。 在家里又留了两天，郑卫民便出发去了火车站，准备去陕北插队了。 他带走了所有属于他的东西——带不走的东西，等他回来也不会再看到了。 郑刚袁秋和郑卫红都来送他，赵军也来了。 “哥们，记得给我写信啊！” 郑卫民忽然感到眼睛有些酸涩，这是赵军第几次和自己说写信的事儿了？这炽烈的友情啊！ 郑刚则在反复叮嘱着郑卫民：“三儿，到了陕北要好好表现！不要给家里丢脸！” 郑卫民只是点点头，又朝赵军挥挥手，便被人群给挤到了车厢里。 赵军的眼睛也涩涩的，却听到了郑刚说道：“三脚踹不出来个屁！” 三儿是闷了一些，不知道到了陕北会不会受欺负，赵军尤其担心这个。 郑刚在招呼大家回去了，赵军不舍地望了一眼火车，火车的汽笛声拉响，开始慢慢驶出车站了。 郑卫民这几天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句，到了火车上总算能稍微放松一些了。 正如王秀霞所说，北京就没几个人去陕北的，他就算遇到了也肯定是生面孔，不怕。 北方的冬天没有什么颜色，灰蒙蒙的一大片，往西走，灰色中会渐渐出现土黄色，还有没有融化的积雪在，让人看着就感觉到冷。 火车上的人普遍谈兴不高，大家都在闭目小憩，每到一站就会有人下车，带着他们那重重的行李四下张望，寻找着接站的人。 郑卫民看着有人过来热情地和他们握手，又把他们带上了驴车，再然后火车就开走了，前往下一站，进行重复的故事。 火车到了西安，已经快半夜了，又有好几个人下了车；有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匆匆离开，剩下的就是他们这群知青了，郑卫民数了一下，加上他也才五个人，三男两女。 火车站外人很多，但郑卫民一样两眼一抹黑。 他不是宅男，但大西北还真没来过。 几个人知青很自然地就聚在了一起。 “你们也插队啊？” “是啊！” “我是去黄原的，你们呢？”郑卫民先打开了话匣子。 “我去榆林。” “我也去榆林！” “我去延安！” “巧了，我也去黄原！” 总算有一个同行的人了，郑卫民看到是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知青，就问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郑卫民，育英中学的。” “我叫王云芳，师院附中的。”王云芳大方地伸手和郑卫民握了一下，很软。 “那以后咱们就是革命战友了！”郑卫民看懂王云芳一直围着一个围巾，说话也瓮声瓮气，只能看到她的眉眼还挺清秀。 其他几个人很是羡慕：“去黄原还有火车，你们还能转一下，我们就只能转汽车了，说不定还要转驴车，驴车坐多久还不知道呢。” 郑卫民说道：“能有驴车坐就不错了，说明马上就可以到地方了，我倒是宁愿马上就有驴车可以坐。” 王云芳则看着郑卫民，问道：“你去黄原哪里？别刚找个北京老乡到了黄原火车站就要分开了。” 郑卫民说道：“原北县，你呢？” “我也是！”王云芳开始有惊喜的神色了，能分到一个县，那见面的机会就会大很多，她不知道两个人会不会见面，但来自同一个地方就让她觉得心里踏实。 “我去柳林公社……”郑卫民又试着往详细了说了一下。 王云芳更高兴了：“徐家村？”她的眼里满是期待。 郑卫民笑了：“看来组织上还是挺照顾咱们的，我也是徐家村！” 王云芳兴奋地扯下了围巾，露出了一张白白的小脸：“真好！”她又转向了旁边两个去榆林的人：“你们估计也是一样的吧？” 旁边的两个人也满怀期待地询问了一下，果然也是同一个村子。 去延安的姑娘面露羡慕之色：“要是咱们五个人都能分到一块就好了。我叫林红梅，人大附中的。” 俩男知青也很羡慕郑卫民，总算有个伴儿了。 “山不高水不远，咱们还会再见的！” 郑卫民和王云芳又上了去黄原的火车，天刚亮就到了黄原，下车之后也是有驴车接送。 赶车的是个花白胡子的大爷，郑卫民看不到他的头发，因为被一个脏毛巾给包起来了。 离老远，郑卫民就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这是许久没有洗澡的味道，他假装没有闻到，直接就坐了上去，王云芳眉头微微皱了皱，又把围巾在鼻子下面多绕了两圈才上了驴车。 “大爷怎么称呼？” “饿姓徐嘛，你们叫饿徐老汉就行咧。” “那哪儿能行啊！我们还得叫您徐大爷才行！咱们村离这里有多远？” “托毛主席的福，咱们走上六个钟头就差不多咧！” 驴车走四个小时是什么概念郑卫民并不知道，但他能知道这路确实够远的。 “大爷，那您不是半夜就过来了？” 听到郑卫民的话，徐老汉咧开嘴笑了起来，这娃娃真会说话，能看得见他的苦劳呢。 “是咧！” 黄原市区并不大，出了火车站没多久就到了市郊。 一片枯黄夹在着白皑皑的积雪，再也没有别的颜色了，再往前走，就能看到沟沟壑壑，像结了冰又被斩断了的黄河浪涛。 “咱们那里是住窑洞啊？”王云芳挺好奇住处的。 但郑卫民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徐大爷，咱们村还有几个知青啊？” 西北风呼呼地吹着脸，如刀割一般，郑卫民说话的时候都得避着点风口，否则呼吸都有些困难。 徐老汉咧开满是黄牙的嘴笑道：“住窑洞！村里啊，之前有几个知青，这么些年了，有几个回城了，还有几个。” “哪儿人啊？” “就咱们黄原的人！”徐老汉想不明白，这群北京的学生娃为啥要千里迢迢来黄原农村插队。 王云芳歪头看着郑卫民，小声问道：“你怎么会选择这里的？” 第4章 吃饭是个大问题 我为什么选择这里？郑卫民这几天也没闲着，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重生这段时间，虽然条件不如后世996的时候好，但他觉得有家人才是最好的。 等到过几年，就可以回去和家人团聚了，到时候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多美好！ “我家里还有个小妹。”郑卫民喜滋滋地说道，重生还是有好处的，起码有家了，还有亲人呢。 “哦！”王云芳懂了，这肯定是哥哥照顾妹妹了，毕竟是男子汉，胸脯一拍就得上啊！ 郑卫民问道：“你为啥要来陕北？” “我？我为了走一走先辈的革命道路！” 郑卫民愣了愣，这话怎么那么耳熟呢？好像自己也说过吧？ 徐老汉赶着牛车，咧着满是黄牙的嘴，忽然扯着嗓子来了一段信天游：“东山上点灯西山上明，一马马平川亲妹子不见人，你在你家里得病我在我家里闷，称上梨儿亲妹子送不上门，想亲亲想的我直愣愣神，你身上那个得病呀，亲妹子，我心上疼……” 王云芳歪着头认真地听了：“徐大爷，您唱得真好……”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徐老汉笑道：“娃娃，毛主席惦记着你们呢！你们看啊，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就是要你们扎根在咱们黄原嘞……” 王云芳觉得脸上发热了，她把围巾又围得紧了一些，不满地给了郑卫民一个大白眼。 郑卫民满是委屈，这干我什么事情？ 驴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呀呀的声响，慢慢地往前走着，徐老汉不时来个几嗓子，让赶路的人也不那么无聊。 沉闷了一会儿，王云芳把围巾又松了松，重新开启了话题。 “徐大爷，咱们村怎么样啊？” 徐老汉咧着嘴说道：“咱们村啊……还行吧！大家都一样，反正是肯定比不了城里好嘛！” 郑卫民又想到了《平凡的世界》，便开口问道：“徐大爷，光景可还行？能吃饱饭？” “吃不饱！”徐老汉甩了个鞭花，但没有抽到毛驴身上：“娃呀，今年老天爷还不知道赏不赏饭吃！” 王云芳眉毛一挑，郑卫民就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徐大爷恐怕名字都不会写，你还计较这些？” 王云芳的眉毛便不再挑了，她又把围巾围了围，问道：“不会真的不够吃吧？” 郑卫民笑道：“不够吃咱们就去要饭啊！” 王云芳的眉毛又跳起来了：“别胡扯！” 但前面的徐老汉却说道：“要饭？我想想啊，老汉我活了一辈子，也是出去要过几次饭的！可怜啊！好几次差点就没过去……” 握草！还真要饭啊？郑卫民也傻眼了，他原本就是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没想到还真有要饭的事情发生！ “云芳同志，形势很严峻啊！”郑卫民不敢开玩笑了，在福利院长大的经历告诉他，饿肚子可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那怎么办？”王云芳也有些慌，吃苦是可以的，但不能真的去要饭吧？这要是传回四九城，她还怎么见人？ 郑卫民想了又想，说道：“那就只能出个下策了。” “什么下策？” “白面馍换成黑面馍！” 郑卫民的话一出来，徐老汉就说道：“黑面馍也吃不饱啊……” 郑卫民和王云芳面面相觑，这都不行啊！ “见招拆招吧，总不至于一点路子都没有！” 太阳偏西，驴车终于到了徐家村，土黄色的村庄，土崖上都是窑洞，窑洞的木门都是灰色，人们衣服的颜色也都是灰色，并没有出挑的颜色。 “怎么没有欢迎仪式？”王云芳觉得气氛有些太冷清了，她跳下驴车，使劲跺了跺脚，很是有些发麻了。 郑卫民说道：“估计第一批过来的知青才能有这个仪式吧？” “来咧？”迎面走来了四十多岁的汉子，徐老汉连忙说道：“支书，人带来咧！” 郑卫民赶忙和这个汉子握了一下手，感到了对方手掌的温热。 “你好，我叫郑卫民！” “你好，我是徐家村的支书徐志全。”徐志全和郑卫民握了手之后，又转向了王云芳：“那你一定就是王云芳同志了！我代表徐家村欢迎你们来插队！” “谢谢徐支书……”王云芳话没说完，就听到了一声类似于狼嚎的声音，这让她吓了一跳。 “陈东来，你个龟孙！又来现眼了！”徐志全转身破口大骂。 一个知青模样的年轻人飞快地蹿了过来，先和郑卫民握了手，马上就转向了王云芳，握着人家的手就不撒开了。 “哎呀，欢迎欢迎！早就听说会有两个北京知青来插队了，我们知青点天天盼着你们呢！徐支书，咱们的欢迎仪式算结束了吧？我带着他们去知青点！” “你小子手撒开！注意点影响！”徐志全毫不客气地拆穿了陈东来的那点小心思。 陈东来做出恍然状，他扶了扶头上的帽子，又扶了扶眼镜，才舍得把手撒开。 “走吧，我带你们去瞧瞧咱们知青点去。为了迎接你们，今晚咱们吃饺子！” “羊肉馅的？”郑卫民好奇地问道。 陈东来马上就叫道：“啥就羊肉馅的了？白菜馅的！”他在郑卫民和王云芳身边转了好几个圈，啧啧地说道：“这到底是首都过来的，就是不一样，羊肉馅的……” 徐志全作势要打，陈东来赶紧换了个表情：“走走走，咱们先回去！卫民老弟，以后你就和我们一个屋了……”但手却抓住了王云芳的行李。 行李的重量明显超出陈东来的预计，他没拎起来，但依旧面不改色地摸到了另外一个包上面，嘴里也没闲着：“成功，成功！赶紧出来了！” 另外一个男知青也蹿了出来，他看着郑卫民和王云芳，惊喜地说道：“来了啊？” “帮忙拿东西！”陈东来先把轻一点的包拎走了，成功的力气也不大，但还是硬撑着把王云芳的东西给搬进了隔壁的窑洞里。 路上闲聊的时候，郑卫民和王云芳知道了他姓范。 窑洞有两个，分男女宿舍。 这会儿还没有知青在这里成家，村民们也没有留下他们的意识，在他们看来，这群知青早晚都要回去——这就不是村里的人嘛。 女生住的窑洞里也有了动静，好几个女知青面带笑容地出来了。 “先坐一会儿啊，饺子马上就得！” “我也来帮个忙吧。”郑卫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王云芳更是过意不去，毕竟女知青就她一个闲着的人，不好看。 “不用不用！你们刚过来，先歇歇！”一个女知青手上沾着面粉，笑着说道。 范成功打了一盆水，对郑卫民说道：“先洗洗，趁着还没开饭，可以给家里写封信报个平安。” 郑卫民觉得很有道理，就先给家里写了信。 王云芳也给家里写了信。 很快，热腾腾的饺子就出来了。 出了范成功和陈东来两个男知青之外，还有周玉秀和柳娟——刚刚手上沾面粉的就是周玉秀了。 饭桌上，或者说是炕上，几个人都盘腿坐着，狼吞虎咽地吃着饺子。 味道不错，但数量不多，几个人都只能吃个半饱。 陈东来抹抹嘴，抱怨道：“我说玉秀同志，咱们就不能多包一点啊？这才几筷子就没了……” 柳娟说道：“你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 周玉秀咳嗽一声，说道：“成功，趁着还有点时间，把状况和新来的两位知青介绍一下吧。” 范成功把碗里的饺子汤喝掉，才说道：“那我就简单地讲一下。咱们徐家村的产粮不高，想要放开了吃是门都没有！这顿饺子……也是咱们知青点凑出来的，所以大家都吃不饱……” 纵然有思想准备，郑卫民也没有想到事情真的会变成这样。 “那……咱们知青点的粮食能撑到什么时候？” 范成功也咳嗽了一声，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就算咱们每天都只吃二两，怕是也顶不到麦收了。” 陈东来嘬着牙花子，对郑卫民说道：“卫民老弟，今儿这顿饺子，还要感谢你和云芳同志呢。” “怎么说？”王云芳很是好奇。 陈东来伸脚踹了一下范成功，范成功便吞吞吐吐地说道：“这顿饺子……是用了你们两个的口粮……” 郑卫民和王云芳相互看了一眼，觉得事情好像真的不乐观了，难怪陈东来这么热情；原本他们俩还以为陈东来好色，没想到竟然是冲着粮食来的；更准确的说，是冲着今晚的这顿饺子。 “我们每人大概有二百斤的口粮……”王云芳开始算账了，但话一开始就被周玉秀给打断了。 “云芳，没那么多……只有一百二十斤……” 王云芳瞪大眼睛：“少了那么多？” 陈东来懒洋洋地说道：“我们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发现口粮少了，我们还去公社，去县里闹了！但没办法，老百姓都缺粮食，咱们要是真的领到了二百斤，那就有人吃不上饭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呐……” 郑卫民说道：“那要是我们把口粮都换成高粱面……” 陈东来给郑卫民竖了个大拇指：“行！哥们你行的！” 王云芳分不清陈东来是嘲讽还是赞成，就看向了范成功。 范成功叹道：“那也够呛……今晚这顿饭就算接风了。后面咱们就是革命战友了，那是真的要在一个锅里搅马勺的，口粮会统一交给周玉秀同志来安排，你们有没有意见？” 郑卫民忽然问道：“你们谁来得最久？” 陈东来笑道：“卫民老弟，你果然是行的！玉秀和成功算是第一波来这里的知青，放心了吧？” “那我就没什么意见了。”跟着过来人走，总不至于过得恓惶，郑卫民决心先挺过这段时间再说。 “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么？”陈东来看着郑卫民和王云芳，很是好奇地问道。 两个人都摇了摇头，陈东来便笑道：“你们俩！可以的！” 陈东来觉得从北京过来的这俩知青都不简单，虽然只见面几个小时。 别的知青过来插队，谈论最多的话题都是回城；这俩人倒好，想得最多的是吃饱！回城的话题是一个字都没有提！ 既然没有提，就说明人家有把握；羊肉馅儿……到底是首都来的，不一样！得交好！ 第5章 高帽儿 只一个晚上，郑卫民就发现了更为严峻的问题。 村里是真的穷，一到天黑就没了动静，许多村民点不起灯，整个村里只有村委会那边才有点光亮；至于电，那就更不可能有了。 躺在炕上，郑卫民觉得这里的西北风可比北京城要冷多了，木门板被刮得哗哗响。 陈东来一躺在炕上话匣子就打开了。 “卫民，家里是做什么的啊？” “卫民，将来有什么打算没？” “卫民，看上咱们知青点的哪个女知青了？” “卫民，你猜明年咱们徐家村能造出来几个娃？” 范成功受不了了：“我说东来啊，你就不能省省力气？多睡一会儿，不容易饿！熬到大半夜，又该叫饿了！” 陈东来说道：“我睡不着啊！要不我给你们唱一段《沙家浜》吧。” “哎哟！东来，你可打住吧！你那破锣嗓子，别把村里的老母猪给引过来了！”范成功挖苦道。 陈东来哈哈一笑：“来了那就别走了！咱们不说吃点肉，起码也得弄点油下来！” 郑卫民也乐了：“咱们有那么缺油水么？” 陈东来说道：“非常缺！明儿早饭你就能见识到了。” 范成功说道：“卫民，你别搭理他，越搭理他，他就越来劲！你不知道吧，他惦记着你们的口粮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陈东来不满地说道：“哥们也不小气啊！咱们啊，这就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隔壁的女知青窑洞也在夜谈，相比较男知青的没心没肺，这几个女知青对未来就比较惦念了。 “云芳，你打算在这里留多久？” “你们呢？”王云芳没有先回答，而是问了其他两个人。 柳娟先开口了：“每年都会有招工……我的年限马上就满足了，明年招工我就要去报名。” 周玉秀也说道：“我的年限也够了，云芳，你要想好了，要是我和柳娟都走了，这边可就你一个女知青了。” “那范成功和陈东来也会走么？” 周玉秀和柳娟都没说话，答案是非常明显的。 “我可能会多留几年吧……估计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王云芳说了这么一句话，其他两个人就都明白了，跟她们一个窑洞的王云芳还是个有理想的青年。 第二天一早，郑卫民刚要起床，就被范成功给叫住了。 “不要起来！等周玉秀喊人的时候再起来。” “为啥？” 陈东来没好气地说道：“省粮食！”他翻了个身，回笼觉还是很舒服的。 日上三竿，周玉秀喊人了，几个男知青才磨磨蹭蹭地出来。 棒子面粥加腌咸菜，很简单粗糙。 喝了一碗之后，几个人便聚在一起晒太阳。 冬天没有什么农活，用陈东来的话说，那就是郑卫民和王云芳赶上了好时候，等到来年开春化冻才能下地干活。 “到时候你们可要好好出把子力气了！”陈东来满是恶趣味地说道。 郑卫民活动了一下，对王云芳道：“你的信呢？我去公社给寄出去吧。” 范成功赶忙说道：“别忙！” “咋了？”王云芳有些不解。 范成功解释道：“我们几个可都是黄原本地人，就你俩是外来户！过年的时候我们都要回家的，你们俩肯定要留在村里过。信里面再加点内容，找家里要点钱粮什么的，过个好年先。” 王云芳把信交给了郑卫民：“我就先这样吧，能给我们俩留点面包顿包饺子就行了。” 郑卫民也说道：“好钢用在刀刃上；等到真正困难的时候再找家里要吧。” 打听好公社的方向，郑卫民便出发了。 黄土高原的路不是很好走，看着很近，但中间往往有道沟，需要绕行很远，郑卫民一路走一路看，他在努力观察这一代人的生活场景。 他想到了《血色浪漫》里面的钟跃民，哪怕是来陕北农村插队挨饿，人家也一样有着乐观的精神，就当是生活体验了。 再说了，还有两年多就能吃饱饭了，再加上改革的春风，郑卫民不信自己会一直在土里刨食儿。 看了一下双手，依旧很细嫩，这要是攥上锄头把儿，不得多来几个血泡？ 郑卫民把两封信丢进邮筒，便回来了。 现在他可是一个真正的无产者，一分钱都要碾成末儿来花，可不能乱买东西。 但幻想还是有的，等到家里收到信，说不定会主动寄东西过来呢？ 这场面他见过，当年在福利院的时候，就有小伙伴收到过家里寄来的东西——虽然很少，但也足够让别人羡慕了。 家，就是一个精神寄托，郑卫民这辈子终于有了个“家”，他一直想寄出去的“信”也有了收件地址。 写什么不重要，他回来的路上心情激荡，玉米面粥又怎么了？咱也有家人了！哼！只要有家人，老子顿顿玉米面粥都行！ 回村之后，郑卫民也加入了晒太阳的集体中。 “哟，卫民，怎么那么高兴呐？”陈东来爱说话，一张嘴就把郑卫民脸上的那点东西给抓出来了。 郑卫民笑道：“给家里报个平安。”他开始想念智能手机了，那里面可什么都有，联系起来非常方便，不像现在，车马很慢，信件也很慢。 王云芳也笑了，但又想起来了过年的事情，好像没几天了。 提起这个事情王云芳就有些懊恼。 “你说北京的那群居委会老太太可真闲，没事净去动员别人来插队，连个年都不让在家里过了！” 王云芳一开这个话头，其他人都心有戚戚。 陈东来说道：“可不是嘛！不光是你们那边，我们黄原也一样，非要我们在年前来插队！这不，我好好的城镇户口也变成农村户口了，国库粮是再也吃不上了。” 提起这个，王云芳的神色也有些黯然：“我和卫民也都把户口迁来了……往后也是农村户口了。” 郑卫民对这个户口没有什么感觉，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好像没有那么多区别；在某些地区，特别是长三角，珠三角，农村户口反而更加吃香。 但在黄原……好吧，应该是没有什么区别了。 周玉秀说道：“小年我们都在这边过，但过完之后我们都会回家了。”他们几个都是黄原人，回家过个年还是可以的。 郑卫民和王云芳相互看了一眼，他们也很是有些心动。 柳娟说道：“要不你们也回去过年？只是过年，又不是不回来了，没事的。在外面工作的干部放了假不也要回老家过年的么。” 王云芳有些犹豫迟疑：“我们这都是第一年出来，怕影响不好。” “过个年而已……”几个知青都在边上说道。 郑卫民也有些心动，不过是过个年，没什么要紧的吧。 “再说吧……”俩人也不敢应承，但心却都飘走了，特别是郑卫民，他还没和家人一起过过年呢。 郑卫民和王云芳的信很快就到了北京。 郑刚收到信之后草草一看便放在了一边，有人过来好奇地瞟了一眼：“老郑，有信啊？” “三儿寄来的！说是到了陕北，一切都好！” 郑刚对三儿子的这封信倒是挺满意，一切都好！ 对面的刘副政委笑着说道：“老郑，不给三儿寄点东西过去啊？” 郑刚说道：“寄不去喽！” “为啥？” “送他去大西北的时候，我和他妈要给他钱，这小子就只要了五十，多了不行！说要不是人生地不熟，他就只要二十！”郑刚满脸的自得，他知道单位里有不少人的子女都在北京乡下插队，带的钱粮可都比郑卫民多，他就是要比一比，看谁的觉悟高！ 果然，这话一出来，办公室的人就很感兴趣了：“你们三儿够可以的啊！怎么样老郑，孩子有觉悟不假，但你也别真的就把三儿放在陕北了，过两年赶紧给弄回来得了！” 说话的是张主任，他端着茶杯，笑眯眯的，一句话就把郑刚给逼住了。 弄回来？那不可能！你郑刚今儿就得表这个态！让你给自己戴高帽子！ 郑刚心底冷笑一声，脸上却不显：“三儿不回来！那小子平时不吭气，但主意却很正！说要在大西北扎根，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好！”张主任放下茶杯，带头鼓起了掌。 第6章 我不明白 郑刚回去了，脸色不是很好。 郑卫红在家里闲着没事干，整天出去晃悠，今儿又是去什刹海溜冰的一天，玩得满头大汗回来了。 袁秋正在教训她，见到郑刚回来，就先饶了她这一次。 “怎么了这是？” “三儿来信了，说在陕北一切都好。” 袁秋纳闷道：“这不挺好的么？你怎么不高兴？” “老张老刘他们在起哄架秧子，把三儿给树成典型了！” 袁秋当然知道郑刚在说什么，这些家伙，一个个道貌岸然，说笑间就把他们家老三给留在大西北了。 袁秋很气愤：“这群人是不是闲的？” “爸，三哥的信呢？我要看看！” 郑刚把信给了郑卫红，小丫头拿着信就跑了，她还得给赵军地址呢——赵军打她的时候也是真敢下手，也舍得使劲。 留在家里的郑刚气儿也不顺，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本来在他和袁秋的计划中，三儿子就是要送去插队的，而且要留在农村。 但自己做可以，被别人逼着做肯定是不行，郑刚和袁秋已经把这笔账算在了张主任他们的头上了。 至于给郑卫民寄东西，那肯定是不可能的，郑刚大话都放出去了，寄东西过去那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袁秋也没提寄东西的话茬，只是在不停地抱怨张主任他们多事。 陕北的黄原又下了一场大雪，在大雪之前，郑卫民和王云芳认识了村里的不少人。 虽然是农闲，没有多少农活，但还有基建要做，比如挖沟渠什么的。 柳林公社组织了大量的劳动力，带着铁锹铁叉，把田家村大队的排水沟又重新修了一遍。 “这得干到什么时候啊……”陈东来虽然是个“老人”了，但对干活还是难上手，他甚至还没有周玉秀干得好。 徐家村大队的另外一个汉子徐奎说道：“赶紧干完拉倒！二叔！咱们给田家村修排水渠，还自带干粮？他们还真好意思！” 徐志全喝道：“少说怪话！早晚轮到咱们大队！到时候人家不也得自备干粮？” 徐奎一边挖着地一边说道：“也不知道猴年马月！”力气他没少出，话也没少说，因此田家村那边的人并不念他们的好。 徐志全并没有制止，就算徐奎说话不讨喜，也不耽误什么。 “这怕不是得干到小年？”陈东来看着热火朝天的场面，心里直哀叹。 徐志全说道：“小年？小年要是干不完，那还得接着干！” 王云芳问了一句：“那要是过年也干不完呢？” 徐志全铲了一锹土，额头上直冒汗：“那也要接着干！咱们吃完了饺子就要上工地了！” “啊？”王云芳简直傻眼，她没想到过大年还要上工地。 晚上回去之后，留守的柳娟也做好了饭。 “哎呀，都回来了啊！云芳，有你的信！北京来的！”桌子边，土黄色的牛皮纸信封并不扎眼。 王云芳欢呼一声，赶忙抓过信，撕开之后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家里寄东西来了？” “嗯，过两天就能到了！”王云芳很是高兴，她看了一下郑卫民，笑道：“估计这两天你家里也会给你寄东西了。” 陈东来照例是泼冷水的高手：“那卫民老弟，最近干活可得多卖点力气啊！哥哥我是不成了，你看看我这手，都起了好几个水泡了！” 周玉秀一脚踢了过去，很轻：“你那就是干活少了！回头我得和支书说一声，让你多干点。” 郑卫民想起来一件事：“对了，要是工地的活干不完，你们还能回去过年么？” 陈东来嬉笑道：“能啊！你别听支书吓唬你！吃罢饺子就大干？那是前几年的事情了，现在还是会让大家好好过个年的。怎么样，心动了吧？” 郑卫民确实心动了，他想和家人过年。 “那就好好表现！你们这第一年来的人，不好好表现支书也不好放你们回去啊！” 陈东来话音一落，就被周玉秀打了一下。 “过来吃饭！” 陈东来挪到桌边，端起碗先美滋滋地吸溜了一口，又扭头对郑卫民说道：“卫民，你要是不回去过年也没关系，咱们知青点的口粮你随便造！顿顿吃干的我都没意见！” “那好啊！你们几个都回家了，我一个人吃五个人的饭，那肯定吃干的啊！”郑卫民也笑着说道。 “得嘞！”范成功说道：“看来今年咱们知青点又是没人留守的一年了！先说好啊，初五之前就得回来了！你们俩家远，最多给你们宽限到初七！” 王云芳和郑卫民都笑着答应了，现在俩人都在迫切等着小年的到来。 正如陈东来所说，小年一到，工地就停了，大家伙辛辛苦苦一整年，就这几天能好好歇歇。 不少人家都在准备过年，好的东西没有，但瓜子花生还是能多少备上一些。 知青点这边也在准备过小年了。 没什么好吃的，还是饺子。 虽然陕北一直有着吃不饱的传说，但在小年上几个知青还是挺舍得的，今晚饺子看着不少。 “不过了啊？”范成功都觉得包得多了。 周玉秀白了他一眼：“等会不得给徐大爷送点过去？明儿还得请人家驾驴车送咱们去车站呢。” “对对对！”范成功反应过来了。 大火烧开大锅，饺子放进去，很快煮熟。 范成功端着两碗饺子，送给了徐老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几个小伙伴都没等他，而是在呼呼啦啦地吃饺子。 “你们可真行！”范成功端起自己的碗，也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冬天的白天短，吃完饭甚至都没来得及聊上几句话，天就擦黑了，大家各自回了窑洞，就着最后的光亮收拾了东西准备第二天早上出发。 “明儿我就回去了！一定要好好吃一顿！”陈东来揉着肚子，躺在床上傻笑。 他家里的条件很好，回去肯定要多补一补。 范成功说道：“回去之后少吃点好东西，要不我怕你肠子挂不住，拉稀！” “这不用你担心，我挂得住！”陈东来嘴上是不肯输的。 黑暗中，郑卫民也在笑，要过年了啊，家里面肯定也在准备年货吧？物质虽然贫乏，但年夜饭总会有肉馅的饺子吧？ “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难得不需要人叫起，知青点的人都起得很早。 没想到徐老汉起得更早，他早早就等着这群知青了。 见到大家出现，他咧开嘴笑道：“回去过年啊？回去好啊！”徐老汉的想法很简单，过年就是要一家人在一起。 “回去！年后我们再回来！” 徐老汉鞭花一甩，带着一群知青就去了车站。 郑卫民和王云芳没有带太多的东西，他们只带了一身换洗的衣服。 “车票真贵！将近二十块了！”郑卫民算了一下手里的钱，原本是准备把钱花在刀刃上的，没想到竟然花在了路费上，这算不算刀把？ 王云芳笑道：“咱们这是回家呀！”回家之后家里肯定会把车票给“报销”了的。 在黄原和大家分别之后，两个人就爬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咱们到陕北才不到十天吧？”郑卫民算了一下日子，觉得有些亏。 王云芳也觉得亏，但想到回家过年就不亏了：“头一年嘛，明年再回来过年就不会觉得亏了。” “没错！” 十天的时间不是很长，但也足够让这两个年轻人建立信任了，在缓慢行使的列车上，在逛吃逛吃的声音中，两个人都在幻想着回家过年的场景了。 腊月二十七早上，他们到达了北京。 “这才多久，我都快不记得北京的样子了！”王云芳在车站和郑卫民道别了：“回去的时候一起啊！” “一定！说好了啊，初五早上，在这碰头！” “放心好了！” 郑卫民高高兴兴地回家了，虽然没有带什么东西，但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是回自己家，难道还要像个客人？知青点的人不也都是两手空空地回家么？ “哟，三儿回来了？”赵军他妈王秀霞一眼就认出来了郑卫民，她手里拎着篮子，里面是花生。 “王阿姨好！”郑卫民可高兴了，见着熟人更是高兴。 “这是回来过年啊？”王秀霞摸着郑卫民身上的衣服，有些心疼：“瘦了！” “这不是冬天嘛，等到夏天我就胖了！” 王秀霞拍了拍郑卫民，笑道：“行！一阵子不见你，都会说话了！赶紧回家去吧，我看你妈买肉了。” “哎！” 郑卫民到了家门口，推开院门，喊了一嗓子：“妈！”他幻想着下一幕袁秋就会欢喜地从屋里出来，手上沾着面粉或者拿着其他的东西，满脸惊喜地看着他：“三儿回来了？” 没想到先出来的是四妹郑卫红，她皱着眉头看着郑卫民：“三哥？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过年呀！”郑卫民没有看出妹妹的异常，而是问道：“爸妈呢？” “妈，三哥回来了！”郑卫红冲着里面喊了一嗓子，袁秋也从屋里出来了，身上系着围裙，手上果然沾着面粉。 “妈，我回来了！”郑卫民很高兴。 “你跑回来了？”袁秋没有郑卫民想象的那么高兴，她的眉毛皱得比郑卫红还要厉害。 “我没跑回来，我就回来过个年，过完年还要回去！” “我当然知道你要回去！”袁秋看了看门外，对郑卫红说道：“先去关门！”又对郑卫民说道：“跟我进屋！” 到了屋里，郑卫民先倒了杯热水喝了，他坐在屋里，摸摸这里，摸摸那里，依旧很高兴。 “你回来，路上碰到谁了？” “就遇到王阿姨了，别人没遇见。” 袁秋松了口气，王秀霞还好，要是别人就不好了。 她严肃地对郑卫民说道：“三儿，你必须要回黄原去！” 郑卫民有些意外：“我想过了年再回去……” “不行！”袁秋严厉地拒绝了：“你必须马上回去！” “为什么？”郑卫民不理解，家庭团聚的画面开始在脑海中支离破碎。 “不为什么！就为了你已经去插队了！现在，立刻马上去车站买票回去！” “妈，知青点的人都回家过年了……” “别人我不管，你必须回黄原过年！还有，回来之前为什么不同家里商议？没有家里的同意你为什么要擅自回来？” 郑卫民看到袁秋的怒意要从眼睛中溢出了，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妈，我就想团圆一下……” “你想？且轮不到你想呢！现在就走！卫红，去开门。”袁秋不由分说，拉起郑卫民就往外走。 小丫头不明所以，但还是去开了门，袁秋把郑卫民给推到了门外，又使劲把门给关上了。 郑卫民呆呆地看着紧闭的大门，他不明白，但心头却有哀伤的情绪涌了出来，这种情绪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了。 第7章 关上的门 院门里的郑卫红小声问道：“妈，为啥不让三哥回来？” 袁秋说道：“你三哥不能回来！他是去大西北插队的，这不是儿戏！哪能想什么就是什么？他过去就是要扎根的！”她的神色来回变幻，好像在下极大的决心。 “那是不是以后三哥都不回来了？”郑卫红是爱欺负三哥，也不喜欢三哥，但她还没想过三哥就会这么离开他们，或者把三哥给挡在门外。 小女儿的话打断了袁秋的思路，但也坚定了她的想法。 “是的，你三哥往后都难回来一趟了。别废话了，回屋去帮我一把！” “那三哥咋办？” “不是说了么？让你三哥买票回黄原！”袁秋扭头往屋里走，外面实在太冷。 郑卫红很是迟疑地说道：“那让三哥吃个饭再走啊……” 袁秋回头，狠狠瞪了小女儿一眼：“你三哥要是留在家里吃了这顿饭，你就要去插队了！怎么样？去把你三哥叫回来吧！” 郑卫红可不想去插队，她之前想象过三哥穷困潦倒的场面，刚刚见到三哥的时候，好像身上的衣服也沾了不少灰尘，正在往她的想象中发展。 郑卫红抖了一下，她耸了耸肩，又跑去把大门的门栓给上好，刚要离开，却又趴在了门缝往外看，三哥郑卫民正呆呆地看着大门，脸色苍白，嘴唇也哆嗦着。 大颗的泪珠流了出来，郑卫民往前走了两步，想再去叩门，但脑子里却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郑卫民，你为什么哭？是因为家人不要你了么？你难道还没习惯么？” 习惯？他早就习惯了！但这忽然出现的家人以及紧紧关闭的大门让他内心刚出现的波澜再次结成冰，就好比这四九城的天气一样寒冷。 “汪汪汪汪……”有狗开始叫了，这几声狗吠划破寂静的长空，也把郑卫民给唤醒了。 他擦了一下眼泪，三步一回头地往火车站走去。 家里人不让他进门一定是有原因的！嗯！一定是！郑卫民不愿意相信家人不要他，他在给自己找借口，找理由，不停地说服自己来接受，但眼泪还是不停地从眼睛里往外流。 “妈，三哥走了！”郑卫红跑进了屋里，对袁秋说道。 袁秋叹了口气，说道：“妈其实也不想让你三哥走啊……对了，出去玩的时候别乱说，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三哥回来过。” “嗯。”郑卫红乖巧地点头道，她被袁秋刚开始的话吓到了，她不想去插队，她给三哥郑卫民描述了一副陕北农民的形象，但那个形象只能是别人的，她可不能让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 袁秋好像想起了什么，她焦急地对郑卫红说道：“快！别玩了！去找你爸！可千万不能让你三哥去你爸那边！”这要是让郑卫民跑到郑刚的单位去那还了得！那不全乱了！ “嗯！”郑卫红刚要往外走，就听到袁秋在身后喊道：“骑上自行车！”她得打个时间差，让郑刚先知道消息。 郑卫红把手套戴好，围巾围好，斜着踩上二八大杠就出门了——她人小，还不能完全骑好车，只能从大梁下面斜着蹬——但幸好在路上并没有看到郑卫民的身影。 到了老爸的单位门口，她松了口气，左右张望起来。 门口的哨兵见到她，就过来问道：“小姑娘，你是谁家的孩子？这边可不能玩。” “我等我爸爸下班。” 听到是领导的孩子，哨兵便叮嘱了一句：“到对面去玩吧，不耽误你等人。” “嗯！”郑卫红很是乖巧，她知道在外人面前怎么表现，她把车子停好，一边跺着脚哈着气一边四处张望——过来这边可是有好几条路，万一三哥走了别的路可不得了！ 但郑卫民始终没有出现，郑卫红在门口等来了郑刚。 “爸！”小姑娘使劲地挥着手，让出来的郑刚留意到了。 “你怎么来了？”郑刚可没想过闺女还能来接他下班，这肯定是有事。 “三哥回来了，被妈给赶出去了。”郑卫红小声地说道，同时警惕地把手放到嘴边哈气，随时准备护着脑袋，她生怕郑刚发火打她。 郑刚愣了一下，马上说道：“跟我回家！” 郑卫民像个游魂一样往火车站走，路上的警察看到他都没在搭理——这肯定是和家里人闹了矛盾的小子。 到了火车站，郑卫民擦了擦脸，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一会儿，才来到售票窗口。 “同志您好，一张去黄原的火车票……” 又是将近二十块钱，郑卫民一来一回，身体劳累，腹中饥饿，又搭进去了大半身家，却什么都没有换回来。 熬到了白天，终于有列车员来卖盒饭了，郑卫民觉得要是再不吃点东西怕是要站不起来了。 “同志，来份盒饭。” “好嘞！您拿好！” 列车员微笑着给了郑卫民一个铝盒，很热。 火车上的盒饭两毛五一份，里面除了两根青菜之外便是糙米饭了，但这也比徐家村的伙食好，最为关键的是，火车上的盒饭不要粮票。 郑卫民一边吃着一边流泪，嘴巴里咸咸的。 “小同志，你这是怎么了？”旁边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看到郑卫民样子，不禁关切地询问。 郑卫民摇摇头，说道：“没怎么……”但眼泪却再也止不住地往外流，滴落在饭盒里。 “是和家里人吵架了？” 郑卫民摇了摇头：“您别问了……” 中年人叹了口气，说道：“小同志，凡事要想开一点。咱们工农子弟，就不能害怕困难！所有的困难都是暂时的，过了眼前这个坎，你再回头看看，那都不是什么大事！” “谢谢您……” 郑卫民觉得陌生人的几句话甚是温暖。 这个中年人不知道他的状况，但还是在努力地开解他。 是不是家里真有什么坎儿要过？郑卫民又开始找借口说服自己了，但又想到了袁秋手上的面粉，今儿家里包饺子呢。 要是真的遇到什么坎儿了，家里还能包饺子？ 想到这里，郑卫民又想哭了。 “小同志，要不要点热水？” 郑卫民便把饭盒推了过去：“劳您驾。” 中年人帮郑卫民把水倒上，看着郑卫民把铝盒里的米粒都吞了下去，点点头，又笑道：“你这是去陕北插队？” 郑卫民点点头，中年人觉得他摸到了重点，小伙子想家了。 “要是想家了，过段时间就回来看看！虽然让你们去插队了，但并不是一点儿人情都不讲……” 郑卫民更伤心了，他觉得应该去见见父亲郑刚，不该这么早就离开的。 郑家一晚上都没睡好，郑刚是担心晚上郑卫民会再回来敲门。 “你做得没错！就是得让三儿回陕北！不能惯着他了！”郑刚首先肯定了袁秋的做法，又叮嘱了郑卫红几句：“去外面玩的时候多留意一下，要是你三哥还没走，你就过来找我，我把他给押去陕北！” 郑卫红小胸脯拍得山响：“爸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三哥拖咱们家的后腿！” 她不懂那么多，但她惯会看爸妈的脸色。 要真的只有妈妈袁秋一个人的决定，她说不定还会瞎琢磨一下，但老爸竟然也是一样的观点，那她就要谨慎对待了。 出门之后，她也没敢走远，就在家附近和小伙伴们玩，就算玩得再开心，她也始终留意着大门的方向，生怕郑卫民会忽然出现。 第8章 土豆慰人心 家中，郑刚没有出门，而是和袁秋讨论几个孩子的事情。 “卫国在部队很好，马上就可以从教导队出来了！卫东也不错，在部队干上几年也能提干了……三儿……卫红过几年也要去部队，回头我给她看看，是去通讯连还是野战医院。” “去医院！”袁秋说道：“我在医院干了大半辈子，还是去医院好！” “也行！”郑刚又叹了口气，说道：“往后三儿……就得靠他自己了。”他不能让郑卫民觉得有所依仗，就是得让三儿子自力更生，要不还去什么陕北？留在北京不就好了！ 换句话说，三儿子过得艰苦一些，他在小女儿的去留上就能说话更大声一些，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 袁秋也说道：“咱们也不可能什么好事都占了，三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可不要偷偷给他寄钱！”郑刚又叮嘱了一句。 “家里有多少钱你还不知道？”袁秋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郑刚看着袁秋，疑惑地说道：“我怎么感觉被我说着了？你是不是要出去寄钱了？” “给卫东寄点钱！卫国都提干了，一个月五十多块钱，他够花的了！卫东在部队里，你就真当他不缺钱了？我给他寄点过去，平时还不得和战友把关系弄好？我怕到提干的时候有人给他打小报告！” 郑刚点头道：“是得让卫东宽裕点。去吧！路上当心点！等到这小子提了干，咱们的日子就算起来了！” 袁秋收拾包开始往外走了：“那也得等卫红干出点名堂才行！等到那个时候，咱们再去帮三儿一把，看谁还能说什么！” 郑卫红今年才十二岁，还没考上高中呢，等到她在医院干出点名堂，郑卫民这边黄花菜都要凉了。 “卫红，你三哥呢？”王秀霞在大门口遇到了郑卫红，就问了一嘴。 郑卫红脆生生地回道：“我三哥在陕北呢！”她可记得爸妈的嘱咐，坚决不能说漏嘴！ “不是，你三哥没回来啊？” “没有啊！”郑卫红歪着脑袋，很是认真地撒着谎。 王秀霞感到很奇怪，郑卫民难道真没回来？自己眼睛花了？昨晚看到的那个人可不就是郑家老三么？ 回家之后，王秀霞把这个事情和赵春来说了一下。 “不可能啊！昨儿我看得真真的，那就是三儿！” 赵春来抖了抖手里的报纸，冷笑一声：“邻居们都能看出来，郑家的指望就没放在三儿身上过！你说奇怪不奇怪，说老郑他们两口子偏心吧，倒也不是特别偏疼哪一个，但就是疼不到三儿身上！”但他也疑惑地说道：“你说你看到三儿了？” “是啊！”王秀霞坐在沙发上，对赵春来说道：“三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又整天和咱们军儿在一起玩，我还能认错了？” “那就奇怪了！”赵春来说道：“三儿就算再闷，也该出来放放风啊！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王秀霞说道：“我也觉得有事儿！你说老郑两口子不会把三儿给撵回陕北去了吧？” 赵春来哼了一声，冷笑道：“像是那两口子能干出来的事儿！” 郑卫民下了火车，冷风一下子就钻到了领子里，把他吹了个通透。 他打了个摆子，紧了紧衣裳，出了火车站。 今儿没有驴车了，他得买汽车票回原北，再想办法回徐家村。 他还没有往偏心这方面想——他前世是孤儿，没有这方面的概念；这一世又是个木讷少言的人，也很少往这方面想，纵然两世为人叠加，他也没有想过这种事情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腊月二十九的下午，郑卫民带着一身风尘回到了徐家村大队，远远地就看到了一身破棉袄的徐老汉，身上背着个东西，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出来拾粪的徐老汉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问道：“卫民娃，是你么？” “是我，徐大爷！”郑卫民又想哭了。 “你咋回来咧？不是说你们知青娃娃都回家过年了嘛？” 郑卫民挤出来个笑，说道：“走到一半就回来了！还是得在这里过年才行。” “你们这些娃娃，都咋想的嘛！”徐老汉把路边的一块牛粪拾到粪篓里，又擤了一下黄鼻涕，抹在了鞋底，对郑卫民说道：“赶紧回去吧，外面可冷了！” 能不冷么？又下雪了，大雪纷纷扬扬，开始把土黄色染成白色。 “回去吧，卫民娃！” “哎！”郑卫民答应了一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窑洞走去。 打开门，一阵清冷。 少了范成功和陈东来，也少了热闹的动静，好像也少了许多温度。 隔壁窑洞的女知青……女知青！ 郑卫民忽然想起来了，他提前回来了，这样就要和王云芳错开了！ 他苦笑摇头，那也没办法，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连人家王云芳北京的地址都没有，想给人家写封信都做不到。 罢了，等她回来之后再道歉吧。 从外面捡了点干树枝，郑卫民烧了个火盆，窑洞里暖和了不少。 两个室友走了好像也不全是坏事，起码被子能多改几层了。 门外面又响起了动静，是徐老汉。 “卫民娃！” “哎！”郑卫民赶紧出来了：“徐大爷，您还没回去呢？” 徐老汉咧开嘴笑了：“我琢磨着你回来了，肯定还没吃饭，就给你带了几个洋芋蛋蛋，你烤了多少吃一点。” 郑卫民马上说道：“我不饿！我路过公社的时候吃过了。” 他其实没有，一天多的时间，他也就在火车上吃了一铝盒的糙米饭，肚子早就饿瘪了。 徐老汉笑道：“不饿也么事！留着你烤着玩！老汉我也得回去了，这天太冷了！” 他把几个土豆放到了窑洞门口，又把手缩进了袖子里，对郑卫民说道：“卫民娃，赶紧关门了，这天，要冻死人咧！” 郑卫民感到眼眶发热，土豆也是粮食啊！徐老汉自己怕是都不够吃，就这样还肯给他送了三个过来。 他小心地把一个土豆放进了火盆里，其他的两个小心地放在了炕边，留着明天再吃。 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会想事情，郑卫民也不例外。 穿越到这个时代还没到一个月，郑卫民却感觉发生的事情远超他的理解。 可惜没有手机和网络，要不还能上网查一下。 但他又苦笑了一下，查？查什么？算了一下日子，几个小伙伴还得差不多一个星期才能回来。 天色开始变暗，只有火盆里冒着红光，映着郑卫民的脸庞。 他并不感觉孤独，他早已习惯了孤独；只是这一世的“家人”二字给了他额外的惦念，越是惦念就越是怕失去。 这一世的记忆再次涌了上来，他回忆起之前的事情，并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可怜的郑卫民啊，就算是不被偏爱，他也向往能有一对父母啊！ 火盆里传来了香味，好像土豆烤得差不多了。 郑卫民用干树枝把土豆扒拉出来，滚烫的土豆在他双手之间来回跳跃，烫得他发出嘶嘶哈哈的声音。 小心剥开外皮，轻轻咬上一口，满足感立刻涌了上来。 这不是人间美味，但却很抚慰人心。 第9章 除夕 外面的大雪纷纷扬扬，下得更大了。 西北风呼呼地吹着，郑卫民觉得明年一定会是个好年景，不都说瑞雪兆丰年么？ 就是不知道其他几个知青都在做什么…… 郑卫民不愿意想这个，但又很不自觉地往这方面想。 别人家一定都在欢乐地准备过年吧？ 他又想起了之前在福利院过年的情景，好像那一天也是特别热闹，有很多的花生瓜子橘子可以吃。 外面黑漆漆的，只有风在呼啸。 第二天醒来，便是除夕了。 郑卫民一个人在知青点忙碌，他取了一点白面，又切了半颗白菜，自己动手包了一点饺子留在晚上吃，中午的时候他还是烤了个土豆。 村里已经很热闹了，徐老汉的孙子尕娃早早就跑过来了：“卫民哥，明天有秧歌！这会子大伙都在排练呢，你去不去看？” “走！”郑卫民拍拍屁股就过去了，锣鼓声早就钻进他耳朵里了。 支书徐志全披着大氅，满脸都是笑容。 村里的秧歌队很是像个样子，花花绿绿地极有过年的氛围。 锣鼓点儿打得很是密集，前面的徐老汉扭着身子，满口的黄牙都在宣示着他的欢乐。 郑卫民也咧着嘴在旁边看着，这种欢乐的场景正是他需要的。 “明儿要和隔壁的十三里铺对秧歌，大家伙多出把子力气哟！”徐志全先吆喝了一声，马上就赢得了一片响应。 穷归穷，但乐也是真乐！ “雄鸡雄鸡高呀么高声叫，叫得太阳红又红，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怎么能躺在热炕上作呀懒虫……” “扛起锄头上呀上山岗，站在高岗……” 郑卫民在边上听了，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感慨——这歌词里面充满了力量。 “卫民，咱们好好干，明年就可以过上好光景了！”徐志全眼睛看着秧歌队，神情里都是希望。 “支书，听说咱们大队有要饭的历史？” 徐志全摇摇头，笑道：“有！你也是咱们队里的人了，家丑嘛，是可以和自己人说说的！但也不是全村都吃不上饭，只是几户人家而已，你别被徐老汉给吓怕了。你就想想陈东来，那小子沾上毛可比猴儿都精，他都留下来没走，你就能懂了。” 郑卫民心中略微松了口气：“那就好。”他还惦记这徐老汉的那几个土豆呢，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几个土豆现在不值什么，但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就会很有用了。 热闹到了下午，大家就开始散去，除夕了，过年最大。 年夜饭没有什么好的，但小孩子们还是有些向往——今晚和明天的饭食是要比往常好上不少的，这不，炊烟中带有的味道都不一样了。 “卫民哥，你一个人过年？”尕娃吸着脏兮兮的手指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郑卫民。 郑卫民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嗯，年前刚剃的光头，还有着扎手。 “嗯，我要过个不一样的年！你赶紧回家吧，回去晚了当心你娘拿棍子出来寻你。” 尕娃嘿嘿一笑，说道：“卫民哥，要不你来我家过年吧。”小孩子没那么多想法，就是看着郑卫民一个人孤单，想着拉他过来吃顿饭。 今晚家里可是会多做菜的，他早上就看到娘把鸡蛋拿出来了，好像还有豆腐。在他眼里，这两样东西一出来，招待什么样的客人都是可以的。 郑卫民连忙说道：“那不成！你卫民哥今晚有安排了！明年吧，明年咱们看看能不能一搭里过年。” 尕娃吸溜了一下鼻涕，有些疑惑，但大人的事情他也不懂，郑卫民说有安排了，他便相信了——可能有别人邀请到卫民哥了吧。 “那可说好了，明年要来我家过年的！” “行！明年咱们一块过年！”郑卫民给尕娃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尕娃乐得也回了他一个，又看了看郑卫民，便和一群小孩子凑到了一起。 “二栓，狗剩！明天公社放鞭炮，咱们去捡几个……” “那得早点去，咱们一起，要不抢不过别人……” “嗯！明天早上吃完饭就得赶紧过去了……” 一群小孩子幻想着明天的快乐，每到一处路口就会有一两个小孩离开回家，他们渐渐散去，进入不同的院子。 村支书徐志全也过来了：“卫民啊，你的年怎么过？”不管怎么说，郑卫民是插队到他们大队的知青，作为支书，他必须展现出关心。 郑卫民笑道：“就这么过吧！一个人过年也不耽误干革命！” “你的意识很好嘛！”徐志全夸了郑卫民一句，但他能从郑卫民的脸上看出沧桑，这个小子明明是回北京过年的，竟然在这个时候又回来了，这里面肯定有事！ 但徐志全不会去打听别人的家事，就算是郑卫民的爸妈出了什么事情，比如被批斗了导致他回不去家，他也不会落井下石——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些干部随时都可能翻身。 可给郑卫民帮助也不可能，万一郑家真的犯了什么事儿，他可不能把自己给饶进去，所以，一句关心的话就可以了，多的不用。 听到郑卫民说自己一个人能过好年，徐志全也就不再说其他了。 “有什么困难和大队讲啊！” “还真有点困难……”徐志全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打蛇随棍上了，今儿不会要到他们家吃饭吧？这可不行，得想辙拒绝了。 还在想借口的时候，就听到郑卫民说道：“支书，我刚刚想起来，咱们大队的春联都贴了，就我们那窑洞还光秃秃的。队里还有红纸没？我也去写副春联去。” 是这啊……徐志全放心了，他笑道：“这也算个事儿？走，跟我去大队部！早知道你会写春联，就该抓你给大家伙都写上几幅！” 郑卫民搓了搓手，局促地笑道：“那可不敢献丑。” 趁着天色还大亮，郑卫民和徐志全到了大队部，里面还剩下一点红纸，郑卫民也不客气，取了过来，写了一副简单的春联。 “春回大地万物苏，福满人间喜气盈！好，好啊！”徐志全看着郑卫民歪歪扭扭的字，违心地夸了几句，心道幸好没让这小子写，要不就白白浪费了这些红纸了。 郑卫民又给女知青的窑洞写了一副春联：“瑞雪兆丰年，好风频来鸣。” 拿着手里的两幅春联，郑卫民说道：“徐支书，那我就先回去了，先祝您过年好。” “过年好！”徐志全乐呵呵地说道，又叮嘱了一句：“有什么困难记得和大队讲啊！” “支书放心，没有困难！”郑卫民这么多年来都是一个人过年，对外都是说过年假期有三倍工资，一副贪婪的样子，但实际上是没地可去。 今年，好像又是没地可去，只能灰溜溜地在窑洞里过年了。 村里面不少人家都在聊郑卫民，留在村里过年的知青实在少见——听说别的大队有。 尕娃回到家里，听到家里人也在聊郑卫民。 “哎，卫民娃可怜啊！一个人在那破窑洞里过年，饭都不知道怎么吃呢。” 他的儿媳妇槐花在小心地切着豆腐，听到他的话就说道：“爹，你还担心人家？人家可是城里来的知青，那过得肯定比咱们好！” “我就看着卫民娃和其他的几个知青娃娃不一样，没那么娇气！” “不娇气也不是说人家过得差！爹，你就别操人家的心的，咱们还是先管好自己的肚子吧。” 看着尕娃蠢蠢欲动的样子，槐花又叮嘱了一句：“别出去给老娘喊人！这菜得吃好几天！” 郑卫民把两幅春联贴好，站在窑洞外面看了看，轻轻叹了一口气，想和家人一起团圆怎么就那么难？ 第10章 不能等靠要 徐家村大队这边只有零星的鞭炮声，但在北京城，鞭炮声就密集了许多。 许多人家在贴上春联之后都会放一挂小鞭炮，入夜之后更是鞭炮声不断。 郑家也在准备过年了。 三个儿子都不在，就只有小女儿郑卫红在。 下午贴春联的时候郑刚就感觉到三儿子应该是回了陕北了，要不早就出现了。 “真是三脚踹不出个屁来！老子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郑刚既不想让郑卫民回来过年，又生郑卫民的气——一点儿脾性都没有，这还能算个男的？ 但要是郑卫民真的赖在家里不肯走，估计郑刚又要把皮带抽出来了。 “爸！怎么样？”郑卫红贴好了春联，喜滋滋地朝郑刚显摆。 “挺好的，回去吧，帮你妈择一下菜，晚上咱们好好吃一顿！” “哎！”郑卫红没有马上进院子，而是说道：“爸，给我钱，我要去买点鞭炮！” 郑刚宠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从兜里摸了五块钱给她：“去吧！省着点花！” “知道了！”郑卫红一溜烟就跑走了，声音还在，人已经到了拐角。 “早点回来！你妈买鱼了！”郑刚发觉说了也白说，郑卫红早就不见了。 邻居们也都在贴春联，放鞭炮，买菜做饭准备年夜饭，北京城里不少大院都是如此热闹。 王云芳也出来买了鞭炮，她回家的时候家里人特别高兴。 “妈，我在陕北遇到咱们北京老乡了！叫郑卫民，好像也是大院子弟，和我一道去插队的，我们约好初五火车站见的，一道回去。” 王云芳的妈妈叫刘凤芝，在粮管所里工作；她的爸爸叫王远堂，还没回来。 相比较郑卫民家，王云芳的家就更大了，除了小院子之外，还有二层小楼。 王云芳就在家里剥着橘子，一瓣一瓣地往嘴里塞，嘴巴鼓鼓囊囊，像只小松鼠。 “没个吃相！在陕北也这样啊？”刘凤芝拍了她几下，并不疼。 王云芳马上说道：“妈，陕北那边比我想象的要艰苦，听说老乡们都吃不饱饭，还有可能去要饭。” “妈可不舍得让你去要饭！缺钱了就和家里说，妈给你寄过去……” 王云芳却极为兴奋地说道：“那可不行，我不能搞特殊！要是大家都出去要饭了，我也得出去！我去陕北可不是享福的……” 话音未落，刘凤芝手上的力度就加大了，给她来了一记狠的。 “敢！打断你狗腿！” 王云芳小声哼唧道：“反正我不搞特殊……” “搞什么特殊啊？”王远堂回来了，他把外面的将校呢大衣脱下来挂好，过来伸手捏了捏闺女鼓鼓的腮，里面不知道塞了多少食物。 “刚说老乡吃不饱，马上就扯到要和人家一道去要饭了！”刘凤芝没好气地说道。 王远堂坐在沙发上，想了又想，神情颇有些严肃：“想要饭了？要是真的让老乡们去要饭，那陕北的民生也太艰苦了！就算会有人去要饭，那也不可能所有人都会去，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真有成村成乡的人出去要饭，那早就被报到中央了。 “你什么性子我和你妈都知道！别惦记着在陕北撒欢！过两年我就得把你给揪回来，不放在眼皮子底下我都不知道你能捅什么篓子……” 王云芳闷闷地应道：“知道了。”说罢又往嘴里丢了一瓣橘子，脑子里却在想着陕北的几个知青。 “洗洗手，帮你妈做饭！”王远堂也准备洗手了，他一年也动不了几次手，但年夜饭是肯定会动手的。 夜幕降临，灯光也都亮起，在各处大院，每家每户都飘出诱人的香气，鞭炮声声辞旧岁，欢声笑语迎新春。 郑卫民一个人在窑洞里甚是无聊，早早就吃了晚饭的他躺在炕上来回“烙饼”，他睡不着，但又没什么娱乐。 他就怕过年，每到过年他都是一个人，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久而久之，过年对他来说也就相当于是放了个假，仅此而已。 但今年不一样了，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但母亲袁秋的表现却让他非常意外，他一直都弄不清楚，也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之后，他索性也不想了。 就像上辈子听的那首歌一样：时间，时间会给我答案！ 外面寒风呼啸，也正如他在春联上写的一样：好风频来鸣。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郑卫民觉得需要做些什么了，他虽然知道再过两年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但这并不代表着在这两年里他就只能干等着。 在这个年代，做生意是肯定不行的，但为了不饿着，或者说是稍微过得像点样子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他躺在炕上，眼睛睁得炯炯的，寻找着黑暗中的光亮。 养猪？对！养猪！ 他的印象还是来自《平凡的世界》，孙少平一家每年都会养猪，在年底的时候会把这头大肥猪卖掉换上百十来块钱，还一些账，也留一点钱备用。 既然孙少平一家可以，那他肯定也行！ 但养也只能养一头，养多了估计就要戴上“走资派”的帽子往主席台上站，迎接广大劳动人民对自己的批判了。 虽然还没见过，但郑卫民不想体验——他不是来体验生活的；打小的经历就教会了他，有的学费既然有人交过了，他就没必要一定再去交一次。 郑卫民兴奋地想着，等到其他几个知青回来之后，就开始商议这个事情，明年会多上一个打猪草的活，但到了年底就可以换回来一点钱了。 百十来块钱，也不少了。 至于其他，郑卫民还没有想到，但能想到的这一条就让他很高兴了。 幸好自己爱看书，也知道一些东西，“等靠要”是没有出路的。 初一的早上，郑卫民是被鞭炮声吵醒的，整个村庄都极是热闹。 他起了床，见到村里的人就说：“过年好！” 村里的人见到还真有知青没回去过年，先是一愣，但随即也都说道：“过年好啊！” 郑卫民看着一群小孩呼啸而过，手里捡着没有炸响的哑炮，看样子是准备找个避风的地方剥开点火药烧着玩。 他没心思玩，他在看大队里有几户人家养猪。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几户每家都有个猪圈，徐老汉甚至还有好几只羊——但就知青点这边啥都没有。 郑卫民想到过年的时候这几个知青都要回家就心里了然，人家就没想过在真的在这里扎根，那还费那么大的力气养猪干什么？ 隐隐然，郑卫民觉得他有必要养猪，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就是想让自己在某些关头的时候能多点砝码。 “卫民哥，去公社不？”尕娃又出现了，头上隐隐冒着热气，看来没少跑。 “我不去了，还有事儿呢。” “哦……”尕娃飞快地跑了，边跑边招呼小伙伴：“赶紧的，等会还得回来看秧歌……” 郑卫民和看热闹的村民们跟着秧歌队一起到了村口，十三里铺的秧歌队到了，两个“伞头”开始对歌了。 “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笑颜开，十三里铺的乡亲们，是什么风儿把你们吹到咱这儿来……” “知道徐家村有好酒，酒香香遍了十三里，迎着风儿走一遭，徐家村亲朋请开门……” 围观的乡邻们发出了笑声，两个伞头你来我往，对得不亦乐乎，两支秧歌队也很快并在了一起，秧歌扭得愈发欢快了。 新的一年到来了啊。 第11章 新年的打算 “哎呀，还有压岁钱呢！谢谢爸爸，谢谢妈妈！”王云芳高兴地亲了一下王远堂和刘凤芝，手里攥着好几张大团结。 刘凤芝叮嘱道：“可收好了啊，里面还有你的路费呢！” “那不行！路费得另算！”王云芳当然不依了，用她的话来说，那是一码归一码。 “你还是想想带些什么东西吧，距离初五可没几天了！” “我知道！”王云芳喜滋滋地说道：“我看到家里的麦乳精了，走的时候我要带一点。” “对了！”王远堂想起来一件事：“这可又是新的一年了，你去插队的地方要是推荐工农兵学员……” “我知道！我不会报名的！” “嗯！”王远堂点点头：“那你就带着吧。” “爸，那要是我明年也不报名工农兵学员呢？” 王远堂笑道：“那明年也给你带麦乳精！” 笑完之后，王远堂便正色道：“年前没在陕北待几天你就跑回来过年了，年后到了陕北，一定要好好表现！要记住，到了陕北不是享福的，你要和老乡们一样劳动！下次再见到你，我希望能在你的手上见到劳动留下来的茧子。” “爸你放心好了，我保证变成一个大脚农妇！” 徐家村大队里，郑卫民已经开始听一些村民买小猪仔的事情了，他还没有把想法讲出来，毕竟几个知青算是一个小集体，养猪也算大事，是要一起商议一下的。 幸好，小猪的价格并不是很贵，大概十块钱左右就可以买到了，但要付出一整年的辛劳才能让它们长大，一旦不经心，便有可能掉膘，掉膘意味着换来的钱就会少很多。 崖根下，郑卫民就蹲在角落，安静地听着村里的几个汉子说话，有人开了个头，话题就可以一直往下，这也是大家伙最关心的话题之一了。 “去年的年景还行，我家的猪没怎么掉膘。”一个红脸的汉子想到卖掉的肥猪，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今年我也打算接着养，就是到了秋天就不好打猪草了，要不还能再往上添一点膘。”这是另外一个汉子，皮肤偏黑一些，吹多了西北风让他的皮肤有些皴裂。 “你家女子勤快，打的猪草都比别人家的多！”红脸汉子有些羡慕。 这几个人郑卫民都不知道名字，他才过来几天，处于别人认识他，他还不认识别人的阶段，只能先靠外貌来区分了。 有几个年轻的面庞出现了，大过年的没有人愿意闷在家里，出来看看景儿也是好的。 大队里还有几个民办的小学老师，都是队干部的子女，他们平日里不用参加劳动，工分记得都是10分。 真到农忙的时候，他们也会帮队里和家里做些农活，工分还要另算…… 出现的就有民办老师，其中一个郑卫民有印象，是大队支书徐志全的闺女徐秀莲，旁边的那个男的他也有印象，好像是副支书家的儿子，年纪略大一些，只是叫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吃瓜子么？”男老师先到了郑卫民的跟前，手里有着一把瓜子。 “谢谢。”郑卫民伸手捏了一点，他也不好意思给人家全拿了。 男老师嗑着瓜子，好奇地问道：“他们都回去过年了，你咋还能回来了？” 郑卫民心里一堵，吐槽道：“你还真会聊天……”不过嘴上却说道：“打算在这里扎根了，那不得在这里过年啊？” 徐秀莲也颇为好奇：“你就没打算回城？” 郑卫民两眼望天，又摊了摊手：“回城啊？回城能做什么呢……” 倒也是，每年都有大量的知青想要回城，但工作岗位却都被安排得满满的，哪有那么容易。 而且他还没搞清楚为什么自己回不了家，他想先弄清楚原因。 “大成……”徐秀莲悄悄推了一下男老师，示意他不要聊不愉快的话题，郑卫民也知道了男老师的名字，应该叫徐成了。 “我们要去公社那边看社火，你去不去？”徐秀莲客气了一句，郑卫民知道他们要离开了，便说道：“我就不去了，还得回屋收拾收拾东西，昨晚下雪有点大，进到屋里了，得清理一下。” 借口很蹩脚，但没人会在意。 徐秀莲和徐成一道儿离开了，郑卫民有些羡慕这俩民办老师，他也想去看热闹，但兜里的却没多少钱了。 他想了又想，觉得还是要和家里开口，但信要怎么写，他还没想好，过年前被关在大门外的场景一直浮现在眼前。 临近中午，郑卫民便回去了，腹中虽然有些饥饿，但他决定忍一忍，等到晚上的时候再吃，省粮食也省柴火。 天光大亮，郑卫民便翻出来了一本历史书看了起来。 这是他的薄弱项，光凭野史可写不出来什么，他得开始积累了。 正看得起劲，尕娃带着一群小伙伴飞奔着过来了。 “卫民哥，你看书呢？”尕娃才刚上小学，字不认识几个，对书里的故事却极为向往。 郑卫民说道：“嗯。没什么事儿，看会儿书。” “好看么？”另外一个二栓也很好奇地问道，说完还不忘了吸溜一下鼻涕，郑卫民看到那条透明的长龙一下子就缩了回去，这小屁孩功力深厚啊！ “来来来，坐卫民哥旁边，这边没有风。我啊，给你们讲讲这里面的故事？” “好啊！”一群小孩子都来了兴趣，没人不喜欢听故事的。 郑卫民看了看天，说道：“那从什么时候讲起呢？你们可知道咱们徐家村是在哪里？” “我知道！是原北县！”尕娃抢着说道。 “不错！那原北县又是哪里管着的呢？” 小孩子们不知道了，他们都还没出过柳林公社，能知道原北县就很了不起了。 郑卫民笑道：“记住了啊！咱们这边啊，是三秦大地！秦始皇知道不？咱们就是春秋战国时候秦国的地盘！到后来秦始皇统一全国之后，就定都在咸阳了！那地方距离西安不远。” 咸阳？西安？这俩地方小屁孩们都没听过，他们最多也就听说过原西，原东，原南这几个县。 郑卫民忽然发觉传播知识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陕北地处偏远，交通不便，能接收到的信息更是比沿海地区要少。 他得让这些孩子先知道外面还有个世界，等他们长大了，就不会局促在小小的柳林公社讨生活。 “秦始皇是谁？”二栓又问了一个问题。 “那是咱们中国封建王朝的第一个皇帝。”郑卫民看着二栓懵懂的样子，迅速又补了一句：“他也是咱们陕西人。” 这句话让小孩子们很有认同感，关键词“第一”加上“老乡”，让他们瘦小的胸脯一下子就挺起来了。 “那他厉害不？”狗剩也问道，郑卫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光了。 “厉害！他把其他的诸侯国都给打败了，然后统一了全中国。大一统的概念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什么大一统小孩子还是不懂，但他们能听懂秦始皇很厉害，把其他人都打败了，这就让他们很高兴。 徐秀莲和徐成从公社也回来了，看到郑卫民在给小孩子们讲故事，就笑着打了招呼。 “卫民，讲什么呢？” 二栓回头说道：“讲秦始皇呢，可厉害了！”说罢，又吸溜了一下长鼻涕。 徐秀莲乐了，她头一次听到有人用“厉害”来形容秦始皇，当然这也不能算错。 “赶紧回去吧，让你们卫民哥也歇歇！” 天不早了，该做晚饭了。 郑卫民冲着徐秀莲和徐成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回去之后，他给自己煮了一锅玉米糊糊，趁热喝了一大碗，天便完全黑了。 躺在炕上，郑卫民在“复习”白天看的东西，他发觉给小孩子们讲一讲，好像记得更牢固。 第12章 态度 大年初二，是走娘家的日子，不少小孩子都跟着母亲去了外公外婆那边，等到下午才回来。 二栓没有等尕娃，他先和狗剩他们来听郑卫民讲“故事”了。 等到尕娃急急忙忙赶回来，郑卫民都讲到秦始皇“焚书坑儒”了。 “怎么那么坏！”二栓很后悔昨天夸秦始皇“厉害”，这就不像个好人。 尕娃急得要哭了，前面好多东西没听到，但小伙伴们不管那么多，只是催着郑卫民往下讲。 “卫民哥，下面怎么样了？” “下面啊，就到来修长城了……” 徐秀莲和徐成站在高处看着郑卫民给娃娃们讲故事，不由得笑道：“没想到他倒是找了个好活计。” 徐成很是同情地说道：“那还能怎么办？知青们都回家过年了，这就剩下他一个人。估计和大家伙也说不到一块去，家长里短的人家不一定喜欢；还不如和娃娃们说话来得自在。” 后面几天，这群小孩总是会来找郑卫民听他讲故事，郑卫民也从秦朝讲到了楚汉争霸。 初四的下午，讲完故事之后，郑卫民便跟着尕娃回去找了徐老汉。 “徐大爷，明天成功东来他们就回来了，我想再请您帮个忙。” “行咧！”徐老汉为人热情仗义，这个忙他很乐意帮；就连他的儿媳妇槐花都没反对——知青们都很知礼，每次公爹接完人都能收到点东西。 初五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郑卫民便起床了，洗漱之后就听到了徐老汉的声音。 “卫民娃，我还以为你没起来。” “徐大爷，我早就起来了！刚想去寻您的。” “那咱们走吧。” 郑卫民从兜里摸了两个土豆，这是他昨儿夜里烤的，一直闷在火盆的灰里保着温，这个时候爷俩一人一个，权当早饭了。 略微有些焦，也有些干，但总算还能吃。 原北的汽车站人影晃动，几个黄原本地的知青在这里相会了。 “成功，带什么好吃的了？”陈东来的眼睛都要钻进范成功的包里了。 范成功护着包，小心地说道：“没啥好东西，带了点牙膏肥皂什么的。” “小气那劲儿！”陈东来嗤笑道，猛地就抢过了范成功的包，翻了一下，好像只有点花生，就很失望地把包还回去了：“好嘛，不会就我带了吧？” “估计卫民也会带的，他是北京人，估计带来的都是首都的小吃。”范成功很是憧憬地说道：“首都啊，也不知道那边都吃些什么。” 陈东来也开始幻想了：“最好能有什么豌豆黄，驴打滚之类的。” 周玉秀笑道：“看看你们俩，就知道吃了！” “民以食为天！”陈东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幸好周玉秀和柳娟是女知青，抹不开脸面，要不他早就抢包了。 “成功，东来！”郑卫民一眼就看到了他们，急忙挥手打招呼，这些天他也够无聊的，净和孩子们说话了。 “来了！”陈东来拎着包就先蹿上了驴车，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忽然问道：“不对啊，你不该先来的啊！你应该和云芳同志一起过来！” 郑卫民神色有些黯然：“坐好了。我去帮玉秀姐和柳娟姐拿东西。” 看着郑卫民跑向两个女知青，徐老汉说道：“东来娃，卫民娃可能家里出事了，大年二十九的时候就回来了。” 陈东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二十九就回来了？那不是在徐家村过年了？还是一个人！那家里肯定是出事儿了！ 郑卫民已经接过了周玉秀和柳娟的行李，帮忙放在了驴车上，又让两个女同志先坐好，他和范成功坐在了边上。 柳娟心眼少一些，见到郑卫民便问道：“你没和云芳一起过来？” 郑卫民强挤出一个笑：“没……我先回来了。” 柳娟犹自说道：“你回来那么早干啥？你家可比我们都远，你回来这么早，不会是想争当先进的吧？可告诉你啊，就算你在咱们几个里面争了这个先进，今年的工农兵学员也轮不上你……” 她是开玩笑说的，但却发现郑卫民的神色很不好，她便赶紧闭嘴了。 “带什么东西了没？”范成功也觉得有些尴尬，便想转移一下话题。 “没……”郑卫民干巴巴地回了一个字，这让范成功更不好意思了，得嘞！这小子家里肯定出什么事儿了。 周玉秀就算反应再慢也能看出来不对劲了，便说道：“回去之后咱们就得进入劳动状态了，卫民，好好加油干，今年的工农兵学员未必就不能推荐你。” “嗯。”郑卫民心里很不舒服，他决定写信回家问问。 驴车上没有了热闹，大家闷闷地往回赶。 陈东来眼珠子来回转着，年前郑卫民还在和他聊“羊肉馅”的饺子，没想到年还没过完家里就出了事，不知道另外一个王云芳怎么样了。 王云芳也出门了，毕竟要坐长时间的火车，但她到了火车站却怎么都找不到郑卫民，眼看着时间快到了，她没办法，只能上了车，期待着在下车的时候能遇到郑卫民。 “他肯定也在找我……嗯……火车站人那么多，找不到我也很正常……等到了站自然就能见到人了。” 王云芳带了不少东西，她费劲地把包拿上了车，满心焦急地等着到站。 驴车回村的时候，一群小屁孩又出现了。 “成功哥，东来哥！” “玉秀姐，娟儿姐！你们都回来了！” 小家伙们没那么多想法，看到离开的人又回来就会很高兴。 周玉秀从包里拿了一包硬糖给了小家伙们，这群小屁孩立刻就欢乐地分掉了，他们嘴里含着糖，快乐地奔跑。 “玉秀娃，又让你破费了。”徐老汉很是有些不好意思，每年周玉秀都会给村里的娃娃们带糖块。 “我们每年回来，不也是多亏了您来接么。” “我这又不是什么大活。”徐老汉有些不好意思，他从来都没想过要从知青娃娃们的手里拿过什么。 但到了地方之后，几个知青还是硬塞给了他一些糕点。 郑卫民觉得自己很失败，只给了徐老汉一个烤土豆，但他也确实没有更多的东西了。 徐老汉很是推辞了半天才极为局促地收下了，并主动和郑卫民说道：“卫民娃，云芳娃是初七回来对吧？” “是的。” “那还是咱们爷俩去接吧。” “成嘞！” 回到窑洞之后，陈东来便问道：“卫民，你家出了什么事儿了？” 郑卫民哪里知道，他到现在还是不理解。 范成功没有让陈东来再问下去：“东来，你什么时候也张家长李家短了？赶紧把东西拿出来，咱们还得和隔壁分享一下呢。” 陈东来眼神变幻了一下，开口道：“先等等，王云芳还没回来，咱们就不能等等她么？” “也行！”范成功觉得王云芳不在，等等她也可以。 郑卫民更局促了，他可什么都没有，这个时候像极了在大学开学的时候，大家都纷纷从家里带来土特产分享，就他一身尘土打工回来，一个子儿都不敢乱花。 晚上，知青们也没有什么做什么特别的，照例是一锅玉米糊糊，就着腌咸菜就把晚饭给对付了。 临睡前的“卧谈会”，郑卫民明显感觉到了陈东来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管他说什么，陈东来都要找理由反驳一番。 第13章 关心 郑卫民不是青瓜蛋子，他懂。 上辈子他就是孤儿，在整个青春期都异常敏感，有哪些风吹草动他都能感觉到，陈东来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 这人怎么就那么实际？ 后面连范成功都觉得不对劲了，人家郑卫民不过说了给大队里的几个小孩子讲了历史，陈东来都要往“革命路线”上硬靠，批评郑卫民“带私货”。 “睡觉！”范成功喊了一嗓子，郑卫民也不再说话了。 陈东来犹自喋喋不休：“卫民啊，你要是觉得没什么事情做，可以帮村里做些活嘛，你看年前的‘大会战’还没结束，你就不知道帮忙修整一下农具什么的？” 郑卫民把被子裹了裹，觉得陈东来真烦；陈东来是第一个对自己表现出不友好的，但肯定不是最后一个。 范成功今晚帮忙打了圆场，但过几天会是什么态度也不好说；隔壁几个女知青会不会看人下菜碟也不好说；还有王云芳，她那边会有怎么样的表现郑卫民也预料不到。 老妈，家里是出什么事情了？ 初六早上，周玉秀做了早饭，没别的，还是玉米糊糊。 吃完饭，郑卫民便接着看书，今儿有太阳，在崖根下甚是温暖。 很快，他就听到了动静：“玉秀，来块饼干？”这是陈东来的声音。 “哦，谢谢！”周玉秀没有和他客气，很快，饼干也给了柳娟。 不多时，郑卫民听到了陈东来给范成功饼干的声音，很好，就剩下他了，单单就剩下他了。 他不会没脸没皮地去找陈东来要饼干，陈东来也果真没有给他。 想了想，郑卫民回到窑洞里，他找了几张纸，开始给家里写信。 正好明天要去接王云芳，那就顺路把信寄出去。 仔细思索了许久，郑卫民才落笔。 他不会直接问为什么不能让他回家过年，他只是询问家中是否一切都还好。 在他想来，如果一切都好的话，那就可以回家看看了。 写完信，用胶水封好，郑卫民小心地把信放进上衣口袋，这可不能忘了，明天一定要寄出去。 下午的时候，尕娃二栓他们又过来了，但看到知青点的人多了许多，又有些犹豫。 郑卫民笑着招呼道：“来，坐卫民哥旁边，卫民哥给你们讲故事。” 陈东来故意路过，阴阳怪气地说道：“尕娃，好好听着，过了年搞不好你们卫民哥就成你们老师了。” 小孩子们听不懂，只是觉得很高兴：“卫民哥，真的么？” 陈东来都笑了，他摇摇头，又叹了口气，去了其他的地方。 郑卫民看到他手里拎着东西，看样子是要送出去。 这人也太精明了！ 周玉秀也过来听了一会儿，郑卫民讲的故事比较正统，略带一丝丝演义来增加历史的趣味，但整体上是非常正确的。 “厉害！”周玉秀给郑卫民竖了一个大拇指，郑卫民能看出来这个手势没有讽刺他的意思。 小家伙们听完今天的故事都准备离开了，陈东来还没回来。 天色都晚了，周玉秀招呼大家吃晚饭了。 见到大家都没有去说陈东来，郑卫民便也没吭声——看来这是固定节目了。 今晚轮到郑卫民刷碗刷锅，忙活完了之后，他和范成功都躺在炕上聊了一会儿了，才听到陈东来回来，身上略带酒气。 看来是搞“交际”去了。 陈东来一回来，郑卫民便不说话了。 范成功有些尴尬，他不能让气氛冷场。 “东来，你还知道回来啊！再不回来我们就得去粪坑找你去了！” 陈东来嘿嘿一笑：“我掉粪坑？那不可能！谁掉粪坑也轮不到我！”郑卫民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他不会去捡这个话头。 难不成父亲真的出事了？ 郑卫民摇摇头，他觉得不可能！母亲袁秋手上的面粉时刻提醒着他，那是准备过年的样子，出了事的家庭哪里会有这个心思？ 但没睡多久，门口又有了动静，郑卫民一下子就想起来去接王云芳了，肯定是徐老汉过来了。 黑暗中，郑卫民把衣服穿好，开门出去了。 陈东来还没睡，等到郑卫民出去之后，便嗤笑一声，说道：“成功，成功！睡着了没？” “没！” “那小子去接王云芳去了！” “你要是想去，我还能把卫民给叫回来。”范成功随口一说，没想到陈东来还真有些动心，但想了又想，陈东来哀叹一声：“赶不上了，下回再说吧。” 他是很想再见一见王云芳的，从北京过来的两个人总不至于家里都出事了吧？ 今儿没有下雪，但风依旧不小，郑卫民和徐老汉都把身上的衣服给紧了紧。 “真冷啊！”郑卫民觉得徐老汉在这么冷的天还能起那么早，他对小一辈的年轻人真是太上心了。 要是换成他，估计是做不来的。 一次两次是可以，但每次都是人家徐老汉，郑卫民觉得人家的思想境界那真不是一般。 他可是记得清楚，上次徐老汉去黄原接他们可是走了六个小时。 这次也是差不多，路上郑卫民还能和徐老汉聊天解闷。 “卫民娃，照我说，咱们陕北也挺好，你呀就在咱们这边扎个根吧！你有文化，肯定能把光景过起来了。”徐老汉也猜郑卫民家里出了事，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听说有知青在插队的地方成家了，便开了这个话茬，他觉得在哪里都是过日子。 郑卫民能感到老人的关心，便说道：“能行！等过个几年，说不定还得让队里的大娘大婶们帮我寻个婆姨。” 徐老汉的嘴又笑开了：“这是正话！咱们陕北的婆姨好着呢，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路过公社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只有天上的弯月和淡淡的星光照着路，勉强能看清。 “徐大爷，您先往前赶车，我去邮筒里寄个信就赶回来了。” “行嘞！” 郑卫民跑到了邮局，把信从怀里掏出来。 他摸了摸这封还带着体温的信，带着无限憧憬把它放进了邮筒。 过段时间，应该就可以收到家里的回信了吧？ 还幻想我家里出事，你什么脑子？郑卫民想起陈东来的那副嘴脸就觉得好气又好笑，这才多大年纪，就开始见人下菜碟了。 把信放在邮筒里之后，郑卫民便一路小跑着赶了上来。 “卫民娃，又给家里寄信了？”徐老汉不识字，但他能感觉到郑卫民内心的期望，才十六岁的娃娃啊，跑那么远来插队，不想家那是假的。 但他还是低估了郑卫民的心情，郑卫民还没有过家；这个家他在重生之后也只待了几天，但也真的是一个家，真正属于他的家。 黑灯瞎火的，徐老汉也不敢扯嗓子唱信天游，一老一小只是聊一些村里的话题。 “徐大爷，今年我也想养头猪。” “养猪？这可不是个轻省活，但你们六个知青娃娃养一头猪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以养！是这，我去挑小猪的时候替你留意一下，有合适的给你一道带回来。” “那可太谢谢您了。”郑卫民大喜。 “莫说什么谢不谢的，你们这些娃娃就是太客气了。” 地上的积雪反射出微微的光，只有路中间有些脚印车辙，也同样被冻到挺硬。 “这会儿天还冷，等到中午怕是要化冻，路就不好走了。但下雪总是件好事，要不庄稼收成怕是不好咧……” “今年我也喂头猪，再加上那几只羊，等到年底肯定能有个好光景……” “尕娃上学了，我就指望他能多识几个字，能把账算好，将来做个小队会计就挺好……” 徐大爷絮絮叨叨地讲着，郑卫民觉得这些家长里短分外温暖。 第14章 建猪圈 两个人到了黄原火车站，天已经大亮了。 赶了六个小时的路，两个人都是又饥又寒。 郑卫民看到火车站外面有个国营食堂，里面有不少人在吃早饭，他摸了摸肚子，也跑了过去。 “哎，卫民娃，可不敢！”徐老汉在后面喊着，但又不能不管他的驴车，手忙脚乱是追不上郑卫民的。 郑卫民到了食堂里，看了一下价格表，非常便宜。 精粉馒头一两一个，需要四分钱；标粉馒头二两一个，需要五分钱——但这都要粮票。 豆浆两分钱一大碗，这倒不要粮票。 “俩标粉馒头，两碗豆浆！咸菜有么？” “有！那边自己夹啊！”窗口的中年女人面无表情，看到郑卫民一身军大衣，就知道是过来插队的穷知青了。 郑卫民掏出钱和粮票付了账，小心地端了东西出去。 “快，徐大爷，接一下。” “哎呀，卫民娃，可不敢乱花钱！” 郑卫民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您看菜还是咸菜，咱们爷俩就对付一下。” “太破费了……这太破费了……”徐老汉连道不好意思，但却不过郑卫民，郑卫民也吃不完这两份，糟蹋了可惜。 热馒头加热豆浆，爷俩吃完之后身上都暖和了；但郑卫民留意到徐老汉到底没把馒头吃完，他只吃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都揣进怀里了。 幸好豆浆不能揣，徐老汉给喝完了。 吃完早饭，郑卫民把碗还了回去。 太阳也出来了，虽然是初升的太阳，但也感到暖暖的，唯一不好的就是路上的积雪化冻了，回去的时候肯定泥泞万分。 又等了一个多钟头，火车终于来了，郑卫民打起了精神：“徐大爷，我去看看去，可不能和王云芳错开了。” 王云芳下了火车，但还是没有见到郑卫民的身影，她有些焦急：“这郑卫民跑哪儿去了？” 站台上的人不多，眼看着火车都要走了，郑卫民依旧没有下来。 “莫不是不回来了吧？”王云芳觉得很有可能，不少家里有背景的知青都会找各种理由回城，家里面也能妥善安排他们。 费劲地把行李拽出车站，王云芳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王云芳很是惊喜。 郑卫民把身上的黄大衣又紧了一下，说道：“专门来接云芳同志回大队！走吧，徐大爷在等咱们了。” 说罢，郑卫民便帮王云芳拿起了行李，他挑了一个看上去份量最重的。 王云芳开心地跟在郑卫民后面，嘴上说个不停：“我在北京的时候没遇到你，以为错开了；结果在下车的时候还没遇到你，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哎，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都不等我一下的？” 郑卫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我在知青点过的年。” 王云芳眼珠子转了转，问道：“家里出事儿了？” 郑卫民很忧愁：“我也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王云芳愣了愣，什么叫你也不知道？ 郑卫民表情纠结，说道：“这个回头再说吧，可能我还得找你参谋参谋。” “行！” “你吃早饭了没？”郑卫民赶紧换了个话题。 “怎么，你请我啊？”王云芳倒是没和他客气。 “我请啊！我刚和徐大爷吃过。” “我说郑卫民同志，你不能区别对待革命伙伴！但我也不搞特殊化对待，你们吃什么就给我来什么好了。” “这没问题。”郑卫民把包放到驴车上，又跑去给王云芳买了一份馒头和豆浆。 王云芳愣了愣，这么大一份，她肯定吃不完。 “光喝豆浆就饱了。”王云芳把馒头递给了徐老汉：“徐大爷，拿给尕娃。” “可不敢！”徐老汉连忙摆手：“你们这些娃娃，不要这么客气嘛！” 王云芳说道：“我还带了点北京的特产，回头一起给尕娃。” “哎呀，可不敢！”徐老汉除了这几个字也没有别的词了。 “走吧。”王云芳一口气喝完豆浆，让郑卫民把碗还了，便想着赶紧回去了。 道路上果然开始泥泞，驴车的行进速度也慢了很多，路上三个人聊天的话题就更多了，时间也显得没有那么难捱。 “我想今年养头猪。”郑卫民觉得可以和王云芳说这个事情，俩人都是北京来的，关系上就天然亲近一些。 王云芳只想了几秒，就赞同道：“那养两头吧，你们男知青养一头，我们女知青养一头。” “好！”找到了合作伙伴，郑卫民心里也踏实了一些。 走到徐家村的时候太阳都偏西了，跳下驴车，王云芳使劲跺了跺脚，感觉血液流通顺畅了一些。 “徐大爷，这是给尕娃带的小点心，可不能不要啊！你要是不要，我们都不敢再麻烦您了。” “这哪能行啊……”徐老汉笨嘴笨舌，根本来不及拒绝，郑卫民就和王云芳搬着行李回去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陈东来一下子就跑了出来。 “哎哟，云芳同志，你可算回来了！” 王云芳笑道：“怎么，就那么盼着我回来啊？我不回来，你们不是能多吃一碗玉米糊糊了？” “哪儿的话呀！来来来，我帮你拿行李。” 郑卫民冷眼看着，没有要把手里行李让出去的意思；王云芳也没有让他帮忙：“卫民帮我就够了，你呀，下回吧。” “那行！”陈东来搓了搓手，又把手揣进了大衣袖子里。 王云芳一边往窑洞里走一边说道：“给你们带了点北京的小点心，卫民，回头你拿点去你们男知青的宿舍。” “哦！”郑卫民没有拒绝，但陈东来却来了劲。 “哎，云芳同志，我们也带东西了，等下给你送过来尝尝。” “好啊！”王云芳没想到陈东来的心眼子，她觉得同是插队的知青，分享一下东西也很正常。 但很快，她也感觉到不一样了，其他的几个知青都带东西来了，就郑卫民没带。 这就像是白雪中的黑炭粒，分外明显。 “东来，今儿可到你挑水了啊！赶紧的吧！”周玉秀出来喊他了，太阳都偏西了，该做饭了。 “好！”陈东来已经在盘算怎么让郑卫民多干点活了，但这个事情他一个人干不成，最好是郑卫民自觉一点。 王云芳放好东西，出来帮周玉秀烧火。 “卫民，帮忙再扯一把柴火来。” “来了！” 郑卫民背来了柴火，王云芳的火却烧得很不像样子，火小烟大，被柳娟给撵到了一边去：“还是我来吧。” “行吧……”王云芳有些讪讪。 等到晚饭做好，大家一起捧着碗的时候，王云芳就说了养猪的事情。 “你们比我们先来插队的，怎么没养几头猪？” 陈东来先开口叫苦了：“姑奶奶哎，我们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哪有粮食养猪啊！” “不是可以打猪草的么？”王云芳有些疑惑地问道。 周玉秀说道：“云芳，你想养猪了？” “我觉得可以试一下。” 郑卫民也开口道：“我想养猪。打猪草……我可以问问大队里的人，和他们一起去打猪草。” 陈东来眉头皱了皱：“卫民，养猪可是个大工程，而且猪圈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 郑卫民没想到陈东来拒绝的借口是这个，但这不能阻挡他养猪。 “你要是觉得味道大，那我在知青点外面搭个猪圈。” 陈东来不想答应，他过来插队就是走个流程，他就没想过要多干活。 但周玉秀却说道：“就在知青点搭吧，万事开头难，咱们就从养猪开始好了。趁着还没开始忙，咱们先把猪圈给搭起来。” “好吧。”陈东来不能再反对了，再反对就要成为阻挠农业生产的不积极分子了。 第二天，猪圈就开始搭建了，几个知青挑土和泥，做土坯，开始晾晒，并且在知青点的窑洞旁边画好了地点。 郑卫民很是高兴，能养猪意味着明年手里就能活泛一点了。 在太阳下，他卖力地做着土坯，尕娃他们又风一样地跑来了，手里举着一封信。 “卫民哥，卫民哥，有你的信！” 郑卫民很是兴奋，他把手在凉水里洗了一下，喊道：“尕娃，赶紧让我看看。” 第15章 冲突 信不是从北京寄来的，而是来自东北，署名是赵军。 竟然不是家里的，郑卫民有些失望，但又有些高兴，这个儿时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并没有忘了自己。 打开信，郑卫民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卫民你好，我在新兵连已经好几个星期了，每天都在紧张的训练中度过……前几天我接到家里的信，他们从四丫儿那边拿到了你的地址，我很高兴，终于又可以联系到你了……陕北怎么样？是不是真的黄土高原……” 同样也是絮絮叨叨，郑卫民心里觉得很温暖。 但同时他又很不解，既然赵军都能知道他的地址，那说明家里是收到他的信的，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 前几天他又寄了一封信回家，这封信就算再慢，一个星期也能到了吧？ 把信收好，郑卫民接着专心做土坯。 看到郑卫民回来，柳娟问道：“家里来信了？” 郑卫民摇摇头：“不是家里，是之前的朋友，他当兵去了。” 当兵？还真没有比当兵更好的去处了。 在这里的六个知青，有至少一半的人有当兵的梦，但参军的条件苛刻，他们也就只能想想。 “在哪边当兵的？”范成功比较好奇。 “东北。” “听说那地方更冷！”范成功能想到的竟然是这一点。 陈东来一边和泥一边问道：“卫民啊，你怎么没去当兵啊？” 郑卫民心里腻歪，就你这点道行也想挤兑我？ “大家不都没去当兵么？” 陈东来心中冷笑，嘴上却不饶人：“那不一样啊！我们可都是平头老百姓，但你不是啊！”挤兑不死你！ “咋滴？你还想剥夺我插队的权力？”拿大帽子压人谁不会啊？ 陈东来哑巴了，郑卫民也没有和他斗嘴的心思。 再过两年一切都会改变，他和陈东来往后都没有交集了，好坏也就这两年，没什么大不了的。 过了十五，猪圈搭好了。 郑卫民去找徐老汉，请他帮忙挑几个小猪。 徐老汉笑眯眯地说道：“卫民娃，这个事情不急！等天暖和了再弄！这会儿猪娃子可养不活。” 郑卫民懊恼地一拍头，他没考虑到这个方面。 但知青要养猪的消息却在整个大队传遍了，不好人都会特意路过知青点，看看那个新修好的猪圈。 “啧啧啧，还真像个样子！” 陈东来已经不太想掩饰对郑卫民的态度了，他觉得郑卫民没有什么能量，言语之间对郑卫民非常轻视，还经常想支使郑卫民多干活，但郑卫民没鸟他，这又让他觉得愤愤，因此在大队里经常散布对郑卫民不利的消息。 “人家北京来的知青那就是不一样，来的第一天就要吃羊肉饺子！” “手上一点茧子都没有，一看就不是干活的人；自己不干活，还不让别人说！” “整天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可把你们家的娃娃看好了，别到时候被公社的武装专干给逮走了。” 谣言并没有专门说郑卫民，但陈东来对王云芳的那个殷勤劲儿就能让大家知道，他说的是郑卫民。 徐老汉不知道陈东来对郑卫民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成见，他觉得卫民娃是挺好的一个人，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一点儿也不娇贵，什么活儿都愿意去干。 当然了，人家卫民娃不是大队里土生土长的，农活是干得没有他们这群老农民像样，但人家也没那么娇贵，就拿养猪来说，之前来过多少知青，都没有人愿意养，一直到了卫民娃过来这养猪的活计才算真的弄起来了。 儿媳妇槐花也是精明人，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问题所在：“爹，那个陈东来肯定和郑卫民不对付！” 陈东来觉得他是黄原人，徐家村大队算他的主场；但在村里人看来，这群知青和他们的距离太遥远，哪个都不算自己人。 就比如刷牙这个事情，村里除了上过高中的徐秀莲和徐成之外，也就只有几个知青会做——农民谁做这个嘛。 瞎讲究！这是村里人对刷牙人士的统一评价。 有的事情郑卫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王云芳听到了村里的谣言之后，很是生气。 她可没郑卫民那么能沉得住气，当下就找到陈东来大骂了一通。 “听说你陈东来在大队里到处敲怪话，说我们北京来的知青不劳动？好啊，我倒要和你这黄原本地知青好好学一学，看看怎么劳动！往后啊，我和卫民就拿你陈东来当榜样！”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但王云芳觉得如果不能打脸揭短，那吵架说出的话语就失去了力量。 陈东来还想巴结王云芳呢，没想到王云芳能主动代入到角色里，这让他极为郁闷，晚上睡觉的时候又找借口和郑卫民吵了一架。 原因很简单，嫌弃郑卫民睡觉过界了。 郑卫民也不客气：“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多占地方了？你的被子都快堆到我褥子上来了！我算看出来了，你丫就是故意找茬！走，甭睡了，出去干一架去！” 郑卫民把大衣往身上一披，顺手就掀了陈东来的被窝。 “资产阶级的狗崽子！”陈东来怒骂了一句，但却不敢出来和郑卫民打架——他自诩一个有格调的人，不能和北京的顽主一般见识。 郑卫民大声说道：“成功，你都听见了，他骂我两次！资产阶级和狗崽子！陈东来，你今晚甭想睡了，我现在就去找大队书记！” “你去找，不敢去就是孙子！”陈东来梗着脖子喊道。 郑卫民四下一看，抄起地上的尿壶就给了陈东来头上一下。幸好还没睡下，尿壶里没东西，但飞溅出来的碎陶片却散发出极为难闻的尿骚味。 陈东来傻眼了，他没想到郑卫民敢动手。 范成功赶忙下了炕，劝道：“别动手，卫民，东来，看我的面子行不行？咱们有话好好说。” 郑卫民说道：“成功，你是旁观者，你最清楚了。我不问你谁对谁错，你心里有杆秤。” 范成功心里当然知道了，陈东来的小心思他太知道了！ “你俩睡旁边，我睡中间！行不行？”范成功在努力寻找着平衡。 隔壁窑洞里的女知青也有了动静。 “哎，隔壁好像打架了！”黑暗中，柳娟侧着身子和周玉秀王云芳说道。 王云芳说道：“听到了，郑卫民和陈东来。” “要不要去看看？” 王云芳说道：“我不去！有什么好去的？打一架比什么都管用！省得他陈东来整天阴阳怪气。” “你是不是对我们黄原知青有偏见啊？”柳娟不服了。 王云芳冷笑一声：“郑卫民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几天你们还看不出来？陈东来是什么样的人，你柳娟当真不知道？” 周玉秀说道：“你们怎么还吵起来了？是嫌热闹不够大？北京和黄原的知青要打群架了？” 她掀起被子起床了，同时叮嘱一句：“人家两个人有点小矛盾，你们不要上升到地域上面，这样不利于团结。我去看看，你们不要起了。” 王云芳一下掀开了被子：“玉秀，我和你过去。” 拿着手电筒到了隔壁，灯光晃了晃，看到了地上站着的郑卫民和范成功，半坐在炕上的陈东来，以及地上破碎的尿壶。 王云芳觉得很痛快，这才像是个爷们！对于陈东来，她没有半分好感——这个人太工于心计了，但又很会伪装。 “成功，你怎么样？”周玉秀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奔着范成功去的，这让王云芳抓住了重点。 原来这俩人是一对啊…… 第16章 这一波，层别不一样 王云芳很好奇自己的关注点，她手里晃着手电筒，往陈东来身上照。 光很耀眼，陈东来被晃得头晕。 “我说云芳同志，你的手电能不能收着点？”陈东来觉得太丢人，语气也变冲了。 王云芳没和他计较，而是问道：“怎么回事啊？” 陈东来刚想开口，就被郑卫民给截住了：“咱俩都别开口，让成功来说！成功你要是今天不好意思在这里开口也没关系，过两天你单独和女知青们说。” 郑卫民坦荡荡，他不怕什么。 他这个表态让范成功比较舒服，没人想被逼着说话。 但陈东来却不满道：“凭什么啊？我就要说！你郑卫民有什么可豪横的啊？一‘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还敢和我们贫下中农龇牙咧嘴了？” 王云芳怒道：“你可得有真凭实据！我就问你一个问题，郑卫民的母亲姓什么！” “我管她姓什么！” 王云芳朝着周玉秀说道：“没凭没据的，就开始给郑卫民扣帽子了！” 郑卫民也不闲着，穿上鞋又拉开了门：“我得去找徐支书了！这个诬陷我扛不住。” 范成功赶紧堵着门：“别，卫民，别……东来他不是有意的……” 陈东来叫道：“我就是有意的！成功你别拦着他！” 郑卫民趁机就推开了范成功：“成功，我们找来徐支书做个见证也好。” 隔壁窑洞的柳娟也披着衣服过来了，她还不明所以，只是看着郑卫民拿着手电筒出去了。 走到一半，郑卫民脑子渐渐清醒了，陈东来在村里能交际的人只有徐志全，难怪那小子有恃无恐。 不过也没关系，一点小礼物最多也就是让人拉个偏架，不疼不痒地帮忙说句话，要是人情都用在这种小事上面，怕是徐志全都要笑醒了。 徐家村大队一片黑暗，只有郑卫民手电的光在村里晃悠着。 徐志全一家早就睡觉了，但郑卫民不管那么许多，冲上去就开始使劲敲门。 “徐支书，徐支书！” “谁啊！”半晌，屋里才有了一声老大不情愿的回应，扰人清梦果然是大罪。 “我，郑卫民！” 徐志全在屋里费劲地穿上衣裳，对婆姨贺英说道：“不知道那群小子又闹了什么花样，我去瞧瞧去。” “可早点回来！”贺英不想让徐志全大冷天的夜里出门：“这有什么事情不能天明了再说？非要大半夜的喊人……” “哎呀，人家知青娃娃还不知道这个道理？那肯定有大事！”徐志全推开门，先用手挡了一下手电的光。 “卫民娃，你咋没睡？” “支书，我要举报陈东来，他诬陷我是资产阶级的狗崽子！” “就这？”徐志全气不打一处来，看来冬天的农活少，让这几个知青闲着了。 “支书，您一定得去处理！我和陈东来肯定没办法在一个窑洞里过了！” “那就去看看！”徐志全心道你们怎么那么多屁事？不过陈东来还是给他送过一些东西的，看在这些东西的面子上，他也得过去帮陈东来说句话，总不能让人家觉得送不送东西都一个样子，那以后还怎么好意思收？ 两个人脚底生风，很快就到来知青点的窑洞。 油灯也被点了起来，屋里总算有了昏黄的光亮。 看着地上是碎陶片，徐志全威严地喝道：“怎么回事？” “支书！您得为我做主啊！郑卫民他敢打我！”陈东来看到徐志全过来，马上就有了底气。 郑卫民则在心里暗笑这个蠢货，人情攒起来难，但花起来可是太容易了。他可不是真正的十六岁毛头小子，当下就要把水搅浑，和陈东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徐志全给说的头都大了。 到最后，徐志全受不了了：“行了！多大点的事！两个人有了矛盾，这很正常！往后还得一个锅里吃饭，都相互担待点！你们俩，各自向对方道个歉，这个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郑卫民惊奇地发现，小时候老师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竟然又出现了。 但他不是毛头小子，防人之心不可无。 “书记，我还有个担心。” “你说！”徐志全已经想回去睡觉了。 郑卫民说道：“我觉得这个事情肯定没结束……” “我说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徐志全都困到打哈欠了，也已经不耐烦了，他堂堂一个支书，还压不平这点事？ 郑卫民说道：“打架是今天发生的，但并不是偶然事件！在咱们知青点里面，我郑卫民可以说是最穷的那个了！” 陈东来哼道：“你穷你也不是贫下中农！” “卫民娃，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徐志全不想留在这里处理这摊子破事了，这叫什么事？ “我是说，我那么穷，陈东来又那么富！万一哪天他说他的钱少了，我和范成功要怎么处理？” 郑卫民把范成功也绑架了，要是真的有人丢了钱，那谁都脱不了干系。 窑洞里一下子就陷入了安静之中，徐志全也不困了，郑卫民真的提了一个非常好的问题。 作为大队支书，徐志全见过的破事超出这几个知青的想象，郑卫民说的这个事情还真的有可能会发生，或者说过不了多久就一定会发生。 陈东来本来是没想到的，但被郑卫民这么一说，心里就很懊悔。 早知道先来这么一手多好！ 徐志全被将住了，他可给不出这种保证。他能想到，一旦他敢给郑卫民打包票，那陈东来的钱不丢也得丢！ 这个娃娃，还挺有心眼的。 徐志全终于肯用看待大人的眼光看郑卫民了，难怪家里人放心让他来陕北插队。 “卫民娃，你说咋办嘛！”徐志全不傻，既然郑卫民敢张这个嘴，那就一定想好了对策，他想验证一下。 郑卫民说道：“我就不能和陈东来再睡一个窑洞了！支书，您看大队里还有没有闲置的窑洞，我先睡着！再脏再破我不嫌弃，能有个木板门就行。”他脑子里灵光一现，为什么不给自己要个独立的空间呢？ 他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要是在一起久了，不知道那句话就踩到线了，一个人住，危险系数会直线下降的。 只要熬过这两年，那就天高任鸟飞。 “你们不是还修了个猪圈？卫民娃，关系不要闹这么僵嘛。”徐志全还想再劝一下。 “那陈东来的钱要是真丢了，支书您可不能找我啊！”郑卫民可不肯让步，安全第一；再说了，他也真不想和陈东来这种势利小人睡在一个窑洞里。 “咋？你这就惦记去偷人家的钱了？”徐志全眼睛一瞪，先压了郑卫民一下子，毕竟不能白收人家陈东来的东西。 郑卫民没说什么，他就安静地等着徐志全下面的话。 徐志全想把话头丢出去，但郑卫民不接了。 没辙，他想了一下，说道：“这个事情嘛，明天大队开会研究一下！你们先睡下，成功，你是年纪最大的，你睡两个人中间！” 看着徐志全要撤，陈东来喊道：“支书，我这头上还挨了他一下！” 徐志全怒道：“你嘴巴要是放老实一点，能挨这一下？你就是自找的！”他想起来了，虽然陈东来给他送了东西，但也赖在他家里吃了饭喝了酒，没眼色！ 大队里还有几口破窑洞，回头给郑卫民找一个。回头就和陈东来说是看他的面子让郑卫民搬出去的，要不搬走的人肯定是他！这样人情就算还清了。 想要再要其他的好处，那你小子就接着送吧！ 徐志全离开了，陈东来也傻眼了，这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但范成功觉得徐支书的处理挺好的，起码没让陈东来太难看。 趁着周玉秀还在，郑卫民又开口了。 “玉秀姐，明天我就去找支书要窑洞，我的那份口粮，您帮我分出来吧。” “哎呀卫民！不要那么死心眼！你今晚先歇着，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说完，周玉秀又叮嘱了范成功一句：“晚上别睡太死，有什么事情就来敲我们的门。” 范成功看了一下屋子里的俩人，说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第17章 危机感 郑卫民成功获得了一个独立的窑洞，在知青点不远处，但周围没几户人家，胜在清净。 这是一个被废弃的院落，窑洞的门窗都很是破旧，上面也没有玻璃，贴的还是窗户纸，但也都是破纸片了，零零碎碎地搭在窗木上，随着寒风来回荡。 “卫民，你这也太艰苦了一点。”王云芳跟着郑卫民过来看了一下，她觉得这里根本就不适合住人。 但郑卫民却觉得还可以，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就可以了，要啥自行车？在这里他也不会住一辈子。 在大家的劝说下，郑卫民只是搬离了知青点，但口粮没有分。 男女搭配，不单单是干活不累，在吃的上面，男知青也会沾点便宜——毕竟女知青的饭量要小很多。 大锅饭固然会让人心生懒惰，但也可以节约出大量的时间。 这些时间，郑卫民会用来看书。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这句话郑卫民是信的，但他更愿意相信时间的积累才能带来更加稳固的记忆。 “这里挺好。”郑卫民把东西都搬过来了，王云芳开始帮他整理褥子。 “哎，卫民，那天晚上我就看出来了，玉秀和成功好像是一对儿！柳娟对陈东来又很上心。” 郑卫民说道：“她肯定上心啊！陈东来家境不错，范成功又被周玉秀挑走了，她再不上心，搞不好陈东来就被村里的哪户人家给看中当女婿了。” “我琢磨着，陈东来肯定在想办法孤立你。” 王云芳完全不担心自己，要是真的知青点孤立她，那她也找个窑洞分出来，到时候和郑卫民搭伙吃饭。 过日子是不可能的，王云芳还没想过要把自己交待在这里。 “那就孤立呗，村里那么多人，他要是能说动尕娃他们也不和我说话，那我也就认了。” 这很明显不可能，陈东来怎么可能舍得把时间浪费在一群小娃娃身上？ “哎，你家里是不是真的出什么事情了？陈东来那个人不厚道，他是不是看出来什么在乱猜？” 郑卫民也很忧愁：“你帮我分析一下？”这个事情郑卫民觉得也就王云芳能帮他分析一下了，别人的话不在北京，可能想到的点都不一样。但王云芳不一样，这明显也是大院出来的，说不定就能看出点什么。 “说说看！”王云芳很感兴趣，她不是个八卦的人，但八卦来了她也挡不住内心的好奇。 郑卫民觉得有些丢人，但想了又想，还是把事情和王云芳说了。 王云芳听完之后有些震惊，这怎么像家里人聊天时候说到的某些话题？总会有些家庭对某些孩子偏爱，但也总是有些孩子不受待见。 郑卫民可能就是这种不被爱的孩子，家里把插队的名额也留给他们，只要能有口吃的就行，至于过得怎么样，家里不想过问。 但王云芳又怕打击到郑卫民，想了又想，只好开口道：“家里肯定没出什么事儿，这样就挺好。我在想，是不是你家里有什么其他的考量？” 郑卫民也很疑惑，他的上封信应该也到家了吧？怎么还没有回信？ “云芳，你说我再给家里写一封信呢？” “你写什么内容呢？” “我就写准备养猪了。” “也好！”王云芳又想了想，说道：“经常和家里通信，是一个好方法。”她其实想表达的意思是，郑卫民多和家里通信，心里就会有数了。 郑卫民却很是当真：“你也这么觉得对吧？嗯！那我起码一个月写个一封回家吧。” “行！”王云芳笑道，心中却在猜想着郑卫民会不会收到回信，可能家里的人并不愿意收到他的信，他们更希望郑卫民不要去打扰。 王云芳猜的没有错，郑卫民的信已经到了北京好多天了，袁秋和郑刚都看了，他们知道郑卫民过得还可以，这样就足够了。 他们更想收到的是老大卫国，老二卫东的消息。 “这两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给家里写几封信！老大不是提干了么？不会谈恋爱了吧？要是谈恋爱了我得把把关才行，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带！”袁秋几句话就把话题给扯到了大儿子身上，郑刚也不想在小儿子身上纠结，同样，他们也没有要回信的想法。 郑卫民趴在破窑洞门口的废弃磨盘上又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喜滋滋地封好；想了想，也给赵军写了一封，这种情谊他可不能放弃。 写好之后，他兴冲冲地跑到公社去寄了出去，然后就开始巴望着回信。 正月一过，农活就开始多了，几个知青也都跟着大队一起出工。 忙活完上肥和锄草，终于可以歇一歇了，徐老汉也帮他们寻来了两只小猪娃，周玉秀找每个知青收了三块多的钱。 郑卫民很高兴，他围着猪圈看了又看，嘴巴都快合不拢了；虽然搬出了男知青的窑洞，但他也只是不和陈东来说话，其他几个人聊得都还挺好。 大家也不会戴着有色眼镜来看待他，虽然他们和陈东来都是黄原来的知青，但关系并不是“牢不可破”，因此郑卫民还是挺愿意回知青点和大家闲聊的。 陈东来阴阳怪气地问周玉秀：“咱们还有多少粮食，能撑到麦收么？别真断炊了！”说话的时候他不停地看着郑卫民，想看到郑卫民脸上的慌张。 郑卫民过来插队也将近两个月了，口粮还剩下多少，他还真没想过，听到陈东来的话，他有些紧张，生怕不够了。 这本来就够艰苦的了，要是连玉米糊糊和黑面馍都吃不饱，郑卫民觉得那就太亏了。 周玉秀说道：“你慌什么？还有差不多一半呢！省着点吃，等到天暖和了，再搭上点野菜什么的，顶到麦收一点问题都没有！” 郑卫民心中踏实了许多，他手里还有四十多斤的全国粮票没有动，但钱却只有二十多块了，这还是赵军给他留的。 现在他就愈发后悔回家的那一趟，什么都没捞着，四十块钱就没了。 但让他再选一次的话，他还是会选择回家，那可是家啊！ 尕娃他们又跑过来了。 “卫民哥，卫民哥，刚刚大队说有你的信，让我们来和你说一声。” “走，咱们去看信去！”郑卫民满心激动地往大队部走去。 等他离开，范成功他们就都往王云芳那边看，王云芳转身看了看大伙，说道：“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写的。” “没说是你写的！”周玉秀只是问道：“云芳，郑卫民家里是个什么状况？” 王云芳摇摇头：“不知道。虽然我们是一起过来的，但我没打听他家里，他也没打听我家里。” “你们倒是相敬如宾。”柳娟用了个成语，让王云芳脸上有些泛红。 “他家里大概的情况怎么样？”范成功也很好奇了。 王云芳说道：“育英中学，干部家庭！”她往大队部那边看了又看，郑卫民没有再回来了。 “我去看看去！”王云芳觉得都是北京来的老乡，有必要关心一下，她其实更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她觉得这封信还是赵军寄来的。 到了郑卫民的窑洞，她轻轻敲了一下门：“卫民！” 郑卫民把门打开，情绪很是不好。 “是赵军寄来的吧？是不是从新兵连离开了？有没有和你展望提干之后的想法？” 王云芳努力地岔开话题。 郑卫民点点头：“那小子感觉自己都要当上连长了！”他的心里也在往下沉，家里还真不给他回信啊。 王云芳说道：“卫民，你也不要太灰心，可能是家里爸妈看到你在这边过得还可以就放心了，他们不是不想给你回，而是没想过要给你回。” “那我后面再寄！”郑卫民觉得王云芳说的很有道理，长辈嘛，肯定是懒得动笔了。 王云芳心中轻轻叹了口气，郑卫民你还是省点邮票钱吧。 寄，那就寄好了，再过两个多月就要青黄不接了，那个时候你就能猜到原因了。 “我去打猪草了，你去不去？” “去！”养猪的事情比较大，郑卫民不肯偷懒。 第18章 关系 “卫民娃，不简单！”不远处的大队支书徐志全抽着旱烟，看着郑卫民和王云芳两个打猪草。 他的婆姨贺英不理解：“咋就卫民娃不简单了？我看着那几个知青娃娃都比你强！你连咱们秀莲都比不上！” “呵呵呵呵，你不懂！这小子精明着嘞！” 贺英看了又看，低声说道：“那小子不会想和王云芳搞对象吧？也不是不行啊！俩人都是北京来的，老乡！又都是干部子弟，我看挺合适的。” 徐志全笑道：“要不我就说你不懂了，你还真不懂！你们这些婆姨啊，就盯着这么点子事！这个猪，卫民娃是养成了！之前的几个知青可都没养成过。” “人都吃不饱……”贺英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大队里养猪的人家可不少呢。 “等着瞧吧，卫民娃这个后生身上有股子劲嘞！”徐志全能感觉到，郑卫民身上有那么股子劲，或者说志气。 范成功也不错，但人太老实；陈东来，说好听一点是心思活泛，说不好听那就是好钻营，徐志全看不上他，但也知道这种人一般会混得最好，轻易不要得罪。 打完猪草，郑卫民和王云芳便回去了，两只小猪吱吱叫着，争抢着猪圈里的食物。 郑卫民趴在猪圈旁边看着他们，忽然想到了《千与千寻》里面的那个名场面：“不能吃太胖哟，会被杀掉的。” 他扑哧一笑，王云芳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都想到明年过年的景象了，一定是个好年景！” 王云芳也算道：“明年，这两头猪怎么也能换两百块钱吧，但分到每个人手里也就三四十块，你乐个什么劲儿？” 郑卫民说道：“三四十块我就不嫌少了，总比没有的好！今年我还不一定会拉多大饥荒呢，这么多钱说不定能救急。” 他话说完，心里就开始往下沉；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又开始代入到上辈子的孤儿身份了。 会不会家里人不要他了？这个想法也在不停地成长。 郑卫民决定要验证一下，他要看看家里会不会给他回信，所以每个月一封的节奏要保持好。 王云芳也趴在了猪圈旁边，说道：“你从知青点搬走之后，柳娟也开始排挤我了。” “她排挤你？”郑卫民找不到理由，想了又想，说道：“因为你也是北京来的？” 王云芳没说话，郑卫民就知道自己想得不对。 “我懂了！她是不是觉得陈东来对你有意思啊？” 王云芳长长出了一口气：“小团体已经行成了！明面上，是咱们俩北京来的，和他们四个黄原知青两个；但实际上，可能是三个，或四个。人家玉秀姐和范成功不想掺和这种破事儿。” “柳娟是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郑卫民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没有见到听到陈东来主动提起过柳娟。 王云芳小声说道：“谁知道呢？陈东来的心思就不在这里，可能这两年就准备回城；到时候带着柳娟，这就不好办了。” “柳娟估计也能想到，所以会尽力表现一把，多往陈东来那边站，增加分量。” “明儿到陈东来去打猪草了，咱们就看看柳娟帮不帮忙吧。” “肯定帮啊！”在陕北插队的日子甚是无聊，郑卫民觉得自己也变得开始期待八卦了，这种苗头很不好，但他又控制不住。 第二天，柳娟果然跟着陈东来去打猪草了，而且背回来的份量远比陈东来要多。 吃饭的时候，王云芳和郑卫民使了个眼色，一切尽在不言中。 郑卫民觉得王云芳说的不假，就光是打猪草，知青点就分了三拨人。 日子枯燥且乏味，每天醒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吃饭，打发时间的方式也很无聊，郑卫民的选择是给小孩子们讲历史故事。 有的时候，村里的一些大人也会过来听，并且发表一下意见，但他们讲的都是野史，非常野！ 比如蔡文姬在匈奴跟了几个男人，曹操睡了太后，关羽睡了貂蝉……一个个滔滔不绝，唾沫横飞，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郑卫民可不敢让小孩子们听这些，经常把话头给岔了过去；次数多了，便在村里人那边赢得了一个“面皮嫩”的评价。 徐秀莲也经常过来听郑卫民给孩子们讲历史，在大队的小学里，这些都是副课，老师们并不上心。 一开始的时候，她也没上心，权当一个乐子——在大队里的娱乐很是有限，一年到头可能也没有一场电影看，消息的来源只有广播。 她又不像男人们可以去下象棋，缝纫上的活她也做不来，便过来听郑卫民白话。 刚听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但听着听着她就感到不一样了；郑卫民讲的很细致，他会有自己的演义成分在里面，要不小孩子们才不来听呢。 但郑卫民对一些大事件的发生时间记得特别清楚，比如公元184年发生了黄巾起义，189年董卓进京。 这两个时间点说出来的时候，其他的大人小孩根本就没在意，但徐秀莲专门回去翻了翻书，竟然还真对得上，这让她对郑卫民有些另眼相看了。 在人少的时候，徐秀莲难得开了一次口：“郑卫民，你和陈东来真不和好了？” 郑卫民笑了笑：“没必要了。” 徐秀莲看到夕阳的红光洒在郑卫民的身上，这个少年一脸的淡然，一副与世无争万般皆可的样子，好像……无欲无求了。 “你没想过回城么？” “回城……那太遥远了，我还是要想想怎么才能顶到麦收吧。” “我爸是支书，你们要是真的没粮食了，可以和大队借粮的；我爸一定给批准。” 郑卫民的眼里有了一些光：“那可真是太感谢了。” “陈东来到这里好几年了，我总觉得那个人有点飘。” 郑卫民没有附和她，而是说道：“多接触接触，可能会有不一样的发现。”背后说人闲话，郑卫民不想做。 徐秀莲有些意外，要知道陈东来可是有机会就会诋毁郑卫民，但社员们并不傻，他们知道那俩人打过架，陈东来说郑卫民的坏话实在太正常了。 郑卫民竟然不趁机说陈东来的坏话，这让徐秀莲又高看了他一眼。 “你们的粮食还有多少？”徐秀莲觉得郑卫民的人品还可以，要是真的缺粮需要和队里借，她觉得可以帮郑卫民给老爹说句话。 “还能坚持！”郑卫民也知道粮食不多了，但毕竟还有；未雨绸缪要做，但大队支书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在大家没断粮的时候就把粮食主动借出来。郑卫民都在考虑种土豆了。 “秀莲！” 郑卫民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听到陈东来的声音，他和徐秀莲回头一看，那家伙正露着一口白牙冲徐秀莲笑呢。 “支书在家啊？”陈东来完全没有要和郑卫民搭话的意思，看样子还想把徐秀莲给喊走，让郑卫民没人说话。 “在呢。你找我爸有事？” “有事儿！不是，是我家里有事儿，我找支书请个两三天的假。” “那你去吧。”徐秀莲没有要挪窝的打算。 过了将近两个月陈东来才反应过来，他在徐志全那边的人情耗完了，他得赶紧再给续起来。 眼看就要到推荐工农兵学员的时候了，他得让徐支书向公社推荐他。 第一关是最关键的一关，要是连大队支书都不给推荐，那家里人再使劲也没办法。 就算今年的工农兵学员轮不到他，那往后说不定还有招工，这也得从徐志全手里过一遭。 之前的礼不能白送，他得借着回家的借口再给徐志全带点东西。 第19章 蒙鼓里 徐秀莲没有陪着陈东来回家，而是留在郑卫民这边接着聊天。 太阳照在陈东来的身上，他额头上的伤疤还没有好，就像一个倔强的标志，时刻提示着之前两个人的冲突。 “你看看陈东来的额头上还有疤痕呢。” 郑卫民没有去看，而是说道：“天太冷了，好得慢，等到秋天的时候就看不到了。” 徐秀莲很奇怪，郑卫民的这个思维让她很不习惯，她想讨论的可不是伤疤真的没有好，但郑卫民真的就在认真思考伤疤什么时候会消失了。 “哎，你说陈东来的伤疤没好之前会不会一直记着你？” 郑卫民眯着眼睛看了看阳光：“他好了也会记着我的。你不回家么？眼看着就到饭点了。” “我晚点回去，等陈东来走了再回去。” 陈东来到了徐志全的窑洞里，这里可以说是全村条件最好的地方了。 整齐的被褥，干净的地面，橱柜里也有干净的碗碟，还有院子里的柴草垛子，这一切都在彰显着这个家庭和别人的不同。 “支书！”陈东来先打了个招呼，徐志全就从窑洞里出来了，手里拿着旱烟，正准备点火。 “哟，是东来啊！来来来，到屋里说话。” “哎！”陈东来也不客气，跟着徐志全就进去了。 屋里除了贺英之外也没别人，徐志全的儿子徐奋强跑出去玩还没回来，他才不过十岁的年纪，能帮家里做一些农活了，但还是喜欢玩，不到天黑不肯回来。 “东来你寻我是有事？” “有事儿！我寻思着请个假，回家一趟。” 徐志全呵呵一笑：“东来啊，这几个知青娃娃里，就你请假的时候最多，这怕是影响不好嘛。” 陈东来还没反应过来，影响不好，有什么不好的？他都过来插队了，还怕什么影响？只要你徐志全不挑我的刺，那别人说话都不好使。 “支书，我听说又要推荐工农兵学员了？” “是这，没错！”徐志全抽着旱烟，喷出大量的烟，好像被熏到眯着眼睛，但眼里的精光却一点也不少，就这么看着陈东来。 上学招工，这都是农民的好出路，我自己的女子还没安排好呢，你陈东来就给忘了？ 徐秀莲是留在大队里当民办老师了，但按照政策上来说也是在乡下劳动，是符合上学和招工的要求的。 你陈东来送的那点儿东西可远远不够，想让我推荐你，那也得等我把秀莲给安排好才行，你呀，还得往后排。 多亏了郑卫民和你打的那一架，要不我还不知道怎么拒绝你哩。 陈东来兴冲冲地说道：“支书，我再请个三两天就够了。我算了一下，最近农活不是那么紧，少几个人没什么影响……” 徐志全喷出一口烟，又把旱烟锅子在脚底使劲磕了磕，引来了贺英的一阵抱怨：“你就不能等会儿去外面磕？非要磕在屋里头，磕完了又不扫……” “哎呀行咧，没看见我在和东来说话么？一锅子烟灰的事情，你看看你，唠叨个没完咧！”说罢，又转向了陈东来：“东来，这次的假我是不能给你批咧！” “为啥啊支书？”陈东来有些急了，他不理解；以前想请假徐志全都是很痛快的。 这没有大队的介绍信，他倒是也能想办法回去，但影响总归是不好。 “为啥？”徐志全眼睛一瞪：“你说为啥？你和人家郑卫民打架的事情，公社的领导都知道咧！我再放你回家，你陈东来成啥了？不好好劳动的典型模范？这个模范你想当啊？” “那我和郑卫民打架，完全是阶级立场不同嘛！”一说起这事儿陈东来就生气，我头上可还有疤呢，也没见你们给我做主。 徐志全说道：“我觉得人家云芳娃娃有句话说的很好。” “哪句话？”陈东来不禁要问道，王云芳说了那么多句话，他哪知道是哪一句。 “你呀！”徐志全伸手指了指陈东来：“你都不知道公社领导为什么生你的气！人家王云芳说的那么清楚，你就不长记性！” “哎呀支书，是哪句话啊？” “郑卫民的母亲姓什么？”徐志全把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就很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说是阶级立场不同？我，还有公社的所有领导，都认为你在故意找事儿！东来啊，你知道这件事的影响有多坏？我能给压下来有多不容易？你还请假呢！不能准你的假！” 说罢，徐志全上下打量了陈东来一番，瞪着牛眼说道：“好啊陈东来，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人家母亲姓什么是吧？还在这信口雌黄！回去好好反省去，别在这和我磨牙了！” 陈东来蔫吧了，就算是写匿名信，他也得有个证据才行，连个名字都说不出来那是没人信的。 可郑卫民都搬走了，平时聊天都不聊这些，他到哪儿去打听去？ 和王云芳么？人家都开始躲着他了，这个北京来的女知青看着没什么心眼，但也是鬼精鬼精的。 郑卫民不在的时候，谁聊郑卫民她都不搭话。 想想也是，能提出关键问题的人会是傻的么？ “东来啊，你可长点脑子吧！先回去想想，以后不要那么频繁的请假了，影响真不好！”徐志全的嘴巴往郑卫民的住处方向努了努，陈东来就懂了。 “那……支书我就先回去了……”陈东来很是不甘心，既然请不了假，那就得给家里写信了，让家里寄点东西过来。 “先回去吧，往后好好劳动，挣个好表现！” “好的支书。” 等到陈东来出了院子，贺英就问道：“你咋不准陈东来回去？那次人家娃娃回来不给咱们带东西？” “你懂什么？你就光盯着那点东西了，不想想那影响有多坏？我不让他回去，也是为我自己好哩！对了，秀莲和奋强呢？怎么还没回来？” “那姐弟俩哪次不是天黑了才肯回来？” “去寻一下，这天也快黑了。” 陈东来闷闷然地回去了，他远远地看到了徐秀莲还在和郑卫民搭话，但他没有心思再绕一下了。 徐秀莲看到了陈东来的样子，她对郑卫民说道：“看样子，陈东来的假没请下来。” “你爹没准呗！” “不该啊，我爹以前都准的。”徐秀莲很奇怪。 郑卫民说道：“这还不简单，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村里就没什么秘密，陈东来去支书家的事情算是个“大事”了，关键是他在过去的时候一向不避人，不少人都猜这小子是要回家给支书送礼了。 但等他从支书家出来，大家就知道这小子的假没被批。 村里的精明人很多，比如副支书徐伟根。 他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抽了一锅子旱烟，就猜到了原因。 说起来，他的儿子徐成也符合推荐的条件了。 上大学的事情太遥远了，徐伟根也从来没想过儿子能去上大学，他觉得能去城里当工人就非常好了。 “是这，帮我准备点东西，过两天我要去支书那走一趟。” 看来今年是有机会了，要是真的有推荐上大学的名额，那徐伟根不会去抢，就让秀莲娃娃去好了；但要是有找工人的机会，那让徐成去不过分吧？ 你徐志全为了避嫌，也不能推荐自己的女子，那你就推荐我家娃娃；等到后面再有了机会，我就主动一点推荐你家秀莲。 徐伟根觉得徐志全能拎得清。 第20章 未雨绸缪 “哎，你不回去么？”郑卫民看着陈东来的身影都要消失了。 “我回去！你是不是也要去吃饭了？”徐秀莲觉得郑卫民是饿了，所以一直在催她走。 “是啊，陈东来都回去了，我要是再不过去，怕是要抢不上了。” 徐秀莲没忍住笑了一下，郑卫民觉得这个姑娘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虽然她长得不白，脸上还有几个点子。 难道是自己在乡下久了？郑卫民觉得过来也才几个月而已，上辈子见了那么多漂亮的女明星，徐秀莲可比她们差远了。 “走了走了！”徐秀莲先移步了，走出去没几步就忽然加速小跑：“奋强！回家看我不收拾你！” 前面的小孩子浑身都是土灰，听到徐秀莲的话却丝毫不在慌的，他咧嘴笑了一下，迅速朝家里跑去：“妈，姐打我了！” 他倒是先告了一状。 回到知青点，郑卫民没见到陈东来，他有些意外，但也没有问。 周玉秀快把饭做好了，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聊着天，等着开饭。 “卫民，听说徐秀莲都过去听你讲故事了？”王云芳挤眉弄眼，郑卫民对这种表情很熟悉，情窦初开的时候，班里但凡有点男女之事的苗头，这种表情就会大量出现。 “人家就是路过，没好意思直接走，就留下来搭了话。” “哟，那怎么没路过我们这边啊？”既然陈东来憋在屋里不肯出来，那聊天气氛就融洽了许多，范成功也开起了郑卫民的玩笑。 郑卫民马上朝里面喊道：“玉秀姐……” 范成功急了：“哎呀郑卫民，我算看清你了！” 郑卫民嘿嘿笑道：“我也看清你们了。” 周玉秀从做饭的屋子里出来了：“卫民，怎么了？” “没啥，成功说他饿了！” “我看是你饿了吧！”周玉秀转身又回去了。 徐秀莲回到家里，先逮着弟弟徐奋强从头到脚用干毛巾抽了一遍。 徐奋强觉得身上真疼，姐姐肯定多使劲了，但暴土扬尘的场景却让徐志全说道：“多抽几下子！这一身土，洗衣裳的可不是他了！” 好容易等到身上的尘土被清理地差不多，徐奋强赶紧跑了，多留一会儿他都是找不自在。 “下午的时候，我听说你去找郑卫民搭话去了？”徐志全不自觉地就掏出了烟袋锅子。 “咋？我就过去那么一会儿，大队里就有人说闲话了？” “你急什么嘛！没人说闲话！”徐志全抽着旱烟，笑眯眯地说道：“我也是刚反应过来的！下午陈东来想请假回家，我没同意。” “你咋不同意？最近又没什么要紧的活路，你让他回去不去得了？” 徐志全还是那个笑眯眯的样子：“越看我家女子越好！” “你咋了？”徐秀莲被看得莫名其妙的。 “女子，我问你，要是有能上大学的机会，你去不？” 徐秀莲愣住了：“上大学？那种好事情咋能轮得上咱们嘛。” “那招工呢？” “这还差不多。爸，真能有啊？” “原本我还没想到，这陈东来一过来请假我就想到了！他们知青能去，为啥你就不能去？你不是高中毕业了？” “爸，这真能行？” “能行！”徐志全笑眯眯地说道：“咱们家也不能都在土里刨食儿，对吧？出个国家干部也可以！” 徐志全嘴里的“国家干部”并不是指真的干部，而是所有工作人员的统称。 像进入那些关键的部门，徐志全根本也不会去想，他能把闺女送到公社进供销社就算烧高香了，保底也得让闺女转成公办教师。 “那不得要表现么？”徐秀莲有些不放心，她教书一般，劳动也一般。 但徐志全却成竹在胸：“你不是刚从郑卫民那来么？回头我找他谈谈，让他表个态，就说他给村里讲的历史故事是同你一道的，这不就行了？劳动嘛，一向都是你爸我说了算！我说你干得好，谁还能说你干得不好？” “郑卫民能同意么？”徐秀莲还是不放心，这个事情她就没参与过。 “卫民娃能拎得清！那是个能人！他还不符合招工和上大学的条件哩！再说了，他的口粮是不是要吃完了？回头他只要说和大队借粮食，我马上就同意，这样还不行？” “那陈东来怎么办？”徐秀莲想到之前陈东来每次从家里回来都会给他们带点东西，多不多的，总算个心意，别的知青可都没带过。 “他？”徐志全又抽了一口烟，慢慢吐出来：“我觉得他扎根在咱们大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徐秀莲愣住了。 趁着最近不忙，郑卫民开始整理院子了。 倒也没什么重活，他就是把院子里的地给翻了翻，准备种土豆。 土豆可是好东西，易活，产量高，渡过青黄不接的难关就靠它了。 村里的娃娃们去上学去了，也没有人来干扰他。 王云芳闲着没事儿，在知青点待不住，就出来转悠，先去了大队的小学校，又到了郑卫民这边。 “你要是有力气花不完，还不如去队里找点活，说不定就挣个先进。” 郑卫民翻着地，满头都是汗，他干得有模有样，但手上的水泡提醒着他，这委实是个重活。 “我准备重点土豆，多多少少吧，总要把青黄不接那段时间给扛过去。” 王云芳说道：“你还真惦记着那事呢？”她想了一下，说道：“卫民，咱们可都是北京过来的，你有什么困难我不会不管的。” 郑卫民说道：“那也得等到我土豆吃完了才行，对吧？”他抬起头，给了王云芳一个笑：“等靠要可不是咱们风格。” “你说得对，卫民同志，我向你道歉！”王云芳觉得郑卫民的觉悟很好，但这个地方是不是小了点？ 当她提出来的时候，郑卫民便说道：“社员们的自留地也没多少，这点就不少了，再多就要犯错误了。” 王云芳由衷地说道：“卫民同志，你的思想比我要先进，我要向你学习。” 郑卫民说道：“别！云芳同志！关键时刻你拉我一把就好了。” 王云芳看着挥汗如雨的郑卫民，却怎么都不想去握那锄头把，她的手里也开始有泡了，很不好受，她对农活有着天然的抵触，但不能说。 下午大队里的小学一放学，尕娃他们就飞奔着过来了。 “卫民哥卫民哥，今天还讲三国么？” 郑卫民收起锄头，擦了一下汗：“讲！等我去打桶水啊！” “我们帮你！”几个小娃娃一起上，硬是帮郑卫民抬了一桶水过来，然后就眼巴巴地等着郑卫民讲故事。 王云芳也没走，她闲着没什么事儿，便也留在这里听故事。 她惊奇地发现，徐秀莲竟然也过来了，就和她站在一起，靠着崖根儿。 王云芳有种误解，她觉得徐秀莲可能看上郑卫民了，便觉得不要在这里当灯泡的好。 她刚想走，就被徐秀莲拉住了：“云芳，你有事儿？” “啊？没什么事啊。” “那一起听嘛！”徐秀莲不想让人误会，所以她一定要拉着王云芳。 但王云芳没理解，她觉得有这群小孩子打掩护就足够了。 郑卫民开始讲了：“在公元221年，也就是章武元年，刘备起兵讨伐东吴，为关羽报仇……” “云芳，你怎么打算将来的？”徐秀莲的注意力并不在郑卫民讲的故事上。 王云芳有些震惊，郑卫民讲的还真细致，比如讲到秭归，他会把秭归再介绍一下：“秭归啊，就在咱们湖北的宜昌地区，也是鱼米之乡。” 尕娃问道：“鱼和米好吃么？” 郑卫民看到他眼睛里都是期待，便说道：“米……咱们这没有；鱼嘛，回头闲下来的时候，卫民哥带你去住抓几条尝尝去。” “郑卫民挺厉害的！”王云芳给了他一个正面的评价，徐秀莲也点头道：“确实，我都不知道秭归在哪里。” 不过心里却在琢磨着爸爸的想法，说不定还真行的通。 只是院子里的土好像有了变化，徐秀莲便问道：“文芳，这院子是怎么回事？” “郑卫民想种点土豆。” “你们口粮要吃完了？”徐秀莲敏锐察觉到了重点。 “还能撑一段时间，郑卫民想着未雨绸缪，要真等到吃完了再动手，那就真得喝西北风了！” 第21章 分开搭伙? 在郑卫民讲历史故事的时候，徐志全和徐伟根也在不远的高处看着他们。 “真是好娃娃啊！”徐志全先夸了郑卫民一句，这边徐伟根从兜里摸出香烟，给徐志全递了一根。 徐志全连忙摆手：“收着收着，你那个烟留着招待客人用，我这有旱烟哩！” 但徐伟根还是硬塞给了他，并拿出火柴帮忙给点着了。 “支书，今年咱们大队要向公社推荐哪个知青？陈东来么？”徐伟根先把话题打开。 徐志全喷了口烟，赞道：“这卷烟就是不一样，松软，好抽！”他反应过来了，徐伟根这是看出来什么了，要不哪会掏出这卷烟？ 徐伟根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等待徐志全的下文。 果然，徐志全又抽了两口，开口道：“知青娃娃都挺好的，人家本来就是城里的娃娃，没必要和咱们一起在土里刨食儿。送走一个，咱们村的口粮就能多一点。这对咱们都好嘛。” 反正就俩人，徐伟根便开口道：“支书，我琢磨着，好事儿是不是也该轮到咱们农民了？别的不说，你家秀莲不也是高中生？她就不能被推荐一回？” 徐志全瞟了徐伟根一眼，说道：“伟根，我记得你家徐成也是高中生吧？这个事情，咱们两个都是大队的领导，要避嫌！推荐自己的娃娃，这个事情我做不出来！” “这有什么关系？招兵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你看看人家那些个知青娃娃，家里哪有不当兵的？古人有句话说的好，举贤不避亲嘛！是这，你要是不好意思举荐秀莲，我来举荐！” 徐志全夹着香烟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这……怕是不行……” “有啥不行的？”徐伟根把烟噙在嘴里，开始掰手指了：“你看啊，咱们大队送走了多少知青娃娃？从江万泉开始，再到去年的张建军，咱就不说每年都能送走一个吧，但两年至少也能有个名额！你支书得一碗水端平啊，不能老紧着外人来！大队里已经有人说你胳膊肘往外拐了！” 有人？徐志全当然知道这个“人”就是徐伟根和他徐志全了，别人家的娃娃都不符合条件，遇到上学招工都只能干瞪眼。 现在两个大队领导的子女终于也符合条件了，这个时候再把名额放给知青们，不用村民社员们说，他徐志全都会说自己瓷脑壳了。 徐伟根这步棋走得好啊，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推荐秀莲，所以就先说由他来推荐；那他徐志全还能怎么说？ “这不行！今年大队能不能推荐是一回事，就算能推荐，我也得先推荐你家徐成！我记得徐成也比秀莲大一点吧？” “是大一点！但没什么关系！他一个男劳力，还好意思和女同志争这个？” “男女平等了！伟根啊，你要是再说出男女有别的话，小心我要批评你！”徐志全把最后的一点烟屁股抽掉，吹了吹手指，接着说道：“今年嘛，我就到公社先推荐你家徐成。” 说到这里，徐志全又低声说道：“听说今年是去供销社的……你家徐成毕竟是个男同志，能挑能扛，去出把子力气我觉得蛮好。” “那秀莲呢？”徐伟根可不敢一口应承，他得把秀莲那边给安排好才敢想其他。 “她嘛！明年再看吧！每年都有人退休，每年都有新的岗位嘛！”徐志全看得很开，他还需要徐伟根来推荐秀莲呢。 今年，就让徐成在前面挡一把，让那群知青记恨徐伟根去吧。 徐伟根当然知道，但他不在乎。 你们一群外来户，在我们大队没有人符合条件的情况下，名额给你们也就给了，但现在有人了，你们怎么好意思再来张嘴的？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 看着在给娃娃们讲故事的郑卫民，徐伟根也赞了一句：“确实是好娃娃啊。” 郑卫民没有指望过大队会推荐他，他也从来没有惦记过这个事情。 讲完今天的故事之后，徐秀莲便和他说道：“卫民，刚刚我听云芳说你要种土豆了？” “是啊！” 徐秀莲说道：“你不种也没关系的，要是真的缺粮了，就算你不开口，我也得替你找我爸要！” “为啥？”王云芳替郑卫民问了一句。 徐秀莲理所当然地说道：“就凭郑卫民给大队的娃娃们讲故事，行不？来了这么多的知青了，就郑卫民给娃娃们讲故事了，还是正儿八经的历史故事。” 王云芳很是意外，她觉得这个理由不能成立。 但面对抛来的橄榄枝，郑卫民也不能拒绝，万一真的要向大队里借粮食呢？话不能说太满，免得被打脸。 “我先谢谢秀莲同志。” “不客气。”徐秀莲觉得要晚点再和郑卫民说这个事情比较好，最好在郑卫民借粮食之后，这样他就不好意思拒绝了，她甚至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 过了几天，郑卫民的土豆种上了。 是徐老汉过来帮忙指导了一下，要不郑卫民这个“二把刀”连浇水的路数都不会。 看着浇透的水，徐老汉咧着嘴说道：“这样就成咧！往后就等着收，可千万不敢让杂草长出来啊。”徐老汉惦记着郑卫民的人情，这些日子他的孙子尕娃回去之后可是给家里的大人讲了很多东西，据说都是从郑卫民这边听来的。 这让一家人分外惊喜，这些东西可不是能从学校里学来的；徐秀莲和徐成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可都太知道了，没那个本事！ 两个小学民办老师写的字他们也见过，比人家知青娃娃的字差了好多！要不是家里人是大队领导，哪里轮得到他们当这个民办老师？ 郑卫民也很高兴，不管怎么说，土豆种起来，徐秀莲又给他讲了能借粮的事情，让他心里踏实了很多。 他把这些事情都写给了赵军，让赵军也知道了。 给家里那边的信，始终是一切都好，但北京那边也始终没有回信。 郑卫红在收到郑卫民的又一封信之后，便开始念叨着要给三哥回信。 袁秋不许：“别乱给你三哥写信，也不许给你大哥二哥写信！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回信的事有我和你爸。” 郑卫红信了。 但袁秋和郑刚却是区别对待的，他们只给大儿子郑卫国和二儿子郑卫东写了信，至于老三郑卫民，袁秋觉得不需要。 家里可以有农民，但这个农民要住得远一点，将来也不要来北京打秋风，她和郑刚都希望郑卫民能够主动、自觉一点。 但郑卫民偏偏就没有这个概念，每个月一封信，雷打不动。 五月一到，口粮就开始捉襟见肘了。 终于在吃完一顿饭之后，周玉秀宣布断粮了。 “大家群策群力，一起渡过难关！卫民，我知道你那边种土豆了，你怎么说？” 郑卫民还能怎么说：“我去挖！大家一起吃！” 周玉秀说道：“很好！卫民同志带了好头！但其他人也不要坐享其成，我手里还有钱和粮票，成功你那边也有的对吧？大家都出一点，凑一凑，不论如何一定要坚持到麦收。” 陈东来眼珠子来回转着，开口道：“这也不行啊！我们都是粮票，那都是细粮！卫民的土豆可是粗粮，他得多出一点才行。” 周玉秀和范成功还没来得及开口，柳娟就附和道：“没错！要是他不多出一点，我就不和他搭伙了。” 王云芳极是不满，她也一向看不上柳娟，人家陈东来都不想搭理你，你还硬要凑上去，有意思么？ “我同意柳娟的说法！”话一出口，让所有人都震惊了，王云芳这是怎么了？她和郑卫民可都是北京来的知青，这个时候是应该帮郑卫民说话的，怎么还反戈了？ 王云芳接着说道：“我还有另外一个建议。咱们男女知青一起搭伙，本来就对女知青不公平，他们男知青的饭量大，咱们女知青的饭量小，一来一回咱们要少吃很多。我建议从今天开始分开吃饭。” 郑卫民原本也以为王云芳不帮自己说话了，但没想到王云芳在这里等着呢。 要好过，那就都好过；要不好过，谁也甭想好过！她王云芳不在乎那仨瓜俩枣的，但就是看不过陈东来和柳娟的那副嘴脸。 行啊，分开啊，你们俩搭伙过呗！ “卫民，往后我去你那边吃土豆！我不怕你吃我的细粮！咱别让黄原的知青说咱们占他们的便宜。”王云芳又补了一句，臊得陈东来和柳娟面红耳赤。 周玉秀连忙打圆场道：“云芳，瞧你那个暴脾气！我和成功可没说卫民什么啊！” 柳娟却眼睛亮了亮：“玉秀，我觉得云芳的提议不错！就分开搭伙好了！我和东来一起，你和成功一起，就让她和卫民一起！” 周玉秀心里叹气，柳娟是半点机会都不想放过啊，这个机会她抓得也巧，而且话还是从王云芳嘴里说出来的。 陈东来却傻眼了，他不想和柳娟搭伙过日子。 和郑卫民的矛盾只是一时的，说不定过两年就各奔东西再不相见了；但要真的和柳娟搭伙吃饭，说不定得吃一辈子，这怎么能行？ 不行！ 第22章 写信求援 陈东来还没发现其他几个知青都在吃瓜，也没有察觉到柳娟那紧张的神色。 王云芳还不忘了拱火：“好像也是可以的。郑卫民总算还种了那么多的土豆。走，卫民，去看看你的土豆去。” 陈东来受不了了：“不分伙了！让村里的人看笑话！”说完却又不甘心，但又不敢说什么，生怕王云芳挤兑他。 周玉秀笑了：“那就这么决定了！卫民啊，回头去挖几个土豆过来。” “行！” 郑卫民挺感激王云芳的，到底是老乡，不管怎么样都会往自己这边站一站。 自己能不能过？当然也能过，但他也不想被孤立。 人家陈东来有句话也没说错，他的土豆确实是粗粮，搭配人家的细粮占了便宜。 郑卫民不想被孤立，也不想被人说占便宜，所以挖来的土豆也会比较多一些。 周玉秀看着地上的土豆，悄悄对郑卫民说道：“差不多就行了，不要那么多。” 周玉秀的话让郑卫民感到了时代的气息，大家好像都不会太计较这些，以多付出为荣。 纵然有些人会算计这些那些的，但大多数人还是很好的。 五月的夜是温暖的，郑卫民没有烤土豆，就像王云芳说的那样，还没到那一步。 但挖出来坑他马上就给补上了，趁着天气暖和，要可持续发展。 躺在土炕上，郑卫民决定再给家里写一封信。 写了好几封了信都没有回音，郑卫民有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这封信，他打算叫一叫苦，和家里人要点支援。 他从土炕上爬起来，点着了煤油灯，一灯如豆，只能勉强照亮周围一米左右的空间，他趴在下面，手上写得飞快。 “……爸、妈，这里断粮了，我们新种了土豆，但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收获。大队里的知青们都在和家里面要支援，我已经在靠他们救济了。家里能不能再寄点东西给我？总不好一直吃别人的……” 他手里的钱也不多了，虽然一直在省着花，但钱还是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漏了出去。 写完之后，郑卫民长出了一口气，他把信封好，便赶快吹熄了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村民们的这些节约行为开始影响到了。 牙是一定要刷的，只是郑卫民的牙膏也开始挤得很少了，刷在嘴里只能见到少许的沫子。 至于肥皂，那更要省着用；天气冷的时候几个男知青都舍不得洗澡，天气暖和了便打算在大队旁边的小河沟里将就一下。 一早，郑卫民便走去了公社邮局，把信投了进去。 回来的时候，他遇到了陈东来，这家伙看来也是去公社的。 陈东来也是去寄信的，他可还记得大事呢，得从家里要点支援去给徐志全送点东西，要不人家凭什么推荐他？ 和郑卫民面对面地擦肩而过，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公社，陈东来还不想马上走，而是去找了其他的知青打听了一下今年的招工状况。 “有煤矿工人，还有石矿，脱水厂都会招，你们要报名不？” 陈东来有些失望：“就没有供销社，农机站，粮管所这些？” “你想什么呢？有那些岗位能轮得到咱们？”对面的几个知青苦涩一笑，俱是摇头。 陈东来仔细盘算了一下，说道：“那看来是有了！我回去问问支书，看看能不能推荐我去！” 大队里符合条件的人不多，范成功和周玉秀都可以，柳娟也可以，但陈东来觉得还是自己的把握大，因为那几个人都不会来事儿。 至于徐秀莲和徐成，陈东来压根儿就没往这里面考虑，这俩人都是民办老师了，陈东来认为他们应该知足。 把信丢进邮筒，陈东来也回来了。 现在，他和郑卫民一样每天都盼着回信。 大队里，徐伟根和徐志全每天都要找时间凑到一起聊一聊。 他们是一二把手，没人能左右他们的聊天内容，也没人敢来听。 “支书，听说今年真有供销社的名额。”徐伟根手上很是麻利地给徐志全点了一支纸烟，徐志全没有推辞，凑着火嘬着了。 “这好办，让徐成那娃娃准备一下；回头你也准备一下，先和我一道去见公社的领导去。” “能行！”徐伟根可不敢推辞，娃娃能吃上商品粮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不敢放弃。 去见公社领导，那肯定得带东西，这也没什么要紧，怕的就是东西送不出去。 徐志全又喷了一口烟出来：“我琢磨着问题不大！你想啊，徐成娃娃要真的去了供销社，咱们大队的民办老师可又缺了一个……” 徐根伟说道：“那就全凭支书做主了！”这可能也是一个筹码，到时候公社的领导看到他们大队有这个缺，说不定又会安排谁过来。 但这声徐家村大队一定要付出的代价，供销社的名额哪有那么容易拿到。 两个人站在村部这边聊着天，看到陈东来两腿生风地回来，就笑道：“不能翻旧黄历了！” 他们在这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但招工的消息还是往外放了。 就像陈东来打听到的那样，煤矿，石矿，脱水厂这些比较艰苦的工厂在招人，像那些好一点的国有企业，基本都不会给机会。 徐志全还特意抽时间到了知青点这边来讲了一下。 “除了云芳和卫民，我看你们四个人都是符合条件的，要不要去报名？不是让你们现在就给答复，可以先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嘛。” 徐志全笑眯眯地走了，嘴里还哼着小曲儿：“穿~林海，跨~雪原……” 即便不符合条件，郑卫民也没有去招工的打算，王云芳也是一样。 但其他的四个知青就很上心了。 “肯定有好岗位！”陈东来愤愤道，反正郑卫民也没资格同他竞争，说出来也没什么。 柳娟也说道：“我可是听说了，供销社缺人呢！就算是进去当个合同工也行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转正了。”这话不假，有了编制的缺肯定是先内部消化了。 范成功也很想去招工，但这些岗位他都不想去，没别的，就因为太辛苦了。 煤矿的艰苦早就名声在外了，没个好身板是肯定不行的，这群知青吃不来那个苦；其他两个也差不多。 陈东来心中焦急，他的回信还没来。 “不行，得想办法去支书那边再打听打听。”他可是有印象，之前可是有知青去了县里面的电影院。 要是今年还能有去电影院的机会该多好，当一名放映员，那外快都会像流水一样往口袋里钻。 再加上一个月四十多块的工资，小日子要过到飞起了。 一定还有好的岗位。 但他还得云淡风轻啊。 “成功，这几个我都不去报名了。”他转向郑卫民，露出了一个极其蔑视的笑：“可惜卫民的劳动年限不够，要不还能去报个名。” 郑卫民很诚恳地问道：“咋了东来，你的年限还不够啊？” 陈东来觉得自己又掉坑里了，还是他自己挖的。 这要是回答够了，郑卫民下一句要说什么他都能想象到了。 这北京来的知青脑子就是好使啊！使吧，看你还能撑多久！ 王云芳忍住笑，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进屋了。 回去之后，郑卫民又收到了赵军的信。 信里面赵军主动询问了陕北的状况。 “卫民，听说一到青黄不接的时候，陕北就要挨饿。你别瞒我，我们这边有陕北来的兵，他们都和我们说了，那是真的艰苦！哥们你能扛得住么？扛不住别硬挺着，记得和家里要支援，别不好意思！哥们一个月还有七八块钱的津贴呢，可以分你一半……” 第23章 甜瓜 郑卫民又感觉到了温暖。 家里人那边其实他不做什么指望了，他还隐隐有些期待，期待着家人不回信。 就让尘埃落定吧，他觉得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看完之后，郑卫民便给赵军回了信。 “我在陕北一切都好，这里的知青也挺好，大家相互照顾，共渡难关……勿念。” 最后俩字还没写完，徐秀莲的声音出现了。 “郑卫民！” “哎！”郑卫民答应了一声，赶紧把信叠好，用胶水封了起来。 出来之后，太阳依旧白白的耀眼。 “秀莲姐，啥事？” “我就过来看看你还能不能吃上饭！”徐秀莲没好气地说道，一伸手，递给了郑卫民一个小甜瓜。 “我家自留地里种的，刚熟，给你一个尝尝。” “哎哟，那可谢谢秀莲姐了！”郑卫民赶紧接了过来，这个东西好啊，吃了那么长时间的玉米高粱和土豆白菜，总算有个不一样的东西了。 “你咋不吃？”徐秀莲看着郑卫民宝贝得放到了窑洞里，很是奇怪。 “晚上吃！等会儿就要吃晚饭了，不能浪费口粮。”郑卫民说的一本正经，徐秀莲也没有嘲笑他。 在这个时候，可是有不少人都饿着呢，全靠自留地里的瓜菜。 “哎，前几天陈东来去我家请假，我爸没准。” “能看出来，陈东来这几天都没走。” “你提防着点，那小子憋着一肚子坏水呢！还和我爸告你的状，还惦记着打听你妈姓什么。” 郑卫民明白了，这是要写“匿名信”的节奏，所以首先要把他家里几口人的状况给摸清楚。 “多谢秀莲姐。” “不说这个，我还等着听你讲故事呢。” “那你要等一会儿了，现在天长了，这群娃娃要趁着天亮多玩一会，吃罢了晚饭玩不动了，才肯到我这边来。” “哦！”徐秀莲恍然大悟，难怪村里这么安静，原来都跑到外面去疯了。 这群小娃娃虽然知道世情的艰难，但还是玩心太重，想要懂事还得几年呢。 “那我也回了，晚上再过来！”徐秀莲没有多留，她也怕村里人说闲话；但临走的时候还是叮嘱了郑卫民一句：“缺粮食了就和我说，我爸肯定能借给你！” 郑卫民笑道：“谢谢秀莲姐！只是借了也要还，我还是能省点是一点。” 徐秀莲到家之后，徐志全就问道：“和卫民娃讲了？” “讲了！爸，你就那么看好郑卫民？” 徐志全点头道：“我就看好他！” “为啥哩？” “为啥？你是看不见，你们都看不见！所有的知青娃娃在下乡插队之后是什么样子？卫民娃又是个什么样子？你爸我看得人多着哩！卫民娃，会有大出息的！” “那你还算计人家？”徐秀莲不满地说道：“还拉着我一起！” “那叫算计么？我这叫示好！不是让你和他说了么，借粮食没问题！你满大队打听去，哪个知青想和我借粮食，我能痛快松口了？” “人家可是说了，能省就省！” “你看嘛，人和人就是不一样！你歇着，我去趟公社！”徐志全推上自行车又出门了，他得赶紧把徐成给推荐了。 推着车子出来，他就看到了郑卫民也往公社走。 “卫民娃，去公社？” “是的支书，您是去哪儿？” “我也去公社！你是去寄信的吧？” “是呢！顺道买点东西。” “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徐志全说道：“我家秀莲一上高中，我的腰杆子在大队里一下子就挺起来了！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自己也只是高小毕业，勉强认的文件上的字而已。来，上来，我驮着你去公社。” “这……这不好吧……” “哎呀，不要婆婆妈妈的。论起年纪来，我还是你的长辈，带你一回怎么了？赶紧的！” 郑卫民便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徐志全接着唠叨：“你这刚来咱们大队，今年的招工你是赶不上了！往年咱们大队的推荐力度那是很大的，之前还有过去县里电影院当放映员的哩！你就安心在咱们大队劳动，到时候我肯定也推荐你去。” 郑卫民笑着听了，但没当真。 “支书，咱们公社今年有几个工农兵大学生的推荐名额啊？” “一个？还是两个？反正最多也就三个人！” “那么少啊！”郑卫民很是惊讶。 徐志全也惊讶道：“这还少？卫民，咱们这是陕北，不是北京！能有过高中教育的人本来就少，那大学也不是谁想上都能去上的嘛。” “今年咱们公社要推荐谁？” “哎呀，还不知道嘛！去年咱们大队推荐成功了，今年就不好再推荐了，总要让别的大队推荐一下……” “我觉得秀莲姐可以去上大学啊！” 徐志全的车把差点都没握住，稳了好几下才稳住。 “哎！你这娃娃，可不敢乱说！秀莲和我一样，就是个农民！她能当上民办老师就挺好的了。就这，大队里还有不少人敲怪话说我徇私！”徐志全赶紧把话题稳住，可不敢往上大学的事情上硬靠。 “可秀莲姐本来就是高中毕业，她当这个民办老师不过分啊！” “哎！”徐志全觉得郑卫民挺上路的：“也就你能这么看了！大队里不少人还觉得应该让你们这些知青娃娃来当民办老师哩。” 郑卫民说道：“要说知青来当也不是不行，可我看有些知青整天惦记着回城，这样可教不好大队里的娃娃。” “这话算是让你说着了！要不说你们北京来的知青格局都不一样了！”徐志全觉得郑卫民很知趣，让他配合一把问题不大；他也知道郑卫民说的要回城的知青指的就是陈东来，这大家都知道嘛，哪个知青不想回城？就陈东来跳得欢。 郑卫民摸不清徐志全的路数，但目前看来，自己对徐志全应该还没什么价值才对，起码他还没有展现出来价值。 到了公社邮局，郑卫民便跳下了车，对徐志全说道：“支书，那您先去公社，等会我就自己回去了！” “能行！”徐志全挥挥手，先离开了。 到了公社门口，徐志全用衣领扇了扇风，心里琢磨着给秀莲弄表现的事情。 马上就要到六一了，这个国际儿童节公社也要举办活动来纪念哩！中心小学不去说他，那肯定是唱歌跳舞都比乡下的小学好，但这次有了郑卫民这个外挂，完全可以讲讲历史故事嘛。 到时候还不是得秀莲教得好？郑卫民不傻，他能分清楚。 郑卫民确实不傻，他知道徐志全不会无缘无故地和他聊推荐的事情，这里面肯定有故事！ 什么闲话不能说？就比如说在这里生活习不习惯，吃不饱能不能借粮食，这些都比那些他够不着的“推荐”要好。 郑卫民决定先看看再说——反正他又不惦记着能被推荐，一身轻松。 把信丢进邮筒，郑卫民便回来了。 买东西是不可能买的，他手里的钱不多了，得省着点用。 刚刚说来买东西只是个借口，他哪好意思让徐志全帮他寄信？ 回来的时候，郑卫民就看到了门口坐着好几个“小萝卜头”，他们大声地聊着天，争论着五虎将到底谁更能打。 郑卫民远远地就听到了动静，还看到尕娃和二栓狗剩石头他们开始比划开了，好像要把五虎将请到身上来一场对决一般。 “来来来，我看看谁更厉害！” 见到郑卫民回来，几个小家伙就发出了一阵欢呼。 “卫民哥，你可算回来了！”尕娃也从兜里摸了一个小甜瓜出来：“卫民哥，给，我爷爷让我拿给你的，解渴。” 第24章 目 很快，徐秀莲也过来了，她在边上认真地听郑卫民讲历史故事。 但今天的故事明显不符合娃娃们的期待，因为郑卫民把诸葛亮说死了。 临走的时候，尕娃还一再和郑卫民确认：“诸葛亮真死了？” 郑卫民点点头：“是的。” 尕娃很失望，他希望郑卫民是在骗他。 徐奋强就不信诸葛亮死了：“你肯定骗我！” 徐秀莲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卫民哥没骗你！” 徐奋强气愤地甩开徐秀莲的手，一个人走在了前面。 徐秀莲绕过硷畔，看到徐志全已经回来了，旁边还站着徐伟根，两个人还在吞云吐雾。 “爸，伟根叔！”徐秀莲打了个招呼就回院子里了。 “我和公社的韩民副主任说了，你家徐成的这个事情基本上是没问题了，但先说好了，进去之后也只是先干着，得等到后面再补编制的缺。” “能行！”徐伟根特别高兴，民办老师不也没编制么？回头再去公社和县里跑一跑，总会有机会的。 没想到啊，他们家也终于要出个吃商品粮的了！ “回去之后先莫要和娃娃说这个事情，你先去公社走一走！哎！别不舍得！” “哎呀，这个事情我分得清楚轻重哩！” 那几个知青还在等着呢，徐伟根不能太得意忘形，一旦让他们知道有这个好事情，说不定会半路截胡了。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家里的婆姨王凤兰叫回去吃饭，徐伟根才离开。 “把家里的钱数数有多少，都拿出来，我有大用！” 王凤兰有些意外：“有大事情？” “大事情！比给徐成说亲的事情都要大！” 提起说亲，王凤兰就更上心了：“成成也挺大个人了，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你是他老子，要是遇到合适的得给留意着。” 自打徐成上了高中，王凤兰就看不上附近几个大队的姑娘了，那些都配不上她儿子了。 但要说找个城里人，她也知道不可能，就这么挑挑拣拣，耽误了好几年。 徐伟根压抑住兴奋：“等这个事情办成了，徐成想挑哪个姑娘做媳妇都能成！” 这话可不假，供销社可是被老百姓称为“金饭碗”的存在，他家的徐成堂堂一个高中生，进供销社肯定能混出个人样来。 “真假？”王凤兰眼里都是期待。 “真的！” “那什么事情你说说嘛！”王凤兰很想知道。 但徐伟根却是更存得住的：“不能和你说，你知道了等于整个大队都知道了！那事情就白瞎了！” “哎呀，我不和别人说？”王凤兰急了。 徐伟根嗤之以鼻：“你还不和别人说？你是不是已经打算和人家说了？是西头的二婶子，还是支书家的贺嫂子？哪回事情不是毁在你的嘴里？这事情就不能让你知道！” 王凤兰不服气：“还怨我？哪回不是你嘴不牢往外说？” “哎呀行了行了！赶紧把钱给我找出来！” 但村里还是很快有了谣言，道是徐成要说亲了，还是想挑谁就挑谁，传着传着，就变成徐伟根要当大队支书了。 这把徐伟根给气得够呛，他没想过婆姨竟然嘴巴这么大，什么都敢往外说。 在学校里，徐成都不好意思和徐秀莲搭话了，但徐秀莲很明显是风暴中心，还啥都不知道呢。 但陈东来听到了这个传言之后很是思量了半天，在中午吃饭的时候特意讲了出来。 “哎，听说了没？支书要换人了，人家副支书徐伟根要当支书了！” “你从哪儿听来的？”王云芳对陈东来很是看不下去，怎么像个长舌妇一样？亏你还是个男的呢！ “这你肯定不知道了！全大队都要知道了！凤兰婶子就差拿大喇叭在大队部里喊了！”陈东来一脸轻松的笑，他也是把这个事情当笑话看的。 郑卫民没想到过来吃个饭还能听到这种劲爆的八卦，但他嘴巴一向严实，只是耳朵进，嘴巴是不会往外出的。 下午放学之后，徐秀莲回了家，看到徐志全还在院门口的硷畔上站着。 风儿轻轻地吹着，很舒服。 徐秀莲给他把搪瓷茶缸端了过来，徐志全喝了口水，对她说道：“对了，这你也有空了，晚上带奋强去郑卫民那边听故事去！带着尕娃狗剩他们都去！” “咋了？你不怕人家传我闲话？” “人家郑卫民比你小哩！”徐志全自然是不怕的：“你让几个娃娃都去听一听，那是北京来的知青，讲出来的东西咱们都没听过，等到六一的时候，你带上几个娃娃去表演个节目，这不是挺好的嘛？” “是这啊……”徐秀莲觉得这就没什么问题了，她甚至还可以直接和郑卫民张嘴说这个事情。 徐家村大队的小学向来没有什么副课，学生娃娃们也学不到什么其他的东西；不单单是徐家村大队，别的大队也一样，只有柳林公社的小学能有点不一样。 这次要是真的能让娃娃们讲出不一样的东西，那在全公社都可以露脸了。 徐秀莲想的很简单，露脸的次数多了，就能挣到先进，说不定就可以转成公办了。 “奋强！走，去地里摘个甜瓜，带你去找你卫民哥听故事去！” “哦！”徐奋强马上就钻了出来，先往自留地里蹿，等他出来的时候，嘴边一圈都是瓜渍，很显然先过了把瘾。 “姐，赶紧的吧，要是卫民哥先讲了我就不赶趟了。” 徐奋强连拉带拽，后来发现姐姐实在太慢，他就先跑过去了。 等到徐奋强到了郑卫民的窑洞，尕娃他们几个更小的都在了。 对于诸葛亮的死，他们还没缓过来。 “等下我就先问问那个司马什么的是怎么死的！” “对！先问他怎么死的，再听前面的事！” 郑卫民不禁莞尔，这群小家伙还真有意思。 “卫民哥，给！”徐奋强跑了过来，伸手递给了郑卫民一个甜瓜：“我姐让我给你的！”小孩子说话不经脑子，但幸好周围的都是小孩子。 郑卫民接过了甜瓜，有些意外：“怎么今天还有？” 二栓说道：“卫民哥，明天我给你带！” 郑卫民连忙说道：“我不是在朝你们要东西。” “我知道！”二栓很是不服气，瓜不值什么钱，但他也要表现出一番心意，因为尕娃也给过了。 小孩子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别人有的我也想有，别人给了我也要给！ 徐秀莲很快也过来了，见到郑卫民先打了个招呼：“我又来蹭听了。” “欢迎欢迎！”郑卫民觉得人多一点也挺不错的。 徐秀莲说道：“我爸让我来找你商议个事情。” “什么事情？” “就是六一快要到了，我们大队的小学也要表演个节目，想从你讲的故事里出，你看怎么样？” 小孩子们都在旁边听着呢，一个个纷纷要跳出来了。 “演那个空城计！”诸葛亮是死了，但他们要给诸葛亮扳回一局。 郑卫民点点头：“可以！那谁演司马懿？” 徐秀莲说道：“奋强，你演司马懿！” 徐奋强当即就抗议道：“卫民哥，我不演司马懿！我要演诸葛亮！” 尕娃说道：“不行！” “我爸是支书，我就要演诸葛亮！” “你爸马上就不能当支书了，我伟根二伯要当支书了！你不能再演诸葛亮了！” “你放屁！”徐奋强撸袖子准备动手了，但被徐秀莲给拉住了。 “奋强，谁教的你！这回你要么就演司马懿，要么就不上场！” 徐奋强一下子就哭了，他把手使劲一甩：“我不演了我！”他抹着眼泪回家了。 几个小孩子都傻眼了，徐奋强怕不是要回家告状吧？他们也不敢在这里留了，纷纷找借口溜走了。 徐秀莲很是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郑卫民说道：“哪个地方还没点这种事了？不过你说的那个表演节目的事情，倒是可以好好琢磨琢磨。就空城计好了，我想想要怎么排，过两天我和你再商量商量。” 第25章 抓重点 徐奋强哭着回家了。 贺英见到他花脸猫一样，极是揪心：“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了？” 在她想来，当没人敢欺负她家奋强才是。 奋强抽泣着说道：“我姐不让我演诸葛亮！” “就这啊！”贺英哭笑不得：“你还好意思哭！不演就不演嘛！” “二栓和尕娃他们还说，我爸的支书要当不成了，要换我伟根叔当。”徐奋强依旧在哭，身子一抽一抽的。 贺英不笑了，她一把拽过徐奋强就进了家里，喊道：“当家的！当家的！” “咋了嘛！”徐志全不耐烦地从窑洞里出来了，看到儿子哭就喝道：“不准哭！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孬种，就知道哭！” 贺英说道：“外面有闲话了，说你支书干不下去了，要换伟根了！”她满脸担忧，生怕传言成真。 徐志全愣了一下，说道：“么事！我去问问就知道了！那个奋强，把脸擦擦，去叫你东来哥过来！” 别人他信不过，还是陈东来肯对他说实话。 徐奋强胡乱擦了把脸，就抽抽着出了门，在大门口遇到了徐秀莲，他也不打招呼，哼了一声就走了。 “你咋没和卫民娃一道排节目？”徐志全看到儿子的样子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在那小子心里，恐怕还是他演诸葛亮的事情更重要。 娃娃们都不信的事情，他干嘛还要信？ 徐秀莲说道：“都被奋强给搅和了！本来我就是去占便宜的，这小子还惦记着出风头！这可不能成！我不惯他这个毛病！” “不惯就不惯嘛，你当姐姐的，好好说就是了。” “我没揍他一顿就是好好说了！”徐秀莲可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 “卫民是怎么说的？” “人家答应了，这会儿在窑洞里想排节目的事情呢。” “这个事情可千万要上心！”徐志全的声音都低了下来：“那么多的民办老师，总得有出彩的才行！不要小看这个节目，可能到最后你转公办教师的时候就差了这么一个荣誉！” 说到这里，徐志全有些愤愤：“那些个黄原知青都太有心眼子了，让他们帮我个忙恨不得立刻就得要点好处！” “人家郑卫民就没心眼子了？”徐秀莲可不信。 “哎呀，人家卫民也有心眼子，可我能看出来，人家帮咱，咱帮人家，这就是正常的人情，没有那些人那么功利！这就很好！将来卫民娃要是有什么忙要帮，我帮起来也会愿意多了！好了，莫说这事情了，东来过来了，你这几天多带着奋强他们去找卫民，可千万上心！” 徐志全又叮嘱了一句，便出了院门，和陈东来一道站在硷畔上。 “东来啊，你有没有听到最近队里有什么怪话了？” “有！”陈东来还没有收到信，所以跑个腿也是心甘情愿的，刚刚徐奋强来找他的时候他就能想到是什么事情了。 “哦，什么怪话？” “凤兰婶子又开始显摆了，说是她家的徐成要说亲了，十里八乡的女娃随便挑！” “就这？” “那后来就变味了啊！她凭什么？那……”陈东来两手一摊：“除了支书家的儿子，谁还有这个能耐嘛？” 徐志全一下子就笑了：“哎，摊上这么个婆姨，伟根也够难的了！对了，招工的事情考虑地怎么样了？” “我想再等等！”陈东来想去当工人，但不能太累！在他的认知中，工人并不是一定要出大力气的，不还是有很多轻省的岗位么？ “等等也行！明年说不定还有别的岗位，说不定还能去照相馆哩！” “我没敢指望去照相馆，能一般的就好了。”陈东来搓搓手，笑了笑，看到不远处徐伟根过来了，就赶紧说道：“支书，我就先回去了。” “行！好好表现啊！”徐志全又叮嘱了他一句。 “哟，伟根来了啊！” 徐伟根在下午的时候见到几个小娃娃打闹，看了会笑话就听到了自己要当支书的传言，吓得他后背都冒汗了，应付了几个小娃娃几句就赶紧过来了。 走到半路，徐伟根又回家了一趟，取了钱之后狠狠地对婆姨王凤兰说道：“回来再找你算账！” 等他离开，徐成便说道：“妈，我都听到外面的传言了，是不是你说的？” 王凤兰神色讪讪：“我就说了要给你说亲的事情……” 徐成都不信了。 徐伟根到了徐志全家外面，就从口袋里掏了个牛皮纸信封，递了过去。 “支书，我家徐成的事情，还是得劳烦您多费点心。”徐伟根叹了口气，又跺了跺脚：“我家那婆姨，真要把我给气死！” 能不气么？本来徐志全要带他去公社，让他自己和领导说的，这下好了，就因为老婆多嘴，他就得从徐志全这边多绕一圈，钱也得经人家的手——不消说，这肯定要多花不少。 徐志全笑眯眯地收下了：“放心！徐成娃娃可是我的侄子！咱们徐家村大队也该出个人物了！” “哎！我先回，家里还一摊子事。”徐伟根又跺了跺脚，一脸懊恼地回去了。 徐奋强见到人走了，便从家里跑了出来。 “爸，你还能当书记么？” “我不当还留给你当？你能当？” 徐奋强兴奋道：“那我能演诸葛亮了！”他撒丫子就准备往郑卫民那跑，身后却响起了一声大喝：“回来！” 徐志全走上前去，伸手就拧住了儿子的耳朵：“你还想演诸葛亮？你姐说的么错，你就不能演诸葛亮！你姐让你演什么你就得演什么！” 徐奋强不服：“我就要演诸葛亮！” “那你别去了！净给你姐捣乱！” 徐奋强出离愤怒了，他又开始哭了：“我去找卫民哥，我不信他不让我演！” 眼泪一擦，就被徐志全给提溜回来，大巴掌也开始往他屁股上招呼：“老子让你动不动就哭！今天就得好好打你一顿，让你哭个痛快……” 徐伟根过来见徐志全，徐志全再徐伟根走后打孩子，让队里的人都知道这肯定是王凤兰又没管住她的大嘴巴，不少人都在暗笑徐伟根找了个好婆姨，断了他的当官路子。 徐秀莲再次来到郑卫民的窑洞讨论安排节目的事情，郑卫民参考后世的小品以及话剧，把台词都给写好了。 “孩子们的普通话怎么样？” “很一般……除了听个广播能学到一点，估计也就和你学了。” 郑卫民愣了一下，又笑了：“我这普通话……也不标准啊。” “算很标准的了！”徐秀莲接过郑卫民写的稿子，仔细看了看，说道：“卫民，你真能行！” “这有啥！我总不能一直闲着，帮孩子们排点节目我自己也高兴着呢。” “诸葛亮……这群小子都想演，到时候又是一阵吵吵！” “徐老师，让孩子抓个阄怎么样？” “我也是这么想的，省得有人说不公平！”小孩子们也挺好哄的，抓不到也会很快认命。 徐秀莲拿着稿子走了，给郑卫民又留下一句话：“卫民，要是粮食不够吃，可千万要言语一声，别硬撑！” “我知道！” “那明儿开始，我就带着娃娃们过来了。” 这边徐秀莲刚走，王云芳就过来了。 “哟，要当支书女婿了？”她的眼里都是戏谑，郑卫民哪扛得住：“别乱说啊！就带孩子们图一乐呵！明儿排节目，过来帮个忙！” “有啥好处？” 郑卫民不假思索地说道：“有甜瓜！” “真的假的？”王云芳有些不信，但郑卫民马上就回到窑洞里拿了一个给她。 “我吃完再回去。”知青点可少有这个东西，拿回去又得让人说嘴，王云芳不想惹这个麻烦。 第二天下午，大队的小学放学之后，郑卫民的住处便很热闹了。 不单单有许多娃娃，还有好些个大人。 “先抓阄，抓到什么就是什么！” 徐奋强小声问道：“姐，哪个是诸葛亮？” 徐秀莲说道：“最大的那个！” 徐奋强抢过纸团，打开之后竟然是司马懿，他怒极了，想要罢工，但看着姐姐不善的眼神就老实了许多。 郑卫民和王云芳开始分稿子让这群娃娃们背台词了，不少女娃娃看得也是极为羡慕，她们放学之后很少来找郑卫民玩，此刻都有些后悔。 终于村东头的二丫没忍住：“那个……卫民哥，我能上个场不？” 郑卫民笑道：“能啊！就是没几句台词了，你得在台上帮忙壮壮声势！” “能行！”二丫高兴极了，她可不在乎什么台词不台词，能参与一次就挺好。 徐志全也溜达过来了，看着这热闹的场面他是满心的高兴：“好啊，好啊！这和过年也差不多了！哎，秀莲，你别光顾着排练节目，你得想想这个节目是有什么意义的！” 第26章 思量 排什么节目都要有个好的中心思想，既然徐志全有意让徐秀莲拿一次先进，那就要好好包装一下。 徐秀莲便开始琢磨了，徐志全溜达到了这边，人群自动给他分了一条路出来，他也趴在旁边乐呵呵地看着。 徐奋强已经不敢罢演了，只要他敢罢演，周围那么多的小孩马上就有人要替补上来。 下午的时光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大队里所有的娃娃都过来了。 郑卫民他们忙活个不停，从一开始就在纠正小家伙们的表演姿态。 “哎，尕娃，不是念台词就行的！你得有那个气势！就是……嗯……咱去供销社，里面的东西咱们买不起，但咱们还是得装成兜里有钱的样子！” 尕娃为难了：“卫民哥，我兜里没钱啊……” 外面的大人们笑了。 郑卫民没有笑，他感觉到了一种悲哀，小孩子到底太实诚，连装有钱都不知道怎么装。 “让你装一下！”徐秀莲没忍住：“你想想你数学考一百分的样子！” 尕娃的小胸脯一下子就挺起来。 临近天黑，许多喊吃饭的声音响起，人群也渐渐散去，小孩子们一个个兴奋莫名，好像已经获奖了一般。 徐志全最后离开的。 儿子徐奋强像猴子一般蹿回了家，让他的最后一脚落了空。 “兔崽子！” 笑骂了一句，徐志全对郑卫民说道：“我刚刚就看了一下，觉得非常好！卫民啊，你这到底北京来的知青，果然是不一样，像其他的知青，估计最多也就教娃娃们唱个歌，跳个舞！那些我都能想到，估计别的大队也就是这些个节目了！咱们这个节目一上，不用说，肯定获奖！” 徐志全是信心十足，主打的就是一个反差效果。 王云芳说道：“支书，要是真能拿一等奖，怎么说？” 徐志全豪气十足：“那我代表大队每人送你们一套毛选！” 郑卫民很想让徐志全给折现，但这话不能讲；王云芳却跟鸡贼，一套毛选得多少钱啊，徐志全哪里舍得，就坡下驴，要点实惠的吧。 “毛选太贵了！支书，你给卫民多记点工分吧！怎么说也是给大队集体做了贡献了。” 徐志全很满意，王云芳的脑子转得很快嘛。 “这没问题，就排练节目的这几天，我个人做主，卫民都是十分！要是真的获了一等奖，这几天就每天再加十分！” “哎哟，支书您英明啊！” “云芳，你不要给我戴高帽子咧！” 王云芳笑道：“我可没给您戴高帽子，我是说，您不能把我给忘了啊！” 徐志全拍了拍脑袋：“那也给你加几分，但不能超过卫民！” “行啊！”王云芳才不在乎那几分呢，她要的是后面几天能参与这个事情。 虽然是下乡插队参加劳动的，但王云芳并不打算把娱乐完全放弃，像这种教小娃娃们排练节目就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消遣了。 郑卫民脸皮薄，他不好意思开口，没关系，她来，半开玩笑就给郑卫民加了工分。 等到徐志全走了，王云芳就说道：“我怎么感觉徐支书对这个节目获奖的期待那么高呢？” 郑卫民说道：“估摸着是给秀莲姐增加转成公办教师机会的吧。” “我觉得你说得对！走，吃饭去了！” 走在路上，王云芳又想起了甜瓜：“这几天要是有甜瓜，可记得给我留一个。” “那是肯定的，别人没有，你一定能有。” 回到知青点吃了饭，郑卫民便趁着还有点光亮赶紧回去了，王云芳则坐在外面和几个知青聊天。 聊天的内容很快就转到了孩子们的节目上。 知青们纷纷猜测这是要给徐秀莲转公办教师做铺垫，但转公办教师哪里又有那么容易呢？ 柳娟就觉得不容易。 “这么多民办老师，大部分还都是生产队领导的子女，除非徐书记能当上公社革委会的主任，要不我觉得秀莲没什么希望。” “那也不一定，事在人为嘛，每年都有民办老师转公办的例子，说不定就轮上秀莲了呢？”陈东来要帮徐秀莲说话，但话风马上就偏了。 “哎，云芳，郑卫民对这事儿这么上心，是不是想当支书女婿？” 王云芳能开郑卫民的玩笑，那是因为她没有恶意；但陈东来明显就不怀好意了，这个话要是流传出去，对郑卫民和徐秀莲的打击会非常大。 “咋滴？嫉妒了？老见你往支书那跑，是不是也打着这个主意了？”王云芳的脑子一向很好使，开玩笑嘛，谁不会？ 陈东来连忙撇清：“那不可能的！” “咋滴？你还看不上秀莲姐了？”王云芳给陈东来挖坑了。 陈东来进退失据，他就很想打自己的这张笨嘴，每次和郑卫民王云芳聊天，这俩人都会给他挖坑。 周玉秀给解围了：“莫要开这种玩笑，当事人都不在呢。” 柳娟却觉得很有可能，如果没有办法回城的话，当支书的女婿可是很美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柳娟躺在炕上还是在想支书女婿的事情，越想越有可能。 当初挤兑郑卫民的时候，王云芳都提出来分开搭伙，还把她和陈东来分到了一口锅里面，这样陈东来都没答应，他是宁肯和郑卫民在一起搅马勺都要同自己避嫌啊！ 柳娟越想越伤心，眼泪都流出来了。 几天之后，陈东来收到了家里的来信，他的腰一下子就挺了起来。 去了一趟公社把钱取了，又在供销社买了两瓶酒，两罐麦乳精，陈东来趁着队里的人都在看郑卫民他们给娃娃们排练节目热闹的时候去了徐志全那边。 看着陈东来又跑了过去，柳娟很是担心。 一路上，陈东来都心情不错，他暗暗对自己说道：“细水长流嘛，交情就是这么处出来的！往后有什么好机会，支书肯定能第一个想到他。” 但很不巧，他过去的时候看到副支书徐伟根带着徐成也在里面说话，看样子好像要邀请徐志全去家里吃饭。 “就是这样！没跑了！徐成啊，过去之后要好好表现，莫要给你老子丢脸！” 陈东来听得一头雾水，徐成要咋了？ 徐成也很激动：“支书，这多亏了您的推荐！没得说，今儿您非得到我们家吃饭不行！” “哎哎哎哎，家里事情太多了，这不，秀莲还在带着娃娃们排练节目，晚上回来总不能连口水都喝不上，不去了不去了！” “那不行！一定得去！”徐伟根知道，这顿饭不能省，便力邀道：“等会我让徐成去叫秀莲和奋强！还能饿着两个娃娃了？” 徐志全拒绝不得，同贺英一起出了门。 陈东来躲在围墙后面，看着这几个人离开，一头雾水。 他拎着东西又回来了，坐在知青点的院子里发呆。 徐成有什么好事？转公办教师了？他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一点了。 但没过多久，王云芳也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甜瓜，啃得咔嚓咔嚓响。 她身边是郑卫民，俩人赶着一起过来吃晚饭。 “你说你，这瓜留着明天白天吃多好？”郑卫民觉得有些可惜。 王云芳笑道：“这不是没忍住嘛！” 刚刚排练结束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消息，徐成要去公社里的供销社工作了。 “哎，有大事儿！”王云芳回来就把消息通报给了大家：“刚刚听说的，徐成要去供销社工作了！” 陈东来差点儿蹦起来，竟然还真有这么好的机会！但随即就黯然了，人家徐成的老子可是村里的副支书，有好事儿肯定要先紧着人家啊！ 王云芳看着陈东来，下巴点了点，说道：“徐成一离开，队里可就缺了一个民办老师了！” 几个知青的眼睛一下子都亮了，民办老师也是不错的岗位，虽然还是农村户口，但可是要比一般人挣得多不少！ 算了一下，最有竞争力的就是范成功和周云秀了，毕竟他们的年限最长；最关键的是，大队里没有别的高中毕业生了！ 郑卫民和王云芳最小，他们惦记不了这种事情，就当看热闹了。 但郑卫民觉得徐志全肯定有他的想法，供销社的工作机会都能留给徐成，那徐秀莲就不是一个公办教师能让他满意的了。 支书之所以是徐志全，那就是在某些事情上他有着一言九鼎的能力！ 他手里拿着根小木棍在地上划拉着，他觉得徐志全在下一盘大棋。 第27章 双簧 在独处的时候，郑卫民就喜欢看书和琢磨事情。 时间总要流逝，他愿意让自己的时间变得有意义一些。 这个事情乍一看是奔着徐秀莲的公办教师去的，但郑卫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毕竟徐成都能去供销社工作，那徐秀莲怎么也得超过他才行啊。 其余几个知青都在盯着那个民办老师的位置，但郑卫民觉得谁也轮不上。 这年头弄个正式工作很不容易，徐志全得把这个民办老师当个人情给出去才行，这个时候去掺和这个事情，肯定要不好过的。 他忽然想到，和娃娃们排练的那个《空城计》的节目，范成功和陈东来都可以，为什么这种好事就能轮到自己头上？ 郑卫民有点想明白了，那就是徐志全不想让这几个知青有当民办老师的幻想，所以才挑了自己。 忽然他有些悟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王云芳，这个鬼精鬼精的姑娘还在当吃瓜群众，听得乐呵呵的。 几个知青分析来分析去，无非就是范成功的希望最大。 陈东来也想去，但他知道要是一旦要了这个民办老师的岗位，后面其他的事情就与他无缘了，所以极是纠结。 照相馆……电影院……水利站……这些岗位都很好，他不挑，随便一个就可以了，这也不是没可能的。 柳娟也很是心动，要是真的能当上民办老师，别的不说，日子都会好过一些。 可她也知道，这个事情赢面最大的就是范成功了，她不好去抢。 一群知青的意见难得没有统一的时候，一直到太阳落山也没讲出个子丑寅卯。 郑卫民趁着还能看清路也赶回去自己的窑洞睡觉，村里开始变得安静起来，偶有几声狗吠鸡鸣，却更让村庄显得静谧。 回到窑洞里，郑卫民觉得他可以先去做这个过渡的民办老师。 首先，他和孩子们熟悉了；第二，徐志全肯定要把这个岗位交给别人，所以在还剩下这一两个月的时候让郑卫民来做比别人都合适——到新学年开始的时候就可以把郑卫民给拿下来嘛，换别人哪有这么配合？ 胡思乱想着，徐志全一家人也从徐伟根那边吃完饭回来了，今儿徐伟根很是上心，特意杀了一只鸡。 半路上，徐奋强极是兴奋，今儿他吃了不少肉，分外满足。 回家之后，徐秀莲就没忍住问道：“爸，刚刚在饭桌上伟根叔说再让你挑个人顶上徐成哥的位子？这个点你挑谁嘛？” 徐奋强跳出来叫道：“挑卫民哥啊！”他对表演的事情很是上心，再加上郑卫民对他们这群小孩都很好，他便一心想让郑卫民来教他。 “小孩子不要乱说！”徐秀莲也知道不可能是郑卫民，他才刚来几个月，哪能和别的知青竞争呢。 徐志全笑道：“喜欢你卫民哥啊？别人你就不喜欢了？” 别人？徐奋强还真的不喜欢。原因很简单，知青们都是高中生，在面对村里的人的时候有种天然的优越感，说话的时候都带着客气的疏离感——小孩子们也都能感觉到。 但郑卫民不一样，他对小孩子们都很客气，再加上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东西都是这群小孩子认知外的，他们对郑卫民是真心佩服。 徐志全说道：“这样，明儿我去找几个知青都聊一下，听听他们的想法怎么样。” 知青点那边，虽然都各自回窑洞睡觉了，但大家都没有睡着，不均匀的呼吸声在提醒着室友，没有人睡着。 第二天，吃完早饭大家便扛着锄头出工去锄草。 柳娟特意去和陈东来挤在一块，这样方便说话。 太阳很大，晒得大家恹恹的，但地里的草还是得锄，要不等到麦收的时候就好看了。 王云芳自然还是和郑卫民搭着干活，人家周玉秀和范成功在一块呢，她也不好去当灯泡。 看着旁边没什么人了，郑卫民便小声说道：“我琢磨着，可能支书会让我去当这个民办老师。” 王云芳愣了一下，手上一不小心就把麦子给锄掉了几棵，她赶紧装作没事发生的样子，又把戴着的草帽往下压了压。 “你怎么想的？这个事情能轮得上你？” 郑卫民说道：“当然轮不上我了！但你细想啊，这个好事能轮得上哪个知青？就算他们几个都是黄原本地人，可毕竟不是柳林公社的，过个几年就走了，支书可不傻，哪会给他们？” “你别说你会在这里待一辈子，我是不信的。” “那肯定不会！并且啊，我觉得我这个民办老师最多只能干到暑假，一放暑假，我这个事情就算干完了。” 王云芳仔细琢磨了一下，也说道：“我觉得有门！那几个都是黄原人，一旦当上了除非他们自己愿意放弃，否则支书还真不好把他们给拿下来！就算提前说好了也不行！” “而且，我也琢磨着徐支书是不是故意要憋那几个黄原的知青？让他们认清形势？” 王云芳伸手拍了郑卫民一下，五月的衣服已经比较薄了，打在身上还有些疼。 一声脆响，让王云芳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故意的啊！我觉得还真有门！你去当上这一个多月，起码能有十块钱的收入！而且工分还能捞好几个十分呢！”王云芳觉得这一个多月的民办老师对郑卫民来说可能就救了急了。 “等等看吧，但愿不是我自作多情。” 王云芳却说道：“下回你见着支书就和他聊一聊，不要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就说先帮忙顶上一段时间，下个学年让他再找人，这不就好了？凡事你得争取一下！” “那我试试！” “哎，家里给你回信了么？” 郑卫民的神色有些黯淡：“还没……” “再等等吧，毕竟也才寄出去没几天。” 北京那边其实已经收到了郑卫民的信，郑刚看着信，眉头皱得紧紧的。 “你瞧瞧，三儿说要撑不过去了！” 袁秋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陕北是不容易，但我觉得并没有到三儿说的那种程度。我来给他回信吧！” “嗯！” 袁秋展开信纸，给郑卫民写了一封信，她没有提要寄钱的事情，而是在要求郑卫民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和其他的知青团结在一起，共渡难关。 “……你是个大人了，应该有大人的样子，不能遇到丁点困难就想着找家里人！想想你父亲，他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你还困难，他是怎么度过的？” 把信封好，袁秋觉得郑卫民实在不争气，她有些生气。 “他是觉得亏了他了！整天就惦记着朝家里要钱！我就不惯着他这个臭毛病！” 郑卫民兜里的钱快跌破二十块大关了，他兜里只有两张大团结和几个分币了，再有点什么事情，他就得变成“十元户”了。 吃饭是不成问题了，但他心里却是慌的。 上午的劳动结束之后，徐志全便到了知青这边来闲聊。 说是来找知青，但其实还是找郑卫民。 “卫民啊，那个节目咱们还得上点心！”这话头一打开，徐志全就算把其他几个人给排除在外面了。 “支书您放心，后面几天我都会帮忙盯着的！” “就怕你时间不够嘛！你白天要劳动，晚上还得指导娃娃们排练，想做点别的事情都难了。” 郑卫民感到戏肉要来了，陈东来也反应过来了，这怎么听着话茬要不对了？ 果然，徐志全下一句话就丢给了他们：“东来，成功，玉秀，柳娟，正好你们也都在这边了！队里的意思呢，是想让卫民这段时间去小学校里顶一下徐成的班，顺便还能帮忙排一下节目。” 郑卫民脸上露出一丝丝为难：“支书，我虚岁才十七，你让我排节目行，但我当不好这个民办老师。” 徐志全摆摆手：“哎！话不能这么说，我看娃娃们都挺喜欢你的，能行！” “这不行！”郑卫民马上就说道：“我最多也就能排个节目，我看成功哥比我合适多了。”郑卫民已经猜到范成功当不成了，但还是要把他给拎出来，毕竟范成功……嗯……是个好人！ 范成功很是意外，怎么这个事情还能轮到郑卫民？ 陈东来同样不解，难道是自己的礼还没送出去，支书生气了？ 周玉秀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个事情还能有郑卫民的份。 徐志全说道：“卫民，你也给队里省点钱粮吧！新的老师还没选好，你就先帮忙顶上一段时间。” “那行！可支书，先说好了啊，我就顶到暑假！”郑卫民是坚决不会要当这个民办老师的，就算没有几个黄原知青同他竞争他都不会当。 徐志全心里在点头的同时也很意外，郑卫民还真没看上这个民办老师？这小子在琢磨什么呢？ 王云芳佩服极了，郑卫民还真把徐志全的想法给猜到了，但她也弄不清楚郑卫民在想什么了，要是换了范成功，肯定要趁热打铁，一举把这个好事给拿下了。 郑卫民的眼光早就放在了两年之后，当民办老师固然好，但在高考的时候就被限定住了，他们只能报考师范类的学校。 重生一次，有无数种可能，他不想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让自己过一眼看到头的日子。 第28章 不意外 徐志全拍拍屁股上的土，先离开了。 他这边一走，陈东来的怪话就出来了：“卫民，你是不是真要当支书的女婿了？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就能轮得上你了？” 郑卫民有些奇怪：“东来，你整天往支书那边跑，支书就没提让你当他女婿的事？” 当别人攻击你的时候，千万不要急着自证清白，而是要攻击对方，打乱他们的计划。 陈东来果然没有这个自证清白的本事，他甚至都不能解释他往徐志全那边去的事情，最为关键的是，他最近还真的要再去一趟。 郑卫民没有放过他：“东来，你要是再过去几趟，说不定这个民办老师就真的能给你当了。” 他又转向了范成功：“成功哥，我琢磨着是不是有别的人要过来？你看，咱们这几个知青里，最不可能当这个民办老师的人就是我了，但又偏偏轮到我了，所以我琢磨着，我就是个过渡的人选。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你得和支书打好招呼，免得被别人给抢了。” 范成功挠挠头，他刚才光顾着震惊了。 周玉秀刚才一度感觉到郑卫民在和徐志全唱双簧，但她现在已经理清了思路。 郑卫民都一副穷酸样了，根本就没实力给徐志全送什么礼；有实力的人就在旁边。 要说图郑卫民家里能给徐志全什么助力，这个周玉秀也觉得不可能；郑卫民自己都快顾不过来了！ 所以，她也觉得徐志全会把这个岗位交给另外一个柳林公社的人，比如其他大队支书的亲戚。 “卫民，好好干！”周玉秀挤出来一个笑，她觉得要想办法尽快回城了，下乡插队，人家看来并不欢迎。 徐志全有些不理解，他觉得郑卫民应该去巴结他，在这么好的机会面前，这小子淡定得像块石头，还主动推辞，更说放了暑假他就不干了。 年轻人，你还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啊！你这眼看都要揭不开锅了，还在这玩北京顽主的那一套呢？ 不过也好，等到暑假换人的时候倒也不用费太多力气。 第二天，郑卫民便去了小学校，顶替徐成当起了老师，他教数学。 徐成专门回来一趟，给郑卫民说了最近的教学进度。 虽然没有提前备课，但对郑卫民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压力——他当初做家教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备课过，都是跟着课本走。 “来来来，三年级的同学，咱们看这道应用题，这道题有三种解法……”郑卫民的粉笔往黑板上一放，说出的话就让这群娃娃大为震惊。 啥玩意？应用题还有三种解法？要那么多解法干什么？ 上课的时候没有人敢问，但下课之后他们就大胆多了。 下午的时候，正式的课程算告一段落，徐秀莲和郑卫民便在小学校的窑洞外面开始排练节目。 中间休息的时候，尕娃就跑过来问了郑卫民这个问题。 “卫民哥，为啥解个题还要三种方法？” 郑卫民一下子就想到了后世经典的冷笑话：“这个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 这个时候的尕娃显然还不知道《孔乙己》，但他的神态仿佛也在说，这三种解法有什么用？ “在以后升学考试的时候，每一道题可能都会有好几种解法，你们得多掌握一些方法，才能解答出更多的问题。将来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们也不能只想着一种方法来解决。就比如吃饭吧，吃面条，吃白面馒头，吃窝头，吃米饭，吃肉都能吃饱，你选哪个？” 尕娃毫不犹豫地说道：“我选吃肉！” “那要是钱不够呢？” 尕娃似乎明白了：“那就只能吃面条或者吃白面馒头了……要是钱还不够，就只能吃窝头了……再不够……是不是只能啃地瓜了？” “每一种都能让你吃饱，就看当时的条件怎么样了。解应用题也是这个理儿。” 尕娃觉得他懂了，便跑去对台词了。 徐秀莲也过来了：“卫民，你真能行！” 郑卫民笑道：“这也没什么。” 徐奋强已经和徐秀莲吹嘘过了，但不是三种解法，而是五种！他吹牛都不打草稿的，但有一群小孩在附和他。 看着娃娃们的排练越来越像样子，郑卫民的心情也变好了许多。 在这片黄土地上，大家的娱乐项目非常少，能有个语言类的节目就几乎可以碾压其他了。 秦腔大家会唱，信天游也会唱，但总是这些就没新鲜感了。 能给这群娃娃带来些不一样的东西，郑卫民也觉得自己没算白来一趟。 没几天，郑卫民在小学校“显摆”的消息就传到了知青点，趁着王云芳去小学校那边看热闹，陈东来酸溜溜地对范成功说道：“成功，郑卫民这小子不厚道！说是干到暑假，你瞧瞧，他这像干到暑假的样子么？后面不管谁接替他，那不被娃娃们嘲笑才怪！” 周玉秀也极是担心，她也觉得郑卫民的本事有些大，这种人就算不想接着干怕是徐志全都不同意——徐志全也不想让村里人骂。 范成功淡定许多：“本来支书也没打算让我干！东来，你要是想干就去支书那走走。” 柳娟也挺不服气的：“这怎么也不该轮到他郑卫民啊！不就跟着排了个戏么，还能沾这个光了？我看啊，他就想巴着徐支书做人家女婿了。” “别乱说！人家卫民虚岁才十七！秀莲都二十了！”范成功还是帮郑卫民分辩了几句，他觉得两个人的年龄实在不搭。 郑卫民如果有这种做支书女婿的“野心”，那还不如冲着王云芳去呢！反正都是上赶着吃软饭，为什么不挑个更粗的大腿呢？ 再说，王云芳长得可比徐秀莲好看多了，年龄也合适。 周玉秀也想到了王云芳，要是真的往轻了看郑卫民，那就无法解释郑卫民没有追王云芳这个事情了。 说不定追上之后两个人还能一道回北京呢。 难道北京的知青都这么厉害？周玉秀觉得有可能，那可是首都啊！ 小学校那边，徐志全又溜达过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看着大家还在看热闹，徐志全就把信交给了王云芳：“回头拿给卫民，从北京寄来的。” 王云芳很是意外，写了这么多信，郑卫民总算有了家里的回信，她为郑卫民感到高兴。 排练一结束，王云芳就把信递了过去。 “卫民，瞧！” 郑卫民没想到家里还真写了信过来，刚要拆，王云芳止住了他。 “哎，猜一下，里面能寄多少钱？” 郑卫民苦笑道：“这我哪能猜到；说不定是好几十块，也说不定蹦子儿没有！” “不可能蹦子儿没有的！我选第一个！” 小娃娃们都站在旁边看着郑卫民，脸上笑嘻嘻的，充满了好奇之色；他们还没有收到过信，看到外面来的信件都很新奇。 郑卫民满怀期待地拆开信，之前的种种猜测他都抛之脑后，幻想着家人给他送来支援。 之前肯定是要锻炼自己，孩子真在外面过不下去了，哪有父母会袖手旁观的？ 郑卫民想起队里的另外五个知青，也想起了大学的同学，工作后的室友，好像都是这样。 但信纸展开，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强撑着把信看完，他便收到了怀里。 “来来来，咱们再排一次！” 第29章 获奖 王云芳识趣地闭嘴了，看着郑卫民的表情她哪里还不知道这个家伙真的是蹦子儿没收到。 她是真不理解，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母？ 但仔细琢磨了一下，好像也不奇怪了，从爸妈的嘴里好像也经常能听到某某家偏心哪个孩子，又有那哪些孩子不受疼爱。 她一直以为这种事情距离她非常遥远，没想到来陕北插队就能遇到一个。 排练结束，王云芳还是闷闷然，徐秀莲和她打了个招呼，把小孩子们都赶回了家。 “卫民，你也早些回去吃饭。”徐秀莲先伸脚踹一脚徐奋强，也回去了。 “嗯！”郑卫民挤出了一个笑，跟着王云芳往知青点走。 王云芳努力地挑着气氛：“我看这个节目差不多可以了，等娃娃们再熟练一些，表演会更自然！我看尕娃的那个诸葛亮就很好玩，一本正经的……” 郑卫民勉强笑了笑，闷了半路才说道：“云芳，我感到好累啊……” 王云芳假装听不懂：“累就对了！你这一天天的，又上课又排节目，说你殚精竭虑有点过分，但说你没闲着倒是真的！等到麦收之后，你也休息休息。” 郑卫民嘴巴抿着，左右扭了扭，又说道：“等到麦收，我一定要吃好几个白面馍馍！” 回到知青点，郑卫民先去猪圈看了看，随着气温升高，小猪的生长速度也变快了一些。 “到咱们去打猪草了吧？趁着还有点时间，咱们赶紧的吧。” 看着郑卫民积极去打猪草，柳娟说道：“郑卫民还真打算在这边长留啊？喂猪都快比老乡们认真了。” 周玉秀和范成功一样，不喜欢背后说人，听到柳娟的话没吭声。 范成功却说道：“柳娟，你知道咱们知青返城的概率是多少？” “多少？”柳娟还真没算过，她只是知道这个概率非常低。 “正常的返城，不到百分之一！” “那不正常的呢？” 范成功摊摊手：“那就当我没说！” 柳娟说道：“郑卫民就算积极表现了，有名额他也拿不到。”她瞟了一眼陈东来，意思很简单，郑卫民没有陈东来会来事儿！ 她在琢磨着得赶紧把陈东来拿下，要是真的等陈东来返城的事情定下来就来不及了。 打猪草的时候王云芳发现她基本不用怎么动手，都是郑卫民在使劲发挥。 她能看出来，郑卫民是化悲愤为力量，用劳动来麻醉自己。 有些话不好说，王云芳只好心中叹了口气，准备慢慢开解郑卫民。 现在她也认为郑卫民积极表现是为了争取早日回城了，要是郑卫民能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那她回城之后就会和爸妈求个情，让郑卫民也回来。 想到这里，王云芳心里轻松了不少。 六一很快就要到了，公社的中心小学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有许多节目等待着上演，徐秀莲和郑卫民带着大队小学的娃娃们也去公社。 表演的场地放在小学校的篮球场上，周围都是人，前排的坐在地上，中间的坐着，往后就站着，再往后就站在板凳上，伸着脑袋往中央看，热闹极了。 农村娃娃都没有什么演出服装，但郑卫民给他们准备了花脸面具，他还给尕娃弄了一把粗糙的鸡毛扇子。 这把鸡毛扇子让尕娃很是宝贝，拿在手里就不肯松，谁想借着玩一下都不行。 节目在一个一个上演，不少都是合唱或者独唱，其中样板戏占了大多数。 徐家村的小娃娃们都有些紧张，他们都在外面积极准备着，其他大队的小学也在外围准备，他们都在相互猜测着对方可能的表演节目。 尕娃手里的鸡毛扇子实在扎眼，他自己也得意非常，但缓过神来之后又开始紧张了。 郑卫民和徐秀莲在不停地给小家伙们打气：“不要想别人，咱们就想着自己！尕娃，你当诸葛亮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 “这不就结了！一个多月，我看你也有点像诸葛亮了！要是这次演得好，下次还让你当诸葛亮！” 这句话的效果直接拉满，其他的小孩子也想演诸葛亮。 “卫民哥，下回该轮到我了吧！” “秀莲姐，我也想演诸葛亮！” 郑卫民和徐秀莲赶紧说道：“好好演，这次谁演得最好，下次能优先挑角色！” “不许骗人啊！” “不骗你们！” 小家伙们有了动力了，没别的原因，实在是尕娃手里的那把鸡毛扇子太诱人了。 “快，到咱们了！”徐秀莲小跑着过来了，带着孩子们准备上场。 主持的女老师竟然也涂了口红和红脸蛋，她走到篮球场的中央，拿着话筒说道：“下面，有请徐家村大队小学的孩子们表演节目：《空城计》！” 听到这个名字，围观的人都有了期待的神色，毕竟听了好多歌曲和样板戏了，审美疲劳了。 徐奋强扮演的司马懿先上场了，后面跟着一群跑龙套的小娃娃。 另外一边，尕娃扮演的诸葛亮也上场了，手里摇着鸡毛扇。 场地上难得地陷入了安静，大家都在期待后面的表演。 徐秀莲也紧张极了，生怕孩子们忘词。 郑卫民也搓着手在旁边看着，他也很揪心。 但幸好孩子们排练了那么长时间，几乎形成条件反射了，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都很顺利地往下进行。 等到徐奋强大叫着“撤退”的时候，表演也宣告结束，观众们都给出了热烈的掌声。 徐秀莲兴奋到脸都红了：“卫民，我们成功了！” 不远处，徐志全更是笑眯眯地看着，他身边就站着教办的负责人王主任。 “怎么样王主任，我们徐家村大队不简单吧，今年这个一等奖，不给我们说不过去吧？” 王主任同样也很满意：“我看不单单要给你们一等奖，我还要带着你们大队的娃娃们去县里面表演哩！” 徐志全极为惊喜：“真的？你可不能骗我！” “真的！”王主任也觉得这是一个很不一样的节目，而且诸葛亮的形象一直都很正面，空城计又很能体现用智慧打退敌人的重要性。 “能行！” 果然，最后进行节目评选，徐家村大队小学带来的空城计获得了一等奖。 孩子们又蹦又跳，兴奋极了。 一等奖能带来什么物质奖励他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荣誉。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是蹦蹦跳跳，一路都唱着歌儿。 徐志全骑着自行车从旁边过去，看到他们还从车上下来：“哎呀卫民，秀莲！真是太好了！咱们大队可是在全公社都露脸了！是这，卫民，回去之后到我家去吃饭！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去准备一下！” 郑卫民忙说道：“哎，支书！” “哎呀，就这样！”徐志全上车就走了，徐奋强想爬上自行车后座，但徐志全没带他，让他跟着大家一起走回去。 “这……”郑卫民觉得就一个节目，就算获得了一等奖，也不至于要吃顿饭。 这顿饭肯定有酒有肉，这让郑卫民更不好意思去了。 徐秀莲说道：“卫民，去嘛！” 徐奋强也跑过来帮腔：“就是，卫民哥，去嘛！” 郑卫民还是不好意思：“这……知青点肯定做了我的饭了……不回去吃就浪费了。” “啊呀，你不回去吃饭，他们还能多吃一点，不会浪费的！咱们可是一等奖！”徐秀莲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排练节目的老师只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郑卫民是坚决不肯在上面写自己的名字，他是丁点儿书面证据都不肯留下。 回去之后，郑卫民还是被徐秀莲和徐奋强姐弟俩给拉去吃饭了。 饭桌上果然有酒，但郑卫民只喝了一杯；桌上也有肉，徐奋强好几次想去夹肉都被徐志全喝止了，但面对郑卫民的时候却还是笑道：“卫民，多吃一点！” “哦！好，好！”郑卫民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土豆。 他想起了福利院的老师给他们讲过的故事，在他们小时候，家里来客人，都会上鸡蛋、豆腐和粉丝，客人们只会夹上几筷子意思一下，这些好吃的都会留给主人家的小孩子。 郑卫民觉得自己不能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不知人情世故，老师们都教过他了，现在属于开卷考试。 徐志全则在暗暗点头，郑卫民确实比陈东来要懂事儿。 第30章 第二对 知青点也准备吃晚饭了，王云芳准备去叫郑卫民，走在半路就遇到尕娃了。 这小子还摇着鸡毛扇装诸葛亮呢，见到王云芳就捋了一下下巴不存在的胡须：“云芳姐，卫民哥不在家，他被支书拉回家吃饭了。” 王云芳眼睛一眯，刚要思考，就听到尕娃开始显摆了：“云芳姐，我们拿了一等奖，厉不厉害？” 原来是这样…… “厉害厉害！”王云芳夸了尕娃一句，这小子更高兴了。 “你玩吧，我回去了。” 王云芳一边走着一边想道：“难怪，一等奖！徐志全又给他闺女弄了个好表现！” 她就能猜到这个一等奖是留给徐秀莲的，所以徐志全一定要请郑卫民吃这顿饭来表示感谢——只有自己人才不用谢。 估计郑卫民也能想到吧。 见到只有王云芳一个人回来，周玉秀有些意外：“卫民呢？” 王云芳哼道：“被支书拉回家吃饭了！这次大队小学的节目拿了一等奖，支书正乐呵呢。咱们吃，五个人吃六个人的饭，怎么算都划算！来，玉秀姐，给我盛点稠的！” 陈东来大为嫉妒，在这之前只有他才能去支书家吃饭，但还得带着礼物去；没想到郑卫民竟然连礼物都不用带了。 扭头看了看窑洞，那里面还有没送出去的东西，得赶紧了。 徐志全家里，饭桌上的谈话很是热烈，趁着徐志全没在意，徐奋强抡开筷子使劲招呼，吃得贼欢。 其余的大人都装作没看见，徐奋强一边抡筷子一边偷偷瞄徐志全，趁着他老子没在意，又往嘴里炫了一大块肉。 徐志全则同他们说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带着娃娃们去县里面表演节目。 “时间上是晚了点，但节目还是要坚持练习。咱们就等通知。” 徐秀莲满是意外的惊喜：“爸，总要有个时间吧？” “估计在麦忙假前面吧，这也就没几天了。” 这都六一了，地里的麦子都开始变黄了，没有多少日子就可以割了，徐志全每天都在关注天气，生怕下雨。 这是农民辛苦大半年的成果，可不能让雨水给毁了。 郑卫民也是一样，生怕下雨；对于丰收，他怀有谨慎的乐观。 对于县城，郑卫民就不打算去了。 “这个有公社领导带队，又有秀莲姐在，娃娃们也表演过一次了，我看没什么大问题。支书，我还是想留在队里，准备镰刀工具什么的。” 徐志全却乐呵呵地说道：“都去，都去！卫民啊，这次我和公社教办的刘主任说好了，公社给报销车费，还管饭！” 郑卫民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在徐志全家里他不好意思吃，那去县里面就可以放开吃了。 “那我们就快去快回吧。” “哎，这样就对哩！”徐志全笑眯眯地说道，一看徐奋强满嘴流油的样子，伸手又给了儿子一巴掌：“给你卫民哥留点！” 徐奋强见到老子不是真的打他，嘿嘿一笑，脑袋一歪，冲郑卫民做了个鬼脸，接着干饭。 等到郑卫民离开，徐秀莲便抱怨道：“奋强，你怎么就不知道收着点？都让你吃了！你卫民哥都没怎么吃肉！下回不能让你上桌了。” 徐志全却说道：“卫民，是个好后生！他知礼哩！” 贺英过来收拾桌子了，一边忙活一边对徐奋强说道：“多和你卫民哥学着点！以后长大了出去，筷子不能像今天这么伸！哎呀，孩他爸，今儿就不该让他上桌！” 徐奋强满心不解：“卫民哥都说让我上桌了！” “下回你就不能上了！”徐志全也觉得徐奋强太小了，得再过两年才行。 第二天，大队里的人就都知道娃娃们要去县城表演了，所有的家长都开始给孩子们准备干净的衣服。 徐志全专门跑了一趟公社，回来就对徐秀莲和郑卫民说道：“你们那个带花面具的办法好，能省很多事情。要不这么多娃娃，光是演出的服装都准备不过来了。是这，咱们歇上一天，后台一早咱们就去公社，公社那边有车，带咱们去县城。” 郑卫民回了一趟知青点，王云芳极是高兴：“卫民，要去县城了对吧？帮我带点东西！” “没问题！要啥都行！” 有些东西公社这边的供销社没有，比如烟酒，同样的票就只能买到便宜的东西，好的东西会放在县城卖。 更过分的是，很多票都不会在乡下发放，农民们也无法购买到对应的商品。 他们的意识中，有些东西就是要托人才能买到，是要花极大的人情的。 “还有谁要带东西没？这一趟咱们别跑空了。” 陈东来冷笑一声，他可不愿意找郑卫民带东西，有什么东西他就在公社的供销社里买就好了。 柳娟自然要和陈东来站在一起，也不肯找郑卫民帮忙。 范成功和周玉秀没什么一定要买的，他们也不想乱花钱；公社的东西也能用，并不一定要多好。 王云芳从兜里掏出钱和票，递给了郑卫民：“帮我买支钢笔。” “行！” 到了出发的日子，郑卫民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袜子有点破洞，但幸好穿在鞋子里，外面看不出来。 喝了一碗玉米糊糊，郑卫民便赶紧出发了。 “想说啥？”王云芳下巴一挑，看着陈东来问道。 陈东来原本嘴里还念念有词，但王云芳把话一挑明，他就哑巴了。 “我打猪草去我！”陈东来也放下了碗筷，转身对柳娟说道：“你去不去？” “走！”柳娟也马上起身了。 王云芳留下来收拾碗筷，一边洗着一边和周玉秀八卦：“玉秀姐，柳娟和陈东来能成么？” 周玉秀也拿不准：“这个可不好说……东来的心思就不在柳娟身上……” “但柳娟的心思却在陈东来身上，不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么？” 周玉秀也拿不准：“要是都回城或者都留在这里，那可能性就比较大了。” 柳娟当然也知道，陈东来在几个黄原知青中条件算是最好的，也是她能看到的对象中的上限。 今天娃娃们都出去了，打猪草的人都少了，村民们起得更早，他们的活早就忙活完了，现在大家就等着收麦子了。 柳娟跟在陈东来后面，心里砰砰乱跳。 陈东来在前面胡乱砍着草，嘴里嘀嘀咕咕不停：“郑卫民，他凭什么啊……” 忽然身后的柳娟抱住了他，初夏的衣衫极薄，他马上就感到了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阻隔，甚至体温都能感觉到。 要说对柳娟一点儿意思都没有，那是假话，但陈东来心里明白，柳娟不符合自己的想象。 刚刚柳娟这一下子把陈东来都给弄懵了，几秒之后他就反应过来了，自己不是个学生了，有些事情是可以去经历一下子的。 村外的野地都是野草，两个人躲在里面外面根本看不见，陈东来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转身也把柳娟抱住了。 风一吹，野草狂动。 风停止，野草也变得安静。 柳娟和陈东来躺在草地上，呼吸从急促变回均匀。 “东来，以后咱们俩就是伴儿了！” 陈东来点点头，柳娟看着他，又往他这边靠了靠。 “不会有人看见吧？”柳娟故意说了一句，陈东来笑道：“哪有人！” 说罢，没忍住又翻身来了一次。 风又起了。 第31章 脸红什么? 临近中午，柳娟和陈东来一起回去了。 王云芳在树荫下懒懒地扇着蒲扇，手里拿着从大队部借来的报纸看着，总算也是一个消遣。 “哟！回来了！柳娟，天有那么热么？你怎么脸那么红？” 柳娟的脸更红了，她刚刚走路的时候都觉得不自然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姿态正常一些，只是需要付出更多的忍耐。 陈东来略带一丝丝尴尬局促，又带着一丝丝的小得意，脸上也有一点矜持的笑：“天确实挺热。” “那你们赶紧扇扇风。”王云芳把手里的蒲扇递给了柳娟。 “我先去喂猪。”陈东来先往猪圈那边去了，柳娟马上也跟了过去，手里还拿着蒲扇给陈东来扇了几下。 王云芳自言自语道：“怪怪的。” 周玉秀又开始招呼了：“都回来了吧，准备吃饭了！” 饭桌上，王云芳都留意到柳娟对陈东来的照顾了，她甚至还把自己那一份多分了一些给了陈东来。 “你是男劳力，得多吃点才能有力气。” 周玉秀也觉得不对劲了，这俩人是成了？ 只有范成功马大哈没留意，他还在想着过几天麦收的事情。 “可千万别下雨啊！”他吃了一口玉米窝头，又自言自语道：“卫民这会儿是不是在吃白面馍馍了？” 郑卫民还没吃饭，他和徐秀莲带着娃娃们还在排队等着表演。 “没想到能排到后面，这也挺好。” 有了上一次的演出经验，就算在县里面和其他公社的选派节目一起竞争，娃娃们也不怵了。 他们虽然还有些紧张，但肌肉记忆已经形成，每一步要怎么走都快形成意识了。 表演结束，依旧是一大片的掌声。 徐秀莲和郑卫民在舞台下把娃娃们一个个接下来，尕娃下来第一句话就是：“秀莲姐，卫民哥，我饿了。” 徐秀莲大笑：“等下咱们就吃饭。” 等到评比结束之后，时间都将近两点了，代表柳林公社的徐家村大队的娃娃们又获得了一等奖。 又一次庆祝颁奖，这次是徐秀莲带着娃娃们上台，郑卫民留在台下等着。 他没有失落感，这就是他求的。 这趟出来的主要目的有两个，一个是给徐志全人情，一个是吃顿像样点的饱饭。 台上的徐秀莲笑得很好看，郑卫民在台下替大家鼓掌。 他同时也在想，这次的获奖也就只能让徐秀莲多一次荣誉，让下次民办老师转公办的时候她能有拿的出手的东西，但下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在徐秀莲领完奖状下来之后，郑卫民就说道：“秀莲姐，我觉得你有必要去进修一下。” 徐秀莲愣了一下：“进修？” 郑卫民点点头，说道：“没错！你得去进修！起码先转公办。” 徐秀莲想了又想，说道：“我得回去和我爸商量一下。” 这可是大事，她说了也不算；但她也知道，这次获奖能让她拿到一个先进，凭借这个“先进”可以去进修，再拿到一个文凭，在转公办的时候就更有把握了。 待转了公办教师，那就相当于吃了商品粮了，要是徐志全能再加把劲儿，可以把徐秀莲给调到教办去工作，再也不用奋战在第一线了，起码郑卫民觉得徐秀莲不适合教书。 县里的国营食堂今儿也是分外热闹，好多老师带着学生过来吃饭。 菜很简单，白菜炖粉条；饭却是白面馍，二两重的大馒头，郑卫民干掉了四个；但没人笑话他，来这里吃饭的人都没客气。 回去的时候，狗剩摸着肚子说道：“卫民哥，我晚上不用吃饭了。” 郑卫民也好想这么说，只是不好意思，他摸了摸狗剩的头，说道：“回去吃点瓜就好了。” 再过两年就好了，再过两年就打破大锅饭，到时候白面馍就不是稀罕物了。 “是不是要放假了？马上就要割麦子了！”尕娃很期待假期，虽然假期他也要帮忙做农活，但毕竟不用上课了。 “回去就放假了！”徐秀莲对大家宣布道，汽车里更是一片欢乐的声音。 徐秀莲使劲拍了拍手，说道：“别高兴得太早，有作业！” “唉……”小家伙们的情绪又下来了一些。 汽车一直送到了徐家村大队外面的路口，郑卫民和徐秀莲带着娃娃们下来了，徐志全在路边的树荫下等着呢。 “咋样？”徐志全问话的时候还不忘了给司机递上一支香烟，司机笑着接了过来，夹在耳朵上，和徐志全挥挥手，先离开了。 徐秀莲还没说话，徐奋强就抢着说道：“又是一等奖！” “好啊！赶紧回去了！都走都走！” 小孩子们欢呼着跑回家，徐奋强看着大人们都走在后面，他也想跟着一起走，但屁股上被徐志全踹了一脚：“还不回去写作业！” 徐奋强揉了揉屁股，往前面追其他人了：“尕娃，你的扇子借我玩一下！” 徐志全推着车子，跟郑卫民徐秀莲走在一起。 “爸，刚刚卫民和我说，让我去进修呢。” 徐志全眼睛往天上瞄了瞄，点点头：“也不是不行啊！卫民这个提议好啊！”徐秀莲这个先进他要定了，下一步进修也得赶紧的了。 郑卫民这个后生可真行，下一步要做什么他都没有提过，郑卫民就都给想好了。 不得不说，这就是最合适的路子。 徐秀莲就笑，能看见生活的希望，她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卫民啊，这回还是多亏了你了！”徐志全是有心眼子，但他对郑卫民也非常感谢，特别是这次带娃娃们去县城，指导老师就写了徐秀莲一个人的名字。 在路边等人的时候，徐志全抽着旱烟就在琢磨郑卫民，后生可畏这个词不止一次出现在他脑子里。 要说巴结他，郑卫民并没有这个主观表现，人家所做的事情就是为了娃娃！自己这边只是顺带。 但能提出来让秀莲去进修，这就得让徐志全把他当个大人来看——这说明郑卫民清楚大队支书的能量。 可走在路上的郑卫民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小子进了一趟县城，最大的收获可能就是那几个馒头了。 “你们俩，没在县城买点东西回来？” 说起这个，郑卫民就笑：“替王云芳买了支钢笔！” “哟！云芳娃还想着买钢笔呢？” 徐秀莲添油加醋又很是不满地说道：“县里的供销社都什么态度！我和卫民一进去，他们就像看土包子一样看着我们！让他们拿几支钢笔看一下还爱搭不理的！” 徐志全说道：“那是！要不徐成进了咱们公社的供销社，你伟根叔能高兴成那个样子？” 徐秀莲说道：“那要是我去当售货员，肯定不会那么趾高气扬！”言下之意很明显，有那么好的机会你咋还能让给外人？ “哎呀，你这个女子！人家徐成比你大呢！要说招工，也是人家优先！” 郑卫民替徐志全解围了：“秀莲姐，你先进修嘛，转了公办教师也很好的。徐成哥毕竟还不是正式工，你要是转了公办教师那不比他强？” “就是嘛！”徐志全就很赞同，没有把握的事情他可不会去做，那不把自家娃娃给闪在半路上了？ 相比较吃商品粮的公办教师，供销社的临时工就没那么大的吸引力了，徐秀莲开始想着去进修的事情了。 在村口，郑卫民便先拐去知青点了。 徐志全热情地和他道了别，又对徐秀莲说道：“卫民说的就是对的！只是你不能脱产去进修，你得在学校里看书，还得把教学任务给完成了，这样外人就更没话说了！” 回到知青点，郑卫民看到几个人都在。 “云芳，你的钢笔，试一下！” 王云芳惊喜地接过钢笔，看着这不错。 郑卫民又把剩下的钱给拿了出来：“给，你给的十块钱，还剩下四块多。” 王云芳把钱和钢笔收好，对郑卫民说道：“刚刚尕娃他们过来炫耀了一圈，说又拿了一等奖！来来来，大家给郑卫民同志鼓鼓掌！” 啪啪啪啪啪！王云芳带头鼓起掌来，周玉秀和范成功忍住笑，也给郑卫民鼓了掌。 郑卫民闹了个大红脸，他还不习惯这种表扬方式。 但他忽然看到柳娟的脸也通红，这太阳都西斜了，没那么热了啊！你脸红什么？ 第32章 胆子大 柳娟的脸能不红么？ 刚刚响起的掌声让她联想到了上午的动静，那清脆的啪啪声音尤其耳熟。 当时还不觉得什么，但现在柳娟却有些后怕了。 要是真有人在附近，一定能抓他们两个人现行；幸好没人。 她扭头偷偷看了一眼陈东来，没想到陈东来也在看她，还给了她一个坏笑，这让柳娟心里更慌了。 陈东来也在回味上午那白花花的一大片柔软，手指尖仿佛还有残留的触觉。 郑卫民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幻想：“云芳，别磕碜我了！就是取了个巧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可不是取巧，这就是本事！诸葛亮的故事人人都知道，但他们就没想起来排！” 郑卫民对周玉秀说道：“玉秀姐，今儿晚上我就不在知青点吃了，沾了娃娃们光，蹭了国营食堂一顿饭。” 王云芳很有兴致地问道：“吃的啥？有炖肉没？” “白菜粉丝！” 王云芳有些失望：“一等奖就这啊……” “云芳同志！”郑卫民咳嗽了一声，王云芳马上就回过来神了：“我是说，咱们大队高风亮节，不搞特殊对待。” 徐志全一家人也回去了，进了家徐志全就把门关好，徐奋强还没回来，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疯跑，徐志全也不想去管他。 “刚刚卫民说的那个路子，我得走一下！”徐志全给自己又点了一锅旱烟，一边抽一边思量：“这小子见识多，很多事情都能想到咱们前面去。” 贺英的心情也很好，闺女有可能往国家公职人员上发展，她巴望着能成呢。 “那你得对人家卫民娃娃多照看一些！不要寒了人家的心！” “这不用你讲！这个娃娃……嗯……秀莲，咱们大队的小学校是什么时候放暑假？” “得七月中吧。” 徐志全算了一下日子，说道：“这样！我就给卫民算到九月！出山劳动的工分在九月前都给算十分，九月之后咱们再说！” 算到九月的话，郑卫民能拿到四十块钱了，这笔钱可不是小钱，能够让他应很多急。 工分再记得高一些，那口粮也能分得多，起码在知青点说话也能稍微多点底气。 又抽了一口旱烟，徐志全说道：“交情就是这么处出来的，得相互着来！再说了，人家老子在北京也是干部，搞不好哪天就能有用哩！” “哎呀，爸！你净想这些没影的事儿！” 徐志全眼睛一鼓：“什么叫没影儿的事？告诉你，往后你和王云芳的关系也得好好处！” “那其他几个人呢？” 徐志全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那几个人我算看出来了，就陈东来家里还成！但那个家伙咱们指望不上，这小子整天就惦记回城！要是真回去了，你看他保管在出咱们大队的时候都不带回头瞧一眼的。” 贺英好像记起来什么事儿了：“对了，刚刚伟根过来了，说要找你去开会！我估摸着是割麦子的事情。” 徐志全往脑门上拍了拍，颇有些自责：“你看看我这记性！我先去大队部！”临出门了又对贺英说道：“回头奋强回来了，让他给卫民送两个甜瓜！” “记得了！”贺英对郑卫民的感观很好，这同徐秀莲的奖状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就是郑卫民在他们家里吃的那顿饭带来的效果。 徐志全匆匆忙忙出门了，贺英对徐秀莲说道：“卫民这个娃娃，确实好呢！”好归好，但贺英生不出招郑卫民当女婿的想法。 招知青当女婿实在太危险了，因为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就要回城了，到时候两地分居，肯定要闹得很不愉快，这种事情在原北县发生了不少次了；所以徐志全和贺英在一开始就断了这个念想，他们想着在附近替秀莲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就行了。 但有的知青确实很有魅力——他们可以穷，但有的人真的是知识渊博，随口说出的话都会让人张大嘴巴。 徐秀莲本来以为这是夸张，毕竟她也是高中毕业，知青们也没有大学生，大家不都一样么？ 范成功是有些本事的，但偏书呆子；陈东来太圆滑了，她不喜欢；郑卫民有点像之前传说中的知青了，解个应用题都有三种方法，用王云芳嘴里的话来说，那就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徐奋强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拿着鸡毛扇子，一脸得意洋洋。 “姐，你看！”他献宝似的把扇子举到了徐秀莲面前，耳朵却一下子被拧住了。 “给我！”徐秀莲教训完他之后又踹了他屁股一脚，说道：“给你卫民哥送两个甜瓜去！” “咋两个？一个不行么？” “让你送两个就送两个！哪那么多废话？” 徐秀莲抢过鸡毛扇子，扇了扇，嗯，有风。 “我去把扇子还给人家尕娃去，以后不许抢人家东西！” “我借的！我借的！” 徐秀莲拿出了当老师的派头：“哟？那人家怎么就没借给我？” 徐奋强哭丧着脸给郑卫民送甜瓜了，一路上遇到小石子都要伸脚踢一下。 临到地方，他又整理了一下情绪，毕竟扇子是郑卫民给尕娃做的，不是给他的。 “卫民哥！” 郑卫民还在翻历史书，一抬头就看到了徐奋强。 “你咋来了？我还以为你们都在玩呢。” “我姐让我给你送俩甜瓜！” 郑卫民都不好意思了：“哎呀，奋强啊，以后可不敢再送了啊！” 徐奋强脑子里灵光一现，对啊，我多给卫民哥送点甜瓜，那是不是也能有个鸡毛扇子了？到时候我多准备点鸡毛，一定把尕娃的扇子给比下去！ “卫民哥，我爸和我妈也都说要给你送呢。过两天我还来呀！”徐奋强放下甜瓜一溜烟跑了，他是得意地紧，你吃了我的瓜，就得给我做扇子。 回去之后，他就看到尕娃手里又摇着鸡毛扇显摆了，他心里想着：“得意吧，美气吧，过段时间我让卫民哥给我做个更好的！” 郑卫民有些哭笑不得，俩甜瓜，得，回头再给王云芳一个。 看看时间，差不多要到饭点儿了，但郑卫民不饿，他也不打算去知青点那边露面，想着再等一会儿过去好了。 趁着天光尚好，还能再看会儿书。 厚厚的一本，郑卫民连看带想，不知不觉就感觉到光线不足了。 “时间过得那么快的么？” 郑卫民揉了揉眼睛，光线已经很暗了，路上仿佛也有雾气出现，能见度很低。 拿起手里的一个甜瓜，郑卫民去知青点了。 还没到，他就听到了那边的小动静。 好像是陈东来和柳娟。 “柳娟，我的本子好像不见了，帮我找找吧，估计是落在白天打猪草的地方了。” “那赶进过去吧！” 俩人出来的时候看到了郑卫民，但没有打招呼就离开了。 郑卫民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也没说啥，而是进了知青点。 “云芳，给你个甜瓜！” 周玉秀打趣道：“卫民，往后挑白天过来吧。” 郑卫民不好意思地笑了，但光线不好，大家也没看见。 范成功从里面出来了：“柳娟帮东来找东西去了，咱们也去帮个忙吧。” 周玉秀说道：“找啥？连点眼眉都没有？” “咋了？”范成功恍然大悟：“我回去拿手电，这天都黑了，确实不好找。” “找找找！”周玉秀觉得范成功太榆木脑袋了：“人家俩人就不能谈个恋爱了？你还带手电筒去，找嫌弃呢？” 王云芳极是好奇：“这俩人在一起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你们赶紧该干啥干啥去。” 郑卫民便邀请道：“成功哥，咱们去洗个澡吧。” “走走走！” 王云芳也很心动：“玉秀姐，咱们也去洗一下吧。天黑没人看见。” “成功，你别离我们太远啊！” “知道了！” 四个人拿好毛巾肥皂便往小河那边去，下午还有光亮的时候一群大老爷们带着娃娃都过来洗过一次了，这会儿除了蚊子哼哼啥都没有。 “哎呀，别照手电，你是怕人家看不见是吧？”周玉秀又开始教训范成功了，范成功赶紧把手电关掉：“我是怕你看不见路。” “我眼睛好着呢！” 四个人从一堆草丛路过，这堆草后面就是陈东来和柳娟，这俩人大气也不敢出，一直等到另外四个人走远才敢接着动。 “早晚被发现……”柳娟咬了陈东来一口，陈东来嘿嘿笑道：“这怕什么？老范和周玉秀不也谈恋爱的么？没事儿的！” 第33章 麦收 “那不一样！”柳娟可不记得周玉秀有和范成功钻草丛的事情，这俩人基本上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活动。 陈东来却是不往这方面想，只顾着眼前的快活。 插队的日子实在太无聊了，能看个报纸听个广播就是极好的享受，现在又被他发现了新的双人运动项目，如何肯放弃？ 等到郑卫民他们四个人洗完澡高高兴兴回去之后，陈东来便拉着柳娟也去洗了一下。 回去之后，郑卫民早就回自己的破窑洞了，剩下的三个人都在外面吹风聊天。 “哟，回来了？东西找到了？”王云芳没忍住出言调笑。 陈东来很是淡定：“啥啊！我们早就回来了，看到你们不在，就猜到你们去洗澡了，我们就也出去洗了澡。” 晚上睡觉的时候，柳娟忽然热心了起来，一个劲儿地夸郑卫民人好。 王云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周玉秀却是听出来了。 柳娟是想让王云芳和郑卫民谈，这样三个窑洞刚刚好够分的。 过了几天，麦子到了可以收割的时候，徐志全召集生产队的所有劳动力，准备割麦子。 “废话我就不说了，趁着大晴天，咱们赶紧把麦子割了！别等到下雨泡在地里发芽！大家伙赶紧的，割完了敞开了吃一顿白面馍！” 小学校也停了课，郑卫民和徐秀莲都被拽回来割麦子。 早上还好，太阳还没那么炽烈，夜晚留下的凉意尚存一丝，大家还能坚持；等到了晌午，太阳的威力就显现出来了，火辣辣的阳光直射，郑卫民都受不了，真是一滴汗掉下来摔八瓣，掉进土里就剩盐花了。 看了一下其他几个知青，好像也都差不多，但没有人喊累，大家都是带着草帽在坚持，郑卫民也只能咬着牙埋头苦干。 村民们就更厉害了，他们的耐受力明显更强，几个小队长更是身先士卒，搞起了割麦子大竞赛。 郑卫民擦了一下汗，喃喃说道：“真比不了啊！” 中午的饭也是在地头吃的，郑卫民喝了好多水，依旧觉得不解渴。 手上已经有泡了，身上也都是麦芒刺，扎得胳膊上又疼又痒，再加上汗水和灰土混合，酸爽到爆炸。 徐秀莲坐到旁边，给了郑卫民一个甜瓜：“别抓了，小心抓破皮了；这会儿脏点没事，晚上去河里洗一下就好。” 郑卫民接过甜瓜，说道：“谢谢。”两手用力，甜瓜便一分为二，他伸手递给了旁边坐着的王云芳，小姑娘没客气，拿过来就开始大嚼。 她也累，急需补充点能量。 徐奋强也跑了过来：“卫民哥，我割的比我姐还多！” “厉害！”郑卫民竖了个大拇指，小屁孩一脸得意。 “等下你别割了，和尕娃二栓他们一起帮忙把麦子捆一捆就好了。”王云芳觉得徐奋强还是有点太小了。 徐奋强偷偷看了一眼徐秀莲，徐秀莲就喝道：“去捆麦子，别捣乱啊！” 郑卫民擦着汗，看着太阳，感觉实在太大了。 王云芳则问道：“秀莲姐，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等下就开始了。”徐秀莲知道王云芳在问什么，这个小姑娘头一次参加抢收，不累才怪。 旁边柳娟还在给陈东来递毛巾擦汗，周玉秀乐呵呵地看着，她用胳膊肘推了推范成功：“呶，我说的没错吧？” 范成功会意一笑，又喝了口水。 徐志全伸手接了一下阳光，说道：“差不多了，咱们接着干吧！”时间不等人，麦收从来都不能慢慢来，就是要抢时间。 大家再次冲进太阳下面，挥舞着镰刀，把金黄色的麦子割下来。 一连几天，大家都奋战在农田里，等到麦子收完了，还有女人带着娃娃们去捡拾遗落的麦穗，务必要做到颗粒归仓。 大队部前面的空地已经开始打场了，几个壮年男劳力拉着碌碡在来回滚着，让土地的表面更加坚硬一些。 另外一些人则搬来了闸刀，把麦穗的部分给切下来，剩下的麦秸则要被晒干当成柴火使用，它们会被堆成垛子。 这几天都没有下雨，徐志全心情极好。 “那个，去弄点散酒，摘点黄瓜什么的，晚上大家喝上一点，去去乏……” 郑卫民不喝酒，他在等那顿能敞开了吃的白面馍。 徐奋强又挨挨擦擦地过来了，脸上带着谄媚的笑：“那个……卫民哥，你看我最近的表现还不错吧？” “挺好的！” “那你给我弄个扇子吧。” 郑卫民乐了，他以为那个诸葛亮的话题都要过去了，没想到徐奋强还惦记着。 “行！等交完公粮咱们再做！” 徐奋强高兴极了：“说好了啊！可不能反悔！”他先跑了，生怕郑卫民叫住他。 郑卫民只是笑，但没想到徐奋强跑到一半又折回来了，神神秘秘地说道：“卫民哥，我告诉你个事情。” “什么事？还神神秘秘的？”郑卫民觉得小孩子都很有趣，他们经常能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那个，昨天晚上我偷偷跑出来想去河里洗澡的，结果遇到了陈东来和柳娟姐，他俩在亲嘴……”小家伙一脸得意，像是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郑卫民吓了一跳，这要是说出去还真是不得了！ “哦！这事儿！这没啥！”郑卫民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说道：“咱们去抓个鱼吧，你爸不是说晚上让大家喝一点的么？走！” 徐奋强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郑卫民会很感兴趣，没想到郑卫民对抓鱼更感兴趣；他很快就扭转了情绪：“走！” “奋强，你去干啥？”徐志全看着徐奋强就不像要干好事的样子，就故意吓唬他。 “卫民哥带我去抓鱼！”徐奋强喊得很大声，把许多小孩都吸引了过来。 “卫民，可看着他们点！” “支书您放心好了！” 徐秀莲有些愁：“爸，这鱼可咋吃嘛？” “用嘴吃嘛！” 郑卫民带着娃娃们到了小河这边，试了一下河水并不急，便说道：“从这里，堆一个大坝！那个二栓，石头，你们回家拿盆去！” “哦！” 郑卫民也只敢堵二分之一，然后又弄了一个l形状的小坝，另外一边则沿着河岸，在行成一个口袋阵的同时也不耽误河水流。 “走，咱们去上游赶鱼去！”郑卫民带着娃娃们发出巨大的声响，把鱼吓到他们弄成的小陷阱里。 “堵住，马上堵住！”小男孩们精力旺盛，马上就动手把缺口堵住，郑卫民就开始带着他们往外泼水。 随着水的减少，里面的鱼也开始出现，它们在浅水里摇头摆尾使劲折腾，最终的命运却是被扔进了盆里。 不是很多，每家都分不到一条，郑卫民也没打算每家都分到，毕竟大家还不知道怎么吃，估计也有很多人不敢吃。 “走！”郑卫民带着这群娃娃，像打了一个大胜仗。 王云芳看到盆里的鱼极是惊喜：“卫民，你会做鱼？” “会一点。” 徐志全笑眯眯地说道：“卫民，那今晚就劳烦你一下了。” “没问题！” 郑卫民就在大队部外面开始收拾鱼，去鳞去鳃，开膛破肚，清理内脏——这些下脚料吸引着村里的猫，它们围在郑卫民的身边大吃特吃；小娃娃们也围在他旁边，满脸都是期待。 没有油煎，郑卫民直接大火烧开水，扔进去葱姜，又加了点醋，静待鱼熟。 场上在扬麦脱壳的男劳力们闻到了锅里飘来的香气，喉结都开始耸动了。 “知青们可真能行！等会就着鱼，咱们多喝几杯！”说罢，又是一木锨扬起，麦粒落下，颖壳则被风带走。 “鱼熟了没？”尕娃很是期待地问道。 “熟了！咱们等大伙休息的时候再吃！” 王云芳都在端着碗准备了，在徐家村大队的日子实在太苦了些，早知道郑卫民会抓鱼，就该让他早点抓几条。 徐志全也过来了，他的应酬多，吃过鱼，闻着味道就知道不错。 “差不多了，大家伙来吃饭了！” 黄瓜和酒都准备好了，几个出了大力气的男人都分到了鱼，他们就坐在大队部门口，先干了一小碗的酒，舒服地“哈”了一声，便开始吃鱼。 “小心刺啊！” 参加抓鱼的小孩子每人都端着碗分了一条，王云芳自然是不客气，她蹲在旁边守了半天，这会儿吃得很是开心。 徐秀莲看着奋强端过来的鱼，又高兴又为难，这吃起来怎么就那么费劲呢？ 郑卫民则在和小孩子们交待：“要是被鱼刺卡住了，就喝点醋化掉！”他之前都是用粗粮硬带下去的，但《平凡的世界》里面孙玉亭的法子也应该管用。 “要是能天天有鱼吃就好了。”王云芳由衷地感慨道。 郑卫民则说道：“等等吧！等到吃白面馍的那一天，我再去抓。” “那我要把肚子空出来等着。” 第34章 青贮饲料 炽热的阳光把脱壳的麦粒迅速晒干，新麦磨成的面粉在女人们的手里被做成面团，蒸成馒头。 炊烟升起，女人们说笑着，准备开始蒸馒头。 徐老汉咧着嘴笑，每年也就这一回能放开吃，他心里也充满了期待。 郑卫民在忙着做鸡毛扇子，徐奋强收集了不少鸡毛，趁着郑卫民不忙，就跑过来找他做扇子。 尕娃也在旁边看着，徐奋强的扇子做出来，他就不是唯一有扇子的人了，心里有些不痛快，但也没办法，人家徐奋强自己找的鸡毛。 徐奋强收集这些鸡毛也不容易，他逮着能看见的大公鸡都给拔了毛，手上被啄了很多下，很是有些淤青和血印子，但他忍了。 “卫民哥，还要多久？”徐奋强一会儿就问一句，他是片刻都不肯离开，眼巴巴地等着。 郑卫民说道：“今儿估计做不成，回头做好了我给你姐！”想了一下，他又说道：“这个扇子做出来就和尕娃的差不多，都一样不太好。这样，给你做个凤雏的短扇子怎么样？” 他记得在老版三国演义的电视剧里，凤雏手里可是有一把短扇子的。 “凤雏是什么？” 郑卫民便解释道：“水镜先生说过，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卧龙就是诸葛亮，凤雏就是庞统。庞统也有把扇子，我给你做好了，你还能和尕娃换着玩。” 徐奋强不太情愿，因为他没怎么听过庞统的名字，但听到郑卫民说的“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便也愿意了。 同意之后，他还不忘了追问一句：“那短扇子能做得快么？” “能！” 徐奋强放心了，便又跑走了：“我去看看白面馍出来了没有。” 徐老汉在旁边笑道：“今儿就像是过年一般了！” 过年啊……郑卫民又想到了家里，他觉得家里可能、大概、似乎真的要放弃自己了。 看着郑卫民的情绪不怎么高，徐老汉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还在抽着旱烟，吧嗒吧嗒的。 “卫民啊，你们年轻人胃口好，一定得多吃几个！” “那肯定的！”郑卫民把鸡毛放好，说道：“我带着娃娃们再去抓点鱼去。” 徐老汉忙说道：“可少抓一点，上回的鱼，家里人都吃不习惯。” 郑卫民笑道：“那还是吃的少了！” 站起身来，郑卫民喊道：“奋强，尕娃，二栓！走了，抓鱼去了！” 一群小孩呼啦啦就出现了，有男有女。 徐老汉觉得吃不惯，但这群小孩子觉得还挺习惯，除了鱼刺太多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关键这吃的也算是荤菜，他们都不想放过。 王云芳奚落他道：“你这还成孩子王了！” “孩子王也是王啊！”郑卫民喜滋滋地说道：“我可是咱们徐家村大队的少先队队长！我先过去了，和玉秀姐说一下，留个盆出来，回头咱们放几条鱼进去，还能多吃几顿。” “成！” 上次的抓鱼做的小水坝还在，郑卫民他们又给加长了一些，等到水恢复平静之后，他们便又开始赶鱼，重复上次的故事。 娃娃们兴奋地堵上缺口，往外面泼着水，这次的盆足够多，鱼也多了许多。 “带回去带回去！要是家里不吃就喂给猫！”郑卫民喊道，不少小家伙都很是认同。 徐成也带着人过来了，看着郑卫民的丰收不禁叹道：“卫民，那么多呢？” “徐成哥，赶紧来帮个忙！” 徐成笑道：“我就是来帮忙的，光靠娃娃能抓多少！你们都上去，我们大人来！” 去公社的供销社工作了一段时间，徐成也吃了好几次鱼，见到郑卫民在小河里抓鱼，就想着给供销社的主任送几条过去。 郑卫民来了半年多，徐成也能看出来这个小伙子心眼实诚，或者说是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这样挺好，徐成觉得他也是这样的人，或者说所有人都是这么自我感觉的。 小娃娃们一盆一盆地往回端着鱼，徐志全眼睛都笑地眯成了缝：“好啊，好啊！今天放开了吃！” 大鱼总是最后出现，他们在泥坑里翻着身，打着滚。 郑卫民从河岸边薅下几根狗尾巴草，把它们给串了起来。 徐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卫民，能多给我几条么？” 郑卫民哈哈一笑：“这有什么不能的？徐成哥你随便挑！” 徐成喜道：“哎呀卫民，这可真是太感谢了！”郑卫民一豪气，他反而还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来想拿大鱼的，犹豫了半天还是拿了小一号的。 郑卫民说道：“徐成哥，你咋不拿大的？” “大的当然要留给你嘛。” 郑卫民心里暗暗点了点头，从细节上是很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的，也可能是徐成还没有转成供销社的正式员工，他还没有把眼睛放在脑门上。 “你拿条大的！”郑卫民给了徐成一条大鱼：“队里吃鱼的人不多，别白瞎了这么大的鱼。” “能行！”徐成拿上鱼，对郑卫民很是感谢，他觉得北京来的知青好像比黄原的架子都要小，也可能是这小子还没有回城的本事，所以眼睛不能放在脑门上。 其他几个大人也开始分鱼了，但他们没好意思在这边就下手，而是在端着盆回去的时候悄悄多拿了一些。 徐成上了岸便赶紧穿上鞋，蹬上了自行车往公社赶去，这鱼趁着新鲜要赶紧送过去。 郑卫民端着盆回了大队，看见徐志全正在骂人。 “你们这一个个的男劳力，平时都耀武扬威的，咋连杀个鱼都不敢？就这么熊了？” 王云芳在旁边暗笑，她对徐秀莲说道：“我咋觉得你爸也不敢？” 徐秀莲白了她一眼：“我爸咋不敢？他连猪都敢杀！” 王云芳觉得这不一样。 见到郑卫民来了，徐志全像看到主心骨一样：“卫民，全靠你了！哎呀，丢人啊！队里的人没收拾过这个东西……” 郑卫民手里还拎着两条大鱼，他把其中的一条给了王云芳：“帮忙放知青点去。”又把另外一条给了徐秀莲：“秀莲姐，先拿回家，放盆里养着就好了。” 徐志全假装没看见。 郑卫民看着那一盆盆的鱼，也犯愁了。 “过来几个人！我一个人可弄不完！” “那个，二辉，耀武，文权，你们去帮忙！平时就看你们几个人跳的欢，这回不能躲了！”徐志全吼了一嗓子，几个男人便不情愿地过来了。 郑卫民说道：“很简单啊！” 他收拾起来是很简单，但其他几个男人却真的是付出了极大的勇气，这些摇头摆尾的畜生其实没有什么伤害，但他们就是不敢下手，几乎付出了杀牛的力气。 徐志全还在大队部门口大声说话：“今天大家好好吃一顿，过几天咱们就去交公粮了！交完公粮赶紧把玉米种起来……” 鱼肉飘香，蒸笼里的白面馍也可以出锅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大口地吃着白面馍。 郑卫民端着碗，旁边是王云芳。 “种上玉米，就感觉到了秋天了。”王云芳伸手接了接阳光，明明还是很炽热的。 郑卫民说道：“秋天啊……那不是没猪草了？” “你什么脑子？怎么会想到这个？”王云芳都奇怪了，但看了看手里的白面馍，也不禁叹道：“难怪大家都不肯多喂猪，原来是没粮食了。” 郑卫民若有所思，忽然问道：“云芳，你打算什么时候返城？” “你问这个干啥？”王云芳跟不上郑卫民的思路，这个家伙的跳跃性太大了。 “我可能有个法子，能让你获得回城的机会。” 王云芳笑道：“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我回城……不是问题，你不要担心。” 郑卫民看着不远处的徐志全，徐志全还在招呼大家多吃一点。 “我不打算在最近回城，但这个法子说不定真的能让一个人进城，所以就先问问你。你好好想想，要是不打算回城的话，我就打算告诉支书了。” “什么法子？”王云芳极是好奇，又赶紧补了一句：“我不回城！我得多留几年。” “青贮饲料。” 第35章 好好想想 “青贮饲料？”郑卫民嘴里蹦出的这四个字很是让王云芳摸不到头脑，她没有这个概念。 郑卫民原本也没想到的，只是秋天就没有猪草了，他就很自然地联想要如何喂猪，进而就想到了青贮饲料。 “没错！”郑卫民解释道：“这是个好东西，比如咱们马上就要种玉米了，收获后可以把玉米秸秆用闸刀切碎，和草料混合在一起，做成青贮饲料。” “真的？”王云芳很是惊喜地说道：“这要是真的可行，对咱们陕北的农村来说可是一个极大的帮助！” 郑卫民说道：“养猪能不能用我不知道，但养牛养羊都可以用！” “那要怎么做？” 郑卫民两手摊了摊：“我可记不住那么多，所以得写信去问问！我有个发小在东北当兵，我要去问问他！” 王云芳说道：“卫民，你心眼子可真多！让你发小去问部队，说不定还能给他弄个好的表现早点提干。” “哎呀云芳同志，这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王云芳看了一眼徐志全，说道：“咱们俩都不打算用这个法子回城，那就给秀莲姐用呗？秀莲姐用了这个法子，就算不能去上大学，也得给她转成公派教师。” “说不定还能转到县里当干部呢，就是得和畜牧这一块打交道，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这还能不愿意？”起码王云芳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再说了，徐志全这么精明的人能白用郑卫民的法子？这可是个大人情，足够徐志全好好还的。 “你要不要和家里商量一下？”郑卫民觉得王云芳还是不要自己做决定的好。 王云芳脑袋扬起：“不用！我才来多久？这就回去像个什么样子！” “你还是问问吧，反正时间还有，不急！” “不用问！”王云芳想了又想，说道：“我可以写信回家帮忙问问青贮饲料到底怎么弄。” “也好！”两个人相视一笑，便接着吃饭。 徐秀莲看到这俩人在笑，没忍住也端着碗过来了：“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郑卫民还在想怎么圆过去，王云芳就先开口了：“秀莲姐，你想上大学不？” 徐秀莲很自然地说道：“想啊，谁不想上大学？” “那要是有个机会给你，你去不去？” 徐秀莲笑了：“那肯定去啊！云芳，你魔怔了？那大学是说上就能上的？我还是先去进修比较靠谱。”她要去进修的事情不是秘密，公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王云芳也笑道：“秀莲姐，卫民有法子！”她眼睛使劲往郑卫民那边牵了牵，徐秀莲极为意外：“卫民，你又有什么点子？” 郑卫民觉得王云芳的心太大了，或者说是真的不担心回不了北京。 “人太多，等开学了再聊。” 徐秀莲也感觉到郑卫民没有在开玩笑了：“你们俩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 徐秀莲看着眼前的俩人，这俩人都才来插队半年多，是什么好事都轮不着他们，要是换成范成功他们，估计早就开始动作了。 王云芳神神秘秘地说道：“秀莲姐，你回去和家里商量一下，进修的事情，我觉得可以缓缓了。” “秀莲！给卫民和云芳再拿个馍！”徐志全朝这边也吼了一嗓子，徐秀莲便赶紧过去了。 王云芳忽然使劲拍了自己的脑袋几下，郑卫民笑道：“咋？后悔了？” “我后悔啥？我是刚发觉你是个笨蛋！” “我咋笨了？”郑卫民觉得王云芳的话没头没尾的。 “有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如留给自己，过几年再说又有什么关系？” 郑卫民悠悠地说道：“这么好的机会，肯定轮不到我，就算徐支书愿意推荐我，说不定到了公社，到了县里也要被其他领导的亲属给顶掉，我还不如把人情给了徐支书。”郑卫民不能说再过个一年多就要恢复高考了，他就算留也赶不上，所以要给自己找个放弃的理由。 “倒也是……”王云芳也觉得他们俩从北京过来插队的知青就像无根浮萍一般，在这边是没人会愿意帮他们说话的，有好事也会先紧着人家本地人来。 就算这个“青贮饲料”能弄出一个推荐名额，可能在人家领导嘴里就会变个说法，毕竟不是首创。 王云芳忽然又高兴了起来：“那起码你往后在大队的日子要好过不少了！等到年限到了，再有招工上学什么的，徐支书都会先想到你的。” “对头！”郑卫民没想到王云芳的脑子会这么快，但现实也真的会这样，没人会愿意一直欠着这么大的一个人情。 徐秀莲的心里就像猫抓一样，连这顿好饭都吃得不安稳了。 “你咋了？有白面馍你都不想吃了？”徐志全觉得闺女走神严重。 “爸，回去我再和你说。” 徐秀莲拿了俩白面馍走了，递给了郑卫民和王云芳，这俩人的胃口没受到影响，吃得兴高采烈。 “什么事儿？”徐志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知了还在狂叫，提醒着夏天的燥热。 晚上回去，徐秀莲就和徐志全说了这个事情。 “能让你被推荐去大学？”徐志全觉得郑卫民可太懂他了，他要的就是让秀莲能成为公家人的机会。 “是的。但卫民和云芳没说是什么法子。卫民还说等到开学了再和我说。” “你傻啊？这是能等到开学的？”徐志全活了四十多岁，见惯了世情，夜长梦多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他在院子里来回走着，说道：“这样！过几天交完公粮，你把云芳和卫民都请到家里来吃饭！” “那其他的知青呢？总不好单请他们两个。” “这还不简单！你就请郑卫民，云芳那丫头不是经常往郑卫民那跑？遇到了就一道请来！回头让奋强去打前站！卫民不是还给奋强做了个扇子？让奋强拿扇子的时候去请！” “能行！” 今儿大家都吃撑了，连娃娃们都不想出来玩了。 陈东来看着天色渐晚，拎着麦乳精和酒又登门了。 “支书！在家么？” “哦，东来啊！进来吧，我在呢！”徐志全扬声说道，又叮嘱了徐秀莲一句：“先去隔壁，别和奋强说啊！” “知道了。” 陈东来总觉得最近会发生点状况，但他拿捏不准。 进门之后，他先和徐秀莲打了个招呼，便把东西放到了窑洞的门后面。 徐志全说道：“哎呀呀，东来，你这娃娃，不要总带东西来嘛。” “家里给寄来的，我又不喝酒，就想着给支书送来了。”陈东来下定决心了，毕竟对外的说法是郑卫民的民办老师只当到暑假，既然这样，为什么他不能接呢？ 比起在地里劳动，当民办老师可要轻松多了。 他知道徐志全肯定要把这个民办老师的名额送人情，但他还是要努力一把。 你给谁不是给？给我我还能给你送点东西，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贺英把徐奋强也给撵了出去，让这徐志全和陈东来能有个稍微独立点的空间谈话，徐奋强没啥事情做，就跑到郑卫民这边来看扇子做得怎么样了。 没有第三个人在，陈东来就放开了许多：“支书，不是说卫民的老师只当到暑假么？您看我有没有机会？” 徐志全心里哼了一下，你陈东来可真会挑时候！范成功还在前面呢，你就能跑过来找我了？ 他极是为难地说道：“卫民教得挺好，大队和公社对他挺满意。当然了，卫民自己说是只帮忙到暑假，公社那边让我留他一下。”你的麦乳精和酒是稀罕，但和我家秀莲的前程比起来，我还是能分清轻重的。 郑卫民今儿又有主意了，我总得听听才好做决定；要是法子可行，卫民又想接着干，那这个事情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你陈东来了。 陈东来也不傻，他猜测徐志全要把这个民办老师的名额换个大人情，便说道：“我知道！要是卫民真的不想接着干了，支书您可得先考虑我啊！” “这个肯定的！”徐志全觉得就算郑卫民不干了，那也得让陈东来多表示一下，这个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谢谢支书！”陈东来很是高兴。 徐志全马上又给他泼了一盆凉水：“东来啊，要是真的让你当了这个民办老师，那再有好事可就轮不着你了，你得想清楚。” 第36章 准信儿 陈东来能分得清，但他决定活在当下。 招工的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好的岗位，他要先在民办老师的位置上做上几年，慢慢等待。 陈东来都有些懊悔，他怎么早先就没想到呢？在徐成去供销社的当下就该来找徐志全的，白白浪费了这么几个月的时间。 他可是听王云芳说了，郑卫民每个月都能从大队里领十块钱，这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块，不是个小数目，都赶上一头猪的钱了。 再加上平时劳动出山，这小子说是富到流油那是有点夸张，但绝对能说衣食不愁。 “支书，我都知道！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嘛。”陈东来知道，他还是得接着给徐志全送东西，他还想惦记其他呢。 徐志全这会儿还在想着郑卫民呢，他还是得先去问问郑卫民的意见才行，但凡郑卫民有丁点儿想法，那陈东来就没戏。 到底是个什么法子呢？ 送走了陈东来，徐志全便在灰蒙蒙的夜色中抽着旱烟思量。 大门一响，徐奋强跑回来了。 “多大的娃了，咋还毛毛躁躁的？” 徐奋强有些郁闷：“卫民哥还没把扇子做好。” “你有点数行不？这都忙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惦记着你的扇子？” 徐奋强不敢分辩，赶紧溜回窑洞里了。 后面几天，以脱壳和晾晒为主，在把麦子摊好之后，一切便都可以交给阳光。 有了空闲，郑卫民便开始给赵军写信，王云芳也趴在小学校的办公桌上给家里写信，两个人的目标很一致，那就是打听青贮饲料的做法。 徐志全心里痒痒，但他是支书，要忙的事情很多，一时半会儿还抽不出空来问。 在从公社回来的路上，他又看到了郑卫民。 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徐志全忙问道：“卫民，去寄信啊？” “是啊支书！” 看着没有别的人了，徐志全便问道：“前几天秀莲和我说，你建议她不要去进修了？” “是啊！” “你这后生！”徐志全抓抓头皮，接着问道：“可是有别的好法子了？” “在今天寄出去的信里，回头看看是我先收到还是云芳先收到。” “是什么法子？” 郑卫民没有再隐瞒了：“青贮饲料！” “啥饲料？”徐志全没听懂。 “青贮饲料！就是能把草给储存起来让牲口在秋天冬天也能吃的法子。” 徐志全的手又摸上了头皮，他使劲抓了抓才说道：“这个法子，确实是好啊！要真能成了，别说咱们大队，全公社全县都能跟着沾光哩！” 郑卫民说道：“支书，可得保密啊！这个法子是没在咱们县出现，所以第一个能推广的人才能……” “哎呀卫民，这个道理我还不懂？”徐志全做了一个把嘴巴缝起来的动作，这个事情不是什么大秘密，就是能想到的人没有。 要是从徐家村大队推广出去，那全县的人在喂猪喂羊喂牛方面都能省很多粮食，这可是一个重要到不能再重要的事情了。 作为推广的第一人，那就只能是秀莲！徐秀莲带领着全大队的人开展了这个创新推广的举动，他这个支书都得靠边站。 至于郑卫民和王云芳，徐志全不担心他们跳出来抢功劳，人家都把法子说给他听了。 “对了卫民，还有个事情我得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支书您说。” “就是你的民办教师的事情……” 郑卫民马上就说道：“支书，咱们可说好了的，一放暑假我就不干了！” “哎呀你这后生！我的意思是说，要不咱就接着干？奋强都和我说了，你的书教得好，娃娃们都舍不得你哩！” 郑卫民很是自恋了片刻，但还是坚决地说道：“支书，还是到暑假就行咧！您要是心疼我，就多给我记上几个工分。” “哎呀，你这娃娃！”徐志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郑卫民说道：“我看成功哥就符合条件嘛，不行您考虑考虑？” “他？那得大队和公社再研究一下了。不瞒你说啊，咱们公社符合条件的知青太多了。” 郑卫民也笑了，徐志全就差要把想照顾他给写脸上了。 “支书，赶紧找人吧，万一哪天我拍拍屁股走了，可不是又把娃娃们给闪了？还是得咱们柳林公社的人才踏实！” “罢了，就听你的！对了，过两天交公粮，交完公粮你和云芳来家里吃饭！”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定了啊！我让你婶子弄几个像样点的菜！上回你给秀莲带回去的鱼还没弄呢，到时候一起吃了！”有了准信，徐志全心情都放松了很多，下面就等郑卫民和王云芳收到回信了。 徐志全没有骑车，就这么和郑卫民一道走了回去，两个人聊着大队里的一些家长里短，倒也热闹。 徐志全脑子里在琢磨着另外一个事情，那就是不能让陈东来当这个民办老师。大队里的人都知道郑卫民和他不对付，要是真让陈东来当了，郑卫民说不定转手就把这个什么“青贮饲料”的法子给别的大队了，那他不得找地方哭去？他可不能因为这点事情就把郑卫民给弄毛了。 范成功……他也不打算用，他就是得用柳林公社的人，这是当初就决定好了的，不能因为陈东来给他送了东西就改变。 回到徐家村，郑卫民接着收拾那个短扇子，王云芳没啥事，跑过来看他做手工。 “卫民，你还真是干啥像啥！” 在王云芳面前，郑卫民就不谦虚了：“那是！” 王云芳看着郑卫民手上有条不紊地忙活，问道：“卫民，你就没想过要怎么回城么？” 郑卫民愣了一下，马上又说道：“回城……总会有办法的。” “你倒是乐观。” “不乐观也不行啊！”郑卫民笑道：“或者扎根农村也不错，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嘛！” 王云芳看了一下院子门口，没有别人了，她伸出手，在嘴巴外面使劲哈了口气，然后给了郑卫民一个脑瓜崩。 “我让你装！” 郑卫民苦笑道：“我还能怎么装？哎，家里都快不管我了。我算看出来了，他们就是想让我在陕北过下去。” 王云芳说道：“愁什么！咱们一块来的，肯定要一块走！到时候要是你家人不管你，我让我家里帮忙。” “云芳……这个人情太大了，我怕还不上……” “那你多抓点鱼给我吃不就好了？” 郑卫民想起来了：“对了，徐支书说交完公粮让咱们去他们家吃饭呢。” “吃他一顿也是应该的！”王云芳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咱们要是不去，他估计心里还不踏实呢。” 徐志全回到家里就开始支使贺英：“那个，准备弄几个好菜，过两天交完公粮，我得让卫民和云芳来家里吃饭！” 徐秀莲看他那高兴的样子就猜到了：“有眉目了？” “有了！往后一段时间，你老子都得让你领导了！”徐志全哈哈一笑，又想起来事情了：“我去找一下伟根，咱们得准备种玉米了。这几天得先把地给翻了。” 他急匆匆地又出去了。 地里还有麦子的根，这些都要翻出来处理掉，一般都是当柴火；社员们一般都会分上一些。 徐志全对种玉米特别上心，因为在回来的路上，郑卫民和他提了，玉米秸秆就可以做青贮饲料。 他谁也没透漏，只是在和大队部交待事情的时候反复强调了秋粮的重要性。 第37章 边鼓 晚上，郑卫民从知青点吃完饭回去之后，女知青那边又开始了闲聊。 这次的话题是柳娟挑起来的，她貌似不经意地问道：“云芳，卫民的民办老师真的只干到暑假？” 王云芳眉头微微皱了皱，但幸好天色昏暗没人能看清楚她的表情。 白天的时候郑卫民都和她聊过这个话题了，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可是聊得很开，把继任者都分析得差不多了。 “他说了，肯定是不能接着干的，到暑假就算结束！娟儿，玉秀姐，你们要有这个想法就赶紧行动了，我可是听说有不少人都找支书了。” 周玉秀很奇怪：“卫民为啥不接着干？这不是教得好好的么？” 王云芳便叹道：“北京的爷们，讲究说话算话，一口唾沫一颗钉！说干到暑假，那就只干到暑假，决不能反悔。” “这不是打掉牙往肚里吞么？”周玉秀不理解。 王云芳轻笑道：“其实就是这么回事！面子最重要。他接着干没什么，但凡有句闲话，那都能把他给臊死。” 怎么可能没闲话？陈东来就一定会去讲的。 不过王云芳的话也提醒了他们，盯上这个岗位的人不少，说不定公社的领导都亲自打招呼了。 “过两天支书要请卫民吃饭，估计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哎呀！还请吃饭？看来上次在县里获的那个一等奖份量还挺重的。 王云芳喜滋滋地说道：“这两天我得在卫民那赖着，到时候一道去蹭饭！玉秀姐，到时候不要给我留饭了！我肯定要吃撑着。” “你这司马昭之心啊！”周玉秀笑道，要是徐志全真遇到了王云芳是一定会邀请一起的。 但周玉秀也隐隐有些担心，她是为范成功担心。 隔壁窑洞的另外一个家伙实在太鸡贼了，之前的招工晃晕了他的双眼，但徐成能去供销社也让他们看到了不一样的路。 周玉秀也开始算手里的钱了，她不但要算自己的，还要算范成功的。 两个人的钱加在一起好像也不多，但总要去碰一碰运气，万一呢？ 王云芳心里叹了口气，这俩人咋都听不懂话呢？都和你们说有人去找支书了，还要往水里扔钱么？ 但换个角度，她也表示理解了，能改换生活方式的机会不多，这就是一个，是值得去搏一把的。 “睡吧，明天还得去翻地呢。” 第二天一早，几个小队长就召集人去忙农活了，有去晒麦子的，更多的人则去翻地。 王云芳被叫去晒麦子了，这是徐志全给她的优待；郑卫民也在晒麦子，他们把麦子摊开之后就坐在树下乘凉。 秀莲和徐成都被派出去翻地了，他们俩都有了好的去处，但还没有转成公职人员，所以徐志全要给他们安排较重的活，以显示自己的公正。 大队领导的子女都来翻地了，别人就没话说了。 这俩人也都知道，反正每年也就这么几天最忙的时候才需要表现一下，但徐成还是在中午的时候就溜号了，借口也很简单，给大家弄点散装酒去乏。 徐秀莲没有走，她还在坚持。 虽然不知道郑卫民给了什么法子，但她能感觉到，自己距离公职人员越来越近了，现在她浑身都是力气。 弟弟奋强还小，她过两年说不定就会嫁人，到时候能帮家里的时候就更少了，就趁着现在多干点活，也让爸爸好做一些。 大队里的人惯会敲怪话的，她还没走呢，就有徐成的闲话出来了。 “瞧瞧，这进了供销社就是不一样！今儿就算不给人家工分我看都没什么关系。” “就是！在咱们这边干活还耽误工作哩！” “你看人家秀莲就不一样，这才是咱们大队的人！” 徐秀莲装作没听见，只是在和周玉秀搭话闲聊。 “哎，那个陈东来和柳娟是谈恋爱了是吧？”徐秀莲看到柳娟给了陈东来一条毛巾擦汗。 “估计是的。”周玉秀也难得开了句玩笑：“革命也需要下一代接班人嘛。” “那你和成功什么时候有接班人？” 周玉秀便伸手去挠徐秀莲的痒，两个人笑成一团。 柳娟把毛巾给了陈东来，但主要还是要同他说句话：“昨天王云芳说郑卫民就只干到暑假，而且已经有不少人去找支书了，你要是真打算干那个民办老师就得抓紧了。” 陈东来点点头：“我知道！”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周玉秀和徐秀莲，说道：“光关系好可不行，得有东西啊！玉秀姐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他们得有钱啊！”柳娟一句话就说到陈东来心里了，这可是大实话，他陈东来可不是临事抱佛脚的人，他可是经营了许久。 “这样，你回头找个由头和玉秀姐说一下，就说我又从家里要钱了，她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毕竟还得在一块吃饭，关系不好弄得太僵。” “我知道！”柳娟喜滋滋地说道，脑子里已经在幻想几年后的生活了。 陈东来当了民办老师那就要在这里长久地留着了，不是每个人都是徐成，往后再有什么招工的机会估计是轮不着陈东来了，到时候陈东来就只能和她在一起。 一天的劳动结束，大家浑身疲惫，扛着锄头回去了。 “成功，洗澡去啊！” “走！” 陈东来和范成功先拿着毛巾肥皂跑去小河了，柳娟则拿了一罐子麦乳精，先冲了一杯。 “哟，改善生活了？” 这可是金贵东西，几个知青平时也不舍得喝。 柳娟笑道：“东来给我的！他家里又给他寄钱了。” 周玉秀觉得有些苦涩了，陈东来实力确实够强的，连麦乳精这种好东西都可以说给就给。 她也终于记起来了，陈东来经营和徐志全的关系许久了，这次看来也是势在必得。 心里叹了口气，罢了，把钱省着吧。 “可惜，今儿没有白面馍了。”周玉秀叨咕了一句，便开始做饭。 王云芳还没回来，她还在场边看麦子，晚上的天气没有人敢赌，麦子还是要收回屋里比较稳妥。 徐志全扇着蒲扇，嘴巴一直都笑到合不拢。 “这样看来，后天咱们就能去交公粮了！” 北京，某处二层小楼，一个中年女性手里捏着一封信。 “够快的！这妮子农忙的时候都想着偷闲！老王，云芳的信！” “快拿来我看！”中年男人的声音浑厚带有一丝惊喜，接过来信撕开，便开始念了起来。 “爸爸妈妈，我在陕北一切都好，这几天开始收麦子了，手上都是泡……” 诉完苦之后，王云芳便提到了青贮饲料。 “这个和云芳一起过去的郑卫民，脑子转得挺快！”中年男人脸上有了点微微的笑容：“法子不错，也不贪功，要不过几年说不定就能带领全公社来一场养殖业的革命！回城也名正言顺！” 王云芳在信里面很是夸了郑卫民不少，把郑卫民吹得极是无私，幸好郑卫民没有看到，要不肯的会脸红。 “老王，这个青贮饲料是什么？” “一个能在秋冬季节让节省喂养牲畜粮食的办法，好办法！这事你别管了，回头我给云芳写信！”男人的脸上都是笑：“虽然是郑卫民的法子，但云芳总算没在一旁看着，她肯写这封信给我就不错。” “那你可要抓紧时间了，这眼看都要种玉米了！” “时间够的！玉米成熟也得好几个月！” “你还真打算在收玉米前告诉云芳啊？” “行！那我明儿就给她写！” “这还差不多！” 中年男人走到客厅，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喂，小赵？帮我问一下青贮饲料的制作流程，对！青贮饲料！明天拿给我！” 第38章 外援很给力 交公粮的日子到了。 徐家村大队的平板车上，褐色的长布袋都鼓囊囊的，装满了晾晒好的小麦；这些袋子摞得非常高，把平板车给压到吱吱作响。 徐志全和徐伟根等几个队干部在反复清点核对，确认无误之后才招呼道：“走了走了！” 通往公社的沙土路上热闹了许多，徐家村大队的人出来了大半，他们脸上都带着丰收的笑容。 把公粮交完，也算是了结了今年的一桩大事。 贺英也到公社来了，她在帮忙交公粮的同时还要去买点肉和酒，用来晚上招待郑卫民。 王云芳和郑卫民带着草帽，汗水从头上滴下，他们一起推着车子，兴奋地朝公社的粮管所走去。 “我爸咋那么慢呢？信也该收到了啊！”王云芳一边推车一边嘀咕。 郑卫民也算了一下日子：“赵军应该收到我的信了吧？不知道能不能帮忙问到。” “放心！赵军肯定能问到！” “为啥？你是赵军班长还是指导员啊？你咋就那么有信心呢？” 王云芳说道：“这种帮地方上振兴畜牧养殖的事情，部队不会藏私！” 赵军刚收到郑卫民的信，他兴冲冲地拿着信回了宿舍，旁边的战友看到都不禁打趣道：“哟，军儿！谈恋爱了吧？女朋友寄来的？” “滚蛋！你和男的恋爱啊？这是我一哥们！” “那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赵军丝毫不嘴软：“那行，下回你的信哥们帮你收着！没两袋奶糖甭想拿回去！” “还两袋？给你两脚差不多！” 回到宿舍，赵军看完信之后就开始抓头：“卫民，你小子可真行！这都能想到！哥们一定得给你办成喽！” 他把信揣进兜里，往连部走去。 “报告！” “进来！”指导员邱东风看了一下赵军：“找我还是找连长？” “找您！” “说！” “是！”赵军嘿嘿一笑，邱东风就把心放进肚子里了，看来没啥大事。 “指导员，您看，我有个发小儿，他去陕北插队了，写信来找我打听青贮饲料是怎么制作的。我这一琢磨，咱就把发小儿这层关系给去了，就当是帮助陕北老乡不也得告诉他们嘛？” 邱东风也笑了：“但是！你小子不知道！所以就来找我了！” “是的是的！”赵军舔着脸上了，邱东风说道：“哎哎哎！别上脸啊！这是个大事情，我也得请示一下。” “是！”赵军马上就立正，大声喊道，喊完之后马上又小声问道：“指导员，这个是能同意的，对吧？” “能！先回去等信吧！” “是！”赵军小跑着回去了。 邱东风失笑地摇摇头，转头对连长王铁柱说道：“连长，赵军这个事情确实是个大事！青贮饲料不是什么机密，我向上级领导请示一下，没什么问题就把资料发给他，让他寄给陕北的老乡！” 王铁柱边听边点头：“别光想着陕北的老乡，咱们也别忘了东北老乡！这边猫冬的日子更久，牲畜可怎么过冬？粮食都不够人吃的了，这青贮饲料能早点推广就早点推广！” “铁柱，我感觉你比我适合当指导员啊！”邱东风把帽子戴好：“我去找营长和教导员去！” “一道去！”王铁柱也把帽子戴好，同邱东风一起出了门。 把粮食运到粮管所，郑卫民的任务就算结束，后面过称的事情自然有徐志全和徐伟根他们盯着。 这时候他们俩也不抽旱烟了，手里拿着纸烟一个劲儿地往人家粮管所工作人员的手里塞。 “抽根抽根！” 一群男人吞云吐雾，但眼睛却始终透着光，紧紧盯着磅秤，生怕算错了。 贺英从供销社出来了，往粮管所这边探了一下头，喊道：“秀莲！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先跟我回去！” 徐志全回头看了一下，说道：“那个，女同志都先回吧，回头我们把车子给拉回去就行咧！” 说完之后赶紧接着看磅秤。 一群女人都起身了，后面的活路不重了，早点回去歇着也好。 徐秀莲起来的时候还不忘了和王云芳说上一句：“晚上记得来家里吃饭啊！” “记得呢秀莲姐！” 王云芳没早走，她回去没啥事，就留下来看热闹。 “哎，卫民，我看到贺婶子刚刚挽了一个大布口袋，里面可能买肉了。” 郑卫民愁道：“这顿饭也不好吃。这样，等会我还得去供销社买点东西，总不好空手登门。” “这还不简单？我回去拿两瓶麦乳精不就好了？” “那我买两瓶酒吧。” “哎呀不用！”王云芳拉了拉郑卫民的袖子：“你帮他们出主意，还吃不得一顿饭了？两瓶麦乳精就可以了。” “总不好让你带这个东西。” “我都后悔带麦乳精过来了！”王云芳振振有词：“不信回去看，我的麦乳精都没动过，还不如早点送出去安稳。” “假话！” “真话！回头多弄点鱼，啊！”王云芳下巴一挑，很是有些回味的样子。 “行！”郑卫民还能说啥，总不好为了这顿饭再去花钱买东西，那他这几个月不白干了么？ 等到公粮入库，徐志全才算松了口气，他摘下草帽，又擦了一下汗，喊道：“走走走！回去咧！” 郑卫民便拉上板车，对王云芳说道：“上来不？” 王云芳很是有些不好意思：“不了！我就走着回去好了！”她不敢。 徐志全来到了俩人这边，小声说道：“晚上可记得家去吃饭啊！你婶子菜都做好了！” “行！”王云芳笑着答应了。 回去之后，王云芳便从窑洞里拿了两瓶麦乳精，在她看来反正是用不着的东西，送出去也不心疼。 “哟，云芳，去吃饭啊？”柳娟看着王云芳准备东西就猜出来了。 “嗯啊，早知道不蹭这顿饭了，还搭进去两瓶麦乳精！” 等到王云芳出了窑洞，柳娟就很不解地和周玉秀说道：“北京人都是什么毛病？面子比天大啊？” 周玉秀也不解，但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了，她都觉得郑卫民不干之后这个民办老师的位置肯定就是陈东来的了。 她的情绪开始低落，这个位置轮也该轮到范成功了。 王云芳拎着两瓶麦乳精去寻了郑卫民：“走吧！” “走！”郑卫民想了一下，把给徐奋强的短扇子给带着了。 徐志全的院子里，徐奋强正在往厨房的方向探头探脑，下午的时候他就看到老妈带回了很多菜，还有猪肉和羊肉。 两种肉同时上桌，这在他的印象中可是头一次。 家里盆里养的那条鱼也被收拾出来了，今晚看来是有重要的客人。 徐奋强能想到的就是今儿交了公粮，可能要请队干部来家里吃饭，但没想到姐姐徐秀莲却让他去把郑卫民给叫来。 “别贪玩，赶紧让你卫民哥过来。对了，叫上你云芳姐一道！” “知道了！”徐奋强咽了一下口水，赶快就跑出来了。 半路上他遇到了郑卫民和王云芳，高兴地说道：“我姐还让我来叫你们呢！” “来，拿着！”王云芳把手里的麦乳精给了他：“你卫民哥累了一天了，你拿着！” 徐奋强没好意思拿，但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拒绝，只是从郑卫民手里接过了短扇子，翻来覆去地看。 “我先去找尕娃玩去了！”徐奋强挥舞着短扇子，往后他和尕娃就是村里的“卧龙凤雏”了。 徐秀莲站在院子门口，看到这俩人过来，就赶紧上前：“云芳，怎么还带东西过来？这样可不行啊！” “给奋强喝着玩的。” “太破费了！”徐秀莲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赶紧去家里坐！” 院子里有一张石桌子，贺英在厨房里大嗓门地说道：“窑洞里热，等会咱们就坐外面吧，有风也凉快一些。” 第39章 安心 与此同时，外面的柳娟也开始造势了。 “看到没？支书请郑卫民回家吃饭了！” 这是很明显的，在外面乘凉的人也不少，他们看着郑卫民和王云芳进了徐志全的院子，柳娟的话更是让他们好奇不已。 “我记得前段时间卫民刚去吃了饭吧？”耀武一边扇着风一边露出迷惑的小表情，有什么事情能让徐志全请两次饭？ “那可不是？”耀武的婆姨大娥也觉得奇怪：“就因为云芳和卫民是北京来的？”她也实在找不到别的原因了。 柳娟可不敢让楼歪了，她还没张嘴旁边就有人说道：“北京来的请一次也就够了！就算要请两次，那也不能这么请法！” “确实！”柳娟不能让话题再歪了，她赶紧说道：“你们不知道吧，这是支书特意请的卫民！” “为啥？”村民们平时没啥事，遇到个事情就想多聊聊。 “为啥？”柳娟说道：“因为卫民的民办老师马上就不干了，支书可能觉得……所以就……” “哦！”这也算个理由，但村民们更愿意相信上一个：“是不是因为卫民是北京来的？要是别人可没这个待遇！” “就是！那是不是云芳接着干？要不咋叫她了呢？” 柳娟笑而不语，后面的事情她就不方便再聊，只要坐实了郑卫民到暑假不接着干就行了。 至于王云芳，那更不可能，这姑娘才来不到一年，怎么都轮不上她，让村里人嘀咕去吧。 郑卫民和王云芳都坐下开始吃饭了，徐志全把酒打开，郑卫民赶紧接过来帮徐志全倒上。 “支书，我就只有一杯的量。” “行！那可多吃点菜啊！” “嗯嗯！” 大门呼啦一下被撞开了，徐秀莲马上就站起身来拧上了徐奋强的耳朵：“又出去疯！” 徐奋强满脸通红，显得极是愤怒，他用力甩开徐秀莲的手，眼泪都快出来了。 “咋了，奋强？”贺英觉得可能这小子又和别人打架了。 徐奋强抹了一下双眼，用走调的声音说道：“外面都在说，卫民哥不教我们了！” 郑卫民笑了：“这算个什么事嘛！” 徐奋强都顾不上来桌上抢肉吃，他跑到了桌子旁边，拉着郑卫民的胳膊满脸期待地说道：“卫民哥，你还会接着教的，对吧？” 郑卫民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卫民哥还有别的事情，本来就说好是帮徐成哥顶完这个学期，公社还得派人来哩！再说了，就算我不教你们了，就不能和你们玩了？放假了卫民哥还带你们去抓鱼！” 徐志全也说道：“奋强，洗手吃饭！大人的事情你不懂，你卫民哥教得好不好我能不知道？我会和公社去说的，早晚让你卫民哥回来！” 王云芳低声对郑卫民说道：“这才几天，这群小孩就都向着你了！” 徐奋强赌气般地去洗了手，坐下之后就开始飞快地吃肉。 徐志全叹了口气，说道：“坐没坐相，吃没吃相！卫民，云芳，你们别介意啊！” 郑卫民举起杯子，和徐志全碰了一下，笑道：“有奋强在，吃饭才香。” 从徐志全这边离开，出了院门王云芳就开始冷笑：“卫民，我都快能猜出来是谁干的了。” 郑卫民自认为无欲则刚：“爱谁谁！” 王云芳也说道：“就是！咱们还看不上呢！走！”鼻子一皱，嘚瑟又可爱。 青贮饲料才是大事，在信寄出去之后她每天都在盼着邮递员过来，只是那墨绿色的自行车和袋子始终不肯出现。 北京那边，小赵把青贮饲料的相关资料整理了出来，王云芳的爸妈用了一个大号的牛皮纸信封极是郑重地送到邮局寄了出来。 “回去吧，早点寄过去让孩子心里也踏实一些。等到这段时间农忙结束了，他们就能抽出时间弄那个存贮饲料的东西了。” 东北某处，赵军他们也在忙着这个事情，不同的是，他们不但要给郑卫民寄一份资料过去，更要在当地进行推广。 邱东风说道：“赵军，这个事情是你提出来，推广的时候你不能跑了！最近一段时间就和我去试点的乡镇跑一跑！” “是！”赵军胸脯挺得高高的。 因为有徐奋强，郑卫民的民办老师生涯即将结束得到了确认。 这也是徐志全默许他出去说的，徐志全也往公社跑了好几趟，公社的文化专干高虎和他聊了好几回，要推荐东边椿树沟大队的刘海过来教书，徐志全答应了。 刘海，也是高中毕业，有个当大队支书的舅舅，本来在椿树沟当民办老师，但暑假之后椿树沟就有其他人高中毕业，他的民办老师得让位，就活动到徐家村这边来了。 陈东来找机会又往徐志全这边跑了一趟，但这次徐志全没收他的东西。 “东来啊，那个民办老师，公社早就有人盯上了！要不为啥当初只让卫民干到暑假？也就是你们几个我不好意思在暑假给扒下来，卫民刚来，年纪又小，我就没这方面的顾虑了。东西你拿回去，后面咱们有好的招工机会我再给你留意……” 陈东来简直傻眼，怎么什么好事都轮不着他啊？ 郑卫民干不干的不重要，本来也轮不重他，可为什么他也不行？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王云芳说的话：“公社早就有人盯着了，你们得抓紧。” 还抓紧什么？到了乡下来插队，干什么不干什么自己还能说了算？ 陈东来极是郁闷地回去了，柳娟见状关心地问道：“咋样了？”声音不大，但能让周玉秀和范成功他们听到。 她想从陈东来嘴里听到好消息，顺便显摆一下。 陈东来极是苦闷地说道：“黄了！公社又选了别人了。” 柳娟嘴巴张了张，没有发出声音，这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周玉秀心里也不痛快；陈东来要是成功了，她不会高兴，但陈东来竟然没有成功，这就让她更苦闷了。 “难道说，咱们知青就真的要手里攥着锄头把，一直在土里刨食儿吃？” 周玉秀隐隐感觉到这是徐志全故意的，他就是在告诉这几个黄原知青谁说了算，别看你们在地区或县里有点关系，但到了这里，都得听他的。 范成功则安慰道：“东来，没事儿的！招工的机会还有，不要只盯着眼前……” “成功，晚上你陪我喝一点，我这心里，太堵得慌了……”陈东来想不通为啥郑卫民的心能那么大。 看了看四周，好像王云芳也不在。 周玉秀也说道：“喝一点就喝一点吧，只是不能耽误明天出工。马上就要种玉米了。” 有情绪可以理解，但日子还得往下过。 王云芳和郑卫民都在大队部，今邮递员终于过来了，还给她带来了一个大号的牛皮纸信封。 厚厚的信封让王云芳心里非常踏实：“卫民，咱们赶紧看看！” “好！”郑卫民也很激动，他也写信给赵军了，用王云芳的话说，那就是双保险。 邮递员被晒得皮肤黢黑，他看着这两个年轻人，笑了一下，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家里人给寄来的？够厚的！” “是的！”王云芳对郑卫民说道：“赶紧去抓奋强，让他把徐支书请来。” “你这还没看呢。”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郑卫民还是去叫了奋强，这小子还在树下玩。 “奋强，去叫一下你爸，就说你云芳姐收到信了！” “哦！”徐奋强撒丫子就往家跑去。 邮递员不明所以，他又往袋子里翻了翻，有些遗憾地说道：“好像就你一个人收到信了。” 郑卫民提醒道：“大叔，可能过两天也有我的信，您可千万记得啊。” “放心，我什么时候误过事？”邮递员跨上了自行车，临走的时候看到徐志全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就调笑了一句：“老徐，别摔了啊！” 徐志全笑骂道：“你摔我都摔不了！” 大队部门口的石磨盘上，王云芳和郑卫民已经打开了信封，里面果然是青贮饲料的制作工艺。 “咋样？”徐志全满是期待地问道。 王云芳笑眯眯地说道：“有了！” 徐志全终于安心了：“好啊，好啊！” 第40章 一大笔钱 外面乘凉的人不少，徐志全感到这么多双的眼睛都在他们几个人身上了，这可不行。 “走走走，进大队部说！” 大队部也是个窑洞，比较宽敞，但还是外面比较凉快，徐志全不敢在外面说了，里面热点就热点吧。 郑卫民和王云芳相视一笑，便一起进了窑洞，徐志全连窗户都不肯打开，生怕被人听了去。 “咋样？” “我和卫民都没来得及看呢。” “来来来，一道看！”徐志全想要把这份功劳都放在秀莲的头上，但也知道这个事情一个人做不成，有这两个北京来的知青帮忙拿主意是要省不少事情。 郑卫民一目十行，看得飞快，他边看边说道：“支书，时间来得及。在做青贮之前，得先弄几个地窖。” 徐志全也在看资料，但他没有郑卫民的速度快，听到郑卫民的话就开始点头：“能行！地窖得多大？” 郑卫民想了一下，说道：“最好能大点，让整个大队都沾光！这样秀莲姐的成绩就能说得过去了。” “那就干脆多挖几个！”徐志全豪气地一挥手，仿佛胜券在握，他都看到县里和公社的领导亲自到了徐家村大队来给他，哦不对，是给秀莲披红挂彩，更看到了秀莲被推荐去上了大学，正式成为了公家人。 “挖这个地窖的时候，估计别的大队就会有信儿了！”王云芳提醒了一下，徐志全从幻想中回过神来了，他忙说道：“哎呀呀，这个事情还得保密，有点难啊！” 郑卫民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就说沤肥！” 徐志全搓着手，压抑着兴奋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打地窖？” “暑假吧！暑假的时候秀莲姐也有空了，打完地窖就能准备收玉米，到时候再加点别的，多试几种，要是都成功了最好，就算有几个没做成咱们也不怕。” “能行！”徐志全更高兴了，这知青娃娃想的还真是周全。 “先保密啊！”郑卫民又提醒了一句，徐志全点头道：“卫民说的太对了！”他瞄了瞄桌子上的资料，王云芳便暗笑。 清了清嗓子，她说道：“我看就放在卫民那边好了，他一个人住，队里除了娃娃也没几个人去寻他。” “能行！”徐志全其实觉得放在自家里是最保险的，可这饭还没吃上呢，总不能就把厨子给惹毛了吧？ 王云芳又提醒道：“支书，这段时间您也别闲着，让秀莲姐找点青贮饲料的蛛丝马迹，要不回头人家问起来，她总要有个说词。” 徐志全连拍脑门：“哎呀呀，我这个脑子啊，这都装的是浆糊了！”他又笑了：“我回头让秀莲去县里一趟，就说在县里看报纸看到的，这不就行咧？” 王云芳学着陕北的口音说道：“能行！” 徐志全便笑，笑完了他就把资料收进了牛皮纸信封，递给了郑卫民：“卫民，可收好了啊！可不敢乱拿出来！”说话的时候，徐志全还不忘了往窗户外看一看，窗外还是那副景象，娃娃们在玩闹，大人们在乘凉闲聊。 “支书放心！” 徐志全忽然又说道：“卫民，按照之前的说法，你的民办老师就要到头了，有什么想法没有？” “我没想法。”郑卫民很是坦然地说道。 徐志全咂咂嘴，他觉得欠了郑卫民和王云芳一个大人情，这个人情很不好还。 “是这！你的民办老师是不当了，这个虽然是你自愿的，但是大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徐志全把手伸进兜里，郑卫民看得分明，这是一叠大团结。 徐志全把这叠钱都放到了郑卫民手里，说道：“拿着！” 郑卫民连忙推掉：“支书，这可不成啊！” 徐志全佯装生气：“卫民！你这后生咋能这样？虽然你来咱们这插队的时间不长，但你的为人怎么样，咱们大队里里外外都是认可的！秀莲把你当弟弟，奋强拿你当哥哥，我叫你一声侄子你不得答应？” 这郑卫民确实不能不答应。 看着郑卫民发窘的样子，徐志全就顺势把钱塞到了他的手里：“卫民啊，红灯记里是怎么唱的来着？” 王云芳惟妙惟肖地唱道：“拆了这堵墙，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徐志全说道：“不对！是不拆墙咱们也是一家人！来，叔给你的，你就拿着！不拿着，叔就当你是嫌少了！往后也不让奋强给你送甜瓜了！更不让尕娃给你送土豆了！” 王云芳伸手接了过来：“支书您都这么说了，我就替卫民收着了。” “哎，还得是云芳！卫民，不是叔说你，有的时候，你还真不如人家云芳大气！” 看着郑卫民还要说什么，徐志全就说道：“有什么话咱们以后再说！还有，以后别叫我支书，就叫叔，听着没？我先出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去，过两天咱们就得种玉米，我去找伟根把种子的事情商议一下。” 徐志全急急忙忙地出去了，生怕郑卫民把钱还给他。 郑卫民和王云芳对视一眼，同时说道：“封口费。” “有多少？” 王云芳把钱收好，说道：“走，回你的窑洞再数！” 走在半路上，王云芳就感慨道：“还真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了，在陕北插队我也得多长几个心眼。” 郑卫民随口说道：“农村路也滑，人心更复杂。” 王云芳笑道：“哪来的歪词？不对，这像是下半截，我要听上半截！” 郑卫民先观察了一下四周，方才说道：“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好嘛！在你嘴里，这就变成洪洞县里无好人了！”王云芳吐了吐舌头，她也说了句“怪话”。 郑卫民也说道：“支书说的没错，你确实比我见识多。”他在这个年代生活了这么多日子了，当然知道王云芳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王云芳肯自爆，也是对郑卫民的信任。 到了郑卫民的窑洞，王云芳把钱都掏了出来，数了一下，有三百块，王云芳都直咋舌：“娶个媳妇都够了！”为了闺女，徐志全还是很舍得的。 郑卫民拿出一半，递给了王云芳，王云芳给推开了：“干什么？” “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什么乱七八糟的词儿？听着还挺顺耳的。”王云芳笑归笑，但却不肯要钱：“这事儿本来就是你牵的头，我是辅助你的，这钱我不能要。” “那不行！”郑卫民是缺钱，但他真没有把握一定能从赵军那拿到资料，王云芳先发先至，郑卫民一定要感谢她。 “你多给我多点鱼不就行了？”王云芳又把以前经常用的那个借口抛出来了，但郑卫民这次是说什么都不同意了。 “那可不行！鱼我得给你做，钱你也得收着！”郑卫民索性把钱都塞到了王云芳手里：“放我这不保险，还是放你那边吧。” “咋就不保险了？你这都没人来！” 郑卫民憋了半天才说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资料放我这了，钱肯定得放你那！” “那你要是需要用钱咋办？” “找你拿啊！”郑卫民理所当然地说道，但又迅速补充了一句：“我觉得我用不到多少钱，在农村除了量油买盐要点钱，其余都不用，我还一直吃着知青点的饭呢，连盐都不用买。” 王云芳很是迷惑：“合着这钱，你是不打算拿回去了？” 郑卫民忙说道：“拿啊！先给我三十块钱，多了我就搂不住了。” 第41章 绸缪 徐志全哼着小调儿回了家，进门就问：“秀莲呢？” “在家！”秀莲擦了一下汗，她在忙着洗衣服。 “又是奋强的？这兔崽子，我看水那么浑就知道是他的了！回头我得揍他一顿！对了秀莲，赶紧洗洗手，我有事和你说！” 徐秀莲拿水瓢舀了些清水把手冲了，又在裤子上蹭了蹭：“爸，啥事？” 徐志全点了一锅旱烟，美滋滋地抽了两口，方才小声说道：“事情有眉目了！要是一切顺利，明年你就能上大学去哩！” “真假？” “这当然是真的了！爸还能哄你？只是要放暑假才能开始。”徐志全颇为遗憾地说道：“这时间咋就过得这么慢呢？” 徐秀莲也极为高兴，这可是成为公家人的机会。 “得注意保密！特别是奋强，不能和他讲，他那个嘴上都没有把门的！”徐志全还不忘了叮嘱一下秀莲。 “我知道哩！”徐秀莲当然知道奋强的嘴巴大，这个事情可不敢先说，但凡“青贮饲料”这几个被别人听了去，那这个好事情就与她无关了。 “对了，你妈你也别告诉啊！反正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徐志全可是花了三百块，心疼得紧，他可不愿把钱扔水里。 “嗯！” “等到了暑假，咱们也不忙，等农活干的差不多了，咱们再动工。”徐志全的保密感非常强。 “知道了！” 徐志全又抽了一口烟，美滋滋地说道：“就等时间了。”看了一下太阳，他又感慨道：“时间过得还是慢啊！” 没几天，郑卫民也收到了来自赵军的信，同样是厚厚的一封。 王云芳也跑过来看郑卫民收到的资料，郑卫民把资料递给了她，看起了后面赵军给自己写的信。 “……卫民，你丫可真行，一封信就让我们动起来了大队人马，不光是给你找资料，我们指导员还让我去给老乡帮忙搞试点，这几天净挖地窖了……” 郑卫民看得津津有味，他没想到赵军那边竟然先上马了。 “云芳，你看，东北的老乡也开始试点了！” 王云芳凑过来看了一下，兴奋道：“那要和东北那边保持联系！一起搞总不至于抓瞎！” “我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他们还先了！这样，我再给赵军写封信，多问问他们的进度，互通有无嘛。” “什么互通有无？净占人家赵军的便宜了！”王云芳掰着手指头替郑卫民和赵军算着：“赵军入伍还不到一年就有了这么个大表现，将来提干不成问题！” 郑卫民想起来了：“光凭这个也不行啊，我得叮嘱他，要多学文化。”再过几年提干的难度会增大，要是能在军队里考上军校就最好了。 “你还怕他看不懂文件啊？” “我是怕他看不了地图！” “你当人家是你啊？”王云芳露出一个鄙视的表情，喜滋滋地看着资料，她在想着年底也能有东西喂猪了，徐家村大队的社员们也能有多的饲料喂牛喂羊，到时候肯定震惊全公社，她要的是成就感。 等到玉米种好，大队的小学便要恢复上课。 在办公室的小窑洞，徐秀莲很是热情客气地同郑卫民打着招呼。 “秀莲姐，听说咱们大队要新来一个老师了。” “嗯，叫刘海。”徐秀莲也觉得郑卫民不教挺可惜的，不是谁在讲应用题的时候都能给出好几种解法。 她也听说了“北京人好面子”的说法，但她觉得郑卫民并不是真的好面子，王云芳也是一个挺实在的人，她的理解是这俩人有恃无恐，不担心回城的事情。 夏天过得很是舒服，天气虽然热，但胜在可以每天去小河里洗澡，还可以顺便抓几条鱼。 郑卫民的住处也终于开始烧火了，在夏收之后，他觉得自己开伙好像问题也不大了。 下午的时候，他的破窑洞外面经常会有鱼的香味飘出来，虽然没有什么油，但葱姜往里面一放也能让鱼有着鲜美的味道。 在吃上玉米面馍馍都算美味的时期，能吃上鱼他还要挑什么？ 窑洞里的碗筷有两副，其中一副是给王云芳留的，小丫头经常会跑到他这边蹭鱼吃。 “云芳，下回我想去公社买点盐，趁着夏天我多抓点鱼，腌起来晾干，这样秋冬不好下水的时候也能吃上鱼了。” 王云芳举起两根筷子表示赞同。 对于郑卫民脱离知青点单独开伙，最赞同的人要数柳娟了；对于王云芳跑到郑卫民那边蹭饭的行为，柳娟同样不会敲怪话，她巴不得王云芳直接搬过去。 她也知道不能心急，凡事只要有个开头就好，事情自然就会往想要的方向发展。 在某一天，周玉秀惊奇地发现，柳娟也开始给陈东来开小灶了。 这样也好，要是能再多几间窑洞就更好了，她和范成功也能安稳地在一起吃饭，不用带其他人。 王云芳没这么多想法，她就想着能在这艰苦的环境中稍微改善一下。 隔壁窑洞里的那俩男的还没想那么多，陈东来还在无时无刻地想着回城，范成功则在考虑明年的招工。 等到招了工，他就可以带着周玉秀好好过日子了。 郑卫民一直在和赵军通着信，赵军没有藏私，经过请示，他甚至把东北那边的地窖都画出来给郑卫民了。 郑卫民把这些东西都仔细收好，准备暑假的时候大干一场。 暑假刚一到来，刘海就到大队的小学来报道了。 郑卫民还在小河里抓鱼，徐奋强主动来帮忙，还带着尕娃二栓他们。 “卫民哥，你觉得鱼好吃么？”徐奋强问得很认真。 郑卫民说道：“我觉得还可以。” 徐奋强脸上的表情很纠结：“我觉得吧，也就比咸菜好一点点。”他夸张地把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中间的缝隙很小，刚好能让郑卫民看到他眯起来的眼。 “是不是刺太多了？” 几个小孩都是这么觉得，但如果和咸菜放在一起的话，他们还是会愿意吃鱼。 “这次咱们把鱼腌起来，等到天气凉了就不用再抓了。” 一群人还在忙活着，徐秀莲过来了：“奋强，你皮又痒了！” 徐奋强很委屈，他大声说道：“我帮卫民哥抓鱼的！” 徐秀莲说道：“卫民，先上来吧，刘海过来了！” 听到刘海的名字，郑卫民总觉得怪怪的，看着徐秀莲的头发，这个名字实在让他有些忍不住想笑。 “来了！”郑卫民从河里爬了上来，把脚上的泥涮了涮，趿拉着拖鞋就跟徐秀莲去了大队的小学。 刘海是一个清瘦的年轻人，留着短发，穿着白色的衬衫，整个人都显得很精神。 见到郑卫民过来，他连忙伸手主动和郑卫民握了手。 “你好，郑老师，公社让我来接替以后的教学任务。” 郑卫民说道：“欢迎欢迎！往后大队的娃娃们可就靠刘老师了！”看了一下四周，郑卫民说道：“好像也没有什么要交接的，新学期你就直接教吧。之前我坐这张桌子。” “好的。徐老师也和我说过了，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见一下，总不能上来就占了地方。” 郑卫民笑道：“其实真没什么关系。以后要是需要请假什么的，我还可以帮你们顶一下班。” “那可太感谢了！” 郑卫民说道：“那刘老师你先忙，我先回去。” 回去之后，郑卫民看到奋强他们抓了好多鱼，都放到了他这边。 郑卫民把这些鱼处理好，抹上盐，晾在了阳光处。 夏季的高温让鱼肉迅速失去水分，肉也变得有些透明起来。 眯着眼睛看着这些鱼干，又看了看院子里的土豆，郑卫民满心都是喜悦。 第42章 上马 暑假里，郑卫民不但晒了鱼干，还晒了不少红薯干，破窑洞里面的缸里，放得很满。 对于粮食，郑卫民没有量的概念，他就像准备过冬的田鼠一般，尽可能地把仓库塞满。 王云芳看着郑卫民准备了这么多的红薯干都被吓到了：“卫民，你这是要吃到猴年马月啊？” 郑卫民依旧有些不放心：“有备无患嘛。”院子里还有土豆，郑卫民最近一段时间也没少吃这玩意。 王云芳有些沉默了，最近郑卫民和赵军通信频繁，但唯独就是没有家里的信。 孤身在外插队的感觉像极了无根浮萍，她还好，家里人对她非常惦记，通信也不断；但郑卫民不一样，他几乎是真正的浮萍，只能靠自己。 “咱们还有三百块钱呢，你可得记着花。” 郑卫民笑道：“先留着，那是个大钱，得留在最关键的时候用；我盘算好了，年底咱们还能把猪给卖了。” 那三百块他不敢动，而且里面还有王云芳一半呢——不管人家要不要，他得给人家留着。 “我就看你什么时候能把这些红薯干吃完！”王云芳有些悻悻地说道，随手扔了个甜瓜给郑卫民：“呶，奋强给的。” 俩人洗了瓜，找了阴凉处美滋滋地吃了起来，远远的，徐志全过来了，风风火火的。 “卫民，云芳！你俩都在呢，真是太好了！” 徐志全到了这处破院子，看着郑卫民晒的鱼干，赞叹道：“可真好！卫民，回头给我拿上一些，我不和你客气！” “能行！”郑卫民伸手就从麻绳上摘了几个下来，徐志全忙说道：“哎呀，不忙哩！我来找你们是有正经事！马上都立秋了，咱们是不是该挖地窖了？” “是了！趁着大家伙还有这个功夫，咱们就赶紧的吧。”郑卫民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我发小儿在东北那边帮老乡试点，都是年轻人也挖了好多天，咱们还得保密，估计工程进度更慢！” 王云芳说道：“支书，这个事情得开会了！您得和支委们讲一下，顺便带着秀莲姐。” 挖地窖在徐家村大队可是个大工程，只要一动工就会弄得四邻皆知，想瞒也瞒不住。 徐志全摸出旱烟，点着，吧嗒吧嗒地吸了好几口，终于也下定了决心。 “云芳说的对着哩！是这，我请支委的几个人去家里喝个酒，这个事情就好做许多了。”大队里都是亲戚里道的，谁要是真的把这个事情透露给别的大队，那徐志全就能在大队里让他名声臭掉，还会找理由去批斗他。 郑卫民提醒道：“支书，咱们算一下时间，能在收玉米前几天把地窖挖出来就可以了，只要能保证密封性就成，这个有点塑料薄膜就能做到了。” “我心里有数，你们放心好了！” 徐志全把烟灰磕在鞋底，又急急地回去了。 王云芳说道：“总算要开始了！”她眼里都是光，迫不及待想要感受这青贮饲料给这片黄土地带来的影响。 很快，徐志全就请了所有的大队支委去了家里吃饭，在饭桌上，他提出了要干一件“有魄力的事情”。 徐伟根很是捧场：“什么大事情？” 徐志全喊道：“秀莲！你这女子！赶紧出来和大家伙说说，你在县里面都看到了些啥？” 徐秀莲端着一盘蒸鱼干上来了，事情终于开始了。 “啥？还能把青草储存到冬天？乖乖，这可了不得！秀莲，你可不敢哄你叔！”纵然是捧场，徐伟根也没想到徐秀莲说了一个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东西。 在座的没有傻子，他们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两个北京知青。 在那两个人过来之前，大队里哪有这么多的事情？就说桌子上的鱼吧，之前也没说徐家村的人能吃鱼啊，现在竟然也都端上桌了。 徐志全又点了一锅旱烟，喷了一口方才慢悠悠地说道：“这是秀莲在报纸上看到的哩！储存方法都找到了，刚和我说的时候我也不信，但报纸上能哄咱老农民？我一琢磨，咱就试一下，无非就是多花点力气，其他的也不亏嘛！要是真能成，那咱们农民就有福了！” 徐伟根第一个表态：“我看能行！花点力气的事情，咱们抽点空就给弄成了，做得好了，今年的猪都能多长好几斤！” “就是嘛！” 没人会傻到反对，他们也想看看这个法子到底能不能行，俗话说得好，就算想扣几个麻雀，不也得撒点小米么？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到过几天不忙了，咱们就在村里找个地方挖一挖！” “村里那么多破窑洞，随便找个地方我看就能行了！” 几个人推杯换盏，喝到满脸通红。 在挖地窖的时候，徐志全没有来寻郑卫民和王云芳，只是挖点土而已，还不用动到这两个娃娃。 郑卫民和王云芳没耐住，也过来瞧热闹。 几个壮汉手里拿着铁锨和叉子，很快就挖了一个土坑。 徐志全看着这个土坑，极是满意，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了头，后面的事情就好做了。 “再挖几个！”徐志全生怕一个不保险，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还能有补救的机会。 徐秀莲也在旁边看着，她手里拿着盛着凉茶的大锅，不时给挖土的人盛上一大碗。 茶叶很便宜，但也很解暑，喝上一大碗，透心凉地舒服。 果然，这边一挖土，周围的几个大队就都知道了。 “徐家村大队在做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闲的……” “难道是要在村里弄自留地？” “哎，别乱说啊！这可是要被批斗的！” “这可说不准！” “拢共就挖了几个土坑，能顶什么用？” 徐志全早有预案，既然支委会都开过了，他便跑了公社，郑重地向公社领导汇报了这件事。 想要完全保密是不可能的，那就合盘拖出，直接把秀莲给抬出来，这样就算其他的大队学去了也不怕。 公社革委会的白主任听了徐志全的汇报之后，闭着眼睛想了小半天才开口道：“你家秀莲不错！这个法子是有的，只是一直没有在咱们这边流传！这样志全同志，你们徐家村大队先作为试点，咱们看看今年的成果怎么样，要是可以的话，明年我就在全公社推广！” “哎！”徐志全并不是真的要藏着掖着，他能坐实徐秀莲是带头人就可以了。 他这边刚走没多久，就有人来告状了。 “啥？徐志全在村里搞走资派？” “没错！听说他们把村里的地都给挖了，不知道是要种什么……” 白主任都被弄乐了，要不是徐志全先过来和他说了青贮饲料的事情他都要信了：“挖了多少？就几个土坑坑也能和走资派扯上关系？” “苗头很是不好！白主任您得重视起来！他徐志全就是在试探公社的底线哩！您要是不管，他保准带着社员们挖更多的地！还得挖外面的地！” 白主任往椅子背上一靠，这木制的椅子立刻发出了响亮的吱呀声：“先等等！总不能社员们在家里挖个土我也要管，这也没违反规定！徐志全那边我会跟他说的！先看他表现吧！” “哎！” 送走了来人，白主任一口唾沫啐在了地上：“闲的！”他打定了主意，要是这个“青贮饲料”真的能弄成，那今年秋冬的农田大会战就放在徐家村大队，给他们把排水渠好好修一修。 第43章 要抓紧 公社的武装专干孟凡林从外面进来了，脸上同款嫌弃的表情。 “这老小子整天就盯着那点破事！是生怕帽子没人戴啊！”孟凡林呵呵一笑：“徐志全他都敢惦记了！” 白主任也说道：“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徐支书人家从成分上来说那就没有能挑出刺的地方，这几年公社的农田会战什么的一直都放在别的大队，人家也是没什么怨言，挖了几个坑就想让人家变成走资派，想的可真美！” 孟凡林说道：“还一直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照我说，这号人就是欠收拾！白主任，这次您要是不收拾徐志全，可能改天他就能到县里告你一个‘包庇’！” 白主任笑眯眯地说道：“我也想到了！是这，凡林，回头你去打野鸡野兔的时候，路过一下徐家村，把这个事情和徐志全讲一下！” “能行！”孟凡林有些遗憾地咂咂嘴：“只是我打的野鸡野兔还要搭进去，这个不好！” “有啥不好的！”白主任笑道：“徐志全要在全公社干一件领头的大事情，这个事情做得好了，咱们都能沾光哩！你出野兔，让徐志全出酒！” “那我这就去吧！还耽误个啥？”孟凡林扛着枪就出了门，跨上自行车往徐家村大队蹬去。 郑卫民的窑洞外，炊烟又升起了。 他一口破锅，刷得很是干净。 屋里面没有多少油和盐，但今天郑卫民很是舍得，他第一次开伙，就请了王云芳过来吃饭。 锅里面葱花爆香，加了辣椒和白菜；随后郑卫民又做了个土豆丝，还做了个水煮鱼。 王云芳坐在旁边帮忙烧火，天很热，但她不肯离开。 “卫民，你真能行！我从没想到过你会做菜，还有模有样的。” 郑卫民擦了一下头上的汗，笑道：“可能就是天赋吧，我看过吃过的菜，就能做个七八分像。” “要是能天天吃上这炒白菜和土豆丝就好了。”鱼的话王云芳不敢指望，这有点奢侈。 郑卫民笑道：“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我还会做别的肉菜，可能没有真正的厨师做得好，但估计也不会太难吃。” “你放那么多的油，肯定不难吃啊！” 郑卫民有些遗憾：“可惜……下次再做估计就要中秋了。” “那不行！收完玉米能做，中秋的时候还能做。” “没问题！”郑卫民一口就答应了，在这里他除了和娃娃们说话之外也就王云芳会主动来找他了，就几个菜的事他咋不能答应？ 王云芳美滋滋地说道：“等到中秋，我再去买点月饼！这样就更完美了！”她忽然想起来郑卫民的家人了，又赶紧转移了话题：“要是能多收点玉米就好了，玉米耐储存，秋冬还能在烤火取暖的时候煨上几穗。” “水煮也行。”郑卫民把最后一道水煮鱼给盛了出来：“吃饭！” 饭还是玉米糊糊，只是比较稠，郑卫民也只会做菜，对于主食他不擅长。 院子外面有了几个小脑袋瓜，郑卫民看到是尕娃和二栓。 “过来吃点？” 今天的菜因为放了油，很香。几个娃娃都被香味给吸引过来了，但面对郑卫民的邀请他们没有过来，只是打了个招呼就纷纷跑掉了。 王云芳夹了一大筷子白菜，丢进嘴里满足地嚼着，还没咽下去又吃了一筷子土豆丝。 “真好吃啊！”她喝了一口玉米糊糊，说道：“知青点那边估计很快就会分开了。玉秀姐和柳娟都想着和那俩男知青搭伙，估计我很快就要来找你蹭饭了。” “也不是不行啊！正好我还能练练厨艺。吃鱼啊，就咱们俩吃饭，你还给谁省呢？” 知青点那边，周玉秀也在做饭了。 四个老知青吃饭，座位上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看似还在一张桌子上，但却像两伙人。 “云芳去卫民那吃饭了？”范成功觉得奇怪：“他俩好上了？” 周玉秀闷声说道：“他俩才多大？好什么好？” 柳娟则笑道：“别看他俩年纪小，但看事情还是很通透的。玉秀姐，你和成功哥啥时候开辟第二饭桌？我看你们俩其实也可以了，都这么多年了，大队里谁不知道？可以定下来了。” 陈东来敲了敲桌子：“吃饭吃饭！没看见老范头都要低到桌子下去了？” 周玉秀在桌下伸脚踢了范成功一下，让这家伙赶紧把头抬起来。 柳娟又笑了一下，方才说道：“玉秀，成功，你俩搭伙过吧！正好我也和东来搭伙了，云芳这边不怕，她都来大半年了，和卫民搭伙过也不是不行！他俩还都是北京来的，天然就亲近。” 范成功吭哧道：“你这属于封建包办啊！” 柳娟理直气壮：“我这属于组织分配！” 孟凡林蹬着自行车到了村里，先去徐志全那边坐了一会儿，就扛着枪去了村外，这个季节兔子和野鸡都有，赶紧弄一些解解馋，再过俩月可就难见到了。 徐志全在家里抽了两锅旱烟，又过来寻了郑卫民。 王云芳帮忙把锅和碗都洗好了，俩人坐在树下乘凉闲聊。 “云芳，你知道什么叫空气火锅么？” 王云芳很好奇：“什么叫空气火锅？” 郑卫民比划着：“就好比面前有个火锅，咱们幻想有哪些食材，哪些蘸料，都可以用脑子来吃。” 王云芳摸摸肚子：“这刚吃饱。” “饿的时候可不能想……” “倒也是……” 郑卫民说道：“现在，在咱们面前有个鸳鸯锅，我面前有芝麻酱，里面加了葱花和韭花酱。” “那我就单要韭花酱！我要吃涮羊肉！” “我要点毛肚！好，毛肚下锅了，几秒就熟，牙齿发力带来了脆爽，我再来一筷子……” “我的羊肉片也是几秒就熟……” 王云芳幻想中的羊肉还没吃到嘴里，徐志全的声音就先过来了：“哎呀，真好啊！你们两个都在呢。” “咋了支书？”郑卫民赶紧爬了起来，从屋里翻了个碗，给徐志全倒了杯水。 “得和你们商量个事情。” “啥事？” “是这！昨天晌午的时候我去公社汇报了这个青贮饲料的事情，但我觉得是有人给盯上了！你们俩娃娃都是北京过来的，见多识广，我找你们讨个主意。” 王云芳问道：“支书，是不是咱们先斩后奏让公社不满意了？请他们吃个饭喝个酒不就行了？” “这个法子我都能想到！我就想听听看，你们能不能有点不一样的？”徐志全的眼里竟然还有点期待了。 郑卫民犹豫了一下，问道：“支书，您在县里有认识的人么？” “咋？” “趁热打铁啊！就让县里面来人，把秀莲姐的事情报道一下，这样在将来谁都翻不出浪花了！” 徐志全使劲拍了一下大腿：“就这样！” 王云芳也说道：“县里的报纸都给报道了，那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这个事情……” 徐志全说道：“这个事情就真的定下来咧！” 知青娃娃太小，出这种正面的主意还是可以的，至于收拾告他黑状的何锁柱，他得再想办法。 郑卫民从屋里把资料都给拿了出来，还有和赵军的通信。 “支书，把这些都拿给秀莲姐，县里的事情也要抓紧，早点见报早点踏实。” 郑卫民觉得事情可以交出去了，他的任务算结束，可以站在幕后了。 徐志全忙说道：“哎呀卫民，我不是这个意思嘛！” “哎哟支书！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推让呢？再推让玉米都要收完了！” 徐志全极是不好意思地接过了资料，又大包大揽道：“卫民，云芳，等到青贮饲料出来的时候，到家里吃饭！” 第44章 欲扬先抑 徐志全带着厚厚的资料一离开，王云芳就说道：“卫民，我觉得我都够精的了，没想到你才是那个人精！” 郑卫民拍了拍手，看着徐志全离开的方向说道：“也确实该交出去了！人家都给了钱了，再捂着不撒手那就是咱们不厚道了。下面的事情就不用咱们管了，安安稳稳做农活吧。” 王云芳还是有些遗憾的：“这法子怎么都觉得不止三百。” 郑卫民笑道：“那肯定是不止三百，但咱们也得发扬一下风格不是？哪有好事都轮到自己头上的？” 王云芳却说道：“那也不一定！这个人情很大的，我琢磨着徐支书已经在盘算着几年后要推荐你招工上学的事情了。” “那就几年后再说！”郑卫民哈哈一笑：“这会儿估计人家徐支书都在想着秀莲姐去上大学后的民办教师要交给谁来干了。” “你想的可真远！” “不是我想得远，是人家徐支书一定能想到。” 徐志全脑子里都在想郑卫民说的那个建议，让县里或者地区的记者过来给秀莲正个名，照片往报纸上一放，啧啧啧，妥了！ 他就光想着请示领导了，找报社的事情他就没想到。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被人告黑状也不是什么坏事，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正正名。 回去之后，孟凡林拎着兔子出现了。 “老徐！打了两个兔子，给你一个！” “好，好啊！是这！凡林啊，过两天我还得去趟公社，到时候约上白主任，胡主任他们几个，咱们稍微喝一点。” “行！我先回了！兔子赶紧收拾了，天热不能放！” 徐志全把手里的兔子交给了贺英，说道：“等下让奋强给卫民那边送点。” “放心好了！” 徐志全把资料都给了秀莲：“还有几天才开学，你就赶紧看。我得去找公社领导商议这个事情，卫民刚刚说，让我去县里找报社来报道你哩！” “这能行？”秀莲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徐志全理所当然地说道：“为什么不能行？现在不都是要学大寨促生产？咱们不单单要学大寨，更要学习别的！黄原别的公社有没有这个青贮饲料我不管，但咱们公社明年开始就得推广。” 为了秀莲的事情，就算把家底儿掏空徐志全也愿意。 贺英在收拾兔子了，她把兔子的一条后腿给切了下来，连带着身上的肉，几乎是四分之一的份量了。 “奋强又跑哪儿去玩了？”这么热的天，奋强就是不回来，贺英觉得他可能又跑去抓鱼了。 自打和郑卫民学会了抓鱼，一群娃娃就迷上了，就算不吃他们也要去寻个乐子。 徐秀莲说道：“那还是我去吧。”她端起兔子肉出了门。 刚拐了个弯，她就看到这几天挖的土坑旁边有个外村的人盯着那个土坑看，见到她过来就装模作样地要离开。 秀莲留了个心眼，路过之后又特意回头看了一下，那个人竟然还没走。 三步一回头，秀莲心里觉得很不痛快。 院子里就只剩下郑卫民了，王云芳先回去了，他一个人没啥事，就坐在阴凉处看书。 “卫民！” “秀莲姐！你咋来了？”郑卫民觉得徐秀莲应该在看资料才对。 “家里有什么碗啊盆的，赶紧找出来，我爸让我给你送点兔子肉，今儿公社的孟专干刚打的野兔子。” “这多不好意思！”郑卫民把书收了起来，手忙脚乱又找了个小盆，徐秀莲把兔子肉放了进去。 “倒点凉水，一来能把血水泡出来，二来还能让肉多新鲜一点时间。你今晚就赶紧吃了，放不到明天了。” “行！”郑卫民觉得这是徐志全对他送资料的一种感谢方式。 徐秀莲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和郑卫民说起了村里进了外人的事情。 “按理说，我不该这么敏感，哪天村里不得有人路过？可今儿我感觉不一样，那人啊，鬼鬼祟祟的，看着咱们前几天挖的土坑就是不肯走！” 郑卫民琢磨道：“莫不是要找茬儿？几个土坑能找什么茬儿？” 徐秀莲忙说道：“卫民，这话可不敢说太满！前几年别的公社因为猪饲料地量错了，都能被打成走资派批斗一番！” 郑卫民忙看了一下自己院子里的土豆：“秀莲姐，我这……”他指了指自己的土豆，徐秀莲便笑：“你这算个啥？你都没有自留地，自己院子里种点东西不算啥！” “那就好！”郑卫民还真不太懂，不过在徐家村这边，徐秀莲说没问题那就真没问题。 “我总觉得，那个人要用土坑做文章，可能会去告黑状！” “可我觉得这个黑状他告不成！秀莲姐你也不用担心。” “癞蛤蟆蹦到脚面上，不咬人它恶心人！” 郑卫民想了一下，说道：“估计是村里有人把这个事情说出去了！”看着徐秀莲要发急，郑卫民赶紧说道：“这也不一定是故意的，不是有句俗话么，叫什么‘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又想了一下，郑卫民说道：“干脆这样！秀莲姐，你在大队小学不是一直教语文么？咱们有个写作手法叫‘欲扬先抑’。前后反差的效果一对比会更加明显。” “欲扬先抑？”徐秀莲当然知道这种写作手法，但她脑子没有徐志全那么快，要是徐志全在这里，后面的话甚至都不用郑卫民说了。 “对！欲扬先抑！”郑卫民接着说道：“这个事情不妨弄得大一点，最好能惊动县里，县里派人一来查，结果就是咱们清清白白，还给青贮饲料的事情扬了名。” “卫民，你鬼点子可真多！” 郑卫民笑道：“这哪叫鬼点子？咱们这也是在同坏人斗智斗勇！”他也实在不待见告黑状的人。 “那我先回去和我爸商量一下！”徐秀莲高兴完了又回过来神了，她总觉得要惊动县里，这个事情好像有点不靠谱，到公社就差不多了。 送走徐秀莲，郑卫民看着兔子肉又开始琢磨晚饭了，没得说，还得去叫王云芳来吃。 窑洞里还有小半袋子白面，这是要留在重大节日动用的，比如中秋和过年。 但今天有肉，郑卫民觉得有必要和白面搭一下。 和了拳头大小的面团，又掺进去一些玉米面，让面团显得更大一些。 郑卫民擀成较厚的面皮，切成一个个小的面块，在北京俗称“疙瘩”。 又洗了点萝卜，土豆，同样切成小块。 兔子肉加葱姜焯水，也切成肉丁。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郑卫民才去叫王云芳。 见到郑卫民过来，柳娟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郑卫民好像不在知青点出现很久了。 “来叫云芳去吃饭？”柳娟甚至比王云芳都要期待。 “你咋知道的？” 柳娟就笑：“我猜的！”她扭头冲着窑洞里喊道：“云芳，赶紧出来了，卫民来寻你了！” 王云芳有些睡眼惺忪，看来中午回来又补了一觉。 她看了看天，好像还不是很晚。 “卫民，这就准备晚饭了？” 郑卫民点点头：“我都觉得最近伙食是不是有些太好了，今晚吃炒疙瘩！” 王云芳喜道：“走走走！我可好久没有吃这个了！” 看着王云芳兴高采烈地走了，柳娟就和周玉秀说道：“玉秀姐，你看这不也挺好的么？” 到了郑卫民的院子，王云芳惊喜地发现竟然有肉：“我去！卫民，今儿没过节啊！肉哪来的？” “兔子肉，公社的干部打的野味。” “路上我还以为是素疙瘩，没想到竟然是肉的！可惜可惜，早知道晚上有这个，中午咱们就该省着点。” “肉不能放，过了今晚就要变味了，所以今晚咱们就得把这些都吃完。” 王云芳说道：“我看我干脆和你搭伙算了！下午我回去之后，柳娟话里话外都是要和陈东来单独搭伙吃饭。” “你只要不怕红薯干……” “跟着玉秀姐不会挨饿，但也确实太艰苦了些！跟着你吃饭估计也不会挨饿，可能会更艰苦，但总算偶尔也能吃上点好的。” “这话不假！更何况咱还会做几个菜。” 第45章 黑状 一顿炒疙瘩，把王云芳暂时给带回了北京城。 吃饱了肚子，王云芳犹自遗憾这两顿饭的间隔太近。 “马上就开学了，一开学就距离收玉米没几天了。” 王云芳就记得吃了：“支书可还说让咱们去吃饭呢。” 郑卫民忙说道：“赶紧打住啊！再过去又得至少两罐麦乳精，这麦乳精咱自己换点菜吃不香么？” 两个人都不是不懂事的人，去人家那边吃饭总不能真空着手去，王云芳又开始算小账了。 徐秀莲回到家里，看着徐志全还在院子里抽旱烟。 “爸，刚刚我看到有别的大队的人在咱们挖好的坑那边转悠，我觉得不像是好人。” 徐志全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他把没抽完的旱烟锅子磕在鞋底，愤愤道：“兔崽子！不收拾你一顿你是不知道老子的厉害！我这就去叫人，揍他个狗日的！” 秀莲连忙拦住他：“爸，你说你这个暴脾气！我刚刚也和卫民说了，他给我出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知青的鬼点子都多，不单单是郑卫民，那个陈东来也一样，这么多年了，徐志全就见到范成功一个老实人。 徐秀莲犹犹豫豫地说道：“卫民的意思是，咱们自己写信告自己，还要去县里告……” 徐志全使劲拍了拍大腿：“卫民这个主意能行！”他正愁怎么去找报社呢，这县里过来公社抓典型，肯定会有报社的干部们跟着，到时候发现坏事变好事，那更得大写特写一番！ 他徐志全虽然是个农民，但也知道这种巨大的反差没人不喜欢，就是村里闲聊也会想多一些这种的话题。 “那个秀莲，这个信就由你来写！” 徐秀莲慌得忙摆手：“我来写？这要是被查出来了还得了？” 徐志全笑眯眯地摆摆手：“不会的！你不会换个字体？让人家看不出来就行！这个事情，我琢磨着人家卫民也不敢接，他能出这个主意就能行咧！具体怎么弄还得咱们自己来！这样，你先写，写完之后咱们爷俩一起看，回头我去公社的时候给带到邮局去不就行了？” 徐秀莲犹犹豫豫：“那我试试？” “这可不能试，这就是要寄出去哩！”徐志全越想越有门，但来告他黑状的人他还是得收拾，只是不能和这个事情一道，得分开来。 “哎，那个，回头让刘海帮忙去下山村、朱家角、还有前王庄那几个大队打听打听，看看人家的猪饲料地是怎么分的？” “咱们这不是马上就有青贮饲料了么……”徐秀莲反应过来了：“爸，你知道是谁了？” 徐志全得意地一仰头，鼻孔都要冲天了：“我还能不知道？我要是真的犯了错误，他去公社检举揭发我，那我不会生气的；但他去没事找事告我黑状，这我不能忍！你就让刘海放学回去的时候帮忙看一下就行。” “那行吧。”终于也要到八月底了，秀莲的心思要放到小学校了，她也没想过时间会过得这么快。 和大家的希望不一样，徐秀莲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资料她还没看完，还得巩固巩固；另外对于事情的发展，她怀有谨慎的乐观，不想这么快就到眼前。 贺英开始炖兔子肉了，香味飘出，但她却看到那爷俩还躲在窑洞里，嘀嘀咕咕写写画画。 她猜到可能是那个青贮饲料的事情，就没有去打扰。 等兔子炖好，她从外面把奋强都给提溜回来了，那爷俩还没出来。 “神神秘秘的……”贺英嘀咕了一句，马上就大声喊道：“吃饭了！” 徐志全从窑洞里出来，不满地说道：“哎呀，你这个婆姨，是怕别人听不到咱家今天炖肉了？” “你们爷俩再不出来，你们都不知道咱们今天真炖兔子了！奋强那个饭量你们是不知道？赶紧吃饭！” 对于农村的自留地以及猪饲料地，那都是有极为严格的管控，谁要是想多占一点，那就准得带着大帽子往台上站，挨完批斗，多占的地还得还到集体。 徐志全的坑挖好了，能干什么只有他和公社的领导知道，外面的人胡乱联想也猜不到重点。 但徐志全替他们想好了，在窑洞里和秀莲写信的时候，他就说道：“秀莲，你就写徐志全要在村里养鱼，带着徐家村大队全体社员走资本主义道路，他胆大包天！挖的那几个土坑坑，就是为养鱼做准备的。” 徐秀莲写了，却猛然回过来神了：“卫民那还晒了不少鱼干，我得让他收起来。” “对对对！这个是得让卫民收好，咱们知道他是自己吃的，外人不知道啊！看到那鱼干不得反了天？” “我怕陈东来那小子会捣乱。” 徐志全眼睛睁圆：“敢！兔崽子，我打断他腿！”徐志全决不允许有人节外生枝，郑卫民可是这一环最核心的人物，虽然没有明着对几个支委说，但人家都能想到；要是他保不住郑卫民，那往后在村里也不用抬头了。 吃罢了饭，徐秀莲便急急往郑卫民这边来了，看到郑卫民和王云芳还在刷锅刷碗。 “我看啊，你们俩一搭里过得了！” 王云芳没懂：“意大利？” 郑卫民可是听懂了：“秀莲姐，莫开玩笑啊！云芳脸皮薄！” 王云芳拍了拍肚子，对徐秀莲说道：“脸皮薄可吃不饱啊！”脸上很是有些得意的神色。 “你行的，云芳！”徐秀莲哭笑不得，她也不打算给王云芳解释了，这姑娘神经大条，但不是真傻，也不见得能经得起这种玩笑。 “对了卫民，你晒的鱼干这几天可得收好了。” “咋了？”郑卫民奇道：“大队里的猫也够不着啊。” “不是猫！”徐秀莲说道：“我爸从公社回来，听说有人要告他！说他在大队里要带着社员养鱼，走资本主义道路。” 王云芳先紧张了：“卫民，回头可千万得收好！” 徐秀莲往窑洞里看了看，说道：“我琢磨着你的窑洞也不一定安全，你得放在别的地方。这几天你是别吃了，免得被查出来了。” 王云芳说道：“秀莲姐，那干脆……” 徐秀莲连忙摆手：“我知道，你是想放我家；但你想啊，是我爸被告的，先查的就会是我们家！”她想了又想，说道：“云芳，我看可以放到知青点，最好是男知青的窑洞里。” 王云芳的脑子又开始恢复在线的状态了：“秀莲姐，你的意思是，陈东来可能会坏事？” “告我爸的人不是他，但上面来人查的时候，你不得防着点？” 郑卫民也说道：“我这边还是得留一点的，要是一点都没有就太说不过去了。一点点没事。” “也对！那你们先准备着，估计就这几天的事了。”徐秀莲又叮嘱了一句，方才离开。 王云芳用报纸把鱼干包好，先没往回拿。 “等到上面来人的时候我再拿走。”她想的极好，来人肯定要先去看做青贮饲料的土坑，然后才能轮得上别人说话，比如陈东来要告郑卫民的黑状，在这个时间差她就能把鱼干给转移了。 “不过卫民你还真行！刚刚秀莲姐过来，我觉得和钱啊什么的虽然也有点关系，但更多的是惦记了！这关系让你处出来了！” 郑卫民叹道：“咱们大老远来这里插队，是为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可不是为了和村里人对着干的，能好好处自然是要好好处，人家也不会真的因为咱们是外来户就故意欺负咱们。关系好了，往后做什么不行？” “我都想赶紧看上面来人了。” “你看热闹不嫌事大！” 第46章 现场会 第二天，村里依旧安静。 徐秀莲开始准备开学的事情，遇到在外面疯跑的娃娃就会问上一句：“暑假作业写完了没有？” 脸皮薄的马上就玩不动了，悄悄地回家赶作业；脸皮厚的就完全不管，大言不惭地说写完了，其中以奋强尕娃这对“卧龙凤雏”为典型代表。 尕娃回家不会挨揍，但奋强回去要被秀莲捶了，他写没写秀莲太知道了。 中午吃完饭，又歇了一会儿，徐志全推着自行车出门了。 “那个，我去公社了！晚上别等我了，我在公社那边吃了！”徐志全的包里还有好几瓶酒，是陈东来送他的西凤，平时舍不得喝，这次终于也派上用场了。 他摇摇晃晃骑出去，极是招摇，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去了公社。 到了公社，徐志全就拎着包进了白主任的办公室。 “哎哟，老徐！快来！”白主任招招手，又赶紧给徐志全倒了杯茶，笑道：“今儿来可别和我说是坏事啊！” 徐志全也笑道：“哪来的坏事？我是惦记着孟专干打的野味！” “那老徐你得出酒！” “有！”徐志全拍了拍自己的包，又打开给白主任看了一下：“呶，西凤！” “嚯！好东西！等凡林回来了，我再叫上刘副主任他们，让小灶那边炒俩菜，今晚咱们喝一点。” “能行！”徐志全笑眯眯地说道，他要的就是今晚的酒局。 不多时，孟凡林也回来了，手里拎着两只野鸡。 “哟，老徐！等我呢吧？” “谁等你？等你手里的！” 孟凡林大笑：“等着啊，我把这鸡放灶上去！” 晚上，公社伙房旁边的小屋里说笑声不断，也幸好白天还长，喝到天黑也才七点多。 徐志全骑着车子从公社往回走，边走边想，这陈东来送的西凤还真不错。 路过邮局旁边，徐志全顺手就把手里的信给扔进了邮筒。 不到两天，这封“举报信”就到了县革委会，里面详细描述了徐志全是如何带领社员们走资本主义道路的，更连公社的领导都一起举报了，说他们和徐志全是酒肉朋友，对别人的举报视而不见，对徐志全进行包庇！ 这封信马上就引起了县领导的重视，县革委会的副主任刘仲明亲自带队突袭徐家村大队。 “刘主任，要和柳林公社的白主任打个招呼么？” “打！为什么不打？先去公社，带着他白川一道去！看看他们干的好事！”刘仲明怒气十足，他甚至都能想到过几天县里要开一个大的批斗会，把这些人都给拎到台子上去露露脸！ 吉普车到了柳林公社，白川就知道县里的领导来了，他赶忙迎了出来，却看到刘仲明满脸的阴沉之色。 “刘主任，您这亲自来了，县里这次是有什么指示？”白川努力回想着最近县里下发的文件，好像他也没有错过什么，因此很是有些头晕。 刘仲明说道：“马上去徐家村大队！” “啥事啊？”白川还没向县里汇报青贮饲料的事情，他还想着等有了成果再汇报的，因此他就没往这边想。 “啥事？”刘仲明声音低沉有力：“有群众检举，徐家村大队的徐志全带着社员们养鱼，走资本主义道路！举报到你这边，你还包庇他！有没有这事？” 白川被气坏了，有些人是真行！真不枉他告诉徐志全这事儿！ “公社收到了举报，也进行了调查，徐家村大队没有发生这种事情。我白川可以带着县里的同志们一起去徐家村大队，咱们可以来个现场办公。” “走！”刘仲明觉得白川也不敢撒谎，但还是要眼见为实。 吉普车在沙土路上疾驰，扬起大片尘土，远远看去就像一条土龙在往前冲。 村里的娃娃们最先看到了吉普车，他们飞快地跑回来报信了。 “有车来了有车来了！” 徐志全这两天都在大队部，听到娃娃们的喊叫声就知道县里面来人了。 这两天他就盯着让秀莲记资料了，等下在县里的领导面前可不能露怯。 他从大队部出来，手搭着凉棚往进村的路口看去，果然就看到了吉普车。 “伟根，看来是有大领导来了，咱们去迎迎去！” “走！”徐伟根心里没底，难道是他家徐成去供销社的事情惹人眼红了？但又不是正式工，应该没啥事。 吉普车停在了大队部前面，灰尘也终于不再增加，干燥的风一吹，让人不停地咳嗽。 徐志全赶忙走到吉普车面前，先和白川打了个招呼：“白主任好，这位是？” 白川说道：“这是县革委会的刘主任。” 徐志全赶忙伸出双手：“刘主任好！” 刘仲明只是和徐志全徐伟根简单握了一下手，便直接切入了正题。 “听说你们徐家村大队挖了好几个土坑？” “是！”徐志全心花怒放，这个事情他一定要承认。 “走，带我们去看看去！” 白川给徐志全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都心中大定，这事儿马上就可以变好了。 一大群人都在跟着看热闹，王云芳悄悄遁了，她跑到郑卫民那边把晒好的鱼干都抱到知青点了，看着大家都不在，她就先放到男知青的窑洞里，左看右看，好像炕尾的地方有个箱子，不管是谁的，先放进去再说。 放完鱼干，王云芳便又跑出来跟着大家看热闹。 一群人已经看了好几个土坑，让刘仲明略感欣慰的是，里面并没有水。 “说说吧，你们徐家村弄这么多土坑是做什么用的？是不是养鱼的？”刘仲明的声音缓和一些，既然还没成为既定事实，那就有机会挽救。 白川说道：“老徐，既然刘主任问了，你就明明白白地说！这是大好事嘛，都怪我藏着掖着！” 徐志全也说道：“那也怪我！刘主任，我先解释一下吧！这几个土坑坑，是用来做青贮饲料的。” 刘仲明愣了一下：“啥？青贮饲料？” 白川接口道：“是这样！老徐的闺女秀莲，在村里当民办老师。前段时间去县里的时候，在报纸上看到了青贮饲料的事情，回来之后就惦记着，还找了北京来的知青询问哩！后来，就有了这几个土坑坑。老徐和我讲过，我是想等着成果出来了再和县里报，没想到就弄成了这个样子……” 刘仲明的脸色已经阴转晴了，青贮饲料他是知道的，但一直没在原北县出现过，可能黄原都没有！ 这要是能在徐家村大队弄成了，那得好好表彰一下。 “好事，好事啊！那个，徐秀莲呢？叫过来，给咱们好好讲讲！”刘仲明对跟着过来的革委会的干事说道：“好好记着，等下也给秀莲同志拍个照片，明天这个事情要见报！” 刘仲明能拎得清，别管这次成不成，下次都得一定要弄成！提前报出去不是坏事，他也得让原北县把这个头给占了。 徐秀莲脸色通红地被推到了人前，县里来的干部说道：“秀莲同志，头抬起来一点，对对对，眼睛睁大，神情要自信饱满！对对对！好！” 快门声一响，徐志全的心就落在了肚子里。 徐秀莲详细地介绍了青贮饲料的制作方法，刘仲明一边听一边算着时间，距离收玉米也没多长时间了，在全县进行推广根本来不及，但就像徐志全和白川说的那样，徐家村大队当个试点也挺好。 至于养鱼的事情，刘仲明已经不关心了，几条鱼算什么？再说了，他也没听说过原北的农村有人愿意吃鱼，只要是集体的，最后又分给社员，也不是不行啊。 第47章 反转 刘仲明一边听着一边想，他甚至都想到要派几个人跟着过来一起学习，等到明年夏天，就可以在全县进行推广了。 跟着来看热闹的人不少，有很多外村的面孔。 这些人一个个嘴巴张大，努力往中间探着脑袋，想要多听一点回去当谈资。 郑卫民也在外面，他身边围着好多个娃娃。 徐奋强有些担心：“卫民哥，你那边的鱼干没事的，对吧？” “没事！”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看到陈东来也在努力往人堆里挤。 王云芳也看出来不对了，她低声对郑卫民说道：“这家伙不像是看热闹的，他是想制造热闹。” 她也分开外面的人，揪住了想要往里挤的陈东来。 “东来，出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陈东来极不情愿地出来了：“什么事情非得现在说？你可真是挑了个好时候。” 王云芳上下打量着他，把他看得心里发毛：“云芳，咋了？” “你是不是要去和领导们说郑卫民那边放了很多鱼干？” 陈东来气定神闲又理直气壮：“我觉得没什么不能讲的！鱼也是国家的，他郑卫民一下子抓了那么多，不得给个交待？” “之前我可是看到了，就数你吃得最欢！现在把碗放下了，就开始告状了？” 陈东来瞪着眼睛说道：“我这不是告状，我这是陈述事实！王云芳同志，你不能不让人民说话啊！” “行行行！你去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王云芳本来还想告诉陈东来一声，大家不要闹得这么僵，但陈东来明显不听劝，就算郑卫民过了这一关，这小子估计还要憋其他的坏水，那就干脆给他也扣个屎盆子。 她回到郑卫民身边，说道：“这小子是铁了心了！” 却又看见柳娟往他们这边靠了靠，王云芳腻歪道：“咋了？还过来监视我们啊？” 郑卫民小声说道：“等到领导去看鱼干的时候，你再和柳娟说……” 王云芳会意：“我知道了。” 徐秀莲那边快讲完了，陈东来心里很是着急，手上的力气也大了很多，这让围观的人群很是不满。 “哎呀东来，你往里挤什么？都挤到人家领导咧！” “就是！东来你年轻人，眼睛耳朵都好使，在外面站着不行么？” 徐志全看到了陈东来在往里挤，他不想留尾巴，看着陈东来给他送过酒的份上想着这个事情就不要再扯偏了，就赶紧接过了话茬：“那个刘主任，白主任，咱们大队在麦收的时候确实是抓了点鱼，但这个东西咱们没怎么吃过，就没吃完……” 陈东来挤了进来，大声说道：“剩下的被晒了鱼干，都被郑卫民一个人给收了起来。” 对于这种场面，刘主任一点儿都不意外，要是没人出来他才会意外：“小伙子，你是村里的会计？” “不是，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插队知青。” “那你说的情况属实么？” “属实，一定属实！领导你们刚过来，郑卫民还在外面围观，他的鱼干肯定没收起来，我带你们去看！” 徐志全怒道：“陈东来！你在这里麻缠什么？领导还有事，就那么一点点鱼干，你让领导过去看笑话？” 陈东来两只手臂张开，说道：“那可不是一点点鱼干，那是一大片鱼干！郑卫民还在院子里种了很大一片的土豆，我一样要举报！” 周玉秀和范成功目瞪口呆，陈东来竟然能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看来公社和县里的领导过来调查那几个土坑是和他跑不了关系了！ 村里能写会算的人不多，有能力往外寄信举报的人更不多，他们觉得这个事情就是陈东来干的。 徐志全更生气了，他光想到了鱼干，没想到陈东来还能告郑卫民种土豆的事情。 “刘主任，白主任，关于郑卫民种土豆的事情，我要解释一下。” “你说！”刘仲明虽然口气严厉，但他的情绪早就没那么激动了，在青贮饲料面前，其他的小错误都可以被忽略。 “第一啊，这个陈东来和郑卫民有矛盾；第二，知青娃娃们来咱们农村插队，那待遇就该和社员们一样，得有点自留地，但这会儿我也找不出自留地，就让郑卫民把院子里的那点地当自留地了；第三，鱼干是暂放在郑卫民那边的，等到秋天收完玉米，还是要拿出来吃的。” 徐伟根也说道：“支书说的情况都属实！而且那些鱼干也都是卫民帮村里做的，鱼也都是他带着娃娃们抓的。” 陈东来忙大声说道：“领导，村里人都不怎么吃鱼，这些鱼就是郑卫民假公济私，他趁机侵占国家财产，您不能不管！” 徐志全指着陈东来骂道：“兔崽子！我看吃鱼的时候就你吃得最欢了！” 唾沫星子喷到了陈东来的脸上，他不以为意地抹了一把，马上跳出了人堆：“领导，我在前面带路，眼见为实，您看看有多少再做决定！徐支书，您也不要一直拦着，让领导看看嘛！” 刘仲明便说道：“那咱们去看看！”心里却想道，要是数量不是很多，那就简单批评两句算了。 徐志全不好再拦着了：“那咱们去看看去！卫民啊，不要担心，没事！” 一群人在往郑卫民的住处走，郑卫民也被拉到了前面。 王云芳心里得意，这次过去能查出来个啥？ 到了院子那边，入目便是一小片的土豆苗，刘仲明盯着这块地左看右看，说道：“徐支书，这自留地确实是少了点啊！” 徐志全就说道：“对嘛！我都觉得对不起人家知青娃娃了！” 刘仲明和蔼地对郑卫民说道：“小同志，把你的鱼干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 郑卫民便进了窑洞，陈东来一马当先，跟着一起进去：“我要盯着你！” 但令他奇怪的是，郑卫民的窑洞里只有四五条的鱼干，郑卫民都拿出来了，陈东来还是不死心地在窑洞里翻找。 “怎么没有呢……郑卫民，你还挺会藏的啊！”陈东来看着外面的柴草垛子，说道：“领导，不止这么一点的，我再找找！” 王云芳看着旁边的柳娟，也是一脸严肃，没有什么不自在的表情，看来两个人是预谋好的。 “柳娟……” “云芳，这个事情就是得查清楚！”柳娟一副铁面判官的样子。 “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鱼干会放在男知青的窑洞里？” 柳娟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王云芳笑了一下，随即就走到了几个娃娃那边，不再说话。 院子里的徐志全说道：“领导，您看看，就这么几条。要是卫民真的犯了大错误，别说您了，我都不会让这个事情报到公社的白主任那边，我这边就给处理了！” 刘仲明沉思道：“不对啊！刚刚不是说，等到收玉米的时候还要吃的么？就这么几条？咱们再等一等！看看能不能找到。” 柳娟慌了，她看到王云芳要往前走了。 男知青的窑洞，就算把范成功给牵扯进来，陈东来也说不清楚。 她马上就离开人群，往知青点跑去，一路着急忙慌，她不知道郑卫民是什么时候把鱼干放到男知青们的窑洞的，但她觉得这个事情是真的。 而且等下郑卫民就要带着领导们到窑洞里来查看了，这要是真被查出来，就算浑身都是嘴那也说不清。 汗一下子就出来了，可能真的是天还太热。 王云芳朝郑卫民略一点头，郑卫民便开口道：“陈东来，上回吃鱼的时候，你也没少吃啊！我看喜欢吃鱼的就咱们几个知青了，要不也去你们知青点看看？我怀疑你们也偷偷晒了鱼干！” 第48章 防人之心 “什么？查我？”陈东来一下子就炸毛了：“郑卫民，你是怎么想的？” 郑卫民说道：“清者自清嘛！我的鱼干绝对不止这么四五条，少了不少！本来我还以为是村里猫给叼走了，但现在我觉得有必要去你那边看看了。咋滴，你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陈东来嘴上这么说，但却忽然觉得没什么底气。 鱼干不会凭空消失，它只会转移到另外的地方，比如眼前的柴草垛，或者他的窑洞。 既然郑卫民给了提示，那陈东来就倾向于是自己的窑洞。 外面已经有看热闹的村民在笑了：“也就是咱们不喜欢吃鱼，要不肯定也要到咱们的窑洞里去看看。” 徐志全对陈东来说道：“既然卫民提了，那咱们就一道去看看？”他是极为恼火，今儿是要给秀莲正名，他不想节外生枝，但陈东来就是会挑时候。 郑卫民这边的鱼干被收好了徐志全很高兴，可要是从陈东来那边找到了鱼干，那乐子就大了。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徐志全并没有真的要征求陈东来的意见，而是带着人直接往知青点走去。 周玉秀和范成功一脸迷惑，怎么就能扯上知青点了呢？他们也跟在人群后面往知青点走去。 柳娟先到一步，到了男知青的窑洞，她就有些傻眼，这也太乱了点！平时还没怎么注意，但现在一要开始找东西了，她就有些不知所措。 从哪儿开始找？一点头绪都没有。 箱子，袋子，包，都堆在角落，还有缸，怎么那么多容器啊？ 炕尾的那个箱子，好像被动过了……柳娟上前一看，是范成功的箱子。 她打开看了一下，里面果然有鱼干！ 柳娟的脑子开始急速转动，她第一反应就是把鱼干给拿出来扔掉，这样就能洗清陈东来身上的嫌疑了。 但手往鱼干上一摸，她脑子就开始清楚了。 “柳娟！陈东来过了这一关，可能你就拴不住他了！” 外面好像隐隐有了人声，时间不多了！ 柳娟迅速把包着鱼干的报纸拿出来，看了一下窑洞，转移到了陈东来的包里。 她的心砰砰乱跳，呼吸急促粗重。 窑洞的门被打开了，光照了进来，略有些刺眼；徐志全往里一看：“哟，柳娟在这啊！那个先出来一下，咱们县里和公社的同志想看看咱们知青点。” 柳娟无奈地出来了，路过陈东来的时候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很是不好，陈东来的心也开始狂跳起来。 陈东来一下子想到了郑卫民离开知青点之前说的那句话：“要是哪天陈东来的钱少了，他和范成功要怎么处理？” 现在的状况就非常类似，只是少了的不是钱，而是鱼干；被怀疑的对象也变成了他。 这本来就是一个说不清的事情了，俗话又说，捉贼捉赃，要是真的在窑洞里看到鱼干，这个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东来，成功，那咱们就让公社的同志们进去看一看，怎么样？”徐志全很是客气，但范成功知道这个事情是不能拒绝的。 “我没意见！”范成功率先表态了。 “你呢？”徐志全又转向了陈东来，陈东来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叫：“不能让他们进去！” “我也没意见。”陈东来嘴里说的却是另外一句话，身上也快没有力气了。 “那咱们公社的人就进去吧。” 几个穿着蓝色中山装的人进去了，很快就把鱼干找了出来。 “刘主任，在这个包里。” 王云芳眼睛瞪大，她放的不是这个包啊，她往柳娟那边瞄了一眼，柳娟的头低得很厉害，不敢看人。 刘主任看着这包鱼干，忽然笑了：“就这么一点？我以为多少呢！徐支书，收玉米的时候够全村人吃的么？” “不够哩！”徐志全陪着笑说道：“还得去磨点豆腐什么的搭配着，一年到头不容易，农忙的时候还不得吃点好的？” “行！我做主了！这么点鱼干不是什么问题！”刘仲明还惦记着青贮饲料呢，今年一定得做成才行，要是今年做不成，明年是从哪个县出来就不好说了。 白川却没有放过陈东来的意思，今儿过来本来是件好事，这小子半路杀了出来，差点就给搅和了。 “东来，这鱼干是你腌制的么？” 陈东来要是聪明一些，就干脆承认，这样既有鱼干还不会受到批评。 但他自诩诚实的人，便说道：“这不是我的，这是郑卫民诬陷我！” 白川觉得这个小子实在太蠢了，给他挖坑他就真能往里跳。 他指了指鱼干，对郑卫民说道：“那个，郑卫民同志，把鱼干收起来吧！徐支书，后面你们大队要好好整风了，这什么人都有啊？往后上学招工，我看这个陈东来是不能被推荐了！” 陈东来急道：“这就是郑卫民诬陷我！是他把鱼干放我包里的！” 刘仲明不满地说道：“我们收到检举信就火速赶来了，本来都没要查鱼干的事情，这不还是你抖落出来的？怎么还倒打一耙？诬陷我们县革委会的同志给郑卫民通风报信？” 陈东来嘴巴张了张，脑子一片浆糊。 是啊，是他主动提起了鱼干的事情，可这鱼干怎么就会在自己的包里？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郑卫民惦记他不是一天两天了。 郑卫民去把鱼干收起来，只有陈东来还在发愣。 范成功赶忙说道：“误会，领导！这都是误会……” “没有误会！人赃俱获！”刘仲明发火了：“针对此次偷窃事件，徐家村大队要两天之内给出处理意见！你们给不出，我就找公安干警给！太恶劣了！” 徐志全赶忙表态：“么麻哒！”他大概能猜到反转的原因，让陈东来长个教训就行了，总不能真让这小子进去蹲几天。 当务之急是让县里来的领导消消火，徐志全赶忙给孟凡林使了个眼色，孟凡林就小声和白川嘀咕了几句。 白川不住地点头，点完就来到了刘仲明旁边：“是这，刘主任。咱们县里来的同志们也辛苦小半天了，您看是不是到公社先休息一下？” 事情了结了，刘仲明觉得还是很有收获的，他转身叮嘱道：“这个青贮饲料，一定要好好弄！可千万不敢大意！” “领导放心！我们大队一定把这个饲料给弄出来！” “这么多年了，都是学大寨！这回，咱们徐家村大队也当回典型！好好干！” “哎！” 刘仲明回头又看了一眼围观的人群，说道：“大家都回去吧，不要看了！事情都查完了，我们也马上就回县里了。事情是一定会有个交待的，好事它就是好事，坏事它就是坏事！” 陈东来已经傻了，他满脑子都是白主任的话，以后上学招工都轮不到他了。 王云芳幸灾乐祸地低声和郑卫民说道：“活该！” 郑卫民说道：“这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刘仲明的吉普车很快就开走了，徐家村大队的人却聚了好几堆在一起聊天。 “啊呀呀，没想到陈东来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也会手脚不干净！” “有什么没想到的？那小子吃鱼的时候就比咱们熟练！又和卫民娃有过节！偷拿卫民娃的鱼干一点也不奇怪。” “就是放到自己的窑洞里太蠢了！你放外面啊！” “放外面？那还能是他的么？说不定就真被猫给扒出来了！” “你说这次支书要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罚？往后不让他招工上学呗！再写个检讨，估计就结束了！” 知青点这边，周玉秀也开始质问陈东来了：“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去告郑卫民？你是不是闲的？” 陈东来用手使劲薅着头发，他还是不理解，这个事情他甚至都没有和柳娟说过，事以密成的道理他懂，他更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柳娟都会配合他，可怎么就能弄成这个样子呢？ 柳娟则在安慰他：“东来，没事儿！回头我去找秀莲和支书求个情，最多就写个检讨。你之前送了他们那么多东西，还真能一点用都没有？” 第49章 天塌了 知青点的人没有人问鱼干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周玉秀和范成功都在问陈东来为什么要在县领导面前告郑卫民。 陈东来痛苦地捂着脸，他不想说话，只有柳娟在安慰他。 王云芳坐在旁边，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柳娟。 看到陈东来一直不吭声，周玉秀先起身了，她还得做晚饭。 徐志全还是带了几瓶酒去了公社，说是让刘主任他们休息一下，但白川哪能不管饭？ 今儿是他们露脸，一定要好好招待。 郑卫民也在做晚饭，今晚没什么特别的，还是玉米糊糊加咸菜；煮饭的时候他就坐在外面看书，时间上一点也不浪费。 他有些担心王云芳，要是晚上陈东来和柳娟发难，王云芳怕是会吃亏。 想了又想，郑卫民还是悄悄绕到知青点那边偷偷观察了一下，看着状况还好，便又悄悄回来；过了一会儿又不放心，便又偷偷跑过去看，好像也没啥事，心中便又踏实了一些，想着明天再去找王云芳问问清楚。 晚上睡觉的时候，柳娟都没有提这个事情，因为白天的时候陈东来的包被拿出来的时候，她看到了王云芳惊讶的表情。 因此她不敢让陈东来找茬，万一王云芳给说走嘴了，她也讨不了好去。 但王云芳嘴巴没有闲着：“玉秀姐，今儿秀莲姐算是出尽风头了！” 周玉秀很奇怪：“你和卫民是怎么舍得把这个法子给拿出来的？” “这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本来法子就在那，早晚都会被人留意到。我的意思是说，明年秀莲姐可能就要被推荐去上大学了，大队里可又有了一个民办老师的名额，你和成功哥要是有意愿今年就得开始动作了。” 周玉秀也想到了这一点，名额是真难得啊。 “我和成功再商量一下吧。” 柳娟心里叹了口气，她是留住了陈东来，但这种上学招工的事情在近几年都沾不上了。 隔壁的陈东来则没忍住和范成功叨咕开了。 “成功，你知道鱼干是怎么过来的么？” 范成功没好气地说道：“东来，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你还不如问人家郑卫民是怎么知道你告黑状的？” 陈东来喃喃地说道：“是啊，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就是想赖某个人都赖不着，很难理解。唯一的理解就是郑卫民能掐会算，提前算到了他这一步棋。 他忽然从炕上爬了起来，月光虽然没有照进来，但依旧能看到他身形。 “东来，你不睡觉你干啥呢？” “我要看看咱们窑洞里还多了什么别的没有！” “神经！”范成功翻了个身，准备睡觉。 陈东来心血来潮，借着月光的微亮在窑洞里翻来翻去，但却没有再发现什么异常，他极是郁闷地躺回炕上，百思不得其解。 范成功说道：“东来，这个事情奇怪是奇怪，但你的检讨还是得交！明儿就交，争取一个宽大！” “我交？我又没犯错！”陈东来极是愤怒。 范成功困到不行：“那就随你吧！”反正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陈东来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早上吃完饭，趁着别人不在，柳娟过来了。 “东来，你的检讨书写了？” “我写？我为什么要写？他郑卫民诬陷我！” 柳娟劝道：“还是写了吧。你还真想被戴个帽子往台上拽啊？这事儿徐支书能干得出来！” “对了，昨晚王云芳说什么了没？” “说了！”柳娟没好气地说道：“说明年秀莲就会被招工或者推荐去上大学了，让玉秀提醒范成功去活动。” 陈东来心情更不好了，明年是什么样还不知道呢，这要是再耽误下去，就连郑卫民和王云芳都要先他返城了。 柳娟接着劝道：“东来，趁着事情还有转机，赶紧写个检讨。我琢磨着经过一个晚上支书的气也该消了，你服个软这个事情不就过去了么？” 陈东来都要跳起来了：“我服软？我没犯错为什么要服软？” 柳娟都无语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硬气呢？ 但别人都是无关人员，乐得看这个热闹也没什么，他们可以不劝，但她得劝，她还要和陈东来往下过呢。 “东来，你是打定主意不写了？” “不写！” 柳娟忽然面色也变得郑重起来：“不写就不写！东来，就算你真的被拉到了台子我也会在下面等着你！不管你做过什么都没有关系，别人不理解你我理解你，别人不相信你我相信你！” 陈东来忽然有些下不来台了，他就想硬气一下，柳娟可能再劝几句他就顺坡下驴了，没想到柳娟竟然不劝了，还对他那么有信心。 “好！”陈东来忽然发现自己对面子看得也很重要，但在下午的时候他还是抽时间偷偷把检查写了。 王云芳在中午的时候跑到郑卫民那边去吃饭了。 “卫民，发现个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情？”郑卫民刚问了一句，赶紧又问道：“昨晚柳娟和陈东来没找你茬吧？” “没有！”王云芳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就想和你说这个事情的。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郑卫民也有些好奇了，陈东来色厉内荏不假，但不可能一点儿也不发作。 王云芳看看院子外面，低声说道：“我昨天把鱼干放在箱子里的，我当时不知道是谁的，就告诉了柳娟鱼干在男知青的窑洞，然后下午县里和公社的干部是从一个包里拿出来的，那个包是陈东来的。” 郑卫民极是震惊：“柳娟想干啥？她还能坑一把陈东来？” 王云芳说道：“你觉得陈东来能真看上柳娟？要是他身上没点污点，那能轮到她柳娟？” 郑卫民叹道：“也是个狠人！” 下午去田里劳动的时候，徐秀莲也凑了过来，她下地干活还能有额外的工分，不来白不来。 “卫民，陈东来去我家交检查了。” “支书咋说？” “先吓唬了他一顿，说要是检查今天没交，就给他记到档案里去！陈东来吓坏了，又说了半天软话。” 王云芳插嘴道：“交了检查也好不了哪去！他名声都要传到县里去了！” 看着田里快要成熟的玉米，郑卫民说道：“马上就要见真章了，咱们可得准备好啊！” 八月三十一，大队的小学开学了。 刘海作为男老师，主动帮忙从公社把课本都带了过来，他还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公社准备在收玉米之前开批斗会，严肃批斗前王庄的王学文偷占大队的猪饲料地。 武装专干孟凡林带着公社的工作人员直接去了前王庄，亲自丈量了王学文的猪饲料地。 别的大队都是不能超过四分地，但王学文的地超过了四分，他把沟坡圪崂都给种上了，孟凡林带人一量，好家伙，有六分了。 六分地！就连郑卫民这种插队不满一年的人也知道六分地是什么概念了。这要是再加上青贮饲料，那王学文就赚大发了。 批斗会啊……郑卫民还真没见过…… 这个消息倒是把陈东来给吓坏了，这要是他没提前服软，估计这次的批斗会就要多他一个了。 上了那个台子，他还怎么回城？有哪个单位肯要一个被批斗过的人？ 公社那边紧锣密鼓地准备着，陈东来又去了趟公社的供销社，回来便钻进了徐志全的家里，出来之后长舒一口气。 王学文胆战心惊，一直在熬煎中度过。 但没想到，他的批斗会还没开始，天塌了。 九月九日上午，徐志全像往常一样带着社员们出山劳动，经过一天的劳动，大家端着碗蹲在大队部附近，听着广播下饭。 但今天的广播好像不太一样，播音员的声音都不正常了。 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了：“……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战略家、理论家和军事家，中国共产党、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主要缔造者和卓越领导人毛主席，因病医治无效，于零时10分在北京逝世，终年83岁……” 徐志全扔下旱烟锅子，蹲在树下哭了起来，他头上的白毛巾已经脏得没有原来的颜色了，也被他抓下来扔在了一旁。 所有人都再也吃不下饭，他们都泪流满面，或大声，或小声地哭泣。 第50章 青贮饲料开始制作 时间进入十月，秋忙假开始进行。 大队的学生娃娃们再次回到家里帮助收玉米。 大家紧张地进行着劳动，但今年不同以往，除了收玉米之外还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青贮饲料。 “大家伙趁着这玉米秸秆还没干透，赶紧去用铡刀铡碎，放进咱们的土坑坑里，后面的就听秀莲安排！” 徐志全大声的招呼着，安排社员们把玉米和秸秆分开放，并先把秸秆送到了村里。 郑卫民面前有着一把大铡刀，王云芳在帮忙往铡刀里塞玉米秸秆，咔嚓几下，就把秸秆给铡好，再赶紧送到土坑里。 赵军的信也寄来了，他们指导东北的老乡已经开始了试点，陕北这边直接跟进就行，并不费什么力气。 徐秀莲热情高涨，她和徐成负责另外一组铡刀，边往铡刀下递送着秸秆边说道：“卫民，可多亏了你了！你的好朋友真是太帮忙了，什么都告诉咱们了，要是这样还不能成功，那我就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徐成也会开玩笑了：“我说秀莲，豆腐能不能给我？哥疼你，给你换块石头……” 徐秀莲拿起一根还算完整的秸秆就往徐成身上打，徐成只是傻乐。 青贮饲料就在眼前了，这关系到整个徐家村大队的牲口。 要是成功了，今年徐家村能省下不少粮食，大队里的人都分外上心。 土坑里已经上了水泥，以确保密封性。 社员们纷纷把铡碎的玉米秸秆扔进去，范成功在旁边做着计算：“差不多五百斤了，得撒五十斤水。” 小娃娃们兴奋地用盆往里面泼水，泼完之后范成功就带着社员们赶紧用塑料布封好，等待着下一步的发酵。 徐志全在边上看着，眼睛里充满坚定，这个法子东北那边已经试过了没有问题，没道理在陕北会失败！ “大家加把劲儿，地里面还得种麦子！咱们使劲干，这几天队里磨了豆腐，玉米面馍馍敞开了吃！” 范成功抗议道：“支书，咋不是白面馍馍？” “白面馍馍？那得等明年收麦子的时候才能吃，这会就得吃玉米面馍馍！咱们加油干，明年才能好好吃！”徐志全咧嘴笑了，玉米面馍馍也挺好的。 大家都笑了，手上也都不肯闲着，多弄点青贮饲料，就能从牲口嘴里多省点粮食，偷奸耍滑在平时，现在大家是齐心协力。 王云芳嘴上也没闲着：“卫民，马上就到中秋了，回头去公社买点月饼，咱们也算过节了。” 郑卫民的神色有些黯淡，他几个月没给家里寄信，家里竟然也都没有给他寄，这意味着什么他太知道了。 但节还得过，就算大家兜里都没几个钱，最便宜的月饼也还是要买上几个的。 “行！回头我再蒸点鱼干，咱们好好吃一顿。” 提到鱼干，范成功和周玉秀神色就有些不正常，上次陈东来的事情只能算是勉强了结，但其中的疑点甚多，很多地方他们都无法解释。 王云芳扭头说道：“玉秀姐，回头来卫民这边拿点鱼干！”辫子一甩，上面却都是秸秆的碎屑。 “能行！”周玉秀和郑卫民的关系还可以，犯不着替陈东来扛着，她有时候都在想，干脆再找徐支书要几个窑洞，大家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下去也挺好。 周围还有别的大队派来帮忙的人，他们要实时跟进徐家村大队的青贮饲料状况，丝毫不敢马虎。 今年徐家村大队是试点，明年他们大队也要上马，在现场观摩的时候可不敢马虎，遇到什么问题不明白的，他们都会赶紧问，郑卫民、王云芳和徐秀莲会分别帮忙解释。 几天之后，玉米完成脱粒，青贮饲料也都密封完成，大队终于获得了暂时的休息。 郑卫民去公社买了一点月饼，他没敢多花钱。 这几天的报纸他都在看，历史的惯性是强大的，国家的发展也没有任何变化。 按照趋势，明年就要恢复高考了，他手里的钱要留着上大学用——他已经不指望能从家里要到任何东西了。 看着闷闷不乐的郑卫民，王云芳知道这小子肯定想到家人了。 但她也没办法来宽解，这是人家的家事，她就算说到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郑卫民被家人放弃的事实。 “卫民，晚上炒几个菜吧。”遇到不开心的事情，那就吃点好吃的，这是王云芳的想法。 郑卫民回了回神：“没问题！白菜，土豆咱们都有，再蒸个鱼？” 王云芳像变戏法一样从灶台旁边的盆里端出了一小块豆腐，得意地说道：“秀莲姐给的！今晚炖鱼吧，加豆腐炖。” 郑卫民惊喜道：“还有这个好东西呢！”他想了一下，说道：“或者我把豆腐给炒了吧，加青蒜苗炒，一样好吃；最关键的是，咱们还能多个菜呢。” “那土豆别做了吧，炒个白菜就好了，我怕吃不完。” 郑卫民开始忙活了：“相信我，咱们吃的完！” 王云芳便蹲在一旁看郑卫民忙活，她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卫民，你怎么那么能行？”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郑卫民随口来了一句，又吩咐道：“文芳，可以烧火了。” “今晚不吃玉米糊糊行么？” 郑卫民想了一下，说道：“也能行！那我做个土豆炖鱼贴玉米面饼子吧。” “好！把豆腐和白菜都放进去吧，咱们一锅就都齐活了！” “行！” 烧火，加油，煎鱼，加水……郑卫民手上动作飞快，香味再次弥漫开来。 奋强和尕娃二栓几个娃娃又冒头了，没办法，郑卫民做的菜有时候真的很香，没别的原因，就是他放油了。 王云芳招呼道：“来来来，给你们几个月饼！” 几个娃娃有些不好意思地从王云芳手里接过月饼，这廉价的月饼让他们吃得兴高采烈，飞奔回去玩了。 “可记得给咱们留俩啊。” “放心好了，咱们还能没得吃？”王云芳笑道：“我把麦乳精都带来了，今晚吃完饭，咱们也好好休息一下。” 吃完饭，天色变黑，夜凉如水，月如银盘。 郑卫民啃着月饼，手里的茶缸子盛的是冲好的麦乳精。 虽然吃得很饱，但他还是能够吃下去东西。 王云芳回去知青点的窑洞睡觉了，再不回去就会有闲话出来，她和郑卫民都不想。 对于郑卫民来说，过了中秋就离过年不远了，他不喜欢中秋，也不喜欢过年。 阿q忌讳赖疮疤，后来发展到光也讳，亮也讳；郑卫民也快要发展到这种程度了，他不喜欢喜庆的节日，只是他能隐藏得非常好。 孤独这种东西，没有必要一定要给人家看，人家表面上可能会安慰一下，但实际上呢？可能会是人家的茶余饭后的消遣。 借着月光，郑卫民拿出来了一封信，这是赵军寄给他的，信里面祝他中秋快乐。 他不快乐，但这封信却在微凉的中秋夜让他感到了温暖。 有时候他也会想，怎么他就没和赵军是亲兄弟呢？ 喝掉茶缸子里的麦乳精，郑卫民回了窑洞。 天凉了，晚上要盖被子了。 第51章 我没有白来 “云芳，扶着点耩！” 开始种冬小麦了，郑卫民在前面牵着牛，手里的鞭子轻轻地甩着，没有几下子会到牛的身上。 王云芳在后面负责播种，徐老汉时不时地往这边瞅上一眼，生怕这两个知青娃娃种不好地。 虽然发生了巨变，但政策上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农民们辛苦一年依旧吃不饱饭。 郑卫民的脸上却有了阳光，干劲十足。 “卫民，你怎么那么有干劲？”王云芳看到郑卫民的干劲也很诧异，这小子抽得什么疯？ 郑卫民擦了一下汗，说道：“我感觉好日子就在前面。” “所以你有着使不完的力气？”王云芳揶揄了郑卫民一句。 郑卫民说道：“不是。云芳，我感觉咱们农活也干不了多久了，可能很快就要回城了。” 王云芳也有这种感觉，但她不敢确定：“还是得等上面的通知才行！前几年回城的知青太多，工厂都不缺人了。” 后面的周玉秀和范成功也赶了上来：“云芳，其实城里还是缺人的！我也感觉回城就在最近了。搞不好明天一觉醒来咱们就有通知了。” 不单单是郑卫民，周玉秀和范成功也是干劲十足，俗话说得好，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嘛。 陈东来和柳娟也是一样，他们都觉得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小麦被种得很快，浇完水之后大家就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黄土高原上也开始褪去绿色，牲畜们要开始从人的嘴里抠粮食吃了。 经过一个月的发酵，青贮饲料达到了最佳的状态。 社员们每天都会在那几个土坑坑周围打转，期待着开封的日子。 徐志全每次见到郑卫民都会提上一嘴：“卫民，咱们封起来几天了？是不是可以打开了？公社的领导都在问哩。” 郑卫民按照赵军来信的日子进行推算：“过两天就可以了。” 徐志全惊喜地说道：“那我可让公社的白主任过来了！” “来吧！丑媳妇都得见公婆，更何况咱们这还是全大队牲口们的口粮。” “能行！”徐志全有了准信，高兴极了。 黄土高原的秋天很冷，但他的心里极是火热，他蹬上自行车就去了公社。 白川还在喝茶看报纸，见到徐志全过来就马上就椅子上弹了起来。 “老徐，是有好事情？” 徐志全笑得嘴巴都咧开了：“好事好事！过两天我们大队的青贮饲料就要启用了，去专门来和白主任您讲一下。” “好！我要带着公社里的其他大队支书都过去瞧瞧！”白川兴奋地在办公室里走着，双手也在一起搓着，搓完之后也是有点不放心：“这回不会有什么岔子吧？” 徐志全胸脯拍得震天响：“不会！绝对不会！这是人家东北那边先试过了，咱们跟着一道！要是这都能出了岔子，那就活该咱们大西北没这个命。” “都是中华大地，人家能有的，咱们也一定能有！”白川的信心又回来了。 “那我先回，后天啊！”徐志全打了个招呼就赶紧回去了，路上的风也不再凉了。 白川先给县里挂了个电话，把后天要开启青贮饲料的消息告诉了刘仲明，刘仲明表态也要来现场亲自看一看。 徐家村大队也开始紧张地布置，徐志全甚至还和刘海徐秀莲都讲好了，后天小学校要放一天假，他要和学校借桌子开会。 现场的横幅先挂起来了，地面也都清扫干净。 陈东来看着这场面，酸溜溜地和柳娟说道：“能什么呀？还不是从我们知青那边掏来的？” 柳娟揶揄道：“你咋不提是哪个知青？你说咱们咋就没想到呢？要是早点想到，不就能早点回城了？” 陈东来也觉得神奇：“光想着自己了，谁又能想到牲口？这马上就到年底了，到时候两头猪一卖，兜里又能多个几十块，总算没白忙活。” “明年咱们再喂啊！” “明年我不喂猪了，我觉得我留不到明年年底，就不费这个力气了。” “你那么有信心？” 陈东来说道：“没错！我就这么有信心！” 郑卫民则在和徐秀莲交待细节：“土坑打开的时候要让大家往后来一点，里面的味儿不一定好闻，而且没有氧气，可能会喘不过来气。” 徐秀莲记下了，后面可能要多挖好多土坑，这一点是一定要提前说明的。 后天一早，县里的吉普车就开了过来，刘仲明满脸期待地等着土坑的开启。 柳林公社的大队支书全来了，连附近公社的几个大队支书也都来了，他们都想看一看这个能给牲口省粮食的办法。 “老吴，就算能省半个月，那也划得来！”旁边一个穿灰色衣服的中年汉子同样满脸期待，他和身旁的老吴说话的时候眼睛也一直盯着要开封的土坑。 “白主任，刘主任，那你们看咱们就开封？” 白川把刘仲明往前让了让：“刘主任，要不由您来宣布？” 刘仲明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他豪气地一挥手，喊道：“开封！” 徐家村的几个汉子早就摩拳擦，听到刘主任的话之后就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把上面压着的土给掀掉，小心地把塑料纸给揭开了一点，同时吆喝道：“往边上让让，这个气不能闻！” 徐志全笑着解释道：“里面没有氧气，吸进去了会让人缺氧的。” 刘仲明忙说道：“那个，白主任，这个得让大家伙记下来！咱们别好事变坏事了！明年不单单是你们公社，全县都要推广！” 一股轻微的酸味儿弥漫开来，好像还有点酒味，郑卫民闻到这个味道心里就踏实了，和赵军在信里面的描述非常一致。 徐秀莲往他这边看了一下，郑卫民点了点头，示意没有问题，她便心中大定。 “这个饲料不能直接上，要慢慢替代！是这，爸！我看就先给咱们家喂的猪，羊吃上一些，让大家看看咋样？” “能行！”徐志全也知道得让大家见真章，实验的牲口就只能挑自家的——郑卫民的他都不能用。 徐秀莲用扁担挑了两桶，走在了最前面，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人。 刘仲明赞道：“徐支书，你家女子真能行！农活能做，也能教书！今年的劳动模范，我看就得是她了！” 徐志全大喜，但嘴上却一定要谦虚：“这哪能行啊！她也没做什么嘛。” “这事儿，你说了不算喽！”白川也过来了，他使劲拍着徐志全的肩膀，发出响亮的笑声。 徐秀莲到了自家的猪圈，把一桶青贮饲料倒了进去，围观的人群立刻伸长了脖子，他们想看的就是猪能不能吃，会不会吃。 “大家让让啊，我还得喂羊。”徐秀莲扬声喊道：“奋强，把羊牵过来！拴在那边树下面。”树底下宽敞，大家都能看得见。 徐奋强也兴奋到满脸通红，他手忙脚乱地把羊给牵了出来，在几个小伙伴的帮助下栓了起来。 这些小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围观的人有点多，它们有些害怕。 徐秀莲把青贮饲料倒在了它们面前，呼啦啦又围过来了一群人。 徐志全开始赶人了：“哎呀呀，你们都围着，让牲口咋吃嘛！往外面来一点！” 大家伙只是笑，但谁也不肯往外挪一步。 “哎，这边的猪吃了！”猪圈那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树下马上也有声音传来：“羊也吃了！” 郑卫民站在不远处，他安静地看着这个热闹。 王云芳在他身旁，见到青贮饲料成功她同样兴奋。 “卫民，你觉得亏么？” 郑卫民笑道：“什么是不亏呢？青贮饲料可以证明我没有白来这一趟。” 王云芳也笑了：“那我也没有白来！” 第52章 准备卖猪 徐家村的青贮饲料成功了，表面上是徐秀莲的功劳，但明眼人都知道是郑卫民和王云芳在使劲。 在陪公社和县里的领导吃完饭之后，徐志全再次亲自上门，请郑卫民和王云芳来家里吃饭。 徐志全是个精明人，昨儿刘仲明要给秀莲评劳动模范的话可是被传了不小的范围，他得来安抚这两个北京知青。 登门之后，他看到郑卫民并没有什么异常，郑卫民反倒还开起了他的玩笑。 “我说支书，昨儿您就这一身去陪领导的？这头巾也该换个新的了！” “哎呀呀，我一个老农民，还讲究这些？走，跟我家去！你婶子今儿包了饺子，羊肉馅的！”徐志全不由分说，拉着郑卫民就往外走，嘴里还不住地说道：“云芳，走走走！” 王云芳忍住笑，跟着一起走了。 她是能看出来，徐志全怕她和郑卫民再拿东西过去。 到了院子，徐志全就轻松了许多，说话也就放开了一些。 “卫民啊，这次是叔欠你们人情了，这个事情无论怎么说，这个事情叔得认！昨儿公社和县里的领导都说了，今年的劳动模范肯定会给秀莲，明年夏天秀莲就要被推荐去上大学了。” 顿了一下，徐志全又开口道：“上学招工，这个事情没有人不想去。秀莲这回是占了你们的便宜。我先表个态，往后有再有招工上学的事情，我先推荐你们两个！我算了一下，到了后年你们的年限也满足条件了，叔不会给你们找什么石矿煤矿的，肯定得是去县里的单位……” 徐志全唠唠叨叨说个不停，但郑卫民不能全信。 青贮饲料能起作用的时间就只有今年，明年恢复高考，到了明年青贮饲料换回来的劳动模范可能就真的只有一张奖状了。 他的年限不够，就算青贮饲料挂了他的名字，他也上不了大学招不了工，所以能给他换回来三百块钱就挺好，而且有了青贮饲料，往后在徐家村不管什么事情，徐志全都要偏向他一些，要不外人的口水都能淹死他徐志全。 而且就算之后离开了这里，徐家村大队，或者说柳林公社也会记得有两个北京来的知青给他们带来了青贮饲料，会讲上好几十年。 郑卫民嘿嘿笑着，忽然插嘴道：“支书，家里有蒜的？等会我得多吃几瓣。” 徐志全心中安定了不少，他佯怒道：“蒜有什么好吃的？等会多吃点饺子！” “能行！”郑卫民没客气，徐志全便笑，顺手又掏出了旱烟锅子，美滋滋地抽了起来。 王云芳也在笑，相比较郑卫民，她更加纯粹。能把青贮饲料在大西北落实，她就觉得挺好，荣誉什么的她都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感。 用郑卫民的话来说，他们俩就是幕后功臣，她很赞同。 徐秀莲从窑洞的炕尾出来了，手上都是面粉。 “马上就好！”徐秀莲的心情也很好，事情已经成了，下面就是还郑卫民和王云芳的人情了。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饺子就端了出来了。 “趁热吃！”徐志全招呼道，又从篮子里给找了几头蒜出来，递给了郑卫民：“就着蒜好吃！” 这羊肉馅的饺子确实不一样，吃起来根本感觉不到饱。 就着蒜，郑卫民吃了两大碗。 回去的路上，王云芳又开始念叨了：“要是能放在过年吃就好了。”没有外人，王云芳就没什么顾忌了：“卫民，今年过年还回北京么？” 郑卫民摇摇头：“不回去了吧，我还是在这里过好了。你呢？” 王云芳一脸纠结，郑卫民没有勉强她：“你还是回去吧，把咱们给陕北弄来青贮饲料的事情好好和家里说说。” “你有没有想吃的点心什么的？比如驴打滚？” 郑卫民摇摇头：“没有！我还是不要做个地道的北京人了，就算后面返城了，焦圈和豆汁儿我也不会喝的。我要吃臊子面，浆水面，肉夹馍……” 王云芳又笑了：“你还没吃饱啊？” “吃饱了，要是还饿着，这些东西我哪敢提？” 徐志全的窑洞里，一家人在把剩下的饺子分开晾起来，留着第二天再吃。 徐秀莲稍微安心了一些：“爸，这个人情可不好还呢。” 徐志全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听到徐秀莲的话就笑道：“女子，你真得出去瞧一瞧！人家卫民和云芳，就没把这个青贮饲料当回事！当然了，也可能是人家的见识够多。” “人家没当回事，咱们可不能不当回事。” “这话不假！我估摸着郑卫民今年还要在大队里过年，咱也不知道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但不管什么事情也要到头了吧？要是他还不回去，过年咱们给他送饺子！女子，你爸我看人还是很准的，郑卫民和王云芳将来肯定都是有本事的人！” “那陈东来和范成功呢？” 徐志全嗤笑道：“范成功咱们不去说他，本分的后生，将来过得不会差；陈东来净是小聪明，将来怎么样不敢说；对了，将来你可不能和陈东来那种人走得太近。” “知道了！”徐秀莲把碗筷收拾好，路过奋强的时候又伸手拧了弟弟一下，奋强立刻告状：“爸，你看她！” “行咧！这几天你作业又没写吧？” 奋强不说话了。 郑卫民回去之后给赵军写了信，告诉他陕北的青贮饲料也做成功了；至于家里，他不想再写信了。 有的事情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没有必要再去反复验证了——邮票也要花钱买的。 天气转凉，大家都开始往身上添衣。 有着青贮饲料，徐家村大队的社员们从牲口的嘴里抠出了不少粮食，明明今年的收成也是一般，但大家就是会很安心。 唯一的遗憾是，当初没有多挖几个土坑。 郑卫民他们也在用青贮饲料喂猪了，王云芳一边喂猪一边夸郑卫民：“卫民，当初你想要养猪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到青贮饲料了？” “那时候还没想那么多呢，只想着能多换点钱留在兜里。” 郑卫民呼出一口气，开始有白色的雾气了，天是真的转凉了。 “这猪是一定不能留到过年的，年前抽时间就赶到公社那边去卖了。要不怕是青贮饲料不够了。” 王云芳露出惊喜的神色：“那不是说，卖了猪还能再吃顿好的？” “能！”郑卫民看了一下知青点的窑洞，自打十月以来，人心浮动，这四个人估计过年的时候都要回去想办法运作回城。 又看了一眼王云芳，这个姑娘明年能不能回来也两说，要是明年就自己一个知青留在这边就好玩了。 王云芳两眼望天，已经在盘算卖完猪之后吃什么了。 其实也没多少日子了，大队里的人都在盘算着卖猪。 公社的食品收购站有着一群专业的人士，他们用眼扫一下就能知道这个猪大概重多少，吃了多少，需要等多久会把吃进去的东西再给拉出来。 不少人在卖猪之前都会给猪再好好吃一顿，为的就是能多卖一点钱，在赶猪去公社的路上，猪但凡有拉屎撒尿，他们都会心疼半天。 但就算吃的再多再好，到了公社也要等上一等才会上秤，人家把他们那点小心思早就给摸透了。 这种游戏已经玩了十几年，但在卖猪之前，社员们还是会给猪多喂一点，毕竟能多存在肚子里一点就能多卖一点钱。 不少人都会托一点关系同收购站那边打个招呼，比如有的学生家长就是收购员，老师们就会托学生们回去说句话，这句话的价值可能就是好几块钱。 知青们不会估算猪的重量，只是看到这些猪长得还算可以。 范成功找来了村里的会计徐志勇，让他来瞄了一眼。 徐志勇眯着眼睛打量了半天才开口道：“这两头猪……估计都能有个一百四十斤多一点，不到一百五。” 又心算了一下，徐志勇接着说道：“两头猪，差不多能有一百四十块钱，也还可以了。” 郑卫民有些傻眼，这和他的期待相差甚大啊，其他几个知青也很是失望。 徐志勇笑道：“不少了！你们想想，在往年的时候是不是连这个钱都没有？别的社员一家也差不多两头猪，多了也喂不起。” 但他又很欣慰地说道：“但明年就好了，咱们有青贮饲料了，能在天凉的时候多喂个几天，明年猪就能多长几斤了！你们先不要急着卖，等到青贮饲料用完了，咱们大队一道过去。” 第53章 散场前奏 徐志勇很忙，看完知青点的猪又被其他人家给拉走了。 马上要卖猪了，社员们都想看看自己的猪能卖多少，先让徐志勇瞧瞧，心里也有个数。 大队里有六个知青，但郑卫民觉得明年这个猪是一定喂不起来了。 首先他就不愿意了，明年的时间要留出来看书复习，他要走在前面，没那么多时间来照看猪；其次，其他几个知青都在盘算着回城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离开，留个猪算怎么回事？ 郑卫民有些遗憾，早知道就多喂几头了。 大队里很是热闹，徐志勇走了好多人家，用他那双火眼给大家估价。 拢共就那么几个土坑，大队里养的牲口也不少，只是比其他的大队多坚持了几天就见了底。 收购站的人也都知道徐家村大队的青贮饲料了，他们在私下里没少议论。 “今年估计还看不出来，等到明年大家都用这个青贮饲料之后，咱们的收购日子还得往后推不少。” “我看徐家村大队能什么时候来，也看看他们今年的猪能多长几斤！别用了这个东西反而掉膘，这样可不行。” “哎呀呀，咋能掉膘嘛！人家说了，这个东西要和粮食搭配着用，不能只用那个。” “你说得轻巧，哪有那么多粮食？大家伙不都指望着那个什么饲料了？我就看好徐家村大队的猪能多长个几斤！” 比其他的大队几乎晚了十天，徐家村的社员们赶着猪往公社去了。 在临出发前，大家还是让猪又好好吃了一顿。 徐志勇在村里吆喝着：“这算是猪的断头饭了，得让人家吃饱一点！别不舍得！” 社员们笑着，给猪的食槽里又加了不少东西，让这些畜生混了个肚圆。 在往公社赶的路上，不少老人还拎着筐在后面跟着捡粪，这群畜生吃得那么多，肯定要拉在半路的。 郑卫民一行人也跟着大队出发，到了收购站，照例要等一等再过秤。 但今儿实在没什么人了，收购员们也不好让他们一直等，毕竟院子里的猪还会拉撒。 “差不多了，上秤！”领头的人吆喝一声，等了许久的社员们立刻上手，帮着把猪给弄上了磅秤。 “一百四十六斤！” “一百六十一斤！” “一百五十五斤！” …… 知青这边的两头猪分别是一百四十五斤和一百四十九斤，从收购站换来了一百四十二块多。 六个人，平均一下每人分了二十三块。 周玉秀说道：“还剩下一点，咱们不分了吧，凑在一起吃一顿！” “行！” “我去买点面粉，回去咱们包饺子。” 郑卫民把这二十三块钱小心地收好，明年就没有别的经济来源了，他要开始节省了。 少了两头猪，郑卫民也觉得好像冷清了许多。 今晚的饺子怕是散伙饭吧……郑卫民如此想道，而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饺子端上来之后，周玉秀就热情地说道：“大家快吃啊！”她坐在桌子旁边，端起碗，笑道：“这天可是一天天变凉了。” “可不是嘛！”范成功也端起了碗，同样招呼道：“吃啊！赶紧吃，再不吃就凉了！” 饺子比往常要多，让几个人都能吃饱。 吃完饭之后，范成功嘴巴张了张，还是没有说什么。 趁着天还没黑，王云芳就去了郑卫民那边闲聊。 秋天收了不少的玉米，秸秆被做了青贮饲料，但玉米根还有很多，郑卫民也分了不少，现在点着用来烤火取暖。 “卫民，我感觉明年可能就见不到他们了。” “我都感觉明年可能就我一个了。” 王云芳没有笑，她用手撑着腮：“卫民，你不会真想一辈子留在这里吧？” “不会的！”想了一下，郑卫民还是说道：“云芳，要是今年回去你家里人有办法让你留在北京，你就不要再过来了。” 王云芳也说道：“我感觉我们可能是最后一波下乡的知青了吧？” “也不一定！说不定明年还有，但数量不会太多了。”大家都能感觉到风向要变了，郑卫民不打算糊弄王云芳，人家又不傻。 “我今年回去之后就和爸妈说，帮你在北京也找个工作。”王云芳说的很认真，但郑卫民还是婉拒了。 “别，云芳。你给我这个大老爷们留点面子吧。”郑卫民很苦恼，他不能告诉王云芳明年就要恢复高考了。 “你还想着面子呢？卫民，你可不是那种人啊！” 郑卫民叹道：“回去干啥啊？碍眼！我还不如留在这里，和徐支书的关系也挺好，过两年就算能当个小队会计也行。” 王云芳说道：“卫民，哎！”王云芳也开始叹气了：“按照眼下来看，明年秀莲姐肯定要去上大学了，到时候大队里有民办老师的位置，你可别再往外推了！”她能看到的就是这一个岗位，总好过郑卫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里刨食吃。 “我心里有数，你不要担心我。还是想想去找徐支书开介绍信准备回家吧。” “还没到元旦呢，急什么。” 两个人烤着火，没有再说什么。 元旦很快就到了，1977年的元旦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全公社的人都怀有不一样的热情，所有人都意识到，世情要变了。 徐志全从公社回来，自行车就先推到了郑卫民这边。 “卫民，忙什么呢？晚上家里吃饭去！” 郑卫民赶紧出来了：“咋了支书？” 徐志全也不藏着掖着了：“你秀莲姐过两天要去县里参加表彰大会，劳动模范要评上了！” 郑卫民笑道：“那就过两天再吃！” “过两天还有！走！” 徐志全能看出来，将来其他五个知青都要离开，就郑卫民留下来的可能性比较大。 抛开所有的因素不谈，郑卫民好歹也是个高中生，将来在村里扎根也不错，能写会算，总有用武之地。 现在可是郑卫民最落魄的时候，拉他一把，他能记一辈子。 而且这个人脑子好使，关键时候还能帮忙拿个主意，徐志全要提前示好。 郑卫民不肯去：“哪有一个事情吃两顿饭的，还是等秀莲姐从县里回来再说。” “那可不成！走！”徐志全不由分说，拉着郑卫民就回了家。 见到郑卫民过来，贺英便抱怨道：“当家的，你咋也不打个招呼？我这什么都没准备呢！” 徐志全说道：“要准备个啥？家里不是还有鸡蛋么？炒个鸡蛋，再弄个粉丝就可以了！卫民咱们自己人，怕啥？” 徐奋强也跑了过来，仰着头打着招呼：“卫民哥！” “来来来，卫民，坐！”徐志全招呼道：“趁着还没吃饭，咱们爷俩聊会儿？” “行！”郑卫民便也坐在了炕上。 徐志全说道：“卫民，你是个精明人，秀莲这次当了劳动模范，你出了大力气！县里和公社的领导都和我说了，明年秀莲肯定能去上大学了！” 郑卫民安静地听着，并没有开口，这让徐志全更高看他一眼了。 “是这，卫民。明年秀莲也就教到暑假，等到秋天一开学，她就得走了。咱们大队的娃娃不能没有老师，你看到那个时候，你再帮帮忙？” 郑卫民很是纠结，王云芳和徐志全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这俩人都是为他好，能当上这个民办老师可以解决他在陕北的生活问题。 但是，他还是想到了那个但是，当了民办老师，可能就会被限制在师范类的高校了。 “是这，支书。就算到明年秋天，我也不满两年，政策上条件不足啊！” 第54章 送行 徐志全咂巴了一下嘴，说道：“莫怕！这个事情我来弄！” 郑卫民忙说道：“支书！咱急啥？今儿才元旦，新年第一天，咱们这就想到秋天的事情了？太早了！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到了暑假不用你说，我都得上赶着求您哩！” 徐志全哈哈一笑：“也对！咱们爷俩是想得太往前了！”他抓了抓脸，好像有些痒痒：“那就这样，明年夏天咱们再说这事！” “能行！” 贺英把玉米面馍馍端了过来，除了鸡蛋和粉丝外，还有白菜和土豆。 “卫民，放开了吃啊！”贺英对郑卫民很是热情，这后生确实不错，她觉得要是将来奋强能成为郑卫民这个样子就挺好了，而且徐志全对郑卫民也这么上心，是不是想让郑卫民在这里扎根？ 等到郑卫民吃完饭回去，贺英就和徐志全提了这个事情。 “你是不是觉得人家要在咱们这扎根了？” 徐志全点点头：“卫民家里肯定出了什么事了！你看看其他几个知青，那心里都像长草了一样，怕是巴不得过了年就不回来了！” “那你留着卫民能干啥？不就秀莲能给他留给民办老师的位置？我娘家那边，还有你姐夫那边，你就不想想了？”贺英觉得徐志全的想法不靠谱。 徐志全说道：“啊呀呀，那边的几个娃娃能干啥嘛？他们教不了！卫民过来教，那是谁都说不出什么的！” 贺英疑惑地说道：“我怎么越看你越像是要招女婿？”郑卫民是不错，但不能说给秀莲；秀莲眼看着就要当公家人了，不一样！ 徐志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乱说什么？秀莲那可是要当公家人的，我是舍不得让她再回来的！我和你说，你可别到处嚷嚷去，和伟根家那口子样，嘴上没个把门的。” 贺英略显生气：“你就不能往好了想我？” 徐志全嘲笑道：“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可不能把打算给说出来，回头再弄得满大队的人都知道了。 郑卫民，看来是很难离开这里了，那就先让他当个民办老师，过个几年在这里扎下根了，再让他当个小队会计，再当大队会计。 路他都替郑卫民规划好了，但就像郑卫民说的那样，不能急，这才什么时候？ 贺英总觉得徐志全在留郑卫民，既然不是准备给秀莲的她也就心里踏实了，卫民这个后生确实不错，要是真留下来了，她得给留意一下，帮卫民寻个好点的婆姨。 郑卫民要是知道这俩人的想法，估计会大笑一场，然后会充满感激。 徐志全是有自己的算计，但在他的算计里竟然还有自己，这样的人不多。 过了两天，徐秀莲从县里回来了，戴着大红花，整个人都精神了好几分。 进村的时候，全大队的人都跑出来看，徐秀莲在本村人的面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急急忙忙就进了家。 陈东来在外面看到，极为羡慕；这两天他常说的话就是：“当初我咋就没想到这个青贮饲料呢？” 徐志全站在外面，用尽力气大声说道：“最近，我又向公社争取了一下，今年的农田大会战，放在咱们大队了！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排水渠再挖一挖，大家伙到时候别不舍得力气，在别的大队面前丢人……” 这才是大家想听到的，你徐秀莲当不当模范大家不管，但这个农田大会战能放在徐家村大队就很好。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半月，这段时间不短，足够把排水渠给修整好了。 王云芳看着这场面，对郑卫民说道：“徐支书厉害！一下子就把大家的嫉妒心给弄平了不少，也让人服了不少。” “他要是不厉害，也当不了这个支书啊！” “就是过年之前还得再劳动，我还以为能休息休息呢。” 晚上，徐奋强过来请郑卫民和王云芳去家里吃了饭，这次有鸡。 吃罢了这顿饭，郑卫民再次扛着铁锹上了工地，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过了小年，几个知青再次纷纷找徐志全开了介绍信，准备回家过年。 王云芳在临走之前，把手里的钱留给了郑卫民。 “卫民，上次的三百块，你只拿了三十；就算一人一半，你还有一百多呢。这剩下的二百七都放你这……” 郑卫民看着王云芳，忽然觉得舍不得了。 “云芳，你是不是不回来了？” 王云芳没有给他准确的答复，而是把钱都放到他手里：“拿着！要不我还得让秀莲姐给你！” “这里面还有你的一半呢。”郑卫民准备数钱了，王云芳却一把止住了他：“卫民！别说这里面有我的一半，我臊得慌！我是帮忙了不假，但这个东西不是什么秘密，你是第一个想到的，这三百就都得是你的。” 郑卫民像没听见一样：“说好一半就得一半！”他是缺钱，但说好的事情就是说好的，不能再更改。 王云芳忽然使劲推了郑卫民一把，把郑卫民推了一个趔趄，幸好背后就是窑洞的墙壁挡住了：“郑卫民，你多想想自己行不行？咱们以后就真的不联系了么？你就欠我个人情行不行？咱们有点念想行不行？你非要分得那么清楚么？” 郑卫民嗫嚅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道：“那晚上我给你炖鱼吧……” “这才像话嘛。”王云芳终于又笑了。 “那个……你把你的铝饭盒拿过来，我要给你装满。” 王云芳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道：“行。” “等我啊！” 郑卫民飞快地蹿向了徐志全家里，在门口就喊道：“支书，支书！” 徐志全披着大氅出来了：“卫民，啥事嘛？” “那个，我想借一下您的自行车。” “想用就用！”徐志全对郑卫民很大方。 郑卫民跨上自行车就去了公社，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 王云芳坐在窑洞外面烤着火，神游天外。 看到郑卫民回来，她赶忙上前帮忙接了东西。 “卫民，你不过了？” 她看到有羊肉，有猪肉，还有一包奶糖。 郑卫民笑道：“路上的时候吃！”说罢就把奶糖塞给了王云芳，王云芳没有拒绝。 羊肉用来包了饺子，猪肉则做了回锅肉，再加上鱼干土豆白菜贴饼子，今晚的伙食格外丰盛。 王云芳吃个不停，却看到郑卫民一个劲儿地吃玉米面饼子。 “卫民，你咋不吃饺子？” 郑卫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喜欢鱼味的玉米饼。” 王云芳没敢信，也没敢不信，因为她看到郑卫民也吃了不少鱼和猪肉；但几年之后，她就知道了，郑卫民既不喜欢吃鱼，也不喜欢吃玉米。 没有吃完的饺子被郑卫民晾了起来，等到不再粘连的时候，郑卫民把它们都给装进了王云芳的铝饭盒。 他把盖子小心地盖好，递给了王云芳：“路上吃。” “我有奶糖了。”王云芳不想再拿饺子了，她知道，郑卫民上次吃羊肉饺子还是在徐志全那边，下次再吃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郑卫民很是坚持：“不一样，这是主食。”他能给王云芳的东西不多，这个算一个。 王云芳接了过来，觉得铝饭盒比以往都要沉，郑卫民是往里面装了多少饺子啊？他有没有给自己留一点？可能留了吧，但肯定没有给自己的多。 “我和徐大爷说好了，明天早上送你去火车站。”郑卫民故作轻松地说道。 王云芳转身擦了一下眼角，闷声说道：“卫民，我一定会回来的。” 郑卫民摇摇头：“能留在北京就不要回来了。先回去睡觉吧。我也困了，明天还得早起呢，你闹钟可要定好了。” 王云芳把围巾围好，把铝饭盒揣好，小跑着回去了。 夜色降临，西北风劲吹，天空阴云密布，不见半点星光。 凌晨三点，郑卫民的闹钟响了。 他一骨碌就爬了起来，简单洗漱就出了门。 徐老汉已经吆喝好了驴车在等着了，郑卫民看到夜色中的旱烟锅子就知道那边有人，他打着手电筒过去了。 “徐大爷，稍微等一下云芳啊，我去瞧瞧去。” “不忙！” 在知青点那边等了一小会儿，王云芳就出来了。 “卫民，下雪了！” 郑卫民伸手接了小雪花，说道：“走吧。” 伸手接过王云芳的行李，郑卫民帮忙给放到了驴车上，王云芳把围巾围好，像极了她刚来的那个时候。 驴车吱吱呀呀，往村外走去。 雪开始变大了，纷纷扬扬好似鹅毛一般，把郑卫民和王云芳的头上都给盖上了白白的一层，用手拂去，须臾又再次变白。 第55章 宝贝饭盒 又是六个钟头，三个人在吱吱呀呀的声音中走到了天光大亮。 黄原火车站就在眼前了，郑卫民跳下来，使劲活动了一下腿脚，感觉血液又重新恢复了流动。 他解下自己的围巾，伸手往前。 王云芳眼神充满迷惑，本能地往后仰了一下，想要避开郑卫民的手，但又站直了，任由郑卫民帮自己拂去头上的雪。 “等着我啊。”郑卫民把王云芳头上的雪拂去之后，又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用围巾抽打了几下，便跑向了附近的国营食堂，那边热气蒸腾，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郑卫民跑过去买了三份早饭，还是标粉的馒头加豆浆，徐老汉依旧没舍得大口吃，他还是只吃了三分之一；要是豆浆能带回去，保证他也不会喝的。 王云芳小口地吃着，郑卫民在边上说道：“吃不完就带火车上去。” “嗯。”王云芳没有反对。 火车站的工作人员看着他们，就用大喇叭提醒道：“需要进站的同志请抓紧时间了！” “走吧！”郑卫民伸手拎起王云芳的行李，把她送上了火车。 “卫民，回去吧！” “嗯！路上可注意安全！” 火车站声音嘈杂，两个人都要花巨大的力气来喊话。 “我知道！我上了火车就相当于到家了！你们也回去吧！”王云芳把铝饭盒抱在怀里，像宝贝一般。 “知道了！”郑卫民回了一句，却依旧留在了站台上，直到工作人员来赶他。 火车的汽笛声拉响，车轮转动，带着王云芳渐渐消失在远方，郑卫民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大块，他木木地走了出去，爬上了驴车。 看到郑卫民回来，徐老汉就开口道：“卫民娃，云芳娃还会回来么？” 郑卫民说道：“我不知道，我总觉得她不会回来了。” 徐老汉叹道：“我觉得其他几个知青娃娃可能也不回来了。咱们回吧。”他觉得郑卫民和王云芳都挺好，可不能因为人家好就非要把人家都留在大队。 郑卫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希望王云芳能留在北京好好生活。 世情不一样了，明年肯定不会再有知青来插队了，大队里的几个人在过年之后肯定还会有人不回来。 郑卫民要做的就是在新的一年里努力积攒知识，争取在第一波的时候就考上大学。 火车上，王云芳不再用围巾把自己包的那么严实了，火车里的人不少，又不太透风，已经有些热了。 郑卫民包的饺子还放在铝饭盒里，她没有打算在火车上吃——她手里还有大半个馒头，还有一袋奶糖。 奶糖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从来就不缺，不单单是在北京，就算在徐家村，她想吃的时候也能有。 可她也知道，这个奶糖对于郑卫民来说可以说是奢侈品了，那小子过得是什么日子？一分钱要是真的能分两半，他就真的能花两次。 想到这里王云芳就愤愤不平，郑卫民的爸妈是怎么回事？真是忘了这个儿子了？ 郑刚和袁秋当然没有忘记郑卫民，眼看着都小年了，不少知青都跑回家过年。 政策虽然还没有变化，但大家都知道会变，这次回来的知青不少都不想回去了，他们都在想办法留在城里。 “不知道今年三哥会不会回来过年。”郑卫红觉得三哥会回来，今年回来的人比往年都要多呢。 袁秋也极是不放心：“老郑，要是三儿回来咋办？” 郑刚哼了一声：“他最好不要回来！越是在这种时刻，就越要沉得住气！就算他回来了，我也得让他回陕北过年！” “也对……”袁秋说道：“今年不还是在动员上山下乡么？我觉得这个活动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要不要结束不是咱们要操心的，咱们需要的是让三儿站好最后一班岗！等到卫红将来能在城里安定下来了，咱们再想办法把三儿给接回来。” “那也不能卫红一工作就让卫民回来，得再等个一两年。” “也是。” 郑卫红眼睛眨巴眨巴，留在城里要做什么工作她还没想到，但不管是军队还是医院，她觉得都挺好。 袁秋又叮嘱了她一句：“要是你三哥回来了，可千万记得先来找我和你爸。” “我记住了！”郑卫红用力点头。 “行了，出去玩吧，多留点心。” 郑刚和袁秋满心不想让郑卫民回来，因为他们觉得返城的时机还不成熟。 经过将近二十个小时的旅程，王云芳到了北京。 下了火车，已经是半夜，但王云芳还是在车站门口看到了父亲王远堂的警卫员胡祥。 “云芳，这边！”胡祥使劲地挥着手，又上前几步帮王云芳拎着行李。 “走吧，首长特意让我来等你的。” 王云芳说道：“太麻烦你了！等了多久啊？” 胡祥笑道：“没多久！我们算着时间过来的。” “那还好。走吧！” 胡祥看着王云芳手里还有东西，想要伸手去接过来，但王云芳却不肯给了：“这个我自己拿着就好了。” 胡祥很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因为那点东西没什么份量，但他总觉得王云芳拿着当个宝贝一样，可能是从陕北带回来的土产吧。 到了家里，母亲刘凤芝就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都快冻透了。” 王云芳笑道：“没事儿，一点也不冷！” 王远堂则和胡祥说道：“小胡，今天辛苦你了，赶快回去休息吧。” “好的首长。”胡祥没有打扰人家的团聚，他明天可不能请假。 王云芳睡意全无，兴奋地活动着身体：“到底还是家里好啊！” “吃饭了么？家里专门给你留了菜。” “没呢！可饿死我了！”王云芳把铝饭盒掏了出来，对刘凤芝说道：“妈，帮我把饺子热热吧。” 刘凤芝极是意外：“哟，火车上开始供应饺子了？” “哪有！郑卫民给我包的，让我路上吃。”王云芳闷闷地说道：“这小子今年还是要留在陕北过年，不回来了。” 王远堂和刘凤芝相互看了一眼，便岔开了话题：“那人家会包饺子，你会什么？” “你们等下也尝尝，卫民包的饺子可好吃了！他还会炖鱼呢。” “你们在陕北的生活就那么好？”刘凤芝也奇怪了：“你在信里面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哪有！一年到头，我就吃了两顿羊肉饺子，一顿是在村支书那，一顿是郑卫民昨儿包的。鱼的话，也就夏天能自己抓几条，冬天就没了，只有鱼干。” 王远堂对刘凤芝说道：“把饺子热热，等下咱们也尝尝。” 很快，饺子就热好了，王云芳一口一个，吃得小嘴鼓鼓的。 “爸，妈，我想好了，过完年我还要回陕北。” 王远堂很奇怪：“我还以为你要和我说不回去了，我和你妈都准备在北京给你找个工作了。” “我在北京能干啥啊？”王云芳想不到适合自己的工作。 “干啥不行？实在不行就先当兵！” “那我还不如回陕北插队呢！过个两年再回来……” 刘凤兰和蔼地说道：“这次你回来，我和你爸爸就不准备再让你回去了。那边要是有关系好的人，多写信联系……” 同样的一幕在全国各地上演，一时间城里的各个单位都被打了招呼，让领导们很是为难。 郑卫民安静地留在徐家村的窑洞里准备过年，今年的春联还是他自己写的，字还是被徐志全嘲笑了一番。 “啊呀，卫民啊，你这钢笔字还可以，咋毛笔字就写成了这样子嘛！” 郑卫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年到头也就写这么一回，能写成这样就不错了！” “那我也不笑你了！但往后得练练了！” 徐奋强看着郑卫民写春联，忽然嘴里冒出来了一个问题：“卫民哥，你知道春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么？” 郑卫民想了一下，说道：“应该是五代吧，那个时候还是桃符呢；后来才发展成为春联了。” 徐秀莲都佩服了：“卫民，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郑卫民笑道：“茴香豆的‘茴’字的第五种写法。” 第56章 开卷 大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徐家村大队被蒙上了白皑皑的一大片，若不是晌午和晚上还有炊烟冒起，远远看去就像一片荒原，只有那些黑洞洞的土窑提醒着这里还有人居住。 大会战结束，徐家村的排水渠又给修整了一番，加上年前的大雪，所有人都盼着来年有个好年景。 郑卫民窝在窑洞里烤着火，看着书，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所有的知青都回城过年了，他一个人也不想做饭，经常是烤几个土豆就对付过去。 娃娃们在冬天没有什么事情做，毕竟天寒地冻出去也没啥好玩的，更不能下河抓鱼，便一起聚到郑卫民的窑洞里来听他讲故事。 郑卫民讲的详细，所以进度就比较慢，加上中间的农活还耽误了不少功夫，寒假的时候便给娃娃们讲了明朝的故事。 这群娃娃们别的没记住，就记住了一句话：“朱元璋开局一个碗。” 郑卫民在讲朱元璋的时候则想到了《血色浪漫》里的郑桐，这家伙在面试中学历史老师的时候竟然能把朱元璋的老家给讲得那么清楚，古泗州……他当时看剧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 这就是个榜样，甭管人家郑桐老子是什么干部，人家在插队的时候有多能白话，但该学的东西是一点儿也没落下，郑卫民觉得要向人家学习。 二十四史是不可能通读的，他手里没那么多的书，他要做的就是牢记现有的知识点，再给自己找点数学题做。 至于政治题，他要去大队部借报纸看；手里的书也要看，但时事也很重要。 徐志全觉得不理解，卫民这是咋了？ 但他就不想那么多，郑卫民爱看啥就看啥好了，再看还能看出花儿来？大队部的几个支委不都喜欢看么？ 徐成不理解郑卫民，在他看来，郑卫民应该赶紧回北京，想办法留在城里，咋还在徐家村这边猫上了呢？ 徐秀莲也不理解，她和徐成的想法基本一样。 娃娃们不想那么多，有个愿意给他们讲故事的人多好？他们都不想让郑卫民走。 除夕晚上，徐家村家家户户都开始包饺子，郑卫民还没开始。 好钢用在刀刃上的道理郑卫民太知道了，今晚不是刀刃，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吃饺子的理由，所以他不打算包太多，应付过去就算了。 娱乐也没有，耳朵里除了呼呼的西北风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正忙活着，窑洞外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 “卫民，在家呢？” “秀莲姐？”郑卫民很是惊喜地开了门，看到徐秀莲带着奋强站在外面，手里端着一个大碗，里面都是饺子。 “我和奋强来给你送饺子来了！”徐秀莲的鼻尖被冻得通红，徐奋强整个脸都是红的，好像还有些干裂，但小家伙却十分兴奋的样子。 “快进来坐会儿，外面太冷了！” 徐秀莲带着奋强进了窑洞，门一关，西北风就失去了目标，在门外叫得更响亮了。 把手伸向火盆里烤了又烤，徐秀莲说道：“幸好我妈提前包了，要不还真赶不上。” 郑卫民看着碗里的饺子，心里感到暖暖的：“秀莲姐，不用这么麻烦的，等下我也包了。” “你一个人还值当费那些力气？”徐秀莲感觉到身上暖和了一些，便起身了：“我们先回了，明天早上来给你拜年！奋强，走了！” “哦！”徐奋强还想玩一会火，但也知道除夕不好在外面多待，便老实跟着姐姐回去了。 郑卫民把饺子放到火盆边，让饺子稍微回点温。 用手捏起一个放进嘴里，嗯，好像放了点猪油渣，很香。 一碗饺子下肚，除夕就算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郑卫民就早早爬了起来，他还记得徐秀莲的话呢，哪好意思让人家带着奋强来给他拜年，他得先去徐支书那边。 徐志全起得也挺早，郑卫民给他拜了年之后也去给徐大爷拜了年，路上遇到大人小孩也会热情地讲上一句过年好。 一群小孩儿跟在他后面，等着拜年之后听他讲故事。 徐秀莲揶揄道：“哟，真成少先大队长了？” “那是！”郑卫民得意洋洋地答应着。 给娃娃们讲了几天的故事，郑卫民发现知青点有了烟火，他过去一看，是范成功回来了。 “成功哥，你咋回来了？” 范成功给了郑卫民一个勉强的笑：“我咋就不能回来了？” 郑卫民没问别人，过了年之后还能回来几个都不好说呢。 但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周玉秀也回来了，这让郑卫民更惊讶了。 “玉秀姐，你也回来了？” “什么叫也？你解释解释？” “成功也来了。” 周玉秀连忙到了知青点，看到范成功的时候眼圈都有些红了。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你不也回来了么？”范成功笑道，马上苦着脸说道：“玉秀，我饿了。” “我这就做饭！” 郑卫民觉得可能在今年就他们仨了，但没想到一天之后柳娟也回来了，大家都觉得下一个会是陈东来，但陈东来迟迟没有出现，王云芳也没有出现。 柳娟有些慌，周玉秀和范成功不停安慰她：“放心好了，东来不会就这么走的，他户口可还在这里呢。” 王云芳的户口也在这里，但大家都能感觉到下次王云芳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是要把户口给迁走的时候了，或者她根本都不用出现。 王云芳会不会回来柳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陈东来。 但直到雪化了，陈东来都没有再出现，柳娟整个人都快不好了。 周玉秀除了要干农活还要关注一下柳娟，生怕她胡思乱想出什么意外。 每次邮递员进村，柳娟都会跟着到大队部看一眼，她总觉得陈东来会给她寄信；但每次到大队部都是失望而归。 郑卫民倒是经常收到信，除了赵军之外，还有王云芳。 王云芳留在北京了，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不好意思给郑卫民写信，但不到半个月她就没忍住，给郑卫民写了信。 “卫民，我留在北京了，最近在家里没什么事情做，可能过一阵子就会去话剧团，去话剧团还是受你给娃娃们排空城计的影响……” 郑卫民趴在大队部外面的石磨盘上给王云芳回信，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张纸，信里面鼓励王云芳多学点文化，并祝愿她早日登台表演。 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郑卫民刚把信纸折好，一抬头就看到了柳娟，好像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娟姐，你咋了？” “卫民，你和云芳谈了没？” “没啊……我俩充其量只能算关系好的老乡。” 柳娟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笑：“老乡……老乡……”郑卫民哪里见过这个场面，他赶紧去找了周玉秀。 周玉秀把柳娟给拉了回去，范成功极是生气：“陈东来这个狗日的，把柳娟给闪在这里了！看看把人祸害成什么样了！” 到了四月，天气转暖，柳娟家里人过来徐家村这边，把柳娟给接了回去，大队里就剩下三个知青了。 自打柳娟走后，日子仿佛变得快了许多。 郑卫民的时间也变得紧张了，每天劳动之余他都在看书刷题，院子里有一小块沙地，他每天下午都会在那研究数学题，要是晚上能点起油灯，他早就996卷自己了。 至于吃饭，只要能把肚子哄饱，郑卫民吃啥都行，王云芳又不在这边，他也不再费脑子花力气做饭了，所有的时间都省下来看书背书，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懈怠。 第57章 喜事 “窗外大雨滴滴答答三天三夜都在那儿下……” 在没人的时候郑卫民还是会哼上几句歌词，只为解闷。 今天下了大雨，在雨水稀少的陕北，每一场雨都弥足珍贵——除了麦收的时候。 下了雨，郑卫民觉得就没有人来打扰了，便专心刷题。 这还是之前从北京带来的数学题，郑卫民几乎要给做完了，但依旧不敢松懈，开始从头再来一遍。 还沉浸在题海中，院子外面好像有了不一样的动静。 “卫民哥，卫民哥！”好像是奋强的声音，郑卫民往外一看，果然是他，举着一把粗重的竹伞，朝自己挥手，脚上没有穿鞋，全是泥巴。 “下雨天你不待在家里，出来做甚？” 奋强高兴地说道：“有好事情，我就先跑出来了。” “啥好事嘛。”郑卫民忽然觉得自己带有陕北的口音了。 奋强到了窑洞，费劲地把伞收好，努力让自己的脚不往里面去。 “是这，刚刚我爸从公社回来了，说是我姐被推荐成工农兵学员了。我一听说，就赶紧过来和你说了。” 郑卫民笑道：“那确实是好事情。”徐秀莲的这一届工农兵学员就是最后一届了，今年就要恢复高考，这个捷径再也没有了。 “我爸说要和你讲一下，我就抢先跑过来了！卫民哥，我姐肯定是不能再教我们了，你过来教吧。” 郑卫民乐道：“我这边不急，我的年限都不符合呢，不要让你爸难做，再等等。等到我年限够了，你爸肯定会让我教的。” “嗯！”徐奋强觉得郑卫民说的很有道理，他也不想让自己老爸违反政策。 “卫民哥，你还在看书啊？”徐奋强看到窑洞门口的板凳上有书本，上面的知识点他完全看不懂。 “这不下雨了不能出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郑卫民没有去把书收起来，而是说道：“等你上高中，就能学这本书了。要不要提前预习一下？” 奋强连忙摆手：“卫民哥，你可饶了我吧！我宁肯研究锄头有几种使用方法。” 郑卫民大笑，门外秀莲也过来了，撑着一把黑伞，较为轻便。 “卫民！”她也没有穿鞋，走路的时候还要小心脚底打滑，因此很慢，也摇摇摆摆：“我猜奋强就过来了。” 进了窑洞，收起伞，徐秀莲一脸轻松：“真成功了！前几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上大学这种好事能轮到我，就算你和我说了，我也只当是玩笑话。但青贮饲料真的成功的那一刻，我心里忽然就有底气了。卫民，我要谢谢你。” 郑卫民连忙说道：“什么谢不谢的，可别提啊！” “我爸话还没说完奋强就跑出来了，这几天下雨，想说等雨停了叫你去家里吃个饭……” 徐奋强在旁边插话道：“卫民哥，我爸说要杀鸡的！”他惦记家里的鸡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至于鸡吃掉之后还有没有鸡蛋，他就不管了。 “这都吃好几次饭了……” 徐秀莲说道：“这次我能被推荐成工农兵学员，可多亏了你！卫民，咱们就不用外道了，等天晴了我再来请你。”她瞄了一眼郑卫民放在破凳子上的数学课本，感觉到郑卫民对上大学肯定也是向往的，要不谁会闲着看数学？看看历史不就好了？ “那等天晴了再说吧，秀莲姐，你可以先准备去上大学了。对了，说去哪个学校了没？” “黄原师专。”工农兵学员一般都是专科，加上徐秀莲原本的民办老师身份，去黄原师专正合适。 “挺好的，等毕业之后就可以留在原北县城里教书了，说不定还能进教育局哩。” 徐秀莲笑道：“你都想那么远了啊？” “咱们公社能有个大学生不容易，可能等你毕业了，别说教育局，其他单位都要抢着要你哩。” “借你吉言了！”徐秀莲也觉得自己不是教书的料，做做其他的工作可能更好一些。 徐秀莲被推荐去上大学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大队，许多庄户人家在羡慕之余也有了几分期待，既然徐秀莲可以，那是不是其他人也有机会了？ 特别是徐成，他都有些后悔去供销社了，供销社再好，也没有去上大学好，夏天一过，徐秀莲的户口都要变了，这是他比不了的。 要是当初让秀莲去供销社不就好了？ 徐成越想越后悔，怎么当初眼皮子就那么浅呢？ 好事不能都占着，这个道理他懂；但这一条不单单适用在他身上，也同样适用于徐秀莲。 之前要给徐秀莲说亲的人也都打退堂鼓了，现在的徐秀莲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得上的了，真的是只有公家人才行了。 徐志全挺满意，但又有些不满意——上完大学，徐秀莲就二十三四了，在农村委实是大龄。 他抓了抓头上的白毛巾，叹道：“还真是不能把好事都全占了……” 这几天他没闲着，去公社那边请白川等几个领导吃了饭，回来之后又请了郑卫民。 在饭桌上，徐志全又提了让郑卫民去教书的事情，郑卫民依旧婉拒：“支书，还是等我的年限到了再说吧，咱可别把好事弄没了。” 徐志全越看郑卫民越顺眼，这小子就是能分得清轻重哩。 至于要不要让范成功去教书，郑卫民没有提，马上就要恢复高考了，他可不敢把范成功给局限在师范类大学上面。 从徐志全那边回来，刚一进院子，周玉秀就过来了。 “卫民！” “哎，玉秀姐，快进来坐！”郑卫民赶忙把凳子给搬了过来，又用干毛巾给抽了两下，转身就去给倒水去了。 “不忙，卫民！”周玉秀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姐过来就是想和你打听个事情。” “玉秀姐你说。”郑卫民把茶缸子送到了周玉秀的手里，周玉秀捧在手里，但没有喝。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周玉秀脸也变得通红，在能滴出来水之前她终于开口了：“那个，卫民……秀莲不是被推荐去上大学了嘛，那村里就空出来了一个民办老师，支书有说这个事情么？” 郑卫民其实不想让周玉秀和范成功去教书，他不限制自己，更不想限制别人，但周玉秀主动问起来，他就不好不回。 “提了。玉秀姐，还是之前的那句话，我的年限不够，惦记不了这个事情。你和成功哥……你们商量一下吧。” “嗯。”周玉秀点点头，心中略安；郑卫民还是很靠谱的，起码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人前人后各一套，两面三刀。 这次没有陈东来在，大队里合适的人选就她和范成功了，郑卫民又摆明了不想竞争，周玉秀觉得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 “对了，还有个事情。” “什么事情？”郑卫民一时也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了。 周玉秀抿抿嘴，笑了一下，忽然从兜里摸出了一把糖，放在了郑卫民的面前：“我和成功要去领证了。” 郑卫民眼睛睁大：“哎呀！恭喜恭喜！这可是大喜事啊！啥时候请客啊？我还等着随礼呢。” “你还随啥礼？你兜里的钱也不多，省着点吧。”周玉秀笑道，随即就起身准备离开。 郑卫民却跟在了周玉秀后面，周玉秀疑惑道：“咋？卫民，还有事？” “有事！我得问问清楚往后是叫你嫂子还是叫成功姐夫。” 周玉秀笑道：“还是叫哥叫姐！” “走走走，我得去看看成功哥，这么大的事情，你们还真沉得住气。” 第58章 盼头 郑卫民过来的主要目的是劝范成功把民办老师的名额让给周玉秀。 范成功有点书呆子，他适合教书不假，但他的知识储备肯定比周玉秀多，等到高考恢复，他考上大学的机会比较大。 看到郑卫民过来，范成功难得害臊了。 “哎呀呀，你没给卫民糖啊？” “给了！卫民特意过来笑一笑咱们。” 范成功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这有什么好看的嘛。” 郑卫民说道：“我过来就是为了一个事情。” “啥事？” “我觉得玉秀姐当这个民办老师更合适。” 周玉秀和范成功齐齐问道：“为啥？”他们的认知中，是范成功比较合适。 郑卫民开始讲歪理了：“幸好你们俩要领证了，要不这话我也不敢说。” “你说好了！”周玉秀想听听郑卫民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成功哥，咱们都是老爷们，去地里干活出力气更合适一些，玉秀姐心细，教书更合适一些。” 范成功挠挠头：“其实我也挺合适的。” “那你要是舍得让玉秀姐去田里干活我也没意见。” 范成功到底脸皮嫩：“那行吧，就玉秀好了！”反正肉烂在自己的锅里，不怕。 “那就赶紧的吧，要是再拖下去，可能又有第二个刘海过来了。” “能行！”范成功也觉得不能再让周玉秀这么干活了，就像郑卫民说的那样，男人嘛，多干一点就多干一点。 等到郑卫民回去，周玉秀便说道：“我总算知道为啥徐支书那么喜欢卫民了。” “为啥？”范成功还是不明白。 周玉秀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她想到了柳娟。郑卫民让她去当民办老师，也是给她加了一个筹码。 当初要是柳娟能有民办老师的身份，说不定会有另外一个结果。 范成功在这个方面的脑子就不太好使了，但他也没什么意见，反正两个人马上就要结婚了，谁去当不行么？ 但就像郑卫民说的那样，这个事情得抓紧了。 麦收之前，徐志全就确定了让周玉秀来接替徐秀莲，而范成功和周玉秀的婚事，也要放在收完麦子之后来办。 两个人忙忙碌碌，觉得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郑卫民很好奇两个人的婚礼会是什么样子，等到麦收之后，范成功和周玉秀买了些猪肉和下水，总算能把婚宴办得像点样子了。 郑卫民随礼一块钱，这让范成功和周玉秀觉得很不好意思。 徐志全和郑卫民坐在一桌，还有徐秀莲——徐奋强被赶去和小孩一起了。 “真好啊！”徐志全也极是高兴，但看着秀莲又有些发愁：“女子，你爸我没什么指望，就想着你能寻个好点的婆家！等到你结婚的时候，我也肯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 “爸你说什么呀……”徐秀莲脸色通红，饭还没吃完就跑了，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 暑假一到，徐秀莲就卸任了民办老师，周玉秀也在第一时间补了上去，她和范成功两口子喜滋滋地盘算着小日子，总算可以有点盼头了。 郑卫民依旧过着他的小日子，吃穿不论，只顾着看书刷题，生活中最大的期盼就是赵军和王云芳两个人的来信。 某一天，北京，王云芳从话剧团下班回来，她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就瘫倒了。 “怎么了？”刘凤芝看着闺女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王云芳摇摇头：“没怎么，就感觉天有点热，有点儿累！” “要不，再让你爸给你换个单位？” “别！我这才干几个月就换单位？”王云芳立马就拒绝了。 “我看着还是等你爸回来再商量一下吧。原本以为你性子跳脱，在话剧团能高兴一些的。” 王云芳说道：“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看就少了把锄头！”刘凤芝揶揄了她一句，但王云芳并没有反驳：“可能真的是吧。我先回房间了。” 房间写字台的抽屉里，还有大半包的奶糖，这还是之前郑卫民送她的，她没舍得吃完，今天她又拿出来一颗，剥开糖纸放到嘴里慢慢吃着，还挺甜。 临近晚饭的点儿，王远堂回来了。 “这都八月了，咋还那么热呢？我都等着秋老虎了，结果一看，还没出伏！”他拿过蒲扇使劲扇了扇，又问道：“闺女呢？” “屋里呢。” “让她出来，我有话和她说。” “什么话啊？”王云芳已经靠在房间门口了。 王远堂就说道：“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要是在部队里，我早就让你出去站军姿了，站得不标准还不准吃饭！” 王云芳努力让自己站得直溜了一些：“什么事儿啊？” “给你介绍个对象！” “我不要！”王云芳站直溜的身子马上又松垮了，她自嘲道：“我这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谁能看得上？” “你知道就好！”王远堂没有抛开这个话题，而是接着说道：“就你这样的，我也不指望你能进部队了！过来过来！” 王远堂招招手，王云芳不情愿地挪了过来：“咋了嘛。” “之前课本上的知识，可以捡起来了。” 王云芳一下子就精神了：“爸，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远堂使劲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对刘凤芝说道：“你瞧瞧，咱们闺女其实也不傻啊！” “爸，你快说，是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就算是在家里没有外人，王远堂的声音也变小了：“可能要恢复高考了！现在还在研究，但我觉得有九成九的可能了！据说在今天的会议上，有人提议并被首肯。” “真的？”王云芳眼睛瞪大，这可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所以，我让你赶紧把书本上的知识再拾起来！你还年轻，有着极大的选择面，将来想做什么，你现在不着急考虑，但你一定要开始复习了！咱们算是提前知道消息的，占了个大便宜啊！” “那我能告诉卫民他们么？” 王远堂马上说道：“不行！你最多只能在信里面让他们好好学习。恢复高考的事情绝对不能提！你要是做不到，就不要写信回陕北！” 王云芳哪里能忍得住：“我知道了！” “别光想着别人，你先把课本上知识点拾起来！趁着别人都不知道，你先学一点。” “知道知道！”王云芳仔细地想着，忽然说道：“爸，我觉得卫民可以的！去年他给大队的娃娃们讲历史故事，那年份都非常详尽！我觉得他能考回来。” “那你呢？你能记住多少？” 王云芳极是郁闷：“我全没记住……” “那不就结了！赶紧的吧！” “那我先给卫民写信，让他多学习！要不我心里不踏实！” “行！你写吧，写完之后拿给我看！要不不许寄出去！” “知道了！”王云芳转身就回房间了，她为郑卫民感到高兴。 八月中旬，郑卫民下地干活回来，玉米地里杂草不少，这几天大家伙都在锄草。 徐奋强和尕娃他们从大队部那边过来了，手里捏着信。 “卫民哥，卫民哥，有你的信！” 郑卫民接过来，看着信封上的字就知道是王云芳。 打开一看，除了日常琐事之外，王云芳竟然开始叮嘱他学习了。 郑卫民心中大定，王云芳可不会在信里面随随便便写这个事情，信纸上的地方有限，按照她以往的性格，怕是要多写点在话剧团的趣事。 算了一下时间点，恢复高考这个事情估计还在开会讨论，郑卫民期待着正式通知的那一天，但幸好自己的准备足够久，将来见到王云芳不至于会让她失望。 有了指望，有了希望，郑卫民身上就有了力气，他给王云芳回了信，同样没有提高考的事情，只是说自己的学习没有落下，一直在给大队里的娃娃们讲故事，教他们解应用题。 第59章 终于等到了 八月底，徐秀莲准备去黄原念师专了。 某种意义上，这是徐家村大队的第一个大学生，大队里的人都来送她。 秋老虎在肆虐，努力散发最后的温度，但早晚的温差已经很大了。 贺英摸着徐秀莲身上的衣裳，不住地念叨单薄。 徐奋强兴奋到脸上通红，他姐姐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他脸上分外有光，在人群里跑来跑去。 徐秀莲回头一看，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走吧！快点走吧！要不赶不上车咧！”徐志全没什么伤感的，这是去上大学，又不是嫁人。 徐老汉也咧开嘴笑道：“秀莲，快走咧！要是赶不上汽车，就得坐我的驴车哩！” 大家伙都笑了起来，徐秀莲笑了笑，把行李箱拎起来，公社的教育专干便带着她出发了。 “可写信回来啊！”徐志全又大声叮嘱了一句，徐秀莲则在想，她能给谁写信？总是给家里写信那没意思，她也要给家人以外的人写，就像王云芳一样。 但大队里能写信的人不多，周玉秀算一个，郑卫民算另一个。 看着徐秀莲离开，徐志全长舒了一口气，子女的事情算是完成了一半，下面就是奋强这个小子了，看将来能有什么造化吧，最起码也得让这小子把高中给念完了，要不怎么在大队里当干部？ 也不一定非得去上大学，对吧？ 看到周玉秀，徐志全就笑：“玉秀啊，往后大队里的娃娃可就交给你了。” “支书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教！”周玉秀很是珍惜这份工作，她听说过之前郑卫民教数学的时候都有三种方法来解应用题，她不能差太多。 看了一下旁边的郑卫民，周玉秀觉得这小子的想法她是摸不透，或许人家是真的高风亮节吧。 回去的路上，周玉秀便和郑卫民提了之前他教数学时候的事情。 “卫民，你是不知道，你在娃娃们心里都快成神了，给刘海的压力非常大，一个不小心，娃娃们就会拿你出来做对比。” 郑卫民失笑：“娃娃们不懂事。要是刘老师离开了，下一个接任的估计也是这待遇，娃娃们肯定要说原本刘老师不是这么教的。” 想了一下，郑卫民还是提了一句：“玉秀姐，备课的时候可千万上心，教的好了也得有点书面的东西，这样转正也有机会。” 备课是假，多学习是真。 “我记着了！谢谢你，卫民！”周玉秀仰脸笑着，阳光照着她，让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回去了，过段时间还得收玉米呢。” 范成功过来，撞了一下郑卫民的肩膀，叹道：“幸好还有卫民你搭伴儿，要不我这大男人在大队里就不好抬头了。” 郑卫民笑道：“这有什么关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嘛！成功哥，我感觉将来你们家的顶梁柱还是你！” “这是肯定的！”不管将来是不是，眼下范成功不会输在嘴上。 周玉秀声音稍微低了一些：“前段时间我回家，听说柳娟的状况好了一些了。” 郑卫民也叹道：“怎么不是过一辈子？可不能一直想着过去，要多想想将来。陈东来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有！据说他留在城里了，找了个什么印刷厂的工作，柳娟家里去找过他，他不认账。”周玉秀提起陈东来就生气，但陈东来距离远她够不着，就使劲捶了范成功两下。 范成功一脸郁闷，但毕竟是自己老婆，打两下就打两下吧。 几天之后，郑卫民一下子收到了三封信。 王云芳和赵军的信都是预料之中的，第三封信他原本以为是家里寄来的，算一下时间，好像也有一年多没有和家里通信了。 但拿过来一看，竟然是徐秀莲寄来的。 郑卫民自嘲一笑，有些事情就不用再去想了。 徐秀莲不单单给家里写了信，还给周玉秀郑卫民都写了，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说在黄原一切都好。徐志全拿着信，和郑卫民周玉秀一起在大队部前面看，喜得嘴都合不拢。 “哎呀，还是念师范好！国家什么都给包了不说，还给发生活费呢！秀莲那个女子又节约，一年大学年下来，竟然手里还有剩余，这是她自己算的，玉秀，卫民，你们可得给我作证，我可真没想着亏待我家秀莲。” 郑卫民也笑，他又看了王云芳寄来的信，里面也说她在话剧团工作休息之余，也在抓紧学习文化。 “卫民，这里面的人都出口成章的，什么都会，徐家村大队的娃娃听你讲故事是什么样子，我现在就是什么样子；再叮嘱你一句，文化可一定要学！” 再拆开赵军的，郑卫民更加惊喜了。 “卫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要提干了！当兵接近两年，终于也轮到我了！也没算给家里丢脸。等到提干之后，哥们就富得流油了，照顾你小子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和我说实话，你兜里还有几个子儿？别说假话，我不傻……” 每次收到赵军的信，郑卫民都觉得心里暖暖的。赵军对他太好了，这不是说说而已，赵军在今年就给他又寄了二十块钱过来。 郑卫民丝毫不怀疑，等到赵军提干之后，这小子肯定会给他多寄钱！ 但他不能这么接受，他要给赵军回信。 “军儿，你丫能不能盼着我点好？哥们兜里还有不少钱，去年喂了两头猪，今年还有两头，我这边不缺钱！提干之后，你就可以谈恋爱了，哥们想看你女朋友的照片，这个事你可上心点！” 郑卫民今年没有喂猪，但他要和赵军讲喂猪了，要不赵军肯定还会给他寄钱。 大队里又开始忙碌了，今年要挖更多的土坑来储存青贮饲料，很多大队的人都在现场看，看完之后就回去挖坑，都按照徐家村大队的步骤往下走，白川更是亲自在各大队盯着，生怕出什么岔子。 十月份一到，玉米成熟，社员们都抓紧收玉米，切秸秆，忙碌到飞起。 去年的青贮饲料坚持了十多天，让大队里的猪都多长了一两斤，今年肯定要多喂一段时间，长更多的肉。 娃娃们也都来帮忙，他们重活干不了，但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路都不用大人们叮嘱，搓玉米粒的时候，他们几乎当做一种游戏，但却帮了大忙。 郑卫民也暂时放下了书本，参与到秋收和青贮饲料的制作中来，交完公粮之后便又立刻开始卷自己。 徐志全在大队部的喇叭里喊话：“社员同志们，咱们先歇上一歇，过个几天，咱们就要种小麦了……” 郑卫民不打算给自己再留口粮了，这段时间顿顿吃干的，玉米面饼子往饱了招呼。 种小麦的时候，郑卫民便和范成功搭配干活了，俩人一前一后，干得像模像样，从田里回来，所有人都累到不想动。 吃完饭，郑卫民照例去大队部找报纸看。 忽然，报纸上的大标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大叫一声，冲出大队部，往范成功的窑洞跑去。 看着郑卫民风风火火的样子，徐志全不解：“卫民娃咋也开始毛躁了？” 范成功也是一样的话：“卫民，你咋毛毛躁躁的？啥事情嘛？” 郑卫民把报纸放到范成功面前：“成功哥，你看，恢复高考了！” 范成功不敢相信，他急忙拽过报纸，眼睛几乎要贴在上面；他死死盯着报纸上面的字，手都开始颤抖了：“玉秀，快来！快快快！恢复高考了！咱们可以回城了！” 第60章 紧张复习 范成功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周玉秀看了报纸，也是开心到哽咽：“卫民，咱们总算有点盼头了。” 郑卫民说道：“成功哥，玉秀姐，咱们要先想想有多少人报名，又能录取多少？这次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算夸张了。” 周玉秀依旧激动：“总比连独木桥都没有好吧？”她又看了一下时间，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时间定在十二月九日和十日，只有两个月的复习时间，太紧张了。” 郑卫民给他们打气道：“两个月可以做很多事情了，咱们不能自己就打退堂鼓，咱们要迎难而上。” “说得对！”周玉秀使劲给了范成功一巴掌，嗔道：“范进的后代啊？这还没中呢！” 范成功嘿嘿傻笑，郑卫民和周玉秀自动忽略掉这个家伙。 “当务之急，是赶紧去县城，买旧书和旧的复习资料，晚了就来不及了。”郑卫民的脑子相当清晰——新书真的买不起，旧书实在是太有性价比。 周玉秀点头道：“没错！咱们看到报纸已经比别人晚了，可不能在这个事情在再落后了。卫民，明天我让成功过去县城，让他去买书。” “我也跟着一起去吧！” 周玉秀劝道：“卫民，你省点钱吧，让成功过去就好了！等到书买回来，咱们一道复习。” 郑卫民说道：“那我就等着成功哥了。还有，咱们得拿出破釜沉舟的底气，我打算去公社买点煤油，晚上要点灯了。” “能行！”周玉秀极是赞同，同时又说道：“卫民，要不咱们仨再搭伙吧，反正我两个人的饭也是做，三个人的饭也是做，起码能给一个人省下来点时间。” “那我就厚着脸皮答应了；但先说好了，点灯的煤油你们不能再出了，这个一定要我来！” “行！不和你争！”周玉秀知道得给郑卫民留点脸，她不能把什么都给包了。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的知青都在准备复习，两个月的时间很紧，但这两个月用来冲刺一下未必就没有希望。 很多人都有着强大的自信，甭管在学校里是不是真的认真学习了，他们都觉得自己能考上——因为绝大部分人都在荒废学业，全靠毕业之后的日常积累。 窑洞外，徐志全也过来了。 “啊呀！卫民啊，成功，玉秀！报纸看到了？恢复高考了！” “看到了支书！”周玉秀兴奋得脸都红了：“我们都打算去考一下！” 徐志全笑道：“我就知道你们都忍不住！特别是秀莲刚刚去上了大学，你们要是说不想去那是假的，我也肯定不信！是这，玉秀，你还教着大队的小学，可敢耽误了娃娃！但不上课的时候，你怎么看书都行。” “支书，那可太感谢了！” “别谢我！我也有私心！你们仨最好都考上大学走了，这样我们大队还能多分点口粮！哈哈哈哈，玩笑话！现在活不多了，你们就看书！争取都考上，给咱们大队争脸！” 徐志全知道阻挡不住这三个知青，既然阻挡不住闹得几个人都不愉快，那还不如大度一点，让这三个知青去考考看！ 那可是高考，今年要收多少人他还不知道，但他能想象出来，这三个人能考上一个就算徐家村大队烧了高香。 等到他们受了挫折，再过来劝他们好好劳动，那个时候他们就知道自己的斤两了，也能老老实实收心了。 当然这个话现在不能说，人情要收，那就得先说点好听的，先做点敞亮的，他徐志全可不是瓷脑壳。 他都能想象到其他大队的场面了，肯定有和他一样的精明人，但也肯定有拉着虎皮做大旗的人，这会儿说不定正在摆谱呢。 “你们都去高考了，咱们大队的生产咋整？别和我说那没用的，你们不出山，工分全扣完！耽误了生产，我还要去公社告你们！考大学？我看你们像个大学！” 不少大队支书在给知青们设置阻碍，但毕竟是农村，说破大天去，活也就这么多，远不到影响的程度。 玉米收完了，小麦也种完了，算是进入了稍微轻松一些的时光，就算不出山劳动，最多也就是舍弃那些工分，生产队少了他们也照样能转——吓唬谁呢。 但那些回城参加工作的知青就有些难度了，他们要是不出工，真的会影响到工厂车间运转的，搞不好饭碗就要丢了。 “反正你们要考大学，我看就破釜沉舟，回家好好复习！你们在这里一边工作一边看书，弄得人心浮动的还不利于生产不利于团结！摆在你们面前的就两条路，第一，好好工作，放弃高考！第二，好好学习，放弃工作！没有第三条了！” 不少车间主任都是这个说辞，因为这些回城的知青考上大学就要走，他们的车间一样要少人，既然这样，还不如早点把工作岗位空出来。 话难听，但理确实是这个理，好事不能全占着，除非你是关系户。 陈东来就是关系户，他在印刷厂的工作本来就轻松，获知恢复高考的消息之后，他更是打算全力冲刺一下，带薪复习。 兴奋了几天之后，知青们开始冷静下来，找各种方式来进行复习。 白天要下田劳动，或者要去工厂做工，时间上就不得自由，但晚上的灯一定要点起来，改变命运就这么两个月的时间，可不能浪费。 去了一趟原北县城，范成功先淘换到了不少旧书。 买旧书也不是一下子就被知青们知道的，但方法流传开来总要点时间，郑卫民他们仨占了先机。 王云芳不缺资料，她没有在话剧团里磨洋工，她想到了徐家村大队的几个知青，觉得她也有必要来个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妈，我不能一直靠着家里，我想暂时离开话剧团，好好复习准备参加高考。” 刘凤芝怜爱地说道：“姑娘，你这决心是好的，但工作没了想再找就不那么容易了，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考虑了！我有信心！国家给了政策，家里给了我条件，要是这样我还考不上，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刘凤芝考虑再三，还是说道：“那先请个长假吧，请假期间不领工资就是了。就像你说的那样，在话剧团估计也是磨洋工，这样影响也不好，咱们就干脆请个长假，不要影响到别人。” 王云芳说道：“早知道还不如留在陕北呢。” “可别胡说！人哪有前后眼？还真想什么好事都占着呢？” 王云芳已经在想留在徐家村大队的三个知青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复习资料。 回到房间，王云芳没有先看书，而是给郑卫民写了封信，问他在复习上有没有什么困难，比如复习资料缺不缺？ 郑卫民和范成功周玉秀躲在窑洞里看书，下午的饭菜很是一般，但管饱。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挑剔饭菜可不可口，能省时间才是最重要的。 复习起来郑卫民才知道，三个人的文化底子差距还是挺大的。 郑卫民不能说是横着走，但基本上遇到了习题起码也能有个思路，特别是数学题，他都能说出个七七八八；范成功要差上不少，不单单数学差，语文和历史也不给力，就政治上比郑卫民好；周玉秀差得更多，她这些年的知识全丢了，只剩下一些基础知识，教大队里的娃娃还是够用的。 徐志全每天晚上都会带着徐奋强到知青点的窑洞来看一下。 “奋强，你看看。人家知青懂得多，为什么懂得多？那是因为人家看的书多。你再看看这油灯，平常咱们大队哪户人家舍得点？学着点吧娃，将来你要是能考上大学，咱们老徐家可是烧几辈子的高香了。” 第61章 报名 北京城，有不少插队的大院子弟都提前回来了，恢复高考总算让他们有了个目标。 这群人学习好的有，但不多，大部分都是顽主。 对于上大学，他们并没有指望太多；就算不上大学，他们也觉得自己将来会过得不差，也不可能差。 郑刚这几天被恢复高考的消息震惊到了，办公室里都是在讨论这个事情的。 “老郑，你家三儿咋样？今年说不定就考回北京来了！”张主任依旧笑眯眯的，手里也捧着自己的那个白色搪瓷茶缸子。 郑刚看着他那张笑脸，活像一个笑面猫，他看着就生气。 三儿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他也真的没有关心过孩子们的学习，但他知道，像三儿这波小年轻没一个认真学习的，不是顽主也得努力往顽主的形象上靠，谁要是认真学习，那就没人带他玩了。 要说高考，还得是那群文职干部的孩子，多少还能熏陶一些出来。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对了老张，你家小芸准备得怎么样了？” 张主任笑容里也带了一丝无奈：“就这么准备着呗，实在考不上就考不上，老实工作就得了。对了老郑，你家三儿啥时候弄回来？” 郑刚说道：“急什么？这上山下乡可还没结束呢！” 确实没结束，但大家都知道，不会再有人去插队了，今年去插队的人比往年少了许多，阵势也没有之前那么大了，还有不少人都不打招呼提前跑回来了。 人少归人少，政策可还在，张主任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说道：“老郑，这几天回家瞧瞧？说不定你家三儿也回来了！” 郑刚觉得很有这种可能，知青提前返城都快成趋势了，郑卫民说不定也会回来。 可回来能做什么？郑刚觉得郑卫民什么都做不了，在他的记忆里，郑卫民就是那个三脚踹不出来个屁的人，没出息！ 要是回家之后真的看到郑卫民要怎么办，郑刚还真没想好，但在回去的路上，他还是忽然从嘴里冒出来一句：“没出息！” 到了家里，郑刚下意识地扫视了四周，却只是看到了小女儿郑卫红。 “爸！” “天凉了，少在外面跑，当心吹风着凉！” “知道了。” 袁秋从厨房探头出来：“回来了？等下吃饭啊！” 郑刚也钻进了厨房，看着袁秋做饭：“你说，要是三儿忽然回来了咋办？” 袁秋眼睛眯了眯：“回来？老郑你想多了，三儿他不敢回来。” 郑刚忽然笑了，老婆说的很对，三儿就是那个三脚踹不出来个屁的人，他不敢。 郑卫民就没想那么多，他还在和范成功周玉秀一起复习。 最近几天，郑卫民连续收到了王云芳和徐秀莲的信。 王云芳给他寄来了数学复习资料，有课本还有习题；徐秀莲则让郑卫民去她家里拿之前的高中课本用；她有强烈的预感，郑卫民一定能考上大学。 郑卫民没有和徐秀莲客气，他真的跑去徐志全那边把徐秀莲的书都给抱来了。 路过徐伟根家门口的时候，他被叫住了。 “卫民！” “哎！伟根叔！啥事啊？” 徐伟根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很坚决地说道：“那个啥，听说你们几个知青在复习呢？” “是的。这不，秀莲姐的书都让我带来了。”徐伟根看着郑卫民手里那厚厚的一叠，很是赞叹了一番，随即就说道：“那个，能不能让徐成和你们一块？” “徐成哥不是在供销社上班么？他能有空么？” “能有！晚上我就让他们过去找你们。” “那行！多一个人总不是坏事，我们也能相互探讨一下。” 徐伟根很高兴：“那就这么说定了。” 郑卫民抱着一摞书回去了，周玉秀极是惊喜的接了过来。 “卫民，真能行！” 郑卫民说道：“全靠秀莲姐大方。” 这书有厚厚的一摞，不但有历史，还有物理化学。 “对了，刚刚遇到伟根叔了，他说想让徐成哥加入咱们。” 范成功从书堆里抬起头，伸了个懒腰，拖着长长的语调说道：“徐成还能行么？他早就把知识还给老师了吧？到时候啊，咱们就光给这小子解惑了，自己的复习全被耽误了。” 周玉秀推了推他：“乱说什么，多一个人也好！”高考还没见分晓，周玉秀还想给他们小两口留点退路，加上徐成正好。 郑卫民则说道：“我同意的主要目的，是让徐成也出点煤油，哈哈哈。” 范成功没意见了：“能出煤油好啊！咱们一晚上可也要费不少呢。玉秀，找找看，咱们还有煤油的票没有？” “还有！最近不都是人家卫民买的煤油么？” 晚上吃过饭，徐成便过来了，手里拿着书本和作业本，带着些许的拘谨。 “你们复习到哪儿了？” 郑卫民说道：“立体几何。” “好！”徐成坐下，三人小组变成了四人小组。 开始的时候徐成便跟不上，等到后面郑卫民和范成功说起导数，不等式，徐成就很心虚了，他开始听不懂了。 周玉秀也开始听不懂了，她觉得在数学这一项上就得拉掉她很多分。 范成功勉强能跟得上节奏，但非常吃力，每一道数学题都要花费他很多的时间。 而这仅仅是数学带来的压迫感，再加上物理化学，窑洞里只有郑卫民能够跟得上节奏，当然这个节奏还是他自己带出来的。 郑卫民虽然是报了文科，但也会抽空给他们讲解物理化学的知识点，这让几个人都大为惊讶，纷纷觉得郑卫民简直是个全才。 郑卫民心道，我算什么全才啊……我这是上辈子卷出来的…… 徐成在这里待了几天就感觉受不了了，别人都在努力学习，他在这里简直就是煎熬。 但他又不得不来，哪怕是装装样子，他也得来，但晚上的煤油灯一亮起，他就感觉到困了。 待到十一月初，四个人便去了位于县城的文化馆的报名点进行报名。 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特别热情，认真指导他们填写报名表，并反复叮嘱道：“这个报名表一定要自己填写，别人代填的不能作数。” 报完名，四个人不打算在这里长待，毕竟还要回去复习功课。 除了郑卫民，其他几个人认识的人都会多一些。 徐成就在报名点见到了自己的同学。 “哎呀，你小子也来报名啊？说说看，想考哪所大学？”郑卫民看到和徐成说话的是一个很瘦的年轻人，但个子挺高。 “想考哪所？你说是北大好还是清华好？可愁死我了。” 周围的人都是笑，愿望是美好的，征途是困难的。 “你们复习得怎么样了？”徐成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不怎么样……好多知识点都忘记了，愁死我了！” 周玉秀脑子活泛，听到这话就说道：“那你要不要来我们这边复习？我们这边郑卫民很厉害的，什么都会。” “真的假的？”瘦高个年轻人有点不敢信。 “真的！有空就过来，咱们一起复习！”周玉秀发出了邀请。 “行吧，那我明天去你们那看看去。” “嗯！”周玉秀转向了郑卫民：“卫民，到时候给他们露一手！”说罢，还朝郑卫民眨了眨眼。 郑卫民会意：“就一起复习嘛，相互砥砺。” 周玉秀是给他拉学生，他的知识底子扎实，跟着他一道复习实在是占了大便宜，过来听课的人真好意思空着手？ 学习是费脑子的，三个知青又穷，平时连鸡蛋都舍不得吃，哪来东西补充营养？ 真拉来一两个人，就算没人只给带一罐麦乳精，那也比现在强。 徐成也极是热情地邀请道：“没错！玉秀姐说的太对了，你们过来了就知道了，卫民真的是什么都会！” 他的想法更单纯，拉几个家里条件好的，学习差的跟着一起，这样自己的压力就会小很多了。 第62章 人多力量大 回来的路上，几个人还在讨论着报考的志愿。 幻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郑卫民的第一志愿报考的是北京大学历史系，他并不是很想回北京，但北大和清华的吸引力实在太大，而且距离家里的距离也足够远，郑卫民觉得万一真的可以被北大录取，那也是极好的。 第二志愿，郑卫民便报了上海师范大学的历史系；第三志愿，是黄原师专历史系。 要是真的没有被北大录取，郑卫民便打算试一下上海，能考上上海的大学也是极好的，起码可以把户口迁过去；要是这两个都考不上，郑卫民便打算留在黄原了。 报名回来的第二天，就有人骑着自行车到了徐家村大队。 对社员们来说，这是一个生面孔，恰好徐成也去供销社上班，这个生面孔又有些腼腆，在村里转悠了许久也没好意思开口问人。 一阵娃娃们下课后打闹的声音传来，周玉秀从教室里出来，看到了这个在外面伸着脖子张望的年轻人。 “哎，你不是那个徐成的同学么？” 瘦高个的年轻人连忙说道：“没错没错！徐成怎么没看见？他不是说在这里教书的么？” 周玉秀笑道：“徐成啊，早就去供销社工作了。咋样，是不是过来和咱们一起复习的？” “是的。我先来看看。”周玉秀留意到他的自行车后面还有一个洗的发白的书包，原本应该是军绿色。 “走，我带你去。这会儿卫民和成功还在看书呢。”周玉秀在前面带着路，年轻人推着车子跟在后面，却听到周玉秀又回头叮嘱娃娃们道：“不许乱跑，等下要记得上课。” 瘦高个的年轻人忙说道：“我叫高峰。” “你好，高峰！我叫周玉秀。” “周老师你好。我看你这还要给娃娃们上课，平时复习不是要少了很多时间？”高峰为周玉秀感到遗憾，时间实在太宝贵了。 周玉秀也觉得遗憾，但她也不能不管这群娃娃们：“我的时间宝贵，娃娃们的时间也宝贵，不能因为我个人要复习考大学，就不让人家的娃娃们读书，你说对吧？” “那你们大队的其他老师还真好。” 周玉秀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刘海其实也在复习，只是不肯和他们一道，他觉得周玉秀的水平不够，怕耽误自己。 白天过来小学校，没有课的时候刘海便趴在办公桌上复习，晚上回去也要点灯夜读。 到了知青点的窑洞，周玉秀便喊道：“成功，卫民，来人了啊！徐成的同学高峰过来和咱们一道学习。” “欢迎欢迎！”两个人都从窑洞里出来，范成功推了一下眼镜，说道：“物理咱们今天在看加速度，你复习到哪里了？” “我还没到，正好跟一起。” “那咱们就别耽误时间了，高峰同学，请进来吧。玉秀，你先回小学校，放学了就赶紧回来。” “知道了。” 晚上徐成过来看到高峰极是惊喜：“哎哟，你小子还真来了啊！怎么样？” 高峰感慨道：“果然是有高手！获益匪浅，受益良多！我忽然不想考大学了，我觉得我考不上。” 徐成忙说道：“别啊！你这是遇到好学生了！卫民是肯定能考上大学的，还得是好大学。我这样和你说吧，来我们这边和郑卫民学习一天，那都会觉得不用考了。咱们得坚持！” 范成功似有所悟：“徐成你说的太对了！我晚上得开导开导玉秀！” 徐成也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了，是不是前几天放弃的想法来得太快了？ 白卷英雄的时代才刚刚落下帷幕，大家都一样，谁又比谁强多少呢？也就郑卫民一个怪胎，他们实在想不起来同学里还能有第二个郑卫民这样的人了。 “饭吃了么？”这可是自己的同学，徐成得表现出应有的关心。 “吃了。你们知青点还真大方，玉米面馍馍管饱啊！” 徐成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没有出钱出粮：“也就这一两个月，要不脑子也跟不上。” 高峰开始推车准备离开了：“徐成，我今儿先回去了，要不晚上看不清路。明天我还过来。”他看了看窑洞，又说道：“我明天把铺盖都带来吧。” “能行！”范成功就先答应了，看了看窑洞里的东西，他又说道：“不带也行，陈东来的铺盖还在呢，可以先用他的。” 周玉秀却说道：“别！高峰，你还是自己带铺盖吧！用了那个人的铺盖，我怕你走背运！” 高峰不明所以，但也能猜到这个离开的陈东来怕是人品不咋地，既然是这样，他就更不能用陈东来的铺盖了，高考也是要有点运气才行。 徐成忙提醒了一句：“记得带口粮啊！知青点的粮食可不多了，照这么吃下去，别说顶到青黄不接，过年的时候可能就得断粮。” “我知道！”高峰笑道：“我是那么不懂事的人么？” 送走了高峰，范成功用胳膊肘推了推徐成：“咋样？要不你也把铺盖带过来得了！你爸肯定同意！” 徐成说道：“算了算了！我就这么两步路，高峰能住宿，我还是走读吧。” “甭聊了，赶紧来看书了！”郑卫民开始招呼了。 徐成忽然说道：“我先回去一趟，拿点煤油来！高考前的煤油我全包了！” 郑卫民笑道：“那可太好了！但现有的煤油也不能不用，这样，咱们点两盏好了，亮堂！” “能行！”听到郑卫民也要出煤油，徐成还有什么好反对的，再说了，两盏灯确实比一盏亮许多，看书的时候眼睛也没那么累。 徐成一溜小跑回家了，翻翻捡捡，徐伟根看他找东西，就奇怪地问道：“你干啥呢？” “我拿煤油过去！这一个月都是卫民的油灯，也该轮到我了。” 徐伟根还是有些心疼煤油的：“省着点用啊。” “哎呀知道了！我同学明天还要过来，说是要住知青点那边，人家还要带口粮呢。” “你可得好好复习！能考上大学我也能在你志全大伯把腰杆子挺直点了。” 徐成不敢许诺，带着煤油就跑了。 当天晚上，知青点亮起了两盏灯，亮堂了许多。 四个脑瓜子聚在一起，遇到不懂的知识点就相互讨论。 郑卫民不会嫌其他三个人的进度跟不上，给他们讲题也是对自己知识的巩固，特别是遇到的随机问题，他更是会耐心讲解。 在他的记忆里，1977年的高考题目会比较简单，但是什么样子的，他没有概念，说不定现在讲解的题型就会出现在考卷上呢？ 第二天一早，知青点吃过早饭，高峰就过来了。 小伙子满头的汗，看来一路赶得甚是急忙。 郑卫民看到他自行车后面果真带了铺盖，还有半口袋玉米面。 “成功，卫民，帮忙接一下！” 玉米也是好粮食，高峰是真舍得下本。 “我还带了两罐麦乳精，咱们累的时候可以喝上一点。” “能行！我们就不客气了！”郑卫民和范成功七手八脚地把东西抬进知青点，范成功随手就把陈东来的铺盖给扔到了一边。 “高峰你就睡这好了！” 高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是这……我有几个同学和亲戚听说了，下午的时候也想过来听听。” 范成功和郑卫民大喜，人多粮食就多，煤油也会多，作业本和墨水也会多。 “没问题啊！尽管来好了，咱们一起砥砺前行！” “就是，人越多，咱们能总结归纳出来的知识点就越多，所以不怕人多！” 中午还没到，就有人过来了，周玉秀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带着两个人来了知青点。 一男一女，男的叫陈平原，女的叫陈红梅，是兄妹。 “你们先进窑洞看书，我做饭！中午就在这吃！现在是非常阶段，咱们知青点别的没有，玉米馍馍管饱！” 周玉秀热情地把两个人带进了窑洞，介绍完之后又从兜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了郑卫民。 是赵军寄来的，郑卫民撕开信封，里面有一张信纸，还有四张大团结。 “卫民，现在你也在复习准备高考了吧？哥们对你有信心，你就认真复习，钱不要省着，不够就和我说，最近一个月我就不给你写信了，你也先别给我回信，一切都以复习为首要任务。等到高考结束之后，你可一定要给我回信啊……” 第63章 蜂窝煤 陈氏兄妹的到来让知青点的复习人数达到了六个，窑洞里的学习氛围也浓厚了许多。 每天早上做早饭的时候，周玉秀都会帮忙烧一大锅开水，灌满知青点的所有暖壶，再给每个人都冲上一杯麦乳精才会去上课。 口粮已经不用再发愁，光是陈家兄妹和高峰带来的玉米面就可以支撑到过年还有富余。 郑卫民也把所有的鱼干都拿了出来，这个时候可不能藏私，得开足马力。 知青点在晚上的煤油灯成为了大队里的一道风景，每天都会有人带着自家娃娃来知青点外走一走看一看，教育娃娃们要好好念书。 徐志全非常庆幸秀莲赶上了最后一波工农兵学员，要不肯定也在窑洞里紧张复习。 他没有上过高中，更没有参加过高考，但他知道上大学是好事情，就从公社每年只能推荐的那几个人来看，他就知道今年全公社能考上大学的人也就只能有那么几个。 秀莲还没去黄原的时候就整天和他告状，说奋强不好好念书，那个时候他还不以为意，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 但往后不行了，高考又恢复了，奋强要是再这样下去，别说大学考不上，可能想留在大队里当个干部都难。 要是这小子往后念书再不上心，那就得揍他了！ 徐志全开始盘算用什么趁手了，皮带是有的，但打坏了可惜！这小子不是喜欢捡各种树枝么？行，就用那个！还省得自己找了！ “当家的，卫民他们是不过了？我可是听说了，玉米面照饱了招呼，也不管农闲农忙了。”贺英还是有些心疼粮食的。 徐志全则说得：“这有啥？只要能考上大学，这点玉米面不算什么！”他为了秀莲的事情花了多少钱？不比那点玉米面贵多了？ “对了，家里还有多少钱？” “咋？你还想给知青们送钱送粮啊？卫民成功他们几个咱就不说了，可还有好几个外人，我可不给！” “你想哪去了？等到高考结束，咱们不就知道结果了？不管能考上几个，我都得去和人家打个招呼，你看成功，玉秀，卫民，大成这四个人，可不是都能考上的。但我得主动和他们说，需要借钱尽管开口！” 贺英说道：“你就知道假大方！” 徐志全说道：“啊呀呀，你这婆娘！我怎么能是假大方呢？人家要是真的开口了，这个钱我还真的就借出去了！” “人家都考上大学了，还找你借？” “你就不懂了吧！你看看他们几个搞复习，我可为难过？这就是情分！到时候再借钱给他们，这又是一个情分！人家将来万一真成国家干部了，那说句话不比我好使？这个账你都不会算。” 贺英想了又想，说道：“那人家能回到黄原么？你别把钱扔水里了！” “要不我当大队支书，你就只能当个普通社员呢？连个本都舍不得下，你还能干点啥？我是能感觉到，咱们大队至少能考上一个！” “郑卫民？” “你这脑子也挺好使的嘛！” “我是觉得卫民这个后生好！哎，要是卫民真能考上，我看招来当女婿也挺好。” 徐志全无语了：“刚夸完你……” 贺英很是认真地说道：“你别觉得不行。我算看出来了，卫民家里人对他是一点也不上心，就算考上了大学，卫民也极有可能会留在咱们黄原！秀莲哪里差了？不也是大学生公家人了？你这两年对卫民也不差，大家都知根知底，挺好。” 徐志全呵呵一笑：“你这个婆娘……嘿！” 贺英来了劲儿：“是这！明天我把蜂窝煤炉子拿去给知青们用，他们烧个热水什么的也方便。” “你这个算计劲儿，真行！”徐志全也开始佩服自己的婆娘了，既然徐成也在那边复习，又在供销社工作，那炉子要用的蜂窝煤肯定要由他来出了。 “那就这么办！”徐志全觉得没啥关系，就算到最后郑卫民考上大学拍拍屁股走人了，他也能留下一份人情。 因为多了人，范成功和周玉秀便不好再挤在一个窑洞里了，男女再次分开住。 本来高峰还想和郑卫民一起住的，但郑卫民的窑洞实在太破了，复习的资料又都在范成功那边，他便作罢。 早上天刚蒙蒙亮，闹钟便把大家聚集在一起。 几个人迅速洗漱完毕，范成功就叹道：“这天是越来越冷，白天是越来越短！十月份刚开始复习的时候，这个点还天光大亮呢。” “知足吧你！”周玉秀说道：“赶紧去弄点柴火过来！” 郑卫民说的：“我去我去！” 几个人都舍不得让郑卫民去，范成功抓了高峰一道去背了柴火。 郑卫民留在这里没啥事，就先看了一会儿语文。 “卫民！卫民！” 声音很耳熟，郑卫民出了窑洞一看，是贺英。 “哎，婶子，啥事啊？” 贺英笑眯眯地说道：“没啥事！就看你们复习功课太辛苦了，我把家里的蜂窝煤炉子给你们拿来了！这天可凉了不少，晚上你们还能取暖，白天烧点热水什么的也方便。” 徐奋强手里拿着一簸箕的蜂窝煤球，笑嘻嘻地说道：“卫民哥，你先用着，不够到我家去拿！” 郑卫民极是不好意思：“这哪能行啊！” 贺英摆摆手：“这有什么不能行的？你志全叔也说了，现在天大地大，你们这些娃娃们复习的事情最大！可不敢耽误了！你们看书，我带着奋强先回去。煤球用完了可记得去家里拿啊！” 后面这句话是徐志全交待的，人情做了就要做足，不管后面徐成给不给，他们都得做好给的准备。 周玉秀很是欣喜地把蜂窝煤炉子拎了过来，对郑卫民笑道：“卫民，这可都是沾你的光了！”她还以为是之前青贮饲料的人情，没想到贺英都开始惦记让郑卫民做女婿了。 郑卫民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这个人情持续的时间还真够长的，也可能是徐志全看到他们一群人在紧张复习，感觉到徐秀莲的大学生身份金贵了许多，又想起了这个人情。 下午徐成回来看到了蜂窝煤炉子，心里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他极是郁闷，但也没办法，因为徐志全的事情办得很漂亮，话也说得满；但他不能真的让郑卫民去徐志全那边拿蜂窝煤，那就太打他的脸了。 “这用上几天就没了，不过没事！我不能在供销社白干，高考前的煤球我包圆了！” 周玉秀也不好意思了：“那徐成你晚上也别在家里吃饭了，来咱们知青点一起吧，这样还能省点时间，要不你等我我等你的，时间就浪费了。” 郑卫民也说道：“就是，好吃不好吃的，反正把肚子哄饱就行了。” 徐成没有推辞：“那也行！”他现在白天在供销社工作都感觉到心神不宁，总觉得功课上落下太多，工作上经常会有一些纰漏，但幸好不大。 每次到了下班的点，他的自行车都蹬到飞起，简直恨不得立刻就回到家里，回到复习的桌子前。 最近一段时间他能感觉到，六个人里面就他的功课落下的最多，再不加把劲是真不行了。 现在每天晚上，窑洞里又多了蜂窝煤来取暖，上面的铝水壶冒着袅袅的蒸汽，大家在煤油灯下认真复习，温暖安静。 睡觉前，蜂窝煤炉子会给移到外面去，谨防一氧化碳中毒，天亮之后还能有一壶热水用来刷牙洗脸。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终于到了高考的日子。 陈平原，陈红梅和高峰提前回家做准备了，郑卫民他们起了个大早，连同徐成一起，准备去县城参加高考。 贺英也起了个大早，她煮了好几个鸡蛋，给四个人都分了一个；郑卫民俩。 “婶子不懂那么多，但吃个鸡蛋总是有的。考试的时候可千万别马虎，多检查……” 贺英絮絮叨叨的，郑卫民他们都觉得很温暖。 徐成几口吃掉鸡蛋，又摘下腰间的水壶喝了一口，顺了顺：“赶紧吃，咱们得走了。” 贺英也说道：“卫民，赶紧的吧，婶子不耽误你们了。” 第64章 高考 1977年12月9日，陕西高考正式开始。 郑卫民他们四个人带着铺盖，被安排在县里初中的宿舍。 因为考试的人数众多，原北县高中的教室明显不够用，还征用了附近好几个小学的教室来作为考点，郑卫民他们的考试地点就在城关李口小学。 这里的小学条件要稍微好一些，窑洞也宽敞明亮了许多，纵然有西北风呼啸，但进入考场之后却能感到温度升高了不少。 徐家村大队的几个人都不是一个考场，他们紧张地找到自己的考场之后便分别，相互之间鼓着劲：“加油！” 所有的人都神色庄重，这是改变命运的重要机会。 在进入考场之前，他们都知道今年参加高考的人数在五百七十万左右，但只会录取二十七万人，比例非常小。 用之前的比例来算，不是班级里的尖子生基本就可以和大学说拜拜了。 但没有人会愿意放弃，连试都不试一下可不是这个年代的风格。 就像原子弹，在之前也不是从无到有么？总要试一试——我考不上清华北大，我还考不上个大专么？ 而且不少老师也说了，今年的高考题目不会太难，这样就又给了大家很多希望。 既然是这样，那就看谁心细，往往一个不在意，就要被别人拉下去。 进入考场找到座位，郑卫民便紧张地等待着监考老师进来发卷，第一场是数学，他已经准备好了。 周围的人都十分安静，大家把文具和准考证放在课桌上，相互之间都没有交头接耳，他们的眼神几乎一样，里面都带有充满希望的光。 两个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进来了，教室里有了一丝小小的躁动，但也很快安静了下来。 年长的那个监考老师扶了扶眼镜，开口道：“根据政策，咱们的高考恢复了！闲话我不多说，大家时间宝贵。今年的考生有五百七十万，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一定要好好答题，切勿懈怠。好了，小赵，发考卷吧。” 年轻一点的老师开始发考卷，考场里的空气立刻又紧张了几分。 拿到试卷，监考老师又开口了：“现在时间还没到，不许答题。大家等铃声。” 郑卫民先把名字和准考证号填了上去，然后就开始浏览题目，草草扫了一眼，他心中大定。 等到铃声响起，郑卫民就开始快速答题，一张数学试卷写得满满的，又检查了一遍，郑卫民觉得问题不大，一百分的卷子，他可以保证有90分。 得分率超过90%，还有什么不能放下呢？ 中午出来，考生们都是饥肠辘辘。 徐家村大队的四个人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彼此，他们相互挥着手，聚集在了一起。 先不提肚子饿，见面第一句话都是：“考得怎么样？” “还成还成！”郑卫民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免得被打脸，下午还有一门政治，他也要用心作答。 周玉秀说道：“咱们去吃饭吧，考了一场数学，比干一上午农活都要累。” 大家都笑了起来，徐成也开始舒展筋骨：“谁说不是呢？我这笔感觉比锄头都要沉。” 郑卫民也摸着肚子，笑道：“走吧，赶紧去食堂，要不等下怕是抢不到饭了。” 四个人急忙冲向国营食堂，里面已经有好多人了，大家挥舞着粮票和钱，争争抢抢。 郑卫民早上鸡蛋留了一个，中午的时候他又给剥开了。 徐成看到这个鸡蛋，便打趣道：“卫民，你这待遇还真是不一般。” 郑卫民叹道：“徐成哥，你家就是咱们大队的；玉秀姐和成功哥又是两口子，就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陕北插队，贺婶子就多照顾我一下了。” 徐成笑道：“咱也没说啥啊，哈哈哈哈。赶紧吃，吃完稍微歇一下，咱们就得准备考试了。” 范成功极是不好意思：“卫民，还是要谢谢你，你这本来是复习文科的，还要拨出时间来指导我们物理化学的知识，耽误你不少时间。” 郑卫民把鸡蛋吃掉，说道：“你要是不好意思，明天也给我弄俩鸡蛋。” 周玉秀说道：“别说俩鸡蛋，你就是想吃鸡，我们也能给你弄来。” 郑卫民忙说道：“玩笑，玩笑！明天咱们一切照旧，你就是给我弄来鸡我也不敢吃，这肚子里没有油水，挂不住，别进了考场拉肚子。” 在国营食堂吃完饭，四个人便一起出来，到了李口小学的教室外面等着。 这里风不大，但温度也足够低，能够让他们头脑保持在清醒的状态。 下午的政治考试，郑卫民依旧不敢松懈，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按照后世的经验，试卷上不能留有空白，郑卫民就算不知道准确的答案也要往上写，结合题目的含义进行思维发散。 考完之后，郑卫民没有把握能考多少，但他觉得应该可以及格。 在回宿舍的路上，四个人还在不停地交流着，对于郑卫民来说，明天的语文和史地综合问题不会太大，他要注意的就是饮食卫生以及晚上的保暖，可千万不能生病。 宿舍的条件一般般，还带有脚臭味，但郑卫民他们都不嫌弃，能省去来回的奔波就很好了。 范成功还在宿舍里开了玩笑：“本来鼻子还有点不透气，没想到进来之后全给治好了！哈哈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但很快就又安静了下来，趁着还有时间，大家都在迅速地补充着知识。 最后一晚的复习时间依旧宝贵，没人愿意浪费。 郑卫民先睡了，他不想在第二天顶着熊猫眼进考场。 窑洞外的西北风似乎小了很多，让郑卫民睡得很安心。 当宿舍的第一个闹铃响起来，所有人都迅速起床，有的人甚至都不洗漱了，直接跑去国营食堂抢早饭。 “吃得饱考得好！同志们，现在不是心疼钱的时候！” 郑卫民没有吃得太好，依旧是一个二两重的标粉馒头再加上一碗豆浆，吃完之后身上暖洋洋的。 进入考点，他就立刻进入了状态，在考卷没发下来之前，所有的知识点都在脑海里来回闪现。 今年的语文试卷中作文占了大头，郑卫民选择了《致全国科学大会的一封信》。 他有着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积累，知道科学的大概发展方向，而且科学发展从来不怕天马行空，只怕想不到。 下午考的文综郑卫民更是稳健发挥，这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他在陕北将近两年的时间，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么？ 考完之后，所有人都进入了一种放松的状态，试卷都被收走，下面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了。 往回走的路上，四个人都进入了一种略显轻松的状态，今年最重要的事结束了，可以稍微喘口气了。 “成功，你们考场怎么样？我留意到好多人的试卷上都留有大片的空白……” 范成功说道：“我们考场也是一样，但我没空关注他们，我写了不少，但还有几道题没做出来，心里不踏实，不知道今年的分数线能划到多少。” 郑卫民说道：“按照及格线来说，起码每科都得上60分吧？” 范成功愁道：“我可能够呛。” 徐成更是郁闷：“那我更够呛！这第一年高考，分数可能不会划那么高，我觉得应该会再往下一点。” 范成功马上就打破了他的幻想：“大成，你想什么呢？报名多少人，录取多少人？咱们这不是高中毕业考试，是选拔考试！照我说啊，只会高不会低。”看了一眼郑卫民，范成功问道：“卫民，你能考多少？估算一下。” 郑卫民两眼看天，好像天边有计算器一样。 “数学差不多能有90吧，文综也能有90，其他两科我都按60算吧，不敢往多了算，毕竟我也不知道作文能得多少分。” 徐成惊道：“乖乖！卫民，你这牛大了啊！” 第65章 出成绩 郑卫民笑了笑：“也可能我自我感觉太良好，说不定四门都不及格，到时候在大队里待一辈子。” 周玉秀马上就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咱们这么多的人，能考上一个都得是你！不是你我都觉得不公平！” “万一考上四个呢？” 徐成笑道：“要是咱们四个人都考上了，那我就……我就……”他想了好久，也没想到合适的做法，只是傻笑。 范成功说道：“你就光着屁股围着大队跑三圈！” “也不是不行啊！”徐成觉得要真的能过线，那就跑上三圈又何妨？跑上五圈他也乐意。 回去之后，郑卫民先给赵军和王云芳写了信。 在给赵军的信里面，郑卫民开始提议让赵军考军校了。 “哥们知道你提干了，但多点军事素养总不是坏事，对吧，能考还是要考的，你得全面发展，像诸葛亮一样，能文能武……” 给王云芳的信里，郑卫民也说了自己的高考状况。 “我估计能在三百分左右吧，我还要多谢你寄来的复习资料呢，你的状况怎么样……” 郑卫民去寄信的时候，发现大队里很是安静，范成功睡到昏天黑地，周玉秀不能这样睡，她还得去村里的小学上课。 徐成也回了供销社，他能请到两天假已经算是很难得了，供销社的领导不可能让他这么请假下去。 把信丢进邮筒，郑卫民刚要回来，就听到了公社的邮递员在叫他。 “那个，郑卫民！” “哎，大叔！” 邮递员笑眯眯地说道：“正好你来了，我就省得再跑一趟了，有你的信。” 郑卫民一脸懵逼，谁啊，打得一手好时间差。 接过来一看，是徐秀莲的。 也对，她不用高考，时间相对充裕。 回去的路上，郑卫民便打开看了。 “卫民，你考得怎么样？我有强烈的感觉，这次你一定能成功！等你拿到录取通知书，可一定要告诉我啊……” 郑卫民把信收好，迈开两腿往大队赶去。 村口，他看到了徐志全。 徐志全笑眯眯地问道：“卫民，听说考得不错？” “我就是自我感觉良好，还不知道人家阅卷老师怎么想……” “你这后生，就是谦虚！”徐志全心情挺好：“现在整个大队都知道你考得好了，等到录取通知下来，记得来家里吃饭！” 郑卫民极是不好意思：“这哪能行啊……是这，支书，要是我真考上了，我请您吃顿饭吧，就到我那边，带着成功哥和玉秀姐他们，咱们一起吃一顿。” 徐志全摆摆手：“这外道了不是？你是从咱们大队考出去的，我脸上有光！这顿饭是我代表咱们大队请你的，你不能不去！” “都一样，都一样！”郑卫民不好拒绝，但也不敢答应，总是去人家那边吃饭也不是个事儿，要是真的收到录取通知书了，丰盛与否不说，他真的要请大家吃一顿的。 “回去歇着吧，最近没啥农活，你们这费脑子的我都看见了，徐成早上骑车还摔沟里去了。” “真的？” “你可别当面臊他啊！”徐志全乐呵呵地说道。 回到自己的窑洞里，郑卫民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给自己烤了两个土豆，捏了点粗盐，郑卫民对付了一顿，便倒头就睡。 与此同时，阅卷工作也在紧张进行中，高考刚刚恢复，所有人都非常认真对待。 一张张考卷被打出分数，一个个的总分被统计出来。 十年时间积累出了众多考生，但这些考生的知识积累完全不一样。 有高分，有低分；有写满的，有大片空白的；还有弃考的。 阅卷老师在紧张工作，考生们也在紧张等待中煎熬。 王云芳的信先到了：“卫民，我这次考得应该也还可以，具体分数我估算了一下，反正能及格！但我要首先说明一点，我是保守估计，到时候分数下来肯定只多不少！你要是真的能来北京就好了，我觉得哪里都比不上首都……我有强烈的预感，我可能会考上医学院……” 王云芳很是为郑卫民高兴，在她看来，没有什么能比风风光光回北京更好的了，她觉得郑卫民的父母会后悔没有重视这个儿子的。 郑卫民的志愿是报的高了一些，北大不一定能考上，但要是真的去了上海也不错！再退一步，就算真的留在黄原了，那又能怎么样？也一样是国家公职人员了，这不比那些提前返城的街溜子强多了？ 他们大院里就有不少这号人物，一个个的装模作样去参加高考，她就等着录取分数线出来的时候看热闹。 让你们装！哼哼！ 赵军的信在几天之后也来了，信里面对郑卫民很是刺挠了一番：“卫民，收到你的信了！哥们感觉你丫是要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哥们先这么干着吧，有机会那肯定要去军事学院进修的，还诸葛亮呢，你还真敢替哥们想！还真想着哥们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呢……” 郑卫民每次收到赵军的信都很开心，这次他看着看着就笑不出来了，万一赵军真的被调到南方去，那惨烈的场面他不敢想象。 赵军这个家伙一定会主动争取的，赵军有属于他自己的骄傲；郑卫民不能写信劝阻，如果写了信，赵军一定会大骂他一顿，并和他绝交…… 郑卫民心里更加煎熬了，但他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不久之后南方的战场一定要有人去，保家卫国可不是说说而已，如果他在前几年去当兵了，也会做出和赵军一样的选择。 在等待中，时间变得极为漫长且无聊，郑卫民和范成功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周玉秀和徐成还好，他们还有工作要做。 每天，这俩人都要聚在窑洞外面下象棋打发时间，太阳好的时候就会很暖和；但随着年底到了，风雪也随之到来。 俩人窝在窑洞里，看着火盆数着秒针。 在风雪最大的一天，徐成从公社提前回来了。 “卫民，成功，咱们的成绩出来了！”徐成声音挺大，但兴致不高。 “说说看！”两个人一下子就精神了，郑卫民甚至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砰砰砰，好像要跳出胸腔一般。 徐成手里有着一份手抄的名单，上面有不少知青的分数。 “按准考证排序的，卫民，我看了，你的分数最高，有317；成功，你也不少，有249；分数线理科的划到了220。” 郑卫民和范成功准确地找到了徐成和周玉秀的成绩，他们都没有上二百分。 “下午的时候大队也会拿到这个成绩，我就先让你们知道一下。卫民，恭喜你！”徐成声音酸涩，要是郑卫民考了两百多，他会嫉妒；但郑卫民考了三百多，他就不嫉妒了，他羡慕。 范成功的心也在狂跳：“249……不保险啊……” 郑卫民不敢乱说话，但范成功毕竟过线了：“成功哥，我觉得你也上线了！你超了二十多分啊！这还不保险？” 范成功说道：“借你吉言了！”他用双手使劲搓了搓脸，把眼镜都给搓到了地上，他弯腰赶紧给捡了起来，说道：“卫民说得对！我还服从调剂了，就不信上不了大学！” 不少人在报志愿的时候还看不上黄原师专，但分数一出来，他们立刻就知道黄原师专很香了，现在高攀不起了。 下午徐志全亲自过来送了成绩，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卫民，成功，我都让公社的领导专门打电话替你们问了一下；卫民，你这边肯定没问题，不管什么大学随便你上！成功，你至少也能取黄原师专，到时候正好和秀莲搭个伴……” 第66章 通知书到了 徐志全能不高兴么？就徐成和周玉秀考的那个分数他也看到了，想上大学是门都没有。 就算把秀莲摁在知青点的窑洞二十四小时地学，她也学不出来。 对于郑卫民，徐志全一开始就觉得他是能人，但没想到会这么能行；对于范成功，他只是认为是个书呆子，没想到书呆子也要翻身了。 但公社的的名单上，考上的人也就郑卫民和范成功两个人，其他的人都没有上榜，这愈发让徐志全认识到大学生的珍贵。 公社的白主任也在办公室里美滋滋地喝着茶水，他对孟凡林说道：“还有什么野味没？去搞一点，咱们晚上喝个两杯。” 孟凡林极是苦恼：“这天寒地冻的，连个田鼠都没有，咱们今晚能有块豆腐就不错了。” “豆腐啊……也行，加点咸菜滚一滚，也是道好菜！就这么定了！” “不是，白主任，你这是为什么啊？有啥好事啊？” 白川极是兴奋地说道：“哎，这让你问着了！对啊！我干嘛找你喝酒啊？我得找教办的刘主任啊！” “不是，你这话也没说明白啊！” 白川拍拍脑门，笑道：“是我糊涂了！咱们公社这次高考过线两个人！其中的一个知青还有可能被北大录取呢！瞧着吧，过几天要是县里来人了，那北大的录取通知书也稳了！” 孟凡林也极是高兴：“那这个事情是值得喝一杯的！豆腐我出了，我再找刘主任去弄个菜去！”孟凡林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却扭头说道：“白主任，酒就由你来准备了，哈哈哈哈！” 今晚公社的几个领导又喝到七八点，但公社出了个高分他们都知道了。 “郑卫民这个分数，说是省状元那不可能！说是咱们黄原地区的状元也有点不保险，但说是咱们原北县的状元，这就非常确定了！”教办的刘主任大着舌头红着脸，但依旧挡不住嘴里的话：“我和你们说，我现在腰杆子在其他公社的教育专干面前，那挺得叫一个直！加上徐秀莲，咱们公社今年出三个大学生了！” 他使劲拍了一下大腿，叫道：“还都他娘的是徐家村大队的！出了奇了！” 白川笑道：“出什么奇了？人家徐家村大队前些年一直支持公社的各种政策，不管是什么，那都走在前面，也就今年的农田大会战搞到了他们那，好事轮也轮到他们了。” “就是有点太集中了。” “集中什么呀？明年再分散不就好了？其他大队明年总能考上几个！” “就是，等着好了，我就看县里什么时候能来人了！” 白主任说道：“对了！这是正事！回头和伙房的人说一下，这两天可得准备着，县里的领导来了，可不能像今晚一样，豆腐鸡蛋就是大菜了。” 后面的几天，白川都在公社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着，他觉得录取通知书可能在下一分钟就会出现。 终于，县里的吉普车再次出现，只是冬天下了雪，没有扬起黄土的长龙。 这次到柳林公社的是县里的另外一位副主任王城，他到了公社之后连口水都不肯喝，一定要白川带着他去徐家村大队。 白川满怀希望地问道：“王主任，这次是清华还是北大？” “北大！”王城小心地把录取通知书从包里拿出来，亮给大家看了看。 通知书没有拆，在现场的每一个人手里传阅，封面上的北京大学让他们啧啧称赞，就连伙房的于师傅都跑出来看了一下。 白川叮嘱道：“老于，等会我要带县里的领导回来吃饭，你可别糊弄我们。” “哎呀，白主任您放心就是了！今天我非露一手不可！”于师傅也与有荣焉，脑子里已经在盘算今晚的菜式了。 白川还是给王城倒了杯水：“王主任，您润润嗓子。” 王城把杯子吹了吹，还是觉得烫，他索性不等了：“走，到徐家村大队再喝水！我还不信他们能差咱们一口水了！走走走！白主任，你和我一个车，咱们先过去，其他的同志慢慢过去，不要急！” 郑卫民最近没有什么事情做，但分数大家都知道了，大队里的人都开始叫他大学生了。 有了分数打底，他不再慌，这会儿正和大家一起取青贮饲料，帮人家做点活计，也顺便替大队照看一下青贮饲料——经常有人取完之后封口封得不好，徐志全都担心这饲料要坏了。 看着郑卫民亲自封口，徐志全放心了许多。 “大队里的都是粗人，今年你帮咱们封好，明年不知道谁来帮忙了。我看啊，他们非得长个教训才能记住……” 郑卫民笑道：“多宣传宣传就好了，比如今晚就和社员们说，有一个坑的口没封好，饲料要不能用了，他们就知道担心了。” “那我晚上大喇叭吓唬吓唬他们！”徐志全也笑了。 吉普车开到了村口，白川在后排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说道：“按一按喇叭！” 司机便按了几下喇叭，冬天很冷，大队里也很安静，声音得以传得很远。 徐志全听到了吉普车的声音，马上就对郑卫民说道：“走，去大队部！我觉得是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郑卫民也赶忙跟在徐志全身后往大队部赶，远远的就看到了一辆吉普车也在往大队部开。 等他们到了大队部，就看到白川正在大队部里找东西。 “白主任，你翻啥哩？” “老徐，你们大队也太抠了吧？连壶热水都没有？我这正打算找几个茶缸子去你家倒水！县里的领导到现在嘴巴都是干的。” 徐志全惊喜地问道：“是不是通知书到了？” “是的！”白川笑道：“咱们县的王主任亲自来送的录取通知书，北大的！” “等我，我回家拿茶叶去！”徐志全迅速离开了大队部，嘴巴已经咧到了耳根。 白川介绍道：“王主任，旁边的这位就是郑卫民。” 王城把录取通知书交给了郑卫民，又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同志，年轻有为啊！” “谢谢领导。” 郑卫民看着这大红色的录取通知书，心中感慨万千；二世为人，他终于有机会进入全国的顶尖学府了。 之前在网上，他看到了一个段子：“如果有七百万和清北的录取通知书，你选哪一个？” 不少人都会选七百万，但郑卫民每次看到都会选录取通知书，当然选了也是白选，哪个也拿不到。 他一直相信，能拿到清北的录取通知书，肯定也能挣到那七百万！并且在效率上要远超常人。 大队部外面早就围满了人，郑卫民的录取通知书一到，消息立刻就传遍了全村。 徐志全带着贺英一起拎着热水和茶碗过来了，给大队部里的同志都倒上了。 王城笑道：“总算能喝上一口水了！” 徐志全也凑到了郑卫民这边，拿过录取通知书仔细地看了，赞道：“这首都的大学就是不一样啊！卫民，回去之后可要好好念书，将来建设祖国可全靠你们了！” 他看了看窗外，对看热闹的人说道：“去小学校把周玉秀老师喊来一下。” “能行！”外面不知道是谁答应了一声，很快周玉秀就过来了：“支书，你找我？” 她看到来了这么多人，心里很是意外。 徐志全对郑卫民说道：“卫民，借你的录取通知书用一下。”他把录取通知书交给了周玉秀，说道：“拿去小学校，给娃娃们瞧一瞧，告诉他们要好好念书。” “行嘞！”周玉秀接过通知书往小学校去了，徐志全还不忘了叮嘱一句：“可别给弄脏了！” “知道！” 第67章 奖金 很是热闹了一番之后，白川便把县里的同志们都请回公社吃饭，临走的时候还不忘了叮嘱徐志全带两瓶好酒。 徐志全满口子答应，和郑卫民一起把这些领导送出村。 看着吉普车远去，徐志全笑道：“卫民，这回咱们大队是出了名了！今年公社的几个大学生可都在咱们大队了，你还可能是咱黄原地区的状元哩！”话说到这里，徐志全心里也隐隐有些失望，郑卫民这小子也太能考了吧？婆娘还惦记让人家卫民当女婿，这还当什么女婿？还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来吧，这小子是要当干部了！ 郑卫民手里捏着一个信封，这是王城主任带给他的奖金，一共三百块；表彰他考上了北京大学。 “没想到县里还给钱……” 徐志全笑道：“这算啥嘛？大学里可是什么都包的，秀莲都和我说了，上一年学，手里的钱竟然还多了，你说咱们能不感谢国家么？卫民啊，把钱收好，等下跟我一起去公社吃饭。” “哎……” 徐志全不容置疑：“必须得去！” 回到家里，徐志全就把家里的几瓶好酒都给翻出来了，贺英擦着手上的水珠，从外面走了进来：“咋？又要喝酒啊？” “卫民这回可能是咱们黄原地区的第一名，要去首都上大学了！县里的领导都亲自来送通知书了。” 贺英极是高兴：“我就看卫民这后生能行！” “你高兴个什么劲？卫民往后都不回来了！” 贺英说道：“他还留北京啊？咱虽然不知道他家里是个什么样子，但要换成我，我肯定不回去！咱们陕北是穷点，但咱们这边的人对他都好！他回来当个干部不挺好的？” 徐志全把酒小心地装好：“卫民考上大学了，什么婆姨寻不到？你净操这个心！还有，秀莲也是大学生，什么样的女婿咱们寻不到？往后多想想奋强吧！” 作为柳林公社有名的精明人，徐志全太能分得清事情的轻重了。趁着话头还没起来，他就得赶紧刹住，给奋强留一分人情。 骑着自行车到了郑卫民的窑洞，徐志全扯着脖子喊道：“卫民，走咧！咱们一道去公社，今儿你是主角，你不去可不行！” 郑卫民还是不习惯这种交际：“支书，我又不会喝酒……” “不会不要紧，跟叔走，有叔在你怕个球？” 道路比较泥泞，徐志全骑起来很费劲，郑卫民也没有赖在车上不下来，两个人便推着车子一起往公社走。 “卫民啊，你不要不好意思，你一个知青娃娃，手里没有几个钱，今晚吃饭的人都比你大上那么多，那都是你的长辈，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还有啊，你考得这么好，咱们从县里到大队，脸上都有光哩……” 徐志全絮絮叨叨地说着，郑卫民一时间还真的有些怀念这个陕北小村了；在这里插队吃饭的确是个大问题，但幸好遇到的人都还不错，纵然有点心眼也不影响他的感观。 对了，考上大学的事情好像也没和秀莲姐说，回来之后给赵军王云芳写信的时候也得给她写一封。 到了公社，白主任便笑道：“老徐，带酒来了吧！哈哈哈哈！咱们可都等着呢！来来来，卫民，赶紧来！刚刚咱们王主任得到准确的消息了，你是咱们黄原地区的第二名。” 郑卫民可不能张狂，他忙说道：“都是运气好。” 白川从怀里也掏出了一个信封，不由分说就塞给了郑卫民：“这是公社给你的奖励，必须拿着！” “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郑卫民觉得运气实在好。 王城豪气地说道：“我就不信运气！还是你学习好！受之有愧你能想到，就没想到却之不恭么？来来来，进屋吃饭了！” 桌子上有八个菜，但肉菜也只有三个，一个羊肉，一个猪肉，还有一个猪肝；但份量还可以。 这个北大的录取通知书还真是含金量十足，郑卫民只知道师范类的院校是全包的，但非师范类的高校可能还得要钱，他手里只有去年卖猪的三百块，今年他过得几乎像个乞丐，一分钱都不敢多花，最大的消费竟然是邮票。 公社给的奖金他还没拆开看，但捏着的感觉就知道有好几张，手里可以稍微宽裕一些了。 1978年马上就要到了，他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回北京的启动资金都有了，如果他还要靠赵军照顾的话，那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 就像徐志全说的那样，在座的都比他大上十几岁，都可以算他的长辈了，郑卫民便以晚辈自居，给每个人都端上一杯酒，这让在座的众人都觉得脸上分外有光。 七八点钟，天已经黑透，郑卫民和徐志全两个从公社回来。 月明星稀，照着两个人往回走；天气寒冷，道路上的泥泞已经被冻得非常硬，走起来顺当了一些。 两个人都把身上的棉衣紧了紧，郑卫民看到徐志全推车子的手都冻得抖了。 “支书，我来推吧。” “行！”徐志全把自行车交给郑卫民，摸出旱烟锅子点上，慢慢地抽了起来，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卫民啊，叔今晚借着酒劲，问你事情，你要是不愿意说，咱们就当没提过。” “支书您说。” “今年过年，回家不？” 郑卫民笑了一下，但在夜色中徐志全看不到，他也没有转头看。 “今年啊，还是在大队过年吧。支书，不是有政策么，考上大学，户口也得跟着走，我还是老老实实在大队过年吧，等到年后开学就不用再来一趟了。”别看郑卫民连个对象都没有，他却开始为下一代考虑了。 徐志全吧嗒吧嗒地又抽了几口旱烟，卫民娃的嘴还挺硬，但他能听出来郑卫民嘴里的话。 “在咱们这过年也好，小年的时候，我让你婶子再给你送点羊肉。” “可不敢！”郑卫民忙说道，这人情越来越大，他心里的负担也变大了。 徐志全笑道：“卫民啊，等到你工作了，空闲的时候就回来看看。” “能行！”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努力寻找着稍微平整的路面。 风开始吹了，有些冷，但郑卫民心里却极是燥热。 第二天，郑卫民便开始给几个小伙伴写信。 第一封当然是赵军的，郑卫民愿意和他分享自己的成功。 “军儿，哥们考上北大了，昨天县里的领导亲自给我送了录取通知书，把哥们惊到了。另外，县里奖励了我三百块，公社也奖励了我一百块，哥们现在浑身上下嘚瑟到痒痒，但你放心，钱是不会还你的！” “军儿，我有一年多没和家里通信了，我估计也不会再收到家里的信了，我也不想和他们讲我考上大学的事情，你也先别和家里说……” 郑卫民依旧记得母亲袁秋见到他那惊诧的表情，更记得那扇关着的门，他不想和家人分享这一切。 第二封是给王云芳的。 “云芳，北京见吧，我考上北大了，但我还是会在徐家村大队过完年再出发，一来一回的火车票太贵了，我得省着点用……” 第三封是给徐秀莲的，郑卫民在信里面表达了感谢：“秀莲姐，谢谢你的书，我和成功哥都过了线了。今年我会留在大队里过年，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要请你们一起吃个饭……” 把三封信放进邮筒，郑卫民便回去了，这是他在1977年寄出去的最后的三封信。 第68章 为你高兴 冬天的黄原师专并没有特别的颜色，只有校园主干道两侧的青松在顽强地维持着几抹绿色。 松针上有着些许积雪，轻轻一晃便会洒落。 在黄原半年，徐秀莲的气质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一个乡下的土气丫头蜕变出了几分气质。 这并不是无意识的行为，她在有意识地朝着国家公职人员的形象上转变，再加上地处黄原，形象上的转换更加明显，如果徐家村大队的人站在她的面前是一定要多揉揉眼睛才敢试着上前相认的。 她从传达室出来，脸上挂着笑；一阵冷风吹来，她急忙把围巾又围好，手上动作飞快，把信封撕开，躲到松树后面看了起来。 “过线了！”徐秀莲手上一用力，松针上的积雪再次洒下，她赶忙躲开，向宿舍赶去。 “秀莲，你怎么那么高兴？”舍友田霞打趣道：“是不是谈恋爱了？” 徐秀莲忙说道：“没有！咱们才刚上大学，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谈恋爱的事情可以缓一缓，没那么着急。” “那就是有这个计划了？”田霞不肯放过她，徐秀莲就纳闷了，怎么田霞说话的套路和王云芳郑卫民一样，不经意间就开始给人挖坑，要不是和大队的那群知青在一起待过，她说不定就掉坑里了。 “你是不是有计划了？对这种事那么上心，说！” 田霞“嘁”了一声，说道：“这不是见你收到信，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我就多嘴一问。” “精神焕发？我已经把‘防冷涂得蜡’准备好了，你接着问吧。” “我就不问！”田霞眼珠子转了转，凑到徐秀莲身旁，眼珠子依旧转个不停，使劲往那封信上凑：“谁寄来的啊？” “大队那边！我们大队今年考上两个大学生呢。” 田霞都震惊了：“真的假的？你们大队那么厉害么？让我猜猜，都是知青对吧？” “没错！但知青也是我们大队的人啊！” “都没结婚吧？” “一个结婚了，一个比我小好几岁。” 田霞便不再说什么了，姐弟恋在这个时候可不太兴——相亲的除外。 徐秀莲喜滋滋地说道：“我都想回去过年了！”虽然嘴上说着年龄上有差距，但徐秀莲并不觉得这个差距会有多大的影响。 大队里的事情她都知道，郑卫民一年多没有和家里通信了；当初郑卫民和王云芳来插队的时候她就觉得纳闷，哪还有北京的知青千里迢迢往陕北跑的？结果真的验证了她的想法，或者说是一半的想法——因为王云芳回去了。 郑卫民……她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其他人的传闻，家里就是不会把眼睛放到某些孩子身上。 接触了这么多的人，她始终觉得郑卫民是个不一样的，言谈举止都和大家不一样，出色不出格，自信不张狂。 只是这小子一直叫她姐，想改过来还不太容易。 郑卫民没想这么多，他躲在窑洞里烤着火吃着土豆，数着秒针过日子，忽然的空闲让他觉得难以适应。 通知书上要求他在2月22日去报到，时间还有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他就打算给大队的娃娃们多讲一讲故事了，现在娃娃们还在上课，但距离期末考试也没有几天了。 趁着还有点时间，他把脏衣服都给洗了一下。 冬天虽冷，但水在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时候还是比较暖和的，只是放上一会儿就冷到刺骨。 郑卫民费劲地把水弄到窑洞门口，借着火盆的温度把自己的脏衣服都给搓了出来。 周玉秀放学路过他这边，就看到了随风飞舞的一大片。 “哟，卫民，你这是要开军舰啊？挂那么多国旗？我看着都冻硬邦了。” 郑卫民一探头，看到衣服果然都被冻起来了。 “不怕不怕，也就多晾个几天。” 放学之后娃娃们也不再到处乱跑，马上期末考试，周玉秀和刘海给布置的作业更多了，他们没有时间出来玩了，但在放学之后他们还是会特意从郑卫民的窑洞前路过一下，看看郑卫民晒出来的“国旗”。 王云芳第二个收到郑卫民的信。 她的房间就比较温暖了，面前看着一杯麦乳精，王云芳心情极是愉悦。 当看到郑卫民拿到北大的录取通知书之后，王云芳都要跳起来了！ “爸，妈！” 家里非常安静，王远堂刘凤芝他们还在上班，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回应她。 王云芳极是遗憾，她还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呢，但她觉得问题不大，王远堂也托人帮忙打听了，得到的回复是没问题。 时钟的指针到了六点，王远堂和刘凤芝都回来了。 “哟，怎么那么高兴？”王远堂溺爱地捏了一下闺女的小脸，对老婆说道：“你看看，是不是又胖了？” “什么胖了？我看她是知道信儿了！”刘凤芝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大红的信封，递给了王云芳：“呶，瞧瞧吧，总算是有正经事做了。” 王云芳觉得再也没有比今天更好的日子了，她的录取通知书竟然也到了，是北京第二医学院的。 王远堂去给自己倒了杯水，脸上都是笑意：“打小我就看你不干正事，没想到你老子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好！小王同志，老王同志希望你再接再厉，勇攀高峰……” 王云芳坐在沙发臂上，把手里的信塞给了王远堂：“爸，你看看！卫民考上北大了！” 王远堂便假装叹气道：“好，你爸爸我收回刚刚的话，你这丫头果然一直不干正经事……” 刘凤芝也是笑意满满，她过来轻轻打了王远堂一下：“有你这么当爹的么？闺女考得就差了？老王同志，革命只有分工不同，那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啊！” 王远堂连忙投降：“得得得！我认错，我检讨！”不过他也叹道：“郑卫民，不容易啊……现在好了，考上大学了，回北京来名正言顺，也不是无业游民，多好！之前你还和我说要给人家运作会北京来工作，你看看，人家自己就搞定了！” 王云芳极是不平地说道：“我就想看看他爸妈的样子！哼！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母啊！” 刘凤芝说道：“丫头，你有没有觉得过我和你爸偏心？” 王云芳拉住刘凤芝的胳膊：“我爸妈最好了！从来都不偏心！” “那你觉得我们是疼你多一些，还是疼你大哥多一些？” “我觉得你们疼我多一些。” 刘凤芝笑道：“完喽！你大哥也觉得我们疼他多一些。” 赵军距离最远，他收到信的时间也最晚；他还在教导队培训呢。 东北早已经是一片雪白，除了松柏之外，就只有他们身上的绿。 拿到信，赵军便赶紧打开看了起来。 “好家伙！北大啊！”赵军的拳头朝空气扬了扬，他比郑卫民还要高兴，这个时候他想到的也是郑卫民可以风风光光回北京，在大院里扬眉吐气了。 至于欠钱不还，赵军完全不在意，丫的郑卫民要是敢还钱，他就算请假也要回北京把丫揍趴下。 当看到郑卫民让他对自己考上大学事情进行保密的时候，赵军就笑不出来了。 三儿委屈了这么多年，总算有自己的主意了。 不告诉就不告诉吧，反正他知道了。邮票那么贵，干嘛还写信回去和人家说？ “军儿，笑屁呢？” 赵军抬头，看到是和自己一起提干的郭正刚，就说道：“今儿哥们高兴，晚上我请客，把朱方和曾锐都叫上！” 第69章 因为有雪 冬天是寒冷的，但有过年的盼头在，也是让娃娃们快乐的。 1978年的新春，大家依旧都很穷，但形势发生了变化，老百姓的心情也不一样了。 徐家村的社员们开始准备秧歌，热闹的锣鼓声甚至都传到了小学校，这让娃娃们都心里痒痒。 终于等到期末考试结束，他们也不管考了多少分，纷纷跑回家把书包一扔就出来看热闹。 郑卫民也在看热闹，这算是他的寒假。 几个娃娃围在郑卫民身旁，准备等看完社火的热闹之后央他讲故事。 “卫民哥，今天还讲三国好不好？”徐奋强挥舞着自己的短扇，眼里都是期待。 “行！回头都去我那边，卫民哥给你们烤土豆！把茶缸子也带着，卫民哥那边还有麦乳精，咱们一道喝了它！” 麦乳精还是之前过来一起复习功课的几个知青留下来的，郑卫民不打算带走了，但毕竟开了罐，也不方便送人，那就带着娃娃们一起喝掉。 几个小家伙发出响亮的欢呼声，附近的大人们纷纷扭头看过来，见到是郑卫民带着他们，都是笑了笑，接着看秧歌的彩排。 待到人群散去，锣鼓收起，郑卫民便带着一群娃娃们回了窑洞。 窑洞门口，照例还是一个火盆，几个娃娃不好意思白听郑卫民的故事，他们跑去捡了不少干树枝过来。 一阵浓烟之后，火苗升起，温度也随之升起，烟则变得清淡了许多。 “想听哪一段？”郑卫民把土豆丢进火盆里，又把麦乳精拿出来，给娃娃们每人都冲了一茶缸子，小家伙们喝上一口，开心到眼睛眯起。 “我要听过五关斩六将！” “我要听长坂坡！” “我想听三英战吕布！” 郑卫民头大了，这群孩子听故事还不统一。 “那就先三英战吕布吧，这个事情发生在最前面。”郑卫民把火盆里的火稍微弄了一下，让烟更小一些。 几个小萝卜头马上就安静了下来，郑卫民清了清嗓子，开始讲了：“先说好，这可是演艺里面的故事，不是历史……” 这些认真听故事的小家伙让郑卫民想到了当初在福利院的场景，他小时候听大的孩子们讲故事，等到他大了又把故事讲给小的孩子们听。 土豆的香味飘了过来，尕娃用树枝把土豆给拨出来，小心地拿给了郑卫民：“卫民哥，你先吃。” 郑卫民接过来，其他的几个小家伙才开始从火盆里抢土豆。 “我的我的……” “你吃那个！” “我就吃这个！” 二栓趁着尕娃不注意，猛得喝了一口他的麦乳精，开心到飞起，欢声笑语传了出来，在破窑洞外面回荡。 徐志全骑着自行车回来了，远远的就听到了动静。 “啊呀，女子，听着好像也有奋强的声音……”徐志全嘴巴微张，努力用耳朵听着。 他今天是去接徐秀莲了，黄原师专放了寒假，学生们纷纷返乡过年。 徐秀莲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了下来：“肯定去缠着卫民听故事了，我去瞧瞧去！” “你去瞧什么，咱们先回家！啊呀，姐弟两个都不听话！”徐志全推着自行车先回去了，车子上还有秀莲带回来的行李，只是不多。 到了郑卫民的窑洞外，徐秀莲听到声音更大了。 把门打开，就看到里面的几个人同时转身或抬头看她。 “姐？”徐奋强有点不确定。 徐秀莲熟练的把手伸向了徐奋强的耳朵，徐奋强立刻大叫：“放假了，我放假了！卫民哥带我们玩的。” 郑卫民站了起来：“秀莲姐，啥时候回来的？” 徐秀莲松开手：“刚回来，听到动静我就来看看，果然这几个都在你窑洞里。”她鼻子抽动，闻到了香甜的味道，低头一看，几个娃娃都端着茶缸子，里面分明是麦乳精。 “卫民，你还敢给他们喝这个？” 郑卫民说道：“不给娃娃们喝才是浪费。” “通知书到了吧？考哪里去了？”徐秀莲的眼睛里都是期待，她能想到的学校就是黄原师专。 因为她听到同学们说了，家里的知青们能考上的好学校不多，大部分还是师专类。 徐奋强抢着说道：“北大！姐！是北大！卫民哥厉害吧？他要回北京了！”他一脸的崇拜，又美滋滋地喝了一口麦乳精；北大两个字让徐秀莲感到分外遥远，她眼里的期待有些雾蒙蒙的了。 “成功呢？” “他是黄原师专，要给你当师弟了。”郑卫民开了个玩笑，徐秀莲便也笑了，但又很疑惑地问道：“他不是超了好多分么？咋也去了黄原师专？” “他家是黄原的，想着回去呢；而且去了黄原师专也不是师范类的专业，学什么我忘记了，反正是电气类的。” “电气类？那我要问问玉秀姐了。” 徐秀莲觉得这样的结果挺好的，范成功考上了大学，毕业分配工作之后还能想办法把周玉秀给接到身边当个代课老师，过几年再想办法给转正，小日子就过起来了；也可能周玉秀这几个月努力复习，夏天也能考上大学，或者至少考个中专。 郑卫民说道：“秀莲姐，坐下烤会火吧，奋强，往边上挪挪，给你姐留点地方。” 奋强极不情愿地挪动屁股，但又马上起身了：“我先回去了。我姐一来，你肯定不讲故事了，我明天再来。” 刚跑出去，徐奋强又回来了，他把脑袋往里探着：“卫民哥，你吃花生么？我明天给带过来！” 郑卫民笑道：“不用带的！” “那就是吃了！我知道了。”徐奋强闪人了，其余几个小家伙也都跑了，他们出去之后都纷纷抱怨徐奋强的姐姐扫兴。 “什么时候去报到？” “二月二十二。我二十号就得走，要不赶不上了。” 徐秀莲算着日子：“不到一个月了。” “是的。我之后能不能回来还不知道呢。” 徐秀莲忽然说道：“卫民，到了北京，记得给我写信，寄张照片给我，我看看北大是什么样子的。” “能行。”郑卫民想了一下，说道：“秀莲姐，记得一定要去进修啊！” “我记得，之前没上大学的时候你就和我讲过进修的事情，没想到现在你还在和我讲。” 郑卫民笑道：“能早点进修就早点，不要小看这一步，等你进修完了就会发现真的很管用。” “云芳有和你通信么？她考得怎么样？” “她考上北京第二医学院了。” “咱们大队的知青还真能行。”徐秀莲起身了，和郑卫民说道：“你先休息吧，我明儿也和奋强来听故事。” 年前的日子过得非常快乐，徐奋强真的给他带来了花生，徐秀莲也过来跟着一起听故事。 花生壳在火盆里“哔啵”地响着，花生有时候烤的刚刚好，有时候则烤得黑掉一块；没有人嫌弃烤焦的花生，照样往嘴里丢。 小年之前，范成功去找徐志全开了介绍信，带着周玉秀回黄原过年。 两个人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高高兴兴地去公社坐车，路上遇到人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郑卫民特意来送他们，过年之后，他可能就不会见到范成功了。 村口，范成功看着郑卫民，忽然说道：“哪里有土，哪里有水，哪里就长着草。卫民，你现在是一棵大树了，我能想象到几十年后我们见面的场景，再次见面之前，我会在脑海中想象你的幸福。” 郑卫民回道：“不求苍天俯就我的美意，但求永远恣意挥洒。成功哥，你们在我面前展现了幸福，我不会错过。” 以惠特曼的诗作为对话的开始，这是郑卫民从没有过的体验。 周玉秀笑道：“你俩别酸了，卫民，雪可是还在下呢。”雪不但在下，也在变大，再不走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范成功说道：“啊呀，好容易有点感觉，全被你说没了！没得说，卫民，给我写信！走了！” 范成功洒脱地带着周玉秀离开了，郑卫民看着他俩背着行囊冒着风雪，相互打闹着往公社走去。 旁边的徐奋强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只是仰起头问道：“卫民哥，你今年也不回家过年？” 郑卫民摸了一下他的脑袋，看向远方的田野：“大概是因为下雪了吧。” 第70章 年味 小年一过，日子就变得更快了。 倒不是说日子真的快，而是因为娃娃们都放假了，他们每天都会来找郑卫民玩，让日子不再那么无聊。 欢声笑语充满了他的破窑洞，娃娃们每天都会给郑卫民带点花生、红薯或者土豆什么的，大家聚在一起烤着火，可能顺带着就解决了午饭。 村里人对郑卫民是一百个放心，娃娃们窝在窑洞里听故事那不比在西北风里来回跑强多了？ 而且郑卫民懂的又多，连带着娃娃们都能跟着涨见识，回家和大人们聊起来，说出来的东西依旧让大人们意外。 徐奋强每天吃完早饭放下碗就往外蹿，还要招呼上尕娃二栓和狗剩他们，去得多了，连一些女娃娃都过来凑热闹。 徐秀莲在家里帮忙做一些家务活，徐志全都有些舍不得了：“啊呀呀，女子，这些让你妈做就行了！现如今你最大的任务就是好好念书，别的都不用想。” 贺英也觉得理所应当：“你爸说的没错哩。往后你就是公家人了，可不能再做这些事情了。” 徐秀莲哭笑不得：“公家人不也得做家务么？那饭总不能自己熟吧？那衣裳也不能自己干净吧？” 徐志全展现出了大家长的威风：“那就等你毕业之后再说，现在你一个大学生，不要做这些事！你要是觉得无聊了，就去和卫民拉拉话。” 贺英说道：“当家的，今年卫民还是一个人过年，恓惶哩。” 徐秀莲默不作声，她觉得郑卫民距离她越来越远了，就像秋天的田鼠一样，本来还能看见的，但天再一转凉，就不知道钻去哪里了。 郑卫民是确定要去北京，但北京……她就连做梦都没有想过她会过去。 徐志全说道：“卫民这个后生还是很好的，咱们不能让人家娃娃在咱们大队最后一个年过得不安生。是这，回头我去割点羊肉，让奋强给他送点过去；多不多的，能包顿饺子就行。” 贺英没有反对：“能行！”她虽然一直被徐志全嘲笑见识短，但在这个时候也觉得不能让郑卫民心寒，就一点羊肉而已。 等到徐奋强晚上回来，徐秀莲就和他说了这个事情，徐奋强高兴到脸色通红：“我看行！” 但他嘴上没有把门的，第二天和小伙伴一起去郑卫民那边听故事的路上，他就开始显摆了。 “我爸说了，今年卫民哥还要在咱们大队过年，让我给他送点羊肉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尕娃觉得他们家和郑卫民的关系也非常好，毕竟郑卫民是他爷爷从火车站给接来的。 既然徐奋强要给郑卫民送羊肉，那他们家就得送点别的了。 回去之后，尕娃就和老妈槐花提了这个事情。 槐花自然是不舍得，在她看来，郑卫民马上就要走了，还送这个人情做什么？但尕娃不依，眼睛通红地和母亲犟：“人家奋强都送羊肉了，我又不送什么金贵东西，你给两个鸡蛋也行啊……” 徐老汉听到这边的动静，就赶紧过来了：“尕娃，你哭什么？受欺负了？” 尕娃说道：“奋强今儿说，大年三十那天要给卫民哥送羊肉……” 徐老汉咧着豁牙的嘴笑道：“人家是支书，咱们比不了，羊肉那么金贵，咱们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次。是这，我这边还有几个鸡蛋，罢了你给你卫民哥送去。” “爸！你平时都舍不得吃……”槐花不乐意了。 徐老汉说道：“一来，卫民马上就走了；二来呢，今年的青贮饲料咱们省了多少粮食？明面上是秀莲的法子，但咱们大队谁不知道是卫民和云芳的主意？沾了人家这个光，那就不能不认；三来呢，卫民还教给咱们家尕娃那么多东西，这比老师都教的多吧？行了，就这么定了吧。” 一想到今年从牲口嘴里省了那么多粮食，槐花便也释然了：“那就两个……” 尕娃马上说道：“三个！至少三个！我这几天在卫民哥那天天喝麦乳精！” 槐花被他磨得不行，终于受不了答应了，尕娃高兴地在窑洞里走来走去，反复看着手里的三个鸡蛋，槐花在边上嘲笑他：“别晃荡了，当心掉地上谁都吃不着。” 尕娃不管，依旧乐得在地上来回走，终于槐花受不了了，把鸡蛋夺过来，又给了他屁股几巴掌，尕娃老实了。 在又去郑卫民的窑洞听故事，尕娃便显摆了说要给郑卫民送鸡蛋的事情，他的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像是做了一件大事情。 其余的娃娃们相互看了一下，都有了相同的想法。 等到大年三十这一天，娃娃们没有去找郑卫民听故事，他们都在家里准备过年。 和去年一样，郑卫民去大队部蹭了红纸给自己写了春联，没想到一过来就被围观了，大家都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 “卫民来了啊！” “来了叔！”郑卫民忙着搭话，又挨挨擦擦地去找了徐志全要红纸。 徐志全笑道：“卫民啊，这都一年了，你的字练得怎么样了？” 郑卫民表情微窘：“还成吧……” “来来来，咱们见识见识！”徐志全把红纸铺开，又给郑卫民拿了一支毛笔。 一群人在边上看他写字，嘴巴张开，笑意十足；郑卫民被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写了。 字还是很丑，让大家笑话了一番，但也让大家觉得郑卫民距离他们没有那么远了。 “卫民啊，回了北京字可要好好练一下了，你往后可是大学生了，不能再写成这样了。” 郑卫民也觉得有些丢人：“那往后肯定要好好练练了……” 大家嘻笑着陪郑卫民一起把春联贴好，又进了窑洞里瞧了瞧才离开。 很快就有人给郑卫民送来了面粉，白菜，豆腐，鸡蛋，花生等东西。 无一例外，都是娃娃们带过来的，他们也不说什么，放下东西就跑。 当徐奋强带来羊肉的时候，郑卫民受不了了：“奋强，你这个都敢拿，不过了？小心秀莲姐打你屁股。” “我姐在后面呢，等下也过来！”挑了个干净的地儿，徐奋强把羊肉放下，也急匆匆地跑了：“我去找尕娃他们玩去了。” 窑洞里的东西份量不大，但也不少，足够他今儿过个像样的年了。 徐秀莲果然随后就到，郑卫民见到她就像见到救兵一样：“秀莲姐，你家奋强把羊肉拿出来了，等下你可得拿回去……” “我爸让他拿过来的，也不多，只够你往饺子里添上一点而已。”徐秀莲看着郑卫民，这个年轻的小伙子鼻尖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 “这些东西太金贵了……”郑卫民搓着手，他哪好意思收？ 徐秀莲止住了他想要把东西还回去的想法：“卫民，这是大家对你的一点心意，其实也没多少，只是凑起来显得多。你在咱们大队都两年了，旁的不说，就光那个青贮饲料让大家伙省了多少粮食？还有，你还给娃娃们讲故事，有些东西我听都没听过，娃娃们都比我先知道了，这都不是东西能换来的，大家不知道怎么谢你呢。” 郑卫民说道：“我这也没做什么啊……” “卫民，其实你做了很多，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自己可能都没发现，相比较其他的插队知青，你是最能和咱们大队的人说上话的，你身上没有城里人的那种疏离感和优越感……” 这让郑卫民更不好意思了：“不都一样么……” 徐秀莲笑了：“对的，都一样！哎，和面吧，等会我帮你包一点，要不你今儿要忙到天黑了。” “啊呀呀，这多不好意思啊……” “赶紧的吧！”徐秀莲挽起袖子，开始和面，郑卫民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秀莲姐，等会你也吃几个饺子吧。” 徐秀莲笑道：“今儿可是大年三十，我得回家吃饭。” 忙了一个下午，两个人把饺子给包了出来；相比较郑卫民的手艺，徐秀莲包出来的饺子就好看了许多，不像他包的，扁扁的馅儿都没多少。 看着自己的作品，徐秀莲极是满意。 “卫民，饺子你就自己煮吧，我先回去了，明儿可记得来给我爸拜年啊！” 郑卫民苦留：“秀莲姐，吃点再走吧。” “今儿大年三十呢！走了！” 郑卫民无奈，只好自己煮饺子。 一边煮郑卫民还一边自言自语： “哎呀，云芳你去年就走得太早，没吃上这里的年夜饭；今年也是，成功哥和玉秀姐，你们俩也走得太早了，要是晚上几天说不定咱们还能在一起吃上一顿，可惜可惜，这一顿就只能我自己独享了……” 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便在火盆边享受了这一碗温暖的饺子。 郑卫民觉得今年的这个年算最有年味的了。 第71章 离开 大年初一，郑卫民没有睡懒觉，他起了个大早，挨家挨户地去拜年，一圈下来，兜里又多了不少的花生瓜子。 每次遇到人，他也能收获一声“过年好”，大人小孩脸上都是笑容。 尕娃跑了过来：“卫民哥，过年好！去看社火啊！” “走！”郑卫民和尕娃他们跑到了村口，秧歌又扭起来了，郑卫民眼睛看向远方，思维也走向了几年后，等到包产到户，大家的日子就可以真的变好了，他想再为大家做点什么，不为别的，就为了昨晚的那顿饭。 徐秀莲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和他们一起站在村口看秧歌。 徐老汉也在秧歌队里，这是属于他难得的享受时刻。 “卫民，还有半个月吧？” “是的。” “嗯。”徐秀莲低声应了一声，接着看秧歌；秧歌队的人都穿红着绿，喜笑颜开，把过年的气氛烘托到最高。 下午的时候，大队的娃娃们又跑去了郑卫民的窑洞里听故事，郑卫民把昨天没吃完的饺子都拿了出来，放在火盆旁加热。 娃娃们没有和郑卫民客气，他们伸出小手捏着被火盆烤热的饺子，一个个地往嘴里送。 “卫民哥，你去上大学还回来么？”徐奋强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郑卫民不想骗他们，只好说道：“我也不知道，看将来毕业之后分配到哪边去吧，要是近的话，我就常回来看看大家。” 二栓说道：“卫民哥，我觉得你能回来！我爸说了，你毕业了就能回咱们县里当副主任。” 郑卫民笑了：“没那么厉害！” “我爸从不骗我！我们大队的大人们都是这么说的。” 郑卫民知道这个时代的大学生很值钱，但一毕业就能当县里的副主任，这就太夸张了；但郑卫民也从娃娃们的话里听出来大家开始把他当成大队里的人了。 听完故事回去后，家长们都惊奇地发现孩子们吃了不少东西，一问才知道昨天他们送给郑卫民的东西又被这群娃娃给吃了回来。 “你们可真行啊！”徐志全都无语了：“给你卫民哥送点东西，你们倒好，到了人家那还真不客气！” 奋强有些委屈：“他们都吃了，又不是我一个人。” “你都是大孩子了，还不懂么？”但徐志全也没有动手揍他，就算这点东西奋强不去吃，郑卫民也能给弄来其他东西。 “你卫民哥的麦乳精还剩多少？”徐秀莲觉得应该没有多少了。 果然，徐奋强开口道：“还剩一点，我们再去一回就能给喝完了。” “你们还有功劳了！一点也不自觉！” “卫民哥让我们这几天都去找他玩呢！” 徐秀莲说道：“我看还是得让你们早点开学才行！作业拿来我看看，做多少了？” 徐奋强吭吭哧哧道：“大年初一……咱不看行么？” “那就老实一点！” 其他的娃娃回去之后也被发现吃了不少东西，细问之下家里人就知道他们把郑卫民的饺子都给扫光了，这些娃娃们少不得又被家里人给教育了一番。 后面几天，娃娃们再去郑卫民那边玩的时候就不肯再吃东西了，郑卫民剩下的那点儿麦乳精竟然一直被留下来了。 初六，周玉秀回来了。 郑卫民在村口看到了她：“玉秀姐，姐夫呢？” 周玉秀嗔道：“没个正形！” 郑卫民也笑道：“那我换个说法，嫂子，我哥呢？” “你成功哥留在黄原了，马上就要开学了，省点儿钱也挺好，等到暑假的时候我再回黄原去看他。” 周玉秀忽然很庆幸自己当上了民办老师，要不和范成功的差距会在恢复高考之后被拉到巨大。 她知道范成功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但她也不想光靠着范成功。 “对了，见到柳娟姐了没？她状况怎么样了？” 周玉秀回过来神了：“比之前又好了一些，她也参加了高考，这次还没我考得多，说是下次还要考。” 没等郑卫民再问，周玉秀就主动说道：“陈东来也去考了，也没考上！这个东西我看他一辈子都别想考上！” “他考了多少分？” 周玉秀嗤笑道：“对外说是考了二百分，差一点就上线了；但有人说这小子连一百三都没考到，做梦去吧。” “夏天还要再考一次；玉秀姐，这一次可是有应届高中毕业生来竞争，难度会比较大，你要做好准备。” “我这次一定认真复习！”应届生是知识掌握最牢的人，加上高考恢复，这一届的高三毕业生现在肯定都在提前复习。 “对了，你这次路过黄原的时候可一定不要着急走。成功说要在黄原请你吃个饭。” “哎呀，不用的。” “一定要！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一顿面。卫民，你来咱们陕北两年了，还没吃过咱们这边的面吧？这次在黄原转车，一定要尝一尝。” “那要是面的话我就不客气了，我要吃两碗！” 周玉秀笑道：“吃三碗都行！” “还得加蒜！” “加！” 周玉秀的到来意味着小学校要开学了，娃娃们开始赶作业了，但每次有一个人喊着出去玩，他们就把作业留在家里——想着还有时间，来得及。 但到了要开学的前一天，他们却发现怎么都写不完了。 如果是在之前，家长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高考恢复了，大队里又一下子考上了两个大学生，这给了大家希望，因此不写作业的娃娃实实在在的挨了一顿。 等到小学校开学，郑卫民距离出发的日子也很近了。 在去大队部蹭报纸看的时候，徐志全便过来了。 他依旧抽着旱烟，脸上挂着笑容：“卫民啊，二十号走是吧？” “是的支书。”看着郑卫民要起身，徐志全伸手示意他安心坐着：“二十号？行！我和公社讲一下，你不知道，咱们县里要派小车来送你哩，一直送到黄原火车站。” “这会不会太麻烦了，县里的领导还有事，可不敢耽误了。” 徐志全说道：“么事！你就安心坐着好了，要是年年都有考上北大的，县里的领导还就真能年年送！” 郑卫民便笑。 “你看吧，我也得出去走走，今年的农活也得准备开始了。” 徐志全离开后，郑卫民也出来了。 马上就要走了，他得给娃娃们留点什么。 没有找徐志全借自行车，郑卫民便走着去了公社。 到了供销社，郑卫民买了好几袋的奶糖，准备交给周玉秀，让她帮忙在上课的时候带给大队的娃娃们吃。 回来之后，他便先去了知青点。 马上他也要离开了，知青点就只剩下周玉秀一个人了。 小学校放学了，娃娃们又开始在村里疯跑。 这几天大人们都不让他们去打扰郑卫民，怕耽误郑卫民收拾行李，但他们见到郑卫民还是会主动上前打招呼。 “卫民哥！” “卫民哥！” 简单的招呼之后，一群娃娃再次呼啸而去。 郑卫民到了知青点的窑洞，周玉秀变得像他当初一样，火盆里丢了几个土豆，就这么对付了，她则在窑洞外面认真看书。 “玉秀姐。” “哎，卫民来了，正好，我这道数学题不太懂，你帮我讲讲呗？” “行！” 郑卫民帮周玉秀讲了好几道数学题，才把来意说明。 周玉秀接过郑卫民买的奶糖，很是认真地说道：“卫民，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把你的心意带给咱们大队的娃娃们。” 二月二十日一早，郑卫民便要出发了。 徐志全对秀莲说道：“去看看卫民，县里的车等下就要到了，可不敢耽误。” 徐秀莲答应一声便出了门，她看到大队里的人都出来了，显然是等着送郑卫民。 到了郑卫民的窑洞，她看到郑卫民都开始关门了。 “卫民，走了啊？” “走了，秀莲姐，到了北京我会给大家写信的。” “嗯。”徐秀莲看着郑卫民，忽然感到了惆怅；她在黄原给郑卫民织了一条围巾，但听到郑卫民考上北大之后，她就改口说围巾是织给自己的了。 这次过来，围巾就在她怀里，但一直到郑卫民拎着包到了村口，她都没有掏出来。 县里的车来了，大家都想着和郑卫民再说一句话，徐秀莲只得从人群里退出来，看着郑卫民和大道别。 很快，郑卫民便上了车。 吉普车发动，在雪化之后的泥泞道路上压出深深的车辙，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第72章 回京 北京，郑家又过了一个新年。 小年的时候郑卫民没有出现，让一家人极是意外；等到腊月二十九三十，郑卫民果然还是没有出现。 郑刚在长舒一口气之余又有些看不上自己的三儿子了，这个儿子也太闷了点，一点儿也没个男人样！要换成卫国和卫东，哪怕就是小女儿卫红呢，他们能这么老实？肯定是先斩后奏地回来了。 等到寒假过完，郑刚就不再担心三儿会回来了——年都过完了，还回来做什么？ 至于三儿考上大学的事情，郑刚觉得更不可能！今年大院就考上了俩，还都是老三届的，这群刚毕业两年的小伙子是一点儿竞争力都没有。 不好的事情是，大院回来的孩子太多，这些孩子基本都在等待分配工作的状态；等待分配就是无业，少不得在街上惹点事，打个架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政治部的几个人开始头疼了。 但郑刚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坐在办公室里看笑话，他家三儿子虽然不争气，但也不惹事，更没有给家里找麻烦。 “张主任，今儿又是谁啊？” 张主任没好气地说道：“谁？您得多算几个！老刘家的三小子，老王家的二小子，这没一个省油的灯！还有那个李家的小女儿，姑娘家家的，竟然还敢在大街上和一群小流氓混在一起！气死我了……” 旁边有人说道：“张主任，那得赶紧给安排工作了！您就是不给安排工作，也得给办个学习班，让他们准备今年的高考，得让他们有点事情干。国家养着他们，可不是让他们回来当小流氓的。” “你说得对！学习班马上就得办！工作不好分配，学习班我还办不了？我这就发通知，让他们老子揪着他们来上课！我还不信治不了他们！” 说到这里，张主任忽然又对郑刚说道：“老郑，咋样？让你家三儿也回来吧？学习班总比陕北的教的好吧？” 郑刚呛了口水，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才说道：“我家三儿的觉悟比他们都高，你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张主任便不再管他，而是准备去研究学习班的事情了，只是心里对郑刚很是看不上，这两口子偏心都出名了。 二月的北京春寒料峭，呼出的气还是白茫茫的。 郑卫民带着大包小包到了黄原火车站，下车的时候，他非要请送他来的司机吃顿饭。 “这位大哥，太麻烦您了。我看着日头也不早，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送他过来的司机忙说道：“不用不用，小郑同志，我送你过来就算完成任务了，领导那边有交待，让我赶紧回去，县里还急等着用车，可不敢耽误了。” 郑卫民苦留无果，只能再三表示感谢。 拎着行李到了火车站，先去窗口买了张火车票。 “同志你好，去北京火车票。” “介绍信有么？”窗口里的胖女人声音几乎没有感情。 “有。”郑卫民把徐志全帮他开好的介绍信拿了出来，递了过去。 胖女人看了一眼，脸上的忽然绽放了笑意：“哟，原来是去北京上大学啊！厉害厉害！是哪个县的啊？” “原北柳林公社的。” “真厉害！”胖女人飞快地把票递给了郑卫民：“二十一块五！” 郑卫民从衣服的内侧口袋里掏出钱，数了两遍递了过去：“谢谢。” 接过票，郑卫民回头又看了一眼黄原，他在这里生活了两年，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如果毕业后真的要把他给分配回来，他也会认真考虑。 才离开一小会儿，郑卫民就在想村里的娃娃了，不知道他们今天有没有好好做作业，有没有淘气，有没有被家里的大人打屁股。 他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二栓被家里人打到鼻涕冒泡的样子，就没忍住笑了出来。 候车大厅忽然闯进来了一个人，进来之后就东张西望，随后就把眼光锁定在了郑卫民身上。 “哎，卫民！” “成功哥！”郑卫民惊喜地喊道，他原以为范成功只是说了句客气话，没想到还真出现了。 范成功几步上前，握住郑卫民的手，喘着气笑道：“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在黄原都要见不到你了。走，吃饭去！” 郑卫民笑道：“玉秀姐说了，让我吃三碗。” 范成功大笑：“三碗哪够！你不吃五碗不算好汉！” 外面有国营食堂，范成功帮着郑卫民把行李给拎了过去，嘴里不停地问道：“还有多久发车？时间够的吧。” “还有差不多一个钟头。” “够了够了！” 把行李放好，范成功便去窗口打菜。 郑卫民叮嘱道：“少弄点！” “哎呀放心！”范成功说道：“我兜里的钱告诉我，请你俩菜就足够了！” 郑卫民便笑。 果然是两个菜，一个白菜炖粉条，一个豆腐，但标粉的馒头范成功买了十个。 “愣着干嘛，动筷子啊！”范成功抓过一个馒头，筷子便准确地落在了一块豆腐上。 郑卫民便不再客气，和范成功一起大吃了起来。 年轻胃口好，再加上是白面馍馍，郑卫民和范成功轻松干掉了这十个馒头，吃到最后，两个人一人一盘菜汤，吃得干干净净。 吃饱了，范成功便摸着肚子发出了满足的声音：“卫民，吃饱了吧？” “吃饱了！”五个馒头，郑卫民觉得肚子里顶得慌，但顶得心里踏实。 “好，安心上路！”范成功嘴里就没蹦出来好词儿，但郑卫民觉得心里很舒服。 “好！”郑卫民拎起行李，看着范成功还瘫在座位上，便好奇地问道：“成功哥，你不走么？” 范成功摇摇头，刚想说他还要休息一下，便看到郑卫民戏精附体：“你不走是吧？好！我走！” 范成功大笑起身：“走走走，卫民，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家伙这么有趣呢？” “以前你也没这么有趣啊。” 范成功沉默了一下，说道：“现在好了，卫民。往后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做个有趣的人吧。” “一定。成功哥，往后你和玉秀姐估计就寒暑假能有点时间了，抽空去北京转转，那边有我呢。” “哎哟，哥们这顿饭可真没白请！行，就这么说了！有空我一定带玉秀去北京，咱们也看看天安门。” “能行！”郑卫民说了最后一句陕北话，便被范成功给送上了火车。 拖着行李找好位置，郑卫民把脑袋从窗户探了出来：“成功哥，我会给你和玉秀姐写信的。” 范成功笑着，挥着手大声说道：“安心上路！” 火车的汽笛拉响，郑卫民把脑袋缩回，车窗也随之被关闭。 北京，王云芳也在算时间。 “爸，明天卫民就要到了，我要去接他。” “去呗！也没说不让你去啊。对了，回头坐我的车过去，他肯定带了不少东西……”王远堂话还没说完，就被王云芳打断了。 “那可不行！郑卫民同志一定要发扬在陕北的艰苦奋斗精神才行，这样，我骑自行车过去，行不行的反正就这样了。” 刘凤芝也参与到了聊天中：“干嘛骑自行车啊？你还是乘公交车吧，那地儿多宽敞！你俩还真想推着自行车从火车站赶去北大啊？” 王云芳心算了一下距离，便同意了；她不愿意用王远堂的吉普车，太招摇了——她也不想让自己和郑卫民的关系变质。 看了一下时间，郑卫民应该在火车上了，这会儿不知道有没有吃饭。 因为吃了五个馒头，郑卫民很是扛了一段时间，但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是扛不住的，他还是花了两毛五买了一份盒饭。 吃完又睡了一小会儿，火车便到了北京。 第73章 报到 火车停稳，车厢的工作人员就开始招呼了：“哎，终点站北京到了啊！大家带好行李准备下车了！” 车门打开，一阵寒气吹来，让郑卫民精神了许多。 带好东西，他跳下了火车，准备去找北大过来迎新的同学或老师。 王云芳也到了火车站，她也找到了北大迎新的同学。 看着王云芳走过来，北大这边的人以为她是来报到的。 “同学你好，是来报到的么？你的行李在哪？我们可以帮你提回学校。” 王云芳赶忙摆手说道：“不是不是，我也是来接人的，和我一起插队的知青，他考上了北大，历史系的。” 北大的同学都是笑，他们都在低声猜测，很多人笃定过来的肯定是个男生。 黄原开来的火车一到站，王云芳就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往火车站的出站口张望，又嫌站的不够高，她便站在了板凳上。 西北风依旧在吹个不停，王云芳就像个旗杆一样站在人群里，她的头发丝都被吹起来了，她把围巾围好，不肯从板凳上下来，很快，围巾的末梢也被风给吹起。 尽管很引人注目，但王云芳浑不在意，她就在等郑卫民出现。 一年没见，不知道郑卫民变化大不大？ 出了火车站，郑卫民四下扫了扫，就看到了一个怪人，这个怪人还有几分面熟，他眯了眯眼睛，让眼睛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王云芳的眼睛忽然就定格在了他的身上，两个人看见了彼此。 尽管有围巾挡着脸，但郑卫民能看到王云芳的笑，因为他也笑了。 王云芳朝郑卫民使劲挥着手，她从板凳上跳下来，往郑卫民的方向跑去。 北大来迎新的同学都笑了，果然是个男生。 “累么？”王云芳主动去帮郑卫民拎东西，郑卫民不肯：“我一点也不累！在火车上睡得可香了，不用你动手，我能拎得动。” 王云芳蛮横地上前夺郑卫民的行李，郑卫民却不过，就把一个份量轻的包袱给了她。 “走吧，我都打听好了，刚刚我站的那个地方就是北大来迎新的同学，咱们跟着他们走就好。”王云芳脑子转得快，马上就找到了即拉即用的壮丁。 果然，北大来迎新的同学都非常热情，看到郑卫民之后他们更是意外。 “这位同学，你很年轻啊！今年多大了？” 郑卫民说道：“十八了。” “正当年啊！” 郑卫民看到来迎新的同学年纪不一，小的也有二十四五，大的甚至有三十多，像他这样的年轻面孔还真的很少。 “哪里哪里。”郑卫民不敢不谦虚，他现在愈发庆幸自己选了文科，要是选了理科，说不定不到一个月就得露馅。 “同学，先休息一会儿，我们再等等别的同学，多凑几个人再出发。” “没问题。”郑卫民答应了一声，便被王云芳拽到了风小的地方。 王云芳上下打量了一下郑卫民，说道：“卫民，你长高了。” “真的？”郑卫民没想到还能长高，听到王云芳这么说他高兴极了。 王云芳有些难过，她没对郑卫民说她是看到郑卫民的裤子变短了。 但她马上就高兴了起来：“等下回了学校，带你吃面！”送行饺子迎风面，王云芳觉得来一碗炸酱面最合适不过了。 郑卫民忙说道：“不用不用……” 王云芳瞪眼道：“这都快成你口头禅了吧？告诉你，一定要！等到入学之后，户口关系搞定了，卫民，你一个月能有十六块钱呢，打底！” 郑卫民纳闷道：“怎么还打底了？” 王云芳又开始郁闷了：“按照国家政策，会给大学生生活补贴。你要是真的贫下中农，那一个月能有二十几块；但没办法，你家里毕竟是干部，这个不能作假，所以就只好拿十六块的最低补贴了。” 郑卫民倒挺高兴：“十六块就不少了！一个月十六块，一年可就是一百大几十，这就不少了。” “对了卫民，你考上大学的事情没和家里说？”王云芳看到周围都是北大的同学，并没有郑卫民的家人。 郑卫民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先瞒着好了！” “好吧，赵军说了吧？” “那肯定要说的，我早就和他显摆过了。”郑卫民想起了今年过的苦日子，他都是能省则省，比徐家村大队的社员们花的钱还少，也幸好有王云芳给他留的钱，也幸好有赵军的资助。 王云芳说道：“卫民，你这就算熬出来了！等到大学毕业，你都可以养家了。” 郑卫民笑道：“养家？那还早着呢。” 想要有个家，得先搞定住房；北京现在还分房，但他不能指望分到太好的，要是真的一家人挤在筒子楼里，他会懊恼自己没本事的，所以他得给自己压力。 对了，压什么力啊，女朋友都没呢。 但郑卫民还是不自觉地往王云芳身上瞄，心里琢磨着要是女朋友是王云芳的话，他需要奋斗到哪种程度才行。 虽然不知道王云芳家庭的具体状况，但郑卫民能感觉到王云芳的爸妈肯定是高干，想要配得上这样的姑娘，一定得努力努力再努力。 王云芳不知道郑卫民在想什么，她开始说自己的状况了。 “卫民，我们学校也要开学了，虽然我没你考得好，但我一点儿也不嫉妒你；等到毕业，我就是一名医生了。哪天你要是落我手里了，说给你打针那就绝不会给你吃药，几针下去你屁股就得肿起来，哈哈哈哈……” 郑卫民也笑着，想着几年之后的事情。 很快，又有几名新生过来了，带头的高年级学生让几个人带着郑卫民他们先回学校，他们则还要在火车站蹲守。 乘着公交车，一群学生到了北京大学。 站在学校门口，郑卫民忽然感慨了一句：“我不是游客。” 这也是他第一次到北大，之前对北大的印象仅限于京师大学堂、蔡元培、胡适、朱自清等名片，最深的则是北京大学的那块牌子。 现在，他就站在这块牌子下面，正抬头仰望。 走进这个大门，就意味着他必须付出远超常人的努力，否则他就会被其他的同学超过去，四年之后他就会成为同学们口中的另类。 “卫民，走了，先去报到，再去找寝室，放好东西我带你去吃饭。” 郑卫民回了神：“噢，走！” 入学手续很顺利，宿舍也很快找到。 八人间的宿舍，空了一个床位出来留给大家放东西，郑卫民来得不算早，但也不是最后一个。 宿舍的人笑嘻嘻地看着他和王云芳，纷纷上前打着招呼。 “你好，小同学，你是我们宿舍的啊？欢迎欢迎！我叫陆绍峰，66届的高中毕业生。”说话的人年纪明显很大，郑卫民能看到他的胡须都很茂盛。 郑卫民忙说道：“陆大哥好。” “我们听说有个小同志，就专门给你留了个上铺，你要是不想要，下铺随便挑！” 这个时代，大家的思想都是很好，都想着多照顾点别人；上铺当然好，不容易被打扰到。 “我叫蔡志勇，比老陆晚上一届，67届的！我来帮你放东西。”蔡志勇一副山东大汉的模样，个头也高。 王云芳倒是不客气：“谢谢蔡大哥。” 她一开口，大家便都笑了，其他几个人也纷纷上前介绍自己，郑卫民便知道了他们的名字，梁野、王乃强、陈宣；还有一个床位空着，人还没有到。 帮郑卫民把褥子铺好，被子整理好，王云芳松了一口气：“卫民，走，吃饭去！” 面对王云芳，郑卫民到底没好意思放开吃，但王云芳好像知道他的饭量，给他又添了两碗，还不住地说道：“卫民，吃不完可浪费，浪费可耻啊！” 第74章 拍照 吃完饭，郑卫民送王云芳上了公交车才回宿舍。 舍友们已经到齐了，最后一个孙东风也到了，他和郑卫民一样，也是十八岁的年纪。 看到同龄人，孙东风总算松了口气，在这群老三届的大哥面前，他压力巨大。 晚上，大家都很是认真地洗了脚才肯睡觉，毕竟刚进宿舍，没有人不讲卫生，要是被人说脚臭那可太丢脸了。 熄灯之后，大家便开始畅想大学生活了。 大学生活是什么样子，大家都不知道，但大家知道，上了大学之后命运就要改变了。 郑卫民上过一次，但那是普通二本，和扩招前的北京大学相比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因此他只是说道：“我决定要努力学习，我要把有限的时间都放在教室里……” 其余的人也基本上是一样的想法，就这样，郑卫民的北大生活开始了。 因为高考刚刚恢复，他们这一级也要算77级的新生，学制四年，但实际上只有三年半的学习时间。 面对压力，郑卫民不敢再有六十分万岁的想法，他在徐家村大队看了那么多的历史书，难道是为了仅仅考六十分么？他前前后后那么多的积累，难道也就是只为了六十分么？他在黄原地区考了文科第二名，难道真的要被困在六十分么？ 上辈子走过的弯路，这辈子不能再走了！从进入北大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留在这里。 那就认真学习，积累知识，等到毕业的时候申请留校。 最重要的是，他对历史产生兴趣了。 每一次上课，他都在认真听讲，特别是数学课，他不敢丝毫松懈，生怕捡个笔就错过知识点，然后又在六十分上下挣扎。 不单单是他，所有人都是这样。 户口也落得很快，毕竟大家还要吃饭。 根据政策，北大的本科生每个月可以拿到十七块到二十三块不等的补助，但这也要看家庭状况。 郑卫民在填写的时候非常无奈，他已经很久没从家里获得支援了，所以他的生活水平和贫下中农几乎相当；但他又不能撒谎，只能照实填写。 所以，每个月他只能拿到十七块。 不要小看这十七块钱，要知道很多工人一个月也就三十多块，还要养家，郑卫民一个人花十七块，很是有富余。 粮票也不用再担忧了，他又转成了城市户口，粮油关系续上了，有可以吃上国库粮了。 但其他的票就没有了，郑卫民暂时也不需要。 晚上回到宿舍，照例还是洗了脚再睡觉，往床上一躺，竟然没有浮萍的感觉了，心里暖暖的很是安稳踏实。 郑卫民想过这个感觉，大概是在这个年代考上大学就意味着国家可以兜底，要是自己学习用功能取得些许成就，可能国家会包得更多。 没了后顾之忧，郑卫民觉得自己可以多学一点知识，多做一点研究，他觉得自己不是特别聪明，但总可以替国家分担一些任务。 躺在床上正神游，隔壁床位的陆绍峰忽然开口了：“你们给家里写信了没？我想去照个相，咱们的校徽都发下来了，我要别着校徽在学校门口拍一张，前两天我看到有照相馆的人再学校门口帮忙拍照了，好多人都排不上队。” 梁野马上就接上了话头：“我也看见了，这几天我都把校徽擦得干干净净，就等着拍照了。我老婆还在等我的照片呢。” “哎，梁野，你家孩子多大了？” 梁野陷入了追忆之中：“大的快有十岁了，小的也有六岁，哎，调皮不听话。我这还不在家，孩子他妈不知道能不能收拾得了他们，回去之后我得让他们长长记性……” 陈宣嘲笑道：“哟，这个时候想起来扮演严父的角色了？等到你回家，说不定惯得比嫂子还厉害！”笑完他也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等到临近毕业，我得把老婆接到北京来看看，她也没见过天安门呢。” 郑卫民没有出声，这些老三届的大哥们都在想着家人孩子，他没得这种念想；但他可以给赵军、王云芳还有徐秀莲范成功他们写信，一样可以去拍照片。 不知道王云芳在医学院学得怎么样了，学打针的时候会不会手抖？ 北大距离第二医学院大概有三四十里路，着实不近；他又没自行车，便又想着寄信了。 不过郑卫民也在琢磨，等到放假或周末的时候，一定要抽时间去看看王云芳去。 宿舍里的讨论愈发热烈了，连和他同龄的孙东风都加入了讨论：“卫民，这几天咱们也留意一下门口。先说好了，这几天咱们都在图书馆，别走散了，遇到照相馆的人相互招呼一下。” 郑卫民还在想徐家村大队的人，听到孙东风的话就来了一句：“能行！” 他这带有陕北口音的话引得宿舍的人都笑了起来。 郑卫民也笑了起来，看来陕北对自己的影响还是很大的，他愿意受到那种影响。 适应了北大的生活之后，郑卫民发觉自己的时间好像不再那么紧张了，他在学习之余终于能喘口气了，在闲暇的时候他甚至还能去蹭一蹭别的系的课，比如中文系和西方语系。 去中文系蹭课完全是兴趣爱好，这也是对专业要求相对没那么高的系；西方语系有不少学生，但课程就较为分散，郑卫民主要还是冲着英语来的，毕竟马上就要改革开放，他觉得熟练掌握一门外语会“大有可为”。 三月初，他还躲在大教室后面蹭人家的英语课的时候，孙东风溜到了门外，他打了个手势，趁着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功夫，郑卫民悄眯眯地出来了。 前排的学生连头都没回一下，依旧在认真记着笔记。 “咋了？” “走啊，照相去了！照相馆的人又来了，就在学校门口。” “走！”郑卫民把本子放进黄书包里，斜挎着往学校门口跑去。 学校门口很是围了一波新生，同为77级，在夏天入学的那一批已经拍过了，现在他们正以过来人的眼光看着这群晚半年来的同学。 大家兴奋地排着队，等着摄影师召唤。 等到孙东风拍完，终于轮到郑卫民了，他把书包交给孙东风，又把胸前的北大擦了擦。 “好，这位同学，往这看，对对对！自信一点，笑一笑，好！” 咔嚓一声快门，郑卫民拍下了来到这个年代的第一张照片。 “洗几张？” 郑卫民迅速心算了一下，说道：“四张吧。” “没问题！先交钱啊，过几天去照相馆取就行了。” “多少？” “两块钱！” 郑卫民觉得很贵，但毕竟是第一次照相，两块就两块吧，毕竟还有底版在。 掏了钱拿了凭证，郑卫民和孙东风欢乐地回了学校看书；北大的条件比陕北的窑洞要好上不少，晚上也可以看一段时间的书。 早上，郑卫民会在六点多起床背英语，他的书还是从图书馆借的；未名湖畔的同学不少，书声琅琅。 孙东风不解：“卫民，你背这个东西干什么？当心老师看到了说你不务正业。” 郑卫民却笑道：“咱们学校不务正业的学生多着呢！你看看周围，有多少人是局限在自己专业的？趁着在学校，多学一点是一点。” “也是……”孙东风想了又想，说道：“那我也得去蹭蹭课去！”他忽然鬼笑了起来：“卫民，给咱句实话行不？你去蹭英语课，是不是因为人家那女生多，想找对象了？” 郑卫民眼睛眨巴眨巴，这是他没想到的思路，或者说他还没有想过要在北大找女朋友，英语专业的女生是不少，但他都没太在意。 “咋，还看不上咱们学校的女生了？告诉你吧，人家一毕业，那估计都会分配进外交部了！” 孙东风上下打量着郑卫民，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你丫就是北京土着！我可是听说了，你来报到的时候可是有个漂亮姑娘，是不是你女朋友？” 郑卫民用书敲了孙东风一下：“赶紧背单词，回头我带你去蹭课去！” 第75章 青涩 几天之后，宿舍的七个人都从照相馆拿到了照片。 姿势神态重合度极大，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充满阳光的笑容。 这一天，大家都从自习室回来得很早，宿舍里也都静悄悄的，他们都在写信。 郑卫民的第一封信还是写给赵军的，他都到北大报到半个多月了，不给赵军写封信实在不行。 “军儿，哥们回来了！回了北京之后，哥们就脱贫了！学校给了我补助，比你之前的津贴要高，吃饭是完全不愁了，现在顿顿都能吃饱，还有大米饭呢……” 北大的饭菜价格对郑卫民足够友好，最便宜的纯蔬菜像土豆丝，白菜，萝卜之类的，每份只要五分钱；稍微像样一点的，西红柿炒鸡蛋，豆腐等也只要一毛钱，这在陕北插队的时候可是能用来待客的了；其余更贵的一毛五的就开始有肉了，但只有翘荤菜，鱼香肉丝，宫保鸡丁等等；两毛钱的就属于大菜了，红烧肉，回锅肉就可以往桌子上端了。 兜里有十七块，但郑卫民还是要精打细算，他经常都是买最便宜的菜，把钱多留一些——像邮票以及日用品不也得花钱么？ 在信里面，郑卫民向赵军显摆了红烧肉和回锅肉，但他也只是见过，并没有真的敢去买，这实在太贵。 能够坐在这里不为饿肚子发愁，还吃得比陕北好，郑卫民觉得可以了。 想要过上好日子，那还得等到“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上一个圈”，现在他就是要努力学习，积累知识，以应对改革开放的大潮。 给赵军的信写好，郑卫民揉了揉手腕，把信装好，塞进去了一张照片，又拿出了一张信纸。 边上的王乃强有些意外：“卫民，你还写啊？” “写啊！还有好几封信呢。当初插队的时候还认识了不少人，也要写。” “那我也写！”王乃强翻出一张纸，也开始写了起来。 郑卫民第二封信是写给王云芳的，他都是王云芳接过来的，但从没想过同在北京竟然还要靠写信交流，真有趣。 写完信之后，郑卫民也往信封里放了一张照片。 第三封是写给徐秀莲的，一样有照片。 第四封是给周玉秀的，因为他没有范成功的地址，但他知道周玉秀一定会把信转给范成功，给周玉秀的信里就没给照片了，最后一张照片他自己留着了。 看着郑卫民写了四封信，宿舍里的人都震惊了。 “卫民，你可真行啊，四封信！作文还没写够啊？” 郑卫民笑道：“这不刚拍了照片，得寄给大家看看嘛。睡觉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 关灯，上床，宿舍中只有微光，几乎不可视物，耳边传来隔壁宿舍微弱的动静，寂静开始袭来。 第二天一早，郑卫民在去未名湖的路上拐去了邮局，把信放进了邮筒，接着便开始背单词。 背书的人不少，学外语的人更是多，孙东风很快也过来了，和郑卫民一起背单词。 他对本专业的历史是非常认真的，但对英语就很敷衍，在未名湖畔很是不老实地张望。 趁着郑卫民略作休息的时候，孙东风凑了过来：“哎，卫民，我这几天和你去蹭课，看上一个姑娘。” 郑卫民说道：“我劝你谨慎，别等到毕业分配的时候发现要各奔东西就傻眼了。” 孙东风却说道：“你看看你，政策上也不是一点儿人情也不讲的，咱们的意愿组织上也会考虑一下的。” “看上谁了？”郑卫民很是好奇，又提醒道：“你可打听清楚了，别人家结婚了你都不知道。” 孙东风抓抓头皮，有些为难：“这还真不好说，话说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呢……” “是不是她？”郑卫民看到有一个略面熟的年轻姑娘在认真背单词，就觉得是她了。 “别往那儿看！”孙东风还有些害羞，生怕被人家瞧出来端倪。 “那，要不哥们帮你打听一下？”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就是这个意思！”孙东风满脸的期盼。 郑卫民觉得很有趣，他见过不少追女生的，套路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种，有时候他都觉得不靠谱，但人家偏偏还就能成功，难道真有公式存在？ “行，包哥们身上了！今天哥们就给你打听出来！晚上咱们宿舍分析一下，给你多想想办法；还有啊，这种事情一定要发动群众，你最好再买点奶糖什么的，贿赂一下她们宿舍的人……” 孙东风更高兴了：“卫民，我就知道你有办法！说，那个送你来的姑娘你是不是搞定了？也用了奶糖？” 郑卫民心里涌上了一股无法言传的情绪，奶糖他是给了，那是因为物质贫乏，他只能想到奶糖，也只能买到奶糖；但搞定王云芳……他还觉得自己需要努力。 忽然他又晃了晃脑袋，这更奇怪了，他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事了？革命尚未成功，这才刚开始享受温饱，就要造就下一代革命接班人了？ 他和王云芳的关系比较特殊一些，说是革命友情，但好像又超出了一些；但说到恋情，那绝对是没到的。 两个人在陕北插队的时候都极有默契地没有询问对方的家庭状况，但郑卫民能感觉到王云芳的爸妈肯定更厉害，这样的人家挑女婿估计会有更多的考量吧？ “卫民！想什么呢？你丫不会想撬我墙角吧？”孙东风把手在郑卫民眼前晃了晃，让郑卫民回过来神了。 “撬你墙角？你还真能想！没说的，想知道名字，你今晚就得准备好奶糖！” 郑卫民扫了一眼那个姑娘，接着背单词，孙东风就像个狗皮膏药，黏住郑卫民不放了。 吃完早饭上完本专业的课之后，郑卫民便熟门熟路地摸去了西方语系那边，后面跟着孙东风这个尾巴。 郑卫民看着孙东风，忽然觉得可以把这个事情写给王云芳知道。 看到郑卫民过来，西方语系后排的男同学就笑了。 “你又来了啊。” “来了来了！”郑卫民不客气地坐在了他旁边，四处看了看，低声问道：“同学，找你打听个事情。” “说吧，我猜你是想问我们系哪个女生吧？” 郑卫民诧异了一把：“神了！但不是给我自己打听的，是别人托我的。” “哪个？” “第三排左数第一个，蓝衣服留辫子的女同学。” 北京第二医学院，也在发生同样的事情。 “第一排中间那个留辫子的女同学，叫什么名字啊？” 似乎有感应，王云芳把自己的辫子拉到了胸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后排角落马上就有好几个人低下头去。 鬼精鬼精的王云芳马上就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不会自作多情地和别人说人家是冲着她来的。 极是不自觉地，王云芳就把后面的几个男同学和郑卫民做了比较；倒不是说没有其他参照对象，但郑卫民真的是一个标杆了。 去年这个时候，王云芳都觉得郑卫民要自暴自弃了，她生怕自己的离开会对郑卫民造成打击，所以一直和郑卫民通着信；她替郑卫民想象了无数种的可能，唯独没有上大学这一种。 能从被家中放弃的逆境中走出来，王云芳对郑卫民特别佩服。 身边的女同学刘娅也往后看了一眼，低声笑道：“云芳，肯定是冲着你来的。” 王云芳说道：“也不一定，咱们班有不少女生呢。” 医科不同于其他，学习紧张，少有人来蹭课，来蹭课的肯定是带有目的的，这个大家都能猜到。 连续好几天，几个男生都经常出现在教室的后排。 王云芳刚坐下，刘娅也过来了：“云芳，有你的信嘿！”她看了看信封，戏谑道：“是不是你男朋友？北大，厉害呢！” 听到“北大”俩字，王云芳就知道是郑卫民的了。 她接过信，笑道：“你说是那就是。” 王云芳觉得没必要再接触陌生的男性了，大院里还有好几个去当兵的，条件也都不错；没当兵的还有郑卫民，也是翘楚。 如果从这几个人中还找不到对象，那就说明她王云芳就是个尼姑命。 第76章 赵军回来了 趁着上课前还有点时间，王云芳就把信给拆开先看了一下。 没想到刚打开信封，就看到了里面还有一张照片。 刘娅马上就给抢了过来，仔细看了，又还给了王云芳：“小伙子还不错嘛。” 照片里的郑卫民的确还不错，右手拿着一本书，正笑盈盈地看着镜头，蓝色的衣服有些旧了，领口袖口都有轻微的磨损，脚下的解放鞋也刷得泛白，但精神上好了许多。 王云芳抱怨道：“我还没看呢，竟然被你抢了先。” “云芳，咱们回头也去照个相吧；人家给你寄了照片，你不得给人家寄一张？对了，他来过咱们学校没？什么时候过来可得让我瞧瞧……” 王云芳想到了郑卫民还没有自行车，市区内公交车的票价有三分钱，来回就要六分钱，那小子不一定舍得——还是寄信划算一些。 一节课还没上完，后排的同学就都知道王云芳收到对象的信了；不单单知道有信过来，他们连名字和学校都知道了，还知道有照片。 王云芳没有解释，解释什么呀？有郑卫民在前面扛着也挺好。 但刘娅说的也对，是要给郑卫民寄一张照片了。 她的照片比较多，但都留在家里，她是懒得再回家拿了，就像刘娅说的那样，再照一张好了，都到学校了，是要照一张照片，给家里也寄一张过去。 一想到给家里寄信，王云芳就感觉到奇怪，明明大家都在北京，真有趣。 赵军他们也在后面几天收到了郑卫民的信，看到郑卫民的照片，赵军很是笑了一会儿：“丫的，还真像个样子了！” 赵军决定申请休一下探亲假，回北京看看爸妈，也瞧瞧郑卫民，不知道北大的食堂是不是真的如三儿说的那样，他要去尝尝。 这个想法他没有和郑卫民说，而是打算来个突然袭击。 郑卫民是宿舍里还在给孙东风出谋划策，他们成功获得了女同学的资料：沈招娣，二十岁，来自山东。 他们面前摆了一包奶糖，这些比他们大上十几岁的老大哥们都不客气地吃着，出着各种主意。 “邀请她来咱们班听课！” “约她去逛公园！” “吃饭的时候偶遇！拼桌吃饭！” 此话一出，宿舍瞬间安静，大家都觉得这句话最靠谱。 孙东风想了半天，也觉得循序渐进比较好，别一下子把人家给吓跑了。 “卫民，那还得和你拼桌子才行，就你和那帮人熟悉一些，我有点不好意思。” 郑卫民忙说道：“别啊！我一顿饭就一个素菜，拼不了拼不了。” “哥们和你一起啊！你出素菜，哥们拿个荤菜行不行？咱们俩吃俩菜，这样总可以了吧？” 王乃强说道：“卫民，答应他！还能和咱们汇报一下最新进展呢。”这群老大哥也不舍得吃好菜，同郑卫民一样，也是一个素菜就把自己打发了，学校发的补助能多留一些就多留一些，家里也缺钱，得寄回去。 也就孙东风没这个顾虑，他在外面能照顾好自己就是对家里最好的交待了。 郑卫民依旧很为难：“这个不是拼桌子的事情……我自己都没经验，拼桌也是找那群男同学拼，哪好意思找女同学啊。” “简单！”陈宣也来了劲儿：“吃饭的时候我们几个人跟着你们，看那个女同学想往哪去我们就提前过去抢，让她去找你们俩拼就行了。” 孙东风极是感激：“能行能行！” “那得发动群众啊！就咱们宿舍这七个人完全不够啊！” “这事儿就交给咱们了，东风你就等着吧。” 奶糖不能白吃，几个老大哥都想帮这个忙。 后面几天，在最紧张的午饭点儿，就有一大群人跟着郑卫民和孙东风去排队。 沈招娣和同学打好饭，正在食堂找地儿坐，却发现几乎每一张桌子都有人，连偏远的角落里都没空。 “这些人真是的，就不能拼个桌子么，我看明明他们有好多人都相互认识。” “就是！” 两个女生抱怨着，在食堂中间到处看，想看看有哪个同学吃完饭会先离开；扫了一圈，就看到了郑卫民。 郑卫民和孙东风坐在一起，正高兴地吃着孙东风打来的芹菜炒肉。 “仨月不知肉味了！”郑卫民吃归吃，但还是比较克制的，伸个几筷子就差不多得了。 孙东风一脸紧张：“她们能来么？” 郑卫民一抬头，假装刚看到人家，就热情地招呼道：“同学，你们也来了啊！”反正我不追你们，我没压力。 沈招娣便和另外一个女同学一起过来了：“找你们拼个桌子吧，食堂今儿竟然没有空位子了。” 郑卫民没客气，伸手就把孙东风打的好菜给放到了桌子中央：“那个，东风打的菜，别客气啊！” 他刚去端菜的时候把孙东风吓了一跳，但听到郑卫民的话之后就变成了期待，他觉得郑卫民真给力，也难怪人家先有对象了。 “别客气别客气！我去蹭课的时候好像见过你们，要是让你们班的同学知道我们不让你们拼桌，下回估计进不去教室了。” 另外一个女同学看着郑卫民问道：“我比较好奇，你们为什么要来我们班蹭课？好像专业不一样吧？” 看到她满脸的警惕，孙东风便主动开口道：“人家卫民有对象了，在医学院呢。” 郑卫民不好反驳，只能默认。 既然郑卫民给他开了个好头，孙东风便不能再怂了：“卫民常说，艺多不压身，多学点外语也不是坏事，就算在我们面前显摆一下也是不错的。” 郑卫民说道：“其实我是想换个语言来骂人，骂了他们也听不懂，干着急。” 沈招娣终于开口了：“原来是这样。” 简单一句话，让孙东风觉得距离一下子就被拉近了。 从食堂回来，孙东风一路都扒拉着郑卫民的胳膊，嘿嘿傻笑。 郑卫民被他拽得胳膊疼，但又甩不掉，便一路带回了宿舍。 进了宿舍，几个老大哥都在，看到孙东风进来，一群人都开始起哄。 “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东风，后面不用咱们帮忙了吧？” “不用了不用了！后面再遇到人家我就能顺理成章地搭上话了。就是可惜了卫民的名声了，被我活脱脱地给拉低了品格……” 宿舍里的人都笑了。 后面几天，郑卫民看到孙东风竟然能在未名湖畔早读的时候赖在人家沈招娣身边，这小子真行。 上午的课上完，郑卫民打算去图书馆看一会儿书，就看到孙东风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 “卫民，你还真难找！要不是哥们知道你就这么几个据点，估计就要错过了！” “咋了？” “有人找你！一个当兵的，说是你发小儿！” 郑卫民惊喜道：“肯定是赵军！他在哪儿呢？” “带我们宿舍去了，这会儿正在宿舍里侃大山呢。” “我马上回去！东风，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郑卫民也不看书了，把书包一背就往宿舍小跑而去。 宿舍里陈宣和蔡志勇正陪着赵军聊天，赵军没客气，拿着郑卫民的刷牙的茶缸子喝水。 欢笑声中，郑卫民冲了进来，先给了赵军一个熊抱。 “想死我了！我听东风说有个当兵的，我就猜到肯定是你了！”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军，郑卫民好奇道：“咋还没换成四个兜？” “还得几个月才能从教导队出来，卫民，哥们可是两年多没回家了，昨天刚到，今儿就来看你了！” “吃饭了没？” “没呢！等着吃你们学校的食堂，看看是不是和你描述的一样！对了，你丫不是说还有个王云芳么？这两天你得带我去看看去！” 第77章 旁观者 郑卫民有些傻眼，赵军咋还想一出是一出呢？但好像也不是不行，毕竟在陕北插队的时候王云芳也知道赵军的存在。 “那得提前和人家说一下才行，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时间。” 赵军更感兴趣了：“她在哪边？” “第二医学院。” “那不近啊……”赵军琢磨了半晌：“那咱们还是乘公交车过去吧。你再提前说，就算再快也得好几天，那时候哥们的假都没了。我得去见见她，要是没有她，估计你在陕北过得也没那么踏实。” 郑卫民说道：“还有好几个人呢，像范成功周玉秀还有徐秀莲，你是不是都得见啊？” 赵军说道：“我见那么多干啥？我就是觉得王云芳能成我弟妹，要不我也不去见！” 郑卫民无语：“你们这就把人家给安排了啊！” “这不是我一个人安排的，你们宿舍的人都是这么觉得的，对吧？”后面一句赵军是对宿舍里的其他人说的，大家都笑着点头称是，这让他更得意了：“你瞧瞧，群众的眼睛那就是雪亮的。” 赵军乐呵呵地，他脸上的青春痘更显红亮了。 “行行行，我等下就写信给王云芳，说咱们周末过去看看她。” “别啊！就是得突然杀过去才有意思呢，就像我今儿过来一样。”赵军说什么都不肯让郑卫民写信。 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郑卫民，颇为满意地点着头，又忽然对宿舍里的其他人说道：“哥哥们，可帮忙看好了这小子，别让其他的女同学把他的魂给牵走了。” “好嘛，你这一来就断我桃花啊！” 赵军就笑：“知足吧你，哥们在东北当兵，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个女人。” 郑卫民便给他出主意：“没事多去卫生队。” “那也得等我从教导队出来了才行，现在去卫生队？我还想在部队多干几年呢！走走走，带我吃饭去！” 赵军一身军装，在北大的校园里很是扎眼，这小子洋洋得意，很享受这种瞩目的感觉。 一边走郑卫民一边说道：“军儿，我有预感，往后军校毕业的干部会成为主流，你就算不考军校，也千万记得要去进修。” 赵军乐了：“你还担心上我了？看来真是过上安稳日子了！放心好了，我心里都有数。” 到了食堂，赵军就没和郑卫民客气，他看着窗口里菜，说道：“那个四喜丸子，回锅肉，锅塌豆腐，熬白菜，就这四个吧，馒头多拿一点啊，少了哥们可吃不饱。” 俩人把菜端过来，郑卫民又去要了十个馒头，回来一看，赵军已经和丸子干上了。 “不是，我怎么觉得你比我饿得狠呢？” 郑卫民把馒头放在桌子上，赵军随手就捞过来一个，三两口就下去了一大半。 咽下嘴里的食物，赵军才说道：“养成习惯了！部队别的不说，起码不会让我挨饿。但时间就没你们那么充裕了。” 趴在饭桌上，赵军说道：“卫民，哥们过来看你连家里人都不知道，我都没和我妈说你考到北大了；要是她知道，估计大院里的人就都知道了。话说回来，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瞒着啊？” 郑卫民点点头：“我还真的没打算和家里说；反正我现在户口也单列出来了，不说就不说，有什么关系？” 赵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卫民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哥们都会支持你的。” 他和郑卫民一起长大，知道郑家三儿子在家里并不受偏爱——卫国是长子，身上负担着家族的期望；老二卫东能说会道，也能讨郑刚和袁秋的欢心，至于郑卫红，她什么都不用做，光凭小女儿这个身份就足够让郑刚和袁秋来疼爱她了。 在确定了郑卫民去陕北插队的消息后，赵军就火速把家里给他准备的钱和粮票给了郑卫民，还好三儿在陕北坚持了下来，要不他都要懊悔死。 而且现在看来，三儿好像锻炼出来了，再也不是之前那个闷闷的样子，变得有主见了，还知道替自己拿主意。 吃完饭，郑卫民陪着赵军在北大校园里走了走，赵军极是感慨：“卫民，幸好恢复高考了。之前我还嫌你闷，没想到你丫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不显山不露水，一鸣惊人啊！” 郑卫民也说道：“还是要感谢国家，军儿，我有强烈的预感，这两年会发生极大的变化，到时候人才缺口会非常大。我能想到的重大任务就有两个，一个是脱贫，一个是扫盲。可能过不了多少年，参军的要求也会提高，全高中班也不再遥远了。” 赵军眼睛瞪大：“你还真敢想！全高中班？”赵军都不敢想这事，部队里的高中生也很宝贵，大部分来当兵的人才初中毕业。 “也不是不可能啊！军儿，咱们都是大院长大的，知道文化素养对军队来说意味着什么，有多少老兵吃亏在文化上面？” 赵军低头走路，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小石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在水泥路面上滚出好远，赵军赶上前去，再伸出一脚将它踢出。 “卫民，我知道你的意思。诸葛亮咱们是做不成了，但做个合格的指挥员还是可以的。我不会把书本放下，等从教导队回来，我就申请去进修。” 赵军看着郑卫民，很是开心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丫肯定也惦记着我。要怎么往前走，你肯定也在替我规划。” “我是想着，过个几十年，你小子是不是也能当上将军。” “有我这样的将军么？一顿饭干五个馒头，还和人民群众抢肉丸子吃。” 看了一下日头，赵军便说道：“卫民，我先回家。你估计也要上课了，星期天我再过来，你可一定要带我去看看王云芳。” “行。”郑卫民答应了，回去之后他就给王云芳写了信，当不速之客可不好。 没想到回到宿舍，孙东风又捏着信来了。 “卫民，咱就是说北大这个地方就是邪门，说啥来啥！给，王云芳的信！” 郑卫民惊喜地接了过来，就看到孙东风挤眉弄眼地说道：“我捏了一下，里面有硬硬的纸片，感觉像照片……” 呼啦啦一群人都围了过来，大家都不说话，笑眯眯地等着郑卫民拆信封。 郑卫民被看得压力山大：“我说哥几个，行行好，弟弟我脸皮薄……” 大家还是笑，但只是稍微让了点空间，眼睛依旧在往郑卫民这边瞄。 撕开信封，郑卫民往里一看，果然有张照片。 不同于郑卫民特意挑了北大的门口，王云芳就是穿着白大褂在教学楼前面照了一张，阳光不错，照得她眼睛没有完全睁开。 忽然手指之间就空了，郑卫民一抬头，看到照片已经到了孙东风的手里，这小子看着照片，啧啧赞道：“卫民，你的眼光就是好！难怪你能在西方语系蹭课的时候心无旁骛呢。” 说完之后，孙东风一本正经地把照片还给郑卫民，对几个老大哥说道：“散了吧散了吧，我替你们看过来，咱弟妹绝对俊！” 郑卫民无语：“东风，你丫好像还比我小几个月吧？这就开始充大哥了？” 照片不给那几个老大哥看是不可能的，所有人看过之后都劝郑卫民一定要把这个姑娘追到。 特别是梁野，他以过来人的身份对郑卫民说道：“卫民，这个姑娘我看是真的不错，你别看咱们学校的女生多，你守住本心就好，错过了这一个，下一个能可你心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现……” 第78章 见面 赵军回了家。 王秀霞看着儿子回来，欢喜地就要洗手做饭：“今儿买了肉了，晚上妈给你做红烧肉。” 赵军摸了摸肚子，有些为难：“妈，能明天做么？今儿吃得有些多了。” “吃了多少？” “五个馒头……” “你是和谁吃饭了？吃那么多？谁当的这个冤大头？”王秀霞很是好奇，但也很欣慰，儿子能交到这种朋友她是很高兴的。 “之前的同学，去北大上学了，今儿的午饭就是在北大吃的。” 王秀霞马上就来了兴趣：“北大的？和你一届的？”她算了一下，说道：“那也才十八！挺好。” “妈，你是不是惦记给人家说对象了？你儿子可还单着呢。”赵军马上就猜到王秀霞心里所想了。 王秀霞笑道：“你表姐不还单着么？” “可别！”赵军连忙说道：“想当我姐夫？门都没有！”为了避免王秀霞接着纠缠这个话题，赵军主动扯到了自己身上。 “妈，你看今年我就能从教导队出来了，到时候四个兜的军装一穿，那就可以谈恋爱了！您看是不是帮我留意一下对象？” “也是！”王秀霞觉得儿子出息了，在部队里一直干下去，将来肯定能超过他老子。 “我得出去消消食去。妈，晚上少做点。” 赵军出了门，在大院附近溜达，脑子里在想着买点什么土特产回部队给战友们尝尝。 “哟，军儿回来！听说进教导队了？等从教导队出来之后可得让你爸摆酒。”袁秋下班了，看到赵军很是热情地打着招呼。 “没问题！”赵军满口答应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自觉地就刺了袁秋一下：“袁阿姨，你家三儿咋样了？” “挺好的！在陕北已经可以独立生活了，挺给我和他爸争脸。” “哦哦，那就好。”赵军一下子就很理解郑卫民了，这儿子都到北大了，当父母的竟然还不知道；他一下子就替郑卫民找到没有报考军校的理由了——这需要政审，政审就要找到父母以及更多的熟人了。 “我先回去做饭了！得空来家里玩！” “行，袁阿姨，您先忙。” 黄原师专，范成功和徐秀莲成功会师了。 在收到郑卫民的信之后，徐秀莲把地址也给了范成功，范成功看着郑卫民的照片，说道：“秀莲，咱们也去拍一张去，你看把卫民这小子给臭屁到不行了！” 徐秀莲答应了，两个人跑到外面一起照了一张合影，由范成功寄出来了。 等到星期天赵军去找郑卫民的时候，郑卫民便把这张照片又拿出来给赵军看。 “你看，这个男的就是范成功，他和一起插队的知青周玉秀结婚了；还有个男知青陈东来，和柳娟谈了，结果丫把人家踹了，柳娟的精神都出问题了……” “这个女的叫徐秀莲。不瞒你说，青贮饲料的成功让她拿到了工农兵学员的推荐名额，但我也没吃亏，她爸给了我和王云芳三百块钱，这三百块王云芳都留给我了……” 赵军当然不会觉得郑卫民吃亏，这青贮饲料也不是什么秘密，早晚就会传到大西北。 “但你在半年后还考到了北大，要是真的推荐你去黄原师专，你还亏了！走吧，带我去瞧瞧弟妹去。” 郑卫民叮嘱道：“到了医学院那边可不能这么叫人家啊！”顿了一下，郑卫民又说道：“今儿少吃一点，你那五个馒头的饭量别把人家吓着了。” “走了！吃不饱不还有你么？回来哥们请你吃卤煮火烧，咋样？” 郑卫民笑着摇了摇头：“不了！” “那炒肝儿？” “也不了！咱们要是真没吃饱，随便吃碗面条就得了。” “行吧。不对啊，你不是挺喜欢吃卤煮和炒肝儿的么？” 郑卫民已经抬脚往外走了：“在大西北两年，口味变了。” “哎，你等等我！” 第二医学院，王云芳把身上的衣服整理了好几遍，一会儿穿常服，一会儿穿白大褂，来来回回换了好几遍。 宿舍里的人都觉得奇怪，刘娅更是打趣道：“云芳，是不是要见人啊？” “郑卫民要过来看我，还带着赵军。” “赵军？”刘娅听到了一个很陌生的名字。 王云芳解释道：“是郑卫民的发小，他给郑卫民寄了不少钱，要不郑卫民准备高考哪有那么顺利。” “带我去见见呗！这么仗义的人我很好奇。” 王云芳忽然也开始打量刘娅，看的刘娅很是不自信了：“咋了？我是脸上有脏东西还是扣子扣错了？” “那就一起！”王云芳凑到刘娅耳朵边小声说了一句：“万一看对了眼，别忘了请我吃糖。”说罢，她便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声却渐渐变大，笑得前仰后合，腰都直不起来了。 “去你的！”刘娅的脸马上就变成了玫瑰色，但还是坚持要和王云芳一起去看看那俩人。 最后，两个人都决定穿白大褂。 “郑卫民肯定戴校徽，赵军肯定穿军装，咱俩还收拾啥呀？就白大褂吧。” 三月的北京温度回暖，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王云芳和刘娅在学校大门里面的道路旁闲聊等人。 “卫民说上午十点大概能到。”王云芳看了一下表，这都九点五十了，她竟然还有点小紧张了。 郑卫民同样紧张，他的手心开始冒汗，时不时地往裤子上擦一把；只有赵军在边上傻乐。 “卫民，你丫相亲呢？瞧你那揍性！你看看哥们，多淡然！” 郑卫民无奈道：“你丫就是来看热闹的，我还没见过看热闹的人紧张。” “也对！我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赵军乐呵呵地说道，又往窗外瞧了瞧，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快到了吧？” 过了两站路，终于到了第二医学院，两个人跳下车，不约而同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往医学院的大门走去。 “是不是他们两个？”刘娅一直留意着大门口的动静，看到一个穿蓝衣服的人和一个穿绿军装的一起过来，就感觉是郑卫民他们了。 “没错，就是郑卫民！” 王云芳朝郑卫民挥挥手，喊道：“这边，这边！” 赵军看到有两个姑娘，便开口问道：“你们哪位是王云芳？” “我是！” 赵军伸出手去，王云芳愣了一下，也伸出手去，和赵军握了一下。 “云芳同志，感谢你在陕北对卫民的照顾。” 赵军很是认真，这让王云芳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常听卫民提起你，你对他的照顾可都是雪中送炭啊。” 赵军摆摆手：“哪里！”他又看了一下旁边的姑娘，问道：“云芳同志，这位是？” “刘娅，我同学。听说你们要过来，就特意过来看看你们这种情谊深厚的朋友。” 赵军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郑卫民看着他的表情像极了前几天的孙东风，哪里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回头他再帮忙问一下好了，看看人家刘娅有没有这个意愿。 “我看你们是赶着饭点儿来的，走吧，带你们尝尝我们学校的食堂，顺便给你们讲讲我和卫民在陕北插队时候的事情。” 赵军说道：“没问题！走着，我和卫民都带粮票了！” 对郑卫民他能不客气，但对上王云芳他就很不好意思了。 王云芳可是医学院的一朵花，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特别是这次身边还跟了两个不认识的男同志，看起来还很相熟的样子。 王云芳和刘娅目不斜视，完全不管那些男同学的目光，带着郑卫民和赵军去打了饭。 医学院的食堂也不错，四个人没敢浪费，打了四个菜便收手。 找到角落的地方，四个人坐下吃饭。 赵军今天颇为收敛，吃起饭来细嚼慢咽，听王云芳讲在陕北的故事。 “最有趣的一件事就是在我们挖完土坑之后有人写匿名信去县里告状，来人查的时候陈东来趁机告了卫民的黑状，说他是‘走资派’，我看到县里的工作组来了就先一步把鱼干放到陈东来的窑洞去了，结果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那小子至今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赵军笑了起来，王云芳确实有几个心眼。 旁边出现一个身影，几个人一抬头，是个男同学。 “云芳，这两位是？” “我朋友！” “你们好，我叫钱柯桥，和王云芳是同班同学；介意我坐下么？”郑卫民觉得钱柯桥很没眼力件，一个桌子拢共就四个座位，他过来要坐哪儿？ 赵军就在一边笑，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王云芳没好气地说道：“钱同学，旁边是没空桌子了么？需要和我们一起挤？” 钱柯桥讪讪地离开，刘娅便低声对郑卫民说道：“这个钱柯桥，对云芳很是有点意思，整天找机会接近她。” 第79章 逻辑自洽 听到这话，赵军更来劲儿了，他用胳膊肘推了推郑卫民，问道：“卫民，你说咋办？” 郑卫民大窘，他还是有点不敢直面这个问题。 赵军嘿嘿一笑，对刘娅说道：“可能就你不了解他，我和王云芳都知道，卫民脸皮太薄了！”他使劲拍了拍郑卫民，对王云芳说道：“云芳，你要是不愿意，回头让卫民来捶丫的！” 郑卫民便说道：“能行！” 王云芳也笑了：“别为难卫民了……” 郑卫马上说道：“没为难！” 刘娅也笑了：“郑卫民同学，算你有心！”但她又有些忧愁：“云芳身边可是有不少追求者，卫民，你压力不小啊。” 郑卫民偷偷看了一眼王云芳，说道：“那也得云芳愿意。” 刘娅便也笑，用胳膊肘推着王云芳。 在这个年代，想让男女双方在大庭广众之下袒露心声是不可能的，话能说到这里，刘娅就觉得差不多了——赵军也是一样的想法。 从食堂出来，王云芳和刘娅又带着郑卫民和赵军在学校里转了转；教学楼没有带他们过去，专业差别太大，郑卫民和赵军都看不懂。 逗留到下午三点，郑卫民和赵军便决定先离开。 刘娅热情地说道：“卫民，有空常来玩啊。” “没问题！也欢迎你们去我们学校转转。” 刚要走，钱柯桥又绕回来了。 他瞪着像兔子一般的红眼睛站在了四个人面前：“我想问一个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刘娅觉得钱柯桥太招人烦了，离开就好了，还转回来做什么？ “我就想问一下，这两位男同志，是不是也是大院子弟？” 郑卫民点点头：“没错。”这个是不能否认的。 钱柯桥惨笑一下，仿佛获知了真相一般，他面向王云芳说道：“我懂了，我全懂了！王云芳，你们是没看得上我们平头老百姓啊。” 赵军火了：“你丫能不能有点眼力件？人家不想搭理你都看不出来？像个臭虫一样硬往上凑，有意思么？” “有意思！起码我获知了真正的原因！” “你丫找揍吧！”赵军开始撸袖子了，但郑卫民止住了他：“军儿，别动手。你动手的话就什么都说不清楚了，说不定这位钱同学还在等着咱们动手呢。” “我并没有！” 郑卫民很是沉稳地说道：“这位同学，说话做事，一定要做到逻辑自洽，如果不能……” “我有什么不能的！”钱柯桥打断了郑卫民的话，郑卫民笑道：“那请让我把话说完。” “你说。” “从你刚才的问话中，我是可以理解为你知道王云芳是大院子女，可能爸妈的职位还不低，对吧？” 钱柯桥不说话了。 郑卫民接着说道：“在你眼里，王云芳是不能有自己的倾向，如果拿大道理来压她，有极大的概率她会按照你的想法来往下走，对吧？” “我没有！” “那听我下一句话。你为什么不选择平头老百姓出身的女同学呢？是不是也看不上她们？” 最后一句话就很诛心了，用后世的观点来说，就是用魔法打败魔法。 刘娅看向郑卫民的眼睛都是小星星，这个郑卫民还真能说，关键是逻辑非常有条理。 她马上就补了刀：“好啊，我说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冲着云芳来了，原来是看上了人家爸妈当高级干部啊！一个个的比陈世美还现实！” 赵军嘴巴微张，半晌才反应过来：“卫民，你的变化真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感慨完之后，赵军又对钱柯桥喝道：“幸好没有政审，要不你这种人是上不了医学院的，还不快滚？” 钱柯桥失魂落魄，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啊。 在之前的设想中，王云芳应该怀有愧疚的心情啊，这被那个男生一打岔，自己倒成了嫌贫爱富的反面典型了。 送郑卫民和赵军到了学校门口，刘娅由衷地说道：“郑卫民，有空多来我们学校转转！” 郑卫民看着王云芳，点头道：“能行！” “一口陕北腔。”刘娅笑道：“去赶车吧。” 看着郑卫民和赵军上了车，刘娅兴奋地拉住了王云芳的胳膊：“郑卫民真行！一下子就把钱柯桥他们那群人都给挤兑住了！整天说咱们眼高于顶，我看他们才是。” 王云芳说道：“行了！往后总算能清静一下了。反正有郑卫民这个挡箭牌，不用白不用。回去了！” 公交车里，赵军很是兴奋地拍着郑卫民：“卫民，你小子真能说！换我肯定早大耳刮子去扇他了！” “你要是动手，恐怕回去就会受处分，哥们不能让你折在这里。” 赵军说道：“刚刚我都没想那么多。” “那你往后要多想想了，你都进教导队了，做事情可不能再冲动。” “知道了！婆婆妈妈的，哥们过两天就走了。” “我去送你。” “送个锤子！不是星期天，你不要过来了。我家里人也要送我，你要是不怕暴露你就去火车站吧。” “那行吧。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下次？估计得明年或者后年，这次我都属于预支了提干后的探亲假了。要不是首长开恩，我都回不来。” 阳光透过车窗，斑驳地照在赵军的身上和脸上，好像还有点晃眼，郑卫民忽然很舍不得赵军。 “卫民，你咋了？哥们是回部队，不是去菜市口！还有，哥们今年就从教导队出来了，一个月五十多块钱的工资，比你这十七块多得多！你想拿五十多，再等个三年吧！” 赵军把手在郑卫民脸前晃了晃，让郑卫民回了回神。 郑卫民忽然说道：“军儿，我在陕北也会做菜了，等下次你来探亲，我做俩菜，咱们喝一点。” “这话我就爱听了！我可要提前说啊，到时候肉得管饱，酒也得管够。” “这肯定没问题。” 到了北大门口，赵军就对郑卫民说道：“下车吧，卫民，我就不和你一起下去了。这两天我也不来看你了，记得给哥们写信！” 郑卫民下车，和赵军挥手告别。 医学院，刘娅正拉着王云芳分析郑卫民的表现。 “云芳，我看郑卫民对你有意思，最为关键的是，这个人思维很清晰，不会轻易掉进别人给挖的陷阱里。” 王云芳给自己倒了点热水，小心地吹着：“那是因为你不了解郑卫民，所以你才有这个感觉。我和卫民……”王云芳的眉毛皱了起来，思索良久才说道：“如果我需要，郑卫民能把一切都贡献出来；但要说和我在一起，他估计会打退堂鼓。” 刘娅奇怪地说道：“那我就要用一用郑卫民的法子了，云芳，你说的这个话能逻辑自洽么？郑卫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但就不愿意娶你？你自己想想，这个话矛盾不矛盾？” 王云芳叹道：“所以我有个前提，你不了解他。” “你了解？” “我肯定比你了解！卫民……是他们家第三个儿子，存在感几乎没有，到陕北也是为家里做了最后一个贡献。你猜一猜，卫民在陕北一共收到了几封家里的信？” 刘娅想了想，试探着说道：“十封？” “我说的是两年！” “那就二十封！但你语气告诉我肯定没有这么多，那我少算一点，减半，十封怎么样？” 王云芳再次摇头：“你还得再减半，我记忆中是只有三封，还都是在我们插队的第一年的上半年，再往后就没有过了。” 刘娅说道：“那我懂了！云芳，郑卫民对你肯定有感觉，但他可能会觉得配不上你，不敢行动。那你怎么想呢？” 王云芳神情略带些忧伤，声音也低沉了许多：“先这样吧。” 第80章 送别 气氛有些沉闷，刘娅不想让气氛这么下去。 “等到毕业不就好了么？毕业了国家还包分配呢，到时候你俩都留在北京不就好了？当郑卫民一个月拿到几十块钱工资的时候，他就会有自信了。” 王云芳回过来神了：“好啊，这么半天你一直在套我的话！看我不给你点厉害瞧瞧！”王云芳把右手中指和拇指搭在一起，又哈了口气，往刘娅的脑门上使劲弹了一下。 看着刘娅额头上通红的一片，王云芳开心地笑了起来。 郑卫民也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不得不说王云芳看人还是有些准，郑卫民真的有这种顾虑；但王云芳看人又不完全准，因为郑卫民不允许自己再认命了，比起北大的天之骄子，他在智商上完全不占优，他能做的就是勤奋。 但他也有不得不请假的时候，因为他决定要去送赵军。 他记得赵军回部队的日子，四月三号，星期一。 星期一的下午有《中国近代史研究》，郑卫民要请假。 趁着有空，郑卫民都没去西方语系蹭课，而是抛下了孙东风去了办公室。 按照办公室的门牌指示，郑卫民找到了教课的徐淑武教授。 “报告！” “进来！” 平时郑卫民给徐淑武的印象就是一个爱学习的好学生，几乎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程度，他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难道有什么问题要讨论？ “卫民啊！要是我记得不错，你这是头一次进咱们办公室吧？说说看，是有什么事？” 郑卫民满眼期盼地说道：“徐教授，我周一下午想请个假。是这样，我有个关系特别好的发小从部队回来探亲，我想去送送他。” “好的什么程度？还需要让你专门来请个假？”徐淑武很是感兴趣。 “在我插队的时候，他给予了我极大的帮助，物质和精神上。” “课程，能跟得上？” “我可以！” “那就没什么问题！郑卫民同学，咱们期中考试见！” “谢谢教授。”郑卫民给徐淑武鞠了个躬，把徐淑武吓了一跳，他马上意识到郑卫民要去送的这个人真的很重要。 郑卫民从办公室离开之后，有好几个老师都很感兴趣地问道：“老徐，你学生啊？很有礼貌嘛。” “郑卫民，下乡插队过，知道上大学的不容易。” “这不是干部家庭么？” 徐淑武猜测道：“可能在插队的时候遇到了比较大的困难。” 旁边另外一个老师说道：“我听说过这个郑卫民，我老婆是教外语的，听她们班的学生说这个郑卫民还经常去蹭英语课，据说水平很不错。” 徐淑武乐了：“不是去拍女学生的吧？” “你看看你，小看人了不是？人家郑卫民还真的是去学习的，到了教室都是和男同学坐在一起。” 徐淑武说道：“老张，你和嫂子都不厚道，咱们系的学生都去嫂子那蹭课了，也不说给介绍介绍。” 老张也笑了：“先不急，这才大一，急什么？不要小瞧了人家，说不定过两年人家就自己找到了呢？” 赵军在家里收拾东西，王秀霞给他的包里塞了五个苹果，还是觉得少，又想给多放几个，被赵军止住了。 “妈，我这是回部队，不是去当运输队的大队长！五个苹果我都嫌多了，那个稻香村的点心我多带点，回去给战友们尝尝。” 王秀霞不肯：“苹果放在家里没人吃，会坏的，你都带着，听话啊！点心……点心……老赵，你是不是给吃了？” 赵春来马上说道：“别冤枉好人！我没有！你肯定忘记放在哪里了！赶紧找找。”他也加入了给赵军准备行囊的行列，左看右看总觉得少。 他把钱包一掏，把里面的大团结都给拿出来了，塞给赵军：“带什么都不如带这个，拿着！粮票就不给你了，在部队饿不着你！” 赵军一把接过：“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爸！” 王秀霞把点心也找到了，使劲往包里塞着，赵军忙说道：“妈，慢点，压碎了！” 看着满满当当的背包，王秀霞终于满意了：“行了，就这么着吧！回部队可要好好干！不能像老王家老三那样，连个军姿都站不好，吊儿郎当的。” “王老三咋样了？” “咋样？他爸托人都留不在部队！回来参加高考又是一塌糊涂，现在整天在街上闲晃，谁不说他！” “那得安排个工作啊。” “你都能想到，别人想不到？那小子说还要再考呢。” 赵军撇撇嘴：“我看是想再吃两年干饭吧。” “别管人家，你能管好你自己我和你妈就心满意足了！”赵春来看着儿子壮实的身板，极是满意。 “对了，你这几天整天出去，是找谁去了？” “哦，有之前的同学考上大学了，我去蹭了几天饭。” 赵春来和王秀霞不疑有他，便跟着赵军去了火车站。 出门就遇到了袁秋。 “这是要走啊？” “走了袁阿姨！” “真好！”袁秋知道赵军进了教导队，看着赵军有出息，她也不吝赞美：“我家卫国都当上连长了，军儿，我看你也快了。” “借您吉言了。”赵军看着满脸笑意的袁秋，如果没有郑卫民，袁秋也可以说的上是一个好母亲了。 犹豫了一下，赵军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对袁秋说道：“袁阿姨，我先走了。” 看到赵军这个样子，王秀霞哪里还不知道为什么。 目送着袁秋拐了弯，王秀霞才说道：“是不是想到三儿了？” 赵军点点头，说道：“走吧！三儿过得也还可以。” 火车站的人不少，郑卫民先到了，他一身蓝布衣服，放在人群里一点儿也不显眼。 每次有公交车到站，他都会认真地看上一看，生怕错过了。 他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唯一庆幸的是今儿下午请了假，这能让他安心一些。 等到太阳升到正中央，又略略偏西的时候，郑卫民从公交车站看到了赵军一家人。 他没有挥手，更没有打招呼，就这么远远地看着。 似乎感到有人在看自己，赵军只是抬头朝感应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就从人群里找到了郑卫民。 郑卫民给了他一个笑，赵军也笑了一下，两个人都没有挥手，只是点头致意。 “军儿，咋了？”王秀霞看着儿子的动作，往人群里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赵军看向人群，郑卫民已经把脑袋转了过去，给他留了一个背影。 “妈，我想三儿了。我进站了，你们赶紧回去吧，下午还得上班，请那么长时间的假不好。” 王秀霞又往人群里看了一下，说道：“我还以为有哪个姑娘来送你了。行，赶紧进站吧。到了部队可记得给家里写信！” “我知道！走了啊！” 赵军往里面走了一小段路，再次回头，他看到郑卫民又把头转了过来。 他挥了挥手，赵春来和王秀霞也挥了挥手；他们身后的郑卫民也在挥手。 赵军头一低，背着包就进了火车站，他没有再回头了。 王秀霞有些担心：“老赵，我总觉得咱们过来不合适，说不定今儿有人来送军儿，被咱们俩给搅和了。” 赵春来也觉得有这个可能：“那下回他再回来，咱们就不跟着过来了。” “那不行！我还是得跟着过来看看，我得瞧瞧到底是谁。” “想儿媳妇了？有你等的！军儿提了干，还得在部队干下去，进北京是越来越难了。” “那我不管！哎，也不知道儿子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 目送着赵军进了火车站，郑卫民往火车站外多走了一些，看着赵春来和王秀霞上了公交车，他才上车离开。 第81章 杜若 期中考试很快就到了，除了请假送了一次赵军之外，郑卫民没有缺席过任何一次课程，哪怕是生病了他也是从医务室领了口罩坚持上课。 这次的期中考试是对他成绩的检验，也是和其他同学的一次正面碰撞，他心里不停地打着鼓，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水平。 能考进北大的都是智商顶尖的人物，就算77级会有点水分，但郑卫民也不想被当成水分挤出来，特别是大家都很用功。 几门课程考完，郑卫民觉得还可以，小时候当尖子生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 大学是比高中轻松一些，他选择的历史是属于自己的兴趣，在吸收知识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 其他课程因为用功的缘故，考得也还不错，全系六十名同学中，郑卫民的总成绩排到了第四名。 梁野一边看成绩单一边摇头：“老了，到底是老了！脑子跟不上你们这群年轻人了！” 陈宣也苦笑道：“本来我以为自己够努力了，没想到还是被卫民给拉了一大截。” 另外一位老大哥陆绍峰则笑容满面：“你们看看我，我就不服老，而且我还要当你们所有人的老大哥，给你们做个榜样！” 这次陆绍峰考了第一名，志得意满；谦虚？那不行！这次不能谦虚！得先把老大哥的位置坐实了之后再谦虚。 孙东风哭丧着脸，他这次考得只是勉强及格，极是不理想。 陆绍峰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小同志，不要灰心嘛！这才一次考试，多考几次才能见真章。对了，你和小沈进展得怎么样了？” 孙东风心情好了一些：“她倒是同意和我处下去。” 郑卫民忽然问道：“东风，你酒量怎么样？” “酒量？”孙东风觉得这频道跳得有点大，他跟不上。 蔡志勇哈哈笑道：“想当我们山东人的女婿，酒量不行是过不了关的。” 郑卫民拿出书包，笑眯眯地说道：“我要去上自习了，同志们，晚上睡觉的时候见。” 边上几个人都看着孙东风笑：“你还不赶紧找人家小沈上自习去？对了，小沈考得怎么样？是不是比你强？” 孙东风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沈招娣看来并没有耽误学习。 郑卫民去了自习室，坐下后并没有着急看书，他要先给赵军和王云芳写信。 今天上自习的人尤其多，看来期中考试对大家的刺激都比较大。 郑卫民专心写信，冷不丁身边坐了一个人。 “小郑同学，写信呢？” 郑卫民抬头，看到是自己在帮孙东风追沈招娣时候遇到的同行女生，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他一直都记得。 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看了看周围，好像还有空位，并且有女同学边上的空位。 “你好像不欢迎我？” 郑卫民说道：“我在写信。” “你这次考得怎么样？” “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 “就是基本满意，还有提升空间。” “招娣听小孙说，你这次考了第四名。” “所以我说还有上升空间。” “要不要做一下我们的英语试卷，看一看？” 郑卫民抬起了头，婉拒道：“我还要写信。” 那个姑娘拿出书本，也开始看书，完全不再顾及郑卫民的感受。 郑卫民把写好的信吹了一下，放进信封，随即又拿出一张纸，接着写第二封。 等到第二封信写完，郑卫民刚要看书，一张英语试卷被推了过来：“试试。” “听力做不了啊！” 郑卫民很久没有做过英语试卷了，但他的英语底子一直都在，刷刷刷写得飞快，几乎是扫完题目答案就出来。 甚至连听力的题目他也做了，结合上下文的语境，他都能把答案给猜得七七八八。 “不到半小时，很快。”那个姑娘看了一下手腕，郑卫民留意到了一块精致的手表。 “试完了，我也得看书了。蹭课本来就是蹭课，要是蹭到需要考试，那就脱离我的初衷了。” 女同学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你看你的书，我看我的书，这会儿自习室也没别的空位子单独留给我了。” 郑卫民不再说话，他只是觉得奇怪。 女同学手上同样飞快，她一题题地替郑卫民对着答案，改完之后她把试卷收了起来，没有告诉郑卫民结果，而是说道：“认识一下，我叫杜若。” 说完之后也不待郑卫民给出反应，杜若把书包挎好，转身离开。 郑卫民觉得事情有点狗血了。 回宿舍的路上，他能看到路灯下也有在读书背书的同学，晚上不好大声，他们都是小声在读。 绕道邮局，郑卫民把两封信给丢进了邮筒。 还没进宿舍，郑卫民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什么喜事啊？” “东风被拿捏了！小沈不准他再去蹭课，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以观后效！” 郑卫民也笑了：“蔡哥，我看你们山东女人能当家！” 蔡志勇非常赞同：“卫民你说得对！” 女生宿舍那边，杜若把郑卫民做的卷子拿了出来，好家伙，听力没听都能做到85分了。 人家孙东风过来蹭课是因为看上了沈招娣，这家伙竟然是真的来蹭课啊。 在听到孙东风期中考试不理想之后，她便很想知道郑卫民的能力，没想到人家还真的有两把刷子。 来蹭课的男生不少，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杜若都能猜到大概，这和当年什刹海边顽主们拍婆子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文明了一些。 但郑卫民和其他的男同学好像还真不一样，他上课的时候为了避嫌都挑和他们班的男同学一起坐。 孙东风一直嚷嚷着郑卫民有对象了，还说有照片，杜若觉得孙东风的话里有水份。 谈恋爱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要是有个漂亮的对象，郑卫民怎么可能不显摆？ 就好比沈招娣一样，虽然谈恋爱也是羞羞答答，但还是要和外人说自己谈了，很低调地显摆一下。 但成绩不能骗人，杜若又觉得孙东风说的好像是真的了。 后面几天，郑卫民依旧会来蹭课，也一样是坐在后排和男生们一起，简单说笑，上课之后便立刻闭嘴，下课的时候也是跑得飞快，看样子食堂对他有着不一般的吸引力。 中午吃饭的时候，杜若特意路过了一下郑卫民的饭桌，她只是扫了一眼，一切便尽收眼底；很简单的土豆丝，外加二两米饭，一顿饭加起来不到一毛钱。 看了看自己的饭盒，里面只有米饭是和郑卫民一样；她经常打的是翘荤菜，比如今天的鱼香肉丝；大荤也会偶尔打，这些她还没从郑卫民的饭盒里见到过。 在不远处的桌子坐下，杜若发现郑卫民吃饭的速度非常快，扒完之后收拾饭盒就走，好像在赶时间。 郑卫民真的在赶时间，在改革开放之前受到的限制太多，唯有书能多看一些，那就趁着这段时光多学一点，这总吃不了亏。 下午课业结束，郑卫民便跑到了图书馆，在他看来，一切的自信都来自于学识的增长；有三样东西可以给男人底气，一是权力，二是金钱，三是知识，这三样东西拥有任意一种，都可以让男人的腰杆不自觉地挺直，会让他们产生别样的魅力，在面对诸多问题的时候也会相对从容淡定。 前两个距离太远，郑卫民还接触不到，但他现在处于全国顶尖的学府之中，他要尽可能地汲取知识。 历史是一面镜子，他能从镜子里看到不同的人生，不同的国运，不同的教训，以及相同的固执的人类。 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郑卫民觉得天气变热了不少，晚上的风都是暖的。 第82章 同学 进入五月，北方的土地上充满绿色，一片生机盎然。 郑卫民手里拿着赵军的信，笑得很开心。 赵军这小子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 “卫民，你丫真不厚道！明明王云芳身边有个女同学，你小子竟然装傻充愣，半个字都不肯替哥们说……” 随信过来的还有一张照片，上面的赵军穿着军装，浓眉大眼，看着非常精神，郑卫民觉得这张照片非常好看，很有阳刚之气。 在信里面，赵军把郑卫民一通数落，信末尾又陪着小心让郑卫民帮忙去打听一下人家刘娅是不是有意愿。 想着赵军的小心思，郑卫民笑个不停。 没得说，先给王云芳写封信问一问，要是刘娅愿意先接触一下，那就帮忙牵个线，写完信，郑卫民顺手就把照片给放进去了。 虽然刘娅之前见过赵军，但毕竟也就只见过一次，要想牵线搭桥，照片是必不可少的。 信发出去了，郑卫民越琢磨越想笑，他不知道王云芳她们看到信之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两天不到，王云芳就收到了信，刘娅照例趴在旁边等着蹭。 王云芳伸手推了好几次都推不开，只好叹了口气，拆开信看了起来。 “哎！哈哈哈！刘娅，幸好你在啊！这信里面还有你的事情呢。” “有我的事情？有我啥事？”刘娅一脸懵，但还是快速凑上去看。 “卫民说想给你介绍对象，就他那个发小，叫赵军的。来来来，你看看卫民是怎么说他的。” “没想到赵军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也开始惦记人了……” 王云芳从信封里又掏出一张照片，反复看着：“不错，还真不错！刘娅，你觉得呢？” 刘娅的脸又红了：“我觉得什么呀？” 王云芳鬼鬼一笑：“那就我觉得？行不行？我觉得啊，你也得给人家一张照片，行不行？” “这才见了一次面……云芳，先等等吧。”刘娅对赵军还没有感觉，但她听王云芳说了赵军对郑卫民的照顾，先天印象就非常好了。 “那我怎么给卫民回信？你这不算拒绝对吧？” “但我也没答应啊！” “懂了！”王云芳把照片递给了刘娅：“收好啊！” 刘娅脸色更红了，她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接了过来。 王云芳没敢再笑，怕把刘娅给笑到反悔。 “我要给郑卫民回信，要不要看？” 刘娅马上就缩回去了：“你写你的，看人信件是不礼貌的。” 王云芳心里暗笑，五分钟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趴在桌子上，飞快地给郑卫民写了信，重点突出一个刘娅把照片收起来了。 写完信之后，王云芳揉了揉手腕，猛地转过身去，看到刘娅也急忙低头，她便又笑了：“刘娅同志，照片给我一张呗？” 刘娅倒是挺坚决：“现在还不行！给了就说明我同意了，这还不怎么了解他呢。” “那也行！我在信里面再补上几句，让赵军同志多写几封信，这样不就加强了解了么？” 王云芳把信又给掏了出来，刘娅就眼睁睁地看着王云芳往上面加字。 一边写着，王云芳的嘴也没闲着：“刘娅，要是别人我肯定不会这么上心！赵军吧，虽然我就见了他一次，但就凭他能那样对郑卫民，就足以说明这个人是值得托付的。” “那郑卫民值得托付么？”刘娅决定将王云芳一军。 没想到王云芳倒是很淡然：“郑卫民也一样值得托付，但我和他吧……不管到最后能不能成，结果肯定要排在你和赵军后面出来。” 刘娅也知道郑卫民的家庭状况，郑卫民肯定要处理完那边的事情才能给出对王云芳的许诺。 “郑卫民……云芳，我觉得他有时候不太愿意让别人分担他的负担……” 时间都到五月了，郑卫民心中又有了压力，原因很简单，还有不到俩月就放暑假了，到时候大家都要离校返乡，郑卫民不想回家。 他无比渴望改革开放，但那还需要一年多。 所以现在他每天都在关注着学校的动向，看看暑假有没有什么活动——不管是什么活动，他都要去参加。 孙东风都觉得奇怪，在宿舍见到郑卫民的时候，他便问道：“卫民，你这几天咋回事？怎么一直在关注公告栏？” 郑卫民也没好意思对他说实话：“就看看学校有没有什么活动，要是能有加学分的，我得去试试。” 听到郑卫民的话，陆绍峰忽然说道：“卫民，可能有个活动，但不一定能给你加学分。” 郑卫民来了兴致：“真的假的？陆大哥，介绍一下啊！” 陆绍峰说道：“有点远！” 宿舍的人都来了兴致，人一下子就围了过来：“老陆，说说啊！怎么就有点远了？” 陆绍峰说道：“别外传啊！今年年初，不是有个古墓在发掘么……” “曾侯乙！”郑卫民极是惊喜地说道，要真的能参与到这项工作中，哪怕就是帮忙打个杂也不错。 其余人也都是这般想法，但陆绍峰却笑道：“想什么呢！还曾侯乙呢，真敢想！是另外一座，在山东还是哪里？我看得不是太真切……” 一群人的兴致减少了不少：“不是那个啊……” 郑卫民兴致不减：“这也是好事啊！什么时候过去？找谁报名？” “找徐教授就可以了！”陆绍峰说道：“估计要占用整个暑假，有没有学分还要另说。” “不怕！”郑卫民更高兴了，暑假看来是有着落了。 “不是，卫民，你不回家啊？”孙东风都意外了。 “山东可不是想什么时候去就能什么时候去的！我决定了，不管哪里，我都要去。” 第二天上午的课一结束，郑卫民就蹿了出去。 孙东风诧异道：“卫民还真要去啊！” 徐淑武教授夹着书本还没走上几步，就看到郑卫民从后门出来了。 “卫民，是有问题要探讨？” 郑卫民略有些不好意思：“徐教授，我听说学校在暑假会有一些活动可能要同学来帮忙，您看我行么？” “那可不能回家了。” “过年回也是一样的！”其实过年郑卫民也不想回去，他宁肯回陕北的破窑洞，但不能和老师们说。 “那行吧！暑假算你一个。” “谢谢徐教授。”郑卫民心中大安，再没有比这个安排更好的了。 女生宿舍那边，杜若再次把郑卫民做的那张试卷拿了出来，倒杯水的功夫沈招娣就凑了过来。 “哟，杜若，还在纠结上次的考试呢……哎，不对啊，这字不像是你的啊。” 杜若端着茶杯过来了：“不是不像，这就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你猜猜，你认识！” “我猜？我怎么猜啊？” 杜若脸上露出微微的笑：“他算是个媒人。” “郑卫民？”沈招娣满脸疑惑，她把卷子转了过来，眯着眼睛仔细地看了小半天：“还真行！” “谁行啊？”宿舍外面又进来人了，看着沈招娣还在宿舍，明显有些意外：“哟，没出去？” “正说呢，历史系那边的郑卫民，这次考得比我们班的人还要好呢。”沈招娣的眼睛依旧黏在了试卷上。 “郑卫民？我有个同学也叫郑卫民。” 杜若也意外了：“你同学？江菡，真的假的？” “回头看一下就知道了！但我那个郑卫民的同学很闷，不像是能做出来蹭课的样子。” 这个江菡当初去了顺义插队，现在在西方语系的法语专业。 “下午有课，正好你也过去看看！真的是你同学的话，咱们让他请你吃饭！” 第83章 风声 午休结束，英语专业的学生都抱着书往教室赶。 江涵也跟着她们一起，兴奋地聊着。 沈招娣看着她的样子，揶揄道：“要真是你同学，咋办？光让人家请吃饭呐？” “那还要怎么样？” “我给你们牵个线也不是不行啊！” 杜若说道：“东风不是说郑卫民有对象了么？” 江涵极是意外：“郑卫民，有对象了？那估计就不是我同学了。我和郑卫民上高中的时候，他可是一个很闷的人，我实在无法想象他的对象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也是一个很闷的人？” 沈招娣也不敢确定：“东风说他有对象了，还很漂亮；但郑卫民总是说什么友情之上，堪堪而已。所以我觉得，郑卫民不一定是真的有对象，男同学说话嘛，总是带有点水分的。” 三个人进了教室，找到前排的位置坐好，不多时郑卫民就出现了，照例还是找的后排。 孙东风也摸了过来，他没和郑卫民坐在一起，而是跑到了沈招娣的后面。 从郑卫民一进来，江涵就很确定了：“没错，就是我同学。我走了啊！” 孙东风在后面小声说道：“你要走啊？那我坐过去……” “你在后面老实坐着！”沈招娣脸皮薄，哪好意思让孙东风坐过来，她伸手拉着江菡，不让江菡走。 郑卫民没有认出江菡，只是觉得这个姑娘有些面熟。 上完课之后，郑卫民依旧跑得飞快，这让江菡极是意外：“这家伙是郑卫民，没错！你看看东风，再看看他！这明显就不一样嘛。” 孙东风还没走，听到这话就不理解了：“我和卫民有什么不同？” “哎，我想问一下，郑卫民的对象漂亮么？” 孙东风就来劲了：“那是真漂亮！在第二医学院呢！” “别诓我们，是真的对象还是你们臆想出来的？” “真的！人家照片都给寄来了，我问问你，你愿意把照片随便给别的男同学？” “这倒是……”江涵又问道：“郑卫民的英语真的很好么？” “起码卷子做得很好，但我还没听他开口讲过。” 郑卫民收到了王云芳的信，信里面告诉他刘娅把赵军的相片给留下来了，但不肯给赵军照片。 郑卫民一边笑一边给赵军写信，他能想象赵军的煎熬，要想追到刘娅，赵军还得加把劲才行。 等到周末，江菡也回了一趟家，心里想着要不要弄个同学聚会。 在北京的同学可是有好几个，联系联系说不定能凑不少，聚一下也挺好。 想着想着，江菡就把这个事情和家里人说了。 家人对她的想法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就让她自己折腾去吧。 周一上班的时候，几个人闲聊，就聊到了家里孩子同学聚会这个事情上。 不少人都在建议：“老江，着什么急啊？让你家菡菡再等等，马上又高考了，等这一次考完再聚也完全来得及……” 但郑卫民的名字却流了出来，并且很快就传到了其他人的耳朵里。 王秀霞在下班回来，着急忙慌地去买了菜，在市场看到了袁秋。 想着听到的传言，她便问道：“老袁，你家三儿咋样了？” 她想知道一个准确点的答案。 袁秋一脸疑惑：“三儿还在陕北呢。” 王秀霞压住心中的诧异，回家做了饭，等到赵春来回来之后，她就说了这个事情。 “今儿我听说三儿在上大学，但问了老袁，她说三儿还在陕北。” 赵春来也意外了：“这么大的事情，老郑和老袁不可能不知道啊！你们是不是又听那群小脚侦缉队瞎白话了？” “乱说什么！是我们单位的人说的，她家闺女也在北大遇到卫民了。” 赵春来的手停在半空：“我缓缓！我先缓缓！三儿和咱们家军儿打小关系就好，俩人有什么事情咱们当大人的不知道，他们两个肯定都知道！这个事情你和老袁说了没？” “还没，我哪有那么虎，事情还不知道真假，我就往外嚷嚷，这算怎么回事？” “对！我回头先写个信给军儿问一下，不管是真是假，这个是人家的家事，咱们不能掺和。” 王秀霞愁道：“就是苦了三儿了，可惜！” “他要是真的在北大，那就不苦了。我倒要看看老郑他们怎么认回三儿！”赵春来说道：“我这就给军儿写信，你先做饭吧。” 没几天，赵军收到了两封从北京的来信，一封是郑卫民的，一封是家里的。 他喜滋滋地先拆开郑卫民的来信看了，果然，刘娅没有答应，但肯收下照片就是个好消息，看来还得多写信啊！ 但下一封家里的信就让赵军惊到了，老爸是怎么知道的？还写信来问他。 赵军不敢替郑卫民拿主意，便赶紧和郑卫民写了信，说了这个事情。 “卫民，不是哥们不帮你，实在是群众的力量太大，你已经暴露了；我和家里人说了，我爸妈这边都不会说出去的……” 给家里的信也寄出去了，赵军千叮咛万嘱咐，特别申明这是郑卫民的意思，让赵春来和王秀霞当做不知道便好。 蝴蝶扇动翅膀，但却不知道影响会多大。 江菡现在满脑子都是同学聚会的事情，但没有人商量，她在上完英语课之后就把郑卫民给堵住了。 “郑卫民！” 郑卫民分辨了许久，才从脑子里把江菡的名字给抓出来。 “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太久没见到你，不敢认了。” “变化很大么？”江菡抱着书，歪着脑袋看着郑卫民，希望从郑卫民嘴里听到一点好词。 郑卫民没有让她失望：“确实变化很大，变得，嗯，更知性了。” 江菡便笑：“郑卫民，马上就要高考了，咱们同学里还有好多人没考上的，等高考结束了，我想组织个同学聚会，你看怎么样？” 郑卫民迟疑道：“我可能到不了……” “为什么？”江菡没想到郑卫民竟然不来。 “我和教授说好了，暑假要参加学校的活动，可能会去山东。” 江菡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勉强：“那下次有聚会的时候你可得到啊！” “行！” 下次？下次什么时候能组织起来还两说呢，郑卫民觉得最快也得明年夏天，但明年夏天他估计就不在北京，而是要去南海边看“春天的故事”。 所以，英语真的很重要。 看着江菡，郑卫民忽然问道：“你是英语专业？” “我是法语。” “我说呢，之前一直都没见到你。你咋知道我在这边上课呢？” “你都快出名了！谁还不知道有个历史学系的郑卫民英语考得比人家英语专业都要多？行啊卫民，以前算我眼拙没看出来。” “多学点总不是负担嘛，对吧？再说了，往后看国外的历史文献，我比别人能省很多事了。” “这倒是。”江菡又略带遗憾地说道：“同学聚会你不能来实在太可惜了。” “那等我回来给你们带点地方土产可行？” “行！” 就在这两天，郑卫民回北京的消息已经在好几个人中间传了，其中就有郑刚办公室的王贺天。 同王秀霞一样，王贺天也是旁敲侧击了一下，郑刚给的说法也是一样：“三儿在陕北。” 但在郑刚不在的时候，王贺天就敢说了。 “最近我听说，老郑家的三儿子考回北京上大学了。” 张主任还是端着茶缸子，满脸疑惑：“这可能么？要真考上了老郑不早就显摆开了？” 办公室的人都觉得不可能，关键老郑两口子也不是低调的人。 第84章 往上推 郑卫民收到了赵军的信。 在拆开之前，他都在想着赵军这小子会怎么抓耳挠腮寝食难安，没想到拆开之后，他自己也很是意外。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不奇怪。 俗话说的好，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回到北京三个月了，到现在被别人发现一点也不奇怪。 看着赵军在信里面让他爸妈接着保密，郑卫民觉得这个时代的大人想法可能会不一样，但暴露就暴露，没啥大不了的，迟早的事情。 但牛不喝水还不能强按头呢，往后的路怎么走，他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不可能再去硬贴。 用另外一句老话来说，他郑卫民的翅膀也开始变硬了，虽然还是雏鹰，但飞一飞还是可以的。 给赵军回了信，郑卫民便放下烦心事，他还要上课，时间宝贵，不能用来胡思乱想。 随着时间的推移，郑卫民考回北京上大学的消息被证实了，不断有之前的同学确认到郑卫民就在北大。 郑刚也觉得奇怪，最近问起他家三儿子的人好像多了一些，但他觉得这群人没安什么好心，因为他有内部消息，道是最近会有一批干部被提升，据说他在名单里。 打着哈哈应付过去之后，这个话题便消失了。 瞅着郑刚不在办公室的工夫，一群人又聊了起来。 “这个事情透着邪乎啊！老张，我可听说郑家老三考上大学了！” “你也听说了对吧？我也听说了，而且还听说是北大！老郑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在这儿装呢？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确实，考上大学不光荣么？这有什么好遮掩的？还想在这卖惨呢？” “咱们先等等，看看老赵到底想干什么！他这步棋，我是真没看懂……”张主任满脸的不解。 “就这么着了！往后啊，咱们都不提这事儿，憋着他，让他没地儿嘚瑟去！” “得嘞！就这么着了！” 郑刚就是风暴中心，外面都传言纷纷了，他还丁点儿消息都不知道。 一种默契就此形成，心不照亦不宣。 时间进入六月，所有人都在紧张学习，期末考试要来了。 郑卫民在复习之余还很关心暑期活动的事情，他得把暑假先安排好。 最近一段时间，他没事儿就往徐淑武那边跑，关心暑假的活动进展。 但在六月中的时候，徐淑武还是很遗憾地通知他：“卫民，咱们还是得好好上课才行，暑假的那个事儿，上面有别的安排了，大一的新生实在是不好参与……” 看着郑卫民失望的样子，徐淑武心中很是不忍，这个学生确实够优秀上进。 “卫民，不要失望，国家在发展，人才不会埋没的！这次的任务赶不上，还有下次。” “谢谢徐教授。” 郑卫民转身刚要走，徐淑武忽然说道：“哎，卫民，等一下！” “徐教授您说。” “是这样，应政府的要求，要在暑假的时候办个夜校扫盲班，有学分！本来这个事情啊，是要人家师大那边来牵头，后来领导说咱们首都的大学生都可以参与进去，咱们学校也有几个名额，你要是愿意，我回头替你把名字给报上。” “谢谢徐教授，我愿意过去。”郑卫民心中大定，暑假总算有地方了。 徐淑武点点头，又拍了拍郑卫民的肩膀，说道：“卫民，你英语很好，我建议你选择世界史作为专业。” “谢谢徐教授，我再想想。” 郑卫民长出一口气，心中大定，连学习都轻松愉快了。 徐淑武回到办公室，对角落的年轻老师说道：“小陈，回头和学校负责夜校的老师说一下，给我们系的郑卫民把名字添上。” “哎，徐教授，不是说这个学生很不错么？听说之前您还想带他去山东的。” 徐淑武笑道：“你消息够灵通的嘛！不错，本来是想带他去山东的；但这小子我觉得浪费在故纸堆里实在可惜，所以我要把他给推出去，给他安排一些别的任务。往后我要让他往世界史的研究方向发展，这种人才就是得给他加点压力！还得给他点方向，要不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出多大的事情！” “您想的可真远！” 徐淑武大笑：“远么？那小子毕业后会感谢我的！别忘了啊，我先走了！” “没问题，包我身上了！” 赵军的信又来了一次，这回是给郑卫民下了一个通知。 “卫民，我写了两封信，想必你也看到了，另外一个信封上写着‘转’，你丫可要负责帮忙送到刘娅手里！不是哥们没人家地址，你也知道，哥们打小脸皮就薄，你得替我兜着点……” 郑卫民看得想笑，这小子什么时候脸皮薄过？这四个兜还没混上呢，就开始惦记女朋友了。 但信还是得转出去，郑卫民不打算再写信，他挑了个周末，直接去了医学院。 在大门口的传达室登记之后，郑卫民进了学校。 进了学校之后，郑卫民就有些挠头，没有手机就是不方便，找个人都要问来问去。 但幸好认识王云芳的人不少，郑卫民很快就在自习室里找到了她和刘娅。 轻轻咳嗽了一声，王云芳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马上就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卫民！”她也没敢大声。 刘娅也转头了，看到郑卫民也是露出笑容。 两个人从自习室出来，声音就敢放大一些了。 “你怎么来了？不复习了啊？” “复习！我这不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嘛。”郑卫民从黄书包里拿出了一封信，交给了刘娅。 “刘娅同学，从我这倒腾一手可耽误时间，下次我就让赵军直接写给你，可行？” 刘娅不吭声，只是把信收了起来，郑卫民没敢再问，答案不一定非要准信，让赵军直接寄一次试试就好了。 王云芳也看出来了刘娅的窘，便开口说道：“卫民，走，去我们食堂吃饭去！” 刘娅却往自习室里走去：“云芳，你们去吧，我再看会书！” 被王云芳和郑卫民看了小半天笑话，刘娅终于想起来反击了，她潇洒地回了座位，还冲着两个人笑。 郑卫民不是傻子，他能看懂刘娅的笑是什么意思，他也很确定王云芳能看懂，因为就在五分钟前，王云芳也这么笑过刘娅。 “走吧！让刘娅看信了，她这是躲着咱们呢！” 郑卫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咱们走吧。” 刘娅无可奈何地摇头，这俩人太气人了。 郑卫民和王云芳没有走远，就到了楼下的花圃旁，里面的月季开得十分漂亮，蜜蜂和蝴蝶穿梭其中，忙忙碌碌。 “暑假……教我的徐教授帮忙替我找了个事情，当夜校的扫盲老师。” 王云芳点点头：“挺好……”想了一下，王云芳又问道：“卫民，你有没有回家看过？” “没有。”郑卫民自嘲一笑：“回去干什么？显摆给谁看？这样就挺好。” 王云芳很想问郑卫民放寒假要怎么办，但想了又想，没有问，而是说道：“走吧，去吃饭。” 第85章 扫盲 刘娅再次进入食堂的时候，发现郑卫民还没走，这个吃饭一向很快的家伙正在和王云芳面对面地细嚼慢咽。 她把饭盒放在桌上，在两个人惊讶的目光中坐了下来。 “你俩还真淡然，没看到大家都在偷偷瞧你们？” “这有什么呀？”王云芳完全不在乎：“谁爱看谁看呗。” 郑卫民问道：“刘娅，之前的那几个人还来找云芳么？” “暂时没有了，但这可不代表以后没有。郑卫民同学，你面临的形势依旧严峻啊！哎哟，云芳你踢我干嘛？” 王云芳嗔道：“我是说，你的饭要凉了！” “天那么热，我巴不得它凉一些呢。” 郑卫民也笑了一下，他还是觉得和王云芳之间有段距离——就像在陕北信天游里唱的那样“我们见个面面容易拉话话难”；明明是面对面，但总是感觉中间隔了一条沟，想要跨过这条沟，郑卫民不知道要绕多远——这段距离并不是靠之前的插队经历就能拉近的。 但他也感觉除了王云芳之外，他很不想再对别人动心，便对刘娅善意的玩笑报以微笑。 “下回你们去我们学校吧，我们学校有四喜丸子呢。”郑卫民扒拉了一口饭，含含糊糊地说道。 “四喜丸子？这个好！”刘娅开始算了：“你一个，我一个，云芳一个，还剩一个呢？” 王云芳说道：“你吃俩！满意了吧？” “满意！”刘娅当然满意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嘛；郑卫民和王云芳均了，她又不寡，完美。 但郑卫民嘿嘿一笑，刘娅就知道自己又掉坑里了，当下便鼓着腮说道：“你看看你们俩，一个挖坑一个埋！配合得都不需要提前打招呼了。” 王云芳也笑：“谁让你脑子总是慢我们一步！吃饭吃饭！” 吃完饭，郑卫民没有再逗留，而是赶着公交车回了学校。 下了车，郑卫民的瞳孔忽然放大了许多，他看到了王秀霞正在学校门口，扶着自行车笑眯眯地看着他。 王秀霞在这里等了好半天了，刚刚问过历史学系的同学，知道郑卫民出去了，所以她就在这里一直等着。 一直等到下午，知了不停地叫着，她都有些焦躁了，但幸好看到郑卫民从公交车上下来。 没错，就是郑卫民，尽管两年多没见，但王秀霞还是一眼就把郑卫民给认出来了。 看到郑卫民发愣的样子，王秀霞就朝他招了招手，那个小子便老老实实地过来了。 “王阿姨，您怎么来了？”郑卫民是没有想到，这确实太突然。 王秀霞伸手摸了一下郑卫民的脸，又捏了捏他的腮，怜爱的眼睛里也有了些水雾：“三儿，瘦了！” 简单的几个字，重重地击中了郑卫民的心，让郑卫民的眼泪几乎要下来了，还没有人这么对他说过话。 “是军儿和您说的吧？” 王秀霞摇摇头：“那兔崽子，嘴巴严实得很！我是从别处听到的，有你的同学说看到你在北大，然后就传到了我们单位那边。” “王阿姨，我回不去了！”郑卫民擦了一下眼角，闷声说道。 “军儿给我们的信里也说了这个事情，他让我和你赵叔别来打扰你，但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来看看你。没带什么好东西，就一兜苹果，你拿回去和同学们一起吃。” 郑卫民才留意到王秀霞的自行车把上挂着一个网兜，里面都是青色的小国光。 “王阿姨，我……” “拿着！”王秀霞把网兜塞到郑卫民手里，又仔细地打量着郑卫民，叮嘱道：“三儿，往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和你赵叔！别不好意思，军儿都和我们说了。” “王阿姨，我没困难。一上大学，国家就全包了！我现在一个月有十七块钱，比一般人家过得要好，您不要担心。” “行，那王阿姨就不担心了！”王秀霞依旧用怜爱的目光看着郑卫民，两年多不见，三儿真的长大了。 “王阿姨，我回来的事情，您还是不要和家里说了。” 王秀霞点点头：“阿姨知道，军儿反复叮嘱了。要不是阿姨实在忍不住，今儿也不会过来。回去之后，你赵叔肯定会埋怨我的。” 郑卫民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些破事，哎。” “行了三儿，回学校吧！好好学习！阿姨也得走了，还得回去做饭呢，我就不带你回去吃饭了。” “谢谢王阿姨。”郑卫民拎着网兜，感觉分量很重，怕不是赵家把这几个月的份额都给他了吧？ 带着苹果回到宿舍，郑卫民把苹果往中间的桌子上一放，便坐在旁边发呆。 孙东风他们刚洗了衣服回来，看到桌子上的苹果就大叫一声：“卫民，你带来的？” “嗯。” “我不客气了！”孙东风极是惊喜地拿了一个，没想到郑卫民又给了他第二个：“给沈姐也带一个。” “哎哟卫民，你真是兄弟！”孙东风拿着俩苹果，着急地就要往外走：“本来这个就是给招娣的，结果你竟然又给了我一个，哥们记着你的情了！” 网兜里还剩下好几个苹果，郑卫民给每个室友又分了一个。 物质匮乏的时代，每一个苹果都值得认真对待，陈宣反复地啃着最后的核，终于在咬到手指头的时候把核给丢掉了。 郑卫民没有吃，他就趴在桌子上，就这么看着剩下的苹果。 宿舍里都是苹果的味道，有甜味，也有酸味，很迷人。 梁野拍了一下郑卫民：“别愣着了，再愣着东风就回来了！你这一个也保不住！” 郑卫民笑了：“别吓唬我了，这个苹果就是放烂了，你们也不会动的。” “德性！” 闻着苹果的味道，郑卫民给赵军写了信，告诉他之后可以直接给刘娅写信了。 王秀霞回了家，赵春来正帮忙洗衣服。 “你这去哪儿了？衣服泡上也不知道洗！” “看出来你干活了，洗个衣裳还得把大门打开，生怕人家看不见你勤快！”王秀霞对路过的邻居笑了笑，顺手又把门给关上了。 “哎，关门干嘛？打开呀！我刚刚看到人家老李正要打招呼呢！” 王秀霞蹲在洗衣盆旁，低声说道：“我今儿去北大见到三儿了。” 赵春来的声音也低了：“真见到了？真在北大？” “可是真不假！我给三儿带了点苹果过去。”王秀霞接过洗衣服的活，搓了两下：“三儿长高了。” 赵春来把手上的水渍在裤子上抹了一把，把烟点上，使劲抽了两口，长长地吐了出来：“三儿在陕北过得都是什么日子？老郑他们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知道个什么？这都回来快半年了，老郑和老袁到现在都觉得三儿还留在陕北插队呢！我就不同他们说，看看他们什么时候能把三儿给想起来。” “等他们想起来？外人不给他们提醒，他们不会想起来的！”赵春来几口把烟抽掉，把烟屁股踩在脚下，使劲碾了碾。 “行了，你来洗，我去做饭去！” 很快到了期末，郑卫民信心满满地进了考场，考了一门又一门。 最后一门考完，他就接到了系里面陈老师的通知，让他准备去密云县的古北口公社当夜校老师，协助扫盲工作。 “陈老师，什么时候出发？” “慢慢收拾，没那么急，要一个星期之后再出发，总得让你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不是？” 郑卫民松了一口气，他还有点时间能和赵军王云芳他们再说一下。 第86章 去乡下 夏天一到，赵军就开始担心郑卫民了。 这两年郑卫民的变化挺大，他能看在眼里，也能感觉到郑卫民是肯定不愿意回大院，那小子连路过一下估计都不想。 可他暑假要怎么过？别的不说，住的地儿都不好找。 要是换他在北京，他是一点儿也不担心。 赵军的交际面明显要更广，就算不住家里，他也能找别的同学刷夜，怎么也能把夏天给对付过去。 时间越是往前走，赵军就越心焦，等来郑卫民的信之后，他也没心情和战友说笑，赶紧拆开看了。 “这小子……都到暑假了，还不想着怎么过，竟然还惦记着我那点事儿！我这点事晚上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看到可以直接给刘娅写信，赵军还是高兴了一下；信的下面他看到了郑卫民要去北京乡下协助扫盲的内容，心里终于踏实了许多。 “……军儿，下面俩月你就别给我写信了，等到开学之后你再写好了……对了，王阿姨来看我了，给我带了很多苹果，很好吃……” 赵军吓了一跳，但他觉得爸妈不会拎不清去掺和人家的家事。 暑假有地方去就好，这才是赵军关心的重点。 看了一下日期，赵军决定暂时不给郑卫民写信了，就像信里面说的那样，可能信到了郑卫民也要暑假之后回学校才能看到。 随着各科考试逐渐结束，学校不停有人离开，大家扛着行李，满脸笑容，兴奋地说笑着往火车站或汽车站走。 郑卫民和宿舍的人一一道别，回去之后感觉到了异常的安静。 室内闷热，郑卫民把窗户打开，风吹了进来，依旧闷热。 宿舍外面的蝉在狂叫，丝毫没有想要停歇的意思。 在宿舍里睡了两天，中文系的一个男同学，叫做冯志坚的寻了过来。 “卫民，别睡了，学校让咱们去集合了！”冯志坚用手抓了一下脖子上的汗，摊开一看，全是水渍，他便又抓了一把，抱怨道：“这天可真热！” 郑卫民也觉得热，他还没修炼到心静自然凉的程度。 “走吧。” 和冯志坚到了一间教室，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同学，大家都在扇风，有的用报纸，有的用书本。 冯志坚找到了一个空位，坐下之后便用手拎起衣领扇着风。 郑卫民坐在他后面，身上也出了汗。 和在陕北插队的时候不一样，他这会儿还真没办法找个树荫躺下去——如果还在陕北，他这会儿估计会躺在大队部下面的树荫乘凉，顺带给娃娃们讲故事。 手边没有趁手本子，郑卫民便也用衣领扇风，这件海魂衫他穿了好几年，领口都开始磨损。 一个年轻老师进来了，方一站上讲台，教室里马上就变得安静下来。 清了清嗓子，年轻老师开口了：“大家好，我是学校团委的丁方城，你们可以叫我小丁老师。我看了一下名单，咱们报名都是各院系的精英，这很好！闲话我就不多说了，大家收拾一下行李，明天早上八点半到学校门口集合，会有车带咱们去乡下。乡下的条件会比较艰苦，伙食是大队里负责，比不得学校，这一点大家要心中有数；住处是和各大队借的土房，有一个好处，冬暖夏凉。好了，话我就说到这里，大家还有什么疑问没有？” 教室里依旧安静，丁方城点点头，说道：“既然没有疑问，那就回去准备吧！今晚好好休息，图书馆就不要再去了，明天还要早起。好了，大家回去准备吧！” 出教室的时候，郑卫民看到了英语专业的杜若，没想到她竟然也报名了。 杜若也看到了他，两个人点头致意一下，各自出门。 临走之前，郑卫民又专门给周玉秀写了封信。 马上就要高考了，郑卫民要给她鼓励，顺带向范成功和徐秀莲问好。 第二天一早，郑卫民便打包好换洗的衣服，赶到了学校门口。 “大家上车，上车！”丁方城招呼道：“咱们那么多人，就两部车，一部往东，一部往西，可别上错车了！” 沿着公路，每到一个公社就会有老师带着下车和公社的人员对接，把学生安顿好。 郑卫民等七八个同学在古北口公社的路口下了车，公社的领导们也在路口等着了。 “欢迎欢迎啊！我是公社的副主任朱鸣，热烈欢迎北大的同学们来我们公社，大家快请！” 大家都步行沿着路边的树荫往公社走，风一阵一阵，吹散了些许暑热。 冯志坚和杜若都是和郑卫民一起留在了古北口，还有几个其他系的同学。 住的地方就是公社的中心小学，腾了两间屋子出来，一间给女同学，一间给男同学。 男同学都无所谓了，把带来的席子往地上一铺就算完事；女同学总要拼个简单的床。 女同学大家都不好让她们往别的大队去，几个男同学便挑了周围的几个大队做驻点，吃了晚饭便要出发往大队走。 这对郑卫民来说不成问题，他在陕北插队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吃饭更不成问题，虽然是棒子面窝头和咸菜，但他一样能吃得很香，吃完之后便坐在小学校的背阴处乘凉看书，等到晚上便出发去其他大队讲课。 讲课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一些基本的常用字，还要教会大家使用字典。 工作简单，但并不轻松，大家对识字的热情并不高，郑卫民经常能看到在夜校里打哈欠的状况。 每次有这种状况，都不需要郑卫民开口，队干部就开始骂人。 “狗东西！有人教还不上心！就你们这样的，怎么建设新农村？还学大寨？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光学人家喊口号了！这次扫盲要记工分，学得不好就扣！郑老师，别理他们，接着讲！他们不听我就接着骂！” 每次队干部骂人，社员们就精神了，大家张着嘴巴笑上一笑，便接着听郑卫民讲课。 郑卫民很感谢队干部的支持，教得也更加用心。 几天下来，郑卫民也习惯了这种节奏，每天傍晚和夜里走在乡间的道路上，他都觉得非常享受，在独自行走的时候，他的脑子会进行思考。 道路两旁有水的地方，都会传来青蛙的呱呱叫声，此起彼伏，几乎从不停歇，这也让郑卫民觉得分外亲切。 小的时候他只会觉得这些叫声烦人，扰得人睡不着觉，但现在他却感觉到怎么都听不够。 回到中心小学，能熄灯的地方几乎都熄灯了，只有偶尔的几盏灯亮着。 “哎哟，又回来了一个！是卫民么？赶紧洗洗！” 白天没事的时候，郑卫民总是能看到几个男同学围着女同学转悠，特别是杜若，男同学都很喜欢找她聊天，谈古论今，各种话题都能找到。 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往女同学身边凑，但在大家眼里，却算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男同学觉得没什么，少了个竞争对手大家都要高呼“毛主席万岁”了；但杜若就很好奇，郑卫民的那个“女朋友”是有多漂亮？ 还有郑卫民参与聊天的时候，她能感觉到郑卫民一直都在收着聊，虽然说的不多，只是属于凑热闹的，但她能感觉到郑卫民隐藏在背后的那座冰山。 当那些男生围着她聊天郑卫民在一旁看着的时候，郑卫民脸上有时候会露出一丝丝笑，郑卫民隐藏得很好，但杜若依旧能感觉到，那并不是认同的笑。 但郑卫民只肯和他们聊历史，别的统统都不说。 第87章 惦记 郑卫民随身带了几本书，闲暇的时候全靠它们才不至于太无聊，也只有在看书的时候，杜若才会觉得郑卫民像个有欲望的人。 平时吃饭，不管吃的是棒子面还是野菜团子，郑卫民都是填饱肚子而已，并没有挑剔。 杜若觉得即便郑卫民家里再困难，大学也上了一个学期，手里怎么也能留点钱了吧？而且她也知道，郑卫民一个月只有最低档次的十七块，这就说明郑卫民出身干部家庭，这个家伙的生活水平不该是这么自然。 可能真的是书看多了，充实了精神之后，外在的因素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但郑卫民也不像她说的那样，完全不在乎外在因素。 七月底，郑卫民去公社下面的大队上课，遇到了大雨天，回来的时候一身狼狈。 “卫民，你没伞啊？”冯志坚在廊下看到郑卫民冒着雨回来，就赶紧撑着伞出来接了他一下。 郑卫民几步蹿回屋，赶忙用毛巾擦着头上和身上的水，又换了一身干衣服。 “我还真没伞。”郑卫民在学校都是蹭别人的伞，临到过来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准备一把，结果夜路走得多终于着了道。 “那你惨了！实在不行，下次就别回来了，还折腾这一趟干啥？” “也对！借宿一晚也不是不行。”郑卫民觉得冯志坚说的也对，只是大队不管饭，毕竟还不能不吃饭。 因为下雨，青蛙和蛤蟆们的叫声更响亮欢快了，呱呱叫了一整夜，郑卫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醒来之后天色不早。 这些小东西，白天倒是挺安静的。 雨还是在下，吃早饭的时候，大家便都知道了郑卫民昨儿晚上淋雨的事情。 待到下午，雨依旧没有要停的打算。 杜若拿出来自己的黑伞，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郑卫民：“我们女同学留在中心小学这边，不用出门，伞可以先借给你用。” 郑卫民淡然接过来：“谢谢。” 旁边冯志坚挤眉弄眼，郑卫民就当没看见，举着伞出了门。 其他几个男同学都觉得不可思议，纷纷高呼后悔：“早知道咱们也不带伞了！淋上一回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也不能不出门，他们跟在郑卫民身后出了小学校，在岔路口便分道而行。 晚上回来，郑卫民看到女同学的房间还有灯光，便敲了敲门。 “谁啊？” “是我，郑卫民！” 杜若开了门，郑卫民便把伞还了回来：“谢谢。” 刚要走，杜若说道：“等等。” 郑卫民脖子都转了一半，听到这话又扭了回来。 “郑卫民，我白天听其他同学说你在学校也没有伞？” 郑卫民笑了一下，说道：“穷啊，买不起。” 杜若也笑了：“这话我是不信的。” “早些休息吧，谢谢。”杜若是挺好看的，但郑卫民觉得他不能再惦记别的人了。 杜若却把伞又给了郑卫民：“你先用吧，回学校的时候再还给我就好。” “那……就谢谢了。我晚上用晚上还吧。” 回到宿舍，几个男同学都围了上来：“卫民，你行啊你！” 郑卫民说道：“我说哥几个，就别笑话我了！你们要是有心，明儿就把伞借给我，我再耍个赖，待在大队不回来，你们不就……对吧！” “可拉倒吧！别到时候你不回来，我们还借不到伞，两头落空！” 郑卫民忽然说道：“哎，牛峰！我记得你去的地方近对吧？” “咋？想和哥们换啊？没问题！那伞也得换啊！”牛峰半开玩笑地说道。 没想到郑卫民还真同意了：“伞能换，但地就不用换了，乍一换地方，对咱们还有扫盲班的大家来说比较突然，也不符合学校的规划。还是换伞吧，你回来得早一些，还能早点把伞拿给人家用。” 郑卫民一坦然，反倒让牛峰有些不好意思了：“哎呀卫民，哥们就开个玩笑。” “别别别，牛峰，你就当哥们一忙！遇到漂亮女同学，哥们不好意思！” “那……行吧……”牛峰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第二天下午，郑卫民先拿着牛峰的伞出去了，牛峰带着小得意拿着杜若的伞走了，等到他回来还伞，杜若才发现郑卫民没有用她的伞。 “卫民那小子出门太匆忙，拿了我的伞。我没留意，就看到还有一把，就拿着走了。” 杜若似笑非笑，接过来伞，对牛峰说道：“等郑卫民回来，你得让他来谢谢我。” 牛峰一脸便秘的神色。 不过二十分钟，郑卫民就打着手电回来了，进了宿舍就赶紧关掉。 “牛峰，谢谢。伞放这边了啊！” 冯志坚嘴快：“人家杜若让你去谢谢她呢。” 郑卫民心道：“女人太聪明了真不好。”但嘴上说道：“明儿早上再谢吧，该睡了。” 打了点水，郑卫民把脚给冲了一下，在泥巴路上走了许久，脚上都是泥。 女同学的宿舍已经熄灯了，另外一个女同学张娜听到外面的动静，便撑着身体朝窗外看了一眼：“哎，杜若，郑卫民回来了。” “我听到了！”杜若躺得平平的：“据说郑卫民有对象了，我现在非常好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儿，让郑卫民对其他女同学避之不及。” 张娜也躺下了：“郑卫民还真的不一样。我有时候觉得这个人有点……怎么说呢？像个和尚吧，像个有点道行的和尚。” 杜若没忍住笑了：“还挺贴切。” 黄原，高考的分数出来了，周玉秀这次考了297分，堪堪过线。 范成功极是高兴：“玉秀，真好！” 周玉秀也很高兴：“幸好我没好高骛远，因为卫民考上北大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往后咱们俩一前一后，师专见吧。就是卫民去乡下支教扫盲没法收信，太遗憾了。” “柳娟我看是不成了，这次没考上，听说躲在家里不肯出来。” 范成功说道：“我可惦记着陈东来，这小子今年也去考了！真不是我鄙视他，他这脑子就没用在书本上，全是书本外的事情。” “他还能折腾出花来啊？”周玉秀愁道：“柳娟可怎么办……愁人……” “回头找时间去看看她，别提你过线的事啊。” “知道！”周玉秀又开始惦记郑卫民了：“也不知道卫民和云芳在北京怎么样了。” 王云芳的暑假过得也很充实，她没有出去玩，每天都在看书。 她能想象出来，郑卫民就算在乡下扫盲，肯定也在看书，她忽然很想给郑卫民写信，她也从来没有感到暑假会如此漫长。 或许明年暑假的时候，她也可以申请去农村的卫生所帮个忙，学习半年她可能还帮不上，但学习了一年半她觉得可以了。 她也开始想到郑卫民的寒假了，如果在寒假的时候郑卫民还是没有地方住，她觉得要帮郑卫民找个地儿。 胡思乱想着，门外有人叫她。 “云芳！在家呢？” “哎，在家！”王云芳答应了一声，赶紧走到了二楼阳台，楼下一个姑娘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下来玩啊！西边的罗强考上大学了，大家都在闹，罗强准备请大家伙吃冰棍儿，慢了就没了！” “我当什么好东西呢！等我啊！”王云芳嘴上很嫌弃，双腿却很诚实，蹭蹭就下了楼。 “哪个学校啊？” “农学院！” “走走走！晚了冰棍都要化了！” 走了一小段路，就看到了热闹的人堆，一群小年轻拿着冰棍儿啃得兴高采烈。 “云芳，给！”一个比他们略大两三岁的年轻男人，叫做薛桐的把冰棍儿递了过来。 “谢谢桐哥。罗强呢？” “在里头等着呢！对了云芳，你这整天也不出来玩，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回头开学了，我去你们学校瞧瞧去。”薛桐浓眉大眼，穿着白衬衫，留着分头，已然有了几分干部的模样。 王云芳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薛桐笑道：“不就去瞧瞧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啊？哥自己带粮票！” 第88章 尾巴 薛桐对王云芳有意思，但也只是最近两年。 前几年王云芳跑去陕北插队，那个时候薛桐觉得王云芳即便回城也不会有什么太好的前途。 果然，王云芳一年就回来了，留在家里吃了两个多月的闲饭，又进了话剧团打发时间。 这个时候薛桐还没怎么瞧上王云芳，因为他看不到王云芳的将来；光长得好看可不行，你要是进了部队的文工团，多积累点才艺可能也不错，但你在话剧团里打杂可就真不好说了。 但没想到王云芳在冬天的时候一下子就考进了医学院，虽然也是能一眼看到毕业之后是个医生，可医生也分很多种，王云芳将来的成就说不定会非常大。 进了医学院的王云芳他就见不着了，一直等到暑假。 可到了暑假王云芳也经常不出门，而是留在家里看书，让薛桐找不到机会搭话，只能在偶尔遇到的时候聊上几句。 但薛桐也敏锐地发现，他有竞争者。 大院里盯上王云芳的不是一个两个，据说王云芳在医学院里也有追求者。 吃着冰棍，王云芳总算没有提前走，她还要恭喜罗强呢。 “罗学弟，到了农学院可要好好学习，给咱们弄点好种子。我都替你想好方向了，高产，抗倒伏，抗虫害，能和杂草争夺养分！” 罗强都不敢听下去了：“云芳，你也太高看我了！要真能培育出来这种农作物，我想它一定叫狗尾巴草……” 大家都笑了起来。 罗强马上又说道：“你也别叫我学弟，到时候咱们还得一起出学校大门不是？有空就来我们学校转转，我可是听说了，我们学校的学生都会偷偷烤红薯，到时候给你尝尝。” 其他的人也说道：“那我们也要去！” “都去都去！” 夏天燥热，唯一的好处就是衣服干得快。 郑卫民拢共只有两套换洗的衣服，经常晚上回来用水稍微过一遍就开始晾上，宿舍外面的晾衣绳上总是有他的衣服。 挨着背阴处，郑卫民又掏出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看的什么呀？” 郑卫民把书举起，给冯志坚看了一下书封面，《约翰·克利斯朵夫》。 冯志坚坐在郑卫民旁边，也不扇风了：“卫民，你真能静下来，连带着我坐你旁边都凉快了不少。” 郑卫民看着阴凉地外的阳光，炽热又强烈。 杜若也出来了，用手搭着凉棚遮住眼睛前面的光，走到了屋子后面的背阴处，看着郑卫民还在看书。 “卫民，有没有人说你是个书呆子？” 郑卫民笑了：“还真没有！估计是因为我还能劳动吧。” 看着郑卫民手里的书，杜若轻轻说道：“一个人尝到了自由的滋味，简直会牺牲一切。这种自由的孤独，因为是用多少年的艰苦换来的，所以特别宝贵。优秀人物孤独自处，免得受制于俗人。” 郑卫民把书合起来，再次看向不远处的阳光，但他的嘴里却冒出了另外一句话：“可怜的克利斯朵夫，自由的滋味是不能够让你知道的……” “你该去学哲学。” 郑卫民摇摇头，对杜若说道：“我毕竟是个俗人，不能整日思考，我还要吃饭。” 杜若问道：“还要恋爱对吧？” “还要组建家庭。”郑卫民并不避讳这个话题。 “你的家庭会是什么样子的？” 郑卫民大脑一片模糊，他不知道，他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书本和电视，以及他所看到的内容。 “我还真回答不了。” 杜若便笑，笑完了又说道：“到了八月中旬，咱们就要回去了，临走之前，咱们一起合个影吧。” 看着郑卫民的样子，杜若又说道：“别多想，我说的是大合影。” “好！” 旁边的几个男同学都激动起来，能和杜若一起拍个照片也挺好。 至于郑卫民，他都有对象了，不在情敌之列！ 期间又下了两场雨，到了八月十六号，支教结束。 在临走的前几天，公社的领导帮大家拍了一张大合影，在离开的前一天大家拿到了照片。 黑白照，但足够清晰。 穿着海魂衫黄胶鞋的郑卫民被安排站在边上，因为被大家默认为有主了，所以他就没法再往女同学那边再靠了。 冯志坚看着手里的照片，笑着说道：“卫民，狼多肉少，你嘴里都有肉了，可不能再惦记了。” 郑卫民没矫情，不过一张合影而已，靠得近又能怎么样呢？ “上车上车！咱们还得去接其他的同学！”陈老师招呼着大家，又擦了一下脖子上的汗，都说七月流火，可这白天还是热得非常。 杜若和张娜几乎不用动手，几个男同学七手八脚地就帮她们把行李给搬上了车。 上了车，大家便又开始聊了起来，无外乎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回来。 学校还是给这群支教的学生留了十几天的假期，让他们回家看一看。 郑卫民到了带队的陈老师旁边，陈老师扇着风，看着郑卫民：“同学，有事？” “老师，我想问一下，要是来不及回家的话，能住在学校的宿舍么？” “可以安排！学校还是有教职工的，吃饭也可以一起搭伙。” “那学校的图书馆能进么？” 陈老师笑了：“这位同学，不要太贪心。这样，趁着回去的路上，你可以和同学们借一借。我相信大家手里都会有几本的，相互借阅也能增进同学友谊。” 回到学校，郑卫民便每天和教职工搭伙，一直到了开学。 开学的第一天，他就收到了赵军和周玉秀的信，这俩人都是算着日子给郑卫民写的信。 看到周玉秀也考上了师专，郑卫民特别高兴。 信里面还说等到开学之后，她和范成功会找徐秀莲一起拍照片寄给他，同时也在要郑卫民和王云芳的照片。 赵军的信更是让郑卫民惊喜，他从教导队出来了，现在开始担任排长，随信有一张四个兜的照片，眼中有光，脸上有笑。 郑卫民忽然有些后悔，上次赵军来探亲的时候就该和他一起合个影，拉着王云芳和刘娅一起，多好！ 等下次吧。 看完之后，郑卫民把两封信都收好，揣进兜里，出门乘车去了第二医学院。 趁着开学的档口，大家都会有点时间，就是不知道王云芳有没有被安排去迎接新生。 来过两次，郑卫民找王云芳就容易了很多，或者说是找刘娅也很容易。 “卫民！你也回来了！” “回来了！在学校又住了十几天，总算是开学了。”郑卫民把周玉秀的信掏出来，递给了王云芳：“玉秀姐也考上师专了。” 刘娅凑过来一起看，郑卫民便问道：“刘娅同学，我刚刚路过了传达室……” 刘娅保持动作不动，但脸却变红了。 “有的人提干了，四个兜的军装都穿上了，我给你看看啊！哎，咋不看呢？”郑卫民嘿嘿笑道。 刘娅抬起了头，使劲瞪了郑卫民一眼：“还笑呢！告诉你吧，云芳来学校的时候，身后可是跟了好几个尾巴！笑吧笑吧，有你笑不出来的时候。” 王云芳也抬起头：“尾巴是有好几个，但也只能是尾巴。我算看清楚了，当初我刚回来的时候他们可没那么热情，还一个个地当我看不出来。” 刘娅便抱怨道：“云芳，你别什么话都往外面掏啊！郑卫民都没来得及表态呢。” 王云芳没有再吭声，而是低头接着看信。 第89章 总结 刘娅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好像一整个暑假都没怎么说话一样，郑卫民都觉得她是不是被憋坏了？ “我们暑假去扫盲的时候也拍了一张照片。” 郑卫民又拿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好几个同学的合影。 刘娅准确地把杜若给抓了出来：“哎哟卫民，没想到你们学校的女同学也有漂亮的啊。” “没看到我都被挤到边上去了？这群男同学都鸡贼着呢。” 刘娅抓着照片看个不停，王云芳也靠过来看了一下，问道：“比陕北怎么样？” “那肯定是比陕北强的……”郑卫民想了想，和王云芳说道：“之前有同学在顺义插队，她和我一起考上北大了，学的法语专业。” 刘娅简直就是王云芳的嘴替：“女同学吧？挺好看的吧？没想到郑卫民你还挺受欢迎的！” 郑卫民摇摇头：“女同学，也挺好看的。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因为之前同学不少，可能还有考入北大我不知道的，所以，有不少人都知道我回来了。” 王云芳轻声问道：“你们大院的人也知道了？” “知道了。军儿替我瞒了半年，结果他爸妈竟然从别人嘴里听说了，还去学校看我了。” 刘娅不再说话，她把时间还给了王云芳。 “暑假你是过去了，寒假你怎么办？” 郑卫民自嘲一笑：“实在不行，我就回陕北过年呗。” 王云芳说道：“卫民，不管你回不回家，我都会支持你的。” “我知道。”郑卫民心中有数，今年年底要召开历史性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确定改革开放的基调。 改革开放意味着什么？可能会有一部分人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来消化，但也会有一部分人凭借敏锐的嗅觉跟着政策走，或者说走在政策的最前面。 郑卫民就决定走在最前面。 在陕北过了两年多，他知道当地农民的不容易，脱贫可能会比较遥远，但他要想办法让徐家村大队也走在前面，早一天填饱肚子，这总不过分吧？ 送走郑卫民之后，刘娅说道：“云芳，我还是看郑卫民顺眼，跟在你后面的那几个尾巴实在有些眼高于顶。就说刚刚郑卫民的那张照片吧，要是换成那几个主儿，肯定是要往人家女同学身边凑的……” 宿舍的人都到齐了，孙东风见到郑卫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卫民，你晒黑了不少啊。” 郑卫民看着黑黢黢的孙东风，便也笑道：“你也不照照镜子，还好意思说我黑。” 孙东风真的拿起镜子照了又照：“我也没黑啊……” 陈宣说道：“回头让小沈评价，你自己说了不算！哎，卫民，支教扫盲的工作怎么样？” “比教小学生累。小学生啥都不懂，学不会了还有大人揍他们！但大人们自己就不一样了，有的人连装一下都不肯，到了教室就找角落睡觉。队干部有坐前面带头的，有坐后面监督的，反正一节课教不了多少，光听队干部骂人了。” 陈宣叹道：“我二叔就是这样的。不认字，但又羡慕人家有文化的能当队干部，但真的让他去识字，歪理又是一堆，什么‘祖祖辈辈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们认字儿就行了，我就不去学了’，劝都劝不动！等这次的扫盲班办完了，他又开始幻想自己也认字儿能当队干部的事情，愁死个人。” “一步步来嘛，至少大家都知道得让孩子们学点文化，这就挺好。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冯志坚又溜了过来：“卫民！有任务了！” “什么任务？” “下乡支教得写一个总结，下个星期交啊！” “行！” 这个总结不难写，郑卫民在之前就认为，脱盲和脱贫都是主要工作，他要把这两点都写进去。 宿舍里还有好几个老大哥，他们经历的事情更多，郑卫民有哪里不懂的还可以请教一下。 冯志坚走了之后很快又回来了，这次他的表情就丰富许多了。 孙东风上下打量着他：“咋了？吃了蜜蜂屎了？” “一边去！卫民，有女同学来找你！挺好看的！” 孙东风开始起哄：“哎哟卫民，你这深藏不露啊！走走走，我也要去瞧瞧去！志坚，走走走！” 冯志坚说道：“看啥呀？卫民脸皮薄，别把人家弄到不好意思了！咱们站远一点就行了。” 宿舍的几个老大哥简直无语：“你们这俩人，可真行！东风，看完了和我汇报一下！” 郑卫民哭笑不得，出了宿舍，看到江菡在外面。 “怎么了？” 江菡见到郑卫民极是高兴：“郑卫民，你没参加我们的聚会实在太可惜了！周彦生说要去你家找你的，我告诉他们说你和学校一起去山东了，没想到竟然去乡下扫盲了；早知道我们就去找你了！这次咱们班又考上了三个！厉害吧……” 后面的话郑卫民没怎么听清楚，他只听到有同学要去家里找他。 但世间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不可能叮嘱到每一个人，就算家里知道他在北大又能怎么样？有的地方就是回不去的。 “可惜没去成山东，要不高低给你们整点大葱回来！” “我可是受人之托，下回再有聚会，你可得来了！” “没问题！但下回能不能放在暑假？寒假我可能还得去一趟陕北。” 江菡上下打量了一下郑卫民，极是鄙视地说道：“市长都没有你忙！” 郑卫民很享受这种鄙视的眼神，这才是同学间正常的表现。 他哈哈一笑：“寒假事情多，还得走亲戚什么的，大家不一定能凑得上。还是暑假吧，暑假没什么特别紧要的事情了。” “也对！那就说好了，明年暑假可不能跑了！” 说完之后，江菡扭头使劲瞪了孙东风和冯志坚一眼，对郑卫民说道：“你室友？” “咋样？志坚还单着呢。” 江菡又鄙视了一下郑卫民：“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郑卫民说道：“哎哎哎，大家都是文明人，得换句话。” “换什么？” “君子和而不同。” “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走了！” 郑卫民喊道：“江菡同学！” “怎么了？” “我得先问一下你是不是单身！回去之后我好对大家有个交代……”郑卫民回头，看到有不少男同学都在往这边看，一见到他回头，有人不好意思地转了过去，有的则给了郑卫民一个笑，意思不言而喻。 江菡瞪了郑卫民三个人，又瞪了一眼其他人，转身走了。 孙东风凑过来，用胳膊肘搭着郑卫民的肩膀他，看着江菡离开的方向，边说话边摇头：“小辣椒啊……志坚，我觉得你在她手底下过不了三个回合！” 冯志坚嘴很硬：“哥们心有所属了！爱谁谁吧！” 孙东风收回胳膊：“卫民有主了，你也心有所属了，那这事儿和咱们没关系了，走吧。” 周末的时候，郑卫民没有乱跑，他跑到自习室把学校要求的总结给写了出来。 在工作总结中，郑卫民把脱盲和脱贫联系在了一起。 “大人们都知道让孩子们多学一点文化知识，这说明他们知道文化的重要性，在别人看报纸读通知的时候，他们也能知道睁眼瞎的痛苦，首先要让他们看懂通知，看懂政策，看懂化肥和农药上的印刷文字……” 工作总结交上去，便从徐淑武教授的手上先过了一遍。 看到郑卫民的字，徐淑武就觉得头疼，这小子的字是该练一练了！ 但看了总结，徐淑武觉得比字好多了，大学生是需要有理想有信念有见识的。 他把总结递给了小赵，说道：“这个学期我看看郑卫民能学到什么样子！我现在更想把他给推到世界史专业去了。” 第90章 学生会 进入九月，郑卫民又开始了规律的生活，但依旧在关注着学校安排的活动。 第二个学期一开始，郑卫民觉得他在适应了北大的氛围之后可以不用太卷。 他同冯志坚牛峰都打了招呼，学校要是有什么活动一定要拉上他。 但一直到快十月的时候，郑卫民才从冯志坚那得到一个消息，要给附属小学当课余辅导员，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你咋知道的？”郑卫民有些好奇。 “我咋能不知道？卫民，你不会整天就埋头书堆吧？你就没想过别的？” “什么别的？” 蔡志勇提醒道：“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入党！” “对头！”冯志坚极是赞同：“所以我一直都关注着学校的各类活动，哥们在学生会有眼线。” “那走啊，报名去啊！”郑卫民觉得早日入党确实是好事，那也确实需要挣一些表现才行。 冯志坚有些意兴阑珊：“给小孩子们当辅导员，我有点不太想去……这其实是可以让师范生来做的。” 郑卫民觉得没什么问题：“志坚，去呗！就当是陪哥们了。” “你去吧！我就不去了！万一还有什么其他活动呢？那我不是错过了么？”冯志坚是坚决不肯报名，他觉得给小孩子当辅导员太无聊，想着赶下一波；郑卫民只好撇下他自己去报了名，毕竟冯志坚也说了，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孙东风早就约了沈招娣去上自习了，宿舍里就几个大哥。 冯志坚不好在郑卫民的宿舍赖着，这几个大哥实在太给他压力了——说是大哥，但都比他大了十几岁，要是放在没上大学的之前，怕是叫声叔叔都可以了。 他也赶紧跑了。 到了学生会那边，郑卫民认真地把名字写上，又问道：“同学，学校还有什么其他的活动安排没有？” 学生会的同学摇摇头：“最近还没有。”他看了一下名字，好像有些印象：“你……是不是暑假的时候也报名去参加扫盲工作了？” “是的。” 那个同学更高兴了：“挺好的。郑卫民同学，要不要加入学生会？” 郑卫民有些意外，他明明是来报名的，怎么还能加入学生会了？ 对于学生会，他是不太感冒的；在前世上大学的时候，学生会是个什么样子他都不知道，他们宿舍的人也都没有兴趣加入。 所以在进入大学之后，他也没有想过，但被眼前的同学一问，他回过来神了。 现在的学生会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官僚气息几乎没有，完全是为大学生们服务，指导大学生开展各类活动，锻炼性会非常强。 “现在加入，还来得及啊？”郑卫民觉得加入学生会之后，对学校能够组织的工作都会首先获知，这也算是一个便宜了。 “完全来得及！78级的新生都入学了，也要加入的。来来来，填个表吧。”桌子后面的同学边说边递过来了一张表格。 郑卫民想了一下，便填了表。 “好的郑卫民同学，欢迎加入！” 郑卫民纳闷道：“不需要走什么程序么？”这程序着实有些简单了，让他心里打小鼓。 “现在还不需要。进来的都是普通干事，又不是学生会主席，要什么程序？而且我看到你还参加了暑假的扫盲工作，这次又报名了课外辅导员，这就更好了！我们非常希望能够吸纳像你这样有责任心的同学进来。” 郑卫民有些不好意思，这属于无心插柳了。 离开学生会，郑卫民在门口遇到了杜若。 “郑卫民同学，你也来报名了？” “是的。”郑卫民看了看杜若的身后，竟然没有尾巴，让他非常意外。 杜若知道郑卫民在看什么，她咬了咬嘴唇，刚要往里走，就听到郑卫民说道：“可能要填两张表。” “两张表？”杜若没懂，但进去之后就懂了，负责报名的同学对杜若的印象更深，同样热情地邀请她加入学生会。 填完表出来，杜若发现郑卫民已经没了踪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晚上回宿舍之后，郑卫民便把杜若也去报名的事情告诉了冯志坚，冯志坚眼睛眨巴眨巴，极是痛苦地说道：“卫民，你咋没多劝我几句呢？” 郑卫民笑道：“劝也劝不动啊，再劝你几句，可能我都抢不上名额了。” 冯志坚凑过来揽住郑卫民的肩膀，鬼笑道：“卫民，咱们是不是好哥们？” “是！” “那这事咋说？” 郑卫民笑嘻嘻地说道：“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冯志坚无语了：“不对啊！答案不是这样的！” “但哥们可以带着你一道去。” “这样就对了嘛！”冯志坚犹自后悔中，到底是蹭的，不是正主。 “还有个事情，我和杜若应该是都加入学生会了，你是不是更后悔了？” 冯志坚几乎要跳起来：“亏大了亏大了！” 其他几个老大哥都笑嘻嘻地看着，年轻人确实有意思。 梁野插嘴道：“志坚，你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让更多的人后悔。”说罢也笑了起来。 冯志坚还真的这么干了，很快杜若去当附小课余辅导员的事情便在附近的几个男生宿舍传开，来找郑卫民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许多。 特别是几个和郑卫民一起去扫盲的男同学，都纷纷表示要给郑卫民打下手，撵都撵不走。 郑卫民因为是历史学系，所以他要收集整理许多小故事来给附小的小学生们听，他打算从《世说新语》里摘。 给孩子们讲的第一个故事选择了“钟会见嵇康”。 “……钟会邀约了当时一些贤能杰出的人士一起去找嵇康。嵇康正在树下打铁，向秀帮他拉风箱。嵇康挥锤敲打不停，旁若无人，过了很久也不和钟会他们说一句话。钟会起身离开，嵇康问：‘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回：‘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第一个故事很能抓小孩子的心，特别是两个人的对话“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让小孩子们觉得很牛，如果在日常的对话中能用到，一定会让别人羡慕；郑卫民已经想到这些小学生会在课余时间玩这个游戏了。 从附小回来的路上，杜若和他并肩而行。 “你讲的故事都传开了，现在几个班的学生见了面都要问上一句‘何所闻而来’，影响不小！” “你讲的怎么样？” “不过是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也不知道他们能记住多少……” “上了初中，他们就会发现曾经的记忆会被忽然唤醒。” 杜若忽然问道：“郑卫民，你暑假为什么不回家？” 郑卫民低头，把小石子给踢走：“我觉得你还可以教他们唱点英语歌，这样会加深记忆。小孩子都喜欢炫耀的，他们也喜欢不一样的东西。” 没给答案也是一个答案，杜若没有纠结上一个话题，两个人陷入了沉默，就这么往前走着。 进了学校门口，就有男同学开始出现在周围，两个人甚至还看到了冯志坚。 “哎，卫民！”冯志坚非常热情地迎了过来，又和杜若打着招呼：“好久不见。” 郑卫民对杜若说道：“先走了。” 冯志坚还不想走，他还想和杜若再说几句话，但郑卫民都走了，他也不好留。 杜若忽然来了一句：“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冯志坚觉得奇怪，但还是回道：“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郑卫民说道：“志坚，你应该说‘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杜若转身：“再见。” 第91章 红叶 加入学生会之后，郑卫民的日常生活更加充实。 他没有想过的是，加入北大学生会的人在将来都会取得非凡的成就，他甚至看到了如雷贯耳的一个名字，只是两个人的交集并不是很多。 每周郑卫民都会抽两天去附小那边上一节课，内容丰富，附小的小学生们也从他这边获知了古人的许多轶事趣闻。 上课的时候郑卫民经常会想到徐家村大队，他在那边能给娃娃们讲的也不过是三国的一些故事，像这些从《世说新语》等书籍上整理下来的东西陕北的娃娃们都听不到，他们可能上了高中也只会知道嵇康和钟会，但给嵇康拉风箱的向秀他们估计会很难知道了。 很多知识都停留在表面，没有再往下一步的条件。 杜若每周也是两天，其中有一天是和郑卫民同行，另外一天则是和别的同学一道。 从附小回来的时候，郑卫民看到几个小学生窝在墙角，脑袋瓜子凑到了一起，极是热闹。 “看起来是咱们教过的。” 郑卫民也凑了过去，他个子高一些，居高临下地看去，几个小学生正在破瓦罐里斗蟋蟀。 几个小萝卜头完全没有留意有人过来，玩得十分投入，手上的草棍儿不停地去撩拨瓦罐里的蟋蟀。 郑卫民退了回来，没有再继续打扰他们。 “一看到斗蟋蟀，我就想到了南宋权臣贾似道。” 杜若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想到‘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如果是在屋角听到蟋蟀声，我会想到这一句；但毕竟是在瓦罐里。” 杜若上前一步，对几个小萝卜头说道：“该回家了啊！” 几个小家伙如梦方醒，扭头一看，认出来是他们的课余辅导员。 “快跑！老师来了！” 几个小萝卜头慌不择路地跑了，但还不忘把瓦罐收好。 郑卫民笑道：“这算不算扰人好事？” “也就是我，要是被他们班主任看到，那就要狠狠批评。某种意义上，我杜绝了他们继续犯错的可能性。” “也对。” “你似乎并不赞同我的做法？”看着郑卫民的表情，杜若觉得他在说反话。 郑卫民笑了：“我只是觉得他们的童年应该更完整一些。” “原来你更坏啊！”杜若岔开话题：“学校要组织一场运动会，你怎么说？” “听组织安排呗，多动员同学们参赛，做好运动会的统筹以及后勤工作。” “你就不去报个名？” “我？”郑卫民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那我估计只能报个乒乓球了。” “嗯，报吧。要是打进决赛，记得让你女朋友来给你加油。” 郑卫民觉得如果真的能打进决赛，王云芳是会愿意来看的；他忽然又想到，他现在都在和杜若在一起往回走，王云芳身边是不是也有别的男生在歪缠？ 他轻轻摇了摇头，王云芳可是主意非常正的，就算有别的男生在，她也不会承认有半点暧昧。 “你摇头干嘛？” “脑子里忽然有了不成熟的想法，我自己给否决了。走吧。” 回到学校，郑卫民便开始参与运动会的组织工作，在积极动员同学们报名之余，他自己也报了乒乓球的项目。 恢复高考之后的大学生们业余活动非常匮乏，这么一个大型运动会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稍微有点运动细胞的都在报名；没有运动技巧的也会挑个长短跑或者跳高跳远的试一试。 “时间定在十一月中旬，天气还算可以。”宿舍七个人，几个老大哥决定不参与了，但孙东风却是心劲满满，报了百米赛跑和接力两项。 郑卫民给王云芳写了信，告诉她最近发生的事情。 孙东风趴在旁边看郑卫民写信，郑卫民被他看得浑身别扭：“东风，你要是闲着就去约沈姐上自习不好么？” “我等下得去训练！争取来个一鸣惊人！别看哥们瘦，那跑起来绝对快！对了卫民，你就整天写信？不约人家出来玩？香山的红叶可以看了，正当时。” “有道理！你说的有道理！”郑卫民在信上又添了几句话，约王云芳去看红叶，遗憾的是照相机是个宝贝，他们都没有。 冯志坚和牛峰联袂而来：“卫民，要去看红叶啊？东风，回头把沈姐约上一起！再让她把杜若带上呗。” “不是，你俩咋想的？还带杜若？那你俩谁去？” “肯定是我去啊！”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美死你们！”孙东风鄙视道：“人家就在那边，你们连蹭课的勇气都没有，还好意思说一起逛香山公园？” 孙东风的话一出来，宿舍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但冯志坚和牛峰却不以为意，谁不知道杜若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他们一直都认为，要不是郑卫民有对象了，那杜若绝对也不会同他搭话的。 几天之后，王云芳收到了郑卫民的信。 看到郑卫民邀自己去他们学校看运动会，又约她一起去香山公园看红叶，王云芳有些心动。 整天窝在学校里学习，她也觉得枯燥。 “刘娅，香山去不去？” “去啊！为什么不去？听说看红叶就得这个时候。” “那可得蹬自行车去。” “没问题啊！只是你受得了么？” 王云芳笑道：“我让郑卫民带着我，我又不骑。” 刘娅郁闷了：“不带你这样的。” “那你去么？” “去！郑卫民不能带我，但你可以啊！我骑累了就换你带我。” “那我可给卫民回信了！” “回吧。” 王云芳把信写好，寄出去，晚上回宿舍发现床上又有了一封信。 拿起来一看，是薛桐。 打开看了一下，竟然也是约她去香山看红叶。 薛桐出现的时机不对，早两年或者晚两年，他都有可能约到王云芳；王云芳不是个功利的人，所以她也不喜欢功利的人。 “还得想办法回一下，愁人。” 趁着临睡前还有点时间，王云芳给薛桐写了回信，说最近课业繁忙，又要准备期中考试，云云。 写完信，王云芳长出一口气，一抬头就看到了刘娅。 “你怎么都没声儿啊？” 刘娅一脸的鬼笑：“云芳，是不是尾巴给你的信？” “什么尾巴啊？别这么叫人家！我得想办法让人家不当这个尾巴。” “要转正啊？” “什么转正？你不如说提干好了？”王云芳非常擅长扭转局势：“我是让他们连尾巴都当不成！” 说到提干，刘娅的脸就红了，但王云芳偏偏不肯放过她：“对了，赵军长什么样子来着？我都快忘了，快把照片拿来给我看看。” 和王云芳在一起时间长了，刘娅也要练出来了：“看什么看？没有！云芳，我觉得郑卫民不错哎！” “咋滴？想换人了？” 刘娅没吃这一套，而是说道：“郑卫民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这股劲很能吸引人。我劝你去他们学校转转，说不定能抓到郑卫民身后的尾巴。” 王云芳却说道：“有尾巴才正常，尾巴要是太丑了也不行。” 刘娅嘴角牵了牵：“你可真行。” 第92章 熟人 郑卫民约女朋友逛香山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学生会开会的时候，杜若都知道了。 “听说你们要去香山？” “是啊，我还得借自行车呢，二十多里地呢。” 杜若说道：“那我把车子借给你吧，但你得带着女朋友来借。”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那我就先谢谢了。”郑卫民没客气，自行车这种东西可不是谁都有的；而且他还得去找几个小伙伴，不可能就只有他和王云芳的。 几个老大哥他不打算去找了，所以他要把孙东风给拉上。 对于香山一行，孙东风也极感兴趣，他也不想把活动范围局限在学校及附近。 俩人在宿舍里讨论香山行细节的时候，冯志坚和牛峰还有好几个年轻男生都跑过来旁听。 听到沈招娣也要去，几个男生纷纷说道：“我们也去！东风，让小沈邀几个女同学过去呗？” “你们不就盯着杜若么？告诉你们没戏！卫民找人家借了自行车，交通工具都没有了，人家咋去？” 牛峰郁闷道：“卫民，你这是给哥几个来了个釜底抽薪啊！不行不行！” 孙东风乐道：“那峰子，你发扬一下风格，把自行车借给卫民，这样杜若同学就可以去了。” 其他几个男同学都起哄道：“没错没错，峰子，全靠你了！” 牛峰脸憋得通红，但又不肯吐口。 孙东风笑道：“瞧把你愁的！你给卫民再借一辆车不就行了么？” “对啊！”牛峰来劲了：“我明天一定给搞定！” 郑卫民忙道：“先说好了啊！东风你出的主意，你得负责把人家杜若给请来！还有，王云芳估计会带个伴儿一起……” “哎哟卫民，哥几个就知道你厚道！” 郑卫民说道：“我要强调的就是这个‘伴儿’！这个伴儿你们也不能打主意？” “为啥？”一群人都不解。 “为啥？人家也有主了！还是我哥们！这条可以不？” 一群男同学都极是泄气：“我说卫民，你能不能靠谱点？哎哟，愁死了！这都是能看不能吃啊！” 郑卫民郑重说道：“这事哥们没开玩笑，大家心里有数就成。我那哥们还在部队，要是被你们撬走了，我可真没法做人了！” 看到郑卫民的表情，其他几个人也都收起来玩笑的心思：“卫民，放心好了，你把话都撂在这里，这有人不识趣名声马上就臭大街了！” “那行！我替我哥们谢谢诸位手下留情！” 这边郑卫民话一放下，几个人就冲着孙东风使劲了：“东风，哥几个可都是冲着杜若来的，这卫民的自行车也给解决了，剩下的难关就靠你了！” 孙东风极是为难：“先说好了啊！杜若也有主了，是我一哥们！我先把话撂在这里……” “滚犊子！” 孙东风被挤兑到不行，只好说道：“这个事情我可不敢保证，人家什么脾性你们还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要是杜若不去，我们也就不去了。” “等信吧！要是杜若真的来了，哥们想吃四喜丸子！” “没问题！” 孙东风傻眼了，这群家伙连四喜丸子都肯答应啊？ 郑卫民呵呵一笑，使劲拍了一下孙东风，说道：“打洗脚水去喽！” 星期天一早，牛峰就把自行车给推来了，二八大杠，带有结实的后座。 “卫民，咋样？可以的吧？” “可以可以！”郑卫民极是满意：“我先去学校门口等人。” 王云芳和刘娅两个人骑着一辆车来的。 见到郑卫民，刘娅就先说道：“卫民你不知道吧？还有别人约云芳去香山呢，云芳没答应。” 郑卫民心里暖暖的，还没开口王云芳就说道：“晚上回来可要在你们食堂吃饭的，我记得那个四喜丸子不错。” “没问题！”郑卫民看着刘娅，又说道：“这次不给刘娅吃俩了，你吃俩，不对，你吃仨！” 刘娅笑得腰都弯下去了：“郑卫民，你果然重色轻友！” “赵军说的吧？我承认！”郑卫民呵呵一笑，说道：“咱们等几个人。” 不一会儿，从学校里出来了好几个人。 郑卫民看到杜若真的过来了，便低声对王云芳说道：“看到这个漂亮的女同学了没？她就是杜若；这边除了我和东风外，别的男同学都是冲着她来的。” 杜若到了外面，和郑卫民打了个招呼，眼睛马上就黏在了王云芳身上：“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王云芳了吧？” 刘娅不服气地问道：“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杜若笑了一下：“你和她看郑卫民的眼神不一样。” 孙东风说道：“卫民，咱们出发吧！” “走着！” 郑卫民拍了拍自行车，对王云芳说道：“我来带着你吧，刘娅带你过来够辛苦了。” 王云芳心道：“刚刚都是我带她的好不？”但她累了很大一会儿，便上了郑卫民的自行车后座。 刘娅偷着乐，出发前她就不想骑车，要不她的运动量会远大于北大的这一伙人。 一群人欢乐地往香山骑行，大家不时开着玩笑，特别是对杜若，几个男同学纷纷说道要骑车带她一程，杜若笑着拒绝了。 一个多小时之后，大家到达香山，秋天的空气分外高爽。 黄栌树的叶子开始变红，漫山遍野，红黄紫的颜色交错变换，置身其中仿若梦幻，给大家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来香山看红叶呢。” 牛峰拍拍包，得意地说道：“我带了相机，等会儿咱们多拍几张啊！” 大家纷纷找地方拍照，几个男生都在琢磨要分担这个胶卷的费用了。 每人拍了几张之后，冯志坚便说道：“咱们来个合影吧！我看看找个人来帮咱们拍一下。” 他左右看看，找了一个同样年轻的人：“劳驾，能帮我们拍张照片么？” “没问题啊！”年轻人扔掉手里的烟，接过相机，说道：“站好了啊！” 快门还没按下去，年轻人把眼睛从相机后面露了出来，满脸意外之色：“王云芳？” 王云芳也极是意外：“韩亚文？你咋也在这边？” “咋？光你能来逛啊？”韩亚文看着这群人，男女人数相当，极有可能是结伴而来。 “先给我们拍照！” “好，大家站好了啊！”韩亚文看到王云芳和一个瘦瘦的男生站在了一起，又看到好几个男生都在拼命往另外一个女生那边挤，心中大概有数。 拍完照片，韩亚文把相机交给了冯志坚，便走到了王云芳身边，看了看郑卫民，低声说道：“不介绍介绍？” 王云芳说道：“介绍什么？介绍了你再回去乱说去？” “你这不介绍我也能乱说啊！”韩亚文嘿嘿笑道，转身就要走：“我认识认识大家总不过分吧？总不能白给大家拍照片不是？” 第93章 要茬架? 韩亚文是个自来熟，又愿意帮大家拍照片，王云芳知道他很快就能和大家打成一片。 “捣什么乱啊？快走！” “我再帮大家拍几张！”韩亚文转身就往北大的那伙人群里扎，他以为王云芳会过来拉他，但没听到后面的动静，一转身，看到王云芳正嘴角牵起，眼皮下垂地看着他。 韩亚文又转了过来：“云芳，没话说了？” “我说什么？早晚都得让你们知道，从你嘴里说出去也挺好。” 韩亚文说道：“这几个人……咱就是说，就算都是大学生又能怎么样？咱们大院那边的谁不比这几个强啊？”他打小就在大院长大，有着一种天然的优越感，对平民子弟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下巴往人群中点了点，极是不理解王云芳的眼光，大院里的薛桐、罗强、丁雪峰哪个不比这些人强？ 王云芳说道：“当初医学院里有人追我，郑卫民说了句颇为诛心的话。” “什么话？”韩亚文先记住了郑卫民这个名字。 “他对那些人说，我是不是没有选择的权利？又问那些人是不是看不上平民老百姓家的女儿？” “你是要把这句话送给我么？” “你很聪明。但其实我是想让你把话也带给其他人。” 韩亚文却笑道：“文芳，你魔怔了？下乡插了一年队就真的把觉悟提高了？醒醒啊，咱们和他们就不是一路人！这要是别的大院的，那说不定其他几个人也就认命了，但这些人，你这不是鼓励那哥几个朝你发动进攻吗？” “我自己个儿不愿意，他们还能怎么着？” 其余的几个人则站在另外一处聊天，杜若靠在树干上，树上的红叶满满。 “郑卫民，你压力不小啊！” 冯志坚成了郑卫民的嘴替：“何以见得？” “你撬了人家大院的姑娘，准备好茬架吧！” 郑卫民笑道：“茬架也不是不行啊！”进入了时代，就要融入时代，茬架便茬架，不能认怂，一旦认怂，不光要受到对方的鄙视，可能王云芳也会失望，郑卫民不想当孬种。 “你好像并不怕？”杜若依旧笑盈盈的。 郑卫民耸了耸肩：“怕能解决问题么？”他就是大院子弟，知道这群人是什么货色。平时欺负一下小老百姓的孩子都不见得能赢，要是人家再狠厉一点，自然就是一个落荒而逃。 而且郑卫民还隐隐觉得，要是真的和那群人茬架被打成重伤，说不定就回到原本的时空了，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解脱。 冯志坚是从外地考进来了，听到要茬架就有些不解：“这都什么年月了，还茬架呢？” 郑卫民说道：“什么年月都得茬架。” “为什么？”杜若都感兴趣了：“你是说咱们恢复高考了也不能让人民的素质高起来？” “文化知识和打架并不冲突，而且一旦掺杂了感情、金钱或者其他的利益，那茬架已经算是小规模的冲突了。这是近几十年来北京年轻人的文化属性，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冯志坚颇为担忧：“卫民，那这架是非打不可了？” 郑卫民点点头，却又说道：“也有不打的办法，那就是我马上消失。但要是我真的认怂了，那失去的可能会更多。” “那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破局。”杜若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郑卫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韩亚文，说道：“还能怎么破局？以力破局呗。” 韩亚文感到郑卫民在看他，他也看了一眼郑卫民，对王云芳说道：“王云芳，你眼光还真挺好，那哥们看人的时候，眼睛里有股劲。” 王云芳鄙视道：“姐姐教你一个词，那叫目光如电。还待么？” “你这都撵人了，我还待得下去么？哎，要是想让哥们守口如瓶，那得……” “蹦子儿没有！爱说就说去！” “得嘞！回见呐您！” 韩亚文颠了，王云芳转过来：“走吧，咱们再往上爬一爬！满山的红叶，真漂亮！” 郑卫民先抬腿了：“走！可等会儿下山的时候你可不能嫌累啊。” “我累什么？有人骑车带我。” 一群人又笑了起来，这就是郑卫民愿意去茬架的底气所在了。 中午，大家只是吃了点干粮对付了一下，休息了一会儿便启程往回赶。 王云芳坐在郑卫民的自行车后面，杜若就在旁边，和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 杜若说她看郑卫民的眼神同其他人不一样，王云芳看了杜若半天，总觉得杜若就是她要抓的那个“尾巴”。 回到学校，一群人立刻就冲进了食堂等开饭，刘娅不断地提醒着郑卫民：“四喜丸子啊，可一定要有这个！” 郑卫民笑道：“放心，招待你和招待军儿是一个标准！” 王云芳又笑了，她可是记得郑卫民招待赵军的这顿饭，据说两个人吃掉了十个馒头。 刘娅的脸又红了。 食堂一开饭，几个男生就迅速冲到了窗口，打了许多菜回来。 四喜丸子郑卫民打了两份，孙东风也打了一份，足够大家吃的了。 吃罢了饭，郑卫民说道：“要不你们俩乘公交车回去吧，自行车我下个星期给你们送过去。” 刘娅马上就应道：“没问题！我可是累了一天了，吃了饭更不想动了，我们就乘公交车回去。”她看着王云芳，没忍住又笑了。 把王云芳和刘娅送上公交，郑卫民便回了宿舍，今天都去了香山，累了一天，他也打算让自己休息一下，老是这么卷他也受不了。 回到宿舍，郑卫民看到孙东风也回来了。 “哟，没和沈姐出去遛弯啊？” “还遛呢？哥们两条腿都快不姓孙了！招娣回宿舍歇着了，她也累到够呛。”孙东风话风一转，说道：“卫民，不会真的去打架吧？” 郑卫民笑道：“不一定会打得起来，但我得做好准备。” “打什么架？”王乃强觉得这群年轻人真有趣，出去玩一圈竟然还能找到打架的理由。 孙东风便说道：“今儿去香山，卫民遇到嫂子那边大院的人了，杜若说可能会有人来找郑卫民打架。” 王乃强一下子就精神了：“哎哟！卫民，要是约好了时间地点，可一定带我去瞧瞧啊！我可是好久没见人茬架了！” 郑卫民说道：“强哥，你要是不去，我就是单挑，你要是去了，可能就是群殴了，你亏不亏啊？” “我亏什么啊？带我一个啊！”王乃强看了看宿舍的其他几个人：“陈宣，老罗，你们去不去？” 郑卫民忙说道：“别别别，我单刀赴会即可！”这道德绑架的事情他可不能做，这几个老大哥可都有家有口的。 他有十足的把握，要是对方真的来约架，一定是一对一。 在陕北劳动了两年，好像也有把子力气了。 蔡志勇从外面进来了：“打什么架？” “没有的事！别听他们胡扯！” “那大家看看报纸吧！开会了，上山下乡的运动结束了，要安排知青的回城和就业问题。” 第94章 写信 几个人立刻把脑袋凑了过去，这可是国家大事。 报纸上写得十分清楚，再也不会有知青下乡插队了。 陈宣放下报纸，感慨道：“政策真的变化非常大，一切都不一样了。” 郑卫民说道：“今年年底召开的大会可能会制定更加明确的政策。” “比如呢？”王乃强和陈宣都很感兴趣，你丫还能说出花儿来？ 郑卫民还是回忆了一下才说道：“我感觉国家会制定发展经济的政策，对人才的重视程度会进一步提升。” “我也觉得是！而且前几年咱们国家对外上面异常强势，我感觉，在对外的政策上会有比较大的变化。” 梁野的话一出口，就让郑卫民另眼相看，这大哥牛啊，这都能想到？ “卫民，你这什么眼神？你整天去蹭人家英语课又不拍人家姑娘，你就真以为就你能看得出来了？” 郑卫民摸摸鼻子：“有那么明显么？” “还不明显啊？徐教授说了好几次要把你推到世界史专业去，也没见你小子反对啊？” “我没有反对的理由啊。” “可你有兴趣爱好！对吧？传统文化你研究的可不少！”梁野呵呵一笑，往床上一躺，拉长声音说道：“等着吧！” 回去的公交车上，王云芳和刘娅坐在了最后一排。 “北大的锅塌豆腐和四喜丸子果然好吃，难怪两个人能吃掉十个馒头！不过今儿好像大家都收着了，没吃得太过分。” “你说你矜持什么呀？卫民买了两份，不就想让你吃俩么？你还有啥不好意思的？你看人家杜若，该吃就吃，放得多开！” “你要是少提几句赵军，我能吃仨！” 王云芳忽然说道：“刘娅，我怎么觉得杜若就是那个尾巴呢？” 刘娅疑惑地说道：“不像吧？人家是过来了，但我也打听了一下，人家是沈招娣的同学，是孙东风给请来一起的，你没见着那几个男生看她的眼神？你没见着郑卫民看她的眼神？完全不一样的好不？” “我有这种感觉，杜若就是那个尾巴！没听东风他们说么，杜若非常难请，平时都不和男同学搭话。你觉得那几个男同学怎么样？” “还可以，但差点意思。” “这不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刘娅斜视着王云芳：“我觉得你在显摆！郑卫民的心思可都在你身上，这现场的大家可都能看出来，我觉得杜若也能看出来，她不傻。” “要是今儿韩亚文没出现就完美了。” “甘蔗哪有两头甜！韩亚文想追你啊？嫌人家碍事了？” “没有！但他可能会给郑卫民带来麻烦。他这回去一嚷嚷，大院里的人就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你们大院有人想追你！” “你不知道！那群家伙……” “顽主啊？” “你这个说法可以概括很多我想说的话。” “那就是说，他们会去找郑卫民麻烦？”刘娅有些担心了，虽然郑卫民也是大院子弟，但和那群“顽主”可完全不一样。 “也许，但不一定。但我知道，杜若肯定在等我们大院的人去找郑卫民的麻烦。郑卫民自打回城之后就没有回过家，他和之前大院里的人联系的只有赵军一个人，而赵军还远在东北当兵，想帮他也帮不上。” 刘娅颇为担心：“那郑卫民这个亏不是吃定了？” “如果真动手的话，卫民估计会吃点亏；但要是不动手拼脑子想用手段，卫民会笑醒的。” “你就对郑卫民那么有信心？” 王云芳指了指脑袋，说道：“郑卫民可是历史学系的，他什么场面不知道？” 韩亚文早在下午就回了大院，但回去之后却没有找到人，今儿星期天，大家都出去玩去了。 想了一下，韩亚文自言自语道：“我急什么呀？又不是我找媳妇！我还一个个地去通知，闲得我！放假的时候一起通知了！” 回到家里，他拿起一张报纸，看到上面的新闻，上山下乡结束了，要给知青们解决返城和工作。 “这是好事儿！咱终于能找点正事干了！” 各大院都在看报纸，消息像野火一般，烧得飞快，知青的返城潮要来了。 郑家也在看这个消息。 郑卫红从外面闯了进来，上了初中的她个子长高了不少，有些小大人的模样了。 “爸，妈！刚刚听外面的人都在说知青能返城了，国家在研究这个事情，是不是三哥可以回来了？” 这是一个躲不开的话题，郑刚和袁秋一直回避，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知道再也无法回避了。 政策都出来了，他们要是再对三儿子不闻不问，那所有的邻居都会看不下去。 “给三儿写封信吧。”袁秋对郑刚说道。 郑刚点点头：“到时候了！他的任务结束了。国家也在研究安排工作的事情，三儿回来也能有个事情做。” “那今晚就写吧，明天就星期一了，你又该忙了。” “晚饭后我就写，明天上班的时候顺路就寄出去了。”郑刚点了一支烟，慢慢抽着，最近一两年的变化实在太大了，让他有些不适应。 这个晚上，大院许多家庭都非常热闹，大家见了面心情都会好上许多，相互打招呼的内容也变了：“哎，你家小二要回来了吧？” “回来！这就给他准备房间被褥！你家老大呢？这些年也不容易啊！” “马上就好了！今年过年可以团圆了！” 郑刚打开写字台的灯，展开了信纸，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落笔。 上次和三儿子通信，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对于最后一封信的内容他，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他知道，自己没有给三儿子需要的东西。 想了许久，郑刚落笔了。 他行使了一名父亲的威严，没有提过往的事情，只是让他准备买票回北京。 信不长，很快就写完，郑刚把信封好，心里总觉得像有块石头压着。 第二天上班的路上，郑刚把信投进了邮筒。 到了办公室，果然大家都在讨论知青回城的事情。 见到他进来，张主任便问道：“老郑，看报纸了吧？大消息啊！你家三儿什么时候回来？” 郑刚笑道：“写信去通知他了！估计过一阵子就可以回来了！” 张主任心中惊诧，这郑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什么好隐瞒的？你都肯让三儿回来了，这都不能让你显摆一下儿子考上大学的事情？ 他和办公室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奇怪。 等到中午吃饭，郑刚先出去了，他们几个人才走到一块。 张主任带着几分的不确定：“我说，老郑不会不知道他儿子回来了吧？” “这事儿确实透着邪性。说实话，我现在也很想求证一下老郑三儿子是不是真的考上大学了，要是真的考上了，介绍给我侄女也挺好的。” “可拉倒吧！你和你侄女什么愁什么怨？” “等等吧，老郑就算再能装，也不能不让大家知道他三儿子在哪儿吧？” 第95章 查无此人 郑卫民能感觉到最近回城的知青变多了。 学校外面，有不少饱经沧桑的面容出现，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有的人身边还带着孩子，这些孩子睁大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手也紧紧牵着父母的衣襟，他们的小脸充满了皱巴巴的不安。 离开北京许多年，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带了些外地口音，他们在努力地重新融入北京城。 周末到来的时候，郑卫民便往第二医学院去，他还得还人家刘娅的自行车。 这几天他想了很多，知青回城的政策都出来了，这也意味着他躲不下去。 父母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就算是给外人看，家里也得来找他，可找到之后呢？他难道真的就可以就坡下驴，回归家庭？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不是二傻子，他有自己的思考能力。上辈子被抛弃了一次，他接受了；这辈子为什么不能接受？ 伸手摸了一下北大的校徽，郑卫民的底气愈发足了起来。 到了第二医学院，郑卫民找到了王云芳和刘娅。 “哟，来得挺准时的嘛，这都到饭点儿了，走吧！刘娅，推车啊！” 刘娅还在打量郑卫民，一个星期没见，她生怕有人去找郑卫民的麻烦，现在看到郑卫民好好的站在她们面前，心里就略略放松了一些。 “给我给我！”刘娅接过车，说道：“你们先聊，我等下就过来。” “没问题！” 往食堂的路上走着，王云芳也提到了知青回城的问题。 “卫民，你想好怎么面对家人了么？” 郑卫民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不知道。我觉得目前的状态就很好，大家互不打扰。” “但你终究还是要过这一关，不是么？” 郑卫民看着王云芳，忽然想到了以后。 如果真的要和王云芳一起走进婚姻的殿堂，双方的父母都要坐在台上，这对他来说又是一道坎——他已经习惯了“孤儿”的状态。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王云芳底气不足的来源了，这不是家庭的差距，这是潜意识中对婚礼的恐惧。 “卫民，你怎么了？”王云芳看到郑卫民呆呆地往前走，心中有些着急。 郑卫民回过来神了：“哦，没什么。我在考虑你刚刚说的这个问题。”他转向王云芳，忽然说道：“云芳，要是我不愿意回去，你觉得怎么样？” 王云芳没有意外：“换我我也不回去啊！你在陕北过的什么日子我们都看得见！这会儿你考上北大了，家里人又冒出来了，这怎么能行？” 郑卫民苦笑了一下：“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家里人不来找我。” 王云芳极是确定地说道：“你说的话不成立！卫民，你知道大学生的分量么？你知道北大的分量么？特别是你现在还加入了学生会，一旦你在学生会里能做出成绩，毕业分配会是什么样子我都不敢说！但我可以确定，肯定比参军提干要好一些。” 她看着郑卫民，眼睛亮亮的；郑卫民敢回北京上大学，心里就有准备了；另外一个原因王云芳也知道，那就是自己，或许还要加上赵军。 但下面的时间对郑卫民来说会非常煎熬，王云芳觉得最近一段时间可能要经常去看看他。 从医学院回去之后，郑卫民收到了赵军的信，信里比王云芳还要担忧。 “三儿，哥们只劝你不要太冲动！要是真的家里人找来了，一定要心平气和地说，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一个星期，郑刚没有收到回信，但他没有着急，寄信需要时间，这相隔毕竟那么远；就算信到了，三儿不得准备准备？回来也得花时间！没有那么快！ 回家之后，郑刚看了看家里的房间，对袁秋说道：“趁着周末，咱们把三儿的房间给收拾出来吧，回来不还得有个地方住么？” 郑卫红嘴巴快：“要是三哥带对象回来呢？” 袁秋和郑刚对视一眼，卫红说的也是存在可能的，而且依照三儿子的尿性，真的带对象回来了，估计也是一个农村人，说不定还是个不讲卫生大嗓门不懂礼貌没什么文化的女人。 “要是三儿真带回来对象……” 郑刚说道：“带什么带？咱们家就这么点地方！他回来就行了，还带人！带来我也得给撵回陕北去！” 北京的信晃晃悠悠地到了徐家村大队，经常过来的邮递员都觉得不可思议，郑卫民收？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找郑卫民呢？ 郑卫民可是大名人，原北县谁不知道他考上了北大？ 但信不能不送，那边不是还有徐志全么？这个大队支书据说和郑卫民关系很好，问问他的意见。 骑着自行车到了徐家村大队，他便和徐志全聊了这个事情。 徐志全看了信封，笑呵呵地说道：“退回去吧！卫民娃也没说有信再转给他嘛！”说罢，还叮嘱了一句：“可不敢给弄丢了！要是卫民毕业真回咱们县当副主任，那咱们就没法交待了！” “老徐你就是想多了！还回原北县？卫民咋能回来？组织上能舍得把卫民派回来？行了，找你拿个主意我就把信给退回去了。” “能行，那就查无此人，退回！” 徐志全看到信封上的郑刚就知道是谁了。 他的想法简单而直接，这都考上大学快一年了，你这封信过来干什么？正好大队里又没什么话题了，那就聊聊这个好了！ 信再次走上了路，往北京发去。 北京，北大的的校运会开始了，作为学生会的一员，郑卫民积极参加组织活动，还要参加乒乓球的比赛。 手中的木制球拍非常简陋，只有一层薄薄的塑胶。 郑卫民横板直板都能打，这是一个不小的优势；在上辈子他的打球时间也相对较长，这是另外一个优势。 本来郑卫民觉得考上大学的人运动能力可能不是太好，但没想到敢来报名的人也不都是凑热闹的，第一轮他就受到了考验。 郑卫民最后2:0取胜，但两盘的比分都非常接近，21:19，21:17。 孙东风带着沈招娣在旁边给郑卫民加油，杜若和宿舍的其他人也在。 众人的欢呼声给了对面小伙极大的压力，他也没想到能遇到郑卫民这个硬茬，本来他觉得自己是可以打进决赛的，没想到竟然是一轮游。 郑卫民则擦了一下汗，这乒乓球真不愧是国民运动，这还没改革开放就这么厉害了。 但后面几轮郑卫民却感到了轻松，他也猜到自己在第一轮遇到了“种子选手”。 孙东风就很乐观：“卫民，照着你这么打，王云芳过来看你打决赛也不是不可能啊！” 郑卫民呵呵笑道：“但愿吧！我这点水平估计能打进前八，再往下就不敢说了。” “加油！一定能行的！”孙东风对郑卫民充满了信心。 冯志坚也赖在郑卫民的宿舍没走：“卫民，可一定得加油啊！沈姐能把杜若给拽出来不容易，你就当照顾哥几个了成不？你真打进决赛的话，输了哥们也请你吃回锅肉！” “那赢了呢？” “赢了就该你请了，谁让你是冠军呢！” 第96章 几个熟面孔 其他的比赛也在进行中，郑卫民这群人还挤出时间去给陈宣蔡志勇他们的篮球队加油。 相比较乒乓球，看篮球的人就多了许多，郑卫民能看懂基本的规则，但他不会打。 观众们此起彼伏的加油喝彩声让场上的同学充满活力与斗志，即便是落后再多，也要努力争取每一分。 晚上回到宿舍，一群人都累到不想动，但说起话来却是滔滔不绝。 蔡志勇还是有些不足：“今天最后那个球太可惜了，对方走步裁判竟然没看出来！还好赢了。” “赢了就好，咱们加把劲儿，志坚他们正冲着杜若使劲呢，要是你们也打进决赛，有人请吃回锅肉。” 蔡志勇忙问道：“真假？卫民你别说话，我先问问东风。” 孙东风说道：“反正卫民进了决赛东风请客！这几天志坚他们就围在杜若旁边，简直和护花使者没什么两样。” 梁野乐道：“狼多肉少！当心分赃不均便宜了别人！” 王乃强也说道：“这话在理！有多少事情是毁于窝里斗的？东风，你可得让志坚牛峰他们长点记性。” “没用！几个人都不肯退出！心劲十足！都觉得自己能笑到最后。” “东风，回头多准备点手帕，毕业的时候每人送他们一条，我坚信能用得上。” 孙东风无语道：“我说王哥，你就不能盼着他们点好啊？” 从信寄出去之后，每天都有人问郑刚相同的问题：“你家三儿啥时候回来？” 郑刚没有准信，但还是得回话：“快了快了！” 他心里不得劲儿，怎么这群人比他还关心儿子？ 坐在靠窗的张主任每每听到这个问题，都会笑着参与一下。 “三儿在陕北可受了不少苦。老郑，我们几个都商量过了，三儿回来之后的工作要是不好安排，我们都能帮忙。” 郑刚不想让这群人帮忙，但面上还是得说道：“那先谢谢诸位了。” “客气啥？都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三儿的事就是咱们的事！” 郑刚还有点感动了。 但没感动多长时间，就有人从外面回来了。 “刚好，老郑也在呢？你的信啊！”来人把信往郑刚办公桌上一拍，又给张主任他们使了个眼色，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信息却传达到了。 好几个人伸着脖子往郑刚的桌子上瞄，郑刚原本以为是郑卫民的回信，但看了一下信封却诧异地发觉是自己寄出去的信被退了回来，上面盖着冰冷的四个字：查无此人。 怎么可能查无此人？地址不会有错，之前也是通过信的！ 郑刚脑门上开始冒汗了，他有不好的预感。 周围的人说什么话他也听不清了，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好容易捱到下班，他心神不宁地推着自行车回了家。 等他一走，办公室的几个人立刻就活跃了起来。 “看得清清楚楚，老郑给三儿的信！上面盖着查无此人！” “好家伙！郑卫民这小子真考回北京了！” 陕北条件艰苦在全国都是出名的，之前去那边插队的知青听说还有去要饭的；郑卫民有没有要过饭他们不知道，但日子过得肯定不好就对了。 但要说饿死人，那不会！要是郑卫民真的被饿死在了陕北，早就闹得整个单位都知道了。 “哎，有没有听说三儿在哪个学校？” “北大呀！” “你看看你！咱们这说正经事呢！” “就是北大！你们别门缝里看人，把三儿给瞧扁了！告诉你们，三儿当年的高中同学，也有考上北大的，都成功会师了！” “这插队还是有用的……三儿就不一样了！要是换成以前，那我是绝对不信他能考上大学！还变得这么有主意，回来北京愣是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么过了一整年！行！真行！不愧是从老区回来的人！” “我记得你家儿子和三儿也是同学吧？回头让他去北大瞧瞧去？” “可别丢人了！我先把他的工作安排好了再让去见人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找人去北大求证了，这次的力度非常大，完全是因为郑刚的那封被退回来的信。 回去的路上，郑刚一直在琢磨儿子能去哪儿。 难不成提前返城了？但就算提前返城也该到了吧？他肯定比信快！是不是回家之后就能见到人了？很有可能！ 但回家之后，依旧只有老婆和小女儿，并没有见到别人。 “三儿没回来？”郑刚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嘴。 “没。咋了？”袁秋看着郑刚的神色，好像不是太好。 郑刚坐下，从包里把信拿了出来：“你瞧瞧，查无此人！三儿能去哪呢？” 袁秋盯着信封看了许久，忽然冒出来了一句：“三儿是不是……不愿意回来？” 一想到当初的事情，袁秋和郑刚就觉得很有可能。 一年半没通信了，三儿估计攒满了失望。虽然有回城的机会，但以高中生的文化水平来说，在当地也能有个活路，说不定这会儿正在大队里当民办老师。 郑刚叹道：“要真的不回来也不至于查无此人啊！完全可以不回信的。” 袁秋迟疑地说道：“三儿……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能出什么事儿？出什么事儿不得通知到家里？你胡乱想什么！”郑刚揉了揉太阳穴，这两处正突突地跳得厉害。 “这几天，办公室的人总是问三儿的事情。他们家的孩子都一个个地回来了，马上就剩三儿一个人了！要是再不回来，那群人还真能天天问！” “那咋办？”袁秋也有些担心了，要是因为这个事情影响到郑刚就更不好了。 “还能咋办？我得请假去趟陕北！看看三儿到底在干什么！就算查无此人，我也得查出来三儿去哪儿了！我儿子好好的去了陕北插队，还能把人弄没了？我得要个说法！” “那你得赶紧去了！这个事情不能拖！” 郑刚第二天就请了假，开了介绍信之后便上了去黄原的火车。 北大的运动会开得正热闹，郑卫民没有发觉围观的人多了一些，虽然有几个面孔看上去好像有些熟悉，但他也只是觉得是之前在学校的某个角落里见过，并没有多想。 在欢呼声中又拿下了一轮，再往下就要进入前八了。 宿舍的人比他还要兴奋，一个个地都盼着吃冯志坚请的回锅肉。 冯志坚被看得发毛：“哎哎哎，先说好了，就一份啊，还是请卫民的，你们要是好意思，就去卫民饭盒里夹肉去！” 杜若也过来了：“志坚，听说卫民要是打进决赛，你请回锅肉？” 孙东风补刀极快：“只请卫民一个人，别人都没有份！” 冯志坚马上松口了：“别听东风瞎说，见者有份！杜若，回头一起啊！你要是不来，这哥几个都不好意思吃了。” 孙东风咬牙低声说道：“志坚，你丫的还真抠！” 冯志坚伸手在隐蔽的地方掐了孙东风一下：“老实点！别坏了哥们的好事！” 孙东风可不吃他这一套，马上就大叫起来：“哎哟志坚……” 冯志坚装作诧异的样子说道：“咋了？你说啥？杜若不来沈姐也不来？那可不行！杜若，为了沈姐和东风，你一定得来！” 孙东风无语：“你可以的！回头我和招娣要一份就好！” “你们呀，别耽误卫民进决赛才是正经！”杜若一转身，孙东风和冯志坚就开始掐架，几个老大哥乐呵呵地在旁边看热闹。 郑卫民从球场上下来，冯志坚立刻松开孙东风上前：“卫民，加把劲儿，另外几场我也去看了，没你厉害！” 江菡也从旁边过来：“郑卫民，你还真行！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个天赋？要是拿了冠军……” 郑卫民马上说道：“拿了冠军，志坚请你吃回锅肉！” “为什么不是你？” 郑卫民摊摊手：“谁让我有好哥们呢？” “我觉得还是你请比较合适。” “为啥？”孙东风觉得有好戏看了，要是有什么话把儿被他拿住，那得让郑卫民请客才行。 江菡说道：“你打乒乓球连续赢，我和几个同学讲了，他们都来替你加油了！就冲这个，你不得请我们吃一顿？” 郑卫民恍然大悟：“难怪打球的时候看到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他们人呢？”左看右看没见到人影，郑卫民觉得奇怪。 “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同学，人家还得给其他同学去加油，想什么呢？” 郑卫民嘿嘿一笑：“江菡，好人啊！那这样，回头请客的时候咱们把其他的同学也带上分担一下，咋样？” 第97章 徐志全是故意的 “不怎么样！”江涵毫不客气地怼了郑卫民一句：“本来还请着大家伙帮你加油鼓劲，这下好了，不但要给你加油，还要给你加菜，这不亏得慌么？” 郑卫民大笑：“谁让咱们是同学呢，对吧？” “走了！”江菡看着郑卫民旁边的几个男生老实打量自己，心里不太高兴。 第二天，郑刚办公室的人就有了准信，郑卫民真的人在北大，小伙子乒乓球打得还挺好，都进全校前八了。 “老郑是干嘛去了来着？去陕北了是吧？” “没说！但我问了一下，说是开了去陕北的介绍信。” “我都不敢信！老郑是装糊涂还是真不知道？” “可能是真不知道！据说大院里还没有人见过三儿回去呢。” 张主任都无语了：“这爹当的……咱们还能说什么？孩子不回来也不奇怪。” 郑刚在黄原下了火车，又乘汽车到了原北。 十月的黄土高原已褪去了绿色，除了黄土之外极少有其他颜色，偶尔有人赶着牛羊等牲灵路过，遇到他也不过是多看几眼，便接着赶路。 从原北县往柳林公社赶的时候，郑刚更是经历了蜿蜒不平的黄土路，感谢这里的雨水不多，如果像江南一样，汽车的轮子肯定要打滑。 像摇元宵一样被摇到了柳林公社，郑刚下车就觉得腹中胃酸上涌，他打量着这个公社，落后得只有一条街，人民公社的牌子倒是很显眼，一眼就能看到。 偶尔有几个干部模样的人骑着自行车从他身边路过，郑刚看到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有着薄薄的一层黄土般的颜色。 这便是柳林公社的样子，干部都穿成这样了，其他的社员更不用说，身上的补丁一层又一层，让他感觉到很不适应。 看着一个赶着驴车的老人过来，郑刚赶忙过去了。 “劳驾，想打听一下徐家村大队怎么走？” “徐家村大队？哦！你是城里来的干部吧？那和我走吧，我能带你一程！那边有点远，不太好走。” “谢谢您。” “徐家村是个好地方啊！人杰地灵！”赶车的老汉可能是憋了一路没人说话，逮到郑刚就说个没完：“去年恢复高考的时候，一下子就考上了两个大学生！今年又考上了一个，在全公社都露脸哩……” “考上三个？那么多？”郑刚觉得在一个小山村里能走出一个大学生就很了不得了，两年三个，还真不愧是“人杰地灵”。 赶车的老汉鞭子一甩，在半空中发出响亮的“啪”的一声，他也不是要吆喝驴子走快一些，完全就是无聊，想活动一下身子骨。 “还有一个工农兵学员哩！算起来，这两年有四个娃娃上了大学哩！” “都哪些人上了哪些大学？”郑刚隐隐觉得里面可能有三儿子，要是考上了一个，那绝对没有他，两个也难说，三个就很有可能了。 “徐支书的闺女，就是工农兵学员。啊呀，人家本来也是大队里的老师，被推荐去了咱们黄原的师专；还有两个人好像是两口子，一前一后也去黄原念师专……” 郑刚心道，难道三儿也去黄原师专了？师专好像也挺好。 赶车的老汉又甩了个鞭花，笑道：“还有一个就厉害了，考到北京去了！” “考到北京去了？这个人是谁？怎么那么厉害？” “叫郑卫民！”老汉完全没有隐瞒什么，实际上郑卫民的名字也一直在原北县流传，他絮絮叨叨地说道：“卫民可是个好后生啊！你看看咱们黄原的牲灵，多亏了卫民给弄的那个青贮饲料，一个冬天能省多少粮食！啊呀呀，明眼人都知道这个青贮饲料是人家卫民给弄出来的，但被推荐去上大学的就是徐支书的闺女！本来吧，咱们庄稼人还替卫民叫屈，没想到半年不到，人家就考去北京了，那可比咱们黄原的师专强多了……” 郑刚脑子嗡嗡的，三儿还真考去北京了？还给这边弄了个什么青贮饲料？三儿子比他想象的能折腾啊，也比他想象的要风光。 西北风吹起，扬起大片尘土，一下子就扑在了这个驴车上，让郑刚有些睁不开眼。 驴车踏踏地往前走，每一步都会在黄土地上砸出一个浅浅的坑。 到了一个路口，赶车的老汉便说道：“从这边一直往北走，就能到徐家村大队哩！” 郑刚跳下车，朝老汉说道：“谢谢您。” “走咧！” 又是一声鞭响，驴车开始往前，只剩下郑刚一个人留在原地。 看着不远处的村落，郑刚快步往前赶。 光听说三儿考去北京了，但去了北京哪个大学他还是得问问清楚，他心里开始生气，三儿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考大学这是多大的事儿！回北京竟然敢不和家里说了！ 到了徐家村大队，只能看到一眼眼破旧的窑洞，以及在村里来回奔跑的小孩。 这些小孩手里拿着粗糙的鸡毛扇子，好像在玩什么游戏。 看着有外人进来，这些小孩也不怕生，而是走到他面前问道：“你找谁？” “你们这大队部在哪边？” 前面的小孩立刻回头喊道：“奋强，找你爸的！” 郑刚看到另外一个衣着稍微好一些的小孩过来了：“跟我来吧。” 大队部的窑洞稍微像点样子，但也仅仅是比一般的社员家里要好而已，门口的磨盘周围，有着一群人在抽着旱烟聊天。 “爸，有人找你！”徐奋强说完这句话，便丢下郑刚跑走玩去了。 徐志全把烟锅磕了磕，朝郑刚走了过来。 这个人很面生，以前肯定没来过，他也肯定没见过。 “你找我？” “您是徐支书？” “是我。”徐志全听着对方的口音，好像有点郑卫民和王云芳的味道，又看了看来人的面相，和郑卫民有着几分相似，心里就猜出来个大概了。 “能借一步说话么？” “那咱们到大队部里说吧。”徐志全把郑刚带到了大队部，又对旁边看热闹的社员们吼道：“赶紧回各自家里瞅瞅去！” 到了大队部里面，徐志全给郑刚倒了杯水，问道：“请问你是？” 郑刚握着茶缸子，犹豫了一下便开口道：“我叫郑刚，是郑卫民的父亲。” “哦，欢迎欢迎！卫民还好吧？”徐志全能猜到郑刚为什么过来，前段时间那封信可不就是这个人写的嘛！ 卫民回北京肯定没和家里人说！人家后生在这里待了两年多，收到的信不是王云芳的就是赵军的，家里的信他徐志全几乎就没见过！头一年过年竟然回了北京还能再回来，徐志全都看不下去，便噎了郑刚一下。 这一下把郑刚给噎得不轻，他也不想在这里丢人，但没办法，他过来就是打听儿子下落的，丢人也得打听啊——早知道不自报家门了，都怪那个老汉，把郑卫民说的太好，让他没忍住想要沾个光。 “是这样，我是知道卫民考回北京了，但这小子脾气倔，就不肯同家里说。这没办法，我就到这边来打听一下，想问问卫民去了哪个学校？” 徐志全又把旱烟掏了出来，点上一锅，抽了两口，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 在郑刚焦急的神色中，徐志全说道：“当时也没记住，光记着是北京的大学了！卫民考得好啊！让我们都跟着沾光！对了，好像是北京大学吧？没错，就是北京大学！” 北京的大学和北京大学完全是两个概念，郑刚觉得三儿是考不上北大的，能考上北大的都是什么人？他在北京，收到恢复高考的消息要比陕北提前多了，那边有多少人在提前复习？三儿消息闭塞，他能考回北京就很难得了，还北大？老郑家没这个福分！ “您要不要再想想？” 徐志全心里冷笑，但面上却不显，他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没错，就是北大！不信我把大家伙召集起来说给你听！” 第98章 理由 郑刚不会信的，这群乡下人没什么见识，以讹传讹把北京的大学传成北大很正常，他们可能对北京的大学就没什么概念，以为北京就北大一所大学呢。 但三儿终究还是没什么意外，这总是好事。 郑刚觉得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道了谢便赶回柳林公社——这地方太偏僻，连个招待所都没有。 徐志全把他送了出来，但没有留饭。 目送郑刚离开，徐志全用极是看不上的语气说道：“这也是当爹的？” 徐伟根很是好奇地问道：“支书，谁啊？” 徐志全冷笑一声：“你看他像谁？” 郑刚一边走一边犯愁，这要怎么找？北京的大学有那么多，总不能一个个地去打听吧？还不够丢人的呢！ 可回去之后，办公室的人还是会问，这可怎么说？ 郑刚越想越窝火，三儿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呢？就算回北京了，也该和家里人说一声啊！说一声怎么了？能少块肉啊？ 在原北县住了一晚，郑刚便往回赶。 但凡他能多问几个人，就能知道郑卫民当年的风光，黄原第二名，县领导亲自送奖金，去火车站甚至还用了县里的小车。 可他心里已经认定了郑卫民考不上北大，唯一的收获便是获知了郑卫民回了北京。 直到火车开出黄原，郑刚也没想起来去问问上师专的那几个人。 风尘仆仆地回到北京，到了大院遇到熟人郑刚也只是挤出个笑便匆匆回了家。 “怎么样？”袁秋帮他拿下外套，又用干毛巾使劲抽打了一番，灰尘从衣服上脱离，但却怎么都抽打不干净。 “回头洗一洗吧，过一遍水就好了。”郑刚叹了口气，说道：“三儿长能耐了，真考回北京上大学了？” 袁秋喜道：“真的？这可是好事啊！咱们大院能考上大学的人可不多！” “但不知道是哪个大学。” 袁秋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你不是去他插队的地方了么？” “去了！小老百姓懂什么？愣是说三儿考上了北大！北京的大学可不是只有北大一个！这让我怎么找？” 袁秋也愁了：“三儿也真是的！考上大学也不回来说一声！这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么？这下好了，咱们还得让单位和大院的人看笑话！” “谁说不是呢！明儿就得上班，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人说。” “那就不说！咱们自己家的事情，他们关心个什么劲儿？闲的！” 郑刚坐在沙发上，想了又想，说道：“回头让卫红去打听打听。” “她一个孩子，能打听这个？” “那还能大人去打听啊？” 袁秋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办法了：“那就让卫红去，小孩子问问还是可以的。从哪个学校问起来好呢？” “先捡近的问吧。” 一夜之后，郑刚又去上班了。 办公室的人好像更加热情了，见到他都纷纷问他这几天干啥去了。 郑刚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只说亲戚家里有事，去瞧了瞧，应付了事。 但话题还是被扯到了郑卫民身上，不少人都在关心郑卫民什么时候回来。 郑刚从陕北回来，心中有了底气，但还是说道：“得等到过年才能回来。” 张主任等人心中诧异，看来这趟陕北郑刚没白走啊，心中有底了！ “过年回来……老郑，你还真舍得！早点回来早点安排工作嘛！” 郑刚说道：“不要紧！先紧着大家伙来，三儿的工作大家就不用操心了。”离过年还有段时间，但郑刚没有把握找到郑卫民。 但今年不同以往，他觉得郑卫民过年没有地方去，只能回家，到时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心中便又轻松了一些。 回城的知青好像又多了一些，郑刚有了极大的优越感，这些人能被安排什么工作？自己的三儿子将来可是干部！ 北大，郑卫民打进了决赛。 比赛异常激烈，郑卫民2:1险胜对手，赢得了回锅肉套餐。 回宿舍的时候，身边的好友都异常兴奋：“卫民，没得说了！这次能进决赛咱们系又多了一块奖牌，对了，志坚人呢？回锅肉大家伙可都等着呢。” 冯志坚跟在队伍的最后，听到有人点他的名字便跳了出来：“早先就说好了，只请卫民的！你们不能蹭！” 郑卫民笑道：“请什么请，回头一道去食堂，大家每人打一个菜，也算聚餐了。” 回去之后，郑卫民先给王云芳写了封信，告诉她自己打进决赛了，顺便又提了“回锅肉”的事情。 王云芳收到信之后都笑了，郑卫民能打进决赛实在是令她意外，在陕北插队的时候她也没听过郑卫民还有这一手。 “周二下午啊，云芳，想过去看得逃课了！” 王云芳说道：“逃课可不行！咱也不是那种人啊！我请个假吧！” 刘娅憋住笑：“哟，你还挺尊师重道的嘛！” “那是！事师长贵乎礼也！咱不能不辞而别！” “我倒要看看你用什么理由请这个假！难道说去看男朋友打乒乓球？这也说不通啊！” 王云芳得意地说道：“女生嘛，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很正常！” “你可真会找理由！”刘娅都佩服到无语了：“这理由好，我看往后谁逮着谁用。”这可比装病好多了，老师也没法查，也不好意思查。 郑卫民打进了决赛，让历史学系的同学们精神为之一振。 比赛的项目多不假，但能多个冠军总是好事，到时候一定要去给郑卫民加油助威。 而冯志坚的回锅肉早就在郑卫民身边的小圈子传开了，江涵都跑过来了。 “郑卫民，那个回锅肉可还有？” “有！志坚说话算话，不让他请都不行。我们说好了，不管比赛结果如何，都要去食堂小聚一下，每个人多打一个菜，也就不少了。” 江涵说道：“算我一个！我也要参加！” “能行！但我怕你抢不过男生。” “我筷子抡得可快了！”江涵得意地说道：“你不知道吧？夏天我们同学聚会的时候，好多男生都没抢过我。” 郑卫民不在意这种细节：“你要是过去了，可别半路跑了。” “怎么说？” “这不明摆着的么？肯定有人会惦记你的。” “敢惦记我？那得每天一顿回锅肉！” 原来是个小吃货…… “那就一起！” 江涵笑得很开心，冷不丁觉得有人在看她，转头一看，就认出来是杜若了。 “快来快来！冯志坚要输给郑卫民回锅肉了！到时候大家聚餐，一道来啊！” 名义上是每个人打两个菜，但江涵觉得到时候人均肯定不止两道。 杜若笑盈盈地说道：“学生会里也都在说你呢，没想到还真是个人才，什么都行。等到运动会结束了，我也会和附小的学生们讲一讲你的光辉成绩。” 冯志坚和牛峰他们看着郑卫民神情自若地和江涵杜若聊天，极是羡慕。 “卫民怎么那么有女生缘？他不是有对象了么？” 孙东风说道：“这就叫无欲则刚！只要你不惦记人家女同学，你们也能处得这么好。” 冯志坚说道：“那可不行！那哥们不白接触了？我想好了，聚餐的时候我再来两份四喜丸子，嘿嘿嘿，这总能搭上话了吧？” 牛峰鄙视道：“妇女之友啊？雨露均沾呢？你这样的四年都甭想找到对象！还是看哥们的吧！” 第99章 鏖战 宿舍里的人大多数都觉得王云芳来不了，毕竟是周二的下午，那个时间点可是要上课的。 “咱们把聚餐的时间改到星期天吧，这样人家王云芳也方便过来。”临睡前，梁野给了个提议，立刻就被宿舍的人采纳了。 大家对王云芳的印象非常好，明明也没接触过几次，可就是觉得很亲近，可能也有郑卫民的因素在。 周二的中午，郑卫民拿着饭盒去食堂排队，他还在琢磨下午的决赛要怎么打。 对手是物理系的高羽，听说是个直板的高手，发球带有极大的旋转，还会削球。 前后都是同学，大家挤在一起，热热闹闹，讨论着要到来的聚餐。 虽然有国家的补贴，但他们想要奢侈一把去外面的国营食堂还是不够，学校的食堂就足够性价比了。 孙东风一边慢慢往前挪一边向往毕业后的景象：“等到毕业之后，我第一个月的工资一定好想好怎么花！先给爸妈和招娣置办点东西，最好是能用的久的；然后再抽点钱出来好好吃一顿，比如北京烤鸭，我也只是听说过，哎，连看别人吃都没见过。” 烤鸭啊……郑卫民觉得这个时候的烤鸭应该会比较好吃。 “你去吃烤鸭的话，那我就得去吃涮羊肉了！” “那毕业了一道去！”孙东风就没考虑过分配不到一个地方的可能性，他觉得大家这么凑在一起非常好，最好就不要分开了。 其余几个老大哥都在笑，东风这小子还真会想，他们毕业了还得考虑老婆孩子的事情，但也想着重新工作之后的第一个月工资要怎么花了。 但转念一想，这会儿才大一，是有些早了。 这边还在笑，杜若过来了：“怎么没见着志坚？卫民不是都进决赛了么？是不是今儿晚上吃饭？” “周日周日，要不人家王云芳不好过来。”孙东风嘴巴很快，说得也很快，但杜若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很快就有点不自然了。 “咋了？心虚了？” 孙东风嘴巴就没闭起来，他抬起手，指着杜若的身后：“卫民，卫民！” 郑卫民转头一看，王云芳正在杜若身后冲车他笑：“多打点菜啊！” “没问题，你先找地儿坐一下啊。”郑卫民左看右看，说道：“和沈姐坐一起吧。” “行。” 王云芳去找座位了，站在他后面的陈宣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嘿一笑：“卫民，行啊！” 郑卫民也笑，他没想到王云芳真的能翘课看他打决赛；他一下子想到了送赵军回部队的那天，他也是一样请了假去送人。 通信不便的时代，每多见一面都值得欢喜。 杜若看到一向小气的郑卫民打了三个菜，土豆丝，锅塌豆腐，外加一个鱼香肉丝，铝饭盒盛得满满的——铝饭盒的盖子上还有好几个馒头。 郑卫民小心地捧着饭找到了王云芳，放下之后就笑着说道；“我们都以为你下午要上课来不了，所以昨晚一致同意把聚餐推到了星期天。” 沈招娣往郑卫民的饭盒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孙东风打来的菜，是两个，便说道：“凑一起吃吧。” 孙东风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合适吧……”他知道沈招娣不是占人家便宜的人，今儿郑卫民打的菜确实不错呢。 沈招娣说道：“卫民要是打两个菜或者四个菜我就不说什么了，但他打了三个菜，所以就凑一凑吧。” 郑卫民没太懂：“沈姐，什么讲究？”他没在山东待过，不知道那边对菜的数量还有要求。 沈招娣还没张口，坐在另外一边的蔡志勇探头看了一眼，笑道：“哟，神仙菜啊！卫民，让东风和招娣凑一凑吧，往后可别打三个菜了。” 王云芳也没想过有这说法，但听到“神仙菜”就知道蔡志勇使用了委婉的修辞手法。 “俩菜就够了，仨也吃不完啊。” 郑卫民说道：“那行，下回我换一换。”心里盘算着下回打个硬菜。 杜若坐在沈招娣旁边，不一会儿江菡也端着饭盒来了，看到王云芳就大叫道：“郑卫民，老实交代！” 郑卫民对王云芳说道：“江菡，我高中同学，在西方语系学法语。原本听说你要过来聚餐，她盯着这顿饭许久了。” 王云芳便和江菡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王云芳。” “你们俩？”江菡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里面都是询问。 沈招娣伸手拉了她一下：“你没猜错！坐下吃饭！” 江菡坐在杜若的对面，往郑卫民的饭盒看了一眼，很是纠结，她小声对杜若说道：“郑卫民今天打的菜不错，好想去夹一筷子。” 杜若说道：“那你和志坚牛峰他们讲。” “那可不行！郑卫民的饭我能白吃，换其他人我就得把自己搭进去了。”江菡极是遗憾地说道。 “这也不傻嘛。下午去给郑卫民加油？” “去！肯定去！我还得好好和王云芳聊聊呢。郑卫民本事不小，在陕北插队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对象。” “你在顺义插队就没找到？” 江菡难得脸红了：“找什么找？我就没打算在顺义长待……” 吃完饭的功夫，冯志坚就过来叫苦了：“听说王云芳来了，那还是今晚吧！云芳，你可得替我做主啊！我就松口说要请卫民吃个回锅肉，好家伙，这才多长时间，见到我的人都要我请……” 王云芳也笑：“群众里面……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不能厚此薄彼啊！卫民说今晚大家一起，每个人多打一个菜不就聚起来？” 因为王云芳过来，郑卫民觉得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浑身上下都是力气。 午饭他没敢吃太多，怕影响下午的运动。 饭盒里虽然有三个菜，但大部分便宜了孙东风，这小子吃得极为满意，吃完之后就被沈招娣给拉走教训去了。 “你咋好意思？没看王云芳都没下几筷子？” “我是看卫民实在吃不完了，浪费了太可惜。” “你呀你呀！什么时候脑子能开窍？” 孙东风垂头丧气，但沈招娣也不是真的要把人一棒子打死：“吃了这么多，下午喊加油的时候嗓门大点！还有，给卫民的水壶打好水，别太热也别太凉。” “放心好了，那可是我一个宿舍的！” 决赛的场地早早布置好了，郑卫民和高羽一同进场，两个人打了几个回合熟悉一下手感，郑卫民觉得这个高羽真的是高手，能快速攻防的业余高手很少见。 赛前的对拉让观众们看傻了眼，这俩人也太强了吧！就这样的强度，很多人在他们手下过不了三个回合就得把球拍甩飞。 高羽心里也在嘀咕，他也没想到还有郑卫民这样的高手在。 之前打乒乓球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他都见过，所以对这次的比赛极有信心，没想到还藏了一个高手。 这小子是怎么忍住不来打球的？高羽始终想不通。 随着裁判的哨声，比赛正式开始。 一开始双方就开始上强度，高羽的发球旋转给了郑卫民极大的困扰，刚开始两个球都接到网下了；但高羽没有得意，他知道等到郑卫民发球的时候他估计也要被上一课。 双方你来我往，比分交替领先，第一局打到胶着，最终高羽26:24赢下。 郑卫民手心都是汗，他不停地把右手放在裤子上摩擦吸汗，又往手心吹了吹气。 沈招娣同孙东风说道：“还愣着干啥？回宿舍拿毛巾去！泡了水拧干了再拿回来。” “哎！”孙东风马上就出去了，中午的菜不能白吃。 等到他急匆匆地回来，第二局比赛已经打到中段，两个人的比分依旧咬得很紧，16:16。 “卫民，擦擦手！”孙东风把毛巾扔了过去，郑卫民擦了一下手，感觉手心舒服了许多，他把毛巾放在旁边，没想到对面的高羽开口了：“能让我用一下么？” 观众们开始起哄了，高羽神色如常。 郑卫民把毛巾丢给他：“尽管用！” “谢谢。” 擦完手之后，两个人的手感更顺，再次打出了精彩的对攻。 郑卫民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他开始加强攻势，都到第二局了，还有什么不能搏的？再不搏就没机会了。 他的忽然发力让高羽有些措手不及，比分一下子被拉开到两分，等他稳住局面，第二局已经结束，郑卫民21:19扳回一分。 第三局的比分依旧胶着，高羽吸取了第二局的教训，两个人都在抢开局，比赛的强度霎时拉到最高。 对面的高羽惊奇地发现郑卫民改变了打法，从直板变成了横板，这个变化对郑卫民自己的影响不大，但让高羽的心理起了变化，好几次接球出现了失误，比分被拉大到了四分。 郑卫民没有犯错，把四分的领先优势保持到了结束。 比赛结束，高羽神情不甘无奈，这个他没在球场上见过的家伙竟然赢了！ 王云芳和郑卫民的小伙伴们冲到了场地里，对着郑卫民大笑不止。 第100章 期待 学生会的同学们在布置领奖的场地，他们笑着对郑卫民说道：“你小子还真行！这都能赢！工作人员还上台领奖了！” 郑卫民也笑道：“辛苦大家了！往后打球我多让你们几个！” “可拉倒吧！大家让让啊！咱们准备进行颁奖仪式了。”几个学生会的工作人员开始布置了，领奖台也很简单，几个不一般高的刷了红漆的木制台阶就可以了。 王云芳眼里放光：“奖品是什么？” 郑卫民没多想：“奖品？好像是球拍吧。就算是给个奖状也可以，我不要求那么多。” 球拍也不是特别好的，就是比赛用的那种大路货，上面只有一层薄薄的塑胶，但胜在是新的。 郑卫民把球拍领到，宿舍的人都很高兴。毕竟是一对，往后想去活动一下也不用到处借了。 高羽走了过来，对郑卫民说道：“怎么之前都见不到你来打球？” 郑卫民想了一下，说道：“忙着上课呢。”他确实也没想起来去打球，时间太宝贵了。 “往后常来玩啊。” 郑卫民看到了高羽眼中的火焰，这家伙不服输呢。 “行！”赢了就跑是会被鄙视的，郑卫民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他答应了。 冯志坚挤了过来：“走走走，吃饭吃饭！” 大家都笑，这顿饭是早就约好的，从周二推到周日，今儿王云芳过来了便又自动改到周二。 晚饭第一波，这群人就都赶过去了，大家去打了很多的菜，冯志坚和牛峰都去打了回锅肉和四喜丸子，郑卫民也多加了一份宫保鸡丁，大家把饭盒满满当当地摆起来，相互之间热情地招呼着。 杜若也过来了，她没有小气，同样打了两个菜，也把饭盒放到了中央。 大家用白开水当酒，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 食堂的工作人员见怪不怪了，这群大学生兜里就这么几个钱，凑在一起热闹一下很正常。 吃完饭，郑卫民便要送王云芳回学校；几个单身男同学羡慕地看着郑卫民，不住摇头叹气。 孙东风摇头晃脑地说道：“羡慕个啥？你们也得有一技之长才行啊！光会学习可不成，你们得有个不一样的东西！比如打乒乓球。” 冯志坚极是不服气：“不是，东风，你的特长是什么？” 孙东风嘿嘿一笑：“我脸皮特长……” 郑卫民和王云芳一起往外走，两个人暂时屏蔽掉了周围的人。 “卫民，你都进学生会了，有没有想好入党？” 郑卫民想了又想，才缓缓说道：“先不入党了吧……等到工作之后再说。” 王云芳很理解他，因为这也需要政审，说不定还要去找父母的单位开具证明，她知道郑卫民的心思。 “工作后再入党，可能会比大学的要难一些……可惜。” 郑卫民不会让气氛掉下去，他马上就振奋了起来：“也不一定！毕业后我一定会努力工作，争当先进，把难度降低！” “你还挺有信心的。” “那是！” 王云芳想到了两个人在陕北捣鼓青贮饲料的事情，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们两个忙前忙后，并没有因为工农兵学员的名额轮不到自己就半路放弃，而郑卫民更是放弃了在大队里当民办老师改善生活的机会，这也让王云芳高看他一眼。 郑卫民要是知道王云芳的想法一定会不好意思，毕竟有很多民办老师被拦在了北大的校门外。 可王云芳不会管那么多，在当时的条件下，郑卫民几乎是整个大队最穷的人了，能坚持原则就非常难得。 下面一段时间对郑卫民也非常煎熬，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郑卫民的家人就会出现，可能就在他们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就会有人上前认亲。 王云芳想象不到那个场面，她也不想去想，她只是不想让郑卫民难做。 因为家庭的事情，郑卫民甚至都放弃了在大学入党的申请，这让王云芳尤其觉得不平。 上了公交车，王云芳朝郑卫民挥挥手：“快回去吧！” 到了学校，刘娅见到她便说道：“云芳，你可真行！下午李教授还真理解你了！说说看，郑卫民赢了没？” “赢了个冠军，奖励了一对乒乓球拍。晚上还吃了饭，志坚他们买了不少菜，差点吃撑了。” 刘娅羡慕道：“可惜你这个请假理由只能一个人用，要是咱们俩一起用，那肯定不灵光。” “下回去北大我带着你，卫民肯定会给你补回来的！”王云芳敢替郑卫民打包票，因为有赵军这层关系在。 “这多不好意思啊……”刘娅竟然没有拒绝，这让王云芳觉得她和赵军肯定有地下关系没对外讲。 实际上，两个人的通信比王云芳和郑卫民想象得频繁了，每次写信的信纸也要有好几张，只是刘娅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赵军，毕竟两个人的距离实在太远。 但刘娅不担心，毕竟赵军也是大院子弟，可能过几年就会想办法往北京调，那个时候不就一切都解决了？ 或者毕业之后她也可以主动要求分配到东北去，这样也可以——但这要看赵军的表现。 郑卫民拿了乒乓球比赛冠军的消息在后面几天就到了张主任等人的耳朵里，他们看着在办公室极其淡定的郑刚，心中极是不解，郑刚竟然没有显摆。 都去了一趟陕北了，郑刚不可能不知道郑卫民在北大啊！真能沉得住气啊！张主任对郑刚开始佩服了。 运动会很快结束，用学生会的工作总结来说可以算“圆满成功”，郑卫民再次投身到学习和当课余辅导员的生活中。 天气渐渐转凉，树叶变黄飘落，万物萧瑟，生机隐藏。 安徽的一个小村落，村民们在深夜秘密聚集起来，在一张纸上摁了十八个鲜红的手印。 这次的事件会给全国带来巨大的影响和变化，也是中国迈向改革开放的重要标志之一。 晚上睡觉的时候，郑卫民的宿舍又开始了夜谈会，主要探讨即将在十二月召开的十一届全体会议。 “真想知道这一届大会能达成什么样的决议。” “早先不是讨论过么？咱们都觉得会在经济上有大的变动。” “能有多大呢？”孙东风把手放在后脑勺下枕着，心里无限期待。 郑卫民说道：“超出我们期待的大！咱们就尽管想象，能想象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等到会议结束，咱们肯定会觉得自己的想象力保守了。” 孙东风的床铺晃了晃，估计是翻身了：“卫民，你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你是大院长大的，消息肯定比我们灵通。” 几个老大哥也心有戚戚：“可不是！高考的消息他们大院子弟就比我们得来的早，对吧乃强？” 王乃强就郁闷了：“哥们和卫民一样好不？虽然是大院长大的，但也是到乡下插队了，还待了这么多年！卫民年轻，我都在当地成家了！你们这样看我们，我和卫民是不同意的！但卫民的观点我比较赞同，今年的大会肯定会有大的变动。” “等等好了，也没多少时间了。” 不单单是他们，所有的人都对这届大会充满期待。 第101章 激变 “卫红，你三哥真考上大学了？”一群小姑娘走在放学的路上，叽叽喳喳聊得很热闹。 “真的！骗你做什么！”面对小伙伴的疑问，郑卫红的回应极是有底气，并且还大声说道：“我三哥考上的可是北大！知道么？北大！” 爸妈没和她说三哥考上哪个大学，但她从爸爸郑刚嘴里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当地的农民说郑卫民考上了北大——郑刚不信，袁秋不信，她也不太信，但她敢吹。 果然，这话一出口，就有人质疑了。 一同走着的燕秋就用带着嘲笑的口吻说道：“北大？卫红，你就骗我们吧！你要是说其他学校可能我们还就信了。你知道什么是北大么？” 郑卫红自然是不服气：“我三哥就是考上北大了！我看你们是考不上嫉妒！” “那你带我们去瞧瞧啊！” 郑卫红的底气没有了：“我……我三哥学习紧张，哪能像你们那么闲！我也要回家看书了，将来也考北大！” 一群小姑娘笑了起来，郑卫红分明就是在骗人嘛。 郑卫红说不过大家，走到路口便赶紧溜了，心中极是愤愤，她三哥明明就是考上大学了嘛！北京的大学和北京大学是不一样，但终归是在北京，一字之差，到时候也能圆过来。 想起爸妈交给她的任务，她决定周末就先去旁边的大学看看，师范学院不就在旁边么？先去看看去！ 要是真的找不到，再去北大看看好了，吹过的牛总要去验证一下嘛。要是北大真没有，那再改口成北京“的”大学好了。 几天之后，会议闭幕。 阅览室一时间人满为患，挤都挤不进去。 看到了第一手消息的人也不愿意离开，他们还想再看一会儿，但消息还是很快传开，要改革开放了。 “这个改革开放，到底是什么意思？”孙东风年纪最小，话也最多。 郑卫民说道：“简单来说，就是要和其他国家对接，文化经济科技全面发展，计划经济会逐步被市场经济取代；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往后咱们学校里会有更多的外国留学生了。” “那卫民你的英语不是刚好能派上用场了？”孙东风嘴里忽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 郑卫民有些意外：“你这想法跳跃得还真快。” “你说咱们能不能出国？”孙东风又问了这么一句话，郑卫民不吱声了，再过几年就会有大量人员开始各种留学，现在说不出去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改变主意。 但郑卫民不想出去，出去做什么？在国外刷盘子是挣得比国内多，但又不能在国内花；但孙东风说的另外一条还比较现实，他的英语是可以再提高一下了。 学校里，外语专业的同学一下子受到了极大的关注，特别是西方语系的学生们，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会分外抢手。 学校的领导把其他院系外语好的学生都关注到了，郑卫民的名字竟然也被圈了一下；毕竟能多一个是一个，特别是这种一专多能的人，更不能浪费。 “期末考试的时候咱们再看看，这些外系的学生能不能带来一些惊喜。” “改革开放了，咱们要走在时代的前面，这些学生都要进行特别关注，毕业分配的时候务必要做到人尽其用。” 但在外面，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这个改革开放要怎么实施。 郑卫民也在等，他在等特区城市出现。 在等待中，赵军的信到了，内容非常简洁。 “三儿，部队最近要开拔，去哪里还不知道，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不能给你写信了……” 郑卫民马上就扑到阅览室找了地图出来看，南方的摩擦开始升级，我国的忍耐就要到极限，可能就在他在阅览室看地图的功夫，高层也正在开会讨论作战事宜。 赵军在东北，他肯定要被调往北方边境去防着老毛子，一南一北，都不安稳。 趁着元旦放假，王云芳回家了一趟。 “怎么了？”看到父亲王远堂神色凝重，王云芳郁闷道：“还不欢迎我回来啊？” “你回来我当然欢迎了，需要什么找你妈要！我得赶紧去开会了。”王云芳在家里只见了父亲五分钟。 “我爸咋了？” “估计是工作上不顺心吧。”母亲刘凤芝也不知道王远堂在忙什么，王远堂也从不和她说这些。 王远堂出了门上了车，心情就变得极为糟糕。 他的儿子王云凯就在云南当兵，现在已经是副营长，更是兼着侦察连的连长。上次儿子回家探亲的时候，王云芳还没去陕北插队…… 这次在南方要有大动作，王云凯一定会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王远堂不敢想象那个场面。 儿子是他的骄傲，是他的心头肉，但他不能把儿子调回来，他知道儿子也不会同意回来。 王远堂心中非常痛苦，他痛恨挑起事端的南方邻居。 “首长……”警卫员小赵的声音把王远堂给拉了回来，不知不觉吉普车已经到了地方。 王远堂定了定神，拿起包下了车，直奔会议室。 要教训南方邻居的消息是机密，但总有人能提前获知，一时间有不少招呼打到南北两边，想把某些人给调动回后方。 大院子弟的素质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有的人虽然在参军前是顽主，但心怀国家，这个时候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拉不走他们；但有的人就是为了躲避下乡才进的部队，听说要打仗甚至连教导队都不肯再进，而是梗着脖子要复员，要么就是装病。 第二医学院，同样能在看到类似的消息。 王云芳心里像火烧的一样，打小在大院长大，耳濡目染，她能看出来消息背后的动作——刘娅也看出来了。 “前几天赵军和我说，最近不要给他写信，部队要开拔……”刘娅几乎要哭出来了：“他是不是要上前线？” 相比较南方，她更担心北方；一旦打起来，北方只会更加惨烈。 王云芳不敢乱说，还没有明确文件传达之前就得管好自己的嘴巴，特别是她父亲王远堂还身居高位，最近已经有不少人同她套话了。 “不会的……不会的……部队经常要野外拉练，刘娅你要相信我！” 刘娅的眼泪出来了：“我心里不踏实……我要去找郑卫民问一下。” 王云芳急忙拉住了她：“卫民都不和家里联系了，他没有消息！你不要白跑一趟。” “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他肯定也惦记着赵军！”刘娅挣脱王云芳的手，冲出宿舍，推着自行车就往外走，王云芳跟在她后面，急急地劝道：“刘娅，不要听风就是雨！” “云芳，你让我去找一下卫民，要是他也这么说，我心里还能踏实一些。”刘娅的眼泪一直在往下掉，扑簌簌地停不住。 王云芳咬了咬牙，说道：“走，那咱们一起去！可先说好了，要是卫民也这么说，你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嗯！”刘娅使劲地点着头，和王云芳一起往北大赶来。 西北风呼呼地吹着，吹在脸上都像刀割一般；刘娅完全感觉不到冷，她只恨自己的腿蹬得太慢。 第102章 南方 郑卫民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被孙东风给叫了出来。 “卫民，王云芳和刘娅来了，状况看上去不是很好……” 郑卫民马上就站了起来：“我去瞧瞧去！” 孙东风跟在郑卫民的身后，小声问道：“卫民，你的哥们赵军……” 郑卫民说道：“赵军一切都好，放心！”脚下不停，一直往外走。 到了图书馆外面，他看到了两眼通红的刘娅和同样不安的王云芳。 看到郑卫民过来，刘娅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卫民……”她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郑卫民忙说道：“刘娅同学，现在我们能做的不多。第一，就是不能胡思乱想，更不能到处乱说，给赵军造成不良影响；第二，不管赵军在东北怎么样，我们都要相信国家相信他；第三，请把眼泪擦一擦，我觉得赵军不会想看到咱们流眼泪。” 刘娅的眼泪哪里是能止得住的，用手擦掉还是会继续往下掉。 “我就是担心他……” 郑卫民说道：“我向你打包票！过上一段时间，这小子又会在信里面和咱们嘚啵了！” “真的？”刘娅就是来找郑卫民求个心安，就算郑卫民在骗她，她也要信。 “我什么时候骗过人！赵军也从来没有骗过我！他说过段时间再通信，那过上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通信！我相信他！” 郑卫民充满信心的姿态给了刘娅极大的安慰：“那我也相信他好了……等恢复通信，我就和他处对象……”刘娅的声音越来越小，但郑卫民还是听得很清楚。 “我可是听到了啊！我是人证，可不能反悔了！云芳你也听到了对吧？” 王云芳挤出一丝丝笑：“嗯，我也听到了！” 郑卫民看出了王云芳的勉强，他猜到王云芳家里可能也有人在部队；但刘娅在侧，他不好多问什么，话一问出，刘娅和王云芳两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可能会受到影响。 但郑卫民低估了王云芳，王云芳有一颗强大的心，强大到超出郑卫民的想象。 把刘娅和王云芳送走，郑卫民也在担忧。 根据记忆，北方是没有打起来，但小规模的冲突会不会有他不知道，也不敢确定，现在就只能期盼着一切都像他想的那样。 后面几天，空气仿佛进入了平静，但郑卫民可是在历史学系，这群人什么场面没见到过？ 历史是一面镜子，所有人都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而且不会等太久。 又是星期天。 郑卫民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王云芳过来了。 看到她的情绪比较稳定，郑卫民略微放了点心。 “刘娅怎么样了？” “她挺好的，你不要担心。我过来是看看你。” “我……我有什么好看的？”郑卫民觉得自己的情绪还算稳定，他坚信自己的记忆没有出现错乱，赵军也一定会平安。 王云芳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寒假要怎么过？回家么？” 原来是这啊…… “回去做什么……我还是找学校开介绍信回陕北瞧瞧吧。”郑卫民兜里还有点钱，虽然来回车票不便宜，但他宁愿花这个钱。 王云芳挤出来了一个笑：“花那钱也不是不行，但也有不花钱的办法。” “啥办法？扒火车走啊？” “我给你找你刷夜的地儿不就得了嘛！瞧把你给愁的！” 之前很多中学生犯了什么错误或者惹了什么麻烦不愿意回家，就会找个朋友的地方过上几天，也就是王云芳嘴里说的刷夜。 郑卫民有些不好意思：“这能行么？”王云芳估计能给他找到，但人情不好还——他不是怕欠王云芳的人情，他是怕王云芳欠别人的人情。 “没什么不能行的！交给我了！”王云芳能看出来他的顾虑，伸手给了他一下子，说道：“别操心那没影的事！” 说完之后，两个人便陷入了沉默，几乎长达一分钟。 王云芳打破了平静：“我哥在云南当兵……”看着郑卫民要开口，王云芳止住了他：“卫民，你什么都不用说，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要发生的事情。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和我哥从小感情就好，他想什么我太知道了。在这个时刻他不会往后缩的，我们是大院出来的高干子弟，所以在关键时刻也要冲在最前面。” 郑卫民嘴巴抿了抿，终于说道：“大哥会立功平安回来的。”他觉得不能再说话了，开口声音都要发颤。 “这句话我愿意听也愿意信。好了，我回去了。有了准信儿我再来和你讲。” 郑卫民说道：“吃了午饭再走吧。”这句话还算正常，还可以忍住。 王云芳又给了郑卫民一个笑：“不了，我还得回家一趟。”又顿了一下，王云芳说道：“卫民，你送我到学校门口吧。” “行。” 王云芳推着自行车，郑卫民陪着她一起走到学校门口，王云芳跨上自行车，骑出一段距离之后又转身朝郑卫民挥了挥手，随即便消失在了街角。 郑卫民再也没忍住，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从后世的资料中，他知道南方的惨烈，这个还没有见过的大哥能不能再见到，他不敢想；抛去王云芳这层关系不说，光凭人家为国上阵的思想，他就得服！ 王云芳迎着风，一路回了家。 “怎么这个星期也回来了？”母亲刘凤芝有些意外，闺女翅膀早就硬了，之前能一个月回来一次她就觉得挺知足了。 “妈，我想吃饺子了。” “这也没准备……”刘凤芝怜爱地摸着闺女的头发。 王云芳说道：“我来准备呀！我在陕北和郑卫民一起包过饺子！就是包的比较丑……咱们娘俩先包，包好了等爸爸回来就可以吃饭了！对了，韩亚文在家么？我等下要去找他！” “他在家！大院里就属他最闲了，整天在大街上晃悠，你找他做什么？” “找他有点事！您不是说了嘛，就他最闲！有的事儿还是交给闲人来做比较好。” “那我先和面，你去找亚文。早点回来，别到大街上去疯。” “知道了！” 王云芳很轻松就找到了韩亚文，这小子没啥事，正裹着军大衣袖着手在街角，遇到姑娘经过就吹口哨。 “我看你是越过越回去了！”王云芳鄙视道。 韩亚文权当耳旁风：“哟！刚才我还没认出来你呢！今儿咋回来了？哦，对了，是星期天！”他左右看看，装作意外的样子：“就你一个人？那小子呢？没带回来啊？” “过来找你就是这个事儿！” “说罢，去哪儿吃！”韩亚文以为王云芳是让他保密的，他脑子里已经开始挑饭店了：“老莫咋样？” “还老莫呢？你就不能去当个兵，去吃地道的俄餐？” 韩亚文连忙摆手：“可拉倒吧！哥们没那么傻！” “所以说你越过越回去了！有没有路子，帮忙找个冬天刷夜的地儿！” “咋？要私奔了？”韩亚文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想什么呢你？姑奶奶好好的呢！给郑卫民寒假找个地儿！” “那可不成！” “老莫！” “两顿！” “成交！” 韩亚文喜滋滋地说道：“云芳，这回算你找对人了！哥们说什么也能帮你把那小子瞒到他离开！够意思吧？” 王云芳伸手把他头上的帽子扒拉了一下，立刻就把他的眼睛给盖住了。 “有准信儿了就去北大历史学系找郑卫民！” 韩亚文赶紧把帽子整理好，但眼睛睁开，发现王云芳已经走远了。 “德性！还真不客气！” 第103章 暴露了 回到家里，刘凤芝把面和好，正在拌馅儿，白菜鸡蛋的。 王云芳伸筷子夹了点馅儿，一副馋猫样：“我来尝尝咸淡……”头上立刻就挨了一下：“白菜是生的！” “少尝一点儿没事！” 母女两个一起动手，包了饺子，还没下锅，王远堂回来了。 “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闺女也舍得动手做饭了！” “别瞧不起人！” “那等会儿我得多吃几个！这个扁的是你包的吧？一看就不像你妈的手艺。” “没错！爸，等会可不白吃啊！” “还有条件？说说我听听！” “我要去南方！” 刘凤芝眼睛瞪大，王远堂也不说话。这段时间他们心中极为煎熬，生怕儿子出什么意外，但在外人面前还得故作坚强。 南方要有大动作的事情是机密，刘凤芝不知道具体或者不具体的计划，但她知道一定会有动作。 她甚至都想过要和王远堂提一下，让他把儿子给调到后方，或者是调到后面的预备队，但这个想法只能憋在心里，她不能说，说了也白说，家里就没人会同意。 但听到闺女也要去南方，刘凤芝的眼泪就有些止不住了。 她擦了一下眼角，用镇定的语气说道：“丫头，你想去南方做什么？” 王云芳说道：“我现在就后悔没有报军医大！我要是报了军医大，找我爸走走后门怎么也能进去吧？” “咱们家就你和你哥两个人！就算政策没有变化，按照当时的要求也可以把你留在身边，但你还是去陕北插了一年队。现在又说出要去南方的话来……丫头，这个话在家里说说就可以了，到了外面不能乱说！你爸在家里可从来都没有说过南方要怎么怎么样！所以，更不可能把你给安排到南方去。” “妈……我想我哥了……我去南方肯定会被留在后方的医院，只要我没看到我哥……” 刘凤芝的眼泪又下来了：“还是那句话，出去不能乱说！你哥在南方当兵，凡事都有国家。好了，吃饭吧。” 王远堂嘴巴抿得紧紧的，听刘凤芝讲完，他压制住声音的颤抖，但眼圈也明显红了：“丫头，你妈说得对！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盯着你？你想过去南方不要紧，你一动，有多少人会跟着动？连锁反应太大！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和你哥那样的。我们要相信国家。吃饭！”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 吃完饭，王云芳从家里出来，看到大院的几个男青年还是在大街上闲晃。 插队之前，这几个人可都是闹腾着要去当兵的，但这个声音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几个人嘴里了。 路过他们的时候，王云芳并不想搭话。 这几天郑卫民心神不安，他忽然有好多话想和赵军说。 班级里，宿舍里都在讨论南北的局势，即便是在校园里，气氛也十分紧张。 他们知道郑卫民的好哥们在东北当兵，所以在谈话中都表现出必胜的信心，为的就是让郑卫民安心。 韩亚文从一栋筒子楼里出来了，这地方还行，距离北大也不是特别远，因为工作调动的关系，原主人搬走了，新的主人还没有入住，刚好有段真空期，被韩亚文给抓到了。 从里面出来，韩亚文松了口气：“丫的！这事儿咋就那么诡异呢！我还上赶着去北大给他通知去？” 一边往北大走，韩亚文心里就一边胡乱琢磨。 这马上就放寒假了，他都瞄到王云芳偷偷处对象了，能替她瞒着就算哥们对得起她了！这竟然还要替那小子找刷夜的地儿，他这不是“叛徒”是什么？ 两顿老莫打不住！得加码！ 到了北大，韩亚文心中更郁闷了：“这上赶着的……” 没办法，打小他就被王云凯和王云芳兄妹两个压住——基本都是看谁爸爸厉害，谁爸爸官儿大，谁的话语权也就大——所以就算王云凯不在这边，他也习惯性地听王云芳吆喝。 在门口犹豫了许久，韩亚文才肯进去找人。 门口还有个小姑娘，也在四处张望，没错，就是郑卫红。 她去过师范学院了，没有找到郑卫民，就想着来北大找找看。 在寒风中蹬了三十多里地，到了门口她又犯愁了，到底是没有底气进去，于是就在门口暂时休息一下。 韩亚文进去打听了一下，便在图书馆找到了郑卫民。 他在对面坐下，没想到郑卫民都没抬头，真行！ “哎，哥们儿！” 郑卫民抬头看到了是他，明显意外了很多，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即散开，只是嘴里吐出了几个字：“时间，地点！” 韩亚文都乐了：“你丫真不跌份！还在这装呢？” “我装什么了？你找我还能有什么事？”郑卫民觉得除了茬架再不会有别的了，他现在脑子里都在想要找什么家伙了，就板砖吧，据说大家伙都用它，好评率极高。 韩亚文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放在桌子上，又推到了郑卫民面前：“王云芳托我给你找个刷夜的地儿！敢不敢去住？” 郑卫民更意外了，韩亚文给他找地儿刷夜？那这架还茬不茬了？ “甭这么看着我！又不是哥们找你茬架！但话先说头里，真要有人找过去，你不能怨哥们！” “能行！” “别能行了！你丫一北京人，装什么老区群众？家里出什么事儿了？过年都不回去？” 郑卫民把钥匙收好：“别打听了，不光彩！” 韩亚文笑了：“你这么一说，我也就不当面问你，背地里我肯定要打听的！” “那就背地里打听去，别在我面前说就行。” “完了？没点表示啊？” 郑卫民无奈了：“走着，老莫！” “得嘞！不枉哥们跑这小几十里地儿！” 郑卫民把书包收好，和韩亚文一起出去，韩亚文就是个话痨，在图书馆里他要保持安静，还能稍微忍一下，出来之后嗓门都要更大几分。 “不是哥们，哪个部分的啊？” 郑卫民知道韩亚文是探自己的老底儿，问的是他老爸郑刚是哪年参军。 看到郑卫民不说话，韩亚文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我爸爸可是三五八的！” 郑卫民想到了王云芳的大哥，心情又开始低落。 韩亚文以为成功压了郑卫民一头，心情更好。 两个人刚出学校大门，就听到了一个不确定的声音：“三哥？” 每一个出学校大门的人，郑卫红都会留意一下，一直到韩亚文和郑卫民出来。 两年多没见，郑卫民的样子变了不少，但郑卫红还是一下子就锁定了他。 韩亚文看了一眼郑卫民，说道：“哥们，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 看到郑卫红过来，韩亚文还是问了一句：“哪个部分的？” “二野的！咋了？” 韩亚文笑得很开心：“没咋！哥哥我是三五八的！” “瞧把你能的！”郑卫红嘴上就没吃亏过，她呛完韩亚文就转向了郑卫民：“三哥，你真考上北大了啊？” 郑卫民看了一眼韩亚文，什么都没说，但韩亚文听出来了，好家伙！郑卫民考上北大都一年了，家里人才刚知道！不对，是刚听说！ 难怪王云芳要给他找地儿刷夜！ 可惜啊，今儿的老莫估计是吃不成了，有这么个拖油瓶在，还吃什么？ “那你们聊，哥们我先走了！郑卫民，那顿饭可不能省！哥们记下了！”韩亚文蹬着自行车先走了。 看着韩亚文离开，郑卫红接着问道：“三哥，你考上大学咋不和家里人说？” 第104章 担子 “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就当我还在陕北不就得了？”郑卫民神色都没怎么变，早晚都会被找到，只是他没想到找来的是郑卫红。 郑卫红听出来了，三哥这是有怨气。 “你这都到北京了，就不回家瞧瞧？”郑卫红并不打算认输，她在斗嘴上就没服过谁。 郑卫民摆摆手：“不说了，我要回去看书了，你早点回去吧，外面冷！” 郑卫红拉住他的书包，不让他走：“三哥，你得回家看看啊！” 郑卫民问道：“卫红，你觉得我有家么？你也是大孩子了，不要在外面拉扯，赶紧回去吧！” “三哥！不管怎么说，你也得回去看看爸妈啊！” “你三哥早就饿死在陕北了！” 郑卫民瞪着郑卫红，缓慢又坚决地把郑卫红的手从书包的带子上掰开，转身回了学校，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郑卫红。 郑卫红呆呆地站在校门外，使劲跺了跺脚，郑卫红骑上自行车又拼命往回赶，这次是真有准信了！ 我拽不回来你，我把爸妈给叫过来！到时候皮带一亮，看你不老实？ 郑卫民回到宿舍，心里更不高兴了。 “咋了卫民？” “没事……陈哥，还有信纸没？给我两张，我给云芳写个信。” “听说下午有人来找你，要茬架了？” “没有！人家给我帮了个大忙，我还得请人吃顿老莫……” “哦……”陈宣把自己的信笺给了郑卫民一叠，说道：“甭撕了，写多少算多少！” 郑卫民道了谢，把家人找过来的事情和王云芳说了一下——他知道王云芳没有什么办法，但赵军无法收信，他只能和王云芳讲。 写到一半，郑卫民自己苦笑摇头把信给撕碎了，这有什么好说的？早晚的事情！王云芳心里够难受的了，干嘛还要拿这种破事去烦她？ 摸着兜里的钥匙，郑卫民心里踏实了许多。 郑卫红一来一回，光是冷风就灌了个半饱。 到了家里，她把自行车往墙上一靠，就冲进了屋子里。 “妈！我找到三哥了！”郑卫红气喘吁吁地说道。 袁秋忙问道：“你三哥真在北京？” “在北大！他真考进北大了！我看得真真的，那个北大的校徽就别在这里，擦得可干净了！” 袁秋松了一口气，往她身后看了看，又奇怪地问道：“咋？你三哥没和你一起回来？” 郑卫红气呼呼地说道：“三哥他不肯回来，还生家里的气呢！还说怪话，说他早就饿死在陕北了！我看啊，就得让爸拿着皮带过去，抽他几下子他就老实了……” “别乱说！那可是你三哥！是说打就能打的？”三儿考上北大了，往后就是干部，人前得留脸。 郑卫红很惊奇母亲的态度，之前她和三哥闹别扭，每次都能说动父亲给三哥几下子，后来三哥都会让着她了。 看着郑卫红起伏的胸口和脑门上的汗，袁秋终于想起来给她擦一擦了：“赶紧进屋，别出去疯了，当心着凉发烧……” 郑卫红只肯答应一半：“我身体好得很！” 她只是用围巾把脖子和脑门上的汗擦了一下，又迅速裹好，便跑出去显摆去了，这次她的底气就足多了。 眨眼家里就只有袁秋一个人了，她极是高兴地用围裙擦着手：“北大！真好！” 郑刚下班回来的时候，遇到大院的人都笑着和他打招呼。 还有几个小孩也用敬仰的眼光看着他，搭配他们的身高，让郑刚觉得非常合适。 “郑伯伯，听说三哥在北大啊？三哥真厉害！” 郑刚都不敢确定，他只能含糊应付过去：“你们好好学习，将来也去北大！” 这样的小孩他遇到了好几拨，心里都开始打小鼓了，是不是卫红嘴上没有把门的，又开始乱说了？ 果然，临近院门的角落，郑卫红正夸张地和一群小伙伴比划着：“我三哥的校徽就别在这里，北大！你们知道北大的大门朝哪开么？是不是都没见过？旁边就是清华，这可是咱们国家最好的两所大学！但我觉得还是北大更好一点……” “卫红！胡乱说什么！赶紧进家！”郑刚很生气，事情还没影儿呢，闺女就在外面大嘴说开了。 郑卫红朝小伙伴们吐了吐舌头：“我先回去吃饭了。”她先一步跑进了院子：“妈，我爸回来了！” 身后的郑刚把大门关好，准备回来好好教训闺女一顿。 刚进屋，就看到袁秋高兴地说道：“老郑，卫红找到三儿了！就在北大！苦了这丫头，来回骑了这么远。” 郑刚转怒为喜：“真找着了？” 郑卫红得意地说道：“那可不是真的嘛？三哥正要和别人出去，被我在学校大门口给逮着了！” “怎么没和你回来？”郑刚也觉得奇怪。 “三哥还在生家里气呢！”郑卫红觉得这个事情就不是个事情，她的任务就是把三哥找到，找到之后自然有爸妈来处理——他们都是大人，她不是，她只管显摆。 听到郑卫红的话，郑刚也不说什么了。 他对未来的判断完全错误，他就没想过上山下乡的运动会结束、，更没想到三儿子还能凭借自己的本事从陕北爬回来。 之前教训三儿子的时候，他还拿自己举例，说自己十几岁的时候就出来了；现在倒好，三儿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妈，饭还没做好啊？”郑卫红又想溜出去了。 “马上就得！我和你爸先说会话。” “哦！”郑卫红觉得他们要讨论三哥的事情，她懒得听，便又从家里溜了出去，郑刚和袁秋都没有阻止。 “得让三儿回来！家里不能没有他！”少了郑卫红，郑刚说话也方便了不少。 袁秋也说道：“就是三儿心里怨气大。刚刚卫红回来的时候还和我说呢，三儿不肯回来，说他早就饿死在陕北了……愁人……” “这还能他说了算了？”郑刚从兜里摸出了两封信：“看看吧，是卫国和卫东两个人寄过来的……” “他俩咋了？”袁秋开始紧张了。 “咋了？咱们可是生了三个好儿子啊！老大老二没有一个孬种，都和我在信里说要请愿去南方，让三儿照顾家里……” “他们一个在四川，一个江苏，国家能由他们胡乱折腾？老郑，你得给他们回信，让他们听组织安排！” 郑刚沉吟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没有人敢打包票。老大老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真的过去……” “可这两年咱们也没让老大老二给三儿写过信……这可怎么是好……” “下个星期天，咱们一道去见他！咱们亲自去接他回来，他还有什么好说的？”郑刚信心满满，三儿子有怨气很正常，要让他表达一下，表达完了就可以回来了。 再说了，马上就要过年了，还蹦跶什么？赶紧回来团圆才是正经。 北大进入了期末考试，郑卫民发挥得还算正常，排名稳定在系里前五。 刚考完，他就被系里的老师喊走了。 “郑卫民，来办公室一趟！” “马上！” 到了办公室，他看到徐淑武等人都在笑眯眯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 “卫民，坐吧！”徐淑武很是和蔼地说道：“这次的成绩我们看了，你考得还可以，但不能骄傲。咱们系的英语毕竟比不上西方语系，叫你过来是通知你一下，明天上午要和另外一些外语不错的同学一起做一张卷子，看看你们的水平怎么样。” 也有其他的老师笑道：“郑卫民，考到历史学系不代表只能学历史，这点你做到了！马上改革开放了，你们这第一波恢复高考的大学生身上的担子很重啊……” 第105章 后退三步 “郑卫民同学，我发现了一个状况，想和你了解一下。” “徐教授您说。” “是这样的，在学校挑中的这一波学生里，就只有你没有递交入党申请书。根据你的过往以及家庭成分，学校找不出你不递交入党申请书的理由……” 郑卫民便说道：“这个问题……其实涉及到家庭矛盾……因为政审要经过父母，我便打算在毕业工作之后再申请……” 徐淑武点点头：“家庭矛盾……可以理解！但家庭矛盾也要为国家让路！”看了一下郑卫民，徐淑武接着说道：“家庭矛盾的事情回头你再单独和我讲吧。” “谢谢徐教授……” 郑卫民能猜到最近可能家人会再次找来，到时候肯定会闹得不愉快，也可能会闹得沸沸扬扬，这个时候同负责的老师们讲一下，可以先有个铺垫。 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之后再申请寒暑假参加什么活动，学校的老师也会多考虑他一下。 郑刚和袁秋决定来北大找郑卫民了。 “马上就要放寒假了，正好趁着这个点儿把三儿给接回来。回头咱们一道去！” “行！我再多买点菜，晚上咱们家团圆一下。” 第二天，郑卫民和一群同学被叫去参加了英语考试。 在考场里，郑卫民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高羽。 开考前还有些时间，两个人便聚在一起聊了一会儿。 “哎，高羽，你也在呢！” “瞧不起谁呢？”高羽笑道：“哥们也算一专多能好不？” “你这精力够旺盛的，又去打球又去学英语的！是不是也谈恋爱了？” “什么叫‘也’？郑卫民同学，来解释解释这个‘也’！”高羽也很会抓关键字。 郑卫民笑了：“我能看出来你的严谨了！不过我也一样奇怪，我去西方语系蹭课的时候同样也没见到你，就像你在乒乓球桌上没见到我一样，所以我怀疑你还没开窍。” “甭想套我的话！郑卫民，我愈发庆幸我学的是物理！毕业之后我要进行军工研究，他奶奶的，太气人了！也太欺负人了！手里的家伙没有人家的好用，说话都不硬气！” “任重道远啊……高羽，这需要几十年的积累才会见到曙光。” “我当然知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但总要开始第一口嘛！不管以前怎么样，从今年开始，从我开始，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投入到国防建设中，总有一天，我们会变成列强惹不起的样子！” “我一直都信！道路会曲折，但前途一定是光明的。” 其他相熟的同学也基本都在聊类似的话题，大家都能感觉到火山即将爆发。 两个老师进了教室，手里捧着试卷。 “临时通知大家来参加考试，也主要是为了看看大家的水平到底怎么样。通知是昨天发的，我们也从其他渠道获知，有人去找西方语系的同学们打听试卷的内容，这样很不好。我在这里再次申明一下，一定要答出自己的真实水准，避免到时候丢人现眼。好了，现在发试卷考试。” 郑卫民和高羽回到座位坐好，等到试卷发下来，便开始认真作答。 没有人交头接耳，只有沙沙的写字声。 历史学系的办公室，郑刚和袁秋正坐在里面，徐淑武在陪他们说话。 “学校是这两天放假对吧？” “是的。但郑卫民同学还有一门选修课要考试。”徐淑武一边说着话一边观察这两个人，说是郑卫民的爸妈来接人的。 郑刚极是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怕您笑话，之前对孩子照顾不周，到现在孩子心里面气儿还不顺……” 徐淑武心道，果然和郑卫民说的相吻合，只是双方的表达都比较委婉。 “不可能面面俱到嘛！等会儿见了面，说开了就好了。” “哎！”郑刚答应了一声，神情依旧不自然，身旁的袁秋也差不多，低着头不说话，他们这个样子一度让徐淑武以为是郑卫民犯倔了。 但能坐在这里的人可不是平头老百姓，郑刚好歹也是一个团级干部，要不徐淑武哪会耐着心陪他们说这么长时间的话？ “卫民在学校的表现怎么样？”郑刚觉得还是得找点话题聊，要不气氛太尴尬。 “表现得很好，学习认真，对学习的各类活动也都积极参加。” “那就好，那就好。” 不远处的教室里，郑卫民还在奋笔疾书，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高手，学有余力是他们的正常表现，一个个写得飞快。 写完卷子，郑卫民揉了揉手腕，看到已经有人交卷离开了——马上就要过年，早走一会儿是一会。 他也把卷子交了，准备回宿舍。 刚出了考场，就看到孙东风和沈招娣在门口不远处聊天，见到他过来，孙东风就忙道：“卫民！卫民！” “啥事儿？” 孙东风几步小跑过来，低声说道：“你家里来人了，现在正在办公室，徐教授陪着说话呢。” “东风，谢谢。” 郑卫民把书包交给他：“帮我带回宿舍，我去去就回。” 郑刚和在和徐淑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眼角的余光就感觉到了一个人，他本能就觉得那个人是三儿，转头一看，果然就是。 “徐教授，谢谢您。” 徐淑武起身了：“既然你来了，就先和家里人说话，我还有点别的事儿，先去处理一下。” “徐教授您先忙。”送走了徐淑武，办公室也没别的人了。 “三儿，怎么回北京也不同家里说？” 郑卫民很是不舒服，这是反客为主的套路。 “是邮票太贵了？” “邮票贵？哪里贵了？不都是八分钱么？在北京市内还只要一半，哪里贵了？” “是啊，八分钱……八分钱不贵么？” “八分钱怎么贵了？你和我说，八分钱怎么贵了？”郑刚开始生气了，声音也逐渐升高，很是引得外面路过的人侧目。 郑卫民没有大吼大叫，他声音很平稳：“是啊，八分钱怎么贵了？我也想问问，八分钱怎么就贵了？” 郑刚终于听懂了，三儿这是在问他们呢。 在陕北插队的时候，家里就没寄几封信给三儿，既然邮票不贵，就肯定是别的原因了。 看到父子两个要吵，袁秋忙说道：“三儿，这不马上就放假了，学校也不让住，咱们先回家行不？要吵你们回去吵去！” 郑卫民摇摇头：“我不认识路了。” 袁秋眼泪掉下来了：“三儿，之前政策什么样你也知道，妈那样做也是不得已……你大哥二哥都要上前线了；他们专门来信说以后家里就交给你了……” “那就是说，如果大哥二哥不来信，这个家还是没我啥事，对吧？”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郑刚开始解皮带了，但他发现对面的儿子很是镇定，没有任何害怕的神色。 “是不是要动手？那我就让你再打一回！打完就赶紧走！我还有事。” 郑刚被噎得不行，他发现之前那个“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三儿子变化非常大。他能感觉到，今儿他要是真的动手了，往后他连见都见不到郑卫民，可能三儿还盼着他动手打断最后的亲情。 “三儿，你不回家，学校又要放假，你可怎么过？” “我不习惯这样的关心。”郑卫民又噎了袁秋一下，顿了一下，郑卫民又接着说道：“时间宝贵，我长话短说。听说你们在这里，我是过来给徐教授解围的，总不好让他难做。然后就是顺便说一声，你们也可以回去了。” 他朝郑刚和袁秋点点头，后退三步，随即就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第106章 认门儿 郑卫民走了，郑刚还在办公室里喘着粗气。 看来三儿子是打定主意不回去了，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倔了？ 袁秋更加担心，因为郑卫民从出现就没有和他们诉过苦。 如果诉苦，大家抱头哭一场，什么都好解决；但没有诉苦，这问题就不好解决了。 郑卫民出来之后，在不远处看到了徐淑武在墙边晒着太阳，眼睛眯着，好像很享受。看到他过来，徐淑武朝他招了招手，郑卫民便过去了。 “徐教授，见笑了。” 徐淑武问道：“和家里人谈得怎么样？” “其实没谈。” “那么严重么？” 郑卫民点点头：“是的。” 徐淑武叹道：“清官难断家务事！郑卫民同学，你和家人的矛盾我不打算去过问。我要和你说的是，如果在学校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和我或者其他老师讲！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 郑卫民给徐淑武鞠了一躬：“谢谢徐教授，我暂时没有什么困难。” “另外，你的入党申请可以提交了。具体有什么状况，组织上会再去看，你不要担心。” 郑卫民再次给徐淑武鞠躬：“谢谢徐教授，那我年后开学再交吧。” “去忙吧，我要晒太阳了。” 郑卫民再次给徐淑武鞠躬，转身离开。 王云芳先放假回家了，她从公交车上一下来，就看到了韩亚文和别的男孩儿在大街上瞎溜达。 一个姑娘骑着自行车从旁边路过，那几个家伙马上就开始吹口哨，还带着小调儿。 王云芳上前就踹了他们每人一脚：“甭叫唤！踹你们都是轻的！”她心里窝着火，大哥在南方都不知道要怎么样了，这群家伙还在家里游手好闲！ 韩亚文揉着屁股，叫屈道：“我说王云芳，以前你欺负我，插队回来你还欺负我，考上大学你也欺负我！你这教育白受了啊？我生来就是给你欺负的啊？” “路不平有人铲，事儿不平有人管！咋滴，还不服气？” “得！哥们不和你讲道理，哥们同你说人情！” “到这边说！”王云芳瞪了那几个想来看热闹的人一眼，让他们留在了原地，但那几个人也没闲着，在边上起哄。 “噢！王云芳，韩亚文，有什么话还得避着我们说啊？我们耳朵里都塞驴毛了，保证听不见，你们犯不着躲那么远……” 韩亚文跟着王云芳到了风稍微小一点的墙边：“刷夜的地儿给找好了，就在北大旁边，委屈不了那小子！钥匙我上个星期天给他了。” “多谢啊！欠你两顿，我记着呢。” “郑卫民也说要请我吃老莫的，结果他妹妹来了，没吃成。”韩亚文歪着脑袋缩着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妹妹来了？”王云芳知道郑卫民还是被家人找到了。 “怎么样？这个消息是不是值第三顿？不对，是第四顿！” “第四顿可没那么好吃！” “怎么说？” “怎么说？你光给人家找住的地儿啊？粮票有没？” “那就是你们两口子的事儿了，我管不着！”韩亚文眉毛一扬，声音开始变大，眼睛也在往自己那群死党那边瞅，随时准备把王云芳的老底给暴露出来。 “帮我收一点，不用多！” “那第四顿我不吃了行不？” “晚了！” “得嘞！哥们就是嘴欠！”韩亚文伸手轻轻拍了自己的嘴一下。 “我先回去了！” 王云芳一走，其他人就围了过来：“亚文，什么情况啊？” “哥们自讨苦吃！真是够闲的我！” 郑卫民回宿舍收拾东西了，韩亚文帮他找的那个地儿他还是得去住，不但要住，还要记人家的情，别说一顿老莫，就是两顿他也得请；这总比开介绍信回陕北来得省事省钱。 冯志坚溜了过来：“卫民，上午英语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哎，你咋还没走？” “我明天的车，今儿没啥事，过来找人聊会天！哎，这一个个的，跑得比兔子还快！就说东风好了，这小子上午还有人的，现在就没了！”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啊！”孙东风也回来了。 “沈姐送走了？” “走了！哎卫民，你是要回家么？” 郑卫民摇摇头，说道：“估计你也能看出来，我是不回家的。” 冯志坚也是听孙东风说了这个事情才专门跑来找郑卫民的：“卫民，那你暑假……” “上个暑假我特别高兴能报上名去参加扫盲活动，明年的暑假要是还是有这个活动，我也会报名的。或者学校有什么活动我都会报名。” 冯志坚说道：“你不是考了英语么？可能学校会给你更重要的任务。郑卫民同学，改革开放了！” 是啊，改革开放了，他是第一波大学生，又会外语，能不用么？就算没毕业，也要先用一下。 “走了啊！”郑卫民把衣服和日常用品收好，往身上一背就准备出门。 孙东风忙说道：“哎哎哎，哪儿去？” “放假了！你们不知道啊？”郑卫民有些奇怪，孙东风这货咋没和沈招娣一天走？ 孙东风说道：“那个啥，医学院那边的女同学过来了……” “王云芳？” “不是！” 郑卫民把身上的东西放下，叹道：“东风，沈姐能看上你可真不容易……刘娅人呢？” “在外面晒太阳呢。” 郑卫民冲到外面，果然看到刘娅在晒太阳。 “你怎么来了？” “我准备回家了。”刘娅挤出来一个笑，又扬了扬手里的火车票，说道：“下午的车。” “那我送你去火车站。” 刘娅有些局促地问道：“卫民，我想去看看赵军的爸妈，方便么？”她知道郑卫民和家里人的矛盾，但她也真的想去看看赵局爸妈，除了郑卫民之外没人能带她去了。 “你把地址给我就行，我去看看就走了。”刘娅不想让郑卫民为难。 郑卫民笑了笑：“有什么不行的呢？那到了我怎么介绍啊？总不能说你是王云芳的同学吧？” “我自己介绍我自己！”刘娅虽然低着头，声音也小，但郑卫民能听出她语气上的坚决。 “走吧嫂子！我带你去！咱们早点去早点回，总不好耽误了你的车。” “远么？”刘娅不再计较郑卫民的玩笑话了。 “小三十里，得乘公交。” 郑卫民把刘娅的行李背起来，说道：“走，一道去！” 刘娅忙说道：“卫民！我都听王云芳说过了……你把地址给我就行……” “不碍事的……其实，他们已经找过来过了，我早就暴露了！走吧，时间宝贵！” 到了学校外面，略等了一会儿，公交车就来了。 上了车，刘娅还是很局促对郑卫民说道：“卫民，真不要紧么？” “不要紧！” 公交车到底是比自行车快，到了地方之后，郑卫民又带着刘娅去了附近的供销社买了两罐麦乳精——总不好真的空手上门。 刘娅要掏钱，被郑卫民拒绝了。 “拿着啊！” “那你呢？” “我都带着你了！赵叔叔和王阿姨不会挑我的理的。” 消失了两年的郑卫民重新出现在了大院，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特别是他身边还带着一个漂亮姑娘。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没敢认他，一直到郑卫民带着刘娅进了赵春来家，他们才小声地讨论确认。 “刚刚那个是郑家老三对吧？听说考上北大了！” “可不是！这几天郑家的四丫头一直在到处显摆！可真显着她了！” “哎，不对啊？咋还进了老赵家了？” 赵春来和王秀霞张大嘴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郑卫民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进来就给刘娅倒了水。 “赵叔叔，王阿姨，这位是刘娅在医学院念书，上次军儿回来探亲的时候认识的。这不马上要放假了嘛，想来看看您二位。” 要是郑卫民一个人过来，赵春来和王秀霞都不会太意外；但还带着一个姑娘过来，还说是军儿上次来探亲的时候认识的，这是什么意思两个人可太明白了。 军儿和三儿是什么感情？那是打小一道长大的！赵春来知道郑卫民一定收到了赵军的信，这个刘娅也一定收到了同样的信。 嘴巴张了张，又张了张，赵春来终于开口了：“小刘，快坐快坐！军儿他妈，赶紧做饭！” 刘娅忙说道：“不用做饭，我就过来瞧瞧你们，马上就得去赶火车了。” 郑卫民也说道：“赵叔叔，王阿姨，真不用做饭！我是不会和你们客气的，就带着刘娅来认个门儿！时间紧张，喝口水就成了！” 王秀霞握着刘娅的手，嘴唇一直哆嗦着，泪水也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刘娅几乎也是一样的表情。 郑卫民瞧着不对劲，就赶紧说道：“王阿姨，别拉着了，再拉着火车就赶不上了！” 赵春来伸手拍了拍老婆，让王秀霞松了手，他捂着眼睛对郑卫民说道：“三儿，先把小刘送去火车站吧，过了年之后可来家里吃饭啊！” “能行能行！”郑卫民连忙答应着，便赶紧带着刘娅出来了。 看着郑卫民和刘娅出去，王秀霞的眼泪就开始往下掉。 赵春来伸手给她擦着眼泪，自己的眼泪却也在往下掉：“别哭……” 第107章 信我 “三儿，走了啊？”有熟人和郑卫民打招呼了，他们的眼睛更多的放在了刘娅的身上。 “走了走了！”郑卫民应付了几句就和刘娅出了大院，刘娅的眼泪也没忍住，又开始往下掉了。 上了公交车，郑卫民便说道：“相信我，军儿不会有事的！” 刘娅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抽噎着点头道：“我信你……” “姑奶奶，别哭了，等会儿人民公安要把我当流氓给抓了！” 刘娅努力止住眼泪，却又用围巾把脑袋包了起来，低头不再乱动，一直到火车站才又解开。 郑卫民帮她把行李扛上车，说道：“上了火车就相当于到家了，路上可注意安全！” “嗯，你也赶紧回去吧！” 郑卫民从火车上下来，火急火燎地往大院赶去。 郑刚他们都听说了郑卫民回来的消息，前后几分钟就走了。 “怎么去了老赵家？还带个姑娘？我得去问问去！”袁秋没忍住，先一步去了赵春来家里。 推门一进去，看到两口子泪眼婆娑，她的话就问不出来了。 “三儿走了！”王秀霞还是回了她一句。 袁秋点点头，把院门关上，退了出来，她也想起来了，赵军可是在东北当兵。 可三儿带来的姑娘是谁？别真的被卫红胡乱给说中了吧？三儿可是大学生了，要是那个姑娘就是普通的返城知青，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的！ 难怪三儿不回来，原来是被迷了眼了！过两天要来问问老赵老王他们，看看那个姑娘是个什么状况！ 她这边前脚刚走，郑卫民后脚又回来了。 看到郑卫民再次进来，熟门熟路地倒水喝，赵春来和王秀霞又揉了揉眼睛。 “三儿，你是和家里和解了？” “没！”郑卫民擦擦嘴角的水渍，说道：“我就来看看你们。” 他拉了一张小马扎坐下，很是认真地对赵春来和王秀霞说道：“赵叔叔，王阿姨，我在北大的专业是历史学系。” “这个军儿都和我们说了。” 郑卫民说道：“即将要发生的事情都能在历史上找到对照点！我敢断言，北边打不起来！我们和毛子只会在边境对峙，神经会绷得很紧，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看着赵春来和王秀霞期待的眼神，郑卫民马上又接着说道：“这不是我为了宽你们的心，是我们系里的老师同学分析过的。” “可他们签了协议啊！”赵春来不敢完全相信。 郑卫民说道：“从历史看来，协议的最大作用就是用来撕毁的！特别是对小人国家来说。” “那万一在对峙的时候走火呢？”王秀霞还是担忧不已。 “那就是走火！双方都不可能把事态扩大！而且对峙也不是非要在国境线上面对面站着，对吧？那国境线那么长，得站多少人？咱们是不想打不假，但站在毛子的角度上想一想，他们一样不想打！” 王秀霞眼睛里的光多了一些：“真的？” “真的！” 她松了一口气：“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刚刚我还和他爸说，小刘多好的姑娘啊！我们不敢奢望人家能当我们儿媳妇，想着年后认个干闺女就好了……”说着说着，王秀霞的眼泪又要出来了。 郑卫民拍着胸脯说道：“王阿姨，就信我的！” “行！阿姨信你！” 看着赵春来和王秀霞的情绪缓和了不少，郑卫民略略放心。 “我先走了！年后我再来看你们。” “三儿！等会！你过年住哪儿？” “朋友帮我找了个地儿！你们别担心！趁着假期我正好多看点书。” “等等！”王秀霞叫住了郑卫民，又对赵春来说道：“给三儿找点粮票……” 郑卫民三步跨到大门口：“不用啊！我就怕这个！我都上大学了，有国家养着我呢！走了走了！” 郑卫民跑了。 王秀霞满怀希望地问赵春来：“三儿是大学生了，他说的肯定是有道理的对吧？” “三儿可是北大的大学生！他说的要是不对，那就没人说的对了！就得信他！” “嗯！” 郑刚和袁秋是晚上听说郑卫民又回来了第二次，还是进的老赵家。 这次郑刚没忍住，他很想去赵春来那边打听一下。 “老赵他们两口子给我们家三儿灌了什么迷魂汤？有家都不回了！”袁秋不无抱怨地说道。 郑刚说道：“什么迷魂汤？你说说看是什么迷魂汤？别出去乱说让人家看笑话！倒是那个姑娘我得打听打听。” “对对对！这得问清才行。” 袁秋也同样好奇，那个姑娘是什么人？ 郑刚出了门，到了赵春来家，看到那边夫妻两个的样子，便又退了出来，这个事情还是让袁秋找机会找王秀霞打听打听吧。 他能想象到这几天去单位的样子，张主任他们肯定又要嘲笑自己了。 郑卫民回到学校的时候天都黑了，便决定晚一天过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也愁得在床上来回翻身，他在想王云芳的大哥，这是他真的保证不了的。 孙东风听到铁架子床吱吱呀呀地响，便说道：“卫民，你烙饼呢？” “睡了睡了。”郑卫民应了一声，但依旧愁得睡不着。 孙东风也不是真的嫌郑卫民弄出声响，他也睡不着；他知道郑卫民心里煎熬，但不知道怎么安慰。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迷迷糊糊捱到了天亮。 把孙东风给送到公交车上，郑卫民便也背着行李去了附近的筒子楼。 掏出钥匙开了门，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一些，竟然有暖气。 吃饭的事情郑卫民不担心，他这一年大学上下来还存了点粮票，不太多。但手里的钱还有不少，粮票用完了就多花点钱，一样能过下去。 假期是宝贵的，郑卫民不打算就这么躺着过了，他带了不少书。在没有电脑网络的时代，看书就是获取知识的最好方式，他必须要多读书，让资料存在大脑里。 学校里，英语试卷的分数也出来了，在参与考试的几十个同学里，郑卫民的英语成绩排在了前三。 “同英语专业的同学相当了。” 这是老师们对前面几名同学的评价，在下面的时间里，这些同学就要准备承接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这次的摸底结果还算可以，等到毕业之后我们的学生就足可以胜任对应的岗位。我相信他们心里也会做好准备，在这个寒假中不会放松对自己的要求。” 人才奇缺，这几届的大学生都会被重点关注，分配之后也要起到以点带面的作用。 “亚文，说说看，和王云芳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韩亚文不耐烦地说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这事儿哥们不能和你们说！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啊！” 他推着自行车急匆匆地往外走，郑卫民应该搬过去了吧？那顿老莫可不能省了，得赶紧去吃，迟则生变。 在混吃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韩亚文讲究四个字：落袋为安！ 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茬架了，要是真打起来了，这饭还怎么吃？他是不打算掺和后面的事儿了，但忙也不能白帮不是？ “亚文，你可真没意思！” “我觉得亚文够意思！”王云芳也推着自行车出来了。 “哎哟姑奶奶，你可瞧见了啊，哥们守口如瓶！你得加码！” “我加你个头！”王云芳骑着自行车就走了，韩亚文在后面跟得紧紧的。 “跟着我干嘛？”王云芳不解。 韩亚文笑道：“我知道你要去哪儿了！咱们是一道的！” “你能不能知趣点？” “哥们还不知趣呢？主动过去让郑卫民把饭请了，让他把人情债给结了，这还不知趣呢？” 王云芳无语：“歪理一套一套的！” “哎，云芳，别说哥们不地道啊！信我一回！你趁早带着郑卫民回大院走一趟，这样对大家都好……” 第108章 下馆子 别看王云芳嘴上说韩亚文讲的是歪理，但心里却很是心动。 大哥在南边怎么样她无法预知，要是能平安回来最好，要是另外一种结果……王云芳也不敢想了。 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冒着风往前走。 韩亚文嘴上不闲着：“哎，今儿我过去是要让郑卫民兑现那顿饭的！你虽然是跟着一起过去的，但该请的还是得请，一顿都不能少了……” “哎呀知道，你烦死了！” 郑卫民搬进筒子楼的第一天，一切都觉得很新鲜，他拢着袖子出了门，到了国营食堂买了三个馒头，每个馒头里又夹了点咸菜。 放假了肯定没有在学校吃的好，这个郑卫民心里有数——陕北都过了两年了，要是还嫌弃馒头差，那他就是饿得不够狠。 低着头把东西揣进怀里，热乎乎的馒头烫的胸口很舒服。一路走回来，遇到人也不抬头，回到屋里他便赶紧把门给关好，外面实在太冷了。 窗户外面是呼呼的西北风，要不是穿了大衣，馒头早就冷了。 暖水瓶里没有热水，郑卫民还得再去外面弄一点。 “早知道刚才买馒头的时候就在食堂打一点了……下次可得长个记性！”郑卫民念叨着，再次出了门。 等他再回来，就看到了门口站着俩人，都靠着墙。 “哎哟哥们，你可回来了，王云芳差点儿跟我急！吃了么？” 郑卫民把手里的暖瓶亮给韩亚文看了一眼，说道：“还没！刚好买了仨馒头……” 韩亚文忙说道：“别介啊！哥们大老远跑来一趟可不是为了吃馒头的，趁着过年还没放假，咱们……嘿嘿，老莫走着？” 郑卫民失笑摇头：“你这占便宜还真不能等下一回！得，哥们也不能怂，走着吧！” 王云芳瞪了韩亚文一眼，韩亚文马上就跳开了：“我说，这可还有人在呢！你要是不怕暴露本性，你就动手！不对，郑卫民，你可看好了，你眼里的王云芳是不是这样的？我和你说啊，她回家几天我就挨了多少脚，只多不少……” “你还真是耗子啃茶壶，满嘴儿是瓷！”王云芳作势又要踹他，韩亚文灵敏地跳开了，对郑卫民说道：“我说郑卫民，甭看你撬了我们大院的姑娘，我告诉你，你这也算为民除害了！哎，王云芳，你看看这个成语怎么样？全新的，‘卫民除害’！我觉得真应景儿，郑卫民，你还真是一大好人！……” 郑卫民也笑了：“什么叫‘卫民除害’啊？走着！趁着还没放假，咱们也打打牙祭去。” 王云芳拉住了他：“甭搭理他，越搭理越来劲儿！” 韩亚文躲开一点距离：“郑卫民，老爷们说话可得算话啊！” 郑卫民把房门打开，说道：“那也得容我把暖水瓶送进屋！” 王云芳进去一看，没有床，只有一个地铺，幸好下面铺了麦秸编的苫子，倒不至于被地气儿冻到。 韩亚文说道：“云芳，仓促之间也就这条件了，有暖气！这你总不能说哥们办事不成吧？” 暖气边有个纸包，韩亚文过去用手指拨开偷偷瞄了一眼，马上就给盖好。 “走吧走吧，去老莫去！” 郑卫民把暖水瓶放好，对王云芳说道：“走吧。我兜里还有钱。” 王云芳又瞪了韩亚文一眼：“就不该让你来！” “那你也不能见天儿地堵着我不是？人家郑卫民都答应了，你可不能从中作梗！俗话说得好，这民以食为天……” “走吧！”王云芳作势要伸脚，韩亚文马上就凑到了郑卫民身边大叫道：“郑卫民你可看清楚了啊！” 王云芳还是踹到了韩亚文身上：“我是什么人，卫民比你清楚！你这一下挨得够冤！” 郑卫民把门锁好，又把大衣裹了裹，对韩亚文说道：“饭不白吃，等下你骑车带我。” 韩亚文嘿嘿一笑，说道：“你不说哥们也得带着你！要是你带着王云芳半路跑了哥们找谁说理去？” 郑卫民舒服地坐在了韩亚文的后座上，西北风不小，韩亚文穿得足够厚，又是将校呢，躲他后面很暖和。 骑车带人也挡不住韩亚文的嘴：“我说郑卫民，你丫不也是大院出来的嘛？干嘛还穿着这么普通？好歹也弄一身像样的啊……” 王云芳骑着车子跟在旁边，听到他的话就不耐烦地说道：“不想吃直说！” “得嘞！我一张嘴说不过你们俩！我还留着有用！等会儿咱们餐桌上见真章……” 老莫，就是莫斯科餐厅，1954年开业，是大院子弟最引以自豪的餐厅。你要是不知道这家餐厅，没在那里吃过饭，那你就不算大院子弟。 在之前过来就餐的时候还会有俄罗斯的演员现场表演，但近年来两国关系持续走低，这些俄罗斯的演员也便不见了踪影。 找了个桌子坐下来，便有服务员上前递了菜单。 看着郑卫民普通的衣着，前来的女服务员习惯性地露出了优越的表情，但郑卫民胸前的北大校徽却让她硬生生地换了张笑脸。 “来个大虾沙拉！”韩亚文嘴一张，王云芳就在桌子底下踹人了：“你丫还真不客气，当我们冤大头呢？” 大虾沙拉一份三块四，都够去国营饭店好好吃一顿了。 抢过菜单，王云芳对服务员说道：“别听他的！面包六份！果酱一份！” 韩亚文叫苦道：“要是吃面包果酱，咱来这干嘛了？郑卫民，说话呀！” 郑卫民也接过菜单，看到王云芳点的是很便宜的东西，面包一份只要五分钱，但只有一两重；比馒头贵，但真的是最便宜的了。 “红烩牛肉……家常肉饼配菜……” 王云芳说道：“要一个煎小泥肠配菜，一个红菜汤，每人再来二两米饭。” 韩亚文忙说道：“我要面包！你们不吃的话我要一份！果酱我也要，谢谢。” 郑卫民对王云芳说道：“请人吃饭要请到饱。亚文，再来几个蛋糕吧。” 韩亚文说道：“王云芳，你看看人家郑卫民！咖啡带冰激凌，也要三份，谢谢。” 王云芳咬牙道：“撑不死你！” “撑死我，我乐意！服务员，快点啊！”韩亚文得意洋洋，又揉了揉肚子，说道：“哥们灌了一肚子的西北风，也该补偿补偿我了。” 很快，菜端了上来，郑卫民先给王云芳盛了一碗红菜汤，又给自己盛上，韩亚文摇头晃脑地自己动手，盛完汤顺手就给面包抹了果酱，又给自己弄了一小块牛肉，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赶紧吃啊！”韩亚文就没闲着，又给自己弄了块肉饼，吃得很开心。 郑卫民和王云芳也开动了，不过俩人吃得没韩亚文那么快。 不远处，杜若也在和家人一起吃饭，郑卫民一进来她就看到了。 郑卫民的生活水平她知道，平时就一个素菜，一顿饭一毛钱就能打发，她从没想过能在这里见到郑卫民。 三个人，一个是王云芳，另外一个她没见过。 “丫头，看什么呢？”对面的男人有些好奇。 “有个同学。” “哦？”男人也顺着杜若的目光看去，却听到闺女说道：“别看了，别耽误人家吃饭。” 三个小年轻，男人以为杜若说的同学指的是王云芳。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等会记得去打个招呼！” “不用了！” 男人关心地问道：“人家是不是谈恋爱了？和哪个？看着像是衣着普通的那个，不过也正常，另外一个实在有些轻浮，你找对象可不能找那样的啊……” 杜若无语，老爸的思维跳跃还真快。 旁边的女人也嗔道：“老杜，闺女才多大？这还没毕业呢！” 杜若说道：“吃饭吃饭！” 这边的三个人没有留意到杜若，韩亚文边吃边说道：“郑卫民，哥们吃了你的饭，就算上了你的贼船了！送佛送到西，你趁着放假有空，赶紧来我们大院转转，宣示一下主权……” 第109章 标签 王云芳低头不说话，郑卫民脑子也在转。 韩亚文看着不靠谱，但这个建议他一定要考虑。 人家王云芳对他挺好，超出一般朋友的好，郑卫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时候是不能怂的，所以郑卫民脑子要急转一下。 “云芳，过年的时候我去你家拜个年吧。” 王云芳低着头没说话，她慢慢咽下口中的食物，脑子也在思考，这倒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时机。 “那得早点啊！哥们往你那蹬都得好一会儿，你可别来晚了，到时候人家都出门了，你就在大院门口喝西北风吧！” “就你话多！”王云芳又瞪了韩亚文一眼，对郑卫民说道：“大年初一我们不出门。”这就是应允了。 韩亚文乐呵呵地说道：“你看看，哥们这顿饭真不白吃你们的！对了，郑卫民，到时候别空着手来啊，别像个毛脚女婿一样……哎哟，王云芳，你属什么的呀？光剩腿好使了！” “吃饭都堵不上你那张嘴！唾沫星子满桌子飞，不想吃就赶紧走。” “吃啊！但还能闷头光吃？哥们的饭量你也知道，闷头吃饭这么点根本打不住！你不让我说话，那就得再来点。想堵着哥们的嘴，那得再加几道菜……” “甭想！” “那哥们的嘴得留一半出来说话了……” 最后的咖啡和冰激凌也端了上来，郑卫民端起来喝了一口，点点头，嗯，苦香苦香的。 “不加糖啊你？”韩亚文的嘴就不肯闲着。 郑卫民笑了一下：“加糖就成饮料了。” 韩亚文摇摇头：“你还真行！”他哗啦啦给自己的咖啡加了不少。 王云芳很奇怪地看着郑卫民，理论上来说，郑卫民能进老莫的次数会非常有限，搞不好这就是他第一次。 咖啡之前王云芳也喝过，但她总觉得要加点糖才可以，郑卫民喝得这么自然完全不像个新手。 按下心中的疑惑，王云芳决定以后再问。 另外一边的杜若也留意到了这个细节，她也一样奇怪。 “不去打个招呼？”身旁的爸妈问道。 杜若摇摇头：“不去了。人家估计也不想被打扰。” 一顿饭干掉了郑卫民将近六块钱，但郑卫民也没有太心疼，甭管怎么说，他是欠了韩亚文一个人情，这个人情是用饭来抵了——但之后如果韩亚文有什么忙要他帮的话，他还是得伸出手来，交情就可以继续往下了。 韩亚文尤其满意地拍了拍肚子，又把外面的大衣穿好，高高兴兴地往外走。 出了老莫，韩亚文就跨上了自行车：“王云芳，郑卫民，哥们还有事儿，拜拜了！”他把手套戴好，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放到眉骨处，潇洒地比划了个不标准的军礼，随即就跑了。 郑卫民骑着车子带着王云芳，心道这顿饭可真没白请。 王云芳坐在后面，极是不平：“这孙子！吃得快跑得快！还花了这么多！” 郑卫民说道：“没事！我兜里还有几个子儿，够他造的。” “那也不成！你一个月才多少补贴？一下子就让他吃掉了三分之一还多，咱们俩都没舍得这么造过呢，能去食堂多打个菜都觉得奢侈了……” 郑卫民很喜欢这种感觉，西北风好像都不冷了。 到了他住的地儿旁边，郑卫民便下来了。 “云芳，过年的时候我去你家拜年。” 王云芳点点头：“行！”她脸仰着，目光也没有躲闪，和郑卫民的眼光碰撞着；两个人都感觉到关系是要在往前走一步了。 郑卫民因为家人找来，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不管怎么样之后都是这样了，他把最糟糕的一面暴露给王云芳了，如果王云芳能接受这样的他，那他会为了王云芳努力变得更好。 王云芳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她回家也可以和爸妈说一下郑卫民的事情，顺便说一下郑卫民的家庭状况。 相比较郑卫民来说，王云芳的心里要没底一些——如果大哥能平安从南方回来，那她就可以任性一把；如果大哥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她任性的权力就要小上很多。 但王云芳看到了郑卫民胸前的北大校徽，心里又踏实了许多。 “我走了，你赶紧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嗯。”郑卫民答应了一声，但没有动；王云芳跨上自行车，回头又看了郑卫民一眼，挥了挥手：“回去吧。” “好！”郑卫民依旧没有动，王云芳上了车，往前骑，忽然又停下，她扭头使劲瞪了郑卫民一眼：“快回去！”说完又赶快骑车走了，在第一个路口就拐了弯。 回到大院，王云芳看到韩亚文已经在和其他人闲聊了，这小子腿脚还真快。 薛桐也在旁边，看到王云芳过来就上前说道：“云芳，去哪儿了？去你家也没找到你。刚刚还说呢，过几天去什刹海溜冰去咋样？” 韩亚文就在旁边笑，王云芳被他笑得心里烦，就没好气地呛了薛桐一句：“要是力气使不完，就去南方支援前线去！不想去南方去北方也行，那边有滑不完冰！” 王云芳一走，韩亚文就乐道：“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王云凯可是在南方当兵，会怎么样还不知道，你就在这惦记人家妹子了？该着！” 薛桐拍了拍脑袋，他倒忘了这一茬，但随即又说道：“哥们是没去当兵，又不是逃兵！咱们大院的那个谁，回来探亲多久了？是不是不回去了？”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都觉得这事很有可能。 “真丢人！咱们是没去当兵，但挡不住咱们的这颗红心啊！人家倒好，还想方设法地要调回北京！哥们往后绝对不搭理他！” “我也不搭理他！” 要是王云芳在侧，一定会再呛他们几句；但她现在到了家里，心思都放在了郑卫民大年初一要来拜年的事情上。 “吃饭了？”刘凤芝看着闺女好像也不饿。 “吃了。”王云芳又看了看：“我爸呢？” “你当你爸是你啊？他能有你们大学生这么清闲？” “妈，和你说个事儿……”王云芳忽然有些扭捏，刘凤芝看到她这个样子就猜到了个大概。 “谈恋爱了？” “还不算……”王云芳吭哧道：“那个……郑卫民说大年初一的时候想来给你和我爸拜个年。” 刘凤芝想到了儿子，那不是她能左右的了；但闺女看在身边，她要好好盘问一下。 “郑卫民家里，是个什么状况？” 王云芳便说道：“家里的第三个儿子，还有个妹妹。大院子弟，父亲是团级干部。” “也还可以。”团级干部不小了，下一步就到副师，那级别就更不低了，退休之前到师级问题不大；刘凤芝觉得团级不太高，但也没有嫌弃低。 “但家里人对他不好，从他插队开始，和家里人就不怎么联系了。这次考回北京，也没和家里人说。”王云芳觉得还是先把实话说一下，这个事情也瞒不住，在一开始就解决掉是最好的。 刘凤芝又开始犯愁了：“你这挑人的眼光怎么就那么哏呢……这样的家庭，不管是谁嫁过去都够受的……” 王云芳攀住刘凤芝的胳膊，轻声说道：“妈，郑卫民人很不错的，独立性很强，还会做饭。人品方面也没得说，在陕北插队的时候，青贮饲料就是他先发起的；平日里没有农活的时候，他还会给大队的孩子们讲故事，并不会嫌弃人家，比黄原来插队的知青做得都好。” “我保留意见，晚上等你爸回来之后咱们再说。” 第110章 盼过年 晚饭的时候，王远堂回来了，一进家里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了这是？” 刘凤芝说道：“你闺女要谈恋爱了？” “哟呵！我倒要看看，是何方好汉呐？”王远堂努力活跃着家里的气氛，时间每过去一天，他的心里就多紧张一分。 但作为一家之主，又是高级干部，王远堂不能在人前表露出任何的情绪，在家人面前也要表现出极大的信心，他越是看上去悠闲，家人的心就越踏实。 “郑卫民！”刘凤芝先给出了答案。 王远堂有印象了：“就是和云芳一道在陕北插队的那个郑卫民？” “没错！” 王云芳插嘴道：“人家也没说要跟我谈，只是说大年初一的时候来给你们拜个年。” 王远堂笑道：“甭跟你老子在这拐弯抹角了，大年初一来拜年？就光拜年啊？” 刘凤芝说道：“刚刚云芳和我说，郑卫民和家里人关系很不好，考回北大这么大的事儿都没和家里人说，将来是个什么样儿啊，难说！” “丫头，你怎么说？我猜你后面肯定还有词儿！” 王云芳说道：“我还有什么词儿？都让我妈说完了！我能说的就是郑卫民人好，品德好，别的没了。” “哎，人家郑卫民觉得你咋样？” “共患难的交情，还能咋样？” 王远堂笑道：“我可是记得，你半路跑了！” 王云芳不服气：“那不是回来过年你们没让我回去嘛……” “得得得！大年初一郑卫民不是要来拜年么？我和你妈同他聊聊，这样总行了吧？” 听到这话王云芳就有信心了，郑卫民不是个能说会道舌灿莲花的人，但他的逻辑性还是不错的。 郑卫民回到筒子楼便躺在了暖气旁，天色还亮，睡觉尚早，便看书来打发时间，但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想着大年初一去拜年的事儿。 韩亚文说的也没错，是不能空着手过去，得带点东西。 但他手里缺少票，就算想去买两瓶酒都买不着，愁人。 听说黑市有票，但他连黑市在哪儿都不知道；但郑卫民知道乡下会有这个东西。 乡下农民缺钱，有的时候大队发下来的票据会闲置在手里，可以去换一些。 郑卫民想到了暑假的时候去的古北口公社，他只有和那边有点交集，没错，也只是交集，还算不上交情。 见面三分情，见了面就好开口了，又不是白要，也可以算是双赢吧。 郑卫民打定主意，明天早上就要乘公交车出发过去，看看能淘换点什么。 正胡思乱想之际，房门响了。 难道是韩亚文？还是王云芳？最好别是公安，他是来刷夜的，不是房主。 开了门，郑卫民很是意外地看到是杜若。 “你……怎么……” “怎么？不欢迎？”杜若看到郑卫民堵在门口，没有要让她进去的意思。 “里面不是太好看……”郑卫民也出来了，随手把门给掩上。 “我都看到了，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郑卫民，你不回家在这刷夜呢？” 郑卫民苦笑道：“我说杜若同学，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就奇怪了！刚刚还看到你们在老莫吃饭，这出了饭店你就回了这儿？这两种生活似乎不该有交集。” “不该有交集的事情多了，你得习惯。” “行吧！你说的对，好奇心是不能太重了。过年也在这过呗？” “没错！” “真行！走了啊！” “再见。” 郑卫民觉得暴露得也太快了，这才刚出门一趟就遇到熟人了，下回再遇到谁还真不好说，以后得深居简出。 杜若很聪明，她知道郑卫民是大院子弟，又和江菡是同学，但过年竟然还在外面刷夜，便一下子脑补出来了当年插队的剧情。 据说江涵都觉得郑卫民要陷在陕北回不来了，那回来不和家人联系似乎也变得非常合理。 以前还真没发现郑卫民这么能藏。 听说这家伙的英语考得又很好，还得到了一个“和英语专业同学相当”的评价。 没想到都半年过去了，郑卫民的英语还是这么能打。 之前孙东风都会和沈招娣说一些事情，郑卫民和他们都说过，改革开放了，往后会很不一样。 郑卫民的所做所学同学校老师的观点非常一致，杜若觉得郑卫民在将来肯定会有一番大的作为。 如果郑卫民知道杜若心中所想，肯定会大笑几声，然后说对方想的很对，并夸她是个诚实的人。 但杜若能发现郑卫民，郑刚就找不到郑卫民了。 这几天工作忙，他没有时间，但也让郑卫红往北大这边来瞧了瞧。 俗话说的好，见面三分情。郑卫红又是小妹，当哥哥的肯定要给点面子。 但郑卫红到了北大就傻了眼，郑卫民早就跑了。 学校里还有零零散散的人，食堂也还开着，但郑卫民就是不见了，想找人打听都找不到。 来回好几十里地，郑卫红也郁闷地很。 回到家里，郑卫红便照实和袁秋说了。 袁秋眉头皱得紧紧的：“这可怎么是好？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三哥还不回来那不是让人家看笑话嘛……卫红，你放假了，这几天就多在外面转转。” “去哪儿转啊？三哥肯定找到地方刷夜了，要不早就回来了！” 袁秋说道：“咱们大院就行，特别是你赵叔那边，多留意一下。你三哥回来了两次，都是去了你赵叔那边。特别是大年初一，你三哥会来给你赵叔拜年的。”袁秋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是有这个感觉。 但她也没想到过，郑卫民初一可能过不来，他还得去拜访“老丈人”呢。 夜幕降临，郑卫民对付了一顿饭，蒙头便睡，第二天一早便出发去古北口公社淘换票据去。 一路乘着车，郑卫民心里没底儿，这次过去他没有太多指望，能淘换到啥都可以，真不能空手上门。 到了古北口，幸好当地大队的人对他还有点印象，郑卫民吞吞吐吐说了来意，还是有人愿意给他两张酒票，但使用期限快到了。 就这样，郑卫民也花了一块钱，毕竟临近过年，走礼的人也多了起来。 有了酒票，郑卫民心里就踏实多了，回去之后就买了两瓶飞天牌茅台酒。 看着屋子里的酒，郑卫民嘿嘿傻笑，上辈子他就一直在幻想去看老丈人的时候要带什么好，各种酒一直在脑海里盘旋。 这辈子终于有了这个机会，还是和自己一起在陕北待过的王云芳，那一定要送点像样的。 飞天茅台七块钱一瓶，很奢侈，但郑卫民舍得，也情愿。 有两个男人他愿意给买这种酒，一个就是王云芳的父亲，另外一个就是赵春来。 但赵春来那边郑卫民觉得过年送酒会有些不太合适，要缓一缓，等到北边的消息传来了再买酒过去也好，这会儿他就先“重色轻友”一把。 两瓶酒摆在屋子里，郑卫民就老想着过年，他从来都没有这么盼望过年。 第111章 三十儿 临近过年没有几天，筒子楼里面每天都挺热闹，一些小孩进进出出，蹦蹦跳跳，郑卫民每天就出门买个饭，别的都不做。 每天躺着看书，感觉倒也不错，颇有点“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感觉。 大年三十，郑卫民也不觉得难熬，因为明天他就要去王云芳那边了，心里充满了忐忑的期待。 门又响了，郑卫民有些意外，这可马上要过年了，谁还过来？ 打开门一看，是他没想到的一个人，韩亚文。 “郑卫民，你丫还真自在！” “你咋来了？” “放心，哥们今儿来不是蹭饭的，是来给你送点东西的！这不马上要过年了么？总不好真的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上回过来的时候我都看了，你丫除了馒头没别的。” “那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好东西。” “好东西没有，但也比你那馒头咸菜强。”韩亚文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了郑卫民。 郑卫民打开一看，是猪肝和猪肚，卤好了也切成了片，份量不大，但味儿很香。 “下水不用票，还好淘换，别的就没了啊！甭谢我，总不好白吃你一顿老莫。”韩亚文挤进屋里，靠着暖气片，打量着屋里的状况，啧啧说道：“我说郑卫民，你是怎么能受得了的？” “这有什么受不了的？”郑卫民看了一下环境，是很简陋，但有吃有喝有暖气，还能看书做消遣，这就挺好了。 “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大院出来的！咱们大院的人可没你这么书呆子的！” “那你就当我不是好了！” “得！我算看出来了，你丫和王云芳一个德行，心气儿高着呢！明儿可过去？” “过去啊！你看，酒我都买好了！” 韩亚文看到郑卫民买的茅台，马上就大叫了起来：“哥们还是心软了，没的说，咱们老莫还得有一顿！就冲着哥们给你带菜的情谊，这顿老莫能不能省？” 郑卫民乐呵呵地说道：“要是王云芳是你亲妹子，两顿老莫我都请。” “王云芳要是我妹子，我倒贴你！” 门没有关，虚掩着的，但还是被敲响了。 韩亚文愣了一下，除了他还能有谁来？知道这里的人可不多，就他和王云芳俩，要是雷子来了就好玩了，今儿他和郑卫民都得进炮局过年；那也没问题，打电话给王云芳，让她来捞人！ 四下寻摸了一下，好像没地儿躲…… 但从外面进来的是一个姑娘，好像还有点面熟。 “你怎么来了？”郑卫民看到是杜若，同样很奇怪。 韩亚文眯着眼睛想了半天，终于指着她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和他们一道去香山看红叶的人。” 杜若说道：“咱们是第三次见了。” “不对，是第二次！哥们是没考上大学，但哥们识数！郑卫民，幸好今儿我过来了，这怎么说？” 郑卫民无语道：“这还能怎么说？上次出了趟门就暴露了……哦！第三次见？杜若，上次我们去老莫的时候你是不是看着我们了？” “没错了。但我没想到你俩还能凑一块。” “没打起来，让您失望了。”韩亚文呵呵笑道，讥了杜若一句。 杜若没理会韩亚文的贫嘴，她也从衣服里拿了一个纸包出来，递给了郑卫民：“上次你没让我进来，但我琢磨着今儿大年三十，总得过来瞧瞧你，给你带了点花生，没事的时候吃上几颗解解闷。” 瞥了一眼角落，两瓶茅台非常扎眼。 杜若又笑道：“是我低估你了，包子有肉真不在褶上。”联想到郑卫民喝咖啡不加糖，杜若有她自己的脑补，她以为这两瓶酒是郑卫民自己喝的，或者还要加上跟前的这个家伙。 忽然觉得手上一空，韩亚文把纸包给接了过去，他也没客气，打开就先往嘴里丢了几颗，含糊地说道：“还是油炸的，郑卫民，你小子大年三十有口福！这日子比一般小老百姓都要好了。” 这也不是胡话，郑卫民确实过的是这种日子，但仅限于吃上——他头顶可连片瓦都没有呢。 “走了，先提前给你拜个年。”杜若手套都没摘，挥了挥手，先离开了。 她一走，韩亚文先把门仔细关好，回来就说道：“郑卫民同志，你的情况很严重啊！我怀疑你小子要犯错误！为了不让你犯错误，哥们决定得让你加码，再多加一顿老莫！” “不是，凭什么呀？” “就凭这包花生米，行不行？” “那不行！” “你要是说不行，那我就去问问王云芳，她要是说行那也行！” “你要是不嫌弃，哥们把花生米全给你都行！” “别介！花生米哪能和老莫比啊！哥们不傻！” “我也不傻！” “倒也是……那就是能和王云芳说了？”韩亚文挤眉弄眼，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还是我自己同她说吧。” “没劲！”韩亚文很是遗憾，郑卫民这小子油盐不进啊！ 郑卫民只是笑。 “行了，我也走了，明儿见吧！王副司令看到你这茅台酒，指定高兴……” 郑卫民原本还在笑，听到韩亚文的话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知道王云芳出身大院，但没想到她父亲级别会这么高。 “咋了哥们？你这什么表情？”韩亚文伸手在郑卫民眼前晃了晃，把郑卫民给晃醒了。 “没事儿！” 韩亚文更乐了：“一看就知道，王云芳没和你说过这事儿！非常正常！你又不当兵，怕什么？明儿见吧！” 拉开房门，韩亚文又回头说了一句：“你这表情让我想到一句古话。” “什么话？” “皇帝的闺女也愁嫁！走喽！”韩亚文把门一关，就给了郑卫民一个独立的空间。 皇帝的闺女愁嫁，郑卫民知道；但将相的闺女没有听说过愁嫁的。 郑卫民靠着墙，自言自语地说道：“王云芳，你还真能藏得住事儿……”但想了一下，也不觉得奇怪，王云芳本来也不是太招摇的人——起码在和他相处的时候是这样。 郑卫民的心里也开始打起了小鼓，这委实有点超出想象；也幸好今儿韩亚文提了一嘴，要不明天现场发挥会受到影响的。 晚上，郑卫民就着猪肝猪肚和花生米吃了饭，但心里却一直在惦记着明天的事儿。 各处人家都在准备过年了，赵春来让王秀霞多买了点炸丸子和炸豆腐。 王秀霞从外面回来，关好门，忽然觉得家里有些冷清。 “我看到郑家四丫头还在外面晃悠，估计是等她三哥。” “明儿不知道三儿会不会过来，要是过来的话，让他带些走。”赵春来叹了口气，军儿回不来过年，连三儿都不回来了。 他就盼着一切平安，军儿能平安从东北回来，等到刘娅毕业了两个人就赶紧结婚，生个孩子把小日子给过起来。 “就这阵势，我琢磨着三儿明儿不会过来了！” 郑卫红一直等到天黑，玩伴们都回家了她才回去，临走的时候也不忘了往赵家大门看一眼，那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看来三哥真不回来了。 刚刚小伙伴们都在问她郑卫民什么时候回来，她都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强装骄傲。 回到家里郑卫红就发了脾气：“三哥也真是的，大过年也不回来！在外面艳红和丽芳她们都在问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袁秋和郑刚相互看了一眼，三儿这次还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过年也不回来了。 “三儿能到哪去呢？这天都黑了……对了，你赵叔和王姨那边有什么动静没？” “没有！王姨回来就没出去过。” 袁秋把套袖拿下来，说道：“我出去一趟。” 到了赵春来的院子外面，她趴在大门上听了又听，里面没有郑卫民的声音。 “还真不回来了啊你！” 第112章 上门 袁秋回来了，朝着郑刚摇摇头，郑刚也不说什么了。 郑卫红喊道：“妈，我饿了！” “喊什么喊！整天在外面疯，能不饿么？”袁秋没好气地说道，但还是开始做饭。 郑卫红趴在桌子上听着广播，其实也没什么好听的，但总得有点儿动静不是？ “爸，外面都在传说明天就要打仗了，真的假的？” 郑刚很奇怪：“你听谁说的？” “都是这么说的，说是要在大年初一给那群猴子一个惊喜。” “大人们都不知道的事情要是让你们先知道了，那我们算干什么吃的？别整天出去胡扯！” 郑卫红瘪瘪嘴，不吱声了。 袁秋把饭做好，端上来，叹道：“这会儿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在说咱们……” 郑刚有些生气：“说就说！这会儿都要打仗了，还整天家长里短的，我看就是闲的！要是真没事干，申请去南方运粮食去！” 赵春来和王秀霞也极是担心，外面传言纷纷，都是说明天就要动手；南边一动手，北边会怎么样他们心里没底，也就是郑卫民过来给他们分析了一下，让他们心里安稳了一些。 “没事，三儿不是说了么？多站在别人的角度想想，有谁想打仗？有谁想为了别人打仗？没影的事儿！等过上几年，军儿和小刘成了亲，咱们就得准备当爷爷奶奶了，到时候有的操心！” 今天晚上赵春来绝口不提认干闺女的事儿，就算认也是后话。 王秀霞也挤出一个笑：“三儿还真行！自己考回来了不说，还能给军儿找了个对象！好姑娘啊！一搭眼我就能看出来。不行，我过两天得多弄点东西，等到三儿回来的时候让他捎给人家小刘。” “你说你急什么？这年还没过完呢！” 郑卫民在筒子楼里过了年，大年初一一早他就爬起来往王云芳那边赶。 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倒不是因为有鞭炮声，而是心里老惦记着今天的事儿。 几个小孩子依旧欢脱，在筒子楼里外跑着。 刚下了公交车，郑卫民就看到王云芳了，小姑娘戴着手套，围着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停地跺着脚取暖，但郑卫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她了。 “云芳！” 王云芳看着郑卫民拎的酒，不满地说道：“韩亚文给你出的馊主意对吧？” “头一次过来，哪能真空着手啊？走吧。” 王云芳带着郑卫民往里走，路过不少人家。 很多人看着他们俩，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郑卫民听力不错，他能听到“王副司令”、“新女婿”、“对象”等关键词。 王云芳低着头往前走，一声不吭，她脸上有些烧，便又把围巾围了围。 郑卫民也差不多是一样，他甚至有些跟不上王云芳的脚步。 韩亚文也出现了，他笑嘻嘻地看着郑卫民和王云芳，调侃道：“哎哟，来得够早啊！两位可是有日子没见了！过年好过年好！”说话的时候还朝郑卫民挤眉弄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郑卫民嘿嘿一笑，伸手扒拉了一下他的军帽，韩亚文不满地说道：“一个臭毛病！” 跟着王云芳到了一个二层小楼，王云芳解下了围巾：“到了。” 郑卫民跟着王云芳进去，见到一个比郑刚年纪略大一些的男人，身边也有一个脸稍微圆一些的女人，便赶紧开口道：“大伯(bai)过年好，阿姨过年好。” 外面的韩亚文只是探了个头就闪人了，一边走一边嘀咕：“乖乖！看样子是要成啊！” 王远堂是什么地位他太知道了，大年初一有多少人要来给他拜年韩亚文也太知道了，郑卫民什么时候过来他韩亚文心里都没数，但人家能单独给郑卫民留出来这个时间就很能表明态度了。 郑卫民把酒放下，王云芳就给提溜了起来：“爸，茅台呢！” “放书房去！小郑，坐！那个云芳妈，准备一下，中午小郑在这吃饭。” 郑卫民没经历过这个场面，就算他在过来之前想过无数的预案，也没想到王远堂会直接开口留饭。 手心里的汗又出来了，他在裤子上擦了擦，觉得还是有汗。 王远堂看着他的样子，忍住笑，这个样子才对嘛！ 刘凤芝也对郑卫民笑道：“那你们爷俩先聊着。”说罢便起身回避，把时间留给了两个男人。 王云芳赖在这里不肯走，但也不肯说话，就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这是一双比较笨重的大头鞋，棕色的外表，好像有些脏？又好像不太脏，王云芳盘算着过阵子再刷刷外面。 “听说你是学历史的，这个时候的表现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郑卫民接口道：“战战惶惶，汗出如浆。” 王远堂点点头：“云芳和我说，插队的时候青贮饲料是你先想出来的？你怎么没有想过藏着掖着，过个几年自己用呢？” 郑卫民苦笑一下：“这不是在陕北粮食少么……整天想着怎么从牲口嘴里多抠几粒出来；给了徐支书那边……毕竟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关系好点总不是坏事。” 眼前的男人可比历史书难懂的多，郑卫民觉得还是老实一些比较好，但有些事情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听说你在学校学习也很认真，这个不错。你和云芳都是恢复高考之后上的大学。说实话，云芳在家里提及你的次数还是比较多的，但我真没想到你能考上北大。小伙子，你有点让我刮目相看了。” 王云芳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抿嘴笑。 郑卫民一定要把话接过来，要是光让王远堂一个人说话气氛就会掉下去：“我只是对历史比较感兴趣，在陕北没事的时候也喜欢看看书，恰好也就赶上了。” “这些云芳都和我说了。我听说你们一直在和陕北那边通信？” “在一个地方待了两年，和大家都有感情了，见一面不容易，就多写几封信交流交流。” “嗯！挺好！陕北是老区，和那边多交流，将来有机会也可以再回去看看。” 两个男人都小心翼翼地聊着天，最近最火的话题他们都不敢提。 外面还是有人过来了，一群小年轻过来给王远堂拜年。 看到坐在里面的郑卫民以及旁边一副鹌鹑样的王云芳，一群人都极为震惊，还真被外人捷足先登了。 拜完年之后，这群人就赶紧出来，到了外面都很不解。 “王云芳可以啊，地下工作做得真好！大年初一给了咱们一大惊喜！” “不是，那小子哪儿的？” “这下好了，茬架都来不及了！这都登堂入室，在人家王副司令那都挂了号了，还怎么茬？” 韩亚文呵呵一笑：“茬什么架啊？哥们就不茬！得让那小子多请哥们吃几顿饭！” “你丫除了吃还能有点别的追求么？” “喝呀！”韩亚文脸都不带红的，但引起了众人的鄙视。 韩亚文说道：“哥几个是不是没看清楚？人家北大的！你们去打一书生，好意思？反正我不好意思。” 一群人都闷闷地不说话，如果去当兵了，他们可能还会对未来有点畅想，但南北可能都要打仗，便有不少人怂了。 但要说考大学，这群人也没有能考过郑卫民的，这就更让他们郁闷了。 “要是放几年前，哥们非给他几板砖不可！” 韩亚文起哄道：“那现在也不晚啊！等丫出来了，你去拍板砖儿，拍完之后哥几个肯定给你竖大拇哥！” “没了？” “不是，你还想什么呢？哥们不打王云芳主意，你还想让哥们请你吃饭呢？做梦吧你！” “滚犊子！” 第113章 过关 薛桐眉头皱得紧紧的，一步慢步步慢，这话一点也不假。 他对韩亚文的话极是不爽，这话一出来，还有谁愿意当炮灰？想找个出头的人都不好找。 郭强也是一样的表情，本来以为考上大学能和王云芳的距离近点，毕竟也是大院里有出息的那一群了，没想到还是输给了别人。 韩亚文风凉话不断：“哥几个说话啊？我觉得不能这么算了！咱们不好出手，让别的大院出手也行啊！” “滚滚滚！你丫就没憋好屁！”薛桐郁闷道：“这都怎么弄的……” 小楼里，刘凤芝过来了：“云芳，你真好意思就这么坐着了？过来帮忙！” 郑卫民赶忙起身：“阿姨，不用忙了，我就是过来拜个年，也有别的家要过去，不好在这边吃饭。下次有空我再来吧。” 第一次上门是借着拜年的名义，王远堂能把酒收下郑卫民心里就有底了。 过犹不及，不能把其他人的时间给占了，就像他说的那样，下次有空再来。 王云芳有些不情愿，她觉得最好让郑卫民在家里吃顿饭。 郑卫民起身了，对她说道：“过年好！” 王云芳回过来神了，今儿是大年初一。 “行吧，那下回再来。我送送你。” 和王远堂刘凤芝打了招呼，郑卫民便出了小楼。 “感觉怎么样？”刘凤芝看着外面的郑卫民，开始问王远堂的意见了。 “很正常的一个人！”王远堂没有给郑卫民褒贬，但又接着说道：“他要是中午真的留下来吃了这顿饭，饭桌上表现得再世故，我也会用北京人最普通的一句话来说他，不懂事儿！但他走了，能让我高看他一眼。” 刘凤芝叮嘱道：“这话可别和闺女说，要不她指定觉得你同意了！” “我也没反对啊！”王远堂觉得要给闺女一点自由：“咱就是说，换成刚才的那几个小子，是不是会有人留下来？” 刘凤芝不敢太确定：“估计会有……” “这不就结了？这小伙子可以的，说是来拜年，那就是拜年！给我拎了两瓶酒，那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意思都到了！” 郑卫民只是本能地感觉今天不适合留下来，他没想过后面还有别的。 “回去吃什么？馒头就咸菜啊？”王云芳踢着小石子儿，脚上的大头鞋又脏了一点。 郑卫民说道：“也不是，有别的菜！昨儿亚文给我送了点猪下水，遇到杜若了，她又给了我一点花生米。” “你可真行！男的女的都惦记你！”王云芳觉得杜若这个“尾巴”的身份是坐实了，郑卫民刷夜的地儿她都能找到，还是郑卫民和同学说了？ 但她又很得意骄傲，郑卫民没有瞒着她；伸出脚，王云芳又踢飞了一个小石子儿，小石子儿咕噜噜地往前滚，滚了好远才停下来，但王云芳不肯罢休，走到前面去又踢了一脚。 走到公交站台，郑卫民对王云芳说道：“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我看着你上车了再走！”王云芳不肯先走，郑卫民拗不过她，便一起在站台等车。 “我要谢谢亚文。”郑卫民嘴里忽然蹦出来了一句话。 王云芳不解：“谢他做什么？” 郑卫民笑道：“你忘了？是他建议我来的！” “德性！什么时候一个建议也能被当做感谢了？” “也是可以的。” 不远处的路口，韩亚文和一帮人出现了，看到他们俩，韩亚文热情地挥着手。 薛桐不耐烦地说道：“亚文，你贱不贱啊？” “哥们无欲则刚！就为了蹭他们一顿饭！这都不行？那你要是替他们请了，我马上和他们划清界限！” 薛桐无语，他请？凭什么？站在王云芳身边的人又不是他！ “哥们替你们打听打听去？”韩亚文说着话就过来了，也没等其他人的回话。 王云芳也不可能把韩亚文给晒在明面上，一个处理不好，挨板砖的可就得是他了，但见到韩亚文过来还是开了玩笑。 “哟，胆子够大的啊！回去怎么说？” 韩亚文凑到郑卫民的胸前，用袖子给郑卫民的校徽擦了擦，说道：“还能怎么说？哥们对得起你们吧？郑卫民，那顿老莫不白给！” “卫民刚刚还说，欠了你一大人情！” “郑卫民，别光说不练啊！” 郑卫民笑道：“我都庆幸当初在香山遇到的是你了。” 王云芳说道：“卫民说你昨儿给他送了点猪下水？” “还说别的了没？”韩亚文看着郑卫民，又开始挤眉弄眼了。 郑卫民说道：“说了，我把杜若给供出来了！” 韩亚文就开始拍大腿：“郑卫民，你丫不厚道啊！明明能让哥们多吃一顿的，这下好了，没了！不成！这事儿不成！我得找补！” “找补啥啊？我又没说不请！” “别！质量弥补不了数量！哥们门儿清着呢！甭想糊弄我！” 公交车来了，郑卫民对王云芳和韩亚文说道：“回去吧，外头那么冷！” “你上车吧！司机同志可在等你呢。” 郑卫民上了车，在车窗里和他们挥了手，司机没有给这三个人聊天的功夫，脚下油门一踩，就把郑卫民给带走了。 “来来来，韩亚文同志，说说杜若的事情，你怎么就能瞒着我呢？” 韩亚文不解地说道：“这您也没问啊！”看了不远处的人群，韩亚文小声问道：“这就算成了？” “不知道！” 韩亚文嘿嘿笑道：“为了庆祝这件大喜事，咱们不得搓一顿去？” “还喜事呢？帮我问问杜若是怎么过去的。” “简单！咱们那天去老莫的时候被人家瞅见了，然后就暴露了呗！” “走吧！回头郑卫民会请你的。” 郑卫民很想去大院里给赵春来和王秀霞拜个年，但一琢磨又觉得不好过去，到时候肯定会弄得很难看，先等等吧。 他又想到了赵军，要是能和赵军通个电话，哪怕是一分钟也好啊。 南北两边都很安静，并没有出现传言中的“惊喜”，几方的神经都绷得很紧，但大家都知道，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知不觉，攻守之势异也。 王云芳回到家里，拜年的人也都散去，郑卫民也走了，她轻松了不少，便上前问王远堂：“爸，你觉得郑卫民怎么样？” “挺好一小伙子。” “他家里的事儿你怎么看？” “距离你们毕业还有好几年呢，我现在就发表意见是不是早了点？没什么事儿就洗手吃饭！” 王远堂也有私心，郑卫民和家人关系不好，但责任归属王远堂能分得清——那就意味着郑卫民可以和他们的关系好一些了。 儿子将来怎么样他不知道，能平安无事当然最好；但多了一个北大的女婿不是更好？关键这个郑卫民看着也挺不错，不是什么奇葩，将来要真的和闺女在一起，他觉得不会跟他离心离德，也不会有别的想法，是真正的半个儿。 肯定有其他人也瞄着自己闺女，但王远堂不想看别人脸色，更不想让闺女看别人脸色。 第114章 脉搏 坐在公交车上的郑卫民心情很好，他没有指望今儿就能从王远堂那边得到一个准信儿，这种默许的态度就非常好了，他想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赵军、范成功、周玉秀和徐秀莲他们。 不过他又笑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分享欲了？ 下了车，他也和公交车司机道了谢，哼着小曲儿进了筒子楼。 另外一处大院，郑刚就没好意思出门，郑卫红趴在大门口，从门缝往外瞅。 今儿初一，外面到处都是拜年的年轻人，但始终没有郑卫民的身影。 中午一过，人群变少，袁秋出了门，直奔赵春来家。 进门一看，依旧只有两口子在晒太阳，眼睛眯着不太愿意睁开。 “秀霞！” “哎，袁姐！” 袁秋把门关上，小声问道：“那个……三儿到你们这边来了没？” 王秀霞摇摇头：“今儿没见着。” 中午都过了，理论上是不会有人再来拜年了，袁秋很是失望，但又没有办法。 “秀霞，要是遇到三儿，可一定帮我留住了啊！” 王秀霞只能说道：“袁姐，这三儿吧……我只能说尽量了……” 等到袁秋回去，赵春来就冷哼一声：“净想好事！这因为他们两口子，三儿都没来给咱们拜年了！不就为了躲他们么？还好意思找咱们，他们前两年但凡能多用点心，也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少说两句！”王秀霞重新坐下，但又起来了：“我去看看厨房还有点啥，到时候多给三儿带点……” 但一连等了好几天，郑卫民始终没有出现在这里。 郑卫红都不敢出去玩了，每次她出去都会被别人问她三哥的去向，她答不出来，心中既是生气又是郁闷。 但躲也躲不过去，郑卫红自己给郑卫民发明了一个去处：“我三哥去陕北看望老乡去了！” 今年的陕北还是和去年一样，没有什么特别，徐家村大队的社员们还是过着如常的日子。 对他们来说，改革开放就是国家要有一些政策上的改变，但好像还没改变到他们这边，他们最大的念想还是能在来年多打点粮食。 郑卫民屡次想给徐志全写信，但又生生按捺住了这个心思，还要再等一等，等到小岗村的丰收出现，那将会更有说服力。 但趁着假期在，他便先把入党申请书写了，这个申请书一交，命运的齿轮就要开始转动。 他从王云芳家里离开之后，王家的气氛也就开始下来了。 王远堂的默许很有能量，刘凤芝也不再多说什么，一家人仿佛卸下了一些东西，但有些东西卸下，就有另外一些东西要背起。 “爸，什么时候打仗？” “打听这个做什么？你爸爸我级别不够，没消息！” 王云芳极是忧愁，她趴在沙发的靠臂，整个下巴都放在了上面：“大院里的人都说，初一……” “你就听他们瞎白话吧！” “那个回家探亲的李文志还没回去……大家伙都说这小子要当逃兵。” 听到这话，王远堂就气不打一处来：“士气就是被这种人给影响了！幸好那小子不在北京当兵，要不然，我第一个把他送到前线去背炸药包！什么东西！” 刘凤芝最近也一直在动这个心思，李文志迟迟不肯回部队的消息她也知道，就想着再观察观察，要是真被那小子给赖下来了，她想着和王远堂说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儿子也给调回来。 但王远堂是这个态度，她就有些不敢提了，只能黯然神伤。 儿子重要，但逃兵的名声可背不起，是要跟一辈子的。 黑五类都摘帽了，在这个时候谁愿意主动给自己再加一顶呢？ 王云芳心情不好，出来散心的时候遇到了不少熟人，他们一个个笑嘻嘻地跟她打听着郑卫民。 王云芳索性就敞开了说了：“北大历史学系的，在陕北插队的时候认识的。” 韩亚文笑嘻嘻地过来了：“云芳，不去约会啊？你们这恋爱谈得可真够远程的！” “要你管？” 韩亚文不嫌事儿大：“丫郑卫民是不是不敢来找你啊？放心，哥们绝对不拍他板砖！你就让丫放心过来！” 一群人都笑，王云芳把围巾一围，便抛开人群往前走。 韩亚文跟在后面，嘴上也不闲着：“云芳，这没别人了！我估摸着那个姓杜的可能也瞄上郑卫民了，你这边稍微松松手，那哥几个都得排队去请人家吃饭了！” 王云芳觉得韩亚文说的对，反正放假没地儿去，和郑卫民一道看书也挺好。 “对了，我回头从家里弄点米面什么的，带你去找郑卫民吃饭去！” “你自己去不就行了么……” 王云芳笑道：“咱这不是还惦记你的自行车嘛……” 韩亚文无语了：“我算看清楚了，我都成炮灰了！咱俩骑两个车子过去，回来的时候我把车子留给郑卫民，还得带着你？然后刚进大院就得被那哥几个板砖儿伺候？王云芳，没你这么欺负人的！你自个儿去吧！” 郑卫民也在想这个问题，连续几天没见着王云芳，他觉得这不是谈恋爱的节奏。 他不知道这个年代的恋爱要怎么谈，但他觉得要去找王云芳出来走走，哪怕压压马路也好。 上了公交车，郑卫民便又往这边来了。 到了大院门口，郑卫民又有些犹豫，他总觉得那栋小楼太远；而且王云芳的爸妈都在家，他有种“逾东墙”的感觉。 在附近转悠了一会儿，便看到狗皮膏药一般的韩亚文跟着王云芳一起出现了。 见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郑卫民，韩亚文比王云芳还高兴：“天地良心，哥们一直在说你好话啊！” 王云芳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但又补了一句：“亚文，下面的时间就留给我们吧。” 韩亚文摇头叹气，转身离去，嘴里不停嘀嘀咕咕，好像是什么“重色轻友”之类的词儿。 郑卫民和王云芳都听到了。 “没想到，第一个觉得我长得还可以的竟然是个男的。” 王云芳无语了：“你自我感觉还真好。” 郑卫民分析道：“你看，韩亚文和你的友情肯定比和我的深吧……所以那个词儿就只能是说你的。” 王云芳伸手轻轻打了郑卫民一下，郑卫民大着胆子握住了她的手，虽然隔着一层厚厚的手套，但两个人都觉得距离一下子被拉近了许多，他们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脉搏。 原来谈恋爱是这种感觉啊，好像阳光都温暖了许多。 不远处小孩子们的玩闹声也变得悦耳了许多，但又遥远了许多，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有人骑着自行车路过，扭头看了一眼这两个胆大的年轻人，王云芳回过来神，赶忙把手给抽了回来，又用围巾把把脑袋包好，头上的帽子也往下拉了拉。 郑卫民极是开心：“开学之前我天天来……” 吹了一下午的风，王云芳才回去，刚进大院就听到有人在说：“大年初一没动，别着急，告诉你们，惊喜在元宵节呢……” 王云芳的心又沉了下去，她闷闷地回了家，看到爸妈也不敢打听。 元宵节会不会打起来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没几天了。 第115章 开学 假期后面的日子，郑卫民每天都会和王云芳待在一块儿，有的时候是他过去，有的时候是王云芳过来。 寒冷的冬天挡不住两个人火热的心，王云芳特别感谢父亲的开明，但王远堂对她说这是因为郑卫民自身足够优秀，要是真的带回来一个顽主，他早就翻脸了。 每次郑卫民过来的时候，都有一群年轻人在不远处看着，眼神极是不善。 王云芳一回头，这群人便赶紧看向别的地方。 郑卫民笑道：“还看什么？你看我就不看他们。” 王云芳哼了一声，没去打破郑卫民的嘚瑟。 不远处的几个人极是不平：“王云芳被喂了什么迷魂药了？怎么看上那小子了？” “就是！北大有什么呀！有能耐上前线去啊！拍婆子拍到我们大院来了，还他妈登堂入室，真让人憋屈。” “那你去和王副司令说，郑卫民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 “哥们傻么？” 几个人都不傻，特别是前几天韩亚文又起哄架秧子要给郑卫民拍板砖儿，弄得现在想找个冤大头都难了。 看着这几个人愤愤不平的样子，郑卫民对王云芳说道：“我将来一定要对你好，要不都对不起这哥几个……” 王云芳没忍住笑：“得了便宜还卖乖……” 距离开学没几天了，郑刚和袁秋放弃了在过年期间还能见到郑卫民的想法。 “我看，等到开学之后再去趟学校，给三儿送点东西去。” 郑刚觉得很有道理：“送点什么好呢？” “钱和粮票吧，这两样最实用了。” “也好。把家里归拢归拢，多给三儿送点过去，他现在是大学生了，不能太寒酸。”说到这里，郑刚又想起来郑卫民带到老赵家的那个姑娘，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要真的是一般的返城知青可怎么办？ 把这个疑问提出来之后，袁秋却说道：“就算是一般的姑娘又怎么了？那也得顺着点三儿！只要他看上的，咱们就得认！等到三儿毕业了，肯定能分配好工作，过个几年捎带手就把女方的工作调动了，你还操这个心！” “也对！”郑刚觉得自己钻牛角尖了：“那个，给三儿多准备点啊！” 元宵节之前，北大开学了。 郑卫民从筒子楼里搬了出来，王云芳和韩亚文来帮他的忙。 三个人扛着东西总比一个人轻松，郑卫民也没有拒绝韩亚文的帮忙，一来能让王云芳省点力气，二来他要还韩亚文钥匙，还得请人家吃饭，刚好就凑在一起办了，省得再折腾。 韩亚文边走边抱怨：“我说郑卫民，你心还真大，临走了还把地给扫了！我告诉你，白搭！那房子得过多久能有人住还不知道呢！等到新主人进去，肯定又是落了一地的灰尘，你还不如给人家留点，也值当一扫……” 郑卫民笑道：“毕竟也住了那么多天了，总不好什么都不做。替人家打扫一下，也算咱尽了一份心。” 回到宿舍，放下行李，和宿舍的几个人打了招呼，韩亚文伸了个懒腰：“走着？” “走！挑地儿去吧！” “挑啥啊？老莫走着！不过今儿可甭想让哥们带你了，你自己骑车带着王云芳！” 王云芳脸一扬：“我也没打算让你和卫民骑一辆车啊！” “走走走，甭废话了！”韩亚文上车就先走了，他对郑卫民和王云芳都挺放心的，这俩人都不是那种“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 宿舍里的人看着郑卫民他们离开，又开始聊了。 “卫民这小子是可以！我看是把人家姑娘拿下了！这能跟着进宿舍的都是什么人啊？哎，东风，你有经验，你来说说！” 孙东风说道：“我哪儿知道……你们都是有家有口的，还我有经验……你们就套我话吧，嘿嘿，我偏不说！走了，我还得和招娣去吃饭，一个寒假没见了，怪想的。” 孙东风一走，这几个老大哥就进入了自己的节奏。 “这个年过得还挺好，我老婆还给我做了一身新衣裳，看见没，就身上的这一件！老梁，你的呢？”蔡志勇极是嘚瑟。 梁野笑道：“我啊，把兜里的钱都留给家里了！这次回来就没带什么，等到毕业了，我得把那娘俩接到北京来看看，他们都等着呢！” “大家伙，你们说什么是改革开放啊？这会都开完一个多月了，我还等着看效果呢。” “你急什么？这才一个月！这是全国性的大政策，你一个月就想看结果？就算是当兵，你也得给人家留点训练的功夫不是？” 孙东风又折回来了，一脸便秘的表情。 “东风，又被小沈修理了？”蔡志勇大笑道。 “哎，给人家东风留点脸！什么叫‘又’啊？” “卫民爸妈来了……”在宿舍门口的孙东风让了一点空间，宿舍的人就看到了郑刚和袁秋。 一身军装的郑刚显得高大威猛，但见到这几个人说话却非常柔和。 “你们都是卫民的同学，过去一年要感谢你们对卫民的照顾。”郑刚也觉得丢人，不太好说家里的事儿，只好问道：“卫民的床铺是哪个？” “我上面的这个就是了。”梁野回了一句。 郑刚从怀里摸出个信封，塞到了褥子下面，对梁野说道：“这位同学，我给卫民送了点钱和粮票，等他回来你再帮忙说一声。” “行……”梁野无法在郑卫民不在的时候替他拒绝，只好答应了下来。 “那我们就先离开了。” 陈宣说道：“叔叔阿姨，要不喝口水歇一歇吧。” 郑刚很想坐下来，但想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和他妈还有事儿，再说卫民这会儿也不在宿舍，下回吧，你们聊！” 袁秋很想留下来，她伸手拉了拉郑刚的衣服，但郑刚就当没感觉到。 路上，袁秋就一个劲儿地抱怨：“咱们该多等等的，说不定等会儿三儿就回来了；再说了，就算等不到三儿，和他同学多说几句话也好啊！” “他回来你觉得这个钱能收下？说不定给你扬地上了！有同学来传话就行了，这几年亏了他了，得慢慢弥补……” 就像宿舍里的人刚才聊的一样，改革开放了，这批大学生的份量会很重，郑刚都听说不少单位打算赤膊下场抢人的。 往后对三儿是得好点，但心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袁秋还想着“见面三分情”，但郑刚觉得要真见了面，估计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第116章 嗅觉 老莫，韩亚文又吃了郑卫民一顿，这次的数额超过了六块五。 忽视掉王云芳不善的眼神，韩亚文胃口大开。 “郑卫民，咱们仨就你念书最多了，解释解释改革开放的含义呗？” 郑卫民说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当扯淡，不如不说！改革开放初期肯定要小心谨慎，以国家层面来与外界对接，但我琢磨着过上几年，民间也能放开了。” “那就是说，允许投机倒把了？” “你平时有没有留意到，很多买卖行为都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哥们还真没在意……详细说说！”韩亚文又往嘴里丢了一块香肠。 王云芳给郑卫民的盘子里放了一块鸡肉，瞪着韩亚文：“你小子打的什么主意我太知道了！卫民，别理他，再搭理他这桌子上的东西就都进狗肚子了！” 韩亚文不服道：“王云芳，哥们请教个问题你都那么多话！” “我还不知道你啊？卫民，多吃一点！” 韩亚文嘴里吃着东西，脑子开始转了，难道真的会像郑卫民说的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回到宿舍，郑卫民还没坐下，就听到孙东风说道：“卫民，你爸妈来了，还给你带了钱和粮票，放你褥子下面了……” 郑卫民愣了三秒，对孙东风说道：“谢谢。” 踩着架子床上的栏杆，郑卫民看到褥子下面果然有个牛皮纸信封，还挺厚的。 郑卫民嘴里嘀咕着：“孩子死了你知道奶了……”把信封压在褥子下，郑卫民不打算去动它，他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再退回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宿舍的人许久没见，先进行了夜谈会，话题从改革开放聊到了南方的动态。 “我在火车上就听到大家都在聊元宵节攻势……”孙东风的思维跳得最快，他对南方的局势也最为关心。 “火车上的传言能信么？这要是都能信，那咱们的保密也太差了吧！” “这可不一定，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用兵之道也！” “可拉倒吧！现在的战争是什么？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那都要枕戈待旦严阵以待……” 郑卫民没有参加讨论，他在想王云芳的大哥，也在想赵军。 元宵节当天，南方依旧没有动静，郑卫民心里愈发沉重，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下午的时候，王云芳和刘娅过来了，给郑卫民带了元宵，煮好的，放在了铝饭盒里。 “猜到你这边可能就没有什么过节的气氛，给你带了点元宵。”王云芳把铝饭盒递给了郑卫民，郑卫民打开一看，里面的汤圆都要黏在一起，并且变成了扁扁的样子，想要分开很是有些难度。 王云芳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她明明是很想给郑卫民惊喜的，没想到变成了这个样子。 郑卫民哈哈一笑：“不错不错，真材实料！我都看到芝麻的馅儿了！” 刘娅也说道：“确实。” 不怪刘娅帮腔，今年宿舍的这群人，能吃到元宵或汤圆的估计也就郑卫民了。 在食堂里，郑卫民大快朵颐，元宵黏在一起不好分离，吃到啥就算啥。 刘娅很是羡慕，郑卫民爸妈再怎么对他不好，毕竟郑卫民人也在北京，王云芳想见就见到了。 趁着王云芳去卫生间的功夫，郑卫民对刘娅说道：“我感觉最近南方会有动静。云芳的大哥就在南方当兵，要是有什么消息了，你肯定比我先知道。你可一定要和我说一下啊。” 刘娅闷声道：“我知道……要是军儿那边有信了，你也不能瞒着我。” “这是肯定的。” 王云芳回来的时候，看到两个人在聊天，就能猜到话题了，她不想聊这个话题，过来一趟也不容易，干嘛非要讨论伤感的话题呢？再说事情并没有发生，万一有好的结果呢？她就坚信会有好的结果。 “走吧，刘娅！” “我送你们去站台。” 元宵节的攻势没有如传言般出现，这让南方的局势愈发紧张。 王云凯已经站在边境线了，整个团都在等待上级的命令。 “王副营长，感觉怎么样？”教导员苏兆丰给他递了一支香烟，王云凯接过来，点燃，几口下去就没了半截。 “热血沸腾！我没想到真能有为国效力的一天。我们侦查连都准备好了，动员工作早就完成了，只要命令下来，就算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也会往前冲的。” “不至于会只有一颗子弹，比起先辈们，咱们这一仗会富余得多。民间一直有个说法，就是山那边的树会说话，咱们过去之后一定要小心谨慎。” “教导员放心，这些都反复和同志们交待过了。” “等命令吧。”苏兆丰又给王云凯递了一支烟：“打起来之后，就不能再抽了，先过把瘾吧。” 王云凯笑了笑，认真抽烟，他在想父亲，母亲和小妹，这次在南方打仗，他一定不会后退，并且要起到带头作用。 小时候他就带着大院的孩子们玩打仗的游戏，假想敌换了一个又一个，没想到真抄家伙的时候竟然是南方的这个邻居。 万一真的回不去……王云凯觉得有必要交待一些事情，特别是小妹的事情。 小妹还是有些任性的，当初说好留在城里，竟然还能跑去陕北参加了一年的劳动，不过能考上医学院让他很高兴。 他不想让小妹因为自己的事情犯愁，他想让小妹活得随性一些——家族的重任放在他的肩上就可以了。 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看到小妹嫁人…… 郑卫民在开学后把入党申请书递交了上去，这些步骤是一定要走。 按照规定，郑卫民是晚了好几个月，但徐教授依旧替他收下了。 “多余的事情不要想，按部就班地学习，参加学校活动。郑卫民，不要被外界的因素所影响。” “好的，徐教授。” “另外你们要准备一下。”徐淑武稍微缓了一下，说道：“改革开放了，这并不是说说而已。最近北京各大院校的外文系老师同学都会开始忙碌起来，你的英语水平不错，也要做好准备。不是说你马上就要接到任务，但在外文系的同学都抽不出时间的状况下，你赶鸭子上架也得上！” “好的徐教授，我有信心也有把握。”郑卫民觉得问题不大，上辈子996的时候，他就经常和外国客户交流——刚开始的时候磕磕绊绊，畏畏缩缩，但后来看到有些国外的客户英语水平也就那么回事，但人家交流起来就不管那么多，郑卫民觉得他们也是被赶鸭子上架的。 “那就好！等通知吧！” 春江水暖鸭先知。 北京各大院子弟对战争的嗅觉都很灵敏，但有些人对改革开放的嗅觉同样灵敏。 只是现在还没有政策明确对个人商业行为的允许，他们也在观望，摸索，试探，不少人和郑卫民一样，在等更加明确的指向。 宝安县的撤销，深圳市的建立，让他们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不少人都打着各种幌子往南边赶。 火车上，走的是穿绿军装的人，但他们的终点并不一样。 第117章 任务 2月17日，周六。 早上，当郑卫民他们醒来的时候，南方的战斗已经打响。 南明离火，焰曜诸方。 全国人民的团结性高涨，所有的报纸和广播都在宣告这一历史时刻的到来。 没有人怀疑在南方的胜利，大家最担心的是北极熊的反应。 按照预计，北方邻居的动员时间在两周左右，一切行动都在抢时间。 南方已经有伤员出现，大批的车辆和直升飞机参与了救援，力争在第一时间就把伤员送到后方的医院。 王云凯带着侦查连一路向前充当尖刀，手上的动作干净利落，脚下不停，比预定时间提前二十分钟到达目标地点。 但伤亡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全连只剩下了七十多号人，这战斗才刚刚打了一天…… 各地都在紧张关注着南方的战场，许多有人参军的家庭更是焦虑到睡不着觉，他们生怕孩子出什么意外。 王远堂的头发都白了不少，他经常整夜不合眼，生怕电话忽然响起。 郑卫民也开始担忧，虽然同王云芳只是恋人的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他担心自己将来的大舅哥。 他能想到王云芳的煎熬，因此在第二天就去了医学院看王云芳。 “没睡好？” 刘娅说道：“就没睡……” 郑卫民看到她们两个的眼睛里都是血丝，看来不仅是王云芳没有睡，刘娅也是一样。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郑卫民是男生，在表达情绪上面不能太自由，他还得王云芳和刘娅鼓励。 在外人面前，王云芳一直都表现得很坚强，她还要安慰刘娅；但在郑卫民面前，她不想再坚强了，任由担心的泪水往下流。 刘娅也终于发现，王云芳的神经也不是那么大，王云芳也有小女生的一面。 哭了一阵子，王云芳感觉好了一些，她把眼泪擦了擦，不好意思地挤出来一个笑。 郑卫民说道：“有情绪就要释放，你不能在心里憋着。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等到大哥立功回来，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要说我们没有把你照顾好，到时候打我一顿我都没地儿说理去。” “我大哥可不是那种人！” “那我就只能指望大哥把力气都花在敌人身上，回来之后见到我抬不起胳膊。”郑卫民伸手帮王云芳把腮边的泪珠揩掉，心里的预感也不是很好，但他不敢说。 北方，赵军所在的连队也进入了紧急备战的状态。 虽然元宵节都过了，但北方依旧是冰天雪地，积雪没膝是常态，每走一步都很困难。 哈了一口气，赵军又搓了搓手：“连长，南边可打起来！” 王铁柱也哈了口气：“咱们这边的任务可更重！万一真的打起来了，赵军同志，要做好思想准备啊！” 赵军咧嘴一笑：“我都准备和同志们在烈士陵园见了！到时候我发小儿卫民肯定给我带酒来，你们要是嘴馋了，我就分你们一点！” 指导员邱东风先踹了赵军一脚，却又说道：“干嘛要人家分啊，你就不能先把酒请了？” 赵军没含糊，从兜里摸钱了，数了数，将近一百块：“那晚上就按照这个钱来喝呗！” 邱东风把赵军的钱接过来，郑重收好，又放到了他的口袋里：“赵军同志！你这样耍光棍是不对的！我要替你那个发小批评你！” 王铁柱也说道：“就是！钱留着！等到胜利之后咱们再花！” “连长说得对！”邱东风说道：“你把钱留着，等到打完仗你不得回家探亲？到时候要是连买火车票的钱都拿不出来，别找我和铁柱借！” 抬头看了看北边，依旧一片雪白，除了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之外并没有别的。 郑卫民回到学校，感觉到心口堵得慌。 周一上午的课程一结束，他收拾书包准备去英语专业蹭课。 到了教室一看，人少了不少，杜若和沈招娣都不在了——孙东风也不肯过来了。 冯志坚看到郑卫民，赶紧招了招手：“最近看来有大动作！一边打一边开放，两条路都不好走，你瞧瞧。” “看见了……还真快啊……” 一见到郑卫民过来，讲台上的高永华老师竟然朝他招了招手，郑卫民赶紧上前去了。 “我就猜你会过来，就没再麻烦徐教授找你了；徐教授和你说了吧？” “说了。” “那就好。准备一下，最近要找你来帮忙了，和美国人谈食品进口的事情。” “好的高老师，有没有什么资料，我先准备一下，免得现场露怯。” “那个，何振升！” 郑卫民看到有个同学也起身过来了，高永华说道：“你们两个一起，到时候会有专门的人员带队，你们两个防漏补缺。资料回头振升同学会给你。” 郑卫民挺激动的，这还是他头一次参与到这种工作上来；他知道翻译缺，但不知道缺到什么程度。 外文局是翻译人才比较集中的地方，有近千名五十多个语种的职业翻译，改革开放的第一年，翻译人员被借调的频率非常大。 郑卫民期待着繁重学业或工作，这能让他暂时忘记心头上的事情——可能睡觉的时候还会想起来，但能忘记一会儿是一会儿。 下课之后，何振升把手里的资料给了郑卫民，郑卫民看到是一个叫“伯爵”的公司，他没什么印象，可能是某个小公司，或者在未来的几年会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但这依旧能激发出他的热情。 晚上他便同何振升一起上了自习，两个人一起研究可能出现的关键词和其他专业词汇，郑卫民强大的口语能力给了何振升极大的压力。 恍惚间，何振升有了和郑卫民相同的心思，那就是能考上北大的真的都是优秀的人。 特别是郑卫民还是历史学系的，这让何振升心中赧然，决心更加用功学习，总不好真的被外系的同学给比下去。 “卫民，咱们明天就要同市里面的食品公司人员对接一下，过两天就要准备开始谈了，时间很紧啊。” “没问题！” 第二天两个人便乘公交车往食品公司赶。 “郑卫民同学，你怎么有点魂不守舍的？” 郑卫民缓了缓：“哦，我在想翻译的事情。”其实他在想南方的战事。 “不用担心，有前辈带着我们；但在翻译的时候每隔十五或者二十分钟就要换人。高老师说了，前辈会多翻译一些，咱们两个轮流上。” “这样我就踏实了。”但郑卫民其实一点都不踏实，今天战线又往南边推进了不少，他的心也越跳越快，想不关心那边的战事都不行。 到了食品公司，郑卫民和何振升受到了非常热烈的欢迎，食品公司的副书记钱志民热情地郑卫民和何振升握手，并没有因为他们嘴上没毛就有所轻视。 “于老师也到了，那咱们去会议室吧！” “好！” 到了会议室，郑卫民看到旁边有报纸，趁着还有点时间，他就先拿过来扫了一眼。 钱志民见状说道：“南方的推进速度很快，我不想太乐观，但用势如破竹来形容我觉得还是很贴切的。” 第118章 辅助 认真准备了两天，郑卫民开始了自己的第一场同声传译工作。 于老师顶在最前面，承担了超过一半的工作；郑卫民和何振升帮他分担。 在刚开始的时候，郑卫民还没有进入状态，但在于老师坚持了二十分钟之后，郑卫民的心里涌上了一股渴望，他觉得自己可以。 和于老师示意了一下，郑卫民便开始主动承接，让于老师喘口气。 但于老师也没敢大意，他在认真听着双方的表达，生怕郑卫民翻译出错；小的失误无伤大雅，大的失误要赶紧纠正。 看到郑卫民接替了翻译工作，中美双方的人员都停顿了数秒钟，钱志民没有让谈判中止，他主动开口，让谈判继续下去。 郑卫民的翻译还是比较准确，于老师朝钱志民点点头，双方继续往下。 对面的美国人也发现郑卫民的口音听起来更加舒服一些，同好莱坞的电影有点类似。 何振升则带着一些紧张，他是真的第一次接触这种场面；翻译的过程有几个小瑕疵，但整体也不错。 中午休息的时候，钱志民特地过来表示了感谢。 “于老师，两位同学，上午辛苦大家了！整体来说谈得还算顺利，估计再谈个几次就差不多了。” 于老师说道：“能谈成功就好，只要能谈成功，那我们的工作也就有了价值。” “多谢于老师！”钱志民又转向了郑卫民：“小郑同学，你的表现也很好嘛；当然了，小何同学的表现也很好。” 上午的工作，于老师负责了一半，郑卫民负责了超过三成，他们两个都能看出来何振升的紧张。 何振升自己也能感觉到差距，郑卫民的单词量好像也不是特别大，但这小子咋就那么自信呢？ 于老师看出来他的紧张：“小何同学，慢慢就好了，这都是要经过一些场面才行。像郑卫民同学这样的属于极少数。” 郑卫民则在和钱志民聊到别的了：“钱书记，组织上有没有想过购买伯爵的生产线，或者组建合资公司？这样我们也可以在国内生产同样的产品，将来说不定还可以出口给国家赚取外汇。” 合资的议题在前两年已经被提过了，但没有谈成。郑卫民觉得在食品这一块应该是比较有机会。 钱志民吓了一跳，但还是笑道：“小郑同学，你胆子还真够大的，你这是直接找人家要技术了，人家肯么？” “为什么不行呢？美国人不是傻子，咱们国内的市场潜力是十分巨大的，而且食品生产技术并不是什么太高的科技，伯爵不来，别人会来，总有愿意的。” 钱志民讶异于郑卫民的想法，关于中外合资的话题，在食品公司内部也没有达成统一，很多老员工都持反对意见，他们不想合资，只想自己干。 合资的好处很明显，但阻力同样很大；钱志民不想在这里同郑卫民讨论这个话题，便说道：“咱们去吃饭吧！” 不过郑卫民这个年轻人的观点倒是给了他不小的冲击，改革开放在即，不能再用之前的那一套了，到了变革的时候。 郑卫民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避着人，何振升有些替他担忧：“卫民，你还真敢说啊！” “改革开放了！要是连说都不可以，那还怎么去做呢？”郑卫民呵呵一笑，跟着大家去食堂吃饭了。 中午吃的是小灶，很是上了几个硬菜，竟然还有酒。 但只有于老师喝了两杯，郑卫民和何振升都没敢沾。 临走的时候，钱志民给大家每人送了几个袋子。 “聊表寸心，聊表寸心……上午实在太感谢大家了，咱们食品公司别的没有，一些副食零食还是有的，大家可千万不要推辞！”钱志民知道同声翻译难找，但他也不敢给这几个人钱，但什么表示都没有也实在说不过去。 食品公司是干啥的？那是啥吃的喝的都能往外卖，要是连这点东西都拿不出来，钱志民也觉得自己太不会办事儿了。 于老师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卫民，振升，拿着，咱们还得再来个几趟呢。” 看到他先拿着了，郑卫民和何振升方才接了过来，别说，还挺沉的。 从食品公司回来的车上，郑卫民和何振升都打开看了一下，除了麦乳精和饼干奶糖之外，竟然还有几张酒票，这倒是好东西，在后面买酒的时候就不用再去淘换了。 何振升说道：“还真是好东西！可惜回宿舍就没了。这酒票我要收着。” “我也要收着。麦乳精留在宿舍给大家喝了，其他的我要分出一些来……” “有对象了啊？”何振升很羡慕地问道。 “有了！你们专业的女同学那么多，赶紧的啊！” 何振升很是遗憾地摇摇头：“别说，看着多，但还真不好找！原本你来我们专业蹭课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看上了哪个姑娘，结果你还真是冲着学习来的。”他先把奶糖剥了一颗放进嘴里，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回到学校之后，何振升替郑卫民又扬了一把名，让郑卫民的名气在西方语系那边又增强了一些，在上历史学系的课的时候，孙东风都在得意洋洋地替郑卫民显摆。 陈宣把手肘撑在桌子上，眼睛看着窗外：“卫民，你这可牛大了！等到毕业，你的分配选择又能多好几个！你还年轻，毕业的时候要多看一些，现在返城的知青那么多，很多单位都盛不下，到时候你可得选一个能分到房子的。” 孙东风诧异道：“陈哥，不至于吧？我们老家那边分房子还很宽敞的。” “你还真以为卫民能分到其他地方去啊？肯定是留在北京！就算不留在北京，那也得是其他的大城市，分房子一样苦难，所以啊卫民，你可得好好挑挑，别不好意思。” 郑卫民笑道：“陈哥放心好了，就算这会儿我还不考虑，但临毕业分配的时候肯定要考虑，毕竟咱也谈恋爱了，对吧？到时候还真的连个窝都没有？” “心里有数就好！”陈宣又告诫了孙东风一句：“别整天替卫民显摆，你肯定说人家本专业的人也没比过卫民了对吧？这话你就不该说！本来没什么的，被你一说，人家心里都要有疙瘩了。” “我这是阐述事实……”孙东风的声音也小了不少。 “事实也够膈应人的！可记住了啊！你要真想显摆，就说比你强多了就行了，拉着小沈也行，这是咱们自己人，你可别拉别人了。” 郑卫民挠挠头：“那我最近还是先不要过去蹭英语课了。” “干嘛不去啊！话是东风说的，又不是你说的！你怕什么呀！”王乃强也加入了聊天：“照样去！就把你自己当成是他们的人，见人就显摆！但别说别人没你强的事……” “那我晚点再过去。” “对喽！”王乃强笑道：“我估摸着你小子是在西方语系那边的老师心里挂上号了，过阵子说不定还有其他任务，好好表现，争取将来进外交部。” “说不定是外文局呢？”孙东风替郑卫民选了另外一个地儿。 梁野说道：“不可能！要是进了外文局，那卫民的历史不是白学了嘛？”拍了拍郑卫民的肩膀：“小伙子，好好干！” 一群人都笑了。 第119章 分享 对郑卫民来说，未来是未知的，充满希望的，他可以凭借先知给自己谋取到最大限度的福利。 做个富家翁是最基本的，但他也知道，毕业之后他只能往仕途上走，不走都不行。 所以，在毕业之前，或者退一步说，出北大之前，他还能稍微任性一把，一旦出了学校，他就不能再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就像几个老大哥说的那样，他要尽快解决住房的问题，或者说解决住房资金的问题。 孙东风嘴上不闲着，吃着郑卫民带回来的奶糖，腮帮子鼓鼓的，像个仓鼠。 “卫民，还要去几趟啊？” “还要几趟吧……反正我们只负责翻译，其他的不参与，也不知道还要谈多少次，但时间对双方都很宝贵，我估摸着会很快谈成的。你别光自己吃，回头给志坚带点。” “我和志坚的关系那就像铁哥们，我替他吃了都行！” 一群人都在笑，孙东风这小子还真不客气，要是冯志坚在旁边，俩人肯定又要掐架。 下午的课上完，郑卫民就把奶糖和饼干分了一半出来，带着去了医学院。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他挣的第一笔福利，他要和王云芳和刘娅分享；至于赵军，他远在东北，就让刘娅代表一下好了。 看到郑卫民过来，王云芳倒还好，但把刘娅给吓坏了，她以为有赵军的消息了。 按照眼下最流行的说法，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生怕郑卫民从哪儿得到了什么信儿，想问又不敢问，只能等郑卫民开口。 “刘娅你这是咋了？不欢迎我来啊？”郑卫民把装了奶糖和饼干的袋子递给了王云芳。 刘娅放心了，看来是给王云芳送东西的。 “带的什么呀？” “奶糖和饼干！”郑卫民喜滋滋地说道：“昨天去给食品公司当翻译了，人家送我点零食。”再过几年，同声传译的价格就要涨到天上去；但现在不行，人家不敢给，郑卫民也不敢要。 王云芳惊喜地说道：“还有这好事呢？卫民，你可真行！” 郑卫民小声说道：“还有几张酒票，回头我换成酒，给你爸和赵叔叔都送两瓶。” “有没有其他的票？”王云芳很好奇地问道。 “没呢。估计再来几次就有机会见到了，总不能次次给酒票吧？吃糖吃糖！” 王云芳先给刘娅剥了一颗奶糖，又自己吃了一块。 刘娅很是关心赵军，想问问郑卫民有没有最新的消息，但一想到现在报纸上都那么安静，便压住心里的话，她怕影响到王云芳。 报纸上每天都有新的消息传来，但上面除了战斗英雄之外，其他人的姓名极少出现。 “明天上午还要去一趟，下午……我打算先给赵叔叔送两瓶酒。” 王云芳低下头：“是不是再过几天又要去我们家？” “根据指示，南方的战事是要速战速决的，我想等战事结束之后再过去，可以么？” “行！” 王云芳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郑卫民出现，大哥还在前线打仗，他们在后方喝酒，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要是大哥真的能平安无事立功回来……那画面太美王云芳不敢想。 郑卫民没有在这里久留，他还得回去准备明天上午的工作。 何振升在自习室里等他，不时打个哈欠；他使劲掐了自己一下，恢复一下精神。 郑卫民从外面进来：“振升，不好意思，来迟了。” 何振升说道：“卫民，你在翻译的时候怎么一点都不怯场啊？” 郑卫民学着那几个老外耸肩的动作：“大概是我只管说吧，听着不舒服的是他们。咱们这英语对他们来说就好比是方言，又不是天书，最多别扭一点，又不是真的听不懂！不要想那么多！你看看，咱们学校谁还没点方言的口音了，不也照样交流么。” “也对！”何振升心中稍微舒服了一些，但等到开口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不一样，郑卫民的口语确实比他好，要是不抬头看，他一度以为坐在身边的是个老外。 “到底谁才是英语专业的……”何振升心里嘀咕了一句，接着和郑卫民进行准备。 第二天早上，郑卫民把酒票拿了两张出来，和何振升汇合之后一起去了食品公司。 这个时候他就很庆幸自己选择了历史学系，要是换做理工科，这样的旷课标准就很难补了。 依旧是于老师担纲主力，但有了上一次的经历，于老师也在有意锻炼这两个新人。 特别是郑卫民，当他得知这个学生竟然还不是英语专业的时候非常意外，但仔细琢磨了一下又释然了，北大嘛，藏龙卧虎很正常。 上午的工作郑卫民分担了超过三分之一，何振升还是有些怯场，但也有进步。 会谈结束后，钱志民笑道：“按照这种进度，再谈个两三次就可以结束了。” 合作意向的达成不难，但达成之后于老师就要被派到其他地方去了，人家不可能一直负责自己这边的这一块；但伯爵公司还是需要有人来对接，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吧？ 钱志民在和美国人谈的时候同样在留意这两个年轻人，后面可能还得来麻烦人家。 他倾向于把郑卫民给请过来帮忙，但何振升他也得留，这就是双保险——这俩人还是大学生，白天的课业会比较重，不能给人家耽误太多。 因此在午饭的时候，钱志民对郑卫民和何振升的态度就非常好了，即便两个人都表示不喝酒，但钱志民还是每人给他们倒了一杯五粮液，并郑重敬酒。 郑卫民能猜到大概的原因，人才嘛，在哪里都会受到重视。 特别是在钱志民敬酒的时候，食品公司的其他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这大概就是“莫欺少年穷”的真实状况。 吃完饭，郑卫民还收到了食品公司送的谢礼，他和何振升走出食品公司，往学校赶去。 路上，两个人都没忍住打开看了一下，除了饼干奶糖之外，还有多的罐头。 “嘿，卫民，美国货啊！解放战争期间，咱们的部队可缴获了不少！”何振升的联想能力很强。 郑卫民看了一下，这不就是午餐肉嘛，但在这个时间段真的是稀罕物。 票的话……郑卫民看了一下，除了酒票之外还多了肉票，油票，数量不多，但上面的斤数足够多，郑卫民倒个手就是别的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真不愧是食品公司。 “拿回去之后估计你们专业的同学要奋起直追，认真学习了。” 何振升小声说道：“我就把零食和罐头分一分好了，这些票……” 郑卫民会意：“这些票你拿回家里，我也要拿给我对象。” “那就这么说了！”何振升还有些不好意思：“回去之后真的要认真了，下回不知道人家会送什么呢，这也太不好意思了。” 郑卫民只是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翻译市场都没有形成，他能说什么？要是何振升真的漫天要价，后面这个事情学校估计都不会让他过去，对评优也会有极大的影响。 郑卫民在供销社就下车了：“我得去送东西了。” 到了供销社，郑卫民买了两瓶茅台，又换了一班公交车，往王秀霞的单位赶去，他可不想去大院，弄得人尽皆知的。 王秀霞在附近的子弟小学做后勤工作，平时不是很忙。 后勤的工作人员最近也都在聊南北两边的战况，他们都知道赵军在东北当兵，但幸而没有东北的动静传来。 “老王，外面有人找你！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说是你侄子！” “我侄子？我侄子也不在北京啊……”王秀霞有些奇怪，出来一看，是郑卫民。 “哎哟，三儿！你咋来了！”见到郑卫民，王秀霞就好像看到了赵军，心里只有高兴。 “王阿姨，把这个拿着！”郑卫民怀里有一个纸箱子，这是他朝人家供销社买酒的时候要的。 “这是啥啊？” 郑卫民笑道：“学校让我们给人家食品公司帮了个忙，人家感谢我们的。我一个学生，用不着，想着给你和赵叔送过来。” “这哪能用不着？带走带走！”王秀霞只看了一眼，就替郑卫民下了决定：“拿回宿舍，和人家分一分，这不挺好的么？” “和他们有二锅头就行了，这茅台酒还是得孝敬一下赵叔不是？”郑卫民从怀里又摸出几张票来，也递给了王秀霞：“这些我就更用不到了，可不能浪费，过期作废了！” 王秀霞接过来一看，也吓了一跳：“那么多！三儿，你不是干了啥事儿吧？” “哎哟王阿姨，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我还有大好前程呢，犯不着！收着收着，我得回学校了。” “不是，这也太多了，你把饼干奶糖罐头什么的都拿走！” 郑卫民笑道：“我前儿也拿了，给我对象了。哎，这是第二回了，再不给您拿来您说能行么？军儿要是知道也不答应啊！” 王秀霞笑了：“有对象了？改天带来给我和你赵叔看看。”但她很快就收住了笑，郑卫民要真的把对象带回去，那场面肯定要乱。 “我还是带到小学校吧，您瞧瞧就得了！赵叔想看啊，且等吧！哈哈哈哈，走了啊！” 第120章 关照 “出息了！”王秀霞想留郑卫民吃顿饭都不好留，只能看着郑卫民蹿上公交车。 但就像郑卫民说的那样，这些东西如果换是军儿在的话，那指定是不客气的照单全收。 趁着这会儿闲着，王秀霞推着自行车把箱子给带回去了。 大院里有闲人，不少，看着王秀霞回来纷纷打招呼：“王阿姨，回来了啊！” “回来了！工作还没落实呢？” “没，想着再看看能不能挑个好点的。” “指定能挑到！” “借您吉言了！” 王秀霞进了家，把东西放好，看了又看，觉得是真好。 抬头往郑家的方向瞧了瞧，王秀霞满心不解，这两口子当初是在琢磨什么呢？多好的儿子！ 晚上赵春来回来，也看到了角落里的箱子。 “秀霞，你们学校发的？这什么节日啊？三八节？” 王秀霞拉过他，不满地小声说道：“嚷嚷什么啊？怕邻居听不到咋滴？三儿送来的！还有肉票油票！这才大二，就被安排任务了，人家食品公司给的谢礼。” “食品公司还能给茅台酒？肯定是这小子从哪边淘换的！” “你当我看不出来啊？三儿说了，替军儿孝顺咱们一回又咋了？你安稳地喝了就是了！但有一条，别大嘴巴到处嚷嚷去！” “知道，你烦不烦……” “三儿有对象了！” “啥？”赵春来挠了挠头：“医学院的吧？小刘的同学吧？我就说军儿怎么能找到小刘呢，肯定是走了三儿的路线！嘿嘿，挺好！” “北边有什么动静没？”王秀霞对儿子极是担忧，看到赵春来还在笑，她就有些郁闷。 “在抗议施压，但除了这个好像也没别的了。我琢磨着被三儿说中了。” 王秀霞长出一口气：“真好！打不起来就好！酒留着，等儿子回来的时候你们爷俩一起喝！” 赵春来点头道：“就这么着！” 他也不敢把郑卫民给叫回来。 郑卫民回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把今天的课程又给过了一遍。 今天出外帮人家做翻译是风光，但要是期中考试考挂了，那可就丢脸了，连锁反应可能也会非常大，搞不好系里的老师都不会同意他再出去了。 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哪头都不能耽误了。 郑卫民又拿出了上辈子996的劲儿，开始卷自己。 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状况，把学习当成工作，效率竟然提升了不少。 再一次过去之后，食品公司和伯爵的谈判基本完成，双方签订了合约。 “于老师，卫民，振升，晚上咱们和美方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合作的达成。让我们也偷个懒，两顿并一顿吧。”钱志民很是热情地邀请着。 郑卫民和何振升都看向于老师，于老师笑道：“那得有好酒才行啊！” “这个没问题！”钱志民满口子答应下来，安排身边的工作人员去全聚德定了一桌，美国人都听说过烤鸭，用这个来招待他们非常合适。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聊起了一些趣事，三个翻译起到了非常好的沟通作用，起码没有让场面冷下来。 钱志民端着酒杯给大家敬了酒，又到了郑卫民这边。、 “卫民老弟，听说你是北京人啊！”钱志民喝到满脸通红，但脑子依旧转得飞快。 “是的。” “来来来，那咱们得喝一杯！” 干掉杯中的酒，钱志民的小心思就流露出来了：“平时周末，或者假期，你都怎么安排的？” “洗洗衣服，或者去找一下对象。” “好！挺好的！”钱志民呵呵笑道，却又放低声音道：“要是有空闲的话，也常来我们这边转转，坐坐，指导一下工作。” “不敢不敢。”郑卫民忙拿起酒瓶，给钱志民把酒倒上：“也就能帮上一点小忙，钱书记不嫌我才疏学浅就好。” 钱志民大喜道：“那咱们再干一杯！后面说不定还真的要请你帮忙呢。” 郑卫民和钱志民碰了一杯：“都是为了国家。”这就是答应了。 于老师笑眯眯地看着钱志民和郑卫民拉关系，他还有其他的任务，不能一直留在食品公司这边，他不在总不好让人家钱志民抓瞎，要是钱志民能说得动郑卫民帮忙也不是不行。 但他也留意到了一个细节，郑卫民在倒酒的时候，把酒的标签纸一面特意转向了手心，这是化学系学生的基操，在对外谈判的时候，有些细节是可以加分的。 于老师觉得可以和学校再沟通一下，继续借调郑卫民，当然前提是郑卫民的学业要跟得上。 回去之后，郑卫民又拎了一个包，里面还是零食罐头等东西，也有一些票；钱志民甚至还给了郑卫民一些钱，说是报销的交通餐旅费用，不多，但也有二十块。 任务算是结束，郑卫民回到宿舍倒头就睡，一觉醒来精神也恢复了。 摸了摸兜里的二十块钱和酒票，郑卫民觉得要给徐教授送一些过去。 从入学到现在，徐教授没少照顾他，而且出去帮人家做翻译也是徐教授推荐的，至少应该送两瓶酒过去吧。 打听到徐教授的住址之后，趁着周末有时间，郑卫民吃了午饭之后便去供销社买了两瓶茅台，用报纸反复裹好，又把奶糖给带上——郑卫民觉得徐教授肯定有孩子，估计都上初中了。 到了地方，郑卫民先敲了门，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声：“哪位？” “您好，我是徐教授的学生，郑卫民。” 门被打开，一个中年女人出现在了面前，在她后面是徐教授，屋子里没有别人了。 郑卫民赶紧打招呼：“是师母吧，您好。” “卫民，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快进来坐！”徐教授看到郑卫民过来，有些意外。 郑卫民说道：“得了宝贝，想了想，便拿来给老师。” “什么宝贝？”徐教授颇有兴致地问道，他也想不到这个学生能有什么宝贝。 郑卫民把包好的酒递给了徐教授，从外面看，徐教授甚至分辨不出来里面到底是个啥。 “这几天帮食品公司的做翻译，他们给了我两瓶酒，看着还不错；但我不喝酒，就想到给老师送来尝尝。” 徐淑武想说让郑卫民带回家，但马上又想到了郑卫民的家事，这个话就不太好说出来了。 这包的竟然是酒？徐淑武实在是看不出来，但打开一看，真的是两瓶茅台。 有些贵重。 “老师千万不要拒绝，宿舍也不好放这个东西，万一被宿管的老师查到了，我还得写检查。” 徐淑武笑道：“行吧！我就替你收着了！等到毕业的时候，咱们一起喝！” 郑卫民也笑：“还有点奶糖，这个比较多，宿舍也还有，老师也不要拒绝了。” 徐淑武把酒和奶糖收好，问道：“给人家做翻译，有什么想法没有？” 郑卫民老实回道：“闲暇的时候和食品公司的钱书记聊了一下，我建议他引进国外的技术，进行合资；生产的产品不但可以内销，还可以争取出口创汇。钱书记很大度包容，没有直接否定我的意见。” 徐淑武叹道：“改革开放……郑卫民，想法是可以的，但饭要一口一口地吃，步子不好迈得太大。中外合资，还是有阻力的……慢慢走吧，不要急；但有想法还是可以提出来的。” 郑卫民说道：“最近的功课也没敢落下，晚上回来也都认真补了。” “那咱们就期中考试见吧！卫民啊，一定要好好学习。” 第121章 心得报告 和徐教授又聊了一会儿，郑卫民起身告辞。 他特意挑的午饭后的时间，为的就是不让徐教授留饭。 把郑卫民送到门口，徐淑武回去就看到爱人从里间出来了。 “你学生啊？送的什么酒？” “呶，茅台！” “哟呵！小伙子可以的！什么家庭啊？” 徐淑武苦笑摇头：“干部家庭，大院子弟。但你不要被这个前提迷惑了，我这个学生在家里是不受重视的那一个，要不是自己用功考上大学，这会儿说不定还在陕北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动呢。” “这样的人一般都会比较知道感恩，你看看，还给你送了酒！咱不是说人送了茅台就说人家的好话，他就是只送一点奶糖，那也是一份心意。” 徐淑武当然知道，这群学生被推荐出去帮忙，肯定不会空手而归，但他觉得能拿到茅台酒的老师估计就不多了。 郑卫民回到宿舍，又把积攒了一个星期的衣服给洗了。 这些衣服跟了他好几年，领口袖口都有磨边，揉搓的时候他都要小心一些。 想到钱志民，他心里就多少有了底，等到后面食品公司肯定要来找他帮忙的，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淘换点成品衣服。 钱志民也在惦记郑卫民，能请到的人不多，特别是郑卫民竟然还支持中外合资，这就更令他惊喜了，他觉得就冲着两个人的观念接近，郑卫民也会愿意帮他。 “今年郑卫民才大二……”钱志民念叨着，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要是郑卫民大四了该多好！那明年就能分配了，按照郑卫民现在的做事风格，那分配的时候肯定是要重点考虑，重点关照。 钱志民有着极强的预感，郑卫民一定会被分到一个十分重要的岗位上，说不定工作几年后就能对区里面甚至市里面有一定的影响。 特别是这小子还是个北京人，肯定还有盘根错节的关系，这就更好了！钱志民不怕关系复杂，就怕没有关系，先搭上再说。 手里不是还有点英文资料么？回头找由子去拜托一下郑卫民，多找几次关系自然就好了。 在洗衣服的时候，郑卫民无比渴望改革开放，因为他想要一台洗衣机。 洗衣机现在也有，但也要凭票购买，他连自行车都没有，要是改革开放的进程能加快一些，那他的自行车和洗衣机也能早些实现。 洗完衣服晾好，郑卫民终于能躺在床上休息一下了，脑子里在回顾这几天做翻译的事情。 冯志坚歪在孙东风的床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嘴里吃着奶糖，不知道是郑卫民的还是孙东风从沈招娣那边拿来的，看上去美滋滋的。 “卫民，早知道我也把英语好好学学了，或者学学别的也行啊！这有了一个好表现不说，还能有奶糖吃。” 郑卫民想起来了：“有得必有失嘛，我记得你的字写得不错，不像我，跟蚯蚓爬的一样。” “那哥们不白吃的你的糖，借你本字帖让你练练。” “也行啊！”郑卫民觉得字儿是得练练了，总不能毕业之后再写出来还像小学生，比如暑假的时候，郑卫民可以多一些时间来练。 孙东风从外面回来了，和冯志坚挤了一下，也随手抓了一块糖：“卫民，下回什么时候出去啊？我感觉我的嘴都要被你养刁了。” “不知道呢，等学校安排吧。” 上了两天的课，郑卫民接到了系里的通知，需要写一份材料，直观表达对外谈判时候的感想。 听到要写材料，孙东风就嘿嘿嘿地笑：“卫民，锻炼你的时候到了！” 郑卫民很头疼，他不擅长这个啊，但在孙东风面前他一向都是自诩为大哥般的存在，所以不能露怯。 “没问题，看哥们搞定它！”郑卫民把书包拿，打算挑个安静的地方把这个报告给写出来。 孙东风给郑卫民塞了一把奶糖，但郑卫民没有带：“不吃了！要心无旁骛才好。” “你要是不吃，回头可就进了志坚的肚子了！” 郑卫民笑道：“那就给他好了！” 把书包一背，郑卫民就去自习室了，挑了角落的一个座位，郑卫民开始思索上辈子看过的材料，又把最近的报纸拿出来做了参考。 写什么呢？肯定要写心得。 郑卫民觉得还是要把中外合资给提出来。 从引进产线、技术到付出低成本的人力，以及管理经营模式的不同，郑卫民都提了出来。 “改革开放了，我们要大胆探索，和世界接轨，求同存异……” 一个下午，写了两张纸，郑卫民又仔细地誊抄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字写得差。 “怪不得有专门的‘笔杆子’，这个难度是够大的……” 正抄着，前面的座位坐了人了，抬头一看，是杜若。 “挺忙的嘛！听说你那边有不少奶糖，怎么没见到给我们分一点？” 杜若笑盈盈地看着郑卫民抄材料，眯着眼睛看了两眼，说道：“还得写这个？” “你们系不写啊？” “估计快了。” “回头给你送奶糖！”郑卫民想到了冯志坚，让这小子跑一趟好了，他肯定乐意。 “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收到什么礼品？” “那你收到什么了？” “有一支钢笔，还有两斤毛线，再有就是点水果、罐头、布票什么的。” “也挺好。” “何振升都替你扬了名了，说你水平极高。” “我和他半斤八两，他那是自夸呢。” 杜若起身了，但依旧在笑：“郑卫民同学，你和别人不一样。” 郑卫民眼睛眨巴眨巴，杜若转身离开了。 把写好的心得交了上去，郑卫民轻松了不少，跑去食堂打了点饭，他就赶紧回去了，宿舍里有罐头，可以改善伙食。 冯志坚也过来了，他只打了米饭和一个土豆丝，准备来蹭点菜，但进了宿舍土豆丝也被分了好几筷子出去。 郑卫民把牛肉罐头打开，见者有份。 吃着饭，郑卫民看了一下奶糖，还剩下一些。 “志坚，刚刚遇到杜若了，回头你给她送点奶糖呗？” 冯志坚差点儿被呛到：“真的假的？你可别诓我！” 郑卫民说道：“你傻啊你？你就说原本郑卫民只肯给一点，你多抢了一些过来……” 孙东风补道：“不对不对，志坚，你应该说把你的那份也给她了！快别吃了，赶紧送过去。” 冯志坚回过味来了：“你说的对！我到时候就说，同你和郑卫民进行了多番的争抢才获得了胜利的果实！”说罢，又夹了一块牛肉，美滋滋地吃着。 “小子不上当啊！”孙东风郁闷道。 郑卫民写的材料到了系里之后就被看了。 “好家伙，还真不愧是咱们系的，什么都敢写！”系里的另外一位鲁德文教授一边看一边笑：“这郑卫民也算站在时代前沿了吧？” 徐淑武接过来也看了一下，同样笑道：“看法很大胆！但这不是咱们需要的么？要是人人都抗拒，那还谈什么改革开放？就是要有一批锐意改革进取的人！他们这一波学生毕业可都是要当干部的，总不能连舵都把不好！” 系里面优秀的人才不少，但郑卫民是那个最年轻的，徐淑武认为要重点关注培养。 第122章 有信儿了 大院里，有骨灰盒被送来了。 所有人都出来看，静静地站在道路两旁，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生命之花绚烂绽放在南方边境，他们牢牢地扎根下去，保护着脚下的土地。 韩亚文把帽子摘下，低着头，眼圈已经红了。 目送着骨灰盒从面前离开，韩亚文擦了一把眼泪：“姥姥……胡勇你这孙子……说好夏天回来探亲的时候喝酒的，怎么还能提前回来了……你丫是真孙子啊……这都接到命令可以撤回来了，你丫还能抗命了……” 一群人冲了出来，哭天喊地地接过了骨灰盒。 男人故作坚强：“别哭，别哭……咱们儿子是好样的……”但自己的眼泪也在止不住地往下流。 旁边另外一个身影出现，正是赖在家里没回部队的李文志，他探了探脑袋看了看，又赶紧缩了回去。 韩亚文不忿，捡起地上的板砖儿就甩了过去：“孙子！这三八节都要过完了，你丫还赖着呢！” 旁边的人止住了他：“跟那孙子较什么劲啊！”但也大喊道：“姓李的，嘿，说你呢！躲什么呀你！当乌龟呢！” “丫挺的，把你那身绿衣服脱了，你也配？” 李文志不敢再露头，赶紧回了家。 韩亚文又擦了一把眼泪，把帽子使劲扔在了地上，坐在墙角低着脑袋不动了。 第一个骨灰盒出现了，他都不敢想后面还能有几个…… 王云芳在周末回家的时候知道了这个消息，她差点儿都没站稳。 “胡勇……他……牺牲了？” 王远堂点点头，语气也酸楚了许多：“我和几个领导过去了一趟，哎，好孩子啊……” “大哥呢？有大哥的消息没？”王云芳极是担心地问道：“我看报纸了，说是要撤回来了！” 王远堂说道：“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不要胡思乱想，收拾东西，回学校上课去。” 王云凯坐在回来的汽车上，面无表情。 全连一百多号人，打到最后剩下三分之一；好几个同志为了掩护他牺牲了，他一度想跟着战友去了算了，打仗的时候一直都冲在最前面，但偏偏到最后，他活了下来。 胜利了，应该高兴；但战友没了，王云凯的心里就沉甸甸的。 南方的战事宣告结束，让刘娅也松了一口气，她寄出去了好多信，等着赵军回去的时候看。 赵军跟着部队回到驻地，每个人都收了厚厚的一叠。 “我倒要看看，谁没给我写！”赵军把信抱了过来，看到好多都是刘娅的，心里先骂了一顿郑卫民：“丫的郑卫民，你还比不过一女同学呢！” 郑卫民给他写了三封信，赵军先看了他的。 信里面的消息很多，看到王云芳的大哥去了南方前线，赵军握了握拳头：“好样的！” 看到郑卫民和王云芳谈了恋爱，赵军嘴角牵了牵：“哥们早就料到了，你们这进度太慢了！” 赵军随后打开了家里人寄来的信，看到郑卫民给家里送了茅台酒，赵军无语了：“你丫不知道留着啊？那到了我爸那边还有咱俩啥事？” 当看到郑卫民带着刘娅到了家里认了门，赵军觉得可能要有惊喜了。 把目光放到了刘娅的信上，真的是厚厚的一叠，赵军觉得差不多两三天就得一封了。 连长王铁柱打趣道：“赵军，你对象啊？” 赵军嘿嘿笑道：“还不是，人家没答应呢。”但他知道应该在某一封信里会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打开信之后，赵军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连长，指导员！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 放下信，赵军又把郑卫民的信给拿起来看了看，喃喃地说道：“你丫还真会藏！是一点儿口风都不透啊！” 这个时候，赵军才终于反应过来，郑卫民回大院了，但他还没想起来问郑卫民的茅台酒是从哪儿来的。 “晚上吃什么？晚上喝酒吧！让炊事班多弄点菜，大家伙聚在一起，都喝点！但不能耽误明天的训练！” “我去买酒！”赵军刚起身，就被王铁柱给摁下了：“你买？你往后轮轮吧！我和指导员先去买！” 赵军嘿嘿笑着，先趴在桌子上回了信，主要就是报平安。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铁柱和邱东风买了不少酒，价格不贵，数量也不是很多，总不能真的都喝倒了。 饭桌上，大家开始商量回家探亲的事。 毕竟在边境线上警戒了一个多月，随时都可能与对方交火，压力极大。 赵军说道：“我去年回去了，你们先回去吧。”他其实很想回去，但很多同志去年没有回去，他不能总是把好事给占了，要先紧着点别人。 人可以不回去，但信是要先过去的，邮递员们的工作量加大了不少，但这些信件并没有让他们抱怨，他们更愿意把这些报平安的信尽快发出。 郑卫民在三月中的时候收到了赵军的信，这让他感到分外惊喜。 他想回去看看赵春来和王秀霞，但又觉得应该先去看看刘娅，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郑卫民还是要等到星期天才能过去。 “卫民，笑什么呢？”陈宣看着郑卫民拿着信傻笑，以为是王云芳寄过来的。 “没啥！我的发小从东北寄来的，报平安的。” 陈宣竖了个大拇指：“厉害！” 郑卫民想到，这会儿王云芳的大哥是不是也能有个准信了？他没从王云芳嘴里听到不好的消息，那就一定没事，星期天过去的时候问一下。 摸了摸兜，还有好几张酒票，够用了。 还在兴奋的状态，冯志坚过来了，照例往孙东风的下铺一躺，懒洋洋地说道：“卫民，哥们都快成给你跑腿的了！” “怎么说？” “你不是在自习室就是图书馆，这俩地方要是找不着肯定就在宿舍。外面有人找，说是姓钱。” “哦！那我知道是谁了！” “人家也是这么说的！” “他在哪儿？” “大门口呢。” 郑卫民出去了，其他几个老大哥马上就围了过来：“志坚，说说你和小杜的事情，咋样了？” 学校门口，钱志民还在“走柳儿”，见到郑卫民出来就赶忙上前握了手。 “郑卫民同学，我是来找你求救的。” “怎么了钱书记？” “美国人走了，但留下了一堆文件，我们这群人就认识几个单词，想把它给翻译出来难度太大了！这不，一群人都说让我来找你帮帮忙，我就厚着脸皮来了。” “资料呢？” “这儿呢！”钱志民亮了亮自己手里的提包，打开一看，厚厚的一叠，还真是不少。 郑卫民都被惊到了：“钱书记，这个要都翻译出来，得花不少功夫呢。” “外文局那边的同志忙到脚不沾地，我想着和你还有点香火情，就厚着脸皮来了，小郑同学，你可得帮帮忙啊。” “我先做着吧，译出来多少就先送过去给大家伙看着，总不好一直等着。” 郑卫民从包里抽出了一小部分，接着说道：“资料也得保密，少拿一点，保密效果就好一点。” 钱志民使劲地握着郑卫民的手说道：“太麻烦了！太感谢了！” “那我赶紧弄吧，回头给您送去。” 第123章 改革 改革，到处都有。 学校里，学生会也要有所变动，据说要把执行和监督分开，形成两个机构。 作为学生会的干事，郑卫民也要去参与这个事情。 杜若也来开会，回去的时候她便问郑卫民：“你想去执行还是去常代？” 郑卫民说道：“我觉得哪个都可以，都是为大家服务。” “你倒是不挑。” “你想去哪个？” 杜若想了想，说道：“我想去常代会；但估计也不能由着我来，看能分到哪儿就算哪儿吧。” 郑卫民在常代会那边看到了一个响亮的名字，但在这个时候还没人知道这个人将会在未来成为国家举足轻重的人物之一。 但郑卫民相信执委会那边一样会有类似的人出现，只是他的脑子里没有这个资讯。 现在他和杜若还都是普通干事，但在78届的同学进来之后，学生会得到了极大的充实，等到夏天又一届新生入学之后，他们都会往学生会的部长上发展。 如果想要在分配的时候让组织上多考虑一些，那就要努力在学生会里多做一些事情。 今年的课余辅导员郑卫民还在当，夏天之后可能会有别的安排——现在学校已经在考虑让郑卫民把精力放在其他地方了，比如翻译的工作。 看着郑卫民有些走神，杜若开口问道：“郑卫民同学，你会跳舞么？” “跳舞？跳什么舞？” “交际舞啊！最近和外国人交流，很是能用得上。” 郑卫民摇摇头：“我只是见过，还没有学过……估计也没有时间来学。” “怎么会没有时间呢？鲁迅曾经说过……”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 “就是嘛！” 郑卫民再次摇头：“我的时间挤出来都要用到别的地方去，用在跳舞上太奢侈。” 杜若看着郑卫民面带微笑、神色淡然，一时间看不透郑卫民的想法。 在她看来，一个喝咖啡不放糖的人是应该对这个东西感兴趣的，特别是这个人对改革开放是持支持的观念，他竟然会不想去学跳舞。 时间用在跳舞上会太奢侈？杜若不能反驳这句话，但她同样不赞同这句话。 “郑卫民，相信我，你会用到的。” “那可能要等我毕业之后才能去学了。” 改革开放之初，各种新鲜的东西开始涌入内地，令人目不暇接，交际舞也是其中的一种。 上辈子的郑卫民在刚上大学的时候见过，但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就没有人再去学，时代的烙印没能刻在他的身上。 对杜若笑了一下，郑卫民在路口先走了。 回去之后，郑卫民再次投身到了翻译的工作中来，钱志民那边的资料比较多，郑卫民不想给人家耽误了，而且他也想和钱志民的关系处好一些，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找人家帮忙呢。 而且他也相信，钱志民不会让他白帮这个忙；正好周末要去看王云芳，万一她大哥有了消息，多存点东西刚好能派上用场。 郑卫民加班加点，又从图书馆借了本词典，把钱志民的资料翻译好，在周六下午的课程结束之后便赶了过去。 在和美国的伯爵公司谈妥之后，食品公司先进口了一批罐头和汽水，但生产线的部分迟迟没有开始谈。 倒不是伯爵公司不乐意，而是来自内部的阻力实在太大，不少人明里暗里指责他，还有人写匿名信告他，钱志民身上的压力极大。 在办公室里，钱志民的烟灰缸里有了好几个烟头，他手上还有着一支。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门外有人探头进来：“钱书记，有个叫郑卫民的来找你。” “快请进来！”钱志民几口把烟抽掉，又把烟屁股给摁在了烟灰缸里。 郑卫民进来的时候依旧闻到了浓浓的烟味，虽然钱志民还开了窗，但这二手烟的残留还真是挺大。 “让卫民老弟见笑了！心里烦躁，多抽了几支！坐坐坐！这次过来，是有好消息吧？” 郑卫民从黄书包里把翻译好的东西拿了出来，加上原件一起递给了钱志民。 “钱书记，您过目。” 钱志民草草翻看了一下，放在了一边：“太感谢了！卫民啊，这于老师抽不出时间，要是没有你，我这头就得更大了！按照说好的，咱们一点点的翻译，这些东西我先拿回去研讨一下。” 钱志民又从抽屉里拿出了资料，递给了郑卫民：“卫民老弟，我都给分好了，后面还是得麻烦你了！” 郑卫民看到是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还用线给封好了。 把线给绕了几圈，打开文件袋，郑卫民看到里面除了文件之外，还有五十斤的全国粮票。 “钱书记，这……” “卫民老弟，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觉得都是为国家做贡献，不收也是可以的，对吧？但你也知道，改革开放了，这要是换成找老外那边的翻译，你觉得怎么样？卫民老弟，你这是在替国家省钱！赶紧收着！小许！”钱志民的声音加大，外面又进来了一个年轻人：“那个，招待外宾用的汽水，给郑卫民同学拿上几罐！人家帮了咱们大忙呢！” 年轻人答应了一声，等回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一个书包，里面是六罐可口可乐。 钱志民没有再提粮票的事情，只是说道：“也就几罐汽水，卫民老弟，我们占了你大便宜了！” 郑卫民看着包里的可乐，忽然说道：“钱书记，要不要考虑引进一下可口可乐的生产线？” 钱志民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啊？不单单是我想，好多人都想！但阻力很大，上海那边能不能建下去都是未知……” 郑卫民想了想，说道：“改革开放，改的是什么，革的是什么？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那就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就说这个汽水，虽然我不知道它的售价，但它肯定要比国产的汽水贵不少。价格贵并不代表质量优，我们的国产汽水要有和它硬碰硬的勇气，让它进来，固然是赚了国人的钱，那我们的产品能不能走出去赚外国人的钱呢？我建议钱书记可以让大家讨论一下。” 旁边的小许小声说道：“郑同学，你胆子可真大！我就怕有的人不和你讲道理，直接拿板砖儿拍你，或者写大字报匿名信骂你。” 郑卫民笑道：“要是真有大字报骂我，那我也算在改革开放上留下名字了，求之不得！” 钱志民有些意外：“卫民老弟，你怎么比我还有信心？” “大势所趋，挡不住的！早走这一步，钱书记您只是现在会挨骂；但晚走一步，可能会挨更多的骂，被人想起来就要骂。” 钱志民咬咬牙，他觉得不能瞻前顾后，要是自己的意志都不坚决，那还怎么执行现有的政策？趁早滚蛋算了！ “我回去之后，打算再写一篇文章交给系里面，看看老师是什么想法。”郑卫民神情坚定：“我相信领导人的眼光和决策。” 第124章 准备 回到学校，郑卫民没着急做翻译，而是先写了一篇关于改革开放的文章。 文章里，郑卫民进行了大量的问答。 从反对的声音问起，从改革的角度回答。 “……改革开放，意味着我们要进入市场经济，接受全球的经济考验。接纳外资进来，可以提高生产力，提升技术，提升产品的竞争力；相同的产品出口到第三个国家或地区，那边的人民会用手投票，竞争力上不去，就无法给国家创汇……” 郑卫民甚至还提到了企业倒闭的问题，写完之后，天都黑了，他急急忙忙赶去食堂，食堂的阿姨都要准备打扫卫生了，里面只有寥寥几个同学在吃饭。 “一份土豆丝，二两米饭。” 买到饭之后，郑卫民狼吞虎咽，边吃边看自己写的东西，他觉得好像写的有些太多，有些东西不太适合在这个时候出现。 但转念一想，自己还是个大学生，怕什么？年轻人就是要有年轻人的锐气，要是连想都不敢想，那也太对不起自己胸前的校徽了。 兜里还有五十斤的全国粮票，这可是硬通货，但郑卫民需要把它换成其他的东西，这个事情想来想去，还是得找韩亚文帮忙。 那小子整日里闲着没啥事儿，但又很潇洒，郑卫民觉得他有门路——但肯定要割肉饲鹰，再请这小子一顿。 请就请吧，又要欠人家的人情了，得还。 第二天早上，郑卫民便去了医学院。 坐在公交车上，他的心里忐忑不安。 南方战事结束，王云芳的大哥应该要有消息，但是什么消息？郑卫民不知道，他的心也在砰砰乱跳，也不敢多想。 到了医学院，郑卫民感觉自己的腿都软了，他强撑着才挪到了大门口。 他和王云芳两个人都担心对方找不到自己，所以上自习的地点也相对固定，郑卫民在自习室里找到了刘娅。 “云芳呢？”没看到王云芳，郑卫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看到郑卫民，刘娅高兴地说道：“你过来了！云芳等不及先回家了，她让我给你带话，她大哥平安回国了，估计近期会回家探亲；立了一个二等功，三个三等功！” 郑卫民坐在自习室的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许久才抚着胸口对刘娅笑道：“真好，真好！” 刘娅说道：“云芳收到她大哥的消息别提有多高兴了，哭了好久呢。” “牺牲的人太多了……”郑卫民也不笑了，一想到有人回不来，他心里就堵得慌。 “是啊……云芳和我说，他们大院有好几个人没回来。你们大院呢？” 郑卫民摇摇头：“我没回去……但估计也差不多吧。” 看了看周边的同学和窗外，刘娅小声问道：“云芳的大哥回来了，你们的关系应该不会有什么阻碍。但等到毕业之后，你们怎么办？” 刘娅想问的就是结婚的事情，但结婚的时候双方父母都要在场的，这也是郑卫民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 郑卫民也很忧愁，总有事情不顺心。 “还有时间，你慢慢琢磨。” 王云芳能理解郑卫民，但郑卫民要给王云芳一个像样的交待才行。 “我好羡慕你和军儿。” 刘娅脸又红了：“羡慕啥？我和赵军可是分隔两地，能不能分到一块都难说。” “好事多磨啊！”郑卫民叹了口气，怎么两对恋人都有遗憾呢。 王云芳不在，郑卫民没有久留，他在中午前先回去了，回到食堂吃了饭，郑卫民就开始了紧张的翻译工作。 这些文件相当于他的物资保证，得赶紧翻译出来，趁着王云芳的大哥还没回来，他得多弄一点才行。 王云芳早上就回了家，甚至等不及和郑卫民见面，只能拜托刘娅帮忙传话。 大哥还没回来，但这不妨碍她高兴。 爸妈都在家，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相比较胡勇，他们一家可以说是无比地幸运。 “你大哥走了后门，先打了电话回来，信还在路上。但电话里也说了，过段时间回来探亲。” 王云芳高兴到想出去大喊大叫，但在屋里子来回走了好久终于忍住了。 “我和你大哥说了你和郑卫民的事情，他说回来的时候想见见那个郑卫民。” 王云芳的脸又红了：“有什么好见的？他自己还没着落呢。” 刘凤芝笑道：“要是有合适的同学，也记得给你大哥留意一下。” “那不两地分居了？再说了，我的同学都和我差不多大，还想当我嫂子，门儿都没有……” “哎，你这丫头！找打是吧？” 王远堂说道：“别难为闺女了！云凯能平安回来，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堂堂一个副营长，还能找不到对象？” “爸，上次卫民送的酒还在的吧？等大哥回来就喝那个酒吧！” “那就是说，郑卫民也要过来了！你爸我的理解没错吧？” 王云芳的脸又红了。 时间从没这么紧张过，郑卫民在自习室里加班加点，晚饭也是简单对付了一顿，便又抱着水壶回了自习室。 伸了伸懒腰，郑卫民忽然发现身边没几个人了。 自习室外面也非常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但这些声音又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中。 看着旁边的一个同学手腕上有块亮晶晶的东西，郑卫民上前问了一下时间，快九点了。 “那就再来一小时！” 自习室里的人越来越少，郑卫民再次抬头的时候，便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打了个哈欠，郑卫民收拾东西回了宿舍。 宿舍里也是一片漆黑，他摸进来的时候先听到了孙东风的声音：“卫民？” “是我。” “我们还都以为你今儿要通宵了！学什么呢？能不能给哥几个留条活路啊？” 郑卫民笑道：“写了点东西，明天再交给老师看一下。” 宿舍好几个床都发出了声音：“写的什么呀？” “先让我打盆洗脚水。” “赶紧的啊！” 郑卫民到外面打了点热水，舒服地泡着脚。 “上次系里面让我们写的东西，关于改革开放的心得，我这两天又想了想，写了另外一份，比上次那一份要激进一些。” “有多激进？”王乃强翻身问道，床下黑洞洞的，但借着外面微弱的光亮还是能看到一个人影。 “和老员工唱反调的激进！估计要是放在前几年，一个走资派或右派的帽子是跑不了的。” 王乃强嘿嘿一笑：“看来是挺过分的，你不担心有人拍你板砖啊？不担心给你的分配造成影响啊？” “有影响也是积极的！我不怕！” “你可真行！” 第125章 布票 第二医学院，王云芳回来了。 刘娅看到她眉梢的喜意，便问道：“你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快了，但快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这会儿好多人要回家探亲，他又是干部，不好和别人抢。” “卫民过来了，看到你没在又回去了。听说你大哥平安的时候，你没看见他那个样子真是遗憾。” “什么表现？” “还能什么表现？感觉和你也差不多了。” 王云芳喜滋滋地说道：“这才对嘛！” “他给带东西来了。” “什么东西？” “说是外国饮料，叫可乐。” 郑卫民把六罐可乐都带给王云芳了，他一罐都没有留——他这边熟悉的人太多，根本分不开。 “他最近总是能弄到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王云芳接过刘娅递过来的可乐，放在手里看了看，上面的红色飘带让她觉得很舒服。 “你大哥回来之后要不要带他去见见？” 王云芳放下手里的东西，脸又红了红：“要带的。不行，你要给赵军写信，让他回来探亲！我回头也要和卫民说，让他也给赵军写信。” 她还不知道郑卫民最近一直在忙着帮食品公司翻译材料，为的就是能多淘换点东西去她家。 郑卫民拿出了“卷”的劲头，让孙东风直呼吃不消。 “卫民这整日里都不闲着……人家高羽还能去打个乒乓球，这小子是整天泡在图书馆和自习室，连恋爱都不谈了……再这样下去，招娣肯定要说我不求上进。” 陈宣呵呵笑道：“那你就上进一点嘛！和人家小沈一道去上自习，多好！还是小沈也有任务，没空理你？” 孙东风的脸扭成了包子样：“还真是！整天忙着帮人家翻译东西……哎，卫民好像也是，这一忙起来就昏天黑地，时间都要忘了。我凑过去招娣还嫌我碍事。” 王乃强大笑：“那你还不迎头赶上？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小沈毕业留京的可能性会非常大，你要是不努力，说不定给你分到小沈老家去，让你干瞪眼。” 孙东风无奈，背着书包也跑去自习室了。 郑卫民没有去上自习，他拿着写好的心得去了办公室。 看到郑卫民过来，一群老师都笑，上次他写的东西他们都看了，不少老师直呼郑卫民胆子大。 “这次过来，是又有什么事儿？”徐淑武笑眯眯地问道。 郑卫民从书包里翻出两张纸，双手递给了徐淑武：“徐教授，昨天有时间，联想到最近的见闻，便又写了一番心得。” 徐淑武接了过来，看到郑卫民的字还是之前那样，但总算是笔画工整了一些。 一目十行地看下来，徐淑武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郑卫民同学，你有些急躁了！这个东西……先放在我这边，你不要对外说了。” “我知道老师是替我担心，但我觉得时代的转变会很快，可能都不会给我们太多的反应时间。” 徐淑武看着郑卫民，又扶了一下眼镜，缓慢地说道：“郑卫民同学，没有什么事情是能让我们准备好的，既然选择了改革开放的道路，我们就要面对各种状况，你能有危机感我是欣慰的，但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靠几篇文章就能改变。东西先放在我这里，你先回去吧。” 郑卫民一出去，好几个老师就围了过来：“徐教授，看看呀！” 徐淑武把郑卫民写的文章拿出来，递给了最近的一个人：“陈老师，您先瞧瞧！” 陈老师接过来，先把眼镜推了一下，才开始看，一边看一边说道：“真不枉你把他给推到世界史专业去！这格局不就打开了么？” 看到郑卫民后面写的“中国制造会倒逼西方国家要在本国重新拾起制造业而不得”的时候，陈老师笑了。 “都知道咱们国家穷，想来占这个便宜，但这个便宜能占多久呢？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十年我信，二十年我也信，但五十年……我不信！” “回头拿给领导看看，但不能发表。” 郑卫民交完材料，一身轻松，找了个自习室接着做翻译。 几天之后，他便带着翻译好的资料又去了食品公司。 看到郑卫民效率这么高，钱志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卫民老弟，来来来，坐下喝杯茶，休息一下。”钱志民亲自拎起暖水壶给郑卫民倒了杯水，还放了茶叶。 翻看手里的资料，钱志民尤其满意。 “卫民老弟，前几天去开会的时候我和领导报了咱们的进度，咱们啊，领先！这可多亏了老弟你帮忙啊！”钱志民也猜到是自己给郑卫民的东西起了作用，但效果也是真有，他还打算把这段关系给继续下去呢。 郑卫民端着水杯，笑着听他说话；他是拿出了后世的效率，但在现阶段，翻译人才紧缺，可能外文局的同志们都在奔波，留出来的空闲时间有限。 他一个大学生，下课之后时间足够，别人可是有家庭的，不能一直工作。 “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和老外谈，到时候老弟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得来帮我们一把。” “那是一定！别的不能保证，打个下手还是可以的。” “谦虚了不是？”钱志民也笑了，他走到办公桌后面，从抽屉里又拿了一个文件袋，递给了郑卫民：“再来几次，咱们就可以完工了。” 郑卫民接过文件袋，没有打开，而是直接放到了书包里。 钱志民嘴角牵了牵，这个郑卫民的心有点大，咋不看看呢？他还想看看郑卫民打开文件袋之后的表情呢。 郑卫民盘算好了，等到最后一次过来的时候看看手里能有点什么东西，下次过去王云芳那边至少得带两瓶酒，再加两瓶麦乳精，要是能有点其他的东西就更好了，比如茶叶什么的。 “钱书记，再继续和外资谈判，反对的声音大么？” 钱志民的心情不太好：“很大！” “猜到了。我写了材料又递交给系里面的领导了，和宿舍的人说起内容，他们都替我捏了一把汗。” “那你不担心从我这出去就被拍板砖儿？”钱志民难得开了个玩笑。 郑卫民觉得要是真的被拍一板砖儿好像不是什么坏事，可能在校史上都会被记下一笔。 从食品公司出来，郑卫民看到有几个员工对自己怒目，表情上颇为不屑。 他知道是什么原因，大概是把他当成电影里的“翻译官”了；但他同样也能想到，再过个几年，这群人对他的态度会发生极大的转变，绝口不提今天发生的事。 回去的路上，郑卫民打开了文件袋，里面有他需要的布票，二十尺，难怪自己没打开钱志民一脸便秘的表情。 挺好，等到周末就去供销社买衣服去。 第126章 新衣 在能吃饱饭的情况下，布票就显得非常宝贝。 富裕的时候，每人每年能发十六尺；做一身衣服大概十尺能搞定，但这身衣服要穿好几年，破了也要打补丁。 郑卫民身上的衣服穿了不止三年，上面很是有几处磨损，但他也没有多余的布来补，便小心呵护着。 改革开放，郑卫民能不盼望改革开放么？ 摸着手里的布票，郑卫民觉得钱志民在细节上的留意很好，能给自己最急需的东西，这个人情就更有效果了。 回到学校，郑卫民接到了学生会的通知，他要进入宣传部做干事，挂在常代会下面。 晚上开会的时候，杜若和他坐在一起，听着主席台上的人讲话。 “暑假还去参加扫盲班么？” 郑卫民小声回道：“不确定。” 学生会的事情定下来之后，郑卫民便开始进入自己的节奏，上课，写信，翻译。 虽然和王云芳在同一个城市，但毕竟相距二十多里地，每见一面都要花费不少功夫，郑卫民还是倾向于平常写信，周末见面。 而在本周末，他要请王云芳跟他一起去供销社买衣服，这身衣服挺重要，可能会在见王云芳大哥的时候来穿。 周六上午，信到了医学院，王云芳最近心情很好，看到信她也终于想起来郑卫民很久没有穿过新衣服了。 “云芳，明天是你过去还是卫民过来？” “卫民过来，我要和他去供销社看衣服。” 刘娅露出了一个“我懂的”的表情：“是为了迎接大哥对吧？” 王云芳低头微笑，她也感觉是这样。 刘娅的嘴巴没有停：“怎么看怎么都像要结婚的小年轻去供销社买衣服，哈哈哈。” “笑我？你也有这一天！” “哎，卫民的布票是帮人做翻译弄来的吧？” “虽然他没在信里面说，但我觉得就是这样。就像可乐一样，对了，咱们得把它给喝掉！” “别啊！明天卫民不是过来嘛？和他一起喝多好！”这可是稀罕东西，刘娅觉得不能只有她和王云芳两个人喝到，虽然赵军人不在，但郑卫民却在啊。 “那就明天喝一点。现在我就得想想明天要给卫民挑什么样的衣服了，这家伙能有多少布票？”王云芳开始盘算了，不够就回家顺一点过来，下个周末再带郑卫民去一趟供销社。 刘娅极是羡慕，像王云芳这样能每周都和郑卫民见面的样子真好。 但赵军还远在东北，只能每周通信；刘娅惦记着再过个几年，等毕业了就有机会了。 周六的下午，郑卫民再次去了一趟食品公司，钱志民讶异于郑卫民的效率，他原本想要套交情的一个举动竟然换回来郑卫民的倾力相助。 “卫民老弟，还有最后一次就可以完成任务了，我要感谢你啊！” 郑卫民没有藏着掖着：“多谢钱书记；明天星期天，我约了人去供销社买衣服。”坦坦荡荡地说出来，反而让钱志民很是不好意思。 钱志民半开玩笑地问道：“是对象吧？” “是的。” 钱志民笑道：“挺好的；你对象是返城知青还是？” “和我一起插队的，现在在医学院上大学。” “挺好的，相识患难，携手一生。”钱志民也开始觉得郑卫民这个人挺复杂的了，明明身上有着和普通老百姓不一样的气质和习惯，但身上的衣服让他极为不解；他能脑补的解释是，郑卫民的父母刚刚被解放不久，还没有恢复到之前的生活水平。 “谢谢钱书记。”郑卫民拿着文件袋离开了，钱志民则在琢磨下次给郑卫民准备点茶叶白糖什么的，拿去送给他的准老丈人，那边肯定高兴。 到了公交车上，郑卫民打开文件袋，里面的东西也同样让他高兴，这次是现金二十块，刚好明天买衣服的时候能用得着。 回去又卷了一个晚上，星期天一早郑卫民便出发去了医学院。 天气转暖了不少，郑卫民的心情就像天气一样灿烂。 王云芳推着自行车，在医学院门口等着他。 看着来来往往的公交车，王云芳觉得可能下一个从车里下来的人就是郑卫民了。 她无聊地拍了拍车座位，又拍了拍，仔细看着上面扬起的灰尘，好似能看出花儿来一样。 郑卫民下了车就看到了在不远处拍车座玩的王云芳，他悄悄从身后绕了过去，看着王云芳又把车座拍了一下，便好奇地问道：“好玩啊？” 王云芳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出现了？” “我都看你好一会儿了！” “走吧！你骑车带着我！” 郑卫民跨上车，说道：“走着！” 王云芳跳上车，坐好，两条腿晃荡着，两只鞋子也在相互碰撞，她极是开心：“卫民，是不是有布票了？” “有二十尺呢！还是食品公司送的。” “真好！他们什么都能淘换到！上次你给的汽水我和刘娅还没喝呢，等买完衣服咱们回医学院吃饭吧，吃完饭一起喝。” “能行！”郑卫民一高兴就会有这个陕北调调出来：“你大哥的信到了没？” “到了，说部队的开始陆续休探亲假了，他估计会在六月份回来。” “那就好！” 王云芳忽然不说话了，郑卫民觉得有些奇怪，但又没太奇怪，可能王云芳又在想其他的事情了吧。 到了供销社，两个人把车子锁好，一起走了进去。 正如刘娅所言，供销社的工作人员都以为这俩人是准备结婚的小年轻过来扯布回去做衣服的。 “这种好，面料结实耐用，颜色也好，你们一人做一身，正合适……” 王云芳脸儿红红，低着头，几次想说明情况，又有些不好意思。 售货员笑道：“姑娘，别不好意思，不用给他省着！结婚前就是要多做个几身衣服！”大家都是这样的，售货员觉得要替王云芳做个主。 郑卫民也在笑，王云芳受不了了，伸手掐了他一下，对售货员说道：“不是结婚的，是给他买衣服的，您瞧，他身上的衣服都快有洞了。” 售货员终于把眼睛放到郑卫民身上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郑卫民，觉得小伙子也还可以，相貌虽然一般，但也可以，不算对不起人家姑娘。 “要件外衣，再来条裤子，再要件白衬衫。” 售货员上下打量郑卫民，终于恍然大悟了，这小伙子可能是几年换一次衣服，今年又到了换衣服的时候了。 但看着郑卫民试衣服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打趣了一句：“别说，看上去还真有点新女婿的味道了。” 这次轮到王云芳笑，郑卫民不好意思了。 售货员更开心了，她觉得自己猜中了。 “小伙子，好好拾掇一下，再带些像样的东西，这事儿准能成！” 第127章 风儿很痒 “借您吉言了。”郑卫民照了照镜子，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不假。 在他眼里，现在的衣服款式都比较老旧，但新衣服就是新衣服，挺括干净，虽然颜色都偏灰蓝，可穿在身上就是能让人长精神。 从供销社出来，郑卫民买了一件外衣，一件衬衫和两条裤子，从钱书记那得来的钱也花的七七八八；王云芳一个劲儿地念叨贵：“怪不得村里的女人都要学点针线上的活，真能省不少钱。” “你可别去学，时间宝贵，得用在别的地方上。”郑卫民可不想让王云芳的手上多几个针眼。 王云芳又往郑卫民的脚上看了看，这也是一双旧鞋。 郑卫民马上说道：“甭看了，早晚也能换掉。给食品公司做的资料翻译还有一次，做完就算结束。钱书记人……嗯……挺好的，我到时候找他主动开口要张票问题不大，或者是我拿粮票去乡下和老乡们换也行；你大哥回来之前我一定把自己收拾地整齐利索。” 王云芳抿嘴儿一笑：“我刚刚都在想回家把我爸的鞋给你偷一两双出来了，但又担心你们两个的鞋码不一样。” “可别！到时候见你大哥的时候我指定心虚。” “我大哥回来的时候……你可得跟我回家去吃饭。” “没问题！”郑卫民满口子答应道，却又有些担心：“云芳，我家里的状况还得拜托你和你大哥说一下。” “这个你还担心？我爸都不说啥，我哥他能说啥？还反了他了？” “我觉得你大哥肯定会对我有点要求。” 王云芳不担心：“我觉得没什么！你都考上北大了，还担心这么许多？” 郑卫民想了想，觉得也是，等到毕业肯定就是干部——一个干部还愁什么？ 跨上自行车，郑卫民带着王云芳回了医学院，脑子里也在想挑个时间去看看赵军。 还有几个月就到暑假了，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找学校帮忙开个介绍信过去；不知道这小子变化大不大。 自打提干之后，赵军便经常和郑卫民显摆他五十多块钱的工资，郑卫民知道赵军在告诉他，缺钱就开口，不要客气。 郑卫民不会再和赵军开这个口了，就算没有接翻译的活儿，他光凭国家发的补贴也能养活自己，他的眼光都放在几年之后了。 坐在后面的王云芳叽叽喳喳，两只鞋子在不停地碰撞着，发出闷闷的响声；她嘴上也不肯闲着，说的都是学校的趣事杂闻。 风轻柔地吹着，让郑卫民觉得脸上痒痒的，嘴角牵起，嗯，不太痒了。 学校门口的树下，刘娅在等他们；但刘娅也没闲着，手里捧着一本书，总不至于无聊到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 “哟，新女婿来了？”刘娅把书收起来，上下打量着郑卫民，边看边点头：“不错，小伙子真不错，一表人才的，我家云芳跟着你不亏！” 王云芳便上来呵她的痒，两个人笑作一团。 吃完饭回去，刚进宿舍郑卫民就被孙东风给拦住了。 “好家伙，卫民你这收获颇丰啊！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郑卫民忽然伸手摸了摸孙东风的脑袋：“小鬼……” 陈宣也探了脑袋看了一眼，眼睛都瞪大了：“卫民，还真是有干部模样了！” 郑卫民赶紧进来：“这衣裳是为了见王云芳大哥准备的。”他还没和大家提去给王云芳家里拜年的事儿。 “战斗英雄？什么时候回来？邀到咱们宿舍坐一坐啊！” “我说大哥，怎么着也得让我把他这一关过了吧？”郑卫民觉得要是自己有个王云芳这样的妹妹，肯定要多多留心，防止哪个坏小子给勾搭走了。 “卫民，放心，指定能行！我要是有妹妹，肯定介绍给你！”陈宣大笑道。 王乃强也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卫民，要是人家没看上你，你也洒脱一点，没关系的！我家里也有个妹妹，堂妹！你要是做我妹夫，我叔他们都要请我三天酒。” 郑卫民哈哈一笑，心里觉得轻松了许多。 新衣服到底没舍得再穿，郑卫民给收起来，又换回了旧衣服。 看着郑卫民忙活的样子，孙东风摇头晃脑地说道：“卫民，五石散吃多了？竟然还沾染上了这个坏毛病。” 郑卫民叹道：“可惜全是旧衣。如果桓车骑在，当大喜！” “大喜你个鬼！” 后面几天，郑卫民还是穿着旧衣出去上课，在晚上做翻译的时候，偶遇了杜若。 “还在忙呢？” “帮人帮到底。” 杜若上下打量着郑卫民，把郑卫民看得浑身不自在。 “听说你买新衣服了，怎么不穿？” 郑卫民摇头而笑：“这才几天，都传到你耳朵里了？是东风还是志坚？” “这你就别管了。” “我对象的大哥要回来探亲，总得弄一身像样的。”郑卫民开始替冯志坚着急了，你赶紧的啊，哥们现在和人家说话都有负罪感了。 “那是不是还得准备两瓶茅台酒？” “肯定啊。” 杜若看了一下郑卫民手边的资料，说道：“要不我帮你一下吧，两个人的效率会高一些。” “不用。最后一笔资料了，这两天就能弄完。你的任务结束了？” “结束了。我和你不一样，你这还要帮人帮到底的，我和招娣都是一锤子，帮完就算结束，也没有后续。” 郑卫民看着杜若，忽然觉得要是冯志坚也一起过来上自习就好了，关系嘛，就是要慢慢处，能多说一句话就比别人领先一步。 把最后一笔资料翻译完，郑卫民挑了个时间去了食品公司。 见到郑卫民过来，钱志民又给郑卫民倒了杯茶，热情地说道：“卫民老弟，可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这总算完成任务，我这心里也安稳，要不还是会惦记着。” “最近学习有没有耽误？” “还好，跟得上。” “肯定耽误了！卫民老弟，我这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啊！” 钱志民从抽屉里又拿了一个牛皮纸信封出来，硬塞给了郑卫民，并按着郑卫民的手说道：“卫民老弟，不管怎么样，我们食品公司都得感谢你！拿着！你要是不拿着，后面咱们都不好意找你再帮忙了。” 郑卫民收了，钱志民又问道：“卫民老弟，上回不是说和你对象去买衣服的么？可买好了？” “买好了，等着她大哥探亲的时候再用。” 钱志民马上说道：“好！我和你说，这一定得收拾得利索一些。什么时候来？” “六月差不多了。” “那行！时间还来得及！到时候记得把头发也剪一下。”钱志民在盘算着给郑卫民弄点酒和糖，但没告诉郑卫民。 郑卫民也没想那么多，他觉得事情到这里差不多就可以结束了。 喝完茶，起身告辞，钱志民送他出去，边走边说：“卫民老弟，咱们食品公司的任务还是很重的，可能后面还要和美国人通信，到时候我再去学校找你帮忙，你看能行么？” “能行！”郑卫民的话里又带了点陕北味儿。 第128章 推荐 钱志民的信封里有二十块钱和二十斤粮票，别的没有了。 这是硬通货，郑卫民贴身收好，高高兴兴地回去了；加上第一次给的，郑卫民手里有富余出来的七十斤全国粮票，暑假不用发愁不说，他还能再和别人换点别的东西。 而且听钱志民的口气，后面还要找他帮忙。 回到学校，郑卫民进入了正常的生活节奏，但每天依旧坚持上自习，争取把书多看一些，毕竟马上又要期中考试了。 要是考不好，他都不会饶了他自己；等到六月份王云芳的大哥回来，估计在闲聊的时候会聊到，他得有能拿的出手的东西。 但他买了新衣服的消息甚至都传到了高羽的耳朵里，高羽特意绕道找到他上自习的地方调侃了他一番才离开，这让郑卫民有些郁闷，这不是东风干的就是志坚干的。 期中考试前，郑卫民再次发挥了上辈子备考期末的劲头，待在自习室不肯出来，考完之后便又在宿舍里睡了好几天。 “哎哟卫民，这还睡着呢，走了，吃晚饭去了！”冯志坚溜达过来了，看着郑卫民还在迷瞪着，就没忍住把他给摇醒了。 郑卫民揉揉眼，跟着冯志坚去了食堂。 “成绩出来了，卫民，你可真行，这回排在第三。我说你精力怎么就那么旺盛，原来会偷偷睡觉啊。” 听到是第三名，郑卫民心中踏实了不少。 “晚上去上自习啊？” 冯志坚说道：“对啊！我咋把这事儿给忘了！我回头贿赂一下东风，让他和沈姐带着我，说不定就遇到杜若了。” “遇到过没？”郑卫民有些好奇了。 “遇到过，但说话有限。” 郑卫民鼓励道：“多来几次就好了！” 系里面，徐淑武等人也在看成绩。 “郑卫民……不错，成绩稳定，上半学期接了个翻译的任务也没把学习给落下来。”徐淑武自言自语道：“看来暑假是能让这小子再发挥一下了。” 郑卫民暑假寒假都不愿意回家，就算徐淑武不给他找事儿做，郑卫民也会给自己找点事儿，比如再去参加一个扫盲班。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能让郑卫民发挥更大的作用呢？ 上次郑卫民写的材料他交到学校的领导那边去了，兜兜转转之后，还给他的是一份别人的手抄件。 就算是在学校里，徐淑武也能感觉到外面的转变。 有的人在进取改革，有的人在拼命阻止。 依照历史的眼光，徐淑武是支持改革开放的，也一定要进行改革开放；但政策才刚刚下发不到半年，阻力正是最大的时候。 有郑卫民这么一波年轻人推动，未必是坏事。 徐淑武决定，要推荐郑卫民参加暑假的活动，起码让这种年轻人出去看一看！ 他趴在办公桌上，开始写材料，系里面的几个优秀学生，他都要推荐出去，比如郑卫民的英语好，那就多替国家和外国人打打交道。 改革开放，是要到南方去看一看。 南方是有好的大学，但远没有北京多；那边又是改革开放的第一线，对人才的需求非常大，徐淑武不能把没毕业的学生就放到那里，但暑假的时候总可以帮上一点忙的。 食品公司都给学校发来感谢信了，大力赞扬前去帮忙的郑卫民和何振升。 郑卫民的时间排得比较充足，他现在首先想到的是去见王云芳的大哥；至于暑假，他得分开过，既要去东北看赵军，又要去南方看改革，要是两个地方都去不成，他就报名去乡下扫盲，反正就是不能留在学校。 郑刚和袁秋也在犯愁，到底怎么能再把三儿给带回来？ “这三儿是不是随了你了？性子怎么那么倔？” 郑刚心情同样不好，办公室的人偶尔也会聊起郑卫民，特别是去年郑卫民乒乓球比赛还得了冠军，这个事情本来是要他来炫耀的，结果竟然还是从别人嘴里知道，他只能装作低调。 “那个，明儿去买点肉，趁着星期天包点饺子或者包子什么的，让卫红给她三哥送去。食堂哪有家里的饭好吃！” “也对！那我多放点肉，咱们少吃几个，先紧着三儿来吧。” “就这样！” 星期天，袁秋去买了肉和萝卜，包了包子，蒸出来的味道飘得很远。 在外面玩的郑卫红闻着味儿就回来了：“妈，做好了？” 她一脸兴奋，看着袁秋从蒸笼外面捡包子。 “我先来一个！” 郑卫红抓了一个，一口下去，满嘴流油。 “你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太好吃了！”郑卫红吃了一个，又拿了一个。 袁秋则找了个干净的包袱，把包子放了进去。 郑卫红睁大眼睛默数：“一个……两个……三个……”拢共就两笼，袁秋放进去了一笼。 “妈……” “快点儿吃！吃完了给你三哥送过去！” 郑卫红小脸就垮了：“他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让你送你就送，哪儿那么多的话啊？要是觉得吃饱了，就赶紧过去！你三哥还没吃呢。” 郑卫红赌气道：“我还没吃饱！”几口下去，第二个包子也吃掉了。 袁秋倒也有耐心，等郑卫红吃完第四个，才问道：“还吃么？” 郑卫红心有余胃不足了，看着包子也只能干瞪眼。 郑刚喝道：“吃完了就赶紧给你三哥送去！别耽误了！” 郑卫红极不情愿地抓起包袱，嘴里嘟囔着：“三哥肯定不要……” 郑刚手一伸，郑卫红就赶紧推着自行车出去了。 “找打！” 看着郑卫红出去，郑刚才坐下吃饭；包子就剩下俩了，他和袁秋只能一人一个，这顿饭还得搭配着别的吃。 郑卫红骑着车，下午才到了北大；但郑卫民不在，他去找王云芳了。 相比较爸妈，郑卫红的脑子就少了一根儿筋，她就没想过要把包子放下就走，而是非要等郑卫民回来——骑了一个多小时，她又有些饿了。 而且北大的食堂她还没吃过，得让三哥带她吃一回。 等到下午，郑卫民回来了，在男生宿舍外面看到了郑卫红。 “三哥！” “你来得正好！” 郑卫红脑子没转过来弯：“来得正好？” “在这边等我啊！” “哎！妈让我给你带的包子！” 郑卫民飞快地蹿上宿舍楼，从褥子下拿出来之前郑刚送过来的信封，里面的钱和粮票他都没有看过。 看到郑卫民又回来了，手里还捏着一个信封，郑卫红有些奇怪。 “三哥，今天家里做的肉包子，可好吃了……” “这个拿回去！卫红，包子也带回去吧。” “三哥你不吃啊？可好吃了！” 郑卫民笑了笑：“我吃过饭了。” 郑卫红没客气：“这可是你不要的啊，可别说我没给你。” “回去吧，这太阳都偏西了。” 第129章 责任 郑卫红不是袁秋和郑刚，她的想法很简单，三哥总会回去的。 接过信封，捏了捏，好像有惊喜。 “那我先回去了。”郑卫红把信封贴身收好，又问了一句：“三哥，你真不吃啊？你要是不吃，可别怪我。” “不怪你，走吧！”郑卫民抬起手臂，示意郑卫红赶紧回去。 郑卫红骑上车，又火急火燎地往家赶，回到家里都六点多了。 赵春来从外面回来，看到她满头的汗，很好奇地问道：“四丫儿，这是去哪儿了？” “去给我三哥送包子了！” 可赵春来分明看到她包袱还在，郑卫红得意地说道：“三哥没要，他还给了家里钱和粮票呢。” “那赶紧回去吧，这个东西可得收好，别丢了。” “嗯。” 郑卫红推着车子一路小跑就进了家：“妈，我回来了！” 看到包袱还在，袁秋的心情很不好：“你三哥没要？” “没要！他不要正好，咱们还能多吃几个。”郑卫红把包袱解下来放在桌子上，用袖子擦了一把汗，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袁秋：“三哥还给了钱和粮票呢。” 但她忽然看到了袁秋的脸色很不好，阴沉到几乎要滴下水来。 郑卫红不解：“妈，你咋了？三哥给家里钱和粮票了！” 袁秋看得分明，那是她和郑刚给三儿送过去的东西，好像又被原封不动地给退回来了。 郑卫红发现郑刚的脸色同样不好，她不明所以：“爸，咋了？三哥心疼咱们呢，包子也不舍得吃，还给了钱和粮票。” 郑刚把手抬了起来，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他能打闺女么？闺女也不知道他们过去给三儿送了什么。 “收起来吧。”郑刚无奈地说道，又转头对郑卫红说道：“往后再给你三哥送东西，要是见不到人不要一直等，东西放在那边回来就行了。” “还有包袱皮呢。” “包袱皮能值几个钱？”郑刚发火了，四丫头分不清轻重，让他心里火大，手便又抬了起来。 看到要挨打，郑卫红赶紧就躲了起来，嘴巴瘪了又瘪，她觉得郑卫民用不到那个包袱皮；要是真的把包袱皮留在三哥那，说不定爸妈还会以此为借口打她一顿。 反正怎么做都有错。 晚上睡觉的时候，郑刚和袁秋的心情都不好。 闺女在隔壁，他们终于能说点话了。 “三儿这事……看来不太好办了。” 但不好办也得办，大学生是什么概念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这不能留在外面。 郑刚也愁道：“到底是长大了……这样，过段时间再给三儿送点东西去，让卫红留着点神，别磨磨唧唧又给带回来。” “就这么办。” 天气渐热，郑卫民的鞋还没有搞定，心中也有些焦虑了。 终于在五月的一天，钱志民身边的小许出现在了学校，请他帮忙给美国那边写封信。 写完信之后，郑卫民推掉了钱志民到底信封，只是找他帮忙弄一张鞋票。 钱志民笑着答应了，让郑卫民过一个星期再来。 送走了郑卫民，钱志民便嘀咕道：“看来大舅哥是要来了……不容易，头一次见到郑卫民有急的时候。” 钱志民不会真的只给郑卫民搞一张鞋票，这肯定得给一双鞋才行；他只是目测了一下，便把郑卫民的鞋码给看出来了个大概。 “小许，帮忙看看咱们库房还有没有鞋了？给挑双球鞋，再来双皮鞋！” 解放鞋郑卫民一直穿着，钱志民不打算给了。 周末去医学院，王云芳看着郑卫民有些心神不宁。 “你怎么了？” “没怎么；你大哥快到了吧？” “快了！紧张了？”王云芳特别喜欢看郑卫民紧张的样子，很难得。 就算王云芳的大哥对自己有什么挑剔郑卫民也不怕，毕竟王云芳才是当事人，但要是能和和美美的，这不是更好么？ 郑卫民受够了狗屁倒灶的事情，他不想再有什么意外了。 云南，王云凯在准备探亲假了。 上一批回家探亲的战友快回来了，等他们回来，就可以轮到自己。 军功章被他收了起来，擦得很好；最近他没有去别的地方，有时间总会去烈士陵园转转，和一群老伙计说说话。 战争的惨烈超出电影的描述，纵然有了心理准备，他也难以接受战友们的离开。 好几个战友都是从老区出来，家中十分困难，提干之后才算好过一些；但好日子没过上几天，人又没了，王云凯觉得他有责任和义务照看这几个家庭。 回到营房，王云凯沉默了许多。 教导员焦红渠递了一支烟给他，很想开解他一番，但嘴唇动了动，说出来的却是另一番话。 “云凯，探亲回来可得带点北京特产，就比如说那个驴打滚，我连见都没见过。” “好说！到时候我多带一些给大家尝尝。”王云凯把香烟放在鼻子下，反复地闻着，他想到了家里，想到了小妹，还有家里来信说的那个郑卫民。 和小妹一起在陕北插过队，后来竟然还能考上北大，而且还能让父亲默许两个人的交往，这让王云凯很是好奇，回去之后是要见见这个郑卫民了。 “除了驴打滚，还有豌豆黄和萨其马，我都带给大家尝尝。”王云凯的心情好了一些。 “我可记着了啊！”焦红渠划了根火柴，替王云凯把烟点着：“等你回来了，老北京的二锅头也得带两瓶！” “没问题！” 一个星期之后，郑卫民还在纠结要不要去食品公司的时候，小许过来了。 郑卫民以为是又来活儿了，没想到小许给了他两双鞋。 “郑同学，我们钱书记让我带给你的。” 郑卫民打开一看，一双皮鞋一双球鞋；球鞋是非常好的回力鞋，皮鞋他不懂，但肯定也不错。 这让他很不好意思：“许大哥，我就替大家翻译了一封信，仅此而已，当不得这么多。” 小许笑道：“郑同学，收着吧，往后还得麻烦你呢。” “那行吧，我也就不矫情了。”郑卫民把鞋子收好，心里想道，下次再给人家帮忙的时候就不能再收东西了。 小许见郑卫民收下东西便也放下心来，过来之前钱志民可是反复交待过的。 “小郑同学，在你期末考试之前，可能还得再帮我们一次忙。” “没问题！”郑卫民觉得这次的人情欠下了，得赶紧还。 “那有需要的时候我再来找你吧。”小许准备告辞了：“我都听说你上自习固定的自习室了，找你很容易。” 郑卫民笑了：“这不是懒得换么？这几间自习室都挺好的。” “走了，回见！” 郑卫民抱着鞋子，高高兴兴地回了宿舍，这不就齐活了？ 酒票，粮票都有，兜里还有钱，放在乡下是真的可以办个像样的婚礼；但他只是为了见王云芳的大哥——宽取窄用嘛。 他一定要在毕业之前能多积累一些，借着改革的东风先给头上添一片瓦，给自己，也给王云芳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第130章 学校的安排 六月一到，天气变热了许多，学校里都开始准备期末考试。 郑卫民一边看书一边等王云芳的信儿，顺便又去学生会看一下学校暑期的活动安排。 幸好暑期的扫盲班还在办，郑卫民决定先预留一个名额——过两天去看王云芳大哥的时候再去找找韩亚文，再找个暑假刷夜的地儿。 去东北的介绍信还没开，去南方的介绍信也没开，万一真的开不下来，他得找点别的事儿干——郑卫民觉得这个暑假要过得很充实了。 暑期扫盲的工作还没有开始报名，郑卫民先占了一个递补的名额。 下午的课上完，郑卫民跑到食堂去吃饭，要了一个白菜，二两米饭。 孙东风和沈招娣也过来吃饭，打好之后便坐在了郑卫民的旁边。 把饭盒往前推了推，沈招娣说道：“来，卫民，一起吃！” 郑卫民数了一下，笑道：“沈姐，咱们三个人这加起来不就是三个菜了？” 沈招娣也笑了：“你还记得呢……” 孙东风左右张望，打算再抓个人过来；郑卫民知道他在找冯志坚，没有比这小子更合适的人了。 但冷不防杜若出现了，她坐在了沈招娣的旁边，郑卫民的对面，也把饭盒往桌子上一放：“这样不就有四个菜了？” 孙东风的话多：“哎，杜若，我和你说，卫民有了两双新鞋，我专门看了一下，那双皮鞋黑亮黑亮的。” 杜若往桌子下一看，郑卫民脚上依旧是那双旧的解放鞋。 “怎么没穿？” “过阵子就要穿了，要去见个人。” 孙东风又插嘴道：“去见大舅哥！卫民，我可得和你打个商量，要是哪天招娣让我去见她家里人，你的那双皮鞋得借我用用。” “没问题。” 沈招娣给孙东风夹了一块豆腐：“就你话多，赶紧吃饭。” 孙东风吃掉豆腐，却又把手挥了起来：“志坚，这边！这边！” 冯志坚端着饭盒一溜小跑就过来了，不客气地挨着杜若坐了，也把打的菜推到了中间。 “真巧，可真巧！” 杜若问道：“郑卫民，我下午从学生会出来的时候听说你报了一个扫盲班的递补名额？你暑假还有别的安排？” “有的。暑假的时候想去一趟东北，我要去看看我发小儿，他在那边当兵；要是介绍信开不下来，我再回来看看能不能继续参加扫盲班。” 冯志坚问道：“杜若，你今年还参加扫盲班么？” “我不参加了。” 冯志坚略有失望：“那我也不去了吧。” 孙东风拱火道：“干嘛呀志坚？该去还是得去啊！你可不能忘了初心，这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嘛……” 杜若对郑卫民说道：“你其实可以不用报名扫盲班了；我有小道消息，今年暑假咱们都会有安排，可能是留在北京，也可能是去南方。” 孙东风有些傻眼：“那招娣呢？” “她可能也会有安排。” 郑卫民比较关心东北行：“那我也想先去趟东北；你那边知道要什么时候出发么？”赵军是活蹦乱跳不假，但他就是想去看一看。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会在放假之后吧。” “那就是要军训了……” “军训？”其他几个人都不明白郑卫民在说什么，郑卫民解释道：“就是急行军，到了东北见完人我就得回来，可能时间就那么三天左右，其中两天要花在路上。” “什么发小儿，让你这么上心？” 郑卫民说道：“铁哥们，有一口吃的他能分我半口的那种。” “那是得去看看。”大家都知道年初的局势，东北那边尽管没有打起来，但这并不妨碍亲友们的挂念。 果然被杜若说中了，郑卫民的“预报名”被学校截胡了，校领导专门找到了徐淑武：“郑卫民同学暑假不能去扫盲班，你得和他打个招呼，别报了名又去不了，这样影响很不好。” 徐淑武看着名单，也觉得奇怪：“这小子是知道了点什么？还来个预报名……”但他从这个预报名上能看出来，郑卫民是不打算回家的。 他还准备让别的同学去叫郑卫民，没想到这小子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来的正好，省得我去找你了。”徐淑武极是和蔼地说道：“卫民啊，我看到你在暑假的扫盲班又预报名了，是个怎么打算？” 郑卫民说道：“我其实是想去一趟东北，不知道时间能不能赶得上，就想着先报个递补名额；万一有哪位同学中间有什么事情需要离开，我还能补得上，也不耽误扫盲的工作。” 是这样啊……徐淑武略放心了一些，但又奇怪地问道：“去东北？你是怎么想起来去东北的？” 郑卫民便说了赵军在东北当兵的事情，又提出来想找学校开个去东北的介绍信。 “要去几天？” “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想着多留个几天吧。” 徐淑武以为郑卫民说的是扫盲班的事情，要是郑卫民真的多留个几天，那第一批确实赶不上。 “学校的领导来找我了，暑假如果有时间，是需要开展其他的工作的。是这样，你在扫盲班的预报名，我替你划去了。你去东北……快去快回吧！这几天学校会研究一下，看带哪些同学去南方，留哪些同学在北京。” “还是翻译上的工作么？” “没错！你的英语水平是真的很不错，食品公司的人和英语专业的同学都说了，你的发音很好。” “那我想申请去南方。” 徐淑武有些担忧，郑卫民看来非常抗拒家人，要不是北大的吸引力足够大，这小子肯定就去南方上大学了。 本来他还想做做郑卫民的工作，让他和家人解除矛盾；但现在看来，任重道远啊。 “你的意见，学校会考虑的。去东北的介绍信也会给你开，但要赶紧回来，不要在东北逗留太久。” “谢谢徐教授！”只要能去东北看赵军就好，少个几天也没什么关系；郑卫民的心思都飘远了，他在想刘娅，赵春来和王秀霞。 “好了，去准备一下吧，期末还是要认真考试，还是那句话，咱们的本专业可不能落下。” “徐教授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郑卫民知道，要是期末考得不好，别说翻译工作，就是去东北的介绍信也不好开了。 学生们可以比拼的除了品德之外就是学习成绩了；在大家的思想都非常好的状况下，那成绩就更显得重要，学校也会愿意多照顾一个成绩优秀的学生。 回去之后，郑卫民立刻投身书海，他要在期末考试中认真发挥。 第131章 探亲 周末，郑卫民去了一趟医学院。 见到他过来，刘娅就忍不住打趣：“卫民，大舅哥快来了，紧张啊？” 郑卫民看到她眉毛一挑一挑的，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但我过来还有别的事儿。” “什么事儿？”刘娅很是好奇。 “我和学校说了，期末考试之后我要去东北看赵军，系里面的领导已经同意给我开介绍信了。” 听到这话，王云芳马上戏谑地看着刘娅，眉毛同样一挑一挑的。 刘娅的脸果然红了，声音也低得像蚊子哼哼，充满了不确定的坚决：“我这边……我也得问问系里面能不能给我开去东北的介绍信。” “不好开也没关系，你多给我两张照片，我给带过去。军儿能理解！回头我还得去找一下王阿姨，问问他们要带点什么给军儿不。他们肯定也想去，但假就没那么好请了。” 王云芳说道：“我回去找我爸帮帮忙，他熟人多，估计能说得动校领导给你开介绍信。” 刘娅眼里有着极大的期待：“云芳，你可别骗我。” 郑卫民说道：“先让刘娅去问问校领导吧；我这边……嗯……系里面的领导说了，只能给我有限几天的时间，暑假我还有其他的任务，不能在东北久留，可能到那边见了军儿一面就得回来。” “不怕，我自己也能去。”刘娅一张嘴就把郑卫民给吓到了：“姑奶奶，你可别啊！你要是能开到介绍信我就带你去，要是真没有，你就别去了。你一个人谁能放心，你就是来回都平安，到时候军儿和王阿姨都不能轻饶了我。” “我去找学校领导争取一下！对了云芳，咱们暑假不是也有去农村帮忙的活动么？我打算报个名，也顺带着求学校领导一下，这样机会就大了一些。” “那你怎么说？” “我就说……就说去看我表哥……”刘娅的声音又小了许多。 郑卫民觉得有机会，有的时候撒谎也是无奈之举，但领导们也不会故意拆穿。 “你也可以多加几句，也有别的学校的同学一起过去东北，人多，这样校领导就会放心一些。” 刘娅觉得郑卫民说的很对，肯定会有别的学校的同学一起过去。 王云芳低着头，想了半天，忽然说道：“那我也一起过去吧。” “你也过去？”郑卫民没想到王云芳竟然会有这个想法，但刘娅的补刀来得非常快：“你都要见大舅哥了，云芳去看看赵军怎么了？” 王云芳伸手给了刘娅脑崩儿：“大好河山，我去看看怎么了？” “对了，你哥快回来了吧？” “快了，下个星期就能到了。”王云芳的脸儿也开始红了。 刘娅在一旁只是笑，笑得王云芳又想去弹她了。 周一的下午，郑卫民在上自习的时候又见到了食品公司的小许。 见到他，郑卫民心里就松了口气，上次人家送了两双鞋，这回的忙一定不能收东西了。 小许给郑卫民带来了一些资料，极是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小郑同学，这次的任务还有点重呢。” 郑卫民拍着胸脯说道：“没问题！许大哥，交给我您就尽管放心好了，最迟下周一，我一定给搞定了。” 小许忙说道：“钱书记专门让我和你说，这个不着急；让你先复习准备期末考试。” 郑卫民把资料放在手里翻了翻，说道：“许大哥放心，不会耽误的。” “那下周也不着急要！”小许又叮嘱了一句：“期末最重要。钱书记就是担心期末考试之后你可能要被学校安排到别的地方去，要不也不会让我过来。” 郑卫民没和小许说他要去东北的事情，他怕说了钱书记又给他准备东西，有的时候人情也不能这么欠。 “是有任务了，但还没定下来。” “能留在北京么？”小许的眼里都有期待了。 “还不一定呢。”郑卫民更不好意思了，因为他主动申请去南方了，他是真的想去南方看一看。 但他觉得就算去了南方也不会真的待到暑假结束，学校总会给他们留点时间自由安排；回到北京之后他再去找钱书记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期末就是卷的时候，郑卫民起早贪黑，还带着闹钟上自习，为的就是多抢一点时间。 云南，王云凯打包好了行李，出发去了火车站。 背包里有他存的几百块钱，这趟回北京，他要路过好几个地方；这几百块是杯水车薪，但总好过一点没有，烈属遇到难处的时候是能起到一点作用的。 营长李国彪和教导员焦红渠等人送他出了营门，王云凯没有找他们要钱——他们也有惦记的战友，花钱的地方也多。 每到一个地方，王云凯的心里都很沉重；每个家庭都对他说不需要帮助，但他还是留下了钱和联系方式。 从云南到北京，路程遥远，再加上中途需要多走几个地方，王云凯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个星期。 北京的火车站好像变化不大。 在信里面说了中途要多花一点时间，所以王远堂就不好安排人来接他。 上了公交车，王云凯往家里赶去；他身上只剩下两毛钱了。 车上的人看着他的样子，猜到是南方部队的人回家探亲，因为他不怎么笑。 脸上有弹片划过的痕迹，更是平添了几分肃然。 到了大院外面，王云凯跳下车，张望了一番，外面除了当年自己的几个跟屁虫之外没有别的熟人；这么多年没见，还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恐怕到现在还在闲着，连个工作都没有。 王云凯一下车就被这几个人看见了，他这身打扮实在扎眼，想不留意都难。 “王……王大哥？你回来了！” “回来了！”王云凯挤出一个笑，很是勉强。 看着王云凯脸上的伤痕，几个人老老实实地说道：“王大哥你赶紧回去吧。” “嗯，回头再聊。” 王云凯进去之后，几个人都在小声嘀咕：“有杀气……” 刘凤芝这几天请了假，天天在家里等他，生怕儿子回来见不到人。 门口有了动静，刘凤芝看到几年没见的儿子进来，欢喜地几步就到了跟前。 她伸手摸着儿子脸上的伤，眼里波光闪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王云凯不愿意让母亲伤感：“妈，有饭没？可把我给饿死了。兜里就两毛钱了，连个盒饭都不敢买了。” “等等啊，我先给你弄点东西垫吧垫吧，晚上咱们一起吃饭！我让人去喊你妹妹！” 闲着的韩亚文被抓了壮丁，他上了公交车去了医学院。 他懒洋洋地躲在车里阴凉的地方，满心不情愿。 “早知道就不出门了……哥们就是闲的……这事儿明明就该让郑卫民干的……”他忽然很想看到郑卫民第二次过来的样子。 到了医学院，韩亚文找到了王云芳：“刘阿姨让我和你说一声，让你今晚回家吃饭。” “大哥到了？”王云芳等了许久，见到韩亚文就猜到只能是这个事情。 “没错！走吧！哥们时间宝贵……” “你找着工作了？”王云芳觉得韩亚文可能开始工作了。 韩亚文摇摇头：“还没呢！晚上约了建国下棋……对了，郑卫民啥时候过来啊？” “你惦记他干什么？” “我就问问，问问还不行啊？” “卫民忙着呢！”王云芳仰起头很是骄傲地说道：“他外语好，被学校安排了暑期任务。” “和洋鬼子打交道啊？” “咋滴？你还打算给卫民安一个‘翻译官’的头衔？” 韩亚文笑了：“我哪有那么欠！”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第132章 暑期安排 最近改革开放的风儿也吹到了大院，一群小年轻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但又没个正经工作，整天在大街上飘着，闲是闲，但心里也发慌。 好的工作没有，差的又看不上，用眼高手低来形容非常贴切——韩亚文不否认这个说法，但只能他们自己说，别人说可不行。 听到郑卫民在帮忙做翻译，韩亚文的心里也活泛了不少；看来得找机会和郑卫民聊聊，了解一下最新的动态。 去年蹭饭的时候郑卫民都和他说了之后街边的买卖行为会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老百姓们还是比较谨慎，但韩亚文真的感觉到对投机倒把的打击力度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听说在农村赶大集的时候，有很多平时不让卖的东西也有人敢卖了，韩亚文觉得很新鲜。 年初的时候，特区城市都划出来了，要是郑卫民真的能去南方瞧一瞧，回来之后得多问问。 回到大院，王云芳跑进了家，大哥王云凯坐在小马扎上和爸妈说话。 他坐姿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和在部队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大哥！” 王云芳气喘吁吁地扶着门，脸上都是笑。 王云凯一转身，王云芳看到了他胸前的军功章，这些军功章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坐吧，晚上吃饭！今儿咱们家做炸酱面！”王远堂心情不错。 王云芳也看到了大哥脸上的疤，但没有说什么——能回来就不错了，不能再要求更多。 刚一坐下，王云凯就开口了：“回头把那个郑卫民带回来吧，我想看看。” 王云芳说道：“行！有照片，你要不要先看看？” “那就先看看照片。” 郑卫民把票都准备好了，只等王云芳的通知。 六月是炎热的，也是热闹的，晚上有许多小飞虫出现，在路灯下跳舞。 每每从自习室出来，这些小家伙都会围着郑卫民飞上一圈，直到郑卫民走远才肯再回来。 这几天他把晚上的时间都留给了食品公司，资料也在加紧翻译，人情不好欠，早点弄完早点安心。 算着时间，郑卫民觉得可能在周末的时候王云芳会来找他。 但在王云芳过来之前，韩亚文先出现了，这让郑卫民有些意外。 “嗨，哥们儿！” 和郑卫民打过几次交道之后，韩亚文明显不再拘束，放开了许多。 看着郑卫民的样子，韩亚文更开心了：“咋了？是不是觉得不该是我，该是王云芳呢？看来你也知道的嘛，王云芳的大哥回来了，好家伙，脸上都有疤，身上怎么样咱们也看不着……” 韩亚文的嘴巴极碎，像是许久没说过话一样，见到郑卫民就说个不停，扯了一通闲篇之后才神神秘秘地问道：“我听王云芳说，你暑假有安排了？” “有了。” “那还要哥们帮你找刷夜的地方不？” “能有么？”能多个地方就多一个，郑卫民不会嫌弃手里的选项多。 “那你开口了肯定得有啊！但有一条啊，你回来之后得和我聊聊干了些啥，成不？”韩亚文眼里都是光，贼亮。 “只要是不违反规定，我都能和你聊。”郑卫民觉得问题不大，就算不能聊工作内容，也可以聊聊见闻，要是韩亚文能赶上改革开放的第一波也算他还了个人情，还能让韩亚文再欠一个。 “那就说定了啊！回头我来给你送钥匙！” 韩亚文兴冲冲地想走，郑卫民叫住了他：“没别的事儿了？” 韩亚文一脸懵：“还能有什么事儿……”他反应过来了，嘿嘿笑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儿，但这个事情肯定要人家王云芳来叫你，我还没接到通知，嘿嘿嘿……走了啊！” “等等！” “还有啥事？” 郑卫民看了看周围没有别的人，就小声说道：“我这边还有点全国粮票，能帮忙出手不？” 韩亚文眼里的光再次出来了：“多少？” “五十斤吧。” 韩亚文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着郑卫民：“行啊哥们！没看出来，还真有你的！但五十斤……说实话，不多，最多只能给你换十几块钱。” “这就不少了。”郑卫民觉得吃不完的东西总不能浪费，换成钱在手里还能灵活一点。 韩亚文嘿嘿笑道：“那就行。”这十几块钱里还没算他的饭钱呢，到时候要是郑卫民再请他一顿，就算不是老莫，换个别的地方，也得两三块。 郑卫民回了一趟宿舍，把粮票交给了韩亚文。 “等哥们信儿啊！”韩亚文丢下一句话就跨上自行车跑了。 周日早上，郑卫民换上新衣服和皮鞋，又仔细把头发梳了梳。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郑卫民脑子里都是那句歌词：“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 孙东风一边刷着牙一边凑到镜子边：“卫民，今儿有大事啊！” 郑卫民把衬衫的领子又整理了一下：“先预备着。对了，你小子可别到处嚷嚷啊！” “哥们是那种人么？” “你太是了！”蔡志勇也过来了，毫不客气地怼了孙东风一下，看了看郑卫民的样子，他点点头：“好，很好，非常好！” “下面干嘛去？” “去上自习……” 孙东风差点儿把嘴里的牙膏沫子给喷出来，他赶紧躲开，生怕喷到郑卫民的身上，又往旁边挪了挪，才说道：“我说卫民，你这样子都可以去自习室相亲了。” “哥们不相亲，就等人。” “那你去等吧。”孙东风快速刷完牙，又漱了漱口，抓起书包也走了。 郑卫民在自习室看书的时候，忽然就发觉孙东风和沈招娣进来了，心里就知道这小子又没忍住。 刚开始的时候郑卫民还有些心不在焉，但看着看着就进入了状态，嘴里念念有词，手上写写画画。 沈招娣看着郑卫民的样子，就开始怼孙东风：“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孙东风摸了摸脸，颇为遗憾地说道：“我就差一件白衬衫和一双皮鞋。” “我说的是学习！” 孙东风推了推沈招娣：“哎，王云芳来了！” 郑卫民上自习的地方就那么几个，王云芳一下子就找到了。 进门先看到了朝她挥手的孙东风，王云芳给了他和沈招娣一个笑，算是打了招呼；但另外一边的郑卫民却没抬头，还在看书。 王云芳打量了一下郑卫民，没忍住笑了。 郑卫民听到动静，抬头看到了她，便也笑了。 “今天有空的，对吧？” “有的。” “我哥说让我来请你回家坐坐，走！” 郑卫民把书收好，又把书包递给了孙东风：“帮我拿回去啊。” 孙东风嘀咕道：“这热闹还真不白看……” 第133章 接纳 走在学校路上，郑卫民和王云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王云芳低着头，只看脚下几米的距离，眼角的余光盯着郑卫民，让他带自己出去。 郑卫民脸皮厚，笑呵呵地走着。 到了外面，王云芳刚要上车，却被郑卫民给拉住了。 “咋了？” “我空着手去啊？当然是先去供销社买点东西了。” “我爸说了，不用带东西！特别叮嘱的。”王云芳拉住郑卫民，不想让郑卫民再花钱了。 “下次过去我就不带东西了，成不？”郑卫民还是钻进了供销社，王云芳跟着一起进去了：“那你少买点……” 话音未落，就听到郑卫民要了两瓶茅台。 售货员看了看郑卫民，又看了看王云芳，眼神里都是询问：你俩谁当家？ 郑卫民说道：“去看老丈人的。” “好嘞！” “再来两罐麦乳精！” 王云芳一个劲儿地念叨：“麦乳精就得了，还买什么酒？上次买的酒还放着呢。” “多两瓶不多。” 郑卫民付了钱，和王云芳拎着东西一起回大院。 家里面，刘凤芝做了好几个菜，这是王云凯坚持要请郑卫民吃的。 回家这几天，王云凯依旧心事重重，和家人只是在报平安，别的话不肯多说，但对郑卫民非常感兴趣，他和爸妈，妹妹都聊过这个人。 王云芳自然是一直说郑卫民的好话，什么独立坚强，品德优秀，不贪功等等，能上的都给上了。 但聊到家庭方面，王云芳就没法说郑卫民孝敬父母了，因为在插队的时候她就能看出来郑卫民成了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但王云芳很笃定郑卫民能孝敬她爸妈。 “哥，卫民是过来拜年的时候才知道我爸是副司令的。” 王云凯只是嘴角牵了牵，没有多说什么。 眼看着快到中午，王云芳把郑卫民给带回来了。 “爸，妈，哥！我们回来了！”王云芳刚进门就扯着嗓门喊道。 郑卫民来过一次，但还是感到拘束，没别的原因，实在是门第差距太大。 王云芳把郑卫民按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站在郑卫民的身旁，对王云凯说道：“哥，怎么样？一表人才吧？” 郑卫民赶紧打招呼：“大哥。” 白衬衫，新皮鞋，很是像样，王云芳用一表人才来形容也不过分。 王云凯点点头，对郑卫民说道：“等下一起吃饭！还有，下次来别带东西了。往后有空常来坐坐，不要太拘束。” 郑卫民觉得很奇怪，这大哥就这么容易接纳自己了？但这总是好事，郑卫民不想给自己上难度。 “听小妹说，你在陕北经常给孩子们讲历史故事？” “闲着没什么事儿，打发一下时间，教给孩子们点知识，也让自己不那么无聊。” 王云凯努力让自己显得老练一些，但却怎么都装不像；郑卫民也是偏直男一些，两个人一问一答，机械异常，让王云芳看着都累。 “妈，吃饭吧，我都饿了。” 饭桌上，开的是郑卫民上次带来的酒，王云芳怕酒过期，坚持要开之前买来的。 几杯酒下肚，王云凯的话匣子打开了一些。 “郑卫民，你敢和我妹妹谈恋爱，不怕我们大院其他人找你茬架？” 郑卫民摸了摸脑门儿，说道：“真的茬架……那便只能动手了；这也不是我单方面说不打就能不打的。” 王云凯又沉默了，郑卫民替他和王远堂把酒倒上，他端起来喝了下去，郑卫民再给他倒上。 “毕业之后是什么打算？” “看学校分配吧。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选择留校。”既然王云凯在南方当兵，那他就得和王云芳留在北京照顾老人，留校是他一开始的想法，就算不能留校，他也要留在北京，再远也不能远过天津。 王云凯点点头：“要是能留校，还是尽量留校。”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我在南边当兵，肯定希望你们都能安稳过日子，留校挺好。”说罢，他又是一杯酒下肚。 郑卫民觉得王云凯喝得太快，不太敢给他倒了，他看了看刘凤芝，刘凤芝朝他摇摇头，郑卫民便把酒瓶摁住，王云芳飞快给王云凯夹了一筷子鱼。 “哥，尝尝这个鱼！我和卫民在陕北插队的时候吃到鱼干就算好的了。” 王云凯自己把酒瓶抓了过来，倒了一杯酒，又问道：“卫民，我听小妹说你会做饭？” “会一些。” “挺好。”王云凯又是一杯酒下肚，让郑卫民都开始担心了。 王云芳把酒抢了过来：“你不能喝了！” 王云凯笑道：“那你是不知道你哥的酒量！卫民买的酒好，你就让我多喝一点。反正今天我们就这一瓶酒，放心了吧？” “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喝呀，爸和卫民都没喝几口呢。” 王远堂说道：“把酒给你哥！让他喝！” 王云凯把酒倒上，又招呼郑卫民：“喝呀！你不喝，小妹回头也不让我喝了。” 郑卫民便端着酒杯和他碰了一杯，王云凯便笑，又是一杯酒下肚。 又把酒倒上，郑卫民不敢放着王云凯这么喝了，那边下去一杯，他便陪一杯。 刘凤芝被吓着了，儿子今天着实反常，她和王云芳不停地给两个人夹菜，就怕压不住酒。 但在一瓶酒喝完之后，王云凯并没有要接着喝；他从兜里拿出烟，问郑卫民道：“来一支？” 郑卫民忙摆手道：“我不会……” 王云凯笑了笑，他给了王远堂递上一支，郑卫民手快，拿起火柴给两个人点上了。 “你和我想象的多少有些不一样，但总体来说我会尊重小妹的意愿。出去走走吧。” “行。” 郑卫民起了身，和王云凯一起出去；王云芳说道：“哎，这饭还没吃完呢！” 王云凯说道：“出去走走就回来。” 刘凤芝也同样奇怪，儿子是有什么话要和郑卫民聊？ 王远堂把杯子里的最后一杯酒喝掉，脸上神色变幻。 到了外面，王云凯和郑卫民并排走着，遇到熟人也只是打个招呼，并没有多说什么。 “小妹说，你和家里人关系不睦？” 郑卫民没有否认：“是的大哥……” “有的缓没？” “我不知道。” 王云凯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使劲抽了两口，又说了之前的一句话：“我在南方当兵，往后你要是有时间，多回来看看。” 第134章 收获 郑卫民大概懂王云凯的意思，自古忠孝难两全，他可能会在南方待上许久，而且王远堂都调不回来，所以北京这边就只能交给他和王云芳。 王云凯之所以肯接纳他，除了他是北大的学生之外，可能还有一条，就是他愿意给王云芳做饭，这一条会让王云凯放心很多。 在外面走了一圈，王云凯除了刚开始的那几句话之外沉默了许多，郑卫民在找话题，他说了去年暑假扫盲班和乒乓球比赛夺冠的事情，王云凯很有兴致地听了。 两个人从外面回来，王云芳仔细打量了两个人，没看到什么异常才放了心。 “哥，你看看你，饭都没吃完！要是换做我们在陕北插队的时候，那就没人等你了。” “郑卫民不是会给你开小灶么？别蒙我了！” 王云芳脑子转得快，嘴上刹不住：“我是有人开小灶，那谁给你开小灶？” 一句话说完，王云凯又不说话了。 刘凤芝解了围：“你这丫头，怎么和你哥说话呢？还有，前几天和你说的事情别忘了，要是有合适的同学可得给你哥介绍一下！往后也让你哥能开上小灶。” 王云凯又笑了：“那我就全指望小妹了。” 坐了一会儿，郑卫民起身告辞，王云芳送他出去。 “你大哥不爱说话？” 王云芳摇摇头：“之前挺爱白话的……你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估计是经历过战争的缘故……你大哥和我说，让我以后有时间常来看看。” 王云芳拳头攥起：“我知道了！我大哥的战友牺牲了好多，他要留在南方。” “大哥什么时候回部队？” “还有个十几天呢。” “这段时间……嗯……你多陪大哥走一走，挑热闹的地方，比如公园什么的。” “嗯。” 郑卫民一边走一边算着兜里的东西，是得给赵军带点特产，也得给王云凯准备一些——他知道王云凯不缺，但他得备一些。 回到学校之后，郑卫民把最后的几页资料给翻译完，准备明天下午去给钱志民送过去；大概暑假前就这样了，之后再帮忙要等他回来。 王云芳回到家里，拉着王云凯的胳膊，涎着脸说道：“哥，我明天请假不去学校了，带你去北海公园转转去。” 刘凤芝忙说道：“对！带你哥多转转，去你们学校或者北大也转转！” 王云芳嘴里也冒出了陕北腔调：“能行。” 刘凤芝笑着拍了她一下。 王云凯脸上浮现追忆的神色，他上次去北海公园划船还没当兵呢。 “哎，有个事儿我得先问一下。郑卫民不是和家里闹掰了么，他哪来的钱买茅台？北大还发这个？” 王云芳抿嘴儿一笑：“卫民本事大着呢！他英语好，被学校安排了任务，去帮了人家的忙，名义上的义务的，但人家没好意思让他白帮忙。” 王云凯点点头：“果然还是多念点书好。” 周一早上吃完饭，王云芳就拉着王云凯出了门。 郑卫民上完课，在下午抽时间去了趟食品公司。 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钱志民的办公室，郑卫民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请进！” 一推开门，郑卫民便看到了钱志民的脸，好像是硬挤出来的笑。 “卫民来了，快坐！” 钱志民去拿水壶给郑卫民倒了杯水，郑卫民接过来：“钱书记，资料翻译好了，您先过目。” “你办事我还不放心？”钱志民随手翻了翻，便要去开抽屉。 郑卫民忙起身道：“钱书记，我这就回去了，马上还得考试呢。” “等下！”钱志民还是去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信封。 郑卫民这次坚决不要了：“钱书记，您瞧，我脚上穿的还是皮鞋呢！昨天去见大舅哥了，顺利过关。” “那我更得恭喜你了！”钱志民不由分说，非要给；但夏天郑卫民只穿了件海魂衫，身上的兜就没几个，钱志民还不好塞。 “别别别！钱书记，马上期末考试了，考完试估计我要被派到南方去，可能这段时间帮不上忙。” 钱志民也有些愁，但想到其他单位不也一样么？到时候找领导，让他们帮忙找外文局的同志。 “没事没事！等你回来咱们再说！哎呀卫民，你咋不提前和我说呢？我还能给你弄点东西！” “之前的东西已经够用了。”郑卫民想了想，说道：“钱书记，中外合资的事情……” 钱志民叹气道：“阻力异常大！你上次提的可乐的生产线，上海那边确定不接了。北京这边有意向的兄弟单位不少，都在向上面争取。但你也能猜到，我们这边阻力也非常大，就看谁能顶住下面的压力。” 郑卫民说道：“钱书记，您可一定要顶住。万事开头难，过了这一关，往后做什么都会容易一些。” 钱志民觉得郑卫民这是在开解自己，他一个大学生，连个干部都不是，无法左右群众的思想，除了坚持之外没有什么好办法。 “那我就多坚持，多争取。” 郑卫民到底没有要那个信封，他走出钱志民办公室的时候觉得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但要是钱志民真的能顶住压力争取来可乐的生产线就更好了。 改革开放的前两年真的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全国对“中外合资”的抵触情绪几乎是在几何级的下滑，郑卫民觉得要在离开北京之前再来和钱志民道个别，顺道再给他鼓鼓劲。 回学校之前，郑卫民又去供销社溜达了一圈，看了看点心，心里盘算着给赵军和王云凯都带上一些。 看了又看，郑卫民决定弄点大八件；王云凯那边就不给带酒了，给赵军弄两瓶二锅头！ 两眼看着房顶，郑卫民心算了一下手里的粮票和钱，够。 售货员等了半天，却看到郑卫民转身出去了，心里老大不高兴，嘴里嘀咕着：“到底是穷学生……” 六月底，北大的期末考试开始。 郑卫民考完两门课之后，便被徐淑武叫了过去。 “卫民，时间宝贵，你的介绍信开好了，准备过去东北吧。记得快去快回。” 郑卫民接过介绍信，满心欢喜，他给徐淑武鞠了个躬：“谢谢徐教授。” 等到下面的几门课考完，他就可以去东北了，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去找一下刘娅，要是刘娅开不来介绍信，他得帮刘娅带东西。 至于王云芳，郑卫民觉得就不好带过去了，毕竟王云凯还在北京——但临走前一定要送点北京点心。 还有钱志民那边，也要去道个别。 算了一下时间，郑卫民决定先去找钱志民，后面的时间可能会非常紧张，他估计来不及了。 上了公交车，郑卫民又出现在了食品公司。 钱志民最近压力非常大，员工们的抵触情绪愈发强烈，特别是上海那边的消息传来之后，他们觉得要同上海的工人兄弟们站在一起，抵制美国人。 开了好几次会，又反复和几个老同志做了工作，但效果实在一般，钱志民觉得最近头发都掉了不少。 “钱书记！”郑卫民出现了。 “哎哟，卫民老弟！坐坐坐！” 郑卫民笑道：“我是来跟钱书记道别的。我的介绍信开下来了，等到期末结束我要先去趟东北，只有最近有点时间了，先和您道个别。” 钱志民很高兴，因为郑卫民把他当朋友了。 “去东北看发小儿？我给你准备点东西，放心，不贵！” “别！”郑卫民忙说道：“钱书记，我过来可没打算带东西走，您别打我的脸啊！” “你小子抢我的话！我还想说给你准备点东西，你要是不收就是打我的脸了！”钱志民心情好了不少。 聊了一会儿，郑卫民起身离开，在出办公室的时候又给钱志民鼓了劲：“钱书记，压力一定要顶住！最关键的就是这前两年。” “难啊……”钱志民叹道。 郑卫民想了想，小声说道：“钱书记，一定要加把劲儿！现在您就是妥协也讨不了好，不如再坚持坚持。” 钱志民沉吟许久方才说道：“那我就再坚持坚持！”郑卫民这句话说的不错，妥协同不妥协，结果几乎没有什么不一样，那还不如多坚持，还能落个“硬骨头”的评价。 和郑卫民握了手，钱志民心里又坚定了几分。 期末考试还在进行，郑卫民效率拉满，一直留在自习室，他想着等考完了再去找刘娅，那时候也来得及。 钱志民也没闲着，他最近都在给工人们做思想工作，但磨破了嘴皮子，却收效甚微。 回到家里，他抓着蒲扇来回扇个不停，心里盘算着再去找几个老同志聊聊，就老李吧，他资历深，影响大。 饭都没吃，钱志民出门了，却看到小许骑着自行车来找他：“钱书记，晚上开会！” 钱志民有不好的预感，可能之前的努力都要白费。 “说是什么议题了没有？” “没说。”小许摇摇头，脸上的表情也不好。 “走！有什么事情开完会再说！” 钱志民把自行车推了出来，急急忙忙往单位赶去。 刚踏进会议室，书记朱永良就很是热情地和他握了手：“老钱啊，还得是你啊！眼光独到，坚持原则！” 钱志民一头雾水：“朱书记，这……” 朱永良笑道：“不知道吧？我也是刚知道的，这《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在今天被通过了！所以咱们得抓紧时间，要和兄弟单位把可乐生产线的任务给争过来！” 第135章 准备出发 钱志民心中大定，争取可乐生产线已不可逆转，下面的议题是要放在哪里，建多大，具体的工作由谁来抓。 作为态度最坚定的那个人，钱志民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他也能预知到下面工人的态度并不会因为某个法案被通过而有所改变，他们一样会抵制，但对上面的人来说就不一样了，刚刚通过的法案就是他们往前走的动力。 开会的时候，钱志民还在琢磨，郑卫民这小子可以啊，看上去比他都要坚决。 钱志民不会想到郑卫民在开挂，其实郑卫民也不知道具体某个节点会发生具体的某件事，但他知道历史趋势，这就足够了。 钱志民把这一切都归结在郑卫民的眼光上，听说这个年轻人还要到南方看一看，那等他从南方回来，再找时间同他聊聊。 郑卫民这几天有点忙，他在期末考试中间还得抽时间去找刘娅。 “云芳现在一到周末就回家。哎，你见过她哥了没？” “见过了。脸上有伤，用你们的话来说，好像叫什么贯穿伤吧？” 刘娅意外地说道：“没想到你还懂这个。” “近朱者赤嘛！对了，介绍信开到了没？我开到了，你就算没开到也不要紧，有什么东西我都可以替你带过去。” 刘娅脸又红了一些：“开到了……我报名了暑假的下乡活动，学校的领导便给我破了例。” 郑卫民笑道：“那过几天咱们去看你表哥去！” 这是刘娅上次编的借口，又被郑卫民拿出来调侃。 “哎，你下午不去找云芳啊？” “不去了。把王云芳给拐走了，我见着她家里人心虚得很。下午我先去见见王阿姨，见她的时候我就不心虚了。” 看到郑卫民的样子，刘娅的脸又开始红了；他是把王云芳给拐走了，但却把她给拐到了赵家去。 两个人算了一下时间，定在七月六号出发。 中午在医学院的食堂对付了一顿，郑卫民往王秀霞所在的子弟小学赶了过去。 送走了郑卫民，刘娅摸摸脸，好像还是很烫。 这趟过去时间非常紧张，不单单是郑卫民的时间紧，她也一样——学校一样给她规定了时间。 所以这一趟，真的就像郑卫民说的那样，有点像军训。 王秀霞近来心情不错，马上要放假了，她的时间马上就宽裕了，但心里也惦记着事儿，三儿也要放暑假了。 平日里在家，她就越发频繁地和赵春来念叨：“这放假了，三儿可怎么过。每次放假都让我揪心。” 赵春来的心比较大：“三儿……其实我觉得不用担心，那小子敢犟，就一定有他的底气。放心好了，他要是撑不下去，肯定会来寻咱们的。” 王秀霞便在矛盾中期盼着，她又想让郑卫民过来，又不想让郑卫民过来。 正帮学校打扫阅览室，有人来找她了：“王大姐，你侄子来寻你了！哎哟，小伙子真不错哎！是个干部吧？王大姐，你这就不对了啊，有这么好的侄子不和咱们说？咱们还能给他介绍对象不是？” 王秀霞听到“侄子”就猜到是郑卫民了，她把手里的扫把放下：“我这就出去。” “出去干啥呀，我给叫进来！” 郑卫民还在大门口等，没想到等了一会儿就有人把他给带了进去。 到了阅览室，郑卫民撸起袖子帮王秀霞打扫卫生，王秀霞忙说道：“哎，三儿！不用你忙活！咱们说说话不好么？” 她看到了郑卫民的白衬衫，好像还是新的，便不舍得给弄脏。 郑卫民笑道：“咱们一道打扫，这样还能快点。再说了，打扫卫生也不耽误聊天不是？还有，您还同我客气啊？这要是军儿在这，您就说让不让他干这活吧。” 王秀霞也笑：“行！让你干了！”她也抓起另外一把扫帚，想着多打扫一些。 “三儿，暑假怎么过呀？” 郑卫民弯着腰接着扫地：“我过来就是这个事儿。等到期末考试结束，我要去趟东北，看看军儿；想着来问问你和赵叔，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捎过去的……” “你要去看军儿？”王秀霞惊喜地问道：“你怎么过去？” “坐火车过去；还有刘娅，她也过去。” 王秀霞欢喜地扫帚都拿不稳了，她索性把扫帚靠墙放着，开始盘算：“你们俩这都过去……我和你赵叔还想着等军儿回来探亲的，结果这小子说去年回来了，今年要把探亲假让给别的战友……我想想要带点什么……” “王阿姨，不着急想，我还有好几天才出发呢，您先琢磨，过两天我还来呀。” 王秀霞高兴了一阵子，终于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了：“那你从东北回来之后呢？” “要去南方了。学校有暑期安排，我被分配到任务了。” 王秀霞上下看着郑卫民，笑道：“还真有点干部的样子了。” 郑卫民帮忙打扫完卫生便离开，王秀霞在学校放学之后也急急赶回了家。 三儿要去东北，真好！ 赵春来的假不好请，两口子都在指望赵军回来，没想到郑卫民还能先过去了，还带着刘娅。 赵春来回家看到了王秀霞脸上的灿烂，没忍住刺了一句：“出门捡到钱了？乐成这个样子？” “三儿下午来找我了，说是要去东北看军儿。” 赵春来也喜道：“好！这还是得有个人过去看看才行。虽说没打起来，但咱们也都挂着心呢。等等，刘娅也去？这让军儿捡着便宜了……” “咱们儿子又哪里差了？不也在部队提干了？我琢磨着，等到刘娅毕业，军儿都能当连长了。” 赵春来也美滋滋地说道：“别想那么多，赶紧给准备点东西，让三儿给捎过去！对了，你没问他暑假怎么过？总不能一直在东北吧？” “说要去南方呢，学校安排的！老赵，你是没看到三儿的样子，那身上穿着白衬衫，进了阅览室把袖子一撸，活脱脱的一个年轻干部。我们学校的那群老娘们眼睛都要瞪直了，人走了之后一个劲儿地和我打听三儿有没有对象。” 赵春来大笑：“我能想象出来！”说罢，又很遗憾地说道：“就是没见过三儿的对象，可惜，可惜啊！” “可惜啥？过段时间可能三儿就带过来给我瞧瞧了，到时候我替你看了就行了。” 夫妻两个在家里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许多东西被拿出来又被收了回去。 “这些东西部队都有，不用带……” “这些东西部队没有，能带……” 郑卫民在准备最后几门课的期末考试，考完之后，他浑身轻松，下面就等刘娅考完试就可以了。 这次去东北不能带王云芳，王云凯的探亲假还没结束呢。 郑卫民跑去供销社，买了五斤“八大件”，到了医学院，他到底不好意思直接上门。 他进学校的时候，不少人都在看他，以为是送给某个女同学带回家的。 这也不算错，只是他们也没想过这个女同学就是北京人。 王云芳和刘娅还在上自习，明天还有最后一场考试，考完就可以踏实了。 郑卫民拎着东西进了自习室，让这俩人都惊叹了一番。 “这是给赵军准备的？”王云芳没想那么多。 “给大哥的！我明天就和刘娅过去东北，怕来不及，先把大哥的这一份给送过来；军儿的我回头直接带火车站去。” 王云芳有些遗憾：“可惜我不能和你们一道去。”等到王云凯回部队，郑卫民估计都在南方了。 郑卫民脚下不停，又去了趟子弟小学，把王秀霞给赵军准备的东西给拿上。 再休息一天，他就要和刘娅出发去东北了。 第136章 迎接 刘娅在宿舍里忙着准备行李，明天考完试她就打算先离开，等到从东北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看成绩了。 对于学习，她一向有信心，她所担心只是不能考到高分。 一想到明天就要去东北，刘娅的心就噗通噗通乱跳。 郑卫民从医学院出来之后直奔子弟小学，王秀霞准备了一个大包，里面塞得满满的，很是引了不少人围观。 这里面有吃的，喝的，还有一些秋冬要穿在里面的衣服，要不是怕郑卫民带不动，赵春来和王秀霞能准备一板车的东西。 “三儿，这趟可麻烦你了。” 郑卫民试了一下包，还真有点重；但重也不怕，他有力气，况且一路都在车上，能让他花力气的时候少。 “王阿姨您放心好了，我保证完成任务。” “又贫！”王秀霞叮嘱了一句：“里面有用盐煮好的鸡蛋，明儿记得吃。” 就算是盐煮过的鸡蛋，也只能放个两天左右，明天不吃真的要坏掉。 “那我就不客气了！”郑卫民把包背好，和王秀霞挥了挥手：“王阿姨，我先回去了，您就等我的信儿吧。” “那阿姨还是在小学校里等你。” “能行！” 郑卫民挥挥手，上了回学校的班车。 宿舍里，几个室友都在准备回去了。 孙东风也在忙着收拾行李，郑卫民问道：“志坚回去么？” “他和去年一样，还是去报了扫盲班。” 郑卫民有些佩服冯志坚了，这小子还真有恒心。 看着郑卫民背来的大包，孙东风啧啧说道：“卫民，你这趟还真不少拿啊。酒带了没？” “带了！两瓶二锅头，还有几斤点心。” “赵军这次要高兴了。” 郑卫民笑道：“他还不知道呢，我准备给他来个突然袭击。” “那就是惊喜了！” 第二天上午，刘娅和王云芳考完试一出考场就看到了郑卫民，他正躲在树荫下乘凉。 “你还真是片刻都等不及啊！”王云芳揶揄道。 “兵贵神速嘛。刘娅同学，收拾好了没有？咱们出发吧！” “收拾好了！等我啊。”刘娅小跑着回宿舍拿行李。 和周围朝着他们笑的人点头致意了一下，郑卫民问道：“大哥这几天心情怎么样了？” “好了一些了，但话还是不多。” “大哥是军人，他足够坚强的。毕竟刚刚从战场上回来，得再缓一阵子。” 王云芳摇摇头：“我还是了解我大哥的，他不会给自己时间来缓的。”但又展颜笑道：“卫民，谢谢你的点心，我今天就带回家。” 郑卫民忽然说道：“云芳，把大哥的地址给我吧，我去南方之后要是有时间，也顺道去看看他。” 王云芳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我写给你。”从书包里撕了一页纸，王云芳把王云凯的地址写给了郑卫民，郑卫民认真折好，放到了上衣口袋，又拍了拍。 刘娅骑着自行车出来了，后座上放着一个包，看着份量也不轻。 “云芳，等下帮忙把自行车骑回去。我这就和卫民出发了。” “我送你们上车。” 王云芳也搭了把手，帮忙把东西送到了外面的站台，等到车来了，郑卫民和刘娅便出发去了火车站。 “还没吃饭的吧？”郑卫民从包里拿了俩鸡蛋出来，递给了刘娅：“王阿姨煮的，赶紧吃吧。” 刘娅收了起来：“上了火车再吃。” 到了火车站，郑卫民去买了票，又给两个人的水壶打了水，扛起包就上了火车。 坐好之后，郑卫民也擦了一下头上的汗，戏谑道：“见了你表哥你说什么呀？” 旁边另外一个中间人饶有兴致地听着两个人的聊天，脸上都是笑。 刘娅低着头剥鸡蛋，憋了半天才说道：“我就说郑卫民没给他买好酒。” “得嘞！”郑卫民笑道：“军儿要是回来探亲，那连这口不好的都喝不上，他知足。” 火车开动，往东北驶去。 天气炎热，车窗都被打开通风，车里面人声鼎沸，还有打扑克的。 郑卫民和刘娅干坐着没事儿，便各自捧着一本书看起来，认真用功了一学期，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这一趟，可比郑卫民去黄原还要远，花的时间也要多。 晚上，郑卫民把刘娅给放到了靠窗坐着，防着有人想来占便宜；但就这样，郑卫民晚上也得睁着一只眼。 第二天下午，两个人下了车。 夕阳还是很强烈的，两个人揉了揉眼睛，觉得好像看到了不该出现的人。 赵军一身绿军装，笑眯眯地站在火车站外，大声喊道：“愣着干嘛呢？” 郑卫民上前给了他一个熊抱，笑道：“你咋知道的呢？” “就你们俩这突然袭击的小心思，我爸早就写信告诉我了！”赵军看着郑卫民，又使劲捶了郑卫民的胸口两下，感动地说道：“好哥们！” 郑卫民笑道：“咱就别把小刘同志给晾着了！来，我介绍一下，刘娅，你的表妹！” 赵军噗嗤一下都乐了：“我这辛辛苦苦大半年，被你一句表妹就给打发了？”他到了刘娅面前，先敬了个礼，又伸出手来：“刘娅同学，欢迎你来我部指导工作。” 刘娅伸手和他握了一下，脸又红了不少。 郑卫民说道：“得！还不如说是你表妹呢！这整个成你首长了！” 赵军的眼睛就没从刘娅身上离开过：“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走吧，别干站着了！先带我们去招待所，晚上吃什么呀？” “你丫除了吃还知道什么？” “还有喝呀！给你带酒了！” 赵军说道：“我可是听我爸说了，你给他们送茅台了！怎么样，到我这边，不能是二锅头吧？” “就二锅头！你爱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就带北京去！反正赵叔不挑！” “别呀！二锅头就二锅头！但你丫能舍得给我爸弄两瓶茅台是我真没想到的。” “往后还有！” “我信！” 赵军伸手接过刘娅的包，带着他们两个人往外走：“连长听说你们过来了，特意把车都派给我了。” “沾你的光。”郑卫民笑嘻嘻地对刘娅说道：“要是光我一个人过来，这小子能让我骑自行车带他回去。” “卫民，你丫就挤兑哥们吧！” 赵军把两个人的行李都放到了后排，郑卫民不用言语，自觉地就和行李作伴去了，把前排副驾的位置留给了刘娅。 赵军发动吉普车，带着两个人摇摇晃晃地回了招待所。 “刘娅同学，我原本以为要再见到你得等到回家探亲，我都准备厚着脸皮申请探亲假了。” 刘娅是不信的，赵军就是嘴上说得欢，他的探亲假肯定要留在明年再休——部队里不少人都是这样，好几年才休一次。 到了招待所，郑卫民把包都给了赵军：“我给你带的，还有家里给你带的。” 刘娅也把包给了赵军：“我也给你带了点东西。”声音又小了许多。 “都是我的？”赵军难以置信，这俩人好像就只带了一身换洗的衣服别的就都没有了？ “还愣着干嘛？赶紧送回去啊！还有，晚上吃啥？” “等我啊！”赵军把东西带了回去，等他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好几个人。 “这是我们连长，王铁柱同志；这是指导员邱东风同志；这是副连长葛群同志……” 郑卫民和他们握了手，低声和赵军说道：“你这阵势有点大吧？” 赵军也低声说道：“你顺带的，大家伙是来看刘娅的。” 第137章 时间太紧 “东西放好了吧？放好了咱们吃饭去！”王铁柱看了看刘娅，又看了看赵军，脸上的笑根本就藏不住。 邱东风则略带歉意地说道：“条件简陋了一些，不要嫌弃啊。” 刘娅说道：“这里挺好的。” 葛群很是调侃道：“赵军这家伙早就在连里面显摆开了。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邱东风说道：“人家这叫实话实说，对吧！走走走！今儿就在招待所吃了，我刚刚去安排了几个菜。” 招待所的菜比徐家村要好上不少，也有好几个硬菜，但像猪肉炖粉条这个菜，里面的粉条和猪肉都偏少，白菜居多。 赵军把郑卫民带来的二锅头收起来了，拿出来待客的是北大仓。 一群人很有默契地把赵军和刘娅放到了一起——郑卫民坐在赵军的另外一侧。 王铁柱和郑卫民挨着，他抢过酒瓶子，帮郑卫民倒上，一边倒一边说：“郑卫民同学，我听赵军同志说，之前的那个青贮饲料还是你提出来的？” “无意中想到的，还占了大家的便宜；没得说，等下我得敬大家一杯。”当初郑卫民在大西北弄青贮饲料的时候沾了不少光，也是有这群军人帮忙做试点，才让徐家村大队那边的青贮饲料如此顺利。 当初没见着人，也就只能托赵军帮忙口头感谢一下，现在他过来了，别的没有，多同人家喝上几杯还是可以的。 没想到斜对面的邱东风说道：“铁柱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啊，咱们都得敬你一杯！你问问赵军，要是没有这个青贮饲料，他提干还得再等个至少一年。哎哟赵军，给小刘同学夹菜啊！” 赵军忙给刘娅夹了一筷子鸡蛋：“尝尝，和北京的味道不一样。” 男人们开始喝酒了，赵军来者不拒，还主动出击找人喝；他心里极为畅快，再没有比今天更高兴的日子了。 葛群放下酒杯，说道：“嫂子……啊不对，刘娅同学，在咱们这边多住几天呗？也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刘娅脸又变成了熟玫瑰色，声音也小了许多：“不能多留，我和郑卫民明天下午就得走。” “怎么那么匆忙？”邱东风没想到来探亲的家属还有只待一天的。 郑卫民说道：“放暑假了，我被安排去了南方；刘娅要去北京乡下支援医疗工作。” 赵军心里也有些失望，这实在太紧张了。 “明天咱们去拍张照片吧。”郑卫民提议道：“军儿，我和刘娅肯定是来不及拿照片了，回头你寄给家里，我去找王阿姨拿。” “这没问题！”赵军心里开始盘算拍照的事了，明儿一定要和刘娅单独照一张寄回去。 “哎，你谈恋爱的事情和家里说了没？” “没！但和你妈说了！” 赵军又笑了：“我妈没说让你带王云芳去给她瞧瞧？” “说了，我从南方回来之后再找机会带过去吧。”郑卫民看了一下刘娅，又说道：“或者让刘娅带过去也行。” 两瓶酒喝完，没有再加了。 几个男人只是微醺，走路都不打晃。 送走了战友之后，赵军终于有时间和郑卫民刘娅说几句话了。 “军儿，知道刘娅为什么要去乡下支援医疗工作么？” “为什么？” “为了挣个好表现，换来东北看你的介绍信。”郑卫民呵呵一笑，说道：“我回屋，你们聊。” 夏季的东北白天炎热，但夜晚却有凉爽，郑卫民把窗户打开，有凉风进来，也有小飞虫。 隔壁的赵军和刘娅还在小声聊天，郑卫民能听到一点，但不真切。 把窗户留了一条缝，郑卫民钻进蚊帐里，躺在床上，想着去南方的事情。 特区城市都画出来了，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小渔村也要开始发展了吧？不知道能不能过去看看。 这次算是打前站，后面他觉得肯定还要再过去。 不到二十分钟，隔壁有了动静，郑卫民的耳朵刚要竖起来，就听到自己的房门也被敲响。 “卫民，我先回去，明早再来看你们。” 郑卫民跳下床，打开门，看到刘娅也送了出来。 “下回不管是我回去，还是你们过来，都多留几天吧，这时间委实太仓促了些。” 郑卫民心道，你都知道时间仓促了还不多聊几句？但也想到赵军可能是不好在这里多留，多的话还是白天再说吧。 “晚上你想想要给家里带什么话；这次确实太仓促了。”郑卫民抓抓脑壳，也极为遗憾；但过上几年就好了，等到介绍信制度结束，他就可以来去自由，刘娅也不用再想办法挣表现了。 赵军说道：“不用什么特别的，就说我在这边一切都好。他们看不到，你可是眼见为实了。” “没问题！” “走了啊！”赵军和郑卫民握了手，又和刘娅握了手，很是不舍地离开了。 “睡吧，养精蓄锐，明天下午还得赶车呢。” 刘娅点点头，也回了房间。 回到宿舍，赵军把郑卫民带来的“大八件”给战友们分了分：“都尝尝，我哥们带来的！别客气！” 几个战友都在问：“哎，排长，嫂子给你带什么来了？” “想知道啊？” 几个人都点头，赵军嘿嘿笑道：“那你们慢慢想吧！我无可奉告！哎，我那件衣服你们谁给我收了？明儿得用呢！” 第二天，郑卫民起了个大早，接水洗漱的时候赵军便过来了，收拾得干净利落。 “今儿没什么事情，带你们在我们驻地周边转转吧，中午吃完饭，我就送你们去车站。”赵军背后有个包，他把这个包交给了郑卫民：“里面有两瓶酒，回头帮我带给家里。” “行！” 三个人便在驻地附近转了一上午，刘娅很是关注医院，到了大医院的旁边她会多留一段时间，看看里面的状况。 “怎么样，是不是一切都挺好？” “是挺好的。” 中午饭吃完，指导员邱东风过来给大家拍照留念。 赵军和刘娅单独在一起拍了好几张；对于郑卫民和刘娅的紧张行程，邱东风也很遗憾。 “照片我再寄给你们。刘娅，你到了乡下可记得给我写信，别像卫民似的，离开学校就找不到人。” 郑卫民说道：“放心，我到了南方也会给你写信的。” 他把两瓶北大仓放好，对赵军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该去火车站了。” 第138章 上门邀约 火车上咔嚓咔嚓往前走，郑卫民和刘娅还在窗户边朝赵军挥手。 直到开出好远，看不到人，两个人才把身子缩了回来；虽然只有一天的时间来相处，但两个都觉得挺知足。 特别是刘娅，担心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踏实了。 “昨晚睡觉的时候觉得比北京要凉爽太多，冬天肯定更冷。” “估计积雪要超过一米吧……”郑卫民没有在冬天的时候到过东北，他只是在电视上见过几次。 刘娅很是怀念地又往后面看了看，说道：“回去之后我打算给赵军织一件毛衣。” 王云芳放假回了家，带着郑卫民送的五斤点心。 到了大院外面，一个闲汉都没看着——这炎热的鬼天气，把人都给晒得没影了，想抓个壮丁都难。 没办法，她只能自己把点心搬回家。 “哥！出来帮个忙！可累死我了！” 王云凯几步就出了院门，看到王云芳在擦着汗，脚下放着的几个大包。 “学校发的？医学院还发这个？” “那可不是？人家北大还发茅台呢！郑卫民给的，说让你带回去给战友们尝尝。” “他人呢？”王云凯左看右看，没看到人，有些意外：“不是不敢来了吧？” “去东北看发小儿去了，还带着刘娅一道，马上就回来了。” “有心了。”王云凯把这些点心小心地抱进了家，他感觉到可能有几块碎了，肯定是小妹没留意到。 进去屋子里，王云芳马上就跑到了风扇前面吹风，却被刘凤芝给赶到了远处：“脖子给你吹歪了！” 王云凯从外面也进来了：“郑卫民不是说要去南方么？什么时候出发？” “估计就这两天了吧，他回来会和我说的。” 王云凯把东西小心放好，说道：“这两天出门遇到韩亚文，这小子也在和我说这个事儿。幸亏他是个男的，要不我都以为他看上郑卫民了。” 很奇怪，王云凯最近遇到不少大院的人，就只有韩亚文一个人没说郑卫民坏话，甚至还说了好话。 “这小子鬼点子多是不假，但我觉得他是真闲着了。” 韩亚文可没真闲着，他对正经事是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来，但对“非正经”的事儿就非常上心，特别是能紧跟时代潮流的事情。 南方有特区，韩亚文知道，但他过不去，心里又痒痒，一门心思要和郑卫民多问问。 现在一群闲人又聚在树荫下吃冰棍儿，聊的话题也是天南海北，但聊着聊着又到了王云凯身上。 “哥几个，得请王大哥喝个酒。他奶奶的，郑卫民什么东西！撬人撬到咱们大院来了！回头和王大哥聊一下，让王大哥给那小子点颜色瞧瞧。” “没错！我可是听说了，刘阿姨对女婿还是有点要求的……” “就是！反正王云芳还没毕业，时间有！” 韩亚文边舔着冰棍心里边笑，你们这群人都跟不上时代的变化！人家郑卫民还知道找自己出手点粮票呢，还是全国粮票！ 他可不会认为郑卫民食古不化，他觉得郑卫民有自己的门路，五十斤不多，但很抢手，他给郑卫民换了十六块五，还收获了一堆感谢。 钱还在他兜里，但他要赶紧给郑卫民送过去。 听说这家伙还去东北了，怎么那么能折腾呢？ “得赶紧了，王云凯可能也快走了……” “那得吃老莫啊！”韩亚文忽然张口来了一句：“请人家王大哥不去老莫说不过去吧？” 摸了摸兜里的钱，韩亚文觉得郑卫民有这个底气；可那小子明明兜里也没几个子儿啊，他哪来的底气？ 听到韩亚文提到老莫，几个人都有些郁闷，那边消费不低，要是换个地儿肯定没问题，老莫……咬咬牙也能上，只是后面要紧一紧了。 韩亚文看着天边的日头，总觉得时间过得慢。 下午的时候，郭强等人去登了王家的门，要请王云凯去吃饭。 王云芳乐呵呵地说道：“哥，老莫呢，去啊，给家里省粮食呢。” 王云凯对这种活动已经不太感冒了，但不好拒绝，便答应了。 等到郭强他们走了，刘凤芝才说道：“你们这群小年轻，整天就知道下馆子，那老莫多贵心里都没点数？” 王云芳不服：“我哥吃他们一顿也是应该的，他们给咱们大院丢掉的脸还不是都靠我哥他们才给挣回来的？” 但她还是有点儿遗憾，因为大哥回部队的时候郑卫民都在南方了。 一天之后，郑卫民和刘娅从东北回来，两个人都坐到腰都酸疼了。 “王阿姨应该在小学校……”郑卫民话还没说完，刘娅就说道：“走，一道去。” 两个人到了小学校，没想到赵春来也在，他特意请了假过来等着。 在树荫下一边扇着蒲扇一边和周围的人说话，刘娅下了车之后一眼就看到了他。 “叔！”郑卫民因为之前冒充王秀霞的侄子，所以那个“赵”字得丢掉。 “我还以为你们得明天回来，这就不能歇歇么？”赵春来赶忙上前，周围的人都冲着他笑。 郑卫民把手里的酒递了过去：“军儿让我捎来的，东北的酒。” “好，好！”赵春来看向刘娅，越看越满意：“刚回来吧？吃饭了么？等下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去。” “就小学校里吃呗！看看食堂有啥咱们就吃啥。” 刘娅也表示同意：“赵叔叔，小学校挺好的。”她知道郑卫民家里的事，这顿饭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去赵家吃的。 赵春来不同意：“那哪儿能行啊！瞅见旁边的国营食堂没？我和你王阿姨早就过去看好菜了，等下咱们就过去。” 王秀霞也出来了，看着郑卫民和刘娅也只是笑。 四个人到了附近的国营饭店，赵春来甚至还要了一只烧鸡。 酒他没让郑卫民喝，在他看来，郑卫民和赵军都还没到喝酒的时候；他也只喝了几杯，心里美滋滋的，军儿和三儿的关系到底是铁，换成别人，哪会这么去看上一看？能通个信就不错了。 郑卫民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饭，告别大家回了学校。 宿舍里的人都走完了，只剩下他一个；一见到他回来，冯志坚就赶紧过来了。 “卫民，还好你在，我们宿舍的人都走了，我这几天都找不到人说话。吃饭了没？没吃饭我请。” “吃了。你可是来晚喽！” “那晚上我来你们宿舍睡吧，我们宿舍空荡荡的，我得找人说会儿话。” “没问题！” 晚上冲了凉，两个人躺在宿舍的光板席上摇着蒲扇闲聊。 “卫民，这几天你不是去东北了么？外面还有人来找你呢。” “姓许还是姓钱？” “你看来心里有数啊。” 郑卫民笑道：“我没数！但能找我的就那么几个人，别人你估计都认识了，就这俩人你可能还陌生点。说了什么事儿了没？” “没有，但看着心情不错。说是让你临去南方之前一定要再去找他们一下。” 第139章 想辙 还要去找他们？明明在去东北之前还特意去告别了，还有什么事儿？ “你看看来人的表情，是好事还是坏事？” “说不上来，但肯定不是坏事！”冯志坚没怎么留意，但可以确定没有什么愁眉苦脸或者苦大仇深。 难道是要让自己在南方多留意一些政策落实方面的事情？郑卫民觉得很有可能。 凡事就怕对比，南方可是改革开放的第一线，对各项政策落实的力度会非常大，郑卫民想到钱书记他们可能要拿别人的执行力度来做比对，推进己方的执行力度。 才无聊了一天多，冯志坚就受不了了，像个话痨一般，郑卫民都怀疑他被孙东风传染了。 “卫民，你去南方要是看到有什么好玩的，可记得带点回来。就算带不来什么特别像样的，南方的狗尾巴草能带来一根也行啊。” 明天任务还不小，郑卫民要先去同系里面报到，也要去一趟食品公司，还要去一趟王云芳那边。 宿舍的窗户被打开，风没有东北那般凉爽，但总好过蒸笼，只要不乱动弹还能受得住。 冯志坚说这说那，郑卫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不多时就睡着。 “卫民，你说南方现在得有多热啊？是不是阳光直射，人一低头，影子就只有一点？卫民？” 冯志坚闭嘴了，他听到了郑卫民均匀的呼吸声；外面有风吹来，带走些许暑热，赶紧睡吧，要是等到白天就更不好睡了。 郑卫民好像很疲倦，冯志坚都洗漱完了他还在睡。 眼看着食堂的早饭时间都要错过，冯志坚把郑卫民给摇醒了。 “你还睡么？要是早午饭并一顿就接着睡。” 郑卫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又打了个哈欠：“还有事儿呢，可不能睡了。” 胡乱洗了把脸，郑卫民冲到食堂啃了个馒头便去了办公室找徐淑武。 “回来了啊！看你这样子，好像还没歇过来。” “问题不大，今天再休息一下就好了。” 徐淑武点点头：“年轻就是好！回去休息吧，咱们还得过个三天才会出发。”看了看郑卫民身上，徐淑武又说道：“过去南方也算工作的一种，回头去找冯老师领两身衣服。” 还有这好事儿呢，郑卫民觉得是意外收获，但想了一下就知道，穷学生置办不起像样的装备，邀请帮忙的单位肯定得给他们准备两身像样的。 看着郑卫民意外的样子，徐淑武笑道：“上次没有是因为天气还冷，你们穿的都是厚衣服，大家都差不多；但夏天过去总不能让你穿个套头衫吧？听说你还有双皮鞋？这挺好，带上一起！到南方记得拍个照片回来给大家看看。” “谢谢徐教授。”郑卫民觉得肯定没有徐教授说的这么简单，因为这次过去的人明显不多，他感觉到他开始进入“精英团队”了。 “去吧！” 郑卫民欢乐地找到了冯老师，登记好了尺码，冯老师便带着他去后勤领了两件白衬衫和两条裤子。 回到宿舍，冯志坚吃惊地看着郑卫民手里的东西，极是羡慕道：“真好！卫民，我太羡慕你了，没想到会个外语还能领东西。” “不白领，得远程协作。”郑卫民把东西放好，说道：“我还得出去一趟。” “不在学校吃午饭啊？” “看我能不能回来吧。” 到了食品公司，钱志民给郑卫民解惑了。 “卫民老弟，你这一身转战三千里啊！这才几天，就从东北打了个来回！坐坐坐，趁着你还没过去，我得好好和你聊聊。” “钱书记您说。” “小许，帮忙拿点汽水来，这大热天的，咱们就别喝茶了！” 小许赶忙去准备了，钱志民坐在郑卫民旁边，脸上都是笑容：“卫民老弟，我开始佩服你了，你的前瞻性比我好啊！” 看着郑卫民露出迷惑的表情，钱志民便笑道：“七月一号，《中外企业合资法》被通过；晚上我还没得到信儿的时候就没通知紧急开会，要拿下可乐的生产线；也幸好我足够坚持，这个事情又让我来牵头了。” 原来是这啊……郑卫民懂了。 他想了又想，说道：“钱书记，我感觉阻力依旧会很大。很多职工不会管这个法案，他们会觉得法案是法案，那是给外国人看的；他们还是会坚持自己的观点，坚决抵制。” “你说的一点儿也不假！”钱志民的笑容收起，开始严肃起来：“所以开会的时候，我只是稍微争取了一下，这个事情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钱志民甚至都能想到，一旦可乐的生产线被建立起来，产线发售，只需要稍加引导，他就得面临一个极其困难的局面。 能不能从中全身而退，他不是很乐观；但他知道，一旦他当不了这个副书记，会有别人来接手。 不管这个接替者怎么做，效果都会非常好。 郑卫民低头思索，小许把汽水拿了过来，打开，放到郑卫民旁边：“郑同学，喝点汽水解解暑。” “哦，谢谢许大哥。”郑卫民缓了缓神，把汽水握在手里，没有喝，而是皱着眉头说道：“钱书记，改革的浪潮有多大想必您也能感觉到。我马上要去南方就是为了充当和外资对接的翻译工作。这个生产线的事情……现在肯定会受到职工们的抵制，但可能两年，或者三年之后，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您要是在这个期间做得不好，会有人接着做，而且压力比您要小很多。” 钱志民叹道：“就是这个事儿，我也是过了两天才琢磨过味儿来的。早知道我就不该出这个头了。” “您不出也不行，谁让您在一开始的时候冲得太往前呢。” “卫民老弟，你脑子快，能不能帮我想想后面要怎么做？” 郑卫民又想了想，说道：“钱书记，我的想法可能不太成熟，您就参考参考。是这样，生产线是一定要建立的，初期不需要建立太大，太大了后面被职工们抵制的时候会很难看。另外，涉外饭店那边要去交流好，可乐这个东西，初期还是先卖给外国人，国内先不要售卖。” 小许没忍住：“那要是有人攻击呢？” 钱志民拍了拍他：“这不是大事！” 其实有些事情就是要拐个弯，郑卫民说的法子并不是很出奇，只是钱志民没往这边琢磨。 郑卫民接着说道：“可能钱书记您要多坚持两年，两年之后，形势会完全不一样了。” 毕竟建立生产线也需要时间，在职工们的抵制下，这个时间又会被拉长一些，但他觉得不一定是坏事。 钱志民长长出了口气：“卫民老弟，你的脑子就是快！什么时候出发去南方啊？” “还有个两三天。” “好！”钱志民拍了拍大腿，笑道：“回来可一定要和我讲讲见闻啊！” 第140章 第一印象很重要 中午的时候，郑卫民被硬留着在食品公司的食堂吃了饭，钱志民去给他开了个小灶。 大伙房的味道都差不多，但小厨房的味道口味就很不一样了，再加上钱志民是副书记，上的四个菜味道都很好。 “卫民老弟，多吃一点！咱们可不能浪费！” “能行能行！”郑卫民筷子不停地往嘴里扒着饭。 加上小许，三个人还真没浪费。 吃完饭，郑卫民决定去找一下王云芳，毕竟从东北回来了，要和她说一声。 手里拎着一兜儿玻璃瓶的可乐，这是钱志民硬要送他的，说是让他带回宿舍给同学们解暑。 这弄得郑卫民很不好意思，几乎每次过来都不空手。 宿舍都空了，只有冯志坚还留在学校等着下乡扫盲，别的也没熟人了。 上了公交车，方才躲过烈日的照射，郑卫民感觉到稍微舒服了一些；到了王云芳家那边，郑卫民便在树荫下看到了韩亚文，这家伙拿着两支冰棍儿，正左右开弓。 “你也不怕冻着舌头。”郑卫民一边说一边往树荫下走。 韩亚文也瞧见了郑卫民，他嘿嘿一笑，说道：“哥们兜里没几个子儿，这冰棍儿就是我最大的享受。可惜俩都被我舔了，你要是不嫌弃，挑一个？” 郑卫民很想说：“挑你妹！”但话到嘴边还是说道：“我就不挑了。” 韩亚文看着郑卫民手里拎着的可乐，啧啧说道：“我说郑卫民，你丫哪弄来这么多好东西？” 可乐四毛钱一瓶，郑卫民这一兜足有十来瓶。 “朋友送的。”郑卫民从里面取了一瓶，递给了韩亚文：“见面分一半是不可能了，但可以分一瓶。” 韩亚文迅速把一支冰棍啃掉，咔嚓咔嚓地嚼冰声让郑卫民有些羡慕。 他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接过可乐，却又从兜里摸出了几张票子，递给了郑卫民：“三毛五一斤，一共十六块五，你数数。” “还数什么呀，要是信不过你，我就找别人了。”郑卫民把钱往口袋里一揣，让韩亚文豪气倍增。 “卫民，你还真够仗义！和你说个事儿，这几天有人要请王云凯吃饭。” “说我坏话啊？” “你看看你，话都不用我说透！你这样显得我很失败啊。”韩亚文笑嘻嘻地说道：“你进去吧，今儿王云芳没出门；王副司令和刘阿姨也不在家，王云凯下午要出门，嘿嘿嘿。” 郑卫民便往里走，韩亚文在后面喊道：“回来讲讲南边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往里走的路上还是遇到了几个人，郑卫民在大院里也算个名人了，毕竟是能撬走王云芳又让其他人干瞪眼的人物。 敲了敲门，里面便传来了王云芳的声音：“请进。” 郑卫民推门，客厅里的兄妹二人都在吹风扇。 “卫民，你回来了？”王云芳眼里都是惊喜。 “是啊。”郑卫民把手里的网兜递给了王云芳：“过两天要去南方了，过来和你讲一下。” “韩亚文和我说了，他的消息不比我晚；你俩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也就遇到了聊上几句。” 王云芳把可乐给了王云凯：“哥，给你。我觉得比酒好喝。” 王云凯打开一瓶尝了尝，眉头微微皱了皱，好像不太习惯这味道。 家里没别人，王云芳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卫民，刘娅回来了没？” “也回来了，我哪儿能把她一个人留在东北？” 王云凯插了一句话：“我听小妹说，你是为了过去看一个发小儿？”郑卫民能千里迢迢专程去看一个人，让王云凯感觉很舒服，这种情义正是他欣赏的。 “是的。叫赵军，云芳也见过他。之前我在陕北插队的时候，可没少受他照顾。” 王云芳说道：“哥，你是不知道，你们在南方打仗的时候，刘娅都吓坏了，我们都以为北边也要打起来。就卫民有信心说北边打不起来，还回去开解了赵军爸妈呢。” 王云凯又喝了一口可乐，好像味道没有刚才那么奇怪了；他没有问郑卫民可乐是从哪来的，就像小妹说的那样，郑卫民有本事，自然就能搞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郑卫民，你怎么那么有信心？” “也不是有信心，只是站在对方的角度想了想，便有了答案。” 王云凯想到近些年来毛熊在世界其他地方吃的瘪，便也不奇怪了。 后面又聊了一些郑卫民和王云芳在陕北插队时候的事情，王云凯比较喜欢听郑卫民做饭的细节。 聊了一会儿，外面有人来找王云凯了。 “王大哥，走啊！” 大门被打开，罗强和薛桐几个年轻人热热闹闹地挤了进来，里面还有韩亚文。 看到郑卫民也在，几个人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 王云凯起身道：“来了，喝点可乐解解暑。咱们等下再走。” 王云芳说道：“那你们聊，我和卫民出去走走。”她伸手拉了拉郑卫民，两个人一起出去了。 到了大门外，王云芳长出一口气，说道：“就看不上那群人，又不好当面说，还好大哥在，能帮忙应付一下。咱们附近走走，晚上我请你吃饭，算是给你饯行了。” “可惜人有点少。要是赵军和刘娅在就好了，或者至少能有个韩亚文也行。” “韩亚文他们今晚要请我哥吃饭。” “他和我说了，说要趁机说我坏话。” 王云芳笑得腰都弯了：“我都奇怪，韩亚文怎么能对你这么好呢？” “说不上一见如故，但起码不反感。” “他们去吃老莫，那边太远，咱们不去，就去国营食堂吧。” “能行！”郑卫民乐呵呵地说道。 路上，王云芳同样好奇：“卫民，你说南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郑卫民也不确定：“听说原本深圳是个小渔村，现在肯定在发展，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但广州肯定还是广州，应该很快就会恢复当年省城的模样。” “那你这次是去哪里？” “还不知道……分到哪里算哪里。” “可一定要拍照片。” “放心好了。” 另外一边，王云凯他们也出来了，骑着自行车往外走。 王云凯问道：“真去老莫啊？” “一定要去，王大哥你回来一趟不容易。”薛桐回头，远远地还看到了郑卫民和王云芳在树荫下走着，怎么看怎么别扭。 “王大哥，郑卫民那小子，我怎么觉得那么别扭呢。”跟着一起的方鹏先开口了。 王云凯呵呵一笑，并不说话，他就猜到这顿饭不白吃，这才刚出大院话题就出来了。 郑卫民能千里迢迢地过去看赵军一眼，单这一条就超出他身边的这些人了。 第141章 再次找上门 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王云凯很想验证一下接下来的事情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 在之前不知道小妹和郑卫民事情的时候，王云凯也没有考虑过大院里的这几个人，倒不是说挑人家什么缺点，而是真的没有想过。 等听到小妹谈了对象，王云凯才终于发觉小妹竟然也这么大了，他开始想象这个没见过的郑卫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妹插队的时候，他还调侃过小妹会带个陕北的汉子回来，没想到还真从陕北带了个人回家。 他有想过，只要带回来的人人品端正，其他的倒也没什么；没想到小妹的眼光还真好，带回来的人超出了预期。 单一条，能共患难就可以加很多分；至于共富贵，王云凯就更不担心了；他比较在意的是郑卫民的人品。 当听到主导青贮饲料，给娃娃们讲故事，去乡下扫盲，以及当附小的业余辅导员之后，王云凯便觉得郑卫民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他愿意用无私和上进来形容。 最为关键的是，郑卫民还能团结到韩亚文，这让他更刮目相看了。 夏天的晚风热热地吹在身上，一群人的衬衫都被吹到鼓起，他们双腿用力，大呼小叫地使劲往老莫蹬去。 放在以前，王云凯会很喜欢这种气氛；但现在，他只觉得吵闹。 王云芳和郑卫民在国营食堂只要了两个菜，一个回锅肉，一个烩白菜。 她不羡慕大哥去老莫吃饭，她觉得和郑卫民在一起吃这些东西就挺好。 “卫民，吃呀！”盘子里的肉不是很多，王云芳还一个劲儿地给郑卫民夹。 郑卫民哪里会自己吃：“啊呀呀，我不爱吃肉。我就喜欢吃白菜。” 王云芳眼睛一瞪：“骗鬼呢？我要是没见过你和孙东风抢菜吃就信了！赶紧的，别浪费了！” “你也吃！”郑卫民伸筷子给王云芳夹了两块肉，看着王云芳小嘴鼓起，就赶忙说道：“天地之间的规则，到了你的碗里那就是你的了，不能再往外跑了。” 吃掉碗里的菜，王云芳托着下巴说道：“这会儿估计我哥他们也在吃饭了，你说他们会怎么说你？” “还能怎么说？估计是要旁敲侧击吧。”郑卫民不太担心，因为有韩亚文在；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韩亚文非常放心，他觉得就算有什么状况，韩亚文也会帮他。 韩亚文透露给这群人最大的信息便是郑卫民的父亲职位一般，没有他们这群人的父辈高，仅此而已。 这让罗强和薛桐他们认为郑卫民是在高攀，聊天的时候也在努力往这边引导，也幸好这个年代的词汇没有后世那么丰富，否则郑卫民头上一定会有个“凤凰男”的帽子。 但王云凯明显不爱听这些：“咱们是出来吃饭聊天的，别说别人了，说说你们吧。罗强，薛桐，你们都上大学了，有什么收获没？” 罗强对薛桐看不上，他一直认为薛桐是走后门上的大学，比不得自己这种考上的。 “学习还是紧张的，之前的知识丢下的太多，不敢不认真。但农学的知识也真的很有趣，上次和云芳聊天的时候还说要请她到我们学校烤红薯呢。” 韩亚文不参与这个话题，只是一个劲儿往嘴里招呼。 薛桐也看不上罗强，在他眼里，罗强就是命好赶上了政策变化，要不这会儿肯定和韩亚文一样，缩在街上的某个角落当小流氓——那个郑卫民也一样。 听到罗强说要邀请王云芳去他们学校烤红薯，薛桐更鄙视了。 “王大哥，你瞧瞧，这家伙就不肯请咱们一道去。” “那是，你们都是大肚汉，我怕你们把我们留的种子都给吃没了！”罗强开了个玩笑，把气氛往上调了调。 王云凯没有笑，他小口喝着啤酒，他觉得这群人过得太安逸了；但他又摇了摇头，他在前线打仗，为的不就是让后方的人能过得安逸一些么？这些人中也应该有一些顽主，他应该包容一些。 看到他摇头，几个人都不笑了，韩亚文试探着问道：“云凯哥？” “哦，吃饭吃饭！” 方鹏挠挠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王云凯在想什么，但他能感觉到，王云凯和几年前不一样了。 一顿老莫吃完，好像并没有收到想象中的效果；或者说，没有效果。 唯一能肯定的只是他们请王云凯吃了饭，王云凯也卖了他们面子。 回去之后，罗强心里一直都在嘀咕：“怎么觉得有点亏……” 到了家里，王云凯看到小妹在吹风看书，爸妈也都回来了。 “郑卫民走了？” “走了。这两天不来了，在准备去南方。爸，你说南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这我可不知道，但变化肯定很大。” 郑卫民也回了学校，和冯志坚一起把衣服洗好晾起，等待出发。 第二天上午，郑卫民被通知去开会，他也知道了这次南方行的目的地，广州。 带队的是西方语系的范老师：“这次咱们过去的同学在口语上都是非常优秀的，我也见到了有好几个外系的同学，你们的名字我知道，外文局的同志们和我说过……” 郑卫民和高羽坐在一块儿，安静地听了。 有好几个外语专业的同学扭头看他们，他们都回了一个微笑。 “大家回去收拾一下，没洗的衣服可以赶紧洗一洗，一天多的时间也能晾干；咱们明天下午出发去火车站。” 和高羽有说有笑地回了宿舍，郑卫民看到冯志坚站在楼道口，脸上的表情在告诉他，好像没好事。 “咋了志坚？让人煮了？” 郑卫民调侃了一句，冯志坚看着他，憋出来了一句：“卫民，你爸妈来了，在宿舍等你呢。” 郑卫民都快把他们给忘了，本来以为要放暑假可以不用再见的，没想到又过来了。 原来被煮的是自己…… “我现在过去。” 袁秋和郑刚在宿舍坐着，心里七上八下。 听说三儿还没离开学校的时候，他们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但又知道儿子很犟，想让他回家那是难上加难。 可不来也得来啊，三儿考上大学的消息在大院都传遍了，一个假期不回来还好说，连续几个假期都不回家他们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要是大院里没人上大学还则罢了，但有人回来他们就知道在背地里肯定有人在议论他们。 “老郑，等三儿进来，咱们可千万不能急啊。” “这还要你说？”郑刚坐在宿舍的床上，觉得床板都是热的，风也是热的，心里更是燥热的。 他不时抬头往门外瞧着，总觉得三儿会在下一刻进来。 郑卫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但他知道躲解决不了问题，所以还是得去面对。 进门之后，他看到了最不想见到了两张脸。 “三儿，你回来了！”袁秋赶忙起身：“马上放暑假了，学校都没几个人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郑卫民神情冷淡：“不好。” 第142章 大嘴 郑卫民的冷淡让袁秋非常伤心，她的眼泪出来了。 “三儿，咱们回家吧，啊！学校里都放假了，过几天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明天就要去南方，学校给我安排了任务。我要收拾行李了。” “那么多的人，为啥非要你去？”袁秋的话一出来，就被郑刚和郑卫民两个人看得心里发毛。 “那我和学校说，我爸妈不让我去了？”郑卫民试着说了一句；他穿越回来好几年了，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有问题要在一开始的时候讲，半路撂挑子，影响非常坏。 “能不能和我们说说你是去做什么的？”郑刚努力让自己和蔼一些，但郑卫民的脸色依旧冷淡：“无可奉告。” 郑刚忽然怒了：“我看你就是装神弄鬼！” 郑卫民忽然笑了：“那我回大院和大家伙聊聊？说说当初为什么回不去？再说说为什么现在回来了？” 郑刚瞪着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但郑卫民依旧没有消停：“那肯定了！聊完这些我转身就走，怎么样？够潇洒的吧？” 这一招果然很好使，郑刚和袁秋不敢再让郑卫民回去了；但凡被郑卫民说点什么出来，他们就得在大院里现眼，这不是他们想要的。 之前把三儿的心给伤得够厉害，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拉得回来的。 “你们回去吧，我得收拾行李了。”郑卫民开口撵人，并开始收拾东西。 袁秋看到郑卫民装了三件白衬衫，一件旧的海魂衫，两条新裤子，一双皮鞋。 好像儿子离开他们过得并不差；不过想想也能知道，一个大学生能过得多差？ 郑卫民一句话不说，把东西收拾好了，又试了试包的分量，感觉差不多，便拎起来出去了。 他没有要去哪里，只是在校园里转了一圈，高羽和冯志坚看到郑卫民拎着一个包出了宿舍，在校园里游荡。 “卫民这是怎么了？” 冯志坚叹道：“他爸妈来了。” “这不是好事么？” “哪里好了？你不知道卫民之前经历了什么，他是有家不能回啊……”冯志坚很沧桑地讲了一句，但高羽却没有继续往下问，让冯志坚的话只说了一半。 “哎，高羽，你咋不问问呢？” 高羽说道：“有什么好问的？卫民是和你说了不假，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想让别人知道。你看着点，等他爸妈走了你把他给叫回来，我帮他打饭去。” “哎，多打几个菜啊！晚上一道吃，你们都要去南方了，我蹭你们一点儿。” 看着高羽身上的白衬衫，冯志坚心里后悔当初没有多背点单词，现在好了，只能在嘴上找补。 “成，我多打几个。” 冯志坚伸出四根手指，叮嘱道：“四个菜啊，别打三个了！那是神仙菜，不信回头我带你去问东风。” “我知道！卫民赢我的那天不就差点儿吃了神仙菜么？” 冯志坚诧异道：“这你都知道了？” “有大嘴！”高羽呵呵一笑，也下楼了。 他下去不久，郑刚和袁秋也出来了；他们不能耽误儿子去南方，要是被领导知道就不好了。 他们同样也不敢把郑卫民硬带回去，就像刚刚说的那样，郑卫民在外面好几年，野了这么久，说不定回去就能把所有的破事都抖搂出来，这也是他们不想看到的。 骑上自行车，两个人往家里走，都是有气无力，车也不是特别稳当。 “回去咋说？” 郑刚赌气般地使劲蹬了一下车：“就说三儿被安排到南方工作了，现成的理由不用找！” 他们一离开，冯志坚就冲到了外面找郑卫民，转悠了一大圈，才在自习室里看到了郑卫民。 “卫民，还看书呢？回去吧，你爸妈都走了，高羽去打饭了，等下咱们一起吃。” 郑卫民这才拎着东西跟冯志坚回去。 高羽打了四个菜，装了满满两个饭盒，又拿了好几个馒头；三个人把脑袋凑在一起，吃得干干净净。 下午，郑卫民没有再去上自习了，他去学校外面买了几根冰棍，回来请高羽和冯志坚一起吃。 冯志坚慢慢舔着冰棍儿，极是遗憾地说道：“卫民，这次你要是能留在北京多好！说不定我还能多蹭点奶糖什么的。你远在南方，我还蹭个啥啊。” “有好东西给你带。” 三个人坐在树荫下，吃着冰棍聊着天，风慢慢地吹着，夏天好像也没那么热。 高羽把冰棍吃完，在裤子上蹭了蹭手，说道：“卫民，去打会球吧。” “走！”郑卫民也把剩下的冰棍咬掉吞下，和高羽一道去了球桌。 太阳很大，但两个人的热情很高，冯志坚又跑到外面去买了一支冰棍，坐在树荫下看两个傻蛋挥汗如雨，并且不时地叫一声好，让这两个人更有动力一些。 “你够坏的啊你！”杜若远远地看到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看到冯志坚还躲在树荫下。 “吃冰棍儿么？我去买。”冯志坚不待杜若说话，就跑出去了。 高羽一个扣杀，郑卫民没接到，球飞出去好远，他乐得哈哈大笑：“卫民啊，你也有今天啊！” 郑卫民一回头，杜若就把球给抛了过来：“你们还真有闲心。” “放假了，总要放松一下嘛。要不要来打一局？”郑卫民邀请道，左看右看，志坚不见了。 杜若摇摇头：“算了，我不会打。我躲在树荫下看你们打就好，同学们走得太多，宿舍都没什么动静了。” 冯志坚又回来了，手里拿着四根冰棍，给了杜若一根之后，又招呼郑卫民和高羽休息一会儿：“赶紧来吃冰棍，当心化了。” 郑卫民和高羽也回来躲在了树荫下，出了一身汗，又有冰棍儿吃，让郑卫民心里舒服了很多，看来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杜若小心把外面的纸剥掉，看到她的冰棍同另外三个男同学的不一样——她的是五分钱的，别人的都是三分钱的。 “郑卫民，我听说有人来找你，是家里人吧？”杜若想到了中午有人和她说了这个话题，觉得在树下乘凉的时候可以聊一聊。 有了同高羽的交流，冯志坚觉得还是不要大嘴比较好，他悄悄给杜若打着手势，示意她不要问。 杜若看到了他的手势和表情，感觉中午的事情可能不太愉快；但话已经说出来了，便想着找机会改话题。 郑卫民轻描淡写地说道：“是家里人。我暑假不回去了，他们过来瞧瞧。” “哦！”杜若应了一声，马上改了话题：“哎，你们知道咱们要坐多久的火车么？” 高羽说道：“我查过了，差不多要一天半。哎，到时候咱们几个人坐一起吧，我带着扑克牌，总不至于太无聊。” 杜若说道：“我没问题！郑卫民，你呢？” “我也没问题。” 冯志坚放了心，话题总算过去了。 吃完冰棍儿，杜若把冯志坚给叫到了一边：“老实交代，中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冯志坚看了看接着打球的郑卫民和高羽，小声解释了一番，末了又问了一句：“东风的嘴巴那么大，沈姐就没和你说过？” 杜若也挺郁闷的：“东风的嘴巴是大，但招娣的嘴巴很严，她在宿舍从不说这些。” 冯志坚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我和东风都学坏了！” 第143章 去南方 杜若笑眯眯地看着冯志坚打自己嘴巴，又问道：“哎，和我说说卫民女朋友的事儿吧。” 冯志坚表情再次纠结了起来：“要不，咱们不说这个吧？我都后悔嘴巴那么大了。” “说说，避免往后我再踩雷。”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卫民只是说两个人是在陕北插队的时候认识的，王云芳也是大院出身，仅此而已，没了。”冯志坚摊了摊手，给了杜若一个非常模糊的信息。 “没了？王云芳家庭状况呢？” “卫民从来不说这些。” “还真能憋得住话。”杜若也不知道是说郑卫民还是说冯志坚。 太阳下面，郑卫民和高羽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得兴高采烈，直到感觉热到受不了才肯回树荫下。 “你们哪来的劲头？这大太阳不嫌热？” 高羽说道：“热啊！但去南方估计会更热，这不是提前适应嘛！” 郑卫民说道：“对头！” 杜若便笑，笑完了又说道：“好容易洗完的衣服，又得洗了。” “下午吃完饭我就回宿舍，把衣服给洗了，一个晚上准能干！” “你们还真能将就。”杜若起身先离开了，冯志坚有些意犹未尽，刚刚和杜若说的话比一个学期加起来都多。 “走吧，等下去打饭。” 郑卫民和高羽回宿舍之后就脱得光溜溜的，连澡带衣服一起洗了。 冯志坚没洗，他被郑卫民和高羽支使去打饭去了——给了粮票和钱的。 “要个四喜丸子！”郑卫民一边往身上冲着水一边说道。 “三个人咋分？” “你俩！” “好嘞！”冯志坚兴冲冲地出门了。 杜若回到宿舍，只是静静躺在自己的床铺上，没有着急去打饭。 郑卫民的种种表现在她看来都是超出时代认知的，但父亲竟然只是个团级干部，她又不理解了——郑卫民是怎么能做到喝咖啡不加糖的？生活本来就够苦的了。 晚上的菜比中午还要好一些，吃了饭，郑卫民和高羽又跑去冲了一次凉；下午运动量有些大，回去之后便很快睡着。 早上天蒙蒙亮，有鸟儿在窗外欢叫，郑卫民醒了，并不觉得吵闹。 他把双手放在脑后枕着，睁着眼睛看着房顶，听着外面的鸟叫，感觉很享受。 很快，宿舍楼有了动静，有人起床了。 冯志坚也起床，趴到上铺看了一眼：“卫民，你也醒了。” “醒了，志坚，我准备出发了。” 郑卫民从床上坐起来，爬下床，穿上衣服，洗漱之后，去摸了摸昨天洗的衣服，经过一夜的热风，衣服已经被吹干。 收好衣服，郑卫民便去了集合地点。 远远看去，男同学几乎都穿着白衬衫，只有少数几个还穿着平常的衣服；女同学也差不多，还有穿裙子的。 高羽朝他挥着手：“卫民，快来！” 带队几个老师也都在，正在一个个地数人名字。 等到最后一个人到了，带队的老师便大声招呼道：“大家注意了！咱们等一会儿出发去火车站，有需要去方便的同学赶紧过去，给大家半小时的时间……” 临近中午，二十多个人一起出发去了火车站，在车站附近的国营食堂吃了饭之后，便准备出发去广州。 郑卫民惊喜地看到了上次合作过的于老师，这次他也被要过来了。 两个人握了手，便凑在一起坐了。 高羽拿了扑克牌，转身招呼道：“杜若，来打牌么？” 杜若坐了过来，说道：“你们打，我看着。” 三个人一副牌，抓着倒也挺合适。 “今天这把老k，看我给你们两个上一课！”于老师很是自信，他是扑克老手，抓牌都比郑卫民和高羽利索。 但高羽明显脑子更好使，郑卫民也年轻，打起来还是于老师输得最多。 杜若在旁边捧着一本书，不时偷偷瞄上几眼，于老师好像流得汗有些多。 火车咔嚓咔嚓往前，进入了河北地界；道路两旁的青绿依旧，只是房屋开始低矮，砖瓦更是少见，更多的是土坯房，只有路过县城的时候才有些像样的建筑。 看着杜若的表情，于老师问道：“杜同学，头一次出北京吧？”手上也不闲着，用力把手里的一对八甩了出去，但立刻就被郑卫民的一对九压着正着，脸上有遗憾之色浮现，但马上又开始看牌。 “您怎么知道的？” 于老师又甩出了一对尖，这次没人压住他了，他得意地说道：“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这种房屋在北方很普遍；等过了长江再多往南一些，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会好一些么？” 于老师摇摇头，说道：“会是另外一种穷；只有几个大城市会好一些。” 土坯房，上面没有瓦片，是用茅草搭的房顶；房屋低矮，窗户也小，没有玻璃，采光和通风都不好。 远处的农民躲在树荫下看着他们，皮肤黝黑，让郑卫民想到了徐家村大队的乡亲们。 “卫民，你在陕北插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杜若很是好奇：“真的住窑洞么？” “是窑洞，很破，里面除了一张土炕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你们怎么过？” “就这么过呗……”郑卫民打出一对三，心情略微放松了一些：“全靠在院子里种点土豆，要不你们还真不一定能见着我。” 于老师心有戚戚：“农民兄弟弄点自留地不容易，别看地方小，一年下来能为家里做很大的贡献呢。” 郑卫民问道：“于老师，您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说农村也要改革？” “听说了！就前一阵子的事儿！安徽南边有农民开始改革了，他们把地给分了，那庄稼种得，超出了附近所有的大队，或者我不能用附近，我得用全国！收成怎么样我还没听说，但我知道，肯定远超往年！” 杜若忙问道：“那队干部呢？有没有被处分？” 郑卫民接口道：“我想是没有的，对吧？而且这个做法还要推广。” 于老师说道：“没错！就是要推广！但小杜同学的担心也说明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还是有人在抵制，不想把地分开。” “分开？”高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可是存在了那么多年的公社，说分开就能分开？ “改革开放了，小高同学！要不咱们去南方做什么？国家出钱让咱们去南方可不是为了看一眼就走的。哎，一张二，拜拜了！哈哈哈哈！” 郑卫民笑着洗牌：“那我要给插队的地方写信，这个事情宜早不宜迟。秋粮看来是赶不上了，但今年的冬小麦能赶上。” 第144章 方言难懂 杜若有些担忧：“卫民，你要不要等一等？毕竟政策还不明朗，你别栽了。” 高羽也是同样的表情：“卫民，我也觉得你再缓一缓比较好，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还不能忍一忍？” 于老师笑眯眯地看着，并不说话，也不催促洗牌的郑卫民。 郑卫民双手把扑克各分一半，交叉错开弹出，发出哗哗的响声。 能等么？当然可以；但为什么要等？这个事情不会有反复了，风险没有，那就不需要再让徐家村大队的乡亲们再等了。 信要尽快写，就算能要等，也能让大家伙有个盼头。 “不等了，要不咱们去广州干嘛？等下我先写信，下了火车就寄出去。” 于老师点头笑道：“好！小郑同学，这才像年轻人嘛！” 火车停停走走，傍晚进入河南地界，依旧是土坯房屋。 扑克已经不再打了，大家已经没有了打牌的形状。 外面云层压低，高羽把窗户打开，风呼呼地往里吹着，凉爽异常，让大家直呼舒服，但好像要下雨。 “卫民，你有伞没？”杜若忽然问道。 郑卫民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摇头，一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伞，一直蹭着室友们的伞。 于老师说道：“没关系，小郑同学，你还是和我一组吧，怎么样？我有伞，到时候咱们一道。” “谢谢于老师。” 杜若说道：“于老师，我也跟着您好了；我可是听说上次您是带着郑卫民和我们专业的何振升，这次就让我顶替何振升好了。” 高羽叫苦道：“不成！我还想和卫民搭一次呢，看看我们俩谁更厉害。” 杜若说道：“那可不成！郑卫民把我们专业的同学给比下去不少，这个机会不能给你；你什么时候能让我们专业的同学刮目相看再说！” 于老师便说道：“行吧，看看你和振升谁更厉害。” “那肯定是我！”杜若极有自信。 “下雨了！”高羽赶忙去把车窗给关上，豆大的雨点像机枪子弹一般啪啪地打在车窗上，须臾便成股流下，远处的山和树都隐藏在了雨幕和夜色中。 车厢内并没有变得燥热，因为大雨的缘故有了难得的清凉。 晚饭是火车上的盒饭，很简单。 吃完饭之后，郑卫民便开始写信，车厢里刚才的热闹已经散去，大家又开始看书或闭目养神。 信是写给徐志全的。 郑卫民在信里面提到了安徽南部的状况，并让徐志全去原北县里和隔壁的几个县打听一下政策有没有变化的迹象。 “……徐书记，我现在在去广州的列车上，由于组织需要，我要去参加一些对外的工作。凡事宜早不宜迟，我想既然安徽这边能开个头，并且还能执行下去，为什么在咱们原北就不行呢？这可是吃饭的大事，自留地是什么样子咱们都知道，单说当初我的那个小院子，要是没有那一院子的土豆，我还真不好过……” 把信写完，郑卫民小心折好收起，等到下车便可以寄出。 一想到这封信是从广州寄出，郑卫民觉得徐志全就要吃惊到嘴巴张大，可惜他不在徐家村大队，看不到徐志全的样子。 靠在座位上捱了一夜，列车才堪堪离开了郑州。 雨已经停了，太阳再次发挥了巨大的威力，窗户也被再次打开，任由外面的热风吹进来。 扑克被放在了一边，没有人再打了，大家都在安静地看书，长时间的旅行让大家失去了聊天的欲望。 沿途遇到过许多城市，郑卫民在想象广州的样子；高楼林立是不可能的，他能想象的是黄飞鸿电影里面的老样子，但模模糊糊，记得不是很清楚。 一些人开始在走道上面活动身体，再不动一动，就要生锈。 郑卫民也去车厢的连接处扭了扭腰，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座位。 车厢里再次恢复到安静。 下午到了武汉，高羽开始念词：“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 杜若说道：“高羽同学，咱们是在武汉。” “所以啊，我想到了武昌鱼；也不知道这鱼是什么味道……” 郑卫民把车窗开得大一点：“闻一闻江面的风，这里面有武昌鱼的味道。” 一群人都笑了起来，高羽更是说道：“卫民，你可真不厚道。” 到了傍晚，才刚刚进入湖南地界。 “不是说一天半的么，这样是无论如何都要超过一天半的。” 郑卫民说道：“可能是中间停留的站别太多，这样走走停停，火车速度都提不起来，能晚点不超过四个小时我就觉得挺好了。” 于老师非常淡定：“这样也挺好，咱们到广州的时候也能是白天，总比大晚上什么看不见来得好。” 杜若看着窗外，心里有些焦躁，两天的火车，这实在坐得够呛，她也起身到了车厢连接处，活动了一番才回来。 晚上一片安静，等到天亮，火车进入了广东地界。 列车员走过车厢，带来的动静让一大片人睁开了眼。 “还没到啊……” “快了快了。” “每次问都是快了，这次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郑卫民嘴里在胡乱讲着话：“雷猴……靓仔……睇咩啊……”他也只会这几句。 高羽听得眉头皱得紧紧的：“卫民，你这又是哪国语言？” “广东话，哎，只会这么几句，到地方可千万别乱走，特别是杜若同学，你要是迷了路，当地的老乡可送不回来你。” 高羽笑道：“那就留下来给广州做贡献咯……” 杜若白了高羽一眼：“狗嘴吐不出象牙。” 于老师说道：“莫开玩笑。但到了广州不要擅自行动，咱们在那边人生地不熟，一旦因为交流不畅出现了摩擦，会浪费很多时间。如果想出去看看，咱们统一出去。” 下午两点多，火车到了广州。 出了车站，周围的建筑很有老电影里的风格，遗憾的是郑卫民手里没有相机，无法拍照留念。 带队的老师招呼大家在原地等待，不要乱跑。 “大家稍安勿躁，等一下广州方面的同志会来接咱们。” 杜若提着包，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这里和北京完全不一样，但幸好也没有高羽说的那么热。 唯一不好的是听不懂当地的方言，郑卫民依旧在旁边练着蹩脚的那几句：“雷猴……点啊，近排好忙咩……三点几，饮茶先……” 杜若和高羽站在他旁边，笑嘻嘻地听着。 很快，一辆大巴车，里面的工作人员下来，和带队的老师们握手，说着烫嘴的普通话：“雷猴雷猴……翻迎大噶，快请上七……” 杜若和高羽笑不太出来了，这可怎么翻译？难道还要加个普通话翻译不成？ 于老师招呼道：“不要紧张，适应几天就好了，走吧！” 第145章 整理记录 郑卫民提着包上了大巴车，脑子里都是黄飞鸿电影的背景乐，轰轰响驱不散。 可惜不是来旅游的，要不一定要到处走走，看看黄埔旧址，黄花岗，大元帅府等地方。 广州方面的同志对北大师生和外文局的同志展现了极大的热情，每一个上车的人他们都伸出双手来握。 人才紧缺，即便是在校大学生，也是能出一份力的，让这群大学生提前适应一下也不错。 改革开放的压力很大，广州又是走在最前面的，全国上下都在看着，他们是空有一身力气没地方使，过来的外国人不少，但需要的翻译人才却非常紧缺，每个涉外单位都在要人。 这次从北京要来了几十号人，虽然不是很多，但也能解燃眉之急。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进入了招待所，条件不错，有风扇。 郑卫民和高羽一个屋，把东西放好之后，便先去开了会。 会议的内容核心就是要好好表现，认真工作，争当先进。 高羽在下面很是欢乐：“卫民，其实咱们能坐在这里，已经有了一张证书了。” 郑卫民也低声说道：“要是能再拿一张，分配的时候能加不少分。”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已经决定参加科研工作，当不当干部无所谓。” “你的格局比我大。” 开完会，于老师过来找了郑卫民和杜若：“今晚你们先休息，明天上午八点，咱们招待所门口集合；任务已经下来了，咱们要先对接一个化工厂。” 于老师又想到了之前和郑卫民搭档的时候，那个时候食品公司的人请美方吃饭，郑卫民还知道把酒瓶的标签转到手心，这次换了化工，看看郑卫民对专业词汇的表达怎么样。 果然，郑卫民没有让他失望：“于老师，有没有资料我和杜若先看看，有些专业词汇我想提前准备一下，免得到时候露怯。” “有的，等下我找广州的同志要一下，晚点给你。” 杜若刚要回去，却看到郑卫民跑到了招待所和服务员聊了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郑卫民就是想看看自己能听懂多少广东话。 高羽走过来，和杜若说道：“郑卫民还真不肯闲着，这就开始拍人家本地的婆子了。” 女服务员样貌不错，但杜若可不相信郑卫民会打这个主意。 认识郑卫民有一年多了，这个人的人品不会变化那么大。 女服务员的普通话同样烫嘴，但这正是郑卫民需要的。 连听带比划，郑卫民知道了附近邮局所在，便先请了假出去寄了信。 于老师对郑卫民不放心，这才刚到招待所就要单独行动，他生怕出了什么事情，便让高羽跟着一起过去。 两个年轻人开心地出了门，一路听着当地的方言，努力分辨着他们想要表达的意思。 “卫民，你能听懂多少？” 郑卫民脸上同样纠结：“说的慢能胡乱猜一下，说得快完全不懂。” 高羽大笑：“一样！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真希望有别的地方的同志在这边工作，我这脑子到现在还是懵的。” 到了邮局，郑卫民先把信寄了出去；却又看到了明信片。 “不能白来这一趟，高羽，寄几张回去做个纪念？” 两个人趴在邮局的柜台上，给亲朋好友寄了好几张明信片；郑卫民甚至还给自己寄了一张。 回来之后，郑卫民找到于老师，和杜若一起，三个人投身到准备工作之中，带来的词典也被翻到飞起。 晚饭是云吞面，一群人吃完之后接着进行准备，招待所里住的人不少，但很安静。 晚上睡觉的时候，郑卫民和高羽嘴里还念念有词。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都换了衣服，皮鞋和白衬衫都穿上了，相互打量了一番，两个人嘴里同时冒出了一句：“人模狗样。”说罢又相视大笑。 出门看到杜若，一身连衣裙，头上戴了个发箍，比郑卫民和高羽的着装自然了许多。 于老师不在意这种细节，他招呼两个人吃了早饭，便上了车子，往化工厂的方向驶去。 看着外面的建筑，郑卫民心道：也就是刚改革开放，条件还赶不上，要不这次的翻译工作肯定会在某个大饭店进行。 化工厂的条件还行，但也只能说还行；在杜若看来，会议室布置得很像样子，但在郑卫民看来，也不过是桌子上多铺了一层绿色的绒布。 高羽之前的祈祷有了作用，化工集团的负责人是个湖南人，姓李，任化工集团的副厂长，说的话比较容易听懂。 进来之后，李厂长很热情地和大家握手：“这次有劳诸位同志，谢谢大家。” 化工集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争取对外翻译上并没有排在第一顺位，原本采购设施和技术转让的谈判定在六月中，结果又不得不顺延到了现在。 工作人员把准备的资料给了郑卫民三个人，边发边说道：“各位见谅，资料只能现在给，谈完了还得回收。” 趁着美方人员还没到场，郑卫民和杜若在迅速浏览，像极了参加考试。 “可以在上面写字么？”郑卫民忽然问了一句。 李厂长愣了一下，马上说道：“可以写。” 郑卫民和杜若便在重点的地方做了标记，许多专业词汇也都赶紧写了上去做备份；上午十点半，美国人到场，会议正式开始。 对于郑卫民的功底，于老师心中有数，对于杜若，于老师稍稍有些不放心。 但会议开始后，于老师就见识到了杜若的厉害，一想到之前的何振升，于老师就心有感慨，同样是英语专业的学生，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郑卫民也是和之前的发挥一样稳定，于老师觉得他这趟广州行会轻松一些。 谈判的氛围是紧张的，唯一能轻松一点的就是这三个翻译人员。 价格，技术，专利，这些都是讨论的重点，双方唇枪舌战，你来我往，都在奋力为己方多争取一些。 中午休会，所有人都感到十分疲惫；李厂长让工作人员把郑卫民他们三个人带到小食堂吃饭，他们还要趁着中午的时间再开会讨论一下。 午饭有煲仔饭和叉烧，这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 “卫民，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没能超过我去很遗憾？”杜若挺骄傲，她为英文专业扳回一局。 郑卫民笑道：“我哪有那么小心眼。我在回忆上午谈判的内容，想着记成笔记，往后可能会用到。” 于老师赞道：“不错！小杜你也记一下。将来你们可能会当干部，有机会主导谈判，这种现场实战的经历很难得。现在李厂长他们还在开会讨论。谈判的时候可能会错过某些细节，事后一旦回想起来都要把大腿给拍肿。” “那我多记一些，谈判之后我们自己复盘一下，看看双方在谈判过程中有哪些错失的机会。”郑卫民想着要是能把这些谈判记录下来，整理成册带回去，可能会对之后的对外交涉中能有点帮助。 杜若不骄傲了，她还在想着怎么在英语方面压郑卫民一头，没想到郑卫民的想法都和她不在一个层次了。 第146章 纠结的徐志全 下午的会议在两点开始，在会议开始之前，郑卫民先趴在桌子上小睡了一会儿。 夏日炎炎，如果不睡这一会儿，郑卫民会在开会的时候打盹的，一打盹，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 杜若坐在旁边翻着资料；于老师则在喝茶。 一点五十，杜若把郑卫民给推醒：“马上两点钟了。” 郑卫民搓了搓脸，说道：“我去洗一下。”用凉水洗了把脸，清醒了许多。 回来之后，郑卫民把袖子卷起，手里拿着钢笔，做好了开会的准备。 不管谁在翻译，郑卫民都会着重记录一下，脑子转个不停，工作量成倍增加。 等到下午的会谈结束，郑卫民发觉肚子非常饿，到了小食堂郑卫民干掉了两大碗饭，这让杜若吓了一跳。 李厂长则乐呵呵地说道：“年轻人的胃口就是好，我年轻的时候也能吃这么多。” 杜若几次想说话，都被于老师目视制止。 回到招待所，杜若终于忍不住了：“于老师，为什么不问一下李厂长咱们能不能记录谈判内容？” “卫民，你说！” 郑卫民便说道：“这是要保密的，咱们全程参与，肯定会知道内容，在回去之后同别人聊天也会有只字片语流出来，这都没什么；但你要是真的问了，那李厂长一定不同意。” 于老师说道：“就是这样。回来咱们自己怎么整理都可以，但整理完之后同样要保密。卫民，等下我去和其他几位同志讨论一下，这个事情会尽快落实，到时候就由你来主导吧。放心，保密的工作你不要担心，我们会找领导出面沟通的。” “谢谢于老师，我一定认真完成工作。” “你和小杜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过去。” 杜若没有先回房间，而是和郑卫民高羽挤在了一起，回忆白天的谈判内容——郑卫民主笔。 高羽坐在旁边，一边听一边说道：“卫民，我觉得开学之后，你可能要在学生会里担负更多的事情了。这些事情本来不属于咱们的，你还能主动承接，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郑卫民笑道：“高羽，你要是真刮目相看，也帮忙回忆回忆，我多记录一点是一点。” 这个时代的人思想很纯粹，都在争着多做一些替他人多分担一些，更不会因为别人多做了额外的工作就嘲笑人家，反而还会心生敬佩，并努力跟进。 “没问题啊！我回忆一下啊，算了，我写给你吧，这样能省不少时间呢。”高羽也趴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杜若说道：“高羽，之后你要是面临这种局面，可得多长几个心眼子；今儿我们看化工厂那边谈得十分艰难，国家外汇不多，还是得省着点花。” “我知道。”高羽咬着笔含糊地说道：“要不怎么会有中外合资呢？” 郑卫民说道：“这是双赢的策略。” 于老师和几个领导说了郑卫民的想法，带队的领导马上就表示了赞同：“本来还想让他们写工作心得的，没想到郑卫民同学还有这个想法，很好！工作心得可以改成工作记录，让大家把见闻都写下来，回来之后一起复盘，模拟双方谈判，给后面可能出现的谈判单位做参考。” “那就让大家记录一下，回头交给郑卫民，让他来统一整理；整理完之后咱们再来把把关。” “可以。” 晚上临睡前，所有人接到了新的通知，取消原本要写的工作心得，但要把参与的对外谈判内容要点记录下来。 这相当于工作量减轻，只需要回忆，不用再搜肠刮肚想心得，就像郑卫民说的那样，双赢。 只是他自己的工作多了不少，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本来睡得就晚，多出来的时间刚好可以做这份工作。 后面几天，郑卫民和于老师跑了许多地方，有的时候上午在一个地方，下午要去另外的地方；晚上回来也会接到额外的工作，帮忙翻译其他的资料。 但这份工作被其他人承接了，郑卫民主要负责汇总整理工作记录。 陕北黄原，徐志全先收到了郑卫民的信。 徐秀莲放假在家，趁着空闲帮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顺便教训一下奋强。 “卫民娃来信了！”徐志全扬了扬手里的信封，和秀莲说道：“这回可不是寄给你们的了。” 徐秀莲奇道：“卫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有啥大事情？快看看！” 徐志全把信拆开，一目十行地看下去，手里的信纸仿佛是碳火一般让他拿不住。 “爸，你抖什么？” 徐志全赶忙把院门关好，又使劲抚了抚胸口，狠狠喘了几口气才说道：“卫民让我走资本主义道路……” “啥？”徐秀莲愣住了：“你胡乱说些啥嘛！你没看到咱们柳林公社的集市上什么都敢卖了？还卫民让你走资本主义道路……” “啊呀呀，你看看嘛！卫民在信里面都说了些啥！” 徐秀莲接过信，眼睛也瞪大了：“卫民……这……真能行？要是真的，那安徽那边不要翻了天了？” “谁说不是呢？” 徐秀莲又看了看，缓过劲来了：“啊呀，卫民说的明白呢，让你去县里打听打听政策。你看看，还让你拿着他的信过去，这你怕个啥嘛！卫民是替你顶在前面，让你去举报他哩！” “那这事咱就更不能干了！卫民是个好后生，咱不能坑了人家！人家考上个大学容易？这才上了不到两年，让咱们给举报下来，咱们的心能受得了？” 徐秀莲反复看着信，心中愈发笃定了：“爸，你不会找熟人打听打听？就比方说公社的白主任？” “现在是白书记，没有主任了！” 徐秀莲说道：“革委会都没了，你还担心个啥嘛？就问一问又有什么大不了？白主任和你相熟，他不会怎么你的。要是卫民说的事情能做，那收完玉米就可以干了。”她也没习惯改口，还是叫着白主任。 郑卫民在信里说的明白，他都去南方参加改革开放的涉外工作了，信也是从广州发来的。 虽然在徐家村大队插队只有两年，但郑卫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落在了实处，这让徐秀莲对郑卫民有着极大的信心。 “爸，卫民不是说了嘛，有的事情就是要走在最前面，你光想着求稳求稳，哪有那么多的稳当事？你还是个大队书记呢，得有点担当！” 徐志全把信拿了回来，说道：“我这个支书不当都没事，我就是担心影响你啊！” 他在院子里来回走着，不时看一眼信，又不时叹个气，把旱烟点上，抽上两口又烦躁地磕掉。 郑卫民给他出了个大难题，他现在心里也有了想法和盼头，就算只能包产到组，那粮食的产量在明年也肯定能上得去。 红薯土豆能填肚子，但能吃上细粮谁又想吃粗粮？ “卫民娃，你可真能折腾啊！” 第147章 责任制 犹豫了许久，徐志全始终拿不定主意，这个包产到组或到户的性质和在柳林公社的集市上卖东西不一样，真的可能影响到秀莲的前程。 但郑卫民的话又非常在理，有些事情就是不能等，等到最后就没有他什么事情了。 “敢为人先……卫民，你是真敢啊……” 徐志全熬煎地晚上都合不上眼，天蒙蒙亮就爬起来，他没有打扰家人，而是一个人到了大队部外面的石磨盘那边抽旱烟。 捡粪的几个老汉远远地看着有个红点一闪一闪，走近了才看到是徐志全。 “支书，起那么早？是有会？” “没有会，我就是睡不着，到这边抽个烟。” 徐志全看着眼前的几个老汉，夏天的衣裳也有着补丁不说，眉头上也始终有着一个“川”字，始终散不开。 他把旱烟锅子在石磨盘上磕了磕，收了起来：“我去趟公社。” “支书这是咋了嘛？”几个老汉都不懂，明明最近也没有什么重活了，支书咋还苦着脸？ 徐志全回家推着自行车去了公社，或者可以叫乡里了。 到了乡政府的院子，在将近九点的时候徐志全才等到白川；太阳都升起来了，白白的耀眼，晃得他窝在矮崖的阴凉下不想往外挪。 “你咋圪蹴在这呢？”白川看到徐志全的样子就想笑，一个大队支书大能人，就像普通老汉一样躲在阴凉地；当然他也真笑了。 徐志全哪会计较他的笑，他阴凉地站起来，跟着白川往公社的院子里走：“白书记，有个事情想找你打听一下。” “说吧，什么事？”白川把自行车放在阴凉处，又用手扯着衬衫扇了扇风，笑眯眯地问道。 “是这……”徐志全又怂了几秒，但想着郑卫民的“敢为人先”，又想到大队里几个老汉的破衣烂衫，勇气便又升起，声音放小：“我听别人说，安徽那边把地给分了……” 说这话的时候，徐志全盯着白川的脸，想从上面得到点有用的信息。 白川神色平平，对徐志全说道：“进来说。” 徐志全心中大定，卫民说的都是真的！ 进到窑洞里，白川才说道：“好你个徐志全，敢公然走资本主义道路了！”他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却看到徐志全脸色都没变一下。 “老徐，你胆子越发大了啊！” 徐志全说道：“那我先和社员们讲，让他们不要去赶大集……”他还是改不了口，习惯称呼村民们为社员。 “你敢！”白川骂了一句，又围着徐志全绕了半圈，上下打量着他，嘴里啧啧啧地说道：“老徐，你是不是从哪儿听到消息了？” “没有，绝对没有！”徐志全不肯把郑卫民给卖了，当下坚决否认。 白川坐下，捧着水杯，慢悠悠地说道：“前阵子咱们地区来了新专员，姓田。田专员召开的会议才几天，这风儿就吹来了？没人给你报信我是不信的！” “田专员咋说嘛？”徐志全的心开始砰砰跳了起来。 “咋说？”白川又喝了一口水，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是想和安徽学么？那就学好了！” “哎呀白书记，你可别哄我了！不行就不行，你给我个痛快话不就得了……”徐志全心里没底，实在是白川说话让他觉得有点戏弄人的意味。 “想搞责任制，不阻止；不想搞责任制，不强迫！能理解了么？” 徐志全惊道：“真的？” “假的！”白川不耐烦地说道：“回去吧，想搞就搞，不想搞就不搞。” 白川不想把步子迈太大，因为他也觉得不保险。 但徐志全心里却有了底，既然有大干部在前面扛着，那他还怕什么；世事再也回不去喽！卫民都去南方参加涉外工作了，这要是放在几年前，卫民敢？ 回去的路上，徐志全骑得飞快，风儿吹来，把他的衣服吹到鼓起，猎猎地响着，也让他心潮澎湃。 卫民这个后生好啊，真不愧是能考上北大的人物！人家可是从北京得到的消息，又从广州传了过来，这准没错。 回到村里，徐志全就钻进了大队部，用大喇叭招呼大队支委开会，准备开始生产责任制。 北京，王云芳收到了郑卫民从广州寄来的明信片。 “卫民还能想到这些……”王云芳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明信片，嘴角都是笑容。 刘凤芝在给王云凯收拾行李：“到了部队一定要多留几个心眼，子弹可不长眼，别愣着头往前冲……” 王远堂不耐烦地说道：“胡说什么？他一个副营级的军官，你教他这些？你让他怎么进步？” 王云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妈，还有钱没？多给我点钱吧……” “要多少？” “能给多少？”王云凯难得有这种时候，让刘凤芝很意外，但还是把钱包拿了出来，又把王远堂的钱包也拿了出来，把里面的大票子都给了王云凯，有二百多块。 王云凯没客气，都收了起来，他还想给牺牲战友的家属寄点钱过去——来得时候有几家还没去，钱就用完了。 王云芳也把钱包拿了出来，看了看，里面还有三十多块，她把三张大团结也拿了出来，递给了王云凯：“哥，给！” 王云凯没有拿，他摸着王云芳的头发，满眼都是宠溺：“你的钱要留着……郑卫民不是给你来信了么？你买点邮票也好。” “我在家里用不到。” “开学就能用到了。”王云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从小妹的钱包里拿钱的——朝爸妈张嘴已经让他很难为情了。 王远堂猜到儿子要钱大概是做什么的了，他默许了这种行为。 “写信给郑卫民的时候替我谢谢他送我的大八件。” 王云凯把背包背起，立正，朝家人敬了个礼，抓起地上的包：“我走了。” 王远堂的脚只往前挪了一下，王云凯就说道：“爸，别送了。” “好！到了部队记得写信回来。” 王云凯大步出了家门，又回头看了一眼，朝家人挥了挥手，再次朝前走。 另外一处大院，郑卫红也放了假，她在家里待不住，每天都要往外跑。 对上郑刚和袁秋，别人还不好意思说什么；但对上郑卫红，大家的顾忌就少了很多，几个小伙伴更是口无遮拦。 “卫红，你三哥咋还没回来？是不是不回来了？” 郑卫红完全不在慌的：“想什么呢？我三哥咋可能不回来？我上次去给我三哥送包子的时候三哥还给我钱和粮票了呢！” “给了多少？” “粮票我没算，钱有两百多块吧……我三哥可厉害了，在学校也是学生会的干部！这个暑假被安排去南方工作了！” “吹吧你，你三哥比市长还忙呢？” 郑卫红得意地说道：“说不定我三哥将来真能当上市长！” 她的底气看起来不像作假，让几个小伙伴觉得她说的可能是真的。 郑卫民在广州待了快十天，每天都在卷自己，高羽醒来的时候郑卫民醒了，他睡觉的时候郑卫民还没睡。 “卫民，你就不累么？”高羽在临睡前去放水的时候，看到郑卫民完全没有要睡的意思，他觉得何振升在和郑卫民搭档的时候一定压力巨大。 郑卫民说道：“高羽，你别看我起得早睡得晚，那是因为我没你们聪明，再不用点功就要被你们远远拉开了。” 手边的资料在不停变厚，郑卫民小心用夹子夹好，这份资料不会白做，可能等不到回去就要派上用场。 第148章 半刻闲 终于到了星期天，这一天没有什么事情，大家都想出去逛一逛；不单单是学生，带队的老师和领导也都想出去放松一下，给家里人买点纪念品什么的。 之前出去的时候，在车里能看到街边的小贩明目张胆地兜售着各种新鲜玩意，并没有人止住，偶尔出现的干部模样的人也只是让这些小贩把摊子往里面挪一挪，不要影响交通，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动作。 街上面有不少年轻人穿着花衬衫，戴着蛤蟆镜，留着长头发，港风十足，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到了这里。 一群人欢乐地走出了招待所，朝着大街走去。 杜若跟在郑卫民和高羽身后，手背在身后，左顾右盼，脚尖踮起，看着这两个人买东西。 “哎，卫民，花衬衫来一件？你看看人家都穿！” 郑卫民笑着摇摇头，虽然是二世为人，但他对花衬衫还真不感冒。 “卫民，你打算买点什么？”高羽兜里也有不少钱，但还是想先问问郑卫民的意见。 郑卫民来到一个穿花衬衫的小青年面前，他这边有蛤蟆镜卖。 “多少钱一副？” 听着郑卫民标准的普通话，小青年伸出一个巴掌：“五块钱！” 郑卫民转身就走，后面的小青年挥手喊道：“喂，进口的！香港货！” 高羽跟在郑卫民身边，说道：“五块钱，真够贵的。”杜若也是同样的表情。 但又问了几个摊位，价格基本差不多。 高羽和杜若都是相同的看法：“卫民，你不会真的想买这个吧？这个和小流氓有什么区别？” 之前也有人戴墨镜，但戴上墨镜之后，他们却被别人用“有色眼镜”来看待，高羽和杜若担心郑卫民走之前的老路。 郑卫民说道：“这只是一个装饰品，它既然能出现在广州，那就说明它是有市场的，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能在全国各地看到，包括农村；我没有买并不是因为看不惯它，而是因为它真的太贵了。” 高羽愣了，半晌才说道：“卫民，你还真是坦诚……” “不坦诚能行么？我买了那个蛤蟆镜，别的就不太好买了。而且，那个不是必需品，钱不能花在它上面。” “对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没错，不能用在刀把儿上。” 杜若被逗笑了，这个“刀把儿”的说法她还是头一次听到。 街上的商品普遍比供销社和百货大楼的便宜——至少比北京的便宜。 郑卫民看了看鸡仔糕和马蹄糕，打算临走的时候买一点。 杜若则想去买件衣服，便拉着两个男生陪同一起。 在广州，很是有些小商贩卖的衣服不需要布票了，这对杜若来说是个巨大的吸引力。 杜若一边挑着裙子一边说道：“真好！要是北京也能不要布票就好了。” “快了！”郑卫民说道：“改革开放，需要产品出口创汇，能马上开动的工业项目不多，布匹算是一种，我觉得距离布票取消没多久了。” 高羽也在挑衬衫：“卫民，我这这么觉得。你不是还给陕北写了信么？要是真的能搞责任制，粮食产量一上去，那距离粮票取消也不远了。” “没错！但粮食不比布匹，估计还得几年。”郑卫民也在挑衣服，忽然对小贩说道：“那件连衣裙拿下来看看。” “给王云芳买的？” “没错！刚好杜若跟咱们一道过来，还能帮忙试一下。”王云芳和杜若身材差距不大，正好当试衣模特。 高羽笑道：“哎，杜若同学，人尽其用；你要是想挑男士衣服，我和卫民都能替你试。” “我不买男士衣服！”杜若看了一下郑卫民挑的连衣裙，黄底白碎花，颜色很跳，但也很漂亮。 卖衣服的中年妇女赶忙把郑卫民挑的衣服给拿了过来，满脸堆笑地递给了杜若：“试试没关系。”她在努力讲着普通话，郑卫民能听出来，这里的人对待改革开放非常积极，就算是不懂普通话也在努力往上面靠，争取让郑卫民他们能听懂，多做成一笔交易。 杜若拿着衣服去了里面换了，换好出来左右转了转，得意地问道：“怎么样？” 高羽小声说道：“乖乖，卫民！难怪志坚对小杜同学这么上心。” 郑卫民也小声说道：“你也可以上心。” 高羽忙说道：“别！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郑卫民便笑，扬声对中年妇女问道：“多少钱？” “十五块八。” “便宜点！”郑卫民马上就开始砍价了。 “那便宜你三毛，十五块五！”中年妇女很擅长这种游戏，但郑卫民也不是真的毛头小子。 “大姐，这三毛钱是你故意留出来给我砍的吧？这不行，十块钱！” “啊呀！你看看这款式，这用料！还不用布票！后生仔，这已经很便宜了。” 郑卫民不肯放弃：“大姐，你这衣服拿来也没用布票吧？就别和我说布票的事了。就十块钱！” 杜若诧异地看着郑卫民和中年妇女讨价还价，最终郑卫民也没有同意中年妇女提出的中间价，他以十二块拿下了这件衣服；当然，杜若也跟着买了一件一样的。 郑卫民把衣服小心收起来，又帮高羽砍价。 从商贩这里出来，郑卫民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接着逛。 高羽奇道：“卫民，你还要买东西？” 郑卫民摇摇头：“我转转，看看广州和北京有什么不一样。” 他随身带着纸笔，遇到新奇的东西都会问一下，记一下价格。 杜若也很奇怪：“你记这些做什么？” “这些都是第一手的资料，很有用。”郑卫民想到了在北京的韩亚文，这个家伙整天闲着没事儿，不如让他当个倒爷。 招待所，几个领导也在休息喝茶。 广州的早茶他们没有去享受，只是泡了茶叶。 “这趟出来大家都很辛苦。之前在北京的时候，每次出来帮忙都会有点小礼物。广州方面一直都是统一安排，大家也都没有什么怨言；广州这边的同志帮忙给大家准备一些礼物，回头大家帮忙发一下。” “什么礼物？” “广发手表；牌子没有北京上海的响亮，但也很不错，男女款都有，明天就能送来。到时候小王你帮忙接收一下，晚上发给大家。” “没问题！今晚我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 “是要告诉大家！让大家能提提精神。虽然是咱们自己的学生，但也不好白使唤。” “我能想象到，大家的积极性一定会提升不少的。” 郑卫民一行三人从外面回来，进门遇到了于老师。 “回来了？收获怎么样？” “买了件衣服，挺好。” 于老师上下打量着郑卫民，点头道：“小伙子不错，好好表现！” 高羽说道：“于老师，别厚此薄彼呀，您也夸夸我，让我有点干劲。” 于老师笑道：“好！你也不错！” “哎，于老师，您能不能把那个‘也’字儿去掉啊？我感觉好敷衍。” “那我说个高兴的事儿，你就不觉得我敷衍了！”他看了看三个人，只有杜若的手腕上有块表。 “什么事儿？” “广州的同志们给大家准备了礼物，手表！明天到！小杜，你虽然有了，但多的这一块可以送人嘛。” 第149章 小礼物 果然，听到这个消息几个人都是十分惊喜。 就像几个领导说的那样，之前在北京的时候，他们出去帮忙都会有些“小礼物”，这次都出来十几天了，总算能有点东西给大家了。 大家放弃暑假休息出来进行高强度的工作，这要是放在几年前是没有问题的，一张证书就可以让大家心花怒放；但在现在的这个条件下肯定是不行的了，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特点。 就像食品公司的钱志民说的那样，能不能请外国的翻译人员？可以，但要花的钱就会多上许多，所以广州方面的同志也觉得送点东西出去并不亏。 人家大老远从北京过来，出手不能太小气，说不定往后还要请人家来帮忙。 郑卫民和高羽回到住处，开心地往床上一躺，幻想明天晚上的场景。 于老师又敲门进来了：“卫民，你整理的那个谈判记录，先拿过来，等下广州方面的同志要先拿走看一下。” 每一次的谈判都属于非常难得的经验，各企业单位都会进行总结归纳，但像郑卫民这样把案例集中起来的时候并不多。 至于后面的复盘，郑卫民他们没有做——信息不全，也不对等，没有办法做。 但广州方面的同志就可以做了，即便是面对郑卫民记录下来的干瘪枯燥的文字，他们也一样能体会到当时谈判的场景。 郑卫民把整理好的笔记拿了出来：“于老师，这个可是要还的。”他不能直接把东西给广州，他要带回北京去。 “我让广州的同志抄一份就好。” 于老师把笔记本拿走，像拿着一个宝贝。 果然，郑卫民整理的资料在广州负责的同志眼里同样是宝贝。 今天是星期天，要开周前会，市政府的相关负责人把这份资料打开，第一页就写着郑卫民三个字。 “得还啊……郑卫民……不错……” 念叨归念叨，不舍归不舍，但郑卫民的名字却被记住了。 翻阅了一番之后，他便带着去了会议室，放在桌子上。 会议一开始，这份资料便被提起来了。 “为什么我们广州的工作还要靠北京的大学生利用暑假时间来整理？同志们，咱们要反思啊！我简单看了一下，内容方面很是客观，完全就是一个翻译的记录，但里面有很多地方被着重画出，这些地方都是谈判的难点要点，或者是还有再争取一步的可能。这份资料等下要印出来，分发下去，大家可以进行二次整理。谈判完成的单位或企业，要多多讨论，争取在下一次的涉外工作中有更好的表现；还在谈判或者可能要进行谈判的单位，要多看看这些案例，在将来的谈判中少走弯路……” 会开完，资料便被拿去排版印刷，第一页上郑卫民三个字没有被印出来，但他的名字却被传了出来。 周一上午，于老师带着郑卫民和杜若再次出门，到了第三棉纺厂。 在翻译工作之余，郑卫民还是认真记录，不肯停歇，杜若难得走神，盯着郑卫民看了二十秒。 在棉纺厂吃完午饭回到招待所，郑卫民没有再出门，而是留下来整理白天的工作记录。 高羽还没回来，估计又得晚上，郑卫民一个人很安静，忙起来没有人打扰，事半功倍。 写字很累，但也刚好能练字；郑卫民原本的计划是报名参加暑期的扫盲工作，晚上去夜校上课，白天用来练字。 也不知道冯志坚怎么样了，但他觉得北京的乡下要舒服一些，至少不用像他这样趴在案头写个不停。 给志坚的明信片也是寄到学校的，还有宿舍的几个同学的也是一样，郑卫民忽然觉得暑假的时间好像有些长了。 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敲响了，郑卫民扬声道：“请进。” 门被打开，一个脑袋探了进来，首先被注意到的是一个大号的蛤蟆镜，盖住了两只眼睛以及周边的面庞，让郑卫民愣了好几秒才分辨出来是杜若。 “你买了？” “买了！”杜若下巴一抬，很是得意。 “五块钱？” “对啊！我买了两个，送你一个！”杜若把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里面有一个黑色的墨镜，还被封在塑料袋里。 郑卫民愣了，五块钱，如果在九十年代，他还能觉得不是太多；但在现在，可是一个普通学徒工人将近四分之一的工资——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也才十七块。 给王云芳买衣服，他眼皮不眨一下；给赵春来王远堂还有徐淑武送茅台酒，他也能硬上；花几十块钱买车票只为看赵军一眼，他同样心甘情愿；但到了自己这边，他忽然觉得五块钱很多了。 “拿着呀！”杜若把墨镜放到了郑卫民的桌子上，扫了一眼，看到郑卫民还在写资料。 郑卫民脸上的表情给出了答案，他不要；杜若心中的失望在一层一层叠加，脸上的笑容也一层一层消失。 忽然郑卫民笑了：“收起来收起来！你这个应该拿回去送人，比如沈姐或者东风，还有你们大院的朋友也可以送一送！我临走的时候再去买，要买好几个的。” 一个五块钱，这就不便宜了，郑卫民张嘴就是好几个，杜若更不可能送。 “那我这个送你，你买的再送给别人好了。”杜若不肯把东西收回，也不让郑卫民再张口，而是转身开了门，给了郑卫民一个笑，随即消失。 房间里马上就陷入了一片安静，郑卫民没有心思再弄资料了。 墨镜就这么躺在桌子上，距离很近，但郑卫民不敢触碰。 他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以后没事儿别瞎转悠。” 外面杜若也做了几次深呼吸，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刚回去不久，忽然招待所里有了极大的动静，郑卫民的房间也被再次敲响，一个男同学兴奋地说道：“卫民，出来领东西了！” 广州的同志来送手表了，过来的同学在老师那边登记一下便可以拿走；郑卫民到的时候看到有的男同学已经把手表戴上了，正在对时间。 “大家辛苦了，我们略尽地主之谊，给大家准备了点小礼物，不要嫌弃啊。”广州负责的同志是一个中年男人，皮肤略黑一些，可能是晒的。 领到手表的同学都在笑，这哪里是小礼物？这礼物份量不轻呢。 郑卫民过去签了名，也领了一块。 “郑卫民……哦，你就是郑卫民同学啊。” 第150章 不能冒进 郑卫民露出一丝小迷惑的表情，随即想到了于老师拿走的资料，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便也笑了一下：“谢谢。” 果然，这个中年男人笑道：“小郑同学，果然一表人才啊！” 岂止是一表人才，这个名字据说在领导心里挂了号。 周围的几个老师也在朝他点头微笑，有的工作没有人做也就罢了，一旦有人做，那确实是有效果。 郑卫民把手表戴在左手的手腕上，份量十足，沉甸甸的感觉很好。 除了贴身的小闹钟之外，郑卫民终于有了一个能看时间的东西，虽然不是什么豪华品牌，他一度觉得很奢侈，但怎么看怎么喜欢。 郑卫民没有看到杜若，可能是领完走了，也可能是没有出来，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见到她。 高羽也回来了，看上去很是疲倦，到了饭桌上不停地扒饭；郑卫民很好奇：“咋？那边没管饭？” 高羽把手腕亮了亮，上面也是一块表：“工作结束，那边要请吃饭的，但我惦记着这个，就赶紧回来了。” 他瞟了一眼郑卫民的手腕，上面也有一块，他嘿嘿一笑，接着扒饭。 杜若还是那副样子，先鄙视了高羽的吃相，却又让高羽多吃一点。 郑卫民没有在饭桌上提墨镜的事情，一直等到吃完饭和高羽回去。 进了房间，高羽伸了个懒腰，往床上使劲一躺，对郑卫民说道：“卫民，风扇赶紧打开，我受不了了！” 郑卫民帮他打开风扇，他立刻跳起来往有风的地方钻，把衬衫的纽扣解开几个，让风进来。 “哎，卫民，你买墨镜了？” 郑卫民叹道：“哎，高羽，你说志坚戴这个怎么样？” 高羽把墨镜抓起来，看到外面的塑封还没拆，便也没好意思拆，只是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他？你咋想起来给他的？你给我不行么？往后打球哥们多让你几个。” 高羽很想拆开，但生生忍住了，他忽然回头说道：“卫民，咱们不是得多带几个回去吧？五块钱一个呢，就算买的多，也得四块大几。” 郑卫民说道：“我不想多买都不行，幸好你也想到了，能替我分担一些。” “不是，你在这儿等着我呢？我没人送啊！你送志坚干啥？给你对象，那个谁，王云芳不行么？” 郑卫民说道：“因为这不是我买的……” “那是谁？你小子狗屎运够好的，还有人送你这个？化工厂还是棉纺厂？”高羽拿着墨镜，对着外面的阳光看了看，效果还不错。 郑卫民小声说道：“杜若。” “不对呀！我的呢？我可记得清楚，咱们仨可是一起出去的，凭什么只有你的？” 郑卫民就很苦恼：“所以我想把这个给志坚。” 高羽反应过来了：“卫民，你小子，嘿嘿嘿！”他使劲搂着郑卫民的肩膀，鬼笑道：“回了北京，你小子得请客！要不我就找王云芳告密去。” 郑卫民说道：“请客可以，告密不用，我打算回去就和王云芳说。” “那杜若呢？”高羽觉得杜若也挺漂亮，他甚至替郑卫民陷入了抉择的两难中。 “所以我要把这个墨镜送给志坚，请你吃饭是让你嘴巴牢一些，别去杜若那边瞎嚷嚷。” “不对呀，我不嚷嚷，志坚也会去嚷嚷的。” 郑卫民也伸手搂住他，嘿嘿一笑：“所以啊，你还得配合我一下，也买点墨镜带回去。” “都是借口，你就惦记着我兜里这点银子，我这都不够亏的，一副墨镜够咱们俩吃顿老莫的了，省着点能带上王云芳了。” 郑卫民亮了亮手腕，说道：“不亏了吧？” “那一顿不行，得两顿！要不哥们太亏了！”高羽还是答应了，郑卫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是告诉他郑卫民相信他，后面杜若有什么动作也不会避着他。 “能行！”郑卫民马上就答应了，他也很忧愁，杜若对外人一直是冰山，对他却有话说，他要是不懂这个意思就该留在黄原种地。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和高羽说，他不想再把事情憋在心里一个人消化了。 他感谢这个含蓄的时代，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要趁着这段含蓄的时光多和杜若聊聊王云芳，也多聊聊冯志坚，或者牛峰也行；要是这俩人杜若都看不上，还有个高羽。 冲凉之后，两个人躺在各自床上，高羽意犹未尽，还有点羡慕郑卫民。 郑卫民脑子飘回了北京，他在想怎么和王云芳说这个事情。 他能想到王云芳会说什么，一个“自作多情”的评价是跑不了的，所以一件连衣裙是不够的，还得再多添点。 “王云芳一定在想你能给她带什么礼物回去。”高羽忽然张嘴揭破了郑卫民的想法，郑卫民微微一笑：“那得多带点回去才行。” 黄原地区，轰轰烈烈的责任制开始了。 有的大队敢想敢干，直接开始谋划；有的大队畏首畏尾，决定先观望一段时间。 徐家村大队属于前者，徐志全从郑卫民身上看到了许多东西，如果想一辈子只当个大队支书，那就稳妥一点也没关系；但要是想成为大队书记中响当当的人物，让十里八乡的大队支书都仰望他，那他就得走在人前。 不但要走在人前，还得做得漂亮，成为全乡甚至全县的典型。 他叫过来大队的支委，开始商议责任制的事情。 “第一年，不宜冒进！我建议，咱们先包产到组，看一年的效果怎么样，好的话，组里面再细分；关键是啊，咱们大队也就这么点家当，怎么分到户？还真能把大队的大家伙都拆掉一家搬一块回去？” 大队部里的人都兴奋地抽着烟，弄得窑洞里烟雾缭绕，但没人嫌呛得慌；大队部的窑洞外面都是人，不少人都趴着窗户往里看，希望获取点最新消息。 责任制在大队不是秘密，连娃娃们都知道了。 “交完公粮，剩下的都是自己的了。” 只这一句话，就能让大家看到希望，徐家村大队要趁着秋收之前把这个事情弄完，不耽误冬小麦。 开了好几天的会，把大队里的东西按照价值，新旧进行折价、组合；把大队的耕地同样按照肥沃的程度进行分类，和农具一起组合，最后再进行抓阄。 这几天大队的干部们都起早贪黑，不是在大队部就是在地头，每个人都在提意见，都想给自己的生产组多争取一些。 徐志全反复说明到最后还是要抓阄，但即便这样也挡不住大家的小心思，仿佛提出来了就能握到手里一般。 八月八号，徐家村的村民们都围在了大队部门口，今天要开始抓阄。 徐志全把大队部的窑洞门一关，转身对开会的人说道：“那咱们就开始抓阄！大队反复研究开会过，咱们十二个生产小组，地和农具也分了十二份，这些都是差不多的。先说好了，不管抓到什么，不准骂娘，不准私自调换！” 第151章 工作结束 完成包产到组，徐志全心中激荡，但又忽然后怕了起来，患得患失的心情在交替变换，要知道，隔壁好几个大队都按兵不动；他知道，那几个大队支书在观望，晚一点就晚一点，起码保险不是？ 村民们一个个喜笑颜开，每天都站在地头守着界碑，生怕有人偷改；这次的包产到组好啊，组里面也可以再分嘛，支书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 “交了公粮之后，再留下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这句话的影响力巨大，传到附近好几个大队了，每天都有人来徐家村这边看热闹。 虽然距离收玉米还有段日子，但徐家村的人对庄稼的照料明显不一样了，这次秋粮还没收，但所有人都坚信，这次的玉米一定打的比往年多。 徐志全嘴里叼着旱烟，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想找郑卫民再讨个主意，但郑卫民这会儿人在广州，说不定马上就要回北京哩，可不敢乱寄信出去。 郑卫民的广州行要结束了，还有半个多月就要开学，学校也不好让大家真的把暑假都放在南方，总要让大家回家看看，和家人团聚个几天。 这些天的任务也明显减少，大家都轻松了不少，谈论的话题也都变成了要买哪些东西回去，回去之后要做些什么。 广州方面的同志给大家准备了纪念品，有衣服，鞋子，还有当地的一些点心——这倒让郑卫民又省了一些。 房间里都是诱人的香味，郑卫民和高羽都在整理行李。 “东西有些多，早知道少带点衣服了。”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高羽脸上的笑意依旧满满。 广州的同志比较细心，夏天马上过去，给他们准备的都是秋天能穿的外套。 郑卫民也仔细地把衣服叠好，他又跑出去给王云芳买了一条蓝色长裙，这个就不用带杜若去试了。 “来的时候一个包，走的时候两个包。” 于老师从外面敲门进来了，看着两个人忙活的样子便笑道：“还在收拾呢？” “是啊，于老师您收拾完了？” “我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就得。等下记得去订火车票。” 于老师掏出两个信封，放在了桌子上：“收着啊。”说罢，他把手背在后面，笑眯眯地出去了。 高羽兴奋地拿过信封，打开看了一眼，对郑卫民说道：“我就知道会有的。” 郑卫民也把信封打开，看到里面有十张大团结，淡定收好，对高羽说道：“你直接回北京对吧？” “咋地？你还不回去啊？” “我想去趟云南，看看我大舅哥。” 高羽说道：“你小子行！放心好了，回北京的路上我会帮忙和杜若提的。” 一说到这事儿，郑卫民就纠结，还得再买几副墨镜。 晚饭前，郑卫民去找学校的冯老师登记了一下，把北京改成了昆明；之前整理的资料也上交到了冯老师手里，由他带回北京。 高羽很是配合，在同学们中宣扬郑卫民要去看大舅哥的消息。 “虽然是高干子弟，但人家真不是去镀金的，战斗英雄……” “哎，卫民人呢？”几个男生左看右看，还没见郑卫民回来。 高羽说道：“能空着手去啊？卫民这两天没闲着，去买酒去了。广州当地的酒，要带好几瓶呢。我都被抓了壮丁，除了扛行李之外，还得帮他带酒。” 说话的时候高羽还偷偷瞄了一眼杜若，好像很淡然的样子。 郑卫民跑到外面买了十瓶玉冰烧，其中八瓶要拜托高羽他们给带回北京，剩下两瓶他要带到云南给王云凯。 高羽念叨着这个名字：“玉冰烧……好听。那我先给你带回宿舍，等你回去再拿。” “多谢，回去肯定请你吃饭！” “真不白吃……” 郑卫民没敢和他说酿造工艺，怕吓着他；不明就里的高羽也跑出去买了两瓶。 火车票是广州的同志帮忙买的，不管多远，一律报销。 从招待所出来，一群人带着大包小包地上了大巴车，往火车站赶去。 郑卫民的车先走，他在候车大厅和大家道别之后，先一步上了火车。 高羽留在大厅里，看着面前的六瓶酒，叹道：“看着不多，搬着真沉。” 火车带着郑卫民一路向西，况且况且地往前走。 道路两旁都是绿色，可能是雨水比较多的缘故，这些绿色都显得分外鲜艳。 到了昆明，又转了一趟车去了玉溪。 按照地址，郑卫民找到了部队驻地。 阳光耀眼，他抬手搭着凉棚，又看了看大门的牌子，嗯，没错了。 门口的哨兵早就留意到他了，最近回家探亲的人多，来部队探亲的家属也多，这位看起来就像其中的一员。 郑卫民刚走到大门，就被示意到传达室登记。 “同志您好，我找一下王云凯同志。” “稍等啊。”值班排长很是客气：“您是王营长什么人？我替您通知一下。” 郑卫民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是他表弟，叫郑卫民。”他想到了刘娅，前段时间去东北他还笑人家冒充赵军表妹呢，这打脸果然来得快。 郑卫民看到值班排长让一个士兵进去找人，他便耐心在大门口等待。 不多时，王云凯从里面出来，见到郑卫民，他抿着嘴笑了。 “我以为你时间不够，来不了了。” 郑卫民笑道：“广州的工作告一段落，要回北京了；正好这段时间空着，我就来看看。给大哥带了点广州的点心，还有两瓶当地的酒。” “上次你给的大八件还没吃完呢。” “味道不一样的。” “走，先带你去招待所。刚好你也和我讲讲广州那边的事情。” 在往招待所走的路上，郑卫民便和王云凯讲了广州的状况，听到买衣服都不需要布票的时候，王云凯极是意外。 “还有呢，街头的小贩也很多，他们手里五花八门，小玩意层出不穷。工商税务那边也只是维持一下秩序，并没有要驱赶没收处罚。” “卫民，你觉得这是好现象么？” 郑卫民给了王云凯一个很肯定的答复：“这是好的现象。大哥，我和云芳之前在陕北插队，那边的农民穷到吃不上饭，连量油买盐都要精打细算；安徽那边开始生产责任制了，我在广州的时候也给之前插队的地方写了信，让他们早点开始搞，能早一天，就能早一天吃上饱饭。” “你还敢写信？你不怕落人口实？” 郑卫民回头看了一眼营房的大门，上面的五角星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大哥，你们在这里当兵，不也是为了大家能过上安稳日子么？” 王云凯说道：“责任制的消息我也听说了，但到底行不行，我不太懂。北京就剩下你和小妹，你可一定要谨言慎行。”郑卫民有着大好前程，王云凯不想让他走弯路。 郑卫民能理解王云凯的想法，即便是在一起去广州的同学中，也有不少人在谨慎观望，敢鲜明表达出立场的只有区区数人。 “大哥放心，最多半年，事情就会明朗化了。” 王云凯能感觉到，郑卫民好像也有些犟，认准的事情不会轻易放弃；这样挺好，他忽然希望郑卫民能栽个跟头吃个教训，有父亲在，郑卫民出不了什么大事，但往后却能老老实实地和小妹过日子。 “在这待几天？” “也一天吧，明天中午走。”虽然有提前知会到，但郑卫民也不打算在这边久留；部队有部队的节奏，他不能打乱。 “好！晚上一起吃个饭。” 王云凯请了几个战友过来一起，喝的就是郑卫民带来的玉冰烧。 过来的军官中有人带了相机，给郑卫民和王云凯拍了一张照片。 “明天走的时候就能洗出来，回头带给小妹一张；来来来，喝酒！” 第152章 王云凯的助攻 回北京的列车上，人数少了许多，有很多同学都直接回家，没有再从北京绕一圈。 几个老师打完扑克休息之余，也在聊这次的南方行。 “表现突出的个人有好几个，但能在广州留下名字的，郑卫民能算一个了！” “不错！这次出来要是仅仅做好翻译工作，那也有些失败。” 冯老师手里还拿着郑卫民整理的资料，他摸了又摸：“回去之后，我要在第一时间上交。咱们是外行看热闹，但到了其他单位手里，人家估计就能看出来点门道了。” “能看不出来么？广州那边可是在复盘得失了；改革开放第一年，咱们经验少，资金也不足，要被那群老外占不少便宜，回去之后可记得让领导和广州方面多沟通。” 郑卫民这边两瓶酒都见底了，大家微醺都没到，但没有人要加酒，今晚的饭局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出门之后，几个战友直呼不过瘾，在回去的路上非要王云凯改天再请一顿。 “没问题！就冲着今晚洗照片，我也得请你们！” 王云凯惦记照片更多一些，他都能想象到家里人看到照片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王云凯便拿到了照片，他自己留了一张，给了郑卫民三张。 “帮忙给家里带过去。”看着郑卫民的两个包，王云凯很是感兴趣：“带了不少东西？” “我自己的衣服放了一包；还给云芳买了两件衣服，一些广式点心，还有其他一些小玩意。” 郑卫民把照片收好，又看了看王云凯，说道：“大哥，你比上次在北京的时候精神多了。” 王云凯说道：“大概是在战友身边的缘故吧。走，我带你周边转转，你回去说说家里人也放心。” “好。” 午饭之后，郑卫民便从招待所出发去火车站，他没有让王云凯送他，而是乘坐大巴车。 王云凯送郑卫民上了大巴车，看着他手里的两个包，心里挺满意；郑卫民还是知道疼人的，给妹妹带了不少东西。 郑卫民在广州帮忙，能拿到多少钱王云凯不知道，但他能感觉到那个包的份量不轻，到底是相识于微末，不一样。 上了火车，郑卫民进入了喧闹中的独立空间，他能够想想下面的事情。 要给徐志全再写封信，问问状况；还有钱书记那边，也要去看看。 郑卫民看了一下包，里面的鸡仔饼和马蹄糕还有不少，除了给王云芳之外，还能给别人匀一点。 又看了一下手里的另外一份笔记，这个要找机会送给韩亚文瞧一瞧。 到了北京，出了火车站，他一时不知道要往哪儿走了，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先回宿舍，他托高羽带的酒还在那边呢。 学校里已经有人影晃动，郑卫民进了宿舍，看到冯志坚也回来了。 “哎哟，卫民，你可回来了！听说给我带东西了？”冯志坚的两眼发光，紧紧盯着郑卫民的两个包。 “是高羽和你说的吧？嘴忒快了！进来说！” 到了宿舍，冯志坚说道：“酒放在床底下了，看的我流口水。” “这个酒啊，你就喝不到了。”郑卫民打开一个包，从里面挑了个墨镜出来，递给了他：“给。” 冯志坚瞄着郑卫民的包，说道：“不行，我要换一个！” 郑卫民都傻眼了，高羽的嘴巴也挺严的嘛。 “哦，也行，这个是杜若买的；其他的才是我买的。” 话一说出来，冯志坚马上就不换了，他把墨镜留在手里，惊喜地问道：“真的假的？” “真的！不过是杜若送我的。” “那不行，我的了！” 郑卫民说道：“小伙子，你得努力啊！开学之后多和东风玩。” “他？他不坏我好事才怪呢！” “你看你，门缝里看人了不是？沈姐和杜若关系好，你得先弄清楚这一点！” “对啊……”冯志坚极是纠结地咂咂嘴：“哎，又得舍财了……” “鸡仔饼来一点！” 郑卫民把包放好，又把点心给拿了一些出来，猫腰下去拽了两瓶酒：“我走先，得去给你嫂子送东西去。” “还走先呢！卫民，你这去了广州才几天，口音都变了……等等！你都有手表了？”冯志坚凑过来，仔细看了郑卫民的手腕，极是羡慕地说道：“卫民，你可真能行！” “小同志，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我走先！” 郑卫民拎着东西出了门，后面冯志坚左手鸡仔饼，右手马蹄糕，眼睛上戴着一副蛤蟆镜，摇头晃脑又得意洋洋地从宿舍出来了。 郑卫民踏上公交车，先到了王云芳的大院。 虽然过了立秋，但天气依旧炎热，大院门口只有不怕热的小孩子在玩，稍微大一点的都不见踪影。 郑卫民拎着东西到了王云芳家的院子，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久违的声音。 “哪位？” “云芳，是我！” “郑卫民？”里面立刻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门随即就被打开，郑卫民看到了王云芳惊喜的脸，鼻尖上开始有细密的汗珠出现。 “我回来了，带了点当地的特产给你。” “算你有良心！” “你爸妈在家么？” “我妈在，快进来！”王云芳扭头喊道：“妈，卫民来了！” 郑卫民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我回来的时候转了一趟云南，去看了看大哥。” 王云芳更惊喜了：“真的？我大哥怎么样？” “比在北京的状态好，大哥说可能是靠战友们近。” 听到郑卫民的话，刘凤芝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一家四口人，只有儿子在南方拼命，她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他了。 “阿姨好。”郑卫民把东西放下，又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照片，递给了刘凤芝：“和大哥一起拍的，大哥让我也拿给家里两张。” 照片里，郑卫民和王云凯两个人坐在一起，面前有酒有菜，杯盘略显狼藉，但两个人都在笑。 刘凤芝摸着照片上的儿子，抬头对郑卫民说道：“卫民，谢谢。” 能听到刘凤芝一声谢可不容易，郑卫民觉得这是王云凯在给他助攻。 “对了，云芳，在广州给你带了两身衣服，回头你试试。” “还有衣服呢？”王云芳没想到这个，她能想到的只是广州的点心。 郑卫民略带歉意地说道：“阿姨，您和大伯的衣服，我就没给带……” “我们都是大人，不用！”能有儿子的照片，刘凤芝就很知足了。 王云芳急切地把衣服给拿了出来，两条裙子。 “广州那边和北京完全不一样了，很多年轻人都穿着花衬衫，要是放在北京，肯定要被当小流氓抓起来。” 刘凤芝很好奇：“广州不管么？” “不管；而且这衣服都不用布票了。”刘凤芝觉得不可思议，买衣服竟然不需要布票了。 看着王云芳欢乐地把那件黄色的连衣裙在身上比划，郑卫民说道：“杜若也过去了，衣服是找她帮忙试的；她买了一件一样的，两件衣服砍价容易一些。” 王云芳便瞪郑卫民，她早就把杜若当成“尾巴”了。 “放心，这件她没穿过，我让人家给拿的全新的。” “帮忙试一下又有什么要紧？”刘凤芝看得很开，但王云芳不赞同，因为老妈不知道这个杜若。 “妈，晚上卫民在这吃饭，我先和他出去转一圈。” “你们不嫌热？” “不热！您是没看见，外面的小屁孩都晒得乌漆嘛黑的，一点儿都不嫌热。” 刘凤芝也觉得自己在家里两个年轻人不好说什么，出去走走就走走吧。 出来之后，王云芳忍住了让郑卫民“老实交代”的冲动，转到了其他的话题上。 但郑卫民没有转移，还是讲起了在广州的事情。 “杜若送了我一个蛤蟆镜，我把它转手送给志坚了。” 王云芳低头笑，她又忍不住想踢小石子了。 第153章 文字很重要 郑卫民把在广州的见闻慢慢地说着给王云芳听，听到最后竟然还发了一块手表，王云芳抓着郑卫民的胳膊仔细看了，亮晶晶的一块表，她觉得非常合适。 “我还得找一下韩亚文。” “找他做什么？是不是找他拿钥匙？” “也不全是，还得请人家吃顿饭不是？” “别去老莫了，太贵了，这次咱们挑个中式餐厅吧。”王云芳觉得韩亚文不靠谱，点起菜来不看价格，敢情花的不是他自己的钱。 “那也得参考一下人家韩亚文的意见，对吧？”郑卫民左看右看，始终没有找到人，不禁奇怪：“咋都是小屁孩？韩亚文找着工作了？” “他找个啥？要是找到了，我不得拉着你过来宰他一顿？” “那你要是见着他，就告诉他一声，我回来了。” 王云芳奇怪地看着他：“你们俩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就是想知道广州那边是什么样子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就和他讲讲。” 王云芳脑子也快：“这小子是不是想去做投机倒把？别的不说，就光你送我的那两条裙子，还不要布票，这拿到北京肯定是另外一番光景。” “就算他真打这个主意，我也会支持的；这是为改革开放做贡献嘛。”郑卫民觉得去南方做生意不会那么容易，少带几件没人查，要是数量多了，肯定会有各种麻烦事。 “那我遇到他再和他讲一下。” 两个人在大院外面道路的树荫下走着，聊着，到了饭点儿便回去吃饭。 王远堂也回来了，看到了郑卫民带来的照片，儿子看上去状态还不错，这让他心里安稳了不少。 吃完饭回去，郑卫民马上又带着酒和点心去了徐淑武那边。 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开门的是一个男孩，里面还有个比他略小一点的女孩。 郑卫民没想到徐淑武竟然还儿女双全，这让他着实羡慕了一把。 “回来了？”徐淑武看着郑卫民手里拎的东西，不满地说道：“怎么又带东西过来？” “广州那边的特产，味道好不好自有公论，但得让大家伙尝一尝才能发表意见不是？”郑卫民把东西放下，对旁边的女人说道：“师母好。” “小郑，坐！我去给你们倒水！”女人笑着打着招呼，又把一对儿女给撵回房间。 徐淑武打量了一下郑卫民，点头道：“不错，看着没有去年暑假那么黑了。” “在广州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室内，那边的雨水也比北京多，能被太阳晒着的时候实在太少。” “你整理的资料，我也看到了，这不错。世事洞明皆学问，没有什么事情是小事。我现在就可以和你说，就算你写的只是普通的会议记录，对之后的工作也是大有帮助的。学校已经把资料给交上去了。” “让老师见笑，实在是做不得什么大事，只能做些皮毛，能有点帮助也是侥幸。” “这可不是皮毛！咱们都是搞历史的，你要知道，你所记录的可都是改革开放的第一手资料！你知道咱们考古工作者在做发掘工作的时候最希望看到什么？” “文字。” “没错！越是久远的年代，文字越是珍贵。前几年出土的睡虎地秦墓竹简，上面的内容在他们那个年代看来也只是寻常，但在咱们看来，意义完全不一样！卫民啊，不要认为你的工作没有意义，系里的领导对你的工作可是给予了高度评价的。” 徐淑武越说越得意：“咱们系里出了一个你，呵呵呵，这英语比得上西方语系专业的同学，还知道记录工作，一个人干了两份活，大大涨脸！你今年才大二，没想到吧，已经有单位在提前要你了！” 徐淑武不能不得意，想要郑卫民的单位不止一个，从政府单位到外文局，对外经济联络部，甚至食品公司也冒了出来。 “这有点早了吧？我这还有两年多才毕业呢。” “早？一点儿也不早！你们可是恢复高考的第一波大学生！卫民啊，我还是那句话，好好学习，只有掌握更多的知识，才能更好的为国家和人民服务。你的表现，组织都看在眼里，可千万不要骄傲！” “我记住了，徐教授。” “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老师你要原谅我，我今天回来，第一站先去了对象那边。” 徐淑武大笑道：“你就算第一站来我这边我也要把你赶到那边去！我得提前和你说一下，下次再过来，不许挑这种时候，在家里一起吃个便饭，你师母的菜做得也还可以。” 郑卫民起身了：“那我下次做出点成绩的时候再厚颜登门；时候不早了，老师我先回去了。” “好！下回再过来，可不许带这些了！” “我记住了。老师您留步。” 郑卫民走后，徐淑武拿着酒瓶子端详：“玉冰烧，好名字！” 中年女人也坐了过来：“郑卫民，算是你得意门生了吧？” “算！怎么不算？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家里人是怎么想的？硬要往外推！他对象家里算是捡了个大便宜喽！点心你们尝尝，卫民不是说了么？好吃不好吃的，得尝尝才能发表意见。” 回到宿舍，天色已晚，郑卫民没有再出去；还有四瓶酒放在床下，他打算给赵春来两瓶，钱志民两瓶。 最近暑假，王秀霞肯定不在小学校，他便打算开学之后再过去，明天可以先去一趟食品公司。 钱志民肯定不缺酒，也不缺点心，但心意肯定要送过去。 郑卫民不想让两个人的关系太功利，这样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他的资料交了上去，有好几个版本——广州方面一直在坚持排版印刷，分为好几个册子；但最重要的手抄版也一并上交了。 在他回来之前，钱志民就听说了去南方的大学生有做工作记录，这些谈判的内容会被发下来供兄弟单位参照模拟，进行复盘。 他能想到的是郑卫民也过去了，不知道哪一篇是郑卫民记录的，他很想看看。 暑假还在放，但不少单位都打算去一些专科学院要人来实习；他有些遗憾，郑卫民是四年本科，大二也才上了一半，就算不能分配过来，能要来实习也不错。 可惜的是暑假，北大人都没几个，郑卫民更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找都不好找。 晚上回来，郑卫民看到冯志坚和高羽都在收拾行李，两个人打算和郑卫民凑在一个宿舍聊一聊再走。 冯志坚等到了礼物，没有别的挂念，这会儿只想回家看看。 “卫民，你什么时候走？” “我过两天走，还得等个人呢。我怕走了人家找不到我。”高羽想到了冯志坚之前说的话，但依旧没有多问，他就不是个喜欢家长里短的人。 冯志坚也没有多问，他只是习惯性地问了这么一句。 “那哥们可走了，咱们开学见吧！” “东风让沈姐带大葱了，回来记得吃。” “山东除了大葱还有别的没？” “煎饼……估计你咬不动。” 第154章 风吹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爬起来洗漱，吃完早饭，像平常一样说话，他们分别拎着东西出了学校，但郑卫民知道，今晚他就要一个人睡了。 上了公交车，郑卫民往食品公司赶去。 上午的会议少一些，钱书记应该在。 果然，到了钱志民的办公室，郑卫民见到了人。 “哎哟卫民，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这趟南方行时间可够长的！坐坐坐！”他看到了郑卫民带来的东西，这让他心里很舒服。 缺不缺是一回事儿，但郑卫民能记得他就不枉之前的付出。 郑卫民坐在椅子上，笑道：“昨天回来的，中间绕路去了一趟云南看了看大舅哥，耽搁了几天。” “哟？看来和那位大舅哥处得不错啊！毕业就可以结婚了吧？到时候可不能不给我发帖子！” “一定，一定！” 郑卫民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这趟过来就是送东西的，没有别的目的。 下面就等开学了，开学了就可以去小学校了。 回到学校，又给徐志全写了封信，郑卫民跑去找王云芳了。 上午的时候，王云芳先把韩亚文给抓住了：“你和卫民说什么了？” “没说啥啊？”韩亚文眨着小眼睛，里面都是无辜。 “卫民回来了。” “人呢？怎么没见着？他还欠我一顿饭呢。我说王云芳，这可不能躲了啊，寒假咱不是还得帮他忙嘛。哟，新裙子啊？王云芳，你在咱们大院穿穿就罢了，出去肯定要被当做资本家的小姐了！” “就你话多！昨儿卫民来了还专门提了你。”王云芳把那件黄色的连衣裙穿上了，喜滋滋地显摆着。 “我就知道，郑卫民是个厚道人！他今儿还来对吧？记得叫我啊！天儿太热了，我哪儿都不想去。” “吃饭也不去？” “那哪儿能成啊！吃饭是一定得去的！” “行，等着吧！” 韩亚文的心里像猫抓的一样，广州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王云芳的裙子倒挺好看。 在大院门口，韩亚文又买了一支冰棍，坐在树下看蚂蚁忙碌，这些小东西可真有趣，给它们点东西它们就使劲搬。 看着日头，韩亚文心里有些焦急，这郑卫民咋就那么慢？ 等了一个上午，郑卫民还没有出现，韩亚文抱怨道：“哥们，有你这样谈恋爱的么？人家谈恋爱都恨不得整天黏在一块，你们俩倒好，还得我替你们着急！” 回家吃了饭，韩亚文又跑到大院门口的树下等着，这次手里多了蒲扇。 这蒲扇不但能扇风，还能扇蚂蚁。 正忙碌着，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嘛呢？人家蚂蚁容易么？刚到窝边就被你给扇走了。” “哎哟！郑卫民，你丫可算回来了！哥们可等了你一上午了！怎么样，你要是妞儿，是不是很感动了？” “那你得请哥们吃饭哥们才能感动。” “甭和我提这个！怎么去了趟南方，还得让哥们请你吃饭了？咋了？受虐待了？” 郑卫民从衬衫的口袋里拿了一个蛤蟆镜出来，递给了韩亚文。 果然，韩亚文极是高兴：“得，哥们还真得谢谢你了！这玩意可不好弄啊，我和你说，别的大院有人有了，真是带劲！我就是来不及和你说，没想到你还真有心了！” “我就知道你喜欢这玩意，还有更好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韩亚文眼睛睁大，等着郑卫民从外面掏好东西，没想到郑卫民递了几张纸给他。 “什么呀这是？”韩亚文有些失望地接了过来。 郑卫民说道：“在广州的一些见闻和记录。你路子广，对比一下和北京的区别。” 韩亚文展开一看，里面详细记录了各种东西的物价。 “据我观察，广州已经出现外地人了，这些外地人可能都没有介绍信。” “没有介绍信？他们吃什么？住什么？不怕被当流窜犯抓起来啊？” 郑卫民用下巴点了点那几张纸：“吃什么？就吃这个！我在广州给王云芳买的衣服都没用到布票，你说呢？” “我尼玛……”韩亚文词穷了，半晌才说道：“这到底是改革开放了……” “这股风会吹起来的，我只能先和你说，有一部分人站在风口上了，但等风吹遍神州大地，风口也就消失了，你就得再找了。” 韩亚文郑重把纸收好，问道：“卫民，你在广州待过看过，又有文化，看得肯定比我长远；你觉得，这股风能吹多久？” 郑卫民也不敢确定：“两年？三年？但你要是扎根在珠三角，那风就能多吹好多年。” “我扎根北京就不行么？” “也行！但就说这墨镜，这会儿北京还真不好买！还有王云芳的衣服，款式我不说了，单说颜色，在北京也不好买。” 韩亚文极是纠结，他向往外面的生活，向往新鲜的东西，他也坚信，在北京有和他一样的人，但要怎么走出去，他心里没谱。 郑卫民说道：“你慢慢想吧，我去找云芳了。” “等会儿啊！哥们请你吃个冰棍儿，多聊五分钱的。” 韩亚文不待郑卫民说话，跑去买了两支，郑卫民笑眯眯地接了过来：“本来还想晚上请你吃饭的。” “别啊！晚上我请你！老莫成不成？” “云芳说了，想换个口味。” “那也行啊！哥们还能省点。” 俩人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冷不防王云芳出现了。 “我就知道！卫民还没过来肯定被你给拦住了！” 郑卫民用胳膊肘推了韩亚文一下：“买冰棍儿去！” “得嘞！”韩亚文一溜小跑过去了。 王云芳意外了：“这家伙怎么那么听你使唤？转性子了？” “晚上饭辙都有了，亚文要请吃饭，说要去老莫，我让他换了一家。” 王云芳眯了眯眼睛：“你俩肯定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让韩亚文能有点事情想，有点事情做。” “什么事情？” “投机倒把！” 韩亚文小跑着又回来了，给了王云芳一支，喘着气说道：“晚上吃饭，哥们请！不许不去！” 王云芳问道：“卫民和你说的事情……” “你可要保密啊！”韩亚文忙叮嘱了一句。 “你胆子也大！都敢干这个了？” 韩亚文把墨镜一戴，嘴角上扬：“这有什么不敢的呀？” 郑卫民也说道：“这其实没什么关系了。我上午还给徐支书写了信，问他们那边责任制的事情。” “责任制？”韩亚文又把墨镜摘了下来，极是意外：“卫民，你还敢掺和这个事情？这可比投机倒把严重多了！好多人都在观望，你倒好，就闷着脑袋往前冲啊？你就不怕被检举揭发？” 王云芳也是担心，郑卫民怎么和谁都说啊；韩亚文嘴上没有把门的，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说走嘴了。 “我去云南看大哥的时候，他也这么劝我。但我觉得问题不大，这是趋势，阻挡不了的。我都在替徐家村大队的人想之后的事情了。” “什么事情？” “把日子过得更好一些。” “你又不是原北县的县长，你操的哪门子心？”韩亚文极不理解。 郑卫民看着王云芳，对韩亚文说道：“就凭我和云芳在那边待过，行不行？” 第155章 掺和一把 王云芳把头抬起，眼睛亮亮的。 徐家村大队过的是什么日子？她过去都要老老实实地吃粗粮，吃得胃里面整天冒酸水。 要是真的能让那边的老百姓过得好一点，王云芳会非常乐意；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让全国人民都过上好日子，但她能力有限，知道那样不现实，但郑卫民却说要让徐家村的人都过得好一些，她觉得这个愿望不是很过分，她也很期待郑卫民能帮上这种忙。 看了看天儿，韩亚文说道：“走吧，找地儿吃饭去，咱们边走边说。” “走！” 三个人一起往国营食堂走去，王云芳最关心的还是生产责任制的事情，但郑卫民想要说的是多提供一些帮助给徐家村那边。 “咱们在北京，很快就能见到各种新的政策和事物，只要徐家村能把握住节奏，我就相信他们能走在黄原改革的第一线。” “卫民，这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风口，对吧？” “没错！不管是农副产品还是手工作坊，只要在第一时间能把握住，徐家村的日子就差不了！” 三个人找到位置坐下之后，韩亚文就说道：“这顿我请啊！” 郑卫民看着菜单：“先来个鸡丁吧。” “哎哟卫民，甭给我省钱，我兜里还有不少。”韩亚文抓过菜单，说道：“鸡丁换成烧鸡，再来条鱼！” 郑卫民和王云芳立刻异口同声地说道：“换一个！” 韩亚文莫名其妙：“换就换。” 蹭完饭，王云芳和韩亚文把郑卫民送上车，一起往大院走。 “能让你请吃饭不容易啊。老实交代，你从卫民那弄到什么了？” 韩亚文不肯承认，只是说道：“人家郑卫民言而有信，同我讲了讲在南方的见闻。再说了，我和人家关系一直都挺好，请他吃顿饭怎么了？” “你就嘴硬吧，早晚露馅！” 韩亚文摆摆手，一溜烟就蹿回了家。 郑卫民写给他的纸他像宝贝一样护着，到了家里之后便躲进房间里仔细看。 他在街上溜达的时候比所有人都多，对于郑卫民给他的物价信息，他能算出来差价，这个差价要是被他拿到了……嘿嘿嘿，美滋滋。 但他也知道，投机倒把就是投机倒把，这事情要是好干也轮不着他，早就挤破脑袋了，可不试试哪能行？那他不白让郑卫民打听了。 得找几个人一起合计合计。 郑卫民回到宿舍，忽然感觉到很无聊。 志坚都走了，想要找个人说话都不容易，可好像这样也不错，起码能安静看书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开始有了凉意，郑卫民需要在小肚子上盖点东西。 后面几天，他每天都要睡懒觉，在广州那边辛苦了一个多月，他也只能用睡觉来补偿自己。 下午的时候他还是会去找王云芳，两个人只是在大院附近压马路；虽然天气热，王云芳也保守到不敢牵手，但只是走走两个人也甘之若饴。 韩亚文有时候会鬼鬼祟祟地出现，看着两个人便挤眉弄眼一番，再悄悄溜走。 八月底的一天，郑卫民把王云芳送回去，准备往回走。 穿过这边大院，郑卫民总觉得脊背发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板砖出现。 韩亚文又跳出来了：“郑卫民，特务啊你？鬼鬼祟祟的！” “你咋好意思说我？你刚刚那样子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韩亚文收起笑，到了郑卫民身边：“最近看到你的样子，我都替王副司令高兴！小伙子一表人才！真好！别以为我是乱说，我们大院不少长辈都是这么觉得的。你要是还单着，我立马就能给你介绍一个。” “那要茬架么？” “茬架怕什么？有我啊！作为中间人，我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郑卫民笑道：“我怎么感觉我可能要打一架呢。” “那不会！”韩亚文舌头在嘴里来回蹦了几下，终于说道：“我打算去趟南方。”说这话的时候，韩亚文紧紧盯着郑卫民的脸，想从上面看出点端倪。 但郑卫民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韩亚文接着说道：“我和别人提这个事情的时候，很多人都劝我不要干。” “那你找到几个人合伙？” “不多。”韩亚文很是失望：“卫民，你是去过一趟广州的，那边的状况你最清楚。况且最近哥们还真没闲着，我专门去乡下看了，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你得开个介绍信才行，要不还真不好出去。” “介绍信好弄，这个你甭担心。” “那我就只能祝你凯旋了。” “别光用嘴啊！” “咋滴？” 韩亚文表情纠结地搓着手：“那个，卫民，要不要掺一股？我最看不懂的人就是你了，明明都有家回不去了，但看看你现在，浑身上下什么都有！过几天你要是说你弄个小老婆回来我都能信。” “哎，打住打住！哥们还想来王云芳家喝酒呢。” “开个玩笑。怎么样，有没有意愿？” 郑卫民闷着头往前走，他想到了毕业之后。要是分配得足够好，那住房肯定能解决；要是分配一般，那将来还是得自己解决。 如果毕业分配不理想，他相信王副司令一定会伸手，但他不想，哪个男人还没点傲气了？ 他还有另外一层考量，那就是徐家村那边。 如果想让徐家村大队上什么项目，那一定要用到钱；大队现在穷得叮当响，想要贷款都找不到好的抵押，要是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溜走，将来后悔的不止一个人。 郑卫民不想把命运交给别人，既然韩亚文愿意走一趟南方，那就赌一把——之前做青贮饲料的三百块还剩下二百多，加上这趟广州行又多了一百块，三百多的现金不少了，一般的家庭拿不出来，但郑卫民敢赌这一把。 看着郑卫民低头走路，韩亚文有些焦急：“怎么样啊哥们，干不干？这还是你指的路子呢。” “打住！别说是我指的路子！这路子是你自己蹚出来的。” 韩亚文有些失望：“得！哥们再找别人！”他脖子一扭，转身就走。 “我也没说不掺和啊。”郑卫民在后面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韩亚文又硬生生地把身子给转了过来。 “哎哟，我说咱能不大喘气么？我这脖子都快扭了！告诉你，这要是真扭了，你得给哥们算工伤。” “我手里的钱不多，只有三百。” “这就不少了！我也没指望你能有多少。” “那行！明儿上午到我们学校找我。” “干嘛明儿啊！就今晚呗？你省点公交车的钱，哥们骑车带你回去，成不？明天你再来找王云芳的时候，哥们还能把自行车留给你，往后就方便多了。” 韩亚文窜回家，推着自行车出来，对郑卫民说道：“上车，咱们走！” 郑卫民往车上一跳，韩亚文便努力往前蹬：“卫民，我得先把丑话说在前面，这个要是赔了……” “赔了……赔了就说明咱们没这个命呗。” “得嘞！我是看出来了，你比我们大院那几个的魄力大多了！你是不知道，平时里一个个的人模狗样豪气干云，一说到这事儿，都狗怂了！” 郑卫民在后面笑道：“你丫不会只从我这找到钱了吧？” 第156章 远行 韩亚文脚下的力气都减少了几分，让郑卫民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你丫的……真的只有我啊？” 韩亚文说道：“卫民，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你可不能反悔！咱们可都是带把的，一口唾沫一颗钉。” “那你这够呛啊……划掉来回的车票钱，你剩不下多少本钱了。” “车票你甭担心，哥们能搞到半价的。到了那边不久留，收了东西我就往回走。” “你小心点，别被抢了。”被抓了都是小事，大院里找人打个电话就能搞定，但要是真遇到劫道的，打一百个电话也白搭。 听到郑卫民没有反悔，韩亚文力气又恢复了：“卫民，这次虽然就咱们哥俩，但本钱我也能拿个几百，第一趟出门也不能带太多不是？” “借口，统统都是借口！”但郑卫民也觉得等到韩亚文真的把事情办成了，只要一次，这货手里的资金就会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韩亚文呵呵乐道：“甭管那么多了！你就祝哥们好运吧！改革开放，咱也要往风口站一站。” 回了宿舍，郑卫民数了三十张大团结出来，递给了韩亚文。 韩亚文小心收好：“卫民，我给你写个条儿。” “不用！”郑卫民极是大气地拒绝了，这个条是不能要的，关乎韩亚文的脸面——也关乎所有年轻人的脸面，他必须要相信韩亚文。 韩亚文伸手捶了郑卫民的肩膀一下：“卫民，等我的信儿吧！”他觉得大院的那群哥们还不如郑卫民，难怪王云芳能看上人家，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 回去之后，韩亚文便开始准备南下的事情。 从出生到现在，韩亚文还没出过北京城呢，一下子跑这么远，他心里也打着小鼓，因此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给自己打着气。 “不怕，就是火车上住个几天！上了火车就是广州，下了火车就是北京，就这么简单！人家王云凯都在枪林弹雨里滚过好几回了，你连个火车都不敢上了么？” 给自己不停地打着气，韩亚文又开始找人弄火车票，这火车票一定要半价的，不能超。 也幸好他平日里交际广泛，拿到一张半价票问题不大。 在郑卫民过来找王云芳压马路的时候，韩亚文出来把自行车推给了他，让他先用着。 人家郑卫民都爽快拿了三百块给他，他总得有个东西抵押在人家那边，人家敞亮，他也不能怂。 王云芳不知道郑卫民和韩亚文搞了什么，但见到郑卫民有车用，便很是感谢了韩亚文一番。 “回头我们请你吃饭。” “别！请我吃糖吧，哈哈哈。”韩亚文洒脱一笑，把时间留给了这两个人，在八月底出发去了广州。 天气炎热，韩亚文在火车上不停地扇着风，现在的他抠搜异常，啥都舍不得买了，都说穷家富路，但该省还是得省。 “人和人真不能比啊！”韩亚文很羡慕郑卫民，人家可是在北大念书，大好前程摆在眼前，他就得远走广州，要不再过几年，来个对象都不好说。 至于郑卫民说的要替曾经插队的地方徐家村那边谋发展，韩亚文想不到思路，索性也就不想，等等看吧。 郑卫民现在手里只剩下小几十块，这些钱他不敢全给了韩亚文，他还得留一点放手里应急。 在去和王云芳压马路的时候，郑卫民提到了一件事。 “过两天就开学了，回头我要去趟小学校，给赵叔送酒。” 王云芳能听懂郑卫民的意思，和家人几乎不相来往，但他依旧想带着自己去见一见最熟悉的人。 “我和你一道去。”王云芳看到郑卫民眼里的光更亮了。 “好！那我们三十号下午过去吧。”郑卫民声音柔和，他想让王秀霞看看王云芳。 “是你带的玉冰烧么？” “还有一些广式点心。我特意买的耐放的，还放在了宿舍的阴凉地，但也放不了多久，得让他们赶紧尝尝。” “马上要开学了，你家里人还会来寻你么？”王云芳比较关心这一点。 郑卫民不确定：“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但我觉得不会的可能大一些。” “为什么？” 郑卫民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回去准备东西，这次有了韩亚文的自行车，出行会更方便。 临近开学的日子，学校里晃动的人影越来越多，郑卫民的宿舍里也开始有了动静。 孙东风先回来，看着郑卫民的点心两眼放光。 “哎哟卫民，我就知道会有惊喜的。不错不错。” “还有几盒在床下别拆，我得带走。” “放心好了，哥们什么时候坏过事？”孙东风一边吃着一边说道：“招娣马上也回来了，一个暑假不见，真想啊。” 有的时候郑卫民也挺佩服东风的，这货看着不靠谱，但还真能找到对象。 “等梁哥陈哥他们到了，帮忙分一下，我先出门了。” 临出门的时候，郑卫民还是不太放心，又叮嘱了一句：“给他们留点，别当饭吃了。” “哎呀知道了，你出去吧。” 郑卫民推着自行车出了学校，带着东西先去找了王云芳。 王云芳还能在家里留一天，明天再回学校，吃完午饭便在大院门口等着；她没有骑自行车，要让郑卫民带着她一起过去；她手里握着一把纸扇，没有打开，而是在手心里敲着。 身上穿的也是郑卫民送她的裙子——蓝色的那条，上身还是普通的衣服。 郑卫民满头大汗地到了，王云芳赶紧打开纸扇给他扇风：“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慢点没什么关系。” 擦了一把汗，郑卫民说道：“上车，咱们走！” 王云芳把自行车后座的东西拎在左手，右手还是不肯闲着，给郑卫民扇风。 “不用扇，我骑车的时候有风。” 王云芳用手试了一下，把纸扇收起来，两条腿来回晃着，很是快乐。 “卫民，前几天我爸把你送来的酒喝了，我和我妈都感觉他酒量大涨，结果一看，是度数低，我爸不承认，一个劲儿地吹牛。” 郑卫民笑道：“拆穿可不好，难得你爸能豪气一把。” 王云芳把脑袋靠在郑卫民的后背，能听到郑卫民的声音从后背传来，带有嗡嗡的共振，听不太清楚但很有趣。 王秀霞今儿到了小学校开始忙了，马上要开学，教职工都要提前到，想和学生们一起进学校那肯定来不及开学的准备工作。 忙碌到下午，稍稍能休息一下喘口气，郑卫民到了。 “老王，快，你侄子又来看你了！” 王秀霞笑道：“这小子，可真会挑时候。你们先歇着，我去去就来，估计又给带什么东西来了。” “老王，你侄子可真好！有对象没？” “有了！甭惦记了！” 王秀霞笑眯眯地到了外面，看到了郑卫民和王云芳。 “王阿姨！” “臭小子！这个是你对象吧？”王秀霞打量着王云芳，鱼尾纹立刻出现在了眼角。 “是呢，叫王云芳，当年和我一起在陕北插队的，刘娅同学。” “真好！”王秀霞拉着王云芳的手，心里替袁秋感到遗憾，这个时刻本来是属于她的，结果被自己给赶上了。 但没办法，老郑两口子太偏心，但凡能不那么偏心，三儿也能把王云芳给带回家给他们瞧瞧了。 “三儿，在这等我啊，我去叫你赵叔去，晚上一道吃个饭！不许跑了！” 王秀霞赶紧去找赵春来了，王云芳不确定地问道：“真吃了饭再走啊？” “吃呀！大老远过来，我都饿了。” 这个时候，韩亚文到了广州，下了火车，眼前一片茫然，这要往哪儿去？ 说好是下了火车不耽误时间的，但看来还是得住个一晚，得，找招待所吧。 他没有目的地，随便找了个公交车上了，从车窗上往外看，眼睛在仔细留意着外面。 道路两旁，果然有像郑卫民说的那样的小贩，他们把摊子摆在家门口，有个风吹草动就会及时收摊躲起来。 “成，就冲这个，哥们这趟就算来对了！” 第157章 传言 见到王云芳，赵春来也极是高兴；三儿和军儿打小关系就好，赵春来看着郑卫民找到对象心里一样高兴。 “听说你和三儿是一起插队的时候认识的？好啊！真好啊！”赵春来觉得这两个人简直就是天作之合，能一起去插队，还能一起考回来。 王云芳脸有些热，她可是半路先离开的，但郑卫民没有纠正赵春来。 赵春来和王秀霞都没有打听王云芳的家庭状况，看到王云芳的样子他们就觉得不会差。 吃完饭送两个人走的时候，王秀霞还在反复叮嘱郑卫民：“三儿，对人家可好一点啊！” “王阿姨您放心，下回我们还来呢。” “那就好！” 目送着两个人离开，王秀霞对赵春来说道：“你说什么时候开始，孩子们都长大了？” 三儿去插队的时候还是个闷头葫芦，再次见到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而且每次见面都有变化。 赵春来手里拎着酒，得意地说道：“长大了好啊！就是军儿不在身边，要是俩人都能在北京就好了。” “哎，三儿可是说了，让军儿好好学习文化，在部队里争取获得进修的机会。” “他是大学生，重视文化太正常了。我也得给儿子去封信，听说了没有？往后再想提干，难度可不是一般大了。” 不提干，怎么能回北京？ 去进修就是一个契机，一个可以提干，再一个往哪里调动也方便。 赵春来看着郑卫民骑车带着王云芳，心里羡慕得紧。 “这酒咋办？”王秀霞问道。 “到底还是三儿送来的。我琢磨着，回头找个由子，让老郑来一起喝了它。” 王秀霞犹豫道：“行么？别的我不担心，我就担心你喝多了说走了嘴。这要是让老郑知道是三儿送的酒，那桌子不得给掀了？” 赵春来呵呵一笑：“他要是敢掀桌子，那往后想给三儿递话就得找别人喽。” 要是今天王云芳没来，那这个酒赵春来就不会找郑刚喝；可王云芳出现了，赵春来就得多往后想想，比如三儿结婚的时候，双方父母总要见一见的吧？ 有些事情他能代劳，有些事情他不能；不管三儿是怎么想的，他都得多想一些。 夫妻两个慢悠悠地回了大院，大院门口，有不少小孩在享受最后的欢乐——敢这么玩的其实也没几个了，很多人的作业都没写完，在家里补作业。 拐个弯遇到了袁秋和郑卫红，看样子是要出去。 “买菜？” “买菜！哟，你们这是打哪儿来？” 赵春来把手里的酒举了举，笑道：“秀霞她侄子托人送了点东西过来，还有两瓶酒，过两天我让秀霞弄俩菜，你们都来家里吃饭。” “这多不好意思啊……” “这有啥？不就是两瓶酒么？放心，没什么好菜，白菜豆腐，豆腐白菜，呵呵呵呵。” 把王云芳送回家，郑卫民又蹬着自行车回了学校。 吃饱喝足，浑身都是力气，虽然自行车是韩亚文的，但郑卫民觉得和自己的也差不多了。 那小子一旦尝到了甜头，之后估计就会住在火车上，哪还有功夫来骑自行车？ 回到宿舍，大家都回来了，热热闹闹地聊着天。 “卫民，回来了？好像没晒黑嘛！” “你们怎么样啊？家里嫂子可好？各位侄子侄女也好？暑假作业都写完了？” 蔡志勇便笑：“卫民，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回来之前，我还逮着我儿子揍了一顿，整天就知道玩。这小子，不打不成器！” 王乃强马上接口道：“我也动手了……本来不想动手的，真的气人！” 孙东风呵呵笑着，他和郑卫民还没结婚，只能想象，但他很喜欢看小孩子淘气；暑假回村，他几乎都要成孩子王了，村里的人都喜欢让孩子同他玩。 “哎，你们那边责任制怎么样了？”郑卫民换了个话题，这个应该比较轻松一些。 但没想到，几个老大哥依旧开心不起来。 “大队不敢搞……风声是听说了，但没有人开这个口子。”蔡志勇尤其遗憾，看来想吃饱饭，还得等等。 “这也太稳了吧……” “那没办法。等就等吧，无非就是晚个年把两年，这总比进去蹲班房来得强吧？” 郑卫民也愁道：“这也太稳了吧……志勇哥，这一步慢步步慢。不行，我得给陕北写信，可不能让他们慢。” 一群室友都上下打量着郑卫民，蔡志勇叹道：“卫民，你可真能行。你是不知道，要是真有人能带个头，这个事情就推行下去了。” “我给陕北写过信了，不知道那边怎么样。” “那我建议你先等等，着什么急？你往南方一跑，人家都找不着你，先等等啊！”蔡志勇话是这么说，但心里也挺期待，要是陕北那边真搞成了，放寒假的时候他就得回村宣扬一番。 郑卫民盘算了一番，还是准备给徐秀莲写封信，问一下状况；徐秀莲毕竟上了大学，眼界宽。 陈宣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叠的信，一个个地发着。 “卫民，都是你寄的明信片，每人一张，倒是不缺。哎，不对，我的没东风的好看。哎，卫民带来的点心呢？” 郑卫民刚发现，点心快见底了。 孙东风说道：“什么点心？这是朝廷给的赈灾粮！” “赈灾粮也没你们这么吃的……好歹撑过今天呀……” 发完明信片，陈宣也坐在下铺加入了聊天。 “卫民，你快成名人了，别的系也有很多人知道你了。” “怎么说？”孙东风很感兴趣。 “还能怎么说？你多背点单词也能有你。” 孙东风郁闷了，他的单词都是跟着沈招娣一起攒的，考试够用，但交流有点难度。 陈宣对郑卫民说道：“你这当事人够淡定的。刚刚去拿信的时候我听到几个人聊天，看上去像是学生会的。” “有新的活动了？”郑卫民能想到的就是去火车站和汽车站接新生，最近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建国三十周年了，学校估计会有大型活动。 “要不说你是名人了么？小道消息，这不马上就有新生入学了么，学生会肯定要再吸纳一波新生进来。那几个人说你要被提到副部长。” 郑卫民抓抓脑袋，觉得这个事情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就像陈宣说的那样，人手多了，那他肯定要带几个人，所以在职位上会有变化。 另外一个，他琢磨着自己的那份工作记录也不白写，学校肯定要给他加点担子，看他能做多少。要是能扛得住，那之后就会作为优秀毕业生来进行分配；要是表现一般，那就再说。 看来还真得给自己再加点强度了，他一定要给自己上点强度。 之后不管分配到哪里，肯定都要走上干部岗，郑卫民要是连几个新生都带不好，那就干脆跟着韩亚文一起去当倒爷算了。 第158章 有点服了 郑卫民没有去迎新，系里面安排了其他的人过去。 今年学校里的新面孔明显年轻了许多，之前的两次高考，老三届的学生们能考上的都几乎考上了。 看着学校里的新面孔，孙东风打趣冯志坚道：“看看有没有可心的，赶紧下手了。” 冯志坚摇摇头：“算了。走，上自习去。沈姐呢？” “等下也会到，走吧，中午请你吃煎饼卷大葱。” 新生一入学，学生会也开始忙碌起来，随着人数的增多，学生会也要增加人手，一大早郑卫民就被喊了过去。 到了那边，还没有来得及寒暄几句，郑卫民就被叫了过去。 “郑同学，之前你还是学生会的干事，但今年不能再当个干事了。你在学校里的表现老师和同学都看在眼里，我们都认为，是要给你加点担子了。是这样，宣传部这边你先帮忙扛一扛，先做个副部长，怎么样？” 郑卫民没有拒绝：“那我就先试试。” “好！郑同学加油，咱们一道努力，为大家服务。” 出来之后，郑卫民瞧见了杜若。 “我昨儿就听说你要当副部长了。” “你呢？” “我？我无所谓，反正往后都是你的兵。” 郑卫民头大了，他把这一茬给忘了，或者说，他以为杜若也能往上升一升的。 “你的墨镜呢？” 郑卫民苦笑道：“你见过哪个学生会的干部戴那个的？” “倒也是。是不是准备上自习去了？” “晚点再去吧，还有好多事。” 回到宿舍，陕北的信也到了。 徐志全算着时间给郑卫民写的信，大概也就在开学前后几天会到。 看到徐家村大队包产到组，郑卫民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扬；他给徐秀莲的信也寄出去了，错开了也没关系，就当问候了。 “蔡大哥，你瞧瞧。” 蔡志勇接过信，先问了一句：“什么事儿？”他比较尊重他人，尽管郑卫民把信给了他，他还是下意识地没有先看。 “陕北的责任制开始了，徐家村大队那边包产到组，玉米是夏天种的，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要收了。” 郑卫民笑眯眯地说着，蔡志勇赶忙看信，一目十行。 “没人告你？” 郑卫民信心十足：“那是因为我不怕告！这个责任制的事情既然全国都知道了，那就说明在做的人不少，而且黄原地区的领导是支持的；这个事情总要有几个试点嘛。就算要告我，那也得看结果才行。要是责任制不好使，那告我不是效果更好？” “那要是责任制好使呢？”蔡志勇觉得一定会好使，即便是种玉米的时候没有进行责任制，但只要分开了，后期的劳动一样能起到非常好的效果，增产增收意料之中。 “好使就是大家伙都能吃上饱饭了。我想不通徐家村的哪个人会来告我，能告我的人，一定不是徐家村的人。” 蔡志勇忽然怒了：“狗日的！总是有人在坏事！敢情种地的不是他们！” “莫要生气。晚一点就晚一点吧。蔡大哥，放寒假回去的时候，你可以把陕北的状况也讲给大队里的人听一下，行不行的，大家伙心里都有数。” 蔡志勇翻来覆去地看着徐志全给郑卫民的信，忽然问道：“卫民，怎么他们就敢搞？” 郑卫民依旧笑眯眯的：“那是因为我和徐支书说，让他可以拿着信去告我。” 蔡志勇嘴角牵了牵，没有笑出来。郑卫民这招够狠，这不就是以身入局么？赢了不能说没半点好处，但输了真的就全输了。 思索良久，唯有一声叹息，蔡志勇把信还给郑卫民，闷头朝墙躺下，半天都不肯吱声，郑卫民推了推他，依旧不肯动。 郑卫民便不再打扰他，去图书馆看书，顺便写发言稿。 过几天学生会要开会，他要上台发言。 发言稿比他想象的要难写，没有什么参照，郑卫民思来想去，决定参加今年的迎新大会，那个时候校长会上台讲几句，他决定记下来参考参考。 但真的等到迎新大会那天，郑卫民又有些傻眼了。 北大和其他的学校好像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校长的讲话也没有什么官腔，更多的只是对新同学的期望。 郑卫民坐在角落里，听着记着，他觉得这样挺好；校长对同学们都没打官腔，他就更没必要了。 晚上回去，郑卫民依旧趴在宿舍里写发言稿。 孙东风和冯志坚洗漱完之后没什么事儿，不时过来看上一眼，瞄上几眼之后离开，过一会儿又过来瞄上几眼。 等到郑卫民写完，王乃强便问道：“卫民，写的怎么样啊？” 郑卫民摇摇头：“我心里没底。” “要不哥几个帮你参谋参谋？” 郑卫民大方地交出稿子：“那有劳王哥了。” 孙东风和冯志坚立刻凑了过去，好几个脑袋挤在一起。 郑卫民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热闹！”冯志坚抬头说了一嗓子，接着看发言稿。 “这算哪门子热闹啊……志坚，现在加入学生会也不晚啊。” “拉倒！这大二都上了一半了，我还进什么学生会？就这样吧！你在里面就行了，往后学校有什么活动你提前知会我一声。” 王乃强说道：“卫民，你这发言稿，少了点味道吧？” “今晚校长讲话就是这个调，我还能超过他去？”在北大待了一年半，郑卫民太了解这群人了，别的学校的学生可能会稍微委婉一些，这群人就不知道“委婉”二字咋写。 有人说，北大的这批大学生已经超出“粪土当年万户侯”，变成“粪土当面万户侯”，郑卫民觉得这话不假，敢和他们打官腔，怕是下不来台的是自己。 “也行……”王乃强抓抓头皮，把发言稿还给了郑卫民：“卫民，你要是当了干部，我觉得比很多人都要好。” 郑卫民有温和的一面，比如这次的发言稿；又有坚决的一面，比如以身入局推动徐家村大队在第一时间进行责任制；还有“食人间烟火”的一面，比如参加各种翻译工作带回宿舍的点心。 郑卫民则笑道：“有我这么年轻的干部么？就算真当了干部，别人看我脸皮年轻，也不会服我的。” 蔡志勇忽然说道：“卫民，我都有点服你了！我决定了，寒假回家就试着推动一下责任制。冬小麦的播种赶不上就赶不上，但明年开春的浇水锄草施肥做得好，麦收的时候一样能多收不少粮食。” 宿舍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许久陈宣也开口说道：“志勇说的对！我寒假回去也要尝试一下。” 郑卫民说道：“马上秋收了，咱们看秋收的数据来说话。” 第159章 甜头 韩亚文满载而归，他挑的都是在北京的稀罕货，小而贵，方便携带。 拢共就六百多块钱，他也囤不到太多的东西，除了车票钱，他把手里的钱全都砸进去了，在火车上也只敢吃最便宜的盒饭。 回到北京，他先窜回家洗了个澡，然后开始撒帖子摇人。 “嘿，晚上吃烤鸭，去不去？” “你请啊？” “哥们请！”韩亚文兜里就剩不到两毛钱了，和上次王云凯回来的状况差不多，但他就敢说请人吃饭，不但要请，还要多请几个人。 “那个援朝，把石头，奎元还有老宋都叫着，看看还有谁有空，都叫着，人多热闹！” “不是，几天不见，你是发迹了？”顾援朝上下打量着韩亚文，觉得这小子除了头发长了点，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有话咱们晚上说！哥们还得出门一趟，晚上见了您呐！” 自行车还在郑卫民那边，韩亚文没打算要回来，他伸手就把顾援朝的自行车给顺了过来：“借哥们用用。” “哎！我还得出门呢。” “你有个屁事！”韩亚文跨上车，眨眼不见人影。 顾援朝在后面挠头道：“丫的不会把我车子给卖了吧……” 韩亚文一路骑到北大，把自行车往墙角一扔，到处找郑卫民。 所幸他也稍微摸清了点郑卫民上自习的规律，很快找到了人。 “哟，回来了？”郑卫民出了自习室，看着韩亚文：“好像没什么变化嘛。” “谁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韩亚文低声和郑卫民讲了这次广州行的见闻和收获，对于他走的路线，郑卫民表示非常赞同。 “不错，就要这么弄！挑那些小的，精致的，贵的往这边淘换！数量能带的多还不扎眼。” “我就知道你会赞同的！哥们这趟累屁了！在广州也只敢住一个晚上，省下的钱全砸进去了！哥们这就是破釜沉舟。” 郑卫民笑道：“没那么严重，咱们又不是把自己都给卖进去了，过个一段时间，还能再来一次。” “哎哟卫民，你是真大气！真的！哥们谁都不服，就服你！你怎么不问收成怎么样啊？” “你这才回来，能有个什么收成？乡下的大集咱也见过，有谁是到了那边就能把东西全卖完的？这不得一段日子？” “哥们攒了个局，都是我们大院的那帮怂人；我琢磨着，这个事情还是得先找熟人下手。他们兜里有钱。” 郑卫民补道：“要是能有一两个忽然开了窍，从你这拿货，那不是更好了？” “哥们就是这么想的！” 郑卫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终于把他给看得憋不住了。 “那个啥，卫民，给哥们拿点钱，哥们兜里就剩两毛多了，晚上请人家喝豆汁儿都不够。”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憋好屁！”郑卫民笑骂了一句，便从兜里把钱摸了出来。 “十块就行！”韩亚文眼巴巴地看着郑卫民的动作，嘴巴微张，生怕郑卫民反悔。 郑卫民的手停住，问道：“今晚几个人？什么档次？” “估计能有十个人左右吧，说好吃烤鸭的。” 郑卫民叹道：“我真服了！”他给了韩亚文一张大团结，想了想，又添了五块钱；货都回来了，在打销路的关键时刻，得让韩亚文手里宽敞点。 韩亚文也是服了，到底还得是郑卫民，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 “这都算你入股的！” 韩亚文推着车子想走，郑卫民叫住了他：“等等！” “咋了？” “我琢磨着，用不用北京广州两地跑啊？” 韩亚文说道：“哥们也想过，但没辙，其他地方的人咱也不认识，有的事就是得认命；北京咱们还没弄明白呢，先这样吧。走了啊！” 他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晚上，学生会开会，郑卫民坐在主席台边上，看着台下的众人。 这些年轻的面孔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求和向往，听讲话的时候也分外认真。 郑卫民的发言没有什么套话，只是着重讲了宣传部在新学期的工作，并勉励大家努力学习。 前后不到三分钟，结束，让新生对他的好感倍增。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在新生中传开了不少。 会开完下台之后，杜若在台下笑盈盈地说道：“郑副部长，你知道你有多出名么？” “我能有多出名？最多也就是在我们系能有点名气，可能别人还要说，你看看，就是那个读死书的，整天泡在自习室，就这样的人还能当学生会干部呢。” 杜若后退两步，忽然拉过一个大一新生。 “哎，同学，你觉得郑部长怎么样？” 郑卫民今天没有穿皮鞋，但也穿了白球鞋，加上衬衫手表，显得十分老成。 新入学的女生被杜若问得脸都红了：“郑部长挺好的。”说完之后，便赶紧挣开跑掉。 杜若笑得更开心了：“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你这当面问，人家也不好意思说我不好啊。” “我在下面可是听到了，有好几个女同学在猜你有没有对象。” “那我得把王云芳多带来学校给大家伙瞧瞧了。” “我感觉你今年会更忙了。” “忙点好，充实！”郑卫民可是卷过的，在学校里再忙也是享受。 另外一边，韩亚文的局也开始了。 他骑着自行车来回蹬了几十里地，累到不行，坐下之后还没缓过来，又得招呼大家。 今儿请的都是大院里的闲人，哥几个平日里兜里的钱有几个，但也不那么宽敞。 “听援朝说今儿有鸿门宴，我们就都来了。” “什么鸿门宴，麻溜坐着！等会儿哥们和你们说个好事！”韩亚文招呼大家坐下，开始点菜。 “什么好事儿？先说说！我能想到的就是你丫去哪边拍婆子要找哥几个帮忙茬架去！放心，咱们都不是怂人，事成之后再吃也一样！” “可拉倒吧！咱们那么多人，还茬架？这能打起来才见鬼了！” 韩亚文边点菜边说道：“你们就不能盼着我点好？整天除了茬架哥们就没别的事儿了？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再聊别的！” “你还是先说吧，不说这顿饭咱们可吃不安稳！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比茬架还严重呢？” 韩亚文慢悠悠地把菜点完，看着服务员离开才小声说道：“哥们前几天去了趟广州，弄回来了一批货，回头哥几个帮忙找找买主。” 出乎预料的是，有好几个人非常感兴趣：“说说看，都是什么东西？” “放心，都是北京少见的东西！”韩亚文把关子卖得十足，手上还在不紧不慢地开着酒。 话说到这里，不需要再深入，韩亚文的心里就有底了，他甚至后悔请这顿饭了，本来是可以省下来的。 但想了又想，觉得还是不能狗怂，毕竟是要找人帮衬的。 酒几乎没怎么喝，菜倒是风卷残云，一群人抹了抹嘴，就闹哄哄地跟着韩亚文回去看东西了。 都是闲人，没胆子没本钱去广州也就算了，但要是还没胆子在北京打混，那他们算是白长这么大。 韩亚文本来还没想好要怎么定价，但年纪最大的老宋主动替他解决了这个问题，不少东西被他提了至少五倍的价格。 就算是蛤蟆镜，老宋也敢让韩亚文给定到十块钱，毕竟物以稀为贵。 韩亚文不想浪费时间：“老宋，要是有人愿意接手，我能再便宜点出。” 他还想再多走几趟广州。 第160章 收获的季节 开学伊始，事情有些多。 郑卫民要帮忙宣传组织今年附小的课余辅导员工作。 按照原本的想法，他是有这个意愿去报名的，但转念一想，如果人手真的缺到需要他去报名了，那就说明他的工作做得非常失败。 “附小就在旁边，距离非常近！大家要多宣传，多动员身边的同学来报名参加，名额有限，更不是想什么时候报就什么时候报。” 新进学生会的大一新生们都挺激动，辅导员啊，他们可没有当过。 “有什么奖励没有？” “奖励有，一张奖状。首先要说明，这个东西不能加学分！但在评优的时候会有用，如果想要入党，也要有突出的表现。” 评优？好像有些遥远，但又不太遥远；但入党可是大事，所有人都知道，要是没有好的表现，那不可能入党的；这些大一的新生都在盘算着要怎么和身边的同学开口。 “郑副部长……”一个留着麻花辫的女生举了手，郑卫民听到她嘴里小声嘀咕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杜若也听到了，只是莞尔一笑，没有说什么。 “请说。” “我忘了要说什么了……” “那就再想想，想好了再和我讲也可以。”郑卫民也听到了，可能是那个小插曲打岔，断掉了她的思路。 “郑副部长，你参加过没有？” 郑卫民便笑：“我参加过的活动可不少。课余辅导员，暑假扫盲班，还有学校组织的涉外活动，我都参加过。” 一群新生激动了：“那你入党了没？” “还在努力。但咱们学生会有不少人是党员了，大家努力。” 还有一条，郑卫民没有明说，那就是在毕业的分配上，一个拥有诸多活动证书的学生和一个不参加任何课余组织的学生，分配的状况是不可能一样的，他不会那么功利地说出来，这群新生都是聪明人，不需要点这么透。 “名额有限，先到先得。”郑卫民又补了一句。 动员也得加点饥渴感在里面，用老百姓的话来说，那就是“上赶着不成买卖”。 给大家分派完任务之后，郑卫民去寻了负责人。 “今年的国庆有什么大型活动没有？时间可不到半个月了。” “说来奇怪，今年好像很低调……到现在也没接到通知。” 建国三十周年，今年的国庆节是个大日子，大家都觉得应该有点大型活动。 但一直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看来要当成一个普通的国庆节来过了。 黄原的徐家村大队，徐志全收到了郑卫民的信。 “卫民娃对咱们大队还是很关心的嘛！”徐志全撮着牙花子对婆姨贺英说道：“你看看，这信又来了。” 贺英认的字不多，看不懂信，只是说道：“人家卫民有良心，忘不了咱们大队！这马上都要收玉米了，附近的几个大队可都看着呢。” “有甚好看的？”徐志全眼睛鼓了鼓，却又很得意：“这次一定让他们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 正如郑卫民所猜，尽管错过了播种，但在后期的照料上，徐家村大队的人都非常上心，今年秋天一定是个好收成。 “等收完玉米你再给卫民回信吧。” “那是自然，要不空口白牙的，我写什么？” 徐秀莲的师专读到了第三年，读完大三就要出来工作了；但她自家事自家知，教书这种事情她实在做不来，虽然念了大学，但工作之后可能都比不过人家民办老师。 周玉秀比她晚了一年，但人家的本事放在那里，徐秀莲能感到压力。 刚一开学，她和周玉秀范成功都收到了郑卫民寄来的明信片，三个人凑在一起说笑了好久。 但没过几天，郑卫民的信也到了，在打问大队责任制的状况。 徐秀莲没有隐瞒，把黄原地区的见闻都写给了郑卫民，不单单是原北县，其他的几个县也有不少大队开始了责任制。 “有田专员支持，很多大队都放开了干，但有很多公社的领导不太情愿，有个顺口溜都流传开来了，叫上面放，下面望，中间有些顶门杠……” 信的末尾，徐秀莲说今年会在秋收的时候回家看看，她要看一看这个不一样的时刻，等收完了玉米，她会再给郑卫民写信的。 不少人都在等着秋收，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其他的地区可能还能打个折扣，但安徽那边可是最先改革的，他们承受的压力最大。 不少记者都奔赴安徽，力求在第一时间拿到最准确的资料。 国庆节之前，附小的课余辅导员报名工作完成，效果比想象的要好；郑卫民觉得最主要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人多了，其二是大家还没有那么功利，他们愿意多做一些事情。 收到徐秀莲的信之后，郑卫民对秋收很是期待。 蔡志勇同样期待：“今年秋收结束，报纸肯定会有报道！我要把报纸收好，拿回去给大家伙看。” 陈宣加入了谈话：“报纸上有报道不假，但依旧有人在唱反调！你们知不知道，安徽今年旱了。” “如果旱了依旧能多产粮，那就更不用担心了！”郑卫民依旧信心十足，这让陈宣极是惊讶：“卫民，你就那么看好责任制？” “没错！我收到陕北的信了，大队支书的闺女也会请假回去收玉米，就为了见证这个时刻。咱们没有种地，不知道状况；但人家可是在第一线的，他们说的话不会有假。” 宿舍外面飘过一道人影：“郑卫民，外面有人找！” “来了！” 郑卫民出来一看，是韩亚文。 “几天不见，你好像精神了不少嘛！” 韩亚文一脸得意：“那是当然！卫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愿意投机倒把了，我都后悔没有早点去广州！” “你可当心点！” “没事儿！就算被雷子抓了，哥们也能全身而退！” “我说的不是雷子，你当心被小流氓抢了！有的人能讲道理，有的人你讲不了道理。还有一个，财不露白，你在外面可得谨慎着点。” “我说卫民，你能盼着我点好么？哥们是来和你辞行的，明儿再下一趟广州。” “那么快的么？” “这还不得趁早啊？哥们心里跟明镜儿一样，上次的货一出手，马上就有人在动这个心思了，哥们要是不再赶紧走几趟，那往后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万事小心！遇到事儿安全第一。” “你怎么那么怂呢？又不是你出去……”韩亚文白话了一阵子，终于问道：“哎，你咋不问问我上次赚了多少？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 “那你说说看，赚了多少？” 韩亚文憋出内伤：“我算看出来了，你丫还真是一摇羽毛扇的人物！哥们都要汇报工作了，你还真能憋得住！要是换我，第一句话就得先问了！我说郑卫民，你这样有意思么？你故意的是不是？” 郑卫民笑道：“得得得！先说重点，赚了多少？” “哥们不说了！生气了！”韩亚文转身要走，但又转了过来：“不行，憋不住了！卫民，你大气，哥们也不能不义气。上次咱们各三百块的本钱，一共六百。甭跟我算辛苦费啊！你不也给了哥们消息么？上次一转手，只是转手啊，哥们没耐心和他们一件件地算，就这样，现在哥们手里有两千块了。这两千块，有你一半儿！” “好嘛，敢情我才是那个抢你的小流氓。” 第161章 等到了 郑卫民没有分钱，因为他能看到韩亚文脸上的神采。 这个神采是他很久没有见到的，上次见到还是在恢复高考的时候，出现在范成功周玉秀的脸上。 “还是那句话，万事小心！被雷子抓了，还能打招呼，要是被小流氓抢了，你连哭都找不到地方。哎，你被抢过帽子没？” 韩亚文摸了摸头发，郁闷道：“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群大院子弟在没去插队的时候，冬天都喜欢穿将校呢到处晃悠，头上也会顶着比较好的帽子；非大院子弟的小流氓和他们天然不对付，双方不知道为了什么就能打一架，当然架也不白打，要是输了，身上总会少点什么。 将校呢的衣服都有人抢，更别说帽子了。 郑卫民之所以问帽子，是因为他在冬天的时候还见过韩亚文穿将校呢。 “你不够重视。”郑卫民嘴里又冒出来了一句，他能看出来韩亚文上心了，但远没把这个当回事。 “我知道了！哥们这都要去广州了，你丫连句好话都没有！卫民，等哥们消息吧。这趟估计来回就快了，有人订货，加上咱们自己的本金，哥们兜里揣了不少钱。” 郑卫民说道：“初期能接受别人的定金，后期也能，唯独中间一段时间不能，这个事情再做个几次就可以收手了。” “收手我怎么走后期？你净和哥们玩这一套！” 郑卫民想了想，说道：“年前你先折腾折腾，年后咱们再说。” “那就年后再说！”韩亚文浑身都是劲儿，但又没忍住问道：“卫民，你现在可是有一千块钱了，怎么还那么淡然？” “不淡然也不行啊。” “那你淡然吧，哥们走了。”韩亚文兴冲冲地离开了，兜里的大团结给了他极大的底气，但就算郑卫民不提醒，他也做好了预防措施。 眼看着要入秋了，他也穿上了外套，不少钱都被他缝进了衣服的夹层里。 上了火车往南走，铁路两旁的稻谷也变得金黄，到了要收割的时候了。 郑卫民每天都会关注报纸，他在等待安徽那边的消息，不单单是他，宿舍里的其他人也在等。 徐家村大队的玉米也要收了，徐秀莲专门请了两天假，和星期天一起，凑了三天。 和范成功周玉秀也讲了一下，徐秀莲上车回去。 “包产到组……看秀莲那个样子，是丰收没错！” “咱们大队走在了前面，压力不小！这次要是不能丰收，这责任制恐怕就要被叫停，徐支书还得背个处分。连田专员都讨不了好。” 两个人闲话几句，往学校里走；从之前和徐秀莲的聊天中，他们能感觉到徐家村大队的期待。 一路焦急，回到村里，徐秀莲看到大家伙都开始忙了，一穗一穗的玉米堆得像小山，分布在各处。 男人们还在田里砍秫秸，女人和娃娃们都在搓玉米粒了，大家欢乐地说着家常，见到她回来都是惊喜。 “哟，秀莲回来了！你爸去公社了，我们刚刚还在说呢，你爸肯定去邀功了！”和她家一组的桂枝婶大笑着说道，手上不停，玉米粒簌簌往下掉。 “咋说？” 徐秀莲直接坐在了玉米堆旁加入了劳动：“婶，咱们大队今年收了多少？光看着是比去年多。” “多！今年年景还不好，也就比去年翻了三倍多。”桂枝婶也很得意。 三倍多不算多，要是在种之前把地给分开了，那肯定还要多，大队里不少人都觉得地分得晚了。 干了一会儿活，徐志全回来了。 “啊呀呀，秀莲！你这女子咋不听话呢？你不好好在黄原念书，跑回来做甚？” “我就回来看看咱们大队的收成，帮忙干个一天的活就回去。” “不听话！”徐志全说归说，但脸上的笑藏不住。 “爸，公社的领导咋说？” “白书记没话说，只是说我在放卫星！我让他过来瞧瞧吧，他又不肯。啊呀，今年秋天好啊！正好你回来了，回头给卫民回个信，同他说一下！我打算着过个一段时间，把地分得更细一点。” 旁边的桂枝婶耳朵竖得尖尖的，徐志全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敢落下。 “支书，早就该分了！虽说包产到组了，但组里还有人偷奸耍滑哩！早点分到户，看看那群懒人还怎么吃饭！” 徐志全笑道：“你这是看我大帽子没戴上！急什么，这还得和公社汇报批准！可不敢偷偷干了。” 天黑回去，徐秀莲觉得家里的饭都香了不少；煤油灯被点了起来，徐秀莲趁着光亮给郑卫民写了信。 贺英有些心疼煤油：“你这女子，咋不能白天写？非要今晚写？又不是要紧的事情。” 徐志全抽着旱烟笑道：“写吧，赶紧写了我心里也安生，要不今晚我都睡不着。对了秀莲，明天你就回学校，路上把信给寄了，别在这和我们耽误时间。” “不忙，假都请好了，咋也得帮家里干点活。” 徐志全又抽了几口，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今年好啊！” 这几天农忙，但过来徐家村大队看光景的人不少，玉米堆得老高，让这些外人分外眼热。 “这样干下去，用不了几年徐家村就要富得流油！” “那可不是？往后说亲人家都好说，不像咱们大队，到现在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不行，回去我找我们小队长问问，大队不敢分，我们小队自己分！就算进了班房，那不也得管饭么？” 徐秀莲的信被投进邮筒，又被送上车，一路颠簸到了北京，兜兜转转终于到了郑卫民的手里。 安徽那边的消息已经出来了，即便经历了旱情，但收成依旧远超预期；粮食总产量由往年的3万多斤猛增到13万多斤，相当于前五年粮食产量的总和；油料3.5万斤，相当于前二十年产量的总和。 报纸上的消息太过震撼，让人不敢相信；徐秀莲的信一到，郑卫民就火速打开，边看边回宿舍。 “来看看啊！陕北那边也丰收了，没有安徽那么多，但也翻了三倍多！” 蔡志勇抢过信，边看边笑：“两个地方都增产了，这总不能作假了吧？” 王乃强说道：“还有四川呢！等等吧，会有越来越多的好消息传来的。我琢磨着，明年都要开始干了，大趋势不可阻挡。” 郑卫民翻出几张信笺，开始给徐秀莲写信；写了几行字，他把信纸揉掉，又重新写，这次是给徐志全的。 几个室友看着他，蔡志勇好奇地问道：“卫民，还给陕北写信呢？” “是啊！”郑卫民抬头一笑：“大家都吃饱饭了，是得给他们找点别的事情做做，手里除了粮食，多几个钱也不错。” “你让他们干什么？” “经济马上都要盘活了，有些事情要走在前面。” “比如说呢？” 郑卫民没有藏着掖着：“你让他们投资什么，他们估计不敢干，因为没干过！但有个事情难度不大，可以干。我想让徐家村大队那边弄个烧砖窑，农闲的时候总算有个来钱处。就算干不好，也只是赔进去一点力气，这个农民还是肯的。” 蔡志勇由衷地说道：“卫民，你可真行！有你在前面指引，徐家村大队能早走一步。我可以想象到，几年之后，徐家村的婚嫁都要比其他地方容易。” 第162章 交情处出来了 现在全国各地的经济都活了，可以预见到的是，有很多建筑要被升级改造，之前的土坯房会换成砖瓦房甚至是楼房，这都离不开砖。 郑卫民不怕这个法子被宿舍里的人传回家去，这个东西不可能形成垄断，知道的人多了不是坏事。 “一个砖窑要多少钱？”郑卫民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宿舍的人面面相觑，这个活计他们都没做过，回答不出来。 “卫民，你还不如问我一个月能吃几次回锅肉，这个问题我还比较能回答。” 郑卫民写写画画，又仔细回想，给了一个比较模糊的答案：“一千块钱，怎么也能拿下了吧？” 蔡志勇说道：“陕北的状况我不知道，但一千块钱，能在我们老家做好多事情了，我觉得花不完。再说了，这个东西需要花那么多钱么？花力气便好了。” “那就好。”郑卫民放心了，既然花不了多少钱，那项目上马就更容易了，把这个窑做成村办企业，也是集体的，乡里县里都好批准。 写好信，郑卫民在去上自习的路上把它给投了进去，静静等待徐家村大队的回信，也在等韩亚文回来。 大二的下学期让郑卫民有了很多事情，不再像之前那样只用来学习，他的大学生活终于有了别样的颜色。 周日的时候，他照例去了医学院找王云芳小聚，没想到遇到刘娅的时候，刘娅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卫民，你瘦了，但精神了许多。” 郑卫民很想找镜子照照，但除了医学院池塘里的水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了。 他摸了摸脸：“有那么明显么？” “有！不信你问云芳。” 王云芳笑道：“我是没看出来！” “哎，秀莲姐给你写信了没？” 王云芳摇摇头：“给你写了？” “写了。大队的玉米今年多收了不少，我前几天给徐支书回信了，让大队弄个烧砖窑，多个来钱处。” “好弄么？” “试试呗，反正都是集体的。” 刘娅听郑卫民把徐家村那边的事情讲了一遍，佩服道：“卫民，你真厉害！”她把怀里的书紧了紧，说道：“我回去把衣服洗一洗，你们聊吧。”她也不想当灯泡。 刘娅一走，王云芳就开始打量郑卫民的自行车：“你这车，还没还给韩亚文呢？” “他最近用不着，又去广州了。” “上瘾了是吧？广州有什么好的，让他跑了一趟又一趟。” “大概是找到事情做了。” “投机倒把也能算？我生怕他哪天被逮起来。” “他有成就感！上次去广州，只有我给他凑了三百块钱，等他回来，我这三百变成一千了。这小子在北京只待了不到一个礼拜，又跑过去了。” 王云芳眉头微微皱起：“是不一样了啊。” “估计快回来了，等他回来，咱们一道吃个饭。” 韩亚文到北京了，风尘仆仆。 郑卫民给他的忠告他记在心里，但这一路又是平安无事。 两个大包，他费劲地从火车站弄回家，水还没喝上一口，老宋他们就过来了。 “亚文！回来了也不吱一声，要不是有人在大院门口瞧见你进来，哥几个还得等呢。这趟怎么样？” “自己倒水！累死我了！我还想着歇一个晚上再去找你们的。我在火车上坐得腰都疼了，你们倒好，净等着吃现成……” 老宋笑道：“怎么能说吃现成呢？哥几个这也是在帮你呢？要是咱们都去广州了，北京这边谁来管？你说对吧？赶紧的，看货！” “石头，把大门关好！”韩亚文招呼一声，把两个大包都打开：“广州那边的东西是越来越多了，什么新鲜玩意都有。你们要是有胆子，也出去走一走。” 奎元有些动心：“那我也找机会去看看去。” 韩亚文眼睛眯了眯，心道：哥们就客气一下，你们还真去啊？他没想过北京的人多，他一个人包不完，但他不想有竞争对手。 但嘴上却说道：“别光看着哥们回来了，话也别只听一半。前面那句话也得听，有胆子才能去。” “怎么说？” “怎么说？哥们走在广州的街头，恨不得脑门上开第三只眼，鱼龙混杂真不是白说的，去广州的人是真多！一个不小心，钱包就不见了。” “你遇到过没？” “差点儿！哥们从来没这么感谢过雷子，要不差点折在那儿！三棱军刀，就快抵着哥们肚子了，结果公安的同志出现了。” “后来呢？” “后来哥们再也不走小巷子了！就在大街走！我闲得呀我，往小巷子里钻？那里有什么呀？有时候真不能有好奇心，事儿办完了就得赶紧回来。” “真的假的？” “那你们去试试！”韩亚文的口风一下子就松了：“到了广州，多走走多看看，比我在这边白话强！对了奎元，下次和我一起去呗？哥们一个人带的东西着实太少了，咱们俩人还能多带一点。” 奎元怂了：“我还是在北京吧。” “别介啊！我带你走个几趟，后面你也能自己走了！不动心？” 老宋说道：“那行，你们都去，反正我是留北京了，你们俩带来的东西，我都能给想办法吃下来，多多益善！” 韩亚文从包里翻出一张纸，递给了老宋：“这次的单子，宋哥你先看看，过几天来找我也可以，我得在北京留一阵子呢。” “那成！”老宋拿过纸，扫了几眼，很是满意；这个单子到了他手里，那这批货就是他说了算了；只要让韩亚文满意，那其他的事情他就能搞定。 “晚上一起吃个饭？”老宋主动开口道。 韩亚文表情纠结，犹豫了很是一会儿才说道：“下回吧，让哥们歇歇，明儿还有事儿。” “你能有什么事儿？” “有大事儿！哥们也得学点东西才行，哪像你们，就知道闷头冲。” 老宋不以为忤：“那行，过几天哥们再请你！酒我都准备好了，五粮液！面子够大的吧？” 韩亚文想到一件事，却又摇了摇头。 “不是，你摇头几个意思啊？” “想让老宋你帮忙弄点东西的，结果想了一下，可能人家看不上。” 老宋不服了：“亚文，你这就没意思了啊！你这摇头晃脑一番，还得挤兑我？说吧，什么东西？人家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我一准儿给你弄来不就得了！” “那你给弄一身将校呢吧，这个东西我在广州实在弄不着！” 老宋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事儿呢！等等，这人家还看不上？什么人啊？口气那么大？” “反正不是一般人！”韩亚文心道，要是让你们知道是王云芳的对象，那哥们就没法在大院里混了。 “那行，哥们过两天再来找你，可不能再推了啊！” “推？推什么？这次得去老莫！哥们得挑贵的来！” “你丫还真顺杆儿爬了！成！老莫就老莫！”老宋刚要走，又被韩亚文叫住了：“那个，你自行车给哥们用用……” “你的呢？” “换钱去广州了！” 第163章 先这样 韩亚文把老宋的自行车给弄来了，放在院子里停着。 晚上家里人都回来了，看到他瘫在沙发上听唱片，他爸韩宣怀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力气不是很大。 “又去哪儿刷夜了？这次要和谁打架？” “爸，您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啊？” “你不给老子惹祸就是好的了！” 韩亚文忽然问道：“爸，要是哪天我进了局子，咋办？” “咋办？法办！你甭指望我给你说情！” 韩亚文伸了个懒腰，嬉笑道：“知道了！我最近可能要有个正经事情做了。”老爸虽然嘴上说不管，但韩亚文心里有底。 “什么事情？” “还没成呢，在找几个哥们帮忙跑，成了再和你说。” “可别偷鸡摸狗啊！” “放心，我投机倒把都不干那没品的事儿！” 韩宣怀从来没想过儿子会去干投机倒把的事情，这种事情在大院子弟中是非常受排斥的。 出去那么多天，韩亚文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他早饭都不肯起来吃，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伸了个懒腰，韩亚文推着自行车出了门，和遇到的熟人热情地打了招呼，一路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地往北大赶，在饭点儿之前到了。 郑卫民上完课，在去食堂的路上看到了他，这小子正无聊地坐在花圃边上看路过的女同学。 见到郑卫民，他赶紧挥了挥手：“卫民！” “回来了？” “昨儿回来的，今儿哥们就来见你了！” “一切平安吧？” “都平安！根本没你说的那么危险！” 郑卫民想了一下，说道：“那可能还是人少了……看着吧，去南方的人会越来越多的，等到人多了，你就不能再亲自跑了。” “我就是来找你讨个主意的。要不，边吃边聊？”韩亚文眉毛一挑一挑，郑卫民觉得这货在邀功。 “走！” 韩亚文伸出四根手指：“得四个菜啊！神仙菜的事情我也听说过，甭想蒙哥们！” “没问题！” 看着郑卫民打了四个菜，冯志坚很想过来凑一凑，但他和韩亚文不熟，只能干瞪眼，和孙东风坐在了一块。 “卫民这交际面够广的啊。” “可不是！据说自行车就是拿这哥们的。” “那关系是真不错哎！” 韩亚文尝了一口，略显遗憾地说道：“你们学校伙食是不错，但和外面国营食堂的小灶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 “净说实话！哥们能吃上这些就不错了。” “卫民，我在广州没闲着，看了报纸了。都被你说中了，安徽那边的包产到户简直是和老天爷抢粮食！丰收了不说，关键还真平安无事，各级领导都认可！陕北怎么样？” “陕北也丰收了，只是没有安徽那么厉害。” “哥们对你的眼光佩服极了！昨天从广州回来，才进家就有人来找我，出手不需要多久。” “那你应该笑啊，怎么脸上没多少笑模样？” 韩亚文拍了拍心口：“钱来得太快，心慌。卫民，再走个几趟，咱们俩都能成万元户了。你说我慌不慌？我爸妈辛苦工作了大半辈子，家里的存款有多少我不知道，但肯定没我这几天挣得多。” “那收手不干了？” “别闹！你知道哥们不可能不干的。但我知道钱来得这么快，这个事情就不可能让我一直干下去；所以来找你商量商量。” 郑卫民开始思索，筷子也不动了；韩亚文耐心地等着，不说话，不吃菜，也不催。 “先做到过年吧，过年之前问题不大；年后估计会有新政策，你多休息一下，咱们顺道等一等。” “也好！”韩亚文心里没底，虽然现在乡村大集上的买卖都明目张胆了许多，但他的钱来得太快，他可不想真的进去。 “你终于也有怕的时候了。” “哥们要是辛辛苦苦，来回几趟，挣个小几百，那绝对不会想着收手的。卫民，你能懂我这个感受么？” 郑卫民说道：“我不懂，但我知道你没掉进钱眼里。” 韩亚文大为高兴：“这话在理，我这几天想了很多事情，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了。” “明年的政策出来后，你就可以放开手脚了。但现在，你每次不能带太多货，差不多就得了，太招眼惹人恨。” “这没问题！”韩亚文觉得可以，后面就按之前的思路来，往高端产品上走；他也不用拼命往广州跑，搞那么大压力干什么呀？ 吃完饭，韩亚文骑着自行车颠颠儿地走了，先歇一阵子再说。 郑卫民没有跟他提分红的事情，他也没提，他总觉得郑卫民兜里不缺钱；回来的路上，韩亚文都在想过年的事了，除了给郑卫民弄一件将校呢之外，还得再给他找个刷夜的地方。 他忽然使劲拍了一下脑袋，暗骂自己一句不懂事！光想着郑卫民这边了，王云芳倒让他给忘了一干净。 不行，下回再去广州，得给王云芳带点东西。 男人无所谓，而且看来郑卫民也不在意这些细节，但韩亚文本能感觉到得在女人面前给哥们面子，这样关系才能长久。 他有强烈的感觉，郑卫民对政策的把握会比其他人要好，用王云芳的话来说，那就是郑卫民是学历史的，他什么都能看到。 徐家村大队，徐志全收到了郑卫民的信。 对于郑卫民，徐志全同样佩服，这个后生确实能行！ 徐伟根也在大队部，徐志全看完之后就把信给了他。 “你也看看，卫民让咱们建个烧砖窑。” 徐伟根笑道：“卫民可真能想！这不又在别的大队前面了？但是这砖窑能挣钱？咱们祖祖辈辈都是住窑洞的，这砖瓦……用不起嘛。” “箍窑洞的时候，能弄个砖帽也行！卫民说了，现在各地都在升级改造之前的老旧建筑，罢了咱们去周边的大队，还有公社，县里看看去，总能看到点苗头。” “能行！” “这次我晚点给卫民回信，总得商量商量。”徐志全觉得有门，不过是多花点力气，这又有什么打紧？眼看又到农闲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点事情。 郑卫民在算账，但他算的是大账；韩亚文再走几趟广州，过年之前他肯定要变成土财主；但徐家村那边缺的也恰恰是资金。 直接提供资金是不可能的，花别人的钱没有人会心疼，郑卫民最多可以给他们做个担保，让他们去贷款。 建烧砖窑也得花时间，只要不上设备，徐家村大队就没有用大钱的地方；郑卫民觉得徐家村的人意识到要上设备也得明年，或者后年。 徐家村的人穷怕了，让他们买个大家伙没人舍得，他们一定要先出力气，先赚到钱，再发现力气不够才肯上设备。 郑卫民不打算去打破这个规律，有的事情还是得让他们自己体会到才行，硬推着什么都干不成。 第164章 先知总该有点福利 韩亚文在去广州之前，特意请郑卫民和王云芳吃了顿老莫。 兜里有了钱，韩亚文豪气了许多，上次王云芳没让他点的大虾沙拉，这家伙也敢上了。 白酒没有上，因为他觉得自己和郑卫民两个人喝不完一瓶，就要了啤酒。 王云芳纳闷道：“亚文，你是不是抢银行了？” 韩亚文得意地说道：“差不离！哥们这也算是销赃完毕，落袋为安，不花点钱出去心里不踏实。”他端起杯子和郑卫民碰了一下，咕咚咕咚喝了半杯，舒爽地抹了抹嘴边的泡沫，又给自己弄了一块牛肉，美滋滋地吃着。 王云芳白了他一眼：“你可省着点。” 郑卫民把酒杯放下，说道：“一年也不见得能有一回，没事儿。” “哎，卫民，最近还有人找你做翻译么？” “许大哥来找了我两次。”郑卫民笑眯眯地说道，小许还弄了点粮票给他，过日子不成问题，实际上他的日子也不成问题，财神爷就坐在对面，只是吃相不太好。 韩亚文对郑卫民更放心，听到郑卫民还能有接翻译的活，他就知道郑卫民不用他管，他只需要把广州的事情做好就行。 吃完饭，郑卫民先把王云芳送回了医学院，便和韩亚文一起往回骑。 “卫民，有个事情要和你说一下，这次有人要和我一道过去广州。” “好事啊！” 韩亚文表情纠结：“卫民，这次是去一个人，下回不知道要去几个人，咱们这个事情怕是越来越难做。”他能预见到，去广州的人多了，那他赚钱就没有现在那么容易。 “说不定还得和往日的玩伴翻脸，对吧？” 韩亚文叹道：“你不是都知道么？”断人财路如害人父母，本来韩亚文是不信的，但前几天奎元和他说要一道去广州的时候，他表面上笑嘻嘻，心里早就骂开了。 “知道又不代表我能解决，对吧？”郑卫民往前骑着车，手扶着把，稳稳的：“这个事情本来就要往那个方向发展的，总不能咱们在老莫吃饭，人家就要蹲在路旁喝豆汁儿，换成谁，谁也不愿意。大气一点，没坏处。” “路还是咱们趟出来的呢！”和旁人不能说，和郑卫民韩亚文就不再藏着掖着，恨不得把心里话都吐出来。 “就是你不带他们去，他们自己也能趟出来。这样，亚文，这次带一个人过去对吧？对他好一点，带人家住宿吃饭的时候都大方一点，下回再多带几个人去！” “不是，卫民！你听明白了没有？他们在赚本来属于咱们的钱！”韩亚文声音开始变大，看到路人侧目，慌忙又压低了声音。 郑卫民下了车，招呼韩亚文也下车：“走，咱们推车走一会儿，我和你慢慢说。” “你说！”韩亚文胸口起伏，显然被郑卫民气得不轻，要是郑卫民能和他一起骂一番，也能让他心里痛快一些。 “哎呀亚文，把头转过来嘛！”郑卫民笑道：“你这气哄哄的样子，和刚才付钱的大气可不像一个人啊！” “行，我转过来！” 郑卫民说道：“笑一笑嘛！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什么好日子？” “这次你带一个人过去，下次不管谁要去，你都带去！人多一点，你的安全总是有保证的，这是第一条。” 韩亚文点头道：“不错……他们人生地不熟，肯定不敢在广州和我翻脸；但这也没什么呀，换我我也得小心着点，哪有一开始就想这想那的？我要听第二条！” “第二条，就是他们第一趟去，肯定不敢多带钱！能有咱们两个这种把家底儿都押上去的这种魄力的人，你说的那群人里面没有。” 韩亚文想反驳一下，但又觉得郑卫民说的没错，这群人在北京城横得狠，但出了北京是什么样他就不确定了；可能也会横，在北京十几年二十几年，养成了一个不能丢份的臭毛病，但仅限于面子和小钱，大钱不行。 “所以，你在广州一定要对这些人好，他们买的东西不多，还能替你扛大个儿。你瞧，我帮人家食品公司做翻译，人家还知道给点东西，对吧？不亏！” “卫民，你说的我都懂；但我琢磨着，后面再走个几趟，我在北京城的的东西就没这么好脱手了，我这口气还是顺不过来。” “你看看你，格局就是得大一点！你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你带第二个人去吃了螃蟹，就不能带第三个人？带第四个人？带第四十个人？第二个吃螃蟹的人能小气，但你不能！” 韩亚文琢磨过味儿来了：“你是说，我这会儿越大气，往后的帮手就越多……他们相互之间可以翻脸，但就不能和我翻脸……” “亚文，将来你坐庄的时候，你现在积累的人气儿就会很管用了。” “等等！坐庄？我坐什么庄？”韩亚文的思维没有跟上郑卫民的思路，但他的火气儿没有了，他能想到的就是几方人有了龃龉，他能坐在饭局中央帮忙说和。 “还有一条，你们带来的东西，不能只交给一方在北京脱手，你得多找几个。” “对！这个被你说着了！”韩亚文回过来神了：“我带着奎元往南方一走，没几趟的功夫，我的货就怕是要被压价。” 郑卫民继续推车往前走：“亚文，咱就不能往大了想想？” “还有第四条？” “你琢磨着走广州能走多久？” “你之前不是说两年？还是三年？” “差不多！”郑卫民记不清楚了，但他知道个体户马上要兴起：“那么多人往南方跑，总会有个说法的。” “什么说法？难不成我们这事儿还能晒在太阳底下？” “为什么不行呢？要是国家真的给了政策，你怎么办？” 韩亚文挠挠头：“其实这样也挺好。” “哎，你好像不生气了啊？” “还有功夫生气啊？”韩亚文也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不少：“那后面怎办？卫民，你别光给大方向啊，我脑子没你好使！你和我仔细说说。” “简单！这次该带谁去带谁去，走之前再多见几个人就可以了，眼红的人不少。你不让他们沾光，小心被点了。别和我说你现在还在讲哥们义气，别人找你你都不见。”郑卫民看了韩亚文一眼，这小子还有些不好意思，看来被说中了。 “别说……我心里这坎儿还真没过去。” “去见吧！你都带他们的人过去广州了，还不能在北京多见见别人？” “行！总不能光咱们吃亏！” “上车，走！”郑卫民先跨上了自行车，率先往前骑去；韩亚文也跨上车，快蹬几步，赶上了郑卫民。 “不对不对，是不是还有话留着没说？” “有，但可以等等再说。” 第165章 发起人 郑卫民蹬着自行车回去了，韩亚文一边往回骑一边琢磨郑卫民说的话。 他是想多掏点干货出来，但郑卫民嘴巴很严，不肯再说。 “要是能开个天眼多好……”韩亚文刚到大院门口，就看到了熟人。 “哎哟，亚文，回来了？吃饭了没？” “吃了，咋滴，要请哥们吃饭啊？那得明儿了。” “那可说好了，明儿！你自己挑的，不能不去。” “没问题！明儿就明儿！”韩亚文呵呵一笑，转身进了大院，想着要不要把自行车还给老宋，但走到路口还是直接骑回了家。 虽然能预见到将来老宋会把他给踹开，但不还没到时候么？再搭几次伙，心里有数就好，急什么？ 他韩亚文也不是棒槌，人还没走呢，自行车就不能先还，得用着。 回到家里，他打开收音机听了一会儿广播，又觉得无聊，找了几本小人书窝在房间里看，这算是属于他的享受。 郑卫民回到了学校，盘算着年后的事情。 虽然还有段日子，但郑卫民还是觉得事情要提前考虑才好，等到事情到了眼前，指定慌乱。 现在他多的是时间，节奏也过得慢，正好能静下心来想事情。 一想到过年，他就想到家里；放假的时候指定还要来找他一次，今年要提前找好刷夜的地方，期末考试期间就住外面去得了。 宿舍外面，孙东风也回来了，老远就能听到动静，旁边的是冯志坚，两个人叽叽喳喳，聊得很是欢快。 看到郑卫民也在，冯志坚便调笑道：“哟，这不是郑副部长么？” “要不要这么突出一个‘副’字儿？” “我就是故意的，您听出来啦？”冯志坚一脸臭屁：“刚刚和东风聊呢，我们两个一直认为，你之所以在新生中有了点名气，完全得益于这个‘副’字儿。” “可真行……” 冯志坚凑了过来：“哎，卫民，最近有什么活动没？” “最近？好像没有吧……” 冯志坚极是遗憾：“哥们这整天和东风混，都越过越回去了！我和你说，这小子是真不上进……” “哎！志坚，你是不是忘记我也回来了？” 冯志坚嘿嘿一笑，郑卫民便说道：“他还是故意的。” 不过冯志坚也给他提了个醒，是得弄点活动出来了；大学生虽然是以学习为主，但不能整天只学习，他们需要一些课余的活动。 “还有俩月到元旦……要不，排个话剧？”郑卫民想了又想，嘴里蹦出来了这几个字儿。 冯志坚大为高兴：“卫民，你可一定要把这个事情给弄成了！甭说话剧了，你就是排革命样板戏，哥们都要去。你是不知道，最近我们系都开始和哲学系那边玩了。” “有讨论出什么来没？” “没呢！反正就是聊呗！” “那也不错……”郑卫民琢磨着除了排话剧之外，还能设一个辩论比赛。 冯志坚不停地说着话，声音嗡嗡响，但郑卫民听不真切了，好像隔了很远，他脑子已经在往自己的想法上运转了。 今晚先有个大致的想法，明天上午写个方案出来，交到学生会和团委，看看能不能获取点支持。 话剧要排什么好呢？他满脑子都是《雷雨》，除了这个竟然再也没有别的了。 还有辩论赛的题目，要选什么好？先有鸡还是先有蛋？郑卫民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这种题目还是不要提的好，免得被扔臭鸡蛋。 “哎，你看看卫民，在傻笑嘿！”冯志坚拉着孙东风，小声嘀咕着。 “不会在想王云芳吧？我看像！你说咱们这都大二了，年一过就大三，这大学可就念了一半儿了！后面的时间估计更是会过得飞快，这小子指不定在琢磨什么呢，可能都想到生俩大胖小子了。” “俩大胖小子哪够？那不得添个闺女？你瞧，哈喇子都要流出来……” “卫民！”孙东风声音忽然变大，把郑卫民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哎，志坚还没走啊？” “赶紧擦擦你那哈喇子吧！”冯志坚看得津津有味：“我都盯着你小半天了，想什么呢？和哥几个说说，我们保证不乱说。” “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 郑卫民忽然不想等到明天了，他抓起书包就出了宿舍，让冯志坚和孙东风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卫民这是咋了？” “不知道……” 走在去自习室的路上，郑卫民想得更多了，在大学的时间马上就过半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后面可能会有别的状况发生，比如韩亚文那边，也可能会参加什么翻译工作，还要关心一下徐家村大队；他还要在暑假抽时间去看赵军，周末也要去找王云芳，留给他的时间不会太多。 话剧团和辩论赛是他能想到的两个项目，那就从他开始，让这两个活动进行下去，一来可以留下点痕迹，他没有白来北大一趟，总不能除了一张毕业证之外别的都没有了；二来还可以给自己挣个表现，在学校的表现越好，那在毕业分配的时候就会握有更多的选择权；第三嘛，说不定还能给学校的一些单身男女拉拉红线……想到第三条，郑卫民没忍住又笑了，这保媒拉纤的活是不太好做。 自习室里人不少，他挑了后排的空位子坐了，从书包里拿出本子写了起来。 “为了丰富广大同学的课余活动，为了增加各院系同学的交流，特申请组建课余社团排练话剧……” 郑卫民一边写一边想，他把可能出现的需求都写了进去，服装、道具这些都要用钱，如果学校给不出支出，那就要动员同学们自己置办一些，或者借用一些。 另外一个辩论比赛，郑卫民就比较轻松了，这个不需要什么特别的道具，只需要话筒和桌子，并制定规则；规则方面，郑卫民没有制定，这个需要群策群力，不是他一个人能搞定的，作为一个发起人，他已经占了极大的便宜。 自习室的人越来越少了，郑卫民还趴在那边写材料，等到他回过来神，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 “看起来差不多了，明天去团委和学生会交一下，听听大家的想法。” 郑卫民不怀疑这两个建议的推行，北大的校园连学生都没填满，更遑论各种社团以及活动，每一个发起人都值得被铭记。 回到宿舍，大家都还没睡，一来算是等他，二来也在进行夜谈会。 “没被采花大盗给劫了去啊？” 郑卫民摸了摸脸，说道：“总算听到句公道话了，原来我长得还真的还算可以，能和英俊俩字沾边了。” 孙东风无语：“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还真会顺杆儿爬……” 第166章 冒芽 宿舍里的人爆笑了一阵，王乃强好奇地问道：“卫民，你这干什么去了？天天都这么晚回来，宿舍里想找你聊个天都难。” 郑卫民说道：“去写了点东西，准备明天交团委和学生会。” 王乃强便没了兴致：“我以为是有其他的活动呢。” 孙东风也说道：“我也以为是有什么翻译的工作。” 一群老大哥都笑，这小子到底是年轻，嘴巴也馋，藏不住话。 郑卫民说道：“比那个好！我打算去建议组建一个话剧团，排个话剧。” 孙东风的床立马有了动静，郑卫民甚至能看到他在黑暗之中惊坐起，甚至还在叫好：“赶紧的！这个一定要赶紧！回头我和志坚都要去报名过把瘾！遥想新文化运动，那个时候话剧都在咱们学校开始排了！是时候给拾起来了！” “这可不是过把瘾就能行的，你要是真的进来了，可是有任务的。” 孙东风说道：“不怕！我就怕没任务！卫民，到时候你可一定得找人给我多拍几张照片，我得拿给招娣看。” 陈宣无语：“你想的还真远……” “放心，照片也会给你们看的，等到你们回家之后，可以拿着我的照片给我侄子侄女们看看他们孙叔叔的风采。” “好嘛……你连这都想到了……” 郑卫民出去打了盆水，洗了脚，也爬上床加入了夜谈会，顺便又把辩论赛的计划给抛了出来。 听到这个话题，宿舍更热闹了。 “可惜可惜，这是早就该办起来的……不过现在也不晚，新的同学也来了，学校的人也多了，总不能就咱们这一届或者两届同学自娱自乐；卫民，赶紧弄吧，咱们系的高手也不少，得和他们中文系和哲学系碰一碰！” “对了卫民，辩论的题目有了没有？我这先准备准备，你可是发起人，咱们系可不能丢人。” “老陈，莫要作弊！你看看志坚，这还没有信心？” “别这么说，志坚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好不？”孙东风马上就替冯志坚叫屈了。 “东风，我们没有在说你不行！你看看你，至少你还能找到小沈搞对象，志坚那小子连个对象都搞不定。” 孙东风郁闷道：“怎么还是感觉不像好话……” 一群人都在笑，孙东风郁闷到重新躺起，半晌又说道：“卫民，话剧团记得给我留个名额！” “没问题！” 第二天上午课程结束，郑卫民就去找了团委的冯老师和学生会的负责人。 看了郑卫民交上来的方案，大家都觉得还是有可行性的。 正如郑卫民所想，话剧团这边，服装道具是大头，冯老师也感到了不小的压力。 “卫民，话剧团的人可以先招，剧也可以先排；服装什么的，尽量往现代靠拢，也多发动一些同学，看看大家能不能先内部解决一下；上了舞台，获得了成功，我就更好去找学校要支持了。” 现在大家都没钱，经济又要发展，搞这种活动固然受欢迎，但在买衣服还需要布票的状况下，想弄来服装道具的难度是非常大的。 郑卫民想到了王云芳，她可是在市话剧团待过一段时间的，说不定能帮忙借来点东西；或者让外联部的同学去北影那边借一借也可以。 至于郑卫民提出来的辩论赛，这个就比较容易了。 “一年一次吧，或者一个学期一次。频率不要太高，太高了就干扰到正常的学习节奏了。” “可以。那这个学期先试一下，定在元旦前后好了。大学生活不能太枯燥，总要有点活动让大家参与。郑卫民同学，这两个事情都是你提出来的，但让你来完成太花时间。这样，回头学生会开个会讨论一下，让文艺部也参与进来，由你做个这个发起人，其他同学来配合，共同完成。” “没问题。”要是这两件事都亲力亲为，郑卫民就不用学习了。 “正好你还是宣传部的副部长，多做做宣传！” “没问题！”郑卫民说道：“辩论赛的事情……我想是不是可以邀请其他的学校一起参与？比如……隔壁？” 冯老师笑道：“你还真有想法。但那是后话了，先在咱们学校试试看吧。” 这两件事要是做成了，那学校里就可以有更多的社团出现，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意义，哪怕是下象棋都可以。 郑卫民从学生会离开之后，几个负责的老师和同学依旧在一起讨论这个事情。 “总归是好事，是要有不一样的东西出来，我甚至还觉得有些晚了。” “郑同学还是很有想法的，往后看来可以多给他加一点工作。” 没几天，学生会的一些主要负责人聚在一起开了会，专门讨论了学校一些社团成立的事宜。 早先也有一些同学会聚集在一起做一些相互之间感兴趣的事情，有一些小的活动，但没有专门成立什么社团。 郑卫民前几天的建议可以说是把这一类事情给明面化了。 作为宣传部的副部长，郑卫民也在会议上。 话剧团第一个被提及，并被要求开始排练剧目，在元旦当天晚上开始演出。 “郑卫民牵头，宣传部和文艺部要发动同学积极参与……” “还有一个辩论赛，大家集思广益，可以多想一些辩论题目，我们要在元旦前后举办一次全校的辩论大赛……” 这边会刚一结束，消息就出来了。 很多同学对话剧和辩论都极感兴趣。 上台表演可能会有些害羞，但上台辩论的吸引力却能让他们抛却害羞。 文艺部的负责人是葛青部长，和郑卫民同届，但比郑卫民大上好几岁，两个人碰头之后先商量了表演的内容。 《雷雨》的威力在这个时候开始体现，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印象都是它，葛青也是一样。 “实在不能说是咱们见识少，但要是第一部剧不排它，我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郑卫民表示同意：“那就它吧，大家都熟悉。但熟悉归熟悉，要是演不好，估计会被扔臭鸡蛋。” 葛青笑了：“扔臭鸡蛋倒不至于，谁家的鸡蛋会舍得放到臭？扔点烂菜叶倒差不多。晚些咱们让干事们把海报贴出来，先招演员吧。” “我这边都有人报名了，对这个事情热心得很。” “哦？想演哪个角色？” “让你们部里的人安排吧，能上台就不错了，总得让有艺术细胞的同学先挑。” 葛青想了一下，毕竟郑卫民是这个事情的发起人，他不上台没关系，但他要是推荐几个同学，还是要让上台的，戏份还不能少。 “我们看一下吧，在一起对比一下。要是还可以，那就上台。” 郑卫民回了宿舍，刚到门口就看到冯志坚蹿了过来。 “卫民！东风都和我说了，话剧的事情是你牵头的！我要报名！” “没问题！志坚，你这一上台，桃花说不定就来了。孔雀还得开屏呢，对吧？” 这边郑卫民帮冯志坚和孙东风都把名给报上了，没想到在葛青那边还遇到了杜若，她也是来报名的。 “我都听说了，是你提议的。” “消息够灵通的。时间紧任务重，元旦就要有成果。” “你参加表演么？” “我？我不参加了，有好多同学都想来呢，我表演上没有天分。” “郑卫民，改革开放了，很多事情你虽然站在了前面，但还有一些事情你不一定能看得到。” “比如呢？” 杜若看着学生会里的同学，说道：“比如毕业之后。” 郑卫民没有反驳她：“那就毕业之后再看吧。在这之前，我还要多看些书。” 第167章 联动 看着杜若的样子，郑卫民能想到的就是毕业分配的时候她能提前预定个好一些的单位，但他觉得自己也不会差太多。 回去宿舍之后，郑卫民告诉了孙东风和冯志坚报名的消息。 “哎哟，杜若也在呢？”孙东风挤眉弄眼地调笑着，冯志坚一副兴冲冲的样子：“我就知道不会白来的！卫民，第一部剧是什么？” “你觉得呢？” “无非就是那几个……雷雨吧？” “猜对了，赶紧过去吧，去得晚了葛部长就把角色给分完了，到时候你往台上一站，就成为了标准的台柱子，木头的做的，没瓷儿。” 冯志坚和孙东风都不想只是上台站着，他们得有词儿才行，当下便急急往文艺部赶。 郑卫民没有提杜若也报名的事儿，让冯志坚自己去发现吧。 多了这两个活动，宿舍里的几个老大哥也动起来了；像王乃强和陈宣，他们奔着辩论大赛去，都在琢磨组建队伍。 “卫民，你不去演话剧，那辩论参加不？” “我也不参加了！我还得和大家伙一起布置会场，制定规则什么的。” “哎，卫民！这个事情是你牵头的，第一场辩论可一定要让我们系参加，这个要求不过分吧？”王乃强很是上心。 “没问题！”郑卫民拍着胸脯答应下来，作为活动的发起人，他这点小要求还是能被满足的。 历史系的高手不少，郑卫民能想象那个场面，辩论起来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场面一定非常精彩。 见郑卫民答应，王乃强和陈宣开始到处找人组队。 系里面不少人都被王乃强骚扰了。 “对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先参与了！我们宿舍的小老弟郑卫民可是发起人，他的消息最准确！和大家说吧，这次辩论赛是相当重要的，这不是我给卫民脸上贴金故意夸大，实在是因为……”王乃强把声音压低：“卫民说了，等决赛之后，要和隔壁的学校正面对抗一下。” 隔壁的清华？ 这可是全国最顶尖的两所大学，两所大学的学生之间有着极多的互动和碰撞，他们各自努力，争取独享“最好大学”的名头。 王乃强说的清楚，这个事情还没有同隔壁大学沟通，但没人怀疑对手的迎战勇气——只要北大敢提，那边就敢战；或者不用提，有这个风声传出来，不战都不行。 没有人怀疑隔壁收不到这个风声，可能王乃强在这边同他们说，那边也有人在说——有不少人的同学也考到了隔壁去。 几天的功夫，几乎所有的学生都知道了，郑卫民回宿舍或者去食堂打饭，总是能收获一波关注。 校团委，几个负责的老师也在讨论这个事情。 “我看这个事情可以，回头让郑卫民把这个想法完善一下，再让外联部的同学和清华接触一下，两所学校之间的碰撞又可以多一项。” 冯老师更是说道：“我看不仅仅可以是两个学校，可以扩大到全市的大专院校嘛，这也是咱们团委的工作。” “哎，步子不用一下子迈那么大，先两个学校试试，如果可以，再多加几个学校进来，慢慢来嘛。” 郑卫民都没想到，辩论赛还没办起来，消息都传到满天飞了。 他为历史学系争取到了第一场比赛的参与权，另外一个名额被哲学系拿走。 两个系的同学都在摩拳擦掌，等待辩论赛的开始。 本来郑卫民想找个教室的，但刚一说出来就被王乃强强烈反对：“卫民，绝对不行！一个教室能盛多少人？你知道我们两个系有多少人要看？不行不行！你就算拿不下大礼堂，也得给找个大点的阶梯教室！” 孙东风也说道：“卫民，别的系也要来看！你还不知道吧？风声都传到隔壁去了！那边也在准备辩论队伍的选拔，就等着和咱们硬碰硬呢！这第一场辩论赛，肯定有隔壁的探子！” “这消息是怎么流出去的啊……”郑卫民郁闷了，虽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但这哪里是墙？简直就是纱网，到处漏风。 “题目定了没？” “还没，这两天就会敲定，会提前和大家说的。” 但郑卫民还是没有想到，这个定题目的光荣任务落在了他的头上，冯老师让他好好想一想。 在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徐淑武教授没有先走，他在教室门口略做停留，和大家一一打招呼道别，看到郑卫民出来，便伸手招了招，郑卫民老实过来了。 “总算有个主事的样子了！你的想法我都听说了，话剧团的想法不错，辩论赛更是让我惊喜，还能想到拉上隔壁清华，让两个学校联动起来。昨天隔壁的老伙计来找我聊天，我都没想到你的名字能从他嘴里冒出来。” 徐淑武脸上笑意满满，眼镜也遮不住他眼睛里的欣赏：“卫民，记住啊，格局很重要。这次做得不错，题目拟好了没有？” 郑卫民回道：“想了几个。” “说来听听。” “第一个，人性本善还是本恶；第二个，正义必胜还是胜者才是正义；第三个，是否有真正的中立。” 徐淑武点点头：“不错。这几个题目都可以递上去。什么时候开始？我也要去听一听。” 他越发看好郑卫民了，这个学生刚入学的时候还显不出来什么，唯一优势可能就是英语比别人强一些；但随着这两年参与的活动增多，郑卫民开始表现出了一些前瞻力和策划能力。 徐淑武不需要郑卫民现在就要有解决问题的能力，这对一个大学生来说太过分；但能帮助同学们解决在大学生活中的一些问题，这就很好。 他也在想这一届学生的毕业分配问题，他想让郑卫民拿出更多，更有说服力的表现；历史学系的优秀学生不止郑卫民一个，但他有强烈的预感，郑卫民一定是取得成就最大的那个。 “下周日下午两点半。”郑卫民的声音把他从思索中拉了回来。 “好！” 郑卫民把题目交了上去，不出徐淑武意外，三个题目都被留下来使用，首场辩论题目选择了“人性本善还是本恶”。 场地也被提前预定，很多同学都在等着看这一场辩论赛。 王乃强和陈宣他们组建了一支队伍，每天过得比郑卫民还忙，经常郑卫民躺下了，这俩人还没回来。 周末去找王云芳的时候，郑卫民聊到了这个事情。 “下周末来我们学校看辩论吧，我们系的大哥组队，和哲学系硬碰硬。” “好！”王云芳同意了，毕竟是郑卫民策划出来的活动，她要亲眼看一看。 火车站，韩亚文准备出发去广州，身边带着奎元，老宋等人把他们送了过去。 “等我们的好消息吧！”韩亚文朝老宋等人挥挥手，把身子缩了回去。 秋天的天气真好，想必南方也没有那么热了吧？ 奎元一路陪着小心，到了广州之后更是不敢乱走，韩亚文听了郑卫民的嘱咐，带着奎元好吃好住，还给他介绍每个地方能买到的东西。 “这里，能买到衣服；隔了两条街，有个卖玩具的地方；往南的那一片，能买到各种电子产品……” 奎元小心地说道：“亚文，我就出来涨涨见识……” “那多没劲儿！出来了你就得带些东西回去！要不你不白出来了？”韩亚文大大咧咧，没有拆穿奎元的小心思，他搂着奎元的肩膀，说道：“走，带你吃饭去！这边的白切鸡味道非常好，一定要尝尝。” 第168章 铺垫工作 白切鸡，是地道粤菜美食，韩亚文故意给安排了这道菜。 就算是大院子弟，平日里的伙食还能过得去，但面对硬菜的时候也不多。 一整只鸡，凸显了韩亚文的诚意；但奎元发现剁好的鸡块骨头竟然是红色的，这让他迟迟不敢动筷子。 韩亚文热情地招呼着：“奎元，吃呀！”他夹起一块鸡，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不是亚文，这……熟了没？” 韩亚文放下没吃完的鸡，笑道：“这边的菜都是这样，还有更生猛的呢，就看你敢不敢吃。” 奎元心里嘀咕道，韩亚文这小子话里有话啊……他觉得这是韩亚文给他的下马威，故意让厨师弄了这只鸡过来。 但他不打算上当：“我吃些别的吧，这鸡……看着挺瘆人的……” 韩亚文嘿嘿一笑，筷子不停往鸡肉上点；年轻人胃口就是好，奎元眼睁睁看着韩亚文吃完了一整只鸡，而他只能吃点菜心——菜心也被韩亚文给吃掉了不少，他只好多吃了二两米饭。 吃完饭，韩亚文抹抹嘴，便带着奎元接着逛，边逛边说：“奎元，咱们在这边的时间有限，这次带你过来，哥们多留一天，但也就多一天，买了东西就得赶紧回去，多待一天就是一天的钱。” “我懂。” 韩亚文把蛤蟆镜往脸上一戴，臭屁地往前走，带着奎元开始扫货。 奎元只带了一百块，很快花完，剩下的时间便只能帮韩亚文扛包。 韩亚文轻车熟路地和街边的小贩砍着价儿，价格合适便把人家的货全买走。 “可惜了，哥们在这儿还不熟，没法直接同货主拿货，还得从人家手里过一遍；奎元，等到将来，你瞧着吧，哥们非得省了中间这一道不可。鬼知道他们吃了咱们多少差价。” 奎元心道，咱们不也在吃差价么？ 一个半天，加上另外一个白天，韩亚文扫货完成，装了满满两大袋子。 他现在觉得郑卫民说得太对了，是要多带几个人来；他不会给这些人分钱，能带他们过来就是人情了，帮自己扛个包怎么了？ 下次一定要多带几个人来。 “奎元，回去之后可得当心着点，别让人给点了。要是真进了炮局，什么都别想剩下。” 奎元点点头，表示知道；这个事情他们都知道轻重，东西到了手里就得赶紧往下销，手里只要没东西，那就什么都好说。 “我估摸着，你再来个一回，就能自己干了。” “那哪儿能啊！”奎元连忙说道，他人可还在广州呢。 韩亚文笑道：“这有什么不能的？我一个人能把这个事情干完？不可能！有钱得大家一起赚！” 奎元心中略安，他没想到韩亚文能说出这种话来。 韩亚文心里在琢磨郑卫民说的话，竞争开始出现，他再也没法吃独食了；可能就在年后，往广州来的人会越来越多，这的确不是他能阻止的，他能做的就是利用这段时间，多弄点东西回去。 年后是个什么状况？韩亚文心里没底。 这一趟带回去的货又是不少，手里的钱至少能再翻一倍；现在韩亚文已经不去弄半价票了，太搭人情了。 睡了一个晚上，韩亚文带着奎元往北京赶了。 奎元昨晚没睡好，粗粗算了一下，他手里的钱可以翻倍，再多跑几次广州……难怪韩亚文敢一个人来呢。 在火车上颠簸几天，刚出站就看到了老宋他们。 “回来了？走，吃饭去！” 老宋依旧热情，但韩亚文能感觉到疏离了；老宋请的饭局，可能吃不了几次了。 吃完饭之后，韩亚文先走，奎元则在和老宋说着话：“这趟出去，亚文买的货不少。” “他能买多少货我心里太清楚了。” “但他说帮别人带了，不是都给咱们的。” 老宋摸了一支香烟，点上抽了起来，他眉头微皱，许久散开：“你都过去了，人家肯定要防着咱们一手的。对了，在广州，他对你怎么样？” 奎元同样一脸疑惑：“说的是呢！亚文知道我过去是做什么的，但对我还真没得说！好吃好住，还带我去各处卖东西的地方。但他也点了我一下，弄了一只半生不熟的鸡让我吃，我没吃。” 老宋也迷惑了：“亚文……这小子葫芦里卖什么药？你说他傻吧，他还什么都知道；你要说他精明吧，他又傻得好玩……” “亚文还说了，再带我走个一两趟，我就可以自己单干了。” “这倒是实话，他韩亚文不也是只去过几趟而已么？这样奎元，咱们还不能撇下他，你还得跟他走个几趟，就算后面散伙，也不能让别人说什么。” 韩亚文回到家里，先打了个电话：“喂，刚子，我回来了……” 相比较韩亚文劳心劳力，郑卫民的生活就轻松了许多，他甚至还能在闲暇之余去看一下话剧团的排练。 冯志坚饰演了周冲，而杜若则饰演了四凤。 台下，孙东风小声和郑卫民说道：“有没有觉得怪？” 郑卫民说道：“有点怪，但不多……话剧嘛，好像悲剧是比较多一些……” “志坚在郁闷，在舞台上连苦命鸳鸯都凑不成……” “这不比牛峰强？那小子连上台的机会都没有。” 台上的排练的同学还在认真讲着对白，冯志坚空闲的时候比较多，趁着没有他的戏就跑下来和郑卫民闲聊。 “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卫民，你能感觉台上谁的表演最好么？” 郑卫民迟疑地说道：“杜若？” “还真是她。估计过几天葛部长会来和你建议，让杜若做话剧团的负责人。” “我没意见。最近我的重心还得往辩论大赛那边放呢。” “志坚还想去报名呢，结果根本抢不过他们系的老大哥。我算看出来了，那群大哥对这些活动心里早就给划分等级了。像这种话剧表演，你看看演周朴园的大哥，就这还得七请八请呢，但一到辩论那边，我们连凑都凑不到上面去。” 孙东风极是郁闷，两个活动他都只能做壁上观。 晚上睡觉前，王乃强和陈宣还在拉着大家给参谋。 “这次我们是正方，但听说哲学系那边对挑到反方欢欣鼓舞，好像已经赢了一般。” “你们想啊，学哲学的，那脑回路和咱们能一样么？王哥、陈哥，你们恐怕得翻点哲学的书，知己知彼，把对方可能的攻击点都想一想，可能稍有疏忽，就被压制了。” 陈宣信心满满：“我们早就模拟了！他们聪明，咱们也不傻，我们在练习的时候已经在扮演反方的角色来攻击自己了。” “陈哥，下周末我对象也过来看辩论赛……” “知道！放心好了，咱们系准备得很是稳妥，不会让弟妹看笑话。” 医学院的学习同样紧张，王云芳几乎没有什么课外活动，最大的乐趣便是周末和郑卫民聚一聚。 “卫民在学生会的工作好像越来越好了呢。”刘娅希望郑卫民做得好一些，能多做一些工作，在工作的分配上就会越好；她有预感，将来她和赵军会受到郑卫民照顾的。 第169章 地点变更 刘娅光想着郑卫民，没想过王云芳。 在她看来，王云芳和郑卫民赵军应该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她能看出来北大和医学院的差别，等到毕业之后，她们肯定是要当医生的，但郑卫民就算不直接进入政府部门，也会在某个事业或企业担任领导职务。 “到时候陪我一起去看辩论赛呗，听卫民说这次出马的都是老三届的高手，像他这种年轻人只能在旁边吆喝。” “那咱们骑一辆车过去吧，可以轮流休息一下。” “好啊！” 王云芳在想寒假的事情了，郑卫民肯定又不回去，还要找地方刷夜。 地方好找，韩亚文就能给搞定了；但吃的东西，王云芳要给郑卫民弄一点。 去年过年的时候，韩亚文都知道去弄点猪下水；距离放假还有一段时间，她正好可以多瞄一瞄。 北大这边，辩论赛的大海报贴了出来，首场对决吸引着大家的眼球。 哲学系，听着这个名头就知道很厉害，别看一个个戴着厚厚的眼镜，但这些其貌不扬的家伙可能几句话就能把人给怼到天边去，不少同学都觉得历史学系没戏。 “不是说还要和隔壁清华碰一碰的么？要是历史学系能过得了哲学系这一关，我看同清华的对决就是他们了。” 哲学系的同学却都很低调，被捧杀的案例他们见得太多，警惕异常。 “大家不要听外面风言风语，肯定是历史学系那群人精放出来的！他们什么场面不知道？就这点小伎俩，美死他们！看咱们一路过关斩将，代表学校同隔壁打擂台！” “哎，隔壁还没动静呢。” “没动静不要紧！只要有风声就行！咱们只管一路往前，只要能赢到最后，就是站在人家学校门口嘀咕一句，那边也得有人出来应战。” 隔壁清华早几天收到了风声，北大这边在搞辩论赛，而且还有同他们打擂台的意愿。 这都不是问题，就算仓促组队他们也不觉得自己会输；问题是，这个想法是被隔壁先提出来的，这才是最让他们郁闷的地方。 “怎么办？咱们不跟都不行……” “他们不是星期天下午么？咱们去看看再说。” 郑卫民找学校借来了阶梯教室，这已经足够大了，可以盛下两个系的同学。 但在进行准备工作的时候，他带着的大一新生，就是被杜若拉着评价他的那个小女生，叫做洪媛，带来了一个不确定的消息。 “郑副部长，我听说有很多别的系的同学要来看，场地不一定能够。” 偌大的阶梯教室，郑卫民目测了一下，觉得可以坐二百多人不成问题。 “就算有别的系的，也不会太多吧……”郑卫民觉得还能够用，左边一个系，右边一个系，这两个系的人也不一定会都来；中间的稍微留几个座位给别的院系的同学，够了；又不是他们系的竞赛，没必要有这么大的关注度。 “我们宿舍的人有一半儿要来看看呢。” 洪媛是生物学系的新生，郑卫民没想到这个系的女生竟然也会感兴趣，他原本以为话剧团对她们的吸引力会大一些的。 “那男生呢？” “男生那边好像也有不少人要来看，毕竟是咱们学校的第一场辩论赛，想来探老底儿的人很多。”洪媛眼睛亮亮的，等着郑卫民夸奖，她是宣传部的干事，这个活动的参与度越高，她就越有成就感。 郑卫民觉得事情的发展超出预期了，他忙问了旁边的几个同学：“你们系里大概是个什么状况？” “郑副部长，我们都在努力宣传，我们宿舍的男生，还有隔壁宿舍的男生都要来看！”这是经济学系的男生，叫王强；郑卫民坚持让大家叫他郑副部长，这群小新生也不太想改口，这叫起来多有意思。 其他几个人也都在报告自己的光荣成绩：“我也动员了不少同学，我们班超过三分之二的人要来。” “我们班也差不多，不一定有三分之二，但肯定超过二分之一。” “郑副部长，我从之前的同学那边得到信儿了，隔壁学校会有探子过来。” “消息传得那么快呢？”郑卫民思索了一番，决定去借学校的大礼堂，阶梯教室肯定是不够用的。 隔壁清华大学会有同学过来听，郑卫民完全不意外，要是没有他反而才会意外。 找了冯老师和学生会的负责人，郑卫民直言要借大礼堂。 “我们宣传部的同学工作做得太好，第一场的辩论赛有很多同学要来看，阶梯教室已经不能满足人数需求了。” 冯老师沉吟片刻，便开口说道：“我去借大礼堂！礼堂不能在那边放着落灰，最近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你们这个算一个。但是，你们学生会要找人把卫生打扫了。” 郑卫民笑道：“这肯定没问题！” “你怎么解决？”负责人有些好奇，硬压宣传部的那群干事也行，但要花很多的时间。 “大礼堂的座位多……但现在看来，想来看辩论赛的同学更多。我打算出个公告，凡是主动能来打扫卫生的同学，可以预定中间的五个座位，名额有限，要抢。” 一群人都笑了起来，郑卫民这个法子很贼，但也很有效。 学生会的绝大部分同学都想来看，光是这个笼统的数字就能让大家感觉到座位的抢手；郑卫民就算把打扫卫生的名额定在十个，到时候拿扫帚来的人肯定不下于五十。 “准备去找人吧，这个事情我答应你了。” 郑卫民找了宣传部的干事王强来帮忙，他的大字写得还算不错。 “……打扫卫生的同学能预定五个座位，前排可选……好，就这样，咱们去贴一下。” 两个人拿着一大张纸，费劲地贴在公告栏上。 “抚平一些，胶水！好，你那边按住了啊！”郑卫民和王强一起，把这张纸贴好，周围有了几个同学，开始看上面的内容。 “好，我要报名，你呢？是去撞大运还是跟我去打扫卫生稳拿五个座位？” “为学校的事情尽一点力气也是可以的，我去报名。” 郑卫民和王强两个人刚转身，胶水都没收好，就有好几个人报名了。 “郑副部长，算我一个，我先看到的，一定不能把我给丢下。” “好好好，先报名吧。” 跟着他的宣传部干事王强掏出纸笔，刚写了两个名字，再一抬头，就看到贴出来的纸被揭了下来。 几个年长的老大哥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替你们算了一下，报名的同学绝对够了。为了避免后面出现争议，我们就把榜给揭了。” 郑卫民哭笑不得，让跟过来的干事把他们的名字记了一下。 “明天下午三点，要准时到礼堂打扫卫生，超过三点十分，视为放弃；没有通报批评，但也分配不了座位了。” “放心好了，明天下午一定给打扫得干干净净。” 公告栏这边的热闹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就散去，许多同学甚至都没有看到告示。 见到有人揭榜，他们说的最多就是：“是哪条好汉？”只是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只能往看过的小说剧情里联想，比如为民除害等等。 郑卫民回去之后，把地点更改为学校礼堂的消息告诉了王乃强和陈宣，这俩人愣了一会，随即开始翻箱倒柜。 “你俩干啥呢？” “这都进礼堂了，不得穿得像样一些？老王，我知道你有路子，到时候给咱们多拍几张照片！” 王乃强有极大的遗憾：“可惜了！卫民是这个事情的发起人，要不我怎么也得把你的皮鞋给借了。” 第170章 谨慎 说到拍照，郑卫民也想起来了，宣传部好像是有摄影干事，得抓过来用一下。 王乃强把最好的衣服给挑了出来，小心放在一旁：“卫民，你是发起人，你不讲两句？” 郑卫民又头疼了：“这发言稿还没准备呢；再说了，大家是来听你们讲话的，可不是听我讲话的。” 陈宣也说道：“卫民，这个风头你不想出都不行！你要是不上台，别说咱们宿舍了，就是哲学系的对手也不会答应的！趁着还有时间，你琢磨琢磨吧。” “没错！卫民，你可是发起人啊！咱们又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要是场面小了，那你不讲几句没关系，也没人关心在意。但你都把礼堂给借了，看上去是要成为盛会，你注定要在校史上写上一笔，某年某月某日，在郑卫民同学的努力下，北大的第一场辩论会开始了，如何如何成功……这些都是有可能被记着的，搞不好还要进档案。”梁野迅速替郑卫民分析着。 “那我就再把发言稿写一下，我控制在两分钟之内，不能喧宾夺主。” 孙东风说道：“卫民，放心，你就讲上半小时，哥们也能替你把臭鸡蛋给挡了。” “何至于此？”郑卫民笑道：“两分钟结束就得了。” 孙东风忽然忸怩地说道：“那个，卫民……等到话剧开演的时候，你的皮鞋得借我穿一下。堂堂周家的二少爷，总得像点样子……” 宿舍里立刻变得欢乐起来，连话最少的陆绍峰都笑了：“东风，敢情在这儿等着呢？我就说嘛，臭鸡蛋不白挡。” 郑卫民也笑：“借你借你。”但脑子却在开始转了，发言稿是得好好写一下，要是过个几十年，自己也成为优秀校友的时候，总得有点痕迹。 或者就像梁野说的那样，这个东西可能不会记入档案，但在毕业分配的时候一定会被提及。 北大的同学差距没有那么大，自己凭什么能比其他人分得好？这就是一个加分项。 只是时间有些紧，郑卫民晚上睡觉的时候便开始想发言稿的内容，王乃强和陈宣也在辗转反侧，估计也在琢磨辩论的内容。 韩亚文回来好几天，参加了好几个饭局，不但有老宋的，还有彭大刚他们的。 晚上的时候，他又从另外一个饭局中回来，喝到微醺。 奎元同他走了一趟广州的消息传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快，这几天的饭局上，他受到了更多想去广州的委托。 为了稳妥起见，他全都答应了，并且会带着奎元再走一趟。 骑车回大院的时候，韩亚文嘴里哼唱着：“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千杯万盏会应酬……”脑子在想着周末的时候去见一见郑卫民。 这都来回广州好几趟了，手里的钱打着滚地往上翻，就算郑卫民能沉得住气不分红，但他不能装傻，人家那么敞亮，他也不能跌份。 幸好这次有能拿得出来的东西，他给王云芳带了两件衣服，回头拿给郑卫民，让他去送一下；只是不知道合不合身，虽然和王云芳挺熟的，但他还真没在意过。 韩亚文不愿意琢磨这么多，反正心意到了就成，王云芳要是穿着不合适就再送人好了，总有合适的，他可不愿意操这个心。 等到星期天，睡了个舒服的懒觉，韩亚文蹬着车子出门了。 这车子还是老宋的呢，韩亚文越想越觉得有趣，他甚至还有了恶作剧的心理，哥们就不还你，嘿嘿！ 中午饭他都琢磨好了，找郑卫民出去吃去，北大的食堂足够实惠，对得起这群穷学生，但对不起他呀，他兜里有钱了，那不得出去吃顿好的？ 骑到一半儿，他忽然想起来了，郑卫民这家伙不会去医学院找王云芳了吧？不行，得赶紧蹬！ 在他印象中，郑卫民在女孩儿面前不是很会来事儿，理论上是会在午饭之前到医学院，所以他要快一些，到了地方和郑卫民一起去医学院也不是不行，他有钱有闲，耗得起。 但今天的北大好像有些热闹，韩亚文一局外人都感觉到了不一般。 去了之前郑卫民上自习的地方，没人；又去郑卫民的宿舍，还好陆绍峰还在。 “大哥！”韩亚文点头哈腰地打着招呼：“问一下，郑卫民跑哪去了？” “他呀，今儿可是大忙人，布置会场去了。在学校的礼堂你一准能看见他。” “你们是有什么活动？” “下午有辩论赛，我们都要去看呢。” 辩论赛？这有什么好看的？韩亚文觉得有这功夫不如多练练嘴皮子去广州砍价儿来得实用。 “好的，谢谢您！”韩亚文出了宿舍，礼堂……至于去礼堂么？ 摸到了礼堂这边，韩亚文看到郑卫民正和一群同学布置会场，两张桌子被摆放成一个八字形状面对着观众席，上面铺了紫色的绒布，还有两个话筒也被放了上来，有个男同学在试音。 “喂喂喂……喂喂喂……”不单要试音，还要用手指弹两下试试，砰砰的声音同样被喇叭扩得很大。 “卫民！”韩亚文一嗓子把郑卫民给拉了回来。 “哟！回来了！看来一路顺风，不错不错！” “哥们回来都好几天了，也就今儿周末，要不哥们还不来呢。” “不是周末也能来啊！” “来干嘛？听你们上课啊？我又听不明白，傻站着还要被你们翻白眼。你们这动静怎么那么大？我听说就是一辩论赛呀。” 郑卫民说道：“我也纳闷呢……估计是找到了一精神归属的存在，重在参与嘛。” “哎，哥们给王云芳带了两身衣裳，回头你拿给他，就说你让我在广州买的。” “没带点点心什么的？” “卫民！衣服多重？点心多重？你可别为难我了！对了，中午吃什么呀？哥们请你外面吃去。” “等会吧，云芳等下就来，我请她来看辩论赛呢。” 韩亚文就不愿意听这些：“你要是请哥们听人讲鬼故事，那哥们肯定乐意，还不告发你。这个我就不参与了，请你吃了饭我就走。” 王强和洪媛看着郑卫民这边来了人，便主动说道：“郑副部长，这边我们能对付得来，你先忙好了。” “那辛苦大家一下，我去去就来。” 到了礼堂外面，人少了许多，韩亚文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卫民，这趟赚得钱差不多又翻倍了；但请我吃饭的人也多了许多，下次去广州，我后面估计能跟五个人。” “上次只带了一个，对吧？” “没错，奎元。” “下次还带他么？” “带啊！不带能行么？我有预感，不带奎元过去，我下趟路子就不会顺。” 郑卫民说道：“当利润达到10%时，便有人蠢蠢欲动；当利润达到50%的时候，有人敢于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100%时，他们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而当利润达到300%时，甚至连上绞刑架都毫不畏惧。” 韩亚文说道：“这是马克思还是恩格斯说的？我有印象。第一次去广州，我的利润达到了将近300%吧？这几趟也都能翻番，你是不是觉得该收手了。” “还能走一趟。”郑卫民说道：“把这五个人带着走一趟，让他们帮忙扛大个儿，这一趟走完就收手。” “为啥？不是说好能做到年前的么？” “你的利润都翻番了，人家看不见啊？法律都能被践踏，那你们那点交情又值什么？早晚被点了。趁着还有这份交情，先收手。” 韩亚文嘿嘿一笑：“卫民，你这话有意思嘿，先收手？我听出来了，这伙人早晚内讧，可能相互点了对方都有可能。” “所以啊，你得先抽身，等事情出了之后，你说他们会找谁出来说和？” “那只能是我啊！” “那后面你再去广州，谁敢点你？” 第171章 见证这一刻 韩亚文琢磨了一下，觉得是这个道理。 后面有矛盾相互举报是必然的，但谁要是敢举报他这个带路人，那就是自绝于各大院的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这群大院子弟可都还要个名声。 但一旦有人被举报，那公安机关不会无视这个事情，肯定要抓一波人，他这段时间就得低调一点，下次带完货之后，或许还能再走个一两次，但不能再多了。 等到事情的风波平息，他再出来；没有人比他兜里的钱更多了，风声一过，他又是老大。 “行，哥们听你的。”韩亚文觉得没什么，他兜里有钱了，眼界得开阔一些，钱是赚不完的，不急于一时。 再走个一两趟，天就要冷了，窝在家里舒舒服服的不行么？ “那等有人想单干的时候，我就收手。” 郑卫民叮嘱道：“别！你在广州的时候可注意点，要是有人带的货少了，你就该留个心眼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把自己给点了？” 郑卫民点点头：“谋士以身入局，可胜天半子。你我皆是凡人，小心为上。” 韩亚文叹道：“卫民，哥们和你一比，简直纯洁得像张白纸。我再跑个两趟就收手，要不那群人恐怕还不好意思内讧呢。等哥们回来，咱们把账分了，过了年再说别的。” “能行！” “又来！生怕别人听不出你这口陕北腔是不？” 礼堂中布置得差不多，郑卫民看了看，觉得问题不大，便和韩亚文一起到学校门口等王云芳过来。 “今儿中午随便点！可不能再客气了。” “我也没打算客气。要不是下午还有正事儿，我肯定得让你弄瓶茅台过来。” “拉倒啊！二锅头就能打发了，还茅台呢？卫民，不是哥们舍不得，你能尝出来这茅台和二锅头的区别么？” 郑卫民还真尝不出来，在他看来都是乙醇兑水。 “哎哟，来了！”韩亚文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王云芳，他用胳膊肘碰了碰郑卫民：“衣服可别忘了给，哎？后面还有一个？” “别打人家主意，有主了！是我哥们对象。” “没劲！你俩忒没劲！就不能带个没主的？这不是让哥们干瞪眼么？” 王云芳看着这俩人，一脸的奇怪：“亚文，你怎么过来了？是来听辩论赛的？”在她印象中，韩亚文并不好这一口啊。 “卫民托我带了点东西，我来送给他，这不听说你也过来了，等着吃饭呢。” “带的什么东西？” “衣服，回头你试试。”郑卫民看了一下刘娅，心道幸亏是两件；回头要和韩亚文说一下，下回多带几件。 王云芳没奇怪，上次郑卫民从广州回来都给她带了两条裙子呢；她对刘娅说道：“这个是韩亚文，我们大院的，不知怎么和卫民关系还挺好的。” 韩亚文刚往前一步，王云芳就作势要踢他：“打住！我就知道你想握手的对吧？人家有主了！” “卫民和我说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哥们还得和卫民处下去呢，不干那没品的事儿！走吧，吃饭去！” “你请啊？” “那要是你非要请，哥们也没法抢不是？” “就食堂吧，还挑什么？我看你是饿得少了！”王云芳没让郑卫民和韩亚文出去，力主要去食堂吃饭。 韩亚文无奈，跟着一起过去了。 郑卫民替王云芳推着车，王云芳没让，她用自行车隔开了郑卫民和韩亚文，她和刘娅走在左边，韩亚文在另一边直翻白眼：“德性……” “准备工作怎么样了？” “挺好的，上午的时候座位都布置好了，就等下午开始。” “我倒要看看北大的同学能辩出花儿来么。” 旁边有几个年轻面孔也在往里走，同样在谈论下午的辩论赛。 “听说了没？地点从阶梯教室改到礼堂了。” “礼堂好啊，宽敞！等会儿吃完饭咱们赶紧去抢个好地方，要是去晚了，这群北大的能不能让咱们进都两说？” “赶紧的……” 王云芳看着疾步走过的人，对郑卫民说道：“消息传得挺广的啊？这是哪个学校的？” 郑卫民也不确定：“可能是隔壁的……” 刘娅说道：“我看校徽不是。” 韩亚文说道：“管他呢！这可是卫民组织的活动，来的人越多越好！” “咱们赶紧去吃饭，吃完饭去抢位置，我有点担心礼堂会被挤爆。” 韩亚文更郁闷了，这好容易来一趟，连个饭都吃不安稳。 果然，中午四个人也只打了四个菜，韩亚文吃完就溜了。 “你们去看吧，我就不去挤了，给你们省个座位。” 郑卫民把装衣服的袋子给了王云芳：“拿着！咱们去抢位子去。” 打着抢位置主意的人不少，下午两点半开始的辩论赛，过了十二点就已经有人在里面了。 有小声聊天的，还有安静看书的。 “你们坐我们系这边吧，等会儿东风他们都来。” “好。” 郑卫民又去主席台上面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便坐下和王云芳刘娅聊天。 旁边几个学生会的干事在胡乱猜测，空闲的时候做不了别的，八卦一下还是可以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开始多了起来，郑卫民让几个干事帮忙把人群分流一下。 “哲学系的左边，历史系的右边，其他的同学坐中间；那个中间前面几排不要坐，是帮忙打扫卫生同学预留的。” 孙东风和冯志坚来了；冯志坚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历史系的座位那边，和王云芳打了招呼，就开始和孙东风念叨：“你可说了啊，沈姐和杜若都会来的。” “往外面挪一挪，把里面的位置给留着，看这个样子，等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礼堂有近千个座位，中间的位置率先被坐满，人群开始往哲学系和历史系的后面分。 孙东风一边观察着状况一边感慨：“好嘛，这要是阶梯教室，不早就挤满了？这几点了？” 王云芳看了一下时间：“一点五十五。” 孙东风极是确定地说道：“位置肯定不够！” 冯志坚说道：“能够才有鬼！哎，不对！我看到我同学了！那小子是在师大啊！” 孙东风乐道：“好！来的人越多越好！哎，这边！”他看到沈招娣和杜若过来，赶紧站起来挥手招呼，生怕这俩人找不到地方。 杜若一眼就看到了王云芳，她冲着王云芳点点头，和沈招娣一起坐在了后面，但没有和冯志坚挨着。 “志坚在师大的同学都过来了，等下肯定要挤满人。”孙东风回头又瞧了瞧，好像空座位不多了。 郑卫民和几个学生会的干事一起在礼堂门口维持着秩序，哲学系和历史学系的队伍先后到达，他们相互热情地打着招呼，等待辩论赛的开始。 郑卫民招呼道：“李铭，帮忙给大家先拍个照，等下开始的时候就不好在台下走动了。” 王乃强和陈宣整理了一下衣领，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些。 评委老师也进来了，坐在前排等待开始。 徐淑武坐在评委老师的后排，看着礼堂里乌压压的人群，笑道：“人还真多。” 岂止是多，礼堂里的位子都被坐满了，有些同学便直接坐在了走道上，或站在靠墙的位置。 李铭站在礼堂门口，举着相机，把这一幕给拍了下来。 “部长，我觉得这肯定是历史性的一刻。” 第172章 留名 这的确是历史性的一刻，礼堂里黑压压的人群说明了这一切。 这些同学的年龄大小不一，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多少嬉笑，眼睛里散发着光芒，他们想从这个辩论赛上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事情。 如果北大的辩论赛能取得成功，那他们回去之后可以效仿，办其他的活动。 北大的同学脸上更是自信昂扬，敢为人先并不是说说，他们是能做出来的。 周围有不少陌生的面孔，这些人甚至都没有遮掩胸前的校徽，他们和北大的同学一样期待辩论赛的精彩。 压力给到了台上，但历史学系和哲学系的几个老大哥反而更加沉稳，他们注意到了这些陌生的面孔，这是额外的动力。 郑卫民看着表，指针滴滴答答地走到了两点半。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往台上走去。 观众席的王云芳拳头攥起，低声说道：“卫民，加油！” 礼堂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一千多双眼睛都盯着郑卫民。 郑卫民开始了发言：“这次的辩论大赛，筹办工作只进行了一个多星期，首场对阵是历史学系和哲学系，辩论的题目是‘人性本善还是本恶’。今天在此展开辩论，就是要讨论一下这个深刻的话题。相信大家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而我们的目的，并非一定要争出个胜负，而是通过思想的碰撞，激发我们对人性的更深层次思考。”郑卫民环顾四周，目光坚定地说。 此时，台下的观众们开始窃窃私语，显然对这个话题充满了兴趣；不少同学都听说过这个题目，甚至在私底下讨论过，他们想听听北大的同学水平会怎么样。 “好了，现在我宣布，本次辩论大赛正式开始！让我们期待双方选手的精彩表现，现在，让我们把话筒交给主持人。”随着郑卫民的话语落下，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郑卫民伸手示意了一下，现场重回安静。 葛青上台，接过郑卫民手里的话筒，开始主持工作。 “下面，让我们双方辩友现场抽签，决定发言顺序。” 王乃强代表历史学系抽了签，他们排在哲学系后面发言。 对面桌子的哲学系穿灰衣服的老大哥清了清嗓子，开始介绍己方的观点和立场。 “在阐述我方观点之前，我想先阐述一下善的论点；从小我们都会听长辈讲一句话，好花不教难盛开，小树不修不成才；我愿意把这句话引申到动物身上，小狗不教要咬人！咬人是小狗的自保，同样也是本性，但这是善么？我方认为不是，善是要有包容性，恶甚至都不需要有利己性……” 王乃强一边听一边记，轮到他发言的时候，他清了清嗓子，把话筒拿到面前，习惯性地弹了一下，才说道：“对方辩友，我想再重申一下题目，我们讨论的是人性，并非动物。作为高级的灵长类生物，人类有引领万物的责任，所以我方认为，人性是本善的。我方愿意引用对方辩友的话题，小狗不教要咬人！人为什么要教小狗不咬人？那就是因为心存善念……” 哲学系的同学没有丝毫紧张，好戏在后头，这才哪儿到哪儿？ 之前的准备很重要，但临场发挥同样重要，特别是今天来了这么多的同学，听说还有外校的，那就更不能给北大，更不能给哲学系丢脸。 两方轮流发言，各自阐述观点，在原本准备资料的基础上又临场发挥，双方观点碰撞出闪亮的火花。 在激烈的辩论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迎来了自由辩论环节，现场气氛变得更加热烈。 双方辩手针锋相对，你来我往，不断提出犀利的问题和观点。观众们也被深深吸引，不时爆发出阵阵掌声。 郑卫民靠着大门站着，嘴角微微牵起，他看着礼堂里的一切，很是有些迷醉，这个时代的大学生，和后世果然是很不一样的，他们做什么事情都在全力以赴，而不是应付差事。 最终，哲学系被判胜出，但历史学系的几位老大哥同样赢得了观众们的热烈掌声。 王乃强尤其不甘心，他低声和陈宣说道：“对面的这群家伙就是占了反方的优势！” 礼堂里的人群开始往外走，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声音嘈杂，需要大声说话才能听到，但幸好退场的速度也足够快，礼堂里很快就只剩下辩论的双方、评委老师以及学生会的工作人员。 王云芳和刘娅也没走，她们在等郑卫民。 葛青在招呼双方同学和评委老师：“我们大家一起合个影吧。郑卫民，快过来！这可不能少了你。” 郑卫民小跑过来，却不肯站在中间。 “我虽然是发起人，但辩论的两队同学才是今天的主角，我提议让他们站在中间。” 王乃强伸手抓住郑卫民的后脖领，把他给拎到了中央：“过来吧你！” 李铭举着相机，指挥大家站好：“看镜头，一二三……好！再来一张……好！” 葛青也轻松了不少：“郑卫民，这主持辩论赛真是不轻松！今晚回去要好好睡一觉。” 郑卫民扫视了一眼礼堂，说道：“咱们还得打扫一下卫生呢。” “两个部的人，怎么也够了！” 王乃强正在和哲学系的几个老大哥聊天，他们是同龄人，聊起来很顺溜。 听到郑卫民和葛青的话，王乃强回头说道：“我们也一起帮个忙！” 辩论赛的头一场能用到礼堂，第二场……现场的所有人都觉得用阶梯教室就可以了。 王云芳和刘娅也帮忙一起打扫了礼堂。 其实并没有什么垃圾留下，大家是过来听辩论的，不是看电影的，没有人带零食，大家的精力都放在台上了。 一边打扫卫生，大家一边和哲学系的几位老大哥闲聊。 “估计和隔壁学校对阵的是你们了，可不能放松啊。” 几个老大哥极是意动，他们对郑卫民说道：“郑副部长，到时候可能借到礼堂？” 郑卫民笑道：“我一定卖老脸去借！我的老脸不够，我就拉着葛部长一起去！” 葛青也笑道：“卫民，你这张脸不够老！我的脸嘛，嗯，比你略老一些。” 打扫完卫生，郑卫民带着王云芳和刘娅出去，学校里依旧还有辩论赛的气氛存在，不少外校的同学开始推着自行车往外走，或者去北大的食堂打饭。 看了一下时间，将近五点，差不多到饭点儿了。 王云芳尤其兴奋：“真没白来！”倒不是说辩论的题目有多少看点，而是辩论赛的成功举办让王云芳觉得新的时代到来了。 刘娅也说道：“卫民，真行！”刘娅能想象到后续和隔壁清华的辩论赛会是什么场景。 这不是只办一次就能结束的，两个学校的学生都不会甘心止步于此，这个比赛一定会作为年度的必备节目；而作为辩论赛的发起人，郑卫民注定要被后入学的同学反复提起。 第173章 风云人物 在北大吃完饭，王云芳和刘娅骑着自行车回了学校。 到了宿舍，天已经黑透，但两个人依旧兴奋，叽叽喳喳地聊着。 其他室友见到她们回来，少不得也要问上一两句，王云芳兴奋地回了话，又把郑卫民给她的包拿了出来，看到里面有两件衣服。 “还挺时兴的，云芳，哪来的？” “我对象托人从南方带来的。”王云芳的眼睛里都是光，甭管韩亚文是不是愿意，但他终究还是给了郑卫民面子，王云芳觉得这俩人关系好得有些过分了。 她拉过刘娅：“来，试试。” 刘娅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给你的。” “你看，两件！虽然卫民没有明说，但两件衣服就有你的一件。你先挑。”王云芳太知道郑卫民和赵军的关系了，有的事情不需要郑卫民交待她都知道要怎么做。 刘娅还在忸怩，王云芳挑了一件衣服在她身上比划着：“就这件吧，看着也挺合身的。” 这是一件偏藏青色的衣服，颜色不跳，款式也还可以。 刘娅愈发坚定了心里的想法，郑卫民这还在上大学都能从南方弄来东西，这要是毕业了，一定会鹤立鸡群的。 “后面几场辩论赛你还去听么？”刘娅不再矫情了，用王云芳的话来说，没有赵军的话郑卫民在陕北都不知道要怎么过，收他一件衣裳怎么了？ “我不去了。但要是等到清华北大两校较量的时候，我要过去。” “那怕是抢不到位子。” “我觉得卫民一定能搞定，实在不行咱们就冒充学生会的工作人员，站在墙边旁听。” 辩论赛的影响力是巨大的，从这个活动开始，各大高校纷纷开始组织活动丰富学生的课余生活。 第一场辩论赛结束，后面的比都在按部就班地跟进，所有参赛的院系都冲着最后的目标而去，那就是代表学校和隔壁学校辩论。 但郑卫民没有得到休息的时间，他被抓着和隔壁清华的学生会对接，讨论两校队伍辩论的细节。 来回清华几趟，时间被定在寒假放假之前的周末。 郑卫民提议的每年一度的辩论赛也被认可，除第一年时间仓促往后延迟之外，后面统一定为十二月的最后一个周日，两校轮流承办。 事情敲定，郑卫民终于可以休息一下，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这几天回宿舍，孙东风都一直和他念叨要借礼堂的事情：“卫民，你可不能厚此薄彼。辩论赛是赶在前面了，你给借了礼堂，我们这个话剧团也是你提议才弄起来的，我们也要。” 郑卫民觉得问题不大，毕竟也是个表演，礼堂的主席台位置不是很大，但承担一个小的话剧表演还是可以的。 “我去试试吧。走，上自习去？” “走！”孙东风抓起书包，和郑卫民一起出去，一边走一边幻想话剧演出时的盛况。 走在学校的路上，遇到不少同学都会朝郑卫民点头致意或者笑一下。 孙东风很是羡慕：“卫民，你成咱们学校的名人了。” “也就是往台上站了一下，没什么两样；关键是这次的期末考试，要是考砸了，那我的名气就更大了。” 孙东风对郑卫民极有信心：“你就胡侃吧，我考砸了你都不可能砸。” 路过公告栏，两个人发现上面好像有了新的内容，上前一看，是辩论大赛的照片出来了。 孙东风问道：“卫民，有什么感想？” 郑卫民看了几眼，说道：“感想？我在想能不能找李铭多洗几张自己留念一下。走吧。” “你还真是不按套路出牌。” 到了自习室，郑卫民照例往后排摸去，刚一坐下，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嘿嘿，还真被哥们蒙对了。” “你咋在这儿？”郑卫民没想到韩亚文竟然能过来，这来回好几十里地，他也不嫌麻烦。 “来和你说一声，我要去广州了。在家里歇了好长一阵子，再不动动要生锈了。” “是不是其他几个人催你了？” “指定催我啊！卫民，我觉得咱们这个事情也就这一两趟了。明儿出发的时候，火车上是什么场面我都能想象到。咱就不说剑拔弩张了，那有点夸张；但背地里他们肯定都记着呢。瞧吧，这次从广州回来之后，肯定是各有心思。” “小心着点。” “我知道！我啊，就可着手里的钱，这趟使劲折腾一回。下回，我就意思意思得了；再下一回，让他们自己趟去。” “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有人在惦记你了，但谋划这个事情也得花时间，太仓促了弄不成。就按你说的来吧。” “走吧，甭上自习了，这回来一趟就和你吃了顿食堂，临走了得吃点好的吧？” 郑卫民忙说道：“别！你这话说的，像去菜市口似的。” 韩亚文抓抓脑袋：“好好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要变个味……那算了，你们这食堂我就不吃了，我先回去，过几天我回来的时候咱们再聚。” 刚要出门，韩亚文又绕了回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郑卫民，嘿嘿笑道：“郑副部长，我可是看到公告栏了。旁边好几个小女生说到你的时候那眼睛都在放光！王云芳的眼神怎么就那么好，那么多人里面一下子就把你给挑出来了？” “哎呀赶紧走了！过年之前记得带些点心回来。”郑卫民哭笑不得，韩亚文单身狗一个，还有闲功夫替他操这个心。 “知道了，走了！” 回去之后，韩亚文搞了几张半价票，把手里的钱划拉好，打电话招呼几个人火车站汇合。 他的脑子开始活泛了，总觉得不从北京带点东西去广州有些亏，但他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广州那边能缺什么。 拎着几件换洗的衣服，韩亚文先到了火车站。 奎元先到：“亚文，进站？” “等会，还有几个人呢！”韩亚文从奎元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错愕表情，心道果然，没一个不想吃独食的。 北京城的蛋糕足够大，但少一个分，这个蛋糕就能多吃一些，吃得久一些，这看后面进来抢食儿的人怎么可能顺眼？ 但抢食儿的人可不这么想，你们都做了初一了，我们就不能做十五？什么时候连投机倒把还要受双份限制了？你们一次能弄来多少东西啊，连最基本的需求都满足不了还惦记着垄断，做梦吧。 后面几个人是知道奎元的存在的，但不知道彼此的存在，过来的时候虽然都在热情地打着招呼，但也在暗暗记着这些同行的人。 “人齐了，咱们走吧！哥几个放心，上了火车，所有的事情哥们全包。” 第174章 烫手 北京各大高校都在准备不同的活动，这个现象让大学生们欢欣鼓舞。 王云芳挑了个周末回家拿厚衣服，和王远堂刘凤芝说了郑卫民作为发起人的事情。 “爸，是不是没有想到？卫民能做成这个事情，还要和清华那边打擂台呢。他都成名人了，我们医学院都知道他了。” “这说明人家是真的为同学服务的，不是嘴上说说。这可不是简单的关心同学，当人家生病的时候帮忙打个热水打个饭。在没有人做这个事情之前，郑卫民还是要承担不小风险的。” “那现在风险是不是看上去小了很多？” 王远堂点点头：“现在当然可以这么说了，毕竟事情做得很成功。如果郑卫民能一直这么做下去，那在毕业分配的时候都不用他自己要求，学校会给他分到一个非常好的单位去。” 王云芳来了兴致：“爸，那卫民能当干部么？” “什么干部？” “比如去地方上当个干部……” 王远堂伸手刮了一下闺女的鼻子，说道：“当然可以！但你真想让他过去？有了你这层关系在，他不好去条件好的地方，我看陕北就挺适合。你不是说他一直惦记着那边么？组织上说不定还真的会考虑把他给放到那边去。哎对了，郑卫民入党了没？” “今年寒假开学才交了入党申请书，他们系的徐教授算他去年交的，也满一年了；估计明年四月份能成预备党员。”要是郑卫民真的被分配回黄原，王云芳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她毕业了也会要求过去——卫民不会一直留在黄原，做出一些成绩或者把路子引导出来就可以再调回北京了——她只是有些舍不得爸妈。 “四月份，就大三了。预备一年，大四。”王远堂算了一下，时间足够。 刘凤芝把闺女的厚衣服给拿了过来：“你看看你们爷俩，这大二还没上完，你们就要把人又给弄回陕北去！卫民就不能留北京？陕北少了他就发展不了了？” 儿子在南方不肯回来，闺女总能留在身边吧？前段时间，王远堂也同她说了不少事情，郑卫民同家人关系不睦，那这个女婿一定会超过半个儿的。 刘凤芝也觉得不错，而且王云芳每次回来都要给他们老两口吹吹风；说实话，单凭北大这一条，就足够让刘凤芝满意了。 说来也奇怪，全家四口人，有三口人都在一开始就觉得郑卫民不错，就她有些不满意；但才多久，郑卫民的将来她都能看得出来会非常好了。 背地里，她也不得不承认，三个姓王的眼光是够好。 而且空闲出去聊天的时候，她同样能看得出别人对闺女这个对象的羡慕。 好的小伙子当然不能只看上了什么大学，但要是真的上了最好的大学，谁又会嫌弃呢？ 而且看来这个郑卫民还真的有些能力，照这么发展下去，说不定都不用王远堂发力，人家就能凭自己的努力分一个好单位了。 王远堂在暗中使使劲好像也没啥问题，郑卫民打铁自身硬，工作怎么分配都不过分；她开始担心郑卫民一根筋要回陕北了。 王云芳把衣服收好，又从家里翻了点饼干，想着带回宿舍和刘娅一起吃。 带着包从大院出来，到了站台准备乘车。 她等的车还没到，却看见韩亚文从一辆车上下来了。 “你咋在这？” “我回家啊！” 两个人问了相同的问题，又给了相同的答案；但韩亚文的包明显比王云芳的大，而且不止一个，足足有六个。 “你们这……抢劫去了？” 韩亚文得意地一扬下巴：“哥们是那种人么？抢劫？哪儿有这么多东西给哥几个抢啊？你这回学校啊？你先回吧，咱们改天见。” 六个大包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附近的几个大院，大人们不知道韩亚文干啥去了，但这些年轻人可都知道，都在串联准备找韩亚文拿东西；不知不觉中，他们也走上了社会。 奎元他们帮韩亚文把包放好，也都带着自己的东西回去了。 相比较韩亚文的大刀阔斧，他们几个还在试水阶段，不敢投入太多的资金——其实也没有多少资金。 但韩亚文带的货又着实让他们几个人眼热，他们也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但韩亚文嘴里不可能给他们实话，只是说又拉了不少人参股。 能有这种实力来参股的注定不好惹，韩亚文凭什么能赚钱？放在暑假之前，这小子在大院里也是名声不显的那位，所以几个人都认为韩亚文只是个跑腿的，赚个小钱。 不过在广州的时候，人家真的是好吃好喝好住地招待了他们，这个情得记。 奎元和老宋说起广州见闻的时候，老宋的脸一直都没有笑模样。 “韩亚文带咱们去广州，这个人情能记；但招待费不用记，他那是假公济私，估计回去会报假账。” 奎元恍然大悟：“我说怎么那么大方呢！花别人的钱是不心疼啊。” “奎元，你对广州那边熟悉到哪种程度了？” “差不多了吧。”奎元也不太确定：“你要是问路，我肯定不知道；但要是说去那边收东西，我觉得可以了。亚文也一直说，上了车就是广州，下了车就是北京，这个我觉得很在理。” “那等这次的货出完，你能自己去了么？” “宋哥，让我也带个人吧，到底一个人去心里不踏实，有个人作伴不说，还能多带点东西；您是没瞧见，韩亚文这次带了多少东西回来！整整六大包！” “成！回头我去找他去。六大包，怎么也能匀给咱们一两包吧？” 韩亚文在家里歇了一个晚上，想着周末再去找郑卫民；正好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这一个星期对他来说差不多足够了。 家里大人刚去上班，大门就被敲响了。 “谁啊？哥们可还没起床呢。” “是我，刚子！还睡呢？走了，哥们带你吃早饭去！” “不是，有请人吃早饭的么？”韩亚文抱怨归抱怨，但还是去给开了门。 刚子闪身进了门，笑道：“今儿的饭，哥们全包了！昨晚我就听说了，你小子在广州那是非常仗义的。” 韩亚文揉了揉眼睛，说道：“你要是心疼哥们，就赶紧帮我把货给出了。” “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么？哥们头一个登门，得先挑。” “没问题！” 后面几天，韩亚文都没有能睡成懒觉，每天都忙着出门；这会儿还是卖家的市场，但他总感觉不能再走了，钱开始烫手了。 第175章 先想退路 钱确实烫手，韩亚文在把东西出手的时候能明显感到。 万元户，一个刚刚兴起的概念，同样是一个被广大群众只能在梦中追逐的目标，韩亚文达成了。 但他不敢声张，只能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数钱。 满屋子的大团结，他数了一遍又一遍整个人都陷入到焦虑的亢奋中，有时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忽然惊醒，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再翻身努力睡去。 周末一早，韩亚文再也睡不着了，他把手里的钱归拢了一下，拿了一半出来，放在黄书包里，早饭都没吃就推着自行车出门了。 他不敢乘公交车，怕被小偷给摸了去，还是随身携带心里踏实。 韩宣怀在后面喊了他几嗓子，韩亚文含糊应对几声就消失在路口。 “这兔崽子搞些什么名堂呢？”韩宣怀进了家里，儿子最近神神秘秘的，前段时间出门不见人影，这段时间又整天不出去；但幸好没听说有什么顽主打架的事。 韩亚文自行车蹬得飞快，就像上次那样，他要赶在上午十点前到北大，谨防郑卫民跑到医学院去。 一想到郑卫民，韩亚文心里就叹气，这用功读书是有用，起码不用像他这样担惊受怕。 郑卫民也算过时间，韩亚文的效率一向很高，他绝不会在广州那边长待，要是回来了，那今儿差不多就能见到人。 他也在学校里等，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要是今儿见不到人……郑卫民会觉得出意外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到了常去的自习室，面前放了书但却静不下心来看，好半天都是那一页。 杜若在窗外看到郑卫民发呆，这种状况可是非常少见；她从后门进来，坐在郑卫民的旁边，这个家伙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哎……” “你吓死我了。”郑卫民刚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他在自习室就没想过能有这么大的动静，尽管杜若也压低了声音。 杜若很奇怪地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等个人。” “王云芳啊？” “不是，是个男的。” 杜若笑了一下：“不用刻意强调性别。” “韩亚文，你认识的。” “看你这样子，我怎么觉得韩亚文出事了？你们要去茬架？” “要是没出事，那我肯定不去；要是出事了，茬架就算小事了。对了，你们的话剧排练怎么样了？” “还挺顺利的，就是少了一件长衫，外联部那边去给搞定。你们是不是故意选的《雷雨》啊？我看就这个的道具少，雪茄还能用香烟来代替。哎，东风和你说了吧？我们也想去礼堂。” “说了，准备拉着葛青一起去卖脸。”郑卫民一边说着一边往窗外瞧，生怕错过韩亚文。 杜若能看出来郑卫民心焦，这个时候要是还在这闲话怕是不合适，她便说道：“郑副部长，那我们可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刚要起身，韩亚文出现了。 深秋季节，这小子竟然弄了一脑门的汗。 到了自习室，两个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见到人就好。 韩亚文看到杜若，便嘿嘿笑道：“卫民，你这就没闲着的时候啊？怎么说？中午你请啊。” 他擦了一下脑门的汗，瘫在座位上又使劲喘了几口气。 “想宰哥们一顿就直说，不用非拉着别人。” “走吧，今儿星期天，咱们还得在学校里啊？这也忒没劲了。” 杜若觉得奇怪，往日里见到韩亚文，这家伙不能说是围着女生赖着不走，但总会缠着多说几句，今儿怎么那么利索？ 郑卫民也起身了，对杜若说道：“回聊啊。” 韩亚文惫懒道：“让哥们喘口气啊！”但还是起身和郑卫民一起走了。 “你们学校哪边人少啊？” “操场吧，那边人少一些，就算有，也是路过而已。”郑卫民看了一下远处，操场有人，但都在运动。 “咱俩咋搞得像特务接头啊？” “咱就不能换个词？地下工作者接头？” 韩亚文说道：“这顺耳多了。郑卫民同志，组织让我给你带个话儿。” “你这话怎么听起来像甫志高啊？” “谁甫志高了？”韩亚文笑骂一句，又赶紧收起笑，愁道：“卫民，你猜猜咱们现在有多少钱了？” “多少？”郑卫民也很好奇。 “我这几天根本就睡不好，要是还要去广州，那没问题，这钱总要再砸进去。但我不敢去了，这要是真被雷子给逮了，那真是妥妥当当地回到解放前了。咱们俩，加起来，一万大几。我算了一下，每人能分八千多，你的那份，我给带来了，就在这书包里。” 郑卫民也吓了一跳，这改革开放初期是能赚钱，但都是踩钢丝，这相当于投机倒把加走私了。 一万多的涉案金额，在哪儿都是大案要案。 “先收手吧……”郑卫民只思索了几秒就给了答案：“不能再去广州了，但你得找点事情做才行，要不怕是会有人会胡乱联想，主动点你。” 韩亚文说道：“我也这么想的。卫民，你是不知道，我出手东西的时候，都开始害怕了，钱太多。那哥几个估计都开始替我算账了，我估摸着，我要是再去一趟广州，能不能囫囵个回来都两说……” 郑卫民边想边说道：“财帛动人心，不妨不行。先不去广州，找点别的事情做。” “找什么事做啊？卫民，你替哥们琢磨琢磨，哥们能做什么事儿？我不去广州是肯定的了，但你上次不是还说什么‘谋士以身入局’的么？” “我替你想了两个；第一，来北大蹭经济学的课，甭管有没有文凭吧，你学一点不吃亏。万一能找到对象，还血赚，对吧？” 韩亚文自嘲道：“可拉倒吧，哪个女同学能看上我这样的？你可别给哥们画大饼了。说说第二条。” 郑卫民说道：“那第二条，就是你也要亲自以身入局了。” “怎么说？” “你来北大上课，每天骑着自行车回去，然后再找人散播流言，说你手里趁了不少钱，还要再去广州多跑几趟……再然后，你就被抢了。” 韩亚文想了一下，说道：“或者都不需要流言，哥们每天穿着将校呢在小流氓经常出入的地方晃悠，早晚都能被人抢。” “这样也行，就是要小心为上，安全第一。” “我知道。” “这个事情不着急，等到他们内讧了你再去街上晃悠，自然有人替你找幕后黑手。” 韩亚文摸了摸脑门，咂了咂嘴，很遗憾地叹道：“可惜了哥们这张英俊的脸了……” 第176章 有奔头 郑卫民愣了一下，马上就笑道：“这话用来形容我的好不？” 韩亚文把包递给了郑卫民：“先过年吧，过年之后再说。钱你先收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郑卫民没有客气，接过了包：“我原本还想说放你那边的。” “别！北大的宿舍比家里放心多了。”韩亚文拍了拍屁股，准备走了；但几步之后忽然又回头问道：“卫民，你们文人不都是有上中下三策的么？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两策了？” “有第三个，太厚黑，你还走不了。”郑卫民想到的是《大明王朝1566》里面沈一石的最后一招，但韩亚文用不了，一来他没有契机，二来太过凶险，只能等将来铺垫。 “说说看，万一我能走呢？” 郑卫民摇摇头：“你走不了。有多大本事办多大事，你要是硬走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说得我这心里痒痒的……” “别痒痒了！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回去之后多注意着点动静。” “知道了！对了，今年还要找地方么？” “要的。” “等哥们消息吧。” 韩亚文蹿出去好几里地才想起来没和郑卫民吃午饭，有些亏了嘴，但没吃就没吃吧，反正过年之前他不去广州了，还要来北大蹭课，有的是时间。 郑卫民把书包背好，回了宿舍。 这钱有些不太好放，他还没有数，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不少了。 幸好上辈子见过更多的钱，虽然现在钱的购买力更强，但他心里还是挺稳。 想了想，郑卫民把包放到自己的箱子里，和夏天的衣服放在一起，把箱子盖好，没有上锁——但出了宿舍还是要把宿舍的大门锁一下的。 八千多块钱，郑卫民觉得可以不用再要求更多了，这些钱能办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下面要担心的就是韩亚文了，这小子别在演戏的时候太入戏，把自己给演进去了。 韩亚文把郑卫民的那一份交出去之后心里多少安稳了一些，反正他没透露钱的来处，就算真的被人家算计进去了，只要咬死口，保住郑卫民，他就能东山再起。 这么多天了，韩亚文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后面几天，他终于能抽时间满世界转悠一下了，往日同样的风景在他眼里变得不一样了，秋日的阳光也开始温暖了。 兜里揣着一张大团结，韩亚文想去哪就去哪，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底气十足，不砍价，但也不过度消费。 这种闲适的生活没有维持多久，他便在路上遇到了老宋他们。 “哎，亚文，这回来多久了？啥时候过去广州啊？趁着还没过年，咱们赶紧再弄一点！” 韩亚文很享受现在的阳光：“哥们现在有更高的追求了！” “什么追求？” 韩亚文脸上很是得意：“哥们要学习文化，辗转托人去北大当了个旁听生。等哥们学成了，那就要做国际贸易了！” 老宋不解，但又很鄙视地说道：“亚文，别和哥们玩这高深的，不就走私么，说得这么高级，还国际贸易呢。” “要去你们去！趁着年前，哥们得多去学点东西。对了，自行车给你，刚好你来了，也省得哥们再走一趟。” 老宋心道，你丫是做假账被发现了吧？不去就不去，我们哥几个一道去。不行，我也不能去，得在北京看着点这小子，别把我们给点了。 “现在干嘛去？也没见你要去北大蹭课的样子啊。” 韩亚文争辩道：“谁开学前不得放松一下啊？” “你就装吧你！” 韩亚文把自行车给了老宋，又往前溜达去了。 奎元有些意外：“宋哥，这亚文不去，咋办？” “咋办？凉拌！咱们自己去，年前大家都想弄点新鲜玩意，得趁早。” 韩亚文不去广州的消息迅速在各大院传遍，有的人错愕，但更有人狂喜。 不少人认为的韩亚文太仗义，带了这么多人去广州，得罪了后面的金主——你带一个奎元过去就可以了，竟然还敢变本加厉，上次带了五个人过去！这还得了？ 但后面的金主是谁，大家都在纷纷猜测，无外乎就是那几个大院子弟中领头的。 在金秋的阳光下，不少人都踏上了南下的列车，准备接替韩亚文留下来的坑。 同样是金秋，徐家村大队终于有了点空闲；徐志全和大队干部开了会，决定按照郑卫民信里的思路走。 “大家伙闲着也是闲着，除了伺候田里的庄稼，再也没个事情做了？木匠咱们也不会，编筐的倒是有几个会的，但这种手艺活毕竟是少数嘛。烧砖窑这个事情，大队拍板要做了！但大队的钱有限，不能先发，得先弄起来，记在账上，等烧出了砖，有了钱，再补给大家。” 徐志全现在想召开社员大会都有难度，土地一承包，社员们就不太尿他这个大队支书了，以前总找各种借口躲着干活的人，现在开始以地里活没干完躲着开会了。 “化肥！大家都知道化肥吧！没这个东西，咱们地里的麦子和金稻黍甭想再高产了！买化肥的钱从哪儿弄？批条从哪儿弄？你们要是有法子给自己弄来，那就算我胡咧咧！要是没这个本事的，就出把子力气，咱们把这个烧砖的窑窑给弄出来！” 台下有人喊道：“支书，我家麦地里的草还没锄呢。” “那你就赶紧去锄！”徐志全又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个活计，用不了全村的男劳力，我就用二十个人！要是报不满二十个人，那就算逑，有多少人用多少人，烧砖的活计也是这么多人干，分钱也是这么多人分。就这样！” 徐志全再次拿出前几年的气势，说得村民们一愣一愣的。 看着台下社员们的样子，徐志全又加了把火：“这法子还是人家卫民和我讲的。卫民娃是什么人？那是咱们黄原地区的榜眼！毕业了就要当干部，给个副县长都不一定能请回来！你们这群胡脑松，啥时候能看明白点世事嘛……” 徐伟根接过话筒，弹了两下，说道：“今天报名，明天截止！是个汉子的就抓紧，别等着烧砖窑弄起来了，再跟大家伙说后悔的话！” 徐志全把话筒又给拿了过来：“话说完了，该去干啥去干啥，我都不拦着你们！但要是后天谁再和我说想来做这个活计，那就别张这个嘴了！行咧，散会！”徐志全大手一挥，把大喇叭的电线给拔了。 底下的村民议论纷纷，有很多人想来试一试，但同样也有不少人想着先把地旁边的水渠挖一挖。 地里的活精细着哩，草锄完就没活了？ 有不少精明人不打算去弄那个烧砖窑，他们觉得是在替大队白干活；只有一些老实本分的，没有什么来钱路子的汉子打算去碰一碰运气，运气最差也不过是赔进去点力气罢了。 两天之后，报名的人也只有十五个，徐志全气得在大队部破口大骂，但又没奈何。 徐伟根把之前农田会战时候用的红旗又给翻了出来，许久不见的集体劳动场面再一次出现在了徐家村大队。 徐志全从距离比较远的乡里请来了军师，一天三顿好吃喝的供着，还开了二十块的工钱，让他指导烧砖窑的修建。 看着烧砖窑一天换一个模样，徐志全的旱烟抽得更有滋味了；这有人在前面引路就是好，他都能想象到出砖之后是什么样子了，红火，一定是一片红火！ 第177章 烧砖窑点火 只用了不到十天，徐家村大队的烧砖窑建好了。 村头的大路边，矗立着一个几米高的“大土堆”，砸进去大把力气的汉子们站在旁边，披着带补丁的衣裳，脸上都是笑嘻嘻的；他们或者抽着旱烟，或者是用报纸卷的纸烟，畅想着出砖后的景象。 徐志全在给请过来的专家递纸烟，这可不是村里用报纸随便卷出来的，这是正经从供销社买来的。 “马师傅，您看咱们这砖坯弄得可还行？” 请来的这位马师傅唤做马万全，四十岁上下，和大家一样披着带补丁的衣服。 看着地上的砖坯，马万全也挺满意的。前几天他看着这个砖窑建起来，又指导这群村民做了砖坯，当徐志全提出来让他过来“当个大工”的时候，他一下子就答应了。 只要砖能卖出去，他一个月就能挣五十块钱！往后看行情还能涨。干部一个月才多少钱？这里还一天三顿管他吃喝哩，这种好事到哪去找？ 他在这里又不用出大力气，只管吆喝别人；他打算先在村里寻个没人住的破窑洞，把自己的小窝给搭起来，先将就将就。 婆娘和娃娃不能接过来，一个要种地，一个要上学，他就在这里多挣一点。 “么麻哒！明儿一早，咱们就可以烧砖哩。” 徐志全的信心有些不足了：“马师傅，这砖烧出来，真能好卖？” 尽管郑卫民在信里一再强调，只要你有东西，就不怕没人要，但事到临头，徐志全心里又开始打小鼓了，他迫切地想从马万全这边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让心里安定下来。 马万全笑道：“徐支书，你就放一百个心！咱们这个烧砖窑刚动工就有人盯上咧，到时候不用咱们说，只要把烧好的青砖往路边一放，自然有人来打问。” “真能行？” “能行着哩！” 明天一早要点火烧砖的信儿传得满村都是，奋强二栓尕娃等小孩在砖窑附近来回疯跑，他们对大人有着盲目的信任，都感觉到家里要开始挣钱了，好日子要到来了。 徐志全招呼大家伙回去休息，他一个人到了大队部，端着茶缸子，喝了大半杯水，又倒上一杯。 把煤油灯点起来，徐志全伏在桌子上给郑卫民写信。 县里的领导抓大方向，人家不会给他具体建议，更不会给他打包票；乡里的领导因为责任制的事情还在闹情绪，这个时候也不管他们了，用他们的话来说，那就是“什么都责任制了，你们自己干去”。 这个事情还是郑卫民给他的建议，他们开会讨论之后觉得可行，便干起来了。 明天就要点火，马万全给了保证，徐志全愿意相信——实在不行就便宜卖嘛；人家卖三分五厘，他可以卖三分三厘嘛。 看到大队部有光亮，徐根伟也过来了。 “支书，我一看到点灯了，就猜到是你了。咋还没回？” “不想回，给卫民写个信，同他说说这个事情。明天一早就要点火了，咱们这个事情要是能弄成，往后多的力气就能换成人民币哩。” “是得让卫民知道，附近的几个乡，加上咱们才有两个砖窑。咱们的又是新修的，劳力又多，肯定能弄得比他们的强。”不知不觉，徐伟根也开始把郑卫民当成大人，并且是一个能拿主意的人。 徐伟根掏出旱烟，凑到煤油灯上点了，默默地抽着；答应给人家马万全开的工钱还没着落呢，要是明天的这一窑砖能成，那这工钱就算有着落了；要是不能成，那也不用付了，大队里的汉子会直接把马万全给揍出去。 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徐志全就着煤油灯把信写了，写完之后，熄掉煤油灯，各回各家。 月亮升起来，微微的光亮照在村里，徐志全忽然很想吼一嗓子信天游，但他笑了笑，咂巴着没有火的旱烟嘴儿往家里走去。 第二天，启明星还挂在天边的时候，徐志全便起了，他连口水都没喝就到了村口的砖窑。 虽然只是蒙蒙亮，但能看到瓦蓝瓦蓝的天。砖窑这边早就聚了一大片人，都在等着点火。 见着他过来，大家纷纷打着招呼，徐志全咳嗽几声，吐了口痰出来，说道：“那就点火吧。” 一股浓烟升腾起来，盘旋在村口上方，西北风骤起，将烟雾吹散，启明星再次露了出来。 充满期望的笑容浮现在现场每一个人的脸上，徐志全甚至舍得把兜里的纸烟给在场的人每人散了一根，说笑中，天边隐现鱼肚白。 村里渐渐有了人声，好多娃娃都特意跑到砖窑这边看一眼，又被大人们给撵回了村后的小学校去上课。 “哎，大成！”徐志全看到路上的一个人影，便张口给叫住了。 徐成骑着自行车往乡里的供销社去上班，对于这个砖窑，他没什么感觉，再好还能好过供销社去？ 听到徐志全叫自己，他赶忙停车下来：“支书，啥事儿？” “我这有封信，路过邮局的时候帮我寄出去。”徐志全把信拿出来，交给了徐成，又低声说道：“回去和你们供销社的杨主任讲一下，过几天我和你爸去请他喝个酒。” 徐成把信收好：“能行！我今天就和杨主任说。” 他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情，无非就是两件，一就是找买主，二就是要煤。 作为徐家村大队的人，徐成不可能连这个线都不给牵。 路过邮局，他把信拿出来，放进了邮筒。 郑卫民，一个遥远又熟悉的名字；听说烧砖窑就是他建议的，这个事情看来是真的能弄成，还真是有见识。 明年夏天，秀莲妹子就可以从师专毕业了，会分到哪里还不知道。 但郑卫民还得个一年半，徐志全经常在大队里说就算给个副县长也不一定能把郑卫民给请回来，这话徐成是不太信的。 大学生值钱，但也不能这么值钱吧？一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谁敢让他当副县长？ 到了供销社，不少人都找他打听信：“徐成，听说你们大队的砖窑要出砖了？” 相熟的王峰更是递了一支过滤嘴的香烟给他，把他给拉到了一个避风的地方，还主动划火柴替他把火给点着了。 “怎么样？能不能带我去你们大队转转，看看烧出来的砖怎么样？要是好，我能替你们卖出去。” “那么缺砖的么？”徐成知道好多单位都在改建，但没想到徐家村大队的砖才刚点火就有人惦记了。 他喷了一口烟，又有些自得，这个事情看来不用求人了；这会儿估计他爸和徐志全还在煎熬哩，先让他们煎熬一阵子，晚上回去再和他们说。 “看看还不行啊？徐成，咱们哥俩关系可一直不错，你要是这点面子都不给，那可太不够意思了啊。” “给，那也得晚上下班了再去看，对吧？” “那下班的时候我来寻你，你可别先走了啊。”王峰又叮嘱了好几句，才去忙他的事情。 第178章 请吃饭 目送着王峰回了窑洞之后，徐成转身去了杨主任的办公室。 见到徐成进来，杨主任脸上带着意外，但又很热情地招呼道：“小徐来了，坐坐坐！” 看了看外面没有人，徐成便开口道：“杨主任，您看我在这供销社也安安稳稳地做了好几年了，当中参加高考您也没拦过。是这，我爸想请您吃顿饭，您看能方便？” “这样多不好！考试比天大，你要请假那咱就得准，这也没耽误工作不是？” “是这，我妈新学了一道菜，一门心思想做给您尝尝。我在这工作那么多年了，多承您照顾，就一顿家常便饭，没有别的。” “那行吧，星期天的时候我过去。” 有了准信儿，徐成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下班回来的时候，王峰推着自行车在大门口等着他，非要和他回去。 徐成没奈何，只好带着他一道回了大队。 烧砖窑依旧在冒着烟，许多娃娃在砖窑附近玩耍，大人们在看热闹的同时又在制作新的砖坯，这些新的砖坯被一块块地摆好晾晒，等待下一次入窑烧制。 王峰站在烧砖窑面前，喜滋滋地给大家伙散着烟，打问着砖窑的事情。 “这一窑能烧多少砖？” “那得差不多八千块砖了。” “这不少了啊！” “也就是咱们这窑小，听说人家大的砖窑，一窑下来上万的都有呢。” “回来了？”徐伟根看到儿子，就招呼了一声。 “回来了。”徐成看了一下王峰，那家伙还在打问烧砖的事情，便接着说道：“杨主任那边说好了，星期天来咱们家吃饭。” “能行。回头我和支书讲一下，让他也过来。”对于儿子把饭局安排在自己家，徐伟根还是挺满意的。 “这一窑砖窑烧多久？晚上了还得烧？” “得好几天。这不马师傅这会儿就有大用了，全靠他盯着。你这个同事，是做什么的？” “早上和我说他能替咱们把砖给卖出去，我都没想到这砖还能这么抢手了。爸，早上的信我看是寄给卫民的，你们还真找他拿主意？” “为甚不行？你以为北大是什么人都能考上的？你要是能考上个大学，你爸我的腰杆挺得比谁都直。” 郑卫民在北大的生活终于恢复了正常化，和隔壁清华的辩论赛已经敲定日程，地点依旧是学校的礼堂。 在学生会开完会回来的路上，王强就一直念叨：“部长，礼堂的地方肯定不够用，我看根本不用动员同学们过来，卖个票都要被人抢。” 票是不可能卖的，但可以预报名；这次专门强调，不能再出现上次有同学坐在走道上的状况了。 郑卫民提议用广播实时播出两校辩论的状况，总比一直抢座位来得强，这条建议被采纳了。 可一回到宿舍，就被宿舍的其他几个人给围住要入场名额。 六个大汉堵着他，郑卫民不得不举手投降：“大家放心，你们的位置我都能搞定，包括志坚和沈姐的。” 志坚站在门口，听到这句话便喜滋滋地加码道：“给杜若也安排个座位！” “她不用！她宣传部的干事，有座位。” 冯志坚觉得很遗憾，本来还想和孙东风沈招娣他们挤在一起，都是熟人还好说话。 “你女朋友来么？” “来的。和你们坐一起。我也假公济私一把，呵呵呵。你们话剧排得怎么样了？元旦前可是要演出的。” “放心好了。”冯志坚脸上浮现出一抹色彩：“要是我们演出那天，人也能挤到门口就好了。” 孙东风马上给他泼冷水：“不可能！有看你们演话剧的功夫，那还不如直接买票看电影，或者去看市话剧团的演出了。” “你找打。” 孙东风边躲边说：“不信你们也弄个打扫礼堂的公告出来，试试呗。” “我不信！卫民，帮我贴一个，没人打扫我就拖着东风去打扫。” 郑卫民笑道：“没问题。放心，一定会满座的。”这也是他发起的，当然不希望话剧受到冷落，他也真的对话剧的第一场表演充满信心。 北大同学的审美是严苛的，演不好会有人当场叫倒好。 “走了走了，上自习去了。”一群人拿着书包出了门，冯志坚还不忘了给高羽要个位置，一再叮嘱郑卫民。 郑卫民到了熟悉的自习室，翻了没几页书，韩亚文就冒出来了。 “真来听课了？” 韩亚文极是不乐意地把手里的纸笔放在桌上，叹道：“这是人听的课么？我是越听头越大！这种课不适合我，适合你们。我需要的就是你郑卫民从广州带来的那些具体的信息，比如这个墨镜多少钱，那个衣服多少钱，然后我会加上自己的判断，觉得自己能赚多少钱。” 郑卫民边听边笑：“你这就忍不了了？多听听吧，将来总不能一直当个倒爷吧？就算当倒爷，那也得有点范儿对吧？” “哥们都快成乌龟了，还当什么倒爷？”韩亚文压低声音，对郑卫民说道：“这几天，他们可都去了广州了。” “人多么？” “很多，非常多！我前后带过去了五个人，这几天光我听说的就不止三十个人了。” “那就是说，咱们在北京可以用更少的钱买到新鲜玩意了。而且马上就要到年底了，都想趁着这个时间出货，价格上不去了。” “我还以为他们会齐心协力把价格定好呢。人心不齐，干啥都白搭。” “你也走了好几趟广州了，带东西回来的时候都不愿意算小账，只想尽快出货再回广州，一个道理。” “那往后咋办？”韩亚文有些愁，这条路子马上就要被走烂了，想要赚大钱难度会很大。 “咋办？凉拌，先安安稳稳在北大蹭课听，年前不要乱跑了。” “卫民，你可不能就这么撒手了啊！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手里有钱了不说，毕业还有国家养着，你这段时间得替哥们多琢磨琢磨。” “放心好了，我能不管你？明年要干，那就得干大的。” “有多大？”韩亚文马上就来了兴致。 “哎哎哎！年前不搞，年后再说！我这不也得琢磨琢磨么？” “能行能行。”韩亚文也开始学郑卫民的陕北腔了。 “对了，元旦前有话剧演出，记得来捧个人场。” “你还要我来捧场？你郑副部长的大名早就传遍了，连我们大院的人都听说了。放心，这可不是我和王云芳说的，是正儿八经传到人家耳朵里去的。你说我咋就没个妹妹呢？要不肯定抢你做妹夫。” 郑卫民作为北大的风云人物，名声的确足够响亮，他的名字不但传到了王云芳那边的大院，也传到了自家那边的大院。 不少人在遇到郑刚和袁秋的时候，都会提上一嘴：“你家三儿真出息了！” 但这些事情外人知道，他们俩却不知道，别人只会夸一句，但不会细聊；这让俩人很是尴尬。 好赖话还是能听出来，这夸奖是非常由衷的。 但三儿做了什么？ “卫红，最近出去玩的时候，可多听听别人怎么说你三哥的。” “我三哥咋了？” “你三哥出息了！多听听别人是怎么说的。” “哎，我出去玩去了！”郑卫红抬脚就要往外走，却被郑刚给叫住了：“回来！” “咋了？”郑卫红不解地问道。 “你作业写完了？你三哥都考到北大去了，爸妈不指望你也能考到那边去，但你考上个大学总不过分吧？先写作业，写完作业再出去玩。” 郑卫红极是郁闷，她就不想写，在她看来，她哪里需要上什么大学？等到高中毕业了进医院接袁秋的班不就好了么？费那些事干啥。 郑刚在家里帮忙择了一会儿菜，忽然说道：“我去买瓶酒。” “好好的，买酒干什么？” “我再买点像样的菜，等会儿请老赵来家里吃个饭。” 第179章 计划很好 很快，郑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几个菜，闻着很香。 “把手里的菜弄完就行了，我从国营食堂要了几个菜回来。你先放好，我去把老赵他们两口子给请来。” “你去吧。卫红，别玩了，把菜摆好。” 王秀霞也在家里摘菜，儿子不在家，两口子在家里吃得也简单。 赵春来坐在门口看报纸打发时间，夫妻两个聊着单位的闲话，有一搭没一搭。 大门一响，赵春来出去开了门，见到是赵刚，不由得愣了一下：“老郑，快进来坐会儿！” “不坐了！军儿他妈做饭了？” “还没做好，等会儿来一起对付一口？” “那就别做了，我弄了几个菜，跟我回去喝两盅；军儿妈，别忙活了，一道过去！” 赵春来想到了郑卫民送他的玉冰烧，便说道：“那我带酒过去吧，南方酒，秀霞她侄子托人带来的。” “哟，那我得尝尝了。” 赵春来回房间拎了两瓶酒，郑刚忙说道：“一瓶就不少了。” “都带着吧，这酒度数低。” “度数低也一瓶，两瓶太多了。”郑刚硬是让赵春来留了一瓶，他觉得这个是人家王秀霞侄子带来的，不好全拿走。 到了郑家，袁秋把锅里的菜给盛了出来，热情地招呼道：“快坐快坐，老郑老说想找你喝一杯的，总是找不到时间。今儿我就说他了，这还找什么时间，就今儿吧！” 赵春来把带来的酒打开，给郑刚先倒上：“尝尝。”这是郑卫民给的酒，他觉得有必要让郑刚先喝。 郑刚没想到这么多，端起来先闻了闻，觉得酒味不是很浓，尝了一口，果然度数比较低。 赵春来笑道：“还成吧？就是喝个不一样。” “还成。” 旁边的袁秋在给郑卫红夹菜：“赶紧吃！”她得让郑卫红赶紧吃完出去玩，有些话不能让她听。 郑卫红自己也觉得不自在，扒拉几口就跑了；今儿菜不少，回来肯定还有。 没有孩子在，郑刚觉得空气稍微自由了一些，和赵春来又碰了一杯，酒下了肚，他捏着酒杯开了口。 “老赵，让你们两口子见笑。三儿这事儿，我和他妈处理得实在是不好……这小子又倔，待在学校也不肯回来。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我和他妈快愁死了。” 赵春来能说什么？他总不能说三儿还经常跑到小学校去看王秀霞吧？他只能含糊地说道：“儿女都是这样，长大了都不省心。你看看我家军儿，当个兵都能把我和他妈给弄到半夜惊醒。” “北边不是没打起来嘛，不过当时也确实吓人，这会儿你的心可以放肚子里了。”郑刚不打算把话题转移到赵军身上：“三儿和军儿打小一起长大，他们两个的情分不比一般。军儿有没有和你说过三儿的事？” “老郑，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赵春来决定先摸摸脉，要不话题怎么往下都不好讲。 袁秋开口道：“最近遇到的人，都是夸三儿出息的。我和他爸又不能跑到学校去问他，现在连好赖话都分不出来了。” 是这样啊……赵春来心里有数了，估摸着是老郑两口子想听好话，又怕被打脸。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三儿在学校可是做了不少事，暑假被学校安排去南方支援改革开放的工作，听说获得了表扬；最近又弄了个什么辩论赛，在学校里都成名人了。” 袁秋没忍住问道：“老赵，你有没有听说三儿谈对象？” “听说了。那姑娘挺好的，念医学院，说不定将来还能分到你们医院去。” 听到也是个大学生，袁秋心里踏实了不少：“那就好，那就好。”能分到一个医院么？袁秋觉得可能性不大。 赵春来说道：“老郑，父子之间，还是得多交流才行。你看看我，每个月至少也会和军儿通一次信，问问状况。三儿人在北京，又不是远在天边，你们也常联系联系。” 郑刚无奈一笑，把酒又喝掉，大吐苦水：“三儿那小子翅膀是硬了，叫不回来了。本来我和他妈就觉得他是个念书的料，不适合当兵，才让他去陕北插队；想着过两年政策宽了，再把他给弄回来，没想到赶上了高考，他自己回来了。是一声不和家里讲啊。老赵，你说说我们又容易么？谁不想让孩子留在身边？老大老二都在外面当兵，听说全国的部队都要轮流着去南方，你说我能阻止么？三儿还不理解我们……” 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掉，接着说道：“不过知道他有出息，我们这当爹妈的也只有高兴的份。” 王秀霞默不作声，安静地吃着饭；要是换了别人，那估计就信了。但她家赵军可是打小就和三儿在一块玩的，三儿在家里是个什么样子的，他们太知道了。 赵春来只是劝道：“往后多惦记着点三儿，比什么都强！” 一瓶酒喝完，赵春来和王秀霞便告辞离开。 玉冰烧度数低，郑刚没有醉。 “听老赵这话茬儿，三儿在学校还挺能折腾的。” “这不是挺好的么？听说表现越好，分配就越好。三儿今年是大二了对吧？还有两年才能毕业，这两年说不定三儿还能做出点什么成绩。倒是他那个对象，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袁秋觉得郑卫民的对象肯定是在插队的时候谈的，估摸着是个陕北的姑娘。 “回头让老王找军儿帮忙问问，等到毕业了，咱们托个关系，让人家留在北京，最好进你那个医院，这不也挺好的？”郑刚也这么觉得，按照分配原则，一般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想留在北京，那需要非常优秀才行。 “那就这样。”袁秋觉得他们在北京这么多年了，留一个人在北京工作的面子还是能有的。 医科要念五年，三儿肯定比他对象先毕业，等到毕业分配的时候，他们两口子一使劲，把人家姑娘给留在北京，嘿，三儿这不就回来了？ 在这之前，对三儿还是得赔着点小心才行；不能去看得太勤，但也不能不过去，三儿烦也得过去。 “元旦前，再过去看看三儿，给他带点钱过去。” “他现在缺什么咱们也不知道，是不能乱带东西，万一带过去又不合心意，那可不是白搭？这回把钱多给点，他这在学校里活动这么多，用钱的地方肯定也多。大院里的其他孩子想干点什么事儿都得请个客，他就是不请客，手里宽绰点也不是坏事。” “那行。回头看看存折，再取点出来。把卫红叫回来吧，赶紧再填巴两口把作业写了。” 深秋颇冷，天也黑得快，郑卫红在外面也玩不了多久，没要袁秋叫她就回来了。 看着她满脸的得意样，袁秋很是奇怪：“考试考得好了？” 郑卫红当然考不好了，最近也没有什么大考。 “爸，我刚刚在外面听别人说我三哥可厉害了！你说他毕业之后能不能留在北大工作？” “说不定还真可以。”郑刚觉得是个路子。 郑卫红更高兴了：“那我三哥是不是能把我给弄到北大上学了？” 第180章 门路 袁秋只是伸手按了一下郑卫红的脑袋，没有说什么；她也不禁有点念想，要是三儿真能留校，再把卫红给弄进北大，那就真的太好了。 “别混想，好好上学念书才是正经。” 郑卫红却觉得有门，在外面玩的时候，她得到的消息可比爸妈多了许多。 三哥都成北大的风云人物了，据说想给她当嫂子的人可是不少；她也是刚反应过来的，有好几个姐姐对她比之前要和颜悦色了不少。 毕业留校，问题不大；就算不能留校，肯定也是干部。 大院里的人普遍都是这个想法，作为大院年轻一代的隐形领军人物，郑卫民的名字开始被越来越多地提及了。 最被接受的观点是，郑刚两口子早晚给三儿服软，把儿子给请回去；现如今就看这两口子什么时候能把儿子给请回来。 等到郑卫民一回来，郑家马上就和别人不一样了。 一个北大的毕业生，前途是不可限量的；明眼人都能意识到，这不是再看笑话的时候，这是需要和老郑两口子交好的时候了。 要是真能做了亲家，好像还真不错。 至于郑卫民谈了个对象的事情，大家觉得那都不是事儿——他们也觉得是从陕北考过来的姑娘，等到毕业之后留不在北京，那这事儿就得黄；还是要早些和老郑他们多聊聊。 郑卫民看完话剧团的排练回了宿舍，整体感觉比他想的要好，在年底演出的时候不敢说能惊艳，但肯定不会掉链子。 “卫民，有你的信。” 陈宣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叠信，挨个地发着；郑卫民两封。 第一封是赵军的，第二封是徐志全的。 赵军没什么大事儿，就常规性地和郑卫民通信；徐志全的信里讲述了即将要烧第一窑砖的事情，但没说结果，这让郑卫民心里痒痒得很。 “徐支书啥时候学会卖关子了……” 郑卫民一边嘀咕着一边给徐志全写回信。 既然徐志全敢卖这个关子，那郑卫民觉得烧砖窑一定会成功；所以在信里面，郑卫民提到了另外的事情。 “……卖砖的时候一定不要疏忽，可以让大队里有能力的人在村口弄个吃饭喝水的地方，人家过来运砖也得歇歇脚不是？别让大家都去弄，有个一两家就能行……如果有碎砖头，不妨把出村的路垫一垫，虽然比不上沙石，但总归也能让车子好走一些，不至于雨天陷进泥里……” 在郑卫民写信的时候，徐家村的第一窑砖烧成了，八千多块砖，堆了十几方，红红的立在砖窑外，让徐家村的汉子们脸上的笑容都充满了红色的光彩。 “大家伙加把劲儿，咱们再烧第二窑！这八千多块砖够干啥的？几天就用完了。” 砖厂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供销社的杨主任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堆在道路旁的砖分外惹眼。 徐成听说他过来，赶忙从家里出来迎接。 “这是弄成了。” “成了。”徐成心情也很好，大队的这个砖窑成功，他脸上也有光：“主任，这边请。” 家里面，早就置办了一桌子的酒菜，徐志全和徐根伟在半路等着，两个人同徐成一道，簇拥着杨主任进了家。 酒喝到半酣，几个男人的脸上都上了红色。 借着酒劲儿，徐志全提出要多买一些煤；杨主任答应了，但要让徐志全把砖先卖给他介绍的人，价格还是三分五。 别看说话都在喷着酒气，但这几个人的脑子一点都没掉线。 “这五万块砖……是这，杨主任，咱们也别三分五了，反正我看你和大成的面子，那就三分四！这个家我当了！” 杨主任马上就端起了酒杯：“那就这么说定了。” 徐志全心里在算着账，这些砖抛去煤，还有税，拢共能赚个一千四五；还得给人家马师傅开工资，之前说好的五十块要往上涨不少，要不留不住人。 徐成大喜，单价上虽然只降了一厘钱，但总共也能剩下五十块钱——这里面有他的面子呢；往后他在杨主任面前总能多说上几句话了吧？ 从徐家村出来，天已经黑了，只有微微的月光能勉强照着路；杨主任推着自行车，脚步蹒跚地出了村，路过砖场的时候又看了看垛在路边的红砖，真好看。 大队的汉子在码第二窑的砖，等待明天早上点火。 出了砖他们就高兴，心里就踏实，身上就有力气；砖好不好卖，他们还没想过，他们知道徐志全一定有办法给卖出去，后面等着开工钱就好了。 第二天下午，砖窑还在烧着的时候，便有拖拉机过来。 徐志全一边给几个拖拉机的司机倒水喝一边招呼着大家把砖给搬上拖拉机。 “都快点啊！过几天人家还得来！” 几个汉子凑到马万全旁边，笑道：“马师傅，还真让你给说中了，这砖只要往路边一放，那都不用说，一定有人来买。” 马万全也笑，有人买砖就能有工钱，他回家也好同婆姨交待了。 这边在卖砖，北京那边去广州的人也陆续回来了。 第一波红利被韩亚文给吃掉，第二波明显就没有第一波那么肥了。 四九城里暗流涌动，因为带来的东西多了，再加上从正常途径也能陆续买到一些，有的人赚得就没有之前想象的这么多了——亏本不至于，毕竟是从广州扛回来的，又不用交税，天然就比国营商场和供销社有竞争力；只是在出手的时候不能大张旗鼓。 韩亚文在到北大蹭完课之后特意寻了郑卫民聊这个事情，颇有些幸灾乐祸。 “卫民，你说怎么就那么快呢？我以为还能坚持到年前的。” “我也没想过能这么快……估计是被你上次给刺激到了。你一拖五，带回来这么多的东西，谁不想学一下？” “那你说，是不是差不多要出事了？” 郑卫民眼睛闭了几秒钟，说道：“估计快了。这几天肯定会有人找你，你就说，有人和你打招呼了，不让你去广州。” “就这样？” “这是第一步，等有人被点了咱们再走第二步。”郑卫民看着韩亚文的脸，笑嘻嘻地说道：“虽然长得没我英俊，但好像也不丑，总不好真的添一块疤。” 韩亚文想了半晌，说道：“卫民，你这是嫌他们动作慢了啊……” “有些事情还是得早点，大家时间宝贵，不要浪费了。矛盾不激化，你就不好再出来；这非得打一架不可，打完了，所有人都能安生。” “得！打就打吧，至少你还想办法保住了哥们这张脸。” 第181章 演戏 北大的课程对韩亚文来说实在太枯燥，他不想在这里再耗下去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韩亚文从北大回来，临进大院之前，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把自己的扣子给扯掉几个，又把头发给弄成鸡窝，照着自行车踹了两脚，一瘸一拐地推着车子进来了。 “哎哟，亚文，咋了这是？”大院闲人不少，天都要擦黑了，还有人在外面闲晃，李钟便是一个。 “哦，是钟哥啊……没啥事，摔了一跤。” 李钟上下看了看，说道：“不像啊……谁摔跤还能把扣子摔没了？亚文，是不是在外面吃亏了？和哥们说呀！咱们揍丫挺的去！” “没事……真没事儿……”韩亚文推着自行车蹿回家了，还不忘了一瘸一拐。 李钟在后面眯着眼睛：“走路都不一般齐了……这小子肯定吃亏了……” 韩亚文推着车子回到家，马上就恢复了正常。 “爸，妈，还有饭么？我吃点。” “哟，大少爷回来了？”韩宣怀看着儿子，不禁出言讥讽：“前一阵子不见人，最近一阵子天天回家。您这扣子怎么了？又和谁打架去了？看您这样子，是赢了吧？” 韩亚文摸了摸扣子，讪笑道：“爸，咱们就别说这个了。最近几天我去北大蹭了课，哎，可惜听不懂。” “哟？还去北大听课了？这让我刮目相看呐。别说，就算没有毕业证，我也愿意让你去那边多转转。听得什么课？” “遇到什么听什么，咱还有挑的资本啊？” “明儿还出门么？” “明儿不出门了。我得在家里歇几天，想一想往后能做些什么。” 韩宣怀说道：“我觉得你去北大想也一样。” “那也得让我歇个几天。” 外面，韩亚文“吃亏”的消息开始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流言也一样，只要有一个人传，那速度就像秋天的野火一样，烧得飞快。 只一个晚上，大院里的男青年就都知道了，有些人从家里出来聚集在一处，猜测韩亚文的遭遇。 “指定是有人眼红了！” “或许被抢了呢？这小子也太招摇，整天还去北大蹭课，作息规律，不抢他抢谁？” “但肯定不是好事。亚文虽然招摇，但怎么说也是咱们大院出去的，要是真的被外人欺负了，咱们不能袖手旁观。” “可拉倒吧你，我怎么没发现你以前有那么仗义？” “明儿去看看亚文，怎么样？” “你能堵着他？丫一早就去北大了。” “这不是被人暗算了么？我琢磨着，亚文这小子能老实个几天。” 第二天一早，便有人在大院门口守着，看着大院里的大人们一个个地出来上班，唯独没有见到韩亚文。 一群人愈发确定，韩亚文是要避避风头了。 韩亚文难得睡了个好觉，深秋还颇冷，他更不想起了。 早饭没吃就没吃吧，他兜里有钱，等会儿出去随便对付一点不就得了？他忽然有点想吃冰棍儿了。 不成，得赶紧把郑卫民刷夜的地方给搞定，等北大放了寒假还能和郑卫民一起待个几天，俩人凑一起喝点小酒不是美滋滋？ 喝什么酒好呢？韩亚文盘算着不是茅台五粮液那也得是剑南春，回头还得找时间去趟老莫，或者去全聚德吃烤鸭去。 正胡思乱想着，大门有了动静，外面的人把木板给拍得咚咚响，上面的漆有了年份，被大力一震，开始簌簌往下掉。 “嘛呢嘛呢？砸坏了要赔的啊！”韩亚文懒洋洋地出来了，把门一开，呼啦啦进来了一大波人。 “咋了哥几个？都那么闲在啊？” 一群人都在打量着韩亚文，这小子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睡眼惺忪，哈欠连天。 “听说你昨儿吃亏了？” “没有！”韩亚文不耐烦地说道：“我说哥几个，咱们能别瞎打听么？听风就是雨的，让我再多睡会儿成不？我这几天在北大上课很费脑子。” 嘴硬，这是一群人相同的判断。 这也不奇怪，四九城的顽主谁不这样？没人愿意承认在外面丢了份，打落牙齿还得和血吞呢，胳膊折了也得藏在棉袄里，在外面就是不能露怯。 韩亚文越是这样，这群人就越发相信韩亚文昨晚回来吃了亏。 但对方是谁？这才是重点。 韩亚文兜里有钱，能请得起客，估计过个几天，这小子就要发帖子摇人准备报复回去了。 “亚文，有事儿说话啊！” “哎呀知道了！我再睡会儿。” 关上大门，韩亚文哪里还眯得着，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不得劲，好像是该起来了。 郑卫民这鬼点子还挺好使，他越是嘴硬别人反而还越相信；但正主还没出现，他还不能有口风露出去。 胡乱抹了一把脸，韩亚文出门找食儿去了。 眼看着都要到中午了，韩亚文跑到国营食堂，正经打了一份饭；菜只有一个，青椒炒蛋。 坐下没吃两口，对面就有人坐下了。 “哟，宋哥！吃了没？一道吃点？” 老宋看着韩亚文面前的一个菜，怎么都升不起食欲，丫的韩亚文什么时候开始吃一个菜了？前一阵子这小子都是俩菜起步，至少得有一个翘荤菜才行。 “亚文，昨儿出事儿了吧？”老宋的眼睛盯着韩亚文，看着韩亚文刚要张口，他把话头又给截住：“别说没有。咱们哥几个谁不知道谁？和我你就说点实话吧。” 韩亚文把筷子放下，摸了摸兜，老宋递过来了一支牡丹，韩亚文叼住，拿出火柴划了点着，慢慢地抽着。 在老宋眼里，韩亚文是在思索怎么开口；但实际上，韩亚文在想台词。 郑卫民是怎么交待的来着？对了，是要故作深沉，多喷几口烟再说话。 一支烟抽完，韩亚文仿佛刚察觉，他把烟屁股丢在地上，用鞋碾了碾，方才说道：“宋哥，我就不瞒你了。昨儿我从北大蹭课回来，有人拦着我了。” “怎么说的？” “让我不要去广州。”韩亚文忽然激动了起来，他压低声音，但老宋能听清楚他的话里的暴怒：“宋哥，您来评个理！哥们我对不起谁了？不管是谁，说让我帮忙带着走一趟广州，哥们什么时候没答应过？到了广州，我什么时候藏过私？那条路不是给大家指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到最后我还不能去了？姥姥！” “看清楚来人长什么样子了没有？” “看清楚了，但记不清了。天黑，又是生面孔。哥们双拳不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要不能吃这个亏？”韩亚文一口唾沫啐在地上，脸上极是愤愤。 国营食堂的一个中年妇女过来了，没好气地说道：“不讲卫生，还随地吐痰！能吃就吃，不能吃就出去！早就盯着你们了，刚刚抽烟没说你什么，还变本加厉了！” 韩亚文忙说道：“对不住，往后注意。” 老宋瞥了一眼那个中年妇女，她得了台阶，又抱怨了一句：“以后多注意点！”说罢竟然也走了。 “亚文，这要是换做以前，你肯定就拍桌子走了吧？” 韩亚文摸了摸头：“是么？咱这饭还没吃完呢，不能浪费了。” 第182章 义字当先 放在前一阵子，韩亚文绝对会直接起身和那个中年妇女对喷，然后饭也不吃地拂袖而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老宋觉得韩亚文兜里的钱可能不多了，要不这小子不会忍着。 年纪越大，老宋越觉得钱重要，但韩亚文也给他提了个醒，看来有人在暗中动手脚了。 “亚文你放心，就冲咱们哥俩的感情，昨晚的那几个人哥们也一定给你揪出来。” “宋哥，你也当心着点。保不齐你在寻人家的时候，人家也在寻你。”韩亚文看似随口的一句让老宋眉头紧皱，他觉得韩亚文说的很对。 “最近还去北大么？” “过阵子再去吧。”韩亚文实在不想去受虐了，郑卫民出的什么馊主意，他能听进去老师讲什么那现在还至于去北大蹭课？他早就坐在大学的教室里嘚瑟了。 但老宋听起来却感觉韩亚文是在躲风头，他觉得昨晚出现的人可能不止两个，用的手段也不止是警告，要不韩亚文不会这么老实。 “那成。过几天哥们请你吃饭，得来啊。”老宋起身离开了。 “行。”韩亚文答应了，趴在桌子上飞快地把饭吃完。 吃完饭，他想在周围溜达溜达，但想到了郑卫民的嘱咐，又很不情愿地回去了。 没办法，做戏做全套，要是还在外面瞎嘚瑟，那效果要降低不少。 北大，郑卫民的旁边少了韩亚文，让几个来上自习的室友还有些不习惯。 韩亚文嘴巴是碎了一些，但确实能带来一些欢乐。 蔡志勇挺喜欢这个嘴碎的北京小伙儿，这会儿他坐在郑卫民边上，看着徐志全给郑卫民的信。 “徐家村是做成了？这啥时候能有个回信？我这心里急得要冒火了。” 郑卫民低声笑道：“我太理解你的心情了。当初做青贮饲料的时候，我和云芳在陕北，也一直等着赵军的回信，他们那边是部队帮当地的老乡弄这个东西，进度比我们快，方法也比我们科学，他们走一步，我们抄一步，要不哪有这么稳。” 蔡志勇低声道：“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今年寒假回家，先推一下责任制，再说说陕北的烧砖窑；就算能抄一个也是好的。” “别啊！烧砖窑是一定要建的。责任制就算你不推，过两年肯定也要进行，你回去主要就是弄这个烧砖窑。别人要是不干，你就自己家干，只要弄成了，就能让不少家庭受益。” 乡里乡亲，相互帮衬一下很合理。 郑卫民在想着怎么能让徐家村多弄几个东西，但不能急，先把这个烧砖窑弄成了再说其他。 这都好几天了，陕北那边该收到信儿了吧？ 徐志全也在盼着郑卫民的信，他现在对郑卫民越来越信服了。 出力气不怕，怕的是力气没有地方出。 每天他都披着衣服在砖场转悠，眼睛却一直盯着大路，他在等一个墨绿色的自行车。 “徐支书，有你的信！啊呀，北京寄来的！一看就知道是卫民这后生。” 徐志全接过信，笑道：“这不多亏了卫民？人家就敢拿主意！”接过信，撕开看了，他觉得确实有必要弄个摊场给过来等待运砖的司机歇歇脚，喝口水吃点饭什么的。 只是往来的人不多，一窑砖一下子就装完了，想要再弄一窑又得好几天。 徐志全眯着眼睛看着冒烟的砖窑，心里忽然想到是不是能多弄几个砖窑？总好过眼巴巴地等着。 农民们没有节假日，只要能干活，他们就不会想到休息。 等这几窑砖卖出去，先给马万全开点工钱，让人家心里踏实一些，后面就抓紧时间再弄两个窑，把砖场弄得大一些，让来买砖的人多一些。 趁着白天，他趴在砖上就给郑卫民写了回信；徐志全不止是找郑卫民讨主意，更是维持一份香火情。 有的时候，贺英会笑他，堂堂一个大支书还要找卫民那个后生拿主意。 徐志全没有解释，他只是觉得在几十年之后郑卫民肯定会成为一个大人物，这会儿不把关系维持住了，往后想找人家都不知道怎么找。 写完信，徐志全亲自去了趟乡里，把信放进了邮筒。 又有自行车往徐家村的方向去了，徐志全能猜到，那是去找他要砖的。 改革开放之后，原北县的用砖一下子就变多了，等到赚了钱，再买些化肥农药，明年的收成又能往上蹿一蹿。 跨上自行车，徐志全也赶紧回去了，人家都过去了，他是正主，不能不在。 时间便在通信中过去，郑卫民收到徐志全信的时候，韩亚文正在自习室里同他白话。 “卫民，真出事了。有人被点了，雷子在火车站等着人，把从广州来的那伙人都给带到炮局了。这事儿大发了！你猜猜有多少人？” “多少？” “五十多。好家伙，场面那叫一个壮观……” 郑卫民打断了他的话：“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中午，哥们得了信儿就来了。哎，你说进去那么多人，会不会有人把我给卖了？” 郑卫民也不敢确定：“要是没有前几天的事儿，那我敢说你现在都不能坐在这儿；但这会儿进去的人应该没有人敢把你给卖了。” 韩亚文依旧不放心：“搞不好就有人拿哥们做筏子挣表现，争取早点出来。” “放心好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出事的有多少大院的？”大院子弟都有依仗，在里面蹲不了多久。 “这我倒没有具体数字。” “有就行。进去的人没一个傻子。”郑卫民替韩亚文打着气：“这会儿谁要是敢把你给卖了，那出去就是公敌，前段时间的事儿也一定得安在他头上；但你也要小心，人家可是谋士入局了，说不定这次被点就会放在你头上。” 韩亚文愣了：“姥姥！哥们可什么都没干啊？”他确实没干，但人家需要一个火力转移点，前阵子吃了亏的韩亚文就很适合，因为他需要出这口恶气。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黑你的人也知。但其他人不知道啊，等到出来之后，你是不是被拍板砖都是轻的？”郑卫民又想到了徐家村大队的砖窑，不知道那边烧出来的红砖标号是多少，耐不耐用。 “我说卫民，你可别拿哥们开玩笑了！这事儿要是真栽我头上，那真是掉进黄河都洗不清了。”韩亚文有些急了，他还是很在意名声的。 “趁着风声还没出来，你马上回去，请大院的那几个头头吃个饭。” “怎么说？” “就说你担心上次威胁你的人要把脏水泼你身上了。话一定要先说，你比里面要卖你的人先说，那你就赢了；里面卖你的人先说，他们就赢了。” 看着韩亚文还不动，郑卫民急道：“还不快走？等着炮局里的人撑多长时间呢？” 韩亚文赶忙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又回来了：“卫民，我觉得我能赢。” “为什么？” “在外面，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要是不撑过三板斧就把哥们卖了，那也太着急了点。最好的效果，就是迫于压力，被逼无奈，把哥们给卖出去。你还让我有演技，你觉得那群人的演技能差么？” “是这个理……快走吧！你抢先的时间越多越好。” “成嘞！哥们这就回去。” 第183章 拍桌子 下午四点，韩亚文出现在了大院。 现在他可是焦点人物，尽管没有被逮进局子里，但不少人都在等着看结果。 “亚文，你这打哪儿回来呢？瞧这脑门上的汗。” “哎，太好了！亮子，帮忙找一下宋哥，就说晚上我请他们全聚德吃烤鸭。” “我呢？” “你呀，下回！今儿有事，帮哥们通知到了啊！我还得找别人去！” 韩亚文都没回家，转身就去找了别人，亮子留在原地，嘴里嘀咕着：“这是要出事儿啊。” 但他脚下也没停，中午发生的事儿太吓人了，他们大院都进去了俩。 老宋家里也有好几个人在聚着，奎元进去了，他们总要商量一下拿个主意，看看怎么把人能弄出来。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长辈们出面打个电话，这样最简单，但这群人总觉得自己也是大人，能做一些事情了，便开始想其他的招儿。 一群人想来想去，都是不靠谱的馊主意，连“劫法场”都被说出来了，吃了老宋两拳，众人又闷声不言语了。 外面大门被砸响，里面的人都吓了一跳。 “宋哥，不会是雷子吧？奎元在里面把咱们给点了？” “乱说什么？奎元是那不讲义气的人么？”老宋怒斥了一句，但心里也不是太有底，这都进去了，出什么状况都不好说。 话音未落，外面的声音响起：“宋哥，在家么？是我，亮子！” 老宋应了一嗓子：“在家！”又伸脚踹了一下旁边的方杰：“开门去。” 方杰不情愿地起身开了门，亮子一进来，看着屋子里那么多人，吓了一跳。 “找我啥事啊？”老宋实在想不到亮子找他能有什么事儿，最近也就是让这小子从自己手里淘换过两次东西，仅此而已。 亮子没想多留：“刚看到亚文了，他正到处蹿呢，让我给宋哥你带个话，说晚上他请你全聚德吃烤鸭。” “亚文呢？” “去找别人了。” “亮子，谢了。” 这边刚把亮子送走，门还没关好，就有人说道：“宋哥，亚文这是有事儿啊！我琢磨着和今儿的事脱不了干系。” “没错。他可是咱们大院头一个去广州的，现在还能在外面晃荡全靠收手收得早。” 老宋琢磨了一会儿，沉吟道：“晚上我去瞧瞧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今晚可能真要出事儿。” 要是在往常，韩亚文请吃烤鸭这群人都会跟着，但今晚明显不一样，连个起哄的人都没有了。 看了一下时间，好像也不早了，老宋便先出发往全聚德去了。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韩亚文的想法，能想到的就是韩亚文不想进局子，所以过来和几个人打招呼。 在他眼里，韩亚文不是个能成大事的，用《三国演义》里形容袁绍的话来形容他也挺合适。 “色厉胆薄，好谋无断”。 这中午才出了事儿，现在就急着撇清，也就这么点出息了。 到了全聚德，老宋看到来的人不止他，桌上的人都是和今儿中午事情有关的人。 看着人齐了，韩亚文便说道：“那咱们点菜吧。” 事情不会那么快，他能安稳坐在这里请客，就说明里面的人还没有撂。 其实事情还真没那么快，公安局的人对这群小子也头疼，有人举报，那就一定要抓，但抓了之后怎么办？ 这群跑广州的年轻人现在就被晾起来了，关在号房里没人搭理，就算想坦白也没机会。 上头的意思，是看看有没有人打招呼，要是有招呼过来，批评教育一番把人给放了也就可以了。 里面的人倒是成了“战友”，相互之间非常客气地寒暄着，交流心得，也打听着彼此的收获，并总结经验教训。 不少人都觉得这次是被人点了，但是谁一定要弄清楚，出去之后非得捅他几个血窟窿不可。 韩亚文点的菜很多，酒也要了五粮液，两瓶。 他一边开酒一边说道：“今儿的酒菜，可能就是给哥们饯行的，哥几个就当是来送我了。” 刚子奇道：“亚文，说明白点！” “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有多少人进去了？我都不指望了，肯定会有人把我给卖了。” “那不一定！亚文，看开点儿，在里面的兄弟没那么不仗义？” 韩亚文边给大家倒着酒边说道：“要是有人故意呢？前阵子我都被人拦着了，这回儿把我给弄进去算不算立功表现？合情合理，对吧？我都觉得，里面的人要是不攀咬我，那都不合理，起码也得说是我点了大家！我敢肯定，这次攀咬我的人和上次拦我的人，是一伙的。” 这话一出来，饭桌上的人神情各异，韩亚文嘿嘿一笑，接着说道：“大家别客气，多吃多喝。后面要是知道是谁想同我过不去，帮我打个招呼，就说我韩亚文怂了，成不成？” 话里说着怂，但韩亚文的表情可是一点都不怂，还隐隐有挑衅的意味。 刚子眉头皱得紧紧的：“亚文，听你这话茬儿，是不是心里有点数了？拦你的人是跟咱们今晚的人有关联？” “我没这么说，我也没证据，但我真这么想了。”韩亚文就没有否认，直接把大家最不想听的那一句话给说出来了，没有任何遮掩：“还有，这几天我又去了北大蹭课，听了一句话，叫‘谋士以身入局’。我现在怀疑，今儿中午的事儿，是有人用了苦肉计！” 韩亚文把桌子一拍，桌上的杯子盘子都震了一下，瓷器和木头发出沉闷的声响。 刚子率先说道：“亚文，先消消气。这个事情，我先表个态！这事儿绝对不是我这边的人干的，亚文带人去广州的情我们还承着呢。但是，要是让我知道了是谁，我和他没完。”声音不大，很平静。 说完之后刚子便把杯子里的酒喝掉，又朝大家伙亮了亮杯底，下巴挑了挑，意思简单又直接——哥几个，说话吧。 老宋等人也把杯子里的酒喝掉，纷纷表态不是他们干的，也愿意和刚子一样，找到告密的叛徒指定不能轻饶了。 韩亚文扫视了一圈，拿起酒杯，也仰头一饮而尽。 “我信各位哥哥。今晚大家伙陪我多吃点喝点，我现在就等着进去了。” “你这话都撂在这儿了，谁还敢点你？” 韩亚文笑道：“我是把话撂在桌上了，但局子里的人没听见吧？这两天会不会有人去给传话咱也不好说，总不能一直在局子外面盯着吧？咱们知道是谁过去啊？盯得过来么？进去一趟是免不了的了。就算不进去，等那边哥几个出来，咱们问问他们有没有人说是我在外面告的密？我就想知道是谁。” 酒桌上的人相互看了看，都觉得韩亚文的变化比较大，以前韩亚文哪会有这种想法，这小子估计会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钻，或者就干脆躲到外面去，等到风头过了再回来；这北大是不一样啊，过去蹭课都能长见识，也能长胆量。 韩亚文说的话听起来还是很合理的，搞不好他们中就出了一个叛徒，回头得看看谁带的货最少。 一顿烤鸭吃得没滋没味，两瓶酒也没喝完，一群人着急忙慌地离开了，这回能有叛徒，下回也能有。 一次意外大家能扛得住，两次咬咬牙也能认，但次数多了谁受得了？家里有关系也不是这么用法。 还有，韩亚文说的有没有人传话也得盯一下，认不认识不要紧，但不去盯一下心里确实不踏实。 现在就不是韩亚文会不会进去的事了，是他们往后还能不能走广州。 告密的人肯定是不能独吞广州的好处，但政策上的事情谁说得准？保不齐过几天又允许个人买卖了呢？就像广州那样。 要是失了先手，往后想要在四九城大声说话都难了。 第184章 背刺之人 一群人听到了北大的这个字眼，但还没有联系到郑卫民身上，他们现在火急火燎都在想办法，一个是捞人，另一个是盯人。 当天晚上，不少人都收到了风声，那就是有人使坏把大家伙给坑了，目标就是为了争夺南下的话语权。 “净玩这阴损招，有能耐找地儿打一架啊！” “就是！真是小人行径！” “你们不懂，这都什么年月了，还茬架呢？还毛头小子呢？就你们这样的，让人家给卖了还得数钱，数不够你们还得倒贴。看吧，往后说话声音大的，指定不是最能打的那个。” “叛徒”出现了，但是谁大家都不知道，这个事情还被韩亚文给放到明面上来，拉着一群人说要“认怂求放过”，现在大家的重点便都放在了“叛徒”身上。 分局门口，多了不少人在盯着，大家都在等着叛徒的那一方出现。 韩亚文还能在外面晃悠，估计会有人眼热；这小子见机闪得快，这次没抓到他，但只要有人举报，他肯定也要进去走一遭。 但韩亚文要是真被举报了，那他带过去的人能保住几个？没人敢打包票了，因为韩亚文和之前相比变化不小。 朱凡和刘进在分局门口盯着大半天了，两个人不是一伙的，但遇到了总要打个招呼，聊了一会儿，都觉得晚上不会出状况了。 “公安民警晚上也得休息啊……” “别……刚哥说了，这次和以往不同，搞不好有谁就能半夜过来。盯着点吧。”刘进把身上的衣服又紧了紧，抱怨道：“这天也太冷了点，晚上不会有露水吧？这要是有露水，咱们哥俩可就遭老罪喽……” “你说，除了咱们俩，还有没别的人盯着？” “肯定有，只是和咱们不认识。要是没有叛徒，那大家伙就多受点累，盯上几夜等那哥几个出来也就得了；但要是有叛徒，那乐子可就大了。” “没多少功夫留给他们，这要是还不把话儿给递进去，指定能坐实了。现在有的人肯定火烧屁股了。” “你还想有叛徒啊？” “哥们多久没动手了？那不得活动活动啊？” 远处路灯照不见的黑暗中，老宋眯着眼睛看着分局门口；只差一点点，就能把脏水泼给韩亚文了；但话语权就这么大，韩亚文占了先，引导了大家的思路，他想不跟着走都不行。 之前从广州回来，韩亚文从他手上出的货居多，那小子赚了多少他太知道了；一旦韩亚文重新回到京广线上，马上就是一个龙头般的存在。 本来，他是让奎元在局子里暗示大家伙，是韩亚文因为被拦了心存不忿告了密，但现在看来不能走了。 谁他妈多此一举？拦韩亚文干什么？那小子在路上走兜里能装几个子儿？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分局门口有多少双眼睛他都能想出来，看来是递不进去话了。 老宋烦躁地不行，咬咬牙又退了回来。 号房里，奎元已经把话给说出来了：“上次韩亚文被人拦了，但不知道是谁干的，我估摸着这次就是被他给点的……” 有人马上就来劲了：“那这次不得把韩亚文给供出来啊？” 奎元摇摇头：“这也不能怪他。人被拦了，被打了，被抢了，咽不下这口气很正常。我要是在里面再把他给点了，你说我还是人么？” “倒也是……那拦他的是什么人有听说过没？” “说是生面孔。” “啧啧……倒霉催的吧……”一群人都开始琢磨，到底是谁先拦的韩亚文，冤有头债有主，韩亚文是明面上的，但暗地里还有人。 “想那么多干什么？过几天出去再说！我倒要会一会那个韩亚文。” “可别说是我说的啊！”奎元连忙叮嘱了一句。 “哎哟，这还用你说？哥们在道上那也是有一号的，说话肯定算数。但是，其他哥几个，我就不能保证喽，嘿嘿！” 奎元也不做声了，他们都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早就变了，韩亚文掌握了外部的话语权。 后面几天，局子外面不管黑白都有人盯着，想进去递个话比苍蝇飞进去的难度都大。 韩亚文没闲着，他又跑到北大来找郑卫民了。 “有动静了？” 韩亚文极是羡慕：“卫民，我发现你是真闲在……哥们腿都要跑细了，你还在这看书呢？” “那我不看书还能干啥？对了，元旦前我们学校演《雷雨》，记得来捧个人场。” “人家都说有钱捧个钱场。” “咱也不卖票啊。” “倒也是……我前两天请那群家伙吃饭了，我感觉被你说中了，可能真有人在往我身上泼脏水，借机把大家伙给点了。幸好哥们腿快，先回去把话给放出来了。” 郑卫民想了想，说道：“还是得防着点。万一局子里的人给你泼了脏水，那里面的人出来之后估计会先找你，你这两天得找人多的地方待着。” “哥们不傻……但我在琢磨，这个事情后面怎么收尾？” 郑卫民笑了：“你还操这个心？后面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安稳等着过年吧。我告诉你吧，就算局子里的那几十号人没说是你的事儿，外面的人也得替你找个叛徒出来。锅里的饭不少，但少一伙人分不就能多吃一点么。” 韩亚文嘴角牵了牵：“得了……我往后还是多来蹭蹭课吧，听不懂我也来。” “这几天不行，你得等事儿了结了再来。” “行吧。” 果然，几天之后，第一个招呼打进了分局，有人先出来了。 东西没收，但没有罚款，只是批评教育；不到两天的功夫，人几乎全都给放出来了。 所有人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找韩亚文说道说道，但在义愤填膺的时候却发现己方的那伙人很是不以为然。 吃了饭喝了酒，又泡了澡去了晦气，这群人才听说外面的事情——有人要借韩亚文的名头把大家伙一勺烩了。 韩亚文最近都没跑广州，这大家都知道；这小子在北大装文化人大家也知道，据他自己说要装到年底再说，这也是提前知道的。 这样韩亚文点了大家伙的可信度就不是很高了，相反，有人在给韩亚文泼脏水的时候还阴了大家伙一把，这个说法就很有市场了。 矛头直指老宋一伙。 老宋的风评已经降低到有史以来最低的程度，很多人在说他们忘恩负义，人家韩亚文带的第一个人还是奎元呢，没想到背刺他的就是奎元。 老宋一伙人窝在一个筒子楼里喝着闷酒，本来还挺稳妥的计划一下子落了空，不少人都在找老宋约时间地点茬架了——不茬架也行，把这趟的钱赔了。 要是放在以前，茬架便茬架，但现在不一样了，老宋根本摇不来人。 心急，这次的事情毁在心急上面。 老宋一边喝着酒一边总结得失：“韩亚文看来背后有高人指点，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个局面。” “宋哥，那咱们怎么办？”奎元小心翼翼地问着，这几天他出门都胆战心惊，生怕从哪儿飞来一块板砖。 老宋面色狰狞，他把酒瓶往墙上一摔，玻璃渣子和酒都四处飞溅：“我去和那几个人谈！姥姥！要是不给我们路子走，那谁都别想走了！” 第185章 翻篇儿 这几天很是有几个大院弥漫着亢奋的情绪，许久未见的反面人物终于出现了。 就算没有交集，也有人想去和老宋那几个人过过手，美其名曰：“为民除害”。 只是韩亚文在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脑海里总是出现另外一个同音词“卫民除害”，这还是他发明的呢，越念叨他越想笑。 但嘴角还没牵起来，他又给压下去了。 就算是他也没想到，能主动出卖自己的能是老宋他们，看来叛徒总是隐藏在内部，这回一定要同他们翻脸。 闲来无事，韩亚文便习惯性地往北大跑，总待在大院里也不是个事儿，天天有人来烦他，受不了。 一路蹬着自行车，慢慢悠悠地过去，路上又帮郑卫民带了点饼干什么的。 到了北大，却没有在熟悉的自习室里找到郑卫民，但幸好郑卫民是个名人，只是略打听一下就在一个偏僻的教室里找到了他。 看着教室里的人，韩亚文嘀咕道：“还真会忙里偷闲。” 郑卫民在看《雷雨》的排练，他就没想到韩亚文这几天会过来。 窗户那边，韩亚文故意蹲下去，只露个脑袋晃来晃去，眼珠子也转来转去，很快就被郑卫民发现了。 招了招手，韩亚文便笑着从后门进来了，猫着腰，垫着脚，争取不打扰到别人。 “哥们给你带的，对你不错吧？” “看你这样子，事情是有眉目了？”郑卫民看了一下排练的同学，那边正忙活着，没有空搭理他：“走，出去说。” “别啊，哥们才进来呢。” “走了！” 出来之后，韩亚文把事情同郑卫民说了，他心平气和，并没有太生气。 “卫民，你说怪不怪？我竟然没太生气。” “你是不是觉得先给他们挖了坑，心里不落忍？” “可能有点吧。” 郑卫民便笑：“亚文，对待阶级敌人应该怎么样来着？” “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这要是放在五年前，你都可以戴大帽子了，纸糊的，高高的；然后大院里的人往你身上扔臭鸡蛋烂菜叶……嗯，也不对，鸡蛋哪里能放坏……那就光有烂菜叶吧……可能小孩子还会给你扔大便……” 韩亚文一阵恶心：“打住打住！哥们过来不是让你消遣的，就想和你聊一会儿，后面我该干啥？” “先歇着，等政策出来。” “你知道的，哥们哪里能歇得住啊……最多能在北京待到过年，年后我肯定得找点事儿干。这北大要是能给我发毕业证书，那我就老实在这上课，可那毕业证能给我么？咱心里不得有点数？” “放心，你闲不了多久的，回去之后就得有各种饭局。估计老宋他们也会找你，鼻涕一把泪一把，说什么‘猪油蒙了心’，‘不是有意的’，‘不过是闲话几句给带出来了’……但你一定要先咬住年前不去广州，最后不情不愿地同意说和，为之后南下做个铺垫。” 韩亚文摸摸脑门儿：“哥们就那么招人记恨？想再去广州都要别人同意？” “谁让你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呢？” 韩亚文郁闷了半天，决定留在北大混几天日子；没有文凭就没文凭，听不懂就听不懂，谁让这儿的食堂便宜呢？ 没几天的功夫，老宋一伙人吃了很大的亏，奎元等几个人都被拍了板砖儿不说，他们手里的货也没人愿意接手。 老宋知道，这是人家在故意挤兑他，倒不是说真有这么仗义，但借着仗义的名头压压价还是很好使的。 眼看人心就要散了，老宋开始托人攒局了，但就是最关键的韩亚文找不到，这小子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天都有人能见到他，但想见他的人就是见不着，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十二月初的一个晚上，韩亚文在北大吃了饭，晃晃悠悠地骑车回来，在进大院的时候被老宋给堵着了。 “亚文！” 韩亚文努力分辨了一下，认出来是老宋了。 “我和你没话！”韩亚文跨上车准备离开，被老宋拽住了车把：“哥们，总得让人开口说句话不是？” “别人行，你不行！今儿甭管你说什么，都甭想从哥们这拿到实话。今晚咱俩说的话，跟放屁也差不多了。” “别介啊。哥们摆酒赔罪成不？” “巧了，我昨儿刚好有空。”韩亚文把车一拽，转身走了。 等到星期天，郭强过来了，今儿韩亚文想着周末，也给自己放个假，没想到在家里就被堵着了。 “咋了？大学生不在学校上课，回来干啥？” “别人托到我这儿来了，脸上磨不开。”韩亚文愣了一下，郭强的面子还是得给的，这可是在大院里说话好使的人之一。 “老宋吧？真行！暗算我不说，还得让我拿笑脸去贴他啊？” “那小子放话出来了，你要是不给面儿，下回就把大家伙都给点喽。谁也甭想吃这碗饭了。” 韩亚文啐了一口：“真他妈不要脸！郭强，要我说你就多余搭理他！行，什么时候？去哪儿吃？” “今晚上，全聚德。” “都谁去啊？别就我一个，哥们到了那边能不能站着出来？” “我也去，还有几个说话好使的人也去。”郭强虽然上了大学，但依旧很享受这种做中间人的事情。 “那行吧。” 按照郑卫民的判断，这个事情差不多到了了结的时候；但仅限于这件事，后面还会有新的状况。 躺了一天，晚上韩亚文便去赴宴。 进门，韩亚文把帽子放好，问道：“今儿怎么说？” 一桌子的人都看老宋，老宋无奈站起来，说道：“亚文，哥们实在对不住你，没教好奎元。奎元也说了，都是在局子里话赶话聊到的。” 韩亚文嘿嘿一笑：“是不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但自然有人知道。老宋，想过哥们这一关，可以！帮忙把那天拦我的人给找出来，哥们就信你。” 这是郑卫民给老宋出的无解难题，但他相信老宋一定会给个答案。 郭强说道：“亚文，这个事儿不太好弄啊。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 “放个屁也会有个味，老宋，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心了。” 老宋牙一咬：“我答应了！” 韩亚文眼睛一眯，郑卫民说得可能是对的，不知道这孙子又要暗算谁。 酒桌上，老宋端着酒杯一个个地敬了一圈，奎元也端着酒杯给韩亚文敬酒：“我是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乱说，亚文，哥们真不是有意的。” 韩亚文嘀咕着，这话怎么都那么耳熟？但面上却不能显出什么，他只能没有表情地喝了这一杯。 “亚文，什么时候去广州？你只要过去，哥们好吃好喝招呼你。”奎元放下杯子还不忘了表个态。 韩亚文嘴里蹦出来一句：“甭拿话套我！是馄饨还是板刀面？” 奎元脸上讪讪：“亚文，瞧你说的……” “还是那句话，先把拦我的人给找着，咱们再说以后。” 酒桌上有几个人开始意识到，不能把韩亚文再当之前的跟班模样了，甭管他往后能不能扛得住事儿，但场面话已经在擅长了。 主持说和的郭强说道：“以和为贵，大家要以和为贵！老宋不也表态了么？亚文你也不用一直揪着不放。这样，老宋，你再敬亚文一杯，这个事儿翻篇，怎么样？” 韩亚文把酒杯往身前重重一顿，郭强的笑便爬上了脸庞，这便是韩亚文最后的倔强，到底还是没变——自己的面子也还是好使。 韩亚文面沉似水，除了不情愿没有别的意思。 第186章 第二次发起人 事情暂时翻篇儿，韩亚文按捺住躁动的心，每天都去北大打卡。 他遇到什么课就听什么课，只听文科，理工科一概不碰——除非是想睡觉，但真的进去了也不敢睡，只能强打着精神忍受煎熬。 最欢乐的时光便是跟着郑卫民去看话剧排练，台词他都能倒背如流，但每次过去依旧兴兴致盎然。 私下里，韩亚文都打算带着点瓜子过来看表演了。 到了十二月底，话剧社的人员都进入了紧张模式，距离表演没有几天了。 服装道具都已经准备好，郑卫民在宿舍里擦着皮鞋，冯志坚坐在一旁看着。 孙东风受不了了：“我说志坚，要这么看着么？卫民不是说借给你了么？你还不动手帮忙擦一下？” 冯志坚极是苦恼：“杜若不让我借卫民的皮鞋，说卫民是发起人，那天还要上台讲话，得穿得正式一点。” 郑卫民手上动作一停，他就是想擦得亮一些再给志坚的。 “那你穿什么？” “长衫，布鞋。” “堂堂周家的二少爷……” “毕竟是民国，穿什么都可以。”冯志坚很是遗憾：“可惜了这么亮的皮鞋。卫民，这几天我们话剧社的人都在聊，等到大三开学，你在学生会的工作可能又要多不少。” 孙东风说道：“你就说卫民又要往上挪一挪不就得了么。” 郑卫民奇道：“这都哪来的小道消息？合着我是风暴中心，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你不知道不是很正常？这种事情当事人往往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躺在另外一边的蔡志勇也半坐了起来：“卫民，马上就大三了，你领先我们大家好多。加上你又是北京土着，等到毕业分配的时候，我看好你。” “有那么邪乎么？”冯志坚很是好奇。 “有！”王乃强也加入了聊天：“看着吧，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有一个算一个，分配的单位都不能差了。卫民，记得挑一个分房容易点的单位。” 郑卫民没有经历过分配，听着大家的聊天，他也挺期待的，寒假一过，就要大三了。 三十一号下午，王云芳和刘娅乘坐公交车过来了。 两个人包的严严实实，欢乐地挤进了北大的礼堂。 “哎，人还是不少！”王云芳进了礼堂，就看到有人在挥手，定睛一看竟然是韩亚文。 “他怎么来了？” “谁啊？”刘娅很好奇，然后也认出了韩亚文，上次来看辩论赛的时候遇到他了，王云芳还特意用自行车给隔开的。 “我们大院的，不知道怎么和卫民关系好起来了。走吧，看来是帮咱们把位子占好了。” 俩人费劲地挤到了韩亚文的身边坐下，王云芳把围巾解了下来：“看见卫民了么？” “在后台准备讲话呢。我就不喜欢卫民这身打扮。” “怎么说？”刘娅好奇地问了一句，韩亚文不紧不慢地说道：“人靠衣装马靠鞍，那小子一打扮，就把我给比下去了。” 王云芳便笑：“你也不丑。” “我就当你夸我了，给！”韩亚文伸手从兜里抓了一把瓜子，递给了王云芳。 王云芳赶紧把瓜子收好，给了韩亚文一胳膊肘：“你可真行啊！真当是来看电影的了？” “这有什么呀？当年在剧院看表演，我们不也照样嗑瓜子么？” “我劝你收着点！别等会儿被请出去。” 韩亚文环顾四周：“你瞧瞧，这大家都是文明人，谁会干这事儿？” “你就贫吧。” 后台，郑卫民和话剧社的同学们都在进行上场准备，礼堂里的人开始变多，这让杜若和冯志坚的心总算能放下来了。 看着郑卫民脚上的皮鞋，杜若心里点点头，接着去记台词。 葛青冒了出来：“时间差不多了，卫民，可以上台了。” “马上就来。”郑卫民把领子整理了一番，拿着话筒上了台。 甫一亮相，台下就有同学说道：“还真是郑卫民啊……” 刘娅冲着王云芳笑，低声说道：“压力不小吧？” 说话的是女同学，她身边相熟的人也在说话：“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期末前还要和隔壁清华进行辩论呢，听说也是郑副部长帮忙促成的。” “真厉害。” 王云芳略带得意的俏皮，同样小声说道：“这就叫先下手为强。”耳边传来了一声轻微的脆响，王云芳马上就转头说道：“亚文，咱能忍一忍么？” 台上的郑卫民开始讲话：“……这是我们学校话剧社成立的第一场表演，剧目大家也都知道，是《雷雨》。同样的剧本，同样的人物，在不同的人心中都会有不同的演绎，莎翁也曾说过，一千个读者眼里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下面，让我们看一看我们话剧社的同学能给大家带来怎样的感观，有请！” 郑卫民下去了，作为发起人，他的任务结束了。 但他也没有坐在观众席上，同之前的辩论赛一样，他站在了大门口。 韩亚文一边看表演一边小声背台词，王云芳实在受不了，又给了他一胳膊肘，这一胳膊肘让旁边几个同学的都忍不住要叫好了。 四点多，话剧结束，韩亚文终于能喘口气了。 “姑奶奶，我这看场话剧还得受你欺负呢？瓜子呢？不吃还我！” 王云芳盯着韩亚文：“还想要瓜子？我可是听说了，你韩亚文也成咱们大院的风云人物了，盯着你的人可比盯着卫民的多了去了。” “真的？” “真的！都说要拍你板砖！” 韩亚文叫苦道：“姑奶奶，你肯定也知道，哥们是委屈的。不行，今晚你得送我回家。” “行，车票钱你掏了。我听说你走了好几趟广州，穷得就剩下钱了。” “这谁在背后说我啊！”韩亚文想着是得回大院那边好好瞅瞅了，最近都在北大厮混，大院那边去广州的几个人有什么变化他都不知道。 还有打算给郑卫民弄的将校呢，估计也要泡汤。 一想到这里，韩亚文就郁闷，老宋忒不是东西，你丫先把东西给我再翻脸呀！ “哎，王云芳，你哪天要是看不上卫民了先和我说啊。” 刘娅好奇地问道：“怎么？你看上云芳了？” “她？我是惦记着给卫民介绍对象呢！”果然，韩亚文嘴一张就没好话。 王云芳又给了他一肘子，拉着刘娅去找郑卫民了，韩亚文揉着痛处，嘶嘶哈哈地小跑跟着一起。 高羽和孙东风都在，围着郑卫民和冯志坚聊天。 看到王云芳过来，高羽更高兴了：“卫民，等下吃饭我和你坐一堆。” “没问题！”郑卫民满口子答应着，今儿晚饭要多打几个菜，明天就是新的一年，要用心迎接。 1980年，据说是大解冻的一年。 第187章 新年礼物 带着大家在食堂吃了饭，郑卫民把王云芳和刘娅送上公交车，韩亚文则骑着自行车回去。 对于将要到来的一年，韩亚文也充满了期待；天都冷了，得给郑卫民弄点厚实的衣服，回去看看找别人淘换一些。 送走了大家，郑卫民也回了宿舍，孙东风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在和话剧社的那伙同学瞎嘚啵。 时间一到元旦，就过得快了许多。 课程不紧张，但大家会主动给自己上强度，期末考试也就一个多月。 几乎所有的课外活动都告一段落，为期末考试让路。 郑卫民在复习之余还要惦记着和隔壁清华的辩论赛，这是过年前的重头戏，许多同学都等着看呢。 礼堂已经借好，只等着期末结束。 最近他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医学院看王云芳，但韩亚文充当了半个传声筒。 之所以说是半个，是因为韩亚文传回来的都是王远堂和刘凤芝以及大院里其他人对郑卫民的评价。 “卫民，哥们可是一句坏话都没说你的，倒是刘阿姨开始对你满意了。你是不知道，有好多人整天憋着坏，准备拆了你和王云芳；照我说，过年前你还是要走一趟我们大院，你这虽然不是新女婿，但谁家闺女对象逢年过节不得过去走一趟？” “刘阿姨怎么说的？” “那中午哥们就得多点个菜了；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你兜里有钱。” 郑卫民能想象到，要是王云芳在这里，肯定又得给韩亚文两脚，当然了，踢不踢得着另说。 “没问题。”郑卫民也只有在韩亚文面前能大方一点，在别人面前还是得小心，财不露白的道理他太懂了，特别是现在大家兜里都没钱，他又和家里闹翻，手里一下子宽敞了经不起推敲。 同韩亚文一起就没这个问题，因为别人不知道钱是谁掏的。 韩亚文便说道：“刘阿姨都在盘算着你毕业之后的分配了。我估摸着过年你过去的时候，刘阿姨会问你一下，你先琢磨琢磨吧。” “我知道了。中午想吃啥？” “你们学校的硬菜也就那些，看着来吧。”韩亚文刚想跷二郎腿，却被桌子给磕到了膝盖，又不好在自习室里叫唤，只能趴在桌子上揉。 郑卫民呵呵一笑，接着看书，翻了几页，他忽然说道：“亚文，要不要试一下北大的试卷？” “别！哥们听听课就得了，还做什么试卷？”韩亚文揉了揉膝盖，感觉舒服一些。 中午的时候，郑卫民去打了四喜丸子和回锅肉，又抓了几个馒头。 孙东风和冯志坚瞟到了郑卫民打的菜，极是意动和意外：“看来卫民遇到什么好事了。” 郑卫民小心地端着饭去了桌边，韩亚文赶忙接了过来，把筷子分了一双给郑卫民，顺手接过了个馒头，坐下的时候筷子就插在了肉丸子上。 “卫民，吃了饭我就回去了。你这都准备期末考试了，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你过年刷夜的地儿还没找好，我得帮你搞定。” “那我先谢了。等放了假，咱们再好好吃一顿。” “过年放假你估计会有时间，我找你喝酒去。” 小聚饮酒？好像许久没有享受过了。 “好！”郑卫民重重应承道，脑子里又想到了赵军，在韩亚文出现之前，他能想到的喝酒对象就只有赵军了。 不知道明年这小子能不能回来探亲，要是回不来，他暑假还是要过去；手里有了钱，给赵军带的东西也能多一些，好一些。 吃完午饭，韩亚文也离开了，后面几天他不打算再过来了，平日里还可以，现在都在复习考试，气氛太压抑，他受不了，还是等明年开学再说吧。 郑卫民脑子里肯定有主意，之前他去广州都知道主动记物价，还帮着做对外翻译的工作，见识肯定不一般。 夏天的时候这小子还给王云凯王云芳送了可乐过去，他也听王云芳说过，郑卫民给食品公司做翻译的时候力劝钱书记建立饮料生产线，他打听过了，在郊区的工厂开始搞了，进度怎么样他不知道，但总是在动了。 但郑卫民的嘴又太严了，韩亚文就搞不懂郑卫民憋着干啥——想从郑卫民那边掏点干货，得上点酒，二锅头不行，得茅台或五粮液。 手里那么多钱，得让它动起来啊！ 回了大院，韩亚文便去寻了人，准备弄将校呢。 这次不能找老宋了，老宋就算主动给他弄他都不会要，得找刚子他们。 还有刷夜的地方，也得帮忙弄了。 在大家都往广州看的时候，韩亚文竟然还在弄将校呢，这让刚子等人很是意外。 “亚文，你这闹哪一出啊？这东西现在还有穿，但过几年就不一定了。” “哎哟放心，先弄来再说嘛。”韩亚文觉得郑卫民会喜欢这个东西——大院里就没人不喜欢。 王家，刘凤芝也在和王远堂聊天。 闺女的对象在北大掀起的浪花他们也听过，王远堂甚至还同王元芳聊过郑卫民的入党时间。 “马上就大三了，一眨眼就要大四，再眨眼就要毕业。老王，你得提前谋划谋划，不能让小郑给分到陕北去，你得让他留在北京。” 王远堂及时淡定：“小郑留在北京，那是板上钉钉，不用担心。” “我总是感觉会有变数。” 王远堂嘴角微笑：“还能有什么变数？无非就是小郑爸妈那边！我让人打听了一下，实在是偏心的很啊……听说小郑在北大，又想着让小郑回去。” “小郑能回去么？” “那是肯定不回去的……” “咱们儿子在南边当兵，家里就只有云芳，再让小郑给带回去，家里可就剩咱们老两口了。”刘凤芝心里不痛快。 “我想好了，小郑他爸一直停在团级上，等小郑毕业分配之后，我帮他说句话，让他升到副师，他心里就有数了。小郑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他同家里和解的，总不好真的连句话都不说。” “那小郑不是要带着云芳走了？” “不会的。”王远堂很有信心，郑刚夫妻两个他都打听清楚了，当初为的什么送郑卫民去陕北插队，那就给他们什么。 在期末考试进行之前，韩亚文搞到了刷夜的地方，还是一个带暖气的筒子楼；里面还是太空旷了，什么都没有。 他给找了麦秸编的苫子，往暖气旁铺了铺，觉得应该可以了。 去年就是这么过的，今年也不会有问题。 又掂了掂手里的将校呢，韩亚文把门小心锁好，跨上自行车往北大骑去。 “趁着期末考试还没考，让卫民心里踏实一点，高兴高兴。” 第188章 动静 带着东西到了北大，韩亚文很顺利地找到了郑卫民。 “还没考完呢？什么时候考？哥们准备了二踢脚，过年的时候分你一点。” 郑卫民觉得韩亚文是精力过剩了，越是临近过年，他的情绪就越亢奋，估计其他的东西也准备了一些。 “给，钥匙！还是筒子楼，不过有暖气。”韩亚文坐在郑卫民的身边，把钥匙交了出去：“我说卫民，等到你分配了，是不是也会先分一间筒子楼里的房间？听说要在筒子楼里住好久才能分到正儿八经的房子。” “筒子楼也不错啊，起码能有个地儿先住着。”郑卫民不挑，这会儿还没有开放商品房买卖，不用急。 “你好意思让王云芳和你一起挤啊？” 郑卫民奇道：“听你这话茬儿，是让哥们往地方上调啊？那边有大房子。” “没有没有，我就随便聊聊。来，给你弄了件将校呢，冬天好使。” 这个可是好东西，郑卫民接了过来：“我还以为是你来显摆的呢，没想到还能到哥们手里，难得。我还有个发小在东北当兵，可惜冬天的时候不能回来探亲。你想想那个场面，他回来穿一身绿大衣，哥们穿将校呢，嘿嘿嘿。” “你喜欢就好。哥们卡着饭点儿来了，走吧。”韩亚文把郑卫民给拉起来，蹭了一顿饭才回去。 郑卫民心里高兴，这寒假可又有地方待了。 解决了住宿问题，他心无旁骛，可以专心复习，期末考试的时候状态也非常好。 时间一天天过去，考试一门门地结束；距离北大清华两校辩论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不少同学都计划着晚两天走，不管怎么样，要把这个辩论赛给听了；消息也传得沸沸扬扬，不少高校的同学都要来抢位置。 礼堂的位置有限，郑卫民还在想怎么分配，王强气喘吁吁地过来了：“部长，要开会了。” “又开会啊？什么议题？” “还能什么议题？座位分配呗。”王强原本还想着郑卫民再放一个打扫礼堂的大招，他甚至都不用再贴告示，直接找几个熟人把这活儿给包了。 “看来很抢手啊……”郑卫民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弄一个全市高校的辩论大赛了，这需要和其他学校的学生会和团委对接，还得经过市里面的同意。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个计划给提出来——可能已经有人在考虑了，那他就再帮忙推动一下。 下午四点，郑卫民去开了会。 果然，会议上提出了座位分配的事情。 这个可是大事，隔壁学校虽然是客场，但负责人的意见是，分出一半的位置给他们；北大则占有剩下的一半，外加走道。 不让走道坐人是不可能的，真的把走道给空着，北大的同学是不会答应的，他们硬挤都要挤进来。 郑卫民则趁机提出了联系校团委和市团委举办全市大专院校共同举办辩论大赛的话题，理由很简单，两校辩论的时候，过来看比赛的不止是两个学校的学生，其他学校的同学一定会过来。 “既然大家的热情那么高涨，不妨多联合一些学校。但我依旧提议，和隔壁清华的辩论赛每年一次，作为两校的固定节目。” “这个议题等两校的辩论赛结束之后，我们会和校团委的负责老师联系。郑卫民，你也要过来！” “好的。” 这边在开会，其他学校的同学都在打听如何进场。 “又是礼堂，座位不到一千个，加上走道也不过能多个一二百，很是有限。又是两校的辩论，清华那边估计要分走一半的座位。” “不是过年了么？都不回家啊？” “回呀！但晚个两天有什么要紧？你要是期末考试一结束就走，保证火车上的空位多。” “那不行，我得去北大碰碰运气，万一就被我捡着座位了呢？” “放心，没有万一。” 消息同样传到了各大院，韩亚文觉得他能弄到场地里的座位，谁让这是郑卫民发起的呢？但他不想去听，这玩意凑过一次热闹就行了，有这功夫，不如去什刹海溜冰呢。 对了，冰刀要赶紧准备了，得弄个好点的，说不定还能拍到个姑娘呢。 出来弄材料的功夫，他遇到了王云芳。 “你怎么回来了？” 王云芳奇道：“我回家还犯法了？姐姐我放假了，行不行？” “行。我还以为你得过两天呢。郑卫民那边不是辩论赛么，你不去听啊？” “你去不去？” “我肯定不去。没那功夫。你要是有座位，五块钱一个。” “有人找你了？” “没有，但我听到咱们大院里有人想去凑这个热闹了。我自己都不去，瞎应承什么啊？”韩亚文把身上的衣服紧了紧，对王云芳说道：“郑卫民刷夜的地方我给弄好了，等放假了我帮他搬东西去，你去不去？” “这不废话么？要不你去听辩论赛吧，听完之后咱们俩先帮忙给搬一点。” “我就知道你没憋好话！哥们是那么傻的人么？哥们过两天再去。” “那行，先帮我把东西搬回家。” 韩亚文郁闷道：“哥们今儿就多余出来……哎，你什么时候过去？赶紧过去北大找郑卫民呀！” “你是有什么事儿吧？”王云芳眉毛聚在一起，很是疑惑地问道。 韩亚文打着哈哈：“没事儿！”他给郑卫民弄了一身将校呢，还等着王云芳去发现呢。 抓起王云芳的行李，韩亚文就叫苦：“不是，这活怎么就能到哥们头上？王云芳，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卫民那么多事儿，我想让他歇歇不行啊？” “行，没问题……” 回到家里，刘凤芝竟然也知道了北大和清华两校辩论的事情。 “哎，丫头，我听说是小郑给促成的？” “没错！就是他弄的，上次北大的第一场辩论赛我还去听了呢，人挤人。” “这次人也多？” “肯定多，但卫民能帮我找到位置。妈，你是不是也想去听听？” “妈不去……妈就是想知道一下。”年轻人能折腾，敢折腾，并且会获得学校和同学的认可，这让刘凤芝觉得是好事。 “那我回来讲给你听。” 不单单是大院，许多中学生也都知道这个消息，但他们的课程更加紧张，假期普遍比大学要短，纵然想去听也去不了。 郑卫民的名字在他们的中间出现不止一次，郑卫红甚至都从好些个同学嘴里听说过。 “那是我三哥！” 好几个人一下子就围了过来：“卫红，你三哥能弄到座位的吧？我们想去听一听。北大清华，这种辩论的水平一定很高。” 郑卫红很窘，郑卫民肯定不会给她安排座位的，但她又不想丢份：“不行！我三哥从不假公济私！再说了，辩论那天我们还要上课，你们要是谁敢去，我一定找老师告状！” “真没劲……卫红，咱们一道去不就行了？我打算装病，病假条都准备好了。” “你要是不和我说，我就当不知道；但你和我说了，哼哼，我肯定去告密！” “没劲……” 放学之后，郑卫红匆忙赶回家，进了大院只是和熟人打个招呼就一闪而过。 大门一响，袁秋就不满道：“卫红！多大个姑娘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郑卫红说道：“妈，北大清华两个学校要举办联合辩论赛，听说是我三哥给促成的，我想去看。” 袁秋伸手给弹了她脑门一下：“你不上课了？不准去！你要是敢逃课，你就等着吧！” 郑卫红极不情愿地闷声应了，她还想回来和同学炫耀一下；三哥上不上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三哥是从中串联的关键人物。 袁秋极是心动，卫红肯定不能让她去，晚上和老郑讲一下，总得去看看，儿子一直不肯回家，但总不能连点动静都不知道吧？ 第189章 开门 郑刚回来之后，袁秋便和他说了这个事情。 “北大和清华的辩论赛就在后天，咱们得有个人过去看看。这大学都开始放假了，再不过去又见不到三儿了。” 不管三儿怎么说，还是得去送点钱和东西，就算这小子不肯回来，家里也得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别人问起来的时候也能有个说法。 比如去年，卫红说的那个“回陕北看老乡”的说辞就很好。 但今年呢？总不能年年去陕北吧？袁秋开始犯愁，街坊四邻有人开始看笑话了——有人和她聊过这个事情，但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郑刚也觉得要去一趟，毕竟两校的辩论赛是儿子促成的，听到外人说起他的心情极是复杂，有高兴有郁闷。 和袁秋想的一样，去看看吧，总不能一直听外人说三儿的消息。 “我请假过去，你就别过去了，在家里等我。” “行。” 两口子做好决定，但心里始终有块石头，沉甸甸地压着。 郑卫民这几天回宿舍的压力都颇大，王乃强和陈宣等人一见到他就问座位的事情，就连蔡志勇都不肯先走，非要听完辩论赛才回去。 考完了试，大家都一身轻松，除了回家没别的事儿。 孙东风也插嘴道：“也就晚个几天，没什么大不了的。卫民，我觉得铁路工作人员都要感谢你了，你把北京大学生的回家人流给错开了。” “也不一定。卫民相当于把一波人给集中到几天后的那一次了。” 孙东风哑然，笑道：“蔡哥，我想打听一下，去你们山东那边送礼要准备哪些东西？” 宿舍的人都来了兴致：“哟，今年就要过去了？” “没有……我就先问问。” 蔡志勇哈哈大笑：“什么都不用，把你的肝养好，你要是过去，那这一年的酒就都要拿出来招待你了。” “哪能什么都不用啊……” “带两瓶好酒，两罐麦乳精，茶叶，糖就可以了。我当初结婚也是这些东西。” 孙东风记下来，蔡志勇接着打击他：“你小子可想好了，到时候分配别和小沈分两岔去了。” “不会的！就算分两岔去，我换个稍微差一点的单位，这总不过分了吧？” “还有两年时间，你慢慢准备吧。” 王乃强说道：“说是两年，但大四不知道有没有实习，得提前准备。卫民，倒是你比较好弄。” “我肯定好弄啊！我和王云芳都算北京的，分配也都会在北京，最多就是不同区县，问题不大。” “就算不同区县，回头托个关系就能调到一起，可比跨省方便多了。东风，你好好学习吧，要是小沈真被留在北京了，你就考个研究生，这样留在北京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闲话几句，蔡志勇凑到了郑卫民这边：“那个，陕北的信借我看看呗……我回去打算让老家那边搞一搞看看了。” 郑卫民把信给翻了出来，对蔡志勇说道：“我打算这两天给陕北接着写信的。经济要搞活，人口的流动性会增大很多。徐家村用弄了个大砖窑烧砖，用的土不少。我打算和徐支书说让他们在河边取土，挖的大坑可以用来存水。之前吃过鱼，可以养点鱼试试，另外在天旱的时候，多少能起到点作用。” 蔡志勇掏出纸笔，一点一点地记了；陆绍峰也趴过来一起看：“卫民，你这一个烧砖窑，带起来不少东西啊，连路边的茶水摊都被你想到了。” “就是让大家伙找个来钱的地方，茶水摊挣不了多少，但能补贴一点是一点。” “你肯定还有后招，对吧？挖的土坑你都想到要干啥了。” “不一定能上，但要试试。” 蔡志勇把要点记下，仔细收好：“卫民，我一时想不到太多，但我知道往后肯定不一样了。你蔡哥我年纪大了，脑子没你那么灵活，但陕北那边要是弄成什么你可别瞒着，让我抄一抄作业。” “能行！” 孙东风也说道：“借我抄一份！我还得给招娣抄一份。这个见面礼比送酒送茶强多了。” 郑卫民说道：“这个东西，可以算是一个微型产业链，就是前面有人发展了，不要直接跟风，形成恶性竞争对大家都不好。比如有人弄砖瓦厂，那别人可以弄个茶水摊，也可以弄个修车铺，等到来往的人多了，那小吃摊也可以上了。” 蔡志勇思索片刻，说道：“就像你说的养鱼一样……挖的土坑不要浪费，正好利用起来，还能给村里创收。过来收鱼的人一样要用车，一样要吃饭歇脚。” “没错。而且村里的人脑子比咱们活，有了钱之后，他们会有更多的东西出来，说不定还会弄个酒厂醋厂什么的，活一多了，村里不就有钱了？” 宿舍的人聚在一起又聊了许久，晚上临睡前也一直在讨论。 第二天上午，郑卫民带着学生会的几个人去打扫礼堂。 这边刚有了动静，就有人主动来帮忙了。 “郑部长，我们来帮个忙吧。” “不用不用，人够了。”这次帮忙打扫卫生没有座位，郑卫民不敢应承。 “拿来吧你！不让扫可不行！这是学校的大事，我们一定要出份力。”几个人不由分说，抢过工具就进了礼堂，郑卫民哭笑不得，还有抢活儿干的。 “这回没有座位啊。” 几个人明显愣了，但工具都抢了总不好反悔，但在打扫的时候非常用心地把走道给清理干净，明天过来可能就要坐在这里了；冬天又比较冷，再带本书垫着。 “明天几点开门？” “下午两点。” “郑部长，看在我们今儿帮忙的份上，早点开门呗？” “那就一点五十九！” 一群人大笑，让郑卫民多提前一刻钟；一刻钟不少了，可以提前排队进来了。 隔壁清华的同学也提前过来踩点，虽然分了一半的座位，但想来的人太多，座位是怎么都不够的；虽然大喇叭会播出，但哪有在现场看的过瘾。 “哎，哪个是郑卫民啊？” “就那个，穿将校呢的那个。” “很年轻啊……我还以为是老三届的大哥呢。” “不光是你，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有对象了没？” “我说你们这群人啊，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谈儿女情长？明儿就知道了！你看郑卫民身边有没有靠的比较近的女同学就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王云芳早早就过来了。 拜托孙东风把郑卫民给叫了出来，王云芳喜滋滋的。 “我刚刚看了一下，你们学校的礼堂门口已经有人坐着等了。” “那么过分么？”郑卫民吓了一跳：“这群人还真不回家啊。” “着什么急啊？反正放假了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做，不如在学校多留个两天。走，吃饭去！” 食堂里，郑卫民发现好多同学都提前来打饭了，吃的速度也比以往快了。 “难道是我的错觉？”郑卫民看了一下表，又看了看王云芳的表，两个人的时间一致，这才堪堪十二点呢。 “刘娅回去了吧？” “回去了。这次的辩论她就不来看了，学校里都在传，想来看的人太多，她决定不挤了。” 郑卫民放了心，回家挺好的。 和王云芳吃了饭，又在学校里转了转，看着时间差不多，郑卫民说道：“该去开门了。” “你这次还要上去讲话么？” 郑卫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讲话了。有什么好讲的，这个事情谁还不知道是我促成的？过犹不及嘛。” “那你和我坐一起。” “能行！” 到了礼堂门口，郑卫民被吓着了，人确实有些多了。 “你们都不休息一下的么？吃饭都直接往嗓子眼里倒的吧？”郑卫民心里嘀咕着，但还是得往前走啊。 看到他过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还有人不停地招呼着：“赶紧的，郑部长来开门了，别挡着道！” 王云芳脸通红，想从郑卫民身边离开又不知道怎么离开，只能低着头跟着一起往前走。 在人群里的郑刚看到了王云芳，从王云芳身上的洗的脱色的衣服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姑娘也是大院的，应该是三儿在陕北插队的时候认识的。 第190章 放假 郑卫民没有看到郑刚，他的注意力都在大门。 王云芳注意有人在看她，但看她的人实在太多，也没有留意到郑刚，只是闷头和郑卫民一道走。 门被打开，呼啦啦一群人挤了进来，郑卫民站在台上，拿着话筒，试了下音，对大家招呼道：“左边的是清华同学的位置，北大的同学不要坐人家的地方去了。” 也有别的学校的同学过来，他们进来了就不打算再出去，便挑着靠后一些的座位坐了。 北大的同学没法去抢人家的位置，在把右侧挤爆掉之后便直接坐在了走道上。 郑刚没有进来，他只是远远地看着；三儿的样子让他感到陌生，什么时候这个儿子还有在人前说话的勇气了？还促成了两校辩论的大事情。 许多学生在往礼堂赶，道路就像吸管，把这些人给吸进了礼堂中。 “听说没，这次的辩论题目还是出自郑部长之手。” “哟？郑部长挺厉害的嘛？不会是仗着发起人的身份硬给的吧？” “这你想多了，你听听这个题目：愚公应该移山还是搬家？你找一个？” “走，听听去！” 几个同学从郑刚身边走过，说的话也都被他听到；结合今天三儿的样子，他能想到郑卫民的答案，山不过来，郑卫民便会过去。 成长了许多啊。 随着礼堂被坐满，大门也被关上，隔开了郑刚的目光；郑卫民还在和其他的同学说笑，自始至终不曾往外看一眼。 北大和清华两校的辩论队都坐好了，在辩论赛开始之前，礼堂里始终有着声音。 郑卫民把话筒交给了葛青，转身回到了座位上，坐在了王云芳的旁边，人群发出了更大的声音，郑卫民充耳不闻。 王云芳说道：“总觉得该把亚文给弄过来。” “他不来也好，他不喜欢这种活动。再说冬天还是适合乘公交车，你还真指望他蹬自行车带你过来？” 王云芳抿嘴儿一笑：“我觉得你可能不想让他带我。” “答对了，没有奖励。” 台上的葛青弹了弹话筒，礼堂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两边参加的辩论的同学也收起了笑。 “尊敬的各位评委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欢迎来到本次精彩的辩论赛现场。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共同见证两校的辩论队伍在这个充满思想碰撞的舞台上展开激烈的辩论，题目是‘’愚公应该移山还是搬家’；他们将运用丰富的知识、敏锐的思维和出色的口才，为我们带来一场精彩绝伦的思维盛宴……” 郑刚留在外面，和其他的同学一起听着大喇叭传出来的声音，辩论赛开始了，怎么主持人不是三儿？ 但好像也没什么关系，有谁又能把风头都占了呢？ 听了一会儿，郑刚离开了，今儿见到三儿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等会辩论赛结束，三儿可能还要和别人小聚交流，他留在这里一点用都没有。 一边往回走郑刚一边后悔，当初但凡能给三儿点正脸，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 下午四点半，礼堂的大门打开，人群涌出，脸上都有说不出的兴奋，但清华的同学还是多有不服。 “北大的哲学系是厉害，但我觉得他们是靠东道主的优势才被判获胜的。” “也不全是，第一场他们赢历史学系的时候，据说是占了反方的优势。” 反正没有人认为哲学系是凭真才实学赢的，各种客观因素都被抓了出来。 礼堂的双方的辩论队员倒是关系融洽和谐，清华那边在比赛结束之后就开始各自复盘，好几个人都在猛拍大腿，怎么刚刚大脑就没想到另外一个论点呢？这会儿比赛结束了，你反应过来了…… 北大哲学系的同学都能想到外面的同学会说什么了，但没关系，世间没有常胜将军，下次他们系能不能代表北大坐在台上都两说。 郑卫民和葛青也没有走，他们和清华学生会的几个人一起闲聊，总结这次活动的得失，并开始进行下一次辩论的规划。 “总的来说，这次的活动还是成功的；清华那边的礼堂位置多么？别到时候也挤不下。” “我们学校礼堂位置稍微多一点，但也肯定挤不下。这人也太多了，乌泱泱的……” 一群人收拾东西往外走，边走边商量把辩论赛扩大的事宜；但两校的学生会一致同意保留两校的单独辩论。 送走清华的同学，郑卫民回到宿舍就开始搬东西，和去年一样，他也只是带走一些换洗衣物，兜里揣了一百块钱供招待可能随时出现的韩亚文，其他的便都留在宿舍了。 在他看来，再也没有比学校宿舍更安全的地方了——大学生是比中学生富裕一点，但放假回家的大学宿舍也一样是穷。 王云芳跟着郑卫民一起抱着衣服：“哎，你还有件将校呢？怎么之前没见你穿过？” “亚文给我捣鼓的，好东西，我都有点不舍得穿了。” 王云芳极是同意：“我也觉得你放假别穿。你一个人进出，万一被抢了就不划算了。但放宿舍也实在不踏实，就放筒子楼里吧。” 郑卫民则想到了另外一层，这件将校呢足够扎眼，可以算他最贵的财物之一了，他把这件衣服给带出来，那放在宿舍里的八千多块钱就会更加安全——那八千多还是和夏天的衣服放一起的，贼不走空不假，但总要挑值钱的拿，冬天的时候不会有人去拿夏天的衣裳的。 宿舍的男生都笑嘻嘻地看着郑卫民和王云芳往外走，刚刚辩论赛的时候他们就都留意到了，这个女同学看起来就是郑卫民的对象。 “别说，郑卫民的对象还挺好看的。” 这是还没离校男生对王云芳的评价。 到了筒子楼，郑卫民找到房间，打开房门，里面依旧简陋。 王云芳有些难受，郑卫民每次过年都是这样，除了有个住的地方之外，别的都没有。 郑卫民很高兴：“到底是亚文，你看，还有暖气呢。回头我再带几本书来，这个假期，美滋滋。” “这也太苦了点……” “比陕北好多了，陕北哪来的暖气？我知足。”郑卫民乐呵呵地说道：“走，吃饭去，趁着兜里还有点钱，咱们今儿多弄俩菜，走。”郑卫民带着王云芳出了筒子楼，立刻就感受到了寒风，这有暖气就是不一样。 “省着点吧。往后用钱的地方可能还不少。” “没事儿，我寒假的时间太富裕了，还能帮钱书记做点翻译工作。” “我倒忘了你还有这个本事了……那我来帮你吧。” 郑卫民看着四周没人，便牵起了王云芳的手：“好啊。” 王云芳也赶紧四下看了看，尽管没有人，她的脸也开始发烫，但还是任由郑卫民牵着往前走，刚拐了弯便看到有人，她的手噌得一下抽了回去。 郑卫民心中大呼遗憾，但也不敢再去伸手。 “过两天我去看你。我们宿舍的人也都说了，我这毛脚女婿也不能拿大学生当挡箭牌，就算只有两包点心也要去你家看看。” 郑刚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一直不出声，袁秋有些急了：“怎么了这是？见到三儿了？吵架了还是动手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就远远地看了一眼，三儿的对象我也看到了，像是大院的姑娘。” 袁秋愣了：“那不就是说，毕业分配一准儿也能留在北京了？” “弄俩菜，我再去买瓶酒，晚上再和老赵喝几杯。这个事儿，还得托他帮忙转圜一下。” 第191章 再往前一步 袁秋弄了四个菜，又给卫红买了几个肉包子，让她赶紧吃完回房间做作业。 “好好学习，你三哥可都考上北大了，你要是考不上大学，有你好看的。”郑卫红抓着包子，嘴里嘀嘀咕咕地回了房间。 外面郑刚把酒给赵春来倒上了：“莲花白，度数比上次你带的那个玉冰烧高一些；那个南方酒我喝起来总是觉得不够劲儿。” 赵春来想说那个酒就是郑卫民带来的，话在嘴里打了几个转儿，还是说道：“地方特色，各有不同嘛。” 郑刚回过来神了，那是人家招待他的酒，不能说差，便赶忙说道：“没错没错！我这文化水平啊，就是不如你老赵！” 两个人碰了杯，郑刚便叹了口气：“今儿下午我去了趟北大，那边不是和清华弄辩论赛么？” “和三儿见着了？没吵架吧？”赵春来也问了和袁秋几乎一样的话。 “没有，就远远地看着。但我看着三儿的对象了，一身发白的绿军装，不像是陕北的姑娘，倒像是咱们北京大院的。” 赵春来帮他把酒倒上：“哪儿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往后见着三儿得说几句软乎话。你们爷俩都那么犟，这还怎么和好？” “哎，我记着了。”郑刚又和赵春来碰了一下杯子，说道：“吃菜吃菜。你家军儿啥时候回来探亲？” “今年是回不来了，明年再说吧。当兵的不就是这样么，这哪能有个准话？你家卫国卫东不也好几年没回来了么？我看啊，让这哥俩找时间回来一趟，再和三儿好好说说，一家人聚一聚，多好！” 郑刚本来是想说让赵军回来的时候请三儿过去吃个饭，赵军可是三儿的发小，他说什么三儿肯定会给这个脸，到时候通过军儿一说和，保不齐就完事了。 但人家赵春来说的也不差，老大老二……哎，三儿估计也不会给这俩哥哥面子，毕竟在陕北的时候，他也没让老大老二给三儿写过信。 一想到这里郑刚就想捶脑袋，当初卫红不是都想给三儿写信的么？甭管写的什么，就算再不着调，那也是一封信。 “也是。”郑刚不能不同意，至于赵军那边，再让袁秋去说好了——不是说三儿的对象和军儿的对象是同学么？让军儿回来瞧瞧不挺好的。 到底是哪个大院的姑娘呢？郑刚有些好奇了。 王云芳和郑卫民没有在国营食堂吃饭，他们打了饭菜回去，躲在小小的筒子楼里，坐在麦秸苫子上，靠着暖气，欢乐地抢着饭盒里的白菜——肉片有几个，王云芳始终没有去动。 郑卫民把肉片夹起，放到她的饭盒里：“多吃点，有力气。” “我不爱吃肉……” 郑卫民笑了，王云芳竟然也会说谎了；这个年代的人啊，总是会说自己不喜欢吃什么，为什么不喜欢吃他郑卫民还能想不明白么？ 如果他也说不喜欢吃，那王云芳一定会倔强地把这些肉片都剩在饭盒里——她也知道郑卫民不会浪费。 “那就帮我分担一些。”郑卫民飞快地把饭盒里的肉片又给王云芳夹了一些，然后装作松口气的样子：“这样就不会剩下了。” 飞快地把饭盒里的米饭扒完，郑卫民说道：“过两天亚文也会来，我还得请他吃个饭。今年做了不少事儿，还给食品公司帮了不少忙，手里宽松呢；过两天想吃什么？” “你不是请韩亚文的么？那不该让人家挑地儿？” “那得看你想让他吃什么了！” 王云芳往房顶上一看，郑卫民就知道她在算她口袋里的钱了，便出言打断了她的思路：“甭算了，我的钱够；不但够，还有富余。” 王云芳白了他一眼，接着看房顶，嘴里开始微动，看来在做算术。 “这样，我给你几个地方你来选吧。第一，老莫；第二，全聚德；第三，丰泽园；第四，萃华楼……” “你这是不把兜里的钱都抖搂干净不甘心是吧？我就知道韩亚文会把你给带坏的，看我回去不收拾他！” 郑卫民哑然，王云芳这个思路是他没想到的。 “哎哟姑奶奶，您看看呀，这旁边的是什么？暖气！这地儿不好找。请人家一顿好的是应该的；再说了，人家去广州回来不也给咱们带东西了么？” “那行吧……我就担心亚文没个准儿，他不是你，搂不住；到时候点菜差不多就行了，别光仗义了……”王云芳絮絮叨叨地叮嘱着，郑卫民听着只有高兴，到底是自己女朋友，要是换了别人，估计会嫌没面子。 韩亚文在家里连打好几个喷嚏，他使劲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语道：“这又是谁惦记哥们呢……” 冬天很冷，韩亚文根本就不想出去，要不是还惦记着郑卫民的那顿饭，他只有在有太阳的时候才会往海子边凑，什刹海的冰场还是那么热闹。 这几天他过去了，发现乐子都没以前多了，人们好像比以前正经了许多，也可能是他长大了，出了北京城，见过世面了。 天擦黑的时候，王云芳回来了，她算着日子，郑卫民说了小年之前要过来，估计在那之前会到处想办法淘换东西。 她们家什么都不缺，但王云芳不会拒绝，相反她还挺期待。 去年郑卫民是什么样子？今年又是什么样子？变化非常大，王云芳觉得今年的“毛脚女婿”会带些很像样的东西过来。 把围巾又往脑后甩了一下，王云芳快乐地回家了。 郑卫民今天没有留在筒子楼，而是回了宿舍，被褥什么的都还留在这边呢，不把最后一个人给送走他是不会离开宿舍的。 宿舍里极是热闹，大家欢乐地喝着热水吃着饼干聊着天；郑卫民忽然发现这饼干有些眼熟，好像是韩亚文给他带来的。 看着郑卫民的样子，孙东风便笑：“郑大人，请上座！明年开春，朝廷的救济粮还能有么？” “能有！给我一点儿！”郑卫民也倒了杯热水，加入了聊天中。 大家都在畅想返乡之后的样子，郑卫民一直在和陕北通信，那边的状况也都在和大家说，是可以让老家抄一抄作业的。 王乃强说道：“东风！别光顾着吃了！把你听来的小道消息和卫民讲一讲啊，你这刁民！” 孙东风狂笑不止，差点把嘴里的饼干给喷出来，他努力地捂着嘴，又喝了口热水顺了一下，方才说道：“卫民，你说你这学生会的干部是怎么当的？每次有什么消息还得让我们通知你？” “赶紧说！” “据志坚从杜若那边得来的可靠消息……” 郑卫民叹道：“这都转了几手了？失真了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明年开学，你就要做宣传部的部长了！” “真的假的？”郑卫民很是奇怪：“刘玉泉部长干得好好的，说没就没啊？” “刘部长要去执委会那边。” 陈宣说道：“刚才我们也不太信。我和老王老陈他们几个人替你分析了一下，总觉得刘玉泉在给你挪地方。” 王乃强也上下打量着郑卫民：“你小子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凭什么让人家刘玉泉挪地方啊？我们琢磨了许久，觉得是这个辩论赛给你加大分了！你看着吧，明年学校的社团就得多起来，到时候常代会肯定要多一个副会长，郑卫民，你说这个副会长会是谁呢？” 第192章 春风化雨 当学生会的干部或者班干部有什么好处？这太有好处了。 学校不会让这些人白白付出，分配的时候就能有最直接的体现。 王乃强分析得很有道理，一旦做了宣传部的部长，那明年多出来的那个常代会的副会长估计就会是他了。 在大家的表现差不多的状况下，郑卫民发起了两次活动，还促成了和隔壁学校的辩论赛，更是提出了全市大专院校辩论赛的议题，据说有很大的可能会被通过。 有这些表现做前提，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特别是在开学之后，郑卫民会成为一名预备党员——这也多亏了他在学校认真学习，积极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还努力组织各类活动。 孙东风喜滋滋地看着他：“郑大人，明年开春的救济粮可别忘了。” 王乃强摁了他的脑袋一下：“东风，我发现你的心是真大啊！大家都在进步，你就真的不慌不忙了？你好好学习，争取考个研究生不行么？” “磨刀不误砍柴工，你们不要小看我。”孙东风手上不停，咔嚓咔嚓地吃着。 “你们都明天走么？” “都明天！我也明天！”王乃强和郑卫民一样，算是北京土着，他今晚没走就是为了和大家再聊一聊。 “那我也明天走，地方都找好了。”宿舍的人都知道他的状况，郑卫民也就大大方方。 王乃强说道：“那明天帮你搬完东西我再走。” “不用，苦力已经有了。” 王乃强笑了：“搭进去一顿饭吧？” “那可不是？不让帮都不行，我就是偷偷搬了，这顿饭也省不了。” 第二天上午，郑卫民难得睡了个懒觉，但不时有室友来敲他床边的护栏：“哎，卫民，我先走了，明年见！” 郑卫民睁开眼睛，一个个地道别。 “哦，东风，明年见。” “陈哥，走了啊？” “蔡哥，年后记得带点大葱。” …… 中午的时候，宿舍就空了，王乃强都离开了。 郑卫民没有着急去吃饭，今天中午王云芳和韩亚文都会过来的。 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冬天的寒冷让脑子运转地飞快；幸好吹的是北风，被宿舍给挡住，要不郑卫民早就被冻到钻回宿舍了。 “你还不走？” 围栏外，杜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她戴着一个火车头帽子，围巾也围得很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如果不开口，不是熟人肯定认不出来。 “等下走，等人过来帮我搬东西。” 风能吹动杜若围巾的末梢，但却吹不到郑卫民。 朝郑卫民扬了扬手，杜若转身回去了，走到学校门口，她看到王云芳和韩亚文两个人出现了。 王云芳压根儿就没认出来她，包得太严实了，韩亚文只是略带一丝疑惑地扭头看了一眼，随即就被王云芳伸脚踢了一下。 “哎，老实点儿啊，别到哪儿都想着拍婆子。” 韩亚文揉着腿：“我说王云芳，你这狗脾气，也就郑卫民能看上你了！” 进了学校，韩亚文四处看了看：“这人可是少多了。” “能不少么？我都回家好几天了。” 两个人到了宿舍，看到郑卫民还趴在栏杆上。 “不下来么？” “来了，亚文帮我抱点东西。” 韩亚文扭头对王云芳说道：“在这等着，遇到男生别乱搭茬儿。”王云芳伸出一脚，没碰着韩亚文。 “躲得还真快。” 韩亚文窜进宿舍里，跑到二楼：“冻死我了，卫民，你丫就不嫌冷啊？对了，将校呢咋不穿了？” “云芳怕我让人抢了，让我低调一点。” 韩亚文左右看看，发觉没人了才敢说道：“哎，咱们俩合股的事儿，你和王云芳讲了没？” “没，这哪敢讲，怕吓着她。” “没讲就好。你要是讲了，今儿中午我就得喝茅台。走，搬家了！” 韩亚文进去，帮郑卫民把脸盆和暖水壶都端着了，出去还分给王云芳一个盆。 三个人抱着东西，叮叮当当地往筒子楼里去了。 韩亚文嘴上不肯闲着：“哎，卫民，你说咱们像不像去要饭的？” 郑卫民诧异他的脑洞：“你都在想什么呢？” 韩亚文咧嘴一笑，还挺得意的样子。 王云芳问道：“卫民，徐家村那边怎么样了？” “挺好的，等会儿拿信给你们俩看，刚收到的。” 韩亚文奇道：“卫民，你还真出力了？” “出了几个馊主意。” 到了筒子楼里，温度立刻就不一样了；再上楼开门进屋，温度又往上升了好几度。 郑卫民翻出一封信，给了王云芳：“里面还有照片，徐支书他们在砖厂拍的，你看看。” 王云芳惊喜地接了过来，先看了照片。 徐志全和一群汉子站在砖块旁边，穿着最干净的衣服，但鞋子和裤子上依旧有灰土，头发上也蒙了一层灰。 “估计也就是为了拍照才穿的外面这一层，拍完了要脱掉接着干活的。” “烧砖窑还真建起来了；好想回去看看啊。”只一张照片可满足不了王云芳，她想亲眼看看。 韩亚文接过来照片，简陋的烧砖窑让这群破衣烂衫的农民笑逐颜开，但他能感觉到这个地方是真的穷。 郑卫民说道：“我和你说这是彩色照片你信么？” 韩亚文赶忙又看了一下：“卫民你就骗我吧。” “其实你把砖给涂成红色，这便是彩色照片了，他们穿的衣服就是这样。一到深秋，陕北的色彩就变少了很多，风又大，有的时候真的是漫天黄土。” 王云芳把照片收了起来：“卫民，我想拿回家给我爸看看。” 韩亚文给出了个主意：“别光给你爸看，要是有谁老家是陕北的，也给他们看看。我记得不少人都在陕北待过，他们肯定想看。” 郑卫民心里一动，那他给徐志全回信的时候可以再寄点钱过去，毕竟照片也要钱。 这些照片可以见证徐家村的发展，每当要弄什么东西的时候，都可以提前拍一张，建好了再拍一张，等到将来可以弄一个村史馆。 韩亚文出的主意也好，能在陕北待过的老干部级别估计都不低，就算是同他们无关的徐家村大队，但只要能亲眼看到这个小地方能一点点地变好，他们心里也会欣慰许多。 “亚文，就冲你刚刚这句话，中午也得喝茅台。” 韩亚文已经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了，但对郑卫民提出的茅台酒非常感兴趣，他先看了看王云芳，又往郑卫民这边躲了躲：“这可是你说的，我没要啊。” “你们俩……卫民，你这日子才好一点，省着点不好么？” 郑卫民说道：“刚刚亚文说的在理，云芳，你把照片给你们大院的老干部看一看，说不定将来整个陕北都能获得额外的支持呢。亚文刚刚那句话实在太厉害了。” 韩亚文记起来了，他又开始得意了：“卫民，我刚刚那个点子要怎么形容来着？” “高瞻远瞩？同意不？” 王云芳想了一下，说道：“我想说的是‘春风化雨’。” “往后我会和徐支书秀莲姐讲，让他们多拍照片寄过来的；云芳，等照片寄来了，我再拿给你。” “好。” 第193章 四色礼 韩亚文都说道：“卫民，你们这法子可真行！可能我们大院的那群老干部平日里想不到陕北，可要是真遇到什么事儿了，说句话指定好使……哎，你是不是还真惦记着回去呢？” 他越琢磨越可能，郑卫民要是去陕北工作，那他们大院就是后盾啊！他相信郑卫民的操守和能力，到了陕北一定不会尸位素餐。 郑卫民没想到韩亚文能联想到这一层：“看国家安排吧，要是真把我给分过去，我也不能说个不字。” “别瞎琢磨了，哥们就随口一说！陕北没有大学生了？非要从咱们北京要啊？前几年你们去插队就抢了当地农民的口粮，这回毕业还打算去人家那抢干部名额？老实留北京得了。走走走，吃饭去。” 三个人从筒子楼里出来， 冷风一吹，几乎同时缩了缩脖子。 韩亚文是个嘴上不能闲着的：“卫民，去年过年你被那个什么杜若的送了东西，今年还能有么？” 王云芳忽然觉得中午请韩亚文吃点好的也可以，这可能就是娘家人吧，有些话她不好开口，韩亚文说得就无比自然。 郑卫民揣着兜，让自己的手暖和一些：“不可能了。这次没人知道我在这边，除非吃饭的时候再遇到。这回挑个离你们大院近点的地方吧，一个人往回走总好过两个人吹冷风。” 韩亚文喜道：“那哥们就不和你客气了。” 王云芳忍住给他一脚的冲动，三个人上了公交车。 韩亚文喜滋滋地坐着，盘算着今晚吃什么；还有过两天要单独去找郑卫民吃饭，不能让王云芳发现了。 正好，这几天刚放假，这俩人估计得在一起多腻一阵子，他再帮忙弄点下水猪头肉什么的。 兜里有了钱，韩亚文心里慌，不花点出去不踏实，郑卫民又不是外人，韩亚文愿意把钱花在郑卫民身上。 三个人找了个好点的国营食堂，但郑卫民去要了瓶茅台，这让韩亚文非常高兴——其实他也喝不出来什么区别，但酒的价位代表着郑卫民给他的面子。 更难得的是，王云芳也不煞风景，还让他多喝一点，这反而让韩亚文有点战战兢兢。 “我说王云芳，你还是损我两句吧，要不这酒我喝得不踏实。”韩亚文还用手挡住了郑卫民，先不让他倒酒。 王云芳无语：“亚文，你这人怎么那么不聊人啊？” “得嘞！卫民，走一个！”韩亚文松开手，让郑卫民给他倒了酒。 王云芳终于受不了了，在桌子底下给了韩亚文一脚，韩亚文嘿嘿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杯一碰，再碰一碰，一瓶酒就下肚了。 半斤酒让郑卫民的脑子很是有些发蒙，但总体感觉还能行，不至于趴在地上；韩亚文只是傻笑得更厉害了，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三个人里面只有王云芳好一些。 “卫民，你能行么？”王云芳有些不放心郑卫民一个人回去。 郑卫民给了王云芳一个笑，让她安心：“我的酒量应该在八两往上，这点酒只是微醺，还能回去。你看看亚文，不也没事儿么？” “那肯定没事儿！卫民，改天咱们再喝。” 王云芳很想给这两个人一人一脚，但忍住了：“我给你们倒点热水，休息一会儿再走。”幸好吃的是午饭，要是晚饭，王云芳肯定不放心郑卫民一个人回去。 休息了一会儿，郑卫民和韩亚文的精神状况都好了一些。 “今儿先这样，云芳，小年之前我肯定还要去你家一趟。” 王云芳还没说话，韩亚文就开口了：“卫民，这趟过来得准备四色礼了吧？” 郑卫民嘿嘿笑着：“那指定备齐。” 把郑卫民送上车，韩亚文又朝他挥了挥手，对王云芳说道：“你说今年杜若能给卫民送东西么？” “你少去一点就送不过去了。” “这可不关哥们的事儿啊！” 两个人一起往大院里走，回家之后王云芳就把照片拿给王远堂看了。 “爸，你看，我们插队的地方，现在有两个烧砖窑了。卫民给出的主意，徐家村那边开始变样了。” 王远堂接过照片，仔细地看着，又把照片递给了王云芳：“小郑还是惦记着陕北的老乡的。” “刚刚吃饭的时候聊到这个了，亚文帮忙给出了个主意，说是让陕北多寄一点照片过来，让咱们大院的从陕北出来的老干部都看看。” 王远堂奇道：“小郑想回陕北工作了？” “没有。我们三个就是想说，万一陕北那边有什么需求，你们能帮忙说句话也好。” “这个事情你不用担心；往后要是有照片，就带过来，信也带过来，会有很多人想看的。”王远堂不想让郑卫民太早去地方上工作，年轻人固然有理想有冲劲，但当地的地头蛇会非常难缠，他想让郑卫民在北京多待几年，级别上来了再去地方。 把握大方向，郑卫民不会有问题；至于和基层的地头蛇打交道，费心费力，郑卫民估计玩不过他们的心眼子，得让他有更大的话语权再过去更好。 “爸，那可太谢谢了！”王云芳极是高兴，她也不想看着徐家村那边一直穷下去，能和郑卫民一起见证徐家村的生活变好，这不是另一种幸福么？ 郑卫民回到筒子楼，脑子依旧晕晕乎乎，但好像又转得飞快。 趁着天还没黑，郑卫民开始给徐志全写回信，祝新年好的同时又打算给那边寄一百块钱。 写着写着，郑卫民又笑了，他兜里拢共就一百块，今儿中午请韩亚文吃饭还花了一些，明天再去宿舍拿一点吧。 把信封好，郑卫民又倒了杯热水，喝了几口，感觉舒服了许多。 徐家村有两口烧砖窑了，今年出了多少砖他不知道，但肯定有个好年吧？ 村里的娃娃也不知道咋样了，奋强该上初中了吧？也不知道有没有大孩子样。 秀莲姐是不是也放假回村了？明年该毕业了吧？ 还有他之前住过的破窑洞不知道咋样了，娃娃们会不会在没事的时候进去烤个火？ 郑卫民觉得需要想的事情太多了，脑子有些不够用，不多时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一觉睡到饱，也梦到了很多事情。 梦里面，他和王云芳组建了家庭，还有一个小小的婴儿，他抱着找赵军和韩亚文显摆，那俩人羡慕到红眼。 一觉醒来，外面好像下了雪，白皑皑的一大片。 瑞雪兆丰年，这正是郑卫民喜欢的冬天模样。 洗了把脸，他开始琢磨送节礼的事情。 韩亚文都提到四色礼了，他不是很懂，但知道肯定是四样东西。 烟酒糖茶，就这四样吧；还有徐教授和赵春来那边也要准备，但不能四样，取中间两样吧。 把门锁好，郑卫民出了筒子楼，往供销社和商场走去。 第194章 照片不白给 雪已经停了，但云层依旧密布，见不到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下雪。 如果今天晚上能下就好了，郑卫民觉得待在有暖气的屋子里看外面大雪纷飞是最好的享受。 路上积雪颇厚，踩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回头再看，有一串串的脚印。 小孩子们在欢乐地打闹，雪球飞过郑卫民的头顶，雪屑飞溅。 郑卫民先回了趟学校，从宿舍里又取了点钱出来。 学校里的人比昨天又少了很多，男生宿舍几乎没有什么动静，打开门之后，郑卫民都感到了一阵清冷。 取了钱，郑卫民又摸了摸床，自言自语道：“明年见吧。” 出了学校，郑卫民先到了邮局，把信和钱寄给了的徐志全。 不知道徐志全看到钱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子，估计要吓一跳吧。 郑卫民嘴角露着笑，去买了烟酒糖茶；酒买了六瓶，都是茅台；糖还是奶糖。 把东西放在屋子的角落，郑卫民出去找王云芳了，外面那么大的雪，刚好可以堆个雪人。 到了之后，俩人找了个人少的地儿，一起合作堆了个雪人。 雪又开始下了，初时如柳絮，后来如鹅毛。 王云芳用一根短木棍给雪人当了鼻子，又捡了两个石子给它做了眼睛，后退两步，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 “卫民，雪大了。” “嗯。”郑卫民答应了一声，忽然又看到了王云芳头上的雪，他伸手替王云芳拂去，忽然想到了在陕北送王云芳走的那一天，那天好像也下雪了。 后面的时间，郑卫民经常来约王云芳，两个人就算肩并肩走一走也都很高兴，这种二人世界很是令人心安。 韩亚文遇到过两个人几次，每次都只是一笑而过，并不打扰。 他还在忙着他的事情呢。 酒他准备好了；猪头肉和一些下水也定好了，过两天就能去取；到时候两个人还能好好聊聊。 这都快过年了，跑广州的那群人还不肯闲着，每天他都能见到有人扛着东西回来，这让他心里愈发痒痒了。 终于在一天回来的时候，他看到了郑卫民和王云芳在站台那边等车，便走了过去。 “卫民，明儿还来么？” “明儿不来了，看会儿书，也让云芳歇歇。” “那我晚上找你喝酒去。” 王云芳没反对，只是说道：“你们少喝一点。亚文，大晚上的你要是喝多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天儿要是冻上一夜，那可比冰棍儿都要硬。” “放心，不会喝多的。我和卫民都是心里有数的人。”话是这么说，但韩亚文心里盘算的是喝多了就在郑卫民那边住一晚，这有什么关系？ 招呼完了之后，韩亚文就去准备东西了。 半个卤好的猪头，改刀切了块，用油纸包好了；又弄了点猪肝猪肚，也用油纸给包好了；还有花生米也不能少了，去年是杜若送的，今年韩亚文决定把这个给补上。 从大院出来的时候，韩亚文又顺了人家点小萝卜，蹿上车就往郑卫民那边去了。 郑卫民刚回去没多久，韩亚文就到了。 “我都想来你这住了，该说不说，有暖气就是不一样。” 郑卫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打开一看都要惊呆了：“嚯！你抢劫去了？” “咱就不能过个像样的年了？过两天我还来，再给你弄点别的。” “我觉得吃的够了。” “那就弄点别的。”韩亚文把苫子上的被褥给挪开，盘腿坐在上面。 郑卫民坐在对面，把那几个油纸包都打开，放在两人中央。 韩亚文看着角落里的东西：“我就知道你会准备茅台，所以今儿我特意换了五粮液过来。不多，两瓶。” “喝不完。” “我当然知道喝不完了，今儿能喝一瓶就不错了，剩下的那瓶酒，要是年前我还过来，咱就一起喝，要是我不过来了，你就过年的时候喝。” 韩亚文伸手抓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味道不错。 盛酒的是两个黑陶小酒碗，两个人也不知道一碗能装多少酒，但总感觉今晚有点梁山好汉的影子。 “亚文，明年要是赵军回来探亲，我得拉着你一起吃个饭。” 韩亚文笑了：“卫民，认识一年多，今儿这句话你才算把我当哥们。来来来，喝一个。” 三杯酒下肚，两个人吃了点菜，韩亚文便说道：“卫民，你总是和我说让我等一等。最近那群人去广州估计是挣了不少，这眼看着也要过年了，你得有个章程吧？” 郑卫民也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又端起酒碗小小地抿了一口，发出“哈”的一声，一口浊气喷出，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韩亚文极有耐心，看着郑卫民又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慢慢咀嚼，咽下。 “两条路。” “你说。”韩亚文赶紧把酒给郑卫民倒上。 “你爸爸不是358的么？” “没错。” “陕甘可是一野打下来的，那边肯定有你爸不少老战友，你去多走走没坏处。” 韩亚文的眼睛眯了眯：“卫民，我觉得你要把哥们给带沟里。” 郑卫民又丢了一颗花生米：“今年责任制的成果你都能从报纸上看到，马上经济就要活了，明年会有更多的人往城里寻活路，也就是说，城市的经济发展会迎来一个小高峰。那边产粮，但需要运输。” “你的意思是？” “你不是给哥们出了主意么？让把陕北的照片多给你们大院的老干部看看。光看啊？不给陕北做点贡献？” “那能有什么贡献？卫民，陕北哥们可不熟啊。” “多走走不就熟了么？明年我请徐支书把照片多拍几张，说说困难，你找大院的领导多要点关怀，弄点批条给陕北总成吧？” 明年经济农业都要发展，责任制会搞得更加轰轰烈烈；化肥农药汽油柴油那边都缺，只要能倒腾一样过去，剩下的事情都不用韩亚文操心，自然会有人来主动找他，认他这个大侄子。 可批条不好搞…… 韩亚文想到了自己手里的钱，还有郑卫民手里的钱；这个钱是可以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的。 而且支援陕北的这个名义提出来，再打上感情牌，成功的几率非常大；而且等东西到了之后，陕北的人可能还会到北京来表示感谢，里子面子都会有。 韩亚文抽出一支烟，点燃，慢慢地抽着。 郑卫民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小口喝酒，小口吃菜。 “卫民，我想听听第二条。” “第二条，可能还要等等。今年有了风声，已经允许各地可以批准一些有正式户口的闲散劳动力从事修理、服务和手工业个体劳动的前提下，要放开到商户，允许私人销售货品。但政策什么时候下来还要等。” 韩亚文想了又想，说道：“年初能有最好，要是等到年底还没有，哥们这一年就算白搭了。” “所以你要不要先走一趟陕北？” “非得我亲自去么？弄个批条不就行了么？”韩亚文不想走这一趟，他更想去广州，那边的新鲜玩意多，能抓住他的心。 “你最好亲自去，所有的流程都走一遍。弄来批条，再从北京把东西给运过去；中间你需要和运输公司、铁路都打好招呼。这个事情太大，你一个人估计忙不过来，得找几个帮手。” “我信得过的人不多……上次出卖我的人竟然是奎元，姥姥！还是我带他去的广州呢。” “对了，上次不是说让老宋他们帮你找拦你的那个人么？有信儿了没？” “还没呢；他们能找到谁啊？” “等一等，老宋他们一定会给你找出那个人的。等到找出来，说不定可以拉着他合伙了。你们去了广州半年多了，什么人是什么样的，也差不多能看出来了吧？” 第195章 两个酒桌 这次轮到韩亚文不说话了，他端着黑陶酒碗小口啜着。 五粮液比二锅头的口感要柔，也比二锅头要香，对于喝酒的小白来说，小口抿在嘴里也是一种非常好的享受。 他从没想过郑卫民会给他规划了这么一条道路，广州那边能赚钱，但和去陕北相比就完全不够看了。 连合伙人郑卫民都想好了，虽然还不知道是谁，但他肯定会认识，也有交情；能走到一块去还要靠老宋这伙人来帮个忙。 之前的关系松散，但经过老宋诬陷之后，关系很明显就可以上升，成为值得信赖的伙伴。 等等，卫民好像还说了别的。 “为什么不能只弄批条？一定要我亲自走一趟？我觉得我不需要走这一趟。”韩亚文发现酒碗见底，刚刚放下，郑卫民又给他倒上。 “一来你亲自过去，往后再找你们大院或者其他大院的老干部讨人情的时候会更有说服力，别人会愿意相信一个走过陕北的人说的话；二来呢，铁路那边你要打好招呼，一定要把关系弄熟，往后会有用。” 韩亚文脑子到底还是快的：“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在运输的时候带点别的东西……” “或者去其他地方也能弄到车皮。”郑卫民又替他补了一句。 韩亚文的思路一下子就被打开了：“也就是说，我跑个几趟陕北，再南下广州，那效率就不是老宋那群人能比的了。” “不错。亚文，可千万记得不能小气。”韩亚文要是抠抠搜搜的，这个事情就做不长；幸好韩亚文大气，比如俩人吃饭聊天也能上五粮液。 韩亚文想了又想，说道：“那我年后就去趟陕北吧。不对呀，你爸爸不是二野嘛……算了……还是我去陕北吧。”郑卫民都不肯回家，那自然不会用父辈的关系，就算能用他也不会用，这一点韩亚文能想到。 “去陕北前来找我一趟，我把手里的钱都给你。”郑卫民又捏了一颗花生米，丢进了嘴里，嘎嘣脆，很香。 韩亚文把酒又喝掉了，嘿嘿笑道：“卫民，你丫的想法太牛了，但能不能实现，我觉得要两说。” “先试试嘛，实在不行就等到政策开放，你再去广州不就好了？” “那要是真的弄不来批条，我去广州不还是蚂蚁搬家？” “也不一定。思路都给你打开了，你还可以托人找铁路那边的哥们套套关系。那么多车厢，总会有点地方留给你。” “成！哥们是服了你了。对了，你琢磨着老宋他们什么时候会找替罪羊？” “不好说。估计是咱们想不到的某个时候，可能那个时候他们要做大或者又想把某个竞争对手给搞掉。” “卫民，你这脑子怎么转得那么快？你是怎么想到的？” 郑卫民呵呵一笑：“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去广州了吧？” 韩亚文把两个人的酒给倒上，端起酒碗碰了一下，说道：“你是让我带着大院的人去广州？” “不错。让他们看到有钱赚，才能让他们过去。这样你再跑陕北的时候，他们就一时半会赶不上来。就算能赶上来，谁又能超过你去？” 这个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下广州要压本钱，经过半年多，那群人估计已经做到得心应手，批发价儿都可以拿到了吧？可能在那边都有仓库了。想要立刻脱身，很难。 有的时候郑卫民都觉得这群人缺少魄力和情怀，光想着占便宜去了，这种想法注定不会走太远。 “那他们会去别的地方呀。” 郑卫民又笑了：“别的地方？陕北可是老区，有几个地方能有这种感情的？来，再走一个！” 一瓶酒喝完，韩亚文犹自觉得不过瘾；墙角有郑卫民买的茅台酒，他很想去打开，但忍住了——那可是要走礼用的。 这个晚上，徐家村那边也在喝酒，大队的几个支委聚在了大队部，徐志全的婆姨贺英给炒了几个菜，又给打了酒，端的是热闹非常。 快过年了，又下了雪，烧砖窑便先停了工，冷掉了的砖窑成了娃娃们的游乐场，一群孩子在砖场里面玩耍。 下半年多少挣了一些，今年过年的气氛都不一样了，许多人家买了羊肉，准备过年的时候好好吃一顿。 许多没有报名去烧砖窑干活的人开始后悔，支书说的对啊，就算弄不成，也不过是赔进去一点力气而已，现在好了，力气真的能换成人民币，那烧砖窑可真是让人眼红。 不少人都想着年前去找徐志全拉拉话儿，年后也去烧砖窑干个几天。 徐志全特别喜欢看烧砖窑，尽管最近不冒烟了，但他就是喜欢去那边走走，就算在今晚喝酒之前也去了那边走了走。 大队部的门被推开，徐秀莲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盘鱼。 “来来来，尝尝尝尝，我做的，用的卫民的法子。” 徐伟根笑道：“秀莲，什么时候会的这一手？” “看看就能会了，又不是太难。”徐秀莲笑道：“伟根叔，你们没想到吧，黄原城里吃鱼的人不少呢。” “那好啊！”徐伟根笑着对大家说道：“等到明年人家来买砖的时候，咱们就做这个鱼给他们尝尝。” 徐秀莲把盘子放在小方桌上，应了一句：“能行着哩！”又叮嘱了徐志全一句：“爸，可少喝点啊！” “哎呀知道了，你这女子，咋比你妈的话都多？回吧回吧，我们说会儿话。” 徐秀莲回去了，徐根伟很是羡慕：“支书，秀莲夏天就能毕业了吧？” “你说这多快？一眨眼三年就过去了！我还记得当时咱们弄青贮饲料的时候，啊呀！就像做梦一样！” 秀莲这女子教书不成，还是卫民说的对，得让秀莲进教育局。 幸好他手里还有点钱，这下半年弄烧砖窑又攒了一些；据说要实习了，去哪儿实习？徐志全不打算让秀莲到学校里去了，明年直接去教育局！ 等过个几天，他还得去县里走走。 几个支委没想那么多，今年烧砖窑赚了钱，徐志全请顿酒也是应该的——这里面肯定有事要商量，但看着这氛围，没人觉得是坏事。 果然，几杯酒下肚，徐志全把郑卫民的信给掏了出来，拍在了炕上。 “来来来，都看一看，卫民寄来的，下晌到的。” 徐根伟拿了过来，信瓤还没掏出来便先问了一句：“支书，是个什么事情？” “好事情！卫民不单单寄了信，还寄了一百块钱！这一百块就先放在我这儿了，用的时候我就拿出来。” 其他几个支委手里没有信，便问道：“支书，卫民娃寄钱来做甚？” “上次给他的照片，卫民拿去给大领导看了，让咱们多拍一些，能懂？”徐志全把旱烟丢开，也抽起了纸烟，一边抽一边眯着眼睛看众人，心里得意非常：你们能懂个逑？ 徐根伟看完信，又递给了右手边的人，迟疑地说道：“卫民说的不止这些啊……除了拍照片，其他的路数也都挺好的。”心里也想道，我还能不懂？你要说那就让你说，我和你争这个干啥。 徐志全说道：“卫民这才上大学，就能给咱们寄钱了。他是个什么样子，咱们谁不知道？在咱们这插队的时候，就差啃树皮了。这钱不管是卫民出的，还是哪个大领导出的，那是得专款专用，不能用做其他。” 几个人把信看了，小心放好，都看着徐志全，等着他说话。 “卫民到底还是惦记着咱们，你们想啊，有了照片，卫民是不是就能找到大领导关心咱们多一些了？是这，这不马上过年了嘛，我先去乡里找人过来给小学校拍个照片，再把其他的地方也给拍一下……” 徐伟根提醒道：“支书，卫民放假了……” 第196章 拜个早年 第三个酒桌，老宋一群人在喝酒。 相比较另外两处，这边的气氛有些压抑的兴奋。 年前最后一次从广州回来，他们又赚了一大笔；但同样也被北京各大院的人鄙视着，他们的名声甚至从军队的大院传到了政府机关的大院了。 这不是什么好名声，没有人想要。 “宋哥，在广州的时候他们都开始给我们下绊子了，好几伙人跟着我们去带东西，要是货源充足，那没问题，咱们能拿到；要是紧俏的东西，丫挺的故意抬价！现在人家广州本地人看着我们都不顺眼了。” 老宋捏着下巴，又喝了一杯酒：“有的事儿得赶紧。上次亚文不是说被拦了么？咱们得替他把这个人给找出来。” “问题是到哪儿去找啊？这谁也不知道对方长啥样，就连亚文自己也说了，是几个生面孔。” 老宋嘿嘿一笑：“生面孔才好办呢，要是熟人还能怎么着？上次在广州呛咱们的是哪伙人？” “好几伙呢，刚子那边的，化文那边的，还有不熟的，据说是部委大院那边的胡明带的人……” 老宋捏着杯子琢磨了许久，阴恻恻地环顾酒桌：“咱们可都是自己人，有些事情我就不瞒着大家，但后面谁要是乱说，别怪我给他身上豁几个口子。” “宋哥您说！” “过年之前大家都不要去广州了，在这边安稳等着过年。另外，你们觉得今年谁赚的最多？” “要是没亚文的那个事情，估计是咱们；可现在都被别人超过去了。” 老宋冷哼一声：“亚文是个什么样的人？三分钟热度，热得快凉得快，凉得快热得也快。他说不去广州就不去了？你们还真信啊？” “不是有人不让他去么……” “咱们都去了，为什么就拦他？他每次不还是带人的么？” “谁让他是第一个呢？镇住了他，效果多好？又把咱们给牵连进去了。有句话你们要知道，谁获益最大，谁嫌疑最大；所以，我要替亚文找出来这伙人。” “怎么找？” “谁挣得最多就是谁咯。”老宋呵呵一笑，对大家说道：“来，干一杯！总算有了思路了。” 韩亚文今儿喝多了没有走，在筒子楼里蹭着郑卫民的铺盖卷睡了一晚，这大冷天，他可不想当路倒儿。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的，两个人开始聊一些闲话。 “卫民，什么时候去我们大院？” “小年之前吧。” “这次估计王副司令会留你吃饭。” “留就留呗，暑假的时候大哥回来探亲，已经在那边吃过饭了。” “也对，我还真喝多了……刚刚我瞄了一下，烟酒糖茶都有，你小子是真不含糊。” “那是！” 毕竟都喝了酒，聊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慢慢睡着，一觉醒来，外面的雪停了，也更厚了。 到外面吃了个早饭，韩亚文爬上公交车先跑了，郑卫民想了想，先去给徐淑武送了酒。 郑卫民没有穿将校呢，穿着普通的棉衣就出了门，用报纸把两瓶酒给包好，抱着往徐淑武的住处走。 一路上郑卫民都在琢磨一个问题，这酒要是放在外面冻上一夜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冻坏了？ 到了徐淑武那边，时间尚早。 敲了敲门，里面好听的女声再次传了出来：“哪位？” 郑卫民听出来了：“师母，我是郑卫民。” “哎哟，是小郑啊！快进来坐！”门被打开，郑卫民看到了一家四口，另外三口人都在看书，女人好像在打理毛线。 徐淑武看着郑卫民手里的东西，便叹气道：“卫民，上次不是和你说了么？不用带这些的。” “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过来给老师拜个早年。您这么想啊，我这还有两年就毕业了，到时候一毕业，您就抓不着我了；万一我给分到其他地方，再想来见您估计就得几年一次。” “净是歪理！春芳，帮小郑倒点热水。” 郑卫民把东西放在沙发把手旁边，握着水杯暖手；旁边两个少年少女都被撵回了屋子里写作业去了。 “今年是在哪边过？” “朋友帮我找了个筒子楼，带暖气。” 徐淑武失笑道：“北京的小伙子还真有趣，好像朋友遍天下，到哪儿都能有地方住，也能有人请吃饭，兜里一毛钱没有，出去几天再回来，可能还长胖了。” 郑卫民也笑：“相互帮忙，相互帮忙。” “女朋友怎么样了？” “挺好的，前几天还去找的她，这两天雪大，我便偷了个懒。” “当年我和你师母……” “哎老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别和人家小郑讲！小郑，喝水。” “哎！”郑卫民赶紧答应一声，却能看到师母眼角的笑意，也能感觉到徐教授的家庭美满，他很向往这种生活。 房间里没有暖气，有个蜂窝煤炉子，上面的铝水壶正冒着热气，蒸汽袅袅而上，郑卫民的眼光跟着蒸汽往上走，一直看到消失。 “逮到你一次不容易，今儿中午可不许跑了，一定得在这儿吃饭！” 郑卫民是不肯的，他撒了个谎，借口要去看其他的老师，溜了。 走在路上，又给双手哈了哈气，郑卫民快步往回赶。 拐角遇到了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人，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不知道装的什么；虽然戴着帽子围着围巾，但郑卫民还是一眼认出来是杜若。 相距三米，时间暂停了五秒。 郑卫民打破了沉默：“好巧。” 杜若点点头：“我住附近的。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给老师拜个早年。” “哦……今年在哪儿刷夜？” “还是筒子楼。” “吃饭怎么样？” “挺好；今年有荤有素还有酒。” 杜若眼睑下垂：“那是挺好的。”停了两秒，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我先走了……” “来我家坐坐……” 话一出口，两个人又笑了。 “下次吧。”郑卫民说道：“下次再来拜访。” 下次……下次就要到明年冬天了吧？ “那我给你拜个早年。”杜若眼睛弯了弯，郑卫民能感觉到她在笑，也回了她一个笑。 “那我也给你拜个早年，过年好。” 朝她挥挥手，郑卫民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往前走，先拐了弯。 第197章 我不说话 小年前，韩亚文又冒了出来。 “卫民，洗澡去啊？大池子往里面一趟，我和你说，那叫一个舒坦……哎，你不是要去丈母娘家么？不洗洗能行？” “那确实要洗得干净点。”郑卫民使劲闻了闻身上，好像还不是很臭。 “走着！肥皂什么的我都准备好了。咱们就近吧，反正洗完澡你得请哥们吃饭。” 郑卫民笑了：“走着！” 积雪还在，冰溜子也挂在屋檐下面，俩人瞅着没啥人，便用积雪团了几个球，往冰溜子上砸。 “小心点，别卒瓦到人家玻璃。” “哎呀没事儿！”韩亚文飞快地砸下了两个冰溜子，递给了郑卫民一个，郑卫民接过来，反手一刺：“吃我一剑！” “哎呀！看我这一招！”韩亚文举着冰溜子反刺，眼睛忽然瞪大，手上的冰溜子被郑卫民给打断了。 “哥们，不成了吧？”郑卫民挺得意的，韩亚文嘿嘿一笑：“哥们，我觉得马上不成的人是你了。” “怎么说？” 韩亚文下巴一挑，对郑卫民说道：“看身后。” 郑卫民扭头一看，对韩亚文说道：“你眼神够可以的，包成这样都能认出来？” 杜若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个人犯二。 “你怎么在这里？”韩亚文先开口了。 “我住附近的。你们这是去？” “去泡个澡。”郑卫民回了一句，又问道：“这大冷天的，你不在家，还出来做什么？” “在家里没什么事情，无聊，出来转转，没成想还能遇到你们。郑卫民，你住哪个筒子楼？” 韩亚文嘿嘿笑着，趴在郑卫民耳朵旁说道：“你先聊，我往前走走。” “附近找了个地儿，和别人一道凑合的。” 杜若眼睛又弯了弯：“我就住附近，寒假没事出来转的时候说不定能遇到。” “嗯，我感觉到了。”郑卫民看了一下时间，和她说道：“亚文还在等我，我先过去了。” 杜若一看，韩亚文在前面正鬼笑，她没有躲，而是大方地和韩亚文挥了挥手，韩亚文的笑一下子就被冻在了脸上。 看到郑卫民过来，韩亚文说道：“卫民，我觉得你摊上事儿了。” 郑卫民走路都比刚才快了：“你以为哥们什么都不懂呢？” 韩亚文跟上他的脚步：“今年咋整？我感觉你住的地方早晚被她给找着。” “不会的。我过几天去你们大院之后就不打算出门了。下回帮我找个稍微远点的地儿吧。” “也成。王云芳那边咋办？” “还能咋办？她要是问你就照实说。” 到了澡堂子，雾气缭绕，俩人脱光了往热水池里一跳，被烫得十分舒服。 来洗澡的人不少，俩人躲在池子的角落里泡着，只露着脑袋。 “卫民，最近我们大院那边的动静有些奇怪。” “怎么说？” “我琢磨着可能被你说中了，老宋那伙人这两天遇到我都敢主动打招呼了。” “不知道老宋他们能不能拖到过年后。你可千万得记住了，你一定要亲自走陕北。你要是不去，别人会替你去的。” 韩亚文不过二十上下，打小也没当过孩子王，他还不习惯独当一面；郑卫民比他强一些，他打小就习惯了一个人，所有的问题都要一个人来解决。 之前插队的时候，远的有赵军，近的有王云芳，让他开始习惯两个人甚至三个人的小团体；现在又冒出了韩亚文，关系也处起来了，他觉得问题不大。 哪个年轻人不做梦？就像参军一样，谁不想去做司令员？韩亚文才多大，肯定不会愿意一直做个小跟班。 比如之前去广州，他就敢一个人闯了。 这次去陕北，为什么就不行呢？ 韩亚文也是一样的想法，自打去了广州几趟，他觉得大院里那几个带头的好像也就那么回事，说仗义倒也没多仗义，说担当好像大家都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老子的官儿大一些。 但出了大院，韩亚文就发觉自己的老子官儿也不小，好像也能搞定一些事情，既然是这样，干嘛非得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转？ 虽然主意都是从郑卫民这边讨来的，但人家郑卫民往后肯定要当国家干部的，外面这摊子事情还得他来掌管。 “我想好了，过了年我就去趟陕北，就去你插队的地方看一看。” 那边怎么说也能算半个主场了吧？韩亚文觉得去那边肯定能获得好的招待。 但郑卫民马上就给他泼了冷水：“去看看便好，条件是出乎你预料的艰苦。” “哎，我就不信了，能有多艰苦？” “之前在书本上看到的老区群众过的日子，你可以先试试。” “我还就不信了。” “那你走一趟就知道了。”郑卫民拍了一下韩亚文：“差不多，搓背搓背。” 从澡堂子出来，郑卫民觉得身上都轻了二两。 “走，吃个火锅去！” 没有外人的时候，这两个人的状态最为放松，什么都敢吃，什么都能说。 上次吃羊肉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回北京前的那个除夕吧？奋强给他送了点羊肉，秀莲帮他包的饺子，真香啊，咬的时候都不敢大口。 两个人没有要酒，毕竟韩亚文还得回去，怕吃饱喝足却成了路倒儿。 从公交车上下来，韩亚文依旧觉得身上暖烘烘的。 大院门口好像有了点动静，韩亚文就没忍住往那边走了走，年前除了去北大之外他都没有别的事情，找不到乐子，碰到点动静他就得去看看。 好像是老宋那伙的红星和刚子那边的国伟，两个人吵得脸红脖子粗，手里都抄着板砖，可能下一句话不顺就得往对方脑袋上招呼。 周围很是围了一些人，都在劝架。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 “就是，这大过年的，有什么事不能过去？” “别吵别吵，给哥们个面子，晚上喝个酒？行不行？” 红星愤愤地说道：“国伟，你们当心着点，辫子马上就被我们攥着了！哥几个年前过得什么日子？憋屈不憋屈？都是被你们害得！还在人前装仗义！我呸！” 韩亚文眉头微皱，他琢磨着这话有意思，可能还真被郑卫民给说中了。 为了验证一下，他又往人前挤了挤，搂着一个人的肩膀问道：“大明，这咋了？” 大明扭头认出来是他，便说道：“谁知道呢？刚才还好好的，这俩人见了面就红眼，从屋山头一直呛呛到这边。可能还是下广东的事情。” 韩亚文呵呵一笑：“半年前，我还下广东呢！” 红星发现了韩亚文，他冲韩亚文扬了扬下巴，说道：“亚文，你的事就要有眉目了，等哥们信儿吧！现在就是没有证据。” 这句话一出来，围观的人都懂了，敢情韩亚文被人拦住的那个事和刚子那伙人有关啊。 国伟听着红星指桑骂槐好半天，始终不得要领，听到这句话也明白了。 “哟呵！这当初在局子里攀咬亚文没弄成，这在外面又开始攀咬我们了？狗急了会跳墙我是信了。” 啪！ 红星手上的板砖拍到国伟的脑袋上了，国伟捂着脑袋，脚在地上使劲跺了好几下，甩手就把板砖也拍在了红星的脑袋上，砖块碎的比刚才那块还多。 要是放在以前，韩亚文肯定会主动说和一下，让双方就此罢手；但今儿他偏偏就没说，而是对大明说道：“这事儿我不能说话，先回了。” 第198章 送年礼 韩亚文先回了家，不再管外面的事情。 进了屋子，他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放在茶几上，脚也翘了上来。 这感觉很不好，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怎么就能变成这个样子？ 郑卫民的脑子转得快，但韩亚文希望有的时候不要往他想的方向发展，但偏偏就不。 刚子仗不仗义他还能不知道？但老宋是真不仗义！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演的可真好啊！ 琢磨了许久，韩亚文决定不往郑卫民那边去了，马上郑卫民都要过来送年礼了，正好逮着聊一聊。 但不到一小时，韩亚文就蹿了出来，他受不了了，得赶紧找郑卫民说说去。 大院门口的人群已经散去，打斗的痕迹尚在，雪地的脚印乱七八糟，看来是有人拉架了。 坐在车上，韩亚文还有功夫走神：“卫民这会儿在干什么？别又让哥们抓个现行吧？那是给不给他板砖呢？好愁人……” 到了筒子楼，韩亚文学了个乖，先四处看了看，发现没人才往里走。 这要是被跟踪了，那王云芳肯定会把帽子扣他脑袋上，这赔本的买卖他可不干。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动静，郑卫民出现了。 韩亚文一闪身就进来，随手就把帽子扔在了褥子上；旁边放着一本书，看着好像是《死魂灵》，韩亚文用帽子给盖住了，这大过年的，看名字就不吉利。 “咋了这是？” 韩亚文盘腿坐着，说道：“卫民，刚回去就出事了。感觉又要被你说中，这次老宋盯上刚子了。” “刚子人怎么样？” “那比老宋仗义多了！” 郑卫民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他也是一个小团体的头儿，这个头儿当得怎么样？” “也挺好的，起码跟着他的人还挺服气。” 郑卫民抓抓脑袋：“事情不太好弄……这样，你先躲躲，最近不要掺和进去。过了年就去陕北，不给老宋开口的机会。” “那刚子那边呢？”韩亚文还惦记着那头。 “你着什么急？事情不是到这里就能了结的，说不定刚子会把水给搅得更浑呢？你就老实在外面待着。”郑卫民觉得能在大院这伙人里当个领头的，就没有简单的，先等等看吧。 韩亚文松了口气：“幸好我脑子转得快。”他把和大明说的话同郑卫民说了，又使劲拍了拍大腿：“你说说这是不是近朱者赤？哥们同你在一块都变聪明了！今儿哥们就不走了，在你这刷夜。” “我看你是馋酒了吧。等着啊，我下去买。” “一道儿去。”韩亚文抓着帽子就同郑卫民一起出来了，一边走一边说：“我真该给你弄个煤炉，实在不行，我给你弄个煤油炉子吧，咱们俩吃个火锅也方便，甭管什么菜，往里面一扔，只要热乎着肯定好吃。” 韩亚文越说越来劲：“我记得我们家厨房好像有个旧的煤油炉子，回头我给你顺过来……” “别了！回头被你妈给发现了，那不得竹笋炒肉啊？人家都吃春笋，你这改吃冬笋了。” 韩亚文乐道：“这多少年没吃了，我妈给我留着脸呢！那玩意放着都落灰了，我妈一准儿想不起来。对了，你不是要过去送年礼么？走的时候拿着！放心，我用箱子给你装着。” 郑卫民想了又想，说道：“算了，别把人家屋子给熏黑了。” “你这什么都好，就这点不好……谁搬进去那不得再刷一遍漆啊？净操这闲心。” “那也不能给人家糟蹋了，万一人家找到你头上了，不还是哥们不给你省心嘛。” “得得得得得！”出了筒子楼，韩亚文又四处瞄了瞄，郑卫民奇道：“你特务啊？” “我是看看那尖果儿在不在附近……” “附近……能有多附近？这是筒子楼，小年轻住也就算了，人家可是一大家子人。” “说不好……哥们遇到王云芳还得打招呼呢……走！”看着没别人，韩亚文拉着郑卫民就往国营食堂跑。 “得，俩特务！” 买了俩菜，又弄了一瓶酒，两个人缩头缩手地回来了。 晚上喝到微醺，韩亚文说道：“卫民，明儿过去？” “明儿过去！” “那我帮你拎东西，到了大门口你再自己拎进去。” “那我谢谢你。” 临睡前，韩亚文又问了一句：“卫民，明儿要是大门口再遇到老宋和刚子那伙人茬架咋整？” “谁茬架挑大院门口啊？” “倒也是。那明儿回去之后，我就和我爸妈说，我要去陕北看看去。” 这个晚上，王家也没闲着。 王云芳把家里的桔子给归拢了不少，刘凤芝看着纳闷：“这是给小郑的？” “他明天来送年礼。” 刘凤芝便笑她：“这才到哪儿？就开始往外面划拉了？” “卫民肯定带东西来，您还真好意思让他空着手回去啊？对了妈，明天的菜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你这几天就一个劲儿地念叨这事儿，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我再去厨房看看……” “哎哟姑奶奶，放心吧，明天你妈我肯定把饭桌给摆满。” “明天包个饺子吧。”王云芳一下子就想到了郑卫民给她包的饺子，这又要过年了，不管怎么样，得让郑卫民带点回去。 “想一出是一出……话都让你说了，活都让你妈干了。” 王远堂出来打圆场了：“就包个饺子吧，明天总不好光吃菜。” “那我再去厨房看看。” “我也去，明天我给你打下手。” 母女两个在厨房叮叮当当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回来，第二天一早又开始忙活，王远堂都有些吃醋了。 “我当年都没这个待遇呢。” 郑卫民起了个大早，又把韩亚文给摇醒，洗漱之后先吃了早饭，便拎着东西上了车。 韩亚文一路都在说：“卫民，你这到王云芳那边去，咋不穿我给你弄来的将校呢？那多好看！” “不合适，真不合适……”郑卫民一身普通的蓝色棉衣，甚至都没戴帽子。 车上看到这俩人脚边东西的人都在笑，这一看就知道是往老丈人家去的，只是模样看着很年轻。 但这个年代结婚比较早，二十岁差不多也是可以的了。 “小伙子还准备了茅台……啧啧啧，这老丈人肯定高兴……” 郑卫民能听到前面大爷的话，那大爷好像也没有要小声的意思。 到了大院，韩亚文帮郑卫民把东西拎着，一路走着：“到了地方，我可不能和你进去，但你得让王云芳把照片拿给我，我要给我爸看。” “可真想好了啊。” “想好了，最迟初十，我就过去。看我不晃大院里其他人一个大跟头！估摸着都以为我要去广州了。” 大院里有熟人出现，韩亚文热情地打着招呼。 “王云芳的对象，我看到了帮忙捎带手拎一下。” 到了王云芳家门口，郑卫民把东西放下，敲了门，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小跑的声音，王云芳的脑袋在门还没打开就探了出来。 “来得那么早？我还以为要十一点左右呢。亚文，你也在呢。” “亚文来找你要一下照片，给他爸看呢。”郑卫民和韩亚文把东西拎进去，放在沙发旁边。 “先坐，我去拿。” 郑卫民能感觉到刘凤芝的态度比暑假的时候热情：“小郑，来了，快坐！亚文也坐！” 看到她手上的面粉，郑卫民便问道：“刘阿姨，这是在做早饭？” 刘凤芝笑道：“早饭的点儿早就过了。云芳和她爸都说中午要包饺子，我这就准备着了。” 模糊的记忆开始攻击郑卫民。 嘴唇抿了抿，他把袖子撸起来了：“阿姨，我刚好也会一些，给您打下手吧。” 王远堂也说道：“干脆搬到客厅来，咱们一起包！” 王云芳从屋里把照片和信都给拿了出来，交给了韩亚文，小声说道：“多传阅啊。” 第199章 提前过年 韩亚文接过信，又瞅了瞅郑卫民，这小子还装模作样往案板前凑呢；心道：你差不多得了啊，大过年的可别现眼，哥们心软，见不得这个，先走了。 临出院门，韩亚文又回头看了一眼，郑卫民好像开始揉面了，这两下子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刘凤芝看着郑卫民揉面，点头道：“小郑，没想到你还有这两下子。” 郑卫民边揉边说道：“之前看伙房的人干活，偷偷瞄了几下，多少能做个形似。” “看看就能会，这也是本事。我听云芳说，你还会包饺子？” 郑卫民有些赧然：“只能把馅儿给放进去，都站不起来。” 王远堂大笑道：“挺好的！我包的也是这样！等会儿咱们做前期工作，后面还是让你阿姨包，她包的好看。” 说罢，他也卷了袖子洗了手，一起帮忙；四个人一起动手，效率高了不少。 前面的工作郑卫民都做得有模有样，果然在最后包饺子的时候现了原形，他包的饺子软趴趴的站不起来，让王云芳一阵笑。 “还是和陕北的时候一样。” 郑卫民也笑：“今年徐家村大队能过得好一些了，之前过年想割点肉都难，馅儿里面豆腐都放得少。” 王云芳没在徐家村那边过过年，但她知道郑卫民没说假话。 “爸，刚刚亚文把信和照片拿走了，说要给他爸看呢。卫民算了一下徐家村的账，今年抛去杂沓，估摸着一个人能分一百多块钱，可以过个好年了。” 一百多块，在王远堂的眼里不算多，但他知道在陕北那个地方，一百块能办许多大事。 再加上青贮饲料喂养的牲口，今年的徐家村是比周遭的大队要富裕。 “这眼看着就要小年，那边会多办些年货吧……”王远堂的心也开始飘远了。 郑卫民心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我给徐支书寄了一百块钱让他拍照片呢；今年小年会有照片，过年的社火也会有照片；明年亚文过去走一遭，会把这些照片都给带回来。 韩亚文回了家就把信给韩宣怀看了。 “爸，我从王云芳那边拿过来的。您瞧瞧，陕北和当年有没有什么变化？” 韩宣怀皱着眉头看着信，又看了看照片，背景除了烧砖窑没有别的。 “这是大队里最值钱的东西，所以被拍下来了。王云芳的对象说，这照片把砖涂成红色就是彩色照片了……” 韩亚文小嘴叭叭的，韩宣怀听得眉头皱得更紧了：“当初就该把你给送去陕北插队，和王云芳一起过过苦日子！留在北京城，工作还挑三拣四，大学也考不上，你想干什么？” 当了二十年儿子，韩亚文太知道老爹的脾气了。 “爸，我是这么琢磨的。过了年，我去陕北看看去，咱不说插队的话啊，那个事情没了！我就在那过个一段时间，说不定能有点收获。” 这话一出口，韩宣怀几乎要怀疑身旁的是不是自己儿子了，这小子还能想到去陕北？一个月十六块的生活费，不到半个月就能花得精光的主儿，还敢去陕北？ “是不是在北京犯了什么事儿了？还是要和谁茬架？”韩宣怀的第一想法是韩亚文遇到事儿了，要躲。 韩亚文确实也在躲，这会儿没人会来找他的茬，但他要等事情再发展看看，这个时间段不好留在北京，搞不好就会有人借着酒局把他给拉进来，让事情脱离方向。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您要是不让我去，那我就不去了。明儿我照样出门，对了爸，再给我十块钱呗……” “滚！” 韩亚文躲到了一旁，韩宣怀又把信仔细看了一遍，看完之后捏着照片不撒手，韩亚文看出来了，老爹是想多看几张照片。 “我去下厨房。” 院子外面的小厨房，里面堆了不少杂物，韩亚文把之前的旧煤油炉翻了出来，又找了几张报纸给包好，包完之后又四下寻摸其他东西。 “韩少爷，您这搬家呢？” 韩亚文吓了一跳，看着老爹正在房檐下看着自己，便讪笑道：“爸，有个哥们刷夜，我寻思着让他晚上能吃上点热乎的。” “就这一回啊！”韩宣怀不会阻止儿子交际，这群小兔崽子是管不住的，但这交情也确实管用。 不过也不能真的让儿子就这么混下去，最近他也听说了，北京有不少人在南下当倒爷，其中还有大院子弟，韩宣怀都觉得丢人。 在单位他放出话来了，要是韩亚文敢干这事儿，立时把腿打断。 想了又想，好像去陕北不错，忆苦思甜嘛，在那边待上一阵子，说不定回来能像点样。 但他没和儿子说，这事儿得藏到最后说才行；趁着还有时间，先和陕北那边的老战友联系联系。 韩亚文把煤油炉子包好，又弄了一点煤油，用酒瓶子装了，一边装一边自言自语：“卫民，这可别拿着当燃烧瓶丢了啊……” 郑卫民在王家已经收工了，刘凤芝去炒菜煮饺子，王云芳留在客厅里听郑卫民和老爸聊天，不时插上一两句话。 说实在的，王云芳不敢去厨房，她怕客厅里的两个男人聊得不愉快，或者干脆没话讲，她留在这里总能起到一点作用。 王远堂没有要刁难郑卫民的意思，聊天也就不存在王云芳担心的问题；他对郑卫民发起的辩论大赛非常感兴趣，两个人就着这个话题聊了好久。 至于年后要当宣传部长的事情，郑卫民没有提——毕竟是小道消息，就算再靠谱，也只是小道消息，不能拿出来显摆。 “丫头，来端菜！”厨房传来了动静，郑卫民也闻到了香味，这第一道菜好像是烩白菜？ 果然，王云芳飞快地把菜给端了过来：“先素菜啊，要不等会儿荤菜冷了不好吃。” 放下菜，王云芳又跑回了厨房，不多时又端着一盘豆腐过来，郑卫民听到厨房传来了“刺啦”一声，好像又有菜下锅了。 刘凤芝的声音传了过来：“丫头，烧热水，咱们准备煮饺子了。” “来了！”王云芳不担心两个男人聊天，进了厨房好一阵子没有出来。 王远堂和郑卫民的聊天还在继续：“你的意思是，之后和清华的辩论赛，还是要用院系之间辩论的胜者；但市里面的辩论赛，就由学校组队？” “我也不知道这个想法能不能被学校的领导认可，但如果真的用了同样的辩论队伍，那我们学校和清华之间的辩论也迟早会被并入到市里面大辩论赛，这与我们两校的想法会有冲突。” 王云芳又端着菜进来了：“爸，卫民，你们去餐桌坐吧，咱们马上就能开饭了。爸，喝什么酒？” “卫民上次来看你哥的时候不也带了茅台了？喝那个！” “哎！” 郑卫民没有细数，上了桌才发现，除了热菜之外还有四个凉菜，拢共八个菜，还有一盆饺子。 “今天没有汤，咱们等会儿就喝点饺子汤，原汤化原食儿。”王远堂带着郑卫民坐下，笑呵呵地说道。 “卫民，多吃点儿！” “嗯嗯。”郑卫民把酒给王远堂倒上，先陪了一杯，才开始吃饭。 外面的韩亚文抱着煤油炉子吹冷风，不停地看着云层中的太阳：“卫民，你差不多得了啊！” 第200章 互相惦记 大院门口又开始有人影晃动，以大人居多，他们手里拎着东西，看上去是准备过年的年货。 同龄的那哥几个没见着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韩亚文躲在墙角，觉得这样挺好。 看了一下躲在云层里若隐若现的太阳，韩亚文眯着眼睛喃喃说道：“你今儿也算上班？就糊弄我吧。” 不远处，有几个小年轻出现了，只是点头之交，他们和韩亚文只是打了个招呼便离开。 “乖乖，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有了！”韩亚文认出来那是电影里经常出现的皮夹克，这种东西在北京城可不常见；照这么下去，这群倒爷都要发啊！ 要是前几天见到，韩亚文估计会忍不住再跑广州；可和郑卫民聊过之后，他的眼界便宽了许多——虽然卫民说的话他听不太懂，但他知道肯定比南下当蚂蚁来得强。 就是这小子不靠谱，这都几点了？还吃呢？ 饭桌上，郑卫民和王远堂喝完一瓶酒就不肯再让王云芳开了。 “这样就好，再开我就回不去了。” 王云芳可不敢说回不去就在这睡，便给郑卫民和王远堂都夹了饺子，又盛了饺子汤；她早就吃饱了，开始拿铝饭盒给郑卫民装饺子，这些饺子被晾好，现在放在饭盒里不会粘在一起了；还有桔子，王云芳也在开始收拾。 东西不多，但有这两样，郑卫民年三十晚上总算能多吃点不一样的。 郑卫民陪着王远堂又说了会闲话，便起身告辞，王云芳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了他：“卫民，拿着。” “这也太多了吧，吃不完。” “家里还有呢。”王云芳不由分说，把桔子塞到了郑卫民手里；郑卫民心里感觉怪怪的，脑子里总是想着那句着名的课文“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屋子里其余的三个人很明显没有这个想法，王远堂也说道：“小郑，带着！拿回去尝尝。” 郑卫民没有再推辞了，接过了袋子，王云芳对王远堂和刘凤芝说道：“我送卫民。” 从家里出来，王云芳心情很好。 “亚文和我说，给你弄个半个猪头？” “你都想象不到，除了猪头还有别的。我这个年过得可比一般人要好得多。我现在最缺的竟然是蔬菜，亚文还给弄了点小萝卜。”郑卫民看着路旁的苗圃里好像有一个是种了点萝卜，长得很像他屋子里放的，估摸着韩亚文是在这边顺的。 王云芳也留意到了郑卫民的目光，看了一下苗圃，低声说道：“快走。”但语调中依旧充满了欢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出来把偷菜的小贼臭骂一顿。 到了大院门口，俩人看到了偷菜的小贼。 “哎哟卫民，你可算出来了！吃了多少啊？哎哟，还喝上了？”韩亚文过来就闻到了酒味儿，很是嫌弃地扇了扇风，郑卫民心里暗笑，这有外人的时候是得装一下，咱们俩喝酒的时候你还同我抢呢。 看着袋子里的桔子，韩亚文顺手就拿了一个出来，又把怀里的煤油炉给了郑卫民：“用的时候小心点，烟大。” “我知足了。到时候火调得小点儿就成。” 王云芳冷不丁地说道：“亚文，我看到咱们大院有块萝卜地好像被人动过……” “这就没意思了啊！”韩亚文吃掉桔子：“我得先走了，在外面溜溜冻了小半天。” 郑卫民对王云芳说道：“你也回去吧，这天实在冷。” “没事儿，我等你上车再走。” 韩亚文进大院的时候，看到有好几个人也出来了，他们看着郑卫民和王云芳，眼神很飘忽。 韩亚文知道，这群人开始泛酸了。 “哎，亚文，听说了没？老宋要把之前拦你的人给找出来了。” “谁啊？” “刚子那一伙呗！” 韩亚文眼睛一眯：“刚子？不会吧……刚子一直都很仗义啊……” “哎哟我跟你说，假仗义的人很多，搞不好你就被刚子给骗了！” 但马上又有人反驳道：“话又说回来，老宋那边也不一定真有证据，胡乱猜可不行。” 韩亚文说道：“哥们再等等吧，这个事情越弄越复杂了。” “哎，亚文，你什么时候再去广州啊？” 韩亚文摇摇头：“我年后也不会过去了。等政策吧，什么时候说可以了，我再看。” “亚文，这可不像你啊，当初你可是第一个过去的，怎么怂了？还是有人又拦你了？” “拦我？拦我有用么？老宋和刚子不一直在往广州跑么？” 几个人低头吭哧了半天：“是这样的亚文，我们是想说，你要是想去广州的话，带哥几个走一趟。我们都听说了，其他人是不是真仗义那都是未知数，就你这边是真的。” “那你们早说啊！当初我带谁不是带？哥们再过去……”韩亚文两眼看天，很是想了一会儿，却没有从脑子里找到政策要放开的信息：“再等等吧……” 往里走的时候，韩亚文听到身后的几个人招呼道：“亚文，什么时候去广州，可记得叫我们一下啊！” “放心，一定！” 外面车来了，郑卫民上去，扭头和王云芳说道：“回吧，天太冷了。你要是不放心，改天去找我，咱们用这个涮火锅。” “行！” 把郑卫民送走，王云芳也回来了，看到大院门口的几个人，没好气地说道：“看了半天热闹了吧？” 几个人把脑袋扭到一边去不说话，王云芳瞪了他们一眼，转身进去了。 郑卫民拎着桔子回去，屋子里还有两瓶酒，他想去送给赵春来，但越到年关越难过去，想了又想，决定找一天晚点再过去，冬天天黑得早，没人能看到。 把煤油炉子放在屋子里，倒了点煤油进去，火柴一点，火苗蹭得一下就冒了好高，郑卫民赶忙调了一下，火苗小了许多。 他自己有一个铝饭盒，王云芳的饭盒也在这边，足够了。 又找了一天，郑卫民趁着天黑，回了一趟大院。 天冷，下雪，大院人影都少了许多，除了几声狗叫之外再没有别的。 到了赵家门口，郑卫民轻轻叩了门，里面传来王秀霞的声音：“谁啊？” “是我！” 郑卫民没多说，这俩字就能让王秀霞知道是谁来了。 “哎哟，是三儿回来了！”王秀霞和赵春来说了一声，赶紧从屋子里出来了。 开门之后，看到郑卫民正笑着看她。 “这大冷天的……三儿，下回早点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我就知道，专门挑了吃过饭的时候过来。趁着还没过年，来给你和赵叔送点年礼。” “屋里说话。”赵春来也来到了屋檐下，看着郑卫民也只是笑。 屋里面有蜂窝煤炉子，郑卫民凑到旁边烤了烤火，让手先暖和了一些。 “那个，军儿妈，把给三儿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赵春来对郑卫民的到来很高兴：“就猜到你会年前过来，给你准备点东西，鸡蛋还有咱们自己卤的下水，回头带着。” 郑卫民没客气：“那我等下走的时候带点。” “去家了没？” “没！那事儿往后再说，我就过来替军儿给你们送点东西，这才是主要任务。” 王秀霞给郑卫民倒了杯热水：“先喝口热乎的。”又拍了郑卫民一巴掌：“哪有什么任务，你安安稳稳的就好了。” “赵叔，王姨，明年开学我就大三了。二医那边是五年制，也有三年就毕业了。我琢磨着得给军儿点压力了，让他赶紧去军事学院进修去，就算晚个一两年毕业，也能有机会调回来。” 第201章 新气象 赵春来有些愁：“军儿你也了解，那兔崽子打小就不爱学习，让他拿笔杆子？他情愿负重跑个八公里越野。但你说的也对，回头咱们都给他写信，要是想和人家小刘好，总不能待在两个地方。” “先试试吧。”郑卫民还有个保底的想法，那就是等他毕业之后再想办法把赵军给弄转业，转到北京来当警察，这总不过分吧？ 他要是办不成，还有赵春来；赵春来要是还办不成，还有王云芳；但现在不能和王云芳说，他甚至都不能和赵春来提这一茬，就得先让赵军自己使使劲。 一牵扯到儿子结婚和以后抱孙子的大事，赵春来和王秀霞就格外上心；郑卫民说的在理，要是赵军真的去军事学院进修，毕业了就能给弄到北京当参谋。 战友们的儿子几乎都当兵了，但能像赵军那样提干的不超过一半，再去军事学院进修的就更少了，包括郑卫民的大哥二哥。 王秀霞仔细，在这爷俩聊天的时候她在厨房给改了刀，一点儿时间都不耽搁。 一杯热水喝完，郑卫民觉得身上暖和了一些，便先走了，手里拎着十个鸡蛋，还有一点猪肝猪大肠——有点就行了，他又不是来扫荡的。 送走郑卫民，赵春来就没忍住：“赶紧的，我给军儿写信！不能让这小子混下去了！” “三儿说得对，这事儿还真能拖到人家小刘毕业啊？那不都晚了？得先准备。” 东北某部，赵军和王铁柱邱东风他们在筹划连队过年的事宜，又聊到了年后探亲的话题。 “年后你们先回，今年我发小儿和我对象都来看我了，我没那么着急。你们和家人几年没见了？” 王铁柱快三年没回家了，邱东风比他只多不少；两个人都很惦记家里，但听到赵军的话也只是摇头笑了笑：“还是让别的同志先回去看看吧。” 连队里的人都很喜欢看照片，赵军也经常会把郑卫民、王云芳还有刘娅的照片拿出来看，除了家里人，他最惦记的就是这几个了。 最近他没有办法给郑卫民写信，因为郑卫民一放假就不在学校，收到信要等到开学；但这不耽误他收到郑卫民的信。 过了年就大三，赵军觉得时间过得是真快，特别是刘娅也大三，再过个几年刘娅就要毕业，他都开始在驻地这边看医院了，想着托领导帮忙把刘娅给分过来。 小年过得不错，菜都比往常丰富了，联欢会要等到过年，赵军主动报名要唱首歌。 回到宿舍之后，赵军又把照片给翻了出来，一张张地看着，嘿嘿傻笑。 郑卫民回去之后都八点多了，筒子楼四周都没什么动静，寂静非常。 往地铺上一躺，灯一关，郑卫民觉得这个状态也很舒服。 小年一过，周围的气氛都不一样了，韩亚文和王云芳只是抽时间过来了一次，郑卫民带着他们俩去吃了顿老莫，算是年前的小聚；到三十之前，这俩人都不好再过来了，不过郑卫民在初一的时候还是要去王云芳家拜年的。 后面几天的时间，郑卫民每天两顿饭，非必要不出门，每天都窝在筒子楼里看书。 如果没有王云芳，郑卫民现在肯定在过一种“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的日子。 三十儿那天，他原本还是想就这么看一天的书得了，安稳睡一晚，明天去给王远堂和刘凤芝拜年。 但中午的时候，韩亚文又过来了，给他带了点鞭炮。 “卫民，晚上没事儿的时候出来玩一下，我看这筒子楼里的小孩儿不少，带着他们炸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郑卫民知道这小子让他炸什么，只是要过年了他不好意思说。 “随便玩一下得了，别被人家家长说。” “不会的！”韩亚文很有信心：“你只要把鞭炮分一点出去，那群小孩保证一个个的连老虎凳都能熬过去。” “你那边的事儿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和我爸说了，年后要去陕北走一遭。哎，你说，今年你插队的那个徐家村大队，过年会是个什么样子的？” “这我哪知道？我又没有千里眼。但我琢磨着应该是不错的。至少能多吃点白面了。” “哎，卫民，还有个事儿。上次遇到几个哥们，想跟着我去广州。” “这反应也太慢了吧？你不去广州多久了？” “我是这么想的。不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么？我就算想做点事情，一个人又能做多少？这不得找人帮忙啊？那几个人都是打小长大的，胆子不大，又有点念想，适合当跟班。” 郑卫民琢磨道：“那也成；但去陕北一定要你牵头，这个事情可不能让大院里的其他人知道了，要是真的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往后你还得去广州当蚂蚁去。年后可以请那哥几个先吃个饭，联络一下感情；要是想去南方走的，你别拦着啊。” “这肯定啊！”韩亚文理由都想好了，就是让那几个人帮忙留意一下老宋那边的动静。 大院里闲人不少，得利用起来。 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保不齐回去就能听到老宋和刚子两边呛呛的信儿。 韩亚文没在这蹭饭，和郑卫民聊了会儿天便回去了。 明儿初一，指定能见到郑卫民，不急。 陕北的徐家村大队也在准备过年，大队部里，徐志全带着大家伙在写春联。 今年大队有钱了，徐志全早早就招呼过，今年的春联都可以到大队来领。 穷苦了这么多年，终于能过上个像样的年了；先是秋天迎来了丰收，另外又弄了个烧砖窑，年底的时候大家手里普遍宽裕了一些；不少人买了猪肉或羊肉，家里还炸了丸子，香味飘出，让人喉头耸动。 徐志全披着大氅，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嗓门也大了许多。 “啊呀，咱虽然是个农民，但也终于有一样比卫民强了的。”看着自己写的春联，徐志全颇为满意。 徐伟根则在招呼徐成：“把照相机拿来，咱们把大队部拍一拍，再出去拍一拍！” 徐成从供销社借了个相机，又买了胶卷，准备在这两天多拍一些；大队的人都穿着干净的衣裳，虽然还带有补丁，但精神面貌已经不一样了。 据说这个钱还是郑卫民出的，那争取让徐成给自家娃娃拍几张。 一提到郑卫民，凑在大队部的人都在笑，卫民啥都好，就是字儿够呛；在大队过了三个年，每年春联都写得歪歪扭扭的。 非全能的郑卫民能让大家够得着，也让大家多了几分念想；今年能迎来大丰收，也多亏了郑卫民给他透露安徽的消息。 徐成把照相机拿出来，捣鼓了一会儿，举了起来：“支书，再写一张。” “能行！”徐志全把毛笔蘸饱了墨，又写了一副春联，徐成按下快门，咔嚓一声，留下了这一幕。 徐志全吹了吹墨，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 第202章 需要拉几个人 被众人屡屡提及的郑卫民也只有在伙食上能和他们比一下了。 筒子楼里，他没有贴春联，只是趁着下午的时候出来放了点散装的鞭炮，一群小孩儿被吸引过来，郑卫民燃放了几个之后，便把手里的存货分了出去，一群小孩儿欢乐地蹿了出去。 郑卫民看得分明，真的有小孩儿在炸各种奇怪的东西，他在远处乐呵呵地看了一会儿，拍拍手上不存在的尘土回了屋。 暖气依旧给力，郑卫民把能有的菜都给收拾出来，又把王云芳给他的饺子给拿了出来。 煤油炉子被点了起来，他把搪瓷茶缸子放上去，饺子也放了进去，倒了点水，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滋滋的声音。 可惜没有电视，要不还能找个节目看一下；但郑卫民手边有书，可以翻一翻，一样有趣，只是吃起饭来手有点不够用。 大年三十不好过，但看着面前的饭菜，郑卫民觉得每年都有进步；等到毕业之后肯定又是不一样的光景。 他很想念王云芳赵军和韩亚文，甚至孙东风冯志坚高羽，这些人能有一个在这里多好。 吃完饭，郑卫民专心看书。 都说山中无岁月，书中一样没有时间，等郑卫民回过来神，外面已经黑透，只有零星的鞭炮声，估计是附近的小孩儿在淘气。 把灯一关，郑卫民就睡到了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不能睡懒觉，他还得去拜年呢。 洗漱之后，郑卫民蹿上公交车就往王云芳那边赶。 到了地方，那边的年轻人都在成群结队在拜年，走了一家又一家。 韩亚文也在人群里，今年他没跟着老宋，也没跟着刚子，更没跟着郭鹏薛桐他们，而是自己带着一波人。 这群人就是在大院门口同他说想去广州的那些，有王东，李洋，范霖和顾柏川，五个人转了一圈，到了王远堂这边。 给王远堂刘凤芝拜完年，几个人兜里又多了点瓜子花生。 “卫民等会该到了吧？” “差不多吧？咋地，你还要请他吃饭啊？” “等会儿那不得再聊聊么？你多留他一会儿啊。” “行了行了知道了。”王云芳看到跟着韩亚文的几个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即便是来拜年好像也不对劲。 出了王云芳家，韩亚文从兜里摸出香烟，每人散了一根：“哥几个，老宋和刚子最近有什么动静没？” 李洋接过来，点着，使劲抽了几口：“刚子那边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除了老宋之外，还有其他人说是他那边动的手。” “哦？”韩亚文来了兴致：“同哥们说说，是谁？” “郭鹏那边……”王东插了句话，他也觉得奇怪：“刚子这人不错啊……亚文，真能是他？” 韩亚文呵呵一笑：“知人知面不知心，等等看吧。走，咱们下一家。” 老宋他们可真行，还能拉着郭鹏出来造势，但韩亚文很好奇他们能拿到什么证据。 遇到其他拜年的人，韩亚文他们打了个招呼，又开始去下一家。 郑卫民下了车，遇到了几波人，看着有几分面熟但叫不出名字，他也没有打招呼，熟人和熟人也不一样。 在路口遇到了韩亚文一伙，这群人还在聊得热闹，准备往下一家去呢。 “卫民，够早的啊！赶紧的吧，拜完年就出来了。” 郑卫民笑道：“出来那么早干啥？你又不管饭。” 韩亚文对身旁的几个人笑道：“来，介绍一下，王云芳的对象，郑卫民。可说好了，不能拍人家板砖。” 王东说道：“那哪儿能啊！嗨，哥们，哪个部分的？” 郑卫民就无语，这群家伙怎么都喜欢这一套啊。 他还能说自己是哪部分的么？父辈的关系他不会去用了。 韩亚文给他解了围：“瞎打听什么啊？老区的，行不？和王云芳一起插队的，共患难的交情！卫民，等会聊啊。” 郑卫民去给王远堂和刘凤芝拜了年，之后就和王云芳出来了。 冬天的娱乐不多，大年初一的娱乐更少，俩人除了压马路就是看附近的小孩子淘气。 每个地方的小孩子都有他们的乐趣，没有玩具没关系，他们能鼓捣出来各种奇怪的东西并赋予想象力。 两个人并肩走着，手指偶尔碰触，不说话都感到心安。 韩亚文等了很大一会儿，直到郑卫民单独出现在站台的时候才过来。 “没留在这儿吃饭啊？” “亚文，大年初一啊！”郑卫民左右看看，说道：“就算是和王云芳结婚了，过来吃饭也得等到初二。” “你这可不像新一代的青年啊。”韩亚文打趣了一句，换了话题：“好像又被你说中了，老宋他们在找替罪羊，刚子被他们盯上了。” “刚子这不是无妄之灾么……怎么盯上法？” “找了别人，说是刚子他们动的手。哎，你说老宋他们能有证据么？” 郑卫民想了一下，缓缓说道：“为什么要证据？老宋不一定非要动手，他只需要让别人相信是刚子就好；这种话越多人说，他的胜算就越大。” “这不胡扯的么？” “就是这样。你都不去广州了，这个事情就没有必要再做给你看了，所以他不会把刚子的证据给找出来，他只需要洗白自己就可以。” 韩亚文眼睛瞪了瞪，圆了又圆：“这都行……我还真以为老宋能和刚子打一架呢。” “或许，刚子会找茬同老宋打一架……但主要目的不一样了，大家都以搞钱为主，能动手的机会有，但不会像这样打群架了。” “那老宋他们不就要洗白了？”韩亚文有些郁闷。 “先等等，不要急，事情一定会到你这边的，到时候再说。” “行吧……”韩亚文挠了挠头：“哎，卫民，你看今儿和我一道拜年的那几个哥们怎么样？” “这哪儿能看出来……我才见了一面，话也只说了一句。” “这几个是大院的闲人，平日里也都是跟着其他人屁股后面转悠，只不过有的人去当兵，有的人去上学，还有的人开始南下，这几个人就整天没什么事了，我想着把这哥几个给拉拢过来，总不能只是咱们俩对吧？” 其实韩亚文想说的是他一个，郑卫民毕竟也要上学，能抽出来的人就只有他一个，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那也行。”郑卫民也想找能靠得住的人，但这种人必须要在很久之前就能交心才行，后面肯定会有新人加入，一个个地考察成本太高，光时间上就不允许。 但他又叮嘱了一句：“去陕北的事情先不要和这哥几个提。” “放心好了，这哥几个也有嘴巴松的；我这几天就一直琢磨，越琢磨越有门，卫民，你是怎么想到的？” “这不是很正常么？这一开春就要忙起来了，什么不需要？但有一条你得记住了，去陕北的食宿一定要自理，不能让人家老乡负责。” 韩亚文琢磨了一下，给了郑卫民一个大拇指：“高！” 第203章 先把形象立好 郑卫民太知道这群大院子弟的德性了，不管什么时候都讲就一个面子，还得端着。 这群人要是去了地方上，和普通老百姓打交道是没什么问题，但总会秀一点优越感。 韩亚文会第一个给陕北弄来批条，弄来东西；事情发生之后肯定会有人有样学样，但依照这群人的尿性，肯定要把自己当成一个施与者，姿态也会高高在上。 在大家都能弄来东西的情况下，韩亚文的表现就会被认为是真的帮忙，而另外一群人依旧会是一个“倒爷”的样子。 这个形象不是给陕北看的，而是要给大院的领导们看的。 “那我初十左右出发过去，还能看一下那边十五怎么过。” “你最好弄个相机，多拍点照片，我再给陕北写封信，总不好到那就抓瞎。” “行行行，我先去黄原师专转转，再去徐家村大队。” “那我多写几封，趁着你还没出发，我先让那边有点准备。” 回去之后，郑卫民便给陕北写了信。 给范成功和徐秀莲的信里，只是说了有个哥们要去陕北看一看；但给徐志全的信里，郑卫民就让他准备提困难了。 “支书，要过去的是我一个熟人，他爸爸当年在陕北当过兵，对陕北很有感情，有什么困难或需求都可以同他提……” 需求一定要从陕北提出，这样韩亚文才好操作；有了第一次，韩亚文之后的操作都会方便许多。 后面几天，郑卫民还是会来找王云芳一起压马路，逛公园；但却极少碰到韩亚文。 韩亚文忽然觉得日子过得有些充实，他要拉拢那哥几个，还要留意老宋那边的动静；陕北那边的介绍信也要开，他挺疑惑的，郑卫民不是说会有人往城里寻活路么？那是不是说介绍信很快就可以不用了？ 偶尔能遇到郑卫民和王云芳，韩亚文心里哀叹，真是忙的忙死，闲的闲死。 介绍信开到了，韩宣怀对儿子要去陕北极是意外，他本来以为韩亚文只是三分钟热度，想一想就可以了，没想到还真要去。 “打算在那边待几天？” 这是个好问题，韩亚文还没想过要在那边待几天，他做事一向随心。 “先在黄原待个一天，再去下面的县里看看。王云芳和她对象都是在那边插队的，这几天遇到他们两个，都和我说那边条件艰苦，我想去看看那个烧砖窑怎么样，估计来回得十天半个月。” 韩宣怀点点头：“也行。先去看看，等到麦收的时候再过去看看，要是能帮忙割麦子最好了。” 韩亚文心道：“爹，我是过去看看，不是去插队啊……”但嘴上还是答应道：“这也不是不行。那个，爸给我点钱……” 韩宣怀觉得他可能抓到重点了，这小子是冲着钱来的，估计是手头又紧了，找了这么个借口。 “我记得你过年还有不少压岁钱，这么大的人了！这次给你五十，省着点花！” “够了够了。”韩亚文忙应道，但这让韩宣怀疑心更重，这五十块够干什么的？ “丑话先说好了，你去陕北回来得有东西给我看，至少得写个日记吧？” “爸，你这就难为人了啊……我那日记您又不是没见过，来来来，我翻给您看，之前写的。”韩亚文钻回房间，拿了个日记本出来，看着挺厚，但里面写的东西有限。 “1975年9月25日，星期四……今天玩得很高兴……就这一句话，玩的什么我都不记得了；您要是觉得我能写，那我就拿这种东西给您看。” 韩宣怀拿过日记本，翻了翻，这小子每天的日记不会超过两句话，除了玩得很高兴，就是玩得很快乐；他也不知道老韩家造了什么孽，儿子怎么就不争气呢？ 但去陕北总是好的，那边不是花花世界，比广州差远了。 “过去的火车票我给你买，回来的火车票，你自己买！得把票拿回来给我看。” “爸，就这么信不过我？” “你自己觉得呢？” 韩亚文很郁闷，之前信用透支得太厉害；他不是真的缺钱，但他不能表现出来有钱。 郑卫民还有两年毕业，早点说吧，还有一年半才能出来实习，太慢了。 韩亚文不知道为什么期盼着郑卫民毕业，他觉得郑卫民毕业之后的作用会更大。 几天之后，徐家村那边收到了郑卫民的信，徐秀莲都准备回学校了，在出发之前被徐志全叫住了。 “女子，卫民来信了。他不是还没开学么？” “估计是有事……” 徐志全把信撕开，看完之后乐得直拍大腿。 “好啊，真好啊！卫民还是有心，找了个大干部的儿子过来，让咱们找他要东西呢。秀莲，你……哎，估计是赶不上，可惜可惜，晚点我去找大成，让他来负责这个事情，啊呀，他们年轻人能说到一块去。” 徐秀莲接过信，仔细看了：“爸，卫民可是说了，人家自带钱和粮票，不让咱们招待。” “你这女子咋就这么实心眼呢？卫民把人家给弄过来，咱们好的没有，但要是连一点表示都没有，那不是太伤卫民的脸了？你收拾东西吧，我去趟大队部。” 初十的时候，郑卫民准备从筒子楼搬回学校了。 王云芳和韩亚文都过来帮忙，三个人一起，用了两辆自行车，一趟就给搬完了。 郑卫民把煤油炉子收好，又把房间给打扫了。 韩亚文说道：“卫民，等会我走的时候，自行车就留给你了。” 王云芳对郑卫民说道：“亚文明天就去陕北，说要去咱们插队的地方看看。” “哟？传开了？” 韩亚文说道：“没！就和王云芳讲了一下，这事儿我还到处显摆去？又不是真的插队，讲出去没得被那哥几个笑话。” “我给陕北写了信了。亚文，多带点钱，这趟过去一定不能让那边的出钱。” “放心，我心里有数。”韩亚文都能想象到，到时候去陕北的人肯定会多，但能收到感谢信的人就不会多了。 三个人进了北大，宿舍楼里已经有人了。 开门进去，一阵清冷。 “好家伙，卫民，你在这住一晚，估计得感冒。” “不至于，这是长时间没有人，我在里面待个一天就不一样了。” 郑卫民检查了一下自己夏天的衣服，没有异常，心中安定了许多。 “走，去食堂看看，今儿头一天过来，要吃点好的。” 大院那边，韩亚文要去陕北的消息还是传开了。 不少人都在议论，韩亚文这闹的是哪一出？ 许多人在笑他：“当初还不如和王云芳一道过去插队，这人家都有对象了，他可算想起来了。” 但嗅觉灵敏的人士不这么认为，比如老宋和刚子他们。 在他们眼里，韩亚文同猴子可以扯上联系了；就算这小子被拦过一次，但他们事后复盘，都觉得这个事情不足以让韩亚文放弃南下，特别是现在南下是流行趋势，没人能管得住。 但陕北那边有什么？除了黄土高原和信天游，他们想不到别的——毕竟韩亚文身上没有忧国忧民的气质。 “得盯着点……奎元，红星，亚文最近和王东他们走得不是挺近的么？帮忙打听打听，看看那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204章 都要动起来 他们听到信儿都是说韩亚文家里让他去陕北忆苦思甜。 奎元说道：“亚文的口风愈发紧了，到现在为止，他家里人还不知道他去广州的事儿呢。” 老宋眉头微皱：“这小子也算个人物了……我一时半会儿还琢磨不透他的思路了……” 但老宋还是知道，韩亚文这小子兜里有钱，虽然大半年没有去广州了，但这小子也没有大宗用钱的地方，指定在憋什么大招。 红星也说道：“宋哥，咱管他干什么？广州不还是得去？我可是听说了，今年的政策可能会放宽，要把个人买卖合法化，也就是说，往后没有投机倒把了。” “风声一早就有了，就看什么时候能落实。咱们等不了，这样，咱们继续去广州。过年期间我也没闲着，和地面上的几个哥们吃了饭喝了酒，也都聊了聊，咱们带回来的东西交给他们，他们来出。” 但心里面还是在琢磨韩亚文，他总觉得一个肯放弃广州的人所图甚大。 韩亚文和王云芳从北大回来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大院周围的目光不一样，他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可能是因为王云芳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 但这同他真没啥关系，他就是当个苦力，再没别的了；要是因此挨上一板砖，那得找郑卫民报销，医药费营养费都得报。 回来之后，韩亚文就收拾东西去了陕北，票是老子韩宣怀给弄来的，韩宣怀甚至把他送上了火车，看着火车发车才肯回去。 郑卫民的宿舍开始热闹了起来，大家陆续回来，带来了家乡的特产，数量不多，只能尝尝味道。 孙东风也回来了，嘴巴笑得咧到耳后根。 “吃了蜜蜂屎了？” “没！不对！你才吃了蜜蜂屎了呢！我是下定决心准备读研究生了，先留北京几年再说。” “哎，这就对了！”几个老大哥都觉得孙东风这个选择是对的。 王乃强给准备了点稻香村的点心，只半天的时间就只剩下纸包，冯志坚赶到的时候连点渣都没有了。 闷闷地喝了杯热水，冯志坚终于发现了异常点：“哎，卫民呢？” 孙东风乐道：“咋？是不是还指望郑大人的救济粮呢？” “卫民是不是还没回来？” “他哪次不是第一个？去学生会开会去了，等回来的时候你再来敲一把吧，郑副部长估摸着要变成郑正部长。” “卫民不得了啊！我是不是也得读个研究生？等到毕业分配的时候找卫民走走后门。” 学生会的同学来得都比较早，开学之前他们先开了个会。 郑卫民坐在前排，认真地听着；刘玉泉被安排到了执委会那边，他则接任了宣传部的部长。 原本刚加入学生会的时候，他想的不过是参加一下，没想过会成为某个部门的负责人；没想到到了大三，他竟然成了宣传部的部长。 这个节奏有点像上辈子的某个室友，从大一的干事到大三的部长，等到大四却又没人鸟他了。 但郑卫民觉得等他到了大四，肯定不会没人鸟的。 刘玉泉对学生会的安排同样没有意见，虽然换了部门，但也做了执委会的副主席。 从学生会开完会回来，刚进宿舍郑卫民就被吓到了，满满一屋子人都在等他。 “咋样啊？郑部长？”孙东风很想验证一下他得到的信息的准确性。 “还真被你说中了。哎，杜若是个什么来头？怎么消息那么灵通。” 孙东风抓了抓头：“我不知道……志坚你知道么？” 冯志坚也挠头：“我也不知道啊……但我琢磨着，杜若家里肯定和咱们学校有关系，什么事儿她都能提前知道点信儿。” “哎，做了部长了，是什么感觉？” 郑卫民说道：“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今年的任务可能会更多一些，工作的难度也可能会再上来一些。” 王乃强说道：“想那么多干什么？萧规曹随就好了。今年你们的任务我都能预见到，那就是丰富学校的社团，组织更多的活动。” “是有这个要求。王哥，你们要不要弄个社团？比如围棋社什么的。” 王乃强有些心动，想了想却又放弃了：“算了，这都大三了……” “来得及！”孙东风说道：“大学才过了一半，怎么就来不及了？王哥你要是不弄，我……不对，我要读研究生的；志坚，你来弄呗？” “我不做！我在话剧社呢。” 陈宣说道：“老王，弄一个吧，咱们自娱自乐也行。东风说的对，咱们也才大三，还有两年呢。” “那行，老陈，你可不能跑了，得和我一道。” “行！” 郑卫民乐呵呵地看着两个老大哥互动，这也是对他工作的支持。 “卫民，尝尝我们家的大葱！”蔡志勇把带来的大葱和煎饼拿了出来，孙东风嘿嘿笑着看郑卫民：“吃呀，吃呀！” 郑卫民知道这小子在期待什么，他撕了四分之一张煎饼，把大葱往里卷了卷，这个动作就让孙东风有些泄气。 “吃煎饼，没有好牙口可不行。”郑卫民说罢，使劲咬了一口，果然还是韧劲十足。 “掺了红薯面，要不吃不饱。”蔡志勇补了一句。 味道不是很好，没有大葱的话郑卫民觉得很难下咽。 “蔡哥，这个寒假过得怎么样，你们大队动起来了没有？” “动起来了！”蔡志勇很是高兴：“上面有领导下了指示，再加上我带回来的消息，大队里开始责任制了；至于烧砖窑，只有几个人敢干。” 郑卫民问道：“是平日里的恶霸？” “虽不中，亦不远矣。那几个人是兄弟，平日里，嗯，是比较强势，脾气也比较冲，听我一说，他们决定先干。” 郑卫民能想到，在农村有几个兄弟是个什么样子；平日里都不会有人敢欺负，要是再凶恶一点，说是横行乡里也不过分。 但能动起来总比不动的强，他们带了头，总不可能把所有的活都给干完，其他人总会有点零工杂活干。 孙东风叫道：“蔡哥，你要是毕业了回去当干部，得好好敲打一下他们。” 蔡志勇笑了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有太出格。”农村偏偏就认这一套，兄弟或者堂兄弟多，那在村里说话就是能大声；闹了矛盾也都是两家自己解决，除非要打破脑袋才会见官。 但只要有人能动就好，后面自然会有人跟进。 韩亚文还在火车上，咔嚓咔嚓往西边走。 看着窗外的黄土，他觉得应该差不多要到了。 列车员在招呼了：“乘客同志们注意了，前面就到黄原了，有需要下车的乘客带好行李……” 韩亚文抓起行李，往车厢门口走去。 他听王云芳和郑卫民说过，他们俩过来都是乘的驴车回的大队。驴车……这也太慢了，韩亚文可等不得。 手里捏着郑卫民给的通讯地址，他过来第一站是黄原师专，要先见见范成功周玉秀和徐秀莲。 现在这三个人也都在师专汇合了，今年他们都大三了，徐秀莲又是下学期，是要去实习的。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呢。” “得来一趟，卫民专门说了会有人过来，我咋能不来瞧瞧？” “这边有我和玉秀，你担心个甚？你去哪边实习？不会是柳林初中吧？” 徐秀莲摇摇头：“我讲课是什么水平你们都知道，我爸不愿意让我去现眼，就托了人，让我去了教育局。” “乖乖！”范成功惊叹道：“你这云淡风轻的，你知道多少人想进教育局么？” “不一样；你们是教书也成，进教育局也成，但我要是去教书，恐怕得让学生们撵出来……哎呀你就别笑我了。” 周玉秀说道：“那个韩亚文估摸着这两天就会到，得好好招待。” 范成功说道：“不用！卫民交待得清清楚楚，千万得让那小子放点血！有困难也得找他提！行不行的咱不知道，但提了总有点希望。” 韩亚文出了站，问了好多人才问道黄原师专的地方。 黄原不大，韩亚文用两条腿就走到了。 打听一个人可能有点困难，但三个人就容易了许多，特别是这三个人竟然还在一块。 “你就是韩亚文吧？卫民的信我们都看到了，住的地方找了没？没有？正好！晚上和我在男生宿舍凑合一晚上，能省一点算一点。” 第205章 大能人 韩亚文没客气：“那正好！我在黄原过一个晚上，明天就去徐家村。” 晚上范成功想请韩亚文去外面的国营食堂吃个饭，但被韩亚文拒绝了，他就是要在学校的食堂对付一顿，并坚持由自己付钱和粮票。 这让徐秀莲很是不好意思，学校里怎么都好说，大家都是学生，请不起也算正常，可要是到了大队里还是这样，她觉得不好办。 卫民在信里可说的清楚，让大队朝这个人张嘴呢。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韩亚文这么有原则，徐秀莲反而觉得不是好事了。 但幸好韩亚文的话比较多，四个人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韩亚文一张嘴恨不得当两张来用。 “我算了一下，卫民和云芳去插队的时候知青点有六个人，这考上大学的就有四个了。再加上秀莲姐，乖乖，你们大队不得了啊！” 周玉秀想到了柳娟，都是被陈东来给祸害的，现在的精神状态也是好一阵歹一阵。 范成功也想到了，但韩亚文又不认识另外两个人，他便把话题往徐家村那边扯：“这会儿徐家村大队也不得了。那烧砖窑整天冒着烟，把四里八乡的庄稼人都给吸引过去了。责任制是去年开始的，今年都有的小队敢包产到户了！单干是好，但缺的东西也多。” 韩亚文心道，卫民你都给他们交待了什么？这也太快了吧？总得让哥们先看看再说。 “烧砖窑不是能赚到钱了么？” “能，但能用的人手有限，还是有很多人空有一身力气没处使。”徐秀莲看了一下韩亚文的饭盒，总觉得少了点，便又起身去弄了一碗饸饹。 韩亚文看着她离开又回来，还端了一个碗，就猜到是给他的了。 “尝尝，和北京的面不一样。” “这也太破费了。”韩亚文竟然还有了点不好意思。 范成功说道：“不都说送行饺子迎风面么？尝尝。”都是年轻人，他知道眼前的这点东西填不饱韩亚文的肚子。 果然，韩亚文把这碗饸饹也给吃得干干净净，味道确实不一样，但他还是怀念北京的炸酱面。 “卫民在北京怎么样？”徐秀莲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一个问题。 “他？”韩亚文哼哼一笑：“我算过了，那小子毕业之后肯定当干部！他没和你们说吧？现在在学生会里面都是副部长了。”他还不知道，现在郑卫民都是部长了。 徐秀莲喃喃地说道：“难道卫民毕业了还真能到我们原北当副县长？” 韩亚文摆摆手：“这个难度可有点大。卫民毕业之后估摸着要留在北京。” “为啥？我看卫民挺惦记我们的，这又是让我们搞责任制，还又给弄了烧砖窑的路子，秀莲，是不是还给了大队一百块钱拍照片？”周玉秀在饭桌下不动声色地掐了范成功一下，这个事情能说么？别把韩亚文给吓跑了。 韩亚文说道：“不是这些。你们知道，卫民这小子在陕北的时候也没闲着，早就把王云芳给勾搭上了！王云芳有个哥哥在南方当兵，家里就剩她一个了，你说卫民还怎么回来？” 他也没敢说王云芳家里的状况，怕把这几个人给吓着。 说到那一百块钱，韩亚文就来了劲儿：“我要过来之前，卫民和我提了，让我多看看。除了你们拍的照片之外，我还带了一个相机，回去的时候我得多拍一点。” 范成功心里安稳了许多，只要你肯来看就好，卫民交待了让我张嘴，我肯定要张嘴。 “看着天还没黑透，咱们去外面拍个照片吧。”范成功提议道。 韩亚文看了一下，觉得光线没问题：“走！” 在路边找了个同学帮忙，韩亚文在黄原的第一张照片拍了出来，他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做“韩亚文在黄原师专和同学们的留影纪念”。 在师专的男生宿舍住了一晚，范成功起了个大早，帮韩亚文打来了早饭——有俩鸡蛋。 吃完早饭，几个人一起把韩亚文给送到了汽车站。 “秀莲，你是不是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学校的老师可都在催你们去实习了。” “还得过两天……我爸还在找人……哎，这韩亚文还要过去，先紧着这边来吧。”徐秀莲心里也有些忧愁，看了看远去的汽车，她说道：“啊呀，瞧瞧我这脑子，我该给我爸打个电话的。” “大队通电话了？” “大队哪有电话，我打给公社的白书记，让他找人和我爸说一声不就行了？” 徐家村大队，徐志全也在准备。 “那个，知青点的窑洞给收拾出来嘛！秀莲妈，把铺盖给弄过去，得让人家有地方睡。”激情又回到了徐志全身上，就算这个北京来的韩亚文只是看看，他也得招待好，这都是要给卫民面子的。 现在他是越想越有门，卫民要是说的都是真的，那今年的化肥就能有保障了。 搞了生产责任制，大队里的人干活劲头十足，再也不用他吆喝着出山了；但化肥始终是个大事情，按理说，他不管也可以，各人凭本事嘛。 但要是真的那样， 那他这个大队支书换谁不是当？还是得为社员们多想想。要不他也枉为这十里八乡的大能人了。 披着大氅，徐志全和徐伟根他们几个人在大队部前面的石磨盘附近拉着闲话，看到徐成又骑着车子回来了。 徐伟根奇道：“大成，你不在供销社上班，咋回来了？” 徐成脑门都冒汗了：“白书记让我来给你们讲一下，那个北京的韩亚文从黄原过来了。” “好！那看来今天肯定能到！”看着白川竟然没来，徐志全心里很是瞧不上：“卫民可是北大的，这今年都大三了，距离毕业可就两年了！要是真的分到咱们原北当副县长，我看你白川后悔不后悔。” 就算分不到原北，徐志全也觉得郑卫民能当个大干部，起码比他白川大——之前工农兵学员毕业之后都能当公社主任副主任，人家卫民咋就不能当副县长了？说不定能在北京哪个县当副县长哩。 一想到这里，徐志全忽然觉得他要稳住。 你白川不是不来么？没关系！那就不来好了，我这边先招待这个北京来的韩亚文。 卫民说了，要让韩亚文看到大队的困难，了解到困难，该张嘴的时候一定要张嘴！ 这是个好事情嘛，等到我把化肥什么的要过来了，你们可别眼红……等等！ 徐志全又笑了起来，北京啊……那边首长多，给的支持可能也会多，到时候怕是县里面都要来和他开这个口，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秀莲的工作给落实到教育局去。 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徐志全得意了起来，要不怎么说我当这个支书呢？你们呀，想事情都想得太少了！ “是这，大成！卫民信里面说了，要让韩亚文自己掏钱。但人家卫民在咱们这边插队这么久，又给咱们大队办了这么多事情。你帮忙找供销社的小伙房给弄几个菜，这个钱，我个人出了。” 说罢，徐志全当场掏了几张大团结，递给了徐成：“就按这个钱弄吧。” 第206章 留学 到了原北县，韩亚文马不停蹄，接着转车去了柳林乡。 乘车的时候，他看到窗外的景色，这同他的认知有一些差别。 都说陕北穷，但他没想到能穷成这个样子，当年王云芳和郑卫民是怎么在这过的？ 道路两旁，不时有戴着脏兮兮白毛巾的汉子路过，他们或者背着东西，或者拉着车，脸色也比北京的人要深许多。 到了柳林乡，韩亚文更是两眼一抹黑，但他胜在嘴好使，找了一个像干部模样的人打听了徐家村大队。 那个干部甚至还帮他拦了一辆驴车，让他坐着过去。 道了谢，韩亚文便上了车，和赶车的老汉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他还在故意模仿陕北口音，老汉不生气，乐呵呵地同他聊着闲话。 “后生，你也从北京来？” “是哩。”韩亚文咧着嘴，高兴地回着话，但听着老汉的话茬他还没有发觉异常，只是接话道：“您是说的郑卫民吧？” 没办法，就郑卫民最出名，原北有几个能考上北大的？郑卫民又是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人，他的名字要被这里的人记上很久。 “我是说我带过的人，你是第二个从北京来的。之前还带过一个从北京过来的干部，中年人。” 韩亚文奇道：“还有谁能往这边来？也是去徐家村的？” “那可不是？你不是也去徐家村的么？后生，我们这十里八乡的都想知道，徐家村有个啥？你们北京来的人咋都要往那去？” “我一说吧，您肯定不信！郑卫民是我哥们，我来这边就看看他插队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老汉咧着豁牙的嘴笑了：“后生，你别日哄鬼了……这我老汉是不能信的……” 韩亚文也笑，好嘛，这人老就是精，掺一多半的真话都骗不了；但他又想道，让老汉知道他过来的真实目的又能怎么样？能多两块肉啊？关键人家也不肯信啊。 摸了摸下巴和嘴唇，上面的绒毛还是软软的。 到了岔路口，老汉便把他给放了下来：“后生，沿着这条路往北走，就能看到两个烧砖窑，那就是到哩。” “谢谢您。” 老汉咧嘴又笑了，这北京来的人就是客气。 韩亚文迈开两条腿往北走，还没到十五，但烧砖窑这边好像有了动静。 用徐志全的话来说，那就是娃娃们都开学了，烧砖窑也该开工了。 韩亚文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边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没错，就是这里……” 旁边早就有人盯上他了，一个展扬的汉子冲着他喊道：“哎，是不是北京来的？” “你怎么知道？” 那汉子便笑，冲着砖头后面喊道：“支书，赶紧的，人来咧！” 徐志全从砖头后绕了出来，韩亚文看到他还在提裤子，估计是解决急事。 “韩亚文？走走走，到大队部说话！你们干着啊，我招待一下北京来的干部。” 韩亚文暗笑，自己什么时候也变成干部了？但看了看胸前挂着的相机，又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住的地方也给安排好了，你就住之前知青点的窑洞，那边空着，铺盖什么的不用操心，都给你准备好了。” 韩亚文跟着徐志全往村里走，虽然是冬天，但依旧有牲畜粪便的味道飘来，若有若无，让他很不习惯。 他打算在这里待上个十天半月的，总要多看一些，多了解一些。 日记本也被他带来了，看着日记本他就发愁，难道还要像之前一样，一张纸上写个一两行字？ 他使劲搓了搓脸，这活儿就不好干。 徐志全帮他把东西放好，便说道：“卫民在这边的时候，我都是直接喊他名字的；这样，我也就直接叫你亚文吧。” “没问题。” “那行，亚文，咱们先去大队部。” “好。” 韩亚文没想到，刚过来就被安排了一顿饭，酒和菜都摆好，想走都不行。 “支书，可不能这样。往后我就和砖窑的人一道开伙，交钱交粮票。” “那可不行！”徐志全可不能让韩亚文掏这个钱，这不像求人的样子嘛。 韩亚文笑道：“支书，您要是不收，那我往后可不敢来了。” 这句话拿捏住了徐志全，郑卫民也在信里面一再强调让韩亚文自己掏钱；他忽然想明白了，要是大队里还能有钱请吃请喝，那啥都要不来。 “能行！今儿算是给你接风，往后咱们就一道在砖窑上开伙。” 韩亚文在徐家村安顿下来了，后面的时间就是每天都在村里走走，看看，活动范围扩大到了附近的几个村，手里的胶卷也在不停的拍摄中渐渐变少。 晚上，他点着煤油灯在窑洞里写东西，日记本上有大量的错别字，他其实并不知道，只是觉得好辛苦。 “卫民，哥们可算信了你的鬼话了！” 砖场那边的伙食算是好的了，能有黄馍馍或白馍馍吃，但菜却很简单，都是白菜萝卜，偶尔加个粉丝就能很好了。 这里的人开始赚钱，却依旧舍不得花钱。 韩亚文把这些都给记下来，虽然写的乱七八糟，但能看懂。 北京那边，郑卫民也开学了。 大三了，大家的内心的感觉也不一样了。 早的话，寒假一过就可以实习了；晚点暑假也要找单位去实习了，今年可能是大家能学习或者在学校挣表现的最后一年了。 孙东风开始早出晚归，每天都在学习，他是下定决心要留在北京，如果实习单位不理想，那就干脆考研。 冯志坚每天也在上自习，他经常是去和孙东风凑一堆儿，想着沈招娣能把杜若给带来——这不能完全错，杜若也出现了几次，但在上自习的时候极为认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这让冯志坚很是苦恼。 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个自习室，郑卫民甚至还遇到了高羽。 空位不多，又是熟人，高羽经常也是不客气地坐过来，和大家一起。 在某一天，难得大家都聚在了一间自习室。 到了晚饭的时候，自习室终于有了点动静，高羽伸了个懒腰，把手里的钢笔放下，对郑卫民说道：“卫民，可大三了啊！” 孙东风被沈招娣撵到和冯志坚坐在一起，她则陪着杜若。 听到高羽的话，孙东风说道：“是啊，好快！要是过了寒假就要去实习，我都不知道要去哪儿。所以，我就趁着还有一年赶紧复习，高考我都过来了，就不信考研我过不来。” 郑卫民说道：“你考吧。我先看看能分到哪里去再决定考不考。高羽，你是不是也考研？” 高羽闭上眼睛摇头笑了笑，又把眼睛睁开：“卫民，咱们大三了，我又是学物理的……我打算申请公费出国留学……” 公费留学？ “你可以的。你英语足够好，又是北大毕业的，不管是去美国还是欧洲，都不成问题。” 冯志坚也说道：“高羽，我可是听了一些传闻，说是在美国那边刷盘子都比在国内挣得多好几十倍。” 郑卫民说道：“挣什么花什么。你不能想着用美国的工资来购买国内的价格的东西。” 高羽说道：“我想好了，一定要申请出去。等到学成，我会做出更大贡献的。” 第207章 各人规划冒头 冯志坚忽然有些迷茫了：“你出国……东风考研……卫民看来是要走仕途了……我……”他使劲薅着头发，眼睛开始失去神采：“我难道就真的要浑浑噩噩地到毕业等分配了？” 高羽说道：“你可以找一个方向；时间还有两年，足够你想的了。” 前面的杜若忽然转头过来：“高羽，你是什么时候想到出国的？” “上次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吧……”高羽仔细回忆了一下：“我想过了，想要获得更多的知识，就得出去看一看。” 杜若看了看郑卫民：“你不考虑一下么？” 郑卫民笑着摇头道：“我一文科生，就不出去了，让理工科的同学多点名额。” 孙东风说道：“对头！这要是在战争年代，我和卫民估计都得排着队扛枪上前线，高羽就得留在后方，就算啥都干不了也得留着。” 杜若有些不同意孙东风的观点：“改革开放，不仅仅是要引进外国的科技，同样也要接受外国的文化，文科生一样要走出国门看一看。” 孙东风好容易逮着机会说话，自是不肯放弃：“事有轻重缓急，这一点我和卫民的看法一致。” “郑卫民，你就不想出去看看？” “那也得过个几年才行，现在不着急。” 杜若劝道：“你要是报名，我觉得一定能考上公费的名额。” 冯志坚忽然问道：“杜若，你是不是要报名？” 杜若没有隐瞒：“不错，我就是要报名。我不同意东风和卫民的看法，既然国家给了文科生名额，那这个名额就不能浪费，他们不去，别人也要去；文科生也可以走出国门看一看。” 孙东风说道：“那我和卫民就更不能报名了，万一把你的名额给抢了咋办？” 沈招娣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郑卫民的英语好，又是世界史专业，是可以出去看一看的，但话说到这里了，郑卫民依旧没有要出去的想法，沈招娣也不理解。 自打第一批留学生出国，留学的话题就开始兴起；后面的学弟学妹们也经常会聊起这个话题；他们这一届也到了大三，是可以考虑这个事情了。 郑卫民明确表态不出去，沈招娣认定郑卫民会走上仕途了，这样也挺好。 “我要好好学习，争取能被分进外交部。”沈招娣觉得能去国外使馆领馆也挺好。 孙东风只是反复阐述理工科学生的重要性，大家都能看出来，这小子是怕沈招娣出去他见不着了。 几个人一起去食堂打饭，高羽的神色好像轻松了一些，心头的事情有了决定，后面的时间他就奔着这个目标去便好。 吃完饭回了宿舍，孙东风便悄悄问郑卫民：“哎，你觉得高羽和杜若出去了还能回国么？” “难说。”郑卫民可不敢替他们打包票，每年出国的人都说自己会回来，但出去了之后反悔的同样不在少数。 “这下子志坚估计要迷茫了……” “也不一定。万一他忽然开窍了呢？” “开什么窍？卫民你别诓我了，咱们别拿大话出来安慰他，这小子英语不灵光，根本就出不去嘛。”孙东风说完之后又想了想：“算了，往后我这嘴巴也严一些吧，别在志坚那说走嘴了。” 冯志坚比孙东风和郑卫民想象的还要苦恼，杜若竟然想出国！ 对他来说，杜若本来就有些遥不可及，现在好了，连见面都要难了。 他一点儿也不怀疑杜若能拿到公费名额，人家实力在那摆着呢。 可怜的少年开始灰心了。 晚上的时间也很宝贵，郑卫民今天没有去上自习，而是去学生会开了会，议题是讨论“学校业余社团活动”。 学校里的同学越来越多，对课余活动的需求也在增加，丰富同学们的课余活动成为当下的主题。 之前的话剧社和辩论赛已经无法满足，急需成立新的社团。 负责任在主席台上讲着：“学校社团是培养学生兴趣爱好和特长的重要平台，它不仅能够丰富校园文化生活，还可以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认为社团可以让同学们在兴趣领域中深入学习和交流，提升自己的技能和素养。 接着，有同学提出了一些具体的建议，如设立艺术社团、科技社团、运动社团等，以满足不同学生的需求。还有人强调了社团管理的重要性，包括制定明确的规章制度、选拔负责人等。大家一致认为，一个良好的社团组织需要有规范的管理和运营，才能更好地发挥作用。 郑卫民记下来，晚上回去之后便和陈宣他们讲了这个事情。 “陈哥，围棋社的成立要赶早，有不少人都有这个想法，你们要是动手慢了，就得加入别人的社团了。” 陈宣当然不愿意了：“那可不成！我们不能起个大早赶了晚集。卫民，你不是在学生会么？先帮忙把这个位置给我们预定下来，我最迟周末就能把材料写好递上去。” “这没问题！趁着还有时间，陈哥你们多找几个人，总要有点社团的样子。” 陈宣乐呵呵地说道：“到底是朝中有人好办事！这个围棋社我弄定了！有说什么时候能让我们去招人么？” “你先把规章制度写出来，我再去给你申请摆摊。到时候可得弄得像样点，别弄个五子棋出来糊弄我们。” “卫民，你这就小看人了不是？和你说吧，哥哥我虽然是没有九段的水平，但也是杀遍单位无敌手。” 正说着，外面又有人了：“哎，卫民在么？” “在！啥事啊？” 进来的是隔壁宿舍的冯耀清，同样是为了成立社团的事情，他比较偏运动一些，想弄个篮球社。 王乃强躺在床上听着俩人聊天，对旁边的陈宣说道：“我琢磨着可能等不到学期末，这个学期就得出来一堆的社团，明年迎新的时候马上就能补充一批新鲜血液。” 他都能感觉到郑卫民干劲十足，大三确实不一样，大家的心思都开始体现出来了。 下午的时候他也听孙东风和郑卫民聊天了，这小子都不出国，看来是要走仕途了；王乃强很想看看，要是郑卫民真的能成为常代会的副会长，毕业会分到哪里去。 “哎，老陈，你说等会儿还能有人来找卫民不？” “那指定得有，要不今晚这会不白开了？我都想抢一波了，别人肯定也想。” 王乃强挪了挪屁股，让自己躺得舒服一些：“今晚夜谈会有话题了。” 第208章 两手准备 周末，郑卫民又溜到医学院去找王云芳了。 韩亚文的自行车都留给他了，不用白不用。 还没出正月，风依旧寒冷。 到了地方，身上冒汗。 王云芳带着他先躲进了自习室二楼靠窗的位置，今天有太阳，晒着暖和，而且在里面不会被风吹到。 郑卫民自己卷的时候没什么，但看到星期天的医学院自习室里的人也不少，他忽然有些不习惯。 “我说，你们都这么用功啊？” “开玩笑，这可是治病救人，谁敢马虎？我要是来一个及格就成，将来谁敢找我看病？” 刘娅也回来了，见到郑卫民极是高兴，她坐在一旁，听两个人聊天，不时插上一句话。 “哎，卫民。我听云芳说，他们大院有个人去你们插队的地方了。” “哟，连你都知道这个事情了。” 王云芳说道：“不单单是她，我们大院的年轻人几乎都知道了。” “是不是说，韩亚文贼心不死，还惦记着你呢？” “确实有，但也有别的。” 郑卫民笑道：“那让我猜猜。估摸着是说韩亚文不成器，咱们都从陕北回来了，他才想起来过去，对吧？” “没错。第二种说法比较多。哎，你说亚文在陕北怎么样了？这都好些天了，他能适应么？” “应该可以的吧……他兜里还是有点钱的，徐支书也会多照应他一些的。” 韩亚文适应得比郑卫民和王云芳想象的还要好，最关键的原因就是他兜里有钱。 最近烧砖窑开工，他白天没什么事儿就到处跑，县城和周围的乡镇都被他跑遍了，哪个大队穷他去哪边。 回来的时候，他还会给大队里的娃娃们带些糖果，听他们讲点以前的事情。 奋强上初中了，不好意思再找他拿糖，但也乐意同他说话。 “亚文哥，你在这边留多久？” “估计还能留个一个星期吧，咋？不想让我走？”窑洞里还是有些冷的，韩亚文有些怀念北京。 奋强点头道：“确实不想让你走。之前卫民哥在这边的时候我就喜欢找他，你过来了我也喜欢找你。他考上大学的时候我挺高兴的，但知道他走了不回来了我又不高兴了。” “你卫民哥是要做大事情的，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对了，我下个星期就走了，你有什么话想捎给你卫民哥没？” 奋强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你和卫民哥说说，要是能回来看看就好了。”奋强的心思还是很简单，就是想见一见郑卫民。 之前郑卫民给他做的短扇子被他收了起来，他都上初中了，是大孩子了，不能再玩那个了。 “我一定把话给带到。” 正聊着，徐志全也进来了，见到奋强在这边，就扬起了巴掌：“你这娃，还不回去写作业？在这磨你亚文哥作甚？” 奋强并不怕他，自打上了初中，这巴掌就没落下来过。 “我这就回去！” “支书来了，坐坐坐。”韩亚文四下里寻摸着，但也只找到了自己喝水的茶缸子。 徐志全笑道：“都是自家人，客气甚？” 韩亚文把杯子冲了冲，还是给徐志全倒了杯水。 “支书，喝点热水，暖和。” “啊呀，你和卫民，都是好后生啊！” 韩亚文说道：“卫民是真的好，我……反正您夸我我就当真了啊！” “我能看出来，你这趟过来不是来玩的，你是来看我们困难来的。” “支书，原本我还想着怎么和您开口的；您看啊，我一个毛头小子，嘴巴上毛都没几根，说出来的话也没人信。这烧砖窑开始冒烟了，村里的劳动力还是能找到点来钱的活路，比之前是好了一些吧？” “好了一些，但也有不好的。有很多东西，不是花钱就能弄到的，特别是咱们农民，穷怕了，兜里有了俩钱，有的人搂不住，不花掉心里不踏实，这种人少；有的人就攥在手里，还是一分钱都要碾成沫儿来花……” 徐志全絮絮叨叨，韩亚文安静地听着。 “……烧砖窑最多能烧到三月，三月一到，地里的活就多了。咱们都是农民，吃饱饭才半年多，哪敢把地里的活扔下？但三月要追肥，咱们这的化肥实在不多……” 韩亚文说道：“支书，我知道了！是这样，过两天我就先回去，看看能不能给想办法弄来一点；您这边也得想办法，万一我弄不来，您也别一直等着，该去找乡里的领导还是得去，咱们两处使劲。” 徐志全抓着韩亚文的手，使劲地晃着：“我就说你是个好后生嘛……” 韩亚文哭笑不得：“哎，支书，这化肥还没弄来呢。” “有这个心就好。” 送走了徐志全，韩亚文开始琢磨弄化肥的事情。 一个徐家村才一千多亩地，能用多少化肥？韩亚文觉得不能弄太少，弄得太少都对不起他来这一趟。 但算了一下账，韩亚文就知道自己眼高手低了。 一袋化肥就算按三十块算，他和郑卫民两个人的钱加起来也只能买个五百多袋，这些化肥能够徐家村使用么？韩亚文都不敢打包票。 “果然是要卖脸啊……”韩亚文躺在炕上，看着窑顶，喃喃地说道。 窑顶上原本糊了报纸，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皴裂泛黄成破纸片了。 这些钱还不能都花掉，还得留一点走关系；在大院里生活了这么多年，韩亚文知道没关系是办不成事的。 三月份……徐志全说的也不清楚，是农历三月还是阳历三月啊？愁人！ 韩亚文不事农事，根本就算不清，但他觉得宜早不宜迟，早点好。 在炕上翻了个身，韩亚文叹道：“卫民，你可真能找事儿……” 徐志全的心里面也不上不下的，这个韩亚文说的太仗义了，让他不敢信。 回去之后，他又把郑卫民的信给翻了出来，看了又看。 “卫民，叔可就指望你了……” 郑卫民从医学院回去之后，宿舍里极是热闹。 “哟，赶大集呢？” “哎哟，可算回来了！哥几个都想抢第一波，来给你交材料呢。”陈宣也写好了，郑卫民一看，好几页纸，把他都给吓坏了。 当初他弄辩论赛和话剧社的时候，好像也没写这么多吧？不过也不是坏事，写得越多越规范，还能取长补短。 “我先收了，明天就给交上去。” 陈宣催道：“还明天干啥？今儿就交了呗？明天说不定就能开会讨论了。”在北大的学生面前想打官腔，那肯定是不好使的，郑卫民今晚不办都不行。 拿着手里的材料，郑卫民出门了，回来之后面色平平。 “咋了卫民？说话啊！” 郑卫民摇摇头：“你们的材料，不会开会讨论了……” “为啥？”陈宣蹭得一下就站起来了：“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郑卫民做苦闷状，又叹了口气：“说是直接招人成立就可以了。学生会是为你们服务的，不是为了掣肘你们的……” 王乃强伸手给了郑卫民一个大巴掌：“让你说话大喘气！” 陈宣也松了口气：“卫民，你和东风学坏了啊！” 孙东风满脸无辜：“这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天地良心啊，这次是真没我啥事，我连个太平拳都没打……” 郑卫民嘿嘿笑道：“下下个星期天，可以出来摆摊。现在要等一等别的同学。” “这没问题！”陈宣心情大好，能先把这个围棋社给占了就好。 第209章 开始用功 最近开了学，郑卫红把作业赶了出来，不情愿地去了学校上课。 她今年高一，过了暑假就高二，再过一年就要高考。 能考成什么样子，她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但她知道高考的题目很难。 和郑卫民一样，她也是去的育英中学。 高中的课程异常紧张，所有人都在和她说，高一的寒假就是她最后能放松的时候了。 算了一下，三哥也才大三，还要两年才能毕业，她这波高考要完美错过三哥的毕业分配时间了。 回到家里，郑卫红依旧提不起精神，但作业还是要做，数学课本上的鬼画符她看到就头疼，但不学也不行，总不好在期中期末的时候太难看。 房间外面，好像爸妈在商量什么事情，她把耳朵竖起来，趁机偷了会懒。 “哎，老郑，卫国和卫东几年没回来了？是不是能回来探亲了？” 郑刚也觉得可以了：“大家都是几年回来一次，轮也该轮到这两个兔崽子了。你不说我还忘了这一茬，等这俩兔崽子回来，让他们去瞧瞧三儿。咱们一大家子都围着他转，这次够给他面子了。” “寒假的时候也不知道三儿跑到哪去了……” 郑刚说道：“你还担心这个？大院的孩子还能找不到地方住？三儿是闷了点，但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只是这个年他们过得不是很好，出门的时候都要当心着些，生怕别人提起三儿。 “那你写信让老大老二回来吧……” “好！我今晚就写。你去看看卫红怎么样了，这都高中了，可不能再玩下去了。” 郑卫红赶忙做用功状，手里的笔还没画几下，袁秋便推门进来了，看到小闺女在做作业，点点头：“别太累了。” “我知道。” 袁秋把门带好，出去了。 郑卫红在盘算着大哥二哥回来的日子；大哥都当连长了，不知道能不能给自己带点小玩意回来。 就像爸妈说的那样，郑卫红在外面也轻易不想提起三哥；要是三哥周末能偶尔回来，那她肯定愿意说。 “说闲话的人都该下拔舌地狱。” 郑卫红手上一使劲，钢笔尖就开始劈叉，纸上也出现了绿豆大小的墨水痕迹；她连忙收回，又检查了一下，好像问题不大。 北大，郑卫民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生活和学习方式。 出国的话题被提出来之后，好像身边的人学习都更加用功了，郑卫民不知道系里面有多少人有出国的打算，但每天早上在湖边背单词的时候，他看到了更多熟悉的身影。 高羽在遇到他的时候，也会点个头权当打了招呼，两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不能浪费在寒暄上。 郑卫民发觉高羽好像变得冷峻了，据孙东风说这小子已经不打乒乓球了。 上自习的时候，几个人也经常能聚到一起，相互坐得不远，算是有个熟人让自己心安；但又互不打扰，除非到了吃饭的时候。 晚饭后的自习，高羽也往往是回来的最晚的那一个，经常郑卫民回来了他还留在教室里多看一会儿书。 又是一个晚自习结束，郑卫民看了一下时间，九点多了。 “高羽，走吧，再不走都要熄灯了。” 高羽专心做题，低声说道：“你先走……” 郑卫民声音忽然变大：“一起走吧，等下熄灯了。” 高羽吓了一跳，但转身四顾，却发现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低头看了一下时间：“那么晚了么？” “走吧，磨刀不误砍柴工，明早还得起来背单词呢。” “你先走吧，我这题写完了再走，刚有点感觉。” “那你得赶着熄灯前结束了。”郑卫民先回去了，路上的同学极少，只有昏黄的路灯在发出最后的光。 宿舍楼里，大部分同学都已经休息，亮灯的宿舍没有几个；郑卫民没好意思开灯，仗着眼睛好，借着月光和外面的微弱的灯光打了热水烫了脚，躺下之后便加入了夜谈会。 “高羽还没回来？这小子是要把自己榨成干啊……”孙东风都替高羽担心了。 王乃强也听说了：“学理化的那帮小子有不少都是这样的；可惜啊，哥哥我年纪大了，要不肯定也要往外面走一走看一看。” 郑卫民忽然问道：“王哥，你出过北京么？” 王乃强哼了一声：“我没出过北京和我出国冲突么？” 宿舍里的其他床位都发出了笑声，陈宣说道：“老王，你就嘴硬吧！哎，卫民，你们北京人是不是都不喜欢出去？” “我出去插过队，还去过广州，云南，东北，我和王哥不一样。” 王乃强说道：“确实不一样。像卫民这样的不多，其他人都是天南海北地跑，不像卫民这么纯粹；像我就是不肯出北京，插队也得在北京乡下，出去干什么呀？当然了，我这种人也比较纯粹。” 郑卫民侧过身子：“哎，你们说，是不是过段时间出去就不用介绍信了？” “你要是不吃不喝，蹬个自行车在北京转悠一圈也没什么。” 郑卫民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在陕北插队的地方，已经有农民跑到别的公社去找活路了，听说有人跑到了黄原城，还有人跑得更远。” 王乃强疑惑道：“这不得当流窜犯逮起来？能让他们这么跑？” “不跑也不行啊……责任制都开始了，大锅饭被打破，往后自己给自己兜底，穷则生变嘛。” 梁野问道：“卫民，要是不用介绍信了，你最想去哪？” “我估计会先去趟东北看看我发小；再去趟陕北看看我插队的地方。” “其他的地方呢？” “大好河山，我都想看看。” “大好河山好像是在张家口是吧？”从陆绍峰开始，楼歪了。 “没错，察哈尔最后一任都统高维岳写的……要说这高维岳，我还真研究过，我给大家伙讲讲？”孙东风忽然爆出来了一个冷知识点，让宿舍里的人大为震惊。 “好为人师孙东风！好，孙老师给大家讲讲吧。” 孙东风嘿嘿一笑，颇有些得意的味道：“你们是不是被我那个都统给镇住了？这高维岳可是民国的官儿，写这个字儿的时候都1927年了……” 郑卫民安静地听孙东风讲了“大好河山”的由来，心里想道，大家果然是都开始用功了，他把双手枕在脑后，寒冷往胳膊上走，但在毛衣的加持下还能忍受。 但在半夜的时候，他还是老老实实把胳膊收回到被窝了，外面果然冷。 第210章 无需润色 韩亚文的胶卷用完了，他不打算补充新的胶卷，是时候要回去了。 时间不等人，他把日记本整理了一下，准备回北京和大院的领导们哭穷。 奋强和二栓尕娃他们又冒了出来，看他在收拾东西，便问道：“亚文哥，你是要回么？” 韩亚文扭头一笑：“是该回去了，在这边好些日子了。来来来，我这边还有奶糖，你们先拿着。” 奋强有些不好意思，他比尕娃二栓都大一些，他觉得不能再去吃糖了。 但尕娃却极是高兴地接了过来，随手就递给了他一颗，又剥了一颗放到自己的嘴里：“之前卫民哥也给我们奶糖呢。” 韩亚文心道，郑卫民你还真大方，不是说来插队的时候都快穷得当裤子了么？还能有奶糖吃？ 尕娃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亚文哥，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 “那我让我爷爷送你。卫民哥他们都是我爷爷送的。” “你爷爷？你爷爷怎么送我？”大队里有辆拖拉机，但韩亚文觉得乘坐拖拉机过去还不如他乘大巴车来得快。 “用驴车送。”尕娃的眼里有得意的光，大队里哪个大学生没坐过他爷爷的驴车？将来他也要坐这个驴车去上大学。 韩亚文心算了一下，乖乖，这得多久啊？ “太远了，不能让你爷爷送。” “没事的。” “真不行！我今晚要收拾东西，明天什么时候能起来还两说呢。”其实韩亚文心里琢磨的是要多睡一会儿。 发车的时间他都算过了，要是乘驴车过去，那不得半夜就出发？这他可受不了。 尕娃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坚持。 这群娃娃离开后没多久，徐志全也过来了。 “亚文，听奋强说，你明儿就要走？” “刚要去找您呢支书！我回北京之后就开始找领导们要支援，您给我留个电话，能不能弄到，我都给您回个话。” “啊呀……咱们这大队还么通电话……是这，记咱们公社的电话吧，或者供销社的也成，我让大成来接。”徐志全还是习惯说公社。 “都行。”韩亚文打开日记本，把两个电话都记下来了；明天就要回北京了，他心里没有底，但很亢奋。 就算没做过大买卖，他也知道越是压本钱，这赚的就越多。 卫民经常说什么来着？双赢对吧？他觉得这次的事情就是双赢，或者是多赢。 徐志全不由分说，拉住韩亚文：“走，去叔那吃个饭去。送行饺子迎风面，今晚让你婶子包点饺子。” 今晚的饺子竟然是羊肉馅儿的，韩亚文觉得滋味甚好。 贺英一个劲儿地给他添，韩亚文吃撑着了。 睡觉之前，他心里盘算着回到北京之后得先来一碗炸酱面，要不这流程不是少了一道么？ 第二天，他出村的时候路过了烧砖窑，烧砖窑的汉子们都和他打着招呼：“嘿，回了？” “回了！” 周二，韩亚文到了北京。 下车之后，他先找了个照相馆帮忙洗照片，又去了北大找郑卫民。 进了北大的大门，韩亚文嘀咕道：“哪有哥们这么勤的人？北大都快成我家了……也不说给哥们弄个学籍……” 熟门熟路地摸到自习室，果然看到了郑卫民，周围的几个人也有些眼熟。 他推开门，悄儿没声地往郑卫民旁边一坐，轻轻咳嗽了一声，郑卫民便看到了他。 “什么时候回来的？”郑卫民鼻子抽动，使劲闻了闻：“你这刚下火车吧？身上都味儿了。” “哥们还没说你呢。出去说吧，咱也是文明人，总不好耽误大家用功。” 到了外面，韩亚文的声音终于能大了一些，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 “这趟火车坐的，真累。但说真的，比去广州轻松，那火车才叫真的累。卫民，我可没吃饭啊，晚上你得请我吃个炸酱面。” “走吧，去国营食堂吃。你这辛苦打了一个来回，让你吃食堂你也不乐意啊。” 韩亚文说道：“这有什么不乐意的？我在陕北吃的可都是棒子面，在那边我就琢磨，你们食堂的饭怎么那么实惠，那么好吃？就吃食堂了。” “行。” “不是，你就不坚持坚持啊？” 郑卫民笑道：“有个词儿，叫从善如流，你看哥们做得不错吧？” “行！”韩亚文也无语了，赶紧把话题给扯了回来：“我在陕北待了十几天，都替你委屈。奋强他们什么都和我说了，难怪你和王云芳都不吃鱼了。” “那都是小事，说重点。” “重点啊，就是徐支书想让我帮忙弄化肥。” “除了化肥呢？没别的了？” “卫民，你还真当半年的责任制和那个烧砖窑能让他们兜里鼓起来啊？现在他们兜里的钱只够买化肥的，就这还不见得每家每户都能买得起。” “这样，等下我回宿舍……走，现在就回宿舍，我把钱都给你！” “着什么急啊。” “宜早不宜迟。” “先在你那放着，哥们还什么都没搞定呢。照片我送去照相馆找人帮忙洗去了。日记也记了，你比哥们有文化，帮忙改改。”韩亚文递给了郑卫民一个日记本，挺大个的。 打开一看，完全就是小学生作文，错别字不少，但能看懂是什么意思。 日记里详细记录了徐家村大队村民生活的困难，这里面缺什么，或者根本都没见过什么，韩亚文都给写出来了。 “怎么样？”韩亚文难得紧张了，他搓着手，等着郑卫民的评价。 “不用改，就这样。” “真不改？卫民你可别拿哥们逗闷子，这可是要给大院里的领导看的。” “这样就可以。要是经过我们的手，领导一下子就能看出端倪了，失去了它本来的样子，效果会打折的。” “不对啊……”韩亚文眉头皱着：“我可是听说了，经过笔杆子润色的文章只会效果更好。” “那是对陕北，但对你，效果会打折的。”郑卫民解释道：“这个事情往后就得由你来主导，我们帮你润色？那往后这个事情是不是谁都能做了？” 韩亚文眉头依旧没有松开：“那别人想做，肯定要找人专门写了。” “就用你自己写的，挨骂是必然，但挨完骂，什么都有了。能当领导的都不傻，你是去奉献的还是去赚钱的，他们能看不出来？你只需要比别人快那么一步，真诚那么一点就足够了。” “怪不得都说读书人奸诈……” 郑卫民把书包挎好，说道：“走吧，今晚你回来了，怎么也得给你接个风，咱们酒桌上慢聊。” “今晚就二锅头吧，钱我得省着点了。” 郑卫民嘿嘿笑道：“能行。” 第211章 没白走一遭 “还能行呢……我都快学会了……” 韩亚文能不会么，在陕北过了将近半个月，熏都快熏出来了。 俩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聊着，韩亚文嘴里也带着点陕北腔了。 “卫民，和你说吧，哥们今儿就吃了早饭，就等着晚上宰你一顿呢。” “走走走！面管够。” “酒和肉也得管够啊！” 到了国营食堂，俩人照例往角落里钻，占了一张桌子之后郑卫民便去要了菜和面，又带回来了一瓶二锅头。 韩亚文好像饿得不行，身子微微弓着，不肯坐直。 等到菜一上来，便开始狼吞虎咽，形象全无。 “不是，你这样子，好像受了虐待啊……” 韩亚文边吃边说：“我就是自己虐待自己……”手边的炸酱面也端起来，随便拌了拌，几乎没怎么嚼就下了肚。 肚子里有了食儿，韩亚文方才端起杯子，和郑卫民碰了一下。 一杯酒下肚，他满足地哈了一口气，又夹了一筷子白菜，慢慢咀嚼。 “卫民，我就想和你商量一下，这个化肥要怎么搞？找大院领导我肯定会去找，但需要拉着王云芳帮忙的时候，你别让她往后缩。” “那不可能。我就不和王云芳说，她也会帮你的。” “这阵子我算了算，徐家村需要的化肥不少，但能拿出来的钱不多……” 郑卫民截住话头：“你就按照徐家村的份额来算，他们买不完，还会有别人买；但你要和徐支书说好，这个化肥，就是卖给徐家村的。” “那他们不是也能倒一手了？” “你想多了。你卖给他们的价格要和当地的价格相当，要不没人会答应；但原北的化肥也缺，徐家村的人就算借钱，也要把你手里的化肥给吃下去。春天用不完，可以在秋天的时候再用嘛。” “也是……可咱们的钱，能买的化肥不多。” 郑卫民嘿嘿笑道：“放心好了，领导肯定会给你批条子，这个条子拿到了，你就不用花大价钱了。” 韩亚文眼珠子转了转：“那我是不是也不能涨价？” “涨价的活留给别人干。这个事情瞒不住有心人，你去陕北的事情整个大院都知道了，你再弄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想不知道都不行。” “他们能涨多少？” “不好说……”郑卫民也拿不准，紧俏的东西总要涨价的，涨多少看那群人的良心。 和郑卫民打交道的时间久了，韩亚文都能猜到郑卫民的想法了。 “那我平价出；嘿嘿。就像你说的那样，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做得太过火，往后想拿到批条都难。” 郑卫民却摇了摇头：“也不一定。” “咋说？” “你第一次拿条子过去的时候，得在人家化肥厂的价格上再涨一些；后面再有需要，就不用找大院的领导批条子了。” “那哥们不是赚吆喝了？”韩亚文越算越不对劲。 郑卫民说道：“只是少赚一些。亚文，你琢磨着那群人多会给化肥厂钱么？还有啊，往后可能还需要别的东西，要是想再登大院领导的门怎么办？形象得先立住了，前期少赚点没事。” “你够阴的。”韩亚文嘿嘿一笑，帮郑卫民把酒倒上。 阴的就是第一波和韩亚文竞争的人，这群人没别的本事，就是擅长走别人走过的路；但郑卫民不能让韩亚文无路可走，所以只能先把这群走捷径的先赶下去。 至于后来者……那就不重要了；再过个几年，韩亚文的地位就起来了，陕北这条线将无人撼动。 两个人又碰了一杯，韩亚文又扒拉了一碗炸酱面，俩人一起把桌子上的四个菜给吃掉，抹抹嘴，满足地离开。 韩亚文吃得有些多，郑卫民把自行车又给了他，让他骑回家路上消食儿。 刚到大院门口，韩亚文就看见了王东他们。 “哎，亚文！这打哪儿回来呢？” “陕北啊！” “别蒙哥们了，有骑自行车去陕北的么？” “咋还不信？你问我爸去，他把我送上的火车！” “得了！”王东神神秘秘地说道：“有信儿了，据说年前拦你的人，就是刚子他们找的。” 韩亚文眉毛一挑：“哟呵！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准确么？” “你最近不在，据听说……” “怎么又是听说啊？”韩亚文就不喜欢这个词儿，尽管他也经常用。 王东也没奈何：“那哥们得能见到啊，你还真当我千里眼顺风耳了？听说，在南下广州的时候，老宋和刚子两伙人打起来了。” “人回来了？” “回来了，今晚各聚各的。” “那成！为了庆祝哥们从陕北回到北京，明晚咱们也聚一下。” 王东明显不信：“你丫就诓我吧，你躲出去了吧？”尽管他不知道韩亚文躲什么，但这小子可是第一个去广州的人，就凭这一点，王东就觉得理由很充分了。 “那行！王东同志，你明晚不用出席了。”韩亚文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 “别介啊！”王东才不管韩亚文是不是真的去了陕北，但明晚的局他得去，有人请客不去那和傻子有什么区别。 “你挑地儿吧，哥们请了。”韩亚文骑着车子晃晃悠悠地进去了，王东闻得到他身上的酒味，愈发不信了。 韩亚文回来的消息在大院里迅速传开，但所有人的口径都非常一致，那就是韩亚文骑着自行车回来的，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本来大家还以为这小子以陕北的名义又偷偷跑去广州了，没想到还真没去。 韩宣怀看到儿子回来，先是意外了一下，却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心里极是失望。 这人啊，果然是秉性难移，不是说去一趟陕北就能改造出来的。 不过身上的零件总算都在，这是好事。 “爸……”韩亚文没忍住又打了个嗝，酒气喷出，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进屋睡觉吧。” 韩亚文把日记本翻了出来，递给了韩宣怀：“爸，您瞧瞧，我在徐家村那边待了小半个月呢。” 韩宣怀接过来，翻了一下，韩亚文的字就让他不满意，错别字实在太多了。 但往下看了看，他开始点头了，看来是真的在农村过了的，没有在黄原城里打转转。 里面详细记录了徐家村大队和附近的几个大队近年来的状况，以及附近唯一的一个能来钱的地方——烧砖窑的状况。 韩宣怀看到附近好几个公社都有人到烧砖窑找活干，求的只是买点农药化肥的钱；但即便是这样，活也不够分的。 每天都有怀着希望的人来，也有带着失望的人回去。 “光看了？” 韩亚文演技满满，表情纠结地说道：“没……徐家村的大队支书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给他们大队弄点化肥，我没敢答应，想回来问问您的主意。” 第212章 自己趟 韩宣怀沉思了许久，陕北那边的群众有这个需求一点儿都不奇怪，但他好奇儿子要怎么做。 “别说你一点儿想法都没有，我是不信的。” 韩亚文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是想拿给大院的几个领导看看，要是他们能帮点忙最好；要是帮不了，那我也就当去看看，学习一下贫下中农的劳动精神。” “照片呢？” “去洗去了，估摸着得个两天。” “那就等照片来了一起看。”韩宣怀把日记本丢给韩亚文，没给意见。 韩亚文心里没底，这都要见真章了，怎么老爸没话说了？ 但他也不怕，等到照片出来，图文并茂更有说服力；再说了，要是老爸这边真的不给主意，他就去找郑卫民，让郑卫民把王云芳给拉出来一起帮忙。 回到屋里，韩亚文睡不着，他心里存着事儿呢。 郑卫民难得早些回宿舍，简单洗了一下便爬上了床，晚上睡觉的时候，隔壁床的梁野忽然发现他回来了。 “哎哟，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卫民竟然已经睡了？” 下面的孙东风也挺意外的：“不会生病了吧？” “好像喝酒了……” 郑卫民没忍住翻身说道：“东风，你盼着我点好行不？” 躺在床上，他的脑子也一样转得飞快，盘算着韩亚文的下面几步要怎么走。 室友们在进行着夜谈会，郑卫民没有参与，只是安静地看着黑暗中的房顶；他不能再当自己是个大学生了。 化肥只是开始，后续肯定还要有其他的东西；这次韩亚文要是弄不到化肥，他都不信，最起码也能买到平价的化肥，再市价卖出去。 后面如果再能弄到别的东西最好，弄不到还可以用化肥来换，但前提是得同化肥厂打好关系。 过两天韩亚文的照片就会洗出来了，他也想先看看。 但韩亚文还有别的事儿，那就是请其他的哥几个吃饭。 第二天起床，已经到中午，家里已经没了人，韩亚文眯着眼睛出了门。 昨晚吃的还是太多，到现在都不太饿；奇怪，就这两碗面，要是放在陕北，他早就饿了。 出了门，他竟然遇到了刚子那边的国伟。 韩亚文主动打了个招呼：“哎，国伟，回来了啊。” 国伟觉得很奇怪，难道传言没到韩亚文那边么？但他确实不知道更多的信息，在他看来，所有对刚子的指责都是诬陷；但三人成虎，国伟的心里也开始没底了。 “回来了。”国伟竟然从自己的话里听到了一丝心虚，他甚至都不太敢看韩亚文。他奶奶的，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得找刚子问问清楚。 韩亚文只是潇洒地路过，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还得找王东他们。 远远的，王东也瞧见了这边的动静。 看到韩亚文过来，王东疑惑地问道：“亚文，你心就这么大？” “我为什么不能心大？除了你也没人和我说，对吧？就算是刚子干的，也不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韩亚文可太知道刚子的无辜了。 “亚文，今儿晚上去哪儿吃啊？”李洋还是关心晚上的饭局。 “东子，你地儿挑好了没？” “全聚德，能行么？” “能行！”这句话就有点陕北味儿了，但就俩字，其他几个人都没听出来。 韩亚文接着说道：“饭不白吃啊，你们得帮我再打听打听。” “那得上好酒才行。” “必须得上好酒！”韩亚文豪气一挥手，就带着几个人直奔全聚德去了。 不远处的国伟挺意外，韩亚文怎么和那哥几个凑一堆了？得去找刚子再问问。 韩亚文不去广州，但在去广州的火车上却一直有着他的传说。 晚上，刚子一伙人也聚在了一起，没有去饭店，而是去筒子楼里找了个单间。 刚子火气很大：“最近的风向不对头，明里暗里，好几伙人都说是咱们。你们是不是也要信了？” 国伟说道：“刚哥，我就要你一句准话，是不是你？” “不是我。” “那行！我信你！” 刚子呵呵一笑，一仰脖把酒喝掉：“外面的传言我也听说了一些。好手段，真是好手段！证据没有，想凭唾沫星子淹死我。” 国伟犹豫道：“下晌遇到韩亚文，他还同我打了招呼……是不是还没听到什么？” 刚子眼睛眯了眯，韩亚文没听到？这不可能，就算他想不听别人也会把话传给他的。 坐在左手边的陈胜利想了又想，说道：“是不是韩亚文心里清楚？” 周围的人都抬起了头，这极有可能。 刚子又喝了一杯酒：“我们都低估韩亚文了……这小子前段时间总往北大跑，就算熏也给熏成人精了。可能我们知道的，人家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人家也知道。” 国伟也反应过来了：“好像真不一样了。之前这小子还总是跟着别人屁股后面转悠，但从去年下了广州之后，他再也没有跟在别人后面了。” “这样，今天我不喝了！国伟，明天你帮我约亚文，我请他吃个饭。” “好。” 另外一处，老宋他们也在小聚。 从广州回来，带来的东西当天就脱手；但古往今来，钱款都不可能结得那么利索，总要压一部分在人家那边，要不就得自己慢慢出手。 “下午的时候，亚文遇到刚子那边的国伟，还打招呼了。” “你们没和东子他们说么？” “说了，都说了！不单单是咱们这边，其他人那边也说了。韩亚文是不是真的非要有实证才行？” 可到哪儿找实证啊？韩亚文都说了是生面孔，这到哪儿找？ 老宋摇摇头：“不需要。妈的，办点事真难！”看样子还得再撒点钱出去，但老宋忽然觉得，韩亚文的这个事儿好像不用那么着急，这就是一副万灵药，对谁都能用。 韩亚文那边的饭局极是热闹，因为他没要这哥几个办什么大事，只是让他们留意大院里的动静。 至于是什么动静，王东他们太知道了。 一顿烤鸭再加上几两酒，这个事情便妥了，几个年轻人蹬着自行车，迎着寒风欢乐地回来了。 但第二天国伟却没有碰到韩亚文，按照常理来说，前一天晚上喝了酒，韩亚文又是懒人，当睡到大中午才是。 “奇了怪了，这家伙是喝了多少？” 国伟在大院门口转来转去，他都看到王东他们几个人出来又回去了，韩亚文却始终没见着人。 过了小半天，国伟不想等了，便去了韩亚文家。 “这……人不在家？”大门上只看到一把铁将军，别的没有了，国伟有些傻眼，韩亚文什么时候能起那么早了？ 韩亚文取了照片，先去找了郑卫民。 上午没在自习室找到人，韩亚文估摸着郑卫民在上课；中午的时候，他在食堂碰到了人。 和郑卫民身旁的同学打了招呼，韩亚文笑眯眯地坐在饭桌旁等着开饭。 郑卫民打了两个菜，抓了几个馒头过来了。 “先吃饭，吃完再说。” “我先吃，你看照片。” 韩亚文把兜里的信封推了过去，顺手就抓了个馒头，一口下去，咬掉了一大块。 “可见是在陕北过了阵苦日子了。” 郑卫民从信封里抽出照片，一张张看了。 韩亚文嘴里都是食物，但还是在说话：“哥们加了钱的，要不还得好几天呢。” “挺好，把陕北的样子拍出来了。加上你的那个日记，问题不大了。” 韩亚文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我把日记本给我爸看了，他没帮我拿主意。我琢磨着，这回是要靠我自己来往前趟了。” 此刻的韩亚文，再没有之前的嬉皮笑脸，神情分外郑重。 第213章 运转 郑卫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大部分时间他也是自己往前趟。 “我建议你不要这么悲观，凡事要多往积极的一面看。”话一出口，郑卫民自己都觉得奇怪，他竟然也能说出这种话来了。 “那咋办？我爸和我装糊涂呢。” “你爸估计心里还没底，你得给他一点时间。这样，回去之后，你把照片和日记本都给你爸，让他看看，不要着急往回要，过个一阵子再说。” “那化肥的事情呢？误了农时可不好。” “不会的。”郑卫民一下子就想到了食品公司的钱书记，实在不行再厚着脸皮登门求他帮忙牵个线。 “你可别拿哥们打镲……” “不会的。” 吃完饭，韩亚文心事重重地回去了，这可是大事情，同去广州完全不一样，特别是郑卫民给他描述过以后的样子，这就更让他心里放不下了。 下广州那都是小打小闹，这次可是要用到火车了。 只要用到火车，那这个东西就不能少了；而且韩亚文能感觉到，往后用到火车的时候会越来越多。 广州那边的新鲜玩意是多，但看来用不了多久，北京这边也能有了，干嘛非得往那边去？广州那边的利肯定越来越薄，能做多久都不知道呢。 刚到大院门口，他就看到了国伟，跟个陀螺似的在大院门口转悠。 “找魂呢你？” “哎哟亚文，可算见着你了！这几天有空没有？刚哥说请你喝两盅。” “昨儿刚好有空，我还带着东子他们去喝酒了。” “别和哥们逗闷子了。” “那就明儿，今儿是肯定不行了。” “说好了啊！”国伟得了准信，转眼就不见人，他在这边等了韩亚文小半天，心里燥得不行。 回了家，韩亚文把日记本和照片都拿了出来，一页页地翻着，一张张地看着，手里不停地比划着。 “这张得放在这里……嗯，好像这里也行……这张不能乱放，得放这边……” 韩宣怀进来之后，看着儿子在那边瞎比划，走到他身后看了一下，发现是陕北的照片；儿子好像还挺认真，都没发现他在后面站着。 “咳咳！”韩宣怀咳嗽了两声，韩亚文抬起了头：“哎哟，爸！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咱们晚上吃什么？” 韩宣怀伸手先把照片和日记本拿了过来，看了看，叹道：“果然还是很艰苦。” “爸，您要是想看，那就慢慢看。但咱能不能先把肚子哄饱？” “等你妈回来。” 韩亚文就郁闷了，他妈崔大梅做饭不好吃；他都怀疑自己老爹有受虐倾向，反正他是宁愿在外面吃窝头。 韩宣怀忽然说道：“今晚吃窝头吧……” 韩亚文心中一紧，老爸果然要忆苦思甜了。他在陕北吃了不少棒子面，回来之后不想再吃了。 但没办法，不吃就得饿着，不过是一顿窝头，吃就吃吧，哎，早知道就说今晚有空和刚子他们出去吃饭了。 “这些东西，我先收着了。” 韩亚文忽然觉得今晚吃窝头也没什么了。 “嗯。” 日记本和照片被收走，韩亚文心里却踏实了，后面不用他来问了，老爹会给他答案。 晚饭改了窝头，比往常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 韩亚文吃着窝头的时候心里又后悔了，果然还是不想吃棒子面，可一想到郑卫民和王云芳都在陕北过来那么久，他心里便也平衡了许多。 但今晚韩亚文还是没有多吃，毕竟明天晚上有人请吃饭，他得把肚子空出来。 晚上，韩亚文早早睡了，但韩宣怀却没有早睡，他靠在床头，一页页地看着日记，一张张地对着照片。 崔大梅也凑过来看了几张，意外道：“这是亚文从陕北带回来的？” “不错。陕北还是那么穷啊……不知道那几个老战友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回头再让亚文走一趟，找他那几个叔叔伯伯瞧一瞧，看一看。” “你那几个战友，有留在黄原的么？” “有！老冯，冯汉文就在黄原，好像是在地区当劳动局的局长。亚文下次过去，拜访他一下也是可以的。” “你还让亚文过去啊？”崔大梅原本以为这爷俩就是心血来潮，没想到还有下文。 “陕北缺的东西太多了，亚文去的徐家村大队那边都开始找他要化肥了，整个黄原，缺口恐怕更大。” “你还想管这个事儿？这可是无底洞啊……”就算在北京过了那么多年，没有挨过饿，崔大梅也能想象出来陕北那边有多需要支援，这不是韩宣怀能管得了的。 “起码，把徐家村的缺口给补上；这个事情也不是亚文能办成的，还是得我出面，多找找几个领导，总会有办法的。” 崔大梅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早知道让亚文也去陕北插队了。王云芳多好一个姑娘，亚文要是过去陕北插队了，说不定这会儿也上大学了……” “胡乱说什么！人家王云芳有对象了，还是北大的！你以为北大那么好考的？你看看咱们大院，能考上大学的才几个人？整天吊儿郎当的在大院外面晃悠，还有去南方当倒爷的，亚文能想起来去陕北看看，我知足了。往后啊，看看给他找个差不离的工作就行了。” 韩宣怀知道老婆想说什么，但就韩亚文那个样子，咋可能被人家看上。 王云芳的对象听说叫郑卫民，还同儿子有些关系，这可不能添乱。 把日记和照片对着看完，韩宣怀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把台灯关上。 第二天，韩亚文醒来的时候，爸妈都出门上班了。 脸有些痒，他抓了抓，又跑到爸妈的卧室看了一下，日记本和照片都没找到，看来是被带走了。 在家里转了转，韩亚文觉得有些无聊，但饭局要到晚上才能开始，想了又想，便蹬着自行车出门去北大寻郑卫民去了。 起得晚，到了北大便接近中午，郑卫民和一群同学到了食堂打饭的时候冷不丁地就看到了在食堂门口眯着眼睛晒太阳的韩亚文。 “哎，这是咋了？” 韩亚文把眼睛睁开：“没咋，就是觉得没什么事儿，来找你蹭个饭。” “你这真够闲的。来，想吃啥？” “少弄点，晚上有人请吃饭。”韩亚文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那我省点钱。”郑卫民打了俩菜，都是素的；但馒头倒是白面的。 韩亚文抓了一个馒头，一点点地吃了。 “卫民，日记本和照片真让我爸拿走了；还有，今晚请我的是刚子。” “等通知吧；刚子那边……嗯……他说什么你就都说信就好，后面事情肯定还有变化，咱们等等再看。” 第214章 预备 刚子请客，为的什么郑卫民都能猜到个大概，作为策划和执行人，郑卫民和韩亚文太知道刚子的无辜了。 “我不想故弄玄虚，但咱们得按捺得住才行。这话先憋着，咱们看看还能生出多少幺蛾子。” “能行。”韩亚文嘴一张，又赶紧伸手拍了拍，叹道：“都被你给带坏了，我这也开始‘能行能行’地说了。” “这又不是坏事。”郑卫民呵呵一笑，觉得挺好玩。 韩亚文却说道：“哥们还是觉得京片子顺嘴。哎，你说要是我爸真给我弄来化肥了，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爸肯定只能弄来批条，但换成化肥的时候你多长个心眼。” “这我知道！”韩亚文掰着馒头往嘴里送：“去外面吃饭，现在不给粮票多给钱都行了。要是批条上的量少，我就多花些钱，总归要把咱们的钱都放进去才好，最好能赊账。” 做生意根本就不用教，韩亚文心里门清。 郑卫民也教不了他，他砍个价都要被摊主笑的主儿，能教韩亚文什么？替他把好方向就好了。 葛青端着饭盒路过这边，看到郑卫民就打了个招呼：“哎，卫民！有个事儿。” “啥事啊？”郑卫民觉得晚上要开会了。 葛青笑道：“瞧你那紧张样，不过也该紧张。最近要开会了，讨论预备党员的事情，你合该紧张一波。” 韩亚文扯着馒头，小口地往嘴里送，极是羡慕地看着郑卫民。 葛青看了一眼韩亚文，接着说道：“我们班是下周，你们班可能要往后排一排，估摸着下周你也能有通知了。” “这次有你么？” 葛青笑道：“当然有我了。哎，紧张啊！”他抚着胸口，又使劲揉了揉，说完，便去旁边找了个地方吃饭去了。 “几年不见，你这都要成党员了。” “预备的，预备的。还得开会讨论呢，这还没定。” “你这要是定不下来，我都不信！” 郑卫民学习用功，在学生会也没混日子，韩亚文觉得问题不大，要是郑卫民都过不了关，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过关。 吃了一个馒头，韩亚文就不肯再吃了。 “得把肚子留着。卫民，这钱在兜里捂不了几天了，该省还得省啊。” “等我一下，吃完饭我就回宿舍。钱我都备着呢，趁着天亮，等下你带回去；晚上吃饭的时候，身上少带点。” “我心里有数。” 郑卫民加快速度，把馒头吞下，带着韩亚文回了宿舍，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个黄书包，递给了韩亚文。 孙东风很是好奇：“卫民，你还有个书包呢？” “给亚文找了两本书，让他回去看看。他总是念叨着别的不想看，就想看看历史。” 孙东风兴奋道：“那我能帮上忙啊，最近我看了不少书，你想问什么尽管问，我看看能不能答得上来。” 韩亚文一脸懵：“卫民，这……” “好为人师孙东风，让他过把瘾，要不你走不了。” 韩亚文脑袋歪了歪，想了一下，问道：“明朝有多少状元？” 孙东风愣了：“你这……还真是能问啊。” 郑卫民替韩亚文解了围：“要是放江苏，还得问你这些人叫什么名字，会试分别第几，都写了什么题目，知足吧你。” 孙东风叫道：“别诓我！我就是江苏的，我们那边没这种题目。” 郑卫民笑道：“会有的。” 韩亚文也不肯信：“要真这么考，江苏的题目不得难死？” “你先回吧。” “走了！”韩亚文拍了拍孙东风，调侃道：“孙老师，回见您呐！等我看完这两本，再来请教。” 韩亚文挎着包走了，出了男生宿舍的大门稍微看了一下，里面除了两本书，其余的都是钱。 “这个孙东风，话怎么比我还密啊？” 但他也没奈何，只好先走为上。 历史学系的办公室里，徐淑武也在和几个老师讨论这个事情；午饭之后，他们都没有午休，便泡了点茶叶来提神，毕竟下午还有课。 办公室暖壶里的水马上就被倒完，有年轻的老师又把水壶放在蜂窝煤炉子上，接着烧。 今天有碧螺春，几个人都捏了一点放到茶杯里，难得享受。 端着茶杯，徐淑武嗅着茶叶的味道，还行。 “最近要准备开会讨论预备党员的事情了。没想到啊，当初我把郑卫民给拉了一把，他还真给我们弄了点惊喜。” 要说得意的事情，徐淑武觉得这个可以算一件。 郑卫民学习用功，他只是惜才，便伸了一把手。没想到郑卫民后面还加入了学生会，并且做得有声有色，眼看着就成历史学系的第一风云人物了。 “下周是中文系那边先开始，其他的系再往后，下下周到咱们系。这好几个候选人，郑卫民……看来是提前通过了。” 徐淑武替郑卫民高兴，当上预备党员，后面的路就更好走了。 “先不要和他说，让这小子再紧张紧张。” “徐教授，他可是在学生会，你觉得这个信儿还能瞒得住他？估摸着比咱们知道的都早。” 徐淑武也笑了：“好，早知道就早知道吧。郑卫民这几年的表现还是不错的，听说他在陕北还弄了个青贮饲料，当这个预备党员是可以的。” “老徐，你们这调查得够清楚的啊。” “不调查清楚能行么？家庭背景就是那样，这没什么好说的，爹不疼娘不爱，没想到陕北那边还有惊喜。这小子还发扬风格，愣是把工农兵学员的名额让出去了。” 徐淑武当然知道是让给大队支书的闺女了，但这好像也没什么，据说这小子还惦记着插队的地方，还给那边写信，让他们第一波就赶上了责任制，还弄了个烧砖窑。 “还有什么呀？” 徐淑武摇摇头：“还有，就是那小子的对象也是在陕北插队的时候认识的。” 这个是个大事情，就算徐淑武都没想到王云芳的背景是这么强，他还能说什么，除了“否极泰来”他也想不到别的了。 但这个话题不能在办公室里说，党支部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就行了。 办公室的人压根儿就没想问，只是感慨道：“打铁果然还是要自身硬。要是郑卫民考不上大学，什么都白搭。” 徐淑武就不同意了：“怎么能白搭呢？说不定人家在陕北也当上先进，成为发展对象了呢？对吧？这优秀的人，组织上一定会吸收进来的。” 第215章 成长 下午上课的时候，徐淑武发现郑卫民精神好像有些亢奋，心道果然是有小道消息，看来是知道了。 两节课结束，同学们收拾书包纷纷离开，该上自习的上自习，该忙别的的去忙别的。 郑卫民准备离开的时候被徐淑武叫住了：“小郑，等下走。” “哎！” 旁边几个同学路过，给郑卫民抛了个眼神，嘿嘿离开。 徐淑武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慢慢收拾东西，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说道：“看你这样子，是知道我为什么留你了？” “是入党的事情？” “没错。过几天就要开会讨论了，你和其他几个积极分子也说一下，让他们有个准备。” “好的老师。”郑卫民马上就答应了下来。 徐淑武也在观察郑卫民，在开会之前，每一个细节都很重要，有多少人为了自己故意憋着坏，不去通知别人，让其他人一点准备都没有，他想看看郑卫民能不能干出来这个事情。 郑卫民的表现一直都很好，他不希望郑卫民是个伪君子。 通知其他人的事情，徐淑武甚至都没有找到班长和团支书，更没有让其他的负责老师来知会历史学系，而是只通过自己，通过郑卫民来往下传达。 “行了，去吧！好好表现！” “谢谢老师。”郑卫民挎好书包，也出去了。 他没想那么多，只当自己是被徐淑武多关心了一下；至于其他的同学，他肯定是要去通知的。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顺手的事儿。 下午大家撒的到处都是，郑卫民想找人都找不齐，但晚上历史学系这边的人就都知道了，包括女生那边。 孙东风没有太羡慕郑卫民，而是很羡慕王乃强。 “王哥，年纪大确实有好处啊，这你在插队的时候就能入党了，还不用和卫民这样的争名额拼表现。” 王乃强横了他一眼：“说的什么话？你知道在地方上入党有多难么？” 孙东风算道：“你看卫民，大一的时候写申请书，到大三的时候才能有机会成为预备党员，中间但凡哪里出了点问题，就得拖到大四；大四又得出去实习，再出点什么意外，大学四年白忙活了……” 王乃强懒得理他，而是对郑卫民说道：“卫民你放心，这次开会你已经有我的一票了。” “谢谢王哥。” “谢什么谢？你帮咱们做了不少事儿，这都能看在眼里。东风，你工作后再入党吧，就像你说的那样，时间上来不及了。” 就算流程上没有什么问题，等到毕业分配，从学校再往其他的地方上转，中间的过程王乃强都不愿意去琢磨，晚几年就晚几年吧。 不过孙东风刚刚的话也在提醒大家，明年就要出去实习，单位还都没着落呢。 中间还有个暑假，孙东风决定这个暑假要报名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不管怎么样，先挣个表现，多加一点分是一点。 韩亚文乘着公交车回了家，一路小心翼翼看护着书包。 北京的佛爷不白给，他都躲到最后面也得小心着点。 这群人顺东西的时候可不管你是不是穷学生，贼不走空才是他们的座右铭。 韩亚文打量着好几个人都不像好人，他眼珠子瞪起，一个个地盯着看，不管是不是，先把这些人给盯得发毛自己主动走人。 捱到大院门口，韩亚文一下车就看到了国伟。 “哎，亚文，晚上别忘了啊。” “哪儿啊？” “西边的国营饭店，那边川菜倍儿地道。” “行！” 韩亚文也不挑了，最近虽然粗粮吃得多，但好像饭局也不少，川菜挺好，麻辣口正好多吃一点，也不枉他中午把肚子空着。 看着韩亚文匆匆忙忙的样子，国伟嘀咕道：“丫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呢……” 王东他们也在附近，看到韩亚文也都纷纷打着招呼：“亚文，回来了啊！” “回来了！有事儿，回见啊！”韩亚文都觉得奇怪，这群人就这么闲么？都堵在大院门口了。 到了家里，韩亚文点了一下，好家伙，郑卫民还真没怎么花，拢共就少了二百。 “真行……”韩亚文知道，其中有一百还给了徐家村拍照片，郑卫民这小子真能忍得住。 外面国伟和韩亚文的对话也被别人听了去，王东凑过来：“小伟，晚上你们请亚文？” “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就问问，问问。” 国伟冷笑道：“是不是琢磨着，上次亚文被人家拦着真的是我们干的了？” “那不能！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能干那事儿！” 只一个下午，刚子要请韩亚文吃饭的消息就传开了，时间地点都有。 饭店的包间里，刚子都要被气笑了。 “一个个嘴巴跟棉裤腰似的，什么话都往外嚷嚷。” 国伟有些自责：“都怪我，应该和亚文小声说的。” “不怪你，早晚让他们知道，怕什么？再说了，事情又不是咱们干的，心虚什么？” 屋子里的人都觉得奇怪，事情他们都没干，但偏偏就往他们身上扯了。 门被打开，韩亚文的脑袋先进来了：“哟，哥几个都在呢？” “哎哟亚文，就等你了！今儿国营饭店，别嫌弃。哥们专门弄了五粮液来，这总成吧？” “你就上二锅头，哥们也不嫌弃啊！” 刚子旁边有个座位，韩亚文不客气地坐了过去。 “上菜吧！刚子，实话和你说，哥们从昨晚就没怎么吃。” 刚子有些意外：“亚文，最近的流言你就没听说？”这小子竟然真是奔着吃来的。 “听说了！刚子，你还真想把这个事情往身上揽啊？” “得！有你这句话，哥们心里踏实了！”当事人不相信，别人怎么使劲都白搭。 韩亚文笑道：“不是，这话不应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再聊的么？咱们这就聊上了，回头外头那哥几个问起来……” 刚子觉得事情不对头了：“亚文，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韩亚文淡然说道：“我知道不是谁……但我出了这个门，就不认刚才那句话了啊。”他把酒瓶子打开，给自己倒了一杯，装模作样地闻了闻，赞道：“不错。” 刚子还要说什么，韩亚文把酒给他也倒上了：“刚子，咱们今晚就喝酒，其他话甭说了，哥们心里有数，所以还得委屈哥几个一阵子。” 看着韩亚文的样子，刚子终于在心底承认，韩亚文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行，亚文，哥们听你的。那今晚不为别的，就为谢你带咱们这边的哥几个往广州走了一遭。” “成。” 刚子环视饭桌，说道：“别嘴巴都跟棉裤腰似的，出去乱说。” 韩亚文说道：“别！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刚子，今晚的事情不可能不外传，瞒不住。” “亚文……”刚子把话留在嘴里了，韩亚文不是不一样了，而是开始像个人物了。 第216章 好消息 韩亚文没和刚子直接翻脸，这让很多人失望了。 要知道，当初面对老宋的时候，韩亚文可没给好脸；老宋一伙人也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给的力度还不够？还真要实证？ 这小子是真出息了啊……老宋也觉得不能以老眼光看韩亚文了。 韩亚文酒足饭饱晃晃悠悠地回了家，进门看到家里灯火通明人影晃动，知道爸妈回来了。 “哟，韩少爷又有应酬啊？这一天天的比市长都忙。” 韩亚文讪笑道：“爸，您过奖，您过奖。” 犹豫了一下，韩亚文没忍住：“爸，那个化肥的事情……” “等着！” “哎，哎！”韩亚文老实回屋了。 韩宣怀白天的时候把日记本和照片拿给了当年的几个老领导，化肥的事情他也说了。 陕北缺东西大家都知道，但有没有人提效果是不一样的。 韩宣怀没敢多说，只是说了徐家村大队的事情，要五百袋化肥。 几个老领导没给他准话，说要再琢磨琢磨。 韩亚文刚回了屋，就听到大门有了动静，趴窗户一看，老爸又出了门。 他从屋里出来：“妈，我爸大晚上的还出去啊？” 崔大梅说道：“睡你的吧！” 韩宣怀去找了王远堂，不管怎么说，儿子去的徐家村大队是人家闺女之前插队的地方，有什么事儿也得和人家讲一下。 儿女们都过了二十岁了，在他们当年，二十岁不小了，是可以成家立业顶门立户，有些事情是可以交给他们来做的。 差不多一个小时，韩宣怀回来了，韩亚文看到门缝下的光很快就没了，知道老爸也睡了。 他捶了捶脑袋，怎么喝了酒还睡不着呢？ 韩宣怀也没睡着，他能想到韩亚文去陕北的消息王远堂会知道，但他没想到人家知道的比他还多。 儿子和王云芳郑卫民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近。 王远堂的原话是：“云芳和小郑俩人撺掇的，没想到亚文心眼这么实诚……” 韩亚文心眼实诚？韩宣怀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但人家这是夸儿子，他也得顺着说。 既然王远堂都认可了，韩宣怀觉得会有好消息。 后面几天，韩亚文焦躁不安，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有心想去北大寻郑卫民，但又想到郑卫民还得准备预备党员的事情，觉得不能过来打扰。 郑卫民也在等，按照流程，组织上会有人来找他谈话，至于是谁，他还不知道。 同他一样，系里面的积极分子也都在等；大家上自习都不敢轻易换地方，生怕大家找不到。 王乃强看着郑卫民的样子，主动开解了一番。 周末的时候，郑卫民没有去找王云芳，也没有去找韩亚文，而是留在学校看书静心；幸而身边还有孙东风，不时能冒出几句惊人之语让大家轻松一下。 又过了几天，上午课程结束的时候，学生会的王强赶了过来：“部长，有人找你。” “谁啊？” “不认识，听大家猜测可能是其他学校来搞联合辩论大赛的。” “人在哪儿？” “在学生会的办公室那边喝水呢。” “那我去瞧瞧。” 王强比较老实，虽然活动范围大，但也没有到所有人都认识的程度，比如眼前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和大家闲聊的人。 郑卫民一进来就认出来了，这是西方语系的冯老师，他还去蹭过人家不少课呢；旁边还有另外一个人，他不认识。 “郑卫民同学，坐吧！其他同学先回避一下。”几个学生会的干部相互看了看，都很知趣地离开了。 “冯老师，您这是……” “我代表组织来和你谈话。哎，小郑同学，放松一些嘛，你这个样子，像极了第一次去蹭我课的时候。” 郑卫民稍微放松了一些，冯老师和蔼的态度很能说明一些问题，让他心里有底。 外面的同学开始小声讨论，王强擦了一下脑门：“你们净骗我，我这心怎么就那么实呢？还真能信了。” “也没人和你说啊，你是怎么想的？咱们学校的老师你不认识？” “那么多院系，那么多老师，我要是全认识了，那不得在北大留个十年八年的？这期间还不能学习。谈话要谈多久？” “不知道……你们郑部长可是风云人物，时间要么很长，要么很短，不能以常理度之。” “我在外面等等吧。”王强算了一下时间，觉得也不能太长，毕竟还得吃午饭不是？ 临近中午，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郑卫民和两位老师一起出来，握手道别。 “部长，怎么样？” “没啥问题，组织上还是挺认可我的。”郑卫民把心放在肚子里了，等到支部大会召开，他就是预备党员了。 下午课程结束，郑卫民便给赵军写了信。 “军儿，今天组织上找我谈了话，我感觉挺好……你在部队也要加强对自身的要求，哥们一不小心是不是跑到你前面去了……” 他没给王云芳写信，周末的时候他要过去医学院，亲口告诉她。 把信寄出去，郑卫民身上一阵轻松。 这个晚上，韩亚文也迎来了好消息。 韩宣怀和老婆一起进了家，手里拎着个袋子。 “爸，拿的什么啊？” “哟，韩少爷今儿没出去？” “爸，您就别笑我了……这里面……” “棒子面！今儿还是吃窝头，放心，有咸菜。” “您这是……”韩亚文都无力吐槽了，他老子怎么净想着吃窝头了？ 崔大梅说道：“你们爷俩聊，我去做一点去。” “走，进屋说去。” 韩宣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条子，递给了韩亚文：“瞧瞧吧。” “你小子这趟没白跑，说是要五百袋，哪个领导能只给这么一点？原北县，今年给额外多批了一万袋，但要从北京弄过去。铁路那边也打好招呼了，过去找一个叫王二庆的负责人……” 韩亚文看着手里的条子，极是兴奋：“一万袋……这也太多了吧……” “这还多啊？”这一万袋还是挤出来的，化肥哪哪都缺，少了不好看，多了也没有，一万袋这个数字挺合适；最为关键的是，这一万袋是要走韩亚文这边去陕北，不够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韩亚文想的是自己手里的钱，和郑卫民两个加起来才一万多，难道真的一袋化肥给人家一块钱？这不可能嘛。 “收好了！丢了就没了！” “哦，哦……”韩亚文忙小心地把条子收好，脑子里还在算钱的事情。 “回头和陕北那边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个几个人来不就行了，你有什么好惦记的？” “对，对！”韩亚文小心地答应，嘿嘿笑着；老爸说的没错，实在不行还有这最后一条路嘛。 晚上，韩亚文精神亢奋，根本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等着爸妈出门了，他一骨碌爬了起来，蹿上公交车就去了北大。 钱不够是真的，但事情眼看着就要成了，他得找郑卫民合计合计，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嘛。 第217章 韩大倒爷 见到韩亚文的时候，郑卫民专门看了看时间，他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 “这才九点多啊……你怎么今儿那么早？” “卫民，条子弄到了。”韩亚文压抑住兴奋。 郑卫民终于看到了韩亚文的黑眼圈，这小子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 “那就弄陕北去吧。” “开玩笑！我怎么弄？哥们一袋袋扛过去啊？你知道有多少么？” “多少？” “一万袋！”韩亚文得意洋洋地说道，把条子小心拿出来，递给郑卫民看。 郑卫民被吓了一大跳，一万袋，这个数字在他脑海里出现过，但不应该这么快啊，他原本想着韩亚文再走几趟陕北才能出现这个数字的。 “数量太大，咱们的钱用不上了。你得和陕北联系，让他们直接带钱来买。” 韩亚文急道：“别啊！他们直接来买，那我这个中间人干啥？卫民，你不会真想让哥们白跑这一趟吧？” “也对……”郑卫民琢磨了一下，说道：“那你去找化肥厂问问，看看能不能分批运走，第一次五百，第二次再多一点，多来几次，也不是不行。” “那我真得去试试了。”韩亚文也在想着说词：“陕北穷，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一点点地凑也合情合理。” 郑卫民提醒道：“别当大家伙是傻子。你这人在北京呢，钱从哪儿来？汇款单呢？说说就得了。还有，化肥的出厂价是多少？给陕北的价格是多少？中间的差价你是打算全吃掉？” 一万袋，狠一些每袋差价能超过二十块，这种巨大的利润韩亚文一个人吃不掉，得再加几个人。 韩亚文算道：“铁路那边肯定不能让人家白帮忙，但这边只要先打好交情都好说；化肥厂那边你不是说过至关重要么，得多给点吧？” “这一定要多给。你就在人家的出厂价格上再加个三块五块的都行，怎么分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但有一条，得让他们帮忙把化肥给运到火车站去。” 这部分就是运费加装卸的名义来给付，多点就多点，总是个说法。 韩亚文一点就通：“火车站那边我知道怎么做了，总不好让人家白帮忙，除了运费之外也得表示一下。” “往后运输会成为一个大问题，抢火车皮的人会很多，咱们一开始就得把交情打牢。” “我知道了。”韩亚文把条子小心拿了过来，对郑卫民说道：“那我就先去化肥厂，中午不在你这蹭饭了，我看看能不能请人家吃个饭。” 郑卫民提醒道：“还有啊，批条子给咱们的领导要不要感谢一下？这都得算进去。” 韩亚文吐槽道：“怎么那么多事儿啊……” “这还多啊？这都算省心的了，要没你爸，这个事情且等吧。” “我出发了，事不宜迟。” 韩大倒爷出发了，按照条子上的厂家去找了地址。 人家化肥厂本来以为把东西给出去就算完事儿，没想到韩亚文还非要请人家吃饭，就在附近的国营饭店。 菜怎么样韩亚文觉得仓促间不好挑，只能拣硬的上；但酒上了五粮液，这是他的诚意。 酒桌上，韩亚文大倒苦水，说陕北农村的不容易，想要分批运走这些化肥。 化肥厂的负责人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想分批运走，谁来弄化肥不是一次性运走，还想着讨价还价，多弄一点，韩亚文这小伙子倒是有趣。 但好像也不是不能答应吧。 “那你得抓紧了，眼看到了农时，化肥紧俏。” “我懂，我都懂！”韩亚文帮忙把酒倒上：“陕北那边我也去做了工作，他们也知道咱们的辛苦。是这，他们想感谢一下咱们工人兄弟，但陕北那边的土产又有些拿不出手，就说想以搬运的名义，多给一点……” 韩亚文声音变小，但听这话的人耳朵完全没有受到酒精的影响。 “怎么说？”化肥厂的负责人赶忙把烟给摁灭，身体前倾，声音也变小了。 “一袋化肥，要是我自己找车运走，那就是出厂价，这没得说；但要是您能找人帮忙运到火车站，一袋化肥，多给三块五。” 三到五块到韩亚文这边变成了三块五，但这三块五就是白给的，毕竟条子上没写这个。 这不是一二十代袋，也不是一二百袋，而是一万袋；这是大事情，这三块五要怎么分，化肥厂这边的负责人在脑子里迅速有了一个大概的框架。 “行，小伙子，我算知道为什么这个事情你能弄成了。什么时候运走？” “就这两天吧，我给陕北那边挂个电话，通知他们一下。” “没问题！这一万袋化肥，就给你留着了。我说的，不管谁来，也不能动老区的化肥！” “我谢谢您。”韩亚文又把酒给满上了。 从国营饭店出来，韩亚文面带微笑把负责人给送了回去，转弯就跑到草丛里抠嗓子眼，把喝的酒全吐出来了。 没办法，他还得去趟火车站，和那边对接一下。 爬上公交车，韩亚文晃晃悠悠地到了火车站，在外面的国营饭店先吃了碗炸酱面，又订了位置才去找人。 晚上回去的时候，韩亚文觉得这事儿还真不好干，但一想到那一万袋化肥，他又觉得多喝那两杯酒也没什么。 回到家里，韩亚文只是和爸妈打了个招呼，钻进自己屋里便一头睡倒。 崔大梅有些担忧，但韩宣怀很淡定，儿子大了，能弄成什么样算什么样吧。 这些天他也在琢磨，儿子这种行为与投机倒把有什么不同，但一想到这些东西还是要通过儿子的手送去陕北，心里好像也能舒服一些。 他直到现在还迷糊着，儿子什么时候同王云芳郑卫民的关系这么好了？ 想想王远堂那边，儿子远在南方当兵，闺女倒是看在北京，但是个学医的；准女婿郑卫民是北大的风云人物，这个小子就算出身一般，他的前途韩宣怀都能看得见不是一般的好了。 “让亚文睡吧，可能过两天又要去陕北走一遭了。” 就让儿子同郑卫民的关系好一些吧，这肯定不是坏事。 韩亚文临睡前嘀咕了一句：“幸亏酒好……” 第二天，韩亚文难得睡了个好觉。 这几天他心里一直煎熬，不上不下，现在有了准信儿，竟然又能睡到十点多了。 家里有电话，他看了一下，给供销社那边打了过去：“喂，找一下徐成。” “等下啊。”电话那头传来的陕北腔让韩亚文感到十分亲切，听筒里传来喊人的声音以及杂乱的脚步声。 “喂！我是徐成，你是哪位？” “我是韩亚文。大成哥，麻烦告诉一下徐支书，我下午两点会再打电话过来，你让他来听一下。” 徐成也听说大队找韩亚文开口讲困难的事情了：“是不是事情有眉目了？” “岂止是眉目？都有鼻子有眼了。” “那行，我这就回去。” 第218章 第一趟 “啊呀，这么大的事情，你咋才来说呢。” 徐志全赶忙把自行车推出来，着急忙慌地往供销社赶，徐成在后面喊道：“支书，不着急，这才十二点，人家要两点才能打过来。” “我就得去等着心里才能踏实了。”徐志全跨上车，歪歪扭扭地往公社骑去，今儿的西北风好像没多大劲头，吹在脸上身上都不冷。 烧砖窑还在冒烟，大家伙看到徐志全路过，都挥手打招呼，徐志全也只是挥了挥手，连句话都没说就骑远了。 “支书这是干甚去了？” “估摸着是公社又有什么事儿了吧。” “先吃饭！” 砖窑这边开伙了，徐志全却还饿着肚子，他就守在电话旁边，也不敢喝水，生怕去撒泡尿的功夫又把电话给错过了。 徐成过来叫他去吃饭他也不肯，就在电话旁边守着。 熬到一点五十多，电话响了，徐志全赶紧把话筒抓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了北京腔。 “喂，我是北京的韩亚文，找一下徐志全支书。” “亚文，我是徐志全。” “哎哟，徐支书。化肥的事情搞定了，你们大队能用多少？” “五六百袋差不多吧。” “不行，这太少了！我给你们弄来了一万袋！” “多少？”徐志全手都哆嗦了，一万袋，这得用多少年？大队也没这么多钱啊。 “不全是给你们的，是给整个原北县的。”韩亚文说话也喜欢大喘气：“你和县里的领导熟么？要是你们不要，我就得给别人了。” 徐志全马上就想到了几年前，郑卫民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县里的副主任还亲自过来了，是叫王城对吧？没错，就是叫王城。 “哦，你放心好了，我能找到人。” “那行，我先把你们大队的化肥给运过去，都是尿素，六百袋。” “能行！亚文啊，我想先问一下，这个化肥，多少钱一袋？” 韩亚文笑道：“这能让你们多出钱？陕北那边是多少钱？” “尿素差不多三十块。” “那就三十！这个东西的价格就要和陕北一样，不能涨价。” “能行！”徐志全大为高兴。 “我这就去找化肥厂准备运过去了，我跟着一起去，估摸着这几天就能到。支书，这化肥可是我赊来的，你可不能让我难做。” “啊呀呀，亚文你放心好了，我这就去动员社员们。” “你先找车吧，等火车到了黄原，你们直接拉回去。” “能行！” 挂掉了电话，徐志全终于踏实了，他出了供销社就去找了白川——直接和县里的领导联系可不行，免得白川将来给他穿小鞋。 最近一段时间白川都挺闲，这会儿他正在窗边喝茶晒太阳，顺便看看报纸。 徐志全骑着车子到了院里，白川把窗户打开：“老徐，怎么想起我来了？为了秀莲的事情？” “好事情！大事情！”徐志全举着右手招呼着，快步进了办公室。 “啥事嘛。” 徐志全把那一万袋化肥的事情说了，让白川都吓了一跳。 “这不会是假的吧？来骗咱们钱的。” “这不能！人家说了，直接把化肥给运到黄原，让咱们派车去接，这还能有假？” 一万袋，柳林乡咬牙也吃不下来，毕竟还有原本计划内的化肥在，所以这个事情一定得找县里。 白川指着徐志全笑道：“老徐啊老徐，有这一万袋化肥，秀莲的事情不就有结果了？” “白书记，先说好了，第一批六百袋化肥，那可是我们大队的。” “知道了！”白川很想多占一些，比如一半；但他能想到县里不会同意，最多能让徐家村大队多分一些。 “找王主任，上次卫民上学就是他来的。”徐志全还是不太容易把称呼改过来。 “这事也不一定是王县长负责……” 韩亚文下午没闲着，打完电话就去了化肥厂。 他背着一个黄书包，里面装着的都是大团结，第一次一定要现场结付。 出厂的价格还不到十五块，再加上韩亚文多给的三块五的装车运输费，六百袋化肥当天晚上就送上了火车，装了半个车厢。 同陕北那边又通了个电话，韩亚文跟着火车一起走了。 晃荡到了黄原，韩亚文出来便看到了徐志全，除了他之外，身边还有好些个人。 “走，带你们卸货。” 把化肥装好车之后，徐志全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但韩亚文心里的石头没落地，毕竟钱是他先出的，化肥是徐志全拿的。 在装车的时候，徐志全也给韩亚文介绍了身边的几个人，白川和王城都跟着过来了。 王城能过来，也是因为白川在电话里提了郑卫民一嘴。 对于恢复高考后县里第一个考上北大的知青，王城有极为深刻的印象，特别是他还亲自来见了一次。 在火车站等化肥的时候，徐志全还添油加醋，说这次化肥能弄到全靠郑卫民。 王城和白川的看法接近，近年来很是有一群骗子，骗术高超，什么东西都敢骗，什么人都敢骗，保不齐就有人打着郑卫民的名头过来骗他们。 徐志全心里也没底，但看到化肥的那一刻，他的心就放下来了，这会儿一群人把韩亚文给带回县里的招待所请吃饭。 “还有九千多袋的化肥。大家放心，这九千多袋化肥，我都会跟着过来，不要预付款，我运来一批，你们付一批的钱。” “能行能行！” 王城满口子答应着，又问道：“这次过来能待几天？” “待不了几天，明天我还得回一趟黄原。” “这么着急回去么？” “不是。我爸有个战友在黄原的劳动局，我得去瞧瞧去，来回好几趟，总不去看看不是个事。” “是得去看看。是这，明天早上，我让人把钱款都送来。”王城心道，你爸的战友，又在地区劳动局，那肯定是个主要负责的同志。 韩亚文心里有底了，副县长都说话了，这个事情就稳了。 “王县长，能有点咱们陕北的特产么？这次能弄来化肥，多亏了几个首长。我琢磨着带点咱们陕北的东西去谢谢人家，不用什么特别贵的东西，重在心意。” “都能有！这个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来来来，大家把酒倒上，咱们一起走一个。” 徐志全心中高兴，通过郑卫民和韩亚文弄来了这批平价化肥，秀莲的名字已经被王城给记在本子上了。 不过是进教育局工作，又不是当干部，这点要求总可以被满足吧？ 但徐志全也觉得秀莲一个大学生，总会有当干部的那一天。 杯子里的西凤真香啊。 陕北的几个汉子一发力，韩亚文就被喝到桌子底下去了；第二天醒来的都十点多了，但招待所还是给他留了饭。 饸饹面和肉夹馍，韩亚文乒乓干掉，嘴巴还没抹，县里的人便过来了。 “小韩同志，酒量不错嘛。” 韩亚文认出来是昨天跟着王城一起过来的人，好像叫马文德；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怀里抱着昨晚喝的西凤。 “马主任好。” “是这，你今儿不是要去看你爸的战友么？县里就帮你置办了点东西，还有化肥钱，也一并给你。” 六百袋的化肥钱，十八扎，看着不多，但也放了满满一提包。 韩亚文觉得往后不能这样，带着这么多钱提心吊胆地上路，他可不敢，往后还是让这边人给汇过来吧，多点手续费就多一点，安全第一。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马主任。” 第219章 吓你一吓 韩亚文去看老爸的战友用不了这么多箱子酒，他带了一箱，又弄了点别的东西过去了。 往人家那边去的时候，韩亚文也在琢磨，要不是他往陕北倒腾化肥，这个冯汉文大爷估计这辈子都见不着。 韩亚文学了个乖，在进人家之前先垫吧了一碗面。西北的汉子喝酒太猛了，他受不了。 肚子里有了东西，仿佛胆气也壮了，韩亚文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劳动局的家属院。 北京，郑卫民在进行培训，成为预备党员之前还是得来上几节课。 葛青坐在他旁边，两个人都在认真学习。 预备一年，明年就是正式党员，想想都激动。 培训出来，都晚上八点多了。 葛青使劲活动了一下，又揉了揉手腕：“这天又暖和了不少；卫民，你有没有发现，当事情多的时候，时间就过得非常快。” “我早就发现了。别看现在才三月，可能下次咱们俩再聚到一起这么聊天的时候就放暑假了。” “暑假？”葛青看了一下郑卫民手腕上的表，问道：“这个暑假你还去南方？” 郑卫民也不确定：“难说。咱们都大三了，新的外文系的同学都来了不少，估摸着没我这种二把刀什么事儿了。” “那也不错，你也能好好休息一个暑假了，我可是听说了，你大一的时候还去扫盲了。” 郑卫民说道：“我闲不下来，得找点事儿做。” 葛青神神秘秘地说道：“哎，听说你和你们系的徐主任关系不错，赶紧找一找，提前定个实习单位。” “这才大三第一个学期……”郑卫民想了又想，说道：“我心里有数。” 俩人嘴里说的徐主任便是徐淑武了，这个事情都不用郑卫民操心，徐淑武比他还上心。 今年一开学，学校里的各种社团都冒出来了，什么围棋社，象棋社，连军旗社都出来了。 社团一多，学生会的事情也就多，各种活动排着队地举办，规模不大，但也能极大丰富同学们的课余生活。 学生会的同学们的任务也比之前繁重了许多，郑卫民和葛青在抽空来参加培训之余也要关注一下部里面的工作。 虽说是管着宣传部，但郑卫民一向不单单只干宣传的工作，从之前的事情就能看出来，他也会组织一些活动；宣传部的干事们有样学样，帮助其他的部门或社团组织活动。 在系里面办公室聊天的时候，徐淑武不止一次表达出对郑卫民的欣赏。 “咱们就看看宣传部的同学，那是怎么做事的？这就不一样嘛。” “哎哎哎，老徐，人家刘玉泉之前干得也不错，你别老给自己学生脸上贴金。” “我又没使用夸张的修辞手法，对吧？再说了，郑卫民不是你学生？”徐淑武乐呵呵地说道：“等到暑假一过，咱就看学生会要不要补充人手。” 其他几个老师知道徐淑武在说什么：“你是想让郑卫民再往上挪一挪？” “历史学系的学生当个副会长很过分么？虽然是学生们自己鼓捣的，但我肯定要去团委那边建议一下。” 鲁德文老师端着茶杯，推了推厚厚的眼镜片，忽然说道：“老徐，你不会想把郑卫民留在校团委吧？” “不行么？” 鲁德文疑惑道：“不对吧老徐，你对这小子看得这么重，不会想着把他一直给拘在学校里的。他的动静不小，在学校里办了不少事，听说还在同陕北插队的地方有书信往来……他自己能愿意么？” 靠着办公桌斜坐着的蒯景老师也说道：“我也这么觉得，我甚至能感觉到，要是陕北那边黄原地委来要人，郑卫民会跟着回去。” “你怎么会有这个感觉？”鲁德文比较奇怪，他认为郑卫民会愿意去部委，要是分到一个话语权比较大的部委，他会更好为陕北服务。 尽管办公室没有其他人，但蒯景还是往窗外看了看，才低声说道：“郑卫民估摸着不想留北京。” 声音不大，但大家都能听懂。 这两天郑卫民他们还在进行培训；之前徐淑武也说过郑卫民的家事，家庭矛盾会让郑卫民愿意远离北京。 “哎，最近郑卫民爸妈没过来吧？” “没有了，也可能来了咱们不知道。” 郑卫国和郑卫东都收到了家里的信。 在这次的信中，郑刚说了家中的状况，但也只是说因为当年插队的事情，三儿不肯回家，让他们回家探亲的时候去北大劝劝。 算起来，两个人也许久没有回过北京了。 郑卫国在办公室的窗边看着信，眉头皱得紧紧的；原本他以为三弟就在陕北扎根了，但后来知道他竟然又考回了北京。 今天这封信才是重点，三儿不回家了。 打小三弟就不机灵，但出来的时间长了，他也做过一些政工的活，知道人的性格不一样，有些人看着闷，看着老实，可一旦拿定了主意，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但那是别人家，他和指导员在做工作的时候代入感是有的，但并不是十分强烈；今天看到这封信，郑卫国觉得家里的这个事情麻烦了。 抖了抖信，又看了一遍，郑卫国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子。 回去的话要趁早，信里面说了，稍微晚一点，要是等到放了暑假寒假，三儿就找不着人了。 郑卫国想不到郑卫民放假能去哪儿；暑假他好理解，随便找个地儿都能过，可冬天呢？ 看来是得回去一趟了。 郑卫东也是一样，他甚至还先给大哥写了封信，兄弟两个总要沟通一下时间，好容易休个探亲假，别错过了。 时间便在这一来一回中过去。 韩亚文回到了北京，走了一趟陕北，兜里立刻就鼓了起来。 下了火车，他没有回家，而是先去了北大，坐在公交车上也兴奋莫名。 到了地方，没在自习室看到人，回了宿舍也没找到人。 “哎，看到卫民了没有？” 韩亚文抓到了冯志坚，他叫不出来名字，但他知道这是郑卫民的朋友之一。 “去开会了，要晚点回来。你在宿舍等一会儿就好了。” “开会？” 韩亚文觉得挺累的，在宿舍里原地转了几个圈，便爬上了郑卫民的上铺，打算先打个盹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宿舍里开始有了动静。 郑卫民也回来了，和几个室友开心地聊着天。 “厉害啊卫民，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预备党员了。我代表党支部欢迎你。”作为过来人，王乃强太知道这一步的重要性了。 孙东风这一波没赶上，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在工作后再申请了，往下铺一坐，孙东风的眼睛马上被另外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哎，郑大人，这是您给百姓们带的救济粮？” 宿舍的几个人里面，就郑卫民能经常弄来饼干糖果一类的东西——王乃强也能弄来，但没有郑卫民这么高的频率，毕竟他还有孩子。 几个人一看，竟然是一箱饼干，它甚至都没有拆封，就安安静静地躺在角落。 郑卫民挠挠头：“这好像也不是我的啊……” 孙东风有些意外：“竟然不是郑大人的？那是哪位大人的？”他睥睨四周，竟无人应答，一时间有些小郁闷。 忽然床上传来个声音：“就是郑大人的。”韩亚文看着有趣，便捏着嗓子回了一句，还带着点戏腔。 孙东风没有抬头，而是变得很紧张：“闹鬼了，闹鬼了……咱们宿舍七个人可都在下面站着呢……” 郑卫民一抬头，看到韩亚文正坐在自己的床上咧着嘴笑。 第220章 如何感谢? “哎，亚文，你回来了啊！” “刚到，还没回家就来寻你了，哥们够意思的吧？” 韩亚文从床上爬下来，对孙东风说道：“你要笑死我，说好的生长在红旗下呢？你这还怕鬼呢。” 孙东风嘿嘿一笑：“进门之前我还受卫民教育呢，志坚早就把你来的消息告诉我们了，要不哥们怎么知道有救济粮呢？” “卫民，我这从陕北回来，你就成功成为预备党员了，没得说，今晚得吃顿好的。” 孙东风不再惦记饼干了，那个东西就放在那里，跑不了；他对今晚的饭局非常感兴趣。 “去哪儿吃？” “那肯定不能在学校食堂，对吧？放心，这次哥们请了，咱们都去。”韩亚文兜里有了钱，不花出去一点心里不安稳。 王乃强提醒道：“哎哎哎，就算要出去吃，这个事情也不能和卫民挂钩。我党提倡的是艰苦朴素，当然了，你要是请大家吃窝头，就当我没说。” “别啊，吃什么窝头啊！那这样，为了庆祝我从陕北回来，我请卫民吃个饭，大家去作陪，这样可以吧？”韩亚文脑子也转得快，这要是真的被别人知道了去告郑卫民一状，就乐极生悲了。 王乃强想了又想，说道：“算了，等你下次过来咱们再吃吧。” 郑卫民也说道：“去食堂好了，多打俩菜。这还有你带的饼干，可以了。” 韩亚文极是郁闷：“行吧，食堂就食堂吧。” 八个人，韩亚文算得好好的，刚好可以来两份四喜丸子，每人一个。 走在路上，郑卫民还是提醒道：“亚文，这个事情你回去之后不要说，王云芳那边我还没说呢。” “知道知道，放心好了。”韩亚文能想象到，王远堂他们知道郑卫民成为预备党员后肯定会很高兴的。 他不是党员，也没感觉到党员和普通群众有什么区别；只是在进入食堂的瞬间，韩亚文忽然感觉到郑卫民的这群室友在毕业后可能都会进入非常重要的部门，可能再过个十年八年，他会找到其中的一两个人帮忙也不好说。 这次往陕北弄化肥，他跑了不少单位，这些事情其实不需要他老爸亲自出马，像化肥厂和铁路部门，他也能去打好关系，但有的时候真的就差个熟人。 他认识的人不少，但管用的不是很多；如果需要长辈出面，那还不如自己老爸；要是不需要长辈，他就只能靠自己，可大院的那波人还没这么厉害，等到他们能起到作用，可能郑卫民这边的同学也都能起作用了。 关系不需要特别硬，关键时刻能做主说句话就成。 今晚没有出去韩亚文挺遗憾，但在食堂里他和郑卫民一道打了许多菜。 吃完饭，郑卫民送韩亚文出学校，两个人终于能有说话的空间了。 “一切都很顺利，今儿歇一晚，明儿我还得去化肥厂拉货去。” “价格定了三十对吧？没涨吧？” “没有，哥们哪敢涨啊。你千叮咛万嘱咐的，我还等着其他人往里跳呢。” “说不定真的有人想往里跳了。估摸着你再跑个几趟，差不多有人该回过味了。”郑卫民觉得这群大院子弟里能折腾的人肯定不少，但他们中间能有几个像韩亚文这样厚道的？ 三十块钱的平价化肥，还是尿素，换了人他卖三十七八都有可能。 等过两年，可能农民都拿不到平价的化肥了，只能加价买。 第一个去陕北的人可能是为了情怀，但第二个去陕北的人呢？或者第三个呢？郑卫民打算先把拿批条的难度往上升一升。 “我本来想带人去陕北的，但一想到这么多的钱，我又不敢了。”韩亚文开始心虚了。 “换我我也不敢啊……”郑卫民忽然想到了这个暑假，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不如和韩亚文走一遭。 “还有，给领导送点什么好？我估摸着他们应该不喜欢钱。” 郑卫民也吃不准，有的人高风亮节，有的人却隐藏得很好。 “先给准备点酒，小米，干果什么的，一定要当地的特产；再看看他们的儿女多大年纪了，送点别的东西。” “行，我知道了。我想着，等到这批化肥弄完之后再送，顺便看看有没有人想走这个捷径，万一真的有人走了，总会有点风声出来，这样我也能照猫画虎。” “路上注意安全。” 韩亚文扭头说道：“说真的，我真想在你们宿舍挤一个晚上，我都看到了，还剩一张空床，就是上面有太多东西要收拾，我懒得弄。” 在韩亚文眼里，没有哪里比北大的宿舍更令人放心，他的东西在这里能遭受到的最大的灾难可能就是被浇了开水。 他也只是说说，总不能真的在这里过夜，从陕北回来，总要回家说一声，顺便听听老爸的意见。 在站台等车的时候，郑卫民也过来了。 “你怎么没回去？” “哥们和你一道回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保险，对吧？” 韩亚文乐道：“哎哟郑大人，您总算想起来这是您自己的钱了。” 两个人爬上公交车，一起往回走。 路上韩亚文的嘴也不肯闲着：“哎，卫民，要不要进去和你老丈人讲一下？” “别，还是让云芳去讲吧。” 两个人确实比一个人安全，心里也踏实；韩亚文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紧紧地拽着自己的书包。 郑卫民坐在外面，阻挡着其他的人。 到了地方，郑卫民又把韩亚文给送到家门口才离开。 韩亚文力邀郑卫民进去喝口水，郑卫民想了想，说道：“下回吧。” “还下回干啥？就这回！”韩亚文一使劲，就把郑卫民给拽了进去，大喊道：“妈，我回来了。” 郑卫民也只好和韩亚文的爸妈打着招呼，他记得这家伙一直以三五八自居，而且看上去韩宣怀的年纪也偏大一些，便老实地喊了一声“大伯”。 韩亚文大大咧咧：“这就是王云芳的对象郑卫民，和我铁磁！” “你们怎么认识的？”崔大梅比较好奇这一点。 郑卫民说道：“当初去香山遇到的亚文，他帮我们一群人拍的照片，一来二去就熟了。” 崔大梅对郑卫民很感兴趣：“听说你在北大？” “侥幸考进去了。” 崔大梅不肯放过韩亚文：“往后多和人家小郑一起玩。” “哎哟知道了，我给卫民倒杯水。” 郑卫民只喝了一杯水就赶紧走了，崔大梅在家里一个劲儿地嘀咕。 “往后就得和人家小郑这样的多来往，看看你之前交的都是什么朋友？乱七八糟的。” 韩亚文哼哼道：“那是……郑卫民都是预备党员了。” 崔大梅看着韩宣怀：“赶紧给亚文找个工作，我也不指望他能上北大能入党，但过两年人家小郑一毕业，这还怎么来往？” 韩宣怀则看着儿子：“说说看，这次往陕北的收获怎么样？” 韩亚文纠结道：“爸，哪有一开始就问这个的？”他以为老爸算出来利润了，要责问他。 但没想到韩宣怀就没算这个东西，他想问的是陕北那边的状况。 “我还不能问问了？你化肥都运过去了？” “没有，才运过去六百袋，剩下的还要慢慢弄。” “怎么那么慢？不是有条子么？” “有条子也得慢慢来，不耽误农时就好。陕北的老乡给了我不少西凤酒，这次回来匆忙，除了给冯叔带了一箱子之外，其他的都放原北县的招待所了。” “你冯叔叔怎么样？” “挺好的。声音洪亮，我琢磨着他还能干上几十年呢。爸，等化肥的事情弄完，我想替陕北的老乡感谢一下领导，您觉得送点什么好？” “这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第221章 拾起课本 睡了一个晚上，韩亚文又出发去了化肥厂，去广州的时候他都没这么积极过。 算了一下，他还要来好几趟，时间还有，让老爸也慢慢想，要是没有什么更好的建议，他就打算按照郑卫民的思路来了。 郑卫民最近几天的心情很好，第一个，韩亚文的陕北之行可以说是成功的，这让他兜里多了不少钱。 距离毕业不到两年，毕业之初郑卫民打算先老老实实地住单位分的宿舍；王云芳可是要读五年，等她毕业了俩人也不能马上就结婚，可能还要留一年的时间来缓冲。 这两年的时间足够郑卫民来买房子打家具了。 第二个便是他成为了预备党员，但还没和王云芳说，所以这个周末他要过去医学院那边。 北京的三月还是有些冷，但校园道路两旁的花圃里也开始出现了浅浅的绿色。 自打兜里有了钱，郑卫民更倾向于乘公交车了，这个实在比自行车来得快，特别是还能挡个风。 周末一早，郑卫民便出了门，去医学院也得早去早回，下午还得回来洗衣服；嗯，等到毕业之后，先买个洗衣机。 坐在车子后排靠窗的位置，郑卫民甚至还能抽出点时间看会书。 甭管看什么，他都觉得有必要——在之后同别人聊天的时候保不齐就能用到。 随着时间推移，宿舍每晚临睡前的卧谈会内容也在不停地变换，也变得越来越有深度；要是放在上辈子，郑卫民觉得自己只有在黑暗中尬笑的份，好多东西他连听都没听过，想插话更不可能；但这辈子，他可以了。 到了医学院，时间堪堪过了九点。 见到郑卫民，王云芳的眼睛就变成了弯月：“上周六的时候收到你的信，我知道你不过来了，便趁机回了趟家。” 刘娅打趣道：“云芳，用错词儿了。” “怎么就用错词了？” “你应该说，趁机回了趟娘家，哈哈哈哈。” 王云芳被刘娅说红脸的次数有限，这算是一次。 刘娅乐了一阵子，问道：“卫民，上周是不是有要紧的事情？” “被你说中了。这个星期开了支部会议，我现在是预备党员了。” 王云芳惊喜地说道：“真的？这还真是好事。” 刘娅说道：“卫民，你不知道吧？云芳发扬风格，我估摸着她想要入党要在毕业之后了。” “毕业之后也不晚。不知道军儿有没有入党，要是也没有，那往后咱们四个人就归我领导了，哈哈哈。” “美死你！”刘娅也脸红了。 郑卫民笑着对王云芳说道：“你看看，这说话都和赵军往一起靠了。” 刘娅虽然脸红，但嘴上很硬：“就往上靠了！” “刘娅同学，往后要是赵军敢欺负你，我带着你去找王阿姨告状。” 王云芳奇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帮着锤赵军一顿呢，敢情还是要去告状……也对，你打不过赵军，哈哈哈哈。” “这小子今年回不回来探亲？咋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王云芳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哟。我大哥也是好几年才回来一次，在外面当兵，谁好意思每年都休探亲假？” 看来今年又是得带着刘娅去东北了，不过也好，总算是个正事；今年兜里有钱了，看看给那小子带点啥好。 刘娅想起来了：“哎，你成为预备党员的事儿，和王阿姨说了没？” “还没呢……我琢磨着军儿会说的，我就不专门去说了，别又弄得大院都知道了。” 王秀霞还真知道了，赵军给她写信了。 自打和刘娅确定了关系之后，赵军对郑卫民更上心了，毕竟他不在北京，要是刘娅身旁有了苍蝇，能指望的还就只有郑卫民和王云芳。 郑卫民入党对赵军的影响非常大——他马上也能成为预备党员——但最近一段时间，不管是家里，还是卫民，还是刘娅，都给他写信，让他去军事学院进修。 赵军很忧愁，他不是个不听劝的人，特别是身边人都这么和他说的时候，他就猜到是不是有什么风又吹出来了。 就像郑卫民参加高考的那个时候，刚开始也是平常，但平地一声雷，世事大变样。 但是，他也想到了这个但是，他的文化课可是落下了不少，想再捡起来难度极大。 郑卫民从前年就开始催他，去年家里人也加入了队伍，赵军不敢不重视了。 特别是家里来信的时候还提到了刘娅，让他多考虑考虑人家，赵军就更慌了。 按照之前的想法，把刘娅给安排到驻地的大医院，也不耽误两个人在一起；但他也想过，要是两个人都能在北京不是更好么？等到有了孩子还能让爸妈帮忙看一下。 探亲假……想到这个赵军也纠结，他也想休，但别人的探亲假从去年念叨到现在，也只有连长王铁柱回了一趟家，指导员邱东风到现在还没回去。 是得为以后多琢磨琢磨了，之前他单身的时候当然没问题，可现在他也是有对象的人了，总不好聚少离多吧？ 刘娅在信里都酸溜溜地写过，郑卫民最多也就只会隔一个周末不来医学院。 一向大大咧咧的赵军也开始犯愁了，他也开始琢磨要不要休个探亲假回去看看。 东北的酒也不错，带个几瓶回去。 三儿在北京那边肯定也有新的朋友，让他们也跟着一起尝尝。 正胡乱想着，指导员邱东风进来了。 “哟，赵军同志，神游天外呢？想对象了？” 赵军略带一些不好意思：“没想她，想别的事情呢。指导员，我想再把文化给捡起来，争取进入军事学院进修。” “这是好事啊！”邱东风笑道：“事不宜迟，我看你啊，就今天开始吧。” “今天？”赵军有些迟疑：“是不是太仓促了点？” “仓促什么呀！就赶紧的吧。需要什么就和我说，我去给你弄来。” 赵军觉得可能真的要往军事学院走一遭了，最近一直都在传言，想要提干得有文凭。 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军校生已经有到部队来实习的了，他再不抓点紧，想超过父辈更没机会。 第222章 交情 郑卫民在给赵军的信里写了一句话。 “种一棵树的最好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军儿，不要等过几年再后悔现在的决定……” 赵军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越咂摸越有味儿。 和三儿一起的同学都有三十多的，他又怕什么？上吧！ 郑卫民回去之后，端着盆把衣服洗了，心里开始惦记韩亚文了。 等到赵军回来探亲的时候，一定要介绍他们两个认识一下。 韩亚文最近没有来找郑卫民，他几乎要生活在火车上了，只有在黄原或原北的招待所，他才能洗个澡，休息一下。 期间他也没闲着，在找原北这边的几个负责人倒腾土特产。 一万袋计划外的化肥，对整个原北来说不算什么，但这是个好兆头。用徐志全的话来说，有一就有二，能有一万袋就能有两万袋，能有化肥就能有农药，还能有柴油，甚至其他的东西。 但韩亚文要的东西偏偏都很普通，除了西凤能稍微拿得出手之外，其余像荞麦面、小米、糜子、柿饼、干枣什么的，让马主任都觉得不好意思。 人家不要，他不能真不当回事，往后可还要找人家张口呢。 看着韩亚文把这些农家货在招待所放好离开，马主任觉得不是个事儿，便回去和王城讲了。 “这样往后没法套交情嘛。”王城递给了马主任一支烟，两杆老烟枪立刻进入吞云吐雾的模式，仙气袅袅。 “可不是嘛。人家亚文一直说是看郑卫民和王云芳的面子过来的，我这还真没想到，郑卫民都考走两年多了，还记着咱们这地方。” 王城说道：“幸亏当初咱们多长了个心眼。你说说，卫民那后生，在这边插队的时候，爹不疼娘不爱，咱们也没关心过，这交情就差点就错过了。但幸好我还亲自去送了通知书，还给了三百块钱，临走的时候我还让吉普车把他送到火车站，这可真不白做啊，往后有考上好大学的，咱们都得这么做。” “可不是嘛……这三月了，七月又要高考了了，看这回有没有人能再考个北大。” 王城忽然想起来了：“对了……徐志全家的女子是不是今年要毕业了？我记得她可是最后一批的工农兵学员。” “没错。老徐最近都在跑这个事情，他和我私底下也说过，秀莲这个姑娘教书不行，怕误人子弟，想给弄到乡里教办去。” 王城呵呵一笑：“这老小子在这等着咱们呢……还乡教办，你就是想进乡政府我都能给安排了。这样，你回头问问老徐，让秀莲进教育局他愿不愿意。” “还愿不愿意？能把他徐志全嘴都给乐歪了。” 说话间，徐秀莲进教育局的事情就基本确定了。 王城愿意给徐秀莲开这个绿灯，他认为这不算是后门。不管怎么说，徐秀莲也是个大学生，进教育局很过分么？ 这趟回去，韩亚文会把最后一批化肥给运过来。 但等他到了化肥厂之后，和他对接的负责人亲自出来接待了。 “亚文，来了啊！” “来了刘叔。”负责人姓刘，就刘明启，也四十多岁的年纪了。 “这一批弄走，心里就踏实了吧？” “那肯定踏实了，您闻闻我身上这味儿，我都快住火车上了。下趟从陕北回来，我指定得睡几个踏实觉……” 刘明启忽然说道：“吃饭了么？没吃饭咱们先吃饭去，化肥的事情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了。” “那我请您。”韩亚文很是上道。 他想的简单，以为这事情要结束，化肥厂这边想再占一顿饭的便宜；这没什么，做人做事就是得大气一点，一顿饭才几个钱？ 没想到在饭桌上，刘明启抛给了他一个很好的问题：“亚文，要是再给你一万袋，陕北那边能拿下么？” 韩亚文忽然觉得身上的味儿不那么冲了，还有一万袋？ 卫民说得对，刚开始的关系太重要了。每袋多出三块五，后面才有了这一万袋。 聪明人不少，这就让自己碰着了。 韩亚文从兜里摸出烟，递给了刘明启，又帮忙点着：“叔，是这样，我这趟还是会去陕北，到了那边我再问问，估摸着问题不大，可能他们还想要更多。”韩亚文连“刘”字都省了，直接叫了叔。 刘明启喷了一口烟，露出一个笑：“亚文，咱们这化肥厂产能紧张，能抽调出来的化肥有限。我可以先把话放在这，也就你能从我这拿到化肥，但说好了，只能给老区，你给别的地方，我这边就没有了。” “您放心。我估摸着种玉米的时候，还得来麻烦您。” “喝酒喝酒。” 喝了酒，韩亚文觉得今儿是不能再去火车站了，正好也许多天没休息了，他回家换身衣裳去。 回到大院，门口依旧是王东那哥几个。 看到韩亚文回来，几个人都热情地上来打着招呼。 “亚文，你这……哎呦喂，你这可够味的啊……” 韩亚文嘿嘿一笑：“能不够味么？哥们最近净扛大个了。先回去了。” 刚往里面走两步，他看到王云芳出来了。 “哟，韩少爷回来了？” 韩亚文虽然喝了酒，有了醉意，但总觉得王云芳看他眼神不善。 “怎么了姑奶奶，我最近可没招你啊？卫民那边我更没惹他，上次过去我们只吃了食堂，都没喝酒，嗝……”酒气喷出，让王云芳又往后退了退。 “你可真行！” “我怎么了？”韩亚文郁闷了：“你这平白无故地给我扣帽子，我可受不了。” “我问你，我都没回家，我爸妈是怎么知道郑卫民成为预备党员了？这事儿除了你没别人能说了。” 韩亚文的酒醒了一半，估计是老爸同人家讲的；结果王云芳回家想说的时候，发现家里人都知道了，效果直接减去一大半。 “这不是赶上了嘛。对了，还有个事儿得和你说，这事儿卫民都不知道。” “什么事儿？” “我又给原北县弄了一万袋化肥。两万袋，能补他们县不少缺额了，说不定还能支援其他县呢。” 王云芳高兴了：“真的？”她对陕北也有感情，毕竟也待了一年，还在那边遇到了郑卫民。 “绝对真的！下回过来，我给你带陕北的小米。”韩亚文觉得小米不错， “看在小米的份上，原谅你一次。” “姑奶奶，你这是去哪儿？” “回学校啊！今儿星期天，明天就得上课了。我今天不回去，明天就得早起。”王云芳不想早起赶车，她想多睡一会。 韩亚文才发现王云芳拎着一个包，应该是换季的衣服。 “得嘞，我也回去了。” 王家，王远堂在得到郑卫民成为预备党员的消息之后就开始琢磨他毕业之后的事情。 预备期一般是一年，明年毕业之前一定能成为正式党员，这也意味着郑卫民的选择面会更大一些。 时间还有一年多，足够了。 第223章 有交情大家用 郑卫民最近没见着韩亚文，估摸着他正在火车上忙活着；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一万袋化肥还运不完了？ 疑惑之际，各地的信件都在绿色的邮政车里到处飞，他也收到了来自陕北的信，是徐志全寄来的。 晚饭后回到宿舍，孙东风给带了过来，他精力旺盛，喜欢跑来跑去。 撕开之后，郑卫民嘀咕道：“难怪亚文一直不回来，敢情还真加码了。”又看了看，徐志全在信里面还感谢了他。 “卫民，多亏了你的面子，县里面要把秀莲给安排到教育局了。我这个心总算能安稳下来了，下面就等着奋强考学了，等到他考上了，可记得回来喝杯酒……” 徐志全不知道郑卫民在北京是什么样子，但郑卫民既然能掏一百块钱给他用来拍照，那火车票肯定就不成问题了。 不管是中专还是大学，总得让奋强加把劲儿；要是真的考不上，再托关系让奋强去当兵。 郑卫民没想到徐志全还能借到这个东风，这个大队书记还真是能人。 另外一边，郑卫国的信也到了北京。 郑刚在单位先看了，老大和老二竟然约好了回来的时间，两个人都要在五月初回来。 这可真是太好了，那个时候三儿还没放暑假，一准儿能找到人。 办公室里，张主任看着郑刚脸上的喜意，忍不住问道：“老郑，遇到什么好事儿了？怎么那么高兴？” 郑刚把信收好，笑眯眯地说道：“我家老大老二要回来探亲了。” “那确实是高兴事儿。”好多人家的孩子都在外面当兵，回来探亲的次数同样有限；但张主任转念一想，好像有些不对劲，郑家的老大和老二回来的次数也太少了吧？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他竟然想不起来了。 这老郑家的俩儿子竟然还能一起回来……张主任脸上浮现一丝丝的笑，那这肯定是和三儿子也有关了，要是不全家出动，恐怕是劝不过来。 回来好啊，回来又有热闹看了。 下班回家，家里的门已经开了，袁秋在里面择菜。 “老大来信了，说和卫东一起回来，在五月初的时候差不多能到。” “总算能踏实一点了……”袁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踏实，但她感觉三个儿子在一起话总能多说几句了吧？ 她忽然又有些遗憾：“要是军儿也能回来就好了。” 这么多的人，谁也比不上赵军的话好使，要是赵军能回来，哥几个凑一堆喝点酒聊会儿天，那效果绝对好。 不过总算能有点盼头，就算劝不回来三儿，起码也能见到两个儿子。 几天之后，韩亚文把最后一批化肥运到了黄原。 火车站旁边，原北县的一群人在卸货。 化肥气味难闻，但过来的人脸上都有着笑容。 呛一点便呛一点，这都没什么关系。 韩亚文和马主任在一旁抽着烟在旁看着。 “亚文，有了这两万袋化肥，今年咱们原北的缺口能给补上很多，农业生产压力比附近的几个县要小很多。” “夏天不是要种玉米了么？我还来。” 马主任高兴地说道：“能行。” 韩亚文也挺得意，两万袋，生生多出了一倍；同化肥厂那边往来几次，夏天的化肥竟然也预定到了，数量还没谈妥，但韩亚文心里有数，下次至少也能拿到两万袋。 这比预想的还要好，本来他还挺犯愁后面干点啥好；人是不能闲着，坐吃山空的感觉真不好，他得动起来。 忙活了将近一个月，韩亚文兜里的钱像雪球一样滚了起来；刨去给化肥厂和火车站的提成，他兜里现在有二十万冒头；在北京这个钱不好存，但在黄原，特别是原北，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大家谁不知道他韩亚文？ 在原北开了个户头，他把钱存了进去；韩亚文清楚记得银行柜台的工作人员数钱时候的惊讶表情，还没有私人能有这么多存款。 但身上不带钱也不行，回去还有事儿呢；卫民的钱不用急着给，那小子就不是个擅长花钱的主儿，但其他的几个领导还是得感谢一下，这个回去要和卫民商量一下。 马主任这边把化肥搬完，便对韩亚文说道：“王县长专门交待了，让我带着你走一趟原北，要请你吃个饭。” “哎哟马主任，这哪用啊？我现在是归心似箭，想着早点回家了。” “啊呀，那可不成！我要是不能把你带回去，要挨骂咧。走嘛，明天县里派小车送你来火车站，不是还有一些酒什么的？正好带着一起。” 原北县，王城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他们搞到了两万袋化肥的事情瞒不过地区的领导，这两万袋化肥放在原北县，能极大缓解当地的肥料紧张，但其他县的缺口却没有地方可以弥补。 原南县不必说，那是全地区最好的县，财政和产粮都排在第一；和原北中间还隔了市区这么一大块地方；但原西和原东就不一样了，和原北正经接壤，原北这边弄到平价化肥的消息传得很快，已经到这两个县的农民耳朵里了。 农民一知道，那县里的领导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谁专门跑了一趟地区，找田专员说了一通，结果地区来了指示，让原北这边把剩下的平价化肥转一些给这两个县。 苗书记在养病，田专员专门给县里的孙书记打了电话，让他挪一些出来给兄弟县。 挂掉电话，孙书记就一肚子不高兴，这可是原北县靠人情拉来的，当年王城一个示好的举动让郑卫民记到现在，他不管那个叫韩亚文的能在中间获得什么好处，他只知道原北的农民能拿到平价化肥。 借着这一波的东风，孙书记还想着大展拳脚干一番，让今年原本的粮食产量再上一个台阶，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有心人盯上，还捅到了地区领导那边。 “独食难肥啊……”孙书记很是纠结，机会就在眼前，但又要顾全整个地区的大局。 县里面的几个负责的同志都在劝他：“田专员老家可是原西的，原东的咱少给不给都能行，可原西的……给少了恐怕不好看……” 王城也知道了这个事情，能多出一万袋毕竟是意外之喜，再多要恐怕人家韩亚文也弄不来——盘子就这么大，这还是从北京弄来的，要得多了，北京那边的计划怕也要被打乱。 “王县长，你怎么看？” 王城思索再三，开口道：“和郑卫民的交情，只能有两万袋化肥，不能再多了。别说咱们黄原了，现在全国哪里不在找化肥找农药？” “那个韩亚文，能不能再想想办法？本来也就一万袋，谁想到能有后面的一万袋嘛。” 王城犹豫道：“韩亚文那边恐怕也尽力了。是这，孙书记，咱们县挤出来五千袋，让地区去分去。” 孙书记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道：“五千袋……聊胜于无，但毕竟是挤出来的……韩亚文给咱们弄来的都是尿素对吧？咱们挤出去五千袋碳铵化肥，尿素全都留下来！” “能行！”小会议室里负责农业副县长觉得太可以了，毕竟对外都说是化肥，但没说是哪一种。 王城接着说道：“我让人今晚把韩亚文给请回原北，我要好好招待他一顿，夏天就要种玉米了，那个时候也要用到化肥，我先把把脉。” “就这样！” 这一茬结束了，看下一茬，你们总不好意思次次都找我们挤化肥吧？ 来黄原插队的知青多了，其中干部家庭的知青也有不少，你们可不能光盯着我们原北的这点交情。 第224章 多了个表弟 韩亚文都能猜到晚上的饭局会说些什么，但他没有在担心的，他甚至都暗示过马主任了。 晚上的饭局异常融洽，王城没有提再加化肥的事情，在大家看来，两万袋就不少了。 本来人家郑卫民是给徐家村大队弄点平价化肥，但没想到数量太多被县里截胡了；但县里也没想到还能有后面的一万袋，数量太多又被地区给打劫了一把。 如果郑卫民在这边，他都能想象到地区领导的样子，他们会把电话放在耳边，面带笑容却又态度坚决地说道：“孙书记，我恭喜你发财了……留下徐家村大队的份额，其余的统统交到地区来……” 这是饯行酒，招待所的小伙房还给弄来了酸汤饺子，但韩亚文吃不太习惯。 他的房间里，已经堆满了陕北的各种土特产，明天不用小车送还真不行。 想到回家的场面，他爸肯定又得嘲讽他一句“韩少爷当了还乡团”，不过喝多了的韩亚文又想到了郑卫民在宿舍里的另外一个称呼。 “郑大人……” 韩亚文嘿嘿笑着，这肯定是孙东风，也只能是孙东风给叫起来的，关键后面还得有别的，比如“郑大人的救济粮”。 房间里的东西不少，小米什么的北大的学生用不到，也没地儿做，但看着这些干果好像不错，可以给送一点。 酒的话，先留个几瓶，回头和郑卫民一起喝。 第二天出发之前，韩亚文先给北京打了个电话。 “喂，东子！哥们估摸着后天能到北京，来火车站接哥们一下。东西？有陕北的小米！不要啊？那也成，晚上吃饭，总不好让哥几个白帮忙。” 要是王东那几个上道，往后就让他们跟自己混，要是不上道，那这顿饭吃完就拜拜。 原北县的工作人员热情地帮他把东西给搬到车上，除了副驾驶还能坐人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塞得满满的。 韩亚文打完电话，又检查了一下身上，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忘记了，便交了钥匙准备走。 招待所的门口，有另外一个身影。 “亚文！” “哎，秀莲姐！你咋回来了？” 徐秀莲抿嘴笑了笑：“我到教育局实习呀。听说你最近都在原北，但过来找你的时候你都在忙，今早要是再不过来，想见你又得下回了。” “怪我喝酒误事。” “这怎么能怪你呢。我爸都和我说了，今年大队的化肥够了。夏天你还来么？” “来呀。” “可记得来大队吃饭。”顿了一下，徐秀莲又问道：“卫民能来么？” 刚刚还自我感觉良好，听到人家提到郑卫民韩亚文又郁闷了：“不一定，我也只能保证在寒假的时候找着他；暑假，难说。哎，秀莲姐，你不知道吧？卫民现在可是学生会宣传部的部长了，还是预备党员呢。” “你遇到他可和他说，咱们大队的人都惦记着他呢。” “没问题。” 徐秀莲把身后的一个网兜拿了出来，里面是罐头和苹果：“路上吃。” “哎哟，谢谢您。” 韩亚文接了过来，觉得分量不少，他肯定吃不完，回头也拿给郑卫民好了，郑大人的救济粮可不能只有干果，也得有点别的。 吉普车带着韩亚文去了火车站，原北这边的人又帮忙把东西给扛到车上放好。 韩亚文坐在车上喘了口气，但看着那么多东西又觉得不太好意思，便把自己坐的那一块的四张票都给买了。 北京，王东那几个人凑在了一起。 “哎，亚文喊我后天去火车站接他，说要咱们帮忙扛东西。” “不会是又去广州了吧？” “真有这个可能。现在亚文可是孤家寡人，身边一个帮手都没有，我琢磨着是不是能跟着亚文一起干？” “那后天我得过去！” “我也去。” 虽然没有事情做，但好像有了事情盼也是个动力，后天一早，他们几个人便一起去了火车站，等着帮韩亚文的忙。 可一见到韩亚文，几个人都傻眼。 “不是，这都什么呀？” “你真当哥们没去陕北啊？这些就是证据！赶紧的，帮忙扛着，咱们去挤车。” 几个人有些失望，这小米，干枣，还有几种叫不出来名字的东西，这些东西能值几个钱？也不对，那几箱子西凤好像不错。 韩亚文把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给他们又加了码：“今儿先帮我把东西弄回去，我还得出趟门，回来可能会比较晚，明晚请哥几个吃饭。” “你就后天请也成啊，哥几个来都来了，总不能真的不帮你这忙吧？” “行，有劳哥几个了。”韩亚文带着他们搬着东西上了车，引来一片大白眼；但东西却是好东西，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也看得人眼红。 到了家里，还好爸妈都不在，韩亚文的这声“少爷”还能晚点听到。 打量了一下，韩亚文把能直接吃的东西给收拾了一些，带着出门，准备去北大给郑卫民。 至于其他人的，等晚上老爸回来之后再商量。 路上，韩亚文都在犯愁要怎么和老爸说，这一票赚得实在太多了，说出来怕吓着爸妈。 一直到了北大，他都没想好要怎么和家里人说——他生怕老爸脑子一热，让他把中间的利润都捐给原北县。 韩亚文像个陕北来的年轻农民一样背了一个化肥袋子进了北大，幸好是个熟面孔，要不肯定会被拦下来。 但韩亚文完全没这个意识，他觉得自己从群众中来，又到群众中去，是非常光荣的。 他没有先去宿舍，而是去了自习室寻郑卫民，果然，郑卫民还在看书，看上去挺认真的。 韩亚文等了一会儿，有点受不了，看着有人出来，便小声说道：“能帮我喊一下里面的郑卫民么？对，就是那个人。” “哦？郑部长啊？我认识！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表弟，从陕北来看他的。”韩亚文学了点陕北话，搭着北京腔，说的不伦不类但很符合大家的认知。 “那你等我一下。” “我表弟？”郑卫民极是迷惑：“我什么时候还有个表弟了？” “没错，说是你表弟，还是从陕北来的。” “陕北？”郑卫民能想到的陕北的弟弟就是奋强了，但徐志全不可能放他一个人出来。 往窗户边扫了一眼，郑卫民看到了韩亚文，心里直叹气，这年头咋都喜欢冒充人家表弟表妹的？ “谢谢。是我表弟。”有便宜先占一下，表的就表的吧，终归是个弟弟。 收拾了一下书包，郑卫民出来了。 “哟，表弟，你这是骑着毛驴过来的吧？” “哥们随口一说，你还真当了真了？赶紧的，带了不少东西，可把我给累死了。” 郑卫民看着那个口袋，好像还真挺沉的。 “走，先回宿舍，再带你去吃饭。” 一路走着，遇到不少熟人：“哎，郑卫民，你这干啥了？” “哦，我表弟给我带了点东西。”郑卫民乐呵呵地说道。 韩亚文无奈：“你这占便宜没够啊？”过来的熟人看到他都在笑，敢情这小子是表弟啊。 “那是，能当哥哥的机会可不多。”两个人轮流扛着这个袋子往宿舍走，相互叫着累，推搡着让对方多扛一会儿，还用了石头剪刀布，十分欢乐。 扛到宿舍，打开口袋一看，里面都是吃的。 “专门带来的，让你们宿舍的人也尝尝。” “能行，走，请你吃饭去。” 郑卫民把袋子塞到孙东风的床底下，带着韩亚文出去吃饭了。 第225章 善始善终 今天是不能吃食堂的，但两个人也不想走太远，便在附近的国营食堂要了几个菜。 韩亚文没有要酒，最近喝得实在太多，他又没有酒瘾，现在也就在郑卫民这边能休息一下了。 “再来碗炸酱面。”韩亚文可忘不了这个。 郑卫民也没有坚持要酒，等过阵子韩亚文想喝的时候再说吧。 “卫民，你是不知道，哥们最近都要泡酒缸里了；在北京，得和化肥厂和火车站的人喝，在陕北还得喝，说出来你都不信，我都怕下火车。” 服务员把菜端了过来，韩亚文要的，只有一个鱼香肉丝算是荤菜，其余都是素菜，这倒很符合饭店对小年轻的认知。 郑卫民帮忙把菜放到桌上：“我能理解，天天喝酒，不去不行，得罪人！你是不是就想着棒子面粥就咸菜了？” 韩亚文连忙说道：“绝对没有！甭想把哥们带沟里，我就想过几天正常的日子。眼前的伙食挺好，能让我安稳过个几天我就知足了。” “距离种玉米还有些日子，你正好休息休息。” “这次从陕北带来了不少东西，除了给你的干果之外，还有些小米，糜子，荞麦面，这些我就不给你了；西凤酒给你留着了。你要是需要送人，这个能管用。” “酒帮我留一箱吧，其他的不要了。”郑卫民想到了几个需要送酒的长辈，有了陕北的好酒，那就不能藏着。 “我这回家就过来了，晚饭都没和家里人一块吃。”韩亚文看了看四周，没有人，但声音依旧压低：“咱们有钱了，二十万多一些，我都存原北了。” 郑卫民也能算个大概：“领导那边是不是还没有去感谢？” “确实。我先回来和你商量一下，看看送什么好。陕北的特产是肯定要送的，这是明面上的，但私底下我能送什么？这少了不好看啊。” 郑卫民眯着眼睛，犹豫了一下，说道：“领导家里有人当兵没有？” “有的吧……我得问问我爸，但我想肯定是有的。”韩亚文也不敢确定。 “现在不用急，等到夏天的事情弄完了，去拥军去。” 韩亚文的心一下子就放到了肚子里，他又四处看了看，低声说道：“卫民，你脑子都是怎么转的？这都被你想到了，但哥们今天实在不想喝酒，咱以茶代酒，碰一个吧。” 郑卫民提醒道：“这条路也不好走，关键是你以什么名义去？你以个人的名义肯定不行，现在政策还没放开呢，你手里的钱再多都不能往外冒。得有个好由头，比如陕北老区群众的委托……” “懂了懂了。”韩亚文觉得没有酒实在太可惜，但他难得休息一次，郑卫民也不是个好酒的，更不会灌他酒。 化肥是支援陕北的，那以老区群众的名义去拥军……韩亚文都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陕北的土特产就这么些，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但韩亚文不需要郑卫民把话说透，他又不是傻子。 “过两天我再去请化肥厂和火车站的人吃饭，善始善终嘛。”这是韩亚文这段时间吃的最舒服的一顿饭了。 弄化肥去陕北的事情估计已经在私底下传开了，正好最近没什么事儿，让王东他们哥几个帮忙打问一下，看看都有谁在惦记着。 韩亚文觉得身上都轻松了不少，回去的路上也哼着小曲儿，自得其乐。 下车之后，天都擦黑了，大院里开始亮灯，往里走走，家里的灯也亮着，爸妈都回来了。 韩宣怀和崔大梅回来的时候被院子里的东西吓了一跳，这都要堆成小山了。 “儿子回来过了，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喝酒。” 韩宣怀查看了一下这些东西，最值钱的也不过是几箱子西凤，其余的都是粮食，并且还不是细粮——最好的要数荞麦面了，这个东西好，北京城里有不少人喜欢。 “咱们先别动，说不定有主了。”崔大梅觉得要等儿子回来再说。 “不用你说，先做饭吧。” 这边刷碗的功夫，韩亚文回来了。 “哟，韩大少爷今儿回来得够早！哟，还没喝酒？”韩宣怀有些意外，忙往西边看了看，可惜太阳落山了。 “爸，您就别寒碜我了。从陕北带了点东西来，不要都不行，哎，愁人，陕北的群众太热情了。” “这些东西好，回头我给领导送去。” “爸，我跟您一道去呗。” 韩宣怀没想到儿子能说出这话来，在他的印象里，儿子都是躲在后面吃现成。 “想好怎么说了没？” “那您也得先告诉我去见谁吧？” “两个人，一个是王云芳她爸，另外一个是主要的领导，张连成他爸。” 韩亚文仔细回忆了一下：“张连成……”不熟，认识；这小子的爸也是大领导；最关键的是，这个张连成还真的当兵了，在哪边他不知道，但他觉得今晚就可以知道了。 “我跟您一道去。” “行，扛着袋子，咱们等会就过去。” 郑卫民先一步回了宿舍，今儿韩亚文过来算是让他能有了一个放松的理由，回到宿舍之后也没有再学习，打算看会儿闲书便睡。 宿舍里只有几个人，有看书的，有写信的；郑卫民从孙东风的床下拉出了一个化肥袋子，让梁野极是意外。 “卫民，这是你的？” “嗯啊，特意在东风床下放着的，安全！对了，东风下午回来了没？” “回来了，转悠一圈又出去了，这会儿估摸着正和小沈一道上自习。”梁野的话匣子打开，开始替孙东风操心：“这小子总算像点样子了。你不知道吧？老蔡前两年都替小沈生气，到底是老乡，不由自主就多惦记一些。” 蔡志勇在忙着写信，听到这话忙抬头说道：“我这是督促东风上进好吧？” 郑卫民把干枣和柿子饼拿出来，给梁野和蔡志勇分了一些：“亚文从陕北带来的，尝尝。” 梁野笑道：“难怪你放在东风床下，这确实安全。那小子转悠一圈也想不到这宝贝能放他床下面。” “还有罐头，等咱们人齐了再开吧。” 郑卫民原本以为就几个，没想到韩亚文还挺大方，给里面塞了十几个，难怪这小子觉得亏了，非要让自己也扛一段路。 蔡志勇说道：“那就等人齐了开。” 这可是稀罕物，是要宿舍一起分享的。 但郑卫民转手就递给了他一个，又给了梁野一个；蔡志勇看着郑卫民一个一个往外掏，每个人的床位上都放了一个。 “你们是去打劫了？” “亚文有个哥们，最近受到了表扬和奖励，给他也弄了一些。” 蔡志勇知道郑卫民没说实话，他也知道刚刚的话不该问，极是懊恼地摇了摇头；这些大院子弟弄这些东西好像还真挺容易的。 还有几个，郑卫民打算给高羽和志坚也留一罐，其余的等到期末分了便好。 蔡志勇和梁野都没有吃，而是小心收好；东西是好东西，平常见不到，等到放假了要拿回去给孩子吃。 干果他们就不留了，这种东西也留不住。 在满宿舍的甜香中，孙东风回来了。 “进门我就觉得不对劲……哎哟，哪来的罐头？” 蔡志勇笑道：“郑大人从朝廷争取到的救济粮。” 第226章 泛酸 孙东风瞄了瞄罐头，抓起来就出了门，但十几秒后又回来，抓了一大把干果出了门。 蔡志勇说道：“肯定是给小沈去了。”孙东风就这点好，别看平常有些不着调，可有点什么好东西都能先想到沈招娣。 郑卫民也抓起罐头出了门：“估计志坚和高羽也都回来了。” 冯志坚回来得早一些，在宿舍里和室友们说笑，但郑卫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不平静。 “志坚，给你个宝贝。” “什么宝贝？” 看到郑卫民递来了一个罐头，冯志坚接了过来：“谢谢。” 这和以前的冯志坚不一样，要是放在一年前，冯志坚肯定会再摸摸郑卫民身上，顺道把高羽的那一份也给拿走，一番拉扯之后再还回来。 郑卫民也不知道如何开解，只好说道：“赶紧吃啊，小心被东风盯上。” “没事儿，他要是能顺走就给他了。” “这话可不能让东风听到，他会当真的。你先歇着，我去找高羽去。” 在宿舍里，高羽也不肯停下学习，别人都在看闲书，他也在看闲书——不过看的是英文版的小说。 他睡的是下铺，郑卫民都坐他床边了高羽才不情愿地把书本挪开，但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人脸，而是一个山楂罐头。 “哟，郑大人又给送救济粮来了？”高羽满脸都是惊喜，这玩意儿可不常有。 郑卫民无语道：“这肯定是东风说的。咱就不说历史学系了，整个学校也就只有他先这么叫的。” 高羽一把接过罐头，看了看，随手递给了室友：“王哥，帮忙给开了，趁着还有点时间，咱们吃完再睡。” 王哥也是老三届的人，接过罐头反复看了看，极是遗憾地说道：“山楂开胃……咱们吃了这个，晚上指定饿。” 但手上也没闲着，开始找家伙开罐头了，几个室友一起帮忙，气氛开始活跃起来了。 “高羽，我是真佩服你，这都要睡觉了，你还不肯放松呢？”郑卫民觉得自己够卷，那是因为不聪明；但高羽这种聪明人还这么用功，让他压力很大。 高羽一脸诧异：“我这不是在放松的么？” 郑卫民想到了后世老师经常说的那句话，今晚他送给高羽了：“哦，物理学累了，看看英语换换脑子？” 高羽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不是很正常的么？你看看，小说！欧亨利的短篇，很有意思的。” “我觉得你倒很有意思。怎么样，这句话是不是很有欧亨利的感觉？”郑卫民眉毛一挑，戏谑地说道。 “你也就能在这上面占我点便宜了。” “砰”的一声，罐头打开，宿舍里响起了一阵小小的欢呼，几个室友把罐头里的山楂分了分，王哥又把瓶子递给了高羽，里面还有好几颗山楂。 高羽极是得意地对郑卫民说道：“你看我聪明吧，罐头里的糖水也好喝。要是我分，这点糖水都没有了。” “我那还有。”郑卫民随口说道。 高羽更得意了：“我就说我聪明吧；卫民，你没发现我在等你这句话？嘿嘿嘿。” 郑卫民也乐了：“得，你聪明。” 吃掉山楂，又小心喝了两口糖水，高羽方才说道：“卫民，最近志坚不太和我说话了，遇到我也只是点个头就过去。” 郑卫民能想到，冯志坚是把高羽当假想敌了，毕竟高羽和杜若都说要出国；两个年轻男女共赴大洋彼岸，很自然就会让人产生某方面的联想。 “卫民，你说我亏不亏？我和人家才说过几句话啊？哥们可是替你挡了灾了。” 郑卫民也挺委屈：“我也没干啥呀。” “哎，志坚还和你说话么？” “说，刚刚我还给他送了罐头呢。” 高羽叹道：“这小子说不定在想着怎么拿给杜若。” “东风把罐头拿给沈姐了；刚刚我去给志坚罐头的时候都没敢提这一茬。” “不提是对的，要不这小子肯定马上就爬起来往女生宿舍跑。愁人。” “也不用愁……”郑卫民表情也有些不确定的纠结：“等到毕业就好了，他爸妈能让他这么拖下去？你到了国外之后多给东风写信。” 年轻人一往情深的场面郑卫民见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部分的感情都会变成回忆，白月光也只能在某个午后的闲适时光被想起。 郑卫民和高羽都相信，依照杜若的眼光，她是不会很快把自己交待出去的，就算要恋爱，也是排在冯志坚后面。 “行，哥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东风给志坚通通气。我就不信了，要是志坚先结婚，他还能再好意思纠结？” 冯志坚真的在想给杜若送罐头，他先跑到了郑卫民的宿舍，没看到孙东风，就知道错过了。 蔡志勇极是热情：“哟，志坚来了，卫民给大家弄了点干果，你也尝尝。” 他又被塞了一把干枣带了回去；高羽自始至终没有同他讲过在广州的事情，也没有同他讲过杜若心里可能的想法。 等到郑卫民回了宿舍，看到大家都在吃干果，便想到了大概的原因；连王乃强都把罐头给收起来了，看来周末是要回去一趟。 郑卫民也不说什么，只是找了家伙事把罐头打开，每人分了一点；这个时候他发现高羽确实聪明，因为他罐头瓶里的糖水被孙东风给分走了一小半。 山楂果然开胃，孙东风咔嚓咔嚓把干果给干掉不少，躺在床上还不停地烙饼，嘴里念叨着明天要早起去吃早饭。 宿舍熄了灯，卧谈会又开始了，可每次聊到兴起之处，孙东风都会打岔：“哎，明儿早上不能光吃馒头吧……我得搭根油条……也不对，那得喝粥啊……” 陆绍峰受不了了，他敲了敲床头的栏杆：“睡觉睡觉。” 孙东风完全没有搅局的感觉，他又翻了个身，问道：“王哥，卫民，你们怎么能受得了豆汁儿的？” 王乃强喝道：“睡觉！”还豆汁儿呢，他胃里也开始泛酸水了。 郑卫民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227章 大哥回来了 郑卫民一笑，又有几个人跟着一起笑了，孙东风莫名其妙，翻了个身，嘴里嘀嘀咕咕听不太清楚，大抵还是包子馒头油条之类不知如何选择。 一觉醒来，孙东风跑得飞快，眨眼就出了宿舍。 周六的下午，韩亚文来了。 郑卫民下午难得有空，在水房里洗衣服；马上就要到五月，郑卫民喜欢这个时节，温度刚好，晾衣服也轻松。 “我猜你明天要去找王云芳，就提前过来了。” “看你这表情我就知道，你吃了蜜蜂屎了。”郑卫民赶快把衣服揉了揉，用清水漂了漂，拧干拿回了宿舍。 宿舍没有人，韩亚文帮忙搭了把手，一起把衣服给晾了起来。 “卫民，要换成我是你，哪里还会过得这么艰苦。” 郑卫民把衣服小心给展平：“你当哥们不想啊？等毕业吧。” “哎，前几天晚上我爸带我去见帮忙的领导了，我按照你出的主意说了，评价很好。” “能不好么？”郑卫民可是很有信心的：“还有一个多月就放暑假了，那个西凤可得帮我留着，趁着放假我把这些东西送出去。” 韩亚文忽然很忧伤：“我爸说……下个月陕北的麦子就成熟了……他让我去割……” 郑卫民乐道：“好事啊，你亲手割的麦子，那得带点回来。等到冬天放假了，我弄点面条吃。” “你暑假怎么过？” 郑卫民倒不是很愁了：“学校肯定会有点什么活动，哪边我都能去。” “你这大嘴一张，我都不放心。我还是给你找个能住的地儿吧，用不用的再说，回头我把酒也放进去。你放暑假的时候，哥们估计又要去倒腾化肥了。” “割麦子的时候说不定还得找你要柴油，这个你琢磨好怎么弄了没？” “想好了！上次我能弄来化肥，后面我就能弄到柴油。我啊，打算找我冯叔叔，他在黄原认识人，多的没有，给徐家村大队弄一点还是不成问题的。” “黄原的缺口估计不小……反正多了也不嫌多。现在不是能弄来化肥么？咱们可以用化肥来换了。” 韩亚文脑子还没转过来：“那黄原的化肥咋办？夏天的时候还得要给两万袋呢。” “换一次就可以了，你韩大少爷的能力我是信的。” 郑卫民毫不怀疑韩亚文套交情的能力，但韩亚文一直觉得郑卫民才是高手，这家伙竟然能团结到王云芳大院的小伙子。 “那我试试吧。” 郑卫民没有要分红的钱，韩亚文也决定先不给，马上都暑假了，还有两万袋的化肥要运走，等等再说。 回去之后，韩亚文便开始四处给郑卫民找暑假过夜的地方，这个地方得通风才好，筒子楼的通风效果实在不好，得换个院子。 哪儿的蚊子不叮人啊？郑卫民一身好肉，不多喂点蚊子可惜了。 江苏某地，一身绿军装的郑卫国背着行李出了营房。 许久没有回过家，他想不到家里竟然能发生这么多，这么大的事。 依照家里的思路，三儿是要去陕北插队，过几年家里再一起想办法把他给弄回北京；所有人都想不到政策上的变化会如此巨大，更想不到当初闷头不出声的郑家老三还能考上全国的顶尖学府。 翅膀硬了……这是郑卫国和郑卫东能想到可以评价三儿的词。 踏上火车，郑卫国往家里赶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段，远在四川的郑卫东也上了火车往北京赶，兄弟二人的时间算得差不多。 路上，郑卫国脑子没闲着，他一直在想要怎么把三儿给拉回家。 这用硬的看来是不行，得用软的；大院里的男孩子都是一个德性，甭管心里怎么想的，对外一律宣称软硬不吃——但这不可能，大家都好个面儿，基本上是吃软不吃硬，有合适的台阶都会下的；谁要是真的吃了硬的，那就甭想抬头了。 三儿是闷，但郑卫国觉得得用对待大人的方式来对他了，想来硬的门都没有。 但软的要怎么来？郑卫国有些忧愁。 纵然火车也能给他思索的时间，但这就好比足球比赛的伤停补时，留给某个队的时间不多了。 脑子一直没闲着，但直到下了火车也没想好。 上了公交往家赶，道路两旁有正在修建的建筑，看上去还挺高。 下了公交车，大院门口景象依旧，有几个不认识的小家伙在院门口疯跑，看到他过来，又穿着军装，便有大胆的过来，仰着脑袋睁大眼睛，好奇地问道：“打哪儿来？找谁？” 郑卫国不由得暗笑，这小家伙一看就不是老实的主儿，小表情很欠揍。 “我住这儿的。” “我们大院没你这样的啊。” “你是谁家的孩子？” “我爸爸是顾……顾……”小家伙好像有些记不来父亲的名字，平常在家里妈妈总是喊老顾。 “你爷爷是顾副局长，是吧？” “你怎么认识？” “我怎么能不认识？看你的脸我就知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了。玩吧。” 到了家里，推门进去：“妈。” 袁秋今天专门请了假在家，她算着日子呢。 “卫国，回来了！”好几年没见大儿子，变化真大。 “回来了！卫东过两天能到。” “我知道，吃饭了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清酱肉，还有拍黄瓜，再做点别的，说话的功夫就得。” 袁秋脸上都是笑，又忙着去接大儿子手里的包：“赶紧进去歇歇。” “卫红呢？” “还没放学，等她回来见到你，一准儿高兴。” “我给她带了点蜜三刀。” “她都高中了，还当她小孩呢？” 郑卫国从怀里摸出一支钢笔：“用的也有，英雄钢笔。” 这是英雄100，非常好的钢笔。 袁秋不懂，但她看着就知道不便宜：“你给她这么好的笔干什么？没得浪费，收起来，回头给三儿拿过去。” “三儿也有，我带了两支。” “到底是当大哥的……”袁秋觉得要是卫国能在北京当兵，事情可能会不太一样；但转念又想道，卫国不管在哪儿，当初家里的计划都不会改变。 “先歇会儿，妈去做饭。” 郑卫国没有闲着，而是帮着择菜。 五点多的时候，郑卫红先回来了，看到郑卫国大叫一声：“哥，我就猜到你回来了，门口的小孩说看到一个当兵的进了咱们家。” “高兴吧？” “高兴。” “过几天你二哥也回来。” 郑卫红已经从郑卫国那拿到礼物了，对手里的新钢笔爱不释手。 很快大门又有了动静，郑刚也回来了。 “老远就能听到咱们家的动静……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卫国妈，多弄几个菜，今晚我们爷俩喝几杯。” 第228章 安排很好 袁秋在厨房忙活着，听到郑刚的话便说道：“老郑，让卫红去买酒。她大哥还送了她一支钢笔，让她活动活动。” 郑刚便交待郑卫红：“去买点好的，别拿二锅头回来糊弄你大哥。” “哎哟知道了。”郑卫红心里门儿清，不管买什么酒，剩下的钱都会进她口袋；要是换二哥回来，说不定她就会真的拿二锅头来糊弄一把，但大哥刚刚给了她一支好钢笔，不能这么干。 刚出了大门，她就听到父亲郑刚在问：“是不是能提副营了……” 她没有细听，反正回来也能问，这会儿得先去买酒。 路上遇到熟人郑卫红都热情打着招呼，满脸高兴。 “四丫儿，这都要到饭点儿了，干啥去？”王秀霞觉得郑卫红今天尤其灿烂，难道三儿回来了？ “我大哥回来探亲了，我去买酒。王阿姨，军哥今年回来么？” 王秀霞摇摇头：“估计是不回来；去吧。” “哎。” 王秀霞很想儿子，可那个臭小子估计是不太想家，都说儿大不由娘，王秀霞觉得赵军肯定在部队撒欢。 你说你这臭小子，你就是不想家，家里人也想你吧？赶紧回来给家里人看看，对象可还在北京呢。 郑卫红风一般地出去，又风一般地回来了；大院里的人都知道她大哥回来了。 到了家里，菜已经摆上。 郑卫国从郑卫红手里接过酒，打开，给郑刚和自己都倒上。 郑卫红坐在一旁，眼睛亮亮的：“哥，刚刚爸是不是问你能不能当副营长了？” 郑卫国笑道：“早着呢！”这他可不敢乱说。 郑卫红有极强的信心：“哥，我觉得你可以了。” 郑刚用筷子尾巴敲了敲她的脑袋：“吃饭！吃完饭回屋做作业去，别在这偷听大人说话。” 郑卫红揉揉脑袋，还是说道：“大哥你赶快当营长，再当团长，超过老爸去。” 郑卫国大笑：“你还真敢想啊。” 袁秋给三个人夹着菜：“吃饭吃饭。” 等到郑卫红先吃完回房间写作业，郑刚才说道：“过几天等老二回来了，你们哥俩去北大看看三儿去；现在的三儿倔得像头驴。” “我和卫东一起去，回头拉他出来吃个饭，这个面子他总要给我们的。” 袁秋问道：“去哪儿吃？” “学校附近总会有国营饭店吧？找一个就好。”郑卫国一边小口咂着酒一边说道：“妈，回头你和爸在饭店里先把菜点好，我和卫东带着三儿过去。吃完饭再拍个全家福，平时让他多看看也没坏处。” “三儿能出来么？” “指定能！到了地方，我和老二把他给按在座位上，这顿饭就算他不想吃也得吃。” 袁秋有些担心：“那小子可倔得很，这回这么对他，往后怕是不出来了。”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不过分吧？” 郑刚有了主意：“是不过分；我再叫上你赵叔他们，他们的面子比我大。”说到这里郑刚又无奈叹气了，这外人还比家人亲了。 他觉得郑卫民就算再倔，也不会不给赵春来他们面子，一定会老实坐在饭桌前耐心把这顿饭给吃完。 郑卫国也知道三弟打小就和赵军关系好，只是没想到这个交情竟然还能一直延续下去。 郑卫红躲在屋里听着外面的人聊天，手里转着刚拿来的新钢笔，心里盘算着二哥回来的日子。 郑卫东在火车上也盘算着这个事情，但他压力不大，毕竟前面还有爸妈和大哥，需要做什么他听着就是了。 一想到家里的老三，郑卫东心里也直抽抽；作为老二，他太知道三儿在家里是个什么状况了。 在他看来，三儿去插队是受了委屈不假，但那小子也真不是个当兵的料；三儿去当兵最好的结果就是三年之后退伍回来，但他和大哥去当兵都能提干，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但他和大哥不管是谁去插队都不一定能考回来，这无法将老郑家的利益最大化；现在大家的结果才是最好的结果。 大哥都当连长了，他也成为副连长了，三儿也快要毕业了，四丫也要面临高考，过几年老郑家的日子将会风生水起。 琢磨到这里，郑卫东觉得回去后要好好合计一下，真不能让三儿这样在外面漂着——老三再倔，也需要家人帮衬一把。 等他到家的时候，一样遇到了门口玩耍的小孩。 “哎，又来了个当兵的！你哪儿的？” “我住这里的。”郑卫东觉得很好笑，这些小孩就像地里的野草一样，长得疯，这才几年，竟然有他不认识的了。 “你是老郑家的吧？” “哎，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的脸就知道了，进去吧！” 郑卫东觉得更好笑了，这小屁孩说话还老气横秋的，欠揍。 进了家，郑卫东看到大哥在帮家里洗床单被罩，这些都是大件不好洗，大哥在家里刚好搭把手。 “哎哟，我算是回来早了，晚个一天你就洗完了。” 郑卫国笑了，露出整齐的牙齿：“赶紧来搭把手。” 郑卫东把行李放下，卷了卷袖子，和郑卫国一起拧干床单，又给挂在晾衣绳上，小心展平，让床单迎接阳光和微风。 “爸妈都不在家？” “你要是头一个回来，那就都能在家。” “早知道我就提前回来了。”郑卫东回来又加入了洗被罩的“战斗”，边搓边问：“三儿那边咋办？” “爸都想好了，咱们俩去把三儿给带出来，再请赵叔他们作陪，三儿总不能不给军儿面子吧？” “还不如直接让赵叔去请……” “那是一定请不出来的，你以为爸妈没试过？” “什么时候去？” “今儿星期五，咱们星期天过去。” “行。” 俩人洗完被罩，郑卫红回来了。 “二哥也回来了？我听门口的小孩儿说又有人进了咱们家的大门。” “这两年小孩怎么那么多？门口可劲儿地撒欢。对了，给你带了糍粑，去尝尝吧。” 郑卫红赶忙往屋里冲，后面的郑卫东问道：“哎，咱妈呢？” “等下就回来，急什么？” 袁秋和郑刚先后回来，看到郑卫东，袁秋欢喜地洗手去做饭，郑刚则说道：“你们先在家里，我去找一下你们赵叔说点事。” 既然卫东也来了，那周末就赶紧过去，要是拖到俩儿子的探亲假都结束就来不及了。 赵春来先去小学校找了王秀霞，两个人买了菜一起推着车回来。 “眼看着就要放暑假了，估计三儿又要去东北看军儿，咱们看看给准备点什么东西，让三儿给捎过去。” 赵春来点头道：“不用带太多，上次带的就多了，我都替三儿累得慌。回头让三儿问问，看看那小子今年还回不回来。” “卫国前几天到了，卫红说可能要当副营长。这话不知道真的假的。” “卫国连长，卫东副连长，卫民北大……这要是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老郑的安排非常好，我这个外人都差点觉得老郑的脑子好使了。” “看他们怎么去把三儿请回来……”王秀霞忽然不说话了，她看到郑刚在自家门口抽着烟，好像是在等他们。 第229章 自己创造一个 家里的袁秋则开始打发几个孩子出门了。 “卫国，去买两瓶酒；卫东，等下去请你赵叔和王阿姨一道来吃饭；卫红，你跟我出去，再买点菜去。” 哪有白叫人的，还要请人帮忙从中斡旋，招待一下也是应该的。 郑卫红手里抓着糍粑，跟着袁秋一起出了门。 “你少吃点，回头还得给你三哥送点。” “我三哥不爱吃这些……”看着袁秋不善的眼神，郑卫红的声音都小了，给就给吧，她觉得郑卫民是不会要的，到时候不还是进她的肚子？ 跟在袁秋身后，郑卫红说道：“妈，那不得多买点菜？” 赵春来到了家门口，还是得打个招呼的。 “老郑，你怎么在这？进来说话。”下班的人不少，家门口人来人往的，赵春来不想在门口说话。 郑刚跟着进了院子，说道：“今儿卫东也回来了。唉，我过来是想说星期天的时候，我们全家想去找三儿吃个饭，但又怕三儿不肯，想拉着你和军儿他妈一道过去，你们在，三儿肯定给这个面子。” 赵春来摸出烟，递了一支给郑刚：“三儿可是倔得很啊……别看他之前闷头不出声，但却是个非常有主意的人；老郑，这关你们可不好过。” “慢慢来……前些年亏了他，但总得让我们找补找补，党的政策还不能一竿子打翻满船的人，对吧？” 王秀霞问道：“老郑，你们怎么把三儿给请回来？”她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甭管谁去，三儿是不会过来的——就算她和赵春来也不成，三儿最多只会答应他们在小学校旁边的国营饭店吃个饭；但她不想去找三儿，更不想让赵春来去。 郑刚也知道不好让人家去请，要是一顿饭就能把三儿给拉回来，也用不着这么辛苦了；万一这次用了大招还没效果，往后再让人家赵春来和王秀霞出面都不好使了。 “回头我让卫国和卫东过去请，你们帮忙作陪一下。”赵刚开始陪着小心说话了。 作陪？这倒是可以。 王秀霞看了看赵春来，等他说话。 “那咱们就陪老郑走一趟？”赵春来觉得一直僵着不是个事儿，对三儿的将来也不好。 “那就走一趟。” 大门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王秀霞扬声道：“谁啊？” “王阿姨，是我，卫东！” “进来！” 穿着绿军装的郑卫东进来了，身材挺拔，站得笔直。 “听说你都是副连长了？” 在长辈面前，郑卫东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刚提的……” 大院里出来的孩子状况几乎透明，谁家孩子有出息几乎都知道。 王秀霞也从来没有隐瞒过赵军的状况，现在赵军是连队里的炮排排长，但想提成副连长还得个一两年——这些郑卫东也知道。 “你怎么也过来了？” “哦，我妈说让我请赵叔叔和王阿姨来家里吃个饭。王阿姨，正好您今晚也休息一下，到我们那边去吃饭吧。” 郑刚的反应也极快：“你妈是怕我请不过去是吧？” 郑卫东笑笑没说什么，郑刚对赵春来和王秀霞说道：“走走走，去我们那，咱们稍微喝一点。” 回去之后，郑卫东帮忙把茶都泡好了，陪着三个大人聊天。 很快，郑卫国把酒买来了；等到袁秋回来，王秀霞就不好意思再坐着了，而是进了厨房帮忙。 郑卫红趁机溜回了房间，翻出糍粑美滋滋地又吃了一点。 很快，晚饭好了，硬菜是从外面弄来的，袁秋又做了几个菜搭配着，很像样子。 “卫红，出来吃饭！” 郑卫东把酒打开，给两个长辈和大哥都倒上，又给自己倒上。 郑卫红自顾自地吃着菜，袁秋则在不停地给郑卫国和郑卫东夹着菜，不时叮嘱他们两个少喝一些。 王秀霞觉得怪怪的，郑家的这个状态似乎就挺好，三儿回来能更和谐么？好像也不一定。 可星期天去北大，能抓到三儿么？人家不得去医学院找对象啊？ 但王秀霞没多说什么，只是陪着吃了饭，和赵春来一起回去了。 北大，郑卫民依旧在按部就班地上课学习搞活动；最近团委没有通知，关于暑假的活动迟迟没有落地，郑卫民心里有些不踏实了。 总不好真的找个地方躺一个夏天吧？这也太奢侈了。 看来，是得走一趟陕北了……但好像也不能一直待在陕北，和韩亚文倒腾完化肥就得回来，他给人家出的主意，八一的时候要去拥军。 宿舍里的干果被吃得差不多了，孙东风没得惦记，开始认真看书复习，只是在看书的时候偶尔会冒出几声叹息。 沈招娣太知道他在琢磨什么了，郑卫民在的时候她给孙东风留点面子，要是郑卫民不在，马上就上手了。 “往后少顺点卫民的东西。” “我和卫民那关系铁得很……哎哟，上自习呢，你手上轻点……我可告诉你，你这是在耽误我进步，考研考不上我可全赖你……” “满嘴是词……” 沈招娣往周围看了看，有些奇怪地问道：“东风，怎么最近志坚也不来和咱们一道上自习了？” 孙东风揉着胳膊：“我哪儿知道……这小子怕不是要不及格了吧……” “你当人家都像你呢。” “哎，今年暑假你们还有什么安排没有？卫民最近好像对这个事情还挺上心的。” “没听说有……大三的暑假了，估计学校不会来找我们了，你都在准备考研了，别人也有自己的打算，学校应该会给大一大二的同学下任务。卫民还不想回家啊？” “回啥？卫民就没想过……前几天就在捣鼓暑期活动了，要是学校没有安排，估摸着他会给弄一个出来。” “他想弄什么活动？” “在盘算一个去农村支援的活动，说是文化和医疗并举，下乡支援，准备周末的时候去找王云芳的时候提一下，和她们学校的学生会一起搞。” 沈招娣挺遗憾：“可惜你要考研……要是卫民搞成了，我希望你和他们一道去。” 郑卫民不等校团委的通知了，与其等不如自己主动创造一个；北京的乡下还可以，距离学校不是特别远，这个活动第一次开始，他不打算让学校涵盖北京的所有区县，先挑一个试点一下。 趁着还没到期末复习的时候，他打算先写个计划，再找学生会的负责人和校团委商量一下。 第230章 站台相遇 郑卫民可是记得，去年去东北看赵军的时候，刘娅可是参加了一个这种活动；而在前年的时候，他也报名参加了扫盲活动。 既然两个活动都出现了，那完全可以再整合一下，继续往下。 扫盲的活动学校今年还没动静，这种活动学校不会再让郑卫民报名了，他必须要以一个组织者的身份来参加。 在纸上写写画画，又不停地修修改改，一个大概的轮廓逐渐在脑海中生成。 过几天就可以把这个方案写成稿子，也没到六月，还有点时间。 自习室里的人愈发少了，郑卫民再次打开“卷”的模式，最后一个离开。 宿舍里灯光点点，大学生们都不肯提前熄灯，都在利用最后的光线看书——甭管看的什么书，开卷终归有益。 躺在床上，被子已经有些盖不住，但不盖身上还有些冷。 熄灯之后，郑卫民问道：“哎，你们说我暑假弄一个文化和医疗下乡的活动怎么样？” 孙东风首先响应：“我只能说好！” “那你报名不？” “你要说报名的话，我就只能请志坚过来了。对了，包吃包住么？” “肯定要包吃包住，还真能天天来回？这也太麻烦了。” 陈宣说道：“你这都有哪些内容？” “这次不包括扫盲，但会有劝学的内容，以同学们自己编选排练的相声快板为主要形式，反映不识字的坏处；医疗方面，有请医学院的同学帮忙义诊，解决一些常见病，如果可以的话，也预防一些重大疾病……每天一个村，轮流转。” 王乃强说道：“我看可行，你这每天一个村虽然转得有些快，但大队的人多走个几步路去看看也是可以的。卫民，我二舅就在乡下，要是可以，把我二舅那边做第一站，我去联系。等你们到了，我也去帮个忙。” 孙东风毫不客气地说道：“我看你是想带孩子去看看热闹吧？” “不白看！” 郑卫民也说道：“人越多越好；再说咱们不都没见过诸位大侄子大侄女么？趁着这次先见一见强哥家的孩子。” 蔡志勇也说道：“那得把我二叔的事情给放进去，他这在识字的路上来回反悔，大队里都出名了。” 一群人都笑，这还真可以，反正也是放在北京，当事人远在山东看不见也听不着。 孙东风有些向往：“我这都大三了，每年暑假都回家，一次活动都没参加过；我在想今年要不要支持一下卫民的活动。” “欢迎欢迎！”蔡志勇起哄道：“反正你放暑假也没法跟小沈回去，回家肯定也是躺着，不如留在北京还能发挥点作用。” “不是，蔡哥，我这作用很大的好不？” 陆绍峰忽然问道：“你们说，明年暑假，咱们都在做什么了？” 宿舍沉寂了几十秒，孙东风先开口了：“我应该考研过关，正在家里躺着，或者在支持学校的工作。” 蔡志勇说道：“或者也可能在我们山东当傻女婿帮老丈人干农活。我估计回家了吧……可能在县里的某个单位实习。说实话，我真舍不得大家。” “估计高羽会去美国了。” 孙东风很想提一下杜若，他一向大嘴，被沈招娣修理过几次之后终于能忍住了。 国外是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只是听说大洋彼岸高楼林立，经济发达。 郑卫民想着暑期的活动，如果两个学校能凑在一起，他估摸着王云芳也会报名，到时候天天在一起，美滴很。 难得，郑卫民失眠了，周日早上，他多睡了一会儿。 袁秋一早就把郑卫国和郑卫东给叫了起来：“今儿可是要去北大的，不能睡了。你三弟可是有对象的，万一找不到人这玩笑就大了。” 郑卫国和郑卫东在部队待惯了，虽然难得睡个懒觉，但还是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几分钟洗漱完，早饭都没吃就上了公交车。 郑卫红想跟着一起去的，但俩人嫌她太磨叽，慢腾腾的，起得倒挺早，但俩人都出去了，郑卫红还在后面找东西——郑卫国不知道有什么好准备，不就出个门么？ “四丫你等下和妈一块过去，我们得先走了。” “不行！三哥都要长变样了，你们能认出来么？”郑卫红放下手里的东西，小跑着跟在后面。 兄弟俩几步就出了大院，碰到了顾副局长的小孙子，这小子起得还挺早，正在大院门口撅着屁股抓蚂蚁。 路过这小子的时候，郑卫东说道：“忍不住想打他屁股。哎，哥，你找对象了没？” 郑卫国迟疑了一下，说道：“找了。” 郑卫东一下子兴奋了许多：“真的啊？怎么没带回家看看？”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等过阵子再说吧。” “我回去肯定要和咱妈说。” “你就没找？” “我？我先等等，没那么急。正所谓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对吧？” “要是别人说的，我可能就信了；你说的……你觉得我会信么？车来了，走吧。” 郑卫红气喘吁吁地跟上了：“等等我怎么了？” 兄弟俩嘿嘿一笑，把位子让给了她。 郑卫民是被孙东风给摇醒的：“走了，再不起来就没早饭了。你今儿不去找王云芳啊？” “对啊！”郑卫民赶紧起来，孙东风在他后面说道：“你小子昨晚一说医疗下乡，我就猜到你想干嘛了，还拿高羽出来当挡箭牌，咱们宿舍谁不是过来人？不需要隐瞒。” 郑卫民愣了一下，孙东风……对，这小子也有对象了，宿舍全员都不是单身狗了。 两个人去食堂吃了早饭，孙东风便去找沈招娣，郑卫民则去了外面的公交站台，准备去医学院找王云芳。 到那边之后要先和刘娅说一下这个事情，为了今年去看赵军，刘娅肯定会报名的，等下次遇到韩亚文的时候再找他拿点钱，暑假可不能让王云芳和刘娅太委屈。 太阳耀眼，郑卫民用手搭着凉棚往学校外面走，书包也背着了，到那边不能只聊天，万一人家在看书，他也不至于闲着。 到了学校外面的公交站台，郑卫民在琢磨孙东风说的那个“包吃包住”的事情；吃的话，估计要简单很多，住的话……就大队里的小学校吧，几张桌子一拼，就是个简单的床。 公交车来了，郑卫民看了一下，不是，便接着耐心等待。 又一辆车来了，车窗上有着一张异常兴奋的脸，郑卫民盯着看了几秒，认出来是郑卫红。 这又过来做什么？郑卫民心中开始浮躁起来。 车一停稳，郑卫红就冲了下来：“三哥！” “别叫我三哥！” “大哥二哥回来探亲了！” 郑卫民这才发现她后面还跟着两个穿绿军装的人——这年头穿绿军装的人太多，他一时没在意。 “三儿，你这是要去哪？”郑卫国猜到三弟是要去找对象，但他得开启话题，不能冷场。 郑卫东笑道：“这还用说么？肯定是来迎接咱们的，对吧？” 第231章 事儿不好办 大哥二哥，久违的见面。 “你们要是能去陕北看看我，我会很高兴。” 郑卫国发现三弟不但长高了，长开了，声音也变了，四丫说得对，要是他们两个过来，肯定是认不出来的。 一路上四丫头都在和他们打预防针，说郑卫民如何倔，如何不肯回来；郑卫国不太信，他觉得起码他和二弟应该有这个面子。 但没想到刚一见面就被噎住了，老三是谁的面子不给啊。 “三儿，我们这大老远回来，总不能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吧？”郑卫东想先把郑卫民给引到别的地方，这公交站台不是个说话的地儿。 “我还有事，不能耽误。”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郑卫东很会抓关键。 “那得看我什么时候能闲着了，这可不好说。”郑卫民看着车来了，说道：“我得走了。” 郑卫国没让他走，伸手拦住了他，对旁边的人说道：“对不住啊，您几位先走。” 郑卫民看着他，又看了看郑卫红：“你没告诉他们你三哥饿死在陕北了么？” “胡说什么！”郑卫国低声喝道：“你这不好好的站在这里么？老三，我知道你心里顺不过气，但谁家没人去插队？你想想，咱们兄妹四人能都站在这里，这不就是最好的结果的么？” 郑卫民摇了摇头：“不，我能站在这里，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但我站不站在这里，对你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郑卫东的姿态摆得很低：“三儿，二哥对不住你。” 大院里的这一套郑卫东太熟悉了，当年和其他人一起和别的大院的孩子茬架的时候，郑卫东就自己总结出了一套经验。 己方劣势相持不下的时候，主动认怂能免除很多麻烦，有的时候台阶别人不会给，要自己找。 刚刚听到郑卫民嘴里说的那句“饿死在陕北”，郑卫东马上就脑补出了很多内容，看来三弟在陕北没少受委屈，而且是大委屈，要不不会是这样。 但郑卫民却挺平静的：“我之前和卫红说的那句话，并不是气话，她三哥真的饿死在陕北了。我难得有个星期天，但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不能耽误。你们也难得回来探亲，不要把精力浪费在外人身上。” 这次，郑卫国没有拉住，郑卫民转身走了；又不是只有一个公交站台，多走一站路又怎么了？他又不是没走过路。 “三儿，爸妈对你不错了吧？你看看你身上，还有块手表！有多少去插队的人身上能有这个的？”郑卫国觉得他发现了盲点。 郑卫民转身一笑：“我身上的东西，都是上大学之后国家给的。” “他这是要去哪儿？”郑卫红有些摸不着头脑，三哥走的方向不是回学校的。 郑卫东几步上前：“三儿，一起吃个饭总行吧？” 郑卫民站住：“部队的时间那么充裕么？吃饭能给你半天？刚刚说话的功夫你是不是应该已经要把饭吃完了？”他可是记得赵军回来探亲的场景，几口下去一个馒头就没有了。 看了一下时间，郑卫民说道：“这九点多，吃的是什么饭？你不觉得占用我休息时间的几个小时太过分了么？” 郑卫东被噎得不行，脑子在飞快地转着，眨眼的功夫郑卫民又消失在面前。 走在路上，郑卫民心里挺平静的，家里人早晚会找来，这是明摆着的，只是没想到连在部队的两个哥哥都能给找回来。 到了一个站台，郑卫民随便挑了个车便上去了，去哪里不重要，只是今天要被浪费掉了。 留下来的三兄妹面面相觑，郑卫东先打破了沉默：“先回去吧，让爸妈别来了，也让赵叔他们休息一下。” 看着车过来，兄妹三人又上去了；郑卫国摸摸兜，里面给郑卫民的那支钢笔还没掏出来呢。 “四丫，你三哥的表是怎么来的？” 郑卫红眼睛眨巴眨巴：“我不知道……” “不是爸妈给的？” 这个她就能确定了：“不是。” 郑卫国有些疑惑了：“北大还发这个？没听说啊……” 家里面几个大人还没出发，三兄妹就回来了。 袁秋心里一沉，又带着一丝丝的希望问道：“是没找到三儿？” “找着了！人家一早也要出门，都不想搭理我们。” 郑卫东把院子里的小板凳一拉，一屁股就坐上了。 “三儿都没给你们两个面子？”袁秋不太敢信。 “没有。二哥都主动说怪他了，三哥一点面子都不给，转身就走。”郑卫红嘴巴飞快。 郑刚叹道：“这事儿，搞不好还得落在人家老赵老王身上……今儿中午不做饭了，咱们去旁边的国营饭店吃，叫上你赵叔他们一道。” 中午的时候，郑卫民又出现在了学校的食堂，刚打完饭坐下，孙东风就冒了出来。 “卫民，还真是你啊！” “那不是我还能是谁？是鬼啊？” “这我要批评你了，作为生长在红旗下的新一代……哎哟，好好好，我不说了。”孙东风老实坐下，沈招娣坐在了旁边。 “你少说两句，星期天休息一下容易么？卫民，别理他，越搭理他他就越来劲，吃饭。” 身边飘来一道身影，是杜若。 她没有坐下，也没先和郑卫民说话，而是问孙东风道：“鼎鼎有名的历史系系大嘴巴，怎么今天沉默了？” 孙东风憋了一会儿，嘴里冒出一句：“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杜若没笑，转头对郑卫民说道：“上午的时候听说你家里人过来了。” 郑卫民也沉默，杜若都知道了，估计学校里不少人都知道了。 “卫民，大三的上学期马上就结束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杜若去了别的桌子上吃饭，孙东风几次想开口，但脚一直被沈招娣踩着，他想抬头都会被碾一下。 大院里，赵春来还在和郑刚推辞：“今儿三儿不是没来嘛，我和军儿他妈随便吃点得了，你们一家人难得聚一下。” 郑卫东马上就想到了郑卫民说的那句话：“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外人身上。”这句话让他挺难受的。 郑刚说道：“一起一起！你们今儿中午也别做饭了，还有事情找你帮忙参谋。” 赵春来无奈，和王秀霞一起出来了。 即便是中午，郑刚也要了酒；但没给两个儿子喝，只是他和赵春来。 酒至半酣，郑刚把家里人都打发走，红着眼睛说道：“老赵，你得替我想个办法，这个儿子我不能不要。” 赵春来叹道：“老郑，你们心不能这么急……三儿不肯回来，什么原因你们肯定比我清楚。我是觉得这个心结不太好打开，往后只要他能叫你一声爸，不让外人看笑话就可以了，别求其他的了。” 第232章 可以倒计时了 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认识郑卫民的人不少，既是杜若都听说门口的事情了，其他人也都陆续听说了。 但他们不知道郑卫民的具体状况，只是看到郑卫民和几个人在拉扯，随后离开。 下午郑卫民也没有去医学院，他跑到了学生会的办公室完善暑期计划。 这边比较安静，没有人打扰；偶尔有几个学生会的干事过来，看到郑卫民在写东西，也没有来打扰。 郑卫民发现今天的效率特别高，竟然不走神了，这种状态好像不太常有。 直到中午都没等来郑卫民，王云芳有些意外，和刘娅在一起的时候她不时往校门口看一眼，总觉得郑卫民会忽然出现。 晚上吃饭的时候，刘娅说道：“估摸着卫民应该是有事走不开，下个星期咱们就知道了。” 但她们俩也想不到是什么事情，还能有什么事儿？ 五月份了，刘娅开始想着暑假往东北再走一趟，自己去到底不放心，得和郑卫民一道过去。 她都在盘算郑卫民毕业后的样子：“能比咱们早一年毕业真好……云芳，卫民肯定能留北京的，到时候不管去哪个单位，起码能分一个筒子楼里的单间，到时候周末你还能过去蹭个饭。” 王云芳在琢磨赵军的事儿，她不想让刘娅过去，倒不是嫌东北不好，而是觉得赵军应该回北京，毕竟爸妈都在这边。 还有两年多毕业，时间足够，王云芳盘算着要是赵军一直转不过来弯，她就和郑卫民说，让父亲帮忙把赵军给调回来。 郑卫民还真行，到现在都想着让赵军去军事学院进修。 “云芳……”刘娅看到王云芳有些走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哎！”王云芳回过来神了，郑卫民的厨艺她知道，是能做几个像样的菜的，真的分了房子，那就让赵军回来探亲，这种大事怎么能让他缺席？ 筒子楼啊……里面能盛多少东西？王云芳能想到的就是韩亚文在寒假给郑卫民找的那种筒子楼，好像不是很大，但一个人住也足够了，她甚至开始琢磨着从家里顺哪些东西过去了。 郑刚和赵春来从国营饭店出来，两个人都喝了不少。 回家之后，郑刚躺在床上看着房顶发呆，袁秋有些急，帮忙倒了杯水端了进去。 “老郑？” “没喝多……” “先把水给喝了。” 郑刚努力坐起来，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一半，放在床头柜上，叹道：“下午和老赵聊了，三儿那边……” “他怎么说？” “他估摸着三儿是回不来了……能面上过得去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袁秋有些生气：“老赵也真是的……那可是北大的大学生啊，是说不回来就不回来的？” “三儿就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慢慢来吧。老赵还说了，三儿不是谈对象了么？到时候结婚他总不好直接跳过咱们吧？” “对！老赵这话在理！”袁秋越想越有门：“老赵可算抓到重点了，到时候儿媳妇一进门，我肯定对她上心。别的婆婆怎么压榨儿媳咱不去说，我这边肯定得对她好。” 郑刚眼皮翻了一下：“想什么呢？你还真指望让三儿一家回来啊？用不到你这个婆婆对人家好！先面子上能过去再说别的，面子上要是过不去，什么都甭想了。” 赵春来的原话郑刚没和袁秋说，他在家里和王秀霞说了：“要是在三儿的个人问题上老郑两口子能表现好，估摸着三儿能帮那兄妹仨一个忙，但往后怎么样也难说。” 但赵春来都不敢确定，是能各帮一个，还是只帮一个，按照现在的事态来看，恐怕将来两家子人要反目——三儿肯定会重点帮军儿，老郑两口子能不眼红？ 虽然不知道郑卫民毕业之后能分到哪里去，但赵春来能看到郑卫民将来的前程是非常好的，要不袁秋怎么会那么上心？ 王秀霞还没想到这一点，她极是替郑卫民遗憾：“老郑两口子要是当初……哎，这话咱们都说多少回了……” 郑家那边，郑卫国和郑卫东还在商议要不要再走一趟北大，探亲假还有，趁着还在北京，多去看看去。 周末一过，郑卫民就去找了学生会的负责人和团委老师，把自己写的方案交了上去。 团委的冯老师一页一页地看了，点头道：“不错，不错，这文化医疗双下乡，学校支持。医学院那边，我看你想挑第二医学院？这是为什么？” 有几个人在旁边笑了：“冯老师，你不知道是吧？卫民的对象就在二医。” “哦……”冯老师也笑了：“也可以的！但能不能成，我就不敢保证了。” “咱们北京的几个医学院都联系一下嘛，人多点也不错。” “也对，差点让你们把我的思想给局限住了。”冯老师笑呵呵地说道：“那就这样，你们学生会开会讨论吧，暑假的时候咱们学校带这个头。” 恢复高考三年了，今年夏天马上就要进行第四次高考，北大和隔壁清华的录取分数非常接近，团委这边也要做点成绩出来给大家看，先赢得广大考生的认可。 郑卫民离开之后，团委的几个老师开始闲聊了。 “冯老师，郑卫民这每年都参加学校暑期的活动，我看毕业之后可以把他留在咱们这边。” 冯老师琢磨道：“可能不是咱们说了算；或者等郑卫民一毕业，成了咱们领导也不好说……” “这……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你看吧，这样的学生会有很多，不单单是咱们学校，其他的高校也一样。” 郑卫民写的方案很快也到了徐淑武的耳朵里，算了一下时间，郑卫民在学校里也可以倒计时了。 不过这小子的想法还真不错，大学生的暑假时间确实比较多，放回家躺一个夏天太可惜，不如拉出来给国家做点贡献，哪怕只是教大家多认几个字儿，多看几次病都是好的。 “徐教授，前几天郑卫民家里又来找他了，在外面的站台上纠缠了一番。” “我也听说了。” 徐淑武不想让郑卫民将来受到家人的影响，文科生嘴里都会念叨一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庭关系处理不好，不利于郑卫民将来发展。 刚毕业的时候没什么，但往后再几年呢？这些年轻人总要往上走一走，但坑位就只有这么几个，到时候可能一个“不成熟”的标签就把郑卫民钉在原地了。 这样可不行，这对郑卫民来说太不公平；正好明天有他们班的课，上完课之后找郑卫民再聊聊。 第233章 徐老师的关心 徐淑武不是要掺和郑卫民的家事，而是要劝他趁着还有时间，赶快妥善处理。 现在还在学校，总不能在工作之后也隔三差五地来这么一出吧？ 人在单位上班，家里人过来了，外人什么都不知道的状况下，极有可能会凭借主观臆想把责任往郑卫民身上放，到时候郑卫民还怎么工作？怕是在单位内外的风评都要受影响。 他们可是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是从全国掐尖录取过来的；这几年郑卫民做了些什么事情几乎全校师生都知道，现在又开始弄暑假的双下乡活动，这样的人徐淑武可不能让他埋没了。 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还在聊“双下乡”的事情，历史学系这次不知道会报几个人，他们自然是希望系里面的同学多多响应，不要被别的院系比下去。 回到家里，徐淑武和爱人张春芳说起了这个事情。 “小伙子不错，我得替他想想办法。” 张春芳也愁：“毕竟是人家里面的事儿，你能怎么办？” “那这样，明天晚上，我让小郑来家里吃个饭，和他好好聊一聊。” “我多做几个菜。” 徐淑武摆摆手：“菜不重要，随便弄俩就行；明晚得喝酒，喝了酒才好说话。明天下午你带着孩子们先吃，吃完之后回房间去，我和小郑好好聊聊。” “行。” 周二上午，郑卫民去上课的时候，班里不少人都过来找他问了一嘴“双下乡”的事情，特别是一些单身男同学，听到有医学院的同学会参与，很多人都满怀期待等着郑卫民当红娘。 孙东风坐在郑卫民身旁，极是鄙视地环视着四周：“你们这吃现成的能力也太强了吧？让你们过去是参加活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你们一个个倒好，有了机会都不知道怎么做？对象国家不给分配啊！” “没劲……卫民，到时候我要是看中哪个姑娘，你可得帮忙牵个线……” “哎，听说嫂子就在医学院，让嫂子也帮忙吹吹风……” 郑卫民哭笑不得：“当初我去西方语系蹭课的时候，真该带着你们。” 孙东风说道：“现在也不晚，趁着还没毕业，趁着还有时间，趁着大好年华，赶紧过去蹭课去，我批了，这节课你们可以不上；对了，你们嫂子也在那边，可以让她帮忙吹吹风……” 一群人却极是鄙视孙东风：“你这家伙……整天被小沈收拾得头都抬不起来，还敢在此饶舌？同志们，上，每人赏他一个脑瓜蹦儿……” “等通告出来了，欢迎大家踊跃报名……”郑卫民可不能让楼歪了，顺便救了孙东风的脑门：“别给弹坏了，这小子是要考研的，要是考不上当心去你们家吃饭。” 孙东风护住脑袋，只露出一点点：“还得有肉才行。” 徐淑武进来的时候，看到这群年轻人在玩闹，嘴角露出笑意，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多好。 只咳嗽了一声，一群玩闹的人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好，我们开始上课。” 一上课，孙东风就换了一张脸，认真到非常。 两节课上完，孙东风的脸又换了回来：“郑大人，走，吃饭去！” 陈宣乐道：“郑大人中午可就一个菜，孙大人是要做东？” 孙东风说道：“我只能做西；走了走了，赶紧吃完省时间。” 讲台上的徐淑武收拾好教案讲义，对台下说道：“郑卫民，留一下。” 孙东风眼珠子转了转：“卫民，我就不等你了，先走了。” 和徐淑武打了个招呼，孙东风先离开了。 教室里的人很快就走光，郑卫民也到了徐淑武面前：“老师， 是有什么事么？”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这样，晚上到家里来吃个饭。” 郑卫民脑子里转了转，这不年不节的，吃的什么饭？ “晚上一定要来啊！尝尝你师母的厨艺。我先走了。”临出教室门的时候，徐淑武又扭头说道：“晚上过来，不许带东西！” 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张春芳就埋怨道：“你这不是提醒小郑带东西么？” “我不提醒他也得带啊……”徐淑武开始苦恼了：“这小子明明也不富裕，好像不对，这小子比一般的同学要富裕。” “我说的是他富不富裕的事情么？你这人……我怎么说你好？幸亏是你自己学生，要是换了别人，指不定怎么想你呢。行了，晚上我做几个像样的菜，总不好让你的脸掉在地上。” 吃完饭，徐淑武没有去学校，他在家里书橱上翻翻找找。 “你这找什么呢？”张春芳不解，还真能闲着了？ “晚上要和小郑聊天，总得做点铺垫……你去买菜吧。” “还神神秘秘的……”张春芳嘴里嘟囔了一句，拎着篮子出了门。 下午的时候，郑卫民去了学生会讨论暑期的活动。 常代会和执委会的几个主要的负责人都看到了他提交的这份方案，可行性还是不错的，只是在节目的编排上需要报名的同学再发挥一下。 不过他们也不担心，北大的学生要是连这点能力都没有，那干脆退学算了。 至于医学生那边，外联部那边会去联系，包括校团委也会和他们几个医学院沟通。 郑卫民忽然发现王云芳在二医的事情好像大家都知道了，在开会的时候这一个个的都看着他笑。 笑吧笑吧，你们这群单身狗。 开完会之后，郑卫民想了又想，还是去外面买了点东西；虽然徐淑武不让，但他不能真不懂事。 酒是肯定不能带了，等到韩亚文从陕北割了麦子回来，再从他那边拿两瓶西凤送去。 在供销社的柜台外转悠了一会儿，郑卫民买了些点心糖果。 往徐老师家里走的路上，郑卫民脑子里想的都是孙东风，这货要是见到这些点心，估计比徐老师家里的俩孩子都高兴。 到了门口，刚敲了一下门，便有人出来应门了。 “小郑，来了，里面坐！”徐淑武推了一下眼镜，往下面一看，郑卫民手上还真拎着东西，便叹道：“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往后不要带东西。” 郑卫民笑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师母在做菜，马上就得；今儿咱们在书房那边吃饭，不和他们娘仨一道。” 客厅靠窗的桌子上有两个人影在认真写作业，看到郑卫民过来，他们抬头给了一个笑，算是打了招呼，笑完之后接着埋头用功。 徐淑武从厨子里拿出了一瓶酒，对郑卫民说道：“前一阵子，咱们学校的老师从山西考古回来，给我带了一瓶汾酒，咱们今天喝掉它。来来来，咱们先进去。” 到了书房，郑卫民看到桌子上还摆了好几本书，有《史记》、《汉书》、《左传》、《资治通鉴》等。 徐淑武把这几本书收了一下，随手放在桌子旁边。 “老师……”郑卫民大概能猜到了。 “等会聊，你师母做的芹菜炒肉算是一绝。我这人吧，没什么大志向，学校让我做个系主任我都觉得胜任不了，但教授职称我觉得挺合适，不给我我是要去闹的。” 第234章 自己有主意 “老师说笑了，咱们系的同学对您都很敬服。” “你们敬服的是我的学识，可不是我这个系主任，我分得清……” 外面的声音响起：“老徐，来端菜！” “哎！” 徐淑武出去又回来，手里端着一盘拍黄瓜和糖拌西红柿。 “来吧，咱们先吃！他们娘仨等会儿在外面吃，哎哟动筷子呀，放心好了，他们的菜比咱们多，特别是那道芹菜炒肉，你师母向来平均，咱们两个人就只能分到一小半。” 郑卫民把酒给徐淑武倒上，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徐淑武滋儿一下，一盅酒便进了肚子，说道：“这酒……到底还是偏甜了一点……” 郑卫民尝不出来，他喝完之后又闻了闻，这也不甜啊。 徐淑武便笑：“你还年轻，当然尝不出来了；等到你不喜欢吃甜食的时候，这个味道就很明显了。” 外面响起了炒菜的动静，很快门被敲响打开，一盘茄子进来了。 徐淑武抱怨道：“咱们的肉呢？” “等会儿！” “来来来，小郑，咱们再走一个。” 又是一杯酒下肚，徐淑武接着说道：“马上大三的暑假了，昨天我看到你写的暑期活动方案，很好。” 郑卫民赶忙把酒给倒上：“还是有些想当然的成分在里面，当不得老师的夸。” 徐淑武说道：“话不是这么讲的……有多少事情是从想当然开始的？只要想法是好的，咱们就得有信心把它给做下去，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行不通呢？你说说看，你在写这个方案的时候是不是也修改了很多次？在努力往能实现的方向走？” “大方向是没错，细节实现起来有些难……医学院那边相对好做一些，毕竟是做一些常规检查，再治疗一些普通病症……咱们这边，农民兄弟们识字的意愿不是很强烈，我在大一扫盲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了，所以想以快板或者相声的模式来劝导一下。” “这就很好！卫民，你是个懂变通的人。往后工作了，会有很多工作需要变通，千万别和我学，我就是个一根筋的人。” 张春芳来送第四盘芹菜炒肉，听到徐淑武的话便说道：“还能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不错！”又对郑卫民说道：“小郑，都是家常菜，不要客气。” 她把门给带好，师徒二人再次回到了密闭的空间。 “咱们就四个菜了，多的也没有！吃吃吃！” 酒下去一大半，两个人脸上都有了些红色，郑卫民再次把酒给倒上的时候，徐淑武按住了杯子。 “卫民啊，我听说你家里人又找来了？” 郑卫民低着头应了一声：“是的。” “心里的那道坎还是过不去，对吧？” “老师你是要劝我和家人和解的么？” 徐淑武呵呵一笑，说道：“要是真的那样，我何必还把你请到家里来呢？但你心里要有数，你们这一届学生，估摸着过完寒假就要实习，不会有机会再继续学习了。你家里人就算出现得次数少，但只要有一次，你们单位马上就能传开。” “是啊……”郑卫民咂咂嘴，说道：“老师，我当初是不是不该回北京？”其他地方也有好大学，郑卫民一样去得。 徐淑武轻笑：“你要是不来北京，我不是少了一个好学生？不要乱想，你去哪儿都一样，这关都是要过的，早过早好。” “老师，您叫我来吃饭，肯定是有办法教我，对吧？” 徐淑武摇摇头：“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的办法也都是书里面的。”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的书橱，眼睛里都是光彩：“卫民，你看看，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些书了，它们就这样安静地陪着我，走过这么多年。方法都在书里，有好有坏。你学习用功，不要说你想不到。” 郑卫民思索几秒，说道：“我有几个大概的想法，可能不太成熟。”他当然知道徐淑武在说什么，这些书里的历史人物，有哪几个是自由的？有多少人是捏着鼻子做事的？他脑子里想到的人都被迫做过很多事。 “卫民，没有绝对成熟的想法。凡事都有两面性，就好比你师母去菜市场，同样价格的东西不也得挑个好坏么？你是不是在等时机？” “瞒不过老师……具体什么样子我先不和您说。” “你心里有数就好。”徐淑武看着郑卫民，忽然开口道：“卫民，且记住，凡事都有两面性，做事不可太随心，你是学历史的，能看到事情的发展方向。”他不想让郑卫民太激进，有的时候不一定非要汤清水利，那样固然心中畅快，但失去的可能会更多；有个模糊的中间状态对大家都好。 郑卫民忽然问道：“老师，你刚刚说大四我们可能就要出去实习了，我想提前问一下，我大概能分到哪里？” “你的话……”徐淑武想了一下，说道：“学校的领导想把你留在学校工作，考虑到你一贯的表现，初步的想法是校团委。” 看来郑卫民是有主意开始考虑下一步了；能留在学校当然最好，这边有他在，能省去很多麻烦；但徐淑武知道郑卫民不是一个躲在人后的，他估摸着在酝酿别的事情，留校只是一个契机。 郑卫民笑了：“我本来也是想留校的，没想到当不成教书匠。” “你不能当教书匠，你得去做一些别的工作。在校团委做上几年，就可以出去做更多的工作了。就比如那个辩论大赛，你可以把全市的大专院校都给发动起来。” “我一定会努力的。” 一瓶酒被两个人喝得干干净净，郑卫民年轻，还可以走路，徐淑武已经颇有几分醉意了。 送郑卫民离开之后，张春芳回来给徐淑武倒了一杯温水，喂他喝下去。 “和小郑聊得怎么样？” “这小子心里能藏得住事儿，看来是有了主意了；我得看着他，不能让他走歪了。” 每次喝了酒，郑卫民的脑子都会转得飞快，在他看来，酒就是兴奋剂。 虽然还有时间，但这个样子很明显不能再去自习室了，郑卫民回到宿舍，先给赵军写了信。 “……军儿，之前老同你说要去军事院校进修的，这可眼看着要到夏天了，马上就要有新的高考了，你可别说你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东北那边，赵军开始准备了。 从部队考军校，文化成绩只是其中一项，还需要有其他的军事素养和体能储备。 这几项结合在一起，赵军觉得自己的把握不小。 空闲的时候，赵军都会去阅览室学习；之前卫民和家里的信里也说了，总不好真的让刘娅来东北找他，他也可以努力一把，回北京找刘娅嘛。 距离考试还有接近两个月，但赵军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忙到给北京回信的功夫都快没有了。 第235章 提前返回 两个孩子做完作业，张春芳把奶糖和点心给他们拿了一些，把剩下收起放好。 “妈趴在门外听了好久呢。”小男孩抬头说道，嘴里已经塞了一颗奶糖。 张春芳脸色微红：“大人的事儿，小孩别插嘴！” 男孩儿对面的女孩儿也在吃糖，她瞅着弟弟，拱火道：“再说几句啊，再说几句有奖励。” “什么奖励？” “竹笋炒肉，再给你加个菜。” “那也有你的份，你也偷看了，还笑了。” “老师给你们留的作业还是少了，不好好学习将来看你们怎么考大学，到时候你爸的脸都要掉地上了。” “我肯定能像卫民哥那样考上大学的，姐姐就不好说喽。” “你？你多吃几顿竹笋炒肉都不好说……” 姐弟两个人又开始拌嘴了。 徐淑武无奈道：“我能做的就是把他给留在学校，稍微看顾一下，这样就算他家里人来闹也不怕，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总能帮他说句话。”他都能想到郑卫民家里的人一定会来，郑卫民的第一个工作单位如果是在学校，风向可以得到最大的保护。 “你打算把小郑一直留在学校？” 徐淑武呵呵笑了：“离开学校？有合适的机会当然可以离开了。” 郑卫民离开学校的说辞他都想好了，郑卫民学了那么多历史，他能想不到？人家的家事是不好掺和的，条件他能给创造，到时候就说是被家里人给烦走的，用不用的看郑卫民自己——他觉得郑卫民会用。 郑卫民的准岳父也颇有能量，如果不给郑卫民点波折，这小子说不定会成为某个层级上最年轻的干部，徐淑武觉得这不是好事。 依照他的想法，从学校出来之后，先平调一下，最好去一个不如学校内部的岗位，然后再往上走，这样郑卫民才能得到最好的保护。 但这就没那么着急了，还有好几年，到时候再看状况。 郑家这几天并不太和谐，郑卫国和郑卫东兄弟两个趁着爸妈不在家的时候，从四丫郑卫红的嘴里听到了当年的状况。 郑卫红说完偷偷拿眼去瞄郑卫国：“哥，是不是当初做错了？” 郑卫国没说话，他还在琢磨后面要怎么做；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时光能倒流，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郑卫东阴沉着脸，从兜里摸了烟出来，给了郑卫国一支；郑卫红飞快地给夺下来，丢到了一边。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郑卫东又摸了一支烟出来，递给了郑卫国，兄弟两个点着，闷闷地抽着。 郑卫国几口下去，手里的烟便少了一小截。 “咱们兄弟两个都去当兵了……甭管三儿进了部队能怎么样，咱们两个才是占了便宜的；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这个事情起因还是咱们兄弟两个……” “可这会儿把咱们兄弟两个卖了都没用；当时的那种状况，换成咱们两个在陕北，你说咱们会怎么做？” 郑卫国把手里的烟屁股弹出去：“我是肯定不会回来的……” “这不就结了？我也不会回来的……” 郑卫国和郑卫东想的和郑刚一样，既然去了陕北，那就得在陕北待着；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并不是说说，在别人都往家里赶的时候，一个能坚守在当地过年的知青就会显得非常特别。 至于后续没有给三弟支援的事情，兄弟两个也替爸妈找了借口——不回来，那就能有支援；可回来了，本来要给的支援也没有了。 说了一会儿，郑卫国又抽了一支烟：“三儿……他可能没想到这一层……” 郑卫东想要再抽一支，烟却被郑卫红给夺走了：“好的不学学这个……” 不抽便不抽吧，郑卫东闻了闻手指关节处的焦油味：“三儿要是能想通这个，他就不是三儿了……” 要是郑卫民当初有这个脑子，放到部队也能提干，而且说不定下乡插队的就是这哥俩中的一个了。 郑卫东觉得大哥不会下乡，就算到最后把四丫给放到乡下都不能是大哥，爸妈可能从来都没有想过让大哥下乡的事；但他就不一定了，要是三儿的脑瓜当初能和他们想的一样灵光，说不定会让他下乡。 正胡思乱想，郑卫红开口了：“那这个事情……”她觉得大哥二哥说得都挺有道理，但三哥能懂么？ 三哥最好能懂，她还惦记着去北大呢；行不行的她不知道，但总是个念想。 郑卫国和郑卫东不说话了，是啊，三儿能这么想么？他们在这里怎么说都没问题，但三儿不会啊。 “还是得找赵叔帮忙……”郑卫国实在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赵军这小子怎么没回来探亲呢？ “那咱们过几天还去北大么？”郑卫东不敢拿主意了。 “还去什么？怕别人不知道是吧？”郑卫国没好气地说道。 郑卫红有些着急：“大哥，不过去能行么？你们探亲假不是还有好久？过去看看呀。” 郑卫东挺意外的，他没想到四丫还对她三哥挺上心，便耐心解释道：“这个事情急不来……你还小，过几年就知道为什么了。” 郑卫国说道：“卫红说的也对，那么多的探亲假……我打算过几天先回部队了。” “那我也走。” 兄弟两个的想法非常一致，既然事情暂时没得缓，那就早点回部队。 这个决定让郑卫红有些失望，但随即她又高兴了起来，大哥二哥把兜里的钱都留给她了，差不多能有四百了。 “你可省着点花，别出去招摇去！” “嗯，我知道。” “有空去看看你三哥，不要说什么，给你三哥带点小玩意。” “我就知道这钱不白给。”但郑卫红还是答应了下来：“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郑卫国把兜里的另外一支英雄钢笔也拿了出来：“找个机会，给你三哥。” “放心。”郑卫红嘴上答应得很漂亮，但心里也没底，她能感觉三哥不会见她。 “好了。”郑卫国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我明天去买票，卫东，这两天咱们看看帮家里把活干一点，过两天就走吧。” 等郑刚和袁秋回来的时候，看到两个儿子正在家里忙活，小院里干净整洁了许多。 “妈，大哥二哥说过两天要回部队了。” 郑刚心里一沉，看来卫国和卫东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了。 但提前回部队他是支持的，袁秋有些舍不得：“这不还有好些天么？” “妈，就算再有几个月，我们也得回去。这几天你做点好吃的，好歹让我和卫东过把瘾。” 第236章 有熟人来 两天之后，郑卫国和郑卫东兄弟两个一起出了家门，往火车站赶。 郑刚和袁秋给他们装了好多土特产，北京的大八件，还有二锅头，把背包塞得满满的。 袁秋犹自遗憾：“可惜这会儿天热了，要不还能多带点。” 郑刚则叮嘱道：“到了部队要好好表现。” 上了公交车，兄弟两个就不让爸妈再送了，挥手告别之后，郑卫东忽然说道：“哥，其实不当兵也挺好的。” 郑卫国说道：“你是看三儿上了大学才这么说的吧？你再看看这大街上，有多少人还在等待安排工作的？要是把你给安排去扫大街，你愿意啊？” 回来的这几天，郑卫国都能看出来大院里的闲杂人员不少，这还是大院呢，要是普通老百姓的子弟，这会儿说不定连扫大街的工作都得等着安排。 “不至于！”郑卫东觉得自己堂堂一个高中毕业生，就算不参军也不至于去扫大街啊，这多浪费人才。 “哎，你说咱们要不要给三儿写信？”郑卫东忽然想到了这一茬。 郑卫国不确定地摇摇头：“我看悬乎……写归写，但三儿能回信么……” “那要是不写信，不是更完蛋？” “三儿要是真不回呢？你恐怕会生气吧？这才是真完蛋呢。这事儿，只能落在赵叔他们一家身上了，等家里信儿吧。对了，你们部队说要去南方了没有？” “没有，你们呢？” “我们也没有，估计要再等等……这事儿也该轮到我们了吧？” 郑刚和袁秋还要上班，回去之后不过略做休息便骑车去了单位。 一进单位，郑刚就觉得不对劲，办公室的这些人好像太清闲了。 看到他进来，张主任笑眯眯地问道：“老郑，你家老大老二都回去了？” “刚送走。” “怎么没多留几天？部队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这几年回来一趟，探亲假也太少了点吧？” 郑刚哼道：“回来看看就行了，休那么长时间干什么？” 张主任却没顺着他的思路走：“哎，老郑，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是彼此了解的人，那卫国和卫东是放弃了自己的探亲时间，提前回去；但要是其他人，怕是以为部队几年都不让他们休个探亲假，这个假只是让老百姓看看的。你说说，这对外的影响是不是就不好了？” 郑刚被憋住了，事情还真的是有两面性，就看怎么解读；但从张主任的嘴里出来，想必是没有好的解读，先进的事情也能被他说成刻意为之，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从郑家老大老二提前返回部队的事情上，张主任他们都能看得出来，这次的假还真的是白休了，郑家老三一准儿让他们吃了闭门羹，这热闹还有好几年看呢。 北大，孙东风替郑卫民担心了好几天，但好在没有人再过来了。 宿舍里谈论最多的话题变成了暑假的“双下乡”活动，不少同学在等着报名。 在宿舍闲聊的时候，孙东风也有报名的意愿。 “我在大学里几乎没怎么参加过活动，这实在说不过去，丢人，太丢人！卫民，今年暑假我得报名，你一定得给我预留个名额。” 他的想法很简单，不能给自己留遗憾，就算郑卫民在暑假弄一个帮老乡种地的活动出来他也要报名。 陈宣说道：“你拉着志坚一道吧，你俩弄个相声表演我看挺合适的。” 孙东风没有反对，而是说道：“捧哏可以留给他，逗哏必须得是我。” 陈宣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确实适合逗哏。” 宿舍里立刻充满了欢笑，梁野从外面进来，看着满屋子的人，诧异道：“哟呵！今儿都放羊了？不过了？我琢磨着这也没放假啊？” “这不逗东风玩呢，这小子说要参加暑期活动了。” “哎哟，难得！真难得！卫民，我听说不少男同学跃跃欲试，你这红娘想不当都难喽！” 郑卫民笑道：“全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哎，女同学多么？”孙东风好奇地问道，马上就被蔡志勇抓住：“当心我去找小沈告你一状。” “我替我朋友问问还不行？” 郑卫民忍住笑：“你的这个朋友……” “没错！是志坚！”孙东风接过话头，理直气壮。 “不单单有二医的，医学院那边也有。” 王乃强恍然道：“是哈……医学院原本就是从咱们学校分出去的，直接找二医肯定不行。” 郑卫民心道，幸好我先提了二医，要不就错过了。 这几天去学生会那边打听状况，两个医学院对他的方案都给予了肯定，但具体细节还在商议中。 后面郑卫民就不担心了，既然学校都同意了，那就可以先报名了。 第二医学院，王云芳和刘娅终于从其他同学的嘴里听到了郑卫民这个名字。 刚开始的时候，刘娅还以为人家是特意来打趣王云芳的，便一直在旁边笑，等着一同调侃。 没想到话说了两句之后，她们就听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卫民可真行……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云芳，你报不报名？我肯定要报名支持一下的。” 王云芳嘴巴微张，小半天才反应过来：“真行……敢情他上周没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上周是没来，可暑假你们都能在一块啊。你想啊，一起参加下乡的活动，你要是有个什么体力活，招呼一声郑卫民马上就过来了。” “报名！我肯定也要报名！” 刘娅喜滋滋的：“报名之后，我又可以去找学校开介绍信了。” “去东北看你表哥啊？”上次刘娅过去，名义上就是去看表哥的，这次肯定也是一样；别看俩人好上这么长时间了，一提到赵军刘娅脸依旧会红，这会儿王云芳只是提到“表哥”俩字，刘娅的脸还是红了。 “天真热！下乡之后我得请郑卫民吃冰棍儿。” 王云芳脸上浮现出一丝追忆的神色：“当年我和卫民在陕北乡下割麦子，都快要被热晕了，卫民愣是不吭声，就抓着镰刀不停地割……” “你们俩是不是得了劳动标兵？” 王云芳的脸也红了：“什么劳动标兵啊……我们俩没让别人给拉得太远，仅此而已……” “哎，陕北最近给你来信了没有？” “给卫民写了。韩亚文今年抽疯，跑去陕北转了一圈，竟然还给弄过去了两万袋化肥……我的乖乖，我从没想过韩亚文能办这种大事。” “以貌取人了不是？” “确实……不过听说他爸要他去陕北割麦子，等他再次从陕北回来，我得找他拿点面粉，尝尝陕北的味道。” 韩亚文弄化肥去陕北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也瞒不住，不单单是王云芳他们大院知道，别的大院也听说了。 开辟了去广州的赛道之后，韩亚文竟然主动放弃，去北大当了小半年的旁听人之后一鸣惊人，给大院这群二世祖再次打了个样，开辟了第二条赛道。 不少人都念叨着是不是真的要去大学里听听课，总跟在人家后面捡剩饭，这实在不像话。 “剩饭怎么了？谁说这是剩饭？是，亚文是去了陕北，但其他的地方不是没人去么？老区就光陕北啊？陕甘宁就一个黄原呐？其他地方就不能去关怀了？” “哎，韩亚文最近在做什么，听说了没？” “没有……好些日子没在四九城见过他了。” 一群大院闲散子弟在大树下聊着天，天渐渐变热，太阳下的墙根儿待不住，只有树荫下面才行。 话说的也不是完全错，四九城就这么大，韩亚文不在里面很正常；但四九城这个说法就很有意思了，它可以代指北京，也可以代指北京的内城。 韩亚文不在市区，他在其他的地方忙活着。 两万袋的化肥他已经敲定，火车方面也联系好了，这趟走完，兜里的钱要翻倍。 眼看着就要到六月，他还要去割麦子，一大群人等着吃他从陕北带来的新麦。 过去之前，得去看看卫民。 计划上是过去割了麦子就回来，但实际上什么时候能回来，韩亚文心里没底。 给郑卫民找的地方也有了，这次有点偏，但宽敞，应该不会再遇到熟人了。 “这家伙暑假肯定得有点什么活动……”韩亚文不知道郑卫民会做些什么，但他听王云芳说过郑卫民会做饭，那正好等他从陕北回来的时候给带点新面粉，顺便尝尝郑卫民的手艺。 暑假的双下乡活动开始报名，同医学院一样，北大的同学也极有热情，郑卫民总觉得这里面有孙东风的事儿，这小子整天嚷嚷着让自己帮人家介绍对象。 走在路上，郑卫民都会不自觉地乱想：“沈姐还是手下留情了……” “哎，郑部长！” 郑卫民一扭头，是个不认识的同学：“你找我？” “不是我找你，是别人找你。” 郑卫民眉头皱了皱，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来找自己，像王云芳和韩亚文这种熟人，那都是直接过来的。 “一个中年人，南方口音，有些黑……” 郑卫民更迷惑了，这能是谁？他脑海里好像没这号人物啊。 “人在哪儿？” “在学校门口的树下乘凉呢。” “谢谢，我瞧瞧去。” 郑卫民加快脚步，到了学校门口，看到一个略有几分眼熟的人。 “哎，你是，你是那个……那个广州化工厂的李厂长，对吧？” 第237章 牵线 树荫下，一个中年男人正双手把包拎在两腿之间，好奇地打量着学校的周围，有同学路过，他也是面带微笑地点头致意。 不少人都觉得这可能是学生家长在等孩子，毕竟年纪摆在那里。 但郑卫民的第一感觉是一年多不见，李厂长好像还是没有变白多少嘛。 拎着包，李厂长笑道：“没错，没想到匆匆几面，小郑同学对我还有印象呢。”他留着稍短一些的偏头，瘦削的脸笑起来还挺好看。 郑卫民也笑：“这怎么能没有印象？去年去了广州，广东话根本就听不懂，幸好遇到了您李厂长，要不工作都不知道怎么展开。” 确实，李厂长不但能帮忙和广州当地的人交流，还给他们安排了稍微偏北方一点的伙食。 看了看外面，好像也不是说话的地儿，郑卫民想到了学生会的办公室，便请李厂长去那边坐了。 往里面走着，李厂长不时打量着北大的环境，满是感慨：“到底是北大，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其实吧，所有的学校都不一样。” 李厂长笑了：“别拿这话搪塞我，有什么不一样，我是能看出来的。这次我是过来北京开会，刚好下午有空，想到你了，便来瞧瞧。” 学生会的办公室里很是干净，干净到连个喝水的东西都没有，郑卫民很窘，有朋自远方来，连口水都没法让人喝上。 李厂长能看出来郑卫民的窘，主动解围道：“小郑同学，不忙！我过来就是和你聊聊天，我还不知道你们大学生？除了自己喝水的东西之外也没有别的了。” 郑卫民便说道：“那晚上我请您吃个饭吧，不去外面，就在我们学校的食堂。” “那我可要自掏粮票。”李厂长笑呵呵地说道。 郑卫民忙说道：“那可不行，到了这边就得我请。”他见到李厂长尤其高兴，化工厂啊！虽然远在广州，但郑卫民觉得这个距离对韩亚文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家伙最近怎么就没露面？再不露面机会就要错过了。 郑卫民想到了之前在广州整理的文件，里面涉及的单位还不少呢；像他这种还算有交情能搭上话的，过几年之后，可能有个一面之缘都能上门。 “小郑，今年暑假是不是不过去广州了？” “不过去了；学校有其他的安排，要留在北京。” “也挺好的。还是你们好啊，像我们外地的同志，也只有在开会的时候能来北京一趟……” “广州也很好啊，那边可是改革开放的前沿。” “咱们这有点像围城，都觉得对方待得地方好。”李厂长笑得更开心了。 外面有宣传部的同学过来，往里面看了一眼又转了回去。 “小郑，快毕业了吧？” “还早，大三马上只过一半，还有一年呢。” “很快了！”李厂长忽然说道：“明年毕业的时候，要是想去南方，就和我联系，通讯地址你也有；我们广州的不少同志都对你印象深刻呢。” 郑卫民可不敢答应，只是说道：“还是要看组织上的安排。”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早在去年夏天就传到广州几个主要的领导耳朵里了，这几年他在学校推动的一系列事情，也以为只在北京小范围流传，却没想到北京是首都，在顶尖学府发生的事情会被全国的高校捕捉到。 他的一举一动都符合各地各部门对年轻干部的期许，这次他进京开会，便受广州的委托来见一见郑卫民，要是郑卫民有这个意愿，那去广州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郑卫民忽然有些凡尔赛地想道：这还没毕业呢，都出现了两个不错的去向了。 回忆了一些广州的趣事，看着时间差不多，郑卫民便请李厂长去吃食堂——他也想请人家去外面，但估摸着李厂长不肯让他花这个钱。 到了食堂门口，郑卫民看到韩亚文在门口——这小子怀里抱着两本书，装得很好。 “哎哟卫民，你可算出现了，我去了好几个自习室都没找着你。”韩亚文往李厂长那边瞄了瞄，问道：“哪个老师？” 李厂长极是高兴：“我不是老师，是之前和小郑同学见过的。” 郑卫民说道：“去年暑假我不是去了趟广州么？这位就是广州化工厂的李厂长……” 韩亚文耳朵里嗡嗡的，郑卫民的话还在继续：“去年我们去广州的时候，多蒙李厂长照顾……” 后面的话他都没听见，广州，化工厂，这可真是太好了！郑卫民这小子能折腾，嘿嘿嘿。 “哎，卫民，既然李厂长过来了，你咋还好意思请人家吃食堂？你能不能大方一点啊？” 郑卫民说道：“你今儿要是不来，我肯定请李厂长吃食堂了，可既然你来了，那就得去外面了。” 李厂长一头雾水，这位小伙子看着也挺年轻的，难道家里比较富裕？ 郑卫民说道：“这位是韩亚文，和我关系特好，经常来学校找我玩。您别客气，他来了，咱们今儿是不能再吃食堂了。亚文，你先带李厂长出去，我再叫几个去年去过广州的同学一起。” “没问题！”韩亚文不怕花钱，他现在就怕钱花不出去。 最近大院的风声挺紧，不少人都在琢磨着搞化肥；但化肥厂的产能就这么些，计划外的量更少，能批下来的实在有限。 在这有限的份额里，他已经占了两万袋了，但这个东西多多益善，什么氮铵碳铵尿素的，他都不嫌弃。 大院的其余人在到处钻营，韩亚文乐得看热闹；这不是吃不吃独食的问题，在他眼里，这群人就只配在自己屁股后吃灰。 用老话来说，烧香都找不到庙门。 他能从大领导那拿到条子，不代表这个条子是个人就能拿到。 路他已经给走过一次了，夏天的拥军也在计划中了；一个部队，一年能有几次拥军活动？多个几次也不是不行，但要都是冲一个人来的，那就很有意思了。 李厂长不知道韩亚文在高兴什么，这个年轻人拉着他一直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卫民是个穷学生，他兜里没几个子儿。我比他强一些，还经常占他便宜。但这次您过来了，就让我替他尽尽心，成不成？” 第238章 期待拉满 相请不如偶遇，说的大概就是今天的状况。 如果特意给攒一个局，效果会逊色不少。 郑卫民对韩亚文的交际能力非常放心，这会儿说不定还在白话；关键是还有一个杀手锏——为老区人民要化肥；有了这个名义在，操作起来的难度会下降许多，就算弄不来，双方最多也就是有点遗憾，并不会有什么其他影响。 改革开放刚刚开始，私人手里能有多少钱？怕是能大气拿下几火车皮化肥的个体户都不存在于想象中。 郑卫民回到食堂门口，很快就抓到了高羽。 “吃饭？你请啊？” “可以这么说。广州那边的李厂长过来北京开会，刚才到咱们学校来看我，那就一起简单吃个饭好了。” 高羽脸色纠结，晚上的时间对他来说非常宝贵，他不想浪费在饭桌上。 但他也不是完全的书呆子，如果单单是李厂长过来，他可能会带着去食堂吃个饭，再给送上公交站台，但郑卫民过来请他，他得去一趟。 罢了，今晚就当休息了吧。 “走着！” 高羽把书包挎好，跟着郑卫民往学校外走，边走边说：“当初去化工厂的时候，不还有杜若么？你不叫一下？” 郑卫民停下脚步：“你说得对！你先过去，我回去叫她去。” 高羽急道：“哎，说说而已，你还当真呢？”但看着着郑卫民虽然脚步停下，但却没有往回走，他就知道被耍了。 “卫民，你可真行！”高羽叹了口气：“哎，你说这叫什么事儿……走吧。” 两个人一起往国营饭店走去，里面韩亚文正在点菜，李厂长和他在争夺话语权。 “哎哎哎，小韩，差不多了啊，多了吃不完。” 韩亚文却说道：“李厂长，您是不了解卫民，这小子看着厚道，但轮到我请客的时候一准儿叫不少人来，这根本不够。” “少点几个，等人来了再加，给别的客人一点余地。” 韩亚文忽然又懂了点东西，原来还有这个说法，之前他请客都是自己做主把菜点满，看来以后得改。 果然，大门进来了两个人，郑卫民和高羽。 “没别人了？” “没了。你还想有谁？” 李厂长也松了口气，韩亚文的架势实在太吓人了，这北京的小伙子怎么那么热情？但热情归热情，浪费了可不好。 “小郑，这位是？” “当初一起去广州的，高羽同学，和我住一个宿舍。” 李厂长记得当时去化工厂的可是另外一个女同学，但人家郑卫民没请来，他便也不好意思问。 菜有八个，四凉四热；韩亚文还要了五粮液：“咱们先喝一瓶，不够再说。” 饭局一开始，高羽便不客气，筷子飞快地点着，交际的话全由郑卫民和韩亚文来说，这种感觉还真好。 郑卫民也在有意让韩亚文接话，这小子是个天生的话痨，不管什么都能说上一点，对错不论，起码不会让场面冷掉。 等到吃完饭，郑卫民和高羽先回了学校，又叮嘱了一句韩亚文：“帮忙把李厂长送招待所啊。” “放心好了卫民，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一定办妥！” “没事儿，我就住不远，不用小韩送。” “那不行！一定得送！”刚刚高羽在，他不好说什么，这会儿连郑卫民都主动回避了，他要是再让机会错过了，那之前的广州不是白跑了么？ 今天的酒也没多喝，四个人喝了一瓶酒，但大部分是进了李厂长和韩亚文的肚子，酒劲儿一会就上来，正好聊其他。 看着两个人上了公交车，郑卫民和高羽才回去。 “时间还有，我赶紧再去上会儿自习去。”高羽又跑了。 郑卫民则在琢磨夏天的事情了，到时候肯定不能只去一个地方，王云凯那边也得去。 去年王云凯回来的样子郑卫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事后也听王云芳说了许多。 他自己也能感觉到，王云凯之后会很少回北京，他要把自己留给国家，留给牺牲战友的家庭。 王云凯一个月才多少津贴？就算把他碾成沫儿都达不到最大利用率。 可这个钱要怎么给王云凯，他会不会要？郑卫民觉得要找个好点的理由，进入这个时代也有好几年了，郑卫民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王云凯极有可能会把事情扛在自己的肩头上，他都不一定会把妹妹给牵进来，更不用说郑卫民了。 “老区啊……又得用一下你们的名头了……” 没办法，韩亚文还是不能以个人的名义过去，只能再以老区的名义去。 手里的钱来得太快，分出去一些给烈属难道不行么？等到能开公司的时候，再给他们多一点机会；以公司的名义过去，又是之前跟着他屁股后面玩的小弟，再加上他这个准妹夫，王云凯应该会好意思一些了吧。 腿认识回宿舍的路，凭借肌肉记忆，郑卫民不知不觉就上了二楼。 刚进了宿舍，王乃强便说道：“卫民，回来了？有你的信，下午东风给带回来的，等了你好久都没等来，那小子不耐烦了，跑出去找小沈上自习去了。” 一封信放在枕边，郑卫民伸手拿下，是赵军寄来的。 “卫民，是不是要放暑假了？是不是准备来看我了？今年先不要这么急，容我缓一缓，七月的时候，我要参加考试……” 郑卫民开心得使劲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但好像用力过猛，咚的一声闷响之后，他又开始不停地咳嗽。 “哟，卫民，这是喝多了开始自虐了？”几个室友开始调侃他了。 郑卫民喘了几口气，用手使劲抚了抚胸口：“遇到高兴的事儿了。” “那也不能自虐啊，幸好东风不在，要不明儿学校又得多条大新闻。” 郑卫民哈哈一笑，开始算时间。 七月考试，那个时候他还在乡下搞活动；等到活动结束，估计要八月中，要是赵军能考上，他肯定会回来探亲的，好像还能省掉火车票，干脆换成酒好了。 韩亚文不是说要帮忙找个地儿住的么？等到从乡下回来，就在那个地方请大家好好聚一下。 第239章 开镰 二医那边，刘娅也收到了赵军的信。 她都计划好要在放假初期先去一趟东北，但既然赵军要准备考试，就不能再过去了。 趴在桌上，信纸放在眼前，刘娅感觉上面的文字要站起来了，这一个个的小精灵在眼前欢快地跳跃，好像在跳华尔兹。 仿佛是天边传来的声音：“还看呢？” 刘娅被拉回现实，不情愿地歪了歪脑袋，但声音很畅快：“云芳，你说赵军能考上么？” “我建议你改成陈述句。”王云芳不敢替赵军打包票，但一个肯努力的人总会有点收获吧？ 王云芳甚至都在替赵军挑学校了：“北京的军校也有好几个，赵军要是考回北京就好了。” 刘娅没敢太奢求：“北京……他能考哪儿我都知足。要不是怕耽误他复习，我和卫民肯定要过去的。” “我觉得你们不用过去了，赵军一准儿能考上！到时候咱们就北京见吧！” “借你吉言……” “我相信赵军！等到夏天的时候，咱们肯定能见到他，到时候让卫民给咱们做饭。哎刘娅，我和你说，卫民做菜有一手的。” “卫民夏天有地方住了？” “虽然我还不知道他会住在哪里，但我知道他一定有，亚文肯定能给他找到地儿。也不知道他给我们大院的韩亚文灌了什么迷魂药，两个人还有些相见恨晚，幸好亚文是个男的。”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那是！要是亚文是女的，我早就踹他了！”王云芳话一出口，却也想到好像踹不踹韩亚文和性别关系不大。 暑假的活动两个人都报了名，在等着期末到来；王云芳还挺期待活动结束的时候，自打回了北京，她还没吃过郑卫民做的菜呢。 到时候也叫上韩亚文，人家每次放假都帮郑卫民找地方住呢。 昨天晚上，韩亚文着实表演了一番，说起了他在陕北插队的经历。 没错，这小子把郑卫民和王云芳的插队经历都给抄过来了，反正李厂长也不知道，他就往大了吹。 说起在春天帮忙找大领导给黄原要了两万袋化肥的时候，韩亚文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要是郑卫民在场也一定会目瞪口呆。 但李厂长显然对家乡也很有感情，听到韩亚文说领导都能给找到铁路方面帮忙，他便也动了心。 等到酒醒之后，李厂长才回想到自己答应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但这小子真能把化肥给运到黄原么？要是真的可以，就拜托他给湖南老家那边也运一点过去——从家里出来那么久，给父老乡亲做点贡献也是可以的。 还有一条是，虽然答应给韩亚文批一点化肥，但他没说多少，这就还有余地。 韩亚文可不这么想，睡了个好觉之后，他便乘公交又过来了。 “卫民，你怎么就那么镇定？你是不是知道哥们要来找你了？” “你这脸上不都写着了么？”郑卫民笑道：“这次是化肥还是农药？” “农药太吓人，我不敢接触，缓一缓再说吧，现如今化肥才是重点。”韩亚文脸上带着极大的得意：“卫民，我打算先把北京的化肥运走再去广州，夏天估摸着会很忙。李厂长那边……”顿了一下，韩亚文说道：“你都铺垫了一年了，哥们要是再做不来……那你回你的流沙河，我回我的高老庄，咱们一拍两散得了。” 郑卫民说道：“哎哎哎，我有对象的啊！” “行，那你回你的高老庄，我回我的大观园，这总行了吧？” “你这什么时候都不忘了给自己脸上贴金。” “卫民，昨晚和李厂长聊天，他说你在广州那边做了不少事儿？看我做什么？你这人情就是个敲门砖，但这就足够了！总比别人多了这么个机会。” 韩亚文从兜里摸出了一把钥匙，说道：“呶，暑假给你找的地儿！正经的小院，晚上还能有点风，夏天不适合住筒子楼了。” “人多么？”四合院可是好地方，但郑卫民觉得空着的一整个院子不可能。 看着郑卫民的样子，韩亚文便笑道：“想什么呢？还真以为 哥们能给你弄来四合院呢？那么空旷的四合院，你就不怕晚上闹鬼？这小院就不错了！就是稍微偏一点，一个小学的家属院。” “这你都能弄到？” “偏一点嘛……”韩亚文嘿嘿笑道：“要是在你们学校附近，我只能弄到筒子楼，你说你住不住吧？” “那还是住小院子吧。” 等他从乡下回来，估摸着小学校的家属院也该有点人气了……郑卫民其实挺胆小的，他只是喜欢人少的地方，但没人可不行。 “地址我写给你……免得咱们俩周末都没空，等到有空的时候你又找不着我了。地址拿着……回头你自己摸过去都行，要是不放心，就找我们大院的王东，云芳认识的。” “行。” “哥们可走了，时间不等人，趁着还没开镰，我先把化肥弄过去，还得去广州，我可能都来不及再见你，回头我让王东把今年的新面粉给你送去吧。” 韩亚文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不能在北京耗着了，他得赶紧回去收拾一下。 刚要走，就听见郑卫民在后面喊道：“等下啊！” “怎么了？” 郑卫民说道：“我琢磨着，你还是回来一趟吧。” “哎哟卫民，不是我不回来，实在是不能保证回来。你不会真的以为倒腾这些东西就是上下牙一碰就能行的？真不是……” “不是，我是说夏天拥军的事情。” “你方案都给我了，看我操作就行。”韩亚文转身就要走。 郑卫民说道：“我认识食品公司的副书记。” 韩亚文转过脑袋，嘿嘿笑道：“卫民，咱说话能不能不大喘气？你这可都跟王云芳学坏了啊！” “麻烦是麻烦一些，但你从黄原回来的时候，得多弄一点当地的东西，毕竟要跑两个地方。北京这边，我回头去找一下钱书记，让他帮忙给准备点北京的土特产……拥军的事情，他应该会多照顾一些。” “能行！张连成和王云凯见到咱们北京的东西，肯定分外亲切！我走了，咱们暑假见！” 韩亚文挥挥手，从郑卫民这边离开，他甚至都没有留下来吃午饭——中午已经有饭辙了，他得去化肥厂那边吃。 在吃饭的功夫，化肥厂外面的卡车和拖拉机都不闲着，排着队地往火车站运化肥。 三天之后，两万袋化肥一次性运往黄原，韩亚文也跟着一道过去了。 徐家村大队，徐志全在招呼着社员们准备磨镰刀。 “县里说了，最近一阵子不下雨，咱们抓紧时间，把麦子抢回来！” 奋强已经是个半大少年，学校放了麦忙假，专门留时间给大家抢收。 “爸，咱家的麦子得留点出来，回头晒好了磨成面粉，让亚文哥带北京去给卫民哥。” “这种事情还要你操心？你姐的工作落实了，下面就剩你了！你别的不用问，安安稳稳给咱把高中考上！只要能考上高中，你不劳动我也不说什么！” 奋强很不想提这个话题，他觉得自己考不上……打小他就不爱学习，锄头把可比笔杆子好耍多了。 徐成从供销社回来，额头上满是亮晶晶的汗：“支书，刚刚亚文来电话了，说人到黄原了，过两天就来咱们大队割麦子。” 第240章 新人 之所以说要过两天到徐家村大队，是因为韩亚文心里有数，这两天能不能站起来都两说。 黄原火车站，都是原北县运输公司的卡车和拖拉机，城关镇所有大队的拖拉机也被征调了过来，为的就是把这些化肥抢先一步运回原北。 这可是在黄原，在地区领导眼皮子底下搞动作，能运多少算多少吧。 孙书记在把运输队派出去之后，自己躲去乡下，为的就是不接电话。 韩亚文没有什么压力，下了火车他还没怎么动，就被原北县的人给火速接去了县招待所，本来还想去冯局长家里先坐坐的。 但原北县有压力啊，韩亚文要真去了冯局长那边，说不定这些化肥就得匀出来一些，这可不行。 等到韩亚文离开的时候，给他多带点土产，再让他登门——手里多点东西也好看嘛。 冯汉文在知道化肥到了的消息之后，去火车站扑了个空。 “原北的人还真是扛硬着呢……”冯汉文好容易才认了一个大侄子，酒才喝了几顿就被原北又给截胡了。 火车站这边，一群壮劳力还在热火朝天地装化肥；两万袋一次性运过来，场面非常壮观。 回去之后，冯汉文就去地区领导那边告状，韩亚文没接到，原北来运化肥的人也没个负责的，一群人光知道装车，问就是县里面买的，别人不能动。 在原北县的当晚，韩亚文又被喝倒了。 不过好像今晚的菜不错，之前聊天的时候卫民怎么说的来着？他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桌子上才三个荤菜。 第二天早上醒来，韩亚文准备先去徐家村大队了，他可不敢再留在这里了，太吓人，搞不好今晚又得钻桌底。 听说他要走，马主任亲自派车来送他。 看着他脸上的笑，韩亚文乐道：“马主任，这化肥都拉到县里来了？” “都拉来咧！”但他们都不知道，这会儿孙主任正在被地区的领导批评。 “那我就放心了；哎，马主任，您说我爸脑子抽的什么疯？非要我来割麦子……哎……” “你爸是锻炼你哩！亚文，你要是能受得住割麦的苦，往后什么苦你都能受得了。你要是不想去也行，就在咱们这招待所住上些日子，等到收完麦子再回去。” “那可不成！俗话说的好，来都来了，对吧？” 马主任便笑得更开心了：“对着哩！” 把韩亚文送上车，马主任的笑就没有消失过：“这后生还真实诚……” 到了徐家村大队，韩亚文发觉这里的夏天可不是一般的热，电风扇是没有的，最好的享受只有蒲扇。 得益于烧砖窑给大队带来的收入，蒲扇倒是挺普及。 徐奋强给了他一个全新的，韩亚文摇到飞起。 “亚文哥，我爸把镰刀都给磨好了，这两天就要下地了。” “能行！”韩亚文也来了一句陕北腔。 时间到了六月，北京也热了起来。 王东和几个人一道在大院外面的树下乘凉。 其他人都有事情做了，他们几个便被凸显了出来，甭管别人有没有当倒爷，但闲着的人是真的闲着。 聊的话题比较集中，他们虽然向往当正式公职人员，但没办法，这个愿望看起来是越来越遥远——没有过硬的学历，好像不能去坐办公室，但体力劳动他们不想去做。 “听说亚文又倒腾化肥去陕北了，这小子怎么能吃得那么开？” 这句话很是能引起共鸣，去年的这个时候，韩亚文还是同他们一样，只能坐在大院外面的树荫下看蚂蚁玩；一年不到，鸟枪换炮。 “哎，我可是听说了，老宋和刚子他们也不打算往广州去了，准备也学亚文，去其他的老区走一遭。” “能行么？这化肥是想拿就能拿到的？我觉得没这么容易……要是他们都能搞到，那我们也行了。” “这话不假……凭什么呀？哎，那个人好像是王云芳的对象，是不是？” 王东一扭头，看到了郑卫民。 “亚文不知道怎么回事，先当了叛徒了！”王东丢下一句话，迎了上去：“哎，找谁？” “找一个叫王东的。”郑卫民今天下午没有课，便想着先过来把地方看看。 “我就是。是亚文让你来找我的吧？走吧，我带你过去。” 后面几个人爆发出一阵哄笑，王东脸一点儿也不红，他还指望着跟在韩亚文后面干点啥呢，要是连带人找地方的事情都帮不了，往后更没他的事。 叛徒？那是说给你们听的，哥们这叫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后面的人笑完之后又把话题给拉了回来：“看着吧，这几天晚上，估计刚子他们就得去找人，我得看看他去找谁。” 郑卫民听到了这几个人的聊天，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要是没人跟进才不对劲，他也很好奇这拨人能做出来什么样的结果。 他和韩亚文两个人留出了极大的利润空间给别人，夏天还要去拥军，相当于是把别人当股东了；这群人赚了快钱，能不能有这个意识？郑卫民感觉有一批人要先掉队了。 王东的嘴也挺碎，可能是闲的时间太久。 “亚文给你找的小院我都没想到，人家刚要搬走他就得了信儿了，还托人想办法给空出来一个暑假，暑假过完就得住人……” “远么？” “不远，咱们再乘个几站路就能到了。” 城里的小学没有麦忙假，他们还在上课。 乡下的小学生羡慕他们不用干农活，他们羡慕乡下的小学生能多个假期。 到了地方，小学校倒是挺容易找的，倒不是真的偏，只是有些城乡结合部的感觉。 “就这里了，看到没，人家还在呢，暑假等你回来，这地儿就能住了。” “我这……钥匙都拿到了。” 王东嗤笑道：“亚文这家伙，最喜欢干这种事儿了。钥匙不是假的，但得过一阵子才能用。放心好了，你放暑假的第一天，这里就能用了。” 这是郑卫民真没想到的，韩亚文还有这超前的思维呢？ “走着，麻烦你带我走一趟，怎么也得请你吃个饭。” 郑卫民不能让韩亚文没有面子，这顿饭一定要请。 王东没和郑卫民客气，他不是贪这一顿饭，实在是太闲了，他回去没啥事，不如和郑卫民多聊聊。 但郑卫民的嘴巴很严，很多他想问的问题郑卫民都摇头尬笑说不知道，看着同样是话痨的王东，郑卫民觉得往后接触的次数会多不少。 韩亚文不能总是一个人，他得有几个帮手了。 王东却觉得郑卫民挺没劲的，到底是个书生，和他们说不到一块去。 晚上回家，王东和家里人聊起这个事情。 “今儿和王云芳的对象在一起吃饭了，感觉什么都不懂，闷得不行。” “你是说，你和郑卫民在一起吃饭的？” “嗯。” “你们聊的什么？”王东的父亲叫王潭，五十出头。 “聊当年茬架，还有怎么对付佛爷……我和他说了，让他甭怕，在学校要是有人欺负他，尽管来找我们……” 王潭叹气道：“行吧，总算留了点脸。” 大院里的这群小子对郑卫民是没怎么听说过，可能就只是知道人家是王云芳的对象，仅此而已。 但他们却是知道，郑卫民在北大是个风云人物，马上大学要放暑假，人家还要带队搞双下乡活动。 大院里不少人都在等明年看郑卫民毕业分配的状况，这个小伙子将来绝对不是儿子能够得着的。 他想说让儿子往后多和郑卫民接触，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怎么接触？这都不熟。 “我吃多了，得出去消消食儿。”王东又跑出来了。 夏日天长，将近八点才黑透。 一些人开始出门，往大院的几个主要领导家里走去；王东和几个人在路口乘凉闲聊，嘴上不停，但眼睛都盯着。 “等亚文回来，再和他说一下，估摸着这两天人会不少。” 第241章 劳动的痕迹 韩亚文到了的第一天晚上就被热到不行，手里摇着蒲扇扇个不停。 还有些余光，徐志全的院子里正是热闹，因为他的到来，徐志全置办了一桌好菜。 白天的时候，贺英特意杀了一只鸡，奋强在旁边把鸡毛给收好。 年纪大了，他也不再玩扇子，但鸡毛是好东西，能做毽子，他要给姐姐收着，回头用大点的垫片就能做一个。 桌子上摆的菜都很大份，除了鸡肉之外还有一盘爆炒鸡杂，这只鸡贡献巨大。 搭配上别的菜，很不错。 在陕北待过几次之后，韩亚文知道在这里能吃到鸡就算很好了；至于人家的看家狗，他不能惦记。 徐志全家的小黑狗还不到半岁，趴在门后躲着，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这群大声说笑的人，不时舔舔嘴，对桌上飘来的香味充满了向往的神色。 韩亚文把吃剩的鸡骨头丢了过去，但小黑狗总觉得这个外地人不怀好意，不肯接他扔出来的骨头。 看到小黑狗没啥反应，韩亚文自嘲道：“当初家里人都说我浪费，没想到现如今咱也成了‘狗见愁’了。” 饭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徐志全拍着大腿说道：“么事！吃得干净才好，这鸡肉多金贵？人都不够吃哩。” 晚上的风还是很热，加上用的是白酒，几个男人都喝到光膀子；贺英带着奋强回了屋里，娘俩都没有出来，稍微吃了一点就算对付过去了。 “妈，我听亚文哥说，他也没考上大学。” 没考上的大学的韩亚文看上去过得也不错，但贺英能看清楚：“你得好好学习，人家亚文他爸可是大干部，你爸算个啥？” 奋强不做声，郁闷极了…… 天色黑透，饭局便告结束，韩亚文借着最后的光亮回了窑洞，先灌了一瓢凉水，便在外面铺了席子乘凉喂蚊子。 手里的蒲扇挥舞不停，但蚊子黏人，好像还比庄稼先开发出了抗风的能力，迎着风都能叮到身上，韩亚文身上很快就起了许多大包。 “得去弄点蚊香什么的……” 睡意袭来，盖住了痒痒。 再次醒来，身上依旧痒痒；看了看天，好像有些蒙蒙亮，周遭的风也有了些凉意。 大队里有了动静，公鸡也开始打鸣，骡马驴等牲口也有了声响，人声出现，变大。 韩亚文爬了起来，用凉水擦了把脸，抄起镰刀出了院子，去寻了徐志全。 抢收的活计很重，在太阳露头之后更不易做活，地头的凉水壶就没满过，碎脑娃娃们帮助大人把水倒满，再倒满。 晚上回来，韩亚文累到不想动弹，身上被麦芒刺得又疼又痒，草草对付了两口饭，又冲了个凉，头发还没干便闷头睡倒，什么蚊香早就忘到脑后了。 几天高强度的劳动让他手掌磨出了好几个血泡，但看着太阳底下晒着的麦粒，韩亚文一样高兴。 “这当初王云芳和郑卫民是怎么能受得了的？”他是不后悔没来插队的，这种日子体验一下就可以了，要真的来插队……算了。 对了，今年的新麦，要装上一蛇皮口袋带走！ 别人的他不好意思装，徐志全的他好意思，下回过来给带点东西就成。 算着时间，韩亚文觉得不能在这里躺着了，他得赶紧回北京，再去一趟广州，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他呢。 徐志全帮他装好麦子，有些不放心：“亚文，这怕是有点少……” “不少了！让他们尝尝得了，还想吃到明年麦收啊？” 徐志全推着自行车把韩亚文送到乡里，在那边有汽车可以回县里。 “到了县里记得寻秀莲，吃了饭再走。” “支书，放心好了！”韩亚文招呼一声便上了车，扛着一袋麦子的他更像是有了点钱的农民。 刚进教育局没多久，徐秀莲不太好请假回家帮忙，当然徐志全也不允许她回来，原话是“你一个女干部，咋还能回来干这些。” 但徐秀莲觉得不合适，毕竟韩亚文都专门回来割麦子了——人家化肥都送来了，拍拍屁股就能回去，但偏偏还能回大队去劳动，这让她着实没想到。 再次见到韩亚文的时候，徐秀莲看到他把自己收拾得挺利索，只是胳膊上细小的划痕在提醒着她，韩亚文真的出了大力气。 “我从你爸那要了一口袋的麦子，秀莲姐，这回你总不能再请我吃饭了，得我请你。” 一口袋麦子，让徐秀莲都吓了一跳。 责任制才开始多久，徐秀莲的记忆中还是有吃不饱的时候，一口袋的麦子实在金贵。 但人家亚文也给大队弄来了化肥，往后说不定还有别的，一口袋麦子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了。 “那不行！我爸原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对吧？还是得我请你。” 韩亚文不同意：“那可不成！我不但要请你，还得请咱们原北县的一些领导，有事儿求大家。” 徐秀莲想不到韩亚文能求他们什么，一头雾水。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见到了县里的不少领导，韩亚文做事一向要多占点便宜，趁着这个档口，又让徐秀莲的名字在县领导那边挂了一次号。 饭桌上，徐秀莲才知道了韩亚文的想法。 “……上山下乡结束了，但我爸还是让我来陕北参加一下劳动……”韩亚文亮了亮胳膊和手上的劳动痕迹，这个是做不得假的。 马主任说道：“领导是有远见的，劳动一下不是坏事情。” “被马主任您说着了……我给咱们原北送了两次化肥，是托了领导的关系，但人家大领导什么都没要求，这让我也做了难……是这样，我琢磨着，还有一个多月就到建军节了，我想以咱们老区的名义去拥军。” 饭桌上一时冷了场，拥军？这可是要花钱的，老区之所以是老区，还不是因为穷么？ 韩亚文没让气氛冷下去：“东西大家不要担心，我和卫民会在北京准备，到时候咱们原北县，是不是能有几个同志一道过去？” 原来只是露个脸啊……这就好办多了。 韩亚文赚了多少钱，他们不知道具体数字，但也能猜出来个大概，毕竟在原北的存款不少。 马主任先开口了：“亚文，我觉得可以。明天一早我就和县里的领导汇报这个事情。” “哎哟，谢谢马主任！”韩亚文端着酒杯敬了马主任一杯酒，又说道：“这次过来陕北之前，卫民又帮忙联系了广州的一个化工厂，趁着还有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我要再过去看看。” “还能有化肥？”马主任脸上都是惊喜。 韩亚文笑道：“不但能有化肥，往后还能有别的好东西。”他又把酒给马主任他们倒上，说道：“这次我还得路过黄原，我爸的老战友还在那边等我，这次的化肥，怕是要找你们要了。” “么麻达！”马主任豪气干云，这个事情人家韩亚文不和他们说都可以，但还是说了，这就是香火情，不都是看郑卫民的面子么？ 韩亚文嘿嘿笑道：“马主任，您这答应的这么快，让我后面的话都不好说了。” “你说！” “是这样，我过去广州那边，谈妥了之后，要拜托原北这边先帮忙汇款过去，等我回来，我再补给县里，可能行？” 第242章 红富士 原北县肯不肯给垫付这个款项，韩亚文信心十足——这又不是全部的款项，只是定金。 更何况他的存款都在原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风险有抵押，这也是他敢开口的原因之一。 马主任脸上神色变幻，嘴里还是吐出来一句：“亚文，这个事情太大，我得找县里的领导汇报一下。” “没问题。”韩亚文不忘了再将一军：“我就等马主任的好消息了，明天我先去地区看看我冯叔叔。” 马主任心道，这北京来的小伙怎么那么老道？原北要是不答应，地区那边估摸着会截胡，连带着下回的化肥可能人家韩亚文都要直接交给地区了。 郑卫民给弄来的交情不能就只用这么一两次，得长久下去。 “亚文你就安心过去，等我的好消息！”马主任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安静吃饭的徐秀莲，心里门儿清——徐志全的这个女子也得多照顾一些。 徐秀莲临走的时候，韩亚文叫住了她。 “秀莲姐，等一下。” “咋了？” 韩亚文蹿回房间，又蹿出来，手里拎着一大袋子奶糖：“怪我脑子不好使，卫民专门交代的，让我给大队的娃娃们带点奶糖。” 徐秀莲心道，还能有比你脑子不好使的？你咋可能忘？ 之前听大队里的人聊过几次韩亚文，徐秀莲琢磨过味儿来了。 她带回去，那就是郑卫民给娃娃们买的；但韩亚文带回去，说是郑卫民给娃娃们买的，娃娃们也只会记得是他韩亚文给送来的，这不是韩亚文要的结果。 这人太精明了，不过也挺厚道。 原北县的招待所已经有韩亚文固定的房间了，反正这里也不可能住满，就给韩亚文特批了一间。 房间里摆了好多东西，今晚又多了一袋子小麦，招待所的工作人员看到韩亚文扛着蛇皮袋子进来的时候都诧异到莫名，这场面可不常见。 招待所的条件比徐家村大队可好多了，还有蚊帐和风扇，就算不点蚊香，韩亚文今晚睡得也非常好。 第二天吃过早饭，韩亚文又在县里转了转，买了点东西，打算等下午的时候再过去黄原——今晚就住黄原了。 中午刚过，马主任就过来了。 “亚文，昨晚的事情，县里面都同意了。” “哎哟，谢谢马主任！”韩亚文高兴极了，没有后顾之忧就是好：“等我把东西运回来，我再和大家伙说具体什么时候出发。” “能行！”马主任满口子答应道。 吃完午饭，韩亚文便去了黄原，陪冯汉文吃了顿饭。 饭桌上，冯汉文到底没好意思拧他的耳朵，但也提了一句“往后的化肥不能总紧着原北来，你和你爸也多想想你叔。” 韩亚文答应了，这趟去广州，他信心满满，不管能弄来多少，这次的大头肯定在地区这边。 吃完这顿饭，韩亚文扛着那袋麦子上了回北京的火车。 看着这袋麦子，韩宣怀和崔大梅都有些愣：“你这还真是贼不空手，临走还能带老乡的麦子……” “爸这不是我要的，是人家给的，不要都不行！哎，愁死我了！”韩亚文很是嘚瑟：“麦子我今天就去给磨成面粉，回头给几家人都送点过去，毕竟是陕北的麦子嘛。” “行，你去吧！”韩宣怀也惦记着陕北的麦子，今晚就吃它。 崔大梅说道：“既然是这样，今晚就用这个麦子做面条，我给你们爷俩多做一点，菜码也管够，你们就放开吃。” 韩亚文找了个板车，拉着这袋麦子出门了，刚到大院门口就遇到了王东，那哥几个正在啃冰棍。 “东子，给哥们来一根啊！” “哎哟亚文，你这是干嘛去？”王东一脸好奇，这场面在大院可不常见，至少他们这代人还没有人拉着板车送粮食。 “去磨面粉去，去不去？带你瞧个热闹去。” “那我得去啊。” 王东又去给韩亚文买了一支冰棍儿，两个人一起走了。 “哎，亚文，你不在的这几天，很是有几个人跳得欢，哥们可都给你留意着呢。不单单是老宋和刚子，还有凯旋，平林他们。大晚上的到处乱窜，咱们大院的几个领导他们都去了。” 韩亚文嘿嘿一笑：“谢了东子。哎，对了，最近哥们要去趟广州，有没有兴趣一起走一趟？” 王东来了劲：“哎亚文，这板车让我来拉吧。” 韩亚文笑眯眯地把板车交给了王东，自己则美滋滋地吃着冰棍：“这可是陕北来的麦子，就这么一袋！我不瞒你，等面粉磨出来，得分好几个地方送。” “给我留点啊。” “这个可以。” 王东能猜到，这面粉肯定还得给几个领导，上次韩亚文不就带着其他陕北的土特产回来了么？就这样还能弄第二波化肥去陕北，看来领导还真吃这一套。 回来的时候，板车上的面粉已经变成了好几份，每份一小袋。 到了大院的时候，韩亚文看到了罗强。 “哟，亚文，少见啊！这是？弄面粉去了？怎么还分这么多袋子？你说你还拉个板车，值当的么？” “咋就不值当的？说不定下次一个板车都不够。哎，罗强，你们农学院种不种麦子？有没有好的种子？回头给我弄点。” “没有啊！这个绝对没有！你甭惦记我！” “那你得让我有点惦记的，总不能真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去你们学校烤红薯去吧？不对呀，你这放假了？回家了？” “这不找地方实习的么……我爸给我弄到农业部去了，先帮忙打打杂，往后再说其他。” “哎哟，那往后我得叫你罗部长了？” “什么呀？你还真敢惦记啊？我最近才刚刚能帮上一点小忙而已。最近部里面去了趟日本，准备引进新的红富士呢。” “啥玩意？”韩亚文奇道：“富士山？红的？这好！早就该给他们弄成红的了！” “除了倒腾化肥你还能知道点啥？是苹果！好东西！” “行吧！罗部长，晚上找地儿搓一顿去？” “拉倒！”罗强断然拒绝了：“哥们实习工资还没拿呢，等拿到了……” “拿到了咱们再去吃？” “拿到了也得缓缓！” 罗强闪身回去了，王东在后面说道：“这还引进日本苹果了……就凭这一条，咱们也得狠宰罗强一顿。” “就没这回事，他拿了实习工资也躲不了……”韩亚文想到了郑卫民，北大的学生毕业之后能拿多少工资？到时候刀要磨多快才行？ 送了王东一袋面粉，韩亚文拉着板车回去了。 晚上的时候，照样有很多双眼睛盯着韩亚文。 “这小子还真带着面粉送几个领导啊……” 第243章 提名 “面粉？陕北来的麦子磨出来的……” 大院里的闲人不少，很多人吃饱了没事儿干，就盯着最近比较火的话题；他们不但要聊，还要看，几个大领导好像对韩亚文爸妈还都挺客气挺热情。 “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啊……” 一群人以为得出了结论，同时又对自己的小算计感到有一丝丝的羞愧，但马上又得出了另外一个结论：“那韩亚文不是赚翻了？” 王东也是这个结论，送面粉就能行，那往后领导家里的面粉不是吃不完了？ 但他没有时间细想，韩亚文催着他一道去广州呢。 和家里人打了个招呼，王东就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王潭对儿子南下没什么好话，但总不能一直闲在大院外面——当个倒爷是不可能的，他又没给王东什么本钱，让这小子出去见见世面也就罢了。 上了火车，韩亚文想起来郑卫民了：“哎，东子，郑卫民来找你了没？” “找了，我带他去看过地方了。”王东觉得没啥问题，但韩亚文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他还想给郑卫民送点面粉过去的，这下好了，他把王东都给带出来了。 想了一下，算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距离大学放暑假也没几天了，到时候郑卫民肯定直接带队去乡下，哪有时间在小院里消磨时光。 韩亚文就在琢磨，要是能混个小学校的教职工好像也不错，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寒暑假的时候还能出来当倒爷，两个都能兼顾。 王东头一次出远门，很是好奇：“亚文，咱们是去广州倒腾什么？” 他能想到的就是之前见过了一些新奇玩意，但改革开放一年多，北京城里的东西也开始多了起来，广州那边可能就占了价格的优势。 “哎，老宋和刚子他们是不是都出去弄化肥了？” 一提这个王东就来劲：“说得半点不差！弄多少咱们不知道，有说三千袋的，有说五千袋的，还有说八千袋的，反正数量不少。” “等咱们再回北京，就知道结果了。” 韩亚文很想知道这群人能做成什么样子，他可是把化肥厂和铁路都当成小股东对待的，其他几个人在广州待得时间太久，小账算了不少，不知道肯不肯像他这么大气。 第一波就有人要出局了。 化肥厂外面，老宋正在指挥装车。 这里的负责人皮笑肉不笑地给他弄了三千袋化肥，直接堆在外面让他拿走。 老宋完全没有慌，他找了几辆大卡车，把化肥给运去了火车站。 奎元有些愤愤：“宋哥，不是请他吃饭了么？还一副臭脸……” 老宋也不傻，光吃饭不行，也得有点回扣；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韩亚文一袋能给三块五的回扣。 他能想到的是，请吃饭只是能顺利地让化肥出来，至于后面的装卸运输，人家不管好像也没啥毛病。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咱们这是头一次和人家合作，时间久了他们就知道我老宋是什么样的人了。行了，别发牢骚了，这趟活可不轻松呢。” 老宋脸上脖子上都是汗，但心里非常畅快。 韩亚文的脑子怎么就那么好使？这个事情都能让他弄出来？感谢他是不可能感谢的，路是让他韩亚文趟出来了，但往后他能不能走还两说呢。 化肥厂那边的负责人也在嘀咕：“最近来弄化肥的二世祖怎么越来越多了……”他还是愿意和韩亚文打交道，收钱也不是乱收的，干装卸这种事情，谁能说给韩亚文干了几次？总要有个好听点的名头。 但最近过来的人路子太野，都不肯演一下的，他心中便不想配合。 琢磨了又琢磨，他收拾了一下包找领导告状去了。理由很简单，上面的大领导批的条子太多，化肥厂连本地的量都快供不上来了，不能再往外放了。 北大，期末考试在陆续进行。 经过两年半的时间，郑卫民几乎适应了北大的学习节奏；幸好是文科，幸好是历史，这让他有种作弊的感觉，在能保证学习知识的同时，他还能抽时间做别的事情。 像高羽，就只能埋头书堆之中，现在他连乒乓球都不怎么打了。 又一门考完出来，郑卫民在想赵军，这小子不知道能在七月的时候考成什么样子。 “郑卫民，后天晚上开会啊！”拐角遇到了葛青，这家伙的情绪明显上升了许多，一副归心似箭的样子。 “好！葛部长，暑假和咱们一道去，咋样？” 葛青笑道：“我得回家瞧瞧，家里的活重，我怎么也能帮衬一点。”马上大三下学期了，葛青打算让别的同学顶上来先适应一下，等到大四是什么状况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大四就得准备出去实习，不能留在学校里占着坑了。 两个人都以为这次的会议是关于双下乡的，还要和其他两个学校一道过去，有很多细节需要交待。 但第二天上午考完试，郑卫民收拾好东西刚要走，上面的监考老师忽然说道：“那个，郑卫民同学，等下去一下校团委。” “哦，好的老师。” 去校团委？郑卫民抓了抓耳朵，是不是明天晚上的会议内容要提前准备？他写了一份发言稿，先给老师看看。 他先回了一趟宿舍，把发言稿带着，赶忙去了校团委。 到了办公室，郑卫民看到里面的人有好几个，除了校团委负责的冯老师之外，学生会常代会和执委会的负责人也在。 打了个招呼，郑卫民便说道：“是双下乡的活动？” 冯老师笑道：“不全是。” 几个人都在笑，郑卫民被笑得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笑的？ 冯老师没有让他久等：“明天晚上你们学生会要开会，主要内容会有三个，其一，暑假的安全问题宣导；其二，双下乡活动要在七月初开始；其三，郑卫民同学，今年的社团多了许多，常代会和执委会都要新增一名负责人，你在明天会被提名成为常代会的副会长，江续存会被提名成为执委会的副主席。” 那么快么……郑卫民原本想着可能要到九月开学的时候才会有机会。 但提前到来，好像也挺好。 “大三还没结束，好好干！” 第244章 同行 虽然只是提名，但没有人觉得郑卫民不会被通过。 双下乡的活动也要在明天开会安排，这明显就是给郑卫民的加分项嘛。 相比较执委会那边的江续存，郑卫民的工作成绩更要亮眼，但凡能通过一个，都得是郑卫民。 大三的下半学期做上副会长，郑卫民在学生会也算到头了。 郑卫民还能说什么，只能说会好好表现，不辜负老师和同学的信任。 回去宿舍，孙东风都开始在准备下乡的活动了，他弄了个快板，噼里啪啦地打着，嘴里讲着蔡志勇本家二叔的事情。 蔡志勇一边听一边帮忙修改，完全没有家丑外扬的感觉。 “在外面我就听到了，东风，你竟然还会打快板？” “我不会！这是和天津那边的同学现学的。卫民，快夸我，你看看我是不是很有天赋？” 梁野鄙视了他一句：“卫民，别信他的，他就只会这一套……” “一套也不容易的好么？我一外地人，学天津快板，打成这样容易么？你们大家都来夸夸我，快！” 王乃强感慨道：“你这才哪到哪啊？你可知道我们北京的知青去了内蒙那边，还有学会拉马头琴的。” 孙东风没让他感慨下去：“王哥，这次拉马头琴的人下乡了没？” “你还真想把所有人都拉过去……没有，这次的活动还是得以语言类的为主，要不人家老百姓哪有耐心听？” “郑大人，说好的啊，包吃包住！”孙东风还没参加过暑期活动，对这个“包吃包住”的感受不深。 “放心好了，孙大人，不信你问问志坚，这可是过来人。” 孙东风放心了。 开会之前，有不少小道消息出来，但等到宿舍的人知道的时候，郑卫民已经在会议中了。 “卫民这小子，嘴巴还挺严的。” “他也不轻松，学生会的干部也不好当，暑假看来就是他来带队了。”王乃强心有戚戚。 果然，在会议上，郑卫民不但获得了提名，还被要求带队。 郑卫民完全没问题，这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 身上的宣传部长也会卸任，毕竟大三的上半学期马上结束，学生会也要新老交替，后面的同学不可能马上就接任到最重要的岗位，也要慢慢来。 王云芳和刘娅得到学校通知的时候，看到带队的人员介绍极是意外。 “哎，云芳，卫民不是宣传部长么？咋还成常代会的副会长了？” 王云芳看着手里的材料：“总是好事……等到了乡下再慢慢问他。哎，赵军要考试了吧？” “要了，咱们出发的时候和他考试的日子高度重合。” 最近他们都没敢给赵军写信，怕耽误他复习。 “先准备吧，过几天咱们就和卫民他们汇合了。”王云芳挺高兴：“权当是第二次插队了。” 这可比插队轻松，不用劳动，不用算工分，有的只是实际锻炼。 期末考试结束，在校的大学生纷纷往家里赶。 高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他要留在学校复习功课。 郑卫民在自习室看到他都替他感到累：“你就不能休息个几天？” 高羽不以为苦：“这有什么累的？卫民，这就好比做游戏一样，有趣极了。” “你暑假就留在学校了？” “就赖着呗……” 郑卫民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又写了个地址给高羽：“要是想换个地方，可以去这里。我从乡下回来也要到这里住的。” “哟，小学校的家属院？挺好！”高羽开始盘算了：“我晚几天过去，再蹭几天图书馆，顺便 借点书……等你们回来了，我又可以回学校了，到时候接着蹭图书馆。” “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了？回来之后我请你们吃个饭不香么？” 高羽有些奇怪：“你能做出来啥？疙瘩汤还是煮面条？” “那我会的可不少，保证你能说个好字出来。” “你就吹吧！行，等你回来咱们看看。” 高羽把钥匙和地址收起来：“回来见！” “我要去集合了。” “别晒太黑了。万一你回来的时候是大晚上，我可不敢给你开门。” 郑卫民笑着给了高羽一拳：“八月见。” 在去乡下之前，郑卫民还有一件事情要去做，那就是食品公司找钱书记。 期末之前还有点空档，正好利用起来。 到了食品公司，钱志民见到他极是惊喜。 “哎，郑老弟，咱们可是许久没见了！这么长时间都做什么去了？也不说来我们这转转。” 郑卫民笑道：“这不是忙嘛，最近又要下乡，临出发前来看看钱书记。” 最近一段时间没有什么东西要翻译，或者说有也不多，外文局的同志们都能给负责完成。 明年毕业之后，会有新的翻译人才补充，用到郑卫民这种二把刀的机会就更少了。 小许拿了一罐汽水，递给了郑卫民：“先消消暑。” 郑卫民接过来：“谢谢许哥。” “客气啥！”钱志民坐在了郑卫民旁边，笑道：“暑假怎么安排？” “我发起了一个扫盲医疗双下乡的活动，过两天要带队出发。” 钱志民有些意外，郑卫民还真是来看自己的？ 郑卫民觉得不能再让话题岔开了，再岔开可能就没机会开口了。 “钱书记，是这样的。我有个关系很好的人，下个月他要和老区的群众去拥军，但老区嘛，您也知道，东西不多，所以他们想从咱们食品公司买些东西搭配着一起过去。” 钱志民非常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字，“关系很好”、“老区群众”、“拥军”。 郑卫民就是北京人，他一直认为这小子关系复杂，没想到还真来了。 “没问题！需要哪些东西？需要多少？” 郑卫民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您帮忙看着搭配吧，金额按两万块算。” 两万块，还真是大手笔。 钱志民忽然问道：“那这个拥军……我们能不能跟着一起参加？” 他等郑卫民身后的关系网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如果真的只是卖东西给人家，同过宝山却空手而归有什么区别？ 郑卫民愣了：“钱书记……这不得开会讨论一下……我这是来找您帮忙的，怎么还能让食品公司再出钱出物……” 钱志民笑道：“郑老弟，拥军是个大事！你要是光买东西，那我可以当就是买东西，还能给个内部价；但拥军……我们要是不参与，领导知道了会批评的。” 郑卫民服了，钱志民的嗅觉太灵敏了。 “你那个朋友……他什么时候过来？” “月底差不多了吧。” “这样，你帮我留个条吧，要不他来了也不好对接。” “行！” 郑卫民给韩亚文写了个留言，钱志民站在一旁看着。 “……亚文，食品公司听了去拥军的事情，表示也愿意参与，具体细节你可同钱书记商讨……” 这没有手机就是不方便，想找人都找不到，这会儿也不知道韩亚文到哪儿了，是到广州了还是在去广州的路上？还是已经在去别的地方的路上了？ 第245章 活动开始 出发的日子到了，郑卫民和孙东风都扛着自己的行李袋在树荫下等着发车；旁边还有两个人，身上挂着相机。 “你们学生会的？”孙东风不太敢确定。 郑卫民摇了摇头：“报社的记者，要跟进报道咱们这次的下乡活动呢。” 孙东风来了劲：“卫民，可得让他们给我多拍几张照片。等我上了报纸，嘿嘿嘿。” “在你老丈人那肯定加分。” 这是光荣的事情，上了报纸能让以后的同学更加积极地参加双下乡的活动。 树上的知了在狂叫，孙东风忍不住从地上捡小石子去打，但知了几下就飞到更高处，孙东风的胳膊抡酸也没见到效果。 周围的人开始聚集，见到郑卫民的表情非常雷同，都是蜜汁微笑。 孙东风乐道：“卫民，这可都是等着看弟妹。” 郑卫民不满：“叫嫂子！啥就弟妹了？” “我跟着招娣走，你往后也得叫我姐夫。”为了占便宜，孙东风脑子一向很灵光。 郑卫民简直无语：“你还真行……回头我要和蔡哥说，你们山东多了个好女婿……真该把你送到山东去种玉米。天这么好，你留在这里可惜了。” 孙东风伸手接了一下阳光，马上又缩回来：“卫民，你可真心疼我。” “我这心疼你老丈人呢。” 北大的同学不多，十几个，一辆大巴车坐不满，孙东风和郑卫民挤在一起，很是欢乐。 “高羽这个傻子，应该和咱们一道过去的。这几天没人和他说话，我看他怎么过……卫民，你看我还知道劳逸结合呢。” “可能劳逸的概念不一样，你看人家，看英语小说就当休息了。” 孙东风严重不同意：“卫民，别搪塞我啊！劳就是劳，逸就是逸，高羽是在偷换概念，强迫自己接受不同强度的学习。” “不一样；汝之蜜糖，彼之砒霜嘛。” “你就诡辩吧。”不过孙东风也挺佩服高羽：“这小子还真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汽车先接了医学院的同学，孙东风一个个地数着，好像也是十个左右的同学，身后还以后俩带队的老师——这和北大不一样，他们毕竟是要去问诊的，遇到疑难杂症的时候需要老师出马。 二医也是一样，有两个带队的老师。 王云芳和刘娅一上车就看到了郑卫民，这个家伙就坐在最前面一排。 “来了？” “来了。”王云芳脸色微红，这大庭广众的，到底还是有几分羞涩。 孙东风想把座位给让出来，被王云芳制止了：“我和刘娅去后面坐。”这才第一天，她哪敢让大家看热闹。 北大的同学有人在暗笑了，郑卫民的对象在二医最近被传了个遍，刚刚他们都在猜测到底是哪个。 在二医的女生没有上车之前他们就在车窗里瞄，拢共就这么几个女生，都被这些人在大脑里分析了一遍。 幸好也知道给郑卫民留点面子，要是郑卫民不在这边，肯定会有人当场打赌。 看到是王云芳，好几个人都在悄悄说话：“郑卫民的对象还真好看。” 王云芳和刘娅来到后排坐好，把车窗打开，风吹进来，温度虽高，但还好比车厢里低一些。 郑卫民和二医的老师核对了一下人员名单，便对大家说道：“人都齐了，咱们出发了。” 车辆缓缓驶出校园，先往顺义那边走。 一路上，大家欢声笑语，对此次下乡活动充满了期待。 郑卫民回头看了看坐在后排的王云芳，两人目光交汇，彼此微微一笑。 回过头来看着前方的柏油路，都是炽热又灿烂的阳光，郑卫民满足地闭上眼睛，嘴角露出微笑。 东北，赵军也进了考场，四周安静，唯有写字的沙沙声。 考完出来，他很想和郑卫民刘娅聊一聊，但现在是暑假时间，这俩人都跑到乡下去了。 赵军只好先给家里人写了信，告知自己的考试状况。 他不敢太乐观，现在的情形和之前太不一样，但幸好他还有军事素养和体能，这两项还能加点分。 对于去军事院校学习，赵军其实是心里向往的——谁不想去军校走一遭啊？ 和他一起参军的老伙计有人的学历还不如他，他们大部分都是初中毕业；但今年有军校的学生到连队实习，进来就挂了个副指导员，这让赵军感觉到很不一样。 但连里面其他人有的能感觉到不一样，觉得往后去军事院校进修是必然；但有的人还是不以为然，坚持认为这是大学生，给了他们一个下连队的机会但又不好安排，所以便给安排了副指导员。 把写给家里的信寄出去，赵军又买了根冰棍，几口咬碎吞下，喃喃地说道：“这心里怎么就那么焦……也不知道卫民和刘娅他们到哪儿了……” 宣传小队第一站是顺义的一个村。 房屋低矮，有红砖房也有青砖房，整体都是灰蒙蒙的，村里的土路有着雨天留下的车辙印，牲畜粪便的味道老远就能闻到。 大队部门口有几棵大树，郁郁葱葱的冠盖给了他们阴凉，风从远方吹来，到了这里好像也低了几度。 一大早他们就开始忙活，把横幅拉起来。 “北京高校联合文化医疗双下乡”。 村里的热闹不多，这算是一个；这边还在搭台子的时候，就有人在围观看热闹了。 “啥，有快板？” “有！还能免费看病呢。” “我不去！我没病！我这身体好好的！自古以来都是医不叩门，这送上门来的，我可不去。” “人家也没叩门，摊子就摆在大队部这，你爱去不去。” 村里的干部帮忙找了几张桌子，医学院的同学便坐在桌子后面开始了问诊；北大这边的同学则在另外一边搭起了台子，孙东风的快板先上了。 “话说有个蔡老三，这个人可不一般；每天想着当干部，可是眼睛不识字；上头派来扫盲班，他却连忙躲一边；看着别人识字苦，他自觉着享清福；祖祖辈辈都这样……” 台下响起了哄笑声，许多人开始代入角色了，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孙东风这边一开始，郑卫民终于可以松了口气。 瞄了一眼医学院的桌子，同样围了很多人，王云芳和刘娅面前坐着一个老大娘，王云芳给量了血压，听了听心跳，又给摸了摸胸腹。 “没啥毛病。” 没人不喜欢听这句话，老大娘起了身，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我就知道我身体好！和你们说，今年割麦子的时候我还帮忙了呢。” 其他人的面前也差不多是一样的状况，最多就是有个头疼脑热腹泻的，这都属于常见病，给开了几副药便好。 跟着过来的记者不时拍几张照片，记录着第一天的活动。 第246章 跟着走 郑卫民没事的时候会跑到王云芳的身旁，装模作样地给她倒水。 刘娅不时揶揄几句：“卫民，这水是开的么？” “开的，绝对开水！” “这大夏天的……” “哦，对对对，我放到壶里面自然凉好再过来。”不知怎的，郑卫民脑子里总是那句网络名言“多喝热水”。 刘娅说道：“郑卫民同学，我看你好像有点上火，云芳，帮忙瞧瞧啊。” 王云芳斜了刘娅一眼，对郑卫民说道：“坐一会儿。” 刘娅抿嘴而笑。 郑卫民嘴上说着不客气，但身体很诚实，一屁股就坐在了王云芳的对面。 “等下有人来我就挪地方。” 孙东风说完快板，也跑过来凑热闹。 “哎，这么多女同学，我也只敢和你们聊天了。和你们聊天不怕，别人告到招娣那也说得明白，对吧卫民？” 郑卫民对王云芳说道：“沈姐经常收拾他，你们说他欠不欠？” 孙东风得意一笑：“反正现在招娣抓不到我。”他又很怀念在学校的日子了，这冷不丁一放假，他还真不适应。 等到活动结束，会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回家小聚。 王云芳说道：“卫民，亚文帮你找好地方了没？” “找好了，一个小院，略偏一些。等到活动结束，咱们一道去吃个饭。我给大家做菜。” 孙东风高兴地说道：“卫民，得有酒啊！我吃了饭再走。正好高羽那个呆子也在，带你们认识一下。” “我认识的，上次乒乓球决赛输给卫民的那个对吧？” 孙东风想起来了：“对，就是他。不过你没和他一道吃过饭吧？”想了一下，孙东风终于回过来神了：“我也没和他吃过饭……” “哎，卫民，那个陕北来的面粉拿到了没有？” “还没呢，这时间紧任务重，我都来不及送高羽过去。等回去之后再找亚文拿。” 王云芳觉得家里应该拿到了，陕北的小麦她都没能放开吃过。 韩亚文给王远堂那边送了十斤面粉，刘凤芝还等着王云芳回家一道吃的，结果在放假的时候闺女竟然直接去乡下了。 “老王，你来闻闻，这就是和领来的不一样。”刘凤芝没有嫌少，尝尝就得了。 王远堂有些忍不住了：“晚上先做一点，咱们又不是一顿就给吃完了。” “也不知道在乡下能吃到什么……窝头咸菜？” “你还担心这个？再差的闺女也吃过，这都不是大事。她在乡下受到的最大的委屈就是吃不到冰棍，没别的了。” 王远堂手里有这次下乡活动的材料，带队的人是郑卫民；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学期结束之前郑卫民竟然成了常代会的副会长。 小伙子还真出息，他这边还没使劲呢，人家自己把路都给走宽了。 “晚上做捞面条？” “做什么面条啊？做馒头！得做馒头才够味。晚上别做菜了，咱们就吃小咸菜。” 在王远堂的记忆中，新麦做的馒头他什么菜都不用他都可以吃掉两个。 “明年再让亚文给弄，多弄一点。” “你可别有这想法，他弄来的那一口袋麦子也不容易，这才责任制多久？陕北的农民手里也不富余。” 下个月韩亚文还要去拥军，这个好；不知道云凯这会儿怎么样了，得让他替自己多瞧瞧儿子，还得拍照片。 韩亚文这会儿已经在往湖南走了。 广州的化工厂产能稍微大一些，富余的化肥也多一些，他先给李厂长的老家运过去了两万袋。 这次完全是帮忙，他就是充当一个帮忙对接的角色，价格什么的完全不参与；至于铁路这边的人情，他自己来搞定。 王东跟着他一起，这一路几乎都在车上度过，不是火车就是汽车，只有在广州的时候才洗了个澡。 “亚文，这要是换个刚子老宋他们……你说你这亏不亏啊？” “亏？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亏。”韩亚文很是耐心地说道：“东子，眼光得看长远点……你以为我是图往后的交情，但要是换了卫民，人家估计都想到几十年后了；这次的人情，就是郑卫民在一年前弄来的。” 王东对郑卫民的印象很一般：“他不就一书生么？上次我带他去小院他请我吃了顿饭，这在当年我绝对不和他一道玩，什么呀，整个一书呆子。” 一年前？吹吧！不就是偶然之间认识了么？ 韩亚文都愣了：“不是东子，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说啥都不懂。” 韩亚文没忍住笑了：“得！你说呆那就呆吧，慢慢你就知道了。或许不用很慢，等回北京你就能知道了。” “什么时候能回去？” “等咱们再走一趟陕北就可以了。” 去了趟湖南，韩亚文把化肥交割完，立刻转回广州，找李厂长运另外的两万袋去陕北。 王东看着韩亚文给原北挂了个电话，就把预付款给搞定了，再然后就装车往大西北走。 等到了黄原，便有人过来把化肥给卸掉运走，一个中年人热情地过来给韩亚文递烟：“亚文，晚些时候再把钱给你，等会咱们先吃饭。” 王东目瞪口呆，这一趟韩亚文似乎只出了几张火车票的钱，就吃了这么多的差价了？ 韩亚文把烟接过来，又直接把人家一整包都顺了过来：“马叔叔，我不和您客气了。” 马主任笑骂道：“瓜怂娃子……” 递给了王东一支烟，韩亚文说道：“东子，往后你就跟着我混，怎么也比在大院闲着强吧……” 晚上吃饭，王东见识到了韩亚文的风光，这真的是成年人的世界了，他缩在桌子角落，一切听韩亚文的安排，说吃菜便吃菜，说喝酒便喝酒。 睡觉的时候，王东怎么都不理解，亚文对人家这么仗义，怎么还有人不知足？ 路可是人家趟出来的，能跟着走一遭都长见识；这要是没人带，自己趟得趟多少次？就他兜里的这点钱，怕是都要花在路上，哪里还有机会认识这么多的人？ 一觉醒来，俩人扛着几箱子西凤去了火车站。 “总算能回去歇着了……”王东靠在火车的座位上，他觉得好累。 虽然什么都没做，只是跟着韩亚文跑，但这样的强度他也没经历过。 “用卫民的话来说，这就是军训。等着吧，回北京还有事儿呢。” “还有事？” “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247章 合作伙伴 韩亚文回来了，又扛来了几箱子西凤，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还是每家分了一箱，这次没挑晚上，下午回来就送过去了。 到了王东家门口的时候，韩亚文还给他留了两箱，又给了他一个信封。 “让你歇个两天，咱们还得往南走。” 王东接过信封，疑惑道：“还往南走？” “没错！等我通知就好，头两天你随便玩，过两天得让我能在大院里找着你。” “行。哎，亚文，我一箱酒就够了，我爸喝不了这么多。” 韩亚文笑道：“忘记和你说了，另外一箱酒你回头送到郑卫民的院子去，他估摸着能用得到。” 王东纳闷道：“亚文，过了吧？那小子只是王云芳的对象，还没结婚呢，你这上赶着的……” 韩亚文眼睛眯了眯：“话怎么那么多？得！在家里玩吧，给你放长假了！” 看着韩亚文要生气，王东忙道：“别介呀亚文，哥们就随口一说。” “告诉你，这种想法不能有！我给郑卫民送酒，和王云芳一点关系都没有！也就是哥们这几天太忙抽不出时间让你走一趟，过几年……呵呵呵，你想给人家郑卫民送酒都摸不着门！” 韩亚文伸手拍了王东的脑袋一下，手上略微使了点劲。 “我走了！” “哎。”王东心道，哥们还得跟你混，就不同你唱反调了。 抱着酒进了家，王东随手关上门，猴急地打开了信封，里面一叠大团结，好像有一千块。 “乖乖，我这还没出力气呢……”他下定了决心要跟着韩亚文多跑跑，整天在大院门外数蚂蚁有什么意思？想出去拍婆子兜里也得有几个字儿才行。 不让说郑卫民就不说，谁还没几个朋友了对吧？要是有人在他面前说韩亚文，他也一样急。 把酒放下，王东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出去找那哥几个搓一顿，但随即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亚文不就是嫌自己话多么？要是刚回来就显摆，下次指定没自己啥事了，得，先去小学校送酒去吧。 留给韩亚文的时间不多，所以他也只能给王东放两天假；这两天他都不能闲着，依照事先说好的，他得赶紧去食品公司了。 酒得带一箱过去，这是必须的。 家里没人，爸妈还在单位，韩亚文翻了一下厨房，找了俩凉馒头随便对付了一下，又在日头下冲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前后只花了半小时便又出了门。 到了食品公司，韩亚文便开始打听人。 “您好，请问钱志民书记坐哪一间办公室？” “您是？” 韩亚文脸都不带红的：“他是我表舅，我妈让我来瞧瞧他。” 看着韩亚文脚下的酒，食品公司的人暗笑，这可能是钱书记的远房亲戚来找他办事的，但你小子送什么不好？还送酒？咱们这是什么地儿？食品公司！ “看到没，这个楼梯口上去，往东走，倒数第三个办公室……哎，小许！有人来找钱书记，帮忙带一下。” 小许答应了一声，看到是一个和郑卫民年纪相仿的人。 “跟我来吧……您是钱书记什么人？” 韩亚文哪里知道小许是钱书记的铁杆，又撒了一遍谎：“我是他表外甥。” “您怎么称呼？”表的就表的吧，到底也是个外甥，总不能让钱书记脸上不好看。 “我叫韩亚文。” 小许眼睛里的瞳孔放大，这可是在钱书记那边挂了号的名字。 “哎哟，小韩同志，来来来，我帮你。” 陡然间的热情把韩亚文吓到了：“别别别，我自己来。不是啥好东西。” “走了走了，和咱们你还客气什么？”小许抢过箱子，啧啧说道：“这个东西好啊，等会儿我得从钱书记那薅两瓶走。” 韩亚文目瞪口呆，这是个什么状况？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上了楼进了办公室，小许说道：“钱书记，韩亚文来了。” 钱书记把头抬起来，和韩亚文热情地握了手：“卫民老弟都和我说了，坐坐坐。” 小许出去拿冰镇饮料了，钱书记看着门口没什么人，便说道：“放暑假前，卫民老弟来找我了，说是陕北老区那边要去拥军……” 听着钱志民一口一个卫民老弟，韩亚文就知道事情一定妥了。 “是的钱书记，今年卫民给黄原那边中转到了一些平价化肥，人家想表达一下感谢，卫民就和我说，‘去拥军吧’；我一琢磨，还真是这个道理。” 说到这里，钱志民心里明镜儿一样了。 拥军？去哪里拥军？那能和这批化肥没有关系？化肥多紧俏钱志民能想象到，部队那边肯定得是有关系的人。 “卫民老弟和我说，让我准备两万块钱的东西，这个你知道么？” 韩亚文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就按卫民说的来。”两万块，哼哼哼，韩亚文心里暗道：老宋，你们舍得么？ “也不能全按他说的来；卫民老弟要去乡下，走得急，都没时间商量，但给你留了个条，说让咱们商量着来。我的意思是，老区要去，我们也要出一分力，你觉得怎么样？” 韩亚文大喜：“这还能有什么不行的？” “那就这样说，具体的单子，咱们先看看？” 小许从外面进来，拿了几瓶饮料，韩亚文接过来，道了谢，和钱志民一道看物品的单子。 “主要是吃的，咱们食品公司就这些东西。小韩同志，能不能告诉我，这次咱们要去哪里？卫民老弟说你知道。” 郑卫民只知道王云凯在云南，但他不知道张连成也在云南。 “都在云南，只是分了两个地方……铁路那边不用担心，我都能搞定……回去之后我就给黄原那边挂电话，请他们准备过来，咱们争取在八一之前赶到。” 下午韩亚文想要走的时候，钱志民不肯放人，让小许去外面的国营食堂定了一桌，一定要招待他吃个饭。 “这人情是不是有些大发了……” 韩亚文都心里不踏实了，郑卫民还真能找人，还给找成了合作伙伴。 不成，趁着还有点时间，得去找郑卫民去！ 不就是乡下嘛……打听打听就好，这群大学生到哪儿都显眼，一打听准有。 第248章 忙起来 王东下午没闲着，他搬着酒也出了门。 “郑卫民能进驻小院么？” 王东感觉应该差不多，这各大院校都放假了，郑卫民有家不回是想做什么？ 他对郑卫民愈发好奇了，这撬了大院姑娘的人还能被如此对待的，郑卫民可以说是头一个了吧——当然后面工作之后相亲的不算。 王东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就是想给郑卫民弄“头一个”的名头。 小学校都放假了，家属院里的老师好像也有不少人回了老家，比照往日里安静了许多，偶尔才能见到几个小孩跑到学校的花圃里揪花扑蝶，随即又风一般地跑走。 到了小院，王东发现门锁竟然是打开的。 还真在里面呢…… 高羽还在里面用功，他太喜欢小学校了，门口传达室的大爷听说他是北大的，对他都格外关心。 说再等个几天，就让他去教室里看书。 没人打扰的小学教室……想想就很美；但这个事情高羽也只是在晚上临睡前想一想，白天的时间太宝贵，他得抓紧时间学习。 听到门响，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是自己的院子。 但一直响个不停，高羽终于回过来神了，还真是自己的院子。 难道是郑卫民过来了？也不对啊……这家伙应该在乡下才对……难道是传达室的大爷？有这个可能！ 三两步到了门口，一开门，发现是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轻人。 “你找谁？” 王东也傻眼了：“郑卫民在么？” “郑卫民？他去乡下还没过来呢。” 王东放心了，他挤了进来，问道：“你是郑卫民的同学吧？” “没错。” “那就行！陕北带来的西凤酒，给他放屋里了。” 王东刚要走，高羽就叫住了他：“哎，我总得知道是谁送的吧？” “你就说是韩亚文送的。” “韩亚文我认识啊，不是你这样的。” “我是亚文哥们，亚文这两天太忙了，实在抽不出时间，就让我先拿过来了。” “行吧，我替卫民谢谢你们。” 王东挥挥手：“甭客气，我先走了。” 高羽身上有书呆子的气质，王东觉得极有可能是郑卫民的同学——他不喜欢和成绩好的孩子打交道，话不投机，得赶紧走。 反正韩亚文给他放了两天假，他回去的路上也没这么着急了，走走看看，到家的时候手里还举着一根冰棍——其实路上已经吃了好几根了。 到了家里，爸妈都回来了。 王潭看着屋子里忽然出现的西凤酒，又看了看儿子，问道：“哪来的？” “哦……亚文给的；说过两天还带我出去再瞧瞧去。”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读书你是不成了，在路上你要是能学点东西，你爸我也能高兴。” “哎，爸，亚文还给王云芳她爸也送了酒了，还有张连成他爸。” 王潭叹道：“你知道什么叫‘行万里路’？人家亚文这就是‘行万里路’，并且上道了。” 两个人状况差不多，他和韩宣怀的也差不多，但韩亚文的脑子是什么时候变好使的？儿子却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能出北京城看看就很高兴。 “你们这次去了哪里？” 王东很想和家里人说一下，但又担心自己嘴巴不严往后韩亚文不带他玩了，便只说道：“去了趟陕北，亚文带我去看了一下他爸的战友……” 儿子没说实话，但王潭不打算细究，只要没闯祸便好。 到了晚上，王东在院子里摇着蒲扇乘凉——他都不敢出门了，生怕嘴上没把门的。 门被敲响，王东随口应了一声：“谁啊？” “我，亚文！” “来了！” 一开门，韩亚文看了看里面，王东爸妈都在屋里呢。 “出来聊。” “哎。”王东鼻子略微一抽，便闻到了韩亚文身上的酒气，这家伙整天都在忙些什么？ “酒送过去了？” “你交待的事情，哥们能不上心么？” “那边有人？”韩亚文有些意外。 “有，好像是郑卫民的一个同学，看着也是个书呆子。” 韩亚文纳闷了：“这能是谁呢……”不过也好，能在那个小院里住的人肯定和郑卫民关系不错，明天去问问，看看他知不知道郑卫民的行程。 又看了一眼王云芳家的小楼，韩亚文知道王远堂那边肯定有这次活动的具体方案，但他怎么好去找人家要？ “哎，亚文，咱们什么时候再出门？” “过两天；时间不多了。你先歇着，我也得回去了，好几天没睡过囫囵觉了。” 这会儿郑卫民他们在小学校里住下了，水压井旁都是人，大家用盆接着水，欢乐地洗着衣服聊着天。 郑卫民和王云芳挨在一起，刘娅和孙东风在旁边充当篱笆，隔开其他人。 “你看东风，一本正经的，这会儿耳朵竖的比其他人都要尖。” “我不信。”太阳落山，只有一点点光线，看人看物都挺勉强；但幸好天边升起了月亮，充当宿舍的教室里也有着灯光透出，不至于夜不视物。 郑卫民小声说道：“不信我试试……”说罢，只有嘴动，没有声音，王云芳看到孙东风的脑袋明显往这边偏了许多，没忍住笑了出来。 “卫民，你肯定在拿我开涮，对吧？” “没有，卫民是说应该让沈姐也过来的。” 原本报名的时候孙东风没想这么多，但这几天看着郑卫民和王云芳没事的时候总是凑到一块咬耳朵说笑，心里便又开始痒痒了；可惜没有第二个大三暑假了。 出来了好些天，活动的内容大家愈发能熟练应对了，孙东风甚至都开始编新的段子，老是讲之前的段子让他太没成就感。 被戏弄过之后，孙东风老实了许多，洗衣服都下力气了。 北京的夏天就这点好，一晚上指定能给吹干，不耽误第二天穿。 “你说说你们俩，这都不避人了……”孙东风摇头叹气，完全不记得自己在学校里的德行：“卫民，明天是去牛栏山公社对吧？” “没错，想喝酒了？” 孙东风凑了过来：“明天干脆小聚一下，咋样？出来好几天了，总得加点动力。” 郑卫民心算了一下钱，很是遗憾地说道：“恐怕不成……回去聚吧；高羽还在小学校里看书呢，等回去之后我给你们弄几个大菜。” “郑大人可不许反悔！” 王云芳乐道：“卫民，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外号？” “东风胡乱叫的。” 第二天一早，起床赶路，牛栏山公社那边也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台子很快搭起来，竟然还有之前过来看过病的人大老远赶过来复诊，得到没有问题的答复之后才安心回去。 “看来咱们的活动传开了，有复诊的人过来了，估摸着再过几天，可能会有人提前过来。”休息之余，王云芳便和刘娅闲聊。 刘娅这几天都在抢着问诊，她不能让自己闲下来，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特别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有的时候会梦到赵军考回北京了，有的时候则梦到赵军没考上。 忙起来好，忙起来就没精力想别的了。 第249章 嘴巴碎么? 一夜之后，没有人睡懒觉，大家纷纷早起。 早上凉爽，适合搬东西。 郑卫民带队上车，往牛栏山公社赶去。 路上孙东风一直在幻想到了地方能不能有点二锅头喝：“卫民，这要是到了那边没能喝到酒，我会一直遗憾的……不行，我自己买也得喝一点，晚上咱们聚一下。” 孙东风想的也简单，能有酒就不错了，至于下酒菜？看看人家地里能不能薅几棵葱？ 往后瞄了一下医学院的同学，孙东风更遗憾了：“这要是当年在乡下，就凭这个本事，来看病的人不得带点鸡蛋和挂面什么的……” 鸡蛋和挂面……这可都是好东西，郑卫民和孙东风没指望能在义诊的时候见到这些，就算真有人拿过来了他们也不能收；如果东风晚上买酒，他想着看看能不能从供销社买点别的东西来下酒。 暑假嘛，偶尔放松一下好像也可以。 韩亚文也早起出了门，最近时间太紧，他都没功夫睡觉。 到了小学校的家属院，趴着门缝往里一瞅，里面的人正坐在廊下看书，这用功的样子韩亚文不喜欢，但姿态有几分面熟。 叫什么名字来着？韩亚文极是痛苦地捶了捶脑袋，这记性可有点差了，往后要是遇到重要的人可怎么办？得改。 “哥们，开个门！” 里面的高羽愣了，昨天来了人，今儿怎么还来人了？还是大清早。 但他还是去开了门，他的脑子可比韩亚文好使，又是郑卫民的好友，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哦，你是那个韩亚文对吧？怎么最近没见你去学校蹭课了？” “可别取笑我了……我去蹭课……”韩亚文头大了，赶紧转了话题：“我想问一下，你知道卫民他们的行程安排么？” 韩亚文看了一下屋子里的状况，只剩下一张席子，还有一张瘸腿桌子，好处就是通了电，晚上能有灯光。 他想起来第一次给郑卫民找地方的场景了，筒子楼里一个小小的单间，郑卫民也是一样，打着地铺躲在里面看书，一切都很简单。 这群家伙怎么都一个德性？有个地方看书别的就都不重要了？他下意识地往其他地方看，想看看高羽的伙食。 没有见到；但韩亚文能有脑补，角落里的一箱子西凤还好好的没拆封，这说明眼前的家伙也不是个会享受的。 “知道。”高羽的记性好，大概回忆了一番便说道：“今儿应该到牛栏山了。” 牛栏山？那边有酒厂啊！高羽估计不知道，但韩亚文可太知道了。 “谢了哥们，回头我再来给你送点别的。” 高羽连忙说道：“不用，这样就挺好。” 韩亚文嘿嘿一笑：“这你可说了不算了，卫民说了，等他从乡下回来要请大家伙吃饭的，总得有点东西吧？” 高羽也笑了：“他还会做菜？”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咱就知道到时候吃就是了。先走了啊！哎，那个酒别一直放着，晚上累了乏了喝上一点。” 高羽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不用喝的。我心里有数。” 太阳开始往上升，白白的耀眼，韩亚文感到身上热了。 王云芳肯定也在牛栏山，正好问问她有什么话想和王云凯说。 爬上车，韩亚文开始琢磨后面的事情了。 这次南下拥军，要把王东给带着，事情太多了，他一个人是弄不完的；那小子没什么大本事，这点让他放心。 只是这小子嘴巴太碎，得改。 韩亚文想到了自己，也不是说时间太久，刚遇到郑卫民的时候，他的嘴巴好像也挺能说的，包括在去年这会儿，也一直闲不下来。 卫民他们那伙人经常说的一句话：“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出自何处韩亚文不知道，但他觉得很有道理。 夏天拥军的活动一结束，这条路就算真的被他给趟出来了；其他人要走？没关系，你们换个地方支援，也换个部队探望；要是非要走我趟出来的路，我倒很有兴趣看看你们是个怎么走法。 临近十一点，韩亚文到了牛栏山公社。 随便找了个路人打听了一下，韩亚文便知道郑卫民他们在哪了。 “怎么就那么喜欢小学校呢……” 小学就小学吧，总算是个安静的地儿，但好像没有宿舍，这群家伙不是打地铺吧？ 你郑卫民真行，自己打地铺，让同学打地铺，现在连王云芳都跟着你打地铺，这要是让人家老子知道，嘿嘿嘿，哥们光看热闹不拱火，算对得起你了。 挑着人多的地方往里挤，韩亚文看到了郑卫民，这小子躲在树下面正偷瞄王云芳呢，哎？好像不是偷瞄，这小子正大光明地瞄。 又往旁边瞄了瞄，好像有个国营饭店。 郑卫民在这边带队搞活动，人家管饭，但他给添几个菜总可以的吧？ 打定了主意，韩亚文先往人堆里挤了挤，等到王云芳面前的人一走，他马上就蹿了过去，坐到了座位上。 “王医生，帮我瞧瞧，最近有点上火。” 王云芳几乎愣住了，韩亚文怎么在这里？他不该在这里啊。 韩亚文嘿嘿一笑，又捏着嗓子说道：“哎哟王医生，您倒是快着点啊，后面的人还等着呢。” 郑卫民也愣了几秒，马上就过来了。 “亚文，你咋来了？” “我咋来了？我这不是来凑热闹的嘛。”韩亚文从桌子前起身，和郑卫民到了一旁。 “你这么大老远来找我，是有事儿？钱书记见到了？” “见到了，没见着我也不来找你了。” 郑卫民看着韩亚文的样子，不像是坏事，便奇道：“咋了嘛？” “钱书记也说要去拥军，还要出东西。卫民，我这心里实在不踏实。” “踏实放着吧……钱书记的为人还是可以的，但咱们这边该花的钱还是要花。” “卫民，我琢磨着钱书记那样子，是想把东西给包圆，不让咱们出钱。” 郑卫民忙说道：“亚文，可别啊！往后怎么着都能商量，但这第一次，咱们一定得把钱花出去。” 韩亚文能长袖善舞，但不能借花献佛。 “得，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安稳了。” 两万块的数字是郑卫民定的，韩亚文没有多问，就像他在外面交际给回扣一样，郑卫民也从来都没有要查账的意思。 郑卫民的嘴巴却开始碎了起来：“亚文，回去之后找云芳爸妈问问有什么东西要捎的，还有张连成他家里那边有什么要带的，这个可千万不能忘了。” “这个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忘的。” “还有个事情……”郑卫民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看看能不能想个好的由头，给大哥一些钱……” “哎，郑卫民，你这开始走大舅哥的路子了……”韩亚文想调笑郑卫民两句，却看到郑卫民没有笑模样，他便也收起了笑。 “卫民，是有事儿？” “有事。我和云芳聊过不少，可能大哥那边把工资和津贴都寄给烈属了……” 韩亚文也挺愁的：“这个……给不了太多……给多了王云凯也不敢要啊……” 第250章 见酒 俩人商量好一会儿，郑卫民忽然说道：“这样，以你们大院的人，我和王云芳，还有徐家村大队的名义给，不给多，一千多点，有零有整，这样大哥退都不好退了。” 韩亚文觉得也可以：“那就这样。张连成那边我就看着办了。” “没问题。” 韩亚文终于有时间擦一下汗了，抬头看看太阳，抱怨了一句：“怎么就那么热？下午什么时候结束？” “得四点多。” “那我在这吃了饭再走吧。” “你知道我们吃的什么还想着蹭呢？” “总不至于连棒子面窝头加咸菜都不给吧？”韩亚文非常习惯：“我在陕北也是正经过了一阵子的。” “那我就没问题了。” “放心，不白吃。这都到牛栏山了，说什么也得来点酒吧？晚上咱们喝一点，我也在这睡了，明儿一早，你们去你们的流沙河，我回我的高老庄。” 郑卫民笑骂道：“你这整天都忘不了高老庄。我倒是想看看你家高翠兰。” “瓦西里说过，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高翠兰也会有的。” “哎打住，瓦西里没说过高翠兰啊。” 王云芳终于抽出了时间，到了两个人面前。 “亚文，你咋来了？找我还是找卫民？” 郑卫民说道：“这次是找你的，我是顺带。” 王云芳眉毛聚在了一起：“找我的？” “亚文不是从陕北走了一遭么？陕北老区和咱们北京的食品公司要去拥军，他跟着一道去，想问问你有什么东西带给大哥没有。” 郑卫民三言两语就把韩亚文变成了跟班配角，但王云芳没有起疑。 “真的啊亚文？这可真是太好了，我欠你一人情……” 郑卫民手往脑门上一拍，极是痛苦地对王云芳说道：“你这不是给亚文留话茬嘛……我这不得再搭进去一顿老莫啊？” 韩亚文乐道：“卫民，云芳，这话我可没说啊！但既然卫民都说了，我这不给面子好像也太对不起卫民了，对吧？” 一顿老莫而已，韩亚文已经不太能看得上了，但在王云芳面前还是得演一下。 这次王云芳难得没有给韩亚文一脚：“请就请呗，而且你还给卫民找了住的地儿，就冲这个也得请，两顿并一顿，还省了。” 韩亚文郁闷了：“王云芳，你还真是不吃亏啊……” “现在高羽在那边住的吧？” 郑卫民点点头：“没错，那边清净，正好让他先住着。” 韩亚文想起来了，里面的人是叫高羽，往后可不能忘了。 “里面还有一箱子西凤呢，哎哟，哥们这次是真亏啊。” 王云芳抿嘴一笑：“让你点菜。” “这还差不多。哎，赶紧写信吧，我给你捎过去。” “那你等等我，我中午写。” “晚上写也行，亚文今晚睡这，明天走。” 王云芳心里踏实了。 吃过午饭，韩亚文闲着难受，去给大家买了点冰棍儿消暑。 孙东风跟着一起去拿，大呼小叫地招呼着：“快快快，再不来就化了。” 韩亚文买了不少，孙东风嘴里已经叼着一根了。 跟着过来的同学纷纷议论：“这谁啊？” 孙东风很是替郑卫民宣传了一下：“这是郑副会长的好哥们，听说咱们在这边搞活动专门给买的。” 韩亚文听着新奇：“丫东风故意的吧？非得加个副字儿？” 王云芳也不理解：“卫民让东风加的，我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怎么想的，非要把那个副字给加上。据说之前当宣传部副部长的时候就是这样，可能被叫上瘾了。” “再过一年就要毕业了，王云芳，到时候要是郑卫民分到陕北去，你咋办？” 王云芳摇摇头：“不会的！” “你就那么肯定？郑卫民对陕北可是惦记得紧呢。” “他和我说了，学校准备把他留在校团委工作。”王云芳可是记得，当初大哥来家探亲的时候，郑卫民就说过想留校；看来留校是不成问题了，只是没想到竟然不是当老师。 “嘿，这小子还真行！为了庆祝你们俩能在北京团圆，王云芳，那顿老莫得加码啊。” “看你表现！” 下午的活动结束，郑卫民他们把桌椅收好，韩亚文招呼道：“卫民，走，吃饭去！东风，走了！” 孙东风跳出来极快：“这就来了！” 王云芳把刘娅也带着，其他的人就不好带了，韩亚文很想摆阔，但不是现在。 国营饭店里，五个人坐了一张桌子，韩亚文去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瓶二锅头。 孙东风接过来酒，对郑卫民说道：“我从昨晚念叨到现在，终于有人听到了我的心声。” 他高兴地把酒打开，给郑卫民和韩亚文倒上，对王云芳和刘娅说道：“女同志就不给了啊。” 王云芳才不想喝酒呢，她问道：“亚文，最近大院里有什么事儿没？” 韩亚文想了又想，说道：“前一阵子遇到罗强了，这小子到农业部实习了。被我好一通挤兑。” “你挤兑他干啥？就没说让他请你一顿？”王云芳自觉还是能摸到点韩亚文的脉的，这小子肯定是没蹭成饭。 韩亚文和郑卫民孙东风碰了一杯，喝掉酒，缓了缓，说道：“丫的非说自己没拿到实习工资，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那小子也和我显摆，说和部里的领导从日本引进了个什么富士山苹果……” 郑卫民马上问道：“红富士是吧？” “哎，好像还真是这个名字……我老想着把富士山给弄成红色，什么苹果不苹果的，那都不重要。” 郑卫民拿过酒瓶，给韩亚文和孙东风倒上，端了起来：“在之前的日本，曾经有过‘富士见酒’的说法，今儿听到红富士，这瓶酒喝得也值。” 江户初期，酒商们从大阪往江户送酒，他们把两个桶放在马背两侧，沿着东海道而下，途中可以一边望着左边的富士山一边赶路，所以被称为“富士见酒”。 红富士苹果和富士山没有什么关系，最大的关系就是名字里都有“富士”两个字，但郑卫民还是愿意为引进它干一杯。 韩亚文不解：“卫民，你琢磨什么呢？” 孙东风低声对韩亚文说道：“卫民在嘚瑟……半壶水咣当咣当的……”他是知道富士见酒的典故，但没想到郑卫民是想把苹果种到陕北去。 这话韩亚文也听老师说过，满壶子水不响，半壶子水咣当；但郑卫民好像也不是这样的人，他在人前很少有这样的时候，至少韩亚文没有见过。 郑卫民说道：“等到咱们活动结束，亚文也从南方回来，能不能约那个罗强见一见？” “你见他干啥？”王云芳都不解了。 郑卫民说道：“陕北那边应该可以种这个苹果，我要把它给弄过去。” 第251章 抄上了 “你这……能行么？”韩亚文觉得郑卫民可能有些听风就是雨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刚提了个话茬他就想把苹果往陕北弄，八字可还没一撇呢，也不对，那一撇可在人家农业部手里，郑卫民就想着替人家画了？ “为什么不能行呢？”郑卫民有很大的信心：“你们想啊，农业部费那么大的力气引进新的苹果，可不是为了藏着掖着的，那得推广出来才有价值。陕北，我觉得能种这个东西。” 韩亚文还是不放心：“卫民，你可知道陕北那边温饱可还没解决呢，你这就让他们种果树，他们能愿意？” 桌上的几个人都回忆了一下乡下的样子，刘娅迟疑道：“这个果树，好像不能用耕地种吧……得用专门的林地还是园地？” 韩亚文挠挠头：“说不定还真能给弄到陕北去……等我从南方回来，我帮你约。” 王云芳说道：“或许罗强的领导也在想办法推广这个新苹果呢？卫民回头你给徐家村大队那边写个信，让他们先试试。” 韩亚文拍着胸脯说道：“云芳，眼光放大一点，我和原北的县领导都很熟了，还有地区的劳动局，那边的局长是我爸战友！” 王云芳瞪了他一眼：“我是说，这好事一定要让徐家村大队先占了。”她的印象中，徐家村大队是有林地的，既然能种枣树，就能种苹果树。 郑卫民乐呵呵地说道：“徐支书可什么都不知道，咱们就把人家大队给安排了。”他也觉得问题不大，既然不占用耕地，徐家村大队的人应该是会愿意多出把子力气。 孙东风看了看大家，说道：“我……等陕北的结果出来再说……要是好的话，我也同老家那边说说，看有没有人愿意种。” 郑卫民想到了山东，那边好像也出产苹果。 “要不你问问沈姐和蔡哥？” “也行。” 吃完饭回去，男生宿舍这边多了一个韩亚文，他和郑卫民孙东风挤一挤也能睡得下。 冲完澡之后，三个人先找了个风口乘凉。 “卫民，你当初在陕北是怎么过的？人情那么大么？怎么什么好事都想着那边？”韩亚文很是好奇。 郑卫民想到了在徐家村大队过得最后一个年三十，大队的娃娃们给他带来了许多吃食用来过年，那顿年夜饭不是最丰盛的，但却是最暖心的。 “有个地方惦念，这不挺好的么？” 韩亚文不再说什么了，而是换了个话题：“卫民，去南方的话……我想带个人去。” “这个你拿主意就好，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总要让你知道一下。” 在聊天的时候，郑卫民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赵军。 不知道这小子考得怎么样，还不让他和刘娅去打扰他；这次拥军没有去他那边，郑卫民决定再等等，等到韩亚文先成为个体户——陕北老区的名头好用，但也不能哪哪都好用。 赵军不管有没有考上，应该都会回来探亲的——就算不看看他，不看看赵春来和王秀霞，也要看看刘娅吧？郑卫民发誓一定不会嘲笑赵军重色轻友。 等到他到了，几个人正好聚一聚，先认识一下。 第二天一早，韩亚文还想睡个懒觉的，但被大家伙裹挟着起床了。 他揉着眼睛去洗了脸，极是不情愿。 “我说郑卫民，你们就不能多睡会儿啊？” 孙东风说道：“除非下大雨，要不还真没法多睡。我啊，每天都盼着下雨，但这雨就是不肯往下落，瞧瞧这天，多好的太阳！” 韩亚文跟着他们一起蹭了饭，果然是简单的棒子面粥。 蹭完饭，趁着天还不热，韩亚文先走了；郑卫民他们收拾东西，往下一个公社赶去。 临走的时候，郑卫民单独交待了韩亚文几句。 “陕北那边的人是不是要过来了？” “我准备回去就给他们挂电话，让他们来一趟。” 郑卫民点点头：“他们估计会想去看一下大院的领导，不要让他们过去了。” 韩亚文琢磨了一下，说道：“好像也对……哪有让别人去看自己儿子的，不是那个事儿！我记住了。” 手里捏着王云芳写给王云凯的信，韩亚文心里觉得真奇妙。 明明走邮政可能更快，但就是到自己手里了。 到家之后，韩亚文给陕北那边挂了电话，马主任表示马上就带人出发。 “亚文，咱们陕北没啥好东西，给带点今年的面粉，还有糜子什么的。” 韩亚文忙说道：“马叔叔，可别带多啊，带少了我就占个便宜，带多了我得掏钱的。” “老区群众支援的，你爱把钱给谁就给谁，反正我们不要。” 韩亚文乐了，敢情这一招谁逮着谁用，别说，还真好使；难怪卫民非要给那边弄苹果树。 趁着陕北的人还没过来，韩亚文先去找了罗强。 但他忘了，他是没事，但罗强已经实习了，白天也找不到人，想约饭局，只能等到周末。 这两天王东心里七上八下，生怕韩亚文跑去南方不带自己。 在家里闲着的时候他也在琢磨，韩亚文的胆子怎么就那么大？一个人就敢去广州，还敢去湖南陕北，他就不敢。 白天没事儿的时候他也会来找韩亚文一起出去吃个冰棍什么的，顺便多聊几句。 “咱们等几个人，等人到了，就去南方。” “这次还是去倒腾化肥？”王东眼里都是期待。 “比那个好，这次咱们不挣钱，咱们……哎，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是好事，回来之后你爸准夸你。”韩亚文还是先卖了个关子。 王东抓耳挠腮，但又不好再问，便只好耐着性子，用冰棍来打发时间。 之前几个相熟的人都聚了过来，冰棍儿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总归有人请啊，好过哥几个干磨牙。 李洋啃着冰棍儿，含糊地说道：“最近老宋他们回来了，昨晚听说去吃饭了，那叫一豪横……” “我也听说了，据说在老莫差点和人家打起来。” “又和谁犯照了？” “咱也不知道，听说是有熟人在，帮忙把事儿给平了；老宋据说当晚花销超过二百块钱。” 韩亚文觉着奇怪，敢这么招摇的主儿，是怕人家不惦记？想拔份的年轻人可多着呢，保不齐哪天就得栽在某个生瓜蛋子手里。 “哎，老宋这几天晚上有什么动静没？” 韩亚文自然是问有没有往几个大领导家里走的事情，这根本就瞒不住人。 “去了，好像也是送的当地的粮食和酒啊什么的。” 韩亚文乐了，心道：“得，还真让他抄上了。” 第252章 三方汇合 老宋这会儿心神不宁，他总觉得哪里做得不到位。 想想也是，三千袋化肥虽然不多，但也让他赚了一大票。 听说韩亚文卖三十一袋，老宋牙都要笑掉了；这小子虽然占了个第一的名号，但对做生意简直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你说你都当倒爷了，还想着要脸呢？ 化肥是什么？是眼下最紧俏的物资之一，也是他们最方便弄到，最方便出手的物资，就这样你还真能三十块钱出，真行！ 老宋他们卖到了四十块，爱要不要，就这价儿了！你们不要？好，我换个地儿。 这一趟能顶得上广州好几趟，钱多了，也给化肥厂火车站打点了，但老宋总觉得那两边的人看他眼神不善。 哥们又没占你们便宜，咋滴？有能耐你们直接把化肥倒腾过去啊？不敢吧？不敢就老实窝着。 但几个领导那边老宋也犯了愁，虽然他去了老区，但也让人帮忙盯着韩亚文这边。 上次韩亚文就送的西凤酒和陕北当地的小米糜子什么的，这次据说还送了面粉。 好，他也送；你送十斤？我送一袋五十斤的！ 到了王云芳家里，王远堂的眼神往他胳膊上一扫，心里明镜儿似的，这小子不厚道。 张连成家里也几乎是一样，只是两个长辈看破不说破，给他留了点脸；但之后不能再给他批条子了。 至于拥军的事儿，两个人都没有提，这毕竟是韩亚文的主意，他们也不能要求其他人去参与。 老宋的“化肥托拉斯”还在酝酿中，他在盯着韩亚文。 “这小子后面肯定有高人指点，每一步都走得这么好！跟着他的是谁？王东是吧？回头请他吃个饭，打听打听。” “王东说过两天还要去南方，不知道是干啥。这几天韩亚文一直在，怕是不好请。” “那就等他们回来再说。” 你有高人指点又怎么样？我能把你从广州挤出去，就能把你从化肥厂挤出去。 他还不知道，已经有老区的干部群众把他给捅到北京了，说他在老区卖高价化肥；不但化肥要的多，还找当地的干部要土特产，马上他就要在大院领导心里重新挂号了。 过了三天，韩亚文在火车站接到了马主任他们。 “带了些东西，不过是一些面粉，还有小米，没什么太值钱的。”马主任擦着汗，脸上的笑容比夏日的阳光还灿烂。 韩亚文苦道：“马叔叔，您这样，回头卫民肯定说我！” “说你甚哩？哦，只许你们北京这边出力，我们就真的只出人？没这个说法！” “我先带大家去招待所住下。” “卫民呢？” “他在乡下，忙着呢。这趟还得我走。晚上我请了食品公司的钱书记他们，咱们一起吃个饭。” “能行。”马主任一行人都笑眯眯的。 为了接他们，韩亚文专程找化肥厂那边借了一辆小巴车；东西没有带走，就寄存在火车站这边了。 路上，韩亚文还在琢磨怎么和他们说要去大院见领导的事情，没想到马主任先开口了。 “亚文，你看我们这次过来，能不能去感谢一下领导？” 韩亚文心道，还真被卫民给说着了。 其实马主任他们心里也为难，过来一趟不容易，总不能装作不知道吧？能去人家领导那边表示一下感谢当然是最好的了。 韩亚文说道：“这次是不成；卫民专门和我交待了，这次咱们是去看人家儿子的，还要去表功啊？不成不成。” 马主任极是遗憾，但也没坚持：“那我们下回再来感谢。” 好像不能节外生枝了，这样就挺好，就算见了大领导，后面也要通过人家韩亚文。 王副县长铺的路就挺好，也多亏了当年徐家村大队对人家郑卫民和王云芳上心，谁能想到会有这种回报呢？ 韩亚文要是再往原北弄点别的物资，原北的发展会更好，听说王城在副县长里的排名都要往前走了。 把马主任他们给安排进招待所之后，韩亚文便赶紧给食品公司的钱书记打了电话。 一想到自己还冒充人家的表外甥，韩亚文差点儿就叫了一声“表舅”。 “哎，钱书记，是我，韩亚文。陕北那边来人了，原北县的马主任带队，晚上咱们碰个头聚一下？” “可以。” 韩亚文一个毛头小子能把这个事情给运作起来，钱志民还是很感兴趣的；从韩亚文的话里他能听出来，这每件事后面都有郑卫民的影子。 郑卫民……好像不是那个当初那个连双鞋都买不起的样子了，上次过来的时候，活脱脱的一个年轻干部。 听说现在还在乡下搞什么双下乡，这是好事。 “小许！” “来了，钱书记。” “去看看有没有富余的午餐肉罐头，弄一些，这两天找人给卫民老弟送过去。” 小许有些为难：“钱书记，咱不是不知道小郑同学在哪里么……” “晚上咱们和韩亚文吃饭的时候问一下，这不就知道了么？脑子灵活点！” “好的钱书记。” 晚上，韩亚文把王东也带着了。 今晚聚一下，明天就要出发，这小子没地儿嘚瑟去。 等到回来，那估计大家都知道了，他说就说吧，没啥影响。 路上，王东有些小激动，其余那哥几个眼睛里对他都是羡慕，李洋都差点没忍住问韩亚文什么时候能带他了。 不过直接问亚文好像有点不太好，回头找王东问问，让他帮忙递个话。 路上，王东没忍住问道：“亚文，今儿都是什么人啊。” “原北县的几个领导，还有咱们食品公司的几个领导。” 王东愣了好一会儿：“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什么？广州化工厂的副厂长不都见过了么？其他地方的领导就不能见了？” 王东喃喃地说道：“这也太快了吧。” “先和我去接人去。” 带着王东先把原北县的人接到国营饭店，几个人便聊着天等着食品公司的人过来。 韩亚文很想把菜给点了，但想起上次和钱志民吃饭的经历，便生生忍住，先点了几个凉菜，要了几瓶好酒。 “马叔叔，等会儿尝尝别的地方的酒，不敢说一定能超过西凤，但味道总是不一样嘛。” “能行。”马主任笑着说道。 钱志民他们在十分钟之后便到了，韩亚文把菜单递过去：“马主任，钱书记，我先推荐个特色菜，其他的您再看看？” 趁着几个人点菜的功夫，小许到了韩亚文这边。 “亚文，小郑同学最近会去哪儿你知道么？” 韩亚文掰着手指头算着：“卫民……昨儿是牛栏山，今儿是北小营，明儿应该是木林了。咱们都要出发了，还要找他？” 小许低声说道：“钱书记交待了，让给小郑同学送点吃的改善一下生活。” 声音虽然低，但王东听到了，郑卫民的形象开始和他想的不一样了。 第253章 分头行动 吃饭的时候，王东在饭桌上听到的最多的名字就是郑卫民，韩亚文在中间活跃气氛，不时插上几句北京或陕北的趣闻，酒下得很快。 王东终于知道了下面的行程，竟然是要南下拥军。 他现在已经把自己当成韩亚文这边的人了，马上就开始往老宋和刚子等人那边联想，这几伙人要是知道是，会不会也跟着过去？ 他觉得是会的，因为那几群人好像就从来没有想过之后要做些什么，完全是韩亚文在前面走，他们在后面学。 之前去广州，他们都学得挺好，做得比韩亚文大多了；但这一次，王东觉得他们不一定能学得来了。 和韩亚文第一次出去，他就见识了四万袋化肥；回来之后也听说了，那群人拿到化肥最多的是老宋，也只有三千袋，这怎么比？ 至于往后，王东完全看不到韩亚文要退出这条赛道的迹象，那几群人很有可能要被迫重新回到京广线上。 今晚对韩亚文来说是遗憾的，因为北京这边的人来得还是少了点，没能把陕北的几个汉子喝趴下。 出了国营饭店，一群人竟然还都能站着，这更是让韩亚文心里不平。 不成，这事儿不成！往后还得找补！ 在和钱志民分开之前，韩亚文专门拉着他到了旁边说了话。 “钱书记，昨儿我去找卫民了，他和我反复说了，那两万块钱是一定要交给食品公司的，这事儿你们不答应都不行。” 钱志民爽朗一笑，低声说道：“既然卫民老弟这么说了，我就同意了。但我们还是要多添一点的，总不好白白跟着你们过去。” 聊天的时候，陕北那边的马主任给他解了惑，原来还真是大领导家的孩子在云南当兵！这样好，真好！ 具体是谁先不着急问，路上有的是时间，聊也聊出来了。 主次钱志民能分得清，这次他就是真的超了韩亚文和郑卫民，在外人看来也都是这俩人给发起的，他能搭上车就很好了，不如让人家真正做个人情。 韩亚文想再说点什么，但忽然想到了之前李厂长教他点菜的事情，便心中有数，食品公司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超过他们去的。 “谢谢钱书记。” “哎哟，客气什么！卫民那是我老弟！” 韩亚文憋出内伤，刚去食品公司的时候他可是冒充人家钱志民的表外甥来着，这下好了，又比郑卫民矮了一辈，亏大了。 钱志民带着小许离开了，半路上交待道：“卫民明天在哪边知道了？” “知道了，明儿应该是在木林，我去打听一下准能找到。” 钱志民点点头，忽然说道：“小许，明天我会带着咱们公司的其他人过去南方，你就不要去了。” 小许愣了一下，他可是钱志民的铁杆，这种好事怎么会不带他？ 钱志民笑道：“明天你去见卫民老弟，多带些东西。我去南方拥军，你去乡下慰问，记得一定要带照片回来。” “好的钱书记！” 小许也开始激动了，拥军是大事，但去乡下却是个独当一面的机会，这个事情不大，但也足够露脸。 郑卫民比钱志民想象的还能折腾，弄化肥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还是到后面才知道的；钱志民感觉自己可能在抓一个看不见的机遇。 王东和韩亚文也回去了，韩亚文脑子里存了事情，一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的状态，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能在陕北的酒桌上找回场子；王东一个人太少，等过个一段时间再带几个人，人多了就好办了。 对了，不是去拥军么？王云凯和张连成可都是北京的爷们，找他们帮忙呀！ “亚文，这真的都是郑卫民趟出来的路子？” 见识了今晚的饭局，王东受到的震撼最大，他怎么都无法把今晚的场面同郑卫民联系在一块。 “卫民可什么都没干啊，人家就是比我早认识那些人而已。” 王东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对对对。” “回去先睡一觉，明儿一早咱们就得出发了。在家里等着，我会去找你的。” “好。” 今晚的酒好，不上头，一觉醒来精神也都还不错。 韩亚文擦了把脸，胡乱塞了几件衣服，带着王东出了门。 郑卫民他们也早起，出发去了木林。 一早小许就爬上了公交车，直接往木林方向走。 到站之后，小许想起了韩亚文交待的话“哪边人多去哪边，跟着老乡走，准没错”。 俗话说得好，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宣传，大学生下乡的队伍路线已经被附近的老乡给摸清楚了。 有不少人会提前个一两天赶过去，提前让人家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毛病，万一有点什么问题，等过两天还能再去找人看看。 听说那群大学生又有新的节目了，每天表演的都不重样，这不去看看？ 郑卫民他们的确带动了附近的一些老百姓，甚至有人在他们的活动现场附近摆起了摊卖起了菜。 到了木林，刚确定了活动场地，周边就有人把摊铺了起来，卖起了黄瓜。 摆摊的老乡也不着急，在树荫下摇着蒲扇，等着听北大这边的同学说快板和相声。 郑卫民瞧着小黄瓜不错，去买了几根，用水洗了洗，递给了王云芳和刘娅。 “看着挺好，吃着也凉快。” 王云芳喜滋滋地接了过来，刚咬上两口，就有人坐在面前了。 “姑娘，我这两天总感觉头晕眼花……” 王云芳把黄瓜收好，开始给病人诊断，最后给拿了点藿香正气丸。 郑卫民在旁边想去搭个话，但来看病的老百姓还不少，只能躲在一边，看着王云芳藏在桌子下面的小黄瓜开始慢慢变蔫吧了。 “看来得中午休息的时候再吃了。” 郑卫民给了几个老师和记者也送了几根，只有他们还算有点空闲了。 “小郑同学！”小许在人堆里找到了郑卫民，果然被韩亚文说中了。 这一声好像有些耳熟，郑卫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到了满脸高兴的小许。 “许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小许几步到了郑卫民面前，依旧高兴非常。 “钱书记和亚文他们今儿去南方了，临走之前让我来瞧瞧你。来来来，借一步说话。” 小许把郑卫民拉到了一旁，低声说道：“钱书记专门交待了，让食品公司来慰问一下咱们下乡的大学生。我过来和你商量一下，下午就把东西带来。” 郑卫民看了还在啃黄瓜的两个记者，说道：“带点烟过来；那边有两个记者，下午的时候我专门给你介绍一下。” 第254章 慰问 小许风一样般地出现，又风一般地消失。 下乡的人里面没人认识他，就连王云芳和孙东风都以为这不过是郑卫民交际广泛，可能又遇到熟人了。 得了个空，王云芳终于能吃那根小黄瓜了，虽然水分流失了不少，但她依旧啃得兴高采烈。 “要是能天天有黄瓜或者西红柿就好了。” 王云芳看到郑卫民拉着几个老师和那俩记者去了另外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几个人好像都挺高兴的样子。 不多时，郑卫民又转了过来，对王云芳说道：“刚刚过来的是食品公社的人，听说咱们下乡了，要来慰问呢。” “那不是能有点饼干什么的了？” 郑卫民说道：“更好！今晚能有肉罐头吃。” “你面子还真大。”王云芳揶揄了郑卫民一句。 “那是！”在王云芳面前，郑卫民难得嘚瑟一下，但也马上说道：“这也不是我的面子，是咱们大家的面子。我可是在大街上来来回回走，要是每次人家都送东西给我，那食品公司早就被搬空了。” 其他的同学也陆续知道了这个消息，听说是食品公司要来慰问，大家的精神一下子就起来了。 从昨儿开始就有冰棍吃了，今儿竟然还能有食品公司的人来，过两天是不是还能有其他人来？还真不好说。 小许回去了，午餐肉罐头是前几天就定下来的，再加上点别的，很容易就弄了不少。 他是能出这个头的，但也找了其他人，这种露脸的事情他一个人也做不来——反正都是钱书记这边的人，肉烂在锅里了。 午饭一吃完，这边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路过乡下的时候，又弄了点便宜的黄瓜和西红柿。 在水果紧缺的时代，在某种意义上西红柿充当了水果的角色。 在众人望眼欲穿中，一辆小巴车到了。 “快快快，搬东西了！” 东西不是很多，一箱子午餐肉，几大箱饼干，还有汽水——这个是冰镇好的。 郑卫民招呼道：“大家休息一下吧，也一起和食品的同志们合个影。” 跟着过来的记者帮忙指挥着队列：“哎，那位男同学，往后站站，对对对！那位女同学，稍微蹲一下，哎，好……” 郑卫民站在最边上，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镜头。 快门一按，最重要的合影环节便告结束，大家纷纷拿着黄瓜和西红柿去洗，觉得燥热的便直接开了汽水喝了起来。 小许的心放了下来，有这张照片在，他便踏实了许多。 钱书记给他留的时间并不多，又带走了好几个人，这次能把这件事情做成属实不易。 出发的时候单位里有人说闲话，但被小许一句话给顶回去了：“这是钱书记安排的，怎么了？” 作为食品公司排名第一的副书记，钱志民的威慑力还是很大的。 下面就等照片见报了，但估计也要等到这次下乡的活动结束才行——到现在这群同学还没上报纸呢。 但那两条烟很明显起了作用，一个记者想着晚上跟着他们的车回去，先写个稿子发出来。 他们在外面也好些天了，总得有点动静才好。 郑卫民喝着汽水，和王云芳聊着天，下午的闲暇时光分外美好。 二十分钟的时间一到，大家立刻归位，继续今天的工作，元气满满又动力十足，等到晚上可以加个菜了，还是午餐肉呢。 小许有些遗憾，因为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把现场的状况报告给钱书记。 火车上，韩亚文给大家买了盒饭。 出门在外，没人讲究太多，再说这是出来工作的，不是旅游观光，本也不是个享受的活。 觑着一道去厕所的工夫，钱志民拉着韩亚文一起抽了根烟。 火车的连接处，有风吹过，燥热中带着几分凉爽。 “亚文，咱们这次去的俩地方，是哪两位领导的孩子？” 韩亚文略一思考，便知道这个事情瞒不住，去的地方人家都要知道了，回来怎么也能查到。 “一个叫张连成，他爸是我们大院的大领导；另外一个是王云凯，他爸也是我们大院的大领导。” “王云凯……”钱志民开始念叨这个名字，总觉得有点耳熟，他想起来了，好像是战斗英雄。 韩亚文以为他想到了王云芳，但直到现在郑卫民也只是和钱志民说过自己有对象，并没有告诉过他王云芳这个名字。 “王云芳她哥，郑卫民对大舅子那叫一个上心……这次过去，还有事情拜托大家，他给大舅哥准备了点钱，说是陕北老区的群众，还有你们食品公司，还有他们北大的几个同学给捐的钱，有零有整，我先和你们说一下，回头别穿帮了……” 钱志民的手夹着烟，距离嘴边大概八厘米，好半天没有移动，风儿吹过来，替他把烟抽了小半截。 “卫民老弟光说他和王云芳是在陕北认识的，别的什么都没说，嘴巴是真严啊！”钱志民也是刚知道郑卫民的对象是王云芳，但这并不妨碍他能装作早就知道的样子。 看着烟快到头了，钱志民赶紧嘬了两口，伸手把烟屁股弹掉，烟屁股落在铁路外面，眨眼就被风吹到不见。 “放心好了，我们大家一定配合。” 钱志民觉得自己下的决定实在太正确了，仓促是仓促了点，但还好赶上了，这会儿郑卫民他们应该吃上午餐肉了吧？ 到了四点多，郑卫民招呼着大家搬东西休息。 好几个男生都来找郑卫民，要去买点酒。 今晚有黄瓜、西红柿，还有午餐肉罐头，少了酒实在太可惜了。 郑卫民答应了，但又叮嘱了一句：“不要买太多，喝完酒也不要出小学校。” 几个男生高高兴兴地去了供销社，身后的人很快又多了好几个。 孙东风也过来了：“卫民，晚上不喝一点？” “我就不喝了，今晚估计喝酒的人不少，总得有几个清醒的。” “那我也不喝了。”孙东风还挺仗义的。 王云芳洗了西红柿，递给了郑卫民一个：“尝尝，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孙东风后悔了：“我该让招娣一起过来的。” 郑卫民大笑：“后悔来不及喽！但过几天你可以去给她家玉米施肥锄草。” 王云芳眼里都是期待：“亚文到哪儿了？上午出发的吧？” 郑卫民去过一次广州，算了一下时间，说道：“还早着呢，估摸着刚到河南。” “我哥见到他准高兴！” 下午的时候，王云凯和张连成都接到了家里的电话，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竟然还能有大院的人过来拥军。 韩亚文……竟然能是他…… 第255章 见报 在王云凯的眼里，韩亚文始终是跟在众人屁股后面转悠的话痨，除了话多再也没有别的出彩的地方。 可就是话太多，有时候还有些不太讨喜。 王云凯没当兵之前，他后面的跟班有一堆；韩亚文只能算跟班里的跟班，这才多少年？这小子能带人来拥军了？ “王参谋长，想什么呢？”苏兆丰看着王云凯坐在电话旁愣神，不由得提醒了一句，他现在是团政委了。 “哦，之前家里说有人要过来拥军，过几天就会到了。” 王云凯的家世在刚开始的时候还能瞒住，但在后面的时候就变成了皇帝的新衣，直到最后被一个新入伍的小兵点破，王云凯才知道他早就暴露了。 但他一直能拼能打，上过前线负过伤，就冲这一点，没一个人对他不服的；更何况团里面还一直在私下里流传着王参谋长对牺牲战友的家庭很照顾，这一点更让大家对他敬佩。 “那晚上开个会，讨论一下这个事情。” 马上要到八一了，这一天对部队和地方都非常重要；最近的一段时间，地方上也开始拥军，送来了许多生活物资。 火车上，韩亚文很想同马主任他们说说苹果的话题，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还没见罗强呢，还是晚些让卫民说吧。 一群男人在火车上的消遣只剩下打扑克了，纵然是喜欢打扑克的人，一直打也受不了。 几天之后，他们先到了张连成那边。 韩亚文的想法简单又直接，毕竟王云凯那边还有郑卫民和王云芳的面子在，所以要放在后面——回去之前一定要好好喝一场。 见到韩亚文他们一行人的时候，张连成分外热情。 “亚文，东子！你们都来了啊！好，今晚咱们一醉方休！你们别拿我当军人，咱们就和之前一样，该怎么喝就怎么喝。” “你不怕挨处分啊？” 张连成脸上笑容不减：“你们来了，我可以用探亲假休息个一两天，没事儿！”他也好几年没回家了。 韩亚文大笑道：“能行！” 旁边的马主任等人都笑了，韩亚文的陕北话说的一直一般，但就这俩字很有味道。 带来的面粉和其他的食品都被搬下了车，满满当当地进了仓库。 团里的干事不停地按着相机的快门，这些拥军的事迹都要写成报告的。 北京，郑卫民他们换了个新的地方，一大早还比较凉爽，一群男生七手八脚地把场地布置好，又把横幅挂上。 附近卖青菜的摊也出现了，当地人早就盯着他们，一看到他们布置场地马上就过来抢地方摆摊。 小学校传达室的大爷乐呵呵的，朝郑卫民招了招手，郑卫民赶紧过去了。 “大爷，您找我？” “小伙子，我就想看看这报纸上的人是不是你。”大爷手里拿着一张报纸，仔细看了看，又盯着郑卫民看了看，把报纸递了过来：“还真像。” 郑卫民接过报纸，看到是上次小许带着食品公司的人过来送东西慰问的报道，上面有他的照片。 “您别说，还真挺像的。”看着报纸上的自己，郑卫民决定要收藏一份，这可是头一次上报纸呢。 “我看你像个领头的，怎么没站在中间？”大爷很是好奇。 郑卫民笑道：“我虽然是个领头的，但您看，这做实事的不是其他的同学么？咱这种沾光的就往边上站站，总不好喧宾夺主。” 大爷脸上笑开了花儿：“小伙子，你会是个好干部的。” 他确实能看到其他的同学在忙碌，有在台上表演的，还有在给社员们看病开药的。 王远堂在办公室看到了报纸，双下乡活动第一次被报道出来，闺女蹲在人群前排，头略微偏向一边，表情自然又自豪。 郑卫民竟然站在了边上，这让他没想到，又看了看闺女，好像头偏的正是郑卫民的方向——郑卫民的头也在往王云芳那边偏。 “挺好，你可别给人家老百姓乱开药。”王远堂乐呵呵地把报纸收了起来，这可是十分有纪念意义的。 这边能看到，其他地方自然也能看到。 郑刚在单位里也看到了报纸，刚开始的时候还没在意，张主任忽然大惊小怪地说道：“哎，老郑，你家三儿上报纸了！” 办公室里马上响起了很多不同的声音：“老张，快，在哪？” “这儿呐！北大学生会常代会副会长郑卫民同学组织带队进行了文化医疗双下乡活动，目前已在木林；市食品公司送来了食品饮料进行慰问……” 郑刚心中苦笑，三儿都大三了，每次放假都不回家，办公室的这群人甚至都不用再打听什么，只要笑眯眯地看着他都无法解释。 报纸很快就到了他这边，上面还有三儿的照片，留着三七分偏头的郑卫民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办公室的人在分析郑卫民的前景了。 “哎，北大常代会的副会长，毕业之后会分到哪里去？” “这还真不好说……北大可是咱们国家的顶尖学府，那三儿还是这顶尖学府中最优秀的那几个人，不好说，真不好说。” 这确实不好说，毕竟还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想找个参考都不好找，但办公室的人意见非常统一，那就是三儿的分配会非常好。 郑刚觉得这一切距离他有些遥远，报纸上的郑卫民看着非常精神，却好像也模糊了许多，和之前的印象完全不一样了。 另外一个办公室，赵春来也在看报纸。 报纸有很多，但郑卫民的名字一被发现，马上就让大家的目光聚焦。 赵春来跟着大家聊了几句，眼睛都放在了刘娅身上，这可是军儿的对象。 有郑卫民带队，他放心得很，这次刘娅肯定能挣个好表现；他又看了看刘娅身旁的姑娘，这个是王云芳，三儿带着给他见过。 两对，四个人，就差军儿没回来了。 一想到儿子赵春来心里就踏实不起来，这小子考得怎么样也不肯说，他写信去问了，但赵军七扯八扯就不往这个事情上说。 距离八月可没多少天了，就看你小子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第256章 叫我一声郑老师 赵军不是装，他知道自己的文化底子，和郑卫民王云芳刘娅相比较差了许多，要不是还有军事素养上的加分，他是绝对不敢报考的。 在结果出来之前，没人能从赵军嘴里问出来任何消息。 赵军都比较庆幸现在放暑假了，郑卫民更是把王云芳和刘娅都带去乡下参加活动，这样他还有个很正式的理由说找不到人不写信。 王铁柱和邱东风每次见到他都要问上一问，连里面报考军校的有好几个，但赵军可是他们相处时间最长的，感情也是最深的。 赵军每次都含糊过去，借口要训练或者洗衣服什么的给蒙混过去，次数多了，王铁柱也不问了。 “赵军这小子，是不是这次要交代了……” 在赵军躲出去的时候，王铁柱会和邱东风聊起这个话题。 邱东风也不敢确定：“咱们水平都差不多，赵军啃了一段时间的书，效果怎么样还真不好说。铁柱，要是赵军没考上，咱们可别笑他啊。” “这用你说？从今儿开始，我就当这个事情没发生过。可要是这小子考上了，那得好好让他请一顿。” 邱东风勉强笑了笑，他也能看出来王铁柱对赵军没什么信心了。 赵军躲在水龙头那边搓着衣服，最近洗衣服的借口用得太多，导致外面的晾衣绳上一直有他的衣服。 不过看起来也有好的一面，起码身上的衣服干净了不少，想想也是，这大夏天的，谁不想穿干净又干燥的衣服，这也算意外之喜了。 赵军感觉最近的日子特别难熬，同去年年初在边境警戒的时候差不多，每天都在等一个结果。 卫民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 赵军觉得就算郑卫民知道自己能考得好，但毕竟是报考了北大，心里肯定也要七上八下吧？ 洗完了衣服，赵军又闲下来了；一闲下来，赵军浑身难受，不行，得找个事情做，来分散一下注意力。 “哎，那个九班的陈国华是不是病了？” “是的。” “行，我知道了。” 赵军跑到九班的宿舍，陈国华还躺在床上，旁边的副班长刘卫贤帮他轻轻地扇着风，看到他过来，便连忙站起来打招呼：“排长好。” “你坐你坐。” 赵军看了看陈国华的床，上面有好几件衣裳，便拿了过来：“刘，帮忙照看着点国华，我替他把衣服洗了。” “哎哎哎，等下我顺手就给洗了。” “没事儿，我这正好闲着，咱们谁洗不一样？” 好像生怕刘卫贤过来抢一样，赵军蹭得一下就蹿了出去；看着还在轻微晃动的宿舍大门，刘卫贤念叨着：“咱们这是有了一个人工洗衣机了……” 一整天，郑刚都处于焦虑之中，他不时地看一下时间，这指针走得怎么那么慢？ 三儿还真是越来越出息了，晚上得再去找一下老赵，郑刚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说到三儿的事情之后会想到赵春来，但他本能感觉到只有赵春来能帮到他。 郑刚自己也悄悄收了一份报纸，不管怎么说，这到底是老郑家的光荣。 晚上一下班，郑刚便去找了赵春来，两个人一起推着自行车往外走。 “老赵，晚上去我那喝一杯。” 赵春来知道是什么事情，这准是被三儿给刺激到了。 “走吧。” 赵春来不想让郑卫民的风评受影响，他要想办法让两边表面上过得去。 到了家里，郑卫红并没有在利用假期学习，而是在美滋滋地啃小黄瓜。 “爸，赵叔。” “四丫，这可快到饭点了。” “我不太想吃饭，你们吃吧。”郑卫红一看到赵春来过来，猜到今晚爸妈要招待赵叔两口子了，她又拿了两根小黄瓜，溜出了院子。 炎热的夏天好像再也没有比小黄瓜更好的东西了，如果有，那一定是西红柿。 郑卫民买了好几个西红柿，给王云芳和刘娅送去。 随着活动的深入，这些东西越来越好买，好多农民都开始预判他们活动的地点了，并且十分精准。 休息的时候，王云芳也不肯吃饭，只是啃着西红柿；新鲜的西红柿汁水充盈，酸酸甜甜，非常可口。 郑卫民坐在王云芳的旁边，身前看着水盆，把衣服过一遍水去去汗。 “我好像发现了一条发展经济的道路。” 王云芳的眉毛又聚在了一起，微蹙的样子很好看：“你是指这西红柿？” “是啊。聪明人还是很多的，他们善于发现某种客观规律并加以运用，在合理的范围内获取最大的收益。” 农民虽然读书少，但并不代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在小农经济中，他们发挥的作用超乎想象。 “你是不是又想写报告了？” “真聪明。”郑卫民忽然又觉得奇怪了，他怎么会喜欢写报告了？ 上辈子他可是一直躲着这种活的，别人ppt写得好升职快他不嫉妒，只要不耽误他正常工作正常领工资就好，其他的他都不在乎，主要需求是没人打扰。 王云芳歪头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得隔三差五就要有活动才行。” “这也不难，今年是咱们三个学校联合，明年可能会扩展到好多学校。”郑卫民的脑子已经飘到了好几年之后，在改革开放的初期经济还不发达，文体娱乐活动也少，任何活动都能吸引群众的广泛关注。 就比如放个电影，周边不也能拉动小贩卖些花生瓜子什么的么？这都是经济效应。 明年可以再多想一些活动，多拉几个学校，在某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长一些；郑卫民相信当地的领导干部能算出这笔经济账。 “对啊，之前不是说你毕业可以留在校团委的么？”王云芳一下子就想到了这里，兴奋道：“那不是可以再推动这个活动扩大化？” 郑卫民也笑了：“我要是真的留在校团委，明年我就亲自去你们学校串接这个活动，遇到你的时候，那你不得叫我一声郑老师？” “美死你，还郑老师呢。”王云芳又咬了一口西红柿，真好吃。 第257章 经历 夜幕降临，郑卫民找了一间安静的教室，开始写报告。 “……每一天的晚上，都会有当地的老乡询问我们第二天去的地方，现在甚至都不需要问固定的地点，他们都可以比我们更早到达，还会帮我们搬桌椅布置现场；附近的摊贩在一早是以蔬菜为主，最近开始有卖花生瓜子的了……经济发展是需要让人、资金、物资、文化、医疗、技术等流动起来，每隔一段时间组织的大型或小型活动，对地方上的经济会有一定的刺激作用……” 活动不能白做，报告是一定要写的，除了常规的报告之外，也一定要多一些心得，找到活动能带来其他积极影响，否则这个活动的意义就不是很大了。 郑卫民是发起人，他需要拿出活动本身之外的报告。 教室的日光灯有着昏黄的光，从窗户散发出来，仅能照亮周围几米，但在远处黑暗地方依旧能看到教室的光。 孙东风把衣服洗好挂起，和身边的同学说道：“卫民别的都好，就是学习和工作的时候太认真了。” 一个记者看着灯光，推门进去，郑卫民一抬头，打了个招呼：“是李老师啊。” 跟过来的记者有两个，一个叫李开明，另外一个叫孙程，他们都不是报社的干部，大家干脆就以“老师”来称呼他们。 李开明说道：“郑同学，别动。” 快门被按下，闪光灯一闪，画面就此定格。 李开明略带一丝得意地说道：“作品完成，郑卫民同志在1980。” 郑卫民也笑了：“除非将来我能当大干部，要不李老师您这一张底版算被浪费了。” “不浪费！我们做记者的要记录各个有意义瞬间，我觉得这个瞬间就很有意义。” “谢谢李老师，我又多了一张照片了。” “你忙吧。”李开明从教室出来了，这个北大的副会长还真是上进啊；他认识好几个高校的学生会干部，每一个都和郑卫民差不多，工作学习异常努力负责。他能看到在几年之后，这批人都会在工作岗位上发挥极大的作用。 七月底，韩亚文一行人到了王云凯所在部队驻地。 营房门前，王云凯和几个军官带着好些士兵欢迎他们。 见到韩亚文，王云凯先敬了个军礼，又和他握了手；马主任和钱书记等人则有其他人招呼，大家一起往大门里面走，笑容绽放在每个人的脸上。 “一路辛苦，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能在云南看到你。” 韩亚文也笑道：“这话说的……王大哥，往后我每年都会来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王云凯：“云芳让我带过来的，她这会儿正在北京乡下参加双下乡的活动，卫民组织的；哎，王大哥您说，你妹妹就为了省这八分钱的邮票，活脱脱让我成了邮递员。” 王云凯接过信，没着急看，先收了起来。 “等会儿吃饭我多敬你几杯酒。” 韩亚文忙说道：“别！我这次过来就是来求援的。” “你求援？当小时候打架呢？我这可从部队出不去啊。” “不是打架，是喝酒。瞧见这陕北的干部没？我在陕北割麦子的时候可被他们给喝到桌子底下去了，在北京我找了食品公司的人也没喝过他们。王大哥，这到了您的地盘，您得替我做主。” “好说，好说。”王云凯心道：我的地盘……呵呵呵，你们都是外人，统统不能放过，今晚都得给你们喝到桌子底下去。 韩亚文没想这么多，他从另外一个口袋里又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王云凯。 “这是谁的信？” “不是信，是大家给你带的钱。” “我不要。”王云凯下意识地就说出了这一句。 韩亚文叫苦道：“那可不成！我告诉你，这钱退不了！你知道有多少人给么？听说我要过来，王云芳给，郑卫民给，他们的同学也都给了一些，陕北的群众也给了一些，你不要都不行！” 他把信封直接就塞给了王云凯：“放心，不多！” 不多？王云凯能看到这信封的厚度，这怎么可能不多。 “拿着！咱们大院出来的人可都是爽快人！”韩亚文一句话就把王云凯给挤住了，也不待王云凯再反对，便赶紧转了话题。 “云芳在乡下过得可好了，我去看他们的时候，正啃着小黄瓜呢，吃东西的时候还不忘了挤兑我……郑卫民不够哥们，云芳那么多同学也不说给我介绍一下，倒是给他发小儿介绍了一个，人家还远在东北当兵呢；我这还巴巴地去看他们，你说我这亏不亏……” 韩亚文又化身话痨，叨叨个没完，王云凯听着感到分外亲切。 王东也过来了：“云凯哥……” 这个小子没什么变化，还是和之前一样。 能同时见到大院里的两个人，王云凯觉得自己该知足。 “晚上吃饭，咱们好好喝一杯！” 团里面找了几个酒量好的，今晚一定能把这群人给陪好了。 炊事班早早开始忙活，今天所有的官兵都要改善一下生活；今天据说过来拥军的人还是王参谋长在北京的老乡，要多上点心挣几分面子。 韩亚文没想到过来拥军竟然又被喝到桌子底下去了，这同他来之前的计划不一样啊；但陕北的那几个人也被喝倒了，这让他心里舒服了一些，被喝倒的时候竟然还有几分释怀。 在酒桌上，王东虽然还是拘谨，但心里却非常高兴得意，这是他向往的大人们的世界；出了两次远门，两次的经历都超出预期——这两次的事情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无法经历的？ 马主任和钱书记尤其高兴，这是云南的第二站，两边都找他们要了通讯地址，表示会在近期给他们单位发去感谢信。 乐观一些，可能他们会和感谢信一起到单位。 韩亚文是没有感谢信的，他还没有单位，但名字也被部队记住了。 “这到底什么时候能彻底放开啊……”韩亚文看着也心痒痒，钱他有了，但精神上的需求却无法被满足。 第258章 拥军结束 拥军的活动圆满结束，所有人都挺高兴的。 在昆明火车站，马主任和韩亚文钱书记等人分别。 “亚文，钱书记，空了一定来陕北转转。” “没问题，马主任。您要是有时间也记得来北京，这次实在太匆忙，都没带大家在北京转转。” “能行！”马主任笑道，和韩亚文等人握手之后，带队先上了火车。 韩亚文一行人随后也上了火车，往北京驶去。 事情圆满结束，回程的路上心情也好了许多，好像吹过来的风也没有之前那么热了。 韩亚文开始琢磨回去之后做点啥好了，但又觉得休息一下好像也不错。 郑卫民那小子不是说要亲自下厨请大家吃饭的么？正好先等一等，尝尝他的手艺再说。 王云芳也一直说郑卫民做饭很好吃，能有多好吃？韩亚文觉得这话里肯定有水分。 钱书记开始把韩亚文当成一个真正的成年人了，聊天的时候并不以年龄小就会对他有轻视的地方。 这些天在路上，韩亚文很是聊了一些见闻，一个敢独自闯荡广州陕北的人是值得他的尊重的；更何况这群大院子弟的父辈背景深厚，关系错综复杂。 另外一个年轻人王东虽然涉世未深，但钱志民同样不会小觑他，几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谁都说不好；老话说莫欺少年穷，钱志民深以为然。 到了北京，钱志民请这两个年轻人吃了一顿饭才肯放他们回去。 和钱志民分别之后，王东的嘴终于忍不住了。 “亚文，咱们这可回来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得交代我一下，要不我心里没底。” “别人请你吃饭的时候，什么都能说；别人不请你吃饭，你嘴巴就严实一点。没了！” 王东不敢置信：“真的假的？” “必须是真的啊！东子，你可能都不知道现在你嘴里的话有多值钱！等着吧！估摸着明儿就得有人请你了。” 拥军都结束了，路已经确定在脚下，韩亚文和郑卫民不怕别人知道——但这话也不会满世界嚷嚷。 新的赛道有新的对手，但就像之前说的一样，老区不止一个，部队不止一支，你们要走可以，但请换一条。 “对了，明儿上午去趟小学校，给高羽带点东西过去。” “带什么？” 韩亚文又摸出了个信封，递给了王东：“自己看着办！我回去睡觉去了。”他伸了伸懒腰，好像浑身的骨头和肌肉都不得劲，他终于感觉到累了。 “没问题。”王东接过信封，又不忘了问一句：“对了，王云芳和郑卫民那边要去看看么？” “不去！让他俩吃糠咽菜去！”韩亚文可不想去当电灯泡，这俩人估计也就这个暑假有了个名正言顺整天待在一起的机会，没事儿还是别过去了。 回到家里，韩亚文把风扇打开，直接往床上一躺，一直睡到爸妈回来。 “吃饭了！”崔大梅把儿子给唤醒。 韩亚文感觉自己好像只睡了五分钟，看了一下外面，太阳好像直射东边院墙了。 “今晚你妈做了面条，吃点再睡。” “哎！” 崔大梅捞面条的功夫，韩宣怀问道：“见到张连成和王云凯了？” “见着了，俩人都是团级干部了，真快啊。” “快什么快？你当云南那么好待呢？你多想想胡勇，还觉得人家快么？” 胡勇在去年年初倒在了云南，是大院里韩亚文这一辈人中的第一个烈士。 韩亚文忽然说道：“爸，秋天的时候，我想去陕北收玉米。” “去吧！干点农活没坏处。” “我是想，往后我再从陕北带东西回来，也给胡勇家里带一份。” 韩宣怀打量了一下儿子，说道：“有这个心就好了。” 韩亚文和王东回来的消息很快在大院里传开，最近关于韩亚文的传言越来越多，总体上都是这小子路子野能折腾。 韩亚文进了家就不出来，但王东却还好找，他还得给高羽送东西呢。 这次什么都没干，只是帮忙在装卸的时候打了把手，还蹭了不少饭；出门一趟，又是一千块钱。 高羽……这次王东记住这个名字了。 可要送点什么过去？那边缺什么？ 王东在供销社里转悠着，各种罐头都挑了一些，这种东西耐放，还稀罕；酒不用再带了，那边有。 从供销社回来，王东就被好几个人拦住了。 “东子，哪去啊？” “回家啊！” “聊会儿？” “改天，改天啊！这还有事呢。”王东记着韩亚文说的话了，现在他的话也很值钱，想白听？没门儿！ “哎，东子，你这出门一趟没少弄吧？不请哥几个搓一顿？” 王东忽然反应过来了，他打量着眼前的这群家伙，怎么又想让自己请客还想套自己的话？这可不行。 “我挣什么钱啊？哥们兜里连三十块的本钱都没有，你说我能挣多少？” 这话让大家又犯起了嘀咕，好像也很有道理，韩亚文又不是傻子，最多带王东认认路，怎么可能替王东出本钱？ 王东呵呵一笑，低着头就回了家。 把罐头放在床下，他却睡意全无，等着别人上门来找他。 王潭先回来了，见到儿子在家里吹风扇。 “回来了？” “回来了，爸。” “这次跟亚文去哪儿了？” 王东纠结了一会儿，说了实话：“跟亚文去拥军了。” 王潭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了过来：“是去了云南了？” “爸，您怎么知道的？” “还真是去了云南了……行，也挺好。”王潭心道，韩亚文这小子还真行：“这次回来在家里待几天？” “我这又不是工作了……”王东的声音变小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在家里吃闲饭，到底心虚。 门外有了动静：“东子，在家么？” “哎，在家！”王东看了一眼老爹，王潭说道：“看我干嘛？想出去就出去！” “哎！”王东出门了。 沙发的里头，有着一叠报纸，上面的一层是王潭专门拿回来的，上面有郑卫民带队下乡的事情。 大院里，韩亚文早就被男孩子们给打上了“叛徒”的标签，原因只有一个，这小子胳膊肘往外拐，竟然和郑卫民的关系很好——王东在家里也说过几次。 王潭把报纸又给拿出来，上面的郑卫民笑容很好。 自打这篇报道出现，来慰问郑卫民他们的人就多了起来。 伙食一般不要紧，但有其他的东西可以找补。 公社、县卫生局、教育局、供销社等单位陆续出现，郑卫民把这些单位都给记下来，在活动结束之后要给人家发感谢信。 现在都不用他在中间打招呼了，李开明和孙程两个记者被各单位的人自来熟地围住，为的就是能早点见报。 第259章 装甲兵 一大早，王东挎着一个布袋子出了门，里面装了不少吃的，都是给高羽送过去的。 昨晚有人来找他，约了今晚吃饭。 “还真被亚文说中了……”在车上，王东还在琢磨这个事情，昨晚他甚至狮子大开口，要求上茅台五粮液，没想到被答应了。 见世面真很重要，经历也可以是资本。 这次拥军之行，让王东知道了郑卫民的能力和影响。 “这小子还真是扮猪吃老虎……你说你藏那么深干啥？哥们又不打你主意……” 到了小学校，王东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人，铁将军把门了。 看着院门上的锁，王东有些发愣，这人能上哪儿去？不是说好要在这待一个暑假么？可能是有事吧，要不改天再来？ 要离开的时候，王东忽然长了个心眼，遇到过来的人多问了一嘴。 “哎，大叔，想问一下，您见过住这院的人没有？” 过来的是一个中年人，皮肤偏黑，还戴着厚厚的眼镜。 “哦，你说那个小伙子？那可厉害了！人家天天学习，这会儿估摸着在教室，你去瞧瞧去吧。” 小学校拢共就那么几间教室，找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某种地方上高羽和郑卫民还挺相似，两个人都喜欢犄角旮旯，王东在最偏僻的一间教室找到了他。 王东在窗户外面站了许久，高羽都没有抬头。 “真行。”王东伸手敲了一下玻璃，引起了高羽的注意。 王东笑了一下，推门进去：“别说，这大教室里就是比院子里凉快一些。”因为空旷的缘故，王东甚至能隐隐感觉到有点回声。 “找我是有事儿？” “有事。”王东把袋子往桌子上一放，说道：“受人之托，给你送点给养。” 高羽看了一下袋子，里面的罐头之丰盛超出了他的预期。 “卫民没说这个啊……” 王东站在了韩亚文的角度上：“人家是没说，但咱们心里有数。你收着，我先回了。说不定过个几天咱们还能见到。” “你是说卫民做饭的那个事吧？”高羽觉得郑卫民的面子还真大，上次吃罐头也只能有一个，还是水果的，这回连肉的都有了。 王东则心道，乖乖，郑卫民还会做饭呢？这得来，一定得来。 “我还得再准备点别的，光有这些也不够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王东决定无论如何要过来吃这顿饭，韩亚文肯定会来的，他一定得盯紧了。 他又想到了今晚的饭局，嘴巴得有点数，不能什么都往外面掏。 从现在开始，他又闲着了，正好可以想想晚上的事儿。 中午吃了饭，他没干别的，一直在模拟各种对话，直到晚上被叫走。 当天晚上，许多人都知道了韩亚文南下的目的，拥军。 至于去的哪边，王东没有说；去的哪些人，王东更没说。 这一条就够他们消化的了。 老宋琢磨着这个信儿，别说王东要喝茅台五粮液，就算给这小子搬上一整箱也值。 “真是有高人指点啊……” 没凭没据，他不能硬说韩亚文去了哪儿，但他能猜到，难怪几个大领导都对韩亚文和颜悦色，原来是因为这个…… 可拥军是多大的事儿？他兜里的钱够，但要是真的去拥军了，可就相当于给别人忙活了。 但要是不去……往后还能有他们什么事么？ 老宋觉得这事儿还有转机，不说全国了，就说北京！北京这么大，韩亚文能一个人包圆了？这不可能！ 刚子那边的反应没那么强烈，本来就是抄了人家韩亚文的法子，听到这个拥军的消息之后，刚子就叹了口气：“得，咱们不能再往这条路上走了。一次两次地学人家也就罢了，次次都学，丢份……” 路子长什么样子很清楚了，但走不来就是走不来，早点回到广州去算了。 因为等韩亚文，广州那边都耽搁好久了，明天要过去。 最近的政策愈发宽松，刚子感觉到可能会有比较明确的说法了。 后面两天，刚子把人手集合了一下，便出发去了广州。 他这一动，代表着退出了这条新赛道。 建军节到了，意味着暑假减半。 乡下，双下乡活动也开始进入下半程，再过个十多天他们都可以回家了，热情再次迸发出来。 说完快板，孙东风凑到郑卫民身边聊天。 “我现在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了，对了，你可说了的，等到咱们活动结束，你要做饭给我们吃的；能先点菜么？” “你想吃啥？” 孙东风两眼望着树冠，小虫吊着长长的丝挂在下面，有小孩用树枝把这些虫儿给挑下来，相互追逐奔跑一阵，又去捉其他种类的虫儿。 “多弄点下水吧……”孙东风想了半晌也没想到什么好菜，他觉得郑卫民也弄不到什么硬菜，能多凑个几样就不错了。 “没问题。”郑卫民满口子答应着，韩亚文估摸着回来了，多的他搞不到，少点的没啥大问题。 王云芳还只是啃着西红柿和小黄瓜，也就最近能有点罐头改善一下口味，活动结束之后要好好补偿一下。 但王云芳并不以为苦，每天都能和郑卫民在一起，又有刘娅相伴，还能实现自我价值，好像再也没有比这种假期更让人愉快了。 还有十几天活动结束，假期也能有半个月左右，这半个月的假期可以陪陪爸妈，一定过得更充实。 仿佛感觉郑卫民在看她，她也往郑卫民这边歪头看了一眼，嘴角上扬，又赶快转了回来，接着给桌子对面的人诊断。 活动结束之后郑卫民扬言要做菜款待几个朋友，她想吃炒疙瘩；上次吃到炒疙瘩还是在陕北，郑卫民用了兔子肉做的，香味非常深刻。 孙东风在，刘娅在，好像韩亚文给郑卫民找的那个小院还有高羽在，人不少；韩亚文还去南方看了大哥，今年郑卫民和刘娅还没去看赵军呢。 这家伙到底考得怎么啊？王云芳也开始惦记了，行不行的给句痛快话，趁着暑假还有时间，大家还能见一面。 东北某部驻地，赵军还在给大家洗衣服，现在洗衣服快变成他的爱好了，每天闲着就往水龙头那边跑，手里的衣服不搓个三百回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赵军同志！到连部来！”邱东风推开办公室的窗户，朝着楼下喊了一嗓子。 “是！”赵军把盆小心放好，把湿哒哒的手在裤子上蹭了几下，几步蹿上了二楼。 进了连部，他看到王铁柱邱东风还有葛群他们都在，每个人脸上都在笑。 “你们笑什么啊？” 邱东风上前，帮赵军整理了一下仪容，忽然立正，给赵军敬了一个军礼，笑道：“赵军，晚上请客吧？” “请什么客？”赵军的心开始狂跳，咚咚地像是要跳出胸口，他感觉到将要发生的事情了。 “装甲兵技术学院！赵军同志，过完八月，你可以去北京报到了。你说该不该请客？” 赵军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心跳也渐渐恢复正常。 “请！当然请！我现在就去准备。” 第260章 最后一班岗 赵军考上的是装甲兵技术学院的专科，也幸亏他的军事技能方面加了分，这可以算是个大便宜。 但赵军可不会嫌弃自己没有郑卫民刘娅他们考得好，专科怎么了？多少人还考不上呢！ 今年不用他们来看自己了，等到八月底，他可以回去看他们了。 “喝北大仓啊！”葛群补了一句；好，回去的时候带北大仓，一醉方休。 “多来几瓶！”王铁柱又补了一句；好，多带几瓶，喝个痛快。 赵军忽然对这群战友充满了不舍，去年在边境线趴冰卧雪枕戈待旦，他们早已结成了深厚的战友情。 邱东风没有让他酝酿情绪：“赵军，你小子回了北京，可别把我们哥几个给忘了啊？放假记得来看看我们，北京的点心得带，酒也得带！带的少了还不行！” 赵军的眼眶微红：“你怎么不让我给大家写信？” 王铁柱说道：“我们得来点实惠的！当然了，你要是带着你对象过来看大伙，那就可以不带东西了。当然了，信也要写！记得寄照片给我们瞧瞧，这军校是什么样子的我还真没见过。” 理论上赵军毕业之后还可以再回来，但大家都知道赵军出身北京大院，他毕业之后的去向如何没人敢确定了，说不定真会被留在北京。 邱东风开始交待文书：“告诉炊事班长，搞几个好菜！” “我去买酒！”赵军先出去了，今晚看来是没时间了，明天早上再给家里写信吧；他想到了郑卫民，心中有些郁闷，这一到放假就找不到人。 他有刘娅寄来的信，知道郑卫民他们的下乡小队正在乡下转悠。 计划比不上变化，他都不知道郑卫民他们现在会在哪个公社，但想着应该不难打听吧，路线肯定不会变化，只是时间上可能会有点变化。 一年不见，这小子变成什么样了？说好了这次回去要吃他做的菜的，赵军从去年一直记到现在。 他还没想过毕业之后的事情，只是觉得这次回北京读军校可以同家人多见见面。 买回来的酒都见了底，赵军被灌到酩酊大醉。 第二天，全连都知道赵军要去军校了，赵军留在部队的时间进入倒计时。 战友们对他有些多照顾一些，赵军也有心帮大家多做些事情，但其他的事情好像不好做，那就多帮大家洗洗衣服吧。 “赵军，你还真是洗衣服洗上瘾了？”邱东风能理解赵军的心情，马上要离开了，能为战友们做的事情不多。 赵军给了他一个笑，这个笑里充满了不舍。 “指导员，让我再给大家洗几件衣服吧。” “我正要和你谈这个事情。赵军同志，你今年的探亲假还没休吧？” 赵军愣了一下：“我都这个状况了，还要休什么探亲假？东风，你了解我，也甭劝我，我是不会休假的。咱们部队经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不是站好最后一班岗么？” 他忽然想到，还可以替其他战友站一站二班岗。 趁着空闲的时间，赵军先给家里写了信；至于郑卫民，等他回去之后再说！ 随着时间往前，郑卫民和刘娅开始惦记赵军。 军校的录取工作开始，在乡下工作的时候，他们看到了有年轻人拿到了军校的录取通知书。 郑卫民郁闷到不行，赵军这小子真欠揍，什么话都不肯说。 王云芳也郁闷，她替郑卫民和刘娅把话说出来了：“你们还去东北么？”她觉得这俩人可能会走一趟。 “等活动结束了，我先去看看赵叔。军儿是找不到咱们，但肯定能通知到家里。”郑卫民觉得赵军就算再能藏，这都要有结果了，他不能不和家里说吧？ 明年结束，他会先毕业走上工作岗位；虽然现在还在学校里，但他同外面的一些工作单位也开始有了交流。 就算赵军今年没考上也不要紧，等过几年大裁军的时候让赵军转业，就凭他和韩亚文两个已经站在了风口上，他就不信在随后几年里他搭不上关系。 转业的时候给赵军弄回北京来，再给找个好点的单位，问题不大。 刘娅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去找赵叔叔。” “你先回家瞧瞧，咱们不着急，八月底过去也来得及。” 几天之后，赵军的信到了北京。 “老赵，你儿子的信！” “哎！谢谢！”赵春来接过信，看到上面熟悉的字，心里也开始狂跳，现在是八月初，儿子考军校的事情是要有结果了。 撕开信封，赵春来一目十行，笑容爬上脸庞。 “争气，真争气！” “老赵，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大家可能要有酒喝了。” “怎么说？”一群同事围了过来，赵春来得意地说道：“我家军儿考上军校了！过几天我请大家喝酒！” “今儿呢？不得请大家抽点烟？” “我这就出去买！”赵春来高兴地出去了，晚上一定要加几个菜，再好好喝一杯。 独酌无趣，他想着要不要找郑刚过来一起。 消息传播得比他想象中要快，等到他下班的时候，郑刚已经知道了消息。 “老赵，恭喜啊！” “同喜同喜！老郑，晚上到我那喝一杯去？” “我正想同你说这事儿，等下我肯定过去。”在一瞬间，郑刚也想到了让卫国和卫东去考一下，但又觉得这两个人都是连级干部，好像上升通道还是比较顺畅的。 郑刚现在想的还是三儿的事；赵军回来好啊，这可是三儿最好的朋友了，没有谁能比他说的话更好使。 回到大院，在大门口玩耍的小孩都知道赵军要回北京读军校了，他们纷纷和赵春来打着招呼，羡慕的表情满满浮现。 家里面，王秀霞也在等消息，刚刚有好几个小孩跑来和她说了这个事情，但她哪敢信。 “老赵，军儿考上了？” “考上了！信在这里。你弄几个菜，我去买点酒，等下老郑他们来吃饭。” 王秀霞踏实了：“我马上准备。”但又有些犯愁：“这三儿还不知道呢，得想办法通知他。” 第261章 人事有代谢 双下乡活动没有几天的时间，气氛愈发开始轻松起来。 孙东风他们也不再开发新的节目，眼下的节目就足够表演，偶尔还有即兴发挥，经常会和来看热闹的老百姓进行互动。 反响也不错，北大的同学是不再进行夜校扫盲，但还有其他人员在做这项工作。 据队干部说，看过他们表演的人再回去认字的时候都会认真一些。 节目不但有调侃，还有警示：有看不懂说明书用错化肥或农药导致绝收的案例。 时间往前，孙东风对郑卫民要亲自下厨的那顿饭充满期待。 空闲的时候，他会和王云芳一起啃西红柿或小黄瓜，顺便点评一下现场附近的蔬菜。 “这个茄子看着不错，回头让卫民弄一个……嗯，这个豆角也挺好……那个空心菜是不是长得太粗了？这还能卖么？” 孙东风喜欢吃，但也只是挑蔬菜；至于荤菜，只要桌上能有一道他就知足——用豆腐鸡蛋来代替也成。 他也开始想念高羽了，这家伙可是躲着看书看了一个暑假了，这么长时间他是怎么过来的？ 孙东风不喜欢冷清，他喜欢人多的地方，他并不觉得人多会耽误他的学习，相反，人越多，他学习的劲头越大——做事也是一样。 就算是郑卫民也想不到高羽的日子过得比他们好太多，前面一阵子还只是馒头咸菜简单对付一下，但后面王东一出现，高羽的生活水平马上就上涨了不少。 在小学校教室里看书的时候，身旁经常会有一个罐头；随之而来的是小学校家属院的小孩子。 暑假空旷的教室里忽然坐了一个人，这就很显眼了，这群小孩儿经常探头探脑；在发现这个人竟然还有罐头可以吃之后，小孩子们便开始出现在高羽的身旁。 一个罐头高羽经常只吃一半，剩下的给几个小孩子分一分便空掉了。 这群小孩会在附近玩耍，高羽认真做题的时候，他们发出的动静就像遥远的天籁，不是很大却也让他没有那么孤单。 他其实也不喜欢纯粹的安静。 王东和韩亚文过来了，趴在窗户看着他。 韩亚文心里嘀咕个不停：“这北大还真是不一样……”当年他在学校的时候，有点风吹草动那马上就得回头瞧瞧；好像也不全对，没有动静他们那群人会自己弄点动静出来的。 几个小孩儿看到有人，便飞奔着过来。 “哎，哪儿的？别耽误人家学习！” 王东乐了，他得逗逗这群小家伙。 “你们怎么不学习啊？这大好时光，又有榜样，不如进去一起学习，怎么样？” 几个小家伙面面相觑，这可是暑假，不是学习的时间——他们的作业其实并没有完成，虽然心中偶有挂念，但并不妨碍他们玩耍。 “不怎么样！我说你要是不学习就赶紧走，别耽误人家。” “里面是我哥们，知道么？哎我说，你们作业做完了么？” 小孩们怒了，眼前的家伙着实讨厌，哪壶不开提哪壶！但看在人家高羽给他们罐头的份上，忍了。 “不跟你说话了。” 小家伙们带起了一阵风，从王东的视线里消失。 高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笑眯眯地看着王东和韩亚文同小孩们白话，等到小孩们跑走，他从里面出来了。 “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卫民回来了？” “没呢。我这在家里闲着没啥事，给你再送点别的。” “这次是什么？” “面粉，还有锅碗瓢盆。” “你们这搬家呢？”俩人手里的东西确实不少，让高羽反应过来了：“卫民还真打算做饭？” 韩亚文说道：“这可没人逼他，他自己说的。我倒要看看，郑卫民能做出什么花样来。哎高羽，这几天你休息的时候琢磨一下想吃什么，卫民不一定能做得出来，你得多想几样。” 高羽也笑道：“也是个乐子。” 时间很快到了八月中旬，双下乡活动结束。 在最后一站，郑卫民招呼大家来了个大合照，李开明和孙程两个记者早早把报道写好，就差这一张配图了。 拍完照片，他们两个听到最多的问题就是：“什么时候能上报？” 所有人都要收集一张报纸，这是此次活动的最大纪念。 郑卫民和其他两个学校的老师开始点名，集合完毕之后便一起回了市区。 在车上，孙东风眼睛眯着，脸上都是笑。 王云芳很少见到孙东风这个样子：“东风，在琢磨什么呢？” 郑卫民和孙东风坐并排，他扭头仔细看了孙东风的脸，这小子姿态不变，依旧在闭眼微笑。 “我觉得是两个事情。第一，他可能在点菜；第二，估计要在沈姐那边抬头。” 孙东风眼睛依旧不肯睁开，但嘴巴却张开了：“卫民，你就挤兑我吧。我在招娣心目中那可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形象。” 郑卫民听出了几分得意，这小子肯定在想着沈招娣看到报纸的样子了。 王云芳逗他道：“那报纸就不给你留了？” 孙东风更加得意了：“那都是表面的，没关系！招娣不会在意的。” 王云芳好像有些放心：“那就好！卫民，回头别给东风留了，回头带去给赵军瞧瞧去。” 孙东风还是那副样子：“没所谓的……” 郑卫民答应道：“也行……李老师和我说了，会有特别版，是专门给咱们准备的，听说是彩照。” “真的啊？”王云芳惊喜道：“那我要留一份报纸，再剪下一张彩色照片！东风，谢谢你啊！” 孙东风叫道：“彩照？那不成！” 报纸他肯定会留一份，就算不找郑卫民要，他也能买到，所以不慌；但听到是彩照，这可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人家拿的特别版，他拿了普通版，在沈招娣那边可显摆不过来。 他眼睛一睁开，便看到郑卫民和王云芳，连着和王云芳坐在一起的刘娅都在憋着笑，便知道自己上了当。 他把手里的书往脸上一蒙，声音也变得瓮瓮的：“你们可太坏了……” 车里面的人也都在笑，等了半天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回到学校，郑卫民先去了校团委，冯老师还在；冯老师是算着日子的，最近几天都在学校等学生们回来。 “卫民回来了？感觉怎么样？我可是在报纸上看到你们了。” “累倒是不累，但事情还真不少。” “怎么说？”冯老师比较感兴趣。 郑卫民拿出一叠信纸，说道：“有好多单位来慰问，我最近没闲着，写了感谢信，趁着您在，我赶紧把团委的章给盖了吧。” 冯老师忽然问道：“卫民，徐教授和你说了实习的事情没有？” “说了。” “那就好。”冯老师帮郑卫民把章盖了，这些感谢信都是郑卫民写的——经过这几年，郑卫民的钢笔字总算能像点样子了。 77和78届的学生哪哪都盯着，北大也想让几个优秀的学生留校工作，但很难留得住；改革开放，全国都缺干部，北大也一样。 几个优秀的学生会干部早就被盯着了，不少学生会的干部已经在团委担任重要职务——他们年纪稍微大一些，思想上也成熟，冯老师比较担心留不住他们，一毕业可能就要被其他单位要走。 冯老师有理由担心，因为他在暑假结束之后也要离开学校去部委。 郑卫民现在只担任了学生会的干部，这与他年轻有关系，就算毕业，年轻也可以作为很好的理由，让他留在校团委再锻炼几年。 冯老师想着，过个几年再回学校看看的时候，多几个熟悉的面孔总是好事。 第262章 吹过的牛要实现 郑卫民总觉得冯老师今天有些絮絮叨叨，但他没想太多，他觉得可能是暑假里冯老师没人说话憋的。 他想到了高羽，这家伙也憋了一个暑假，见到他们不会变成话痨吧？要真的变成话痨就有趣了。 “团委的章盖好，信明天你来拿，我再去给加盖一下学校的章。” “谢谢冯老师。” “好好休息，你学习的时间可就只剩下一个学期了，等下学期一结束，你就得走上工作岗位。”冯老师看了一下郑卫民身上，又补了一句：“嗯，也能有实习工资了。” “多少？”郑卫民没忍住想要打听一下；他现在有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但知道肯定要以万为单位来计算，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工资的向往。 冯老师笑道：“还得研究呢！这下学期还没过，岗位还没确定，工资怎么确定？不过你放心，肯定比你现在的十七块钱要多不少。” 郑卫民也腼腆地笑了一下，到底还是心急了一些。 “冯老师，那我过两天再回来拿感谢信。” “明天过来吧。”冯老师看了看这些感谢信，说道：“咱们学校的章盖完之后，还得去那两个医学院盖章呢，回头一道寄出去；你和我一起去！” “好的冯老师。” 王云芳和刘娅回到学校之后便可以自由活动，学校的老师一再叮嘱大家不要到处乱跑，先回家。 她们倒是没有乱跑，在把行李放下之后先乘车到了北大这边找郑卫民。 刘娅还惦记着赵军，这都回学校了，可以去赵军家里打听打听信儿；趁着还有时间，走一趟东北也来得及。 俩人在北大这边没什么事情，躲在树荫下吃冰棍儿。 “能降火么？”王云芳看着刘娅都开始咬了。 “一口下去透心凉。”刘娅把冰棍咬得咔嚓咔嚓响：“王阿姨不知道能不能在小学校，卫民估摸着是不肯回大院的。” 她想知道赵军的动向，但她也知道郑卫民会更想知道，如果王秀霞不在小学校，郑卫民还真能回大院一趟。 王云芳也这么认为，这个世界上能让郑卫民惦记的人不多，赵军绝对能排在前面。 看着郑卫民从办公室出来，王云芳赶紧挥手：“这边！这边！” “你还没回家呢？” “这不得跟着刘娅来看看么？你们什么时候去找王阿姨？” 看了一下时间，好像还早，郑卫民便说道：“就今儿吧，事不宜迟，我实在等不得了。” 他也打算好了，先去子弟小学，那边要是没人，就让刘娅和王云芳先回去，他等天黑了再进大院——这不能让刘娅和王云芳跟着了，影响实在不好，等他回来给个信儿就成。 三个人往外走，王云芳还在念叨着要不要买点东西，郑卫民大嘴一张：“什么都不用带！” 下午四点多，三个人到了子弟小学。 远远的就看到王秀霞和一群中年妇女摇着蒲扇聊天，周围有各种年龄段的小孩，这些小孩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热，只管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玩。 王秀霞也看到了他们，三个从公交车上下来的人实在扎眼。 “哎，老王，那不是你侄子么？怎么还跟着两个姑娘？你侄子对象？” 王秀霞骄傲又得意：“一个是他对象，一个是军儿的对象。” 这句话引起了更大的羡慕：“老王，你们家是不得了喽！这一看就知道人家不简单，军儿又要回来上军校，往后你就等着享清福吧。” 王秀霞往郑卫民这边多走了一点路，有些话她不好让别人听到。 “王阿姨。” 王秀霞脸上的笑容让这三个人感觉到很心安，郑卫民和刘娅还没开口，王秀霞便说道：“是来问军儿的事情吧？前几天来信了，说过几天就能回北京了。” “哪个学校？” “装甲兵技术学院，在丰台那边，但总算是在北京，往后想见啊，周末就能见着了。” 郑卫民脸上的笑止不住：“真好啊……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他。” “说是二十号的车，估摸着也得二十二号左右能到。” 指导员邱东风想让赵军提前回北京，但这小子犟得很，就算王铁柱和邱东风不给他排训练任务，他也一样在帮大家洗衣服。 郑卫民往大院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王阿姨，那天我就不过来了，我直接去火车站。” 王秀霞握着刘娅的手，笑道：“小刘，军儿这孩子粗枝大叶的，挑的日子也别扭，你不要在这耗着，趁着暑假还有时间，先回家瞧瞧。” 王秀霞心里对儿子不无抱怨，这挑的什么日子回来的？你要么早点，要么晚点，竟然还能挑个中间！这让人家小刘怎么安排？回来得好好训他一顿。 郑卫民也劝道：“刘娅，你先回家看看，不要等军儿。要是让他在火车站见到你，那尾巴指定能翘起来当旗摇，你不能惯着他。” 王云芳也劝：“这有了准信了，你心里踏实便好。往后赵军也在北京了，想见一面太容易。” “听三儿和小王的。”王秀霞可不会挑刘娅的理儿，在她眼里军儿能和人家好上可是走了大运，后面见面方便，没必要纠结在接人这件事上。 刘娅只是笑着点点头：“我知道的。” 郑卫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心情极为畅快，回去的路上不停地和刘娅说着让她先回家。 王云芳补了一句：“没那么急，饭还没吃呢。” 郑卫民拍了拍脑袋，还真是。 之前牛皮吹得震天响，现在到了实现的时候了。 “那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大厨！”即便在公交车上，郑卫民也一样来了个战术后仰。 “明天？” “明天不行，明天得和冯老师去你们学校还有医学院那边盖章，顺利的话后天可以。” “东风也没走吧？你看看，吹牛坑人吧？”王云芳揶揄道。 郑卫民争辩道：“这怎么能是吹牛呢？云芳，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我的厨艺那是真不错。” 王云芳说道：“行行行！刘娅，那你晚个几天走，明儿卫民不是要来咱们学校的么？咱们先去外面好好吃一顿。” 郑卫民交待道：“这暑假了，学校里人不多，你们可不要在学校逗留，都早些回家。” “放心放心。” 王秀霞也回去了，总算遇到三儿和刘娅了，不枉她天天去小学校那边找人聊天，过了今天，不用再过去了，可以安心在家里等儿子回来。 郑卫民回到学校，看到孙东风果然没走。 “郑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吃饭？” 一旦有“救济粮”的时候，郑卫民的称呼就会被改成“郑大人”。 “要不，这两天你先去找高羽？他估摸着正无聊，我往两个医学院跑一趟就能过去了。” 孙东风眼珠子转了转，答应了。 他觉得郑卫民不会亏待高羽的，搞不好那边就有很多零食。 第二天一早，郑卫民去团委找冯老师，他则拿着地址去寻了高羽；他这一去不要紧，学校里的小孩蹭不到罐头了。 “乖乖……”孙东风没和高羽客气：“卫民对你还真好啊！早知道我就不去乡下了，和你一道在这看书好了。” 高羽说道：“是卫民的哥们送来的，你看连做饭的家伙都有了。那边还有一箱酒。” “这根本喝不完……” “你还真想给喝完呢？给人家卫民留点，说不定还得招待别人呢。” 孙东风想起来了：“没错没错！卫民的铁哥们，那个叫赵军的，考上军校了！可惜那顿饭我是蹭不到了。” “哎，卫民怎么没过来？” “他去团委了，忙完估摸着得两天。” “嗯，等下卫民那两个哥们说不定还要过来。” “韩亚文？” “对！” 第263章 时间要错开 韩亚文算着时间的，最近郑卫民的活动应该要结束了，并且他也没什么事情，便经常到小学校这边来转转，效果是高羽每天都能吃到冰棍儿。 今天也是一样，韩亚文和王东两个又到小学校这边来转悠了，手里带着好几根冰棍。 “亚文，教室里怎么还有两个人了？”王东眼尖，先看到了孙东风。 家属院的几个小孩子呼啸而至，从王东手里接过冰棍儿，道了谢，又呼啸而去。 这边有了动静，孙东风便往外瞅，韩亚文去北大的次数太多，和他们宿舍的人早就熟识了。 他挥手打了个招呼，王东纳闷道：“你认识的人还真不少。” 韩亚文略带一丝丝得意：“那是，革命把我们连在一起，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他又扬声喊了一嗓子：“东风，出来拿冰棍儿，要化了！” 孙东风从教室出来：“亚文，我就猜能见到你！罐头是你帮忙准备的吧？我可算沾到卫民的光了。你是不知道，我每天都盼着活动结束，就等着卫民请的那顿饭呢。” “家伙事儿我都带来了，我也等着呢。你们活动结束？卫民怎么没见着人？”韩亚文左看右看，教室里也没看到郑卫民的身影。 “还有点收尾的工作，郑卫民和团委的冯老师一道去忙了，估摸着这两天就能弄完。” “你们点菜了么？” “没呢！也不知道能有什么菜，哪敢点？” 韩亚文嘿嘿笑道：“趁着这会儿有空闲，咱们想想吃什么。” 郑卫民跟着冯老师上午去了北京医学院，这个学校的距离近，盖完章又去了二医那边。 学校门口，王云芳和刘娅一边乘凉一边等人。 “来了来了！” “哟！郑卫民，这两个女同学好像认识你？”冯老师同二医这边不熟，不会有人认识他。 郑卫民略带些不好意思：“那个，蓝裙子那个是我对象……” 冯老师大笑：“怪不得这次有小道消息，说要找你郑卫民介绍二医的女同学呢。” 王云芳没有陪着郑卫民一起进学校，她和刘娅就在外面等着。 “准备点菜吧！我和你说，卫民做菜真的可好吃的，这不是我吹牛。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不熟练是真的，但好吃的也是真的。” 王云芳想的是这两天把饭吃了，赶快把刘娅送回家。 郑卫民也在琢磨这个事情，到底还是疏忽了，明年暑假再搞活动得多带个学生会的干部过来，要提前把感谢信准备好。 但明年好像没这么匆忙了吧？赵军也在北京了，不用惦记着往东北再跑了。 盖完章之后，郑卫民把感谢信收好，后面就简单了，挑个时间送过去便好，冯老师一再叮嘱他，送感谢信的时候着装要正式一些。 出来的时候，冯老师看到王云芳和刘娅还在学校门口，对着郑卫民笑道：“我不耽误你时间了，暑假还有差不多半个月，好好过吧。” 说罢，冯老师伸手和郑卫民握了一下，说道：“好好干！” 郑卫民能感受到冯老师右手的力度：“我一定努力。” 看着了一下手表，时间堪堪到了十一点，今天效率还真高。 “走吧，带你们去小院，高羽和东风都在那边；咱也有时间了，琢磨琢磨吃什么吧。” 王云芳高兴地说道：“好啊！我首先要吃炒疙瘩，别的你看着办。” “都可以！”郑卫民豪迈地答应了，想着等到实习的时候再请大家一顿。 趁着还没到饭点，三个人赶紧上了车，到了小学校的家属院，铁将军把门，凑到门缝瞅了一眼，里面也很安静——只有生活的痕迹。 有穿着背心的小孩出现了，夏天的阳光炽热猛烈，把他晒得灰不溜秋。 “你们也是找这个院子的人的？” “你知道他在哪儿？” “知道！”小孩儿很想说高羽是书呆子，但最近占了人家太多便宜，这个话就不好说，万一被告密了，往后就不好再往人家那边凑了。 郑卫民等了几秒，没有等到下面的话，他想到了谢耳朵，搞不好这个小孩也是同样的思维；他便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他在哪儿么？” “在最东边的教室里。” 你还真是谢耳朵的风格啊…… 郑卫民道了谢，带着王云芳和刘娅过去了。 角落的教室显得很热闹，墙根阴凉处有三个人在聊天。 “哎哟，大厨来了！可都等着你呢。”韩亚文不想从阴凉处出来，招呼着郑卫民他们过去。 王东看着刘娅，低声问道：“哎，亚文，王云芳身旁的这个姑娘是……” “甭打听，有主了！” 看到王东，郑卫民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 王东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嘴巴张了又张，半晌才蹦出来俩字：“你好。” 王云芳奇道：“东子，怎么今儿那么闷？不高兴？还是亚文欺负你了？” 韩亚文乐道：“我欺负他？王云芳，不带你这么冤枉好人的！这眼看着到饭点儿了，咱们就随便吃一点，卫民，晚上这顿饭，嘿嘿嘿。” “我下厨！” “得嘞！要什么材料？等下吃完饭我和王东准备去。” “没问题，大家伙点菜吧！云芳可是点了炒疙瘩了。” “随便你弄，西凤酒还有一整箱呢，今晚就喝它了。” 午饭一过，郑卫民就开始忙活；韩亚文路子野，孙东风想象中的下水也只有猪肝，但却多了不少猪肉。 郑卫民一合计，做了个红烧肉，又炒了个素疙瘩，搭配上其他的几个素菜，很是像模像样。 红烧肉并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只需要付出时间和耐心。 孙东风帮郑卫民打下手，看着锅里的红烧肉极是开心：“今晚这肉是能敞开了供应了……郑大人，你这救济粮够档次的。” 韩亚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郑卫民请客，别的不敢说，这敞开了吃肉是他最想要的效果——他不能让郑卫民的面子掉地上。 王东去外面买了好多冰棍儿还有汽水，用衣服包着带了进来。 “今晚冰棍儿也敞开供应，吃完了我再去买！汽水瓶别摔了啊，等会还得去退呢。” 王云芳对刘娅说道：“今晚不要回学校了，和我回家睡，明儿一早，我送你去火车站。” 借着夕阳的余晖，一群人开始了晚饭，连高羽都端起了酒杯。 “今晚沾光，我也休息休息。卫民回来了，我过两天也回家看看去。” 孙东风说道：“那咱们一道走！” 王东今晚尤其老实，大多数时间都在听，有人说喝酒的时候，他便端着杯子和大家碰一下。 “卫民，过几天我去约一下罗强。”眼看着就要到九月，九月一到，陕北的玉米也要收了，韩亚文还得过去帮忙，有些事情早点定下来不是坏事。 郑卫民说道：“没那么急……约在二十五号后面吧。”赵军要回来了，他得把这几天给空出来。 韩亚文奇道：“你之前不是还挺着急的么？” “我哥们要回北京读军校，我怕两个事情挤到一块去，总得空出来不是？对了，到时候一起吃个饭啊。”说起赵军，郑卫民也挺得意。 孙东风叫苦道：“完了完了，我这可是又少了一顿饭。”他的关注点就不在军校上面 韩亚文哈哈一笑：“完什么呀？往后能聚的时候多着呢。” 他很好奇郑卫民这个哥们是什么样的人，还回北京来读军校了，甭管是哪个军校，韩亚文都觉得这个人是个不简单的主儿。 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小院里的灯光亮起。 蚊虫来凑热闹，但院子里的年轻人并不在意，他们举着酒杯或者汽水谈笑；所有人都觉得，夏天的晚上应该这样过。 第264章 感谢信 赶了最后一班车，王云芳带着刘娅回去了。 学校里的人愈发少了，她可不敢让刘娅住宿舍，出了什么事儿她没法交待。 韩亚文坐在走道的另一边，靠窗的位置留给了王东，他还得和王云芳搭话聊天呢。 “哎，王大小姐！” 王云芳便瞪他，韩亚文马上就改了口：“哎，王小二！” “找茬是吧？” 韩亚文嘿嘿笑道：“你不遮掩了啊？我可是记得当初郑卫民去你家拜年之前的样子，我一提你爸，他可着实震惊了一把。” 刘娅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吧，王云芳她爸是大干部！” “我知道啊！云芳是干部家庭，每个月在学校拿的补贴都是最低的那一档。” 韩亚文搓搓脸：“得！回头你问郑卫民吧，他会给你答案的。”转头看了一下王东，这家伙看在看窗外。 王东心里有些郁闷，今晚的饭局不该有这俩女同学，能看不能惦记，又耽误了喝酒；好像韩亚文说了要再去一趟陕北的，到时候一定要跟着一起去。 王云芳拉了拉刘娅，说道：“甭听他胡扯，我爸是干部，但又不吃人。” 韩亚文没忍住笑了：“你当初就是这么骗人家郑卫民的吧？” 王云芳很想伸脚给韩亚文一下，但在车里有些不方便，只好又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哎，这两天可记得帮忙约一下罗强。” “放心，卫民的事儿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到了大院，韩亚文带着王东又把王云芳往里面送了送才回去；没有其他人，王东终于感觉到自在一些了。 “郑卫民约罗强干啥？” 在王东的印象中，罗强似乎也对王云芳有意思，难道要茬架？ “回头带你一起过去你不就知道了么？”韩亚文摸了摸脸，说道：“可惜了，今晚喝酒不尽兴……这都怪王二……” 王东是不会叫王云芳“王二”的，他脑子里都没出现过这个词儿，听到韩亚文这么叫，他挺佩服的。 “郑卫民那个回北京上军校的哥们……” “叫赵军！回头吃饭的时候也带着你！你今儿怎么不说话啊？都让我说，我这嘴巴都干了。”韩亚文抱怨道。 王东心道，我哪敢乱说话啊，要是哪句话说错了，往后你不带我玩了咋整？郑卫民够能藏的，哥们也藏一藏。 刘娅跟着王云芳走过一片院子，到了一个二层小楼，她想起来韩亚文在车上的玩笑话，王云芳父亲还真的是高级干部啊。 “妈，我带同学回来了，在咱们家住一晚，明儿我送她去火车站。” 刘凤芝看到刘娅，忽然很满意，但又很遗憾。 儿子远在南方都被大院的人惦记着，想要找个别的对象不太容易……也幸好郑卫民是北大的，招牌一亮出来所有人都闭嘴了。 军医大那边有相熟人家的女儿，等到毕业之后就会分配到云南去；儿女的婚事是刘凤芝心里最大的事，女儿能自由选择已经非常难得，儿子那边……回头写信问问，别偷偷谈恋爱没和家里说。 “阿姨好。”刘娅文静腼腆地打了招呼。 “你好。你肯定是刘娅了对吧？云芳经常提起你，往后也常来家里玩。” 两个姑娘睡在一个房间，刘娅知道了王云芳的父亲竟然是副司令，难怪韩亚文说郑卫民震惊了一把，她都震惊了，王云芳实在太低调。 小学校的院子里，郑卫民他们还没有睡，在继续小酌。 “今晚不在屋里睡，我要去教室那边睡。” 郑卫民奇道：“为啥？” 孙东风说道：“因为蚊子多，教室那边虽然空旷，但蚊子好像还少一些。我估摸着可能同食物匮乏有关。” 教室周围都很干燥，甚至都没有水，蚊子的生存环境不好。 “那我也过去睡；明天云芳送刘娅去火车站，我去各单位送感谢信。” “用寄的不行么？” “也是可以……但冯老师叮嘱我最好亲自送过去，这样效果会更好一些。” “对了卫民，那个报纸，可记得帮我看留一份啊。” “放心好了，一定让你在沈姐面前把头抬起来。” 和高羽孙东风把瓶底子的酒喝完，又冲了凉，三个人扛着草席去了教室，教室的后排有空地，躺在上面很接地气。 郑卫民以为喝了酒能多睡一会儿，但没想到第二天还是早早就醒了。 把自己收拾了一下，连皮鞋都用上了，郑卫民出了门。 “卫民，你这当新女婿去呢？”孙东风刷着牙，嘴里含糊不清，他还是想着让郑卫民把感谢信往邮筒里一扔了事。 “冯老师专门交待的，要让人家单位感到尊重。” 郑卫民又理了理衬衫的领子，说道：“我出门了，回来给你们带冰棍儿。” 食品公司可以最后去，但其他的单位要先过去才行。 令郑卫民没想到的是，当他亲自送感谢信上门的时候，竟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每个单位都在热情留他吃饭。 但他还有好几封感谢信要送，没法留下来吃饭。 “那咱们一起拍个照片吧，回头把照片寄给你。” 没有成功上报纸，这让几个单位有些遗憾，没赶上第一名真的错失了好多机会，但郑卫民要给他们送感谢信的事情他们可都记着呢，这可以弥补一些缺憾了。 几个单位的领导都提了拍照这个想法，毕竟郑卫民今天的衣着实在太合适了。 在拍照的时候，郑卫民在琢磨冯老师的安排，是不是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场面？ 至于寄照片，郑卫民完全不担心收不到，就算只写北大郑卫民，信也能到他手里了。 “小郑同志，明年活动还继续的吧？” “明年一定继续。” 过了寒假他都要到团委实习了，活动怎么可能不继续？ 食品公司是最后一站，郑卫民没有找别人，直接跑到二楼找了钱志民。 “钱书记……” “哎哟卫民老弟，快坐！小许，倒点儿水！” “不忙不忙！这次过来，是给许大哥送感谢信的。” 钱志民笑道：“报纸我都看到了。沾你们的光，我在南方露脸，小许在咱们本地也露脸。没得说，你今天来了不能这么着急走，我得管饭。” 郑卫民也笑：“要是平时，我就留下来蹭了，但还有其他的事情，团委的老师让我送完感谢信赶紧回去呢。”他是没有什么事了，但总不好意思在这边蹭饭，明天高羽和孙东风要回家，他要回去和同学一起吃晚饭。 小许接过来感谢信，打开一看，好家伙，上面好几个学校的印章都在，通红一大片，难怪钱书记让自己留在北京呢。 第265章 帮忙约人 八月的北京依旧炎热，吃过早饭，王云芳和刘娅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刘娅昨晚休息不是特别好，王云芳在均匀呼吸的时候她两眼望着窗外，就是睡不着——远处的青蛙也在欢唱，此起彼伏的声音让她更加难以入睡。 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临睡前窗外已经蒙蒙亮了。 被王云芳叫醒的时候，她眼睛里充满了生涩感。 但王云芳神经明显比较大，没有在意到这个细节，带着她吃了早饭便往火车站赶去。 到了大院外面，王云芳买了两支冰棍儿，两个人在外面等着公交车。 王云芳不住地东张西望，刘娅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忽然说道：“卫民应该不会来吧？” 王云芳依旧在东张西望：“卫民今天有正事，肯定过不来；我在抓韩亚文，要是抓到他，今儿冰棍儿能翻倍。” 但韩亚文好像知道她在琢磨什么，昨晚又喝了酒，今儿干脆就睡了懒觉——前段时间陕北广州湖南云南几个地方跑，他连个囫囵觉都难睡，昨儿终于把事情了了，心里踏实了许多。 早起是不可能早起的，想要他早起，得有正经事才行——像给王云芳买冰棍儿的事情，以后得留着让郑卫民干。 到了火车站，王云芳坚持把刘娅给送上了车；她和郑卫民一样，对刘娅不放心，生怕这姑娘偷偷留在北京。 赵军马上就回来了，不差这点时间；但要是刘娅留在北京出了点什么意外，她和郑卫民都负不起责任。 老师们不也反复强调“安全第一”么？ 刘娅还真打了这个主意，想着把王云芳给骗走之后再回来，但被王云芳盯着买了火车票又上了车之后，这个想法就只好收起来了——火车票买了不能浪费。 “云芳，你回去吧，天太热了，在家里吹风扇多好。” 王云芳把挎着的黄书包递给了她：“拿着，路上吃。我妈给煮的鸡蛋，还有洗好的小黄瓜和西红柿，路上用得着。” 刘娅想到今天早上自己被王云芳叫醒的样子，那个时候她还迷迷糊糊的，估摸着王云芳在先起床的时候就把这些东西准备好了。 王云芳没待她拒绝，便把书包套在了她的脖子上，笑道：“天气热，东西放不住，不要浪费了。” 刘娅又想到了去年和郑卫民一道去东北的情形，赵军妈妈也给他们煮了鸡蛋。 王云芳先跳下了火车，对她说道：“路上注意安全，开学见！” 她没有走，就站在月台上等着，直到火车的汽笛拉响，车轮转动，她才从火车站出来。 刘娅挎着王云芳的黄书包，心里感到分外踏实。 她能看到几年之后大家的样子了，四个人都可以留在北京，相处的时间会很长——就算有人要先出北京，刘娅也觉得那个人会是郑卫民。 要是郑卫民真的先离开北京了，她和赵军在平日的生活里就多照顾照顾王云芳——刘娅觉得王云芳不一定会做饭。 王云芳确实不会，她从火车站出来没有着急回家， 而是去了小学校的家属院。 这边真够偏的，但也确实够安静，她也喜欢暑假里这种空旷的地方，纵然有几个小孩子在花园里淘气，也丝毫不影响这安静的氛围。 郑卫民昨儿做的炒疙瘩不错，素的好像也挺好吃；她留意到了角落里的那一小袋面粉，趁着假期要多尝尝郑卫民的手艺。 在进家属院之前，王云芳先去买了点冰棍儿，那几个家伙肯定都躲在教室。 “哎，卫民还没回来？” “没呢……”孙东风赶忙接过冰棍，嘴巴也变得很甜：“谢谢嫂子。卫民还得去趟顺义，这次活动的主要慰问单位都是那边的，路上要花不少时间。”他往王云芳身后看了看，问道：“刘娅同学送走了？” “看着她上车的。” 孙东风有些遗憾：“也不知道韩亚文今儿能不能来。” 王云芳乐了：“没想到啊没想到，第一个惦记韩亚文的竟然是个男同学。” “我和高羽明儿回家，今晚卫民还要做饭，你说他不来亏不亏？” 郑卫民做的饭还挺好吃，唯一的缺点就是慢了些。 高羽今儿也不看书了，他终于能真正地休息一下了。 从书堆里走出来的高羽还挺有趣，抱着冰棍啃个不停。 “屋里还有不少罐头，晚上就是没有荤菜也能加点午餐肉。卫民昨儿做的炒疙瘩挺好吃的，今晚做个肉的也挺好。” 高羽想的简单，午餐肉方方正正，切起来也方便。 孙东风还在替韩亚文遗憾：“亚文是可惜了，吃不着了。” 郑卫民中午没有回来，三个人午饭便在外面简单吃了一顿便回到教室里乘凉。 这次换孙东风去买了冰棍儿，搭配着教室外面的知了声，这冰棍儿真的是极好的享受。 讲桌上还有几根粉笔，三个人在教室里画着小鸟，蝴蝶，知了和乌龟，顺便等郑卫民回来。 两点多，郑卫民回来了。 “哎哟郑大人可算回来了。”孙东风一句话就暴露了心思。 郑卫民笑道：“东风，晚上想吃什么？” “郑大人看着办就可以，本官并无二话。” “刘娅送走了？” “送走了。” 郑卫民心里也踏实了，下面就可以等赵军回来了。 大院，韩亚文今儿不打算去找郑卫民了，他得帮忙约一下罗强。 “哎，也就只是能睡个好觉，仅此而已……”韩亚文自言自语了几句，去罗强家里寻了一下，但罗强开始实习，并不在家。 郑卫民想在陕北种苹果，这是大事；下个月要收玉米了，他还得过去原北，总得带点好消息过去。 下午四点多，韩亚文便和王东一起在大院门口等罗强，俩人手里都是汽水，边喝边等着。 实习便实习，你肯定能按时下班。 罗强还没出现，老宋先出现了。 “亚文，这么闲在？” “等人。”韩亚文把喝了一半的汽水递到了老宋面前：“喝点？” 瓶口有他的口水，老宋能看到那一圈的印记，他觉得有些恶心，韩亚文这小子和谁学的恶心人的招数？这不是暗示自己在吃他的剩饭么？ 这可眼看着就到秋天了，韩亚文不动了么？陕北不用化肥了？八月正是要忙碌的时候，这小子怎么还能留在大院门口喝汽水？ “你喝吧。” 韩亚文在等谁？老宋觉得大院里应该没有这号人物；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既然你韩亚文敢在这里躲清闲，那化肥厂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他又想到了之前堵韩亚文的人还没找着，但现在没人敢再堵韩亚文了，连威胁韩亚文都没人敢了。 刚往里走几步，就听到韩亚文的声音响起：“哎，罗部长！” 老宋回头看了一眼，是罗强。 这小子可是在农学院的，现如今也到了农业部实习，难道韩亚文背后的高人是他？ 老宋疑惑着回去了。 韩亚文从王东那边拿了一瓶新的汽水递给了罗强：“来来来，甭客气。” “有事说事，别来这套。”罗强把汽水接过来，王东替他把瓶盖起掉，罗强咕咚咕咚喝掉小半瓶，又舒服地打了个气嗝。 韩亚文问道：“哎，罗部长，苹果推广工作怎么样了？” “怎么？你要帮忙啊？”韩亚文可不傻，现在的农民都在往吃饱了使劲，种苹果可要好几年才能见到收成，时间不等人。 “利国利民的事，我帮一下不也挺光荣的么？” “那我倒要洗耳恭听了。” 第266章 慢时光 经济作物的推广总是有一定的难度，这并不是全靠嘴来说就能让农民们动心。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种苹果是能带来比较好的收益，但能有多少大家心里没底，最让农民犹豫的是，这苹果要至少三年才能结果，这三年的时间他们不好坚持。 部里面在积极推广红富士，但很多人听到是从日本来的，抵触的情绪天然生出，让人既欣慰又头疼。 罗强还在实习期，他压力不大；但要是真能借助朋友的手推广出去，他并不会反对。 “你能怎么办？” “哥们打算去陕北掰玉米，顺带着帮你们推广一下。” 陕北？罗强回想了一下，部里建议的区域有这里。 “说说看，你怎么推广？” 韩亚文却卖了个关子：“星期天晚上，咱们全聚德见！” “你这还打算着蹭我一顿呢？告诉你，没门儿……” 韩亚文哈哈一笑，乐道：“我请你！有人想认识你呢。” “有人想认识我？亚文，别打哑谜啊，认识我干啥？为了推广苹果？”罗强不信，外人来做这个事情，出力能不能讨到好都两说。 “王云芳也会去，放心了吧？” “她去……是了，她是在陕北插过队的……”罗强抓住了重点。 “那是去了？” “去！” “成！那就说定了啊！郑卫民也去。” “郑卫民？”罗强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韩亚文提醒道：“王云芳对象，他想在陕北种苹果。” 罗强嗤笑道：“他？他凭什么说动陕北的群众？人家听他的啊？”在他的理解中，就算是王云芳说话也不一定好使。 韩亚文握着汽水瓶子，笑眯眯地看着他，罗强笑了一会儿，终于不笑了，因为韩亚文和王东都没有配合他笑，反而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这个眼神他很不喜欢，他堂堂一个大学生，怎么受得了这种鄙视。 “郑卫民在陕北说话不一定都好使，但在原北县说话一定好使！范围再缩小，在柳林公社说话会非常好使，如果换成徐家村大队，他的话更好使。” “他凭什么啊？他哪部分的啊？”罗强不服了，在北京各大院高层的子弟中，就没听说过郑卫民这一号！等等……好像听说过，这小子是北大的学生会的干部，弄了北大的第一届辩论大赛，在全市大学生都是数得着的一号。 韩亚文说道：“看来你也是知道郑卫民的嘛，那就省得我到时候再介绍了。放心，陕北只要有一个大队肯种你们从日本弄来的苹果，那一定是徐家村大队。走了，周日晚上全聚德，别忘了啊。” 往里面走了几步，王东忽然又转了回来，把罗强手里的空瓶子给收走了——这得退给人家店里。 罗强愣了半晌，郑卫民还能说动陕北种苹果？这小子有这么大的面子？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大话又不是他说的，这是韩亚文说的，就算郑卫民没有把握又能怎么样？至少也能白赚一顿烤鸭。 周日就周日。 王东跟上韩亚文的脚步，小声问道：“郑卫民真能说动陕北群众种苹果？” “他肯定能！” “你真要去陕北掰玉米？” “我不能去么？” “不是……我是想说，带我一个。” 韩亚文转身看了一下王东，这小子可以啊！ “可以，到时候别嫌累啊！” “放心，我肯定不嫌累！”上次韩亚文还给大院的几个领导送了陕北来的粗粮和面粉，评价很高；但他也听说了，老宋和刚子送的面粉没有评价——好坏都没有；明明别人送的更多啊。 “明儿咱们去找郑卫民蹭饭去，东风和高羽要回去了，那边可还有不少好东西。难得卫民还会做饭，咱们不能浪费粮食，也不能浪费卫民的手艺……” 韩亚文开始惦记明天晚上了，但今天晚上孙东风没客气，要不是顾及郑卫民接下来还要在小院里住，他能把库存的午餐肉给吃光。 今晚的炒疙瘩放了一盒午餐肉，肉量相较平常已经很丰富了；郑卫民又煮了几个茄子，扒开浇上捣好蒜泥，香味迷人。 三个男生又开了一瓶酒，王云芳照例喝汽水。 孙东风挺奇怪：“云芳，你怎么那么喜欢吃炒疙瘩？” “因为好吃啊。”王云芳给出的理由让孙东风无法反驳，确实好吃。 “往后我要是能天天吃上今晚的饭菜就好了……”孙东风挺知足，这有肉有菜有白面，还有酒。 郑卫民忙说道：“小心你一语成谶。” 孙东风笑了：“卫民，用错词了吧？这‘一语成谶’往往是形容不好的事情的。哎哟不容易，可算能挑到卫民的刺儿了。”他知道郑卫民是想说往后他能吃到更好的，但他觉得今晚的饭菜就足够好了。 郑卫民心道，等再过十年二十年，你肯定不会满足于这种饭菜的；可转念一想，这种规格的饭菜很差么？好像重生之前也能拿得出手。 “东风说得对，是我用错词了。”郑卫民觉得不能飘，这改革开放才多久？ 孙东风大乐：“来来来，干一杯！” 郑卫民今晚没有多喝，他等下还得送王云芳出去。 两个人走在小学校里，有虫儿在草丛里鸣叫，脚步声近了便停止，脚步声远了便放肆。此起彼伏，让王云芳觉得非常有趣，拉着郑卫民在小学校里绕了好几圈。 “二十二号那天，我和你一道去接赵军。” “嗯。” 王云芳忽然回过来神了：“你最近都没太喝酒，是不是留着量等着赵军回来？” 郑卫民没想到王云芳的脑洞能这么大，忙说道：“想什么呢？一个晚上就能醒酒了，不至于。但赵军回来的那天我要多喝一些。” 距离赵军回来没有多少时间，郑卫民却更想他了。 “明天你也过来吧，东风和高羽都回去了，我这还有好多的东西要解决掉。” “我以后天天来。” 王云芳很喜欢这种状态，两个人在夕阳的余晖下吹着晚风慢慢散步，身边不时有顽皮的小孩跑过——时光都慢下来了。 第267章 我打算写封信 把王云芳送上回家的公交车，郑卫民回去冲了个凉。 水是白天打好的，在大太阳下晒了许久，温度很高。 他们没有开灯，就着附近院子的微弱光亮冲了凉。 孙东风最先擦干，扛着草席先去了教室；郑卫民和高羽落后五分钟左右到了。 “这边！”孙东风招呼了一句，和高羽俩人躺在了两边，郑卫民在中间。 “有蚊子了。”高羽双手一伸，啪的一声，嗡嗡声消失，但很快又响起，但幸好不多。 躺在教室的后面，高羽把手枕在脑后：“我刚来的时候教室里几乎没有蚊子，可能是待得时间太久了。卫民，我明儿和东风都走了，你要在这里喂蚊子了。” 孙东风伸出双手，啪的一声。 “没打着……”沾了郑卫民的光，孙东风有些不好意思，过了今晚就要回家了，他和高羽一商量，干脆替郑卫民喂一晚的蚊子吧。 “有就有吧……总不能因为有蚊子我就不睡觉了。”暑假就这样过去了，郑卫民忽然有些舍不得。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个暑假了，但对于孙东风和高羽来说，他们的暑假会多几个。 高羽要出国留学，在大洋彼岸的暑假要怎么过？估计会勤工俭学；孙东风要考研，搞不好会留校教书……郑卫民忽然很羡慕孙东风，这小子过得是他想要过的日子。 在他的计划中，他想要做个普通的大学讲师或职工，借助先知小富即安，不再内卷…… “东风，好好复习，考研一定要成功啊。”看来孙东风就是平行世界中的自己，这小子从大一入学的时候就过得非常轻松，如果不是找了对象，可能也不会奋发图强想考研，他甚至都没想过考研之后要留校。 孙东风还真没想过，反正国家包分配，分哪儿都行——前提是得和沈招娣在一个地方。 “卫民你放心好了，咱们这一届的老大哥比较多，他们没这个时间和精力再读研究生，你又要被拉去当干部，正好便宜我了。” 高羽揶揄道：“你还是上点心吧，就不怕你们系的教授看不上你不招研究生了？” 孙东风信心十足：“不会的！我们系的教授还挺看好我的。” 三个人畅想了明年的样子，在蚊子的哼唱中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吃了饭，两个人轻装上阵，也没让郑卫民送，直接在外面上了公交车去了火车站。 看着两个人上了公交车，郑卫民感到一个人真的很孤单。 “云芳什么时候过来？”郑卫民琢磨着要是上午王云芳不过来，他就过去那边。 但他没有等太久，送走孙东风和高羽没多久，王云芳和韩亚文王东一道过来了；韩亚文甚至还带了一副扑克。 “哎哟，就你一个人了？东风这不亏的么，我还想请他吃个饭再送他走的。” 郑卫民笑道：“这话可收着点，俗话说的好，说曹操曹操到。保不齐东风马上就转回来了。” 韩亚文是不信的，他同孙东风也比较熟悉了，就算落下什么东西，那家伙肯定也是开学再回来拿，绝对不可能再返回。 “哎，卫民，罗强那边我约到了，周日晚上全聚德。” 郑卫民的孤单惆怅马上被赶走了：“真的？太好了！” 韩亚文得意地说道：“哥们略施小计，罗强乖乖就范。” “你怎么略施小计了？”王云芳对这个事情也很上心。 “还能怎么办？卫民想在陕北种苹果，但罗强那边的领导也在推广，我就说能帮他，这罗强能不上心么？” 郑卫民也回过来神了：“这么说来，这个苹果的推广可能还有点难度。” 王云芳想了一会儿，表情有些纠结：“可能一下子铺不开……得循序渐进……” “能循序渐进就好，只要让当地的老百姓看到种苹果能有收益，后面的事情就会容易很多。” 郑卫民想到了之前上大学的时候，他的室友有苏北那边的；据说那边银杏树比较多，在刚开始乡镇干部推广银杏种植的时候被骂惨了，但几年之后，那些乡镇干部都变成了老百姓嘴里的好干部。 同学家里有幸赶上了第一批，发了很多年的小财。 经济马上就要被盘活，对各种物资的需求都会增大，水果会走入越来越多的家庭，这也能让一部分人先发几年小财。 四个人到了教室后面打扑克，郑卫民的草席没有收走，坐在地上很是凉快——郑卫民怕王云芳受凉，给她垫了一本书。 韩亚文偷偷翻了个白眼，但被王云芳发现，又给瞪了回来。 王东跑出去买了冰棍儿和汽水，走进教室之前又分了一些给周围玩闹的小孩。 “来来来，快拿着！要化了。” 郑卫民看了看那些吃冰棍儿的小孩，问道：“王东，人家咋不太高兴？” 王东呵呵一笑：“哦？这事儿？我问了一下，他们暑假作业还没写呢。” 韩亚文大笑：“你比我还不厚道！” “哥们是对他们负责好不？这眼看着还有小半个月，赶一赶完全来得及。” 趁着还没到周末，罗强回了部里面找了一下领导。 周末要去见郑卫民，行不行的他要给个准话。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团结到韩亚文的？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韩亚文除了嘴巴碎话多之外好像也没别的什么长处了，但竟然也能倒腾化肥去陕北了？ 陕北…… 罗强咂摸过一点味儿来了，打着老区的旗号是好做事啊。 不出所料，部里面对于陕北群众要苹果是持支持态度的——本来那边也是规划的区域之一。 领导甚至还表态，如果陕北那边的群众愿意在秋天先种，可以派专人过去指导。 罗强的心里踏实了许多，下面就看郑卫民如何说服当地群众了，他很想知道郑卫民的思路。 一边往家里赶，罗强一边琢磨这个事情。 你郑卫民能和大学生讲道理搞辩论，那是因为大学生们不需要种地；可一旦牵扯到基本的生计，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你别在饭桌上和我拍胸脯，到最后苹果种不下去，咱们可就现眼了。 星期天下午，罗强便骑着自行车去了全聚德。 郑卫民和王云芳提前到了，韩亚文也带着王东过来。 四个人在桌边聊着天，主要是回顾这两天的牌局，探讨经验教训。 罗强一进来，韩亚文便招手：“罗部长，这边这边！” “别胡乱叫，让人笑话。” “正式介绍一下，郑卫民。” 郑卫民站起来，和罗强握了一下手：“感谢。” “谢什么呀？我们也要推广的。”罗强坐下，对韩亚文说道：“赶紧上菜吧。” 他又转向了郑卫民：“我很好奇，你怎么说动老区群众？” 郑卫民呵呵一笑：“我和云芳之前在那边插队，香火情不错，我打算先写封信过去给他们剖析一下，这需要你们的一些数据，比如几年能结果，果实大小怎么样，产量会怎么样。” 写信？罗强觉得不靠谱，这种事情要是写信就能搞定，那他们哪里还需要费这么大的力气来推广？ 第268章 上桌 可他环视了一下饭桌上的人，竟然没有看到有人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韩亚文能把化肥给倒腾到陕北去，肯定是个人精，他怎么也没个反对的意思？还帮着推？ 还有王东！你小子平日里话也不少，郑卫民这种眼高手低的行为你能没发现？ 王云芳……算了，不说她了，她怎么可能去拆自己对象的台。 郑卫民要的那些数据他都有，至于后面的种植注意事项，可以稍微晚一些再给，调动当地农民的积极性才是第一位。 韩亚文乐呵呵地招呼着大家吃烤鸭，还给上了一瓶剑南春。 郑卫民要给陕北去信，这封信可以先发过去，下个月他就要去陕北掰玉米，可以再给徐志全他们说说。 王东闷头吃烤鸭，他想看看郑卫民的这封信到底能不能有效果，要是真的管用，那在其他地方的插过队的人是不是也能写封信就好了？ 罗强没有当面拆郑卫民的台，而是说道：“那我就等你的信儿了；陕北那边只要有人愿意，我们这边会有人过去指导；但是郑卫民，种植面积不能太小，要是真的只种个几亩地……” 郑卫民点点头：“我知道，这肯定是种的人越多越好。” 吃完饭，罗强到了微醺的状态，他们几个人一起回了大院，郑卫民则回了自己的小学校。 “明儿记得来玩啊。” “放心，保证不让你一缺三。”韩亚文答应了一声。 回到大院，罗强忽然觉得跟着自己的三个人都没有能说话的。 韩亚文是主动约他的，王云芳是郑卫民对象，他想吐槽都不能找这俩人——王东不去说他，都成韩亚文跟班了。 明天还要去打牌……呵呵呵呵；成，哥们就看看你们怎么弄这个事情。 同郑卫民相处的久了，韩亚文也很了解郑卫民了，明天肯定有什么话要同他说——今晚要是王云芳不在，估摸着就今晚说了。 所以一觉醒来，他就把王东和王云芳的懒觉都给搅和了。 到了小学校，郑卫民没有在教室里躺着，他在打水晒着，准备留给晚上用。 盆有俩，还有一个要用来洗衣服。 “你不是抓我们来干活的吧？” 郑卫民笑道：“我用两根冰棍收买了俩小孩，下午的时候他们帮我打水。” 院子外面有手压井，小孩们整日无聊，郑卫民便抓了两个过来帮忙。 “真行。” 王云芳说道：“那我先去买。” 韩亚文没动，而是对王东说道：“跟着去，你还真好意思让人家女同志买啊？我和卫民把草席扛去教室。” 小院里马上就剩下两个人，郑卫民把草席卷起，两个人一起往教室走。 “卫民，昨晚是有话不好说？” 郑卫民点点头：“不错。种苹果的事儿。眼看着八月就没多少日子了，是不是秋天的化肥该准备了？” “早就准备好了，要是这个时候再准备就晚了，夏天弄的就是这个化肥，得提前准备。” 郑卫民摇摇头：“但好像也还有点时间能来操作吧？” “你的意思是，再去弄点？”韩亚文有些迷惑，他隐隐感觉到郑卫民能有一个非常好的想法。 “我昨天晚上回来，先给徐家村大队写了信，等会儿出去吃饭的时候寄出去。你看看能不能再走一趟化肥厂，种苹果是个大事，看看他们能不能再给陕北点支持？” 韩亚文的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我琢磨着应该可以，多的可能没有，但几千袋问题不大，反正能争取多少是多少。” “你不也要去陕北掰玉米的么？带着化肥一道过去，到了那边再帮忙和县里的领导说说，这化肥也不白给，让他们多动员动员群众。” “那你这信应该写给县里，王副县长还念叨你呢。” “那也得等你从化肥厂搞来支援陕北种苹果的化肥才好写。”县里和大队不一样，郑卫民觉得他的面子没那么大。 进了教室，韩亚文便有些坐不住了；要是没有这个事情，他还能耐着性子等到九月去陕北掰玉米，但郑卫民给了他新思路，他就想着赶快去实现。 “再这么下去，咱们要把北京多出来的化肥都拿走了。” “也不是不行，对吧？”郑卫民觉得让韩亚文送到陕北去可能还是最好的选择，其他人的差价吃的可比他们狠多了。 “那我尽快去搞，下星期你发小不是要回来么？不能错过了。” 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韩亚文便和王东先走了。 王云芳极是意外：“亚文这是干啥去了？” 郑卫民说道：“我和他说暑假没几天了，他便不好意思打扰咱们的二人世界，先走了。” 王云芳是不信的，脑袋一歪，替韩亚文找了个好理由：“我想起来了，你说下午要洗衣服的，他怕干活，躲了！” 虽然郑卫民说用冰棍贿赂了俩小孩来替他打水，但王云芳觉得韩亚文不好意思袖手旁观，找了个正当理由便先走人了。 郑卫民哈哈一笑：“起码咱们二人世界有了，对吧？这不算错。” 下午，王云芳便在手压井边上和郑卫民一道洗衣服，有两个小孩帮他们压水。 出来之后，王东也不解：“亚文，咱们回去干啥呀？这眼看着到中午了，郑卫民不得管饭啊？” “中午随便吃，下午我带你去化肥厂，咱们有事儿了。” 王东激动了，这才是正事嘛。 “哎，亚文，这几天我也没闲着，听说了不少事儿。” “什么事儿？” “老宋又去倒腾化肥了，但这次据说没拿到。” 韩亚文嘿嘿一笑：“他想拿？他凭什么拿？” 老宋算是见过钱的，但这种南下暴富的经历没有让他的格局打得太开，反而让他对金钱有着异常的执着。 差价他吃的多，给化肥厂的回扣又给的少——老宋觉得他给的不少，但韩亚文可是把人家当小股东的，这不一样。 再说了，韩亚文把化肥倒腾到陕北的价格并不高，这年头谁还不要点名声了？ 里子面子韩亚文都给照顾到了，换谁来都要掂量掂量。 “哎，亚文，老宋他不会找咱们茬儿吧？” 听到“咱们”这个词，韩亚文心里舒坦，王东这个心态非常好。 “找咱们茬儿？我巴不得呢！”上回帽子没给你扣上，这回你要是敢来找我茬儿，帽子请你戴好。 王东想起来了，去年某天晚上据说韩亚文被几个人给“拦”了，直接导致韩亚文不再去广州。 老宋从化肥厂铩羽而归，也不单单是他，好多人都没拿到。 惦记韩亚文的不止有他，也有别人；但就像韩亚文说的那样，上次“被拦截”的事件还没找到正主呢，这次谁敢出头，谁就得把上次的事情背着。 没人想背，谁背了谁就得退出倒腾化肥的这条路；关键是这个事情不是把韩亚文给挤出去他们就能顺利接手的，纯属费力不讨好。 “等会儿中午多吃点饭，咱们晚上要上酒桌了。”韩亚文叮嘱了王东一句，今晚不轻松。 第269章 洗衣 化肥厂传达室的看门大爷都认识韩亚文了。 韩亚文递上一根烟，又帮忙点着：“大爷，刘叔在么？” “在，今儿没出大门。进去找他啊？” “路过，就来看看。” “去吧。” 韩亚文带着王东进去，找了负责人刘明启。 自打上次去找领导们告完状，刘明启心里踏实多了。 产能有限，韩亚文又上道，给他留着多好——别人在老区卖高价化肥都被捅出来了，再这么搞下去他就得换个清闲点的办公室坐着了。 “刘叔！” 这曹操甚至都没有说，只是琢磨了一下就到了。 “哎哟，亚文，快进来！” 刘明启笑呵呵地给韩亚文倒了水：“这什么风儿把你给吹过来了？” 韩亚文也笑道：“太长时间没来看刘叔，我这心里啊，实在不得劲！”他把手放在胸口，又使劲揉了揉；搭配上摇头叹息的动作，看的刘明启笑得更开心了。 “你丫，口是心非！我原本以为想见着你还得几个月呢。” “哪能这么不懂事？就算没什么事儿，我也得找点事儿过来不是？” 王东坐在旁边不敢出声，听着韩亚文和人家聊天。 “你小子，是不是又有事儿了？” 韩亚文看着刘明启心情不错，心中踏实了许多。 “还是我爸，非要我秋天去陕北掰玉米，刘叔，您看看我这胳膊黑的，都是在陕北割麦子晒的！我这色还没回过来呢，又得过去了。” “该！你呀，就是得去老区那边锻炼锻炼！”刘明启心里愈发清楚了，韩亚文这是找自己要化肥来了；掰玉米？哪儿的玉米不能掰，非得去陕北？去陕北还真能空着手过去？行了，我知道你小子打什么主意了。 “确实，这不临走之前想着来和刘叔吃个饭嘛。” “你那点酒量，能行么？”刘明启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王东，乐呵呵地问道。 韩亚文注意到了他眼光的偏移，便说道：“之前和刘叔您几个人吃饭，我总是被喝趴下，这回我带着援军来了，今晚定要让您看看什么叫，那个什么来着？对了，酒怕少壮！” 刘明启大乐：“成成成！等会儿我再叫几个人；亚文啊亚文，你还真是不自量力，今晚一定得让你知道什么叫老道！” 闲聊一会儿，韩亚文便带着王东先出去准备了。 王东很是担心：“亚文，就咱们俩能成么？” “肯定不成！来弄人家的东西，得让人家有点成就感。”韩亚文开始琢磨大院里的其他人了，看看这次去陕北收玉米还能带个谁，往后来和刘明启他们拼酒也能喘口气。 他还惦记着早点把事情敲定，马上那个传说中的赵军就要回来了，郑卫民还要介绍两个人认识呢。 据王云芳说，赵军这个人非常仗义；这样的人韩亚文很喜欢，别的不说，光冲郑卫民的面子，他就得来——郑卫民可是和他说过好几次了。 王云芳今天帮郑卫民洗了不少衣服，小院里的晾衣绳上挂得满满的。 “我一看到这些衣服，就想到了当初在陕北的时候，你一个人住的那个破窑洞。” 郑卫民和她一起把衣服给抻平：“你不知道吧，我临走之前把衣服都过了一边水，晾在外面，那场面相当壮观，秀莲姐都说我在晾万国国旗。” “哎，你们老师不是说年后就让你到团委实习的么？那个时候能有单身宿舍了吧？” 郑卫民不太敢确定：“可能有，也可能接着住学校的宿舍。” 王云芳喜滋滋地说道：“我琢磨着能有！今年过年不用亚文再找地方了，到时候配个蜂窝煤炉子，晚上炖点菜，想想就让人高兴。” 年三十王云芳不能过来和他一道过，但平时可以；最近几天都是郑卫民做饭，王云芳一直说好吃——郑卫民觉得是韩亚文给准备的食材比较好。 等到过年的时候，要是真的能有个筒子楼宿舍，再请大家简单聚一下，别的不说，至少得弄个咸菜滚豆腐。 有肉便加点，没有便加点午餐肉。 两个人把衣服整理好，让阳光和风发挥最大的作用。 相视一笑，他们都觉得完成了一件大工作。 “我去给孩子们再买几根冰棍儿。” “我和你一道去。” 身后跟着好几个小孩，一个个的脸上充满了兴奋。 “又成孩子王了。” 郑卫民想到可能几年之后，他和王云芳也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在小院里洗衣服，或者在傍晚的时候带着孩子去买一些零食，王云芳在身边碎碎念叨着“零食吃多了不好”之类的话。 不对不对，应该他来扮演“严父”；将来的孩子肯定有很多人会惯着，他要是不做个严父，小孩子的路要走歪。 王云芳头一歪，瞧见了郑卫民翘起的嘴角。 “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儿了？” 郑卫民说道：“我在想几年之后，咱们会是什么样子。” 后面的小孩子们发出响亮的笑声，王云芳白了郑卫民一眼，俏皮可爱。 “每人拿两根！” 小孩子们发出了欢呼声，左右手各举着一支，往教室后面的阴凉处跑去。 有个稍大点的孩子跑出去没几步又回来了：“卫民哥，你明天还洗衣服么？” “过几天再洗。” “好嘞！” 郑卫民也给王云芳拿了一支冰棍儿，两个人出了小学校，把寄给陕北的信投进了邮筒。 “下个月亚文要去陕北掰玉米，我再请他帮忙和徐支书沟通沟通；我觉得就算原北县种不下来苹果，徐家村大队是一定会愿意种的。” 王云芳脸上浮现出几丝向往：“卫民，我忽然想回去看看。” “秀莲姐去教育局工作了，成功哥估摸着也实习了，咱们下次过去有人管饭呢。” “成功哥去哪个单位了？” “还不知道呢，我得问问他。”郑卫民想着要是范成功真的去实习了，可能会收不到信，等开学之后就写给周玉秀，她肯定还在学校。 “下次去陕北，我一定要吃肉夹馍！”上次过去插队的时候，她和郑卫民也只能想象一下肉夹馍，吃是完全没有机会。 “我去学一学吧，学会了回来做给你吃。” 王云芳抿嘴儿一笑：“能行。” 东北某部，赵军还在洗衣服，把衣服晾起来之后，王铁柱和邱东风一起过来了。 “赵军同志，咱们连队的衣服就洗到今天吧。明天得送你上火车了，不能再耽搁了。” 邱东风说道：“赵军同志，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咱们的战友情会一直在，到了北京可一定要写信回来。” “连长，指导员，我会的。今晚我再请大家喝个酒吧。” 邱东风摇摇头：“今晚不能喝，明天你要远行，不适合喝酒，咱们简单聚个餐就可以。” 王铁柱说道：“说点高兴的！赵军这是去北京读军校，是好事！这样，往后我们去了北京，找你多喝几杯！” 第270章 捆绑 赵军在东北当兵的时间暂告一段落，晚上炊事班给他准备了好几个硬菜，邱东风和王铁柱真的没有上酒。 在分别的时刻，喝酒更容易伤感，一个人身上反复出现这种感情不合适。 这一夜，赵军没有睡好。 第二天上午，王铁柱和邱东风亲自开车送他去了火车站。 赵军一身绿军装，身后背着背包，朝王铁柱和邱东风分别敬礼。 “赵军同志，我们以后天各一方，但一样要为国防事业做贡献！别忘了和我们通信！” “我一定不会忘。” 赵军踏上了去北京的列车，驻地的人最先变小，随后是建筑物，再往后就渐渐模糊。 韩亚文对自己挺好，每次出去喝酒都要喝好酒，这倒不是说他要这个面子，而是好酒不上头，要不转天头非疼不可。 昨晚他和王东两个人被化肥厂的刘明启带人围攻，双双被喝倒；但在酒桌上，韩亚文也达成了此行的目的，要化肥。 刘明启很痛快地答应了。 农业部推广新品种的苹果的名义确实不错，把这个事情和化肥绑在一块，刘明启都能想象到当地的积极性。 从韩亚文这边出去的化肥只有一个去向，那就是陕北老区黄原，这种单一的去向让刘明启十分安心。 而谈妥了韩亚文心中更加踏实，不单单是去陕北帮郑卫民谈推动苹果种植的底气足了，更重要的是，他把其他人挤出了这条赛道。 别人一整年都在工作，韩亚文不打算闲着，化肥搞定了，看看别的能不能掺和一下。 他现在愈发觉得老区的名片好用，但这也有个前提，他必须要先为老区服务才行。 化肥在准备了，在把其他人给挤出赛道之后，韩亚文这次可以再拿到两万袋——这也是今年最后的量了，想要再拿到需要等到明年开春。 他还能再休息个几天，等到化肥准备好了可以带着先走一波陕北。 起床之后，先灌了点凉水，又给原北那边打了电话。 “喂，找一下马主任。” “马主任，有人找！” 韩亚文等了十几秒，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响起来：“喂，哪位？” “哎哟马叔叔，我是韩亚文啊。” “亚文？是不是要来掰玉米了？我觉得你可以提前过来嘛，这玉米还没成熟，还有草要除，多干点农活有好处……”和韩亚文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马主任学会了用他的方式来打趣。 “我也想啊，但时间上要错开一些。” “找到别的事情做了？” “我又给咱们原北弄了点化肥，八月底能到。马叔叔，您要不要？要是不要，我就交给地区了啊？” “要啊！你这瓜怂娃子，净拿你马叔寻开心……” “但是，马叔叔，咱们有个但是啊！” “但是甚哩？要涨价？”马主任首先想到了这个，他也听说了，这群北京大院的小子倒腾去其他地方的化肥可是不便宜。 “涨甚价哩？”韩亚文也带出点陕北腔：“是这，咱们农业部从日本引进了新品种的苹果，我们这边有第一手的消息，想着咱们陕北先种上。卫民那边给徐家村大队先写信了，详细情况您就把徐支书给抓到县里让他说。马叔叔，这事儿得赶早，早了人家能来指导，明年再想起来，那就只能自己看材料了。” 马主任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之前明明说好今年的化肥就算结束了，但韩亚文还是给弄来了。 种苹果……这郑卫民又给想出来新东西了…… 原北有苹果，种植面积不是很大；不过最近县里的领导去省里和地区开会，都得到了要提升经济的指示。 这次化肥数量多少？至少也得个大几千袋吧？但看来这个事情是和苹果挂钩了，要是不种这个苹果，化肥说不定就得去地区——黄原那么多的县，肯定有愿意的。 “亚文，这个事情我要和县里的领导先讲一下。” “行的马叔叔，我等您消息；但时间紧啊，月底得有准信。” “等我消息吧。” 去年弄了个烧砖窑，今年徐家村的变化就非常大了。 村口有了一个茶水摊子，里面不单单卖茶水，还偷偷卖香烟；有大主顾或者领导过来的时候，烧砖窑的伙房甚至还能把附近的大厨子给请来做几个大菜。 借着烧砖窑赚下的钱，大队里有人家开始收拾自己的窑洞了。 原本的窑洞不能废置，但可以接个砖帽，再弄一下地面，修个围墙大门，日子眼看着就红火起来了。 地里的庄稼也长得好，整个原北县，就属徐家村大队的化肥最富裕，看着远处的青纱帐，今年又是一个好年。 徐志全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到处转悠，看这些红火场面；亚文不是说还要来收玉米的么？等临走的时候，给他多装一点！ 上次的麦子他都觉得少，太少了！ 秀莲都成公家人了，他又看着烧砖窑，还能缺了他的吃喝？他现在开始担心缺了郑卫民和韩亚文的，人家在北京过好好的日子，还惦记着陕北，什么事情都想着他们。 人家在北京也要求人哩，光用嘴啊？ 陕北没啥好东西，给点小麦玉米还不成么？ 走到村口的烧砖窑，砖厂里的男人们下身只是穿个大裤衩或者把裤管卷起，上身干脆就光着了，在太阳下散发着油亮的光芒，汗珠子不停滴落在地，把地上干燥的泥土打出一个个小坑。 “支书，来咧？” “来咧！” 今儿中午伙房还是玉米面馍馍，闻着喷香；正要掀开蒸笼去拿一个，一辆绿色的自行车过来了。 “徐支书，你的信！卫民写来的！” 徐志全连忙放下蒸笼，出来接过信，力邀道：“中午在咱们这边吃几口。” “哎呀不行，你瞧瞧，这么多信，我还得跑好几个地方，可不敢耽搁了。” 邮递员刚跨上自行车离开，好几个人围了过来。 “支书，写的什么？” “我还没看哩！你们急甚？等着！”徐志全气势十足，在他撕开信封之前，却又看到远处的道路升起了一条土龙，龙头好像是辆吉普车。 “这是县里面来人了吧？”徐志全喃喃说道，又急忙招呼道：“伟根，去公社里把胡厨头给请来，再弄几瓶好酒。” 吉普车到了砖厂众人面前停住了，后面的尘土没有停住，把众人笼罩起来，咳嗽声连连出现。 马主任先下了车，另外副驾驶上的年轻人又赶紧给后面的车门拉开，王城也下来了。 “哎呀呀王县长咋还亲自来咧？有什么事情找个人说一声不就行了？”徐志全一边挥手赶着尘土一边打着招呼。 马主任没敢耽误时间，在接到韩亚文的电话之后就和王城说了种苹果的事情，王城急性子等不得，先过来看看。 “卫民给你寄的信收到了？” 徐志全愣了愣，又看了看手里：“刚收到，还没拆开。” “走，先去大队部。你们大队有没有林地？” “林地？有！” “好！等下让几个支委都过来，咱们说说这个林地。” 第271章 容错 一进村里，王城看到了徐家村大队的景象，这里和别的大队开始不一样了。 日子都在往好了过，这是明摆着的，但徐家村这边明显要更好一些。 村里面的几户人家的窑洞口竟然上了砖帽，了不得！ 徐志全连忙在前面带路，又不忘了招呼一下徐伟根：“你别去了，和我一道陪领导。让二栓去找一下大成，让他去弄。” 离开砖厂，加上风又吹来，尘土散去，只是一群人的身上多了薄薄的一层灰；一群人咳嗽了几声，把进嘴的灰尘吐出来，感觉嘴里舒服了一些。 “县长，看林地是要做甚哩？”徐志全带着一行人进了大队部。 “郑卫民给咱们抢来了好东西，说是要种新品种的苹果。”王城指了指徐志全刚刚收到的信，示意徐志全打开。 徐伟根从家里拿来凉茶，给县里来的领导们倒上——司机也得倒。 大队部里，一时间非常安静，所有的人都在等徐志全把信看完。 徐志全看完，马上又递给了王城：“领导，是种苹果的。” 信里面写得比较清楚，特别是单果的果重，产量，甜度等重要信息都在；至于后面的收益，不需要郑卫民再罗列出来，徐志全自己能算出来个大概。 “……好日子是干出来的，也是闯出来的。支书，新的苹果还没有在全国铺开，咱们大队要是能走在最前面，这个东西就会像烧砖窑一样让咱们大队的人过得更好……” 王城对信里的这句话很有感触，好日子是干出来的，也是闯出来的，老是等，能等来什么？别人都知道的事情你知道了，这又有什么用？所以要闯一闯，要拿出魄力走在前面。 他把信收了起来，对徐志全说道：“信我先带回去，过阵子让秀莲给带回来。” “能行。” “那咱们去看看林地吧。” 一行人出了大队部，徐志全一马当先，带着众人往林地方向走去。 “这些林地主要是想让大队或公社的人过个几年能有点木头打家具……” 后面跟着的几个大队支委相互看了看，王县长好像没有问大家的意见。 徐伟根心里明镜一样，他低声说道：“我估摸着，咱们大队得走在前面，这个苹果种也得种，不种也得种……” “为甚哩？”要是能有多的土地，几个支委都想着多种点粮食。 前面的王城说话了：“徐支书，就是前面那一片对吧？我看见了。” “就是那一片，有个几十亩吧……” 王城想了又想，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苹果……徐家村大队先种……我看林地周边还有点地方，都利用起来。要是有社员想种，坚决支持！” 徐志全刚要张嘴，王城马上又说道：“往后你们大队的化肥，农药，都最先购买！你们买完了再让其他大队买！但是老徐，我可告诉你，不许多买！我可给你算着呢！” “能行！”徐志全心道，我本来也没打算说不行啊，卫民还能坑我？就算卫民好心办坏事，但国家辛辛苦苦把那个苹果给引进来，这总不能是坏事吧？ 也就是最开始的几年见不到收成，咱们什么日子没过过？守着个烧砖窑，还怕饿肚子？再过个几十年，就会有一个相当时髦的词来形容，那就是烧砖窑给了徐家村大队“容错”的机会。 后面的几个支委表情纠结，县里面当场给画了大饼，但又当场给了红枣，徐志全更是当场答应了下来。 觑了个空，徐伟根拉过了徐志全：“支书，我琢磨着不对吧……那个化肥本来就是看卫民的面子才能到原北的。” “你还知道是卫民的面子？那卫民让咱们种苹果，你干不干？” 徐伟根缓过来了，徐志全脑子是比他快不少；不干？往后化肥农药还要不要了？其他的支持还要不要了？ 下午吃饭的时候，马主任给徐志全解了惑。 “马上秋天了，亚文不是说要来掰玉米么？” “我这都预备着呢。”徐志全连口袋都预备好了，韩亚文能带不少玉米回去。 “亚文会带着化肥一道过来，顺便看看你们大队能不能种这个苹果。”马主任的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不少，王城装作没听到，伸筷子夹了一块鱼，这据说是徐家村的特色菜，是徐志全的婆姨贺英的手艺。 徐志全心道，这还真和化肥挂钩了；要是徐家村不干，肯定有别的大队干，那这个化肥往哪儿去就不好说了。 这可不成，卫民是从徐家村大队出去的，就算这次真的是捧个人场，他也得上——后面还得种庄稼，化肥农药都不能少；还有奋强，这小子念书不灵光，他惦记着让奋强去当兵，要是因为这个事情被县里面给卡了，可太亏了。 “卫民信里面可说了，有专家过来指导的，这个不假吧？” 马主任笑道：“就算没有专家，咱们县里的人也能给你弄成喽，担心这个作甚？” 他也只感觉会有人来，但是不是专家不敢说。 “那我明天就给卫民回信，准备种这个什么富士的苹果。” 王城问道：“不是说卫民放了暑假不好找的么？” “这都二十多号了，信到学校几天之后就开学了，卫民能看到。”徐志全想着等韩亚文过来的时候要一下他的地址，这小子肯定能找到卫民，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 马主任在琢磨另外一件事，是不是该给徐家村大队通电话了？这联系起来也太不方便了。 郑卫民在北京给陕北要来了不少东西，徐家村可以打造成一个典型，给点方便好像也不过分吧？ 送走了县里的领导，徐志全当天晚上就召开了支部会议，决定种苹果。 天黑了他才回家，看到奋强正在收拾一个小弹弓，他就站在奋强后面，看着这小子试了一下皮筋，好像还挺满意。 “你弄甚哩？” “明天我带尕娃他们去打鸟……” “打鸟？看来你是真闲着了，老子先打你这个兔崽子！”徐志全极是生气，这大好的假期就这么荒废了？有这个时间你看点书不行么？ 奋强一扭身就跑了，老爸喝多了，挨这一顿可冤枉得紧。 出了家门，他和尕娃他们汇合了。 天黑归天黑，但不妨碍他们发散精力，几个人商量着明天去打鸟抓鱼。 奋强心里琢磨着，是不是今天他妈做的鱼不好吃让他爸感到丢脸了？那鱼是他带着尕娃他们抓的，保不齐这是他挨揍的理由。 第272章 赵军归来 二十二号一早，王云芳就出现在了郑卫民的小院，她穿了去年夏天郑卫民从广州带来的黄色连衣裙，头发也扎了起来，在脑后晃啊晃啊。 “怎么样？能见人的吧？”王云芳转了一圈，脸上写满了小得意。 “这太能了！走吧，咱们去火车站。” 火车到站的时间不一定，到了附近找个树荫坐着等一会儿便好，无聊的时候还可以看看树下的蚂蚁。 “赵叔叔和王阿姨也会去的吧？” “王阿姨肯定要去的，赵叔叔还得上班呢。走吧。” 火车站附近，王秀霞已经在等着了。 她不停地看着时间，这时针走得还是慢啊；又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好像也走得慢。 郑卫民和王云芳下车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她。 “王阿姨！” “三儿！这边凉快！” 站台附近的有树荫，王秀霞铺了张报纸坐着。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特意挑了个显眼的地方。”军儿和三儿的交情深厚，眼看着都要工作了，王秀霞要把郑卫民当成一个大人来对待，家里有事儿也会想着告诉郑卫民一声。 “等军儿回来了，咱们还是去上次的那个饭店吃饭。” 上次是在子弟小学附近的国营饭店，回去的时候也要花时间，刚好等一等赵春来下班。 “也不知道胖了还是瘦了……”王秀霞脸上期待之色更盛，话也变得絮叨。 郑卫民和王云芳在边上陪着聊天，时间便这样过去；每次有火车到站，旅客出来的时候，三个人都会踮着脚尖往人群里看，生怕错过。 午饭也简单，郑卫民跑去买了盒饭，又打了点凉白开，三个人坐在树下开开心心地吃了。 两点多，赵军到达北京。 一身绿军装又背着背包，标准的军人打扮。 出了站，阳光和空气都熟悉了起来。 火车站外面，他第一眼看到的是王云芳，这个姑娘一身黄色的连衣裙，颜色比周围的人服装都要鲜艳。 王云芳身旁的那个肯定是郑卫民，他只瞥了一眼便能断定，甚至都不用仔细看脸；但另外一位，好像是老妈。 有人往这边看。 王秀霞感觉到了，但出站的人实在太多，她一时找不到目标。 终于，一个绿色的身影一直在往自己这边走，路线始终不曾更改，让三个人把目光都投了过去。 郑卫民率先挥舞起了手臂：“王阿姨，军儿回来了。” “哪儿呢？”王秀霞眼睛比不过年轻人，她开始用力往前看。 郑卫民迎上前去，先给了赵军肩膀两拳，又接过他手里的提包，说道：“走！” 赵军说道：“还得是你，有眼力见！我这拎了好多东西，快累死了。” “什么呀？”郑卫民把包往地上一放就要拉开拉链。 “酒，北大仓！回头你带两瓶走。” “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郑卫民把包拎起来，看到王秀霞和王云芳都过来了。 “走吧，咱们赶紧回去准备吃饭，军儿连酒都带来了。” 王秀霞便笑：“好，咱们回去。” 赵军四下看了看，没看到刘娅，长舒了一口气：“刘娅回家了吧？我就怕她在这里等我。” 王云芳说道：“我们都怕。放心好了，我看着她上的火车。” 郑卫民忽然说道：“再过几天你多在家里留一留，我感觉刘娅会提前回来。” “没问题。” 赵军刚要笑，郑卫民又说道：“你笑什么呢？过几天你也少出来，保不齐刘娅直接过去了。” “我不笑不行啊！哥们总算是回来了，别的不说，后面几年想见你们谁都容易了。走走走，先吃饭。” 四个人上了公交车，开开心心地往回走。 赵春来今天下午难得请了假，儿子回来，他没心思上班了。 早上王秀霞临出门的时候交待他了，要在小学校附近的国营饭店吃饭，他三点先回了趟家，生怕错过了，看到家里没有儿子回来的痕迹又急急赶往国营食堂。 路过郑家，赵春来的头又疼了。 回头老郑两口子肯定要问三儿有没有来，这个有点不好说。 不管了，儿子要紧，先过去再说。 在小学校这边的国营食堂，赵春来先把菜点好，然后就找了一张报纸看了起来，但总是看不进去，每看个几行字就要放下往外看看。 “怎么还没来……” 饭店里吃饭的人渐渐开始多了起来，赵春来报纸也看不下去了，他走到外面，不停张望着。 公交车停停走走，等了好久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你爸这点耐心真不行。”王秀霞带着几个晚辈下了车，看到赵春来站在饭店门口正伸长了脖子看他们，右手还夹着一支烟。 赵春来把烟放在嘴里，迅速嘬了几下便吐掉，喷出最后一口烟，迎了上来。 “路上累么？” “还行。” “三儿，小王，咱们进去，马上就上菜。” 还有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开学，赵春来觉得时间太短了，这小子也不想着早几天回来——早点回来多好？那时候人家小刘还在北京呢。 车上，赵军也在不住地朝王云芳打听刘娅的状况，临下车的时候，郑卫民给了他一个地址。 “我最近都住在这个小学校，你可以到角落的教室来找我。” “我肯定要多去看看你的。” 王云芳说道：“他还惦记着给你介绍人认识呢。” 郑卫民笑了：“总要见一见的嘛。” “卫民新认识的哥们是吧？那我肯定要去见见的。没想到卫民回了北京还能认识这么好的朋友，不见不行！” 王秀霞也只是笑，她朝着赵春来招招手：“还真就在那站着了？赶紧来搭把手！” “不用。”郑卫民把包交到另外一只手，说道：“我这不好好的么？” 五个人进了饭店，赵春来便招呼服务员上菜，这顿饭虽然是在外面吃的，但却是非常欢乐的。 临走的时候，郑卫民甚至都没有空手，拎着两瓶北大仓。 “你拿着吧。西北的西凤你爸喝过了，这次是东北的酒，也让你爸尝尝。” 王云芳脸上微红，她摇摇头：“你不是还有老师要送么？总不能一直让我爸喝。” “不要紧，我那边还有两瓶西凤，这次给老师送那个。” 第273章 惦记的饭局 王云芳带着两瓶酒回了大院，手上的晃动幅度有些大。 “嘿，王小二！带的什么好东西？”韩亚文手里拿着桔子汽水，喝得美滋滋。 “叫谁小二呢？”王云芳使劲瞪了他一眼，极是不满。 韩亚文凑过来，瞄了一眼，笑道：“肯定是卫民给你爸带的酒，对吧？我看着这酒好像是东北的吧？” 低头又瞅了瞅，好像是北大仓，这酒好。 “你还真聪明，没错，赵军今儿回来了；卫民还说让我和你约一下，明天去吃饭。” “正好！我过两天要先去趟陕北，先去把饭吃了心里踏实。”在王云芳面前，韩亚文一直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王云芳拎着酒回去了，进家的时候大喊了一声：“爸，出来拿东西！” “什么东西？”王远堂还没想过闺女还能从外面给自己带东西。 刘凤芝掀开“珠帘”出来，这帘子是她在初夏的时候和邻居们一起做的，对了一个红鲤鱼的图案，用纸给卷出来串好，是她的得意作品之一。 “你小点声！一个姑娘家家的，嗓门怎么那么大？拿的什么东西？” “酒！卫民的发小从东北回来，给他带的北大仓。” 王远堂接过来，眯着眼睛看了看，说道：“唔，不错，不错。” “卫民的铁哥们，原北在东北当兵的，现在要回北京读军校了，装甲兵技术学院呢。爸，我哥是不是也能回北京来进修了？” 刘凤芝看了一眼王远堂，说道：“老王，闺女到底还是聪明的。你看，人家卫民发小都知道考回来读军校，云凯是不是也能回来？” “他一个团级干部，不上不下的……”王远堂很是想了一会儿，觉得儿子适合儿子的军事院校不是太多，他又不是郑卫民发小那种小年轻，干个几年再说。 提到儿子，他们便想到了韩亚文去拥军的事情。 真是没想到，这小子还能给儿子带钱过去，数额也卡得挺不错。 “云凯妈，晚上弄俩凉菜，我喝一点。” 刘凤芝把酒给夺了过来：“喝什么喝？先留着，等招待人的时候再喝。” 王云芳说道：“让我爸喝呗。” 她惦记着老爸多想着点郑卫民，俗话说的好，吃人嘴软嘛。 赵春来夫妇两个带着赵军回了大院。 虽然喝了酒，但三个人也只喝了一瓶，量并不大，连微醺的状态都没到，赵军走路依旧稳当，精神满满。 进了大院，便开始不断地遇到熟人。 “哟，军儿回来了？这几年不见，变成大小伙子了，好，真好！” “当了几年兵，这真是大变样！老赵老王，你们有福气啊！” “真不错！哎，有对象了没有？要是没有可得和你李阿姨说，我给你介绍一个。” “有了有了！”赵军连忙说道，他哪敢再让别人给介绍。 往前走了几步，赵春来略带几分得意：“军儿妈，你看看咱们儿子有多抢手。提干前没人问，提干后问的人少，这一回北京读军校，马上就要变香饽饽了。” “我觉得人家小刘挺好，老赵，你可别挑花眼了。” “我也没说小刘不好呀。”赵春来挺委屈，他只是没忍住和自家人嘚瑟一下，仅此而已。 在大院里的路口拐了个弯，便遇到了袁秋，她带着郑卫红出去买菜。 郑卫红还惦记着小黄瓜和西红柿，对她来说夏天就这两个东西最重要。 “军哥！你回来了！” 赵军笑道：“四丫儿，你总算肯叫我一声哥了！之前你可是不肯的。” 袁秋也笑道：“长大了也懂点事儿了。军儿，你回来真是太好了。吃饭了么？没吃饭等会儿到我家去吃去。” “吃过了，刚下火车就吃了，饿得实在不行了。本来想着火车快到了忍一忍就好，结果又晚了点。” “火车上的饭也就那么回事，改天一定要来吃饭啊！”袁秋笑眯眯的，赵军能考回北京，她的高兴程度仅次于赵春来和王秀霞。 “谢谢袁阿姨，我先回去了。” 目送着赵春来一家走远，郑卫红忽然问道：“妈，是不是军哥能把三哥给劝回来？” 袁秋不敢确定：“能有一个人劝你三哥回来，这个人肯定就是军儿；但保不齐你军哥也劝不动。” 她刚刚也在琢磨赵军有没有对象这个事情，但之前听说是有的，还是三儿对象的同学；要是没有就好了，卫红都这么大了，两家关系又好，挺合适的。 袁秋不认为卫红配不上赵军，都是大院出来的，能差到哪里去？明年卫红就高中毕业了，考不上大学也能安排工作，两个人都在北京了，又有两家父母看着，日子不能过好？ 但这个事情还真不好弄，要是真的把赵军和卫红硬放在一起，估计三儿那边更不回来了。 郑卫红还没想过这个事儿，她都不知道大人们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了，包括赵春来和王秀霞那边。 “卫红这姑娘……将来不知道能怎么样；但咱们军儿和三儿关系好就可以了，没必要和老郑家绑得这么深。” “反正我是认准小刘了。” 赵军急匆匆地去把大门打开，没有听到爸妈的对话。 家里的小院还是以前的旧模样，他去东北当了几年兵，好像家里变化不大；家里的葡萄架子长出来了绿色的小果，一嘟噜一嘟噜的，娇小可爱。 “不要急，现在可还酸，过阵子就甜了。往后你都在北京了，星期天就回家来吃一点。” “明天三儿还让我去吃饭；这几天在北京估摸着闲不下来，得出去好几趟。” 请他吃饭的肯定不止郑卫民一个，还有大院的别的人也会请他吃饭。 “正好，你最近先出去吃，估摸着过个几天，老郑他们就要来求你了。” 赵军冷哼一声：“让三儿回去啊？我看他们是想多了！” 等到郑刚下班到家，便知道了赵军回来的消息；大院里的大人小孩都在聊，大院子弟上军校更能让他们有共鸣。 “这两天收拾收拾，弄几好菜，我得去请老赵他们一家来吃饭。” 他也不能再把赵军当小孩了，这一波年轻人已经长大，开始有话语权了。 袁秋说道：“这还用你交待？我都准备好了，今儿人家老赵一家得团聚不好打扰，明儿怎么样？” “我看行。” “卫红，去找你赵叔，请他们明天来吃饭。” 第274章 小院的见面 郑卫红脆脆地应了一声，开门出去，路不长，不到一分钟便可到。 但就这么短的路上，她还是遇到了熟人。 “小曹，干嘛去？”这是她的玩伴之一，曹莹。 “听说军哥回来了，前几天我哥叮嘱我让我去找军哥，说过两天回来和他吃饭。” “那你们得往后排一排了，我们家优先。” “凭什么呀？”曹莹很是不服气，你三哥都不回来了，你们家还能优先？但她没好意思说出来，这实在太打脸。 “凭什么？到了你就知道了！走吧！”两个人一起过去，还没敲门就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哎哟，明儿不行，明儿我有约了。” “谁能快过哥们啊？军儿，咱可不能说瞎话儿，你这才进家吧？哎哟，这酒味儿……” “知道了吧？还没进家就没逮着了，明儿空不出来。” “那就后天，后天你总不能还有人约吧？” 郑卫红推门进去，大声道：“振平哥，后儿是我们家。刚刚军哥进大院的时候我和我妈遇到了，先说了。” 朱振平一扭头，看到还有曹莹，便叫道：“我说小莹子，你怎么也来了？让你哥来！” “我哥不是还没回来么？但我哥说了，让我无论如何要约到军哥，你还得往后排！”曹莹有样学样，抢不了第一还抢不到第二？ “等你哥回来再说！我问你，你排到后天，你哥后天能回来啊？后天也不是星期天，你让你哥请假？别跟着瞎起哄。” “那我哥就排星期天。” 赵军头大了，他都没想到自己那么抢手。 “得得得得得，明天是正经没空，后天咱们再说。” 郑卫红不肯就此罢休：“军哥，那先说好，后天晚上去我家。” “行行行！” 郑卫红得意地扭头看了一下旁边两个人，曹莹不解，你三哥都不回来了，赵军怎么还肯过去？ 回去说给家里人一听，大人们心里便有了数：“看来是要请赵军出面了……” 送走了眼前的三个人，赵军还没喘口气，外面又有了动静：“军儿，在家么？” “在家！” 只一个晚上，赵军的饭局就排到了开学，中间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 第二天上午，他便去了小学校，早早躲出去不是坏事，正好还能和郑卫民商量一下之后的事情。 当事人还没发话呢，他哪能擅自做主。 小学校看上去挺安静，只有一个角落里有动静，像是郑卫民描述的地方。 王云芳竟然也在，来得比他还要早；她和郑卫民一道，铺着报纸坐在屋檐下吹风看书。 几个只穿着短裤背心的小孩子从他们身边掠过，带来一阵风；又掠过，又带来一阵风。 “赵军，这边！”王云芳冲着他使劲挥着手，又给了郑卫民一胳膊肘：“给赵军买冰棍去！” 郑卫民站起来，伸手又把她给拽起来：“走嘛，一道去。” 赵军郁闷道：“卫民，你们俩就显摆吧。” 王云芳被郑卫民拽起来，说道：“马上开学了，记得来我们学校吃饭。” “这没问题，你不叫我都得过去。” “他饭量可大，你和刘娅小心吃不着。” 三个人说笑着出去，身边围着一群小孩。 “你还能在这睡多久？” “睡不了多久了，到了二十五号我就提前回学校。” “还有一个学期就要实习了吧？” “嗯，学校想让我留在校团委。”郑卫民看了一下王云芳，接着说道：“留校团委挺好的，能和云芳一道留在北京。” 留北京最大的好处便是户口，过几年结婚有了孩子之后再出去。 “校团委……”赵军挠挠头，他对团委的概念不深，想着说让郑卫民去党委，但一琢磨郑卫民还在“预备”的状态，便又觉得团委也挺好了。 小孩子们每人拿了一支冰棍儿，欢快地跑了。 赵军觉得这俩人身边招小孩可能是因为有冰棍吃。 回到小学校里躲进教室，温度下降了许多。 赵军看了一下后面卷起的草席，说道：“今晚我不回去了，在这和你使劲喝一场。我可有证据的，你说了等我回来酒管够，肉也管够的。” 王云芳马上说道：“我能作证。” “呐，人证也有了！” “今晚韩亚文也过来，中午陪你们吃了饭我先回去，回头让亚文跟着你们一道睡在这里算了。” 王云芳觉得赵军回到北京肯定有许多话要和郑卫民说，她没有办法一直陪着，不如早点回去，让这俩人也自由一点——可能要加上韩亚文，但那家伙能睡在这里，没什么顾忌。 赵军还去郑卫民住的小院看了一下，里面的晾衣绳上挂着洗好的衣服。 院子里和房间里没有别的东西，但他很羡慕，这有点像郑卫民和王云芳的小家；他也听说北京的单位开始有分房的困难了，将来要是他和刘娅能有这么一处地方就好了，当然不能太偏了。 “你这还有罐头呢？”赵军看到屋子里的桌子上有水果和肉罐头，心里有些惊讶：“三儿，你这小日子过得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 郑卫民心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大号的万元户了，我现在都不知道我有多少钱。 这些钱他花不完，要给赵军留一份。 就比如眼前的小院，郑卫民打算在将来给赵军弄一套四合院，但一定要在二环以内——赵军住不住的先不说，他得留在部队；但至少可以让刘娅有个地方。 赵军不知道郑卫民的想法，又伸手摸了摸晒着的衣服。 郑卫民臭屁道：“云芳帮我一起洗的。” “你丫命真好。” 听到赵军的话，王云芳便笑，她用胳膊肘捅了捅郑卫民，脸上都是得意之色。 郑卫民趴在她耳朵边说道：“尾巴要上天喽。” “我看是你的尾巴才要上天，也就是赵军，换别人试试？”王云芳伸手掐了一下郑卫民的胳膊，郑卫民面色如常：“不疼，不疼，哎哟……” “来来来，每人一根啊。” “亚文来了。”外面响起了一阵小动静，郑卫民一听就知道是韩亚文在给小孩子们发冰棍。 韩亚文熟门熟路地推门进来了：“我去了教室，没看到人，问了几个小孩就知道你们又回小院了。” 这里有一个不认识的人，韩亚文把冰棍儿塞了一根给他，又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伸了出去：“韩亚文。” 赵军连忙和他握了手：“赵军。” “哎哎哎，我这中间人还没说话呢，你们俩这就聊上了？” 王云芳把冰棍上的纸撕下来，递给郑卫民，把他手里的冰棍给换了下来。 “我难得多睡了一会儿，去找王云芳的时候发现她人不在，猜到可能你今儿上午就会过来，我就紧赶慢赶地过来了。” 赵军竟然还有点感动，郑卫民的交的朋友果然都很厚道。 但王云芳马上打破了他的幻想：“你是琢磨着中午这顿饭吧？” 韩亚文脸都不带红的：“王云芳，你这就没意思了啊……今儿卫民说请我们俩吃饭认识一下，咱们中午吃也没啥大不了，对吧？” 郑卫民看了看时间，说道：“云芳，帮我把茄子洗几个，等下我扒个茄子；我出去弄俩菜去，放心，今儿肉一定管够。” “多弄点肉啊，别拿下水糊弄人家赵军。”韩亚文说完这一句马上敏捷跳开，但却惊异地发现王云芳没伸脚踢他。 “过来打水！” 等郑卫民带着几个油纸包回来的时候，看到茄子已经煮上了，蒜也扒好了。 “你们还真快。” 午饭的时候，王云芳吃得比较快，一个大馒头下去便先离开，把时间留给三个男人。 第275章 有些话只能赵军说 王云芳离开，小院里的三个男人感觉心中松快了一些，顾忌也少了很多。 刚才喝酒还是小小的抿一口，这会儿就敢酒到杯干了。 又一杯酒下肚，赵军把上衣脱掉，打着赤膊，这样凉快。 韩亚文却死活都要穿个背心，不肯全脱了。 赵军能猜到为啥，这小子偏瘦，身上没多少肌肉。 “哎，你和卫民是怎么认识的？” “我是王云芳他们大院的。” 赵军习惯性地往房顶看了几秒，思索片刻，说道：“不打不相识？” 韩亚文大笑：“你看看哥们像那种打架的人么？” 赵军又看了看他的身板，确实不像，太瘦了，打起架来注定吃亏；卫民也不胖，和他不相伯仲，打起架来未必赢不了。 郑卫民把酒给他们两个倒上，说道：“多亏了亚文，要不我非得挨上几板砖。你琢磨啊，要是亚文撬了咱们大院的姑娘，你怎么说？” “那得看撬谁了，对吧？我总不能为谁都打一架吧？” “确实。亚文可是帮我搅和掉了好几场可能存在的茬架。” “你把人家王云芳撬走了，该有这个觉悟。”赵军看着郑卫民的脑袋，总觉得上面应该有个疤。 “哥们你这眼神太不怀好意了。”韩亚文乐呵呵地举起杯子，和郑卫民赵军又碰了一下。 赵军说道：“总觉得卫民的感情应该有点东西来纪念一下。” 韩亚文叫道：“这考上军校的人说话都不一样了！之前我都琢磨过了，要是非得给卫民一板砖，还是哥们来吧，至少下手没那么重。说真的，拍哪儿我都想好了。” 郑卫民无语了：“你们俩这都在想什么啊？” 赵军举起了杯子：“来来来，为卫民没挨上这一板砖的遗憾干一杯。” 干掉了这一杯酒，郑卫民放下酒杯，说道：“在我这，你们俩都不是外人。” 赵军说道：“得嘞，我就知道您有话等着我，说吧，什么事儿？只要哥们能做到的，那一定能给你弄成了。” 韩亚文极是佩服：“卫民，早先你说赵军义气，我还不信，现在我是信了。” 赵军挠头了：“你们俩这一唱一和的，这事儿不会很难办吧？” 郑卫民笑道：“难办什么呀？不对，也不用你办什么，就是让你知道我和亚文干了点啥。” “你们干了啥？” 韩亚文从兜里摸出一包中华烟，放在桌子上。 “你们这标准……够高的啊。卫民，你们俩看来挺能折腾的。” 郑卫民没有抽烟，韩亚文给赵军散了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慢悠悠地抽着，等郑卫民说话。 “投机倒把。”郑卫民脸上十分淡然：“我和亚文从去年开始弄的，赚了点钱；亚文那边我不能惦记，我这边的，有你一份。” 赵军没有犹豫：“别来这套啊！哥们不要！” 韩亚文嘿嘿一笑：“哥们，话别说这么早啊。” “你不懂，我和卫民的关系……”赵军很是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不是钱的事儿。” 这确实不是钱的事儿，但现在郑卫民能给赵军的还能有什么？他总不能巴望着赵军出点什么事儿他再出手帮忙吧？ “话就放在这里了。这不是酒话啊，你需要用钱的时候就言语一声，直接找亚文也行。” 赵军依旧摇头：“卫民，你知道的，我不图你什么。非要说图你点什么，那也是想让你过得好好的。” “我知道，你要是真图我什么，刚刚那话我也不会说。” “你也说了，亚文不是外人。借着酒劲，有个事情我还是得和你说说。” 韩亚文都猜到是什么事儿了，郑卫民的家事他也知道，但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不是他能掺和的。 他想过将来，可不管怎么想，都是郑卫民会更多出现在他们大院。 “你说吧。” 郑卫民也能猜到，赵军要是不提家里的事儿那就不是他了。 “明儿晚上，我要去你家吃饭，你爸妈肯定会找我在中间说合。卫民，你去插队的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大院里没人比我更知道了，你受的委屈我也都知道。”他看了一眼韩亚文，这个家伙表情没什么变化，看来也是知道的。 “昨晚回去之后，我爸也和我提了这个事儿。卫民，你将来要是只想领个死工资过小日子，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可你总是拿刘娅来压我，我便也说说王云芳，你替人家多想想，别的不说，结婚的时候，男女双方家长是不是都要到场？我知道你有说辞，可能也有其他的安排，但这是给外人看的，外人不会理解你的，他们会当成笑话看的。” 说着说着，赵军有些激动，韩亚文忙给递过来一瓶汽水：“先喝点。” 他转头一看，郑卫民倒还挺平静。 “正史如果不正，野史一定会很野。”郑卫民嘴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韩亚文说道：“赵军，你看，这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卫民，你都是学生会的副会长了，将来可不能被这个野史影响到啊。” 韩亚文不会直接劝郑卫民，但他可以助攻一把赵军；将来郑卫民的成就越大，他受益也会越大。 赵军却愣了，郑卫民这是什么意思？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好像有点用不上了？ “军儿，在你这边我不瞒着什么。就像你说的那样，和云芳结婚的时候总得让他们来坐一坐，哪怕是走个过场呢。” “那明晚去你家吃饭的时候……” “你就说只能装个样子，有大事的时候相互出席一下，其他的时候就省了。” 赵军松了口气：“卫民，我也没说让你真的回去。我爸是这么想的，让你和家里维持个表面和谐，不要让人家看笑话便好了。” 郑卫民不在大院住，但他存在于这个笑话中。 郑卫民把酒给赵军倒上：“军儿，要是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对我好，不对，还有云芳。我换个说法，要是还有一个男人对我好，那也就是你了。” 韩亚文不服道：“哎哎哎，卫民，你这话是不是该等我走了再说？太伤人了吧？”韩亚文知道人家哥俩是打小处的交情，交情肯定比不上赵军，但气氛总不能一直沉闷吧？他得给活跃起来。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郑卫民把酒给他倒上：“亚文也算一个。” 倒完酒，他把杯子举起来：“来来来，咱们再走一个！” 第276章 带动作用 赵军心里也没底，生怕郑卫民反应激烈，干掉这杯酒，他心里踏实了。 而且这次还有韩亚文在，要不是郑卫民说了韩亚文是“自己人”，还一起干了投机倒把的事情，要不赵军也不会当着韩亚文的面开口的。 幸好，卫民听进去了 他不知道，在前段时间学校的徐教授也找郑卫民聊了这个事情。 至于郑卫民要分钱给他，赵军觉得没必要，他又不缺这个。 最令人窒息的话题聊完了，后面的聊天就愉快了许多，赵军聊起了在东北当兵的见闻，韩亚文则聊到了他在铁路上的趣事。 三个人喝掉了两瓶白酒，第三瓶也开了，喝掉了一半。 今晚最享受的是小院里的蚊子，在三个人睡去之后，它们也吃了个饱。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韩亚文摸了摸身上的包，嘟囔道：“卫民，你平时挺亏待它们的，你瞧瞧我这身上，这一个个的，乖乖。”他伸手用指甲掐了一下，一个深深的印子出现，他又掐了一下，整了个十字。 郑卫民和赵军也都摸了摸身上，韩亚文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俩人觉得浑身痒痒。 “早知道穿点衣服了。” “没用！夏天的衣服那么薄，挡不住的。” 韩亚文先去打水把脸搓了搓，随便用手一胡撸就当擦干了。 “卫民，我先走了啊，这两天我得去趟陕北了。那个苹果哥们一定帮忙多增加点种植面积。” “那等你回来咱们再聚一下。” “能行。赵军，回见了啊！” “等等我，我和你一道走。” 赵军也抄起水把脸搓了搓，对郑卫民说道：“三儿，我先回去，有什么信儿我再来寻你。” “行。” 郑卫民没必要和赵军伪装，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韩亚文催了：“我说赵军同志，咱们赶紧的吧，等会儿王云芳就过来了，咱们在这里可要碍眼了。” “走了走了。” “卫民，别送了，你老实歇着吧。”韩亚文没让郑卫民出来。 到了外面的站台，两个人道了别，各自上车离开。 韩亚文觉得赵军这人挺仗义的，也挺傻的，郑卫民都说有你的一份了你还不要，你知道这一份有多大么？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要是赵军不是这种人，郑卫民说不定还不给了呢。 回去换了身衣裳，又带了几件换洗的，韩亚文去把王东给找了出来，俩人一道去了化肥厂，趁着玉米还没收，赶紧再去一趟陕北。 赵军回到家里，赵春来去了单位，家里只剩下王秀霞。 “昨儿晚上和三儿住一块了？” “三儿还给我介绍了另外一个哥们，看着也挺靠谱，是王云芳大院的。” “行，三儿还能和人家小王大院的孩子处起来，这就挺好。你不在家这小半天，还有人来请你吃饭，让我给推了。” “推了好，昨晚仨人差点喝了三瓶白酒，我得歇歇。” “对了，三儿那边怎么说？”王秀霞比较关心郑卫民回家的意愿。 “就像爸说的那样，表面上过得去就行了，三儿答应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先不说，让三儿再过个安稳的暑假。” 下午的时候，郑刚和赵春来一起下班回了大院。 “老赵，你就别回家了，我让卫红去叫老王和军儿过来。” “行吧，我也少走几步路。” 袁秋今天调了个班，下午在家里准备了一桌子菜。 郑卫红在边上看着，手里拿着小黄瓜啃个不停。 郑刚和赵春来从外面进来了。 “哟，嫂子，今儿菜不少啊！以往我过来的时候可没这么多，没想到还是我儿子的面子大。” 袁秋笑道：“这不是军儿在外面当了好几年的兵嘛，多做几个菜，让他尝尝。卫红，去叫你王阿姨和军哥过来吧。” 郑刚对今晚的饭局充满了期待，等酒喝到一半的时候，他提出来了让赵军帮忙劝一劝郑卫民的想法。 “军儿，你打小就同三儿关系好……哎，当初让他下乡是委屈他了，现在不肯回来。我这……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你了，遇到他的时候，你帮忙给说说。” 赵军已经有郑卫民的准话了，但还是装作很为难的样子：“郑伯伯，三儿这……不太好劝……您先别抱太大希望，我先试试。” “行，行！你帮忙说一句话顶得上我们十句。” 王秀霞只是笑，并不说什么。 火车站那边，两万袋化肥装车完毕，韩亚文和王东跟着一起往陕北去了。 韩亚文在火车站给马主任打了个电话，让他准备在火车站那边等着卸货。 挂掉电话之后，他就带着王东上了车。 马主任搓着手，高兴地在办公室来回走。 “两万袋，又是两万袋！这次光徐志全种苹果不行，得让孙书记多找几个地方。” 韩亚文马上就要过来了，得有个初步的方案拿出来，等他下次过来掰玉米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带着专家一起过来。 原北县的运输公司又被动员起来了，连带着县城附近的一些区域的拖拉机也被征调，两万袋化肥，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别的县给抢了。 孙书记倒是信心十足：“不怕，我过两天和你们一道去地区，我去和田专员说这个化肥是做什么用的，要是有人想抢，那就先把种苹果的地方给留出来。” 温饱还没有完全解决，其他县哪里会舍得种这个苹果？特别是还要等上好几年才能见到收成。 按照孙书记的想法，其他几个县是不会舍得把地给空出来的；既然这样，往后的化肥都要同苹果深度绑定，让你们嘴都张不开，我连碳铵都能省下来了。 黄原的火车站附近开始有大卡车汇聚，随后不久，又有拖拉机出现，这些司机下车之后相互寒暄聊天，散着烟打着扑克消磨时间。 敏锐的人士感觉到了不一样，上次出现这个场面的时候，好像是原北在拉化肥。 其他几个县虽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但也都在密切关注火车站的动向，有点风吹草动就要赶紧给地区的主要领导打电话。 苗书记虽然还在省里面养病，但毕竟还是一把手，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找找他。 韩亚文一下火车就感觉到了不一样，好像有很多人在看着他。 马主任露了个面，招呼着运输公司的人把化肥装车便带着韩亚文和王东迅速消失。 “马叔叔，您这是被抢怕了啊？” “哎哟亚文，这化肥有多紧俏你是知道的。我不走还等着被人请去吃饭啊？不瞒你说，为了这批化肥能全部到达原北，咱们的孙书记都去找田专员汇报去了。” “那是不是苹果的种植面积能扩大了？”王东很是好奇地问了一句。 韩亚文截住了他的话头：“扩大什么？先紧着原北来，他们想要种也得排到明年开春。” 苹果种植一般是在春季和秋季进行，春季苹果苗定植，要在土壤解冻后至发芽前进行，时间一般是在3-4月；秋栽在落叶后，到土壤封冻前进行，时间在10-11月左右。 他现在没这么多化肥来说动其他县，只能让他们主动表现。 第277章 多考虑一些 黄原火车站再次上演了熟悉的一幕，原北的运输大队满脸高兴地往车上搬着化肥，周围很多人都只能干瞪眼。 孙书记到了田专员的办公室，田专员还亲自给他倒了水。 “孙书记，这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正好，过两天地区要开会，你干脆就别回去了。” “我这次过来是有事情向田专员汇报。” “什么事情还值当你亲自跑这一趟？最近也没听说你们县有什么大事。”田专员脑子里走马灯一样转了一圈，但看着孙书记脸上的笑，心里踏实了许多，看来不是什么坏事。 最近可是暑假假期，下河洗澡游泳的学生很多，保不齐就有几个出事的，后天开会的时候得再讲一下，让各地多加注意；还有开学在即，新一学年的注意事项也要宣导一下；秋收也要进行了，事情还挺多…… “是这，田专员。我们县从北京联系到了新的苹果，准备试着推广开来。” “好事情嘛！是有什么问题？” “问题有，但不大。这个苹果，是和化肥挂钩了。您也知道，我们县里出了个郑卫民，他给我们县弄来了不少平价化肥，光今年就有八万袋了……” “不对吧？我记得是六万袋，你们还隐瞒不报了？” “还有两万袋，马上就到。” “哦……”田专员懂了，马上就到？马上……呵呵呵呵，不就是现在么？行，你这个小心思我懂了，不拆穿你。 “你刚刚说的这个苹果？” “红富士，日本品种，也是郑卫民给弄来的，但要是不种这个苹果，后面的化肥就不好保证了。人家没有明说，但咱都能懂。” “你们这步子迈得有些大……”田专员琢磨了许久，接着说道：“种苹果对粮食的影响一定要控制在合理范围内，别等到明年麦收，我看到你们原北的农民再成群结队到其他县去要饭，要是那样……” “我负全部责任。”孙书记先夸下了海口，县里面反复研究过了，只用林地，不占耕地，要是这样还能影响到明年夏收，那整个地区的夏收都会有问题。 正聊着，办公室的电话响了，田专员走过去接了一通，眼睛还看着孙书记：“好了，我知道了，这个事情你们不要惦记了，专心秋收秋播的工作，有困难不要总是叫苦，要多想想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好了，就这样。” 田专员心里也不太痛快，人家能有郑卫民，你们就不知道找找别人？实在不行我带个队伍去省里。 不过好像孙书记的话里有点漏洞，种苹果和化肥能挂钩？要真的能挂钩，其他县是不是也能有这个机会了？ “是不是会有专家来指导？” “听说会有。” “怎么还听说？这么大的事情，能不能有个准信？”化肥都到了，你现在和我打这个马虎眼？老孙，你得靠谱点，要不你的化肥我还得给分出去。 “估摸着过个十天就能有准信了。” “行，那我再给你个十天。要是可以的话，咱们黄原都推广一下这个苹果，但我要和你说，化肥你也得替咱们地区争取。” 孙书记有些为难：“我要是把化肥送出去，原北的老百姓不得骂死我？”这可是平价化肥，原北的老百姓兜里不一定能有钱买，但这个化肥要是被其他县拿走了，老百姓一样骂他，可能还会到地区找领导告他一状。 “这个事情我去找苗书记商量一下。” 田专员也觉得是为难人家孙书记了，他刚刚转念想了一下，要是把孙书记给放到地区常委的名单里，是不是就名正言顺了？ 孙书记想过这个事情，但那得几年之后，现在他只是想着铆足劲好好干出个成绩。 从地区行署出来，孙书记心里踏实了许多。 后天开会，但这两天不是还有时间么？他乘着吉普车先回了趟原北，后天开会的时候田专员肯定还要问一下苹果的进度，总不能真的说自己什么都没干吧？ 路上，他能看到第一批从火车站回来的解放大卡车，上面满满的化肥，看着就让人高兴，卡车扬起的尘土好像也不呛人了。 “走，咱们先回去。” 给韩亚文接风定在了晚上，马主任还在和韩亚文王东在招待所里闲聊，菜单还没安排就被叫去了。 临走的时候他交待了一下招待所：“按照上次的标准准备。” 他这边刚走，韩亚文就往床上一躺，风扇呼呼地吹着，身上依旧汗津津的不好受。 “我先冲个凉。” 马主任火急火燎地回去了。 屁股还没坐稳，孙书记便问道：“老马，咱们那个苹果的专家什么时候过来？田专员想着在地区推广。” 马主任有些肉疼地说道：“推广？推广可以，但化肥不能给他们！” “那个你再和韩亚文郑卫民商量嘛，能多一点算一点，说不定农业部也会给支援的，你先不要把话说的那么死。” 马主任说道：“我的孙书记哎，要是种个苹果就能给化肥或者其他的支援，这还能轮得到咱们原北？到省里就被分完了。这就是卫民和亚文为了让咱们名正言顺地多拿点嘛。” “地区惦记上了。你和韩亚文商量商量，事在人为嘛。就算商量不成，也是个结论。” “我晚上和亚文聊一聊。” 招待所里，王东在和韩亚文聊天，两个人冲了个凉，换了身衣服，在风扇下面悠哉悠哉地吃着冰棍。 “亚文，刚刚马主任可是说同意种苹果了，你不和罗强说一下啊？” “急什么？这才几点？我到哪儿找罗强去？我一个电话卒瓦到农业部去？人家得知道罗强是谁啊……” “你不会先给王云芳说一下？” “她这会儿说不定在郑卫民那边腻歪……对了，你先帮我写个信，回头寄给她。我晚上给她和罗强都打个电话，这总保险了。” 韩亚文觉得王东好像也不笨，还知道提醒自己。 距离开学没几天了，让这俩人再腻歪个几天；好像也不对，郑卫民说过了二十五号就要搬回学校的，今儿不就二十五了？ 北大的校园安静异常，除了知了和鸟鸣之外极少有别的动静。 郑卫民和赵军王云芳扛着草席拎着包，回了学校。 “这几天你先不要出门了，我感觉刘娅可能会提前回来，要是回来了你再和我说，咱们一道过去找军儿蹭饭去。” 赵军回来了，郑卫民可舍不得让王云芳再扛大个，所以重活肯定要先紧着赵军来，王云芳手里帮忙拿着几个盆。 郑卫民不但惦记着刘娅这边，也惦记着韩亚文那边，人都到陕北了，该有个信儿了吧？ 有的时候他都会觉得事情很奇妙，几个年轻人竟然还能促成了陕北老区种苹果；这要放在上辈子，估计他连门都摸不着。 赵军说道：“就是就是，刘娅回来可一定要和我说啊。” 想了又想，赵军又说道：“卫民，要是带刘娅去我家的时候，我估摸着你家里人也会过来……就这次吧，先面上过去……” “行。”郑卫民看了看王云芳，答应了。 第278章 让人过来吧 有些话还真的只能赵军开口，别人不行，王云芳觉得她都不适合说。 郑卫民也在想要怎么和“家人”相处，不为别的，就为了将来让他们在婚礼的主位上安稳坐着当个摆设。 两个人还能有多少时间来准备？好像也没有多久了。 郑卫民都大三下学期了，寒假一过去便要实习；王云芳也只剩下两年的学习时间，等到毕业之后，可能家里比她都要着急，能自由的时间最多再多算个两年。 王云芳也不想让别人说闲话，把过场走好同样重要。 把东西放好，郑卫民带着两个人去外面吃了饭，赵军一个劲儿地念叨着“三缺一”。 “你这打扑克打上瘾了？” “我要是没瞧见王云芳，保证不念叨二缺二。” 郑卫民回了学校，赵军不好跟着他在宿舍住了，吃完饭便先回去，在公交站台，他和王云芳的方向相反。 回到大院，他看到郑卫红在外头乘凉，和几个同龄的小女孩聊得手舞足蹈。 “四丫儿！” “哎！” “郑伯伯回来了没？” “在家呢。” “你玩吧。” 赵军先回了大院，郑卫红在外面得意洋洋：“军哥和我们家关系可好了……” 郑刚和袁秋都在家，晚饭吃过了，他们趁着还有点时间，在一起洗衣服。 大门被打开，袁秋以为是郑卫红，刚要说让这丫头来打点水，却看到了是赵军。 “军儿来了！快坐！” 赵军拉了个小马扎坐下，郑刚把手上的水擦干净，坐在了他旁边。 赵军递了支烟过去，又帮他把烟点上，他自己也抽了一支，吐了两口出来，他想到了郑卫民好像是不抽烟的。 大院的男孩儿很多，不抽烟的人屈指可数。 “郑伯伯，我去找过三儿了。” “你说。” “我对象和他的对象是同学，不同的是他的对象是北京的，我的对象是外地安徽的。过两天我对象可能会先回来，卫民和王云芳会陪着她一道过来。” “三儿对象叫王云芳？”郑刚总算知道了这个名字。 “是的。我和三儿说了，到时候……嗯，先打个招呼吧；饭也是在我们家吃。” “行行行。”郑刚总算踏实了，往后怎么样再说，先把第一步走了。 赵军把烟屁股丢掉，起身了：“那我先回去了。” 送走了赵军，袁秋高兴地说道：“到底还得是军儿。他要是不回来，还真没有人能说动三儿了。” “准备点东西，等三儿过来的时候让他带着。这不快开学了么？点心什么的准备点，让他带回去和同学吃。” “哎哎哎，我明天上午就去买。” 天黑之后，郑卫红从外面回来，感觉到家里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好事儿？” “有！你三哥最近要回来了。” 郑卫红眼珠子一转，想到了明年。 明年她就高中毕业了，三哥据说在北大学生会是干部，看看明年能不能求三哥帮忙运作一下；加上爸妈努力，好像上北大也不是没希望吧？ 报纸她都看了，三哥是负责人，亲自带队去的乡下呢，虽然照片上是站在了边上，但那又怎么样？ 高中的同学里很是有三哥的传说，他们都说北大学生会的干部很有能量，说得郑卫红想不动心都难。 北大……门朝哪儿开来着？郑卫红开始回忆了。 王云芳也回了大院，晚上和郑卫民吃过了饭，让刘凤芝直念叨她给家里省粮食了。 “明天还出不出去？” “明天不出去了，我在家里等刘娅。” 一提到刘娅，刘凤芝就想到王云凯的个人问题，大院里惦记她儿子的人不少，大院外惦记她儿子的人也有，她也和王远堂聊过这个话题。 儿子的事情不得自由，但总要挑个顺眼的姑娘。 云凯不到三十就成了团级干部，在部队属于非常年轻有前途那一类，但在个人问题上却落后于同龄人了——包括在部队的其他军官。 这个事情不能再拖了，得让老王给儿子写信说说；军医大的姑娘叫冯芸，刘凤芝看着还不错，人家姑娘面皮薄，得让儿子主动一点。 她这边在神游天外，王云芳都在接电话了。 “真的啊？太好了太好了！我明儿去和卫民说。” “不对吧？你不是说不出去了么？” 王云芳挂掉电话，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出尔反尔，脸上笑嘻嘻的：“妈，亚文到陕北了。” “这同人家小郑有什么关系？” “您不知道，我们仨同罗强都联系上了，要给陕北那边引进新的苹果，陕北那边准备种了。” 刘凤芝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还能这么折腾，罗强？这小子好像也实习了，这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一眨眼的功夫，当初还在院子里装小大人的这群孩子都成真的大人了。 这小子好像是在农业部，新的苹果种类？老区那边能种么？刘凤芝不敢下结论，但老区能赶上第一波她愿意看到。 给王云芳打完电话，韩亚文又给罗强打了个电话。 “喂，罗叔叔，找一下罗强。”韩亚文的“罗部长”就在嘴里转悠，听着接电话的人声音不对，赶紧咽了回去。 罗强抓起电话：“喂……” “罗部长，我韩亚文！我来和您汇报一下陕北的状况，老区人民对于种苹果的热情非常高，我就想问问，专家们什么时候能来啊？” “不是，你真给弄成了？” “这还能有假的？你也不想想，哥们是在哪儿？这可是黄原，有我爸的老战友在，卫民和云芳还在这里插过队，熟人多！有什么事情我们在这里弄不成？你就赶紧的吧，原北的群众可等着你们呢。” “你可别糊弄我。”罗强依旧不敢信，实在是之前韩亚文嘴巴碎，又火车跑得太多，信用透支得厉害。 “我糊弄你干什么？这样，我明天让原北县的领导给你们部里的专家打电话，怎么样？还是要去函？你给个道道啊！” “先打电话，再来个信吧，收信人别写我，写冯宪东，他是这个苹果项目的负责人。我明天去部里面先和他说。” 和刘凤芝一样，罗强也觉得这个事情太魔幻，他不过一实习生，韩亚文也只是大院一纨绔，竟然真能促成这个事情？ 第279章 再回大院 事实摆在眼前，就算韩亚文再不靠谱，也不敢拿国家工作机关开玩笑。 第二天罗强回到部里，和部里说了这个事情，上午十点左右，原北县的电话就过来了。 看着高兴的领导，罗强有些纳闷：“郑卫民那封信真就这么管用？”他抓破脑袋也想不通，什么时候北大的学生会干部说话能有这么好使了？ 王沫文心情忐忑地等到消息确认之后开怀大笑，他使劲拍着罗强的肩膀：“小罗，真有你的！主动来求着咱们的不多，这还是第一个。” 罗强也笑，但还是转不过来弯。 “陕北那边还等着呢，不是说还给咱们发了公函么？等公函一到，咱们就派人过去。” 罗强忽然福至心灵：“领导，我想跟着一道过去。”他想看看陕北变成什么样了。 “可以！”王沫文笑眯眯地说道：“来来来，小罗，和咱们说说，这个事情是怎么办成的？” 周围的人也几乎是同样的表情，原北主动打电话主动来公函，上赶着求人的姿态让部里感到很舒服，帮扶的意愿也随之上涨。 罗强一脸便秘的表情：“大家可能不信，我认识一北大的学生会干部，他在陕北插过队。” “他促成的？” “他写了封信。” “写了封信？”没人相信一封信能有这么大的作用，北大的学生前途是好，但也不至于让原北马上就答应了吧？ “先等等，等公函到了再说。老王啊，公函到了之后，你再给原北打个电话，谨防有人冒充诈骗。” “好的。” 改革开放，经济要盘活，农村的大集上东西开始丰富，人们的脑瓜子也变得活络起来，随之产生了一批骗子。 这些骗子的手法有的笨，有的高，但却都很有效，因为上当的人不少。 远的不说，就说潘家园，那边的“老物件”又多了不少，很是有人上了当。 看着面相老实巴交的农民兄弟，把那群想着去捡漏的聪明人给骗到哭爹喊娘。 部里面的人也不得不谨慎，因为在骗术暴露之前，可能没人能想到里面的套路是什么。 罗强觉得被骗的概率不大，毕竟王云芳也在其中，但谨慎一点总是没有坏处。 下班回去，他看到王云芳在大门口逗小孩儿玩，最近好像她没怎么出门。 “罗部长，怎么说？”王云芳最近还真不敢去找郑卫民，生怕刘娅忽然回来。 “在做准备了，过几天就出发去陕北。” “徐家村大队可要优先啊。” “知道知道。你最近没去找郑卫民？” “他有空会来找我的。” 在二十八号的时候，刘娅到北京了。 在火车站迟疑了几秒，她决定还是先去找王云芳。 北京的街景还是那么熟悉，只是又有了一些轻微的变化，路口多了许多卖大碗凉茶的小摊子。 这么大热天，王云芳自然是不肯在大院外面的树下数蚂蚁，只有小孩子在外面疯玩——他们不知道热，也不知道累，只知道玩。 刘娅凭借印象找到了王云芳的家里。 “不会和卫民在外面吧……” 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哪位？”随后就是门帘被掀开的声音，脚步声也传了出来。 “云芳，是我。” 脚步声加快，门随即被打开，王云芳伸手把她给拉了进来。 “我这几天都没敢出门，生怕错过你。卫民回学校了，你没去小学校吧？” “没有。” “赵军回来了，先把东西放我屋里，咱们先找卫民，再去找赵军。” “哎。” 把东西放好，两个人先去了北大。 郑卫民搬回宿舍好几天，每天待的地方都很固定，就在经常上自习的教室。 学校里没几个人，哪里都安静。 趁着还有点空闲，郑卫民借了几本书，躲在自习室看。 王云芳趴在窗户上，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双臂，夸张地挥舞，像一只要飞翔的鸟；郑卫民感觉到光线的变化，扭头便看到了作怪的她。 “你是要飞啊？”教室空旷，隐隐有回声。 王云芳推门进来：“刘娅回来了，走，找赵军去？” 郑卫民把书收起来：“走走走。” 之前赵军同他说过，这次回大院要做一做表面工作。 重生这么久，他早已不做指望，表面就表面吧。 “云芳，这次回去，要和我家里人照面了。”家里人……郑卫民觉得这个称呼很奇怪。 上次王云芳先走了，韩亚文回去之后也没和她说，王云芳并不知道三个男人聊了什么，但她能猜到赵军会说什么。 “那我……怎么做？” “打个招呼就行，其他的不用做。” 王云芳点点头：“我记着了。”回去一趟还真难做。 “今天就在赵军那边蹭饭，别的地方咱们不去。” “嗯。” 刘娅想要张嘴说什么，被王云芳轻轻掐了一下手背，话到嘴边便又咽了回去。 “走吧。”郑卫民忽然轻松了许多：“刘娅，这几天你还是和云芳一起住吧，过两天就开学了，你们一道回学校。东西多么？我和赵军去帮你们。” 王云芳说道：“不多，俩提包！你们俩刚好一人一个。” 三个人上了车，往大院赶去。 熟悉又陌生的路线。 郑卫民再次出现在大院外面，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有些小孩儿不认识郑卫民，他们昂着脑袋：“你们找谁？” “找赵军。” “赵军是谁？”赵军回来只有几天，名字还没有到这群小孩的耳朵里，大人们也不会专门和他们说这个名字，但过几年就要说了，毕竟赵军是考上军校的人。 郑卫民的名字他们这些小孩是知道的，因为这个名字同北大联系在了一起——但郑卫民没有自报家门。 郑卫民笑着摸了摸领头孩子的小脑袋，头发不短，估摸着过几天就要被剃成光头，再被小伙伴们嘲笑一番。 但大一些的孩子里有认识郑卫民的，在郑卫民往大院里走的功夫，消息传得飞快，不少大人也出来往他这边瞄。 “是回家了？还带着两个姑娘……对象是哪个？” “看着都不错哎……哎，没进家，那看来是去老赵家的，赵军回来了！” “对对对！” “要和老郑他们说一下么？” “那你去说吧。” “我不去。” 大人们没人去，但小孩子有人去，特别是半大的。 郑卫红先知道了消息。 “啥？我三哥回来了？在哪儿呢？” “去军哥家了。” “我这就过去。” 第280章 准备见面礼 郑卫红把大门随便一关，便冲向了赵家。 门都没敲，她直接就进来了。 院子里的葡萄藤下，王秀霞正招呼着几个年轻人聊天；郑卫民手没闲着，在摘人家的葡萄。 “卫民，我前几天回来的时候就摘了，还没熟呢。” 郑卫民说道：“熟了就轮不到我了，先尝尝再说。” “四丫儿，你小点儿动静！是不是来偷葡萄的？我可是听说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没少霍霍我们家葡萄。”赵军可不会让场面冷下来，先调侃了一句。 “三哥。”郑卫红先喊了一声，却看到郑卫民把笑收了起来，极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坐吧。” 郑卫红拉了小马扎坐了，好奇地打量着王云芳和刘娅，这两个人肯定有一个是她嫂子；她开学就高二了，对这种事情非常感兴趣。 黄裙子的这个姑娘和三哥坐在一边，三哥还给她葡萄，应该就是了——她看到赵军还阻止郑卫民给另外一个姑娘葡萄，理由是太酸了。 赵军觉得是真累，四丫儿你咋先过来了？让大人过来啊！ “郑伯伯和袁阿姨呢？” “哦，他们上班去了。” 赵军想起来了，不是谁都有暑假的。 郑卫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问王云芳道：“你也是北京人吧？” 王云芳不好不给她脸：“是的。” “大院的？” “是的。” “我还以为你是我三哥从陕北带回来的。” 郑卫民说道：“卫红，你暑假是不是太闲了？不高考了？” 郑卫红就怕提这个，同外面的小学生一样，没人提她就装作不知道只管玩，有人提……心里郁闷。 “大人说话，回去看书去。” 郑卫红不肯走，就坐在小马扎上赖着，今儿三哥看起来和之前不太一样，她有了点底气。 光听聊天，她也知道了王云芳的名字。 王秀霞看着赖在这里的郑卫红，便说道：“卫红，等会儿叫你爸妈来这吃饭。” “哎。” 郑卫红觉得挺神奇，又很佩服，到底还得是赵军，要不是他回来，三哥一准儿不回来。 外面的人都在吃瓜，等着看热闹。 袁秋先回来的，听说郑卫民进了赵春来家，便也赶忙过去。 “三儿，回来了？” “来和赵军坐坐，等下走。”郑卫民态度依旧淡淡，并没有和王秀霞聊天时候那样的笑脸。 “老袁，等会儿来吃饭啊。” “哦，行！那个，我也弄几个菜端过来，你一个人做也忙不过来。”三儿旁边还坐着一个姑娘，袁秋决定晚些时候找王秀霞和赵军问问。 袁秋先回去了，顺带着把郑卫红给带走，临出门的时候又朝赵军招了招手，赵军从马扎上起来出去。 “袁阿姨，我得和你们叮嘱个几句，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就只吃饭就好，别的可别提，一提三儿准走。” “我记下了。等会儿我和他爸也提一下，今儿一定顺顺当当地把这顿饭给吃完，那个姑娘是三儿对象吧？” “叫王云芳。四丫刚刚听了半天了，她都知道。” “那我先回去准备去，让你妈别做菜了。” 袁秋也没做菜，她带着郑卫红到外面的国营食堂要了一桌子，等会会送到赵家这边来。 趁着菜还没好，袁秋便在大院门口等郑刚和赵春来下班，周围有不怕事儿大的人过来聊天搭话。 “老袁，看着你家三儿回来了。” “在老赵家呢，这不是军儿考回北京了么，他专门回来看看军儿的。” 这话很是无懈可击，但有的人就是唯恐事情不大，憋着要看笑话；他们倒不是想替郑卫民出口气，就是单纯的另一种坏；郑家的不和不能给他们带来丁点儿好处，但可以满足他们变态的心理，更可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种人不少，逗弄小孩子问人家爸妈离婚了想跟谁的也是他们——明明人家爸妈关系很好。 或者是生了二胎的家庭，他们也会给人家制造事端——有了弟弟\/妹妹，你爸妈就不要你了。 遇到烈属家的孩子，他们也不会放过，会在家里大人不在的时候故意去问：“你爸爸\/妈妈去哪儿了？” 如果被别人说了，他们也会理直气壮地说自己的开玩笑逗人玩，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一样米养百样人，这就是坏心眼，很可恶的坏。 “暑假怎么没见着他？这次回来能在家里过几天？” 当着袁秋的面当然不能问的这么露骨，得收着点，还得显出关心的样子。 郑卫红太知道这群人的德性了，抢过话头说道：“不识字没看报纸啊？我三哥忙着呢！哪像你们那么闲！” 袁秋假意说道：“卫红，没大没小的，怎么和你李阿姨说话呢？” 郑卫红撇撇嘴不吱声了，但又给了一个大白眼。 没多久，郑刚和赵春来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哎哟，老郑，你这还有人专门迎接呢。”赵春来远远地就看到了这娘俩。 俩人下了车，推着过去了。 “老郑，三儿回来， 在老赵那边坐着呢。我去要了一桌子菜，等会儿送到老赵家。” 赵春来说道：“嫂子，你这见外了不是？军儿他妈还搞不定这个？” “今儿人多，老王时间有限，还是让人送来方便。” 四个人一道往大院里走，郑卫红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周围同样不怀好意的人，打小孩她很擅长。 “三儿把对象带回来了，军儿的对象也来了。刚刚军儿叮嘱了一句，今儿就只吃饭，别的都别说。” 赵春来也想说这么一句的，儿子还是挺上心的。 “那个点心准备了没有？回头让三儿给带着。还有三儿对象的见面礼，也得给。” 赵春来一拍脑袋：“完了！我和军儿他妈都给忘了！”第一次见刘娅的时候一群人光担心了，见面礼的事儿都没想起来。 正好，这次一道给了。 “你们先把车子放回去，等下过来；我先进去，和三儿再说说。” 郑刚心里没底，任由赵春来安排，他和袁秋回家把家里的钱给归拢一下，又找了个牛皮纸信封给装了。 郑卫红看着爸妈不停地往里面放大团结，有些眼红。 “用那么多么？”她觉得她谈对象的时候，人家不一定给这么多。 第281章 时间不等人 袁秋把信封小心收好，才开始教训郑卫红：“你懂什么？你要是能考上医学院，别人也给你包这么多。” 郑卫红心道，医学院……这有点远。但好像也不用考，将来接班也能进医院工作，医生护士做不了，做个后勤人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一家三口出了门，郑卫红拎着一堆点心，费劲地往赵军家走去。 外面，国营食堂的人把菜给送来，赵春来和赵军把家里的大桌子给搬到了院子里，外面稍微有些风，能凉快一些。 郑卫民把王云芳放在和刘娅一起，和家人隔开，他身旁坐着的是郑卫红。 酒有两瓶，足够四个男人喝了；但郑卫民推说自己不会喝酒，只是吃菜。 郑刚本来想借着酒再拉拉感情，听到郑卫民说不喝酒，也只能作罢。 这是郑卫民插队之后回北京第一次和家里人一起吃饭，疏离感很强烈。 上辈子没有亲情，这辈子也不再奢求，这饭桌上人虽然都在笑，但郑卫民能感觉到这不是他想要的。 赵家人在努力维持着气氛不让冷场，王秀霞说道：“嫂子，这位是王云芳，卫民的对象。” 王云芳面露微笑：“阿姨好。” “哎，小王你好。”袁秋脸上笑意满满，想把见面礼拿给人家，又怕王秀霞这边没准备，便先忍了一下。 “军儿妈，你们给小刘准备见面礼了没有？”袁秋低声问道。 “刚刚他爸回来的时候和我说了，我等下给。你说说我们这两口子，年纪一大就糊涂，什么事儿都敢忘。” “那我也等下给。”袁秋赶忙又给王云芳夹了一筷子肉丝：“多吃点菜。” 王云芳心里感慨万分，要是郑卫民没有考上大学，郑家的人对她可不会如此客气。 这样好像也挺好，至少将来结婚的时候不至于太难看。 袁秋对郑卫民说道：“三儿，你也多吃一点。”她不敢给郑卫民夹菜，怕被拒。 “三儿，你在乡下的活动上报纸了，我和你爸都看到了，单位的人也都看到了，都在夸你呢。” 郑卫民只是点点头，接着吃饭。 袁秋知道儿子不想说话，但她要说，总不能只指望老赵家的人帮忙；饭桌上的人估计都知道他们家的事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家里给你准备了些点心，回头你带学校去。这假期结束了，同学们回来估摸着不会空着手，你也带些给他们尝尝……” “卫红开学就高二了，就是不好好学习，你说愁不愁人……” “军儿也考回北京了，往后你们哥俩可以常见面……” 袁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饭吃得快，天也黑得快；袁秋感觉不错，毕竟三儿真的给留了脸。 临走的时候，赵军伸手把地上的点心给拿了起来：“卫民，这个别忘了。” 袁秋心中忐忑，看着郑卫民把点心接在手里才放心；她转向了王秀霞：“军儿妈，咱们把见面礼给了吧。” 王秀霞也掏了个信封，递给了刘娅：“之前阿姨疏忽了，这次正好军儿也回来了，拿着啊。” 刘娅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她和赵春来还想着认干闺女呢，这会总算心里踏实了。 王云芳看了一下郑卫民，郑卫民朝她点点头，她便也收着了：“谢谢阿姨。” 两家人一起出来，把郑卫民三个人给送了出来。 大院门口的人不少，看来都是等着看热闹的，但今天的状况很明显让他们失望了。 郑卫民拿着点心，带着王云芳和刘娅上了车，回头一看，大院门口依旧热闹。 “等到开学，又能哄东风叫我一声‘郑大人’了。”郑卫民先想到的竟然是这个。 郑卫民先把王云芳和刘娅送回去，又回了学校。 下了车，王云芳和刘娅都打开了信封，见面礼呢。 王云芳的明显比刘娅的多了许多，有五百块；刘娅的是二百。 对于王秀霞给的见面礼，刘娅有心理准备，二百在她们老家那边算很多，但结合北京大院的状况她能理解。 没有王云芳的钱多，但刘娅不眼红，相比较而言赵军那边的关系可要融洽和谐得多，这比钱重要得多。 “真多……在我们老家，能办一场完整的婚礼了。” “在哪儿都能办；放在原北县，还能有不少富余。”王云芳知道是为什么，郑卫民在外面漂了这么多年，他家里人在用这种方式找补。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后天去吧，后天应该就有人到了。” 进了家里，王云芳把见面礼的事情和刘凤芝说了。 “卫民和我说了，往后和那边维持个表面，过得去就行。” 刘凤芝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儿子在南方，闺女留在身边，女婿也能留在身边；不让人家和家里来往的话她不能说，只能郑卫民自己说。 “安心收着吧。”五百是多，但刘凤芝没太放在心上，她关心的是郑卫民的态度。 郑卫民回了宿舍，天色变黑，道路寂静无人空旷，郑卫民总会不自觉地担心路边会不会出现个阿飘。 再过几天就好了，同学们该陆续回来了，这也太安静了。 正胡乱想着，郑卫民看到宿舍里竟然有了点光亮，还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距离近了再看看，不止一处，自己宿舍的光好像也亮着。 “难道是东风？这小子要考研，估摸着会早些回来复习吧。” 郑卫民路过高羽的宿舍还特意看了一下，黑洞洞的。 回来的人果然是孙东风，这小子在宿舍里躺着看书，身上光溜溜的，只有一个苦茶子。 “你是不是知道我回来了特意留的？” 孙东风把书从脸上拿开：“确实，要不我肯定得凉快凉快，没看着门都给你留着了？” “有点心，饿了就吃啊。” “我就知道我不会白白提前回来的！朝廷的救济粮我总是能赶上第一波……” “你给大家伙留点，别当饭吃了。” “知道知道。”孙东风就一点好，从来不打听郑卫民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你给他便吃，不给他便不吃。 “哎，卫民，我也带酥糖了，尝尝尝尝。” 孙东风带了一个袋子，看着还挺多。 郑卫民坐下，剥开一个放进嘴里，看着孙东风欢喜地吃桃酥，心里琢磨着，这小子竟然也能有对象？ 第二天上午，宿舍的人明显多了不少，很多同学选择了提前返校。 原北县的公函也跟着一起到了农业部，农业部的领导们反复看了上面的公章，又给原北县里打了电话进行了确认。 韩亚文在下午的时候得到的信儿，晚上就给罗强打了过去：“我说罗部长，时间不等人啊，赶紧过来吧，趁着哥们还在这，能有人请你吃饭。” “等着吧你！这两天就过去了，你可别跑了。” 罗强决定去陕北看一看，抛开一切不谈，就冲着能蹭韩亚文一顿饭，他也要去看看。 第282章 桌子下面 罗强也要去陕北了。 消息不胫而走，传得很快。 “听说了没有？据说还是原北县，王云芳插队的那个地方。” “怎么都往那儿扎堆啊？亚文和东子不是还在那边没回来么？这强子竟然也要过去了。” “透着邪性……” “谁说不是呢？等强子回来得问问他，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罗强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跟着部里的专家组一起过去了，心里同样充满好奇。 陕北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之前去那边插队的可不止王云芳一个人，虽然在生活上有很多不同，但总结起来也很有规律，简单归纳一下也就一个字儿，穷。 穷是什么？是吃不饱穿不暖，是出门靠走联系靠喊；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到了年底却依旧要数米下锅，好像也不对，那边没有米……也不对，有小米。 包括现在部里面也有陕北的人，他们嘴里的家乡也还是穷。 至于为什么原北县能这么积极，还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他们先一步到了黄原，在黄原火车站，有好几辆车在等着他们，孙书记亲自带队在现场迎接。 韩亚文和王东躲在人群后面，探头探脑地张望，像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年轻；看到罗强，他们都兴奋地挥了手。 另外一边，王城在送几个学生。 “到了大学，一定要好好念书。家乡父老不要担心，一切以学业为重……等到毕业，要服从国家的分配，在哪里都是为国家和人民服务嘛……好了，上车吧……” 自打出了个郑卫民，原北县每年都要送考到外地的大学生去上学。 郑卫民这样的虽然是凤毛麟角，但谁又能保证十年之后这些人能给家乡做出怎样的贡献呢？就算是只在某个大会上投原北一票，也是很大的贡献。 两边的领导们亲切握手，寒暄，上车，出发。 韩亚文和王东带着罗强上了最后面的一辆车。 “到了这边，你算是找到队伍了！”前面只有司机，韩亚文嘴巴又开始变碎了：“今晚有接风宴，我和东子出席不了，哎，到底没考上大学，上不了桌，可惜可惜。但明儿晚上，你得留个时间给我。” 罗强回忆了一下行程：“明儿好像是要在徐家村大队了……” 韩亚文乐了：“罗部长，您这还没摸清楚状况呢？徐家村大队那可是王云芳和郑卫民的老巢！我和东子过去睡的就是当初郑卫民睡过的窑洞，怎么样？明儿晚上和咱们一道睡？” 罗强不放心了：“我怎么总觉得是被你们俩给卖了？” “你这小身板也不值钱，放心好了。” 等到了原北县的招待所，罗强总算能稍微休息一下了。 县城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头，道路两旁树木青翠，但也有拖拉机经过后扬起的尘土，地面上更有驴车过后留下的地雷——他难以想象徐家村大队会是个什么景象。 “哎，这可没外人了啊，告诉哥们，郑卫民是怎么说动原北种苹果的？” 韩亚文装傻道：“不是说了嘛，人家先写了封信，所以你们明天去徐家村大队啊。” 王东在旁边憋着笑，为什么？还能为什么？这几天马主任都和他们说了，别的县也要种苹果。 他和韩亚文在后面还有事呢，但不管怎么样，得先把玉米收了，这个活不干不行。 反正都立秋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完了，其他的县想拿化肥，明年再说吧。 等到收完玉米，他们还得带几袋子回北京，回了北京就得去广州了，不管能弄来多少，总要去走一走。 “不是，原北没见过大学生啊？刚刚在火车站那都是什么？那不是原北的大学生去学校报道啊？” 韩亚文嘿嘿一笑：“你吃饭去吧，估摸着今晚得躺着回来，咱们就徐家村大队见吧。” 罗强是不信的，怎么就能躺着了？他们可是来了不少人。 但还真被韩亚文说中了，虽然他们人多，但陕北这边的汉子们酒量好像都很好，一个个的又能说会道，加上主场优势，让北京来的这伙人直呼吃不消。。 酒喝多了，话聊开了，罗强他们知道为什么原北要种这个苹果了。 原来是和化肥挂钩……可部里面没给这个政策上的优惠啊…… 酒桌上能和郑卫民韩亚文有联系的只有罗强了，这也是个人情，顺带着的也是。 别看韩亚文满嘴跑火车，但也有说实话的时候，罗强被喝到桌子下面去了，今晚真的是躺着的了。 农业部过来的人没几个能自己走回房间的，第二天都睡到日上三竿，起床之后便赶紧联系县里的人一道往徐家村大队赶。 韩亚文和王东已经在村头了，为了招待农业部的专家们，烧砖窑的伙房今儿专门蒸了白面馍。 俩人蹲在外面的树荫下，这里除了大碗凉茶没别的东西能解暑了。 韩亚文嘴里念叨着：“这可不行，为了哥们自己，也得弄台冰箱来。” 徐志全用手搭着凉棚往远处看，不住地念叨着：“怎么还没来呢……” 今儿可是县里的领导带着北京的领导过来，徐志全还请来了秧歌队，又把大队小学的娃娃们抓了过来准备献花，一大群人在村口等着，但都笑逐颜开。 种苹果啊……徐家村大队的人对郑卫民有莫名的信心，既然卫民说能种，那就一定能种。 不种？也不是不行，但看看村口的烧砖窑他们就能回过来神，当初卫民让弄这个东西的时候，可有不少人说了风凉话，但很快就被打脸，到最后还是要求到徐志全那边来这边做点活。 “支书，有的等。昨晚那群人都被喝趴下了，今儿过来还不知道啥时候呢。” 徐志全极是遗憾：“啊呀，咱们今儿还专门蒸了白面馍呢……” 白面馍是幌子，徐志全还把公社有名的炉头给请来了，专门等着晚上做一桌好菜；酒也准备了，让徐成从供销社拿的西凤；这些白面馍不会浪费，罢了让今天参与欢迎仪式的大人小孩都分着带些回去。 他现在就张着嘴巴不住地张望，韩亚文手里拿着新出笼的白面馍，就着小咸菜，慢悠悠地吃着。 “啊呀呀，亚文，你少吃两口嘛，晚上咱们还得喝酒哩。”县里的人竟然还先把人家给喝倒了？徐志全觉得今晚要让大队的汉子们多使使劲。 韩亚文心道，要是不喝酒我还不吃了呢，我怕的就是那个。 终于，期待已久的土龙出现，韩亚文赶紧把手里的馒头咽下去，噎得他脖子一紧，王东赶紧把放好的凉茶递了过来，他喝了两口，使劲吞咽了一下，把嗓子眼的食物给顺了下去。 徐志全手上动作一做，锣鼓声便响了起来，娃娃们也在老师的带领下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他学聪明了，让车里提前一点停下来，省得尘土把欢迎的队伍给呛到。 罗强跳下车，咳嗽几声便被握住了手：“欢迎欢迎，快里面请。”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和谁握了手，就被推到了里面。 韩亚文这次没有躲在后面，也装模作样的和他握手：“啊呀呀，罗部长好啊。”他一口半吊子陕北腔，不伦不类的。 “亚文，你们可真能折腾啊。” “什么叫折腾啊？这不是让老区人民多条路子嘛。” 第283章 跟上 马主任和徐志全带着农业部的专家们往大队部走去，罗强落在最后，和韩亚文王东走在一起。 在这里没人再提化肥俩字，尽管这是催化剂，但在明面上一定要是罗强透露消息给了韩亚文，韩亚文再说给陕北老区的群众知道，然后由原北县出面和农业部沟通，主要要求种这个东西。 “昨晚怎么样？满不满意？”韩亚文调笑道。 “满意，太满意了！” “那就好！”韩亚文仿佛长出了一口气：“今晚就简单点，看到没，专门给你们蒸的白面馍。罗部长，这你回去不得写个小作文？” “小作文没有！” 王东也凑了过来：“罗部长，这次在原北待多久？” “要一阵子……最快也得收完玉米吧……” 王东忽然兴奋了：“这个好！你就驻点在这里吧，和我还有亚文一道掰玉米。” 罗强有些意外，他琢磨了一下，要真的留在这里，说不定还真的会被拉过去掰玉米。 到了大队部，韩亚文和王东没有进去，毕竟他们不是大队的人。 趁着这边开会，韩亚文去给郑卫民寄了封信，主要内容便是种苹果提上日程了。 “东子，上大学可真好啊……”韩亚文嘴里冒出来了这么一句。 对于大学，王东感觉一般——他觉得不管是郑卫民还是韩亚文，抑或是这次过来的罗强，好像都挺好；就自己这个半吊子不太好。 不过还好有点事情做了，比在大院里闲着强。 北大正式开学了，宿舍里的人陆续到齐；学校里也有新生出现。 “哎，东风，你这吃的啥？” 蔡志勇上前翻了翻，看着好像是北京点心。 “郑大人给弄来的救济粮，这边还有不才带来的‘一人一口酥’，诸君请自便。” 蔡志勇剥了一颗糖丢进嘴里，对滋味甚是满意。 “东风，等到毕业之后，你得给我弄一点，我带回去给你侄子侄女尝尝。” “好说好说。” 王乃强也过来剥了一颗糖：“卫民呢？怎么没见着人？” 孙东风嘿嘿笑道：“卫民啊？去送新生上大学去了。” “啥玩意？他去送新生上大学？”王乃强很是反应了一会儿：“他们大院有人考外地去了？” “嗯，挺远的，丰台呢。” “丰台……东风，你这消息靠谱么？” “怎么不靠谱，之前来过咱们这儿的那个赵军，从今天开始，就要进装甲兵技术学院了。卫民赶着去送呢。” “真行……”王乃强啧啧赞道，伸手又从孙东风的袋子里抓了几颗糖。 大院这边挺热闹，郑卫民和王云芳刘娅都过来了。 赵军挺不好意思的：“又不是太远……卫民，明年你们要是再下乡，可要去丰台转一转，到时候我还能给你们送温暖。” 郑刚都没去上班，专门留在大院送赵军，顺便等着见一见郑卫民和王云芳。 上次吃过饭之后，郑卫红和他们说了王云芳的事情。 听到王云芳是别的大院出来的，郑刚和袁秋心里长舒一口气，他们真的怕郑卫民从哪个犄角旮旯带个姑娘过来。 “上次北大弄辩论赛的时候我去看了一下，当时就觉得这姑娘是大院出来的，就不知道是哪个大院，爸妈是做什么的。” 不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姑娘，袁秋非常满意：“还用惦记这个？做什么的还重要么？” 按年纪来算，袁秋也觉得王云芳爸妈的职位不会太低；但三儿的话好像变少了许多，袁秋无法把眼前的儿子同北大的风云人物联系在一起——郑卫民家常话都不肯同他们聊，只肯同他们打个招呼点个头，这次见面也不过说了三句话便告结束，人凑到赵军那边不肯回来。 罢了，回头找王秀霞打听打听，军儿肯定会同她讲的。 但现在赵军还不知道这些，他也只知道王云芳家是大院的，仅此而已；刘娅虽然回来了，但还没找到机会和赵军说这些。 把赵军送上去丰台的车，郑卫民朝大院的人挥挥手，转身也走了。 袁秋挺欣慰：“老王，往后军儿就在北京了，估摸着这小哥俩可能一两个星期就能见一次面。” 大院里的人没看成笑话，这让她很满意。 但袁秋不知道，最近几天郑卫红也没闲着，很是在大院周围打了好几个小孩。 今天她也去学校报到去了，高中只剩一年，学习压力倍增，她不喜欢教室里这种安静的压抑。 “之前可没见你们这么认真过……” 郑卫红努力给自己加压力，但却怎么都加不上；手里拿着的是大哥给她的钢笔，她看过了，认识的人里面就她的钢笔最好。 好无聊……郑卫红低下头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 周围和她一样假努力的人不少，大家心照不宣。 郑卫民回到宿舍，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真热闹啊。 路上有不少同学和他打招呼，郑卫民强装镇定——虽然他能叫出来名字的有限。 “哎哟，郑大人回来了！” 郑卫民伸手捏过孙东风的糖：“东风，你就挤兑我吧。” 很难得，蔡志勇替孙东风说了句话：“卫民，听说暑假的活动东风做得还挺好？不是吹牛的吧？”都是山东老乡，他早就把自己当成沈招娣的娘家人了。 “表现真的很好，就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把考研的事情给落下。” 孙东风说道：“放心，绝对没有！我越来越觉得你们说得有道理，不管怎么样，先留在北京读个研究生，看看招娣能分哪里去，我研究生毕业之后，工作地点的选择上也能多点余地……哎，卫民，蔡哥，你俩咋不听我说话了？” 郑卫民在和蔡志勇说另外一件事了。 “蔡哥，我给陕北弄了红富士苹果，今天我对象和我说，部里面的专家在前几天出发去原北了，这会儿估摸着开始指导了。你们那边有没有这个兴趣？” 之前搞责任制和烧砖窑的时候，蔡志勇都抄了郑卫民在陕北的路子，效果还不错。 这次是新的苹果，属于经济作物，委实有些超前了。 蔡志勇想了很大一会儿，说道：“卫民，陕北马上开始了，我却还在学校里回不去……明年实习的时候，不管在哪儿，我觉得我说话都会有点分量了吧？县里面不好使，我在自己大队说话还能不好使？别人不种，我自己家种！” 跟着郑卫民，他们大队少走了不少弯路，这次的苹果……他清楚地记得之前郑卫民给大家带来的那一兜小国光，宿舍里的人都啃到手指头才舍得把核丢掉。 几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农村里的大集上出现的东西可越来越多了，苹果这种稀罕物不会缺少市场的。 这小子可真行。 蔡志勇决定跟上。 第284章 多推一推 虽然一直在抄郑卫民的“作业”，但蔡志勇并不觉得哪里丢人。 就像郑卫民一样，能让老家的人过上好日子，他多花点精力也是应该的。 这次暑假回家，老家大队开始有了变化。 既然别的地方都开始推行责任制了，老家那边的地也开始分开，虽然无法包产到户，但包产到组也让大家伙干劲鼓起。 新品种的苹果……蔡志勇觉得要好好看一下。 农业部还在推广，但各地的反响不一样，新生事物被接受总是需要一个过程，蔡志勇退出了宿舍的聊天，开始给老家写信，让他们留意上头有没有人来推这个红富士，如果有，一定要积极响应。 见着蔡志勇趴在桌子上写信，梁野好奇道：“老蔡，这刚回来就给老婆写信？你这暑假没好好陪陪嫂夫人？” “我说老梁，卫民给的作业你们都不抄啊？放了寒假，这小子估计就要当干部了，他嘴里的消息绝对千金难买，我还不赶紧趁着能听到时候抄了？” 王乃强非常赞同：“老蔡说的对。趁着卫民这小子还能往外说东西，你们赶紧记，真等到明年可能他就不好再同你们提前说什么了。” “老王，你不写个信？对了，你也是大院的，没地方写……” 王乃强凑到蔡志勇旁边：“我看看你怎么写的。” 蔡志勇大方地把身子侧了侧，让王乃强看；王乃强一目十行，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朝郑卫民招了招手：“卫民，你来看，老蔡这个人就是太实诚了。” “怎么说？”郑卫民也凑了过去。 王乃强说道：“老蔡，你得换个说法。就说据领导子女传来的可靠消息，农业部在小范围推这个苹果，被陕北抢了先，让老家的人去打听打听，有的话赶紧种，要悄悄的，不要声张。” 蔡志勇赶紧抽出了另外一张纸：“我这就改！” 同一件事，不同的表达方式效果截然不同；没人愿意被强迫做某件事，即便这件事对自己有益，但心里总归是有些不痛快。 但要是偷摸着告诉人家说怎么干会有好处，那积极性可能就不一样了。 后世的营销手段也经常采取这种方式，明明东西都卖不出去，他们也要打广告说数量有限，先到先得，主打一个紧张感。 其他几个老大哥也坐不住了，都抓过信纸开始写信。 但王乃强又来了一句：“都写啊？我看看，别用咱们学校的信纸来写，换普通的信纸，主打一个偷偷摸摸。” 郑卫民都佩服他了，如此细节化他都没有想到。 孙东风也给家里写了信，他还意识不到这个苹果能有什么大用，但他知道郑卫民在给陕北开小灶。 一边写孙东风还一边琢磨，要不要让沈招娣也给家里写一封？ 第二天，郑卫民去拿暑期下乡活动的荣誉证书，报纸也准备好了，最终版的那一份。 新生们在校园里出没，很好辨认。 学生会准备在近期再招一些新人进来，过了寒假郑卫民这一级的大学生就要大四，有人还要去实习，不好再留在学生会。 郑卫民手里抱着东西，沿着树荫往回走，看到不远处的有个熟悉的身影，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杜若穿着黄色的连衣裙，扎着马尾，头略略偏在一边，手背在身后，就这么看着郑卫民笑，等着郑卫民靠近。 “你是不是才发现我？我可是看了你好一会儿了。” “刚刚在想事情，没在意看前面。” “拿的是暑期活动的证书？报纸我也看到了。” 几秒之后，杜若又开口了：“你暑假住的哪里？之前放假总是能看到你几次的，这次竟然没有看到。” “这次我朋友帮我找了乡下的小学校，我把高羽都给放过去看了一暑假的书。” 杜若一下子想到了明年的暑假，明年她要去美国了。 郑卫民抱着东西，脸上露出清朗的笑，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她也听说了，学校有意让郑卫民留在团委工作。 “寒假过完要实习么？” “要的。” 郑卫民还不知道在校团委会是个什么职务，但他能看到很好的前程；明年杜若要出国，可能不会再见了吧。 相互笑了一下，郑卫民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 在拿到证书和报纸之后，孙东风小心地收好，蔡志勇在一旁说道：“东风，等去小沈家里提亲的时候，记得把报纸给带着。” 孙东风哈哈一笑：“我记着了。”收好东西，孙东风抓起书包便出了宿舍，他还得看书准备考研呢。 大三下学期，便这样开始了。 几天之后，郑卫民收到了陕北的信，有徐志全的，也有韩亚文的。 徐志全魄力很大，决定把大队的林地全改成苹果园，一共六百多亩地；他主意打得正，前期肯定要有一些损失，但改革开放了，市场上对水果的需求他都能感觉到，徐秀莲也经常会和他说县城里也不是什么都能买到的。 苹果是经济作物，他们又走在了最前面，这要是还赚不到钱，徐志全会觉得大队的人活该就是受穷的命。 可一旦赚到钱呢？种苹果的人是不是就要多起来了？徐志全从来不怀疑农民嗅觉的灵敏，但也仅限于此了。 农业部的专家们和他说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要把徐家村弄成一个果苗培养基地，在别人都在卖苹果的时候，徐家村还能卖苹果苗，相当于多了一个进项。 这样对大家来说其实都挺好，农业部的专家们也不可能每个地方都指导到，把典型树立起来让其他人学，省时省力。 这会儿韩亚文和王东正准备离开，县里刚好来了吉普车，他们要蹭车去火车站。 罗强有些傻眼：“不是，我这才到几天啊？你们就要走了？” “我们接到你就算完成任务，后面大队又不是不管你饭了。我们不去广州，你苹果还推不推广了？” 罗强眼睛眯成一条缝，表情也迷惑了起来：“亚文，你们去广州……化肥我记得不是从北京弄过来的么？” 周围没有别的人，三个小伙伴说话也自由了许多。 “没有三两三，哪敢上梁山？”韩亚文还挺得意：“广州那边哥们也能弄来化肥，要不哪来的底气和你说让你们来陕北种苹果？等信儿吧！” 王东则说道：“罗部长，等回了北京，可得请我们吃个饭啊。” “你这什么时候能回去还不知道，就开始惦记北京的饭了？行，没问题，哥们不怂，烤鸭行不？” “非常可以。” 马主任在招呼韩亚文了：“走了走了！” 黄原其他的县也被暗示化肥和苹果挂钩，但第一步没赶上，想种可以，化肥暂时没有，最快也要等到明年开春，能不能拿到还要两说；但不种一定拿不到。 不种……还是种吧，往下面推一推，种苹果总归也是个好事情。 第285章 个体饭馆 韩亚文和王东上了火车，往广州去了。 这趟过去主要是为了敲定明年开春的化肥，能有一点算一点，能多一点是一点。 “等咱们从陕北掰完玉米回去就等好好休息一阵子了……”韩亚文受够了夏天的蚊子，他喜欢冬天，可以用蜂窝煤炉子烤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吃。 王东也感觉不会有什么其他事情了，再有也得往明年排；只是剩下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多？他心里感到不踏实。 “这趟还去云南么？” “不去了……咱们明年再去。” 丰台，赵军对军校的适应很快；周末的时光非常宝贵，大家需要轮流外出，并且不能太长时间在外逗留，因此他也只是挑了一个星期天去了趟医学院。 唯一感到庆幸的是二医也在丰台，比郑卫民方便一些。 为了节省时间，刘娅经常会在星期天的时候到赵军那边去，王云芳就不陪着了。 九月的一个午后，俩人吃完午饭在外面散步的时候，刘娅忽然问道：“军儿，卫民有没有和你说过王云芳家里的事？” “她家里出什么事了？”赵军以为王云芳爸妈生病住院了，他还没往其他的地方联想。 看着赵军脸上的担心，刘娅就知道她的表达让赵军产生了误会。 “没出事，就是王云芳的家庭状况你知道么？” “卫民也没和我说过啊……我只知道也是大院的；你知道？” 刘娅轻轻点了点头：“将来咱们可能都要受人家照顾了。” “怎么说？” “这次去乡下参加完活动，在王云芳家里住了两晚……王云芳她爸是副司令……” 赵军的脚底下明显乱了节奏，他干脆站住不走了。 “这俩人……” “云芳和我说了，卫民在开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卫民去她家里拜年才刚知道的。” “难怪韩亚文能折腾……”赵军想到了这个家伙，这家伙的爸妈恐怕也有能量，要不不会这么折腾的；也难怪卫民见到自己的时候敢说分自己一份的那种话。 刘娅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名字，便问道：“军儿，你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尊重卫民的意愿，咱们也别到处说去。”赵军觉得也不要和自己家里人说了，万一哪天爸妈说走了嘴就大发了。 赵军能理解郑卫民，这小子肯定不是故意瞒着他，而是不知道怎么和他说。 在他的记忆中，郑卫民从来不是一个张扬的人，随着年纪的增长，郑卫民的心里越来越能存住事情了。 回去之后，王云芳照例打趣了刘娅，刘娅脸儿红红，忽然伸手弹了王云芳额头一下，两个人又闹成一团。 九月底，韩亚文从广州回到了陕北，风尘仆仆又兴奋异常。 这次的广州行还挺顺利，只是还是要给湖南那边先运一些过去才能轮到陕北。 到了原北，韩亚文带着王东找了汽车回了原北，刚进招待所没多久，马主任就过来了。 “亚文，回来也不说一声！晚上一道吃饭！” “能行能行！”韩亚文满口答应着，又问道：“玉米是不是能收了？” “能咧！明儿我找车送你去徐家村大队，保证耽误不了。”马主任有些不解，韩亚文怎么会那么喜欢干农活？在县城里等着不就好了嘛，要麦子还是玉米，或者是糜子小米什么的都能有。 王东也不理解，但韩亚文要去那就去吧，不就干点农活嘛，一年也就这么两次。 晚上吃饭的时候，马主任向韩亚文打听了广州行的成果。 “亚文，明年的化肥……咋样？” “广州那边，春天能有三万袋，秋天还不知道。北京的话，我还能再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多弄来一点。” 北京可是他的主场，来陕北之前刘启明暗示过他，往后化肥厂这边富余的产能可以分给他相当大的一部分。 从北京出来之后，韩亚文没事儿就在琢磨这个事情，但能多出来多少，他还不确定；但能确定的是，很多大院的子弟被他给挤出来了。 马主任心里有了底，最近的风向很是微妙，附近的几个县都在看原北——除开黄原这边，其他地区也在看他们。 在没有重工业和矿业支持的状况下，原北在农业上的起色比较大，特别是从农业部引进了新品种的苹果，再一次先吃了螃蟹。 据可靠消息，地区的苗书记可能要离任，接任者会是田专员——人事一动，至少可以空出一个副专员的位置，周围的几个县委书记都有这个意愿，孙书记也不例外。 韩亚文上次带来的化肥被孙书记给囤了起来，又加上原本县里的份额，孙书记在县里的大会上明确表示，这批化肥要和苹果挂钩，先种苹果的公社或乡镇可以先拿到化肥。 徐家村这边的化肥先运过去了，囤在供销社的库房里，供其他大队的人打探消息。 周遭的大队都很羡慕，徐志全到底是个能人。 韩亚文和王东乘着县里的吉普车回来了，罗强还在这边呢。 “哎哟，黑了不少啊！看来是没少出力气！不错不错！” “我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呢。” “那不能！我还得回来掰玉米呢！咋样，能和我们一起回去么？”韩亚文惦记着让罗强请客。 罗强极是遗憾地摇头：“恐怕得你们先走……” 韩亚文大笑：“那我们哥俩在北京等你？先说好了，我们俩是先回去了，但饭还得你请。” “知道了知道了！”罗强要认这个人情；韩亚文是一个“倒爷”，这种沟通上做出来的成绩不能落在他的头上，只能给罗强。 “那我们哥俩可先点菜了啊！”韩亚文可不会同他客气。 “慢慢点吧。” 北京，郑卫民开始经常往团委跑了；冯老师调走了，还有好几个老师也调走了，团委这边缺人，郑卫民很自然地被抓住当了壮丁。 没有人觉得不合适，团委里有不少学生会干部的身影，最高职位是团委的副书记，更有年长的同学被借调到团中央去了。 今儿的气氛好像有些不一样，郑卫民一进去就被拉住看了报纸。 “卫民，来看看，个体户出现了！北京的第一家个体餐馆开始营业，怎么样？凑点钱去见识见识？” 报纸上的标题显眼又简单：本市城区第一家个体经营饭馆开业。 郑卫民仔细看了报道，说道：“年底吧，年底我实习，有工资了。” 第286章 秋天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开始笑，郑卫民要到明年才能算正式实习，现在只能是过来帮忙。 相对而言，郑卫民的年纪算非常年轻，和这些同学比起来，说是应届毕业生也不过分，但他亏就亏在年龄上了，别人都可以被拉出去工作，他还得老老实实在学校里待着。 报纸上的新闻写得足够详细，营业执照在九月中旬就下来了，但却在直到十月初才开始营业。 菜品不多，只有七个；但吃饭的人很多，排不上号。 “说好了年底啊。卫民你不要担心，到时候我们请你。”郑卫民没有工资不要紧，他们手里稍微宽裕一点。 但没人知道郑卫民兜里的钱比他们加起来都要多，只是不方便外露。 “年底我也能有点小钱，到时候一起去。”郑卫民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说不定会有别的餐馆出现。” 个体户有了营业执照，往前迈了一大步；但在报道之前，北京的胡同里已经有了这种小饭馆。 偷偷摸摸和正大光明的概念不一样，可即便是这家有了营业执照的小饭店，也不敢在菜单上标价钱，生怕被扣上“搞资本主义”的帽子，收钱的时候全凭顾客良心。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一边有人在骂，一边有人去吃饭给钱。 团委的办公室里，大家也开始讨论这种现象，普遍的观点是，问题不大。 “你们说，会不会已经有人去举报或告状了？” “肯定有！但这个事情可是在工商备案的，国家发的正式的执照，怎么可能被告下来？要是连个体餐馆都开不成，还说什么改革？更不用说开放了。” “我比较好奇的是，这群告状或反对的人在后面几年会不会‘搞资本主义’？”郑卫民笑眯眯地抛出了这个话题。 办公室的大家又笑了：“卫民，你这可有点诛心了！” “我这不是诛心，我这是实事求是，用实践来验证真理。”郑卫民嘴里差点儿说出另外一句话——时间，时间会给我答案。 “别说，还真是这个事儿，让他们自己去实践！” 团委的办公室里有学经济的同学，他们对未来的发展期望很大。 郑卫民盘算着等到年底的时候，和几个小伙伴去人家餐馆吃一顿；可能不是第一家，但一定会是个体餐馆。 据说胡同里的这个“第一家个体户餐馆”，有着和国营食堂不一样的味道。 餐饮方面放开了，其他方面也不会太远，等到韩亚文回来，郑卫民要和他聊一聊。 从团委的办公室出来，郑卫民被叫去了历史学系的办公室。 秋天了，徐淑武也开始喝热水了，杯子里放了茶叶，郑卫民能闻到香气，心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托韩亚文从外地给弄点好茶叶来。 “卫民来了，坐坐坐！” 郑卫民老实坐了。 “你放松一些嘛，像个小学生！这同你在学校里的形象可不一样啊。”徐淑武打趣道，又往窗外看了看：“你看看，可是有人在看你，形象要保持住。” 郑卫民笑道：“我这也挺放松的。” “听说你被团委抓了壮丁，先去做事了？” “没想到好几个老师都调走了。”冯老师是去部委了，但还有几个老师留在了北大，只是去做了其他的行政工作，不在团委。 “好几个学生会的干部都在团委任职了，做过副书记的人都有，你心里有没有落差啊？”徐淑武依旧笑眯眯的吹着茶杯里的茶叶。 平心而论，郑卫民做出的成绩足够出色，即便做不到副书记，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只是被团委“抓壮丁”去帮忙，还没有实习工资。 郑卫民想过这个问题，试探着问道：“老师，是不是因为我太年轻了？” “再想想呢？” “我家庭因素……” 徐淑武把杯子放下，叹道：“我就怕你这么想，才来开导你一下。你肯定琢磨过这个事情，所有的可能都想到了吧？你现在不要进校团委，等到明年正式入党之后再进，这是我给压下来的。” “老师我要感谢您……” “你看你！我是不想让你走歪了，家庭因素你要考虑，但你的重心要放在哪里？你是学历史的，你告诉我！” 徐淑武坐在郑卫民对面，极是认真地说道：“卫民啊，你要知道，学校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将来的事情不用担心。” 郑卫民有种被徐淑武看穿的感觉，仿佛内心所想完全暴露；历史是镜子，事情从大到小都能找到参照，他在照镜子的时候却没有在意过有人也在拿镜子照他。 “你是咱们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大学生，又是咱们学生会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性格方面要沉稳一些。” “谢谢老师，我都记住了。” “回去吧，好好学习，好好工作。” 郑卫民出去了，路过自习室的时候，他往里看了一眼，孙东风就坐在高羽身后，脸上是极为认真的神态，并不会往外面看。 秋天，真好。 徐家村大队则要喧闹许多，玉米要开始收了。 韩亚文等这个时刻很久了，他摩拳擦掌，身后还背着大口袋，准备上阵。 平板车停在地头，每装完一口袋玉米穗子就要把它们倒在车上再回来；玉米秸秆则会被制成青贮饲料。 王东跟在韩亚文的身后，他们俩在大队没有土地，看到谁家缺劳动力就去帮谁家；当然了，饭是要去徐志全那边吃的。 这几天农忙，徐志全那边可是弄了不少猪头肉和白酒，晚上他要去蹭。 “脸皮薄一点的人还真吃不着……” 韩亚文手上开始忙活，很快就背着一口袋的玉米去了地头，把这些玉米穗子放在了车上。 王东稍微慢一些，但也收了不少。 娃娃们提着水壶过来给大人们补水，大人们喝上几口，休息一小会儿便接着扎进玉米地里忙活。 “亚文，咱们带多少玉米回去？” 韩亚文算道：“你家的，我家的，还有几个烈属家的……得，回头我给徐支书五百块钱吧……” 东西能白吃，但不好一直白拿，上次的麦子就白拿了，这次玉米拿得多，一定要给钱。 第287章 感受到变化 罗强没有跟着一起劳动，农忙的时刻他总算能稍微休息一下了，他人现在也不在徐家村大队，而是回到了县城。 能躲个清闲不假，但却被韩亚文给鄙视了一把。 这几天他和王东两个人在徐家村过得极为充实快乐，白天累得半死，只有晚上吃饭的时候能休息。 奋强也是半大少年，忙活了一天之后，和他们在外面一道赤膊吃着猪头肉，只是没敢喝酒；学校放了假让他们回家帮忙干活，这小子极为欢喜，只要不摸书本，干啥都行。 徐志全却很是犯愁，家里难道还真就出不了读书种子了？秀莲读书也不成，要不是郑卫民的谋划，现在估摸着还在为转公办教师犯愁。 一直在徐家村大队待着，韩亚文都替这群娃娃想好了下一步。 上高中上大学要凭自己的本事，这个他不会帮忙，但要是上完初中的话，他可以和县里的马主任说说，让这群娃娃去当兵，在部队待上几年也不错。 后面的路就看他们自己怎么选了，回徐家村大队务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看看这玉米，再看看村口的烧砖窑，还有几年后要出产的苹果，韩亚文能想到日子会越变越好。 卫民不是说政策要变活了么？要是还有几个不甘心留在大队的，就带着他们去广州北京看看去；去过远方，之后想去哪里心里都会有底气。 几个男人把杯子里的散酒喝掉，又吃了点猪头肉，又跑到河里洗了澡，开始睡觉，第二天太阳出来之前便要起床，开始新一天的劳动。 这段时间韩亚文和王东明显变黑了不少，皮肤也变得粗糙了，手掌里多了好些个水泡。 玉米脱粒完成，他们像两个土匪，装了好几个化肥袋子。 一个口袋一百块钱，韩亚文借口没有粮票给大家伙，便使劲加了价，不要不行，你不要钱，我就不要你的玉米，回县城自己买去。 粮票……徐志全知道这就是个借口，粮票虽然还存在，但重要性远比不上之前了。 韩亚文嘴里还不肯闲着：“我说徐支书，窑洞回头给归整归整，保不齐地区或县里的人会闲着难受要来忆苦思甜，到时候给他们找点活干，要收钱的啊！不给钱不让干活，干完活这粮食还不能带走……” 徐志全乐了：“亚文，你这后生咋还净想美事？你当人家都是傻的？” “这可不好说！”韩亚文嘿嘿笑道，他和王东可是从北京专程过来干农活的，还给了钱，地区和县里的人不去说他，但要是北京或省城的人过来了想不给钱那可就不成了。 粮食装完，堆在一旁，韩亚文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给周围来帮忙的人散了烟，一群汉子在路边抽着烟等县里的车来。 “罗强看着咱们回去，不知道得羡慕成什么样子。”王东心情非常好，这会儿开始盘算回家吃什么了。 “他？等着吧，咱们大队可是第一个种苹果的，从零开始，他们不得手把手地给弄好？估摸着还得一个月。” “过年前能蹭到他的饭就可以了。” 徐家村大队的人都在笑，活一干完，心情就好；不少人都在盘算着明年麦收的场景，今年的玉米被韩亚文给带走不少，明年的麦子是不是也要带走？一口袋一百块，这可实在太划算了。 县里的车到了，大家伙七手八脚地帮忙把这些玉米给抬上车，目送韩亚文他们离开。 车没有去县里，而是直接去了黄原火车站，俩人都不想再耽误时间，事情都忙完了，早点回去才是正经。 等到俩人离开，孙书记也从地区回来了。 地区有着一系列的人事调整，田专员接任了地委书记，而他则挂上了地区的副专员，同时要兼任原北的县委书记。 当上副专员，意味着原北靠关系弄来的化肥要分出去一些，但对于新苹果的推广也有着极大的帮助。 马主任从韩亚文那边得到了准信儿，明年开春，广州方面和北京方面都能有化肥运来，在保证原北县需求的前提下，是有富余的化肥往外放的。 但孙书记不想等化肥到了再动作，有富余，富余是多少？明年的缺口是多大？这都不一定。 趁着东风还在，先把苹果推广了。 罗强没有能回到徐家村大队，他被派往原东县了，回去的日程再次推迟。 韩亚文和王东到了北京火车站，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他们下了车。 走了那么多次，韩亚文和火车站的人都非常熟了。 “哎，刘叔！今儿站里的车能借我用用么？帮我拉点玉米回大院，要不我还得回去拉板车儿，您真舍得让我这小身板来回走这几十里？” “我不舍得，但我想看这个热闹。” “别别别，您不想。”韩亚文递上香烟，又帮忙点着，没嘬上两口，车的事情就搞定了。 “刚好站里有人要去市区开会，顺道捎你们一程。” “能行！” 将近俩月没回北京，韩亚文总觉得发生了点什么变化。 王东老实了很多：“亚文，要不要先去见见郑卫民？”他想到了罗强，人都被薅到陕北了，好像对郑卫民还是有点不服气，私下里的聊天中，罗强还是认为郑卫民吃了王云芳的软饭，要不韩亚文不可能这么给他面子。 王东可没耐心同他解释，或者说没必要解释；韩亚文的话来说，那就是“往后你自己就明白了”。 “先回家歇歇，都到了北京了，咱们急什么？先把玉米分了。” “还要送点别的么？光送玉米，是不是单调了点？” “你脑子够快！这样，玉米先放你家，咱们再去趟食品公司，找许大哥弄点油，明天一起送。” “行。” 俩人回到家，王东去找了个板车，把玉米先拉回自家院子，又赶紧出来和韩亚文去了食品公司。 坐在车上，看着车窗外面，韩亚文眉头微微皱起：“东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咋了？我怎么就没感觉到？”王东也往外面看了看，但没有感觉到哪里有什么异常，大家不是和之前一样，该干啥干啥，也就是秋天到了身上的衣服多了一些。 “回去我得打听打听。” 第288章 要先排队 韩亚文没好意思去找钱书记，这么点小事儿他觉得不至于去惊动人家，找小许就可以了。 小许知道了，钱书记肯定也就知道了。 找到人，寒暄几句，韩亚文说明了来意。 “许大哥，您这边能不能帮忙弄点食用油？” “要多少？”小许都不问韩亚文是做什么用的，只问了数量，多了不行，少了可以。 “多少……十瓶行么？五斤装的就可以了。” 小许喷着烟圈，笑道：“亚文，你能不能大气一点？十斤装的，给你弄二十瓶！” 韩亚文大喜：“那可多谢许大哥了！我们俩这刚从陕北回来，晚饭还没吃，晚上咱们一起？” “行，正好给你们接风了。”小许知道，接风是他说的，但韩亚文绝不会让他出这个钱；看着韩亚文，小许想到了前段时间开业的个体户饭店，韩亚文是不是也算个体户了？ “吃烤鸭吧？怎么样？” “我都行。” “那我和东子先去占位置，等许大哥过来。” 韩亚文和王东去了全聚德占位置，晚饭时间一到，过来的人也多了。 其他人聊天，韩亚文听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排队要排俩月，还不一定能排上！” “你去排了？” “排了！再过十天，就能过去了。”说话的人挺得意，毕竟是排上了。 王东也听到了：“亚文，好像还真出新鲜事儿了。什么事儿要排俩月？” “等会许大哥过来，咱们问问他。”韩亚文心里像猫抓的一样：“咱们才离开北京俩月，竟然还能有咱们不知道的事儿了。” 小许匆匆赶来了：“还没点菜呢？” “点了只烤鸭，其他的等许大哥过来再看看。”韩亚文把菜单递过去：“哎，许大哥，最近是有什么新鲜事儿么？我听隔壁桌讲说什么排队要排俩月的……” 小许笑了：“你们最近不在北京不知道，翠花胡同新开了一家个体户餐馆，去吃饭的人海了去了，得排队。” 韩亚文的眼睛登时就亮了：“真的？”还真被郑卫民说中了，政策在放宽，那是不是他们也能光明正大地干了？ “骗你干什么？你们要是想去尝尝，也得去提前排队。” “那我要去排排看。” 这顿饭让韩亚文吃得非常高兴，曙光就在前面，他当倒爷赚得多，但心里不踏实，生怕哪天就做不下去了。 个体户好，真好。 王东也高兴，能被政策允许心里就踏实，个体户怎么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吧？要是没有他们，陕北到哪儿去弄这么多化肥？苹果也没那么容易推广。 吃完饭回去，韩亚文决定要去排队定一桌，好吃不好吃的他不管，他得去给人家捧个场。 同是个体户，得相互支持一下。 大院里，大人们都下班回来了，人声多了起来。 王东回了家，看着老爸王潭正蹲在地上看那些玉米。 “你弄来的？” “我和亚文弄来的，明儿要给大家伙送去。您要是想吃，今晚就能先吃。” “别！明儿你去给磨成棒子面，咱们晚上蒸窝头。” “能行！” 王潭笑了：“你怎么也带着点陕北的口音了？” 王东把胳膊亮了出来：“爸，您看，我和亚文真的是去劳动了！您看啊，别走啊，您看我这胳膊，哎，爸！您走什么呀！” 这是他的“军功章”，是要好好在家人面前炫耀一下的。 “知道你干活就行了。这么多的玉米，要送哪些人？” “亚文说，除了几个领导之外，烈属那边也要送。” “行！这小子总算上道了！” 第二天上午，韩亚文和王东没有睡懒觉，他先赶到食品公司弄了二十大瓶食用油回来，把王东给支使着把这些玉米给磨了。 “便宜罗强这小子了……”王东心里不平，本来没这小子啥事的，这送玉米和油还不能把他家给落下。 大院里的闲人依旧不少，他们看着王东拉着板车出去又回来，玉米也从颗粒变成了棒子面。 “亚文这小子的觉悟可以！”送领导他们都能想到，但送烈属他们是没想到的，更没想到罗强那边竟然也有。 韩亚文的思路打开：“东子，年底的时候咱们再给弄点别的东西过来。”这花不了几个钱，但效果却是极好。 “能行！” “走，咱们去找卫民去。” 王东琢磨了一下：“要不明儿去？今晚家里蒸窝头，明儿给他带俩。” “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话在理。我再给他弄点小咸菜，齐活。” 俩人相视嘿嘿一笑，韩亚文说道：“走，先去翠花胡同定一桌。” 第二天中午，郑卫民见到了韩亚文和王东，两个人带着一个包袱，里面鼓鼓囊囊的。 “什么呀？给我的？” “可不就是给你的嘛！”韩亚文把东西递了过去：“陕北的棒子面，我妈昨晚给蒸的窝头。” “你俩吃了没？” “还没呢，等着蹭你一顿。” “走吧，今儿中午咱们就吃它了，我再去打俩菜去。” 郑卫民去食堂打了红烧肉和锅塌豆腐，三个人拿着窝头可劲儿地造。 “卫民，昨儿我们去翠花胡同见识了一下，人真的是很多。” “你知道人家现在心里有多不踏实么？知道去告他们状的人有多少么？” “你知道啊？”韩亚文有些紧张了，世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别停了。 “我听说了。我是想和你说，办营业执照的事情不要急，先缓缓。特别是你还是大院出来的，就更不能着急了，你要是真的当了个体户，你爸会不会把你腿打断？” 韩亚文还没动，王东先摸了摸自己的腿：“还真不好说……” “先等等，现在只放开了餐饮这一块，小百货这一块先不急。你们安心休息，我看你们手上都有泡了。” “要等到什么时候啊……”要是没放开，韩亚文也就不急了，但现在看到了曙光，他的心就像油煎一样。 “总得让告黑状的人死心不是？你们要是觉得闲着难受，就到我们学校来蹭课旁听，新一届的大学生可入学了，你们刚好能跟着一起。” 第289章 舞会 听课是不可能听课的，虽然韩亚文和王东都曾经幻想过上大学，但实际上他们是不想再进教室了。 个体户……就像卫民说的那样，先等等好了。 “你们俩要是真闲着了，就去广州吧。那边不是还有点熟人么？去见见，多聚聚可以联系感情。” 王东觉得可以，那边不是还有李厂长么？这不得去瞧瞧去？关系得靠平时来维护，临时抱佛脚效果不大。 韩亚文却琢磨过点其他的味儿了。 “卫民，你是不是听说点什么了？让我去南方可不单单是为了和李厂长打好关系吧？” “当然不是了！李厂长只是一方面。你们大院的大人可比其他大院级别高，关系也硬，这话我没说错吧？别光盯着那点化肥。” “这被你说着了！想当初冬天在什刹海冰场茬架，那我们大院能聚的人是乌泱乌泱的……”王东回忆起了几年前的场景，虽然只是在后面跟着起哄，但场面确实足够大，他觉得郑卫民没见过。 “个体户开放是必然的，我估摸着你们有不少熟人也在到处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碰上，所以事情要提前做。李厂长那边只是一方面，你们不能只盯着化肥这一块，其他的地方也可以借用父辈的关系先走一走。” “卫民，你说其他的个体经营什么时候能放开？”韩亚文还是比较关心这个，说话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就把手放到桌子下面，摸了摸自己的腿。 “年底年初差不多了吧？”郑卫民也不敢确定，但同时给韩亚文又泼了一盆冷水：“你可看清楚了，人家餐馆可没有请人来帮忙。” “是请不起么？”王东觉得不至于：“那天我和我亚文过去的时候，看着人家的生意挺好的。” “个体户，不是资本家。”郑卫民看了一眼王东，这家伙好像比韩亚文要激进：“走吧，出去说。” 干掉午饭，三个人从食堂出来，秋风习习，吹在身上非常舒服。 郑卫民没有找教室，更没有去学生会的办公室，三个人到了湖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石头擦了擦，坐了下来。 “机会就在眼前，广州那边要去，毕竟是改革开放的第一线，那边会出现很多东西，说不定还能从香港拿到货。” 韩亚文想了又想，说道：“之前我去广州，都快要能拿到批发价了……现在说不定老宋和刚子他们已经能拿到了。” 郑卫民也琢磨了一下，问道：“老宋不去说他，这个家伙我都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刚子怎么样？” “刚子人还不错，之前和现在对我还算尊重，对其他兄弟们也靠谱。” 郑卫民低头思索许久，说道：“那重心要稍微改变一下……” “怎么说？” “广州那边要去，能拿到批发价最好，如果拿不到，就从刚子手里拿货，让他常驻广州；北京这边，你们多找找平日里不太敢冒头的那些人，要是敢干个体户的，政策一开放就可以朝他们供货。” 能有点实力的人都会想着做带头大哥，这种人打交道会比较费劲，收益也不一定大；但还有一些人是半吊子，有心，胆儿不大，但政策允许的话他们或许敢闯一闯，郑卫民要抓住的就是这些人。 王东不理解：“卫民，你刚刚还说了，个体户不能请人帮忙……” “早晚会让你们开公司的，先预备着吧。”郑卫民顿了一下，对韩亚文说道：“王东已经入伙了，多找一些人吧；人多了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有威慑力，想打你主意的人不得好好掂量掂量？” 路给规划好了，韩亚文觉得他能走下去，或者说他不走都不行了，因为没有别的路留给他了。 让他放弃现有的一切，老老实实地让他爸给找个单位上班，他绝对不肯——包括王东也不肯了。 “行，那从今儿晚上起，我就开始做了。” 郑卫民忽然又问了一句：“亚文，最近各大院是不是开始弄什么舞会了？” “你也听说了？想不想去？” “我就问问，我不去。”郑卫民笑了笑，拍了拍屁股，起身了。 从北大一出来，王东就来了劲：“亚文，咱们要找多少人？听卫民的话茬儿，将来说不定要茬架！” 韩亚文摇摇头：“茬架？茬什么架？卫民过完寒假就要实习了，你琢磨琢磨他这群同学，你再琢磨琢磨卫民明年能认识多少人，还茬架？咱们要是吃了亏，他能把人给送到炮局里过年。” 王东终于回过来神了，郑卫民是要做干部了；韩亚文说的话里有水分，但他觉得并不过分——明年做不到不代表之后也做不到。 “那卫民还提舞会的事儿……那边可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韩亚文看了看他，忽然问道：“咱们不是要去交际么？弄个跳舞的地方是不是比吃饭来得快？” 别看他和郑卫民各自有正事干，但其他人并不是这样，他们被时代浪潮的冲击却没回过来神，很多人只是想着找点乐子，这和几年前的区别并不大。 回去的路上，韩亚文越想越有门儿；今年没考上大学的又是一大群，退伍回来的还有好几个，闲人不少。 许多事情在酒桌上不好谈，而且他主动请客还真有点跌份，他不想；但在舞会里就不一样了，找几个人替他吹嘘一番，自然有人上赶着求他，只要弄成一两个，后面的事情就更好办了。 不过得先找个地儿，但这个事情对韩亚文来说就不是个事儿，之前他最擅长的就是找地方，郑卫民前后几次假期过夜的地方都是他给找的，还能找到好的。 大院里的闲人还真不少，王东把风儿往外一放，就有不少人赶着来帮忙，地方都替韩亚文选好了，电影院的食堂。 晚上人家看电影，他们可以办舞会，当然了，韩亚文要给人家食堂主任点好处。 嗅觉敏锐的人有，但想跟上郑卫民的节奏属实有点难度。 在他们眼里，韩亚文就属于那种“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干什么都不趁热。 舞会？不是不能办，但你韩亚文弄这个不跌份啊？ 就算和韩亚文不对付的老宋也觉得韩亚文不该弄这个东西，舞会是有意思，也能在里面拍婆子，但你韩亚文是什么人？凑凑热闹就行了，还能亲自下场了？ 再说了，舞会一晚上能赚几个子儿？费心费力的，有这精力你干点别的不行么？纯纯闲的！ 第290章 扩张 不少人都认为韩亚文飘了，这孙子兜里有几个钱不知道怎么花了。 但韩亚文的舞会还是开始弄了，只是正主儿不见踪影，只有小猫三两只在忙活。 过来打听消息的人不少，只见到李洋他们在场地里坐着闲聊。 “哟，谁啊这是！还活着呢？”李洋高高兴兴地上前打了招呼，又从兜里摸出香烟递了过去。 来人是李传武，也是大院的，今年退伍了，还没进单位，正闲着。 “什么叫还活着？你丫能不能盼着哥们点好？”李传武接过烟，看了一下，说道：“你这档次不低，都抽上中华了！” “这不给亚文帮忙么？规划一下场地使用，再整点饮料香烟什么的。” “亚文呢？”李传武看着现场，好像没见到人。 “又不知道去哪儿了！说这里就让我们哥几个帮忙捯饬，等他回来看结果。哥几个随便坐！饮料随便喝！” 李洋极是热情地招呼着大家，这是韩亚文专门交待的，让他不要小气，先聚拢人气。 来看热闹的人都能看出来，韩亚文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 就算筹备的快，也得个一阵子，再说还有关键的音响设备什么的没有弄到，韩亚文决定先带着王东去趟广州，把这个东西给弄过来。 这种高级货不好弄，韩亚文想着以这个借口去广州那边再和李厂长见一见，也看看广州那边的变化怎么样，年后要大干一场，那边的状况不知道怎么能行？ 人手还是少啊……韩亚文现在就只能带着王东到处跑。 北京这边就让李洋他们收拾，等他回来看状况，要是还过得去，往后就带着他们一道；要是不成，趁早换人！ 越琢磨韩亚文越觉得人手少，但郑卫民的话可还在耳朵边回响，个体户不能雇人；翠花胡同的餐馆也只能一家人自己干，雇人根本不敢——这个太愁人。 开公司……什么时候能开公司啊…… 和他一样焦躁的人不少，老宋刚子他们也都在等这一天。 时间进入十月，郑卫民跑了几趟二医，却只见到了一次赵军，这家伙出门不易，想要好好聚得等到放寒假。 罗强回来了。 回到北京，他想约着韩亚文和王东一起吃个饭，当然也要带上郑卫民，但没想到那俩人竟然不在北京，又出去了。 不过人不在，但传说在，据说韩亚文在捣腾一个舞会，场地都准备好了。 “还挺能折腾……” 罗强也听说北京的个体户政策了，在他眼里，韩亚文是在打擦边球，舞会？你这不是弄了个临时舞厅么？每天都临时，每天都准时。 因为在陕北成功推广苹果，部里面给他记了一大功，他要来感谢这个人情。 最近个体餐馆挺火的，得想办法去订一桌。 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在大院这伙人里面先去那边把饭吃了。 他也去排了个队，在拿到号之后开始找人换，但能过来吃饭的人兜里都不差那几个，他加钱也换不到，只好郁闷回去。 回到大院之后，却发现大门口状况不太一样，一群年轻人兴奋异常地往外蹬着自行车，后座有带人的，也有空着的。 “怎么了这是？” “亚文回来了，带了一套音响，走啊，跳舞去！” “你有女伴么？”罗强看着这群年轻光棍，不由鄙视道。 “没有，怎么着？但舞会里有啊！哥们去那图的什么，不就这个么？” “你们去吧，我就……哎？亚文回来了是吧？”罗强发现了重点。 “他要不回来，舞会还开个什么劲儿？走吧！” 罗强把自行车调了个方向，跟着这群人一道走了。 大人们对这群跳舞的小年轻很是看不上，认为这是不务正业，或者说是二流子行为。 在进电影院的时候也不忘了鄙视一下这波年轻人，但年轻人却认为他们老古董，什么都不懂。 由食堂临时改成的舞厅里还扎了彩带，灯管上也缠着彩纸，像极了联欢会的场景，但音乐让一众年轻男女聚在了一起。 韩亚文没有下场，他坐在外围的一张桌子上抽着烟，面前看着一瓶可乐；身边坐着王东李洋他们，一群人正在说笑。 “哎哟亚文，你可算回来了！怎么那么能折腾啊？小心被雷子请去喝茶！” 韩亚文却满不在意：“咱们就办个舞会，就得被请去喝茶？这办舞会的单位海了去了，那单位的一把手不都得进去喝茶？哎强子，你们单位什么时候办舞会啊？记得带着我去看看。” “可拉倒，别害我啊！”罗强坐下，韩亚文递了支烟给他：“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罗强喷了一口烟，给舞厅的缭绕的烟雾又加持了一番。 “我听说你从外面回来都没回家，直接奔这儿了？我要是在你家等，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是不是想请哥们吃饭？东子，咱们得先谢谢罗部长！来来来，没有酒，咱们就用饮料代替吧。” 罗强也拿了一瓶可乐，啧啧道：“你这动静不小啊，这玩意都能弄到？” 韩亚文得意道：“办什么事儿都得上心！”有食品公司那层关系，韩亚文什么都能拿到。 “你这一晚上不少挣啊？” 韩亚文说道：“哎，哥们可没打算挣这份钱！这完全就是为了满足咱们大院的文化娱乐需求。” “回头帮我约一下郑卫民吧，沾了你们的光，总得请你们吃个饭？” “没问题啊罗部长！去哪儿？” “想请你们去翠花胡同的，结果我这两天一去排队，好家伙，差点排到明年去。咱们先等等吧，这次还是吃烤鸭。” “我都行。不过罗部长，卫民那边您是不是得亲自过去？本来就是人家的主意，又不是不认识，你还让我传话？这不太好吧？” “这不是……不熟么……” “我可是刚去了趟广州，您要是说不熟，那就不熟，下次再想推别的，哥们不一定能帮得上。” 广州俩字对罗强的杀伤力巨大，在陕北的时候韩亚文可是同他说了，广州也能有化肥，要不黄原其他的县哪会跟进？他也没底气让人家跟进。 犹豫了好一阵子，罗强说道：“行，那我就跑一趟。” 韩亚文嘿嘿一笑：“这不就结了嘛。” 罗强先走了。 王东说道：“亚文，过两天咱们不是还要去见卫民么？说一声得了呗。”罗强也是干部了，不好不给脸。 韩亚文说道：“没事儿！这可是个大人情，不亲自去不合适。”他琢磨的是另外一件事，之前罗强考上大学的时候可没少摆谱，趁着这次让这小子在郑卫民那边把姿态摆低一点，要不往后在他们面前说不定还会趾高气扬。 郑卫民也在算时间，上次韩亚文过来的时候说了罗强的行程，大概最近要回来了。 正好蔡志勇他们老家的回信也到了，对偷偷抢种新苹果非常感兴趣，郑卫民刚好也要找罗强，看看找个法子把苹果苗给弄过去；要是不行的话，就请韩亚文下次去陕北的时候带点果苗来。 时间上落后一点没关系，蔡志勇不在乎这点时间差。 明年要实习了，他想回县里。 第291章 消息汇聚 罗强没奈何，只能来找郑卫民。 在他眼里，郑卫民是别的大院的人，他亲近不起来。 在王云芳被撬走之后，他对郑卫民更是有种莫名的敌视，但知道这家伙是北大的时候，他又有些气闷，唯一能自我安慰的是，他能凭父辈压郑卫民一头——可郑卫民马上也要毕业了，再也压不住了。 但罗强自诩一个有格调讲义气的人，沾了人家郑卫民的光，他要认。 上次见到郑卫民还是夏天，一群人在全聚德吃烤鸭；罗强琢磨着这次也去全聚德好了，善始善终嘛。 到了北大门口，他才想起来没找韩亚文打听清楚郑卫民会在哪儿，这么大的校园……但稍一打听，他就知道了，这不是韩亚文故意或忘了说，这根本就不用说，只要长了嘴，说出郑卫民三个字，就有人替他指路。 “郑副会长啊……这会儿应该在团委，他下午没有课，基本都会过去。” 罗强道了谢，团委就很好打听了，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这郑卫民确实不一样。 但他还是不理解，这群北大的人是怎么回事？就不能把郑卫民头上的那个“副”字给去了？郑副会长……真够别扭的。 见到罗强，郑卫民也很高兴。 “快进来坐。” “谁啊卫民？哪个学校的？”办公室里有人好奇问了一嘴。 郑卫民说道：“农业部的专家！” 他大嘴一张，把罗强弄了个面红耳赤。 团委的办公室有热水壶了，这次郑卫民招待人的时候能有口水喝了。 “郑卫民，陕北的事情我要谢谢你和亚文，当然也有云芳。” 郑卫民呵呵一笑：“谢什么呀？我不也把你给弄到陕北去过了好几个月么？那边可待得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的？我爸爸也是从老区走出来的，不比陕北强多少，我去陕北走一遭也是可以的，说实话，要是可以的话，我还真想再去几趟……”罗强不想示弱，老区怎么了？你和王云芳去得，韩亚文和王东去得，我就去不得了？但看着郑卫民脸上的笑，他觉得有些不理解，这有什么好乐的？ 郑卫民没有让他干等，而是说道：“真的啊？刚好我有几个山东的同学给家里也写了信，他们那边也想种这个苹果。” 罗强无语了，你小子还能在这儿等我呢？刚刚大话放出去了，山东是去还是不去？ “那边还在包产到组，林地的状况和陕北不太一样，进度不会那么快。明年实习，我同学想回老家县里，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推动一下。” 罗强放心了，郑卫民说话大喘气，这不好，肯定是和韩亚文学的！ “明年陕北的苹果苗可以移植了，你让你同学直接去徐家村弄不就成了……”罗强看着郑卫民，声音渐渐变小。 郑卫民说道：“我想着让他们给你写封信，由你来回这个资讯。” 罗强心里不太情愿再承郑卫民的情，但又不能不答应，他要是真敢拒绝，回去之后会有一大波人笑他“瓷脑壳”。 “行，哥们又欠你一人情。这次过来是想请你吃个饭的，你看看星期天能有时间么？” “最近不是有个个体户餐馆挺火的么？咱们去那呗？” “你以为我不想啊？哥们去看过了，排队得排到明年，这哪能行？” “亚文也去排了，再过个一阵子就能排到了，到时候咱们一道去。” “那说好了，钱得我付。” “没问题。” 从北大出来，罗强嘴里嘀咕着：“这上赶着的……”要是放在几年前，他保证不带正眼看郑卫民的，这小子能和王东一个待遇都算抬举他了。 他想起来了韩亚文弄的那个舞会，郑卫民会过去么？ 罗强忽然停在了路边，韩亚文……这小子后面是郑卫民啊…… 他苦笑着骑车往回走，不能比啊不能比，光是韩亚文就足够大院里的其他人仰望的了，要不是因为种苹果，可能他都不会想到郑卫民才是那个摇羽毛扇的。 韩亚文那个脑子，小打小闹没问题，但大方向上的把握是没谱的，要是没有郑卫民，说不定眼下这个舞会就是他能折腾出来最大的动静了；但有了郑卫民，罗强就觉得舞会后头得有点东西。 他只是纯好奇，他一个国家干部还需要惦记那么多？他就想看看韩亚文后面会做些什么。 但回去之后，罗强还是去找了韩亚文。 “郑卫民说你在翠花胡同定了位子了？你也不和我先说说。” 韩亚文心情舒畅，他能看出来罗强真的去找郑卫民了，而且还不能大声说话，这会儿来找自己，想大声又大声不了了，有趣。 “说什么呀？我都不知道那天会去哪些人，既然你去了，那也算有准信了。来来来，罗部长，坐会儿，等会也进去跳支舞。” “你们跳吧，我明儿还得上班呢。” 罗强看了一眼舞池中央，烟雾缭绕，男男女女扭成一团，他不太喜欢。 “有空来玩啊。”韩亚文招呼了一声，脸上笑意满满，往后罗强想再大声和他说话是不可能了。 舞会搞起来了，效果还不错，最近过来的人挺多。 韩亚文不排外，随便谁来都可以，就算只是来瞧个热闹他也欢迎。 那么多人聚在一起，肯定不能干坐着，得聊点什么，话题之广泛超出韩亚文的预料，收集到的消息也很多。 “难怪店小二什么都知道，敢情根子在这儿呢。哎我说哥几个，脑子活泛点，这个舞会要是弄好了，往后就让你们帮忙看着了。” 李洋等好几个人在这里帮忙，人多容易出事儿，他们得帮忙维持着点，要是哪边有人吵起来了，还得出来说和。 放在以前，他们的面子不一定好使，但以“掌柜的”的身份出面，还真有效，起码能让这些人在舞会这边不打起来，但出去之后怎么样，他们就不管了。 这种感觉是以前没有过的，再往后看，哥几个都是无业流民的料，想要混出个人样来就得往别的地方多想想，能在街面上说话好使也不错。 场子是人家韩亚文弄起来的，但听这家伙的话茬，好像之后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这边不能一直待着。 想想也是，从去年夏天开始韩亚文就不一样了，每一步都能非常精准地踩到风口上。 第292章 人变少了 最近和韩亚文王东混得挺熟，消息也多了不少。 舞会和外出要怎么选？李洋这哥几个开始嘀咕了，趁着有空的时候，他们还请王东吃了顿饭。 “甭看我，我做不了亚文的主儿！下次再出去，总得有人留在北京吧？反正不是我！” “那下次什么时候出去？” “这个不好说……”王东也开始装深沉了，郑卫民和他们讲了要等，但等到什么时候谁能说得准？ 但有一条他能说得准：“哥几个，先把这个舞会给弄好吧，要是这个小场面都应付不来，往后就甭出去了。” 直到现在王东都没有把郑卫民说出去，脑海里的潜意识在告诉他，只有韩亚文带着去见过郑卫民的人才算真正加入了自己这边。 眼下的舞会看着热闹，但也只是热闹。 人气已经开始聚集了，下面就等政策放开。 “哎，东子，罗强说吃饭的事儿……我们……”李洋眼里都是期待，旁边几个人也是一样。 王东摇摇头：“甭惦记，这事儿能不能有我都两说呢。那不是咱们开舞会这种小事儿，那是牵扯到人民生计的大事，哎，说了你们也不懂。” 听到王东都不一定能出席，李洋几个人便老实了许多。 郑卫民在周末的时候去了趟二医，找了王云芳。 到了那边，没有看到刘娅。 “军儿这小子的命能排到第二档了，还能让人家刘娅去看他。” “你是说你的命第一档好呗？” “那是！你看我时间足够多，能和你待好久。对了，亚文约了个饭局，过几天咱们去那个个体餐馆搓一顿去。” “好啊！我晚上问问刘娅，看看赵军去不去，正好一起。” 郑卫民忙道：“别了。这次不带军儿了，罗强请的，客不带客……军儿和刘娅，咱们下次再请他们。” “什么时候？” “下周日中午，亚文专门排的那一天，就怕大家空不出时间。” “那我要去的。”王云芳也想凑这个热闹，只是刘娅去不了，她开始盘算着给刘娅带点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俩人走在外面的大马路上，肩并肩，并没有牵手；秋天颇冷，俩人硬是在外面走了快仨钟头，把最近的事情都聊了，比如韩亚文给他送的窝头，还有罗强从陕北回来的事情。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好的娱乐，俩人除了压马路连个电影都不好看……话说俩人到现在都没看过电影，找个周末要去看一场。 王云芳还没想过看电影，她学习任务可比郑卫民繁重得多，平日里能在图书馆里看会闲书就很难得了。 有的时候她也会后悔学医，想着去学个师范也不错，但和刘娅聊过之后，她们一致认为在师范院校也不见得能轻松。 郑卫民没敢提寒暑假的事儿，生怕王云芳抓狂。 回去的路上，郑卫民还专门留意了最近的电影，回头要带王云芳去看看。 这在几十年之后非常简单的享受对他们来说竟然还有些难得，倒不是说兜里没有看电影的钱，而是两个人的时间一直都很紧张，周末都不一定能聚在一堆。 要是王云芳一直没空，郑卫民便打算推到寒假，那个时候她一定能有时间。 一想到寒假郑卫民又想到了明年的实习，看看寒假能不能先把单身宿舍搞定；冯老师他们不是走了么？肯定能空出几个筒子楼里的单间吧。 等到明年实习，就可以让王云芳过来了，暑假做菜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手生了；或者平时空闲的时候做点饭给王云芳送点惊喜，好像也不错。 一个星期的时间过得很快，王云芳趁着周六下午先回了一趟家，打算在星期天的时候和韩亚文他们直接去翠花胡同。 见到闺女回来，刘凤芝特意蒸了一锅窝头，王云芳眼睛瞪大。 “妈，陕北来的？” “你怎么知道的？你最近也没回家啊。” “卫民和我说的。亚文不是从陕北回来了么？他还专门带了窝头去给卫民尝了，结果吃的菜比窝头值钱多了。”王云芳抓起一个窝头，一口下去就没了四分之一，使劲咀嚼了几下，对这个滋味很满意。 她点点头，又伸筷子夹了点菠菜，搭配着味道还真不错。 刘凤芝有些意外：“亚文还能给卫民去带窝头？这小子是怎么想的？” 王云芳说道：“咱也不知道，这俩人好的快穿一条裤子了！”头上挨了刘凤芝一筷子，但幸好不疼。 “人家卫民这也是本事，别的大院的男孩儿哪有这个能耐？” 要真的换了别人，怕是不打上几架不会罢休。 王云芳小嘴叭叭不停，开始说郑卫民帮忙给陕北引进了新品种苹果的事儿了：“爸，妈，卫民和我说了，他山东的同学也想在当地推广，他要帮忙弄苹果苗过去。” 王远堂手里拿着窝头，吃着小咸菜，在他看来，窝头就得和咸菜搭，和别的搭配都不是那个味儿。 郑卫民还真能折腾……王远堂一下子就想到了韩亚文。 相比较其他几个倒腾化肥的，韩亚文的表现让大院的几个主要领导刮目相看。 最关键的第一条，韩亚文没有总是打着几个领导的旗号去化肥厂；第二条，这小子足够收敛，化肥都是平价；第三条，他还知道照顾烈属了。 这里面肯定有郑卫民的事儿，要不韩亚文的脑子想不到那么多。 对于这个准女婿，王远堂觉得闺女的眼光不错，比一般的毛头小子强多了。 “最近他家里状况怎么样？” “还行吧……”王云芳找不到其他的词儿来形容了：“刘娅和我说了，卫民也是为了将来考虑，总不好……”她的脸红了。 “明天带几个窝头走，给卫民和小刘省点饭票。” “哎。”正好天气转凉，这东西能放得住。 星期天上午，王云芳在家里好好睡了个懒觉才起，叫上韩亚文王东和罗强，一道往翠花胡同蹬。 很多人不解：“什么时候罗强也和他们混在一块了？” 郑卫民也到了翠花胡同，人没有之前报纸上说的那么多了，在周围打听了一下，有别的饭馆开业了，难怪。 在胡同口等了一会儿，王云芳他们到了。 “还是你先到了，这不怪我啊，都怪王云芳在家睡懒觉！”韩亚文跳下车，还没站稳就挨了王云芳一脚。 “走吧。”韩亚文揉揉小腿，招呼着大家进去了。 罗强也发现了不一样：“哎，不对吧，这人怎么变少了？” 郑卫民说道：“有别家开业了。这么多天安稳过来，很多人的心都放在肚子里了。” 罗强啧啧叹道：“乖乖，看来真的开始搞个体经济了。” 第293章 电影 餐馆的味道果然不一样。 俗话说得好，隔锅的饭香；国营食堂是有大厨，但和小馆子的味道还是很不一样的。 郑卫民他们不能用好坏来进行评价，只能说不同；就好比不同的菜系一样，真不能说哪个比哪个好吃。 罗强付钱的时候看到还是没有价目表，他也只好凭良心掏了票子，心里却也在计算着这个馆子的收入。 大概心算了一下，好像还真不少！难怪有人要去告黑状，也难怪餐馆不敢贴价目表。 出来的时候，罗强问了一嘴：“郑卫民，你觉得这个体经济能发展起来么？这价目表都不敢往外贴呢。” 郑卫民极有信心：“为什么不能呢？你看，上山下乡都结束了，那么多的知青闲在城里，工作不好安排，个体经济正当时。我还真研究过，餐饮还不是第一个开始的。” “那什么是第一个？”韩亚文觉得人家干个小餐馆就挺不容易的了，没想到还有先行者。 “修车铺。”郑卫民嘴里吐出三个字，这个大家倒是还真没在意过，可能是赚得太少。 罗强看了看郑卫民，又看了看王云芳，心道：“这小子看来是坚定的走资派……要是个体经济能走下去，哥们算服你；要是风向有变化，郑卫民你小子可就交待了。” “我先走了，回聊吧。”在尘埃落定之前，罗强不敢同郑卫民走得太近。 他一走，这边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哎，卫民，我们那个舞会弄成了，瞧瞧去？” “在哪儿？”看着韩亚文那兴奋的样子，郑卫民猜到这个地方可能还会很不错，要不然他不能这么嘚瑟。 “电影院的食堂，中午饭结束之后就成我们的了。” 郑卫民看了一下王云芳，说道：“那咱们去看看去？再顺便看场电影，咱们还没一起看过电影呢。” 看电影？王云芳也不记得自己上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了，只是记得好像是《南征北战》，反反复复看了许多次，台词都能背熟不说，配乐她都能从头哼到尾。 “最近有什么电影么？” 王东抢着说道：“有啊！日本电影，《追捕》！”他学着电影里的人物说道：“你跳啊，你跳下去就会融化在蓝天里，昭仓不是跳下去了，唐塔也跳下去了……” 韩亚文说道：“好了，不要再说了，再说就没劲了。走着走着，下午还有点时间，你们看了电影再走。” 这部电影78年刚引进的时候他就去看了，没想到这俩人竟然都没看过，真是掉进书堆里了。 “票好买么？”王云芳有些迟疑，临时起意去看电影，又是星期天，这不一定能买到票。 “别人不好买，你们肯定好买。有我在，你们还不放心啊？”韩亚文很愿意在这个时候帮郑卫民一把，也能让郑卫民看看他没白混。 四个人蹬着自行车到了电影院这，韩亚文先带着郑卫民和王云芳去了食堂，看了一下舞会的布置。 “这边！哎，李洋，可乐呢？还有那个奶糖，等下给卫民和云芳都带点回去。” “哎！成嘞！”李洋赶紧把抽了半截的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灭，顺手拿了两张牛皮纸，几下子就做成了口袋，开始往里装东西。 郑卫民抬头看了一眼灯管，缠绕得花花绿绿，很有九十年代中学办联欢会的味道；周围摆着的是桌椅，供休息使用，郑卫民看到有一张类似于柜台的桌子后面还有不少的饮料食品，难怪韩亚文能这么豪横。 更吸引他的是靠墙摆着的一组音响，上面有着松下的标志。 韩亚文颇为得意：“卫民，这可是哥们在广州费了好大劲儿才淘换到的！别人家的舞会也就弄个收音机，和哥们这个没法比。等你实习有地方住了，我也给你弄一套。” 郑卫民忙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不好这口。” 韩亚文更高兴了：“卫民啊，你得有点娱乐才行啊！你怎么知道王云芳不喜欢呢？对吧？” 王云芳却也摇了摇头：“算了，这个东西太吵；你要是能帮我收点书，我会更高兴。” 韩亚文嘀咕道：“你俩真没劲！哎，看完电影来跳一段？” 郑卫民笑着拒绝了：“我不会。”他想到了之前杜若要教他跳舞的事情，还说很快就会用到，没想到大家用得比他还要早。 王东看着李洋那几个人，这几个人只是在旁边看热闹，完全没有要和郑卫民搭话的意思。 “哎，李洋，帮忙去搞两张电影票，前排的，但别太靠前啊！” “没问题！”李洋扭身出去了，不多时就弄了两张票回来。 王云芳接过来，道了谢，带着郑卫民先出来了。 王东从后面过来，给俩人递了一包瓜子。 里面，韩亚文在和几个人说话：“郑卫民是我铁哥们，要是在外面他遇到什么事儿，可别装看不见啊……” 脑子里也在盘算着其他的事情，那个日本电影他看了好几次了，台词都能倒背如流，给他印象最深的却是里面的皮夹克，得给郑卫民弄一件过来；一件好像不够，还得给赵军弄一件，可军校能穿这个么？ 郑卫民和王云芳进了电影院，看了两个人的第一场电影。 荧幕前，郑卫民嘴唇微动，默念着王东重复过的台词，这一切都来得那么快又那么自然，明年个体经济一定会放开了。 郑卫民手上不停，给王云芳剥着瓜子；剥好一颗王云芳吃一颗，郑卫民觉得这样太麻烦，便剥了一小把，王云芳目不转睛，直接拿过来放到嘴里，脸上浮现出的欢喜表情和电影的内容并不一致。 “有点像秀才给小郭剥瓜子……”郑卫民手上不停，谁的女朋友谁来宠，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能给王云芳。 从里面出来，王云芳说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很多男青年穿着皮夹克在外面装深沉了。” 郑卫民说道：“还要留着鬓角。” “没错！”王云芳打量着郑卫民，说道：“你不会也这么干吧？” “放心，我肯定不会！” 王东等了他们小半天，看着他们出来便把手里的奶糖递了过去。 “可乐不给你们了，天儿太冷，等夏天的时候再给你们吧。” 王云芳接了过来：“谢了！”她没着急离开，拉着郑卫民吃了晚饭才上了公交车回学校。 临上车的时候叮嘱了郑卫民一句：“可不许去舞会啊！” 第294章 将来的投资 郑卫民哭笑不得：“我都不会跳……” “我怕有人教你！” “放心，会跳舞的看不上我这样的呆子！” 韩亚文站在一旁只管乐，嘴巴咧开，直到耳后根，就差奚落郑卫民“惧内”了。 王云芳瞪了他一眼，意思很明确，别回去瞎嚷嚷。 “我走了啊！” “嗯！” 王云芳一走，韩亚文就把郑卫民给拉到舞厅去了；跳舞是不可能跳舞的，主要是要聊上几句。 开始有人进场了，不停地和周围的人寒暄着，场地里开始热闹起来，烟雾缭绕，气味呛人。 韩亚文把郑卫民带到里面的桌子坐下，给倒了杯白开水。 “卫民，你看看这里，鱼龙混杂是一点儿也不假，我这个舞会弄了不到半个月，里面还算安稳，出了这个地方，要是有三天没有人打架，那都能算天下太平。” “有人来找你麻烦么？” “暂时还没有。”韩亚文脸上没有什么自得的神色：“总觉得会出点什么事儿。所以我这边的人，你看看，东子左手边的那个，叫李传武，今年退伍的；还有好几个愣头青，现在都跟着我了，多多少少的，算是给他们有个进项。” 郑卫民说道：“先做着吧；等到明年夏天的时候把这个地方给让出去。”他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不重要的事。 韩亚文愣了一下，这才刚开始呢，就想到明年了？ “这……那些人……卫民，你这转得太快了，我跟不上。” “咱们弄这个地方主要是为了将来个体户政策放开找一些在北京的下家，做到明年夏天足够了。” “不过这感觉确实不错……” “那是你还有新鲜感，再过一阵子你就差不多该平复心境了；还有很多新东西在等着咱们，你可不能让一个舞会给绊住脚步。” “你这么一说，是不是都想好要给谁了？”韩亚文知道郑卫民不会无的放矢，肯定是都想好了的。 “跟着你的这些人，靠不靠谱的咱们还得再看看，要是有不靠谱的，就给他！要是都靠谱，我看老宋不错，可以把这个地方给他。” “给他？凭什么？”韩亚文忽然又不生气了，把声音降低了下来：“卫民，为啥？” “为啥？咱们办舞会的目的是什么？达到就行了，可千万不要被这个东西绊住；你想啊，要是大院的领导知道你在外面弄舞会，你的形象会是什么样子？往后还怎么要支持？他们会让你再去南方拥军么？” 说什么乌烟瘴气、男女关系不纯洁等等，韩亚文都不见得能同意，但把大院领导的角度搬出来，韩亚文就很相信了。 郑卫民记不得再过多久会严打，舞会这种东西绝对是吸引花生米的好东西，不能留在手里。 “现在别人最多也就是留意到这里有个舞会，等到政策开放，咱们把个体户的某项销售内容给垄断之后，这个地方的使命也就可以结束了；到时候你口风紧一些，别先把转让的口风撒出去，要让别人主动来找你。到时候就坡下驴，做正事要紧。” “我知道，你还巴望着有人主动来找茬，对不对？” 郑卫民乐了：“你都知道我的套路了？” “也就我知道，别人可不知道。卫民，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就这么不看好这个地方？” “我不看好。” “为什么？” “因为闲人太多，人一闲下来就容易找点事儿。这种地方早晚被公安盯上，早点出来早点好。” 舞池里开始有人跳舞，周围的人开始加入。 “对了，下次过去徐家村大队的时候，问问他们要不要扩大砖场上设备，要是需要的话，可以帮忙担保贷款。” “不是，你这思维跳跃得够快的啊……” “不快不行啊，老区那边想要过上好日子，就得快人一步；我不贪心，能先让徐家村大队过好就行，至于其他的地方，看我将来的能力吧。” 韩亚文尝试道：“要不，你再给徐支书写封信？” “也好。”郑卫民知道韩亚文的意思，他是让自己强化在徐家村的影响力；往后有什么重大决定，只要说是郑卫民的意思，徐家村那边的执行力度会非常大。 韩亚文最迟明年开春就要带着化肥再过去，时间来得及。 看了一下时间，郑卫民起身了：“亚文我先回去了，咱们下次再聚吧。” “能行。”韩亚文给郑卫民也带了点奶糖，郑卫民回宿舍的时候能用得着。 郑卫民说道：“估摸着这会儿有不少人说你上赶着。” 韩亚文环视四周，不少人和他对视了一眼之后都把头低了下去，看来被郑卫民说中了。 “他们懂个茄子！但凡能有我一半的眼力，也不用看我眼色了。”韩亚文亲自送郑卫民出去才回来。 郑卫民回去之后，把手里的奶糖往桌子上一放，便抽出信纸先给徐志全写了封信，询问了砖厂的事情，问他要不要扩大生产。 现在他一写信，蔡志勇就凑到一旁准备取经。 “卫民，是给陕北写信的吧？” “你怎么知道？” “东风发现的规律；你给王云芳写信的时候，脸上都会不自觉地浮现微笑；给陕北写信的时候，那可要严肃认真许多。” 郑卫民挠头了：“东风还真行，我自己都没发觉。” 在床上看书的孙东风转头一笑，露出几颗大白牙。 “哟，东风回来了？我还以为在外面晃荡呢。” “被窝暖和，我是觉得躺着看书和坐着看书效果差不多。” 郑卫民随手把奶糖丢了过去，孙东风接过来，开怀道：“郑大人吉祥！” “说说看，又有什么新招儿了？”蔡志勇从孙东风手里扒拉下来几颗糖，分给宿舍里的人；他们都是老大哥，对这种零嘴的热情不是很高，尝一下就得了。 “没什么新招，就是建议砖厂扩大生产。” “那得投钱啊……”蔡志勇觉得这个不好抄，因为他找不到钱。 “蔡哥，你不要急，没钱有没钱的做法，我建议徐家村大队去贷款。” 蔡志勇便叹气，贷款？农民们哪敢去贷那么多的钱？ 郑卫民安慰道：“这个真不用急，我也只是提个建议，看看他们愿不愿意采纳。前景大家都看得见，下面就是拼胆量了。” 他可不会说担保的事情，他还没法给蔡志勇老家的人担保。 “原本是从零开始，大家出把子力气，把日子过好了一些” 郑卫民想到要是蔡志勇真回了老家，等过个几年可以让韩亚文过去投资；一来可以给蔡志勇解决难题，二来韩亚文还能赚一点，说是双赢不过分。 第295章 扩大生产 陕北，徐家村大队。 深秋之后，大家伙终于能喘口气了，地里的活不多，烧砖窑的烟整天都在冒；婆姨们在家里操持，其他能出力气的人都在想办法找点活干。 这是大家最喜欢的季节，天气虽然有些偏凉，但适合干活，砖厂每天都满员，还有不少人排队等着。 一群汉子头上冒着热气，嘴里叼着半截烟卷，脸上堆着笑容，把砖坯摆在空地上。 远方出现了一个墨绿色的身影，他骑着自行车，沿着路边小心地往前，道路起伏不平，他的身体也一颠一颠，跟着道路的节奏起伏。 “杨叔，来哩？”二辉先看到了他，热情地招呼着，每次老杨过来他都盼着能有郑卫民寄来的信，不管信里说了什么，他都高兴。 “来哩！” “是有咱们大队的信？” “有着哩！卫民寄来的！” 老杨停在了砖厂外面，往里面瞧了瞧，问道：“徐支书不在这边？” “在！这会儿正埋地雷，等会就出来了。” 老杨笑道：“你们支书还有这技术？不错不错。” “我同你说，徐支书仔细着哩！要不躲着点，回头就得让别的老汉给捡走，他得藏着……” “二辉！你个挨驴槽的，又在背后说老子坏话！” 徐志全出现了，还在系裤腰带，周围的人一片哄笑，徐志全撵道：“别看热闹了，赶紧干活。趁着能挣钱的时候多挣几个，年底还能过个好年。” 过来的时候，他顺便给了二辉的屁股一脚，留下一个鞋印在上面，一群人笑得更开心了。 尽管吃着公家饭，但老杨对徐家村大队也很羡慕：“老徐，还是你们大队好！”他的婆姨没有国库粮吃，只能在大队里干活；生产责任制实行以来，家里的日子也好了一些，但比徐家村大队就不行了。 “卫民又来信了……老徐，往后有什么好处也同咱们说说。” 徐志全接过信，说道：“这种苹果的事情你们可愿意？” 老杨郁闷了，他们能想象到将来苹果产出的场景，但这个东西不耐放，要是卖不出去或者遇到什么天灾可不就一年白干了么？不比庄稼保险。 徐志全笑道：“老杨，你们胆子也得大一点才行，你们胆子大了，卫民也能给你们写信哩。” 他撕开信封，信瓤差点被秋风带走，徐志全惊得出了一身白毛汗，这要是进了窑里还得了？ “卫民说了些啥？” 徐志全眉头有些紧：“卫民说我们大队的砖厂可以扩大一些了。”这可不是说说就能做成的，这需要资金支持。 郑卫民偏偏没有提资金，徐志全心里没底。 这个资金的来处他都能想到好几个地方了，第一个就是找县里的银行贷一些，这个难度不大；第二个便是找韩亚文借钱，但亚文不欠他们什么，反而给他们带了不少好处来，这个嘴不好张；第三个办法就是先不发工钱，收起来等着上扩大生产用，他倾向于这个，但这个更不好弄。 至于郑卫民，徐志全觉得他不能有钱，一个大学生就算手里再宽敞，也不能超过一百块钱，这不够用。 “老徐，扩大砖厂不是好事情？你咋还不太高兴？” 徐志全叹道：“拿甚来扩大哩？” 他熬煎到不行，扩大生产意味着什么他太知道了，可能再过一阵子方圆几十里地的砖都要到这边来买了。 “哎，二辉！你个挨驴槽的，晚上弄点散酒，再弄点猪头肉，咱们喝一点。” “哎，能行着哩！”二辉扭头一笑，一嘴大白牙。 晚上砖厂这边早早休息了，徐志全招呼大家吃肉喝酒，但即便是喝了酒，他也没能让大家伙松口先不发工钱。 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精明，纷纷让他去银行贷款。 “不可能贷不到！咱们可是响应了县里种了苹果，县里怎么也得给点好处吧？”这是个法子，县里面估摸着也不好拒绝；化肥本来就是有的，要是不给点别的支持，往后县里想再往下推什么东西就没这么方便了。 “就是，县里要是不给贷就给卫民写信！告县里一状！”这招更好使，你不给我贷款，我就找郑卫民告状，明年的化肥可能就要打折；原北县别的地方我们不管，反正我们徐家村大队的化肥不会少。 “对了，不是还有韩亚文么？他路子多，能弄来钱哩。”韩亚文路子不但多，而且还野，县里都说这小子挣了不少，找他借！不借？那就找郑卫民告他一状！换人来原北县！ 只要不让他们掏钱，那主意出的一个比一个多，问题分析起来也异常有见解，徐志全一度怀疑今晚喝的是不是假酒？怎么一个个地光兴奋了，一点醉意都没有呢？ 还找郑卫民告状？你们还真当卫民是大干部了？ 一塑料桶的散酒下去，这些汉子摇摇晃晃地回去，只留下徐志全在砖场熬煎。 秋风吹来，把空了的塑料桶吹翻在地，这个空桶想翻个跟头，却没有翻过去。 徐志全盯着这个空桶看了好久，想着先去趟县里。 行不行的总要试一下，要是从哪儿都弄不来钱，再厚着脸皮找卫民想办法；人家后生对大队不错，但也不能什么都找人家，要不要他这个大队支书作甚？换谁不能干？ 徐志全，你可是十里八乡的大能人！你得能踢打才行！ 他还不知道，等他消息的不止郑卫民一个人，还有同宿舍的蔡志勇。 要是陕北这边能做成，蔡志勇回老家扩大烧砖窑的底气就多了一些。 第二天，徐志全便去了公社，先找白川商量了一下这个事情。 没想到白川对这个事情比他还上心。 “老徐，你先打听打听具体需要多少钱，要是少了的话，咱们公社就能贷给你，要是多了……我带着你一道去县里！” “哎，能行！”徐志全心里踏实了许多，顶头的白川肯支持，难度就没这么大了。 白川也有思量，郑卫民的能量超出所有人的预期，连孙书记都借着化肥的东风当了副专员，其他人要是还不知道借这个东风那可就太蠢了。 趁着苹果的热度还没过去，趁着明年的化肥还没运来，这个时候赶紧去张嘴，一定好使！ 第296章 工商个体户 自打上次见过韩亚文之后，郑卫民便收心留在学校里上课，只有周末的时候才会偶然去找一下王云芳。 眼看着大三的下学期就要结束，他可不能在最后关头掉链子，要是真来了个不及格，估计全校都要知道了。 以前都是东风跟他后面上自习，现在俩人调了个个儿，变成郑卫民跟着孙东风上自习了。 孙东风很得意，但在同沈招娣显摆的时候却还是被无情嘲笑。 “你可拉倒吧，人家卫民学习可比你认真多了。”沈招娣压根儿就不信，这让孙东风很受伤。 回到宿舍和大家一说，满室皆笑。 天渐渐变冷，进入十二月之后，郑卫民开始给自己上强度和压力，今年不说要考第几名，但总不能太难看。 韩亚文最近一直闲着，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去舞会转悠。 他是主事人，不少姑娘愿意跟他谈对象，这让他心里有些小虚荣得意；但他从舞会现场出来，站在门外往里看的时候，心里便也开始打小鼓。 如果没有遇到过郑卫民，也没有遇到过王云芳和刘娅，他说不定就真的随便找个人谈了，当然一定要漂亮点的，丑的可不行。 但和郑卫民在一起久了，他有时候会不自觉地代入到郑卫民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 “不行……这真不行……哥们不是饥不择食，得慢慢来。” 王东身旁就有个姑娘，长得挺漂亮，正陪在王东身旁和大家说笑，也不嫌王东抽烟。 韩亚文有时候会替王东想一想，这个姑娘要是真带回去，王东老子是不是要气死？ 看着姑娘进入舞池，韩亚文回去了，坐在了王东旁边。 “哎，这姑娘哪儿的啊？真打算谈了？” “也是某个大院的，反正现在单着，有个人说话也好。” 韩亚文忽然来了一句：“你可想好了，要是打算认真谈，哥们百分百支持你；你要是逢场作戏，在咱们这也就算了，别带去见郑卫民啊。” “不是？郑卫民还管这个？” “你第一个带去的姑娘，卫民肯定给你面子；但要是往后换人了……自己琢磨！” 王东不说话了，他心里也没底，只是抽出香烟，递了一支给韩亚文，借着抽烟把这事儿给弄过去了；不过心里也开始琢磨，要是郑卫民都不待见这种姑娘，那还能带回家么？ 一支烟抽完，王东忽然问了一句：“那要是不往郑卫民那边带姑娘……” “你随意！”韩亚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得他毛毛的。 王东挠了挠头，这事儿整得…… 韩亚文不得不多想一点，他往郑卫民的角色一代入，就能想到自己不能像之前那样随性，凡事得要有点规矩了。 现在还只是王东，后面李洋他们也得这么来。 某一天下午三点，韩亚文这群人照例来到食堂这边准备晚上的舞会。 韩亚文把事情交待了一下，便找了张椅子，舒服地翘了个二郎腿，随手抓过人家的报纸看了起来。 翻了几页，他看到了最想看到一条新闻，温州发出了第一张工商个体户执照。 韩亚文心中激动非常，这些天来他只能靠舞会来麻醉自己，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无聊；看到这个消息，他一下子就知道了自己所求的是什么。 按捺住心中的兴奋，韩亚文小心把报纸折起来，收好，又整理了一下衣服，站了起来。 “东子，和我出去！李洋，今晚的舞会你帮忙照看着点。” “哎！”李洋赶忙答应了一声，很是羡慕地看着王东出去了，这肯定是有别的事儿，他还参与不了。 王东跟着韩亚文往外走：“亚文，怎么了？” “和我去见卫民去，出大事了。” “哎。”王东又想起来韩亚文和他说的话，看来那个姑娘真不能往郑卫民那边带。 郑卫民起得比韩亚文早，报纸也看得比他早，消息也提前获知了。 温州果然走在了前面，既然第一个工商个体户产生了，那第二个第三个呢？消息都传到北京来了，现在不知道签发了多少了。 韩亚文和王东爬上公交车，火急火燎地往北大赶。 王东小心地问道：“亚文，去找卫民是什么事儿？” 韩亚文把报纸拿了出来，指了指上面的消息，王东眼睛瞪大。 “亚文，这不就是说往后咱们也能干了？” 韩亚文纠正道：“不是咱们干，是让其他人干！” 王东不再问了，等会见到郑卫民就能见分晓了。 “到了，走，直接去团委办公室，卫民肯定在那儿！” “你怎么确定？” “这么大的事儿，卫民都能猜到咱们会去找他，这会儿指定得找个固定的地方等着咱们呢。他不是要在团委实习么？我琢磨着往后都能在那找着他。” 团委办公室，大家也都看到了最新的消息。 经济系的同学显然比其他人更关心：“没想到竟然是温州！我以为会是广州或者上海。” “为什么不能是温州？总要有个地方是第一，这个地方不一定非要大城市，中小城市反而更合适，先试点，再推广！” “其实个体经济早就放开了，唯一缺少的就是那张执照！温州虽然做了先行者，但执照还是手写。” “哎哎哎，莫笑人家。翠花胡同的那个执照也是手写的！看着吧，早晚都能规范起来。” “工商个体户可是往前迈了关键的一步，明年一定是百花齐放的一年。” 郑卫民不时参与几句讨论，他的注意力都在大门外，他有强烈的预感，韩亚文等不到明儿，今儿就得来。 看了看时间，快四点了，郑卫民开始想明儿了，他收了收心，准备和大家多聊聊。 刚去倒了杯热水，还没吸溜上一口，韩亚文在门口出现了。 “卫民！” 郑卫民赶紧放下杯子出来：“我还以为你今儿不来了呢。”看来自己的养气功夫还不够，明明还有时间，怎么都开始焦躁了？ “报纸看了吧？” “看了！现在办公室的人都在聊这个事儿。” “大家是什么意见？”韩亚文很想知道这群大学生的看法，团委办公室的这些人在之后都会走上领导岗位，他们的看法很重要。 “还能怎么看？我们可是恢复高考的第一波大学生，不要把我们的思维看得那么僵化。走走走，去学生会的办公室聊。” 第297章 再次南下 学生会的办公室比较安静，郑卫民他们三个有了一个相对隐秘的空间，只是没有热水可以喝。 没有外人，三个人随意了很多。 自打王东跟着韩亚文去了陕北掰玉米，或者说他跟着去拥军的那一刻，他就成功入伙了。 “时间不多了，温州先放开了个体工商，其他的地方很快就会跟进。我们闲着的时候也不是光聊一些打发时间的话题，也对这个新政策进行了分析。”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广州？”韩亚文对时间点比较敏感，生怕错过了第一波；在京广线上的人不少，韩亚文兜里有的是钱，不管是哪一类小商品，或者是大商品，他都能碾压众人。 乘着改革的春风，韩亚文最有发言权，这个事情要是在第一波没赶上，最大的蛋糕就没了——当然不耽误致富，但和第一波的人相比收益可能就不那么明显了。 郑卫民一向谨慎又大胆，韩亚文把握不住节奏，不来讨个主意心里不踏实——郑卫民还有一群大学同学，这群人对政策的解读可比他强多了，而且明年要实习，说不定他们还能参与到部分政策的制定。 “这样，东子你不要动，留在北京，在舞会上散布消息；亚文你近期就去广州，铁路那边要找好路子，北京这边政策一出来，广州的货就可以发了，不耽误时间。记得找个能联系到的地方，通讯最重要。” 韩亚文点头道：“我得带几个人过去。” 王东很想跟着一起过去，但郑卫民的计划里有他，虽然是留在北京当大喇叭，但好歹是被点名安排了任务。 “你看着带吧，最近一段时间弄舞会，该有几个能信得过的人了吧？” “有了。”大院子弟和普通的老百姓子弟都有，这些人相互之间还有些看不惯，但都还挺讲义气。 “那就成。我估摸着，咱们的东西一到北京，舞会的作用就会被发现了，跟着弄这个的人会很多。加上要过年了，往外跑的人会变少，到时候……谁想要就转给谁，咱们的精力不能放在这个上面了，广州那边也得留几个人……” 王东没忍住：“卫民，你不是说让我留在北京散布消息的么？” “名声打出去就可以了，后面只要咱们这伙的人出现在舞会，甭管是谁的，这不重要了，都会有人来搭话。” 郑卫民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东子，你是不是喜欢上舞会了？还是看上舞会里哪个姑娘了？” 王东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没有，绝对没有！”看来郑卫民真没把这个舞会放在心上，另外哥几个还把这个事情当成宝一样，还是得出去见见世面才行。 至于姑娘……这不能和郑卫民说，就像韩亚文说的那样，有的人真不能往郑卫民面前带，说了就相当于挂号了，这不行。 两个人没有在北大这边吃饭，聊完之后就赶紧出来了。 “走，回舞会！等会我拉几个人出去聊一下，明儿带走。东子，北京这边你可得把控好。” “放心放心！” 韩亚文忽然说道：“东子，少笑。” “咋了？” “笑得多显得你好欺负；卫民把你留在北京，你可得扛住了。万一需要茬架，不要怂，凡事有我和卫民。” “亚文，我想问一下，舞会真不要了么？” “不要了！它不能耽误咱们的正事。” 俩人火急火燎地赶了回去，没进舞会先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吃饭——这也是家个体户餐馆。 味道不错，但俩人今天的关注点不能在这个上面了，匆匆吃完走人，给人家腾桌子。 还没进去，他们在外面都能感觉到里面的热闹。 人声，音乐声和彩色的光亮都从里面传了出来，还有阵阵烟雾。 韩亚文和王东进去，看到他们的人都纷纷打着招呼。 “李洋，传武，伟华，建军，小陆，来来来！”韩亚文拍了拍王东，让他先进去了。 “咋了，文哥？”几个人兴冲冲的，还没从舞会的音乐里回过来神；这音响实在太牛，和普通的收音机放出来的效果完全不一样。 “快过年了，有没有兴趣往南方走一趟？”韩亚文从兜里掏出香烟，每人散了一支。 “文哥，咱们去南方……做什么？”李洋试着问了一嘴，这也是大家都想问的；舞会这边可还正热闹呢，每隔个三五天还能分点钱，这日子比之前可是快活多了。 有的时候也会有人闹事，几个人便聚在一起把人给拉出去谈谈心，实在不行便活动活动，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至于去南方，他们一度以为要在年后才能去；哥几个过来图的什么，不就是能和韩亚文出去么？ 肯带人的不多，他们几个后知后觉，加入到别人那儿也只能喝点汤，但韩亚文这边不一样，他可是头一批去广州的人，仗义的名声在外。 这眼看着就要到阳历年了，还出去？是不是有些太晚了？这也是李洋先问了一句的原因；旁边的小陆手上飞快，先帮韩亚文把烟点着了。 韩亚文嘬了两口，喷出了一口烟，说道：“政策放宽了，咱们去广州瞧瞧去，有什么好东西，咱们要赶紧准备着了。你们也看看，能给家里人带点什么趁着这个机会一起带了。” 李传武最先说道：“亚文……哥，我跟你过去。” “那我也去，我还没出过北京城呢，一定要去。”李洋反应也不慢。 韩亚文用下巴点了点其他几个人：“你们呢？” “去，为什么不去？就当见见世面了。” “那行，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吧，咱们明儿上午就走。” “哎！” 里面其他几个人也开始朝王东打探消息了：“东子……亚文是有什么事儿？是不是要茬架？别忘了我们啊！” 王东说道：“不是茬架，是要带人出去，这次我和你们留在北京，下回咱们再出去。” 看了看周围几个人脸上有些失落，王东说道：“干嘛呀这是？都想出去啊？行行行，你们去和亚文说去吧！” 平日里笑呵呵的王东忽然来了个“大撒把”，让这几个人也都老实了，特别是王东脸上丁点儿笑意都没有了。 “东子，哥几个不是这个意思，这不……都想出去见识见识么？” “你们是不是觉得，能替我和亚文拿主意了？”王东扫视了周围一圈，说道：“我们做什么，还得和你们汇报？” 看着这几个人，王东觉得韩亚文没让他们先出去一点都不冤枉，大小王都分不清了，等亚文从广州回来，要和他还有郑卫民说说。 第298章 换个人写 第二天上午，韩亚文带着人出发了。 这次南下广州，用他和王东的话来说，那就是要干一票大的。 一群人无比兴奋，有人不是第一次出北京了，但却是第一次去广州。 “哎，文哥，听说广州这时候还穿短袖是吧？” 韩亚文不知道，因为去年这时候他已经不在广州了。 “可能吧，咱们一道去看看。” 广州那边，同样有了温州传来的消息，一时间街头巷尾的“游击队”竟然开始抬头，还有不少人跑到工商局去询问办营业执照的事。 同样的事情也在其他的城市上演，个体户开始走上历史舞台。 陕北，并没有落后沿海省份太多，农村里的劳动力开始进城寻找活路。 距离过年没有多久，但闲着总不是事，先就近到县城或市区去碰碰运气，万一有什么短期工能做，过年的时候也能给婆姨娃娃添点啥。 徐志全最近也没闲着，在满黄原打听制砖机。 这次要上就上个大家伙，光靠人来做效率太低了。 价格反复对比，他看中了一台400型制砖机，这要九千块。 徐志全叼着烟卷，反复摩挲着这个大家伙，打心眼里喜欢，但就是太贵了，人家还不让讲价。 不讲就不讲，这没什么，徐志全让人家给他留好，回去之后就找了白川一道去县里面贷款。 各个产业都在发展，哪哪都需要钱，县里对贷款卡得很严；但别人贷不到，徐志全能贷到。 他甚至都没有找到孙书记——或者可以叫孙副专员了，王城找到供销社给他做了担保，给他贷了一万块，让徐家村大队有了这个宝贝疙瘩。 这个大家伙的到来让徐家村再也安宁不下来了，能干活的人都想着来出把子力气，砖厂附近的坡上蹲着许多人，他们都在等着进砖厂里干活。 徐志全是想请王城来大队这边吃个饭表示一下感谢，但王城没有过来，他只能把白川请过来。 “老徐，你这个摊场不得了，往后这十里八乡来你这找活干的人不少哩。” “也用不了太多的人，这还欠着一屁股饥荒哩，不还了咱们这心里不踏实。” 还款计划徐志全都有了，大家伙先使劲干，有了这个大家伙能多赚不少钱，但发的工钱不会太多，要和之前持平，其余的钱先存着，赚够了先还了贷款和利息，再往后心里就踏实了。 “走，先去你那边。” 徐志全从砖厂离开的时候还不忘了交待这边的人：“可把机器看好了，晚上用苫布遮一下。” 走出去几步，又转回来交待了一句：“二辉！晚上弄点酒和猪头肉什么的，我去招待公社的领导了。” “能行能行，你走吧。” 二辉眼睛就没从机器上离开过，真是个好东西。 今晚的饭局挺和谐，白川对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砖厂要留点活给别的大队的人来做，徐家村大队不能包圆了。 徐志全答应了；白川忙里忙外带着他去县里跑贷款，要是连这点要求都答应不了，那怕不是其他人就要找郑卫民去告他一状了。 卫民可是一直记着陕北，支援的力度已经从徐家村大队扩大到原北县了，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招待完白川他们，徐志全没忘了给郑卫民写信，不过这次他没有动笔，而是让奋强代写。 “我说，你写！” “我还得写作业……” 徐志全嘿嘿笑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有这个自觉了？赶紧给老子写！” 奋强这小子眼看要初中毕业了，毕业后肯定要把他送去部队干上几年，要是能提干那就接着干，要是退伍回来，再给他找个事情做。 给郑卫民写信就挺好，先让这小子写一回，要是可以，往后都让他写。 卫民的面子大啊，副县长都亲自带着他去贷了一万块钱；但徐志全知道，郑卫民的面子肯定不止这一万块。 听亚文说卫民过了年就要实习了，可能会先留在学校——这没什么，卫民不可能一直留在学校，他是要出来做大事的。 徐志全不敢指望能沾更大的光，他唯一惦记的就是儿子的事情，能让奋强将来过得像点样子便好。 奋强不敢再说，乖乖趴在桌子上替徐志全代笔。 “你就写，咱们大队贷款一万块，买了一台制砖机，这两天就要开工了，砖厂会让周围大队的人也过来做点零活，赚点量油买盐的钱……让他不用太操心，今年咱们大队又能过个好年；明年收了麦子，我再让亚文给他带去……” “爸？你咋让别的大队的人来干活哩？咱们大队的人都不够用……” 徐奋强头上挨了一旱烟锅子，徐志全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你卫民哥教了你好几个月都没把你给教出个样子！这么大的摊场是给咱们大队准备的？你这个样子……思想境界还需要提高，多和你卫民哥学学！” 徐奋强老实了，他还没想过自己老爸能有发扬风格的时候。 “爸，你不怕大队的人骂你？” “骂我？骂我甚哩？骂我给弄来了大机器？你不懂！好好写信！” 奋强看了看纸上的内容，郁闷道：“爸，你这说的太零碎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写……” “就是这个意思，你看着添点字，凑够一张纸就行。” “给卫民哥写信咋能凑字嘛……” “哎，你这兔崽子心里还是有点数的！把苹果的事情也写一写，就写果苗长出来了，成活率多少还不知道，但肯定够咱们大队六百亩林地用的，多出来的还能支援其他想种苹果的人……” 徐志全还是有些遗憾，陕北距离北京太远了，要不他说什么也得给郑卫民送点年货。 奋强趴在桌子上把信写好，递给了徐志全：“爸，你看看这样行么？” 徐志全眯着眼睛看了半晌，点头道：“就这样吧！明天上学的路上给寄出去！” 第二天早上，徐奋强上学路过砖厂，这边已经有了动静；等他中午回来吃饭的时候，这台制砖机开始了它第一天的使命。 他也没有着急回家，而是盯着这台机器看了许久；砖厂里开始有别的大队的人出现，今年大家过年应该比去年好吧？ 第299章 卡时间 元旦之前，郑卫民收到了陕北的信。 字迹明显不一样，多了许多稚嫩，底下的落款竟然是徐奋强。 “这小子，竟然也会写信了。” 打开看了一下，嗯，不错，还是徐家村大队的事儿。 最关键是信息有了，徐志全成功拿到了贷款，并购置了设备；郑卫民本来还想让韩亚文帮忙做担保，但没想到徐志全还真能踢打，直接找了县里。 备用方案用不到，挺好；回去要和蔡志勇说一下，但他那边没有化肥，想说动县里难度很大。 一台机器要将近一万块，县里面能给批一千就到头了，剩下的款子他还得等。 再往下看，徐志全还让别的大队的人来砖厂干活，这个好，先富带动后富，总不能把好处都捏在自己手里，那样不行。 徐志全精明着呢，这才是他要郑卫民看的重点；他徐志全可不是个不敞亮的人，你郑卫民能想着陕北，能弄来那么多东西，我徐志全也不会全攥在手里，不会让其他人看不到你的好——他还要为将来考虑。 郑卫民回了宿舍，扬了扬手里的信：“蔡大哥，陕北的信到了，他们的贷款下来了，买了一台大机器。” 蔡志勇忙凑了过来，从郑卫民手里接过信，还没看就先问了一句：“贷了多少钱？” “一万块。” 蔡志勇连看信的热情都没有了：“一万块……卫民……”他开始摇头苦笑：“我这到哪儿给人家弄这一万块……” “信里面写了，徐支书找了公社和县里的领导，副县长找了供销社做担保，贷了一万块出来。” 蔡志勇不知道陕北那边有化肥的事情，他光凭借自己的脑补。 徐家村那边种了苹果，还是六百多亩，这在县领导心里是很加分的；徐志全可能还有自己的关系，所以办成了这个事情。 但老家那边不一样，他们大队没有这个关系，想办下来贷款非常难。 他把信又给看了一遍，叹着气还给了郑卫民。 郑卫民说道：“蔡大哥，你叹什么气啊？这个事情不一定就弄不成。” “那你说说，要怎么办？我都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宿舍的人都围了过来，等着听郑卫民的办法。 毕业之后他们去哪儿还不一定，如果没有留在北京而是被分回了老家，这个法子说不定可以做参考。 郑卫民难得感受到了压力：“哎呀，你们不一定能用得上。” “我们就听听，听听！”梁野嘿嘿笑着，并不肯挪地方。 郑卫民便说道：“蔡大哥，你不是说毕业之后想回老家么？” “是啊，我肯定要回去！”蔡志勇看了看四周：“你们估摸着都会留北京了，别捣乱。” “听听还不行啊？”几个人并没有要挪开的意思。 郑卫民开口了：“蔡大哥，你们大队的烧砖窑不用那么着急上设备吧？你们可是连责任制都没有包产到户的，这个更不急了。” 蔡志勇的老家还是包产到组，虽然今年要折腾着包产到户，但到最后并没有弄成，想要包产到户还得个一两年的时间。 “你回去之后，过个几年肯定能当上副县长，至少副县长吧？” 周围的几个人散开了一些：“卫民，你这法子还真行。” 蔡志勇要是当了副县长，那绝对能给某个大队或某个项目批来一笔贷款。 没有人认为郑卫民在说笑，北大的毕业生一定能在毕业之后当上副县长，就看时间长短；如果有的人当不上，那说明他只适合做学问或研究。 蔡志勇显然不是那种书呆子，听到郑卫民的话他也点了点头：“别说，还真是……但是卫民，我要是当了副县长，那考虑的问题就不能只是一个大队的烧砖窑了。” 郑卫民说道：“这是自然。你刚刚不是也说了么，我们几个人都会留在北京，有什么困难你给我们写信啊！你一个人搞不定，我们一群人还搞不定？我们搞不定，还有别的同学，总有人能搞定。” 王乃强也说道：“老蔡，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不能看陕北弄了什么你都想着直接抄了，得参考当地的具体状况。晚个几年问题不大。你回去之后，先把苹果给引进了，一个一个慢慢来。” “就是，蔡哥，你们县还能个个大队都弄烧砖窑啊？这不可能，但苹果这个东西倒是可以多种，或者你换个东西种也行，或者换个别的手工艺，把名声打出来就好了。” 蔡志勇长长出了一口气：“是我心急了。”日子不是一天能过好的，得积累；个案就是个案，他不能把徐家村大队的模式一直抄，总有抄不下去的时候。 他还没意识到郑卫民和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几年之后他给郑卫民写了信，效果超出预期。 元旦一过，距离春节就不远了。 韩亚文出来快有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他带着人在广州到处走，打听着各种东西的价格，计算回北京的利润。 每天上午，韩亚文都会和王东通个电话，王东也只有上午能有空，一到下午他就得去准备舞会了。 北京这边，政策隐隐有松动的迹象，王东自己感觉不到，但他能听到——舞会里那么多人，王东的消息来源极是广泛。 普通老百姓不知道的消息，在他们这群大院子弟嘴里早就转了好几个圈了；但转归转，想转到老百姓的耳朵里还得好一阵子。 没有消息来源的老百姓有自己的办法，他们会去工商局打听；翠花胡同的饭馆开了俩月了，一直平平安安，这让不少人的底气足了。 他们做得，我们也做得。 一天小几十块的利润，顶得上别人一个月的工资，谁不眼红？ 许多去告了人家黑状的人见到没有下文，心里也活泛了，准备忘掉告状的事情，也开始踏入个体户的行列。 “哎，咱们这边在广州的人可都回来过年了。” 听到王东这句话，韩亚文更开心了。 他不能说人家眼光不长远，毕竟要过年了，换他也要回去过年的，只是要再推迟个几天——各中小学都还没放假呢，急什么？ “你在舞会上可记得放消息，就说我韩亚文会给他们带来充足的货源，过年前见吧。” 第300章 筒子楼 临近期末，大家都收了心，开始认真复习。 宿舍里最轻松的要数孙东风了，他一直都在复习准备考研，对他来说期末考试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 蔡志勇最近一直往系里面跑，想要把自己给分到老家县里去实习，这个被同意了，过了年之后他可以直接留在当地不回来了。 徐淑武对蔡志勇的这个决定既欣慰又遗憾，能回去支援家乡建设总不好阻止；但学校并不止一个蔡志勇，还有人主动要求去青海，那里并不是他们的家乡。 大四的上半学期还有点课程，但并不要紧了，蔡志勇自学都能通过考试。 “徐教授说期末考试过了才能去开介绍信，要不让我老老实实留在学校。”蔡志勇嘴巴咧到耳后根，系里面还没有人考试能挂科。 孙东风说道：“没想到蔡哥是第一个落实的……考完试咱们聚个餐吧，咱们在一起生活学习三年了，最大的聚餐还是卫民打乒乓球得冠军的那次。” 可那算什么聚餐呢？不过是每个人多打几个菜聚在一起吃，像成年人的过家家。 现在好了，有个体餐馆了，听说口味也比国营饭店的好。 王乃强首先响应：“好！东风这个提议好！咱们兜里都有点余钱吧？这次要好好吃一顿。” “首先声明，这不是散伙饭啊！明年咱们还要聚在一起的！” “挑地方挑地方！” “哎哎哎，还没考完试呢，考完试再聚！”陆绍峰可不能让宿舍里的这群家伙提前进入放假的状态，万一真的喝高了考出来个不及格，在全校可就出名了。 宿舍里的人都大笑，纷纷相互打趣彼此要成为学校的大名人。 期末考试对他们的难度不大，通过不是问题。 学校各院系的负责人都在犯愁，这一届的大学生马上就要大四了，有不少人提出来要实习，更有单位直接来学校要人。 各部委甚至亲自下场，只要专业不是特别不对口，都在往自己那边要，甚至有外交部来哲学系要人的传闻，具体是谁没有被证实。 期末考试结束，郑卫民的宿舍出去聚餐了。 挑的是一家个体餐馆，宿舍的人每人出了两块钱。 “对了对了，咱们还得再去拍个照片！”孙东风明显能感觉到之后见面的机会不多，想着先留个念想。 路过照相馆，梁野还是有点遗憾的：“应该在学校里拍的。” 郑卫民说道：“那就等等，明年蔡哥回来的时候咱们再拍，不管怎么样，我都能给找来相机。” “好！那可说好了啊，卫民你可别掉链子了。” “这不可能！” 几个人去了餐馆，好好的吃了一顿。 一起生活了三年，除了偶尔的惊喜和浪花，大家都过得像苦行僧一般；等到毕业之后，可能在生活上会有些改善，但挑战也会更大。 比如马上要回县里的蔡志勇，还没回去就有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扰。 握着介绍信，蔡志勇先踏上了回去的列车。 送走了蔡志勇，郑卫民才刚想起来要放假了，他还没地儿去呢。 韩亚文又被他给弄到广州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不行就去找一下王东，这俩人能联系上，让王东帮忙找个地方也行。 趁着徐教授还在学校，郑卫民跑了过去。 “卫民来了，坐坐坐！” 办公室里老师不多，看到他过来都打了个招呼，便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期末也不得闲，有很多事情要收尾。 “老师，明年我是不是能到团委实习了？” 徐淑武笑了：“看着别人实习，也想出来工作了？先好好……”他想说让郑卫民先好好过年的，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了，郑卫民是没有地方住了。 “这样，我带你去找一下团委负责人，明年你就要过去实习了，其实今年都被抓过去帮了半年忙了，先给你分个宿舍。” “太谢谢老师了。” 徐淑武放下手里的杯子，带着郑卫民一起出去了。 对团委来说，给不给这群学生分宿舍都可以，毕竟都在学校里面，住哪儿不是住？ 但一对比提前去其他地方实习的同学，这个宿舍不分也有点过分，更何况徐淑武还亲自过来帮忙说情。 这批大学生足够优秀，明年团委能留住几个还难说，提前把宿舍分给郑卫民，有留人的效果。 当天郑卫民就拿到了筒子楼的钥匙，在学校后勤老师的带领下先去认了个门，这是家属楼二楼的一个单间，外面清冷，但里面有暖气，挺好。 面积不大，只有十几个平方，只够摆一张床，一张桌子再加一个衣柜，想摆放点其他的大件就有点难了——现在只有一张床，还很破旧。 “小郑同学，往后你就住在这里了；留校团委挺好的，等将来结婚，学校再给你分个大点的住处。” “谢谢老师。” 后勤的老师笑道：“等你毕业了，我也得叫你一声郑老师了。你打扫打扫，过两天就能搬进来了。” “哎。” 送走后勤的老师，郑卫民回到学校，招呼了孙东风跟自己一道去打扫卫生。 孙东风不太敢信：“卫民，你这就分到房子了？” “这还能有假？就是不大。” “你一个人还想住多大的地儿？等你和王云芳结婚之后再说吧。”孙东风摸了摸这个单身宿舍的墙壁，脸上都是羡慕。 他可是听说了，北京的分房越来越难了；还是学校好，至少能有个窝。等到明年看看招娣去哪儿，要是留在北京工作，那他研究生毕业之后也申请留校任教，俩人至少能分一个这样的宿舍吧？ 拢共一个单间，俩人连窗户都给擦干净了。 回去之后，郑卫民顺手把铺盖给带了过来；被褥尺寸和床的尺寸不搭，床上还有一小半的地方铺不上，孙东风把褥子往外拽了拽，里面给堆了一些书进去。 “这样就好看了！卫民，书堆卧内，月明窗前！什么时候想看书你就直接拽一本过来。” 郑卫民也挺满意，孙东风这个法子还真不错，实用又遮丑；过一阵子他再去弄个新床，再弄点新的被褥。 “走，请你吃饭去。” 第301章 今晚吃鸡 “从今儿起，你也可以计算筒龄了。这么大的事，你不得和王云芳说一下？” 郑卫民往嘴里扒着鱼香肉丝：“明儿我就过去。” 孙东风的筷子也不肯停，飞快地往饭盒里点着，两个人嘴上谦让，手上争争抢抢，吃得飞快。 宿舍有了，还得和赵军说一声，过几天带着他们几个人来这吃个饭。 孙东风吃完饭就跑了，估摸着去和沈招娣说郑卫民分到宿舍的事儿了；过两天他们也要回去，趁着还有时间要多聚一聚。 郑卫民回了单身宿舍，一路美滋滋；明儿一早就去二医找王云芳去。 躺在床上，外面有月光进来，照在身上，郑卫民脸上浮现微笑，安静地看着房顶。 外面偶尔有点动静，在冬夜里传得很远，静谧安好。 早上起来，洗了把脸，神清气爽。 往二医过去的路上，郑卫民又想到了韩亚文，等他回来了也要再吃一顿，还得在筒子楼里吃。 幸好现在个体餐馆开始冒头，倒是不愁吃什么，郑卫民坐在车上，路过挂着招牌的餐馆都要瞄上一眼，盘算着带着几个小伙伴“吃遍四九城”。 二医放假稍微晚个几天，郑卫民猜测可能是学医的缘故——至于赵军那边，郑卫民就更不敢想了，他都不知道军校能放几天。 据赵军说，寒假能有，暑假甭惦记，得下部队。 王云芳和刘娅都在紧张准备期末考试，郑卫民没敢在二医逗留太久，只是和她们一道吃了午饭，告诉她们自己分了一个小单间；地址当然也要给，方便后面她们过来。 一来一回，大半天没有了，但郑卫民不觉得可惜，时间嘛，就要花在这种事情上面才开心。 “我回头要和赵军提一下，看看这个地址要不要给他家里人。” 王云芳说道：“让赵军去和卫民商量一下，你们俩可千万别擅自做主。” 有的话是只能赵军说不假，但刘娅也知道赵军最好别替郑卫民做主。 筒子楼，看着不怎么样，但回城的知青那么多，有多少人能分到这么一个独立空间呢？不少家庭七八口人也只能挤在一个单间里，紧紧巴巴，家里地方只够睡觉用。 没有外人，两个女生聊天也大胆了许多。 “卫民现在分了单间，等到咱们毕业的时候能不能也分一个单间？”王云芳也开始幻想了。 “不一定……要是留在市区估摸着难，但要是往乡下跑就很有希望了。不过也没事儿，你就留在市区，等到你们结婚卫民单位肯定能给分个大点的房子。” “不是双职工……难度有点大。” “大什么呀？卫民可是干部，不一样的……对了，不是说明年实习么？我过年回来要看看卫民定的级别。” 听刘娅这么一说，王云芳也上了心：“应该不会太低吧……卫民工作很出色的，校领导可都看在眼里了。” 还有一年才毕业，在这一年里，事情能发生很多变化，计划不如变化。 这些留在校团委实习的同学级别都暂时定不下来，但实习工资可以先确定。 按照规定，大专生参加工作就能有49.5元的工资拿，转正之后至少55元；但郑卫民是本科，还是北大，所以王云芳和刘娅感觉郑卫民还要再高一些，但高到哪里，她们不敢确定了。 “回头我打听打听我们大院的罗强拿了多少，卫民肯定比他高。” 郑卫民还没想工资的事儿，他回去之后就开始搜罗家具什么的。 得要个桌子，还得要个衣柜。 这些东西不好淘换，得去乡下找人打，年前不知道有没有愿意干这个活。 郑卫民想到了夏天在顺义那边的活动，每个公社都会有木匠，可以去找他们帮忙。 过几天等王云芳放假了再去，就算是一张桌子，郑卫民也想让她参与进来。 二医那边，郑卫民刚走没多久，王东也过来了。 “你咋过来了？”看到王东站在面前，王云芳很惊奇，她从来没想过王东能出现在这里。 “还不是亚文？有的事早就该做了，结果没来得及。我找不到郑卫民了。” “你找他干什么？”王云芳可没听说过这俩人有交集。 “这不快放假了么？亚文和我说，让我给郑卫民找个睡觉的地儿。” 王云芳扑哧一下笑了：“放心，卫民有地方睡觉了，学校给他分了个单间，等亚文回来了，我带你们过去吃饭。” “那就好。”王东可算放心了，要是真把郑卫民给晾在外面，等韩亚文回来可不好交代。 有了准信，王东又风风火火地赶了回去，舞会还在等着他呢。 至于地址，他没有要，等到韩亚文回来再要好了；郑卫民分了房子，这可是大事，回头要好好吃一顿。 只是亚文是怎么回事？也该回来了吧？ 舞会这边，他可是把口风给放出去了，不少人跃跃欲试。 广州，韩亚文他们敲定了不少东西，全是小商品，简单便宜好消费，贵的不多，毕竟大家手里的钱都有数。 像其他人还是停留在人工搬运，像老宋和刚子他们也是一样，只是在上了车之后会多买几个软卧车厢的票，把里面塞得满满当当；但韩亚文不一样，出手就是一个火车皮。 这和第一次来广州不一样，他能拿回去的东西也不止一个火车皮，但总要试试水。 除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小商品之外，他还给大家每人弄了一件皮夹克；不但在广州的人有，在北京的人也有。 传武在镜子面前试着衣服，总觉得鬓角少了点东西。 “不行，我这头发得留着。” “你的脸也得绷着！看我的！”李洋把表情固定住，但怎么看也没有硬汉的风采，随即就被人推开：“到我了到我了。” 韩亚文在回忆赵军的身形，好像和传武差不多。 还有王云芳，她也不能落下了，还得给她带几件衣服……至于赵军的对象，让王云芳去给。 等这一火车皮的东西到了北京……韩亚文嘴角浮现出笑，哥几个，久违了，我可等着看你们的表情呢。 “别光臭美了！出来一趟不容易，你们看看给家里人带点什么，别光顾着自己！” “成嘞！亚文，晚上吃什么？” “今晚吃鸡！” 第302章 串供 在北京的大学生们纷纷回家的时候，韩亚文他们回去了。 别说，别人出京他们进京，这车厢就是宽敞。 前几天和王东通电话的时候，他听到郑卫民分了个筒子楼，这不得去吃一顿？ 看了看周围的人，韩亚文想着年后再带他们去见郑卫民好了，这次还是他和王东两个。 车厢里，几个年轻人的兴致很高，扑克甩得啪啪响。 也有不打扑克的，比如何伟华，他就弄了一个小收音机在旁边听着，嘴巴微微张开，一副享受的模样。 到了北京，韩亚文直接用火车站的车把东西给弄了回去，就放在舞会那边。 这忙碌的场景让很多人驻足观看，但一个个的纸箱子把里面的东西给遮住了。 韩亚文回来了。 他带着的人都穿着锃亮的皮夹克，脚上也穿着皮鞋，在大家还在穿将校呢的时候，他们和大院子弟的风格开始不一样了。 留守的其他人也都拿到了皮夹克和皮鞋，现场就换上了。 李洋很是臭屁：“这一看就知道是咱们这边的人。” “舞会不能耽误，今晚照办！明儿中午，咱们去吃饭。” “好！”一阵哄闹之后，大家开始各自找地儿坐，聊一些新鲜的话题。 王东坐在韩亚文旁边：“王云芳放假回来了，你回大院就能见着。卫民的地址我没拿，你再找王云芳要吧。” “行。我不在的这阵子，咱们舞会还安生么？” 王东吐槽道：“安生倒是还安生，就是有几个人我看不能带了。” “怎么说？” “家里大人们不是常说一句话么？没学会走就想着跑了。这不，有人想跑了。” 韩亚文乐了：“行，没问题，想跑就让他们跑！卫民不是说了么？舞会不是正事，咱们不能在这个上面花太多的时间。今晚开始，舞会的效果就可以体现出来了。这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明儿开始，这地儿就该被人惦记了。” 如果说之前的惦记还停留在面子上，热闹上，以及舞会的那点小钱上，过了今晚，会有很多人意识到这是个消息集散地，消息也是能变现的。 “那几个人还等着跟你去广州呢。”王东一下子就想到了老宋那边的奎元，当初韩亚文带着他趟了广州的路，结果转身他们就把韩亚文给挤出了京广线。 韩亚文当然不会忘记前面的教训：“他们估计不好意思直接问我，要是问你，你就说我没和你说下次去广州的事儿。” “李洋和传武他们你也得知会到，别说岔了。” “要的就是说岔了，不说岔了，他们的耐心怎么耗完？正儿八经想跟着我干的人肯定还有，我得先把心浮气躁的给择出去。对了，今晚的舞会不收钱了，所有消费全免。” “这得不少钱呢。” “你说得对，是不少钱……”韩亚文琢磨了一下，接着说道：“那就免三天！我得告诉京广线的那哥几个，我韩亚文回来了。行了，这里你先盯着，我去找王云芳去。” 韩亚文转回大院，和遇见的熟人打着招呼，打完招呼就接着上车往前骑，这可不能停下来聊，聊起来就没完了。 幸好时间比较晚，王云芳回来了。 “亚文，你这一身……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韩亚文把身后的蛇皮袋费劲地拽了过来：“别说我不惦记着你们啊，赶紧搬回家，明儿给卫民带去。得，这苦力又是我，我自找的。” 他干脆又把袋子给放回自行车后座上，说道：“我就不费这个劲儿了，反正明儿我还得当苦力给卫民带过去。” “有我的么？” “我说王云芳，你就不能让我歇歇？哥们打广州回来就没闲着。”韩亚文又把袋子给拿下来，搬了进去。 “这不少呢？” “哎哟，您眼神真好，没看见我脑门儿上汗都出来了？有你的，有卫民的；赵军和他对象的也有，你们自己看着分吧。” “这得不少钱吧？”王云芳的眉毛微微聚在一起，韩亚文没看见。 “别提钱，这个东西俗。” 王云芳看着韩亚文把东西放好，跟着他一道出来，双手交叉抱着，上下打量着他：“说吧，卫民在你那占多少？” 要是赵军这么给，王云芳绝对不带怀疑的；但韩亚文不行，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这俩人可是半路的交情，要是没点什么支撑，这些东西王云芳可不敢要。 韩亚文可算想起来了，王云芳不是傻丫头，但他不打算正面回答。 “占了一点，卫民出了三百块的本钱。” “好家伙！三百？这些东西都不止三百了吧？” “这里面还有你王云芳的呢！要不是你和卫民在陕北插队，我能去那边？对吧？”韩亚文嘴巴一歪，把王云芳也给牵扯进来了。 “这里面可没我啊！”王云芳可不想沾上个体户的名声，这在大院里可不受待见。 “得嘞，全是我，成不？王小二，卫民地址给我吧？” “明儿一道过去。” “还一道过去呢？我去当灯泡啊？做人得有点眼力见，对吧？但你要是说带着卫民来我们办的舞会玩，我可是一点儿意见都没有……” “想什么呢？卫民不去。” “嘿嘿嘿嘿，那你还不给我地址啊？我替你瞧瞧去，要是郑卫民藏了人了，我不是还能告密么？”韩亚文随口一句，但心里却也在咂摸，之前给郑卫民找的地儿好像都距离学校不远，这次又分到了学校自己的单身宿舍，怕不是又得被人找到吧？ 王云芳把地址给了韩亚文，说了一句：“着急去串供是吧？” “瞧你说的，哥们回来了不得去看看他啊？走了啊！” 韩亚文蹬着自行车往北大的家属楼去了，王云芳说的对，是得先串供，明儿估计王云芳就得问郑卫民了，怎么说让他自己把握。 路过一家小餐馆，韩亚文停了下来，给郑卫民弄了点卤好的猪下水带了过去。 天不早了，他过去只能和郑卫民聊一会儿就得赶紧回去，时间怎么就那么紧呢？ 郑卫民躺在床上看书，他也只能躺床上了。 王云芳过来看过几次，俩人比划了很久才把书桌给定了下来，大衣柜只定下来了大小，具体样式打算明年再说。 外面门一响，把他从书里面拉了出来。 打开门，先进入眼帘的是一个油纸包，并在他面前绕着圈儿，韩亚文随后出现。 “卫民，真有你的啊！怎么样？实习工资拿了没？拿了得请哥几个吃饭啊。” “明年才能拿呢，想吃饭啊，等年后吧？” “哎，你第一个月的工资想好怎么花了么？”韩亚文在屋子里来回打量着，嘴里也不闲着：“哎，卫民，那姑娘有没有找过来过？我现在可是以王云芳娘家人的身份来问话的。” 第303章 垄断 郑卫民摇摇头：“想哪儿去了？人家没来，还真以为是特务呢？” 韩亚文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卫民，你应该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来，后面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呢？对吧？” 他眉毛一挑，满是期待。 郑卫民乐了：“亚文，你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啊。放心好了，人家要出国的。” “出国？那等她回来，你这黄花菜不都凉了？”韩亚文嘴里小声嘀咕道：“哥们还想着找饭辙呢。” “请你请你！这两天我去弄个炉子，回头记得过来，没什么好吃的，咸菜滚豆腐。”最后五个字，郑卫民还唱了起来，看得韩亚文直翻白眼：“一个豆腐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又不是龙肝凤髓。” 郑卫民搓了搓手：“正好你回来了，先给哥们点钱，我去弄点家当去。” “正好要过年了，你兜里也该多几个子儿了！咱们那么多钱，我都发愁要怎么花……”韩亚文从怀里摸出一个大号的牛皮纸信封，递给了郑卫民：“不多，也就三千块，够你造一阵子的了。要是还需要，我再给你拿去。” “不用了，我本来是想着能有个三百就行的，没想到还能有三千。” “那多的退给我……” “甭想！” 韩亚文收起了笑容，坐在床沿上：“卫民，刚刚王云芳都问我了，说你是不是掺和了，我说实话，你出了三百块钱的本钱，但没说占一半，后面你自己个儿和王云芳圆去吧。” “那我就自己和她说。这次回来弄了多少东西？” “一火车皮。”韩亚文轻飘飘的一句话，但郑卫民知道他给四九城扔了一个大炸弹。 “今晚还有舞会……”郑卫民眉头一皱，开始琢磨：“今晚……会有很多人来找你，这两天你可以把货都给铺出去……过两天还会有人找你，估摸着要喝酒，多带几个人。” “有人要对我下手了？” “你可是第一个敢用车皮往四九城带货的人，之前的话怎么说来着？你是拔份了对吧？” 拔份是件危险的事情，意味着某个人成功压了另外一个人或一群人的风头，这个人的危险系数也会上涨许多，因为别人也要把面子找回来。 但这是生意场，并不是什刹海冰场，还不至于一上来就要动刀子。 韩亚文说道：“这次哥们绝对不能怂了！卫民，要是前年这时候，哥们说不定就真的怂一把，反正那时候咱们咱们都没钱！但去年这时候就不成了，今年就更不成了，哥们想怂别人也不答应啊。” 他把烟摸出来，火柴一划，刚要点，回过来神了，这可是郑卫民的新分的房子，便又把火柴吹灭。 “想抽就抽，在我这没那么多讲究。” “算了，不抽了！等会去舞会有的抽。” “你觉得这次会是谁当中间人请你吃这个饭？”郑卫民知道，这群大院子弟认识的人太多，很多事情都要相互看面子，直接翻脸代价相当大。 韩亚文摇摇头：“不好说……但现在能请动我的人不多了。”他眼珠子转了转，开始锁定几个主要人物。 郑卫民说道：“你这一上来就是一个火车皮，可以说给他们提了个醒；铁路这边的关系很多人都有，但能从广州把东西带回来的能力不是谁都有，过几天我估摸着会有人借饭局给你下马威，让你老实一点。” “卫民，还是那句话，哥们不可能怂了。”韩亚文都能想到，这次要是再怂，往后四九城就没他说话的份了。 “没说让你怂，既然是饭局嘛，肯定要谈了，谁又能一上来就掀桌子呢？对吧？” “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这样……长期不好说，短期内，或者是近几年内，对于某个商品，咱们可以垄断一把。就是说，你南下广州，只做某一两个东西，其他的你不碰，当然了，其他人也不能碰你做的这个东西，趁着这几天，你琢磨琢磨是哪一样。” 垄断的利润有多大郑卫民太知道了，但这个事情不能做得太过分，选个一两样就可以了，多了一定被人往狠了整。 既然是谈嘛，必定是有得有失，让出大部分虚无缥缈的承诺，把赛道主动变窄，减少竞争者更符合当下的利益。 看似妥协，但那群人过不了多久就能反应过来，快的人可能回去或者是在脑子发完热之后就能回过来神。 垄断这种特权，在没人配合的情况下很难达成，如果有，郑卫民给他鼓掌，并真心佩服他。 至于长期的状况，没人敢保证，看发展吧。 郑卫民想了，这个事情只有在刚开始的时候最好谈，往后难道会成几何式地增长。 “那要是有人坏了规矩……”韩亚文刚说一半，自己就笑了：“那我应该高兴啊！” “卫民，还得是你！要是我，肯定就只想着带人跟他们死磕！” 兜里有了钱，韩亚文其实在广州也有了选择困难症，商品那么多，挑哪些好呢？他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划拉过来，就像郑卫民说的那样，选个一两样就可以了。 表面让步，实际上没有付出什么，还拿到了垄断。 高兴了不到一分钟，韩亚文又想起来了：“卫民，舞会这个东西，可能等不到明年夏天了吧？” “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过一阵子就要有人照猫画虎，这是必然的。” 韩亚文咂咂嘴，说道：“我眼皮子一直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这两只眼都跳……” “你那是眼睑痉挛。” 韩亚文摇摇头：“我觉得，队伍里要有人被收买了。这次过去广州我带了几个人，这几个人是我和东子一起挑出来的，可靠性非常好；剩下的不保险，目的性太强了。” “这不正好么？”郑卫民马上就想到了将要进行的饭局：“等到你拿到垄断之后，会有蠢货出手的。他们反应慢，自控力也差，有火气就得撒，别的不好弄，先把你舞会给弄垮，等到把你挤兑走之后，再换之前跟着你的人来看这个场子，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我会很生气。”韩亚文没忍住笑了：“卫民，我知道了，就算没人打这个主意，我也要提醒提醒他们。” 看了一下表，韩亚文说道：“我得先去舞会了，咱们回头见吧！对了，等我过来你这边吃饭的时候，别真的只有咸菜豆腐，弄点肉啊！” “能行能行。” 第304章 暖锅热灶 送走韩亚文，郑卫民把将校呢穿在身上，出去买了晚饭。 他现在就想弄个蜂窝煤炉子，这个东西对他的诱惑力太大了。 就是筒子楼里只有单间，这个东西不好放在屋里过夜，将来还是得弄个院子才行。 过两天赵军应该会放假了，到时候刘娅肯定也会过来串门儿，吃火锅也要多搭几个菜。 正胡思乱想着，郑卫民看到了前面的一个熟悉的身影，韩亚文你这嘴巴开光了是吧？ “我听说你分了房子了。”杜若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个眼睛。 “分了一个单间，十几平米。你消息够灵通的啊，我这才搬来几天你就知道了？沈姐和你说的？” 郑卫民能想到的只有东风了，那小子肯定和沈招娣说了。 杜若却说道：“我就不能从其他地方知道了？” “除了东风好像你也没有别的消息来源了吧？” 杜若的眼睛弯了弯，好像在笑：“我听我爸说的。” “你爸……是……” “我爸也在咱们学校工作。” 郑卫民迅速把学校里姓杜的领导过了一遍，按照年龄迅速锁定了一个人，却听到杜若说道：“我就猜到你会乱猜，我爸不是大领导，只是系主任。” “系主任也是大领导好不好？”郑卫民不奇怪了，明年他们要毕业了，每个系都会有同学留校，他们会关注学校的住房情况。 “什么时候暖锅热灶？” “过几天吧。” “郑卫民，明年我就出国了，这次吃饭……记得带我一个。” “行。”郑卫民答应了。 杜若眼睛又弯了弯，转身向右。 韩亚文回了舞会，他都来不及吃饭，半路上买了俩火烧垫吧了一下今晚就算对付过去了。 到了舞会，先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里慢悠悠地吸溜着。 今晚的氛围明显不一样了，很多人都知道他回来了；那一水儿的皮夹克实在太扎眼，想让人留意不到都不行。 韩亚文没有穿皮夹克，他还是穿之前的将校呢大衣。 王东坐在旁边，低声说道：“刚刚不少人都在打听呢，想接手的人不少。” “好事儿啊，回头让他们一个个地找我聊，多的我不嫌多，少的我也不嫌少。” “放心，没少的，少的不好意思过来。” 不停地有人过来和韩亚文聊上一会儿再离开，舞会的作用开始体现。 没有过夜，四九城不少人就知道了韩亚文在散货，电影院周围的各个电话点非常热闹。 李洋带着几个人躲在暗处，看着这群打电话的人，看来不出几天就会有人找上来了。 今晚的舞会，跳舞的人都没心思了，都想着能从韩亚文这边倒腾点东西回去，个体户政策开始明朗化，谁干不是干呢？ 丢人？那在大院中确实有些丢人，但这么多天下来，他们也找到了好的方法来规避。 赚得多那就要开店，就要多花时间；但也有简便方法，转手把东西弄到乡下去，那边有不少小贩在摆摊，他们需要这个，便宜点出手难度不大。 一个晚上，韩亚文从广州带来的东西都被认领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估计三两天之内也要清光。 舞会散场的时候，韩亚文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保守了，下次再去广州要多弄几个火车皮来。 丰台，赵军终于放假了。 他决定过一夜之后先带着刘娅去找王云芳，再去找郑卫民；前几天刘娅过来找他的时候给他带来了个消息，郑卫民分到房子了。 这会儿刘娅还在二医宿舍里睡着呢，幸好还有几个人，要不他心里也不踏实，要是还没放假他都想让王云芳带着刘娅先回她们大院住了。 冬天的四九城他可太有印象了，之前没有去当兵的时候，什刹海那边可乱着呢。 本来娱乐项目就不多，冬天就更匮乏了，这些年轻人的精力无处发散，冰场实在是一个好去处。 但在往来冰场的路上却有不少小流氓，不少姑娘被骚扰过；赵军可不希望刘娅被骚扰，跟着王云芳还是很安全的。 一大早，他一副标准的军人打扮，去了二医。 学校里的人不多了，刘娅在等他放假的同时便看书打发时间。 好容易休息几天，她也终于能看一些闲书了。 她和王云芳也有相对固定的自习室，赵军很容易就找到了。 看着自习室里安静的刘娅，赵军忽然感到很满足，他找不到比这个时候更幸福的时刻了，如果有，那一定是以后。 他轻轻敲了敲窗户，刘娅转身朝外，给了他一个笑，刚要起身，赵军便进来了。 “到底还是屋子里暖和，外面那西北风嗖嗖的。” “我明天的火车。” “嗯。”赵军不能再留刘娅了，能周末见一见他挺知足；和刘娅好上以来，他愈发觉得亏欠人家。 “走吧，今天任务还挺重，咱们先去找王云芳，再去给卫民暖锅。” 任务不是很重，关键是花时间。 “不知道卫民准备得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那个小窝收拾得怎么样了。” 赵军坐在刘娅身旁，安静地听着她说话，不时应上几句，心里想着能赶快毕业就好了。 到了王云芳大院这边，没想到先见到的是韩亚文。 “哟，赵军对吧？少见啊！”韩亚文一身将校呢，嘚嘚瑟瑟地过来和赵军握了手：“不叫我一声首长啊？” “甭想啊！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人民解放军。” “哎，昨儿我去找卫民了，他也是一身将校呢。告诉你吧，哥们等这个场面很久了。晚上去吃饭？” “必定得去吃饭啊！我去把王二给叫出来，你们是不知道，王二这个家伙一放假准睡懒觉，那在全大院都出名的，回头去找卫民的时候指定说什么路上耽搁了，或者说我给她找了点什么破事儿……” 韩亚文看着面前的赵军和刘娅只是笑，并不说话，但表情开始诡异，他感觉事情不太妙，声音也开始变小。 “我说韩亚文，你这说我坏话都不避人了是吧？”王云芳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先给了韩亚文一脚。 “不是，你好好的穿什么大头皮鞋啊？”韩亚文更郁闷了。 “今儿的事能少了你？就特意给你准备的！哎，卫民想弄个蜂窝煤炉子你知道啊？” “不是，这事儿不该你们小两口自己搞定啊？我就只能弄来煤油炉。” “煤油炉也行，咱们先把今天对付过去，后面再弄炉子。” “行吧。”在这几个人面前，韩亚文才能感觉到放松，不用再装什么大哥。 王云芳和赵军刘娅在大院门口聊着天，韩亚文回去把煤油炉又给拎出来了，这还是去年郑卫民用过的。 铁锅没有，韩亚文又给弄了个小的煮锅，够今儿用的就行。 正高兴地往外面走，路口闪过一道人影。 “亚文！” “哟，奎元，啥事儿？” “晚上有空没？宋哥想请你吃个饭？” 韩亚文呵呵一笑，给了奎元一个眼神：“没空，哥们晚上要去吃咸菜滚豆腐；你们的饭啊，往后排吧。” 这个原本不属于韩亚文的眼神让奎元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韩亚文马上又恢复了几秒前的那副高兴的样子。 “走走走，家伙带了。” 第305章 了结 外面几个人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帮韩亚文拿着东西往站台走，一路兴高采烈。 奎元从大院里走出来，看着这几个人的背影，嘀咕着：“亚文这能耐见长啊，请不动了。” 看这个样子是要去个挺远的地方，这都上公交车了，今晚能不能去舞会？ 回去找了老宋，奎元说了没请到亚文的事儿。 “宋哥，您是没瞧见亚文那个眼神。啧啧啧，看得我小心肝一颤一颤的。” 老宋沉吟半晌，说道：“我亲自去。奎元，帮我约一下刚子那边的人。” “刚子……他们能来么？咱们两边的关系可是不好。” “不来？往后连口汤都喝不上了！他不会不来的。” 老宋知道韩亚文兜里有钱，本来以为这小子退出京广线之后会安安稳稳地往陕北倒腾化肥，没想到兜里鼓了之后还能再杀回来。 论经济实力，韩亚文足以睥睨四方，能同他抗衡的人没有几个，大势已成，为之奈何？ 特别是他身边也有了不少人了，多不多的不去说，但想要拿捏他，需要付出的代价会非常大，他老宋一个人可负担不起。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话还真不假。 打发奎元去联系人，老宋自己则去了电影院外面；这边好一副热闹的场景，王东和李洋他们忙活得满头大汗，指挥着人帮忙搬东西。 亚文竟然还能当“脱产干部”了？老宋觉得这么多年，唯一看走眼的就是韩亚文了。 王东瞅见了他，喊了一嗓子：“哎，宋哥，来坐坐啊！我们这边有汽水！”这小子脸上的笑容满满，别人看到都觉得王东这人挺实在的，到底是跟着韩亚文的，大气！ 但老宋知道王东不可能如此真诚，韩亚文早就和他们掰了，现在也不过是维持一个面子上过得去的样子。 李洋凑到王东身边：“宋哥这是来干啥？” “干啥？探探虚实呗，看看你们从广州带来了多少东西。来来来，咱们别闲着，赶紧的吧，亚文说了，这批货散出去之后，咱们先过个好年，有什么事儿年后再说。今晚舞会照常，过两天咱们吃饭！想吃什么可以挑地儿了！” 过来电影院看热闹的人不止老宋一个人，还有别的人。 韩亚文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想不关注都不行。 没到中午，奎元回来了：“宋哥，真被你说中了，刚子那边同意来和咱们聊聊。” “还得找人啊……”老宋叹道，韩亚文明显没发力，要是换了他，早就再跑一趟广州了，还能忙里偷闲去和别人玩去？ 和韩亚文谈判的事情光他和刚子弄不成，今晚他们两方人要先达成一致，再找其他人入伙，无论如何要把韩亚文给限制住了。 “走，和刚子吃饭去。” 晚上的时间先留出来，说不定还能约到别人，就算约不到别人，老宋也想来这边再看看。 王云芳他们到了郑卫民的筒子楼，人一多就非常热闹，郑卫民的小屋被挤得满满的，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得弄张大桌子，这吃饭都成问题了。”韩亚文左看右看都不得劲，这别说桌子了，连板凳都没有。 郑卫民说道：“大桌子？可拉倒吧！你瞧瞧，这放了大桌子，别的东西我就甭惦记了。” 韩亚文左右看看，又把脑袋伸出窗户外面瞧了瞧，外面冷风嗖嗖，他赶紧缩了回来：“王云芳，还真没别的人。” 回来看到郑卫民表情奇怪，韩亚文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哎，卫民！想什么呢？哥们没说错什么吧？” “昨天你走了之后，我还是遇到杜若了。” 王云芳瞪了郑卫民一眼，赵军忙说道：“卫民，赶紧交待吧！”他不知道杜若是谁，但他能听出来是个女同学。 韩亚文浑不在意：“交待什么呀？卫民能主动说出来那就代表没什么事儿！是不是要来蹭今儿这顿饭？” 他左右看看，说道：“我觉得不错。你和赵军都拖家带口的，就我一个单着，这不成心寒碜哥们么？就算小杜同学瞧不上咱，但不耽误聊会天吧？” 郑卫民对王云芳说道：“就当给她送别了。” “那今儿得多弄点菜了。”王云芳一下子想到了当初她从陕北离开的情景，郑卫民可是给她做了不少东西，说是倾尽所有也不过分。 郑卫民摇摇头：“不用，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就这一个锅子吧，除了咸菜豆腐，我看看再添几样食材也就好了。” 韩亚文助攻道：“卫民，你也太抠了吧？咱们这么多的人，就吃这个？不成，往后我得找补！” 赵军伸手拉了拉韩亚文：“走吧，咱们去弄点东西去，总不能真的咸菜豆腐，豆腐咸菜吧？” 韩亚文回过来神了：“对的，还得弄几副碗筷，卫民这家伙……”他又打量了一下屋子里，啧啧说道：“你是真的一点儿也没准备啊……走吧，赵军连长！” 赵军无语了，韩亚文这一身将校呢对着他一身绿军装，反差太大了。 刘娅也忙说道：“我和你们一道去。”小小的房间里瞬时间就剩下郑卫民和王云芳两个人。 郑卫民轻轻地握住了王云芳的手，说道：“你不要生气，这个事情我不能瞒着你；杜若明年要出国了，也就只请她这一次，算是了结。” 王云芳气儿不是很顺，但听到后面，特别是“了结”俩字，让她心里踏实了许多——郑卫民从不对她说谎。 “那我等会是不是还得对她客气一些？” 郑卫民笑了：“想什么呢？人家要出国了，不会再看上我了。” 王云芳没想到郑卫民的思维会跳得这么快，她愿意承认郑卫民的观点，但心里却有些不服气：出国怎么了？出国了不起么？ 面对一个要出国的人，王云芳觉得不能再置气；前几年她还和刘娅说郑卫民身后不能没有尾巴，但真有了这么个尾巴，她心里反而不高兴了——幸好尾巴要走了。 外面，韩亚文带着赵军和刘娅往新开的个体户餐馆里钻，准备弄几个像样点的菜带回去。 “你什么时候回去啊？”韩亚文问刘娅道。 “明天吧。” “今晚你和王云芳一起回去睡得了。” 赵军也说道：“我也这么想的。卫民这事儿……你帮忙开导开导。” “哎哎哎，赵军同志，卫民和人家小杜同学没什么事儿啊！这一点是非常确定的！卫民和我说了，人家要出国了。等她回来，说不定卫民的孩子都能上育红班了。别想那些没影的事儿，影响团结。” 韩亚文顺手又要了点白肉，这要是光咸菜豆腐，他可受不了。 赵军要掏钱，被韩亚文给挡着了：“赵军同志，你知不知道在你面前的是个有钱的个体户？你是人民解放军，这军民鱼水情到你这就不执行了？” “再弄点粉条，差不多得了。” 第306章 带个信儿 王云芳是和郑卫民一道去请了杜若的。 知道杜若竟然也是北大家属院的，王云芳心里非常不痛快，但就像郑卫民说的那样，一个要出国的人还能看上他么？ 近些年来，国内大学生出国的热情高涨，但机会却很少；王云芳不相信有人肯为了另一半留下，更何况杜若和郑卫民的关系远达不到这种状态。 要是杜若真的放弃了出国，王云芳会觉得真正遇到了对手；但从之前的种种迹象来看，杜若这个人非常理智，她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杜若家很好打听，俩人很快便找到了。 看着站在家门口的郑卫民和王云芳，杜若只是浅浅一笑。 “今儿人多么？” “多，五六个呢。云芳听说你也住在附近，便说邀你一道过来。” 王云芳还是挺关心杜若出国的事情：“你出去了念什么专业？” “我选了心理学。” “挺好的。” 三个人回来之后，看到韩亚文已经把煤油炉子给生起来了，上面的小锅也放上了，里面铺满了食材，正等着沸腾。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来来来，自己动手拿碗筷。” 杜若看了一下屋子，说道：“家具还没弄呢？” “回头和云芳去看看，找几个木匠给打一下便好了。今儿啊，咱们就辛苦一下，站着吃吧。” 锅虽然小，但里面的东西不少，外面还放着一些食材，准备随时往里添。 韩亚文摇头晃脑：“吃不完也没关系，给卫民留着，他晚上加菜！哎，小杜同学，晚上要是有空，也过来帮帮忙。” 王云芳趁着大家不注意，瞪了韩亚文一眼，韩亚文回了她一个眼神，王云芳刚要伸脚，忽然懂了。 “我就不来了。”杜若开口说道。 小锅沸腾，韩亚文忙把火调小，气泡如鱼目，小而密；蒸汽弥散，房间上方一片祥云。 韩亚文一边捞着菜一边说道：“你不来我可来了啊……这么多的菜，不能都便宜了卫民这小子。赵军，你来不来？” “我也来。” “到时候咱们哥仨还能喝点小酒，多好。”韩亚文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说完之后敏捷一躲，又得意大笑。 中午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喝酒的，他晚上还有事儿呢。 这会儿老宋和刚子他们也聚在了一起，私人饭馆儿多了起来，不用再到处找地儿了。 “亚文那边去看了没有？非常壮观。”老宋给刚子倒了杯酒，他们要喝，不喝不好谈事情。 曾经两方也有过龃龉，但在韩亚文的高压面前也不得不坐在一起。 “看了；我只是没想到，亚文还能再回来。”刚子不理解，韩亚文倒腾化肥多好，你闲着的时候弄个舞会不也挺好的么？竟然还能再来蚂蚁搬家？ 但这次好像不是蚂蚁搬家了，一个火车皮，这手笔非常大。 “刚子，光凭咱们两个，是没法和亚文谈的，得再找人，得找说话真的管用的人。这小子的能耐可不止一个火车皮，这是试水呢。” “我当然知道；要是找不到中间人，咱们就得找别的大院的人一起，多找几个。韩亚文总不能把路子全占了，他得给咱们哥几个留口饭吃。” “事情不能拖了，得赶紧。咱们得各自去找人，串联，要是拖得久了，韩亚文可能又有几火车皮的东西送来。咱们得团结了。” “那别喝了，赶紧吃饭，吃完饭咱们找人去。” 这边的饭局开始的早散得也早，时间就是金钱，得抓紧。 不单单是他们，还有其他人也在串联，韩亚文的阵仗太吓人了，不防不行。 下午，杜若先回去了。 留下的几个人意见非常一致，今晚让刘娅跟着王云芳回去住，明儿一早他们一道去送刘娅去火车站。 这让刘娅很是不好意思：“不用那么多人。” 郑卫民说道：“那我明早也去大院那边，目送你上公交车；让军儿送你去火车站。” 这个安排倒是挺合适，郑卫民还能去看看王云芳，一举两得。 赵军问道：“卫民，你分房子的事情，回去之后我要不要说一下？” 郑卫民想了一下，说道：“说吧。” “成。今年过年，你回去么？”赵军又问了一个问题。 “不回去；你就说我去陕北看老乡的烧砖窑和苹果苗了。” “成。”赵军心里有底了。 韩亚文看了一下郑卫民的铺盖，说道：“你这也太艰苦了点……今年先这样吧，明年我去陕北再给你带点过来。” “得给钱啊。”郑卫民忙交代了一句。 “哎哟你放心，哥们有那么不懂事么？不单单要给你弄，我还得给别人弄。”韩亚文脑子转得飞快，想到了今年给大院弄回来的玉米和油。 马上过年了，得再弄点东西回去才行。 吃完饭，王云芳和刘娅帮忙把碗筷和小锅给洗了；郑卫民想去洗，被刘娅给撵回去了。 韩亚文笑道：“得，卫民，今儿你这主人算是闲着了；也不对，王云芳没闲着……” 赵军则说道：“亚文，等我把刘娅送走，过两天晚上来喝酒怎么样？” “没问题啊！”韩亚文觉得要和王云芳说一下，王小二会同意的。 三个人只有郑卫民分了房子，这就是第一个据点。 收拾完毕，王云芳和韩亚文带着刘娅一起回去，赵军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回到大院，赵军先去了郑家。 “四丫！开门！” “来了来了！” 门一开，郑刚和袁秋也都在家。 “哟，军儿来了，快进屋，外面这西北风实在冷。” “我不进去了，刚从三儿那回来，他让我带话回来，说今年也不回来了，得去陕北。” “去那边干什么？”郑刚听到“陕北”两个字，心里一阵不舒服。 “卫民从农业部给那边弄了新苹果，要去盯着点。还有那边的烧砖窑，也是他给盯起来的，这刚上了新设备，小一万块呢，不去不行。”赵军嗓门挺大，借着西北风传得挺远。 “哎，这又回不来过年了。”袁秋一下子就懂了赵军的意思，便顺着往下说了。 “卫民明年要实习了，分到校团委了，事不少呢。” 校团委？这是郑刚和袁秋没有想到的地方，他们原以为郑卫民会被分到部委。 “走了啊！”赵军打了个招呼，先回家了。 “校团委……”郑刚和袁秋对视一眼，觉得好像也不错。 郑卫红最为高兴，三哥真的留在学校了！她在报纸上都看到郑卫民了，别人说她三哥是北大的风云人物她也敢大声认了。 留校了，真好。 第307章 约饭局 回到家里，赵军把外面的大衣脱了下来。 “刚刚听到你在和你郑伯伯他们说话？”王秀霞帮他把大衣收好，好奇地问道；他们家距离郑家还有点距离，只能听个模糊的声音，知道儿子回来了。 “三儿要去校团委工作，明年开始实习，先分了个筒子楼，今儿过去给他燎锅底了。” 王秀霞可不会嫌弃筒子楼，她所在的小学校里也有年轻的老师分了过来，筒子楼很是奢侈。 “真不错！三儿那边怎么样？” “还成吧……就是刚搬过去，里面东西不多，但这小子手里也有几个钱了，正准备带王云芳去置办呢。说是先弄一个写字的桌子，再打个大衣柜。” 王秀霞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散开：“我去问问我们小学校的后勤主任，看看有没有多的桌子，回头你给三儿带过去得了。” 不就一个写字的桌子么？王秀霞觉得什么样的都行，一个筒子楼，不用太讲究，等到将来三儿结婚之后再好好置办一下。 军儿说三儿兜里有钱，但王秀霞是不信的，三儿兜里能有几个钱？还是省着点吧。 “在家里等着，我这就去问问去。” 王秀霞把围巾往脖子上一围，开门出去了，一个小时左右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推着自行车，自行车后座上系着一张小桌子。 “军儿，赶紧出来！”王秀霞高兴地喊了一嗓子。 赵军出了一看，还真有张桌子。 “瞧瞧，还挺新的，让三儿先将就着用，等到他分到大房子咱们再给他弄个新的。” “行，那我明儿一早就给他送去。这位大哥，进来喝口水吧。”赵军先给人家递了支香烟，年轻人接过来，别在了耳朵后。 “不用客气，我帮王阿姨把桌子送来就得，家里人还等着我呢。” 年轻人手脚麻利地把桌子放下，骑车先走了。 赵春来抽着烟，看着这个桌子，说道：“你们娘俩真行，这就给弄来了。刚刚我回来的时候听老郑说三儿要去陕北看老乡？” “爸，进来说。” 赵军把桌子搬进来，把大门仔细关好，进了屋里才说道：“三儿就不想回来过年，让我给家里带了这个话，多少是个由头。不过分到校团委的事儿是真的。” 今年的理由比往年都要有说服力，因为是赵军带回来的，还很有细节，比如砖厂上了新设备，还有引进的新苹果。 郑卫红不用再费脑子琢磨了，天太晚不好出去了，但明天她就能理直气壮地和人家说她三哥留校当干部了，至于是什么干部要等毕业之后再说。 我之前就说我三哥去陕北看老乡了，你们都不信，这回可是军哥带回来的消息，你们不信都不行。 刘娅跟着王云芳回去了，韩亚文一路上嘴巴都不肯闲着，巴巴地说个不停，到了地方他就蹿了，舞会可还等着他呢。 王云芳和刘娅他都没邀请过去，他可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 今晚的舞会更加热闹，来的人更多了。 只一天的时间，韩亚文的大名就传了许多大院，从和平里到公主坟，许多人都知道有个路子很野的韩亚文。 王东守在门口，见到韩亚文过来就上前道：“亚文，今儿人特别多，我看着怕不是要出事。” “还能出什么事儿？咱们这不拍婆子不拔份的，能出什么事儿？进去吧。” 一进门，韩亚文看到了之前很多没有办法去搭话的人物；早些年，他还跟着别人屁股后面转悠的时候，遇到这些人都只能在外围干瞪眼。 别人茬架，有人出来打圆场，他也只能在一旁鼓噪呐喊，用郑卫民的话来说，就是连个台词儿都没有。 但今儿不一样了，他一进来，这些人竟然都纷纷起身主动和他打招呼，还把手套摘了和他握手。 头一个是孟标，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亚文，最近可少见啊！你这舞会弄得不错，之前哥几个不知道，往后一定得常来给你捧捧场。” 和成年人打了一年多的交道，同时又是在生意场上厮混了许久，说什么人都见过，那是有些过分，但韩亚文的确也见识过不少类型了。 “东子，有点眼力见啊！把那个中华烟给拿过来啊！”韩亚文回头给王东交代了一句，转过来又笑着说道：“哥几个只要肯来，那就是给我面子，我这里啊，大家伙随意！” 和我打哈哈是吧？没问题，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嘛来的了？你们不说，我也不说，咱们就耗着吧。 和其他几个带头的握了手之后，韩亚文迅速转移了话题：“哥几个，我这边弄得还成，尖果儿也有几个，但能不能拍到看你们自己本事了。这么多人都在，哥们把话放在这里，我谁也不偏帮，成不成？” 孟标笑道：“成！”他四处扫了一下，确实有几个姑娘，长得着实不一般。 话题一下子就被韩亚文给带跑了，并且迟迟回不到正题。 另外几个领头的像黄建国，王峥，范玉辉等人也只能耐着性子聊，这个时候可不能露怯。 但他们能耐得住，有人便耐不住。 孟标后面的张德平忽然嘀咕道：“几个臭圈子有什么好聊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几个人都听到，但又传不了太远。 韩亚文呵呵一笑，并不接话，只是看着孟标，又把下巴朝张德平那边点了一下；旁边几个人也都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孟标很窘，但不说也不成了：“那就不聊她们了！亚文，你这回来也有两天了吧？从昨儿到今儿，你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样，再给你留个几天歇歇。星期天给个面儿，咱们吃个饭，怎么样？” 但心里却在琢磨，等出去之后再好好和张德平交待交待，他们还在说话呢，乱插什么嘴？连韩亚文那边的人都知道把嘴闭好呢。 说话的时候，孟标目视周围几个人，话音刚落，黄建国便接过来了话茬：“标子，你这也太心急了吧？我们哥几个也想约亚文的，你这上来就抢先？哥们的脚可比你先进这个地儿的，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得！那是我说话不对！那这样，星期天晚上哥几个一道，成不成？我请了。” “这还差不多。” 韩亚文心里明镜儿似的，这是串通好了的吧？到时候饭桌上肯定不止这些人。 “那咱们就星期天见吧？去哪儿吃？” “要是平常，哥们肯定得带你去尝尝翠花胡同的馆子，但我听说你去过了，那咱们就不去那边了。还是老莫吧。” “行，星期天晚上，我一准儿过去。” 第308章 预留时间 饭局约到星期天，给了韩亚文准备时间，另外几个人也有准备时间。 就像他琢磨的那样，肯定会有很多人出现在老莫。 能被约到那里，说明韩亚文有资格和他们平起平坐了。 饭局定下来，舞会里的人登时就少了许多，王东他们立刻围了过来。 “亚文……” “文哥……” 韩亚文挥挥手：“该干嘛干嘛，慌什么呀？有什么话，等舞会结束了再说。” 明儿赵军不是要来送刘娅去火车站么？也同他和卫民说说，这次可是大事情，你们俩的大院不能再置身事外了吧？ 今晚舞会人少，但韩亚文还是坚持到点才宣布结束。 送走最后一拨人，韩亚文把人聚在了一起。 “星期天我去吃饭，你们在外面等我。就这样。”白天还同郑卫民说队伍里可能会有人不可靠，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就商量事儿，商量也是得找信得过的那几个人才行。 王东还想再说，韩亚文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每临大事需静气，大家都回去睡觉吧。” 回大院的路上，韩亚文一直在琢磨，时间怎么就那么寸呢？要是卫民毕业了该有多好！这小子可是北大学生会的干部，认识不少别的学校的大学生，这同学一撒出去，不比大院里的这伙闲人强？ 和王东分开的时候，韩亚文交待了一句：“东子，明儿晚上散场后，还是这个点儿，带着传武他们几个和我去过广州的人转回去电影院的食堂等我。” “知道了。”王东放心了，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商量嘛。 “先回去睡觉，这几天晚上都正常啊！” “嗯。” 但今天晚上，王东睡得还是不踏实，这场面他见过面，但没想过自己竟然能参与其中。 做得好，往后小日子不用愁；做得不好，好像也不用愁，只是要舍几分面子……但王东觉得一定能处理得很好。 王云芳和刘娅已经睡着，明儿还要去火车站，不能聊太晚。 回来之后，王云芳以为刘娅会聊一下郑卫民和杜若，但刘娅没有，只是同她商量郑卫民屋子里的家具和摆设。 “得先让卫民弄几个板凳，没有板凳马扎也行，总不好有人过去做客的时候像今天一样站着……” 王云芳也觉得不能再纠结了，日子还得往前看。 板凳……回头和卫民商量商量，看看先去弄几个；可惜筒子楼太小，要是能有个小院就好了，王云芳不无遗憾地想道。 这个晚上她也没睡太好，把郑卫民房间里的状况在脑子里给过了好几遍，大衣柜要弄什么样的她都想了好几个款式。 第二天一早，赵军推着自行车出门了，后面绑着一张小书桌。 一路骑得头上冒汗，赵军到了北大的筒子楼。 “真够热的……”抬头看了一眼郑卫民的房间，赵军嘀咕道：“丫命真好！”瞅了瞅地上，好像有小孩子玩剩下的纸飞机，赵军捡起来，团成纸团，往郑卫民的窗户上一扔。 砰，窗户的玻璃上传来一声闷响，郑卫民往下一瞅，赵军正得意地冲着他笑。 “看嘛呢？赶紧下来，我妈给你弄了张桌子，先用着！往后的事儿再说。” “哎，来了！” 郑卫民蹿下楼，看着这张小桌子，非常满意：“哎，就没个凳子？” “你还真会想，这个你和王云芳商量去吧。” 俩人一道把桌子给搬上去，放在墙角，赵军把帽子抓下来，把头发又给理了理：“这小几十里地，可累死我了。” “早饭吃了没？” “没呢！走吧，对付一下得了，还得去送刘娅。哥们今儿不用干别的了，净扛大个了。”等会去送刘娅，刘娅的东西也得他拿。 俩人跑到外面的小饭店里稍微吃了一点便出发了，那边可还等着呢。 王云芳和刘娅吃的可比他们俩强多了，有包子稀饭和鸡蛋，刘凤芝多煮了好几个，给刘娅带着在路上吃。 一看到刘娅她就想到王云凯，也不知道儿子和人家冯芸联系得怎么样了？等刘娅走了得让云芳写信去问问。 没多久，郑卫民和赵军到了，下车之后还是先看到了韩亚文。 “来了？” “来了！” “我真羡慕你们俩，有牵有挂的。” “你也可以有。” “我啊，等等吧。”韩亚文摸出烟，给了赵军一支，又帮忙点着，说道：“趁着你们还没进去，说个事儿。” “有人约饭了？”郑卫民能想到的就是这个。 “没错！昨晚一进舞会，那场面，卫民你都不敢信！之前我在人家面前算个什么呀？这回都主动约我吃饭了！你说哥们这小心脏能受得了么？” 赵军呵呵一笑，韩亚文便接着说道：“赵军同志，别笑了，重点在后面呢。” “说说看。” “卫民，赵军，饭局约在星期天晚上，地点老莫，我估摸着人不会少。” 郑卫民两眼看天，结合之前的记忆，缓缓说道：“我记得，茬架最狠的是老三届那一波，打那之后，四九城里能打起来的时候不多。军儿，咱们大院我是回不去了，这回得靠你帮忙，星期天晚上多带点人过去撑撑场子。” 撑场子是必须的，要是韩亚文这边的人少了，他在里面根本不好谈，或者就算在里面谈成了，出来也要被翻盘。 “哥们就是这个意思。” 郑卫民对韩亚文说道：“亚文，关键时刻不能小气。表面上是找人撑场子，但能找到人也是本事。这样，你多买点好烟，去的人每人一包；要真有摩擦，另外再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韩亚文对赵军说道：“哥们，这次可是真遇上事儿了，人能叫多少叫多少吧。” 赵军点点头：“我知道。我回去就联系人，想来我这点面子还是有的。还有啊，亚文，卫民都转到文职了，你也转个体户了，咱们就别光盯着各大院了，你那边肯定认识普通老百姓的子弟，他们的人要是能来，也多叫点。” “卫民，这些咱们都能想到，还有个事儿，我这边毕竟也刚起来，有些人靠不住，我担心我在找人撑场子的时候，事到临头会有人反悔。” 郑卫民想了很久，说道：“不怕，就这样，刚好甄别。在这个时候能留下来的可靠性会比较好，留不住的也趁早择出去。” “行，那我回去就让他们都去找人去。” “到时候要是有人反水，直接在外面当着众人的面儿，大耳帖子扇！” 在这个讲义气的时代，当众反水需要极大的勇气，要是真的因此挨上大耳帖子，最多有人帮忙说和，但被看笑话是必然的了。 韩亚文把烟屁股丢在地上，碾了几脚：“也成！”没时间给他们琢磨更好的办法了，关键时刻就得来硬的。 第309章 摇人 “还有啊。”郑卫民想了又想，又加了一句：“让哥几个和他们说一下，后面想干个体户没货源的，你这边能帮忙。” 赵军吐槽道：“卫民，你这什么时候都不忘了搞这个。”他的观念和父母辈非常一致，对个体户的接受度比较低，他也不想让郑卫民弄这个，马上都是干部了，还掺和这个事情，赵军觉得实在不合适。 韩亚文眼睛亮了亮，他光想着买东西摇人了，这最关键的一个怎么还疏忽了呢？大院子弟不乐意干这个，但没关系，总有几个例外嘛。 还有，这次茬架是为了什么呀？不就是这个么？得联系起来。 “成！我让他们加上。”韩亚文又摸出了一支烟，点着，开始嘬：“卫民，这一手出去，我这舞会就真的保不住了，嘿嘿嘿。” 赵军诧异道：“不是，亚文，你还挺高兴？” “你是咱们自己人，我不瞒着你，这个舞会本来就是为了散布消息的，它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总得有个合适的机会送出去吧？” 赵军心里踏实了许多，他也看不上舞会，不想让郑卫民掺和其中——韩亚文虽然只见了几面，但他也不想让韩亚文做，听到说要放弃，他心里畅快了一些。 “那先这样说了，咱们去找王小二吧，再耽误下去，她该出来了。” 三个人一道往里走，走到半路便看到王云芳和刘娅。 “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哪能啊！”郑卫民替赵军解了围：“今儿一早，军儿给我弄了一个小桌子，那家伙累得满头大汗，自行车还留在我那边呢。” “那可谢谢赵军了。”王云芳心道，果然还得赵军这种铁哥们，韩亚文不靠谱！也不对，韩亚文也靠谱，昨儿的煤油炉子和小锅就是人家弄的。 刘娅行李不多，赵军一伸手就给接了过来：“说好的，你们目送我们上车就好了。” “那肯定，我还得和云芳商量一下其他家伙什呢。云芳我和你说，军儿真的只给了一张桌子，没有板凳。咱们还得商量着来。” “走吧，咱们一道出去。正好放假了没啥事儿，多跑跑看看。”王云芳开始琢磨去哪边打听木匠了。 把赵军和刘娅送上公交车，韩亚文就说道：“那我就先走了，哎，孤家寡人，实在难受，走了走了。” “走，看看小桌子去。” 王云芳兴奋地跟着郑卫民去了筒子楼，一张小小的书桌，占地不大，在筒子楼里非常合适。 她摸了又摸，又打量了这间小屋子许久，比比划划。 “回头还得有个收音机，放这里吧……炉子和锅具一起放外面，我看大家都放外面，做饭也是外面，这个倒不占地方，但还得有个放碗筷的地方……” 郑卫民忽然问道：“云芳，要是将来你和我挤在这里……” 王云芳完全没有逼仄的感觉：“挤一挤又怎么了？我就不信咱们能一直挤在这里？咱们可都是在陕北待过的人，这点苦可不算苦。早晚都能分到大一点的房子。”郑卫民可是团委的干部，王云芳想不到郑卫民分不到房子的理由。 “那这几天咱们就去打听打听木匠去，我找亚文拿了点钱，回头把这个床也给换了。” 王云芳难得红了脸，这家伙都想着换床了。 “哎，你和亚文是不是在合伙做个体？” 郑卫民点点头：“亚文占大头，我占小头。以后我轻易不和他拿钱，本钱早就回来了；不是不得已，我就不朝他张嘴了。”韩亚文不会少了他的那一份，郑卫民心里有数；但从明年开始，他占的比例要开始下降——韩亚文的生意想要往大了做，就要拉更多的人进来。 越是临近毕业，郑卫民的心里就越透亮，钱这个东西，是为了他的将来服务的，而不是反过来。 而且就算韩亚文不提，他也要主动和韩亚文提，往后要是有人想进来，就先占他的股权，这样对大家都好。 但他也不会让外人这么顺溜地进来，人情不是这么做的。 “走吧，先买个蜂窝煤炉子去。”郑卫民对蜂窝煤炉子有一种痴迷，一定要先拿到。 下午的时候，俩人便先去买了炉子，又从私人手里买了几个煤球；多的没有，等着学校发；又去买了个烧水的小壶。 回来的时候，郑卫民看到赵军的自行车不见了，估摸着先回去了，星期天晚上还得给韩亚文撑场子呢。 把炉子发着，手放在上面，郑卫民觉得冬天有这个东西实在是太好了。 王云芳去给壶接了水，放在炉子上，喜滋滋地说道：“总算像点样子了，明天咱们去找木匠去。” “嗯。” 郑卫民出去买了几个菜，又买了点挂面，和王云芳一道吃了晚饭，吃完饭又把王云芳给送上了车。 赵军回去之后，几乎马不停蹄地在大院里串联摇人。 几年没回家，号召力不减当年；但赵军觉得这同他考上军校有关，要是真退伍回来闲在家里，估摸着只能找到几个人。 “军儿，怎么了这是？”很久没有这么大的阵仗了，不少人都想着再去经历一番——顺道带着一些半大小子去看看，将来他们也得经历。 “我和卫民一哥们，遇着事儿了！放心，打不起来，但需要大家伙帮忙去撑撑场子。哥几个帮忙多找几个人，再多都不嫌多，回头先每人一包好烟。” 郑卫民的名号终于又出现在大院里了，他几乎是一个传说了。 “哎，军儿，不是说三儿去陕北了么？” “我也没说是三儿遇着事儿，是我和三儿一哥们，特铁的那种，去不去一句话吧。” “去啊，为什么不去？这都多久没遇着了？肯定去！要不往后见着三儿哥们还怎么打招呼？” 找了好几拨人，赵军才回去，心里依旧在算着人头。 “吃了没？老也等不到你，我们就先吃了。” “你们吃，我这边不用等。”赵军洗了手，坐上饭桌，抓起筷子吃得飞快。 从昨儿开始，郑卫红就在给袁秋郑刚安排事情。 “三哥新分了房子，里面肯定少东西！别的不说，这过冬的棉被，褥子什么的不得给准备一些？” 袁秋深以为然：“我和你爸先弄着，回头啊让你军哥给送过去。” 郑卫红哪里肯：“我也要去！我跟着军哥一道过去！”这不去露露脸哪行？要不过去，三哥可不会记着她，只会记得军哥。 第310章 王乃强出现了 袁秋被郑卫红磨得不行，心里也琢磨着是需要让家里人过去，至少让赵军见到三儿的时候说一声也行。 “行，这几天我去弄棉花，你在家里老实一点，还有，寒假就这么闲着了？功课就不管了？明年不考了？” “考……”郑卫红不太想去考，她宁愿马上进医院去工作，打针的活计她做不来，打打杂还是可以的。 但毕竟还是要去走一遭，事情未必就没有转机。 王云芳回到大院，总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大院里的年轻人蹬着自行车到处乱窜，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但她能感觉到要有大事发生。 韩亚文的舞会还在继续，但明显没有之前那么热闹了；过两天要去老莫的事情传开了，在事情明朗化之前很多人都在选择观望。 跳舞嘛，哪里跳不是跳？非要去韩亚文那边？ 今儿晚上的舞会早早结束，散场之后没多久，又有人回来了。 灯光幽暗，韩亚文每人散了一支烟，说道：“星期天晚上我要去赴约，这个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晚上的时候我看到有不少人在打听，其实也没什么好打听的。哥几个都跟着我去过广州了，是我信得过的人。” 李传武率先表态：“文哥，你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 “很简单，这几天帮我多摇一些人，星期天晚上不用做别的，就在老莫外面守着。” “这没问题，我也认识一些人，他们也能找来人。” “怕是要找重合啊……”王东觉得这个事情太大，别人也在找人，他都听说了。 “重合不怕，要是重了这次就先不找他们来帮忙了。”韩亚文吐着烟圈，缓缓说道：“没来的还有几个人……”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周围的人，接着说道：“要是这次他们能帮我一把，我又过得了这一关，我再给那哥几个赔罪。” 这话听着怪异，要先过关才赔罪，换做之前，韩亚文一定会说过不过关都赔罪。 王东心道，看来亚文对今晚的人也不是完全放心。 再一次散场之后，韩亚文对王东说道：“明儿和我一道去买烟去。” “哎。” 第二天一早，韩亚文就带着王东和李洋到处跑，把能买到的好烟都给买了——他们蹬着的三轮车后面装得还挺满。 王云芳没早起，放假对她来说就是要补觉的，能多睡一会是一会；睡到日上三竿，她才慢悠悠地往郑卫民那赶。 昨儿晚上她打听了几个木匠，今儿带卫民去看看去。 大院里的小伙儿今儿蹿得更欢了，她看到好几伙人呼啦啦就往一个方向去，又看到另外几波人呼啦啦往另外一个方向去。 在老莫的饭局开始之前，很多饭局都先开始了，话题非常统一：“星期天晚上跟着哥们走一趟。” 大家的交情都差不多，拼的就是“临阵磨枪”的功夫。 王乃强在外面带着孩子玩，难得放假，他也不想给孩子们一上来就加压，严父的形象过几天再立，再严下去孩子都要生分了。 老婆丁梅跟着一起，看着外面呼啸而过的小伙子，她有些回忆地说道：“十多年前，咱们好像也是这样。” 王乃强点点头：“江湖跑老了，胆子跑小了；我这老婆孩子都有了，马上又要毕业了，可不能再做这种事了。” 他马上都是国家干部了，不能再和之前的顽主一样。 和他一样年纪的人也是类似的想法，虽然有人没考上大学，但并不妨碍他们过安稳日子的想法。 “老王，这群生瓜蛋子不知道比咱们当年怎么样。”过来的是和王乃强的同龄人，孔凡江，他也是明年毕业，这会儿也在大院门口看热闹，顺带看着自己的孩子玩耍。 “我看啊，悬！”王乃强还是挺自得的：“四九城多少年没有茬架了？这人能聚起来，但到最后总是有个人在中间说和一下，来那么一出不打不相识，然后找个馆子搓一顿，化干戈为玉帛了！这剧本上演太多次了，我都能想出来最后的结果。” “你这嘴可是半点情都不给留啊。” “老孔，这情怎么留啊？别说你想不到啊，我不信。哎，对了，这次是哪边和哪边啊？” 孔凡江说道：“这次的事儿不小呢，有个小子路子是真野，能下广州用车皮带东西过来，这不，约着吃饭呢。” “谁啊？路子那么野？”王乃强能想到的路子野的人首先就是郑卫民，这小子可是把农业部的苹果都给种到陕北去了。 “听说是一个叫韩亚文的，哪个大院的倒是说的不太清楚。” “谁？”王乃强愣了，韩亚文这个名字他可太熟悉了。 “韩亚文啊。”孔凡江愣愣地看着王乃强：“怎么？认识啊？” “我还真可能认识！”王乃强和老婆丁梅说了一句：“看着孩子，我回趟学校。”韩亚文可是郑卫民的铁瓷儿，他得伸把手——就看在郑卫民的面子上他也得伸手，这小子可是能把苹果种到陕北的主儿。 孔凡江没回过来神：“老丁，你家老王这是……聊发少年狂了？” 幸好王乃强腿脚不慢，在筒子楼门口堵到了郑卫民。 “哎哟，弟妹来了！怎么样？卫民这地儿还可以吧？” 王云芳脸儿红红：“王大哥，是有事儿吧？你们先聊。” “哎，不耽误你时间，我找卫民打听个事儿就走了。你们这是干嘛去呀？” “去找木匠打点家具。” “你们这还真不耽误事儿！等到小王毕业赶紧结婚，搬进来才像个家嘛。”王乃强打趣了一句，让王云芳又往旁边挪了好几步。 王乃强本能地把烟掏了出来，但想到郑卫民是不抽的，便又装了回去。 “卫民，韩亚文是弄的什么事儿？阵仗那么大？我都听说了。”王乃强把香烟在手里磕着，并不点着。 “放心，打不起来。” “打不打得起来，我比你更有底。我琢磨着，这是要拉人撑场子？” “王哥，你能找到人么？”王乃强都站在这里了，郑卫民还能不知道他是为的什么？之前他和王云芳刚好上的时候，说要茬架，王乃强都想着要来帮他撑撑场子呢。 人家是来帮忙的，咱们就别端着了，什么话都让人说了，这样不好。 “还真是……要多少人？” “多多益善，星期天晚上，老莫外面站一会儿就成。” “卫民，这我得说你了！我要是没听说这事儿，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和我提了？老蔡他们几个人是外地的，咱们不去说他们。我可是四九城里的，你是知道的，这怎么说？” “王哥，这事儿怪我没和您打招呼，回头我摆酒请客。”郑卫民有自己的考虑，王乃强可是北大的学生，又有自己的家庭了，总不好再掺和这种事情，这传出去可不好听。 “拉倒吧！你想摆酒，等老蔡回学校拿毕业证的时候再说！行了，我走了，你和云芳赶紧找木匠去吧。” 第311章 便宜的黄花梨 王乃强回去了，路上却也在琢磨郑卫民这小子怎么那么沉得住气？ 这眼看着就要见真章了，你还在这不慌不忙打家具呢？ 忽然王乃强脚步一停，又拍了拍脑袋，回过来神了，郑卫民这小子是没打算出现在现场啊，难怪他不叫自己。 但实际状况并不是这样，郑卫民也想找他，但没提前问他地址，临时拜庙找不到门。 王乃强回头一看，郑卫民和王云芳正挨挨擦擦地往公交站台走。 他呵呵一笑，这好办，回去之后他组织一下，找人带队过去就成，他也不能去露脸；明年就要毕业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差错。 韩亚文那边的事儿就算出再大的篓子，将来郑卫民也能给找补回来，何况还有他们这帮同学呢？不用慌。 王云芳拉着郑卫民上了车：“我都打听过了，我们那院儿的人找的最多是一个叫钱大柱的木匠，手艺据说非常好……” “那就他吧……只是不知道咱们这点小东西人家愿不愿意帮忙。” 北京有家具厂，六个；除了他们，还有北郊木材厂、东郊木材厂、西郊木材厂、南郊木材厂和板式家具厂。 工人们每天加班加点，但生产出来的家具数量有限，供不应求；想要买“二十四条腿”，没有结婚证根本甭想；没有结婚的咋办？单位排队吧，但排多久没有人能保证，保不齐结婚生娃了队伍还没排上。 所以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大家伙都要自己打家具，郑卫民筒子楼里留下的那张旧床，就出自一群二把刀之手，好看是绝对没有，但胜在尺寸还可以。 这次趁着有机会，郑卫民想着干脆换一个好了。 下了车，一路打听着到了钱大柱那边。 但钱大柱明显事情挺多，郑卫民要的东西又少又简单，做起来有些不划算。 王云芳还在跟钱大柱说情，让钱大柱无论如何抽出点时间帮一把。 钱大柱难得耐心听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道：“我说，你们小两口看起来兜里也没多少钱，就别在这儿和我磨牙了。有个地方，东西能用还便宜，我建议你们去瞅瞅去。” “哪儿能有啊？”王云芳不信，这年头还能有现成的家具？ “怎么没有？咱们北京的硬木家具厂，那里面可有不少的家具，古典家具。最近厂子开支上可能有些困难，一对儿黄花梨圈椅，十块钱！其余的，你们看着买，估摸着也不会太贵了。” 王云芳压根儿就看不上那黄花梨圈椅，她家里可都是沙发了；但郑卫民的筒子楼倒是不挑这个，能用就行。 “有床么？”郑卫民又多问了一句，钱大柱乐道：“放心，一准儿有！要是没有，你们再来找我，我给你们帮忙打一个。” 郑卫民对木头没有研究，但他听说过黄花梨的大名，还有什么酸枝好像也挺好；但只卖十块钱？真的假的？就算是假的，他也要去看看，总比没有的好。 北京的硬木家具厂，总不至于卖假货吧？ 两个人又赶紧去了硬木家具厂，那边果然在推销家具，只是颇为古典，同年轻人搭不上。 郑卫民付了钱，买了一对儿黄花梨圈椅，很是奇怪地问道：“师傅，怎么没人要呢？” 他觉得十块钱便宜，但老百姓可不这么觉得。十块钱，省着点够一家人一个月的早餐开销了，自己用木头打两把小凳子远用不了这么多。 家具厂的师傅叹道：“这不是改革开放了嘛，都盯着洋家具呢，有这十块钱，人家肯定会多添一点儿去买沙发了；没这十块钱的，那就自己个儿弄木头打去了。” 郑卫民看了看周围的家具，好像都不错；之所以是好像，是因为他真的不懂，得有人介绍才行。 “小伙子，我看你们俩是要多买几件是吧？你们瞧瞧，咱们这的做工绝对好，用料绝对良心！买回去，能传家的。” 郑卫民打量着这些桌椅板凳，乐呵呵地问道：“都是黄花梨的？” “也有别的，看你的需要。但别的比黄花梨差不了几个钱。” 郑卫民说道：“那我只要黄花梨的吧……我瞅瞅，先弄个柜子，床也要，还有……” 王云芳嗔道：“还有什么？一个筒子楼的单间，你还真当大院里呢？还黄花梨，我看松木的也挺好，结实。” 郑卫民还没开口，旁边的师傅就不乐意了：“哎，我说姑娘，话不能这么说啊！黄花梨挺好的，松木，那得东北的才好，轻易到不了咱们这边……”不管那么多，他先把黄花梨给卖出去再说！ 看着这小伙子好像兜里还能有几个子儿，可不能错过了。 郑卫民当然不肯错过，他不知道黄花梨热什么时候开始，但他意识到自己在抄底了。 “行，那我先订了吧。”郑卫民瞧了瞧，自说自话道：“我看着这黄花梨真顺眼。” 家具厂的师傅马上就捧场道：“有眼力！” “床也要，柜子也要……” “干脆二十四条腿，怎么样？”家具厂的师傅眼里开始有光了。 二十四条腿是大立柜（四条腿）、高低柜（四条腿）、梳妆台（四条腿）、北京饭桌（四条腿）、两把椅子（八条腿）。这是民间习俗女方要求，结婚时，婚房内要有“二十四条腿”。 郑卫民看了看王云芳，趁机加了码：“二十四条腿？将来怕是不够用……这样，三十六条腿吧。” 三十六条腿，通常为全套家具，由六大件家具组成，即大衣柜、五斗橱、书橱、梳妆台、写字台，再外加四把木椅（为一大件十六条腿）。 “没问题，有！就算没有，我们也能给你凑出来。” 王云芳急道：“屋子里没那么大地方！”这得多少钱？她还想着将来换沙发呢！早知道不听钱大柱的话来这里了，卫民被人家几句话就给说动了心。 “没事儿，先放我们这，我们给你们开票，随到随取！保管费不收，成不成？” 郑卫民说道：“成！”脑子却已经飘到了陕北，他在北京没有大的地方，想要分到大的房子还得几年呢；但可以把这些家具给弄到陕北去啊，再没有比徐家村大队更安全的地方了。 第312章 汇集 从家具厂回来，王云芳嘴里一个劲儿地叨咕着，郑卫民只顾着傻乐，看得王云芳没忍住给了他两巴掌，但冬天衣服厚，听着响亮挨着不疼。 郑卫民傻呵呵地笑着：“云芳，总算能有点像样的家具了。” “我没看出来，你说说？” 郑卫民开始胡扯了：“你看啊，我是学历史的；这黄花梨家具，也是人家厂内的推出的典藏版，同学或老师到我那儿的时候，总能说上一说，对吧？”他开始想着不能光给自己弄，还得给赵军和韩亚文各弄一套。 但这俩人估计和王云芳一样，看不上黄花梨，想着弄个一般的实用的好看的。 郑卫民打算把这些家具都弄到陕北去，等过几年黄花梨的热度起来了，不用他说，韩亚文自己就能屁颠屁颠地从陕北给弄回来。 “我要去趟琉璃厂。” 王云芳奇道：“你这还想一出是一出了？” “去看看去。” 郑卫民心里觉得太奇怪，他要去琉璃厂先看看。 这边古玩多，但郑卫民还真没在这里瞧见明清家具，找人打听了一下，被鄙视了。 “小伙子，这红木或者黄花梨是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想当古玩或艺术品，您家里再放个一百多年吧……” 得嘞，郑卫民心里踏实了。 王云芳郁闷道：“卫民，现在反悔还能来得及么？人家都不好意思了，说二十四条腿，你倒好，硬上三十六条腿。” “不反悔，云芳，让我也任性一回吧，我喜欢这种木头。” 王云芳便不再说什么了，认识郑卫民这么久，还从没听他说过他喜欢什么。 黄花梨就黄花梨吧，也不是不能用；居家过日子嘛，实用性第一；往后要是郑卫民去了地方上工作，那家具就留在北京，她再跟着一道过去，置办新的。 等到将来，卫民肯定能做到高级干部，分的房子也会更大，那三十六条腿肯定填不满，她再往里添置别的家具。 “小年之前，我还要去你家里送年礼呢。” 王云芳忙叮嘱了一句：“还是照旧吧；你这实习工资都没拿呢，不要乱花钱。” 郑卫民脸上浮现笑容，爱意满满地看着王云芳，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王云芳看了看车里的人，好像没有人在意他们，便安静地坐着，一直到下车——郑卫民的手好像还挺暖和的。 回去之后，郑卫民把手里的三千块钱都给带了出来，再次杀向硬木家具厂。 他把手里的钱都给定了黄花梨的家具，并开了条子，约好年后来取。 过年之前，韩亚文应该还会再给他分一点钱；没什么理由，过年就是最好的理由。 小年之前的星期天，上午颇冷，没有雪，但也没有太阳，云层把太阳给遮得严严实实。 今儿是韩亚文和孟标约饭的日子，老莫周围从中午的时候就开始有人晃悠。 大院门口，韩亚文和王东他们开始点名了。 “都到了对吧？下午四点，老莫旁边集合！人越多越好！” “好！”看着这闹哄哄的场景，王东觉得郑卫民不会出现了。 但郑卫民还是出现了，他拎着两瓶酒，一盒茶叶，两条烟，还有两罐麦乳精，下了车就冲着这边的一群人笑。 “行了，先这样吧，下午见吧！”韩亚文手一挥，先到郑卫民这边来了。 “今年这节礼可送的有点早啊。我说你就不能挑个好天儿？去年你送节礼的那天，哥们可是在外面冻了小半天。”韩亚文凑过去看了一下酒：“不错，还是茅台！你那边还有西凤没？回头我再带点给你，过几天我去找你喝酒。” “没问题，这回咱也有地方了，随便喝！” “卫民，我这心里……总是有点七上八下的。” “别慌，你就漫天要价，他们会坐地还钱；到最后你就挑个一两个，他们不会说什么，说不定还趁机把剩下的给瓜分垄断了。” “雅尔塔会议啊？”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想好挑什么了没有？” “衣食住行……我想挑服装类。” 郑卫民点头道：“这个好。另外要是今晚没分下来的东西，往后也可以往北京弄。” “放心，哥们不傻！你进去吧，王云芳估摸着都在等你了。” “今儿晚上可能会有一波你想象不到的人出现。” “什么人？是敌是友？” “我们宿舍的王乃强王大哥；听说你这边的动静了，要拉一伙人给你撑场子！我估摸着他不会到现场，回头你留意一下。” “行！替我谢谢王大哥。” 大院里有自行车出来了，铃声叮叮响，看着方向是往老莫那边去的。 “我进去了。” 郑卫民拎着东西进去了，王云芳给他开的门。 “我就忘了叮嘱你一句，买什么茅台？二锅头不就好了么？还有这香烟，不用中华，我爸抽个红塔山就很好了！茶叶……下回也不用这么好的茶叶，高碎就成！麦乳精，哎，这个好，我的了。” 刘凤芝笑着给了王云芳一巴掌，不重。 “小郑来了，快到里面坐，里面暖和。” 王远堂也听到了王云芳的声音，摇头叹道：“你这一张嘴，把人家卫民给我的好东西都给推出去了！云凯妈，做饭吧！” “哎！” 明年就要实习，王远堂想先问问郑卫民的想法。 “云芳说你把苹果都给种到陕北去了，有没有想过回陕北工作？” 郑卫民很是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去陕北，可能做不了这么大的贡献；如果我在北京，还能托人托关系给陕北多点照拂。回陕北，我想着过个几年再回去，现在我还是毛头小子一个，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在王远堂面前还是老实一点比较好，人家可是什么场面都见过的；再一个，这还是自己的准老丈人呢，可以稍微表达一下真实想法。 王远堂拍了拍大腿，说道：“我和她妈也想着你先留在北京。就像你说的那样，现在你过去陕北要怎么安排？你一个北大的毕业生，级别还不能定太低，但要是重要岗位的话，怕是也不太合适，校团委挺好，踏踏实实做几年再说。” “哎，我也是这么想的。工作……还是由易到难吧，一下子上了强度，我怕心手不一。” 在王远堂面前，郑卫民终于不像之前那么拘谨了，两个人可以聊一些轻松点的话题，比如前段时间郑卫民去买了黄花梨的事情。 王远堂对黄花梨的概念也不深，但准女婿喜欢的话，他觉得问题不大——这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男人嘛，有点小偏好还不行么？ 他甚至怀疑郑卫民是故意的，让闺女能抓他个小辫子，将来唠叨的时候还能有个话题。 刘凤芝和王云芳一道把菜做好，端了上来。 “你们爷俩别聊了，过来吃饭。” 郑卫民坐着吃饭的时候，赵军也带着人出发了。 许久没有这种动作，大院里的年轻人对这个事情还挺上心。 四九城，各处大院的年轻人都骑着自行车往老莫汇集，路上遇到了，相互打个招呼，到了地方便开始找队伍。 “哪边的？是标哥这边的么？” “哎，玉辉的到这边来！” “韩亚文的这边啊！” 第313章 冷场王 韩亚文的名号一出现，很多人都往这边瞅。 王东和李洋他们都穿上了皮夹克，在寒风中嘚瑟；大多数人穿的还是军大衣，少部分是将校呢，他们这伙人在人群中很扎眼。 他们身后跟着许多人，还在不停地和新过来的人打着招呼。 “等会儿雷子不会过来吧？这人看着可是越聚越多了。”李洋心里有些不踏实，这人着实有些多了。 “怕什么呀？哥们也没干别的啊。”王东看了一眼其他的方向，阵容隐隐分成两个大团体，他们和别人。 韩亚文没有先出现，他现在也是重量级的人物了，要有自己的矜持。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要看看自己这边能来多少人，人多的话底气会更足。 并不需要能与其他人相当，只要人数上足够多，好看就成。 人越聚越多，认识的人也开始变多，所有人都知道今晚一定打不起来，这哪哪都是熟人，就算当事人想打都不成。 另外的松散联盟阵营，他们也在观察韩亚文这边的人。 “没想到人真不少，亚文面子挺大。” 又有一群穿着绿大衣的人过来了，自行车铃打得叮叮响，是赵军带着人过来了。 看到皮夹克，他就知道该往哪边去了。 自行车往王东那边一停，赵军问道：“哥们，韩亚文那边的？” “对！” 前两天赵军去送刘娅的时候，王东看到过他，看来这是郑卫民那边的人了，往赵军身后一看，人真不少，估摸着那边大院的人能动员的都给动员过来了。 两边的人聚在一起，便开始闲聊拉关系，说着过几天一道吃饭的事。 王乃强那边，一群年长的人也在集合。 “老王，人家小年轻呛呛，你还出头？跌不跌份啊？” 王乃强边给大家散烟边说道：“不跌份！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个事情后面代表着什么，我大概能看到后面几年之后，但也没有太远；但哥几个，只要我这一局押对了，交情就是真的处出来了。” 郑卫民给陕北的作业他都知道，蔡志勇也一直在抄；他们这群人图的是什么？王乃强觉得这不光是钱的事。 而且郑卫民还敢给蔡志勇许诺，让他遇到什么事儿的时候给自己写信——这个话王乃强都不敢说。 就算往小了说，在将来郑卫民不能在工作上给他太大的帮助，但韩亚文这个个体户可是能给大家伙带来发财的路子。 别人都在烧热灶，妄图以势压人，王乃强偏偏就要反其道行之，烧这个偏冷点的灶。 “老范，信我！这个事情你们就当帮我一个忙？成不成？咱们都一把年纪了，有家有室，这个机会怎么样不知道，但对于大家伙来说，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能翻身的机会了。” 王乃强的这群人年纪都偏大，当初有人去当兵，有人去下乡，也有人留在城里参加工作。 当年叱咤四九城的不少人都没有了当年的风采，经历的多年风霜将他们变成了真正的中年人。 作为大院子弟，他们的日子过得比一般人要好，但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好。 改革开放了，这伙小年轻能因为“个体经济”拉人壮声势，王乃强就觉得要摒弃之前的旧观念，他要尽快参与到这个浪潮中来。 他嘴里的老范是范究，之前在大院里被称为“八爷”；原因很简单，有好事者把“范无咎”同他联系在了一起，硬给安了这个外号。 范究挺喜欢这个外号，并且还因此喜欢上了穿黑色；在十年前的什刹海冰场，是叫得响的一号人物。 现如今的范究只剩下这个名声了，当兵复员之后，也过得一般；大家伙都替他亏得慌，总觉得他应该过得再好一些。 但范究偏偏对个体经济还看不上，他觉得当个一般工作人员也不错，现在没有大富大贵没关系，迟早他也能出头。 这个迟早，让他等了许多年…… 范究手里捏着香烟，使劲抽着：“行，老王，哥们就再替你出手一次。” 人不多，就当年的那十几个；但这十几个人并不是都像范究一样，有几个人过得还不错，依旧能有不小的号召力，只是这次的带头人，还是范究。 “走了！”范究丢掉烟屁股，骑上自行车，带着人出发了。 跟在他后面的人显然有更多的想法，并不是所有人都看不上个体经济的；他们之前是顽主，并不代表一直是顽主，他们要为家里人考虑了；趁着名声还管用，先变现再说。 这十几个人都穿着将校呢，带着黑色的皮手套，兜里揣着三棱军刺，就这么出现在了老莫旁边。 现场正是热闹的时候，里面的饭局还没开始，外面已经有了骚乱。 韩亚文这边的人的确要比对方少许多，但按比例来算的话，却也不少了。 不出所料，有人反水了。 之前韩亚文没有带去广州的人之二，刘默强和邓华林带着二十几个人站到了对面。 李传武不忿，上前直接抽了刘默强一个大嘴巴，让本来等着打太平拳的众人骚动了起来，保不齐今儿还真得动个手。 刘默强刚想动手，就被人给拦住了。 “强子，都不是外人……今儿的事情可不是你们俩打架，要想单练，改日再约，今儿你们可不能再动手了。” 刘默强很郁闷，熟人太多就这点不好，想打都打不起来；但这一下不能白挨，大庭广众实在太丢面子了。 “李传武，明儿茬架！敢不敢？” 李传武冷冷地嘲笑道：“有什么不敢的？单练还是一起上？我让你一只手！” 议论声已经传出来了：“李传武为什么要打刘默强？” “还能为什么？吃里扒外呗！之前都跟着人家韩亚文后面的，这临阵还能站另外一头去了？换你你动不动手？” “那必定要抽丫的！” 刘默强转头：“谁？背后说我？敢不敢站出来？” 还真有站出来了：“怎么着？挨李传武一个人的大嘴巴子不过瘾？非得让哥们也给你一个？甭挑了，明儿你找人吧，咱们和李传武一道。” 又有人站出来了：“嘛呀？这都怎么了？国共都能坐在一张桌子上谈判，咱们这些人反倒自己打起来了？” 永远不缺说和的人。 正在吵闹之际，范究带着人到了，让正在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你们瞧，这都是当年跟在咱们屁股后面长见识的小屁孩。” 两个阵营分列两边，看着松散，但还是很好分辨，韩亚文的那群人就是人少的那波。 他们这伙人出现的时候很是引起了一阵骚动，两边都有领头的人过来搭话递烟。 其他人站在外面，不停地打听着。 “这可是范八爷，还有别的人，峰哥、建军哥……还有几个不太认识……” “他们怎么来了？”听到是“前辈”，过来的人都挺意外，他们没想到还能惊动这些人。 “估摸着是给哪边撑场面。” 中间的寒暄结束了，范究骑着自行车到了王东这边，把车子一扎，这边立时就响起了一阵小小的欢呼，对面的人脸色有些不好。 王东赶忙上来打招呼递烟，刚刚他都听说了，这可不能没有表示。 “郑卫民让我们来的。”范究只同王东说了这一句话。 第314章 饭局开始 王东对郑卫民佩服极了，这种人他都能给拉过来？ 这十几个人别看话不多，只是往那一戳，效果立马不一样了。 没人想到他们会过来，现在想立时去拉和他们匹配的人难度极大，但还是有人骑着自行车出去了，甭管行不行的，消息要通知到。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孟标首先出现了。 今晚他是东道，要第一个到，没有让客人等主人的道理。 随着孟标出现，其他人也开始露面；韩亚文并没有拿捏很过分，他把自己的出场顺序排在了中间。 看了一眼自己这边的人，他心里便有了底——还有十几个老大哥，这是他没想到的，等从里面出来再说；他也看到了赵军，过几天要一起吃个饭。 进去之后，韩亚文便没和孟标客气。 “人还没来齐啊？咱们别干等着了，先来杯咖啡怎么样？” 孟标只能先请过来的几个人喝咖啡，因为他不请的话，韩亚文马上就会说他来请，今晚就更不好谈了。 老莫里面，还有其他的座位，到里面来看热闹的人也有。 韩亚文慢悠悠地喝着咖啡等人，看到有人进进出出地传递着消息。 外面还没进来的人都在尽最大的努力在临时摇人，但能和范究那几个人对等的人可不好找，特别是临时才叫的，难度极大。 韩亚文不急不慢，喝掉了一杯咖啡，又看了看表，问道：“我说，时间可差不多了！标子，你是不是没带够钱？要是没带够，这饭由我来请也不是不行。” 孟标很讨厌别人叫他“标子”，因为这个他同人家干过好几次架了。 但今晚不能急，他还得努力一把，让能和范究他们对等的人出现。 韩亚文叫过服务员，又要了一杯咖啡；连喝了三杯，人还没到齐。 把杯子放下，韩亚文收起了笑脸。 “标子，玉辉，大家伙；我说咱们开始吧，我感觉有的人今晚不会来了，他们不想吃这个饭。” “亚文，稍安勿躁，再等一会。” “我已经喝三杯咖啡了，别说哥们不给面子。再给五分钟，要是还不来，哥们先走了。” 孟标一咬牙：“五分钟就五分钟！” 老宋和刚子在附近的桌子，他们需要知道第一手的消息。 外面的状况他们也都知道，韩亚文能说动之前的老大哥过来站台，这小子路子挺野啊！现在还敢威胁先走，看来是有恃无恐了。 “今晚看来是不好谈了。” “不好谈也得谈啊，要不往后都让韩亚文做了？” 韩亚文也在思索要谈的尺度，还有人没到，这就好谈了；特别是王东和李洋也没进来和自己说外面的状况，他可以再放肆一些。 孟标叫了个人，让出去传话；不管五分钟之后怎么样，人能不能到齐，菜要开始点了。 很遗憾，五分钟之内，只到了一个刘永。 孟标决定不等了：“点菜吧。” 韩亚文张嘴道：“大虾沙拉。”这是老莫最贵的菜之一，之前韩亚文第一次和郑卫民来老莫的时候没点成，这次要补上。 菜点完，韩亚文吃得飞快，不给这群人太多的考虑时间；他已经想好自己要什么了，看来还能再加码。 吃完饭，他嘴巴一抹：“标子，谢谢款待，要是没别的事儿，哥们先走了啊！” 其他人被韩亚文挤兑到忧伤，这小子还真好意思说，吃饱喝足了和我们玩这套？ “哎，亚文，急什么呀！聊一会！” “从开始到现在，你们也没怎么说话呀，怎么这会儿想聊了？”韩亚文笑眯眯地说道，并没有真的挪屁股。 几个人把盘子里的东西吃掉，重新要了咖啡。 “亚文，你心这么急，将来怎么成大事儿？”刘永觉得节奏不能让韩亚文来把控。 “哥们这叫效率，该干啥就干啥，干完了赶紧下一项，你们这磨磨唧唧的，能干点啥？” 孟标不想让两个人再打机锋了，再聊下去韩亚文指定不提个体户这一茬，最后白吃一顿拍屁股走人。 “亚文说得对，事情就重在效率。”孟标开口道：“亚文，个体经济你觉得怎么样？” “我支持并积极响应。”韩亚文觉得自己不是说空话，他真的在积极响应。 “你是积极响应了，但你的手伸的也太长了吧？不给哥几个留点活路了？” “我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合着没有个体经济的时候，你们不也活得好好的么？” “亚文，揣着明白装糊涂？化肥已经被你拿下了，这就足够过分了！怎么着？广州的事情你也要掺和？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事情做得太过分了点？” “没有！化肥是化肥，那不属于个体经济！我是做了化肥了，但汽油柴油？钢铁？还有棉布白糖！这些我可都没伸手啊！要是不让我做化肥也可以，那其他的几个我就得尝试一把了。” 在座的几个人脸色变了变，玉辉说道：“亚文，没人说不让你做化肥，只是你去了趟广州，带回来的东西也太多了吧？我们知道，这不是你的实力，你肯定能弄来更多。你也知道，我们哥几个的实力也在这里，搅和起来谁都讨不到好。” 韩亚文相信玉辉的话，他去弄化肥给这几个人打了样，别人在拿不到化肥的情况下会转向其他东西——可能他兜里的钱不少，但其他人加起来可能更多。 “那哥几个的意思是什么样的？总不会想着让我从广州滚蛋吧？” “那不可能！咱们几个人聚在一起可不是让外人看笑话的。”刘永缓缓地搅着手里的咖啡，端起来浅尝一口，开口道：“我做中间人说和过很多次矛盾了，我不会做损害大家的事情。咱们可都是有实力的人，不能自相残杀。” “这话我同意。但刘哥你既然说出这个话来了，肯定也有方案对吧？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伙听听。”韩亚文心道，你们肯定商量好了，但能不能让我满意那就是另外一个事情了。 “亚文，是这样的，咱们几个人都有正经事儿做，广州那边都尽量少去，行不行？给别人也留一口饭吃。” 韩亚文笑道：“这话我不同意。你们都是知道我的，我要是等着别人给留饭，今儿这饭桌上就不可能有我。广州我去定了！” 化肥不是一年到头都在倒腾，中间的空闲时间太多，要是让韩亚文闲下来肯定不行，这小子说不定能弄出来点别的事。 现在的韩亚文已经可以从实力的地位出发和他们说个“不”字了——外面的撑场子的人可以说明这一点。 但“垄断”的话题韩亚文不会主动提，他要等别人来提。 第315章 谈判的时候不能怂 有恃无恐，可以说是韩亚文表现出来的状态。 你们不提，我也不提。 “四海之内皆兄弟，和气才能生财嘛！亚文，你看你，能不能上点档次？话还没说几句就想着颠了？” 韩亚文懒洋洋地说道：“打我进门，这咖啡我喝了几杯了？饭都吃完了，还有人没到！哥们一琢磨，做人得知趣不是？话不用说那么透，哥们得自觉点，先走人了。” 他演技极好，说走就走，没有拖泥带水的表演——韩亚文是真觉得不谈也行了。 外面的人那么多，他忽然也有了底气。 “别啊亚文，给个面子！咱们哥几个能凑到一起容易么？下次想再凑这么齐，可难！” 刘永拉着了韩亚文，把他给按在桌子上，目视大伙，说道：“有人没来，但我做主代表一下，你们有没有意见？” “没意见！” “那行，我可就说了啊。亚文，坐坐坐，这里面有你的事儿。” “那我倒要听听，咱们哥几个还能聊出花儿来不成？哎刘哥，我可还没对象呢，你要是给我介绍个对象，那我觉得更靠谱。” 韩亚文又恢复了之前嘴碎的样子，但没人再把他当成以前的那个他了。 “亚文，正事。”刘永也坐下，又看了一下四周的人，说道：“改革开放以来，咱们这群人可以说是走在最前面的；万一哪天要改回去，咱们可是一个都跑不了，老子娘说情都没用，说不定还得连累家人。” “所以说，既然开始干了，就别又当又立了！”刘永目视韩亚文，意思很明确，你小子赶紧把后面的人给抖搂出来吧！就凭你？还真干不成这个事儿。 但韩亚文只是冲他傻乐，什么都不说。 不说就不说吧，根据几个人掌握的情况，韩亚文这边还有王云凯和张连成，之前的那次拥军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两个人的能量都不小，要不韩亚文能做得这么大？ “亚文，广州你去就去，化肥你做便做，但你不能那么张狂吧？” “那我倒想问问，哥几个对我是个什么安排？”韩亚文收起了笑，板着脸的他也有几分当大哥的样子；话说的很客气，但底气也很足。 刘永说道：“你这一出手就是一个火车皮，你可是头一份啊！拔份是什么意思你韩亚文不会不知道吧？” 韩亚文摸出一支烟，点着，旁若无人地抽了起来：“我知道！但也有人说过，总有人去做第一个，这个第一可以是任何人！当年上学的时候，人家考第一名的时候，也没见哥几个这么激动？” “这是一回事么？亚文，你别打岔！” “这可以是一回事。”韩亚文往椅子上一靠，喷出一口烟，眼睛也眯了起来；他说的话没有人反驳。 刘永停了几秒，说道：“亚文，你得给其他人留口饭吃吧？” “你们怎么弄我管不着，我只问我自己；我的饭谁给我留？”韩亚文开始逼刘永亮底牌了，再不说我可就真走了啊。 刘永忽然笑了：“亚文，标子给你留了几天的时间，我就不信你自己就没个想法？说出来听听，怎么样？” 韩亚文也笑：“我说的能算么？要是能算，我可就说了啊！要是不能算，我可就走了。现在，还让我说么？” 他把夹在手里的烟举了举，说道：“就一根烟的功夫，永哥，您要是还没个章程，咱们以后见面再聊吧。” “行！韩亚文，你小子也是个人物了！”刘永后槽牙地方的肌肉动了动，说道：“这样，你以后去广州，少带点东西过来。” “多少算多？多少算少？没个具体的数字我不认。” 孟标忽然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朝韩亚文喝道：“和你客气一下你丫当真了是吧？” 韩亚文使劲嘬了一口香烟，大家看到他手里的烟立刻就被燃烧掉了一小半，他又长长地吐了出来，冷冷地说道：“你说话好使么？” 他又看了看刘永，问道：“今儿到底谁说话好使？别什么人都出来说一嘴！” 刘永示意别人把孟标给按下去，说道：“亚文，叫你过来，咱们是分配一下个体经济的参与方式。” “怎么分配法？”韩亚文隐隐猜到了刘永要说什么了，这世界上的能人果然还是多的。 “这样，为了避免之后起冲突，咱们各自分个几样，怎么样？后面能不能守住，看自己本事！但咱们在座的众人，不能起内讧！井水不犯河水这是一条铁规矩。” “那你们分配给我的是什么？”韩亚文再次使劲嘬了一大口烟，那支烟立刻就只剩下三分之一了；其他人看到韩亚文的眼光不离这支烟，就知道这小子还在算时间等回答，只要不满意，今晚的饭就算白吃。 外面的人是多，按照原计划，今晚是要以势压人，趁着王云凯和张连成不在北京把事情做实了，等他们回来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但没想到韩亚文能量挺大，叫过来的人还真不少——还有一群很有分量的人在。 以势压人这个法子是不能用了，只能以理服人。 “你先挑吧。” 韩亚文把烟摁在盘子里，说道：“永哥，这是给你面子。” 看了看大家伙，韩亚文说道：“别的人我不知道，咱们在座的这些，包括周围看热闹的这些人。”他的手臂划过小半个圈，老宋和刚子都在这个圈里面：“我韩亚文，是头一个去广州的，我先挑我觉得很合适，也很合理。” “你挑什么？” “俗话说得好，这民以食为天，这个我不能挑。我挑第二个，服装类！大到军大衣，小到袜子，都只能给我做。” 孟标冷冷地说道：“你怎么不把衣食住行全包了啊？” “那就让我试试？看看我有没有这个能耐，怎么样？” 刘永脸色也不好：“亚文，你的胃口有些大了吧？”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应该吃得多！后面咱们都多动动脑子，别光想着捡现成，能不能也多几个第一？” 一群人都没有说话，韩亚文看了看众人，接着说道：“之后我肯定还要再趟别的路，你们跟不跟？” 第316章 人情先欠着 老莫外面，西北风吹得呼呼响，所有人都把衣领给紧了紧。 两方紧张对立的状态早就解除了，现在是一群一群的人聚在一起抽着烟，有相熟的还有借烟借火的。 场面这么大，肯定是打不起来，里面也不会打，这属于统一的认知。 “怎么还没出来？” 这是被提及的最多的一句话。 赵军那边，大院里的人问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军儿，今儿三儿过不过来？” “他不过来。” 王东陪着范究他们聊了好一会儿才过来赵军这边：“哥们，谢了！” “咱们还提什么谢字？卫民和亚文都是我哥们，我过来应当应分。” 周围开始有公安干警出现，但并没有赶人——人太多，打不起来，没必要，过一会儿自然就散了。 王东是知道郑卫民的，但别人不知道；等这次的事情过去，亚文应该会带着其他几个人去见见郑卫民了。 陪着赵军又聊了小半天，里面的人出来了。 孟标一出来，朝他那边的人挥了挥手，跨上自行车就走。 几个老公安抽着烟笑道：“果然。”他们甚至都不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其他几个人出来了，也都朝自己的人招招手，随即散去。 韩亚文出来了，王东忙迎了上去：“亚文，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多亏了哥几个！他们是走了，咱们可不能走！走，老莫里面吃饭！” 几个老公安凑到一起笑了：“这是个占了便宜的。” 韩亚文一副滚刀肉的样子，又有钱有人，成功拿下了服装这块的垄断；至于其他人怎么分别的，他就不操心了。 王东说道：“赵军来了，带着他们大院的人；还有范八爷，也带着十几个人来助阵，说是郑卫民叫来的；另外，刘默强和邓华林反水了；传武抽了刘默强一大嘴巴。” 韩亚文叹道：“没想到队伍里还真有甫志高啊……得，不管他们，咱们先吃饭！我去和范八爷聊一会儿。” 郑卫民还能请得动这种人？韩亚文觉得太过惊喜，回去要和卫民好好聊聊。 范究没有留下来吃饭，见到韩亚文之后，也只是聊了几句，便骑自行车走了——韩亚文太年轻，范究觉得不能吃人家的请，要吃也是王乃强来请。 一百多号人呼啦啦进了老莫，韩亚文肚子里有了东西，上来就连干三杯啤酒，喝完之后抹抹嘴：“今晚能来的，都是我韩亚文的哥们了！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言语一声。” 下面就是要用人的时候了，他拿到了名义上的服装垄断，但总不能一直不用吧？过了年就得把摊子铺开，这些大院子弟可能看不上个体户，但他们保不齐就有什么亲戚朋友，或者还没安排工作的哥们，这都能用得上。 赵军觉得挺有面子，至少今晚没把大家伙给晾着；饭局临散的时候，韩亚文还专门过来和赵军道了谢，并约着过几天去找郑卫民喝酒。 回去的路上，有人在问赵军：“三儿不是说去陕北了么？你们还能找他喝酒去？” 赵军心里一突突，但并不慌：“人家客气一下，年后的事儿了。”他替韩亚文做了个广告：“要是有什么亲戚朋友想干个体户的，可以找韩亚文帮忙。”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或许也有西北风。 有人想干，但没胆子；更多的是不想干，看不上。 第二天一早，韩亚文就出发去找了郑卫民。 筒子楼里，多了一个蜂窝煤炉子，还有两张圈椅，看得韩亚文一愣一愣的。 “卫民，你这是什么风格？我看着……这怎么像小学校的桌子？” “你看看这椅子怎么样？能瞧得上么？” 韩亚文趴在椅子上仔细看了看，郑卫民补充道：“黄花梨的！” “你就红花梨的哥们也看不上啊……你不会被人骗了吧？我说怎么今儿王云芳没来呢，是不是怕人说她找的对象是个傻子？” 郑卫民哭笑不得：“你们这都是什么眼神？哎！好东西，回头给你也弄一套。” “别！等我有了房子，你还是给我弄一套大沙发吧。”韩亚文去广州见过世面了，对那些新鲜玩意比较感兴趣。 “晚了！你和赵军我都给弄了一套了，东西就放在人家家具厂，回头咱们去拉去！” “哎哟卫民……哎哟王云芳，你还真找了个傻子！”韩亚文都想拉着郑卫民去把这木头家具给退了。 郑卫民不动如山，笑眯眯地看着他：“不错不错，看到你也是这个反应，我心里踏实多了。” 韩亚文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上面和郑卫民一道烤着火：“昨儿范八爷怎么回事？你还能把他给请来了？他往外面一站，有几个人干脆就没进老莫，估摸着在找人和范八爷抗呢。” “拿下了？”郑卫民不知道范八爷是谁，他要记王乃强这个人情。 “稳稳拿下！昨晚外面那么多人，拿不下我都对不起人家吹的那个西北风！衣食住行的第一项归我了，从里到外，从大到小，其他人不能做。我准备过了年就赶紧去广州，把这个事情弄起来。” “回头我去找找范八爷，看看他要不要弄这个，要是不干个体，我再想其他办法。” 韩亚文伸手拍了一下郑卫民：“这种事情你就不如我了……人情先欠着，不是坏事；你现在就过去还人情，这相当于打人家的脸。” “得，这个我还真得听你的，请人家吃个饭不过分吧？” “饭肯定要请的。” 郑卫民学着韩亚文的样子，搓了搓手道：“那个啥，上次的钱都让我买黄花梨了，你再给我留点。” “卫民，你可真败家……”韩亚文无语了，但还是说道：“年前我给你拿来！你可搂着点，别被那个什么黄花梨给迷了眼！你堂堂一个北大的大学生，能不能有点分辨能力？” 郑卫民呵呵笑道：“这就是在比一个眼力和潜力；黄花梨会火起来的，可能等的时间会比较久……我愿意等。” 第317章 舞会择出去了 韩亚文对郑卫民的脑回路很不理解，但他能有自己的脑补。 四九城的大院子弟，谁还没个爱好了？特别是那种有头有脸的，都有一些追求。 郑卫民追求黄花梨，好像也不是不行。 “明年要去广州布局，钱要留在刀刃上。给我留个小几百就行了。”郑卫民不能要太多，个体经济刚刚抬头，初始阶段很重要。 他想到了《乔家大院》里面乔致庸兄弟两个做的“高粱霸盘”，在信息透明的时代，资金就更为重要了。 连续两年没有分红，韩亚文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但没办法，形势都这样了，先捡着紧要的来。 用大脚趾头想他们两个也能知道，别的小团体肯定要分红的，分一点实力就少一点。 “行吧，先给你拿一点。过两天我再过来，估摸着赵军也来吧？咱们再一道喝一点。上回过来没喝酒，实在是一大遗憾。” “这必须的！对了，有人反水没？” “有，俩！我得想办法收拾他们！” 郑卫民说道：“明面上是要收拾他们两个，暗地里把舞会给弄出去……” “行。”韩亚文毕竟不能只倒腾服装，他还惦记着大宗的化肥，这要是传到大院领导的耳朵里，影响会很不好，一定要在明年开春弄化肥之前把这个舞会给别人——至少也得停了。 说实话，他还挺舍不得的，但孰轻孰重，他能分得清。 韩亚文又回去了，进大院的时候看到王云芳刚出门，不消说，又睡懒觉了。 王云芳没想到韩亚文是从郑卫民那边回来的，这才上午。 “亚文，你昨儿动静挺大的，我都听说了。” “不是，姑奶奶，你这消息够晚的啊，这可都过了夜了才传到你耳朵里。” “我起那么早干什么？这又不能当饭吃。” 韩亚文心道，这还真能当饭吃。 王云芳上下打量着他，啧啧说道：“真人不露相啊。” “您过奖了。去找卫民啊？” 王云芳忽然想起来了：“亚文，下次见到卫民，你帮我劝劝他，弄了一堆的黄花梨家具……” 韩亚文忙摆手道：“这个事儿，你还是找赵军吧……我劝不来。”他琢磨着赵军可能也劝不来，郑卫民可是给他们俩都弄了。 他没有进大院，被王东李洋他们给簇拥着去了外面。 “舞会今晚照常，到大年三十咱们再歇着。另外趁着这段时间，多散布散布消息……” “正要说这个事儿呢，上午你不在，电影院那边来找咱们了，让咱们赶紧搬走。” “谁捣的鬼？”韩亚文捏着下巴想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重要了，回头看看是谁就知道了。” “亚文，真撤啊？”现在也就王东能叫一声“亚文”了，其他人都得叫他“文哥”。 韩亚文点点头：“那就撤了吧，音响收好，回头我带陕北去，也算给那边添置个东西了。” 在韩亚文回来之前，几个人也商量了一下，总觉得电影院让他们搬走同昨晚的事情有莫大的关系，搞不好就是协商的条件之一；看着韩亚文又是这种淡淡然的反应，愈发印证了大家的想法。 “哎，不管是谁来接手，回头多叫几个人去捧捧场子。”韩亚文叮嘱了一句，又对李洋说道：“走，和我去找电影院的人去！” 这边还没出发，就遇到了刚子。 “亚文，聊会儿？” “哎哟，刚子哥！咱们等会儿成不？我得去趟电影院，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还不知道你？和我聊完你就不用过去了。李洋，在旁边等会儿。”刚子带着韩亚文往旁边走了几步，又递了支烟，帮韩亚文点着，方才说道：“是为了舞会的事儿吧？” “听这话茬儿，刚子哥你知道是谁？” “我和老宋。”刚子说这话的时候紧紧盯着韩亚文，想看看韩亚文会有什么反应。 韩亚文倒挺淡定：“给我个说法呗？咱们可是一个大院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刚子，你们这么干就不怕外人说什么？” “你不会以为我们真的想这么干吧？关键我和老宋还不和，这你也知道。” “国共都能坐上谈判桌……” “昨儿你们吃饭，我和老宋都只能在旁边看着；形势比人强，我和老宋不接手不行，你们几个人一开会把什么都给分了，其他人想干点什么不得听你们的？” “告诉我是谁就成了。” “刘永！” “得嘞刚子，我知道了。里面主事儿的是谁？刘默强还是邓华林？” “亚文，你这不是什么都知道么？” 韩亚文笑道：“刚子，帮哥们带个话儿，刘永抢了这个舞会不假，我惹不起他，但我早晚收拾了刘默强和邓华林两个；这事儿没得缓。” 刚子苦笑道：“成。” 这确实没得缓，刘永不能动，韩亚文也没那个实力来动，但刘默强和邓华林两个是一定要收拾的——这符合大家的认知。 刘永想保他们两个也可以，那得拿别的东西来换。 “走了！”韩亚文把烟屁股丢到一边，带着人回去了。 回去之后，韩亚文又取了三千块钱出来，给郑卫民拿了过去。 赵军也过来了，三个人凑到一起喝了顿酒。 没有女生在，三个男人喝得舌头都大了，晚上郑卫民也没有让韩亚文和赵军回去，虽然是筒子楼地方不大，但将就一下还是可以的。 早上醒来之后，郑卫民带着他们出去吃了早饭。 韩亚文吃得快，他还有一堆的事儿要忙，比如给化肥厂和铁路那边的人也要送点年货过去；还有食品公司的人，虽然不知道后面怎么样，但交情不能泡汤，得长久处下去。 另外还有大院里的领导和烈属，这都要送东西过去，日子太充实了。 把韩亚文送走之后，赵军说道：“你妈给你弄了点棉花，刚做了被子和褥子，让我给你送来；四丫儿也说一起来。” “她就不能多看会书？不是和他们说我去陕北了么？你就带着东西过来算了，不要让四丫过来。” 分到了校团委，住的地方不难找，打听一下就知道，但郑卫民还是不想让四丫儿过来。 “袁阿姨也这么说，四丫非要来。” “那明天上午吧，我把钥匙给你，你带她过来就回去。”郑卫民不知道郑卫红坚持这个做什么，他能想到的只是郑卫红回去之后可以说知道他的房子是个什么样子的，不至于在外人面前太难看。 正好快过年了，明天上午去徐老师那边看看去。 第318章 准备过年 赵军拿着钥匙回去了。 回到大院之后，便先去找了袁秋。 “袁阿姨，在家么？” “我在家！”郑卫红脆脆地应了一声，赵军在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脚步声，跑得还挺快。 院门打开，赵军说道：“四丫儿，让袁阿姨把被褥准备一下，明儿我给你三哥拿过去。” “军哥，可说好的啊，我要跟着一道过去。” “你知道多远么？还跟着一道过去？你三哥去陕北了，不在家，你过去也见不到人。” “那我不管，我就得过去。” “半路累了可别找我带。” “我知道！”郑卫红可不在意这么多，过去这一次就好了，之后她想再过去也不用赵军带了。 晚上袁秋下班回来，看着郑卫红正在收新做的被褥。 “你怎么给拿出来了？这刚收拾好，还不够你添乱的！” “军哥今天来了，说明儿给三哥那边送去，我跟着一起去。” “你们坐车去吧，天儿太冷了。” “哎。”郑卫红都打算骑车去了，能坐车当然更好了。 “妈，三哥毕业之后会要求去陕北么？”郑卫红忽然觉得很有可能，三哥放假都要往陕北去。 袁秋的心也在往下沉，三儿暑假去乡下，寒假去陕北，可能还真有这个想法了。 怕不是在躲着家里人吧……袁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越琢磨越有这个可能。 “你明天别去了！” “三哥又不在，我去看看怎么了？妈，你不想知道三哥屋子里是什么样么？” “早点去早点回，别在那边瞎耽误时间。”袁秋不想让郑卫红在那边多晃荡，三儿不在也不行。 真愁人，三儿可不能真的回了陕北。 郑卫红就这么提了一下，很快就抛在了脑后，第二天一早就去把赵军给磨了过来。 赵军抱着被子，她抱着褥子，两个人一道往站台去。 “还真暖和！” 新棉花蓬松软乎，西北风虽然大，但抱在怀里的保温效果极好。 上了车，郑卫红的眼睛就一直在往前面瞄，赵军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四九城不就这样么，有什么好看的？ 到了站台，郑卫红跳了下来，跟着赵军往里走。 路上偶尔碰到几个人，郑卫红脸上笑意满满地和人家点头致意。 “四丫儿，你怎么见谁都笑啊？你认识啊？” “不认识啊，但这可是三哥的同事，我跟人家笑笑怎么了？”郑卫红可不敢同赵军说她还惦记着来北大呢。 上了二楼，赵军看到门口放着的蜂窝煤炉子，早就熄了火，在楼道里冻得梆硬。 他昨晚忘了和郑卫民说，刚刚上楼的时候还在担心，生怕露馅——要是真的留在屋子里烧水，他就说是自己来刷夜的地方，今晚还要住。 开了房门，郑卫红像只泥鳅一样，一下子就从赵军胳膊下钻了进去。 “你还真快！” “这也太小了吧……”郑卫红对这个房子有些失望，这和家里她的房间也差不多大了。 “不食人间烟火！你三哥这个房子多少人想分都分不到呢！四丫儿，等你将来工作了，能不能有这么大的地儿还两说，说不定还得住集体宿舍。” 郑卫红把褥子放在床上：“这也太旧了……”又瞥见了那两把黄花梨圈椅，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赵军把被子也放好，说道：“这样挺好……嗯，有新被褥了，我得给你三哥留着，他没用过我还真不好用。” 郑卫红瞪眼道：“军哥，你要是刷夜得先去别的地方，这可是新东西！走走走，咱们先回去。” 赵军憋住笑，跟着郑卫红一起出来了。 郑卫民一早出来，去买了两瓶茅台酒，外加一袋奶糖，去了徐淑武那边。 “小郑，这次来得正是时候，中午不要回去了，在我这边吃饭。” “上次师母做的肉丝特好吃，我专门再来蹭饭。” 徐淑武大笑：“行，今儿中午咱们还吃那个！” “我再吃个一回就能偷师了，下回老师去我那，我做给您尝尝。”郑卫民看了一下旁边的两个孩子，说道：“师弟师妹有时间也去我那转转，距离也不远。” “等你分到大房子了，咱们再过去蹭饭！”徐淑武觉得时间不会太久，郑卫民毕业之后三年内一定会结婚的，没有为什么，大家都一样，年纪到了。 蹭完饭，已经下午两点多，郑卫民回去一看，床上多了新的被褥。 他叹了口气，把被褥收拾了一下，等着新床来了再上吧。 从徐淑武那回来，郑卫民便进入了过年的状态，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和王云芳压马路，看电影。 舞会那边依旧有人，只是不是韩亚文的人了。 “亚文好像转了性子，不弄这个东西了；只是最近好像还挺忙，整天不见人。他去找你了没有？” “没有，上次和赵军一道过来，我们仨喝了顿酒，后面再见估摸着要年后了。”郑卫民心里踏实了，舞会可算兑出去了。 “昨儿亚文干了件大事，给我们大院的不少人家送了米面油……”王云芳觉得挺好，烈属就该受优待——至于他们家，就冲着她和郑卫民，韩亚文好意思落下么？ “卫民，今年你还自己过年么？” “嗯。”郑卫民点点头：“一个人过年的时候不多了，再过几年，咱们就可以一道采买年货。” 王云芳看了看周围，人不多，便伸手给了郑卫民一下——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过年前，韩亚文还是出现了，他没有留下来吃饭，只是给郑卫民带了个收音机。 “过年的时候总归有点儿动静，想听就听，不想听就放着。” “挺好，不知道能不能收到相声，我喜欢听那个。” “趁着还有时间，你赶紧去弄点菜吧，锅和炉子都有了，到时候听着相声吃着饭，就着小酒，美滋滋儿。” 韩亚文觉得他都有些心动了，这小日子不就是大家常说的“赛过神仙”？ “我记着呢！过年的时候我再去带老师的孩子放点鞭炮什么的。” “你这可带坏小孩啊！”韩亚文乐呵呵地说道：“过年后我就去广州了，到时候再带几个人和你见见吧。” “行，那我请大家伙吃个饭。” 第319章 认识了吧? 年三十当天，郑卫民去买了点菜，又去个体小饭馆弄了点熟食。 幸好今年有个收音机，房间里可以有些动静。 “做贼的有说话的吗？这个贼上了房，等人睡着了他好偷哇，人家老不睡，他在房上着急啦：‘我说你们怎么还不睡呀？睡了我好偷哇！’没有那么一个……” 这倒挺有意思。 郑卫民喜欢听相声，娱乐项目太少，又没有电视，有个相声挺好的了。 对了，这不是改革开放了么？明年过年的时候换个电视吧。 听着相声，郑卫民自己动手，捏了一些饺子。 外面寒风呼啸，屋子里很是温暖；再过几年，王云芳就会出现在这里，和他一起过三十儿。 等到那个时候，春晚是不是也要开始了？两个人可以一边看电视一边傻乐；等再过几年，大家都会有小孩，郑卫民要带着孩子出去拜年，顺道找赵军和韩亚文收点压岁钱，或者说给孩子换点压岁钱。 外面响起了零散的鞭炮声，郑卫民的收音机一直开着，直到睡着了也没关，直到第二年醒来的时候才关掉。 揉了揉眼睛，先洗了把脸，把昨晚的剩饭热了吃了一些，郑卫民便先去给徐教授拜了年，抓了几颗花生之后又赶紧去爬了公交车，还得给王远堂刘凤芝拜年呢。 这边的大院很是热闹，小年轻们带着小几岁的孩子，成群结队到处拜年 韩亚文身后带着好几个人，一家一家地拜了年，这会儿正在大院门口抽烟闲聊。 起得早就这点好，什么事情都能先做完。 “哥几个，初一上午过完，咱们的年也就差不多要结束了；大家再歇个几天，咱们准备去广州。” 几个人摩拳擦掌，准备在新的一年里大干一场。 韩亚文把手缩在袖子里，只肯露出夹着烟的关节，小心地抽着：“临走前，咱们再一道吃个饭。” 李传武不解：“文哥，咱们去广州吃呗？有这个吃饭的功夫，不如早点出发。” “介绍个人给你们认识一下。” “谁啊？还值当你这么上心？” 王东开口了：“这个人很重要，得见。”他不时往公交站台那边扫上几眼，总觉得郑卫民随时都会出现。 这时间可不早了，郑卫民也该过来了。 韩亚文说道：“说不定你们都见过，但也就东子算是正式认识的，你们都不算。” “哪个大院的啊？”李洋也好奇了，谁能让韩亚文这么上心？ 韩亚文把烟屁股丢掉：“让范八爷来撑场子的那位！” 他也感觉到时代有些变化，不能再按照大院来分了；老子那一辈的人再厉害，也得看自己怎么样，自己要是撑不起来，老子再英雄也白搭。 看看郑卫民，再看看他自己，他们就是自己撑起来了。 范八爷的名号一亮出来，几个人都没了脾气。 王东暗笑，等会儿你们见到郑卫民的时候估计下巴都要惊掉了。 他甚至都能想到韩亚文为什么选在大院门口聊天了，这不就是在等郑卫民么？ 一小会儿之后，再次驶过来一辆公交车，郑卫民出现了。 天还真冷。 过来拜年，郑卫民没敢穿将校呢，更没敢穿皮夹克，只是普通的蓝色棉衣，往人堆里一放，完全不显。 老远看到大院门口的韩亚文，郑卫民挥手打了个招呼。 韩亚文也挥了挥手，对几个人说道：“这个人都认识吧？” “王云芳的对象，北大的；这谁不知道？” “知道就行，过两天就是和他吃饭。” 李传武纳闷道：“没听说过这家伙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啊……”之前大院里可是传了不少郑卫民的信儿，但也没传出花儿来；这小子除了一个北大的身份之外，别的他们都瞧不上。 “慢慢你就知道了。” 王东小腿碰了李传武一下，李传武不说什么了。 郑卫民过来了，和韩亚文王东打了个招呼，往里面去了。 给王远堂和刘凤芝拜了年，王云芳便兴奋地和郑卫民出来压马路。 “我真舍不得这假期……要是能一直放下去就好了。” 对于假期，郑卫民也很惦记；但他也想着赶快工作，老是在学校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儿——只是不知道校团委的寒暑假怎么样。 路过韩亚文他们的时候，郑卫民又打了个招呼，这次没有人起哄吹口哨了。 中午散场的时候，李洋和李传武几个人专门找了王东。 “东哥，给句准话，你是不是和郑卫民吃过饭了？” 李传武还记着小腿上的那一下，不轻不重，刚好能让他闭嘴。 “没见过我给你那一下做什么？”王东说道：“反正也没几天了，亚文也说要带咱们去和郑卫民吃饭，我就和你们说了吧。现在咱们做的事，是郑卫民和亚文俩人合伙的，一人一半儿。” “他凭什么？就凭王云芳？” 王东指了指脑袋：“就凭这个！你以为路子真的是摆在那里给咱们走的？没有人指路，咱们在哪里干什么还不知道呢！当初亚文去广州的时候，也就郑卫民敢掏本钱。” 李洋琢磨道：“军师？” “不止！但你要非这么理解也成。郑卫民可要毕业了，前几年什么样不好说，但后面怎么样不用哥们提醒了吧？” 现在郑卫民都能把范八爷给找来撑场子，这还没开始工作呢；他背后有着王远堂，李洋几个人都知道郑卫民往后不会差。 大院里一些不太着调的人因为父辈的关系都能风生水起，郑卫民怎么看都不像那种不着调的，他要是走不远……李传武都不信了。 “行，我们知道了。” 往后见着郑卫民，是得老实一点了。 过年的气氛是浓，但对于年轻人来说实在太过无聊，每天除了去冰场滑冰好像也没有其他可供消遣的活动。 从大年初一开始，韩亚文这边的人每天都会往电影院那边转悠一圈，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乐子——但其他人在猜他们要准备动手，韩亚文找回场子的心思昭然若揭。 舞会不能一直拖着，得按时开始；但要是被韩亚文给搅和了，刘永的面子也就掉在地上了。 里面有人忙碌，韩亚文他们进去只是转一圈，问问刘默强和邓华林在不在，仅此而已——他们甚至都没让人带话。 他们没说带话，但这个话还是被带到了刘默强他们的耳朵里。 “不行，得找永哥出来……” 第320章 打一架吧 在后面几天见到韩亚文的时候，郑卫民给他们带来一个好消息。 “听说了吧？好多大领导都去个体餐馆吃饭了，可以安稳踏实了。” 韩亚文当然放心了，他没看报纸，但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卫民，初六大部分饭馆都会开业，到时候一道吃个饭，留下来的人基本靠得住，也让他们见见你。” “行。”郑卫民没有推辞。 他在幕后藏了一两年，总不能一直藏在后面——王东都见过了，后面也会见更多的人，早晚藏不住。 年前老莫外面的范究也把他的名号给报出来了，再加上赵军带来的人，郑卫民这三个字开始有些份量了。 “最近我们一直在舞会外面晃悠，等刘默强那几个人出现。” “打一架也好，要是有人说和也能答应，主要向外界传递一个舞会被抢了并且之后不做了的信号。” “估摸着还是打不起来，我这么带着人在电影院那边晃荡，早就有人想当中间人了。” “那这个中间人的份量可不能轻了。”能调停韩亚文和刘永的，必须得是个重量级的人物才行，放眼四九城，这样的人不多。 之前说的井水不犯河水，韩亚文主要精力会放在倒腾化肥上，其余的东西不能碰；个体经济上则主要是服装，这个可能会有变化。 想了又想，郑卫民忽然说道：“打一架吧，对双方都好。” 韩亚文比较奇怪：“怎么说？” 郑卫民说道：“枪打出头鸟，你和刘永都属于出头鸟，惦记你们两个的会很多。你们打上一架，会让这种麻烦少很多。历史上类似的事情不少，明明两个大臣没有什么恩怨，但就是要制造出来一些，反正关系是不能往好了处。” “那就是说，往后我和刘永的关系不能好了呗？” “打上这一架，你们关系还有机会好转；要是不打这一架，你们关系指定好不了。” 韩亚文把帽子摘下来，使劲抓了抓头皮：“非要费这么多的事儿？” “其实不费事，预防个万一嘛。总比被更多的人惦记来得强，万一之后有人惦记你或者刘永，还能提前通个气。而且，咱们这边还没和人家动过手，许多人想试试咱们的深浅，刘永的份量足够，当这个试金石很合适。” 韩亚文乐了：“卫民，我就知道你小子憋着坏水呢。” 舞会给了刘永，还要拿人家当试金石；但关键是，韩亚文觉得这事儿能弄成。 “那行……初六晚上吃饭，你可得过来。” “你们什么时候走？” “初九吧。” “行，那就初七初八打一架，打完了再走。别让刘永找人说和了，多个中间人更难搞，人家的面子给还是不给？你先去约他，用谈判的名义挺好。这个事情你和他知道就行了，别人就不用知道了。” “行着哩。”韩亚文冒出了一句陕北腔。 郑卫民先回去了，心里在琢磨开学的事儿；他不担心韩亚文处理不好，韩亚文只是脑子没转到这里来，给他提个醒他就能做得很好。 等到开学之后，得找王乃强去见见范究，这个人情是可以欠，但饭还是得请。 韩亚文回去之后先找了王东。 “东子，去电影院那边传个话，就说我要见刘永，明天晚上六点，老莫。” “亚文，不是应该他约咱们么？” “他约咱们这架还怎么打？这次的架打定了。” “哎！”王东兴奋地出去了。 韩亚文这边什么都好，但在对外的形象上还是偏软一些，王东觉得自己这一方是比较讲道理，但在别人眼里可能就是软。 打一架好啊，有句话说得好，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是该打一架了。 王东只身一人到了电影院的食堂，这边还在布置。 “这本来都是我们的地儿……你们这群孙子……”王东嘴里念念有词了一番，随即大声道：“有管事儿的没有？” 他可是韩亚文那群人的“二号人物”，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上前搭话。 但不搭话不成，传出去丢份。 “东哥，您这是……几个意思啊？” “哟，大斌啊！有人过来搭话就成，帮忙带个话给刘永，明天晚上六点，老莫，韩亚文单请他。” 王东把话说完，又看了看场地才走，很有几分怀念的样子。 等他一走，这边的人立刻就聚在了一起。 “不是，韩亚文他几个意思？真敢打一架啊？连说和的人都不要了？还敢单约刘永，tmd胆儿够肥啊。” “这事儿不是咱们说了算的，我得去和永哥说一声去。还有，赶紧弄场地，有说话的功夫咱们这场地都弄完了，初六晚上得进人！” 不和刘永说不行，要不初六晚上韩亚文一准儿让他们弄不起来——这是大家的共识。 大斌急急忙忙跨着自行车去找了刘永，和他说了韩亚文单约他的事儿。 刘永也犯嘀咕了：“韩亚文想弄哪一出？”论纸面上的实力，韩亚文不是他的对手，这韩亚文自己心里有数，这小子谨小慎微这么多年，还没这么张狂过；但这小子能说动范八爷过来，保不齐还有什么底牌。 单约？看来也是有想法了，要不等着他找人说和一下不就得了？ 舞会那边不能耽误，初六晚上更不能出状况，就算韩亚文过来捣乱他给平了，也不是一个晚上能搞定的事儿——面子就栽了。 明儿晚上，老莫一定要过去。 睡了个大懒觉，韩亚文给自己捯饬了一下，换上了干净的将校呢衣服，皮鞋和自行车都擦得锃亮。 韩宣怀揶揄道：“您这是要去相亲呐？” “爸，要是有合适的姑娘，您可得给我留意着。做什么的没关系，重要的是得正派，带出去不丢人……” 这是认真了？韩宣怀忙看了看天，他想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但很遗憾，今儿阴天。 “美丑呢？” “当然是越漂亮越好了。”韩亚文心道，丑点也没啥，郑卫民和王云芳不会因为人丑就会嫌弃，但要真的是从舞会带出来的姑娘，再漂亮也保准不受待见。 “我就知道你小子在这等着我呢！你也二十多了，是该谈个对象了。早点成个家，别整天出去野……” “知道了知道了。” 出了家门，韩亚文让王东通知了一下大伙，最近准备动手；他自己则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往老莫去。 他是一个人过去了，但王东不可能让他自己去，招呼着大家伙一道跟着过去。 “亚文，你去和刘永单独坐，我们哥几个坐在旁边，万一有什么状况还能照应一下。” 第321章 隐形联盟 韩亚文单约刘永的消息传得飞快，不管相不相干，老莫今儿的人又多了不少。 王东他们进来之后先和韩亚文打了招呼，又在附近找了个座儿，随便点了些吃的，慢慢地等着。 刘永很快也到了，身后同样呼啦啦一大片人；他也不敢真的单刀赴会，万一韩亚文真的疯魔一把，他不是亏得慌？ 来之前刘永也在不停地琢磨韩亚文的用意，分析来分析去，他都觉得这一架是非打不可；韩亚文今非昔比，面子不能掉了。 韩亚文看到了他，胳膊一抬，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哎，永哥，这边！” 旁边有人，但韩亚文这张桌子只有他一个人，空出来了不少地方。 话还是这么客气，脸上也都是笑，但刘永总觉得韩亚文的笑容下面有另外一种笑。 “你们随便坐。”刘永招呼了一下跟过来的人，坐在了韩亚文对面。 “亚文，犯得着么？” “这有什么犯着犯不着的？永哥，我赶时间，得在离开北京之前把架打了。” 刘永没反应过来，两只眼睛里充满了迷惑，什么叫赶时间打架？你韩亚文也不是靠打架打出来的呀！ “不是，就这么急？” “没错，就这么急！为了防止有人说和，我特意先把永哥您给请来了！”韩亚文甚至还伸手帮刘永倒了杯水，态度非常好；但刘永觉得很不舒服，他更喜欢之前的韩亚文。 要是韩亚文摆了一张臭脸，那还好办一些，他怕的就是这种口蜜腹剑。 “你是个什么想法？”刘默强和邓华林占了韩亚文的舞会，但名义上却还是挂在了他那边；刘永对韩亚文也有着试探的意思，便答应了。 韩亚文说道：“永哥，你是知道我的。前两年我是什么样子，现在我又是个什么样子？估摸着很多人心里不服，在暗地里想试试我的份量。” 看到刘永想说什么，韩亚文伸手止住了他：“永哥，让我把话说完嘛！我是一个，您也是一个，包括其他人都一样！年前的时候，咱们可是把各自的势力范围给划下来了，有多少人服气？恐怕我这边您就第一个不服，对吧？但是吧，我也想试试您手里的煤，别的不说，我好几个哥们到现在过冬连蜂窝煤都没几个，您说这寒碜不寒碜？” “亚文你什么意思？” “打一架，对咱们两边都好，咱们俩相互惦记，总好过别人惦记咱们，对吧？” 刘永的脑子转得也不慢：“说不定还会有人给咱们俩这事儿拱火。” “没有说不定，那是一定有！到时候我肯定会和永哥您说的。永哥，靠拳头说话的日子马上就要过去了，不是谁能打谁就能大声说话，咱们要想想以后。” “我怎么觉得，我让你算计了呢？” “我能算计什么呀？无非就是趁机收拾一下刘默强和邓华林，可这不也得您同意么？您要是不同意，给他们多派几个人手，我一样打不赢。” 韩亚文慢悠悠地喝了口水，接着说道：“永哥，今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初六晚上我有饭局，不能打，初七或初八，就这么两天，您要是愿意和我韩亚文结盟，咱们就打一架；要是不愿意，我再找刘默强和邓华林单练。” “敢情好处都让你占了？”刘永觉得韩亚文的脸皮愈发厚了。 “也不能这么说，这都是计划中的事。我这边根基不稳，有人反水太正常了，我等的就是收拾这几个人的机会。总得打一架吧？要不别人不都当我韩亚文软柿子了？可巧，让永哥您碰上了。” 刘永算听明白了，韩亚文早就酝酿着要打一架，别人又不好找，但靠着收拾几个“叛徒”的名义找一伙人硬碰一次总可以的吧？ “你小子行！” “那我就当永哥你答应我了！等会儿多喝两杯？” “初七吧！地点呢？” “八一湖吧，下午三点，吃饱喝足了再去！人不能多，人多了打不起来，我们这边就十个人。” 一般来说，茬架的时候会尽量多叫人，但叫的人多了就指定打不起来，真能打起来的就是这种人少的，人越少，下手越狠。 刘永很多年不动手了，听到韩亚文这话心里倒抽一口凉气，这小子玩真的啊。 想想也是，韩亚文这伙人刚起来，正愁没处亮肌肉呢，自己一下子就撞上去了。 往旁边看了看，王东李洋这种凑数的他自动给略过了，但还是有好几个好手，特别是那个李传武，一搭眼就知道不简单。 “亚文，你不怕吃亏么？” “论整体，我指定吃亏，永哥您那边人多，挑十个出来我们这边指定不是对手，但话说前头，刘默强和邓华林得在里面，要是这次没有他们，往后您可不能说我韩亚文不给您面子了。” 韩亚文乐呵呵地说道：“永哥，您看，您这边不也一举两得么？打完这一架，肯定也有人找您打听我这边的深浅……对了，有句话还得说头里了，要不我这脑袋指定得忘喽。” “什么话？”刘永觉得今天的韩亚文很不一样。 “咱们打架结盟的事儿，不能让别人知道。仅限于你我。”韩亚文用手指了指自己和刘永，又端起水杯，安静地看着刘永，等他把杯子也端起来。 刘永看着韩亚文，故意没有去端水杯，他想看看韩亚文能端多久。 但韩亚文根本没有坚持的意思，等了几秒见刘永没反应，便乐呵呵地喝掉水：“得嘞！结盟失败，初七下午三点，我们的人在八一湖等着，去不去的由您。” 刘永觉得不能再试探韩亚文了，再试探下去他的深浅都要暴露了。 这一架刘永觉得他能稳赢，但刘默强和邓华林也稳了——韩亚文刚刚都自承不是对手，但收拾这俩人手拿把攥，这俩人被收拾惨了，他刘永赢了也是输了。 “亚文，我也没说不结盟啊，只是人家结盟喝酒，咱们俩就喝水啊？你这也忒没诚意了。”刘永觉得韩亚文后面有人，要不就凭他，还有旁边坐着的那几个，还结盟呢？最多也就收拾一下那俩叛徒。 现在的韩亚文明显不一样了，就冲这收放自如的样子，刘永觉得自己身边也没有几个。 先答应着，隐形联盟也不错；只是打完这一架，以后再遇着韩亚文，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是真的要给面子了。 第322章 准备揍甫志高 饭菜上来了，啤酒也上来了。 韩亚文和刘永端起杯子，使劲碰了一下，相互点点头，结盟算是达成。 旁边的两拨人看着这个样子，都觉得事情了结了，这架打不起了。 饭局一结束，两边一左一右，各自骑自行车离开。 “亚文，怎么说？” “初七下午三点，八一湖，咱们挑十个人，带好家伙。那俩甫志高也过去。别人不用管，这俩人能收拾多狠就收拾多狠。” “得嘞！”李传武响亮的答应了一声，在韩亚文这伙人中，他属于非常能打的那个，但这群人都在奔着人民币去，让他一身功夫没处施展，最多也就在搬东西的时候多出把子力气。 别人能不能打不要紧，只要在场的人不跌份就成，他有把握以一敌多。 刘永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旁边的人纷纷问道：“永哥，甭跟韩亚文那么客气，该动手就得动手！还同您叫板？他也配？” 刘永的手扶得稳稳的：“你们是不是以为不打了？” 都碰杯了，还打？ “初七下午三点，咱们这边再找八个人，带着刘默强和邓华林一起，八一湖那边打一场。甭看韩亚文找我碰了杯子，该打还是得打。咱们也刚好试试他们那边怎么样。” “永哥，带着他们俩？这还能赢么？” 刘永呵呵一笑，没有说什么。 韩亚文有句话说的好，保不齐也有人在惦记他。 但他认为可以去掉“保不齐”三个字，一定会有人惦记他。 之后可以和韩亚文时不时地见一见，酝酿一些冲突，他们两方有了矛盾，队伍就有理由扩大了，队伍一扩大，想再惦记他们难度会上升不少。 韩亚文和刘永两方要茬架的消息传得飞快，特别是两方都没有找中间人说和，更没有说和的意思，这让有些自认为有些分量的人很失望，他们都想来调停这次冲突。 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基本没有，韩亚文初六晚上要请大家伙吃饭，刘永也要请他们那边的人吃饭，双方甚至都没有坐在一起的时间。 至于初七上午，根本来不及；现场调停？那真得有大人物才行，这种人物有，但轻易不会出动。 八一湖挺安静，想在那边来一出偶遇太难。 初六上午，郑卫民还是到了王云芳这边来压马路。 哪哪儿都没有营业，想去电影院或人民商场供销社逛逛都难；但幸好有路边摆摊的小贩，连卖糖葫芦的都有了。 郑卫民去买了两串，递给了王云芳一串。 王云芳接过来，兴奋地咬掉一颗。 “酸么？” “一点儿也不酸。” 郑卫民也咬了一颗，随即感到口腔里水份大量分泌；要不是外面还有一层糖衣，估计要成豌豆射手。 “真没想到今年还能有这个东西买……” “可能明年还有更多花样呢？要是有卖糖人的我肯定买，比这山楂好吃。” 路过电影院，王云芳忽然说道：“亚文是不是不弄这个了？大院里都传遍了，被别人给弄走了。” “这不挺好的么？他不弄，我肯定就不会来了。” “也是……就不知道他面子上能不能挂得住。” “别把亚文想得太肤浅，这本来也就是玩闹的事儿，当不得真。” 拐个弯就看到了王东，他带着几个人正从人家这边出来。 看到郑卫民，王东赶紧打了个招呼，带着人先走了。 “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 “王东的这个表现，我觉得不对劲。” “他过来看看也不行啊？” “不是，我是说王东竟然没起哄。” 郑卫民挺意外的，王云芳竟然发现了盲点。 “说不定刚从原来舞会的地方出来，再起个哄，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么？” “也对。” 下午三点左右，郑卫民把王云芳给送回家了，然后直奔吃饭的个体户餐馆。 这里地方不大，但韩亚文还是弄了个包间。 “约好了，明天下午三点，八一湖打一架！我算好了，除非我们这边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要不怎么也能把那俩甫志高给揍趴下，只要他们俩倒了，我们这边不管怎么样都不算输……” “下午的时候我看见东子了。” “今晚舞会不是要重新开始么？我让东子先去瞄了一下。” “明天就要茬架，今晚的舞会还能开起来么？” “能是能，但那俩人估摸着没什么心情了。今晚还能站着，明儿能不能站着还是两说。哎卫民，要不要打个赌，你说等会儿那俩人会不会来服软求饶？” “理论上是不能够的，北京城的爷们，不管是混哪一片的，都讲究个面子，他当了叛徒还过来服软，里外不是人啊……但是吧，他们都当叛徒了，可能面子也不重要了，难说。” “那赌不赌？” “不赌！我打赌没赢过。”郑卫民可不会开这个头。 韩亚文挺遗憾：“你说刘永明天会不会死保他们？” “我琢磨着不会……场面话肯定会说，但其他人的表现就不一定了。又没什么深仇大怨的，为了俩叛徒和你们下死手？但明儿也得见好就收，不要打红眼了，撂倒那俩人赶紧认输，别耽误初九的正事。” 郑卫民不认为双方真的会打红眼，二十个人的群架，十个人打两个，其余八个在为俩叛徒打，心里能不膈应么？ “认输的话还得我来说是吧？你就不当我的面子是一回事。” “你要是死撑着才没面子呢。初九不是要出发么？这是大事，不能耽误了。” “下次从广州回来再给你带点好东西……” 外面，王东他们也到了。 “看着这自行车，像是亚文的。估摸着他和郑卫民都到了。” 王东看着门口的车，越看越面熟。 李传武刚要进去，被王东拦住了。 “怎么了东哥？” 王东说道：“先抽支烟再进去，有些话要先交代一下。” “哎，你说。” 王东把烟盒掏出来，给大家都散了一支，又点着，美美地抽了一口，才说道：“亚文在里面，郑卫民也在里面。” “然后呢？” “郑卫民不抽烟，所以咱们在外面把烟瘾过了再进去。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多注意一点。” 潘伟华有些不情愿：“郑卫民……文哥可都没这个讲究！” “你要是不信进去看看，看看亚文有没有抽烟？平时眼睛活泛点！告诉你们啊，见了郑卫民，才算真的自己人。” 潘伟华很想问一句凭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都到这里了，还说这种话已经没意义了，就像王东说的那样，眼睛要活泛点。 “行，哥们记住了。”潘伟华把抽了一半的香烟丢在地上：“我过好瘾了。” 李传武和其他人也把香烟丢掉，又朝手里哈了哈气：“走吧，忒冷了。” 包间的门帘被掀开，一群人从外面进来了，带来一阵寒气。 “真够冷的。我以为我们够早，没想到你们先到了。” 韩亚文笑道：“我请大家伙吃饭，总不好迟到吧？坐坐坐，菜随便点！东子，你去点！再拿一箱好酒！” 李传武和潘伟华几个人都看到韩亚文面前摆着一包烟，但并没有烟屁股，还真让王东说着了。 第323章 有分量的人 “来来来，大家坐，我给大家伙正式介绍一下，郑卫民，你们应该都见过了对吧？我铁哥们，也是咱们大院王云芳的对象。” 没有别的身份，韩亚文也不会说郑卫民是合伙人；马上郑卫民都要在北大实习了，沾上个体户的名声可不好听。 但他不说别人也懂，特别是王东这几天都给他们讲过了。 郑卫民占多少，王东不知道，韩亚文也从不和他说；但王东知道郑卫民肯定占不少。 昨儿晚上的谈判保不齐就出自郑卫民的策划，再加上之前的韩亚文走过的路，能成功从各大院的带头人手里抢到化肥的代理和服装的垄断，王东觉得这同郑卫民脱不了干系。 王东说道：“等会儿上菜了，咱们都和卫民干一个！” “好！”几个人都闹哄哄地答应着。 “要想走，三六九。今儿初六，要是没之前那档子事儿，我们肯定就出去了，这会儿人少，车厢里也宽敞。但多在家里留个两天也行，可惜卫民你那地方太小，要不说什么我们也得去你那蹭个饺子……” 韩亚文开始计划后面的事情了，这次去广州，一定要干一票大的。 “别忘了给李厂长带点咱们北京的土特产。” “放心，我心里有数。这十五不还没过去么？年味还在。” 一箱酒被喝掉，关系也从陌生变到熟悉。 临散场的时候，郑卫民叫住了韩亚文。 舞会那边，刘默强和邓华林坐立不安。 之前茬架的时候他们都是跟着人屁股后面摇旗呐喊或者起哄架秧子，打起来的时候基本没有——他们没想到自己能有站在前面的时候，哪怕是韩亚文主动约了刘永，他们也觉得会有人出来说和。 今晚的舞会是正常开始了，韩亚文那边没有人来捣乱——据说是在吃饭。 吃的什么饭？还不是要明天要茬架了今晚得动员一下？ 下午他们一过来，刘永那边的人就来通知他们了，明儿下午三点，八一湖约架。 还真打起来了…… 今晚的人不多，虽然在跳舞，但也在看热闹。 明天下午的事情传开了，没有人在中间说和。 刘永这边的人都觉得答应和韩亚文茬架实在太抬举他了，但不答应更丢份，传出去的版本可能会被演绎出无数种。 熬过一晚，到了初七。 上午静悄悄的，大家伙都在睡觉，郑卫民和王云芳压马路的时候都觉得太安静了——只有小学生们在周围晃荡，他们精力充沛，懒觉对他们来说是不存在的。 中午，韩亚文带着人一起吃了饭，稍微喝了点酒，便骑着自行车往八一湖去。 今儿没有人穿将校呢或者绿色军大衣，都是统一的皮夹克。 带的家伙不少，弹簧锁和板砖儿都带着了，三棱刮刀也有，用不用的两说，但不能没有。 八一湖的土堆旁，韩亚文他们找了个避风的地方。 王东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酒壶，递了出来：“喝上两口，暖和！” 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传来，刘永他们也到了。 “永哥，来得挺快啊。” 韩亚文看了看表，时间才刚刚过了一点。 “总不好让你们一直吹西北风吧？”刘永也很客气，下车之后还和韩亚文握了手，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各自点头。 李传武性子急，看到人来了，就问道：“文哥，那边的人也来了，咱们是不是能提前开始了？要不要热个身？” 韩亚文回头说道：“你们先热热身，说好三点就三点，不能提前。” 刘永那边也是一样：“三点！不提前啊！现在有什么话都能说，等到三点动手的时候力气可不能少了！” 俩人说话的调调都一样，其他人都没有在意一个细节，那就是一定要等三点。 其他人在热身，刘永和韩亚文都在等，等一个可能出现的人。 这个人是谁，他们都不知道，也不确定；但他们都能确定的是，一定会有人来。 之前他们聊的时候，刘永觉得怎么他都是吃亏的，但韩亚文说了另外一番话，让刘永下定决心配合演这一出。 “要是真有人调停，咱们就卖他个面子。” 这个调停不能空口白牙地说说，韩亚文一定要把面子要回来——刘默强和邓华林要摆酒赔罪；但舞会他不会再要了，算是给刘永留了面子。 调停的人在后面会成为众矢之的，所有想拔份的人都会盯着他——但韩亚文和刘永都感觉有人愿意跳出来，总有一些人对自己的实力有蜜汁自信。 世界变化太大，韩亚文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拿到了本不属于他的东西，所以也一定会有人失去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郑卫民记得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主持两方说和的那个“小坏蛋”没过几年就被几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给扎死了，原因很简单，为了拔份，取而代之。 1981年才刚刚到来，许多人的思维还停留在几年前的状态，有个靶子出来挺好。 双方的人开始活动筋骨，韩亚文这边的人都瞪着刘默强和邓华林，眼神极是不善；刘永在暗暗观察他们俩，这俩人脸上强装镇定，腿却开始抖了。 “等下开始，有一方喊认输，咱们就得停了！”刘永喊了一嗓子，看到刘默强和邓华林竟然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真tm怂。 他和韩亚文没有久等，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很快出现。 十几个穿着将校呢的人出现了，他们停在了韩亚文和刘永的面前。 “刘永，亚文，少见啊！这是做什么呀？看着是要活动活动？” 来的人是周海天，比他们年长几岁，在各大院的头头中都能说得上话；他的分量比较重，不至于有人惦记着扎他几个窟窿，但从他身上拔份还是可以的。 韩亚文同他并不熟悉，仅限于认识，更准确的说是远远地看上过几眼。 他同刘永对视了一眼，示意刘永来说。 在旁边活动筋骨的李传武极是遗憾，他和王东说道：“这不是又打不成了吧？这都能有人来说和？” 王东不敢确定：“先等等，总要有个交待的。” 他们看到不远处的周海天拉着刘永和韩亚文聊了好一会儿，又招了招手，让刘默强和邓华林两个人过去。 这俩人在周海天面前老实地像个小学生，那边说什么都只是点头。 过了一会儿，周海天蹬上自行车，带着人走了。 两方人呼啦啦围了过去。 “文哥，怎么说？” “永哥，还打么？” 韩亚文表情阴鸷：“永哥，你说吧。” “晚上刘默强和邓华林摆酒向亚文赔罪，亚文，你怎么说？” “舞会往后我不掺和了。” 两方没打起来，消息传出来，各方都认为还算合理——韩亚文和刘永的面子都保住了。 但同时大家意识到，韩亚文这边的实力要再高看一眼，这人往后要和刘永一个等级了。 第324章 真敢惦记? 初八的晚上，韩亚文又带着人去吃了饭。 送行饺子，今晚的主食便是饺子，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去广州了。 没有折损人手，又把场子找了回来，这点挺好。 初十一过，北京的各大高校陆续开始有了人影，虽然还没开学，但不妨碍有些学生提前回来。 郑卫民和王云芳又在一起腻歪了几天，一直到刘娅过来，他们带着刘娅和赵军一道去筒子楼里吃了个饭，便各自回了各自的学校。 趁着还有点时间，郑卫民专门去买了点油盐酱醋，打算在周末的时候做点菜带给王云芳。 家属院的小孩子多了起来，他们从爷爷奶奶家回来，趁着假期的尾巴可劲儿地撒欢。 郑卫民先进入了团委的办公室，他属于来得比较早的人。 把办公室里的蜂窝煤炉子生起，再放上一壶水慢慢烧着，又把自己的座位使劲擦了擦，看着舒服了很多。 “哎，卫民！我猜你就先回来了！” 窗户外面，高羽兴奋地拍打着玻璃；他穿得严严实实，还围着围巾。 “放假是不是也没好好休息？看你这样子，和在学校也差不多嘛。” 高羽进来了，先靠近炉子烤了火。 双手从僵硬变到灵活，高羽满足地屈伸着手指：“被迫休息了几天。家里小孩子多，想学习都不行。但跟小孩玩也是真累。后面几天我看书看得晚了些，你看看我这眼睛，就显得疲惫了一些。” “是不是觉得在家里还不如在学校，就提前回来了？要我说，你还不如在家里多陪陪家人，明年出国之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郑卫民递给了高羽一杯热水。 “就当去当几年兵了，等过几年回国权当退伍。”高羽看得很开，也很会形容。 “你来得正好，中午的时候我做饭，去尝尝我的厨艺，顺便替王云芳试试毒。” “行！”高羽把带来的包打开，里面有从家里带来的花生：“家里自己炒的，带给你尝尝。” “这个好！”郑卫民也没好全拿，只拿了一小部分：“剩下的你留着，看书的时候吃上一两颗。可收好了，别让东风瞅见，要不坚持不了几天。” 高羽便笑。 “哎，你们这一波出国的有几个？” “不少呢！”高羽环视了一下团委的办公室，说道：“你们团委这边也有人要出国。” “啊？”郑卫民倒是没想到：“这都要工作了，也要出国？” “咱也不知道，但出国就出国吧，又不是不回来了，对吧？” “你要是回来了，一定提前告诉我，我去机场接你。” “你不接我我就赖在机场不走了！”高羽喝了一小口热水，很是满足。 窗户那边，又出现了一个人影，高羽先看到了：“还真是要开学了，这人就是多，你看看。” 郑卫民一扭头，看到是郑卫红，她没和家里人说，自己跑过来了。 对外的说法是郑卫民去了陕北，上次她和赵军过来也没有瞧见郑卫民，但这都要开学了，她觉得三哥要回来的。 距离高考可就一个学期了，她要常来看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见面三分情！多见几面关系不就好了么？她可还惦记着北大呢。 上次军哥是怎么说来着？三哥分到校团委实习了。 趁着放假，郑卫红找不少人打听了校团委的工作性质，听到消息让她很是惊喜。 本来她以为校团委和他们高中的团委差不多，但没想到还是不一样的，几乎所有的大人都和她说，他三哥将来是在北大能说得上话的人。 这个将来是多久？应该要等到三哥实习结束吧？但郑卫红等不到明年了，今年实习怎么了，实习难道说话就不好使了么？ “三哥！”郑卫红兴奋地尖叫了一声，随即推开门进来。 高羽识趣地往旁边挪了挪，想着要不要先走。 “你不应该在看书复习准备高考么？” 郑卫红支支吾吾：“我过来看看你……三哥，你都好几年没回家了……” 高羽立刻起身：“卫民，我先去看书了。哎，小妹，这里有花生，吃一点啊。” “嗯，谢谢大哥。” 郑卫民把高羽送出去，转身回来：“你是不是真闲着了？还操心起这个事情来了？你能把自己顾好就行了！以后少来，我这边忙。” “三哥……”郑卫红的嘴巴撅起来了。 “别来这一套啊，这招对我不好使。这里是团委的办公室，不是你闲待着的地方。”郑卫民也很头疼，这郑卫红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他要的表面的和谐，不是这种“兄友妹恭”的场景。 郑卫红脑子转得飞快，你不让我来我也得来，你还能次次赶我走？ “那我喝口水再走总行吧？”郑卫红嘴巴依旧撅着，还不忘了抓一把高羽带来的花生。 硬是蹭了一杯水，郑卫红才磨磨蹭蹭地离开。 郑卫民靠在椅子上，心里觉得挺没劲的。 办公室的门又开了，孙东风进来了。 “哎卫民，我遇到高羽了，说你早就回来了。” 郑卫民保持着靠在椅子背的动作，两眼望着天花板，伸手指了指花生的方向：“高羽带来的，随便吃。” “我也带了点东西过来，柿饼！好吃不好吃的，你也尝尝。”孙东风兴奋地拿了一小包出来，放在了郑卫民的办公桌上，又伸手抓了几颗花生，剥开放进嘴里，随手把花生壳丢进了炉子，碳火立刻将花生壳点着，发出噼啪的微响。 孙东风大嘴的名号不白叫，忍了一会便忍不住了：“哎，你小妹不是高二了么？是不是要高考了，成绩怎么样啊？” “她成绩……”郑卫民还真说不准，他去陕北插队的时候郑卫红还没上初中呢。 那时候大家都不学习，不知道这几年郑卫红有没有好好学习——郑卫民认为是没有的，但他没有证据。 “要是考到北大来，兄妹两个在一堆，往后可不好躲着了。” 郑卫民说道：“那不行！就算分数够，我也得把她塞隔壁去！要不别人还当北大 是我家开的呢。” “哎，你这口气真大，好像隔壁也是你家开的一样。” 要是郑卫民和家人的关系好，孙东风这会儿都要劝郑卫民去走个后门了；郑卫民明显能感到孙东风在憋着的话，这小子一向也藏不住话，憋着的时候都写在脸上。 北大……郑卫红难道还真敢惦记？ 第325章 作业都可以抄 孙东风开始专心吃花生了，除了剥壳的声响外不再有其他，办公室陷入了一阵安静。 郑卫民看着窗外，树木上没有半片叶子，树枝被西北风吹得摇晃不止，窗户被风吹得不停地抖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和孙东风都是学历史的，下面的路要怎么分岔走他们都能预知。 如果郑卫红没有贪心，只是想着对自己弥补一些……郑卫民自嘲摇头，这怎么可能？ 这个小妹是有心眼，但不多，而且郑卫民还没见过她有什么长远的规划，临时抱佛脚的表现居多，现在的表现就很像。 孙东风虽然大嘴，但也不会去说没有发生的事情，更不会去乱对人家讲郑卫民可能的内心所想。 “哎，卫民，这个学期我可能也闲不下来。” “你不是要考研的么？不好好看书还指望着保送呢？” 孙东风得意地笑了：“虽不中亦不远矣。还记得咱们第一年的暑假么?你在到处找活动，都差点去山东考古了。” “咋滴？你要去山东考古啊？” “我不去山东，我去陕西！那边的古墓多，系里抽调我去帮忙。我忽然琢磨着好像不考研也可以，分配到研究院也不是不行啊？”孙东风甚至开始幻想毕业后分房子的事情了，不用太大，和郑卫民的差不多就行。 “你也去陕西了？”郑卫民觉得这块土地真神奇，自己身边好多人都和那边有了联系；天地良心，他可没撺掇过孙东风，这完全是他自己的际遇。 孙东风站起来，忽然伸手摸了摸郑卫民的头：“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郑卫民给了他屁股一巴掌，发出响亮的一声，孙东风“哎哟”一声，捂着屁股跑了，手里还不忘抓一把花生。 下午的时候，郑卫民去看了一下信件，徐志全和蔡志勇都给他写了信。 这信一看就知道是奋强的字，字迹远不如徐志全老成，看来之后陕北的信要由他来代笔了。 下半年徐家村的砖厂上了设备，生产效率大大提升，只是大家伙赚的钱还是和之前持平，多出来的要去还贷款——农村人哪敢放着这么大的一笔款子压在身上？早点还完心里踏实。 大队里的娃娃们今年几乎都有新衣服穿了，另外大队有几户人家说了亲，现如今想嫁过来的姑娘比照之前要多了许多；大队里的姑娘也比之前嫁的好。 还有郑卫民最关心的苹果苗，成活率挺高，按照设想，徐家村大队不但可以满足自己的六百亩果园需求，还能支援其他想种苹果的地方。 看到这里，郑卫民马上就拆开了蔡志勇的信，蔡志勇肯定不只是给他讲近况。 在信里面，蔡志勇进了县里实习，暂时挂在县政府的办公室，等到毕业之后再另行分配具体职务。 虽然还是实习的身份，但蔡志勇很有主人翁意识，在信里面找郑卫民要苹果。 郑卫民脑子里在盘算着怎么把这个苹果能弄过来，孙东风也要去陕西，但肯定不会往原北县去；马上开春了，韩亚文他们要把化肥倒腾过去，估摸着还是他们先，再请亚文带北京来吧。 北京这么大，学校这么多，找个暂时放苹果苗的地方不行么？ 郑卫民不打算再找罗强了，蔡志勇那边没有化肥这个后盾，想要像在陕北一样推广这个苹果做不到，只能用王乃强的法子从小到大慢慢铺开；而且苹果苗要从徐家村大队出来也挺好，往后徐志全可以对外宣称连外省的人都来他们大队买苹果苗了。 几年之后，蔡志勇那边有了收成，推广苹果的难度会小很多。 算了一下时间，郑卫民给蔡志勇回了信，告诉他在五月份的时候可以来把苹果苗带走。 高羽和孙东风先回来，其他的同学也没有落后很久，郑卫民终于逮到了王乃强。 “王哥！” “哎，卫民！我看到东风就知道你肯定在，要不这小子没那么踏实。” “怎么说？”郑卫民倒挺好奇这一点的。 “东风见到我话匣子没打开，看来是在你那边讲了不少。” 郑卫民乐了，孙东风竟然也成风向标了。 “王哥，年前的事儿我得谢谢你，只是找不到你住哪儿，过不去。我想着请你和那几个大哥吃个饭，能方便么？” 王乃强笑道：“没什么不方便的，但也不用急，这不是什么大事。之前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找人茬架来着，谁不去帮忙站一站？阵仗小的话，回来吃饭；阵仗大了，下回遇到事儿再相互帮忙一下就成了，卫民，不用太惦记。” 对王乃强这种老大哥，郑卫民就不能再打哈哈了。 “王哥，我也不是还你人情，只是后面有时间就一起吃个饭，也算认识了；亚文你们也都认识，这小子现如今开始搞个体了，我是真担心他爸把他腿给打断；但没想到他动静还挺大，前几天带人去广州倒腾服装去了，您看要是有什么亲朋好友想做这一块的，咱们这不都方便一点么？” “这我回去问问吧……”王乃强摸不准那老哥几个的想法，可能有人想干，但肯定有人不想干。 韩亚文的事情他也听说了，消息传得满天飞，想不知道都不行，现在这个名字在四九城已经算一号了。 北京的个体服装都要从他手里过……口气很大，但王乃强觉得也不是不能行，毕竟还有风声说其他的小东西要从某某人手上过。 八一湖茬架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到最后没打起来，但韩亚文面子拿回来了，里子更没丢。 之前韩亚文过来他们这边找郑卫民玩的时候他们都没有看出来这小子还有这个能耐，齐刷刷走眼。 “行，要是有人有意愿，王哥你就和我讲啊。” “成。” “蔡大哥不回来了，留在县里办公室帮忙；估摸着明儿咱们宿舍其他的人都能到了，一道去吃个饭？现在个体餐馆多了，咱们去尝尝不一样的味道。” “好！东风这小子估计要乐坏了。”王乃强开始想蔡志勇了，这家伙回了老家工作，后面估计会给留在北京的这几个写信。 提供帮助是一定的，但在初期的时候估摸着只有郑卫民能给提供点偏实际的；要是蔡志勇作业抄的好，往后他也要申请往地方上走一走。 第326章 试一试 育英中学的教室里，郑卫红在走神。 窗外有一群麻雀，它们飞到了树枝上，摇头晃脑，整理羽毛，又飞到另外一处地方。 这群小家伙是怎么过冬的？还这么一大群？食物从何处而来呢？ 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好像还挺有道理。 她的同桌是另外一个女同学，同样没有认真学习，在偷偷看小说。 班级里很安静，大家默认不发出任何声音。 课间的时候，有的人趴在桌子上就睡，有的人则终于可以说两句话，语速又急又快，要把积攒了一节课的话都赶快说出来。 夏天就要高考了，每个人都有心仪的大学。 郑卫红不多说什么，她还在想着北大的事情。 周末应该能抽出点时间，到时候再去看看三哥去，可这次过去带什么呢？总不好空手过去。 平时能空手过去，但现在可不行，三哥都不想回家了，她要是再过去蹭吃蹭喝地碍眼，那夏天的事不更没头绪了？ 三哥办公室里好像有花生，那这次给他带点瓜子吧，他们聊天也不至于太无聊。 要是爸妈能给点其他的支援就更好了，嗯，回去之后和爸妈提一下，看看他们支不支持。 郑卫红觉得爸妈会支持的。 晚上放学回家，郑卫红坐在一旁看袁秋收拾毛线，她想上手帮忙的，袁秋把她的手给打掉：“有这功夫不如去看看书，夏天可就要高考了，看你能考成什么样！” 听到这话，郑刚也上了心：“你妈说得对！你的条件可比你三哥好多了，他都考上北大了！爸妈不是说让你也考到北大去，你好歹努力一把，和你嫂子一个学校也行啊？” 郑卫红嘴里嘀咕着：“二医很差么……”之前的几次模拟考试可以说明一些问题了，她摸不到大学的边，专科也不行。 “二医是不差，那你考一个嘛！”袁秋觉得不是很难，三儿考上北大了，军儿也考上军校了——军儿之前听说也不是个认真学习的主儿，既然他都能考上，卫红应该也可以。 郑卫红吞吞吐吐地说道：“爸，妈，我三哥不是留北大了么……能让我三哥帮忙把我也弄进北大上学去么？学什么都行。” 郑刚把报纸一抖，火气开始上来：“你还想去北大？你够那本事么？” 郑卫红脖子一缩：“我肯定不够，但三哥的本事够啊……他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了，又留在学校工作，他说话不一定不好使。” 袁秋也瞪了她一眼：“胡乱想什么？好好念书复习才是正经事！” 不过心里也开始有了些念想，三儿在北大的学生会可是做了不少实事，报纸都上了好几次了，说话说不定真好使。 晚上临睡前，袁秋忽然又对郑刚说道：“卫红说的那个事儿，是不是真能努力一把？” 郑刚不耐烦地说道：“你这不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么？三儿都不肯回来了，你还找这个事情为难他，这不是把他往外推么？” 袁秋却极是认真地说道：“卫红说完我也琢磨了一下，就试试嘛。我觉得三儿往后都不会回来了，那还不如试一下，要是真能把卫红给送到北大去……这不是挺好的么？” 说起郑卫民夫妻两个就犯愁，这个儿子基本算是白养了，但人前人后都不能承认郑卫民不回来的事实。 要是真能把卫红给送到北大，袁秋会觉得谣言不攻自破，三儿就算真不回来也不重要了。 “他要是不帮这个忙呢？你这是走后门，一告一个准儿！” “走后门的多了，也没见都被告了去！再说了，大院里走后门的多了去了，谁好意思去告咱们？” 郑刚有些心动了，想了半天还是叹了口气道：“算了，别想了。” 袁秋哪里肯，她现在可是非常心动了：“这个星期天，我再包点包子，让卫红给三儿送过去，多去个几次，关系就缓和了。” 只要大学没开学，她就觉得有希望。 三儿可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他们这一届好多人都提前走上工作岗位了，听说级别还不低。 三儿又是学生会的干部，袁秋觉得他在毕业之后在校团委的级别也不会低，说话肯定好使。 “你呀，就整天琢磨这个没影儿的事！”郑刚没有再反对了，试试就试试吧，实在不行，过了夏天就让卫红去当兵，在部队里要是能考上军医大最好，要是考不上……等退伍回来再安排工作。 星期天一早，袁秋便去买了肉，调了馅儿包了包子。 “卫红，等下给你赵叔家先送点过去，让他们能省点工夫是一点。” “哎。”郑卫红躲在房间里做作业，时不时地往外看一看，心里想着等会儿一定要给三哥带点过去。 心里长了草，书就更看不进去了，作业也做得不像样子。 终于听到袁秋的声音，她一下子就从屋里蹿了出来。 “妈，包子好了？” “好了，先给你赵叔送去！” “哎！”郑卫红赶忙答应一声，又说道：“妈，等下再给几个，我给三哥也送点过去。” “知道了！等会你去吧！” “哎！”郑卫红端着包子去了赵家，王秀霞还在择菜。 “王阿姨，别忙活了，我给你们送包子来了。”郑卫红先探了脑袋进来，又把藏在门外的大碗给亮了出来：“趁热赶紧吃，凉了不好吃了。” “哎哟，四丫儿，还真值当给我们俩送啊？”王秀霞赶紧把碗接过来，冲里面喊道：“老赵，出来吃包子了。” “来了！”赵春来出来，随便洗了个手，擦了擦便抓起了一个包子，一口下去，香味四溢。 “哟，还是肉馅的！” “赵叔，王阿姨，你们先吃，我还得给我三哥送几个过去呢。” “路上可当心着点啊！” “哎！” 把郑卫红送出去，王秀霞也去洗了手，一起吃午饭。 “四丫儿转性了？能想着她三哥了，不错。”赵春来又咬了一大口，一个包子便下去了一半。 王秀霞也拿过来了一个包子，叹道：“早这样多好？省得如今闹成这样，吃饭。” 郑卫红回到家，飞快地干掉了两个包子，抓起包袱皮就要装。 袁秋说道：“急什么？慌什么？急也不在这一会，踏实待着。你到了北大，你三哥都吃完饭了。晚点过去。” 郑卫红说道：“我坐车过去，说不定能赶上。”她急匆匆地出了门。 郑卫民今儿没有出门，他在家里做了几个菜，把宿舍的人带来招待了一番。 “年前太匆忙，咱们年后补。正好大家伙帮忙试试我的手艺，哪里不到位我赶紧改，免得在云芳那边露怯。” “卫民，你这是找我们做实验来了！那我也得吃！”孙东风没和郑卫民客气，坐在床沿边，打开收音机先弄了点动静出来。 “过一阵子我就去西安了，有没有什么想带的？” 陆绍峰揶揄道：“你能把自己囫囵个给带回来就不错了。” 一群人大笑，郑卫民在外面炒着菜，也在探头往里笑。 “东风，端菜去！”几个老大哥使唤起孙东风是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几个人这会儿对郑卫民的那对黄花梨圈椅研究了起来，也只是觉得东西挺好，但和筒子楼不搭。 郑卫民几年没动手，做菜的速度都慢了不少，屋子里的人不嫌慢，也不催，找各种话题聊着。 倒数第二盘的炒鸡蛋上了之后，郑卫红出现了，鼻尖上有细密的汗珠，脸上也有酡红的兴奋。 “三哥！” 第327章 留下包袱皮 一声三哥，让郑卫民都愣住了。 他第一个去看的人竟然是孙东风，孙东风嘴巴微张，明显也没有想到能这么快见到郑卫民的妹妹。 见到郑卫红，其他几个室友都站起来打招呼。 “哎，小妹来了啊？快坐坐坐，东风，给挪点地方，没点眼力价！” 屋子里拢共就两把圈椅，小马扎都没有，好几个人坐在床沿，还有几个人把书摞起来当了座位。 孙东风坐的就是书本，听到这话他赶紧把地方给挪了出来，又去抱了一摞书放在地上。 “不用不用，你们坐。”郑卫红忙说道。 在外人面前，郑卫民总不能撵郑卫红走，装也要装一下。 “吃饭了么？没吃一起吃一点。” 郑卫红吃过俩包子了，但要说饱的话还差那么点意思，之前在家里有客人来郑卫红也都是要跟着上桌吃饭的。 但今天郑卫红忽然觉得不能留下来吃饭了，这些人她都不认识；但往后可以常来，常来就能认识了。 “我吃过了，家里做了包子，妈让我给你送几个来。” 郑卫红默数了一下人数，这边有六个人呢，再加上她就有七个了，而她只带来了五个包子，明显不够分，得赶紧溜。 “几位大哥，你们慢慢坐，三哥我先回去了，还得复习呢。” 郑卫红从出现到消失前后不过五分钟，甚至都没耽误郑卫民炒菜。 外人面前，郑卫民不能做得太过分，他还指望着将来结婚时候的安稳，便送了郑卫红下了楼。 郑卫红连连说道：“三哥，你回去吧，我看还有个菜没炒，别耽误了。” 其他几个室友都觉得郑卫红挺懂事的，孙东风悄悄把包袱打开，看到了里面的包子，先咽了口水，又给包好。 梁野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东风，咱能有点出息不？” “我就看看……看看还不行啊……”可惜不知道是什么馅儿的，屋子里的菜太多，把包子的味道都给盖住了，孙东风挺遗憾。 “东风去参与古墓发掘还真不错，就这个好奇劲儿，保管不会错过任何东西。”陆绍峰也开始打趣他了。 “那确实，这边有个东西，东风过去看看，那边也有个东西，东风肯定也要去看看，说不定还得再往下挖一点看看。” 孙东风皮实惯了，并不羞恼，而是得意洋洋：“你们就看吧，有我在，发掘效率提升一大半。” 脑子里却在想着郑卫红的事儿，这姑娘竟然又出现了，之前可没那么频繁啊！ 他是有些贪吃，但脑子却也好使得很，他感觉到这个学期郑卫红会很频繁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只是可惜他可能不在学校；不在也好。 在楼下，郑卫民还遇到了几个熟人。 “卫民这干嘛去？” “哦，送我妹妹回去。” 郑卫红高兴地和周围人笑着点头，到了大门口便让郑卫民回去：“三哥，你赶紧回去了，锅还在炉子上呢，小心熬干了。” “知道了，你路上小心点啊。” 郑卫红爬上公交，心里美滋滋的。 郑卫民往回走，心里也琢磨开了，之后是不是能经常见到郑卫红？特别是这个学期？要是郑卫红再来个几次，有些想法就可以验证了。 刚刚孙东风的表情不也说明了么？ 回去之后，他把最后一道炖豆腐给做好端上来，又开了两瓶西凤，霎时间酒香溢满了小小的房间。 “真香啊！” 几个老大哥都在起哄让东风多喝一点：“东风，马上要过去陕西了，你这不得提前适应？” 孙东风挺奇怪：“没听说去考古还要喝酒的？” “你看看东风这傻样儿，到哪儿不得有个迎来送往？你考研这条路选对了，去参加考古工作也选对了！”王乃强看了看孙东风，又看了看郑卫民，这俩人只差一岁，还都有对象，但怎么成熟度就能差出好多？ 郑卫民说道：“东风，好东西我是弄不来，回头给你弄点糯米带着，万一遇到僵尸了还能有点用。” 满屋子的人都大笑起来：“对对对，黑驴蹄子咱们也置办不起啊。回头给东风弄两瓶二锅头带着，下墓的时候还能壮胆。” “来，先走一个！” 菜很简单，最贵的只是猪头肉和猪肝，其余的都是家常小菜，座位也简单，坐床的坐床，坐书的坐书，但大家并不以为苦，相反很欢乐，唯一遗憾的是蔡志勇不在这里。 喝掉杯子里的酒，王乃强抹了一把嘴，说道：“往后毕业了，卫民这边可就是咱们的第一个联络点了，大家分配到哪里先给卫民写封信，再由卫民统一通知大家其他人的地址，咱们联系可别断了。” “老王，还有一年呢，你这时候说太早了。” “不早了，老蔡都留老家了，也幸好咱们都在学校，要不他这信写给谁？” 郑卫民嘚瑟道：“没问题，但往后麻烦大家叫我一声郑老师，谢谢。” “美死你！”孙东风叫道：“往后我成孙老师你都成不了郑老师。” 笑声在房间里回响，伴随着杯子碰撞的声音。 包子大家都没有再提，包袱不是很大，明显没有几个，他们再给分了郑卫民就没得吃了。 郑卫红下了车，哼着小曲儿往回走，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她能为自己今天的表现打个高分。 推门进家，袁秋都意外：“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回来干啥？还等着三哥管饭啊？” 袁秋郁闷道：“你三哥还真不管你饭？”这个苗头可不好，得想辙。 “我三哥今天在请客，我不好留在那边，把包子放那儿就回来了，包袱皮也留那了，下回再过去拿呀；三哥还送我下楼去坐车了呢。” 原来是这样……袁秋心里踏实了不少，有些事看来也不全是妄想。 “行了，别磨牙了，赶紧看书做作业去。” 可就这一个学期的时间了，不抓点紧哪能行？临阵磨枪也得磨。 郑卫红钻进屋子里，书本翻开，笔握住手里，写了几行又开始走神，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下回过去郑卫民那边的理由，以及带什么东西好。 第328章 触角伸出 新的学期正式开始了，大四的课程果然很少，宿舍里其他人都开始找地方实习了，主要去向是各部委。 其实他们都没有花费什么力气，系里的领导和老师找他们谈话推荐征求意见，大家陆续离开。 宿舍里只有孙东风在了，他还要等一等才会出发去陕西，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找郑卫民聊会天。 郑卫民不能就这么闲着，他得让自己忙起来。 之前弄的辩论赛只扩大到了隔壁，趁着今年有时间，他打算再扩大一下。 北京的高校那么多，想一口吃成个胖子有难度，今年多扩大几所学校便好。 北大在海淀，这边有不少好学校，先紧着这边来吧。 郑卫民把学校的名字一写出来，精神都有些恍惚了，好像北京的985都在这边了……那就先这些学校，后面几年再吸收其他高校。 他身上还挂着执委会的副会长，有时间便去找外联部那边的同学，让他们帮忙去找其他高校串联。 九所大学的名单一曝出来，辩论社的同学精神都焕发了。 “今年的活动一定要想办法搞成了！这个挑战我喜欢！” 他们比郑卫民还要积极，经常会有人跑到学生会这边来催进度。 “哎，其他几个学校怎么说啊？” “在搞了……郑副会长还在写具体方案，看是赛会制还是回合制。大家多点耐心。” “这还能有耐心啊？我都快毕业了。” “郑副会长会在毕业前弄好这个事情的，大家放心；学长们该实习就实习，有消息会及时告诉大家的。”外联部的同学把郑卫民这个招牌给抬出来了，他还没毕业呢，你们别诓我。 大四的同学不太信，但也知道事情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能弄好的，只能回去等着。 周末的时候，郑卫民做了猪油渣炒白菜，装了满满一饭盒，用袋子小心装好，出门的时候又买了几个火烧，上了公交车去顺义找王云芳。 到了二医，郑卫民没看到刘娅。 “是不是去找军儿了？” “这还用说？赵军出来可不太容易，总不好把时间花在路上，能省一点是一点。” “来，尝尝我做的菜。” 饭盒打开，和食堂不一样的香味弥散开来。 郑卫民把火烧也拿了出来：“还给你弄了一糖火烧……” 王云芳惊喜道：“哎哟，这东西我好几年没吃到了，我妈说我长大了，不肯给我买了。” 一边啃着糖火烧，王云芳一边数落郑卫民。 “我们学校可是得到消息了，说你郑副会长扩大的辩论赛没有扩大到我们学校，不少人都来找我告你的状了，你是不是得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郑卫民郁闷道：“都找你告状了……我这大老远赶到顺义容易么……这些学校都是海淀的，得再扩大才能到顺义……” “我还以为你会说，因为我在二医，你特意把我们给择出去的呢。” “那不会！过几年肯定要把你们给拉进来……哎，你是不是这么和同学说的？” 王云芳手一摊：“那我可不就是这么说的么？” 郑卫民便笑，王云芳肯定不是这么说的，他太了解她了。 油渣很香，再加上是小灶炒出来的，王云芳中午的饭量比照平常大了一些。 “下回我再换个别的，马上发实习工资了。” “多少？”王云芳很好奇。 “四十九块五，这不少了。” 毕竟还是实习，等到转正之后，郑卫民的工资会有一个极大幅度的提升；但他不指望工资过日子，手里的钱靠工资可攒不出来。 “好家伙。”王云芳想到了在陕北的时候，几个知青凑到一起，想着招工的事情；四十九块五？能有十九块五他们都能心满意足了。 “下次给你带芹菜炒肉丝吧，我在徐教授家里吃过，应该可以偷师成功了。” “行。”王云芳很相信郑卫民的厨艺，这是在陕北验证过的，只是可惜刘娅吃不到，她就只能勉为其难地多吃一点了。 吃饭的时候，还有二医的同学过来搭话。 王云芳对面的小伙子不用特别辨识，肯定是她在北大的对象。 “郑卫民同学？” “是我。” 王云芳便笑：“我和他说了，这次辩论赛扩大先扩大到海淀，咱们这边还得缓缓。” “哦，好的。” “你还真成名人了。”王云芳把最后一口糖火烧吃掉，换了普通火烧。 “大四的事情不多，我今年先把这个事情弄成，总不好白拿这四十九块五。” 和王云芳待到下午，郑卫民便回去了。 屋子里太无聊，郑卫民放下东西又回了团委的办公室。 屁股还没坐热乎，孙东风便过来了。 “卫民，你可算回来了。你妹妹中午过来了，说是来拿包袱皮，还给你带了点鸡蛋和挂面。你不在，我带着她在食堂吃的饭。她说下周末再过来。” “东风，谢谢了。”郑卫民能感觉到包袱皮被拿走，下次郑卫红也会用其他理由过来。 北京火车站，韩亚文回来了。 带着队伍跑了一趟广州，带回来了大量的服装，主流的服装占大头，也有不少时兴的。 “东子，李洋，通知大家伙，可以准备开张了。” 年前的舞会起了大作用，韩亚文发展了不少“下线”；年后他又是第一波去广州的，这批“下线”可以动起来了。 直到现在，这些干个体的还是懵懵懂懂没有回过来神，店开起来了还感觉很梦幻。 之前说的韩亚文只做服装，北京城的服装也都交给他来做，这个话放出来了，但能不能实现大家心中有疑问。 不少人都认为韩亚文不可能全包，北京城实在太大了，去广州的人又多，总有他触角伸不到的地方。 这个事实是不能否认的，但韩亚文的触角真的开始伸出了。 别人小打小闹，他在用火车皮拉货，到站之后还是用的化肥厂的卡车拉货；化肥厂那边的刘明启一直在等着他的电话，这个运输的活没人能和他竞争，也不会有人有底气来和韩亚文张嘴。 “走了，晚上和化肥厂的人喝酒去！咱们这次兵强马壮，一定得在酒桌上好好表现。” 李洋等人都激动起来了，化肥厂啊，这可是之前没有接触到的，果然见了郑卫民之后，什么都放开了。 第329章 找挂靠 “走吧，咱们跟着车一道去化肥厂，先把饭局定下来。” 甭管是不是今晚，韩亚文要先去约人。 马上开春，时间不能再拖，北京的化肥要敲定。 一群年轻人也爬上车，热闹地往化肥厂赶去。 王东和韩亚文挤在一起：“亚文，还要去见卫民么？” “去啊，这都回来了，怎么能不过去？见完卫民，兵分两路，一路去陕北，一路去广州。东子，这次你先带着化肥去陕北，上次你走过了，熟悉。” “行！”王东心里高兴，终于到他带队了。 韩亚文还惦记着广州，那边的化肥也商量好了，得先给湖南送去才能去陕北，他得亲自去盯着点，到时候和王东在黄原会师。 把带来的东西找了个小学校放了，韩亚文便去化肥厂见了刘明启。 “刘叔！您瞧，我这回来第一个就来见您了！给您带了点南方的土产，不值钱，就没拿过来现眼，给放车里了，回头让司机师傅给您送家去。” 刘明启用手指着韩亚文，笑道：“你呀你呀，总是要弄出这么些花样来！” 往韩亚文身后瞧了瞧，看到今儿过来的人不少，便又说道：“瞧你这阵仗，是和我卯上了啊！成，今晚咱们酒桌上见真章！” “最近开了不少个体餐馆，刘叔您这边有什么推荐的没？” “还真有！化肥厂往西不到一百米，有个悦来饭店，就那边吧。” “我先去点菜，咱们等会儿见啊，嘿嘿嘿。”韩亚文一脸坏笑，摆明着要找回场子。 刘明启可不怵他，化肥厂喝酒的好手也多，今晚再给这群小年轻上一课。 韩亚文先从化肥厂出来往西走。 王东在边上说道：“亚文，这个悦来饭店……是不是和那个……有点什么关系？” “知道就行，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走，今晚咱们看看能把他们给喝到桌子底下几个！” 韩亚文豪气一挥手，一群小年轻闹哄哄地出发了。 “老板，有什么特色菜都上了！晚上有贵客，要两张桌子！酒也要最好的。” “哎！”饭店老板是一个头顶微秃的中年人，戴着套袖，看面像同刘明启有几分相似，韩亚文和王东哪里还不知道为什么。 晚上六点，刘明启带了人过来，一番恶战，双方都有人被放倒，韩亚文心里终于畅快了一些。 第二天上午，韩亚文让王东去小学校那边给个体户发货，他慢悠悠地去了北大。 给刘明启都带了东西，郑卫民这边也不能少。 好的没有，衣服总有；不但有郑卫民的，还有王云芳的。 在北大这边，韩亚文一向很低调，骑着自行车，后座绑着一个蛇皮口袋，外面看起来还有不少脏污。 韩亚文也只是一身普通的绿大衣，并没有什么出挑的颜色。 “幸好你去团委实习了，要不我还真不好找你。” 到了团委的办公室，韩亚文把蛇皮口袋放到郑卫民的办公桌下面，又擦了把汗。 郑卫民给他倒了杯热水，韩亚文接过来：“这回总不用再去你宿舍蹭水喝了。” “去也没几个人了，都被要走实习去了，东风过一阵子也要去陕西考古。” “哎哟，考古好！要是遇到千年女尸，那可得把持住了。我还给你带了点广式点心，不是我给你的，是李厂长给你的，我就当了回邮递员。” “你这邮递员够辛苦，这么大一个袋子。” “别光说辛苦啊，不得请哥们吃个饭？先说好了，哥们算着呢，你该领实习工资了，可不能再带我去食堂了。” 听到韩亚文的话，办公室的其他人都笑了；他们倒不是刻意在听，只是韩亚文说话太有意思。 “得得得，早就知道你惦记了，走吧，咱们挑馆子去。” 郑卫民带着韩亚文出来了，冷风一吹，精神倍增，俩人一道往外面走，找个体小餐馆吃饭。 “两个火车皮，货找了个小学校放起来了，这几天先给倒腾出去，试试水。”韩亚文不担心个体经济了，这回来之后他们都开始找个体餐馆吃饭，想必大家对个体户的衣服也会感兴趣的。 改革开放的浪潮冲击着每一个人，喇叭裤开始出现在北京城，成为当下的流行之一。 年长的人可能对这些东西比较反感，但“世界终归是属于年轻人的”。 “有的时候……个体户想拿到东西还是有点难度的……”郑卫民嘴里忽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话，让韩亚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卫民，你们最近是不是又讨论出来政策的变化方向了？”北大团委的这波人可是各院系的优秀人才，他们的眼光可比普通人强多了，虽然还没有直接参与政策的制定，但他们能看到。 换句话说，他们在后面的几年会努力推行现在讨论出来的东西。 世界终归是年轻人的，北大只是一个缩影，韩亚文愿意相信他们。 “这倒没有。”郑卫民开始盘算韩亚文的行程了：“下面应该要把化肥给弄到陕北去了吧？农时快到了。” “我留王东在北京，他负责把这边的化肥给弄去陕北，最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直接联系他；我去广州，带着人要分一波出来往北京弄服装，再带另一波人把那边的化肥弄到陕北去。” 韩亚文开始琢磨郑卫民的同学了：“你那个室友不是也想种苹果的么？我让东子把果苗给带回来，回头也在小学校的花圃里先种着，等你那个同学来取。” “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儿？” “到了陕北，看看能不能找个中小学校弄个校办工厂，你出资。” 韩亚文眉毛聚了起来：“卫民……你这个想法……是为了什么？” “总是个集体企业，你往后可以用这个校办工厂的名义南下，总比个体户的名义来得强，能有个拿得出来的公章……” “我懂了！”韩亚文没让郑卫民把话说完，都说到这里了，他要是还不懂那就真成棒槌了；陕北的中小学？要是放在以前，那就得是徐家村大队的小学，但卫民没特别说，看来一个大队的小学名义也不够用了，看看能不能用县里面的——教育局的好像也行。 这个名义也不能白用，韩亚文要给原北交钱——或者不用交钱，多弄点化肥就行。 但一想到教育局那边有多的化肥，韩亚文就觉得好笑。 “还有，广州那边见到刘永的人了没？” “有几个。” “那行，回头找个机会打一架。打成什么样你们自己把控，但打架的消息一定要传回北京来。” 第330章 准备出发了 打架的事情韩亚文还要再和刘永沟通一下，这不是什么难事。 按照原计划，他们俩就要开始不对付了，不起点小摩擦对不起之前之前那么大的阵仗，还能趁机再找几个人过来帮忙。 两个火车皮的服装到了北京城，在一些“实力派”的眼里有着极大的影响。 韩亚文这小子说到做到，开始他“垄断”四九城的第一步。 没东西卖的个体户那还叫个体户么？快的人在下午的时候开业了，除了常规的服装之外，还多了不少来自南方的新样式，这些充满“反叛个性”的衣服立刻受到无所事事的小年轻们的追捧。 他们三五成群地穿着喇叭裤，勾肩搭背地在大街上晃悠；头发也留长了，蛤蟆镜也戴着，脸上有着玩世不恭的笑，在长辈看来很欠揍。 这股风不但在城里吹，乡下的大集上也出现了这些衣服，卖得很好。 改革开放以来，工业生产加速，布匹开始能够满足人们的日常需求，布票的地位一落千丈…… 韩亚文在和郑卫民吃完饭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广州再去了，留下王东带着几个人在北京。 他这边一离开，郑卫民还有点想他，在大家都在慢节奏的时候，韩亚文把自己给卷起来了，可能这就是个体经济能发展起来的原因吧。 韩亚文给他带来了好几件衣服，没有奇奇怪怪的那种；韩亚文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眼光，但他可不能让郑卫民他们也这样，袋子里甚至还有一双皮鞋。 郑卫民把鞋子换上，试了试，感觉很舒服。 还有一些点心，郑卫民给王云芳留了一些，又拿了一些到办公室和大家分享，南方点心的味道充斥着办公室。 觑了个空，王东决定走一趟北大。 韩亚文给他交待了，说孙东风要去陕西考古，让他带点东西过去。 只是可惜郑卫民的同学散得太快，要不还能多给几个人送点东西。 孙东风最好送，给他准备些点心便好。 郑卫民看到王东过来的时候有些迷惑，这还是王东第一次来找自己。 “你怎么过来了？” 王东说道：“我过两天就去陕北了，想问问有没有什么要交待的。对了，亚文说你同学要去考古了，让我给他准备了点干粮。” “东风这小子还真有口福……就不知道去考古的时候能吃到点啥……” 王东给孙东风准备的是大八件，两份——其中一份是郑卫民的。 郑卫民把王东给带到了学生会的办公室，这边人少一些。 “到了陕北先帮我把苹果苗的事情留意一下，回北京的时候让人带来，亚文说能找到个小学校的花圃先种着？” “那一定能！就是去年暑假你住的那个小学校，放心好了，里面的人都打好招呼了，还有去年暑假给那边小孩买了那么多的冰棍儿，那也不白给，他们也能帮忙看着。” 郑卫民乐了：“他们不给我拔了就算帮大忙了。” 王东也笑：“哎，卫民，亚文说要去陕北挂靠一个校办工厂或局办工厂，我这两天咂摸过一点味儿了。” “你说。” “要是陕北能办，北京肯定也能办。现在咱们从广州那边弄来的衣服胜在款式新颖，但又不是不能仿造。北京这边的大厂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跟上，他们瞧不上南方的这个调调；但要是真有某个单位自己办的小工厂仿造了，那北京的这个摊子可就守不住了。” 郑卫民点点头：“不错。现在没有不代表之后也没有。”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放松点！本来和亚文说的也是先做个几年。有运输的成本都在，咱们相比较北京这边的优势几乎没有，所以有人要在北京办厂打败咱们这不是很正常么？” “那就这样看着他们起来？” “第一，先不要慌，专心把化肥倒腾去陕北，这是大头；第二，这个事情还得个几年才能出现，足够咱们积累资金了；第三，要是真有人办厂也不要紧，看他们做的是什么，厂子一般不会直接进行销售，只会有人给他们下订单，那就到了‘同样价格看质量，同样质量看价格’的时候了，可以挤兑他们；第四，你要是实在受不了，干脆直接给他们下订单得了，把他们的产能给吃掉。” “他们要是不接单子呢？我总觉得有人会坏事。” 郑卫民呵呵笑道：“那都是几年后的事情了，我会是什么样子，你会是什么样子？但肯定要比现在强吧？要是真有人不开眼，我倒是想见识见识是谁。” 王东总算想起来他坐在北大了，韩亚文之前说过，再过几年要是遇到不开眼的人，郑卫民说不定能把人家给弄进炮局过年。 “得嘞，我就是喜欢琢磨一些没影的事儿……” “话不能这么说，多往坏处想想，再想想应对的办法，这不挺好的么？老是觉得没人敢惹，到最后怎么倒下的都不回不过神。” “哎，那我走了，这两天就准备去陕北了；快得话半个月，慢的话一个月，苹果苗指定能到北京来。”王东起身准备离开了。 “吃了饭再走。”郑卫民得请他吃个饭，就算是食堂也得请。 王东没好意思留下来吃饭，他总觉得还得再见几次才好意思留下来吃这个饭；或者等苹果苗被山东拿走之后也可以。 他急匆匆地走了，让郑卫民觉得挺不好意思。 郑卫民拎着大八件去找了孙东风。 “给我的？”孙东风满脸不敢相信，语气中充满了惊喜。 “不是给你的还是给谁的？亚文托人送来的，说你去陕西不知道要多久，给你带点干粮。” “哎呦喂，那我得谢谢他！这怎么谢呢？总不能给他把古墓里的文物倒腾出来吧……得，回头给你们讲讲见闻吧，要是遇到什么鬼怪传说我都给记下来。” “你什么时候走？” “下周一就走了。卫民，你是不是想知道去发掘那个古墓？” 郑卫民摇摇头：“不是，我是担心这点心能不能撑到陕西。” 孙东风无语了。 第331章 冒尖户出现 其实孙东风知道自己的小毛病，这个点心真的放不了太久。 特别是宿舍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没人管他，他可能更坚持不了多久。 东西带回去，孙东风便没忍住，打开吃了一点，刚开始的时候兴高采烈，但吃着吃着却觉得没什么意思——没人争没人抢，更没有人管，这点心竟然也不如往日可口，心情也颇多寂寥。 他把剩下的点心收好，嘴里嘀咕着：“还真是贱皮子……” 几天之后，孙东风跟着队伍去了陕西，他把点心带着，火车上和大家一起分享，不到半天就吃完了。 孙东风一走，宿舍的七个人就只剩下郑卫民一个留在学校了。 其他几个老大哥有时候会回学校看看，找郑卫民蹭一顿食堂。 郑卫红也会挑周末过来，郑卫民经常去二医那边看王云芳，她找不到人，有时候会遇到高羽，高羽会带着她吃食堂。 她过来的次数多了，也能偶尔遇到郑卫民；在团委的实习同学也有人打趣他：“卫民，让你妹妹抓点紧，暑假后也来北大上学。” 郑卫民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 北京，李洋他们带着几车皮的服装又回来了，只是有的人脸上有点淤青。 “洋子，传武，你们这是咋了？遇到劫道的了？” “火车也有人劫道啊？” 李洋得意洋洋：“什么劫道的？哥几个在广州和人打了一架，差点儿进炮局。” “广州那边那么乱的么？” “想什么呢？和刘永那边的几个人活动了一下。” “哦……”一群人拉长音调，开始重新审视李洋，这小子动手能力也上来了。 刘永那边的人晚一些回北京，同样的表现；谁输谁赢不知道，但两伙人在外地动手了是事实。 但他们也发现了另外一个状况，双方的领头人都不在。 韩亚文还在去黄原的火车上，他又回到了之前在火车上生活的日子，只有下车才能洗个澡。 湖南的化肥已经送过去了，这次是去陕北。 他提前给马主任打了电话，知道王东已经到了。一回生二回熟，王东在原北也算熟人了。 这次带来的化肥被统一放了起来，孙书记挂上了原北的副专员，负责全地区的农业生产，他不能再紧着原北一个县来了，他得给周围的几个县都预留出来份额。 在酒桌上，王东听马主任提了这个事儿，心道幸好还有广州那边的化肥来顶着，要不黄原那么大的缺口还真补不上。 连续两晚被马主任带人喝到了桌子底下之后，王东老实了许多，趁着还清醒跑到了徐家村大队，郑卫民同学要的苹果苗得赶紧落实。 往徐家村大队来的车上，其他几个人都充满了好奇。 “陕北的农村原来是这样的，和北京乡下太不一样了。” 和北京相比，这里有着许多的沟壑，看着不远，却要绕好久的路。 王东心道，等到有了条件，先把桥给修起来，这绕起路来太花时间了。 个人能不能赞助？要是能赞助的话，回头和亚文商量一下，等到修好，桥头立一石碑，上面写上某某人于某某年捐资修建。 等到修好了，再过来拍个照片，拿回北京和家里人显摆一下，到时候看爸妈怎么说。 王东已经有了一些暴发户的心态，这真不是他想有的，实在是兜里的钱太多给闹的，不花出去一些心里不舒服。 到了徐家村大队，在砖厂便见到了徐志全；这个中年汉子满头尘土，正指挥着大家伙干活。 看到眼前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徐志全很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啊呀呀，你是王东吧？” “支书好记性，这回我们人多了一点，要在大队这边等亚文，顺便再弄点苹果苗走。” “能行能行！窑洞还是住之前的那一间可行？” “能行！”王东可不会挑，到这里来就是享福的：“支书，最近有什么活没？我们可不能闲着。” “地里面的活还没起来，也就砖厂有点活。” 王东大喜：“那就砖厂，下午我们就来干！” “可不敢！”徐志全忙道：“你们都帮了我们大忙哩，咋还能再让你们干这个活？” “您要是不让我们干活，那我们往后可不来了。” 徐志全根本不信，你们不来？我看人来的是越来越多了！ 但他也知道，要是这些人真的是来当大爷的，郑卫民也不会把他们往这边放。 干就干吧，但得给他们弄点轻省点的活计。 又把身旁的人给叫过来嘀咕了几声，徐志全带着王东他们往大队里去了。 除了王东之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过来，徐志全要弄几个菜招待一下。 王东边走边问道：“支书，你们这什么时候赶大集？” “过两天公社里就有大集了；啊呀，现在的大集可热闹，卖的东西越来越多。” “有卖衣服的没有？” “有，不多。” 王东嘿嘿一笑：“支书，回头您帮忙问问咱们大队的人，有没有想去大集上卖衣服？我们能给弄来。” 陕北多好，四九城的那些顽主都进不来，就自己这群人。 除了服装之外，其他的东西也能往这边倒腾——可真应了天高皇帝远那句话。 王东又想起来了，化肥可是被散发到整个黄原了，那个体户是不是也能扩展到黄原的其他地方？好像不是不行。 徐志全愣了一下，这群年轻人的路子还真是野啊！回头找几个支委开会商量一下，让他们找社员们问问，有想干的那就让他们干！ 种地才能有几个钱，还是得做买卖——小买卖也是买卖，还真能指望一夜暴富啊？ 在周围的大队中，徐家村在致富的路上处于领先；据说原西县今年要夸富，在全县挑选“冒尖户”，标准是粮食一万斤，或者赚钱达到五千元。 乖乖，徐志全都没想到原西县能有这么多有钱人，五千块？他甚至都不敢想。 幸好他不是县里的干部，不用费这种脑子，也不用参与这种活动；但明年的话，徐家村大队是不是能有人符合这个标准了？ 都是黄原地区的，原北也不能落后太多。 实际上，孙书记也在为这个事情头疼。 原西县要准备这个活动，上上下下都在看着。 在最近的几年里，原北有郑卫民这层关系，弄来了不少平价化肥，要是还比不过原西县就太说不过去。 但他决定先等等，原北县今年先自己摸个底，看看状况怎么样，要是还可以，明年他们也办一个。 第332章 准备转正 王东他们一行人把行李放好，不用徐志全招呼，就自己跑到砖厂的伙房那边吃了饭。 黄馍馍加咸菜，王东吃得很起劲。 伙房这边不想收钱，但王东硬给。 “大叔，别骗我啊，我可不是头一次来，上次过来的时候，别的人过来吃饭都是给钱的。” 徐家村的人是真不想收钱，这群人就算过来白吃白喝又能花几个钱？大队的日子可是一天天变好了。 在砖厂这边忙活了一下午，徐志全过来招呼了。 “王东，带着大家伙去我那吃饭！” “哎哟支书，我们就是跑您这边躲清净来的……”王东就不想吃这个饭，晚上肯定有酒，他的酒还没醒呢。 “那不成！”徐志全哪里肯答应，这还有好几个人是头一次过来呢，不招待一下不行：“走走走！少喝一点，行不行？你婶子专门做的菜，家常小菜！” 往徐志全家走的路上，王东提了苹果苗的事儿。 “支书，趁着还没喝酒，我先把正事儿说了。” “你说。”不就一点苹果苗嘛。 “是这样的，卫民和亚文专门交待了，这次的苹果苗要按两千块钱给……” 徐志全差点掉到路边的沟里去，被王东给搀了一把。 “啊呀，要那么多么？” “不是要那么多，是要对外宣传。大队回头就可以对外说连山东都来咱们这边引进新苹果，钱少了不值当。” “这也确实有点多了……”徐志全本来打算白给的。 “不多，就是要把咱们黄原的苹果做成特色！支书，我明着和您说吧，这个钱您不要都不成。您要是不要，我们转身就回县城去，饭也不吃了。” 王东作势要走，徐志全连忙拉住他：“啊呀，你这后生！我也没说不同意嘛。” 两千块的苹果苗，甭管是不是郑卫民给找的后门，但确实是可以好好宣传一下的；回头再去找找县里的领导，说不定还能上报纸。 几年后苹果产出，郑卫民肯定还会帮忙做宣传，没有理由，徐志全有强烈的直觉。 这次奋强没有上桌，徐志全把徐伟根和几个支委给叫过来陪客。 酒一喝，话匣子就打开了，看着有几个新面孔，大队里的汉子把郑卫民和王云芳过来插队的事情又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还好今天没有喝多，王东他们能站着回窑洞了。 他们回去便先睡了，但徐志全他们没有睡。 饭局开始之前王东就在叫苦，因此今天喝的酒不多——徐志全也在有意控制，毕竟在回来的路上王东和他说了两千块钱苹果苗的事。 没有去大队部，就在自家的窑洞里，徐志全拉着大伙聊了起来。 “苹果到底没有白种，卫民先让王东他们带两千块钱过来买苹果苗。” 吃饭的时候没有聊这个话题，现在徐志全一说出来，徐伟根忽然觉得今晚的菜弄得有点少了。 “他们要多少苹果苗？这怕是不够……” “用不了多少！”徐志全说道：“卫民和亚文就是要给咱们这边做宣传，山东那边没有像咱们这么大的果园，弄个一点就够了。” “这不是白白占人家便宜了……” “啊呀，占的便宜还少了？你现在想起来了。” “别说那些了，这几天好好招待人家不就行了？” 北大团委的办公室里，郑卫民的嘴咧到了耳朵根。 在团委实习的同学中，只有他是预备党员；下午的时候同届的同学来和他说了一声，让他准备转正申请。 “郑卫民同学，写转正申请吧！你的意见书徐教授那边会给出来，问题不大。” 郑卫民道了谢，趴在办公桌上开始写转正申请。 上了几年大学，字儿也练得可以见人了，一个个方块字出现在格子纸上，看上去很是像那么一回事。 团委实习的同学中他年纪最小，其他几个人都比他大上至少三岁。 看到郑卫民在写转正申请，他们都过来帮忙给参考。 还有同学帮郑卫民总结：“郑卫民同志，出生于1960年，1976年参加工作，1978年进入北大历史学系学习，1981年入党……这履历不错。” 办公室里立刻充满了笑声，在这里的人都下乡劳动过，这说的不仅仅是郑卫民的履历，也是他们的。 郑卫民则在想着以后，看看能不能在档案上多增加几行内容。 有大家的指导，转正申请写得很快，郑卫民交上去之后便静待支部会议召开。 下班从团委的办公室出来，郑卫民长长地伸展了一下身体，嗯，吹面不寒杨柳风了。 回到筒子楼，郑卫民还是给赵军写了信。 像入党这种大事，郑卫民觉得用信件来告知赵军比较好——刘娅也能带话，但一来一回要两个星期，还不如写信呢。 写完信，看了一下时间，好像快六点了，太阳都落山了，徐老师那边应该做好饭了，去蹭一顿去。 郑卫民从床底下拽出来两瓶西凤，又把韩亚文给他留的那份大八件点心带着，去了徐淑武那边。 都在北大的家属院，走起来很快；郑卫民没有拎着东西，而是抱在怀里。 到了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有人过来了。 “卫民哥！”开门的是徐淑武的小儿子徐鹏程，自打郑卫民搬进筒子楼之后，见到他的次数便多了许多。 客厅里，徐淑武也在往外面看。 “卫民来了！进来坐。” “到饭点儿了，今儿实在不想动锅，就来找老师蹭个饭。”郑卫民把点心交给徐鹏程，小小少年先看了一下父亲，见父亲点了头，便开心地和姐姐把点心收回房间进行瓜分。 张春芳从厨房里出来，对郑卫民说道：“小郑，往后过来可不许再带东西了！” “哎，师母，我记着了。” 张春芳给了郑卫民一个笑，接着进厨房忙活。 “卫民，坐这边。”徐淑武看着郑卫民，越看越满意：“下午的时候收到通知了吧？” 只有师徒两人，说话方便了许多。 “是的老师，已经把转正申请交上去了。” “好啊，往后就好好工作。在这一届里，你的年纪还是偏小，有很多工作还不太适合你，你可以同年长的同学多交流沟通，汲取经验教训，再过几年，国家一定会把你给派出去的。” 第333章 蔡志勇的带动作用 最近郑卫民这边的动静他也听说了，一个即将高考的小妹经常出现。 小姑娘的心思大人们都能猜到，只是郑卫民家的大人是怎么想的徐淑武无法确定，可能是默许，甚至是鼓励。 郑卫民不是傻子，他难道看不出来？ 现在还穿着厚衣服，距离夏天还有很长时间，慢慢来吧。 张春芳从厨房出来，给了这师徒俩一个笑，又进了卧室，把大女儿给提溜出来，随即又回了厨房。 小姑娘转回里面，把弟弟也给拽了出来，两个人一道出了门；不多时便拎着两个菜回来了。 郑卫民大窘，他可没想着让人家再去外面炒菜。 张春芳把菜摆好，招呼徐淑武和郑卫民过来吃饭。 “你们两个别聊了，想聊吃完饭慢慢聊。” “师母，这……我就想过来蹭点家常菜……” 张春芳笑道：“安心坐着，也没有什么好东西。” 郑卫民看到里面有一道小炒肉丝和一个肉皮冻，搭上两个素菜，这其实很不错了。 过来的时候脸皮挺厚，这会儿脸皮却薄了。 只一小会儿，郑卫民就告辞跑了。 没有了外人，两个小家伙的筷子抡得欢快了许多。 张春芳对徐淑武说道：“卫民脸皮还挺薄的。” 徐淑武则说道：“你是把他吓着了；你看啊，你要是不让孩子们去外面炒菜，郑卫民肯定吃得欢。” 两个孩子在一边笑，张春芳说道：“可是便宜你们俩了。”又对徐淑武说道：“卫民明年转正，你可上心着点，帮人家多说几句话。” “我心里有数的。” 第二天去了团委办公，郑卫民最近都在和学生会外联部的同学商讨“海淀高校辩论大赛”的事情。 “隔壁清华不用说，那边对这个事情非常热心，我们去联系的几个学校也都答应了下来，大家意见最不统一的还是比赛日程，有说想要学期末的，也有说要新学期开始的……” “那还是发扬民主，找几个学校的学生会的负责人一起开个会，投票表决吧。”郑卫民决定简单粗暴一下。 其他几个同学也都挺赞成：“有好几个学校也是这个想法，都觉得自己的想法能被投票承认。” “郑卫民，电话！” 郑卫民愣了一下，对几个同学说道：“那就这样，赶紧找他们开会吧。” 几个同学先离开，郑卫民有些疑惑：“还有找我的了？” 抓起话筒：“喂，我是郑卫民，请问是哪位？” “卫民，是我，亚文！我到原北了，在招待所给你打的电话。” 之前不好联系，是因为郑卫民没有电话；现在郑卫民可是坐在团委的办公室了，联系起来非常方便。 “你可真行。可还顺利？” “顺利地很。苹果苗不用担心，东子和徐支书说了，等到稍微暖和一点再移植，这样存活率会高一些，你可以和宿舍的同学说让他们准备来北京拿了。” “那我可谢谢了。” “今晚原北这边请我吃饭，我先和马主任提一下想法，明天再去找秀莲姐。” 韩亚文决定找县教育局合作，窗口就是徐秀莲。 郑卫民忽然说道：“亚文，设定一个合作期限，比如三年或五年，有个期限对双方都好。” “行。”韩亚文也想到了自己是个体户，可以合作，但不能完全绑定，而且政策一直在变化，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能拉起队伍名正言顺地干了。 挂掉电话，韩亚文想了又想，心里有了数。 晚上的饭局，韩亚文便提出了挂靠到教育局的事情。 马主任觉得没什么问题：“我回头和县里讲一下，这么大的事情得让领导知道，但问题不大。” 经济在发展，各单位的附属企业开始兴起，县教育局也有自己办的小工厂。 韩亚文决定再办一个，毕竟没有规定说一个单位只能办一个工厂，像一些效益好的大单位或集体，可能会有很多个附属小单位，从小学到医院，应有尽有。 这些单位干得好好的，韩亚文不能去横插一杠子，但多一个……不多嘛。 郑卫民这边电话一挂，团委办公室又热闹了一小会。 “卫民，外地打来的？” “陕北，那边有从日本引进的红富士，我们宿舍老蔡整天惦记着，我还得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准备来接收苹果苗。” 团委的老师和同学对这个东西都很感兴趣：“哎，卫民，这个好啊！要是可以的话，多推推。” “没问题，要是有哪个地方想种，尽管找我，或者直接去陕北也行。” 蔡志勇接到电话的时候和郑卫民也差不多，找他的人很少，电话找他也是头一次。 “蔡大哥，我是郑卫民，三月初的时候苹果苗能到北京，我先找个地方给种着，你看看暑假的时候过来？” “暑假？我可等不了暑假。卫民，苹果苗从陕北出发的时候你就通知我，我找人去北京拿。” “你还真心急。” “早点种上心里踏实，咱们农民的地空着，心里也空。” 蔡志勇连哄带骗，把老家大队的人给忽悠住了；家里的二叔喜欢显摆，整个大队的人都知道老蔡家要种新苹果了。 刚开始的时候大队里的人还是将信将疑，但当蔡志勇回到县里面实习工作的时候，这个苹果就变得非常抢手。 大队里的人都说蔡志勇大学毕业涨了本事，要到县里当大干部，在偷偷给自家谋福利，没看到老蔡家的地都空出来了，就是等着种那个苹果的。 蔡志勇的二叔尤其得意，北大的毕业生，那见识是你们能比得了的？ 今年都进县政府办公室了，虽然还没挂具体职务，但听说是副主任；这还是实习呢，要是真毕业了，级别指定比现在大。 在大队里，老蔡家的人走路都带风，说话也比其他人声音大。 不少人上门，想跟着一起种那个苹果。 蔡志勇的二叔不想松口，这可是大侄子给他们弄来的东西，自己还没种呢，哪能给外人。 只是他这口风一紧，反而让大队的人更想种了，蔡志勇周末回家检查晚辈功课的时候，被大队里的人给堵在家里了。 蔡志勇想到了王乃强和郑卫民给他的提示，用果苗还没到的借口含糊应付了一通，但还是没有松口。 话不能给的这么痛快，太痛快了效果不好，要是能有人去县里面告他一状效果更好。 第334章 回北京对接 蔡志勇的二叔倒是挺满意，他就不想让别人沾这个光，幸好侄子没松口。 之前信里面是怎么说的来着？这可是北京大领导的子女透露出来的，得偷偷地种，种的人多了哪里能行？要是让人家领导知道了，不是影响侄子的将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家里还杀了一只鸡。 “二叔，少弄点。” “那不行！你这一个星期才回来一趟，工作又多，不多吃点哪能行？我还买酒了，等会咱们爷几个稍微喝几盅。哎，大勇，那个苹果怎么样了？” “三月就能有了，到时候我请假跑一趟北京，给带回来，咱们的地不能一直闲着。”蔡志勇还不知道这次能有多少苹果苗，郑卫民也没和他说。 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了头就好了。 先富带动后富，二叔这边先种起来，后面有果苗再分给大家。 三月，正是农活要开始的时候，但老蔡家的人觉得把种苹果的时间给空出来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只是他们没出过远门，要是在隔壁乡镇，哪怕是县城他们都能自己去；但北京……还是让蔡志勇去吧，那边太远了，光听着腿就要打哆嗦。 吃饭前，蔡志勇把家里还在上学的弟弟妹妹侄子侄女的功课都给过了一遍。 在他面前，这些小孩子大气都不敢喘——哪怕之前蔡志勇都没有动手打过他们——老老实实地被教训了一通之后，他们才准备吃饭。 家里长辈对这种场面非常满意，这是他们也是大队其他人向往的传承。 原北县招待所，韩亚文又去找了马主任。 最近原西县的夸富大会让周围的几个县都感到了压力，世事是变了，再也回不去了，富人竟然也开始光荣了。 五千块这个标准很高，原北县能有多少？马主任不敢确定，但他能确定的是，要是原北比不过原西，那在上级的心里他们怕是都要做检讨了。 旁的不说，化肥他们就比周围的兄弟县多了多少？关键之前原北县还都捂得严严实实，不愿意分享。 至于别的方面的因素，领导眼里能不能有他们不确定，实在是化肥太招眼。 韩亚文过来的时候，马主任便和他闲聊，聊着聊着就到了这个话题。 “五千块……啧啧啧，亚文，就算徐家村大队，能有人掏出这五千块钱么？” 韩亚文算了一下：“他们不是有个制砖机么？那个东西就值小一万了，再加上砖窑，还没卖出去的砖……光算钱肯定没有，但要是都算上，能有三个冒尖户。” 马主任回过来神了：“对呀！我就说他们原北县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冒尖户嘛！”钱不算，就算粮食，这几年的化肥加持下，能有一万斤粮食的人家该比原西多吧？ “马叔，咱们县也要开四干会了？”韩亚文嘴里的四干会就是冒尖户表彰大会。 “今年不开，明年也得开。”马主任挺遗憾，要是韩亚文是原北的人就好了，这小子一个人顶多少个？得好几十个吧？ 韩亚文则在算时间，还有一年的时间，时间长到可以发生巨大的变化。 前几天王东还和自己说，要尝试着把广州的东西给弄到陕北来，这不就是机会么？ 卫民也经常说，经济要动起来，总是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只够吃饭。 那就动起来吧。 “马叔，咱们原北的个体经济怎么样？” “咋？” “个体经济也能造就冒尖户，一年的时间说不定就能弄出来不少冒尖户。” “你这碎崽娃子，是不是又打什么主意了？” 韩亚文嘿嘿笑道：“我这找您联系教育局弄局办小工厂，不就是为了个体经济么？要是可以的话，往后我就以这个小工厂的名义往陕北倒腾东西，再由个体户们给分销出去，您看……”他眉毛一挑一挑的，眼睛里也看不到宿醉。 这可是个大事情，但马主任觉得可行性很高。 韩亚文一向知进退，东西到了陕北再怎么往下，这个年轻人不会再管。 “走，先去找教育局的李局长。” 韩亚文要弄的相当于后世的皮包公司，只是借一个名头，手里有公章，方便做事。 至于抵押担保？这没什么好担心的，他的存款都在原北，这就是最大的抵押。 连续几天，韩亚文都在跑这个事情，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要把徐秀莲给带着；任谁都能看出来，徐秀莲背后有关系。 马主任心里也在盘算着，等到韩亚文把商品从南方运过来，分配上也要征求一下徐志全的意见。 三月初，韩亚文拿到了局办小工厂公章——纺织厂。 员工没有一个，教育局也不用发工资；但徐秀莲挂了这个纺织厂的主任，实际工作并没有改变，这也是县里的意思——风险和机遇并存嘛。 公章一拿到，韩亚文浑身轻松，他带着人回了徐家村大队，弄了两千棵苹果苗，兴奋地回去了。 临出发前，他给郑卫民打了个电话：“卫民，我们这就回去了，带了两千棵果苗。” 其实他不想带这么多，但徐志全硬给。 徐家村可是要成苹果苗基地的地方，这两千棵果苗还是能拿得出来的；等到将来苹果种出来，果苗会更加充裕。 郑卫民马上就给蔡志勇打了电话，让他准备来北京拿东西。 蔡志勇没有耽误时间，请了假就过来了；两千棵果苗，就算成活率只有一半，那也是一千棵，足够用了。 只是现在还没有人告他，让他有些遗憾；但不要紧，只要苹果苗种起来，自然会有人眼红来找；这些果苗他们家用不完，足够分的。 得知他要去北京，家里面的人给他带了不少东西。 “虽说是同学，但你还真能好意思白让人家帮忙？好的东西没有，带点稍微像样的也行。” 两条“泰山”烟被塞了进来，还有一箱子景阳春酒，再加上一些本地的干枣柿饼什么的，装了两个酒箱子，蔡志勇费劲地搬上车。 带着家里的期待，蔡志勇又回到了北京。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只是熟人少了许多，他没想到连孙东风都被派出去参与考古工作了。 “卫民！” 团委办公室门口，蔡志勇一身风尘，脸上带着久违的笑。 “哎哟，蔡大哥，你这够快的啊，亚文他们还在半路呢。” “总不好让人家等我，对吧？给你带了东西。”看着郑卫民的样子，蔡志勇说道：“不用对吧？我一猜就知道你想说什么，留着尝尝，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335章 果苗到京 郑卫民把干果什么的拿出来，分给团委办公室的老师和同学，又给蔡志勇倒了杯热水。 过来倒水的人挺多，毕竟吃东西得用水顺一下。 办公室里满是诱人的甜香，有学生会的干部过来讨论工作也会分上一把干果。 “蔡大哥，这回两千株果苗，够你们大队好几户人家分的了。” 蔡志勇颇为得意：“我关子卖了个十足，等我回去之后让家里的小孩和外面说苹果苗太多了种不完，我二叔准备当柴火烧，保管让他们上钩！” “你可太贼了。”郑卫民也笑了，这种藏着掖着的做法效果会非常好，郑卫民相信一定会有人着急跟进的。 “卫民，陕北那边你得给我个联系方式，我感觉后面会去联系他们的。路子你是给指出来了，但总不好一直让你找人帮忙。”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郑卫民回到座位，抽出一张纸，刷刷刷地把徐家村的地址给写了下来，递给了蔡志勇。 蔡志勇小心收好，这可是宝贝；前期没有果苗，先去徐家村那边淘换，等到后面果树长起来了，那就可以自给自足，说不定也能像徐家村那样对外出售果苗了。 “蔡大哥你多留个几天，等苹果苗到了，我帮忙约一下农业部的人，先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后面万一有什么需要，也不至于连句话都说不了。” 过两天韩亚文他们就到了，正好再约一下罗强，山东和陕西好像都种小麦玉米，这倒挺好。 团委的几个同学都围了过来：“卫民，你这路子够广的啊，农业部的人都认识了。” 郑卫民说道：“过几年认识的人肯定更多，这不都是为了发展嘛，晚上我给蔡大哥接风，大家帮忙作陪啊。” “不用你说我们也得去，老蔡给你带的酒我们可都瞧见了。” “完了，我就知道你们惦记这个……我这还没捂热乎呢，可惜可惜。” 蔡志勇倒挺大方：“下回我再给带呀。”看来还真的要多回北京走走，团委这几个实习的同学和郑卫民一样，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他们怎么可能会一直被留在学校里？ 朝中有人好办事，老话儿说的一点都不假。 “我先去订菜去。” 郑卫民抱起酒就跑了，团委的人都在后面笑他。 一箱子六瓶，郑卫民都想好分配方式了；身后的这群家伙不会放过他，今晚不能用二锅头应付过去，得上点好酒。 和蔡志勇想的一样，团委这群人的关系郑卫民也得好好处。 找了一个私人的馆子订了菜，让他们送去筒子楼。 酒的话还是西凤，他这边就西凤多；这次韩亚文回来估计又会给他带上一些。 晚上一下班，一群人呼啦啦就跟着郑卫民回去了，小餐馆随后把菜送了过来。 “哟，西凤啊！这个也好！” 郑卫民笑道：“西凤也不白喝！” “我们就知道，你肯定有什么事儿等着我们，是吧？” “有！往后大家要是从团委出去了，遇到什么好事多想着点陕北。” “果然，果然！郑卫民的饭不白吃，不单单要对上老蔡，还得搭上陕北。” 郑卫民乐呵呵地说道：“少了三年，多了五年，陕北的苹果就要出来了。” 蔡志勇也笑，陕北的苹果一出来，他们那边的苹果也差不多可以出来了。 而在三五年之后，包括郑卫民可能都要离开北大团委，去其他地方工作了。 “得，今儿这酒卫民你算白请了！这都是分内的事儿，不请酒这忙也得帮。”一群人大笑，干掉了两瓶酒。 两天之后，韩亚文到了北京。 两千株果苗，他和王东用纸箱子装了给带了回来。 “卫民！到了！” 办公室外面，俩人脚下放着箱子，一脸得意。 郑卫民带着蔡志勇出来，疑惑地看着箱子：“亚文，这能行么？” “能行，放心吧！里面还有点土。” 就算只能存活一半，也能满足蔡志勇的需求了。 “亚文，能帮忙约一下罗强么？我想介绍我同学和他认识一下。” 蔡志勇一脸期待：“亚文，可拜托了。” “走吧，借你们团委的电话打一下。这都开始种苹果了，就冲这个，罗强也得给咱们面子。”韩亚文信心十足。 郑卫民又补了一句：“晚上全聚德？” “去个体户小馆子，最近大家都去个体餐馆。” “行。” 去办公室抓起电话，韩亚文找到了罗强。 刚刚还彬彬有礼的他听到罗强的声音马上就换了一副腔调：“哎，罗部长，山东那边也要种苹果，需要您的指导。” “多少亩？”郑卫民都能从话筒里听到罗强的激动。 “先找了个试点，得好了才能推广，这次不多，两千株果苗，我从陕北给带北京来的，您帮忙看看存活率怎么样……” “我就知道你小子准坏事！还真什么都敢往火车上带了！你人在哪儿？我去瞧瞧去！” “北大！来吧，晚上郑卫民做东，把刀磨快点啊。” “等着我！” 罗强对韩亚文可不放心，两千株果苗从陕北带过来，要是普通农民，他心里可能还踏实一些，但韩亚文……他是真不放心。 这些果苗成活容易么？都是他们团队在陕北干出来的，这小子要是给糟蹋了，指定得和他没完！ 罗强和领导打了个招呼出来，跨上自行车就使劲蹬；公交车也有，但他不想等，自行车虽然慢点，但总归是动起来的，心里踏实。 火急火燎地到了北大门口，看到有好几个熟面孔。 郑卫民怕罗强找不到地方，就到了大门口来等人。 罗强从自行车上下来，随手一甩，车子就要倒，王东赶紧伸手帮忙接住。 “韩亚文啊韩亚文，你可真行啊！我先看看果苗。”罗强咬牙切齿，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差先给韩亚文一拳了。 顾不上和别人打招呼，罗强赶紧先看了箱子里的果苗。 “还行，还行……你丫总算没闯大祸！” 蔡志勇小心地问道：“那要是带到山东去，成活率高么？” “要是没遇到我，那存活率我不敢说，可我出现在这里了，不能说每一棵都能活，但总好过带回家白出力气。”罗强轻轻摸着这些苹果苗，这可是他参与的第一个推广项目，珍惜异常。 “那可太好了。” “这样，我先给整理整理，回头你再带走。” 第336章 相互惦记 晚上，郑卫民又招待了一次罗强，介绍了蔡志勇。 “我一个宿舍的大哥，老三届的，主动要求回到老家工作，没有留在北京，目前在县政府办公室挂副主任；往后要是有什么项目需要推广，可记得联系他。” 蔡志勇一个山东汉子，对喝酒自是不惧。 把杯子倒满，和罗强重重地碰了一个。 “有空就到我们山东转一转，不是非要有项目推广才可以去。” 罗强知道郑卫民介绍蔡志勇的目的，地方不比北京，他虽然没在地方上工作过，但也知道历朝历代的官员大多数都想往京城走，可见地方上工作不是那么好展开的。 蔡志勇后面可能会有什么事儿来找他，他可能也会有事儿找郑卫民——这家伙在陕北的名头异常好使，再加上山东，可以说有两个试点了。 这次推新苹果让他感受到了难度，这还是能预见到收获的水果，后面再有别的新作物呢？能不能好推？罗强心里有数。 吃饭的时候，韩亚文聊起了陕北的见闻。 “改革的风儿吹得很厉害，广州那边我就不说了，你们都能想到；我去黄原也主要是留在原北，不往其他地方去，但也听说了原西县开了四干会，表彰先致富的人。” 蔡志勇很感兴趣：“亚文，多聊聊。”有些事情要把目光放到外省来看看，多少算个参考。 “原西当地人叫夸富，能有五千块钱或者一万斤粮食，就能去参加四干会了，听说还是住的招待所，不用自带被褥挤在大通铺，最关键的是，每个人奖励一台缝纫机……” 蔡志勇心里在算账了，五千块……他们县能有多少人达到标准？ 罗强夹菜的手也停了，五千块？农民们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郑卫民知道韩亚文打的什么主意，肯定是要鼓动蔡志勇在当地开展个体经济，这小子越来越会用事实替自己说话了。 韩亚文是做什么的蔡志勇多少有些耳闻，要不郑卫民屋子里也不会有那么多西凤酒。 经济要盘活，不能光靠嘴说，更不能只靠国有大企业，这需要让尽可能多的人来参与，个体经济……国家干部看不上，但农民还能看不上？ 就像大队里的烧砖窑，虽然还只是小小的一个，但也有很多人想过去干点零活赚几个量油买盐的钱。 “回去之后我要和县里的领导讲一讲这个事情。”改革开放了，总不能只靠嘴说吧，蔡志勇和韩亚文也碰了一杯：“常联系啊！” “没问题啊！我还惦记着去陕北和山东收苹果呢。”韩亚文这句话一出来，让桌子上的人都抬起了头。 “为了亚文这句话，咱们得一起走一个！” 蔡志勇也没想到这苹果还没种起来，收苹果的人就出现了。 韩亚文心里门儿清，罗强他们在陕北推广苹果的时候，可是把这个东西介绍的非常详细，韩亚文感觉群众会喜欢这个苹果的。 “你是怎么想起来的？”郑卫民都没想到韩亚文能有这种觉悟。 韩亚文放下杯子，收起了嬉笑的表情：“我是搞个体的，这个我就不藏着掖着了。过一阵我会把一些小商品给倒腾到陕北去，蔡大哥，可能也会去你们那。但我这一阵子一直在想另外一个问题，钱让我赚了，原北那边的钱不就少了么？我这同倾销有什么区别？时间久了，这恐怕不是个好事。” 郑卫民一下子就想到了有些产品是受地方政策保护的，韩亚文当了几年倒爷，思维开始走在前面了。 光吃不拉可不行，也幸亏有化肥撑着，要不他早晚被陕北给撵走。 “所以你要找补，把原北的苹果给卖出去。” “也不白卖，我中间一样要过一手。” 郑卫民替韩亚文把酒倒上：“亚文，这个钱该你赚。” 这个钱不容易赚，韩亚文是第一个买家，但他能把苹果给卖到哪里去？能不能卖上价格？这都不好说。 但韩亚文不担心，这里面的几个大学生都走的是阳光大道，老是想着市场经济的那一套，这可不行。 苹果收来，北京这么多的机关单位都不够消耗，特别是逢年过节要发福利的时候，多点苹果不是坏事。 在大院里生活了二十多年，韩亚文觉得这点关系和脸面还是有的。 看着韩亚文脸上的表情，郑卫民和罗强都能猜到他在打什么主意了，但他们俩都不会去拆穿——用谁的苹果不是用？ 蔡志勇在北京睡了一夜醒酒，第二天一早便带着苹果苗回了县里，有着罗强把关，成活率不是大问题。 老家的人几乎是翘首以待，家里的小孩只要放了学就会在路口张望，等待着每一辆路过的车。 接连几天，他们都没有见到人，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们的期待。 这下好了，不单单是本大队，其他大队的人也知道老蔡家要种苹果了。 更绝的是，蔡志勇二叔在知道消息走漏之后，回家把这些小孩又给收拾了一顿 蔡志勇在回家的路上感到了气氛不一样，当他回到家里听二叔说了事情的经过，他差点被二叔给气笑了。 这样好像更好。 “二叔，叫上家里人赶紧的吧，咱们连夜就得种了，我同学托人从陕北弄过来的，路上就耽误了昨天一夜。让婶子带上饭，咱们不能耽误了，那个小四儿，去买电池去，今晚就算打手电筒咱们都得把树给种好。” 小四儿是二叔家的儿子，在蔡志勇这一辈的兄弟中排老四，大名蔡志功，但在家里没人叫他大名，都叫小四儿。 蔡志勇从兜里掏了两块钱递给他，小四儿答应一声，飞快地出去了。 老蔡家总动员，带着家伙什往地里去了。 他二叔忧心忡忡：“最近几个小孩嘴不牢靠，什么都往外说……” “不怕！咱们这有两千棵，自己用不完，剩下的你看着办，看谁顺眼给谁种。” “也行……”二叔也觉得吃独食不好，要真的吃了独食，说不定过几天这些苹果苗能让人从地里给拔出来。 “哟，二哥，你们这是去地里？”大队里好事的人不少，见到老蔡家几乎都出动了，同族的一个蔡老五便上前问上一句。 “你侄子给咱们弄来的树苗，去栽上。”这个蔡老五知道苹果苗的事，他这几天没少来打听。 “哎，二哥，要帮忙么？我正好没事。” 蔡志勇说道：“五叔，那来帮个忙，罢了我请你喝酒。” 喝酒是不可能喝酒的，但可以让你种苹果。 蔡老五大喜：“等我啊，我这就过来。” 帮了你的忙，你总不好意思不让我沾这个光了吧？大不了我再请你喝个酒，这总够意思了。 第337章 老师的提醒 有人帮忙，速度就快了不少。 干到大半夜，活被干完，还剩了一多半的果苗。 来帮忙的不止有蔡老五，还有其他的几个人，看到果苗有剩下，他们心里火热。 蔡志勇假装没看到他们的眼神，只是招呼道：“走走走，先回去，明儿请大家喝酒。” 回到家里，趁着还没休息，蔡志勇先和几个叔叔婶子说了：“要是有人想种，你就把果苗给他们，这个一定得给啊。” “这也太便宜他们了……”蔡家老二并不想给，这可是侄子搭人情耗了不少时间精力找同学帮忙弄来的。 “你让他们请你个酒不就行了？不给他们种，小心有人使坏！” 他二叔很是肉疼，左思右想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这个“坏”并不会因为蔡志勇到县里当了干部就能镇得住的，谁家能每天不睡觉大半夜地盯着？还盯上好几年？ “我知道了！” 蔡志勇又说道：“你和婶子把苹果种了，过一阵子会有人从南方贩东西过来，你和婶子去办个执照，准备干个体户。” “贩的什么东西？好卖么？”三叔对个体户非常感兴趣，烧砖窑在那冒着烟，这哪里是烧砖，这是在印钱啊！ “还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是咱们这里好卖的，你就放心！还有，苹果熟了之后也有人来收。” 听到蔡志勇的话，家里的几个长辈都感觉小日子有了盼头，大侄子太厉害，什么都替家里想好了。 蔡志勇天亮就走，他在这边可能大队里的人不太敢过来；等他去了县里后，好几户人家过来请老蔡家的人去喝酒，两千株果苗被种了下去。 地里的苹果苗在风中微微摇晃，准备迎接几年后的丰收。 蔡志勇回到县里，先给郑卫民打了电话，告诉他苹果苗种了下去。 电话这个东西真好，交流起来及时方便，比写信的效率高。 郑卫民也很高兴，只要有人跟风，就会有更多的人跟着种。 “蔡大哥，陕北徐家村的地址你可收好了，要是还有人愿意种，你就把地址给他们，或者等攒上一定的数量，你们县里领导来北京联系专家也行。” 蔡志勇心里有数，陕北那边的规模他听说了，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达不到的程度，没法比。 “我们县里还是去和徐家村大队联系吧。”蔡志勇不太乐观，就算县里的规模能起来，那也得几年后，到时候苹果苗也不用再去陕北联系了。 徐家村那边还是郑卫民待过的地方，去那边联系果苗挺好。 团委的几个人听到郑卫民又在聊苹果的事儿，等电话挂了之后便有好几个人围了过来。 “卫民，说说看，老蔡还能在老家把苹果给推广了？” 郑卫民便把蔡志勇的法子给说了，团委的人一片笑声，随即就有人说道：“我找学植物的同学打听一下，看看我们家那边适不适合种这个，要是能种，卫民，我也用这个法子。” 一群人又笑，但响应者也有：“帮我也问问啊。” “你家海南的，凑这个热闹干什么？” “帮我插队的地方问问不行啊？” “你在哪儿插队？” “海南……” 办公室的笑声更大了。 有人进来了：“好热闹！郑卫民，准备开党支部会议了，你该转正了啊！” 办公室有人开始鼓掌：“郑卫民同志，欢迎你加入我们。” 在一个温暖下午，郑卫民进行了庄严的宣誓，成为了一名正式党员。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他的身上，他感到了蓬勃的力量在体内生长，温暖，柔和却又强大；同时使命感也在袭来，让他感觉到双肩需要承担更多的重量。 他现在还只能通过韩亚文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给原北带去一些好处，但将来呢？ 人力总有穷尽之时，他的能量不可能照顾到整个陕北，如果在将来主政一方，他要怎么办？ 沿海省份不用去说，他们在发展经济有着天然的优势，但内陆省份呢？特别是大西部，这里山多，交通不便，经济发展很快就会被沿海省份拉开距离。 郑卫民有强烈的预感，他一定会去西部的省份任职——不管将来会在哪里，西部是一定要走一趟的。 下班的时候，郑卫民照例往食堂钻；他一个人住，开伙不方便，只会在周末的时候动一下锅，给王云芳带点和大锅饭不一样的口味。 “卫民！又去打饭？” 郑卫民看到了徐淑武，这个中年男人戴着厚厚的眼镜，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是的。老师您这是？” “别去食堂了，今儿去我那边吃饭！走吧。” 郑卫民有些不好意思，这去蹭饭的次数有些多了，一时间他恍惚感觉自己被孙东风附体了。 也不知道这小子在陕西怎么样了…… “走吧！今晚咱们喝两杯。”徐淑武极是欣慰地看着郑卫民：“卫民啊，往后你身上的担子可就重多了，不用我说，你能感觉到的吧？” “能。在宣誓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了。” “和我当年的感觉一样，只是我要留在学校教书，但你们不行，我要把你们一个一个地都给送出去，发光发热！你们都还年轻，有想法有冲劲……” 回了家属院，郑卫民先回了趟宿舍，摸了两瓶景阳春。 徐淑武看到郑卫民手里的酒瓶子就轻轻地给了自己的嘴一下，张春芳说道：“嘴上没有把门的，肯定又说带小郑来喝酒的对吧？” “我是真没让他带酒……” “你不说，人家小郑还不自觉？你呀，往后可管管你那张嘴吧！” “哎哟知道了，你进去做菜吧。” 徐鹏程接过郑卫民的酒，跑到了他的面前：“爸，卫民哥又带了不一样的酒。” 姐姐徐雯则拉过他：“行了，先进去做作业去。” 郑卫民目送小姐弟两个回了房间，对徐淑武说道：“前几天我们宿舍的志勇哥从山东过来，我找他磨了几瓶酒，本来还想说挑时间给老师带两瓶过来，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吧。” 徐淑武回忆起来了：“蔡志勇……坚决要求回老家实习工作……” “在县里的办公室帮忙。这次来北京，是为了拿苹果苗……”郑卫民把蔡志勇套路老家人种新苹果的事情和徐淑武说了，徐淑武大笑。 “卫民，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徐淑武对郑卫民很满意，这还在校团委没出去呢，要是出去了肯定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趁着老婆还在厨房忙活，自己也还没喝酒，徐淑武说道：“卫民，你现在是正式党员了，又是咱们学校恢复高考第一届学生中的风云人物，盯着你的眼镜很多，等着看你笑话的人也不少，你可千万要留意。” 第338章 力求消除隐患 郑卫民知道徐淑武在提醒自己什么事情，他在校团委，主要领导学生会开展工作，工作内容并不复杂，留给他犯错的地方几乎没有。 徐淑武还在提醒自己，那就说明小妹郑卫红的那点心思被他看穿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徐淑武还是要提醒一下郑卫民，让他心里有数。 师徒三年多，关系早就不一般，但徐淑武知道有些事情还是不好开口。 郑卫民觉得这个事情可以同徐淑武说，或者说一定要同徐淑武说。 “老师，我知道您在担心我。家里的小妹……说实话，我感觉她学习不是很上心，今年的高考我对她并没有什么信心。” “那你对她有什么安排？”一定会有人走后门，但徐淑武不希望郑卫民也走这个后门，特别是在郑卫民的工作还没有正式分配的状况。 “喝点酒我再说吧，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想法。” “你可以先同我说说，你是想让她进北大，还是想让她去别的地方？”徐淑武是历史学系的主任，他什么场面都知道。 郑卫民摇了摇头：“北大？她要是真能凭本事考进来，我肯定不能把她撵出去；但要是考不进来，就算差一分我都不会同学校的领导说这个事情……” “好了卫民，话题打住，我知道你的想法了。”徐淑武想到了历史上的很多名场面，比如“郑伯克段于鄢”；郑卫民看来是想借着这个事情再和家人把线画一下。 但他不能说郑卫民在故意引导小妹妄想，这是他家里人自己的想法，估计也没和郑卫民提，所以郑卫民不可能拒绝一个还没有被提出来的想法。 一个团级干部的女儿离开北大就过不下去了么？不至于！只是北大太耀眼，儿子在这里又有关系，不试一下谁都不会甘心。 “卫民，你知道我之前是什么想法？” “老师您说。” “志勇分到县里面了，那边同咱们学校说了，想留志勇在县里工作，预计明年志勇的级别会是副县长，你有什么想法？” 副县长？郑卫民没想到当初徐志全的戏言会变成真的，他要是回原北，估计也能当副县长吧？ 但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年纪，这么年轻的副县长是好事么？如果在十几年前，也能有这么年轻的县革委会副主任，但象征意义会更大一些。 他一个北大的毕业生，又给原北带来了这么多的积极影响，再当成吉祥物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但要真的负责某些重要方面，肯定压不住下面那些科局的老狐狸。 之前徐淑武同自己聊天的时候也提到过，自己是学历史的，有些事情不应该再需要老师来提醒了。 “老师，我并不追求那种‘最年轻的县处级干部’的名头，将来也不会追求‘最年轻的厅局级’，‘最年轻的省部级’干部的名头。”和前世相比，郑卫民相当于已经站在了云端，将来的事情……尽力便好，努力便好。 “好！卫民，你这种想法一定要牢牢记住！有句话说得好，现在的大踏步的撤退，是为了将来大踏步的前进！更何况咱们还没有撤退呢？” 如果郑卫民家里找他提出这个想法，郑卫民一定会受到影响，徐淑武要先安抚住郑卫民——他也相信郑卫民做了这种心理准备，但有些事情还是要聊一聊，光让年轻人自己消化，效果可能会有很大的折扣。 借着这个事情，郑卫民在开始的时候会有些吃亏，但在将来其他人再也不能用家人的关系来攻击他了。 可能郑卫民的家人在他拒绝的那一刻起就不会再提起这个事情，但“春秋笔法”嘛，后面要怎么表达外人是没有话语权的，他又是历史学的系主任，郑卫民的老师，他说的话在学校里还是很有分量的，他替郑卫民把事情定了性，往后郑卫民再出去工作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 张春芳端着菜出来了：“你们等会儿再聊吧，先洗手。” 徐淑武起身了：“卫民，咱们洗手吃饭，等会儿就喝你带过来的酒！” “整天就知道喝酒！”张春芳没好气地怼了老公一下，徐淑武大笑。 山东的酒有着不同的风味，郑卫民尝不出来，徐淑武却可以。 最近几年，郑卫民给他淘换了好几种不同地区的酒了，徐淑武很是过了一把酒瘾。 端上来的菜还有芹菜炒肉丝，郑卫民想着这个星期去找王云芳的时候就做这个菜好了，便又请教了张春芳一些细节，比如腌制，勾芡…… 今晚没有多喝，师徒两个只喝了半瓶，徐淑武小心把瓶口封好，把剩下的半瓶收了起来。 郑卫民离开了，张春芳在孩子那边说徐淑武的坏话：“知道你爸为啥没让你卫民哥离开学校么？就为了这两口猫尿……” 徐淑武则说道：“别听你妈乱说！你们要好好学习，要不将来高考的时候就要干瞪眼了……”北大他不敢奢望，两个孩子只要能考上就好。 老杜的闺女不都能考上北大么？自己的孩子只要能有一个考上，他就谢天谢地了。 这丫头不简单，还考上了公费出国的名额；本来老杜都想把闺女给弄到外交部实习的，现在好了，全省了。 杜若都快成家属院里传说一般的人物了，在学校里，老师们比拼的除了自己的学生之外，还有孩子——孩子不需要特别的能耐，只学习好这一条就能让大家都服气。 外交部杜若是不去了，她现在就在学校里安心泡图书馆；至于去外交部实习的机会，她推荐给了沈招娣；孙东风压力巨大。 张春芳对这个事情也比较感兴趣，只是她感兴趣的地方在另外一方面。 “老杜两口子最近是不是在看出国人员名单？可是有好些个单身才俊，他们两口子也终于有急的时候了。” 徐淑武说道：“别笑人家！咱们也有闺女，小心将来老杜他们笑咱们。” “你那么多学生，我不信还找不到合适的了？就算指望不上你，卫民不是在弄那个辩论赛么？听说把海淀的几个好学校都给串联起来了，我不在北大找，还不能去别的学校找了？” “这……你急什么呀！” “我不早早预备？将来咱们就要像老杜两口子那样着急了！”张春芳可不敢掉以轻心，等到闺女上了大学，就好好留意一下徐淑武教的学生，标杆不会放太高，像郑卫民那样的早晚都要出去，这不行——最好能留校当老师，距离近，这样最好。 “你急也没有用，要是闺女将来也出国呢？” 张春芳无话可说了，闺女可是把杜若当标杆的，也一向心高气傲，说不定真的会沿着杜若的路走下去。 “得，有这功夫，多操心操心鹏程这小子吧。” 第339章 可乐生产线建成 周末一早，郑卫民跑到菜市场去买了肉，回到家里切丝。 和师母偷了师，他正要尝试一下。 之前炒肉丝不过是炒熟而已，加些葱姜去除异味，最多再加点酱油上色，别的也就没有了。 他觉得这样做出来肉丝其实也挺好吃，但经过指导之后，锅里飘出来的香味都不一样了。 除了蜂窝煤炉子火小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其他问题。 正沉浸着，忽然郑卫民一个激灵，他感觉有人在看他，转头一看，是郑卫红，好像过来有一阵子了。 “三哥，你还会做饭呢。”郑卫红看了一下时间，这还不到十点，早不早晚不晚，做这个菜让她觉得莫名其妙。 “等会去二医，看你嫂子去。你今儿怎么过来了？还有不到半年就高考了，你得上点心！” 一提高考郑卫红底气就不足了，她眼珠子转了转，到底还没敢提。 “我就过来瞧瞧你，你要出门了？那我回去看书了。”还好，三哥并没有生气；下个星期不来了，下下个星期再过来。 三哥不是要去二医看对象么？还要带菜过去，回头和妈说，看能给带点什么。 谈恋爱可是大事，可不能给三哥耽误了。 “等等，吃饭了么？” “我吃过饭来的！”郑卫红原本打算在郑卫民这蹭个饭再走的，但看着这个样子是没法蹭了，跟着去二医？拉倒！ 但今儿不能白来啊，郑卫红便说道：“三哥，你先去忙好了，我去你们学校转转，等会就走了。” “哦，回去和家里说一声，我入党了。” 郑卫红大喜，入党是个什么概念？特别是在分配前夕入党，是不是说在分配上会有更好的待遇了？ 这还真是大喜事，得和家里说说。 “那我不在你们学校转了，我先回去。” 郑卫红溜了，郑卫民把菜给盛到饭盒里，心里不住摇头。 他把饭盒小心放在袋子里，掂了掂，准备出门。 还没出门，看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哎，许大哥！” 食品公司的小许也过来寻郑卫民，郑卫民今年实习他知道，在团委他也知道，但住哪里他就不知道了，一路打听着过来。 幸好在门口遇到了一个姑娘，据她自己介绍还是郑卫民的小妹郑卫红，郑卫红给了他具体的门牌号。 那姑娘看着挺高兴，估摸着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儿。 他也挺高兴，因为也有好事儿，两个高兴的人遇到一起，聊天的氛围总是很好。 “小郑同学，可让我好找！我们光想着今儿星期天过来寻你，就忘了你可能不在团委的办公室。” “这是有什么……好事儿？”郑卫民看着小许脸上的笑就不曾停过，但想不到有什么好事能和他联系在一起。 “有啊！你这是要出门？”小许终于看到了郑卫民手里的袋子。 “准备去二医看我对象，星期天了，给她做了个菜，换换口味。” “你还真是模范对象。”小许打趣了一句，赶紧切了正题：“小郑同学，本来想着今儿星期天，找你一起吃个饭的，但你这要出门……那明天晚上有空么？” “许大哥，总得先和我说说是什么事儿吧？” 小许拍了拍脑袋，说道：“之前的可乐产线建好了，钱书记特意让我过来请你吃个饭。” 这个好，郑卫民马上就想到了韩亚文。 这来回广州黄原的，刚好多带点东西过去，个体户嘛，多经营几样东西也可以。 “那还是今天晚上吧。” 小许高兴地说道：“那好，就在我们公司不远处的红梅饭店，晚上六点见啊。” “好！”郑卫民今晚先和钱书记他们聊一下，趁着南方的产线还没建起来，先把可乐给卖过去。 个体经济在发展，销售的渠道也多了，不一定非要放在国营商场。 和小许一道去了外面，两个人在等车的时候闲聊了一会儿，先后离开。 春日阳光和煦，二医的校园的花圃里有星星点点的小百花点缀着绿色。 王云芳坐在教室里看书等郑卫民，今儿难得休息，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本小说，但明显心思也不在小说上，不时地往窗外瞄上一眼。 得亏刘娅不在，要不肯定会笑她是“望夫石”。 等会儿卫民来了，下午带他去公园转转吧，这么好的风和阳光，只消磨在马路上实在可惜。 窗户上出现一个人影，和她的目光对了个正着，王云芳笑了起来。 郑卫民推门进来，颇有些遗憾地说道：“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被发现了。” “今儿带的什么菜？” “芹菜炒肉丝，专门学的，就是肉丝切得有些粗。” “粗点好，大块点的肉吃起来过瘾，等会儿去食堂再打一两个菜搭配着，你吃馒头还是米饭……” “我入党了。” 王云芳愣住，她的小嘴微张，嘴角迅速向后拉去；伸手给了郑卫民一拳，不轻不重，声音里也充满了高兴：“什么时候的事儿？” “前两天。” “那不行，今儿这一个菜算便宜你了，下回得多带一个。” 郑卫民温柔地说道：“没问题。” 王云芳随即就犯愁了：“我这还不会做菜……将来等我工作了，你要是工作一忙，咱们俩……好嘛，又都是吃食堂的命了。” 郑卫民就没指望王云芳能会做菜，王云芳极有上进心，作为一名医生，她会很忙，将来能有点休息的时间就挺难得了，万一医院的工作忙，郑卫民可能会把要求降低到王云芳能按时吃饭。 王云芳没想那么远，她满心欢喜地吃着郑卫民做的菜，又看着学校里的女同学，心里既高兴又得意。 郑卫民没有和她提郑卫红的事儿，本来他想找王云芳讨个主意的，这个姑娘脑子活泛点子也多，但看着王云芳吃饭的时候像个快乐的小兔子，郑卫民的嘴就没张开。 主意不讨了，自己决定就好了，还是不要让王云芳掺和了——她不好给建议。 下午和王云芳去了趟公园，郑卫民放下心事，两个人一起划了船。 郑卫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要是能有点音乐最好了，他也不知道随身听出现了没有，要是出现的话，看看能不能让韩亚文从南方弄一个过来。 第340章 难题 晚上，郑卫民去了食品公司。 “红梅饭店……”郑卫民觉得这个事情挺有趣，大家都喜欢去个体饭馆了，看来大家还都挺喜欢赶这个时髦。 店面不大，但人不少，挺热闹。 小许就等在门口，看到郑卫民过来赶忙打着招呼：“哎，小郑同学！” “许大哥，来了！” “咱们里面聊！”小许提前订了个包间，把郑卫民带了进去。 个体饭馆的包间只是一个小单间，看着干净一些，少人打扰，像风扇空调这种设备是都没有的。 钱志民站起来和郑卫民握了手，笑道：“小许下午的时候过来和我说，你入党了？” 郑卫民有些意外地看了一下小许，他没和小许说这个事儿。 小许说道：“小郑同学，你还不知道吧？我在学校打听你住哪儿的时候，他们可没瞒着。” 钱志民说道：“郑老弟，这么大的事儿你还不和我们说啊，太见外了吧！这不行，等会儿得多喝两杯！” 郑卫民坐下：“钱书记，我听许大哥说可乐的生产线建好了，什么时候产出？” “马上就可以产出，定价四毛五。”钱志民也拿不住：“现在国产汽水才一毛五，这四毛五我总觉得太贵，肯为它花钱的人不多。” 郑卫民心道，要是定价两块，你估计更不敢想。 四毛五就四毛五吧，相对来说也是个稍微高端一些的汽水，影响不大。 但钱志民的下一句话就让郑卫民震惊了一把：“这个价格只是暂定，后面可能会涨价，涨到多少还不一定。” “钱书记，可一定要先紧着外宾来啊。”这不是单单为了赚取外汇，而是为了防止国内有人别有用心，等着给这个产线扣帽子的人不少。 钱志民叹道：“我就知道郑老弟你是有主意的。别看改革开放了，个体经济也发展了，但工人兄弟们的抵触情绪同样很大，价格又定了这么高，不少人在等着看笑话。” 郑卫民的头也疼了，这时候的工人兄弟有极大的话语权，说不定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写匿名信了。 产品出来了，那就一定要卖出去，否则这个产线的意义就不大——或者也有意义，可以用来生产国产汽水。 定价四毛五，比国产汽水高出许多，如果这样都没有信心去竞争，那将来国产汽水就无法走出国门。 大道理谁都会讲，但不一定有人愿意听。 郑卫民从生产线开始建的时候就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却找不到好的办法——毕竟思维方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 这也给他提了个醒，改革开放是不假，但有的人还没有从十几年前的状态中走出来，或者说不愿意走出来。 最先走出来的还是农民兄弟，他们手里除了锄头把什么都没有，敢于尝试一切。 钱志民也没指望郑卫民能拿出来什么好办法，毕竟这可是令合资双方都头疼的问题，他只是先和郑卫民说一下产线建好了。 “好东西没有，给你带了两箱可乐，你带回去尝尝，马上天气热了，解暑合适。” “那我就不客气了。对了钱书记，这个东西，我回头让人去南方问问看，要是可以的话，您看能不能让人带去南方？” “也不是不行。”产线建好了，工人也上岗了，总不能真的只图一个形式吧？钱志民想再尝试一下，看看产品到底能铺多远；广州毕竟距离香港近，说不定还有机会出口过去。 郑卫民摸不清楚南方的状况，但那边可是改革的前沿，接受度应该比北方高一些吧？ 但生产线建立在北方，从侧面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吃完饭，郑卫民带着两箱可乐回去了，玻璃瓶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回去之后，郑卫民留了一箱用来招待以后的客人，把另外一箱送去给了徐淑武。 徐鹏程见到汽水尤其高兴，张春芳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想留郑卫民吃个饭，但看起来这小子还吃过了——身上有轻微的酒气。 下回郑卫民再来的时候，多做点好菜。 “我听说你小妹今天又过来了？”徐淑武看着儿子和姐姐俩人费劲地把汽水搬回房间，问了郑卫民一句。 “来了。”郑卫民心里也直叹气，要是当初下乡插队的时候家里对他能好一些，或者说正常一些，这个时候他和徐淑武聊的话题肯定是怎么能把小妹给安排到学校里来。 这个小妹有心眼，但不多。 但郑卫红却觉得自己挺聪明，只是没有用到学习上。 回到家里，她和袁秋说了今天的事情。 “到了三哥的宿舍，他都要出门去看嫂子了。” 袁秋便生气道：“你怎么又过去了？去得太多了不好！” “我知道。我想好了，往后不能光去三哥那，嫂子那边我也得去看看去。”郑卫红得意地说道：“我觉得要是嫂子能帮我说句话，三哥肯定没脾气。” 袁秋意外了，郑卫红的脑袋是怎么想的？还能想到这个思路。 好像也不是不行…… 当初三儿去陕北插队的时候家里欠他的太多，在他面前想大声说话都难，这个时候就需要外部的力量了。 赵军还在军校，听说暑假的时候要下部队拉练回不来，那能说得上话又认识的人可不就王云芳了？ 只是和王云芳的交集不是那么多，只知道人家在二医。 想要王云芳帮忙说话，不能临时抱佛脚，得抓紧时间处关系。 “你三哥是给他对象做了菜带过去的对吧？”袁秋抓住了重点。 “是的，芹菜炒肉丝，我闻着都香。三哥什么时候有这个手艺了？真人不露相……” 郑卫红没心没肺，但袁秋却知道，三儿的厨艺肯定是在陕北练出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三儿什么都练出来了。 “这样，下个星期天我做点好菜，再买点水果，你给你嫂子带过去，记着啊，带过去就赶紧回来，别在那边碍眼。” 郑卫红眼珠子转着，脑子也在转着：“那要是嫂子留我吃饭呢？” 袁秋被她气笑了，伸手拧了一下她的耳朵：“你还真能留下来吃？送过去就赶紧回来！你嫂子自然帮你说话。” 第341章 阻力依旧 韩亚文还没离开北京，和大家伙讨论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南下广州，服装往北京招呼，他再带一些其他的东西去陕北，丰富那边的市场。 “卫民的同学回山东老家工作了，那边也是个路子。” 王东惊喜道：“郑卫民可是有不少同学，不可能每个都留北京吧？只要他们愿意发展个体经济，咱们不就能过去了？” “路子是这个路子，但咱们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北京和陕北，其他的地方能兼顾就兼顾到，全国那么多地方，咱们也顾不过来。”韩亚文又想到了苹果，只有种苹果的地方他才敢去。 他打算过几天再出发，回头给郑卫民打个电话，让他和蔡志勇问问状况，要是可以的话就先过去试一下。 但很难得的，在不是节假日的周一，韩亚文见到了郑卫民。 听到大院门口有人找他，韩亚文的第一反应是刘永那边来人找茬，便带着好几个人出来应对，手里还拿着家伙。 “哎哟卫民，没想到是你过来了！今儿怎么得空？”韩亚文随手就把三棱刮刀给别回了腰里。 “过来找你聊一会儿。”郑卫民笑眯眯的，让韩亚文心里踏实不少，看来不是坏事。 “走吧郑大人，周围的馆子我们还没吃遍呢。东子，今儿轮到哪一家了？” “吴老六饭店。” “走走走，卫民，一起一起！哥几个没什么大的追求，就想着能把周围的馆子吃遍。”韩亚文拉着郑卫民就往饭店走。 王东他们跟在后面，窃窃私语。 “肯定又有什么事儿了！” “好事坏事？” “得出力气的事儿。” “废话嘛这不是？” “等会听听，反正是能多挣一点的。” 韩亚文名声在外，见到他们一群人过来，吴老六热情招呼。 “来了，里面请，今儿想吃点什么？” “那得看你有什么了！”王东接过了点菜的活，跟着吴老六在外面点菜，把里面留给郑卫民和韩亚文他们说话。 “昨儿晚上和食品公司的钱书记吃了饭，他和我说可乐的生产线建好了，可乐开始正式产出，对外定价四毛五。” 郑卫民一句话就让包间安静了下来，跟着韩亚文的人对价格方面异常敏感，四毛五的高价让他们心里直打小鼓。 “卫民，你是想说，让我们也掺和一把，把这个东西给弄到广州去？” “试一试，不一定非要广州，其他地方也行。”郑卫民也开始琢磨了：“这个东西在北京天津上海广州肯定不是稀罕物，但在黄原呢？我觉得就难说了，可能他们想花四毛五来见识一下都没机会。” “你这是要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啊……”韩亚文觉得可以试一下。 郑卫民又迅速补了一句：“根据目前的建议，这个可乐先供给涉外饭店，其他地方想拿到会很有难度。” 李传武低声和李洋说道：“这不就是民间的‘垄断’么？” 郑卫民听到了他的话，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但这个事情不好做，我要提前和大家说清楚。” 李传武说道：“我知道，价格太高。四毛五，够吃多少根冰棍了？换普通汽水也能喝三瓶了。” “不是价格的因素，这个可乐是合资产品，在生产车间就受工人的抵制，在民间它的市场也会有极大的障碍，所以我说的是试一试。” 看着李传武在挠头，郑卫民又说道：“假如是在几年前，忽然有了这么个东西出来，要卖你们高价，还要给外国公司创收，你们干不干？” “我肯定不干……”李传武琢磨了一会儿，很是不情愿地说出了这句话。 “所以就只能试一试了。”韩亚文一直在思考，想了小半天才说道：“不要卖给群众，我去广州和黄原的时候多找机关单位问问看。” 郑卫民说道：“可以卖给群众。” “怎么说？” “钱书记和我说了，虽然制定的计划是卖给涉外饭店，但一直有人在推动让商场里出现这个东西。” 韩亚文的眉毛一下子就挤在了一起：“这tm是有人在使坏啊，生怕钱书记的日子好过了。” 卖得多，受到冲击的机会就大；卖得少，固然创收少，但却稳妥，随着时间的推移，钱书记能做出从容的应对。 “钱书记怎么说？”韩亚文听到郑卫民也建议卖给群众，他知道郑卫民是不会坑钱书记的。 “还能怎么说？钱书记阻止不了这个事情，毕竟生产线建好不能一直闲着，得有产出。所以一定要往外出，他不会签字，但有人会签字。” “所以……我们去找别人签字……” 郑卫民冷笑一声：“光想着把钱书记给推下去，但总要有人出来趟路不是？钱书记也想看看这个马前卒怎么善后。回头你不要过去，上次拥军的时候你都在那边挂了号了。找别人过去，钱书记会拒绝你们，但你们要有诚意，多跑个几次。” “行，我知道了！”韩亚文不理解为什么一个饮料都要被抵制，这个东西不牵扯衣食住行，更不是什么高精尖的产品，最多只能算是生活中的一个调味品。 但他知道这个想法只能放在心里，一旦说出来，会有大批的人指责他忘本，掉进钱眼里。 “行，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韩亚文看了一下包间里的人，说道：“李洋，传武，等咱们从广州回来，你俩带人过去。” 这个事情不能急，要等个一段时间。 “哎。” “对了，到了广州，记得和我们宿舍的蔡志勇联系，我也会和他说，看看他们需要哪些小商品。” “得嘞卫民，我就知道你惦记着我们。” 韩亚文也不想在北京一直留着，很快就跑到了广州，他喜欢外面那自由自在的感觉。 到了广州，带着人一边置办东西一边打听可乐的市场接受度，韩亚文忽然发现改革的前沿也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对于可乐的接受度，可能比北京高一些；但要说在这里建厂，那不行！ 韩亚文暗暗心惊，他一直以为往后就能策马奔腾大展拳脚，没想到阻力依旧很大。 第342章 万元户的冲击力 韩亚文去了广州，郑卫民也没有闲着。 他给蔡志勇写了封信，询问他那边可能缺的一些大小商品。 原北那边他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了，那边已经被维护得非常好了。 事实也是这样，韩亚文拿着教育局办的小工厂的公章下了广州，有着这个公章在，办事的效率大大提高，介绍信都可以当场写，买大宗的物品也方便了许多。 原北那边，徐志全决心走一走个体经济。 年初的时候，原西县四干会的消息传来，震惊了这群还在土里刨食儿的人。 再不加把劲，明年要被人家拉开更大的距离了。 他亲自跑了一趟县城，找了秀莲。 “亚文不是找你们教育局弄了个小工厂么？县里面给批地方了么？” 徐秀莲说道：“就一个老旧的院子，里面有两口破窑洞，除了这个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经济在发展，原北各个机关单位也开始建造楼房，搬出窑洞用不了几年；这个徐志全也知道，大队的烧砖窑可一直都在冒着烟。 有地方就行，徐志全还真担心一点地方都没有。 “啊呀，亚文的面子还是挺大的嘛。带我去瞧瞧去。” 徐秀莲疑惑地把他给带了过去，院子的钥匙就她和韩亚文有。 里面果然同她描述的一样，两孔窑洞里除了几张破旧桌椅，什么都没有了。 徐秀莲挺担心的：“爸，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有甚不踏实哩？亚文不过借了一个名头，不找你们借钱，也不用你们担保，你怕个球？”徐志全看着这两口破窑洞，越看越满意：“能行，能行！” “你能行个甚哩？” “亚文不是说要把南方的东西带来原北卖么？这地方能当仓库哩！我专门过来看看，要是能做，我就带着大队的几个人过来一道做了。” 徐秀莲郁闷又不满：“爸！你咋还搞上个体户了？” “咋？别人都能搞，你老子不能搞？奋强眼看就要初中毕业了，你可是当姐姐的，得想办法把他弄到县城读高中！” 中专徐志全不敢想，奋强那点分肯定不够，到时候被人告下来就难看了；高中挺好，先上了高中再说。 “你净给我找难题……”徐秀莲嘀咕道，但也在盘算着找人想办法；奋强她不能不管。 徐志全咧开嘴笑着，摸着自己的胡茬，极是满意：“行咧！奋强的事儿你记着就行，还有你个人的问题，可有眉目了？” 徐秀莲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朵根：“还没有……” “啊呀呀，女子……”徐志全知道闺女脸皮薄，他在这个破旧的小院里来回走了好几圈，终于下了决心：“罢了我找公社和县里的领导问一问，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 闺女可是国家干部，可不能说得太差，起码得是个吃商品粮的吧？也就是年纪稍微大了一些，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俗话说的好，女大三抱金砖嘛！ 他徐志全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能人，眼看着又要干个体户了，有韩亚文和郑卫民的帮助，他就不信自己不能给闺女几块金砖？ 徐秀莲低头不敢应声，徐志全也赶紧换了话题：“回头要是亚文给你打电话，你就说把这个地方当仓库，东西到了我就带着大队里的人过来帮忙给往外卖。” “嗯。” 冒尖户……呵呵呵呵，明年咱也能成冒尖户！不单他要当冒尖户，更要带着大队的其他人当，就是不知道县里面会不会奖励缝纫机，这个好东西他也想要——先弄来一个，可以给秀莲当嫁妆。 徐志全忽然觉得闺女的亲事不能再耽误了，这得抓紧，放眼整个原北县，像秀莲这么大年纪还没成亲的女子可没几个了。 当然秀莲是大学生，和普通老百姓不一样。 徐志全没有留在秀莲那边吃饭，他去找了马主任，回来之后又去找了白川，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托人家给秀莲介绍对象。 回来的路上，徐志全蹬自行车的力气都多了好几分。 马主任满口答应了这件事情，还让他回去准备准备，要给徐家村大队通电话哩。 有了电话，往后联系起来会更加方便，秀莲要是有什么事情还能第一时间告诉他。 回去之后，徐志全就和几个支委说了通电话的事情。 徐伟根更高兴，首先不用儿子再给传话了：“往后要是有什么急事找亚文和卫民，咱们就不用再等邮局的信了。” “对了，准备准备，再过一阵子亚文就该回来了。秀莲在教育局那边给咱们找了个小院子，里面能放东西，咱们也准备干个体户。” 郑卫民住过的那口窑洞还是那么破败，徐志全打算在赚到钱之后把那口窑洞给修整一下，起码得让它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大家觉得等电话装好了，第一通打出去的一定得给郑卫民；听说是在北大的团委实习，徐伟根觉得留在团委工作有些可惜，郑卫民应该出来，最好能回原北来工作。 他们都忽略掉了郑卫民的年纪，以他二十出头的年纪，最好还是留在校团委，等过个几年成熟了再出来做别的工作。 郑卫民在推的九校辩论大赛的基本架构已经形成，这个辩论赛被定在国庆节期间；新学年刚开学，不会耽误大家太多的学习时间，还有一个暑假的时间来进行准备，可以给新入学的大一新生一个小小的惊喜。 最近几天郑卫民都在写方案，和学生会的干部们开会讨论细节。 消息传得很快，蔡志勇在山东都听到这个事情，他也想回学校看九校辩论大赛，他甚至都想给郑卫民写信让他把时间给推一推，推到在外地实习的同学能回校的时候再举办。 但看了看手里的信，蔡志勇觉得还是要先办正事才行，供销社和农村大集上的商品他要开始留意了。 韩亚文带来的陕北的消息还在冲击着他，听说县里面也在做一些数据统计，准备对一些“万元户”进行表彰，以激励农民致富。 数据还没看到，但他也在和大家的闲聊中知道这些万元户基本都是个体户，像他们这样拿死工资的人是成不了万元户的。 他要尽快给郑卫民回信，也要和家里人说一下这个状况；就像郑卫民说的那样，都是农民，混到最差也不过是重新握回锄头把。 第343章 炒鸡 蔡志勇甚至还有些心焦，但毕竟韩亚文远在南方，没有办法直接联系到。 那边也没个地址，更没有电话。 外面的阳光开始炽热，下地干活的人都要戴草帽；麦收之前能闲下来的时间会比较有限，他想尽快敲定这个个体经济的事情。 县城大街上临街的房屋很紧俏，但也在规划新的城区建设——一些单位要加盖新的楼房，原址不够用，会划给新的地方，几年之后城区的面积会扩大很多。 农村出来的壮劳力文化水平不高，但有着一身的力气，在各个工地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大工干不了，小工还不行？挣上几个钱总好过闲在家里。 在这些工地的附近，有不少卖小吃的，他们可以说是县里第一批干起来的个体户。 “老蔡，走，去开会了。” “哎，来了来了！”蔡志勇抓起本子和笔，就跟着一起出去了，心里还在惦记着韩亚文。 韩亚文到了广州，给郑卫民打了电话。 “卫民，我先给你写个信，上面有我的地址。往后我们到广州都会住这里了。” 郑卫民说道：“招待所的人同意啊？” “能不同意么？哥们在这里和他们混得不要太熟！现在咱们人多了，我打算留几个人常驻这边，有什么事儿直接打电话。对了，你们宿舍的蔡大哥有信儿来了没？我最近可一直在进货，别说，这有了公章，拿货的价格都能便宜不少。” “我等下问问他，回头你们俩直接联系，看看需要什么，咱就别干等着了。” “成嘞。”韩亚文要的就是这句话。 郑卫民给蔡志勇打了个电话，那俩人就联系上了。 四月真的很好，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忙。 又到了星期天，郑卫民一早又跑到了菜市场，今儿他打算做个炒鸡。 这是他上辈子非常喜欢的一道菜，在某小破站上找王老师学人家的视频学的，他做过好几次，味道很好。 辣椒不一定非要选山东的，有啥用啥。 这个时候的市场上还都是活禽，鸡虽然也有从养殖场里出来的，但和后世的鸡喂养周期不一样。 郑卫民根本不会挑，他装模作样地跟在别的中年妇女后面看了一会儿，也伸手说道：“同志你好，要这一只。” “小伙子我告诉你，你的眼光绝对好！这鸡你看多精神！肉肯定又紧又鲜！” 杀鸡的活他干不了，郑卫民只能请人家帮忙。 在他前面买鸡的中年妇女给了郑卫民一个笑，郑卫民从这个笑里面读出了很多内容，有同情，有欣慰，有羡慕，还有鄙视——仿佛在说，你一个大男人，连杀鸡都不敢。 郑卫民真不敢。 菜市场的同志也很犯愁，他们的业务不包含杀鸡。 郑卫民说道：“同志，改革开放了，思维要灵活，像我这样不敢杀鸡的人肯定不少，只是他们脸皮比我薄。比如您在旁边立起来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杀鸡两毛或三毛’……” 卖鸡的人连忙摆手：“我说小同志，你可别坑我了。”旁边有不少买菜的人，听到郑卫民的话都在笑，这个年轻人的脑子还真好使；其中有人留意到了郑卫民的话，既然可以提供杀鸡的服务，那其他的服务是不是也能有了？也就多收几个小钱，不碍事。 “那我这样的单身汉，想吃鸡又不敢杀，总不好买回去养着；您看要不要发扬一下阶级感情，帮我一下？”郑卫民见给钱不行，便讲起了感情。 “那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还真能帮你一下。” 旁边买菜的大爷说道：“哎，同志，你这么做可就太对了！小伙子，总不至于拔毛也让人家帮吧？” 郑卫民也没干过拔毛的活，只是知道拔毛要用热水烫一下；但对他来说，既然见过了，那就相当于干过，这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这个就不能再让人家帮了。” 大爷笑了：“咱们劳动人民，还是要自己多动手。” 鸡被揪出来，脖子下的毛被迅速拔掉几根，一只碗被放在了它的面前，随即脖子上来了锋利的一刀，鸡血开始往碗里滴，等到血快滴完，这只鸡被放开，扑腾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鸡血郑卫民不会带走了，人家都不要钱了，他总不好让人白帮这个忙。 这边动静一起来，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哎哟，小郑，你也在这里啊。” “师母，我买只鸡，回头炒了给云芳带过去尝尝。”郑卫民没想到能遇到张春芳，微窘，在这个男人能干一切活的时代，他实在有些丢人。 张春芳也发现郑卫民才是热闹的本身，便笑道：“往后让你徐老师教你，他擅长。” “哎。” “小伙子，鸡好了。” 郑卫民付了钱，赶紧开溜，这围观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 家里炉子上有热水，郑卫民找了个盆，把鸡烫了一下，开始拔毛——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 他这边动静不小，身边很快有了几个看热闹的人。 大人们不好意思说什么，小孩子的顾忌少了很多，有不少小女孩找郑卫民要鸡毛，打算做个毽子。 上午时间紧张，郑卫民片刻不敢停，直到把鸡添水炖上才敢偷个懒。 他不时往楼道口看看，今儿不知道郑卫红会不会过来。 水熬得差不多，郑卫民加入辣椒翻炒，香味四溢。 这么大的一只他和王云芳吃不完，便盛了一些给徐淑武送了过去。 张春芳正在家里数落徐淑武：“人家小郑还知道给对象做个菜，你看看你，就知道在边上看着。你要是光看咱也就不说什么了，你还乱指挥……” 边上的姐弟俩在偷笑，并不敢加入聊天，一不小心就要惹火上身。 门一被敲响，徐鹏程就迅速跑来开门，徐雯趁机说道：“妈，鹏程又想出去玩了。” “他敢！美死他！” 门一打开，徐鹏程看到了一大盘鸡肉出现了在面前，红褐油亮香味迷人，咕咚一下，他咽了一下口水，马上就转身喊道：“妈，卫民哥来了。” “不对啊，他应该出门了。”张春芳看到郑卫民送菜过来，连忙说道：“哎哟小郑，你拿回去！还值当往这边送？” “师母，我和云芳根本吃不完，这天也热了，明儿再吃准变味。”郑卫民笑呵呵地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我又是个懒汉，只有周末才肯动锅，您还真指望一个靠食堂活着的人干点啥呢？” 徐淑武总觉得郑卫民这句话不太顺耳，什么叫“靠食堂活着的人能干点啥”？这种人能发挥的作用大了去了。 “不行不行，赶紧带走！” 郑卫民亮了亮手里的袋子，说道：“我和云芳的菜都装好了，两个饭盒呢！我这就得去二医了，师母您留步，我走了。” 第344章 累加人情 “卫民，不想吃食堂的时候就来我们家吃，不过多双筷子的事儿。” “哎师母，您放心，我家里要是揭不开锅了，我肯定得赖着您。” 张春芳便笑：“行啊！路上可注意安全啊。” “哎。” 郑卫民先走了，张春芳把门一关，接着数落徐淑武：“你看看人家小郑，什么都会，你煮个挂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放鸡蛋！你还是人家老师呢……” 徐淑武从厨房拿了双筷子，先尝了一下，点头道：“别说，还真不错！”老婆说两句就说两句，他只当乱风过耳：“今儿中午我得喝两盅。” 上次郑卫民过来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只喝了半瓶酒，还有半瓶，中午再喝一点。 张春芳不再攻击他了，她把菜放到桌子上，把徐淑武给撵走：“中午再吃，这还没到饭点儿，急什么？要说这小郑，还真行！要是没对象啊，我看说给咱们家雯雯挺好的……” 徐鹏程朝姐姐做鬼脸，徐雯的脸一下就红了，伸手就给了他重重的一下；春天的衣衫薄了许多，这一下发出的声音响亮非常。 徐鹏程被打了一下，老实了很多。 徐淑武则一下子想到了王云芳的背景，郑卫民将来要是不走歪，前程绝对没问题。 至于郑卫民给人家做菜，他觉得没什么——这可是同甘共苦的关系，远远谈不上功利；实际上徐淑武觉得光凭郑卫民自己也能走得很远。 徐淑武有时候也会觉得造化弄人，郑卫民在陕北还能遇到王云芳，王云芳竟然也能遇到郑卫民。 郑卫民往二医去的时候，郑卫红也在往那边去。 星期六的晚上一回来，郑卫红就在磨袁秋，让她做点好吃的。 袁秋一早去买了肉，给做了四喜丸子，同食堂卖的是两种味道。 郑卫红带着丸子就上了公交车，心里美滋滋的。 家里面，郑刚心里却有些不踏实。 “你们娘俩这样忙活，三儿得能领情啊。”他想到了之前送三儿下乡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和儿子说的话可是义正辞严，现在想让三儿给四丫走后门，保不齐三儿也会同他来这一套。 袁秋则说道：“行不行的，试试吧……三儿不领情就不送了？往后就真不指望他回来了？” 送三儿下乡之后的一系列决策绝对是郑家的最大失误，甚至都没有之一，如果能重来，郑刚一定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郑卫民毕竟不是熟练手，做菜的速度比不过袁秋，郑卫红先一步到了二医。 王云芳惊奇地看到眼前的姑娘，这丫头能出现在这里是她没想到的。 三哥还没到，这让郑卫红松了口气。 “王姐，我妈做了丸子，让我给你送几个过来。”郑卫红牢记着袁秋的叮嘱，把东西放下就赶紧走。 但王云芳看到这不但有放丸子的饭盒，还有几个罐头和苹果。 “哎，等下你三哥也会过来，一起吃了饭再走。” “不了不了，我还得回去写作业呢，马上要高考了。”郑卫红没忍住，还是提了“高考”俩字。 王云芳努力留了一下，发现郑卫红还真不是假客气，这小姑娘挺着急回去的，便给送到了外面公交车站台，等车来了又给她买了票。 高考……郑卫民的小妹也要高考了，能考到哪里去？北大？二医？还是别的学校？ 郑卫红刚走没多久，郑卫民也到了。 “云芳，今儿适合吃馒头。” “为什么？” “今儿做了山东菜，枣庄炒鸡，可惜没有煎饼搭，咱们就吃馒头吧。少买几个，菜多。” “你怎么知道菜多？” “我自己做的，我能不知道？”郑卫民看到王云芳忽然也拿出了一个饭盒，惊喜道：“你也做了？不对啊，你没家伙什做不了啊，哪来的？” “你妹妹给送来的，说家里做了丸子，还有罐头苹果，也给我带了不少。” 郑卫民左看右看，没看到郑卫红人影：“她人呢？” “回家复习功课了，说要准备高考不能耽误时间。” 郑卫民心道，知道不能耽误时间还跑一趟，你这是节省的哪门子时间？ “你妹妹成绩怎么样？”王云芳有些好奇。 郑卫民摇摇头：“说实话，我不知道。但我不指望她能考到什么好学校。” “你这不是门缝里看人么？” “这还真不是，她要真的是智力超群考上清北来打我脸我也没话说。在我印象中，她不是个爱学习的人。” 郑卫民也感到小妹的脑子还是有些好使的，就是没用到正地方去，要是能把耍小聪明的劲儿都用来学习，想来问题也不大。 “估计后面四丫还会来找你，你不要承诺她什么。” “行吧。” 王云芳也知道要怎么说，后面的话题不是她再能继续的了；要是郑卫民有什么需求找她帮忙，她会愿意帮——但她能感觉到郑卫民不会愿意她掺和这个事情。 马上就要高考了，北大的难度实在太大，二医也不小，但要是换成专科应该可以的吧？ 专科当然可以，但郑卫红现在有些看不上专科；三哥在北大，王云芳在二医，刘娅——赵军的对象也在二医，这都是本科，还都是好学校。 至于赵军，被郑卫红给忽略了——他都是军校了，专科不专科的不重要。 今儿的菜实在太多，郑卫民和王云芳是无论如何都吃不完的，便给刘娅留了一些，郑卫民临走的时候又带了一些。 后面果然如郑卫民所说，郑卫红改变了策略，高考前每隔一两个星期就会来看看王云芳，每次都在郑卫民过来之前离开，王云芳想留她吃饭都留不住。 郑卫红算的清，这要是留下来吃饭，人情就淡了，得累加，一直累加到黑七月。 周一，郑卫民回到团委的时候，一群实习的同学就围了过来。 “卫民，不厚道啊，昨儿炒鸡了也不叫我们去尝尝手艺。” 郑卫民笑道：“下次一定！” 葛青来给郑卫民解了围：“卫民得敢啊！你们这群家伙，一个个吃起菜来像豺狼虎豹，早就名声在外了。” “哎，打住，打住啊！葛青你还好意思说我们，你这菜龙的名号可是头一位。” “等等，菜阿狗是谁？” 团委的人相互看看，爆发出大笑声。 “卫民，电话！好家伙，你这比咱们团委书记都忙了。” 郑卫民去接了电话，是蔡志勇。 “卫民，我要谢谢你，到底还得是电话。我和亚文联系上了，等我回北京，我一定得请你吃个饭。” 第345章 两个大家伙 随着时间的推移，韩亚文兵分三路，北京陕北和山东都在去，一车车的货物也到了这三个地方。 同北京不一样，在另外两个地方，韩亚文的自由度要大了许多，弄来了不少紧俏物资。 “嘿，亚文，咱们要不要弄点彩电回去？”广州这边的新兴物品挺多，电视不论黑白，对老百姓的吸引力一直排在第一档。 韩亚文琢磨了一下，觉得可以。 “那这样，多弄点，咱们每人分一台。再多弄几台，回头用的上。”韩亚文先想到了郑卫民，这房子都有了，不得有点家电？ 一台收音机怎么够用，那只能听个响，哪有人影晃动的样子好。 铁路和化肥厂这些关系，不得维护着？都得送。 大院里可还有好几个烈属呢，韩亚文觉得也有必要送；等去陕北的时候也带上几台，那边都是老熟人了；山东那边也得送，韩亚文还想着把那边打造成第二个根据地呢。 等到七月去云南拥军，也要备上几台，这是重点中的重点。 韩亚文写写算算，彩电的数量直线上升，但幸好不用一次备齐。 还有洗衣机，郑卫民念叨最多的就是这个东西了。 想想也是，谁想一到星期天就跟水盆做伴儿，好容易休息一下，还要把家里的杂活干了，这一天哪是休息，简直是劳心劳力。 “再给弄一台洗衣机，回头我给卫民带去。” 广州好，买彩电的难度要比北京低不少；这真留在北京，排队等票都要等到地老天荒。 五月底，郑卫民迎来了自己这辈子的两台大家电。 韩亚文和王东俩人拉着一个板车，出现在了北大家属院的门口；想干这个活的人不少，但用不了这么多人，到最后还是王东跟着过来的。 手里拿着汽水，坐在树底下闲聊。 郑卫民回来的时候差点没看到他们俩，只是远远地看到有两个人在冲着他笑。 “难道我还近视了？”郑卫民心里嘀咕着，眯了眯眼睛走到近前。 韩亚文摇着纸扇给自己扇风，一副悠闲的样子。 “卫民，今儿得请我们哥俩吃个好的，别的不说，光这体力活的份上，你就不能亏了我俩。” “你俩干了啥体力活了？” “瞧这板车！” 郑卫民往上一看，好家伙，一台14寸的彩电，还有一台单缸洗衣机。 “给我的？”郑卫民摸了摸褐色的外纸箱，满是惊喜。 “赶紧的吧，别慎着了！趁着我和东子还有点力气，给你搬楼上去。” 三个人一起往上抬，郑卫民说道：“别说，今儿不请你俩吃个像样点的都说不过去。” 韩亚文和王东一起抱着洗衣机，边走边说：“考虑到你房子太小，给你弄了个单缸的，大了也放不下，等将来你和王云芳结婚分了大房子，我再给你们倒腾新的。” “这就不错了，往后我的双手算是解放了一大半。”郑卫民甚至开始想春晚了，这是哪一年开始的来着？但不管是哪一年，今年可以有点不一样的动静了。 “哎，化肥厂和铁路那边你可得记着啊！这种好东西给他们弄一点，最好多弄一些，收点钱也没关系，让他们当福利发给职工。” “我心里有数。”韩亚文心道，卫民你的胃口比我还大呢，我还只想着给几个领导弄一下，你还惦记上人家职工了。 王东说道：“我们这次弄来了不少电视，咱们这边的人都有，除了领导之外，大院的几个烈属也都给了。” “那火车站一定很壮观吧？” “没你想象的那么壮观，咱们这次低调行事。想要高调还要再等等。” 郑卫民忽然懂了，韩亚文这些彩电和家电估计不是从正规渠道弄来的；不是就不是吧，少弄点，低调点，想来问题也不大。 两个大件搬到屋里，郑卫民擦了一下汗，说道：“亚文，东子，你们先帮我调一下电视，我去弄几个菜去。” “要啤酒啊，冰的！” “放心，没有冰的，我买冰棍回来现场冰。” 王东便笑，把电接上，从电视机后面拉开天线，开始调试。 幸好是首都，又是在海淀，信号会比其他地方好一些。 韩亚文打量着这屋子，用力扇着风：“卫民还真够艰苦奋斗的，连个电风扇都没有。” 王东说道：“他是去年年底搬进来的，那时候还用不着，你瞧着吧，等再过几天，他就得自己去搬风扇了。” 这个东西不用他们俩再操心了，郑卫民不至于连台电风扇都要找他们弄。 “行了，有个中央电视台就行，卫民不是要当干部么？他适合看这个台。”至于后面想要天线，让郑卫民自己弄去。 郑卫民从外面拎着两扎啤酒回来了：“放心，冰的。” 啤酒瓶外面挂着水珠，王东甚是遗憾：“可惜可惜，过一会人就热了。” 郑卫民看了看屋里，把棉被一拿，说道：“用它保温！” 天那么热，棉被湿了也没关系，只需要一个下午——或者也不用下午，晚上开窗也行，保管干燥。 很快，个体小饭馆的老板拎着盒子过来了，满脸都是笑。 “郑老师，您要的菜好了。”他把菜从大盒子里端出来，给郑卫民摆上，说道：“劳您驾，回头帮忙把盘子送给我。” “好嘞。”他也留意到了里面的新电视，好家伙，还是彩色的，难怪今儿郑卫民要摆酒。 门关上窗打开，三个人坐在屋子里吃了起来。 “马上暑假了，郑老师，您这个假期怎么过啊？不会还带队下乡吧？”韩亚文打趣道。 屋子里电视开着，放着新闻类的节目，看不看的不说，起码有点动静。 带队下乡在七月，高考也在七月。 最近郑卫红又去给王云芳送了东西，王云芳愁得很，这个事情她夹在中间非常难受。 “我打算让云芳报名，带队的话……有人带队，我就不去了。”郑卫民打算把王云芳给放到乡下去，省得郑卫红再去找她，有什么问题不要迂回了，直接找他。 “那你去哪儿？暑假可足够长的，你就不怕闲出毛病来？” “怎么可能闲着呢？暑假团委也要有人值班，我琢磨着就我来吧。” 有些事情要发生，郑卫民不能躲着。 第346章 给郑卫民打个电话 韩亚文挺遗憾：“可惜暑假不能马上放，要不我肯定拉着你一道去陕北割麦子去。” 郑卫民来了兴致：“这次是不是大部队要过去了？” “都去！”韩亚文一边啃着鸡翅一边说道：“这回咱们的人多，又在外面跑了这么久，虽然说不如家里，但嘴上可是没苦过，我得带着大家伙去忆苦思甜。” 割完麦子再带一些回北京，给大家送上一些，就该准备去南方拥军了，还要和食品公司那边联系准备一些吃的，一来一回，六七月份会过得非常充实。 “哎，南方的市场你联系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愿意卖可乐？” “有！市场怎么样咱也不好说，关键是价格太贵了，那边是改革的第一线，但又不会傻到只买贵的。先试试水吧。”韩亚文总是觉得定价太高，这竞争优势可是一点都没有。 “你知道在涉外饭店里卖多少钱一瓶？” “多少？” “乘以十都算便宜的。”郑卫民两根筷子交叉，比划了一下。 韩亚文牙根痒痒：“这可比我辛辛苦苦来回跑赚的多。” “不能这么比，你要是能开一涉外饭店，你也能这么干。” “我得有那个本事才行啊……”韩亚文又夹了一筷子鸡肉，无奈地啃了起来。 这会儿的涉外宾馆饭店基本都是国营，中外合资还被抵制，个体户想要经营此类业务还要再等个几年。 “等等也好，政策一旦有什么松动，咱们肯定是最先知道的；亚文，一旦政策有变动，你就跟上，准没错！” 王东也说道：“没错！你看看这个体饭馆都遍地开花了，我琢磨着后面会放开更多。” “没错！”郑卫民和王东碰了一个，接着说道：“政策放宽之后，你们看看能不能在北京或者广州拿块地盖宾馆；越大越好。” 韩亚文还保持着清醒：“越大越好？我得有地方盖啊。” 他看了看郑卫民的这个小屋子，说道：“卫民，咱们北京城可是寸土寸金，要不也不会分房困难了；广州那边虽然没有北京这么过分，但我也觉得差不了多少。” “市区不行，郊区还不行？再发展个几年，郊区也会被划进市区了。有些事情就得迂回着来，心急还吃不了热豆腐呢。” “这得搭进去多少钱啊？”王东小心地问道：“卫民，你也知道，现在咱们开始走个体经济，在往各地倒腾服装和小商品，钱都压在货上，这在北京、陕北和山东，他们也没把货款给咱们结清，这都要等；要是再把钱给砸在宾馆上……有人来住那咱们还能赚一点，要是没人来住……” 郑卫民哈哈笑道：“东子，你大可放心！你看我，都没提陕北和山东，对吧？北京和广州的人还能少了？这会有多少人正爬上火车往这两个地方赶？又有多少人往上海赶？放心，宾馆可能前期不会赚太多，但只要过几年，你们就会知道有这么一块地方会有多重要了。” 王东抓抓头皮：“卫民，你这云里雾里的，我听不太明白。” “或许不用我说，等到政策开放的时候你们一眼就能看清。这还有好几年呢，咱们也不用那么急。” 从郑卫民这边出来，王东和韩亚文酒足饭饱，打着嗝儿拉着板车往回走。 “哎，卫民怎么会忽然对宾馆这么上心？真能干？”王东还没想通，郑卫民哪里是对宾馆感兴趣，他是对地皮感兴趣。 “能干！”韩亚文的脑子还没有被酒精给弄到混沌，就算他反对，郑卫民也会说让他用自己的那份分红来做这个事情。 队伍都拉起来了，赚的钱越来越多，但却一直没有分红——之前那种几千几千给的不算。 韩亚文觉得还是听郑卫民的比较好，他和那群同学聚在一起看到的东西比自己要长远得多。 俗话说得好，听人劝吃饱饭。 从郑卫民这边回去之后，韩亚文第二天就带着队伍出发去了陕北；但他带人弄来彩电的事情却传开了。 许多人想来找他，却又扑了个空。 “这趟去陕北，咱们得出点力气了，等从陕北回来，每人一袋麦子！不多，六七十斤。”韩亚文是按五十斤面粉来算的，去掉麸皮差不多能拿到。 竟然真要劳动？大家没了脾气。 之前王东还给他们打过预防针，去陕北就不能享福；上次王东带人运化肥过去的时候还帮砖厂干了活。 不过割完麦子还能带回去，这个好。 去年夏天，韩亚文不就把陕北的麦子带回去了么？还磨成面粉，送了几户人家，据说风评很好。 这次过去割麦子，虽然有东施效颦的成分在，但毕竟还是韩亚文带着的，是自己人，带回家至少也能让家里人夸一声——这可是粮食！ “等到割完麦子，咱们还得再把化肥给弄过来，这是大事，可不能马虎了。” 最近和刘永那边又打了几架，韩亚文觉得可以再多找几个人来帮忙，事情越来越多，要忙不过来了。 眼前的这些人，他能给股份，但后面的人就让他们自己去找去，钱也让他们出。 但往后想去陕北割麦子掰玉米……还是得这哥几个才行！ 韩亚文他们到了原北，在招待所先住下，先提前和徐志全打了招呼，晚上就和马主任带来的人拼了一次酒。 仗着年轻人多，韩亚文终于赢了马主任一回；但下次他过来的时候，马主任就换了好几个人过来，又把他给喝趴下了。 第二天上午，一群人在县城吃早饭，黄馍馍就着腌萝卜，吃完就往徐家村大队去了。 之前知青住过的三孔窑洞都被收拾了出来，还给上了电风扇。 最近一段时间，徐家村大队的日子又变好了，除了烧砖窑之外，徐志全把韩亚文挂名的小工厂的那个小院子给当了仓库，带着大队的一些人干起了个体户。 大队里有算小账的人，这些人就让他们拉着平板车去各公社赶大集去；他是不耐烦算这些小账，当起了“大总管”。 个体户一干，大队里的生活马上就能感觉到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还没人说得上来，只是大家伙的干劲好像又往上提了好几分。 韩亚文到了的时候，看到大队里的娃娃们身上穿的衣服没有补丁了——夏天的衣服虽然用料少，但没有补丁就是没有。 徐志全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衬衫，嘴里叼着黑烟棒子，殷勤地给他们这群人散着香烟。 “地方都准备好了，今晚大家就住窑洞！啊呀呀，亚文，我看你这精神很好，看来昨晚马主任没把你招待好，那今晚就得看我们的了。” “哎，支书，您饶了我吧，我们过来可不是光为了喝酒，镰刀什么的都磨耗了没有？” “你看看你，急个甚哩？走，给你看个宝贝！” “什么宝贝？”韩亚文好奇了，特别是徐志全还一脸得意地拉着他往大队部走。 到了大队部，韩亚文看到桌子上有着一部黑色的电话，安静地躺在那里。 “这部电话，到现在都只是接，还没有打出去过，就等着你过来！来来来，咱们一道给卫民打个电话。” 第347章 乡间地头的冰棍 徐志全够能忍，电话在装好之后他就忍着没往外打，甭管有没有人看见，他就是在等韩亚文一起。 “哎哟支书，这可是好东西，往后我联系大家可不是方便多了？” “马主任专门找县领导给批下来的，全县能通电话的大队有几个？”徐志全挺得意，拉着韩亚文坐下，示意他往外打。 韩亚文略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拿起了电话：“支书，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徐志全能表达感谢的方式不多，这算一个，韩亚文占了这个第一次可以让徐志全心里舒服一些。 “卫民，电话！好家伙，你还真比团委书记忙了。”办公室的人招呼了郑卫民一句。 郑卫民上前接了电话，第一反应是蔡志勇。 “喂。” “卫民？我是亚文！你肯定猜不到我在哪儿！”说话的时候，韩亚文冲着徐志全眨眨眼，示意他别出声。 “你还能在哪儿？这会儿不是在原北么？还是跑到别的县去了？原西还是原东？”郑卫民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徐家村大队能通电话的。 “我找个人和你说句话啊。”韩亚文把话筒交给了徐志全，徐志全乐呵呵地接了过来，小心地说了一句：“喂，卫民啊……” 郑卫民呆立原地，简单的几个字穿越了遥远的距离到了郑卫民的耳朵，原北的人？是谁？郑卫民脑中的记忆在疯狂涌动，一个个符号争相往外跃动。 “您是……徐支书？”郑卫民有些不敢确定地问道。 “哎，是我。”徐支书眉开眼笑，卫民这个后生还能听出来他的声音哩。 “你们是在哪儿？亚文不是该去大队里准备割麦子了么？” “啊呀，可不就在咱们大队么？我和你说，咱们大队通电话了。第一通电话我谁都没给打，专门等着亚文过来给你打的。” 徐家村大队通电话了？还真是让人想不到。 “那可太好了，往后联系起来就方便多了。”到底还得是电话，有什么急事可以通过电话先联系，细节的部分用书信来沟通。 简单对话之后，电话挂掉。 陕北的变化还真大啊，徐家村竟然连电话都通了。 如果没有他的影子，他这会儿会趴在桌子上立刻写一篇稿子；但徐家村那边获得的隐形福利太多，这个稿子就有点写不出来了。 徐家村的大队部里，笑声四起，不多时大队里的人就知道今儿电话打给郑卫民了，一种莫名的喜庆弥漫开来。 大队里的人不能不喜庆，这次韩亚文带来的人实在多，能帮忙干不少活呢——他们可还都记得上次韩亚文带玉米走的场景，一口袋一百块，概不讲价。 这次那么多人，要带多少回去？ 麦子还没割呢，不少人都在算这个了；粮食要留够自己吃的，剩下的都可以让韩亚文拿走——或者留够吃到秋收也可以，但玉米成熟了还要让韩亚文带一些回去。 好愁人，实在不行，就只好去买粮食吃了；这一进一出中间的差价他们都能算的清楚。 从大队部出来，韩亚文他们进入了窑洞；这和之前的记忆有些不一样，明显是整修过的，墙上贴的报纸还是上个月呢。 每间窑洞里甚至还有一台电风扇——这个东西将近两百块，着实不便宜，但徐志全还是咬牙买了。 东西贵有什么关系？人家亚文带麦子回去的时候不全给了？ 再说了，大队也不亏，亚文他们还给带来一套音响，虽然徐志全不知道这个音响能做什么，但发出来的动静确实很大，他把这个东西放到小学校了，有什么活动还能用一下。 “支书，和您商量一下，今年的麦子我得多带点回去，您看大队的粮食能够么？” “啊呀，亚文，这个事情你还有什么好愁的？就咱们大队的粮食，你看上多少就搬多少！”瞌睡还没来呢，枕头先到了，徐志全不怕韩亚文搬粮食，搬得越多越好。 公粮不够？那怕个甚！手里有钱，哪里买不到粮食？ “那就好。”韩亚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支书，这次得多弄点回去，恐怕得一千多斤。” “漫说一千斤，就是两千斤，咱们大队也拿得出来，放心，够。”徐志全开始算以后了，韩亚文一次比一次拿的多，往后的粮食说不定还真得去外面买。 都是庄稼汉，又没赶上什么旱涝灾害，竟然还要去买别人的粮食，这是徐志全没想过的。 六月初，徐家村大队开镰。 农村的中小学放了假，让老师和学生回家帮忙收割，田间地头身影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韩亚文带着自己的那伙人，拿着镰刀，先帮大队里劳动力人少的家里干起；他们干起农活不如大队里的人，便放弃了捆麦子的活计，只管割，这样也帮人家省了不少时间。 其实大家都不太想来割麦子，但都知道把话藏在心里，因为他们看到韩亚文和王东干得很欢实。 私下里，他们交流过，但不管怎么交流都不得要领，只能归结为这次真的是“忆苦思甜”。 王东把割好的麦子放在一边，接着往前，嘴里也不闲着，他还得给这群人加点压力。 “这次过来割麦子，等到秋天还要来收玉米！去年和我亚文过来的，累得晚上都不想睡觉；今晚估摸着会有猪头肉加散酒，大家吃上一点就好睡了……” 在大院子弟眼里，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可这几天最好的伙食也不过是白面馍馍和腌萝卜，所以猪头肉竟然变得珍贵起来了。 他们没有想到，直到现在韩亚文还在筛选合作伙伴；他韩亚文做的蛋糕足够大，但不可能平均分，总要有大有小，可怎么分这群人都能给找出理由，那就不需要理由，他的想法就是最大的理由——都不能一起吃苦，这还不算？ 几年之后这群人才反应过来，这徐家村大队的麦子，也不是谁想来割就能来的，这镰刀放下了就再也拿不起来了——虽然还在一起，但地位却不一样了。 吆喝声出现在耳边，从模糊到清晰，是有人在卖冰棍。 “亚文，买点冰棍吧。”王东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往地上一甩，立刻就不见了踪影。 远处有骑着自行车的人出现，自行车后座有着令人向往的木箱子；这些人只会在夏天出现，赚几个小钱补贴家用。 每天一早，他们会去冷饮厂批发最廉价的冰棍，小心放在木箱子里，用棉花来保温，再骑着自行车走乡串村地吆喝。 韩亚文抬头，用手搭着凉棚看了一下，说道：“买吧！把冰棍都买了，给大队的人分一分。” 第348章 我要当兵 “支书，咱们歇会儿吧。” 徐志全手里握着镰刀，头上戴着草帽，同样汗水湿透。 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汗，说道：“那就歇歇。” 李洋朝着卖冰棍的人使劲招手：“哎，老乡！” 李传武没忍住给了他屁股一下：“还老乡呢，怎么听都不像是好人，还乡团呢你？” “谁还乡团了？”李洋使劲挥着手，把卖冰棍的人给招到了眼前；这是一个中年汉子，瘦削身材，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袖衬衫，大约四十多岁，虽然也戴着草帽，但脸庞已经被晒到红黑。 “就该把郑卫民给逮过来一起忙活一把。”韩亚文也从地里出来，躲到了树下面，用草帽使劲扇着风：“还有多少？” “还有大半箱呢。” “得，老乡，这冰棍儿我们包圆了，您也早些回去休息一下，看看帮家里做些其他活路。” 韩亚文的话让这个汉子愣了好半晌，这是遇到打土豪的了？ “老乡，您家里有几亩地？地里的麦子割完了？”韩亚文一边搭着话一边示意王东掏钱。 这群人操着普通话，又夹杂着些许当地口音，让卖冰棍的误以为是下乡的干部——不是干部谁买你冰棍？都给买走了不说，还打问家里状况。 “我们那边麦子收的早，现在婆姨带着娃娃们在家里晒，我就出来卖点冰棍。” 韩亚文挺好奇：“这卖冰棍赚钱么？” “也就赚点小钱，总好过在家里闲着；我也是听别人说能卖冰棍的，今年是头一年。” 旁边的王东数着数着不耐烦了，直接掏出一张大团结递了过去：“不用找了。” 他把箱子搬下来，招呼大队的娃娃们过来拿冰棍。 “啊呀，这哪能行。”汉子慌忙翻着钱包，韩亚文看到他“钱包”只是一团破旧的手绢，里面的钱也不多，多是毛票和硬币，就算把这里的钱都算上，也找不开那张大团结。 韩亚文伸手给按住了：“别找了，就这样。”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郑卫民一个劲儿地要把东西往这边划拉。 顿了一下，韩亚文换了个话题：“叔，之前县里面推广苹果，您家里种了没有？” “跟着大队的人，种了一些。哎，也不知道将来收成怎么样。” “放心吧，您就好好种，把这些苹果伺候好了。等到有收成了，县里会找人来收的。”韩亚文觉得他在说郑卫民的词儿。 卖冰棍的汉子不太信：“这怎么可能嘛……” “这怎么不可能嘛？”韩亚文笑道：“你知道这苹果是费了多大力气才引进的？怎么可能就不管了？” “对对对！我们大队的人都知道，这是郑卫民帮忙给弄来的。”汉子终于想起来他到了徐家村大队，郑卫民可不就是在这里插队的嘛。 这个大队的景象已经不一样了，真是命好啊。 眼前的人一样年轻，还敢给他这种保证，难道？ “后生，你是不是郑卫民？”韩亚文看到这个汉子的眼里开始有光了，郑卫民这三个字在原北的分量可能比他想象的要大。 周围吃冰棍的人都笑了起来，欢乐的声音传出好远。 “你们笑甚哩？人家又没见过卫民。”徐志全过来解了围：“老哥，他不是卫民，是郑卫民的好朋友。” 他递了一支冰棍给卖冰棍儿的汉子，那汉子连连摆手：“这哪能行嘛？” 韩亚文说道：“这怎么就不能行嘛？不过是一支冰棍。” 不过是一支冰棍……但这个汉子却从来没有吃过冰棍。 种田的，吃米糠；卖盐的，喝淡汤；卖席的，睡光床；泥瓦匠，住草房。 这些卖冰棍的人为了多赚几个辛苦钱，是舍不得碰箱子里的宝贝的。 汉子看到周围嬉笑的人都在吃冰棍，这些人不全是城里人，也有和他一样的庄稼人，是了，自己也吃得。 凉凉甜甜的冰棍入口，暑气大消。 汉子回到家里之后，亮出了那张大团结，并骄傲地对四邻说道：“今儿我见到郑卫民了！他还说让咱们好好种苹果，等到成熟之后他给收！” “你日哄你先人呢？你能见到郑卫民？咱们也没听说郑卫民回来。” “你们不信？人家带着城里的干部在帮徐家村大队收麦子！我这钱，就是今儿人家买冰棍给的。” 大团结硬铮铮的展现在众人面前，这个可做不得假；又加上徐家村大队的名号，便更多了几分说服力。 后面原北也有考上北大的人，但没有一个人的名字能像郑卫民这样响亮。 “那就……好好种苹果……” 韩亚文是过了许久才知道有这么个说法，他把事情讲给郑卫民听的时候，两个人都乐坏了；郑卫民越看越觉得自己像是替身“厉飞羽”，出现在人前的韩亚文才是那个“郑卫民”。 劳累了一天，晚上果然有猪头肉和散酒，一群男人在大队部外面吃饭喝酒，娃娃们手里抓着馍馍，不时过来蹭几块肉。 徐奋强挨挨擦擦地过来，小声和韩亚文说这话。 “亚文哥，我爸在托关系让我上高中。” “这不是好事么？告诉你，好好学文化，将来用得上！你看你姐，这不都当干部了？” 徐奋强知道，他姐要是没上高中，那个工农兵学员估计是轮不到她；但他上了高中又能怎么样？还真能再被推荐去当工农兵学员？时代变了，再也不可能了。 “亚文哥，我想去当兵。” 韩亚文的筷子停在了半空，手上一抖，筷子上的猪头肉掉在了地上，徐奋强家的小黑狗迅速蹿了过来，叼起肉就不见了踪影。 “你是怎么想起当兵的？”韩亚文想到了胡勇，心里不太痛快；这南方可还在打着仗呢，当兵？你还真当是电影里的主角，子弹打不着？ “我就是想去当兵，就算上了高中，也只是在家里多吃两年干饭，还不如让我去部队，说不定还能成战斗英雄。” “听你爸的，先上高中，上完高中也不耽误你当兵！”韩亚文重新夹了一筷子腌萝卜，又喝了一口酒。 扫了一眼徐奋强，韩亚文说道：“别偷偷给卫民写信打电话，他也不会同意的。” 徐奋强最大的指望就是郑卫民和韩亚文，他不但想当兵，还想去南方前线；大队里的大人们都在说郑卫民和韩亚文背后有大关系，这把他给弄到前线去肯定没问题。 第349章 雄心壮志 人都有私心，特别是韩亚文失去过小时候的几个玩伴——这次割完麦子回北京，他还要给几个烈属送面粉。 如果不认识，韩亚文可能也就不会阻止徐奋强去当兵了；可这个半大的少年这几天都在眼前晃悠，他便想着给拖一拖。 徐奋强还真打了给郑卫民写信的主意——大队部的电话他不敢动。 大人们都不同意，但他可不管那么多，秋季又要招兵了，他想偷偷去报个名。 高中……算了，让姐姐浪费这个人情做什么。 看着徐奋强默默离开，韩亚文心里踏实了一些，不管怎么样，先上了高中再说；后面要是真想再当兵，那也得徐志全同他说，奋强一个半大小子可不能做这个主。 吃了肉喝了酒，韩亚文一群人去下河洗了澡，又回到窑洞里吹电风扇。 “明天去买点蚊香，这蚊子咬起人来还真不白给……”王东一伸手，啪的一声，身上便是一个血点子，屈指一弹，一只破了肚皮的蚊子便被弹飞。 蚊帐有，但这些蚊子不知道是怎么飞进来的，李洋稍微靠边了一下，就有蚊子趴在蚊帐上偷偷给他咬了个包。 他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劳动了一整天，他能撑到洗澡回来就很难得了，咬两口就咬两口，先睡觉。 后面几天，汗水继续被挥洒在麦地里，卖冰棍的中年人没好意思再过来，大家伙眼巴巴地盼了一天，结果只能回来自己喝点凉茶解暑。 脱粒的工作依旧辛苦，韩亚文从收割到晾晒，亲力亲为。 大队里的人也都在有意无意地向这群北京来的年轻人展示着自家的麦子，话里话外都是自夸。 “今年我家麦子好，你看看我家的这个麦粒，多好！” 韩亚文偷偷看了，大家的麦子差不多。 晒麦子的活比较轻松，韩亚文只需要看着，他让王东带着人去买了一堆的大西瓜，放在大队部里，每天中午的时候吃上几块，算是对自己的补偿。 徐志全也坐在树下一起吃着瓜，用手比划着整个大队：“亚文你瞧瞧，这么多的麦子，看着心里就踏实。今年你就随便装，要多少装多少！” 徐伟根走过来，顺手拿起一片西瓜，说道：“亚文，你可是第二个能让支书说这话的。” “那第一个是谁？”王东想不到还有谁能让徐志全这么豪气。 “还能有谁？卫民啊！”徐伟根看向远方，他想到了几年前郑卫民在这里插队的景象：“那个时候饭都不够吃，卫民还要种一些土豆；当时支书也同他说过，需要粮食就开口，卫民就一直不开这个口，自己靠着土豆过来了。” 还真不容易…… 韩亚文看着围观的人群，哪里还不知道他们在盼什么？这麦子都晒上了，该有个准话了。 “支书，两千斤麦子吧。回头再帮忙找拖拉机送去火车站，可能行？” “能行着哩！” 徐志全站了起来，叉着腰说道：“都过来听了，回去和家里的汉子婆姨们商量商量，今年咱们大队要拿出两千斤小麦出去，看看家里能拿多少出来？” 徐志全没有提钱，韩亚文也没有提，但大家都知道韩亚文不会白拿——春天的事情他们可都还记得，韩亚文要走了两千棵苹果苗，给了大队两千块。 晚上吃饭完，韩亚文他们回窑洞侃大山的时候，徐志全的家里热闹起来了。 “支书，我家能多出一点么？” “你个挨驴槽的，光景不过了？我替你算过了，你家就一个口袋五十斤，多了没有！” “支书，我们两家合起来，给亚文带走三口袋可能行？” “公粮都么交，你们急个甚哩？先交了公粮再说其他！”徐志全一挥手，却没把众人赶走，大家依旧兴致勃勃地和他掰扯，这哪敢走，走了说不定就没自家啥事了。 热就热点，大家一边擦着汗一边说笑，就是不肯挪窝。 两千斤麦子很容易就凑了出来，徐志全一再叮嘱：“可都得要好粮食，不准往里面掺东西！装好了我先过目，谁家的粮食要是不能行，趁早拉回去，别去北京丢人现眼。” 卫民不是都实习了么？正好用得上！ 公家人也不好当，一个月才能多少口粮？他又是个小伙子，正是能吃饭的时候，多点粮食还能放开了吃几顿。 徐志全有心不收韩亚文的钱，他想把几年前没给郑卫民的粮食补上；但他知道这不行，两千斤小麦，队上那么多的人，不能不收。 粮食很快凑齐，韩亚文没有再耽误时间，带着人爬上拖拉机就往黄原火车站去了；两千斤五十个袋子，一个袋子他还是给了一百块钱。 徐志全觉得很不好意思，哪有这么金贵的粮食？这是卫民和亚文变着法儿地补贴大队哩。 大队里的人都过来帮忙，一个个干劲十足地把装满粮食的袋子放到了拖拉机的后车斗里——摆放得整整齐齐。 “路上可注意安全！亚文，到了北京记得打个电话或者写个信。” “哎，支书，您放心吧！过一阵子我还得送化肥过来，到时候咱们县里喝酒哇！” “能行着哩！” 把韩亚文他们送上拖拉机，目送他们出了大队，徐志全转头就扯着嗓子对来送行的众人说道： “北京来的后生们都回去了，这次麦收挣了多少钱我就不说了，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苹果要是不好好伺候，那就对不起人家卫民的一片心！” “啊呀呀，支书，我们都知道咧！”大队里的人喜笑颜开，他们手里多了许多大团结，硬铮铮地揣在腰里，咦？这腰好像比前一阵子割麦子的时候直了许多。 “你知道个球？第一年挂的果不多，别指望能赚钱，回头挑上些好的，让亚文带北京去给卫民尝尝！” 老是这样靠卫民和亚文补贴不是办法，徐志全还要点脸。 条件都被创造出来了，有烧砖窑还有外面运来的各种商品给他们搞个体，这在别的大队，或者说公社都不能有这么好的条件。 徐志全决定召开支委会，再扩大一下，把大队的几个精明人给拉进来——明年开春徐家村要是不能成为整个原北县“冒尖户”最多的大队，他这么多年的支书就算白干了。 第350章 事情很寸 时间进入六月，各大院校的期末考试要开始进行，郑卫民去年暑假推出的“双下乡”活动被提上了日程。 依照团委的想法，活动要坚持办下去，大学生不能躲在象牙塔里面，要切切实实走出去，看看老百姓过的日子，这样他们才不会高高在上，以为考上大学就可以脱离群众，用嘴指挥一切。 “卫民，今年你带队？”团委实习的同学有好几个，有意向带队下乡的人也有，但他们觉得要尊重一下郑卫民的意见。 “我今年不下乡了，我留学校值班，今年换个人过去吧。”马上要高考了，郑卫民要留在学校里，他还得把王云芳给弄去乡下。 “本来还以为你要趁机和你对象在乡下多相处一段时间呢。”团委的办公室又有了笑声。 郑卫民也笑了：“还不是你们的眼线太多，让云芳暴露了？她脸皮薄，今年说什么都不肯让我跟着一起过去了。”借口很好找，并且很像样。 “哎，卫民，你可记得去乡下慰问一下我们……不对，不用你慰问了，去年的报纸我都看了，各单位可都抢着去慰问呢。”大家都想起来去年的事情了，刚开始的时候过得好像挺难，后面各种吃的都出现了；今年只会早不会晚，各单位都想抢第一。 “去年去了顺义，今年去通州……通州也好。哎，你不去我可去了啊。”说话的是张文明，执委会那边的同学。 “去吧去吧，帮我看着点，别让人家打我家云芳的主意。” “那我这不能白看，回来你得请客。” “得！我就多余说这句话，咸菜豆腐配二锅头，没了！” 团委的同学大笑：“二锅头就二锅头，我们吃定了！” 外面的知了在狂叫，阳光炽热。 郑卫民从兜里摸了十块钱，递给了张文明。 “哎，卫民，咱们之间不用这样。”张文明不客气地接了过来；郑卫民没好气地说道：“不是给你的，你带给云芳，夏天了，让她买点冷饮解暑。”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哎，回头加码！” 团委的办公室又笑了起来，连实习的女同学都在笑。 带队下乡的事情敲定之后，话题很自然就转到了高考。 “暑假一过，可就是另外一番情景了。” 北大还有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暑假一到，他们都会毕业；暑假一过，新的大学生会前来报到，往后就都是高考进来的人了。 郑卫民想到了自家小妹，这都要高考了，她还能沉得住气？ 郑卫红沉不住气了，她差点儿都没通过预考；最近回到家里，她总是想着去王云芳那跑一跑，让她和三哥提一提这个事情。 但课业实在紧张，空气都快凝固了。 袁秋和郑刚还在犹豫，找王云芳也不好开口，他们只见过王云芳一面，不知道人家是个什么脾气。 郑卫红反复念叨着：“王姐脾气可好了。” “你先好好上课，结果还没出来，你急什么？反正你三哥住哪儿你也知道了，等到高考结束再过去！” 郑卫红有些着急，手里没东西不好意思过去；最近家里看得紧，只是让她认真学习。 可她哪里能静下心来，只想着早点让时间带走这焦虑的季节。 终于挑了个周末，她偷偷跑去了二医，到了之后却发现王云芳不在了。 “你找王云芳啊？她去乡下参加活动了，刚走！” “哦。”郑卫红呆立半晌方才闷闷地应了一声，这事情怎么就那么寸呢？她有气无力地回家了，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没有王云芳在中间转圜，希望渺茫。 但直接去找三哥她又没那个胆子，只好郁闷苦熬。 张文明带队和二医的同学汇合之后，看到了王云芳。 “王同学，有人托我给你带个东西。” “什么东西？”王云芳大概知道是郑卫民捎来的，但她也没想到郑卫民能让人给她带了钱过来。 “说是给你消暑用的。” 王云芳抿嘴儿笑了：“有劳，谢谢。”十块钱呢，能吃多少冷饮？她也不能天天吃，一个暑假是足够了。 郑卫民送走了学校里下乡的同学，回到团委的办公室值班。 蝉噪林逾静，郑卫民感到现在就是这个状态，安静也好，他从图书馆借了几本书，正好趁着这个假期看一看。 “卫民！”韩亚文出现了，脸上带有兴奋的笑。 “哎，你怎么来了？陕北的麦子割完了？”郑卫民往外瞧了瞧，极是意外：“怎么就你一个人？大部队不在啊？” 随即他就看到韩亚文拉过来了一个布袋子，很是费劲地给他搬进了办公室。 “我过来给你送点面粉！哥们够仗义吧？今年的新麦磨出来的面粉，味道绝对好！” 韩亚文还挺得意：“我算着时间回来的，这个时候你们学校该放假了，人少，我直接过来就成，要不还得在家属院门口等你，这大太阳我可受不了。” “那你在办公室歇一会儿，我去买点汽水。” “多买几瓶啊！” 郑卫民很快带着冰汽水回来了，递给了韩亚文：“悠着点。” 韩亚文不管那么多，咕咚咕咚就是一瓶，又飞快地起开了第二瓶，这才开始进入慢饮模式。 “看你这样子，黑了不少啊？” “不单单是我，我们那群人都黑了；胳膊上被划得都是小血痕，哎哟，不能说，一说就痒痒。” 韩亚文没和郑卫民说徐奋强要当兵的事儿，他以为自己没答应这小子就该放弃了；从原北离开的时候，他还和马主任提了一下这个事情，马主任满口子答应着让他放心，今年徐奋强一定能有高中上。 徐奋强可不这么想，最近家里都在为他上高中的事情忙活——几乎全大队的人都默认他要去县里上学了。 最近贺英也一直在念叨给他准备点什么。 去了县里，可以住宿舍，周末不想回家还可以去秀莲那边吃饭。 之前徐奋强和徐志全提了一回当兵的事，被徐志全给堵回去了，徐志全的想法也是一样，先上了高中再说，万一老徐家的祖坟还能冒一次烟呢？ “先考试！你个兔崽子要是敢不好好考……”徐志全左右张望，终于又想起了自己的皮带，这东西可是好几年没用过了，徐志全一时间还有些手生。 徐奋强便把事情压在了心底，先把初中的毕业证拿到手再说其他。 第351章 不回来不是坏事 晚上，韩亚文和郑卫民回去吃饭。 夏天郑卫民不想动手，便去外面要了菜和啤酒；回来的时候看到韩亚文已经和可乐干上了。 “钱书记送了两箱给我，送人一箱，还有一箱。” 韩亚文有些遗憾：“可惜不是冰的。” “哎，你和钱书记联系了没有？这大夏天的刚好去推这个可乐。对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到建军节了，别忘了去南方。”外面的知了在还拼命鸣叫，平添几分暑气。 “明天去找钱书记；回来这趟活还不少，我还要去找化肥厂，秋天的化肥要开始准备了。”韩亚文几口把可乐喝完，抓过一瓶啤酒给起开，咕咚几口，又长长地打了个嗝儿，使劲拍了拍胸口，极是满足。 拥军每年都要去，这可不能半途而废；去找钱书记的时候两个事情可以一起谈。 郑卫民屋子里有个小风扇，风呼呼地吹着；天气挺热，郑卫民觉得风扇好像挺好，他已经忘记空调是什么感觉了。 韩亚文嘴里不闲着：“哎，赵军是不是也放假了？怎么没见着他回来？” 郑卫民也犯愁：“那小子和咱们不一样，据说暑假要下部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闲着。” 俩人啤酒碰一碰：“咱们今儿辛苦一点，帮赵军把酒给喝了。” 赵军没有暑假，二医那边一放假，他专门出来把刘娅给送去了火车站，根本来不及往郑卫民这边跑一趟，找郑卫民吃个饭，只能要违反纪律。 家里他也没回去，只能想着放寒假的时候再聚了。 其实家里人也不想让他在这个时候回去；赵家和郑家的关系比一般人要好，袁秋在外面口风甚紧，但在她面前还会露出一丝丝意图。 有些话是只能赵军来说，但赵军也不能什么话都去说吧？ 郑家四丫今年高考，但她的成绩实在够呛——这个大院的人都知道；偏偏这丫头眼光还高，和别人聊天的时候总是“北大怎么怎么样”。 说得多了，王秀霞就能猜到了七七八八，郑卫红可能想去北大。 三儿自打去了陕北，回大院也只是进赵家的大门，自家的院子可是一回都没进去过；郑卫红打的这个主意怕是要落空。 这几天遇到郑卫红，这丫头看来也知道抢时间，不管是回家还是去学校，走得速度都快了不少。 晚上去买了点小黄瓜和西红柿，准备弄俩小凉菜，天太热，人都没有胃口。 在菜市场遇到了袁秋，她也下班回来了。 “哎，老王！来买菜啊？是不是军儿要回来了？儿媳妇回来么？” 王秀霞摇摇头：“军儿是军校，暑假要下部队，估摸着临开学的时候能回家个一趟就不错了；要是没有假，还得等到寒假。” 袁秋很遗憾：“军儿要是回来，三儿说不定还能把小王给带回来。” 王秀霞心道，幸亏军儿没回来，要是回来了，你们再让他给带个话，这可不好带；因此王秀霞就没把话题往高考上扯。 袁秋是话赶话地想到了赵军，但人家不回来，便也不好再提——这都要下部队了，到哪儿去找去？ 看了一下王秀霞买的菜，好像很简单，她便说道：“老王，晚上你别做菜了，到我们家吃去，正好让他们老哥俩再喝几杯。” 王秀霞可不敢去：“夏天太热了，等凉快了再吃。回头我做菜，你和老郑也来尝尝我的手艺。” 袁秋笑道：“那也成。” 回去之后，袁秋的心里也堵堵的，果然天太热，没有胃口，她便和王秀霞一样，做了两个凉菜。 连郑卫红吃饭都少了，只是对付了几口便又回了学校。 教室的窗户被打开，晚风时急时缓，带走的热量还不够这群年轻人制造的多；有的同学在用本子轻轻扇风，眼睛却一直黏在笔尖，力求在考试前多做一些题目。 教室寂静无声，再过两个多月，他们的人生轨迹会发生重大的改变。 韩亚文在回去的路上也路过了好几个学校，每个学校几乎都是这样的场景，只有在下课的时候才会发出点动静。 坐在车上，他也会想，要是自己当初认真学习，是不是也能考上大学？或者踏踏实实在部队里干，这会儿是不是也能提干了？ 两个都没赶上，要是没有改革开放，他这会儿可能被安排到某个单位工作，过着一眼到头的日子。 父母积累的资源，可能他能用得上，但往后几辈可就难说了。 改革开放好啊，别说一眼到头了，他连政策的变化方向都摸不准，挑战性十足。 今晚休息一下，明儿去找钱书记，后天去化肥厂。 回来的哥几个这几天还挺风光，身上满满的劳动痕迹让家里人赞不绝口——长辈们不是真的想让他们去种地过日子，但想让他们知道种地的苦。 搞个体虽然隐蔽，但消息总会传到长辈们的耳朵里，这在大院可不是什么风光的事儿，但幸好韩亚文带着他们给烈属送了电视和面粉，又带着他们去陕北劳动，口碑要比其他人好很多，家中长辈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儿韩亚文去给郑卫民送了面粉，他们几个就闲着了；不远处电影院的舞会还在如火如荼，里面漂亮姑娘不少，但他们没有去，而是坐在大院外面的树下乘凉，手里拿着汽水，还在酝酿着怎么和那边再打一架。 韩亚文一下车就看到了这群人。 “哥几个都在呢？正好也省得我再通知了，明儿和后儿晚上，咱们都有硬仗，白天养精蓄锐，下午出发的时候吃点东西垫吧垫吧，晚上可不能露怯。” “放心，那不能够！”一群人信心满满，除了上次去山东的时候丢了人，其他的时候他们就算赢不了，也能让对面躺下几个。 上次去山东送货，蔡志勇招待了他们一次，山东的那个阵仗一上来，几个小年轻都傻眼；要不是有郑卫民的名号在，又是新中国，他们一度怀疑蔡志勇要谋财害命。 纵然年轻有量，他们也没吃上几个热菜…… 韩亚文临倒下的时候想到的人竟然是孙东风，这家伙的对象可是山东的，将来到这里来可怎么办？ 但这次可是在北京，食品公司和化肥厂都是去过的，心里有底。 韩亚文下一句话让他们又傻眼了：“先去广州，再回北京的时候就要准备去云南拥军了，哥几个最近一定要把胃留住，平时不要乱喝……” 第352章 歪打正着 北大的办公室，郑卫民竟然还能收到王云芳的信；或者说王云芳把写信当成日记，每隔几天就给郑卫民写一封。 在办公室值班是无聊的，郑卫民除了看书之外便惦记王云芳的信，特别是王云芳还没个准，并不固定隔几天，而是随机，这让郑卫民的期待感更是拉满。 王云芳是第二次参加活动，驾轻就熟，每天最大的乐趣便是啃西红柿和小黄瓜，她甚至在给郑卫民的信里面点评了去年和今年西红柿的口味对比。 “通州的西红柿大抵是多了雨水的眷顾，长得要比顺义的饱满，但口味上却要淡上一些，也有可能是去年吃了太多的好东西，让我的口味变刁了……” 她也给家里写了信，告诉了爸妈今年还是会去乡下参与活动，并说明了大概的原因。 刘凤芝看到闺女的信，眉头皱了起来。 “老王，你看看。” 王远堂接过来扫了几眼，说道：“这也没什么关系，咱们大院这种事情还少了？只是小郑不想让闺女为难，就让她去了乡下。这样挺好，今年夏天小郑自己就能把这个事情处理完了。” “总担心往后……” “没什么好担心的。实在不行就让小郑妹妹去部队锻炼几年，部队可是大熔炉，什么人进去了再出来，都会变个样子，你看看老韩家的小子，虽然搞了个体户，但和其他的个体户还是不一样的。对了，今晚再弄个炸酱面吧。” 进了部队，什么都好说，只要郑家的小闺女能稍微像点样子，将来就不用再操心。 一说到韩亚文，王远堂又想到了儿子，在有些事情上面，这些晚辈不用特别去教。 “哎，儿子对象的事情怎么样了？”王远堂终于想起来这事了。 “我怕他在信里面给我打马虎眼，专门打电话去问了，和人家小冯在谈着。”小冯便是冯芸，还在军医大念书；刘凤芝心里还是没底，儿子那个样子就不像是能讨女孩儿喜欢的。 “对了，亚文下个月估计还要去云南，有什么东西要带的赶紧收拾一下，等他回来让他捎过去。” 刘凤芝心更细：“这不用你交待。” 她想着去抓韩亚文，但没抓到，这小子在北京，但却经常见不到人——除了知道人在北京之外，其他的好像和在外面没什么区别了。 韩亚文先去约了钱书记。 “许大哥！”韩亚文和郑卫民一样，见到小许都是一个称呼。 “亚文来了啊，钱书记在呢。”小许忙把韩亚文给带到办公室。 见到韩亚文过来，钱书记也很高兴：“亚文，是什么事儿？是不是要去拥军了？” “还有呢，我还想着说弄点可乐去南方。” 钱书记乐呵呵地说道：“这都没问题，但卫民老弟估计也和你说了，可乐不能从我这边给你，所以……” “我懂，过几天我再找别人去要，就说今晚没拿到。” 钱书记尤其遗憾：“可惜和拥军挤在一起了，要不高低得让你在外人面前挤兑我几句。” 三个人哈哈一笑，办公室内的气氛非常好。 拥军一定要在八月前，这个没法变更，两个事情想不挤在一起都难。 晚上吃了饭，第二天韩亚文便又带队去了化肥厂，同时交待了几个人准备找食品公司其他人来谈可乐的事。 钱书记给他留了个名字，叫贺天宝，也是食品公司的负责人之一，说话好使。 在韩亚文和化肥厂刘明启拼酒的时候，王东他们也约到了贺天宝，只是没有韩亚文那边的场面大。 跟着韩亚文后面这么久，王东也练出来了。 贺天宝虽然坐在对面，但依旧谨慎异常。 可乐这种东西，市场上的反馈属实一般，买的人不是没有，等着看笑话的人更多。 毕竟定价超出国产汽水太多，很多人等着看冤大头。 王东帮贺天宝把酒倒上：“贺主任，您可能听说过了，我和韩亚文是一起的，昨儿还和钱书记一起吃了饭。您是不是奇怪为什么还找到您了？” 贺天宝饶有兴致地看着王东，仿佛在说：“我看你小子怎么说。” 王东把酒倒好，说道：“贺主任，我先敬您一杯。”说罢，也不待贺天宝举杯，便直接一饮而尽。 在酒桌上打混了一年多，王东也能尝出来酒的好坏，今儿的五粮液着实不错，柔。 喝完酒，王东把嘴一抹，说道：“钱书记劝我们不要动这个东西，说可能被抵制。我和亚文是干个体户的，胆子不大不行，挣不了钱。” “我可是听说了，你们把整个四九城的服装都给垄断了。” 王东笑道：“不过是小打小闹，让贺主任您见笑，您要是有亲戚朋友想在北京干服装的个体，就和我们说一声。” “是钱志民让你们来找我的吧？” 王东摇摇头：“这个人家可没说。昨晚回去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钱书记那边不肯批条子，估摸着也和熟人说了，我们想从他那拿到条子太难了。请您之前我们也打听过了，您和钱书记的关系，呵呵呵呵，听你们公司的人说一般般，我们就想着您是不是能帮忙批这个条子？” 贺天宝也笑：“哎呀，你们打的这个主意好啊！谁不知道这个东西危险？价格不说，光往外卖就得挨骂，保不齐哪天大帽子就压头上了，我没那么傻。” “生产线又不是您引进的，您担心什么呀？总不能说您把产品卖出去也是错的？” “说不定还真是错的。”贺天宝不动如山。 “那是不是说，我们这个可乐就真拿不到了？”王东刚想给贺天宝倒酒，发现上一杯人家根本就没喝，便给自己把酒给满上，心里开始着急，这要是谈不成可咋整？ “也不是不行，刚刚不是聊了么，你们的路子很野啊。” “贺主任，您这话，我没听太明白。总不能让我们拿服装生意来换这个可能被抵制的可乐的吧？”王东有些迷惑了。 “瞧瞧瞧瞧，我可没那么说！我们几个领导都要愁死了，这可乐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眼看都夏天，中秋福利还没个着落……” 王东越听越糊涂，却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哎，贺主任，您看这样行不行，您那边需要哪些东西，我们给您淘换来，您用卖不出去的可乐抵账。” 贺天宝终于肯举起杯子了：“价格怎么说？” “我市价把东西算给您，您批发价把可乐给我。”王东心里腻歪，哥几个也不是非弄这个可乐不成，给你点脸你还来劲了；能谈就谈，谈不成哥们结账走人。 没想到贺天宝却放心了：“那这样我就能给你们了。”看来不是钱志民故意来搞自己的，要不得反着来。 王东没听明白：“贺主任，您是几个意思？”他眉毛聚在了一起，极是疑惑。 贺天宝大笑道：“来来来，小伙子，咱们干一杯！就按你说的来！回头我给你们批条子，准备进货吧。” “那服装呢？” “服装我也要，谁还没个亲戚朋友了？”贺天宝并不担心，不管怎么说，钱志民才是牵头建合资产线的那个人，是那个高个的。 第353章 卫国 这属于意外之喜了，王东仔细想了一下，可能是自己的不耐烦被对方看出来了才让人家下了决心。 都是人精…… 几天之后，北京的化肥先去了陕北；韩亚文和王东则带着一车皮的可乐往南走；同化肥厂一样，王东坚持要贺天宝给运到火车站，并给了运输费…… 在涉外饭店，可乐这个东西价格贵到离谱，在广州的利润空间会有保证。 “到了广州，你就不要去陕北了，专心把商品往北京，山东倒腾，陕北那边我带过去。回头咱们北京见，等着去云南。” “哎。” 北京这边，钱志民也开始准备拥军的物资；和去年一样，韩亚文要了两万块的东西，全部由钱志民来搭配安排。 “钱书记，韩亚文他们拉了好几卡车的可乐走了。”小许从外面回来，这几天他一直在盯着工厂那边，那边一动他就知道了。 钱志民还在对单子，韩亚文要的东西他要给搭配好；两万块呢，是不是要开会讨论一下？ 听到小许的话，钱志民笑道：“好了，我知道了。” 借此来对付贺天宝是不可能的，就像贺天宝说的那样，合资线是他给弄起来的，他要的只是在将来贺天宝不给他拆台；但韩亚文还是给他留了个“尾巴”，那就是运输费。 韩亚文那边做的实在高明，以运输费的形式给了出来，先把自己择了出去；至于运输费合理不合理，是否入工厂的账，韩亚文不会去管——这才是钱志民真正能握住的把柄。 钱志民不相信贺天宝能把这些运输费如数上交，换成他可能也不会太甘心。 这次的会议，钱志民也不打算提运输费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用这张底牌。 作为食品公司的负责人之一，贺天宝需要参与高层的会议。 会议上，钱志民详细说明了拥军活动的重要性，并罗列了拥军的物品清单。 至于可乐的事情，钱志民没有提，但贺天宝提了，他不想给自己留尾巴。 “可乐如果只供应给涉外饭店，那咱们的生产车间就要停工，这是不够的，我建议尝试着向外部供应……” 钱志民支持了他的意见：“在大方向上，我支持老贺的意见；但步子不能迈太大，要缓慢尝试，不要急于求成；外面的群众对这个东西还是有很大的意见的。” 这俩人竟然尿到了一个壶里？参会的人都有些意外，但就像贺天宝说的那样，生产线不能闲着。 会议结束后，钱志民还专门和贺天宝聊了几句。 “老贺，我没想到你会支持这个东西。” 贺天宝则说道：“生产线建好了就得用起来，不能当摆设。” 钱志民朝他微笑点点头，先回了办公室，脚下的皮鞋踢踏响。 时间紧张，七月拥军的物资要抓紧时间准备。 到了广州之后，韩亚文进了招待所之后就去给王云凯打了电话。 “喂，王大哥，我是韩亚文！为了省这个电话费，我专门赶到广州来给你打的？啥？省不了？那我还是回北京再打吧……这看着就到七月了，陕北老区的干部群众和咱们北京的食品公司准备去拥军呢，我先和你通个消息……” 王云凯很怀念韩亚文的碎嘴子：“我家里的状况怎么样？” “放心，一切都好！王云芳去乡下进行医疗支援，给老乡免费诊疗；郑卫民在团委实习，正在学校里值班……哎王大哥，卫民这小子手艺不错，你下次探亲回来咱们去他那蹭饭去……” 王云凯心里踏实了许多，只要郑卫民能留在北京就好，特别是留在了学校，他觉得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郑卫民不可能一直留在学校，但想要去地方上需要好些年的时间——家里爸妈需要人看着，几年之后可能外甥或外甥女都生出来了，爸妈帮忙看着，不会寂寞。 韩亚文则在盘算着今年要给王云凯多带点钱过去，毕竟郑卫民实习了，可以用这个名义多给一些。 电话挂掉，王云凯和团里说了拥军的事情。 “还是七月过来，除了热点也没啥。” “也好，休整的时间挺长了，等拥军活动结束之后，咱们再向上级请战。” 南方的边境依旧硝烟弥漫，各地方的部队轮流上阵，打击南方邻居的嚣张气焰。 所有的军人都想着要来南方走一圈，郑卫国和郑卫东也不例外，两人所在部队一直在和上级请战，郑卫国所部先出发了。 临走之前，郑卫国给家里写了信。 没有抱怨和退缩，只有报国的信念，郑卫国的名字在这一刻要写进现实。 “……慨然抚长剑，济世岂邀名！郑卫国要去卫国了，爸妈请放心，儿子一定不会丢脸，更不会有后退的想法，会给弟弟妹妹们做个好榜样……” 把信寄出来，郑卫国打好背包登上军列，入目的是一张张坚毅的脸，郑卫国朝大家点点头，一同往广西边境开拔。 郑家从来没有在夏天能有这么多的事，老大老二都想着往前线去，最小的四丫儿还要高考。 郑刚在收到郑卫国的信之后几乎要跳起来，他想过儿子要去前线，但真的要去前线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无法镇定下来。 “老郑，怎么了这是？”张主任端着茶杯，打算过来看个热闹。 郑刚没有心思同他打哈哈，表情凝重地说道：“卫国去前线了。” 张主任马上就收起了笑脸，表情严肃认真：“卫国去前线了？老郑，你儿子争气！” 边境大小摩擦冲突不断，伤亡状况比79年的时候要少，但并不代表没有。 子弹没长眼睛，战场上出现什么状况都有可能。 张主任想了想，说道：“老郑，要不先不和嫂子说？” 郑刚点点头，神情依旧凝重：“先不和她讲……女人家家的，沉不住气，别再闹笑话……” 下班回家，郑刚的脸色依旧不好，他想努力挤出个笑，却怎么都挤不出来。 袁秋在家里忙着做饭，嘴里絮絮叨叨：“卫红这丫头，也不知道学得怎么样了。眼看着就没几天了，还是一副轻飘飘的样子，这可怎么得了……” 第354章 去北京 郑刚忽然觉得自己老了，老婆也老了，有些事情承受不住。 但他还是没有告诉袁秋大儿子去前线的事，等等再说吧。 夏日炎热绵长，偶有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郑卫红忽然发觉老爹对自己上心了许多，平日里的散养模式消失，几乎每天都会过问她的功课，还把之前的试卷翻出来看。 上面的红叉叉很多，郑刚的脸色愈发不好；孩子大了不好打，郑刚只能自己生闷气。 在郑卫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时候，袁秋也不忘了提醒郑刚：“等到考完了，咱们得去找三儿说说，不管成不成的，都要去说说。” 北大校团委呢，最近她和一些熟人聊了许多，很多人都认为郑卫民会成为校团委的干部，而且级别不低。 既然是这样……袁秋觉得底气好像又多了不少。 时间很快到了七月，郑卫红踏进了高考的考场。 她心中忐忑，牢记着老师和同学话：“卷面不能空着，一定要写点东西，万一写对了那就是分数，数学不会也不要紧，需要用到什么公式先往上写……” 自家事自家知，郑卫红使出浑身解数，考完之后也只能徒呼奈何，指望全在爸妈和三哥身上了。 回到大院，遇到她的邻居都会问一下考得怎么样，郑卫红含糊应付过去就钻回了家。 一切都结束，等待最后结果到来。 郑卫民在值班的时候也在关注高考，或者说是习惯性地关注——只是这个年代的信息传播并不发达，白天在办公室的时候可以看一些报纸，晚上回来可以看会儿电视，只是信息都比较零散。 高考结束，郑卫民便等着郑卫红出现，但郑卫红却迟迟没过来，可能是在等后面的结果。 郑卫红没来，韩亚文的电话先打来了。 “卫民！” “你怎么知道是我？” 韩亚文极是得意：“你不也能听出来是我么？你还真以为哥们不知道值班的人就你一个啊？除了你还能是谁？” “这会儿在哪？”郑卫民算了一下时间，应该准备去南方拥军了。 “在原北，招待所住下了。这阵子可把哥们累坏了，从广州到湖南，再到陕北，哥们跟军训似的，整个人都瘦了好几斤。”韩亚文还没把割麦子给算上呢。 “今晚又是一场大战？” “可不是？但现在咱们人多了，我不怂！今晚一定要让马主任他们喝倒几个。哎，说正事儿，去年去拥军的时候你不在，今年你在了，到时候陕北来人要见一见的吧？” 郑卫民一下子就想到了把自己从黄原火车站接回去的徐老汉，又想到了尕娃，奋强，秀莲，知青点的几个知青。 “要见的，肯定要见的，都哪些人过来？” “徐支书说想过去看看你，大队的其他人都来不了。” “能行！”郑卫民也挺想原北的人的。 “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韩亚文放下电话，招呼着大家伙出门去和马主任他们拼酒；今晚徐志全他们也会在，压力非常大。 吃饭前，马主任是知道今天的议题的，那就是商量去拥军的事情。 不出钱，但要出人。 但在饭桌上，马主任忽然就知道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那就是郑卫民暑假在学校值班，这次去北京是能见到的。 韩亚文端着杯子，豪气干云：“马叔，卫民说了，在北京等着大家伙，这咱们不得再走一个？” 几桌子人热热闹闹地喝了这一杯，马主任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今晚可不敢喝多。” 作为原北县的“编外人员”，郑卫民的分量太重了。 从北京来的这群小伙子，给他们带来了太多的惊喜，要是没有郑卫民的名头在，这些东西怎么可能到原北？能到陕北就烧高香了。 徐志全更不用说，趁着这个机会他一定要去北京看看郑卫民。 拥军好啊，他最羡慕军人了。 饭桌上，徐志全还不忘了和韩亚文再确认一下行程。 “亚文，咱们是什么时候走？” “我先回北京，食品公司那边帮忙准备了东西，我得先去看看，你们晚几天过去就成。” 徐志全心里踏实了不少，回去之后要和婆姨商量一下，给卫民带点东西过去；亚文不是说卫民分了个小房子么？给他带点新棉花打的被褥过去。 在他眼里，哪里的棉花都没有自家地里种出来的好。 趁着还有时间，得赶紧和婆姨说，让大队里的人都来帮个忙，赶紧把这些东西给赶出来。 徐志全也没敢喝多。 马主任和他都收着，韩亚文这群人便躲过了一劫，站着回了招待所睡觉。 第二天一早，徐志全便赶车回了大队。 最近他都在县里搞个体，冷不丁地回来让大队的人还有些不适应。 “你咋回来了？”婆姨贺英也是一样的说辞，家里的活路不重，她一个人也能应付过来，男人在外面挣钱要紧。 徐志全说道：“亚文回来了。” 贺英往外面看看，一点儿来人的动静也没有，除了几个买砖的人之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 徐奋强也蹿了出来，他还没死心，想着找韩亚文再磨一磨。 “看甚，你亚文哥没来。秀莲妈，赶紧的，这两天找大队的几个手巧的婆姨一道，给卫民弄床被褥，回头我给捎过去。” “能行……哎，你说甚？你给捎过去？”贺英有点不解。 “这不是要去拥军嘛，要先去一趟北京，这次我也跟着过去哩。” 北京？贺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家里的人还能去北京，这要多远？ 但给郑卫民的被褥是要抓紧时间了，这可不敢耽误。 “我这就去找人。” “你先去找人，我去砖厂那边看看去！这群挨驴槽的，我不在不知道要弄成个什么鬼样子。”徐志全在家里喝了口水就出去了，贺英也随即出门去找人帮忙。 很快，大队部外面的树荫下就铺了一张草席，贺英和大队里的好几个手巧的婆姨在一道给郑卫民收拾新被褥。 大队能给郑卫民的东西越来越少，他们想象不到郑卫民还会缺什么；被褥这种东西挺好，大队的一片心意。 县里面，听说郑卫民在北大值班能见到人，县委决定让王城带队过去，毕竟两个人之前还有点交集。 第355章 面子大 贺英带着几个婆姨，忙碌了一天，用新棉花做的被褥准备好了。 原本这床被褥是家里新添置的，日子好了，总要给家里添点东西，不单单是他们，其他人家也开始添置东西。 徐志全不时过来看进度，他有些焦急，嘴上也开始催，被贺英给撵走又忍不住回来看。 下午的时候被褥收拾完，徐志全没赶上车，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 贺英说道：“你急甚嘛？县里又没催你，明天早上过去也来得及。” “这可别两岔去了……咱又没去过北京……不行，我骑车过去。奋强，拿绳子来，给咱把这被褥给捆好了。” 父子两个一起上阵，把被褥给捆在后座上，徐志全又试了试，感觉挺牢固。 “行了，我这就走了，你们娘俩在家……奋强，听你妈的话，这几天我不在，你老实点！” “知道了。”奋强应付了他一声。 徐志全跨上自行车，急急忙忙往县里赶去，到了之后天都黑透了。 到了小院，徐志全把门叫开，浑身被汗水浸透。 “晒好的水还有没有？”耀武和几个汉子在这里看着，晚上的时候经常会喝一点，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还剩一点，不知道够不够洗的。” “早点睡，这几天可经心着点，我不在，咱们县里的领导也要出去好几个。”徐志全招呼一声，先去洗了一下，随即加入酒局，喝了几杯赶紧回去睡觉。 县里忙活了一整天，觉得不能总沾人家韩亚文的光，县里也得出点东西。 好东西没有，当地的一些土特产总有吧？糜子、干枣、酒给准备了不少——西凤是特色，很受欢迎——等着和韩亚文一道出发去北京。 王城反复检查着这些东西，心里还是有些遗憾。 马主任说道：“等到过几年咱们苹果出来了，那时候就有东西了。” 从一开始的被和化肥绑定的不情愿，到现在的期盼，中间的转变过程并没有花太久的时间，县里甚至地区已经有意把陕北的苹果打造成一个特色来对外宣传，现在就等挂果。 挂果出来之后要先送到北京去，给郑卫民和农业部的专家领导们都尝一尝。 王城忽然觉得时间太慢，要是能一下子跳到几年后该多好。 比起北京，原北穷得太多，能拿出来的东西更少，只好用这些土特产来凑一凑了。 出发的日子一到，韩亚文被县里给吓了一跳，东西不值钱，但也准备了不少。 “好嘛，这……回头先放火车站，咱们出发的时候一道带过去。” 看到王城过来，韩亚文更是意外，原北今年的动静挺大。 王城和他握了手：“拥军的活动好，虽然是去云南，我们也要去。老区，不能断了军民鱼水情。往后我们每年都去，之后都是副县长带着去，今年是我。” 乖乖，韩亚文服了：“我先给卫民打个电话，告诉他咱们今儿出发。” “能行！”王城也想见见郑卫民，他们这一届有人在实习，级别不低，他都听说了；这才几年，当年那个在原北插队少年也不知道有多大的变化。 韩亚文跑去打了电话，几句话就回来了。 “走吧，咱们出发。” 一行十几个人，带着各种东西上了车；韩亚文看着徐志全带的东西，说道：“支书，其实卫民那边有被褥了。” 徐志全乐呵呵地说道：“还得是咱们原北的棉花好，盖起来暖和！北京的冬天怎么样咱们也不知道，但多一点被褥总不是坏事情嘛。” 郑卫民接到了韩亚文的电话，算着时间准备去接人；招待的馆子也要提前订，还要和钱志民那边说一下，两边一起。 馆子定的是全聚德，郑卫民能想到的北京特色菜就是烤鸭了。 为了防止钱志民掏钱，郑卫民先去全聚德那边把包间给定了下来，并提前付了钱。 从全聚德出来，郑卫民才慢悠悠地往食品公司赶去。 见到郑卫民，钱志民忙招呼小许给倒水——卫民往后是干部了，不能再给他弄汽水了。 “卫民老弟，你这放了暑假也老不来找我们，这可不应该啊。” 郑卫民忙道：“是我疏忽了，前一阵子还是有点事，就没来得及过来看您。” 钱志民坐在郑卫民旁边的沙发上，笑道：“是来问那批拥军物资的吧？放心好了，亚文和我对过了，我们这边也开过会了，都准备好了。” “这个事情我肯定相信您的，还有个事儿，是原北那边拥军队伍要过来北京和咱们汇合，是他们王副县长带队的，这几天就到，我想着说咱们一道和他们吃个饭。” “我让小许去订地方，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郑卫民也笑了：“钱书记，我太知道您会这么做了，地方我定好了，就在全聚德，钱我已经付过了，这个事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你们掏钱了。” 钱志民心里很满意，郑卫民挺上道的，不是那种“鹭鸶腿上劈精肉”的人；但嘴上还要责怪郑卫民一下：“你看你这事办的……卫民老弟，你这才实习，一个月的工资不多，还是让我们来吧。” “这可是原北的人，去年我下乡了没和大家一道也就算了，这今年我可没下乡。要是别的事情我也就不抢了，原北的人……钱书记，还是我来吧。” “行行行，不和你抢。” “那人到了我再给您打电话。” “成！” 郑卫民先告辞了，钱志民把他送到楼下，嘴里嘀咕着：“知道郑卫民在北京，副县长都来了……你小子面子够大。” 在往北京开的火车上，韩亚文陪着王城马主任他们几个人聊天，王东等人在聚在另外一处打扑克。 “一对九！哥几个，知道郑卫民的份量了吧？去年人家下乡了，那来的人就不一样。” 他们这群人早就没脾气了；副县长这个级别的人他们见得多了，但在外面打拼了这么长时间，知道人家在地方上的份量不一般，不鸟自己也可以。 “一对圈儿！这还真不能比！” “明年人家就毕业了，再往后几年……得，哥几个老实点吧。” 第356章 数年后的会面 郑卫民在看报纸，双下乡的活动再次被报道出来，很多人都能感觉到这个下乡的活动要成为每年的固定活动了。 报纸上的活动还是比较单调，只有劝学和医疗两部分，郑卫民觉得大学生能做的不止是这些。 看来自己懈怠了啊…… 暑假的时间一大把，没有人打扰，郑卫民在想着这个双下乡活动的短板，或者说乡下还需要什么？ 好像可以再加上安全宣导，比如暑假下河玩的小孩太多，这个是要提醒的；还有电的部分，很多人知道这个东西危险，但有多危险并没有概念，或者说会有种无所谓的态度来对待，这个部分也可以宣传一下。 郑卫民还想加入农机的相关维修，但想了想决定算了，能买得起拖拉机的人都没多少，相关配套就更少了，感兴趣的人不会多。 等到开学之后，找学生会的几个干部再商量讨论一下，下次把农院给加进来，请他们介绍不同的经济作物，后面再推广效果会比较好。 更让他感兴趣的是，报纸上有慰问的消息。 食品公司果然还是第一个，大幅的照片出现在报纸上，王云芳和去年一样，躲在人堆里半点不显。 又看了看照片，王云芳好像被晒黑了一些。 过了一天，郑卫民感觉火车应该到了，便在中午的时候去了火车站接人。 火车从来就没准点过，一定会晚上一段时间才能到站；运气好一个小时，运气不好可能要很久。 郑卫民运气还行，等了两个多小时，火车到了。 徐志全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其实他到了黄原都有点转向，到了北京，要不是天上有太阳，他能把南认成北。 “啊呀呀，这就是北京呀？”徐志全嘴巴张大，好奇地四处张望；北京确实大，一眼望不到头。 本来他已经穿上了自认为最体面的衣服，可进了北京还是觉得像个土包子，也不对，咱们本来就是农民嘛，要那么洋气做甚？ 徐志全很想去天安门看看，但时间上可能来不及，他又是跟着队伍一起过来的，要服从安排。 不远处的太阳下有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双手插兜，在空地处站着朝他们笑；天气这么热，别人都在寻找阴凉处，就他最显眼，想不留意都不行。 “那个是卫民吧？”徐志全有些不敢认，几年不见，郑卫民变化不小，也成熟了许多，和当初在徐家村大队的模样很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徐志全说不上来，他归结为太久没见眼生，但郑卫民真的看上去像个大小伙子了。 韩亚文眼睛眯了眯，又用手搭了个凉棚：“可不就是他嘛！” 郑卫民上前几步，和韩亚文打了个招呼：“可算回来了。” “就知道你会惦记我们，地方准备好了没？” “先去招待所，今晚吃烤鸭！钱书记那边也打好招呼了，今晚大家再聚一下。”说罢，郑卫民到了王城这边，和他用力握手：“王县长，我真没想到还能在北京见到您。” 王城也笑：“不光是你，我也没想到。郑卫民同志，你的变化也很大啊。咱们这次过来的同志比较多，我给你介绍一下。” 郑卫民和原北过来的人都握了手，最后才到了徐志全。 “叔，家里都好啊？” 徐志全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都好！”被褥他用一个干净的蛇皮袋子给装着的，不肯让别人碰。 见到了郑卫民，他才把这个蛇皮袋子给挪到了面前：“让你婶子给你弄了床被褥，冬天的时候用得着。” “那我可不客气了！”郑卫民试了一下份量，不轻呢。 徐志全更高兴了，卫民还是那个卫民，没有嫌弃乡下的东西；他看了一下王城，心道要是卫民能真的回原北工作多好。 韩亚文开始招呼大家了：“走走走，咱们先去招待所住下。东子，去找个车！” 王东应了一声，就往火车站的办公室去了，和人家值班的人递了支烟，又说笑了几句，就有一辆小巴车过来了。 韩亚文招呼大家上了车，一行人热热闹闹，聊着北京，聊着原北。 上了车，韩亚文给司机师傅递了支烟：“哥们，谢了。” “哎呀，客气什么？”司机把烟往耳朵上一别，发动车子就走。 “那个，路过一下天安门。”韩亚文声音不大，司机师傅能听到，车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外地的，估计是没见过。 “没问题！”他太懂了，好多人来北京不就是为了看看这里么？ 徐志全没想到还真能见到天安门，他嘴巴张得大大的，目不转睛看着这古老的建筑，一直到过去了还在回头看。 “真好，真好，和画上的一样……咱也是来过北京的人了。”徐志全趴在窗户边，眼睛忽然变涩了。 不单单他没见过，连马主任都没见过；上次来北京太匆忙，他没好意思提，这次总算看到了，心中满足。 进入招待所，在大家入住的时候，韩亚文给钱志民打了电话。 “喂，钱书记，我是韩亚文啊，哈哈哈哈，我和卫民在一块呢，陕北的同志们都到了，那咱们晚上见？” 钱志民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咱们就晚上见吧！” 电话一挂，钱志民就招呼小许：“通知一下咱们这边的人，今晚有场大仗要打！” 郑卫民想先带着被褥回去再回来，被一群人给按住了。 “你说你急什么？吃完饭再走！” 一群人只是把东西给放好就跑到了外面来聊天，韩亚文又找车把大家给拉去了全聚德。 钱书记他们还要一会儿到，一群人便聚在一起闲聊。 聊得最多的还是徐家村的状况。 “卫民，你现在回大队肯定会不敢信，咱们大队变样了！村口的烧砖窑天天冒烟，还有亚文给我们运来的各种百货，等到过几年苹果熟了……卫民，之后你再过去怕是要迷路了。” 今年的势头很好，徐志全想不到徐家村富不起来的理由。 “尕娃，二栓，奋强他们都还好吧？” 一提这几个孩子徐志全就没脾气，他家奋强不争气啊。 “都好着哩！尕娃这娃还行，听说学习好着呢；奋强今年初中毕业……兔崽子……平时不好好学习，中专是肯定考不上，我让秀莲帮忙托托关系，把高中先上了再说。” 在座的众人都觉得先上了高中再说，多学点文化不是坏事，高中毕业之后啥都能干。 第357章 翅膀硬了的少年 这是钱志民第一次近距离听郑卫民和原北县的故事，也知道了郑卫民和家人的关系。 郑卫民心里能放得住事情，竟然都没和他提过。 既然没有提过，他也不会再去提。 饭桌上的气氛倒是很好，这次原北准备了不少东西，虽然不值钱，但这个态度让北京这边的人都感觉比较舒服。 王城心里也知道，改革开放了，世事不一样了。 对面的韩亚文手里可是握有教育局办小工厂的公章，这个东西可以不用原北的，北京也有乡下，乡下学校的名义一样好用。 王城知道去的那两个地方都是大院领导子女所在的部队；拥军的事情本是可以不带他们的。 但还是带了他们，这说明郑卫民对陕北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王城和郑卫民碰了好几杯，恍惚间又记起当年的少年；那个时候郑卫民刚考上大学，徐志全带着他去公社吃饭的时候，小伙子表达感激的方式只有替大家端上几杯酒——他忽然很想看郑卫民从校团委出来是什么样子。 等到几年后，原北的日子肯定要比现在好，他们拥军的物资也不用靠韩亚文来出大头了。 王城端起酒杯：“卫民，亚文，钱书记，我要代表原北人民谢谢你们。” 钱书记笑道：“我们也要谢谢老区人民，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们今天的生活。我这不是客套啊，我这是在阐述事实。来来来，一起干一杯。” 徐志全很想去郑卫民的住处去看一看，但时间来不及，今晚和食品公司的人聚一下，明天就要去南方了。 来北京的路上，马主任告诉过他，这次去的部队有一个是王云芳大哥当领导的，他的脑子转了半天，韩亚文这小子还真不白给。 到了南方要和人家合影拍照留念，再把照片带回来和大队里的人说说；原本以为都是沾了郑卫民的光，没想到连王云芳的光都沾了。 吃完饭，郑卫民临走的时候和韩亚文说了一声：“明天早上我再过来，今晚回去我找个照相机来给大伙拍个照。” “你能找到么？”韩亚文对郑卫民有些不放心。 “校团委有，明儿我拿过来。” 韩亚文点头道：“那我们在招待所等你，大家来北京一趟，是得合个影。” 他忽然又笑了：“回头我们去南方拥军合影，里面好像就没有你。” 郑卫民和大家告辞，把被褥带了回去。 棉花极软极暖，靠在上面很舒服，只是夏天颇热，只一会儿就要出汗。 但郑卫民就是靠不够，开着窗户和风扇，斜斜地倚着这些东西躺在席子上，睡得满头大汗。 第二天一早，郑卫民去了团委的办公室把相机拿到，去了招待所和大家汇合。 “亚文，我不会用这个，还得你来。”郑卫民还有些不好意思，他只会用手机相机拍照，这种传统的老式的相机他玩不转。 韩亚文摆弄了一下，说道：“这相机好像有些面熟，是不是咱们第一次见面时候？你们去香山我帮你们拍照的那个？” 郑卫民挠头了：“应该不是吧……当时我们那群人还没人能从团委拿到这个东西。” 他想到了杜若，当时要是有人能拿到相机，也只能是她。 大家出来之后，韩亚文调试了一下，请服务员给大家拍了一张。 “走了走了，咱们去火车站。” 拍完照片，王城就招呼大家出发，食品公司那边的人也要出发了，不好让人家等。 但上车之后，韩亚文还是让司机师傅在天安门停了一下，给大家又拍了一张合影。 来北京一趟不容易，可能明年过来的人又不一样了。 到了火车站，再次和食品公司的人合了影，韩亚文把相机交给郑卫民。 “多洗几张啊。” “放心好了，我还得给原北的同志们寄过去呢。”郑卫民想了一下，说道：“我就寄给秀莲姐吧，等大家回了原北就能直接找他拿了。” “能行，能行！”原北的人都觉得寄给徐秀莲挺好。 钱志民笑道：“卫民老弟，那我们就等着回来找你拿了。” 郑卫民也笑道：“能行。” 送走了这群人，郑卫民回去之后就找人洗照片，几天之后给徐秀莲寄了过去。 暑假里，徐秀莲的工作稍微轻松一些，奋强放了暑假在家里待不住，跑到了县城，但并不住在秀莲那边，他去了“小工厂”的仓库，这边有两个窑洞，大队里不少大人在这里做个体生意。 没有暑假作业，徐奋强每天都和大人们在一起写写算算；他这个初中生虽然学习不认真，但在大队里也是个识文断字的存在，在这里很有用。 徐秀莲先没回大队，趁着这段时间她在跑奋强上高中的事情。 家里就剩下一个弟弟，她没办法把奋强给送进大学，但送进高中还可以。 徐奋强有自己的主意，他来县城不单单是为了玩，他还想着当兵的事情。 他爸爸是徐志全，县里面还要看郑卫民和韩亚文的面子，在和几个玩伴分析之后，一群狗头军师认为他当兵的事情稳了。 尕娃和二栓也跑到县城来见世面；农村的孩子长到十四五岁，就可以当成小大人来看待了。 每天干活大人们都会拉着他们三个人，晚上吃饭喝酒也会让他们一起。 大人们不在的时候，三个人会聚在一起聊天；尕娃和二栓拍着胸脯说道：“奋强，我们敢说只要你去报名，没人敢不要你！” 小小少年有些想当然，但距离现实并没有什么差距。 奋强向往当兵：“尕娃，你学习好，明年估计能考上中专，你想想是先上中专还是像卫民哥那样去考大学？” 尕娃不犹豫：“我先考中专，早点毕业出来工作。” 当兵是好，但尕娃觉得他去部队还不如上中专。 二栓的成绩一般，中专考不上，也惦记着去当兵，但要是能有个高中上他也愿意。 趁着徐志全不在原北，徐奋强偷偷打听着秋季招兵的事情，还让尕娃和二栓瞒着秀莲，专等报名开始。 第358章 光荣 郑卫民寄给徐秀莲的照片到了。 “秀莲，有你的信。”一个办公室的杨萍反复看着一个信封，嘴里啧啧道：“郑卫民寄来的，我还是头一次距离郑卫民这么近……这信够厚够硬，里面好像有照片。” “有照片？”徐秀莲接过来信，只捏了一下，就感觉到杨萍没有说假话。 杨萍没有马上走，等着看郑卫民寄来的照片。 她就这么看着徐秀莲，脸上是期待的笑。 徐秀莲小心撕开信封，把照片拿了出来。 看了一下，数量够多，但只有两种，一张在火车站，一张在天安门。 照片里，原北的同志们笑得一个比一个开心，徐秀莲看照片上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也笑得很开心；郑卫民上次给她寄照片还是三年前多，这次的照片和之前的差别还挺大，照片上的郑卫民褪去了青涩，开始变得成熟稳重。 “哎，秀莲，郑卫民在里面么？”杨萍对徐家村大队出来的这个知青非常好奇，原北县到处都是郑卫民的传说；不少人在聊天的时候都在感慨徐家村大队好命。 “这个。”徐秀莲指了一下郑卫民，照片里的郑卫民正冲着镜头笑，牙齿很白，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对着照片笑了小半天，她拿了一张出来去找奋强，把其余的放到了抽屉里收好。 小院里，大人们出去了好了不少，只有三个小孩外加耀武在，四个人没什么事，凑在一起打扑克，徐秀莲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扑克牌被甩得啪啪响，还有说笑声。 院门一响，二栓先出来了，窑洞里传来奋强得意的声音：“二栓，别趁机跑了，牌我们都没偷看啊……” 二栓转头回去朝他笑，同样很得瑟：“你姐来了。” 这句话效果拔群，奋强马上就老实了，嘴里嘀咕着：“她咋来了？” 秀莲最近一直在为他上高中的事情奔忙，见到他在这里玩牌，眉毛立时就竖了起来。 “还在这玩！” “你咋来了？” “我专门过来逮你的。”徐秀莲没好气地说道，旁边的耀武麻溜地把扑克给收起来了。 徐秀莲从兜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了徐奋强。 “你卫民哥从北京寄来的，和咱爸的合影，罢了你带回家去……” 几个脑袋立刻凑到了徐奋强那边，果然看到了郑卫民——韩亚文他们也在。 天安门前，徐志全嘴巴笑得张开。 “别光顾着看了，回头带回家去。” “哎，哎！”徐奋强嘴里答应着，目光不曾离开照片。 徐秀莲又叮嘱了几句，和耀武打了个招呼，先走了。 照片里还有副县长哩，徐奋强已经准备去偷偷报名了，这张照片更给他添了好几分底气。 带回家？先等等，没那么急。 在徐志全回来之前，徐奋强直接跑到了县武装部去打问了报名参军的事情，听说他是徐志全的儿子，武装部的同志把他的名字给记在了小本本上。 徐志全的儿子想当兵，那必须得同意啊。 有了准信，徐奋强喜滋滋地回来了，走路都带风了。 没让徐秀莲催，他先骑自行车带着照片回大队了，一路飞快。 徐志全不知道儿子打的主意，他跟着韩亚文和钱书记他们还在南方拥军，第一站还是张连成那边；这会儿已经在去王云凯那边的路上了。 云芳这丫头的大哥竟然是团干部，家里更是大领导。 早先王云芳来插队的时候他就看得出来这个姑娘不一般，几年后韩亚文到了陕北也只是提了一嘴王云芳家里是大干部——他也在尽全力去想象了，但实际状况依旧是他不敢去想的。 王云芳的大哥没有什么架子，对过来拥军的同志给予了热烈的欢迎。 看着在讲客套话的王云凯，韩亚文低声对王城和徐志全说道：“王叔，徐叔，别看现在这么客气，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咱们得一致对付他；去年就吃了这个亏，结果我和马叔都被喝倒了。” 王云凯讲完话，韩亚文带头热烈鼓掌叫好；王云凯看到大院里的不少熟面孔，心道这小子看来是有备而来，但也没关系，人多就多开几桌。 趁着别的领导讲话，韩亚文凑到了王云凯那边。 “王大哥，郑卫民实习了。” “我知道。” 韩亚文嘿嘿一笑：“你也就只知道他实习了；这次过来，除了家里的东西之外，还给你带了钱，比去年多一点，就因为郑卫民拿工资了。” 王云凯眉头皱着：“他也不宽裕，你帮我带回去给他。” “我说哥哥，你是当兵当久了吧？直来直往的，哪有你这么伤人脸的？卫民过年之前就要转正了，再说了，还有我们哥几个呢，丫……他不缺钱。” 王云凯还是觉得不太合适：“下次可别让他给了。” 北京还有王云芳，妹妹估计没少欺负郑卫民，他得替人家省点。 “那不成啊，换谁对你这大舅哥不得上心？我还有任务来的。” “什么任务？” “郑卫民把农业部引进的新苹果种到陕西和山东了，他说让我问问大哥你，要是有战友家里愿意种，我们就帮忙把这个苹果给弄过去。” 韩亚文没敢提个体户的事情，那边可都是烈属，王云凯不会答应的。 王云凯没想到郑卫民还有这个本事，几个战友家里……种点苹果好像也挺好。 “我写信去问问。”虽然要等几年，但也是个盼头；对于这个事情，王云凯觉得挺好。 “那你晚上不得多喝几杯？” “放心，郑卫民的酒，你替他喝了！” 韩亚文叫苦：“早知道明儿和你说了！” 王云凯使劲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晚喽！” 当天晚上，原北和北京的同志全被喝趴下了。 第二天，王云凯派车送大家去了火车站。 拥军的照片和感谢信会一起寄出，还会有团里的报纸一起。 徐志全兴高采烈地听了，报纸他不会有，但照片他一定会有，加上在北京拍的，这趟收获不小。 在火车站，大家分别了。 韩亚文去广州，钱志民他们回北京，王城他们则回了陕北。 到了县里，就有人同他说了徐奋强想当兵的事，王城觉得也不是不行，当兵光荣嘛。 第359章 天意 这边县武装部和王城说了徐奋强要当兵的事，王城也打算卖徐志全这个面子，但要吃徐志全一顿酒。 一群人都是这么想的，整个原北县，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像徐家村这么滋润的大队了。 王城甚至连饭店都挑好了，只等徐志全朝他开口。 但徐志全没等来，县高中的校长白秋源也过来找他了。 “老白，你咋那么高兴呢？”王城把他请到办公室的椅子上，又给他倒了杯水。 白秋源被热水烫了一下，连忙放下了茶杯：“能不高兴么？过几天能找徐志全请酒哩。” “哟，你也听说了？”王城笑了，忽然又疑惑道：“不对啊，这事儿咋到你这边了？” 徐奋强可是要去当兵的，这个酒怎么能轮到白秋源来喝？你要是人家柳林初中的校长也就罢了，但你不是啊。 白秋源笑道：“徐秀莲最近可够忙，跑徐奋强上高中的事情，我帮她办下来了……” “甚？徐奋强还要上高中？”王城诧异了：“这小子不是要当兵么……” “甚？当兵？那他还来上高中？” 王城用手指敲着桌子，眉头皱着：“我得问问清楚，老徐到底在干甚？” 徐奋强还在家里得意，照片被他带回来了，过来看的人很多。 “啊呀呀，支书还去天安门了……” “卫民可长变模样了，你看看，这和之前就是不一样，到底是大了……” “现在一想吧，幸好卫民是给分到咱们大队来插队了……” 大家伙七嘴八舌，都在谈论照片的时候，忽然有人问道：“奋强，你上学时事情咋样了？” 徐奋强吭哧道：“我姐在给我弄哩……” 徐志全没在意，改在说这次出门的事情：“到了北京，卫民亲自去火车站接的我们，那家伙，你们看看照片，一摸一样，人家现在是校团委的干部，还说让咱们陕北的学生娃都好好学习……到了南方，又见到了云芳的大哥，年纪轻轻已经是团首长咧……” 徐奋强忽然极是兴奋地问道：“爸，那要是我去云南云芳姐大哥那当兵怎么样？” 徐志全也笑了：“奋强，你琢磨甚呢？你想去哪就去哪儿？当国家是甚了你？老实把高中给咱上完，咱们再说当兵的事……” 这边还在笑，就听到有人在喊：“支书，电话！” “我过去一下，看看是谁打过来的。” 徐志全一离开，二栓和尕娃就朝奋强使眼色，他们感觉不太乐观。 奋强也心虚，刚刚稍微试了一下，老爸还是想让他去念高中，他不想去念书了，只想赶紧离家出去闯荡。 到了大队部，抓起电话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徐志全和王城在一起待了接近半个月，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他的声音。 “王县长，我是徐志全。” “老徐啊，我听说你还在做两手准备？按理说你和咱们县里的关系这么好，准备一个还不够还准备俩？” 徐志全一头雾水，王城说的是啥事儿？ “王县长，您说的是什么事儿？” “还和我装呢？”王城爽朗的笑声传来：“你家奋强上高中或者当兵都可以，你挑一个吧，咱们肯定能给你弄成了，但你瞒着咱们大家伙可不厚道，这得两顿酒啊。” 这兔崽子什么时候要去当兵了？不就刚刚同自己提了一嘴么？ “么嘛达！我这两天就去县城，咱们再好好喝一场。” 放下电话，徐志全回去从奋强嘴里掏出来实话了，这小子竟然敢背着自己还打着自己的名号出去找人打问当兵的事。 原北县还有谁不知道他徐志全？谁又会卡奋强当兵？ 南边还在打仗，徐志全心里是不舍得让奋强过去的，他想让奋强先上两年高中再说这个事情。 这个愣小子，进了部队还不得主动申请往前线去？ 但徐志全说不出不让儿子去的话，当兵的消息估计县里有不少人知道了，他不好反悔——逃兵的名声不好听，特别是现在还有机会去前线，不让儿子去当兵的话就更说不出来了。 晚上的时候，徐志全一个人喝着闷酒，却把徐奋强给吓坏了；他原以为会被老爹用皮带抽一顿，结果竟然没有。 心中忐忑不安，徐奋强还是问了一句：“爸，我去当兵可能行？” 徐志全叹了口气，徐家先人不能蒙羞，他不能说让奋强不去。 “可以去，但分到哪里就是哪里，不许给你卫民哥亚文哥写信！这种后门走一次就行咧，你还想走几次？你卫民哥是要给咱们县办大事的，你不要拿这种小事去烦你卫民哥。” 徐奋强大喜：“爸，真的啊？能去当兵我就知足了，我肯定不给卫民哥写信！” “行吧，过两天我去县里请领导喝酒。你姐给你跑里跑外的，终于把上高中的事情给落实了，结果你主意太大，把你姐给闪在半路了，你让你姐可怎么和人家说？” 王城说的一点也不假，一场感谢，一场赔罪，两场酒，一场都不能少了。 徐志全没有耽误时间，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一步，那就不要再更改了，改来改去，大家都烦。 就像他和奋强说的那样，分到哪里就是哪里，真去了前线他也没话说——只是企盼奋强能平安回来。 往县城跑了几天，徐志全摆酒和人家县高中的白校长致歉，又去请了武装部的人喝了一场，徐奋强当兵的事情就算定下来了，但也反复强调分到哪个部队就是哪个部队。 王城有心劝他找找郑卫民，把奋强送到云南王云凯那边去当兵，但一想到那边在打仗，这话就不好说出来。 看天意吧。 但有的人就不想看天意，因为天意不让他们如愿。 高考录取通知书开始下发，有的人考上心仪的大学，有的人被调剂到不知所谓的专业，有的人干脆连大学的门槛都摸不到。 郑卫红最近不如以往活跃，借口天热躲在家里不肯出门；大院里有人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这是极少数人；更多的是没有拿到的，这是正常状况；但郑卫红感觉自己应该去上大学，她需要成为少数派。 “这都八月了……”郑卫红开始心焦。 第360章 来了 时间进入八月，郑卫民每天都会去团委值班。 立秋一过，天气开始转凉，夜晚有凉风，郑卫民在吃完晚饭出来乘凉的时候能经常遇到徐雯和徐鹏程姐弟两个。 对于郑卫民谈恋爱的事情，姐弟两个都比较好奇，但他们都没有见过王云芳，只是听说那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姑娘。 “卫民哥，听说王姐去乡下参加活动了？快回来了吧？” 郑卫民笑道：“是不是想去看看？过几天就回来了。” 他可是一直在办公室值班准备，等着张文明他们回来给感谢信盖章；又盘算着王云芳回来之后再带着她开个小灶，乡下转悠了这么多天，虽然有人去慰问，但总是比不过自家厨房里炒出来的菜，做点什么好呢？ 看着郑卫民神游天外，徐雯和徐鹏程姐弟两个相互做着鬼脸。 但他们不知道，郑卫民整天在团委办公室等的并不是王云芳，而是可能出现的家人。 北大家属院今年有一个考上本校的小伙子，叫孟文化，他也成为了所有孩子的追逐目标之一。 其他地方的录取通知书也陆续到达，每个拿到通知书的人都会成为大家羡慕的对象；一开始大家会和北大对比，但到最后也会认为能有大学上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郑卫民能感受到这种氛围，他知道自家大院那边的通知书也到了。 多了一条上大学的出路，没有人不想走一走，特别是去年的专科生都开始工作，今年的本科生也在实习。 北大的同学自不必说，蔡志勇在实习期间都挂到县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了，如果不是老三届的学生退休比大家早，可以说前程会非常好。 一些高校比不过北大，但毕业生的分配上能让大家感受到不同。 郑卫红最能直接感受到，一开始看不上的专科变得遥不可及的时候，她很自然就想到了自己三哥还在北大。 “妈，去找三哥说说看吧，万一能成呢？”郑卫红一个人不敢去，得找个大人一起，要是赵军暑假不下部队最好，但赵军不在，王云芳也下乡了，便只好拉着自己家里人。 袁秋极是心动，就像郑卫红说的那样，万一呢？ “老郑你说呢？我和卫红去走一趟看看？” 看似征求意见，实则是要求郑刚一起过去。 “你们知道三儿在哪么？” 郑卫红抢着说道：“我知道，我三哥暑假一直在团委办公室值班。今年的下乡活动也是他安排的。” “那明天早上咱们去瞧瞧你三哥，看看能不能做成。” 郑卫红说道：“我听说， 三哥他老师对他可好了。”她可是打听了不少消息，这一条她觉得很有用。 郑刚不太乐观：“先去问问，要是不行的话……卫红，明年咱们再试试？” “我不试。”自家事自家知，郑卫红明年能不能考得比今年好还两说呢。 “那去当兵！” “大哥当兵，二哥当兵，我不想再去当兵了，我就想去上大学。” 郑刚惊异地发觉，当兵这个选项竟然在郑卫红那边没有位置了，但他也觉得挺合理。 “给三哥带点什么东西吧。”郑卫红开始四下里寻摸了。 郑刚忽然觉得很悲哀，卫红找自己三哥办事竟然还得带东西？这还是自家人的样子？ 郑卫红没想到这一层，她把之前大哥郑卫国带来的英雄钢笔给翻出来了，这个东西一直没有机会交给郑卫民，这次刚好带过去。 “怎么还在你这边？”郑刚拿过钢笔翻来覆去地看，他以为这个东西应该在三儿那了。 郑卫红说道：“大哥去送，三哥没要，就交给我收了起来。” 郑刚叹了口气：“明儿带过去吧。”卫国去南方前线了，还不知道怎么样。 郑卫红赶紧把钢笔收起来：“我可没用过啊，全新的。对了，给三哥带点吃的吧。妈，三哥喜欢吃什么？” 袁秋也叹气，三儿喜欢吃什么？郑卫红还真问了个好问题，她回答不出来。 老大卫国喜欢吃清酱肉，老二卫东喜欢吃萨其马，四丫儿卫红喜欢吃各种奇奇怪怪的好吃的；唯独老三卫民，她真没留意过，在她印象中，好像三儿什么都吃，但没有什么喜好。 “夏天了，给你三哥带个西瓜吧，能消暑。”袁秋不想带太多东西，并不是舍不得，而是不好看。 “那我去挑！”郑卫红觉得她能挑到好的，需要敲一敲，听一听，这可是个技术活；她和同学研究过很久，据说声音“咚咚咚”的会比较好吃。 郑卫红心急，说完话就跑出去买了西瓜，回来遇到了王秀霞和赵春来。 “四丫，这瓜不错啊。” “我挑的，明儿给我三哥送去。” 王秀霞乐呵呵地说道：“不错，不错！” 回到家里，王秀霞就和赵春来说道：“四丫儿今年考得可不怎么样，估摸着是没大学上，这是要去找三儿想办法了。” “三儿能给她办？”赵春来觉得不太可能。 “可就是说呢……”王秀霞也觉得不太可能：“明儿晚上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老袁还能和你说这事儿？” 王秀霞拍了他一下：“明儿晚上看，老郑来找你喝酒就知道了。” 倒也是，要是办成了，郑刚肯定要找他喝酒显摆一下；要是没办成，也要找他喝酒诉苦。 郑卫红一夜没睡好，心里惦记着去找郑卫民的事儿，一大早便起来，又把郑刚和袁秋给磨起来，一家三口吃了早饭，便上了公交车，往北大赶去。 郑卫红一路张望，掰着手指头数站点，到了北大先跳下了车。 “我带路，我知道三哥的办公室在哪儿！”郑卫红一马当先，往校园里走去。 郑卫民吃了早饭，在团委办公室把水烧好，给自己泡了一杯高碎。 从图书馆借的书还没看完，趁着有空可以先看看。 没翻几页纸，窗外有人影出现，郑卫民抬头一看，郑卫红在朝他使劲挥手，脸上都是兴奋之色：“三哥！” 第361章 铺垫 前一段时间郑卫红往自己和王云芳这两边都跑得挺勤，让她心里多少有了几分底气。 但在过来的时候，郑刚还是在反复叮嘱她不要乱说话，话由他来说。 郑卫红对他的话很不以为然，感觉要是他来说的话可能会更糟；但她习惯躲在后面，既然有人开口她就不打算往前凑了。 袁秋则叮嘱她道：“先让你爸说，你也得说。” “那我啥时候说？”郑卫红摸不到大人谈话的节奏，她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进入聊天。 “我碰你的时候你再说话。” “哦。” 站在郑卫民面前，郑卫红在等爸妈说话的时候也在反复打量着北大团委的办公室，这个地方真不错，她很喜欢。 郑卫民极是客气地请他们坐下，又去拿了杯子倒了水。 水很烫，郑刚只能先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等着，在酝酿怎么开口；袁秋把西瓜放在了地上：“昨儿卫红专门去给你挑了个西瓜，她还敢保证说很甜，你回头尝尝。” “哦，行。”这个西瓜还挺大个，一个人吃不完，郑卫民在想着要分出去一点；晚上家属院里会有小孩出来乘凉，到时候就放到树下每人吃上一块。 郑刚示意了郑卫红一下，郑卫红赶忙把钢笔拿出来了。 “这是上次你大哥给你带的钢笔，一直保存在卫红那边，也给你一块带来了。”郑刚边打着腹稿边说道，看着郑卫民要开口说话，郑刚摆摆手，很是萧瑟地说道：“收下吧，你大哥去南方打仗了。他在信里面说，郑卫国要去卫国了。咱们在后方就不要为这种小事纠结了。” 郑卫民默默把钢笔放进了抽屉，国家大义的帽子很好使，他无法反驳；他在等郑刚后面的话，三个人一起出现在他面前，不会只是为了给他送钢笔的。 郑刚又叹了口气，说道：“当兵这个事情，好还是不好谁也说不准；当初你下乡，你大哥二哥去当了兵，在当时看来是很好，但南方战场是什么样子你也知道，你大哥过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谁都保证不了。” 郑卫民默然不语，当兵好不好？当然好。当兵就有可能打仗，这是共识；他的这个默然的态度其实是在鼓励郑刚赶紧说事儿。 郑刚还在铺垫：“三儿，当初没让你去当兵，你不要太怪爸妈，唉……政策上有限制，咱们也不能不自觉……就像你大哥这次上前线一样，我和你妈其实都舍不得，但能不让他去么？过一阵子你二哥也要过去，要是运气不好，家里可就剩你一个男丁了。” 袁秋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把头偏到一旁，默默擦起了眼泪。 郑卫民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了：“大哥不会有事的。” 郑刚叹道：“能没事最好。” 两边进入了沉默，好一会儿郑刚才开口道：“你大哥二哥都不在北京，你是三哥，就你在北京了。卫红今年高中毕业，你是北大的，又实习了，就过来找你商议一下，看看她能干点什么？” 郑卫红有些急，她过来可不是让三哥给她建议的，是想办法来北大上学的；但袁秋使劲掐了她一下，不让她乱说话。 郑卫民思索了好一会儿，说道：“还是去部队吧，当兵挺好的，下连队可以去当医疗兵，要是能在部队里考军校最好，考不上也能回来接班。” 郑刚还没说话，郑卫红就叫道：“三哥，我不想当兵了，咱们家那么多当兵的，我不想去了。” 郑卫民说道：“还是部队好。”这句话郑刚是认同的，就算卫国去南方打仗了，他也没有改变过这个想法。 部队是个大熔炉，什么人进去再出来都会换个样子，卫红要是真去部队也是可以的，起码能站有站样，坐有坐相；但就像卫红说的那样，要是真的能进北大，部队不去也没有什么遗憾。 袁秋开口道：“三儿，你妹妹打小就没出过北京城，让她去当兵……你看看她这个样子，是能去当兵料么？” 三个人都看向郑卫红，这个姑娘嘴撅着，一脸的不情愿，看到大家都看她，郑卫红赶紧把表情管理了一下，恢复到正常状态，但很快又把不情愿挂在了脸上。 郑卫民心里门儿清，这就是冲着北大来的，要不还能找他商量？之前也没见找他商量过什么。 但还是沉思半晌，说道：“要不直接去医院？” 这也是个选项，是原本郑刚和袁秋给郑卫红的规划。 郑卫红嘴又撅了起来：“我也不想去医院。” 郑卫民一副无奈的样子：“那你想去哪儿？总要有个事情做的。” 郑刚和袁秋都不说话了，这种事情还是要让郑卫红来说比较好，一个小姑娘是可以口无遮拦异想天开的，说错什么话都能找补回来。 郑卫红根本不用袁秋再提示了，她心里着急，爸妈实在太磨叽，说来说去说不到重点，再掰扯下去等到离开三哥都不知道他们来做什么的。 “三哥，我想上大学。” 郑卫红一脸认真，并不认为这个事情办不成。 “你今年考得怎么样？” “不知道……”郑卫红的头低了下去，还不忘偷偷看一下郑卫民。 “不知道？”郑卫民知道这是委婉的说法，实际就是不怎么样：“再复习一年，努力一把！” 郑卫红不想复习，这备考的日子太过煎熬，每天都要坐在座位上但又学不进去，眼皮坠地几乎抬不起来，她不想再过了。 “三哥……你这不是在团委实习了么？能不能找你们学校的老师领导说一下，让我来你们学校上大学？” 郑卫民摇摇头：“要想上大学，就要老老实实地回去复习备考，没有别的路能走。” 袁秋开口道：“三儿，能不能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家里还有点钱，能走这个关系。” “这不是钱的事儿，这是北大，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卫红要是过了线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她这恐怕连线都没过，没人敢办这个事情。” 郑刚忽然擦了一下眼角，声音也有些哽咽：“三儿，你大哥还在南方拼命呢……” 第362章 不能答应 郑刚决定把卫国去南方打仗的事情给拿出来压一下郑卫民。 袁秋极是赞同，南方的前线上咱们家可是出了人的，有这一条在，三儿你找校领导也好开口不是？ 郑卫红满眼希冀，大哥去南方打仗，她还不能有这个优待了？ 在一家三口的注视中，郑卫民却缓缓摇了摇头：“北大招不了几万名这种大学生。” 去前线拼命的人很多，郑卫民可是记得清楚，即便在他重生之前，烈士子女在高考中的照顾也只能是加分，郑家何德何能，什么消息都没传来就敢要一个北大的名额？ 现在可是八十年代初，人们的思想是非常积极上进的，国家给的各种额外优待都在往外推，主动张嘴的人少之又少。 偏偏郑家就是这少之又少的人之一。 袁秋伤心道：“三儿，能不能和学校的领导说说看？” 郑卫民依旧摇头：“这可不成。想上大学，得凭本事考上来，让卫红回去再复习一年看看。” “你怎么那么轴呢？”郑刚郁闷了：“有多少人走后门？学校里也不都是考进来的。” 郑卫民眼睛眯了眯，外面的太阳开始升起，阳光耀眼：“爸，这可不像您啊。”回来那么多年，郑卫民头一次开口叫“爸”，但郑刚不想在现在听到这一声，因为郑卫民叫出来意味着不想帮忙。 “怎么不像我了？” 郑卫民说道：“当初我下乡插队的时候，记得第一个地方是想挑江苏的，您是怎么说的？” 郑刚被噎住了，当初郑卫民下乡的时候想挑个好点的省份他都不许，逼着郑卫民挑了一个艰苦的地方。 他原以为这么多年了，郑卫民考回北京，又找了个一起在陕北插队的北京姑娘，应该不再对这事儿有什么芥蒂了，结果三儿一直记着不说，还能在这个时候给说出来。 袁秋迅速接过来话，她抹着眼泪道：“三儿，你爸和我都后悔了，这个事情爸妈得向你认错。因为你这个事情，你爸血糖都高了……三儿，这回要是不帮你妹妹，将来咱们是不是又得后悔一次？” 郑卫民很服气，话还能这么表达出来。 “卫红要是将来能考上大学，国家补贴她多少我就补贴她多少，一定好过我在陕北没人问，不会让她受委屈。” 郑卫红嘴又撅了起来：“三哥，我就想上大学。” “回去复习一年，再考一次！” “我不想复习了……” “你当北大是你开的了？想来就来？”郑卫民没有任何松口的迹象，郑卫红的嘴巴撅得老高。 郑刚和袁秋都在想词儿，一时间办公室里非常安静。 “哟，那么多人啊？卫民，你家里人？” 张文明从通州回来了，整个人黑了好几度，还好不至于认不出来。 “活动结束了？” “马上就结束了；我提前回来的。昨晚我没闲着，一直在写感谢信，好家伙，王云芳说去年慰问的单位就那么些，今年可是不老少，说每天都有那是夸张，但说隔一天一个那也说少了。我算知道你今年为什么不去了，我这手腕还酸着呢。” 张文明从包里掏出了一叠信纸，是他一张张手写出来的。 郑卫民接过来看了一下，嗯，字儿比他的好看。 “我先给你盖章，你回去收拾一下，穿得正式点，给人家送过去。” “我知道了！”张文明看到旁边的大西瓜，又看了看郑卫民，想着下午的时候过来蹭个一块。 郑卫民把团委的章拿出来，一张张地给盖上。 张文明闲着没事儿，和郑刚他们搭话。 “叔叔阿姨，你们来看卫民啊？” “是的。”袁秋挤出来了一个笑，张文明能看出来这个笑不太自然，刚才郑卫民和家人的聊天估计是不太愉快的。 旁边还有个年轻的姑娘，张文明好奇道：“这个是卫民的妹妹吧？” “叫卫红。” “真好！我家兄弟几个，我爸妈整天念叨着没有闺女，我看见人家有妹妹都嫉妒死了。” 这个小妹看起来不大，像是高中生。 等等，高中生？ 张文明眼珠子来回晃了两下，心中迅速有了个思路，他大概猜到是什么事儿了，要不气氛不会这样。 如果真是那样，话题就不能往那边扯了。 “天真是热，我们这下乡的时候偏偏还都是伏天，眼看着要回来了吧，晚上有凉风了。卫民，王云芳每天都吃小冰棍儿，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活动结束了？郑卫红头马上就往外面转，她想看看王云芳来没来；要是王云芳也来了，就拉着她一起说句话。 她又想起来张文明刚刚说的话，里面有几个关键字——提前回来。 郑卫民手上不停，咔咔咔咔把章盖完，把那一叠信纸递给他：“吃就吃吧，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倒也是。”张文明把信纸小心收进包里，又和大家打了个招呼：“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张文明一出办公室，郑卫民就说道：“这下子都知道了，事情不用惦记了。” “怎么就都知道了？”袁秋觉得他们也没说什么。 郑卫民说道：“你真当人家看不出来？人家刚刚问卫红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都是你同学，问题不大。三儿，你和你们学校的领导说说，试一下。”袁秋不死心。 “没法试，分不够，什么都白搭。” “那别人走后门呢？”袁秋不服，别人走得，他们为什么走不得？ 郑卫民说道：“那是谁走了后门？你和我说，我保证他们也走不成，这样对大家都公平。” 袁秋没话说了，这是能说的么？这是能不让人家走的么？这要得罪多少人？ “你怎么那么轴呢？”袁秋话里带气了。 “这不是轴，这是原则！” 郑刚不敢和郑卫民发脾气，发脾气没有半点好处，他还在想措辞，郑卫红却拉了拉他们俩的衣服。 这丫头没说话？郑刚和袁秋都挺意外，郑卫红一个劲儿地打着手势，示意先走。 这还怎么聊？越聊越糟糕了。 “三哥，我们先回去，过两天再来看你。”郑卫红连拉带拽，把郑刚和袁秋给拉了出去。 出来之后，立刻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 “卫红，你是怎么了？” “下乡的活动结束了，可能我嫂子要来了，这几天你们不要过来了，我过来就好。要是遇到我嫂子，我找她帮我说句话。” 第363章 团委书记 通州，下乡活动的队伍开始集合，最后一天的活动结束，晚上有个大聚餐。 过了这一天，他们就可以回市区了。 正如张文明所说，王云芳每天一根小冰棍儿，或者两根。 郑卫民给她带过去的那十块钱支撑着她的这个夏天的冷饮消费。 冰棍儿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买，北京的乡下也有人用自行车带着小箱子到处售卖，特别是他们搞活动的周围，小贩会停留更长时间。 有的时候台上有表演节目的同学来不及过去，会让小贩稍微等一下，小贩也会乐得多等一会儿——在哪儿卖不是卖？有人买才是正经。 活动一结束，集合的时候所有人都手里拿着冰棍谈笑，马上可以回家了，心情倍好。 聚餐的时候，张文明回来了，满头大汗。 女同学喝了饮料，男同学喝了点酒，大家干杯欢呼。 张文明挪到了王云芳那边，王云芳问道：“卫民怎么样？” “挺好的，今儿回去盖章，他家里人来找他了。” “他小妹？” “不止，爸妈也来了。” 王云芳心道，得亏是张文明先回去的，要是她没忍住跟着跑了一趟……那晚几天去看卫民吧。 “不是，你怎么还能这么镇定？” 王云芳说道：“我当然可以镇定了，我过几天再去看卫民，明儿啊，我先回家。” “那我回去替卫民值班，让他去看看你去。我算算夏天有没有什么节日，让他带点东西去看看老丈人。” “夏天能有什么节日？甭想了。”王云芳能想到的就是一个中元节，呸呸呸。 “吃饭吃饭！”张文明去给几个老师敬酒去了，王云芳看来心里门儿清，他还担心个啥？ 郑卫民那边也吃了晚饭，这会儿正在外面乘凉。 傍晚的知了也很热闹，还有蜻蜓在低空飞行，家属院的小孩拿着大扫把在不停地扑着，抓到之后会用一根线系在蜻蜓的尾巴上，抓着线让蜻蜓飞。 “我要这个红的，这个红的给我。” 红蜻蜓一直很抢手，数量稀少又好看。 有大人过来教育这群小孩：“老师没教过你们蜻蜓是益虫么？快放了。” 小孩们答应了一声，却又接着去抓。 大人们摇头叹气，去了风口乘凉。 郑卫民把西瓜给抱了出来，几刀下去，汁水四溢，香甜的味道弥漫开来。 “王老师，于老师，来吃几块！那个小芳，小明，你们把扫把放一放，歇一下，来吃点瓜。” 几个老师过来，笑道：“这瓜怎么样啊？” 郑卫民笑道：“脆沙瓤的大西瓜，咬一口甜掉牙。” 王老师拿起来就吃，旁边的于老师用蒲扇戳了戳他：“哎，怎么拿起来就吃啊？” “怎么，你这不是卖的吗?” 于老师摇着蒲扇：“卖的，也得问个价啊。” “什么？别说吃你几个烂西瓜。老子在城里吃馆子也不问价。哼！” 一群人都笑了起来，吃着西瓜还能听段相声，这个晚上挺好的。 徐淑武也带着老婆孩子出来乘凉，看到郑卫民在分西瓜，便上前拿了几片。 “还挺甜的。”徐淑武咬了一口，感觉滋味不错。 郑卫民说道：“我家里人今天给带来的，我在凉水里镇了一下午。” 徐淑武抓住了重点：“你家里人来了？” “爸妈和妹妹都来了。” 张春芳带着徐雯和徐鹏程去看小孩子们扑蜻蜓，这些小孩不知道累，一个个扑得兴高采烈。 西瓜被分得差不多，乘凉的大人便都聚在一起看小孩们玩闹，郑卫民这边安静了不少。 “看你这样子，是没答应。家里人反应怎么样？” “估计过两天还会来……到最后肯定办不成，这都是什么事儿？要是真考进来我也没话说，总不能真把她给推出去……后面小妹估计会很生气，气一辈子的那种。” 明明一开始就得不到，但却还要为自己的妄想没有被实现而生气，郑卫民理解郑卫红，但他不想去改变这个小妹的想法，他也改变不了。 郑卫民能想到自己往后肯定会在仕途上走很远，他走得越远，郑卫红就会越生他的气。在她眼里，自家三哥是有这个能力的，但就是不给她办。 徐淑武点点头：“那你就受点委屈，先在学校干几年。” 郑卫民说道：“这哪算委屈？有多少人想来还来不了呢。” 北大的团委纵然没有太高的要求，但外面的人想进来难度极大，偏偏北大的学生还想往外跑，团委的人手很缺。 徐淑武说道：“团委这边……你先干着……新学年要开始了，学校的人事会有变动，团委这边也一样。” “能变动多大？” “团委书记都要变，你说有多大？” 郑卫民好奇道：“那换谁？” “可就是说呢，这会儿还没人换。” 郑卫民都乐笑了：“老师，您这就骗我吧，这还能没人换了？” “你别不信啊！你们这一届的学生都在往外跑，能把你留在校团委你知道学校的领导有多高兴？” “我这是……不是想留在北京嘛。”郑卫民知道自己也能出去，分到其他部委实习并不难，哪怕是重点岗位也不是奢望。 徐淑武摇摇头：“你还是不太敢想啊，这是好事。” 郑卫民愣了：“总不能换我吧？” “有这个意见出来，你是候选人之一。” 郑卫民挠了挠头：“我在学生会都不是负责人……” “你是学生会的负责人之一，副会长怎么了？也是负责人。”徐淑武几口把瓜给吃完，郑卫民把瓜皮给收好，准备等下一起丢掉。 “学校领导看中的几个学生都谈过话了，没一个愿意留在学校的，还有要出国的，你的名字现在很靠前。” 郑卫民更愁了：“我这年纪轻轻的……还有家里的这个破事……要是家里人知道我真当了团委书记，怕是小妹真的要等着复习一年再来搏一把了。这个团委书记我不能干！”郑卫民不是真不想干，他都留校团委了，能有直接主持团委工作的机会他难道不想要？ 但是，还有个但是，徐老师刚刚也说了，他的名字在校领导那边只是靠前，靠前而已！前面还有几个名字他也不知道，这属于一个相对来说能看得见但把握不大的机会。 既然把握不大，就借着小妹这个事情推掉，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受了他们的影响，这符合自己原本的规划。 第364章 差点修成闭口禅 徐淑武也是这个意思。 郑卫民的名字是出现在校领导的面前了，但并不代表他真的有机会，更多的是一种陪跑的意义。 但徐淑武会说郑卫民很有机会，但因为家人的事情给耽误了。 家人矛盾早些亮出来，因为矛盾导致了郑卫民没有在毕业分配的时候分到理想的岗位，这个说法一定要有，一定要传出去，这样才有利于郑卫民的将来。 之后不管他家人再来找郑卫民办什么事儿，郑卫民都可以用这个事情来挡回去。 师徒两个虽然都在学校，但并不是空谈之辈，遇到状况会结合历史人物的经验教训来进行应对。 回去之后，徐淑武很是遗憾地对张春芳说道：“卫民这一辈子啊……他能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他了……” 这也是他不出学校的原因之一，出了学校，他徐淑武就要戴上面具，再也做不回自己；这也是他想把郑卫民多留在学校一段时间的原因之一。 张春芳伸手拧了他一下：“猫尿喝多了！” 徐淑武只是用手揉了一下，接着摇手里的蒲扇。 第二天，郑卫民照例去团委值班，活动结束了，他要等王云芳。 张文明又先回来了，这次状态好了许多，脸上有着放松的笑容。 “咋就你回来了？王云芳没和你一道过来啊？”郑卫民左右张望没看到人，有些失望，又有些心安。 “你对象说了，她不过来，让你去看她去！”张文明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你对象还挺有主见的。” 王云芳能没有主见么？郑卫民感觉张文明帮自己带话了，要不王云芳不会不来。 “得嘞！你什么时候回家？” “送完介绍信我就回去，还是你命好，北儿京儿人儿。”张文明带了三个儿化音调笑郑卫民。 郑卫民摇头失笑：“也不知道那几个啥时候回来，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开学了，总得给我放几天假。” 张文明笑道：“你等着吧，我去送感谢信了。” 只是休息了片刻，张文明再次出门，他需要赶紧送完回家，留给他的假期不多了，可能这就是他最后一个长假，他要珍惜。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郑卫民的家人是不是今天还会过来？他不敢确定，早走早好。 郑卫红的确到了北大，只是没敢进团委的办公室，她在附近躲着，想着能不能遇到王云芳。 郑卫民和张文明先后进了办公室她都瞧见了，嘴撅得老高。 三哥真是的，说一声竟然也不肯，还得找嫂子帮忙。 立秋过后虽然晚上有凉风，但白天依旧炎热，郑卫红枯坐无聊，等到中午饭点儿也没见到人，下午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到人，心道今儿算白来了。 算了一下时间，距离开学没有多少日子了，这事情要是再不办就来不及了。 晚上回去，郑卫红心里很堵，遇到熟人打招呼都提不起精神，活像要开学还没有完成作业的样子。 看到闺女的样子，袁秋很是心疼。 “老郑，卫红不是知道三儿的宿舍么？要不咱们星期天再过去？” 郑刚摇头道：“那可是家属院，又是筒子楼，咱们过去说句话隔壁都能听到……三儿看来是铁了心不帮忙了。卫红，你也甭一直惦记了，暑假过完就去部队，这个事情你爸还是能办成的。” “我不想去……”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挑三拣四？要是放回76年，你敢说你不想去？” 郑卫红说道：“这不都81年了么……不一样了。” “那要是你三哥真不给你办怎么办？” 郑卫红无话了，这是非常有可能的，就算她把王云芳给拉着也不一定好使，只是她不甘心，一定要试一试。 “看来你也是知道的。等到秋天招兵的时候，你去报个名。”郑刚基本放弃了。 袁秋很失望，事情怎么就不能按照预期的来呢？ “回头我和三哥说，要是他不给我办，他结婚我就不过去！”郑卫红嘴里忽然蹦出来了这么一句，把袁秋给吓了一跳。 “这是能乱说的？” “谁让他不帮我？不帮我我就不去，让他丢人！”郑卫红赌气道：“你们也不许去，我看他怕不怕。” “别胡扯！”郑刚也不能让郑卫红这么说；本来和三儿的关系就够呛了，要是连孩子结婚都不去，那成什么了？往后还想不想抱孙子了？ 可他也忘记了，在五年前的计划中，他是没打算抱郑卫民这边的孙辈的。 郑卫红瘪瘪嘴，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说。 后面几天，她还是去了北大蹲王云芳，一直没见到人，但却看到团委有别人回来了，三哥和人家有说有笑，还在收拾东西，看来是准备出门。 郑卫民盼了好久的同学回来了，团委值班的人有了，他可以回去休息一下了。 “卫民，最近一段时间可辛苦了，我回来了，你就先休息休息。” 郑卫民来了个葛优瘫：“你是不知道，我在办公室每天都盼着来人，我这都快修成闭口禅了。” “闭口禅？不至于不至于！你先休息，后面我来。” 交接了一下手里工作的状况，郑卫民舒服地回去了；他计划先去见一下王云芳，剩下的时间还要回团委，或者至少要回宿舍，家里的事儿可还没结束呢，郑卫红说过还会再来的，他得让四丫儿找得着他才行。 郑卫红感觉奇怪，这就走了？ 她原以为郑卫民只是离开一会儿，没想到还一去不复返了，中午和下午都没见到人。 “坏了，莫不是去见嫂子了？”郑卫红觉得自己的脑子太不好使了，这都想不到。 郑卫民原想着去菜市场买点菜做好给王云芳送去的，但转念一想，王云芳肯定回家了，在家里还缺菜吃？郑卫民便直接过去了，运气好的话还能在王云芳那边蹭一顿。 对了，还不知道韩亚文有没有回来，要是回来了也能蹭一顿。 在公交车上，郑卫民不停地自我催眠：“东风，这都是和你学的啊……” 第365章 去看王云芳 郑卫红跑到北大家属院的筒子楼，不出所料，郑卫民不在。 她闷闷地回了家，心里琢磨着明天一定要早些过来。 王云芳斜斜地躺在沙发上，吹着风扇看着闲书——家里很安静，只有风扇扇叶转动的声音。 外面有小孩子玩闹的声音，忽远忽近，但并不吵闹，她很喜欢这种小动静。 偶有争执，她的耳朵便竖起仔细听，却怎么也听不真切，很快小孩子们又和好，闹哄哄地走远。 忽然她感觉门口的动静有些不一样，有人来了！ 刚从沙发上坐起，门口便有声音传来：“云芳，在家么？” “在家！”王云芳听出来是郑卫民，惊喜地应了一声，她原以为郑卫民还要过个几天再过来呢。 “你这消息够灵通的，我才回来你就过来了。” “能不灵通么？张文明都回来两次了。”郑卫民看着王云芳，嘴里蹦出来俩字儿：“真晒黑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倒是你，好像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个夏天，没怎么黑。快进来。” 进屋之后，王云芳给郑卫民倒了杯凉白开，嘴上也不闲着：“今年你和东风还有刘娅都没去，说话都不痛快。” “你不会也修闭口禅了吧？” “我才不修那个呢！每天都要给当地的老乡看病，我说得口干舌燥。” “我可是听说你吃了不少小冰棍儿。” 王云芳得意道：“那是，有人实习了，兜里有钱，我就替他花一些。” “我还想说等下带你出去吃点好吃的补一补呢。” “一定要吃，这个不能省！咱们自己做吧，外面的味道是好，但我还是想吃你做的菜。” 郑卫民说道：“我来就是为了这个事儿。最近先不要去我那边，等开学之后再说吧。” “你家里人去找你了？”王云芳听张文明说了。 “家里人太敢想了，还敢让我运作小妹去北大上学。她的那个成绩能上么？能进来都出不去。”六十分万岁的时代还没到来呢，即便还没来，郑卫民非常怀疑小妹能不能考到六十。 王云芳犯愁道：“那你小妹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去当兵吧，这是我替她想到的路；偏偏她还不想去部队。” 王云芳也知道，进了部队再运作一下，好过大部分人，但恢复高考之后，这条路就没有上大学好了；至于干个体户，她没有去想，这不符合大院里的主流思想。 “那我先不过去你那边。” “最近我也不能常来，得让卫红的事情有个结果才行。”郑卫民不想躲着，躲避是暧昧。 郑卫民又换了个话题：“昨儿晚上出来乘凉，遇到徐老师了，他和我说了毕业之后的事情，我可能会当团委的副书记。” 团委书记郑卫民肯定当不上，但副书记会很有希望，郑卫民不觉得这个是奢望。 王云芳极是高兴：“真的？”但随即又有些遗憾：“要是能当团委书记就好了。”说罢她自己也笑了：“哪有那么快，才刚毕业就想一步到位太难了。” 郑卫民说道：“徐老师说不是没机会，但我觉得要真的能当上其实有些得不偿失，在校领导和团委的印象不会太好。” 王云芳很淡然：“不就多了个‘副’字么？这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一直都喜欢人家叫你‘郑副xx’么？”她觉得无所谓，锻炼个一两年，等到下次人事变动，郑卫民一定会把那个‘副’字儿去掉的。 况且郑卫民这一届有不少老三届的老大哥，许多人都有工作经验，郑卫民能超过他们做到副书记就不错了。 不一会儿，刘凤芝先回来了，见到郑卫民她同样惊喜：“小郑来了？可是有阵子没见着你了，晚上想吃什么菜？阿姨去准备。” 刘凤芝对郑卫民的感观越来越好了，上个月韩亚文去南方拥军，回来只是说王云凯一切都好，但王云凯在给家里写的信里却说了郑卫民还托韩亚文给他送了钱去。 郑卫民还在实习，能有多少钱？ 刘凤芝没想过郑卫民也是干个体经济的急先锋，只当郑卫民也是拿工资的人；一个实习生，一个月撑死还没有五十块。 三个姓王的的眼光挺好，卫民果然和自家亲近一些。 “阿姨，有没有茄子？最近食堂的茄子做得味道属实一般了。” 王云芳说道：“妈，就做茄子，水煮就好，我和卫民剥蒜，做成蒜泥浇上去很好吃的。” 她想起了去年暑假郑卫民露的那一手，确实好吃；马上又要晚饭，吃完也不用出门，吃点蒜没啥关系。 三个人分工挺明确，刘凤芝除了茄子之外想着再做几个别的，便让王云芳多剥一些蒜。 不但要剥蒜，还要帮忙打一些其他的下手。 王远堂回到家的时候愣了好几秒，上次出现这场面的时候，云凯还没有去当兵，云芳也没这么大。 “云芳帮你妈干活，小郑来和我聊会天。” 王云芳很郁闷地看了郑卫民一眼，她还得接着打杂。 郑卫民没有和王远堂提家里的事儿，只是说了可能的毕业分配。 听到郑卫民不打算去当那个团委书记，王远堂点点头：“小郑啊，一定要服从组织的任何安排。” 郑卫民要是真当了北大的团委书记，估计不少人会觉得意外，而且会把这个事情同他联系在一起——这样不利于郑卫民以后的工作和发展。 但等到郑卫民离开之后，王云芳给出了更多的信息，王远堂愈发觉得不能去争取团委书记的位置了。 趁着这个机会，真的可以把线再划一下。 傍晚的阳光还好，郑卫民在车上挑了一个靠窗口的位置，汽车往前开的时候有凉风进来。 后面一段时间，他就不会过来了，要专心在学校等郑卫红；他有强烈的感觉，郑卫红不会轻易放弃，暑假前的这个学期，小妮子没少往北大和二医跑。 夕阳穿过道路两旁的建筑和树木，斑驳地照在郑卫民的身上，郑卫民甚至想到了以后；这次拒绝了郑卫红，要是郑卫红在下个学期还能往北大和二医给他和王云芳送东西，那以后就多照看她一些。 第366章 吵架 郑卫红回了大院，遇到之前的小伙伴，她们也没考上大学，但情绪还很稳定。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事情成为定局无法更改，那就要想想以后。 考不上大学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有多少能考上的？ 家里替她们规划好了后面的路子，那就是去当兵。 “我想去文工团。” “我不去，蹦蹦跳跳有什么好的？我要去干通讯。哎，卫红，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还没想好……”郑卫红心如乱麻，连聊天的兴致都没有，借口天气热先回家了。 见到她回来，袁秋说道：“见着你三哥的对象了？怎么说？” “没见着……三哥还出去了。” “明天别去了，你三哥这是躲着你呢。” 郑卫红闷声道：“刚刚在门口遇到艳红她们，她们说要去当兵。” “你爸不是也要你去当兵么？当兵有什么不好的？” 郑卫红舌头在嘴里蹦了许久，终于吐出来一句话：“当兵太苦了。” 吃过晚饭，郑卫红也出去乘凉；大院里的小孩们在做着各种游戏，发出响亮的玩闹声，精力旺盛到令人羡慕。 大院里的大人们在聊天，三五成群，话题也不尽相同，有的人在炫耀自家闺女上了大学，有的人在炫耀自家儿子在军队提干。 郑卫红面无表情地听了，她也想炫耀一把；你们考的那是什么大学？要上就要去北大！ 提干怎么了？大院里但凡是个正常人，谁去部队不能提干？那不能提干的她也认识，实在不像样子。 要是我去部队，哼哼，保管也能提干……不对，我是要去北大的。 郑卫红下定决心，一定要去磨三哥，把上北大的机会给磨出来。 第二天一早，郑卫红又出了门，跳上公交车往北大去。 郑卫民出现在团委的办公室让人着实意外，值班的同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说卫民，你有这功夫不如去陪陪王云芳。” “不着急，昨儿去了；最近她也有事，我在宿舍闲不住，来这儿看会书，你忙你的。” “好家伙，把这当图书馆了。” 郑卫民甚至还给自己泡了杯茶，舒舒服服地往座位上一坐，心里开始想念高羽给他带的花生。 花生这个东西可真好吃，高羽家里是怎么炒出来的？得打听打听。 后世的水果店也有卖炒花生的，山东那边的花生是不是产量还可以？后面再给蔡志勇写个信，让他留意一下炒货。 但桌子上却只有清茶一杯，郑卫民口舌生津，只好用茶水送下去。 “卫民，你屁股长草了？” 郑卫民说道：“总是觉得应该有小贩进来卖冰棍儿。” “甭想了，这会儿是暑假，就学校里的人最少，大门打开人家都不带进来的。” 郑卫民失笑，接着翻书。 办公室一片安静，不知道过了多久，被一声女声打破。 “三哥！” 郑卫红的脑袋冒了出来，郑卫民看到她小脸绷得紧紧的，没有个笑模样。 “我出去一下。”郑卫民和办公室的同学打了个招呼，带着郑卫红去了外面。 “就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怎么了？我一个人来来回回也好几次了。”郑卫红嘴撅着：“三哥，我真不想当兵。” 郑卫民叹道：“不当兵还能干啥？直接去医院接班啊？好歹去部队锻炼两年。” “我就不能上大学么？”眼看要开学了，郑卫红心里着急。 “咱们不是分不够么？卫红，这人啊，有的时候是要认命的。” 这不是不够，这是差得非常多。 郑卫红说道：“三哥，你帮我想想办法吧，你这都要分到团委实习了，肯定能找老师和领导的，对吧？” 郑卫民耐心说道：“要是只差一点儿，有机会；可咱差的是一点儿么？” “三哥……”郑卫红当然知道自己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事在人为这句话她会用在这里，但不会用在学习上：“你就帮我问一下吧。” “不行！这明摆着不可能的事。” “怎么就不可能？” “怎么就可能？” 郑卫红赌气道：“你要是不帮我问，我就不来看你了。” 郑卫民看着这个长不大的小妹，极是无奈：“就算你不来看我，我也不能去问。” 郑卫红眼珠子滴溜溜地来回转，郑卫民感觉她一副要放大招的样子。 “三哥，你要是不帮我问问，我就回家和爸妈说，不让嫂子进门。” 郑卫民愣住了，郑卫红这是什么脑回路？本来他和王云芳也没想回去啊。 看着郑卫民发愣的样子，郑卫红有些小得意：“三哥，你和嫂子马上可就毕业了，结婚的时候可不能太难看。”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要是换做之前，郑卫民为了王云芳说不定就服软了，但在之前的推演中，是要做出矛盾来给大家看的，既然能因为拒绝给小妹走后门和家人关系不睦，那家人因为这个事情不来参加他的婚礼是不是也很合理了呢？ 郑卫民忽然有种枷锁被打碎的感觉，这让他更坚定了内心的想法，不能帮忙走后门，坚决不能帮。 “卫红，就算我婚礼丢人，我也不能给你走后门，这是原则。至于婚礼怎么样，看你和爸妈，只要你们不怕丢人就行。” 郑卫红愣愣地看着郑卫民，三哥竟然能这么光棍？ 她忽然很生气，生老爸郑刚的气，当初三哥要挑江苏你为什么不答应？ 又生老妈袁秋的气，三哥回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让他进来？ 她也很生三哥的气，就像爸妈说的那样，你怎么那么轴呢？ 郑卫红把手用力一甩，大吼道：“你们一个个都不管我！” 声音很大，好几个值班的老师同学都把脑袋探了出来。 郑卫红抹着眼泪走了，这都说不动郑卫民，可不就是要去当兵了？ 医疗兵，卫生队……打小她就知道要走这条路，没想到临到最后还是要走这一条路。 郑卫民回了办公室，没了看书的心情，收拾一下书本先回了宿舍。 学校里却有了传闻，道是郑卫民和小妹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不得而知。 第367章 赌气 郑卫红怒气冲冲地回家了，一路见人都要翻白眼，买票的时候差点儿还和人家售票员吵起来——她就想不通为什么。 办不成归办不成，但三哥竟然连问都不肯帮忙问一下。 你可是北大的风云人物，说话能不好使？ 出来实习的大学生她见到了好几个，每一个都是精神昂扬，分出来就是干部；像一些好的大学的实习生，大院里的长辈们在聊天的时候都充满了羡慕。 三哥这种，绝对有能力给她说句话。 郑卫红生气地砸了一下窗户，售票员盯了她半天，刚要发声，看到小姑娘疼得眼泪要掉下来，心中暗笑，把头又偏过去，准备等会儿和同事们聊一聊。 郑卫红更郁闷了，捂着手不动弹，气鼓鼓的，嘴巴撅得愈发高了。 到了大院，郑卫红又遇到了小伙伴。 “卫红，你这进进出出地忙什么呢？” “忙当兵！”郑卫红没好气地说道，脚下不停，一直往家里走。 艳红她们面面相觑：“不会是没当成吧？” 这个事情超出了她们的理解，什么时候大院的孩子连当兵都不好当了？ “不会是卫红想去野战部队吧？”她们能想到的只有这一条了。 听说郑卫国都去前线了，保不齐卫红也会有这个想法，虽然大家平日里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关键时刻还真不好说。 特别是这两天郑卫红一直没说要去什么文工团、通讯连、卫生队的话，更让她们觉得这个事情有可能。 至于上大学，她们想过，但也只是想想。 家里的大门被郑卫红用力摔上，家里没人，郑卫红郁闷到一脚把院子里的小板凳给踹倒，回了房间趴在桌子上默不作声。 中午到了饭点儿也不觉得饿，她就这么趴着，趴着趴着睡着了…… 夏日炎炎正好眠，中午睡着就不想醒。 傍晚袁秋下班，买了菜到了家，看到院子里的小凳子歪倒在一旁，便先给扶起来：“凳子倒了都不知道扶……” 进了屋里，看到闺女趴在桌子上睡觉，她又心疼又好笑，上前使劲拍了拍。 “起来！” 郑卫红揉揉眼，感觉到身上有些酸疼，她使劲伸了个懒腰：“妈，几点了？” “我都回来了，你说几点了？” 外面太阳都偏西了，斜斜地照在墙上，光都快变成红色的了。 “妈，三哥还是不肯替我去问。”郑卫红想起来上午的事情了，决定先和袁秋说一下——她不知道爸妈能不能有什么好办法，就是要说一说。 袁秋叹道：“我算看出来了，你三哥就没打算应承！别往你三哥那边去了，能让你三哥回大院就不错了，别再给他弄到不回来。” 郑卫红小声说道：“我上午还和三哥说，他结婚我们都不去了……” 袁秋情绪马上低落了许多，但又不舍得打闺女：“等你爸回来吧……你三哥不肯说就不说，这是走后门啊……” 这下好了，三儿不知道心里怎么想呢，往后想再让他回来难度可大了。 稍晚一些，郑刚回来，听到郑卫红上午干的事儿，心里直叹气。 “罢了……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回头多去看看你三哥。” 郑卫红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得劲，她不想去；她得让三哥知道她生气了。 后面几天，郑卫红便没有出现在郑卫民那边，但有好几个老师同学过来找郑卫民问了事情。 “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还非要惹你妹妹生气？” 郑卫民能说什么，只能说小妹任性脾气不好，三句话不合适就甩脸子走人；至于要进北大的事儿，你们脑补归脑补，他是不能说的。 晚上回去，徐淑武还专门把他给叫到家里吃了饭。 “听说你小妹最近不来了？” “估计是生气了。”郑卫民没有什么内疚，这是本来就不该办的事。 徐淑武说道：“不来了……就不来吧。学校里已经有传闻了，你师母也听说了一些，说是你走后门都走到我这里来了，今儿你过来吃饭，怕是又会有人说闲话。” 郑卫民沉思几秒，说道：“传言估计会有版本变更，事情办不成是必然的，在外人嘴里会传成咱们师徒两个在商议怎么消除不良影响。看来还是有人对这个团委书记的位置虎视眈眈。” 徐淑武笑道：“惦记这个位置的人我知道大概有哪几个人，但他们的排名还不如你呢！你都排不上，更不用说他们了。” “前几天我去找我对象了，估摸着她那边也不想让我直接当团委书记。要真的当上了，影响会很不好……老师，要是真的有领导推荐我去当，还请您从中转圜一下。” 师徒两个都是历史出身，年少高位不是好事；用现在网上的话来说，人生是一场马拉松，不是百米赛跑，没必要在一开始就冲刺。 如果他身后没有助力，可能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努力抓住各种机会；但郑卫民身后有助力，就不用做得这么过分。 “你不要担心，等到毕业推荐的时候，我的话语权还是比较重的，一定不会把你推到团委书记的位置，你就先安稳在团委干几年，等到时机成熟了，再往上走。” 徐淑武对郑卫民不激进的态度很满意，要是郑卫民削尖脑袋往上爬，他会很失望。 后面的日子比较安静，郑卫红一直没有过来北大，但郑卫民心里不踏实，毕竟还没开学，保不齐郑卫红还有幻想。 趁着还有时间，郑卫民沉下心来，开始写第一届九校辩论大赛的具体安排，中间还是会偷闲去找王云芳聚一聚，只是不敢让王云芳来找他。 每每和王云芳在一起，郑卫民都觉得暑假美好——赶这么长时间的路只为了见一见，路上的辛苦都值得。 团委值班的同学都快摸清郑卫民的规律了，每天早上来团委值班写东西，中午吃了饭便不见人了，待到傍晚便又出现。 每天早上到了办公室，郑卫民还会问一声：“昨儿下午有人来找我么？” 但每次都是同样的答复：“没有。” 第368章 给奋强置办东西 没有便没有吧，郑卫民觉得小妹可能真不会来了。 “卫民，有你的信，放你桌上了。” 郑卫民把信拿起来，看到是徐志全写来的。 这会儿能有什么事儿？难不成是好事？ 麦子割完了，玉米种上了，苹果才一年不到，难道是个体户赚钱了？郑卫民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徐志全给郑卫民写信的时候心里是纠结无奈的，儿子翅膀硬了，自作主张非要去当兵；闺女帮忙跑下来的高中也去不成。 这是个大事情，他得让郑卫民知道；往后写信也没法找奋强代笔，还得他自己来。 郑卫民看到信封上的字迹感到奇怪，这个时候奋强应该没啥事儿才对，咋还是徐志全的笔迹？ 拆开一看，他知道为什么了，奋强这小子竟然要去当兵了。 尽管徐志全想先让儿子读个高中，但给郑卫民的信里充满了骄傲的语气。 “……咱们是甚金贵的人哩？当兵很好了！卫民你去北京好几年了，不知道奋强这个状况，这小子皮实得很，是得送去部队让他好好锻炼锻炼，要不将来估计能闲出屁来……” 郑卫民看到这里没忍住笑了，他能想到一个半大的叛逆少年能多让家里人头疼。 徐志全有理由担心，就趁着他外出拥军的功夫，这小子竟然敢自作主张了！儿子大了打不动，那就送到部队去，让部队的领导来管教。 “卫民，你笑啥？遇到什么好事了？” 郑卫民说道：“没啥，原本插队的地方有人要去当兵了，来和我报喜呢。” 那就先让徐奋强去当几年兵，要是愿意就一直在部队干，要是想回来就给他办个转业。 回头给他置办点礼物，让韩亚文给捎过去，嗯，正好找王云芳商量商量。 下午在公交车上，郑卫民觉得郑卫红太任性了；徐奋强当个兵全家欢喜，她这边竟然还瞧不上了？用徐志全的话来说，你又是甚金贵的人嘛？ 见到王云芳，郑卫民说了徐奋强要去当兵的事，王云芳一脸意外：“奋强？要去当兵？他有那么大了么？” 在她印象中，徐奋强还是那个玩鸡毛扇子的小孩，怎么就能去当兵了呢？ “不小了，今年初中毕业，徐支书说这小子不好管，送去部队锻炼几年，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那得给他准备点东西。” “可就是说呢。”郑卫民也愁，物资匮乏，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能给奋强准备点啥，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但一说出来，便受到了王云芳的嘲笑：“你真当部队没有这个呢？” “那送啥好？”郑卫民更愁了，他能想到的东西不多，能想到的部队都不缺。 王云芳想了半晌，说道：“送双皮鞋吧，也能告诉奋强他是个大人了，往后可不能再任性了。” “这个好！”郑卫民越来越觉得王云芳聪明，他刚刚甚至都想到坦克模型了。 皮鞋就皮鞋，给奋强买双好点的。 市面上有765皮鞋，比较便宜。 765并不是鞋的型号，而是价格，7块6角5分；但这种鞋的价格和质量是成正比的，并且用的是猪皮，穿不了太长时间，郑卫民不会拿这种鞋去糊弄奋强。 一双好的牛皮鞋至少需要二十块，郑卫民不缺钱，就这个吧。 “那明天下午我再过来，咱们一道去挑皮鞋去。”郑卫民鬼笑着：“买好之后让亚文带过去，我总觉得这家伙也没想好送什么。” 韩亚文肯定想不好，郑卫民怕王云芳的创意被占了，一定要先买好。 “那行。” 两个人的感觉很奇妙，这就像是要给自己弟弟买东西一样。 郑卫民还在算徐家村大队的其他小孩：“尕娃和二栓明年也初中毕业，要是能上中专或者高中最好，要是去当兵了也要送一双；还有女娃娃也有好几个，不能厚此薄彼。” 王云芳说道：“女娃娃的东西你就别准备了，我来吧。” 初中毕业的女孩子也大了，郑卫民确实不好准备东西了。 第二天上午，郑卫民假公济私，用团委的电话给徐秀莲打了过去。 “快，秀莲，北京的电话！男的！”后面俩字让不少人笑了起来。 徐秀莲赶忙跑去局长办公室接电话，这可是长途。 北京打来的？那可不就是卫民？ 看到徐秀莲一路小跑，有人调笑道：“啊呀秀莲，不要急嘛。” 进了办公室，局长杨秀峰倒是没有取笑她，北京打来的电话就是郑卫民，这可是在原北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他必须表现出尊重。 “秀莲来了啊，是郑卫民。” “哎。”徐秀莲喘了几口气，抓起听筒：“喂，卫民？” “是我，秀莲姐。没什么大事，叔的信我收到了，奋强要去当兵了？我盘算着送他点啥……” “你送个甚？你啥都不用送！”徐秀莲忙说道。 “啊呀，我和云芳一起送的，你不知道吧，我实习了，一个月不少钱呢，你得让我能一把。” 徐秀莲没忍住笑了，郑卫民都离开那么久了，说话还有陕北的味道。 还没笑完，郑卫民接着说道：“秀莲姐，奋强脚多大？我给他送双鞋。” “他42码的脚。” “好嘞！”郑卫民不知道奋强还能不能长了，42的就42吧，将来这小子要是干出点名堂，再给他找由子补。 挂掉电话，徐秀莲心情很好，卫民和云芳一起给奋强送鞋呢；她又有些遗憾，早知道应该让卫民给拿个主意，他给奋强写信让这小子去念高中，保管奋强老实。 “秀莲，甚事情哩？”围观的人不少，毕竟能接到电话的人不多，能接到北京来的电话更少。 徐秀莲心里骄傲，但也在努力装作云淡风轻：“是卫民。这不奋强要去当兵么，卫民说给奋强送双鞋，问我尺码呢。” 围观的人都没脾气，徐家村的命真好，摊上了郑卫民。 自从经济盘活，县城里多了不少外来的新鲜东西，据说徐家村大队的人在弄哩。 了不得，要是明年县里也有四干会夸富，徐家村会有不少冒尖户。 第369章 说媒 去年原西县举办的四干会让周围的几个县震惊了一把，那么多的“冒尖户”出现，不管有没有水分，也不管水分大不大，明年他们也要给出一个答案。 不单单是地委在等他们的答案，当地老百姓也在等。 许多种地能手出现，但也出现了许多脑子活泛的个体户。 原北县的县城里，各行各业的人都开始冒头，但凡能有点手艺的，都跑到县里或者地区，更有跑到省城去谋生活的。 靠着这点手艺成为冒尖户是不可能的，但总能给家里的生活做些改善。 揽工汉也出现了，他们中很多人只有一身力气，连技术都没有，出门在外却也能挣上几个辛苦钱，给家里减少一些负担。 徐志全回到县城的小院，用破毛巾抽打着身上的灰尘，边抽打边说道：“耀武，晚上弄点猪头肉，咱们喝一盅……啊呀，县里好些单位盖楼房哩，遍地都是揽工汉。我明天还得回趟大队，多看着点烧砖窑，县里的摊场可得看住了……” “爸，你咋整天想着喝酒？” 小院里的人都在憋着笑，徐秀莲可到了小半天了。 “咋？你爸爸我赚下些钱容易？我又没要什么好东西，也就一点猪头肉，这你还管我？”徐志全觉得自己挺委屈，这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么？ 徐秀莲说道：“我不管你？我不管你你都把信写到北京去了，还朝人家卫民要东西。” 徐志全忙急赤白脸地摆手道：“啊呀呀，你这女子，胡乱说甚哩？我朝人家卫民要甚哩？可不敢胡说。” “卫民上午给我打电话了，说要和云芳一起，给奋强买双鞋，你还不承认？” 小院里的人很羡慕，徐秀莲这哪是兴师问罪？这是炫耀来了。 徐志全觉得很不好意思：“奋强这兔崽子……学不好好上……要是兵还当不好，可对不起人家卫民和云芳这片心……哎对了，二栓和尕娃明年也初中毕业对吧？要是能考上中专或高中，大队给奖励，一个月给二十块生活费！” “支书，那后年呢？” “啊呀，往后的娃娃都有！但是，奋强去当兵了，他就没有了。”徐志全能感觉到，奋强到了部队，只要他自己愿意，就能长久地干下去——这比上学也不差多少。 “今晚别吃猪头肉了，我去给你们弄几个像样点的菜去。回去先别和奋强说，让他老实几天。”徐秀莲又叮嘱了一句。 徐秀莲出门去买了几个菜，县城的工地也即将结束一天的忙碌，汉子们带着满身灰尘和汗水从脚手架上爬下来，奔向工地的灶房，借着夕阳的最后一点光，开始狼吞虎咽。 她买了几个肉菜带了回来，路上遇到了县一中的白秋源校长。 “啊呀秀莲，见到你真是太好了。”白秋源从自行车上下来，脸上的笑容眼镜都遮不住，徐秀莲差点儿看到他的后槽牙。 “咋？”徐秀莲想不到白校长找自己还能有什么事儿，奋强要去当兵他也是知道的。 白秋源一脸笑意：“你爸在县里么？” 徐秀莲扬了扬手里的菜，说道：“在着哩。我出来给他们买点菜让他们吃饭。白校长，你吃了没有？和我们一道吃点吧。” 白秋源没有客气：“我还真要蹭你们这一顿，走走走，有事情和你爸说。” “不能和我说么？” 白秋源笑道：“得先同你爸说，再同你说。” “神神秘秘的。” 徐秀莲带着白秋源往小院去，临进去前喊了一嗓子：“爸，我回来了，有客人。” “谁？” 徐志全从小院里出来，看到白秋源赶忙上前和人家握手：“啊呀，是白校长啊，快进来坐。” 白秋源说道：“秀莲，你先进去，我和你爸说个事情。” 看着徐秀莲没动，徐志全撵道：“你先进去嘛。” 目送着徐秀莲进去，白秋源才说道：“徐支书，我是受人之托，想给秀莲说个对象……” 徐秀莲在小院里不时往外面张望：“咋还没进来？” 大队里的人也没好意思先动筷子，都在等白秋源进来。 但没想到回来的只有徐志全，徐志全好像脸上的红光更盛了。 “啊呀，白校长非说还有事，留不住，大家伙先吃。” “爸，你真能让人家就这么走了啊？”徐秀莲觉得老爸是不是飘了？人家客气一下他就放人？ 徐志全笑道：“不让他走都不行！” 介绍对象是大事儿，可不敢用这些菜，徐志全要好好请人家吃一顿。 他看着徐秀莲，越看越满意：“到底是我徐志全的女子，就是不一样。” 白秋源给介绍的县公安局的警察，从警校分来的，是地区劳动局冯汉文局长的儿子冯国标。 白秋源说的很详细，这个冯汉文还是韩亚文老爸的战友哩！听说秀莲还没对象，便辗转托到他来给介绍了。 徐秀莲被徐志全看得心里毛毛的：“爸，你咋不吃？” “吃，这就吃！不行，今晚我一定得喝二两！明儿一早我就回大队。”徐志全乐呵呵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散酒，眯着眼睛喝了一口，真香，比县招待所的西凤都香。 吃罢了饭，徐志全送徐秀莲回宿舍，父女两个推着自行车，就这么慢慢地走着，徐志全在半路上和她说了这个事情。 仅剩下最后一点光亮，徐志全看不清闺女的表情，父女两个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自行车的链条转动的声音。 “女子，你咋想嘛？” 徐秀莲脑海里把所有认识的男青年都过了一遍，想的最多的还是郑卫民，不管是谁，她都会把人家同郑卫民比——这怎么比？这没法比。 但她心里知道，郑卫民太遥远了，更何况还有王云芳在人家身边。 几年前织好的围巾还一直留着，之前没送出去，看来之后也送不出去了。 爸妈一直在耳朵边念叨一句话——咱又是甚金贵的人嘛。 是啊，咱又是甚金贵的人嘛……人家地区的领导都托人来说媒了，她有什么好挑剔的？ “那就这样吧。” 徐秀莲暗暗叹了口气，她的生活不可能离开陕北。 第370章 吃白食 “哟，云芳，新皮鞋？给你爸买的？” 眼前的皮鞋好像还很不错，刘凤芝伸手捏了捏皮，手感不错，是双好鞋。 王云芳脸上微红：“不是给我爸的。” 刘凤芝揶揄道：“那是给小郑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也不是给卫民的。” “那是给谁的？”刘凤芝有些好奇了，这么好的一双鞋，王远堂和郑卫民竟然都捞不上。 “原本我和卫民插队的地方，徐奋强要去当兵了，我和卫民商量了一下，打算送他一双皮鞋，回头让人给捎过去。” 刘凤芝啧啧叹道：“小郑还真疼他。” 王云芳说道：“前些天，卫民小妹去找他走后门，想让他找学校领导说说情，想去上北大，卫民没答应。最近他妹妹都不去找他了……”王云芳心里不痛快，上个学期可是北大二医跑得勤快呢。 上北大？刘凤芝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卫民还没毕业呢，家里人就敢和他提这种要求了？ 倒不是说真不能去北大，走后门的人多了，这里面可以有郑卫民；但刘凤芝真没想到郑卫民的家人能提这种要求。 “昨儿卫民和我说，奋强要去当兵，我们俩就想着给奋强送双皮鞋……有的时候吧，我觉得卫民把徐家村大队的娃娃们当成弟弟妹妹了。” 王云芳忽然有些伤感，又替徐家村感到高兴——卫民什么都不缺了。 刘凤芝说道：“那云凯就是他大哥，亚文赵军他们就是他兄弟。”她是知道赵军的，闺女在家里不止一次提到这个名字，还把刘娅给带回家来住过呢。 赵军好像是在丰台的装甲兵学院，暑假下部队了；等到毕业的时候让老王帮帮忙，把人家小伙子给留在北京，既是为了闺女的同学，也是为了郑卫民的发小。 对郑卫民的发小儿好一些，郑卫民能不对闺女好一些？ 再说了，赵军又不是不争气的人，一个军校毕业生，留在北京也不过分吧？回头一定要和老王说说。 赵军暑假没闲着，他要下部队参加各种训练，他没想过军校还没毕业，都要被预定留在北京了。 王云芳把皮鞋收起来，想着等见到韩亚文的时候再托他带过去。 但韩亚文仿佛脱缰的野马一样，出去就不见人，王云芳等到心焦，这家伙也没有在四九城露头。 郑卫民也觉得奇怪，但鞋子还是得送过去。 他在过来找王云芳的时候去看了一下其他人，终于看到了李传武。 远远地，郑卫民招了招手，李传武就赶忙丢下烟头过来了。 “哎，卫民！你咋过来了？”看着郑卫民身旁的王云芳，李传武尬笑两声。 “亚文最近咋没回来了？” “最近忙着呢，我们都快住在火车上了，我也就回家瞧瞧，过两天也要出去……你找他是有事儿？” 郑卫民能感觉到这伙人的心劲儿，趁着政策开放，各项法规还不完善，那不得赶紧搂一把？ “奋强要去当兵了，我给他买了双鞋，回头你们帮我带陕北去给他。” “没问题。”李传武马上就答应了。 郑卫民说道：“不对啊。” 王云芳和李传武几乎同时问道：“什么不对？” “这不得让我请你们搓一顿啊？” 李传武嘿嘿一笑：“那等亚文他们回来咱们再一道吃饭。” “在这等我，我去拿鞋。”王云芳先回了家，很快又回来，把鞋子交给了李传武。 刚刚李传武也在想这个事情，既然郑卫民和王云芳都送东西了，那也一定要和韩亚文说一下。 他们几个和徐家村大队没那么熟，可以不送，但韩亚文一定要送。 这双鞋辗转几天去了广州，在那边交到了韩亚文的手里。 “奋强这小子……还真让他给弄成了……”韩亚文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乐呵呵的，觉得奋强挺有主见。 既然郑卫民和王云芳送了鞋子，他就得想想送点别的了。 可部队什么都不缺啊……韩亚文也开始犯愁，郑卫民和王云芳太鬼了，提前把他想送的给送了。 想来想去，韩亚文也想不到好的，便给徐奋强买了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想了想又觉得太少，便又加了一支钢笔。 要是郑卫民在侧，一定会笑到前仰后合，这是他原本想送的东西。 八月底，韩亚文到了原北，先去了教育局的小院，这是他们在原北的仓库。 货物都拉了过来，徐家村大队的人在紧张地盘点。 徐奋强在家里闲不住，又跑到县里来帮忙。 徐家村大队的人很需要他，有不少人觉得大队的娃娃考不上中专高中也不要紧，当不了兵也没关系，留下来帮忙最好。 “亚文哥！” 徐奋强很是兴奋：“我看到货来了就猜到你也会来。” “是不是等着你卫民哥给你送的皮鞋？” 徐奋强只是笑，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 别说年轻人，就算是大人，谁不想有双皮鞋了？ 韩亚文把鞋拿了出来，递给了徐奋强：“记得擦啊！”又拿出了另外一个盒子：“这是你亚文哥送你的。到了部队一定要好好表现。” 他忽然又想到了胡勇，下面的话便有些说不出来。 他既想让奋强在前线好好表现，又想让奋强留在国内，好好过完三年就赶紧复员回来，心情矛盾非常。 徐奋强把这个盒子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书和钢笔。 “亚文哥，听说地区劳动局的冯局长和你爸是战友？” “哟，你小子消息够灵通的。” “不是我消息灵通。”徐奋强觉得有些事情很奇妙：“我姐有对象了，叫冯国标，听说是冯局长的儿子。” 韩亚文左右张望：“难怪秀莲姐没过来。对了，你爸呢？” “在家里看烧砖窑呢，县城里好几个单位盖房子，都用我们大队的砖，我爸都快住在砖场了。” “得嘞！我得去大队看看去，马上都要收玉米了，我得让你爸给我留着点。”韩亚文乐呵呵地说道：“你姐和冯国标谈上了，好，那往后我去你家吃饭可真的要白吃了！” 韩亚文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被孙东风附体了。 第371章 傻女婿 对于徐秀莲谈对象，韩亚文能想到，他只是没想到会是父亲老战友的儿子。 这个冯国标他还没见过呢，过几天要再去看一看冯叔叔，顺便认识一下那个冯国标。 这也是冯汉文期望的，他和韩宣怀有战友情，他想把交情给延续到下一辈。 秀莲哪里差了？虽说不是特别标致，但模样很周正——自家儿子也不是貌若潘安嘛。 论条件，秀莲也是工农兵大学生，是比不上人家郑卫民王云芳这种考上去的，但大学生就是大学生，这一点是没法改的——冯国标不也是一样么？ 另外还有一条在冯汉文心里占的比重非常大，传统观念中的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也在影响着他，徐志全虽然只是个大队支书，但背后却有郑卫民和王云芳的关系，挺好。 奋强拿了东西，却没舍得马上用，他当成宝贝一般放好，带着韩亚文他们先回去了。 星期天是休息的日子，但很多人都没有休息，除了家务之外，可能还有应酬，去看看亲戚朋友。 韩亚文没啥事儿，就想偷个懒，来徐家村大队看看玉米的状况，距离收玉米没多少时间了，他还惦记着往北京倒腾呢。 大队里一片忙活，烧砖窑都不敢停工，路过的时候能感觉到空气比附近要高上几度。 徐志全用手摇着草帽扇风，衬衫的扣子却只解开了最上面一颗，不像别人解开了许多。 “爸！” “老远就看到你们了。快家里坐去！” 韩亚文纳闷道：“叔，您这不热啊？”旁边还有光膀子的，徐志全这一身有些格格不入。 徐志全擦了一下头上的汗，说道：“秀莲的对象来了，你婶子带着他和秀莲在地里干活。我这边摊场大，走不开。” 韩亚文心中大乐，这可不就是傻女婿么？等到收玉米的时候，这小子准来。 “奋强，带你亚文哥去家里坐！等会儿去地里给你妈送点水过去，这大热天人受不了……你怀里拿的什么？”徐志全忽然看到奋强手里的盒子了。 “卫民哥和云芳姐给我的鞋，还有亚文哥给我的书和钢笔。” “啊呀！你们又惯着他！”徐志全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很高兴。 知道韩亚文来了，大队不少人过来打招呼；马上要收玉米了，大家伙还指望韩亚文能多收点自家的粮食。 “乖乖，可能卫民当初都没我这么受欢迎。” 徐奋强到了家里，把东西小心放好，拎着水壶去了地里，韩亚文跟着一起，他要看看这个“傻女婿”长什么样。 徐奋强心情好，走路的时候水壶前后摇晃，脚尖轻盈——要是凉风能再多一些就更好了。 到了地头，徐奋强喊了一嗓子：“妈，姐，国标哥，出来喝水歇一下。” 三个人从地里直起腰，小心翼翼地走出来休息。 还有个年轻人？这个人没见过。 冯国标看了一眼徐秀莲，表情都是疑惑。 徐秀莲说道：“你知道他的，韩亚文。” 难怪一副城里人的打扮。 韩亚文是个自来熟，见到他就笑：“我听说秀莲姐找了个对象，还是我冯叔叔家的，就过来看看。好家伙，我这来回陕北那么多趟，就是没见过你。” “这不是工作刚稳定没多久，平日里不好回去，光听我爸说起你了，也老是见不着。” 韩亚文觉得冯国标挺老实，要是换做别人，在原北公安局工作，没人介绍也会去找他见一见的；但他也没想到，之前冯国标并不在原北工作。 “我原本想着过几天去你家看看冯叔叔，顺便看看你，替秀莲姐把把关。” 几个人到了树下阴凉处，韩亚文看到冯国标身上的汗明显更多，可能是没干过农活的缘故。 举目四望，好像地里忙活的都是婆姨带着娃娃，男人们不是在砖厂就是在县里。 现在地里的活还能受得了，等到秋收的时候，所有的男人都要回来；在外面挣再多的钱也不如家里有粮食让心里踏实。 喝了两口水，冯国标觉得身上的汗流得更欢实了。 “咱们俩谁大？” 徐秀莲说道：“你大。亚文和卫民是一年的，都是60年。” 韩亚文嘿嘿笑道：“那晚上我得多敬冯大哥几杯酒了。” 徐秀莲劝道：“你在外面应酬的时候多喝点也就罢了，在咱们这就少喝点，你也养养胃。” “没事没事。”韩亚文嘿嘿直笑：“你们什么时候回去？我和你们一道走。到了县里，咱们照张相，回头给卫民带过去。秀莲姐有对象这么大的事儿不得让他知道？等到结婚了还得让他出份子钱，少了不行……” 天气本来就热，徐秀莲脸皮又薄，被他说得脸通红，偏偏徐奋强还不自觉。 “卫民哥能来么？”徐奋强觉得有门，郑卫民明年毕业， “你都要当兵了还惦记这个？你说你，你要是老老实实念了高中，不都能赶上了？”不管郑卫民能不能来，徐奋强这个亲弟弟是来不了了。 徐奋强嘀咕道：“我怕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当时脑子发热，根本想不到这么多。 看着天色，贺英说道：“奋强，带着你国标哥和亚文哥回家歇歇，我和你姐等下就回去。” 徐秀莲说道：“别，我带着他们俩回去吧，让奋强留下来帮忙干活。这臭小子整天在外面跑，也该让他出点汗了。” “你可真是我亲姐……”徐奋强满心不情愿，又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嘀咕。 但冯国标却说道：“秀莲，让奋强带亚文回去吧，我再干一点活。” 韩亚文心道，还真是傻女婿，干活没够儿。 他打小没干过农活，也就是到了陕北才能挥动一下镰刀；但看着地里的妇女和娃娃，他不好意思回去歇着。 什么时候自己脸皮也薄了？ “奋强你回去吧，我也留下来，和我国标哥一边干活一边还能多聊一会儿。” 徐奋强也不敢走了，这要是回去还得了？回头姐姐肯定饶不了他。 “那我也等会儿走。” 第372章 原北来的新生 晚上回去的时候，徐志全已经整治了一桌酒菜，用来招待冯国标和韩亚文。 徐奋强年纪渐大，又要去当兵，懂事了许多，在饭桌上很像样子，不再把筷子抡成风火轮。 徐志全冯国标韩亚文三个男人推杯换盏，但也没有喝多；徐志全怕在秀莲对象面前丢人，不敢喝多；冯国标也怕在准老丈人这边丢人，又有韩亚文在侧，更不敢喝多；韩亚文今儿一个人过来，怕人家翁婿联手，放不开。 三个男人小心翼翼，喝完一瓶白酒自动收场。 回到县城之后，韩亚文硬是拉着冯国标拍了一张合影；徐秀莲脸皮薄，死活不肯跟着一起。 在回去的时候，韩亚文在火车站再次遇到了王城。 王城也看到了他，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笑着点头致意了一下。 韩亚文恍然道，原来又要开学了，原北再次送新生出远门，只是不知道今年有没有考上北大的。 和一群学生握手道别之后，王城能有点时间和韩亚文说话了。 “你这就要回去了？” “先回去，等到秋收再过来，我还得倒腾点玉米回北京。王县长，今年有考上北大的么？” 王城笑道：“北大哪有那么好考？今年总算考了一个，学化学的。” “叫什么名字？回头我和卫民说一下。” “叫杜二楼。”王城心情很好，原北的终于又有人考上北大了。 文科理科不一样，但学化学一样能为国家做出大贡献；他的眼睛也不能只盯着原北这块地方，原北的学子去做研究，有了成绩家乡父老一样光荣。 杜二楼的成绩足够优秀，国内的高校都可以选，但因为郑卫民的缘故，他特意选了北大。 韩亚文记下来他的名字和专业，和王城道别，爬上了火车。 开学了，火车上有很多大学新生，他们前往全国各地报到，准备开启人生的新篇章。 北大，有年轻的面孔出现，他们满脸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学府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像极了郑卫民来报到时的样子。 团委办公室的人到底还是没来齐，并不是因为有人请假，而是又有人被调去其他地方了。 张文明开玩笑道：“等到毕业，不知道咱们还能有几个人留在这里。” 郑卫民有些好奇：“文明，不会你也要被调走了吧？” 张文明说道：“还没有通知给我。” 郑卫民能感觉到大家心中所想，在学校学习了四年，又赶上了改革开放，大家都想早些出学校，为国家建设出一份力。 张文明也想出学校，但可能不好意思和学校说，便等着外面的人来要他。 回到学校好几天了，张文明没有再见到郑卫民的小妹，感觉到他家里的事应该是告一段落了。 听说卫民还和小妹吵了一架，看来之后在北大很难再见到那个小姑娘了。 这样也好，人还没毕业就走后门，这样可不成。 几个人不时往外瞅一眼，看新生的同时也缅怀一下自己的当年。 郑卫民看着好像有熟人来了，怎么看怎么像韩亚文。 “亚文，你来凑什么热闹？你又不报到！” “我是不报到，但我就不能帮忙带个人了？告诉你啊，今晚你得请吃饭，哥们都没回家。” “你还有功劳了？” “妥妥的功劳啊！”韩亚文让出身位，露出一个年轻人，穿着土里土气，有陕北的风格。 “这是？” “郑大哥，我叫杜二楼，从原北考到北大化学系了。”杜二楼总算能近距离看到郑卫民了，这是原北传说中的人物，一直激励着原北的学子努力。 郑卫民嘴巴微张，脸上笑容绽放：“好，好！就按亚文说的，今晚到我宿舍去吃饭。” “我这还没报到……” “走走走，一起去！” 有郑卫民和韩亚文帮忙，杜二楼的效率高上了许多，下午便坐在了郑卫民的宿舍里。 郑卫民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又拿出来白酒来招待杜二楼。 杜二楼连连摆手，不敢喝。 郑卫民替他倒上：“喝个两三杯意思一下就好，多了我也不敢让你喝，要不你们系的领导该来骂我了。吃菜！” 杜二楼拘谨地伸筷子夹了一点，小口地吃着，郑卫民颇为不满：“男子汉大丈夫，吃饭爽利点。” “哦，哦。”杜二楼的筷子肯快一些了。 三个人碰了一杯，韩亚文从怀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了郑卫民：“瞧瞧，秀莲姐的对象。” 郑卫民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又看了看韩亚文：“你咋笑得这么开心？又不是你找到对象了。” “我咋不能笑得开心了？这是我爸战友的儿子，叫冯国标，没想到吧？” “这我还真没想到，难怪你笑成这样；不对啊，这也不至于笑成刚才那样吧？”郑卫民觉得挺奇怪。 “确实不至于，那是因为还有更可乐的呢。二楼，陕北的男同志是不是都得去对象家帮忙干农活？”韩亚文说出了自己开心的真正原因。 杜二楼只是笑，没说话。 韩亚文接着说道：“秋收的时候我还要回去，估摸着又能凑一起收玉米了。哎，将来我要是找了对象，得先看看她家里的活多不多，多的话我赶紧开溜。” 三个人都笑，又碰了一杯。 郑卫民没让杜二楼多喝，三杯酒下去便让他专心吃饭；送行饺子迎风面，今晚煮的面够多。 “过几天去拍个照片，给家里人寄去。” “嗯。”杜二楼想着家里人看到照片的场景，爸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在北京上学，学习上我可能帮不上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记得和我说，不要不好意思，咱们可是原北的老乡。” 韩亚文帮腔道：“二楼，别替你卫民哥省钱，他有实习工资了。” 杜二楼只是腼腆地笑，不肯顺杆儿爬；他有自己的骄傲，都到北大了，要是还要找郑卫民照顾，自己可就太失败了。 晚上回宿舍，杜二楼先给家里写了信。 “爸，妈，我到学校了，是亚文哥带我来报到的，到了之后还见到卫民哥了……卫民哥很关心我，还请我吃了饭……” 第373章 考古 “卫红，出去玩呀！”艳红和燕秋都穿着绿军装来找她，军装不是新的，但最近两个姑娘不肯换别的，一心要去部队。 开学了，考上大学的都去报名了，郑卫红心里郁闷又生气，现在不去部队都不行了。 但她还是不肯穿军装，只肯穿白衬衫和小伙伴出门。 “想好去哪儿了么？” 郑卫红声音有气无力，脚下却劲头十足，一脚就把小石子儿踢出好远。 “还能去哪儿？去当兵呗。去卫生队，过两年回来接我妈的班儿。” “要是咱们三个能分到一起就好了，到时候卫生队通讯连都有咱们的身影。” 郑卫红看着大院外面的高中生，心中郁闷不减。 但事已至此，除了当兵之外她也找不到别的事情做，总不好一直闲在家里。 跟着小伙伴一起出来，郑卫红遇到大学就躲开，看都不想看一眼。 几个小伙伴能看出来她的不开心，但没有说什么；距离当兵没多少时间，要多找点开心的事情。 远远过来了一辆大巴车，郑卫红习惯地往车上扫了一眼，她并没有想看什么，只是看一看。 车窗边好像有个熟悉的人，她眯了眼睛仔细看了一下，好像是三哥的同学。 孙东风回来了，他在陕西待了差不多半年，暑假都没放，现在回来休息一下，外加把毕业论文给完成。 一想到要写论文孙东风就郁闷，怎么就那么巧？年初毕业的大专生不用写，结果今年有了新规定；学校偏偏还在北京，又是顶尖学府，响应得非常及时。 原本他还想在发掘现场多留几个月的，这种生活对他简直太合适了。 看到发掘出来的东西，一群人会聚在一起讨论一下；或者在小心挖土的时候也能聊上那么几句，没有人嫌他烦，大多数人还想让他多说一点。 夏天虽热，但好像也不是受不了，唯一的遗憾是没能晚点回来。 坐在车里，他看到路边的几个姑娘，其中一个甚是眼熟，几秒之后他就把信息从脑海深处抓了出来，这是郑卫民的小妹。 刚想招手打个招呼，郑卫红却给了他一个后脑勺，孙东风扬起的手尴尬地举着，抓了抓鼻子放下了。 回到学校，孙东风发现宿舍就他一个人，这可实在不好，太无聊了。 把行李放下，他先去团委那边找郑卫民磨牙了。 “哟，回来了！带什么特产了没？”郑卫民觉得孙东风有些像来报到的新生。 孙东风摸出了几个石榴，表情都是遗憾：“也就这玩意了，临潼的，但据说要再过一阵子才好吃，我提前给摘了几个带了回来。” 郑卫民分给团委的老师同学，有人调侃道：“东风，有没有遇到什么超自然现象？” “你要是聊这个，我就来劲了啊！”孙东风坐下，绘声绘色地编起了故事，从粽子说到盗墓贼，又说他以一敌十，保护了国家财产等等，办公室很是欢乐了一阵子。 聊完一阵，孙东风问郑卫民：“马上要写论文了，你题目选了没？” “这不是还有一学期……小小论文……”郑卫民的嘴也开始硬了，最近团委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也不少。 孙东风咧着嘴看着郑卫民傻乐，难得见到郑卫民有不情愿的时候。 “题目要先选好，趁着大家都在实习，你在学校先抢了题目，往后说不定能轻松一些。” 郑卫民说道：“哪有这便宜事？我先抢了题目，回头徐教授说不定得让我写出花儿来。”说话的时候郑卫民还往窗外瞟了瞟，毕竟有几分心虚在。 “我是打算对这次的工作做个总结，论文也从这里出。学校的老师想让我在考古这块多深入学习，卫民，真不是我吹牛皮，我发现我在考古方面还挺有天赋的。” 郑卫民乐道：“这好啊！等到你学成了，咱们一道去潘家园捡漏去。” “我就怕我一出现，潘家园的人都不敢卖东西了。”孙东风极是自信地说道。 “吹吧你！”郑卫民把话题转到了沈招娣身上：“去见沈姐了没？” “没，明儿再去找她，今儿说什么我也要歇歇。”孙东风实在不想动了。 “那晚上去我那吃饭。” “你不说我也要去。等到招娣分了宿舍，咱们去尝尝她的手艺去。” 郑卫民忽然想到了韩亚文从陕北带来的消息，徐秀莲的对象冯国标可是在徐家村大队干了不少农活，他越看孙东风越有这个潜质。 “卫民，你笑啥？” “我是觉得这快要收玉米了，沈姐在北京走不开，你就一篇论文，要不要去山东掰玉米？” “你可真是我亲同学！”孙东风吐槽道：“有空我还是去潘家园和琉璃厂转转吧。” 郑卫民忽然想到了他的黄花梨家具，好像还留在家具厂那边，不行，得想办法给运走，总不好一直在那边放着；北京要是找不到地方，就真的要去陕北了。 “明清家具真没有收藏价值么？” 孙东风给了郑卫民一个大白眼：“你要是拿字画，瓷器出来，那我没话说；家具……往后稍，使劲往后稍！” “得嘞……”郑卫民心里又踏实了一些，自己的黄花梨短期内不会有人惦记了。 晚上，孙东风和郑卫民一道回去；俩懒人都不想动手，郑卫民便在外面的个体餐馆要了几个菜。 回来的时候，郑卫民就念叨孙东风：“你该带点酒回来的，陕西别的不好带，西凤酒可是很出名的。” 孙东风说道：“那你也得哥们领了工资才行啊，我这……咱们下次，下次一定。” 郑卫民想起来了，孙东风可还是个穷学生，兜里没几个子儿。 一进家属院，孙东风就被徐淑武给发现了。 “哎，东风，过来过来。”徐淑武手一招，孙东风老老实实过去了。 “整天想逮你都逮不着，可算回来了你！” 孙东风马上说道：“徐老师，我在外面可没闯祸啊。” “谁说你闯祸了？”徐淑武笑眯眯地说道：“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是不是和卫民显摆过了？” “徐老师，我可是个诚实的人，绝对没和卫民说假话。”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卫民也不是外人，你不是要考研么？就来咱们本校的考古专业怎么样？” 孙东风试探道：“徐老师，那我毕业了，能留校么？” “看你能学到几分本事！” 第374章 论文选题 郑卫民把徐淑武也请到了自己那边，正好可以聊一下论文的事儿。 一进郑卫民的小单间，孙东风就放开了，大嘴开始抱怨。 “徐老师，您说我们这一届怎么就那么背？去年还不用写论文，今年可倒好，摊上了……我还准备等着考完试就领毕业证的。” “光考试可不行，你得拿出点真本事！你们这是背么？你们这是什么好事儿都赶上了！东风，论文写得好，是非常重要的，你还想留校，往后要是没几篇过硬的文章发表，你怎么好意思在学生面前站？”徐淑武一张口就把事情给定了性。 孙东风极是苦闷，被徐淑武说得不敢吱声。 “你们论文想做哪方面？有没有一个大体的方向？要是没有，我可替你们指定了啊。”徐淑武很喜欢看孙东风郁闷的小表情，马上又扔出来了一个大招。 “别！”孙东风忙说道：“我有方向了，就这次的考古，随便一个东西都能让我写好几张纸。”这是他的得意之处，写出来不怕被人问倒。 “这不就对了？卫民你呢？” 郑卫民说道：“我这些天盘算了一下，决定还是按照学习的方向来。最近国外的动静挺大，阿根廷和英国的局势很紧张，我想写这方面。” 徐淑武挺意外：“你是怎么想起来写这里的？我以为你会写南方。” 郑卫民说道：“前一阵子从报纸上看到了一点信息，今儿东风又回来了，我一下子想到沈姐还在外交部实习，写两国局势的想法便克制不住了。” “说说看，是想怎么写？”孙东风也等着听郑卫民的想法，郑卫民是世界史，和他不一样。 “阿根廷国内的经济形势不太好，为了转移国内民众的注意力以及消减国内的不满情绪，我在猜想，他们会不会拿马尔维纳斯群岛做做文章？” “你这个想法有些大胆……”徐淑武也开始思索这个问题，郑卫民的想法足够大胆，英国可是老牌强国，阿根廷敢去捋他的虎须？ 郑卫民轻声说道：“老师，万一阿根廷真的敢呢？” 徐淑武还没说话，孙东风就开口了：“阿根廷的赢面……我怎么觉得不大？这样他也敢动手？” “东风说得对，阿根廷的赢面确实不大；他们是占有地利的优势，但他们毕竟在工业上远远逊色于英国，军工方面更是差得远，如果英国发动外交攻势，阿根廷怕是只能用库存来和英国扛了，这坚持不了多久。” 徐淑武比较赞同孙东风的说法，这账怎么算都是亏，阿根廷轻易不敢动手。 郑卫民说道：“咱们在南方打仗，有流血牺牲，但整体上来看是具有压制的优势，这个国际上都能看到。” “卫民你想说什么？怎么又扯到南方去了？”孙东风不解。 “郑老师！菜来了！”外面响起了声音，个体餐馆的老板拎着大食盒来了。 郑卫民忙把人让了进来，老板把菜端出来，给放在桌子上：“郑老师，慢用啊。”他满脸堆笑地出去了。 孙东风帮忙布置了碗筷和杯子，一边布置还一边说道：“卫民，你还真成郑老师了呢。” 郑卫民笑道：“你要是能留校教书，将来我也叫你孙老师。”他从床底下拽出来一瓶西凤，打开给三个人倒上。 “我的想法是，阿根廷敢于向英国开火，即便英国能赢，也只能是最后的荣光了。哪有日不落？也该他们睡一觉了。” 郑卫民倒好酒，继续刚才的话题。 中国改革开放面向世界，正需要一个有份量的踏脚石，英国挺合适；借着美苏紧张的关系，有些事情并不是不可为。 孙东风笑了，郑卫民是借了拿破仑评价中国是“一头沉睡的狮子”的典故，偏偏英国王徽上也有三只狮子，好巧。 “卫民，你绕什么弯子？这和南方有什么关系？” 郑卫民想到了几十年后网上的一个流行说法，当“神”开始亮血条的时候，他距离被打败也就不远了。 但现在不能用这个说法，毕竟没有游戏出来佐证。 “我们不是阿根廷，我们有最强大的陆军。借着南方的压制优势，是不是可以把东方之珠给收回来了？” 徐淑武看着郑卫民，这个学生的想法说是天马行空并不过分，他觉得现在的大学生是真敢想。 “先写，写完了拿给我看，我给你把把关。” 孙东风老实了许多：“我还是争取留学校吧。”潘家园挺好，琉璃厂也挺好。 “那我可就写了。” 徐淑武叮嘱了一句：“写完先别给其他人看，东风你也别看，也别大嘴和别人说。” “哦，我知道了。”孙东风准备炫饭，酒杯都被他挪到了一旁，他嫌这个东西碍事；至于出去说那是不会的，他孙东风虽然大嘴，但也能存得住一些事情了。 师徒三人开始吃饭，孙东风海量，酒到杯干，然后就疯狂炫菜。 徐淑武很羡慕，年轻人的胃口就是好。 回去之后，徐淑武对着世界地图看了好半天，又用手比划了一下，眯着眼睛思考，好像还真有机会。 等过一段时间看看郑卫民能写出什么来。 郑卫民找着正事儿了，后面每天都在翻报纸查资料。 有些事情他是知道结果，但他不能只说结果，他要把如何发生的过程给推演出来，还要有理有据。 眼看着要到九月底，学校里回来了不少人，名义上都是找老师挑个论文课题回去写，实际上等着看九校辩论大赛。 王乃强和陈宣先后回来，找郑卫民蹭了饭，孙东风作陪。 在郑卫民的宿舍里，两把圈椅被两个老大哥一人一把坐着，郑卫民坐床，孙东风垫书。 聊了一会儿之后，郑卫民想起来了之前的事情。 “王哥，那个范八爷最近咋样了？我这都有实习工资了，想请人家吃个饭。” 王乃强呵呵笑道：“小事儿，你请我吃饭就行了，老范那边有我呢，不用担心。你要是真想感谢我，回头九校辩论帮我留个好位置，我请假也要来看。” “不用请假， 放周末了。” “这个好！咱们第一场对哪个学校？” “第一场对人大，最后一场对清华。” 郑卫民想到了自己要写的论文，很想把一些内容拿出来给大家辩一辩；但好像还为时尚早，等到战争结束效果可能会更好。 第375章 当兵离家 九月底一到，郑卫民立刻感受到了充实和繁忙。 九校辩论大赛甫一开始就受到了极大的关注，作为发起人，郑卫民受邀上台讲话。 北大的礼堂中，走道上再次坐满了人，刚入学的大一新生更是热情高涨，这是学习之外他们接触到的第一次大型活动，眼睛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 “同学们稍微往里面一点，外面的同学不要进来了，走道都没有位置了，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大家下回赶早……”学生会的同学在帮忙维持着秩序，但礼堂门口依旧有不甘心的同学想往里挤。 “还能挤一点……”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子男生敏捷地从个高的同学腋下钻了来，迅速溜到走道前排盘腿坐下，扶了扶眼镜，神情镇定自若，仿佛他本来就坐在那里。 郑卫民和他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 小个子男生是最后一个挤进来的人，其余的同学只能在外面听大喇叭里的广播。 杜二楼也挤了进来，他和一群同学被挤到了后面——能进来就不错了，还挑什么？ “台上的就是郑卫民啊！”身旁的同学一脸好奇，早在入学的时候他就听说过北大的几个风云人物，郑卫民是其中之一。 杜二楼低调地炫耀道：“这是我们原北的老乡，我来报到的时候卫民哥还请我吃饭了。” “真的？你还有这个关系呢？”周围的同学有些羡慕，这不声不响的竟然都搭上线了。 时间一到，郑卫民开始讲话。 “又是一年金秋，我看到咱们有了很多新面孔，今年的辩论大赛是九校联合举办，旨在对各种问题进行探讨交流，相信台下旁听的同学也会有各自的见解，因为参赛人数的关系，咱们没有办法都上台，大家可以各自写稿子投给校刊，增进交流……” 郑卫民长话短说，没有套话，三分钟之内结束，把时间交给了北大和人大的辩论选手。 这波操作刷新了杜二楼这帮新生的认知，还真有讲话这么干净利索的人，换成之前的校领导，哪个不得长篇大论，恨不得嘴巴滔滔不绝讲上一整天。 礼堂里还有好些报社记者，在郑卫民讲话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按下快门，记录这次的活动内容。 辩论赛在第二天就见报，郑卫民的照片又一次出现在报纸上。 郑卫红手里拿着报纸，盯着上面的照片看了许久。 自打被郑卫民拒绝帮忙，她就没去过北大。 体检和政审都过了，只等着部队来带人。 崭新的绿军装也穿在了身上，之后的几年时间，这种军绿色将会成为她生活中的主旋律。 “还在看呢？” 郑卫红默不作声地把报纸收了起来，大学生活同她无缘了。 袁秋坐在她身旁，爱怜地抚着她的头发：“往后到了部队，不要任性，同战友们要友爱相处。” “我知道……妈，我会去前线么？” “不好说，全国的部队都在往南方调，要是轮到你们部队，你可不能闹着回来。” “嗯。”郑卫红想到了大哥，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呢；不过书上说得好，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你这就要走了，这两天咱们抽时间去看看你三哥。当兵也是大事，得让他知道。” 郑卫红赌气地扭过头去：“我就不和他说。” “你这丫头……这怎么能不和你三哥说呢？不但要和你三哥说，还要写信同你二哥说；要是能同你大哥联系上，我也会和他说的。” 郑卫红觉得挺丢人，求人不成还要上赶着过去，她抹不开这几个脸。后面几天她便一直躲着，白天去找几个小伙伴去玩，天黑了才回来，反正就是不去见郑卫民。 郑刚和袁秋无法，相比较而言，郑卫民更不想见他们。 “老郑，卫红这一去当兵，咱们家能去找三儿的人就没有了。”倒不是没有，而是没有能有郑卫红这么闲的人了，她和郑刚还要去单位上班，周末也要做家务，时间有限。 郑刚也没好的办法，他有心给郑卫民写信，但又感觉到三儿可能不会回信，不想自讨没趣——不过还是得和郑卫民说一声，他要在信里面说一下不用回信。 就像赵春来说的那样，表面和谐就挺不错的了，想要更多那是妄想。 接新兵的日子到了，郑卫红和小伙伴们穿上新军装戴上大红花，站在大卡车上朝家人挥手道别。 上学当兵都是大事，大院里的人乐得过来看个热闹。 “哎，老郑，你家三儿没来送四丫儿？” 赵春来替郑刚解了围：“你是没看报纸？三儿最近有多忙你不知道？” 郑卫红面色不善地打量着这些拱火看热闹的人，心道也就是自己要去当兵了，要不一定让你家小孩变成猴子屁股。 原北县，徐奋强也穿上了绿军装戴上了大红花，喜气洋洋地准备去部队。 徐志全嘴巴咧到耳朵后，一再叮嘱他：“到了部队要好好表现，雷锋同志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知道知道！爸你就放心好了。”只要能当兵，徐奋强干啥都行；学雷锋怎么了？大家不都在学雷锋么？ “到了部队可一定要听领导的话。”贺英也不放心，反复叮嘱。 “知道知道。”徐奋强没有半点伤感，心里都是欢喜。 看了一下姐姐，徐奋强说道：“姐，这要收玉米了，我不在家，你可记得让我国标哥过来帮个忙。” “你还惦记收玉米？夏天的时候也没见你多干点活。” “我要是把活给干了，我国标哥还怎么表现，对吧？”徐奋强振振有词，还冲着韩亚文笑；马上要收玉米，韩亚文又带着人来了原北。 “上车吧！”韩亚文没敢让他再嘚瑟，冯国标还在旁边呢，一脸尬笑。 徐奋强爬上接新兵的大卡车，还在没心没肺地笑。 一群绿军装的新兵陆续上车，又被带走；徐志全心中不舍，嘴上很硬：“兔崽子别在部队给老子惹祸就好。” 韩亚文马上接口道：“叔，我这有从广州新弄来的皮带，进口货，好东西。” 他仿佛看到徐奋强站在面前说：“亚文哥，我谢谢你啊。” 第376章 找机会还人情 徐奋强走了，地里的玉米还真得要冯国标帮忙收。 韩亚文带着一群北京小伙一起，陪着冯国标一起收玉米，只是冯国标时间有限，只能在星期天收一天，当天晚上还得赶回去。 一到了收粮食的时候，徐家村大队的人都跑回来了，个体生意再赚钱，也要先把粮食收了。 刚吃饱肚子，大家对粮食看得异常重要。 “冯大哥，回头我把玉米带回去，就和我爸说是你收的，我爸一准儿高兴。” 冯国标说道：“那你爸要是问你干啥去了，你咋说？” “我就说我收的玉米让你拿走了。”韩亚文理由早就想好了。 听着俩人的对话，徐秀莲在一边笑。 劳累了一整天，大家回去吃了饭。 在平时，韩亚文喝酒一定要上好酒，但在收麦子和收玉米的时候，他却非要喝散酒。 奋强离开，家里的气氛都没那么活泼了。 冯国标进去搬凳子的时候看到了屋里放着一个盒子，虽然在角落但却和窑洞里的其他东西不太搭。打开看了一下，好像是郑卫民和王云芳送的皮鞋。 “奋强没带走？” “没有，说是等提干了再回来穿走。”奋强别看学习不认真，但心劲儿却也高；秀莲觉得奋强是长大了。 俩人出来，看到大队里的人对韩亚文都很热情，冯国标比较奇怪：“亚文在你们大队……怎么那么多熟人？不是说之前来插队的是郑卫民么？” 徐秀莲说道：“你不知道，亚文回头要带玉米走的，这都是想让亚文多带点自家的粮食。” 冯国标更纳闷了：“这关系是怎么处的啊？”都说农民淳朴，他没想到会热情到这种地步。 徐秀莲抿嘴儿一笑：“你知道亚文一袋粮食给多少钱？” 哦，是给钱的啊…… “给多少？” “收麦子的时候，两千斤给了五千块。” “乖乖！”冯国标服气了，这韩亚文还真有钱。 晚上喝了点酒，冯国标不好赶夜路，又不好意思去徐志全家里睡，便去和韩亚文他们挤在一起，免不了被韩亚文调侃一番。 “杜二楼的信到了，他们周围大队的人都知道郑卫民请他吃饭了。亚文，这个是真的么？” “绝对真！我带着二楼去报到的，三个人四个菜，外加一瓶西凤酒，二楼喝了三杯。” 冯国标感慨道：“郑卫民是把他那边当成咱们原北的迎新处了。” “等你和秀莲姐结婚的时候，可以有几天假期，正好去北京转转，我和卫民都在那边，包吃包住包玩。” 冯国标琢磨了一小会儿，觉得应该是出不去；秀莲在教育局，倒是方便，只是他还要去公安局，得早点回去上班。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大队里的人就起来干活，徐秀莲和冯国标不能再耽搁，骑着自行车先回了县城。 在徐家村大队留了将近十天，韩亚文带着几千斤玉米回北京了。 王东等人帮忙磨成面，拉着板车给几个领导和烈属家里送去；韩亚文装了五十斤的棒子面，给郑卫民送去了。 家属院门口，韩亚文抽着烟等郑卫民下班；这么一大袋子棒子面可不好往学校里扛，在等郑卫民的时候，韩亚文也替郑卫民发愁，这么多棒子面郑卫民可怎么吃？ 这家伙是会做菜，但好像没做过主食吧？窝头这种东西吃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可有点麻烦。 下班的时候，郑卫民和孙东风王乃强一起回来了；自打回来之后，孙东风除了找自习室写论文之外就是找徐教授或者郑卫民聊天。 王乃强最近往学校跑得也勤，借着写论文的由头来听了好几场辩论赛，今儿过来和孙东风多聊了一会儿，时间就到了晚上的饭点儿。 东风嘴巴大，但也不是什么都往外掏了。 王乃强回来这么多次，愣是不知道郑卫民的论文题目是什么，只是听郑卫民说还在和徐教授讨论。 在路上走着，王乃强由衷羡慕这俩小年轻。 “你们两个是真好，一个留校团委，一个准备读研，写论文的时间一大把，不像我们几个，整日忙里偷闲。” 孙东风也羡慕他：“王哥，我和卫民实在太年轻了，出去镇不住场子；人家一看我们俩这么年轻，打心里就不服气。” “得得得，我也就今晚陪你在宿舍睡一晚，晚上你给我讲讲鬼故事，我听了好睡觉。” 大家不知道孙东风什么时候开发出了胡编乱造的天赋，嘴巴一张神神鬼鬼的事情就一直往外冒，关键还很有根据，想拆穿难度极大。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科学地讲鬼故事”。 “东风晚上多费点脑子，让王哥喝的酒变成冷汗冒出来。”郑卫民开始盘算弄点什么菜了。 拐弯看到了在抽烟的韩亚文，王乃强就乐了：“得，今晚又是一场大战。” 韩亚文朝他们三个人招了招手，很是嘚瑟地笑了一下。 郑卫民把钥匙掏出来：“亚文，你们先上去……哎，这是棒子面？” “那你以为呢？” “行吧，先帮我扛上去，我去弄几个菜。”郑卫民盘算着棒子面要怎么吃，好像可以做个地锅鸡，周围贴饼子；蒸窝头就算了，他做不来。 王乃强不用帮忙，韩亚文和孙东风搬着面粉上了楼。 等郑卫民在小菜馆点了菜回来，看到仨人聊得火热。 “这聊什么呢？” 孙东风嘿嘿一笑：“还能聊啥？亚文说明儿和我去潘家园逛逛。” “王哥你也去啊？” “我不去！我心善，见不得这个！他们小年轻去当肥羊，我不好去看热闹，听听就好了。” “也不一定。东风，回头你把淘换来的东西找几个老师看看，要是真让你弄到什么宝贝，那可是大功劳。” 孙东风说道：“我能拎得清！小东西咱们自己留着也就留着了，大的……我还想安稳干下去呢。” “要是黄花梨，可记得帮我留意一下。” 一提这个，屋里的几个人都替郑卫民叹气，特别是韩亚文，看着那俩圈椅他就郁闷。 “我说卫民，你还惦记着这个呢？对了，上次不是说给我和赵军都弄了一套的么？扔哪去了？” “没扔，还在人家家具厂放着呢，这不没地儿去么。” 王乃强好奇道：“卫民，你什么时候好的这一口？你这还不如让东风把钱扔潘家园交学费呢。” 孙东风不服了：“我怎么就交学费了？” 郑卫民说道：“总是个家具不是？结婚现买也来不及啊，黄花梨总算是个好木头，对吧？” 韩亚文说道：“我就巴望着人家家具厂把你的家具给卖掉，再把钱赔给你拉倒！” “那可不成，我还想着让你弄到陕北给我收好呢。” 韩亚文傻眼：“你还真当它们是宝贝了……” 王乃强说道：“要是没地儿放，我能给你找个地儿。” 郑卫民大喜：“真的？”他也不想老放在家具厂那边。 “正好让你和亚文请人吃饭还个人情，范究那边有地方，回头我和他说说。” 第377章 复制能力 上次韩亚文和其他人谈判的时候，范八爷出来帮忙镇了一下场面。 王乃强说范究那边能有地方放这些东西，郑卫民决定再找人家帮一下忙。 还人情简单，但郑卫民觉得可能之后还有要找人家帮忙的时候，所以人情得续上。 “那麻烦王哥和范哥再讲一下。” “行，下回过来给你信儿。”王乃强还想多过来听几场辩论赛，不会让郑卫民等太久。 韩亚文还是转不过来弯，找人家帮忙没问题，但你能不能弄点别的东西？这黄花梨……算了算了，你郑卫民有钱不知道往哪儿花了。 “下次过来我就不去外面弄菜了，今儿亚文给我带了棒子面，我做个地锅鸡贴棒子面饼子吧。”郑卫民看着放在角落里的棒子面，也发愁怎么吃；他吃了快四年的食堂，都要习惯了。 三个男人将信将疑：“你能行么？” “只要咱吃过，那就算学过。只要咱见过，那就能思维发散做出来。” 韩亚文不客气地说道：“王哥你先忙，我和东风有时间，我俩先过来把把关。” 孙东风也是同样的想法：“没错，不能让卫民的烂糟手艺坑了你的胃。” “我还得谢谢你们俩呗？”王乃强觉着这俩小年轻挺好玩，也是真不客气。 但韩亚文也没有多少时间，他还得南下倒腾东西，只有孙东风能有这个时间。 可周末一到，孙东风也不好蹭饭，他知道郑卫民要去二医看王云芳，但郑卫民还是在一大早就把他给喊起来去买菜了。 “不是卫民，我盘算着今儿睡到自然醒，再去图书馆看书查资料，早饭我都不打算吃了，你这还非要请我……哎，多不好意思啊。”孙东风的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郑卫民倒是挺乐呵：“好嘛，你这两顿并一顿了，我还得给你多弄几个饼子。” 孙东风跟着郑卫去了菜市场，看着郑卫民熟门熟路地要了一只鸡，又请人家帮忙杀好。 “你这……劳动人民很热情啊……” 郑卫民说道：“你看我这鸡血没好意思要。” “不要也好，总不好让人家白帮忙。”孙东风看着小碗里的鸡血，还是有些舍不得；这玩意是好东西。 “等会儿帮我拔鸡毛，我要切点配菜什么的。” “放心，这些交给我！”孙东风满口答应，在陕西发掘古墓的时候，整天都在吃大锅菜，他做梦都想开个小灶。 就像郑卫民说的那样，吃过了就能做个七八分像，孙东风看着着郑卫民做菜还挺像样子。 “卫民，你这都跟谁学的？” “自学成才！当初去陕北插队，鸡多金贵？整天只能见到鸡毛，哪能见到鸡肉？但咱见过啊，见过就能复制出来。” 孙东风蹲在一旁看郑卫民操作，捏着下巴嘀咕道：“见过就能复制出来……卫民，你小子不会在点我吧……” 偏偏郑卫民的耳朵还挺好使：“点你？你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啊。哎，东风，你要不要去琉璃厂开个古玩店？专卖高仿。” “你可拉倒吧，我堂堂一北大毕业生，去干个体户？”孙东风可不愿意，但他觉得只要自己想学，肯定能做出来。 郑卫民开始往锅里贴饼子了，巴掌大小的饼子被沿着锅边贴上，香气很快弥散出来。 “那咱们就去捡漏，捡得多了，人家要是不让咱们捡了咋办？横不能您弄一包袱串宅门吧？” 孙东风说道：“我还就串宅门了！” 在他眼里，串宅门和干个体是两个概念，只要不开店，自己就是清白的。 饼子飘香，郑卫民把它们铲下来，又贴了新的上去。 “先尝尝。” 孙东风抓过一个，边吃边点头：“卫民，要总这么吃，要祸害多少只鸡啊？” “也不一定非得是鸡啊，我换个排骨红烧肉也行，反正都是锅边贴饼子嘛。你别光逮着饼子吃啊，鸡肉还有这么多呢。” 孙东风不是个能忍得住的，饼子咔咔炫了仨都不想停。 郑卫民哭笑不得，说他是吃货吧，好像还不太贴切，这小子挑食的时候好像也不少；琢磨了一会儿，郑卫民回过神来了，这小子是真饿了。 贴了一堆的饼子，郑卫民把鸡肉给盛到饭盒里，给了孙东风。 “晚上我什么时候回来可不一定，菜不够去食堂再打点。” “够了！我多拿几个饼子不就得了。” 郑卫民又盛出来一大盘子，还抓了好些个饼，说道：“走，和我去给徐老师送点去。” 孙东风脖子一缩：“我……这都是你做的，我就不去了。” “我这又端菜又拿饼的，不好拿。” 孙东风不太想去见老师，跟在郑卫民后面嘀咕：“我就怕我过去就走不了了……” 果然，到了徐淑武那边，孙东风真被留下来了。 反正这小子中午也没什么事儿，郑卫民又送了菜和饭过来，他就被强留下来吃饭了；他饭盒里的菜也被徐淑武给没收了，孙东风心里直抽抽；但徐淑武也没亏待他，中午的菜有好几个。 直到郑卫民走了孙东风才想起来，自己也是有对象的人，应该去看沈招娣的……罢了罢了，下个星期天再过去，可不能再被抓住了。 今儿的地锅鸡和贴饼子挺好吃，卫民不是说还会做排骨么？他的补贴攒了一些，下回他来买排骨，找卫民加工一下；之后是不是自己也要学做饭了？郑卫民太卷了。 郑卫民拎着东西去了二医，果然还是没有见到刘娅。 “军儿这家伙命真好，每次都刘娅去看他。” 王云芳接过装着饭菜的网兜，使劲闻了一下，味道不一般。 “卫民，你可真行！” “亚文从陕北带来的棒子面。” “我知道，我家也有，五十斤的大袋子。” “奋强当兵走了。”郑卫民忽然感慨了一句。 王云芳能听出来郑卫民的意思：“你小妹走了没？” 郑卫民说道：“走了……家里没来找我，给我写的信。” 原本他的想法是只要郑卫红在去当兵前能来看看自己，之后就多照顾她一些，只是没想到这个小妹还真能就此消失不来了。 第378章 办个联欢会 刘娅下午回来，和王云芳吃晚饭的时候看到了贴好的饼子。 “有点儿凉，但味道还不错。” 刘娅说道：“将来你们家谁做饭啊？卫民就算留校当老师，他的时间也不一定够，更何况还是留团委当了干部，等到过几年出了学校，不会又去吃食堂了吧？” 王云芳也无奈：“那还能怎么着？这食堂是想不吃就不吃的么？” 她和刘娅都会当医生，更没有时间来做饭；赵军那边更不用说，也是个吃食堂的命。 “放寒假你晚几天走，咱们和赵军一道去卫民那边吃饭，一想到将来要吃食堂我这心里就得劲。” “行，咱们也去挖掘一下卫民的天赋。” 郑卫民回去之后开始写自己的论文；最近翻阅了不少报纸资料，他心里大概有个底儿。 但真能把收回“东方之珠”写进去么？ 郑卫民忽然觉得论文是不是可以分两个部分，一个是明面上的给学校看的，就只预言英阿马岛战争；另外一个再多写一些，要戳破英国最后的荣光，借着南方战场上的优势以及外交天团营造的国际氛围，把东方之珠给收回来。 忙忙碌碌，修修改改，郑卫民又去给徐淑武看了一下。 “你这连数据都出来了？从哪儿弄的？” 徐淑武看到郑卫民还提到了阿根廷国内的通货膨胀率已经超过500%，再往600%狂奔，gdp的和制造业产量都在下降，间歇性和长期性罢工在不断进行，国内形势异常严峻。 “团委有搞经济的同学，我找他们要了点现成的资料。”光靠自己查资料得查到地老天荒，有现成的人形电脑不用白不用：“阿根廷还是军政府，从这些数据上来看，我有理由怀疑这个军政府是没有能力搞好经济的；能马上得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这句话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但到手的权力不能这么放弃，所以，对外发动战争，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出路。” 徐淑武点头道：“不错，不管是哪个国家，处在什么时代，国内的矛盾一旦到了难以调和的时候，战争就会出现。内战没有人想看到，对外的战争就会成为首选。这不是阿根廷的军政府想不打就不打的了。” 他们可以不打英国，那可能就要打内战了。 内战一旦发生，要打多久？能不能赢？这些都没办法保证；可对外战争呢？马岛就在旁边，英国远在北半球，长途奔袭对他们来说负担极重，阿根廷未必没有赢面。 徐淑武再次点头：“大方向可以按照这个来，让我们看看你的猜测会不会变成现实。卫民啊，我要和你说，只有你的第一个猜测变成现实，你的第二个想法才能被重视。” “老师，我知道的。” 国际上也在关注马岛的形势，英国必须打赢这一仗来警告其他各方，但不是说赢了就万事大吉；打成什么样，其他各方会有自己的评估。 又一次辩论赛到来，王乃强跑回来看，顺带着告诉郑卫民可以去找范究放东西了。 “地址我写给你，到那儿就能找到人。”王乃强也满心不理解：“卫民，你弄这个东西……啧啧啧，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郑卫民把地址小心收好：“王哥，谢了，晚上吃炖排骨贴饼子，东风出排骨。” 王乃强呵呵笑道：“好！东风晚上多吃点啊。” “放心，我一向不会少吃……” 王乃强下一句话让孙东风老实了许多：“吃饱了帮卫民去搬家具。” 郑卫民弄了三套家具，都是三十六条腿，里面有大件东西，可不太好搬；孙东风郁闷了。 “卫民，得多找几个人，就咱们俩肯定不成。亚文什么时候回来？咱们得拉着他。”孙东风觉得挺可惜，赵军留在军校不好出来，要不也一定得拉着。 “那指定得拉着他。”光靠他和孙东风，就算加上王乃强这个活都干不来；韩亚文那边都是棒小伙，找他们过来出把子力气正好。 算了一下，东西在人家那边放了大半年，过去搬的时候得给人家送几包好烟。 韩亚文还远在广州，正和大家伙吃着饭，忽然说了一句：“怎么一下子觉得好累？” “累了就歇歇，这边有我们哥几个呢，有什么好担心的？” 餐厅里男男女女一大群，这群跟着他出来的人兜里有了钱，心里就长草，不少人找了对象，但韩亚文一搭眼就知道成不了。 人家图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但他不会去劝阻，这有什么好劝的？他又不是当老子的。 劝赌不劝嫖，劝嫖两不交；老话都流传这么多年了，那是有它的道理的。 只是有的姑娘都不能往北京带，更不能往郑卫民那边带。 不过最近好像北京没什么事儿，不着急回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躺着，韩亚文也开始琢磨终身大事；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有另一半了，他还没个着落呢；本来不觉得什么，外面乱糟糟就乱糟糟，但人家也是有个伴儿了。 他的对象可不能这么乱糟糟的，哪怕是个不识字不讲卫生大嗓门的农村妇女也比外面的人强。 但这只是个比方，韩亚文还是想找个看得顺眼的。 “赵司晨的妹子真丑，邹七嫂的女儿过几年再说，假洋鬼子的老婆会和没有辫子的男人睡觉，吓，不是好东西！” 韩亚文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想起这段话来了？这可不行！ 等回北京了，找几个大妈帮忙留意一下。 郑卫民在北京左等右等，始终不见韩亚文回来，心道可能趁着年前又在到处跑了。 既然这样，他便把家具的事情先放到了一旁，专心写论文。 团委实习的同学都在准备论文，平日里闲聊的时候少了许多。 但有的话题不聊也不行，比如论文做完就要毕业，他们可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学生，总不能这么安静地离开吧？ “办个毕业联欢会吧！” 第379章 出关 毕业联欢会？ “好多人还在实习……咱们年底领毕业证的时候都要回来的吧？学生会和班干部去通知一下，还要回学校交论文，总能见到。” 没人想安静地离开，特别是他们还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届毕业生，一些事情要成为传统，他们来开始最合适。 “不知不觉，咱们都在学校过了四年了。”金秋已到，窗外落叶散落，铺就满路，仿佛一条金光大道——这是属于他们的道路。 纵然不舍，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他们从这条路进来，也会从这条路离开。 联欢会提上了日程，留在学校和北京的同学先收到了通知；节目表演倒不用他们，实习也是工作，工作要紧，有其他低年级的同学来报名充实节目。 孙东风在学校里异常无聊，最大的乐趣便是找郑卫民研究菜谱，待到周末的时候也带着饭盒去找沈招娣。 沈招娣也分了个筒子楼单间，里面有炉子，周末孙东风过去的时候，俩人也会一道做点菜；但孙东风总觉得郑卫民做得好吃一些，只是不敢说。 沈招娣也觉得郑卫民做的菜好吃，她给自己找了理由是郑卫民是大院子弟，吃得多见得多，自然做出来的也好吃。 但刀功方面……沈招娣在饭盒里扒拉了两下，找到了自信。 “年底领毕业证，学校要给咱们开联欢会呢。”孙东风不停地把饭盒里的肉往沈招娣的碗里夹，他总觉得沈招娣在外面受委屈。 “你要报名节目？还是那个打快板？蔡大哥后来没踹你屁股？”沈招娣把肉又夹给了孙东风，孙东风刚要再夹给她，被她用筷子给打落回碗里：“赶紧吃！” “星期六晚上你来学校，我带你找卫民吃饭。”孙东风想起来蔡志勇了：“蔡大哥在县里，事儿估计比我们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去找卫民吃饭？你是不是最近一直在人家那蹭饭的？” “不能说蹭，卫民硬拉我过去的，不去不行。你想啊，现在就我和他在学校，我俩可是亲同学好不？我也没老是白吃，也出钱买了点菜。”孙东风挺不好意思，郑卫民是无所谓，但他不能这么想，等到工作拿工资了要多请郑卫民几顿酒。 “哎，卫民最近在写论文，预言阿根廷和英国会打一仗，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资料？我带给卫民让他佐证一下。” 沈招娣摇摇头：“也都是报纸上的那些……卫民预言这个……能行么？” “能不能行的都给写成论文了，我就想让他把握大一些。要是能打起来，至少没让卫民的论文白写。对了，毕业晚会得来啊。” 沈招娣一定会来，她就在北京，就算毕业晚会不在周末她也能过来。 下午孙东风回去，进了宿舍便躺下看闲书，这小日子过得太美，他还有些不习惯。 终于孙东风还是爬起来了，拿着书往自习室去，看书也要找正经地方——书正不正经就不重要了。 出宿舍的时候，孙东风看到高羽回来了。 “你不是应该在看书的么？” “我就不能歇歇了？出国的名额我拿到了，我先休息休息，过一段时间再学。哎哟，这段时间可把我给累坏了……”高羽终于遇到熟人了，逮着孙东风就说个不停。 纵然孙东风是个话痨也受不了刚刚出关的高羽：“打住打住，我去找地儿看书，你去不去？” “看什么书？” 孙东风把书本一亮，书封上三个大字：红楼梦。 “一群纨绔和富家小姐谈恋爱，有什么好看的？还是看《红与黑》吧，走走走，去图书馆。” 俩人一道往前走，孙东风好奇道：“你这出关多久了？” “没几天，我最近几天都不知道干啥，又跑回去看了书，也就今儿回过来神了，想着休息一下。” “周末上午卫民会自己做饭，一道去？”孙东风想拉个战友。 “这样好么？” “这样不好！所以我孙某人也得去买点菜。” “那我就去了。” “哎，高羽，你不厚道！”孙东风大叫，两个人欢快地往图书馆去了。 孙东风没和高羽提联欢会，高羽又不用实习，老实在学校待着就好了。 “晚上吃过饭去找卫民玩，他那边有电视，还是彩色的。” 高羽诧异道：“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 “好早了，你整天闭关，我们哪敢去打扰你？” 俩人还特意绕到了团委那边，想看一眼郑卫民。 “哎，那个姑娘……是杜若？”孙东风有些不确定，用胳膊肘推了推高羽，高羽眯着眼睛仔细看了：“没错，就是杜若。” “她也出关了啊？” “她应该比我早。” 团委办公室里挺热闹，最近联欢会的话题成为主流，压过了郑卫民的预言。 杜若一出现，大家就纷纷起哄让她报节目。 “唱歌跳舞都行，想压轴也行。” 杜若笑道：“新生们可都等着表演呢，我就不抢了。”她往外一看，两个身影无处遁形。 “高羽也来了呢。” 郑卫民往窗外看了一眼：“高羽也要出去，逢年过节的时候，你们这些留学生应该会聚在一起。”他伸手招了招，高羽和孙东风便只好往办公室里走。 一边走高羽一边抱怨：“都怪你，好好的绕什么路？” 孙东风说道：“这不还惦记着晚上去看电视的么？” 见到高羽，杜若就说道：“我还以为我们要最快要在毕业拿证的时候见呢。” 高羽说道：“我想的可能更晚，比如机场。” “我就过来瞧瞧。卫民，今儿人算齐了，晚上一起吃饭吧。” 高羽用胳膊肘给了东风一下：“孙某人，得你去买菜吧？” “我去我去。”孙东风马上就跑了，高羽愣了一会儿，极是懊恼地拍了自己脑袋：“我也去，东风这小子不厚道，我不去盯着他只会买自己爱吃的。” 杜若失笑：“何至于此？” 但高羽不管，也跑了出去。 郑卫民说道：“话说我分到校团委那么久了，和你们又是在一起，还没请你吃过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我听说你有拿手菜，正要去尝尝。” 郑卫民看了一下时间，说道：“那得去菜市场，要不晚上就没多少了。” 偶尔翘个班还是可以的，只要不是天天如此，没人会一直盯着。 路上偶尔遇到一两个熟人，郑卫民和杜若都笑着打了招呼。 “卫民，可能有个出国的机会，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郑卫民说道：“我知道。团委书记要调整了，继任者不好找。我们学生会的负责人要出国，听说最近被组织谈了好几次话。” 杜若停下脚步，看着郑卫民：“卫民，我就是看不懂你。留校和留学，这差别有多大你能体会到。我听到的最新消息是，团委书记要定下来了，不少老师都替他惋惜。你留在校团委还当不了书记，那个出国的名额要空缺，你就真不考虑一下？” 第380章 白蜡树叶 白蜡树的树叶金黄，秋风吹过，又一片树叶落下，飘在郑卫民的肩上。 郑卫民伸手拈起，凝视数秒，手指一送，树叶再次飘落到了地上。 他想起了《牧马人》里面，许景由劝许灵均出国的时候，许灵均给出的回答。 “现在我们的国家走到正路上了，我愿意和人民一道来爬这个坡。” 那是1982年上映的电影，而现在是1981年，只相差一年，但郑卫民相信在明年条件也不会变得非常好。 许灵均在不知道未来的状况下都有这种勇气和毅力，而他明明知道国家会变好，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和人民一道奋斗呢？ 在有先知的状况下，他的动力是不是应该要更高一些？ 杜若很安静地站着，等着郑卫民的回答。 也许过了许久，也许没有过许久——在叶子落地的时候，郑卫民开口道：“杜若，你相不相信国家会变得富强？你是相信的，但你不确定这要花多少年。我留下来的意义，就是要缩短这个时间。不单单是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等到你们学成回来，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并肩战斗，建设国家。” 杜若还是很安静地看着郑卫民，她忽然张口道：“卫民，其实你什么都懂。” 郑卫民微微一笑，说道：“走吧，不要让东风和高羽等得太久。” 这俩人已经跑到了菜市场，但不知道买什么。 两个穷学生兜里的钱不多，又不会做饭，四处张望，看到什么都想买，又怕郑卫民不会做，很犯愁。 “买只鸡，卫民做的地锅鸡贴饼子好吃，这个总不会错了。”孙东风咽着口水，盯着鸡笼里的小公鸡，脑子里在算着自己口袋里的钱，他得坚持到下个月才好。 高羽脑子也没闲着，也在算钱，鸡……一买就得一整只，好像是有些贵了。 “你不是说，卫民还会做别的么……要不换一换？”兜里的钱不多，说话底气都不足。 孙东风从善如流：“那咱们再看看。” 郑卫民和杜若到了：“就买只鸡好了。东风你再去买俩土豆，咱们就回去。” “哎！”孙东风答应得很响亮，还在不停地自我催眠：“这是卫民招待杜若的，我和高羽是沾人家的光……” 郑卫民买了鸡，照例还是请人家杀好，留下鸡血。 回去的路上，高羽说道：“我和东风还以为你们俩得再多说一会儿呢。” 郑卫民觉得时间过得挺久，可能树叶在空中飘得太久，又在肩上停了一下。 晚上做饭的效率倒是挺高，杜若和高羽目瞪口呆地看着郑卫民做地锅鸡贴饼子，孙东风见怪不怪了：“你们俩一文一理，动手能力别说不行啊。” 郑卫民说道：“到了国外，会个手艺是不错的，就算开不了中餐馆，也能让同学心甘情愿叫你一声大哥大姐。” 郑卫民想说义父义母的，但这个时候还没有这种梗，便换了个常用词。 孙东风把电视打开，里面的节目还是以新闻类为主，但几个人并不嫌枯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电视剧或电影看。”郑卫民在努力回想，但却无法从记忆中抓取到对应的信息。 孙东风也很纠结，上次过来还看了电影的；他还不想看新闻，这对他来说太枯燥。 但高羽没所谓，能看到电视对他来说就是惊喜，什么新闻不新闻的，他都喜欢。 郑卫民把炉子放在电视机旁，不停地贴着饼子。 他也是懒人，平日里不做饭，趁着这个时候把玉米面饼子多贴一些，回头给东风和高羽带上一些，半夜里饿了还能有个东西嚼一嚼。 杜若很一样惊奇，郑卫民不但有了电视，还有洗衣机——这两样东西在家属院都算稀罕物。 她没有问郑卫民这是从哪儿来的，从孙东风的表情上她能看出来，这小子知道；既然是这样，那就不是秘密了。 看着电视聊着天，锅子里的香味出来了，十分诱人。 杜若觉得王云芳真是命好，郑卫民还有这个手艺；她打小在家属院长大，还没见几个男的做过饭——做好像也只能做最简单的炒鸡蛋，再把剩饭热热将就一顿，仅此而已；超过两天，那就得带着孩子吃食堂了。 孙东风的嘴巴还不肯闲着：“高羽，卫民前一阵子说了，吃过了就算学过了，看过了就能复制。你是学物理的，你觉得现实么？” “现实！本来就该这样嘛。”高羽觉得孙东风在点他，到了国外就得多学点本事，机会有限且难得，看到什么都要记下来——能不能看第二次都难说。 高羽觉得他应该有这种能力，但做饭不算，他实在不会。 孙东风觉得有些遗憾，因为杜若在，他们仨都不好喝酒了。 “你明儿干啥？” 高羽想了一下：“不干啥，看《红与黑》。” “我想出去转转，你和我一道，咋样？”孙东风想出去晃晃了，老是拘在学校里他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那就去转转去。”高羽也想出去转转，还有几个月就出国了，他想多看几个地方。 郑卫民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走之前咱们拍个照片吧，等你们回国的时候，咱们再看看拍照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变化，怎么样？” “哎，这个好！”孙东风非常感兴趣：“这算是见证历史变迁了。” 郑卫民说道：“那要挑一个能变迁的地方，像一些名胜古迹，可能还会被维护得很好。” “那去哪儿？” “比如学校门口的公交站台，或者机场，或者旁边的小学校。”郑卫民能想到可能有变化，也可能没变化，但这都要经过时间的洗礼和沉淀。 “那就如此说定！” 新闻联播播放完，晚饭也宣告结束，郑卫民把三个小伙伴送了出去，回来收拾锅碗瓢盆。 杜若回到学校，到了下午路过的白蜡树旁，树下落叶极多，夜晚也有金黄，只是不知道落在郑卫民肩头的是哪一片。 她随手拾起一片，夹在日记本里：“大家都一样。” 秋风清冷，她把衣领紧了紧，日记本夹在腋下，手揣进兜里，慢慢往回走。 第381章 慢慢学 孙东风眨眼就忘了郑卫民这边的事儿，他把高羽给拉回宿舍一起睡觉，一个人……他还真有点害怕。 高羽一头雾水：“一群大老爷们，你怕的什么？” “一个人……晚上我去厕所腿都转筋……”孙东风偏偏还爱讲鬼故事，吓没吓到别人不确定，但等上个半小时，他自己就被吓到了。 害怕归害怕，这货还特别喜欢讲。 刚刚在回来的路上，他的嘴就不肯停，路过槐树和柳树的时候，他还揪枯叶，一本正经地说槐柳容易招鬼。 躺下没多久，高羽看到孙东风悄悄下床往窗外丢东西。 “东风，你不困啊？” 孙东风吓坏了：“不困不困。” “你跑窗户边干啥？要跳楼啊？” “我跳什么楼我……” 时间一长，高羽算弄明白了，这小子胆小，那天晚上是在往窗户外面丢树叶。 但幸好高羽嘴巴严，没给说出去。 白天的时候，俩人会结伴出游，孙东风心里痒痒，终于还是去了琉璃厂。 “还在修啊……” 去年就听说这里在改建，可建了一年还在建，孙东风觉得时间有些久了。 倒是还有些店铺在开门，但里面的东西不是两个穷学生能染指的，只能过个眼瘾。 俩人身上的标签太明显，吸引不到人。 这个时候已经有外地人进北京倒腾古董了，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但这些操着外地蹩脚普通话的外地人也没拿正眼看着俩学生——兜里才几个子儿？费那么多口水干嘛？ 但孙东风却很能白话，看着有摆摊的也会上前搭话，反正没什么事儿，神聊呗。 有时候高羽不会跟着过来，他对这些老旧的东西兴趣不大，他更感兴趣的是大洋彼岸的现代化设施，要是孙东风肯送他一把手电筒，肯定比给他一幅字画来得强。 孙东风手里是真没钱，这会儿他眼力也够呛，遇到东西只能看，和人家聊，看人家买卖东西都只能听着，不敢插嘴。 有的老头会逗他：“小兄弟，这一套五帝钱，五块钱怎么样？” 孙东风吓得连忙摆手：“别别别，我就看看，没那么多钱。” 出现的次数多了，大家便熟了，在闲聊的时候，也有人愿意教孙东风识别一些小玩意儿。 孙东风脑子好使，还惦记着等到读研之后跟着导师去全国各地跑；学校老师教的和自己在外面找人家学的，两个加起来对比，辩证看问题。 回到学校，孙东风还会和高羽聊一聊，倒不是为了显摆——闲聊也要有话题嘛。 有空的时候，孙东风也会和郑卫民聊，这小子还得意洋洋地显摆：“卫民，我最近开始研究易经，还在外面淘换了《葬经》，学点风水，将来再出去的时候看我在教授面前显摆显摆……” 郑卫民揶揄道：“你可能快要有另外一种有期限的编制了。” “什么编制？” “这就得问问咱们学法律的同学了……” “卫民，你就气我吧，等我学成了，保证让你眼珠子都瞪出来！”孙东风极是得意，他愈发觉得传统文化有趣，学了东西就想出去验证一下，一旦成功，劲头就更大了。 十一月的时候，韩亚文回来了。 孙东风在外面浪，没有在第一时间见到韩亚文，错过了一顿晚饭。 晚上睡觉的时候高羽摸着肚子和他说晚上吃了什么什么，孙东风懊悔到不行。 “不对，不对，不对……”孙东风往床底一看，果然有点心：“高羽，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地道！幸好我知道亚文和卫民是什么人，要不这点心不就错过了？” 高羽嘻笑道：“卫民说了，让你搂着点，别一晚上就给吃完了。特别是你今晚没赶上晚饭，我真怕这点心留不到第二天。” 有了人，孙东风吃东西都有动力了，高羽看着他咔嚓咔嚓吃个不停，给他又泼了盆冷水。 “东风，不白吃啊。过几天要给卫民搬家具去。” 没想到孙东风没有丝毫压力：“我早就想到了，韩亚文一回来就得干这个体力活。上次王哥回来的时候都帮忙找到地方了。” 郑卫民和韩亚文一道去找了范究，按照王乃强给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人。 范八爷的名号够响亮，俩人稍微打听了一下就有人热心指路：“进了院里，往左拐，第六个门就是。” “谢谢您。”郑卫民道了谢，和韩亚文一道往里走。 韩亚文边走边说：“卫民，你看看你，倒腾的这叫什么事儿。还弄了三套……只要你愿意，哥们能从广州给你运大沙发来！” “不一样，这绝对不一样！”郑卫民数着小院门，算着是第六家了：“没错，就是这里了。” 抬手扣门，里面跑出来了一个小男孩儿，穿着蓝布衣服，眼睛大大的，很精神。 “你是姓范么？” “你们是找我爸爸的？” “那你爸爸在家么？” 小男孩回头张望，郑卫民也顺着他的目光往里看，里面有个男人出来了。 “范哥！”韩亚文是见过范究的。 范究见到韩亚文，就知道另外一个是郑卫民了。 “是王乃强让你们来找我的吧？这家伙倒是把我给卖了个底儿掉。”居家的范究倒是没有外面那么张扬，韩亚文能感觉到，这个人在年轻人面前还不屑摆谱。 韩亚文从兜里摸出香烟，递了过去，顺手又替范究点着。 “范哥，这人都有点偏好，我弄了些黄花梨的家具，在人家家具厂放了大半年了，实在不好意思再放下去，就拜托王大哥帮我找地儿，没想到又是您这边。” 总不好让韩亚文一直说，郑卫民也得张嘴。 韩亚文说道：“范哥，今儿正好也来了，您给个面儿，让我和卫民请您吃个饭吧。”他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小男孩迅速躲开了，跑到了里面，牵着一个女人的衣角。 郑卫民说道：“正好嫂子和侄子都在家，咱们就一道吧。” 女人不希望范究再往之前的路上走，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一个好像偏江湖气，另外一个却像干部，她有些吃不准。 范究回头看了看老婆孩子：“走吧。” 这是王乃强给他的委托，反复叮嘱过他的。 一个韩亚文，四九城有名的倒爷，从去年到现在，这个年轻人的名声在不断增大，时不时地就能到耳朵里；另一个郑卫民，是王乃强的同学，这是重点。 王乃强专门叮嘱过，要和郑卫民多点交集。 上次帮韩亚文撑场子就没让人家请吃饭，今儿就俩人过来，阵仗不大，但份量不小；范究不能再不去了。 第382章 交论文 郑卫民和韩亚文看了，范究家的院子不大。 在饭桌上，郑卫民提出了这个疑问，对面安静带着孩子吃饭的女人听到这个话题，心中安定了不少。 只是找地方放家具，不是出去和人家打架……挺好的，这顿饭吃的也踏实了许多。 范究说道：“地方有，我们单位有空地儿，归我管，先放着好了。” “那可太感谢了。周末我带人搬过去可方便？” “方便！” 范究在轧钢厂的保卫科，是个小头头，平日里事情不多，主要负责维护厂内治安；只要轧钢厂在，范究的话语权就在，安排一个空闲地方给郑卫民放家具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趁着还没过去，郑卫民和韩亚文都在盘算轧钢厂附近有什么馆子了，到时候多请几个人，范究也好说话。 回去之后，郑卫民把高羽和孙东风都给抓着了，干不了重活没关系，帮忙搬个椅子也行。 韩亚文替郑卫民亏得慌，买黄花梨就够傻的了，还为了这些东西搭进去那么多的人情；但幸好是找的范究，人情没有再扩大化。 星期天一早，韩亚文带着十几个棒小伙也去硬木家具厂，还从火车站借了一辆大卡车。 人是有些多，但要请范究那边的人吃饭，韩亚文担心拼酒落了下风。 遇到孙东风他们俩，韩亚文就没忍住吐槽：“东风，你看看卫民，这纯粹是闲的……你说说，这木头能值多少钱？” 别看孙东风兜里没几个子儿，但眼界却高了不少。 “咱也不知道卫民喝了什么迷魂汤，有买这家具的钱不如省下来，过两年我带他去淘换点古董去。” 韩亚文马上又开始鄙视孙东风：“你行么你？”那眼神上下打量，充满了不信任。 孙东风说道：“现在肯定不灵光，但三年之后……行不行的，到时候看！”凡事不能一蹴而就，但三年也能让他学点东西了。 看不出真的，难道还看不出假的？只要不是假的，那就有可能是真的。只要价格够便宜，他就敢赌一把。 “为什么一定要三年之后？”韩亚文觉得时间可以再缩短一些。 孙东风老实说道：“因为我研究生要读三年，三年之后分配工作了才能有工资。” “听说传国玉玺还没找着，要是你遇到了可一定告诉我，那钱哥们替你出。” 孙东风说道：“那玩意……都是假的！没真的！”都知道那个东西的造型，造假的人也都只图一乐呵，没人会当真。 郑卫民也没动手，韩亚文带来的人足够多，他根本插不上手，只能干瞪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这几个人是来看热闹的。 其他几个人也不会让郑卫民动手，过来之前王东都打过招呼了，没人会那么没眼眉。 一群人干的热火朝天，三套家具很快搬完。 临走的时候，郑卫民还不忘了给人家硬木家具厂的师傅留几包烟，毕竟占了人家地方那么久。 家具厂这边的人还挺担心的，郑卫民许久不来搬，他们甚至以为郑卫民要反悔了；这回把东西搬走，他们也长出一口气。 晚上吃饭的时候，范究带着保卫科的一些人过来了，满满地开了三桌。 都是男人，酒一开话就多，聊起来就没完；只是王乃强不在，颇为遗憾。 范究没所谓，帮一把就帮一把，他也没想过要郑卫民和韩亚文还人情——饭吃了，酒也喝了，这样就可以了。 但他和郑卫民都知道，往后要是有什么事儿，他是可以朝郑卫民开口帮忙的。 只是他还是没想到，郑卫民后面又陆续淘换了不少的黄花梨家具过来，甚至还送了他一张桌子四把椅子，用料扎实厚重。 既然是郑卫民送的，范究就不好随便处理，而且看着用料又好，他便打算留在家里一直传下去——他看不上沙发，认为那个东西华而不实。 但等到儿子大了，他一个没留神，让儿子给换成现代家具了，大门口也多了一辆黑色霍希，让他好一阵子都没脸去见王乃强——郑卫民出京任职了。 这都是后话，这会儿的郑卫民还名声不显，只是一个能看出来有前途的年轻人。 把家具的事情搞定，韩亚文接着往南方跑，趁着年前还有时间要多跑跑，临走的时候，他给郑卫民留了三千块钱。 三千块到手，郑卫民想的是又能吃多少只鸡；最近好像同鸡有仇。 论文的第一部分交了上去，并进行了答辩。 第二次本科论文答辩，从理科转文科，郑卫民有着不一样的体验；同学有很多没回来，他被迫占了个先机，被问了不少问题。 通过报纸，电视等信息，郑卫民获得了一些最直观的资料，在论文里，他大胆预测了英国和阿根廷之间的战争，并把胜利的天枰往英方倾斜。 看完郑卫民的论文，徐淑武扶了扶眼镜：“不出一年……卫民，你这个预测很大胆啊。” 郑卫民说道：“我觉得这个预测算是常规，可能国外很多机构也在预测，甚至英国和阿根廷都在准备战争了。” “如果战争能被你猜到，你的论文第二部分才能有机会出现。”徐淑武语气平静：“我们都不希望有战争，即便是旁观者也不会希望。但战争真的要来，还是要有所准备。” 他把手里的论文收好：“你的论文写的没问题，但有个预测的因素在，无法评优，系里面只能算你勉强通过。” 郑卫民不会计较这个，评不评优都不会影响他毕业：“我有点想让时间过得快一些了。” “你还挺自信的。” 文章里的论据很充分，但在徐淑武和一众教授讲师看来还是有些勉强；这些老师对郑卫民的第二部分更感兴趣，借着战争预言英国的荣光消逝，趁机收回东方之珠。 私人感情方面，徐淑武希望郑卫民的预测变成现实——他把郑卫民推到了世界史，总不能埋首故纸堆，能对未来做出准确的预判才是他想看到的。 交完论文，郑卫民身上一阵轻松，学生的时代要宣告结束，留给他的还剩下最后一个联欢会。 第383章 一把伞 天气愈发寒冷，同学们陆续回校交论文，同时也在等毕业证。 团委和学生会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元旦晚会和毕业晚会放在一起，多办一场会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精力，而且同学们的审美也会有疲劳。 连蔡志勇都从山东回来，宿舍七个人聚齐。 同学相聚，分外喜悦。 只有郑卫民和孙东风的变化不大，其他几个人都有了干部的样子。 相互调侃之后，郑卫民把大家给带回自己的单身宿舍去吃饭。 进去之后孙东风先把电视打开，让屋子里有点动静。 陆绍峰摸着电视机，一脸羡慕：“卫民，你这什么都有了！” 郑卫民说道：“亚文送的！你们家里需要么？我和他打个招呼，让他下回过来给你们捎。” 陆绍峰忙摆手：“别别别！”他也就随口一说，这东西是能随便要的？毕业之后可以拿正式工资了，攒一攒也就出来了。 “你们先坐，我去做几个菜，东风帮我一把。” “哎！”孙东风最小，被郑卫民抓出来一点脾气都没有，他也想出来。 “卫民，这半年多没见，怎么感觉看他们和看老师差不多了。”这群大老哥在实习之后更添几分成熟，让孙东风压力巨大。 郑卫民说道：“有么？不还是这几个人么？” 几个老大哥谈论着工作上的见闻，交流着经验。 蔡志勇在县里，经常会和普通群众接触。 “经常有人来找我们告状。他们不去找法院，也不去找公安，就在县政府大院外面，见到有人出来就去问是不是领导，只要说是，就可以告状了。” “你遇到几个？” “得有十几个了。去乡下工作的时候也经常有人来告状。我们县长不管还不行。” “都是什么事儿？还告到县长？” “有大事，不多。更多的是那种邻里纠纷，听了都头大……”蔡志勇家里的事儿倒是不多，因为他在县里面工作，没人敢惹了。 郑卫民从外面进来：“等会儿把徐教授给请来吧，下回咱们再聚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不等了，现在就去！”几个人闹哄哄地下了楼，不多时就簇拥着徐教授过来了。 郑卫民这边除了一只鸡，又做了几个菜搭配着，徐淑武和几个老大哥进来的时候已经摆上来了。 菜式不多，但份量很大，比如鸡蛋，郑卫民炒了二十个，用了海碗来装，桌子中间更是直接上了锅。 酒是梁野带来的洋河大曲，六瓶。 徐教授被簇拥着坐上了主位，面对这么些学生，他第一次有了拘谨：“你师母还说让我少喝点的……” 孙东风年纪最小，伸手把大家的杯子都给满上：“反正师母也看不到。” 今晚真是极好的享受，电视甚至都不用看了，大家聚在一起畅聊未来，酒到杯干。 六瓶酒被大家喝得干干净净，把徐教授送回家之后，七个室友回了学校。 夜晚的校园路上行人稀少，显得很空旷。 孙东风借着酒劲儿一路狂奔，在不远的树下等着大家。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孙东风的声音自觉挺大，但并没有传出很远，只是路过的同学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让大家又取笑了他一通。 “东风，不对！这不是白天，这是晚上了！” 孙东风使劲晃着树，只是这树有些粗，只有西北风才能晃动它，东风尚且不行。 想象中的树叶并没有落下，郑卫民从地上抓了一把，往天上一扬，枯黄的叶子随风飘舞。 “毕业喽！” 几个老大哥也加入，抓起树叶狂撒，一路撒到未名湖。 郑卫民捡起一片石头，使劲一甩，七八个水漂出现，石块沉入湖底，波纹一圈圈荡开，倒映着粼粼月光，更显清冷。 “看我的。” 陈宣也挑了一个石块，看起来扁扁的，让他很满意。 弯腰，抬手，发力，这块石头贴着水面打了二十多个水漂，陈宣大笑：“看来是喝多了。” “到我了到我了！”梁野也开始挑石头，但在他开始之前，一群人纷纷往湖里丢石子儿，水面激荡，再也没有人能超过陈宣。 但大家都很快乐，这可能是最放松的时光了。 水面不平静，但每个人的脑子都在放空，不去想其他。 第二天早上郑卫民去团委，听到有人在聊昨晚的事儿。 “不知道是哪个系的同学，昨晚可能喝多了，听说有人要跳湖。” 跳湖？郑卫民心道难道昨晚除了他们还有人去未名湖？ “后面怎么样了？” “哎，卫民不是来了么？”张文明一扭头就把郑卫民给丢了出来：“听说昨晚你跟着的，避免了一场悲剧？” 郑卫民憋到内伤，原来是说的自己这伙人啊。 “没有的事儿！”郑卫民哪敢放任流言：“不是要毕业了么，昨晚和几个同学在学校里转转。幸好都是男同学，但凡能有个女的，今天的版本都要不一样了，估计未名湖畔的女尸都要有名有姓了。” 一群人又大笑；郑卫民把事情往桃色新闻上发散了一下，话题自然从醉酒上转移。 元旦的联欢会马上就要到了，但能留下来看表演的人不多，很多同学拿了毕业证要尽快赶回单位，开始正式工作。 孙东风和高羽都会留下来看，几个老大哥陆续离开之后，俩人又并到一个宿舍了。 郑卫民挺奇怪：“高羽，你不趁着这点时间回去陪陪家人，还在这边和我们磨呢？” “我可不能错过这个表演……其实回去也没多少事情；对了卫民，前几天我遇到杜若了，我们俩商量了一下，想说出去的时候，你不要来机场送我们了。” 孙东风自觉地把耳朵封住，但却又留了一条缝。 “那等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再去接好了。” “嗯。卫民，等等我啊。”高羽伸手把孙东风给带走，一起往宿舍去了。 郑卫民立在树下等人，风有些冷，他在树下来回走，让自己稍微活动一下。 跟着高羽回去的路上，孙东风很是不解：“你拉着我干啥？我现在还不想回宿舍。” “你这好奇心怎么就那么重呢？在宿舍看会儿书不好么？”高羽把孙东风关在了宿舍，又到了自己宿舍。 孙东风虽然被留在了宿舍，但还是没忍住往外张望，他看到高羽挎着书包出去了。 “这是做什么？”孙东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高羽急急赶到原地，看到郑卫民开始往手里哈气了。 “冷吧？” “冷！” “冷也没辙！”高羽从书包里拿出了另外一个包，递给了郑卫民：“杜若留给你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这算完成委托了。走了啊，太冷了。” 高羽回去了。 郑卫民打开这个包，里面是一把黑色的折叠伞。 第384章 副书记 郑卫民把伞收进办公室里的抽屉里，小心放好。 不去送就不去吧，见面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好只同高羽说话。 这把伞郑卫民不打算使用，就想这么一直放着；他抽了个时间，去外面又买了一把伞。 北京的冬天少不了雪，郑卫民的头上多了一朵蘑菇，往回走的时候踩着雪，咯吱咯吱响。 郑卫民去商场买了一支钢笔，这个是给杜若的，或者说是原本打算送高羽的；礼物不好重样，郑卫民四处转了转，买了一本菜谱。 回去之后，他并没有见到杜若，她就像消失了一般；郑卫民能找到她家，但却不知道怎么登门。 兜兜转转，只好又找到高羽。 “不是，卫民，为什么呀？”高羽看到自己的礼物是本菜谱，又看了看杜若的礼物，手放在额头就不下来，脑壳真疼。 “为了让你早点找到对象！你想啊，异国他乡，一个会做饭的男人，多有魅力？”郑卫民巧舌如簧，但高羽不吃这一套。 “卫民，我出去又不是拍婆子的。再说了，我学这个……就算啃窝头咸菜我都不嫌弃……”高羽还真是这样，他和孙东风完全相反，他不惦记着吃，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都行。 但礼物都送来了，不收也不行。 高羽直叹气，菜谱就菜谱吧，总比郑卫民靠谱。 “钢笔我会帮你捎给杜若的，你们俩还真有趣。” 郑卫民脸皮终于又薄了起来：“等你学成回来，四九城的馆子随便点。” “我不惦记那个！等我回来，你要是还在学校工作，帮我和领导多弄点设备我就感激不尽了。” “没问题！学校要是没钱买，我找韩亚文捐！” 高羽嘀咕道：“空头支票……” 郑卫民的脸皮又厚了：“这可不是空头支票，这是你亲同学的保证。” 1982年的元旦到了，学校的大礼堂里举办了联欢晚会；改革开放两年多，北大的学生精神风貌改变不小。 留下来的毕业生不多，他们大多数拿了毕业证就赶回各自单位；年前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他们不能再把自己当成学生了。 留在北京的同学有不少回来的，这属于他们在学校的最后一舞；在台下，大家脸上洋溢着笑容，看着学弟学妹们的表演。 郑卫民没有上台表演节目，他也只是安静在台下看了这场晚会。 高羽和孙东风坐在他旁边，在节目中间会聊上几句。 “东西送到了，不要担心。” 郑卫民心下诧异，杜若好像也不是不出门，可就是遇不到了；遇不到就遇不到，遇到了难道还想再有点什么故事？ “多谢了！” “我后天回家，陪陪家人，再过一阵子就去大洋彼岸了。” 郑卫民说道：“想吃家乡菜，就看看菜谱。可记得给我写信，我还能给你寄点东西过去呢。” “应该是不用，你就踏踏实实在学校里工作，等我回来帮我弄设备。” 高羽还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设备，但他知道一定要上新的了。 “东风你什么时候走？” “我晚点走，等招娣放假了再说。”孙东风想和沈招娣多聚一聚，过年回来他可能要被导师给带出去参加考古工作，想再见到沈招娣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高羽低声说道：“你就多聚聚吧，万一哪天沈姐被外派到哪个国家的使馆或者领事馆工作，嘿嘿嘿。” “你笑个嘚儿！”孙东风很担心，这不是没可能。 郑卫民说道：“我给你出个主意，夏天一到，赶紧去沈姐老家帮忙收麦子，让人家知道你这个傻女婿的存在。” “我要是能回来就好了……卫民，要是将来你当了领导……算了，到时候看吧。”孙东风想着要是郑卫民能把沈招娣给弄回学校当老师就好了，但一想到沈招娣都在外交部了……哎，出去容易回来难。 晚会很成功，节目也很精彩，留在学校的毕业生没有白等。 第二天，郑卫民刚到办公室没多久，徐淑武过来了。 “卫民，来来来！” 郑卫民麻溜地出来，被徐淑武带回了系里的办公室；办公室人不多，挺安静。 “卫民，你是我的学生，组织上让我做代表来和你谈话。其实咱们师徒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我就给你下个通知吧，年后的团委副书记，是你来担任。” 之前团委里有好几个学生会的负责人，几乎都被校领导去拉过去谈了话，让他们留校担任团委书记。 执委会的负责人比较哏，不肯留下来，一定要出学校，听说年后是要去天津。 常代会这边的负责人原本打算去留学，在组织找他谈话的时候，他把执委会那边的负责人给抬了出来，最后还把郑卫民给抬了出来。 在他看来，郑卫民在学生会做得就很不错，如果有大五的话，郑卫民也可以做到常代会的负责人。 但暑假的事情还是有流言出来，再加上徐淑武在中间给郑卫民的事情定了性，校领导能让郑卫民留校，但不能让他担任团委书记；最终他放弃了出国，留下来做了团委书记，郑卫民做副手；其他学生会的同学如鸟上青天鱼入大海，纷纷跑出了学校大展身手。 听到自己终于没有当上团委书记，郑卫民长出一口气；副书记挺好。 徐淑武笑道：“你这个人吧，从进入学生会的时候就喜欢给自己的后面加个副字，这次又是副书记，你打算加多久？” “能加多久加多久。”郑卫民不知道自己的副书记干完之后还能不能留在学校。 “马上放假了，好好过个年，年后正式工作。卫民，组织上对你的期待还是很大的，今年的九校辩论举办得非常好，明年希望你再接再厉。” 郑卫民说道：“我一定不辜负组织的期望。” 元旦已经过了，不知道南半球的状况怎么样了；年前的论文系里的几个教授只能算他勉强通过，可一旦猜测被验证，他的论文会被再翻出来。 评优不评优的不重要，郑卫民也不图那个虚名，他需要的是让论文的第二部分能被发出来。 他论文中的猜测在团委那边也传开了，很多人都在关注。 第385章 要回家看看 到了晚上的时候，郑卫民家里会长满小孩。 他这边有电视，吸引着这群小孩来玩，一旦白天有了电影，只要有点儿动静，十分钟之内会来六七个小萝卜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或者床沿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家长在外面找半天都找不着，非得等到电影放完了才会现身。 徐鹏程算是一个带头的，因为郑卫民是他师哥。 郑卫民有时候会出门，等回来的家里还是整整齐齐——徐鹏程也不敢把郑卫民的小窝给弄乱了。 这倒也挺好，郑卫民家里经常有人，让佛爷们不敢轻易过来——北大的老师是教书匠，但发的工资却比一般的中小学老师要多。 周末的时候，郑卫民还是会过去二医那边；临近放寒假，大家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忙碌了一个学期，学生们自然要休息休息，回家没有农活，但可以帮家里收拾收拾——农村的学生更是会帮家里做点手艺活。 郑卫民往二医去的路上，透过车窗看到路边有不少人进城做小买卖。 下车之后，他在学校门口买了一个烤红薯，拿了进去。 今儿刘娅没有去看赵军，留在学校复习功课。 郑卫民把红薯一分为二，两个女生一人一半。 刘娅很不好意思，这本来是郑卫民和王云芳一人一半的。 “你这不用考试了，真好。”王云芳有些羡慕郑卫民。 郑卫民说道：“也好也不好。不当学生是要工作的，往后有什么问题不能再去找老师了。” 刘娅问道：“是留在校团委没错了对吧？还是学校好，别的地方哪有寒暑假。” “是的，等你们放了假，到我那吃饭去。亚文给我弄了台电视，动静比之前的大。” 王云芳给了郑卫民一个大白眼：“我和刘娅说过了，你不用显摆了。” 刘娅便笑，她也等着放假和郑卫民他们一道吃个饭聚一下，然后就可以回家。 “前几天的时候，我在团委的职位定下来了。” “说吧，是不是想让我们叫你一声郑老师？” 郑卫民说道：“郑老师我也能答应。” “难不成还要我们叫你一声郑副老师？”王云芳对刘娅说道：“不知道在哪儿染的臭毛病，在学生会当干部的时候都不舍得把那个副字去了。” “这次的副字怕是也不能去，学校让我担任校团委的副书记。” 王云芳一点也不奇怪：“可算是遂了你的愿了，这个副字儿又能挂上了。”但她又很高兴：“等放假了我要回家和爸妈说一下。” 北大的校团委副书记，王云芳和刘娅都觉得非常好。 外面天色阴沉，随时都要下大雪的样子。 “也不知道亚文什么时候能回来，等他回来还要请他吃个饭。” “先别管他，今儿中午你得管我们俩的饭！刘娅，你瞧见了吧，刚刚给咱们俩红薯的时候就想省呢，不能让他省了。” 刘娅还在震惊中，郑卫民好像直接跨过“老师”这个称呼了。 “东风他们都回去了，现在啊，我就等你们放假了。幸好也没几天了。军儿寒假应该能多休几天，暑假都见不到人。” “你给他写信了没？” “没有。刚才的红薯不白请啊，刘娅，这个消息就拜托你和他说了。” “我偏不说，等他回来吓他一跳。” 郑卫民乐道：“那他得多喝好几杯酒。” 中午吃了饭，郑卫民先回去了；王云芳和刘娅还要复习功课，他不好耽误。 过两天王云芳也会放假，他会再过来，帮王云芳扛包。 回去的路上，他也买了一个烤红薯，用报纸包了，放在手里，热量不停散发，很温暖。 二医的期末考试很快结束，最后一科结束，王云芳使劲伸了个懒腰，出了教室看到了郑卫民。 “你到教室等我，别傻乎乎的在外面吹西北风。我先回去收拾东西。” “我知道。你们先去收拾吧。”郑卫民看了一下，随便找了个教室进去躲着了。 “刘娅，你先和我回去住几天，赵军有寒假，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王云芳不想让刘娅一个人留在学校，她自觉有照顾刘娅的责任。 “他和我说了，也就这几天；这几天还有同学在学校，我不着急。要是食堂都关门了，我肯定去找你。”刘娅也不想给王云芳郑卫民添麻烦，也就这几天赵军就放假了，不值当再过去；学校里人来人往，人气很足，还有那么多同学没放假呢。 王云芳遗憾道：“可惜韩亚文最近抓不到，要不然还能帮你找个睡觉的地儿。” 她对韩亚文有莫名的信心，在找地儿刷夜这方面，韩亚文绝对令人放心。 “你先回去嘛，我这几天正好再看会儿书。”既然还在学校，刘娅打算多看看书，身边的同学可都用功的很，别看王云芳大大咧咧，一旦摸上书本也换了副样子。 “那我过两天再来看你，你也知道，我闲不住。” 刘娅帮王云芳一道收拾了东西，两个女生把东西拿出来之后，就到了郑卫民的手里。 “好家伙，真是搬家啊！我想起来咱们去插队的时候，你的包也不轻。” “等毕业的时候更多！过年了，走了！” 刘娅把他们两个送上车，回去之后便接着看书。 公交车上，王云芳脸上的笑一直没停过，不时有人扭头看她，这姑娘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郑卫民忍不了了：“我说，就这么高兴么？” “高兴啊！放假了我能不高兴么？辛辛苦苦一个学期，暑假还被你抓去乡下参加活动，我都没放松过。明儿不到十二点我不起床。” “我觉得刘阿姨会拿鸡毛掸子催你起床的。” 王云芳嘴硬道：“不会的，我妈最疼我了。” 到了大院门口，依旧只有小猫三两只，韩亚文还是没见着，看来今年这小子不到年底不回来了，郑卫民帮忙把王云芳的东西给抱回家。 两个人挨挨擦擦，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心情愉悦，整个人都要飞起来——郑卫民觉得时间很短，路也很短，只一小会儿就到了门口。 “妈！我回来了！” 刘凤芝的声音响起来了：“大姑娘家家的，声音小点儿！”门一打开，看到郑卫民也在，刘凤芝便笑道：“小郑来了，快进来，外面风大。” 王云芳趁着刘凤芝不在意，拧了郑卫民胳膊一下，但冬天衣服厚，她拧了个寂寞。 “妈，卫民的工作安排好了，团委副书记。” 刘凤芝更高兴了：“真的啊？” “真的。”郑卫民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哎哟，真好！”刘凤芝想起来儿子从南方回来探亲的时候，那时候郑卫民和儿子说争取留校，当时她还以为是留校当老师，没想到一下子变成了团委的干部。 晚上王远堂回来的时候，刘凤芝喜滋滋地和他说了这个事情。 “团委的副书记……挺合适。丫头，这几天见到小郑的时候和他说一下，过年的时候要回家看看。” 第386章 堂前尽孝 王云芳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郑卫民都是北大的团委副书记了，不能再把自己当成没毕业的毛头小子。 作为一个成年人，特别是一个要在政治上成熟的人，郑卫民一定要在人前做到和谐，这不是他心中所想所能左右。 “我知道了；卫民不轴，他心里有数的。”王云芳不会在这个时候说郑卫民的苦衷，苦衷王远堂都知道，再说相当于废话，说完之后她还是要劝郑卫民回家看看，而且她也要一起过去——不如在家里省省力气。 这个阶段全国都在缺干部，郑卫民又是第一波毕业的重点大学的学生，就算不当这个副书记都占据天然优势，往后更要谨慎。 王远堂不想让郑卫民起步惊艳终点却一直停留在学校里，就算郑卫民不是他的女婿，他也要伸手拉一把。 副书记……确实挺好；别人一定会问为什么郑卫民没当上书记，王远堂能想象到郑卫民家人的表情。 第二天，王云芳来寻郑卫民了。 郑卫民也难得睡了个懒觉，十点多才起床。 还在刷牙洗脸的时候，王云芳站在了他的面前。 郑卫民差点把牙膏沫子喷出来，他赶忙漱了口：“你不是要睡懒觉的么？” “所以你也想着睡懒觉了？” 郑卫民迅速抹了一把脸，上下打量着王云芳：“难不成真吃了刘阿姨的鸡毛掸子？我看看打坏了没？” 王云芳的脸红了红：“你还真当我妈舍得打我啊？” 郑卫民呵呵笑道：“那可不一定。” 刚带着王云芳回了住处，就有小孩子过来看电视了。 徐鹏程带着一群小伙伴过来，看到王云芳愣了一下，迅速打开电视，看到还是新闻类的节目，便把电视关上飞快地跑了。 “我们系主任的孩子，徐鹏程。”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奋强尕娃他们；卫民，你这可又是孩子王了。” 郑卫民说道：“孩子王好像也不错。不过我现在在团委，不是少先队，可惜可惜。”他喜欢这群半大的孩子，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走，买菜去，中午看我给你露一手。” “又是贴饼子吧？”王云芳一眼就看到了墙角放的那袋子棒子面，经过小半年竟然还有一半多。 这小半年她没少吃玉米面饼子，见到还有这么多，心里犯愁；她还以为孙东风能给吃得差不多了。 但王云芳也没想过，孙东风过来蹭饭也只挑周末，平时还是去食堂的多；这小子兜里没几个子儿，不好意思一直蹭郑卫民的鸡吃。 “贴饼子也不错，总不能浪费粮食，早些吃完早些安生。” 王云芳说道：“我怕你安生不了；这一袋棒子面吃到明年秋天刚好，到时候亚文再给你带一袋子过来。” 郑卫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忙摇了摇头：“别别别，麦收的时候他会给我带白面的。”心里盘算着等韩亚文回来的时候再做一餐，多贴一些饼子，让大家帮忙吃掉。 中午没有杀鸡，郑卫民带着王云芳买了排骨；土豆不能少，快成他的炖菜标配了。 两个人拎着菜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不少熟人。 “小郑，你对象啊？” “是的，过来看我的。”郑卫民手里拎着菜，脸上都是显摆的笑。 连张春芳都出来看了一下，郑卫民心道，肯定是徐鹏程回家说了，天这么冷，平时哪儿能遇到这么多的人？ 不行，回头得给徐老师再送点玉米面饼子，让这小子吃个够。 王云芳能看出来大家是来看她的，只好红着脸和大家打招呼，打完招呼就低着头脚步飞快往里走。 “卫民的对象还真俊。”这是大家看完之后得到的统一结论。 进了楼道王云芳终于缓了口气，回头看看，大家好像还在看着他们聊天；她伸手给了郑卫民几下子，郑卫民只是傻笑。 中午的贴饼子做了不少，郑卫民为了把这袋棒子面吃完也开始下功夫了，多做一点平时就不用去买主食了。 王云芳帮忙打了下手，又回去把电视打开，屋子里有了动静，这才像是过日子的样子。 “你不喝酒么？”有肉就要酒来配，要不这顿饭多少可惜。 “不喝了。应酬归应酬，平日里还是老实一些。”郑卫民没有酒瘾，他的床下有不少酒，西凤最多；他把炉子给拎进屋里，锅就放在上面，蒸汽在房顶弥散，两个人端着碗筷就直接开吃。 “赵军还没回来……”王云芳看着这满满一锅，有些遗憾。 郑卫民说道：“他不回来就少吃一顿。” 王云芳吭哧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和郑卫民开口，只好埋头吃饭。 “云芳，你今儿胃口见涨啊。” 王云芳把碗往边上一放，郑卫民忙说道：“我不是嫌你吃得多。” “卫民，你的工作安定了，要不要和家里人说一下？总不好一声都不言语。”王云芳思索了半天找不到切入点，便干脆不找了。 郑卫民用筷子戳着碗里的土豆，一小块土豆很快就变成了土豆泥。 道理他都懂，但摊到自己身上不好受。 “等军儿回来了，我先让他帮忙回去传个话。”郑卫民转念一想，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四丫儿都去当兵了，不过几年就要回来准备接班；大哥二哥不回来也没关系。 王云芳说道：“卫民，你比我想象的要成熟。” 郑卫民摇头失笑：“不成熟能行么？天天看历史人物，总要去学一学。” 事情已经被徐淑武帮忙定了性，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 他不是一无所有，是一个具有独立生存能力的成年人，国家是他的底气。 再过个几年，说不定就可以调出北京工作了。 王云芳把碗给端了起来，却又放下：“我是真吃饱了。” 郑卫民把碗里的土豆泥吃掉：“过年前估计学校会发一点福利，可能会有米面油什么的……要是没有，我就自己买点面带回去。” 不就是堂前尽孝么，不难。 王云芳放心了，郑卫民果然不轴。 第387章 捎信儿 赵军的寒假稍微晚上几天，从学校出来之后他直奔二医。 虽然只晚上几天，但二医的同学已经不太多了，学校食堂的饭菜都做得少了许多。 “你可算出来了，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赵军心中泛起温柔：“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走的。” “走吧，去找卫民和云芳聚一下，我就回去了。” “行，我先去找卫民，再回家，明天送你走。”赵军很想和刘娅多待几天，但看学校里的人这么少他也不放心。 “卫民的工作定下来了，是校团委的副书记。” 赵军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果然不一样……这小子还真成干部了。难怪他一直让我考军校。” “考军校有什么不好？至少我不用在放暑假的时候奔波好几个省去看你了。” 赵军更内疚了，在北京是见面方便，但也一直是刘娅去看他。 刘娅没让他内疚太久，马上又抛出了另外一个话题：“马上过年了，卫民要不要回去看看？” “做样子也得回去！这事儿我来说！”他不知道王云芳已经说了。 和刘娅一道吃了午饭，赵军回去了，特意路过了一下北大。 他一身绿军装，打着背包，在北大的家属院里很扎眼。 这一抹绿色扎进了筒子楼，到了郑卫民的屋子。 满屋子的小孩，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电视，电视里在放电影《地雷战》。 这些小孩看到他齐刷刷地扭头，一个男孩儿问道：“你找谁？” 赵军以为自己走错了，又退了出来，听到这句话就问道：“这是郑卫民的屋么？” “卫民哥出去了，估摸着一会儿就回来。你先等一会儿吧。” 赵军很是疑惑，郑卫民还有了个彩电？日子过得很好嘛。 出去了？那肯定是去找王云芳去了。 赵军找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点水，和这群小孩一起看起了电影。 徐鹏程没敢走，因为这个人他没见过，很自觉地留着帮郑卫民看家——电影放完了他也不走。 终于等到郑卫民回来，他看到两个人很亲热地打了招呼，他才敢离开。 “你可算出来了。” “这话怎么说的像哥们进了号子一样？这是去找王云芳了？” “我说去图书馆看书你也不信啊。” “我信还不行么？我放假了，先路过你这瞧瞧，明儿带刘娅来和你吃个饭，再送她去火车站。” “挺好的。”郑卫民说道：“今晚你回去先帮我带个话，过几天我回家看看去。” 赵军松了口气：“我还盘算着怎么和你开口呢，刚刚电影看得都不得劲。我听刘娅说了，团委副书记？” “是的。” “那过两年不就能把那个副字给去了？” “没那么快！书记也是我们一届的。” “因为四丫儿的事儿？”赵军觉得郑卫民不比别人差，能影响到他的只能是暑假的事儿。 “没四丫儿的事儿也轮不到我。在学生会我都是副会长，还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赵军心道，三儿是这么说不假，但他回去可不能这么说，要不往后还得了？ “行，我就过来看看你，这就回去了。” “吃了饭再走啊！”郑卫民贴了好多玉米饼，急需赵军这种大肚汉来帮忙。 赵军笑道：“明儿我还来呢。今晚让我和爸妈吃吧。” “那行。”郑卫民也没硬留，从床底下扒拉出两瓶洋河大曲：“把这个带回去给赵叔。过两天我回去再带两瓶给家里。” “这我就不客气了。”赵军喜滋滋的把酒塞进背包，又看了看床底，啧啧惊叹：“卫民，你这快成酒贩子了。” “咱这叫名酒博览会！” “有放床底下的博览会么？”赵军揶揄了郑卫民一句，下楼往回赶。 赵春来和王秀霞在家里等了许久，眼看着都到下午了赵军还没出现。 “不是说好今儿回来的么？”王秀霞把菜切好配好，只等下锅。 “肯定有事，小刘不得去看看？三儿那边不得去瞅瞅？能赶回来吃晚饭就不错了，要是在三儿那喝多了，估摸着得明儿才能回来。” “得少喝点才行。”王秀霞还等着看儿子呢，暑假的时候儿子去了部队没回家，她想念得紧；外面风又大，她生怕儿子被冻着。 天色渐晚，王秀霞念叨着：“看来是被三儿留住了。我去做饭了，咱们不等他了。” 念叨归念叨，王秀霞还是打开门出去转了一圈，又在路上等了一小会儿。 等的这会儿功夫，赵军从车上下来了。 “妈！” 王秀霞高兴极了，幸好自己出来了这一趟，她摸着儿子身上的衣服，心疼道：“冷吧？快走，咱们回家。” “我一点儿也不冷，明儿还得出去，得送刘娅去火车站。” “我给小刘准备了些点心，明儿你给带上。” “哎。” 路过郑刚的院门，王秀霞说道：“四丫儿一去当兵，家里都没多少动静了。” 赵军上前敲了门，王秀霞忙去拉住他：“你干啥？” “三儿让我带个话，说过几天回来，我先和郑伯伯说一下。” 说话的功夫门就开了，袁秋从里面出来了。 “哟，军儿回来了！快家里坐！外面风太大。” “不了袁阿姨，我替三儿捎个话。他过两天回来。” 袁秋愣了一下，随即高兴地说道：“回来好！” “三儿的工作定下来了，年后就是北大团委的副书记了。走了啊。” “来家歇会儿！” “不了不了。” 郑刚也到了小院里，袁秋回来，对他说道：“老郑，三儿出息了，留校当了团委副书记，说过两天回来。” 郑刚眼里更多的是遗憾：“你说，当初要是……唉……” 袁秋犹自遗憾：“要是正的就好了。” “我去弄几个菜去，晚上请老赵他们一家过来吃饭，你别做饭了，赶紧去和老王讲一下，也让她别忙活了。” “哎！”袁秋答应一声，赶忙出去了。 赵军到了家里，还没把背包放下就开始喊：“妈，晚上吃什么？” “吃西北风！臭小子回来就惦记着吃了！”王秀霞笑骂一声，回屋把围裙系好，准备给儿子露一手。 赵春来止住了她：“不急，估计等会儿老袁就该来找咱们过去了。” 第388章 消耗棒子面的招儿 菜板上有切好的菜，王秀霞将信将疑，用竹笊篱把菜给盖上。 不过一小会儿，袁秋就过来了。 “老王啊，今儿军儿回来了，老郑去外面弄菜去了，天这么凉，你今儿别动手了，等会儿去我们家吃去。” “这多不好。”王秀霞看了一下赵春来，男人的脸上有得意的色彩。 “等会儿过来啊！”袁秋笑眯眯地说道。 赵军把背包里的洋河大曲拿了出来，说道：“晚上喝这个？下午刚从三儿那拿的。” 赵春来有些遗憾：“那就喝这个吧……” “三儿说过两天回来也给家里带。” “带过去一瓶留一瓶。” “哎。” 一家三口带着酒过去了，赵军帮袁秋把桌子整理了一下。 “袁阿姨，四丫儿去哪个部队了？” “在湖南，山清水秀的。” “可真够远的！” “当兵不就这样么？你当初不也去了东北？湖南的冬天总比东北好过一些。军儿，毕业之后能留北京么？” 赵军挠头：“还不知道呢，分到哪儿算哪儿吧。”他得考虑毕业后的事情了，他还有刘娅呢。 能留北京最好，将来刘娅和王云芳在一起相互之间还能有个照顾；要是有什么事儿他来不及回去，还能找郑卫民去帮个忙。 外面的饭店拎着大木盒子来了，王秀霞和袁秋一起摆了菜。 “三儿过得咋样？” “挺好的，今儿的酒还是从三儿那顺的，他说过两天回来的时候也给家里带。” 袁秋心里泛酸，三儿过得越来越好了，从这酒就能看出来——天南海北的酒，三儿都能弄到，却都是赵春来先尝。 几杯酒下去，赵军说道：“郑伯伯，袁阿姨。北大有个传言，是说三儿没当上书记是因为四丫儿的事儿。” 袁秋表情讪讪：“四丫的事儿不是也没办么……” “咱们这没外人，我和您说一下团委书记的事儿。人家本来都要出国了，结果又被组织谈话给留了下来。要是没四丫儿这档子事儿，说不定真就是卫民了。” 出国是什么概念？最近最火的话题就是出国了，什么工作分配都比不上这个。 公费留学的名额有限，很多人都只能望洋兴叹，这可比高考的难度大多了。 外国是什么样子？据传说都是家家有小洋楼，家家有小汽车，可乐当水喝，生活水平和国内相比优越到不可想象。 更有传言，说在国外刷一个月的盘子顶得上国内几年的收入——出国能不好么？ “他是回来兴师问罪的？”郑刚脸色开始不好看了，他从没想过还有扯儿子后腿的时候。 赵军摇头道：“不是。三儿的性子咱们还不知道？还是之前的话，总不好场面上太难看。上次四丫儿去当兵，他是要回来送一下的，结果四丫儿人走了他才知道；其实是可以提前和他说的。郑伯伯，往后家里再有什么事儿，一定要和三儿说了。” 但郑刚却知道，这次是真有话把儿攥在三儿手里了；这次三儿回来要是再有点争吵，他都能想到往后是个什么样子了。 “说什么时候回来了没？”袁秋要先准备一下。 “明天我送小刘去火车站，我再问一下。三儿说了，学校可能会发点东西，到时候他都给带回来。” 一顿饭吃得闷闷的，送走了赵家三口，袁秋和郑刚俱是默不作声，许久两个人才一起把桌子收拾了。 “三儿……军儿……都长大了。” 袁秋忽然想到了王云芳：“不知道三儿会不会把对象带回来。” 郑刚说道：“带不带的……又能怎么样？” “你糊涂了？三儿都毕业了，小王明年也要毕业了，这俩孩子多大了？那不得结婚？小王家是哪里咱们都不知道，说出去不让人笑话？” 郑刚终于想起来这一茬了：“是了，等三儿回来我得问问。”但他知道王云芳是大院的姑娘，这一条让他很安心；但话说回来，就算王云芳真的是三儿从陕北带回来的婆姨，这会儿他也得认——不认不行，三儿都快不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赵军就去二医带了刘娅过来，到了郑卫民这边，看到锅子已经热气腾腾了，王云芳也在。 “哟，今儿吃鸡啊！”赵军没想到郑卫民的手艺能这么好，他以为去年夏天吃的炒疙瘩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光有鸡，等会儿还有别的菜。今儿刘娅回家，要好好吃一顿。” 外面小饭馆的老板过来送菜了，依旧是称呼郑卫民为小郑老师。 等他离开了，赵军说道：“卫民，干嘛不和人家说你是副书记了？” 郑卫民呵呵笑道：“我还指望你们叫我一声郑老师呢。”他想到了徐淑武，徐淑武也喜欢别人叫他老师，而不是主任。 “别忘了给陕北写信！”王云芳提醒了一句，郑卫民拍了拍脑门：“今晚就写，明儿寄出去。” 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不用专门打电话。 赵军在垫书本，屋里就俩圈椅，他怎么看怎么别扭。 “回头我给你弄俩小凳子吧。”圈椅还挺高，和桌子不太搭。 “不用！这个东西我还要找你？”郑卫民盘算着再去硬木家具厂瞄一瞄，那边要是有黄花梨的小凳子就弄俩，没有就找他们给做俩。 瞄了瞄自己的小单间，郑卫民也觉得有些不够用了，想添置点东西都要好好琢磨琢磨。 王云芳说道：“赵军，你还不知道吧？你和韩亚文的家具他都给弄好了，这会儿放在人家轧钢厂的库房里。”这一来一回的搭了不少人情，要不是郑卫民考上了北大，王云芳一度都觉得郑卫民的脑回路有问题。 赵军苦笑道：“卫民，可真有你的。” 分房的事情他一点儿也不担心，缺了谁的房子也缺不了部队的。 郑卫民拿出一瓶酒：“我俩就喝一半。”等下还要送刘娅去火车站，不能喝多。 王云芳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今儿的玉米面贴饼子特别多。 郑卫民为了消耗棒子面，竟然不惜用鸡肉来搭配。 赵军没发现不对劲，吃得很欢实。 第389章 领东西回去 把赵军和刘娅送走，王云芳帮郑卫民收拾桌子。 “你可够坏的，让给赵军吃了这么多饼子，还给刘娅带。” 一只鸡很多，再加上其他的菜，四个人根本吃不完，刘娅的饭盒给装了许多，又给带了不少饼子。 国内有很多地方还没把地分开，玉米也是好粮食，刘娅和赵军可不会嫌弃，只有王云芳知道郑卫民心里的小九九。 “要不这袋棒子面什么时候能吃完？我都发愁了……明年亚文还给我带，我平时还不做饭，这趁着人多还不赶紧招呼？”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王云芳问了一句。 “等学校发了过年的福利我就回去。听说有带鱼。” 带鱼刺少，易保存，产量大，北方过年的时候单位发福利经常有；但好坏不一定。 福利好的单位，发的带鱼个头儿会比较大，卖相也好；福利一般的单位，带鱼也一般；福利再差点儿，带鱼就没了。 王云芳想起来了，过年的时候她们家的带鱼都是顶好的。 “等你们学校发东西的时候，我跟你一起领。” “领完了咱们就得回去了，我这地方小，也放不下这么多。”郑卫民还等着吃食堂，除了留点白面棒子面当主食，小咸菜他都不留；倒不是不想留，而是他没那个手艺。 琢磨到这儿，郑卫民想搞一台冰箱了。 两个人忙忙碌碌，把锅碗瓢盆刷出来；剩下的菜也放好，郑卫民犯愁：“够我吃个好几天的。” “下回可少弄几个。” “我记着了。” 后面几天，王云芳经常过来这边找郑卫民，郑卫民把自己的状况写了信，寄给了徐志全。 家属院的人见到王云芳过来会笑着打招呼，回家之后会叮嘱自己的小孩儿：“今儿不能去你卫民哥那边看电视。” “为什么？”家属院里不止郑卫民有电视，但郑卫民的电视是彩色的，还是最大的，平日里又是一个人，简直是为他们量身打造。 “为什么？你卫民哥的对象来了，你们得有点眼头！” 小孩们很遗憾，盼着郑卫民去找王云芳；之前不都是他去找人家的么？ 徐淑武家也是一样，徐鹏程没法再去郑卫民那边，被姐姐抓在家里写作业，铅笔上的橡皮都快被他咬烂了，字儿却没写几个。 徐淑武从外面回来，对张春芳说道：“走，领东西去！” 张春芳对两个孩子说道：“你们俩在家里好好写作业，我和你爸去去就回！” 刚要出门，张春芳想起来了：“鹏程，去和你卫民哥说一下，让他去领东西。去晚了可就只能领被别人挑剩下的了。” 徐鹏程答应一声，飞快蹿了出去。 “丫头你在家看门，我和你爸出去了。” 张春芳把围巾围好，和徐淑武推着自行车出去了。 “今儿出去的人挺多，不会提前排队去了吧？”郑卫民没有领东西的经验，这时间点还没到呢。 王云芳也没有，她都是吃现成；或者说她们家去得再晚领到的也是最好的。 “风太大，外面那么冷，咱们晚点去。” “行！”俩臭皮匠打算再看一会儿电视。 不到五分钟，徐鹏程就蹿了过来：“卫民哥，我妈说让你赶紧去领东西，去晚了就是别人挑剩下的了。” “不去都不行了。”郑卫民起身，把王云芳也给拽起来：“走，也到咱们领一回了。” 这是俩人第一次领东西，新鲜感十足，期待感也拉满。 “鹏程，帮我看下门啊。” “哎！” 徐鹏程喜滋滋地留下来看电视了，又往家里的方向看了看，心道姐姐真傻。 在出去的路上，王云芳问道：“那今儿回去？”毕竟还是上午，时间足够。 “那就今儿吧。”天虽然冷，但有太阳；要是遇到下雪天就不好走了。 到了地方，人已经围了许多。 俩小年轻还有些不好意思挤，张春芳招呼道：“卫民，这边，快！” 在她的帮助下，郑卫民顺利拿到了自己的那一份福利。 “单职工就一份，双职工两份。”张春芳笑眯眯地说道：“等小王工作了，你们还得去小王的单位再领一回。” 一份就不少了，米面油都有，还有郑卫民之前说的带鱼。 虽然刚毕业，但毕竟是学校的干部，郑卫民分到的带鱼还不错。 “留一条咱们自己吃，剩下的我拿走。” 香煎带鱼可是道好菜，郑卫民怀念许久了。 “行！你就都留着也没问题。” “都留着也吃不完。” 王云芳很了解郑卫民，能有食堂吃的时候那是一定不会动手的，明明自己的厨艺也不错——可能男人都是这个毛病。 “那走吧。” 郑卫民留了一条带鱼在家里，又从床底下拿了两瓶酒带着；徐鹏程还在看电视。 “鹏程，家里有菜和玉米饼，中午饿了就垫吧垫吧，我和你王姐得出个门，晚上回来。要是你妈来找你，帮我把门锁好啊。” “卫民哥你放心！”徐鹏程刚刚看预告了，下午有电影《南征北战》，拼着被老妈打几下，他也要留下来把电影看了——不对，是帮卫民哥把家看好。 王云芳伸手给了郑卫民一下：“什么时候都不忘了找人消耗你的玉米饼。” “走了。” 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回到了大院。 一下车，就被之前的邻居看到了。 “哟，三儿回来了？” “回来了，这不快过年了么？给家里带点东西。” “不少啊……” 确实不少，郑卫民和王云芳两个人一道都有点费劲。 消息很快就传了回去，郑刚和袁秋赶忙出来了，赵军也出来帮忙。 “卫民，你这搬家呢？” “学校发的，没花钱。我一个人住整天吃食堂，还不如带回来。军儿，快来搭把手！云芳，我和军儿弄就行了，你歇会儿。” 王云芳有些不好意思，但赵军很是热情地把东西接了过来；他整天都在训练，力气明显比这俩人大了许多。 郑刚也帮忙搬了一点，在大院人的注视下，一群人回去了。 “去要几个菜去。”郑刚在半路和袁秋说了一句。 今天的状况挺好，甭管怎么说，三儿回来了，还是带着对象回来送东西来的。 等会儿吃饭的时候，郑刚要问问这俩人的计划，比如什么时候结婚。 第390章 惊掉下巴 袁秋去外面的饭馆儿要了几个菜，回来又去叫了赵春来和王秀霞。 这次的饭没有去赵军那边吃，郑卫民回了自家小院。 自打他插队离开，已经有六年多没有回来了；上次回来，更是连门都没有进。 在大门口停了好几秒，郑卫民总觉得脚上灌了铅，往里走的时候怎么也抬不起来。 看到三儿子脸上的表情变化，郑刚知道三儿想起了什么。 但这个时候他不能再提，再提三儿立马就带着对象走了。 “军儿，赶紧进来。”他不能去招呼郑卫民，只好先让赵军进来；赵军咧着嘴先进去了。 王云芳轻轻碰了一下郑卫民，在他耳朵边说道：“走吧，不是说好堂前尽孝么？总要到堂前吧，这可还在门外呢。” 郑卫民也低声说道：“说起来容易，事到临头才知道难。”轻叹一声，抬脚走进去，郑刚心中松了口气，没在门口闹笑话就好。 “往后工作上说不定还有更难的。”王云芳又补了一句。 是啊，往后要是在工作上遇到难题，难道还真能不干了？那个时候还会有谁替自己找客观理由？ 郑卫民进家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大院，袁秋回来的时候看到大门口围了好些人，这些人在往院子里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进家里坐呀！别在门外面。” 袁秋这一招呼，门外的人表情讪讪，往外散了散，等到袁秋带着王秀霞赵春来进去，马上又围了上来。 “郑家老三还真不一样了，听说是北大的团委副书记了！这才多大？前途无量！” “可不是？过两年怕是要比他老子的级别都要高了。” 一群人相互看看，这还真不是玩笑话。 改革开放，干部大量年轻化，知识化，像郑卫民这样的北大毕业生早晚超过了大院的人去。 袁秋进了家里，满心不痛快。 幸好三儿回来了，要不外面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呢。 只是一进来，郑刚就狠狠瞪了她一眼，让她莫名其妙；但也只是瞪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别的。 袁秋以为是外面的事情，人不是她给招过来的，赶了又不走，她能有什么办法？总不好一直在外面盯着。 屋里的人面前都放着一杯茶，热气腾腾。 郑刚问道：“三儿，你这毕业了，小王也就比你晚一年毕业，将来是个什么打算？”语气和蔼，是从来没有过的样子。 王云芳的脸一下子就红到耳朵根，低着头不说话。 郑卫民说道：“等云芳毕业，嗯，可能过个年把再结婚。”总不好一毕业就结婚，王云芳会被同学笑的。 赵军说道：“等等好！说不定咱们俩能一起！” “这还有等的？你这傻孩子！”王秀霞轻轻拍了赵军一下。赵军读军校的时间晚，毕业也晚，她不想耽误，但也不好让儿子一毕业就结婚。 郑刚拍了拍腿，脸上露出笑意：“没想到你们哥仨还是你走在了最前面，你大哥二哥的对象还没影呢。哎，小王，家里是做什么的啊？” 郑卫民拍了拍王云芳的手，说道：“她父亲是王远堂副司令，家里还一个大哥，在云南前线当兵，团级干部。” 郑刚和袁秋一下子就傻了，这是他们从来没有想到的。 原本以为王云芳只是是个普通的大院姑娘——这就很好了——或者说只要是北京的，哪怕往城郊去一点郑刚和袁秋也会知足；等到郑卫民的工作分配好，就变成了王云芳哪怕是陕北来的土婆姨，他们俩也会认真欢迎进家里来。 但王副司令……郑刚还真是只听过没见过。 看了看王秀霞和赵春来，脸上的表情一点儿也不意外，看来是早就知道了。 也难怪，军儿和三儿是什么关系？有什么事情军儿能不知道？怎么早先就没想起来问问军儿呢？ 袁秋马上起身了：“哎哟，我忘了个事儿，得先出去一下。” 这可了不得！刚刚订的菜不行，得再加几个大菜！ 袁秋愈发庆幸去年给王云芳的见面礼包得足够多，要不还得想办法找补。 三儿是真能藏啊，这么好的姑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急匆匆地出了门，看着家门口还有一些人，心里冷笑道：“回头吓你们一哆嗦！” 屋子里，赵春来半开玩笑地说道：“老郑，你这亲家厉害！等到小王毕业，上门提亲的时候得多准备点东西！” 两家父母要见面，赵春来估摸着老郑会拉着他们两口子一道过去。 王秀霞也说道：“小王还有一年毕业，老郑你们好好准备吧。” 郑刚还没回过来神，但王秀霞说的在理，确实要好好准备了。 赵军在边上傻乐，就他最轻松。 很快袁秋回来，不多时送菜的人也跟着过来，拎着一个大盒子。 菜不停地往桌子上摆，一张圆桌被摆得满满的。 袁秋热情地给王云芳布菜，王云芳的碗里都要装不下了；另外四个男人在喝酒。 郑刚忽然又有些骄傲了，要不是当初他要求三儿去陕北，到哪儿去碰到王云芳去？ 三儿往后的路已经不用他操心了，郑刚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吃完饭，下午三点多。 郑卫民带着王云芳回去，郑刚和袁秋一直送他们两个人上车，还不住地说道：“有空就回来看看。” “知道了知道了。”郑卫民满口答应着，但两边都知道，可能一年也就回来个一两次。 看着公交车走了，袁秋松了一口气：“老郑，回吧。” 副司令的女儿，袁秋现在还觉得不真实；也得亏三儿是北大的，要不还真不够看。 她忽然想到了三儿的副书记，这有王远堂在后面还当不了正的，可不就是被夏天卫红的事儿给闹的么…… 还有一两年的时间，这一两年要多存点钱，总不好过去人家的时候只拎着点心匣子，不好看。 一两年后三儿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要当正书记的了？还是会被哪个部委要去？这小子不会回陕北吧？ 回去的路不长，但袁秋脑子里的想法已经来回转了好几个圈了。 第391章 去信 公交车上，郑卫民和王云芳躲在最后面，聊着天。 “卫民，明年……你家里人要过来啊……”王云芳脸儿红红，还不习惯谈论婚嫁。 “肯定要过去的。”郑卫民心里还是不踏实。 王云芳不说话了，就这么坐着；等到了北大，王云芳换乘另外一辆车回了家。 回到筒子楼，徐鹏程还在。 看了快一天的电视，他感到非常疲倦；好像电视也没这么好看。 看到下午的时候他就不停往窗外张望，盼着郑卫民回来，但郑卫民却一直没有回来。 这边郑卫民一进来，徐鹏程高兴极了：“卫民哥你回来了，我先走了。” 看电视看得心慌，今天的作业还没做呢。 郑卫民坐在小桌子面前，接着想之后的事情；过几天要去王云芳家送节礼，到时候看看再聊一下。 “回来了啊！”刘凤芝打趣了闺女一句：“今儿晚饭还吃么？” 王云芳总是在家里说郑卫民厨艺好，经常在郑卫民那边吃了晚饭才回来。 “妈，今儿和卫民一道去他家里了。” 刘凤芝想起来前几天王远堂说的话：“不错，小郑是个听劝的。” “他家里问起咱们家的状况，卫民和他们说了。” “说了就说了呗，难道还说不得了？早晚都要说的。”刘凤芝心里有数：“他们家是什么表情？” “卫民他妈妈中间又出去要了好几个菜，桌上都放不下了。” 刘凤芝挺满意这个反应。 “说是等我毕业之后要过来咱们家。” 刘凤芝算了一下：“还有一年，时间足够。” 晚上王远堂回来，夫妻两个又聊起了这个事情。 王远堂点点头：“我知道了。” 郑刚在团级干部上干了这么多年，是可以往上走一走的；但不能只走他一个人，赵春来也可以，还要再加上一些其他人。 等到下次提报的时候他留意一下便好；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足够了。 郑刚并不知道他的升职已经在计划中了，但他能够幻想了。 三儿的老丈人位置太高，说出来要把单位的人下巴惊掉——光凭王远堂的名字就能让单位的人老实许多。 之前不好说那是不好打听，现在好了，三儿和人家姑娘的婚事都提上日程了，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郑刚知道外面的人也好奇地紧，那就让他们知道知道。 几天之后，郑卫民的消息就在大院又传开了。 郑卫民自己是北大的校团委副书记，这已经让人咋舌；但他的对象竟然是副司令的女儿，更让人嘴巴合不拢。 “这三儿是什么造化？”团委书记还是郑卫民的同届同学，想说郑卫民走了后门的话就没法出来了，相反有不少人认为郑卫民是被四丫儿的事儿给影响到了才没当上正的。 赵军出来的时候会被一群人给围住，反复打听着郑卫民是怎么遇到人家姑娘的。 “陕北插队的时候遇到的！你看看你们这一个个的，当初插队都不肯去，就三儿肯！这会儿想起来问人家对象是谁了。” 插队还能遇到副司令的女儿？郑卫民的命也太好了吧？ “甭惦记了，你们没那个命！”赵军迅速断掉了这群人的念想：“你们连去艰苦地方的勇气都没有，就别瞎想了！去那插队的人也不少，单单就卫民有这个机会？还是人家有这个缘分。” 这倒也是，那么多出去插队的，也不是个个都能考上大学的，更何况是北大呢。 但郑卫民带着王云芳回来的这一次，却真的让郑刚和袁秋在大院里感觉到大家伙说话和气了许多——人家同儿子的关系差归差，但毕竟是一家人，外人过来踩一脚郑卫民会是什么反应？ 没人的时候，袁秋脸上都会露出笑容，副司令做亲家，真好；得写信告诉老大老二一声，还得写信给卫红，骂她一顿，要不是她一心惦记着去北大，三儿说不定都是正的团委书记了。 袁秋越琢磨越是这味儿，当初三儿是怎么说的来着？是让卫红去部队吧？ 为什么要让卫红去部队？可不就是因为背后有人嘛！三儿为什么没明说？这是能明说的么？ 对对对，先不能和卫红说，万一这丫头又显摆开了影响不好，只能让她在部队发扬艰苦奋斗的风格！ 袁秋脚步都轻快了。 郑卫红分到了卫生队，这是计划中的事情。 每天除了学习医疗知识就是训练，当然也有男兵过来抛媚眼，但她统统看不上；家里大哥二哥三哥是什么样子的？军哥都考上军校了，她可不想找个大头兵。 在部队长干的想法是没有的，等到复员了就回北京接母亲袁秋的班去；至于要不要多干几年，她还没想过。 借着士兵不许谈恋爱的规定，郑卫红无视了所有人丢过来的红线，这让卫生队的领导很满意，认为她觉悟高。 眼看着快要过年，郑卫红也开始想家，从小到大她都没离家这么远过；只是一想到回家，脑子都是前几天三哥在门口的影子，她生怕自己回去也是被关在外面。 但随即她就让自己镇定下来了，三哥当初算“逃兵”，当然进不去家了！自己只要不当逃兵，肯定能回去——只是这几年要老老实实在部队过年了。 大哥去了前线，她找不到，也不敢找；但二哥的通讯地址她有，便给二哥写了信；至于三哥，她的气还没消，就不理你！让你知道知道我生气了。 二哥卫东对她挺好，给她寄了不少钱过来，在卫生队里，她属于最宽裕的几个人之一。 她有时候也会担心，二哥什么时候也要去前线？大哥在前线会怎么样？ 本来不想去想这些事情，但身在部队，聊天的内容都离不开这些，因为大哥去了前线，她在卫生队都被高看一看。 “卫红，又有你的信！哎哟，真羡慕你啊。”卫生队的同年兵张禾手里拿着一沓信回来了，挨个地发着。 是袁秋寄来的。 郑卫红满心欢喜，肯定家里又给自己寄钱了。 但打开信封，里面除了一张大团结之外，剩下的都是对自己的鼓励；袁秋不敢犯之前的错误，生怕闺女有误会。 “卫红，你一定要在部队踏实干下去，不要耍小性子，你是大姑娘了，要开始成长了……暑假的事情不要再想了，因为你的事情，你三哥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第392章 期待四干会 袁秋没在信里说什么影响，郑卫红会有自己的脑补。 受到影响？难道是工作分配上不好了？ 郑卫红只能想到这个，看完信老实了许多。 但寄过来钱是好事儿，又可以去军人服务社买点东西了；半路上，郑卫红开始琢磨要不要给郑卫民写个信服个软，但又觉得丢面子，不想下笔。 她不想写，有的是人想写。 陕北那边，徐志全收到了郑卫民的信。 “团委副书记……这是个什么干部？”徐志全不太懂，但他能看到副书记三个字；能挂上这三个字，就证明郑卫民不简单。 秀莲在教育局，虽然中小学放假了，但她还要上班；那就去县里问问，这不要过年了么？给王城带点东西过去。 家里好像还有荞麦面，这个东西好，城里人都喜欢，给王城带一些。 找了个口袋，装了一些，徐志全仔细地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又试了试，感觉挺牢固的。 年底农活少，他一门心思扑到县里；虽然兜里有钱了，但徐志全没有急事还是舍不得坐车，一般是骑着自行去县里。 “耀武，最近亚文有没有来？”进了小院徐志全就扯着嗓门问了一句。 “上次没来，估摸着年前是要来一趟的。”韩亚文快把陕北当根据地了，徐秀莲又说给他爸战友的儿子，他能不来？ 耀武更关心原北的事情：“支书，这眼看要过年了，咱们县明年弄不弄个四干会？” 徐家村有钱，但不少人都等着县里办四干会，明年好领一台缝纫机；徐志全也惦记着，秀莲都说好人家了，要是真能有台缝纫机，刚好给秀莲当嫁妆。 “正好，我去找王县长问问去。”今年徐家村的成绩不错，要是明年办四干会，徐家村能来七八台缝纫机，做做弊，十台打不住。 正好年底了，去看看领导也可以。 徐志全去弄了两瓶酒，又买了点罐头，带着荞麦面，晚上去寻了王城。 “哎哟老徐！咋想到来我这了？来就来，还带东西！” “这不年底了，咱们没什么好东西，弄点常见的还是可以的。” 常见是常见，但也不好买；徐志全手里的西凤可是最高档次的那种。 “吃饭了没？正好咱们喝点？” “那就喝一点！”徐志全把东西放下：“街上新开了一家做羊肉的，听说不错，我还没尝过，要不咱们去那儿？”徐志全到底不好意思在人副县长家里吃饭，他得请人家。 “走！”王城也舍不得让自己老婆忙里忙外，出去省事。 俩人骑上自行车出了门，往饭店去。 “卫民来信了，说是留校当了团委副书记。” 王城笑道：“好单位！老徐，我可是听不少人说，在人家卫民考上大学的时候你就说了，卫民将来说不定能来咱们县当副县长。” “没有没有！”徐志全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的原话是，回咱们县当副主任。” “卫民要是真分回来了，还真得是副县长，打底。” 徐志全愣了一下：“他年纪轻轻，总不能当县长吧？” “所以我说他留了个好单位，等过几年再出来工作更好。到底是太年轻，你们大队有钱了腰杆子硬，有些事情好安排，道理也讲得通。但别的大队可就不是这样了，整天来和我歪缠，卫民要真的来咱们县，怎么能受得了嘛。” 有些人就是喜欢欺负小年轻，卫民这些年给原北拉了不少照顾，真的被分过来了，可能会被其他大队的人给戴上高帽子下不来台。 王城也在琢磨，等过几年，地区会不会去北京让郑卫民来挂职？说不定会给个副专员。 “嗯，就是这个地方！王县长，你闻闻，这味儿都比别的地方好！真是手艺人啊！” “确实不一样！等亚文下次过来，咱们就带他来这里吃饭。” 俩人进去，要了羊肉羊头羊杂碎，并着俩素菜，又要了一瓶酒。 “王县长，我想问一下，咱们县明年办不办四干会？”徐志全帮王城把酒倒上，问了全县老百姓最关心的一个话题。 王城把酒喝掉，笑道：“老徐，知道你们大队成绩好，是惦记缝纫机了吧？” “去年咱们没办，也就没想头；但今年大家伙使了不少力气，不也想风光风光么？卫民和亚文来回帮扶着，也想让他们看看我们大队变了模样。” “我听说，原西不办了。” 徐志全有些傻眼：“他们咋不办了？” “去年办过了，效果不错。大家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四干会的意义已经达到。”王城笑眯眯地说道。 “那咱们县呢？” “咱们县……等通知吧。”王城卖了个关子，快过年了，县里也得算一下账才能做决定。 “行，那就先等亚文回来。”徐志全想着要不要请几个好的炉头来置办几桌菜，年底了，要好好招待人家一下。 广州，韩亚文带的人也想回北京过年了。 腊月一到，他们就忍不住了；不是常说“进了腊月就是年么”，在外面奔波了一年，总要回去看看的吧？ 虽然是干个体户在家里不受待见，但总好过在北京街头闲晃当混混。 “听说今年的庙会更大，我得回去凑热闹去！” “也不知道大院附近新开几家饭馆儿，我得去尝尝去。” 王东也说道：“哎亚文，卫民那边的工作该定下来了吧？咱们不得回去让他请客啊！” “是了！”韩亚文算了一下时间：“他毕业证都到手了，说不定都要去给老丈人送年礼了，得回去敲他一顿饭！但回去之前，咱们还得走趟陕北，把那边的饭吃了再回北京。” “别笑，山东那边也要去人！”看了看周围，韩亚文说道：“东子，你带着传武他们几个酒量好的过去，这次争取多吃几道热菜。” 蔡志勇给他们的阴影太大，这群人又爱又怕。 作为团队名义上的二号人物，王东不去不行。 “行！” “这几天把东西归拢一下，咱们准备出发。过了年再回来。” 第393章 第二故乡 年前最后一次发货，韩亚文兵分三路，让几个人带着东西先回了北京，又让王东他们去了山东，他则带队去了陕北。 南方还可以穿短袖，最多再加一件衬衫，但越往北就越冷，当他们看到铁路两边有积雪的时候，终于感到北方的年味了。 幸好火车里足够暖和，韩亚文他们看着窗户外的积雪，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单薄的衣服，忽然大笑起来，纷纷开始找厚衣服往身上套。 “不知道北京下雪了没？我赶回去之前可千万不能化了。” “我和你不一样，最好还没下，或者回去的时候地都干了。西北风夹着雪花儿打在脸上，那滋味儿，啧啧啧，倍儿让人怀念。” “你说你欠不欠啊？下了火车，哥们让你感受一下。” 北方的雪，挺让人怀念。 到了黄原火车站，几个人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一下，往外面一看，积雪满满，只是地上有薄皮冻想，韩亚文直嘬牙花子。 没有比这更难走的路了。 几个人纷纷换上了大头皮鞋，走这种路还是老实一点好，浸湿了鞋袜可就遭老罪喽。 “哎，老徐，韩亚文他们到哩！” “来了来了！走走走，接人去！耀武，你带上人，把货给装上，我带着亚文他们先回咱们原北。” “能行！这边交给我就放心。” 从温暖的房间里出来，徐志全赶忙把军大衣穿好，这鬼天气差得很。 韩亚文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叔，奋强可还好啊？” “好着哩！那小子去内蒙了，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吃羊肉，羞先人……” 内蒙的羊肉啊……韩亚文听说过，据说鲜美异常，只需用水煮，不需要加其他的佐料；等到明年秋天，看看能不能去趟内蒙。 “叔，我觉得还是咱们陕北的羊肉好吃，咱们今晚……还是吃羊肉咋样？”韩亚文的口水要流出来了。 “冬天就是吃羊肉的时候，走走走，咱们到了原北再吃饭。” 回到原北，韩亚文感到了一阵亲切；招待所这边，冯国标和徐秀莲竟然也过来了。 “哎哟，这可不得了！”韩亚文赶紧去和冯国标握了手，说道：“我爸知道你和秀莲姐谈对象了，说是等你们结婚的时候，他要过来喝喜酒。” 徐秀莲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头也低下，不再说话。 冯国标大喜过望，他还没想过父亲远在北京的战友能过来呢。 他使劲摇着韩亚文的手：“韩叔叔要是过来，我爸估计会高兴到抹眼泪。” 韩亚文也笑，他老子估计也会抹眼泪。 这里虽然穷，但却有极大的人情味，像极了第二故乡。 在陕北，韩亚文是不肯露富的，和一群小伙伴只穿了最普通的军大衣就出了门。 徐志全带着人招呼着，把他们带到了前几天和王城一起吃饭的店里。 “叔，今年光景咋样啊？能当上冒尖户么？”酒一喝多，韩亚文就想起来去年的事儿了；去年年初，原西县可是有四干会的。 徐志全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借你和卫民的光，要是明年咱们县也办四干会的话，大队里能有不少人家够标准、。” “回头打听打听，要是真办了四干会，我们一定要来凑这个热闹。” 徐志全心里热乎乎的，他也盼着四干会。 “这羊肉真不错。”冯国标赞了一句，原本徐志全挑的这个地方他还看不上，但羊肉一入口，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韩亚文想起来了：“对，回头临走我得给卫民带一些，让他也尝尝。当初他过来插队的时候，怕是只能看看。” “别说卫民了，能吃得起羊肉的人家又有几户？记得有一年，给卫民送的还是野兔子，野兔子也只给了一条后腿，他和云芳一起吃的。”徐志全忽然想起了这个事情：“亚文，你们甚时候回？” “不是明天就是后天，这都要过年了，得赶紧回去。”韩亚文惦记着北京的庙会和热闹，一年结束了，天南海北的人都回来了，正要比一比。 “后天吧，明天我回去一趟，看看能不能给卫民弄个野兔子，你给带着。”徐志全想让郑卫民再尝尝这个野味；黄原的干部都喜欢野味，卫民应该也喜欢这一口。 一群人叫了起来：“叔，我们也要啊！”野兔子没吃过，得尝尝。 “能行能行！”徐志全大手一挥，全答应了。 晚上回去，徐志全破天荒地给大队打了电话。 寂静的徐家村夜晚，大队部的电话铃声传出去好远。 徐志全在县里，大队里由徐伟根负责。 听到电话，徐伟根愣了好一会才往大队部狂奔。 徐志全等了一会儿又打了一个过去，徐伟根马上接了起来：“喂。” “伟根，我是志全！是这，你找几个枪法好的，明天看看能不能去打点野兔子，回头我让亚文给带走，就这事！” “哎，能行！”乡里有高手，让他们帮忙；徐伟根还不忘了再问一句：“支书，四干会办不办？” “还没个准信，再等等。” 大队里等着办四干会的人很多，都想要那台免费的缝纫机。 县里面还在开会研究，今年经济发展的势头很好，有很多声音不建议办——这是个花钱的事情，有这些钱省下来，办点什么事儿不行？全县都在进行建筑改建，这笔钱不如翻盖一下县里中小学校。 但同样也有声音说要办；如果没有原西县开这个头，那别的县可以装聋作哑；但原西县都办过了，其他县不跟上，是不是说明去年的工作没做好？不敢展现给地区和省里看？ 开完会，王城心里想着要不要问一下郑卫民的意见；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就茁壮成长，变得不可遏制。 回办公室给郑卫民打电话的路上，王城被寒冷的西北风吹了一下，脑子也变冷静了不少。 韩亚文好像到原北了，这个事情说给郑卫民听的话……越看越像找郑卫民和韩亚文要钱。 王城轻叹一声，罢了，等事情定下来再和郑卫民说吧。 第394章 韩亚文想找对象了 晚上喝了不少，但好在没有倒下去。 韩亚文回到招待所，也想给郑卫民打个电话的，但一看天色，就知道来不及了，这个时候谁还在办公室值班啊？又不是高中上晚自习。 卫民的工作应该定下来了吧？等到了北京得让他请客。 可吃什么好呢？ 韩亚文想要个媳妇了。 第二天一早，徐志全骑着自行车回去了。 村口的烧砖窑，徐伟根在盯着，他到的时候已经是一片火热的劳动场面。 天气寒冷，西北风劲吹，但一群汉子并不以为苦，干得头上热气直冒。 看到他回来，徐伟根递上一支纸烟，又帮他点着：“支书，早上就去找人了！白书记帮忙找了好几个好手，晚上就能有结果了。” 徐志全美美地抽了一大口，慢慢地吐了出来：“那咱们就等晚上。这个四干会……哎，愁人。” 徐伟根笑道：“咱们大队光景好，赚得多，当然想办这个四干会了。但别的大队就不一定了，说不定有的公社连一个冒尖户都不好凑，人家嫌丢人，不会愿意的。” 徐志全看着远处的苹果地：“今年头一年，再过两年能挂果……头一茬的果子出来，咱们别指望能赚钱，先给北京、地区、县里公社都送一送；要是有剩下的，咱们大队自己分一分。” 徐志全很想让时间过得快一些，等到苹果成熟，是不是秀莲和国标也成亲了？娃娃是不是也会有了？ 一想到自己怀里能抱着外孙子，徐志全心里美美的，暖暖的，好日子就在前头——抱孙子前他一定要把缝纫机准备好，秀莲的嫁妆要体面。 下午，陆续有人到了徐家村的大队部，他们身上背着枪，手里拎着灰色的野兔子，收获颇丰。 徐志全挨个递上香烟，接过野兔子掂几下，神色上都是满意。 “伟根，让大成去弄一桌，晚上请人家喝点！”他不能在这边喝，他要赶回县城，把东西给韩亚文。 冬天好啊，野兔子可以冻得梆硬，不怕坏。 他把野兔子装进蛇皮袋子，绑在自行车后面，喜滋滋地往县城骑去；徐伟根则留下来招待大家。 白天的时候，韩亚文给北京打了几个电话，郑卫民一直没有联系到。 回了房间的韩亚文心里直嘀咕：“丫的不会去找王云芳了吧……” 现在是寒假，王云芳不用下乡参加活动，这俩人有大把的时间腻歪在一起。 韩亚文心里更不得劲，他可还单着呢。 一群小年轻今天休息了一下，晚上没啥事聚在一起打扑克，韩亚文心不在焉，输了不少；招待所的院子里放着羊肉，天寒地冻的，一晚上可以给冻结实，带回北京用小刀片下来可以涮火锅。 “亚文！”徐志全到了，手里拽着一个袋子，挺费劲的。 “叔，这是？” “野兔子！一人至少一只！晚上不要放屋里，放外面冻上一晚，回去的时候也放在火车两节车厢连接的地方，这样不怕坏……” 一群人把扑克一扔，跑过来就往袋子里钻。 里面血了呼啦的，没人嫌弃，一个个的抓着野兔子的耳朵就往外提溜。 “哎哎哎，嘛呢嘛呢！” “我做个记号！哥们也不挑三拣四，就这个了！” “放进去放进去！这还没怎么着呢！回去再分！” “文哥，我就要这个了！” “行行行，放回去！”韩亚文哭笑不得，他手里的烟还没递给徐志全呢。 徐志全笑眯眯地接过来香烟，点着抽了起来。 “明天送你们去车站，我也回大队了。亚文，我要感谢你们，今年咱们大队的光景太好了！” 韩亚文说道：“要是四干会能办就好了，能白得一台缝纫机呢。” “能办最好，不办……哎，不办就不办吧。”徐志全觉得应该知足了，一台缝纫机嘛，又不是置办不起。 韩亚文心道，回去要不要和郑卫民商量一下，要是原北真有心办四干会，他看看帮忙出一部分——但要有个名义，个体户出资肯定是不行的。 送走徐志全，韩亚文让大家把扑克收了，各自回去睡觉；在火车上那么无聊，有大把的时间能打扑克。 第二天早上，徐志全招待大家吃了羊杂碎，又找车把他们送到了黄原火车站。 一群小伙兴高采烈地把羊肉和野兔子带回了北京。 到了家里，韩亚文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过年的时候要好好歇歇，养精蓄锐再待明年。 “不出去了？” “不出去了。等会儿去给王云芳送点羊肉和野兔子，后面再找郑卫民涮个火锅，今年就算拿下了。”韩亚文躺在沙发上，一动不想动。 韩宣怀打趣道：“这么拼命，给谁挣啊？人家王云芳过两年都要结婚了，您这动静都没有啊。” 韩亚文也苦恼：“我比不了您，您是国家干部，有国家给您兜底，再不济还有儿子我。我……爸，要是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您可得告诉我啊。” “有看中的姑娘没有？我让你妈去找人给你说去。” “您可别拿我开涮了，我一个体户，谁能看上我啊……差不离得了，我也不差她那仨瓜俩枣的，能安稳过日子就行。” 韩宣怀看儿子不似作假，他原以为儿子在外面逛了这么久，心都野了，没想到还想找个能安稳过日子的。 别人家的儿子也有干个体户的，那身边的姑娘很难有合长辈心意的——太跳了，舞会里经常能见到。 “那我可让你妈给你留意了，你小子到时候可不能反悔。” “成！”韩亚文从沙发上爬起来了：“我去给王云芳送东西去。” “去吧。小郑过来了，你想找着她得去大院外面。” “正好！让我逮着他……” 韩宣怀说道：“不能像以前那样了，人家现在是北大的团委副书记了。” “我也没说什么呀……逮着他我就不用再去他那边走一趟了。”韩亚文拎着东西出门了，去了一趟里面，王云芳家里果然只有刘凤芝在。 “刘阿姨，陕北带来的羊肉和野兔子，您尝个新鲜！我走了啊！哎对了，刘阿姨，要是有合适的姑娘可记得同我妈说一下啊。” 刘凤芝笑道：“亚文，你可算长大了。” 韩亚文到外面来找王云芳和郑卫民，这俩人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大冬天的也只能沿着墙根风小有太阳的地方散步，什么舞会或者滑冰都不去。 “你等着吧，这回羊肉保管只给你一小块……”韩亚文嘴里嘀咕着，远远地看到了那两个人。 第395章 去送年礼 “云芳，你看看那个是不是韩亚文？”郑卫民眼睛好，先看到了远处的人影。 韩亚文认为郑卫民和王云芳两个挺无趣，俩人除了压马路好像没别的活动，但最近马路边卖东西的人多了，沿着墙根儿走不了几步就能遇到一个。 王云芳手里有一串冰糖葫芦，郑卫民不爱吃，山楂太酸他受不了。 “别说，还真像。”王云芳又咬了一颗山楂，真好吃；她觉得一点儿也不酸，郑卫民是什么味觉？ 韩亚文走到近前，先给王云芳扣了个帽子：“我说王二，你也太过分了吧，光自己吃啊？” 王云芳无语了：“卫民心疼我，不行啊？” “我说卫民，你兜里差钱么，就买一串？”别人不知道，韩亚文可太知道了，郑卫民兜里最不缺的就是钱；就算没有他这边的分红，工资也不老少了。 “是听到我正式工作了想找地儿吃饭了吧？”郑卫民笑眯眯地说道：“天冷了，咱们东来顺吃羊肉去？” “成啊！我还琢磨怎么和你说呢，没想到你自己说出来了。王云芳，我刚从你家里出来，给你送了羊肉和野兔子。卫民，正好你也在了，回头你的那份自己带回去，哥们实在不想再跑一趟了。” 听到有羊肉，郑卫民大喜：“这个好！”野兔子也好久没吃过了，是什么味道来着？好像忘记了。 “卫民，这趟回陕北我看了一下，秀莲姐可能明年会结婚，你去不去？” “去！”郑卫民好久没回去了，想看看徐家村大队的变化。 王云芳有些为难，她不好请假，盼着秀莲能把婚礼放在寒暑假。 韩亚文又想到了自己，人家都是一对对的，自己还单着；要是没遇到郑卫民，他估摸着这会儿可能跟在大院某个人的身后在外地瞎胡混，身边也带着一个不靠谱的女孩儿。 但遇到了郑卫民，又是团队的领头人，有些事情他就不能做了。 先让家里人帮忙留意，等到王云芳毕业了，要是有合适的也让她帮忙留意一下。 三个人进了东来顺，要了羊肉白菜粉丝，热气腾腾地涮着。 羊肉切得极薄，入锅后几秒就可以捞出，蘸上点韭花酱，味道鲜美。 韩亚文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对这个滋味很满意：“回头你把羊肉带回去尝尝，看看和这里的羊肉味道有什么不一样。” “行！回头我也切个片儿，你和军儿到我那去吃火锅去。” “哎，成！话说可快到小年了，你什么时候去送年礼？” 郑卫民一下子想到了自己领的福利都带回家了，往王云芳家里去还要重新置办。 “过几天就来！”得想想有什么好东西，这王云芳都带回去见过家长了，结婚的话题可以正式提出来了；陕北的羊肉不用送了，王云芳已经有了。 吃完饭，郑卫民跟着韩亚文回去了一趟。 王云芳好奇地很，跟着一起过去了。 “生熟都有！熟的是我们吃过的，你就放心了吃，味道绝对好！生的……你自己想办法。”韩亚文给了郑卫民一个蛇皮袋子，王云芳先接过来看了，里面还有一只野兔。 “卫民，你绝对吃不完。”王云芳都替郑卫民发愁。 韩亚文来了劲儿：“所以得我和赵军去帮助他呀！” 郑卫民叹道：“我这生活水平……见涨啊……” 他是懒人，把东西带回去，熟的羊肉和野兔子留下来了，剩下的生羊肉留下一点用来吃火锅，其余的便去送给徐淑武了。 徐鹏程这两天在专心写作业，上次郑卫民出门他看了一天的电视，心里有极大的负罪感，不多老实几天缓不过来——只是晚上还是要去郑卫民那边看电视，学习一天，难道还不能放松放松？ “哎哟，卫民，这又是什么？” “朋友从陕北带来的羊肉，我留了一点，还有一些，就给老师拿来了。” 徐鹏程跑过来看热闹，蛇皮袋子里快有小半只羊了。 “这也太多了。”张春芳算了一下人口，就他们一家四口一个冬天也吃不完。 “我留着不少了，要是都给我，指定得浪费。” 郑卫民又摸了摸徐鹏的脑袋瓜子：“晚上去我那看电视，今晚有电影看。” “哎。”徐鹏程高兴地应了一声。 郑卫民先回去了，徐淑武看了一下羊肉，说道：“正好年礼还没送，这羊肉分两半，拿斧子来，你家一半我家一半。” 徐鹏程说道：“咱们家也得留点。”都过年了，还不能图个嘴痛快么。 “行，留。”徐淑武答应了。 郑卫民也在为年礼的事情发愁，肉是不能送了，鱼好像也不用，那还是烟酒糖茶四样吧。 第二天一早，郑卫民便出门去准备了这四样东西，装了一个纸箱子，上了公交车往王云芳那边去。 大院门口的闲人终于多了，见到郑卫民有好几个人来打招呼，和他头一年过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郑卫民笑着和他们点头致意，抱着箱子进去了。 “云芳，开门！” 王云芳对刘凤芝说道：“八成是来送东西的。” “小郑和你说了？” “不是，和亚文吃饭的时候聊到了，这都快小年了，他还不得赶紧？”王云芳出了屋子开了院门，帮郑卫民把东西搬进来。 郑卫民说道：“实在不知道送什么了，愁死我了！亚文差不多把米面粮油都给包了，还给送了羊肉，我的活全让他干了。” 韩亚文不单单给王远堂送了，还给其他的领导和烈属也送了；单送领导别人不会说什么，但送烈属东西让他在大院里的评价很好——北京人好面儿，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被送到。 “爸，今年还是茅台酒。” “茅台挺好。正好昨儿亚文送来了羊肉和野兔子，今儿中午咱们爷俩喝一点？” “哎！”郑卫民满口答应着。 刘凤芝带着王云芳去忙活，这爷俩留在屋子里下象棋聊天。 “小郑，毕业的感觉怎么样？” “感觉还挺好，能出来做点工作让我心里踏实。” 王远堂摆好象棋，先把马跳了出来。 “我听说你在论文里大胆预言了英国和阿根廷的战争？” “是的。我查了不少资料，这个预测我感觉可能性会比较大。”郑卫民没有对自己的准老丈人隐瞒什么：“论文还有第二部分没发出来。” “说说看。” “战争结束，英国的纸老虎形象会被戳一个窟窿，可以通过一个体面的方式，把东方之珠收回来。” 第396章 日子变好了 王远堂思索了一会儿，之前郑卫民的名字不止一次出现在耳朵里，这个准女婿并不是无名之辈，有些观点虽然看上去比较理想化，但却有着实现的可能，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实现的可能还在加大。 当然，除了郑卫民之外，他也看到了其他的名字；这些大学生的胆子很大，思维很开放。 通过电视，报纸上的新闻，军队中不少人都在猜测英国和阿根廷早晚会打一仗；但郑卫民明显更敢想，他甚至想到了战后的事情。 这个战后不仅仅是双方战后国内的经济或政治影响，还有国际上对英国的看法；至于阿根廷……不需要给阿根廷看法。 王远堂也不下棋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一下嗓子。 “第二部分的文章在哪儿？” “在我老师那边收着，要等到战争真的开始，第二部分才能被拿出来。”郑卫民没好意思说只能有一小部分人看到，在老丈人这边无需炫耀。 王远堂点点头，可能过不了多久，他会先看到。 “你的论据是什么？”王远堂觉得需要听一听年轻人的看法。 郑卫民坐直身体：“我的论据是，站在英国人的角度上，没有人真的愿意面对解放军。” 王远堂大笑，郑卫民说了一句大实话；事情可为。 厨房的刘凤芝往客厅看了一眼，奇道：“这爷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王云芳也往外面瞄了一眼：“估摸着是聊怎么喝酒。” “还好小郑不抽烟。”刘凤芝觉得少喝一点不是什么缺点，再加上不抽烟，郑卫民的优点太大。 现在的她没有什么好惦记的了，儿子是团级干部，准女婿才毕业也几乎是相同级别，还有比这更好的么？ “小郑书记……”刘凤芝越念叨越顺耳，但王云芳却不肯这么叫，非要她给加上个“副”字，理由是郑卫民喜欢，刘凤芝不理解。 “韩亚文一回来，我都能想到后面几天他们的活动了。” “什么活动？” “还能什么活动？喝酒呗！今晚或明天，要和赵军喝！后天肯定也约好了，再过几天可能在学校的几个青年老师也要聚一聚，卫民年前还挺忙的。” “这就不错了！”刘凤芝不会挑郑卫民这个理，放眼整个北京，能和郑卫民比的年轻人也没几个；她还惦记着上次王云芳去郑卫民家里的事儿呢，今儿的菜也不能少了。 “哎，小郑爸妈说什么时候来咱们家了没有？” 王云芳脸红了：“说要等我毕业。” 刘凤芝满目慈爱：“多好的闺女，再过个一两年就要嫁人了。” 王云芳却不许她伤感：“妈你放心好了，就算嫁人了也不耽误我回来吃饭。” “哎对了，回头你让小郑同亚文说说，在外面可不要惹事。” “亚文挺老实的。”虽然不着调，但也不闯祸，王云芳觉得对韩亚文的要求也不能太高。 “让他谨慎点吧。特别是那个什么舞会的，不要再去了。”刘凤芝还惦记着给韩亚文说对象呢，这小伙子人不错，还知道照顾烈属。 “我记着了。”王云芳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韩亚文本来也不去舞会。 外面郑卫民和王远堂你来我往，象棋砸得震天响；郑卫民下不过王远堂，但气势上却很足，他把自己输棋的原因总结为下得太少，往后要找一些人切磋切磋，明年再来挑战。 “吃饭了。”刘凤芝招呼一声，两个男人放下手里的象棋，坐上了桌子。 菜真多。 郑卫民给王远堂倒了酒，一边吃一边想去年的事儿。 “卫民，你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儿了？”王云芳挺好奇的。 “我想到亚文了。去年我在你家吃饭的时候，他抱着煤油炉子在外面吹了好久的冷风。” 四个人都大笑起来，王远堂问道：“今儿亚文不给你带什么东西吧？” “他肯定找地儿躲起来了。” 下午郑卫民从王云芳家出来，大院门口的闲人已经换了一拨，这会儿可能韩亚文已经带着人去聚餐了。 趁着小年还没到，赶紧聚一聚，小年一过，各家饭馆要开始陆续休息，想吃饭都找不着地儿。 韩亚文琢磨着等过了小年再去郑卫民那边，现在先不忙。 小年之前，冯国标也来给徐志全送年礼，一只羊还有一箱酒。 徐志全非常高兴，唯一的遗憾是奋强这小子不听话提前当兵去了，要不今年还能多吃点羊肉；但这小子在信里面是怎么说来着？好像在内蒙也没少吃。 “叔，县里决定了，年后办四干会。” 徐志全终于盼到了，这可关系着秀莲的缝纫机。 “总算是定下来了。” “听说是王县长力推的，说咱们原北收到的额外支援最多，要是再不拿出点成绩给上面看看不太行。” “好，好啊！”徐志全开始盘算大队的名单了，能有几个冒尖户呢？而且今年的标准要怎么定呢？ 经过一年，徐志全感觉标准应该要定的高一些了，要是还是按照去年的标准，那符合的人要多很多。 标准冯国标不知道，徐志全只能等后面的通知；他能想到白书记肯定会第一个来他们大队，也只有他们大队能让柳林乡出彩。 等到四干会定下来，要给卫民写封信，让他知道一下徐家村的状况。 这个成绩光凭他徐志全一个人是无法取得的，要是没有郑卫民，就不会有后面的韩亚文，更不会有现如今大队的好日子。 往年是什么光景？今年是什么光景？ 卫民在大队过的最后一个年是什么样子的？是大家伙给他凑了一顿年夜饭，娃娃们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拿给了他。可即便都那样了，卫民的那顿饭也比不过今年大队里的普通人家。 漫说鸡蛋和豆腐，就是羊肉，大队里的人家说敞开了吃那没人信，但要说吃不起更没人信。 卫民在北京回不来，但徐志全要告诉他，大队的日子开始变好了，原北的日子也变好了。 第397章 异国他乡 小年一过，年味更重。 郑卫民在自己的小窝里念叨着：“二十三做啥来着……二十四做啥来着……二十五是做啥来着……” 他脑子里在拼命回忆之前的“儿歌”，脑子里都是各种吃的。 赵军和韩亚文王云芳都在这边，围在一起看着电视。 等会儿要在这里吃饭，然后再出去逛一逛。 陕北送来的野兔子被郑卫民切成丁，做了个炒兔肉；羊肉也被切了出来，郑卫民调了个锅底，等下可以涮着吃。 赵军等上一会儿便要出来，看看进度如何。 “幸好天气冷，要不这羊肉还真切不到这么薄。” 郑卫民说道：“我多切一点，回头放着，你和亚文要是晚上过来，咱们还能再吃一顿。” “今年还是在这过年？” “那还能去哪儿？在这挺好，你瞧，这大电视多热闹。” “等到你和王云芳结了婚才是真热闹。”赵军心里盘算着等到三十儿当天，要给郑卫民送点饺子；老妈的手艺不错，包饺子是一绝。 “就是不知道云芳和刘娅能分到哪里去。最好能近一点。”郑卫民挺舍不得赵军的，将来赵军可能会长时间留在部队，刘娅一个人在家，郑卫民靠的近一些还能看顾一下。 赵军也想两个姑娘分到一块：“哎，要真的分到一块，咱们俩都要去住人家医院的房子了。” “也不是不行。咱们可都是老爷们，赶公交上班没什么。”郑卫民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自行车，明年得买一辆；家属院到学校的距离不远，但有辆车总能快一点。 俩人端着锅和肉回去，听到韩亚文在和王云芳磨叽：“哎，你怎么还没毕业，毕业了有合适的姑娘可记得给我留意一下。” “哎哟知道了。” 这屋里四个人，就他一个单身汉，之前没什么感觉，现在感觉可是越来越难受。 “哎卫民，小杜同学出国了吧？” 王云芳的头马上就抬起来了，等着郑卫民的回答。 “可能走了吧。”郑卫民没太留意出国的信息：“高羽说了，不让我去送他们。” “然后你就真没去？你可真够实诚的。这异国他乡，这些人年可怎么过？” 王云芳说道：“还能怎么过？没有饺子还没别的？吃面包也能过年。” 郑卫民把碗筷拿出来分给大家：“我给高羽的出国礼物是一本菜谱，不知道他能不能学会。” 其余三个人大笑，高羽是个理科生，理论学得很好，动手能力……嗯，是不是会差一些？ 高羽他们到了美国，准备迎接新的学期。 他去了麻省理工，杜若则去了耶鲁。 正如郑卫民他们所聊，过年是个大问题。 来到美国，人生地不熟，幸亏他们之前做过翻译，日常交流问题不大；但除了日常交流之外，意识形态上发生的碰撞更让他们无所适从。 在美国人看来，这群从东方过来的黄皮肤黑头发的人浑身散发着另外一个世界的味道，着装上他们不会用“土气”来形容，这是另外一种风格。 幸好是公费出国，他们倒不用去兼职，只要不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国家提供的费用足够。 身在国外，高羽不爱往学校外面跑，他喜欢留在学校里学习做研究。 这次出来的人不少，在麻省理工的有好几个，有男有女，性格都比较沉稳，高羽同他们聊得来。 只是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会怀念国内的食物；美国的食物……刚开始新鲜感有，但两天之后就老实了。 唐人街有，但味道并不正宗。 高羽想到了郑卫民送他的菜谱：“咱们自己做吧。” “你会啊？”说话的是女同学钱茹，来自上海；她都不敢说自己会做菜，只会几样简单的，有些拿不出手。 “走，去买锅碗瓢盆，行不行的，试试呗。” 高羽不想亏待胃，马上都要过年了，没有假期就算了，吃顿家乡饭总不过分吧？又不是要什么大菜。 高羽有些后悔在国内没好好吃饭，他都不太讲究这些了，竟然还难以适应。 来自湖南的张传兴说道：“我得写信回去，找我妈问问辣酱的做法。我宁肯面包夹辣酱了。” 几个同学出去买东西，却也两眼一抹黑，买来的菜刀也不是传统的中式菜刀。 “这简直就是个匕首……”但总好过没有。 回去之后，高羽照着菜谱，从简单的开始，先做了个土豆丝，又炒了个鸡蛋。 土豆丝好做不好切，手里的刀具又不趁手，高羽照猫画虎，切出来的土豆丝快赶上铅笔了。 几个同学都看不上，但没人敢挑刺，能有的吃就不错了。 虽然是冬天，也是切菜的简单动作，高羽依旧弄了满头的汗。 “还真不容易……” 辣椒就简单多了，随便切上两个，切成什么样大家也不在乎；葱的话也比较好切，只要不切丝，难度就不大。 鸡蛋也简单，高羽数着人头往碗里磕了四个鸡蛋，用筷子搅拌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搅拌，只是记忆中告诉他要这么做。 同样靠记忆的还有女同学钱茹，她在做米饭放水的时候还用手指关节量了一下水位。 米饭只需要耐心等待，高羽这边的两个菜看着简单，但却比米饭还晚出来。 有的人的肚子已经在叫了，一群人在眼巴巴地等着高羽操作。 一盘土豆丝出来了，香味很像那么回事。 “快，高羽，鸡蛋摊好了咱们就开吃了。” 高羽把鸡蛋往油锅里一倒，滋啦的声音响起，香味更加迷人。 鸡蛋熟得更快，高羽喜欢这种东西——他能看到鸡蛋熟的样子，不用担心。 张传兴把米饭给盛好，递给了高羽，随后一筷子就夹在了土豆丝的辣椒上；土豆丝晚点吃，看着不太靠谱。 但辣椒好像真不错，挺有味儿。 土豆丝真的没太熟，但这顿简单的饭却让四个人的友谊急速升华。 去了耶鲁的杜若在强迫自己适应，文科的留学生少，在耶鲁的东方面孔有，但除了她之外就是日韩留学生，或者abc。 手里拿着面包，抹了点果酱，杜若一口下去，眉头紧皱，但还是强迫自己咽下去了。 第398章 又是个好年 临近过年，郑卫民还是会去团委那边转转，万一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还能帮上忙。 王云芳过来陪着他，团委的办公室有个蜂窝煤炉子，郑卫民经常会弄一些土豆地瓜放在上面烤；王云芳试着烤过苹果，有另外一番滋味。 外面寒风呼啸，室内却很温暖，窗户上有了水雾，王云芳上去画了个笑脸。 可能几年之后，他们会有另外一个大点的房子，让他们过这种日子。 郑卫民去了传达室，拿回来了几封信。 王云芳在忙着剥烤红薯的皮，屋子里有郑卫民专门买来的麦乳精，还有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办公室里没有别人了，王云芳坐在椅子上，腿搭在另外一个椅子上，面前看着水杯和书，自在非常。 郑卫民进来之后忙把门关好，把信抽了出来。 “高羽给我寄信了，徐支书也给我寄信了，还有蔡大哥的。” 王云芳忙放下手里的烤红薯，接过信，挑了徐志全的信：“我看看这个。” 郑卫民则看了高羽的信。 信里面，高羽在说的很委婉，但郑卫民能看出来这家伙在美国饮食不惯，他憋着笑，把信给了王云芳。 “你看，我送的菜谱多好。” 王云芳看了信，忽然问道：“卫民，你有没有后悔没有出国？” 郑卫民挺奇怪：“我出国做什么？” “都说国外好呢。” “我知道，洗一个月的盘子抵得上我好几年的工资，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我过难关了。”郑卫民不会否认当时的经济差距，但在几十年后两国的生活水平差距不会那么大了。 王云芳把徐志全的信递给了郑卫民：“大队今年过了个好年，家家户户有羊肉吃。” 郑卫民看到明年原北有四干会，徐志全就差把缝纫机给写出来了。 “秀莲姐还真的要结婚了。” 王云芳心有戚戚：“我也觉得差不多。”徐秀莲毕业一年多，年纪也不小，再不结婚就成老姑娘了。 “要是放在暑假，咱们就一道过去；要是平时，我自己请假过去。” “好。但我有强烈的预感，秀莲姐会挑暑假结婚。” “为啥？” “平时工作那么忙，暑假还能休息一下。”王云芳给了一个无比强大的理由，但郑卫民不敢全信，在原北那边结婚还是要算日子的。 后面几天，王云芳都会过来找郑卫民，她有点喜欢在团委值班的日子了，安静没人打扰。 二十八的晚上，韩亚文过来了，带着猪下水和花生米。 “甭看了，哥们就是惦记着你床底下的酒了。” 他随手扒拉了几下，拽出来了一瓶五粮液。 “这酒见少了，回头我再给你补一点。哎卫民，炉子还不拎进来啊？这还没到睡觉的点儿呢，咱们先暖和暖和。” 郑卫民出去把炉子给拎了进来，韩亚文坐在圈椅上，说道：“这怎么那么不得劲啊。” “我也觉得不得劲，回头去弄几个小凳子去。硬木家具厂那边应该还有点黄花梨的料子。” 韩亚文轻轻打了自己的嘴一下：“这可不能让王云芳知道是我说的啊……我就多余说这句话。” 郑卫民把小桌子摆上，又拿了俩酒杯，韩亚文把酒倒上，两个人美滋滋地享受晚饭。 “年底了，总得过来和你说一声。卫民，你这心怎么就那么大呢？上回给你留的那三千块钱还没花完呢？年底了，知道不？年底了！” “我知道！钱就放你那边好了，又跑不了。” 韩亚文无语了：“不带利滚利的啊！” “咱也没说要利息的话啊。”郑卫民不再逗韩亚文了，这家伙一门心思想显摆：“今年怎么样啊？你这忙里忙外一整年，前几天又见不着你，是不是留家里算账了？” 韩亚文兴奋道：“卫民，你绝对想不到咱们能赚多少？” “化肥，服装，还有去陕北山东的小商品……得大几十万吧？” 韩亚文嘿嘿笑道：“有的东西看着利薄，但真赚钱啊！我在南方遇到玉米贩子了，今年人家都挣了小几十万了，据说明年还要加大力度。” 郑卫民愣了：“不是，这卖玉米还能赚这么多？” “你看看你，脱离群众了吧？” “不对！我这是没脱离群众的表现，你们才是真脱离群众了。” “打住打住！”韩亚文说道：“再说下去哥们就成反革命了。” 郑卫民把酒给他倒上：“招了吧，韩老爷，今年赚多少啊？” “卫民我和你说，去年咱们就每人小二十万了，今年这笔钱，翻了好几个跟头，你现在兜里有七十六万多。明年再说明年的。” 韩亚文得意洋洋，却看到郑卫民捏着花生米往嘴里塞，一副淡定的样子，连口压惊的酒都没喝。 “不是卫民，你听清楚了没有？七十六万，多！不是七十六块多！” “我听到了。零头回头拿给我，其余的都放你那边。” 韩亚文郁闷道：“哥们要是不知道你的老底儿，肯定就被你这样子给骗过去了！” 郑卫民老神在在淡定从容，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 实际的状况是郑卫民心里挺激动，但没激动到跳起来的地步；七十六万挺多，但又没摆在他面前，要真把这些数字都换成人民币放在这屋子里，郑卫民估计是另外一番景象。 韩亚文挺失望，郑卫民这个反应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还真有不见钱眼开的主儿。 “得，卫民，你是这个！”韩亚文给郑卫民竖了个大拇指：“年三十儿的时候，我来给你送钱。” 年关嘛，纵然韩亚文没过过，但也知道不能欠人家的钱，郑卫民都开口了，那就赶紧送来吧。 郑卫民把钱还放他那儿，一来是对他信任，二来是真不好往银行存，难道还真能往床底下塞啊？ 大年三十很快就到了，郑卫民开始准备年夜饭。 今年比去年又好了许多，工作定下来了；屋子也收拾齐整了，里面有了许多家电；账面上的钱多了许多；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和王云芳的事情提上日程，等到王云芳毕业，就可以稳步推进。 惦记他的人也不少，赵军一大早就让王秀霞包饺子。 “妈，先包点出来，我给三儿送过去。” 第399章 回去过年 王秀霞赶忙洗手和面，给三儿的年夜饭加点东西。 虽然日子过好了，但普通老百姓依旧不富裕，能在过年的时候吃个饺子就很好了。菜？有饺子了还要什么菜？真要吃也行，剥两瓣蒜就是菜。 一边忙活着王秀霞一边说道：“军儿，过去和三儿说一声，这两天还是要回来一下的。” 赵军也想到了，郑卫民说过要人前做得好看，大年三十和初一，可不就是最关键的时候么？ 要是今晚不回来，之前做的功课都白搭。 “那别做了，我去找他。” “我等下做点别的菜，三儿回来了你给送点过去。” “哎。” 赵军出门了，路过郑家的时候停住了，他敲了敲门，袁秋出来了。 “哎哟军儿，这三十了还打算出门呢？” “我找卫民去。三十儿了，得回来过个年不是？” 袁秋心中欢喜，她不敢要求儿子回来，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又让儿子不高兴。 “军儿，可好好同三儿说说，我先收拾屋子给他。” 赵军说道：“袁阿姨，我先过去了。” “路上可慢点啊！”袁秋叮嘱了一句，喜滋滋地回来了。 “军儿和你说什么了？高兴成这样子？”郑刚往外又瞄了一眼，赵军早就消失在拐角了。 他把门关好，准备回来一起做饭；今年的年三十儿就他们两个，家里分外冷清。 去年还有卫红在家里叽叽喳喳吵吵闹闹，今年只有听别人的动静。 顾副局长家又多了个孙女儿，小娃娃的啼哭声让袁秋十分喜欢，她经常过去看一看，满心盼望着自己的孙辈出生。 但现在看来，能最先指望的还是郑卫民；老大老二的对象还没影儿呢，至于最小的卫红，需要等到复员回来再说这事儿。 “军儿要过去找三儿回来过年。” 郑刚点头道：“是这个理儿。”赵春来同他说表面要做到和谐，这个和谐的场面需要他和三儿一起来维护；三儿那边只能让赵军去传话了。 但郑刚又犯愁了，晚上三儿回来要说些什么话题？真的要尴尬对坐么？ 袁秋不担心，什么不能说？聊聊家长里短也挺好。 赵军到了北大，看到郑卫民在切白菜，屋子里的电视开始，郑卫民一边看电视一边做切配。 “你还真做上了？” “不做我吃什么呀？” “卫民，年三十儿了。大家伙可都知道你在北大工作了，今年的年三十，不好在外面过了。” “那我这菜……不能糟践了呀。”郑卫民手上动作停下，挺惋惜的；道理他懂，只是在躲。 “怎么就能糟践？我早饭都没吃呢，赶紧做吧。”赵军往床沿上一坐，等着开饭。 郑卫民无语了：“你还真不客气。” “我跟你客气什么呀？不白吃，我妈在家做饭呢，回头还要给你们送点过去。中学的化学是怎么说的来着？置换反应对吧？” 郑卫民乐了：“哪有这么置换的呀？” “别做了，就一个白菜咱俩中午吃了得了！晚上我妈做了好几个菜呢，我得把肚子留着。”赵军挺庆幸自己来得早，要是来得晚，郑卫民说不定馅儿都要调好了。 吃完饭要下午，赵军觉得下午回去挺好，回去要是没什么话说更不好做。 赵军耳朵好使，虽然屋里电视还放着，但他能听到外面有不一样的动静。 趴在窗户一看，王云芳和韩亚文来了；韩亚文还揣着一个油纸包，看来是给郑卫民带了好东西。 他打开窗户，朝外面喊了一嗓子：“亚文，带的烧鸡还是什么？” “上去再说！”韩亚文丢下王云芳，三两步就跑上来了。 “哟，这都开始做饭了？卫民，哥们专门给你带的酱牛肉和卤大肠，正好加菜。”他凑到郑卫民这边，顺手把一个信封塞给了郑卫民：“零头啊。” 王云芳也上来了，见到这俩人就开始吐槽：“卫民你是不知道，亚文的油纸包都不肯给我，就等着来找你显摆。” 韩亚文说道：“我怕给了你就到不了卫民这边了！赵军，你笑什么呀？” “我是笑你们俩白白抢了一路，等会儿咱们还是吃大白菜。” “这要是不吃可就……”韩亚文想起来现在是冬天了，好像还真放不坏。 王云芳问道：“卫民，等下是要回去了？” 郑卫民点点头：“是的。堂前尽孝，总不能只用嘴说，还是要做的。要是赵军都请不动我，我这张脸就真要掉地上了。” “嗯，回去也好，不过是一晚。” 初一早上，郑卫民就会出来，他还要去给王远堂拜年呢。 韩亚文在边上不肯停嘴：“王二，你们结婚了之后，卫民初一就过不去了吧？” 赵军也凑趣道：“初一过去？那不得给打出来？得初二！” “卫民，我觉得你任重道远，要不从这次开始，初二过去？” “初二？那不得把卫民给打出来？”赵军又捧了一句，韩亚文笑到前仰后合；郑卫民和王云芳看着这俩人互动，相视无语。 “你俩说相声呢？”王云芳很想给这俩人一人一脚，但忍住了：“中午就白菜了，酱牛肉和卤的大肠留着了！” “别啊！王云芳，你要知道今儿是大年三十了！”韩亚文叫了起来，筒子楼挺空旷，有回音阵阵，短暂又急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韩大倒爷今年可是发了，还惦记这点？” “不是……这……哎……卫民，你这媳妇我真服了！” 郑卫民哈哈一笑：“今儿简单点，年后我再请大家好好聚聚！” “得嘞！看来今儿真的要把肚子给留到晚上了。” 中午是玉米面饼子加白菜，吃完之后郑卫民先把王云芳和韩亚文送走，又把信封塞到褥子下面，和赵军一道回去了。 “卫民，你有没有觉得我多事？” 郑卫民摇摇头：“你可不是多事的人。” 赵军对自己上心，郑卫民是知道的，他不会说赵军多事。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有的时候真不能图一时痛快，需要有人来提醒一下自己。 第400章 拜年的人多了 当郑卫民下车的时候，大院里的人明显意外了许多，他们没有想到郑卫民会在大年三十回来。 但没人敢在郑卫民面前说什么，因为郑卫民自己争气，当了干部；人家找的对象也足够令大院的人震撼。 在大院门口玩耍的小孩也不敢找郑卫民开玩笑，看来是家里人交待过的。 之前郑卫国回来逗过的顾家小孩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郑卫民，他很想上前说一句：“看你的脸就知道了，进去吧。” 进了大院，赵军说道：“这个顾小子，不管谁来都要说一句，今儿倒是安静。” “你回来的时候说了没？” “说了！逮着机会就要说。” 路上遇到了好几个熟人，看到郑卫民他们热情地打着招呼：“三儿，回来了啊！” “哎，回来了！” 没有多余的话，大家就像平常一样打着招呼，好像郑卫民和赵军一样；他们甚至都没有问郑卫民要在家里过几天，什么时候回去之类的话。 郑卫民拐了弯之后，他们才开始聊天。 “卫国在前线打仗，还不知道到没有营级；三儿一毕业就超过了两个哥哥去，将来咱们大院怕是都要跟在他后面了。” “还真不好说。” “到底还是得上大学才行，这军儿不也上军校了么？有三儿在，军儿将来的前程也肯定好。” 到了家门口，赵军先喊了一嗓子：“袁阿姨，回来了！今晚吃什么啊？我先看看！” 袁秋大喜，还真回来了！ 郑刚面上淡定，心里长舒一口气，回来好，要不这个年还真不好看；父子两个就算没话说，在屋里干坐，或者在家里吵一架，都好过不见面。 “不用看了，今天的菜不少，我们吃不完，回头得给你们送点去。”袁秋笑道。 赵军也笑：“哎哟完喽！我妈也说要给你们送的，我家准备的菜也太多了。” “三儿，带军儿进屋，外面太冷了。”郑刚心里开始犯愁，等下赵军就要回去，一家三口要陷入冷场。 “你妈把房间收拾好了。” 郑卫民推开房门，里面的被褥很干净。 “挺好。” 年三十，赵军不好一直留着，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回去。 “三儿，等会儿我来给你们送菜。” 郑卫民把赵军送到门口，赵军说道：“三儿，别送了，今儿可千万要好好的。” “我知道。” 转身回去，袁秋没有让郑卫民帮忙打下手：“三儿你工作忙，多歇歇。要是累了就回房间躺一会儿。老郑，来给我帮忙！” 郑刚赶忙起身，他也不知道怎么和三儿子聊天了。 但临出去的时候还是说了一句：“抽屉里有烟，想抽就抽几支。”他想的简单直接，三儿都是干部了，应该会抽烟。 郑卫民一个人在屋里没什么事儿，便找了本书看了起来。 外面的厨房里，郑刚在和袁秋聊天：“没想到，我还有躲着儿子的一天……” “行了，少说两句！” 另外一处，王云芳和韩亚文也到地方了，俩人在路口分开，各自回家。 “爸，卫民回家过年了。” 王远堂把报纸往下放了放，露出脸来：“这样就对了！” “总觉得他回家不好过。” “不好过？这才哪儿到哪儿？往后还有更不好过的时候，这不过是开胃菜！要是连这关都过不去，他就留在团委和大学生作伴吧！” 王云芳盘腿坐在沙发上，忽然说道：“爸，我觉得有时候……好像去前线打仗更简单一些。” 王远堂笑了：“要不都说军人是直肠子么？解放战争的时候，政工干部缺成什么样了？先让小郑自己过这一关吧。” 现在干部也缺，郑卫民的机会远超别人，但他要先“过关”。 “他明天来拜年。” “嗯。”王远堂点点头，他没想到王云芳在想几年后，中午的时候韩亚文和赵军一唱一和，说得她有些郁闷，往后真的要初二回来了？ “我去帮我妈做菜。” “去吧。” 正如王云芳所说，郑卫民面临的状况确实挺尴尬，郑刚帮忙打完下手之后回了屋子，父子两个相顾无言，最终只能各自找本书看，打发时间。 郑刚偶尔看一下表，时间过得很慢，他想和郑卫民说些什么，但找不到话题，只好闷头看书。 天刚擦黑，袁秋的菜开始端上来了。 “准备吃饭。” 郑卫民和郑刚一起帮忙摆桌子布置碗筷。 “三儿，等下给军儿那边送盘鸡肉过去。鱼不给他们了，我看你王阿姨也买鱼了。” “嗯。” 郑卫民端起一盘炒鸡，趁热去给赵军送了过去。 家里，袁秋问道：“老郑，我听着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就没和三儿说点什么？” 郑刚郁闷道：“说什么呀？三儿都大学毕业了，他说的我得能听得懂接得上啊。” 袁秋也知道三儿不比其余三个，什么话都能说；要不是还有做饭的话题，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郑卫民很快回来，手里端着一盘炒肉丝。 “王阿姨给咱们添的菜。”他把盘子放在桌子上。 “咱们先吃，明天去同他们换盘子。” 一家人践行了“食不言”，但今晚也没有守岁，吃了饭便早早歇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三口人上床挺早，但睡得都很晚。 郑卫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房顶，只觉得一切如梦似幻；亲情像镜花水月，只能看。 初一的早上，郑卫民醒得很早，他起床洗脸的功夫，袁秋也起来了。 昨晚的饭菜很多，根本吃不完，热一热当早饭。 “等下走？”袁秋问道，她也知道郑卫民要走，拜年要趁早，还得去王云芳那边。 “嗯，给赵叔和王阿姨拜了年再走。”这边也有重要的人，其他人家可以不去，赵家一定要去。 袁秋点点头：“吃完早饭再去吧。” “嗯。” 初一睡懒觉的人很少，因为要早起去拜年。 郑卫民还没出门，有好几拨小孩过来拜年；在他看来比较平常的事情，袁秋和郑刚都感到了不一样。 在往年也有人来，但没有这么积极，人也没这么集中。 看这个样子，还会有不少人过来。 第401章 大年初一 郑卫民只当寻常，因为他过去王云芳那边的时候也是类似的场面。 一群小青年或者小屁孩进进出出，很是热闹，从郑家出来再去一趟赵家，再往其他家去。 “我去给赵伯伯他们拜个年。”郑卫民不能再坐在家里了，这来来回回这么多人，他也要去给人家拜年。 郑刚和袁秋都知道，郑卫民这一出门，下次回来就得年底，除非家里有什么大事，比如卫国或者卫东带对象回来。 郑卫民和赵军在路口相遇，两个人嘴里冒出了相同的话：“去你家拜年。” 两个人也不能只给对方家里拜年，大院里那么多人，还得再走几家。 郑卫民进去给赵春来和王秀霞拜了年，抓了一把瓜子：“赵叔叔，王阿姨，我和军儿再走几家。” “哎！有空常回来啊。” “哎！”郑卫民答应了。 出了门，赵军正在外面等他，身边聚了一拨人，都在吞云吐雾。 “走吧，时间宝贵。”赵军招呼了一声，带着郑卫民一起。 有意无意，走在郑卫民前面的人没有了，他们跟在郑卫民和赵军的身后，一家一家地拜年。 每到一家，只是略作停留就赶往下一家，效率非常高。 在他们走后，不少人家都在聊天。 “看来往后咱们大院还真得看郑家老三的了。” 相熟的人家去完，郑卫民看了一下时间，九点多了。 “别看了，赶紧走吧，要不赶不上了。” 郑卫民对赵军还有大家说道：“哥几个，那我先走了，咱们回见啊。” “回见回见！” 把郑卫民送上车，几个人才往回走。 郑卫民在车上摇摇晃晃，十点多才到；还好是上午。 大院门口挺热闹，一群小年轻聚在一起抽烟侃大山。 “哥们差点儿以为你不来了呢。”韩亚文上前打了个招呼：“赶紧进去吧，等会儿王云芳要是给你带桔子，记得给哥们留几个。”王东李洋等人也笑着和郑卫民招手。 “那我先过去，哥几个回头再聊啊。” 郑卫民赶紧往里走，身影刚消失，就有人过来了。 “亚文，你这够上赶着的啊！”说话的是朱永亮，他表情轻蔑，声音更是充满了挑衅。 他对郑卫民看不上，认为那小子就是命好被王云芳看上了，除此之外没别的。 他对韩亚文也看不上，听说郑卫民老子的官儿还没韩宣怀大呢，你小子跌不跌份啊？他可做不来。 北大怎么了？北大的大学生多了！ 韩亚文呵呵一笑，把烟头往地上一丢，用脚踩了踩，对身边的人说道：“揍他！” 李传武一马当先，他把烟头一丢，上去就把朱永亮给放倒了，动作干净利索，从动手到朱永亮屁股落地，不超过三秒；回头朝韩亚文他们笑的时候，烟才刚从鼻子里出来。 朱永亮没想到韩亚文真敢动手，但他这边也不是一个人，身边好几个人立刻上来，和韩亚文他们打成一团；只是韩亚文这边好手多，又和刘永那边打了一年，练出来了，很快就占了上风，把对方几个人给怼到了墙角。 “嘿，孙子，给你定个规矩！往后见着我们，绕道走！听见了没？” 韩亚文很遗憾，这大过年的，还是一个大院的，不好给对方脸上留点痕迹。 郑卫民到了王云芳那边，给王远堂和刘凤芝拜了年。 坐下之后，王云芳给郑卫民倒了杯热水：“喝点暖和暖和。” “哎！” “新年新气象。”王远堂看着沉稳的郑卫民，心里很满意。 他没有提郑卫民回家过年的话题，因为他已经知道——从郑卫民的表情以及举止上来看，家里面的事情处理得足够得体。 他也不会让郑卫民今晚再回去做给大院的人看——年三十一个晚上就足够了，再回去只是画蛇添足。 郑卫民也没有提回家过年的事情，只是聊了打算再学几道新菜，再把象棋练一练，争取下次过来的时候多吃王远堂几个车马炮。 王云芳插话道：“年前高羽从美国给卫民寄信来了，说在那边吃得很不习惯，也不知道过年是怎么过的。” 高羽他们一群人比王云芳想象得好一些，过年的时候他们一起去了领事馆，和附近一些大学的留学生一起过了年。 即便是南方同学，遇到饺子也感觉到了分外亲切。 高羽和张传兴两个人坐在一起，端着碗飞快地往嘴里扒拉，脸上的笑容是从来没有在彼此眼睛里见过的。 “国内是不是已经白天了？” “肯定是！时差！他们比咱们先吃年夜饭。” 两个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聊着天，很是欢乐；上海姑娘钱茹也加入了聊天，他们在过年的时候不吃饺子，但在国外她不会掀起这种话题争端。 “不知道爸妈过年怎么样，我要写信回去问问。” 几个同学都在点头，每逢佳节倍思亲，他们也要写信回家。 高羽决定给郑卫民也写封信，谁过年还吃不上饺子了？ 他愈发觉得菜谱是个好东西，等到学成回国，自己要和郑卫民比一比厨艺。 趁着睡觉前的功夫，高羽把信写了。 “白天即黑夜，黑夜即白天。”高羽算了一下时间，王云芳毕业还有一年，郑卫民的喜糖不知道能不能吃得到。 只是读研问题不大，但他出来一趟不拿个博士是不是有些亏？ 他不会把自己同方鸿渐来对标，那太丢人；他要对标的是两弹一星的元勋们。 等到回国……哼哼，让你们这群家伙眼珠子都瞪出来！ 在高羽睡觉的时候，郑卫民和王云芳从大院出来了，手里空空。 门口的热闹结束了许久，韩亚文依旧带着人在墙根抽烟聊天，看到他出来，韩亚文叫道：“卫民，连个桔子都没有啊？哥几个可等了小半天了。” 郑卫民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什么时候走？”郑卫民过去搭了句话。 韩亚文摇头叹气：“我说卫民，你就没想过让哥们在北京多留几天？” “这不得按日子来算酒嘛。”王云芳伸手给了郑卫民一下，很隐秘，但被韩亚文王东几个人看到，俱是大笑不已。 “得！今儿初一，我不能过去。过几天再去找你。” “走吧，逛庙会去了！今年摆摊的人多，咱们不得去捧个人场和钱场？” “走！”韩亚文向往热闹，庙会里有许多东西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出现，要去看看。 第402章 菜刀出现 说是庙会，只是比照着往年人多了一些，还没有形成规模，更没有单位出来组织，只是老百姓自发或过来碰碰运气。 卖东西的人多，表演的人没有。 郑卫民给王云芳买了个糖人，王云芳举着，跟在郑卫民韩亚文他们后面凑热闹。 韩亚文嘴上不停：“我小时候跟着我爸爸赶过庙会，那完全不是这样的。哎，这都小二十年没办了，再办起来不知道和之前是不是一样，我也记不着……” 郑卫民说道：“估计过几年就能办起来了。到时候舞龙舞狮的，表演杂技的，这边再来个胸口碎大石的，指定热闹。” 不远处，电影院的门口正是热闹。 几个小年轻没什么事儿，自然要去凑一凑。 王东等人挤进去又挤回来，兴奋地说道：“有新电影了，《少林寺》，正月初八上映。” 武侠片很受大家的喜爱，每次放映电影院里都挤满了人；郑卫民想到了在《平凡的世界》里，抢收黑龙河库区麦子的时候，主要领导在维稳的时候也特别指示“要武打片”。 郑卫民很能理解王东的兴奋，这个时代的电影不但能在剧情上拉满，还有动作元素，想不受欢迎很难。 正月初八星期一，大部分人都要上班，但郑卫民和王云芳却还有时间。 “那咱们去看看？” 王云芳兴奋道：“要看的。” 韩亚文算了一下时间，说道：“那咱们一道去！看完电影，初九走！” “好！” 有了个事情盼着，好像也不那么无聊了。 王云芳还是会经常去郑卫民那边，郑卫民会去团委的办公室值班，她跟着一起蹭蜂窝煤炉子烤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遇到下雪的时候，两个人会在学校的空地上用脚印排出各种图案。 有的时候是乌龟，有的时候是蝴蝶，最后两个人会走出一个小小的心形图案——王云芳人前大胆，人后害羞，画心形图案的时候都不敢往大了走。 韩亚文给郑卫民送来的酱牛肉和卤大肠，大部分进了王云芳的肚子；一过了初五，就有饭馆子开张了。 郑卫民吃了一个冬天的大白菜，就算再爱吃也要换换口味，约了韩亚文和赵军他们下了几趟馆子。 吃饭的时候，赵军和韩亚文一道吐槽郑卫民。 “亚文，你去卫民那边是不是净吃玉米饼子了？” “他那边的棒子面可还有不少呢，我算回过来神了，现在打死我都不去他那儿！等到收完麦子，咱们再去，那时候有白面吃。”韩亚文有些发愁：“卫民，你一个人吃，那些棒子面得吃到什么时候啊？” 郑卫民滋啦一下，喝掉半盅酒：“还有个傻小子。等东风回来了，让他来我这多吃几回，他不挑食。今年秋天给我少弄点，我真怕浪费了。” 韩亚文大笑：“还少弄点？得加倍啊！” 郑卫民呵呵一笑：“当初在陕北乡下，玉米可算好粮食！这才多久，我竟然脱离群众了……” “那哥们更得给你掰回来了！来来来，赵军，一起走一个。” 喝完酒，郑卫民说道：“军儿，初八看电影，一起啊。” “少林寺对吧？一起看！瓜子你买啊！” “我买！”郑卫民胸脯拍得震天响。 初八，大部分人都上班了，只有学生有空，还有一部分的闲散人员。 一大早，赵军就到了郑卫民这边，俩人先找地儿吃了早饭，身上热乎乎的，又一道去同王云芳大院和大部队汇合。 路上，赵军对电影很期待，郑卫民也一样——说实话，他还没看过这部电影，只是知道这部电影的影响力很大。 但到了这边，却没有看电影的氛围，相反还有些紧张。 “这不对……”郑卫民看着大院门口人很少，感觉很不对劲。 赵军没觉得哪里不对：“万一都去电影院了呢？” “那也该有人等咱们的。走，先去找云芳去。” 两个人一起往大院里去，半路遇到了王东，行色匆匆，脸上焦虑。 “哎，卫民，赵军，你们来了！” “怎么了这是？”郑卫民就感觉事情不对劲，王东这个样子根本不像去看电影的。 王东恨恨地说道：“传武让人砍了。” 郑卫民愣住了：“啥玩意？让人砍了？什么人啊？” “大院外面的，买电影票的时候有人来找茬，几句话不对付，那边从包里抽出菜刀就往传武身上招呼，这会儿还在医院。” “那边人呢？”赵军忙问道。 “跑了。” “跑了？”郑卫民冷声道：“这还能跑了？报案了么？” “还能不报？亚文他们在局子里报案，我马上去医院。” 郑卫民想了一下，说道：“等我一下，我去找一下云芳，等下和你一道去医院。” 韩亚文也要去医院，等会儿就医院集合吧。 赵军说道：“卫民你先去找王云芳，我和东子去医院，等会儿你过去就成。” “哎。” 郑卫民去和王云芳说了一下，王云芳也吓坏了。 顽主打架的事情她听说过，但自打“小混蛋”死掉之后，多久没出现过这种场面了？ 去年韩亚文和几伙人约架，约到最后也没打起来，总有人说和。 “走，我和你一道去。”王云芳把大衣穿好，围巾围好，和郑卫民一道出了门。 路上，王云芳极是不解：“卫民，你说这是怎么了？一言不合就动刀子？打一架不行？” 郑卫民说道：“可能闲散人员太多了，整天没事儿干，又没有工作，不走斜路兜里没钱。” 走了一会儿，郑卫民又叮嘱了一句：“云芳，开学了在学校少出来，周末我去找你，这可不是开玩笑。” 到了医院，郑卫民看到了忙作一团的韩亚文等人。 “传武家里人来了么？” “来了……这么大的事儿能不和人家里人说么？”韩亚文很郁闷，又很震惊，还真有人敢动刀子。 “让传武在北京养伤，别亏待了人家。” “我知道。” “公安去抓人了么？” “报案了，去抓了！人很好打听，跑不了。”韩亚文烦躁地掏出烟，给大家都散了一支，又给自己点着。 “卫民……”韩亚文朝天吐出一圈烟雾，神情落寞中带有点莫名的深邃：“早先我刚下广州的时候，你和我说过要注意安全。现今的广州，开始鱼龙混杂了……” 第403章 打赌 郑卫民想了一下，说道：“等公安把那群人抓了咱们去看看是不是和传武之前有什么恩怨。” 他也能感觉到，社会上有些人不老实了，可能是闲的，也可能是本性如此。 传武一向冲动，但再怎么吵也不至于到动刀子的程度。 韩亚文说道：“之前你还同我说，要我小心点别被小流氓抢了，我还没放在心上，这一张电影片让我老实了。” 他不怕郑卫民说他江湖跑老了胆子跑小了，该认的时候就得认。 “最好是有人来找茬。”郑卫民不想同这些小流氓纠缠，这些人什么都没有，整天想着和人死磕。 李传武挨了好几刀，幸亏冬天的衣服厚，要不指定进手术室；可即便这样他也不好过，被打了麻药去缝针了。 看着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郑卫民带着王云芳去了商场，得给李传武买点东西。 李传武不缺钱，也不缺吃的，但等他住进病房的时候，发现床边堆满了水果饼干和各种罐头。 他头上还缠着纱布，看到郑卫民和王云芳进来，赶忙坐了起来。 “卫民，云芳，你们俩怎么还来了？” “这能不来么？感觉怎么样了？” 李传武晃了晃脖子，说道：“皮外伤，不要紧！”他妈妈使劲给了他一巴掌，把他打得呲牙咧嘴。 他爸坐在旁边，一声不吭，脸色阴沉。 孩子受了委屈，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传武可是一直都跟着韩亚文后面，看这小子怎么办！ 郑卫民都毕业工作了，这群小年轻也走南闯北那么久，不能再以之前的眼光看待。 韩亚文说道：“李叔，我一定给传武要个交待，您放心，我不把那小子给……” 郑卫民止住了他的表态：“亚文，这个事情你不要出头，你们都不要出头！我去找公安。传武受了那么重的伤，得送那几个小子进去改造几年。” 有些事情要抬头，郑卫民挡不住；但不能在他这边抬头。 同学中有在公安系统的，郑卫民可以趁着这个事情去联络联络感情，两不耽误。 病房里的人都不说话了，郑卫民主动开口，让李传武的爸妈都惊讶了；看来这群小年轻真的长大了。 从病房出来，郑卫民朝韩亚文要了一支烟，小陆赶忙掏出火柴给点上。 王云芳很想去把郑卫民的烟给夺下来，但一想到里面的李传武，便让郑卫民抽了这一支。 郑卫民慢慢地抽烟，旁边的王东沉不住气了：“卫民，光说找公安，公安才多少人？我得去找几个人，把那几个小子给逼出来！” 郑卫民摇摇头：“你们走你们的，北京这边交给我，不需要担心。” 严打要到来，郑卫民不想让韩亚文他们沾上这个事情，一切要走明面；不管这几个小流氓后面有没有人挑唆，郑卫民都要把事情走到明面上。 电影没看成，郑卫民只能以后再补；或者也不用特意去电影院看，电视早晚也会放。 可就是这个想法，让郑卫民又没看成《少林寺》。 回到学校之后，郑卫民收拾了一下，去找了公安系统的同学田长青。 多年没出现的顽主砍人事件再次发生，还是电影院门口，性质非常恶劣。 “卫民你放心，我们的公安干警不是吃素的。这个事情已经排在了前面，正在全市缉拿凶手。”田长青很有信心，这群小流氓只能在北京鬼混，他们开不到介绍信，外地去不了。 “这会儿不知道在哪边刷夜。”北京城不小，这群人要是真耐着性子往哪个犄角旮旯一躲，想再给翻出来难度不小。 田长青笑道：“卫民，你看你就不了解这群小流氓了吧？敢在电影院门口砍人，晚上要是不去看电影，这人不白砍了？还躲？这号人就不会躲！你看我们怎么抓他！” “我先谢过了。” “谢什么谢啊？大家可都传遍了，你在预测英国和阿根廷的战争，大家伙都等着看结果呢，怎么样了？” 郑卫民摇头道：“还得等啊。战争嘛，哪能像小流氓打架，说打就打，那不得多准备准备？” “可别让我们久等啊！听说你们系的徐教授对你期望很大，这要是猜错了，用你们大院子弟的话来说，那可跌份啊。” “放心，我嘴开过光了，灵得很。” “好了，反正学校也没开学，你今儿也别白跑，等会儿去外面，我请你吃个饭，咱们顺便等结果。”田长青说道。 “你这有点诸葛亮智珠在握的形象了。”郑卫民觉得能抓到，但今晚就抓到这效率着实有点快，他怕田长青吹牛。 “那就打个赌，如何？咱们就外面那家小饭店，边吃边等。要是人抓到了，你付钱；要是没抓着，我付钱，怎么样？” 郑卫民把钱包掏出来，往桌子上一拍：“走！” 俩人去了外面，又叫了田长青的几个同事一起，五六个人一道去小饭店点了一桌菜，又要了几瓶酒，美滋滋地喝着等着。 这几个人听说郑卫民和田长青的赌局之后，登时就大笑。 “来来来，大家敬郑书记一杯！感谢郑书记请的酒。” 郑卫民笑道：“副的副的。” “卫民，你这都出名儿了！这个副字儿是非得加啊？”田长青对几个同事说道：“早先在学校，当副部长副会长的时候，也非得让人家把那个副字给加上，咱也不知道这是有瘾还是因为他姓郑。” “郑书记，要是没你这顿酒，说不定还得过几天；这酒一摆，今儿不抓着人都不成。我去和办公室的人说一下，等下肯定有电话。” 田长青笑道：“卫民，亏了刚刚你还使劲点菜，亏了吧？” “不亏！把人逮着，咱也不怎么着，你们也不用让人替我出气，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该判多久就判多久。” 几个人眼睛对视了一下，笑了。 “行行行，都听你的。” 进来了不替郑卫民收拾收拾，那也对不起今晚这顿饭啊。 田长青看了一下表，说道：“嗯，电影要开始了。” 郑卫民问道：“他们是不是没想过我们会报案？思维还停留在几年前？” “没错！之前也发生过几起打架斗殴，见血了，没人报警，还是按照几年前的路子来，所以今晚他们怕是会多几个人过去，等着和人打架。” 第404章 抓人 电影院里，《少林寺》开演了。 正片还没开始，一群公安干警冲了进来，好几个小青年起身要跑，但没跑掉；菜刀再次亮出，但被当场摁住，给带去了派出所。 电影院里的人惊悚万分，这群小流氓胆子也太大了，面对公安还敢出菜刀？ 除了电影之外，他们又多了一个谈资，这可比电影刺激多了。 “被抓的是张文张武张斌兄弟几个吧？” “不是他们是谁？好家伙，可算被逮起来了，要不他们早晚得闯出更大的祸来。” “该！早就该抓起来了！” 不到八点，酒至半酣，分局的人来里面喊了一嗓子：“哎，长青，逮着了！张文张武张斌兄弟几个，还有几个同伙都被抓着了，人在派出所，等会儿送到那边的分局去。” 田长青大笑：“哈哈哈哈！卫民，掏钱吧！” 郑卫民也大笑，喊过来饭店老板：“结账结账！” 一顿饭吃了二十块钱，郑卫民直叹田长青他们磨刀太快，田长青搂着郑卫民的肩膀大笑：“放心了吧？” “放心了！饭不能白吃，我得借你们电话打一下。” 一群人又大笑：“走走走！” 去了办公室里面，郑卫民抓起电话，给韩亚文打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韩宣怀：“喂，我是韩宣怀。” “韩叔叔，我是郑卫民，亚文在家么？我找他一下。” “找你的！是小郑。”韩宣怀把电话交给了儿子：“你可真够忙的！” 韩亚文连忙接过电话：“卫民……” “人逮着了，放心走吧，有什么事儿我再给你们写信。” 韩亚文心中大定，这效率还真高。 “好嘞卫民，替我谢谢你同学。” “放心，这边有我。” 挂掉电话，韩亚文马上穿上了军大衣，韩宣怀诧异道：“不是说明儿走么？怎么今儿晚上就要走了？” “爸，您就别寒碜我了！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李传武的事儿没个结论他走不了，得给人家一个说法才行——画大饼不行，得有个具体的结果。 郑卫民的效率够高，一天就给搞定了；他不理解为什么郑卫民不让他们出面，但既然能走白道，不走黑道也可以。 要是判得少了……韩亚文想着到时候再出手不迟。 医院里，李传武一家人都在。 八点多了，外面的灯光不多，许多人家只剩下卧室的灯还在亮着，可能再过个一小会儿就会熄灭。 “亚文，你怎么来了？” “叔，阿姨，那伙人被逮着了，我过来和传武说一声。” 李传武想坐起来，力气使得有些大，牵动了伤口，他不得不放弃，呼吸粗重了许多。 “我就知道，郑卫民不会骗我。” “你放心，卫民和我铁哥们，他敢说出来的话一定能实现！你安心养着。” 李传武还是不太甘心，让雷子把那几个人给抓了太便宜了，等他伤好了要找补回来。 他爸妈把韩亚文送出来，回到病房对他说道：“别惦记着伤好了怎么着了，估计郑卫民都要把人家送进去了，你找谁去？” 李传武很不甘心。 第二天早上，郑卫民去火车站送韩亚文他们这些人去南方。 “多余的话我不说了，今时不同往日，传武受了伤，算是给大家伙提了个醒。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到了外面大家伙脾气收敛一些，少同人家摩擦。” 这群人对郑卫民佩服极了，唯一不美的是没法自己动手。 郑卫民又拉过韩亚文，说道：“人是逮着了，可能不保险。难得有人敢主动跳出来，怕是张家兄弟几个要被人家当枪使。” 韩亚文点头道：“猜到了。你这边去找了人，恐怕那边也会有人去说情，一来二去，张家兄弟几个就出来了。卫民，你得小心点。” 郑卫民说道：“我是国家干部，放心好了。亚文，要是张家兄弟被放出来，你们不要去找他。” “为什么？哥几个能放过他们？” “信我！他们要是老实进去蹲几年，会感谢我的。” 韩亚文说道：“卫民，他们？你可甭指望他们能长这个心！” “行了，上车吧！在火车上多想想四九城的几个大倒爷，看看谁想接你的摊场，回头写信给我也行，当面告诉我也行，这个事情不急。” 韩亚文带着人上了车，把东西放好，王东问道：“听卫民这话茬，是要搂草打兔子，一勺烩？有人上当么？” “估摸会有，可能还有好几个。”韩亚文叹道：“钱帛动人心啊，恐怕张家兄弟是受人挑唆的，这年头谁还会为了一张电影票拔份？咱们得琢磨琢磨了。” 趁着还没开学，郑卫民抽空还会带着王云芳去看看李传武，每次过去带的东西不多，也就几个罐头。 李传武不愿意让郑卫民一直过来，但郑卫民却说是借着看王云芳的功夫来瞧瞧他，开学就不来了。 其实也没几天了，学校里开始有学生出现。 年前又是一拨留学生出去，在大学生们中间掀起的波涛很大，许多人提前返校学习，准备考公费留学的名额。 郑卫民挺忙，先把王云芳给送去二医，又去送了赵军，回来之后，办公室里他的座位上还坐着孙东风。 “卫民，可想死我了！” “打住，打住啊！你这么早回来，是为了看沈姐的吧？” 孙东风义正辞严：“我就不能来看看我亲同学了？我还给你带东西了，我们家那边的特产，龙须酥。” 这玩意郑卫民小时候见过，但没吃过；长大后工作了他专门买了一盒招待儿时的自己，好吃是好吃，就是挺费口水的。 “这个……是你们那边的特产？”郑卫民仿佛记得北京有这个，江苏也有，山东也有，安徽也有，陕西好像也有；这些地方都说自己是正宗，搞到最后他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特产了。 孙东风理直气壮：“就是我们那边的特产！招娣也给你带东西了，糖瓜！回头你给云芳带去尝尝。” “能在北京住几天？” “教授说能让我歇过正月，出了正月我就要跟着他出去，边挖边学。” 第405章 我会算命 闲聊一会儿，郑卫民便邀请孙东风去自己那边吃饭；玉米面饼子还有很多，让这家伙帮个忙。 “走，再去买点菜去。” 孙东风嘴上不肯闲着：“哎，卫民，假期我可没闲着，在老家那边可着实看了些坟头。你别说，还真有那么点道道儿了。” 郑卫民无语了：“你离进去不远了。” “我这道行差远了，还在照着书找人家地先生的答案。别说，这事儿是真有意思。” “怎么说？” “我发现有的地先生是真有本事，真假暂且不论，人家找的地儿那是真好！但有的地先生会使坏，给人家找的那个地儿是不好，就是糊弄外人不懂，咱又不好去说。咱是个无神论者，学这个只是为了验证自己想法……” 郑卫民上下打量着孙东风，普通的蓝色棉衣，军绿色裤子，笨重的黑色棉鞋，一副不靠谱的小年轻模样。 “别说，这要是放在外面还真看不出来你有这本事。” “我这本事不能在老家显现，只能看不能说。要是让别人知道我有这个本事，指定得把我拉回家给他们看风水。”孙东风嘴上说一套，表情是另外一套，郑卫民能看出来这小子迫不及待地想显摆了。 “可惜你回来得晚了点，北京过年的时候挺热闹，有庙会了。” “谁那边没有？”孙东风不惦记北京的这点热闹：“我们老家也有，那赶大集的人海了去了。” 他现在就想和教授出北京，等见识完了再回来和同学们显摆。 招待孙东风吃了饭，郑卫民又去看了一下李传武。 “卫民，你还没开学？” “马上就开学了，有同学回校了。过几天我就不能来看你了。” 郑卫民把手里的一包龙须酥放在床头：“咱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的特产，我同学从外地老家带来的，你尝尝和北京的味儿有没有什么两样。” 糖瓜郑卫民也给李传武带了一个——孙东风给了他四个，号称“四喜丸子”。 郑卫民打算下回去看王云芳的时候给她也带一个，剩下的俩给家属院的小孩儿分一分；他不爱吃甜食。 病房外有护士的声音响起：“哎，干嘛的？往里闯什么呀？这是医院！要闹事出去！哎哟！” 郑卫民和李传武一起扭头往外，看到有几个人正朝自己笑，这个笑很坏，很欠抽。 “卫民，赶紧走。”李传武挣扎着想起身，被郑卫民给按住了：“别动，什么人呀？” “砍我的人。” “你们就是张家兄弟几个？”郑卫民看着这嘚瑟的面孔，替这几个人感到悲哀；要是老实留在局子里，这几个人还有机会好好做人，可他们竟然有门路出来，这属于地狱无门硬闯了。 为首的年纪明显最大，有一圈胡子，脸上也有几分横肉，说话的时候都在抖动。 “行啊，还能报案！你有种！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郑卫民问道：“怎么个没完法？” “你就是郑卫民吧？我听说了，要没有你，哥几个没那么快进去！” “是我！”郑卫民很光棍地认了，他看了看这几个小流氓，点头道：“你就是张文吧？很好，果然是有人罩着的。” 张文忽然硬气不起来了，郑卫民说中了，他是真有人罩着，这让他的底气打了折扣。 郑卫民根本就没站起来：“说说看，是谁罩着你们的？特意来和我们作对，还专门告诉我们这事儿没完，好像你吃了亏？” “老子不是来和你斗嘴的！” 郑卫民更乐了：“那是来动刀子的？我听说你们这号人整天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想着和别人换换命？” 话又被郑卫民说了，张文不敢动刀子，郑卫民毕竟是国家干部，后面又有人，砍了他后果是不一样的，他们只是坏，不是傻。 医院保卫科的人火速赶到了。 “干什么的？捣什么乱？过完年想进局子里了是吧？” 张文用手指了指郑卫民和李传武：“等着啊！” 郑卫民说道：“我和人家学了几天算命，看你们的面相，还能再过一个年。”人渣少点不是坏事，张文他们是还没到把小命丢掉的份上，要不也不会有人保他们出来；但这种人消失了，会有多少人同情？ 可能会有人同情吧。 郑卫民看了看李传武，同情的人只是因为刀子没落在他们身上，仅此而已。 张文仰天大笑：“郑卫民，我也学过算命，你的命真比我好，还能过两个年。冲着你这句话，我后年来找你！” 郑卫民挥挥手：“滚吧。” 张文死死盯着郑卫民，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咱们走。” 李传武很是担心：“卫民，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你在明面儿，他们在暗处，你可当心着点。” 郑卫民说道：“不怕！知道为什么醉酒的人都只敢欺负老弱妇孺么？” “为什么？”李传武仔细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因为他们没喝醉。你先歇着，我回了。” 郑卫民出来之后，借医院的电话给田长青打了过去。 “我说田部长，能不能行啊？” “怎么了卫民？” “这人才逮进去几天就给放出来？今儿我来医院看人的时候，被人家堵在病房里威胁。可差点就挨刀子了。” 田长青还抽着烟，听到这话赶忙把烟给摁灭了。 竟然还有这事儿！ 本来惦记着拿郑卫民一个人情，这人情没拿住就算了，连自己也跟着丢人。 “卫民，这事儿我是真不知道！” “你肯定不知道，你要是知道能不和我说！长青，你帮我打听打听，看看是谁来走的关系。” “成，这事儿我给打听清楚。人我再找人给逮回来。” “还逮回来干嘛？有人捅了窟窿，咱们替他补？人家能领咱们这个情？没这个说法！”郑卫民的意思很明确了，田长青能听懂。 田长青不说什么了，张家兄弟几个人在外面能老实么？那一定不会老实的，早晚闯出更大的祸来。 嗯，得同那边分局和派出所的人说一下，张家兄弟后面有人。 第406章 战争要来了 田长青动作很快，带着几个同事去分局那边请人家吃了饭，打听出了消息。 “这群大院子弟怎么就不肯安生？整天想着拿人家当枪使，让人出头？”田长青觉得好气又好笑，在他眼里，这种手段太过幼稚。 有了准信，田长青就不急了，等到第二天上午给郑卫民打了电话。 “找着了，是一个叫邓华明的。” “田部长，多谢了！” “卫民，你就方我吧。” 郑卫民哈哈一笑，挂掉了电话。 邓华明……郑卫民在脑子里开始搜索信息，他能想到邓华林，可能是兄弟两个。 王云芳大院外面的舞会如火如荼，刘默强和邓华林两个在弄；邓华明……难道是邓华林的哥哥？ 知道七寸在哪里就好，只是不好联系韩亚文；这种事也不好去找范究帮忙，交情还没到那个份上，而且万一范究被牵连进来了，后果怎么样他郑卫民保证不了。 先这样吧，不能总纠结于这种事上，团委的工作还要做。 正如郑卫民所说，张家兄弟只是坏并不蠢，他们清楚地知道什么人能惹得起，什么人惹不起。 特别是郑卫民这种人，能在第一时间找人把他们从电影院给抓住的，属于惹不起的那种；狠话能放，狠事不能做。 郑卫民一切如常，工作之余练练厨艺，再抓东风过来尝一尝，一直到过完正月。 孙东风从郑卫民那边拿了不少玉米面饼子，这都是铁锅贴出来了，带有肉香，和发掘现场的大锅饭味道不一样。 趁着天冷经得住放，多带一些。 郑卫民一个劲儿地问他够不够，孙东风心里很感动，到底是亲同学。 送走了孙东风，郑卫民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空闲时间想找个人聊天都有些难，便一心扑在工作上；身边有大佬，工作上要认真。 时间进入三月，国际上的局势开始明朗，英国和阿根廷之间的矛盾升级，但双方对于外交斡旋并不太热衷。 工作空闲的时候，团委办公室会把这个话题再给掀起来。 郑卫民的毕业论文没有拿到优等，只是被勉强通过，这在学校不是秘密。 可一旦战争被郑卫民预测成功——论文不会变成优等——但郑卫民在校团委同志们的眼里会不一样，大家都想看看会不会变为现实。 每天都有人在讨论局势的变化，办公室的世界地图前经常有人。 一来二去，不少学生也知道有个学长在预测战争，而且就要见分晓了。 “郑书记，你说马岛的居民是怎么想的？他们是想当阿根廷人还是想当英国人？” 郑卫民不确定：“不好说……按理说，英国没有给他们全面的公民权，他们并没有被当做英国公民来看待，但他们又不想当阿根廷人。” “难道还想独立不成？就这么个弹丸之地，人口不过数千，还想独立？” “可就是说呢，阿根廷可能会给他们全面的公民权，但他们不一定想要。” 这很难让人理解。 与此同时，国内外各种机构开始对战争进行预测，记者们明显更加兴奋，更加期待战争的到来；飞往南美的记者明显增多。 三月的一个周六，郑卫民到了办公室，先把桌子擦了一下，茶泡上还没喝，一群人冲了进来。 “你们这干嘛？这是周六，还得上班。” “郑书记，要动手了！”过来的几个人把报纸放在郑卫民面前，标题很显眼，一群阿根廷人登岛升旗。 “这是宣示主权！英国必须要有所表示。” “郑书记，被你说中了。” 在毕业之后，郑卫民再一次成为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英国和阿根廷之间不可能善了，徐淑武把郑卫民的论文第二部分给翻了出来，每天都会看一看。 校刊上对于马岛事件看法的文章开始增多，有不少同学对双方的经济、军事力量进行反复对比，也对双方的战争成本进行估算，更有对外部因素的猜测。 阿根廷会受到西方国家的制裁，这是普遍猜测。 在军工方面，阿根廷的生产能力很弱，远达不到英国的水平；再加上他们国内的经济恶化，能有多少钱购买军火？能朝谁购买军火？ 唯一的优势就是地利，英国的补给线非常长。 校刊上的论点非常统一，阿根廷需要打持久战，和英国消耗下去；英国需要速战速决，一旦陷入战争的泥潭，想再抽身出来会很难。 “卫民，来来来！”徐淑武出现在了办公室外面，朝郑卫民招手。 团委的人大乐：“卫民，你们教授要给你的论文翻盘了！要真的被改成优秀论文，得请客啊。” 郑卫民也笑：“那为了不请客我也不能让老师给我改。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徐淑武把郑卫民带到角落无人的地方，同不远处的几个人挥手致意了一下，说道：“你小子真行。” 这个时候再预测战争就没什么意思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郑卫民在去年秋天写的论文给校领导留有极深的印象。 “战争毕竟不是好事。”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徐淑武心情不错：“你的论文第二部分我给交上去了；但先说头里啊，论文还是及格，不能再评优了。” 郑卫民也笑：“老师您知道的，我也不图那个虚名。” “后面的第二部分是好东西，你在去年就想到了，这很难得。后面可能会有领导过来找你谈话……哎，镇定点啊，就是普通的聊天，不要想多了。” “哎。”郑卫民答应了一声。 徐淑武还是强调了一句：“不要想多！一次聊天不能说明什么，更不能改变什么，你还是要专注于之后的工作。你们团委下面打算干什么？” 郑卫民说道：“团委决定要办个文艺周，还会有演讲比赛，我协助。” “好了，安心工作吧，好好干。” 要是郑卫民能保持这种状态，徐淑武感觉这小子在学校也留不了几年；各大部委一直在找北大要人，理直气壮地要人。 第407章 风水轮流转 徐淑武想再留郑卫民几年，但又不想让郑卫民一直留着，所以论文的第二部分交上去，除非有部委点名要郑卫民，否则就再留两年。 郑卫民不担心自己在学校干不长，毕竟正式工作不到两个月，等也要等个一年。 后面的时间，郑卫民积极投入到团委的工作，准备文艺周和演讲比赛。 这不是他的创意，但一样会努力配合把工作做好，每天在和学生会的干部一起讨论方向和工作细节。 这些学生会的干部都是之前的熟人，在郑卫民他们毕业之后，这些学弟学妹们顶了上来。 开学半年，学生会吸收了不少新面孔，郑卫民找常代会和执委会的负责人要了一下新人的名单，心中有了计较。 趁着有空，郑卫民去找了杜二楼。 化学系的学习非常紧张，他们不是在自习室看书就是在实验室做实验，郑卫民找了许久才找到人。 “卫民哥！” 杜二楼很高兴，他原以为和郑卫民的交集只会有一顿饭。 俩人到了走廊上，郑卫民问道：“学习紧张么？” “紧张。原本是我想的简单了，以为自己在原北学什么是什么，但进了北大才知道外面一样人才济济，大家不比我差，比我强的人有很多，不努力不行。” 郑卫民点点头：“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没有？” 杜二楼抓了抓头发：“没有。卫民哥，说实话我在学校拿的补贴足够用，还能给家里寄一点过去。” “学习上能跟得上，能有空闲时间么？” 杜二楼很聪明：“卫民哥，是有什么事情要做么？”他脑子在转得飞快，想着可能出现的事儿；难道是卫民哥要搬东西？还是家里要做点杂活？这他都可以帮忙。 郑卫民说道：“我看了一下今年学生会的名单，没有你。我就过来问一下，你要不要加入？” 杜二楼有些忸怩：“我能行么……”学生会的同学他接触过几个，人家性格外向做事爽利，他一个从陕北农村考进来的孩子，天然就怯了几分；原本的天之骄子在进入北大之后也并不显眼，杜二楼有时候不想考虑太多，打算先把学业完成。 郑卫民笑了：“有甚不能行的嘛？”他的陕北口音带了出来：“你可以考虑一下毕业之后的事情，是打算先工作，还是做研究？还是出国深造？这些都要开始想了。如果是想工作，我建议你进入学生会锻炼一下。” 不出郑卫民所料，杜二楼想工作，家庭的状况需要一个稳定的支点，杜二楼就是那个支点。 “卫民哥，我想毕业先工作。”杜二楼想尽快为家中分担负担，眼前的郑卫民不也没读研没出国么？县里的不少干部都不是大学生，不读研影响不大。 “那就去学生会吧，锻炼一下同人沟通的技巧。” “我听你的，卫民哥。”杜二楼不知道他进入学生会是不是个好的选择，但他知道要把在学生会工作的时间给挤出来的话，需要更加努力的学习，之后可能没有娱乐的时间了。 “宣传部的李铭前几天和我说人手不够，你先跟着他后面当个干事。马上要举办文化周和演讲比赛了，你来一起帮个忙。” “哎！能行！”杜二楼也不自觉地冒出一句陕北腔，两个人都笑了。 “卫民哥，我听说你预测的战争要发生了？”郑卫民发觉杜二楼隐隐有些兴奋，这小子看着挺老实挺闷的，竟然还有点“武德充沛”？ “大形势如此，挡不住的。” “同学们都在说这个话题，我们课间的时候经常聊。” “那你们感觉谁会赢？” 杜二楼有些遗憾：“还是英国吧，毕竟老牌帝国主义强国。” 郑卫民说道：“有的时候，赢了也是输。” 现在没有人会怀疑英国和阿根廷之间的冲突了，爆发是早晚的事。 郑卫民论文的第二部分摆在了不少领导的案头，王远堂也看见了。 一些老伙计很羡慕他，这个老王的狗屎运还真好，从陕北捡了个北大的女婿，这个女婿还很争气。 “老王，放在校团委太可惜了，赶紧让人家从学校出来吧。你看看，这分析得多好！” 论文里分析了英国远征马岛的代价，又帮英国分析了一下来往东方的代价；数据做得比较粗糙，因为郑卫民没有第一手的资料，但在这些领导的眼里都算不得什么缺点，南方的战线每天都有枪声，全国的部队轮流上，老兵的数量直线上升。 “英国能出动两艘航空母舰，此番客场作战，正可以见证一下帝国夕阳的余晖。老王，夕阳这两个字用的好啊，日不落的太阳还能变成夕阳？” 大家主动代入了一下假想敌的角色，觉得问题并不大；中国是没有航母，但和英国对上并不需要航母。 王远堂看着案头的文章，说道：“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就知道拱火儿；人家小伙子才工作不到两个月，就要把人家从学校里拽出来？你要是给他一个师政治部主任，我马上把他给调过来！” “我说老王，你可真够偏心的，云凯都没到师级吧？” 王远堂把文章又拿了起来：“他？他要是不好好干，就在团级上面一直干下去吧！”他不想让人说闲话，王云凯一定要有过硬的成绩才能往上走。 他又想到了郑卫民的父亲，最近有晋升的机会，郑刚的名字已经给加上去了，一起加上去的还有赵春来。 下面就是走程序，需要一点时间。 郑刚办公室的张主任最近挺低调，他先得到了消息，许多年没动弹过的郑刚这次要往上升一升了。 他很想敲几句怪话，但一想到郑刚的准亲家，便只好摇头叹气。 但早上郑刚过来上班的时候，他还是提了一嘴：“老郑，过两天摆酒？” 郑刚眼睛眯了一下，摆什么酒？ 随即喜道：“卫国立功了？” 这让张主任更没脾气了，郑刚能想到儿子都想不到自己；郑卫国在南方只要不当逃兵，做一个军人该做的事情，立功是必然的。 风水轮流转，还真转到他们老郑家了。 第408章 攒大招 没有等太久，有正式文件下达，郑刚往上升了一级，到了副师；大院里一起升上去的还有赵春来。 两个人下班回家的时候心情都好了许多，作为单位的副手——排名暂且不论，只要能上去就很难了——单说职务也好听了许多。 门口玩耍的小孩儿更加老实了，看来是家长交待过的。 特别是顾家的小娃，他爷爷也不过是副局长，和郑刚赵春来一个级别；家里大人已经教训过他了，让他以后见着人不能没大没小。 “老郑，晚上喝一杯？” “那得喝一杯！”郑刚心情很好，又颇多感慨：“老赵，咱们俩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总算又往上挪了一下，不知道退休的时候能不能再往上挪一下。” 赵春来想了一下，说道：“有可能，看情况吧。”说不定会在退休前再给提半级，享受师级待遇。 “哎，对了，这么大的事儿，得同军儿和三儿说一声。”赵春来提醒道。 郑刚说道：“也好。我给几个孩子都写封信好了。”升职是好事，但不好大操大办。 赵春来也这么觉得，这又不是成功解放了某个地区，他和郑刚小酌一下得了。 但其他人不肯放过他们俩，有几个关系好的还是怼过来找他们摆了酒。 “老郑，最近的文件看了没有？三儿的毕业论文发出来了。” 郑刚很是得意，他看到了，这话题他自己不好说，要由外人来说。 “去年十月写的，到现在快半年了。”赵春来也觉得脸上有光，能有几个人敢在毕业论文这么大的事上写这种不保险的事情？ 但他们不知道，郑卫民论文的第二部分只有少部分人才能看到，郑卫民这三个字再次进入高层的视野。 文章的论点很好，理论能站得住脚，只是缺乏客观依据支撑，这是大学生的局限性；但能看到这些，也是很优秀的年轻人——来自高层某个领导的评价。 有人趁机提出让几个领导见一见郑卫民，但几个领导俱是微笑给否了。 “年轻人，多锻炼，现在见他对他而言不一定是好事。” 在他们看来，郑卫民已经属于站在快车道上的人了，再去见他，有拔苗助长的意味在。 郑卫民迟迟没有等到徐淑武嘴里说的“领导见面”，但他并不灰心，要是因为一篇文章就能被大领导接见，那往后的大学生之中怕是有不少人会专门写文章，并且学他做“惊人之语”。 今天郑卫民敢预言英国和阿根廷的战争，明天他们就敢说美苏大战；说错了没什么，但要是说对了呢？ 郑卫民没有等到领导的召见，但却等来了韩亚文；在外面韩亚文一身时髦，回到北京就老老实实穿回绿军装，还得是洗得发白的领口略带破损的那种。 回来之后第一件事，韩亚文先去看了李传武。 “怎么样啊？”李传武出院了，韩亚文带着一群人去了他家里，检查他身上的零件。 “还活着呢！”李传武给了韩亚文一个不好的消息：“张家兄弟几个被放出来了。” 一群人没了开玩笑的兴致，韩亚文纳闷道：“卫民专门找人给逮起来的，还能给放出来了？” “隔个几天我就能在大院外面瞅见他们，要不是我没好利索，那几个小子一个别想站起来。”李传武挺憋屈，一向都是他揍别人，还没有别人占他便宜的时候。 “卫民怎么说？”韩亚文先捡要紧的问了，人都被放出来了，郑卫民怎么可能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李传武也很意外：“卫民说让我伤好了赶紧跟你去南方。” “他是怕你冲动……”韩亚文想了小半天，郑卫民也不是怕事的人：“还有别的没？” “有。” “你搁这大喘气呢？有别的还不赶紧说？” 李传武挺委屈：“你们一个个小嘴叭叭的，也不让我开口啊。” “卫民咋说？” “说是邓华明托人给放出来的。”韩亚文知道邓华明是谁，那是邓华林的大哥，这替自己弟弟找场子的决心很大。 王东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他邓华明不嫌跌份啊？什么人都搭理。” “成了！今晚哥几个去舞会坐坐去！我先去找卫民。”韩亚文知道要去拿捏谁就好了，但回来了还是要先去见一见郑卫民的。 “没问题！”一群人哄声应道，这么多人，还怕几个小流氓？ 还是悄悄摸摸的，韩亚文到了郑卫民办公室外面。 “怎么总跟做贼似的？” “有我这样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贼么？”韩亚文自是不服，看着郑卫民一打量他，他就赶忙摆手：“哎哎哎，今儿外面吃，不去你那边吃贴饼子了。” “我这也没说什么呀。” “你这小眼珠子一转，我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韩亚文很有把握，郑卫民的棒子面绝对能吃到麦收。 郑卫民说道：“那行，就外面吧。传武见着了？” “见着了。邓华明过分了吧？这场子我说什么也得找回来！” 郑卫民摆手道：“知道我为什么不让同学接着抓张家那兄弟几个么？” “为什么？” “邓华明的名字已经在公安那边挂了号了，将来张家兄弟再犯什么事儿，邓华明连坐！”郑卫民用了“连坐”这个词，让韩亚文不太习惯。 “能行么？”韩亚文觉得郑卫民的想法不靠谱，邓华明也不是平头老百姓家的孩子，再怎么牵连，也牵连不到他头上。 郑卫民说道：“那咱们拭目以待。亚文，咱们都不是怕事的人，所以我得让你赶紧离开北京，并且在外面，也尽量低调一点。” 韩亚文眉头皱了皱，又松开：“卫民，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他知道郑卫民的确不怕事儿，那就是在酝酿一个大招，或者是要借一个大势。 “可能吧。亚文，传武……让他在外面多跑一跑，他太冲动，我怕他在北京忍不住。” 在外地还好，总有“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说法给李传武心里暗示。 “我还想说今晚带着大家伙去舞会寻邓家兄弟的晦气呢。”韩亚文决定让大家伙不要过去了。 “寻什么晦气啊？都带过来，去我那吃饭！”郑卫民给了韩亚文一个不去的理由。 “你可打住吧！”韩亚文吐槽道：“麦收前说什么也不能去你那吃饭了，得去外面吃。” 郑卫民也吐槽道：“你这身在福中不知福……” 第409章 定方向 借着晚上吃饭的由头，韩亚文专门跑回去把大家给召集过来了。 王东带着人在舞会外面瞎转悠，遇人就笑，遇到熟人还热情打招呼，脸上“找场子”几个字异常明显。 他们并不是一根筋儿，但能动手的时候没人愿意打嘴炮。 “等到舞会一开始，咱们就进去！今晚的舞会，哼哼，不能让他们弄起来！” “没错！家伙抄好了？” “抄好了！”李传武把外面的衣服一掀，里面有一个三棱刮刀，他又迅速给合上，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其他人还有准备菜刀弹簧锁的，板砖儿没人用，今晚要见血，板砖儿要靠边。 这些人没有在怕的，就算进了局子也有把握出来。 刘默强和邓华林早早得了风声，有些不敢露头；韩亚文兜里有钱，去年招了一波小弟，今年年初，这些小弟自己又带了一些人，团队壮大许多。 听说要打架，很多人过来了——还有什么能比打上一架更好融入团队的呢？如果有，那就是要见血。 今晚就要见血！天王老子说话都不好使！ 特别是王东和李洋，见人就问：“哎，哥们，看到邓华明邓华林兄弟两个了没有？” 张文张武张斌三兄弟不过是棋子，王东没兴趣和他们对上！知道幕后主使了还去找人家小喽啰的麻烦，他王东嫌跌份。 周围有不少人等着看热闹，有好事者开始打赌今晚能倒下去几个人，并开出了全聚德，老莫等筹码。 看着这个样子，舞会今晚是办不起来了，有人想往里面走，都会被王东他们给拦住。 “哎，对不住，今晚舞会不办了。” “你丫谁啊？是你的么？说不办就不办了？” 王东使了个眼色，冯朝阳上前就是一个嘴巴子：“滚！”他是王东带出来的，正要表现一番。 说话的人恨恨地看了冯朝阳一眼，捂着脸一声不吭地走了。 眼看要到六点，舞会这边别说进人，连开门的人都没敢出现，周围看热闹的人更开心了——这不比舞会有意思？ 公交车一停，韩亚文下来了。 “哎，亚文，你咋来了？” “卫民让我找大家伙去吃饭，走吧！” 王东等人面面相觑，这是个什么路数？但郑卫民说请客，他们还真得去。 李传武头一低，先站在韩亚文身后了；其他人更没话说，特别是还有人小声说话：“得见了郑卫民才算自己人……” 今儿过去的人不少，韩亚文盘算着临走的时候再给郑卫民留点钱。 公交车一到，一群人呼啦啦地挤了进去，剩下的人又挤了后面的车，电影院前的空地只剩下几张废纸在随风飞舞，一切安静地不像话。 但今晚的舞会到底没办起来，谁都不知道韩亚文他们会不会杀回来。 即便有心理准备，郑卫民也被吓了一跳，这人也太多了吧？ 但这些人一个个喜笑颜开，见到他都热情地打着招呼，把饭店坐得满满的。 饭店的老板又高兴又担心，生怕这群小年轻吃完饭生出点幺蛾子。 郑卫民这一桌坐的都是先跟着韩亚文的人，李传武也在。 上菜的功夫，郑卫民问道：“传武，今儿没打成是不是心里不得劲？” 李传武摇头道：“今儿没打成不要紧，还有明儿后儿。” 郑卫民摇头失笑，李传武的心眼还真实在。 “话不同你说开，恐怕你会一直惦记。”郑卫民开口道：“这次的事件，是咱们这群人的分水岭，往白走还是往黑走，就在这一回。” 饭桌上没有人说话，李传武安静地听着。 “这一架打了，是可以出气，可以把场子找回来！不怕大家笑话，传武住进医院的当天，我就找人把张家几兄弟给抓了，但第二天人家就出来了！你们说我的面子是不是掉地上了？” 郑卫民笑眯眯的，完全没有丢脸的感觉。 “大家走南闯北，遇到的流氓混混不少吧？手里的家伙也是五花八门，对吧？说不定还有自制的土枪。” “卫民，你是说，我们也得武装到牙齿？这样才不会被人家欺负？” “不是！我是说，国家早晚收拾了这些人。” 底下有人说道：“早晚是什么时候啊？” “咱们再吃几次亏，这个时候就来了。话说头里，咱们这边的人不能有人当小流氓。有人找茬，当时要是没打过，后面不要去找场子；当时能打过，不要见血。能找公安一定要找公安！” 看了一下饭桌上的人，郑卫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这些家伙的思维也停留在几年前，认为找公安跌份。 “这不是商量，这是一定要做的，往后咱们只能走白道，走正道。” 这句话让大家回过来神了，能走白道谁愿意走黑道？ 可郑卫民能把那几个人给送进去么？ 问题一出现在心里，大家都觉得有些不自然，干嘛非要郑卫民？自己家里难道是吃干饭的？ 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得有点大人的样子，不能再像之前那样。 有的人当爹了还是一副混混样，整天把打架斗殴当主业，兄弟要打架的消息一传来，比老婆要生了都兴奋；但有的人对象都没有，做事却开始成熟，找公安走明路处理事情。 找公安怎么了？公安不能帮自己出气找回公道？多找几次不就习惯了？ 李传武看了一下郑卫民，他觉得郑卫民就是要他们走这条路；多找找就好，和公安的关系处好了，很多事情会迎刃而解；就像郑卫民说的一样，耍酒疯的人还知道挑老弱妇孺呢，小混混是不敢招惹公安的。 韩亚文说道：“三月了，化肥要准备了。传武，回头你和东子一道去广州，把化肥给运出来，这次山东那边也别落下。” “哎。”李传武老实应了。 郑卫民忽然想起来了：“亚文，回头你去陕北的时候，给杜二楼那边的大队多点化肥。” “放心好了。”韩亚文心道，幸好我知道你的老底儿，要不还以为你要找妹夫呢。 第410章 有领导要来 饭店老板白白担惊受怕了小半天，晚上散场的时候，郑卫民去把钱付了，让他悬着的心落了地。 晚上临睡前，老婆忽然把他给推了起来。 “哎，去看看是不是收了假钱了！” 两个人又爬起来对着灯光一张张地照了，折腾了小半宿，俩人相视一笑，随即躺倒，心里踏实地睡了。 后面几天，舞会依旧没有开起来，韩亚文他们不去门口捣乱，刘默强和邓华林都不敢过去，生怕舞会开到一半韩亚文带人过来，那个时候想躲都躲不了，也会更丢人。 邓华明不见人，不知道去了哪里，让刘默强整天念叨。 “你大哥能不能行啊？这光屁股戳马蜂，能忍不能撑？” “你丫才光屁股呢？”邓华林顶了一句，但也没好的办法，自言自语道：“莫不是找人说和去了？” “最好是！这个事情我都不知道，还得跟着你们担惊受怕……”刘默强觉得自己太亏了。 几天之后，韩亚文带着人走了，连李传武都跟着去了外地。 反复确认了信息的准确性之后，刘默强和邓华林长出一口气，舞会终于恢复正常。 一群闲得发急的男女终于又有了活动，舞会却愈发乌烟瘴气。 愚人节一过，阿根廷正式出兵占领马岛，马岛战争爆发，世界为之哗然。 陕西古墓的发掘现场，空闲的时候孙东风也会看看报纸解闷。 “好家伙，还真打起来了！”孙东风脸上笑意满满：“卫民，我也不怵你！你能预言战争，我也能看古墓风水。” 不管碰到谁，孙东风都会拿着报纸替郑卫民显摆一番：“我同学郑卫民在毕业的时候就预测到战争了！” 除了这个之外，孙东风不再胡乱显摆任何东西，在发掘现场，孙东风只看只记录，悄悄验证内心所想；古墓的位置他先不去了解，周围的环境才是第一任务。 看完之后，他再去找教授问答案，一边问心里一边震惊，古人搞的这一套还真有讲究。 但教授也说过，在陕西地界最不缺的就是古墓，千百年过去了，地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有的时候不能完全去套答案。 孙东风晚上休息的时候便给郑卫民写了信，祝贺他预言成功的同时又显摆了一下自己的所学。 让他最遗憾的就是教授所说的话，几千年过去了，地貌发生的变化太大。 但他在信里还写得挺客观：“卫民，要是地貌没什么变化，估计早就被盗墓贼给挖空了，哪还轮得着我孙某人？” 远在大洋彼岸的高羽也得到了战争到来的消息，他极是兴奋地对身边的几个小伙伴说道：“我同学，郑卫民，他在去年毕业论文里就预言了这场战争！” 张传兴眼睛瞪大：“真的？” “真的！” “好！先去做菜！” “今儿是不是该你了？就算辣酱我也认！我得给卫民写信！”高羽兴奋地找出纸笔，给郑卫民写信。 后面几天，郑卫民收到了很多同学的来信。 在做毕业论文的时候他们都知道郑卫民写了什么，当预言照进现实的时候，他们纷纷向郑卫民表示祝贺。 从这些祝贺中，郑卫民再次感受到了“武德充沛”，有些人恨不得把阿根廷换成中国，和英国打上一仗一雪前耻。 郑刚的信也夹在在里面，郑卫民撕开看了，里面的内容不多，主要是说他提了副师级干部的事情，信尾在鼓励他好好工作。 郑卫民把信收好，说了一声：“挺好的。” 往上走一步，将来去见王远堂的时候也不至于太难看；韩亚文的老子是司局级，还是正的呢。 文化周的筹备差不多，在四月初会开始举办。 郑卫民经常看到杜二楼跟着李铭后面跑来跑去，尽心尽力。 团委这边收到了最新的消息，因为近年来北大校园的活动成果显着，团中央会有领导来看文化周。 “卫民哥，团中央真有领导来啊？”杜二楼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激动，他原以为也就是学校自己办一下，最多上个报纸就了不得了。 “二楼，在咱们学校，不能只会读书。” “我记着了，卫民哥。”杜二楼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家里人给他来信了，说是今年的化肥给大队分了不少，他们家还可以用更低的价格来拿；爸妈让他在学校里一定要听郑卫民的话，跟着郑卫民准没错。 忸怩了半天，杜二楼也不知道怎么和郑卫民道谢，只好憋着，想着在学生会好好工作，总不好让郑卫民的脸掉在地上。 “郑书记，你们系的徐教授找你！” “这就过去！” 郑卫民应了一声，赶忙去了徐淑武的办公室。 “卫民，来，坐坐坐！”徐淑武心情很好，给郑卫民倒了杯水，笑眯眯地看着他。 “老师，是有什么事儿？” “指定是有事儿！我听来的小道消息，但过两天就应该能验证到。” “什么小道消息？” “你们是不是收到信儿了？说是团中央有领导过来？”徐淑武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 郑卫民眯着眼睛想了几秒，忽然问道：“老师，不会借着这个机会来找我谈话吧？” “我想了一下，可能就团中央的领导比较合适。近年来咱们北大的校园活动举办得非常好，可以说是起到了模范带头作用。”徐淑武有些遗憾惋惜：“咱们校团委有你们两个带头人太奢侈了。” 郑卫民看得开：“我还想着在学校多留几年呢。”出了学校就没有寒暑假了，郑卫民还想找个正当理由休息休息，他后面的目标是顺位接任团委书记的职位。 干部是要年轻化，但也不能太年轻，郑卫民得有这个认知。 “我就是让你做个预案，先准备准备。卫民，你能收得住脾气，这很好，比老师我强多了。” “还是老师您教导有方。” 徐淑武摆摆手，笑道：“这话就咱们自己说说得了，要是你师母在，咱们两个都得吃她的大白眼！” 郑卫民也笑，心里在琢磨着团中央会是哪位领导过来。 第411章 第三部分 四月，草长莺飞，万物生机勃勃。 校园的花圃和道路两旁绿意盎然，中间点缀着红色粉色或白色的花朵，散发淡淡花香，走在其间心旷神怡。 北大的文化周开始了，衣衫渐薄的年轻人们朝气蓬勃，尽情展示着自己的想象力。 郑卫民知道了具体的消息，团中央的一位书记会过来，姓陈。 一早进了办公室，先把桌子擦了一下，又把上面的东西整理好，便有人来喊了。 “郑书记，走了，领导等下要到了。” “来了！”郑卫民赶忙出去，和大家一起迎接。 九点多一些，陈书记到了；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带着黑框眼镜，皮肤偏黑，但人很儒雅随和。 他亲切地和大家握手，郑卫民排在几个领导的后面，他看到陈书记和每个人握手的时候都会简单地聊上几句。 轮到他的时候，郑卫民能感到陈书记手掌传来的力度。 “小郑同志，我听说过你，很不错！” 郑卫民赶忙说道：“谢谢陈书记夸奖，我会继续努力。” 但学校里的大学生不太鸟他们这群人，只管展示自己的才华；同学的认可比他们的认可更重要。 只是学生们还是比较有礼貌，郑卫民他们到了面前的时候还是会点头微笑致意。 郑卫民跟在人群里，陪同陈书记一起参观了文化周的活动。 陈书记问了许多问题，学校和团委的领导在旁边回答。 中午的时候，陈书记没有去外面吃饭，而是跟着大家一起去吃了学校的食堂，自掏腰包，买了一荤一素两个菜，又打了二两米饭。 郑卫民坐得稍远，可以安心干饭；食堂的鱼香肉丝做得还行，白菜做得真好，依稀记得谁说过，这大锅菜得看“窝子行”，正儿八经的厨师做得炖白菜还不如人家伙房的大姐。 吃完饭，学校帮陈书记一行人找了个会议室略做休息。 “小郑，帮忙找人弄点热水！” “哎。”郑卫民回办公室给拎了两壶热水，陈书记一行人没让他动手帮忙，自己倒上了。 “走，看看你们团委的办公室！”陈书记忽然来了这个兴致，郑卫民琢磨道，可能就中午这点时间能找自己聊聊了，这会儿团委办公室可没人。 陈书记没有让人跟着，就他和郑卫民一道回了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郑卫民还是给陈书记倒了杯热水。 “陈书记，您别嫌弃，我呀，喝的是高碎，省钱味儿也还成。” 陈书记笑眯眯地坐着：“旧社会的劳动人民能喝上高碎就不错了。有的时候，饭店的东家恨不得拿树叶子来凑数，不过是让茶水变个色糊弄一下大家伙。” 他接过茶杯，有些烫手，便放在了身前。 “小郑，坐坐坐，这可是你的地盘，你怎么比我还拘谨？” 郑卫民心道，我能不拘谨么？ 陈书记脸上笑容依旧：“我不在你们学校都听到过一个传闻，说你郑卫民喜欢让别人叫你郑副书记，是不是？听说当年在学生会的时候也坚决让大家把那个副字儿给你带上？” 郑卫民有些不好意思：“一时心痒，副字儿就给加上了，其实我本来就是副的，也不算叫错。” “哎，这也可以说是实事求是了。”陈书记换了话题：“你的论文第二部分我看到了，胆子很大，想到了前面去。但不会是只想到这里吧？” 郑卫民说道：“陈书记，您是知道的，我把辩论赛先给发展起来了，现在又有文化周的活动，后面还有演讲比赛。我想着，关于第二部分的话题，是不是可以先尝试让大学生们讨论一下？” 大学生们的思想解放，想到什么都很合理，谁也无法想到下一个被提起的话题是哪一个，哪怕是这群学生自己也不会想到。 年轻是他们的标签，年轻代表着敢想敢说，敢站在人前无所畏惧、慷慨激昂地发表自己的见解并无视外人异样眼光。 陈书记只是略略点头：“小郑同志，有没有第三部分？” 郑卫民愣了一下，陈书记接着说道：“你是学历史的，应该听说过一句话，马上得天下和马上治天下是两回事。第三部分，有没有什么想法？” 郑卫民说道：“有一些浅见，陈书记不要笑我。” “年轻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看看这里，又没有外人，这样你都不敢说，还要指望大学生们来讨论？你是团委副书记，要有副书记的样子！” 郑卫民便说道：“那我大胆说一说。” “你说！” “可能会很快开展谈判，也可能会再过几年，领导的决策是什么样我不去妄议；但在谈判之后，不会马上收回，要给双方时间来准备，可能是十年还是多少年我也不敢确定，但我敢确定的是，在谈判之后，英国人不会这么安稳，他们会在意识形态上大做文章，扰乱当地民众的归属感，打造出一个富家养子被贫穷父母吸血的故事出来，从而引起当地民众的反对情绪，阻挠回归。” “富在深山有远亲……嗯，这种状况大家都不喜欢，如果真的放到自己身上，那更要跺脚骂娘了。” 郑卫民说道：“民众会很有主人翁意识，即便英国不会给他们全面的公民权，也会有相当一部分人觉得大陆剥夺了他们获得全面公民权的可能。” “马岛的民众状况好像挺相似，但也不一样，马岛上毕竟有英国人在，他们繁衍生息了那么多年，种族是一样的；但即便这样，他们也在谋求更大的自治权。”陈书记觉得两地有可参照对比之处。 “我在美国的同学给我寄了信，说起了在美国华裔的状况。很多华裔对国家还是有感情的，但要在留学生面前要有优越感。但如果咱们国家富强了，这种优越感不在了，我想象不到他们的情绪变化。” “凡事多往坏的方面想，多往好的方面努力。小郑同志，第三部分也写出来吧，回头寄给我，怎么样？” “那我就献丑了。”这个时候，郑卫民身上有了北大毕业生的风采。 第412章 蹭了一顿饭 中午休息完，陈书记一行人在会议室又听取了之前一些活动的报告。 作为发起人，郑卫民着重报道了话剧社和辩论赛，这是他的成绩。 这是很亮眼的成绩，在刚恢复高考的年月，敢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值得肯定的。 其他的同志也相继做了报告，北大的校园活动成果非常亮眼。 陈书记一行人离开之后，学校的不少人认为郑卫民进入了领导的视野，可能会先一步离开学校。 送走了领导，郑卫民盘算着晚上吃点什么，这一天的接待工作结束，也挺累的；晚上还要写文章，不回去做饭了。 要是写不好，搞不好周末也要写，还不好过去二医看王云芳。 中午的白菜很好吃，郑卫民想再打一点，再打一个回锅肉吧；晚上不吃馒头了，吃米饭，米饭容易咀嚼，省力气。 抽屉里的饭盒安静地躺着，等待着晚上的使命。 看了差不多到点儿了，团委好几个人都从抽屉里拽出饭盒，一群懒汉相视一笑，往食堂溜达。 “咱们打个四喜丸子吧，这玩意一个人吃不完，得几个人搭着吃才不浪费。” “行，就那个了！” 郑卫民挺心动，四喜丸子啊，多一个菜就多一个。 吃完饭，郑卫民没着急回宿舍，而是留在办公室写材料。 工作的地方效率高，家里是休息的地方，回去就不想动了。 泡上一杯茶，郑卫民开始加班。 文章写完，郑卫民用本子盖上；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其他，比如明年王云芳毕业了会分到哪儿？比如赵军毕业了能不能留在北京？还有明天早上吃什么…… 约十分钟之后，郑卫民把本子拿开，开始看自己写的东西。 “写的是什么玩意儿……”郑卫民摇头叹气，但幸好框架写好了，再修改修改吧。 再次埋头书案，抬头时已将近半夜；休息片刻再看，郑卫民依旧不太满意。 把写好的材料小心收好，郑卫民把办公室的门给锁好，方才离开。 夜里的学校很安静，郑卫民又开始担心阿飘忽然出现了。 传达室的大爷看到郑卫民都吓了一跳：“郑书记，你这刚回去？” “刚回去！” “哎哟，这年轻人就是能熬……”大爷自言自语道。 后面几天，郑卫民得了空就改自己写的材料，终于在一天午休之后再看的时候顺眼了许多，便拿着材料去找了徐淑武。 “老师，帮我把把关。” 徐淑武把眼镜往上推了推：“最近遇到不少老师，说你用功的很。我来看看，你能写出什么来，别让人家白夸你了。” 他一目十行，扫了一遍，把眼镜又往上推了推。 “卫民，我能看出来，你措辞足够谨慎，但观点非常大胆。” “陈书记说，要多往坏的地方想，多往好的地方努力。鲁迅先生不也说过么，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 “然而我还不料……也对，多往不好的地方想想，预案用不到最好，但不能不准备。”徐淑武把材料递给了郑卫民：“誊抄一份出来。” “好的老师。”郑卫民就趴在历史学系的办公室，把材料又抄了一份出来。 徐淑武在边上看着：“嗯，字儿还行，不算丢人。” 郑卫民一下子想到了之前在徐家村大队过年的时候，他写的春联可是让大家伙笑话了许久。 最近几年刻意练了字儿，有机会要回去显摆一下，把场子找回来。 誊抄好之后，徐淑武留了一份：“你亲自去送给陈书记，记住，不要用寄的，挂号信都不行！去之前先打个电话。这份我要拿给校领导去看。” “好的老师。” 郑卫民回到办公室，给陈书记先打了个电话，便出了学校去送材料。 上次陈书记过来北大，中午休息的时候和郑卫民聊了一会儿，聊的内容大家不知道，但郑卫民的名字在随行人员那边先挂上号了。 这次郑卫民过来送材料，很顺利地就见到了陈书记。 “小郑同志，看来是写好了，让我看看吧。”陈书记还是很和气，看到郑卫民用了牛皮纸的文件袋给封好，点头道：“很好。” 一边打开文件袋，陈书记一边说道：“今年各大高校的活动不断，这很好，过几天我们再去另外几个学校看看。小郑，我记得你还在推广辩论大赛，去年是九校合办，今年有没有什么新的打算？” 郑卫民回道：“今年暂时还是九校辩论，先让活动稳定沉淀几年，再争取海淀以外的高校。” 他可不敢给高校分三六九等，只能用海淀区这个挡箭牌。 陈书记点头道：“稳一稳挺好，年轻人要有活力，但你是干部，不能往前冲得太快。” 他开始看郑卫民写的材料了：“不错。小郑同志，辛苦你了。” 郑卫民说道：“陈书记，那我先回去了。” 陈书记却说道：“来都来了，招待你去食堂吃个饭吧，尝尝不同食堂的味道怎么样。”看着郑卫民的样子，他又笑了：“要自掏腰包的。” 郑卫民便跟着大家一道去食堂吃了饭，味道不一样。 回到学校，刚下了公交站台，郑卫民看到有个人在盯着自己，衣装笔挺，略微有几分眼熟，只是想不起来是谁。 这个人的表情不像是来和自己交流感情的，而是有点像来找茬的。 “郑卫民，我听说你们一直在找我？” “你谁啊？” 来人低头一笑，又抬头道：“我邓华明。” 郑卫民点点头：“哦，是你啊。这会儿怎么敢出来了？” “甭激将，不好使！我就是告诉你，韩亚文他们不在北京了，你往后小心着点，哪天挨了菜刀别觉得亏得慌。” 郑卫民挺奇怪，他自以为融入了时代，没想到只是表面融入；这群人脑子有包吧？ “行。你能知道你今天的行为是什么性质么？” “我倒要请教一下。” “公然威胁恐吓国家干部。” “甭跟我来这一套！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团委的干部，你又不是党委的，不好使！” 郑卫民觉得没法和眼前的这家伙交流，可能这种人还不少，要不也无法解释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无知无畏。 “行了，你也算在我这挂号了！之后我出什么事儿就找你了。” 第413章 好事将近 邓华明对郑卫民看不上，认为郑卫民是靠关系走到的这一步，换成另外一个人做得不会比郑卫民差，甚至连恢复高考后郑卫民上了北大他也认为走了王云芳的关系。 邓华明一直坚信，共患难的交情比什么都强！王云芳愿意和郑卫民处对象就说明了这一点。 背地里的聊天中，邓华明也觉得王云芳足够傻，有上北大的机会竟然还能让给外人，这肯定是被人灌了迷魂汤了。 他站在郑卫民的面前，愈发觉得眼前的年轻人飘了，不知道天高地厚！ “郑卫民，我得给你上一课了！” 郑卫民微笑道：“那不得上个大课？连着亚文东子他们一道听？” 邓华明哪有这个胆子，前段时间韩亚文他们回来的时候，没人能找到他；他觉得郑卫民是个书生，好对付，先过来落了郑卫民的面子，就可以把脸给拾起来了。 但郑卫民明显不配合，邓华明觉得这都是沾了王云芳的光，要不借他郑卫民十个胆子也不敢说这个话。 “废话少说，我是来给你下通知的，不是来和你磨嘴皮子的，等着吧，孙子！” 郑卫民说道：“孙子，等什么呀？一对一你都不敢动手，还要我等什么？” “杀鸡焉用牛刀！”邓华明撂下一句自认为得意的话，郑卫民心里直抽抽，这群人脑门被门挤了吧？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点道理都不懂还在街面上混呢？ 没错，郑卫民把邓华明归为混混那一类了。 邓华明心里也直打小鼓，郑卫民不按套路出牌啊，一开口就要给自己栽赃，那要是和别人有了什么恩仇，是不是也要算他头上？ 邓华明越想越有这个可能，但要说把话给收回去那不可能。 他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郑卫民是从团中央回来的，在拦住郑卫民大放厥词的同时，他真挂了号了。 或早或晚都可以，偏偏就是在这个时间点，被他赶上了。 校保卫科的人看着邓华明，渐渐人多了起来。 邓华明暗道自己暴露了，低头先离开，却听到郑卫民和保卫科的人的对话。 “郑书记，谁啊？认识？” “刚认识，一个小混混，叫邓华明，准备找我麻烦。” 麻蛋……邓华明心道，郑卫民你丫真不上道，有你这样的么？这下好了，暴露得彻彻底底。 看着邓华明离开的背影，郑卫民心道，你要不是有个好老子，这会儿说不定给人家张家兄弟提鞋人家都不要。 郑卫民无法同他共情，等到严打开始，有什么说什么，你小子要是不进去蹲几年都对不起你今天的表现。 材料交完，郑卫民一身轻松，晚上下班的时候他又出现在了菜市场。 “小伙子，来买只鸡？” 郑卫民摇头道：“一个人吃不完呐……”他去买了排骨。 排骨没有多少人愿意买，因为肉少。 大多数人还是希望能买到最肥的肉，可以炼油，又可以解馋；小老百姓想买到这种肉，需要有熟人。 郑卫民肚子里开始有油水了，不需要再用肥肉解馋，排骨就很好，周末的时候再给王云芳带一些。 张春芳也来买菜了，看到郑卫民拎着的排骨，便笑道：“卫民，晚上又贴饼子了？” 每次郑卫民做大菜，总少不了贴饼子，这几乎成了规律，相熟的一些人都知道。 郑卫民说道：“再做一点，回头给你们也送点过去。” 棒子面得赶紧吃完，距离麦收也就两个月，吃吃食堂一下子就过去了，可不能浪费。 麦收一过，还不知道亚文他们又得带回来多少白面；但白面郑卫民不愁，这个东西比玉米面好吃。 郑卫民做菜舍得放油，味道很香。 楼道里每次出现这种油香，便是郑卫民动锅了。 张春芳回去之后也赶紧做菜，让徐淑武挺意外。 “哟，今儿还买了肉了？” “能不买么？小郑买排骨了，估摸着等会儿要送点过来，还能次次让人家空手回去？多多少少吧，是点意思。” 徐淑武提醒道：“你动作慢点，那小子做菜慢。” 郑卫民慢手也很出名——炒鸡蛋除外。 果然，过了一大会儿，郑卫民过来了；不但带着排骨，还有玉米面饼子。 徐淑武说道：“今儿你就不该做饭，来我这边吃得了。” 郑卫民说道：“那下回我再来蹭饭，今儿刚好是有点时间，练练手。鹏程，来帮我接一下。” 徐鹏程连忙接过郑卫民手里的东西，玉米面饼子很香。 张春芳给郑卫民盛了满满一饭盒的芹菜肉丝：“带回去加个菜！” 郑卫民愁道：“这也吃不完……”东风不在，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了，郑卫民挺想他。 “晚上靠窗边放着，明天中午热热就行。可别放门外面，小心老鼠。” 老鼠有，流浪猫也有，就算吊根绳子拴在门外，也一样会被吃。 “哎。”郑卫民带着饭盒走了，徐淑武则把酒给找了出来，打算再喝上两口。 张春芳把酒瓶子给夺了下来：“小郑要是没走，你们俩喝也就喝了，这小郑都走了，你还想喝？没门儿！” 徐淑武说道：“我这心里高兴，喝两口都不行？”郑卫民去给陈书记送材料的时候，他也把誊抄好的那一份送到了学校领导那边，一样很受重视。 他不要自己的学生当什么大干部，只要能有人取得一些成就，他就很高兴。 但老婆不解风情，硬生生地夺走了酒瓶，徐淑武只能徒呼奈何。 郑卫民回了自己的小窝，打开电视，美滋滋地吃起了晚饭，心里盘算着等到今年秋天的时候一定要把棒子面分多半口袋给徐淑武。 陕北，韩亚文在原北县城里和冯国标徐秀莲一道吃饭。 “日子定下来了没有？”韩亚文喝了点酒，嘴上就开始没有把门的了：“我看你们俩这样子，好事将近了。” 徐秀莲脸又红了，她把头低了下去。 冯国标脸皮厚，呵呵笑道：“这几天我和秀莲商量了，准备找个媒人去提亲。” 桌子下面，徐秀莲伸脚踩了冯国标一下，冯国标嘿嘿笑着，和韩亚文又多喝了好几杯。 第414章 王云芳要实习了 “卫民，有你的信！” 团委有人去传达室，手里捏着厚厚的一叠，随手挑了几封交给了郑卫民。 郑卫民难得看到韩亚文从陕北给他写信，又看了一下另外几封，也都是从陕北过来的。 好家伙，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郑卫民打开韩亚文的信，一眼扫过去，原来是大喜事。 “卫民，秀莲姐和国标哥的亲事定下来了，农历七月初一。我算了一下日子，在八月十九……年初的四干会上，县里奖励了徐支书一台缝纫机，我去看了一下，还没拆封呢，看来是要给秀莲姐带走当嫁妆了……奋强这小子亏了，他姐姐出嫁，他错过了。” 郑卫民替奋强可惜，这小子要是能老老实实地把高中念完，什么都能赶得上；对了，今年尕娃和二栓他们也要中考了，得问问状况。 又打开徐志全的来信，同样是给郑卫民说这件大喜事的，在信里面，徐志全小心地询问郑卫民有没有时间来陕北。 郑卫民很心动，韩亚文帮忙把阳历的日子都算好了，那时间还在暑假，应该会有时间——郑卫民甚至怀疑徐志全和冯汉文是特意把时间定在暑假的。 那就过去吧，周末去二医的时候和云芳也说说。 原北这边，冯家和徐家都在积极准备婚事。 冯国标在原北有宿舍，单位听说他要结婚，先提前给他分了一个小院儿，让他收拾出来当新房。 最近一段时间，冯国标只要有空闲，就带着朋友一起过来打扫；韩亚文偷了个懒，没有和大部队去南方，而是留在了原北看热闹，顺带帮忙。 “我爸还说要在黄原办，我想在原北办，可愁死我了。” “那确实够愁的，你在黄原没房子啊。”这处小院不大，但却是冯国标自己的小窝了。 “哎，亚文，郑卫民和王云芳能来么？” “放心，卫民和云芳一准儿过来！我爸也会过来！”韩亚文也在琢磨事情了：“到时候不会住两岔去了吧？他们俩肯定要当秀莲姐的娘家人，我和我爸要在你这边。” 韩亚文想得太多，让冯国标陷入了另外一种烦恼，但这个问题不大，不管是在原北还是黄原，他们都能把这群人给招待好。 “亚文，你的个人问题怎么样了？” “在让家里人帮忙留意介绍……愁死我了，我这一个体户，在北京谁都看不上我……但说实话，谁要是给我介绍一无业游民，我也看不上。” “你可真行！”冯国标由衷地佩服韩亚文的厚脸皮。 韩亚文忽然想到了徐家村种的苹果：“国标哥，你说是苹果先成熟，还是我大侄子先出来？” 等到郑卫民回陕北，要带他去看看苹果园；明年不能挂果不要紧，后年一定能有，到时候带回北京去，给大家伙都尝尝。 现在还是小国光呢，郑卫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把苹果种到这里，他要见识一下能有多好吃。 冯国标还有些不好意思，韩亚文的思维跳得太快了。 徐家村那边，徐志全在盘算着宾客的名单，亲朋好友都要通知到。 其他人大队的人不管，重要的是郑卫民能不能来？ 徐志全和冯汉文特意把两个年轻人的婚礼给排在了夏天暑假，为的就是让郑卫民能有时间。 贺英还在不住地念叨：“你同卫民说了没有？” “写信了，亚文也写了信。总得让卫民和云芳商量一下嘛。” 徐志全心里挺焦躁，他想尽快得到郑卫民的回音。 周末一到，郑卫民又做了排骨，装好去找了王云芳。 出了家属院，等车的功夫，他看到张家几个兄弟竟然也在附近，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 “还真盯上我的。”郑卫民转头就上了公交车，留下张家兄弟几个吸尾气。 看着冷冷打量过自己几个人又上车远走的郑卫民，张武说道：“大哥，人家就没把咱们放眼里，是不是得给他个教训？” 张文瞪了他一眼：“你傻啊你？郑卫民是咱们能动的么？他邓华明上下嘴唇一碰，想让咱们兄弟来趟这个雷？姥姥！过来北大走一遭就算对得起他了！走，去别的地儿了！” 北京城那么大，他们过来北大这边已经算“越界”，再敢在这里动手，别说公安们不答应，就算北大附近的小流氓也不会答应。 到了二医，照例没有见到刘娅。 “为了保持二医的食堂不被吃垮，刘娅主动离开给你腾了地方。”王云芳如是说道，但见着郑卫民手里的饭盒便改口道：“郑卫民同志，你还是比较自觉的……不对，你这棒子面还没吃完呢？” “秋天的时候要是再收到一大袋子，我得分给老师一点。” “麦收还没过呢，你都想到秋收了？” “麦收可是白面，不一样！” 王云芳不嫌弃玉米面饼子，这可是好东西，虽然实行了生产责任制，但温饱依旧是大问题。 “秀莲姐要结婚了。”郑卫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王云芳。 “什么时候？” “暑假，八月十九。” 王云芳兴奋道：“那我们不是可以去参加秀莲姐的婚礼了？” “正好还有不少时间，先挑礼物吧。”郑卫民决定晚上回去给徐志全写回信，陕北啊，他离开那里四年多了，不知道变化大么？ 最好能大一些吧。 王云芳像只仓鼠，飞快地啃着排骨：“卫民，我要去实习了。” “去哪儿？” “回崇文的医院实习，近一些。”王云芳有些得意：“往后还能回家吃饭呢。” “刘娅呢？” “她和我一道去崇文实习。”王云芳叹道：“就是一开始实习，可能时间就不多了，往后她和赵军想再见一面难度可大。” “那又要开始长距离心灵上的交流了。” 郑卫民开始想赵军毕业后的事情，要是王云芳和刘娅都能留在崇文，将来还可以做个邻居。 崇文的分房肯定不容易，就算有王云芳的关系，刘娅也最多分个小单间。 几年之后是不是会有大批人员自费出国留学？那就趁机买几个院子，总不好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 第415章 乡情 高羽杜若这批人出去小半年了，现在又到了四月份，眼看距离毕业季又近了，另外一批留学生要出去。 郑卫民人在团委不管教学任务都听说今年学校竞争激烈，据说今年的毕业生英语水平要更好一些——也有去其他国家留学的，但美国依旧是首选。 有很多人自认为条件不差，只是在“考公”的时候,，临场发挥略欠一丝丝的运气，导致同出国失之交臂，有的人想着自费出国留学应该问题不大——勤工俭学并不丢人。 刷盘子挣得比教授多，这几乎成为向往国外留学人员的共识，这句话也常常出现在他们的口中，并引为金科玉律。 二医食堂里，王云芳和郑卫民就聊到了这个话题。 “哎，你们学医的有出国的没？” “有吧……”王云芳不敢确定：“我们学校不知道，医科大和首医那边应该有……” 医科大即为后来的北大医学部；首都医科大学前身是协和，后为清华医学部；两所医科大学实力强劲。 “我们学校今年有很多人有意愿，学习非常刻苦，不知道夏天有多少人能出去。” 郑卫民又想到了高羽，刚开始认识的时候郑卫民还能听懂他说什么，到大二下学期的时候郑卫民就只能听得懂高羽说的是中文了。 从二医回来，郑卫民心情很好。 崇文区可比顺义近多了，往后去看王云芳会方便很多；再过几天他要过去帮王云芳和刘娅搬东西。 得买辆自行车啊…… 郑卫民兜里有钱，想着挑一辆好一些的；至于摩托车，那个东西郑卫民没骑过，但却不太惦记——他也不用太超前。 自行车买好了还可以带着王云芳一道去逛商场，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不过回来之后，他先给徐志全写了回信。 “叔，我从大队离开四年多，一直没有回去过；这次秀莲姐结婚，我和云芳商量了一下，一定要过去看看……” 在写信的时候，郑卫民在想着徐秀莲结婚能不能有三转一响？想必是有的吧？搞不好结婚前韩亚文还能给送一台彩电过去。 郑卫民想买自行车的消息先在团委传开，又传到了其他人的耳朵里，好多人在给他意见帮他选车。 这可是金贵东西，一辆车顶得上普通工人三个月的工资，谁不得谨慎上心？ 郑卫民的工资按处级来算，一个月能有一百二十多块，天天四喜丸子回锅肉也吃不穷他。 “买凤凰的！那做工结实，用料也好。往后有了孩子，前面大梁能坐孩子，后面能坐老婆，保管不带散架的。” “永久也不错！运动员用的赛车可都是永久的。” 郑卫民被说得心痒痒：“我都去看看。”自行车是家庭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他得拉着王云芳一道去看。 平时下班有空的时候，郑卫民会一个人先去瞧瞧。 在他瞎转悠的功夫，信到了陕北。 “老徐，卫民的信！”邮递员嗓门一喊，徐志全闪现，邮递员甚至不知道徐志全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看看我看看。”徐志全接过来信，立刻就撕开。 “老徐，你拿稳点，风大，小心给你吹跑咧。” 徐志全嘴巴咧着，不住地点头：“好，好……卫民暑假要回来哩！” “是因为秀莲结婚的事情？” “那还能有甚事？有甚事能让卫民专门回来一趟？”徐志全脸上比阳光都灿烂，风扬起黄土吹在他的脸上，依旧遮不住他脸上的笑。 “真的？” “真的！” 这是大消息，它随着邮递员一起，传遍了柳林乡。 徐志全把信小心收好，又看了看太阳，心里有着前所未有的放松；下面的念想就剩下奋强了，兔崽子不好好念书，当兵躲出去了！你卫民哥回来你都见不着！ 要是奋强老实留在原北念高中，说什么也得让卫民教训教训这小子。 回到自家院子，徐志全脸上依旧忍不住地笑，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秀莲。 看着他傻笑，贺英没忍住刺了他一句：“你瓜了？” 徐志全反说了她一句：“你才瓜了！看看家里有……不对，卫民又不是明天就到，你看看我这……”他把白毛巾拽下来，又抓了抓头皮，还是傻乐。 话说了一半，徐志全又出去了，他得和大队的几个支委商量商量，虽说卫民是来喝秀莲结婚的喜酒，但秀莲嫁人不得在大队办一场？卫民就光喝喜酒不看看？ 大队的几个娃娃，这群兔崽子长得可真快！二栓和尕娃都要中考了，得给这两个兔崽子上上发条，别卫民过来了，这两个连高中都考不上，那可不难看？ 他徐志全大话都说出去了，只要能考上，大队出生活费，这个钱可不能省。 永台乡那边的杜二楼考上北大，听说在学校里很受卫民照顾，连带着他们大队都受韩亚文照顾了；徐志全想着大队能再考上一个北大就好了，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五年，总有能考上的时候。 没开支委会，只是闲聊，徐志全说了郑卫民要来的事情，几个支委和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激动起来了。 和别的插队知青不一样，郑卫民可是实实在在给大队带来了改变。 自打郑卫民离开，大队娶了不少外面的姑娘进来；从往年被人家姑娘挑，到现如今的挑人家，徐家村大队变成了十里八乡的香饽饽。 大家都知道徐志全在炫耀，但没办法，有的事情只能羡慕，换个人郑卫民不会过来——或者尕娃结婚的时候郑卫民也能来，但要徐老汉亲自和郑卫民说。 “先说好了，卫民这次过来，咱们不能再叫苦了！卫民能留几天还不知道，秀莲结婚那天在我家吃饭，这个你们不能抢；后面几天你们自己去请，谁能请到算谁的本事。” 徐志全交待了一句，又扯着嗓子喊道：“槐花！你家尕娃这回能考上么？卫民可要回来了，让尕娃多使点劲，考个好学校给他卫民哥瞧瞧！不认真念书就打！就这几个月了，可不敢马虎。” 槐花大喜：“真的？支书，卫民回来，让我爸赶驴车去接呀！” 徐志全笑骂道：“让你爸歇歇不行？六个多钟头的路让驴车去接？接回来我这边都要散场了！这样，回头我找县里的车，接到公社下车，让卫民和白书记拉一会话，再让你爸从公社给接过来。” “哎，能行着哩！” 第416章 另一个身份 郑卫民要回来，大队里上学的孩子们有了极大的压力。 大队的家长忽然开始重视教育，翻看孩子们最近的考试成绩，他们可能识字不多，但卷子上的勾和叉还是能看懂的，因此不少孩子又开始体验竹笋炒肉。 只要是在郑卫民离开之前出生的孩子，都有这个待遇。 你不记得郑卫民长什么样子？不要紧，你卫民哥记得你长什么样子就行。 什么？你长大了变样了？那也不要紧，你卫民哥知道你叫什么就行。 尕娃回到家里，借着家里的煤油灯接着看书。 大队里通了电，但并不是每家都舍得点灯；好日子过上了，但徐家村的人依旧奉行节俭，非必要不用电。 煤油灯实在太暗了，槐花舍不得让尕娃再费眼，便开了灯。 尕娃觉得眼前一下子明亮了许多，书上的字也清晰了。 “尕娃，和妈说，这回能考上中专么？” 尕娃不太敢把话说满：“中专不知道，高中应该是可以的。” 槐花很高兴了：“能考上啥咱们就上啥。”考上中专可以提前几年工作，但要真的考上高中了，是不是也能考个大学？ 槐花决定了，在初中毕业之前，尕娃晚上可以开电灯看书。 徐老汉嘴咧着，也到了这个窑洞里，这边亮堂，说话什么的都方便；但留了一会儿还是去了隔壁窑洞，他怕耽误孙子念书。 念书辛苦，但要真的念出来了，家里就出头了。 徐志全抽空去了趟县城，和秀莲说了一下这个事情。 “那得提前和招待所说一下，把房间给留好。”徐秀莲怕不够地方住，韩亚文也来，他还带着一大帮人，能来多少人凑热闹她也不敢想。 只是人情不好还，像郑卫民和韩亚文结婚还会同她说一下，其他人是不会同她说了。 徐志全不担心这些，这些人都是看韩亚文和郑卫民的面子过来的，捧个人场热闹一下——人情已经欠太多，徐志全有些麻了。 “哎，亚文呢？” “回去了！知道我结婚的日子，同国标喝了酒就走了，说要回北京把老子给请过来。” 徐志全又挠了挠头皮，北京来的人有些多，婚礼用的酒和菜要再往上提一提档次。 韩亚文带了点西凤酒回了北京，韩宣怀对儿子基本死心了，个体户就个体户吧，总好过在街上乱晃没事做。 晚饭的时候，他打开一瓶酒喝了，这西凤就是香；自打儿子干了个体户，这烟酒倒不用他操心了，还净是好烟好酒。 “爸，国标哥和秀莲姐要结婚了，时间定在夏天。”韩亚文殷勤帮老子把酒倒上。 “几号？” “八月十九，阳历。” “你国标哥都要结婚了，你这一点动静都没有啊？”崔大梅挺着急，儿子过了二十还没对象，不用别人催，她自己就急上了。 韩亚文自有腹案：“妈，过年的时候我可是把终身大事交给您了，这都好几个月了，您就没帮我打听打听，留意留意？你还是我亲妈呢。” 崔大梅一个巴掌就过去了：“我这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亲妈！我说你也不是那种闷头不吭声的主儿，人家都能找着对象，合着在你这不行了？你不是本事大着么？” 韩亚文没躲过去，揉着肩膀龇着牙：“妈，您下手轻点，把我打坏了更找不着对象了。对了，您可帮我勤打听着，马上麦收了，我再给大家伙带面粉回来。” 韩宣怀说道：“哎，是这个理儿。咱们儿子可没少给大院的人送东西，是时候发动群众了。” 冯汉文的儿子都要结婚了，他开始着急了。 但儿子毕竟是个个体户……说出去实在不好听；他也能看出来，再让儿子回来上班不可能了。桌上的酒是上班的人能天天喝的么？ “这回在北京待多久？” “一个星期吧……罢了还得去广州，麦收再回来。” “也好，到了陕北和你冯伯伯说，夏天咱们一家都过去。”韩宣怀也很想老战友。 第二天，韩亚文去北大找了郑卫民。 “你咋回来了？”郑卫民收到韩亚文的信了，以为他会直接去广州。 “回来瞧瞧。” “那正好，周末和我去给王云芳搬东西去，她要回崇文的医院实习。” 韩亚文极是郁闷地拍了一下脑门：“我就不该回来。” “哎，你爸妈知道秀莲姐要结婚，是个什么反应？” “还能什么反应？催我找对象呗……卫民，我都替自己发愁了。” 郑卫民说道：“你这相貌堂堂的，兜里又有钱，还愁？” “兜里有钱有什么用？我们大院不认这个，得有正式工作才行。这么说吧，我要是能进北大团委跟着你屁股后面打杂，保管能有人介绍……” 郑卫民略带一丝丝思索：“这样啊……亚文，你自己心里得有个数，比如最晚什么时候结婚？” “有影响么？再晚不能比王云凯晚了，他还是当兵的，我要是比他晚……大院里说我什么的都有。” 郑卫民算了一下时间，说道：“那要是给你运作一个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的身份呢？” 韩亚文脑子一下就不好使了：“卫民，你可别拿哥们开涮啊，哥们会当真的。” 他有些不敢信：“我可是一个体户，能行么？” “所以我说你得心里有点数，最晚什么时候结婚得把控好。”郑卫民笑眯眯地说道。 “你有办法？”韩亚文觉得郑卫民不会拿这种事情来逗自己；要真的能获得上述身份的其一，爸妈在大院里马上就能把腰杆再次挺直，他韩亚文更是愿意光屁股在北大跑三圈。 “这两年还不行，要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韩亚文忽然有了念想了，郑卫民可是能预测到英阿马岛战争的人，他看的就是比一般人远，韩亚文愿意相信郑卫民。 “可能要个三五年吧……这几年一定要遵纪守法，千万不要和流氓混混有交集。” “我懂了。上次你让我们赶紧离开北京，也有这个因素吧？” “有，但不多。” 第417章 买新车 韩亚文最近感觉有些失去生活目标，钱他不缺，只是缺个对象，但对象又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到的，因此有了点摆烂的心态。 但郑卫民给他规划的一下几年后，他又有动力了。 他能感觉到社会对个体户的接纳程度比去年高了许多，许多地方开始鼓励农民致富，万元户、冒尖户等名称一个个地被提起，让韩亚文感到郑卫民说的话是有可能变成现实的。 作为一名大院子弟，他有自己的关系；三五年后郑卫民会在哪个岗位上他不确定，但凭他自己是不是也能运作来这个事情？韩亚文敢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唯一的疑问是，要不要当第一个？韩亚文琢磨了许久，觉得还是不要当这个第一了。 第一就是个虚名，要这个第一做什么？将来可能会被别人反复提起，他习惯了低调发财。 回到家里，韩宣怀和崔大梅感觉到他的精气神不一样了。 “这是遇到哪个姑娘了？有奔头了？” 韩亚文嘿嘿一笑，说道：“爸，你说过两年个体户的地位会不会不一样？” 一提个体户，韩宣怀就生闷气：“别和我提这个！别看老子喝了你带来的酒，一样揍你！” 韩亚文把和郑卫民聊天的内容说给爸妈听了，韩宣怀嘴巴微张，半晌才回过来神。 “别说，小郑的这个想法……说不定还真能成。” 崔大梅也说道：“那不还得个几年？来不及说对象。”她想着明年就能给儿子弄来这样一个身份，但也知道不可能，政策在逐渐放宽，要耐心等待。 韩宣怀说道：“三五年后……说不定小郑还真能给弄成了。” 等到郑卫民再往前走一步，他的份量会更重，在北京城说话也会有人在意；到时候加上自己这边，给儿子身上再加一层光环问题不大。 崔大梅点头道：“到底还得是人家小郑，眼光就是远！不成，之前给你留意的几个姑娘不成了，我得给换换。” 韩宣怀则提醒道：“小郑给你提出目标了，你自己也得上点心。这几年做得还行，后面几年要多帮扶帮扶老区，这样我们给你说话的时候才能大声。” “不用提醒，我心里有数。”韩亚文开始琢磨黄原的苹果了，看来不能一直躺着赚钱，他要给自己上点强度。 几天之后，韩亚文带着几个人同郑卫民一道过去了二医，帮王云芳和刘娅搬行李。 俩人坐在一起，郑卫民靠着车窗坐着，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哎，我准备买辆自行车了，往后往来崇文这边就不用乘公交了。”郑卫民找了个话题。 “哎哟，好人呐！我的自行车可算解放了！挑好了没？” “没呢，看着哪个都好，但又不能都买，愁人。为了庆祝你买新车，回头得请酒。” “那就今儿请了。咱们去尝尝医院的伙食。” “我说郑卫民，你能不能找个好地儿？谁没事儿去医院吃饭啊？” 郑卫民哈哈一乐，往座位上一靠，闭着眼睛晒太阳。 二医这边，有不少同学开始实习，王云芳和刘娅算出来晚的。 行李不多，郑卫民和韩亚文带来的人每人带上一点就给搬完了，一群人开着玩笑，说坚决不找王云芳看病。 实习的医院距离王云芳家不远，韩亚文打趣道：“卫民，往后你和王云芳要在丈母娘眼皮子底下开展地下工作了。” 王云芳说道：“我至少有对象呀。” 韩亚文白了王云芳一眼。 中午，几个人在一起吃的饭，晚上王云芳就回了家，大模大样地坐在沙发上等家里人回来。 “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这大门就这么敞着……”刘凤芝从外面进来了，见到闺女先说了几句，又问道：“这是过来实习了？” “实习了，往后还能经常回家吃饭呢。” “小郑周末要是来看你，带回来一起吃饭。” “哎。”还是家里好，王云芳喜欢窝在沙发里的感觉：“妈，今儿亚文也去帮忙了，他的对象还没找到？不是说找了好多人帮忙的么？” “没！他这个状况不太好找。哎，你哥那边给家里来信了，冯芸被分到他那边实习去了。”刘凤芝对儿子可比韩亚文上心多了；顺利的话，过两年就能结婚，只是有了孩子之后要怎么办？刘凤芝挺犯愁，亲家也都在北京，两边都照顾不了那边。要和老王再商量商量，得想办法把两个孩子给调回北京来。 王云芳从来不担心大哥，打小王云凯什么都能搞定。 “妈，夏天我要去一趟陕北，秀莲姐要嫁人。” “和小郑一起去？” “还有亚文，他们一家人都过去。咱们大院过去不少人呢。” 刘凤芝放心了，要是只有闺女和郑卫民过去，她心里还真不踏实。 周末一到，郑卫民去拉着王云芳一道买了自行车。 一辆凤凰车，崭新黑亮，车铃清脆。 郑卫民骑着自行车带着王云芳，一路叮叮地按着车铃，王云芳坐在后面，吹着暖风，觉得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时间便在这温馨中慢慢度过。 六月一到，南半球的战争局势愈发明朗，阿根廷占据主场之利，败相却愈发明显；到了六月中，阿根廷投降，失去了对马岛的控制权。 北大的校刊上，刊发了郑卫民的一篇文章。 “大英帝国最后的荣光，老徐，光看这个名字就足够了。” “当初让他转到世界史可真没白费，要不这会儿说不定和东风在一块钻山打洞。”徐淑武又看了一遍眼前的文章，战争结束了，什么观点都可以发。 郑卫民站在英国的立场上对战争进行了解析，细数了英国的损失，并提出了一个角度清奇的论点：同样的战争再打一次，英国未必能赢，英国再无法独自进行长途作战。 “老徐你看，小郑写的‘独自’这两个字很有意思，能配合英国作战的国家不多，但敢对咱们国家动武的，呵呵呵呵……” “看来小郑论文的第二部分可以被讨论了。” 第418章 忙碌的夏季 炎热的六月，韩亚文再次带队去了陕北收麦子。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去，这次韩亚文只带了十个人。 在去陕北之前，很多人不想去，这大夏天的，他们宁可留在广州吹风扇，哦不，是晒太阳。 韩亚文说不用都去的时候，还有人在窃喜，但等名单一出来，他们笑不出来了。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跟着韩亚文过去的是铁杆中的铁杆，只有二当家王东没有去，韩亚文留他在广州看着生意。 三五年后，要是真的能成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是不是王东和李洋也能成？得多拉几个才行，现在就可以筛选了。 其余的人不知道韩亚文的想法，但他们知道韩亚文在挑人，虽然是苦活累活，但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 临出发前，有些人偷偷溜去找韩亚文，想要跟他一起去。 “文哥，您看看我这还没体验过，能不能带我一次？明年我保证不同大家伙争。” 韩亚文则笑眯眯地说道：“广州这么忙，大家也只是抽了空去陕北劳动一把，下回吧，下回一定。” 去年吐槽韩亚文的人也老实了，这次不去，下次估摸着也去不了。 割过麦子的人天然会有一分不同的感情在，之后在酒桌上聊天也能把陕北的经历给捞出来唠一唠；没去的人，那可不就是没进入核心团队么？ 这次尤其重要，因为这个夏天的事情非常多。 过去的时候要带个彩电给徐秀莲当新婚礼物，割完麦子要马不停蹄地回北京给大家伙送面粉，送完面粉还要去南方拥军，拥军之后就可以跟着一起回陕北准备参加婚礼了。 在北京这伙人眼里，徐秀莲结婚只是个由头，她本身并不重要，能跟着韩亚文一起参加她的婚礼才重要，听说郑卫民也要过去。 对于郑卫民，团队里还是有人不服，一个北大的团委副书记，是个干部，但不够看。 李传武对郑卫民很服气，因为郑卫民不说大话，敢说出来的人家都能兑现，就像上次抓张家兄弟，当晚就给逮进去了。 至于后面被放出来，那是因为有别人说情，不能怪郑卫民。 韩亚文也在计算时间，屋子里有好几个人，他们在磨韩亚文，想要跟着一起去陕北。 这哪是去陕北一件事？这是连着好几件事！ 总不能回到北京了，别人说去割麦子拥军了，自己这边光说在广州吃肠粉？那还不够丢人的呢。 “亚文哥，多带我一个不多……我保证比他们割的都多，不叫苦不叫累！” 韩亚文抬头说道：“东子，李洋，是不是得再招个女的过来？咱们一群大老爷们，订个票什么还要自己去，招个女的来帮忙吧。” 李洋立刻来了劲：“我这有现成的人选……” “你可打住！我就怕你们说现成的人选，这可不成！重新招，招来之后你们要是有本事拿下，我没话说。”韩亚文太知道李洋想把自己的“对象”给弄进来了，活谁干不是干？关键韩亚文给的多。 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人眼睛都亮了。 “好事好事！咱们可还有那么多的单身汉的，先说好，全凭自己本事，不能影响兄弟感情。” 韩亚文说道：“等过个年把两年，咱们的人手肯定还要再招，到时候会计出纳什么的都得有，你们等着吧。” 一群人叫道：“等不了！” “等不了也得等！”韩亚文哈哈一笑，让王东去找人。 临出发前，韩亚文给食品公司的钱志民打了个电话。 “哎，钱书记，是我，韩亚文。这不都六月份了么，我们想着七月份去拥军的，还是照着往年的量帮我们准备一下东西呗？” “没问题呀！”连续两年拥军，食品公司都收到了南方部队的锦旗和感谢信；这些锦旗挂在公司的墙上，公司的领导感觉脸上分外有光。 公司指定了目标，要成为拥军先进集体；第三年又要开始，有别的领导想走一趟。 钱志民是二把手，拥军的事情是他力推的，在会议上不同意让出，今年还是他，并且往后也只能是他。 郑卫民大学毕业了他都没去看过，那小子太低调，不肯招摇，趁着这次拥军再一起吃个饭。 “小许！赶紧的，下个月要去南方，把拥军的物资准备一下，票开好，回头找韩亚文报了。” “好的钱书记。” 韩亚文给冯国标徐秀莲准备了一台十四寸的彩电，带着往陕北去了。 跟着的李传武问道：“文哥，这是带到哪边去？给国标哥那还是秀莲姐那？” 韩亚文说道：“带到徐家村大队吧，反正到时候也要当嫁妆带过去，车上多个东西有面子，摆在家里看到的人就少了。” 一路摇摇晃晃到了黄原，韩亚文他们直奔徐家村。 夏天树木茂盛，大队里到处是荫凉，只是吹来的风有些热；乘凉的人不多，大家都在忙着准备家伙收麦子，只有一些碎脑娃娃在大队里乱跑玩耍，身上晒得灰不溜秋。 冯国标已经在了，在和徐志全一起磨镰刀；大队的人几乎全回来了，没有什么比收粮食更让他们上心。 “叔，专门等我们的吧？” “我还寻思着赶紧割，你们过来直接就能拿粮食了。”徐志全咧着嘴笑了。 “那可不成！那我不成吃白食的了？给秀莲姐和国标哥弄了个电视，回头我过来喝喜酒的时候可就不掏份子钱了。” “太金贵了……”徐志全原以为韩亚文会多给点份子钱，他已经尽力去想象了，没想到还能有这个大家伙。 他欢喜地摸着这个大电视，想着秀莲出嫁时的场面，说是原北的头一份是有些过分，但肯定能排进前十吧？ 冯国标也很不好意思：“亚文，这怎么能行嘛……” “没啥不能行的。到时候我爸妈都来，住的地方你得帮忙给准备好。” “没问题！叔和婶儿就住我家！”冯国标和徐秀莲讨论过了，郑卫民和王云芳最多住在原北的招待所，说不定还会住徐家村的窑洞。 第419章 准备接待事宜 夏天的时候，郑卫民也没有闲着。 马上要准备期末考试，一切活动要给期末让路，郑卫民的时间多了起来。 为了避免被王云芳念叨，郑卫民自己去了一趟硬木家具厂，又弄了四把黄花梨的小板凳。 他在硬木家具厂算挂了号的人物，之前一口气订了三套家具不说，还在人家库房里放了大半年。 这次过去，家具厂的人又开始朝他推荐了。 “小伙子，你眼光绝对好！这黄花梨的料子，咱不说别的，你就试试这手感，怎么样？不用我给你吹，你自己心里就有数，对吧？” 郑卫民非常赞同：“您说得太对了，这料子就是好！我还就得意这个东西。” “那就光订四把小板凳啊？” “那再来个小桌子吧，不要太高，坐在小板凳上能够得着就行，吃饭待客用。” “没别的了？”家具厂的人有些不甘心。 郑卫民琢磨了一下，说道：“之前订的都是三十六条腿，您帮我琢磨琢磨还能有点什么？” “木制的沙发不来一套？还有那床，将来有了孩子不得分床睡？家里来客人了不得再弄一张床？孩子的衣柜也得弄一个吧？孩子得有个书桌写作业吧？书桌得配椅子吧？” 郑卫民笑了：“这都让您说了……得！都要了！三套啊！” “得嘞，小伙子你这眼光就是好！” 郑卫民又想到了范究，总不好一直占人家便宜。 “再给我弄一个桌子，四把椅子，我送人使。料子要厚实点的。”郑卫民想着给范究添置一点东西，将来范究过得怎么样他不敢打包票，但有这一套黄花梨家具，怎么也能应个急。 “没问题！您擎好吧！这样，订的东西不少，那四把小板凳我送你了，方桌不能送啊，那个用料多，还费功夫。” 郑卫民还有些不好生意：“那可多谢了。先弄板凳和方桌吧，过一阵我得用。” “成，半个月之后来拿。” 郑卫民付了定金，喜滋滋地回去了，见到王云芳之后他又成了锯嘴葫芦，没敢提这个事。 陕北，韩亚文一到，徐家村大队便正式开镰。 念了初中的娃娃都不让下地，他们最主要的任务是看书，徐志全不想让他们耽误了；家里缺少劳动力？这都不是事儿！大队的人捎带手就给干了！ 再说还有韩亚文带来的人，干谁家的活不是干？ 抢收完成，便是脱粒晾晒。 韩亚文这一群细皮嫩肉的小伙子手上起了不少泡，这会儿都躲在树荫下吃冰棍闲聊。 卖冰棍儿的人喜欢徐家村，这边的人有钱，买的冰棍多；韩亚文他们一到，几乎把木箱子里面的冰棍给包圆，并且让他们晚点再送一箱子过来。 李洋左右开弓，这是最便宜的冰棍，里面加的还是糖精。 “文哥，大队就差一个冰箱了。” 韩亚文琢磨了一下，摇头道：“还不行……要是光放冰棍，这冰箱就浪费了。”郑卫民那边倒是可以给一个，只是他的小窝地方太小，放不下；那又是一个吃食堂的主儿，用冰箱也浪费。 今年的拥军徐志全去不了，他要留在原北准备闺女结婚的事情；这种事情去露一次脸就可以了，后面就让领导过去吧。 韩亚文在等麦子晒干的时候，县里的一些领导知道了韩宣怀和郑卫民要过来的消息。 “韩主任可是大领导，郑卫民也是干部了，这得用心接待。” 韩宣怀到不到原北来不一定，但郑卫民是一定会来的，当年的插队小知青成了干部，过几年级别又会往上升一升。 “那还是王县长负责接待吧。”孙副专员说道：“我去地区，负责韩主任那边。” “能行着哩。”王城喜欢郑卫民这个小伙子，他要在原北一直干下去，将来的工作离不开郑卫民的帮扶。 “我提议，杜二楼马上要放暑假，八月的接待工作让他一起参加一下。另外，还有咱们县今年的高考状况会在八月出结果，要是还有考上北大的，或者干脆考到北京去的，都带着给郑卫民看一看，认识一下。” 大家都表示同意，郑卫民念旧，连带着杜二楼都跟着沾光——或者也可以说杜二楼争气。 出了一个郑卫民，就能出第二个！等到杜二楼工作，一样可以照顾家乡。 “另外就是拥军的工作，徐家村那边的徐志全今年去不了，他得准备女儿的亲事，咱们县还是马主任带队过去。” 孙副专员也挺遗憾，郑卫民终于回了一趟原北，这苹果还是没见着；明年不知道能不能挂果，就算能出十几个也行。 “老马，这次去北京汇合的时候可要上点心，别把郑卫民当小年轻了，要称呼郑书记了。” 马主任忙说道：“我记着哩。” 北大的团委副书记没有他们有实权，但级别摆在那里，一旦出来，可能会在他们上面。 几天之后，麦子晒干，韩亚文又装了一拖拉机。 给徐志全递上一支香烟，又帮忙给点着：“叔，那咱们就八月见了。” “哎！路上可当心点。” “您还担心我？我这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没事儿！” 带着今年的新麦，韩亚文回了北京。 “李洋，传武，你们说郑卫民的棒子面吃完了没有？” “这可不好说……”李洋不敢确定，郑卫民吃食堂是出名的，他也会做菜，但很少。 “回北京找他吃个饭怎么样？” “这个提议不错！” 韩亚文笑道：“你也觉得不错是吧？到时候贴饼子多吃一点。” 在韩亚文眼里，郑卫民的贴饼子算是一绝，但吃得多了他也受不了；可在李洋和李传武眼里，能去郑卫民那边吃饭就是另外一个待遇了。 跟着去陕北割麦子的人不少，但这些人可不是都能去郑卫民那边吃饭的；贴饼子怎么了？别人想吃还吃不着呢。 回到北京，一群人先把面粉给磨出来，又给送了出去。 三个人带着一袋子面粉去了北大，郑卫民见到他们仨大喜：“来了？快，家里坐！” 韩亚文无语了，今晚果然是贴饼子！不行，不能让你弄！ “冰啤酒啊！”韩亚文先点了这个东西，给郑卫民提了个醒，这可是夏天！ 郑卫民满口答应着：“没问题！我出去弄几个菜去。” 夏天一到，郑卫民也懒了，不想再贴饼子；他认为深秋和冬天比较适合吃这个东西，围着锅吃更有一番滋味。 李洋和李传武有些小失望，这贴饼子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没吃到？ 后面在小团体中的传言又有了新的版本，郑卫民做的贴饼子不好吃，但一般人吃不到。 第420章 压力也是动力 在等菜的功夫，韩亚文忽然发现了新大陆。 “哎哟呵，郑卫民，你这死性不改啊！我不在北京就算了，王云芳可都到了崇文了，你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还敢有小动作？” 郑卫民装傻：“什么小动作？” 韩亚文敲了敲黄花梨的小桌子：“这怎么解释？别以为哥们看不出来！” 郑卫民嘿嘿笑道：“这总不能让大家伙再搬书坐着吧？有个小板凳总不错。” “就这些了，对吧？” “也不是，我又添了一点儿。你和赵军都有啊！” 韩亚文头疼了：“我说郑卫民同志，你真是着了迷了……罢了罢了，也不算什么缺点，总归是有用的东西。” 试了试小板凳，还挺合适。 很快，外面饭店的老板带着人送酒菜来了，冰镇的啤酒，外加四凉四热八个菜。 “郑书记，慢用啊。” “哎，谢谢您，回头我把盘子给您送去。” “不急不急。”饭店老板又带着人走了。 郑卫民把窗户和风扇都给打开，屋子里有了风，就不那么闷了。 “卫民，陕北的大家伙可都等着你过去呢。”韩亚文念叨着“郑书记”三个字，对郑卫民给他画的大饼愈发渴望了。 他不指望能当什么干部了，但身上总要多一个身份。 “这次来拥军的是谁？” “马主任，徐支书来不了。就算这会儿没有什么事儿，他也不敢乱动弹，家里的事都等着他拿主意，不能见不到人。” 郑卫民有些遗憾：“就是奋强这小子，翅膀刚硬就要飞，拦不住……” 韩亚文也替奋强发愁：“现在恢复高考了，他又只是一个初中生，提干难度非常大。要真说让他去南方打仗，其实我是不太想让他去的。但要真有了机会，那小子一准儿过去，就像你说的那样，翅膀硬了拦不住。” “罢了，让他在部队多干几年，当上班长再说吧。” 提干有难度，那就多干几年，退伍之后再想办法在原北给他安排个工作；实在不行，让这小子跟着韩亚文屁股后面打个杂。 郑卫民从兜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了韩亚文：“正经的工资！五百块钱！回头帮我捎给大哥。” 韩亚文把信封往兜里一揣：“没问题！过一阵子马主任要过来，到时候一起吃饭啊，钱书记那边我打好招呼了。” “好。” 招呼三个人吃完饭，郑卫民开始打量自己收到的这袋子面粉，目测应该有个五十斤上下。 角落里还有点玉米面，照着他吃食堂的德性，再加上没有人分担，吃到年底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为了避免浪费，郑卫民把这袋子面粉扛给了徐淑武。 “哎哟小郑，这东西你得留着。”张春芳说什么都不肯要，郑卫民虽说一直吃食堂，但家里总得有点存粮吧？ 郑卫民说道：“师母，我那边还有。这是今年陕北新麦磨出来的，您尝尝。” 徐雯和徐鹏程跑过来看热闹，被郑卫民一句话给堵回了书房：“马上期末了，能考多少分啊？” 徐鹏程老大不高兴，明明放暑假是愉快的事情，被郑卫民一说，压力好大。 智商这种东西的遗传几率极不稳定，北大这么多老师，这几年也就杜若成功考取了北大；后面这些年，家属院小孩考上最好的学校是北京师范。 徐雯和徐鹏程已经感受到了压力，考不上北大不要紧，但也不能差到太离谱；姐弟二人只好老老实实地回去接着看书写作业。 张春芳对郑卫民的话却很满意，只要能让两个孩子多看会儿书，郑卫民把徐鹏程屁股打一顿也可以——徐雯不能打，女孩子面皮薄。 徐淑武也过来了：“这有点太多了……” 郑卫民说道：“不多！往后说不定我还要来老师您这蹭饭吃，一点儿也不多！我先回去了，老师您留步。” 郑卫民把门给带上之后，张春芳忽然给了徐淑武一下子：“你还有点遗憾是吧？” “我遗憾什么？” “我看你是觉得小郑没给带酒，遗憾了！”张春芳来了个无中生有，但却直击徐淑武的内心。 徐淑武自是不肯承认：“我可没有，你别诬赖好人。”他把面粉给扛到厨房，又拍了拍手：“挺好！鹏程这小子是越来越能吃了，家里多点粮食也扛得住造。” “你看看这姐弟两个，有点动静就跑出来看，将来能考上大学么？”张春芳有些犯愁。 徐淑武嘴角牵了牵：“能考成什么样算什么样，实在不行将来接班吧！” 夫妻两个都有工作，正好够两个孩子接班的。 “你说杜家的丫头怎么就那么厉害？这还能出国了……”在家属院里，杜若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徐淑武则想到了另外一个事情，英阿马岛战争结束了，郑卫民论文的第二部分开始被讨论。 英国一些外交人员开始往返中国，妄图借战争的胜利给中国施压，但他们纸老虎的形象已经被戳穿，胜利是胜利，但这种胜利并非碾压式，对中国无法造成压力，甚至还可以说给了中国极大的动力。 如果不出国的话，杜若现在应该在外交部工作，可能会参加这个工作。 但杜若出国了，同学沈招娣去了外交部；据说学校的领导在和外交部的领导大力推荐，力求让沈招娣参与到这项工作。 徐淑武挺替杜若可惜的，但出国也挺好，哪能鱼和熊掌兼得呢？ 想远了，先看住自家的两个孩子吧。 马上要期末了，先看看能考成什么样。 他也不能闲着，得准备期末的试题；晚上有些热，家里只有风扇转动的声音。 一家四口，有三口人趴在书桌上；张春芳也没有闲着，在陪着孩子做作业的时候手里还打着毛线准备织毛衣，为秋天做准备。 郑卫民也在为暑假做准备，今年的暑假依旧有“双下乡”的活动，带队的还是学生会的干部。 到了学校里，他找到了杜二楼。 还没开口，杜二楼就先问道：“卫民哥，我听说你暑假要回陕北了？” “你消息够灵通的啊。” 杜二楼收到信了，乡里的干部到他家和他爸妈说了了，在郑卫民到陕北的时候，让他也去见一见。 郑卫民说道：“二楼，暑假的双下乡活动，你要不要参加一下？活动结束差不多是八月中旬，咱们可以一道回去。” 第421章 意识形态的冲击 杜二楼只想了几秒便答应了。 “卫民哥，那我和学生会的干部一起过去。” 他要给家里写信，告诉爸妈他会和郑卫民一道回原北。 “嗯，期末考试要好好准备，学习才是第一位的。”郑卫民又叮嘱了杜二楼一句。 “卫民哥你放心，我肯定能考好。” “行，看书去吧。”郑卫民拍了拍杜二楼的肩膀，扭头看到了沈招娣。 “哎哟，沈姐！这是回来看毕业晚会的？” 夏天到了，又一批大学生要毕业，去年冬天有晚会，今年夏天也有晚会。 沈招娣笑盈盈地看着郑卫民：“我来看看咱们学校的世界史专家不行？” 郑卫民马上反应过来了：“沈姐，你？是不是……参与到谈判里了？” “我就回来看看。” 郑卫民嘿嘿一笑，心里有数；沈招娣要参与谈判了，这对孙东风来说又是个压力——光读研是不行了，他得学点真本事，成为考古界的大拿才行。 这小子远在西北，暑假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沈姐，东风没去你们家割麦子啊？” “没呢！等到秋天看看能不能带他回去收玉米。这会儿跟着教授一起，前两天给我写信了，说暑假也回不来。” 郑卫民挺想孙东风的，平时就他动静最多，这么多天见不着，感觉少了点什么。 可惜沈招娣是女同志，郑卫民不好意思招待她吃饭，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去。 郑卫民去买了点啤酒和油炸花生米带了回去，晚上有世界杯，他要看。 因为他有彩电，过来蹭电视的人不少。 晚饭过后，有小孩过来蹭电视剧看，有木偶片《神笔马良》，即便是初中生也愿意来看；他们不敢看太晚，新闻联播之前就会回家。 团委的几个年轻人稍晚一些过来，他们对体育同样热爱，只要是大型比赛都在关注。 去年女排夺冠了，但郑卫民那时候还没有电视，也看不着；这次有了，大家先把世界杯给看了。 世界杯期间，这群年轻人经常熬夜，但第二天还得早起，办公室里的茶叶消耗很快。 看新闻联播的时候，一群人又聊开了。 “卫民，去找你们系的徐教授了没有？” “怎么了？”郑卫民挺好奇的。 几个人相视一笑：“去年你的论文预言成功，今年你们系有不少人在做世界格局方面的预测，听说别的学校也受你的影响了。” “他们都往哪边预言？”郑卫民比较好奇了。 “写什么的都有，有预测中英关系的，还有预测第二次马岛战争的，南方也有人写，我和你说，现在真的是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写不出来。” “哎，卫民，下一个国际局势，你有什么方向没有？” 郑卫民愁道：“我又不是整天研究这个……能猜到一次就不错了。你让我预测那个，还不如猜今晚比赛的输赢。” 今晚有联邦德国对阵奥地利的比赛，郑卫民记不得两队的比分，甚至看着比赛的大名单看着联邦德国的名字，开始回忆柏林墙是什么时候倒塌的。 几个人一起喝着啤酒，嚼着花生，聊着学校内外的各种话题，见证了一场“西洪之耻”。 “西德队上一场输给阿尔及利亚了，这一场必须要拿下！等着吧，今晚一定好看！” 果然，一开场西德队就发动猛攻，潮水一般朝奥地利的半场蔓延，并早早取得进球。 郑卫民和几个小伙伴兴奋地又干了半瓶啤酒，花生米越嚼越香；但一切到此为止了，两队忽然失去了进取心，场面开始变得难看，像极了后世的半场无效倒脚控球——事实上双方还真是这么做的。 “我知道了……这个1:0的比分保持到终场，两队就可以做掉阿尔及利亚了……” 这可是西德和奥地利，是不允许合并的两个国家，两国又都说德语，文化政治联系异常紧密，有些事情做起来甚至不需要开口，眼神上的交流便已足够。 比赛到了下半场，依旧是这个样子。 过来看比赛的几个人受不了了：“今晚肯定就这样了，我不浪费时间了，回去睡觉了。” 这场比赛给国内的冲击挺大，虽然才刚改革开放没几年，但外国的月亮比较圆这种说法已经开始冒头，对于国外刷盘子比国内教授挣得多，很多人深信不疑，他们甚至连老外都没见过，却已经有了各种精神故乡。 德国人和奥地利人踢了一场默契球，在国外媒体引以为耻的时候，国内的一些“大儒”“小儒”甚至“犬儒”在为两国辩经。 “阿尔及利亚自身实力不够，反而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是很可笑的。” “大哥不笑二哥，换成咱们会比西德和奥地利做得好么？我想是不会的，因为咱们的国家队都没有资格出现在世界杯上，这不得不让我们反思……” 当这些言论出现之后，郑卫民递交上去的第三部分在侧面获得了验证。 高层的一些领导针对这种现象讨论一下，觉得郑卫民所言非虚，堡垒果然要从内部攻破，人家间谍还要钱呢，这些家伙倒好，免费。 这便是意识形态带来的又一波冲击。 解决这种状况的办法有，那就是让国人把日子真正过好——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达成的，但却是最有效的。 日子确实在一天天变好，但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是多久？恐怕只有郑卫民一个人知道。 期末考试结束，双下乡的活动要开始了。 郑卫民照例申请了暑假值班，送学校的团队出发。 杜二楼跟在团队里，他不但要做组织宣传的工作，也会表演节目。 作为一名从老区走出来的大学生，他自身的经历就是最好的故事。 “二楼，好好干。” “卫民哥你放心！我们出发了！” “在外面注意安全，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安全始终是第一位的。”郑卫民又叮嘱了一句，最近小流氓闹得很凶，他得让杜二楼他们小心谨慎一些。 第422章 真出事了 今年下乡去的地点是平谷，距离市区有不小的距离。 郑卫民一再叮嘱，有状况先找公安，也要给他打电话，白天的时候他会尽量留在办公室。 学生会的干部很认真地记下来了。 平日里他们都在校园里，接触外面不是很多，但也听说外面的风气不好。 遇到小流氓是不能讲道理的，更不能硬拼，他们这些大学生的动手能力绝对比不过小流氓，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公安干警来处理。 郑卫民有田长青的电话，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会第一时间打过去，请这位老同学帮忙。 暑假了，学校放了假，但团委值班的人却不少；这些年轻人打算跟郑卫民把世界杯看完了再回去，白天正好一起值班。 有他们帮忙，郑卫民还能偷个懒，隔三差五做了饭去找王云芳，做饭的手艺倒是见长——味道还是一样，但时间节省了许多。 每次郑卫民要出去的时候，团委的这帮菜龙菜虎都会跟在后面说：“卫民，留点菜啊！让我们也沾沾王云芳的光。” “你们呀，咸菜管够！” 王云芳实习了，时间非常紧凑，能和郑卫民聚在一块的时候也就中午；下午下班之后也可以，但郑卫民不让她过来，理由是不安全。 等到轮休的时候，王云芳还是会过来北大这边，在团委办公室看到一群人坐在座位上，但眼皮却有些沉重。 她敲了敲门，几个人把头抬了起来。 “晚上干什么去了？一个个困成这样？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回去睡觉呗，值班好像用不到这么多人吧？” 郑卫民给她拉了个凳子：“这不都陪我的么？” “你有什么好陪的？大白天还能闹鬼啊？” 郑卫民说道：“他们怕我被女鬼给够了去，特意来替你看着。” 几个人看到王云芳过来，哪里还会留，都知趣地离开：“卫民，你们先聚啊。弟妹说得对，我们得回去睡觉了。” 晚上还得看球呢，可不是得回去补个觉？ 王云芳给郑卫民带了几个西红柿：“洗干净的，尝尝。这个可比汽水和冰棍强。” 袋子里有好几个，郑卫民看了看，挑了一个，咬了一口，滋味甚好，又招呼大家道：“等下走，吃个西红柿。” “你是怎么挑的？”王云芳看着郑卫民瞄了好几眼。 郑卫民说道：“装模作样挑一个，以示对西红柿的尊重。”但他还是感觉很困。 “你是没睡醒还是怎么的？你们是干什么去了？” 其他几个人过来各自拿了一个西红柿，打算吃完再走。 “这些天晚上在看比赛，熬夜了。”郑卫民揉了揉眼睛，想着在午睡的时候多趴一会儿。 “你们可真行。”王云芳佩服道；郑卫民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爱好，现在能熬夜看个球也挺好。 “刘娅怎么样了？” “挺好的，可惜我们俩都没有暑假了。”王云芳挺怀念暑假的日子，无所事事，无忧无虑。 郑卫民笑道：“那就剩我一个人有暑假了，军儿可又下部队了。” 他洋洋得意又带点幸灾乐祸，暑假下部队，这大太阳可不白给。 王云芳瞪了郑卫民一眼：“你差不多得了啊，再过几个暑假就该出学校了，还真打算在学校里长待？” 其他几个人都在笑，团委怎么可能长待？过个几年大家都要出去的。 话音刚落，电话响了，王云芳看到正在说笑的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郑卫民伸手把电话接起来：“喂，我是郑卫民。” “郑书记，我是吴文娟……我们在山东庄这边遇到小流氓了，杜二楼去找公安了，李东在同他们周旋，现在被堵在了小学校里面，我们几个女生把校长室的锁给砸了才能打电话出来……” “我知道了，我马上联系那边的派出所。你们把门窗关好，用桌子抵住门。”郑卫民不在现场，但他能想象到那个场面。 有些人无法无天，以为没人能奈何他们了。 光天化日，小混混当街调戏北大和医学院的女同学，图谋不轨。 男同学被打伤了好几个，医学院的老师也受了伤，杜二楼的胳膊挨了一棍子，正捂着往外跑。 遇到人他就问：“您好，派出所怎么走？” 当指明了方向之后，杜二楼马上就跑了过去。 郑卫民给田长青打了过去，几秒之后，田长青的声音响起：“喂，我是田长青，你是哪位？” “我郑卫民！长青，咱们学校的学生在平谷的山东庄遇到小流氓了，你赶紧给那边的派出所打电话。” 田长青吓了一跳：“我这就打！” 郑卫民挂掉电话，又给平谷公社打了过去。 “喂，哪位？”那边的声音懒洋洋的，像极了熬夜之后的样子。 “我是北大的团委副书记郑卫民。” “哦，郑书记啊，什么事儿？” “现在在镇中心小学发生了你们当地小流氓调戏我们学校学生的事情，请你们立刻去处理。” 电话那边的声音立刻精神了：“不会吧？” “有报社记者跟着，明天咱们报纸上见吧！”郑卫民把电话给挂掉，马上第三个电话又打了出去。 “卫民，这个电话打给谁？” “公社那边不一定好使，又是本地人，不知道和谁沾亲带故，怕是会护短。我给县政府打个电话。”郑卫民头上冒汗，又一个电话打了出去。 田长青这边的电话也在往外打，又托了几个同事给平谷的县公安局和山东庄派出所打了电话。 十分钟之内，山东庄派出所的电话连续响了好几次，杜二楼到的时候，这边的公安干警带着联防队员开始往外冲了。 公社的负责人也迅速赶到了小学校，郑卫民的最后一句话份量很重，明天要真的见报了，公社上下都讨不了好。 这里可是北京，出事的又是北大的学生，他们都能想象到明天的场面了。 县里，两部吉普车在往城外的道路疾驰，公安局长亲自带队往山东庄赶去。 山东庄距离县城不远，他们赶到的时候学生们已经集中在公社里了，派出所的人还在抓人。 第423章 半小时 郑卫民的手上不停，还要往外打电话。 王云芳问道：“卫民，你都给平谷的县政府打过电话了，还要给谁打？” “食品公司的钱书记，我找他们借车，我要去一趟平谷。” 王云芳把郑卫民的手给按住了：“我找我爸要车。” 团委的几个人相互看了看，默不作声。 “也好。要是你爸那边的车不好借，我再给钱书记打电话。” “没有什么不好借的。” 王云芳把电话接了过来，只一会儿就接通了。 “喂，哪位？” “爸，是我。”听到王云芳的话，郑卫民的心放下了。 “你不是在实习么？今晚是要回家吃饭？” “北大的学生在平谷出事了，卫民要赶过去，能让你的车送一下么？” “出什么事儿了？” “那边有小流氓调戏女学生。” 王远堂的火气蹭得一下就冒了出来：“找公安了没有？” “找了，卫民都找县政府了。” “行，让卫民去学校门口等着，我让车过去。”公车私用一回没什么，平谷那边可是要紧的事儿。 挂掉电话，王云芳对郑卫民说道：“借到了，咱们可以去外面等着了。” “你就不要去了，先回医院吧。”郑卫民带有一丝歉意地说道：“过几天我再给你补个大菜。” “陈专，帮忙和校领导说一下平谷的事儿，下午可能要开会研究一下，这个活动是不是要马上被叫停，我先去平谷。”看了一下时间，郑卫民说道：“大概下午三点左右，我给团委这边打电话，要是还在开会，我就在平谷等通知。” “卫民你只管过去，这边有我们。”这边几个人也不困了，马上分头去找了校领导。 郑卫民和王云芳到了学校门口等车，王云芳挺心疼的：“你这拢共就吃了一个西红柿……” 郑卫民却想起来了另外一件事：“在这等我啊。” “你干啥去？” 郑卫民跑到外面的商店里，买了两包香烟；等会儿人家司机过来接他，他总不好空口白牙地让人送他这一遭。 不一会儿，一辆吉普车停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小韩，这次麻烦你了。” “姐，没事儿的。”小韩年纪比王云芳小，见到她都是叫姐。 郑卫民拉着王云芳上了车，先路过了医院，把王云芳放下，又赶快往平谷那边开去。 借着看后视镜，小韩也在偷偷打量着郑卫民。 这就是王副司令的女婿了，听说是北大的团委副书记，很厉害。 郑卫民不时看一下时间，并不催促。 到了山东庄的中心小学，这边已经没有人了。 “去公社！” “哎！” 路很近，一下子就到了。 郑卫民跳下车，把香烟留给小韩：“同志，太感谢了。下面不用等我了，首长可能会要用到车，我一时半会的也回不去，你就先回吧。” 小韩既不敢要香烟，又不敢不要，正犹豫之际，郑卫民朝他挥挥手，说道：“咱们下次再见吧。” 公社的院子里都是人，见到又一辆吉普车过来，一群人纷纷往外瞧。 “郑书记来了！” 平谷的这群干部一眼认出来是部队的车，心里暗道不好，这个郑卫民看来不是个善茬。 “咱们学校和医学院的同学怎么样了？”郑卫民先找到了学生会的干部，询问了状况。 “有个男同学头被打破了，现在人在医院。” “女同学怎么样？” “女同学没有受伤，但状况也不好。” 郑卫民点点头，环视四周，问道：“公社的主任是哪位？” “郑书记，我是公社的主任。” “怎么称呼？” “关永辉。” “关主任，我要用一下你们公社的电话。事情的性质太过恶劣，活动可能会被取消。报社的同志在么？” 有两个记者举起了手，郑卫民说道：“麻烦两位了，明天事件见报。” “郑书记，这样处理，是不是有些操切了？”关永辉急了。 郑卫民问道：“我想先问一句，那几个小流氓去哪儿了？” “跑了……公安的同志在抓。” 郑卫民呵呵一笑：“我都到了，人还没抓到？挺好。我想知道，这几个小流氓是公社哪些领导的亲戚？” 一句话就让场面冷了下来，县公安局局长钟启急道：“郑书记，我们今天一定把人给抓到！” 见报？见报了平谷县的领导都讨不了好去，特别是他。 而且光抓人不行，得给北大一个交待；活动要是真的暂停了，对平谷的影响会非常坏。 郑卫民没给他们退路：“我下午就在这里等结果，顺便等人来说情！我倒要看看，这群小流氓的保护伞是谁？能一直嚣张到现在也不是没原因的吧？报社的同志帮忙记录一下今天的状况。” 看到杜二楼还捂着胳膊坐在旁边，郑卫民问道：“二楼，还能写字么？” “还能。” “你也记一下，咱们学校的校刊也要报。” “好的郑书记。”杜二楼没敢叫郑卫民哥，老老实实地称呼了郑书记。 有人飞快地出去了，看来是要交待一些事情，郑卫民没有阻止。 “关主任，我要借一下你们的电话。” 关永辉劝道：“郑书记，要不晚一些再打？” 郑卫民却回头说道：“杜二楼，记下来，山东庄的公社主任不许我们打电话！” 两个报社的记者都抬起来头，郑卫民不按常理出牌了；这话是对杜二楼说的，也是对他们说的。 关永辉急道：“郑书记，我可没说不让你们打电话。” “那我借一下电话。” “咱们……能不能晚一会儿？” 郑卫民呵呵笑道：“关主任，和我玩文字游戏呢？” 公安局长钟启也过来说道：“郑书记，能不能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郑卫民看了一下表，说道：“半小时，只有半小时。半小时电话打不出去，活动取消，所有人都回去。” 没有人说话，只有屋里的吊扇在呼呼的转着，外面有鸟叫蝉鸣，空气几乎凝滞。 钟启脑门上的汗立刻出来，先是成珠，又成股流下。 第424章 背后之人 不单单是钟启在冒汗，关永辉的汗更多。 郑卫民一进来就抓住了重点，要调查几个小流氓的背景。 这经不起查，其中一个是他的外甥，要不人早就抓到了。 郑卫民给了他们半小时的时间，但这半小时能抓到人么？ 根本抓不到，他已经让外甥跑了，这会儿就算他亲自出马都抓不到。 公社外面围了很多人看热闹，他们聊着今天的事情，抛出一个又一个猜测；但统一的结论是，关主任要倒霉了。 郑卫民先去和两个医学院的老师同学了解了状况，又问了一下自己这边学生会干部状况，了解受伤同学的状况，等下要给学校的领导汇报。 半小时很快过去，郑卫民看了看钟启和关永辉，把手伸向了电话。 刚要拿起来，钟启伸手按住了郑卫民，恳求道： “郑书记，多给点时间吧。” 他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说话低声下气，姿态摆得很低。 “钟局长，报社的记者们在看着呢。” 记者们只需要如实报道就够平谷喝一壶的了，更何况他们也被波及了，这会儿心里正铆足了劲儿要让平谷露个脸，巴不得钟启做出更多的举动。 郑卫民把钟启的手挪开，拨了出去，这种态度让钟启很不舒服，但又没奈何。 团委有人值班，听到电话响赶紧接了起来。 “喂。” “我是郑卫民。长话短说，情况很不好，男同学受伤五人，女同学受到了严重的惊吓，我建议立刻停止活动。” “好，校领导在了。” “好，我在山东庄公社，学校开会有讨论结果了可以告知我。” 打电话的功夫，医学院和二医的校领导也相继到达。 同郑卫民一样，他们坚决要求惩处小流氓，并要暂停活动。 三个学校的领导一起施压，钟启扛不住，给县里的领导打了电话。 很快，又一辆吉普车过来了，县长范建中和政法委书记郭修志一起出现。 另外两个学校的领导先要求将小流氓绳之以法，郑卫民却在要求挖小流氓背后的保护伞，公布他们为什么能一直嚣张的原因。 听到郑卫民的要求，另外两个学校的领导立刻跟上。 活动进行了好几年，在平谷出了事；现在社会上的风气很不好，有必要将此次事件做成典型。 大家都想让活动继续下去，因噎废食不是他们的想法。 外面的群众从上午一直吃瓜到下午，普遍的观点是“柳二龙要把他舅舅给坑了”。 柳二龙躲到别的公社去了，家里早早得了信儿，他妈的眼睛已经哭红了，他爸在不停骂人。 “都怪你，平时惯的他！这回好了，难做的就剩大哥了！” 在家院子里来回走了半天，他爸烦躁地说道：“得把二龙给带回来才行……” 女人还没开口，家里的老太太先不乐意了：“凭什么？我家二龙怎么了？要打要杀的？就不带回来！几个学校有什么大不了的？政府还没说什么他们还来劲了！告诉你，就不能惯着他们这臭毛病！” 事情被拖了下来，一直到公社的人过来。 “二龙他爸，你家二龙赶紧给找回来！不得了了，县长都来了！” 老太太说道：“让县长做主，把那几个学校给打发了！” 公社人愣住了：“您这说什么呢？关主任眼看着就要被撸下来了，还不赶紧的！” 女人慌了，大哥是她的底气，真要被撸下来还得了？ 但儿子她又舍不得，便眼巴巴地看着男人和老太太，指望他们拿个主意。 老太太根本没让男人开口：“我家二龙出去玩了，这到哪儿找去？等他回来了我让去公社找你们去。” 公社的人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活该！等着吧！” 这是躲起来就能没事的么？不躲起来，关永辉还能照看一下自己的外甥；躲起来，舅甥两个一起倒霉。 公社那边，县长范建中已经发脾气了。 “有谁知道那几个小混混后面是谁？怎么？不敢说？看来是真有人了！公社的哪个领导？自己站出来说！别以为能躲过去！” 关永辉没奈何，只能开口低声道：“郑书记，范县长，郭书记，钟局长，能借一步说话么？” 郑卫民不为所动：“借不借的都没什么意义了，说吧。” 屋子里的人都在盯着他，郑卫民又不卖他面子，想遮掩都没机会——或者说遮掩不住了。 “那个柳二龙，是我外甥。县长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训他，让他当面给大家赔罪。”关永辉开始给大家连连作揖了。 范建中感觉到很丢人，他进来之后听说了，郑卫民要抓小流氓后面的保护伞，没想到还真抓到了。 形势上已经很不利，再拖下去对谁都不好，他和郭修志对视了一眼，说道：“理论上，罢免你是要县委开会，但今天我先替县委做决定，你的公社主任不要干了！” 关永辉身体的力气一下被抽干，公社主任不让干，他还能干什么？ 没有人有意见，要是关永辉没事，那县里的几个领导就要有事了；幸好前几天的几个乡和公社没什么事，也幸好山东庄不是头一个，总不至于太丢人。 至于公社的几个副主任，更是眼睛冒光！关永辉不干有的是人想干，要是关永辉还藏着掖着，他们也会去找几个领导说出实情。 撸掉了关永辉，范建中又对郑卫民说道：“郑书记，你看要不要先让受伤的同学回去休息？咱们的女同学也受到了惊吓，也需要休养。活动先告一段落吧，这种情况实在不适合再继续了。” 郑卫民心道，这是高手。 有些话从不同人的嘴里说出了，性质也不一样。 郑卫民他们要求撤回，那是在逼宫要说法；从人家嘴里说出来，就变成关心了。 但郑卫民不想这么轻飘飘地放过：“范县长，活动就暂时结束。后面我会持续关注，毕竟人还没抓到。” “放心，人我们一定会抓住的。”在过来的路上，范建中知道北大过来的人是郑卫民，更是查到了他的背景——这就不能糊弄了。 郑卫民却又补了一句：“返回学校之后，我会上报校领导、市团委和团中央。” 第425章 我来负责 电话再次响起，是找郑卫民的。 “喂，卫民，刚刚开完会，决定先让同学们回来，校领导会去找他们要说法的。” “好的。” 范建中让县里找了一辆大巴车，把这群大学生给送了回去。 他还想留郑卫民等人吃个饭，但没有人肯留下来；两个报社的记者也没有留下来。 “老郭，咱们也赶紧回，得让县宣传部的人去市里面，这要是明天上了报纸可就不得了了！” 留饭是必须要做的客套，能留下来，就多争取了一晚上的时间，留不下来，那就赶紧去找上面的领导认错，影响一定要降到最低。 按照指示，郑卫民需要把所有人先带回北大；其他两个学校的领导也到了北大汇合。 回城的大巴车开在乡间的土路上，摇摇晃晃。 郑卫民站在最前面，对大家说道：“这次的活动遇到了突发状况，女同学受到了惊吓，男同学受了伤，这是我们团委考虑不周，预案不完整，在这里我要向大家道歉。对于闹事的小流氓，一定会严惩，这点请大家相信我。积极对抗小流氓的男同学，学校会给予通报表扬，受伤的同学，医药费全报销。” 顿了一下，郑卫民接着说道：“此次事件，我郑卫民负全部责任；包括医学院和二医的老师和同学，都可以直接向我问责。” 活动是郑卫民发起的，他有资格负责，勇于担责是干部的基本素养。 在刚刚步入仕途的时候，郑卫民不能让自己软下来，他一定要表现得非常强硬，否则以后的路会很不好走。 这次的事件，郑卫民要主动给自己压力；撸掉一个公社主任并不是他的诉求，他是要把那几个小流氓给严判，为之后的下乡活动扫清障碍。 说白了，郑卫民就是要杀鸡儆猴；活动明年还要继续，得让其他地方的小流氓眼神活络一点，遇到他们这群人得绕着走。 到了学校，郑卫民先下了车，找到了三个学校的领导。 “此次事件的发生，我要先做检讨。” “小郑同志，检讨的事情先不要说，先进来开会。”几个学校的领导心里清楚，预案做得再好，也抵不过小流氓前来骚扰的决心；许多犯罪行为并不是有预谋的，而是临时起意。 再一个，小流氓们对面子十分看重；被一群大学生给赶走，说出去会很丢人——被公安抓了反而是炫耀的资本。 郑卫民招呼学生会的干部和另外两所学校陪同下乡的老师一起进了会议室。 在会议室里，郑卫民报告了这次的突发事件，并提出了要严惩凶手。 “平谷地方上的同志现在可能到市里面了，在想着捂盖子。” 会议室里，好几个人同时拍了桌子。 “捂盖子？捂什么盖子？这个事情要是让他们给掩盖下来，我们会议室的这些人，统统都该收拾东西滚蛋！” 北大必须要把腰杆挺直，正面处理这件事情；郑卫民在平谷表现强势，学校领导很满意。 郑卫民说道：“在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和报社的同志讨论了一下，这个事情明天见报。我的意见是，从重从快从严处理。” 这个时候的记者有非常强大的能量，什么都敢写，想要让他们闭嘴几乎不可能。 “很好，小郑，写个报告出来，这件事情我们也要去找领导汇报。” 郑卫民看了一下表，说道：“我现在就写，半小时之内一定完成。” 在平谷，郑卫民说了要向市团委和团中央汇报，这并不是一句空话。 他这边在写报告，几个学校的领导则又从会议室出来安抚学生，时间宝贵，不能浪费。 半小时之后，郑卫民拿着稿纸出来了。 “好！咱们去打官司去！小郑，安排一下同学们吃饭休息。”三个学校的领导联合起来，能量巨大。 郑卫民说道：“这个事情，要不交由我来处理？几个小流氓而已，阵仗那么大，是不是抬举他们了？” 他向同学们许诺过，要兑现诺言；这点事儿就要校领导来出面，郑卫民觉得不合适。 几个校领导看着郑卫民，点头道：“那就先交给你，有什么问题，及时汇报。” 郑卫民去了趟食堂，让他们多准备点饭菜；食堂的工作人员听说了平谷的事情，向郑卫民保证道：“郑书记您放心好了，这次我们给大家伙开小灶！” “谢谢大家。” 回来之后郑卫民同学生会的干部先交待了一下吃饭的事情，又回去办公室把电话薄翻了出来，给市团委和团中央打了电话——跑过去汇报来不及，先电话汇报。 团中央这边他直接找到了陈书记，详细汇报了事情的经过和处理的进度。 “小郑同志，你这样做很好。有什么最新的进度，一定要及时汇报。”陈书记可能不会直接管，但会持续关注。 他知道郑卫民是大院子弟；放在以前，这群大院子弟可能拉着队伍去平谷和小流氓干架去了。 但这次郑卫民明明白白要走正常程序，并通过报纸来给平谷方面施压；这是陈书记希望看的。 汇报完之后，郑卫民没有去吃饭，他蹬着自行车去找了田长青。 他拉了个椅子，大马金刀地往田长青办公桌旁一坐，二郎腿一翘，田长青便苦笑道：“我就知道你得过来。” “那没办法，学校的老师都是教书匠，我不得厚着脸皮来找你？” “这动静够大的，好几个同学打电话给我问状况了。”田长青的消息也很快，平谷那边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公社的主任都被撸下来了——这是临时的，但看郑卫民这个样子，是要把这个临时变成永久。 “谁叫你在公安系统呢，对吧？要是连你都处理不好，咱们再去找政法委和纪委的同学。” 田长青说道：“几个小流氓而已，我还能处理不好？我倒要看看，谁面子那么不值钱，连几个小流氓都要保。” “得嘞！有饭没？我今儿除了早饭就吃了一个西红柿，这会儿腿肚子都转筋了。” “管饭管饭！” 郑卫民说道：“还是我请你吧，你要是不吃这顿饭，我心虚。” 田长青身体往郑卫民这边倾了倾：“卫民，你放心好了，这回绝对不会出现上次的状况了。” 上次抓了张家三兄弟，结果只过了一天就被人说情放了；这次要是再被人给说情，别说田长青不答应，他的同事都不答应。 第426章 负责不是说说而已 琢磨了一下，郑卫民又说道：“我得借电话用一下。” “给谁打？” “给报社打。” 郑卫民不客气地蹭了人家的电话，给报社打了过去。 “喂，找一下李开明老师。” 听筒里传来笑声：“开明，找你的，没想到你还能混一声老师！” 更小的声音传来：“是来公关的吧？平谷那边的事儿闹得可够大的，市区这边都知道了，听说在平谷当地也传得沸沸扬扬的。” 在郑卫民组织第一次双下乡活动的时候，李开明和孙程是跟队的记者，所以这次郑卫民直接找了他。 “喂，我是李开明。” “李老师，我是郑卫民啊。”李开明猜到是郑卫民了，他接触过很多人，只有郑卫民叫他李老师。 “哦，是郑书记啊，什么事儿？”李开明猜到是什么事儿了，这会儿平谷宣传部的人已经到了，在和他们总编求情。 郑卫民说道：“李老师，来和您求个人情。平谷的事情，千万不要让人盖住了，请一定要见报……” 李开明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嘴上却还是说道：“郑书记，我先和我们领导商量商量。” 郑卫民说道：“那我现在过去，带我见见你们主编行不行？” 这群记者本来就不想帮忙捂盖子，平谷方面亲自过来求情，主编有些为难；郑卫民要是亲自过来，这个事儿绝对捂不住。 但需要郑卫民亲自过来么？李开明觉得不需要，郑卫民就是要通过这通电话来让报社放下压力——招呼谁还不会打了？ “郑书记，你等我的信儿吧。”李开明放下电话，笑容满面地对办公室的人说道：“北大的团委副书记亲自来打招呼了。” 有人开始鼓掌：“好！” 事儿不用再说，大家都知道。 李开明去了会议室，副主编还在里面和平谷的人磨牙。 他敲了敲门，探头进去，把副主编给喊了出来；平谷这边的人感觉不太好，果然，等副主编再进来，就是一脸的为难。 “北大的人来打招呼了，一定要见报！我们就是一个小小的报社，要不你们再去和北大商量商量？正主那边最要紧……” 郑卫民在平谷是什么做派？和他能商量出个什么？报社这边本来就不想卖他们面子，郑卫民一个电话卒瓦过来，他们直接就坡下驴，拒绝了平谷方面的人。 好事儿打个招呼可以不报，免得你们自满；但坏事怎么可能不报？ 在报社碰壁的同时，许多通电话也在往平谷打。 平谷这边，柳二龙已经被抓到了，关进了分局里。 他还在得意洋洋：“一般人只能进派出所，能进分局的有几个？兄弟我也不枉这一遭了。” 至于舅舅关永辉，他不太担心；不过就是做做样子而已，过两天就没事儿了。 等到出去之后，他还可以自吹自擂一番。 包括分局的人也认为，可能过个几天这群小流氓又要被说情放出去了。 但县里的领导却是知道，这次的盖子捂不住了，早知道一开始就把关永辉和柳二龙给扔出去得了！ 人保不住不说，县里的形象也保不住了。 等到八点，报社再次接到了平谷方面的电话，表示会严惩柳二龙团伙，这一点请报社的同志务必写上。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对大家都不利，县里要在最后关头扭转形象。 这个点儿，郑卫民和田长青刚吃完饭。 田长青还是让郑卫民请了客，他不吃这一顿郑卫民心里不踏实。 从饭店出来，郑卫民对田长青说道：“我再借你们电话给平谷那边打一个，问问进度。” “你给谁打？” “在现场处理问题的是他们的县长范建中，我先打给他；找不到他，我就打给政法委的郭修志；再找不到，我打给分局的局长钟启，要是再找不到……呵呵呵呵，我就指望你田老哥了，饭可不能白吃啊。” 田长青无语道：“我就知道。”郑卫民要是真找不到县里的人，那可不就得从市里找人么？他田长青不出面，光指望郑卫民一个人踢打？传出去要被同学骂的。 往县政府打的电话没有接通，政法委也没接通，但分局的电话接通了。 “喂，我是北大团委副书记郑卫民，找你们钟启局长。” “我们钟局长在和县领导开会……” 郑卫民看了一下时间，说道：“有其他负责的同志没有？我想问一下山东庄的那几个小流氓抓到了没有？” 田长青静静地看着郑卫民，这种高压姿态让他都感到紧张；他能想象到，要是平谷那边没有抓到人，郑卫民明天就能再杀过去，住在人家分局等着。 平谷分局的人停了一下，脚步声响起，很快有人接了电话：“我是副局长马林，郑书记您好，人已经抓到了。县里面在开会，议题是从重从严从快处理，今晚一定会有结论。” 结论是什么马林不敢保证，他只能说有个结论；是好是坏，再由钟启或县里的其他领导往外报吧。 “好。马局长，现在这个事情是由我来负责，我今晚会留在团委的办公室，有结果可以先知会到我这边。” 马林同样感到不舒服，郑卫民太强势！ 你的级别是不低，和县领导相当了，但你毕竟是学校里的，这样强势合适么？马林很想把电话直接撂了。 可不同郑卫民说呢？ 马林觉得这个脸还是让钟启来露吧，郑卫民留在团委办公室，就光等电话啊？这个家伙肯定会趁着等电话的功夫写点什么的。 挂掉电话，郑卫民同田长青握了手：“长青，我先回去，要是我比你的消息滞后，还得来麻烦你。” “你放心回去，咱们学校的事儿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路上，郑卫民不免带有一丝丝恶趣味地想着，要是有小流氓跳出来抢了他，明天是不是更热闹？ 但今晚的小流氓们似乎非常老实，街上的闲杂人员不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骑车远去，并不上前说什么；郑卫民挺遗憾。 回到学校，郑卫民呼了一口气放在掌心，闻了闻，酒气尚在。 到了男生宿舍这边，郑卫民把杜二楼给叫了出来。 “大家怎么样了？” “还好，都睡下了。其他学校的同学也回去了，预计这两天会离开学校回家。” 郑卫民点点头，拍了拍杜二楼的肩膀：“过两天你也先回去吧，帮家里干点活。我还是在八月中过去，咱们原北见。” “能行。”杜二楼觉得很遗憾，他头一次参加双下乡的活动还没打断了，他又有些不放心：“卫民哥，那群小流氓怎么处理？” “明天见报，我会再去给平谷那边施压！争取在你们离开北京之前要一个准确的说法。”这群学生是最直接的受害者，有权知道事情的处理进度。 郑卫民忽然说道：“对了二楼，明天把大家的通讯地址收集一下给我，有结果了我给大家写信。” “好的卫民哥。”杜二楼对郑卫民有极大的信任，郑卫民说能有结果，那就一定能有结果。 “回去休息吧。” 第427章 街面清净了 杜二楼回了宿舍，郑卫民则去了团委的办公室。 说等电话就要等电话，顺便再写一点材料。 现在的社会风气越来越差，得向上面反映；这种风气不被遏制住，明年的活动可能会遇到同样的状况。 郑卫民只能写到这里，不能再往其他的地方发散——先知归先知，什么都说会招人不待见。 等到九点，办公室的电话响起，郑卫民伸手拿起听筒：“喂，我是郑卫民。” “郑书记，我是钟启。” “钟局长，你好。是有结果了？” “刚开完会回来。初步的决定是这样的，山东庄的公社主任关永辉先给撸下来，另外几个小流氓都抓住了，明天就给正式结果，初步决定是送去劳改，具体几年看法院那边。”钟启很不满意郑卫民的口气，但没办法，郑卫民是苦主。 “好的，谢谢钟局长。” 严打还没开始，郑卫民不能要求更多；这些小流氓占了便宜，躲过去了。 揉了揉眼睛，郑卫民又打了个哈欠，回去睡觉了。 报社那边，稿子定好；明天要发生什么事大家都得到了通知，一早就会赶往平谷，获取第一手消息。 “听说好多单位在问平谷方面状况，这下想捂都捂不住。后面的处理进度咱们要紧密关注。” “郑书记的高压姿态效果很好，高校的团委一样可以发声。”报社的几个资深编辑很是敬佩郑卫民，现场的状况他们听说了，少有他这种不给地方领导面子的人。 好几个记者想过去平谷，但用不到那么多人，最终只挑了两个记者前去。 一个晚上之后，报纸上有消息登出，大篇幅报道了双下乡活动在平谷的遭遇，并有后续的报道。 “公社主任被撸下来，小流氓也被抓了，平谷的效率很高嘛。” 北大团委的几个人看着报纸，嘴里说着反话；这要是没有郑卫民强势要说法，这会儿平谷说不定还在和北大扯皮。 郑卫民说道：“犯了错早点认，可以把影响降到最低；一直拖，拖到最后小事都要拖大了。” “卫民，你看这报道，要不是咱们知道内情，说不定还得给平谷方面一个表彰。”郑卫民的名字也出现在了报道上，上面写他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了现场处理此事。 郑卫民没有生气：“得让群众有信心嘛，一个小案子都要拖到街头巷尾谈论不停的时候，那就很不合适了。” 实际的情况是，平谷方面处理这件事的大小领导都在市里面甚至团中央挂了号，再敢马虎原地踏步都是好结果，背个处分都算轻的。 “只是你郑卫民给地方上的印象可能很不好，不单单是平谷，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团委有人在替郑卫民担心了。 郑卫民哈哈一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出来工作怎么可能一团和气嘛？我也想和人家相处融洽，但咱们学校的学生恐怕就要受委屈了。先看后面的结果，结果不满意，明年活动我就叫停。” “你还真敢啊？” “为什么不敢？毕竟是我牵头组织起来的活动，领导不好意思叫停，我来叫停。” 郑卫民信心满满，平谷那边要是敢把事情的处理结果给打折，他明年就敢不让学生出来，再在报纸上报道一次。 平谷那边当然不敢打折了，从昨天下午开始，县里的电话就没停过，很多单位打电话过来询问状况，从上到下焦头烂额。 报社的两个记者上午乘车去了平谷，路上两个人一边摆弄着相机一边聊着天。 “到了之后先采访县委书记还是县长？” “咱们还是先去事发地点，采访一下当地群众，回来的时候再去采访当地领导，说的哪里对不上，回来再写一篇稿子。” “也好。” 山东庄，柳二龙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老太太一直在咒骂，女人在哭，男人则在一旁蹲着抽烟，半点儿办法都没有。 他把烟头往地上一丢：“我再去找一下大哥……” 大哥便是大舅哥关永辉，他被免官罢职，柳二龙也被直接留在县城，这次不会轻饶了这小子。 托了几个亲戚去打听了消息，每个人回来都说要严判，判几年不确定。 男人不敢等了，先去见见大哥再说——挨骂也得去见，总不好让儿子真的被送去劳改。 公社大街上倒是挺清净，别的小流氓这两天也老实了许多；从昨儿晚上开始，联防队员看到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了再说！ 理由？没有理由！你要真需要，那就给你现找一个。 这会儿联防队员还时不时地出现在大街上，见到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就吆喝着赶走。 “凭什么？我也没干什么呀。” “逮起来！”联防队员根本不和他们废话，又抓了好几个。 男人走在去大哥家的路上，心里感觉不是很好，这次的力度很大啊。 到了关永辉那边，却没见到人。 “你还有脸过来？要不是你家二龙，我家老关能让罢官？还二龙？趁早改叫二虫！” 男人羞愧难当，只能退回；但又不想回家，便在旁边等关永辉回来。 大哥肯定是去县里面了，先看看事情有没有什么转机。 关永辉到了县里，先去见了县长范建中。 理想中的状况是，闲置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换个地方任职。 范建中见了他，但只有半小时的时间。 “老关，咱们是老相识了，有些事情我不瞒你，这回你出名出大了！你知道有多少电话打过来？你外甥肯定得严判！” 关永辉求情道：“范县长，您看，能不能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少判一点？” 范建中喷着烟圈，两眼望着屋顶的吊扇，这吊扇转得呼呼的，范建中总是担心这个玩意哪天会忽然掉下来。 “老关，你怎么就不想想你自己？你还真以为过一阵子你能去别的地方当干部？” 关永辉愣了：“范县长，我总要工作，为人民服务的呀……” “打住打住。老关，那个郑卫民……”范建中想了很久才说道：“那个郑卫民……你不要真当他毛头小子，人家恐怕就在等着你再复出工作……一个上午，那么多电话打来问状况，人家没动静了。” 第428章 结果可以预见 范建中越琢磨越有这种可能，郑卫民可是大院出来的，凭本事考上的北大，这种人见的世面多了，做事情也会不一样。 表面上看，郑卫民做事爽利强势，要求过分，但却并不离谱；但如果没按照他的要求来呢？范建中毫不怀疑郑卫民会去市里面和团中央告他们一状。 特别是撸掉关永辉是县里面主动提出来了，严判柳二龙也是县里面提出来的，如果做不到……换成范建中，范建中都会想办法让平谷践行诺言。 “那我这……”关永辉嘴里发苦，演戏他愿意配合，但总不能真让自己没了工作吧？ “回去先歇着，没事儿的时候种种地，过个一阵子，组织会再给你安排的。”安排可以，但不能在重要岗位上，范建中脑子里开始盘算着要把关永辉给“发配”到哪里去了。 临走的时候，关永辉又找范建中求了个情：“范县长，我那外甥……” 范建中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老关，什么时候了？你自己都保不住了还想着他？我看你是真不想干了！回去吧！过两天就有通知了，给你妹妹妹夫说，这次要严判，只能多不能少。” 关永辉无奈地出来了，夏天的太阳散发着巨大的热量，地面几乎要烤焦，但他却感觉不到温热，走在太阳底下，身上一点儿汗都没有。 他推着自行车，慢慢地往回走——实际他也没了骑车的力气。 两个记者早他一步到了公社大街，看着这素净的街面，还有些不适应。 “这……我还差点以为是文明先进的公社呢。” “能不文明么？在这档口上，谁敢不上心？走，瞧瞧去。” 俩人走在大街上，买了包烟，同人家聊一会；买了两根冰棍儿，再聊一会儿；吃了个饭，又聊了一会儿。 一问起柳二龙，山东庄公社的人都露出了不屑或嫌弃的表情。 “哎，我听说这次他把他舅舅都给连累了？” 饭店的老板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老师，放暑假了没什么事儿，听说了这件事专门来看热闹的。”俩记者也是张嘴就来，郑卫民不是叫李开明李老师么？正好他们也借一下老师的名头。 来打听热闹的人不少，来看热闹的人昨天就来了，今儿才来，是有点晚了。 饭店老板往外看了看，嘿嘿笑道：“这话半点儿不假！我同你们说，那个柳二龙打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个记者听得津津有味，并没有动纸笔来记，全凭脑子；有点差错不要紧，说不定柳二龙还有什么光辉事迹是他们不知道的。 “关主任后面怎么办？” “怎么办？让他回去种地最好！但人家也不简单，估计过阵子换个地方接着当主任了。” 好！俩记者想要的就是这种说法。 在公社转悠了一阵，俩人赶往县城，带上工作证去采访县领导去了。 今天的报纸一出来，平谷的人几乎都知道了，很多人在给县里写信，要求严惩。 他们两个到了县里的时候，范建中已经收到不少群众来信了。 在面对记者的时候，范建中举着信件表示，一定会严惩那几个小流氓；这可是民意，范建中也在思索要如何把坏事变好事，效率高是不是能反映出平谷的另一面？ “对于原公社书记关永辉，县里是什么样的安排？” 范建中没想到记者们先问了这个问题，但这是躲不过去的：“初步决定是先免职，县里会再进行调查，如果在工作中有渎职等行为，那就要交于检察机关来处理了。” 他一张嘴，就把原本的安排工作给安排到检察院去了；范建中心道，这个时候可不能护短了，再护下去，他就要成第二个关永辉了。 难怪刚才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这里。 要扭转平谷的形象，关永辉是不能保了，他也不想掉进郑卫民期待的陷阱中。 这都下午了，郑卫民还没打过电话过来；昨晚分局的钟启给那边回过电话之后，郑卫民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了，这让他心里没底。 上午的时候，郑卫民把学生会的几个人给叫了出来，让他们分头去了医学院和二医那边要了参加双下乡活动同学的通讯地址。 杜二楼主动要求去了最远的二医。 到了二医，那边的几个老师和同学正在看报纸。 “二楼，你来了！来来来，咱们的事儿上报纸了，这次看他们平谷怎么办！” 杜二楼说道：“就是因为这个事儿，我们郑书记才让我过来的。” “怎么了？事情有变化？” “没有变化！”杜二楼头摇得像拨浪鼓：“郑书记让我来找大家要一下通讯地址，事情有了结论，他会给大家写信。” 二医的同学终于高兴了一些：“到底还得是我们二医的女婿！” 有人提议道：“哎，杜二楼，回去给郑书记带个话，就说为了补偿我们，明年的辩论赛要把我们给扩大进去。” 这个提议立刻受到了追捧：“没错！杜二楼，听说你也是陕北过来的？正好和你们郑书记说说！” 杜二楼脸憋得通红，他哪里想到这群二医的同学思维能发散得这么快？ “地址先给我！我这巴巴地从海淀赶过来容易么？咱们一件一件地来，辩论赛的事……我再同郑书记说，结果怎么样我可不敢保证。” “你就帮忙说一下，我们再去找王云芳吹风呀！” 一群同学过来写了地址，还硬要留杜二楼吃饭，杜二楼被吓跑了。 看着落荒而逃的杜二楼，二医的一群人笑了一阵子；郑卫民还专门让人找他们要通讯地址，看来是铁了心要给大家伙要个说法了。 下午，郑卫民拿到了双下乡活动所有同学的通讯地址。 他翻了翻，对团委的几个人说道：“世界杯不白看，啤酒也不白喝！等事情有了结论，大家帮忙一道写信。” “哎哟卫民，你这还真是资源人员各尽其用啊……” 团委的人心情也不错，事情才过了一天，他们也能看到结果了。 郑卫民不贪心，这次的突发事件是他负责，但有了成果要拉着大家一起；写信怎么了？写信代表着参与。 第429章 要出结果了 北大的其他同学也在参与这件事情中，应届和往届的毕业生都在参与；在郑卫民没有主动开口的情况下，大家不约而同，努力推进事情往前发展。 郑卫民没有去催平谷方面事情的进度，就安静地等着。 又一天的报纸出来，上面刊登的报道让大家把目光再次聚焦在平谷。 “柳二龙一被逮捕，山东庄的风气改善许多；据本报记者现场采访，多位本地群众均表示，柳二龙一伙从小就不是乖孩子……” 关永辉看着报纸，头脑发晕；这里面不单单有柳二龙，还有他。 上面写着，如果没有一个当公社主任的舅舅，试问谁敢这么嚣张？ 对这件事情，全家都不满。 “柳二龙就是个扫把星，这回县里要是不严判，我自己买车票去市里面告状去！” “就是！咱们自己家的孩子一点儿光没占着，全让柳二龙这兔崽子给霍霍了。” 家里的几个人想要去找柳家人算账，被关永辉给喝止了；事情已经这样，过去吵闹除了让妹妹不好过，没有什么好处。 县里面进度进度很快，上午的时候，分局的人再次到了公社，找了当地的群众做了了解，回去之后立刻提审柳二龙一伙。 钟启获得了指示，务必要获得足够的证据，让那群小流氓无话可说。 但钟启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要让郑卫民无话可说？ 这几天他脑子里都是这个事，下乡的公安同志回来了，他们把帽子放在桌子上，端起凉白开就大口大口地喝。 “怎么样啊？” “这种混混，只要抓了，绝对没有冤枉的！判他个几年一点都不委屈他！” 几个公安把收集来的材料递给了钟启，钟启简单翻了一下，时间地点人证俱在，可真没冤枉了人家。 “得嘞！你们先歇着，我去找县领导汇报去。”钟启戴好帽子出了门，去找了范建中。 把材料给范建中看了一下，范建中想了想，说道：“那就从快从严！我等下给郑卫民打电话，他不是一直要说法么？明天让他现场来看一下。” “我看行！”钟启很赞成：“免得他后面又叽叽歪歪。”这次判那几个小流氓甚至都没有要参加双下乡活动的大学生出面指控，实在太给郑卫民脸了。 “那行，你们去准备吧，我等下给郑卫民打电话。”范建中也不想再拖了，最近北大出来的人给县里打了不少招呼，他的压力也很大。 早点结束也好，省得郑卫民再生什么鬼主意；要是他再纠结一群大院子弟过来找场子打群架，那就真乐呵了。 本来他认为这次的效率足够高，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明年的效率会更高。 看了一下时间，时间差不多，他便给郑卫民打了过去。 “喂，我是平谷的范建中，找一下郑书记。” “郑书记这会儿不在，晚点我让他给您回电话吧？” “也不用回，就是同他说一声，明天要审那几个小混混了，要是有空，就让郑书记来旁听一下。” “成！我帮您转达。” 团委有人值班，但郑卫民不在，他在送杜二楼和其他学生去火车站。 “东西可带好了，到了车站别停留，赶紧上汽车回家。” 这些学弟学妹齐齐答应：“郑书记你放心好了。” 事情的结果不会太快出来，留在北京无所事事太过分，不如回家帮忙干点活。 上车之前，杜二楼对郑卫民说道：“卫民哥，我在原北等你。” “好！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送走了他们，郑卫民又乘车回来了，听说范建中让他过去旁听，郑卫民琢磨道：“这是要堵我的嘴呀……” “卫民，你去不去？” “那我肯定要去！”郑卫民找不到不去的理由。 “卫民，我琢磨着人家不想让你去，就客气一下。” “那我就更要去了！”之后免不了和学校以外的人打交道，郑卫民要树立起一个“不好惹”的外在形象；他过去不会改变判决，但会让其他人知道他有“哏”的一面。 之前的校友也在施压，他郑卫民一定要过去走一趟。 “那明天我们也一道过去吧，旁听一下，记录一下，回来好写信。”团委的几个人很遗憾，这才把人送上火车，平谷那边的结果就要出来了。 “好，明儿我请大家伙吃早饭，吃完一道过去。” “卫民，有请人吃早饭的么？”一群人开始起哄：“得请午饭啊！” 郑卫民笑眯眯地说道：“这不就有人请了么？明儿中午再说！” 下午他们这边是没什么事儿了，平谷那边却开始忙了起来。 明天就要上法庭了，县里面去通知了家属。 听到这个消息，柳二龙家人大叫冤枉，但县里的人只是过来通知他们，并不听什么辩解。 这种小流氓，哪里还有冤枉的？如果说有，那一定是还有没被收集到的证据。 趁着还没开庭，关永辉带着妹妹和妹夫去探了监。 “舅，赶紧想办法放我出去。” 见到关永辉，柳二龙就像找到了主心骨，精气神一下子就上来了。 之前公安干警先提审过他，所有的事情他一概不认，但没想到人家公安不同他废话了，说要凭证据定罪。 柳二龙没想到还有翻旧账的，但之前的旧账他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现在可以说数罪并罚。 他爸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但有铁窗隔着伸不过去手。 “你舅舅的公社主任因为你被撸下来了，你表哥要揍你，没带他过来……” “舅，我这……还能出去的吧？”柳二龙不管舅舅，只想着自己；撸下来就撸下来，过几年一样当干部。 关永辉摇摇头，对妹夫说道：“你和二龙说吧。” “进去几年也没什么，出来一样……”话还没说完，就被柳二龙打断：“进去什么？那是我能进去的么？凭什么让我进去？我就不进去！” 关永辉拍了拍妹夫的肩膀：“你们说话，我先走了。” 这事儿他不想管了，也管不了了；就冲柳二龙这态度，明天上法庭肯定要往重了判。 第430章 抓壮丁 第二天一早，郑卫民带着大家伙一道吃了早饭。 “豆汁儿管够啊！”郑卫民自己不喝，却一直鼓动着别人喝；这种绿豆发酵产物他一直都受不了。 郑卫民甚至还贴心地多要了几根油条，让团委的这几个人哭笑不得。 “卫民，你还真舍得。” “那是！省得你们说我小气。”郑卫民面前看的是豆浆，外加烧饼油条。 “午饭不能躲啊！” “午饭我必须躲！但晚饭我不躲。” 几个人立刻来了精神：“晚上接着看球啊？” “看什么球啊？晚上请田长青还有几个纪委检察院的同学吃饭，今儿就出结果了，人家在里面也使了劲，总要联络联络感情嘛。” “行！那中午是得留点量。” 一群人呼啦啦吃完早饭，往平谷赶去。 平谷的法院外面，已经有了不少人，他们躲在阴凉处，抽着烟闲聊。 见到郑卫民他们过来，好几个过来打招呼。 “郑书记？我是袁端，比你高个几届，现在在纪委……” “我是申克敏，现在在财政局……” “我是胡允，现在在市委……” 简单的介绍之后，郑卫民几个人赶紧和这群前辈握了手：“谢谢谢谢。” 本来还想通过田长青和其他几个同学请一下的，现在竟然都见到了。 郑卫民他们这群人往前排的座位一坐，气场马上就不一样了。 范建中没有过来，钟启过来了；见到这群人，他也愣了。 这些面孔相对年轻，钟启不敢轻视——年纪大的出来他就搞不定了。 柳二龙一伙人被押了上来，依旧满脸桀骜。 法庭审得很快，事实俱在容不得狡辩；柳二龙因流氓罪，被判了四年三个月的有期徒刑，其他人也至少判了两年半。 审完之后，郑卫民主动和钟启握了手：“钟局长，感谢平谷同志们的工作。” 其他人站在郑卫民的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握手。 钟启说道：“是我们应该做的，欢迎郑书记再来平谷，更欢迎大学生的双下乡活动回到平谷。” “一定会的。” 寒暄之后，郑卫民又和法院的同志们握了手表示感谢；钟启提出中午一起吃个饭，但郑卫民表示下午还有工作，不便留在平谷，钟启没有强留，但提出派车送郑卫民他们回市里，郑卫民没有拒绝。 回到市里面，郑卫民把大家请到团委的办公室休息。 “都是学长，别嫌弃我的高碎啊。” “高碎怎么了？我在学校的时候都喝白开水，高碎不错了！”胡允想起了老家，那边能喝上高碎就不错了。 “我给长青打个电话，让他晚上也过来。今晚大家都不能走，长青惦记我这顿饭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要是走了，那家伙得加码。” 大家都笑了起来，郑卫民留人别具一格。 袁端吹了吹茶杯，浅啜一口，润了润嗓子：“事情能如此迅速了结挺好，只是双下乡活动往后要怎么安排？” 郑卫民说道：“还能怎么安排？明年肯定要去平谷转一圈。”不去不行，要是真的把平谷给绕过去，那就是他郑卫民不成熟了。 电话拿起来，郑卫民拨给了田长青。 “长青，别躲着了，晚上过来啊，地儿都找好了，你要是不来，咱们几个学长可都不给我面子了！” 办公室的人又笑了，郑卫民明晃晃的两头撒谎。 “来来来！这回我的刀磨得可快了！” 挂掉电话，郑卫民说道：“几位学长，我先去同校领导汇报一下，你们先坐啊。” 事情结果出来了，不管校领导有没有其他的途径知道，郑卫民都要主动过去汇报一下。 知道事情的结果和郑卫民之后的计划，校领导点点头：“这样安排是可以的。” 从哪里结束就要从哪里开始，这是国人的认知之一。 晚上田长青过来，郑卫民招待大家一起吃了饭，喝得晕晕乎乎地回去了；今晚没有看比赛了，大家都喝了不少。 第二天照例还是早起，郑卫民把团委的几个人抓住，一起写了信。 格式统一，只需要改名字便好。 “卫民，怎么感觉像小学生写作业？” “我深有同感！昨晚的饭真没白吃。” 郑卫民说道：“就当练字了。” 还好字数不多，一个上午便告完工。 郑卫民把信件收好，统一寄出。 团委的几个人以为今年暑假的工作就这么结束了，但又被郑卫民给抓了壮丁。 “我说，再去帮我个忙呗？” “什么忙？你还能有什么事儿？” “我请客！”郑卫民嘴里主动说出请客，让团委的人麻了。 “说说看，是什么事儿？” “我在硬木家具厂定了点家具，帮我搬一下。”郑卫民有些不好意思。 “就这点儿事啊？” “就这点事儿！” 郑卫民挑了个时间，带着他们去了一趟硬木家具厂。 他提前和范究打了招呼，准备把东西放过去，那边地方宽敞。 “卫民，不是说就几件家具么？你这是几件啊？不成！晚上吃饭得多点几个菜，这也太亏了！” “没问题！”来都来了，郑卫民还舍不得几个菜？只是韩亚文那群人还没回来，郑卫民挺遗憾。 找了人家家具厂的车，郑卫民又搭进去几包烟，请人家搭了把手，把家具搬上车，晃晃悠悠往轧钢厂去了。 到了地方，范究找了几个棒小伙帮忙把家具给卸下来，郑卫民先给散了烟。 范究很不理解，郑卫民为何对黄花梨有如此的痴迷？这次竟然还给自己送了一套桌椅。 这个东西……看起来挺结实的，范究摸着手感很好，家里倒是不缺桌椅，但这个东西看着更高档一些，摆着待客也有面子。 “卫民，我听说你们和平谷那边呛呛了？往后要是再下乡遇到什么事儿，可以同我说一声，有时候吧，你找我可能还更快一点。” 郑卫民说道：“当时不是没想到嘛，明年还去平谷，范哥您再帮忙和那边的熟人打个招呼。” “这没问题！”就算单看王乃强的面子，范究也会帮郑卫民这个忙。 第431章 标杆立起来 原北的人看到杜二楼回来，纷纷睁大眼睛。 这后生不是说留在北京参加甚活动的么？咋还回来哩？ “你咋回来了？”杜二楼爸妈很是担心：“是不是惹你卫民哥生气了？” 杜二楼哭笑不得：“学校出了点事，活动暂停了，卫民哥让我先回来，等到八月我还要去接他哩。” 家里人放心了：“是这啊……那就好……那就好……” 但他回来没几天，邮递员过来了。 考上北大之后，杜二楼也是名人了，他家很好找。 “二楼爸，有你家二楼的信！郑卫民寄来的！哟，这娃娃咋回来了？”邮递员见到杜二楼也很诧异，他听说这小子暑假在北京搞什么活动的。 杜二楼说道：“活动暂停了，明年再搞，回来帮家里干点活。”家里人听到是郑卫民寄来的信，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二楼，你卫民哥找你甚事情？” 杜二楼嘀咕道：“有那么快么？” 但拆开信一看，还真有那么快！ “甚事？” 连邮递员都好奇了。 杜二楼说道：“在北京搞活动出了点意外，卫民哥找人把那几个惹事的给判了。”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在场的众人同样觉得理所应当；杜二楼觉得郑卫民的效率非常高，说到做到，不像某些干部，净拿好听的糊弄人。 这会儿，想必其他的同学也收到信了吧？ “那活动咋办？”老家的人更关心后面的事情。 “明年再搞，今年就先这样了。” 家里人知道二楼被郑卫民拉进了学生会，等到毕业之后说不定也能当干部，跟着郑卫民后面干。 杜二楼回来没几天，县里就知道了，他又被重新划进了夏天接待郑卫民的名单里。 这个夏天马主任的事情很多，他人已经在火车站了，带着陕北的土产，准备去北京和韩亚文他们汇合。 马主任喜欢这种感觉，不管是七月的拥军，还是八月接待郑卫民，这都是好事情；杜二楼这小子回来了，挺好。 马主任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上面不知道用了什么材料，闻起来很香。 上了车，他就把折扇打开，给自己扇着风。 “给卫民带的酒可仔细着点。”带队的还是王城，郑卫民留在北京，他要过去。 原北还是穷，能拿出来的好东西有限，西凤是他们引以为傲的东西；这次拥军用的也是西凤，各种档次都带了一些，给郑卫民的是最好的。 一起跟着过来的工作人员把行李放好，笑道：“马主任，得改口了！” 马主任用纸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笑道：“你看看我这记性，没错，得叫郑书记。别光提醒我，你们也得记住了！” 他知道郑卫民不会挑这个理，但人家毕竟工作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叫了。 王城也说道：“没错，可不能叫错了。” “也不知道亚文他们到了没有。”马主任又开始扇风了，刺鼻的香气开始弥散。 韩亚文夏天挺忙，因为郑卫民给他指了方向，让他开始有干劲了。 做一个有责任心的个体户，这样往后郑卫民和家里人才能帮他说话。 陕北快成他的大本营了，那边要重点照顾。 从广州回来，大院里的人都知道这小子又要去拥军了。 回到家里刚吃了碗炸酱面，刘凤芝过来了。 “大梅，亚文回来了是吧？” “刚回来！刘姐来家里坐。”崔大梅笑盈盈地把刘凤芝给请了进来。 刘凤芝进了屋子，说道：“这天可真热啊。亚文，你们是又要去云南了吧？” “等陕北的人到了我们就出发。刘阿姨，是要给云凯哥捎东西？” “借你的东风，给你云凯哥捎点东西。” 韩亚文说道：“刘阿姨您放心，我一准儿给带到！您不知道吧，郑卫民还让我捎五百块钱过去呢。” “小郑才工作几个月……”刘凤芝心算了一下郑卫民的工资，觉得这小伙子可能剩不下几个子儿了。 韩亚文心里在偷笑，您还惦记他呢？可能也就我比他有钱了。 “您别惦记他了，他要钱不够花，会找我说的，我还能让他亏着？上次我从陕北回来，给他扛了五十斤面粉，够他吃的了。” 刘凤芝忙说道：“亚文，面粉你给就给了，钱可不能给他啊。”她可不想让郑卫民乱收钱，和韩亚文的关系再好也不行——这可刚开始工作，底线要保留住。 “刘阿姨您放心，面粉都不白给，我们去郑卫民那吃了好几次饭了。” 刘凤芝笑道：“空了也到我们那吃个饭。” “哎！不过我要先去找云凯哥吃个饭，您先给我道圣旨，每次过去他都灌我酒……” 屋子里的气氛更欢乐了。 刘凤芝先问清楚韩亚文出发的时间，便回去收拾东西。 韩亚文则带着几个人去了北大；他们大院距离北大不远，骑自行车就能到。 “乖乖，亚文，听说了吧？郑卫民真不客气，还去人家法院盯着判。” “听说了。”郑卫民的一贯表现是非常温和的，不管是对他们还是对学校里的同事同学；这一次，韩亚文倾向于是郑卫民“立标杆”。 “从严从重从快，真不含糊。” 韩亚文说道：“咱们拥军之后赶紧回南方，不要留在北京。我总感觉要出点什么事儿。” “不会是有人想从咱们身上找场子吧？”李洋的思路发散得很快。 “难说。”有些人头铁，总想下场试试深浅。 之前郑卫民给他们提过醒，李传武的事情还没结束，保不齐还有人惦记着他们。 郑卫民的一贯表现是“君子不立危墙”，有什么苗头都要及时避开；这次的强势表现，估计也传到几个对头耳朵里了，这能给他们提个醒，要是真敢再来找麻烦，郑卫民的强势他们要考虑能不能扛得住。 虽然刚到北京，但各种传言都进了耳朵里；特别是开庭的当天，郑卫民的校友跟着他一起坐了第一排。 王东由衷地说道：“到底还得是郑卫民。你们说邓华明他们是不是可以琢磨后事了？” 李洋嘿嘿笑道：“后事不至于，但往后见着咱们不得绕道走？” 韩亚文说道：“最好别绕道。” 到了团委这边，郑卫民果然在办公室。 “卫民，这活动都暂停了，你还值班呢？” “反正在家里也没啥事儿，在这里看会书也好。”郑卫民很遗憾，家具刚搬走，这几个人回来了，时间点卡得也太好了吧。 第432章 相见欢 “我以为你们还得几天才能回来呢，坐坐坐。”郑卫民热情招呼着，又给他们倒了水。 韩亚文看着杯子里的茶叶，摇头苦笑：“卫民，你丫故意的是吧？这大夏天的还给我们倒热水？”杯子里是高碎，韩亚文看不上，琢磨着下次过来给郑卫民淘换点像样的茶叶。 李洋说道：“卫民，过两天陕北那边的同志们可就到了。” “这个事儿你们打个电话不就成了？还值当专门跑一趟？” “跑一趟能蹭个饭，对吧？”韩亚文笑眯眯地说道。 “那确实挺值当的。”郑卫民也笑了。 团委的其他值班的同志说道：“郑书记，要不你今儿先回去休息，这边有我们。” “多谢各位了。”郑卫民也没客气，带着韩亚文他们去了饭店。 把自行车推出来，韩亚文绕着这车看了好几圈：“不错不错，这新车就是好。卫民，你可得看好了，要是不小心被偷了……” “你就方我吧。”郑卫民心道，要是真的被偷了，那这小偷可是够倒霉的：“广州那边怎么样了？” “挺好，发展很快，港商很多。有个新楼，叫什么东湖新村，乖乖，两千多港币一平米！原本我还盘算着去买一套的，听这价儿我就放弃了，我是有钱，但我不傻，我宁肯住招待所……”韩亚文抱怨个不停，他觉得这价格太离谱。 两千多港币？那算了…… 现在的广州市区还比较小，时间完全来得及。 两千多港币……郑卫民也不愿意这么花钱；可能是他一直太穷，没过过有钱人的生活，有这钱，还不如留着在北京多买几个院子。 李洋和李传武还有小陆他们在聊别的了。 “等到冬天，我得买一辆摩托车！” “买什么摩托车？在北京放着生锈啊？咱们就是生活在火车上的命，你把钱省着吧。” “那不成！这钱省不了！你想啊，等我回了北京，那摩托车一骑，后面再带个姑娘，啧啧啧……” “那饭钱真能省下来，喝西北风喝得饱饱的！” 郑卫民也笑，摩托车都出现了，其他的东西不会遥远；他和韩亚文一起点了菜，今天没有喝酒，因为陕北的人已经在路上了，要把量留着。 “回头我再去找一下王云芳，她肯定有带给大哥的东西。” “没问题！咱们人多，就算搬家也能给搬过去。” 郑卫民不自然地笑了，他给韩亚文和赵军又多添置了点东西，这俩人还不知道呢。 晚上回去之后，刘凤芝把东西先送来了。 “亚文，再帮忙给带过去啊。” “刘阿姨您放心好了！” 刘凤芝还惦记着儿子谈恋爱的事情，但这个事情又不好意思让韩亚文关注，只能再多去信问问儿子。 把刘凤芝送走，韩亚文回来问道：“爸，可说好了啊，八月的时候一起去陕北，冯伯伯一家可都等着，别到时候您放了我鸽子，我在陕北可就没脸了。” “知道！你还担心这个事？”韩宣怀也想回去看看，从陕北打出来之后他就没回去过。 韩宣怀不知道的是，原本冯汉文还有着让他当证婚人的想法，但一琢磨儿子和儿媳妇都在原北，便想着让原北的领导来当证婚人了。 王城也是个人选，但他不管公检法，又不管教育，冯汉文便又往其他人身上琢磨了。 算着陕北来人的时间，郑卫民先订了饭店，又和韩亚文一道去接人。 马主任几乎轻车熟路，带着大家出了火车站便看到了这两个年轻人。 “王县长，您看，这人可不就在了？”马主任笑着说道。 不远处，郑卫民和韩亚文两个人很显眼。 王城用手搭了个凉棚遮住太阳，又眯了眯眼睛，也笑道：“没错，就是他们。” “卫民！亚文！”马主任热情地挥着手，嘴巴笑到合不拢，身边的人提醒道：“马主任，得叫郑书记了。” “对对对！我这脑袋啊，欢喜得过了头了。” 和郑卫民握手的时候，郑卫民抢先喊了一嗓子：“王叔叔、马叔叔，路上累么？” “累甚哩？我这心里头畅快着哩！”马主任便不再坚持叫郑卫民郑书记了，这后生好啊，这声马叔叔让他心里更畅快了；王城也不再纠结，郑卫民这后生对原北的人就是好。 韩亚文说道：“卫民，我让司机把车开过来，你给钱书记那边打电话吧。” “行。” 俩人分头行动，五分钟搞定；先把原北的人安顿在招待所。 马主任略带期待地问道：“卫民啊，云芳晚上能有时间么？” “能有！白天没有空，等到五点多我去接她。” “哎!”自打下了火车，马主任的嘴巴就没合拢过，他把扇子打开，开始扇风，香气四溢。 这种扇子郑卫民小时候见过，但也只见过，他买不起。 从马主任手里接过来，他仔细地看了，上面有着山水花鸟。 “马叔叔，您这还挺时髦的。”郑卫民把扇子还给了马主任，琢磨着过几天他也去买一把；香气刺鼻便刺鼻，不刺鼻反而没有那个感觉了。 “啊呀，在原北还算时髦，到了北京啊，就时髦不起来了。” 到了招待所安顿下来，郑卫民去接了王云芳；新的自行车带人就是有劲。 “原北的人见到你肯定要数落我，本来去年就能见面的，结果我又把你给放到乡下去了。” 王云芳说道：“要是今年我也下乡了呢？” “那他们就晚上个把月数落我。” 原北来的人都是第一次见王云芳，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热情。 “云芳同志，听说八月份你也要回原北？” “嗯。我也好多年没回去看看了。” “回去看看，原北和你当年来插队的时候有了不少变化了。”马主任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另一个原北。 “变化很大？” “挺大的。原本县城很小，也就是个井字街。现在大了好多。”王城和马主任都知道，原北能获得这么多的照顾，不单单有郑卫民在帮忙，也有王云芳的因素在。 钱志民带着小许他们也到了，路上的时候，钱志民反复交待：“小许，可别再叫小郑同学了。” “钱书记放心，我知道的。” 进了饭店，一群人相见甚欢。 但钱志民还是叫郑卫民“老弟”，这个称呼他是不会改了。 和郑卫民握手的时候，小许和其他人都称呼郑卫民为“郑书记”了。 因为明天还要远行，又要面对王云凯和张连成两个部队，今晚的酒喝得很少。 把原北过来的人送上车，郑卫民和王云芳开始盘算八月去原北的事情了。 第433章 有效果了 经过几次拥军，大家有了经验，今晚的饭局上把量都收着了。 虽说路上还有几天的休息时间，但谁也不想带着酒意上火车。 晚上散场，郑卫民和韩亚文他们一道回去，自行车后面带着王云芳。 天气很热，路边有不少乘凉的人，更有像他们一样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三五成群，手里拿着冰棍或汽水，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路过电影院，里面灯火通明，扎彩的日光灯管发出五颜六色的光，音乐有时轻柔有时躁动，欢笑声从里面传来。 看着郑卫民往舞会的方向看，李传武恨恨说道：“早晚收拾了他们！” 郑卫民说道：“你们先拥军，正经事要紧。” 舞会里，正经有不少人，连刘永都来了。 “听说了吧？平谷那边的事情有结果了，郑卫民亲自过去盯着，最少的也判了两年半。”刘默强表情很不好，在他们这群年轻人中，韩亚文那边有人可以直接出面走程序办事了，他们却还要找家长。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这是刘默强不想承认的地方，他只想有成年人的快乐，不想有成年人的负担。 “能不听说么？咱们这个圈里还有谁不知道郑卫民的大名？”刘永的神色也不好：“李传武这么冲动的人都被压制住了，我总觉得韩亚文和郑卫民在憋大招。” “那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最近老实一点。要是韩亚文他们来找茬，忍着点。还有，和你大哥说，让他别太跳了！话你帮忙带到，出了事我可管不了。” 邓华林忙说道：“永哥我记着了。”据说开庭的当天，北大的那帮人往人家前排一坐，气势上就赢了。 刘永神色还是不好，他总觉得郑卫民在敲山震虎，警告外人。 “千万要注意！”刘永又开口了：“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点什么事儿……郑卫民还主动帮两个医学院出头……这事儿是他牵头的不假，但……不对！这小子是在联合其他的学校！” 刘永回过来神了：“郑卫民不是还搞了个九校辩论么？听说是在国庆期间比赛的。告诉你们，在这个辩论赛期间，不要和任何人发生冲突！特别是那九个学校的人！拍婆子的时候招子放亮点，别往人家那边晃悠！” 一旦这九个学校的学生吃了亏，刘永觉得郑卫民极有可能会出头；不管是不是自己这边，郑卫民都会借机“亮肌肉”。 在座的众人大眼瞪小眼：“不是吧永哥……郑卫民的手伸得这么长？” 刘永点了一支烟，慢慢地抽着：“那你去试试好了。” 至于其他几伙人，刘永不打算去通知了；他和韩亚文演戏都够累的，总要找个适当的理由把火力给转让出去，要是有不开眼的，他很乐意。 “听说韩亚文他们又要去拥军了……姥姥，这小子抱大腿倒是快！”邓华林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极是鄙视。 “这肯定是郑卫民给支的招儿。”刘永又吐了口烟，他很遗憾没有早点认识郑卫民，要不就凭韩亚文这个脑子，这会儿说不定还在舞会外面舔冰棍干瞪眼呢。 拥军的效果还没有出来，刘永能看到的只是交好张连成和王云凯，连带着大院的两个领导对韩亚文也和气了许多。 可这种和气是要一直维持的，一旦韩亚文哪天放弃了拥军，这种和气也就不复存在了；刘永在想别的办法。 外面响起了摩托车的声音，邓华林起身道：“我哥来了。” 邓华明买了一辆幸福250，在满大街自行车时代，他这辆摩托车非常扎眼，身后带着的姑娘几乎俩月就可以换一个；只是冬天不太好启动。 刘永有钱，但不像邓华明这么招摇。 他偏守旧一些，还是喜欢自行车；但他又很赶时髦，所以他的自行车永远是最新的。 “刚刚在大院门口遇到韩亚文郑卫民他们了，好家伙，还敢瞪我！”邓华明进来就到了风扇下面，又给自己弄了瓶汽水。 “你就没给他们一弹簧锁？” “哥们这是摩托车，哪来的弹簧锁？”邓华明坐下，口气依旧很冲：“看着吧，早晚让他们那伙人知道厉害！” 刘永呵呵笑了，韩亚文说的不错，有的事是只能他们两个知道，可能郑卫民也知道；这些人真把他和韩亚文当死对头了。 不过这样也好，死道友莫死贫道嘛，下回在广州和韩亚文见着的时候，再打个招呼，就说自己管不了邓家兄弟两个。 刘默强有些怂，就罩着一点，总不能让人在背后说他谁都罩不住。 舞会外面，郑卫民把王云芳给送到了家里，出来看到韩亚文他们还没走。 “卫民，刚刚就该锤丫的！”李传武极是郁闷，他们这边人多，只是邓华明的摩托车跑得稍微快一点而已，他把自行车丢下，短距离爆发一下，跑几步就能把邓华明给踹下来。 “所以我让亚文把你带出北京，有些事情你们还看不到苗头，我同你们解释也没有证据，先出去挣钱，有什么话咱们明年拥军后再说。” 李洋也很郁闷：“卫民，再这样下去，咱们在北京就混不下去了……” 韩亚文伸手给了他脑袋一下：“怎么说话呢？咱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的？要是有人来找咱们麻烦，那不得进去蹲几年？” 几个人终于又想起来前几天的事了，越想越是这个道理；只是不能亲自下场动手少了几分畅快。 “行了，我回了！你们也早点歇着，明儿还得去南方。” “你路上注意点安全……得，哥几个再陪你走一趟吧，省得路上遇到不开眼的……” 韩亚文又带着人陪郑卫民骑了一圈。 与此同时，在另外一处地方，范究也有个饭局，说的也是前几天的事情。 “郑卫民和我很熟，连带着韩亚文那边吧，遇到他们的时候，哥几个给我点面子，我这边先谢谢大家了。” 要是真和郑卫民呛呛了，再被送进去蹲几年，范究两边都不好交待，不如先把脸给卖出去打个招呼。 “得嘞！本来咱们和他们也没什么，还能不给你这个面子？” 第434章 卫国归来 第二天上午，王云芳去了医院上班，郑卫民去了火车站送人。 听到郑卫民叫王城马主任叔叔，钱志民感觉自己吃了辈分上的亏——他比这俩人小不了几岁，却一直叫郑卫民老弟。 “卫民老弟，往后你别叫我钱书记了，也叫我一声钱大哥咋样？”钱志民想借着这个机会把称呼给改了。 郑卫民有些忸怩不好意思：“这行么？” “我不是一直叫你老弟？得得得，你要是不好意思，回头去我那吃个饭，让你见见你嫂子和你侄子侄女，这样你就好意思了。” 韩亚文来了一句：“钱书记，那我呢？” “亚文老弟？” “哎，钱大哥！”韩亚文改口改得很快，他冲着郑卫民说道：“还不赶紧的？去见了侄子侄女得掏见面礼的！” 郑卫民笑道：“早晚的事儿，省不掉的！得了钱大哥，你们一路注意安全。” “行，卫民老弟，回来咱们再见吧。” 除了他和王城马主任之外，其他人还是老老实实叫郑卫民“郑书记”。 把人送上车，郑卫民回了学校，他不喜欢留在家里，家里没什么事情可做，总不能一直吹着风扇看电视吧？他习惯在团委坐着了。 家里交给徐鹏程了，钥匙给他留了一把；只是徐鹏程也不能一直待在他那边，一旦被张春芳发现徐鹏程在看电视，立刻就要给揪回家做作业。 因此，白天的时候，郑卫民家里经常是一堆小萝卜头，但却安静非常。 郑卫民回到办公室里，翻出了孙东风的信，这小子暑假也不得闲，还在发掘现场学习，这次过去原北可以在回程的时候顺路去看看他。 他从火车站送人回来，却没有留意到另外一个人。 郑卫国回来了。 去年他们部队拉到南方去，今年换了别的部队顶上；郑卫国可以休个探亲假。 这次作战，他获得了一次二等功，一次三等功；军功章被收在背包里，准备拿给家里人看。 上了公交车，郑卫国照例打量着北京城，同记忆中的样子进行对照。 好像有了些变化了，之前路边没有建筑的，现在有了；好像还有几个工地在施工，这是哪个单位的？ 路过某个学校的时候，郑卫国想起了三弟郑卫民；他很犯愁，三弟这个事情可怎么办才好？ 听说去年夏天家里和三弟又弄得很不愉快，四丫儿那个破成绩还妄想去北大，这个事情怎么能办？ 三弟在北大是团委的副书记，要是没四丫这事儿，说不定都是书记了。 四丫竟然还给自己写信抱怨，说他在南方拼命三哥都不肯给他开后门。 郑卫国觉得郑卫民做得很对，他辛辛苦苦在南方打仗，可不是为了让某些人在国内无视规定为所欲为的。 他脑子里的这某些人，包括但不限于郑卫红；很多大院子弟当了逃兵，但他不能，他郑卫国要对得起自己的名字！ 幸好四丫儿也被送去部队了，在部队锻炼个几年，应该可以有效果；郑卫国甚至想，如果三年不够，那就让四丫多在部队留几年。 爸妈来信说，三儿在过年的时候带着对象回来送了年礼，大年三十还在家里过了一夜，初一去给对象那边拜年的时候才走。 这样就不错了，郑卫国无法要求更多。 一路不停地想着家里的事儿，郑卫国到站了。 到了大院门口，看到了许多人带着孩子在树荫下乘凉。 见到熟人，郑卫民本能地就给大家敬了个礼。 “这是？卫国？你回来了？” “回来了！” 一群熟人上前，用手把郑卫国从头到脚摸了一遍，发现没少什么零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回来好，回来好！部队也回驻地了？” “回去了，轮到我探亲，我就回来看看。” “赶紧回去吧，哎哟，真好！”大家伙很羡慕老郑家，郑卫国从南方走了一遭，肯定立功了，将来的前程会非常好；卫东可能也快轮过去了，只要平安回来，老郑家就能在大院横着走了。 “那我先回去。”郑卫国看到了顾家的小子，几年不见，好像长大了许多，只是这个小家伙好像话没有以前多了。 家里没有人，中午是王秀霞招呼他过去吃的饭。 “今年暑假，军儿又下部队了？”郑卫国很想见到赵军，赵军不在家，三儿可能不好叫回来。 “是啊。明年暑假就要分配了，寒假是最后一个假期。”王秀霞心情很复杂，看到平安回来的郑卫国，她也想让儿子去南方走一遭；但一想到子弹不长眼，心里又舍不得了。 郑卫国也很羡慕赵军，时代不一样了，有个正儿八经的文凭很不一样。 中午吃的是炸酱面，郑卫国没和王秀霞客气，一口气吃了三大碗。 “王阿姨，晚上和赵叔叔去我们家吃饭吧。” “今儿你刚回来，和你爸妈好好说会儿话，你又不是只留一天，先歇歇，过两天咱们再一道吃饭。” “哎！” 下午袁秋回来，见到儿子在院子里扇着蒲扇乘凉，欢喜极了。 “什么时候到的？我进来的时候听大家伙说你回来了。等着啊，妈给你做饭。想吃什么？清酱肉好不好？妈出去买。” “上午到的，不用忙活，我中午在赵叔叔那边吃的饭，王阿姨给我做过炸酱面了。” 袁秋高兴地直抹眼泪：“回来好，回来好！”儿子在南方前线，她不敢打听状况，更怕收到消息，这会儿见到人心里才踏实。 “对了妈，下回我再过来，想把对象给带来。”对象谈了几年，郑卫国觉得要带回来了。 “早就该带来了！放心，你就算带来个丑八怪，妈也认！”袁秋把大话先说出来，但看到儿子的样子，心里又打起了小鼓，不会真的是个丑八怪吧？行，丑就丑吧，咱还真靠脸过日子不成？ “她……是个初中生……” 袁秋果然不高兴了：“等你爸回来再说。”丑点不要紧，你总得找个吃国库粮的吧？初中生……袁秋没信心了。 第435章 不乐意 袁秋不想见大儿子的对象，她甚至都不想用“未来的儿媳妇”这个字眼。 “卫国，你是老大，你要给卫东和卫红做榜样！你找了一个这样的……我都不想问她家里是做什么的，我不同意！” 袁秋马上就想到了王云芳，三儿同家里不亲近是一回事，但找的对象让她特别满意。 卫国是老大，找的对象不能太差；倒不是说王云芳会欺负妯娌，三儿将来不会和家里走得太近；要是卫国真带回来这么一个对象，她刚在大院抬起的头又得低下去。 “三儿谈对象了，我在给你的信里说了吧？”袁秋稳了稳心神，先提了一下郑卫民的事儿。 “说了。三儿的对象不是在陕北认识的么？我觉得三儿挺好，相识于微末，考上大学也没不要人家。” “你知道为什么不在信里对你说三儿的对象状况么？” “为什么？” “这是能在信里说的？三儿的对象是什么人我今天就告诉告诉你！什么相识于微末那都是假的，只有老子娘才是真的！”袁秋一直相信，如果王云芳的父亲不是王远堂，三儿在考上大学之后一定会换个对象。 郑卫国不解：“什么个意思？” “三儿对象叫王云芳，她父亲叫王远堂。”袁秋对郑卫民这一点很满意，别的都不重要，哪怕不考上北大都没什么，找的这个对象实在是完美到她没话说。 郑卫国自然知道王远堂是谁，他做梦都没想过能和人家攀上亲戚。 他从兜里摸出香烟，点着，慢慢地抽着；袁秋没有让他马上给答复，只是说道：“我先出去准备晚饭，你自己想想。” 郑刚和赵春来下班回来，遇到门口乘凉的人。 “老郑，你家卫国回来了！” 赵春来说道：“心里踏实了吧？” 郑刚终于松了口气，但还是不踏实，儿子回来是回来了，但身上的零件少没少？是不是有什么隐伤外人看不出来？ “我得回去看看，老赵，晚上到我家吃饭啊！” “不急！又不是只有今天，过几天吃也来得及。” 郑刚急急忙忙回去，进了家门却看到在抽烟的儿子。 郑卫国脚底下都是烟头，眉头也一直皱着。 “怎么了这是？” 袁秋嘲讽道：“你大儿子出息了，找了个初中生！” 郑刚果然也不满意，但嘴上却说道：“先不说那个，今天卫国回来，咱们好好团聚一下。” 他又想到了三儿子，老大回来了，三儿子不得通知一下？回头让三儿把对象也带来，老大看到了自然心里有数。 虽然对儿子找的对象不满意，但袁秋还是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还给买了瓶好酒。 “卫国，你是家里的老大。为国效力这种话我不说了，你也做到了，给弟弟妹妹做好了榜样。可个人问题上……怎么到头来你是最憨的那个呢？”袁秋不担心卫东，二儿子心眼最多；至于四丫，她更不担心，有三个哥哥在，她这个妹妹的眼光早就被拉上来了。 她愈发担心将来，要是卫国真和他嘴里说的那个姑娘在一起了，将来兄妹四人在一起，卫国不得矮上一头？ 袁秋不指望亲家能给大儿子什么助力，但至少不能比自家差太多吧？ 一个初中生……家里但凡能有点本事，也不至于是个初中生。 郑卫国不说话，一个劲儿地喝酒。 姑娘人很好，但出身也是真的普通。 在南方打了一年的仗，郑卫国愈发能看得开了。 “明儿我去找一下三儿，问问他的意见。”郑卫国连喝了几杯酒，嘴里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在他看来，三弟是有文化的人，肯定会支持他的想法。 “有你这样当哥的么？你还好意思去问弟弟意见？他能说不行？他敢说不行？你这想法就不靠谱。” 但袁秋也觉得要让郑卫民知道这个事情，总不好大哥谈对象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不合适。 让郑卫国过去看看三儿也好，他是家中长子，又在南方的枪林弹雨里滚了一年，回来之后的级别……袁秋还没有问卫国有没有再次提干，但就算提干了又怎么样？不还是比不过老三？ 郑刚同儿子又喝了一杯酒，说道：“明儿去见三儿的时候让他回来吃个饭，至少也要在你临走前回来吃个饭。” “哎。” 郑卫国答应了；上次过来探亲的时候，让三儿回来吃饭有难度。但知道去年过年的时候三儿回来了之后，郑卫国觉得三儿会同他回来吃这顿饭。 人活着真累啊…… 晚上睡觉的时候，袁秋和郑刚又嘀咕了许久，两个人的意见非常一致，不能同意郑卫国处这个对象。 第二天早上，郑卫国去了北大；几年没有回来，北京让他感觉到有些陌生，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在把他隔开。 打听了一下，郑卫国便去了团委的办公室，见到了郑卫民。 兄弟二人相见，竟然无话可说。 郑卫民不知道如何开口——大哥从南方回来，身上buff叠满，让他很有压力。 郑卫国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三儿并不欠家里什么，更不欠他什么，相反家里还在沾三儿的光。 “能在北京留几天？” “差不多一个月吧。爸妈说，让你抽空回去吃个饭。” “嗯。”郑卫民没法拒绝一个从南方战场回来的人。 “那个……我谈了个对象。” “什么时候结婚？”郑卫民很自然地就问了这么一句话，他甚至开始想要准备什么东西给郑卫国当结婚礼物。 “再说吧……”郑卫国忽然希望卫东回家，要是卫东在，他应该可以痛快地把话说出来。 郑卫民没有给他压时间，只是说道：“那我过两天回去一趟。你临走前我可能回不去了，陕北那边的有人结婚，我和王云芳要过去参加婚礼。” 三儿果然还是把陕北看得更重啊…… 郑卫民却又说道：“我问问王云芳的时间，等她空了的时候，我带着她一道回去。” 压力再次到了郑卫国的身上，王云芳当妯娌……不说妯娌了，就说当儿媳妇，好像爸妈的压力也很大。 第436章 局促 兄弟两个机械式地对话一会，郑卫国便先回去了。 三儿是越来越出息了，他回来的这几天，大院里的人都很愿意提起三儿。 事儿他听说了，郑卫民亲自盯着把骚扰女学生的小流氓给判了。 这么强势的三弟有些陌生…… 路上，他又在思索自己的事情；他手里拿着一张照片，上面有一个清秀的女孩儿，穿着蓝布衣裳，留着短发，牙齿很白。 她叫乔玫，江南的一个姑娘，家庭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往上数几辈子都没出过什么大人物。 郑卫国是出来买烟的时候遇到她的，那还是78年，乔玫只敢偷偷卖些自己做的卷烟——没有过滤嘴，味儿还冲。 那时候郑卫国刚提干，兜里有钱，他是看不上这种烟的，但看到这个瘦瘦的女孩儿，鬼使神差地就去买了烟，两个人的缘分也就此开启。 但部队有纪律，不许和驻地的姑娘谈恋爱，两个人始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一直到去年郑卫国要上前线，两个人才偷偷明确了关系。 郑卫国没想过调回北京，他不能辜负了人家姑娘，他觉得南京也挺好。 回到家里，袁秋问道：“见到三儿了？” “见着了。三儿说过两天带王云芳回来吃饭。” “你就不想想我和你爸？将来就一辈子在外面了？再过个几年，不是没机会调回北京来，哎，你干啥去？” 郑卫国很痛苦，他低着头回了房间，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两眼看着房顶，思绪万千。 家里兄妹四个，留在北京的竟然是三儿！可三儿留不留在北京区别并不大。 卫红也出去当兵了，什么时候能回来还不知道；万一真的被留在部队，爸妈怎么办？他是长子，要考虑很多事情。 就像袁秋说的那样，之前是不指望能回北京；但现在指望好像又有了……唉…… 晚上，赵春来和王秀霞过来吃饭了。 “赵叔叔，军儿明年就毕业了，有说分配去哪儿了没有？” 赵春来满面红光：“说了，可能会留在北京当参谋。”他和王秀霞心中踏实，有郑卫民和王云芳在，赵军九成九能留在北京；剩下的那点出京的可能要靠赵军自己作。 郑卫国心里叹气，他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吃完饭送走赵春来和王秀霞，郑刚果然把条例给搬出来了。 “卫国，你要知道，不能和驻地姑娘谈恋爱这是部队的纪律。趁着还没有什么，你们好聚好散吧。” 郑卫国没出声，心里在想要和卫东商量一下。 卫东应该是想回北京的，回头和三儿说一声，三儿应该会乐意帮忙——卫东回来了，家里就不用靠他了。 郑卫国越想越有门，这几乎是对大家都好的想法。 郑刚和袁秋还在给他做工作，郑卫国嗯嗯啊啊地应付着，没有给准话，把话题又扯到了郑卫民身上。 “三儿说八月中下旬要去陕北，那边的朋友要结婚。” “那不能来送你了……”袁秋先想到的是这个，至于陕北是谁结婚，她不在乎；等到郑卫民带着王云芳回来，让老大好好琢磨琢磨得什么样的人才能和王云芳当妯娌。 晚上下班的时候，郑卫民去找了王云芳，俩人一道去医院的食堂吃了饭。 “果然每个单位的食堂味道都不一样，我这也算改善生活了。” “反正我去你那边的时候不吃食堂。” “我给你贴饼子，我那还有不少棒子面呢。”郑卫民又想起来孙东风了，可惜这次过去不能给他带。 “我算看出来了，你为了消耗那点棒子面，连肉都舍得。”王云芳不理解，几年前棒子面可是金贵东西，郑卫民是怎么吃够的？ 但要说郑卫民生活奢靡，好像也不是那个样子——这家伙吃起小咸菜来同样风卷残云；王云芳只好理解为是郑卫民挑食。 “我大哥从南方前线回来了。” “怎么样？”王云芳对南方一直感兴趣，韩亚文他们去拥军了，她等着韩亚文带消息回来。 “立功了。这次回来探亲，让我过两天回去吃饭。” 王云芳马上说道：“星期五我能空下来，我和你一道回去。”有些话不用郑卫民开口，王云芳知道要怎么做；就像韩亚文去拥军，郑卫民不是一样偷偷塞了五百块钱么？ 对于一个在南方立功的军人，王云芳要给予最基本的尊重。 周五一早，郑卫民便来找她，两个人去买了个大西瓜，带着一道回了大院。 坐在公交车上，王云芳开始研究这个大西瓜。 “卫民，你说要是咱们骑自行车回去，这瓜可怎么带？” “我骑车带你，你抱着西瓜。”不过这圆滚滚的，好像还不好抱。 “下回得长个记性，到了地方再买。”王云芳觉得俩人有些傻。 暑假里闲人多，大院门口的孩子尤其多。 郑卫民名声在外了，下车进大院的遇到熟人，已经没有人再叫他“三儿”，比他年纪小的老老实实叫“三哥”，年纪略大一些的叫“卫民”；新嫁过来的没那么熟悉，便叫他“郑书记”。 和大家打了招呼，郑卫民和王云芳进去了；大院的人看着他们俩的身影，啧啧说道：“老郑家不得了了！” 见到郑卫民过来，有人回过来神了，让家里的小孩儿去找了袁秋。 “郑书记，我们学校的人可又来找我了，让你明年把辩论赛给扩大一下，你怎么说？”王云芳想起来校友的嘱托了。 “一口吃不成了胖子嘛……”郑卫民决定还是先求稳，九校辩论赛才举办了一次，今年的第二次还没办呢。 王云芳疑惑道：“你不会为了避嫌，把我们学校给排到最后吧？” “不会，绝对不会！” 院子里只有郑卫国，他难得有清静的时候。 看到郑卫民带着对象过来，郑卫国忙起身招待，先把水倒上，又把西瓜放在水里冰着。 王云芳落落大方，主动和郑卫国握手：“大哥，我听卫民说你在南方立功了，真厉害。” 握手的一瞬，郑卫国变得很局促，他开始想象乔玫和王云芳见面的样子，那个姑娘会不会像他一样局促？或者话都不会说了？ 第437章 下决心 在冰西瓜的功夫，郑卫国去请了王秀霞过来，他快找不到话题了。 王秀霞怀里还抱着一个奶娃娃，小家伙白白嫩嫩，两颗小奶丫洁白可爱，嘴里咿咿呀呀，发出各种模糊的指令。 见到这个小娃娃，郑卫民很喜欢，他上前握住小家伙的手，呜呜哄着，问道：“王阿姨，谁家的孩子？” “前面老宋的孙子，正好我暑假有空，帮忙照看一下。”王秀霞喜欢孩子，明年夏天军儿毕业，再准备准备就可以结婚了。 王秀霞很乐观，再过个几年，她就能抱上亲孙子了。 “我抱抱。”郑卫民看着手痒，伸手接过来小孩；小孩子身上凉凉的，抱着很舒服。 小家伙手使劲往门外指，嘴里出发一声“啊”，指令很明确，他要出去玩。 王秀霞忙说道：“可不能抱他出去，现在太阳大，凉快一会儿再出去。” 几个人坐在葡萄架下面，风儿吹来，虽然不甚凉爽，但总能吹散一些暑气。 小家伙待在郑卫民的怀里倒也老实，眼见着出不去，便吮吸着手指头，发出滋滋儿的声音，自得其乐。 郑卫国有心让郑卫民帮他说句话，但又不知道怎么张嘴。 因为王秀霞抱了孩子过来，很快便有人寻了过来，葡萄架下面的人开始多了，话题也多了。 袁秋得了信儿，也早早回来。 看到郑卫民怀里的孩子，她也愣了愣，随即认出来是老宋家的孙子。 如果一切顺利，她这会儿也能抱上孙子了。 只是大儿子太不争气，什么样的对象都敢找！ 这会儿人家王云芳可到了，你就不对比对比？ 小家伙仿佛是大院里的宝贝疙瘩，不一会儿就传到了别人的怀里。 郑卫国去把西瓜剖开，每人吃上一两块；小家伙看着大家吃西瓜，努力往前伸着脖子，嘴巴张得老大，不停地咬着空气，晶莹的口水成股流下。 袁秋给他塞了一小片西瓜，小家伙立刻凑上去用嘴巴盖住，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很快乐。 有这个小宝宝在，好像时间不难捱了。 下午，王秀霞帮袁秋做了几个菜，等到郑刚和赵春来下班的时候一起吃了饭。 饭桌上，袁秋用脚使劲碾着大儿子，示意他注意王云芳就在这里。 郑卫国知道老妈的意思，但他不想放弃；王云芳没有领导子女的架子，他相信乔玫能和王云芳处得来。 吃完饭，赵春来和王秀霞先起身，郑卫民和王云芳后脚也离开了。 这边人一走，袁秋就说道：“卫国，刚刚人多我得给你留脸，你看看人家小王，你心里得有点数！你爸妈不是势利的人，但你也不能真的随便找一个吧？咱们大院那么多的姑娘，哪个不成？” 郑卫国默不作声，愈发坚定了想让卫东回北京的想法。 外面，王云芳在和郑卫民一起等车。 “不是说大哥谈了个对象么？” 郑卫民微微摇头：“光知道谈了，是个什么样的不知道。哎，你大哥的对象怎么样了？你见过没？” 王云芳不服气：“只比我大两个多月，竟然都要成我嫂子了。她是军医大毕业，分到我哥那边去了。” 两年之内，一定能喝到喜酒。 “亚文他们该到了。”王云芳很想亲自走一趟云南，好几年没见过大哥了。 “放心吧，亚文会带照片回来的，说不定连你嫂子的照片都能带来。” 在王云凯部队驻地，韩亚文见到了冯芸。 听说北京来人拥军，冯芸特意过来看看。 韩亚文的名字她听说过，只是不熟悉；但在云南，这已经是很熟的老乡了。 对于自己个体户的身份，韩亚文并不羞于提起。 “云凯哥，我算小有身家了。最近一段时间，卫民和我说了一些事情，他说让我不能只看着钱，得有社会责任。云凯哥，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留在云南，咱们大院的人都知道。” 王云凯把脑袋偏到一旁，用手抹了一把脸又转了过来。 “云凯哥，陕北的苹果进入第二年了，明年就能出果子了。还是那句话，要是你战友那边有人想种，我去给弄来。放心，包活的，罗强能帮忙照看。要是有人想当个体户，我也能帮忙。” 王云凯犹豫道：“还是苹果吧……他们用力气过生活，心里踏实。” “没问题！”韩亚文从兜里摸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王云凯：“郑卫民让我捎给你的，放心，他的工资。” 王云凯不想要，冯芸看着信封很厚，也有些迟疑：“是不是有些多了？” “多？”韩亚文马上换了一副嘴脸：“这种想法可不能有啊！你们不知道，那家伙级别和云凯哥一样，也就少一点津贴，你们还真以为他一个月拿十七块呢？” “这也太多了……”王云凯想让韩亚文给带回去：“郑卫民也要过日子，这一下子就把他家底给掏空了……” “没有，别心疼他！他有陕北的老乡惦记着，粮食多到吃不完！你们肯定不相信，陕北给郑卫民送了多少白面和玉米面？这家伙为了把粮食吃完不浪费，隔三差五地做鸡，排骨，红烧肉，贴了好多饼子往王云芳那边带！上次他同学孙东风去陕西发掘古墓，这家伙给带到人家拎不动。我临来之前，人家还买了一辆新自行车，好家伙！日子过得比我这个体户都逍遥……” 韩亚文的嘴巴又碎了起来，王云凯和冯芸听得津津有味。 韩亚文把信封塞给王云凯，说道：“不白给！他想看看嫂子长什么样，回头咱们合个影呗？要不回去刘阿姨问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云凯哥我告诉你，这合影不照都不成，我还指望刘阿姨给我介绍对象呢。” “行！等会儿咱们合影！” “云凯哥，刚刚说的苹果和个体户的事，不是假客气。我常年在外漂，你估计不好找我，你让王云芳转达也可以。” 韩亚文要想当人大代表或者政协委员，有些事情一定要去做；这个事情费心费力，少有人做，但他可以。 “行，亚文，我谢谢你。”王云凯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牺牲战友的家里了。 第438章 不能负人 王云凯愿意相信韩亚文，这小子嘴巴碎不假，但也真能把事情办成。 眼前的拥军大场面，陕北和北京两边都来人了；这其中肯定有妹妹和郑卫民的因素在，但他们俩能选韩亚文居中联系，说明韩亚文是有这个能力的。 明年苹果就出来了……挺好。 王云凯不太敢冒险，他一定要见到东西才能替战友家里做决定。 韩亚文凑过来小声说道：“大哥，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 声音很小，但又能让冯芸听到，把人家姑娘给弄了个大红脸，羞走了；一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冯芸才又出现，但也只是露了个面便又很快回去。 看着冯芸避走，韩亚文嘿嘿笑了一下，问道：“将来办喜事可一定要回北京啊，总不能那么多人都到云南来吧？” 王云凯也嘿嘿一笑，斗嘴皮子他不是韩亚文的对手，但今晚的酒局一定让这小子好看。 韩亚文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在王云凯这边就别想清醒地从酒桌上下来。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韩亚文总算在嘴上占了点便宜，晚上还是被王云凯的战友们给抬回了招待所。 其他人也一样，没有一个能站着的；王云凯不会允许这群来拥军的大老爷们还有人站着。 回去之后，王云凯还没有睡，他还得交待团里的干事洗照片。 这群拥军的人明天就要回去了，最迟上午也能爬起来，送人家走的时候照片得准备好。 他也有私心，和冯芸两个人都在云南，得让韩亚文带个平安回去；光用嘴说不行，有照片更有说服力。 虽然被喝倒了，但韩亚文心里却踏实了许多；本年度最重要的事情做完了，下次再回陕北轻松愉快。 只是酒劲上来头脑昏昏，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一觉醒来日上三竿。 王云凯一点事儿都没有，笑眯眯地带着他们吃了早饭。 “照片带回去给我妈看看，让她放心。” “云凯哥放心！”韩亚文忽然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云凯哥，你要不要尝尝郑卫民贴的饼子？下次来云南的时候我给你带点。” 王云凯给了他一拳，笑道：“可免了吧，带来都要馊了！”他在想要不要学着做几个菜，好像男人会做点菜也挺好。 他会很羡慕郑卫民和妹妹，两个人在北京生活是他向往的，他更希望郑卫民留在学校当个老师，两个人过平凡又相对好一些日子。 但郑卫民去了团委当了干部，不久前又把一群小流氓给弄去劳改了，看来不会一直被留在学校；王云凯感觉妹妹的好日子可能也就几年，再过几年，郑卫民恐怕没有给她开小灶的时间了。 冯芸从北京到云南，他觉得太亏欠人家，没有什么好补偿的，他也只好尝试着给人家开个小灶。 冯芸跟着一起来送韩亚文：“到了北京之后，帮忙和我爸妈报个平安。” “嫂子您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冯芸脸又红了。 在火车站分别的时候，聊得最多的话题便是徐秀莲的婚礼，这也是原北在八月份的一件大事。 “你们甚时候过来？”马主任开始算招待所的房间以及接待规格了。 韩亚文的父亲不必说，那是大领导；郑卫民更不必说，那是原北考出来的。这两个人有一个到原北都要用心招待，更不必说还有王云芳在呢。 “八月十九……我们八月十七一准儿能到。” “好！我在原北等着你们。”马主任又把扇子打开，一阵阵香气散发出来。 钱志民不认识徐秀莲，不好过去，他在盘算郑卫民什么时候结婚；昨天好像听韩亚文说王云凯也要结婚了，要是真能在北京办一场，他一定要过去。 和原北的同志们道别之后，钱志民和韩亚文一起回了北京。 到了北京，韩亚文照例去找郑卫民，却看到郑卫民手里也摇着一把折扇，同样有劣质的香味。 “你还真是个学人精。” “你这精神状况很好嘛。”郑卫民小心把扇子收好。 “给你带了点茶叶，云南的普洱。你的高碎还能撑多久？撑完夏天就得了，冬天还是得喝这个。” 郑卫民手里多了一个茶饼，他不懂茶，之前都是喝现成。 “得，你给我我也不会……下回还是给我弄点我会泡的吧，什么龙井铁观音的都行。”这些简单，捏点茶叶往开水里一放就行。 “一样的，往开水里一泡，闷一会儿就成。”韩亚文把郑卫民手里的扇子抢了过来，打开仔细地看了，又还给他：“你还真好打发。” 七月底了，他不会再去别的地方，便留在北京，等待出发。 但他也不会一直闲着，还要去趟化肥厂，秋天的化肥可以提前准备了，争取让化肥和他一道去陕北参加婚礼。 “给秀莲姐的礼物我还没准备呢……” “我是暴发户，给准备的电视机。” 郑卫民琢磨道：“那我还得去找云芳商量商量……”马上就要秋天了，天气转凉，可以给他们两人送个好点的毛毯。 “那我就不操心了……今天晚饭我和你吃了，吃什么都行……哎，卫民，外面的那个人和你长得有点像……” 窗户外面有个人，正是郑卫国。 郑卫民转向窗外，说道：“是我大哥，在南方前线打了一年仗，现在回来探亲了。” “你们先说话，我明儿再来蹭饭。”算了，今晚先去王云芳家蹭饭吧。 韩亚文和郑卫国点头笑了一下，先离开了。 “三儿，出来说会儿话。”郑卫国没有进办公室，他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来找郑卫民了。 三儿不欠家里什么，他只能来碰运气。 郑卫民出去了：“是有什么事儿？” “是有事儿。我想找你走个后门。” 郑卫民疑惑道：“你找我走后门？”郑卫国一个在南方前线立功的军官，需要走什么后门？ 郑卫国下了很大的决心：“先让你心里有个数……我在南方谈了个对象……” 郑卫民听出来了，郑卫国是要留在江苏不回来了；他不能许诺说让大哥放心把人家姑娘给带北京来——这得人家姑娘愿意。 郑卫国很痛苦：“人家姑娘蹉跎了这么多年，我不能负了她……家里又是这个样子……回头我和卫东说说看，要是可以的话，你帮忙让你二哥回北京来吧……” 第439章 身兼邮递员 郑卫民想了一下，觉得未必不行. “只是要同二哥说说，万一他也不想回来呢？”郑卫民说出了一个郑卫国没有想到的观点。 郑卫东不想回来？这可能么？万一卫东也有同他一样的状况…… 他看着眼前的三弟，郑卫民是不是想离开北京了？ “我先同他商量，要是之后你能帮上忙，就帮一把。” “行。”郑卫民答应了；郑卫东回来也好，家里有个人在，好过他在北京被人用放大镜看。 但郑卫民还是提醒了一句：“二哥要是回来，你问问他是想转业还是在部队接着干。” 转业的话要考虑的事情会更多，那个时候就要单位挑他了；想要在部队接着干……回北京难度不小，没有哪个部队喜欢空降干部。 “我知道了。”郑卫国心中忧愁更盛，这次回家远没有想象的顺利。 按照之前的设想，他从南方打仗回来，家里人应该会很欢喜，并能理解他做的决定。 但事与愿违，爸妈在为他高兴的同时也对他的对象有了更高的要求；还有一件事他还没敢和爸妈说，回去之后他会提干到副营长。 后面几天，韩亚文过来了一次。 “卫民，这几天我先去搞化肥去，可能会提前过去。你和王云芳过去的时候照看着点我爸妈，他们好久没出过远门了。” “没问题啊，那今晚咱们……是吧？” 韩亚文失笑道：“我请我请！” “那指定要你请的。”郑卫民心情很好，终于有他敲韩亚文的时候了。 其实韩亚文不敢去他那边吃饭，生怕他再贴饼子；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说话便会放松许多。 “这次你爸都过去了，化肥是不是得再多弄点过去？” 韩亚文很是无奈：“要不我去什么化肥厂啊？我爸几十年没回去陕北了，再空着手过去？不好看。他兜里才几个子儿？我不得从其他地方找补找补？别回头人家黄原的同志们欢迎完他之后，他自己在那傻眼……” 不知不觉中，韩亚文给自己加了担子。 郑卫民觉得是这个理儿，毕竟他也要过去；有化肥打前站，就算不送礼徐志全也有面子。 “今儿就不喝酒了，你把量留着……” “我也没打算喝。在云南被云凯哥给喝趴下了，我这脑袋瓜子还是晕乎乎的，在北京能少喝就少喝吧。” 韩亚文甚至连汽水都不想喝了，和郑卫民在外面一道就着茶水吃了饭。 付了钱，韩亚文抹抹嘴：“卫民，后面的时间我就不来看你了，咱们原北见吧。” “行，你们可当心着点，喝酒归喝酒，喝完酒之后赶紧回去睡觉，不要在外面晃悠。” 韩亚文问道：“卫民，你们这群人是不是看出点什么苗头了？” 郑卫民说道：“你还看不出来么？城里的闲人太多，给他们找的工作又不愿意干，就这么漂着，不出点幺蛾子怎么能成？” “我们可是守法公民啊。”韩亚文觉得挺憋屈，他们可真没干什么。 郑卫民安慰道：“忍一忍，总要有人先出点事才行。亚文，咱们这边的人可也不少了，打起架来指定不吃亏！可没吃亏的话，谁先找茬还重要么？” “得，我马上就带人去陕北，那边的人没这么多花花肠子。” 郑卫民要去陕北的消息在家属院里传了出来。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郑卫民去给徐淑武送茶饼，提了这个事儿；他还让徐鹏程隔三差五去家里看看，别少什么东西。 听到郑卫民要在回程的时候看看孙东风，徐淑武便说道：“东风是要去看……咱们学校可还有不少人在那边，你是团委的副书记，大小也是学校的领导……” “老师，您可别寒碜我了。”郑卫民忙摆手道。 “这怎么是寒碜你呢？”徐淑武很是严肃地说道：”咱们学校的人在外面风餐露宿大半年了，你正好过去慰问慰问。明儿去找校领导说一下，把这个事情提一提。” “好的老师，我记着了。”郑卫民觉得很有道理，他这个团委的副书记在人家考古的教授眼里不算啥，但能代表学校说两句暖心的话总是可以的；要是他真的以个人身份去看孙东风，他和校领导都要挨骂。 “这样就对了！” 第二天，郑卫民去找了学校的领导，说想在回来的时候去看看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校领导同意了，并给他批了二百块钱。 周末的时候，沈招娣上午过来了。 “幸好我来得够早，要不你可能去看王云芳了。” “那沈姐你算错时间了，王云芳现在休息没个准点儿，一般是星期五有空。” “那我还来早了？” “可不是？你都在团委办公室看到我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也是。”沈招娣想起来了，郑卫民去看王云芳的时候一定会做个硬菜，今儿这么懒洋洋地在办公室里看书，看来是不出门了。 “八月一到，秋天就不远了，帮我给东风捎几件衣裳过去吧。”沈招娣给了郑卫民一个碎花提包，郑卫民用手掂了掂，还有点分量。 “沈姐你放心，我一定把东风给薅回来，让他去山东给你收玉米。” 沈招娣笑道：“他在陕西也不能干躺着，得出大力气干活。”沈招娣没好意思让郑卫民带太多东西，她估摸着可能还会有人来找郑卫民帮忙。 郑卫民没想这么多，他晚上打了饭回去，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徐鹏程坐在旁边陪他看电视，郑卫民这边还有点花生瓜子，他陪着郑卫民一道吃。 “鹏程，可记着了，我不在家的时候可得经常来我这看看，别遭了贼咱们都不知道。” “卫民哥你放心。”徐鹏程只担心爸妈不让他来。 “小郑书记，在家的吧？” “在！”郑卫民应了一嗓子，赶忙把嘴擦了一下。 外面进来个中年妇女，一脸的笑。 “听说您要去陕西？我们家老头子姓吴，是东风的教授，想拜托您帮忙带点东西过去。” “成成成，这当然没问题。” “哎，小郑书记，可太谢谢您了。” “不客气，捎带手的事儿。” 送走人，徐鹏程说道：“卫民哥，你成邮递员了。” 郑卫民心道，可不就是邮递员么？要不校领导能给我批二百块钱？这两天说不定还得有人来呢。 第440章 准备回陕北 徐鹏程回家和爸妈说了，让张春芳好一阵抱怨。 “你看看你出的馊主意！卫民是去参加婚礼的，去看东风是捎带着的，现在好了，完全反过来了。” 张春芳有些心疼郑卫民送的茶饼，在她看来，郑卫民的这个老师太不靠谱。 徐淑武还在瞅手里的普洱茶饼，笑眯眯地说道：“你以为他不去找领导就能躲过去？不可能的！卫民早就被盯上了！小沈不就提前过来了？” 张春芳把茶饼给夺下来，放到五斗柜里。 “别看了，下回来人把它给喝了。” “哎，不懂！这可不能轻易喝，得收着。”他又凑到五斗柜里看了看，说道：“卫民去看看大家挺好。双下乡的事情你不是也知道了么？事情处理得又快又好，卫民不会在学校里留几年了。没有什么本末倒置，几年之后回头看，去看大家才是那个‘本’。” 张春芳问道：“要是卫民出了学校，能去哪个单位？” “这不好说！盯着我这个学生的单位不少呢。”徐淑武挺得意的。 盯着郑卫民的人也不少，这两天他又收到了另外几个人的托，让他帮忙带东西过去，这让郑卫民暗自嘀咕，这二百块真不白给。 他找了一个蛇皮袋子，把这些包裹给塞了进去，装得满满当当；看着自己的作品，郑卫民怎么看怎么像出来打工的，特别是过几天还要去扒火车。 大家都来送东西，他也要准备一下礼物。 趁着还有点时间，郑卫民赶紧去找了王云芳。 “八一都过了，咱们准备准备吧。秀莲姐的结婚礼物还没买呢，我都收了一堆委托了。” “多少？”王云芳好奇问道。 “二百块钱的。” “你这是大牲口的价儿了！”王云芳戏谑了郑卫民一句，把白大褂收起来，拉着郑卫民出去了。 “亚文可真行，早早把东西送过去了，一身轻松，咱们还得往陕北带。”王云芳不想累着郑卫民，韩亚文那边不是人多么？让他们帮个忙多好。 郑卫民说道：“还有惊喜呢！” “什么惊喜？” “亚文这会儿说不定已经上了火车往陕北去了，连他爸妈都得咱们俩在火车上帮忙照看。” 王云芳眼睛圆睁：“他倒好意思！” “没啥不好意思的。亚文去弄化肥了，因为这次他爸爸和咱们都过去，得加码儿。” “也是……” 两个人到了商场，挑了一条羊毛的印花毛毯，很厚实，保暖效果很好。 “就它吧，国标哥将来值班用得着。” 王云芳无语了：“你就不能盼着人家点好啊？” 郑卫民说道：“我都想给我自己买一条了！” “那东西我收着了。”王云芳把毛毯收好，又问道：“你大哥什么时候走？” “来不及送的，他走的时候咱们都在陕北呢。” “也行吧……” 郑卫民想着去看孙东风他们的时候再带点什么，总不好真的只带二百块钱吧？但他不会从北京带东西过去，黄原那边也能买，实在不行，西安买了再带过去。 韩亚文最近一段时间没露面，在化肥厂陪了好几天的酒，多要来了两万袋；现在他带着化肥趾高气扬地上了火车。 胃里不舒服，火车上韩亚文没怎么吃东西，到了黄原火车站，马主任过来接他。 “亚文，本事够大的啊！走走走，吃饭去！” 韩亚文忙摆手：“马叔叔，您饶了我吧！我先歇着，等过两天秀莲姐的喜酒上，咱们再见真章。” 马主任大笑：“不喝酒，吃个饭总成吧？” “成成成！走！” 俩人进了吉普车，火车站这边自然有人帮忙把化肥运走。 “我没想到你们还能兵分两路，领导什么时候到？” “我爸和卫民他们十七号准到！” “能行着哩！招待所都给准备好了。”马主任不确定人家会不会住在原北，但一定要准备着——听说黄原也给准备了。 “马叔叔，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万事俱备，不欠东风！就是秀莲的弟弟奋强回不来，可惜了。” 徐奋强没有和指导员请假，他只是给家里写了信。 身在内蒙，有时候他也会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听大人的话呢？他买了不少糖分给了战友。 姐姐给他回信了，说卫民哥也会来。 徐奋强更后悔了，下次再见到郑卫民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但婚礼他不能回去，他还惦记着去南方。 听说全国的部队都有机会过去，万一他请了个假，部队又接到紧急命令开拔，他会更后悔。 好日子要临近，徐家村的人喜气洋洋。 年长有威望的老人被请来坐镇，猪圈里的两头肥猪还在懒洋洋地哼唧着，羊和鸡也准备好了，再等两天它们会被端上桌；红纸也早早准备好，放在徐志全家的窑洞里。 不知道谁提了一嘴：“卫民的字儿练得咋样了？”引得大家又是一阵哄笑声。 徐志全想让郑卫民帮忙写几个字，这个想法出来便疯长，好容易才给按了下去；他不停地对自己说，可不能让卫民徇私，人家是干部，不能做这个事情。 “那个，二栓，尕娃！等你卫民哥来了，你们负责招待一下！” “哎！” 两个少年长大了，尕娃考上了中专，二栓则考上了高中，让徐志全脸上有光。 卫民马上就回来了，大队算是后继有人。 槐花喜气洋洋，出去了一趟又一趟。 “妈，亚文哥到县里了。”尕娃回来报了一个大消息。 “你卫民哥哩？” “他们晚几天，十七号能到。” “这几天你把驴车洗干净了，等你卫民哥和云芳姐到了公社，让你爷爷去接他们。” 徐老汉咧着豁牙的嘴笑了，孙子考上了中专，也要成干部了，他心里高兴。 “你玩你的，驴车我洗就行咧。” “我没什么事儿，二栓也闲着，我拉着他一起。” 徐老汉不肯，他等了这么多年，家里总算出息了一个人，他舍不得。 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郑卫民要回来了，他们在赶大集的时候会特意绕到徐家村这边看看，这里的光景真的不一样。 第441章 入目皆是绿 临近出发的日子到了，王云芳专门请了几天假。 郑卫民收拾东西的时候，她也过来跟着一起。 “这件衬衫得带着，还有这个……裤子，我看看啊。”王云芳一件件地看着郑卫民衣柜里的衣服，反复挑选。 这是回陕北，要给郑卫民好好拾掇拾掇；她没问题，穿啥都好看，郑卫民也不敢给她提意见，审美不同不能硬提，会被念叨。 在他看来，再怎么挑也都是这些，还能挑出花儿来？ 徐雯和徐鹏程姐弟两个来看热闹，只见到郑卫民被王云芳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不停地把衣服往身上比划着。 “那个扇子别拿了，留着给鹏程玩。” 郑卫民想把买的那把折扇也带着的，被王云芳给制止了。 “哎。”徐鹏程欢喜地接过折扇，刷地一下打开，像极了武侠电影里的书生侠客。 “洗漱用品别忘了。”王云芳伸手把郑卫民的牙刷牙膏给装起来。 徐鹏程很羡慕郑卫民，因为郑卫民可以坐火车出远门，他还没出过北京城，很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韩叔叔收拾好了没有？” “你还担心他们？明儿一早你来接我，咱们一道去火车站。” “嗯。回头你和韩叔叔他们先回北京，我还得去看看东风他们。” “郑卫民同志，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怎么说？”郑卫民的大脑开始急速运行了。 “来都来了！”王云芳说道：“我都到陕北了，就和你一道走一遭。” 徐鹏程没忍住：“卫民哥，陕北是什么样子的？” “陕北啊……我上次过去的时候，还都是窑洞，就是电影里放的那种窑洞，没有高楼大厦，汽车也少，条件比北京艰苦很多。” 徐鹏程看到郑卫民在提起陕北的时候嘴角有温柔的笑，他觉得陕北不会那么艰苦，要不卫民哥怎么会笑呢？ 陕北是老区，那边的人肯定是顶好的——徐鹏程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晚上王云芳回到家里，刘凤芝看到她脸上一直有淡淡的笑。 “去陕北就那么高兴？早知道把你嫁陕北得了。” “就这么高兴！”王云芳很是向往地说道：“这几年卫民和亚文没少帮扶徐家村，我想回去看看变化大不大。” 她想到了很多人，当年的娃娃们是不是都长大了？她还能认识几个？ “应该是变好了，说不定你们过去还能有风扇吹。” 王云芳说道：“蒲扇也挺好。”到了陕北，她自然能克服各种困难。 “你先休息，明天坐你爸的车去车站。” “我也这么想的，还有韩叔叔他们两口子，刚好。妈，您不知道，卫民又接了个工作，这次去陕北返程的时候要去发掘现场慰问学校的师生，给人家捎的东西都有一麻袋了。卫民自称揽工汉，要去黄原干砖瓦匠。” “有多少？你爸的车能装下么……” “我看着还可以。” 韩宣怀和崔大梅下班回来一直在收拾东西。 和王云芳一样，崔大梅不停地支使韩宣怀换衣服，每一件都觉得不太满意，但在韩宣怀眼里，这几件衣服明明都长一样，哪有老婆嘴里那么大的区别？ 终于他没有耐心了，躺在床上不肯起来：“随便穿就行了，都是老战友，他冯汉文还敢挑我的刺儿？” 崔大梅拽了他几次没拽起来，只好自己收拾。 第二天上午，郑卫民背着麻袋到了王云芳这边，连着韩宣怀和崔大梅的包，把吉普车后面的空间几乎填满。 “韩叔叔好，崔阿姨好。” “小郑你好。”韩宣怀和郑卫民握了手，这个年轻人真不错，他很喜欢；自打认识了郑卫民，儿子好像换了一个人，虽说干个体户不光彩，但儿子做的事情和其他的个体户还是不一样的，就像领袖说的一样，工作不分贵贱，有一颗红心，做什么都光荣。 崔大梅也很喜欢郑卫民，她惦记着个体户的地位提升，想让儿子多个身份；到时候郑卫民肯定要帮忙。 光是他们自己家估计做不来，多几个人帮忙说话，效果不一样。 “那咱们就出发吧！”王云芳招呼大家上了车。 刘凤芝叮嘱道：“云芳，小郑，路上可要听你韩叔叔和崔阿姨的话，有什么事情不要自己拿主意。” “哎哟妈，我和卫民才从陕北出来几年？您就放心吧。”王云芳信心满满，这一路上肯定是他们两个小年轻多照顾长辈。 吉普车发动，把四个人带到了火车站。 上了火车，郑卫民和王云芳把窗户打开，让风儿吹进来，车厢里不是那么闷了。 王云芳扇着风，想起了郑卫民的那把折扇，好像是应该带着的，只是不知道这家伙是咋回事，还非买带香味的。那香味那么刺鼻，你咋想的？ “韩叔叔崔阿姨，婚礼当天咱们就要分开了，毕竟我和云芳算秀莲姐的娘家人，你们是婆家人。” 崔大梅笑道：“等到你和云芳结婚，我和你韩叔叔也是云芳的娘家人了。” “那我得把亚文给拉着，他要是堵门我可没本事进去。” 韩宣怀和崔大梅都笑了，时间真快啊。 王云芳不知道话题怎么一下子到了自己身上，脸又红了，脚也在桌子下面使劲，郑卫民忍住疼，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说道：“刚擦干净的，你给踩脏了。” 王云芳也低声说道：“到站之前再擦！”说罢脚下一使劲，给了郑卫民一记狠的，郑卫民哎哟一声叫出声来，对面的韩宣怀和崔大梅笑眯眯地看着这对小年轻打闹。 这次去陕北，和几年去插队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郑卫民心里颇多感慨；列车行驶在前往西北的大地上，入目皆是绿色，生机勃勃。 韩宣怀看着窗外，同样感慨不断：“当年我离开陕北的时候，这里还不是这个样子……” 郑卫民说道：“我离开陕北的时候，也不是这个样子……” 韩宣怀大笑，他使劲拍了几下手，手心略疼，但心里畅快：“好，好！” 第442章 久违的会面 长时间的旅程并没有让四个人感到疲倦，相反，随着黄原越来越近，他们的心情也越来越激动。 列车的每一次报站都让他们感到振奋，近了，又近了。 王云芳帮郑卫民把鞋子又重新擦了一下，让他穿上：“可保持住了，不能再乱跑了……算了，你还是先别穿了，等下车的时候再穿。” 郑卫民挺委屈：“那是熵增定律，不能怪我。” “别糊弄我了，学会俩词儿就乱用！你知道熵增是个啥？和高羽在一块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学到点什么。”王云芳鄙视了郑卫民一句。 “形容一下都不行么……”郑卫民小声嘀咕着。 “盒饭再来一份吧？”郑卫民对韩宣怀说道。 崔大梅和王云芳觉得还不必要，韩宣怀也摸了摸肚子：“这还不饿。” 郑卫民说道：“等会儿下了车，可能要喝酒。” “那来一份吧。”韩宣怀从善如流，几十年没见，老战友不得带人把他给灌趴下？肚子里没点东西可受不了。 “那要三份吧，我和云芳吃一份。” “行。” 黄原那边，冯汉文也在做准备。 他儿子结婚，他和老婆本来只是个摆设，听喝就是了；但老战友要过来，他这个摆设也不能当，得提前出来准备。 地区的领导也要过来，前几天有个“非正式”的会议讨论了一下，黄原地区副专员兼原北县委书记孙仲良代表地区迎接韩宣怀和郑卫民。 地区也挺发愁的，要是正式过来，地区的田书记和高专员都要过来；但这个事情是非正式的，人家两个人只是来参加婚礼，这就让地区有些挠头。 在开会讨论完正事之后，田书记提了这个事情。 “是这，迎接的时候，仲良同志你和劳动局的汉文同志一起；我们其他人在小冯同志的婚礼上再出席一下。” 孙仲良答应道：“没问题。” “那行，就这样，散会吧。” 因为韩宣怀和郑卫民要来参加冯国标的婚礼，韩亚文还特意多弄了两万袋化肥过来。 这小子猴精猴精的，这样还怎么再朝韩宣怀张口？至于郑卫民，那更不能开口了，他还能做更多？这就不少了。 时间差不多，冯汉文和孙仲良聚在了火车站外面。 原北的阵容尤其强大，副县长来了两个，马主任也来了，还有公安局的杨局长，教育局的李局长。 当年和郑卫民一起插队的知青也来了俩，范成功和周玉秀；徐志全在家里准备秀莲出嫁的事情过不来，过来的是大队的副支书徐伟根；另外还有韩亚文和一帮北京来的小伙。 大家聚在一起聊着天，很热闹，只是树木有些遭殃——人多了烟一直抽个不停。 “地区的招待所准备好了，原北那边也准备好了。” “等会儿是在地区吃饭还是去原北？” “第一顿饭肯定是在地区吃，吃完饭之后，郑书记要是想回原北，咱们再请过去嘛。”孙书记不时地看看表，心情非常好。 范成功和周玉秀在嘀咕：“不知道卫民和云芳变化大不大。” “哎，卫民和云芳要是问起柳娟和东来怎么说？” 提起陈东来，范成功就一肚子气：“可别提他了！我琢磨着卫民也不会给自己添堵的。柳娟……哎，就只能那样了……造孽的陈东来，可别落我手里！” “还落你手里？那小子估摸着不敢露头了，秀莲姐对象可不就是公安局的？” 范成功感慨道：“卫民也太行了……” 他也看了一下表，算着时间：“火车又晚点了……不知道晚多久。” 但今天的火车好像比往常晚点的时间短了一些，郑卫民他们提前走出了火车站。 王云芳安排得挺好，但临下车的时候却很忧愁；郑卫民背着一个大的蛇皮袋子，怎么看都不像干部。 韩宣怀小声对老婆说道：“我说少带点东西吧你还不信，你看看小郑。” “知道了，赶紧走！” 四个人出了车站，看到了外面一大堆人。 郑卫民嘴巴张了张：“韩叔叔，不是说就亚文和您老战友来么……” 看到郑卫民，韩亚文那群人爆笑不止。 李传武赶紧上前，帮郑卫民把蛇皮袋子给接了过来。 “这都什么呀？” “别人的衣服！可别弄丢了。” “交给我尽管放心。” 李传武把大袋子给接走，郑卫民的样子就好看了许多。 “老韩！” “老冯！” 这边俩中年男人见面了，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冯汉文使劲摇着韩宣怀的手，韩宣怀眼角隐隐有光点：“我也以为不会有机会回陕北了。”他看了看黄原，说道：“比我们出去的时候要好了。” 孙副专员则带人和郑卫民汇合了，王城先走了过来：“郑书记，云芳同志，欢迎回来！” 郑卫民原以为也就王城和马主任过来，他都准备以晚辈自居了，没想到来的人这么多。 他也不敢叫王城“叔”了，只好称呼王县长。 “王县长，这……太隆重咧……”王云芳惊奇地发现郑卫民变成了陕北口音，刚刚下车的时候还是北京口音的。 郑卫民有这个天赋，方言和普通话切换非常自如。 “不隆重！同你为原北做的事情相比，我们多几个人来迎接你又算得了什么呢？”听到郑卫民的陕北腔，王城更高兴了。 “来来来，介绍一下，这是咱们黄原的副专员，也是咱们原北的县委书记，孙仲良同志。” “孙专员您好。” “郑书记，你在原北插队这么久，咱们竟然是头一次见，失误失误啊。” 孙仲良很高兴地和郑卫民握了手，这可是在他任上考上北大的。 冯汉文也过来了，和王城一起，介绍起现场的众人。 徐伟根和范成功周玉秀排在最后，轮到他们的时候不用介绍。 郑卫民握着徐伟根的手，叫了一声“叔”，徐伟根开心得眼睛眯了起来，嘴巴也合不拢。 “卫民啊，你可算回来了，大队的人都等着见你哩。” “那咱们就回去。” 说罢，郑卫民转身，和范成功抱了一下，又和周玉秀打了个招呼：“成功哥，玉秀姐。” 王云芳也和范成功周玉秀打了招呼：“成功哥，玉秀姐，想死我了。” 范成功笑道：“上回卫民走的时候，兜里没几个子儿，也请不起他饺子；这回你们来了，可一定要把时间留一点给我们，我们给你们包饺子，羊肉馅的。” “哎，能行着哩！”郑卫民满口答应着。 第443章 长大的少年 黄原的某处，一群人在聊着今天的新鲜事。 “听说了没有？郑卫民回来了。” “哪个郑卫民？” “还能哪个？原北插队的那个知青，后来考上北大的那个！” “他呀？我知道！听说他给原北弄了好多化肥，那边都用不完。原本插队的地方光景变了大模样，是周边十里八乡数得着的好地方！” “他回来作甚？调回黄原工作了？算一算，好像也到了工作的时候哩。” “回来作甚？人家在北京工作好好的。我听人说了，人家郑卫民在北京当书记哩！” “他能当北京的书记？你别胡咧咧了！也就骗骗一二年级的小学生。” “我又没说当甚书记，但人家能弄来这么多的化肥，想必是个大干部……” 陈东来就在旁边，听了几句便离开。 他从没想过郑卫民能考上北大，更没想到郑卫民还能当干部；只是当初怎么就看走了眼，没去麻缠王云芳呢？ 听说王云芳家真的是大干部，要是当初和王云芳好上了，现在风光的可不就是自己了？ 他愈发记恨柳娟了，怎么会有如此歪缠的婆姨？还装疯，装疯老子也不搭理你！ 范成功和周玉秀肯定过去迎接了，陈东来对这俩人也看不上了，哼！你们就去舔郑卫民的沟子吧！ 郑卫民一行人被大家伙簇拥着去了黄原市区的国营饭店吃饭；今儿饭店的胖炉头精神抖擞，格外用心，誓要拿出看家本事让这群北京来的人叫一声好。 第一顿饭还没吃，最后一顿饭已经被预定了。 郑卫民和王云芳离开之前的午饭，是要去范成功家里吃饺子的。 到了黄原，郑卫民王云芳便要和韩宣怀崔大梅他们分开，中午饭虽然人多，但只是小酌了几杯，胖炉头做的菜倒是让郑卫民吃了不少。 从饭店离开，胖炉头专门到桌子上看了一下，饭店的服务员打趣他道：“老胡，你的手艺不行，你看，领导总共就没喝几瓶酒。” 胖炉头嘴硬：“别胡咧咧，酒是下不去多少，但我看菜吃得还挺干净。” 外面的郑卫民和王云芳同范成功和周玉秀道别：“秀莲姐结婚的时候咱们再见了。” “能行着哩！我和玉秀回大队，送秀莲出嫁！”自打从徐家村离开，范成功也没回去过；最近几年他听说大队的光景在变好，但变成什么样了，他也不知道，心里非常好奇。 “成功哥，玉秀姐，那我们先去原北了，咱们大队见。”王云芳和周玉秀抱了一下，两个人相处了一年的时间，关系还不错。 “你们上车吧，领导们都在等着呢。”周玉秀不想再耽误郑卫民和王云芳的时间。 王云芳回头一看，那边韩宣怀和冯汉文他们还在聊得火热，韩亚文有些局促，看来在老子面前有点不好过。 但没办法，他不能和郑卫民一道去原北，他要算作冯国标这边的客人。 “传武，东西可帮我在黄原收好啊。”郑卫民想起来自己的蛇皮袋子了。 “哎哟放心好了，我们带去招待所，丢不了。” 郑卫民想着回程的事儿，还得去看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他得多准备点东西；等过几天看看能不能在这边弄点平价的食品给带过去。 二百块钱不多，得省着点花。 “卫民，你们上车吧。我们得留在黄原，迎亲那天再去原北。”韩亚文觉得不能再让郑卫民和王云芳耽误时间了，原北的领导看着不急，但已经有人快没话题了。 “冯局长，韩主任，我们先回原北，过两天咱们再见。” “好好好！大家先回，过两天都来喝喜酒！” 原北过来接人的车是一辆中巴，足够宽敞，又可以让大家伙多说几句话；郑卫民和王云芳上了车，被马主任给安排在了中间的座位。 “郑书记，云芳同志，这下午了，咱们先不回大队了，明天一早，安排车送你们过去，可能行？” 郑卫民看了一下时间，快到下午三点了，这会儿回大队还真不好安排，可能吃个饭就要花掉大部分时间；徐志全还在准备闺女的婚事，他过去有点耽误事。 “能行。”郑卫民答应了，今天先在县城休息，明天回大队看看，能住一晚最好，后天正好参加秀莲姐的婚礼。 马主任眉开眼笑：“哎。” 孙副专员说道：“郑书记，靠着你的关系，咱们原北这些年的发展比周围的几个县要好不少。” 郑卫民知道他说的是化肥的事情；原北的发展可能比周围的县要好一些，但绝对没有到好不少的程度，这是在给他脸上贴金。 “苹果……今年是第二年了对吧？明年应该可以挂果了，可能不会太多。明年开春的时候，我再请农业部的专家来帮忙看看，争取秋天咱们能有点好的果子。”郑卫民想尽早把苹果这张名片给打出来，总靠他和韩亚文给挤化肥，那得挤到什么时候？ 明年秋天苹果产出，他要带着这些苹果去北京到处转，如果可以的话，其他的大城市也要去转转，把陕北苹果推向全国。 徐伟根有些迟疑地问道：“卫……郑书记，之前亚文说……” 郑卫民说道：“叔，没错，漫说是咱们大队的苹果，就算整个黄原的，都可以卖给他韩亚文，他不收都不成，这个大家伙放心。” 马主任拍着徐伟根的肩膀，笑道：“老徐，你也太心急了吧？这还有一年多哩。” 徐伟根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担心苹果，想从郑卫民这边讨个定心丸。 到了原北，刚一下车，郑卫民就看到了杜二楼。 “二楼，这是刚从地里出来？看着晒黑了不少。” “卫民哥，这会儿没啥活，就地里草长得多，得多去看看。”杜二楼笑着把身后的两个少年给让了出来：“卫民哥，你看看能不能认出来？” 郑卫民离开有五年多了，五年时间不长，但足够让一个娃娃长成少年。 有几分面熟，郑卫民开始仔细分辨。 尕娃从身后拿出了一把破烂的羽毛扇，冲着郑卫民笑，眼睛里隐隐有水光。 “尕娃？” “是我，卫民哥。”尕娃擦了一下眼角，很是开心。 郑卫民后退两步，上下打量着他，又上前使劲拍了拍他的双肩：“长大了！” 第444章 接人 认出了尕娃，郑卫民便看向另外一个少年：“二栓？” 韩亚文同他说过，今年大队的初中毕业生里，尕娃考上了中专，二栓则考上了高中；既然来了两个，那肯定是这两个，只是要再努力分辨一番。 “是我，卫民哥。” 两个少年又和王云芳打了招呼：“云芳姐。” 王云芳更不敢认这两个少年：“怎么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五六年了！都够从小学上到初中了。”郑卫民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他在北京学习工作，一天天过得挺充实，但见到这两个少年，却忽而有了一种白驹过隙的感觉。 尕娃和二栓始终记得当初郑卫民留给他们的奶糖，现在大队富裕了，亚文哥也经常给他们带一些零食，但他们还是觉得当年的奶糖最甜。 教育局的李局长挺满意，他让这两个少年在原北县城等着，效果果然不一样；县里在北京上学的大学生都被他给叫了过来，晚上和郑卫民一起吃饭。 孙副专员对这个安排也很满意，马主任更是得意，明天上午到了柳林乡，还有惊喜呢。 在招待所安顿下来，郑卫民和王云芳挺想出去走一走，但面对这么多的人，他们俩反而不得自由。 罢了，明天回大队再说吧。 过来的大学生不少，还有一些优秀的高中生代表；郑卫民和王云芳没摆谱，和他们聊着家常。 王云芳暗自遗憾，应该带些小礼物过来的；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见到，要是能再见到，就去供销社买一些日记本什么的。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原北的众人便不再客气，端着酒杯一拥而上，把郑卫民给放倒了。 王云芳没有喝酒，大家也不好意思灌她酒；郑卫民都喝醉了，得留人照顾。 郑卫民被一群人七手八脚地给抬进了房间，王云芳倒了点水，等放凉了喂给郑卫民喝。 马主任很不好意思地说道：“啊呀，云芳同志，大家太久没见郑书记，太想念了。” “没事的马主任，睡一晚就好了。” 马主任想着得叮嘱一下大家，别这几天都把郑卫民给喝趴下了。 他带着大家退出房间，把王云芳留下。 外面的声响很快消失，只有不远处的几个房间稍微有点动静；那是尕娃和二栓他们，今晚他们住在那里。 郑卫民很疲倦，翻来覆去睡不着；头脑晕晕乎乎，又很沉重，胃里翻江倒海。 “云芳，帮我拿一下痰盂……” “哎。”王云芳刚把痰盂拿过来，郑卫民便推开她，随即便吐了出来，一直吐到胃里干净，还在往外吐。 尕娃和二栓觉得不能在房间里待着，但又不好过来，便悄悄溜到门外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 “卫民哥吐了……” “得进去帮忙！” 杜二楼也过来了：“怎么样？” “好像吐了……” 尕娃敲了敲门，王云芳还在帮郑卫民扶着痰盂，转头对外面说道：“请进。” 三个人进来，看到这个场面赶紧帮忙：“二栓，赶紧把咱们屋的痰盂拿来，我去把这个给倒了去。” 有了帮手，王云芳赶紧去把毛巾沾了水，拧干，回来帮郑卫民擦了擦脸和手。 郑卫民醉眼朦胧：“云芳，你真好……” 王云芳看着这几个人没在意，伸手拧了郑卫民一下：“往后少喝点。”她试了试水温，感觉差不多了，便端来给郑卫民漱口。 郑卫民喝多了，身上感觉迟钝，并没有觉得疼，喝了两口水，把嘴里的异物清理干净，郑卫民又喝了几口水，躺下，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感觉到舒服一些了。 “二楼，尕娃，二栓，你们赶紧去休息，你卫民哥这边有我呢。” 三个少年犹犹豫豫，尕娃终于开口道：“云芳姐，要是需要帮忙，就去叫我们。” “哎，你卫民哥吐完了，应该没什么事儿了，你们安心睡吧，明天咱们还得回大队呢。” 他们又看了一眼郑卫民，感觉应该还好，便先回屋了。 郑卫民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头脑还是晕得厉害。 王云芳坐在他身边：“让你充好汉，后悔了吧？” 郑卫民握着她的手，苦笑道：“不喝不成啊……今晚就得让他们把我放倒才行。”他眼睛闭着，思绪飘得很远：“云芳，夏天有甜瓜……明天咱们回大队，去吃支书家的甜瓜吧。” “明天少喝点。” “放心，后天秀莲姐出嫁，明天晚上不能喝多。云芳，帮我再倒点水吧，放在床头就好了。” “嗯。”王云芳不放心，给郑卫民倒了水，又试了试他的额头，郑卫民笑道：“只是喝多了，又没发烧。” “好了，可以睡觉了，卫民？” 王云芳看到郑卫民脸上一直有淡淡的笑容，连忙推了推他：“卫民，你怎么了？” 这就是要和自己过一辈子的女人，郑卫民甚至没有想过王云芳能如此细致地照顾自己；付出是相互的，他郑卫民要对人家好。 回到原北，好像一切都可以放下了，今晚郑卫民睡得非常踏实，只是胃里空空不太好受。 早上醒来，腹中空空，王云芳早早过来敲了门。 “卫民，醒了没？” “醒了，马上就来。” 招待所里有早饭，郑卫民吃了两碗饸饹才放下筷子，肚子里有了东西，心里踏实了许多；刚刚起床走路都觉得不稳。 休息了一会儿，顺便等二楼、尕娃和二栓他们吃早饭；王云芳先出去了，郑卫民觉得她神神秘秘的，在原北她也没多少熟人呀。 身上渐渐有了几分力气，郑卫民右手握了握拳，感觉应该可以了。 “二楼，这两天我会先去徐家村大队那边，咱们回北京再见吧。” “哎，能行。”杜二楼嘴上答应着，但心里却还是想着过来送郑卫民去火车站。 王云芳出去的时间很短，她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堆的日记本。 “二楼，要辛苦你一下，帮忙把这几个本子送给昨天来的那几个同学。” 杜二楼有些不好意思，这咋还能再收东西呢？ 但王云芳交待的事情他又不好拒绝，下意识地往郑卫民那边看。 “二楼，帮个忙，昨天没准备，今天补上。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要有负担。” “哎。” 郑卫民起身了：“那咱们回大队？” 徐家村大队今天非常热闹，明天是正日子，今儿要把所有的工作都准备好；请来的大厨有额外的任务，他今天要先整治出一桌酒席，招待郑卫民。 “爸，先去公社吧，等下尕娃他们就回来哩。”槐花也习惯叫公社。 去县里接人肯定不行，但去乡里还是可以的。 徐老汉咧着嘴笑道：“能行着哩！”之前接人是辛苦活，没有人愿意去；但今天接人不辛苦，也没有人能抢。 他吆喝着牲灵往大队外面走，徐志全放下家里的事情赶了过来：“叔，我和你一道过去。” 第445章 心之所系 徐志全七手八脚地爬上车，跟着徐老汉往乡里去。 驴车走在乡间的土路上，太阳升起，早晨的凉风已经不见，徐志全扯起衣领扇风；幸得道路两旁的树木足够繁茂，阳光无法完全透过。 “卫民肯定想不到，咱们还能用驴车去接他。啊呀，这驴车慢是慢一些，但稳当呀。” 徐老汉咧着嘴笑道：“当初，就是我用驴车把卫民和云芳这两个娃娃给接过来的，这一眨眼多少年过去了？尕娃都长大了。支书，家里的事能放下？秀莲明天正日子，可不敢耽误了。” “我心里有数哩。为了接卫民，我都给安排好了。咱们中午之前就能回大队，耽误不了什么事。” 徐志全的嘴巴也咧着，只要把郑卫民和王云芳请来，其他的地方就算出点什么小差错也没关系。不管过多久，大家也只会记得郑卫民来参加婚礼的事情，谁还会记得其他？ 路是土路，因为经常有拖拉机来拉砖，道路中间偶尔会有深坑；这些深坑被大队的人用废砖头碎块给垫起来，尚且能算平整。 一路颠簸到了乡里，接郑卫民和王云芳的车还没到。 “老徐，你来早了！”白川从屋里出来，打量着这个驴车，啧啧说道：“你们大队还真行，还能用这个来接人家郑卫民。” “啊呀，不早了，谁知道车在路上开多快？”徐志全心里得意，卫民肯定喜欢这个东西。 白川把兜里的香烟拿出来，给徐志全和徐老汉各递上一支。 徐老汉推脱半天，被徐志全给硬塞到手里了：“叔，咱们抽白书记一支烟也没甚不能行的，他一个干部，就该为咱们老百姓服务，抽完咱们再要！” 白川笑骂道：“老徐，你这是把我当土豪了！” 徐老汉陪笑两声，圪蹴在角落里把烟点着，局促地抽了。 外面有了汽车的动静，又有几个工作人员跑了进来，大喘着气说道：“白书记，来哩来哩，县里的车来哩！” 白川把烟头往地上一丢，用脚踩了一下，说道：“老徐，走吧。” 原本乡里面也想招待郑卫民的，但既然到了乡里，距离徐家村那边就很近了，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把招待的地方放在徐家村。 车在乡政府的大院外面停了，一路上郑卫民和王云芳都在寻找记忆中的重合点。 到了柳林乡，总算能看到之前熟悉的街景了；还是小小的一条街。 “卫民，你看小学校，当初你们排的空城计就在那个篮球场上演的。” “看到了，还是没什么变化啊……”篮球场依旧是泥土地面，下雨就不能用了，篮球架的篮板也更加破败，上面的木板开始有缝隙。 郑卫民想着要不要用韩亚文的名义把小学给翻盖一下——好像是可以，全县的乡镇挨着来，总有能翻盖完的时候。 再给小学校捐赠点图书和体育用具，硬件不可能和大城市对标，至少能让他们拥有一些基础的东西。 下了车，是还没发生大变化的乡政府——门口的牌子变了，以前是人民公社。 白川上前和郑卫民握手：“郑书记，欢迎回来啊！” “白叔叔您笑我。”到了柳林，郑卫民就把自己代入晚辈角色，和白书记握了手，他又和徐志全打了招呼：“叔，我们回来了！” 徐志全嘴巴咧开：“回来好！你婶子在家里忙活，她想过来我没让。” “秀莲姐哩？” “也在家。她们娘俩可盼你盼了好久，正好云芳也回来了，等会你们好好拉会话。” “哎，能行着哩。”王云芳也被感染了陕北口音。 徐老汉站在人堆外，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并不往人堆里挤；他也挤不进去，乡里面这么多的人，都想和卫民云芳说话哩，他就等等。 郑卫民四下看了一下，院子里的驴车分外扎眼，这不像是乡里干部能用到的。 “这是？” 徐志全咧着嘴笑道：“尕娃的爷爷听说你和云芳来了，赶着驴车来接你们哩。” 郑卫民看到缩在角落里的徐老汉，赶忙上前：“徐大爷，咋还能让您来？” 徐老汉手颤抖着说道：“我就想早些看见你们两个娃娃……” 王云芳心道，这辈分够乱的，尕娃可还叫他们俩哥哥姐姐呢；但好像也没人在意这种细节，她和郑卫民从到大队插队的时候就一直这么叫的。 “云芳，那等下咱们还是坐徐大爷的驴车回去？” “能行！”王云芳觉得拉车的这头驴好像比前几年更精神了，毛色也好了许多。 徐志全也咧着嘴说道：“我带着卫民和云芳回去，尕娃二栓你们也跟着一起。那个伟根，你带着县里和公社的领导再过去啊。” 马主任笑道：“放心放心，我们又不是头一回来了，闭着眼睛都能到你们大队。”他挥了挥手，示意徐志全他们先走；这也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 郑卫民和王云芳一起上了驴车，尕娃和二栓也一起上来；徐志全和徐老汉坐在前面，一道往大队赶去。 驴车很颠簸，但走在乡间却只让人心情舒畅。 “叔，这路可千万当心着，明年苹果要出来了，路不好可运不出去。”郑卫民看到路上随处可见用碎砖块铺垫的土坑，不由得提醒了一句。 想修路需要花大价钱，这不是一个大队或一个公社能负担起来的；明年后年真的往外运苹果的时候，需要维持住路面。 “我上心着哩。大车来过咱们大队几趟，能走。这几年的碎砖块我都留着，专门用来铺路。卫民，你可能不信，咱就说往公社去的路，只有咱们大队这边下雨天能走，其他的大队比不了。” 从公社往大队的路不远，郑卫民的身体随着驴车的颠簸上下前后左右摇晃，他很享受这种状态。 不远处的砖场，还是火热的劳动场景；大队支书的闺女要嫁人，但他们在空闲的时候看个热闹便好，劳动不能停。 “等下卫民要回来，我得歇会儿，看着他进大队我再回来干活。” 不知道是谁先说的这一句，给忙碌的节奏按下了停止键；这些汉子把衣裳穿好，不再打赤膊，又赶紧用水把脸和手洗了一下，笑逐颜开地站在砖场外面等人。 大队里的其他人仿佛也算好了时间，村口从空无一人变得拥挤，还有嫁过来的婆姨抱着孩子站在树荫下等着，娃娃们也不再打闹玩耍，任由父母牵着手。 “妈，是等谁哩？”娃娃们抬头好奇地问道。 “等你卫民叔。” 不远处的驴车出现，尕娃从车上站起来，兴奋地挥着手：“我们回来了！” 看到村口的这一幕，郑卫民眼眶发热。 “云芳，这是咱们的江东父老……” 第446章 期待明年 郑卫民想象过回来的场面。 他想着回来的时候，大家会热情地同他打招呼，带他看烧砖窑和苹果林，并期盼着往后的好光景；他会再一次向大家保证苹果的销路，让大家不必担心。 吃饭的话就在徐志全家里，他家里最富裕宽敞，就不给其他人再增加负担了；可能还会去小学校看看。 如果允许，他还想再去地里看看大家今年种了些什么；今年的青贮饲料要做多少，养了多少羊…… 他没有想到眼前扶老挈幼的场面。 “叔，这……” 徐志全嘴巴微张：“啊呀呀，大队的人……哎，卫民啊，这是大家伙自己过来的，我事先是真没有安排。”这比当年集体劳动的时候都自觉，当年还要他在大喇叭里面反复吆喝哩。 在人群里，他看到了贺英和秀莲，还有请来的大厨；他喃喃道：“怎么都出来凑热闹了？” 上次出现这个场面……好像是送卫民去上学吧…… 王云芳同样震惊，她低声说道：“卫民，咱们下来吧。” “哎。”郑卫民不能再坐在驴车上了，眼前的场景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郑卫民和王云芳一下车，尕娃和二栓也不坐车了，他们也跳了下来，走在郑卫民和王云芳的身后，脸上是兴奋的笑。 徐志全自言自语道：“这是咋弄的……”他对徐老汉说道：“叔，你把驴车弄回去，我和卫民他们一道走。” “哎，能行。”徐老汉也不知道该咋办了，那就听安排吧。 到了村口，一个小娃娃好奇地问道：“你就是卫民叔？”他的小脸看来是洗过的，但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一圈，又有些脏。 “是我。你是谁家的娃娃？” “你六叔的孙子！”贺英在边上解释了一下，她红光满面，笑就没停过。 看到有陌生的年轻妇人，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娃娃，牙还没长齐；郑卫民问道：“这是哪家的嫂子？” “大队北边红旗家的，红旗在砖厂那边。” 郑卫民问道：“嫂子，让我抱一会行不？” “哎，能行！” 小娃娃的嘴却瘪着，不太想让郑卫民抱；妇人大笑：“你卫民叔抱你你还不愿意？” 好像是母亲的笑声让小娃娃心中踏实，便不再抗拒郑卫民。 郑卫民接过这个小娃娃，掂了掂，有点份量。 “走，咱们回大队了！” 砖厂那边，红旗看到自己儿子被郑卫民抱着，嘴巴咧到耳后根。 周围的人打趣道：“红旗，你儿子被卫民抱了，将来肯定有出息！” 大家伙一道回了大队，郑卫民抱着孩子还不忘四处张望：“和以前是不一样了。” 尕娃说道：“卫民哥，回头你去我家看看，我家窑洞也接上砖帽了，还买了自行车。”尕娃没去过大城市，不知道那边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他只知道自己家的生活比以前好了。 有驴车，有自行车，还接了砖帽，这在以前几年他怎么敢想？ 郑卫民看到的窑洞几乎都有砖帽——里面怎么样他不知道——牲口比之前也多了不少，这从空气中就能闻出来。 徐秀莲问道：“云芳，这次来能过几天？”郑卫民周围的人多，她不好过去，便和王云芳拉话。 王云芳说道：“过不了几天，等婚礼结束我们就要回去了。秀莲姐，你变好看了。” 徐秀莲的脸又红了，她低声问道：“你和卫民甚时候结婚哩？” 王云芳的脸上也浮现红晕：“明年后年吧。奋强寄照片回来了没有？带我去看看吧。” “走。” 和郑卫民打了个招呼，王云芳和徐秀莲先脱离了大部队，但身后也跟着一群女人。 “卫民，孩子给我吧，抱了这小半天，该累了。”妇人怕娃娃尿郑卫民身上。 郑卫民把孩子还给人家：“嫂子，这娃娃真乖。” “也就在你面前老实一点，等会儿就不是这样了。”妇人接过孩子，退出了人群，她小声对孩子说道：“可要好好念书，将来去北京上大学。” 小娃娃听不懂母亲说什么，只是咿咿呀呀地要去别的地方再转悠一圈。 徐志全带着郑卫民在大队里转了一圈，到了当年他住过的破窑洞。 “卫民，给稍微修整了一下，接了砖帽，里面的炕也给重新弄了一个。” 院子的篱笆都重新给扎了，很整齐；门窗也换了，里面的地面也铺了一层砖，打扫得很干净。 郑卫民内心不安：“叔，有这钱你们干点啥不行？” “其实也就费点人工，咱们大队有木匠，闲着的时候就捎带手给做了；砖不用我说了吧？大队的烧砖窑你也看到了。这木料，嘿嘿嘿，当初种苹果的时候得把地给空出来，砍伐了不少树木。等下带你去别人家看看，家家户户的门窗都换了。” 徐志全挺得意，他就知道郑卫民会说什么。 “对了，咱们去看看苹果林吧。”郑卫民还惦记这个好东西呢。 “走。”徐志全对苹果树很上心，在他看来，果树虽然金贵一些，但能有更大的盼头；退一万步说，就算苹果卖得不好，自家大队也能添点副食品，再不济，苹果树也是木头，听说适合做家具。 一群人往苹果地那边走去，夏天很热，阳光炽热，但挡不住大家的热情。 徐家村是第一波种苹果的，种的也是最多的。 郑卫民放眼望去，一人多高的苹果林非常壮观。 “县里说了，明年就能挂果，农业部的专家给县里指导了，县里会有专人来看着。”徐志全站在郑卫民旁边，意气风发。 听说这苹果非常好，他期待结出来的果子能像专家嘴里说的一样；如果真的是那样，大队明年的光景又能好很多，而且以后都不用再担心了。 明年……郑卫民也期待着明年。 这是他一手促成的，明年的第一拨苹果一定要带到北京，给各领导还有农业部那边的专家们看看尝尝，还要再请几个记者帮忙写几篇文章，让更多的人知道陕北有这个好东西。 第447章 去尕娃那边坐坐 乡里面，白书记和马主任专门推迟了一点时间。 “郑书记回了大队不会只坐着拉家常，他肯定要到处走走看看，咱们晚点过去。” 白川觉得是这个理儿，这么早过去干啥？看完大队的变化还要同社员们聊天，他们过去还有点碍事。 “今晚怎么喝？”俩人没啥事，便凑在一起下象棋，其他人在旁边看着；白川不太喜欢这样，自打包产到户之后，乡里干部的工作少了很多。 “还能怎么喝？少喝一点就行了，明天是人家秀莲的正日子，咱们可不敢给耽误了，要喝也是明天晚上再好好喝。”马主任把象棋子砸得啪啪响，气势很足；他负责县里招待这一块，对郑卫民过来很上心。 白川很是遗憾：“可惜娃娃们都放假了，要不还能让郑书记去学校给娃娃们讲两句。” “好事不能全占着嘛；不是暑假，郑书记可能还不好回来哩。哎，吃个马！” “哎，我的马！算了，让你一步！” 下了几盘棋，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白川说道：“马主任，咱们过去吧。” “走吧。先说好，今天中午可不敢喝多。”郑卫民的衣服行李可都在招待所，万一喝多了留在大队睡觉，连个换的衣裳都没有。 郑卫民从苹果地回来，趁着还没喝酒，和王云芳一起去了趟尕娃家。 上学之前，都是徐老汉接送，得来坐坐才行。 “东西给秀莲姐了？” “给了。多多少少吧，是个心意。” “来来来，到屋里坐。” 郑卫民看了看外面，说道：“婶子，外面有树荫，坐这边吧，还能吹个风。” “能行着哩！”槐花欢喜地把郑卫民和王云芳让到小桌子旁坐下，又回屋找出干净的杯子，明明已经很干净了，她又仔细刷了一遍，给郑卫民和王云芳倒了水。 篱笆外面都是人头，笑嘻嘻地看着热闹。 “考上哪个学校了？” 槐花忙推了推尕娃：“把通知书拿给你卫民哥看看。” 这是他们家的骄傲，千言万语不如一纸通知书。 尕娃回屋把通知书翻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了郑卫民。 王云芳凑了过来：“徐奋勇……”原来尕娃的大名叫奋勇，挺好。 “农业学校……嗯，不错。”郑卫民回忆了一下，当初恢复高考的时候，他们几个知青还正经研究过；这个农业学校是干部学校改名的。 “尕娃，毕业之后会给你分配工作，去哪个单位还不确定。但不管去哪个单位，可千万记得要去进修，学历高一些，对你将来也会好一些。” 中专毕业可以分回本县工作，可能不在柳林乡；但要想再进一步，至少需要大专学历做敲门砖。 尕娃能考上中专，说明他文化底子很好；如果不是在农村，可以考虑不用那么早出来工作。 “卫民哥，我记住哩。” 郑卫民的话在大队几乎相当于圣旨一般，既然他说要去进修，尕娃便一定会去进修。 “有什么困难，给我写信或者打电话都能行。” 尕娃还没开口，徐老汉先开口说道：“没什么困难，卫民娃，你放心好了。”他不好意思麻烦郑卫民。 槐花不想打这个包票，等到尕娃毕业分配的时候，要是郑卫民能帮忙说句话，指定能分到个好单位；但这话不忙说，等到毕业的时候再看。 围观的人群羡慕地看着尕娃，有郑卫民这句话在，尕娃还要愁什么？只要他自己稍微争气一点，将来他们家在大队一样能大声说话。 王云芳好奇道：“你叫奋勇，二栓大名叫甚哩？” 围观的人发出一阵哄笑声，有个小孩大叫道：“他叫奋荣！” 正笑着，马主任和白书记他们到了。 “郑书记，你到这边来坐了。” 槐花让尕娃去搬了几把小凳子给他们坐，她连忙又洗了几个杯子，给几个领导把水倒上。 郑卫民说道：“这不是尕娃考上中专了么，我来看看他的通知书。” 马主任说道：“徐家村大队今年考得还行，一个中专，一个高中。哎，谢谢嫂子。”马主任接过槐花给的水，先道了谢，润了一下嗓子，接着说道：“大队这一届的初中毕业生不少，还有些没考上中专和高中的，等到招兵的时候，只要体检合格，我都给想办法送去部队。” 这虽是他临时现编，但也是能做到的；想当兵的人不少，但也有人不想当兵，那看他们想做甚就做甚吧。 在大队的人眼里，马主任就是县里的大干部了，他说的话指定管用。篱笆外面，很多小孩跑走了，把这个消息在大队里散播。 “马叔，等下吃饭我得拉着志全叔给您多敬几杯酒。” 马主任脸上的褶子笑开：“啊呀，这都是我们力所能及的嘛。”还好大队的初中毕业生不多，要不他也不敢开牙。 徐志全在盯着厨子做饭，忽而一群小孩跑了过来。 “大爷爷，刚刚县里的干部说，让咱们大队的初中毕业生都去当兵哩！” “在哪儿说的？” “在尕娃叔家说的。” 徐志全眯着眼睛往尕娃家的方向看了看，点头道：“这会儿卫民在那边，县里的领导看来也到了，有门。哎，你们几个别跑，去河里给咱抓条鱼去。一条就行，不用多。” 徐志全不敢让他们抓太多，这群娃娃玩起来那就没个准点，等他们带着满满的收获回来，这边的饭局都要散场了。 “哎。”几个小娃娃得了军令，飞快地去了。 抓鱼的法子是跟着大孩子那学来的，夏天没什么事儿的时候，小孩子们都喜欢下河找点乐子；不喜欢吃鱼没什么，抓鱼却是真的很快乐。 “支书，还做鱼啊？”胖大厨开始心算时间了，鱼是大菜，一时半会的出不了锅。 “那个让我婆姨做，你只管别的菜。”徐志全可不会让他做这个鱼，这得用郑卫民的法子做才行，吃的就是那个味。 大厨放心了，这就不会耽误事儿了。 第448章 要说法 几个小娃娃很快回来，身上都是泥点子，带头的怀里抱着一条大鱼。 “大爷爷，来了。” “你们可真能行！”徐志全夸了一句，招呼婆姨贺英道：“赶紧把鱼做了，我去叫卫民和云芳去。” 刚出水的大鱼很有力气，贺英和秀莲两个人一起才对付得了它——这群娃娃倒是厉害。 徐志全家的黑狗长大了，趴在门后看着母女两个忙活；一些下脚料便宜它了。 但它高兴得太早了，因为这几天就不会少了它的吃喝，明天还要杀猪宰羊呢。 很快徐志全把郑卫民和王云芳给带回了院子；院子门口已经贴上了大红纸，喜庆非常。 “明天吹鼓手来了更热闹。”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进了徐志全的院子，贺英招呼大家道：“赶紧进来，菜马上就好了。” 凉菜已经摆上，郑卫民和王云芳说什么都不肯坐主位，最后是徐志全坐了主位，马主任和白川徐伟根他们坐在了左边，郑卫民和王云芳坐在了右边。 在他们推让的时候，贺英让秀莲把徐成给叫了过来；满桌子的长辈和领导，缺一个倒酒的，这活就得让大成干，他不干郑卫民就得干。 “卫民啊，今天少喝一点，明天咱能再放开了喝。” “能行。” 徐成背对着门坐，他接过来酒瓶子，把控全桌。 热菜一道道地往上端，从菜色上能看出来，徐志全嫁女儿很舍得花钱。 最后一道鱼被贺英给端了上来，她热情地说道：“卫民，快尝尝，看看和之前的味道比怎么样？” 条件好了，但郑卫民没那么瓜，不肯先动筷子，还是徐志全伸筷子点了一下，大家纷纷开始吃鱼。 王云芳夹了一小块鱼，尝了一下，说道：“比之前你做的好吃。” 贺英笑道：“当年咱们大队穷，要甚都没有，能做出来个甚味道？好吃你们多吃点。” “哎。婶子，来一道吃点。” “你们先吃，我还有事呢。”贺英笑着出去了。 徐秀莲陪着王云芳一起吃饭，两个人不喝酒，吃得很快，一会儿便离席。 王云芳原以为郑卫民他们要说很久的话，但没想到也吃得很快——这群男人心里有数，明天的大事情可不能耽误了。 马主任说道：“郑书记，云芳同志，那咱们就回招待所吧，明天早上再过来。” “能行。”郑卫民和徐志全打了个招呼：“叔，我们明天早上再过来。” “我送送你们。” 郑卫民忙说道：“别送，明天早上我们还来哩。” 但徐志全还是坚持送到了大队门口，看着郑卫民和王云芳上车才肯回去。 看着车走远，徐志全才回去，但他没着急回家，而是先去了尕娃那边。 “支书，您咋来咧？” “尕娃，刚刚县里的马主任是不是说咱们大队的娃娃当兵的事情了？” “说了。”尕娃一脸兴奋：“人家领导说了，只要咱们大队的人体检能过关，他就都能给送部队去。” 徐志全使劲拍了一下大腿：“好事情！这样，明天你秀莲姐出嫁，你们过来吃饭的时候，挨个地去给你卫民哥和马主任敬酒。” “哎，能行着哩。” 要是没有郑卫民和王云芳，马主任敢给大队说这个话？徐志全美滋滋地想着，到底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交待好事情，徐志全回了家。 “卫民和云芳送的甚？” “你看看你！这人才走哩。”贺英刺了他一句。 徐志全说道：“咱们自己家，我还不能问一句了？” “送了个毯子，我看了，真是好东西，怕得好几十块钱哩。” 徐志全说道：“有点贵……” 贺英说道：“你这人真难伺候，送的不好你挑理，送的好了你还嫌贵……”她给了徐志全一蒲扇，去忙活别的事情了，脸上却也是欢喜的神色。 回县城的路上，马主任说道：“卫民，云芳，明天早上咱们八点半出发可能行？” “能行。” 马主任笑道：“没想到你们过来还能有一个晚上空着了，早知道县里应该给利用起来的。” 郑卫民苦笑道：“马叔叔，您可饶了我们吧。昨晚我都没睡好。” 王云芳也说道：“马叔叔，昨晚卫民吃的东西全吐了，今晚得好好休息一下。” “能行能行！”马主任笑眯眯地说道：“昨晚喝得太急了，卫民都没来得及吃几口菜。你们是后天走？” “明天秀莲姐出嫁，估摸着卫民会喝醉，明天走不了，就后天走吧。” “那行，我再安排车送你们。”马主任算着时间，后天的车一定得空下来。 郑卫民和王云芳道了谢，决定利用今晚的时间去买点东西，给学校的老师同学带过去。 他们走的时候县里肯定也会给带一些土产，要是有吃的也全留给大家。 下午阳光明媚，郑卫民和王云芳总算能有点空闲了，到了招待所，送走了马主任，他们便出门去了供销社，给考古的老师同学买东西。 俩人挑一些饼干罐头买了一些，装了箱子带回了招待所，来回几趟，把二百块钱给花完。 “也不知道东风瘦了没。”郑卫民觉得东风那么爱吃，瘦的可能性非常大。 “我对东风倒挺有信心，他是爱吃，又不是吃不饱。” 在黄原市的另一处，柳娟的家人也听说郑卫民回来了。 “怎么办？”柳娟的父亲柳大海抽着烟，仿佛还没下定决心。 柳娟的母亲杨桂芝说道：“还能咋办？郑卫民在黄原可留不了几天，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去找他告一状。” 两人为难的点在于郑卫民在原北，陈东来在黄原，就算郑卫民能帮忙找到原北的领导，原北也管不着陈东来。 他们的要求并不过分，就是让陈东来娶了柳娟，往后好好过日子；要是陈东来不答应，就治他一个流氓罪。 “明天是人家秀莲嫁人，这个时候过去不太合适……”柳大海烟不离手，愁容满面。 “你不去我去！郑卫民可还要从火车站走的，我就在火车站盯着。都是一道去插队的知青，他不管也没甚要紧，帮忙做个证还不行么？” 女儿时好时不好，徐秀莲都要嫁人了，女儿可还怎么嫁？ 杨桂芝越想越生气，该死的陈东来！ 第449章 打问 冯汉文是地区的劳动局长，尽管在刻意低调，甚至请的婚庆班子都不是最高的规格，但他娶儿媳妇动静依旧不小。 老百姓可能不知道，但很多单位的人知道。 韩宣怀和崔大梅他们一到，当天晚上冯汉文也是大醉，两个年过半百的汉子抱在一起又哭又笑，说起过往的点点滴滴。 “那颗子弹，从我耳朵边嗖得一下就过去了，头发都被带起来了……” “那是你老冯不老实，你看看我，我就戴着帽子，那子弹怎么就带不起我的头发？” “哈哈哈哈哈……国标，给你韩叔再敬一杯酒！” “哎。”冯国标赶紧端着杯子站起来了，恭恭敬敬地给韩宣怀敬酒。 韩亚文嘴巴咧着，一点儿挡驾的意思都没有；但他也没闲着，冯国标刚坐下，他就被韩宣怀支使着给冯汉文敬酒了。 爷四个没少喝，这顿晚饭都是大醉。 但也只有一天的任性时间，他不能一直拉着人家冯汉文，得给人家留出来预备婚礼的时间；第二天韩宣怀带着老婆孩子在黄原转悠，给北京的老伙计们带点土特产什么的——韩亚文负责掏钱。 “爸，我看您这是真不客气。”韩亚文在后面当苦力，身上挂着大包小包；特别是韩宣怀现在买东西不看价儿，只要觉得好，便让他付钱。 “是不是后悔了？想回原北去？” “这是您说的，我可没说啊。”韩亚文双手活动了一下，让身体舒展舒展，抱东西的时候舒服了一些。 崔大梅说道：“你可消停点吧，这会儿人家小郑和云芳回去，大队的人好几年没见着了，你再过去，当个陪衬都嫌多余，老实在这待着吧。” 一家三口回到招待所，看着门口有人，既不像是要入住，也不像路过，看着是在蹲什么人。 韩亚文瞄了一眼，和爸妈进了招待所：“爸，幸好您不是什么大干部，要是和纪检法搭上边，这会儿说不定就会有人来找您告状。” 崔大梅疑惑道：“我看着黄原还挺好的。建设肯定是比不上北京，但这人也没北京那么浮躁，我看街上的闲散人员很少。” “您是没见过，我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场面没经历过？就说收麦子的时候，两家一样大小的地，又靠在一块，但凡有一家能多收半口袋，那指定能打出人脑子……”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马上你国标哥要结婚了，聊天开心的。” “那晚上咱能少喝一点？过来的人不少呢，您又是长辈，黄原这边的菜量给的足，又有好酒，咱们自娱自乐也行。” 崔大梅伸脚就给了儿子一下：“我看你是皮痒了！明儿你爸还得喝，今晚得歇着。” 外面转悠的正是柳娟的爸妈，他们听到里面的人说话，相互点点头。 “不是咱们陕北的口音，像广播里的普通话，看来是北京过来的人，就不知道郑卫民在不在。” “在不在的……我找人问问去。”柳大海去了传达室，递上了一支带过滤嘴的香烟。 “同志，我想问一下，是不是来大干部了？” 传达室的老大爷经历过的事情很多，有不少人借着问事打听省里或中央来的干部，可能就在说话的功夫就跑到院子里跪下告状了。 他把烟点着，抽了两口，轻描淡写地说道：“一群生意人，过来搞个体户的，手里拿着介绍信，背后关系硬着哩，不让住不行……” “不是说地区的冯局长娶儿媳妇，之前在原北插队的郑卫民回来了么？” “哦，你说这……人家不住这，人家去原北住了，说是冯局长儿媳妇的娘家人，得回原北。” 这很有道理，也符合柳大海和杨桂芝的认知。 “你们是他甚人哩？找他作甚？”传达室的老大爷开始反客为主了。 “哦，我们家娃娃当年也在原北插队，和郑卫民是一个大队，听说他来了，想见一见。” “是这啊……那你们得去原北……不对啊，那边嫁姑娘过来，你们咋没过去？” 柳大海临危不乱：“说好了，我们在黄原这边参加婚礼。” “哦，那你们得等了。”大爷笑呵呵地说道，把柳大海和杨桂芝打发走，目送着这俩人离开，他马上就和招待所的领导讲了这个事。 招待所的领导也见过许多类似的事件，警惕性非常高。 “这不是闹着玩的，郑书记可不能被人拦着告状，这不得了！”黄原的化肥还指望人家多给弄一些过来呢，这要是有人噗通一下跪在郑卫民面前了，查最后负责任的得是他。 就算郑卫民不住黄原，但这边可还有韩亚文一家——这更不得了，人家老子可是和地委书记一个级别的。 幸好婚宴地点是劳动局的食堂，这倒不至于被闯进去。 招待所传来的消息让忙碌的冯汉文直拍脑门，怎么什么事儿都找上门来了？ 这下好了，明天还得让去迎亲的车子小心着点。 晚上吃饭的时候，韩亚文才喝了两杯酒，就被人叫了出去。 崔大梅看着外面，儿子和黄原这边的工作人员一边聊天一边频频点头。 “这又出什么事儿了……” 韩宣怀没想那么多：“估摸着是明天婚礼的事儿，他是我儿子，不得有点什么任务？这事儿咱们不用操心。” 韩亚文从外面回来：“爸，明儿早上你和我妈就得先过去现场，我去趟原北。” “那你就去呗，我和你妈不用你操心。” 韩亚文心道，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 但其实他也是白担心，柳大海和杨桂芝没那么傻，在人家的好日子上跳出来搅局，那是什么事儿也别想捞着，得让人家安安稳稳地办完事再过去。 “可能郑卫民真不在地区的招待所……”柳大海把烟又掏了出来，吸了两口，转头问柳娟道：“女子，要是那个陈东来愿意娶你，你可答应？” 柳娟的眼里有了光亮：“我愿意呀。” 柳大海把没吸完的烟丢在地上，用鞋底使劲碾着：“便宜那小子了……” 第450章 谢谢你们 婚礼当天，郑卫民和王云芳起得很早。 王云芳自己换了一身黄色的连衣裙，扎了个马尾，简单大方。 照了照镜子，她去盯着郑卫民把衣服挑好换上，两个人才出去吃早饭。 王县长和马主任先过来了，俩人在外面抽着烟闲聊。 “等会儿教育局那边的同志们自己过去徐家村大队，咱们和卫民云芳一起走。” 马主任说道：“能行着哩。正好我也没吃早饭，在招待所蹭一顿。” “一搭里，我也没吃。”王城呵呵笑道。 “哎，出来了！”马主任把剩下的半截烟迅速抽完，和王城一道进去。 郑卫民和王云芳热情地和他们打着招呼，互相让着往餐厅去。 餐厅里有各色小吃，郑卫民还是挑了饸饹，端着碗呼啦啦地吃着。 “你少吃点……也行，多吃点吧。”王云芳想说今儿有酒席，让郑卫民早饭不要吃那么多，但一看到身边的王城和马主任，便想到今儿郑卫民可能又要喝多，肚子里得多点东西才行。 吃罢了饭，还没出发，韩亚文满头大汗地出现了，他穿着一件花衬衫，喜庆倒是挺喜庆，就是有点街里小混混的感觉。 “你怎么没留在黄原？当初在北京的时候，你可口口声声说是婆家那边的。”王云芳觉着挺意外：“是不是黄原那边出什么状况了？” 韩亚文说道：“没出，但也差不离了。幸好我到的早，要不还得去大队寻你们。” “你吃饭了？” “吃了！我其实是来找马叔叔的。你们先上车，我和马叔叔聊几句，等下咱们一块去大队。”韩亚文可不敢找王城，一找王城，谁都知道要出大事。 “哎，行！”王云芳很高兴，有韩亚文一起，郑卫民可以少喝一些；至于黄原那边，韩宣怀不是主角，没事儿。 王城招呼道：“那咱们就先上车。”韩亚文找马主任能有什么事儿？难不成冯汉文那边找原北要化肥了？ 他觉得很有可能。 人家可是韩亚文老子的战友，从外地来的化肥一直都是孙副专员负责分配，别人轻易插不上手，估计韩亚文是得了老子的命令，过来同原北协商——那可不就得先找马主任嘛。 只一会儿，马主任和韩亚文一起出来了，王城看到马主任头上一样有汗，心道，可能真被他猜中了。 “那咱们出发吧！”马主任招呼了一声，开始安排车辆：“那个，亚文，你就和卫民云芳一辆车，你们年轻人能说到一块去。我和王县长一辆车，我们两个烟枪，路上说不定还得多抽几支，别熏着女同志。” 一上车，郑卫民就问韩亚文道：“出事了？” 韩亚文摇摇头：“可能是我杞人忧天；昨儿有人在招待所附近晃悠，传达室的大爷见多识广，说有可能有人会趁机找你告状。” “咋不是韩叔叔？他可比卫民官大。”王云芳奇道。 韩亚文说道：“我爸？他在黄原还没我出名呢，谁找他？要找肯定是找他郑卫民。” 这事儿还真不好办，郑卫民甚至都不是政府里的，他还在学校里没出去；但黄原的人打心里认定他郑卫民说话一定好使——应该会好使。 要是车前面忽然出现了一群人告状，郑卫民……还挺抓瞎的。 另外一部车里，王城头上也开始冒汗了：“昨晚……”昨晚办公室没人，电话也找不到；他们今儿甚至都没去办公室，直接就到了招待所。 马主任说道：“亚文还有一层考虑……要是真的有人冒出来，他从车里出来，说自己是个体户，替郑卫民挡一遭。” 王城想起来了，难怪今天韩亚文穿了个花衬衫，为的就是和他们这种干部打扮的人区分开。 “行吧……先去大队，路上不会有什么事儿，到了大队我赶紧给公安局那边打电话，让他们多留意一点。” 千算万算，没算到有人会想找郑卫民主持公道。 王城不管政法这一块，想不出来最近有什么冤案；但他也知道，有的人并不一定冤，可能是没占到便宜；或者是单纯为了使坏，告某个人一状——他们自己则半分好处都没有。 一路担心着到了徐家村大队，这边的唢呐已经响起来了。 看着砖厂停的大巴车，马主任说道：“教育局的同志们先到了一步。” 大队里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郑卫民曾经住过的窑洞也被打开安置他们坐着聊天。 徐志全的炫耀是全方面的，秀莲的嫁妆不必说，三转一响都有，还多了个大彩电。 砖厂这边，烧好的砖块码放得整整齐齐，硷畔上的两头肥猪宰杀完毕，一群妇女在帮忙清洗下水。 甚至还有娃娃们帮忙带着这群陌生人去看苹果林。 “专家说明年就能结果子了，结出来先送去北京给我卫民叔……我卫民叔说了，不管结出来多少，北京都要了。” 这群领着死工资的公家人很羡慕，按照徐家村大队的说法，明年秋天县里面可能都没有这个苹果来发福利，这咋能这么抢手？ 大队家家户户的窑洞都接了砖帽，门窗也都很齐整；里面他们看不到，但院子里放着自行车的人家同样不少。 不少人动了心思，徐家村大队的条件这么好，可以给家里的一些亲戚牵线搭桥。 徐秀莲一身红，红衣服红袜子红鞋子，头发扎了红色的小花，脸上也涂了胭脂——这会儿出嫁还没有那么多的花样，这么一身新嫁衣很符合大众认知。 一众年轻的姑娘围着她聊天，畅想着她之后的生活；再过一会儿，黄原的车就会过来接她。 这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小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和别的姑娘一样，一辈子在田里劳动，最多借着父亲的光，当个民办老师——她觉得这样是顶好的了。 她没想到命运会因为郑卫民的到来而改变，真有大队支书的闺女能被推荐去上了大学，然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郑卫民……北京真的很遥远啊，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去了。 她握着王云芳的手，由衷地说了一句：“云芳，谢谢你们。” 第451章 秀莲出嫁 黄原，冯汉文这边同样迎来了大批的宾客，冯国标被按住又给修整了一番，才跟着车队出发，一道去原北迎亲。 韩宣怀很是羡慕：“老冯，快得话你明年就能抱孙子了。” 冯汉文喜气洋洋：“亚文那边你不得上点心？我大侄子要钱有钱，要模样有模样，什么人家说不下？” 韩宣怀恨铁不成钢：“这小子在外面疯得太久了，要飘了，回北京我得收拾收拾他。” 冯汉文大笑：“老韩，这一把是我赢喽！” 另外一处，范成功和周玉秀正准备出发，理论上他们是要去原北的，但冯国标和徐秀莲不想让他们这么麻烦，黄原有婚宴，在这边更省事方便。 但出发前，柳娟的爸爸柳大海过来了。 “柳大叔，是有事儿？” 柳大海点点头，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块钱的钞票，递给了范成功：“今天不是徐秀莲出嫁嘛，你们都是在那边插队的……柳娟就不过去了，这个钱帮忙捎给徐秀莲吧。” “太多了……”范成功说道，以柳娟和徐秀莲的交情，出不到五块钱。 “就这样吧。”柳大海把钱给了范成功，交情不能现交，但普通的老百姓到哪里有这个机会呢？ “行吧……”范成功接了过来。 柳大海又问了一句：“陈东来过去么？” 周玉秀说道：“我们老早就不搭理他了！什么东西！” 柳大海点点头：“我先回了。” 范成功和周玉秀看着他身子略微佝偻，对陈东来的抱怨更多了几分，他们收拾了一下出门，往劳动局食堂那边去了。 到了这边，冯国标已经出发，他们坐在桌边，吃着喜糖聊着天。 “明天卫民和云芳要走了，得给他们包顿饺子。你说要不要再多弄几个菜？” “六个菜可以了，不用太多，卫民和云芳能有多大的胃？弄多了也不好看。” “哎，听你的。”范成功乐呵呵地说道，两个人开始讨论菜色了。 徐家村大队，王城先去了趟大队部，给公安局那边打了电话，让他们多留意一下车队的路线状况。 这是冯国标的主场，不少人还等着喝喜酒呢，没想到喝喜酒之前还真有状况。 分局的摩托车出动，等到冯国标迎亲的汽车过来，他们便沿着公路先行一步，在前方先趟了一遍。 没想到还真趟出雷来了。 有两拨人等着告状的，有陈芝麻烂谷子的纠纷，还有一个告大队支书贪污的——这甚至都没有证据，只是凭感觉。 分局的同志们先一步到了徐家村大队，和王城做了报告。 王城脑门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还真有人挑这个时候！ 他抓起电话给孙副专员打了过去，原北有这个状况，黄原那边肯定也少不了，得让那边多留意。 王城很不理解这群告状的人的脑回路，人家郑卫民都不是原北的干部，你们怎么能想到去找人家的？你们反映的问题是什么大事情么？还非要挑今天？ 打完电话，王城又交待了一下分局的同志：“等会儿迎亲的车队离开，你们还是在前面带路，有什么状况及时清理，见到黄原那边的同志再回来。” “能行！就今儿这个事情，回头得让他冯国标请大家伙一顿好的。” “送完人赶紧回大队这边吃饭，多吃一顿！”王城叮嘱了一句，郑卫民可还在这边，得让分局的同志来陪着。 “哎！”分局的同志们喜笑颜开，多吃一顿是一顿。 冯国标不知道这个状况，他在徐志全的院门外发喜糖。 徐志全把大队里上小学的娃娃们都给叫来堵了门，冯国标手里的奶糖消耗了许多才得以过关。 王云芳在里面陪徐秀莲，郑卫民在门外看热闹，笑得嘴巴咧开，有娃娃收了糖飞快地蹿了回去，路过他的时候还给他递了一颗。 郑卫民吃着糖，感觉还是这种模式好，后世的一些地方婚闹太严重，仅靠糖果绝对过不了关。 徐秀莲眼睛哭得红红的，贺英心中欢喜却又不舍：“别哭了，今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到了人家那边，要好好过日子。” 徐秀莲只是点头，嘴虽然张开，但没有声音发出来。 王云芳看着很伤感，等到她出嫁，是不是也是一样的状况？ 贺英把红盖头找来，给秀莲蒙上，对大队的几个姑娘说道：“帮忙把你姐给送出去吧。” 秀莲刚一出窑洞的门，贺英的眼泪就出来了；多好的闺女，成人家的了。 但她脸上还得笑，用手绢擦着眼角一起出了窑洞。 外面的卡车上装满了嫁妆，徐志全很骄傲，县里面他不敢说，但在乡下，他徐志全是头一份！往后几年，嫁闺女想超过他徐志全几乎不可能。 来吧，都来和我们大队结成亲家吧，我们大队光景好！ 冯国标喜气洋洋，把秀莲接出来，两个人一道给徐志全和贺英磕了个头。 “爸，往后秀莲就交给我来照顾了。” 徐志全的手哆嗦着：“哎……”轮到自己了，徐志全终于感觉到嫁闺女的时候心里真疼啊。 徐奋强不在，徐成承担了兄弟这个角色：“国标，要是对我们秀莲不好，我和奋强可都不会答应的。” “大成你放心，我肯定对秀莲好。” 郑卫民和冯国标握了手：“姐夫，我和大成哥还有奋强可是一伙的。” 冯国标笑道：“我知道，别看亚文父亲和我父亲是战友，哎，亚文在大队这边呢？真行，你们都是一伙的，我这压力巨大呀。” 徐志全家的黑狗也蹿了过来，蹲在徐成的边上，歪着脑袋看着冯国标，让大家伙又是一阵笑。 唢呐声响起，鞭炮被点燃，说话声几乎听不见，红色的鞭炮纸屑随风飞舞，被吹向大队各个角落。 徐秀莲被扶上车，冯国标回头看了一下，大家都在送他们。 徐志全强颜欢笑，但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车子刚一发动，徐志全便感觉心里被割了一刀……不行，不能掉眼泪，今天是个好日子，他得高兴。 徐志全转过身去，擦了一下眼角，招呼着大家伙：“吃好喝好啊！” 第452章 还会回来 坐在车里的徐秀莲没忍住哭了起来，冯国标从兜里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她：“往后咱们就在县里，想家了就回来看看……明天回门，咱们就回来了……九月要收玉米了，咱们再一道过来呀……” 徐秀莲又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了车轮带起的漫天尘土，家乡已不可见。 分局的同志骑着摩托车先行一步，却没有超出太远，一路上小心谨慎地观察着道路两旁。 冯国标心里也不踏实，这万一要是真遇到了拦路的人还真不好搞。 还没进入黄原，就遇到了黄原公安局的同志们，两边人相遇相视大笑，相互寒暄之后，原北分局的同志们便先返回徐家村大队吃喜酒。 没有了任务，心情舒畅，骑着摩托车迎着风，身上的衣衫被风鼓起，带走阳光的燥热。 到了大队，王城问道：“一路顺利？” “顺利，遇到黄原的同志们了，他们带着国标和秀莲回去了。” 另外一个人调侃道：“王县长，您说我们分局的同志结婚，竟然不能用单位的车，可惜不可惜？” 一群人大笑，用警车结婚？这不得被笑一辈子？ 送走了秀莲，徐志全被堵住，大队的人轮番上阵敬酒，他酒到杯干，豪气异常。 郑卫民和王城马主任他们坐在一桌，尕娃和二栓他们这群少年得了徐志全的嘱咐，过来敬酒。 “可能等下就得倒下……”郑卫民又喝掉一杯，心里发怵道。 王云芳给他夹了一筷子羊肉：“赶紧吃点菜。”不知道郑卫民今天会不会吐，但先吃点硬铮吃食能多抗一阵子。 “婶子，你家还有甜瓜么？”王云芳想到了前天晚上郑卫民喝多了的时候说的话；甜瓜呀，是郑卫民和她在大队插队时能吃到的唯一的水果。 贺英忙说道：“有哩！你们先吃饭，等下我找人给摘来，新鲜的好吃。” “哎。” 韩亚文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个呢？卫民，还能不能行？这是几？”韩亚文伸出手掌，先伸出食指和中指，晃了晃，忽然又加了一根无名指。 郑卫民无语道：“亚文，我可还没喝多呢。”他赶紧把羊肉吃掉，随即又多夹了几筷子别的菜，趁着还清醒，多吃一点。 “等下就多了！”韩亚文乐滋滋地说道。 王云芳说道：“你以为你能不喝多？”来敬酒的人不会落下韩亚文。 韩亚文信心满满：“我酒量比卫民大多了。” 徐志全过来解围了：“怎么都来敬酒咧？今天不能让卫民再喝多了！差不多就这样了，都回自己桌子去！” 韩亚文挺遗憾：“卫民，你这菜不是白吃了？” “不白吃！”郑卫民晃了晃脑袋，开始晕了。 几个娃娃跑了过来，怀里揣着甜瓜。 “卫民叔，给！” 郑卫民伸手捏了捏他们的小脸，像极了昨天过来的样子，一个个小脸洗得干干净净却又有黑色的手指印，手指印小小的，一看就知道是被玩伴弄的。 王云芳把甜瓜接了过来，闻了一下，是之前的清甜味道。 大队里很热闹，还有别的大队的人来看热闹。 有闺女的大队支书很多，但出嫁的时候能让县长过来喝喜酒的，徐志全是头一份。 更何况还有专门从北京赶过来的郑卫民。 来看热闹的人站在高处往徐志全家里瞄：“哪个是县长？哪个是郑卫民？” “人家坐在窑洞里，咱们看不见……” “哎，出来了出来了！看到没！那个灰衬衫的是副县长，那个白衬衫的是郑卫民。” “那个花衬衫的呢？” “二流子吧？谁家还没个二流子亲戚了？” 韩亚文不知道自己被人家归为二流子，还在乐呵呵地同徐志全道别。 徐志全和贺英把他们送到车旁：“卫民，大队的日子好了，你就放心吧。” 郑卫民说道：“叔，那过几年我再回来。” “哎！有空就回来，你的窑洞也收拾出来了，你不在的时候没人住，也就亚文他们几个过来的时候住个几晚。” “哎，能行着哩！” 王云芳挺高兴的，因为郑卫民没喝倒，还能站着。 韩亚文先爬上了大巴车：“卫民，到这边来了，后排宽敞，能让你躺一下。” 这是他和马主任商量出来的，不能让郑卫民坐小车了，坐小车被拦住的风险会很大。 王云芳听到能躺着，便拉着郑卫民上了大巴车，后排的位置被空了出来——但小车也没空着，换了几个教育局的同志上去坐。 临上车前，郑卫民回头看了一眼，大队的人再次出来给他送行，村口又是一副人山人海的场面，有的娃娃手里还抓着馍，在看他的时候进行无意识的啃咬，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对这个忽然出现又离开的人充满了好奇。 这里对王云芳来说可能是第二故乡，但对他来说，已经成故乡了。 大队的日子在变好，这让他心中高兴；可一旦他的肩上被赋予更重的担子，他所面对的就不是一个大队、一个乡镇或者一个县了，他要有面对更大挑战的思想准备。 “叔，我走了。” 徐志全再次和郑卫民握了手，忽然哭了：“卫民啊……” “叔，我还回来哩！” “哎，回来！” 郑卫民给尕娃招了招手，尕娃赶紧过来了：“卫民哥。” “可记着我的话，毕业之后一定要进修，有什么困难，给我打电话或者写信。” “我记着哩。”尕娃用力点头，郑卫民同他说了两次，他意识到这个进修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叔，尕娃，我走了！你们别送了，娃娃们还没吃饱，赶紧回去吧。” 郑卫民和大队的人挥了挥手，转身上了大巴车，到了后排便把头埋在前面的靠背上不肯抬起。 王云芳和韩亚文没有去推他，让他歇一会儿也好。 车外面，王城也在和大家告别：“回吧，都回吧，有甚好送的？我一年来好几趟，又不是没见过！” 他上了车，对司机说道：“走吧，再不走他们还得一直站着。” 分局的人先上了摩托车，走在了前面，王城的小车在后面，大巴车最后离开。 看着车离开，徐志全吆喝道：“回哩！往后把苹果侍弄好，别让卫民在北京丢人！” 卫民说还会回来哩，徐志全和尕娃说道：“等你娶媳妇了！” 第453章 多赢 回到原北的招待所，郑卫民的脑子恢复了正常，活动了一下手指，感觉钝感没那么强烈了。 去了一下洗手间再出来，他看到韩亚文和王云芳在吃甜瓜。 “不是，你俩没吃饱啊？”郑卫民念叨了一句，也抓起一个甜瓜啃了起来。 “亚文刚刚同我说，有人想拦车找你告状。”王云芳刚刚和韩亚文聊了一会儿，听到这个事情也觉得后怕。 郑卫民反应过来了：“难怪公安局的同志们要来徐家村大队吃饭……” “你是今儿走还是明儿走？”韩亚文问了一句。 “不是说好明儿么？” “今儿去黄原吧，免得有人找到招待所这边来。” 郑卫民不担心：“前几天都没事儿，今天也不会有事。正好你在这了，还得拉着你帮忙。” 要是能来招待所，那就不用找他了，直接去找县委书记多好。 “我就知道没好事儿！”韩亚文叫苦道：“我就多余走这一趟。” “我买了点东西，回去的时候要给东风他们捎过去。我和云芳两个人搬不完，想找你借几个人。” “这没问题。”韩亚文跑到郑卫民的房间看了一眼，出来的时候表情奇怪：“卫民，你这买卖做得可亏啊。” “怎么说？” “东西不多，还得搭进去一顿饭，还得给安排一天的住宿，你说亏不亏？” “那是有点亏。”但郑卫民很嘚瑟：“谁让咱钱多得没地儿花呢？” 王云芳想起来了，问道：“正好没外人了，你们俩给我句准话，到底是怎么个分赃法？” 韩亚文推了郑卫民一下：“你媳妇问你，总不能让我说吧？” 郑卫民说道：“三分之一吧……差不多了吧亚文？” “差不多。”韩亚文含糊地应了一句，三分之一？那不可能，只多不少；现在王东他们还没分多少呢。 王云芳有些郁闷：“卫民，你怎么也搞个体户呢？”韩亚文还在旁边，她得给韩亚文留点面子。 郑卫民说道：“我也没想搞啊，谁知道亚文这么能行？我以为也就多个零花钱。” 韩亚文得意地咬着甜瓜，咔嚓咔嚓。 看着王云芳眼神不善，韩亚文赶忙说道：“云芳，你别这样看我们呀！你以为我和卫民搞个体能挣多少？卫民没从我这拿过多少钱，他也就买了点家具。” 一提到家具，韩亚文心里就别扭，郑卫民怎么想的？他一门心思推改革开放，自己却看不上大沙发？ 郑卫民则说道：“这钱还有大用处……亚文，这趟回来我看到徐家村大队的变化很大，但其他的大队变化就没那么大了。公路两旁的乡镇公社不去说，就说这县城。县里的中小学还是之前的那个样子，之前我高考的考点，李口小学，一点儿变化都没有，或者可以说更破败了……” “卫民你想说什么？”王云芳差不多能猜到郑卫民的想法了。 “我想花钱把县里的小学修缮一下，以亚文的名义来。” 韩亚文头摇得像拨浪鼓：“这哪能行嘛？” “这只能以你的名义来。有些事情要几年后才能做，但有些事情现在就可以做了。” 韩亚文一下懂了，郑卫民这是在为他造势，他是个体户，但却是拥军模范，又给陕北捐钱建了小学，一旦个体户能被选成代表，不是他都不行。 只是花郑卫民的钱……韩亚文觉得自己不厚道。 王云芳两头不得劲；郑卫民掺和个体户她心里别扭，花自己的那份钱给韩亚文扬名她也觉得亏。 郑卫民却很淡然，他不可能像别人一样拿分红。 钱花在别的地方，同他郑卫民一点关系没有；但花在原北，是个人都会说是他郑卫民让韩亚文来花的，这边的老百姓会念他的好。 韩亚文迅速理清楚了状况，郑卫民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这份分红啊……这样也好，他就替郑卫民把钱花在陕北吧。 “云芳，云凯哥战友那边也得照顾，等到明年苹果出来，我给大哥那边送一点让他尝尝，他战友那边能种的话我就把苹果给弄过去。” 郑卫民补充了一句：“要是那边也想做点小生意，亚文你也帮个忙。” “哎，能行着哩。” 郑卫民笑道：“云芳，你放心好了，这搞个体的钱我绝对不往自己兜里放。” 王云芳也很快理清楚了这里面的状况，韩亚文是挣了不少钱，但这个钱不好挣；原北要照顾，还要去拥军，大哥那边的战友也要照顾，没有这个钱，什么都做不了。 她又想到了父亲，如果父亲知道会是个什么反应？应该是会支持郑卫民和韩亚文的吧？或者可以说不反对。 幸好是韩亚文，要是换了别人，王云芳心里还真不踏实。 郑卫民说道：“明天要走了，我给王县长打个电话，咱们把这个事情给落实了吧。” “能行！”韩亚文同意了，这个事情趁着郑卫民还在原北的时候说效果最好——他本来也打算给原北弄点什么，王东他们不是都想到建桥了么？ 往后这种模式可能会一直走下去，郑卫民需要给哪里发展，就把他给拉去哪里；韩亚文觉得没什么问题，这是多赢的局面。 “先把甜瓜吃了，你说你急什么，酒还没醒利索呢。”王云芳监督郑卫民吃甜瓜了，韩亚文嘿嘿一笑，知道王云芳没什么意见了。 在吃甜瓜的功夫，外面有了动静，马主任带着一群人过来了，手里搬着很多东西。 “卫民啊，明天走对吧？县里给你准备了点土特产，别嫌弃啊。”马主任没敢多喝，他还惦记着给郑卫民准备东西，可不敢马虎了。 郑卫民看到有酒、干枣、核桃、空心挂面，还有一些罐头。 韩亚文乐道：“这个好，卫民，你去看老师同学的时候用得着。” 马主任也笑，能用到就好。 “要是亚文没来，我们也不敢给你准备这么多，正好他们人多，能给你帮个忙。” 韩亚文无语道：“马叔，卫民，你们就可着我一个人使唤啊？” 马主任笑道：“不白使唤你，等你回来请你喝酒。” 第454章 预备东西 笑了一阵，韩亚文说道：“马叔，刚刚我们商量了个事情，正想给你们打电话，刚巧你们就到了。” “甚事情？”马主任把折扇打开，笑眯眯地扇着风。 “卫民你说吧。”韩亚文开始谦让了。 郑卫民便说道：“我找亚文要了点钱，打算把县里的小学给修一修。” 马主任喜道：“真的？”他的眉毛上扬，像是要飞起来一般；这还真是个好事情，修小学便修小学，义务教育很重要。 “真的，事情定下来了，回头让亚文出钱。”郑卫民很想自己的扇子，可惜被王云芳留在北京了。 马主任忽然觉得给郑卫民准备的土产有些少了，刚刚亚文说的甚来着？好像卫民是要去看老师同学？ 还有一个晚上，来得及准备了。 “那我给王县长打个电话，让他过来。” “不忙了！”郑卫民说道：“回头同他说一下就成哩。” 马主任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吧，这么大的事情，至少也该再招待你们一顿酒的，这咱们……哎，今晚不适合再喝了。” 要是再喝，明天郑卫民走的时候胃里会很难受。 “下次咱们见面再喝！”最晚明年拥军的时候还能再见到，不急这一时。 “哎，能行！”马主任说道：“刚刚亚文说你们还要去看老师同学？” “我们学校的人在陕西参与古墓的发掘工作，大半年没回去了，我正好来参加秀莲姐的婚礼，回程的时候去看看他们。” 马主任惊讶道：“大半年没回去了？甚时候能回？” “不好说……过年应该可以回去的吧……”郑卫民不知道古墓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发掘的进度如何，搞不好得好几年。 “是这样啊……”马主任心里有了计较；既然一时半会儿回不去，那给准备点过冬的厚衣服总可以的吧？冬天的衣裳，大一点厚一点没关系，没人会挑这个的不合身。 要不县里再出几个人跟着一道过去？ 在和郑卫民闲聊的时候，马主任的脑子还在飞快地盘算着，好几次没接上话。 坐了一会儿，马主任便告辞：“卫民，你先休息，今晚你马叔省个钱偷个懒，不请你喝酒了。” 从招待所离开，马主任直奔王城那边，和王城说了这个事情。 王城的酒还没醒，听到这个消息却也一个激灵。 “这得多少钱？” “还没说出多少，但这个事情基本上的确定了！亚文在咱们原北的银行里存款就不少，他不缺钱。” 王城摇头道：“你也不能可着人家的钱使劲花……亚文还得去别的地方，那些地方也要花钱……回头和教育局还有小学校那边接触一下，让他们报个数字，回头亚文掏一部分，县财政掏一部分。” 马主任说道：“还是我先同亚文拉拉话？看他能出多少？县财政也不宽裕，先看看能修成甚样子吧。” “也好。”王城使劲晃了晃脑袋，今儿怎么就能喝这么多呢？ “还有，北大有师生在咱们陕西进行古墓发掘，卫民要去慰问他们。我琢磨着，是不是咱们县帮忙出点东西？” 王城说道：“一定要出东西！你不要担心，这个费用我来签！趁着还有点时间，你赶紧去找人把东西给落实了，明天卫民就走了，可得抓紧点。” “能行着哩。”马主任赶紧出门了。 招待所那边，王云芳想起来了：“卫民，要不要给二楼打个电话，问问他？” 要去慰问北大的师生，能多一个北大的人更好。 还有十天左右开学，二楼估计还能在家里留一个星期；提前走好像也不是不行，只是时间太仓促了。 “我给他打个电话去。”郑卫民懊悔地直拍脑门，他这一回原北，脑子好像都不灵光了，可能是最近酒喝得太多。 天光尚且大亮，时间来得及。 只是杜二楼的大队没有通电话，郑卫民只好把电话给打到了他们乡里。 永台乡的干部听到是郑卫民找杜二楼，蹬着自行车去给送了信。 乡里不敢怠慢，杜二楼毕业之后就是做研究，那在乡里也是顶尖的存在，得把关系处好了；更何况电话那边还是郑卫民呢？ 杜二楼同徐家村那边没交集，徐秀莲的婚礼他没过去；只是下午的时候就有各种传闻到了大队，说是徐秀莲出嫁的时候如何如何风光，县里的领导去了好几个。 家中长辈羡慕之余却也充满了信心：“不就是县里的领导么？我们家二楼结婚的时候，郑卫民和县里的领导也会来。” 大队里其他的人是信的，谁让人家儿子争气呢？ 不过也有人调侃道：“当心二楼毕业被留在北京，找个北京的媳妇，你们这个儿子要替别人养喽！” 这话引起了一阵哄笑，虽是玩笑话，但琢磨琢磨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杜二楼娶媳妇的时候会不会回原北都两说。 乡里的干部蹬着自行车，满头大汗地到了。 “二楼妈！二楼在哪？” “在家里看书呢，咋了？” “郑卫民找他哩！” 乡里的干部脚底生风，抛下聊天的众人去了杜二楼家。 因为加入了学生会，杜二楼担心功课被落下，暑假里有空便学习——现在没人笑他书呆子了，他成为了大队的正面榜样，不少人家都在用他举例来教训自家娃娃。 “你看看你二楼哥，放假了我就没见人家出来玩过！你这么天天玩，还念什么念？这不是给国家增添负担么？早点回家帮忙干活吧！” 有的娃娃不想干活，便多学了一点；有的娃娃摸起书本就头大，听到这话喜不自胜，只要不学习，天天下地干活都没问题。 “二楼！在家么？” “在！”杜二楼从窑洞里出来，看到乡里的干部有些意外：“叔，你咋来哩？” “我咋来哩？郑卫民电话打到乡里去了，正找你呢，你跟我走，去给郑卫民回个电话。” 杜二楼赶紧坐上自行车的后座，跟着去了乡里。 大队的人看到杜二楼跟着干部走了，羡慕之余也觉得很正常，这才是他们心里考上大学的样子。 第455章 火车站汇合 大队的人还在聊天，却看到杜二楼把乡里干部的自行车给骑回来了。 “你咋还能骑人家的车子？” 杜二楼说道：“妈，卫民哥找我有事，我明天得回北京。” 家里人吓了一跳：“甚事情这么急？”大队的人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行，大学生就是干部，国家给分点任务不正常？ “我们学校有老师同学在咱们陕西考古，大半年没回去了，卫民哥要去慰问，说要带着我一起去。” 这事儿啊……好事！ 家里人不聊天了：“走，回去给你收拾东西去。到了县里，可要听你卫民哥的话！”家里人不知道工作要怎么做，但他们知道听郑卫民的准没错。 “不忙，明天早上去乡里坐车就能行。我正好把车子再骑过去。” 同样忙碌的还有马主任，他紧急找人给郑卫民弄了三十套棉大衣，又给搬了二十箱的罐头，二十箱饼干，还有一些白酒。 他谨慎地核对着数目，招呼人给搬到库房里。 “可不敢马虎，得看好了，别让人给偷了。明天一早，我找个卡车过来给运到黄原去。” 明天郑卫民还要在黄原吃饭，一时半会走不了，就算用拖拉机他都能给送过去。 招待所这边，郑卫民他们吃了凉粉当晚饭。 韩亚文吃了不少蒜，解腻的同时还不忘了哈气臭郑卫民一把。 “明天你和韩叔叔他们先回北京，我和云芳得绕一下。” “我知道，明天到了黄原，咱们就算道别了。”韩亚文得把爸妈送回北京，还得让王东留几个人陪着郑卫民走一遭，要不就郑卫民带着王云芳杜二楼，搬东西都费劲。 凉粉爽滑，加了蒜味道更好，郑卫民也给韩亚文哈气，看着这场面，王云芳心中无语，这俩人怎么就长不大？ 今晚没有喝酒，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第二天早上，郑卫民甚至醒来的时间都比往常要早，看着窗外依旧没有光亮，他翻了个身，睡了个回笼觉。 杜二楼没有睡懒觉，他起得很早，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告别家里人，骑车带着行李去了乡里，他要赶第一班车去县里。 郑卫民和他说十点前到就行，但杜二楼哪能真的十点到？早点过去不是坏事。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到了县里，硬是走着到了招待所。 等了一会儿，门口来了一辆吉普车，马主任和王县长从里面出来了。 “哎，二楼！你来咋这早哩？我还寻思着让车去接你。” “马主任，不用的，等会儿我和卫民哥一起回去了。” “噢，也好！光想着你还有暑假没过完，卫民去慰问你也跟着去吧？” “卫民哥让我和他一道去。” 马主任笑道：“挺好。走，咱们进去吧，卫民他们也该起了。” 到了招待所的前台，里面的姑娘对马主任很熟悉了，后面的王城最近也经常出现，只是另外一个年轻人不太认识，难道是新来的司机？ “领导，您来哩。” “来哩来哩！郑书记起床了没有？” “起了，去餐厅吃早饭了。” “那正好，王县长，二楼，咱们也一道吃一点去。” 杜二楼有些忸怩：“我吃过了……” “那就再吃一点嘛！”王城拍了拍他的肩膀：“走。” 餐厅里面人不多，郑卫民他们几个坐在角落里。 韩亚文尤其遗憾：“可惜是早上，不能吃凉粉……”昨晚的凉粉让他很喜欢，特别是加了蒜泥，吃起来很上头。 郑卫民对王云芳说道：“那……要不咱俩行行好，喂韩公子吃凉粉？” “净搞怪……赶紧吃吧，等会儿就要去黄原了，还得和原北的人告别呢。”她和郑卫民背对着餐厅门口，没看见马主任和杜二楼。 韩亚文看到了，他挥着手说道：“王县长，马叔，二楼，这边！” “亚文你坐，我们打了饭过来。” 郑卫民看了一下表，才刚过七点，这几个人都够早的。 马主任先端着饭过来坐下：“卫民，我和王县长代表县里来送你一下。” “有点兴师动众……” “哎，应该的。”马主任心情很好：“昨天听说你要去看考古现场的老师同学，县里给你多准备点东西。” 韩亚文心道，果然！他就知道原北不可能只送那么点。 “之前送过了，学校也给批了经费了。” 马主任豪气地说道：“你们学校的是学校的，咱们原北给准备的又不冲突。” 王城也坐了过来：“没甚好东西，胜在实用。等会儿连昨天给你的东西，都一道拉走。今天你们还要去之前一起插队的知青那边吃饭？正好二楼来了，二楼，你跟着车去黄原火车站，帮忙看一下。” “哎，能行。”杜二楼赶忙答应着。 韩亚文说道：“正好，我们也有几个人过去，二楼，中午让他们请你吃饭。” 杜二楼说道：“这是在黄原，不是北京，该我请你们的……”他开始算兜里的钱了。 韩亚文笑道：“二楼哇，我可比你熟悉黄原，你把钱留着，下次我们来原北的时候，你请我吃凉粉，要多加蒜。”他遗憾地摇头：“也就是大清早不好吃蒜，要不今儿早饭我非吃凉粉不可。” 杜二楼心里松了一口气，这群人兜里都有钱，真的吃上一顿他非被吃垮了不可；凉粉没关系，随便吃，吃不穷他。 吃罢了早饭，几个人坐着聊了一会儿天，便有一群棒小伙过来帮郑卫民把东西给搬出去了。 杜二楼说道：“卫民哥，我和大车先走，中午咱们火车站汇合吧。” “哎，能行。”郑卫民也起身了，和王城马主任握手道别：“王叔，马叔，你们就别送了，咱们就此别过，明年再见。” “行，我们就不跟着去黄原了，咱们明年见吧！”王城和马主任把郑卫民他们送出来，再次握手道别，又叮嘱了一下司机注意安全。 车里面，韩亚文很是遗憾：“哎，等下去黄原吃饭没我啥事了……可惜可惜；卫民，回头我让东子带几个人去找二楼，我和爸妈就不去找你了。” “咱们北京见呗。”正事办完，郑卫民一身轻松愉快。 黄原，柳大海和杨桂芝开始去火车站蹲点了。 昨天是冯国标结婚的正日子，宾客们今天要离开，在火车站等着准没错。 等会儿只要有吉普车过来，郑卫民肯定在里面——说不定还有原北和黄原的领导在哩，到哪儿找这么好的机会？ 第456章 送人 “成功，剥蒜！赶紧的！卫民中午就走了，时间可不多了。” 范成功说道：“昨晚我就想剥的，你不同意。” “昨晚剥的今天不得风干了？心里没点数。”周玉秀数落了范成功一句，拎着篮子出去了：“我去买菜，你把蒜剥了，葱也给弄好，其他的你别弄了。” “你看不起谁呢？”范成功不服气了。 “那你把面和了。” 范成功又服气了：“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还是等你回来吧。” 周玉秀急急忙忙出了门，骑着自行车往菜市场去；早上菜和肉都新鲜，她要去挑些好的。 范成功在家里无聊，剥了好多蒜，又把葱给洗了剥好，做了一会儿，又把剥好的葱给洗了一遍。 周玉秀回来，气不打一处来。 “范成功，你可真行啊！” 范成功一脸懵：“我咋了？我不是干得好好的么？” “葱姜蒜，我就没交待姜，你就不知道洗一洗把皮给刮了？” “姑奶奶，我这就弄还不行么……”范成功也挺委屈，有啥事你不能一次说完啊？ “赶紧来帮忙！”周玉秀把袖子挽好，亲自上阵和面，让范成功剁羊肉馅儿，这是个力气活，范成功来干正合适。 范成功忽然想起来了：“秀莲结婚了……咱们是不是得抓点紧？咱们的娃娃比秀莲的还晚出来可不太合适……” “剁你的馅儿！” “哎！” 吉普车在公路上疾驰，郑卫民他们决定先去黄原的招待所，毕竟要和韩宣怀崔大梅打个招呼。 “不知道我爸昨天有没有喝多……应该不会，又不是他儿子结婚。”韩亚文嘴里嘀嘀咕咕。 郑卫民和王云芳坐在后排暗笑，韩亚文到现在还没个对象呢。 他们不会说韩亚文挑，至少韩亚文没像其他人那样乱搞，眼光挑剔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到了黄原的招待所，郑卫民让司机等他们一会儿。 司机今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送郑卫民，原北其他的事情可以不用管了；中午把郑卫民送到供电局的家属院任务就算结束。 他在招待所抽烟喝茶等人，郑卫民他们进去和韩宣怀道别。 今天招待所的人很多，冯国标和徐秀莲都过来了。 郑卫民他们一到，就看到二楼的窗户打开，有人把脑袋探了出来。 “东子！”韩亚文挥了挥手，三两步上了楼。 楼梯的人也不少，有北京来的，也有黄原本地冯汉文家的人；见到郑卫民和王云芳过来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亚文，咱们也走？” “走啊，你带着几个人和卫民一道，他们要去西安郊外看同学，你们帮忙搬东西，等会儿去火车站，原北的人把东西准备好了，杜二楼在那边。” 王东和铁路的人比较熟，能说的上话，到了西安也好安排，免得郑卫民抓瞎。 “哎，能行！”王东嘴里也冒出了一句陕北话。 “等会儿你们先走，卫民要去之前插队的知青那边吃饭，中午你们在火车站汇合吧。”韩亚文交待了一句：“人你自己挑。” “那我赶紧过去吧，不和你们磨牙了。”王东往人堆里扫了一眼，挑了几个人，准备先过去了。 郑卫民和王云芳进了韩宣怀的房间，里面已经快没有站的地方了。 “小郑，云芳，那咱们准备走吧？” “崔阿姨，咱们不一路了，我和卫民得去趟西安，看卫民学校的老师同学。” 崔大梅笑道：“小郑这一趟果然不白来，能干的工作都给安排了。那我和你韩叔叔可就不等你们了。” “咋能不等？咱们在西安再分别吧。”王云芳很自然地挽着崔大梅的胳膊。 郑卫民在和冯国标徐秀莲聊天。 “其实你们不来送也可以的。” “那可不成！要是天天见着你们，我保证不来送。这次一别，下次再见到不知道几年后了。”冯国标觉得很有必要来送一送——他不来没关系，但秀莲不来不行。 “早生贵子，我还等着吃红鸡蛋呢。” 徐秀莲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像极了红鸡蛋。 冯国标却咧着嘴笑：“那是得赶紧……”身上挨了秀莲隐秘的一下，他硬撑着没喊疼。 下次见……应该不会太遥远吧，郑卫民和王云芳结婚的时候，他们要请假过去北京的。 另外一边，韩亚文交待了李传武几句话，李传武不住点头，马上就回了房间，不一会儿便下了楼，给原北过来的司机递了两包中华烟。 “同志，这趟麻烦您了。” “不麻烦，郑书记好几年才来一次，我们原北的人高兴着哩。” “哎哟拿着拿着。” 司机把烟收好，往楼梯口看了看，问道：“郑书记大概什么时候下来。” “估计还得一会儿，这会领导都在楼上说话，一时半会下不来。” “那我就多歇一会。” 约莫半小时，郑卫民和王云芳先下来了，身后跟着一大群人。 “大家别送了，我们还要在你们黄原蹭个饭再走呢。” 一群人又笑，送郑卫民和王云芳上了车。 供电局的家属院里，周玉秀和范成功忙活了小半天，菜完成了切配，饺子也包好了，等郑卫民和王云芳到了之后便可下锅，说话的功夫就能好。 “酒你准备了没？”周玉秀想起了这个事。 “准备好了，西凤！放心吧，这事儿我能不上心？卫民喝不了几杯，意思一下就好了。”范成功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说道：“我去外面瞧瞧去。” “有甚好瞧的？你千里眼？” “不用千里，我能看一千米就行。”范成功把周玉秀给拉着：“走吧，出去透透气，等会儿你还得进厨房。” 到了外面，范成功买了两支冰棍，递给了周玉秀一支：“卫民和云芳明年应该可以结婚了吧？” “差不离。” “结婚的话咱们也去北京走一遭，看看天安门，尝尝北京烤鸭。” 周玉秀摸了摸肚子：“可别赶上生孩子……”她也想去北京。 一支冰棍没啃完，吉普车出现了。 “肯定是卫民和云芳！”范成功兴奋地挥着手，郑卫民坐在后排都能看到他。 “成功哥不是近视眼么？这都能认出来咱俩？同志，停在那个挥手的人旁边就好了。” “好的郑书记。”司机应了一声，稳稳地把车停好。 郑卫民下了车，范成功握着他的手，大笑道：“卫民啊，上回你上学走的时候我应该请你饺子的，但那个时候咱兜里没钱啊，有心没胆，这回好了，让我补上了。” 王云芳他不用招呼，有周玉秀在呢；范成功又招呼司机道：“同志，来都来了，一起上楼吃点！吃完饭帮忙再把卫民送去火车站。” 司机得了马主任和王城的嘱咐，怎么肯留下来煞风景？ “我还得回招待所送人。是这，郑书记先吃饭，我去招待所先送人，罢了来接郑书记他们。” “那上来坐会儿！” “不了不了，那边急着用车，我先过去。” 司机和郑卫民他们笑了笑，赶紧上车回了招待所。 趁着这点时间差，先去招待所那边蹭个饭，顺道把北京那群人给送去火车站。 火车站外面，柳大海和杨桂芝还在等；阳光开始发力，燥热异常。 “也该来了呀……”柳大海看了看时间，心里嘀咕道。 第457章 二流子 范成功和周玉秀热情地把郑卫民和王云芳带回自己的小院，有邻居家的娃娃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陌生人，他们不知道郑卫民是谁，只知道范成功家里来客人了。 这也是一片窑洞，范成功分到了两间，待遇很好。 范成功和郑卫民一起走着，不时用手扶一下眼镜。 “卫民，我和玉秀可能就一次去北京的机会，你和云芳结婚的时候可一定要和我们说。” “放心，为了收你那个份子钱，你就算躲进山沟沟里，我也得想办法通知到你。” 范成功大笑，把郑卫民和王云芳带进了院子。 “卫民，你和成功先坐一会儿，说话的功夫就得。”周玉秀笑道。 王云芳想过来帮个忙，但看到案板上的菜都切配好了，饺子也都包好了，好像帮不了什么忙了，便坐在旁边和周玉秀聊天，陪她解闷。 “玉秀姐，你真能行，什么菜都会做。成功哥会做饭么？” “他会炒鸡蛋。”周玉秀往窑洞里看了一眼，范成功还在和郑卫民嘚瑟地聊天呢。 王云芳略带忧愁：“玉秀姐，怎么办……好像我也只会炒鸡蛋。” 周玉秀乐了：“看出来了！早先咱们插队的时候，好像也都是卫民做饭吧？卫民怎么那么能行？云芳，你比我有福气。” 她把切好的羊杂碎放进锅里，刺啦声大起，香味飘出，临出锅的时候加上些青蒜苗，味道迷人。 “云芳，帮我拿个盘子。” “哎。”王云芳把盘子端过来，周玉秀把羊杂碎盛好，让王云芳先端上桌；这像极了当年插队的生活节奏，只是没有这么好的菜，人也少了两个。 周玉秀把羊杂碎盛出来，刷了锅，又是一道菜下锅。 招待所那边，韩宣怀和崔大梅行李收拾好了。 “爸，妈，先吃点饭吧，等下上了火车，我可不想吃盒饭了。”韩亚文把包收拾好，准备和爸妈回北京；回了北京他也待不了几天，他还得生活在铁路线上。 冯汉文说道：“今儿招待所做了饺子，送行饺子嘛，应景。老韩，走走走，咱们下去。” 王东没跟着吃饭，他们先一步去了火车站；杜二楼和原北的人还在那边呢，他们要过去一起吃饭。 到了火车站这边，王东找到了杜二楼——他不太认识杜二楼，但他认识原北的人。 和大家握了手，王东说道：“咱们这就算胜利会师了。趁着还有点时间，我去找火车站的人给我弄点地方，等下个去西安的火车一到，咱们马上装车。” 虽然是本地人，但杜二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东他们表演。 王东去和火车站的人散了烟，聊了几句，回来便说道：“可以了，中午搬东西他们还能一起帮个忙呢；等会找个饭店，边吃边等，时间还早。” 王东当然不会让杜二楼掏钱，这个穷学生兜里能有几个子儿？但他能过来跟着郑卫民一道去办这个事情，估摸着是上了郑卫民的名单，需要认真对待。 在火车站外面找了个饭馆儿，饭店的老板马上就陪着笑过来了：“王老板，今儿走？” “走！捡拿手菜上吧！酒不要了，等会还有事。” 等菜的功夫无聊，王东坐在饭馆里往外瞄，外面的阴凉处有一对中年夫妇，好像很疲倦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在等人。 他没太在意，因为火车站的那伙人跑过来蹭饭了。 “几个菜啊？你这不是要走了么？先来三斤羊肉饺子！” 饭店老板心花怒放：“能行能行，坐会儿就得了。”男人们吃饭，要的菜多饭多，只是今儿王东他们要走，不喝酒了，让他有些小遗憾。 菜很快上来，一群年轻小伙正是胃口好的时候，吆五喝六的同时菜下得飞快。 “哟，来车了，不知道是卫民还是亚文。”李传武往嘴里又丢了一个饺子，嚼了几口觉得不过瘾，往嘴里又丢了一瓣蒜。 好几辆吉普车出现了，里面的人还没下来，王东看到躲在阴凉处的那对中年夫妻飞快地跑了过来。 “这……是冲着谁来的？”王东想往外冲了，不管是韩宣怀还是郑卫民，受到这个事情的影响都不好。 “哎，等一下。”李传武也觉得事情超出认知了，得赶紧出去，但还不忘了叮嘱一句：“二楼，你和原北的同志们都不要动啊。” 跟着来送行的冯汉文也看到了状况：“国标，秀莲，你们认识？”因为他不认识，下意识地认为是原北来的人。 徐秀莲不认识，她在黄原认识的人不多，连范成功和周玉秀的爸妈她都没见过，更遑论柳娟的爸妈呢？ 冯国标拉开车门就蹿了出去，丢下一句话在风里：“要出事！” 他在地方上见了许多，也听说过许多告状的套路，眼前的两个中年人很符合传闻中的形象。 可不能让这俩人跪下，今天来了不少人给韩宣怀送行，副专员都有两个；冯国标抢在前面把人拦住了。 柳大海作势就要下跪，被冯国标死死托住：“叔，这是咋了嘛？” “同志，我冤枉啊……” 冯国标脑门有汗了：“叔，咱好好说话，这车里面没有领导。” “同志，你别骗我了，我知道车里有领导。我这事黄原的领导不管，我只能找北京来的领导告状了……”柳大海想起闺女的情况，眼泪哗哗往下流。 他要求不过分，只要陈东来肯娶柳娟就行。 冯国标的汗更多了，怎么都会挑这个时候来告状了。 徐秀莲要下车，被冯汉文止住了：“秀莲你不要乱动，你出去一点好处都没有，让国标处理，他有经验。” 另外一部车里，韩亚文一家人也傻眼了，这是个什么状况。 韩亚文心道，可能还真有人来告状了。 他扯了扯身上的花衬衫，对韩宣怀说道：“爸，下面就该我这个二流子出场了。” 韩宣怀脸上没有笑容：“出去看看，别为难人家。” “我知道！”韩亚文从上衣兜里又摸出一个蛤蟆镜，戴上，推开车门下去了。 “国标哥，咋了这是？” 看到一个穿花衬衫戴蛤蟆镜的二流子下车，柳大海和杨桂芝傻眼了，什么干部能这身打扮？ “找你告状呢！”冯国标心中庆幸，幸好韩亚文穿的是这一身——他对韩亚文这种打扮颇有微词，但没想到还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韩亚文乐道：“找我告状？老人家，说说看，是什么冤情？” 他扯着衬衫扇着风，腿不停地抖着，嘴巴咧着，同街边的二流子几乎没有区别。 第458章 告状 韩亚文一出现，让柳大海和杨桂芝傻眼了，这身打扮怎么可能是郑卫民？ 特别是韩亚文还一嘴的北京话，他们能听懂。 王东他们过来了：“亚文，啥事啊？咋和当地群众有牵扯了？” “没事没事！”韩亚文摆摆手：“你们去忙你们的，等下车来了还得去搬东西装车，时间宝贵，别在这看景儿了。” 王东抓抓脑袋：“那回头你得和我说说是个啥事。” 准备东西要紧，时间没剩多少了，得赶紧去准备。 “二楼，咱们走喽！” “来了！”杜二楼跟着一道先进了火车站，也不忘了回头看看什么状况。 柳大海心里很失望，这几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伙的，都不是干部打扮，只是衣着光鲜罢了。 冯国标脑子转得快：“叔，婶，你们看，我们就是借了两个车来送人，不是领导……”冯国标这话也不算完全错，因为他真不是领导。 柳大海却更伤心了，怎么连见个领导都能见错人？ “亚文，来帮忙把叔和婶送到阴凉地，这太阳底下太热了，你带着你爸你妈先上火车吧。” 亚文是谁？好像有点耳熟，但柳大海能确定这不是郑卫民，心如死灰。 “你一个人能搞定么？” “怎么搞不定？你看看，火车站不是也来人了么？” 这边的动静一出来，火车站的派出所便火速往这边跑，在韩亚文和冯国标把人给搀扶到阴凉处之后，派出所的人也到了。 “怎么了这是？” “以为是郑卫民，过来告状的。” 派出所的几个额头上的汗一下子就变多了，这可真会挑时候。 “郑书记怎么样？”他们可是知道郑卫民的，前几天郑卫民过来的时候，好多人过来接车，他们看到了。 “没有郑书记，我们送个人来火车站，被误认为是郑书记了。”冯国标看了一下另外两部车，两个副专员出来了，他的汗也出来了。 “那你们先走吧，这边交给我们。”派出所的人刚想轻松一下，却看到了冯副专员和孙副专员，衣裳一下子被汗水浸透，心道要糟。 没办法，冯副专员和孙副专员要下车送韩宣怀一家。 柳大海不肯离开，他的眼睛依旧盯着那几部吉普车，想看看下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当他看到有黄原的领导，马上就开始大喊：“领导，我们冤枉啊。” 冯副专员和孙副专员相互看了一眼，俱是无奈。 真会挑时候啊…… 冯副专员说道：“我过去瞧瞧，你们先进火车站。” 韩亚文也无奈了，他都把自己打扮成二流子了，还是没过去这一关。 “什么情况？”韩宣怀也下了车，往柳大海的方向看了一下。 “找郑卫民告状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韩亚文摇摇头，嘴巴也歪了歪：“这都遇到好几拨了，火车站这边应该是最后一拨了吧？” “最好是。”韩宣怀不好管黄原的事情，只能收起好奇心，让冯副专员去处理。 韩亚文没有先进去，他躲在角落里看热闹；冯国标也没有回来，陪着冯副专员一起。 “这位同志，是有什么问题要反映？”冯副专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些。 “领导，我要告一个叫陈东来的……” 冯国标在旁边听了，越听越心惊，这不就是老丈人大队发生的事情么？难怪要找郑卫民告状。 冯副专员一边听一遍看着冯国标，时间地点都有，人证就在现场，回头去问问去。 只是这个事情……小青年谈恋爱，各种山盟海誓，到最后没走到一块……冯副专员觉得头很大，这种感情纠纷几乎无解。 “同志，这个事情我知道了。我会找人去了解状况，和男方那边沟通，争取让两个小年轻再走到一块。这需要去做工作，不是咱们上下牙一打就能办成的，是这，您和嫂子先回去。” 柳大海无法，他也知道不能让领导押着陈东来上他的门，再闹下去没个好处，只能先回去。 冯副专员不放心，让派出所的同志们找车送柳大海他们。 柳大海说道：“不用的领导，我们骑车来的。” “那好，路上可当心，这个事情我记下了。” 柳大海抹着眼泪回去了。 进了车站里面，冯副专员和韩宣怀握手道：“让领导见笑了，一点感情纠纷。” 韩宣怀往外看了一眼，柳大海和杨桂芝在往回走了。 冯国标到了徐秀莲那边，神神秘秘地说道：“秀莲，你猜猜那两个人是谁？” “这我咋猜嘛？”徐秀莲觉得冯国标有些不着调。 “熟人！” “熟人？你别骗我了，我记性再差，也不会连面熟都看不出来……” “你再想想，是不是和谁比较面熟？” 徐秀莲眉毛微微蹙起，面熟？她脑海里走马观花地把认识的人过了一遍，但也没想到柳娟身上。 冯国标小声说道：“柳娟的爸妈，来找郑卫民告状呢！” “狗东西！”徐秀莲低声骂了一句：“陈东来就不是个东西！柳娟对他那么好，他却始乱终弃。” 徐秀莲天然站在女性的立场上，甚至在徐家村大队人的眼里，柳娟都是吃了大亏的。 想让陈东来娶柳娟几乎不可能，徐秀莲想让陈东来倒点霉。 “等下卫民来，他会怎么说？” “他不好说，因为他和陈东来不对付。” 冯国标说道：“有你这句话，陈东来就不好过。”柳娟爸妈当苦主，收拾陈东来一顿也没什么。 “可别乱说。”徐秀莲看了一下时间，觉得郑卫民的饭也该吃完了。 约莫十几分钟，又一辆吉普车到了。 车门打开，四个人下了车，范成功和周玉秀来送行。 郑卫民和王云芳拿了行李，和他们有说有笑地往里走；里面的韩亚文摇头叹气：“好命，真好命。” 到了候车室，郑卫民被里面的人吓了一跳，这有点多。 他以为和王县长马主任他们道过别了，原北不会再来人了，没想到孙副专员还在这里。 “郑书记，一路顺风啊。” “谢谢孙专员。” 郑卫民左右看了看，杜二楼和王东他们不在，估摸着是去等车了。 徐秀莲则拉过王云芳，嘀嘀咕咕说个不停，王云芳一副震惊的模样。 第459章 到达发掘现场 “这都过去四五年了，陈东来不会结婚了吧？”王云芳觉得有这个可能。 周玉秀说道：“没有！我知道他的状况，听说又谈了一个，分分合合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那柳娟还怎么嫁？” 周玉秀也摇头：“难，很难。要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呢？又是感情纠纷……” 徐秀莲说道：“这不是便宜陈东来了？” 进了火车站，郑卫民被几个领导给拉过去聊天，范成功便留在了另外一旁，听周玉秀她们聊天。 “便宜什么呀？今儿动静闹得不小，估计这会儿都要满城风雨了，他陈东来还谈恋爱？谈个锤子谈！是个姑娘都不能和他在一块！” 几个女人都点头：“没错，就该这样，让他一辈子打光棍！” 站里开始给通知，列车到了。 郑卫民招呼了一下王云芳，和大家再次握手道别。 站台的另一边，王东他们这伙人正忙着往空的车厢里搬东西。 绿皮车停留的时间较长，人手也多，轻松搞定。 “走，咱们去找亚文他们去，顺便问问出了什么事儿。”王东八卦得紧，他要听了回北京再讲给家里人听。 远远地看到郑卫民他们进了车厢，王东赶紧过去了。 进了车厢，郑卫民把东西放好，伸了个懒腰：“能休息半天。” 韩亚文说道：“真羡慕你们，还能去省城吃饭。” “那你跟我们一道下车，肉夹馍管饱。” “别，我想回北京吃烤鸭！”韩亚文才不上这个当呢。 韩宣怀把折扇展开，扇了两下又收了起来：“小郑好好干。” 郑卫民现在都能代表学校去慰问，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信号；特别是韩宣怀也听说了，之前学校是给郑卫民批了二百块，这二百块只够给北大的师生提供有限的物资。 但从原北转了一圈，郑卫民靠刷脸给刷了一波新物资，这是成绩。 儿子昨晚回来，和他们说了郑卫民的规划。 要给原北捐建小学，用的还是郑卫民的那份钱，韩宣怀有些不好意思；他隐隐感觉到郑卫民和儿子合股的想法了，钱的话，郑卫民不会拿，或者说年底也不用给分红，这个钱就是给韩亚文的，只是在有需要的时候，韩亚文也不能含糊。 在改革开放初期，地方上大力发展经济，任何一笔大投资都要去努力拉。 原北的小学能花多少钱？二十万？三十万？原北把这笔钱省下来可以做一些别的事情，比如修路。 韩亚文之前因为一直在赚黄原的钱，心虚得很，这次可以反哺原北，让他心里踏实了一些。 明年要收苹果，那时候就可以把外面的钱给赚到黄原来了。 “来，打个扑克吧！” 韩宣怀从兜里摸出一盒新扑克：“黄原产的，咱们先娱乐娱乐。” 韩亚文说道：“别！您老还是留着当纪念吧，我找找，我包里应该还有。” 回程的路上，心情也不一样。 打着扑克消磨时间，不知不觉到了西安。 郑卫民和王云芳他们先下了车，韩亚文不忘了嘱咐郑卫民一句：“见到东风可记得替我向他问好。” “放心放心，东风记得你呢。” 下车之后，郑卫民使劲跺了跺脚，刚刚坐车坐得有些腿麻。 “二楼，你当初有没有想过成为西安人？” 杜二楼愣了一下：“考大学之前没敢想，考上之后还没来得及想。” “走，搬东西去。云芳你等我们啊。” 王东说道：“卫民，这个我们来就行了，我同铁路都打好招呼了，有人有车，放心好了。你和云芳出去等我们就好了。” 他冲着郑卫民和王云芳一笑，带着人去找了火车站的工作人员。 郑卫民和王云芳出了站，打量着周围，忽然说道：“吃个肉夹馍？” “等下不就见到学校的老师同学了么？临走的时候再吃吧。”王云芳还不太饿，她很好奇发掘现场是什么样的。 “说是哪个朝代的墓了没有？”王云芳问道。 郑卫民摇摇头：“东风嘴巴跑火车，什么都说，文物的样子他都能同我说个大概，但就是不说是哪个朝代的。” 王云芳诧异道：“哎哟，东风嘴巴也有上门栓的时候了。” “人会成长的嘛，云芳同志。” 火车站里面，王东找到了工作人员，从包里摸了两条烟出来，用报纸包好，塞给了人家：“谢谢大家帮忙。” 工作人员笑道：“黄原那边都和我们打好招呼了，也就活动活动筋骨的事，不麻烦。” 一群人一起动手，很快把东西搬上了一辆大卡车；卡车没有装满，车斗里还有不少空间。 在西安王东可搞不到吉普车给郑卫民坐了，但郑卫民和王云芳不挑，驴车他们都坐过，有卡车坐就不错了。 他和王云芳把行李甩上卡车，爬了上去。 “走！” 郑卫民把地点和司机说了一下，司机点点头，离合器一松，往郊区驶去。 出了市区，道路的便不再平整，卡车的减震效果一般，坐在后面颠簸很大，坚持了许久，才到了发掘现场。 跳下了车，郑卫民问王云芳道：“还想吃肉夹馍么？” 王云芳胃里翻江倒海，她伸手给了郑卫民一下，不想说话。 郑卫民嘿嘿一笑，往发掘现场一走，马上就有工作人员上前阻挡：“同志，发掘重地，闲人免进啊。” “哎，同志，我是北大的团委副书记郑卫民，来看望我们学校的师生。”郑卫民脚步停下：“帮忙和里面的人说一声吧。” 工作人员打量了一下郑卫民，看着像个干部；又看了一下郑卫民身后的卡车，好像装了不少东西，一群汉子在帮忙卸货。 “那您稍后，我进去通知一下。” 趁着天气好，发掘现场一片忙碌，孙东风全副武装，跟在吴教授旁边帮忙。 “轻点，轻点，轻点……”吴教授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把一个瓷瓶小心捧出。 旁边的人远远地看着瓷瓶被放好，松了一口气：“吴教授，你们学校来人看你们了，先休息一下吧。” 孙东风大喜：“肯定是卫民来了！” 第460章 这次慰问从速 吴教授看了一下表，时间到了五点多了。 “这么快么？”他抬头看了看太阳，依旧挂在西边大亮，他有些舍不得这宝贵的白天。 孙东风说道：“卫民肯定是挑着饭点儿来的，我太了解他了。老师，咱们也该吃饭了。” “行，你先过去，我马上也过去了。” 吴教授还没见到郑卫民，心里已经盘算着让郑卫民赶紧走了；这些学校的大小干部正事不干，就会耽误时间，回头让东风说说，争取让郑卫民明天一早就离开。 外面，郑卫民在交待大家：“这是发掘重地，里面都是文物，随便一件都够判个几年的。等下见了人，咱们不要打听发掘的事情。” “卫民你放心就是了。”王东满口答应道，不过还是好奇地往发掘现场的方向打量着，一个巨大的棚子矗立在那边，里面遮得严严实实，还有专人巡逻。 孙东风先出来了，见到郑卫民几乎要跳起来：“哎哟卫民，可想死我了！哎哟王云芳也来了！哎哟，来了不少人啊！我得看看伙房那边做的饭够不够了。” “甭看了，今儿去外面吃。”郑卫民从身后拖出了一个蛇皮袋子：“给大家捎的东西。沈姐让我给你带了不少衣服，还有各位老师家里给带的。” 孙东风看到了郑卫民身后还有不少箱子，他眼里充满了期待和渴望：“卫民，后面的东西？” “都是给你们带的，有吃的有喝的还有穿的。” 孙东风惊喜道：“学校这么大方呢？” 杜二楼说道：“没有。这是我们县里给准备的。” 郑卫民笑道：“你亲同学我去卖脸换来的。” 孙东风把郑卫民他们往营地带：“还得是你！我们都以为你能帮忙带个衣服过来就很好了。走走走，先去坐一会儿去。住的地方简陋，勉强挡雨，风不太好遮。你们先坐，教授马上出来了。” “不忙。”郑卫民说道：“我就来看看大家伙，吃个饭就算结束，东西你们自己分。” 孙东风一脸傻笑，凑到郑卫民带来的物资旁，摸摸这箱，又摸摸那箱。 陆续有其他的老师和同学过来，孙东风招呼道：“支强，凡涛，赶紧过来帮忙，郑大人给咱们带来了朝廷的救济。” 几个男同学哄笑，过来帮忙搬东西。 有个老师模样的人过来，和郑卫民握了手：“小郑书记？我是考古专业的老师李康，欢迎你。” “李老师好。” 李康转身道：“东风，带着小郑书记先去坐，倒点水什么的。” “哎！”孙东风答应一声，欢乐地带着郑卫民往住的地方走。 营地的杯子不够多，孙东风到处翻着，给大家凑杯子倒水。 “今晚住哪儿？” 郑卫民看了一下营地，说道：“我想说住这里的，看来也没地儿……算了，晚上我还是回市里住吧。东风，附近有饭店么？晚上我请大家吃个饭吧。” “有，稍微有点距离。我们有时候馋了也会去要几个菜打牙祭。” 闲聊的功夫，吴教授他们也出来了，看到郑卫民带来的东西也是愣了半天——这不应该是团委副书记能带来的。 “人到齐了？那咱们走吧？卫民说代表学校请吃饭呢。” 连老师带学生，加上其他人，大概有十几个；也有其他学校或单位的人在现场，他们羡慕地看着北大的这群人出去吃饭。 人实在太多，郑卫民请不过来；要是人少一些，郑卫民还敢说个大话。 饭店也是个体餐馆，条件一般，菜的花样也不多，但胜在量大。 郑卫民把招牌菜要了，又要了酒，连着过来的王东他们，还有火车站的司机一道，摆了三桌。 “小郑书记能在这边留几天？”等菜的时候，吴教授先问了一句。 郑卫民说道：“就今晚吧，吃了饭我就准备离开了，耽误大家一晚的时间不少了。” 上辈子工作的时候，他也不喜欢有领导看着，特别是有的领导喜欢开各种无意义的会，他不喜欢，他奉行的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吴教授很意外，还真有这种干部？其他学校或单位也有人来慰问，效率有高的，但至少也要耽搁半天的时间。 “这都是咱们学校的？”吴教授看着这么多人，有些人不像学生的样子。 郑卫民说道：“就我和杜二楼两个，二楼是学生会的干部，家是陕北，被我拉来当了壮丁；其他人是我请来帮忙的。” 吴教授点头道：“杜二楼……嗯，咱们学校学生会的同学还是很积极的。” 趁着还没开始吃饭，天也还亮着，吴教授让大家先合了影，并嘱咐孙东风把照片寄给郑卫民，这是郑卫民过来一趟的重要重要证明。 孙东风记下了。 饭店的老板兼大厨乐呵呵地看着热闹，手上动作飞快，在合影的功夫先出锅了一盘。 回到饭店里，郑卫民把酒打开，给大家倒上。 “各位老师同学，我腆颜代表学校来看一下大家，愿大家在这里一切顺利，尽早完成工作。” 开场白一定要说，郑卫民不说大家心里都不安生。 “好！” 大家也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下馆子改善生活了，当下纷纷举起酒杯干掉。 喝掉这一杯酒，大家便聊起了闲话。 郑卫民带来了不少话——或者没有话，但他遇到不同的老师都会说几句“家里人担忧他们在外面的生活”…… 孙东风胸脯挺得高高的，和老师同学碰杯的时候手上都多了几分力气。 刚刚在过来之前他没闲着，去看了一下郑卫民带来的物资，满满惊喜。 本来他也没太大指望，以为郑卫民最多帮他个人带点衣服，多点饼干罐头什么的，没想到还能有这么多。 换个人，能有一半孙东风都要烧高香了。 喝了几杯，孙东风坐下来，和郑卫民低声说道：“卫民，招娣和我说，下个月英国方面会来访问，她要参与。” 参与什么？郑卫民心知肚明，谈判要开始了。 孙东风帮郑卫民把酒倒上，很是佩服地说道：“卫民，还得是你啊！” “别乱说啊。”郑卫民叮嘱了一句，孙东风的大嘴巴不让人放心。 孙东风哈哈笑道：“卫民，你这就多想了，在这里的人有几个猜不到的？” “那你也乱说，要是回头有人告到沈姐领导那边去，你说沈姐要不要收拾你？” 知道归知道，但不能说破，一旦说破……感谢沈招娣发扬风格，让出这次宝贵的机会。 孙东风老实了，但还是忍不住往九月的访问上联想。 将来结婚有了孩子，他可以和孩子说他妈妈有多厉害。 第461章 返程 吴老师和刘老师等人在同郑卫民喝酒的时候，心里也迅速在对郑卫民过来的物资进行分配。 冬天的大衣挺好，不知道冬天他们什么时候能走，可能还得分批回去，现场要留人，这个东西北大自己留着了。 至于食品伍的，要同其他学校单位一起分享；别的学校或单位也是一样，有什么好吃的也会分享。 听到郑卫民说今晚就走，吴教授还有些不好意思，他以为孙东风这个傻蛋直接说让郑卫民早点走了；早知道就不该交待孙东风，连个话都不会说。 因为酒要的少，饭吃得很快，一个小时便告结束。 郑卫民再次和大家握手进行道别。 “要是有机会，我再申请来看大家。” 孙东风莫名其妙挨了吴教授一记白眼，他没想那么多，先和郑卫民握了手：“说好了，下回要是学校再派人来，你主动申请一下。” 大家都笑他，孙东风反应自然，在郑卫民面前他还装什么？ 郑卫民笑道：“有机会我肯定主动申请，你放心好了。” 从出现到离开，郑卫民没超过三小时，中间还请大家吃了一顿饭，效率高到负责学校考古工作的吴教授有些不好意思。 把郑卫民他们送上车，吴教授就把孙东风给叫了过来：“你怎么和小郑说的？”他有些生自己的气，让谁去接待郑卫民不行？怎么就让东风去了？ 孙东风说道：“不就正常打招呼么……”他也没说什么，心里很郁闷。 “小郑就没说在这里多看看？” 孙东风一脸茫然：“他看什么？咱们这是发掘重地，是他能看的么？” “你就没客气客气？” “我哪敢？他当真了咋办？” 吴教授被孙东风给弄到没脾气，这个学生怎么比他还缺根筋？也好，郑卫民是他亲同学，不会计较那么多。 “老刘，咱们去看看东西，给大家分一分。东风，去搬东西去。” “哎！”孙东风喜滋滋地过去了，先搬了一箱子罐头。 这东西有零有整，整箱的是大家的，他要分一份；零散的都是自己的，不能分。 坐在卡车后面，郑卫民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来陕北的任务基本结束，休息一晚，明天回北京就好了。 英国下个月要来访问？有的事情果然不会再拖了。 中英双方都认为目前的态势对自己最有利，那就趁着这个最有利的时间把事情谈定。 郑卫民脑子里不停地想着之后的几年，等到联合声明出来，全世界都要为之震惊。 剩下的便是论文的第三部分，英国要开始搞事情；国内的一些媒体报纸也会刊登各种文章，宣扬外国的月亮比较圆。 这些文章甚至前后矛盾，矛盾到主编自己都会挠头吧？回旋镖的威力巨大，既然在团委工作，郑卫民想着在学校的校刊上抓一个版块出来，主打“回旋镖”特辑。 借着九校辩论，郑卫民也会把一些话题抛出，让这些大学生进行辩论；不就是意识形态么？谁还不会搞了？ 理越辩越明，如果没有，只能是有人在胡搅蛮缠——大家都能看出来，当事人自己心里也清楚。 正在想着事情，王云芳推了推他：“卫民，你说柳娟那边的事情……黄原的领导会怎么处理？” 郑卫民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想了想，说道：“这就没法处理……估摸到最后，两个人都过得不好。” 陈东来看不上柳娟，占了便宜也不想负责，今年还能让他嘴硬一回，等到明年……可能不用柳娟家里开口，这小子就得主动上门求亲。 柳娟家人在火车站告状的消息像野火一般蔓延，很快传到了陈东来的耳朵里。 陈东来对此嗤之以鼻：“告我？也不看看他们那副德行？不管谁来劝我都没有用！现在不是旧社会了，还想着包办婚姻呢？” 他把话也放出来了，恋爱自由，那分手也要自由，坚决反对包办婚姻！ 话说得很满，但陈东来心里也没底；也就是柳娟家里人没遇到郑卫民，要真的当面和郑卫民告状，那小子说不定真会趁机收拾自己。 估计柳家的人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想借郑卫民的手来压他。 门都没有！我陈东来也得硬气一回！ 当天晚上没有人来找他，但第二天便有妇联的干部来给他做工作，陈东来顶了回去。 “那我和现在的对象分开？” 妇联的干部气得脸色发绿，但也真没办法，总不能为了柳娟让另一个女青年再受伤。 陈东来得意洋洋：“我这就和现在的对象分开，就说是妇联让我这么干的。” 把妇联的干部给气走，陈东来觉得也没什么，事情不就这么简单？ 柳大海得到了答复，他还没怎么，柳娟先不好了。 看着闺女的样子，柳大海很心疼。 “不行，这事不能这么算了！我得去告他陈东来，去省里告，省里不行我去北京告！就陈东来那个德行，还好意思再找对象？他怎么有脸？” 柳大海不想低这个头，不蒸馒头争口气，凭什么他陈东来还能逍遥自在？ 只是可惜没遇到郑卫民，不是说郑卫民和陈东来不对付么？ 柳大海愈发遗憾，郑卫民那天去哪儿了呢？ 在西安住了一晚，郑卫民他们上了回北京的火车。 王东专门给买了软卧，吃饭的时候还给买了烧鸡。 王云芳吃着鸡，还在想着早上的肉夹馍。 “卫民，肉夹馍你会做么？” 郑卫民说道：“简单！回去我做红烧肉贴饼子，用饼子给你夹一下就成了。” 王东他们都笑，郑卫民的贴饼子在他们圈子里快出名了，韩亚文都吃怕了。 王云芳好像也有些心有余悸：“得，当我没说还不行么？” 王东和李传武没打算放过郑卫民：“别啊，你不吃我们去吃啊。这可是红烧肉，好东西。对吧二楼？” 杜二楼不太好意思说，他一张嘴那几个人肯定要拉他去郑卫民家里吃饭。 但他非常赞同王东他们的观点，红烧肉，乖乖，这还不是好东西？怎么云芳姐还有点害怕？ 他想不到王云芳不是在怕红烧肉，而是在怕郑卫民的贴饼子。 第462章 汇报工作 “哎哟，可算到了。云芳，咱们下车。” 长时间的颠簸结束，郑卫民使劲伸了个懒腰，又跺了跺脚，活动了一下筋骨，把行李拿下来。 “去的时候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回来的时候怎么就那么累？得亏王东还给买了软卧，要不我身子骨得散架。”王云芳揉了揉肩膀，觉得有些酸疼。 “走吧，我请大家吃个饭，吃完饭大家再回去。”郑卫民招呼道。 杜二楼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王东他们轰然叫好，没和郑卫民客气。 “卫民，咱们可到北京了，多喝一点吧？” “行！”郑卫民笑道，任务完成，一身轻松。 王云芳说道：“先把东西送回去再吃饭，你们这一个个的，听到喝酒什么都不管了……哎卫民，晚上我不来吃饭了，你们吃吧。”就她一个女同志，她感觉到很别扭。 王东叫好道：“那成，王云芳你要是过来，可能卫民就得贴饼子了。正好咱们一道回去，我把亚文叫着一起。” “成，我也回学校报备一下。”虽然是顺路探望的，但毕竟也是个任务，郑卫民要和校领导说一声。 原北县给出了不少东西，他要写感谢信——这次要盖学校的章。 在回去的公交车上，一群人约定好去吃烤鸭。 王云芳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就不想动。 刘凤芝进了房间，看到闺女还在犯懒，她上前轻轻拍了拍闺女的脸：“有那么累么？” “累死我了！还跟着卫民一道去看了他们学校考古的老师同学，那一路颠簸的……明天还得去上班……我不想去……” 刘凤芝被气笑了：“你不去能行？还当自己小呢？也是要嫁人的人了，心里有点数啊。和妈说说，这次去原北是个什么样子的？” “韩亚文不是先回来了么？他没说啊？” “他说的哪有你说的好？这不一样。”刘凤芝也听韩亚文说了柳娟爸妈告状的事情，他穿成二流子都没能阻止。 柳娟是个什么状况还是得问闺女，听说是一起插队的女知青，刘凤芝好奇得很。 王云芳眼珠子转了转：“妈，晚上吃什么？我得先问问这个。” “你在原北大鱼大肉的，还没吃够呢？” “你给我做个炸酱面嘛，我们离开的时候，范成功请了羊肉饺子。” “你还挑上了，行，给你做！”刘凤芝挺高兴，闺女全须全尾地回来了；郑卫民还是比较老实的。 郑卫民和杜二楼回了学校，还有一个星期左右开学，学校里有人提前回来了，虽然不多，但总算有了几分人气。 “二楼，把行李放宿舍，等下和我去见学校的领导。” “哎。” 郑卫民把行李放到家里，先去办公室写了感谢信。 团委有人值班，见到郑卫民回来，开玩笑道：“卫民，回来了？有什么土产没有？” “有，枣儿和核桃。”郑卫民把一个大提包放到了办公桌上：“正好给你们补补脑子。” 团委的人大笑：“我怕你这点东西不够我们补的。” 杜二楼很快也过来，在旁边等着。 郑卫民把感谢信写好，对杜二楼说道：“走吧。” 杜二楼陪着他一道去发掘现场做了慰问工作，带着正合适，也顺便让他在校领导那边露哥脸。 一回生二回熟，往后见到了也好打招呼。 见了学校的领导，郑卫民详细报告了这次的慰问过程，包括原北县给准备的大量物资也进行了汇报。 这是郑卫民靠关系拿来的，校领导有些担心之后不好还人情。 杜二楼主动开口解释道：“郑书记帮我们原北县联系了红富士苹果，在整个地区做了推广，我们原北县种的最多，明年就能挂果，我们县对郑书记特别感谢，所有的东西都是县里自发准备，郑书记没有去要。” 还有好多事情杜二楼没法说，比如化肥，还有个体小经济发展，这些是郑卫民借着韩亚文的手做的。 苹果这个事情是郑卫民牵了线，和农业部一起做成的，不管在哪里都能拿出来说。 听到杜二楼的解释，校领导点了点头，有来有往就好，有的时候也要让人家表达一下感谢，只是这个便宜郑卫民没有占到，给到了学校。 郑卫民把感谢信拿出来，校领导接过来，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了。 “嗯，挺好的。”他拿出学校的章，用力盖了下去，红彤彤的印章非常鲜艳。 “小郑，趁着还有时间，先寄出去吧。” “好的，我用挂号信寄。” 郑卫民和杜二楼一起去了邮局，用挂号信寄出，收件人是原北的马主任。 晚上，郑卫民招待大家去全聚德吃了烤鸭；杜二楼小口地吃着，心里想着等到毕业之后，把爸妈接过来北京看看，也带着他们吃烤鸭。 对杜二楼来说，暑假已经结束，他要趁着这几天多看看书；学生嘛，还是要以学习为主，等到毕业之后，脑子里的东西才是他工作的底气。 吃饭的时候，韩亚文说道：“卫民，东子他们再歇个一两天我们就走了，这顿饭就当是饯行，走的时候我们就不和你打招呼了。” “能行。” “得得得得得，咱们到北京了，可以不用说陕北话了。” 郑卫民哈哈大笑，和大家又碰了一杯。 几天以后，韩亚文带队再次离开北京南下；按照郑卫民制定的计划，他们今年和明年会在北京之外的地方逗留较长的时间，北京只留有少部分的人进行对接，尽量减少和其他人起冲突的可能。 李传武有些不放心：“亚文，咱们总是在外面，北京就留几个人，不会有不开眼的吧？” 王东说道：“传武，你想多了，你看亚文，多淡然！” “放心好了，现在谁还不知道郑卫民和咱们一伙的？有他在北京，没人敢轻举妄动。” 李传武挠挠头：“卫民什么时候从学校出来？总是在学校里面，我怕有人不知道深浅。” “你急什么？卫民才工作了一年不到，出来能分的单位还能好过学校？在学校里也不耽误他敲打别人。”韩亚文想到了平谷，那边可是现成的例子，事情过去还不到俩月，效果依旧在。 在南下的时候，他们也看到有学生陆续进京，要开学了。 第463章 野百合也有春天 郑卫民喜欢学校里正常的教学生活，满校园的学生让他身上充满活力。 九月初的校园里依旧有绿叶，当有风的时候躲在树荫下，格外凉爽。 郑卫民拎着包回了学校，开始工作，路上偶尔遇到几个熟面孔，便相互打个招呼，各自往目的地走。 “卫民，你可真够行的！”郑卫民刚进团委的办公室就被大家围住了。 “怎么了？”郑卫民一头雾水。 “还怎么了？好几个校领导都说了，你给咱们学校考古的同志们拉去了大量的物资啊。真够可以的。” 郑卫民说道：“这事儿啊……到底是我们历史系的，我多卖卖脸很正常。” “哎，我听说人家要和你们分家？” “你从哪儿听到的消息？我们历史系的人都不知道呢。” 有这个风声传出来，考古要单独成系，郑卫民听到风声了，但事情没定下来之前他不会乱说。 “别说你不知道，我不信。” 郑卫民争辩道：“要是我知道，肯定把东风这个家伙给扔在大西北不去管他。” 大家笑了一会儿，把话题转了回来：“卫民，有没有别的学校的人找你，说九校辩论扩大一下？” “有！风都从王云芳那边吹过来了……我个人意见是再稳定稳定，步子不宜迈得太大。” 作为发起人，郑卫民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郑卫民想让这个活动往大了办，但还不行，条件不成熟。 别的不说，交通和住宿都是大问题。 但大家更感兴趣了：“来来来，仔细说说王云芳的反应？你这不肯松口，让王云芳怎么回二医拿毕业证？” 郑卫民哈哈一笑：“不耽误的。先把今年的辩论赛能做好再说吧。” 几个人嘿嘿直笑，等郑卫民出了办公室的时候，他们在背后聊着：“看着吧，这个周末卫民肯定要做个大菜带去给王云芳。” 郑卫民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上次路过西安，两个人没吃上肉夹馍，周末的时候郑卫民打算做一下试试。 他脑子里都是《舌尖》里的声音：“……陕西人吃的白吉馍用火烤制……”至于腊汁肉，他没有教程，只好去找人打听。 打听得多了，打算来帮忙的人也多了，比如团委和学校的一些年轻单身汉，纷纷想着过来。 大家都住筒子楼，相互蹭饭很平常，有句话在这群单身狗里很流行：“君子有通餐之谊。” “哎哟喂，卫民出去了！” 星期六的晚上，郑卫民先去了趟菜市场，买了点五花肉；今晚先试试，行的话明天就用它，不行的话还能换成红烧肉。 回来把肉泡在凉水里，郑卫民又去了徐淑武那边，找张春芳帮忙弄了点发面；这种活他做不来。 张春芳仔细叮嘱着他：“这个得加点碱才行，要不会酸的……饼铛你有么？我这有，你先拿去用，两面刷点油就可以了……不会的话就来找我，我去给你帮忙。” “我先试试，不行再来找师母帮忙。” “算了，我和你过去吧，看你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放心。” 张春芳跟着郑卫民去了筒子楼，郑卫民把窗户打开，让风儿吹进来；九月的傍晚有凉意，但在蜂窝煤炉子旁边还是太热。 徐淑武留在家里，对徐雯和徐鹏程说道：“看看你妈，对什么都不放心……得了，留点肚子，等下你妈肯定带饼回来。” 徐鹏程两眼放光：“我去看电视去。” 看电视是捎带着的，饼子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他不用吃菜都能吃掉好几个。 他先跑了过去，徐雯没好意思过去，她再过去相当于一家人去了四分之三，便老实留在家里写作业。 徐淑武挺为儿子犯愁，做作业这么不认真，将来可咋办？ “你弟要是能有你一半自觉，我也就没啥好担心的了。” 徐雯做着作业，抬头说道：“爸，杜姐在美国怎么样？” “怎么样？非常好！你好好学习，将来争取出国。” 徐雯忽然问道：“杜姐还会回来么？” 徐淑武摇摇头：“咱也不知道，等过几年就知道了。” 美国，杜若强迫自己习惯了当地的饮食，她甚至还拿出了“恩格尔系数”来安慰自己；东西不求好吃，只要不饿死人就成。 大量的时间被她用在了学习上，导师对她也很满意。 也许不出一两年，杜若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心理咨询师；她熟悉世界上各种典故，遇到什么事情她都可以立刻找到对应的案例来进行解释。 眼看到了九月，距离中秋没有多少日子，一群留学生打算聚在一起好好吃一顿。 高羽给她写了信，邀请她到麻省理工吃饭。 信里面充斥着两种情绪，一种是痛心疾首，一种是得意非常。 “杜若，我现在的厨艺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过来我们这边吧，我们可以自己烤月饼……” 高羽觉得他不该把时间浪费在做饭上，但他的动手能力还真的很强；他经常对几个小伙伴说，这不是他专门练的，这是他天赋好。 钱茹很喜欢看高羽做饭，在她眼里，高羽做饭的时候像极了在实验室做试验的她。 今天四个留学生聚在一起吃饭，又轮到高羽掌勺。 张传兴把辣椒酱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之后便开始看书，他要把一切时间都利用起来。 “知道怎么让高羽失误么？”张传兴忽然问了钱茹一句。 钱茹今天不看书，她托着下巴看高羽做饭，嘴角轻轻扬起，有迷人的微笑。 听到张传兴的话，钱茹问道：“那你说说看。” 张传兴清了清嗓子，把声音放大一些：“昨儿那道题……我琢磨了一下，薛定谔的方程可以直接导出自旋……是不是题错了？” 高羽马上转身，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嘿嘿嘿……传兴，今儿这顿饭你做了，题目我替你解，怎么样？” 张传兴也笑：“嘿嘿嘿，味儿不对了啊，钱茹同学，等会你多吃点。” 钱茹说道：“德性！你还真会挑时候！等会儿你吃！” 张传兴把辣椒酱往桌子上一顿：“没有金刚钻，我哪敢揽瓷器活？” 另外一个吴培峡则说道：“高羽啊高羽，说你啥好？你看看，上当了吧？一心不能二用。”他在摆弄一个小录音机，里面传来了独特跑调的公鸭嗓：“……你可知道我爱你想你怨你念你深情永不变……” 高羽叹道：“我认栽了还不行？” 他把菜盛出来，端到桌子上；钱茹帮大家把米饭盛好，高羽想把糊掉的部分夹到自己碗里，钱茹不许，她蛮横地把高羽的筷子挡开，给高羽夹了好的菜。 张传兴和吴培峡对视了一眼，相互摇头叹气，高羽这个呆子能不能反应过来？ 第464章 想结婚了 筒子楼里，郑卫民把肉捞出来，按照打听来的方法配好香料，开始炖肉，不多时香味便散发了出来。 酒香不怕巷子深，这话一点也不假，筒子楼小小的过道里充满了肉香。 为了炖肉，郑卫民启用了之前的煤油炉子；蜂窝煤炉子等下要用来烤饼。 徐鹏程电视看得不踏实，一会儿过来看一眼，又不安地扭头接着看电视。 “卫民看着啊，加点碱进来，不用太多，再多就苦了。” 张春芳手上动作麻利，很快面团便被揉好，又被揪成一个个小剂子——这是张春芳的经验，饼铛里能放多少面她目测一眼就知道。 下面就很简单了，只需要把小剂子擀一下，再放进饼铛里，用蜂窝煤炉子慢慢烤制。 饼铛刷了油，烤出来的第一块饼很香。 “鹏程！赶紧的！”郑卫民把饼丢给他，徐鹏程赶忙接住，被烫得快拿不住，饼一直在双手之间来回跳跃。 小小咬上一口，口腔和心里马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先尝尝得了，回头肉好了我给你夹一点。” “不用……”徐鹏程含糊说道，一块饼很快吃掉。 有几个单身汉陆续过来探头，看到张春芳在，便老实退了出去；要是只有郑卫民在，今晚这些饼不一定够。 郑卫民没让徐鹏程吃第二个，等到锅里的肉炖得差不多，他捞出一块，切碎给徐鹏程先做了个不正宗的肉夹馍。 “尝尝，怎么样？” 徐鹏程开心到两眼放光：“闻着就好吃。” “别光顾着自己吃，让你爸和你姐都过来。” 张春芳忙说道：“那不行，成什么样子了？行了卫民，你自己做吧，我带着鹏程先回去了。” 郑卫民捞了一块大点的肉，用饭盒装了，又给装了十几个饼，让张春芳拿着。 “师母，回去不值当做饭了。趁着热乎，等会儿凉了味儿就不一样了。” 郑卫民想着好像是热饼凉肉吧？肉热点应该也没啥。 张春芳却不过，带着饼和肉回去了，到了家里受到了徐淑武的嘲笑。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空手回来的。” “爱吃不吃！来，雯雯，妈给你做个肉夹馍。” 徐淑武翻了一瓶酒出来：“那是我学生，我还能不吃？” 张春芳白了他一眼，但也给他做了一个；徐淑武吃着肉夹馍，就了口酒，又吃了口小咸菜，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儿。 徐鹏程说道：“要是能天天这么吃就好了。” 徐淑武失笑道：“天天吃？想什么呢？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天天吃。趁着你卫民哥还在学校，让你多吃两顿好了。”这样就挺好，偶尔改善一下的生活显得格外美好。 张春芳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她把闺女儿子给撵到一边去，坐了过来：“什么意思？小郑要被调走了？” “也没那么快，但年底工作会有变动。” “变到哪儿去？” 徐淑武又抿了一口酒：“应该还在学校吧？年底团十一大召开，人事变动会很大，对卫民会有影响。” 张春芳感兴趣了：“难不成卫民还能被直接调到团中央去？” “那不会！他在学校还是团委的副书记，急不来。但过几年真就不好说了，我也只能看到他三年内的路，再往后我就看不到了。” “哎，听说卫民上个月去陕西做慰问的时候表现很好，我遇到吴教授家属了，她对卫民一个劲儿地夸。” “不出意外，咱们学校下一任的团委书记就是他了，快的话年底他就得上任。” 张春芳高兴道：“是卫民挺好的。”至于往后？往后肯定会更好，不用她担心。 “这次去陕西慰问，还有马上要进行的九校辩论大赛，都是给卫民加分的。”徐淑武决定抽空找郑卫民再聊聊；九月了，英国要过来访问，一切都在按照郑卫民预想中的在进行。 这小子可不能飘了，得让他沉下心来好好工作。 特别是即将到来的九校辩论赛，徐淑武担心郑卫民可能会抛出相关话题，这样不好——他的风头已经足够，过犹不及；这个话题别人能谈，他不能再谈了。 “对了，这不马上中秋了么？回头把卫民请过来吃个饭。”徐淑武叮嘱了一句。 “成！我多做几个菜，你们好好喝一杯。”张春芳挺不好意思的，郑卫民有什么东西都想着他们，得好好招待人家一回。 徐淑武嘴角浮现微笑，又喝了一杯，咂了咂，有滋有味。 郑卫民还在忙着烤饼，今儿的面不少，得给做完才行，要不明天他就有新的发酵面团了。 他喜欢这种感觉，如果天气再冷一些，王云芳也在身边更好。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可能王云芳还会给他嘴里塞一块饼；嗯，要准备结婚。 第二天一早，郑卫民去找了王云芳，可惜饼凉了，肉也凉了。 见到郑卫民过来，刘娅都乐了：“好嘛卫民，我今儿可又沾光了。” “见到军儿了没？” “我这一实习，更难见他了。专门托人调了星期天休息，这个星期再去见见他。” “见到他记得说我这边有好吃的。” 郑卫民从包里拿出饼和肉：“凉了，得借一下你们医院的炉子。” 医院有锅炉，蜂窝煤炉子很少，王云芳和刘娅转悠了一圈才借到一个。 郑卫民给加热了一下，香味不错。 王云芳啃着饼，兴高采烈。 “卫民，马上中秋了，你们学校是不是有福利？” “有！可惜今年你不能和我去领东西了。”领了东西还要回去一趟，中秋是个大节日，要回去在大院露个脸。 大院那边，郑刚和袁秋也在等中秋；夏天卫国回去的时候，三儿去陕北没回来，中秋想必是会回来的。 这次回来，要问问三儿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小王都实习了，结婚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了；他和袁秋要去人家那边拜访一下，把流程走起来。 “三儿可能不会提前回来，估摸着也就中秋那一天。你可记得了，多弄几个菜。” “我比你上心。” 第465章 近中秋 “卫民，有你的信！哟，还是美国寄来的。” “肯定是高羽，不知道他又想吃什么了。”郑卫民把信接过来，信封上有熟悉的字迹。 把信打开，郑卫民看到高羽竟然也有了淡淡的哀愁。 每逢佳节倍思亲，即便在外面上了四年的大学，高羽的独立生活习惯已经培养了起来，但远在异国他乡，在中秋临近的时候，他想家了。 在信的末尾，高羽有些不自信地写道：“……卫民，我感觉我不太想一个人了，身边有一个姑娘，叫钱茹，对我的关心超过了另外两个男同学……我内心里翻来覆去地和另外两个男同学做对比，并没有发现我能超出他们太多，包括学习方面，当初引以为傲的智商并不能作为一个魅力点，我实在想不明白……” 郑卫民脸上浮现姨母笑，高羽的魅力点？他想了想，好像认真是一个点，但在信里面高羽却说有同他一样的男同学存在，他不是特别自信。 那还能有什么？郑卫民只能认为是缘分，这只能解释为看对眼了。 郑卫民给高羽回了信。 “……独在异乡，一个人是清冷的，两个人却是温暖的。高羽同学，我觉得你可以过一过温暖的生活，有的时候，不必把自己使唤得太狠，你需要过一些正常人的生活，尝一尝柴米油盐的琐碎……” 他也要承担生活的琐碎，不止柴米油盐。 学校的中秋福利发了下来，郑卫民决定近期带王云芳回去一趟。 因为现在距离近，王云芳会偶尔过来找他吃饭，有的时候还带着刘娅一起。 如果是郑卫民自己做饭，可能会有一些单身狗过来搭伙；不会做饭没关系，他们会带一些啤酒什么的。 但看到王云芳过来，他们会知趣许多，把时间留给这一对。 周五的下午，王云芳又过来了，看到放在墙角的东西，王云芳知道要跟郑卫民回去一趟了。 “月饼有没有？” “学校也发了。你看看，这次还是小国光。”郑卫民从网兜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了王云芳。 “明年这个时候，是不是就能吃上陕北的苹果了？”王云芳很是兴奋地说道：“今年我专门留意了一下，发水果的单位不少，大部分是苹果，也有发梨子的。” 明年红富士会被拉到北京来，能卖多少钱不重要，得先让它的名声起来。 郑卫民想到了山东那边，还得同蔡志勇打个招呼，山东那边的红富士也要拿到北京来。 第一年能卖到什么价儿大家心里都没底，但一定要比国光贵一些。 “中秋前的周末我先去你家吧，中秋……嗯……” 王云芳接过来话茬：“去你家。” 一年也就两回，王云芳琢磨道，要是几年之后郑卫民出了学校，一旦被分到其他地方去，可能这一两回都要省下来。 因为郑卫民在团委工作，王云芳对团委也格外关注，年底团十一大要召开，可能会有人事调整。 郑卫民人在北大，但他的同学却有去其他地方的，比如隔壁天津。 一旦人事有变动，郑卫民说不定也能出北京工作。 最好不要太远，太远了见面不容易。 “走，买菜去，看看你想吃点啥。” “走。”王云芳跟着郑卫民出去了，想着要不要做个炒鸡蛋，她只会这个。 中秋前，郑卫民买好东西，挑了个周末，准备去王云芳家里。 王云芳周五休息，偶尔会在晚上回家吃饭，刘凤芝忽然在星期天看到了闺女，马上反应了过来。 “今儿小郑过来送节礼是吧？要不我说你也不会回来。” 王云芳振振有词：“那我之后天天回家吃饭。” 屋里的王远堂说道：“这话可是你说的！结了婚之后也得回来。” “我就怕你说我把家门口踩得不长草。”王云芳往沙发上一坐，看到桌子上准备的水果也是小国光。 “爸，明年就有新苹果了。” 王远堂身子欠了欠：“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我倒要尝尝这个苹果到底是个什么口味，得亏小郑费这么大的力气给种到陕北。” 王云芳没能一直坐着，她被刘凤芝给薅起来打下手了。 “你说谁家的姑娘只会炒鸡蛋？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王云芳的嘴一向很硬：“有几个男的能像卫民那样会做饭的？这是我捞着了，她们没捞着。” “你可拉倒吧，小郑可是干部，你让人家天天当家庭妇男？影响不好的我告诉你。” 王云芳没脾气了，跟着刘凤芝去了厨房：“我先炒个鸡蛋。” 自行车铃声在外面响起，王云芳马上说道：“卫民来了。” “你怎么听出来的？”刘凤芝奇道。 “最近除了我和他，谁来咱家骑自行车？”王云芳得意地笑了一下，出来开了门，果然是郑卫民。 “云芳，赶紧搭把手，把东西搬进去。” 郑卫民带了烟酒糖茶，还有两包月饼。 王云芳家人口不多，郑卫民没敢带不经放的东西；在陕北的乡下，估计冯国标会给带不少肉过去。 王远堂站在客厅门口，笑着说道：“小郑来了，里面坐，喝口水歇歇，咱们等下吃饭。” “哎。” 王云芳帮忙把东西拎进屋里，又被刘凤芝给提溜回了厨房；王云芳心里哀叹，怎么偷个懒那么难呢？ 她不时往客厅那边瞄一瞄，怕两个男人没话题。 这次她想多了，话题天然有。 “英国代表团马上就到了，你觉得这次能讨论出什么结果？” 郑卫民回忆了一下，说道：“双方会先各自表明态度。英方可能是想要试探一下，但我方不会是试探，一旦态度有所暧昧，英方可能会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王远堂点点头：“不错，这不是请客吃饭，想要一团和气，就得有一方主动退让。但咱们是不怕他们不和气的，更不会容许他们讨价还价。” 战争，政治，历史是男人天然喜欢的话题，聊起来各抒己见滔滔不绝。 聊了一会儿，王远堂问道：“今年的辩论赛，你是怎么想的？” 郑卫民说道：“今年……还是和往年一样吧，让同学们自己出题，抽签辩论。” 第466章 迟到的优秀 听到郑卫民这么说，王远堂点点头：“题目定了么？” “开学之后，我把学生会的干部给撵出去和其他学校沟通，题目已经出好了，只等抽签。” “嗯。我还想建议你不要参与到这次辩论赛的出题上。” “您是担心我忍不住会提中英谈判的话题？” 王远堂确实在担心，这群大学生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提，什么都敢辩论。 不过郑卫民看上去是很稳重的，知道适可而止。 “你在后面又写了一篇文章交了上去，我略有耳闻。既然能猜到英方的小动作，你有没有什么应对的想法？” 郑卫民说道：“有，不成熟，也就和您说一下，聊博一笑吧。” “说说看。” 郑卫民说道：“谈判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在谈判结束之后，英方一定有人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他们会在后面有限的时间内给当地群众灌输各种想法。我的想法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怎么个还施彼身呢？”王远堂比较感兴趣了。 “这不是在谈判嘛，可以放出风声去，说英方为了阻止回归，要给当地人正式的公民权，并在往后几年不再派英国人担任总督。” 这些中方都能做到，但英方一定做不到；郑卫民先替他们把大饼给出来，有这个大饼在前面，英方的任何想法都超不过去这个。 王远堂笑了，郑卫民确实敢想，好像也不是没有实施的可能；他比较感兴趣的是，一旦这个流言传出去，英方会是什么表情？ 话题就此打住，王远堂说起了南方。 “你大哥给我们写信了，说亚文给他捎过去了五百块，是你存下来的工资。” “也不多……我和亚文商量过了，明年苹果能挂果，他去南方的时候给大哥再捎点，让大哥尝一尝，好的话，让他战友家里也种上一些。”个体户的话题郑卫民可不敢提，王远堂一定不会同意让革命烈士家里干这个。 “好，这个好！”王远堂知道儿子为什么非要留在南方，要是能让牺牲的战友家里过得好一些，想必他心里会好受一些。 冯芸被分到了云凯那边实习，儿子的婚事要先提上日程；云南那边不必说，都是儿子的战友，一定要请大家吃个饭。 北京这边是他的关系，王云凯和冯芸也要回北京办一场。 王云凯在南方前线立下战功，又是团级干部，有机会回北京的军事学院的指挥班进修，他走走后门别人也说不出什么；顺利的话，明年夏天就让云凯回来。 等儿子的婚事办完了，就可以把闺女给嫁出去了。 王远堂看到王云芳趴在厨房的门口往客厅里瞄，嘴里一动一动的，显然在偷吃；这哪有点大人样？ 顺着王远堂的目光，郑卫民也扭头往外看了一眼，王云芳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马上开饭啊。”她又缩了回去。 王远堂说道：“过两天带着云芳回去看看，马上中秋了嘛。” “东西准备好了，用我们学校发的福利。” 王云芳开始端菜了，又翻了一瓶五粮液出来，犹豫了一下，说道：“都少喝一点。卫民等下送我回医院。” “放心放心，不会多喝的，我还得骑自行车，可不能在你们大院出洋相。”郑卫民把酒接过来，打开，给王远堂倒上。 王远堂笑眯眯的：“没事儿，我不骑自行车，也不出门，我能多喝点。” 王云芳嘴巴一抿，腮帮子一鼓，眼睛也瞪了起来。 王远堂笑道：“小郑，受得了这个臭脾气么？” 王云芳马上就恢复正常：“我脾气好着呢，端菜去了。” 中午有一道炒鸡蛋，看着和其他的菜格格不入，郑卫民一搭眼就知道是王云芳小试身手，便多吃了几筷子，除了有点咸之外倒也没什么别的缺点。 吃完饭，郑卫民和王云芳一道出去，一个回学校一个回医院。 刘凤芝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道：“就会一个炒鸡蛋，这可怎么行……往后再回家得让她多学几个菜，往后有人做客，她好歹能动下手……” 王远堂很赞同：“是得让她学几个菜了，要不往后人家看到都是小郑动手做饭可不行。” 郑卫民还要往上走，老是做家务容易被冠上“气管炎”的外号，这会影响他的，闺女回来得和她好好谈谈。 郑卫民先陪着王云芳去了医院，临走的时候，两个人约好中秋节当天回去。 中秋节刚好在星期五，又和国庆是同一天，两个人都有空。 没几天的时间，铁娘子带领英国代表团抵达北京，开始国事访问。 报纸上登出了双方的会谈重点，东方之珠的归属问题被正式提上日程。 全国都在讨论这个事情，作为顶尖学府，北大的讨论氛围尤其浓烈，不少学生在校刊上发表文章。 团委办公室里也在讨论这个事情，虽然已经毕业，但内心的激情并没有消减多少。 徐淑武从这边路过，招了招手，把郑卫民叫了出去。 “被你说中了，得意否？”徐淑武扶了一下眼镜，脸上笑意满满。 “也没什么好得意的，眼光长远的人多了去了，只是恰好我选中了这个话题。”在徐淑武面前，郑卫民可不敢嘚瑟。 “嗯，你能如此想最好。最近校刊上刊登的文章看了吧？”徐淑武挺欣慰，郑卫民还没飘。 在外面，校领导已经在替郑卫民扬名了，只是范围比较小；能从去年英阿马岛战争看到东方之珠问题的人有，但不多，郑卫民是其中一个，还写了三篇文章出来。 “看了，同学们讨论这件事的热情非常高。” 徐淑武点点头：“所以你不要再讨论了，把肚子里的那点存货留住。现在还没到你登场的时候。” 郑卫民说道：“老师我知道的。”论文的第二部分也只是学校的部分领导知道，团委这边的人还不知道呢；他不能胡乱显摆。 徐淑武感慨道：“去年该把你评为优秀毕业生的。不过没评上也好，英方一过来，想起你的人也多了起来。延迟一年的优秀，效果好像比去年还好。” 第467章 回大院 优秀不优秀的，郑卫民感觉不是很重要，他正常毕业了，工作的起点还超出了许多同学，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郑卫民能想得开，辩论赛的工作那么多，让其他的同志多分担一些，也有利于人家进步。 傍晚下班的时候，沈招娣过来了。 前几天她收到了孙东风的信，尽管孙东风不在面前，但她能感觉到小男友的神采飞扬。 郑卫民去陕北参加个婚礼，还能顺道给孙东风他们带去一波物资，孙东风没客气，把一些零散的罐头和饼干都收起来了；挂面他没留，那虽然是好东西，但不能直接吃，他上交了。 还有一件事，沈招娣要感谢郑卫民，因为她参与了第一次中英谈判。 理论上，没有郑卫民的论文支撑，她也有机会；但她不会真的如此想，郑卫民的文章让校领导有更多的底气来为她说话。 她觉得不好意思，趁着中秋节的时候来看看郑卫民和学校的老师领导。 思来想去，沈招娣买了些罐头和月饼过来了；郑卫民肯定不缺这些，但总不好真的空着手。 在家属院里遇到熟人，沈招娣会热情地打个招呼。 之前做的饼不少，郑卫民还没吃完，沈招娣到了他宿舍的时候，他还在准备做白菜豆腐汤。 “哎哟沈姐，早知道您过来，我今儿就下馆子了……” 沈招娣凑过来看了一下郑卫民的锅，做得还像模像样的；之前孙东风去看她的时候也带过郑卫民做的菜，除了刀功比不过她，其他的都还不错。 像这锅白菜炖豆腐，不考验刀功，只要付出耐心，便是一道家常好菜。 “下什么馆子？我过来看看你，还要你带我下馆子，那我不白来了么？”沈招娣把手里的罐头和月饼放下，啧啧赞道：“卫民，你还真什么都会。” 郑卫民给她拉了个小凳子，沈招娣试出来这小凳子份量不轻，做工也一般，但也没仔细琢磨是什么木料的，只是觉得挺耐用。 他又拿了一盒午餐肉罐头，切了块给放了进去；来客人了，总不好一点荤腥没有。 “沈姐，谈得怎么样啊？” 沈招娣说道：“还得接着谈呢，双方意见很难统一。” 郑卫民看了一下锅，小心盖好锅盖，坐了过来：“其实英方心里有数，咱们也在经历战争，从前几年的快速推进完成既定战略目标，到现在的轮战，说收放自如我觉得并不过分。能做到这一点的，目前看来只有咱们。” 沈招娣说道：“卫民，从去年你就能看出来，要不来我们部得了。” 郑卫民笑道：“让我在学校里再待几年吧，我还有未竟的事业呢。” “东风和我说了，你给他们带了好多东西。卫民，我真的要感谢你。”沈招娣这声感谢由衷发出，没有郑卫民，可能孙东风受不了什么委屈，但有了郑卫民，孙东风在将来就能少受很多委屈，可能他能吃到最大的苦就是专业上的苦。 等到将来学成留校，郑卫民可能会去其他地方任职，但这不耽误郑卫民帮孙东风说话，将来评职称什么的，学校也会考虑郑卫民的意见。 聊到孙东风，两个人的话题便多了许多，沈招娣想起来刚上大学的时候，好像就是郑卫民帮孙东风打的掩护。 “当时我们宿舍总动员，把食堂的位置给占了，让你和杜若只能找人拼桌……” “你们还真够聪明的。”沈招娣揶揄了一句，终于知道当初是怎么个状况了；她犹豫了一下，问道：“杜若……” 郑卫民说道：“没有通过信。” 沈招娣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她能进外交部也多亏了杜若放弃，并举荐她；她和杜若一直有通信，有时候她也在想，要是郑卫民能和杜若在一起好像也不错。 郑卫民悄悄转了话题：“高羽倒是经常给我写信，沈姐，你一定想不到，有人看上高羽了，这小子不自信，怕自作多情。” “也不知道他们在国外怎么过中秋……” “估摸着还是到领事馆或大使馆蹭上一顿饭吧。东风估计过得比他们好。” 沈招娣不担心孙东风，除了住宿条件不好之外，伙食上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郑卫民把筷子支在锅里，把饼放在上面热了一下，招待沈招娣吃了晚饭。 下面，轮到他过中秋了。 中秋节当天一早，王云芳就骑着车子过来了。 “走吧，到了那边吃个午饭，下午咱们就回来了。” 晚上王云芳要回家吃饭，郑卫民下午同她一起回来。 郑卫民出去抓了徐鹏程过来当壮丁，他和王云芳把东西搬上自行车，运到站台，让徐鹏程把车子给推回去。 徐鹏程今天放假，心情倍好。 郑卫民一走，他屋里的电视就由徐鹏程当家了。 国庆中秋双节合在一天，电视里有电影看。 尽管徐鹏程很低调，但还是有一群小孩很自发地过来了。 郑卫民和王云芳坐在公交车上往大院赶去，路上无聊，两个人猜拳玩，输的要被弹一下手背。 车上的人看到这两个年轻人，脚下还放着东西，明显是要回家过中秋的小夫妻。 大院，袁秋一早就出去买了菜，这会儿在往回走。 进大院的时候又往路上多看了几眼，她怕自己错过。 “该到了吧……”袁秋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回走。 她能想到三儿今天一定会过来，应该会上午吧？小王应该会跟着一起来吧？ 郑刚也说三儿会回来，但总是缺几分底气。 袁秋还好，到了家里之后先做切配，郑刚进进出出好几趟，袁秋吩咐道：“老郑，你要实在没有什么事儿，去饭店要几个菜去，这会儿差不多开门了，别等到三儿和小王回来的时候来不及。” 郑刚心里有些没底地出去了，先订了几个大菜；要是三儿和小王不来，那就请老赵他们来一起吃掉，总不能浪费。 对了，等下要把老赵他们给请来，中午在一起吃个饭，晚上再各吃各的。 将近十一点，郑卫民和王云芳出现在了大院门口。 今天的闲人不少，他们聚在门口聊天，顺便照看在一边玩耍的孩子。 “嘿，三儿回来了嘿！” “打个招呼去？” “那得打招呼。” 好几个人上前打了招呼：“卫民，回来了？” “回来了。” 郑卫民和王云芳费劲地搬着东西往里面走，马上过来好几个帮忙，王云芳和郑卫民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郑刚还在家里心焦地等着，冷不防有一群小孩跑过来了：“卫民哥回来了！” 郑刚和袁秋悬着的心落地了，看来往后中秋和春节，三儿都会回来了。 第468章 莫名的助攻 看热闹的人没看成，他们变成了帮忙的人。 一群人每人手里分了一点东西，很轻松地就帮郑卫民和王云芳解决了难题，他们俩手里反而没多少东西了——郑卫民手里拎着一网兜苹果，王云芳手里是两包月饼。 进了门，郑刚从兜里摸出烟来，给过来帮忙的人散上一根，问郑卫民道：“路上还顺啊？” “挺顺的。” “先坐，你妈在做饭了。”郑刚看到郑卫民带来的东西还不少，里面还有两瓶五粮液，等会儿赵春来过来的时候喝上一瓶。 “哎。”郑卫民拉着王云芳坐在院子的葡萄树下，秋天了，葡萄架上的葡萄已经熟透，没有郑卫红在家，葡萄似乎要剩下。 大院里的人陪着郑卫民聊了会天，相继离开。 郑刚也坐在葡萄架下面，把大家伙送走之后，回来便问道：“小王是不是也要实习到过年的时候？” 王云芳说道：“年前实习就结束了。”实习结束，她留在崇文的医院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刘娅也要留在那边。 按照规定，从哪儿来分哪儿去，但凡事总有例外，赵军都回北京读军校了，王云芳回家磨也要让王远堂把刘娅留在北京。 就算没有她帮忙，赵春来也会找关系。 “一毕业时间就过得快了。”郑刚感慨了一句，接着问郑卫民道：“三儿，你和小王明年的有什么计划没有？” 这话题躲不过去，郑卫民说道：“明年她大哥应该要先结婚，我们俩再等等。” 毕竟王云凯是家里的老大，他不结婚，王云芳不好嫁人。 厨房里忙活的袁秋也在注意外面的聊天，听到郑卫民的话，她想到了大儿子的对象，要是三儿因为卫国没结婚的原因被迫推迟和王云芳领证，这好像不太行。 卫东好像还没对象……回头要和郑刚商量一下，不能让三儿等这俩人；夜长梦多这个词可不是说说而已，袁秋怕一直等下去会等出变故。 对于嫁人，王云芳既向往又躲避，有大哥在前面，好像可以在家里多留一段时间；不过郑卫民做饭确实好吃。 她又犯愁了，爸妈都说让她学做饭，不让郑卫民动手，就她那个手……好像摸锅铲不太灵光。 郑刚听到王云凯明年要结婚，心里踏实了许多；三儿的婚事最多再等一年就可以正式提上日程了。 聊了一会儿，饭店的人拎着大盒子过来了，袁秋招呼着把菜摆好，又去请了赵春来和王秀霞。 吃了午饭，又闲话一会儿，郑卫民起身了：“晚上云芳还得回去，我们先走了。” 把郑卫民和王云芳送上公交车，回到家里，袁秋说道：“老大那边怎么办？” 郑刚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办？” “没听三儿说么？要等小王大哥先结婚了，他才能和小王结婚。要是卫国没结婚，这事儿怕是不好弄……” 传统观念里，都是哥哥姐姐先结婚，很少有弟弟妹妹走在前面；卫东自己不谈对象，不去说他，三儿等一个就可以了，不能一直等下去——袁秋不想拖，郑刚也不想拖。 两人坐在院子里琢磨了许久，抬头对视一眼，可能这次真要遂了卫国的愿了。 在往回去的车上，郑卫民想到了刘娅，年底实习结束，他得关注一下；几方都在关注，郑卫民怕他们相互以为彼此都在托关系，结果到最后没人托关系就糗了。 回去之后，屋子里长满了小孩。 看到他回来，徐鹏程说道：“卫民哥，我妈说让你今晚去我家吃饭。” 今儿可是中秋，要是徐淑武一个人在家，郑卫民也就过去了；但人家四口人过中秋，他过去不合适。 郑卫民朝他哈了一口气，徐鹏程挥手把郑卫民的口气赶走，喝了酒的人呼出的气不太好闻。 “我今晚不过去了，刚刚在家里喝酒了，下回我再过去。” “哦。” 王云芳也不好带郑卫民回家，想带回去也要等结了婚之后；她忽然想到，结婚之后，春节是要在郑卫民那边的大院过，但中秋是不是就可以回自己家过了？ 她越想越有门，比如今天就是吃了午饭就回来了，下午郑卫民就没啥事了。 小孩们把电影看完，飞快散去。 郑卫民把王云芳送出家属院，王云芳脸忽然红了，她小声说道：“卫民，明年我们应该可以一起过中秋了吧？” 郑卫民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在意他们，便伸手握了一下王云芳的手，王云芳赶紧抽了回来，紧张地四处看看。 “明年一起过。”郑卫民心情很好，他有盼头了。 这句话也回响在大洋彼岸，杜若还是出现在了领事馆。 张传兴在她那边嘀嘀咕咕，杜若有些惊讶地看着高羽和他身边的钱茹，她能感觉到钱茹对高羽的情愫。 高羽比较笨拙，但对钱茹有回应，钱茹很开心，帮高羽弄着粗糙的月饼。 虽然和杜若不太熟悉，但钱茹还是悄悄地问了她一句：“杜若，你就没想过找个对象么？” 杜若抿嘴笑了一下，眼睛看向窗外，大洋彼岸的那个人，是不是快要结婚了？高羽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啊。 中秋过完，海淀的九校辩论正式开始。 今年郑卫民拉了不少人来帮忙，效率提升了许多，每次的辩论赛，各个学校的校刊上都会刊登精彩的辩论内容。 在忙碌的工作中，时间好像过得也特别快，郑卫民喜欢这种充实的感觉。 “卫民，你的信！好家伙，你的朋友遍天下啊！” 团委的人把一封信递给了郑卫民，郑卫民接过来，信封上的寄件人赫然是郑卫国。 “这还真是头一回……”郑卫民很是诧异地把信打开，看了起来。 信里的内容更是令他诧异，郑卫国一样没有想到，爸妈竟然开始催促他结婚了，并提出要见一见女方的家长——他以为是郑卫民同家里说了什么，或者做了工作。 郑卫民想到自己回去的时候，说了要等王云凯先结婚，估计是这句话起了作用。 郑刚和袁秋决定不拖了。 三儿找的对象让他们没话说，但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王云芳这样的，三个儿子能有一个遇到就很难得了；或者说，没有都遇到乔玫那样的，郑刚和袁秋都可以烧高香了。 既然这样，那就干脆一点，免得老大心里不痛快。 第469章 同过去说再见 郑卫国太了解爸妈，北京那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状况才会让他们松口，他想着能从郑卫民那听到点什么消息。 郑卫民能猜到原因，但他不会乱说，只是在信里面恭喜了大哥，还说可能会排在他的前面，并提出了要见一见这位嫂子。 到现在他也只知道那个素未谋面的准大嫂的名字，长什么样子完全没概念。 但看来他的婚事要再往后推一推，推到郑卫国的后面；顺利的话，明年的国庆节前后应该有希望。 往宿舍走的时候，郑卫民的心情也不一样了；晚上吃饭，虽然还是一个人就着锅吃炖菜，但明年就能两个人了。 晚饭吃什么好的呢？还是白菜炖豆腐吧，上次做的饼还没吃完，不能浪费了。 郑卫民忽然心里激灵了一下，这可过了国庆节了，韩亚文是不是要给他带玉米面回来了？ 小心翼翼地往回走，老远他就往家属院的大门瞄，果然看到了韩亚文和王东他们。 得，今晚就白菜炖豆腐了！ “来了？”大老远，郑卫民就开始打招呼了。 韩亚文笑眯眯地招着手：“来了。” 等到郑卫民到了他们面前，韩亚文伸腿轻轻碰了一下王东，王东便开口道：“这次我和亚文过来，主要是为了给郑书记汇报一下原北的工作……” “别在外面现眼，赶紧进来！”郑卫民无语了，惹得韩亚文和王东一阵大笑。 往俩人身后看了看，郑卫民奇道：“哎，今年的棒子面呢？” 韩亚文吐槽道：“给你吧，你不高兴，不给你吧，你还惦记……你这人比王小二都难伺候。” 郑卫民说道：“我也没说不要啊……” 王东在边上傻乐：“我和亚文知道你不会不要的，提前给放到你宿舍门口了。” 郑卫民挠了挠头：“这回多少斤？” “五十斤！够你吃到年底的。”韩亚文伸出一个巴掌，在郑卫民面前来回晃着；他打小在大院长大，送人家东西他太擅长了。 郑卫民不喜欢不要紧，但不能落下他，这点意识韩亚文还是有的——特别是还能顺便调戏一下郑卫民，这个机会难得。 郑卫民把门打开，把玉米面搬进去。 “等我啊，我去弄几个菜去。”他也不能真的用白菜豆腐来招待韩亚文。 但韩亚文明显不想让郑卫民再出去弄菜了：“卫民，有啥吃啥呗！还弄甚菜哩？” “白菜豆腐，最多加点粉条……” “这样就挺好，就吃这个。”韩亚文最近酒局非常多，他都快麻了；现在他就想棒子面粥就咸菜，可劲儿地造上几天，过一过苦日子，把肚子里的油水给去了。 王东也一样，听到郑卫民要出去弄菜他腿肚子都开始转筋，想往回走了。 “得，我算看出来了，你们俩这是好东西吃多了，跑我这忆苦思甜来了。我照顾照顾你们，今晚就白菜炖豆腐，粉条都不加了。” “卫民，给贴几个饼子。” “有前几天剩下的，放锅里面热一热得了。” 俩人抓抓脑袋：“也成。” 今晚酒都没喝，三个人聚在蜂窝煤炉子旁边，手里抓着饼，呼啦啦地把晚饭给对付了。 到底还得是家常菜，下饭又养人。 “原北那边状况怎么样了？”郑卫民把锅和筷子收走，给两个人倒了热水。 韩亚文喝了一口水，顺了顺，满足地说道：“你都能猜到了。这次我们出资三十万，现金！这笔钱被县财政能拿去了，现在他们正商量着翻盖李口小学呢。” 被县财政拿去了？郑卫民心道，这笔钱肯定要被挪用一部分。 但就算钱直接给到李口小学，那边的小学校长也不敢接，还是得老老实实上交。 “卫民，你给原北的感谢信我们都看到了，回来之前，马主任带着人天天招待我们喝酒，不去都不行。” 马主任不能不嘚瑟，陕北的各个县，或者地区收到的感谢信很多，但能盖上北大印章的，恐怕也就原北一家。 这封感谢信被放在县史馆的陈列室里，旁边还专门做了说明。 听到韩亚文讲完，郑卫民问道：“你们捐了三十万，县里的报纸就没给你们做个报道？” “做了。”韩亚文说道：“你的感谢信还摆在那里呢，原北还不会抄作业？我的名字在上面，东子也在，但也就写了我们俩的，李洋都还没写上。” 郑卫民说道：“这个不急，哪能一下子都写上？这不得一个一个来？”他知道韩亚文在想什么，韩亚文也想收感谢信。 但报纸也不错，有图有真相，还有准确的日期。 “卫民，眼看天就凉了，说话的功夫就到年底了，明年咱们怎么干？” 郑卫民说道：“明年照常，只是过年期间要小心，不要和别人打架。过完年，赶紧出去。” 王东小心问道：“卫民，是不是有什么风声了？” 郑卫民笑道：“要是有风声，你们肯定比我先知道。我只是感觉可能要收拾收拾那群小流氓了，你们可千万别和他们掺和到一块去，特别是舞会，那个不能去。” 冬天的娱乐项目很少，天一擦黑就可以准备洗洗睡了，舞会是最大的乐子。 电视虽然好看，但哪有互动有趣；真窝在家里，闲也闲死了。 王东自己会脑补，难道是郑卫民夏天收拾的小流氓惦记着找场子？他们不敢找郑卫民的麻烦，会过来找他们？好像不排除这种可能。 王东打定主意，要是真有人来找茬，那就揍丫的！郑卫民是干部不好动手，但他们不是，正好还能给郑卫民出口气。 韩亚文很相信郑卫民的判断，从一开始到现在，郑卫民对方向的把握一直非常稳。 他的想法是，郑卫民在给他将来当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做准备，既然要走上这一条路，那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带着一群人到处走，看谁不顺眼就打一架——顽主可当不了人大代表。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临时抱佛脚什么都做不成。 从现在开始，要同那群小流氓划清界限，完善自身形象。 第470章 新的形象 从郑卫民这边蹭完饭，韩亚文和王东蹬着自行车回去了。 郑卫民扛起棒子面就去了徐淑武那边，张春芳听到敲门声，让徐鹏程出来开门。 “妈，卫民哥给带棒子面来了。”徐鹏程转头喊了一嗓子，徐淑武和张春芳一起出现了——张春芳还系着围裙，手在上面蹭了好几下。 “哎哟卫民，这是怎么话说的？怎么还带棒子面过来了？” 郑卫民说道：“朋友从陕北给带来的。但是吧，师母，我还是比较擅长吃食堂……” 这句话让徐淑武和张春芳大笑不已，但徐鹏程不觉得哪里好笑，他喜欢吃食堂，吃外面的饭；他不敢说妈妈做的饭不好吃，但他就是想吃外面的东西，他觉得姐姐也是一样的想法，只是姐姐不会说出来。 张春芳可不会嫌棒子面差，在她眼里，这都是好粮食。 送走了郑卫民，张春芳对徐鹏程说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卫民哥把粮食都省下来给你了。” 徐鹏程挺委屈：“我姐也吃了不少。” 徐淑武说道：“往后你做好菜的时候，让鹏程给卫民送点过去，平时他一个人不想开伙……” 徐鹏程说道：“那还不如等云芳姐过来的时候送去。” 张春芳笑了，用手指戳了一下儿子的额头：“你脑子也快了一回，行，就这么说了。你在外面玩的时候机灵点，看见你云芳姐过来赶紧回来和我说一声。” “哎！”徐鹏程响亮的答应了。 外面天已经黑了，他不能再出去玩了。 韩亚文和王东借着路边昏暗的光到了家里。 看着儿子回来，韩宣怀难得没有闻到酒气。 “哟，这是转性儿了？今儿没喝二两？韩少爷兜里是不是没银子了？” 韩亚文说道：“爸，那您借我一点？” “我给你两巴掌！干嘛去了？这么晚回来？” “去找卫民了。在他那边吃了顿白菜豆腐。”韩亚文呵呵笑道：“爸，这有的事真能让人转性儿，比如我，您瞧瞧我现在，除了是个体户之外，其他方面是不是都能拿的出手了？” 韩亚文带回来的报纸韩宣怀看了，三十万，乖乖，他从来没想过儿子能挣这么多钱。 但当他听说这三十万是郑卫民的钱的时候，韩宣怀还是有些不敢信。 韩亚文索性把发迹史同爸妈说了，韩宣怀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从没想过郑卫民还有一颗搞个体户的心。 “爸，卫民同我说了，让我少在北京待，过年我在家里留个几天就得赶紧走，广州陕北我都能留，就不能留北京。” 韩宣怀打趣道：“咋了？郑卫民还成半仙儿了？给你算了一卦？你们改吃素了？” “算什么呀！我们这群人不少，在北京待的时间长肯定会同哪边呛呛。不打一架吧，我们不甘心，打一架吧，可能吃亏更多。爸，我现在可是一门心思奔着第一波的个体户人大代表去的，形象不能受损。” 崔大梅双手合十：“哎哟，谢天谢地，你总算有点大人样了。老韩，咱们俩磨破嘴皮子一点用都没有，你看看人家小郑，说话比咱们俩好使多了。” 韩宣怀很认真地说道：“亚文，你真得把这个事放在心上。上次传武被砍，郑卫民不让你们打回去是对的。往后有什么事儿都得走明面。” 找公安不丢人，韩亚文要是一直走明面，同样没有人敢惹。 过年在家的时间少，那就少点吧，总比和人家打架来得强；等过个几年时机成熟了，韩亚文就能给自己身上增加一层光环。 韩宣怀和崔大梅忽然觉得儿子虽然虚岁二十三了，但好像也不是特别大；王云凯都快三十了，不也才谈了一年对象么？ 个体经济发展两年，愈发蓬勃了。 虽然对这个看不上，但韩宣怀得承认，干个体能挣钱，干这个的人越来越多了；不少外地的老百姓都跑到北京城卖烤红薯或者煎饼果子，赚的好像也不少。 大院外面的个体餐馆也越来越多，对国营饭店的影响很大，可能过个几年还真不一样了。 崔大梅对陕北的反应更感兴趣：“哎，原北那边没说让你早些回去？” “说了！明年苹果下来之后，我再帮忙把苹果给弄到北京和广州，钱不钱的不重要，我先让大家伙知道这个东西……要是可以的话，我想着明年过年的给一些单位都送上一点。” 韩宣怀说道：“不要都送，就咱们大院，还有小郑的北大那边你给送上一些，让他们当福利发了就可以，自然有人能留意到不同。” 明年是第一年挂果，能有多少还不知道呢，大话不能放这么早。 几天之后，韩亚文又踏上了火车，带着团队往南方去了，琢磨着回来的时候给郑卫民带点什么，也要给王云芳带一点；好像赵军的对象和王云芳在一起实习，不能落下……算了，都带点吧。 原北那边，韩亚文投下的重磅炸弹依旧有着阵阵余波。 李口小学的校长杨千里从没想过天上能掉馅饼，还掉到了自己嘴里。 郑卫民不过是在李口小学参加了高考，竟然还能惦记上，他属实没有料到；但转念一想，郑卫民也不能可着徐家村一个大队照顾，必然要往外转移，县城的小学肯定是首选。 原北的人都认为是郑卫民找韩亚文要来了这三十万，韩亚文也从没否认过。 县里的意见是，李口小学和柳林的中心小学要翻盖；剩下的钱县里还有大用，先留住。 孙副专员在县常委会上指示，李口小学和柳林小学是今明两年的重点工程，县委要特别关注，同时提醒某些干部脑子要放清醒些，不该伸手的不要乱伸手。 两个学校都要建教学楼，这也是原北的形象，教学楼盖得好一些，总比县政府盖大楼能让老百姓满意，也能让地区和省里的领导满意。 风儿很快就传到了徐家村大队，白川特意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他在砖厂转悠了半天，对徐志全说道：“老徐，你们往后得加把劲了，这砖不够啊。” 第471章 有人告徐志全 徐家村大队的砖厂的砖垛成方，满满都是。 听到白川的话，徐志全咧着嘴笑了：“白书记，是有人要来买砖？那得盖多大的房？我这边的砖还能不够……” 白川递给了他一支香烟，打断了他的话：“你的砖，最近先不要往外卖了。” “为甚？” “为甚？县里要盖小学，公社要盖小学，得用你的砖，在盖完之前，你们大队的砖不能再卖给私人。” 徐志全心里迅速有了个大概，县城的小学不去说它，他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但柳林的小学他是知道的。 乡里的小学，也就比大队的小学好上那么一点点，他徐志全再加把劲，可能往后乡里的小学就只有公办教师比大队的强了。 白川抽着烟，接着说道：“这个事情我得先同你说清楚，亚文给县里拿了三十万，这个钱是用来修小学的，不是给你们大队分的。” 徐志全咧着嘴笑道：“我知道哩！鬼子孙，谁敢敲怪话，我就不给他发钱，把他的钱也交给乡里和县里修小学去。” “你心里有数就行，县里也不能真的亏了你们，砖买你们的。” 大队的人虽然生活比以往好了，但意识上并没有太多的提升，很多人知道韩亚文给县里捐了钱，私底下都在说县里把亚文给大队的钱截住了。 能拎得清的人有，但架不住有人胡搅蛮缠；他们也不想想，人家韩亚文凭什么把钱给大队？老老实实出力气干活才是正经。 县里和乡里都来买砖，这就挺好了，要不是卫民和亚文，县里哪会来他们大队拉砖？ 徐志全想好了，回头得召开支委会，商量给县里和乡里的砖减价的事情——你们不是嫌亚文的钱没分到自己兜里么？那就跟着人家当一回先进，也出点钱。 徐志全太了解这群人，也太知道要怎么对付他们。 卫民的名头是好使，但也不能光靠着人家的名头往大队划拉东西只进不出，这回就得往外出一点。 果然，他这边支委会一召开，说了要跟着郑卫民和韩亚文给县里做点贡献的时候，大队的支委没了脾气。 但徐志全能看出来，这群人面服心不服，可能出了大队部就会有人给郑卫民写信告他哩。 前几天大队的人去乡里赶大集，遇到别的大队的人还敢说“县里把韩亚文给大队的钱截留了”，现在去赶大集，已经有人在问他们“甚时候跟着韩亚文和郑卫民给县里和乡里捐钱”。 没办法，周围的几个乡，就属徐家村大队的日子好。 不出徐志全所料，大队真有人给郑卫民写信了，趁着晚上没人的时候丢进了乡里的邮筒，大队却一片风平浪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郑卫民听说有陕北的信，先以为是县里的，毕竟韩亚文给捐了三十万；后来又觉得可能是徐志全的，可能会和自己说一说大队的状况。 没想到信封上的字很陌生，但邮戳却是柳林乡的，只是没有寄信人的名字。 打开一看，信里面把徐志全给数落了一遍，说他不为大队做主，任由县里截留韩亚文给大队的钱，目的是为了给徐秀莲在县里升官。 郑卫民一边看一边叹气，徐家村的日子好了，但农民的眼界却依旧没有变宽，他们的思想还停留在家门外不到五米的地方。 三十万，真给到大队徐志全都不敢接，你们还真以为有个高儿的扛着就万事大吉了。 他抓起办公室的电话，给徐家村大队拨了过去。 “喂！”电话那头传来了徐志全的声音。 “叔，是我，卫民。” “啊呀，卫民啊！”他高兴地对大队部里的人说道：“是卫民！” 郑卫民说道：“叔，我收到咱们原北的人写的信了，不知道是谁。” 徐志全的笑僵在了脸上：“卫民，是告我的？” “可不就是告你的？信里说你徐志全思想落后，亚文给县里乡里捐钱建小学，你是一毛不拔，整个一铁公鸡转世！叔，咱们大队的日子先过好了，可不敢只顾着自己好，你看别的大队的人都有意见了。” 徐志全心里松了口气，他能猜到郑卫民收到的信肯定不是这样，或者不止一封，但既然郑卫民这么说了，他就得把话头接住，要真让卫民把话题转到他头上，那就不好接了。 “哎，卫民，我这前几天刚开过支委会，讨论跟着亚文后面做点贡献哩。你也知道，咱们大队的人穷怕了，有点钱那都得攥在手心里，恨不得捏出二两香油哩……是这，我是想着既然不直接出钱，那咱们卖砖的时候就少收点，这不一样能给教育事业做贡献嘛……” 郑卫民说道：“要是大队有人敲怪话……等尕娃和二栓寒假回来了，让他们两个评评理！还有，咱们大队的扫盲工作得提上日程了，多认几个字，多看点书看点报纸，就算看看小说也是好的。” 尕娃和二栓考上了中专和高中，在大队里属于高学历，是懂道理的人，他们说的话可能份量不重，会被大队的大人们嗤之以鼻，但也能让大队的人知道，多读点书多认几个字，看事情的角度是不一样的。 “哎，能行，我记着哩。罢了我和乡里的白书记说一下，让他帮忙给安排夜校扫盲。” 是得认几个字，不看书不看报，连个道理都说不明白。 徐志全把电话挂掉，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对大队部的几个支委说道：“看甚哩看！卫民打来的，把我说了一通，说我徐志全光顾着自己大队，不管别人，有人找他告咱们了。” 大队的几个支委面面相觑，这不对啊，咋和想象的不一样呢？ 告徐志全是肯定有人告的，但咋能是别的大队？ 细细一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能。三十万呢，谁不动心？ 徐志全清了清嗓子，说道：“正好你们也在，既然卫民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大队不能光顾着自己，要不还得有人去告咱们，往后卫民想帮扶咱们都不方便了！是这，晚上开会，讨论一下这个事情。鬼子孙，是谁给卫民写信告的咱们？” 第472章 教育孩子 徐志全的话让有的人有些心虚，但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同意晚上开会研究这个事情。 先进带动后进，这个话不能只是说说，徐家村大队先把日子过好了，他们得帮一下周围的几个大队；可能不能直接出钱，但在乡里面要做点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们要站在前面。 郑卫民打电话过来“骂”徐志全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大队，大队里的人没想到郑卫民会是这个反应，他们觉得郑卫民应该给县里打电话，让县里多少给大队点钱。 但还是有明白事理的人，他们在大队替郑卫民给大家解惑。 “卫民是北京的干部，那思想觉悟能和咱们一样？有了好事情都紧着自己来，那人家亚文干嘛还给县里钱？那还不如直接把钱留住和人家卫民分了多好？你们可别出去给卫民丢人了……” 还真是这么回事……大队的人没脾气了，就算郑卫民是大队的人，也不能给大家直接分钱嘛。 一段时间之后，这个事情传到了县里，县里的几个领导听了之后俱是苦笑。 幸好这里面没什么猫腻，要真有点什么，说不定这会儿告状的信都去省里了。 他们都觉得写给郑卫民的告状信肯定不是电话里的那样，只是郑卫民会表达，他在通过另外一种方式来告知大队的人他的态度。 不过县里的领导也反应过来另外一个事情，那就是往后可能真的会有人找郑卫民告县里的领导。 但该给徐家村大队的照顾还是得给，李口小学买的砖要超出市场价两厘钱。 但徐志全不会白拿这两厘，他打了申请，让白川给徐家村还有周围的几个大队办夜校扫盲，用的就是这多出来的钱；如果不够，那就再往里添一些。 既然郑卫民给他交待了，那就不能让卫民的话掉在地上；你们不是闲么？不是想写信么？那就来上夜校，让你们写个够。 在夜校里，徐志全添油加醋地说道：“卫民和我说，告咱们徐家村大队的人写了很多错别字，就像那天书一样，他得用咱们陕北话念出来才能看懂。办这个夜校的目的，就是让往后再给卫民写信的时候少写点错别字，让卫民也少受点罪。” 周围几个大队的人没了脾气，徐志全真是个人物；但你最好像你说的那样，要不我们都给郑卫民写信告你！ 郑卫民当什么干部他们不太懂，但他们知道郑卫民说话很好使。 因为两所小学要翻建，需要的砖很多，砖厂的大烟囱一天到晚不停地冒着烟，徐家村大队的产能有些跟不上。 徐志全多招了几个外村的人过来帮忙，堵住了大队人的嘴。 忙碌的现场让徐志全心情畅快，往扫盲班贴的那点钱算甚？这不都赚回来了？要不怎么是自己当支书呢？有些人就是看不长远，脑子里光想着自己，就算他把支书的位子让出来，这些人也干不好。 天气一天天变冷，但烧砖窑附近却依旧火热一片。 趁着年前有空闲，郑卫民给蔡志勇写了信。 明年苹果要开始挂果，他把所有的苹果都给预订了。 蔡志勇在当地做了副县长，每天要忙到很晚，经常两三个月才能回老家一趟。 自打县里给他分了房子，他就把家给搬到了县里，连带着孩子们也在县里上了学。 郑卫民的信到的时候，他被老师叫到了学校里。 因为他当了副县长，家里的小孩变得有些霸道，在学校里欺负了别人。 蔡志勇给老师赔了礼，又摁着家里的小孩给人家道歉，打算晚上回去好好揍小孩一顿，让他们长长记性。 小树不修不直溜，教育得从娃娃抓起，要不长大了还得了？那不得成县里的一霸？ 回到办公室，看了郑卫民的信，总算让他心情好了一些。 晚上下班回家，路上他找了根树枝，比划了几下，又试了试手感，感觉还可以，回去便把院门给关上，动起手来了。 “蔡县长打孩子了！” 家属院不少人家过来劝架，蔡志勇也有些累，便停了手，开始口头教育。 “能上就上，不能上就滚回老家去！这个星期天，都跟我回去！咱们看看老家的小学还收不收人，收人的话你们就留在那边，少在县里给我丢人现眼！” 家里的两个孩子战战兢兢，抹着眼泪，又不敢哭太大声，生怕被蔡志勇听到又招来一顿打。 蔡志勇对老婆说道：“弄点饭吃吧，我先回屋给卫民写个信。” 看到他进屋，两个孩子才松了口气，只是屁股依旧火辣辣地疼。 但他们没有被放过，母亲把他们叫了过去：“知道你爸为什么打你们么……” 蔡志勇趴在办公桌上，给郑卫民写了回信。 他把自己孩子的状况同郑卫民说了：“卫民，我的孩子是‘穷人乍富’，一时骄纵，多揍几顿还能拉回来，往后不至于长歪；其他同学是什么样我不太敢说，我生怕往后咱们同学可能会相互写信打电话，说孩子犯了什么事儿，让老同学帮忙拉一把……” 这是写给他自己的，也是写给郑卫民的；郑卫民比他年轻，前程也能看得到比他好，他要给郑卫民提个醒。 等到周末，蔡志勇带着老婆孩子回了老家；这趟回去没有吉普车坐，他和老婆两个人骑着自行车，赶了几十里路回去的。 到了老家，家里人热情地围了过来。 “志勇，怎么还兴师动众的？一大家子都回来了。” 蔡志勇说道：“回来看看，能不能把两个孩子给转回老家上学。” 两个小孩一下子就老实了，不敢说半句话；老家哪有县里好？这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蔡志勇把小孩给撵出去：“往后就在家里上学了，多出去看看吧！” 二叔诧异道：“真转回来？” 等两个小孩出了门，蔡志勇才说道：“吓唬吓唬他们，兔崽子不学好！二叔，卫民给我写信了，明年苹果应该要挂果了，可得多上点心，回头他找人来收。” 第473章 顺序接任 “卫民，你这一天天的真够忙的！”团委的人又递给了郑卫民一封信，调笑道：“你这工资够邮票钱么？” “绝对不够，咱借一点？君子有通财之义嘛。”郑卫民把信接了过来，是蔡志勇写来的。 苹果的事情他不用担心，明年让人去收就是了；另外蔡志勇在信里写的孩子的状况给他提了个醒。 等他将来有了孩子，要怎么教育？ 估计也要揍几顿吧，毕竟是八十年代，不打孩子不正常，可千万不敢让孩子把路走歪了。 他把蔡志勇的信压在办公桌的玻璃下面，每次看到的时候能让他心里有点数。 苹果的事情他不再担心，只等明年到来。 后面的时间，郑卫民进入了正常又平静的节奏，有的时候他会过去找王云芳，两个人一起做点简单的饭菜，拉着刘娅一起吃。 郑卫民坚决不肯让王云芳来找他，天气转凉，白昼变短，他可不敢让王云芳走夜路；最近小流氓闹得越来越过分，他一个男的走在路上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在一起做饭的时间多了，王云芳学会的菜也多了好几个，从刚开始的炒鸡蛋，到后面的土豆丝熬白菜；最近她敢做炒肉丝了，只是肉丝炒得比较老；她怕炒不熟，便把肉丝在锅里留了比较长的时间。 年轻人牙口好，肉丝老点便老一点，不耽误吃。 偶尔回家，王云芳还会显摆一下，虽然刘凤芝还看不上，但也很欣慰了，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食堂关门闺女饿不死了。 十二月的时候，团十一大召开。 北大好容易留下来的团委书记被选为共青团中央常委，虽然还没有正式离开北大，但大家都知道团委书记要换人了。 去年毕业的时候，郑卫民进入了最后的决赛圈，但属于陪跑的角色；当时学生会的干部不少，年纪比他大，思想比他成熟的人比比皆是，但大家一门心思想出学校到其他地方工作，再加上徐淑武力挺，他做了团委副书记。 经过一年的工作，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郑卫民今年没有竞争对手，他会顺序接任团委书记。 工作上出色，在对外上面也足够强硬，可以维护学校的权威；看望在外工作的师生也能凭个人魅力带来物资。 凭借着这些加分，力挺郑卫民的徐淑武底气十足。 校领导找郑卫民谈了几次话，内容也是围绕着明年团委工作的展开，让他好好干。 郑卫民还能说什么，只能说一定不辜负校领导的信任，会更加努力工作。 回来之后，团委的人起哄让团委书记临走前请大家伙一顿，团委书记笑着答应了。 一群菜龙菜虎菜豹挑了个小馆子，让饭店老板送菜去了人家宿舍，一群人把饭吃了才算安生。 在吃饭的时候，郑卫民总觉得这几个人眼神不善。 “卫民，这快要到元旦了，你不得表示表示？我们可是知道你床底下有好酒，别光给徐教授，也让我们尝尝啊。” “哎，对！我也听说了，你郑卫民贴饼子是一绝，我要吃这个。” 郑卫民想到了屋里还有小半口袋的棒子面，这还是去年秋天韩亚文送来的，到现在都没吃完，正好让大家伙帮忙了。 但他一向谨慎，要等任命下来之后再请这个饭，要不会贻笑大方，或者说有反效果也不一定。 “别急别急，咱们这顿饭可还没吃完呢。”这其实也算答应了。 但也没等太久，元旦之前，任命正式下达，由郑卫民顺序接任团委书记。 没有人认为会有反转，任命早点到大家心里都踏实。 趁着工作还没交接，大家起哄让郑卫民再请一顿。 “走走走，贴饼子给你们吃去，棒子面的啊。” “棒子面就棒子面，谁还没吃过了！我听说你郑卫民的棒子面贴饼子是要搭配鸡肉的，得验验真假。” 郑卫民争辩道：“谁在胡乱造谣？我有时候也搭配排骨或红烧肉的。” 团委的人大笑，一群人又去郑卫民的宿舍吃了顿饭，喝掉了四瓶西凤酒，棒子面贴饼子也吃掉了许多。 大家打趣道：“卫民，之前你总是让大家叫你郑副书记，这回可以把副字去掉了吧？” “去了去了，再加个副字，人家还以为咱们团委没变化呢。”今天晚上用来吃饭了，明天再去看王云芳吧。 小孩们不喜欢郑卫民家里来客人，因为来客人要招待吃饭，他们不好来看电视。 但今晚大人们嘱咐了好几回：“今天可不能去你卫民哥那边，那边有正事，想看电视过几天再说。” 徐鹏程也是一样，今晚张春芳也没让他过来看电视，但在家里也多做了好几个菜。 徐淑武翻出一瓶酒，美滋滋地倒上准备喝；徐鹏程和徐雯惊奇地发现妈妈竟然没有阻止。 “爸，你喝酒自由了？我妈不管你了？” 张春芳从厨房探出头来：“什么叫不管他了？也就今儿晚上，明儿你们看我给不给他做菜！” 徐雯说道：“妈，我爸就咸菜也能喝。” “咸菜我都不给他切！让他啃疙瘩去！” 张春芳笑眯眯地从厨房端了一盘肉丝出来，放在桌子上，徐鹏程抄起筷子就准备动手，被徐淑武给按住了。 “急什么？还有个红烧肉呢。” 徐鹏程惊喜道：“真的？” “真的！”张春芳的声音从厨房飘了出来，但话锋也转得飞快：“这可马上到元旦了，期末考试不远了，你要是期末考不好，咱们还有一顿竹笋炒肉呢。” 徐鹏程满心不痛快，这也能扯上关系，这不硬扯的么？ 徐雯没压力，她抓着筷子快乐往厨房张望：“妈，好了没？” “快了！” 徐鹏程问道：“爸，今儿怎么做这么多好菜？” “爸爸和妈妈高兴，行不行？”菜还没上齐，徐淑武先喝了一盅酒。 徐鹏程又问道：“那你们明天还高兴么？” 徐淑武失笑：“那要看你和你姐姐的表现了，你们要是能考进班级前三名，那爸爸妈妈会非常高兴。” 第474章 促销 王远堂先一步知道了郑卫民的情况。 郑卫民和王云芳谈了好几年，快的话明年就会结婚，大家对郑卫民的状况也分外关心；任命上午到达的，王远堂几乎在同一时间就知道了。 某种程度上，郑卫民其实也是个火箭干部。 团委书记能干几年？就算真的干上五年，等到下一次团中央大会召开，郑卫民还会再往上挪一挪。 但王远堂知道，郑卫民不会真的干上五年。 地方上从副处到正处，中间的这一步会至少多个半步；比如郑卫民回老家当副县长的同学，想到县长也要先做到县委常委，而且是好几个人一起竞争，难度远超郑卫民。 有的人可能好几个五年也无法往前迈着一步。 可郑卫民实在年轻，过了年虚岁也才二十四，这么年轻的干部怎么能去主政一方？踏实在团委干几年再说。 晚上回家，他心情非常好。 “云凯妈，多做几个菜啊。” “做多了吃不完，浪费。就俩菜，爱吃不吃！”刘凤芝可不惯着王远堂这个臭毛病。 王远堂脸上依旧乐呵呵的：“那做点像样的。” “你这是咋了？你也不挑这个呀。” 王远堂小声说道：“今儿得了消息，北大的团委书记换人了。” “换小郑了？”刘凤芝很是惊喜地问道。 “不是他还能是谁？我不怕人家说我走后门什么的，小郑的能力摆在那里，也就年纪小了点。” 刘凤芝忙洗手进了厨房：“今晚让你喝两盅。” 老两口胃口不大，刘凤芝只做了两道菜，其中一道是王远堂最爱的豆腐；切小块煎至两面金黄，再加上辣椒和青蒜苗，王远堂非常喜欢。 把菜端上来，刘凤芝问道：“小郑是不是还住筒子楼？” 王远堂抬起头：“这有什么不合适么？上任团委书记也是筒子楼。” “不一样。明年说不定云芳和小郑就得结婚，小两口还住筒子楼啊？好歹给分个大点的房子吧……” 王远堂把筷子撂在了桌子上，有些生气：“你操的这份心！筒子楼住不得？多少小年轻结婚之后几年都要挤在筒子楼里，有了娃娃还没分到大的，你就想让云芳和小郑搞特殊？我告诉你，不行！单间就单间，想住大房子，排队等着！” 刘凤芝把筷子拿起来，塞到他手里：“我还没说什么呢，瞧你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云芳是捡来的。” “她要是捡来的，我还真能帮忙打个招呼！可她不是，那就老老实实排队！你就别操这份心了，明年再说明年的事。” 刘凤芝一门心思想要给闺女和女婿要个大点的住处，结婚之后还能再等等，真的有了孩子，她是不会允许外孙子跟着一起挤筒子楼的。 过了几天，大院里的相熟人家便知道了郑卫民的事儿。 韩宣怀没脾气，人家郑卫民有这个本事，儿子就只能跟在人家后面转悠。 郑卫民则挑了下班的时间去看了王云芳，和她还有刘娅说了这个事情。 刘娅尤其高兴：“那我周末去看军儿的时候和他说，他指定高兴。” “对了，还得和亚文说一下，元旦的时候他应该会回来。”王云芳算着日子：“阳历年也算个节，他得回来吃饺子。” 郑卫民无语道：“不是说冬至吃饺子的么？” “你还不知道他们那伙人？惯会找由头的。”王云芳不会包饺子，有些心虚；刘娅好像会，回头让她教教自己，下次她去看郑卫民的时候给带过去，给他一个惊喜。 王云芳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得和食品公司的钱书记也说一说。”虽然有吹嘘之嫌，但王云芳把钱志民看成关系相近的人，有什么大事得告知一声。 “那我星期天去找他，请他吃个饭。” 食品公司的会议室里，一群领导在开会。 可乐的生产线建成一年多，产能不错，卖得效果却一般。 会议上在讨论如何把这个东西打开销路，美方对打开市场的态度尤其紧迫。 有人提议，趁着要圣诞元旦，搞促销，搭配着送点什么东西。 钱志民持反对意见，因为可乐的价格比国产汽水高太多，促销不一定能起到作用。 “咱们能搭配送什么？一个气球一双筷子，也就这个，但这个搭配对消费者来说他们是否需要？没有人会冲着气球和筷子买可乐的，换成我，我肯定要单买气球，再花少点钱买点国产的汽水……” 但中方的意见没有被听进去，美方代表着急打开销路：“不管行不行，咱们总要试一试。总不能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对吧？就算推广的效果达不到预期，但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来得强。” 钱志民再次提醒：“可乐的价格太贵，大肆铺货可能会有反效果。” “试一试，先试一试再说。” 在美方的坚持下，可乐开始了促销。 星期天的上午，郑卫民往钱志民那边去，路过商场，看到了这个促销活动。 “食品公司是怎么敢的……”郑卫民脚下加快，使劲蹬着自行车往钱志民那骑。 星期天，钱志民在家。 顾不得客套寒暄，郑卫民有些焦急：“钱书记，我看到商场里在搞可乐的促销了……” 钱志民精神很不好，两只眼睛都是血丝，说话也有气无力：“卫民老弟，你也看到了吧……美方一意孤行，我们劝阻不成功。过两天可能就会有报道出来，我心里的预感很不好……” 郑卫民抓住了重点：“美方要求的对吧？” “他们自信得过了头，用咱们的话来说，没学会走就想跑了。” 郑卫民先冷静了下来：“钱书记，事情发生了，那就按发生的来处理。美国人头铁，让他们去撞撞南墙。” 钱志民叹道：“道理我们也懂，只是后果可能会很严重。受到影响的不单单是美方，还有咱们工厂的工人。” “先看事情的发展吧。” “正好你来了，陪我喝两盅，我这心里不得劲……” 第475章 如何解禁? 两个人到外面找了家小饭馆儿，要四个小菜下酒。 钱志民连喝了好几杯，愁道：“今年的年终福利还不知道怎么给工人发……” 郑卫民说道：“事摊上了……但应该不至于完全停工吧？” “等结果吧，我这几天胆战心惊的……哎卫民老弟，你最近怎么样了？” 郑卫民抓起酒瓶，给他又倒了一杯酒：“我还好，前两天工作上刚有点变动，涨了点工资。” 钱志民愣了愣，涨了点工资？他眯着眼睛琢磨了几秒，回过神来了。 这小子是不是升官了？ 郑卫民嘴角微微一笑，端起杯子和他又碰了一下：“把那个副字给去了，想着过来和志民大哥喝两杯的，结果路上就看到了促销的事情。” 钱志民叹道：“你说说这事儿……” 要是没有促销的事儿，两个人蛮能够美滋滋地喝上一下午的，但这会儿钱志民的心情都没有了，两个人草草喝了一点便告结束。 幸好还有之前的拥军能给钱志民加分，让他不至于在这个事件中太被动。 没几天，报纸上便有了报道，严厉批评可乐的促销行动；上面的领导也给做了批示，叫停了促销，并不允许可乐内销。 最受伤的是生产车间的工人，早先他们抵制生产线，但后面又进行了生产，这会儿又被迫减少产能，受到了许多同行的嘲笑。 在工人兄弟的眼里，这个可乐的生产线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 钱志民的年都要过不好了。 食品公司更高层的领导在奔走，争取让可乐重新恢复内销。 等到韩亚文他们回来，便买不到可乐了；工厂不敢再给他们供货，生怕被告。 “这可咋整？虽说是冬天天冷，咱们喝不喝的无所谓，但夏天到了可咋整？”李传武有些犯愁，倒不是说国产汽水不能喝，只是夏天的时候他还要给别人送点东西，可乐的价格在那摆着，送出去有面子。 而南方的可乐生产线还没有铺好，把可乐弄过去也能赚上一大笔。现在好了，直接少了一个进项。 韩亚文也没辙，这是领导的批示，不是食品公司自己做的决定；要是普通的产能缩小，他还能从内部拿一点。 “行，不惦记就不惦记了。广东那边不也要建生产线么？早晚这买卖不会留给咱们，走，找卫民吃饭去。” “哎，听说了没有？卫民把那个副字儿给去了。” “听说了，刚到家我爸就和我说了。这才一年吧？这也忒快了点。”韩亚文嘿嘿一笑：“走，今晚一定要让卫民请大家吃顿好的。” 没想到李洋李传武等人却不太乐意：“吃个家常菜得了呗……” 上回王东过去可是吃的豆腐白菜，回来和大家伙一说，另外一个说法便又冒了出来。 “能吃到八碟子八碗，那是郑卫民给面子；但能吃到白菜豆腐，这才是把你当自己人待了。” 郑卫民那边不是有个蜂窝煤炉子么？大家围着炉子端着碗，热乎乎地吃一顿不挺好？ 韩亚文说道：“吃什么家常菜？他升个官，请咱们青菜豆腐，他还要不要面子？走！今晚东来顺，大家都得吃撑了才行。” 一群人算着时间蹬上自行车，往北大的家属院去了。 韩亚文回头一看这阵势，像极了当年打群架的模样。 就他们这么一群人招摇过市，还真没人敢惹。 路上无聊，王东他们在找话题：“是不是过个几年，卫民也去团中央了？” 韩亚文拿不准：“这可不好说，我爸也拿不准，反正卫民将来能当大干部，把这个记住了就行了。” 一群人到了家属院，没好意思先进去，韩亚文先去学校里找了郑卫民。 “哟，回来了？年前还走么？” “年前不想去南方了，太远了，可能会去趟山东吧，找志勇哥喝一场，争取吃几个热菜；还得去趟陕北，招待那边的人吃一顿饭。卫民，你就没什么话和哥们说么？”韩亚文挤眉弄眼，暗示明显。 郑卫民把钱包拿出来，打开，刚要数，韩亚文就把钱包给接了过来，草草一看，笑道：“够了够了，吃不完这么多。” “你还真心疼我，竟然还打算给我留点。”郑卫民把钱包给收了回来，看了一下时间，说道：“走吧。” “卫民，我可看到不让卖可乐了，听说前几天进城的卡车都被拦住了。” “我去找过志民大哥了，说是美方急功近利，一门心思搞这个促销，结果撞南墙了。” “能解禁么？” 郑卫民倒挺有信心：“一定可以。” “怎么说？”韩亚文挺好奇的。 “怎么说？就冲着改革开放以来，大家的日子都开始往好了过了。这一条就足够。” “那得什么时候？给个时间点呗？” 郑卫民摇摇头：“这可不好说，省得你挑我的刺儿，再来宰我一顿。” 韩亚文狂笑：“哥们是那种人嘛？” “你可太是了！” “卫民，你就挤兑我吧！对了，回头找钱书记再一起吃个饭，今年也没少沾人家的光。” “也好，过两天咱们去找他。”郑卫民也在想着解决方案，他是知道后面解决了，但如果能出一份力在里面，不是更好么？ 今晚大家没吃上豆腐白菜，被郑卫民请去吃了涮羊肉，但这愈发让大家伙心里惦记。 回来之后几个人聚在一起分析，可能是今晚去的人太多了，郑卫民忙不过来，等哪天人少的时候再过去就成了。 他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过几天可能要兵分两路，一路去山东，一路去陕北，这两路人不能同时回来，谁先回来了，谁去找郑卫民吃饭。 相处了快两年了，一道吃个家常菜还不成么？ 这些话没有和韩亚文说，他不缺郑卫民的这种饭吃；可能在俩人之前兜里没钱的时候，窝窝头都一起啃过。 趁着距离过年还有段时间，韩亚文和郑卫民再次聚到一起，去找了钱志民。 今晚没有出去吃，钱志民让老婆炒了几个菜，把郑卫民和韩亚文留在家里吃饭。 “钱书记，可乐的事情，公司是怎么打算的？”韩亚文想着能早点恢复生产，就像郑卫民说的那样，这个钱可能过两年就不好挣了。 “难……还在研究……” 郑卫民说道：“志民哥，这可能得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卫民老弟，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郑卫民说道：“我不是推了一个辩论大赛么？明年的比赛，我打算把这个事情作为辩论的题目放进去。” 第476章 换赛道 钱志民大惊：“卫民老弟，可千万别！你这刚升到团委书记，要是弄砸了，可影响你进步。” 郑卫民说道：“志民哥，我这有什么影响的？不过是讨论一下，各级政府领导做的决定那么多，被讨论的也多，不会有什么影响。而且，我自己也觉得恢复生产销售是迟早的事，既然是这样，我为什么不参与一下？” 韩亚文从兜里摸出香烟，给了钱志民一支，帮他点燃，又给自己点了一支。 钱志民慢慢抽着烟，还是摇头道：“风险太大了。” 郑卫民是团委的干部，说话的声音不够响亮；但他牵头的辩论赛影响却非常大，受到全国的瞩目。 现在除了北京，有很多大城市也在办，钱志民觉得全国性的辩论赛可能也就是时间问题，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这没什么风险，算下来，是我蹭了你们的东风。”郑卫民一下子想到了孙东风，这可要过年了，那小子在陕西不知道怎么样了。 西安的冬天够冷，下的雪厚度达到二十公分不成问题。 等韩亚文去陕北的时候，让他也顺路去看看东风去。 吃完饭，钱志民的老婆过来问道：“刚刚我听小郑书记说，他要在辩论赛上安排这个题目？” 在她眼里，郑卫民和自己男人是一伙的，食品公司出的事郑卫民不好直接上手，但敲敲边鼓是可以的；这群大学生的话语权还挺大，一但在报纸上能有点什么消息，对食品供公司来说不是坏事。 “你出去可别乱说，这八字还没一撇，先等等。”距离下次辩论赛还有大半年，这大半年能发生很多事；一旦消息走漏，可能郑卫民连题目都上不了。 “知道了。”女人知道什么，总想着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从钱志民家里出来，郑卫民和韩亚文说了孙东风的事儿。 “回来的时候你帮我去看看他，马上过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韩亚文说道：“不至于吧？还能连年都过不了？” “不知道啊……万一东风那小子发扬风格，不就留在陕西过年了？” “发扬风格能轮得着他？”韩亚文觉得不至于，就算要发扬风格，也得别人优先，他孙东风还不够格。 “也对……”但郑卫民还是不太放心。 “放心，回来的时候我一准儿去看他！这不冬天了嘛，我给他们多带几腔羊过去，露天也放不坏，够他们改善生活的。”韩亚文盘算着王东和李传武他们去过一次现场了，知道路，往后再去陕北回来的时候就给那边捎点东西。 郑卫民都是团委书记了，给那边带东西的时候说是郑卫民的朋友带来的，这对他肯定有点帮助吧？ 两个人蹬着自行车往后走，远远地看到好像有小流氓在调戏姑娘。 郑卫民说道：“人心不古啊……亚文，可管好咱们这边的人，让他们招子放亮一些。” “知道了！”韩亚文答应了一声，和郑卫民两个人蹬着自行车上前，给了那小流氓一记弹簧锁。 “你丫哪儿的？喝海水长大的啊？管那么宽？” 韩亚文乐了：“老子就看你不顺眼，怎么着吧？” “小子，有种！改天咱们单练！”小流氓捂着脑袋走了，今儿姑娘是调戏不成了，看着面前的俩人也不是平常老百姓，估计惹不起。 “你下手够黑的呀，直接就冲人家脑袋去了，不怕给打死了？”郑卫民刚刚被韩亚文吓了一跳，他是往人家小流氓身上招呼，韩亚文倒好，直接冲着脑袋去了。 “哥们这叫见义勇为好不？那孙子被打死属于他运气不好，怪不得我，对吧姑娘？”韩亚文是看那小流氓戴了帽子才敢往脑袋上招呼的，放夏天他绝对不敢。 人家姑娘也被吓着，两只眼睛睁大不敢说话。 “得嘞，咱们俩也被当小流氓了。”郑卫民自嘲一句，说道：“姑娘，赶紧回家吧。” 那姑娘紧紧抱着包，脚下生风，小跑着离开了。 “完了，咱们俩看着真不像好人了！”韩亚文也自嘲一句，和郑卫民蹬着自行车往回走：“卫民，有时候我真觉得这世界变化太快了，可能明年我们再去广州，出火车站的时候都得多留点神了。” “有人抢包了？” “开始有了。明年可能会有更多的人。”韩亚文有些担心，但又不太担心，因为他们这群人都属于“贵宾”，进出有专车。 “卫民，我得想办法弄个汽车，这拎着包从火车站出来实在不保险，咱们不比那些出来揽工的，他们手里没几个钱，我们这一包能装多少？够他们一群人干好几年的，损失不起……” “那得放在广州才行啊……以原北的名义放个办事处在那边好了。看上什么车了？” 韩亚文来劲了：“我啊，看上那皇冠了！就是现在私人不太好买，等到私人放开了，我一定得搞一辆放在北京。” 郑卫民开始琢磨汽车了，这皇冠汽车都出现了？ 韩亚文以为郑卫民在嫌弃皇冠是日本品牌：“卫民，那小日本的汽车做的还是不错的，比伏尔加还有菠萝乃兹强多了，看着也漂亮。” “我不是挑你这个……”郑卫民说道：“亚文，你做生意也做了几年了，你觉得后面几年汽车市场会怎么样？” “可能会放开给私人买卖吧……我这个体户都干得有模有样的，还带着别人一起干，国家还鼓励我呢。” “四九城的服装生意不能再垄断了，往后想做服装的人越来越多。兜里有钱的可能会顾忌你，兜里没钱的根本不鸟你。” “这不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嘛……那不做服装我做什么？这利润可真不低啊……”韩亚文舍不得。 郑卫民说道：“做汽车！你想买车的时候，就不能只想着自己，你得想想别人，有和你一样想法的人不少，这一块目前还是空白，有赚头。” “那得有批文啊……”韩亚文也开始琢磨这个事儿了，批文不难搞，他堂堂一大院出来的有钱人，还能搞不到这个？ 第477章 干啥都挣钱 在外面跑了两年多，韩亚文愈发意识到能压本钱的买卖才是大买卖。 小汽车，现在还没有对私人开放，但越来越多的个体户却有汽车坐。 这些汽车可能不是小轿车，以卡车居多；但卡车不也是车么？ 出门在外能有个车，甭管是拉什么的，总是能让人高看一眼。 黄原那边的个体户，小的不去说，大的个体户至少都能有一辆拖拉机，再大连卡车都能搞到。 和郑卫民一起蹬着车子往前走，韩亚文也不觉得西北风刺骨了。 就像郑卫民说的那样，现在还没有人做汽车这一行，那他可以先预备着了；等到大家都知道这个东西赚钱的时候，蛋糕也差不多被分完了。 “干了！”韩亚文嘴里吐出来俩字，很是意气风发。 郑卫民不是担心冬天里大家没什么事做么？正好拉着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这会儿郑卫民都做到北大的团委书记了，再过几年肯定会走到更重要的岗位上，那个时候他的话语权会更大，可能都用不到父辈的关系，郑卫民出面就能帮他把事情给搞定。 批文……现在搞什么不得要批文啊？ 趁着年前还有时间，得多走走。 回到大院，韩亚文召集了人手，做了分工。 “东子，这回你带人走一趟陕北，马上过年了，和那边再聚一聚，回来的时候给东风他们再带点东西，李洋去山东会会志勇哥，多带几个人出去，让大家伙在年前活动活动。” 王东脑子转得飞快，看来在北京还有点什么事儿。 “亚文，北京要不要多留几个人？” “不用！我在北京无非就是多跑几个地方，放心好了，没人敢动我。你们要是回来得早，咱们就一道出去。回来之后，咱们讨论个大事。” “什么事？”不单单是王东，好多人都好奇。 “明年回广州，得买个小汽车！陕北和山东那边也得放个小汽车，同时成立个办事处，得留人在那边。” 一群小年轻眼睛都亮了，那北京是不是也得放一个小汽车？虽然说这是自己地盘，但这种事情可是能拔份的，谁不想？ 别的不说，拍婆子都方便，有小汽车坐谁还惦记摩托车？ 这确实是个好事，回来要好好讨论一下。 有个事想着，好过在北京闲得到处乱走，一群人休息了一天，便分头出发去了陕北和山东。 韩亚文则趁着还没过年，先去准备了点东西，准备在过年当福利带给一些人；郑卫民交待他明年可以做进口轿车这一行了，得提前铺路。 还有郑卫民说的要放弃服装这一块的垄断，他也在认真考虑；趁着还有点时间，他又去找郑卫民聊了一下。 毕竟是换了个赛道，他心里也没底。 俗话说得好，衣食住行，吃和穿永远排在前两位，做这两个只要脑子在线不乱搞，至少可保一生温饱。 蹬着自行车往北大的家属院走，路上韩亚文能看到一群群的小流氓，他们成群结队，在大街上抽着烟，眼睛四处瞄着，寻找感兴趣的目标；这目标不一定非要是女青年，也可能是哪个男青年让他们看着不顺眼，上去打一顿活动活动筋骨。 韩亚文觉得自己很容易让他们看不顺眼，因为他衣着光鲜，很抓眼睛，往后出门要小心，身边得多带几个人。 到了北大的家属院，韩亚文心里踏实了一些，今儿吃了饭就不回去了，在郑卫民这边蹭一晚上。 郑卫民从学校回来，看到家属院门口的韩亚文，笑道：“哟，上回的白菜豆腐吃上瘾了？” “卫民你不厚道，今晚得加点粉条了！” 郑卫民说道：“今晚你敢加粉条，下回不得加猪肉？干脆这回就加上得了。” “那就下回再加，哥们正好再来一回。” “走吧，进去说话，外面忒冷了。”郑卫民哈着气，带着韩亚文回了宿舍。 俩人把蜂窝煤炉子提进屋子里，又去切了白菜豆腐。 “我应该从学校食堂打个菜回来的……”郑卫民总觉得用从食堂打来的炖白菜打底，再加点白菜豆腐什么的比自己直接炖来得好得多，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正忙碌着，徐鹏程过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盘子。 “卫民哥，我妈让我给你送点菜来。” 韩亚文忙伸手给接了过来：“哎哟，卫民，这可是熘肝尖！” 郑卫民说道：“便宜你了。”郑卫民把盘子放在小桌子上，又把炉子放在桌旁，把锅放上去，准备过会吃饭。 徐鹏程完成了任务，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韩亚文熟练地从床底下拽出来一瓶酒，打开：“今儿就喝一半吧。” “行，就算全喝了都行。” 韩亚文摇摇头：“我得留着点量，再过几天，我可能又得上酒桌了，不悠着点不行啊。” “去搞批文？” “得先铺垫关系啊……临时抱佛脚可不行，我估摸着，铺垫到明年五六月份应该差不多了。”韩亚文先尝了一筷子熘肝尖，味道不错，让他直点头。 郑卫民说道：“服装这一块，可以适当让点出来，让他们那群人别给你使绊子。” “我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来的。之前和刘永他们那几个人谈判的时候我说了句话。” “什么话？” “我说，往后要是我要是再趟别的路，他们跟不跟？我总觉得主动出让份额不是什么稳妥的路子，搞不好别人会跟着我一起搞进口汽车。” 郑卫民嘿嘿一笑，坐在韩亚文对面。 “放心好了，你就明说也没什么关系，他们几个人也不是傻子，非要在汽车上和你别苗头。进口的东西多了去了，就比如说我屋子里这电视机，想做的人也不少吧？” “也对！我本来还想着阴他们一把的。” “你怎么阴？”郑卫民挺好奇的。 “我想用别的行业骗他们，看看他们跟不跟。” 郑卫民失笑：“现在干点啥不挣钱啊？你阴不着。但你也不用这么着急找他们谈，先准备起来，做好铺垫，时机一到，自然能领先他们。” 韩亚文琢磨了一下，说道：“也对。就算到时候我不做进口汽车这一块，换别的交情也能用得上。” 他心情好了许多：“这几天我是一门心思奔着汽车去了，我反复算了，交了税也能赚不少。哎……应该多看看其他的东西。” “比如呢？” 韩亚文也笑：“干点啥不挣钱啊？挣不了多还挣不了少么？” 第478章 新生命 笑归笑，喝了一杯酒之后，韩亚文说道：“卫民，今儿过来的时候，我这心里直打突突，街上的闲人怎么那么多？我骑自行车过来的时候都担心路上飞来一板砖，我看差不多到了该整治的时候了。” “他们人呢？”郑卫民觉得怎么也不能韩亚文一个人过来。 “让他们去陕北和山东了，马上过年了，不得去表示表示？”韩亚文四处看了看郑卫民的小窝，总觉得有些小。 “我说，明年结婚了吧？” “估计是明年吧，上半年可能不行，但下半年是可以的。”郑卫民觉得不会等太久。 韩亚文说道：“那这房子……你不得换个大点的？要不我给你多留点钱，你找校领导说说？”他挤眉弄眼，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郑卫民嘿嘿一笑：“不急……要是明年结婚，就先住筒子楼，等到有了小孩，自然能有大房子。” “你哪来的信心？也对，你大小也是个干部，可能过几年都能和我爸一个级别了，就不知道能不能享受到我爸的待遇……” 郑卫民没想到韩亚文是这个思路，好像也不错；他的想法是，过个一两年会有大批的自费留学出国人员，他们兜里没钱，会把家里能换钱的东西给换了，包括房子。 郑卫民是打算在那个时候入手的，能买到崇文宣武的最好，这俩地方买不到，也得买到海淀的。 晚上韩亚文没走，在郑卫民这边赖了一晚上。 睡觉前，郑卫民打趣道：“亚文，你终于也有害怕的时候了。” 韩亚文说道：“要是正儿八经地打一场，那哥们不怂。可这大晚上的，我头上挨一下都不知道是谁，我亏不亏？怂就怂吧！” 他把被子拉了一下，和郑卫民分两头睡，彼此闻着对方的臭脚。 “哎，军儿快放假了吧？” “快了！” 韩亚文活动了一下身子，有些萧瑟地说道：“是不是明年你们俩都结婚？” “也不一定，他毕业就夏天了，总得留点功夫出来走走流程，我估摸着得后年才行。” “哎，我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有的时候吧，我也想在南边找个女人，但一想到还得回来找媳妇，万一那边再出点什么事儿可不好摆平，我还惦记着回来当人大代表呢，就心想算了……” 郑卫民听着好笑，这家伙竟然是怕麻烦…… 第二天早上，郑卫民又搭进去了一顿早饭，韩亚文吃得浑身热乎乎的，骑着自行车回去了。 各个学校的期末考试陆续进行，北大也一样。 几乎每天都有完成考试回家的人，雪开始下了，白皑皑的一大片，很冷。 郑卫民每天傍晚下班会从学校食堂打一两个菜带回去，放在一起用锅子再炖一遍，热乎乎地吃了。 陕北，一样有着厚厚的积雪，王东他们到了。 这趟过来，不但要请当地的领导吃饭，还得给人家带点北京的特产。 特别是郑卫民的事儿，也得让原北这边的人知道，总不好拖到明年夏天拥军的时候才知道；杜二楼也能把消息带回来，但他没事总不好登县领导的门。 “甚？卫民是正的团委书记了？”马主任听到这个消息极是惊喜，到底是咱原北考出来的知青，就是能行。 学校的团委书记干不了几年，郑卫民过个几年就得挪地方。 马主任不相信郑卫民会一直留在学校，郑卫民肯定是要出去的；等到从校团委出去，不管去哪里，那都能更好发挥作用——他脑子里的作用天然代指帮扶原北。 “走走走，带你去看看李口小学去，我和你们说，等到李口的小学建好了，除了地区的小学咱们比不了，哪怕是白菜心原南县，他们的小学也比不了咱们。” 马主任信心很足，原南县是整个黄原地区的白菜心，但他们肯舍得花这么多钱建小学么？ 他找了车，带着王东和传武他们去了李口小学，这边的工地热火朝天。 “砖用的是徐家村大队的，专门和徐志全买的，价钱上没亏待老徐！老徐没好意思多拿，把赚下来的钱拿去办夜校给老师们发福利了，这不眼看着要放寒假了？大队里的夜校也改成白天了。” 李口小学的教学楼开始建了，工人们干劲十足打着地基，搬着石块，趁着过年前多挣点钱，回去还账或者给婆姨孩子们买点衣裳什么的。 教学楼已经有了雏形，马主任身上披着军大衣，意气风发：“王东，你们瞧，这就是你们捐钱给建的学校。柳林那边的小学也在建哩，明年春天就能建好，到时候你们再来看看。” 王东说道：“马叔叔，有照相机没有？我得拍点照片拿给卫民看看去。” “有！别的没有，相机还能没有？” 马主任让人从车里把照相机给拿出来，给王东拍了好几张照片，又拍了在建的小学教学楼；这些照片一定得让郑卫民看到，原北把钱花到正地方来了。 “甚时候回哩？” “过几天就走。”王东还记得去年临走的时候吃的羊肉，今年还得再带一些，顺便给孙东风也带一些。 这天寒地冻的，吃点羊肉暖和。 尽管不是郑卫民和韩亚文过来，徐秀莲还是把王东给请过去吃了饭。 徐秀莲没有下厨，让冯国标出去找饭店要了一桌。 冬天的衣服厚，但王东总是觉得徐秀莲的肚子好像大了一点，他没好意思问，和冯国标喝了酒就赶紧撤了。 他一个小年轻，光知道怀孕肚子会大，但看不出来几个月，他也没好意思问，想着回去再和郑卫民韩亚文说一声。 把王东送走，冯国标小心地把徐秀莲给扶到窑洞里的炕上坐着：“这得小心着点才行。” “没事，我身体好的很，在家里也一直劳动的，你看我这胳膊上都是肌肉，打你一下试试疼不疼？” 冯国标说道：“别，你这是两个人打我，我受不住……过两天得回去送节礼，我得好好准备一下。” 徐秀莲提醒道：“少准备点，家里就他们老两口，奋强不在，准备得多了吃不完。” “冬天，不怕坏！我心里有数着哩。”冯国标想着带个相机回大队拍几张照片，回头让徐志全寄给郑卫民。 回去的时候再和大队的人说说郑卫民的事儿，大家伙肯定高兴，今年又是个好年。 第479章 思绪飘到一年后 只是王东在原北留不了几天，他还得赶着去西安郊外看孙东风他们。 这次郑卫民没跟着一起去，但他也要多准备点东西；夏天的时候原北给准备了不少冬衣，这会儿正好能派上用场，他过去给准备点吃的就好了。 在原北看小学建设的时候，冯国标把电话打回徐家村大队了。 “爸，那个王东过来哩。我琢磨着去年不是给他们弄了点野兔子么？今年您看看再给他弄一点？罢了我找单位的车去拉一下。” 大队部外面很热闹，放了寒假的娃娃们在西北风里跑得满头大汗，玩闹声传来，分外悦耳。 “那是得给弄上一些，我这就去公社寻人帮忙。”徐志全想赶紧出去，早一点是一点，万一王东走了，想找人带都找不到。 卫民好不好这一口他不确定，但他能给的不多，这是其中一个。 “对了，王东带来个消息，卫民现在是学校团委的正书记了。” 徐志全一下子变得非常高兴：“啊呀，这是好事情！”他想到了明年夏天，那个时候再去拥军他也要跟着去，给卫民再多带点原北的土产。 可惜苹果还没成熟，要不还能让王东给捎一点。 电话挂掉，徐志全从大队部出来，好像西北风也不太凉嘛，难怪娃娃们玩得这么高兴。 回到家里，徐志全把自行车给推了出来，对贺英说道：“卫民升官了，我去给他弄几只野兔子，罢了让王东给带回去。” 雪花纷纷扬扬，徐志全骑着自行车路过大队的烧砖窑，汉子们忙忙碌碌，头上冒着热气。 徐志全把车子刹住，朝里面喊道：“耀武，耀武！” “哎，支书，甚事情？” “去弄点猪头肉羊杂碎，晚上让大家伙喝二两解解乏！” “哎！能行着哩！” 笑容爬上了汉子们的脸，今晚有肉吃了！县里和乡里在建小学，砖都用大队的，最近一段时间很辛苦，但赚的钱也是真的多，只是晚上还得去夜校，这点不好。 也不知道是谁给徐志全出的主意，不上夜校的人不让来砖厂上工，这不要命么？ 听说还要考试，考不及格的人往后也不让来上工，直到能考及格了再让过来；这谁给出的主意？ 很多人说是郑卫民给出的，但大家伙不信，卫民怎么可能出这种主意？指定是哪个坏东西，搞不好之前写信给卫民告状的就是他。 但幸好上夜校不收钱，这一点徐志全还挺厚道的；就算其他大队的人想来夜校上课识字，徐志全也答应。 原本他们以为是最近太辛苦，徐志全想犒劳犒劳大家，但徐志全离开后没多久，他们就从大队的娃娃那边听到了信儿，郑卫民升官了。 搞了半天，还得沾郑卫民的光。 欣喜之余，便有脑子转得快的人开口了：“耀武，那过两天是不是还得再来一顿犒劳犒劳大伙？” 一群人跟着起哄，耀武说道：“过年前再说！我估摸着问题不大。” 年前肯定要请大家吃一顿的，搞不好小年也得开工，肚子里得有点油水，大家伙身上才能多点力气。 徐志全到了乡里，找人帮忙给弄野兔子；他没着急走，留在乡里请白川还有其他几个领导喝酒，顺便等着兔子。 晚上的时候，又是几口袋的野兔子，徐志全给放到窑洞外面冻结实，第二天便让冯国标给拉走了。 “可千万当心着点秀莲，今年的兔子不少，你们留几只。”徐志全叮嘱了一句，闺女怀孕了，肉什么的不缺，这种野味倒是挺难得，留着让秀莲尝尝。 “放心好了，爸！小年前我和秀莲再过来。”冯国标答应一声，带着野兔子走了。 他觉得生活挺好，县里面谁不知道郑卫民得叫徐秀莲一声姐？这声姐的份量很重，他开始感觉到了。 等到将来郑卫民当了大干部，他和秀莲都能沾光；冯国标不惦记着走太远，省里和北京对他来说遥不可及，能在黄原安安稳稳活出个人样就很好了。 回到县里，冯国标先留了一只在家里，剩下的便赶紧拿去给王东了——这东西不能吃太多，还是安安稳稳吃猪牛羊比较好。 王东带着人把去年吃过的那家小馆子给扫荡一空，饭馆老板欣喜又忧愁，这大晚上的甭想开张了，只能休息，明天一早要赶紧去买羊。 回到招待所没多久，冯国标来送野兔了。 “带回去给大家伙尝尝，没甚好东西，就尝个不一样的味道。” 王东从口袋里扒拉着，拎着耳朵拽出来了一只，上下打量着，喜道：“这个好！国标哥，谢谢了！我先拿到外面冻着去。” “柳林小学的照片我就不给你，那边还没拍，等拍好了我让秀莲给寄过去……” 王东想起来了：“国标哥，秀莲姐是不是……有了？” 冯国标脸上的褶子都要笑出来了：“有了！明年你们都来，请你们喝酒吃红鸡蛋！” 王东脑子里都在盘算怎么吃野兔子了，回去之后要爆炒还是红烧？有些犯愁。 第二天上午，一行人从原北离开，去了黄原火车站。 路上，王东和传武他们想着明年买车的事情，要是能在原北放一辆车，往后干啥都能方便一些。 只是要在原北放个人常驻，这个人还得挑一下。 原北条件不如北京和广州，想留在这边的人不多；但真留在这里却相当于一方诸侯，在小团体中说话的份量会大上许多。 特别是每年夏天要拥军的时候，这个人一定要跟着一起去。 而且从明年开始，原北的苹果就要挂果了，如果口碑好，供不应求的场面一定非常美好，到时候就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室，对着天南海北过来的苹果贩子们吆五喝六。 还有，今年亚文给原北捐了三十万，往后是不是还会捐？一个能代表团队捐款的人，份量不会轻的。 看来留在原北这边会是一个相当好的选择。 在讨论野兔子吃法的同时，不少人在走神，想着明年下半年的事情。 第480章 主动留下 上了火车，又打了一会儿扑克，大家便失去了兴致，各自忙活各自的事。 王东手里拿着李口小学的照片，一张张地看着，这是他们的成绩，过年回去可以在北京炫耀的。 对上其他人他也有这个炫耀的资本，你们是赚钱了，但你们是铁公鸡，我们可是实实在在给老区人民做了贡献的。 回去拿给郑卫民看看，要是需要的话，也可以让王云芳拿回去给她爸看看。 亚文说明年要在原北放一辆车，王东觉得不能在原北放皇冠，太招摇了，放辆吉普车不挺好的么？ 他们是从北京来的不假，家里长辈也都是干部，但他们的车最好不要比当地的领导好，吉普车足够使用了。 北京和广州就无所谓了，想放什么车都可以。 西安郊外，雪停了，但太阳还没出来，西北风一个劲儿地往身上招呼，想要把人身上的最后一点热乎气给吹没。 孙东风裹着军大衣，跟着教授忙活。 天寒地冻，发掘速度减慢了许多；今年过年他不回去了，要留在发掘现场。 在人人讲奉献的八十年代，孙东风想要留下来还颇费了些周章，因为和他一样想法的人太多。 留下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照顾，他们也不是冲着这个留下来的；他们要的只是让别人能回家过个年，并没有掺杂其他的因素，如果有，那就是还能挣个好表现。 吴教授也不回去，他把回家的机会让给了别人。 师徒几个还在忙活着，外面的工作人员又来了。 “东风，北京来人看你们了。” 孙东风的眼里有了光：“哎，是谁？” “上次来过的，姓王的。” “那指定是王东。老师，我上去看看去，说不定能给咱们带点好东西。” “你过去吧，等下我也上去了。”吴教授应了一声，接着忙活。 王东后面跟着一辆拖拉机，上面装了好几腔羊，还有十几箱饼干白酒。 “哎哟，我就知道是你！”孙东风上前和王东握了手，他的眼睛却越过了王东，直接瞄上拖拉机上的东西。 “什么时候回去啊？” “我今年不回去了！”孙东风说得理所当然：“我给家里人写了信了，今年就在这边过了。” 王东没想到发掘现场还要留人：“这……不过年了？” “当兵的不也不过年么？我们比他们自由多了，起码不用在外面吹西北风。走走走，跟我去里面暖和暖和。” “先找人来搬东西，卫民让我们顺路来看看你，过会儿我们就得回西安准备走了。” “那么仓促的么？吃了饭再走吧。” “时间紧任务重，北京那边还有事儿。你有什么东西要捎回北京没？有的话哥几个顺路给带过去了。” 孙东风很想回北京和沈招娣聚一下，琢磨了小半天，纠结道：“我这边暂时没有……” “行吧，那你招呼人搬东西，我们这就走了。” “哎，喝口热水呀。” “不喝了！对了，有个事儿得和你说一下，团委书记换成卫民了啊！” 孙东风高兴得直拍大腿：“去年他就差一点！我们学校的领导还是很有眼光的。” “行了，你找人搬东西吧，我们走了！”王东挥一挥衣袖，没有给孙东风留野兔子。 等到吴教授出来，看到孙东风在招呼人搬东西。 “又送来这么多？过年的时候咱们倒是不会亏了嘴。” “郑书记让人送来的。”孙东风这个时候可不能把郑卫民给落下，过来帮忙的人都知道这是北大的团委书记郑卫民让人给捎来的。 “哦，小郑书记啊……挺好的。”吴教授感慨了一句，又开始数落孙东风：“你就没留人家吃个饭？不吃饭喝口水也行啊！” 孙东风委屈道：“留不住！这不快要过年了么？急着回去呢。老师，咱们学校的团委书记换成卫民了。” 吴教授点点头：“小郑啊……换他挺好的……东风，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回去？” “我不回去！卫民给咱们送来这么多东西，我不吃完绝对不走！” “那行，离小年没几天了，咱们好好吃一顿！” 距离小年没几天了，学校也该发福利了吧？只是这边距离远，吃不到带鱼了。 发福利的时候，王云芳不在。 徐鹏程一大早就过来把郑卫民给叫了出去，俩人推着自行车，把郑卫民的那一份给推了回来。 郑卫民照例留了一条带鱼，挂在窗外，等着过几天回来煎一下，其他的东西准备带回去。 “赵军也该出来了吧……”郑卫民把东西放好，就开始往家属院外面的大马路上乱瞄，难道最后一年，寒假都没有了？又要下部队了？ 难道去了团委办公室？郑卫民心里不踏实，总怕赵军找错地方。 团委有人值班，他除了每天去看王云芳也习惯待在办公室，跟大家聊聊天，顺便烤点花生红薯土豆什么的。 左等右等不见人，郑卫民想着还是先去看看王云芳吧。 去市场买了点排骨，郑卫民跨上自行车，去了王云芳的医院。 赵军这会儿在医院的长椅上靠着，看着科室里的刘娅。 王云芳出来的时候看到他了，又看了看科室里的刘娅，两个人时不时地对上一眼，完全没有看到她的出现。 “赵军，我总算知道什么叫重色轻友了。你这回来卫民还不知道吧？” 赵军说道：“不要把我和卫民的友谊庸俗化，他理解我，并会鼓励我。” “等会儿说不定卫民就会过来。” 赵军喜道：“那正好！刘娅可是同我说了，卫民现在是团委书记，他工资比我们都高，今儿中午吃什么好呢？” “我就多余说这一句……”王云芳吐槽一句，转身回了科室。 赵军坐在长椅上等刘娅中午休息，医院什么都好，就是走廊里太冷，不裹严实点受不了。 “等会儿卫民来了吃什么好呢？”赵军脑子里想着，嘴里也不自觉地把话给带出来了。 郑卫民老远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身影坐在长椅上，裹得严严实实，嘴里念念有词，只是眼睛却一直朝向一个科室。 他都走到跟前了，赵军愣是没反应过来，郑卫民顺着他的目光往科室里一看，里面正是刘娅。 “好看么？” “好看……哎！”赵军觉得声音很耳熟，一回头吓了一跳：“卫民，你这走路没声儿啊！你这吓着我了！中午你得请客啊。” 第481章 要去刘娅家 开玩笑的功夫，赵军瞥见了郑卫民手里拎的纸包，他上前扒拉着：“带的什么好东西啊？” 没想到打开却是排骨，赵军吐槽道：“卫民，你可真行啊，这玩意都敢往医院带？不怕吓着广大人民群众啊？” “我这不用纸包好的么？不打开就吓不着人。走吧，咱们先去把菜做了，等她们俩休息的时候就不用手忙脚乱了。” “哥们还想着敲你一顿呢。” 郑卫民也吐槽道：“你倒好意思，放假了也不说来看看我，先跑医院来了。” “哥们想着下午去看你的，没想到你先过来了。”赵军振振有词道：“那你来了，下午我就不过去了。” 郑卫民去找王云芳拿了宿舍的钥匙，带着赵军外走：“过几天找亚文他们一起吃个饭。明年毕业了，有什么想法没有？” 一提这事赵军脸上充满了纠结：“卫民，我不瞒你，我想回老部队，我战友可都在那边……但刘娅在北京，爸妈也在北京……我知道，这次要是再出北京，想要再调回来恐怕得几十年后了……愁死我了……” 郑卫民劝道：“人生哪有事事如意？你就踏实留在北京吧。” “我听说卫国大哥从南方前线打完仗回来了，可能也要轮到我们老部队了……卫民，我不想错过这个上前线的机会。” “你最好回去和赵叔叔王阿姨商量一下……”郑卫民很替赵军纠结，去南方可不是镀金，那是要真刀真枪地上阵。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赵军如愿以偿地回到老部队了，但老部队的主要任务是北方的边防，可能不会调去南方。 俩人到了王云芳和刘娅的单身宿舍，也是小小的单间，只有一个简单的蜂窝煤炉子烧热水供两个女生日常洗漱使用。 郑卫民熟练地洗排骨，焯水，放油，放香料，加排骨，加水，赵军看得目瞪口呆。 “卫民，你这……回头别让刘娅看见……” 郑卫民笑道：“刘娅早就知道了，别说，弟妹还是站在我这头的，她这会儿说不定在给王云芳做工作。” “做什么工作？” “你想象一下，刘娅在边上对王云芳谆谆教诲，让她之后把洗衣做饭的活捡起来……” “还谆谆教诲呢，卫民，等王云芳回来我保证不告你状。”赵军呵呵乐道，他看了看这小宿舍，又问郑卫民道：“明年结婚？” “明年应该可以了，但要等王云芳大哥先结婚，我们再跟上。” 这问题不大，一前一后。 “我应该会在你后面一点吧……”赵军明年夏天从军校出来，出来之后再做做前期的工作，这也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 “刘娅年后毕业，就留在实习的这个医院吧，我看着挺好。” 能不好么？这可是崇文的医院，全北京的核心区域之一；只是住房不好分。 赵军不怀疑郑卫民有这个本事，可能都不需要动用到父辈的关系，他们自己都能给搞定了。 明年毕业……万一没有回老部队留在北京，看看能分到哪边吧，到时候再说刘娅的工作调动。 赵军忽然想起来了：“三……卫民，你大哥二哥对象解决了没？” 郑卫民无语道：“你就叫我一声三儿能咋滴？我又打不过你。大哥谈了一个，看起来可以成，不知道明年能不能结婚；二哥那边不知道，他也不说。” “我琢磨着，你要不要等你大哥二哥先结婚？”赵军两眼看天，替郑卫民算着时间：“卫国哥有对象了，问题不大；二哥那边可能不太能行，你估计等不了他。” 军人结婚的年龄跨度很大，从二十出头到三十出头都有，万一郑卫东真能到三十岁结婚，郑卫民这边黄花菜不得凉透了？ “我不等他！”郑卫民说道：“我和云芳谈了这么多年了，还不得趁早？” “那我也趁早。” “过两天我带云芳回去送年礼。” “咱不带这样的，我这连老丈人家在哪儿都没找着呢……” 郑卫民说道：“这放了寒假了，还不赶紧过去一趟？真等明年毕业了再走流程呢？” 时间好像仓促了点，赵军也没做什么准备，但好像也没有特别的，郑卫民那边有好酒，回头顺几瓶走。 他在盘算郑卫民床底下的酒，郑卫民在看这个医院的宿舍。 明年夏天赵军毕业，不管分到哪儿，最多也就是个单人间，想分个大点的房子需要等。 自费留学是什么时候开放的来着？郑卫民没有印象了，但看目前的趋势，不是明年就是后年。 一旦自费留学开放，将会有大量的四合院流入市场，到时候给赵军也买上一套，回头黄花梨的家具也给他弄进去；韩亚文不管他，他兜里有钱，但家具也得给他。 赵军一把揽过来郑卫民的肩膀，嘿嘿笑道：“那我明儿去你那顺两瓶酒？” “还明儿？等会就跟我走，这眼看着就小年了，你得抓紧！” 医院里，王云芳看了一下时间，该休息了，便去叫了刘娅一起。 “走，卫民的排骨都要炖好了。” 刘娅说道：“不知道还能吃几回……” “你还怕吃不到他做的饭……你点我呢你……”王云芳回过来神了，好像全医院都知道她有个会做饭，又当干部的对象。 就像爸妈说的那样，不能让郑卫民一直做饭，这样不好。 下回……算了，还是自己做吧，他郑卫民没口福，不好吃也得忍着！ 到了宿舍的楼下便闻到了香味，楼上的俩人正聊得火热。 上楼之后，郑卫民便问道：“云芳，刘娅，你们医院有寒假么？” “没听说过毕业了还有假期的……郑卫民同志，你还真当我们还在学校呢？” “有个几天也行，赵军刚刚说想去看看刘娅爸妈的。” 赵军心道，我没说啊，都是你说的，只是我也这么想而已，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快就把我给卖了？ 刘娅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王云芳拉了拉她的袖子：“卫民故意的，成心想让咱们俩少吃。别理他。” 赵军说道：“就是！先吃饭，吃完饭我跟卫民先回去，他说要准备年礼去王云芳家；明儿我再来。” 第482章 请假 王云芳没有像赵军想象的那样脸红，她大大方方地说道：“要过小年了，是要过去了。哎卫民，你们单位发东西了？” “发了。我留了条带鱼，剩下的还拿回大院。你家那边我再重新准备。” 赵军感觉真的不能拖了，郑卫民好像每年都会去王云芳家里送年礼，他和刘娅谈了这么多年，是时候登门了。 “那个……刘娅……你看看请个假咱们回去一趟呗……我这……也该让你爸妈见见了……”赵军的脸倒先红了，惹得王云芳直笑。 “卫民，咱们多吃一点。”王云芳给郑卫民夹了一块排骨。 赵军和刘娅没心思吃饭了，两个人满脑子都是回安徽的事。 “刘娅，你请假吧，没事的。”别的单位都能放假，唯独医院不好放假，医生要轮流值班，能安稳在家里过个除夕就很难得了。 刘娅低头不说话，小口吃着东西，一块排骨啃了半天，郑卫民和王云芳都不好意思再伸筷子了。 “咱们俩可太坏了。”郑卫民夹了块土豆。 王云芳得意洋洋，也夹了块土豆；这土豆和排骨炖在一起，味道分外醇香。 吃完饭，郑卫民和赵军蹬着自行车回了宿舍。 床底下有很多酒，好多酒是商场里的紧俏货，赵军眼睛快挑花了， “卫民，你这生活水平见涨啊。” “才知道啊？这都是亚文给淘换来的，这几天他还在到处跑，等你回来咱们再聚吧。” 赵军没好意思再挑，随机抽了两瓶，用网兜装了。 “卫民，你和王云芳回去的时候，我可能就不在家里了。” “没事儿，我去年不也回去过了一夜么？你先把人生大事搞定，咱们再说其他。”郑卫民又拽了两瓶酒出来：“你看看你，光知道给刘娅那边带，赵叔叔那边就不想着了？换成我，这床底下的酒我得掏走一半。” 赵军有些感动：“等我回来，咱们再好好喝一场。我得赶紧回去准备了。” “我就不留你了，等你回来再说。宿舍要是找不到我，我就在团委办公室值班。” “我记着了。” 赵军蹬着自行车回去了，进了大院见谁都笑。 大院门口有不少人在晒太阳，和赵军打了招呼之后便开始闲聊。 “赵家小子这样子，看上去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放假了，这也是好事！一年到头不着家，临过年能回来不容易。明年毕业，要是能留在北京最好，要是分回老部队，又得好几年才能回来一趟……” 到了家里，赵军喊了一嗓子：“妈！” “哎，回来了！”王秀霞看着儿子拎着的酒，有些意外：“哪儿来的？” “三儿那顺的！我爸两瓶。” “你郑伯伯两瓶？”王秀霞还没想到其他。 尽管是自己老妈，赵军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三儿让我给刘娅她爸送两瓶。他过两天要给王云芳家里送年礼，我琢磨着是不是和刘娅回去一趟？” 王秀霞高兴道：“是该过去一趟了！”她琢磨了又琢磨，说道：“这样，你先过去，过一阵子啊，我和你爸再过去，总要商量商量你和小刘的事儿……哎，小刘的工作定下来了么？” “差不多吧，我听着王云芳话里的意思，就留在崇文那边工作了。” 有王云芳的关系在，学校也不会把刘娅给分到别的地方去；大家都想留北京，刘娅的成绩足够好，留在北京说得通——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需要挑这么明。 王秀霞更高兴了：“崇文好！明年你毕业，你爸现在都开始使劲了，明年让你也留在北京……” 赵军吞吞吐吐地说道：“妈，要是我想回老部队呢？” 王秀霞伸手戳了一下赵军的额头：“你就不能多想想你爸你妈？明年你毕业再去东北？再费劲巴拉地把小刘往东北调？这边可还有三儿呢，你就光惦记着战友，不惦记我们了？” 赵军不敢和王秀霞说他想去南方前线，只好先忍着。 “妈，我再出去一趟，买点别的东西。” “去吧，这是正经事，到了小刘那边，嘴巴甜一点，别跟闷头葫芦一样。” “哎！”赵军又出了门，又买了两条好烟，带了盒茶叶，挑着好的酥糖买了两盒，觉着差不多了，看着天色还好，又蹿到了崇文。 一边蹬着自行车，赵军一边琢磨，这一趟下来，赶上急行军了！但这次咱不是铁脚板儿，咱是机械化部队……不对，谁家机械化部队骑自行车啊？那就算半机械化吧。 到了崇文，刘娅还在科室里忙活着，终于得了点空闲，看到赵军还在外面的长椅上坐着东张西望，她便赶紧出来了。 “你不是回去了么？” “好容易放个假，我不得多和你待一会儿？怎么样，假好请么？我东西都准备好了。” “你怎么那么快？”刘娅的脸又红了。 “咱这叫作风优良！有了指示还不赶紧执行？万一领导反悔了怎么办？” 刘娅嗔道：“哪来的领导？” 赵军左右看看，周围没有人，便小声说道：“你就是我领导。”说罢，嘿嘿而笑。 刘娅看着没人，伸手给了赵军一拳头。 赵军依旧嘿然而笑：“不疼不疼。” “等通知！” “哎！那我明儿再来？” 刘娅的脸更红了：“主任找我了。” 赵军在后面说道：“可记着……请假啊……”后面请假俩字声音很小，但刘娅能听到。 科室的主任什么场面没见过，刘娅的对象是军人大家都知道，门外面的那个小年轻看上去应该就是了。 “宋主任……” “怎么了？” 刘娅脸又红了：“我想请个假……我对象说要去我家看看我爸妈……” 到了见家长的流程了？挺好。 棒打鸳鸯遭人恨，宋主任可做不出来这种事。 “行，回去瞧瞧吧，你也不是北京当地人，家远，可以适当照顾一下。有好消息了可得通知大家伙一声。” 宋主任往外面一瞧，赵军正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俩人看了个对眼，赵军忙把脑袋歪到一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了几秒又把脑袋转过来，却看到宋主任并没有转头，依旧在笑眯眯地看着他。 赵军大窘，忙往长椅的另外一边挪了挪，躲开了。 第483章 纠结的郑卫东 刘娅的假批下来了。 瞅着病人不多的时候，刘娅出来撵人了。 “军儿，你先回去，别在这守着，我假批下来了，我先收拾一下。” 赵军忙道：“记得先给家里写个信。” “哎呀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家去，科室的人都在看咱们呢。” 赵军脸皮厚：“看就看呗，她们没对象，你有呀。” 刘娅的脸通红，使劲把赵军给推走了：“你要是闲着了，去找卫民喝点酒也行。” “那咱们什么时候走？你给我个准信，要不我明儿还得来。” “后天走，成了吧？” “成成成！那我后天早上过来！”赵军高高兴兴地回去了，想着见到人家爸妈的时候要怎么打招呼，一定要得体，一定要大方。 回到家里，天色已黑，赵军也开始收拾东西。 赵春来听说儿子要去安徽对象那，把钱包掏了出来，里面的大团结全给了赵军。 “拿着！到了那边别抠抠搜搜的，见到小孩提前给点压岁钱，买点糖什么的。” “哎！”赵军一把接过，塞到了自己的兜里；他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让自己的形象看起来更高大英俊一些。 赵春来和王秀霞都觉得儿子模样板正，要是郑卫民在这，肯定会说他“人模狗样”。 “明儿干啥？去找三儿？” “不去找他了！他还得去王云芳那边送年礼呢……对了，三儿现在可是北大的团委书记了，正的啊。” 赵春来说道：“军儿妈，等下做了菜，让军儿给老郑老袁送一盘去！” “哎！”王秀霞答应了一声，这个消息是赵军带来的，但要让郑刚和袁秋先知道。 自打郑卫红出去当兵，郑家每天安静异常，郑刚和袁秋老两口不适应这种安静，想要有个孩子陪在身边。 “卫红当兵快一年半了吧……三年兵当完就让她回来吧，我赶紧给她找个工作，再给说个对象。” “你怎么不惦记着点卫国？” 袁秋心情郁闷：“老大什么都好，就找的对象不好……要不是怕耽误老三和小王结婚，我是绝对不会松口的。” “不松口也不成……老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成！我得给老二写封信，让他找对象的时候好好挑挑……不对，驻地不让谈恋爱！我还是让人在北京给他说一个吧……”袁秋又想起了部队的纪律，拿这个来压卫东应该好使。 “先做饭吧，你再叮嘱也不急这一会儿。”郑刚可是饿了。 “行，做饭！熬白菜吧，也没啥好吃的。”北方的冬天，白菜常见易得，是大众的首选。 袁秋准备的功夫，院门被推开了。 “郑伯伯，袁阿姨，我来了！”赵军端着菜进来了：“我妈炖了点菜，丸子豆腐白菜都有，让我给您送点来。” “哎哟军儿，回来了？” “回来了！过两天去安徽我对象那边看看去，卫民估计小年前会回来瞧瞧。” “你见到三儿了？”郑刚有些意外，赵军不是刚回来么。 “见着了。郑伯伯，袁阿姨，卫民还真够可以的！听说了吧，北大的团委书记现在可是三儿了！” 袁秋极是惊喜：“真的呀？哎哟，这可是好事！” 赵军笑道：“那可不是好事儿？我先回去了，等下还得收拾行李，走了啊。”他把大海碗放到桌子上，明儿袁秋会把海碗给送回去的。 “军儿，回去了？” “回了回了，你们赶紧吃饭吧，等下菜凉了。” 把赵军送出大门，袁秋高兴道：“真好……正的了……”她愈发遗憾，要是当初没有卫红那档子事，是不是现在进团中央的就是三儿了？ 唯一宽慰自己的理由便是三儿还年轻，之后还有大把的机会。 但赵军说过几天三儿会回来送年礼，得好好准备准备。 可惜赵军要去安徽，不在家，这是个遗憾。 袁秋惋惜之余不忘了让郑刚给老二卫东再写一封信，告诉他准备在家里给他介绍个对象。 “这个事情就不能和他商量！再商量怕是要走卫国的老路！就说在家里给他介绍，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违反纪律的事情不能让他干！” 但郑卫东并没有想要在当地找对象，他脑子活泛，不愿意让自己冲动——他难道还能找不到对象？ 就算一直单着，年纪大了部队的领导也会关心他，给他介绍一个门当户对的。 大哥给他写信了，大哥的个人问题他只能表示接受，也会尊重未来的嫂子；但他不会重复大哥的路。 三儿那边……他不指望能遇到第二个王云芳，但总得是个吃商品粮的女干部吧？ 但这个问题他只是简单想了一下，部队的主流思想是去南方前线，什么个人问题都要往后排，往南方去才是当下第一要务。 大哥都从南方走了一圈，他也要去走一圈。 当了这么多年的兵，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革命嘛，流血牺牲在所难免，但郑卫东不怕流血，也不怕牺牲——这种观点他们小时候就有了。 在战斗方面，大哥是他的榜样，他愿意向大哥学习。 大哥给他的来信中也询问了他是否愿意回北京，四丫儿都去当兵了，北京就剩下老三；老三在北京和不在有什么区别？一年到头可能也就重大年节的时候回去露个面，能在家里过一夜都算难得。 郑卫东想回去，北京多好啊！ 但他不能这样回去，他要到南方前线走一遭才行！ 从南方走一遭，往后在北京干什么他都能有十足的底气。 只是命令怎么还没到呢？郑卫东和一群战友每天都会往连部门口张望，期待着有人过来宣布命令。 但命令没有到，家里的信先到了。 郑卫东打开看了，竟然是要给自己介绍对象？ 理由明确又清晰，三儿都要结婚了，你这个当二哥的要拖到什么时候？ 在信里面，袁秋让他寄一张照片回去，准备相亲使用。 郑卫东很是纠结地看完信，他还想去南方前线；对象的事情，他想等从前线回来再说——尽管一直没有命令到达，但郑卫东愿意等。 第484章 准备走流程 赵军和刘娅踏上了往安徽去的列车，这小子喜气洋洋，手里拎着东西，身后背着包，一点儿也不嫌累。 “安徽什么样啊？”赵军只去过东北，想象不到安徽的样子。 刘娅说道：“很穷……卫民和云芳应该能体会，因为他们去过陕北。” “比东北穷么？” 刘娅去过东北：“你老部队那边可比我家好多了……知道朱元璋么？”东北……那边是黑土地，产粮区，很多地方比不了。 “知道啊。” “他都要饭了，你说我们那得有多穷？” 赵军说道：“哎，卫民不是在陕北弄苹果么？你们那边要是能种，也种上！” 刘娅白了他一眼：“你还真能想。” “我越想越有门！试试看呗！明年陕北出果子了，咱们尝尝怎么样再做决定。” 刘娅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不行，凡事试一试嘛，要是这个苹果味道真的非常好，家里会非常愿意种的。 今年过年，刘娅可以留在家里了；过几天赵军会先回北京，等到年后刘娅再回。 在赵军去安徽的时候，郑卫民也带着王云芳回了大院。 “今年可没有赵军帮忙，得咱们俩搬回去了。”学校发的东西不少，两个人搬有些吃力。 “年前的事情还有点多……明天去我家？你这连轴转受得了么？” “我不过是把时间用来赶路，没什么受不了的。”只是除夕夜还要回来过夜，这个没办法，郑卫民心道还是太年轻，再过几年就可以出去北京工作了。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了“土木圣体”这个词，但看着身边的王云芳，他还是不能修成圣体。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大院的人都知道郑卫民又往上走了一步。 年纪轻轻的北大团委书记，上一任更是直接去了团中央，现在没人敢否认郑卫民的前程了。 他们好奇的点是，郑卫民什么时候能再往上走一步。 这几天在大院门口晒太阳的人不少，算着时间，郑卫民应该要回来了。 特别是今年赵军竟然还跑去安徽了，不在大院等郑卫民，难道不需要他在中间转圜了？ 这小子找的对象听说还是王云芳的同学，郑卫民还真行，这都能给牵上线，还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 一群人在晒着太阳的时候顺便闲聊，无聊的时候还打了个赌，猜郑卫民哪一天回来。 普遍的观点是小年之前，因为小年前郑卫民还得去王云芳那边送年礼。 今儿天气不错，不少人认为今天郑卫民要过来；因为大家都倾向于这一天，所以赌注开始下降，到最后连一把瓜子都没有人愿意出了。 临近中午，郑卫民和王云芳从公交车上下来了，俩人费劲地搬着东西往大院走。 有的人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这俩人。 “哎，来了嘿！走吧，帮个忙去！” 一群人不再挨着墙根儿晒太阳，上前帮郑卫民搬东西；还有人提前跑回去给袁秋报信。 王云芳手上轻松了不少，她小声问郑卫民道：“带烟了没？” 郑卫民微窘：“没……”上午出门的时候光顾着搬东西了，这一茬没想起来，下回要带了，空口白牙的感谢可不好。 王云芳不想让郑卫民抽烟，但看来也有必要让他身上时时刻刻备上一包了。 这几天袁秋也在等，因为赵军同她说过郑卫民会回来。 闲着没什么事儿的时候，她就和王秀霞一起聊天。 外面的小孩跑过来了：“袁阿姨，卫民哥回来了，正往这走呢，说话就到了。” 果然是说话就到，一群小年轻帮着郑卫民拿东西，说说笑笑地往里面走。 话题不多，无外乎工作怎么样，什么时候结婚，赵军去了安徽等。 郑刚身上有烟，他忙着给过来帮忙的人散了烟，招呼大家把东西给放到屋里。 “坐着歇会儿，喝点热水。” “不了不了，你们聊，我们还有事。”一群小年轻又闹哄哄地出去了，袁秋跟着出去了，家里是做了准备，但大菜还是得从外面要。 郑卫民回来话题也不多，聊了几句，话题很自然地就到了结婚上面，不单单是袁秋想多问一些细节，王秀霞也想知道。 “三儿，小王毕业了吧？明年是不是要准备结婚了？” 郑卫民看了一眼王云芳，这个姑娘的头已经低下去了。 “明年吧。”郑卫民开始算时间了，83年结婚，快的话84年有孩子，慢一点可能还要等几年……真好，赶上人口的一个高峰期，之后的娃有得卷。 王秀霞喜滋滋地说道：“军儿去小刘家了，要是顺当的话，明年下半年你们小哥俩都能结婚了。” 郑卫民问道：“军儿的工作怎么样了？分配好了没有？” 赵春来说道：“托了关系，让他留在北京当参谋！毕业之后，说不定等到星期天你们小哥俩还能凑一块喝个小酒什么的。” 郑卫民觉得留北京挺好，赵军想回老部队的心情他也理解，可全国那么多部队，不是每一支都能被抽调去南方的。 赵春来想的是将来要是郑卫民和赵军有了孩子，还能在一起玩一起长大；郑卫民估计是不肯让郑刚和袁秋带孩子，这俩人想要见孙子，只能等到逢年过节郑卫民回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孙子是不是不太好接回来了？ 赵春来开始算老婆退休的时间和孙辈可能的出生时间了，孩子不会走的时候可以接回来照看，等到能乱跑了要让儿子小两口带着。 他又想到了郑卫民那边，说不定孩子会被姥姥带，什么时候能接回身边不好说。 袁秋说道：“三儿，过两天不是要去送年礼么？你看看我和你爸什么时候过去拜访一下首长？” 这是一定要走的流程，双方家长要先见面，商量一下结婚的具体事宜。 “我过几天问问。” “哎！”袁秋很高兴，流程一旦开走，除非发生重大变化，否则不可逆；和王远堂做亲家，很多事情不用他们再主动开口，单位都会很自觉地照顾他们。 第485章 亚文进度落后 吃了一顿饭，郑卫民和王云芳便回去了。 公交车上，王云芳挨着郑卫民，头低得厉害。 “哎，卫民，你去我家的时候真要提结婚的事儿？” “你要是不愿意，那不提？” 王云芳轻轻掐了郑卫民一下，郑卫民感到自己的棉衣被揪起，再被放下；年后两个人虚岁要二十四了，再不结婚将会成为大家口中的大龄晚婚青年。 郑卫民挺心疼王云芳的，当了医生假期不得自由，特别是她这种小年轻，休息的时间远不如他规律。 过年期间，王云芳也要去医院值班。 早先在学校的时候，王云芳还挺高兴，没想到毕业之后和郑卫民一对比，辛苦程度上升了许多。 先把送王云芳回医院，郑卫民往回走。 路上，郑卫民盘算着后面几天要多做几个好菜，中午的时候带给王云芳；刘娅不在北京，中午王云芳都没有吃饭搭子了。 但明天要去王云芳家里送年礼，那就从后天开始吧。 回头先去买点菜，免得菜市场的菜被抢完只剩下白菜土豆，先去杀只鸡好了，再贴点饼子。 到了家属院的门口，郑卫民看到王东和韩亚文了，俩人躲在墙角抽着烟，缩手缩脚的。 “你可算回来了，我们哥俩在这吹了小半天西北风了，你再不回来，我们俩光喝西北风都要喝饱了，赶紧的吧。” “东子回来了？这我得露一手了！” “还给你带了一只野兔子和半只羊，够意思吧？” 郑卫民留意到王东身后的那只口袋，里面的形状不是很规则，想必就是那半只羊。 挺好的，留下一点，回头再拿给徐淑武。 三个人把口袋给拎进宿舍，郑卫民切了点肉下来，用白菜和粉条炖了，三个人围着锅，吃了晚饭。 “东风在陕西怎么样？说什么时候放假回家了没有？” 王东捞着锅里的肉，嘶嘶哈哈地吃了：“不走了，他要留在发掘现场！好家伙，这是真争当先进啊。” “不走了？年就在发掘现场过？”郑卫民一个人过年没什么，但他不想让同学漂泊在外。 “我给他们带了好几只羊，肉是不用发愁了。”王东瞅了一眼郑卫民的电视，说道：“文化娱乐方面，不知道他们怎么解决？估计也不用操心，他们聊聊发掘的文物可能都算一个乐趣。” 这个话郑卫民信，孙东风和吴教授他们在年三十的晚上可能会聊这个来打发时间，孙东风还能趁机再多学一点。 “东子都回来了，李洋他们是不是也从山东回来了？” “回来了。”韩亚文说道：“马上年底了，饭局不少，这会儿还在别人的饭局上呢。” 见郑卫民还要说什么，韩亚文先开口了：“我知道，不要和别人起冲突。” 他咂了咂嘴：“卫民，这几天我没闲着，也和别人约了不少饭局。我琢磨着，汽车的买卖还真能掺和一把。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现在不少人惦记着买摩托车呢。” “所以你惦记着做摩托车了？”郑卫民问道。 “哪啊！这明眼人都能看到的，想做这一块的人也多。我就不掺和了，我提前他们一步，做汽车！我和你说，打摩托车主意的人不少，他们也惦记着让我们其他人松口，话里话外都是能把手里的生意稍微放开点口子给我们。” 这群北京的二代们手里有布匹粮食煤炭汽油柴油，随便哪个拉出来都是大宗。 但放口子不会放太大，就像韩亚文一样，他原本打算把服装这一块放开点口子换取其他人的支持，没想到别人也存了这个想法。 韩亚文挺得意：“明年开年，我先把手里的钱归拢归拢，时机一到，马上就找人批条子！到现在为止，他们还以为我冲着摩托车去的呢。” 王东也说道：“我得打个掩护，年后晚点走，回头先买个摩托车。哎卫民，回头我把摩托车放你这吧，你来回用着也方便。” 郑卫民忙摆手道：“别了，我不会骑。再说了，我手无缚鸡之力，骑着一个摩托车，再被小流氓给抢了打了，我找谁说理去？” 王东和韩亚文都笑，郑卫民说的还真是这么回事；事后郑卫民肯定能找回场子，但他堂堂一个北大的团委书记，丢不起那个人。 “对了，秀莲姐怀上了。” “挺快的啊……”郑卫民开始默算日子了，八月十九结婚的，几个月就怀了，冯国标的效率够高。 “你和王云芳明年什么时候结婚？”韩亚文也开始替郑卫民算日子了：“我就按下半年来算好了……最好是秋天吧，那个时候苹果成熟了，我还能给你带点过来撑撑场子……快的话后年你的娃也能出来。” 郑卫民点头道：“倒是可以这么算……明年过年没你啥事，后年过年你得掏压岁钱了。” “你在这等着我呢……没问题！”韩亚文倒是不着急了，他惦记着当人大代表，想着当上代表之后再说对象——那个时候再说对象，总比现在大家给他介绍的姑娘强。 他不怕郑卫民说他功利，俩人这么熟悉了，连后面的路子都是郑卫民帮他规划的，这有什么好遮挡的？ 现在韩亚文分外爱惜羽毛，为的就是后面几年可能出现的变化；最近有人给他介绍对象，被崔大梅给挡了，理由是让他自由恋爱。 其实韩亚文知道老妈也在等几年后；大男人嘛，三十岁结婚也不是不行。 韩亚文不信他等到三十岁还等不来政策上的变化？这苗头很明显了，个体户的地位在提升，去年还不让雇人的，现在的个体户雇几个人都可以了。 “明儿我去王云芳那边送年礼，准备提一下双方家长见面的事儿。” “得嘞，那我们明儿就不来骚扰你了。” “赵军去安徽见刘娅爸妈了，过两天就回来，到时候来我这吃饭。” 韩亚文又感到苦闷了，他替赵军算了一下时间，感觉这俩人的孩子差不多能在同一年出生……这样不行，自己的进度落后了许多。 第486章 想留北京 送走了韩亚文和王东，郑卫民开始收拾羊肉和野兔子。 野兔子只有一只，郑卫民留下来了；羊肉割下来一点，郑卫民把剩下的大部分装在袋子里，又从床底下拽出来两瓶西凤，去了徐淑武那边。 临近小年，家家户户都很忙碌，家属院这边的有不少单身的老师或职工先回去了，比照往常清冷。 小孩子们也少了许多，徐鹏程只剩下几个玩伴。 西北风呼呼地吹着，他们窝在墙角，用废报纸叠各种东西。 郑卫民远远地看了一眼，几个小孩把纸卷得长长的，像是要叠出来一把机枪；他们非常专心，偶尔还会有激烈的讨论，但没有人愿意转头看一眼郑卫民。 到了徐淑武家里，郑卫民把袋子和酒放在门后。 “快过年了，来看看老师。放心，我一个子儿都没花，老师您不要有心理负担。” 徐淑武大笑，打开袋子看了一眼，说道：“呵，又是半只羊！今年有口福了。” “我自己也留了一点，还有点别的菜，够我吃到开学了。” 张春芳给郑卫民倒了杯热水，问道：“小王那去过了？” “明天过去。东西都准备好了。” “明年该结婚了吧？”张春芳笑眯眯地问道。 在徐淑武和张春芳面前，郑卫民难得有了点小年轻的局促模样：“过去商量商量，争取明年让大家吃上喜糖。” “你们这缘分真好。”张春芳由衷地说道：“自由恋爱，相互照顾。” 郑卫民倒很羡慕徐老师两口子儿女双全，82年的年底，计划生育被写入国策，他又是干部，要带头遵守。 坐了一会儿，郑卫民便回去了。 把郑卫民送走，徐淑武回屋里拿了把斧头：“来来来，分两半，明儿我也去老丈人家。” “留点，雯雯和鹏程不也得吃么？” 两口子想到老的想到小的，唯独没有想过他们自己；特别是张春芳，郑卫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想到自己，徐淑武还能喝点酒，她……好像有点好东西都给孩子了。 给王云芳家里送东西也是一样，烟酒糖茶，刘凤芝估摸着也就沾一沾后面两个，但这两个她也会留下来给王远堂和王云芳。 王云芳连续调了两天班，和郑卫民一道回了家。 “哎，你说刘娅和赵军现在怎么样了？赵军这头一次登门，表现能比我当初强么？” “等刘娅回来我问问。” “过两天赵军回来，我猜他会胡乱吹牛，说自己往那儿一站，马上就被刘娅家里认可什么的。” 王云芳瞥了郑卫民一眼：“你当初是不是也这么和赵军他们说的？” 郑卫民厚着脸皮说道：“云芳，从小老师就教育我们，要做一个诚实的人，我就是诚实的人……” 王云芳被郑卫民的厚脸皮折服了，但细细一想，郑卫民好像还真没对她撒过谎。 “哎，你哥……明年结婚的吧？” 王云芳知道郑卫民想问什么，她白了郑卫民一眼：“等着，啊！” 大院门口，韩亚文他们在嗑瓜子晒太阳。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这群人没怎么闲着，聊着要买的车子。 “北京这边，放两辆皇冠，咱们有没有人会开车？我这话问的多余……驾驶证有没有？没有赶紧考去！谁先拿到谁留北京开车，拿到驾驶证之前车先不买。” 韩亚文这群人，会开车的人不少，但有驾驶证的没几个。 李传武有，但韩亚文不想把他放在北京，看着他刚要张嘴，韩亚文便说道：“你回头和我去广州，那边也得买车。” 李传武便闭嘴了，他想开车。 在这个年头，能开上车绝对令人羡慕，司机是一份非常好的职业，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工资还高。 如果能开上小汽车，那更不一般，只有国家公务人员才能开这种小汽车。 韩亚文又开口道：“北京放两部车，一部咱们的人自己用，另外一部车，如果哪个单位的领导要用，就借出去。” 他不怕人家借车，这种套交情的机会丁点儿不能放过。 郑卫民找他借车他也会借，就算郑卫民离开北大去其他地方任职，北大的团委来找他一样好使。 李传武不太想去广州了，他想留在北京，因为这边有郑卫民。 今年年初，郑卫民没有用父辈的关系，一天之内就把砍他的人给逮进了炮局；夏天的时候，更是亲赴平谷盯着把小流氓给判了，和郑卫民待得近一些让他心里踏实。 现在郑卫民是团委书记了，北大的领导也多，需要用车的时候肯定不少，他留在北京帮郑卫民捞几个人情表现也好。 但现在人多，这个话先不提，过几天找机会单独和亚文说说。 王东在盘算着要不要留在陕北，明年苹果就出来了，苹果的味道怎么样还不知道，他要赌一把。 那边还都是熟人，生意好做；听说陕西的古墓多，他在那边还能替郑卫民看看老师同学，多好！ 回头他先提原北只买吉普车，吉普车比不过皇冠，肯定会有人有心理落差，但他不会有，估计能得偿所愿。 至于山东那边……算了，山东菜再好也见不到几个热乎的，哥们不惦记了还不行么？ 一群人聊得火热，看到郑卫民和王云芳从公交车上下来了。 李传武懊恼地一拍脑袋，这下可好，估计很多人都会想到郑卫民没有车坐了；明年郑卫民再过来这边，要是还坐公交车，那就是他们这伙人的工作没做好。 郑卫民乐呵呵地同大家打了招呼，又从韩亚文兜里抓了一把瓜子，分了一点给王云芳。 韩亚文吐槽道：“卫民，你还真自觉。” “能不自觉么？你们这瓜子皮都嗑到漫天飞舞了，不就是让哥们陪着你们吃一点么？来来来，云芳，帮亚文一把。”郑卫民从韩亚文兜里又掏了一把出来。 “赶紧进去吧，今儿刘阿姨一早就出来买菜了。要不是今儿你来送年礼，我非得跟着去蹭饭不可。” “那咱们过两天再聚。” 第487章 排队等待 郑卫民和王云芳进了大院，临进家门的时候，两个人小心把瓜子装好，相互看了一下，王云芳伸手把郑卫民嘴角边的瓜子壳刮了下来。 “我脸上没有吧？” “没有。” “走，进去。”王云芳把院门推开：“妈，我们回来了。” 听到这一声，刘凤芝的心紧了一下，往后闺女是不是都会这么说了？ 但王远堂不这么想，闺女的单位离家很近，往后怕是家门口要被踩得不长草。 “小郑来了，快，屋里来和我来上一盘！”王远堂笑眯眯地说道：“你阿姨买了点菜，等会儿咱们开饭。云芳去给你妈帮个忙。” 屋里就两个男人，王云芳到了厨房打下手。 “妈，卫民爸妈那边说想要来拜访一下你们。” “是要商量结婚的事儿？” 王云芳小女儿态尽显：“嗯……卫民说要等大哥先结婚……” 刘凤芝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和你爸什么时候去冯芸家里坐坐？” 王云芳的脸更红了：“我可没问啊。” 刘凤芝叹道：“一娶一嫁，看着家里的人没少，但这感觉可不一样。年后我和你爸先去冯芸家里，小郑爸妈那边……先等等，我们把你大哥那边的事情商议好。” “嗯……”王云芳小声答应了，又想起了一件事：“妈，我哥结婚是在云南还是北京？” “也得商议……你哥……你爸想让他回北京进修，刚好还能结婚。”刘凤芝也动了让王远堂把大儿子给调回北京来的想法，将来生了孙子孙女，她想留在北京带，这边有她和冯芸爸妈，总好过那小两口硬挤时间。 瞥了一眼闺女，心道要是外孙或外孙女差不多时间生出来，正好可以一起带。 王云芳打下手并不成功，摘菜择得毛毛躁躁，刘凤芝说道：“丫头，往后不能再让小郑做饭了。要是她留在学校教书，那做点菜什么的影响不大，但他现在是团委书记，大小也是个中级干部，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我知道……他也知道……他自己都说了，他比较擅长吃食堂。” “你哟！”刘凤芝伸出食指，使劲戳了一下闺女的额头。 王云芳心里清楚，是不能再让郑卫民做菜了；要是她出身普通，外面的人会说郑卫民对老婆好，偏偏她父亲是大干部，这样外人会说老王家压制了郑卫民。 “今儿教你做几个菜，认真点！往后下了班，有空也给小郑做一点。”刘凤芝不想让闺女再躲了，就今儿吧，反正也没外人，难吃点就难吃点。 屋里的两个男人在摆棋，王远堂问道：“开始主持团委的工作了吧？有什么感想？” 郑卫民说道：“在学校里，压力不是特别大，还有学生会的干部配合工作。之前的工作安排都挺好，萧规曹随即可，重点是明年暑假的双下乡活动。” “你是被今年暑假的双下乡给吓着了？” “有点。王伯伯，前一段时间亚文回来，我和他骑行车走在路上都能看到小流氓骚扰女青年，闲人实在太多，不得不防。” 王远堂没问郑卫民和韩亚文把小流氓给怎么样，郑卫民敢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就说明他和韩亚文及时制止了。 “那明年夏天，你打算怎么办？” “明年夏天还会选平谷，今年夏天出了事儿，明年想必会不会再有人不开眼了。”郑卫民自嘲一笑：“我的大名在平谷也算有一号了，想必能让那些小流氓把眼睛放亮一些。” “安排可以。”王远堂点点头，跳了马：“明年夏天，我打算让云芳大哥回北京进修。” 郑卫民脑子转得飞快，王云凯回北京进修？光进修啊？好多事不得趁着进修的期间一起办了，比如结婚？ “刚好，我的贴饼子大哥应该还没尝过，等大哥回来我招待他尝尝。” 等到大舅哥进修完成，是要留北京还是回云南的老部队？郑卫民感觉王云凯会要求回老部队，北京的条件比云南好太多，王云凯留下来心里会不踏实。 秋天苹果会出来，进京之后要送给王云凯尝尝，如果可以让他牺牲战友家里也种上一些——可能不是每个地方都适合，但能有一户人家种也是好的。 过上几年，大家对个体户的排斥可能也没那么大，再和王云凯建议吧，总不好让他一直背负这么多。 王远堂笑了：“今年让云芳多练练厨艺，等云凯回来了，你只贴个饼子就行了。” 刘凤芝开始往屋里端菜：“你们再下个几盘就差不多了。” 郑卫民留意到竟然不是王云芳端菜，厨房那边却还有动静，看来今儿掌勺的人是她，等会儿得多吃点。 等到王云芳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来，王远堂就招呼郑卫民洗手：“走，咱们尝尝云芳的手艺。” 刀功不错，郑卫民没敢夸，因为这一看就不是王云芳能切出来的，她的工作可能只留在掌勺上。 今儿酒没喝多，郑卫民和王远堂两个人只喝了半瓶茅台，剩下的半瓶被王云芳小心收了起来。 吃完饭，王云芳送郑卫民出来：“刚刚做饭的时候我和我妈说了一下，他们先去冯芸家里坐坐，把大哥的事情定下来……叔叔阿姨要晚一阵子再过来了。” “哎。那有了准信你再和我说。” 王云芳看到郑卫民两眼望天，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在想你的黄花梨家具？” 郑卫民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他刚刚真的在想。 “我还不知道你？找人家弄了那一堆，是不是在盘算着用了？”王云芳说话挺豪气，但郑卫民看到她脸上微红，小妮子在掩饰自己的害羞啊。 “等到结了婚，再过个一两年就能让单位给分个大点的房子了。” “我爸说要咱们排队呢。”王云芳觉得郑卫民的黄花梨可能要晚上几年才能用到。 郑卫民不担心，他走在路上都在看人家的房子，这些四合院看着一般般，但在将来想买都不好买。 不管怎么样，都要先买一套，能在附近最好，将来有了孩子方便找老丈母娘帮忙。 第488章 够你们琢磨的 到了大院门口，这边的景象却不如阳光那样好。 韩亚文他们又和一群人对上了，气氛紧张。 王云芳扯了一下郑卫民的袖子：“当心点。”她之前见过这种场面，每次都得打得一地狼藉。 郑卫民眼睛眯了眯，一眼看到了邓华明。 临近过年，外面的人纷纷回北京，对上很正常。 见到郑卫民出来，邓华明乐了：“哟呵，今儿人够齐的！我说怎么韩亚文有胆子跟我叫板儿，敢情是你郑卫民过来了。” 邓华明的话很阴损，话里话外都在说韩亚文是郑卫民的小弟；再给他一个机会，他就敢说郑卫民是靠着王云芳才敢大声说话的。 郑卫民对王云芳说道：“你先回去，这边留给我和亚文。” 王云芳不同意：“我不回去。我倒要看看，邓华明能耍什么花样。” 郑卫民没搭邓华明的话茬，他走到韩亚文前面，说道：“亚文，东子，你们跌不跌份啊？什么人都能和你们搭上话了？” 韩亚文一脸无奈：“狗咬上来躲不掉啊。” 郑卫民对李传武说道：“记得去年我给张家三兄弟算命的事儿么？今年这是他们最后一个年了，明年他们出事，邓家兄弟连坐。” 李传武对连坐这个词记忆深刻，他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邓家兄弟连坐；但郑卫民还提这一茬，他也想不到郑卫民能打自己的脸。 邓华明吆喝道：“亚文，我听说这一年多来，你们都躲着我们走了？你们这怂样还怎么混啊？” 郑卫民说道：“吵架毕竟是个空，抄家伙动手，揍那孙子！” 李传武早就忍不住了，他冲着邓华明喊道：“孙子，今儿要是不把你屎打出来，就算你拉得干净！” 韩亚文这边的人四处寻摸板砖了，邓华明听到郑卫民说要动手，开始拼命蹬摩托车，赶在板砖到来之前溜了。 “摩托化步兵啊……这确实赶不上。”郑卫民调笑一句，对韩亚文说道：“我估摸着邓华明他们也感觉到风声不对了，要逼着你们动手。这种人……色厉内荏，不用怕，挑他落单的时候上，不用动手他自己都会尿裤子。但人多的时候，尽量不要打起来，一旦打起来了……”郑卫民顿了一顿：“咱们进炮局处理。” 一事不二罚，进过一次炮局，郑卫民就能让这事儿了了，好过让人找后账。 王云芳听着奇怪：“卫民，什么风声？” 韩亚文说道：“要收拾他们那群混混的风声，他们想把水搅浑，让我们跟着一起倒霉。” 郑卫民说道：“也可能打着法不责众的心理，多拉一些人，将来出事的时候说情的人也多。”他比较倾向于这一种，现在那些小流氓没有在怕的，就算听到了一些风声，也想着多拉几个人一起干。 李传武问道：“卫民，张家三兄弟真的只能过今年这一个年了？” 周围的人都听到郑卫民的话了，这句话可关系到郑卫民的面子，要是张家三兄弟明年这个时候还在大院周围晃悠，郑卫民的脸可就掉地上了；李传武不想让郑卫民的脸掉地上。 “踏踏实实搞个体经济，其余的事情不要掺和，有人找麻烦，你们就给我打电话。平时我也不去哪儿玩，就在团委的办公室看书。”郑卫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给大家交待了这么一句话。 “能行！”王东嘴里冒出来了一句陕北腔，惹得众人侧目。 把郑卫民送上公交车，几个人又开始琢磨买摩托车的事情。 刚刚邓华明的摩托车他们都看见了，心里羡慕得很；要是放在之前骑自行车的时候，今儿邓华明的板砖挨定了。 虽然快到小年，但每天晚上舞会那边都很热闹。 邓华明带着姑娘又过去了，只一会儿的功夫刘永他们也过来了。 “永哥，有点不对劲。” “怎么说？”邓华明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刘永听不懂。 “你有没有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韩亚文他们怂得厉害？他们多久没同别人动手了？” 一瞬间，刘永也有些恍惚了，之前韩亚文来找自己吃饭，还同他定了隐形联盟，两方人时不时地闹点小摩擦， 好几个人帮忙说和；但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打了？他好像也记不起来了。 “韩亚文后面站着的可是郑卫民，这个咱们都知道。郑卫民现在是北大的团委书记了，正的！”邓华明神色凝重，但在刘永看来却是纠结便秘的表情。 “你想说的是，郑卫民在后面给他们掌舵？”刘永捏着下巴应了一声，舞会里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也挥着手回应了一下——面子要相互给，他不能拿大。 “没错！北大那伙人的脑子确实好使，走一步看三步的。要不就凭他韩亚文，王东，李洋？他们凭什么吃香喝辣的？听说最近还在盘算着买小汽车？就他们也配？我琢磨着是不是人家看出点什么了？” “有的事情不好说……”刘永回过点味儿来了：“没凭没据……北大那伙人……他们可能会谨慎一点。” “那咱们呢？” 刘永想了想，说道：“回去之后，问问家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风向。他们再能猜，也比不过咱们直接问吧？” 韩亚文这个表现是要走白道，和过去说拜拜；但韩亚文好像也没有黑历史，这小子之前就是个跟别人屁股后面玩的，再往前追溯，那就是打群架了，这不算什么黑历史，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没有打过群架的太少。 不过邓华明有句话说到刘永心里去了，走一步看三步……韩亚文他们早早地就开始收敛，图的是什么呢？刘永就算再敢想，也想不到将要发生的事情。 可这年月能怂么？怂的话大晚上都别想出门了！走在路上遇到别的小流氓怎么办？难道还真的绕道？ 韩亚文敢怂，刘永佩服他！但刘永不能再怂了，他丢不起这个人。 四九城里，他可是数得上一号的。 “这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把他屎给我打出来！” 邓华明觉得后面一句话听着不太舒服，但是从刘永嘴里说出来，忍了。 第489章 约见 舞会在继续，刘永跳了几支舞，回来之后开始琢磨最近的饭局。 旁边也有几个人在聊天，聊着聊着话题就到了韩亚文那边。 人多嘴杂，韩亚文那边要买汽车的消息走漏了。 “好家伙，直接要上大皇冠！他韩亚文兜里可真有钱了，什么都敢买？人家连摩托车都没骑过，一步到位了。” “谁说不是呢？我还盘算着过阵子从南方回来弄一辆摩托车，这怎么比？我这摩托车还没到手，之前心里的那种感觉已经没有了，啧，不得劲啊……” “那到时候韩亚文开车，车里不得带四个妞啊？他那身子骨能行么？” “他不是一嘴的陕北腔么？整天能行能行的……” “现在能行，再过几年怕就只剩下嘴硬了，嘿嘿嘿。” 买车？刘永迅速算了一下自己的身家，好像也不是不行。 四九城的“老兵”这么多，还能让韩亚文拔了头筹？瞧吧，指定有人会超他前面去的。 皇冠？好像挺不错，他刘永要是买车就不能买皇冠，得换一样，要不跌份，日产公爵就不错。 老式的伏尔加他看不上了，在他看来，那还不如国产来得好。 他抽着烟，又想到了郑卫民，是不是得找个时间和郑卫民见一面？ 老一辈人挑儿媳妇和女婿的观念还是挺一致的，比如儿媳妇，要有个像样的工作，不用太好，但需要能持家，娘家有点能量更好；女婿的话，小白脸是看不上的，他们希望看到正常的男人，而且是要能有出息的那种。 什么叫有出息？郑卫民就是那种有出息的；这种人自身条件硬邦邦，和别人介绍的时候老一辈都能有一种矜持的得意，说上两句小伙子年轻还要锻炼，但其他人就只能捧着说这小伙子很难得了，假以时日如何如何；这里面可能有吹嘘，但只要郑卫民自己不飘，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达到别人嘴里的高度。 听说郑卫民都是团委书记了，再过几年……娘的……这里好多人的老子也才那个级别！ 刘永不会说郑卫民只会死读书，书呆子不是郑卫民这样子的；这个人在夏天的强势同韩亚文现如今的怂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换成是他，他只会让自己这边的人更加强势，让其他人知道什么叫不好惹。 回头要找人传个话，见上一见。 舞会散去，邓华明和大家调笑几句，骑着摩托车带着姑娘走了，只留下尾气给大家闻。 刘永回去，想了很久，拿起家里的电话打了出去。 “喂，哎，韩叔叔吧？我刘永，找一下亚文。” 韩宣怀冲着里面喊道：“出来接电话！够忙的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总理呢。” 韩亚文从房间里出来：“我要是总理，肯定大力发展个体经济……” 屁股上挨了韩宣怀一脚：“趁着天冷，出去撒泡尿照照自己去。” 韩亚文揉着屁股，接过来电话：“喂。” “亚文，我刘永，有个事儿想和你商量商量。” 韩亚文看了一下韩宣怀，意思是您回避一下吧，韩宣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进了卧室。 “只要不是借钱，永哥您说什么都行。” “亚文，你这可不像叱咤陕北的大老板啊。我不借钱，我还盘算着买辆车呢，你说我缺钱么？” “那行，除了借钱，咱别的事儿别提了。你提这事肯定很难办，对吧？” 刘永乐了：“你小子属猴的吧？” “什么事儿啊？还值当你大老晚的打电话过来？” “你这话说的，咱俩白天能打电话么？咱们还是隐形联盟的事儿你还有数没？”刘永提了一嘴，让韩亚文没脾气了。 “得，永哥您说吧。” “我想见见郑卫民，你帮我安排一下吧。” 韩亚文一下子就不困了：“我说永哥，要不我还是借点钱给你吧，你这话说的，让我很难做啊。” “怎么说？” “人家和咱们不一样，你不知道啊？” “我也没说拉他入伙啊，就见一见。你要是不安排，我可找别人了啊。”刘永在脑子里开始找熟人了，不是有个什么“六人定律”么？他把范围缩小到北京城，再缩小到他们这样一类人，最多俩人，就能和郑卫民搭上线。 “得，我帮你问问，见不见的，看人家的意思吧。” “成！”刘永把电话挂掉，他觉得自己这边缺一个郑卫民这样的人；改革开放才几年？韩亚文做得有声有色，关键很多事还上得了台面。 但他不行，他只是有钱，很多事情还游走在法律空白的区域。 一旦相关法律法规完善，韩亚文可能会做得更加风生水起，他这边偃旗息鼓的可能性则会更大。 “爸，最近中央会有什么动作么？”刘永想起来他叮嘱下面人的话来了，他也得问一句；他爸爸级别高，得到的消息会更准确。 “中央哪天没有动作？净问这些没用的。” “我是说……有没有要收拾街上小流氓的风向？” “有这个声音出来，但政策还没落实。怎么了？害怕了？个体户趁早收了得了！我给你找个工作，踏踏实实干比什么都强……” “那个有大哥二姐就行了，我狗肉上不了席面。”刘永说完敏捷一躲，老爸的大耳刮子果然到了。 “狗东西！” 刘永嘿嘿一笑，躲进了房间往床上一躺，觉得郑卫民的眼光看得实在长远。 韩亚文早早变成“怂包”，他们多久没打架了？要是真有人想检举揭发，翻陈芝麻烂谷子的账可不行。 但郑卫民却硬了起来，去年过年的时候把张家三兄弟当天就给弄进去了，虽然说邓华明后来托人给放出来了……等等！ 刘永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却又无奈躺下。 邓华明棋差一着……看着是面子回来了，但却留了把柄，这个把柄郑卫民不一定会用，也可能用不着；但万一哪天人家想用了怎么办？ 韩亚文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没头没尾的，刘永怎么能想到郑卫民的？ 过几天赵军回来，聚一起吃饭的时候再和卫民提一下，看他的意思再说吧。 第490章 返回 雪花飘飘洒洒，下得挺大。 郑卫民躲在家里，做了点牛肉炖土豆，香味飘出好远。 但筒子楼里的人很少，冷冷清清，连刷夜的小年轻都见不到。 没结婚的人几乎都回了家，结了婚的也走了不少，家属院的孩子少了许多。 放在以往，要是闻到他这边有香味，徐鹏程会偶尔冒个头，这会儿他都不出现了。 这样也好，回头赵军和亚文过来吃饭，三个人聊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说扰民。 往窗户外面看了看，雪好像小了一点。 郑卫民把菜装进饭盒，用布袋子装好，穿好大衣，骑着自行车出门去找王云芳了。 走在路上，菜很快就被冻得梆硬，但这没什么，到了之后放在炉子上热一热就好了。 可能是因为快过年了，老百姓天然不愿意往医院走，也可能是因为不少人返乡回家，王云芳的工作轻松了不少。 外面的长椅上，坐着的人变成了郑卫民。 医院里不少人认识郑卫民，在走廊里遇到他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王云芳很快从科室溜了出来：“再等一会儿啊。” “你忙，我不急！”郑卫民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朝她扬了扬，王云芳鼻子皱了一下，回了科室。 中午她从食堂打了一个菜，和郑卫民回去用炉子热了。 “卫民，过几天我放假了，回头去找你烤红薯。” 郑卫民说道：“那得下雪天才好。比如今天，躲在团委办公室里，四下寂静，外面只有风声。” 王云芳想象了一下，好像真的不错，比如今天这个状况，就很适合躲在办公室里发呆。 “没想到你还有小布尔乔亚的一面，哎，赵军该回来了吧？” “差不多。他回来之后我还得请他和亚文吃饭。” 王云芳想到了家里，家里来人的时候母亲都会做菜，就她不会，上次郑卫民过去她上手炒了几个菜，看着还行，但刘凤芝只给她算及格。 “明天想吃什么？” 王云芳回过来神了：“都行！”她不知道刘凤芝在医院有“耳目”，下午的时候，刘凤芝就收到了消息。 “老王，等云芳回来我得好好说说她，都说了不要让小郑做饭，她倒好，不让小郑在医院做了，让人家做好了带过来……” “她不是也要放假么？等她放假了，咱们就吃她做的饭，让她先练练。”王远堂觉得“试毒”的工作还是让他和刘凤芝来吧，郑卫民受闺女的“压迫”甚过，让他少受一点苦。 下午的时候，郑卫民果然躲到团委的办公室去了。 蜂窝煤炉子被他给发着，上面放了个红薯，慢慢地煨着。 外面的风雪甚大，郑卫民躲在里面看着书，喝着茶，他觉得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光了。 学校的不少老师不太理解郑卫民的想法，哪有人喜欢待在办公室的？但郑卫民就喜欢，这里窗户足够大，空间也足够大，墨香也足够大。 而且在办公室里看书，有一种“摸鱼”的快感。 这么大的风雪，郑卫民觉得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火车站那边，赵军出来了。 “这雪也忒大了点……”赵军没带伞，在他眼里，下雪天也用不到伞。 这趟安徽行挺顺利的，刘娅家人对他很认可；家里就出了刘娅一个大学生，毕业了天然是家里的支柱。 他见识到了安徽的贫穷，但好歹能吃饱了；刘娅一个月五六十块的工资，要留出一半寄给家里。 赵军不会挑刘娅这个，谁家不是这样？他的战友几乎都是这样，原本在东北当兵的时候，王铁柱和邱东风还把旧军装寄回家。 刘娅的家也是最普通的土坯房，但打扫得很干净，家里也喂了鸡，每天能从鸡窝里捡几个鸡蛋。 这些鸡蛋本来是要存起来去换钱的，但他过来了，这些鸡蛋就变成了招待他的东西。 如果一直在土里刨食儿，这里不会太富裕，赵军终于想到了韩亚文，要是这里也能搞点个体经济，是不是会好过一些？ 赵军一直看不上个体户，但看到刘娅家里，他也实在想不到能让这里尽快脱贫的好办法。 在大队里转悠的时候，他几乎成了一个移动的景点，很多人会远远地看着他指指点点。 老刘家的闺女争气考到了北京，留在了北京，还找了一个北京的对象，听说还是干部，不得了！ 只是在大队留的时间比较短，只几天就回去了。 但刘家却传出来了另外的消息，明年夏天北京那边会来人同他们商议婚事。 赵军到了北京，想找的就是韩亚文，过几天一起吃饭的时候让韩亚文帮忙参谋参谋，看看农村适合搞点什么。 他不会让韩亚文把皖北当成一个点来看，那边没有原北和山东的条件，刘娅一家只是老农民，话语权几乎没有。 找韩亚文讨点生意经就可以了，最多再找郑卫民借点钱给刘娅家里当本——韩亚文的钱他都不能借。 蹿上公交车回到家里，王秀霞忙问道：“路上顺利？” “顺利！”赵军笑呵呵地说道：“明年毕业之后，咱们还得去趟安徽，和人家里商量一下结婚的事儿。” “小刘这姑娘是真好。”王秀霞对刘娅特别满意，抛开一切不说，光冲着当年赵军去北方边境的时候人家的表现，王秀霞就没话说。 “我明儿去找卫民去。” “哎，少喝点啊！”王秀霞又叮嘱了一句。 “放心！”赵军答应了一声：“我得先同三儿讲一下，别给他来个突然袭击他那边光准备大白菜了。” 因为升了副师，赵春来家里安装了一部电话，赵军抓起来给团委打了一个。 他也就是试试，他觉着郑卫民会在；这个发小儿不太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 果然，几声就通了。 “喂，卫民，是我！我回北京了，顺利顺利，哥们这张脸摆在哪里不顺利？我刚刚照了镜子了，浓眉大眼一表人才，标准的优秀女婿。明儿去找你吃饭啊。” “那行，我找一下亚文，明儿到我这边来。” 白天韩亚文不好找，可能会到处跑，他屁股可坐不住，风雪再大也阻挡不了。 郑卫民在团委的办公室留到晚上才找到他。 “亚文，明儿来我这吃饭啊？赵军回来了，咱们刚好小聚一下。” “成！”韩亚文心道，正好把刘永的事儿同卫民说一说；这几天他坐立不安，不敢出门也不敢留家里，生怕有第二个人想见郑卫民。 第491章 澡堂子见 第二天上午，郑卫民便没去看王云芳。 王云芳看了一下走廊的长椅，知道郑卫民今天可能要和韩亚文赵军吃饭。 外面的的雪停了，路上被踩出了薄皮冻，很不好走。 王云芳心道：“不来也好，免得卫民鞋子湿了。” 到了她这边，烤干了回去还要再遭一次罪，这个罪还是让韩亚文和赵军受了吧。 韩亚文蹬着自行车，小心翼翼地骑着；道路湿滑，他不想跌倒。 “该早点出门的，这走的人多了，路都不好走了。” 赵军远一点，乘公交车过来，他坐在车里面倒不怕西北风吹，或者在车外面也不怕，当初在北方边境，那风雪可比这会儿大多了。 铁柱和东风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他很想老战友。 只是明年要结婚，毕业之后还不能马上回去；他有些担心自己回不去。 韩亚文距离近，先到了。 一进筒子楼，韩亚文明显感觉到冷清了许多，他脑子里第一反应和别人完全不一样。 “这么多的空房间，可惜了了，要是放在以前，我说什么也得找卫民弄来几把钥匙，给大家伙刷夜用。” 郑卫民的门还没开，他上前砸了几下：“嘿，别睡了！” 里头郑卫民醒了，但还没起；这天寒地冻的，能躲在被窝里真好。 原本中午他就想将就一顿拉倒的，挂面都瞄好。 听到敲门声，郑卫民知道这懒觉睡不下去了。 开了门，郑卫民毫不客气地使唤起了韩亚文：“帮我把炉子弄进来，我去洗洗去。” “等会等会！趁着还没喝，哥们脑子还好使……”韩亚文从兜里摸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子，递给了郑卫民：“五千块，给你过年使。” 韩亚文算看出来了，郑卫民就没打算找他要分红，当初说的一人一半越来越像戏言；但韩亚文不能不当真，他就当郑卫民把钱存他这儿了，每年年底先给郑卫民发一点过节费，等到郑卫民需要用钱的时候，自然会朝他张嘴。 郑卫民接过来，塞到褥子下面，给韩亚文演示了一个变脸绝活：“亚文，你歇着，炉子我来弄。” “得了郑大人，还是我来吧，您要不先照照镜子，把眼屎洗一下？” 郑卫民哈哈一笑，端着盆出去了。 炉子进屋，暖和了许多。 郑卫民在楼道里放了个厨子，韩亚文过去翻了一下，里面好像有土豆，便捏了几个放在炉子上烤了起来，又把电视打开，空旷的筒子楼里总算有了点动静。 郑卫民端着盆回来，洗漱之后人精神了许多。 韩亚文说道：“卫民，还有个事儿，我得和你说一下。” “啥事啊？” 韩亚文一脸纠结：“另一伙人的头儿，刘永，他想见你一下。” “他怎么想起来的？”郑卫民也觉着奇怪。 “谁知道？不过现在四九城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咱们是一伙的，你又刚刚升了团委书记，再过几年会怎么样？估计要提前认识你一下。或者是……要说和咱们和邓家兄弟……还有一个，就是单纯见见你，试试你郑卫民的斤两。” 郑卫民拉了一个小凳子，坐在炉子旁边，伸出手烤着火：“我倾向于最后一种。” “那……” “见，为什么不见？”郑卫民边想边说：“我这才到哪儿？同人家摆什么架子？”他也想听听刘永见他会说些什么，现在还没有网络，电话都没有完全铺开，许多信息交流不畅，保不齐就能从刘永的话里获得不一样的信息。 “那……约老莫？”韩亚文觉得要找个像样点的地方。 “约个澡堂子吧，边泡边聊。” “那行，正好快过年了，咱们去泡个澡去。”有些澡堂子开设了“单间”，泡澡的时候没人打扰。 韩亚文想着等到和刘永见面的时候多带几个人过去，打是肯定不会打起来的，就冲着刘永和郑卫民的咖位，他们俩不可能亲自动手，但多带人心里踏实。 郑卫民给韩亚文倒了杯茶，他坐在炉子旁烤着火看着电视，郑卫民则在旁边准备午饭。 “我看你这好像也没什么了，我再给你弄点吧。” “不用！”郑卫民看了看屋里，说道：“我这好东西还不少呢！”他变戏法一样从窗户外面捞进来一块豆腐，已经冻得邦邦硬。 “等会儿就冻豆腐、白菜、粉条加点牛肉一锅烩吧。”昨儿给王云芳做完菜，牛肉还剩了一些，要是肉不够，郑卫民打算再往里加点午餐肉。 “你只要不贴饼子我都行。” 郑卫民说道：“军儿还挺喜欢吃我贴的饼子的。” 韩亚文叹道：“我现在愈发觉得赵军是给你面子，到底你们俩是打小一起长大的……看着吧，等会儿赵军肯定不会空手过来。” “你不也没空手过来么？还给我带来了过节费。”郑卫民开始盘算几年后带着孩子找韩亚文要压岁钱的景象了，这小子到现在还没谈对象，前面几年只能干瞪眼。 “卫民，你这成心不想让哥们吃饭啊。” 赵军从外面进来：“呵，整个筒子楼，就你这边有动静，我闭着眼睛听着声往里走保管能找到。” 他带来了一阵冷风，炉子边的两个人赶忙说道：“关门关门！” “不是卫民，你还真敢把这路子放在屋里过夜呢？” “刚拎进来，亚文的手还没烤热乎呢。” 赵军解下围巾，得意地说道：“你看我，坐公交车来的。” 韩亚文心道：“明年我就买小汽车，馋死你！”但听说赵军是要留在北京的，万一这小子开吉普车过来，好像也馋不着他。 “听说你去人家刘娅家了，怎么样啊？没拿大扫帚把你扫出来？”韩亚文下巴一抬，满脸戏谑之色。 赵军抻了抻身上的绿军装：“我可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你看看我，一表人才的，谁不想挑我做女婿？”他把手里的小包袱递给了郑卫民：“我妈炸的丸子。” “哎，正好！咱们今儿有啥炖啥，这丸子刚好。”郑卫民喜道，解开小包袱，韩亚文的手便伸了过来，先捏了一个放在嘴里，虽然不如刚出锅的那般酥脆，但味道也不错。 “看来是真坐车来的，一点儿也不硬。” 赵军无语道：“这个我还骗你？我要骗也得把卫民的自行车给骗走啊。哎，亚文，我得找你讨点主意，你说农村干点什么能挣钱？” 第492章 挂职 郑卫民和韩亚文几乎同时扭头往赵军那边看，赵军被看得不好意思。 “怎么都看我？卫民，你赶紧弄菜，下午我和亚文还得回去，他骑自行车来的，吃得少了身上不暖和。”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赵军也有支持农村发展个体经济的一天啊。”郑卫民笑了。 赵军说道：“皖北是真穷啊……卫民，我在那边看到刘娅他们大队的人，大冬天的拉着板车带着干粮去城里卖姜，天没亮就出发。听说一群人走上一百多里地，远的还能去到徐州。打个来回要好几天，路上能喝上口热水都算享福了，晚上聚在一起，睡在板车下面……” 韩亚文看了一下郑卫民：“郑书记，你怎么看？” 郑卫民叹道：“我怎么看？任重道远……我和亚文的能力，能帮扶到一个县，还只能是片面化的，帮扶一个大队也不能照顾到每家每户……皖北那边……要是刘娅家里想干个体户，咱们是能帮个忙的；要是想让皖北整体脱贫，那需要当地的干部努力，就算我去当地委书记，所有的干部都配合，首要的目标也是解决温饱……” “先顾着眼前吧……”不好听的话韩亚文来说了，就算郑卫民能帮得了皖北，全国有那么多的地方，他帮得过来么？ 韩亚文又吃了一个丸子，说道：“军儿，不瞒你说，现在只要想干敢干，干什么都挣钱。这样，回头我送一批货到你老丈人那边，货款不忙结，让他们试试。” 赵军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咱们在皖北也没个熟人，最熟悉的也就是刘娅家里了，你们送货过去不容易，一次可以，难道次次都这么干？没这个说法。我讨个主意，让他们自己踢打着试试。” “那行，需要什么尽管朝我张嘴。”韩亚文很是豪气地说道，又往嘴里丢了一个丸子，吃得吧唧吧唧响。 他和郑卫民六百块起家，一直做到现在这么大；赵军的老丈人能用多少本钱？给的多了他们也不敢要。 郑卫民把锅放在炉子上，小火慢炖——实际上也只能小火。 韩亚文问道：“今儿喝什么？西凤？茅台？五粮液？剑南春……” “都行都行！”赵军不挑这个，只是看到郑卫民床底下好像没有北大仓，他很想念。 韩亚文说道：“那还是西凤吧，这个最多了。” 把酒打开，放到小桌子上，韩亚文说道：“过两天洗澡，一起？”有了赵军，再带上传武，有什么场面都足够应付了。 “那就一起！洗完了找个饭店，挑着包子豆浆油条热乎乎地吃了，那滋味，美！”赵军一脸向往的神色。 郑卫民说道：“等咱们将来有了孩子，冬天怕是要用这个来哄他们去洗澡。” 韩亚文心里直叹气，政策到底什么时候能变化呢？ “哎，卫民，前几天东子找我聊了一下，说他想常驻陕北。” “他不想去广州了？”郑卫民挺奇怪，陕北那个地方穷，比不得广州的花花世界。 买车的事情赵军不知道，韩亚文便也没多提。 “他惦记着那边的苹果呢。” “也好。要是东子找了个陕北的老婆，那就更好了，说不定还走到你前面去了。” 韩亚文更郁闷了：“这话题岔不开了是吧？” 郑卫民和韩亚文大笑，须臾锅中沸腾冒泡，三个人端着碗举着筷子开始吃饭，再不时碰上一杯，快乐非常。 三个年轻人饭量大，郑卫民不得不把原本想当午饭的挂面也放了进去，三个人依旧给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韩亚文一抹嘴儿：“军儿，丸子不错，明年多带点啊。” “成！” “走吧！三个人肯定是挤不下了！卫民，过两天我来找你，咱们去泡澡去。” 有了准信，韩亚文就能给刘永回话了。 “约在澡堂子？”刘永听到这个信儿的时候很是愣了一会儿，他连吃饭的地方都挑好了。 北方泡澡，一般选早上，泡完澡还有一整天的时间，该干嘛干嘛，不浪费。 看来郑卫民没打算同自己吃饭，早饭……还真没有请人吃早饭的。 罢了，不吃就不吃吧，他也只是想先见一见。 刘永也不得不自嘲一声，原来在人家眼里，自己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他也没什么脾气，郑卫民的位置在那摆着呢，换了别人可能会更傲气。 郑卫民则在盘算着王东要常驻原北的事儿，明年苹果成熟，留着王东在那边挺好；往后说不定学校的老师同学还会陆续过去，有他在陕北，多少能照看一点。 临近过年，原北县里也在开会，孙仲良主持；会议要求各单位注意冬天的安全问题，像一些燃放鞭炮引起的火灾，和学生下河滑冰引发的落水问题都要额外注意。 小学校的教学楼停工了，建筑工人纷纷回家过年，要等到明年再接着干；等到干好了，孙仲良琢磨着能不能请郑卫民来看一看，至少也要给人家拍个照片。 开完会，一群领导出来抽烟。 吞云吐雾中，副县长王城忽然说道：“孙专员，我有个想法，大家一起听听。” “你说。”孙仲良喷着烟，脑子转到了家里面；马上要过年了，今晚家里做了什么饭？ 王城使劲抽了两口烟，说道：“我最近在琢磨一件事……郑卫民现在是北大的团委书记了，我在想，有没有机会……咱们给卫民同志挂咱们原北的一个副县长？” 一群县领导像被施加了定身法，他们的烟夹在手上，却又齐齐地看着他，只有鼻孔冒出的烟在说明这群人还没有被完全定住。 卫民同志……这个词一出来就让大家感到不一般，或者说不习惯。 烟头依旧在燃烧，青烟慢慢直上，扩大，再消散。 郑卫民挂职原北的副县长……效果会怎么样？郑卫民不会真的到原北工作，他会在名义上成为原北的副县长，人依旧在北京，主持北大团委的工作。 但有这个名义在，效果会是怎么样？小学校还在建，苹果也要产出，这都需要郑卫民在其中发力。 孙副专员缓了缓神，下意识地把烟凑到了嘴边，嘬了两口，却发现已经到了烟屁股。 他把烟头丢掉：“我要和地区的领导讨论一下。” 第493章 汇报讨论 前几年农业部在大力推广苹果，郑卫民把这个东西给引进到了陕北，黄原地区属于种植量最大的区域，其中原北县的种植面积占到整个黄原的三分之二。 这个苹果会怎么样大家心里没底，如果非常好，郑卫民明年过来挂职可以算他的成绩；如果不好，郑卫民也能帮忙推销，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还有其他的方面，比如各地紧缺的化肥，南方新出现的各种时兴大小商品——这些东西国营商场和供销社不可能全包圆，需要个体户往黄原倒腾。 等到李口小学和柳林小学建好，可能还会有新的项目上马，郑卫民和韩亚文关系紧密，可能都不用县里再张口，资金自然会过来。 孙副专员迅速理清楚了思路，去地区找田书记做汇报。 马上过年了，黄原也飘起了雪花，下吧下吧，瑞雪兆丰年嘛。 小年到了，过年的气氛变得浓厚，许多人趁着年前的大集再去买吃的玩的。 柳林的大街上，徐志全推着自行车，费劲地挤着，他的车把上挂着一条猪肉，几乎全是肥肉，让乡亲们极是羡慕。 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其他；前几天冯国标带着秀莲来送年礼，给他带了羊肉和猪肉。 啊呀，那是什么猪肉？一大半都是瘦肉！徐志全心里暗道女婿不知道日子怎么过，但又不好数落他，今儿他就自己去街上买了一条肥肉回来。 过年了嘛，肚子里得有点油水。 等到明年秀莲生了娃娃，他就当外公了；只是尚不知道怀的是男是女，东西还不好准备。 但贺英不管这么许多，她把家里的一些旧衣裳给做成了尿布，明年等着用。 “回来了？” “回来了！”徐志全拍了拍身上的雪，说道：“这雪下的真好。” “我看你这肉买的是真好。”贺英的脑子里立刻安排好了这条大肥肉的命运，只是奋强不在家，这条肉想要吃完，得花些时间。 “国标送来的那条瘦肉呢？罢了我拿到砖场伙房的灶上去，给大家伙添个菜。” 家里还有羊肉，老两口这个年能过得蛮好；肉不能一直放着，做个人情挺好。 但贺英和没舍得让徐志全都给拿走，她用刀给割了一些下来，连肥带瘦，这样吃起来香。 剩下的瘦肉徐志全怎么看都不顺眼，就这样吧，伙房那边切了放锅里炖了，一样很香。 贺英把肉收好，叹道：“这日子，我前几年哪敢想？咱家还能有把这么多肉给人家吃的时候。” “往后会更好的。”徐志全转身又出了门，遇到尕娃和二栓从集上回来。 初中毕业，徐志全要把他们当成大人了。 “走，跟我去砖场灶上去，今天中午吃肉！” 两个小伙子高兴地跟着徐志全过去了；全大队就他们俩考上中专和高中的有这个待遇，还能从砖厂往家打菜。 徐志全在刻意告诉大队的人，想要吃肉，就得好好念书。 尕娃他不担心了，国家已经给包了；二栓这小子能不能考上大学不一定，能考上最好，考不上就让他毕业回大队，在砖场当个会计。 这能写会算的，不用起来太可惜。 徐志全挺得意，能用高中生当会计，放眼周边可能也就他们大队了。 看着手里的肉，徐志全愈发遗憾，国标和秀莲咋还越来越不会过日子了？ 但冯国标和徐秀莲并不这么想，他们在县里工作了好几年，遇到肥肉并不像徐志全那么两眼冒光。 虽然怀了孩子，徐秀莲并没有因此放下家务，她把家里的买的肉用酱油给炒了出来，冬天冷能多放一段时间，想吃了就放一些白菜炖一下。 冯国标冒着风雪回来，进了家先凑到炉子旁烤了火。 “我听说一个大事情，县里要把卫民请回来当副县长。” “你说甚？”徐秀莲以为自己听错了：“人家在北京好好的，咋可能回来嘛。” 徐秀莲怎么想都不对劲，郑卫民的级别要比副县长大了，又在北京，这回来不相当于是降职么？ “挂职！”冯国标乐呵呵地说道：“可能会回来看看。” “我就说嘛，人家咋真能回来？” 地区的主要领导认真研究了原北提出来的建议，思来想去很是纠结。 孙副专员说道：“卫民同志对原北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我建议由地区出面，成立一个小组，去北京和卫民同志面谈一下，听一听他的想法。” 让人家挂一个副县长，又没给升官，人家郑卫民难道就不会琢磨琢磨？ 原北图的什么，可能人家郑卫民五分钟不到就想清楚了，如果不示之以诚，这条路就走不好。 而且挂职这么大的事情，也要和人家学校说一下，争取到学校党委的同意；孙仲良很乐观，他认为北大校党委会同意。 “年前来不及了，小年都过了，这样，年后成立个小组，仲良同志带队过去，地区这边再去个副专员，就这么定了。”田书记决定试一试，只是他工作上走不开，这个年他都没打算好好过，更不用说去北京了。 一旦郑卫民同意过来，对原北的发展将会产生非常积极的影响。 “给卫民同志的职位，你们定了副县长？”地区的呼专员问了一嘴。 孙仲良说道：“副县长，但是挂了县委常委。毕竟卫民同志的级别在那里，让人家过来当牌面，县里不能太小气。” 郑卫民能拉动北京不少资源，要是给的职务不够，可能北京会有人同郑卫民吹风。 “可以！老田你觉得呢？” “我没有意见！”田书记很大气地摆了摆手，郑卫民就算挂了县委常委，他也不会对县里的具体事务指手画脚，但他还是提醒了一句：“你们开常委会的时候，不要把人家给忘了，至少要通知一声。” 孙仲良笑了：“田书记您放心，要是开常委会不通知人家，怕是有人要写信去告我们的。” 呼专员提醒道：“别光顾着笑，你们要把工作切实做好，要真的有人写信给卫民同志告状，那就真不好处理了。” 夏天的事儿还没完呢，柳大海告陈东来的事情一直没个结论，呼专员不得不提醒一句。 第494章 联欢会 呼专员提醒了一句，让孙仲良回过来神了。 回去之后要叮嘱一下原北的同志，先不要乱说。 明年去北京的同志可以先挑一挑，免得临行前忙乱。 回原北的路上，雪花落得更大了，大地一片苍茫，只有公路上的车辙指引方向。 孙仲良坐在车里，身体随着路面起伏摇晃，明年的苹果一定要成功啊。 这对他，还有郑卫民来说，都非常重要。 郑卫民的小年过得就像普通的日子一样，或者说是一个悠闲的假日。 小年他不会回去，他也不能让王云芳赵军和韩亚文来陪他，他一个人躲去了办公室，知道他行踪的只有传达室的大爷。 消磨了几天的时间，便到了腊月二十八，赵军一早便到了，和郑卫民一起收拾东西去洗澡。 郑卫民骑着自行车带着他，赵军坐在后面，两个大男人把这辆二八大杠压得东倒西歪。 “听亚文说，有人想见你？”风甚大，把赵军的声音吹到破碎。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托到亚文头上了，总不好不给面子。” 澡堂子不远，郑卫民带着赵军，很快就到了。 推门进去，韩亚文和李传武正和一群人在里面抽烟。 “卫民，军儿，来了！来来来，咱们去里面了。” 里面有个单间，票价会稍微贵一些，一般人不想掏这个钱，便在大池子里洗了。 同韩亚文李传武打了个招呼，韩亚文便介绍道：“刘永，卫民！” 刘永同郑卫民想象中的差不多，白净的脸，中等身量，并不胖，文质彬彬却没有眼镜，脸上有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留下的痕迹，虽然很客气地同自己握手打招呼，但郑卫民能感觉到要是放在76年，人家怕不会同自己说话。 刘永同样在打量郑卫民，相貌不算英俊，但耐看，脸上皮肤略有粗糙，手掌比他宽大一些，是劳动过的痕迹。 至于表情……郑卫民对微表情的管理一向不错，刘永甚至以为郑卫民在哪里见过他。 “那咱们去洗吧，别慎着了，年前可不好挤。”韩亚文招呼了大家一声，一群人便进去了。 年前这几天澡堂子是不好挤，但韩亚文兜里有钱，把这个单间给包了。 一群人进去，呼啦啦地脱衣服，赤条条展示在彼此面前。 郑卫民没有着急问刘永的目的，他泡在池子里，水温极高，身体像是要被烫下来一层皮。 刘永先招呼自己那边的人泡澡：“先泡一会儿，等会儿帮哥们搓背啊。” 是他约的郑卫民，他要是不开口，今儿就真的是洗澡了。 旁边的人很自觉地给郑卫民韩亚文还有刘永留了一个角落，李传武和赵军坐在池子里泡澡。 李传武很羡慕赵军，因为赵军在军校，毕业还能回部队，他却早早退伍复员。 “当时应该赖在部队的……失误大了……” 赵军挺好奇：“没提干？” “没去成南方，闹了点情绪……”李传武没多说，但赵军能理解他；闹了点情绪？怕不是一点点…… “我也没去成，在北边的雪地里趴了快俩月。” 李传武叹道：“一南一北，我是都没沾着啊……”他把眼睛嘴巴闭上，沉入水下，约两分钟才冒出来。 “你这肺活量够可以的。” “比不过之前了。”李传武很怀念之前的时光，他看了一下对面的人，那边的人也在看他和赵军。 角落里，郑卫民韩亚文和刘永三个人都在泡着，刘永只问了郑卫民一句话。 “郑卫民，我想确认一下，我和亚文的隐形联盟，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郑卫民点头道：“没错。” 剩下的话刘永没有再问了，问了也白搭。 前段时间他也打听到了，是有股风吹出来，说要整顿社会风气。 郑卫民是个干部，又是个书生，肯定会过度解读，刘永觉得没到这份上——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扛着呢。 至于邓华明的事儿，刘永没有说和；隐形联盟嘛，当初不就没事儿找韩亚文那边的人练练手嘛，有邓华明在更好。 之后嘛……头一次见都能在一起泡澡了，第一次能有这个场面就很好了，之后再见也能搭上话。 四九城就这样，之前茬架的时候两伙人恨不得拿刀捅了对方，结果有人说和之后，两伙人还能一致对外了。 郑卫民想得更多一些，他想到了几十年后。 北京的二代众多，别看刘永现在也在搞个体户，但将来也极有可能是隐形富豪，在北京的影响力会非常大。 当初隐形联盟的路子是对的，将来在面对某些竞争对手的时候，有韩亚文刘永他们的影响力，他的胜算会更大一些。 邓华明那边……郑卫民没法去管，他都让韩亚文给这群人打样了，他们不肯学，将来出事郑卫民也不会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卫民，帮我搓个背。”韩亚文从水里出来了。 郑卫民也从水里出了，帮韩亚文搓着背，背后的灰泥成绺落下。 “你这……能下面条了。” “别笑话我，等会儿看看你的。” 相互搓了背，郑卫民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身上好像轻了二两。 刘永那边也洗完了，郑卫民招呼了一声：“先走了啊。” 刘永朝郑卫民挥挥手：“回见。” 郑卫民他们离开后，一群人围了过来：“永哥，往后怎么说？” “不怎么说，该干嘛干嘛。走，出去吃早饭去。” 郑卫民他们出去，韩亚文找了一个饭馆儿。 “就这家吧，炒肝儿和包子不错的。” “见不如撞，就这家吧。” 四个人钻进去，郑卫民没要炒肝儿，他要了稀饭；包子他没客气，吃了好几个。 “卫民，年前我就不去找你了，咱们初一见吧。”韩亚文吃完饭，抹了抹嘴儿，让郑卫民去结账了。 赵军问道：“还是三十儿当天回来？” “三十下午到，初一给你爸妈拜完年我再走。”郑卫民看了一下韩亚文，心道今年初一也得给他爸妈拜个年。 另外一张桌子，好几个人在急匆匆地吃早饭。 李传武看着奇怪：“这都要放假了，怎么看着还有急事呢？” 旁边桌子的人笑道：“小伙子，家里有电视么？” “有啊。” “那你们今年多留意一下，可能有好节目看。” 李传武打破砂锅问到底：“别啊，您说话别留一半啊，我这心里痒痒着呢。”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说道：“今年电视台可能要有联欢会播放……” 第495章 乡恋 联欢晚会？ “直播？”韩亚文忙问了一嘴。 “直播！”戴眼镜的中年人神神秘秘地说道：“现在还在开会研究，台里的领导在争取，把握比较大。你们……是干部家庭吧？” 韩亚文点点头：“算是。” “家里有电话？” “有。” 中年男人笑了：“那可要留意了，有点歌这个环节，记得打电话。” “我想听什么都行？”韩亚文问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现在还有好多歌曲不能唱。 “小伙子，这我说了不算，你就不能找点能听的？”中年人笑呵呵地说道。 “倒也是……”韩亚文不会钻牛角尖，决定从善如流，过年没什么乐子，一定要打电话去点歌。 几个电视台的人吃得飞快，很快离开。 郑卫民他们跟着起身，在门口相互告别。 “年后见了！” 赵军两腿叉开，坐在后座上，郑卫民跨上自行车，带着他往回走。 骑了一段路，俩人都想起来了：“应该去坐车的……” 赵军大笑道：“前面有站台，我就在那边下了。三儿，咱们也三十见吧，这几天你自己住，晚上可当心着点。” “放心吧，没事儿的，家属院又不是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了。” “也差不多了！” 赵军又叮嘱了郑卫民一句，才去站台那边等车。 后面几天，郑卫民没有再去找王云芳，他躲在办公室里看书；上辈子的时候还会诧异为什么老师那一辈的人会知道这么许多，看了看手里的书本，他便心里有数，没有电子产品，可不就得到处找书看么？ 一个人的时候，他也会走神，想着陕北的孙东风或远在大洋彼岸的高羽他们。 报纸他看了，第一届春晚要进入荧屏，但他之前没看过，不知道会不会有“中国驻美国大使馆携华人华侨以及留学生给全国人民拜年”的话。 看了看手里的书，这是一本《第二次握手》，79年版的，他买了一本，这本书他打算带回去，大年三十的晚上难道真的要其乐融融地看电视？这场面不属于他，还是看书吧。 大年三十当天，郑卫民还是睡了个懒觉，起来之后对付了一顿饭，给宿舍的大门贴了春联，又放了一挂小鞭炮。 彤红的鞭炮碎屑在响声中飞舞，等到燃放完毕，郑卫民给打扫了一下，才出发回了大院。 下午，郑卫民到了大院，赵军过来陪着说了话。 袁秋和王秀霞忙忙碌碌地准备着年夜饭，今晚不但要有饺子，还要多做几个菜。 因为郑卫民和赵军的关系极好，两家做的菜都比较多，这样可以相互分一分，减少负担。 过来找郑卫民聊天的人也不少，这次郑卫民的兜里装了一包烟，派上了用场。 等到下午，人便陆续散去，袁秋和王秀霞把饺子下锅，年夜饭要开始了。 赵军看了一下时间：“卫民，明天早起啊，还得拜年呢。” “我知道，今儿早点睡就是了。” 袁秋听到了，心里只有无奈。 吃罢了饭，郑卫民便回了屋，带来的书被他拿了出来，接着看。 郑刚和袁秋也回了房间，门一关好，袁秋便说道：“这可咋办？年年都是这样了？” “年年都是这样？过几年三儿结了婚有了孩子，可能就不回来了。”郑刚想到三儿可能会调出北大区其他地方工作，距离要是远的话，三儿还真有理由不回来了。 刚刚袁秋在想卫红复员之后的事儿，这兄妹俩不对付，过年能安生么？ 但听到郑刚的话，袁秋又开始发愁，将来这兄妹俩能聚到一起过几个年？ 郑卫民的房间很安静，没有任何声响传出。 隔壁的人家却有了动静，好像是在放春晚，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郑卫民索性不再去听，专心看书。 西安郊外，孙东风他们也开始过除夕，今儿大家休息了半天，从下午开始，伙房那边便包了许多饺子，还做了一大锅白菜粉条炖羊肉，给大家改善生活。 孙东风有个小收音机，在晚饭后他打开，听里面的广播。 “哎，有联欢会！” 孙东风兴奋地把声音调大，让更多的人听到。 西北风呼呼地吹着，但在营地里却没有人发出声音，大家认真地听着收音机里传出的声音。 “给大家说一段‘说一不二’。” “什么叫说一不二啊？” “就是每人说一句话啊，里面必须带个‘一’字儿，不许说那‘二’字儿。” …… 语言类的节目很受欢迎，他们不必看到真人，光听声音就可以满足；但等到《吃鸡》上演的时候，大家便傻眼了。 “东风，你这收音机坏了吧？” 孙东风拍了拍，又拍了拍，收音机里传来了滋滋的电流声，又传来的现场观众的鼓掌声和笑声。 “是不是现场出什么状况了？”周围的人开始猜测了，刚刚收音机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竟然在问：“下一个节目是什么……” 别说现场的人，孙东风他们都乐了。 他很想念郑卫民宿舍里的电视，要是这边也有台电视就好了，至少能看到现场发生了什么。 “没坏呀这……”孙东风不理解：“这收音机偷懒，怎么还能选择性地播报呢？” 《吃鸡》的节目表演完，收音机终于恢复了正常，大家再次聚精会神地听。 一个个的节目过去，歌曲类的节目开始登场。 “可以点歌！” “急什么？这不得看观众的要求，从多到少排序？咱们听着就是了。” 收音机里传来了声音：“你的身影，你的歌声，永远印在我的心中；昨天虽已消逝，分别难相逢，怎能忘记你的一片深情……” 吴教授和孙东风他们一片安静，他们相互看着彼此，觉得这一届的晚会动作很大，《乡恋》都敢唱了。 “这是一个标志。”吴教授下了一个结论，事实也证明如此，随着《乡恋》的复出，大陆的歌曲进入了新的一页。 孙东风则说道：“听到了这首歌，今晚太值了！” 大洋彼岸，一群留学生再次聚在了一起；高羽成了做饭的主力之一，他们在领事馆里忙活着，等待着年夜饭。 瞅了个空，杜若到了高羽的身旁。 “哎，我看人家女同学对你挺上心的，你怎么跟木头一样？” 钱茹若有所感，转身看到了杜若，给了她一个笑容，杜若还了一个笑。 到了美国将近一年，很多人的心境发生了变化。尽管大家都在隐藏，但高羽能感觉到，他们在一起的四个同学，将来回国的不会超过一半。 既然是这样，他便不想产生什么纠葛——他怕麻烦。 第496章 先绕道 杜若没从高羽那得到答案，心里暗道这家伙是个呆子。 高羽心里明镜儿一样，他话不多，但他能看穿很多事情。 今年有很多人在这里相聚，过几年可能就会有人找借口不来了，或者带着一个伴儿一起来，这个“伴儿”极有可能是个美国人。 美国的条件是好，刷一个月的盘子真的可以赚好多；但高羽没有去勤工俭学，他把有限的时间都留在了实验室——手里的钱够用就行，不需要攒钱。 “等会吃完饭，我要给家里写封信。哎，想家了。” 郑卫民这个名字出现在脑海里好几次，高羽都给咽了回去；他想和杜若说郑卫民当了团委书记，但一想人家老子就在北大，这个事儿说不定早就知道，便自觉闭嘴。 听卫民说明年可能要结婚呢，不知道他能不能寄点喜糖来美国；高羽也有些想念孙东风，如果孙东风在美国，说不定会一封又一封地催郑卫民寄喜糖。 留学生们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大洋彼岸便到了初一。 郑卫民早起，吃了点昨晚的剩饭，便和赵军一道出门去拜年了。 袁秋留在家里，和郑刚说道：“三儿这一走，就是大半年……” 下次再见到三儿，最快也得是去王云芳家的时候了。 “咱们还得去趟南京……总得见见卫国对象家长。” “我给卫国写信，让他问个日子。”郑刚说道：“咱们松口了，他要是给不了日子，这可不能怪咱们了。” 袁秋意兴阑珊：“写吧。” 外面郑卫民和一群小年轻给大院的一些长辈拜了年，便赶紧出去乘车往王云芳那边去。 到了那边，门口竟然没见到韩亚文，郑卫民心道这家伙可能还在拜年，等会得让王云芳带他去一趟韩亚文家里，给韩宣怀和崔大梅拜年。 但一到王云芳家门口，他听到里面的声音很耳熟。 “云芳！” “来了！”王云芳从屋里跑出来，给郑卫民开了门，郑卫民看到韩亚文和王东李洋他们正在院子里嗑瓜子，陪王远堂和刘凤芝聊天。 “你可算来了，哥几个等你半小时了，走吧，拜年去了！” 路上一群人叽叽喳喳，极是热闹。 “昨儿打电话了没有？” “打了！我点了《乡恋》，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能播出！”李洋很是嘚瑟。 “吹吧你！哥们也点了，光凭你一个人就行？想什么呢？” “哎，卫民，这歌曲放开了，明年……今年时是不是会有惊喜？” 郑卫民说道：“今年咱们把苹果给弄好就是最大的惊喜了。” 韩亚文无奈道：“我看你是越来越像干部了，太稳了。” 郑卫民可不敢乱说让他们放松，今年是要严打的。 李传武还记着郑卫民算命的事儿，刚才出大院的时候，他看到张家兄弟了，三个人一如既往地嚣张，他心里有些没底。 明年初一要是还能见到张家兄弟，郑卫民的面子可就真的要被放在地上摩擦了；但郑卫民又很稳，不像是那种剑走偏锋的人，他能有什么办法把面子捡起来？ 今年的活动量比以前大，郑卫民跑了一上午，腿都酸了；不但韩亚文那边去了，王东李洋还有李传武那边都去了，赚了一兜的瓜子花生，午饭倒不用愁了。 郑卫民和王云芳的婚事几乎被所有人默认在今年，他今年过来拜年，把王云芳给代表了。 这几家的长辈见到郑卫民脸上都是笑眯眯的，打趣着今年要吃喜糖，郑卫民在长辈面前不知道如何措辞，脸红耳赤，让一群长辈笑得更开心了。 回去之后，郑卫民看了重播的春晚；一边看他一边畅想明年的事儿，明年的这个时候，他和王云芳应该要准备大年初二回去了。 初一当天，到处都是拜年的人，只是孙东风他们比较简单，拜完年之后中午又吃了顿好的，便接着投入到发掘的工作中。 孙东风很想忽然有个人出现在现场，对他们说道：“组织上派我来看大家了。” 但他一直等到晚上都没有，心里不大痛快，晚饭便多吃了两碗。 原北，在初一的上午有些领导便不再自由，他们要尽快投入到工作中。 一些主要领导进行了分工，分头去看望孤寡老人，烈属，抗战老兵等等；王城到了杜二楼的大队，探望完孤老之后，便去了杜二楼家里。 副县长上门，杜二楼家里忙着找茶叶倒水。 “不忙不忙，我就来问问，二楼什么时候开学？” 杜二楼跟着郑卫民后面跑了许多工作，听到王城这么问，心里大概清楚是有什么事儿，便说道：“我可能要早些回去，估计在初十左右就走了。” “初十啊……”王城不是学生，初十对他来说有些晚。 杜二楼小心问道：“王县长，是有什么事要交代给卫民哥？” 王城心道，这后生还真聪明。当下笑道：“是有点事，县里找郑书记有点事，想着要是可以的话，你也跟着一道去。” “甚时候出发哩？” “初五吧……”县里算过时间了，北大的开学时间要在十五左右，但学校的领导会提前回来，初五尚早，但可以在路过西安的时候先去看看人家学校的师生——这要让杜二楼带着他们一起过去。 到了北京，估计就初八初九了，时间不会差太多。 “能行着哩！正好我回学校还能多看点书。”初五便初五，自打考上大学，杜二楼就感觉自己的假期不再自由了。 “那行，初五我让车来接你，咱们一道出发。听说今年你们学校不少人留在西安没走？咱们先去西安看看你们学校的人，再去北京看郑书记。” “哎，能行！” 院子外，大队不少人在围观。 杜二楼真是出息了，连副县长都要来这边转一转。 等王城走了之后，杜二楼家里立刻围满了人。 “二楼，县长找你甚事情？” “没甚，就是去看看我们学校的人。” 王城回到县里，立刻开始人手准备物资；年过完了，但谁会嫌弃吃的多呢？多准备一些食品总没坏处。 第497章 再次探望 初五一早，杜二楼就被县里的吉普车给接走了。 过来接他的司机只喝了口热水，连热闹都没让大队的人看，就把人带走了。 许多娃娃不肯早起，赖在被窝里，听到汽车声想出来看个热闹，衣服穿好了再出门，却发现大队一点变化都没有；只是杜二楼家外面有不少大人，他们笼着袖子晒着太阳，见着娃娃们出来便只是笑。 杜二楼还有两年多毕业，这都能和县里的领导搭上话了；要是毕业了真分到县里来，那还得了？ 没想到当年的书呆子竟然也能有当干部的一天啊。 到了县里，屁股还没坐热乎，王城就过来了。 “二楼，来得正好，早饭吃了么？” “吃了！” “那好，咱们等一下孙专员和冯专员，加上咱们县里的一些同志，马上就出发。” “能行。”到了这里，杜二楼心里踏实了许多：“王县长，咱们去找郑书记是甚事情？” 王城笑道：“县里想把郑书记请回来挂个副县长，帮助县里发展。” “郑书记……不能回来吧？”杜二楼可是清楚记得，郑卫民在元旦前后才刚当上团委书记，回来当副县长？这怕人家不肯。 “当然不能让郑书记回来，北大团委不还有事情么？但今年秋天苹果就要出来了，还有去年人家韩亚文给咱们县里捐了钱，这不县城的小学还在建么？就挂个名。” 是这啊……杜二楼觉得应该有机会。 “咱们先去西安看看郑书记的老师同学，再去北京。到了那边，也要去见见你云芳姐，听听她的意见。” 杜二楼马上说道：“我觉得云芳姐不会反对。” 王城呵呵笑道：“那也要征求到她的意见才行。”这趟过去北京，肯定要见王云芳，如果可以的话，能去王云芳家里拜访一下最好。 杜二楼脑子里还没那么多想法，他满心欢喜地想让郑卫民挂这个名；在他看来，即便郑卫民不挂名县里的领导，也一样在实心实意帮助原北。 王城则在打量着杜二楼，这个年轻人毕业之后的去向还没定呢。 不回县里，那就是郑卫民来操心；如果真能分回县里……王城觉得仿效郑卫民，让他来干团县委书记好像也可以，过几年再去其他岗位嘛。 孙副专员就在县里，他到了之后原北的队伍便出发，去地区和冯副专员汇合；人去的比较多，便没用吉普车。 “二楼同学，这大过年的还要把你给叫出来，少了好些天假期了。” 杜二楼可不会让领导的话掉地上：“马上开学了，大队的人都说我坐着吉普车去北京呢。” 孙副专员笑了起来：“那你这个实惠可没占到。” 不过去北京的火车票是不能再让杜二楼掏钱了，这个钱县里出。 到了黄原，见到了冯副专员；马主任也在，他提前把物资给送了过来。 一群人上了火车，先往西安去了。 火车里明显要温暖许多，大家把外套脱下来，开始闲聊，话题从原北聊到北京，再聊回原北。 杜二楼在边上听了，心道这次要真能把郑卫民请回原北挂职，周围的几个县不得羡慕到眼珠子瞪出来？ 秋天苹果就出来了，如果真的同农业部说的一样好，秋天真的要变成金色的了。 “二楼同学，听说卫民同志的同学在考古现场？” 杜二楼知道这个“同学”是指一个系的那种，不是一个学校的统称。 “冯专员，孙专员，在考古现场有一个叫孙东风的学长，和郑书记是一个宿舍的，关系非常好。” 去年郑卫民返程的时候，县里给准备了一批物资，北大还专门给寄了感谢信回来，原北已经在北大的领导那边挂了号了。 这次要再过去一趟，既然是郑卫民的老师同学，又是一个宿舍的，那无论如何都要去看一看。 如果那边能提前打个电话回去，效果会更好。 这几天孙东风的眼皮一直在跳，怎么揉都没效果。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这左右眼一直跳，是个什么状况？难道要发一笔进监狱的财？”孙东风小声嘀咕着，看着左右没人，轻轻给了自己的脸一下：“可老实点！” 不过等到回北京，是不是可以去琉璃厂那边转转了？在文物中日夜熏陶，孙东风觉得真碰到什么老物件了，他不一定能说出个所以然，但他能感觉到东西对不对。 他又给了自己一下，没脑子的，回北京当然是先去看招娣了！还要去看卫民，蹭他的贴饼子。 不过好像也不能一直蹭，得给卫民带点东西回去；可这陕西的特产卫民也不缺啊……孙东风很愁。 还是先写信给招娣，让她带点山东的特产吧…… 回家过年的人会在后面几天陆续回来，换一批人回家；争取在正月十五之前能完成交接。 孙东风的假期就打算在北京过了，下次放假再回家。 胡思乱想着，有工作人员来招呼他了。 “哎，东风！有人找！” “是谁？”孙东风觉着奇怪，这才初六吧？好多人还没回来呢。 “你们学校的，小你几届，回北京来看看你。” “杜二楼？”孙东风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名字，别人他也想不到，只是可惜他还没准备好东西带给郑卫民，遗憾遗憾。 他把大衣裹好，到了外面一看，又是一群人，看上去有点像领导干部的样子。 “二楼，还真是你！你们这是？” 杜二楼说道：“我们地区和县里的领导去北京找卫民哥，我就跟着一道走了，过来的时候大家说要来看看咱们学校的人。” “来来来，去营地坐！那边暖和一点。”孙东风热情地把大家给带了过去，又找人去通知吴教授他们：“李涛，帮忙和吴教授他们说一下啊。” “哎，东风你在这边招待，我去找教授他们。”李涛赶忙去找人了，他身上的大衣还是去年原北给的呢。 吴教授他们还在忙活，听说原北的人又来看他们了，几个教授相视一愣：“郑卫民的面子够大的。” 李涛说道：“这次面子还真够大的，来了两个副专员呢，说是要去北京看郑书记。” 吴教授琢磨了一下，说道：“走吧，这回还真得咱们出面了。” 第498章 提前知会 今天是原北的领导过来，不是学校自己人，又有郑卫民的关系在，要认真一些。 路上，吴教授对身边的王教授说道：“老王，你说黄原的这群人去北京是什么事儿？” “应该不是什么坏事，还能专门绕道来看咱们，等下问问。” 见了面，相互介绍了一下，吴教授便交待孙东风让伙房开个小灶，多做几个菜。 “冯专员，孙专员，这饭店还没营业，咱们就简单一点吧。酒倒是有，还是上次你们原北送来的。” 孙仲良笑道：“少拿一些，要不回去会被兄弟县笑话我们小气的，还专门到西安来把本给吃回去。” 过来之前，孙仲良专门问了一下上次郑卫民过来时候的情形，听到郑卫民没有进发掘现场，更没有留宿，便打定主意今晚也回西安住招待所，所以酒也不打算多喝。 他打量着这里，条件真的很简陋，勉强遮风挡雨而已。 晚上吃饭的时候，吴教授便问了他们去北京的事情。 孙专员没有隐瞒，把请郑卫民回原北挂名副县长的事情说了。 “几位教授，几位同学，郑书记对原北的帮助非常大，虽然他在好几年五六年前就离开了原北，但是，我们原北的人民都能感觉到，郑书记的心一直没有离开……” 吴教授觉得有些夸张，郑卫民在原北插队，对那里会有一分感情，但真能像孙专员说的那样么？ 孙东风是信的；从刚入学到毕业，郑卫民一直不想回家，后来他知道了原因。 原北这个地方是他感情的寄托，如果说郑卫民有故乡，那也一定会是这里。 杜二楼没敢插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便老实低头吃东西。 学校的团委书记挂职副县长……这种操作还没有过。但要是能从北大开始……吴教授觉得对学校的团委来说不一定是坏事，现在团委书记能挂职副县长，将来呢？ 黄原几个领导的意思他明白了，这是让他帮忙同校领导说说好话。 吴教授说道：“杜二楼，我前几天写了一幅字，老王一直说还不错，想要我没给他，回头帮我拿给郑书记吧。” 杜二楼马上抬起了头：“好的吴教授。” “你们等等啊，我去拿！” 吴教授起身回去，不久后回来，手里拿着一卷宣纸。 一群人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吴教授递给了杜二楼：“收好了啊。” “哎。”杜二楼也没好意思打开看，小心收了起来。 孙副专员心中大定，吴教授这是答应帮忙说情了，要不怎么会让杜二楼帮忙捎东西回去？捎给谁不行，还专门捎给郑卫民。 后面的气氛就很好了，孙仲良觉得他喝了不少酒，但精神却很好。 回到西安的招待所，一群人闹哄哄地让杜二楼把宣纸打开。 杜二楼找了张平整的桌子，展开，看到上面写了四个大字：砥砺奋进。 王城仔细看了一下，说道：“挺好的。”墨迹尚新，像是现写的；不过字是真好，遒劲有力，吴教授没有自夸。 “好了好了，别看了，都回去休息去吧！二楼把吴教授的墨宝收好，可别弄坏了。” “哎！”杜二楼小心把纸给卷起来收好。 把黄原的人送走，吴教授叫过来孙东风。 “你和小郑书记四年同学，他和原北的情况你知道么？” 孙东风犹豫了又犹豫，还是说了：“去年学校不是有个说法么，卫民没当上团委书记是受了家人的拖累……原北对他来说，是一个可以寄托感情的地方。” 吴教授想起来了，去年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 “行了，你回去休息吧。”把孙东风打发走，吴教授去给学校的领导打电话。 这么大的事情，还是要提前说一下，免得校领导一点准备都没有；这个事情总要有人同校领导说，那就由他来说吧。 团委，同样受校党委的领导。 郑卫民如果真的挂职副县长，可以说是开了先河了，他在挂职期间的表现非常重要，关系到后续团委领导的上升。 吴教授虽然不愿意掺和学术以外的事情，但郑卫民的事情却是关系到学校的，是有必要关注的。 孙东风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来回烙饼。 “副县长……这不和蔡大哥差不多了？也不知道卫民这一波亏不亏……” 第二天，孙东风起床，瞅了个空隙，给团委那边也打了个电话。 郑卫民的同学都知道他喜欢躲在团委的办公室看书，放假也不例外；除非他去找王云芳。 但这会儿王云芳说不定正忙着，没空搭理他，孙东风决定碰碰运气。 “喂！”郑卫民在团委，初五一过，便有个体饭店陆续营业，他今儿本来打算在团委等人，说不定韩亚文或者赵军会过来，他们要趁着假期再聚一聚。 “卫民？我东风！”孙东风很高兴，郑卫民果然躲在办公室里。 “哟，还知道打个电话回来呢？这可是冬天，西北风压倒东风，是不是要回来了？”郑卫民调侃了他一句。 “我回去干啥？这边的事儿还没结束呢，估计回去也得过一阵子，到时候给你带点……愁死我了，我咋就在陕西了？我在江南多好！能给你带点当地特产……对了，说正事啊。” “要结婚了？” “哎哟卫民，咱说正事！昨儿黄原的领导过来了，同我们说了一件事。”孙东风开始算兜里的钱了，得长话短说才行。 “什么事儿？” “说想请你挂原北的副县长，进常委的那种的。” 郑卫民愣了：“我？挂副县长？” “杜二楼也跟着一道呢，这会儿说不定上火车了，我先和你说一下，你心里有点数，找王云芳商量商量。我不和你说了，兜里就这俩钱，我还得买点别的东西。” “哎哎哎，能行！”郑卫民挂掉电话，心里却平静不下来，自己也能挂副县长了？ 但孙东风有句话说得对，要和王云芳商量商量——也要和王远堂商量商量。 看看外面，时间不早了，他把大衣穿好，跨上自行车往医院骑去。 第499章 校领导同意 王云芳见到郑卫民过来，明显意外了许多。 在她印象中，郑卫民这几天应该要和韩亚文赵军他们吃饭，过几天那俩人要离开，再想聚在一块可能要好久的时间，时间宝贵。 “你过来了，等下要是亚文和赵军过去，咋办？” 郑卫民说道：“还能咋办？他俩要是能凑到一块，那就他们俩吃饭，要是凑不到一块……那就是我重色轻友了。” “凑到一块你也是重色轻友。” “我晚上给他俩打电话；刘娅还没到？” “快了，估计也就明后两天。” 郑卫民说道：“刚刚东风给我打了个电话，说黄原的一些领导要过来，说想让我挂原北的副县长。” 王云芳觉着奇怪：“能行么？”副县长？她没想过郑卫民会有这个称呼在；因为郑卫民实在年轻，级别又上去了，她以为郑卫民去地方上的时候应该会在地委副书记或者行署专员。 按照计划来说也确实是这样，或者直接去省里或直辖市任职；也可以和上任团委书记一样，去团中央。 “所以过来和你商量一下。” “你和校领导商量了没？”王云芳提醒了郑卫民一句。 郑卫民摇摇头：“还没呢，不得咱们俩先商量出个结果出来？” “你怎么想？”王云芳觉得是可以的，她和郑卫民在原北相识，如果能给原北做出点贡献，她会非常高兴。 一旦挂了副县长的名头，往后在北京给原北跑各种支持都会更加合理。 “我还有点激动……心里是想的……” 王云芳哼哼一声：“我看你是有点小虚荣吧？人家大老远地来请你，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 “得得得得得，我说不过你，只是过来讨个主意嘛。” “答应吧，今年苹果要出来了，毕竟是你和亚文费心费力给推过去的。你和亚文大嘴一张，说要给人家包圆，有这个副县长的名头在，好像也挺不错。” “那行，等他们来了我就答应了。” “你赶紧和校领导说一下去！光你答应就行啊？这不得校党委通过？”王云芳给郑卫民提了个醒。 “这就东风和我提了一句……”郑卫民想了一下，却又忽然往外走了。 “你去哪儿？” “我回团委办公室，万一有电话呢？”郑卫民又火急火燎地回去了。 郑卫民又跑走了，王云芳也没心思上班了，想了又想，给王远堂打了个电话。 “爸！” “哟，丑闺女想起我来了？这次是什么事儿啊？” 王云芳嗔道：“我就非得有事是吧？” “咱们一家啊，没有事谁会打电话闲聊？说吧，看看你爸我能不能给走这个后门。” 王云芳没脾气了：“爸，真有事儿！原北那边要请卫民去当副县长。让我把话说完，是挂名，人还在北京当团委书记。” 电话那头的王远堂笑了：“你这是和你老子炫耀来了？”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卫民的同学毕业回老家不也是副县长么？” “也不是不行。虽然是挂名，但不能掉以轻心，要切切实实地为原北的发展做出点贡献。你以为当个副县长那么轻松呢？干得好，老百姓自然夸你，干得一般，老百姓也能忍；可一旦发生点什么事儿，就比如今年的苹果，要是价格卖不上去，你说怎么办？” 王云芳不笑了：“那……不让卫民过去了？” “为什么不去？这还有亚文在背后支持，他又是主推苹果的，这一关都过不去，将来也不要做别的了！对小郑来说，这是一个考验，如果不能取得令群众满意的成绩，他需要再沉淀几年。” 沉淀几年？那不就是要闲置了？王云芳不想让郑卫民闲置。 “那……过两天我和卫民回家一趟？” “也行！” 挂掉电话，王远堂心情倒是挺好，准女婿总算有了点历练的机会；对于郑卫民来说，挂职原北几乎是最容易的事情了，这要是还能做不好……这得做成什么样才能做不好？ 几乎是同一时间，郑卫民的宿舍也有人去找了；昨晚吴教授往校领导那边打了电话，校领导还要沟通一下，没想到上午稍微耽搁了一会，郑卫民找不着了。 “竟然不在……” 被抓了壮丁的小孩又往学校里跑去，从徐鹏程的嘴里他们知道郑卫民爱留在办公室，特别是放假的时候。 但去了团委的办公室，同样是铁将军锁门，窗户倒是擦得很干净，他们看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几个小孩愁得坐在办公室的廊下，这还不如早点起来去卫民哥那边蹭电视看呢。 等了一会儿，郑卫民骑着自行车回来了，刚到门口，一群小孩围了上来。 “卫民哥卫民哥！” “想看电视了？” “元校长找你呢。” 有个小孩冲着远方一伸手，郑卫民顺着他的手望去，看到袁副校长正在远处朝他招手。 看来校领导也知道了，郑卫民又跨上自行车，飞快地骑了过去。 “小郑同志，来来来，咱们进办公室聊。”元副校长招呼郑卫民进了办公室，办公室还有两个人，坐在椅子上，其中一个在盯着蜂窝煤炉子上的水壶，好像在等水开。 这些学校的领导半点架子都没有，仿佛普通的长辈。 其中校党委何副书记还嘀咕了一声：“这得等多久才能烧开？”但见到郑卫民过来，他也招呼了一声，放弃了等水开。 “坐，不要拘束！这可不像你去年大刀阔斧的样子！”元副校长也坐下，笑道：“昨晚接到了吴教授的电话，说陕北想请你挂个副县长，还是常委。看你这样子，好像也知道了嘛。” “上午的时候，东风给我打了电话。” “你知道我最庆幸的是什么？是你还能留在学校。挂职嘛……也是可以的，只是你能不能做好两头兼顾？” 郑卫民说道：“挂职……可能是一年，最多两年。寒假已经过去了，我不能再回原北。今年暑假，我想过去再看看。” 黄原种苹果的事情几个校领导都听说了，今年开始挂果；头一年的果子结得不会太多，质量怎么样也没人敢打包票，如果好的话，郑卫民的辛苦就不算白费。 元副校长说道：“听说你对象在去年年底毕业，今年是不是要结婚了？你先去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看到郑卫民要说话，元副校长止住了他，接着说道：“多商量商量。” 第500章 商量 郑卫民知道校领导的意思，这不是要他找王云芳，而是要王云芳找王远堂再说一下。 看了一下时间，好像还很早，郑卫民决定等到下午的时候再过去崇文一趟。 校领导同意之后，郑卫民便从办公室出来，听到里面的几个老头好像在倒腾炉子，看来不喝到热水不打算走。 “我在想，小郑是不是该进入校党委了？”元副校长手里卷着报纸，给炉子下面扇着风。 “团委书记……不好进班子吧？” “不进班子，就是党委委员。” 这就不是很过分了，几个校领导觉得可以；郑卫民自己争气，还有王远堂在后面，挂个党委委员可以体现出学校对这次挂职的重视。 而且郑卫民在年初接任了团委书记，可能在不久后会成为团中央委员。 中午的时候，赵军和韩亚文几乎同一时间到了；韩亚文还带着王东一起。 俩人也算摸清了郑卫民的生活规律，到了这边他们甚至都没去宿舍，直接来了办公室找郑卫民。 郑卫民在这边烤火，罕见的没有烤红薯作伴。 “卫民，没劲啊！本来还想蹭两口的，你变坏了。” “就是，你们俩等着，我看看外面有没有卖的，买几个回来。”赵军准备出去了。 王东打量了一下这个环境，周围没有人，好像还真适合吃个红薯。 “赵军你坐着，我去！”王东说道：“你马上就得回学校了，在外面的时间少。” 赵军说道：“你们这一个个的，说的我好像回的不是军校，是要进去了一样……” 韩亚文和王东嘿嘿笑着，并不多说什么。 郑卫民招呼道：“东子，等等去买吧，今儿中午吃饭我不能请大家喝酒了。” “出什么事儿了？”韩亚文把手凑到炉子旁，炉火温暖，他有点不想出门了。 “没外人。我可能要挂原北的副县长了。黄原来的同志们在路上，这两天就到。” 王东惊喜道：“真的？” “真的。下午我得去找云芳，晚上和她一道回去，找王伯伯聊一下。” 赵军嘴里念叨着：“郑县长……卫民，你好像有些年轻了。” “谁说不是呢？”韩亚文起哄道，他又对王东说道：“往后在陕北，咱们可是真有人罩着了。” 前几天的时候，王东还在和韩亚文说他想留在陕北的事情，没想到今天就来了个大惊喜。 郑卫民在原北有影响力，但影响力毕竟太远，能直接挂人家的副县长，这就有点“现官”的意思了。 “那不喝了，咱们简单吃点东西，你这边的正事要紧。” “走吧。”赵军想着不喝酒也挺好，过几天刘娅要回来了，少喝点酒刘娅会满意。 和校领导见过面，郑卫民心里踏实了一些，出去吃了个饭又回来，脑子不停，琢磨后面的事儿。 去原北挂名，可能不止是苹果的事，比如今年夏天去拥军，他也可以一起去了。 韩亚文王东和赵军陪郑卫民吃完饭没有再跟着回办公室，他们各自回去，把消息也带了回去。 下午三点多，郑卫民又去了趟崇文。 见到他过来，王云芳说道：“我刚刚想找你，又担心你和学校的领导在一起找不到你。” “学校的领导也知道了，刚刚和我谈了一下，原则上他们同意了，只是要我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还有你爸的意见。” “正好，我也给我爸打过电话了，这两天咱们抽空回去一趟。”王云芳看了一下外面的天气，没有下雪，道路也好可以，便说道：“要不就今天吧，我等下请个假，咱们回去一趟，还能在家里吃个饭。” 郑卫民问了一句：“过年包的饺子吃完了没有？” 王云芳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个？没吃完你就能躲过去了？” “要是没吃完，我就装一饭盒带走。”郑卫民想到了自己的蜂窝煤炉子，这个东西他太喜欢了，饺子凉了不要紧，放在上面烤一烤。 “你还真行……”王云芳去找了科室主任，请了个假，和郑卫民俩人蹬着自行车回去了。 王远堂今天下班比较及时，回家较早。 一进家门，他就闻到了不一样的香味，老婆今天做了好菜。 看着院子里的两辆自行车，他就知道闺女把郑卫民带来了——这丫头问事情不隔夜。 进了屋子，刘凤芝高兴地说道：“回来了？今晚你们爷俩喝二两！” 郑卫民和王云芳赶忙站了起来，王远堂把帽子挂好，伸手示意他们坐下，问道：“黄原的同志们到了没有？” “还没有，估计这两天就会到了。” “学校的领导找你了？” “找了，让我和云芳商量商量。” 王远堂大笑：“和她能商量出个什么？” “爸你别看不起人！”王云芳不服气了。 王远堂坐下，问郑卫民道：“这次挂名，你能想到需要做哪些工作么？” 郑卫民说道：“秋天的苹果是一个重点；今年李口小学和柳林小学的教学楼要建成，如果苹果卖得好，估计还要再找亚文张嘴再要点支援；另外一个就是拥军，今年夏天我可能会被要求一起过去……再一个……我人在北京，可能黄原来人我要陪着一起，去各部委要支援。” 支援不是说说就能有的，他是王远堂的准女婿，卖的也是王远堂的脸。 王远堂点点头：“你能想到这些，也很好了。这个名头不是白挂的，做出了成绩要算你一份。至于去部委要支援，老头子的脸面要是还能有用，那用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郑卫民这个副县长不会一直挂下去，他陪着黄原的领导干部跑部委也跑不了几次，偶尔一两次还不会招人烦。 “王伯伯我是这样的想的，如果因为原北的发展比较好，找省里或中央要的支援变少了呢？” 王远堂大笑，他摆摆手：“不会少的！” 王云芳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去年夏天回程之前，柳娟的爸妈可是出现在了火车站。 “爸，会不会有人找卫民告状？” 王远堂也听说了去年夏天的事，他点点头：“会有的。不过小郑只是挂名，不会去主管政法这一块，告状的事情……真有大的案子，可以适当过问，其余还是交给县里吧。” “我记住了。” 第501章 向团市委汇报 北大，校党委紧急召开了会议，时间不等人，可能再过个两天黄原过来的同志们就要和他们面对面讨论郑卫民挂职的问题了。 会议的内容不复杂，同意郑卫民的挂职；元副校长更是提出把郑卫民扩大到校党委里，经过一番讨论，也被同意了。 只是郑卫民不在，大家知道他被元副校长打发回去和准老丈人商量去了。 徐淑武中午刚到，屁股没坐热就被招呼过去开了会，回来之后便对徐鹏程说道：“去看看你卫民哥在不在，在的话带来家里吃饭！” 徐鹏程一溜烟地蹿了出去，心里默念：“卫民哥你可一定得在家。” 把郑卫民带回家，家里肯定要多做好几个菜，年还没过完，徐鹏程尚惦记着吃。 但郑卫民还在王远堂那边没回来，徐鹏程扑了个空，往回走的时候老大不高兴。 家里面，张春芳说道：“你这个学生也要往外飞了。” 徐淑武说道：“估计还要几年吧，也没那么快……”幸好只是挂职，如果是直接调任，哪怕是调去当副专员，他都要投反对票。 徐鹏程回来了：“卫民哥还没回来……” “那估摸着去找小王商量去了。明天中午再说吧。” 但徐鹏程不死心，吃完饭之后又去看了一下，这次郑卫民回来了；遗憾的是晚饭都吃完了，并没有加菜。 “鹏程，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没加菜没关系，郑卫民回来就有电视看了，只要不是新闻，徐鹏程都爱看：“卫民哥，我爸找你呢，说要让你晚上去我家吃饭的，我过来好几趟你都不在。” “我在你云芳姐那边吃的。帮我看着门，我去找你爸去。” “哎！” 郑卫民出门，去了徐淑武那边。 见到他过来，徐淑武便说道：“鹏程又躲你那看电视了吧？” “寒假没什么事儿，让他看呗。” 徐淑武说道：“不能行！明天开始，我得看着他写作业了！别的单位假期可都要结束了，他老子要是不在学校里，他估计自由度更高！” “老师，我听鹏程说您找我？” “雯雯妈，给卫民倒点水。” 张春芳很快把热水杯端了过来，郑卫民忙道了谢：“谢谢师母。” “客气什么，坐你的。你们聊，我和雯雯去屋里。” “下午的时候你不在，学校的领导开了会，决定先把你吸收进校党委。” 有的团委书记会是校党委委员，有的不是；郑卫民年初刚接任，开学后进入校党委也挺合适。 “这次挂职，学校很重视。就像吴教授说的那样，这次是你，等你出了学校，继任的团委书记可能也有机会去其他地方挂职，不一定非要是地方，也可能是学联青联。” “我一定不辜负校领导的期待。” 徐淑武说道：“还有个事情。去年你不是向团中央的陈书记交了文章么？马上各单位的假期都要结束了，陈书记肯定回北京了，你去那边找他再汇报一下这个事情。” “好的老师。”毕竟郑卫民是团委的干部，找团领导汇报符合常理；犹豫了一下，郑卫民又问道：“老师，那团市委这边……我是不是也要去汇报一下？总不好直接越级……” 北大团委受团市委和校党委的领导，团市委也要去汇报。 “团市委……嗯……”徐淑武想了一下，说道：“元副校长对你很重视，明儿我同他说一下，让他带着你一起过去。” “谢谢老师。”郑卫民由衷感谢道。 徐淑武看了一下时间，说道：“算了，不等了，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找元副校长，走！” 里屋的张春芳听到大门被打开又被关上，出来一看，师徒两个已经不在家了。 “这么晚了还出去……”张春芳嘀咕了一句，随即又对屋里喊道：“雯雯，去把鹏程给叫回来，看电视还上瘾了。” 徐雯从家里出来，很快就把徐鹏程给提溜了回来。 徐鹏程捂着耳朵：“姐，明天有电影，一块去看……” 郑卫民和徐淑武去了元副校长家里，说明来意之后，元副校长笑道：“那明天就咱们三个走一趟吧。算一下时间，好像黄原的同志也快到了吧？” “快了，快的话明天，慢的话后天。” “那明天一定要去下团市委，和那边的领导说一下。对了，让你回去和你对象商量商量，有结果了么？” “有了。她是同意的。” 元副校长能闻到郑卫民身上轻微的酒味，但徐淑武身上没有，他便知道郑卫民肯定和老丈人喝了一点。 既然回去都聊过了，那问题就不大了。 “好了，回去休息吧。”元副校长也看了一下时间，说道：“那咱们明天上午九点汇合，怎么样？” “哎。” 郑卫民回去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早早就醒了，吃过早饭便和元副校长徐淑武一起出发，去了团市委。 像北大这种顶尖学府，他们的团委书记是早早在团市委挂了号的；上一任团委书记被团中央要走了，团市委对郑卫民便想看得紧一些。 “元校长，徐主任，小郑同志，这么大阵仗？别和我说小郑要调走啊。”团市委的孟书记招呼他们进了办公室，又用暖瓶给倒了水。 元副校长笑道：“怎么样，看把老孟给吓着了吧？” “好事！小郑当初在陕北插过队，现在人家来请他回去挂副县长。” 孟书记抓住了关键字：“挂职？对吧？不是直接调走？” “是的。昨儿下午我们刚得的消息，黄原的同志把握很大，这会儿都在火车上了，还是我们学校在西安考古的吴教授通知我们的。” 前两天大家还在假期中，想通知电话也不一定能找到人。 孟书记笑了：“挂职的话，团市委这边没问题。我只怕他们直接把小郑给要走，那我们团委不是傻眼了？” “想要小郑过去，至少得安排个副专员出来才算有诚意！”元副校长笑道，大家也都笑了起来；黄原是不会给郑卫民这个副专员的。 第502章 王东来接人 从市团委出来，徐淑武便交待郑卫民：“趁着还有时间，赶紧过去找陈书记汇报一下。” 可能今天下午黄原的同志就要到了，徐淑武要先回去，找人在团委的办公室等着。 宿舍不怕，鹏程那小子还惦记着要去看电视，有他在不会错过。 元副校长笑道：“老徐，你这安排……你是真不客气啊！” 徐淑武理直气壮：“万一过上几年，黄原真给了个副专员甚至副书记，怎么办？小郑对那边又有感情，学校不一定能留得住，到时候团委的领导再问起来；现在就得让他们知道，地方上有人惦记小郑了。” 向团中央不是正式汇报，不需要元副校长和徐淑武跟着一起。 郑卫民和元副校长徐淑武打了个招呼，先爬上公交车走了；剩下的两个中年人慢悠悠地等车，再往回走。 徐淑武从兜里摸出香烟，给了元副校长一支，两个中年男人把烟点着，十分享受地抽着。 “老徐，你这考虑得还真够全面。”元副校长笑道：“我看你是打算让小郑留在团委了。” 徐淑武弹了弹烟灰：“团委挺好的……老元，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打算把小郑留在学校了，是吧？过个几年，是不是办公室主任得换他了？” “我可没说啊！你别诬赖好人！”元副校长哈哈一笑，对徐淑武说道：“车来了，咱们走吧。” 俩人猛抽几口，把烟头丢掉，先回了学校。 徐鹏程原本是被抓在家里写作业的，但徐淑武回来之后，便把姐弟两个给撵到了郑卫民那边。 “去你卫民哥家里看门去，有人来找你们赶紧来和我说。” 徐鹏程大喜，丢掉作业就想开溜，还没到门口，便听到了张春芳的声音：“干嘛呢？” “我爸让我去卫民哥那看门的……”徐鹏程还挺委屈。 “你爸是让你去看门，但说不做作业了么？把作业带着，去你卫民哥那边写。”张春芳开始找鸡毛掸子了，徐鹏程老老实实又满心郁闷地把作业拿着。 张春芳又交待了徐雯一句：“到了那边别看电视，就换个地方写作业，知道么？” 徐雯很乖巧：“我知道的。” “看好你弟，不听话就打他。” “哎！” 徐鹏程更不高兴了，姐姐在那还有他的好？听话也得被打两下。 把小姐弟两个打发出门，张春芳问道：“小郑没回来？” “让他去找领导汇报去了。不知道黄原的同志们今天能不能到。这火车也没个准点……” 火车上，黄原的同志们也在看时间。 冯副专员往外面看了看：“这是到哪儿了……今天能到么？” 王城说道：“今天就算能到，也会比较晚。咱们到了北京，先去招待所安定下来，明天再去找卫民同志他们。” 孙仲良说道：“越靠近北京，我这心里就越没底……”他使劲拍了两下胸口，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吴教授他们肯定同学校说了。”杜二楼心里不太敢确定，但嘴上却说的很确定。 “这会儿说不定都有结果了，咱们到那边再努力努力。你看吴教授不就是愿意同意的么？” 这趟马主任也跟着过来了，他对这个事情很乐观。 在火车上的时间太长，打扑克也没什么意思了，几个人各自看了一会儿书，又眯了一会儿，等待火车到站。 北京这边，韩亚文和王东也开始忙起来了。 “东子，别人不知道时间，咱们是知道的，可能今儿晚上黄原那边的人就要到了。你找个车，再带着几个人，在火车站等着，人一到，马上接到招待所。” “哎！”年后王东想留在陕北，这次得他来出面。 车好找，招待所也好安排。 一个下午王东都没有闲着，他甚至还请了个厨子在招待所等着，人一到马上就开始做饭。 今儿不喝酒，但要好好招待，总不好让黄原来的人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安排好，王东便躲在了火车站里面，和一群人打牌聊天，顺带等人。 晚上将近十二点，火车到了。 王东听到广播，赶紧把牌丢下，带着人出来了。 冯副专员他们出了火车，就感到外面的温度低了许多，几个人把身上的衣服又紧了紧，开始出站。 “等会儿就近找个招待所吧……”时间太晚，不好再走远了。 不过出了火车站，马主任就看到了王东，这小子正伸长了脖子往出站口瞄呢。 眼神一对，王东开始使劲挥手：“马主任！这边这边！” 马主任笑道：“冯专员，看王东这个样子，事情稳了。” 王城也说道：“正好见着王东了，咱们先问问他。” “我给咱们找了个车，先去招待所。就在北大附近，明儿谈什么事儿都方便。走走走，上车了！哎哟二楼，你今晚也别回宿舍了，老实住招待所得了，这会儿保管不带让你进的。” 一群人上了车，稍微喘了口气，王城便问道：“是不是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 “卫民同志是什么意见？”王城问了一个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他没意见，王云芳也没意见，服从组织安排呗。” 冯副专员心里松了一口气，王云芳那边同意问题就不大；至于学校，他找不到学校反对的理由，除非是校领导不喜欢郑卫民。 坐在车里往前走，冯副专员和孙副专员的心中十分安定。 到了招待所，在安排大家入住登记的时候，王东招呼了一下厨子，让他赶紧做饭。 “今晚匆忙，不喝酒了，大家等下稍微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都到北京了，不用再争分夺秒，养足精神再做工作。” 马主任笑道：“到底还是得有熟人才好办。” 杜二楼年轻，他还好，其他几个中年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腰酸，还在使劲活动。 “你们先歇着，明天上午我去和卫民说一下，让他先知道。估摸着你们上午十点左右过去应该差不多了……”王东迅速心算了一下，给了一个大概的时间。 第503章 压力很大 说是简单吃一点，但还是上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大半夜的一群人在招待所的餐厅里吃的津津有味，王东回到家里的时候将近两点了。 他定了个闹钟，但感觉没睡多久闹钟就响了，他揉了揉眼睛，起床洗漱。 到了外面，和韩亚文他们聚在了一起。 “昨儿几点回来的？” “什么叫昨儿？我今儿回来的！”王东使劲搓了搓脸：“当天睡当天起，可真有我的。走吧，得和卫民说一下。” “正好，找卫民蹭个早饭去。” 一群人爬上公交车，往北大的家属院去了。 郑卫民没睡懒觉，起来之后还有些恍惚的感觉。 昨儿去团中央找了陈书记做了简单的汇报，听到他要挂职原北的副县长，陈书记给予了认可和鼓励。 “小郑书记，我们早晚都要走出团委，去其他单位任职，这次是挂职，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可以最直接地感受到当地群众的困难和需要。多经历一些，多看看，改革开放，很多事情都在变化，我们的眼光也要跟着变，有些事情不能再用老一套的办法了。” 把郑卫民送走，陈书记在想等到团中央下一次开大会的时候，郑卫民是要被补选为团中央委员的。 家属院陆续有人回来，筒子楼也不像过年期间那样冷清。 郑卫民在洗漱的时候还能和几个熟人打个招呼聊个天，等再过几天，大家便又要早起挤水龙头了。 韩亚文和王东他们到了，叽叽喳喳很是热闹。 “卫民，走，喝豆汁儿去了！”几个人根本就没上楼，在楼底下扯着嗓子喊着。 郑卫民下了楼：“我说哥几个，咱嗓门小点，这人可回来不少了。” “有人睡懒觉呢？” “不好说。” 王东笑道：“走吧！昨儿黄原的同志们都到了，二楼也回来了，我把他们给安顿到招待所了，让他们十点过来你们学校。趁着还有点时间，先把早饭吃了。” “哎哟东子，可真是太感谢了！没得说，早饭归我请了！” 韩亚文吐槽道：“东子，你看你，让卫民捡了一大便宜。走着！” 郑卫民吃得飞快，韩亚文说道：“不要急，这才几点？时间还有。” 郑卫民喝了一口豆浆，把嘴里的包子给顺下去：“校领导还不知道呢，我得提前说一声啊。” “当干部好像也不容易……” “当个体户也不容易！”郑卫民补了一句，起身去把钱付了：“哥几个，过几天我再请大伙，今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有空了。” 马上就到初九了，韩亚文他们可能就快要走了，临走之前得请他们吃个饭。 回到家属院，郑卫民去了元副校长那边。 “哎，小郑来了，早饭吃了没？” “吃了，黄原的同志昨天夜里到了，估计十点左右来咱们学校。” 元副校长顾不得再和郑卫民客气了：“找人先去把会议室整理一下，热水准备好，等下咱们会议室见。要是他们提前到了，你先帮忙招呼一下。” “哎！”郑卫民答应了一声，去找人做准备去了；出来的时候又绕到早点铺子这边，看到韩亚文他们还在，便委托王东帮带个话，说等下去会议室里了。 元副校长几口把手里的火烧吃掉，用豆汁儿往下顺；但他牙口明显比不过郑卫民，食物没有完全嚼碎，往下顺的时候被噎了一下。 老伴心疼道：“你说你急什么？小郑不是说十点么？” “说是十点，黄原的同志们怕是要提前到。我还得招呼其他几个校领导过去。” 元副校长放下筷子，也出了门。 外面的早点铺子，韩亚文他们慢悠悠地吃完早饭，说道：“走吧，见一见咱们黄原的老乡。” 虽然睡得晚，但冯副专员和孙副专员他们起得都挺早。 吃完早饭，杜二楼便先一步去了学校找郑卫民，半路遇到了韩亚文他们，王东说道：“二楼，卫民在学校的会议室，你过去吧。” “哎！东哥，那你帮忙和我们黄原的领导说一下啊，我等下到学校门口等他们。” “放心好了！” 杜二楼挺高兴，因为郑卫民要挂老家的副县长的事情看来真的能做成了。 几年前，原北忽然多了平价化肥的时候，郑卫民的名字就开始在当地流传，等到苹果种起来，个体经济再发展起来，郑卫民的名字更是被反复提起。 大队不少人都想让郑卫民回来当干部，在老家的人看来，要是郑卫民真能回来，说不定化肥还能再便宜一点，个体经济能再发展得好一些，秋天的苹果也能多卖一些钱。 人啊，总是有各种精神寄托，在无形中，郑卫民变成了他们的精神寄托，好像在原北，就没有郑卫民解决不了的事。 杜二楼忽然觉得这样对郑卫民有点不公平，郑卫民不是神，他不能什么都做到。 到了会议室，他看到郑卫民在帮忙整理桌布，他便上前搭了一把手。 “二楼回来了？赶紧来搭把手。” “哎。”杜二楼过来帮忙，到了郑卫民的身边，忽然问道：“卫民哥，你压力大么？” “压力肯定是有的，我挂过去……哪怕让咱们原北的人能多收一穗玉米，我觉得也算做了点贡献。” “那要是大家想要多收两穗呢？” 郑卫民笑了，杜二楼想到了更多的问题。 他想了想，说道：“人力终有穷尽，但求问心无愧。”老百姓想过好日子，这个好无法被定义，这是需要对比的。 就像他和杜二楼刚刚的对话一样，多收了一穗玉米是好，多收了两穗玉米是更好；他挂职过去，可能原北的老百姓会有更高的期待，压力果然很大。 杜二楼低头忙活，不再言声。 他觉得这次挂职就是郑卫民和原北最后的交集了；如果他过去做出了很好的成绩，当地的老百姓会骂之前的干部，这是当地领导不想看到的。 如果没有做出好成绩，杜二楼觉得也会有人骂郑卫民，这是他不想看到的，也是很多原北老百姓不想看到的。 他刚刚回过来神，挂职的方式对大家都挺好。 第504章 可以进入流程阶段 元副校长过来看了一下，感觉像模像样的。 “好了，大家等下和我去门口迎接一下黄原的同志们。” 虽然说黄原的同志说十点过来，但谁还真能卡着点过来？ 九点半左右，元副校长带着郑卫民还有一些学校的其他领导便站在了门口，只略了几分钟，黄原的同志们到了。 相互握手认识之后，大家便去了会议室；只是黄原的同志感觉杜二楼的情绪不太高。 这有些奇怪，明明事情都要达成了，你咋还能不高兴呢？难道是在学校遇到别的事儿了？ 他们没有多想，先开会。 会议开得很顺利，校党委同意了郑卫民的挂职；孙副专员则向校党委的领导们介绍了原北的状况，和郑卫民挂职期间的主要安排。 “卫民同志的工作重心还是会留在团委这边，负责原北的一些农副产品宣传、教育事业、黄原革命老区文化宣传以及一些其他的工作。” 郑卫民心里知道，原北的重点还是今年秋天的苹果和新建的小学。 这都没问题，他愿意来负责。 会议上，孙副专员提到了郑卫民会进入县委常委，需要他对原北的工作提出“建设性，可行性的指导意见”。 中午的时候，孙副专员提出要请大家吃个饭，这个事情基本可以进入走流程的模式了。 马主任来过好几趟北京了，能挑到好的馆子，还有王东给帮忙安排的车，刚好可以利用起来。 孙仲良问道：“卫民同志，不知道云芳同志下午有没有时间？我们能不能见见她？” 郑卫民笑了笑，说道：“她去年年底毕业，医院的工作比较忙，这次就不见她了，下次吧。” 黄原来的同志们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看来想去拜访首长也不会太容易；不过想想也是，要是真有这么容易，那首长家的门槛不得被踩破？ 好像应该定在下午的……冯副专员和孙副专员相互看了一眼，觉得不能再提了，这次是肯定见不到首长的。 郑卫民说道：“今天先和我们校党委这边开会，明天咱们再去团市委那边。” “哎，能行。” 家属院里，郑卫民要挂副县长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这是大家没有设想过的道路。 中午的饭局，徐淑武陪着一起去了，徐鹏程只能问张春芳：“妈，卫民哥真要出去当副县长？” 在他眼里，学校的干部只在学校管用，但副县长是不一样的。 “没错呀，你卫民哥能力足够，当个副县长还是可以的。”张春芳认为郑卫民也就吃亏在年纪了。 “哇……”徐鹏程在家里来回走着，他的卫民哥要当大官了。 徐雯觉得弟弟很有趣，这种小孩什么都不懂；当然她也不太懂，但她可以嘲笑弟弟。 等到下午，徐淑武回来了，看到儿子在老老实实写作业，奇道：“哎，今儿下午没去你卫民哥那看电视。” 徐鹏程老实地说道：“卫民哥都要当副县长了……” 张春芳说道：“雯雯吓唬他呢，说再去看电视要被打屁股。” 徐淑武大笑：“好好好，写作业吧。” 徐雯问道：“爸，卫民哥什么时候去陕北？是不是过几天就要走了？” “春芳，你瞧，这传得可越来越离谱了。你卫民哥不走，还留在学校。” “真的？那他的副县长怎么干？” “小孩子不懂，不要乱问了！你卫民哥给咱们学校往后的团委书记打开了另外一条道路。” 张春芳给徐淑武沏了杯浓茶：“解解酒。” 徐淑武喝了一口热茶，舒服地长出一口气：“后面的路就看小郑自己了。” 郑卫民回到宿舍，韩亚文他们都在，连赵军都过来了，他进来的时候差点没回过来神。 之前可都是家属院的小孩在这边看电视，今天却看到了一群大人。 韩亚文起身，热情地说道：“哎哟，郑县长回来了！坐坐坐，就像到自己家里一样，别客气啊。那个军儿，给倒点水！” 郑卫民哭笑不得：“这本来就是我家好不？” 但赵军还是给他倒了杯热水：“喝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下面就是认认真真走流程，我等校党委组织部的通知。” 王东问道：“那任命下来了，是不是要先去一趟原北？” “那肯定要过去一趟的，总不好连个面都不露。” “我在原北等你啊！前一段时间我还和亚文说要留在原北的事，没想到你还能挂过去……这就是命啊……”王东感慨颇多。 郑卫民喝了两口水：“不要以为我挂过去能有什么太大的优势，原北为什么要我过去，哥几个都能想到吧？” 韩亚文说道：“这我们要是想不到，那就白在外面踢打这么多年了！放心，我们心里有数！凡事都有两面性，你郑卫民该尽义务，但也同样要拥有权力，哪有光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的？” 他们几个人下午没闲着，躲在郑卫民的家里聊了许久，得出的结论是郑卫民挂过去对他们是有好处的。 比如去年的捐款，郑卫民就算不挂过去他们不也要一样捐么？ 光想从郑卫民身上捞好处可不行，你们得对郑卫民有所敬畏！明年就得让你们知道知道副县长有多大！ 但这个想法他们不会说给郑卫民听，秋天要收苹果了，这个是大头。 一旦苹果卖得好，韩亚文就能把陕北和山东的苹果都给包圆，谁想拿货都得过他这一关！ 想引进？没问题，那也得过他这一关！ 就算郑卫民挂职结束，他的名头也一样好使。 赵军说道：“你挂职的事儿我和家里也说了，这会儿大院的人估计都知道了。” 韩亚文兴奋地问道：“你们大院怎么说？” 在北京，处级干部不稀奇；但像郑卫民这样出息的年轻大院子弟却是凤毛麟角，好多人毕业只是分配了工作，走上领导岗位的有，很少，大部分还是要像王云凯那样在部队当兵提干。 “还能怎么说？要是卫民没遇着王云芳，这会儿家里肯定坐满了说媒的人。” 第505章 风声紧了 大院那边，郑刚和袁秋都得了信儿，三儿竟然要挂职陕北的副县长了。 新一代的年轻人这么多，有几个能当副县长的？有几个能当团委书记的？三儿真是本事了，还能挂职。 挂职……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袁秋愈发后悔当初，过个几年，三儿说不定真能去地方上当大干部了。 “行了，别想了，卫国不是给咱们回信了么，在和人家商量，等他再回信过来，咱们就去南方看看去。” 三儿又不是真去陕北，他还留在北京呢；先把卫国的事情定下来，再赶紧把三儿这边的事情也给定下来。 只是可惜，这么大的事儿三儿也不肯回家说一声。 稍晚一些，赵军从外面回来了，路过大门口的时候被袁秋给拦住了。 “哎，军儿，是打三儿那回来么？怎么样了？” “挺好的，说是明儿要去团市委那边做汇报，下面就是走程序了，等过段时间任命下来，再去陕北那边走一趟，总不好一直留在北京不露面。” “哎。”袁秋应了一声，转身回家，又叹了口气。 韩亚文他们也回去了，但没着急回家，而是找了个地方聚了一下，商量后面去原北的事情。 “东子，原北那边可就交给你了，有卫民的名头在那边，你可得好好干啊！” 王东脸上都是笑：“放心，哥几个尽管放心！” 这回过去可不光是靠人情了，也能靠一靠郑卫民的名头，用那群干部的话来说，就是“工作会更好展开了”。 “明儿大家别去北大了，我估摸着刘阿姨会找我们问话，等黄原那群人临走的时候，东子你再招待一回，给人家带点北京土特产，像什么驴打滚伍的。” “得！明儿我带大家伙出去准备东西去，你留在大院里等刘阿姨召唤吧！”王东哈哈一笑，把韩亚文给择出去了。 要是没有郑卫民这档子事，他们已经在出北京的火车了，但耽误几天好像也没什么。 消息传得飞快，舞会那边不少人也在聊这个事儿。 过年期间，韩亚文他们异常低调，除了和邓华明呛呛过之外再没有别的动作，很多人按捺不住，想试试韩亚文他们的深浅。 只是听说过年之前刘永约了他们去洗了澡，不知道说了什么——和刘永一起过去的人反复阐述什么都没说，这是实话，但没人信——但这也足以让大家老实不少。 “哎，永哥，最新的消息，绝对够大！王云芳的那个对象，要去陕北当副县长了！听说还是常委！”刘默强一脸的兴奋。 刘永嘴巴微张，眉毛皱起，一脸迷惑外加震惊：“你丫喝多了吧？” “我就没喝！今儿陕北来人了，专门和北大的校党委商议这个事情，听说已经被同意了。哎，永哥，郑卫民要被发配出北京了，韩亚文他们是不是可以敲打敲打了？” 他们这群人越来越能感觉到郑卫民的能量，虽然人家就在学校里不声不响，但只要出了学校大门， 竟然也能让人感觉到不好惹。 刘永给了刘默强脑门一记爆栗：“说话之前动动脑子，谁能发配郑卫民？谁敢发配郑卫民？” 抛开王云芳的关系不说，郑卫民可是北大的团委书记，是人家学校好容易才留下来的，一个副县长就能给打发了？ 邓华明也凑了过来：“永哥，我们分析了一下，这个事情极有可能是真的！北大那伙人你可能不太了解，他们那群人傲气得很。郑卫民去年毕业，听说他们那一届的同学还有主动要求去青海工作的，关键人家不是青海人，也没在青海插过队；郑卫民和陕北好歹有点香火情吧？” 刘永闭着眼睛想了一下，若说是别人，可能他就信了；但郑卫民……这可是走一步能看三步的主儿，他留在北京不比回陕北的作用更大？郑卫民这种人不能只用情怀去衡量了，得多想想其他因素。 刘默强说道：“我琢磨着，可以试一试韩亚文他们了……之前他们那么收敛，是不是就因为郑卫民打算回陕北？” 这是个坑！ 刘永的眼睛闭着，却能感觉到一道闪电在眼前划过。 他的脑袋里竟然会先冒出了这个想法，他止住了刘默强和邓华林：“试一试？连个准信都没有就打算试一试了？去年夏天的事你们是真不记得了？” 去年夏天，郑卫民去平谷看着人家把小流氓给判了；去年冬天，更是一天之内就把砍李传武的张家兄弟送局子里了。 这次就算郑卫民真的去陕北，是不是给北京城的这哥几个又留了一手？ 邓华林给了刘默强一下：“都说你没脑子，你还真没脑子？不知道忍忍啊？等郑卫民走了再说！” 刘永觉得信息有误：“你们打哪儿来的消息？”王云芳都毕业了，今年俩人是要结婚的，郑卫民怎么可能挑这个时候出去？ “老宋那边来的信儿，说这会儿东子他们开始找人弄东西了，都是咱们北京的土特产。” 刘永说道：“稳住！记着啊，从现在开始，不要去惹韩亚文他们，更不要去惹别人。” “永哥，您不会怂了吧？” 刘永哈哈一笑：“那哥几个就当我放屁！”他二郎腿一翘，从兜里摸出香烟，点着，喷了一口，斜着眼睛看了看四周，周围的几个人表情讪讪。 “干什么事儿先动动脑子！韩亚文是怂人么？人家为什么在北京怂了？那是真怂还是假怂？怂给谁看的？和你们多说一句我都费口水！” 刘永把还剩下半截的烟丢在地上，说道：“话我说了，后面出了什么事儿，别来找我。” 最近风声又紧了不少，不少领导对社会风气不满，刘永心里不踏实，保不齐哪天，舞会里的这些人就得少几个。 他这边一走，留下的人马上就凑到一堆了。 “年前永哥和韩亚文郑卫民约着洗澡，肯定说什么了！不过那哥几个的嘴是真严啊，难怪是永哥信得着的。” 第506章 送别黄原的同志 第二天上午，郑卫民早起，带着杜二楼一道出去吃了早饭。 “卫民哥，你咋不喝豆汁儿？我看其他的北京人都在喝。”杜二楼打量着周围，发现喝豆汁儿的几乎都是北京人。 郑卫民说道：“要不要尝尝？我给你弄一碗？” 杜二楼忙摇头：“我就算了，我陕北的胃，受不了这个。” 郑卫民笑道：“我也是陕北的胃，老老实实喝点别的吧。”不过包子倒是不错，两个人吃了不少。 等下要去团市委，郑卫民打算带着杜二楼一道过去。 虽然还是大二，但郑卫民觉着让杜二楼多跑几个单位不是坏事，万一被哪个领导看中，等到毕业就可以直接过去了。 今天的流程走完，后面就可以等通知了。 杜二楼很紧张，他跟在郑卫民的后面去了团市委，坐在会议室桌子的最末端，手上拿着小本本写个不停。 会议的内容他都能猜到，领导的讲话他也能猜到；但这里就他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他能不紧张么？便记录会议的内容来缓解紧张。 从会议室出来，大家没有去外面吃饭，而是在团委的食堂吃了午饭。 下午还有时间，但没有人再提去见一见王云芳了，这样的结果就很好。 “冯专员，孙专员，晚上我请大家吃个饭吧。” “能行。过几天任命下来之后，卫民同志可要回县里看一看啊。” “孙专员您放心，往后我也受您的领导了。” 孙仲良大笑：“都是为了工作嘛。” 他们先回了招待所，郑卫民则带着二楼回了学校，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聚便好。 回去招待所，冯副专员很是遗憾：“没去首长家里看看……” 孙仲良说道：“首长能同意让卫民同志挂职就很好了，不要惦记这么多。夏天不是还有拥军么？见不到首长，可以见见首长的儿子嘛。” 外面有车过来，韩亚文和王东他们从车里出来了。 “马叔叔！” “亚文，王东，你们咋来咧？”马主任出来了，脸上笑眯眯的。 王东说道：“这不是来堵你们的嘛！你们来趟北京，我们总得招待大家一次吧？今晚能空下来吧？咱们好好喝一场。” “那我得请示一下领导。” “我和亚文给大家准备了点北京的土产，放心，绝对不值钱，给大家带回去尝尝。” 马主任笑道：“瓜娃子……进来说话，外面的风太大了。” “风大也得吃饭呀！”韩亚文说道：“我可准备了二锅头，劲大。” 马主任心道，这安排还真好，临走之前竟然是韩亚文和王东他们出面，看来往后在原北得多给这些人面子了。 回到宿舍，里面挺冷清的，一个人都没有，连赵军都没来，郑卫民心道，估摸着是刘娅回来了，明天再去看看吧。 晚上，郑卫民又带着杜二楼一起去吃了饭，饭桌上气氛非常好，大家几乎都是酒到杯干，豪言壮语说了一箩筐。 幸好有韩亚文他们在旁边，郑卫民才没被喝倒。 晚上回去的路上，杜二楼心里憋了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卫民哥……我觉得我们挺对不起你的……” 郑卫民说道：“二楼啊，你还年轻。国家在爬坡，困难是很多的，想要克服这些困难，是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我在北京总算能撬动一些资源，如果原北的领导们不利用起来，他们就是尸位素餐。你要想想，如果你回原北工作，你会怎么做？” 杜二楼的眼泪出来了：“卫民哥……”他想说郑卫民留在北京就很好，上任团委书记不就是去了团中央么？郑卫民不一定非要去团中央，他去团市委，甚至留在校党委都是很好的，过几年可以去东北或者南方任职，那里容易出成绩，干嘛非要选原北？ “好了，别哭了。”郑卫民安慰道：“原北的条件是不好，要是人人都躲着，那咱们大西北还要不要发展了？二楼啊，咱们陕北，吃饱穿暖不是最终目标，需要有更好的生活追求。” 郑卫民还记得他同杜若说的话，他留下来的目的，是要缩短国家变好的时间；作为一名“作弊者”，又占据了如此大的优势，他不能一心只顾着自己升官。 如果食言而肥……不会的，有些事情如果不打算去做，郑卫民是不会说出来的。 他记得黄原的田书记，在几年之后，田书记放弃留在省城，依旧要回黄原。 他还记得焦裕禄，孔繁森…… 他郑卫民不是圣人，但如果有机会和这些人站在一起，在若干年后能被小学老师们在课堂上提起，郑卫民觉得不白活这一世。 现在有了能尽快改变原北人民生活轨迹的机会，郑卫民决定试一试。 杜二楼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但眼睛依旧红红的。 “好好学习，将来毕业了也要好好工作，不管分到哪里去，一定要争气。” “卫民哥，我记着了。”杜二楼心里依旧没转过来劲。 “要是觉得心里不得劲，暑假回家多干点活。” 杜二楼又擦了擦眼睛，跟着郑卫民往回骑；卫民哥说得对，陕北不能只是吃饱穿暖，陕北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第二天醒来，杜二楼跟着郑卫民去给黄原的同志们送行。 王东带人跟着火车一起走，他嘴巴咧得像裤腰一样。往后不一样了，他身后可是站着郑副县长的。 这块牌子会非常好使，不单是在原北，在整个黄原都能走得通。 原本他是想等郑卫民的任命下来，蹭了饭再走，但昨晚他和马主任悄悄问了一下，了解到流程可能还要几天，他拿不准什么时候到，便不想干等了，等郑卫民到了原北一样能蹭饭。 “得嘞，大家别送了，欢迎到我们原北来！”王东挥着手和大家道别，俨然以原北人自居了，只是满嘴的北京话很不协调。 大家笑了起来，冯副专员和孙副专员他们再次和郑卫民握手道别。 “卫民同志，过段时间咱们原北见吧。” 第507章 程序开始 送黄原的同志和王东他们离开，郑卫民带着杜二楼回了学校。 学校的人见多，要开学了。 郑卫民惦记着元宵节，元宵节一过，年味就没了。 晚上的时候，他蹭团委的电话给赵军打了一个，约着明天去见刘娅。 事情结束，一身轻松，回到家里，郑卫民躺在床上，翻了一本书出来，借着台灯的光，美滋滋地看着，看到累了便熄灯睡觉，一觉睡到自然醒。 洗漱的时候，徐鹏程溜了过来：“卫民哥，你真要当副县长了么？” 郑卫民的手被凉水浸过，他伸手往徐鹏程的小脸上一蹭，小家伙被冻得一个激灵，郑卫民大笑道：“是了。等到夏天放假，卫民哥带你去割麦子。” 徐鹏程一溜烟跑了，他可不敢答应郑卫民，万一真被带过去就不好玩了。 出去吃了早饭，郑卫民骑车往崇文去了。 医院长廊的长椅上，赵军坐在上面，嘴巴咧得像棉裤腰。 郑卫民凑过去，坐在他旁边，十几秒了这小子都不带回头的。 “好看么？” “好看……”赵军伸手把郑卫民的脸给挡着了，又赶紧把手缩回去，看到是郑卫民，他又把手给放郑卫民脸上了：“你媳妇在别的科室啊。” 他打量着郑卫民，发现郑卫民今儿没带纸包，便放了心。 “没带排骨就好。说实话，上次的排骨我吃得心里不踏实。” “有什么不踏实的？放心吃就是了，小孩儿晚上睡觉腿抽筋的时候，医生不也让煮大骨头汤么？” 赵军很是得意地说道：“三儿，夏天我就毕业了。等我一毕业，马上就抽时间去安徽，你就等着吃哥们喜糖吧。” 他把声音放低：“哎，在家里的时候你爸妈说了，过段时间要去南京走一趟，估摸着过段时间你大哥的喜糖会先到。” “挺好的。”郑卫民岔开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我们学校的人都开始变多了。” “明儿吧，今儿过来，中午和刘娅还有你们吃个饭，晚上回去再陪爸妈吃个饭，再往后你就甭想见到哥们了……” “不实习么？” 赵军脸上又纠结了：“实习……卫民，我可能真要留北京了……” “那不就结了，子曾经曰过，留在哪都能发光发热。” “你这是什么子啊？” “郑子！” “你瓜子吧！” 刘娅从科室里出来，对这俩人说道：“你们要不去外面转转？”她也实在受不了了，这俩人还真当医院是自己家了。 赵军赖着不想走，郑卫民伸手把他给拽出去了。 刘娅回了科室，很快有人围了上来：“赵军旁边不是郑卫民么？” “是他。两个人打小一起长大的，过命的交情。” “怎么过命法？” 刘娅抿嘴儿一笑，并不多说什么。 郑卫民和赵军出了医院，在周围转了转，挑了一家卖水饺的馆子，等会儿午饭就在这解决了。 王云芳听说郑卫民来了，到了走廊却没见到人影，连赵军的人影都不见了。 “这俩人又去哪儿了？”她不着急，等会儿到了饭点儿这俩人一准现身，再没有比郑卫民更喜欢吃饭的人了。 按照流程，校党委和团市委应该都做过汇报了，等下问问状况。 果然，饭点儿之前这俩人又回来了，嘻嘻哈哈地心情很好。 “中午吃饺子吧，马上赵军要回学校了，元宵节也不能和咱们一样过……哎军儿，部队过元宵节么？” 赵军白眼一翻：“部队什么节都过！你们就甭操心我了。走走走，吃饭去，吃完饭我就得回去了。” 王云芳和郑卫民落后一个身位，她问道：“事情办完了？黄原的同志都回去了？” “昨儿回去的；问题基本不大，剩下的就是等通知。”郑卫民说道：“云芳，你不会想到，二楼还在心疼我呢，他要不是原北人，估计会骂人。” 王云芳说道：“二楼……哎……陕北那边的条件咱们都知道，能多费点心就多费一点，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她心里也不想让郑卫民只看着，或者在北京打嘴炮，能直接参与到原北的发展，这才是她想看到的。 如果原北的老百姓能因为苹果发家致富，她会非常高兴；至于其他的地方，她和郑卫民的能力有限，暂时关注不到，等到郑卫民将来再上升几个阶梯，就可以多照拂一些地方。 “我都想过秋天了。” “秋天？秋天好啊，秋天的时候军儿和刘娅要结婚的。” 郑卫民的声音不大不小，前面的俩人都能听到；只是赵军脸皮厚，听到只是嘿嘿笑，刘娅脸皮薄，听到之后脑袋垂得更低了。 赵军不但脸皮厚，他甚至还转过头来调侃后面俩人：“你们俩可谈得比我们时间长，马上要被我们超到前面去，请问有什么感想？” 王云芳走到前面，拉着刘娅：“咱们先走，不理他们俩了。” 后面几天，冯副专员他们回到了黄原。 下车之后，他和孙副专员一起去向地委做了汇报。 田书记和呼专员认真听了，没有去拜访首长是个遗憾，但能把郑卫民给带回来也能算圆满。 “那咱们这边也抓紧吧，给北大校党委组织部发公函，请郑卫民同志正式来挂职。” 北大开学了，因为新一届的大四同学要去实习，学生会的岗位出现了不少空缺。 杜二楼在进入学生会之后一直积极参加各类活动，在寒暑假也跟着郑卫民跑东跑西，最近更是参与了郑卫民回原北挂职的事情。 特别是连续对北大考古师生的慰问活动给他加了大分，校领导都知道有他这么个学生会的干事存在——这个干事马上就要变成干部了。 开学后没多久，他便当上了宣传部的部长，按照历史轨迹来看，甚至比郑卫民还提前一些。 他心里有数，这是沾了郑卫民的光，要不这个岗位怎么都不会轮到他。 新年新气象，他在别的地方帮不到郑卫民，但团委给的指示他一定能保证完成。 第508章 再赴陕北 自打回了黄原，王东每天都在等郑卫民的信儿。 县里的马主任经常在下班之后遇到他，每次都是相同的对话。 “马叔，有卫民的信儿了没？” “还没哩！但没多长时间，有信我第一个通知你。” 马主任急匆匆地走了，郑卫民虽然只是挂职，但要不要给他安排宿舍？不安排也是可以的，但一直住招待所的话，影响会很不好。 安排的话，一年到头也住不了几天，没人打扫怕是要落不少的灰。 在原北看着摊场，王东也会无聊，就算有电视机作伴他也无聊，每天都在逛吃，遇到好吃的菜便记下来，等着郑卫民过来的时候招待。 县里的中小学陆续开学，终于也到了元宵节。 正月十五不单单有花灯，还有烟花。 经过几年的发展，原北的势头变好了许多，农民手里不能说特别有钱，但总算能吃饱饭了。 县城里的小商品经济尤其发达，周围几个县想要弄点新鲜东西都要来这里转转，县城的一些个体户走在了发家致富的第一波。 元宵节晚上，原北县里的烟花比以往要多上许多，第二天的作文里，“火树银花不夜天”被反复写在了本子上。 郑卫民也借着这个由头放了些烟花；有了干部这个身份，反而不能像之前那样放得开了，不过小试身手便把烟花交给了家属院的孩子们，让他们欢乐去了。 家属院里随处可见碰掉的花灯，这些花灯在角落里燃烧，小孩子们围在旁边拨弄，小脸上满是兴奋。 大人们在旁边笑着，反复叮嘱着这些孩子注意安全，不要把哪里给点着了。 徐鹏程又从郑卫民手里拿了一些烟花跑开，徐淑武和张春芳甚至来不及叮嘱一句，他就要跑得没影。 “雯雯，去看着你弟弟点。” 徐淑武和郑卫民站在一起，看着这些孩子们玩闹：“卫民，黄原的函件到学校了，你可以做准备了。” “好的老师，我一直准备着，随时可以出发。” 徐淑武笑道：“不是行军打仗，不用紧绷着。党委组织部也要准备一下，总不能让你一个人过去，得有个领导陪你一起过去。” “老师，我是挂职，需要这么隆重么？” “你是恢复高考后第一届毕业生，又是第一个出去挂职的团委书记，学校对这次的挂职很重视。” 没几天的时间，学校的决定下来了，校党委组织部的副部长秦克俭陪郑卫民去黄原。 临出发前，郑卫民去找了王云芳。 “看你这样子，是要出发了？” “嗯，过来和你说一下，后面几天我就不来给你送饭了。” 王云芳警惕地四下里看看：“我说你能不能小点声？你给我送饭我妈都知道了，回去之后可把我给好一通念叨。” 郑卫民脸上开始出现笑容，让王云芳很不得劲：“笑什么笑？告诉你，往后再过来不许带饭，中午要是我不忙，就我和刘娅做饭，做出来什么你吃什么，不许挑！” “哎，我记着了！可不许反悔啊。”郑卫民往刘娅的科室那边探了探头：“刘娅人呢？” “她还在忙着呢……有件事她还不知道，赵军留北京当参谋了，我爸告诉我的，过几天就出来实习，往后想见面也没那么困难了。”王云芳也往刘娅的科室瞄了一眼，刘娅并没有出现。 “那就不和她说，等赵军出现在这里，惊喜满满。” “估摸着等你回来，也能遇到赵军。之前王阿姨不是还说过你们小哥俩周末还能凑到一起小聚一下么？被说中了吧。” “挺好的。”郑卫民很高兴，他愿意和赵军待在一起，无拘无束，没有压力；夏天赵军一家要去安徽走一趟，顺利的话秋天就可以结婚。 今年就先这样，先让俩人在宿舍里挤一挤，一旦有人出国卖房子凑学费，他就要把房子买下来。 黄花梨的家具可还放在范八爷那边呢，明年就可以拉出来了。 “送行饺子迎风面，上次吃的那家饺子馆挺不错的，咱们再去尝尝去？” “行，只要你不带饭来，怎么都行！你先去外面转转去，等我中午休息了去找你。” 王云芳把郑卫民给撵了出去，转身回了科室。 科室的几个小护士很羡慕：“王姐，你对象又过来了啊？” 她们听说郑卫民是北大的团委书记，最年轻的处级干部之一。 王云芳略带一丝得意：“马上要去原北挂职副县长，过来和我道个别。” “那不得分开好久？” “不长，挂职，先去报个到，主要还是负责学校团委的工作。”任命都下来了，那就可以说了；可能这会儿别人也都知道了。 几个小护士不太懂，但她们知道自己不懂的事情肯定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中午和王云芳吃了顿饺子，郑卫民便回去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几件衣服再多带一双鞋子。 休息了一晚上，郑卫民和秦克俭一道登上了火车。 “小郑书记，说实话，这陕北你可比我都熟。”秦副部长是南方人，还没有去过大西北，一路上充满了好奇。 郑卫民笑道：“我也没想到能这么快再回陕北。秦部长，我嘴里几乎要蹦出来陕北方言了。” “那就说！”秦克俭也笑道：“听说陕北的信天游很好听，不知道咱们过去能不能听得到。” “那得需要到乡下，越是原生态的地方就越容易听得到，城里可能不太容易听到。” 秦克俭很遗憾，这趟送郑卫民过去陕北，可能真的听不到信天游了。 郑卫民挂职的消息在各大院里流传，不熟悉的人只当听个新闻，熟悉的人则会比较关心。 “默强，你这消息不行啊，人家郑卫民是去陕北挂职了，不是被发配过去。幸好哥几个没乱动，要不真一头撞铁板上去了。” 刘默强表情讪讪：“老宋也忒不靠谱……” “那老小子什么时候靠谱过？打听消息都只能打听出一半来。” 邓华明也拿不准了：“不会真的像永哥说的那样，要出点什么事儿吧？” 第509章 和田书记谈话 郑卫民和秦克俭出发了，陕北那边在同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算着时间，黄原这边在准备接人。 既然北大那边派了组织部的领导送人，黄原地位组织部也要派人出面，和北大的秦部长一起送郑卫民到原北去。 火车上，郑卫民和秦克俭倒是悠然自得，两个人各自捧着书看着，消磨着时间。 他们选的是软卧，这长途旅行只靠硬座可够呛；到了原北之后，秦克俭会在那边暂停个几天，再和郑卫民一道回来。 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乡下看看，听一听最原生态的信天游。 郑卫民给他推荐了徐家村大队，那是他当年插队的地方，算是他的大本营，在那边不用担心人生地不熟，唱“酸曲”的老汉不少。 路过西安，郑卫民对秦克俭说道：“秦部长，咱们学校考古系的老师同学还在郊外奋战呢，好些人过年都没回去。” “辛苦他们了。”秦克俭很佩服，但考古就是这样，一旦有大型古墓要发掘，这些考古系的师生们更倾向于留在现场；回家？回家只会耽误事儿！ 虽然过了正月十五，但西北大地依旧有点点的积雪。 西安郊外，孙东风算着时间，心道郑卫民也该收到任命了吧？收到任命不得来陕北走一趟？回程的时候是不是还要来这里看看？ 他觉得会。 周围的人发现孙东风最近饭量变少了一些，便有同学打趣他：“东风，年纪轻轻就开始养生了？每顿只吃七分饱？” 孙东风笑眯眯地说道：“最近胃口不太好，得调整一下。” 一群人哄笑，把饭盒洗干净，接着下坑忙活。 这里看不到火车，孙东风把耳朵放到最灵敏，留意着外面汽车的动静。 火车经过西安，往黄原去，到达的时候是早上五点。 一出车厢，便感觉到寒冷。 车站里有组织部的干部，见到郑卫民出来赶忙上前——郑卫民上次过来他们见过，算是熟脸——另外一个比较年长，肯定就是北大的秦部长了。 “郑书记，秦部长？” “是我们，您是？”郑卫民马上就切换到了陕北的口音，让秦克俭啧啧称奇；刚刚俩人聊天还是用的普通话呢。 “我是地委组织部的杨志松，在火车站迎接两位领导。咱们先去招待所暂歇一下，上午再去原北，可能行？” “能行。秦部长，那咱们先休息一下？” “走吧。”秦克俭觉得不休息也可以，把休息的时间用在去原北的路上更好；但在黄原总要停留一下，让人家尽尽地主之谊。 当然这个时间不能太长，就像杨志松说的那样，上午见了面寒暄一下，就可以出发去原北了，到了原北……秦克俭摸了摸胃，感觉今晚可能要喝不少酒。 两个人并不困，但还是被各自安排了一间房间供他们小憩。 七点多，郑卫民去敲了秦克俭的门，带着他去了餐厅吃了早饭。 “老话说得好，送行饺子迎风面，咱们今早就吃饸饹吧。” 秦克俭任由郑卫民安排，笑道：“郑书记，你这熟门熟路啊。” 郑卫民也笑道：“毕竟在去年来过一次了，幸好变化不大。” 秦克俭觉得郑卫民说的有趣，什么叫变化不大？你还以为能一年一个变化？ 郑卫民心里还真是这么以为的，一年一个变化，可以不是招待所，但可以是其他地方嘛。 还在吃早饭的功夫，杨志松小跑着进来了：“秦部长，郑书记，大概九点左右，地委的田书记会来看看大家。” 郑卫民擦了擦嘴，说道：“秦部长，那咱们就不要留招待所了，去地委吧，见过田书记我刚好就去原北了。” “行，在这里我也待得不踏实，咱们这早饭也蹭了，可以去地委再蹭点茶叶嘛。”秦克俭很风趣。 杨志松忙说道：“那我去安排车子，两位领导稍等。” 他这边刚离开五分钟，地委的一些领导就过来了，在最前面的正是冯副专员。 “卫民同志，咱们可又见面了！秦部长，您好。” 秦克俭和他握了手，说道：“冯专员，咱们等下就可以在地委见了，还值当跑一趟？” “值当！”冯副专员又和郑卫民握了手，笑道：“一早听说你们来了，我紧赶慢赶先过来了。” 这是对北大的尊重，如果火车能正点到达，在车站等人的就不会是杨志松了，至少会有一位副秘书长在。 相互介绍又聊了一会儿，冯副专员便说道：“我刚刚听小杨说，你们等下要去地委？正好我也要回去，那咱们一道吧。” “好。” 郑卫民和秦克俭相互看了一眼，也起身了，跟着车一起去了地委。 田书记早上过来上班的时候便知道了郑卫民到了黄原，正在招待所休息。 他把上午十点的时间空出来，等着和郑卫民谈话用。 几辆吉普车到了地委的办公大院，白秘书进来了：“田书记，北大的秦部长和郑书记到了。” “请他们进来吧。” 郑卫民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田书记，人大毕业，住过牛棚挨过斗，在原西工作的时候一直在与不公抗争。 终于在被闲置了一年多之后，遇到了伯乐，被安排到了黄原地委第一副书记的岗位上。 这位中年汉子满脸沧桑，精神倒是还好。 “秦部长，郑卫民，坐坐坐！啊呀，这火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准点，只好让小杨在那边火车站等着了。路上可还顺利？” “顺利。”郑卫民说道。 田书记坐在郑卫民旁边，说道：“郑书记，你在原北插过队，对那里有感情，这些我们都知道，也都能感觉到。秦部长，咱们这次挂职是两年对吧？” “没错，田书记。” “两年……卫民同志，两年的时间很长了，可以做很多的事情。” “田书记，我知道。当初我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建议徐家村大队种了苹果，后来更是推广到了全县，听说地区其他地方也跟着种了一些。我这次过来挂职，要亲眼看着咱们农民兄弟把这些苹果给卖出去，卖到全国各地，让全国都知道咱们陕北有这个好东西。” 郑卫民主动提到了苹果，让田书记频频点头；这个苹果他也找一些农业专家打听了，理论上是不会比国光差的。 但理论没有照进现实之前，他心里还是不踏实；他想让苹果成功，如果在秋天能够见到效果，他会立刻在整个黄原铺开。 第510章 到任 黄原的人口和面积相当于一个阿尔巴尼亚，条件却不是很好，田书记对苹果的期盼很大。 郑卫民的过往他听说过，这些经历来看，郑卫民是一个愿意做事情的干部，这一点让他很满意。 另外去年一群个体户给原北捐了三十万来建小学，听说也是因为郑卫民的关系，只是这个事情不好摆在明面上说，以后要是有机会，就多照顾一些那几个个体户好了。 钱，给谁赚都可以，他更愿意让这些有社会责任心的人来赚，总好过进了狗肚子。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一群人扭头看去，田书记说道：“请进！” 一个穿着灰色呢子大衣的中年男人进来了，田书记介绍道：“这位是咱们地委组织部的副部长王文祥同志，等下他会送你去原北。” 郑卫民忙和王文祥握了手：“王部长好。” 在郑卫民面前，王文祥没有拿大，他的级别和郑卫民相当，只有年纪大了一些。 “郑书记，原北人民可一直盼着你呢，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挂职就挂职，哪怕只有两年，我相信原北的老百姓也是高兴的。” 郑卫民说道：“只盼着能做出点成绩，不让大家失望才好。” “我们都相信你。” 郑卫民又给介绍了秦克俭：“这是我们校党委组织部的副部长秦克俭同志。” “秦部长好，那等下就由咱们两个送卫民同志过去吧。” “好。” 看了一下时间，田书记说道：“卫民同志，我就不耽误了，仲良同志还在原北等你。这次你过去，我真的很高兴，也在等着看你的成绩。” “田书记请放心，我一定好好努力，干出个样来！” 郑卫民再次和田书记握手，这个中年男人手掌宽厚，很有力度。 从地位办公大楼出来，几个人便上了吉普车，往原北驶去。 秦克俭看着道路两旁的农村，说道：“卫民，之前你去南方做翻译工作的时候，好像说过各地穷得不一样对吧？但我看这里好像穷得有些过分了。” 郑卫民说道：“秦部长，之前推广苹果的时候，我耍了点小花招，今年苹果成熟，我要看着这些苹果大放异彩。” “大放异彩？你对这次的苹果期待很高嘛。”秦克俭惊笑道。 “是的。这是我在农业部偷来的，拜托人查了不少资料，我很有信心，要不也不敢耍那些花招。秦部长，我这次过来，想必前途也和这些苹果绑定了吧？” 秦克俭不置可否：“任何干部的前途，都不能由自己臆想。” “原北的老百姓倒是很看得开，他们有期待，但心里早已经有了托底的方案。去年夏天我回徐家村大队，徐支书和我说，最差还可以打家具……那边是我插队的地方，他们对我尤为宽容，但我不能认为其他乡镇公社，或者大队也能对我一样宽容。” 秦克俭说道：“卫民同志，你能有这个想法已经说明了你对工作的态度。今年的苹果挂果，只要不输于国光，已经算成功了。” 郑卫民感叹道：“好希望马上到夏天……” 秦克俭笑了：“卫民，你知道你这个样子像什么？” “像什么？” “像不像咱们学校的一部分学生，在考完试之后迫切想知道成绩的样子？这种学生的考试成绩不会差的。” 有底气才敢有期待，秦克俭一直这么认为。 况且这些苹果是农业部那边推广的，秦克俭愿意相信农业部的专家。 原北县委办公大院，孙仲良不停地看着时间。 “老马，都安排好了吧？” “安排好了，郑县长先到这边，行李会放在车里，等到晚上跟着他再一起回招待所。” 中午吃工作餐，下午欢迎会，晚上会喝酒。 “让公安同志们多注意一点，别让人在卫民同志的车前面告状。” “孙专员您放心，公安局那边也知会到了。” 临近十一点半，郑卫民到了。 下了车，郑卫民看到有个小学生站在他的面前，先给他敬了个少先队礼，又把手里的花儿递给了他。 这好像是假花……也对，这会儿除了梅花，哪有这么大朵的？ 郑卫民和这个小学生握了手：“小同学，谢谢你。” 小学生被郑卫民弄得不知所措，在事先安排的流程中没有握手这个环节，她红着脸退到了一旁。 很快有工作人员从郑卫民的手里把花接了过去，郑卫民赶快和孙仲良握了手：“孙专员，我来原北报到了。” “卫民同志，欢迎欢迎！秦部长，欢迎欢迎。王部长，辛苦辛苦！咱们里面请吧。” 到了会议室里，秦克俭和王文祥相互谦让着，让彼此来宣布郑卫民的任命，最终还是由王文祥来开口了。 会议的长会议桌两旁坐满了干部，从县长副书记到副县长，以及城关镇的党委书记都在。 王文祥清了清嗓子，说道：“上午的时候，田书记已经和卫民同志谈过话了。下面，由我来宣布一下郑卫民同志挂职工作的通知……北京大学党委委员、团委书记郑卫民同志，挂任原北县委常委、副县长，挂职时间为1983年3月至1985年3月。挂职期满，挂任职务自然免除……” 会议室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原北干部对郑卫民的感情不同于其他地方，他们能最直接感受到郑卫民带给原北的便利。 别的不说，光是化肥这一项就足够周围几个县眼红的了，这些化肥还都是平价，原北农民的支出比其他地方要少不少钱。 今年的大头是苹果，去年韩亚文已经放出话来了，原北的苹果有多少他会收多少，但韩亚文毕竟只是个个体户，有郑卫民在前面站着，原北的老百姓心里才会踏实。 孙仲良清了清嗓子：“下面，有请郑副县长发言，大家欢迎！” 郑卫民站起来，向众人微微颔首，然后开始了他的就职发言。 “感谢组织对我的信任，让我有机会来到原北县担任副县长。我深感责任重大，也充满了期待。在未来的工作中，我将全力以赴，不负重托，与同志们携手共进，为原北县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我会努力深入了解基层实际情况，关注民生福祉，推动各项政策落地生根。同时，我也希望能与大家保持良好的沟通交流，共同探索适合原北县的发展道路……” 公安局那边，冯国标早上便知道了消息，今儿郑卫民要来县里挂职。 “秀莲，郑卫民真回来了！我等下和局里的同志们帮忙维持一下，你身子重，不要乱动，真要请卫民来家吃饭我去外面要菜……” “那是能和我爸说了？” “能说，让他过来吧，今儿晚上估摸着是县里请他吃饭，明儿要留给王东了，我和爸跟着一起，你就不要再做饭哩。” 第511章 做准备 郑卫民发言的时候，地区报社的记者不停地按着相机快门，晚上要赶稿子，明天一早就得刊出来。 难度不大，关键是要赶时间，还得记录郑卫民的讲话内容。 虚岁二十四的副县长，虽然是挂职，但也实在年轻；更何况郑卫民本身就是北大的团委书记了。 记者们一边拍照、记录，一边心里各自叹气，不能比，不能比。 郑卫民的发言结束，孙副专员带头鼓掌：“让我们欢迎郑副县长回到原北！” 掌声响起，很热烈。 徐家村那边，徐志全从大队部里出来，脸上的笑容可以融化冰雪，卫民回来了！ 秀莲在电话里说只是挂职，挂职就挂职，这有什么打紧？挂职就不是副县长了？ 当初他和大队的娃娃们说过，卫民毕业就能到县里当副主任，这迟了一年，但却进了常委，并不算耽搁。 回到家里，徐志全扯着嗓子喊道：“秀莲妈，秀莲妈！” “嚎什么？”贺英从窑洞里出来，没好气地说道：“要是闲着了给我烧火，一天天的不干正事。” “我和你说，卫民到咱们原北挂职了，这会儿正在县委讲话呢。咱们家里有什么稀罕东西没有？愁死我了，我明儿得去见他。” 徐志全进了窑洞就开始翻箱倒柜，但看到什么都不满意，忙活了半晌，窑洞里被翻得很乱，但却一点头绪都没有，又挨了婆姨贺英一顿骂。 “要我说，你不去给秀莲丢人就行了，还去看卫民？你一个大队支书，也好意思去见副县长？”贺英嘴上不待见徐志全，手上却也没闲着，从炕头的米缸里翻出了十几个鸡蛋。 “我看啊，什么都比不上咱们自己的鸡蛋。你给卫民带过去，让他吃上一些。” 再金贵的东西也有，但贺英觉得郑卫民不会缺，鸡蛋挺好，还耐放。 徐志全抓抓头皮：“也行。明儿我上午过去，晚上就不回来哩。” “去看看秀莲。” “哎呀我知道，我晚上不睡秀莲那睡大街上？” 一个下午的功夫，消息就传遍了徐家村大队，娃娃们对郑卫民的印象不深，但听到大人们说起郑卫民满脸都是骄傲，心里对郑卫民便多了几分亲近。 乡里也得到了消息，白川嘀咕着：“这往后赶集，徐家村大队的人尾巴不得翘上天？” 很有这种可能，郑卫民可是从他们大队出来的，一旦徐家村大队的人和其他大队发生了摩擦，不用说，肯定是徐家村那边占便宜的时候多。 往大了说，往后柳林乡同其他乡镇公社相比，也会受到一些照顾。 白川一个电话又打到了徐家村大队，半天没人接，白川按捺不住心里的躁动，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徐志全站在砖场里，正美滋滋地抽着旱烟，周围有不少人一边干着活一边聊天，热闹得很。 “啊呀老徐，我就猜到你在这了。卫民回来了，你可知道？” “这我能不知道？我比你先知道哩！” 周围干活的汉子们笑道：“白书记，我们都比你先知道哩！” 白川笑着和大家挥挥手：“赶紧干活！我看你们是嫌钱挣得多了！” “白书记，明天一道过去县里？” “还过去县里？老徐你糊涂了。卫民回来作甚？副县长是挂着玩的？那不是来给咱们卖苹果的？今天肯定过不来，明天来不来咱也不知道，但后天还能真不过来？赶紧找人去苹果林那边看看，走走走。” 徐志全使劲拍了拍脑袋，他刚刚高兴得过头了，差点把正事给忽略了。 “走，去看看去！这还没开春呢，有甚好看的？” “不懂了吧？没甚看的也要来看！卫民是去年夏天回来的吧？夏天到秋天可又能长不少，咱们去看看去。今天下午，咱们哪儿也别去了，卫民回来要怎么进大队，从哪里去苹果林，参观路线是什么样的，都得给预估一遍。” “对对对，走。”徐志全和白川一道去了苹果林，从郑卫民离开到现在，这些苹果树又长高了不少。 寒风之中，苹果树微微摇晃，虽然上面一片叶子都没有，但白川放眼望去，这么一大片很是养眼；他说道：“老徐，我看你们得搭几个棚子，等到秋了，几户人家要轮流过来看着哩。” “能行！”徐志全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说道：“等过几天卫民……哎呀我这个嘴呀，往后要叫郑县长了。等到郑县长走了，我就挖个排水沟，把林地给隔开，再养几条狗，给咱看起来。” “我看也能行。”这个安排他们不会同郑卫民说，这是农民的小算盘。 徐志全心道，要不明儿就不去县里了，听着白书记的意思，卫民还得回来大队一趟，他在大队把工作做好，就是对卫民工作的最大支持。 县里面，王文祥带着郑卫民一个个地认识县里的同志。 “这位是咱们原北的县长高宏同志，这位是纪委书记毛亮同志……这位是常务副县长杨大路同志，这位是副县长王城同志，你们认识……这位是……” 人太多，郑卫民一时记不住，但总算有几个熟面孔在，让他的脑子可以少消化点名字；当然像县长高宏纪委书记毛亮等人他是一定不能记错的。 握着郑卫民的手，高宏笑道：“卫民同志，总算把你盼来了！” “不敢不敢，我心里也想着咱们原北，总想能为咱们原北做点什么，这次总算是有机会了。” 大家都笑，高宏问道：“卫民同志，今晚县里给你接风，可一定要去啊。” “谢谢高县长，谢谢县里的同志。是这，高县长，明天我想着能不能去县里的其他地方看看，对咱们县里的苹果种植，我想心里先有个数。” “能行着哩！”高宏大笑，大家盼的不就是这个嘛。 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真的要靠原北自己把这个苹果给打出名堂，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时间，有郑卫民在北京，可能这些苹果在今年就能被放在一些领导的桌子上。 这些领导的几句夸奖，可不就是最好的推广么？ “马主任，帮忙安排一下卫民同志明天的路线，第一站还是徐家村大队怎么样？那边的苹果种得最多最好，咱们先去那边看看？” 第512章 定心丸 马主任连忙答应道：“我马上就去安排。”他干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好多年了，一直没有往上去。 这次郑卫民下来挂职，县里凭空多了一个副县长的位子；要是真能借着郑卫民这个东风把苹果干出成绩，再加上这么多年的香火情，总可以往上挪一挪了吧？ 他先去给柳林乡打了电话：“喂，白书记在么？甚？不在？他去哪里了？哦，徐家村大队啊，好好好，我是县里的马主任，等他回来你和他说，明天咱们县里的郑县长要去柳林乡看苹果种植的状况，让他多安排几个大队，别紧着徐家村一个大队看。” 安排好之后，马主任赶紧去了县委的食堂，今晚的晚饭安排在那里。 还没进餐厅，秦克俭都能感觉到原北的热情了，今晚注定是不能站着出去了。 在等上菜的功夫，郑卫民又找了一下马主任：“马主任，能帮个忙么？” “郑县长您说。” “秦部长要在原北等我一起回去，是这样，明天我们去看苹果林，带着秦部长一起，让他随便走走。” 马主任有些不放心：“这能行么？” “能行得很！就在徐家村大队附近，他想听咱们陕北最原生态的信天游哩。” “能行！”徐家村可是郑卫民的大本营，要是这里都不安全，那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马主任觉得这些大城市里来的干部挺奇怪，他们竟然都喜欢这个东西。 报社的记者则赶回了黄原，他们要赶紧对稿子洗照片，明天一早这些东西就得出来。 县里的另外一处地方，王东他们也有了消息。 “哎哟，卫民可算来了！哥几个精神着点啊，今晚卫民估计要被放倒，明儿可不能再让他被放倒了。” “明天国标哥不是要同咱们一起？应该还会有其他人吧？”徐秀莲的面子要给，不能灌冯国标酒；但韩亚文的面子也要给，不灌酒又有点说不过去。 “要是有其他人，就冲着其他人使劲！”王东觉得徐秀莲肚子里的孩子最重要，明晚可不能让她累着。 冯国标在局里面找了几个关系好的，明天晚上一起和郑卫民吃饭。 回到家里，徐秀莲对他说道：“明天爸不过来了，他在大队等卫民。” “他咋知道卫民要回去？”他也是下午才得的信儿，明天郑卫民要去看苹果，让局里的同志走在前面，多留意道路两侧，别让人拦路告状。 徐秀莲奇道：“卫民还真能不回去？” 冯国标笑了，没错，郑卫民一定要回去的。 “今晚卫民睡哪儿？” “招待所。放心好了，冻不着他。”冯国标小心地过来扶秀莲，徐秀莲被他扶得浑身不自在：“这才几个月？我又不是不能走路了。” 冯国标满是遗憾：“可惜只能生一个了……要不咱们一定得生一长串。对了，晚上你给奋强写个信吧，同他说说卫民过来的事儿。” 如果奋强不在部队长干下去，三年就复员回家，明年秋天回来还能见到郑卫民。 关于奋强的前程，他想着明天要不要问问郑卫民的意见；这个小舅子他也担心得很。 徐秀莲说道：“不急，等卫民走了再写都来得及。奋强又飞不回来。” 当天晚上，郑卫民和秦克俭都喝多了，他们被扶回了招待所。 县里的同志一个个兴高采烈，能把北京来的同志给喝倒，说明今晚的招待到位了。 今晚没有王云芳在旁边照顾，郑卫民半夜只能自己起来倒水喝；他使劲拍了拍晕乎乎的脑袋，想着以后能不能少喝一点？ 他又自嘲一笑，可能回北京之后，他也要棒子面粥就小咸菜过一阵子了。 喝了点水，又去了趟卫生间，他回被窝里躺着接着睡。 第二天早上，他和秦克俭都没好意思睡懒觉，早早起来了。 下面秦克俭就没什么要紧事儿了，他可以去采集一些当地的信天游样本，顺便等郑卫民一起回北京。 吃过早饭，马主任过来接他们两个一起出发去柳林乡。 “秦部长，我可能会在周围多转转，估计要傍晚来接您了。” 秦克俭说道：“没问题！我在你插队的地方转转就好，如果想去更远的地方，就让大队的人带我一下；要是乡里的干部有时间，让他们带我也可以。” 约莫半年后，郑卫民再次回到了柳林乡。 郑卫民一下车，白川的手就伸了过来：“郑县长，欢迎欢迎。”几年不见，当年的小小少年竟然还成了自己的上级领导，这让白川感觉到世界很奇妙，又觉得造化无常。 “白书记，谢谢。”这个时候郑卫民只能称呼他为白书记，不能再给别的称呼了：“我这次过来，是专门看看咱们乡的苹果种植状况的。” “昨天县里给我们说了，那咱们把周围的几个大队都看看可能行？郑县长您看第一个想去哪？” 郑卫民说道：“徐家村大队最后看吧，那边我太熟悉了，先去咱们柳林大队看看，再去最远的红石大队。” “哎，能行着哩。”白川心道昨天不是这么说的啊，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苹果林嘛，你要是看别的可能还真要先准备准备，但苹果林就在那里，不需要准备。 前面看得再差，还有徐家村大队兜底哩，怕甚？ 马主任过来低声交待了白川几句，白川忙招呼了一下：“凡林！来来来！” “咋了书记？” “北京来的秦部长，你带他到处走走看看，捡那些老汉多的地方去，那些老汉喜欢唱酸曲，秦部长想听听。” “哎，能行。”孟凡林答应一声，瞄了白川的自行车，等下就把他的车借给这个秦部长骑好了。 不是所有的大队都像徐家村大队一样通了电话，白川的通知没法先打出去，便带着郑卫民先出发了。 “郑县长，你不是外人，我实话和你说，咱们乡是整个原北县苹果种植面积最多的乡，今年要开始挂果，能结出来多少大家心里还没底，毕竟是第一年嘛……” 郑卫民说道：“夏天之前我还要过来，不但我要过来，我还会带着农业部的专家一起过来！把今年的产量给预估一下，顺便帮大家把苹果给找好买主。” 买主就是韩亚文，郑卫民这次出现在果农的面前，就是要给他们吃个定心丸。 第513章 疑似故人 郑卫民乘车出发，前往最远的红石大队，秦克俭留在了乡里，等下孟凡林会带着他四下里走走。 红石大队，之前郑卫民插队的时候也听说过，只是太远，他们都不想走那么远去看一个大队。 那个时候大家都穷，红石那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文风景。 白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郑县长，红石大队那边有人说见过你哩。” “见过我？”郑卫民挺意外，随即便说道：“可能是去年我回来的时候见到的。” 白川说道：“不是去年，那边还说你给过他钱哩。” 郑卫民一头雾水：“我还给过他钱？”郑卫民不记得在原北给过谁钱。 白川也觉得奇怪，只是红石大队的人信誓旦旦，很是有那么回事的样子——只是时间点有些对不起来。 “到那边看看就知道了。”刚好趁着这个机会，白川也想弄个究竟。 元宵节刚过完，地里还没化冻，农民们还有点空闲；有些手艺人在家里编点东西，准备拿到集市上去换钱；另外一些没有手艺的，便想着出去揽工；还有一些懒人，只想躺着，恨不得冬天晚些过去。 吉普车到了红石大队，白川和郑卫民从车上下来，往大队部去。 干部不经常到这里来，这次更是来了一辆吉普车，大队不少人从家里出来看热闹，郑卫民和白川身后缀着一群小孩，这些小孩在他们身后做着鬼脸，但并不上前打扰，也不肯离开。 “老杨！老杨！杨大烟袋！”白川扯着嗓子喊了几声，一个包着白毛巾，衣着略微光鲜一些的中年汉子出来了，他腰里别着一根旱烟枪，走到跟前身上也有极大的烟味，大烟枪的外号倒是不虚。 “哎呀白书记，您可算想起来我这边了。”汉子的眼睛不住地往郑卫民身上瞄着，这么年轻的干部可少见，而且越看越眼熟——这是下来做甚的？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们大队不是有人整天说见过郑卫民，人家还给过他一张大团结么？真人到了！” 郑卫民伸出手去：“杨支书，你好。” 那汉子连忙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和郑卫民握了一下：“郑县长，你好。”难怪眼熟哩，原来是郑卫民，刚刚报纸上的照片有登哩。 郑卫民奇道：“你咋知道我是副县长了？” 杨大烟袋笑道：“虽然没有电话，但咱们有报纸，这个东西可到的早，我一早就看到了。那个，把那个杨洪兵给叫过来，让他好好看看。” 郑卫民低声问道：“白书记，这个杨支书大名叫甚？我总不好叫他杨大烟袋……” “叫杨振伟。” 一群娃娃去喊人，郑卫民和杨振伟聊了起来：“咱们大队种了多少苹果？” 杨振伟有些不好意思，他可没想到郑卫民会出现在面前；两年多以前县里开始推广苹果的时候，大家的抵触情绪很大，要不是和化肥强行捆绑，红石大队保证不带种一棵的。 可即便这样，他们种的也不多，只有十几亩。 杨振伟在介绍的时候语气都不自觉地降低，但郑卫民没有怪他，没有见到成果谁敢押宝？不是哪个大队都会像徐家村大队那样盲目信任他。 “走，去看看。” “郑县长，咱们稍微等一下，那个杨洪兵家里也种了苹果，要不咱们先看他家的？” “能行！” 只一小会儿，一个穿着补丁棉衣的瘦削中年汉子过来了，他把手袖在袖筒里，一路小跑。 “支书，你找我作甚？” “来来来，你不是整天说你见过郑县长么？郑县长人来了，你看看是不是真见过？” 那汉子盯着郑卫民看了许久，眼里的光渐渐变得黯淡，这不是他印象中的郑卫民。 旁边的人开始起哄：“哦！洪兵，早就说你胡咧咧了，你还死不承认。” 郑卫民问道：“老哥，你是什么时候见过我的？” 杨洪兵见到了真人，但好像并不太开心：“前年的夏天，我去徐家村大队卖冰棍，有个北京来的年轻干部把我的冰棍全买了……” 郑卫民有了印象，韩亚文同他说过这事。 “十块钱一整箱，对吧？还让你回去再带几箱？” “你咋知道的？” 杨振伟给了他屁股一脚：“这可是郑县长，咱们县甚事情人家不知道？你和你婆姨昨晚干了甚人家都知道哩……” 周围人哄笑声更大了，他们乐不可支地看着杨洪兵的笑话，准备等郑卫民走了之后多聊一段时间。 郑卫民从兜里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大团结，递给了杨洪兵：“老哥，今年夏天，再给徐家村大队送点冰棍，这是定钱。” 红石大队的人不笑了，还真有给钱的干部？ 杨洪兵直愣愣地看着这张大团结，硬铮铮的钞票被寒风吹到卷起，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老哥，拿着！夏天可一定要给徐家村大队送冰棍啊，还是麦收的时候。”郑卫民把钱塞到他的怀里：“咱们算说好了，对吧？” 杨振伟又给了他屁股上一下：“郑县长给的，赶紧收起来，一会儿被风吹跑了，我看你哭都找不着地方。” 杨洪兵小心地拿着这张钱：“郑县长……这……能行？” “有甚不能行的？” 郑卫民的这句话好像很耳熟，当初他去徐家村大队卖冰棍的时候好像也听到过这句话。 “郑县长，那天我去卖冰棍的时候，你也在的对吧？”杨洪兵的眼里又有光了，他拼命回想，可那些北京来的年轻人早已印象模糊，可能他真的没有记清楚。 郑卫民说道：“没错，我在。” 杨洪兵大为高兴：“我就知道你在哩！郑县长，我家的苹果是种得最好的，我带你去看看。” 庄稼人来钱的地方不多，这十块钱相当于是提前预支；有了这十块钱，娃娃上学的钱就有了，不用熬煎了。 他在前面带路，脚底下却打了个趔趄，差点跌倒，引得周围的娃娃又是一阵笑；大人们也在笑，但又很嫉妒，这杨洪兵走了大运，见了县长还能拿钱。 白川也在笑，回头得叮嘱一下杨大烟袋，那十块钱可不能惦记，这是在郑卫民心里挂了号的。 第514章 剑鸣 杨洪兵的苹果林是大队里最多的，也是侍弄得最上心的。 听说郑卫民要去他家的苹果林参观，几乎一家人都出动了；身边跟着两个孩子，他的婆姨还牵着一个脏兮兮的娃娃，吸溜着大鼻涕，瞪着懵懂的大眼睛跟着一起。 “小的几岁了？” “四岁多了，过几年也能上学了。”杨洪兵三个孩子，压力不小。 “叫甚名哩？” 杨洪兵有些不好意思，他搓着手说道：“小名叫臭狗……贱名好养活……大名等上学的时候再取……” 他的名字也是后来取的，是以前的私塾老先生给帮的忙，要不他一辈子也只有个小名，叫着叫着便当大名了。 杨振伟说道：“郑县长，要不您看着给取个大名？” 郑卫民琢磨了一下：“贱名好养活……贱名……那就叫杨剑鸣吧。” 杨洪兵的脸垮了下来，郑县长咋给取了这个大名嘛……杨振伟也傻眼，郑卫民还真敢取名啊。 看到他俩的表情，郑卫民就知道为什么了。 他从上衣口袋拿出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了“杨剑鸣”三个字，撕下来递给了杨洪兵：“老哥，你看看可能行？” 杨洪兵把纸递给了杨振伟，他看不懂。 杨振伟念道：“杨剑鸣……真是好名字……”他又给了杨洪兵一脚：“还不谢谢郑县长！” “贱名……”杨洪兵有些发急，这可是大名，以后要上学用的。 杨振伟便给解释了一通，但杨洪兵不认识字，解释了小半天也没解释通，他不耐烦了，又给了杨洪兵一脚：“好名字！县长还能坑你？” 他把纸给了杨洪兵的小儿子，说道：“去，拿给大队的老师看！” 小家伙跑走了，很快又跑了回来：“我往后就叫这个名字了！” 一行人到了苹果地，就算是郑卫民这样的门外汉，也能看出来杨洪兵的苹果树同其他人有着不一样的精气神，他说的好好侍候并不是虚言。 郑卫民对他的苹果树刮目相看：“杨老哥，等到秋天，会有人来收，可千万上心。过段时间我还来，我还要带着农业部的专家一起来，在挂果之前，再让他们指导一次。” “能行能行！”杨洪兵连声答应着，郑卫民刚刚给的十块钱被他放在胸口，那里热乎乎的。 郑卫民说啥他都会信，他也愿意信；这种信任的建立逻辑很奇妙，他和郑卫民是第一次见？或者是第一次见这张脸？但他总觉得不是，他一定在之前见过郑卫民，要不他不会如此信任郑卫民。 吉普车带着郑卫民远去，杨洪兵爬上窑顶，一串信天游从嘴里冒了出来：“崖畔上开花崖畔上红，受苦人盼过好光景……” 天气寒冷，声音传得很远。 郑卫民坐在吉普车里，走出好远还能听到，他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受到的触动很大。 柳林乡的光景还能让人看得过去，像县里的其他偏远地方可能会更穷困，老百姓能不能吃得上盐他都不敢保证。 郑卫民一天只能跑几个大队，下午的时候才回到徐家村大队。 徐志全等了许久，但早上却只看到孟凡林带着北京来的一个干部在大队周围听人唱信天游。 “支书，不是说卫民要回来的么？咋不见人哩？” “啊呀，卫民是副县长了，要工作的，还真能一天天没事净往大队来？别在这干等，该做甚就去做点甚，实在闲着了，把这个石头搬到大队后头再搬回来。” 一群人嬉笑着，徐志全觉得不对劲，又叮嘱了一句：“等会儿卫民回来的时候，嘴上留点神，得叫郑县长！别哥啊弟啊地叫了。” “知道哩！” 大队的人从早上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傍晚，终于吉普车过来了。 经过徐志全的反复叮嘱，大队的人见到郑卫民统一叫了郑县长。 但郑卫民还是像之前一样，叫大家叔、婶子。 “叔，咱们大队的苹果林我是看过的，心里有数了，这次我就不看了，过来主要是把秦部长给带走。” 徐志全说道：“吃了饭再走吧。” “不吃了，咱们自己大队还客气甚哩？下回不忙了我再来蹭饭。” “等等！卫民啊，家里还有点鸡蛋，你给带上，路上经得住放……” 郑卫民也没有带：“叔，我要是没回原北挂职，你家的鸡蛋那是保不住的；但我回来了，这个鸡蛋我就不能再拿哩。我过来和大家见一见，可能再过来的时候就要夏天了……” 白川也没想到郑卫民没有在大队吃饭，他们厨子和菜都准备好了——连陪酒的人都找好了。 秦克俭没有走：“卫民，你先回县里，我这几天就住徐支书家里，等要离开的时候你再来接我。” “也好……秦部长，想去其他大队可一定找个人带着啊。” “我知道，你不要担心我。”这是秦克俭难得的放松时刻，他想在大队多留几天，多听几天。 郑卫民和大家说了几句话，先回了县里；徐志全这边立刻安排厨子做饭，郑卫民不在，但秦克俭在，一样要好好招待。 饭桌上，当白川和徐志全给秦克俭敬酒的时候，他们心里忽然知道为甚郑卫民没留下来吃饭了。 回到县里的招待所，郑卫民吃了碗酸汤饺子，这种陕北的美食在前些年还是一种奢望，现在开始走进寻常百姓家。 吃完饭，郑卫民便趴在案头整理一天的工作笔记。 苹果的形势没有他想象的乐观，这还是柳林乡，是和他比较近的地方；除了徐家村大队之外，其他大队对种苹果好像并不太上心，这个苹果的最大作用竟然是用来买化肥，大家对庄稼的热情和重视始终排在第一位。 有些果树势弱，估计是施肥不上心；回北京之后要赶紧和罗强联系一下，请他来看看，趁着还有时间，看看能不能补救。 后面几天再挑几个乡走走看看，了解一下大致的状况。 趁着晚上有时间，郑卫民又给蔡志勇写了封信，询问山东苹果的状况，在信里他说了陕北的状况，让蔡志勇把信回到学校去。 第515章 应付 还在忙活的工夫，王东过来了。 “郑县长，你这工作起来废寝忘食啊。” 郑卫民给他倒了杯热水：“也没到那份上，我还是吃了晚饭的。” “明儿还要跑其他地方？” “得去看看啊……秋天不是得找你们帮忙收苹果么？苹果总不能结得太差，太差了不光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种苹果的人。” “空个晚上成不？让我们请你吃个饭。” 郑卫民笑道：“东子，咱们几个还要这么客气么？等你们回北京了我请你们，不去都不成。我还指望着你们这群财神爷呢。” “那个……国标哥和秀莲姐也想请你……我们知道你忙，就并在一起了。” 郑卫民想了一下，说道：“那临走前的晚上吧，捡不如撞。挑外面的饭店，别去秀莲姐家里了，她身子重，得少操持点家务。” “放心！明儿酒也不会多喝，只意思一下。”王东可不敢让郑卫民喝多，这得提前说好。 他心里也在盘算着买车的事儿，原北是买一辆还是两辆？还是两辆车吧。往后郑卫民过来也好用车，等到郑卫民挂职结束，陕北的苹果应该到了大丰收的时候，再加上其他商品经营，两辆车可能还不够用。 约好了明晚的饭局，王东先回去了，出了招待所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明明都是一样的，但他总觉得郑卫民的房间灯光很亮。 今天的报纸他留了一份，上面有郑卫民过来挂职的报道和照片，等回了北京，再拿给其他人看一看。 王东能感觉到，等父辈退休了之后，他们这一辈人恐怕要靠郑卫民站在前面了。 只一天的时间，几乎黄原各单位都知道了郑卫民来原北挂职，柳娟家里也知道了。 去年告了陈东来一状，结果不了了之，这让柳大海心里极是不忿，鬼子孙，还真能让你躲过去了？ 好了，郑卫民来原北当副县长了！ 听说你和郑卫民不对付，当年还专门找人家的茬？这逮着机会不得收拾你？行，我就不冲柳娟这个事儿，别的事儿我给你挑个刺，我就不信郑卫民能饶了你！ 等着吧你！ 休息了一个晚上，郑卫民接着往下面跑；在其他的乡，农民们更想要的是平价或低价化肥，毕竟吃饱饭才是第一要务。 苹果……这是干部硬推的，他们并不太上心。 郑卫民在乡下跑了好几天，遇到的抵触情绪还是很大的。他能感觉到，大家还是给他留了几分面子，否则挨骂都有可能。 这是没办法的，不等到苹果见到收益，大家不会真的上心。 期间他也去杜二楼的大队走了一趟，杜二楼爸妈对郑卫民很热情。 “郑县长，我们家的苹果种的是最好的，我们一定支持县里的工作。”大队的人都知道现在杜二楼是被郑卫民带着的，杜二楼家里不能只做样子，他们应付郑卫民，郑卫民回去可能就应付杜二楼，孰轻孰重他们分得清楚。 不过几亩苹果，费不了多少力气，好好侍候说不定还真能见到惊喜。 “叔，婶子，可不敢大意了。今年要挂果了，该施肥该锄草的活都要做好，秋天的时候咱们就能见分晓了。” “哎，郑县长你放心就是哩！今年苹果种出来，你可一定得来我们家里尝尝。” 郑卫民笑道：“行，我一定过来。” 杜二楼的爸妈脸上笑得更开心了，二楼给家里的信上写得很清楚，郑卫民带着他跑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的大领导；有些单位的名字杜二楼的爸妈甚至还是头一次听说呢。 郑卫民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干部，二楼毕业不还得人家带？ 把县里的大概状况了解过了，郑卫民回去写了份报告，递给了高县长和孙专员。 “农民兄弟的抵触情绪依旧在，认为和化肥强行捆绑在一起很不合理，是干部们为了政绩整出来了……苹果是种上了，但也就只是种了，并不上心。干部们过去检查，人家指着地里的树就问，你看这是不是嘛？这确实是……同样两年多的果树，用心和不用心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幸好今年挂果，只有看到这个东西能赚钱，他们才能上心……” 高县长也愁，还有半年多的时间，这点时间再努力一把还是有很大作用的，就怕有些人阳奉阴违，不当回事。 郑卫民反而不急了，还有半年多就见分晓，总比再等三年来得强——有些人一开始不愿意种，后面再想补，那就再等三年吧。 秦克俭从乡下回来，记了小半个笔记本。 “卫民，借你光，我记了不少的东西。”他扬了扬本子，很是高兴。 郑卫民说道：“等咱们到了黄原，可能会有一些作家诗人来找您做指导……” 秦克俭摆手道：“文无第一，又不是中小学生，我已经指导不了了。咱们明天走？” “明天走。有北京过来这边的几个熟人，今晚他们请客，秦部长一起过去吧。” “也好。”秦克俭答应了。 王东挑的是之前吃羊杂碎的馆子，这里地方不大，今晚被他们给占了。 要的菜也都是羊身上的，花样不多，但好味道可以弥补数量上的不足。 马主任过来一起，郑卫民不让县里的同志再摆酒送行了，他便过来做个代表。 徐秀莲挺着肚子过来，一群男人都不敢抽烟了，生怕熏着她。 郑卫民和秦克俭很快也到了：“没错，就是这个地儿，秦部长，你闻闻这个味道，确实不一样。” “陕北的能人多啊。”秦克俭说道：“但愿这个馆子能多传几代，手艺可不能断了传承。” 郑卫民进到馆子里，和冯国标还有公安的几个同志握了手，便看到了角落里的徐秀莲。 “秀莲姐。” “卫民，赶紧坐。” 郑卫民问冯国标道：“国标哥，还有几个月？” 冯国标挺得意：“还有半年吧……八月份能出生。” 郑卫民先想到的竟然是另外一件事，八月，刚好是上学的卡的那个月份，只是现在还没这个说法。 坐下之后，王东问道：“卫民，回去的路上还去看东风么？” 郑卫民说道：“去看看吧，快一年没见着了。” 王东和马主任对视一笑，东西没有白准备。 第516章 地方上的一小步 明天早上就要出发，郑卫民和秦克俭都没敢多喝，怕早上起不来。 只是羊肉的味道真的很好，想吃这种滋味还是得到当地才行。 酒桌上，秦克俭讲起了内蒙的故事。 “每年秋天的时候，便到了吃羊肉的时节，北京那边有几伙干部，专门挑这个时候去内蒙，为的就是吃羊肉……回来之后和我说有多鲜美，这次我回去，也要同他们说一说。” 原北的大家都笑了，在他们心里，陕北的羊肉才是最好的，其他地方都比不了。 席间，徐秀莲提到了徐奋强。 “卫民，我想和你讨个主意。奋强当兵一年多了，你说是让他在部队多干几年，还是早点回来？” 郑卫民想了一下，说道：“多干几年吧，服役期满转志愿兵，到时候转业回原北，怎么也能安排个像样点的单位吧？” 冯国标不就在公安局么？等奋强转业回来进公安局或派出所都可以。 听到郑卫民的话，冯国标脸上笑意更盛，他仿佛在说，你看看你，我早知道卫民会这么说了。 吃完饭，郑卫民和秦克俭回招待所休息，王东和马主任他们则在紧急装车，把准备好的羊肉、饼干、罐头、白酒什么的装了小半个卡车。 “这趟我不跟着过去了，我给西安那边打好招呼了，他们会帮忙带着东西陪着卫民一道过去。” 马主任很羡慕王东这群人，这些大院子弟的能量真是够大，好多事情一个电话就能搞定。 第二天郑卫民和秦克俭出发的时候，县里好几个领导来招待所送他们。 秦克俭看到了跟在他们后面的卡车，马主任解释道：“秦部长，王东他们和县里一起给北大师生准备的一点东西，可千万不要嫌弃啊。” 郑卫民很不好意思，每次过来都有东西，他的压力开始变大，后面再过来得叮嘱一句，不能再准备了。 在大家面前，王东不会像私底下一样称呼郑卫民，他跟着大家一起叫郑县长。 “郑县长，一路顺风。” “王东，谢谢大家。” “客气啥，都老乡。” 郑卫民又对高县长他们说道：“我把笔记和照片都带回去，回去之后请农业部的专家看看，趁着枝条还没变绿，咱们能挽回一点是一点。高县长您留步。” “卫民同志，一路顺风。” 和高县长握了手之后，郑卫民和秦克俭上了吉普车，往黄原火车站去了。 路上，秦克俭问道：“郑书记，在原北的这段时间有什么感想？” “感想很多……之前是我理想主义了，以为把苹果铺开等三年，大家有了收获就可以把日子过好一些；但我没想到大家对这个东西的抵触情绪会这么大，秦部长，您在徐家村大队，看过那边的果树，其他大队的果树比徐家村的差多了，我心里开始打小鼓了，今年是第三年，他们的果树能不能挂果？” “大家之前没种过……要是当初你推的是国光，大家好歹见过，可能抵触情绪没这么大，偏偏红富士又是从日本引进的……哎郑书记，有没有人骂你是汉奸？” 这不是没可能，郑卫民能想象到那个场景；当买化肥却要和苹果挂钩的时候，很多人心里可能会升起这个想法。 郑卫民说道：“至少当面没有听到过，可能是因为我还能给大家弄来平价化肥吧；但就算有人当面骂，这个苹果我也得推。” 秦克俭说道：“是啊，当干部的哪有不被骂的？不能因为担心被骂就不做事。” “不做事不也一样被骂？”郑卫民是主动做事，做了他工作内容之外的事情，属于主动找骂的那一种，这需要更大的勇气和底气，并且不能怄气。 到了黄原，原北来的汉子们帮忙把卡车后面的东西搬上火车，后面的工作就可以交给西安方面了。 郑卫民和秦克俭逗留了约一个小时，又去地委和田书记呼专员辞行便上了火车。 坐在火车里，秦克俭想到了去年郑卫民去慰问考古师生的状况，那个时候就带了许多的东西。 后来他听说学校只给批了二百块的经费，看来郑卫民在陕北的面子很大。 火车上，郑卫民的神色不轻松，他已经感觉到了去地方上工作的压力，这可比在学校和团委复杂多了。 “郑书记，在琢磨什么呢？” 郑卫民说道：“我还在想苹果。” “感觉到压力了吧？” “有。但我也有更大的动力。一个项目能否成功，领头的干部要心里有数，这不能仅仅靠臆想。” 郑卫民之前没有从政经验，所有的概念都是来自小说，但如何处理具体事务，各地官员的方法不一，只能参考不能照抄。 苹果是他的第一步，也是最容易的一步，这一步走好了，往后再去地方上工作，大家会对他有些信心，也能给他稍微多一点的容错空间——打怪升级还得从小怪开始呢。 秋天收了苹果，那个时候可以建议县里修路，至少要把到黄原火车站的公路给修好。 要致富，先修路……要致富，多种树……各种口号标语在郑卫民脑子里来回转着。 火车咔嚓咔嚓往前，把郑卫民和秦克俭带到了西安。 下了火车，郑卫民去找了火车站的工作人员。 “同志您好，请问王大志同志在么？” “在的，同志您稍等。” 找到了人，东西被卸下来搬到了另外一辆卡车上，王大志甚至还找了去年的司机送郑卫民过去。 路上，司机的嘴巴不肯停：“同志，我想问一下，那个古墓得发掘多久？这有一年了吧？还没挖完呢？” 郑卫民和秦克俭都不确定，只好摇头道：“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发掘古墓是个细活，你想啊，咱们拿着锄头去绣花，可不是得花时间嘛……” 司机乐了：“别说，这么说还挺对味的。” 孙东风中午的时候照例七分饱，下午两点多，外面的工作人员便来招呼他了。 “哎，孙东风，又有人来了，点名找你的！你的朋友怎么那么多啊？” 孙东风摸了摸肚子，说道：“受委屈了。” 他对吴教授说道：“估计是卫民来看咱们了，我先出去招呼一下。” 第517章 不一样 孙东风兴奋地出来了，果然看到了郑卫民 他挥着手，大声喊着：“哎，郑县长！” 旁边其他的工作人员诧异地往郑卫民这群人看了过来，还有个县长？他们仔细打量了一下，目光便锁定了秦克俭。 孙东风不认识秦克俭，到了面前只管和郑卫民开玩笑。 “我就猜到你会过来，可等了我好久。快，里面请，大家都进来！” 秦克俭笑眯眯地看着孙东风，这个同学好像挺有意思的。 到了里面，孙东风忙着给他们翻茶缸子倒水：“刚好趁着这点空，我偷个懒……” “你们这没假期啊？” 孙东风说道：“假期？我不需要假期！我这可是在为人民做贡献呢。卫民，我可没白在这待啊，活没少干，晚上也没耽误我学习，你回北京见到招娣可一定得替我说实话。” “你也不说回北京看看沈姐。” 看着郑卫民脸上的笑，孙东风回过来神了：“卫民，你今年是不是要结婚了？” 郑卫民不用读研，王云芳又毕业了，孙东风怎么算这俩人都不会等到明年；沈招娣的年纪比他们都大，再不结婚就成老姑娘了。 但他孙东风不在意这个，现在不是提倡计划生育和晚婚晚育么？好像不自觉就响应了，挺好。 秦克俭有些不太高兴，他们俩人都到了好一会儿了，还是只有孙东风出来招呼；这俩人是同学不假，郑卫民不会挑理，但吴教授他们是不是太拿大了？ 孙东风终于留意到旁边的秦克俭了，他忙说道：“卫民，光顾着和你说话了，这位是？” 郑卫民说道：“你在学校也是有一号的人物，咱也不知道你的交际面怎么就那么窄……这位是咱们校党委组织部的秦部长。” 孙东风一拍大腿：“可糟了！”得赶紧去通知吴教授他们。 他一转身就不见了人影，让秦克俭看到目瞪口呆。 “郑书记，我发现做研究的人好像都挺奇怪的。” 郑卫民说道：“估计是心思都放在研究上了。之前咱们学校留美的物理系同学高羽，那家伙休息的模式是学点别的换换脑子。” 秦克俭笑了起来，这些专心做研究的同学还挺可爱的。 两个人没有讨论高羽是否回国的话题，在事情发生之前任何讨论都是徒劳。 很快吴教授他们过来了，和郑卫民秦克俭握手寒暄。 “非正式会面，就是从原北回学校的路上顺便来看看大家……”郑卫民在说话的时候，吴教授心里也暗道要糟。 之前没什么，可这次有秦克俭跟着——态度的反差有些过分，回去之后可能会有人给郑卫民上眼药。 下面就只能看郑卫民是否大度了。 刚刚孙东风过来说了一个重要的消息，郑卫民进校党委了。 纵然一心扑在研究上，吴教授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等想辙。 从去年到现在，过来看他们的人都和郑卫民有关，带来了各种物资，说不定将来考古工作还需要郑卫民大力支持，在校党委的会议上帮忙说话。 聊天的时候，他把脑子转到了极致，努力找补，郑卫民和秦克俭都在，找补的话就不太好说。 郑卫民招待了大家吃了一顿饭之后便回了西安城，孙东风开心地抱着饼干和罐头往自己的小窝挪；至于羊肉，明天就开吃，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孙某人的肚量。 吴教授很犯愁，和几个教授坐在一起商量。 “往后怎么办？小郑书记肯定生气了。人家下回再去原北还能绕道来看咱们么？” “还绕道？想什么呢？要是过几年小郑当了校党委办公室的副主任或主任……” 这几个老头子倒不怕自己受委屈，他们担心学校对考古的支持力度会下降。 “唯一能拿的出的理由就是小郑书记是咱们自己人，毕竟考古是从历史系分出来的……” “五百年前合是一家是吧？” “过段时间给东风放个假，让他去北京看看小郑书记，咱们给他准备点心意，不用太贵，表示一下感谢，现在大家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小郑书记是咱们自己人，随便一点很正常！” 吴教授一锤定音了，但他又担心孙东风能否解释好；特别是东风不能嘱咐，越嘱咐越完蛋。 回到西安的路上，秦克俭没有同郑卫民说接待的问题；郑卫民又不是傻子，他能看不出来？ 他也想到了“自己人”这个方面，孙东风对郑卫民的态度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哪有半点当郑卫民是干部的样子？他再说点什么，有点不合时宜；让郑卫民自己处理去吧。 郑卫民也能感受到态度的不同，是因为自己年轻呢还是因为来得有些频繁？要不下次就不来了？ 睡了一晚，接着往北京赶，路上的时候郑卫民和秦克俭各自写着东西，不时说上几句话。 他还在整理原北的相关资料，手里还看着一堆的照片，这些拍的都是果树，到了北京要第一时间拿给罗强看。 山东那边，蔡志勇收到了郑卫民的信。 “蔡县长，有您的信。看着是从陕北寄来的。”工作人员把一封信递给了蔡志勇，他觉得挺奇怪，没听说过蔡县长能交际到陕北。 蔡志勇眼睛露出疑惑：“陕北？我陕北也没熟人啊……”把信接过来，看到落款是郑卫民，心里就猜到了大概，郑卫民指定是去看苹果了。 只是这大冷天的看个什么？枝条都没抽开呢，你要也得挑春暖花开的时候吧。 信里面的消息很多，第一条就是郑卫民挂任了原北的副县长，这次过去报到的时候刚好把苹果看一下。 还有苹果的种植状况，蔡志勇没想到在郑卫民的大本营，苹果都能种得参差；他这边的苹果种得倒是挺好，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从北京“偷”来的，对待苹果无比上心，生怕哪里照顾不到，让自己的力气白花。 “这东西还是‘偷’来的香啊。”蔡志勇嘴里嘀咕了一句，开始给郑卫民写信。 第518章 饭不白给 回到北京，郑卫民和秦克俭一起去找校领导做了汇报。 校领导听了郑卫民的汇报，没忍住笑了。 “小郑，原北可是你的大本营，今年秋天的苹果要是见不到成绩，你这可不好看……还有大半年，努力吧！团委的工作不要耽误了。” 从校领导那出来，郑卫民赶紧去约罗强。 农业部的电话好打，罗强也好找。 “喂，郑卫民？你找我？”没有通过中间人，罗强还有点不习惯。 “可不是我嘛！一面之缘都是缘，更何况咱们见过好几面了，饭都吃过好几回了，我还不能打个电话？” “说正事，咱们可不是在老莫里闲聊，这是电话。” “晚上请你吃饭，你多带几个部里的人，我有原北的第一手资料给你们看，帮忙看看还有没有机会挽回一些损失。” 罗强暗道不好：“原北的苹果没种好？不是郑卫民，那是你大本营啊！” “别说这个了，我大本营是徐家村大队，别的大队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得得得，晚上见吧，今晚这顿可贵啊。” “贵就贵，贵我也得请啊。” “晚上全聚德啊！” 电话一挂，罗强开始找人了。 对郑卫民的情绪他挺复杂，因为郑卫民把王云芳撬走了；但苹果又是郑卫民帮忙推广的，全国再也没有比陕北种得更多的地方了，部里面上下都很重视。 本来的计划是过段时间部里也要派人去看一下的，没想到郑卫民先过去了。 大院最近风声传得很多，郑卫民去原北挂职就是其中之一；副县长呢，还进了常委！ 不少人对郑卫民的仕途嗤之以鼻，认为郑卫民只会纸上谈兵，他们挂在嘴边最多的一句话是“要是换成我，干得肯定比郑卫民好”。 排名第二的话是“不管换成是谁，握着郑卫民手里这么多的资源，还能当不了大干部？” 罗强赞同一半不赞同一半。 “罗强，啥事啊？”部里面的人挺好奇。 “原北的副县长打来的电话，说他们那边的果树不太好，想让咱们指导一下。” “怎么个不好法？”围过来的人多了好几个。 罗强打量了一下四周，说道：“得，晚上咱们吃饭的时候聊吧，有人请客，咱们详细询问。” 还有大半年，应该有机会挽回，除非种得实在不像样子。 郑卫民盘算着晚上的饭局，回到办公室之后把杜二楼给叫了过来。 “二楼，暑假的双下乡活动你不要参与了，回家。” “怎么了郑书记？”杜二楼已经把暑假的双下乡活动列为必备的项目了，今年还是平谷，他多少去过几个地方，算是熟悉了。 “咱们原北的苹果状况不太理想，晚上我请了农业部的人吃饭，你和我一道去。暑假你回家，跟着农业部的人一起跑一跑。” “好的卫……好的郑书记。” “行，晚上再见，先去上课吧。” 待到下午，郑卫民便骑着车子带着杜二楼去了全聚德，杜二楼坐在后座，感觉很别扭，这应该是郑卫民带着王云芳的才是。 到了地方，他左看右看，没看到王云芳。 “卫民哥，今晚云芳姐来么？” 郑卫民拍拍脑袋：“我回来还没去找她报到呢。明儿再说。”今晚可是请罗强，就不带王云芳过来了。 很快罗强他们也到了，见到只有郑卫民和杜二楼在，罗强眼里还有一丝丝的小失望。 “快进来坐，不要客气。” 农业部的好几个都见过郑卫民，他们又看了看杜二楼，这个人更年轻。 “郑书记，原北的副县长什么时候到？” 罗强没忍住笑了，指着郑卫民说道：“他就是原北的副县长，挂职的。走吧。” 进了包厢，郑卫民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一个大信封，推到了罗强面前。 罗强惊笑道：“原北那么有钱么？” 郑卫民说道：“是照片，想什么呢？” “我还以为你这个副县长要公然行贿呢。”罗强把笔记本和照片拿过来，递给身边的人。 趁着上菜的功夫，农业部的人把照片拿着一张张地看了，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郑卫民说道：“实在是其他大队种的苹果树和徐家村大队的差别太大，我不知道哪里不好，但我知道有这么大的差别肯定有问题。” 对面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眉头一直散不开：“今晚这顿饭还真不好吃……小罗，咱们可能要提前过去了。还有大半年，时间足够了。” 罗强说道：“可能手把手的教人家也不一定上心……表面笑呵呵，心里却在骂咱们多事。” “能挽救多少是多少，今年是要挂果的了！”中年人一张张照片看了：“这得修剪……这还得施肥……这是要枯死了？” 他生气地把照片拍在桌子上，很泄气，半晌又把照片给拿了起来：“郑县长，农民有农民的局限性，我不该发脾气……” 郑卫民说道：“我理解。农业部的专家过去，肯定不能让所有的果树都变好，但我恳请大家多费点心，能挽回一些是一些。今年挂果，看到收成了，明年我们原北会再请大家回去，那个时候的态度会很不一样。” 他介绍道：“这位是杜二楼同学，从原北考到北大的。我给他安排了暑假的任务，就是回原北跟着大家一道跑，有什么沟通上的问题，杜二楼同学会帮忙。” 杜二楼忙说道：“我先替我们原北的父老乡亲谢谢各位领导。”可惜菜还没上，他想敬酒还不行。 暑假看来会比较辛苦，但他愿意，他能感觉到这是改变原北命运的一次机会，一定要抓住。 很多人把苹果当儿戏，当一个买平价化肥的工具，这种想法太可怕；趁着还有时间，要让尽量多的人赶上第一波，挨骂他也愿意——现在骂得有多狠，秋天的时候他的腰杆就能挺得多直。 原来这个年轻人是原北的……这就好理解了，郑卫民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带人过来陪大家吃饭。 “烤鸭来喽！”服务员上菜了。 郑卫民说道：“咱们别客气，动筷子。” 罗强举着筷子：“你郑卫民的饭还真不白给。” 第519章 两地对比 罗强他们等不到夏天，那太遥远漫长，趁着刚开春，许多事情还来得及。 “郑书记，这些材料我能带回去么？” 说话的是那个中年人，这是第一手的资料，可能不太详尽，但也可以反映出很多问题。 今晚把饭吃了，明天回部里估摸着要开会讨论；这也是部里的大事，不能有闪失。 “哎，郑书记，我记得山东那边你同学那边也种了点吧？” “种了，我给他去信了，等他回；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大家。” 罗强哀叹道：“但愿山东那边能争点气……郑卫民，要是你收到了消息我们却在陕北，你也得和我们说一声。”他是不肯称呼郑卫民职务的。 郑卫民不会计较他这点小心思，把苹果种好比什么都强。 “没问题，不管怎么说，我好歹是原北的副县长，找人知会你们一声还是可以做到的。” 那个中年人说道：“明天开会的时候我提一下，不能总是等郑书记给咱们消息，山东那边的种植面积是不大，但这不代表咱们可以忽视。这样吧郑书记，您同学不是在山东老家工作么？我们要出发的时候再帮忙和那边提前说一声。” “这也没问题！”郑卫民满口答应着，有这好事蔡志勇巴不得呢。 回去的路上，杜二楼有些担心：“卫民哥，咱们陕北的苹果不会种不好吧？” “是有这种可能……所以要让专家去看看。我也不知道地区和县里面有没有，但农业部的专家肯过去当然是最好了。等他们要过去的时候，我再给高县长打个电话。” 还有王东那边也得打个电话，毕竟和罗强是认识的。 原北那边，把郑卫民送走了之后，王东和韩亚文商量了一下，准备买车了。 其他的地方可以先不放，陕北这边要先买；私人不能买车，车可以挂在教育局办的小工厂下面——这个小工厂还是个皮包工厂呢。 王东乐观地估计，等到夏天郑卫民再过来的时候，就可以有车到处跑了。 陕北买车不求什么档次，关键是皮实耐用，首选还是吉普车。 闲着的时候，王东会研究地图，他的铅笔从陕北画出一条线，直到北京；他想着年底能把车开回北京去。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韩亚文远在广州，定下来陕北买车的事情之后，广州这边的人也跟着激动了。 那边是吉普车，这没什么好惦记的；但广州这边韩亚文可是早早放出口风，要买大皇冠。 “稳住！都稳住！一个个地像什么样子？”韩亚文的屋里也挂着两幅地图，一幅中国地图，一幅世界地图。 他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波个体户，嗅觉要比其他人灵敏，最近摩托车和汽车的话题在各个圈子里都很流行。 “最近大家出去的时候，多和别人聊一聊，看看还有没有人想要买车。” “不是文哥，他们买不买的……和咱们有关系么？” 韩亚文说道：“咱们这可是到了广州了，这和北京可不一样；广州有没有不重要，但今年年底，北京那边一定要有一辆大皇冠！” “为啥？” “为啥？要让北京那边的人知道咱们买车了，就这样！要是他们也想买……说不定咱们还能帮个忙。” 韩亚文把进军汽车贸易的想法说出来了，这属于大宗交易，非常压资金，但利润也很大。 “从今天开始，咱们的工作量要增加！大家下班后也不要闲着，尽量出去交际，能请的人都请，不要怕花钱！”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韩亚文要把上上下下都打点好。 秋天是重点，如果苹果能卖得好，几年之内他手里的钱会多不少；但王东那边传来的消息让他心里直抽抽，这么好的东西，原北那边竟然还敢应付？ 幸好卫民挂任了原北的副县长，亲自过去盯了一下。 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来得及。 这个苹果倾注了他和郑卫民的心血，从开始推的时候就和化肥绑定，他让了不少利出来；就冲着这个，他也希望苹果丰收能给他回回本。 东子那边说卫民在夏天的时候可能会再过去一趟……嗯，不盯着点是不行，郑卫民在原北的名声够大，到他镇场子的时候了。 韩亚文没想山东那边，在他印象里，那边种得太少，就算种得不好也没什么影响。 但他和郑卫民都没想到，山东那边却是最上心的。 蔡志勇的信到了学校，团委的人帮郑卫民拿到办公室，郑卫民撕开，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 “……卫民，我们山东的苹果长势很好，符合专家制定的标准，我不敢太乐观，但我遗憾我们这边只种了这么一点点……今年苹果会挂果，我会趁着这股东风把苹果在全县推广，如果地区的领导觉得可以，我也不会藏私，让更多的人把苹果给种起来……” 写信太慢，郑卫民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给蔡志勇打了过去。 “喂，我北大团委书记郑卫民，找一下……” “别找了，我就是！信收到了？”蔡志勇打断了郑卫民的话，他手里夹着香烟，嘿嘿笑着。 “收到了。蔡大哥，咱们可不能报喜不报忧啊。陕北的状况不是很好，好坏都有典型，趁着还有时间，有问题赶紧说，我还能请人去看看。”郑卫民怕蔡志勇不好意思麻烦他。 “我骗你做什么？”蔡志勇哭笑不得：“我就一句话，秋天的时候记得来收苹果，我二叔还等着呢。” 郑卫民笑道：“让咱二叔把苹果留住了，我怕果子结出来会被你们县里给截留；你至少得给我留一半出来。” 蔡志勇琢磨了一下，这不是没可能。 国光苹果都很抢手，这个东西只要不是太差，光是冲他的面子，县里也会有人上门收的；退一万步说，苹果真的不好，过来的韩亚文他们不满意不要了，但这个苹果一样能卖出去。 “行，我就说北京的领导给预订了，怎么样？”蔡志勇打趣了一句。 郑卫民吐槽道：“你只要别说是陕北的领导就行。” 还有大半年的时间，郑卫民决定要和蔡志勇常联系，互通状况，等到苹果结出来，两地的成品要放在一起做个对比 第520章 送饭 给蔡志勇打完电话，郑卫民开始给原北写信。 信是写给县长高宏的，他把山东那边的状况进行了说明，还把蔡志勇的信给附在了里面。 “……高县长，山东那边的种植面积很小，只有一个大队的几户人家凑了小几十亩，但他们对待苹果就像咱们原北的农民对待庄稼一样，甚至更加上心，这可能同我和蔡县长耍的小心思有关，但效果却是实实在在……秋天要结果了，两地的苹果我都会带到北京来，咱们陕北可是农业部推广的重点对象，我又挂了原北的副县长，可不能真让山东给比下去了……” 信里面，郑卫民同样说明了近期农业部的专家会过去，请原北的同志们帮忙照顾一下。 写完之后，郑卫民又给高宏打了个电话。 “高县长，我是郑卫民啊……前几天我把咱们县的状况同农业部的专家说了一下，他们近期会过去……另外山东那边我也了解了一下，我同学在老家当副县长，他的信心很强，誓要种出比咱们陕北更好的苹果……我写了个简单的报告，用信寄给您了……” 高宏的心里沉甸甸的，山东那边种了，还有一些其他的地方也种了；原北可是有郑卫民的帮助才把摊场给铺开，农业部的专家一次次地申明这个苹果的优势，但有些人就是不上心！ 年底进京的苹果绝对不止原北和郑卫民同学的县里，肯定还有别的地方。 这是一次“大比武”，如果原北的苹果能胜出，那对整个原北的经济将会起到非常好的发展，原北也会多一个特产，这个特产搞不好还能成为原北的门面。 北京来的那群个体户都不走了，专心在原北做个体经济，还给原北运平价化肥，看来是在等秋天的果子。 个体户毕竟是个体户，高宏不能指望他们一直无私奉献，他们愿意留在原北收这个苹果，一定是对这个苹果有很大的信心。 电话挂掉，高宏去把负责农业的副县长刘宽给叫了过来。 “卫民同志把北京农业部的专家又给请来了，招待方面还是交给老马去做，县里的车不多，农业部的专家到了之后给你专门留一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要是不够，我再给你一辆！” 刘宽愁道：“下面的人不上心……都把这个东西当成买化肥的工具了……” 高宏很想拍桌子，不上心不上心，为什么人家山东就能上心？ “这样，马上开春了，北京和广州的化肥快到了，这个东西要和苹果挂钩，谁家的苹果树长得不合格，就不给他们低价！” 低价其实低不了多少，但能更便宜个块儿八毛；这将近一块钱的低价让农民们非常心动，也是高宏能拿得出最大的利器。 刘宽只琢磨了一下就表示了赞同：“我看能行！” 多出来的化肥是人家韩亚文和王东他们弄来的，谁不想多赚钱？有了这个借口，人家怕是巴不得多挣几个。 至于告状？告什么？你苹果都侍弄不好还好意思去告状？ 今年秋天苹果竟然还要去北京？这可是大事情，要是在北京丢了人，原北的招牌就算砸了。 “高县长，这第一茬苹果不一定都是好的，万一有不好吃的……” “不好吃的就留下来，县里还有地区那么多的单位，分了当福利。”高宏开始焦躁了：“总不能一直不好吃吧？” “那不能！后面就可以嫁接了，不好吃的果子会越来越少的。” “那就好。”高宏点点头，神情依旧凝重；秋天是场大考，可不能考砸了。 收了苹果之后，一定要树立几个致富典型！而且从明年开始，取消苹果和化肥的挂钩…… 把给高宏的信寄出，郑卫民便跑去食堂打饭，走在路上脑子也不肯闲着，他在想要不要去蹭点课听听？ 后面几十年，会是经济发展的高速期，光知道大势不行，他得有点理论基础。 教员和凯申都会微操，但效果却完全不一样。 不忙的时候，要去蹭蹭经济学系的课，要是能顺便读个研就更好了……但这样好像需要一直留在北京，他能在团委书记的任上干几年？估计两年差不多，这时间好像不太够。 胡思乱想着，郑卫民本能停住了脚步，前面好像有人。 抬头一看，是一个中年女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您是？” “我是吴教授的家属，还托您带过东西的，您忘了？” 郑卫民想起来了，去年夏天去原北的时候，好多人托他带东西，眼前的这位就是。 “您找我有事？前段时间我回来的时候顺路去看过了，吴教授身体和精神状况都挺好的。”郑卫民主动开口说道。 “我们家老吴同我说了，说小郑书记一再地过去看他们，让他们很受感动。我今天刚好包了点饺子，想着您可能会喜欢，就给您带了一饭盒，您尝尝。”吴教授的爱人说话很温婉，话语里满是不好意思。 “这多不好意思……”郑卫民想说他比较擅长吃食堂的，但又不好拒绝人家的好意；他去看望吴教授不是头一次了，吴教授的爱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他能猜到为什么。 夫妻一体，一个不靠谱，另外一个就得帮忙找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秦部长去同人家说了什么。 吴教授的爱人把饭盒递给郑卫民，说道：“我家老吴的心思都在研究上，不太会做人，也就是您小郑书记，肯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看他，换成别人是不会有这个耐心的。” 她没有提孙东风，提了孙东风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她本来想去团委办公室的，结果郑卫民出来寄信了，便在食堂旁边等了一会儿，饺子尚且温热。 “小郑书记，您先尝尝，好吃的话阿姨再给你包。” “哎，谢谢阿姨。”郑卫民道了谢，让对面的女人心里踏实了不少。 郑卫民想的是孙东风，真不愧是和吴教授两师徒，等他回来之后得找时间说说他，别等到将来让沈招娣也在学校的路上给人家送饺子。 第521章 神经绷起来 郑卫民端着饭盒回了办公室，只是没有蒜，香味少了许多；但下午还要工作，吃蒜好像不太好。 倒了一杯热水，郑卫民搓搓手，打开饭盒，一阵香味迎面，食指大动。 才吃了几个，郑卫民便感觉到窗外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人。 往外面一看，果然有人。 赵军嘴巴咧着，趴在玻璃上看着他。 “卫民，我可是在去食堂的路上等了你小半天，没想到你在这开小灶呢？” 他从外面转了进来，往饭盒里瞄了一眼：“这饺子不错啊，看着不像是你的手艺，也不像王云芳和刘娅的。” “吴教授家属的，坐着，我去打几个菜，咱们一道吃饭。”郑卫民刚准备出去，又转身回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学校里么……不对，你是出来实习了对吧？赵参谋？” 赵军嘿嘿笑道：“没错没错！我今儿放风，出来看看你，下午就得回去。” “没去崇文啊？”郑卫民疑惑着，迟疑地问道：“你是不是去过了？” “去过了，这还能不去？听说你去陕北了我就没过来。我可是算着日子的，一有空就来看你了，你不能说哥们不仗义吧？” “得！在这等着，我去打饭，饺子给我留几个。” “你对我还真放心。”赵军抄起装饺子的饭盒，和郑卫民一道出去了：“走吧，办公室也不是吃饭的地儿。” “回家了没有？” “没呢。给家里打过电话了，我爸妈心里总算踏实了……哎，卫民，我这心里吧……又高兴又失落的……” “你也别失落了，好多人想去南方都去不了，好多人想进北京也进不来，你总算占了一样了，不能太贪心。” 赵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是这个理儿。走吧，四喜丸子不能少了。” 路上，赵军说道：“亚文是不是又去南方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呢，估计得要个一段时间吧。”郑卫民想着让他在外地多留一阵子，严打可要开始了，在外地他们能低调一些，在北京估计要和别人发生冲突。 “回来了你和我说一声，咱们约个时间吃饭。” 郑卫民打量了一下赵军：“看来是领工资了。” “没你的多，但请你们吃个饭还是可以的。” “我可记着了啊。”郑卫民开始挑饭店了：“那去吃烤鸭？” “都行都行！”赵军满口答应着。 吴教授的爱人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写信，在信里面她好一通数落，写了满满两张纸。 下午的时候，郑卫民有了点空闲，去找了几本经济学的书来看；他不好意思直接去蹭课，想着遇到哪里不懂的再去请教。 可惜现在还没有在职研究生的说法，要不他一定要报名。 手里有书，心里还惦记着陕北和山东的苹果，郑卫民的生活节奏再次拉升了起来。 三八节刚过完，罗强给郑卫民打了电话，他们要去陕北了，同时也会派人去山东看看。 山东的种植面积小，但郑卫民反馈给农业部的信息里，蔡志勇那个县的种植状况是最理想的，他们想去看一看，如果可以，蔡志勇的那个县可以被树立成典型。 收到消息之后，郑卫民火急火燎地给高宏还有蔡志勇打了电话，告知了他们农业部的专家会过去的消息。 蔡志勇挺高兴，虽然有经验的果农都说他们的苹果种得好，但有专家再来把把关不是更好么？ 当下准备星期天的时候再回去一趟，要二叔他们好好准备准备，把北京来的人给招待好。 原北则召开了会议，高宏亲自主持，几乎所有的乡镇都派代表出席了。 主席台上，高宏神情严肃：“……马上开春了，地里要化冻，活要开始多了，各大队小队都在等化肥吧？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化肥地区已经准备好了，包括外地过来的平价化肥马上也要到县里！这次的化肥，要同苹果严格挂钩，各乡镇公社要严格对苹果树的状况进行判定，对于那些钻政策空子，妄图用苹果来买低价化肥的行为，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农业部的专家就要到了，我会根据专家们的报告，给各乡镇公社的化肥进行再次分配……秋天收苹果，我会再次根据产量来进行核对……” 高宏传达了一个明确的信号，原北对苹果非常重视，想要偷奸耍滑再也不可能！不想种的就不要种了，占了三年的便宜应该要知足，再往后没人惯着了。 会议结束之后，副县长刘宽身边围了很多人。 化肥的事情容不得半点玩笑，但刘宽嘴里说出来的话让他们心里更不踏实，小鼓咚咚响。 “同志们，第三年了，苹果要见到收成了。快的话今年秋天，慢的话明年开春，化肥和苹果要取消挂钩……” “甚？要取消挂钩？”几个乡镇公社的负责人脸上表情不一，有的乡镇的状况不是很好，还想着借苹果再沾几年光。 “为甚不行？卖了苹果，大家兜里应该有钱了，便宜还真能一直占下去？总该让点给兄弟县了……不过化肥还是会先运到咱们原北，咱们买不完的再给别的县转移。回去通知一下各大队，郑县长给咱们争取来了三年时间，还有大半年，这大半年的时间还是很有用的。谁要是不把这大半年利用好，到时候哭都找不着门。” 看来县里是动真格的了……几个书记或者乡长相互看了看，心里有数了。 高宏心里的弦被绷得很紧，因为郑卫民同他说了，农业部的专家也要去山东。 那边的种植面积小，但种植状况却非常好，一旦被树立成典型，山东方面一定会把苹果这张名片做好；郑卫民给原北铺得摊子很大了，恐怕也要给山东让路。 从他开始，或者说从孙副专员开始，全县的神经都要绷紧，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要扭转局势。 等专家组到了，县里的领导要进行分工，分头行动，尽量对果树进行挽救；如果真的有人阳奉阴违，高宏不会客气。 这不是他个人的前程问题，这关系着整个原北。 第522章 借脸 压力层层往下，一直传达到了个人。 因为徐家村里有电话，徐志全是第一批被通知到的。 在他看来化肥和苹果的挂钩取消便取消了，这对大队没什么影响；大队有烧砖窑，还有不少人在县里搞个体户，留在大队没有出去的人也在用心伺候着苹果，丰收就在秋天，大队不缺钱。 白川对徐家村大队很看好：“老徐，话先说头里了，县里对咱们大队的期望很高，就指望你们给郑县长长脸了。” 想要和其他的地方打擂台，原北要有能拿的出手的大基地，徐家村就是个很好的样本。 等到秋天，如果苹果取得了成功——白川不怀疑这一点——那个时候地区需要进行报道，可能省里也会有人来观摩，总不好让人家挨个大队地找着看。 徐家村大队的这几百亩地就很好，不管哪边来参观，都是能拿的出手的。 郑卫民的同学不是在山东推苹果么？咱们也有徐家村这个大队，可以打个擂台。 县里还说了什么施肥、修剪、嫁接……白川没有全记住，等到农业部的专家到了，县里会派人跟着后面学，乡里也会出人跟着一起，还有半年的时间，熬下来后面的光景就好了。 白川不知道其他乡的干部怎么想，但他很上心。 他有着强烈的预感，要是秋天苹果能迎来丰收，原北的干部会迎来一次大的调整，说不定他也能借这个东风去到县里。 王东也收到了北京来的消息，给他打招呼的有三拨人，郑卫民是一个，罗强是一个，还有一个就是县里。 眼看要开春，他这边的事情也不少，还要回北京运化肥；广州的化肥会由韩亚文运过来，等他到了还可以同罗强一起再吃顿饭，小聚一下。 原北最近把苹果抓得很紧，力度之大让他都咋舌；这是好事，谁不想收点好东西？ 接到消息后没几天，王东他们便到了。 力度还挺大，来了有十多个人。 晚上由县里的同志先负责招待，王东他们虽然是同乡，但也只能干等着，便也聚了一桌。 “今晚这酒喝得也没什么味道……每次来人我们都得排在后面……”王东一时间还有些向往有正式工作的日子，虽然罗强兜里没几个钱，但这吃饭都不能坐一桌实在让他郁闷。 罗强他们一到，县里踏实了许多。 县里把一些单位的车给借了过来，方便这些专家去各个乡镇公社跑一跑。 高宏给郑卫民打了电话，告诉他农业部的专家到了，让他放心，先专心负责团委的工作。 郑卫民的心却踏实不下来，他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他想立刻快进到秋天，看一看苹果收获的景象。 不过趁着这段时间，倒是可以把团委的工作好好安排一下，之前的文化周可以接着搞，还可以让同学们多搞一些其他活动丰富校园生活。 最近一段时间郑卫民倒是不缺吃的，考古那边的几个教师家属时不时地会给他送点饭。 经济学的书看多了，郑卫民便去了人家那边，想着跟着研究生一起学习——他拉不下来脸去蹭本科生的课。 见到他过来，经济学系的教授们都忍不住笑了。 系里的副主任李平教授五十余岁，看到郑卫民不禁打趣：“郑书记，您这是艺多不压身呐？” “过来蹭点课，哪怕学点皮毛也行。您也知道，我挂了陕北一个县的副县长，总要关心一下民生。” “嗯，发展经济是硬道理。那你平时自学，有什么问题就过来，咱们一起看看。” “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平教授忽然说道：“我听说郑书记的贴饼子是一绝，哪天我们去尝尝？” 郑卫民大为高兴：“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晚上怎么样？” 几个教授奇道：“为什么不是今晚呢？” “今晚太匆忙，且让我准备准备。” 郑卫民匆匆走了，经济学系的几个教授相互看了看，说道：“不错，又赚了个好学生。”只是遗憾郑卫民工作了，不能脱产读书。 他们几个人和徐淑武相熟，徐淑武没少显摆；特别是逢年过节的时候，郑卫民都会去看他，这几年徐淑武有了口福，全国各地的名酒几乎喝了一个遍。 他们对郑卫民在陕北推广的苹果很感兴趣，私下里他们研究一下陕北的经济状况，一旦这个苹果能取得像农业部说的那样的成绩，陕北的经济会迎来一个跳跃。 “酒我不要求了，今年的苹果我得找小郑书记弄几个来尝尝。” 只有拿到东西，他们心里才能更好的做出判断。 郑卫民也挺高兴，他这属于“外门弟子”了吧？等到允许考在职研究生的时候，他可以转成“挂名弟子”，要是他能取得一些成就，便可以直接转为“精英弟子”了。 晚上下班，郑卫民去了徐淑武那边。 张春芳专门做了几个菜，让他们师徒两个吃饭聊天。 “压力大么？” “很大。”郑卫民老实说道：“老师，我把能卖的脸都给卖出去了……农业部那边有个人，还是和王云芳一个大院的……” 徐淑武大乐：“你这脸还真卖出去了……人家没奚落你吧？” “他也求着我呢，没有我帮忙，他到哪儿找像原北一样支持他们工作的地方？样本越大，出的结果越有说服力。”郑卫民给徐淑武倒了一杯酒，说道：“老师，我最近读了一些经济学的书……” “咱们学校的李平教授是经济学的专家，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去请教，他要是藏私你就回来和我说。”徐淑武和李平相熟，私交不错。 “李教授倒不至于会藏私……我想着明天请那边的几个教授去家里吃个饭，老师您能不能一起？” “卫民啊，你果然是咱们历史系的好学生。”徐淑武更乐了，郑卫民不但卖他自己的脸，连老师的脸也要借，他愿意把脸借给郑卫民用：“行，我过去！你准备两瓶好酒，西凤就行。” 郑卫民肯定是为了陕北的经济发展，要不他看什么经济？历史都够他学的了。 “哎！”郑卫民高兴地应了一声。 第523章 准备学经济 吃了许久食堂之后，郑卫民又出现在了菜市场；最近王云芳也不让他带菜过去，家里的锅子许久没有动过，手生得很。 卖鸡的中年人对他印象深刻，远远地看到他过来，脸上的笑容便开始浮现。 “哎，小伙子！”他开始招手了，尽管郑卫民不是每次过来都会买鸡，但他还是会热情地招呼一声。 这次郑卫民要买鸡，几个老教授要吃贴饼子，买只鸡搭配一下。 “买只鸡！”郑卫民蹲下，在笼子里挑了一会儿，指着一只公鸡说道：“就这个吧。” “小伙子你眼光绝对好！”中年人笑眯眯地把鸡提溜了出来：“杀？” “杀。” 中年人笑了，照例留下鸡血，把杀好的公鸡给了郑卫民，郑卫民回来的时候路过小饭店，又要了几个菜搭配着。 筒子楼里传来了久违的香味，郑卫民开始炖鸡了。 徐鹏程老早知道今儿郑卫民会请客，郑卫民贴的饼子他先吃上了。 这次的饼子是玉米面加白面的混搭，味道非常好，徐鹏程一手一个，得意洋洋地在院子里溜达，遇到相熟的小孩便炫耀，小嘴吧唧得很响。 “站住！”徐雯一声断喝，把徐鹏程定在了原地。 她走上前去，围着弟弟绕了一圈，疑惑道：“哪来的？” “卫民哥今天贴了饼子，可香了，姐你快去，要不等下就不好过去了。” 看着周围的一群小孩都颇为心动的样子，徐雯一脚就踢在了徐鹏程的屁股上：“我让你吃……” 徐鹏程委屈得不得了：“我还好心好意同你说……呜呜呜，我找我妈去……” “你去吧，看妈揍不揍你！”徐雯把他给提溜走了，剩下的小孩面面相觑，这贴饼子好像不太容易吃到嘴里。 回到家里，徐雯添油加醋地一通说，差点就把郑卫民那说成是小孩俱乐部了，领头的自然是徐鹏程了。 张春芳把徐鹏程是一顿数落：“你卫民哥今天招待客人，你什么时候能懂点事……这事儿有多重要？你卫民哥昨天和你爸说了那么多的话，你就光听到吃了……” 徐淑武要出门了，不方便在家里教训儿子，这小子教训起来正经得花点时间，他耽误不起。 “雯雯妈，晚上吃完饭让他把今天的学的课文抄两遍！让雯雯看着！省得他再出去乱跑。” 徐鹏程哭丧着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但小嘴依旧不停，坚持把饼子吃完了。 徐淑武出了门，刚到了郑卫民宿舍的楼梯口就闻到了一阵香味，难怪鹏程那小子忍不住，确实香啊。 他想起来了，郑卫民好久没动锅了，家里的油比较富余，这次做菜估计放了不少。 郑卫民的宿舍里已经坐了两个人了，见到徐淑武过来，李平教授大笑：“老徐，快来坐！你看我们经济学系的课值钱吧？小郑书记可真舍得。” 徐淑武坐下，看到桌子上放了好几瓶西凤。 “不错，光这酒就值了。” 蜂窝煤炉的火没有调得很大，郑卫民用小火慢慢煨着锅，在旁边陪着聊天。 徐淑武坐下，调笑道：“这顿饭不错啊，你们经济学系要是不拿出点真本事，这顿饭可就亏了。” 李平笑眯眯地说道：“放心，亏不了！我只担心小郑书记不敢来。” 正聊着天，外面的饭店老板提着大木盒子过来送菜了。 “郑书记，您要的菜来了。”他闻到了锅里传来的香味，对郑卫民有几分佩服，这人还真是一行行，行行行。 徐淑武帮忙把菜给多出来摆好，说道：“老李，这可又多了好几菜，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我不藏私就是了。” 郑卫民不会在学校里一直干下去，这几乎是共识；特别是又挂任了原北的副县长，不少人在猜测郑卫民还能在学校留几年。 郑卫民把锅给端了进来，在小矮桌上叠了几张报纸垫着。 徐淑武把酒打开：“那咱们就开始吧。” 酒进了肚子，话便多了。 李平教授很遗憾地说道：“时间总是不够用……人才也不够用……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让小郑再跟着我读个研究生。” 徐淑武则说道：“光你想啊？我也想让他读我们历史学系的研究生。” “老徐，这个学生你就别抢了，往后小郑书记得去地方上任职，得让当地老百姓把日子过好一些，学点经济没坏处。历史的知识……我认为本科四年对他来说足够了，一个能预测到英阿马岛战争的人，你不能说他没用心学吧？” 徐淑武得意地一笑，说道：“如果卫民愿意的话，他也可以进政策研究室。”但他知道郑卫民肯定会更愿意参与到地方上的建设，这顿饭可不是和李平他们相互拆台的，便转了话锋：“这几年改革开放，特别是卫民还挂了副县长，总不好一直同县里的老百姓讲道理吧？” 郑卫民说道：“要架起锅子煮白米，没有架起锅子煮道理。可能各地都会有不同的发展模式，这几年原北占的便宜不少，发展不能说很好，但比起周围的几个县确实要好一些。但大西北……说实话，比不上沿海的省份有优势，很难吸引到外资。” “所以，你想摸索出一条适合陕北人民的道路？”李平干脆把原北换成了陕北，等到郑卫民下一次去地方上，肯定不会是副县长，至少会是地区级别的领导。 从现在看来，郑卫民还是表现出来了一番赤子之心，李平和经济学系的其他教授讲师愿意在空闲时间指点他。 更何况郑卫民还是本校毕业的，在地方上做出了成绩，他们脸上也有光。 “是的。原北只是一个县，我先想办法让一个县过得好一些……至于地区和全省的规划……”郑卫民呵呵笑了起来：“过个几十年，等我真有那个能力的时候再说。” 一个县不小，但也不大，对郑卫民来说这个舞台刚刚好；以他的所学，用一个县来做实践有些奢侈，但这个县他还能照顾一些，再大一些他便力不从心了。 “行。那就让咱们看看，你能学到几分本事。” 第524章 赴南京 郑卫民开始出现在经济学系研究生的队伍里，他自称编外人员，课并不经常去上，只有遇到问题的时候会找大家讨论。 一来二去，同经济学系的人熟悉了不少。 因为要看书，要讨论，要设想，郑卫民的时间被压缩了许多，周末去看王云芳的时候经常是中午吃了饭便急匆匆地回去——王云芳也没空陪他，只是在周五的时候会过来再同他吃一顿饭。 还好两个人的关系比较稳定，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估计会有人来挖墙脚。 又一个星期天，郑卫民去找了王云芳，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遇到了赵军。 他不客气地往旁边一坐：“哎，同志，让让哎。”坐下之后，郑卫民又把书掏了出来。 赵军说道：“我说郑卫民同志，咱们就不能休息一下？咱是过来干嘛的？你真当是吃饭的呢？” “要不然呢？”郑卫民得意洋洋地说道：“云芳同我说了，往后不让我给她带饭，她中午做什么我就得吃什么。哎，先说好，别把刘娅带走了，她要是走了，我中午就遭罪了。” “德性！”赵军鄙视了郑卫民一下，又得意了起来：“别说，哥们是比你有口福。对了，有个事情我得转告你一声。” “什么事儿？”郑卫民猜到是家里的事儿，郑刚和袁秋不好意思直接找他，便通过赵军来传话了。 “你爸妈最近要去南京，听说是去卫国哥的对象家里看看，你快有嫂子了。”赵军说完，又自言自语道：“卫国哥还在北京办婚礼么？可别在部队办个集体婚礼，到时候我连块喜糖都混不上……” 郑卫国去年回来的时候郑卫民见了一次，按照他的认知，大哥可能还真不回来办婚礼了，赵军说的话极有可能成为现实。 留南京就留南京吧，那边也挺好；只是不知道嫂子那边吃不吃旺鸡蛋…… 袁秋和郑刚请了假，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去南京。 “这回算是遂了老大的愿了……老郑，卫东的对象咱们可得看紧一点，可不能让他随便在驻地找一个！你得同他申明利害，部队不让在驻地谈恋爱。” 袁秋的这个理由很能拿得出手，也压得住人；郑刚不担心二儿子，卫东打小就鬼精鬼精的，全家都没他精明，他也是最像自己和老婆的。 郑卫东不会随便找对象，他的对象一定要找一个能对他将来有所助力的，哪怕人丑一点，他也不会挑。 这个想法郑卫东不会同其他人说，他像战友们一样，不谈恋爱，专心训练，每隔一段时间便写信表决心，要去南方前线。 等到他从南方前线回来……一切都不会一样了。 三儿找的对象实在是好，他很羡慕，但他也很清醒，世间能有几个王云芳？哪有那么巧都被老郑家的儿子遇到了？ 大哥的对象找的实在不行，郑卫东免不了腹诽，他同爸妈的观点一致，再不济你也得找个吃商品粮的吧？ 四妹……得叮嘱叮嘱她，可不能让人给拐走了。 三儿都是团委书记了，又挂了原北的副县长；大哥不也提了营长么？这都得同她说，让她眼光得高一些，别跟大哥似的，带回家一个大头兵。 卫红要是真像大哥一样被迷了眼，他可不会替小妹做主。 “卫东，你家里来信了！”战友把一封信塞给了他，郑卫东打开看了一下，爸妈要去南京了。 “大哥，你这可是沾了三儿的光啊……”郑卫东一眼就能看出来爸妈为什么同意；同意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他不会给三儿拖后腿，难道还真能让三儿一直等着他？这不现实。他要同爸妈说近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过个几年再说。 三月的江南依旧冷，但也开始有了绿色。 郑刚和袁秋到了南京，下车便看到了郑卫国。 郑卫国在火车站等了许久，听到列车到站的消息便往出站口张望，看到爸妈之后努力挥着手：“这边，这边！” “老大来接咱们了，走吧。现在你还能数落他两句，等下到了招待所，就得给他笑脸。” 袁秋说道：“我还不懂这个？我现在数落他还能有什么用？走吧。哟，老大还开车来接咱们的？” “他总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没有吧？” 郑卫国把他们的行李放在吉普车的后面，发动车子离开了火车站。 “爸、妈，乔玫那边我打过招呼了，明天咱们直接上门就行。” 郑刚说道：“卫国，你在驻地没有遵守纪律，我要批评你！但你没有嫌弃乔玫，我还很欣慰。” 袁秋心里不得劲，但人都到南京了，再说什么都白搭，不如大度一些；这可是家里的老大，得给他留着脸。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的？” 郑卫国还有些不好意思：“总要准备个一段时间，琢磨着夏天能结婚吧……” “想怎么办？北京那边可都等着喝你的喜酒。” “大家都不富裕，不宜铺张浪费，为了办场酒席还要专门去趟北京……爸、妈，这影响可不太好……我想着，在部队简单办一下就可以了。” 袁秋刚要开口，郑刚说道：“这个事情再商量。” 到了招待所，刚一下车，便有服务人员过来帮忙搬行李，一口一个“郑营长”。 袁秋心里不痛快，老大竟然也能藏了，提干这么大的事儿都敢不和家里说了？ 到了房间，把东西放好，袁秋问道：“我刚刚听人家叫你营长？” 郑卫国搓着手说道：“从南方回来之后提了干……” “正的副的？” “现在是正的了……” 袁秋咬着牙，对郑刚说道：“你看看你的好儿子！这一个个翅膀都硬了！” 郑卫国赶忙上前，帮袁秋拍着后背：“妈，您看看您，哪有儿子提了干，当妈的还生气的？” 郑刚说道：“好了卫国，你妈是坐车太累了，休息一晚上就好了。你下回再提干，先同你妈说，让她高兴高兴。” 明天就要去乔家，不能在这个档口再出什么岔子。 第525章 都在期待 晚上，郑卫国的领导和战友过来了好几个，陪着郑刚袁秋吃了饭。 部队的领导不知道郑家的具体状况，但即便郑刚不是副师级干部，他们也会过来招待。 席间多有谈起在南方打仗的事情，袁秋不在南方，听到几个人的聊天也心惊胆战。 这群上过战场是军人却只当寻常，他们甚至还觉得在南方前线的战斗时间太短。 听说某某战友负伤或牺牲，袁秋便心有余悸地看着大儿子，卫国能全须全尾地坐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我家二弟卫东在四川当兵，他们部队也等着去南方呢。”郑卫国嘬着牙签，脸上都是炫耀：“他们决心表了好几次，还没动静。” 旁边的人笑道：“卫国，你们不能太贪心了，也让别人家上上前线好不好？” 袁秋不知道要如何表达，上前线不是儿戏，更不是走过场，像郑卫东这样的连级军官不可能躲在后方指挥，那傻小子上了前线指定往前冲。 但不上前线……不上前线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再难有老大这样的待遇，更不用说和老三比了。 晚上休息的时候，袁秋睡不着……纵然知道前线危险，也看了许多报纸，听了许多报道，参加了许多先进报告会，但这些都比不过刚才饭桌上看似轻描淡写的闲聊。 “老郑，卫东……” 郑刚也没睡：“不要管他的事情，他是大人，又是军人……”他不能干涉二儿子上前线的机会，这是态度问题。 “明天去了乔玫家，不要拉着脸了。” “我知道。”袁秋心里很不得劲，大儿子在前线枪林弹雨中回来，怎么真能找乔玫那样的？她认为大儿子配得上更好的。 但她刚刚也听说了卫国其他的战友，负伤的还好，但还有截肢的，他们找对象的难度非常大，好像又不该太贪心…… 第二天早上，郑卫国拎着大包小包，带着郑刚和袁秋上了乔玫家的门。 “来都来了……”袁秋嘴里嘀咕着，尽管不太情愿，但到底也没拆大儿子的台。 在乔玫家里坐着的时候，袁秋大半时间在想卫东和卫红，这俩人可不能随便找一个。 郑卫国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流程走完，后面就可以往结婚的目标狂奔了。 事不宜迟，一切从简，争取夏天之前把流程走完。 郑刚和袁秋没有久留，把郑卫国的事情定下来之后便回了北京。 从简就从简吧，在南京办也挺好的；等到结婚之后，卫国随便给乔玫找个工作先干着都行。 只是婚礼的时候还得通知老三；卫东和卫红都在部队回不来，老三可是能请假的，总不好只有他们老两口在。 郑卫民最近一直在看经济学的书，参考了不少案例。 原北今年最主要的任务便是苹果，其他的工作都比不了，高宏在电话里同他说了，原北的苹果在省里都挂了号，省里也有意把苹果打造成原北或者黄原的明星农产品。 听说最近韩亚文都到了原北，带去了不少化肥。 化肥一到火车站，便被原北接走；连着北京来的化肥一起，呼专员亲自到了原北，对化肥的分配进行过问。 呼专员甚至把他的吉普车也派给了农业部的专家，让他们挨个地方跑，每天都在听报告。 不少人在糊弄事，专家一到便瞒不住了。 看得地方多了，罗强心里也直叹气，郑卫民给原北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和条件，时间都过了三年，当初都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能是现在的局面？ 有些果树在今年不具备挂果的条件，但他和县里的其他同志给农民们做了工作。 “今年结出来的果子是什么样还不知道，有甜的，也有酸的，今年不挂果不是坏事，等果树再长长，可以直接进行嫁接，长出甜果子……” 县里的领导今年春天异常强势，把化肥和果树的成长挂钩；好好种苹果的人，依旧享受之前的价格优惠，糊弄事的人……哼哼，你们真的就白费了那个力气。 王东约了罗强好几次，终于在临走之前约到了。 在这里见到韩亚文和王东他们，罗强心里颇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下个月开始，苹果树要开花了。” “夏天你们还来么？”王东很关心苹果能否丰收，他们这群人等了三年，不就等着苹果让他们发一笔的么？ 罗强喝着小酒，说道：“看郑卫民的诚意，他要是请我们，说不定我们还能来看看。” 王东和韩亚文没去拆穿他，郑卫民不请他，他也得过来；这可是农业部在力推的东西，今年要挂果，原北又是大产区，换哪个领导不上心？ “哎，你们夏天在么？”罗强又多问了一句。 “在。还得割麦子不是？罗部长，今年的面粉多给你送一袋。” 罗强奇道：“你们这是什么时候兴起的？割麦子？咋还能喜欢上这个……” 韩亚文说道：“倒不是真喜欢，受一受割麦子的苦，我们干个体户的时候就更上心了。” 他心里盘算着得赶紧把原北的车给买了，两部吉普车打底，夏天的时候便能派上用场。 “你们什么时候走？” “后天吧。”罗强说道：“亚文，你还回北京么？” “回呀！我和你们一起走，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东子你呢？”罗强转向了另外一边。 “我不走，我在原北还有事儿呢。罗部长，回头把你们的报告和我说说，我也去实地看看。” “这没问题。”罗强觉得可以让王东他们去看看，有人愿意去收苹果，农民们会更有动力；徐家村大队他也去看了，那个地方的苹果种得是真好，对他们招待得也好——果然是郑卫民的大本营，和其他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今年秋天，北京便能见到红富士了。 罗强心里盼望着秋天的到来，这不单单是农民们的丰收，也是农业部的丰收。后面再推广其他农产品，难度应该会小很多吧？嗯，一定会小很多的。 等到夏天，他还要过来看看，看看这里新结出的苹果是什么样子的。 第526章 新赛道 红石大队，杨洪兵的脸上都是喜色，北京来的专家看过了，他的苹果种得很好，可以期待今年的收成。 但专家同时也告诉他，今年只能有小部分的收成，想要迎来大丰收，还要等至少两年。 和他一样上心的人有，糊弄事儿的人也有。 杨洪兵更感觉到别人的嫉妒，要是今年真的让他赚了钱，可能会有人使坏。 和大队里其他几个苹果种得好的人商量了一下，几户人家抱了几条狗回来养着，没事儿的时候便带着狗相互转转。 支书杨大烟袋也在大队里反复说明着：“你们这群混球，早干嘛去了？等着吧！今年果子结出来，明年你们就得求着人家要好树枝去嫁接哩！” 这是为了不让人使坏；杨大烟袋一直认为，没种苹果的人可能没那么多的心眼，最多偷几个果子尝尝；但种了苹果的就不一定了，最有可能使坏的就是这帮人。 “听说了没？徐家村大队那边在画地了，准备接着种哩。” “还种？这还没挣到钱哩。” “有郑县长在，他们怕个甚？洪兵，你也不用怕，你在郑县长那边也挂了号哩。” 杨洪兵把破衣裳抿了抿：“先把今年过了再说……夏天我还得给人家徐家村大队送冰棍……” 十块钱是大钱，他不能言而无信。 就像大队的人说的一样，他在郑卫民那边挂了号；日子有了盼头，他心里畅快。 不知道郑县长下次过来是甚时候，下次过来……嗯……家里请郑县长吃酸汤饺子！ 最近好像有外地人来大队这边转悠，听说是来看苹果的，这让大家的心劲更足了。 过来的是王东，韩亚文和罗强他们先回北京了。 到了北京，韩亚文先去看了郑卫民。 他大摇大摆地往郑卫民的办公室一坐，就被郑卫民拉出去吃食堂了。 韩亚文不挑这个，他觉得食堂挺好。 “你好像胖了点。”郑卫民嘴里的一句话让韩亚文大吐苦水。 “卫民，我跟你说，要不是我是这伙人的头儿，我都想和东子换换了。我跟你说，山东我都不带去的，倒不是说怕喝酒，那边吃饭是真能给你盛，说要半碗，指定是一整碗。” “那要一整碗呢？”郑卫民有些不理解了。 “一整碗？”韩亚文想了又想，说道：“我还没敢在山东说这种话……我估计得给盛到冒尖……咱又不是浪费的人，不得全吃了？” 他筷子一伸，把四喜丸子给戳走了一个，郑卫民觉得这家伙好像胃口不错。 “卫民，我让东子在原北买车了，估摸着很快就能搞定，夏天你再过去，车随便用。” “消息放出来了？” “总得等买了才能往外放不是？北京这边的我也要买，正规渠道，皇冠汽车，可能会晚一些，但收完苹果我一定得拿下。” 郑卫民也戳了一个丸子：“挺好的，是得让大家伙知道。” “我在南方也开始铺路子了，就等着这群人来找我呢。” 郑卫民问道：“南方那边怎么样？惦记着买车的人多么？” “这算你问着了。”韩亚文干掉了一个丸子，迅速又夹走了一个，郑卫民看着他眼神不对，像是要吃三个；吃就吃吧，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 韩亚文咽下口中的食物，说道：“好多人在惦记，卫民，北京这边已经有人在铺路子了，我在广州见到了。” 他眉头微皱，明明也没走漏风声，这群人的嗅觉实在太灵敏。 “奔着汽车去的？”郑卫民最近在研究经济，韩亚文又在南方，他调取了不少南方的资料。 其他地方进口家用电器、汽车、摩托车及零配件等，都要直接由国务院审批，但海南岛拥有自己进口的特权，很多人闻到了味道，奔着广州去了。 这个时候的海南还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存在，它大于地区，却又小于省，属于一个“行政区”。 果然，韩亚文说道：“也不全是汽车，冲着别的东西去的大有人在。” 郑卫民说道：“我最近没闲着，在读经济学有关的东西。” “行啊郑县长，有什么心得体会？” 郑卫民想到了后世，许多发达国家在进行“去工业化”，金融业成为主流。 “我在想，咱们是不是可以多往前走一步？” “什么意思？你还真有主意了？”韩亚文挺诧异，郑卫民不会想一出是一出吧？ 郑卫民说道：“你看看你那表情，好像我要坑你一样。” “你的表情也好不了哪去，我是看出来了，你要说点我听不懂的东西了，对吧？”韩亚文觉得郑卫民不能白读那么多的书，他得显摆一下。 郑卫民哭笑不得：“我有那么肤浅么？” “差不离。”韩亚文没给他留面子。 “得得得，说正经的，现在去南方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他们买东西都用人民币？” 韩亚文把筷子收回，没有戳走最后一个丸子：“卫民，你什么意思？” 郑卫民说道：“我不是说了嘛，最近看了点经济方面的书，给了我一点启发。对别人我不好意思，对你我还不好意思？” “赶紧说吧。” “你在南方这么长时间了，关系相对来说比较牢固，我建议你可以炒一下外汇……” 韩亚文眼睛瞪得老大：“卫民……你还真敢想……” “你有正经的买卖，手里握一点外汇不是很正常？要是想把生意做大，外汇是不是也能多一点？难道咱们就真的只和国内做生意？” 韩亚文抓抓头皮，好像有些痒。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路子，但琢磨了一下，好像不是不行。 郑卫民给了他另外一条路子，他能看到赚钱的可能。 “我琢磨着，大部分人还是惦记着东买西卖赚差价，想到炒外汇的人肯定有，但绝对不多。” “那我前期的准备……”韩亚文觉得有些可惜。 郑卫民说道：“前期的准备也不浪费，有人去南方，你可以负责招待，给他们来个一条龙服务。” “一条龙……”韩亚文嘴里嘀咕着，好像不是不可以，前面的准备工作可以当烟幕弹扔了，他趟的路子一直都属于非常有效的那种，估计盯着他的人不少。 这样也好，让这群人去搞汽车，他在后面给这群人搞服务。 第527章 同步 郑卫民把最后一个丸子戳走，韩亚文眯着眼睛看着他慢慢咀嚼。 “卫民，你这才看了几天的书？就想到了这个？”韩亚文觉得是得多学习，要不可不就是只能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吃灰。 他在前面勾搭人家去掺和摩托车，还生怕人家跟他一起搞汽车，没想到郑卫民直接跑到了更后面，让他搞外汇。 外汇这个东西好啊，不管是美元还是港币，手里有这个东西……韩亚文不禁想笑。 炒外汇，不错；政策上也没说不允许。 “你这什么表情？”郑卫民看着韩亚文的样子，不禁问了一句；这小子眼睛微微眯着，嘴角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来。 “我单笑诸葛亮无谋，周瑜少智……哈哈哈。卫民，原本想着来看看你我就抓紧回广州了。” “那现在呢？” “现在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后面的事情了。别说，这有知识就是不一样。” 郑卫民说道：“我这算什么知识，只是别人还没想到罢了，可能过个几年，各大使馆外面会有不少闲杂人等到处打听。” “打听什么呀？” “哥们，有美子么？高价收！”郑卫民把声音压低，来了这么一句。 “卫民，我发现你当干部……不能说屈才，这有点不合适。你要是不当干部，咱们一道去干个体户，一样风生水起。” “别贫了，年底我还等着从你手里拿过节费呢。对了，赵军留北京当参谋了，说等你回来他要请客，让咱们随便挑馆子。” “他又不是个体户，还敢放这个话？”韩亚文替赵军算了一下工资，说道：“得了，他今年还得结婚，哥们少吃一点，要不给的份子钱得翻倍……” 郑卫民哈哈一笑：“我劝你还是多吃一点。” “那约好了时间给我打电话，我最近都在家里。”韩亚文把手里的馒头吃掉，出了食堂几步又回来了：“那个……卫民，给我找几本书看看呗。” “你想看什么书？” “就看你们学校经济学的书，能行不？” “能行！可不许嫌枯燥。” 韩亚文又坐下了：“我觉得我应该不会嫌枯燥。凡事都讲就个爱好，对吧？我感觉我对经济学有着浓厚的兴趣。” “嗯，我信，回头吃饭的时候带给你。” “得嘞，哥们走了。” 还没走出学校大门，韩亚文心中有了计较；前期的工作不算白忙活，虽然郑卫民让他炒外汇，但要是真有倒腾汽车的机会，干嘛要放过？ 至少……给自己这伙人弄点便宜车嘛。 食堂里，郑卫民把饭吃完，琢磨着给韩亚文多弄点书看看；那种鸡汤类的不能要，得给他弄正儿八经的书，看多看少都是帮助。 可惜这会儿还没有大学生愿意去干个体，队伍还不好扩大，只能让韩亚文他们自己学习。 再赚个几年钱，和韩亚文说一下，让他来学校蹭个课，没毕业证就没有，学到知识才是最重要的，想要做大做强总要有理论支撑。 晚上，郑卫民骑车去找了王云芳。 天气转暖，白昼开始变长，下班之后，郑卫民可以在王云芳那边多逗留一段时间了。 “哟，郑县长来了？”王云芳下巴一抬，往科室外面的长椅上一努：“等着啊。” “这不都下班了……”郑卫民嘴里嘀咕着，还是出去了，等王云芳把最后一个病患看完。 刘娅过来找王云芳一道去吃晚饭，见到郑卫民过来，嘴角翘起。 郑卫民奇道：“怎么那么高兴啊？” “是不是过来和云芳说你爸妈去南京的事儿？”刘娅眉毛一挑一挑的，脸上写着“我要看热闹”。 “军儿的嘴上少了把门的，刘娅同志，往后可全靠你了。” “卫民，我估计你和云芳也快了。”刘娅挺高兴的，她和王云芳的关系这么好，郑卫民和赵军的关系也这么好，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好的呢？ 现在她还住单间宿舍，赵军也只是住单间，等到结婚之后两个人的房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分下来；但刘娅完全没有在担心的，她现在就是很高兴。 “军儿现在是不是得空就过来？” “可不是？以前上学的时候都是我去找他，现在也该他来找我了。” 郑卫民说道：“这个我太赞同了，往后还得让他腿脚麻利点，多跑跑。” “那你呢？”王云芳从科室里出来了。 “我也常来。”郑卫民可不敢让王云芳和刘娅出远门，他和赵军是男人，相对来说安全一些。 “走吧，吃饭去！”王云芳走得好像有些快，郑卫民心里暗笑，王云芳也有害羞的时候。 “亚文回来了。刘娅，下次赵军来找你的时候，可记得帮我和他说一下。” “嗯。”刘娅没觉得哪里不正常，郑卫民没遇到赵军，同她说也是一样的。 王云芳明显不想动手做饭，但还是把郑卫民带回宿舍，吭哧了半天，做了炒鸡蛋和炒白菜。 刘娅难得休息了一天，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看着。 “郑县长，陕北的苹果怎么样了？你把我们大院的罗强都给支使过去了，总得有点信儿吧？” “还有半年的时间，他们在努力。这次原北把苹果和化肥硬性挂钩，不好好种的人不给降价。哎，云芳，你说我大哥那边都去了，你家什么时候过去合适？” 刘娅没忍住笑出声来了，王云芳的脸变成了熟玫瑰的颜色，她嘴一张，郑卫民就跟着应和道：“等着。” 刘娅笑得更开心了：“云芳，别等了，赶紧把日子定下来吧。你们认识的时间可比我和赵军早呢。” 大院里，郑刚和袁秋也在盘算着这个事儿。 “老郑，老大那边的事情算是定下来了，三儿那边……是不是得抽空去问问了？”回来之后，袁秋对乔玫大加赞赏，话里话外都是说人家姑娘的好。 但郑刚知道是为什么，老大卫国那边的事情无法再更改，袁秋只能大度——关键王远堂那边实在属于高攀了，他和袁秋也怕人家说他们势利，刚好可以用卫国的事儿挡一下大院里别人的嘴。 第528章 婚事提上日程 大院里的人挺奇怪，这有些不像袁秋的性子，她什么时候能看上一个农村来的姑娘了？就算是天仙也不成啊。 王秀霞也奇怪，但她没有在袁秋面前多提，只是在回家之后和赵春来多聊了几句。 赵春来想了想，说道：“估计是疼卫国吧……” 这个理由很能站得住脚，大院里谁不知道老郑家对大儿子的态度？换成卫东可能都不行，要是换成四丫，估计老郑两口子能被气到背过气去。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老袁和我说了个事儿。” “什么事儿？” “哎，还不是三儿的事儿？老袁那个样子看着肠子都要悔青了。三儿在团委，一个电话就能打过去，她还得让军儿帮忙给递个话。” “要去王云芳家？”赵春来愿意让儿子帮忙传话，随着儿子毕业留在北京，将来和郑卫民的联系会越来越紧密；赵春来觉得世事真奇妙，但幸好军儿和三儿的关系好。 没几天，郑卫民便接到了赵军的电话。 “卫民，听说亚文回来了？那咱们约个饭？就星期天怎么样？” “这太可以了，我和亚文说。”正好还给韩亚文弄了点书，一起给他。 郑卫民最近在看经济学的书，团委有几个人也留意到了；在他们眼里，郑卫民同样不可能在团委做的时间太长，有人分析，估计郑卫民挂任结束，也要从团委挪地方——郑卫民的团委书记只干了不到半年，已经有人在准备接班了。 之前还有声音说要把郑卫民留在学校，进校党委办公室；但他们觉得不太可能，郑卫民都在看经济学的书了，这明摆着是为了出去工作做准备的。 恢复高考之后，已经有两届毕业生走上了工作岗位，其中不少人都在搞经济，有的人已经初见成效，开始主持某一方面的工作了。 郑卫民瞄准了经济发展，并以自己插队的地方为实验对象，学校里的人对他的评价有很多。 有人认为郑卫民在取巧，但更多的人佩服郑卫民的勇气；陕北比不了沿海，不发达的交通是对那边最大的制约。 从日本引进的苹果是郑卫民最大的依仗，但下一个又能引进什么呢？总不能全国都种苹果吧？ 带着这个疑问，不少人都在往经济学瞄，经济学系的几位老教授最近挺有口福，收了不少外门弟子。 周末，郑卫民约了韩亚文，挑了便宜坊吃烤鸭。 上午的时候赵军便到了，在医院等刘娅。 韩亚文酸溜溜地说道：“我又是形单影只，哎……咱就不该约在崇文，海淀不行么？郑卫民，海淀的馆子不也不错么？” “毕竟是赵军请客，对吧？咱们擎吃的，听主人家安排就是了。” 赵军乐呵呵的：“亚文，你听听人家卫民的分析，多好！下半年等我毕业了……” 韩亚文马上截住了话头：“那就再请哥几个吃一顿。” “这没问题！那时候你们就得掏份子钱了。” “定下来了？” “我总不能白去一趟安徽，对吧？哎，卫民，卫国大哥那边的事算定下来了，我琢磨着你可以去王云芳那边聊聊了，别慎着了。” 韩亚文说道：“也没那么急，卫民你就等等我。” 赵军大笑：“你这话可别出去说去，就咱们仨知道得了。要不肯定挨大白眼。” 郑卫民也笑：“亚文，要是换了别人，肯定会劝你先谈一个，但我不会劝你，你先低调一点。”他从包里把书拿出来，递给了韩亚文：“先看着，有什么问题都能提，写信打电话都好使。” “哎，成嘞！”韩亚文接过来，小心收好：“卫民，我这几天没闲着。” “散播消息了？” “那可不是？我不但散播了消息，还在找人入伙。”韩亚文表情纠结：“卫民，赵军，你们没在生意场上可能想象不出来，这会儿已经有人放出话来，要狙击我了。” 赵军只是听，他对韩亚文做生意的事一向不掺和，也不给意见，他甚至不理解韩亚文为什么不踏实找个工作，有父辈照看着，将来怎么也不会差。 “怎么个狙击法？还真打算给你一枪啊？” 韩亚文说道：“也差不多了。怎么说我也是第一批吃螃蟹的，每次趟出来的路都还不错。其实话说回来，现在干点啥不挣钱？也就是挣多挣少的问题。我一说准备倒腾汽车，好家伙，想要跟进的人海了去了。” 就算赵军不做生意，他也知道越赚钱的生意越是压本钱。 经济在复苏，对汽车的需求也在增加，这是条路子。 “吃完这顿饭，我就准备去广州了。得盯着点。下回再见你们，估计得是麦收之后，军儿，回头给你也带一袋面粉。” “我一吃食堂的主儿……”赵军有些不好意思。 韩亚文说道：“那就给刘娅，女同志还能做点饭。”他往里面又看了看，觉得话说的有些满，有些女同志好像也不太会做饭。 王云芳和刘娅一起出来了：“走吧！” 韩亚文说道：“王云芳，你们医院要是有合适的姑娘，可帮我留意一下。” “知道了，先吃饭。你这什么表情？”王云芳觉得韩亚文在高兴之余还有点心虚。 “吃完饭就要去南方了，我实在舍不得大家伙。” “你看上去是在躲什么……不会犯了什么事儿了吧？”王云芳疑惑地问道。 “我能犯什么事儿？”韩亚文争辩道，反正只是腹诽，我又没说出来，没证据。 郑卫民说道：“我大哥的事儿定下来了，我想挑个时间去你家，你看什么时候合适？” 刘娅说道：“云芳，这回可不能再说等着了啊。” 韩亚文终于看到王云芳心虚的样子了，她两只眼睛来回转了转，说道：“吃完饭我回去一趟。” “那我等你的信儿。”郑卫民高高兴兴地去吃了饭，吃完饭他想把王云芳送回去的，王云芳没让，她脸色微红，自己回了家。 到了家里，刘凤芝打趣道：“哟，小郑今儿没去找你？” “找了，刚吃了饭就回来了。” “没多在一起待会儿？”刘凤芝看着闺女也不像有闹矛盾的样子。 “没有。”王云芳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妈……卫民爸妈从南京回来了，卫民大哥要结婚了……” 刘凤芝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小郑的意思是，要来咱们家提亲了？” 王云芳点点头：“他是这个意思，说想找个时间过来。” “让他们找个星期天过来吧，我和你妈都在。”王远堂放下报纸，把老花镜也摘了下来。 他们也去过冯芸家里了，把王云凯和冯芸的事情给定了下来；夏天一过，王云凯便要回北京的军事学院进修，秋天结婚。 第529章 出去躲躲 郑卫民也回去了，哼着小曲儿。 到了家属院，遇到了徐鹏程他们，一群小孩儿躲在墙角神神秘秘，不知道玩些什么。 “卫民哥回来了，晚上去看电视。” 徐鹏程的小脸皱成了包子样：“不行……”张春芳反复交待过他，让他以后少往郑卫民那边跑。 为了让他不去看电视，张春芳甚至把买电视提上了日程，家里开始存钱。 徐淑武工资不低，再加上她的，抛去日常生活的费用，几个月便可以买个黑白的。 彩电也能买，张春芳觉得没必要；只是徐雯和徐鹏程都念叨着要买个彩电，多等几个月也无妨。 徐雯年长一些，脑瓜也活泛；郑卫民在暑假的时候肯定要去原北，家里的电视会闲着，多等等也无妨。 晚上徐鹏程回家，又被张春芳给打发出来了。 “看看你卫民哥回来了没？在家的话叫来咱家里吃饭。” “卫民哥下午回来了，我看他可高兴了。” “可高兴了？”张春芳嘀咕着，难道好事将近？ 果然，郑卫民过来的时候给了她准信儿，还真是好事将近。 张春芳也比较关心郑卫民的住房问题：“老徐，卫民要是结了婚，学校是不是能给分个大点的房子了？” “排队的人有些多……不过卫民是团委书记，有机会，但总要在筒子楼里再排一段时间。” 徐淑武担心学校会用“拖字诀”，明摆着郑卫民过个两年就要离开学校，拖一拖就不用分了。 倒是王云芳那边稳定一些，能在医院一直干下去，还不如让王云芳那边使使劲，住房还能稳定一些。 但徐淑武又担心外人说闲话，郑卫民结了婚，房子还要住女方分的。 郑卫民一点儿也不担心：“老师，师母，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俗话说的好，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分不到大房子也没什么，自己去买一套好了。 去年学校的留美人员已经有自费的了，今年会有更多，明年估计有更多的人会自费出国，郑卫民不会让自己一直挤在筒子楼的。 徐淑武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郑卫民说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也不是没道理，过个两年郑卫民的工作再有调动，不管是平调还是再往上走一步，都会是领导岗位，不可能分不到大房子。 “吃饭吃饭！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又不是说结了婚马上就会有小孩，只要王云芳怀孕，郑卫民就可以找单位要房子了。 下个周末得再回去一趟……郑卫民本能就想着拉赵军一起，但他随即又自嘲了一下，一个大男人，真能什么事儿都找人家赵军了？ 星期天的晚上，好像比较适合凑一堆吃饭。 饭店里的人比平常多了不少，刘永他们也在一起聚着。 “最新的消息，韩亚文准备搞汽车了。去年过年的时候这小子是怎么说的？让咱们弄摩托车对吧？” “那可不是？当时我差点就信了，别说，摩托车还真是条路子。人家也不算坑咱们。” “还不算坑咱们呢？摩托车挣多少？汽车挣多少？” “那么多牌子的汽车，咱们也不能包圆啊……” “你傻啊你？韩亚文是在哪边的？北京都快不是他大本营了，没听到人家说话都带广东腔了？这小子倒是能折腾，他肯定是瞄上进口轿车了。” 这一块蛋糕足够大，够很多人分的，想吃独食的人注定要被噎死。 “永哥，咱们是不是也该去广州了？趁着风儿还没起来，一切都来得及！要是等到大家都知道了，那这钱可就难挣了。” 刘永说道：“去，为什么不去？先去铺路子！我琢磨着，政策早晚会有变化，咱们也得啖一回头汤。” 邓华明有些怀疑：“永哥，我得了消息，韩亚文今儿去找郑卫民吃饭了。这俩人单拎一个出来都够难琢磨的了，凑到一块去……保不齐有什么别的想法。” “有什么想法赶紧说，要不过两天可能就想不起来了。” “我琢磨着，韩亚文是不是要杀回北京来？进口汽车是能赚钱，但风险估计不小吧？压的本钱也大。要是韩亚文趁咱们本钱压在汽车上的功夫，杀了个回马枪……” 这不是不可能，韩亚文的重心越来越往外，虽然还有服装生意在北京，但他自己可是一直在外面。 “北京……还有什么地方咱们没看到？”刘永有些吃不准了，实在是韩亚文这几年没走寻常路，每一步都踏在大家的预料之外，但事后回想却又在情理之中，只是大家没想到罢了。 刘默强也挺疑惑的：“咱们没看到……难道这么多人都没看到？我觉得不可能。” 在座的所有人都认为，韩亚文不会轻易让大家知道他的下一步，事出反常必有妖。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韩亚文兜里真有钱，他不怕咱们了。” 忽然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让饭桌上的众人更沉默了；他们都打牌，一旦牌桌上有人明牌了，意味着这个人手里牌非常好。 “他手里能有那么多？” 饭桌上的人开始替韩亚文算账了，但怎么算也不会超出大家的认知；就算韩亚文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他也不可能发得太过分。 “永哥……那进口汽车，咱们做么？” 刘永把手里的烟头扔在脚下，用皮鞋碾了碾，说道：“做！韩亚文愿意回来就回来，不碍着咱们。广州那边得多加点人手，我亲自过去。” 好像很久没和韩亚文那边打架了，现在韩亚文那边的人见着他们开始绕路走，其余的人以为是韩亚文给刘永面子，但刘永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韩亚文在规避危险；这小子谨慎得有些过头了。 家里爸妈，还有大哥二姐那边的消息让他神经绷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可能就要抓一批人震慑一下社会上的风气。 广州……他要亲自去，这种打关系的事情还是自己来比较好，万一有人反水单干，他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顺便也去广州那边躲躲。 “华明，你还是在北京，我不在的时候你帮忙多照看照看。” “哎，永哥您放心就是了，有我在，出不了什么事儿。”邓华明满口答应着。 第530章 商讨 几乎是前后脚，韩亚文和刘永都去了广州。 四九城里，这两个算是有点分量的，他们的动向很惹人关注。 再加上最近的流言，跟风的人有不少，一时间南下的列车上，北京口音的人多了好些。 他们拎着包，三五成群相互照看，等着去南方发一笔。 中国这么大，行业这么多，没必要非在一小块上死磕，海南有更多的机会在等着他们。 但不是人人都想去南方，很多人还是愿意留在北京，在北京他们天不怕地不怕，捅了篓子也有人能帮他们兜着。 只是最近风声有些不好，但不好的时候多了，再大的场面他们也经历过，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天气转暖，很多活动又可以开始了。 周五的时候，王云芳休息，今儿不用动手，她可以过来找郑卫民蹭饭。 北大总没有老妈的耳报神了吧？看你们怎么告状，哼哼。 但郑卫民也只有中午有空闲，做不了大菜，俩人还是去食堂打了饭。 “哎，你和家里人说了没？” 王云芳先白了郑卫民一眼才说道：“说了。” “你爸妈咋说？” “还能咋说？抽个时间过来就是了，挑周末啊。” “那你在不？” “我能不在么？你过来的时候提前说一下，我得和人家调个班。” 郑卫民放下筷子，嘿嘿笑道：“王女士，多吃一点。” 王云芳也红着脸说道：“郑先生，请不要客气。” 两个人相视一笑，空气中似乎有醇酒的香气弥漫，令人迷醉。 周末的时候，郑卫民抽空回去了一趟，这次没有让赵军陪同，赵军肯定去找刘娅去了。 到了大院门口下车，闲人甚多，数道目光尾随郑卫民往里走，一直送至拐角。 “乖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不年不节的，郑老三怎么回来了？” “哎，赵军回来了没有？” “没听说呀！赵军那个性子那是能在家里待住的？不早就出来找咱们抽烟聊天了？” “倒也是。只是不知道三儿回来做什么，还不好打听。” 星期天，大家做的最多的是洗衣服，做家务，把积攒了一个星期的活给做完。 袁秋没有出门，在家里洗衣服。 郑卫民一推门，袁秋愣了半晌，洗衣服的手都停下来了。 “三儿……” 廊下的郑刚也抬起了头，愣愣地看着郑卫民。 袁秋喊道：“老郑，三儿回来了没看着啊？” “哎，看着了！快到这边来，这边有太阳，暖和点。” 郑卫民坐了过去，感觉到还是别扭。 袁秋赶忙把手冲了一下，给郑卫民倒了热水：“喝点，润润嗓子。” “哎。”郑卫民试了一下杯子，还很热，便先放在一旁：“听说大哥那边的事情定下来了？” “定下来了。你大哥说估摸着夏天能办婚礼，不回北京办了，就在部队简单办一场。”袁秋小心地说道：“三儿，夏天的时候你看看，能不能过去？” “行吧……有空的话我就过去。” 袁秋眼里都是期待：“你这次回来，是……” “我和云芳谈了这么多年，也想着把婚事办了。” 郑刚把报纸放在了一旁：“是该办了，你这都二十四了。咱们是不是得去人家那边瞧瞧去？” “我来就是这事儿……那准备一个月再过去？” “一个月……”郑刚嘴里念叨着：“一个月也差不多了。” 郑卫民说道：“礼物不用担心，我都能准备好。” 郑刚心里老大不痛快，合着他和袁秋就是过去走一趟？还有，老三多久没叫他们“爸妈”了？看来想赚这一声还得靠王云芳帮忙。 在南京的时候袁秋说什么来着？这一个个的翅膀都硬了，看来翅膀最硬的还是老三。 他和袁秋现在想操心也操心不上了，只能干瞪眼。 三儿在原北挂了副县长，听说那边的苹果今年能收了，如果获得了成功，在挂职两年之后，三儿是不是还能再往上走一步？ 郑刚忽然觉得自己老了，看不清时代了，眼前的三儿子竟然要赶上自己了。 “去做点饭。”郑刚同袁秋说了一声，袁秋赶忙去厨房忙活了，剩下的两个男人却又没有话题了，郑刚只好问一下王远堂的状况。 “云芳父亲状况还挺好……” “哦……”郑刚又问了一句：“原北的苹果怎么样了？” “请专家去看了，有些果树种得不是很好，但还有大半年，总算还能有点时间来补救。原本暑假的时候还打算过去看看的。” 郑刚忽然很大度地说道：“老区的事情更要紧，要是那边抽不出时间，南京不去也行，你二哥和小妹也在部队过不去，我和你妈过去代表一下。” “看时间吧，也不一定没空。”话不能说得太绝对。 各种话题转了一圈，熬到了吃饭的时候，郑卫民吃了两个馒头便放下了筷子——他在这院子里感觉到很不舒服。 喝了点水，郑卫民借口还要回去洗衣服，先离开了。 时间定下来了，他得去准备礼物了；可惜韩亚文在广州，要不高低得让他陪着一起。 他这边离开没多久，大院的人便知道了他过来的目的。 袁秋满脸骄傲地和四邻说道：“三儿打算结婚了……” 大院里的人很羡慕，毕竟是要和王远堂结亲家；这个嫉妒不来，只能羡慕。 趁着时间还有，郑卫民先转车去了趟崇文，熟门熟路地去了王云芳的科室。 难得王云芳在星期天还有说话的功夫，可能是同时间到了下午有关。 一群人正在闲聊的时候，科室的一个老大姐往外面努努嘴，说道：“小王，有人找你。” 郑卫民冲着大家一笑，随即引来了更多的笑声。 王云芳赶紧出来了，拉着郑卫民躲过了大家的目光。 “你不是回去了么？” “我又回来了。说好了，下个月去你家。” 王云芳用手绞着白大褂，低声说道：“知道了……” 她往科室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最近好多人在打趣她和刘娅，等着吃喜糖呢。 王云芳的脸又红了一些，她脑子里竟然开始选喜糖了。 第531章 养蜂人 事情定下来，时间便开始抻，越抻越长。 每天郑卫民都觉得时间漫长，哪怕是看书也无法消磨，只好耐心等待。 原北，苹果开花了。 这些带有淡淡红晕的花朵让徐志全极是高兴，他想去触碰却又不敢。 “啊呀，秋天咱们就有盼头哩！” 徐伟根走在他身旁，说道：“支书，有养蜂人过来哩。” 不远处，真的有人在放蜜蜂出来。 徐伟根的意思是，大队的苹果开花了，为甚非要让外人来养这个蜜蜂？干脆咱们自己大队找个人养了得了。 徐志全觉得无所谓了：“让他放吧，咱们大队的光景好，不要和他们计较这么多。走这么老远，风餐露宿的，挣的都是辛苦钱。” 看到他们这群人，养蜂人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他小跑着过来，从兜里摸出一包纸烟，递了过来。 “你们是队干部吧？我到贵宝地讨个活路，这蜜蜂还能授粉，不会把你们树的养分给采完哩……” 徐志全接过烟，这纸烟竟然还没有过滤嘴，养蜂人更尴尬了，他的蜜蜂刚养起来，兜里的钱不多。 “么事情，你就在咱们大队放你的蜜蜂，临走的时候说一声，我们看看蜂蜜。” 养蜂人更担忧了：“我真没有钱……”他以为徐志全要他的蜂蜜；全县的人都知道徐家村大队后面站着郑卫民，这是能惹得起的？ 徐志全很想照照镜子，自己就那么像恶霸么？ “老哥，不白要你的蜂蜜，我们买哩。价格谈不拢，咱也不强买强卖，你看可能行？”徐志全把手里的纸烟点着，抽了一口，眉头却又皱了起来；这哪里是纸烟，这分明是用旱烟丝卷的。 “能行能行。”养蜂人把心放下去了一半。 徐志全想的多一些，这苹果还没见到，但蜂蜜可以先出来，到时候拿到县里，让王东给卫民带上一些。 大队里还有个破窑洞，之前养牲口的地方，现在大家伙把地给分开了，那边便破败了下来，徐志全让养蜂人住过去了，多少能在晚上挡个风，养蜂人千恩万谢地答应了。 安顿下来，他心里踏实了不少，到底是郑卫民待过的地方，比别的大队就是强。 有时候大队的娃娃放学回来，也会跟着他屁股后面看热闹，只是害怕被蜜蜂蛰到，不敢靠太近。 这些娃娃们倒是众口一词，说蜜蜂是益虫；看来还是得念书，不念书讲个道理都要费半天口舌，还不一定能讲得通，养蜂人觉得有些大人还不如这些娃娃们明事理。 他当即向娃娃们许诺，过一阵子让他们来吃蜂蜜，娃娃们忽闪着大眼睛，兴奋地四处炫耀。 听到这个事情，徐志全也笑了：“可不敢给人家全吃了。” “不能够，我们尝尝就好了。” 这些娃娃们拍着胸脯许诺道，但徐志全总觉得娃娃们的许诺有极大的水分，他又不是没见过娃娃们吃东西，哪有能收得住的？ 阳光极好，极是耀眼。 进村的土路上再次扬起了长龙，有车过来了。 徐志全嘴里嘀咕着：“这又是哪个领导过来了？” 吉普车一直开到了大队部，王东从里面出来了。 徐志全往车里又瞅了瞅，问道：“马主任没和你们一起过来？” 王东得意地说道：“叔，我们就不能自己过来了？” “你们过来能有甚事？” “过来找叔吃个饭呀！” 徐志全没想到王东他们还有这个闲情逸致：“你们把县里的车给弄来，就为了吃个饭？那县里的领导不得着急？” 王东更得意了：“叔，你没想到吧，这个车不是县里的，是我们的。”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我们买了两辆吉普车，往后在黄原，去哪儿都方便。后面卫民来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徐志全这才留意到，吉普车真的很新，上面的漆都没有剐蹭。 他上手摸了摸，满是羡慕：“王东，你们可真有钱。” 王东笑道：“叔，别说我们有钱，你也有钱啊。” “可不敢乱说。”徐志全把眼睛一瞪，王东他们笑得更开心了：“叔，咱们可是自己人。” “那也不敢乱说。”徐志全兜里有几个钱，但想买车的话却远远不够，他也没想过；他的钱要攒着，等奋强从部队回来了，干点甚不得要点本钱？ 一想到这事儿徐志全心里就不高兴，兔崽子，就不能好好的把高中念完？你姐结婚，你卫民哥回来挂职，你姐今年生孩子，还有你卫民哥眼看着也要结婚了，你是一件都没赶上！ “叔，说正经的，秋天苹果要收了，咱们大队的路赶紧垫一垫，砖窑那边烧坏的砖，烧剩的煤渣，能往路上铺的赶紧铺，用这几个月给压平了，到时候就能直接往外运哩。” “我看行。”别的大队徐志全照顾不过来，他能把自己的大队给顾好就不错了，最多再照顾一下临近的几个大队。 “叔，今天这顿饭你们不亏。” “亏我也得请你们。” 王东神神秘秘地说道：“叔，县里面不少单位我都给谈好了，他们厕所的粪先给咱们大队留着。” 自打化肥出现，大队好久没去掏过大粪了，但专家也说了，苹果地要有机肥和化肥结合着来，甚是有机肥？大粪就是。 今年要挂果，这个肥就更重要了。 徐志全只琢磨了一下，便说道：“王东，咱们大队哪用得了这么多粪……” “我知道，所以我说的是，先紧着咱们大队来，咱们大队用不完，再给别人。” “一个学校都用不完……对了，县里的小学建好了么？” “还没呢。要是建好了，我高低得把卫民给请回来，让他参加竣工仪式。” 说是没建好，但也建得差不多了，麦收之前可以完工；再加上桌椅板凳门窗上漆上玻璃，暑假前能完工就不错了。 王东觉得县里就是在等暑假，毕竟郑卫民还有团委的工作要做，暑假才能有时间过来。 学生们放假了不要紧，他们才不管那么多，只要开学了有新的教学楼用便好。 第532章 衣锦还乡 徐志全招待王东他们吃了饭，又带着他们去大队的苹果地去看了一下。 “过阵子我给你们送点蜂蜜去，王东你可是亲眼看到的，这是咱们大队的苹果花蜜。” 王东喝了点酒，但脑子还好使。 “这个好！苹果蜜，我先带到北京给大家伙尝尝。叔，把蜂蜜都留下来，秋天和苹果一道进北京，两个东西放在一起效果更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哩！” 王东挺遗憾，他看到只有一个养蜂人，这么点蜂蜜好像不太好形成大的产业，只能给大家伙尝尝鲜。 柳林的小学几乎是差不多的进度，只是县里同他们说明了，郑卫民不会有时间到乡里专门参加教学楼的完工仪式。 白川没什么好惦记的，只好一门心思冲着苹果使劲。 天气转热，他心里开始高兴，期盼也多了起来。 他经常带着乡里的干部挨个大队去盯着，今年的秋天太重要，连小学校的娃娃都知道。 乡里的中小学厕所又被人给掏了，迎面走过味道许久不散；县里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有这种场面。 因为苹果，延伸出了不少其他的产业，养狗也是其中之一。 养狗的人多了起来，但农村人很少去买狗，看到谁家的狗生了，便去抱个一两条过来养着，只是这仅限于土狗，狼狗很抢手，需要花钱买。 有人看到了狼狗的抢手，开始在县里卖狼狗。 只是大家兜里没多少余钱，想要买狼狗，得等到把苹果卖了。 王东也看到了，但他兜里有钱，便先买了两条看院子，这两条德国黑背威风凛凛，叫声响亮，行动敏捷，很能震慑宵小。 “东哥，咱们是不是该去徐家村大队看看了？蜂蜜该差不多了吧？” 这群人惦记着回北京，最近趴在地图上研究了许久，一直在规划路线；差不多一千多公里，轮流开的话，日出的时候出发，日落的时候就能到了。 买了车，当然要把车开回去，要不这车不白买了？ 根据之前的安排，买车的事情要让北京那边的人知道，正好徐家村大队有蜂蜜了，以这个由头把车给开回去。 “走，回大队弄蜂蜜去！这都过去这么多天了，花期差不多结束了吧？” 他们对农事不太懂，但也知道花无百日红的道理；百日的花他们没见过，能开上十天半个月都算多了。 “走，去找徐支书蹭蜂蜜去。” 两部吉普车都被开了过去，尽管只离开了小半个月的时间，但进大队的路又被铺了一遍。 “好家伙，敢情咱们才是那个压路机……”王东坐在车里，摇摇晃晃。 养蜂人兑现了承诺，给大队的娃娃们喝了蜂蜜水，这些娃娃捧着碗，开心到眼睛眯起。 大人们在旁边看着，笑着；都说生活比蜜甜，但蜜是甚滋味他们还真不知道。 “好喝么？” “好喝，甜。”娃娃们捧着碗不撒手，大人们也没有几个能拉下脸去尝尝的。 喝不到就喝不到吧，娃娃们能喝到就行。 两部吉普车旁若无人，直接开到了大队部。 娃娃们立刻放下手里的碗，过来瞧热闹，大人们终于有机会尝尝了。 “叔，蜂蜜好了没有？” “好了，你们不来也能行，我正想着过两天给你们送去哩。”徐志全也没喝过蜂蜜，他不惦记这个东西，他要把好东西都留着。 “养蜂的人哩？”王东问道。 徐志全指了一下：“在那个破窑洞里。” “我过去。”王东带着人过去了，蜜蜂四处飞舞，他也不怕，挥着手赶着。 “大叔，您的蜂蜜卖么？” “卖。”养蜂人心里再次不踏实了，王东这些人看上去像是二世祖一般，他担心这些人不会给钱，可能会明抢。 “这也没家伙盛……”王东嘀咕着，对身旁的人说道：“小陆，去公社买点罐头，给娃娃们分了，咱们用玻璃瓶装蜂蜜。大叔，让我们瞧瞧呗。” 养蜂人把蜂箱打开，这里还有很多没有割下来的蜂蜜，并不流动。 王东也是头一次见这种土蜂蜜，他疑惑道：“这……是蜂蜜？” “好东西！”养蜂人虽然心里不踏实，但对自己的东西却不愿意说一个不好：“蜂蜜开始就是这样，得再处理一下才能变成你们城里人喝的那种。” “这个不能喝啊……” “能喝！直接吃也行。”养蜂人信心十足。 王东看着这些土蜂蜜，说道：“这样的话……小陆，回来吧。大叔，蜂蜜我们全要了，多少钱？” 养蜂人愣了，这么豪横的么？ 徐志全呵呵笑道：“老哥，你就往高了要，要的少了人家不高兴。” 王东说道：“叔，你就坑我吧。”他也没含糊，把带着的皮包打开，数了五百块钱出来。 这两箱蜂，差不多也能有个几十斤的蜂蜜，王东全给要了。 养蜂人目瞪口呆地拿着钱，看着王东他们把这些土蜂蜜小心地拿出来，用报纸和袋子给装好。 “那些割开的别拿了……不是我舍不得，是得给蜜蜂留一点。” “能行能行。”王东满口子答应着，小心地把蜂蜜拿走带上车上，还不忘了叮嘱一句：“大叔，趁着这段时间多养点蜜蜂，我们还要哩。” 养蜂人没回过来神，这钱……就这么到手里了？ 徐志全吆喝了一声：“哎，老哥，可收好了，刮风了！” “哎哎哎！”养蜂人赶忙把钱贴身放好，引得周围的人又是一阵笑：“老哥，赶紧回去吧，小心今晚有人摸你窑洞里去。” 养蜂人顾不得被嘲笑，人家说的是正经哩，谁知道周围的人有没有坏心？得赶紧回去才行。 吉普车周围都是娃娃，他们欢乐地摸着吉普车，嘴里发出“嘟嘟嘟”的声响。 “让让，让让嘿！”王东他们把蜂蜜小心放好，挥了挥手，赶走跟着过来的小蜜蜂，用力关上车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叔，我们就不在这吃饭了，得走了。” “这哪能行？”就算只有点高粱面，徐志全也得招待王东他们。 “下回过来再吃。我们先回北京了。” “这么急的么？” “那边还有点事，过几天就回来了。” 王东摸着吉普车，满心的激动，衣锦还乡就在今朝。 第533章 第一茬归你 王东他们回了县里，把带来的蜂蜜先分了一些给徐秀莲。 将近七个月，徐秀莲的肚子很大了，平时走路十分小心，王东他们在徐秀莲面前不敢打闹。 “秀莲姐，前段时间大队来了个养蜂人，我们专门去弄了点蜂蜜回来，你尝尝。” 王东很好奇徐秀莲孩子的性别，黄原当地还是有些重男轻女的，要是徐秀莲生个女孩儿……王东有些担心。 这蜂蜜是用报纸包好的，一小块，黄澄澄的，让人想直接咬上一口。 王东叮嘱道：“秀莲姐，可不敢多吃，每天用勺挖一点泡水喝。” 徐秀莲很是意动，等到生完孩子，一定要结结实实吃上几大口；养蜂人明年一定还会来，她亲自回大队买。 “在家里吃饭，你国标哥快回来了。” 王东忙道：“今儿不成，下回再吃。”他颇为得意：“我们明儿一早就得回北京，今晚要是喝了酒，明儿就起不来了。” 从徐秀莲家回来，已经有人忍不住抓起一小块蜂蜜直接开啃了，蜂蜜沿着手指流下，极是香甜。 “少吃点，这是要走礼用的。”王东很好奇，把那些花都揪下来放在一处，捏实了，能捏出来这么多蜂蜜么？这些小蜜蜂真能行。 明年……得让那个养蜂人多弄几箱蜂过来，就这么点，吃起来也不尽兴。 亚文和李洋不在这边，这没什么打紧，回头把蜂蜜给到他们家里去，这样都没吃上就不赖他了。 王东喜滋滋地带着大家去吃了饭，早早便歇下。 但兴奋的劲头一起来，哪里还能睡得着，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闹钟便响了。 尽管不情愿，他们还是起了床。 “轮流开！”王东躲到后排打瞌睡去了。 吉普车沿着公路往东走，一伙人只有在加油的时候才会停下来吃个饭休息一下。 从天蒙蒙亮一直开到天黑透，十几个小时之后，王东他们到了北京。 “哎哟，腰都快散架了……” 王东跳下车，使劲活动了一下，大院里几乎没有人出来，他的衣锦还乡到底还是挑在了夜里。 平时出门开车，这群人都抢着开，甭管有没有驾照，不耽误他们过那把瘾；这次一口气从陕北开回北京，好几个人的瘾算是过完了。 “明天上午，我开车去北大给卫民送蜂蜜，下午车就给你们，满四九城转悠去！想去哪儿都行！明天晚上，车停在舞会的外面。” 这是事先和韩亚文说好的，车开回来是有必要张扬一下的，要让四九城的这些人知道他们买车了！ 这车不是从父辈的单位蹭的，是买的，是属于他们这一辈人的。 他们能想象出来，明晚这两辆吉普车往舞会外面一停，那是何等的壮观。 “要是有姑娘想上车怎么办？”有人提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王东同样纠结，哥几个挣那么多钱为的是什么？难道只为了吃饱穿暖？就不能有更好的生活了？ 只是韩亚文和郑卫民交待了好几次了，离北京的这群大妞远一点；当然了，要是真谈恋爱没关系，只是别随便换人。 “你要是想跟人家谈，就让人家上车！不想谈趁早拉倒。” “哥们风流一晚上没什么事儿，人家姑娘也不是不懂事……” 王东觉得应该也没什么，但却不肯松口：“你们自己看着办，别回头我们去郑卫民那边吃饭，你后面跟着姑娘，那样可进不去人家郑卫民的门。” “这个道理我们还不懂？那能带过去的指定得是过日子的。” “行了行了，散了散了！明儿还有事呢，先回去睡觉去。” 夜里没人，但这两部吉普车却依旧扎眼，在月光下散发出金属的光泽。 大晚上的，王东把自己家的门给敲开了，他爸王潭披着衣裳出来给开了门。 “别敲了！” 门一开，看到是儿子，王潭又看了看时间：“这个点回来了？” “爸，困死我了！呶，给你们带的蜂蜜，土蜂蜜，陕北的。回头瞅时间给我姐和姐夫送点，我得睡了。” “哎。”王潭还想多问几句的，王东钻进屋里，倒头就睡。 “这蜂蜜……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王潭小心收好，心想儿子总算懂点事了，知道心疼姐姐了。 第二天一早，便有人留意到了停着的两辆吉普车，王东被叫起来吃早饭的时候，还听到爸妈说外面停着两辆陌生的车，看着不像是单位的。 王东乐得稀饭都要喷出来了：“爸，妈，你们就没想过，那个车是我开回来的？” 王潭诧异道：“你？干个体户能这么有钱了么？” “为甚不能哩？”王东的口音带了点陕北腔，他呼啦啦把稀饭喝掉，抹了抹嘴儿：“你们赶紧吃，吃完我送你们去单位。” “可别招摇了！” “这怎么能算招摇呢？这算儿子孝顺你们的。” 王潭说道：“拉倒！拉倒啊！你孝敬这一回不要紧，你老子我得在单位白干好几年。” 王东挺灰心的，这干个体户还真不受待见，发财了都不能显摆。 “行吧，等会儿我给大家送蜂蜜去。爸、妈，昨儿的蜂蜜喝一点啊，好东西。” “知道了。” 吃完饭，王东到底没能送爸妈去单位，只好一个人开车去了北大，一路开着一路抱怨。 他没把车开进学校，只是停在门口，从副驾驶上拿下来一个纸包。 传达室的大爷看到他，以为是某个单位的司机来办事的，手里拎着的那个纸包，看着像点心，不知道是不是桃酥。 王东递给了大爷一支烟，问道：“大爷，你们学校的郑书记在的吧？” “在的，一早就来上班了，这会儿估计在办公室。” 王东便蹿了进来，大爷挺好奇，这年轻人……看着有几分面熟，难道是学校的毕业的？ 团委的办公室里，郑卫民走神了。 他要准备去王云芳家，最近在盘算带什么东西。 办公室的人经常看到郑卫民脸上浮现莫名的微笑，他们开始猜测发生了什么事儿。 答案众多，和王云芳结婚的事儿算其中之一。 郑卫民笔拿在手里，半天没写一个字儿，冷不防一个油纸包放在了面前，又被提溜了起来。 他抬头一看，是王东。 “哎哟东子，你不是在陕北么？咋还有空回来了？” “你先猜猜这包里是什么吧。” 办公室的人挺好奇，这包装看起来像是点心，听着郑卫民刚才的话，王东好像是从陕北回来的，这难道是陕北的点心？ 郑卫民也这么猜的：“果馅？油糕？” 王东得意地说道：“蜂蜜！土蜂蜜！” 郑卫民忙打开看了一下，这种没有割过的蜂蜜他也是头一次见到实物，还能见到排列的蜂脾。 “好家伙！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大队来了个养蜂人，我们直接买的。陕北头一茬苹果蜜，你不该尝尝？” 郑卫民觉得可以当礼物带着去王云芳家了，但转念一想，既然是王东带来的，王云芳家里也不能少，可惜。 王东不忘了同郑卫民说另外一个事儿：“卫民，我们买了两辆吉普车，这次就是从陕北开回来的，往后你再去陕北，随时用车。” 第534章 有人不听劝 “你们买车了？那么快么？”郑卫民挺激动的，上辈子他考过驾照，但考完也就考完了，后面并没有钱去买车。 听说王东开车过来，郑卫民很想出去看看。 王东说道：“中午去找王云芳么？咱们一道过去。正好我开车了，中午吃了饭还能把你送回来。” 郑卫民很心动：“那就去找她。” 他知道这车同自己没关系，但脑子里却总认为这车有个车轮是他的；现在不好配车，等到将来再说吧。 看着手里的蜂蜜，郑卫民想好了这些蜂蜜的去向；他还是要带着这些东西去王云芳家的，估摸着过个几天，这些蜂蜜会出现在冯芸家里。 趁着中午还有时间，郑卫民同王东聊了一会儿，他还不忘了提醒王东一句：“尽量远离是是非非，特别是和桃色事件能扯上关系的时候，更要小心谨慎。” 王东想到昨天回来的时候，好些人还惦记去舞会泡妞。 “卫民，是不是有些太谨慎了？” 郑卫民微微一笑：“东子，你回去打听打听去，看看最近的风声怎么样。别看现在有些人过得快活，可能再过段时间就高兴不起来了。之前我给张家三兄弟算命的话，还算数。” 王东依旧不太敢信，有这么邪乎么？ 但嘴上却还是答应着：“放心，我知道轻重的，过几天我就带人回陕北。” 郑卫民嘴里冒出来一句：“咱们这边要是真有人被送进去了，尽量去上海的提篮桥。” 王东满脸的迷惑：“什么？提篮桥？” “远东第一监狱！”郑卫民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名号，让王东哭笑不得：“卫民，你就方哥几个吧。” 这会儿……好像还没有那么多的财务人员在里面吧…… 郑卫民还能看不懂王东的心思？没出事之前就没人上心，韩亚文要是不惦记着当人大代表，估计能在舞会玩到飞起。 “嘚瑟完就赶紧回陕北吧。”郑卫民又叮嘱了一句。 “哎。”王东答应着，又问了一句：“郑县长，原北的两个小学可快建好了，你过去看看么？” “又不是我掏的钱……”不对啊，好像还真是自己掏的钱，郑卫民心里叹道，但这个事儿没法认。 王东说道：“咱们那么熟，不是你掏的胜似你掏的。竣工仪式上，你往主席台上一坐，下面的小学生给你敬礼鼓掌，你说那感觉怎么样？” “你和亚文去就行了，我嘛……还是等到暑假的时候去看苹果吧。”郑卫民纠结地说道：“可能我还得去趟南京。” “你去南京做甚哩？”王东嘴里的陕北腔又出来了。 “我大哥在夏天的时候要结婚，在部队简单办一下。” 王东听韩亚文说过郑卫民家里的状况，实际上他们这伙人都知道；郑卫民的大哥结婚，他要过去么？过去就过去吧，但王东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 “哎，你和王云芳什么时候结婚？”他比较喜欢这个话题。 “过一阵子就去她家里，把这个事儿提一提。放心，定下来指定通知你们，份子钱不能少了。” 王东说道：“要不是怕影响不好，哥几个能给你和王云芳都造成万元户。” 郑卫民忙道：“可别！” “哎哟放心，最多十块钱，多了没有了！”王东也惦记起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但就像韩亚文一样，兜里有了钱，他的眼光也开始高了。 “哎，卫民……”王东开始忸怩了起来。 “咋了你？鹌鹑了？” “那个……”王东纠结了一会儿，觉得打铁还是得自身硬，韩亚文都不在舞会玩了，他要是还往舞会跑，郑卫民还怎么给他运作？ 从他嘴里吐出来了另外一句话：“中午吃烤鸭？” “也行啊。我请了！” 中午，王东开车带着郑卫民去了崇文，把王云芳和刘娅捎着去吃了饭；可惜这俩姑娘有主了，要不王东说什么也得显摆显摆。 下午回去，王东把车钥匙丢给别人，自己则一头扎进了家里，不肯再出门。 其他几个人开着车满四九城转悠，到了晚上便去了舞会。 两部车往外面一停，把所有人的眼球都吸引过来了。 楼上的邓华林和刘默强甚至以为是雷子来抓他们的，吓了一跳。 “是韩亚文那边的人……听说昨晚回的北京，开了两辆吉普车，自己买的！” “私人允许买车了？” “谁说是私人？人家不是在原北挂了一个小工厂？属于集体所有制。” “狗屁！他们就挖社会主义墙角吧，早晚吃花生米！” 有脑子好的人，他们看到过来的人里面就没有几个有分量的，王东不是也回来了么？他怎么不来舞会？ 再看看舞会里，好像少了许多人。 平时没太在意，这群人去了广州；但王东回来了竟然也不来舞会了？这里面哪里还有比他份量更重的人了？ 别看邓华林邓华明兄弟两个吆五喝六的，但现在看来，在王东面前还真不够看了，人家毕竟也是“一方诸侯”了，能开着吉普车回来的人担得起这个评价。 难道真要出点什么事儿了…… 有脑子的人毕竟少，在这里面还有那种不当回事的人，他们一心认为出了事有个高的扛着。 今晚韩亚文这边的人出了风头拔了份，走的时候还带了俩姑娘。 第二天汇合的时候，王东知道了，但也没太当回事，只是又嘱咐了一遍“这人不能往郑卫民那边带”。 几个人问道：“东哥，走之前还要和郑卫民吃饭么？” “不吃了。”王东有自己的想法，什么人都能去见郑卫民么？反正他和郑卫民王云芳吃过饭了。 “东哥，能多留几天么？陕北真没有北京好玩。” 王东想起来郑卫民昨天的叮嘱了：“那把你留北京吧，正好咱们在北京还有服装生意呢，人手也缺。” “别，东哥，我就说说。”这要真被留在北京，只能同刚进来的人一样；陕北是苦一点，但每年还能去割麦子，能去拥军，还能给大院的领导送粮食。 今年苹果要收了，这个时候离开陕北，那不是瓷脑壳么？ “哎，今年卫民估计要结婚，等到秋天，说不定咱们回来的时候正好能喝喜酒！” 第535章 登门 郑卫民去准备了烟酒糖茶；这次没用西凤，换了茅台——老区的便宜不好一直占。 周末的时候他没什么事儿，就去找王云芳。 还没开口，王云芳的脸就红了。 “你是准备好了……” 王云芳的两只手绞在一块儿，低着头，声音像蚊子哼哼。 “准备好了，这次咱们就把日子定下来吧，可记得调班啊。” “我知道了……”王云芳心跳加快了许多，让她有些头晕，难道供氧不足了？ 再过半年左右，她就要离开家，和眼前的这个男青年组成另外一个小家庭，她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期待。 郑卫民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了：“暑假的时候大哥回来对吧，估计秋天结婚……咱们晚一点，但我觉得元旦前应该可以的吧。” 元旦？王云芳想到了过年，今年过年，是不是要和郑卫民一起回大院了？ 之前郑卫民只在家里过三十一个晚上，她嫁过去不是还要加上初一？ 她看了一下郑卫民，郑卫民的脸上只有高兴；之后每天都可以在一起，这不就是最好的么？ “那……原北的喜糖怎么给？你让亚文给带过去啊？” 郑卫民说道：“年底我估摸着得过去一趟，给大家伙捎过去。” “嗯。”王云芳轻轻点头道。 郑卫民想起来了：“不对……可能原北会来人参加咱们的婚礼。” 他现在开始纠结婚礼的日子了，是去原北前办还是从原北回来再办？ 回去之后，郑卫民又检查了一遍自己准备的东西，没有什么遗漏。 星期天一早，郑卫民拎着东西先回了大院。 郑刚和袁秋早早起来，换上干净得体的衣服；今天要去王远堂那边，几乎所有大院的人都知道了。 为了这次过去王远堂那边，郑刚找单位借了吉普车，停在院门外。 郑卫民带着东西进来，外面的人都对他投来微笑，这笑容很熟悉，是之前他给过别人的。 外面有辆吉普车，郑卫民没有在意，里面的司机在抽烟，也在对他笑。 他回了一个笑，推门进来了。 看到郑卫民准备的东西，袁秋觉得有些少。 “三儿，这能行么？” “能行的。”郑卫民听到“能行”俩字，陕北口音就会不自觉地往外冒，说完之后又变成普通话：“带多了不好看，走吧。” 袁秋又帮郑刚把衣领整理了一下，出门了。 “小李，麻烦您了。”袁秋很客气地说道。 “不麻烦！周末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儿。” 郑卫民摸了摸兜，自打去年夏天之后，他习惯性地揣一包香烟在兜里，以应对不时之需，没想到这次用到了。 王云芳调了班，周六的下午提前回来。 刘凤芝在家里忙忙碌碌准备第二天招待的事宜，王云芳被支使得团团转，但干完活之后又会被刘凤芝念叨。 “你看看你，这地扫得也不行，结婚之后还怎么得了？我可告诉你，别让我在外面听说小郑做家务的。” “他比我闲……他时间一大把，还能去陕北挂职，我的时间都留在医院了……” “歪理！”刘凤芝不肯放过她：“我看你就是为了结婚后不做家务才选的医科吧？回头和你嫂子比一比。” 王云芳无语，郑卫民确实比她时间多。 “妈，回头请个人来帮忙吧。”家里不缺钱，王云芳觉得请个保姆不是不行。 “尾巴翘上天了？想剥削劳动人民了？” “我就这么一说，您瞧您。”王云芳记得去年个体户还不让请人的，今年却都变了个模样，家里请个人也不是不行。 “我还没老呢！将来你和你哥有了孩子，我也能帮忙带着。别惦记那没影的事儿。” 刘凤芝不想搞那个特殊，她又不是动不了了。 王远堂回来，也被刘凤芝给逮着，拿着衣服给比划着。 很别扭，但王远堂还是任由老婆安排。 星期天一早，刘凤芝就把这父女两个给叫起来了。 “小郑不知道几点就到了，赶紧起来。” 王云芳打着哈欠：“妈，我觉得他们会中午到。” “想什么呢？今天是什么事情？是请客吃饭？赶紧洗漱去！” 没到九点，郑卫民他们过来了。 “云芳！” “哎！”王云芳跑出来给开了门，见到郑刚和袁秋，脆生生地打了招呼：“郑叔叔好，袁阿姨好。” “云芳你好。”袁秋笑道。 “快进来坐。”王云芳的能量只持续到郑刚和袁秋进到客厅，她回来之后便躲在一旁，低着头不肯说话，只是两只耳朵竖着。 见到王远堂，郑刚先敬了个礼：“首长好。” 王远堂摆摆手：“在自己家里，不搞这一套。坐坐坐，云芳妈，给老郑老袁倒点水。” 郑刚拘谨地坐了，王云芳看到了郑卫民带来的纸包，这个纸包她在家里见到过，是陕北的苹果蜜，她吃过，很甜。 王东送了一些人，但数量太少，不是谁都能拿到的，连烈属也只能有这么一小包。 她很喜欢拿着蜂蜜直接咬的感觉，虽然要挨上刘凤芝几巴掌，但很值。 这一包怎么吃呢？王云芳有些快乐地想着，回头带一点给刘娅，让她也尝尝。 长辈们开始聊天了，先聊了南方的事情。 郑刚腰杆儿挺得很直，大儿子卫国去了前线立功回来，让他在所有人面前都能挺直腰杆，包括眼前的王远堂。 他当然知道王云凯在第一时间就去了前线，同样立了功，这让他和王远堂更多了点话题。 “你家老大的对象说好了？” 郑刚有些不好意思：“前几个月去了趟南京，老大的对象是本地人。怕人家说我们把人家闺女拐走，老大要留在南京，方便照顾老丈人一家。” 王远堂说道：“咱们都是军人出身，儿子也都当了兵，要理解，回不来身边是很正常的。” “卫民和云芳认识好些年了，两个孩子也到了年纪，我和他妈早就想过来拜访，一直拖到今天……” 王云芳的脸儿红红的，但依旧不肯离开，非要在旁边听。 她偷偷抬了头，却和郑卫民的眼睛对了个正着；但却不肯躲开，瞪了郑卫民一眼，抿嘴儿笑了。 第536章 等待 郑卫民和王云芳看对了眼，王远堂和刘凤芝对郑卫民也很满意；郑刚和袁秋对这门婚事更是巴不得，这次的聊天气氛很融洽。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远堂开了一瓶五粮液，三个男人把这瓶酒给喝掉，状态微醺。 下面就可以等时间了，或者说，郑卫民和王云芳随时都可以去领证，只是婚礼要往后推一推。 按照郑卫民的想法，仪式从简。 王远堂对郑卫民的这个想法很赞同。 郑卫民一个正处级干部，又那么年轻，再高调办婚礼不合适，低调一点，请一些亲朋好友简单吃顿饭就可以了。 袁秋很想大办一场，只是郑刚也赞同王远堂的意见，便按下了心思。 回去之后，郑刚说道：“低调才是高调。到时候把喜糖发一发就好了，三儿的婚礼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 袁秋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郑卫民没有和他们一起回去，而是先回了学校的家属院。 他们刚走，王云芳的手就摸向了装蜂蜜的纸包，被刘凤芝一巴掌给打下来了。 “小郑一进门我就盯着你了，甭惦记，回头给你嫂子家送去。”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高干家庭不缺蜂蜜，但这种整块的蜂脾蜂巢却是难得。 王云芳冲着刘凤芝皱了皱鼻子：“说不定夏天我还能有。” 刘凤芝把蜂蜜小心放好，对王云芳说道：“先给你爸弄点蜂蜜水，再过来和我一起收拾客厅！” 没有彩礼，没有嫁妆，两个年轻人愿意，这门亲事便成了。 刘凤芝开始期待来年，明年是不是又能抱孙子又能抱外孙子？孙女也好，她都喜欢。 王云芳调了一杯蜂蜜，给王远堂送了过去，王远堂喝了一小口，闭着眼睛微笑。 “丫头，嫁人了也要常回来看看。像今儿的蜂蜜，你没嫁人就吃不着，你嫁了人你妈一准儿给你留着。” 王云芳嗔道：“合着我为了口吃的，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王远堂伸手抹了把眼角：“哎，你老子我不也一样，为了两瓶酒，也把你给搭出去了……” “爸，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王云芳想到了去年徐秀莲出嫁的场面了，贺婶子哭得两眼像桃子一样。 王远堂挺高兴，至少闺女是看在眼皮子下面嫁出去的。 日子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了？当年蹦蹦跳跳的闺女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郑卫民回了宿舍，躺在床上嘿嘿傻笑。 徐鹏程跑过来看电视，看到了他这副模样，犹犹豫豫地又跑回去了，到家里便和张春芳说道：“妈，卫民哥傻了。” “别胡说！”张春芳放下手里的活，去了郑卫民的宿舍，看到郑卫民还在傻乐。 “卫民，你这是怎么了？” 郑卫民忙爬起来：“没事，师母。今儿去云芳家里了，把结婚的事情说好了。” 张春芳喜道：“真是大喜事！等吃你的喜糖啊！今晚你甭做饭了，也别去吃食堂了，来我们家吃饭。” “哎！”郑卫民没客气。 郑卫民好事将近，消息传得很快，只是一直不见喜糖，让大家颇为焦急。 许多人都觉着过不了多久了，但一直等，等到快夏天了，也没见郑卫民有动静。 天气一热，苹果开始挂果，这些青绿色的小果子在树枝间随风摇晃，许多娃娃想伸手去摸，被大人们阻止了。 “不敢碰，碰了就长不大了。”娃娃们下手没轻没重，大人们可不敢让他们碰；他们自己也不敢碰。 有些大孩子很嘴馋，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摘了几个尝了，但只能吃个热闹，并不甜，更多的是酸涩；见到有大人过来，他们慌忙把没吃完的果核丢掉，装作若无其事。 “别闲着了，放假是让你闲着的！赶紧回去磨镰刀，咱们准备割麦子。” 大人们吆喝着，把这些能干活的大孩子叫了回去。 每次到了麦收，韩亚文都会带人来到徐家村大队，今年也是一样。 徐秀莲怀着孕，但不肯闲着，回大队来给大家做饭。 韩亚文总是担惊受怕，徐秀莲的肚子很大了，有什么忙他都不敢去和徐秀莲说，生怕徐秀莲哪里碰着。 徐志全带着他们这群小年轻在硷畔上磨镰刀，脸上的笑就没听过。 “大队的苹果结出来了，我这心里畅快得很，秋天一到……” 韩亚文接话道：“又收苹果又抱外孙子，双喜临门。” 徐志全大笑：“啊呀，时间过得真慢呀。”他往大队外面张望，麦地一片金黄，这片金黄的另一侧，则是一片青绿。 “叔，我们养了几条狼狗，回头给大队送过来。这果子可得看好了。”徐志全家的黑狗长大了，它趴在一旁，伸着舌头喘着气，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听到韩亚文的话，黑狗竟然起身，趴到了另外一边，引得众人大笑。 “不用！”徐志全极是豪气地说道：“要是放在前几年，我肯定答应了。现在咱们大队的光景好了，几条狼狗咱们能买得起，不能再找你们要哩。” “那晚上，咱们再弄点散白和猪头肉？” “能行着哩！”徐志全也不懂韩亚文，一到麦收的时候，韩亚文就喜欢这两样东西；当然大队的男人们也喜欢，好像真的能解乏，也能长力气。 黑狗好像眼里有了点光，它往徐志全的脚边又挪了挪。 王东带了相机过来，趁着天亮，他先到了苹果地拍了些照片，等到割完麦子，他们要带着面粉和麦子回北京；只是天太热，不好让郑卫民贴饼子。 前段时间送的蜂蜜大受欢迎，只是产量有些少，王东惦记着让那个养蜂人多养几箱蜜蜂。 红石大队，杨洪兵提早个几天把麦子收了，让婆姨带着娃娃在家里晒，他还惦记着给徐家村大队那边送冰棍儿。 “和郑县长说好的，咱不能说话不算。甭管谁吃，咱得把东西送到。” 郑卫民给的十块钱让他解了急，最小的娃娃大名还是人家给取的，杨洪兵惦记着去徐家村大队，万一能遇到郑卫民，一定请回来吃酸汤饺子。 手里的钱虽然不多，但也要留出来一点买肉。 大队有人从乡里回来，老远看着他，便说道：“洪兵，北京来人哩！这两天徐家村大队要开镰！” “知道哩！”杨洪兵大声应道。 他把去年的木箱子找出来，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用心地清洗，明天一早他就要出发，去给徐家村大队那边送冰棍。 第537章 预付款 一大早，徐志全带着韩亚文他们下了地，徐家村大队开镰了。 早上尚有些凉意，趁着太阳还没发威，大家抓紧时间干活。 “亚文，你看，咱们大队的麦子今年长得多好！早些干，干完了回去好好歇歇。”徐志全的腰没抬起来，依旧低着头干活，但嘴上却很得意。 当了一辈子的农民，在每年收粮食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是最踏实的时候。 婆姨们也不肯闲着，跟着男人们一起劳动；稍微大一些的娃娃也在地里帮忙，小一点的在送水。 韩亚文和王东他们只干了不到半天，手上便有水泡，身上也沾了许多麦芒，扎得又疼又痒。 “能行着哩！晚上猪头肉得管够。” 日头上来，远处的路上多了一个人影，这个汉子戴着草帽，骑着自行车，身上的衣裳没有扣纽扣，裸露着古铜色的干瘪的胸膛。 来的人正是杨洪兵，他一早出门，批发来了一整箱的冰棍，赶到徐家村大队的时候已经到了快中午。 “哎，冰棍儿！” 到了徐家村大队，杨洪兵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地里劳作的人手里明显停顿了一下，很快便有人直起来腰，朝他挥舞着草帽：“哎，要了！” 杨洪兵便笑，这是他听过的北京话，没错了。 “叔，咱们歇一下？” 徐志全擦了一下脸上和脖子上的汗，看了看日头，说道：“歇一下，吃个冰棍再干一会儿。” 太阳暴晒，让他心安，想着趁着好天气赶紧把麦子收完。 王东他们小心地从麦地里出来，生怕让麦茬戳到脚。 “大叔，全要了！” 杨洪兵站在树荫下，扯着衣裳扇着风，笑眯眯地等着。 “后生，咱们可又见着了。” “哎，叔，还真是！”王东没客气，过来就扒拉箱子，开始分冰棍儿，旁边有人开始掏钱：“叔，这一箱子不够，还得要。” “我知道不够，等会儿我再去带。” 王东惊诧地看到杨洪兵推开了送钱的那只手：“叔，咋了？” “这不能要你们钱，郑县长给过哩。” “他甚时候给的钱？”王东奇道。 “过完年，郑县长到我们大队看苹果，见着我了，给了我十块钱，让我给你们送冰棍。”杨洪兵脸上都是笑，他不负郑卫民所托，给大家送来了冰棍，脸上的笑容开始轻松；郑县长，咱老杨可不是那贪财的人。 杨洪兵对韩亚文的印象很深，因为上次过来是韩亚文掏的钱；这群北京来的后生出手大方，他记得牢牢的。 “叔，咱也不知道郑县长给了你多少钱，但这冰棍肯定不够，你还得来送。下次再送，可不能不要钱了。” 杨洪兵依旧笑眯眯的：“下回送还不能要钱。后生，咱做人得讲良心哩。” 韩亚文抓抓脸：“叔，你们苹果种得怎么样了？” “我们大队的苹果，就属我种得好！秋天的时候，可记得来收苹果，我红石大队的。” “哎，能行。”韩亚文答应一声，接过杨洪兵递来的冰棍，入口之后，暑气消减大半。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杨洪兵一支一支地往外拿：“不要急，都有！这是郑县长请大家吃的冰棍。” 一箱冰棍很快发完，杨洪兵推着自行车走了：“后生，咱们下午再见。”他还要再送一茬。 送完这两趟冰棍儿，杨洪兵心事放下，开始去别的大队叫卖；卖的是没有在徐家村大队那边快，挣得也没那边多，但他不好意思再过去挣那个快钱。 他有自己的骄傲。 年初郑卫民给的那十块钱被他小心收了起来；娃娃们上学需要钱，他愣是没舍得用这个钱，而是把这十块钱拿去和杨大眼袋借了十块，后面有了钱，又把这十块钱给换回来了。 这十块钱被他贴身放着，不管去哪儿，去做什么，他都很安心。 晚上回去，他在苹果地旁搭了个棚子，住在里面看果园。 破蚊帐挡不住蚊子，每天早上起来总有一身包；但三个孩子却要和他挤在一起，看苹果园枯燥但又有趣。 韩亚文他们还惦记着在他下次过来的时候多给点钱，但后面几天却见不到人了。 “没想到，咱们也有吃白食的时候……那大叔是红石大队的对吧？秋天先去他那边收。” “哎。”王东答应了一声，苹果林里的幼果他去看了，长得很好，今年能发一笔。 韩亚文有更多的想法，虽然还没有和罗强多聊，但他能预见到苹果的成功。 秋天这些不一样的苹果一进京，明年秋天这些苹果一定会被更多的人惦记。 “东子，这个暑假咱们咱们不能闲着。回头我带着面粉回北京，到了北京之后，我去找卫民，还要去找罗强，把农业部的人再给请回来。农业部的人到了原北，你就开车带着罗强到处跑，不管是哪个大队，提前预付款，把苹果给收了，先收三年的。” “价格怎么算？”这是王东最关心的。 “国光苹果零售价通常一斤不超过五毛钱，这里面还有运费人工什么的。今年的红富士指定比国光强，咱们先给果农定五毛。” 王东吓了一跳：“那咱们往外卖不得一块钱？” “卖？卖什么卖？”韩亚文冷哼一声：“今年的苹果全送出去！” “那不是亏大了？”王东有些担心，之前韩亚文可还说过要倒腾汽车的，这把钱砸进去了不耽误南方的正事？ 韩亚文呵呵一笑：“东子，眼光看长远一点！不用太远，明年就行！我估摸着想捡现成的人不少，咱们把初期的收购价给提上去，再把合同给签了，往后谁想拿苹果，都得通过咱们，懂了吧？” “懂了！”王东只琢磨了一下就回过味儿来了：“亚文，你是不是也惦记着别人的预付款了？” 韩亚文要以今年的预付款换别人明年的预付款，撬动资金换取去南方的资金。 苹果就在地里，今年见到现钱，不用他再交待，黄原这边会更加用心照料。 他则可以拿着别人的预付款去南方大展拳脚，虽然有寅吃卯粮之嫌，但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第538章 被惦记的杜二楼 从原北搜罗了一大堆的新麦，韩亚文回了北京。 但有关于苹果的价格却在悄悄流传，据不可靠消息，今年的头茬苹果会以每斤五毛钱的价格被收购。 换成别人，原北人根本不信，但主角是韩亚文，原北人就很愿意信了。 实在是韩亚文名声在外，在原北买东西不讲价；另外一个就是郑卫民回来当了副县长，有他在，苹果不愁卖。 就说小麦，徐家村大队的人靠种这个都能抵得上别的大队辛辛苦苦干一年，据说今年大队的口粮可能不足，要从外面买。 五毛钱的收购价啊……许多果农听到这个小道消息都在暗戳戳地使劲，趁着天热让苹果树再长长，让果子也再长长，晚上也不敢睡实，几户果农联合起来，晚上牵着狗，扛着土枪在果林边上转悠。 徐家村大队也有了巡逻队，大队的人经常在晚上能听到有人放枪，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 可能没有人，也可能有好几伙人，主打的就是一个心理战。 到了北京，韩亚文带着人把麦子磨成面粉，挨家挨户地给送去。 郑卫民下班回去的时候，看到了在外面吃冰棍的韩亚文，脚下有一袋面粉。 “走吧卫民，吃饭去！” “在这等我，我去弄俩菜去！”郑卫民先转出去找小饭馆了。 “要凉菜啊，还有冰啤酒！”韩亚文喊了一声。 郑卫民很快回来，俩人把面粉往宿舍里抬，韩亚文边抬便说道：“卫民，我回来之后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儿？” “你趁着哥几个不在，偷偷和王云芳定了终身！” “等会儿啊！这可不是偷偷啊，这是明目张胆！但你放心，喜糖还没发，一定少不了你的。” “预计什么时候结婚？” “待定……大约在冬季……” “冻死你们俩！”韩亚文嘴里没好词儿：“哎，原北的苹果我看了，又长大了一些。明天我想着给农业部的人送点面粉去，过几天再约他们吃个饭，你是原北的副县长，去不去吧？” “我能不去么？有人出钱替我张罗，我巴不得呢。” 一个夏天，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好歹让专家再过去瞄一眼，哪怕是当旅游呢。 俩人把面粉搬进屋里，韩亚文拍了拍手，说道：“我是无利不起早。我惦记着让罗强他们帮我预估一下今年和明年的产量，我好心里有点数。” 郑卫民不会说韩亚文掉钱眼里，韩亚文毕竟是个个体户，冲着这几年韩亚文往黄原运的平价化肥，苹果就该让他来往外卖。 “暑假的时候，我让二楼跟着东子他们一起跑一跑，提前学习一下。”郑卫民想让杜二楼往仕途上发展，提前接触一下民生不是坏事。 “没问题！”韩亚文满口答应了下来，他颇为感慨：“卫民，你给我的书我还真看进去了。原北那边我打算来个预定模式，倒逼北京的这伙人涨价！” “那你合同得多签几年。” “我打算签三年！”今年苹果一出来，一定会有其他地方跟进，韩亚文不可能把所有的苹果都给包圆了，他只能弄到陕北和山东的，其他地方万一也种了，他插不进手。 三年可以让苹果开始挂果，三年之后就要靠市场说话了。 郑卫民不敢打包票，适合种苹果的地方除了陕北和山东之外，新疆那边也合适，可能还有一些其他地方他不知道，但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全包了。 外面饭馆的老板拎着盒子过来了，郑卫民要的都是凉菜，两荤两素，足够俩人造的了。 但韩亚文没有多喝，只两瓶啤酒便急哄哄地回去约罗强了。 没几天的功夫，他便打着老区的招牌，拉着郑卫民一起，给农业部送了一车面粉。 因为郑卫民挂了原北的副县长，农业部的领导还亲自出面接见了郑卫民，对郑卫民提出夏天想让部里的专家再去原北指导一番的需求，领导同意了。 至于原北的面粉，被送进了食堂。 从农业部出来，罗强便说道：“亚文，你好歹给我留一点啊。” “给你留了，送你家去了！哥们是那么不懂事的人么？东子他们在原北等你，咱们有两部车，你想去哪都行，想什么时候出门也都行。” 韩亚文看了一眼郑卫民，说道：“还有北大学生会的干部陪同。” 罗强眼睛亮了亮：“卫民，是杜二楼吧？” 韩亚文意外道：“不是，你这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郑卫民，你可得教育好杜二楼，大学期间可不能谈恋爱啊！” “你这是惦记上人家了……”韩亚文无语道：“表妹？还是谁？” “你管我那么多呢？你要是有表妹堂妹的，尽管和郑卫民说，我不和你抢。” 韩亚文心道，自打郑卫民和王云芳好上之后，大院里的长辈对大学生们格外重视，一个北大的女婿，很抢手。 杜二楼一直跟着郑卫民后面转悠，天然有一份助力在；等到毕业之后，说不定还真能沿着郑卫民的路往前走。 “想那么多……”韩亚文吐槽了一句。 郑卫民也无语了：“你们要牵线就赶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回去学校，郑卫民看到杜二楼就想笑。 杜二楼不明就里，他摸摸脸，又看了看身上，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马上放暑假了，双下乡的活动你不要参加了，回原北。农业部的专家也会去，你和他们一起，到处跑一跑，记录一下工作内容。” “郑书记，你可还回去？” “总要过去一趟的。” 杜二楼还惦记着双下乡，尽管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学校里，但也会出去和其他学校的同学交流，知道现在的社会风气不太好，他很担心。 但幸好今年选择的下乡地点还是平谷，有了去年的事情，今年应该会平安一些吧？ 更何况还有郑卫民坐镇，真有不开眼的人……怕是平谷当地的领导干部都不能饶了他们。 “那我趁着还没回去，先把双下乡活动梳理一下。” 郑卫民想到了范究，在双下乡活动开始之前，要去找他一下，让他和平谷那边的熟人打个招呼，今年不能再出事了。 第539章 准备再赴平谷 七月盛夏，艳阳高照。 北京各大高校的同学开始进行期末考试，暑假就在眼前。 大家有说有笑，盼望着回家的那一天；但也有些同学会留下来做一些活动，他们的假期会被压缩。 “听说前几天又有同学被打了，这小流氓怎么那么猖獗？” “就是，早晚给他们突突了。” “明天上午咱们去医院看看受伤的的同学吧。我兜里还有点钱，咱们去买点麦乳精罐头什么的。” “行。” 几个同学说着话出了校门，郑卫民走在他们的后面，听得清清楚楚。 他心里摇头叹气，这些小流氓还有最后的狂欢，很多人真的过不去这个年了。 回到宿舍，他带了两瓶好酒，推着自行车，打算去找范究。 今年夏天的双下乡还是平谷，理论上是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但他决定还是找范究帮忙打个招呼，万一真的有人不开眼，后面再处理起来也好下手。 去年暑假他的表现异常强势，今年的双下乡活动还没开始，北大留京的各校友都开始关注，一旦有宵小出现，他们会第一时间给平谷方面打招呼，还有打算亲自过来的。 郑卫民跨上自行车，往轧钢厂去了。 夏天的天气热，衣衫薄，小流氓的出手次数多了许多。 范究经常能遇到不开眼的，他名声在外，这些小流氓见到他还会老实一些；也有不开眼的，准备会会他，拔个份，让自己的名声再响亮一些。 郑卫民到了范究那边，又在外面买了点麦乳精和奶糖，去敲了范究家的大门。 “谁啊？”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过来开门，看到郑卫民，觉得有几分面熟，他仔细回想，却又想不太起来；实在是见得太少，只知道是爸爸认识的。 郑卫民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爸爸在家么？” “在家。”小男孩被郑卫民手里的东西吸引住，回头大声喊道：“爸，找你的。” 范究从屋里出来，看到是郑卫民，很是意外。 “卫民，你怎么来了？” 郑卫民进到院子里，把东西放下，说道：“这不是来求范哥卖脸的么。” 范究想起来了：“夏天了，要去乡下搞活动了？” “是了，这次还是去平谷。” “这没问题，我同那边打个招呼。我在那边好歹有几个熟人，遇到事儿的时候说话还管点用。” “多谢范哥。” “你们什么时候过去？” “期末考试结束，估摸着七月中旬吧，到八月下旬结束，总得让学生们有点时间回家瞧瞧。” “挺好！虎子妈，去弄俩菜，今晚我和卫民喝一点。” “成嘞，你们坐着啊，我出去。” “嫂子别忙活了，我坐一会儿就走。” “来都来了，总得把晚饭给对付过去吧？”范究很热情。 郑卫民想着王乃强，问道：“范哥，王哥住的远么？等下我想去看看他去。” 范究笑道：“虎子！别愣着了，去把你王伯伯给请过来！”又对郑卫民说道：“咱们俩吃饭，把中间人给省去了，这有点不厚道，哈哈哈。” 小男孩飞奔出去，很快回来，后面跟着王乃强。 一进门王乃强就大笑：“卫民，咱们可有日子没见了！” “平时也想不起来，这有事儿了我来烧香了。”郑卫民起身，和王乃强握了手。 “找老范就对了！他说话不是一般好使。”王乃强坐下，问道：“小王毕业也有半年了，你们快结婚了吧？” “快了，领证之后我过来给大家伙送喜糖。” “我可等着啊。”王乃强心情挺好，毕业之后他的生活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郑卫民去陕北挂职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如果他愿意，也可以去地方上当副县长，就像蔡志勇一样。 “今年苹果要出来了，陕北和山东的都有，到时候我送过来。” “那得和喜糖一道才行。” 郑卫民说道：“那可不成，我得分两趟，这样可以吃两顿饭了。” “你被东风带坏了呀。” 范究听着有些迷糊：“苹果？” “农业部引进的红富士，被我种到了陕北。这两天农业部的专家会再出发，去陕北那边瞧瞧去。” “是不是收获之前还要再去一趟？”王乃强比较关心这个东西，如果真的获得了成功，郑卫民会有机会提前走上半步。 “能去最好。”郑卫民不担心经费的问题，有王东在原北，就算罗强他们可劲儿地造，王东也能负担得起，只怕罗强他们抽不出那么多时间。 吃完饭，郑卫民骑着自行车先走了，王乃强回来又和范究多聊了一会儿。 “老范，可千万记得和平谷那边打招呼，今年的状况不一样，真出了点什么事儿，谁都不好说情。”王乃强收到了风声，许多领导对现在的社会风气不满，认为到了很有必要进行整顿的时候。 范究有点不太信：“去年就有这个风声出来，结果还是雷声大雨点小……今年……你可别拿哥们打镲。” “让平谷那边的人小心点准没错，我们这一茬的人毕业两年了，卫民去年年底就上了一个台阶，他在原北的副县长挂任期限是两年，两年之后，他极有可能再上一个台阶。他先过来找你说情，是给咱们面子，真要出了事儿，他不会手软的。老范，今年夏天可不能有人通过你来说情。” “两年……”范究念叨着，忽然问道：“卫民今年多大了？” “有志不在年高。” “成，我这两天就给平谷那边打招呼，先把脸卖出去。” 随着期末考试一科一科地结束，双下乡活动的日期也在临近。 在最后一门考完，郑卫民把杜二楼先给送走了。 “回家之后先歇个几天，农业部的专家过一阵子就到，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千万不要不好意思。” “卫民哥，我记着了。” “好了，双下乡的活动你不要担心。把宣传部的相机带上，今年夏天你的任务是跟着农业部的专家，记录各种见闻。开学之后，要写一篇文章发在校刊上。” 郑卫民又叮嘱了一句。 第540章 没坑自己找 今年双下乡的活动，团委和学生会谨慎异常，减少了女生的报名人数；但医学院那边却没那么容易，女同学和女老师有好些个。 杜二楼没好意思出现在下乡的现场，但跟着过去的男同学个个摩拳擦掌，向郑卫民保证看护好女同学们的安全。 郑卫民反复叮嘱大家要小心，有情况就给他打电话。 活动要继续办下去，还没到按下暂停键的时候。 把车送走，杜二楼也去了火车站；他背着行囊，挂着相机，很像报社的记者。 等到回了家乡，他要详细记录这第一茬苹果的成熟过程，把原北的苹果推向全国。 送走了下乡的队伍，郑卫民便回到团委的办公室值班，还可以看一些经济学的书。 风声越来越紧，但还有人不当回事。 很多舞会还在照常，邓华林和刘默强就是这样。 在当初被韩亚文开发出舞会还有个强大的社交功能之后，他们就更舍不得关掉了。 这里人来人往，消息也极为驳杂。 郑卫民托人给平谷那边打了招呼，消息竟然还是从平谷传回来的。 “哎，哥几个，听说了没？郑卫民把人送走了！赌一把，五十块，我赌这次还得出点事儿！” “你要是钱多没地方撒，就直接拍桌子上得了！去年出过事了，今年不可能再出事！” “告诉你们，有人想拔份！这次不是冲着郑卫民，是冲着范究！人家放出话来了，要是没有他范究，大学生下乡的事儿就权当不知道！可他范究跳出来了，那这个脸就甭想再捡起来。” “哟呵，胆儿够肥的啊！范八爷都敢惹了？” “什么范八爷啊？男人啊，只要结了婚生了孩子，那就只剩下怂了！这次人家就不打算卖他这个面子了。” “不是，郑卫民能善了？范究不追究，郑卫民也不吃素啊！弄不好，这群人得给送到原北种苹果去。” 这个问题一出来，好几个人都愣了，好像没人考虑郑卫民的反应。 忽然有人说了一句：“这不是还有永哥在的嘛！” 在这里的人，没人不给刘永面子，但很多人心里也开始打小鼓，郑卫民真不一定给刘永这个面子。 再说了，刘永去广州都多久了？一直不肯回北京，真惹出来事儿，难道打电话说情？谁也没这么大的脸。 广州那边，刘永他们凑在一起吃了饭，菜是当地的白切鸡。 家里给了他消息，昨儿开了会，大领导拍了桌子，要整顿社会风气，让他在外面警醒着点，不要惹事。 刘永心里清楚，他是在外地，客场，嚣张的资本不大。 “哎，你们听说过郑卫民给张家三兄弟算命的事儿没有？”刘永喝了一口啤酒，忽然问了这么一个话题。 韩亚文距离他们就隔着几条街，两伙人经常见面，但在他和韩亚文的刻意控制之下，两方并没有发生冲突。 “听说过。永哥，郑卫民是真敢说啊，这可都夏天了，过年的时候他的脸不得掉地上啊？” 刘永捏着手里的玻璃杯，脑子里一直在转圈，还真能让郑卫民给说中了。 “永哥，我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儿？”刘永下意识了搭了一句话。 “今年的双下乡活动还在搞，郑卫民又把队伍放去平谷，还让范八爷给那边打了招呼。但听说有人要落范八爷的面子。” 刘永奇道：“他们怎么敢的？”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说道：“北京那边说了，指望着您帮忙说和呢。” 刘永把玻璃杯摔在了地上，碎玻璃渣子溅得到处都是。 “姥姥！”刘永恨恨地说道：“想拿我在前面挡着，门儿都没有！你们不要给北京回消息，我要亲眼看着郑卫民把他给送进去，还得给郑卫民拍手叫好！” 这频道不对啊……周围的几个人很是意外。 “永哥，咱们和郑卫民不是一路人啊……” “不是一路人，我就非得和人家对着干？你们出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遇到事情不知道动动脑子？tmd，郑卫民在挖坑你们懂不懂？tmd他在挖坑！等着人往里跳！这是落范究面子的事儿么？这是得罪郑卫民，得罪整个平谷，得罪整个北京的事儿！” 刘永很想把桌子给掀了，但还得保持着风度，他指着身边的人说道：“不许给北京传消息！” “那要是有人给咱们打电话呢？” “就说我和郑卫民是铁磁，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狗日的！没事还想整出点事儿，还惦记着让我出来！” 家里同刘永说的很清楚，这次不是只刮风不下雨，而是要下大雨，还会打雷闪电。 平谷方面对这次的双下乡活动非常重视，北大和两个医学院的学生刚到平谷县城，就被县领导好好招待一顿，第二天便去了山东庄。 这是去年出过事儿的地方，公安局长钟启亲自跟着，他把警车开了过来，就是让一些小流氓能够警醒一些。 活动现场很热闹，不少老百姓在周围摆摊卖一些农副产品，还有人在边上支起了摊子给人家剃头。 钟启抽着烟，对现场很满意。 现场有两个记者，在拍照记录，并跟在同学们旁边，记录着今天的见闻，现场写稿子，一切都按照想象中的剧本进行。 今年平谷要翻身了，钟启畅快地想道。 但上午还没过完，便有联防队员过来和他报告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钟局长，我们收到了消息，可能会有人闹事。” 钟启烦躁地把烟屁股扔在了地上：“他们是看不见咱们的警车是吧？” 过来的联防队员挺委屈：“不是咱们平谷当地人，是别的地方过来的小流氓，听说要落范究的面子。” 钟启怒道：“把话放出去，要是这群人闹完事还能站着出平谷，我就把平谷给犁一遍！” 光靠公安局的这些人防不过来，钟启打算把社会上的一些小混混给利用起来。 你们混的不就是一个面子么？让外面的人过来闹事，你们的脸呢？不要了是吧？那行，面子不要里子也别要了！ 第541章 不对劲了 邓华林和刘默强最近感觉到了有那么一丝丝不对劲，作为消息集散地之一的舞会，人是越来越多。 人一多，消息也多。 他们听到了一个让他们从来没想过的消息，其他地方有舞会关闭了。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这群人的胆子有那么小了？”邓华林坐在舞池旁边，暗自嘀咕。 刘默强也是一样，他和邓华林一样，胆子没有别人大，听到点风声心里小鼓便敲得咚咚响。 但传来的消息却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刘永不在，没人在身后给他们壮胆，加上最近风声比较紧，他们也生出了打退堂鼓的心思。 但邓华明却不肯，他坐在旁边，抽着香烟，和进来的人打着招呼。 “怕什么？哪年没点风声？哪年又出过事了？把心放在肚子里。” 邓华林看着舞会的人，这人多得让他心慌：“哥，咱们是不是休息几天？等风声过过再说？永哥不在北京……” “他在不在关舞会什么事？踏实开着！最近消息特别多，我还想听听平谷的事儿呢。” 刘默强心慌慌，舞池中央的漂亮姑娘多了好几个，但他额头上的汗却怎么都擦不完。 平谷？关他屁事！ 但消息还是不停地往耳朵里钻，那群大学生已经离开了山东庄，去了其他地方。 “看着吧，过几天就有人过去！不打头不打尾，就挑中间那几天。” 头几天和尾几天不好下手，中间那几天的警惕性没那么高，惹完事拔完份容易全身而退。 邓华明甚至还给出了个主意：“有道是声东击西，兵不厌诈！要是我，先放出风声去，说是哪天会动手，然后再挑个别的日子，让他们防不胜防……消息嘛，就从舞会散播出去，真真假假，谁能分辨？” “高，实在是高！除非那边二十四小时有人守着。”思路一被打开，主意便层出不穷。 每天下午，郑卫民都会接到平谷的电话，和他报个平安；他轻易不敢离开团委的办公室，生怕错过电话。 放了假，学校里的人少了许多，只有外面的鸣蝉在与他作伴。 徐鹏程有时候会冒个头，被郑卫民抓着替他看电话；这小子经常是蹭上一根冰棍就开溜，想吃冰棍的时候便再过来。 中午一过，徐鹏程又冒头了。 “卫民哥！” “去，买两根冰棍儿！”郑卫民从兜里掏了零钱，徐鹏程欢乐地出去买了两根最便宜的冰棒，和郑卫民一人一根。 “作业写完了？” 徐鹏程满不在乎地说道：“刚放暑假，我先玩几天，时间那么多，够用。” 郑卫民乐道：“去年暑假是不是也是这么说的？听说熬夜了？我看啊，你就把作业带过来，和我一道，我替你爸看着你。” “卫民哥，我就偷这一会儿懒……” “那不成。往后啊，每天到我这来写两个小时的作业，写完作业再出去玩。”看着徐鹏程想溜，郑卫民说道：“晚上我就过去和你妈说。” 徐鹏程郁闷到不行，他当郑卫民这里是世外桃源，没想到一头钻进了迷魂洞。 老妈能说什么？肯定乐得让郑卫民看着他；好在能有冰棍蹭。 晚上，郑卫民跟着徐鹏程回去蹭了饭，同张春芳说了这个事儿。 张春芳笑得合不拢嘴：“我看行！每天两小时，够他把暑假作业认真写完了。” 外面有其他小孩的玩闹声，徐鹏程甚是向往；每天两小时……这不是要了他的命么。 徐淑武也觉得靠谱：“鹏程，你过去和你卫民哥一道，你卫民哥还能抽时间去做点别的，有电话什么的记得帮忙接一下。” 好嘛，真成任务了。 徐鹏程郁闷地答应了，心里琢磨着要是能不带作业就好了，他可以带象棋或者军棋，但看着郑卫民的样子，不太像能放任他去玩的。 一连几天，徐鹏程都要去郑卫民那报到，后面连徐雯也跟着过去了。 团委的办公室很安静，郑卫民也一直在看书，氛围很好。 偶尔郑卫民会出去一趟，姐弟两个在写作业的时候也留意着电话。 家属院的其他小孩很羡慕这姐弟俩，但只羡慕他们俩有冰棍儿吃的这一半，对于写作业的那一半，他们是不羡慕的；两相比较，还是自由更重要一些。 小孩之间流传着一句话，吃了郑卫民的冰棍儿，就要在团委写半天作业；这个冰棍不好吃。 午休之后，郑卫民出去解手，姐弟俩开始写作业。 电话忽然响起，小姐弟两个对视一眼，同时去抢听筒。 “我的我的，卫民哥说了，让我替他接！” “你还小，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我来！”徐雯一把推开弟弟，抓起了话筒，像大人一般说道：“喂，哪位？” 徐鹏程急得在旁边团团转，使劲去够听筒，徐雯推着他，半点不让。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郑卫民郑书记在么？” “他出去解手了，您是哪边？” “哦……我姓范，等他回来你就说一个姓范的给他打电话，让他回到轧钢厂。” “姓范，轧钢厂……好嘞，我记下了。”徐雯重复了一遍，让范究踏实了一些。 他得到了消息，有人要落他的面子；人到中年，他对面子看得没有以前那么重了，落就落吧，但那些大学生不能出事，得让郑卫民提前做个准备，实在不行就先撤回来。 “哎，您先别挂，郑书记回来了。”徐雯喊道：“卫民哥，电话，姓范，轧钢厂的。” 郑卫民把手上的水珠甩了甩，接过来听筒：“喂，范大哥？”徐鹏程一脸不高兴：“明明说好是我来接的……明天不让你来了。” 范究说道：“卫民，平谷那边可能要出事。我长话短说，可能是我打的招呼有了反效果，你让那边的人多留意一点。” “范哥，知道是谁么？” “我还在打听，那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憋着我呢。” “行，范哥，我先和平谷联系。” 电话一挂，郑卫民就打到了平谷公安局：“我北大郑卫民，找一下钟局长。” 郑卫民的名字在平谷公安局的印象很深，听到是他，电话那头说道：“您是郑书记吧？钟局长下乡了，和双下乡的大学生在一起。” “我收到了消息，有人要去闹事，请同志们多帮忙留意一些。” “我们也收到消息了，正在加派人手。郑书记您放心，去年的事儿不会重演。” 钟启没用警车，他用了别的单位的车，带着公安和联防队员在不远处看着。 “怎么样，最近有没有生面孔过来？” “真有！我估摸着，这两天就得出事了。”一个联防队员盯着不远处的活动现场，周围不全是老百姓，还有好几个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并不是本地的，更不在现场买什么东西，他们吃着冰棍儿，站在树荫下，那表情……仿佛是要旗开得胜一般。 第542章 大声说话的钟启 这几天范究也没闲着，他也在打听消息。 去年夏天，他把话撂给郑卫民了，今年夏天郑卫民给了他面子，专门过来请他打了招呼，没想到还真有生瓜蛋子惦记他，或者说惦记郑卫民。 江湖跑老了，胆子跑小了，范究不怕人这么说他，但答应了别人的事儿，范究不能就这么算了。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很快便有消息传了出来，范究在等去平谷的人回来。 舞会上的消息再次交纵，据可靠消息，今晚就会出事。 消息传播地很广，但很低调，只是部分人知道。 邓华明和邓华林两兄弟知道，刘默强也知道。 “要不要和永哥说一下？”邓华林先怂了，他总觉得今晚的事情太大。 邓华明叼着香烟，满脸嘚瑟：“和他说干啥？将在外君还命有所不受，更何况他还跑广州去了。” 今晚注定是个失眠的夜晚，很多人在等平谷的消息。 平谷某处小学校，在忙碌了一整天之后，双下乡活动的大学生们趁着最后一点光亮，开始洗衣服。 男同学们在外面，只是略微躲着一点女同学，便开始冲凉；女同学们躲在教室里，把门关好，躲在门后冲洗，水从门下流出，一直蜿蜒到台阶下。 外面的一处小馆子，钟启他们在吃饭喝啤酒，顺便闲聊。 “钟局长，那群人还没走，在外面吃饭，看来是要挑今晚了。” “咱们等着！听着啊，谁也别去里面报信，免得打草惊蛇！等下里面一旦有了动静，立刻抄家伙进去，出了事算我的。”钟启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你们要是想找茬，换个地方行不行？非要挑我们平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哎！”周围的几个联防队员答应了一声，把啤酒换成了汽水；晚上可能要动手，不能再喝酒了。 眼下的状况让他们兴奋，身体略微有些抖，好像手里的家伙都要拿不稳了，好几个人开始把短棍缠在手上。 太阳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能见度再迅速下降，路边开始有昏黄的灯光亮起。 一个啤酒瓶被扔了出来，它落在马路中央，发出一声巨响，里面的啤酒四处飞溅，连带着玻璃渣子也在飞溅。 “稳住！”钟启低声喝道。 几个小年轻从另外一个饭馆里出来，嘴里不干不净地往小学校去。 大门是被关上的，还上了锁，但却被几锤子给砸开。 钟启冷眼看着：“有备而来！大家伙小心点！”那可是锤子，挨上一下指定骨折，要是被敲在头上，轻则植物人，重则失去呼吸。 他站了起来，招呼道：“走吧！” 时间差打到这里就可以了，再等一会儿准出大事。 小学校里的男同学发现了不对劲，几个学生会干部立刻进行了分工。 “去让女同学把门顶上，咱们去找长棍子。” 说话间，便交上了手，双方默契得甚至连个过场都不用打。 虽然被认为手无缚鸡之力，但总比鸡的力气要大，过来的小流氓发现这群大学生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样好对付。 他们横惯了，没想到真有人敢还手；他们几乎都是流氓，骚扰女青年得手过好几次，这次是大学生，更不能放过。 “哟呵，还挺能打的！哥几个，赶紧的！让这伙人见见血！” “嘿嘿！”说话间，雪亮的刀子被亮了出来，尽管没有光亮，但这把刀很扎眼。 “赶紧的，抓紧时间！等下直接带去小树林！” 一群流氓却忽然发现，身后有了新的状况，另外一群年轻人带着家伙在打他们，好像腹背受敌了。 钟启站在公安和联防队员的后面，喊道：“老实点！把手里的家伙放下！” “你知道我是谁么？”这群小流氓看起来并不怕钟启。 钟启火了：“给我打！让他们见点血！” 联防队员一哄而上，手里的家伙没轻没重地这群小流氓身上招呼；另外一边，一群男同学也趁机用长棍或大扫把戳倒了几个，他们惊诧地看到，对面过来帮忙的人趁机给倒地的小流氓身上来了几下狠的，真有人见血了。 双面夹击，不到十分钟小流氓们就被放倒，手里带着的家伙也全被收缴。 钟启叼着香烟，让联防队员把这群人全押走。 “全给铐起来，扔到派出所去！明天一早，给送去县里。” 看着惊魂未定的大学生们，钟启亲切地上前：“我是县公安局长钟启，我们接到热心群众反映，说这里有闲杂人等出没，就赶了过来，幸好没有出事。” 他让几个联防队员留在小学校里值班，押着这群小流氓去了派出所。 到了所里，他先给县里打了电话。 前几天刚开了会，这正抓典型呢，马上就有刺头冒了出来，还不是平谷的，真好！ 钟启先给县长范建中打了电话，只是可惜天太晚，少了同郑卫民大声说话的机会，那就明天早上吧，可能还要等郑卫民吃了早饭；但明天早上他要吃什么早饭呢？愁人。 钟启想了很久却也拿不定主意，便回去睡觉了，把那群小流氓给铐在派出所，并不审问，但消息还是以最快的速度传播着。 第二天早上，郑卫民起床，带着徐雯和徐鹏程去吃了早饭。 徐雯无可无不可，徐鹏程不情不愿。 他只愿意吃，不愿意去团委写作业，在吃油条的时候还在琢磨怎么找理由出去玩。 但在八点前，他们还是到了办公室。 徐鹏程哀叹道：“明明说好两小时，这才几天，就涨价涨到半天了……我看啊，再过几天，我一整天都别想玩了……” 郑卫民大笑：“多学点没坏处，写吧！” 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小姐弟两个人同时把手伸向听筒，看到郑卫民还在，便又讪讪缩回。 郑卫民抓起电话：“喂，我是郑卫民。”他心里七上八下，可千万别出事。 电话那边传来了爽朗的笑声：“郑书记，我是平谷的钟启！” 听到笑声，郑卫民心安许多：“钟局长，大早上的，是有喜事？” “小流氓抓着了，同学们都没事，连个擦伤都没有，放心了吧。” 郑卫民忙问道：“那群小流氓呢？” “今儿一早，我给拉到县里了。我还没审呢。” “得嘞钟局长，我欠您一大人情，今天我就去平谷请您吃饭，不吃都不成！” 徐鹏程的眼里忽然有了光，卫民哥要去平谷？那今儿不就解放了？早饭还蹭了包子油条，哎呀，生活真美好啊。 果然，郑卫民放下电话，对徐雯交待道：“你们在这里写作业，我要去趟平谷。” 肯定会有人说情，郑卫民想看看到底谁会先跳出来。 第543章 关系融洽 钟启挺得意，他甚至等不及看到郑卫民的那张脸。 去年郑卫民的臭脸让平谷上下像吃了苍蝇一般，今年这张脸，哼哼哼。 他把小流氓们给带回了县里，但依旧没有审。 郑卫民先去了趟校领导那边，说明了状况。 元副校长他们先是吓了一跳，听到学生们平安才放下心来。 “学校是不是给平谷写个感谢信，我直接带过去？” 元副校长笑了：“你来我们这就是想蹭那个公章的吧？写吧，写完了给你盖，你把团委的章也盖了。” 郑卫民趴在办公桌上，现场手写了一封感谢信。 这几年一直留在学校，写的材料也多，郑卫民的字儿算是像点样子了；但也只有钢笔字能见人，写毛笔字指定露怯。 写完之后，几个校领导都看了一下，点头道：“可以。” 学校的章再次被盖上，元副校长说道：“总是有人不信邪。前几天刚开了会，说要整顿社会风气，这马上就有人顶风作案，是想试一下中央的决心么？我真是搞不懂。” 郑卫民不奇怪：“这很正常。有些人并不是正常人，他们只是生活能自理，而且逻辑是很奇怪，好像和社会对着干能满足他们他们所谓的心理，还可以吹嘘一番。” “好像还真有那么点道理。你先过去，路上注意安全。我给另外两个学校的领导打电话，报个平安，也让他们抽空去一趟平谷。” 双下乡活动是郑卫民主推，他可以作为主要代表过去。 “哎。”郑卫民答应了一声，先出了门。 他没有去借车，而是乘了大巴车去了平谷。 路上要花费比较多的时间，正好让他琢磨琢磨。 这会儿，估摸着北京有人要着急了。 看了一下时间，将近九点半，消息该到了。 消息不但到了北京，甚至还到了广州。 刘永去享用早茶，加上看报纸的时间，他消磨了一个多小时，回来之后便听到了这个事儿。 “很好，很好，总算出事了。我这个心啊，踏实了。好了，想想晚上吃什么，这个事儿比较重要。” “永哥，要托人说情么？” “要去你去，我还得想想晚上吃什么呢。白切鸡前几天好像吃过了，今儿搞只烧鹅吧。” 广州的深井烧鹅味道极好，光想就让刘永流口水；至于北京那边，他手太短，够不着。 隔着几条街，韩亚文也收到了消息。 “乖乖，这次要出大事！” 不用刻意联想，就算前段时间没有开会，韩亚文也能想象到平谷方面找回场子的决心。 哪有比这次更完美的了？有人闹事，平谷方面反应迅速，抓了人，人还不是平谷的，估计平谷县主要领导的嘴都要笑歪了。 郑卫民去了原北挂职，期限两年。 这两年是非常重要的考察期，在这个期间内，如果有人去触郑卫民的霉头，韩亚文都替他捏一把汗。 俗话说的好，断人财路如害人父母；那断人仕途呢？ “电话，电话！”韩亚文跑到桌子边，抓起来给北京陕北山东都打了过去，他要和这几个地方的人讲一下，最近不要联系他，更不要接说情这个事。 电话打完，韩亚文随手就把电话线给拔下来了，后面一段时间，只能他去找别人，别人别想来找他。 “今晚吃烧鹅！”电话线一拔掉，韩亚文一身轻松；犯事儿的又不是他，他犯不着共情能力这么强。 郑卫民一路摇摇晃晃，中午到了平谷。 天气很热，知了在狂叫，郑卫民到了公安局门口，传达室的大爷拦住了他。 “哎，小伙子，找谁？” “找你们钟局长。” “这小伙子，是来告状的……”传达室大爷心里嘀咕了一句，嘴上很自然地就说出了一句话：“我们钟局长不在……估计吃饭去了……” 郑卫民乐了：“大爷，帮我传个话，北大团委书记郑卫民来了。” 传达室大爷不认识郑卫民，但他听说过郑卫民。 “哎哟，您是郑书记啊？您也忒年轻了，等等啊！哎，王队长，看见钟局长了么？” “刚回来！” “哎，郑书记来找他，帮忙带一下。” 办公室里，钟启在抽烟，眼看着中午了，郑卫民怎么还没到？他可是饿了。 把烟屁股摁在烟灰缸里，钟启又点了一支，抽到了一半便看到郑卫民站在了门口。 “钟局长，感谢感谢。”郑卫民这次的态度很不一样，让钟启感到很舒服。 和郑卫民握了手，钟启给他倒了杯热水：“郑书记，咱也不知道咋回事，外地人都惦记上你们了。” 郑卫民从包里拿出感谢信，双手递给钟启：“钟局长，感谢平谷同志们的辛苦。” 是个信封，但不可能是钱，因为太薄了；钟启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感谢信。 他忙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也双手接过来，打开看了一下，心花怒放；这封感谢信要尽快让县里的其他领导知道，也要让市里面的领导知道。 他打量了一下郑卫民，这年轻人做事还真是那么回事。 两个人再次见面，好像关系融洽了许多。 “说好了要请同志们吃饭的，中午这个点……可能有些同志已经吃过了，咱们改晚上吧，晚上喝一点没关系，不耽误明天工作。” “那你郑书记可要破财了。午饭吃了没有？没吃的话一起，咱们中午就食堂对付一顿。” “走。” 大部分同志都吃过午饭了，郑卫民和钟启属于最后的那几个人。 食堂的伙食还可以，有凉粉。 郑卫民要了一碗，加了蒜末，美滋滋地吃了一口，味蕾得到极大的满足。 “钟局长，想问一下双下乡活动的学生状况怎么样？” “受了点惊吓，但热情更加高涨，今儿一早按照原计划去了别的地方，我让当地派出所的人在现场看着了。放心，不会再出事了。” “那就好，今晚我就在县里的招待所住下，明天能麻烦钟局长派车送我去看看他们么？” “这完全没问题！”钟启一口就答应了。 解决一个流氓团伙，震慑效果能坚持许久。 但钟启比较意外的是，郑卫民一直没有问他审问的状况。 他慢慢地咬着馒头，盘算着郑卫民的套路。 第544章 平静的水面 钟启也能按捺住性子，郑卫民都不急，他急什么？ 吃过午饭，郑卫民用钟启办公室的电话打给了派出所那边，请那边的同志帮忙转告一下双下乡活动的同学，他明天过去看大家。 下午还有点时间，郑卫民和钟启去见了平谷县的一些领导。 县长范建中对这次公安同志们的及时应对非常满意。 “郑书记，我们第一时间和市里面的领导做了汇报，上面的领导让我们先关个几天再说。” 郑卫民心道，先关个几天？那不就是要收集证据？ “多谢县里的同志，这几天我可能要去乡下看看学生们，他们受了惊吓，我要多陪一陪。” 范建中很意外，郑卫民还要下乡陪这群大学生？他听钟启和派出所的同志说了状况，那些男同学一个个兴奋莫名，打了胜仗一般，精神状况很好；女同学是真受到了些惊吓，但休息了一晚好像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中间趁着郑卫民去解手的功夫，钟启和范建中说道：“郑书记没有打听我们审问的状况，我盘算着，他在憋坏。” “不想知道是谁，也不想让人来说情，是吧？” “看起来是。” 范建中呵呵一笑：“我倒是想让人来说情，到底是何方的妖魔鬼怪？会议才结束几天就有人敢顶风，真是好汉啊……” “郑书记说晚上请咱们吃饭，表示感谢。”钟启把感谢信拿了出来，给范建中看了。 “好，收好！”范建中开始想后面几天的事情了，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说情了：“钟局长，郑书记不是要去乡下看望学生么，你也跟着去。” 想打招呼？哪有那么多的招呼好打？ 郑卫民从外面回来，表情轻松：“范县长，钟局长，我看外面好像有个馆子不错，咱们晚上去那边怎么样？多叫一些人，今晚我舍命陪君子。” 范建中马上起身道：“趁着有空，咱们出去转转吧，办公室里太气闷了。” 至少今天下午，范建中不想让人找到他。 市里面，消息传得五花八门，各种都有，但统一的说法是，平谷那边抓了一伙流氓，但姓甚名谁没人知道。 时间一直拖到下午，才陆续有了几个名字，这是去平谷闹事的人，但下午没有回来，大家猜测他们栽了。 “听说郑卫民去了平谷……” 郑卫民去平谷能有什么好事？去年他不但自己去了，还有一大波北大毕业的干部也过去了，压着平谷方面从快从严进行了处理，这次过去，极有可能再演一遍相同的故事。 但有人获知了最新的状况：“我爸听到的消息，市领导对平谷事件非常不满，要严判。” 消息并不完整，因为很多人无法预见到将来的事情，还在想着把人捞出来；如果这个时候能从快判了，其实是救了那群人一命。 很多人在拖时间，想办法找关系，殊不知，时间越拖后果越严重。 崇文的医院，王云芳也收到了消息。 “云芳，我刚刚听外面的病人聊天，卫民又去平谷了，那边出事了？”刘娅先过来了。 王云芳猜测道：“估计是出事了，但他没找我借我爸的车，看来不是大事，慢悠悠过去能处理，还能有什么大事？但肯定没好事。” “怕不是有人要说情吧？” 王云芳警惕道：“你说的没错。这几天我先不回家，免得遇到熟人。你回头给赵军打个电话，让他近期也别过来了，遇到熟人抹不开脸，两头为难。” 那群人整天没事儿到处晃荡，认识的人太多，保不齐就能扯上关系。 她忽然想到了韩亚文，这家伙是多久没回北京了？ 下班之后，她和刘娅打了饭回宿舍，听着广播看着书，不肯再出门。 郑卫民也在招待平谷的人吃饭，饭桌上摆了好几瓶白酒，今晚注定一场恶战。 市里面，邓华林和刘默强的舞会依旧照常。 经过一天的时间，事情打听得非常清楚了——有人专门去了趟平谷。 “听说昨晚一动手就栽了……平谷那边一直在防着……” “平时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次他们倒是上心……” “我听说了，开始捞人了！” “怎么个捞法？” “毕竟没出什么事儿，说是要批评教育一番，就这样！” 没有人觉得不正常，这个处理方式很符合他们的认知。 “平谷那边很上道，没审，也没打听名字，只是把他们给关了。” “我可是听说别的消息了，范八爷不想善了，他在等人从平谷回来。” “不是，他能怎么着啊？拖家带口的，还想着跟以前一样来硬的？” “别问我啊，我又不是范八爷，做不了人家的主，我就闲话说说，等着看热闹。” “哎，郑卫民回来了没有？” “没有！今晚留在平谷了，听说要请人家吃饭。” 酒桌上，郑卫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引来了一大片叫好声，还没坐下，酒杯又被倒满了。 “范县长，钟局长，你们是不打算让我站着出这个门了。” 范建中大笑道：“我们平谷的同志热情，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只好多敬郑书记几杯酒了。” 郑卫民也笑：“先让我吃几口菜，压压酒。” “多吃几口！”范建中甚至还帮郑卫民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往后春天的时候，郑书记就来我们平谷，我们这边有香椿，香椿嫩芽摊鸡蛋，那味道别提了……” 郑卫民呵呵笑道：“那我是真得过来了。”他趴在范建中耳边，小声说道：“可能过两天就会有人来说情，范县长，这次我不是冲着平谷，小流氓走的时候，我得把学生们带走。” 郑卫民一下子把范建中给整不会了：“郑书记，你这……” “没错，我就是在要个说法。” 他把酒端起来，碰了一下范建中的酒杯：“再次感谢平谷的同志们。” 范建中把酒喝掉，脑子里迅速转了几个圈。 什么看望学生，这都是幌子，郑卫民的强势半点没少。 郑卫民提前和他透了底，有人来说情的时候，平谷对外也能有个说法，只要有人愿意承担活动提前结束的责任，平谷可以配合放人。 第545章 拖字诀 范建中愣了几秒，郑卫民的话让他回过来神了，眼前的年轻人并不是一个好相与之辈。 他带来的感谢信并不单纯的是感谢作用，也是同平谷做了一个了结。 平谷可以用这封感谢信撇清关系，但同样也会承担巨大的压力。 郑卫民又开始倒酒了：“钟局长，我再敬您一杯！” “来来来！”钟启重重地和郑卫民碰了一下，他看到了范建中脸上的表情不对，可能在酒桌上不好说？那等会儿再问问。 不出意外，郑卫民被喝倒了，平谷的几个人把他给扛回了招待所。 把房间的门小心关好，范建中带着他们到了招待所外面抽烟。 “人还没审，对吧？” “没有。” “能送到市里面么？”虽然感觉有点不可能，但范建中还是问了一嘴。 钟启苦笑摇头：“市里面没说要接收，总不好硬送。” 范建中的烟只抽了不到三分之一，他屈指把烟弹飞：“话说到这里了，不管是谁给你老钟打招呼，一定要留下证据，至少要签个字，否则不放人。记住了，这个字不能让平谷的人来签，谁签了这个字儿，后面出事了没人能保得住他。” 会开完了，郑卫民的坑也挖好了，就等着有人往里跳，平谷作为知情方，坑里不能有他们的人。 “那明天还送郑卫民去乡下么？” “送，为什么不送？难道咱们不给他派车，他就去不了了？平谷要尽量配合郑书记的工作，要车给车，要人给人，要把学生带走，就再派大巴车把学生们给送回去。”范建中也想知道到底对方是个什么来头——他不会去审，但一定能知道。 今天晚上，市里面更加热闹，有人把平谷的消息给捅到了中央。 在处理意见没出来之前，很多人在奔走。 上午郑卫民出发去了平谷，北大的几个校领导则去通知了两个医学院的领导。 对外的口径已经被统一：“这个事情是北大的团委书记郑卫民全权负责，他们要等郑卫民的意见。” 下午元副校长故意晚回来了一会儿，回到家属院，他先抓了几个小孩，问了问。 “有人来我家没有？” “有！好几个呢。” “真乖！”元副校长转身就去了学校，办公室还有一堆事没做呢，比如冬天要用的蜂窝煤炉子还没清理，上回想喝个热水都费了老半天劲，他得去忙活一下。 路过团委的办公室，看到徐雯和徐鹏程姐弟俩还在里面写作业。 他很想说一下今天郑卫民不一定回来，让这姐弟俩放个假，但又怕被张春芳知道，后面再被数落可不是自找的？ “哎，认真写作业，你卫民哥去平谷了，让我看着你们的。” 徐鹏程更不高兴了，郑卫民管着他都够了，这还换了个老头，这个老头官还大，惹不起。 刚要低头，元副校长又敲了敲窗户：“回去把你爸叫来，就说我有事找他；再让你爸通知一下咱们学校的几个领导，来开会。” 徐鹏程不情愿地放下笔，一路踢着小石子回家了。 元副校长呵呵一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收拾东西。 很快，外面有了动静，学校的几个领导陆续到了，徐淑武也过来了。 “老元，你这兴师动众的……” “能不兴师动众么？说情的人都找到我家里去了。老徐，你家里来人了没有？” “来人了！这还能放过我？幸好鹏程说你找我开会，我遁了出来。” 两个人相视苦笑一下，找了个会议室；闲着也是闲着，一群人便讨论起应对的办法。 总体的意见是，不能轻易点这个头，先拖着，有什么话等郑卫民回来再说。 只一会儿的功夫，会议室外面便有人影晃动，徐淑武叹道：“这人啊……看来今天不拿个准话回去是不肯罢休的。” “咱们再开一会儿，让他们多等等，求人得有个求人的态度。”何副书记很是不满，闹事儿的时候你们不见，自己孩子要出事了，比谁都着急。 外面的几个人不停地探头探脑，何副书记看得心烦，他打开窗户，对外面喊道：“哎，这正开会呢，去别的地方转悠去！” 说罢，窗户一关，他把窗帘也给拉起来了。 外面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这话通常是他们对别人说的，没想到今儿也享受了一回同等待遇。 窗帘被拉上，里面的人看不到，但他们能猜到会议的议题，肯定是平谷那边的事儿。 “这样也好，学校的领导都在，等会儿找人也方便。”几个人自我安慰道，但心里异常急躁，时间不在他们这边，每过一分钟，他们都感觉事情会发生极大的变化。 终于，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一群校领导从里面出来了。 “哎，元校长，可算找着您了。”来的是熟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中年人，都是没见过的，元副校长猜测可能是有人来说情了。 “找我啥事儿啊？今年的录取工作还没开始，具体也不是我负责，想走后门可找错人了。”元副校长开始装糊涂。 学校里的人都知道，郑卫民进校党委是元副校长提出来的，找他一定好使；他们还在找徐淑武，这可是郑卫民的老师，他说的话就算不合理，郑卫民也不会拒绝。 “老徐，赶紧去弄，别耽误时间啊！”元副校长一句话就把徐淑武给撵走了。 “哎！”徐淑武答应一声，眨眼不见；弄什么？什么也不弄，躲着他们才是正经。 “不是上学的事儿……” “哦？那就开学后再说吧。” “巩部长，您来说吧……”来人把身后的一个中年人给让了出来。 部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部长，也可能是哪个单位的二级部长，但级别不会低了。 这个巩部长上前就握住了元副校长的手，也不嫌那满手的炉灰。 “元校长，我是来赔礼道歉的。” 元副校长一副惊讶的模样：“这是怎么话说的？咱们好像是第一次见吧？哪来的赔礼道歉？” “我们家小子不懂事，受人挑唆，在平谷和贵校学生发生了冲突。” 元副校长怒道：“你们怎么教育孩子的？多大的人了？什么都不懂？出了什么事儿我们都还不知道，想提前把事情了结了？我们学校的领导已经过去平谷了，赔礼道歉的事等等再说。” 我不知道状况，我不能答应你们的赔礼道歉。 他在装糊涂，过来的人也知道他在装糊涂，但没法拆穿。 第546章 脑回路不一样 舞会那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很多，他们乐滋滋地分享着自己获得的消息。 “哎，听说了没？去说情的人碰了一鼻子灰。” “听说了，说是要等郑卫民回来，汇报详细的情况之后再说。” “郑卫民今晚回不来吧？他不得和平谷的人吃饭喝酒？再快也得明天下午。” “万一有人给他打电话，让他晚几天回来呢？” 一句无心之语让周围的人齐齐转头，这不是没可能，或者说郑卫民自己都会拖个几天。 “跟哥几个说个事儿，刘永和韩亚文都联系不着了……” “难道真要出事儿？他郑卫民不怕得罪人？我看他是走到头了，就老死在学校里吧。” “也可能去原北，在那边当个副县长不也挺好的么？” “什么副县长，你这不欺负人么？那不得去地区当个干部？我看妇联主席挺好的。” 一群人爆笑了起来，他们忽略了一个事实，刘永联系不上。 一夜之后，郑卫民酒醒了，吃个早饭的功夫，钟启便过来了。 “郑书记，等下咱们一道过去，放心好了，我打的包票一定能兑现，说人没事那就是没事。” 郑卫民说道：“感谢钟局长，昨儿晚上喝酒的时候，我听说有联防队员受伤了？严重么？” 钟启愣了一下，没有人受伤啊……但他马上就明白过来了，郑卫民是真不打算息事宁人了。 对啊，说情不是不行，但自己这边要是真有人受伤，是不是说情人付出的代价会更大一些？ 反正在前面扛着的是郑卫民，他跟在后面捡。 “是啊，好几个联防队员受伤了，当时天黑，看不清，对方还掏了刀子。”钟启马上就跟进了，有人受伤说明他们工作的确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钟启心里在嘀咕，他娘的郑卫民，你还真敢引导我们。 吃完早饭，钟启带着郑卫民乘车去了乡下。 今天队伍在靠山集，男同学们早早过来把场地布置好，相声快板轮番上，医学院的同学坐在小桌子后面开始义诊；休息的同学并不敢太放松，他们手里抓着长棍，虽然在说笑，但也在警戒。 一辆警车过来，扬起漫天尘土。 “郑书记来了！”有同学眼尖，先看到了郑卫民。 郑卫民迅速搜索了一下，把李铭给抓了出来；李铭原来是宣传部的干事，等郑卫民毕业之后，他现在接任了执委会的副会长，这次带队来平谷。 “状况怎么样？仔细同我说说。” 李铭把事情的经过详细汇报了一遍，和钟启说的基本相同。 看到没有同学受伤，郑卫民的心放了下来。 “女同学的状况怎么样？” “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坚强。郑书记您看，医学院的女同学还在问诊。” “好。今晚我请大家吃个饭，压压惊。这几天我都和大家在一起。” “好的，郑书记！”有郑卫民在现场，大家莫名心安了许多。 钟启也不想回县里，他一早就听说有人去北大说情了，这会儿说不定正往县里赶；他可以借口陪同郑卫民，躲在乡下不回去。 趁着还有点时间，钟启先给范建中打了过去，他不知道范建中的办公室里有没有其他人，但话还是要说。 “范县长，今天我在陪同郑书记下乡，还要去医院看望受伤联防队员，这几天可能回不去了。” 范建中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受伤的联防队员。 好，很好！ 说情的人估计在路上了吧？等你们到了，咱们好好掰扯掰扯。 你们可能是大领导大干部，但不是所有事都能空口白牙吧？ “好！钟局长，让局里面写个报告，报一些先进个人，让你们局里面的笔杆子抓点紧，十点前我就要。” “范县长您放心，我马上交待！” 钟启心里嘀咕着，范建中也够狠的，又把说情的代价给加了码，甚至还把事情给定了性。 先进个人……呵呵呵呵，我看你们拿什么来抵这个。 他脑子里飘过了一句话：他还得谢谢咱呢。 也对，事情太小了，人情不值当。 活动现场，郑卫民不但要安抚自己学校的学生，也要去看两个医学院的同学。 医学院的同学还好，本来他们和北大就是一家，只是分开了一些年，香火情依旧在，对郑卫民有着天然的亲切感，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说。 但二医就不一样了，这可是郑卫民对象王云芳所在的学校，医学院的同学以为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没想到二医的同学们走了另外一条路。 “郑书记，我要抗议！” “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郑卫民大嘴一张，让二医的同学们眉开眼笑。 “郑书记，您看，能不能把我们学校扩大到辩论赛的名单里？哎，郑书记，您挠什么头呀？我们都听说了，您今年要结婚的，加上云芳师姐还不够份量？” 郑卫民哭笑不得，李铭说得没错，这群大学生的心理素质还真不错，他有些多虑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辩论赛呢。 “郑书记，您就假公济私一回怎么了？您觉得我们的逻辑理论基础不好么？”二医的同学开始堵郑卫民的嘴了。 很好，你们在和我辩论的时候完全没有落下风。 “这个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得和其他几个学校研究一下。”郑卫民原本想着这群人想着讨个公道，他都打算拍胸脯了，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 “您别光拿话堵我们，给个准信，什么时候研究？开学之后辩论赛可就要开始了，时间不等人呐！” “郑书记，我们明年就要毕业了，您能不能开开恩，让我们参与一回？” 一群人七嘴八舌，把郑卫民围在中间，不肯放他走。 钟启回来看到郑卫民词穷的样子，心里乐道：“你也有今天啊！” 秀才遇到兵，自然吃亏；但秀才遇到县官，可能就是眼前的样子吧。 郑卫民看到他，仿佛抓到了救星一般：“同学们同学们，听我说，我和钟局长还要去看望受伤的联防队员，大家先等我消息。我不搪塞大家，开学之后，一定开会研究。” “要是没有消息呢？去年夏天我听说过一句话，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向您问责。” 钟启的脸黑了，去年的事儿……咱就不能翻篇么？ 第547章 在演你们 在学生面前，郑卫民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他在二医同学的大笑中落荒而逃。 “钟局长，靠山集这边有什么大点的馆子没？” 钟启看了看大街，他也不知道；虽然他在平谷工作了许多年，但也不是对每个乡镇公社都了如指掌。 “我看那个翠花饭店还行，要不就那里？” “就那里吧。”郑卫民朝李铭招招手，小伙子赶紧跑了过来，后面二医的同学还不忘了给他屁股来一下：“李会长，可把事儿记着了！” 果然，到了郑卫民这边，郑卫民交待了一句：“开学之后，和其他几个学校外联部的负责人商量一下，多扩大几个学校进来。” 至于扩大哪些学校进来，这不需要郑卫民再交待了，这些学生们自己有数。 “哎，郑书记，我记着了。”李铭答应了一声，又问道：“郑书记，我们今年的活动，还会提前结束么？” 郑卫民脸上的表情也很纠结：“看状况吧，我在这里多陪大家几天，要是结果不满意，咱们就回去！” “哎！”李铭答应得很响亮，没事归没事，但说法不能不要。 郑卫民和钟启又一道去了趟派出所，在靠山集这边，全靠派出所的人在看护大家的安全。 “钟局长，明天我想去趟韩庄，和那边公安的同志们和联防队员同志们表达一下感谢，也请大家吃个饭。” 钟启笑道：“这可太好了！只是郑书记，你兜里的钱够么？这可都是大肚汉，我怕把你吃穷了！” 郑卫民也笑：“吃穷就吃穷，钱财乃身外之物。” 到了派出所这边，郑卫民和大家握手表示了感谢，同时提出晚上一起吃个饭，热闹一下。 派出所的陈所长笑着答应了，表现的大头被山东庄那边拿了，他们这边沾个光，吃顿饭还是可以的。 活动现场，李铭回去之后就被二医的同学给团团围住：“李会长，郑书记怎么说？别说什么都没说啊。” “说了，今晚吃饭！郑书记请！”李铭大嘴一张，先把吃饭的事情抛了出了，二医的同学兴致了了：“就这啊。” “还有几顿饭，你们要不要请？” “怎么说？” “郑书记说，让我开学之后就联系另外几个学校的学生会负责人，商讨扩大辩论赛的相关事宜。” “可以，太可以了！不但可以请你们，其他八个学校的同学我们都可以请。话我们撂在这里了，不吃都不行。” 现场一片欢乐，连女同学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根本看不出来之前还受了小流氓骚扰的迹象。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群男生一哄而上，给郑卫民敬酒。 钟启不明所以，只以为郑卫民在这群大学生之间的威望高；但刚刚下午过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明天还要回山东庄，估计没人想到他和郑卫民还能回山东庄，这会儿不少人应该像热锅上的蚂蚁了吧？ 市里面，元副校长把来求情的人给顶了回去，这会儿在家属院摇着蒲扇乘凉。 小孩子们跑来跑去，锐声欢笑。 “老徐，这两天你家鹏程可是解放了。” 郑卫民才走了一天，徐鹏程就放了风，这会儿玩得满头大汗。 徐淑武手里摇着蒲扇：“让他玩个几天，等卫民回来，他马上就老实了。元校长，我估摸着那伙人要忍不住直接去平谷了。” 元副校长很赞同：“都是领导干部，在平谷说句话还是管用的。我听说三个学校的学生并没有受伤，这是他们脱身的最大底气。” 徐淑武呵呵一笑，把蒲扇往身上一盖，如果下巴上的短髯能再长一些，倒是能添上几分仙气——当然蒲扇也要换成羽毛扇。 他以为自己是诸葛亮，至少也得是摇着蒲扇的谢安，没想到元副校长来了一句：“嗯，老徐，很有派头。” “像谁？” “汉钟离。” 一想到袒露着肚子的汉钟离，徐淑武无语了：“我就多余问你。” 元副校长大笑，能戏弄徐淑武的机会可不多。 正如他们所说，那群人真的急了。 这是什么时候？前几天刚刚开了会，这会儿家里的孩子就往上撞，这同顶风作案有什么区别？ “老巩，咱们直接去平谷吧。我有消息，除了咱们的孩子，没人受伤。”说话的是另外一个领导，姓冯。 “把孩子接回来之后，让他们赶紧出去。我听说不少领导的孩子都提前出去了，在外面他们能老实一些。” “那咱们明天一早就过去。就算求爷爷告奶奶舍了这把老脸，我也得把孩子给接回来。”巩部长下定了决心。 天黑了，不知道孩子在平谷怎么样了；但几个家长都认为让几个臭小子在里面长点记性也好。 平谷公安局的号房里，几个小年轻好几天没洗澡了，号房里通风不是很好，他们热得只能搓身上的滋泥。 “我爸也该来了吧？这消息就没传到他们耳朵里？” “嘿，我家老爷子心黑着呢！他怕是巴不得让我在这里住下去！” “我总觉得有人出卖咱们……你们想啊，咱们刚一露头，就被平谷方面的人给抓了，这盯着咱们可不是一时半会了。” “没错，抓了咱们，不审不问，看来是知道咱们的来头的。放心吧哥几个，没事儿！就是遭了点罪，我怀疑，是咱们几个人的爹安排的。” “你可真能想，那是你爸爸，我爸爸可是疼我的。明儿，最迟明儿，我就能从这里出去。” “哎，赌一把！明儿要是出去了，我请！要是明儿没出去……怎么说？” “我请呗。” 几个小年轻聊得火热，完全不把进局子当回事。 在他们心里，进炮局住了好几天，回去是极大的吹嘘资本。 可今儿公安局好像太安静了些，虽然看不见，但能听出来。 下午的时候，公安局的人紧急草拟了表彰方案，递交给了范建中；范建中仔细看了，笑眯眯地给韩庄那边的派出所打了电话。 方案就放在右手边，触手可及。 第548章 开端 一觉醒来，平谷县城的人还在排队吃早饭的时候，几辆吉普车扬着巨大的尘烟，进了公安局。 巩部长他们没好意思用伏尔加，那太招摇，吉普车挺好。 最近平谷最火的话题便是小流氓闹事被抓，他们兴致勃勃，分享着打听来的消息。 “听说这次咱们县的反应特别迅速，一下子就给抓了。关的时间也长，准备审查他们之前的老底呢。” “你看看，露怯了吧？我听说是审都没审，等着人来说情呢！看到刚才过去几辆吉普车了没？” “谁露怯啊？吉普车能坐多大的领导啊？可能是地方上的同志来汇报工作的。” 这句话让聊天的人很赞同，坐吉普车的领导能有多大？ 巩部长他们到了公安局，直接要求见钟局长，得到的答复是不在。 “钟局长不在，你们王政委总在吧？别说局里面连个主持工作的人都没有。” “我们王政委在，但马上要出发去见范县长。” “先带我们去见他。” 巩部长不由分说，让公安局的人带着他们去了王政委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王政委还没出门，但在收拾包了。 “王政委，有几个领导非要见您。” “哦，你去忙吧。”王政委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和几个人握了手：“几位领导这是？” 他不知道是哪些领导，但能猜到是哪些。 “说来丢人啊……”巩部长艰难开口了。 王政委很安静地听了，听完之后表情很为难：“几位领导，实际上参加双下乡活动的大学生们没有受伤，但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而且我们有好几位联防队员受了伤。昨天，局里面还草拟了一份表彰通知，现在正等着县里批呢。” 巩部长心里在吐血，耽误个一两天，竟然连表彰都要弄出来了？ 跟过来的魏副书记问道：“王政委，我们能先去看看孩子么？” “可以的。只是几位领导，我还得去见一下县长，您几位看看，我是不是能请一会儿假？” “老魏，让那群兔崽子等会儿，咱们一道去见范县长，走吧。” 王政委一脸为难，但还是带着他们出了门；临走的时候他使了个眼色，留下来的人马上就会意。 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到了范建中的办公室。 范建中得了公安局的信儿，知道过来的是什么人。 他见到王政委的时候先是大笑道：“老王，你们性子也忒急了吧？表彰我给批了还不行么？只是以后遇到这样的事，要千万注意安全。” 话说完，他又看了看王政委身后的几个人，问道：“你们几位同志是有什么事儿？” 来的路上，巩部长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不走北大的路子了，那些人脾气又臭又硬，巴不得看他们的笑话。 虽然郑卫民也是大院出来的，但大院子弟参差不齐，像郑卫民这样的绝对看不上另外一伙。 他们不敢去找王远堂求情，找王远堂这个情绝对求不下来。 但眼前的状况好像变得很糟，范建中竟然要批先进个人了。 这个先进个人批下来，就坐实了几个孩子闹事的事实；但不让人家批，得付出更大的人情。 而且人多嘴杂，传来传去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巩部长他们决定拿出强硬姿态，既然大学生们没有事，那就放人；先进个人？以后再给找补。 听到要求放人，范建中心里腻歪，你们上牙下牙一打就想让放人，担责的还是我们平谷。 “我的意见是，等北大的郑书记从乡下回来，听听他的意见。” “他的意见？我把话放在这里，他有什么意见，让他直接找我！”巩部长不想再迂回了，再迂回下去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他拿出当年打仗时候的硬气，不想其他方案了。 你郑卫民找我问责？你问的什么责？你们学校的学生有什么损失？说出来我都可以赔偿！ 办公室里的众人都知道学生们没有受伤，这也是巩部长他们的底气所在。 “但我们几个联防队员受伤了。”范建中嘴里还是蹦出来了这句话。 巩部长大气地说道：“医药费我们全包，并且要对受伤的队员进行慰问。先进个人……范县长，您看咱们能不能以后再找补？” 范建中心里冷笑，你们还真当前几天开的大会是走过场？ “放人……王政委，放人需要什么手续？” 王政委说道：“要有人签字。否则就是逃逸，这个责任局里面负不起，要发通缉令的。” 巩部长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平谷在同他们玩文字游戏，但王政委说的也不完全错，要真的把人给放了，后面市里面再来追究，平谷总得有个说法；而且看王政委和范县长的样子，他们不像是愿意去签字的。 “我签！”巩部长咬着牙说道，他也不敢再拖了。 他很想再次声明学生们没有事儿，但平谷方面却宣称有联防队员受了伤，这让他的底气少了大半。 “那就放他们回去吧。”范建中忽然变得很好说话，但也没有多说太多；让这群人回去好好说教？这要是有用的话就没这次的事儿了，还是省省口水吧，说多了遭人烦。 巩部长他们并没有很高兴，只是觉得心里面可以舒一口气。 跟着王政委回到公安局，签了字，便见到了人。 王政委小心地把单子给收好，对工作人员说道：“把人放了吧。” 几个小年轻除了精神萎靡一些好像也没别的，听到可以出来，一个个兴高采烈。 原本炽热的太阳也变得亲切了起来，没想到更亲切的是来自老爹的大耳刮子，打得脸上火辣辣的。 “滚上车！” 几个小年轻灰溜溜地上了车被带走了，王政委目送着几辆吉普车离开，感慨道：“祸害总算离开了。” 他有强烈的预感，这次的事件绝对不会是走过场，而是会被当成反面典型。 某个领导的办公室，平谷事件被和其他的一些恶劣事件放在了一起，报了上来。 “看来，不处理一些人，会助长这股邪风！” 第549章 准备回去 在饭店里点完菜，郑卫民招呼了一声：“老板，先做啊。” “哎！”饭店的老板高兴地答应了一声，这趟人多，菜也多，能赚一笔。 郑卫民转身说道：“那个，钟局长，我想去派出所借个电话，给学校的领导打一个，报个平安。” “这当然没问题了，郑书记请。” 俩人回了派出所，郑卫民去借了电话，旁边有人过来把钟启拉到了一边。 “钟局长，市里面来人了，那几个小流氓被放出去了。县里面还在讨论要不要先和郑书记说，等下会给您通知。” 钟启瞄了一眼打电话的郑卫民，有些犯愁：“你看看，这消息是能瞒得住的么？” 郑卫民给学校打电话，肯定也要问问最新的状况；说不定这会儿还有人从北京赶过来给他通风报信。 学校的领导消息稍稍滞后一些，现在还不知道消息。 郑卫民报了平安之后，热情地拉着钟启和派出所的同志们一起去了饭店。 “明天去韩庄，请那边的同志吃个饭。” 钟启交待了这边一句：“等下有什么动静，一定要和我说。我和郑书记先出去看看活动现场。” 到了下午，除了医学院的同学们偶尔还能给当地人看个病之外，大部分同学去了小学校，借宿在人家的教室里。 他们打扫卫生，又打了井水，等着洗衣服和洗漱，现场一片喧哗热闹。 钟启远远地看着，他很喜欢这种场面，仿佛让他置身于青葱的岁月。 这些学生们做好准备，又去买了冰棍儿，分着吃了，钟启和郑卫民都蹭到了一支。 郑卫民看了一下时间，说道：“走，吃饭去了。” 人群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跟着郑卫民出去了。 李铭走在旁边，问道：“郑书记，您今晚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我和你们住一起。”他好久没有体验过住小学校的感觉，很怀念。 带着人去了饭店，派出所的同志们也陆续到达。 郑卫民拉着李铭和另外两个学校的负责人过来一起坐着，光靠他一个人可挡不住，他取了个巧，让饭店准备了啤酒。 凉菜被先端了上来，郑卫民招呼道：“动筷子吧。” 县里面的研究结束，意见是把消息告知郑卫民。 瞒最多瞒一天，这没有什么意义。 王政委亲自给靠山集的派出所打了电话，让他们把钟启给叫过来接电话。 钟启不太喜欢啤酒，但大夏天喝白酒好像有点太热了，便默认了啤酒。 “钟局长，有您的电话。”外面来人了，郑卫民招呼道：“过来坐，还有位子空着呢。” “郑书记，您慢用，所里面还得有人值班。” 钟启对大家说道：“我去去就来。” 这边郑卫民又和大家喝了两杯啤酒，钟启回来了。 “郑书记，借一步说话。” 郑卫民放下杯子，出了门，几乎所有人的手上都停止了动作，看着郑卫民跟钟启出去。 “不会要出点什么事儿吧？” “难说。” 他们看到大门外郑卫民和钟启嘀嘀咕咕，钟启又拍了拍郑卫民的肩膀，郑卫民笑了笑，两个人又回来了。 “吃饭吃饭！” 小流氓被接走属于意料中的事情，但郑卫民不会在饭桌上说，他今晚也不会说，他甚至还招呼了大家，给钟启和派出所的同志们敬了一杯酒。 “李铭，明天上午我和钟局长去韩庄，你们去下一个目的地。” “哎。” 市里面，邓华林和刘默强的舞会人更多了，最新的消息再次传来。 “郑卫民还在乡下，听说今晚请平谷的人吃饭，要感谢人家呢。” “他是不是还不知道，平谷已经把人给放了？” “那指定不知道，知道了不得掀桌子？” “学生们没有受伤，他这个苦主就当不成，我看他这回怎么闹！” 巩部长把儿子带回家的时候不少人看见了，再加上其他人，消息走漏得很快。 平谷的人没把他儿子怎么着，但回家之后巩部长便大门一关，皮带抽了出来，使足了力气往儿子身上招呼。 等到打累了，他才喘着粗气问道：“说，为什么去平谷？” 他们几个大人觉得奇怪，这几个年轻人平日里都在市里面晃悠的，这次还能去平谷，明显透着邪性。 “给哥们帮个忙……” “哪个哥们？” “邓华明……” “奶奶的……”巩部长又给了儿子一皮带，恨声道：“他自己怎么不去？告诉你，打你是为了你好，这几天你就在家里养伤，不要出门了。等到伤好了，你去广州吧。” 第二天上午去了单位，巩部长听说了一个让他汗毛倒竖的消息。 “老巩，听说有人把咱们孩子的事儿给捅到上面了，不知道会不会被抓典型……” “这谁呀？就不能消停点？”巩部长很委屈，但也很无奈；俗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平谷的事儿都快闹得满城风雨了。 郑卫民在小学校的课桌上躺了一晚上，虽然身下的桌板很硬，但和这群大学生们睡在一起却非常欢乐。 这群还没出校门的大学生思想很单纯，他们觉得是郑卫民把住招待所的钱用来吃饭了，他还要去韩庄，要省着点用。 一觉醒来，郑卫民和钟启乘着警车出发，一切如常。 他们没有直接去韩庄，在半路上找了个地儿钓了一会儿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郑卫民说道：“钟局长，我们该回去了。” 这个“我们”指的是双下乡的同学们，郑卫民忍到上午才回去，算是给足了平谷面子，也不会有人联想到是平谷同郑卫民报的信。 “行，咱们去韩庄的派出所打个电话，我让人找车。”钟启很配合。 到了韩庄，郑卫民先是感谢了派出所的同志们，然后又遗憾地说道：“同志们，我从市里面获得了消息，你们抓的那些人被人要走了，我要去要个说法。下回，我再来平谷请大家吃饭吧。” 钟启表情严肃：“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杵着！郑书记，您看，咱们是去和学生们汇合？” 第550章 没有危机意识 在市里面来人把那伙小流氓接走后的第二天，郑卫民把参加双下乡活动的学生们给带了回去。 平谷方面压着消息没有往外报，只有北大和另外两个医学院的领导知道。 报社的记者们跟着大巴车回去，临上车前郑卫民给大家买了冰棍消暑。 活动被取消，大家心情不太好；但毕竟可以提前回家，这好像又值得高兴。 “郑书记，听说您要去原北？” “等几天再过去，咱们北京的事儿还没完呢。这次我一样要给大家要个说法。”两年挂职结束，郑卫民的团委书记也不会继续干下去，他要挪一挪地方。 老好人当然可以当，但当了这个老好人，就要牺牲更多的东西，一个没有棱角的人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混得风生水起，但也仅限于一个很小的范围，想要再往上走，需要让领导看到你身上的棱角和锋芒。 去年郑卫民给大家要到了说法，判了几个小流氓；今年的说法好要么？毕竟大家都好好的坐在车里，一点儿事都没有。 而且对方能顶住平谷方面把人提走，看来是不小的干部，他们的能量郑卫民能撼动么？是不是已经有人在走王云芳的路线了？ 这群大学生不想考虑那么多，但现实的状况却要求他们不得不往这些方面想。 郑卫民站在车厢前面，手里拿着一根冰棍儿，随着车身来回摇晃着：“昨天，二医的同学说了一句话，其实是重复了我去年的那句话，李铭，你在现场，你说说看，他们说了什么？” 李铭很为难，这次的小流氓明显份量更大，他不敢替郑卫民说。 郑卫民说道：“还是那句话，所有人，都可以直接向我郑卫民问责。一切流程同去年一样，李铭，你和另外两个学校负责的同学把大家的联系地址记下来，有了结果我给大家写信。” 跟过来的两个记者详细记录着郑卫民说的话，他们喜欢这样的领导，有郑卫民这样的人，他们可以更加如实地进行报道。 这次的事件要见报，而且要大书特书。 车厢里的同学开始鼓掌，这里面有一些同学参加过去年的活动，他们对身边其他人说道：“去年夏天我们真的收到了信。” 回到学校，郑卫民交待同学们近期可以离校，但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记者们回了报社，写了一篇详细的报道，准备发表。 午后的报社很安静，没有人来打扰，这让跟队的两个记者很不适应。 “没人来打招呼么？” “确实没有人。”报社的主编同样奇怪，难道是因为把人接回去了，以为真的没事了？ “那还发么？” “为什么不发？我还得主动同他们打招呼不成？” 顺利地定稿排版，准备明天一早见报。 郑卫民去了校领导做了汇报，元副校长听说郑卫民把学生们带了回来，又让学生们回了家，他问了一句话。 “小郑，你为什么坚信你这次也能讨到说法？” 在他眼里，郑卫民不是全凭一腔热情来做事，他是一个很有章法的人。 “我听说前一阵子开了会，有领导拍了桌子，就凭这个，我就能讨到说法。” “他们要是不给呢？” 郑卫民呵呵一笑：“那明年的活动取消，往后我哪还有脸搞？” 双下乡活动的终止原因会被传得很广，在捂盖子的同时，老百姓的传闻会更野，野到什么程度，没人敢保证。 郑卫民相信，不是所有人都敢捂盖子，都愿意去捂这个盖子，事情开了头就得有结尾，不能连个说法都没有，毕竟他郑卫民背后靠着的是北大，还有北大的这么多校友；今年拿不到结果……往后他会收利息，时间越久，利息越重。 元副校长笑了：“很好。” “明天报纸会有消息，我先去团委的办公室，要是有人去打招呼，报社那边会给我打电话。” “你去吧。” 郑卫民回了团委办公室看书等电话，徐鹏程听说他回来了，但死活不肯往团委办公室旁边凑，徐雯骗他说有冰棍儿他都不去。 “卫民哥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我以为他会在平谷留一个暑假呢……哎，卫民哥是不是还要去陕北？他什么时候走？” 徐雯吓唬他道：“卫民哥要是带你去原北，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爸妈会同意的。” 徐鹏程可不想去，那边人生地不熟，除了被郑卫民抓着做作业没别的事。 徐淑武对郑卫民的操作倒挑不出什么毛病，作为学校的团委书记，这几乎是郑卫民能给对方施加的最大压力，同时也是最有效的。 “鹏程，等会儿叫你卫民哥来家里吃饭！” 徐鹏程极是无奈，把郑卫民叫过来，明天他是不是就要去团委办公室写作业了？ 但五点一过，他还是去叫了郑卫民。 “卫民哥，去我家吃饭。” “哎，我打个电话再去。”郑卫民给报社打了过去，听说没人来打招呼，他也觉得奇怪，有些人的心这么大么？ “走，吃饭去！”郑卫民很想看到明天事情见报之后场景，那就先等等，吃饭也比较重要。 几个小流氓的家长凑到了一起，邓华明的名字被提了出来。 “兔崽子！拿咱们家的孩子当枪使了！咱们得商量商量，这个事儿不能光咱们来扛。” “听说这个事儿又被放到领导那边了，先等结果吧，邓华明那兔崽子跑不了！” “我家的孩子已经打了一顿，这几天出不了门，领导问起来，多少是个交待……” “那我回去也打一顿，争取见点血……” 一个晚上，他们都没有睡好，更没有让孩子们出门。 但不出门挡不住外面的消息进来，晚上八点多，家里的电话响了。 “什么？双下乡活动提前结束了？今天下午学生们回来了？” 作为领导，巩部长太知道这个活动被提前结束的份量，北大那伙人看来是要跟他们斗到底。 舞会那边，消息传得满天飞，很多人在说郑卫民给了学生们保证，他会要个说法。 邓华明嗤之以鼻，人都接回来了，还要什么说法？你郑卫民还是找一帮大院子弟来茬架比较靠谱。 第551章 传言纷纷 嚣张了这么多年，邓华明从来没有反思过自己的言行有什么问题。 他出身大院，寻常老百姓欺负也就欺负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后果；当然如果冒出来一两个“小混蛋”那样的硬茬子，他也会认栽，本质上还是谁的拳头硬谁说话大声。 至于公安机关，那不是管他的，他也从没想过会有公安来抓他。 舞会这边，他依旧逍遥。 前段时间王东他们开了吉普车回来，着实让大家伙羡慕；邓华明不甘落后，回去之后把他爸单位的车给借了出来，这会儿就停在舞会外面，很嚣张。 舞会里面，邓华明对郑卫民的操作嗤之以鼻，在舞会现场，他很是不屑一顾。 “什么叫祥林嫂？郑卫民就是祥林嫂，还把队伍给拉回来，去年这么干管用了，今年还这么干，生怕人家不知道。我要是他领导，能烦死他。” 他这个说法有好几个人响应，最近大家伙看了些武侠小说，郑卫民老是用同一招好像不太好使。 但这群人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北大不少毕业生走上了关键岗位，他们同样在等结果，在结果出来之前，他们会给施加压力。 如果出来的结果不满意，会有一些人站出来说话；没有站出来说话的人也不会真的把这一页翻过去，他们会等待时机，在郑卫民或其他人收利息时候再跳出来。 这一晚好像一切如常，在舞会结束之后，邓华明还带了个姑娘走。 但第二天早上，他有些笑不出来了，连续消停了好几天的报纸竟然出现了平谷的新闻。 报道里详细描述了小流氓的凶残，学生们的无畏，公安和联防队员的迅速反应以及英勇表现。 “……因为受到社会闲散人员的骚扰、恐吓以及威胁，这次双下乡活动不得不提前结束……” 报道没有提后面的小流氓被放走的事，但依旧让巩部长满头大汗。 早上去单位的路上他的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会有点什么状况。 进了单位里，他便发现大家的表情不对劲；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儿子在平谷干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 他没想到报纸上会报，也没人主动同他说，一直等到上午有点空闲，他抓起报纸的时候才看到。 到底还是把报社给疏忽了，实在是报社前几天没动静让他遗忘了这个事儿——他也一直在侥幸，认为学生们没受伤，这个事儿就可以翻篇了。 之前北大的元副校长说什么来着？要等郑卫民回来再说。 原来他以为是搪塞之语，没想到并不是。 他没给人家一个交代，人家开始向他要交代了。 啪嗒，一滴汗珠滴在了报纸上，他揉了揉眼睛，眼睛里好像也进了不少汗水，有些烧得慌。 他使劲揉了揉，越发感觉到眼睛难受。 去找了其他几个小年轻的家长，他们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有什么样的儿子，便知道家庭状况是什么样。 对于报纸的报道，几个中年男人很愤怒，他们把桌子拍得山响。 “过分了吧！学生们有人受伤么？很明显没有！报纸上是一个字都不提！平谷那边有人受伤，人家都没说什么，他们倒开始拿矫了！不惯着他们这臭毛病！打官司也不怕！赔礼……哼哼，咱们去平谷之前已经赔过礼了！难道还非得让学生排好队，咱们挨个地去道歉？” “你家孩子能下床么？我家的可还下不了床！孩子被打成这样，也不见有人来说话！不过是小年轻之间有了点冲突，就放大到报纸上，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这伙记者不得了啊，不经过调查什么都敢说，我看得和他们领导打个招呼，好好敲打敲打他们！” 他们倒不敢去挑郑卫民的刺儿，因为他们惹不起王远堂；除去王远堂这个因素，就冲着郑刚的副师级别，他们也要谨慎——虽然郑刚和郑卫民父子不睦。 发完牢骚，便有人给报社打了电话，要求报社主编好好质问写报道的记者。 今天郑卫民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他找车把学生们送去了火车站，送完人他没回学校，趁着有空，他去找王云芳小聚一下。 医院这边也很热闹，虽然医务人员平日里工作繁忙，但病人们在候诊以及打吊瓶的时候多会闲聊，他们恨不得把知道的最新消息都给说出来，并添油加醋，生怕自己说的不够多不够细。 他们不知道王云芳就是郑卫民的对象，还在不停地讲着。 “我邻居二舅的表妹就在平谷，她家的侄子亲眼得见，那货小流氓拿着长刀直接冲进了活动现场……” “不对吧，我听说拿的是三棱军刺。” “别打岔！你又不在现场！人家北大的团委书记，叫郑保国，那身手叫一个了得！哐哐几下，撂倒了好几个人，身上连点皮都没擦破。”说话的人恨不得演示一番，差点把过来打吊瓶的小护士给掀翻。 “老实坐着！”小护士很是不满：“打了吊瓶就不能乱动弹了！” “哎哎哎！”说话的人伸出胳膊，让小护士给扎了针，嘴里还不闲着：“但联防队员就没那么好的身手了，被小流氓砍倒了好几个……” 小护士虎着脸给扎上针，回到科室找了王云芳。 “王姐，外面什么传言都有，姐夫都给改名叫郑保国了。” 王云芳哭笑不得：“还真是说什么的都有……你先去忙。” 她不怕郑卫民得罪人，怕得罪人就不能出来做事，要是郑卫民态度不强硬，她才会失望。 小护士离开没一会儿，又转了回来，脸上鬼笑：“王姐，郑保国来了。” 郑卫民听着有趣，小护士朝他也鬼笑一下，马上就溜走了。 “郑保国？这是叫我呢？” “除了你还有谁？你去那群病人中间听听，你都快成三头六臂了。我盘算着你也不是孙行者啊。” “所以外面开始叫我行者孙了？” “你怎么有空过来？” “我把学生送走了，偷得片刻闲，来和你待一会儿，过一阵子我还得去原北。” “你的时间倒是安排的挺好。”王云芳揶揄了郑卫民一句，又问道：“你大哥该结婚了吧？咱们过去么？” 第552章 要去南京 南京，郑卫国把造型整理了一下，头发重新剃过，精神了许多。 乔玫也做了个时兴的发型，反复照着镜子，和之前的自己做着对比。 “喜帖发出去了？” “发出去了！北京那边估计不会来太多人，我也不想让来太多人，爸妈过来就可以了，咱们一切从简吧。” 乔玫不挑这个理儿，她甚至觉得双方家长聚在一起吃个饭都可以。 一想到还要上台站着给部队的官兵们看，她心里就没底，越发想从简；幸好这次是集体婚礼，上去站着的新人有好几对。 郑卫东和郑卫红都在部队当兵过不来，但郑卫民却没有当兵，而且乔玫知道郑卫民在学校里工作，现在正值暑假，他应该有时间。 “三弟来么？” 郑卫国有些为难，郑卫民不一定会过来；从四丫嘴里知道当年的事情之后，郑卫国甚至能感觉到三弟结婚的时候可能不想让他们过去。 “信写给他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来。他挂了陕北的一个副县长，帮农业部在当地推广了新品种的苹果。今年苹果要丰收，他可能要过去盯着。” “哦。”乔玫心里不太舒服，自己是农村人，你们老郑家也不能这么忽视我吧？ 看着乔玫的表情，郑卫国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叹了口气，他把以前的事儿同乔玫说了——这都要成一家人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话不长，但让乔玫足够震撼，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要是没有恢复高考，三弟是不是还留在陕北劳动？是不是也不能来参加婚礼？乔玫感觉很有可能。 信晃晃悠悠地往北京发，郑卫民抓着徐雯徐鹏程姐弟俩去写作业的时候被传达室的大爷给叫住了。 “小郑书记，您的信。” 郑卫民接了过来，徐雯偷偷往这边瞄了一眼，看到是从南京寄来的。 “走，跟我写作业去！” 徐鹏程几乎要认命了：“卫民哥，你不去陕北了？那边的苹果能不能成熟了？你回来的时候能给我带几个么？” “小屁孩就知道吃！”徐雯满脸鄙视道。 徐鹏程争辩道：“刚才吃早饭，你还比我多吃了一根油条！” “我比你大，吃的就比你多！” 姐弟俩拌着嘴，跟着郑卫民去了办公室。 最近的事儿徐雯听说了，郑卫民再次提前结束双下乡活动，向一众小流氓的家长要说法。 昨儿晚上郑卫民去她家里蹭饭的时候，和爸爸说了一句话。 “这是给他们最后的机会……老师，我觉得有的人为了这个所谓的面子，会梗着脖子不认怂。我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为什么做错了事情都不愿意认。” 徐雯也不明白，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过来认个错道个歉，学校还真能揪住不放？ 风声那么紧，难保这次能安稳过去。 她和徐鹏程把作业展开，郑卫民则开始看书，嗯，中间抽空把信给看了。 看完信，郑卫民把信锁到了抽屉里，想着再去和王云芳说一声。 上次他去找王云芳，王云芳提到了这个事儿，她的意见是：“如果大哥邀请，她会请假和郑卫民一起过去。” 在王云芳眼里，郑卫国毕竟是从南方前线回来的人，冲着这个她也要劝郑卫民过去。 上午，郑卫民的书就没怎么看得进去。 郑刚也收到了信，看完之后便决定去买票。 卫国是家里的长子，结婚可以从简，但他和袁秋一定要过去。 信里面，郑卫国充满了无奈：“……三儿能过来当然最好，如果抽不出来时间，我和他嫂子也理解……” 最近的事儿郑刚也听说了，单位不少人都说他生了个脖子刚硬的儿子；这个刚硬好像不仅仅是对外面的小流氓，对他和袁秋也没软和。 “老郑，啥事儿？”张主任又凑了过来。 “哦，老大要结婚了，在部队办，我和他妈准备过去南京。” “你老郑不厚道啊，这么大的喜事，不得发点喜糖？” “明天来发，下班之后回去买一点。”郑刚努力让自己高兴起来，但总觉得心里压着点东西。 下午，郑卫民给徐雯徐鹏程放风出去玩了，他又去找了王云芳。 “咱们过去吧，我请个假。”最近风声不对劲，王云芳觉得暂时离开北京好像也不错，听那些苍蝇嗡嗡叫实在心烦。 时间定在八一建军节当天，郑卫民算了时间，他和王云芳要提前个两三天过去。 “刘娅呢？”郑卫民左右张望了一番，没看到人。 “你别想找她了，最近她在认真努力工作。” 赵军和刘娅的结婚日子本来也想定在八一的，但两家人商量了许久，把日子定在了国庆节。 赵军的理由是国庆期间天气转凉，不用顶着大太阳，刘娅很赞同。 “最近有人来找你没有？” 王云芳摇摇头：“没有。他们能好意思找我？这个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低个头，但那群人明显不想。” 她不担心那群人能蹦跶太久，这个事情的影响极坏，保住了儿子，老子的路极有可能走到头——保不住儿子，老子的路也走到头了。 王云芳没往更严重的后果去想，在她看来，后面就是那群小流氓保住面子的各种操作，她不想搭理。 “那我去买票！你请几天假，带你去南京吃盐水鸭。”郑卫民知道的南京美食不多，盐水鸭是之一，好像还有个桂花糕？至于活珠子……他不敢吃。 “我不明白，鸭子和你有仇啊？从北京吃到南京？你想过鸭子的感受没有？” 郑卫民回了一句：“想必它是不堪忍受的。对了，大哥是不是快回来了？” “快了！”王云芳很高兴地说道：“他马上要来军事学院报到，正经能在北京待个几年。” “大哥结婚的日子，不会也是国庆节吧？” “不会！国庆节当天，我爸和嫂子那边的时间都不自由，得错开。” 看着郑卫民长出一口气的样子，王云芳问道：“咋，你怕撞到一块去？” “没错。撞到一块去我得少吃一次席呢。” 第553章 警车声传来 听说郑卫民要去南京，徐鹏程特别高兴，他终于要自由了。 日子有了盼头，徐鹏程每天都会替郑卫民算日子。 在写作业的时候，他会忽然抬头问上一句：“卫民哥，你什么时候走？” 这个问题他问了许多次，郑卫民每次都耐心回答：“七月底。” “七月底是几号？” 他眼里有光，想让郑卫民说出“明天”俩字。 但郑卫民每次回答都让他失望，而且还在给他的作业加量。 徐鹏程感觉很不好，虽然每天都有冰棍吃，但写作业好痛苦；幸好郑卫民每天下午要去找王云芳，让他能放松一些。 每天从办公室出来，徐鹏程下午都要玩到不想回家，一直到张春芳出来揪耳朵他才肯回去。 一觉醒来，照例还是跟着郑卫民去吃早饭，然后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他最大的盼头就是中午，临走的时候郑卫民会给他买个冰棍儿，让他回家吃饭。 暑假里，能闲着的大概只有城里的中小学生，他们可以合理安排时间，只需要把暑假作业完成，剩下的时间都可以用来玩乐。 农村的学生们还需要帮家里做些农活，时间不如他们宽裕。 大人们没有假期，农闲的时候能稍微歇一歇，但很多人会出门找点短工做，挣点钱补贴家用。 杜二楼回到原北，在家里只过了几个晚上。 罗强他们一到，他便跟着一道各个乡镇公社跑。 王东他们有两部吉普车，这次全都贡献出来，加上县里的车，足够罗强他们使用。 杜二楼脖子上挂着相机，一切听罗强他们的安排。 “二楼，这边拍一下！” “哎！”杜二楼上前，按下快门。 罗强笑眯眯地问道：“二楼，谈对象了没有？” 旁边的几个人乐得嘿嘿直笑，杜二楼脸涨得通红，他小声说道：“还没敢谈。” “为甚不谈哩？” 杜二楼望了望自己的脚，夏天了，他可以穿一双旧拖鞋，在原北大家都是这么一副打扮，没人会笑话他。 但在北京，他把自己最好的衣服鞋子都带过去了，即便同学们之间不攀比这些，他也能感觉到他和北京那边的差距。 谈对象？就他们家那个烂包光景，怎么谈？等他毕业之后再说吧。 毕业之后能分到哪里他还不知道，但他知道等到毕业，家里的光景就可以换一换了，那个时候再谈对象，心里踏实。 罗强没有要嘲笑他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杜二楼这个小伙子很符合他的认知，自强自立，还带有少年人特有的自尊。 “开学就大三了，对吧？” “是的。” 罗强点点头：“真快呀！先不耽误你学习，毕业之后我给你介绍个对象。” 旁边的王东大叫道：“罗部长，你丫不地道！你就没想过哥几个？” “你们几个花花公子就算了，我怕把人家姑娘给坑了！” “那个，哎，旁边有娃娃撒尿了，趁着还没干，咱们一起去照照，看谁是花花公子！”王东作势拉着罗强就要走，被罗强挣脱了：“拉倒，先办正事！你要是真闲着了，把娃娃尿的土给挖过来放在这树底下，也算你为原北的事业做了一份贡献。” 光屁股的小娃娃一脸懵地看着这几个大人，他不理解为什么尿尿都有人看，他转向这几个人，把水柱朝着这几个大人喷洒，尿完之后转身就走，越走越快。 后面的大人开始笑了，碎脑娃娃真好玩。 王东对罗强说道：“你看你，不靠谱，我不和你玩了！过两天我把车留给你们，我得去南方拥军了。” “去云凯大哥那边？” “还有连成哥那边，两个地方。” “哎，郑卫民去么？他不是原北的副县长了么？以前不去没什么，今年还不去啊？” “说的是……晚上我问问马主任，看看卫民去不去。”王东心道，反正也要去北京汇合，当面问也可以。 这个夏天县里面特别忙，需要接待北京来的专家，还要准备去南方拥军；另外秋天的化肥也要提前准备，县里在开会研究，看这次要和什么东西挂钩。 作为对外联络的负责人，马主任在准备去南方的事情。 遗憾的是苹果没有到收获的时候，要不这次还可以带着这个新东西过去。 他联系到韩亚文了，约了北京见；这两天王东还在外面跟着农业部的人一起跑，过两天他们会一起去北京。 想了想，他抓起电话，给郑卫民又打了一个。 郑卫民的办公桌上，电话又响了起来。 徐雯和徐鹏程两个人眼巴巴地看着电话，都想去接，但郑卫民没出门，他们伸不上手。 “喂，哪位？” “郑县长？”马主任笑呵呵地说道：“我是原北的马立峰，哦，县政府的马主任！” “马主任，农业部的同志们到了吧？” “到哩到哩。”马主任心情非常好，农业部的专家们到了原北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被王东他们拉着到处跑；王东这伙人比县里面还上心。 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郑县长，眼看着要到八一了，县里要去南方拥军，想问问您这次一道过去么？” 郑卫民觉得时间这个东西真是奇妙，像在写作业的徐雯和徐鹏程姐弟俩，他们的时间一大把；但他的暑假好像没有这么宽裕，平谷的事件他要盯着，还要去南京。 “等大家到了我请大家吃个饭吧，这次我还是过不去……咱们看明年吧。” 马主任的脑子跳得很快：“郑县长……算了，我还是叫你卫民吧，是不是要结婚了？结婚你可一定要和我们说。” “不是我结婚，是我大哥要结婚，我和云芳要准备去南京一趟。” 徐鹏程不写作业了，他咬着铅笔后面的橡皮，想从郑卫民嘴里听到“马上出发”这几个字。 但这几个字怎么都等不到，耳朵里传来了另外的声音。 “姐，有警车从外面过，可能要逮人了？” 徐鹏程一脸兴奋，他想着中午之后就得以自由，至于警车要抓哪些人他不在乎，他只是找了一个不写作业的话题。 一些闹事分子被抓了，还有一些干部子弟也被抓了，这些人被关在局子里，等着下一步动作。 寻常老百姓干了坏事，这个时候也就认命了，等结果吧。 但干部子弟却不想认命，即便进了局子，他们也在大喊大叫：“凭什么只抓我们？平谷的事闹得那么大，怎么不见你们去抓人？欺软怕硬的东西！” 第554章 临时抱佛脚 “老巩，开始抓人了！” 魏副书记表情凝重，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巩部长神色同样不轻松：“听说了，我还听说有人在攀咬咱们家的孩子。” 被抓的大院子弟不少，家里能量也不小，但只是先拘了，还没有审，可能在观望。 公检法的压力很大，这些大院子弟一个个嚣张非常，他们不敢轻易给判了，但人不抓不行——众怒难平。 号房里，这伙小年轻也没有在怕的，他们还能在地上画个棋盘，自娱自乐，只等着过段时间出去，对自己干了什么事儿一点儿反省的念头都没有。 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扛着。 法不责众，得多拉几个人进来。 这是他们的想法，也真有人这么干了，不停地有人向看管他们的工作人员进行举报，要求抓人。 平谷的事件夹杂在其中，不显眼，但一样被提起。 xx未遂，不等于无事发生，这个道理他们懂——但仅限于进来的这一段时间。 在外面的人却会认为，这就是无事发生，在郑卫民把学生们送回家之后，更没有人来找他道歉。 郑卫民给他们留了时间和机会，但仅限于每天上午，下午他要去找王云芳。 把徐雯和徐鹏程给放出来，郑卫民也收拾东西准备去崇文找王云芳；也不知道赵军最近怎么样了，得和刘娅打听打听。 十一结婚，婚房准备了没有？衣服做了没有？要是赵军的钱不够，他得给添一点，这是人生大事，不能马虎。 今儿中午最大的事情便是过去吃饭，刘娅的厨艺在线，去蹭一顿。 徐雯和徐鹏程跑走了，郑卫民想了一下，往广州挂了个电话，却没有接通。 “亚文在搞什么？这都要拥军了，该回来了吧？也不用这么谨慎的。” 他嘀嘀咕咕地上了自行车，往崇文骑去。 连郑卫民都找不到韩亚文，别人更找不到；就连去拥军的事儿，也是韩亚文给原北打的电话，打完之后立刻拔电话线。 中间几天他没有拔，结果传来了不少消息，他马上就老实了。 最近遇着刘永几次，两个人也不演了，凑到一起吃了个饭。 “这次可能真的要出事。” “我信。”韩亚文嘴里蹦出来一句话，让刘永差点跳起来：“我看你都躲出来，我心里更有数了。” “后面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韩亚文得意洋洋：“哥们我马上要去拥军了， 拜拜了您呐。” 刘永脑子里闪过一条闪电，这小子有金身护体了！ “等会儿，亚文，等会儿！让我缓缓！老板，烧鹅再加一份！”刘永加了个大菜，把韩亚文吓着了：“等等，等等！永哥，有事说事，借点钱都成，您别吓唬我啊！” “哥哥这不是求你来着？拥军……咱们当初都是跟着云凯哥后面玩的，对吧？” “我记得小时候你要拍他板砖儿！”韩亚文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 “我说咱能不能说点高兴的事儿？我是临时抱佛脚了，可你小子躲得也忒远了不是？这次拥军，你得带着我！” “不是，凭什么呀？路子都是哥们趟的，你就等着吃现成？这事儿不成！你换个地儿！” “除了云南就是广西，广西那边我也没熟人，你让我换哪儿去？你要是不带我。”刘永四下里寻摸东西，韩亚文不为所动：“大家都是文明人，这里可没板砖儿啊。” 刘永放弃了找板砖：“亚文，哥们出个大头，行不？” 韩亚文夹了一块叉烧，放进了嘴里，又喝了一杯啤酒，依旧淡定。 刘永牙一咬：“哥们全出了，行不行？” “烧鹅来了，请慢用。”最近几年来广州的人很多，饭店的老板与时俱进，开始说起普通话，虽然很蹩脚，但总算能让人听懂。 韩亚文夹了一块烧鹅，吧唧吧唧地吃了，在刘永期盼的眼神中，他丢下了一句话：“慢慢食，我走先。” 刘永不肯放他走，伸手把他拽住：“还拿上了！” “永哥，不是我不答应你，这事儿啊，我们得商量商量。” “你们？”刘永很自然地想到了郑卫民，但韩亚文嘴里没说出郑卫民的名字：“比如东子，李洋他们，大家伙都惦记着过去，您这横插一杠子，我很难办啊。” 看着刘永要说话，韩亚文说道：“这不是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事儿，咱们是两拨人，永哥，两拨人！” 刘永也知道，不管是什么事儿，掺和的人多了，人情便淡了。 但有人在前面打了样，他要是还学不会，那不是亏大了？ “你什么时候走？” “这次不急，过几天再走，到了北京只住一晚，我马上就跟着队伍去云南。” 这会儿的四九城可是个是非窝，得少在那边停留。 “我跟你一道回去！”刘永想着去和郑卫民聊聊，路子不能总找爸妈要，同龄人在崭露头角，往后少不了交流。 韩亚文劝道：“永哥，您要不再等等？我回去不一定有事，您回去？找您的人得海了去了！您多掂量掂量。” “我和你一样，就在北京住一晚，不回家。第二天马上离开！” 刘永这边的电话线没拔，消息很灵通。 “永哥，我觉得您会白走这一趟。” “不白走，我喜欢坐火车。就算这趟我不掺和，跟着你们走一趟，我取取经，这总行吧？” 韩亚文没话说了：“前几年你就没想过把兜里的钱拿一点出来？这会儿真有些晚了。成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要提前和北京说一下么？” 韩亚文忙说道：“别啊！可千万别！我能说，你不能说！我都能想象有多少人在等你了。啊呸，我也不说，到了之后你跟着我走就成了。” “行吧。”刘永答应了，心里七上八下的。 临走之前，韩亚文叮嘱了一句：“永哥，回去之后把电话线拔了吧。” “成。” 终于，刘永的电话断了，北京没人能联系到他了。 邓华林和刘默强很着急，今晚的舞会少了好几个人，很多人在托他们打听刘永，想让刘永帮忙说说情。 “永哥可能有事儿……”邓华林不知道广州的状况，他觉得刘永不会断联，今晚只是个意外。 第555章 事发了 钱志民挺奇怪，今年是王东同他联系的。 韩亚文没有直接联系他，他电话线都拔了，生怕钱志民找不到他，干脆就把事情交给了王东。 王东都跟着他去云南好些次了，轻车熟路。 韩亚文把电话线给接上，给郑卫民打了一个过去。 电话一响，徐雯和徐鹏程姐弟俩马上把头抬了起来，竖着耳朵准备听。 郑卫民把手里的报纸卷成筒，给了这姐弟俩头上几下。 “喂，郑书记？是你吧？我猜就是你！这大暑假的，团委的电话但凡能打通，肯定是你接的。” “你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是要回来了？” “回来。”韩亚文看了一下墙上的日历，算了一下日子，说道：“七月十三四号就能到北京，东子他们从陕北出发，估计也差不多那个时候到。北京的状况怎么样了？你琢磨着我能在北京多待几天不？” “够呛！跟着队伍去拥军之后，你还是老老实实留在广州吧，最近风声可不太对，这两天可抓了不少人。有些人急眼了，在到处攀咬，你不来他们估计想不起来，你一露面，没事都得给你整出点事儿来。” “成吧，那就住一晚，最多两个晚上。卫民，这趟回去我就不打算回家了……” 郑卫民截住了他的话：“那就别回来了，直接去云南多好，在那边汇合。” “别啊，有事儿！”尽管是在打电话，韩亚文还是不由自主地把声音压低：“那个……刘永，他这次想跟着咱们一道过去拥军。” “他怎么想的？”郑卫民奇道：“这是回过来神了？” “我看他是回过来神了。我不好直接答应他，得和你商量商量。” “不是？大院就王云凯和张连成啊？没别的人了？让他换个地儿不就行了么。”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刘永那个意思，是想和咱们多走近一点。” 王云凯和张连成的驻地不是秘密，刘永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犯不着硬和韩亚文凑。 “那就带着一起吧。”郑卫民几秒就想通了。 “还有个事儿，刘永说回北京想见见你。”韩亚文觉得刘永不厚道，锄头直接挖到大本营来了。 “见我？不是见过了么？” 韩亚文说道：“我琢磨着，刘永可能不想再演下去了，他想和咱们达成真正的联盟。” “能不互相拆台就很好了，关键时刻再挺一把，这就是真正的联盟。你们在北京最多住两晚，时间能宽裕么？” 这里面还有和陕北同志们吃饭的一个晚上，可能真不太够。 “这次不够那就下次再补。”不是韩亚文的事儿，他没太替刘永放在心上。 “那也行。” “卫民，我挂了啊，电话线我拔了，咱们北京见吧。” 韩亚文挂掉电话，随手把电话线给拔了，他再次失联了。 办公室里，徐鹏程满眼都是光：“卫民哥，你是不是有大事要去做？” 郑卫民乐道：“有，但要到月底。你们好好写作业。”他替徐鹏程算过了，按照目前的进度，他再盯紧点，去南京之前能让这小子把暑假作业写完。 写完之后让他放松放松，毕竟还是小学生，又是八十年代，不用那么卷，童年须完整一些。 他看了一下徐鹏程的作业本，字迹尚算工整；徐雯他不担心，小姑娘一直是弟弟的榜样。 桌子上的电话又响了，徐鹏程惊奇道：“一天响两次，卫民哥，你真的有大事要忙了，对吧？” “有，但还没到时候。”郑卫民伸手抓起电话：“喂，哪位？” “三儿，我是你妈。” 郑卫民的情绪掉下去了一些，他不想接到家里的电话；有一就有二。 “怎么了？”对面有徐雯和徐鹏程，郑卫民的情绪要稳定一些。 “你大哥八一结婚，我想问问你过去么？要是你没空，不过去也行。” “噢，我收到信了，和云芳商量了一下，我们俩都过去。” “哎，那行！”电话那头的袁秋情绪有着很明显的上升：“我让你爸订火车票。” 袁秋特别高兴，家里的四个孩子就属三儿最有出息，他能出现在他大哥的婚礼上，袁秋感觉脸上有光——关键还有王云芳，袁秋在想着怎么不动声色地让卫国那边的领导知道王云芳的身份。 放下电话，袁秋满脸轻松的笑容，她对郑刚说道：“买票吧，三儿和云芳都过去。” 她长出了一口气，开始惦记起另外两个孩子：“卫东和卫红……可惜过不去……卫东部队能不能去云南？” 郑刚哪里知道这个，他对袁秋说道：“别惦记了，全国那么多部队，还都能轮一遍？不去也没什么。” 出了门，他看到了王秀霞手里拎着一个大西瓜，费劲地往家里推着自行车。 “老王，买这么大的瓜？是军儿要回来了么？” “回来！”王秀霞脸上有着细密的汗珠和灿烂的笑容：“最近这段时间我和老赵闲不下来，得准备军儿结婚的事儿，还得去信和人家小刘家里商量商量。” 郑刚忽然想到，他该给单位的人发些喜糖，这都是事儿，可不能忘了。 今天就去买，买来之后先放家里，临出发之前再发出去就好。 他出了大院，却看到又有警车从路上疾驰而过。 “最近抓的人有点多啊。” 不少人有同样的感慨，大院里不少闲散人员仿若惊弓之鸟，但却还在强装镇定。 “抓得越多越安全，法不责众，听说过吧？我就不信真能把咱们这些人全给判喽！”巩长峰手里拿着冰棍儿，几口下去便没了一半。 “那你还不赶紧自首去？法不责众，再加上一个坦白从宽，保管你没事儿！” “自首？哥们没犯事儿，自什么首？” 远处公安局的三蹦子忽然出现，一直开到了他们面前。 “谁是巩长峰？” 坐在后面的一个人从兜里拿出一张照片，对着眼前的几个人反复对比着。 几个小年轻腿肚子有些转筋，忽然公安的同志们拿出了手铐：“就是你吧？跟我们走。” “我没犯事儿！” 为首的公安笑了，在这群小年轻的眼里很是刺眼。 “怎么，非得让我来上一句，巩长峰，你的事儿发了，跟咱们去衙门一趟？铐上，带走！” 巩长峰被铐上，心里哀叹不止，但他不忘了和小伙伴们说上一句：“赶紧回去和我爸说一声。” 第556章 偷感 “巩伯伯，长峰被雷子……被公安给抓走了。” 一群小年轻闯进了家里，巩部长的手哆嗦了一下，还是被抓了。 儿子被他关在家里好几天，终于没忍住出了门，这才出去多久？一个小时？有没有一个小时？怎么就被抓走了呢？ 他有些后悔没看住儿子，但这哪是他能看住的？即便巩长峰躲在家里，也一样要被带走。 “大梁，帮忙打听一下，是不是有人在里面攀咬我家小峰。” “巩伯伯您放心，我们一准儿给打听出来。” 一群小年轻又出了门，这会儿他们收起了嬉皮笑脸，抓的人很多，这些人不能一直在里面吃闲饭，是要有个说法的。 下午郑卫民从崇文回来的时候，买了一个大西瓜，准备回去用井水镇一会儿，在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吃。 下去提水的时候，有几个年轻老师跟着过来了。 “哎哟郑书记，今儿这瓜我们可是吃定了！” “吃就吃，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那我们算是做了好事。哎，你不亏，有最新消息。” “什么消息？” “平谷闹事的那几个小流氓又被公安给抓起来了。” 几个年轻老师七嘴八舌，跟郑卫民说着听来的消息。 “哎，郑书记，听说你今年还要给双下乡的大学生一个交待，这个交待算是完成了一半了。看看什么时候有另一半吧，我觉得公检法不能轻饶了他们，性质太恶劣了。” 郑卫民说道：“再等一等，人不会轻易认命的。” “你是学历史的，你能看得清历史潮流和大势所趋，但有的人会心怀侥幸，还以为是几年前，趁着这个机会，得让他们回回神。” 能看清事态发展趋势的不止郑卫民，很多人都能看出来——抓的不法分子越来越多，到最后不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一定要给更多的人上记忆深刻的一课。 “郑书记，过阵子可能会有结果，要是需要写信，记得找我们，一顿贴饼子就成。” 几个小年轻都在笑，郑卫民的贴饼子一般会搭配鸡肉，还会有其他几个菜搭着，这买卖不亏。 郑卫民也笑：“没问题！” 他也在等结果，今年的结果出来估计会吓到这群大学生。 他们这伙小年轻在闲聊神侃，领导们在开会研究，对于这些不法分子要如何处理，意见还没有统一，但大方向被定了下来，那就是要“从严从重”。 郑卫民等了许多日子，终于等来了小流氓再次被抓，但出结果……他觉得不会太快，会有很多人去说情。 等待是无趣的，是漫长的，也是让人心焦的，幸好还有拥军的事情，让郑卫民的精神不至于一直绷在一个事情上。 七月十四号的下午，韩亚文到了北京，身边跟着刘永。 俩人穿着绿色的军裤，白色的衬衫，外加一双解放鞋，和四九城的普通小年轻没什么区别，丢在人群里找不着。 “陕北的同志们还没有到，咱们先去找卫民吧。”路上韩亚文没闲着，让刘永出了大头，这次食品公司的钱便由刘永来付。 俩人偷感十足，回到北京也没找车，而是上了公交车，直接往郑卫民这边赶；晚上他们不打算回家了，就在郑卫民那边过一夜。 “卫民这个家伙，重色轻友，肯定去找王云芳了，咱们等着吧。” 韩亚文熟门熟路，在家属院里找了个阴凉地，又买了冰棍儿，和刘永一人一支，边吃边聊边等。 “想好吃什么菜了没有？我和你说，到卫民这你就甭客气，他请就相当于我请。”韩亚文极是大气地说道，这次让刘永出了大头，让人家多吃几道好菜还是可以的。 刘永无所谓，郑卫民还真能弄来满汉全席？随便俩菜得了。 徐鹏程跑出来玩的时候看到了韩亚文，他对韩亚文有几分印象。 “你是……你是……” “没错，就是我，来找你卫民哥的。” 徐鹏程大喜道：“那明天你们是不是有事？” “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徐鹏程一溜烟跑了，最好明天上午郑卫民就不出现。 刘永很奇怪：“这小孩……说话怎么没头没尾……” 韩亚文也奇怪：“之前不是这样的，挺机灵的一个小孩。” 手里的冰棍儿吃完，他又去买了汽水，中间徐鹏程又过来蹭了两瓶，喝完了还不忘把瓶子还给他。 “哎，你卫民哥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他要回来吃晚饭的。”今晚家里做了炒肉丝，徐鹏程觉得郑卫民吃不着了。 太阳偏西的时候，郑卫民回来了，看着徐鹏程像个小大人一样在和韩亚文聊天。 旁边的刘永脸上带着笑，看着这俩人聊，不时插上一两句话。 “卫民哥！我听到自行车的声音就知道是你，有人来找你！” 看到郑卫民回来，韩亚文马上就叫苦道：“哎哟卫民，我们哥俩可是喝了一肚子的汽水，急需要干粮补充能量。” “走走走，里面请。”郑卫民把钥匙丢给韩亚文，说道：“我去弄几个菜，喝啤的？” “啤的！” 徐鹏程一溜烟跑了，可不能让郑卫民把他给想起来。 郑卫民去外面的馆子定了菜，赶了回来。 韩亚文把窗户打开，风扇也打开，呼呼地扇着。 “卫民，这几天北京城热闹么？” “热闹极了！巩长峰被抓了。刘永，他们知道你回来么？” “还不知道，我都没敢回去，今晚我和亚文一样，睡你这了。” “这没问题，明天上午我要带俩小孩去团委办公室写作业，你们要不要过去？那边有电话，你们可以和家里联系一下。” 韩亚文嘀咕道：“我们俩也没犯事儿，怎么一副做贼的样子……” 刘永也纳闷：“谁说不是呢？郑书记，趁着菜还没来，我能先去你们团委借一下电话么？” 韩亚文说道：“得了，我看家！你们去打电话吧。” 郑卫民往楼下瞄了一眼，楼下一群小孩玩得正欢。 “鹏程，上来！” 徐鹏程老大不高兴，你今晚不是有应酬么…… 上来之后，郑卫民交待道：“我们出去一下，你帮我看着家，等会儿有人来送菜，你饿了就先吃点。” “嗯。”徐鹏程去把电视打开，声音放小，他怕把其他小孩给引过来。 郑卫民带着刘永和韩亚文去了团委的办公室，刘永没客气，先打了出去。 “爸……哥？” “是我！”电话那头满是关心：“你在哪儿？告诉你，先别回来，很多人在找你说情。我和他们不对付，他们不好意思来咱们家，你要是回来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我听说巩长峰被抓了？” “岂止是他！他们那伙人进去之后全撂了，最多两天，邓华明就得进去……” 第557章 舞会暂停 邓华明也要进去？这出乎他的预料。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上半年就出去了，这很好，之前不管发生过什么事，只要没有亲自下场，咱们都能圆过去……” 刘永心里七上八下，他没想到这次的力度会这么大。 韩亚文屁事儿没有，他嘴巴咧着看刘永打电话。 电话一挂，他便催道：“走走走，回去吃饭去。” “你不给家里打一个？”刘永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我打什么？我马上要去南方拥军，我爸都知道。”韩亚文不打算给家里打了，省得暴露。 这会儿盯着他的人也不少，没别的原因，就因为他能和王云凯张连成那边对上话，能求来人情。 他的行程也不是秘密，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去拥军，在大院门口盯梢的人不少，只等他一到就去套交情。 刘永木木地和郑卫民韩亚文出来，临进家属院之前，韩亚文又去买了冰棍；但没买汽水，因为郑卫民要了啤酒。 饭店的老板把菜送过去了，见到家里只有一个小孩儿。 “郑书记不在家？” “他回办公室了，马上就回来。” “哦，这样啊！菜我给送来了。” “嗯。”徐鹏程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菜的香味一直往鼻子里钻；虽然郑卫民同他交待过，饿了就先吃一点，但他知道这是郑卫民要招待人的，便扭过头去专心看电视，一直等到郑卫民回来。 “鹏程！” “哎，卫民哥，你回来了，我回家了。”徐鹏程从小凳子上站起来，准备走；这里不能待，越待越饿。 韩亚文把手里的冰棍儿递了过去：“拿着，等下吃着玩。” 这个徐鹏程就不客气，他欢乐地接了过来，眨眼不见。 韩亚文坐下，看着桌上的菜丁点儿没变，说道：“这小孩儿还真懂事。” “我老师的小孩。刘永，坐坐坐，咱们甭愣着了，我都饿了。” “不是，你中午不是去找王云芳了么？她还虐待你啊？”韩亚文两眼朝上，开始想象王云芳的厨艺，须臾眼睛又眯起，眉头微皱，算了，不想了，倒胃口。 刘永拉着凳子坐下，他感觉到郑卫民的小板凳份量十足，像是好木头，只是现在他没心情研究这个。 “卫民，你们……”刘永努力斟酌着用词：“你们平时会讨论政策发展方向么？对这次的事情聊过没？” “聊过。”郑卫民给他递了一瓶冰啤酒，又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泡沫涌起，韩亚文用筷子蘸了一下菜汤，往郑卫民的杯子里点了一下，泡沫迅速消掉。 “我们一致认为，这次绝对不是走过场。” “那我今晚不能回去了，真得住你这边了。” “没事儿，夏天咱们打地铺都成。来来来，吃饭吃饭。” 韩亚文的大院门口，很多人在乘凉，小年轻也不少。 这些人里面，有盯着韩亚文行程的。 按照往年的规律，韩亚文这几天要回北京，然后再出发去云南拥军。 最近一直在抓不法分子，大院里不少人心中惴惴，韩亚文早几年就脱离了他们的活动，属于非常安全的那一类；他还发起了拥军，对烈属的照顾也非常好，在大院各领导嘴里，他是那个非常上进的个人——只是个体户的名声不好。 刘凤芝从外面回来，和乘凉的大家伙打了招呼，便推着自行车回了家。 “老王，咱们大院的小年轻今天又给抓了好几个。” “听说了。亚文还没回来吧？” “没回来，估摸着这几天就能到。原本我还想说等这次拥军结束了，就让云凯提前回来，好歹过几天宽松日子再去军事学院，现在看来，还是在云南待着比较好，等到八月底再回来。” “你放心，就算没这个事儿，咱们儿子也不会提前回来的。”王远堂对王云凯有着非常大的信心，他同样听说过赵军的事儿，这个年轻人当初考上装甲兵技术学学院的时候，也是硬在部队留到了最后，还天天帮战友洗衣服。 他喜欢这种年轻人，他也想让儿子变成这类人。 大院子弟良莠不齐，被抓的那些王远堂都看不上。 不抓不知道，一抓吓一跳，有好些事情大院的领导竟然都不知道，这些小年轻的嘴巴还真够严的。 还有外面的舞会，这些领导都瞧不上，在他们眼里，那就是藏污纳垢的场所，早就该被取缔了。 邓华明今晚没有出现，他躲了。 风声实在太紧，每天都有认识的人被逮进炮局；放在前几年，这是一个吹牛的资本，但放在现在，可能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儿。 四九城但凡有点消息，他们都能先知道，很多人在往外跑，但邓华明很忧愁，他不知道躲去哪里。 只是听说躲了的人也不一定安全，公安那边能查到他们的老底，可能会发通缉。 一旦上了通缉令……这可不就“光宗耀祖”了么？ 邓华林和刘默强决定关停舞会，这可不敢再开下去了；听说连女青年都被抓了好几个。 听说舞会被盯上，他们连现场都没敢再去，生怕过去就回不来。 组织者……这个名头的份量可不低…… “华林，永哥联系上了没有？” “还没……”家里有电话，邓华林得空就往广州打，但每次都打不通。 “巩长峰那几个孙子骨头也忒软了，还能把我给撂了。这关我什么事儿？”邓华明挺委屈，没平谷这档子事他们也得进去，再说了，平谷的事儿不是没干成么？ “默强这几天嘀咕着说要去外地，要不咱们也出去转转去？广州挺好，大家都去，咱们也去吧，说不定年底回来还能发一笔。” 有刘永在那边，邓华林觉得多少是个照顾。 “我琢磨琢磨……”寄人篱下太累，邓华明不太想。 只是没什么好地方给他选择，广州那边的新鲜玩意多，往北京倒腾能有点赚头；去了其他地方，怕是要坐吃山空。 散发出五颜六色光芒的舞会没有了，邓华明很怀念。 第558章 没走成 稍晚一些，让邓华明更震惊的消息传来，张家兄弟被抓了。 据说是热心群众举报，公安反应迅速，张家三兄弟在饭馆里吃饭，酒还没下去一半，就被送到局子里醒酒了。 邓华明的屋里烟雾缭绕，手里还拿着半截烟头。 他眼睛通红：“早晚逮到老子头上……华林，我明儿就走。” “去哪儿？”邓华林忙问道：“我跟你一道走。” “去火车站，哪边有票去哪边。”邓华明把手里的烟头掐灭，声音有些嘶哑，他叮嘱了一声：“就今晚了，别让别人知道，刘默强也不行。这个时候只能顾自己，他要是有路子不告诉我，我不会记恨他。” “我知道了。” 局子里，张家三兄弟一脸郁闷，这里面关着的人很多，从干部子弟到平头老百姓都有。 “这回怕是要杀鸡儆猴。”张文终于愿意动脑子了：“咱们是小虾米，份量太小，那些公子哥估计要脱一层皮了。” 他在想郑卫民给他们算命的事儿，但怎么想怎么离谱；他犯的事儿不少，但不至于过不了年吧？估计会多判个几年，七年？八年？他心里没底，但怎么也不能超过十年吧？ 今天的卤牛肉没吃完就进来了，实在可惜，等到出去之后第一顿饭一定要有卤牛肉，再来上二两二锅头，舒坦。 心事放下，张文便靠着墙闭目养神，不再言声。 随着夜幕降临，外面的蝉鸣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时有时无的蛙叫。 郑卫民的屋子里，啤酒喝掉了快一扎，三个人的头有些轻微的晕。 刘永拿起杯子给郑卫民倒上，问道：“卫民，我很好奇，当初你和亚文怎么能搭到一起的？” 韩亚文端着杯子笑：“可能是因为我俩兜里都没几个钱？” 刘永觉得有这种可能，郑卫民当时的状况不是特别好，除了一个北大的牌子足够响亮，但前程什么的都没定下来；据大院里的人说，在郑卫民和王云芳的关系确定之前，韩亚文和郑卫民就很能聊得来了。 那个时候韩亚文兜里还真没钱，偏偏那个时候处起来的交情最为牢固，他这种半路想加入的，难度有些大。 “卫民，在广州的时候我和亚文说了，往后我不和他打架了。” 郑卫民有些意外：“你这不怕人家惦记了？” “还惦记什么呀？那哥几个把这一关过了再说吧。”刘永又喝了一杯啤酒：“虽然说树大招风，但我觉着吧，我和亚文联合起来，敢惦记我们的人也没几个。” “只要遵纪守法，基本上是不会有问题的。” “我也是这么琢磨的。”刘永只把话说到了这里，这次见面才第二次，没法再往下，只能以后慢慢来。 吃完饭，郑卫民把桌子简单归拢了一下，韩亚文在地上铺了个席子，把窗户打开，蚊香点好，简单冲了一下便回来，趁着酒意呼呼大睡。 第二天早上，三个人起来，去水池边擦了脸。 “走，吃早饭去。今儿东子他们应该可以到了吧？” “能到的。估计下午就会有电话进来了，你今儿别去找王云芳了。” “行。” 徐鹏程没想到今儿还能被郑卫民抓去，他背着书包，一脸不情愿地跟郑卫民去吃了早饭。 但韩亚文和刘永都跟着，他以为不会写太久。 进了办公室之后，韩亚文和刘永找了本书看，并不发出太多的声音。 徐鹏程眼巴巴地等着，就等着这几个人离开；徐雯很淡定，她抓紧时间写作业，早点写完早点解放。 刘永忽然问了一嘴：“卫民，这次拥军你去么？” “我得去南京，我大哥八一那天结婚。” 刘永挺遗憾，韩亚文嘿嘿一笑，接着看手里的书。 火车站，邓华明和邓华林兄弟两个鬼鬼祟祟地出现了。 “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要不咱们去广州？” “广州！先看看最近发哪班车，先离开北京再说。我看看啊，好像是去四川？没事，走，买票去，过几天再转车。” 邓华明顾不得什么半价不半价，先买了两张，在候车的功夫，他和邓华林便被公安给抓住了。 “邓华明？邓华林？有群众举报你们的不法行为，还说你们要跑，果然在火车站逮着你们了，咱们回去吧？” 邓华明恨恨地说道：“tmd，别让老子知道是谁！林子，你和别人说了没有？” “没。从昨晚到现在，我可连电话都没碰过……”邓华林很委屈。 邓华明心道，看来有人惦记他们哥俩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们俩老老实实地上了警车，去了公安局。 他们刚离开，王东和马主任他们到了。 北京的风吹到了陕北，但反响不是很大，他们依旧照着以前的节奏过日子。 出来之后，马主任把他那把香扇子展开，慢慢地扇着。 “一年来一次，不少了。我对火车站外的印象还是很深的，你看看这牌子，这树，这花坛，还是和去年一样嘛。” “走吧，咱们先去招待所，等下我给卫民打个电话，到了北京，合该让你们的副县长掏钱请客。” 马主任笑得露出一嘴的白牙：“去年我还不好意思，今年我好意思了。啊呀，八月，八月郑县长还要回县里，秀莲要生娃娃，你说这个事情有多巧，有多好！” 一行人入住了招待所，王东先给郑卫民打了过去。 “喂，找一下郑县长或者郑书记。”王东脸上都是笑，还冲着马主任抬了一下下巴，马主任也在笑，他用手指了指王东，意思是你小子真行。 办公室的电话一响，徐鹏程便两眼放光。 郑卫民听到电话传来的声音，笑道：“东子，你直接说找郑卫民不就行了？” “那不行，您是干部，我得表现出尊重。”王东语气轻松愉快：“卫民，我们到招待所了，晚上吃饭啊，我还得联系一下钱书记。” 韩亚文凑了过来：“东子，别回家了，你也住招待所。进了招待所尽量别出来了，省得有人找你。” “咋了？” “等下见面说！我和卫民还有永哥马上过去。”韩亚文觉得王东在陕北有些太安逸了，他躲在北大一夜，这会儿不知道得出多少状况。 徐鹏程没忍住问道：“卫民哥，你们是不是要出门了？” 郑卫民说道：“是的。雯雯，看好鹏程，把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再走。” “哎。” 第559章 水花 郑卫民给食品公司的钱书记打了个电话，便和韩亚文刘永一起出门去了招待所。 他们三个人一出门，徐鹏程高兴得大喊了几声：“噢，自由喽！” 头上迅速挨了一下，徐雯喝道：“赶紧写。” 徐鹏程不觉得疼，他开始算日子了。 “姐，卫民哥最近很忙，他可能没空管我们了。” 他喜滋滋的，写作业的时候仿佛都感觉到了轻快。 郑卫民三人上了公交车，往招待所那边去。 见到刘永，王东有些不得劲，这可不是他们这边的人。 但既然郑卫民和韩亚文都带着他来了，王东便把疑虑压住，说起了这次拥军的话题。 马主任尤其遗憾：“郑县长，要是苹果能像西瓜一样，在夏天成熟就好哩。农业部的领导和专家还在原北哩，对年底的丰收有很大的信心。” 他咂了咂嘴，舌头又在嘴里弹了几下，很是遗憾；他有炫耀的意思，但也真的想让南方的部队尝一尝原北结出来的好东西。 “罗强还在呢？”郑卫民以为这次罗强他们会跟着一起回北京，没想到还在原北。 王东说道：“拉都拉不回来！哎，卫民，我看着罗强好像在打杜二楼的主意，一门心思拉郎配。” 韩亚文大笑：“这家伙……回头咱们打听打听，看看是他哪个表妹堂妹。” 马主任也笑：“我们原北的后生还是很好的，对吧？这个郑县长最有发言权了。” 那边刘永在和王东聊天：“哎，东子，款打给食品公司了没有？” “还没，明天出发，回来再给他们都行，这个不着急。咋滴永哥？听你这话茬，是要出一份？” 刘永低声道：“原北的我不掺和了，北京的这份，我全出了。” 王东更疑惑了，这像要入伙的节奏啊。 “不是永哥，您这是？” “回来之后，钱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全交给我。” 食品公司，钱书记招呼小许带人把东西送去火车站，他先去了招待所和大家见面。 今晚异常低调，吃饭都没有选在外面，而是留在了招待所。 韩亚文和刘永都留在招待所住了，明天一早就跟着大家出发；他们并不知道邓华明被抓，别人也不知道他们回来。 吃完饭，郑卫民先回去了；韩亚文他们留在招待所，明天还要出远门，今晚不能喝太多。 马主任他们回房间休息，韩亚文王东和刘永他们聚了一个房间里聊天。 “亚文，东子，这次估计要折不少人。我琢磨了又琢磨，你们这伙人好像没什么事。”刘永很担心他这边的人，有的人不老实，可能上了黑名单，只等露头，能不能躲过去要看造化。 韩亚文一脸低调的嘚瑟：“卫民预知了今天的局面，早早就告诉我们要收敛。我们又是个体户，当和气生财，对吧？” 刘永很佩服了：“没想到郑卫民不但能预测国外的战争，还能看到政策的变化，让你们提前规避风险。哎，亚文，卫民还说过什么了，看在哥们这次出血的份上，给透透底。” 王东有些担忧，上次回北京，有几个人耐不住去了舞会，听说离开的时候还带了姑娘，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卫民说过的话多了去了，你想听哪句？”韩亚文呵呵一笑：“永哥，这回的事情过去了，往后可长个记性吧。”他总不会说郑卫民让他去广州炒外汇，这种事情还是少点人知道比较好。 “卫民有没有说过，这次的事情过去之后，要怎么办？” 这个郑卫民还真没说过，韩亚文觉得不必要说；他知道刘永的意思，这次的动作会很大，很多二代三代要折进去，他们能掌握的资源会被空出来，看来刘永有这个意愿。 “这个没有，我们兜里的银子有限，不能再惦记太多了。” 但刘永不太信，你韩亚文在广州可没闲着，那交情的铺垫工作做得让他都佩服。 “先拥军，拥军之后再说别的。”事儿还没结束呢，你刘永惦记的也太远了吧？ 韩亚文把刘永给撵回了房间，王东又溜了回来，和韩亚文说了上次回来的事。 听完之后，韩亚文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千叮咛万嘱咐，怎么就是不上心呢！” “这次拥军我没敢带他们……” “回头我找人打听打听，看看到底能到个什么程度，要是后面能轻轻放下，就让他们赶紧来露个脸，把这个事情了了；要是不能……这个事情不要找卫民，他身上不能沾这个东西，找其他人给疏通疏通，就一个晚上，不至于太严重。” 韩亚文心道，自己这边的人是憋得有些久了。 要是没出事，他们会认为郑卫民在吓唬他们，心里必定多有不服；出了事儿也好，往后你们就老实一点，再有不听话的人，可别说哥们不照顾你们。 他比较庆幸没把李传武留在北京，等这个事过去之后，再让李传武待在北京吧。 夜里，韩亚文睡得并不踏实，做了许多梦；一会儿梦到身边有人进了局子，一会儿梦到苹果大丰收，一会儿又梦到破产，一切要从头开始…… 一觉醒来，他嘴里嘀咕着：“怎么就没梦到个妞儿呢？” 他爬了起来，擦了把脸，和大家吃了早饭，便爬上了火车往南方去。 徐鹏程是被姐姐给叫醒的：“别睡了，卫民哥来带咱们去吃早饭了。” “他不是有事的么……”徐鹏程揉了揉眼睛，老大不情愿，他能听到外面大人们的说话声。 张春芳笑得很开心：“卫民，这个假期你可没闲着啊。” “也没累着。看他们写作业，我看书的时候也认真了不少。鹏程，起来了没有？咱们吃包子去！” “起来了……”徐鹏程有气无力的，歪着脑袋耷拉着双臂从房间里出来。 “擦把脸，和你卫民哥出去！”张春芳手一扬，徐鹏程便精神了三分。 徐鹏程擦了把脸，书包背好，跟着郑卫民出去了。 张春芳对徐淑武说道：“开学之前，得请小郑吃个饭，我做几个像样点的菜，你可别找人家带酒了。” 徐淑武挺得意的，这样的学生到哪儿找去？ “知道，你放心好了。他们年轻人都喜欢喝啤酒了，我准备这个总不算错。” 到了办公室，郑卫民让小姐弟两个做了作业，他电话一拿，给田长青打了过去。 “喂，长青？我郑卫民！帮我打听一下，最近各大院的人进去了几个？” 田长青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知道你惦记哪些人，我替你留意着呢。去平谷的那几个人都抓了，昨儿上午邓华明也给抓了。卫民，你在学校里，消息可能会迟缓一些，我们这边天天都在开会，这次绝对不会轻饶了他们。” 第560章 去南京参加婚礼 听说邓华明也被抓，郑卫民心里踏实了不少。 刘永回来的那天晚上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这两天就要抓邓华明。 事情到了这里，似乎可以算一个阶段；下面一个阶段的结果他只能等。 “谢了长青，我得去请人吃饭了！” “别呀郑县长，我们的呢？”田长青抱怨道：“我这消息都替您溜溜收着，您这请客都不避着我点了？” “你们也请！要不我哪敢和你提这一茬？” “我就知道组织还记着我们呢。卫民，可别拖太久，得收利息。” 郑卫民笑道：“到底是一个学校出来的，收利息这话你都能说出来。” “和别人我不好意思，和你我还不要意思？先说好了，陕北的苹果我是知道的，今年要是没有我们的份，我可跟你急啊。” “必定得有你们的，我还指望你们到处炫耀呢。” 郑卫民去找几个年轻的助教帮忙写了信，先告知大家第一阶段的状况。 徐鹏程以为郑卫民会一去不复返，没想到办公室里又来了一伙人，大家忙忙碌碌地写着信，一封又一封。 中午离开的时候，郑卫民他们还在写信。 徐鹏程一边往家走一边和姐姐聊天：“卫民哥这么忙怎么还有空管我们？” 徐雯比他大好几岁，懂事许多。 家属院的其他小孩虽然会讥笑他们被郑卫民管着，但这些讥笑里却也有羡慕或嫉妒，她能听出来。 郑卫民的办公室不大，能放得下他们俩，但不能放更多的小孩了。 “话怎么那么多？我看你的作业是少了！”徐雯轻轻扭了一下弟弟的耳朵，并不疼。 下午，郑卫民把写好的信塞进了邮筒，去菜市场杀了只鸡，贴了饼子招待大家。 后面的时间过得极有规律，每天上午带着徐家小姐弟俩写作业看书，下午偶尔去找一下王云芳。 在七月二十五号这一天的早上，郑卫民去拉徐雯和徐鹏程去吃早饭，徐鹏程起了个大早。 “卫民哥，我今天上午就能写完作业了！”他兴奋极了，不停地提醒着郑卫民。 郑卫民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老师，鹏程的作业有那么少么？是不是有什么忘了写的？” 徐鹏程大声说道：“我的作业都写完了！你们不能给我派额外的任务！明天我就不去你办公室了。” 一群大人都在笑，徐淑武说道：“好了好了，你卫民哥要去南京了，明天开始就不带你写作业了，后面一个月你可以玩了，但上午还是得留在家里看书。嗯，看小人书都行。” 徐鹏程感到一身轻松，他出去玩的时候都能感到高人一等，还不忘了提醒别的小孩：“你的作业写完了么？我的写完了。” 下午的时候，郑卫民回去收拾了行李，带了几套换洗的衣服。 王云芳也请了假，准备和郑卫民一道过去；在周围人的眼里，她和郑卫民已经是一体的了。 大院那边，郑刚和袁秋开始发喜糖。 “我家卫国结婚了，这是喜糖，大家尝尝。” 赵春来抓了几颗，盘算着赵军的婚礼。 老郑的喜糖选的不错，他也挑这种。 但赵军的婚礼要在北京办，那小子分了一个单身宿舍，住俩人也能住，只是将来有了孩子不太方便。 算了，先不想这么许多，先把婚礼办了才是正经。 “三儿去么？”很多人在问郑刚这个问题。 袁秋脸上都是笑容：“去！他和小王都过去。” 大院的人很嫉妒，老郑家还真起来了。 赵春来脸上乐呵呵的，他不嫉妒，他儿子也不错。 第二天早上，郑卫民拎着包过来了，刘凤芝准备了许多东西，让王云芳带着。 “小郑，这次的东西有些多。你王伯伯的战友在南京当军长，你和云芳过去了，顺道去看看。” “哎。”郑卫民试了一下包，份量不轻，他能坚持到大院的公交站台。 王云芳说道：“妈，能让我爸的车送我们一下么？这么多的东西，您倒不怕我们累着。” “我想着呢，等会你爸的车就过来。”刘凤芝心情很好：“你爸也给你程伯伯准备了东西，小郑这趟要辛苦了。” “捎带手的事儿。”郑卫民可不会说辛苦。 很快，王远堂回来了，郑卫民看到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包。 “我就知道，不管我准备多少，你肯定还得再准备一份。”刘凤芝太了解王远堂了，他和老战友多年不见，这次闺女过去，要给多带点东西。 “我也没多拿，就几条烟，没了。”王远堂把手里的香烟递给了郑卫民：“小郑，可收好啊，我花了好大的人情才弄来的。” “王伯伯您放心，我一定保管好。” 刘凤芝说道：“小郑不抽烟，挺好的。可别和你王伯伯学。” “行了行了，你说唠叨两句，两个孩子等半天了，火车都快开了，让他们先走。” 有烟有酒，还有北京的一些点心。 郑卫民和王云芳上了吉普车，往火车站赶去；郑刚和袁秋住得远一些，但不用收拾那么多东西，比他们早到。 “三儿！云芳！这边这边！”袁秋使劲挥着手，让郑卫民和王云芳能看到他们。 郑卫民拎着一个大包，里面装着他和王云芳的东西；袁秋很奇怪，去吃个酒席要带这么多东西么？ “过去吃个饭就得回来，回北京之后，我就要去陕北了。”郑卫民说了句话，让袁秋更好奇了；三儿还惦记着回陕北，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到了郑刚和袁秋面前，王云芳打了个招呼：“叔叔阿姨好。” “云芳你好。”袁秋对王云芳没脾气，她见到王云芳就很高兴；三儿在外人面前挺能说的，但在她和郑刚面前，好像还是十几岁的样子，闷。 北京是始发站，火车到点便可以走。 路上的时候，郑卫民手里捧着书在看，多是王云芳在陪袁秋说话，但也只说了不到两个小时，便进入了疲劳期，大家开始看书休息。 郑卫民能感受到王云芳的努力和不容易，他和家人关系不睦，但王云芳要照顾他家人的感受；往后要对人家好一些。 闲着的时候，俩人也会聊一些北京的事儿。 “幸好我是个女的，要是换我哥在，这会儿说不定被拉着到处走呢。” “亚文他们该到了吧？” “应该到了……” 明年夏天王云凯就不在云南了，但活动还要继续，绝对不能出现人走茶凉的情况。 第561章 胆又壮了 几乎一天一夜，列车到达了南京；路上郑卫民看书的时候比较多，话说得少。 袁秋很好奇，问王云芳道：“你和卫民怎么带这么多的东西？” 王云芳回道：“我爸爸老战友在南京，我和卫民是带着任务来的，要去看看他。” “是首长？”这个时候袁秋的思维就很敏锐了。 王云芳轻轻点了点头：“程伯伯是c军的军长。” 袁秋大喜，有些事情没有去想竟然都能来！c军……就差一点点……卫国在g军，可惜，可惜…… 但毕竟都在南京，多少也是个关系，就算不用，光听着也够唬人的了。 袁秋对王云芳实在挑不出丁点儿毛病，她也不敢挑毛病了。 如果不是老三的臭脸，她能把王云芳的手拉着一直聊家常。 南京火车站外面，郑卫国在不停地看着时间，也在不停地往出口看。 火车基本都会晚点，但过了预定的时间之后，他便耐不住性子，站在树荫下，每隔几分钟就要看上一看。 脚底下的烟头丢了一圈，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郑卫国很高兴，爸妈和三弟甚至三弟的对象都来了；只是看着三弟的东西带得有些多，难道是给自己的礼物？ 郑卫国有些不太敢想，这个可能性实在不大。 袁秋伸手摸了一下郑卫国的脸，高兴非常：“好了，你也结婚了，现在真成大人了。咱们走吧。” 在王云芳的面前袁秋不好说什么，等到了招待所再交待几句。 郑卫民把王云芳放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他在后排和郑刚袁秋挤着。 袁秋坐在郑卫国的后面，开始询问婚礼的细节：“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准备好了！只等八一那天走流程。乔玫听说你们都过来，别提多高兴了。” 乔玫的心里舒缓了许多；郑卫东和郑卫红过不来没关系，那是在部队，她理解；郑卫民带着对象过来，让她感觉到郑卫民对她这个大嫂还是很尊重的。 老郑家四个儿女，现在就属郑老三的前程最好，他要是不来，乔玫心里得一直有疙瘩。 郑卫国同她讲过，有疙瘩也白搭，老三不见得有那个耐心来替她解，她除了把自己给弄到郁闷之外没有什么别的。 道理都懂，但没人想摊到自己身上。 大队里，乔家喜气洋洋，准备嫁闺女。 家里买了两头大肥猪，准备用来办喜事；南京比其他地方富裕一些，但能用两口大肥猪来办喜事的人还是少。 八一，是部队要大会餐的日子，郑卫国讨了个巧，婚礼和会餐放在一起。 前几天他和几个要结婚的战友商量了一下，一起出钱买了猪和酒，务必要让会餐的战士们吃个够。 战友们知道郑卫国爸妈、三弟和准弟媳妇过来，私底下商量在当天要怎么敬酒。 敬酒的顺序没排下来，但意见达成了统一，得把两个男人喝趴下，就从今晚开始。 到了招待所，郑卫民和王云芳各要了一个房间，郑卫国看着老三把东西放到了王云芳那边，心里奇怪。 袁秋招了招手，把他给叫了过去。 “我给你媳妇准备了点东西，你先拿给她。” 郑卫国没想过三弟还能同南京的军首长扯上关系，母亲嘴里说出来的话让他一愣一愣的。 “g军的程军长……”郑卫国也只是知道，他连本军的军长都难得见上一面。 “你在南京好好干。你是从南方前线回来的，不要担心什么，只要你站得直，什么都不会少了你的。”在这个时候，袁秋说话非常得体并有道理。 “妈，您放心就是了；我一个战斗英雄，我还要担心什么？”郑卫国的胸膛挺得很直。 “好了，坐下休息一会儿，那么紧张干什么？等了我们多久？累不累？”袁秋终于想起来关心大儿子了。 “不累！我听说你们要过来，就算等上两天都不累。我先出去交待一下招待所，今晚一些战友要过来陪你们吃饭。” 袁秋很矜持地说道：“其实这都不必要，婚礼当天还要见的。” “要的！”郑卫国说道：“今晚的饭要是吃不成，战友们会说我的。” 袁秋笑道：“那可得少喝一点。” 但这是部队，怎么可能少喝？郑卫国要结婚了，可以让他喝到七成，像郑刚和郑卫民，今晚就别想站着了。 郑卫国把吉普车还回去的时候，便被战友们堵住了。 “家里人都到了吧？” “到了！我爸妈，还有我三弟，三弟的对象都来了。今晚收着点啊，明儿还得去我对象那边呢，你们可别把我正经事给耽误了。” 明天郑卫民和王云芳要去程军长那边，这个真心不能给耽误。 “哎，卫国，咱弟弟是做什么的呀？” 郑卫国比较低调，不肯显摆：“他在学校里工作，他对象在医院当医生。” 在学校里工作？那不就是老师？但郑卫国没说是老师，看来是后勤人员了。 战友们可不会歧视郑卫民这个“后勤人员”，他们觉得同郑卫民的距离才是最近的——当然他也要排在郑卫国的后面。 “那咱们出发？今晚每人半斤的量，不许超了啊！有什么能耐，咱们八一当天见！” 招待所里，郑卫民在翻着箱子。 “云芳，我记得你带了点饼干的，先拿出来我垫吧垫吧。” “怕了？” “能不怕么？咱们可是到部队了，今晚可能要被喝趴下。”郑卫民不敢拿大，他可是知道南方拥军的事情，韩亚文他们每次都要被喝到桌子底下。 王云芳把饼干找出来，又给郑卫民倒了点水：“你悠着点啊，明天上午你能多睡一会儿，咱们晚上过去都来得及。” “知道，但也不能太晚。我算着量，喝得差不多我就趴桌子上睡觉，还真能拖到下午？下午咱们也出去转转，看看南京有哪些特产，走的时候带点回去。” “也行。” 郑卫民迅速干掉一包饼干，又喝了一杯水顺了顺，觉得胃里面有东西，胆子便壮了许多。 “走吧，给南京的指战员们上一课！” 第562章 被喝倒 招待所里，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郑卫国的战友们到了，和他们热情地打着招呼。 郑刚和袁秋来过一次，郑卫民和王云芳却是第一次出现在这里；这群人自来熟，见到郑卫民就喊三弟，见到王云芳直接喊弟妹。 晚上吃饭的时候，郑卫民想着肚子里有点东西，稍微放开了一些；郑卫国的战友们像感受到了某种信号，一拥而上。 郑卫民很后悔，好像不该那样大气的；上次在部队喝酒是什么时候？是去东北见赵军还是去云南见的王云凯？ 酒一喝多，话便多了起来。 郑卫国的营指导员沈树拉着郑卫民问道：“三弟，我就羡慕你们学校有寒暑假。” 王云芳说道：“可就是说呢，我也想有寒暑假。”这不是玩笑话，她是真的在怀念。 满桌子的人都笑了，只有郑家人和王云芳知道，郑卫民的寒暑假其实不算完整，他比一般学校的领导要忙。 郑卫民端着杯子，和沈树碰了一下：“我羡慕你们能驰骋疆场。” “哎，这话算你说着了。上过一次前线，三弟，我和你说，我这辈子圆满了，没遗憾了，就是让我立刻复员回地方我都肯答应。” 王云芳端起杯子：“沈大哥，我敬您一杯。” “哎，弟妹这酒一端，我这个脸可真有光。”沈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还亮了亮杯底。 郑卫民说道：“她大哥也当兵，对咱们军人天然有感情。” 大家哄然叫好，沈树问道：“你大哥是在哪当的兵？” 王云芳大大方方，面带自豪地说道：“云南，第一批上前线的。” 这句话让大家肃然起敬，第一批上前线，这个份量太重了；难怪人家王云芳敢上来敬他们酒。 遇到这样的，他们还真没脾气了。 袁秋还等着郑卫民和王云芳的下文呢，没想到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 但郑卫民不敢再逞能，今儿就这样吧，这群当兵的太能喝了。 远在云南，刘永也是一个想法，这群当兵的太能喝了，他努力撑着不倒下，但越是这样，对面好像越来劲；醉眼朦胧中，他甚至能看到王云凯坐在一旁，安静地抽着烟，脸上露出智珠在握的微笑。 马主任还在滔滔不绝：“明年我们陕北的日子能上一个新台阶，我们还要来看大家。”他不知道苹果能不能保存到夏天，好像有些难；今年收获之后，这些苹果都要被送到北京的，想让云南吃上陕北的苹果，不得不到明年秋天了。 刘永终于倒下了，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王云凯带着人过来招待他们吃午饭，很清淡。 韩亚文抱着小米粥不撒手，据说这个东西养胃。 “云凯哥，八月底能回北京？” “回去，马上要开学了，总不好拖到最后一天。” 韩亚文来了劲儿：“哎，那个……喜糖……是不是可以吃了？” 王云凯失笑道：“你还惦记这个？到了北京再说。”王云凯想在部队办，他舍不得大家。 但回北京深造的机会非常难得，等从军事学院毕业，他还可以再回老部队。 “亚文，今年苹果是可以收了对吧？” “可以了！”一提这个韩亚文就来劲儿：“云凯哥，你肯定想不到，这会儿罗强还苦巴巴地在原北盯着呢。等到收获了，我送给你尝尝，你要是觉得好，就给战友写信，但凡他们那边能种，我就给送过去。” 王云凯说道：“昨晚该多敬你几杯酒的。” 韩亚文忙道：“别，可别啊！”他能看出来王云凯没在开玩笑。 吃罢了午饭，王云凯找车把大家送往火车站。 韩亚文和刘永都不回北京，他们直接去广州。 钱志民他们回了北京，但记着了最重要的一件事，王云凯要回北京了，还要结婚了。 回去之后要准备一份礼物，再和郑卫民多联系，可不能错过了。 在火车站等车的功夫，韩亚文想起来了一件事。 “钱书记，我想问一下，可乐的事情怎么样了？” 钱志民摇头叹气：“别提了！” “卫民不是说要在辩论赛上安排这个辩题的么？” “我得同他说，不用安排了。” “怎么说？真凉了？” “没有，产能恢复了一些，只是真的只能卖给涉外饭店了。” 韩亚文大感兴趣：“别啊！这可是好东西。钱书记，您看，冬天的时候，一杯热咖啡，一杯冰可乐，大家肯定选前面那个。冬天车间不好停产吧？我把东西给弄到南方来呀。” “亚文，我劝你谨慎一点。北京抓了多少人了？你再弄这个？” 韩亚文说道：“我不卖！我在南方要招待人用。要是有人感兴趣，我还能送他们几箱。” “亚文，我谢谢你，这事儿咱们到时候再说。”钱志民不敢完全应承。 “行，秋天的时候我给大家送苹果。”韩亚文扭头望了刘永一眼：“永哥，怎么样？您也尝尝？” 刘永说道：“最近几年，这个苹果都让我耳朵长茧子了，到底是个什么好东西？” “没见识了吧？这是卫民和罗强弄来的，我和东子他们辛辛苦苦给推到陕北的，这个东西一出来，我和你说……算了，咱们到时候见真章吧。” 刘永还真来了几分兴致：“哎亚文，要是苹果真的好，你得给我留一点。” “没问题啊！你不吃都不行。” “哎哟，我说的一点是那一点点么？你给哥们多留点，我走礼用。要是能行的话，再多一点。” “打住！赶紧打住！”韩亚文笑道：“我就知道有人惦记我，没想到永哥你先跳出来了。今年的苹果没有了，我全包了，所有的苹果都要送到北京，由我和卫民统一分配给大家伙当福利，不要钱！明年的苹果嘛……您得赶早。” “明年也成啊。”刘永觉得今年的苹果要是能收获一个“好”字，明年一切都不用愁了。 “想什么呢永哥？您得提前预定！用嘴说的可不成啊！这也就是咱们交情到了，我先收你的钱。要是换了别人，给钱我都不要。” “我看你是小葱二分钱，要拿一把了。”刘永讥了韩亚文一句，但也想着等到丰收的时候先见识一下，毕竟是个新东西；如果真的好，那就赶紧预定。 第563章 派车 郑卫民到底没有吃上早饭，他多睡了一会儿。 招待所没有什么秘密，他还没起床的时候，部队的人已经开始跑操，昨晚陪他们吃饭的人一个都没少，精神奕奕。 “昨儿咱三弟被喝倒了。”一群军官跟着队伍跑操，抽空聊着天。 郑刚和郑卫民总得喝倒一个，要不昨晚的酒不白喝了？ 错过了早餐时间在，郑卫民便带着王云芳出来走走，看着街边的小吃随便买上一些。 马路边有当地的特色，一口大锅，散发出迷人的油香。 王云芳看着很感兴趣，对郑卫民说道：“咱们瞧瞧去？” “走。” 到了跟前，王云芳问道：“大娘，这锅里是什么呀？” “牛肉锅贴！姑娘，听你这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外地来的吧？” “嗯，北京来的。”这不一样的味道让王云芳口中唾液分泌，她扭头望向郑卫民：“那……咱们来一份尝尝？” “来两份，我没吃早饭，多吃一点。中午不吃了，晚上再去程伯伯那边蹭一顿。” 王云芳揶揄道：“我劝你中午还是老实吃一点，别像昨儿晚上那样，拍着胸脯要给人家上一课，结果自己被喝倒了。” 郑卫民争辩道：“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他往铺子里一坐，等着吃锅贴。 天气很热，南京又是出了名的火炉，郑卫民抓着报纸扇着风，遗憾道：“要是冬天就好了，还能喝一碗鸭血粉丝汤。” 这种天气他决计是不肯去喝的，喝完浑身冒汗。 老板娘把锅贴送上来，郑卫民倒了点辣椒酱便往嘴里送，烫得他嘶嘶哈哈。 吃到最后几个的时候，郑卫民的速度放慢，开始慢慢品尝，眼睛还不住地往人家锅里瞄；看到他这个样子，王云芳就猜到他又要偷师了。 “能学会么？” “能不能的，回去试试。”郑卫民觉得和水煎包差不多做法，只是造型不一样；味道可能不会一样，但至少能做个形似。 南京还是很大的，两个人在街上逛，个体户很多，卖各种东西的人都有。 一些当地的特产，如桂花糕，御带糕，还有一些手工艺品，如折扇什么的。 王云芳手里拿着本子和笔，看到便先记下，想着等着抽时间再过来买。 郑卫民不管那么多，先买了一些手工艺品，这些东西没有保质期，可以先入手。 特别是折扇，郑卫民觉得比自己那把劣质带香味的扇子好很多；等八月去原北的时候，可以给马主任送一把。 中午的时候，两个人没有回招待所吃饭，在外面吃了盐水眼和烧饼。 袁秋和郑刚没有出来闲逛，距离婚礼就剩两天了，他们还要和郑卫国的领导探讨一些细节。 部队里对王云芳的评价很好，因为她有个去云南前线的大哥。 袁秋的舌头在嘴里来回跳着，她在想怎么把王云芳的身份说出来。 郑刚按了按她的手，让她淡定；下午的时候郑卫民和王云芳要回招待所，他们两个带了不少东西，去程军长那边的时候，总不能腿着去，是要找卫国来安排吉普车的。 郑卫国肯定不能当司机，他是要当新郎官的人了；部队会有其他人帮忙送他们两个人过去，回来之后大家自然知道。 “郑叔叔，袁阿姨，婚礼当天，咱们家长坐在下方的第一排，新郎新娘在台上，会给大家鞠躬致礼……” 郑刚觉得没问题，部队的安排必定是妥当的，他和袁秋听安排就是了。 袁秋问了一下座位，因为郑卫国是营长，郑刚的级别又高，他们两个被安排在了中间。 临近三点，郑卫民和王云芳从外面回来了，买了不少东西。 见到郑卫民，在介绍流程的干部笑道：“三弟，你买了这么多扇子？” “回北京送人，我看着工艺不错，能拿得出手。”郑卫民昨晚喝多了，依稀记得眼前的这位好像是姓李，团参谋长？他记不太清楚了。 既然人家叫了他三弟，他便主动省去了后缀，直接叫起了李大哥。 “李大哥，咱们南京还有什么东西？我多准备一点带回去，过来一趟不容易。” “那你得缓缓，咱们先把婚礼的流程说一遍。嗯，你和小王是主宾，但你们俩的流程比较省事，坐在台下热烈鼓掌就好。” “那我把手给拍肿了，咱们卫生队给给我消肿。” 李参谋长大笑：“放心，多吃点菜，多喝口酒，自然消肿。”昨晚把郑卫民喝倒让他们感觉到招待不算不周，婚礼当天不好灌郑卫国酒，那就再拿郑卫民练练手。 袁秋看了一下时间，问道：“卫民，你和小王什么时候出发？” “三点多吧。” 李参谋长问道：“去哪儿？咱们部队有车，去哪儿都行！其实上午你们出门都可以派车的，没想到你们就这么静悄悄地出去了。明天要是再出门可不能这样了。” “云芳父亲的老战友在南京，只是不在咱们部队，他们得去瞧瞧。”袁秋矜持地说道。 “那肯定是首长了！”李参谋长说道：“没问题，我派车给你们！”他觉得即便是首长，级别也不会太高，应该和郑刚相当；可能不在北京，级别比郑刚能高一点。 他不想八卦，等车子回来问一嘴就知道了。 郑卫民说道：“那太感谢李大哥了。”他们要去程军长家里，这个事情还真不好显摆。 “说什么谢不谢的，到了部队，咱们就是一家人！”李参谋长把通讯员叫了进来，让他去给安排车。 前几天，程军长便接到了王远堂的电话。 两个老战友多年未见，没想到过来南京的竟然是儿女这一辈了。 “老婆子，今晚多弄几个菜，老王的闺女和女婿要过来瞧咱们，我得和他们喝两盅。”王远堂给他弄了好烟，他惦记着呢。 郑卫民被喝倒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一想到这个他就想笑。 你一个书生，往军营里扎就算了，还敢亮酒胆？你不倒谁倒？ 不过老王这个女婿挑的是真好，老王家的儿子走武，女婿走文，两只手都被他抓着了。 第564章 茶具 李参谋长给安排的吉普车到了，郑卫民和王云芳往车子后面放东西。 “这东西不少啊……”李参谋长虽然不在车旁，但也能远远地瞧见。 郑刚觉得不能再隐瞒了，便说道：“他们是去看c军的程军长。云芳父亲和程军长相识几十年，他们那群老伙计，剩下来的不多了。” 李参谋长很有感触，他们去南方前线，也牺牲了一些同志。 “叔叔阿姨，今晚咱们没有别的安排，你们先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婚礼当天要拍大合照，咱们要精精神神的。” “哎！”袁秋高兴地应了一声。 李参谋长回去之后便去找了团长周昭理和政委冯昌锐。 “团长，咱们的安排可能要多点应对，后天婚礼，不知道军首长会不会过来。”如果程军长要过来喝一杯喜酒热闹一下，那本军的军长政委肯定也要来，加上师里面的领导，要做出的改变会很大。 冯昌锐眯着眼睛思索了半天，说道：“流程上先不要变……郑营长没说，他家里人在过来的时候也没说，那就是要低调嘛，避免让咱们麻烦。饭菜多备上两桌就好了，有什么状况，我去和首长沟通。” “好！” 吉普车的驾驶员带着郑卫民和王云芳出发了，听着这俩人给的地址，驾驶员就觉得耳熟，等到到了地方，便恍然大悟，这不是c军的地盘么？ 看这院子的级别，肯定不低。 王云芳去敲了门，郑卫民在往车外搬东西，驾驶员也过来搭了把手。 院门被打开，一个头发略带点花白的女人出现了，她满脸慈爱的笑。 “云芳，对吧？” “是我，顾阿姨。” “哎呀，一眨眼就变成大姑娘了，我上次见你妈的时候，你哥才丁点儿大，不会走路。”她又转向了郑卫民：“你肯定就是小郑了。” “是我，顾阿姨。” “来来来，里面坐。” 程军长只落后老伴一个身位，见到郑卫民便问道：“老王给我带的烟呢？” 王云芳说道：“程伯伯好。这次不但有烟，还有酒呢。” “他能弄来的酒我也能弄来，就是这个烟，各个地方的口味不一样，他在北京还真能给我弄点不一样的。” 驾驶员听着“程伯伯”三个字，脑海里在搜索c军的高级首长，只几秒就把程军长给搜了出来。 好家伙！郑营长够能藏的！回去要和团长政委他们说一说，让郑营长请客！ 他给程军长敬了个礼：“首长好！” 程军长给他回了个军礼：“小同志，你好。一起进来坐，休息一下。” 驾驶员忙道：“团里还有事，我得赶紧回去，晚上再来接他们。” 他的车开得飞快，想着先蹭郑卫国一包烟再说；只是回到团里，却发现大家都知道了，让他好生郁闷。 程军长家里今天准备了八个菜，郑卫民下午肚子里又有了东西，对面又只有程军长一个人，便略微放开了一些胆子。 程军长心中大笑不已，这小年轻还真敢啊！ 老伴在一旁和王云芳吃饭，聊着家常；程军长家里三个儿女，都在部队；小儿子同王云凯同龄，在东海舰队。 她挺羡慕王远堂，至少女儿留在身边了，可能过个两年就能抱上外孙子或外孙女，不像他们，每次见孙子孙女都要隔上几年。 郑卫民在喝酒的时候也不忘了看桌上的菜，江南的菜是不太一样，他盘算着回去之后能不能复刻几道。 太精致的不行，比如松鼠鱼；但凤尾虾好像有点机会。 “小郑，多吃一点。”顾阿姨给郑卫民夹了一筷子虾，程军长则又端起了杯子，和郑卫民碰了一下。 “听说你大哥八一结婚？” “是的。嫂子是南京本地人，大哥看来要在南京留很久。” 程军长说道：“南京挺好的。我给你大哥准备结婚礼物，等下你和小王走的时候拿着。” 郑卫民忙把酒喝掉：“谢谢程伯伯。” 不管程军长知不知道他们家的状况，郑卫民都要表达感谢。 今晚的酒只下去了一瓶，顾阿姨就给叫停了，她给郑卫民和王云芳上了主食。 程军长有些意犹未尽，但想到人家就剩下明天一天的时间了，也不好意思让郑卫民多喝。 礼物是一套紫砂茶具，郑卫民小心翼翼地把这套茶具给带了回去，放好东西，他便赶紧睡觉了，半瓶酒的酒量他有，但脑子真的很晕了。 还有一些雨花茶，这是给王远堂的。 把郑卫民和王云芳送走，老伴说道：“你这一套茶具送过去，郑家老大能受不少照顾。” 程军长看得开：“他去过南方前线！” 回到招待所，王云芳把郑卫民小心扶到床上躺好，又给他倒了水放在床头，口渴的时候可以喝一点。 听说程军长给送了东西，袁秋赶过来看了一下。 “看着很漂亮。” 王云芳说道：“据说是宜兴的特产。”宜兴的紫砂很出名，袁秋多有耳闻。 “明天拿给你大哥。” “嗯。”明天还要再出门看看，订一些东西。后天是婚礼不能再出门了，走的时候可能会很匆忙，要让人家给送来。 “程军长有没有说八一那天过来？” 王云芳摇了摇头：“程军长他们军也有人结婚，他过不来。” 袁秋很遗憾，要真能过来一趟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郑卫民没有睡懒觉，吃了早饭他便和王云芳出了门，他们要订一些糕点类的特产带回去。 上午的时候郑卫国又过来了，明天就要结婚了，下午他便没有时间；他过来也是想问一问程军长有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袁秋把茶具给了郑卫国。 “程军长有事，过不来。听说你要结婚，人家送了一套茶具，托老三给带了过来。你别傻乎乎的，等我们走了之后，记得去感谢一下。” “三儿呢？”郑卫国没看到郑卫民和王云芳，这俩人在南京还有其他熟人？ “出去逛了。说是要带些东西回去。”袁秋对郑卫国很舍不得，大儿子往后要留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调回北京，也可能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二弟和小妹给我来信了。”郑卫国从包里拿出了两封信，郑卫东和郑卫红在信里祝他新婚快乐。 当了兵，时间便不能自由安排；等到郑卫民结婚，郑卫国可能也回不了北京。 第565章 集体婚礼 郑卫民和王云芳出去订了些桂花糕和玉带糕。 南京人用当地方言聊着天，勉强能听懂，像是在推荐“旺鸡蛋”给他们。 路上郑卫民已经同王云芳说过这个东西了，王云芳不敢吃，但心里好奇，想要见识一下。 路边的大爷拿了一颗，剥开，让王云芳看了一下；蛋壳里半鸡半蛋，把王云芳吓了一跳。 大爷开心地笑了起来，这群没见识的外地人真有趣，他就喜欢看外地人一脸震惊的样子。 “卫民，里面好像有鸡毛……”王云芳小声说道。 郑卫民见过，但没吃过，他也不敢吃。 “你要不要尝尝？”郑卫民话音未落，看到大爷轻轻咬了一口，露出满足的表情；如果不知道他拿的是什么，郑卫民和王云芳一定会认为他吃了龙肝凤髓。 “算了……”王云芳老实了许多，俩人去订了一些糕点，让人家在明天晚上送到招待所。 回去之后，他们发现招待所里热闹了许多。 白天他们不在的时候，几位新娘入住了招待所，在明天早上，她们会被接到部队。 距离倒不远，走路便能到，但部队依旧按人数准备了吉普车，明天会带着新郎来招待所接走他们的新娘子。 招待所里也有了小孩子，明天他们会站在最前面讨喜糖，属于拦路的第一波人；现在这群互不认识的小孩子已经成了好朋友，在招待所的院子里疯跑，玩着他们刚刚制定好规则的新游戏。 郑刚和袁秋在同乔家人聊着天，见到郑卫民和王云芳回来，便招手道：“快来，看看你大嫂。” 旁边有个年轻的姑娘，看到郑卫民和王云芳，脸上渐渐浮现红色，见到郑卫民和王云芳，乔玫打了招呼，但总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小。 “卫东和卫红都在部队过不来，卫民和云芳时间能稍微自由一些。来来来，这是你嫂子的父亲，这是你嫂子的母亲，你们得叫吕婶子。” “乔叔叔好，吕婶子好。” 乔玫父亲看着郑卫民，不住点头：“你们家的孩子真是个个有出息。” 乔家人知道郑卫民和王云芳的详细状况，他们觉得攀了一门好亲；安排的座位他们看了，郑卫民和王云芳竟然和其他的家属坐在一起，丝毫没有干部的架子，这让他们又有些意外。 “你们什么时候回北京？”吕婶子问道。 “八月二号。除了卫民之外，我们都没有暑假，坐车的时间也长，得赶紧回去了。” “也好。咱们这是在部队办婚礼，不能按照旧风俗来。” 新事新办，流程要是按照老样子走，那得花很多功夫。 小孩子们继续疯闹，不时撞在大人的身上，发出欢快的笑声，但吃完晚饭他们便被抓回了房间。 今天晚上比较安静，没有人来打扰，部队的重心放在了明天八一的集体婚礼上，郑卫民和王云芳得以好好休息了一番。 但八月一日早上六点不到，他们就被叫了起来。 新娘子们一身红嫁衣，聚在一起小声聊着天，不时笑上几句，眼睛不停地往招待所的外面瞄，等待部队的车过来。 七点左右，部队的吉普车到达了，这些车贴着喜庆的红纸，还没到喇叭声就震天响了。 新郎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穿着崭新的军装，手捧鲜花，进了招待所的院子。 他们喊着各自伴侣的名字，却被一群小孩给堵住了。 后面跟着的战友跟着上来，手里拿着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糖果，给这些小孩子们发着，甚至还让小孩子自己伸手进来抓。 许多小孩觉得夏天不适合结婚，因为夏天太热不能穿外套，短衫又没有口袋，少装了不少糖果。 他们抓完糖果之后便聚到了另外一边，兴奋地比着手里的收获，交换彼此没有的糖果。 新娘子们则在家人的护送下上了车，吉普车发动，绕着部队的驻地转了一大圈之后才回到营地。 “咱们也过去吧。”郑刚和其他的家长招呼了一声，大家一起往营地走去。 夏天有鲜花，现场布置很漂亮。 新人们到达之后，主持人宣布集体婚礼开始。 从左到右，他对新人逐一介绍，郑卫民坐在台下，能清楚地分辨出新人的家人在哪里——主要是听掌声。 郑卫国和乔玫站在台上，脸上充满笑容，主持人介绍到他的时候，特意提到了他是去过南方前线的战斗英雄。 台下掌声雷动，这一刻郑卫国的腰杆挺得最直。 部队的婚礼，让郑卫民感受到了“严肃活泼”，一切流程都有条不紊。 婚宴选在中午，新人们端着酒杯，给亲朋好友们敬酒。 今天的菜品不错，量大管饱。 郑卫民吃着菜，低声和王云芳说道：“等到咱们结婚，你说一桌要几个菜？” 王云芳看着桌上没人在意，在桌底碾了一下郑卫民的脚：“你关注的重点怎么都和大家不一样？” “我这不是提前熟悉流程嘛……”王云芳脚下开始使劲，郑卫民面不改色，他甚至还能端着杯子和隔壁桌的大爷碰上一杯。 婚宴结束，郑卫国和乔玫换了常服，尘埃落定，两个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能分房子？”袁秋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宿舍分了单间，先住一阵子。家属院开始建了，有我一套。”郑卫国不担心这个。 “带我们去你宿舍看看，你岳父岳母也没去过，转一圈我们心里也就踏实了。” 郑卫国的单间宿舍比郑卫民的大了许多，看上去有三分之一的教室那么大，两个人生活暂时够用。 里面的东西并不全是新的，但很干净。 袁秋很伤心，大儿子看来真的要留在南京了，她擦了一下眼角，说道：“往后有了探亲假，常带着你媳妇回北京转转。” 她惦记着孙子孙女，见一次要好几年，她会想的。 卫国的工资不低，但要两个人花，袁秋总觉得不够，回北京之后她得攒点钱，等老大分了房子之后，好歹给他添点东西。 乔家人觉得占了便宜，他们把郑卫国给留在南京了，而且距他们大队很近，这个时候便不出声了。 过两年郑卫国和乔玫的孩子会出生，他们会先抱上，说不定还能带在身边。 第566章 分担 晚上回到招待所，门口已经有当地人在等着了。 他们手里拿着篮子，篮子里装着新做好的糕点，不住地朝里面张望。 “大叔！”郑卫民喊了一嗓子，让这群人齐齐转身。 “哎哟，小伙子，可算见着你了。你没从里面出来？” 郑卫民解释道：“我出去办了点事，回来晚了，还请多多见谅。我看看，呵，还真不少。” 提篮子的大叔笑道：“好东西！这桂花糕放在阴凉处，能放十天。” 十天，足够了；郑卫民的预期是五天。 连着玉带糕，郑卫民买了许多，把东西小心抱回了招待所的房间；等回到北京，他要尽快把这些点心分掉。 陕北那边就不带过去了，他担心带过去真有可能变味。 王云芳把这些糕点拿到房间里，给袁秋送了一些过去。 “袁阿姨，卫民买了些糕点，你们也带一些回去，给邻居们尝尝。” “哎。”袁秋对王云芳愈发满意，到哪里能挑到这么善解人意的儿媳妇？ 接过糕点，袁秋问道：“你大哥是不是也快回来了？” “他要到月底，估计和卫民从陕北回来的时间差不多。” 今天的大会餐，王云凯喝多了。 也是从今天开始，他开始交接工作；部队让他提前回北京，他不肯。 他对老部队的感情很深，这里有他的青春，有他牺牲战友的痕迹；他听家里说过赵军的事，从现在开始，他也要化身为人工洗衣机，像雷锋同志和赵军同志一样，为战友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北京不少人在替他算着日子，因为不止他一个人要回北京进修。 之前的交情还能用，可能只能用一次了，但人在局子里，不用不行了。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没有人看不清前面，这次肯定要严肃处理一批人，局子里的人越关越多，这些人不能一直这么关下去，要尽早有个说法。 本来以为是要杀鸡儆猴，没想到老虎苍蝇都要打，个儿再高也扛住不。 私底下，不少人在到处找人说情，甭管能不能有用，先找了再说。 但打的招呼越来越不好使了，这些小年轻被关在局子里，虽然没个说法，但也没遭受什么太过分的对待。 只是长时间不出来，让家里人很担忧。 王云凯接了王远堂的通知，让他在临近开学的时候再回来。 在外人眼里，王远堂的形象比较严厉正大，大家轻易不敢找他；王云凯是战斗英雄，又有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交情，再加上长辈的面子，说不定能说动他。 但一来二去，就是等不到人，只能徒呼奈何。 八月二日一早，郑卫国带着乔玫一起到了招待所，送家人去火车站。 程军长送的那套茶具很漂亮，和单身宿舍有些不搭，乔玫一眼就给挑出来了。 她对郑卫民和王云芳充满了感谢，要是没有这个三弟和三弟妹，哪有机会同军长扯上关系？ 私下里，郑卫国笑她官迷，但乔玫不管这么多，作为一个女人，难道还不能希望自己男人变好一些？ 把家里人送上火车，郑卫国感慨道：“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等你休探亲假的时候，咱们可以去北京。” 郑卫国摇摇头：“等我休探亲假……老三说不定都出北京工作了。” 火车冒着蒸汽，汽笛拉长，把郑卫民他们带回了北京。 在北京火车站，郑卫民客气地和郑刚袁秋道了别，便和王云芳一道回去了；程军长给王远堂送了茶叶，他要给带过去。 在回去的路上，袁秋依旧对郑卫国不回北京耿耿于怀，但对程军长送的茶具却很高兴。 “估计这会儿卫国部队应该都知道了，对卫国将来上升很有帮助。” 虽然是袁秋臆想，但也真有几分帮助。 郑卫民和王云芳乘着公交车往回走，发现街边的闲杂人等少了许多。 “卫民，你说什么时候能给那伙人判了？” “快了。总不好一直让他们浪费粮食，各农场很缺人，得让他们去劳动，顺便改造一番。” 郑卫民想起了王东之前说的事，他们这边还有两个人没听劝，从舞会上带了姑娘走。 哪次被抓都能保，但这一次不能行。 郑卫民只能希望他们运气足够好，那俩姑娘不记得他们。 他摇头苦笑，怎么可能不记得？回来的时候都开了吉普车，如此招摇的人要是都不记得，那还能记住什么？ “卫民，你怎么了？”王云芳看着郑卫民的样子，有些奇怪。 “没怎么，可能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王云芳轻轻拍了拍郑卫民的手：“不会有事的。” 到了王云芳的大院，两个人下了车，把糕点和茶叶拿进去。 “妈，我回来了！”王云芳的嗓子一如既往地透亮。 刘凤芝心道，往后可能家门口真能让这丫头踩得不长草。 出来一看，郑卫民也在。 “刘阿姨，程伯伯给你们送了茶叶，让我和云芳给带回来的，我们还买了点当地的小吃，您尝尝。” “哎。”刘凤芝眉开眼笑：“等会儿我做几个菜，你吃了饭再回去休息。什么时候去陕北？” “明天休息一天，我给原北打个电话，后天就走吧，毕竟罗强还在那边，我得去陪陪他。” “小罗这个孩子……嗯，工作还是很认真的。” 刘凤芝详细问了郑卫民和王云芳在南京的见闻，特别是去程军长家的情形。 听说程军长送了套茶具给郑卫国，刘凤芝感觉她抓住了重点。 算着时间，她先去做了几个菜，等王远堂回来的时候，四个人一起吃了饭。 王远堂想让郑卫民陪他喝两口的，但酒瓶子被王云芳给拿下来了。 “爸，他这几天喝了不少了，您让他休息休息，过两天他还得去陕北呢。” 去陕北的第一天晚上肯定也要喝酒，王云芳不敢让郑卫民一直喝。 王远堂笑道：“行行行，等小郑回来之后咱们再说。” 郑卫民吃了顿踏实饭，先告辞回去休息了。 刘凤芝把王云芳打发出去洗碗，她留在客厅里，和王远堂说道：“老程给郑卫国送了套茶具，这个光郑家老大沾得有些大吧？” 之后有提干的机会，别人一想到这层关系，郑卫国自然没什么问题。 王远堂说道：“嗯，这个光郑家老大可以沾。” 还有一层原因，王远堂没有说；郑家的几个儿女中，郑卫民已经是可以预见得前程好了，但郑家将来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所以需要郑卫国站出来。 郑卫国有南方前线的功绩，在部队能站得住脚，将来郑家有什么事儿，不用一直盯着郑卫民。 第567章 出事了 郑卫民回了家属院，把从南京带来的特产给大家送了一些——他都开始蹭经济学的课了，得给那边的几个教授送点。 徐鹏程见到郑卫民不再害怕，他得意洋洋：“卫民哥，我的作业可写完了。” 郑卫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写完就好，咱们明年暑假接着写。” 今年暑假还没过去呢，竟然都惦记明年了？徐鹏程有些郁闷，但看在郑卫民手里拎着的东西的份上，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出来纳凉的时候，他手里便有了东西——左手桂花糕，右手折扇，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但他惊奇地发现，跟他一起玩的小孩中，有好几个也有这些东西，这些小孩对他开启了嘲讽模式。 “嘿嘿嘿，不用去办公室写作业也能吃上桂花糕，嗯嗯嗯，真好吃。” 徐鹏程自然不惧：“卫民哥说了，从陕北回来还给我带东西！咱们八月三十一号晚上还出来玩呀！” 其他的小孩嘴很硬：“谁不出来谁是小狗！”时间还有将近一个月，完全来得及。 郑卫民去买了点汽水，在屋子里看着电视，慢慢地喝着，这真是极好的享受。 明天上午给原北打个电话，下午再收拾东西。 王云芳一回来，大院里不少人便知道了。 大院里不少年轻人和郑卫民相熟，趁着这个机会，让郑卫民帮忙带点东西，或者带个话。 不知道谁出的主意，这会儿在外面的几个小年轻都联系不上了。 刚刚小郑还在老王家吃饭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去了，刚刚应该早点过去。 但小郑就算去了陕北也能联系到，直接给那边挂电话就是了，更何况他还得休息休息，收拾收拾呢？ 好几个家长到了韩宣怀家里商量事儿。 “老韩，这回你得帮忙想想办法，拿个主意。” “怎么了这是？” 这几个人都是跟着韩亚文干个体户的，兜里应该不缺钱才是；难道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果然，老陆开口道：“我家的振庭……啧……丢人啊……”他手往大腿上使劲拍了几下，声音很响，韩宣怀感觉老陆的腿要红了。 旁边的郭建章也说道：“我家的老三……唉……和振庭一样……” 王潭说道：“算了，还是我来说吧。” “那你说。”老陆觉得脸上发烧，这实在丢人。 韩宣怀一头雾水，他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今儿这是怎么了？往日里都大大咧咧的人，竟然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了。 “小陆和小郭两个年轻人，前段时间和东子一道开吉普车回来的。那个时候吧，舞会还在，俩孩子没忍住把车开过去了，晚上带了俩姑娘走……唉，就这事！” “你家东子呢？” 王潭挺得意，但又不好意思显摆：“小郑和他反复交待过，让他不要在外面胡搞，他听进去了。” 他甚至还有些后怕，这群小兔崽子兜里有钱烧得慌，还敢买吉普车开回北京，想不被惦记都不行；幸好儿子听进去了。 至于老韩家的亚文，那更不用担心，他们这些长辈拼命回想，能想到的也是当年这小子跟着人家屁股后面呐喊助威的事儿。 参加舞会的姑娘可是被抓进去了，但人家怎么能忘记开吉普车的人？据说小陆和小郭两个已经被供出来了，公安都到他们家去询问了好几次。 公安也为难，小郭和小陆这俩年轻人虽然有些不着调，但老爹的影响还在，关键这俩人还去云南拥过军，给陕北也做了不小的贡献。 所以听说这俩人失联了之后，公安也想着拖一拖——谁又能说这俩人一定在陕北呢？说不定还在云南拥军呢。 特别是韩亚文那伙人集体失联，连刘永他们也失联了，连带着在外面闯荡的不少年轻人都联系不上，好像也不是特别显眼。 老陆和老郭不敢太乐观，实在是抓进局子里的人不少，比他们儿子更有分量的人都进去了。 韩宣怀愣了好一会儿，他知道最近的事，俩孩子一旦被抓进去，估计要被判上好几年，人再出来，什么好事都赶不上了。 “那还能怎么办……卖脸吧……”韩宣怀也没什么好办法：“要不，让小郑去陕北的时候看看，要是俩孩子在那边，让他们主动回来，争取个宽大？” 现在不是抱有幻想的时候，要真的一直躲，可能一切皆成幻影。 “也只能这么办了……” “小郑明儿估计不会走，咱们去找他去。” 这个事最好还是当面说，电话里可说不清楚——他们也担心明天电话找不到郑卫民。 第二天早上，郑卫民带着徐雯和徐鹏程姐弟俩去吃早饭，还给徐淑武和张春芳带了包子。 徐鹏程拎在手里，一晃一晃的。 “卫民哥，今天不用去你办公室了吧？” “你想去啊？想去也行，卫民哥给你出点附加题，让你过把瘾。” 徐鹏程并不害怕：“那我就不去了，我的瘾过足了。” 郑卫民让这姐弟俩先回了家属院，他要去团委办公室给陕北打电话。 刚拐进了学校，就看到徐鹏程一路快跑过来，累得呼哧呼哧的。 “怎么了这是？” “卫民哥，有人找你。在家属院门口。” 郑卫民有些意外：“我瞧瞧去。” 家属院门口，韩宣怀他们在抽着烟，焦躁地等着；就这么一小会儿，便错过了，幸好遇到了徐雯姐弟俩。 “事情已经出了，等会儿别不好意思。” “哎哟老韩，知道了。” “韩叔叔！”郑卫民老远就看到了他们，挥着手打着招呼。 除了韩宣怀他见过之外，其他的几个还真没见过，只是看着有几分面熟。 “韩叔叔，吃早饭了么？”郑卫民走到了前面，看到了徐雯还在旁边等着，手里拎着包子。 徐鹏程走过去，不客气地把包子接了过来，一路摇晃着往家里去。 “哎哟小郑，我哪还有心思吃早饭？走走走，去你办公室说去。” 郑卫民有些奇怪：“韩叔叔，这是怎么了？亚文出什么事儿了？” “不是亚文，唉，老陆，你说！”韩宣怀也觉得丢人。 路上有人看景儿，老陆老脸一红：“进办公室再说吧。” 进了办公室，郑卫民找出杯子给大家倒了水，老陆趁着这个时间，把事情说了。 “小郑书记，我们这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把老脸丢了……唉……你到陕北要是看到他们，就让他们赶紧回来……” 郑卫民也坐下，用手使劲搓着脸，到底还是出事了，他就不该有侥幸心理。 “这是最后的办法，但在振庭和世中回来之前，还是要努力一下，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第568章 尽量补救 “小郑书记，能有什么办法？”老陆和老郭话语里充满了期待，甭管是什么办法，只要能保住俩孩子，他们都愿意试一试。 郑卫民把眼睛闭得很厉害，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他在想着组织语言，一边组织话也一边往外冒。 “这样，陆叔叔郭叔叔，明天我就去陕北，见到他们之后，先以他们两个人的名义，给原北再捐一笔款子，让原北把其他乡镇公社的小学再给修一修，把名字给挂个号……” 这些年轻人赚了不少钱，具体有多少，家里人也不知道——这些人也不肯和家里说实话。 但到了现在，不舍财不行了，老郭和老陆都表示同意。 郑卫民接着说道：“原北要是能给他们一个感谢，不管是什么形式，就是在报纸上报道一番，我都会让他们带回北京。” 这个东西带回来能有很大的用处，起码说情的时候能拿出来。 “还有，郭叔叔陆叔叔，能不能想办法和那两个姑娘或者她们家里说说？她们供出来的人是多好还是少好？” 说出来的人多了不一定是好事，这可不是挣表现的时候。 “哎，知道了！”老陆又使劲拍了一下大腿，发出响亮的一声，把郑卫民的表情给震回了正常状态。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给原北打电话。” 郑卫民抓起话筒，给原北打了过去。 “喂，高县长，我是郑卫民啊。哎哎哎，我明天出发去原北，哎哎哎，那咱们原北见……哈哈哈哈，我也惦记着苹果呢，这次咱们一定要让原北翻个身，让周围的兄弟县羡慕咱们一把，哎哎哎，能行能行……” 电话挂掉，郑卫民又给马主任打了过去，他总不好意思让高县长替他找人。 “喂，马主任？我郑卫民啊！哎，明天出发，过两天就到哩！那个，能找到王东他们么？让王东中午给我回个电话……甚事？好事情！我听说李口和柳林两个小学都建好了？其他地方的学校不建了？我找王东要钱！” 马主任大乐：“郑县长，也就是您，别人说话还真没这么好使。行咧，我去找他们，让他们早点给您回电话。” 电话放下，郑卫民说道：“这次别人没出事，这个钱只能从这小陆和小郭的兜里出，还不能少了，更不能讨价还价。” “这是一定的！”老陆和老郭很看得开，只要孩子能不进去，保住清白，把家财全舍了也没什么。 郑卫民又补了一句：“韩叔叔，我记得去年给原北捐的钱，是三十万对吧？” 韩宣怀点头道：“没错，亚文还把报纸给带回来了。” 这是老韩家的光荣，个体户也能做出大贡献。 “还有，事情先不要和外人说，免得有人学。”郑卫民又叮嘱了一句。 “哎哎哎。”几个长辈都没走，他们就坐在郑卫民的办公室里，死死地盯着电话。 王潭想起了徐雯姐弟俩手里的包子了，他摸了摸肚子，有些饿。 “我出去一下。”他出去买了点包子火烧油条什么的，带了回来；郑卫民的办公室里有水，可以往下顺。 几个长辈终于有空吃点早饭了，郑卫民想起了从南京带来的糕点，也不知道王云芳有没有给大家分一点，要是没有的话，他从陕北回来还得给几个长辈带点东西补上。 马主任效率很高，郑卫民一挂上副县长，对县里的事情可真上心！人还没到，又要给县里要来钱哩。 上次是三十万，这次估计也差不多吧？少了郑县长脸上也不好看。 他乘着吉普车到了王东这边，一群小伙子刚从云南回来没多久，这会儿正躲清闲。 “王东，没去乡下找罗专家？” “哎哟马叔叔，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看看啊，好像不是西北风，是东南风。”王东忙把马主任给让了进来：“罗强算是掉咱们原北的坑里了，我看他比咱们还上心，这次回北京，我得给他多带点东西。” 马主任没有让王东给他倒水：“别忙活哩，郑县长明天就要过来哩，他刚刚给我打了电话，让你赶紧给他回一个。” “有甚事情不能见了面再拉？”王东一嘴的陕北腔，他把屋子里的电话线给接上，给郑卫民拨了过去；马主任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看着，扇着他的香纸扇。 “喂？郑县长？我是原北的群众啊，我要向您反映问题……”王东还准备和郑卫民开玩笑，没想到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郑卫民的声音：“东子，我是你陆叔叔，振庭在你边上么？” “陆叔叔啊，在的。” “让那兔崽子接电话！” “哎哎哎。”王东捂着话筒，对陆振庭说道：“你爸，听着很生气，你自求多福吧。” 旁边的郭世中大笑：“我看你小子好日子要到头了！” 陆振庭接过电话：“爸……” “你别叫我爸，我没你这样的儿子！”老陆气坏了：“你和世中干的好事！这会儿公安正满世界找你！” 韩宣怀在旁边提醒道：“老陆，说重点。” 郑卫民接过来电话：“陆叔叔，还是我说吧。” “小郑，你说。”老陆使劲扶了扶胸口，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喂，振庭，我卫民！你上次来北京，参加了一场舞会，舞会之后的事情已经被捅了出来……” 陆振庭脑门上立刻出现了白毛汗，他知道最近北京的动静，王东为了躲人，连电话线都拔了，没想到事情竟然能出在他身上。 “你和世中，立刻向原北捐款三十万用来建小学，兜里没钱就让东子先垫上，你们以后慢慢还。请马主任找记者报道，报纸上需要有你和世中的照片，其他人不得参与。报纸出来之后，立刻带着报纸回北京，就这样。” 顿了一下，郑卫民又补了一句：“不肯捐也没关系，你们也要马上回北京。把电话给世中。” 马主任坐在旁边，依旧摇着扇子，他在等下文。 陆振庭把电话放下，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世中，卫民找你。” 第569章 王东很生气 三十万这个数字让几个中年男人很有印象，这是上次韩亚文给原北捐钱的数目。 郭世中接过电话：“喂，卫民……”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郑卫民的声音，而是他老爹郭建章。 “按照小郑书记说的去准备，不许讨价还价！” 都这个时候了，钱算得了什么？不管机会大不大，他们都要试一下。 就在郑卫民交待事情的时候，几个中年人脑子里迅速理清了了思路，甚至想到了后续——这说不定真能有用。 抓着电话的郭世中目瞪口呆，电话那头随即挂掉，不给他说话的时间了。 旁边一群看热闹的小年轻笑得更欢乐了：“咋咧世中？你这一副鹌鹑样给谁看咧？” “振庭……你爸……我爸？” 陆振庭艰难地说道：“咱们上次回北京的事儿，人家姑娘把咱们给供出来了，现在北京的公安正到处找咱们……” 北京最近抓了不少小流氓，这个事情他们都知道；上次去云南拥军，连刘永都躲出来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能体会到。 老是在原北躲着不是事儿，可能早晚也要被公安给带走，说不定过来带他们的会是冯国标。 听说是上次回北京的事儿，屋子里的小年轻都知道。 “怎么说？” 陆振庭和郭世中兜里有钱，但远远没有三十万，这次不找王东垫都不行。 “东哥，借一步说话……” 王东心道，这回是真出事了！之前和你们反复交待，你们听不进去，这回好了，看你们俩怎么收尾。 出来之后，陆振庭说道：“东哥，卫民说让我和世中给原北捐三十万建小学，不够的部分找你先借一下，后面我们俩再慢慢还。” 他满脸期待，虽然干了个体户，但他不想去劳改；送去劳改跟进局子是两码事，往后爹妈在大院都抬不起头。 王东极是郁闷，三十万，这是一笔大钱，马上苹果要丰收了，亚文还在南方准备搞汽车，他甚至都开始惦记别人的预付款了，真是哪哪都缺钱。 但他也知道，这个事情钱少了不行，钱给得少了就像挠痒痒，人家可能不会当回事，钱多了，震撼效果便有了，北京的公安会考虑这两个人在原北的影响。 且幸这俩人在原北没犯浑，口碑还行。 王东都兜里摸出香烟，郭世中忙替他点着。 “既然是卫民说的，那就先替你们垫上。”王东喷了口烟圈，看着烟圈在空中慢慢变淡，忽然暴怒道：“他妈的，镶金的也没这么贵！” 他把烟扔在地上，用脚使劲碾着，黄色的烟丝，白色的烟纸，黑色的烟灰，夹着地上的泥土，被他给碾得粉碎，又给碾在一块，他用脚使劲碾，一直把这些东西给踩在地上揭不起来。 陆振庭和郭世中吓坏了，不敢出声。 要是放在旧社会，王东真能把他们俩给变成太监，让他们好好长个记性。 听到外面的动静，马主任有些笑不出来，看来出事了，但他不好出窑洞去看；窑洞里的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也没敢出来。 王东脑子在急速地转着，他独挡一面有些日子了，做事不能再情绪化。 这个事情不答应不成，但送走了马主任，要给这些人上上课，凡事可一不可再，后面再有人再不听劝，没人替他们收拾残局。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对陆振庭和郭世中低声喝道：“跟我进来！” 到了窑洞里，王东便换了一副面孔：“马主任，马叔叔！郑县长说了，县里的小学还要接着修，娃娃们的教育很重要，可不敢耽误了！是这，这次我们再出三十万，哎马叔，不是我，也不是亚文，我俩的名字不能往上报了，这回是小陆和小郭！” 王东朝这俩人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铆足了力气：“还不赶紧给马叔点烟！” 马主任觉得奇怪，他可是来要钱的，怎么这出钱的人还巴结自己？ 陆振庭和郭世中一人掏烟，一人点火，马主任一头雾水。 “马叔，是这，今儿钱就能划到县里，您看晚上咱们吃个饭，慢慢聊？” 马主任手里夹着烟，满脸疑惑：“我说王东，你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原北几乎算他们的大本营了，后面还有郑卫民，又不是王东的事，他也不嫌丢人。 “那个……小陆和小郭……哎，在北京犯了点生活作风的错误……” 马主任一下子就懂了，是这样啊；这个钱还真有些烫手了。 “王东，我先回县里，和领导们说说……” “哎，能行着哩马叔，我先去饭店定位子，晚上咱们还是吃一顿。” 马主任摆摆手：“晚上再说！” 北京的风儿他也听说了，得回去和县里的领导好好商量商量。 把马主任送上车，王东带着他们回了院子。 郭世中嘀咕道：“卫民不是副县长么，让他直接和马主任说一声不就得了？” 王东瞪了他一眼：“让卫民说？你能不能长点脑子！”郑卫民是最后的指望，要是由他来张嘴，县里没答应，后面还能找谁来转圜？ “都进来！开会！” 王东把院门一关，在窑洞里痛骂了陆振庭和郭世中两人一个小时。 北京这边，几个中年男人的力气几乎被抽光，但他们不能闲着，趁着还有机会，得赶紧去和那两个女孩家里联系一下。 郑卫民说的对，这种事情是报出来的人越多越好么？你报的太多，反而不好。 “小郑书记，太感谢了，我和老郭再出去努力一下，改天请你吃饭。”老陆心里焦躁异常，他恨不得立刻站在女方家长面前。 老郭也在和郑卫民握手：“改天我和老陆再来感谢小郑书记。” 他还得感谢韩宣怀和王潭，人家俩儿子赚的钱，一眨眼没了三十万，这次是又欠人情又欠钱，要是还不能保住两个孩子……命该如此…… 后面不需要韩宣怀和王潭陪同了，老陆和老郭上了车就往女方家里去，事不宜迟，得赶紧去做工作——这也是在帮那两个女孩。 第570章 报纸拿到手 在回去的路上，马主任就琢磨过味儿来了。 这三十万不要不行；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了，单单说这三十万，能给原北办多少大事？ 还有王云芳，郑卫民，韩亚文的面子在里面，拒收相当于拒了三方的脸面。 农业部的专家可还在乡下忙活呢，他们到了之后也是王东他们在尽心尽力地招待。 他听到了小道消息，今年的苹果收购价给定在了五毛钱一斤，这比国光苹果的零售价都要高了。 这三十万不要……往后可能就没有了……而且不单单是不要的事，可能原北的老百姓听到点风声会骂他们。 马主任一脸凝重地到回了县里，直奔高县长的办公室。 这个事情没有开会讨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高县长听完马主任的话，眉头皱得紧紧的，但随即又散开；北京的事儿……同原北无关，他只知道这几个北京来的小伙子在原北没干什么坏事，这就足够了。 “行，收了吧！流程该怎么走就怎么走。等郑县长到了，不要再提这一茬了。” “哎。”马主任答应了一声，赶紧出来去找王东了。 他动作迅速，完全是看在以往的交情上。 吉普车的声音再次响起在院子外面，郭世中忙跑出来看，见到是马主任，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刚刚被王东数落了半天，连带其他人的表情都很凝重；要不是韩亚文断联，他还得让亚文给骂一通。 他从来没想过钱还有给不出去的时候，这不是三百三千，这是三十万！ 原北的路那么破，有了这三十万，能修得蛮像样子；不敢说一条柏油路能修多长，至少能铺上石子供大卡车走吧？ “马叔，您来了！晚上咱们？” 马主任一脸春风：“啊呀呀，你们这群小年轻，净给我找惊喜！王东呢？” “东哥在里面呢。” “让他跟我去转账！瓜怂娃子，往后有这种好事，多想着点你马叔，记着先同你马叔讲。” “哎！”郭世中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忙不迭地去窑洞里喊人了。 “马叔叔！” 马主任笑道：“走吧，我再给报社那边打个招呼，这么大的事情，不能不上报纸。” 陆振庭和郭世中的心放到了肚子里，有了这张报纸，两个人觉得至少有八成的把握了。 马主任的效率很高，一个下午就把事情搞定。 地区来了两个记者，现场拍照，现场写稿子，马主任和王东在旁边跟着一起斟酌。 “那个，小陆和小郭的父亲都是从西北走出去的，这一条要写上。” 写稿子的记者盯着某处虚空，若有所思：“父亲从陕北走出去，后辈还惦记着陕北，虽然当了个体户，但依旧牢记当年的军民鱼水情，返回建设大西北，给原北捐款三十万，用以发展基础教育……” “对对对，就这么写。”王东不能再满意了。 “行，我这就改！”面对满屋子期待的目光，记者竟然还有了点紧张，他笑了一下，自嘲道：“这有点像当年在学校写作文了。” 马主任马上开始清场：“东子，小郭，小陆，咱们先出去。啊呀，走吧。”他把门带上的时候，不忘了说上一句：“哎，晚上一道吃个饭。” “哎，能行！”里面的记者答应道，没有人看着，这干活的效率就高了许多，两个记者嘀嘀咕咕，开始赶稿子。 门外面，王东把陆振庭和郭世中给打发出去了：“去买四条好烟，还有茶叶什么的买一点，等下给人送过去。” 陆振庭一路小跑出了门，他可不敢再耽误了。 只一小会，他就拎着一个包回来了，里面有四条红梅，还有两盒茶叶。 王东很不满意，他又使劲踹了陆振庭一脚：“别人没有了？县里这么多同志，你就买四条？” 得，陆振庭没脾气，又赶紧出去了。 晚上这顿饭，他和郭世中吃得没滋没味的，吃完了又赶紧开车把记者给送到黄原，他们没有回原北，就在黄原的招待所住下，等着拿到报纸第一时间就赶回北京。 没了别人，只有这哥俩的时候，说话也方便了许多。 “三十万……够我挣多少年的……” 不过俩人也知道，要想有效果，几万块钱不行。 他们坐在招待所的台阶上，郁闷地抽着烟。 夏天的夜很安静，偶有凉风，但他们感觉不到，只是觉得今晚的烟抽得比以往要快。 回到北京恐怕不会太好过，不知道老子那边怎么样了。 对视了一眼，陆振庭说道：“我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 招待所有电话，陆振庭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打了出去。 电话接通，陆振庭硬着头皮问道：“喂？爸？” “你个兔崽子！老陆家几辈子的脸都让你给丢完了！”电话那头的老陆依旧愤愤，但也没忘了问正事：“小郑书记交待的事情办了没有？” “办好了，我和世中在黄原等报纸，报纸一出来，我们就赶火车回北京。” “别呀，赶什么火车，开吉普车来多好，那多威风！” 陆振庭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这回去不得挨一顿？ 但还是得问呀。 “爸，北京那边，怎么样了？” “怎么样？我和你郭叔把老脸舍了，去给人家做工作，行不行的人家没给准话。你们回来之后，先跟我们去公安局检讨错误，别的咱们再说。” 陆振庭没有抓住关键词，检讨错误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他以为这次要来个“坦白从宽”了。 “卫民……” “他明天早上出发去原北。兔崽子！你们把咱们北京的脸都给丢到陕北去了！” 凌晨三点左右，报纸出来了。 陆振庭和郭世中没有在头版，他们在三版，但有一幅照片在。 照片上的两个人有着很好的笑容，只是外人不知道这笑里面的苦涩。 报社加班的人抽着从原北带来的香烟，使劲用手振了振报纸，颇为满意，这些报纸被迅速装车，发往地区的各个县以及乡镇公社。 “好了，休息一下。” 几个小时之后，天亮了，黄原地区的人在吃早饭的时候看到了报纸。 “原北的便宜占大了，这又是三十万！郑卫民怎么就没来我们县插队？” 旁边的陆振庭和郭世中也在吃早饭，今儿他们学会了一个新成语，叫“味同嚼蜡”。 他们买了好几份报纸，小心装好，等下就要上火车。 第571章 转变 郑卫民早上起来，还是去带了徐雯和徐鹏程姐弟两个吃早饭。 徐鹏程一脸奇怪：“卫民哥，你不是要去陕北了么？今天不走么？” “走，但也得让我吃饱了再走吧？”郑卫民觉得自己说得怪怪的。 但徐鹏程没琢磨出这么多，他觉得很有道理。 郑卫民带着姐弟俩吃了早饭，又给徐淑武和张春芳带了一些，他回去把包带上，去了火车站。 徐鹏程一直嘀咕：“卫民哥怎么没早走半个月……” 老陆和老郭两个人终于能松了一口气，两个女孩和她们家里的工作给做好了，为了降低自身被严判的风险，她们愿意配合；下面就等着报纸从陕北回来，他们带着报纸，再找熟人帮忙说说情。 郑卫民的列车和陆振庭郭世中的列车在半路交错，各自奔向目的地。 马主任算着时间，过来火车站接人；王东跟着一起，等车的时候，他们便躲在火车站的办公室里喝茶聊天。 前两天的报纸还在，火车站的人都在打趣马主任。 “你们原北真好命，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今年修哪个小学？” 马主任扇着扇子：“县里还没定哩。” “修好了和咱们说一声，我看看能不能把孩子给送到原北去念书。” 硬件条件好，能吸引到好的老师，特别是原北城关的小学，可能过几年会是中师生的首选。 柳林那边看来也会很好，今年苹果成熟，如果真的像传言那样好，柳林那个穷地方摇身一变就能富得流油。 这两天王东想明白了，这三十万不白花，相当于和原北深度绑定。 苹果一出来，马上就会有人眼热，大批外地人会到这里倒腾苹果。 数量少一些，县里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想要大宗收购的话……你凭什么？ 化肥你不弄，专家你不请，这些需要花时间的事情你来不及，大家不挑你理！但基础教育你总能支持一下吧？ 不支持教育也可以，修路的钱能不能掏一点？ 这个也不行啊，那你凭什么从原北拿苹果？就凭你会说？还是你请的那一两顿饭？还是送点那点毛毛雨？ 等到郑卫民到了，王东打算再和郑卫民聊一聊，放出风去，明年再给原北捐三十万。 任何想要来原北倒腾苹果的人，没有五十万当敲门砖，你们就甭想了；或者说，前前后后加起来，韩亚文他们在原北投入的资金远超一百万，这个果子已经攥在他们手里了，别人谁都摘不去。 好像坏事里也有着好事…… 他和马主任面前看着茶杯，虽然天热，但王东也开始喝茶了，老是喝汽水不太行，一副没有长大的样子。 他现在还有心情和马主任开玩笑。 “不知道卫民能不能给带点北京的特产来。” 马主任打趣他：“你是想喝豆汁儿了？” 王东能喝得来豆汁儿，但并没有瘾。 “我可不喝，我是惦记着北京的点心。” 和办公室的人聊着天，时间过得倒也快。 外面有人进来了：“快，马主任，火车到哩！” “来了！”马主任赶忙出去，王东紧跟在后面。 郑卫民提着大包出来了，见到马主任和王东便挥手。 “郑县长，可算等到你了。吃饭了没有？咱们先在这边对付一顿，晚上回县里再好好吃。” “那先来碗凉粉，我就惦记咱们陕北的凉粉。”郑卫民又拍了一下王东的肩膀：“东子，罗强他们怎么样了？” “都快住在乡下了。今年是第一年，产量不会高。他们在记录数据，明年就要嫁接树枝什么的，我听不太懂，反正是好事。” 在火车站附近吃了碗凉粉，郑卫民乘车去了原北，先去找县长高宏报到。 从南京带来的折扇，县里的领导都拿到了一把。 这扇子挺漂亮，只是没有香味，马主任摇了摇，感觉还不错。 县城又有了变化，起了好几座楼，最高的有四层。 “真好，真好啊！” 马主任脸上有光：“县里的经济发展得好，过几年还能再建更多的楼哩。郑县长，现在是暑假，学校没有人，咱们李口小学可要去瞧瞧？” “走，看看去！”今天郑卫民不打算下乡了，先看看小学校，晚上还要去吃饭，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再去找罗强他们。 马主任拉过身边的一个工作人员，让他先出去，不多时他就带着两个记者过来了。 “郑县长，别见怪。您从北京过来指导县里的工作，总要让咱们原北的老百姓知道嘛。” “那一起出发。” 李口小学大变样，一座三层的教学楼建得很漂亮，离学校老远就能看到。 暑假学校没有人，只有传达室的大爷在看门。 县里的工作人员上前找大爷开了门：“校长呢？郑县长来看教学楼了，赶紧去找一下。人不在就让副校长来，副校长不在就找教导主任来。” 传达室的大爷开门之后就赶紧去家属院找人去了，郑卫民他们则上了教学楼，一层一层地看着。 崭新的门窗桌椅，虽然是暑假无人打扫，但玻璃依旧很干净；只是白色的墙壁上有些脚印——娃娃们不老实。 教学楼的楼道里，有几个老师的孩子在玩耍；这里地面平整干净，又没有太阳直射，是消暑的好地方。 看到有大人过来，他们爬起来就跑。 小学校的几个负责人出现了，他们一路小跑过来。 暑假里竟然还能有领导过来是他们没想到的，领导们视察一般都会挑开学之后。 “郑县长好。我是李口小学的校长杨文化。” 郑卫民和他握了手：“杨校长你好。”之前来李口小学参加高考的时候，他没见过杨文化。 杨文化很庆幸，郑卫民是在李口小学考上大学的；这要是换在县里的初中高中，这个楼肯定就建在那里了。 “一个年级三个班，每个年级占半层楼，老师的办公室在二楼。”杨校长开始介绍教学楼的使用情况，他的办公室不在这里，留在了外面的窑洞。 “柳林那边呢？” “和这边一样，咱们也不会搞什么花样，就建成一样的了。”马主任说道。 “挺好。”郑卫民挺满意，小学校缺的东西太多，不可能一下子填满，县里要花钱的地方很多，剩下的东西只能慢慢来。 两个记者一边拍照一边记东西，准备晚上回去赶稿子。 最近县里又进账三十万，很可能是郑县长给要来的；这三十万往下一砸，又能建多少教学楼？ 陆振庭和郭世中到了北京，一下车就往家里赶。 三十万……他们俩从来没想过一夜的花销能有三十万！就是用茅台洗澡，能花三十万么？ 到了家里，他们小心地拿出报纸。 “爸……” 老郭和老陆拿过报纸，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报道，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在家里等着！不要乱跑，我们去找人去！” 有了这个东西，应该是可以过关了。 第572章 有的人情不可说 陆振庭和郭世中回到北京，并出了门，很多人知道他们两个回北京了。 或多或少的，大家听说这俩人的事，放在以往这没什么，但在当前的大环境下，大家觉得这俩人也要去局子里吃饭了。 但这俩人就很低调地在北京过着，并没有什么状况，更没有进局子里喝茶。 据可靠消息，这俩人过阵子还要去陕北倒腾苹果，没道理啊！ 开始有人检举揭发，向公安提供线索。 “那个陆振庭和郭世中，和之前被抓的俩圈子……俩女的，一个叫陈乔，一个叫吴婉，和她们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来自于某位热心群众。 公安局的工作人员耐心解释道：“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们核实过，陆振庭和郭世中两位年轻人并没有你说的这种状况，女方也并不承认有。” “不对，春末的时候，他们开着吉普车回来的，舞会结束之后，他们把人给带走了。” “哦，是这个状况啊。人家只是顺路送人回家，并没有发生你说的状况。” 俗话说的好，捉奸要在床，如果没有作案的准确地点，当事人又不承认，这个是没办法硬说的。 公安局的同志甚至还多问了一句：“小同志，你说他们有不正当关系，那除了那一次，还有没有别的证据？或者其他证人也可以。” 公安抓了类似状况的男女青年不少，均是由群众反映无法抵赖的，像这种只有一次，只凭遐想的，没有办法定性。 热心的小青年抓破头皮也想不到有什么其他证据，他忽然想到了：“对了，舞会是韩亚文办起来的，是不是要抓他？” “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们也了解过，他创建舞会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好比各单位也组织舞会一样，难道让我们把各单位的负责人都抓了？经是好经，但主要还是看念经的和尚嘴歪不歪……” 陆振庭和郭世中捐款的报纸一出现在公安领导的案头，这个事情就变得很好办了。 有些人是要抓，但毕竟要先挑影响坏的来。 像陆振庭和郭世中这种，并不属于影响恶劣，甚至知道的人都很少。 况且，公安的领导也要考虑陕北的状况。 这俩人给原北捐了三十万，对当地的贡献属于非常大，抓了影响会很不好，便“以观后效，下不为例”；至于韩亚文，更不用说，陆振庭和郭世中的三十万被放上了案头，领导们自然知道去年韩亚文给原北捐了三十万的事情，再加上给农业部推广苹果做出的贡献，舞会又早早转手，抓韩亚文的理由更不成立。 热心的小青年失望地离开了，但随即有些悟了，好像是可以说情的嘛…… 但就像后世经常被提起的那句话一样，代价是什么呢？ 他不知道，但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多被抓小青年的家长通过各种渠道获知了。 三十万！ 一夜的代价是三十万！ 这几乎成为标准了，领导们不是不讲人情，但你要真的能有东西摆在台面上，如果没有巨大的贡献，比如你能发明原子弹，或者能拿奥运金牌，否则就别来耽误这一盘大棋。 巩长峰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贡献，他们连小的贡献都没有，或者说，他们能做出的最大贡献，就是吃上那一颗花生米。 好的贡献没有，坏的倒是不少。 很多人犯的罪行根本不能用钱来衡量，或者说无论多大的贡献，都抵消不了。 有了陆振庭和郭世中的例子在前面，不少领导在面对说情的时候，就把原北的事情拿出来说，成功堵上了不少人的嘴巴。 韩亚文断联，但只是别人找不到他，他还是能找到别人的，更何况他还会不定期打电话回家报平安。 韩宣怀同他说了北京的事儿：“小陆和小郭这俩孩子算是躲过一劫了。” 韩亚文没考虑钱的事儿，既然郑卫民都开口了，他不会有意见——去年捐的那三十万相当于是从郑卫民兜里掏的。 “得，爸，您就说我最近一直没往家里打电话。”三十万，好家伙，这可不能让别人找着自己，这会儿估计四九城里借钱的人不少，回头和刘永也要讲一下。 电话一挂，韩亚文同样后怕，还真有人攀咬他！到底是谁？这得好好查查。 你要是热心群众，咱也就不说什么了；你要不是，那咱们就得好好掰扯掰扯。 电话一挂，韩亚文就出了门，找刘永喝酒去了。 见着他过来，刘永去弄了烧鹅和白切鸡。 “别忙活了，再弄个龙虾就得了。”韩亚文大嘴一张，又给加了码。 “你还挑上了！”刘永一屁股坐下，对自己这边的人说道：“给亚文弄盘咸菜！小咸菜！” “我就怕你没有！”韩亚文也坐下，递了一支烟给刘永：“别说哥们不照顾你，四九城现在可能借钱的不少。” 放眼望去，能掏出大几十万的人不多，也就他们这些有背景的个体户。 “是出事了？” 韩亚文点点头：“永哥你还是不要往北京打电话了。”他把自己这边的事儿说了，刘永眯着眼睛可劲地琢磨了一番，摇头叹道：“没办法，这就不是钱的事儿，就算他们借到钱，这个钱也给不出去。” 有些人犯的事太大，给钱没人敢要。 “传武怎么样了？”刘永想到了这个冲动的家伙。 “被我发去山东了。山东那边，不管干什么事儿都有很多说法，他有的学。” 李传武过去的主要目的还是盯着苹果，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便和一群山东大汉练酒量。 烧鹅和白切鸡很快到了，再加上几道新鲜蔬菜，韩亚文吃得满嘴流油。 “哎，亚文，过年回北京，约上郑卫民，咱们一道吃个饭？” “干嘛非得过年呀？秋天的时候云凯哥要结婚，你回不回去？到时候坐一桌得了呗。” “云凯哥……是不是还没回北京？” 韩亚文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听说在部队学雷锋，给战友们洗衣服呢。” 他一下子想到了赵军，听说赵军也是秋天结婚，看来要在北京多留几天了。 第573章 曙光在前 犯事的人不少，其中不乏能量大的人。 他们的家长也打听到了陆振庭和郭世中的事，便开始凑钱。 但这种事情怎么能把口子给放开？陆振庭和郭世中跟陕北来往多年，捐钱是能说得过去的，你们其他人往哪边捐钱？市里面是不会要这笔钱的。 有的人凑了二十多万，到处找门路捐钱，但却没有人敢要——谁都知道这笔钱是干嘛的。 陆振庭和郭世中后怕不已，他们这点破事不至于吃花生米，但被送去劳改是稳稳的——说法已经开始出来了。 劳动没什么，他们在徐家村大队也割过麦子掰过玉米，但这和劳改是两码事，前者不丢人，后者能把十八辈祖宗的脸都给丢尽。 只是北京不好再留了，家里人让他们赶紧回陕北。 “你们那伙人都在陕北，小郑书记也过去了，你们过去吧。到了那边老实点，别让陕北难做！” 回到北京没几天，陆振庭和郭世中再次踏上了回陕北的列车，这次回去两个人心里踏实多了。 他们包了一个卧铺车厢，买了烧鸡咸菜和二锅头，一路颠簸一路喝，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到了黄原，他们也没好意思找人来接，而是爬上汽车，往原北来。 院子里留守的人只有几个，其余的人要么去做事情，要么跟着郑卫民去乡下。 “哟，活着回来了？”院子里的人用了之前打招呼的方式。 陆振庭和郭世中一脸苦笑：“这次是真活着回来了。告诉你们，没事少回去。哎，卫民呢？” “你当人家是来玩的？早就去乡下找罗强他们了，这会儿估摸着在苹果地里躲太阳，能不能吃上冰棍都难说。” “东哥呢？跟着一起去了？” “这不是废话么？东哥能不跟着一起么？想见他们俩，快的话今天晚上，慢的话再过几天。” 郑卫民有时候并不回县里招待所住，他可能会直接在下面随便找了地方将就一晚上。 罗强也好些时候没回县里了，郑卫民过去看他的时候，他的衣服上的颜色没有之前的显眼，多了一层灰色，可能是被太阳晒的。 刘凤芝说的没错，罗强工作还是很认真的；今天到的是陈家楼的支连大队，周围有很多人在看热闹。 罗强的笔记本里记录了满满的资料，杜二楼带着相机陪同一起，每张照片同样记录好编号，晚上便会洗出来，让罗强放在笔记本里进行对应。 中午的时候，杜二楼会去乡里买点馒头咸菜，他们再找大队里的人要点水，这顿饭便拿下了。 郑卫民的名字在原北足够响亮，再加上苹果收获在即，许多人会跑过来和郑卫民聊天。 “郑县长，我们听说苹果今年能给开到五毛钱一斤，是真的么？”这个价格很高，让种了苹果的人非常动心。 说话的是大队的白老汉，他头上包着脏兮兮的白毛巾，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换过了。 价格的事情郑卫民可以给打包票：“这个是真的，请大家伙放心！没有种苹果的不要急，今年可以种，明年也可以种。罗强，今年的果子不一定都是甜的吧？” 罗强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里的痰，说道：“头一茬的果子，什么味道的都可能有，但大家不要担心，自家的果子是可以尝尝的，把哪棵树的果子甜记下来，明年我们和县里的同志还会来，指导大家做嫁接，往后再结出来的果子就都是甜的了。” 白老汉更不放心了：“郑县长，那不甜的果子……人家要么？” 王东说道：“大爷，我就是那个收苹果的。不甜的果子我们也要。”不甜的苹果不会送到北京，这些果子会被当成福利发给县里的各单位。 可能真不好吃，但总是个新鲜玩意；之前的他爸妈单位发的苹果不是也有酸的么？他们照吃不误。 “一个价？”白老汉说话的声音都抖了。 “一个价！”王东很豪气地说道，但又补了一句：“先说好了，甜的果子要分出来，那是要拿去给外面的人尝的，他们尝了好吃，明年咱们嫁接出来的果子就好卖了。” “放心好了，我郑卫民给你们打包票！” 这句话让白老汉心中踏实，眼前的人可是郑卫民；换谁来说他都不信，他就信郑卫民。 眉头上的川字舒展开，白老汉咧着豁牙的嘴笑了。 他们家的苹果种了不少，按照郑县长旁边的专家的估算，今年能挣……完了，他算不清了，但可以肯定，他们家能成为冒尖户了。 穷苦了这么多年，曙光就在眼前，并且很亮。白老汉心里想着，要是挣下了钱，马上蒸一锅白面馍馍，炒点什么菜好呢？嗯，那就炒二十颗鸡蛋，让全家好好吃一顿。 可怜的白老汉，他这辈子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也想不到这钱要怎么花，他甚至都不敢想着包一顿羊肉馅的饺子。 马主任给派了一个记者，跟着报道郑卫民的工作状态；苹果是全县工作的重点，更是秋季工作的首要，地区的领导非常重视。 记者按下相机的快门，记录了郑卫民和白老汉对话的瞬间，又问了一句：“郑县长，收购价五毛这个事情……” 郑卫民说道：“可以写出来，让全县人民，全地区的人民都知道。” 他说话的语气肯定，充满了力量，白老汉心里更踏实了，二十颗鸡蛋不够，得三十颗！还要再去买点散白，没有酒怎么能行？ 周围围观的人下巴都要惊掉了，郑县长可真敢讲！ 没有种苹果的人听到这话，肠子都要悔青了；但更后悔的是那些种了苹果却没上心伺候的人，今年的价格是五毛，明年是什么价格他们都不知道。 如果今年卖得好，明年的价格肯定会往上涨；但要是因为今年的价格太贵卖不出去，明年人家还肯给这么高的价么？ 眼瞅着金山在眼前，手里的钥匙却怎么都打不开，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么？ 郑卫民又补了一句：“钱不白挣，甜果子树上的枝条，往后要分给后面种苹果的人，这个不准藏私，谁要是不愿意，就不收谁的果子。” 第574章 准备预防措施 徐家村大队，不管是谁遇到徐志全都要问上一句：“支书，卫民咋还没来咱们大队？” 他们看了报纸，知道郑卫民回原北了。 五毛钱一斤的收购价，今年大队要富得流油。 大队的人想见郑卫民，他们没有什么事要求到郑卫民，只是想见一见，和郑卫民拉拉家常，再邀郑卫民去家里坐坐。 徐伟根坐在大队部外面的破石磨上，翻看着报纸，上面有郑卫民和白老汉的照片。 “啊呀，伟根，你这看了一上午了，咋还看不够哩？”徐志全坐过来，树荫下很舒爽。 徐伟根就是看不够：“支书，五毛钱哩！” 徐志全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我看到了！幸好咱们当初听了卫民的话，先把苹果种上了！你说，种甚庄稼能挣下这么多钱？” “卫民让把甜果子的枝条贡献出来，让所有的果子都变好吃。” “这是应当的。哎，伟根，咱们挣下这么多钱，是该想想别人了，对吧？咱们还是党员哩！” “我也没说不行。”徐伟根笑眯眯地说道：“我在想，咱们大队挣的钱是不是太多了？是不是得把钱拿出来做点甚？” 徐志全站起来，用手搭着凉棚往村外看去：“咱们这个路……得修！这次不能再找人家卫民想办法了，咱们自己修！” 进村的路上多了个身影，徐志全咧着嘴笑了：“哎，你看，田家大队的媒婆又来哩！” 二辉家的大小子虚岁十八，可以谈对象了，来说媒的人很多。 报纸一出来，媒婆往大队跑得更勤了，想趁着秋天还没到，赶紧把事情给定下来。 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徐家村的光景好，自打郑卫民从这里离开，大队的光景一年换一个样，想嫁到这里的难度也越来越大。 媒婆进了大队，远远地和徐志全招了招手，算是打了招呼，便一头扎进了二辉家里。 “秀莲快生了吧？” “快了！”如果郑卫民能留到八月底，他肯定会去看秀莲的娃娃；徐志全有预感，郑卫民可能很长时间不会再回大队来了。 连续几天在外面，郑卫民回县里拿衣裳，也算休息。 王东和罗强他们也跟着一起回县里，稍作休整。 听到外面的吉普车，陆振庭和郭世中忙迎了出来。 “哟，回来了？”王东下了车，把车门用力关上：“晚上吃饭，卫民和罗强都在。北京那边怎么说？” “翻篇了……但听说有人在效仿，想花钱消灾。” 王东嗤笑道：“东施效颦，拾人牙慧！这法子是他们能用的？他们犯了什么事儿心里没点数？想消这个灾，那得花多少钱？” 他还没想到，现在这个钱已经花不出去了。 局子里的人越关越多，领导们在抓紧开会讨论研究，近期就会有个说法。 晚上的时候，王东请郑卫民和罗强吃了饭，饭局上，陆振庭和郭世中老实地给郑卫民敬酒。 郑卫民把酒喝掉：“往后就在陕北好好干，年纪不小了，该谈对象就谈一个，不要太挑，能好好过日子的才是最重要的。” 陆振庭和郭世中心里嘀咕道，怎么卫民和家里人说的一样？难道当了干部风格就会变化？ 罗强美滋滋地吃上羊肉，他不时和杜二楼碰上一杯酒，王东他们看得心中暗笑，杜二楼是被罗强惦记上了。 不过私底下的时候，王东还是和罗强提了一句：“你可别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圈子介绍给人家二楼，当心卫民和你急。” 罗强愤愤：“我是那种人么？看不起谁呢？”他觉得受到了侮辱，那可是自家表妹，和那些臭圈子能一样么？ “得得得得得，我就是得提醒你一句，盯着杜二楼的人不少！” 罗强心里有数，盯着杜二楼的人能少了么？虽然原北是穷了点，但眼看着就到秋天了，秋天一到，很多人就不穷了。 吃完饭，郑卫民回去好好洗了个澡，睡了一觉之后，他先去了县里找高县长。 高宏给他倒了水：“卫民同志，坐坐坐！我还以为再见到你得八月底，最近在乡下感觉怎么样？我可是看了报纸了，五毛钱都被写出来了，王东他们压力大不大？” 前段时间他们可是给县里掏了三十万，高宏有些担心他们的资金缺口。 “高县长您放心，广州那边还有资金，能调过来。”水很热，郑卫民先把水放在桌子上凉一凉。 “今天是什么安排？” “上午来和您汇报一下后面的工作安排，下午接着去乡下。” “说说看。”高宏很好奇，郑卫民还有什么新想法？ 郑卫民说道：“北京的事儿，高县长也听说一些了吧？” “听说了。”高宏本来不想提这个事，钱收了，让陆振庭和郭世中他们家里在北京去运作就好。 但郑卫民没有提陆振庭和郭世中的事，他把话说到了别的地方。 “很快会有政策，对一些不法分子要严抓严判。报纸上登了消息，有心人不少，咱们原北在秋天会变得非常有钱，我担心会有人聚众豪赌！” 农民们辛辛苦苦挣下些钱不容易，穷人乍富，很多人会飘起来；这些钱不能丢在赌场里，郑卫民要把这股风给刹住。 高宏点头道：“你提醒得很及时！政策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来，你那边有没有听到一些消息？” “应该不会太久，毕竟局子里的饭也不能一直白吃下去。” 高宏决定等一等，政策一出来，原北就立刻跟进。 一旦财富流进原北，罪恶也会同步进入，在开始的阶段如果遏制不住，后面再想刹车难度会非常大。 这里是革命老区，不能发生郑卫民说的那些事情。 郑卫民喝了几口水便先离开，高宏又拿起报纸看了一下，五毛钱的收购价，很多了，他相信很多人留意到了，也有人开始做准备了。 他决定先放个口子，让一些不法分子进来，好好收拾收拾以儆效尤。 前段时间陆振庭和郭世中不是捐了三十万么？ 想要脱罪可以，会有人给你们指条明路的。 高宏随即又自嘲一笑，他摇摇头。 王东他们的钱可是明路上来的，收了也就收了；但其他人的钱，特别是开赌局的，这种钱能要么？这不得没收非法所得啊。 第575章 被惦记 五毛钱一斤的收购价，开始有人替原北算账了。 他们不知道原北的具体数据，但他们能知道有人要发财，同时在盘算着怎么能分一杯羹。 郑卫民从高宏那边回来，准备再次下乡，王东带着陆振庭开车陪同；另外一部车郑卫民没好意思征用，大家还要去黄原接货。 陆振庭很老实，只管开车，或者给大家买饭打水，很少插话。 “压力大么？”郑卫民问了王东一句。 “很大……”王东这几天没事就算账，全县的种植面积在五千亩以上，亩产最差也能有一千斤，王东需要调集很大的资金到原北来才能吃得下，特别是韩亚文还在南方准备搞汽车，资金的压力会很大。 郑卫民点点头，他最近也在算账，这次如果真的按照韩亚文的说法，全送出去，今年年底大家的分红会少许多，所以要想办法把钱再归拢起来。 “报纸一报道，盯上原北这个地方的人就多了，这些人大部分是捞偏门的，我和高县长汇报过了，让咱们的人不要参与。”苹果丰收的时候，北京的政策会明朗化，原北这伙赌徒会把自己送上刑场的。 郑卫民接着说道：“咱们这边是干个体户的，要紧跟形势。农民手里有了钱，有的人会把钱留着，为以后做打算。但有的人会想办法把钱给花出去，比如箍个新窑洞，给家里添置上个大家伙，我看电视就很好。” 王东说道：“那趁着还有时间，我给亚文去消息，让他在广州赶紧动起来，把电视给弄过来。” 可现在韩亚文还处于断联的状态，想找到他不容易。 “月底云凯哥会回北京，亚文一定会回去看看，你要是在原北回不去，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别啊！云凯哥回去进修这么大的事，我能不回去么？”王东可不能错过这个大事，月底王云凯回来，他要提前个几天回去。 干了这么久的个体户，虽然也在吃父辈的红利，拿东西批条子都有优势，但王东也渐渐琢磨过味儿来了，他们不怕兜里没钱，就怕兜里的钱动不起来。 农民手里有了钱，一定会刺激当地的消费，他们要赶第一波。 苹果不会挤在同一天成熟，钱也不会在同一天给出去，王东他们有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来做缓冲。 这一个月做得好，可以赚回来一些；钱不可能都赚回来，农民们还要把钱存在银行，或者给家里添置点别的。 现在王东他们也没闲着，整天往陕北各地发货。 后面的时间，郑卫民到处跑，他几乎成了名人，全县都知道他在乡下考察，每到一处都能被认出来。 大家兴高采烈地过来和他打着招呼拉着家常，畅想着秋天的收获。 “东子，郑卫民在原北……”罗强努力找着形容词，想了半天，还是用了之前最常用的那个：“很吃得开啊……” 王东呵呵笑着：“我看卫民现场断案子都行了，没人不服。” 罗强觉得有些夸张，但细细琢磨了一下，好像可能性很大。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地过去，郑卫民县里乡下两头跑，手里的资料越来越清晰，对原北今年年底的经济发展总结，他有很大的信心。 回到县里的招待所，郑卫民打了盆水，把脸和胳膊洗了洗，用毛巾擦了，舒服了许多。 “哎，卫民，秀莲姐快要生了，我和你说一下。” 郑卫民问道：“预产期大概是几号？” “八月二十几吧……”王东心道冯国标的枪法够好的，也够勤快，俩月不到就把种子给种下去了。 “那得去瞧瞧去。”郑卫民把带来的折扇打开，扇了扇，说道：“这趟回来，还没回大队瞧瞧。” “你要是想去，咱们这就能走，大队那边有你的铺盖。” 郑卫民摇了摇头：“算了，不过去了，等秀莲姐生孩子的时候，我去瞧瞧就好了。大队那边……回头肯定能遇到徐支书，我再和他叮嘱几句。” 旁边的陆振庭忽然开口道：“我听说，最近有人在租房子，神神秘秘的，也不干买卖。” 郑卫民先叮嘱了他一句：“估计不是什么正经营生，你们可别掺和，最好不要有交集。要真的是……我端了它！” 陆振庭哪里还敢，这次要是再惹一屁股官司，后面就没人带他玩了。 消息从黄原的报纸发出，再发往四面八方，大量外来人口进入原北或者黄原，他们提前在这里找房子落脚，等着秋天到来从中分一杯羹。 原北的县城不大，城关镇周围的几个大队的破窑洞竟然也有人租。 趁着秋天还没到，几个大队一片忙活，这些破窑洞开始进行翻修，院子也在加上高墙，神神秘秘。 这些外来人基本都是男人，正当壮年，他们脸上带着笑，和大队的人热情地打着招呼，递着纸烟，看着很好相处。 只是院子里拴着大狼狗，这狼狗吐着舌头，低声呜咽，凶相毕露，它不时用爪子刨着地，看着就不好对付。 大队里在暗暗猜测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他们不想让大队沾染这种人；但窑洞不是他们的，没法子赶人。 窑洞的主人同样不是正经人，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和这些人称兄道弟，晚上更是经常喝酒喝到半夜。 “看着吧，早晚得出点什么事……”大队距离县城比较近，这里的人也自诩有几分见识，他们怎么都无法把这些人同“好人”俩人联系起来。 晚上喝着酒，这些人并不会干聊，他们在打听原北的有钱人。 “有群外地人倒是挺有钱的，听说都买了吉普车了，但人家背后是县里的郑县长，不好惹。”原北致富在即，就算没种苹果的人也不许人说郑卫民的坏话，和郑卫民顶着干压力很大。 这些外地人可不管这么多，赌债也是债，说破大天，该还还是得还。 “能有门路认识认识么？”几个外地人喷着烟圈，光从这些老农民手里能掏几个子儿出来？ 那边也是外地人？这就更好办了！他们是外地人，但好歹是陕北的，算半个主人，但那些人可不是。 这种肥羊要是放过了，会天打雷劈的。 第576章 要生了 最近郑卫民不再往乡下去了，他在整理资料，准备给县里写一份报告，再去看看徐秀莲，便准备回北京。 县里农民的生活面貌将要发生极大的变化，这个全县都能看到。 郑卫民提出的重点是农民手里有了钱之后会怎么样，他提出让钱流动起来，让整个原北的经济进入一个良性的循环。 比如有了钱，可以改善住房，也可以把县里通往地区的道路修一修，这样可以用到大量的劳动力，让能出把子力气的人都跟着沾光。 前段时间县里不是刚收了三十万么？这笔款子是用来修小学的，修一个小学，会用到很多劳动力，郑卫民建议允许老百姓在工地周围摆摊糊口，能挣一点是一点。 另外的重点就是县里面的治安，郑卫民这些日子走访了不少原北的群众，大家反映看到的外地人很多。 这些外地人如果是本本分分过来做生意或者出力气，郑卫民都会举双手欢迎；但如果不是……这大好的局面可不是创造出来给你们祸祸的。 他辛辛苦苦，从大学时期就开始给原北谋福利，到了收获的时候，有人想用旁门左道来收割当地老百姓的财富。 郑卫民不会允许这种状况发生，他手里也有一把无形的镰刀，挥动起来不会给这些人留有后悔的空间。 回去之后，王东把大家伙给召集起来开了会。 “还有一个多月，苹果就要开始收获了，惦记这些苹果的人不少，咱们的价码已经开出来了，五毛钱一斤！想要截胡的人会出现，想要反悔不卖给咱们的人也会有，大家不要生气，更不要和当地人起冲突。” “为甚？”来的久了，这些北京小伙口音都变了。 为甚？王东可不会明说。今年的苹果是要带一批去北京送人的，原北五六千亩苹果地地，全拿下要三百多万人民币，这些钱全送人？这不可能嘛。 如果有人来截胡，那势必要提高收购价，否则农民们不会反悔。 可运出去了真的能卖到一块钱以上么？另外，不是所有的苹果都会是甜的，过来截胡的人愿意收那些不甜的果子么？ 真当夏天的工作是白做的了？王东对各大队的预估产量门儿清，少个三五十斤，他就当不知道；但要是少得太多，你可别真把我们当冤大头。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是卫民专门交待的。”郑卫民的招牌就是好使，王东把他搬出来，省了许多口水。 “还有一个事，听说最近有不少外地人到了原北，他们可能是打苹果的主意，也可能是打着老百姓口袋里钱的主意。卫民专门交待了，不许赌不许嫖，更不许因为摆阔和别人发生冲突！咱们吃过一次亏了，小陆和小郭花了三十万摆平，还欠了许多人情。要是还有人不听劝，出了事，我王东兜不住，你们自己想办法。” 价码被定出来，过来截胡的人很为难。 他们没想过郑卫民不走市场经济，这应该让他们自由定价嘛。 五毛钱一斤，这不是要了老命？ 他们的本钱不一，有多有少；多的有几万，少的只有几百。 这些苹果运出去之后要卖什么价，这也没有人敢下结论。 这些人有的住在招待所里，有的租住在附近的窑洞，盘算着郑卫民离开之后去和当地的果农好好聊一聊，多少收上一点。 住在招待所的人几乎是躲着郑卫民走，他们“做贼心虚”，不敢和郑卫民打照面。 郑卫民把报告整理好，再次去了县里找高宏。 “卫民同志，看样子你这次过来的工作进入尾声了嘛。” “是要进入尾声了，我在原北再逗留几天，秀莲姐快生孩子了，我想见一见这个新生命。” 高宏拿过报告，边看边说：“那你得好好准备见面礼……嗯……写得不错……嗯，红鸡蛋能来得及吃么……嗯……” “高县长，农业部的专家也回县里的招待所了，近期他们会返回北京，九月底的时候可能会来原北见证苹果的收获。” 高宏把报告合上收好，说道：“我听说了。是这，我让老马安排一顿饭，咱们县里几个负责的同志都出席一下，我把孙专员也请回来，好好感谢感谢人家。” 他是要感谢人家，年底去地区开会，原北的底气不就来了？ 今年还是挂果的第一年，明年会收更多的苹果，经过嫁接，再进入丰产期，原北老百姓的日子眼看就要红火起来了。 原北取得如此大的成绩，孙副专员和他都会往上走一走。 前几天郑卫民的另一个报告也在提醒他，有大量外地人进入原北，这些人不可能都是本分人，高宏要防着他们点。 在去地区开会之前，可不能让这群人把原北搞得乌烟瘴气，这会影响到他。 马主任对于交际这一块很擅长，他迅速敲定了这一顿饭，把原北能安排的特色菜都给安排了，还上了最好的西凤酒。 原北县委班子的成员全部出席，还有一些其他的主要负责同志也过来了，这是对农业部的感谢和尊重。 为了让农业部的同志们多吃点热菜，原北方面放缓了喝酒的节奏。 冯国标没有过来吃饭，徐秀莲快要生了，他最近下班就回家陪老婆，生怕哪里照顾不到。 “卫民从乡下回来了，今晚请农业部的人吃饭哩。”冯国标甚至都不让徐秀莲做饭了，他从公安局的食堂打来饭，又炒了两个鸡蛋。 “卫民一当上副县长，都不好回我们大队了。” “也不是不能回，我琢磨着，是去年咱们结婚时候，他被大家伙给吓着了。”冯国标听说了那个场面，大人娃娃聚在村口等人，这种压力一般人承受不来；这次郑卫民不但没有回大队，更没有来看徐秀莲；听王东说，郑卫民等着徐秀莲生了娃娃再过来呢。 徐秀莲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天太热，她没有什么胃口。 摸了摸肚子，她说道：“有时候我会想，要是当年卫民没到我们大队插队，去了别的大队，我们可咋办？” 冯国标笑道：“想那么多作甚？” 徐秀莲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要是个女娃，咋办？” “咋办？”冯国标想了又想：“那是不是得多准备几条裙子？” 徐秀莲笑了：“那让王东给捎……哎，不对劲，哎哟……” 冯国标紧张了：“咱们去医院！”他没经历过，不敢马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去医院再说。 第577章 都一样 郑卫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喝多了，可能是他也从北京过来？ 第二天早上，他头还是有些昏昏沉沉，只是这个阶段的工作完成，让他心中轻松。 隔了几个房间，睡着的是农业部的人，他们那边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打鼾的声音都轻了许多。 他们会先离开原北，县里给他们准备了些土产，等到九月底的时候，原北会再次欢迎他们回来。 郑卫民错过了招待所的早餐时间，他只好去了外面，挑了个小铺子，这里有碗托，郑卫民没吃过，这次正好尝一下。 没有肝子，只有蒜泥，这才刚起来，郑卫民没敢加太多。 他一坐下铺子的老板就盯着他了，郑卫民吃了几口，一抬头，便和这老板看了个对眼。 “你可是郑县长？”铺子老板四十余岁，脸上布满沟壑，牙也有些黄。 “你咋知道？” 铺子老板咧嘴笑道：“我在报纸上见过你哩！” 郑卫民也笑：“和大家一样，你看看，一个鼻子两个眼，吃碗托的时候也加蒜哩。” “听说你还要回北京？”铺子老板拉着一个小凳子坐在了郑卫民旁边，一脸兴奋；能见着干部的时候不多，能和干部拉话的时候更少。 “回呀。下回过来，可能要年底。” “郑县长，这次苹果，真能卖这么多钱？”随着秋天近前，原北最火热的话题便是苹果。 “能着哩！”郑卫民扒拉了几口碗托，辣椒油和蒜泥也盖不住荞麦的清香。 “头一次觉得农村户口好，这吃商品粮的甚时候能赚下这么多钱嘛。” 郑卫民笑道：“往后大家就差不多了。下了苦了，多挣几个钱，谁也不能说甚。咱们这里是苹果，其他地方可能会是梨，桃，瓜；沿海地区还在办工厂，总有活路。” “郑县长，往后你还回原北么？啊呀，我说的不是年底，我是说往后。”铺子的老板比划着，急急地说道：“我是想说，过个几年，可还能在咱们原北工作？” 说完之后，他自己也笑了：“你是有本事的人，可能要升官，那能回咱们黄原么？” 能让原北有这么大改变的人，铺子老板认定郑卫民是个好干部，他想让郑卫民一直在原北干下去。 郑卫民把碗托吃掉，抹了抹嘴：“我不敢肯定，还是要看组织上怎么安排。” 铺子老板很纠结：“咱懂……”像郑卫民的这样的干部，哪里不想要？ 郑卫民从兜里掏钱，铺子老板不肯要：“哪还能收你的钱哩？” “那我不成吃白食的翻译官了？”郑卫民打趣了一句；小兵张嘎这部电影的影响力很大，铺子的老板显然也看过，他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收了郑卫民的钱，等郑卫民一离开，他就被婆姨一通数落。 “碗托能值几个钱？你还好意思找郑县长要？” “刚才你不吱声……” “你一个大男人，这事还要我教你？” 两口子拌着嘴，过来吃饭的人少不得问上一句，老板娘扯着大嗓门把事情说了一遍；主要内容是，郑县长来自家铺子吃碗托了！ 回到招待所，王东已经在前台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了。 电风扇开了，但他还是拿着折扇扇个不停。 见到郑卫民，王东便说道：“走走走，赶紧的，秀莲姐生了个闺女！咱们瞧瞧去。” 郑卫民看了看空空的双手：“这得带点什么吧。” “你要带个甚哩？”王东说道：“你人过去就行了！实在不行，买几个罐头，苹果不用带了，等娃娃满月的时候，我给送过去。” 医院里，徐秀莲抱着一个红红皱皱的小娃娃，她心里七上八下，很不踏实，脸上充满疲惫。 冯国标小心地触碰着自己的女儿，医院里没有外人，徐秀莲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国标，是个女孩……” “女孩便女孩。”冯国标安慰道，他想要个儿子，但也做好了生女儿的思想准备，难道女儿他就能不要了？ 只是可惜计划生育被提出来，只能生一个。 冯国标有些后悔怎么没早点结婚。 “下午咱们回家，你就好好歇着。” “嗯。叫甚名好哩？” 冯国标开动脑筋，名字他想了好几个，有男有女，但见到孩子的时候，他又开始想新的了。 “秋天了，要收苹果了……”但孩子总不能叫秋果吧？是要好好琢磨琢磨，他又笑了，伸出食指轻轻触碰着女儿：“不急，过两天让她爷爷给取。” 外面有了动静，冯国标对徐秀莲说道：“赌一把怎么样？我猜是卫民来了。” “我才不和你赌！”徐秀莲看到了门口的人影，来的正是郑卫民和王东他们。 “我来看看我大侄女！”郑卫民兴冲冲地凑了过来，小娃娃闭着眼睛，小嘴偶尔动一下，很安静。 看到娃娃，郑卫民心里踏实了许多：“总算赶上了，我就怕我要回北京，秋天再过不来，连满月都错过。” 王东说道：“不怕！你要是错过了，我回北京的时候给你带红鸡蛋。” “国标哥，秀莲姐，现在是不是想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留给这个娃娃了？” “还真是。”郑卫民没提醒的时候冯国标没想到，郑卫民的话一出来，冯国标立刻意识到了，他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孩子。 “冯伯伯和志全叔快来了吧？” “快了，国标刚刚都给打电话了。”徐秀莲脸上的笑容还是很疲惫：“卫民，你今天不走吧？要是不走，晚上去家里一起吃个饭吧。东子，你也去。这次亚文不在，咱们不请他了。” 郑卫民很想抱一抱这个新生儿，但他不敢，生怕自己粗手粗脚抱得不对，便在一旁陪着徐秀莲和冯国标说话。 但他发现好像冯国标也不敢抱，这家伙借着说话，躲了这个活。 中午还没到，双方家长都到了原北的医院，贺英不怕，伸手就把娃娃给抱了起来，四个长辈的眼睛都黏在这个小家伙身上。 郑卫民特意留在医院，徐秀莲生了个闺女，他留在这里给徐秀莲撑腰；但看着冯家长辈的样子，对女娃娃好像也很喜欢。 冯汉文看着孙女，对徐志全说道：“最近地区的标语都贴出来，生男生女都一样，我还在单位里做宣传哩！” 第578章 工作暂告一段落 徐奋强不在，郑卫民帮忙搭了把手，帮忙抱着东西往派出所的家属院走。 一边往回走，徐志全一边唠叨徐奋强。 “臭小子，他姐都给他安排好了，上了高中多好！这几年的大事他一件都没有赶上，我都替他亏得慌。” 郑卫民说道：“叔，你得换个想法。奋强是有福的人，回来之后什么都不用操心，全是现成的，多好！” 队伍里的人都笑，郑卫民说的好像还有几分歪理。 王东在算着时间，马上要到月底，王云凯要回来，他要回北京去看看；但原北这一摊子事，又离不开他。 把东西送到冯国标家里，王东先回了趟自己的小院，和大家交待了事情。 “八月底了，很多人的心思活泛了。最近大家多出去走走，遇到谁都说咱们是收苹果的，价格五毛，定下来了！但要是有人把甜果子高价卖给别人，他们剩下的苹果咱们不要了！” 他看了下墙上的日历，把大家往外赶。 “都出去都出去，喝酒吃饭都行。还有，发货给当地人的时候，也要让他们把消息带回各自的乡镇公社。” 城关镇距离最近，他们的大队最先得了消息。 没有人觉得不合理，谁都不是瓷脑壳。 偏远一些的乡镇公社得的消息晚一些，外地人过来看了苹果，要以五毛二或五毛三的价格收购他们的甜果子。 “担心个甚哩！郑县长不是说了么，不甜的果子他也能给收！你们还能多挣一点，多好！” 不少果农动了心，这些外地人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郑县长让他们种苹果，不就是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嘛，多挣几个……也不是不行，对吧？ 但逢集的时候，卖衣服的田二汉却给大家带来了不一样的消息。 “农业部的专家把产量都给估算好了，县里面有数着哩！苹果不分好坏人家都要，少了苹果去了哪边要是说不清楚，人家可就不收剩下的喽！” 这个消息炸得众人一愣一愣的，回去之后大家又细细商量，觉得可以卖给外地人，但价格要往上涨，而且不能挑，要全收。 柳林公社的情况最稳定，外地人过来过，没人愿意把苹果给他们，果农们甚至懒得同他们浪费口水。 至于徐家村大队，外地人都不敢过来，谁不知道这是郑卫民的老巢，到这里收苹果，不被打出来才怪。 几天之后，徐志全和贺英从县里回来，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生了个外孙女！”徐志全把家里的鸡蛋都给收了，还找大家伙又买了一些，准备过阵子送去给秀莲。 两口子忙忙碌碌，准备着外孙女满月用的东西。 徐伟根过来道了贺，问道：“支书，卫民走了？” “要回去了！他这趟不回来大队了，往后有空了再回来。”徐志全咂咂嘴，很遗憾地说道：“咱们大队把苹果种得太好，都不用卫民操心……对了，我还得去公社里找一下白书记。” 徐志全总是改不过来口，习惯叫公社。 “甚事情？”徐伟根随口问了一句。 徐志全说道：“还能有甚事？最近来咱们县的外地人不少，还有开赌场的，这不得防着点？今年的苹果交给王东他们之后，咱们大队可不能有人去赌。” 他把自行车推出来，急急忙忙又去了乡里。 徐伟根留在大队，嘀咕道：“卫民这次还真不来了啊……” 罗强他们先一步离开，郑卫民今天走；他轻装上阵，并没有带什么东西，杜二楼同他一道。 “卫民哥，今年县里没有考上北大的。”杜二楼回来之后找县里的高中反复确认了好几回，有考到北京去的，但北大的没有。 “县里的教育事业还得发展呐……一年没有就两年，两年没有就五年，五年没有就十年！原北的教育事业要发展起来，争取每年都能考一个清北。” 两个人坐着吉普车，到了火车站。 “今年的暑假，你都在外面跑了吧？” 杜二楼觉得没什么：“我在家里也是闲着，爸妈也想让我跟着县里的领导后面帮帮忙，长点见识。” 留在家里，他爸妈不舍得让他干活，大队的人也更愿意看到一个在外面忙碌的杜二楼。 “卫民哥，这次咱们还去西安么？” 郑卫民摇摇头：“不去了，在外面一年多了，咱们学校的老师要回去再带新的研究生过来，这会儿不一定在。” “嗯。”杜二楼觉得可能是北京有事儿，虽然人在原北，但他和同学们有信件来往，知道北京发生的事。 今年的双下乡再次提前结束，听说小流氓被抓了，但还没有被判，他觉得郑卫民回去是要施压——毕竟都要开学了。 火车咔嚓咔嚓向前，把两个人给带回了北京。 “今晚别到处跑了，和我一道吃饭。” 家属院里小孩蹦蹦跳跳，享受假期的最后几天；有些小孩的作业只写了几页纸，这会儿玩得心惊胆战，但又不想回家。 杜二楼把东西先放回宿舍，回来的时候却是两个人。 “哎哟东风，你也回来了？” “我都从家里转一圈了，过来和招娣聚一聚。”孙东风很是高兴：“我听说你又去了原北，以为要错过了呢。” “你什么时候走？不能错过吧？吴教授他们也回来了吧？这次要带师弟师妹过去？”郑卫民开学前一定要回来，但孙东风在开学后估计还要个几天才能走。 “那是肯定，在大西北发掘古墓，别有一番滋味，得让他们那伙小年轻体验体验。” 孙东风不拿自己当外人，进了郑卫民的宿舍，他还给杜二楼倒了杯水。 暑假的时候，他先回了趟家，再回北京见到沈招娣，孙东风压力很大。 沈招娣全程参加中英双方的谈判，表现非常稳健；马上九月要到了，沈招娣在紧张准备中，孙东风白天没啥事，便回学校蹭书看。 虽然郑卫民的工作能力更出色，取得的成绩也更亮眼，但孙东风在郑卫民面前就是没有压力。 “卫民，今儿这顿饭可不白吃你的，趁着开学还有几天，我们考古系的老师们说要请你吃个饭。” 第579章 写成雪花 这两年郑卫民没少去看孙东风他们，他不去也有别人打着他的名义去，带的东西还多。 但他们对郑卫民有点不上心，一直到上次郑卫民去原北挂职还这样，要不是有人给他们提了个醒，估摸着他们还没回过味来。 暑假还有几天，考古系这边打算请郑卫民吃个饭，多少是个态度。 “那可能要往后推一推了。”郑卫民开始和孙东风算时间：“明天要和学校汇报，还要和团市委汇报。后天我得去看王云芳，这回来了总得去报个到吧？” 孙东风也在替郑卫民算时间：“这不是差不多了嘛，时间够。” “然后就是我人从陕北回来，还得去找农业部的同志们卖脸。这都月底了，云芳大哥要从云南回来，我还得去瞧瞧吧？” “不是卫民，还有什么事儿啊？”孙东风有点麻了：“赵军你咋不加进来？” 郑卫民笑眯眯地说道：“还真有赵军的事儿！这小子十一结婚，我不是给他弄了套黄花梨的家具么？得给他送他宿舍去。” “他分到房子了？”孙东风忽然有了盼头，赵军要是能分到房子，甭管是因为什么，至少他也能看到点曙光。 “单身宿舍，但过两年就能分到大点的房子了。家具我先给弄他家里去，我还真再给他搬一回啊？” 杜二楼在边上吃菜，心里暗笑。 孙东风没辙，吃完饭出来，一头扎进了徐淑武家里。 徐鹏程吃完饭就跑出去玩了，他甚至都不愿意去郑卫民那边看电视。 随着开学临近，敢出来玩的小孩越来越少，徐鹏程自己玩觉得无聊，扯着嗓子喊人。 出来玩的小孩一边玩心里一边发急，终于有人受不了了，跑回家赶作业。 八月的晚风很清凉，徐鹏程有种独孤求败的感觉。 张春芳看了一下楼下的动静，她觉得儿子有些欠。 给孙东风倒了杯水，她想着下去把儿子给收回来。 “谢谢师娘。”孙东风忙起身道谢，然后就和徐淑武求情：“老师，这次真得要您出面了……” 徐淑武笑眯眯地说道：“也就是你！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回头和卫民说一下，总会有点时间的。”和郑卫民师生几年，徐淑武算比较了解郑卫民。那小子不是真的打算把考古系给晾了，要真的有这个打算，孙东风今晚就得在他们家吃饭。 “哎。” 第二天早上，郑卫民过来带徐雯和徐鹏程去吃早饭，被徐淑武叫住了。 “卫民，考古那边过两天请吃饭，你不去啊？” “老师，您也去啊？” “什么话！我就去不得了？”徐淑武笑骂道：“这两天把胃养一养，让他们多敬你几杯酒。” “得嘞！”郑卫民不能真的把孙东风给拒了，那可是他一个宿舍出来的同学，只是要让考古那边心里有点数。 考古那边最懊恼的并不是吴教授他们，而是孙东风。 昨儿回去之后，孙东风就开始想以后，要是郑卫民不去看他们，他得受多少委屈？ 除了他的肚子，他还真没惦记别的。 郑卫民去校党委交了报告，陕北不能白去，他要拿出成绩来；徐淑武跟着他一起过去，路上的时候他就把报告看了，这份报告让他难以置信。 何副书记和元副校长看了郑卫民的报道，他们同样震惊。 “去年原北的经济总量不过五千多万，今年光苹果这一项就能超过四百万？这差不多有十分之一了吧？” 郑卫民很淡定：“今年苹果是头一年挂果，惦记这个东西的人不少，我从原北回来之前，就有不少人住进招待所了。我在报纸上说的价格是五毛，他们估摸着还会往上加，这都是明面上的。这些人在原北总不能一分钱不花吧？再加上运输，吃饭，招待这些，农民们赚了钱也要花一些，今年原北有了钱，还要把基建搞一搞。只要钱能动起来，原北的经济可以往前迈一大步。” 至于明年，那不用郑卫民说了，明年结的苹果只会更多，带来的经济效益会更好。 元副校长很是满意，他笑着说道：“咱们总嘲笑人家要面子，没想到今儿听了小郑的汇报，我竟然也觉得脸上有光了。” “为什么不能有光？”徐淑武说道：“咱们的学生取得了成绩，我只恨手里没有大喇叭。” 郑卫民又补了一句：“今年咱们学校的苹果有着落了，只是可能赶不上中秋，要晚一些日子。” “这不便宜啊……”元副校长叹道，郑卫民是北大的学生，原北的苹果结出来了，学校是要支持一下的。 郑卫民忙说道：“不要钱！” 元副校长有些生气：“郑卫民同志！学校让你去挂职，不是让你去摆威风的！农民辛苦三年才收的苹果，你一张嘴就不要钱？这个钱谁来出？从天上掉下来？” 郑卫民哭笑不得：“这个苹果在三年前就被订下来的，有一伙北京的个体户，把原北的苹果给包圆了，这次进北京的苹果都不要钱，属于……嗯，打广告！明年大家要是还想吃，那就得掏钱了！” “这几百万……”元副校长开始算账了，但马上就被郑卫民打断了思路：“元校长，一大群个体户，大院子弟，好多人。” 这样啊……元副校长的心里舒坦了一些。 从会议室里出来，徐淑武让郑卫民赶紧去团市委和团中央做汇报。 “团市委要正式一点，团中央嘛，你就和陈书记单独聊几句就好了。” “我记着了。”团市委那边好说，属于正常的汇报；团中央那边……也好汇报，就说秋天会有苹果来给大家尝尝。 郑卫民赶着公交车去了团市委先做了汇报，赶在下班前到了陈书记那边。 见到郑卫民过来，陈书记热情地招呼了他。 “小郑，来坐！”他给郑卫民倒了杯水，伸手让郑卫民坐下：“你这动静不小啊！” “您都知道了啊？” “能不知道么？你们那群大学生，把信都写成雪花了。” 写成雪花了？这是个什么状况？ 看着郑卫民疑惑的样子，陈书记也挺奇怪：“你过来不是为了那群小流氓的事？” 第580章 都是我的 在郑卫民去陕北的这段时间，北京的大学生没有闲着，即便没有参加双下乡活动，即便不是三个学校的学生，他们一样给各个主管单位写信。 团中央收到了不少来信，马上就要开学了，再没有个说法，这群大学生估计会串联起来搞一波大的。 公检法的压力同样很大，单单吃饭这一项的开销就不小；被抓进来的人没几个好东西，他们在局子里并不老实，每天都会有冲突发生。 最近又开了好几次会，决定马上要被拿出来了。 “马上要开学了，小郑同志，回到学校之后，多给学生们做做工作。不会等太久了，他们都是大人了，遇到事情要能沉得住气。” “好的陈书记，我回去之后一定同大家说。” “嗯。”陈书记瞥见了郑卫民手里的牛皮纸袋子，问道：“你还写了报告？” “我从陕北回来，对这个夏天的工作写了个总结，想着给陈书记您看看。” “看来是取得成绩了，要不你不会来找我。我看看。”陈书记接过了袋子，打开，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今年苹果的产值能超过四百万……还要在整个地区进行推广？”陈书记沉吟半晌，说道：“这是把整个黄原和苹果深度绑定了，将来想要再转型，难度会很大。” 郑卫民很有信心：“农业部的专家往返原北多次，苹果可以成为原北的一张名片。秋天的时候，原北的苹果会到北京来，农业部的同志们有信心让原北的苹果走向全国。” 他自己表态的份量不够，拉上农业部一起，陈书记就很愿意相信了。 “小郑同志，你的挂职期是两年，对吧？” “是的，这眼看着都过去大半年了。” 陈书记笑眯眯地说道：“好好干。”看来不能把郑卫民留在学校了，北大的这伙人真不错，听说去了地方上的人干得都不错。 连续带走北大的两任团委书记……陈书记觉得没什么，北大的人才多，少了郑卫民一样能行。 从陈书记这边离开，郑卫民先去了趟崇文。 王云芳和刘娅下了班，她们都不想做饭，从食堂打了饭，回了宿舍。 还有一个月，赵军和刘娅就要结婚，王云芳闲着的时候就帮这俩人挑喜糖。 “可以选那种酥糖，那种好吃。” 刘娅脸色微红：“好吃？那你和卫民也选那种？” 周围没有人，王云芳的脸便不肯红：“我和卫民结婚的时候，你都是过来人了，你不得替我上点心？” 刘娅被王云芳打败了，正无语之际，看到楼下来了一辆自行车。 “哎，卫民可来了啊！”刘娅看到王云芳的脸也变红了一些，捂嘴而笑，她站起来，趴在栏杆上问道：“郑县长，回来了？” “回来了！专门赶过来蹭个饭！” 刘娅回头问道：“哎，你大哥是不是也要回来了？” “快了，这两天就要到，不知道今天上没上火车。” 月底了，王云凯不能再留在部队了，他不得不背着包去北京。 去军事学院进修的机会难得，他借了老子的光，但大家理解，也接受；这几年王云凯在部队的表现有目共睹，这并不是一个来镀金的公子哥。 临走之前，王云凯享受了北京人的待遇，他被战友们给喝倒了。 一觉醒来，团里派车把他送去了火车站。 王云凯没有直接回北京，他先去了趟边境的烈士陵园。 这里有他的老伙计们，这些老伙计躺在地下，四周松柏林立，寂静无声。 王云凯饱含热泪，抚摸着这些墓碑，他把带来的香烟和白酒分给战友。 “我要回先北京几年……我会常替你们去看看爸妈……日子开始变好了……凡事都有我在……” 只有在这里，他才会变得絮叨；他和这些墓碑说话，也是在和自己说话。 明明只说了一小会儿的话，但一抬头，天色竟然很晚。 王云凯在这里又留了一个晚上，才上车往北京赶去；他会回云南，他一定要回云南。 在火车上，王云凯又变成了沉默的样子，往来有需要帮忙的乘客，他会上前搭把手，但话很少。 一路颠簸到了北京，出了站便看到了不少人。 爸妈没来，这很正常，虽然是暑假，但老两口都有工作。 王云芳和郑卫民在，他觉得很正常，这俩人要是不来才怪。 韩亚文竟然也来了，刘永也在，还有食品公司的钱志民也来了。 “哥，你可真能算时间，今天都八月二十九了！”王云芳上前，想接点行李，但看着王云凯除了一个背包，手里又提着一个包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就这么点？” 王云凯理所当然地说道：“其他的东西我放战友那了，过几年我还要回去。” 郑卫民过去接过手提包，王云凯给他了。 韩亚文说道：“走走走，回去回去，云凯哥，今儿得好好吃一顿才行！”他不怀好意地笑着，王云凯知道他在琢磨什么——连钱志民都来了，韩亚文就差把那点小心思写脸上了。 王云凯和钱志民握了手，又问韩亚文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广州的么？” “秋天了！云凯哥，秋天了！等着我给大家送苹果吧！”还有一个月的时间，韩亚文要尽量多弄点钱，今年原北的苹果是重头戏，他要实现实际的垄断。 过来和王云凯吃个饭，他就要去陕北。 做了那么久的好事，他几乎快忘了他是个纨绔。 原北的苹果成熟了，只有他点头了别人才能买，否则，一颗苹果也甭想出原北。 他想好了，到原北之后立刻和县里和地区联系，整个地区所有的运输公司车辆——包括拖拉机，不能帮别人运苹果。 其他的外地车辆进出原北要严查，要是真有大队用自己的拖拉机给别人往外运苹果，那你们就运吧——火车站那边他也打好招呼了。 几年的交情了，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正好能用上。 韩亚文不怕人家告他，在陕北深耕了这么多年，帮老区人民做了那么多贡献，他就不能吃回独食？ 五毛的价格还是他定的呢！ 第581章 靴子落地 大院里，刘凤芝在准备晚饭。 回来的人比较多，去接儿子的人也不少，今晚的饭菜要多一些，还要摆两桌。 下午的时候，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回来了。 进了院子，韩亚文的大嗓门就喊起来了：“刘阿姨，我们回来了，今晚吃点嘛呀？” “亚文，咋还一嘴天津味了？” “咱这不是天南海北跑的多么？学的。”韩亚文凑到电风扇那边，嘴依旧不肯闲着：“刘阿姨，您不知道吧？我在南方遇到了广西人，天津人，四川人，我们这几个地方的人凑在一起喝酒吹牛，各自说着带着各自方言的普通话，那感觉甭提多痛快了。” 刘凤芝想象不出来，但郑卫民可以，要是再加上湖南的塑料普通话，那就更欢乐了。 听说王云凯回来，大院里不少人都跑来打了招呼。 今天不但看到了王云凯，还看到了韩亚文和刘永，连郑卫民都能见着。 想要求情的人在这个时间也不太好张嘴，人家高高兴兴欢聚一堂，过来煞风景的人怎么能讨得了好？ 但再不求情，可能来不及了；或者说，已经来不及了。 听说前两天又开会了，调子基本定下来，这个时候没人愿意触霉头。 郑卫民坐在客厅里，和大家聊着天，过来看王云凯的人很多，这些人同样知道他的存在。 因为夏天的事儿，很多大学生在给各单位部委写信——大院里有好几个大学生，听说在开学之后，他们打算直接去找一些领导要说法。 这些人挺奇怪，没听说郑卫民同大院的大学生有什么交情啊；再说了，大院这些人考上的大学参差不一，能入郑卫民的眼？ 小道消息是，明年的辩论赛要扩大，听说二医已经在名单里了，开学之后，几大高校的学生会要联合讨论。 大学生，作为天然的潜在的国家干部，他们不允许自己在面对不公的时候失声。 他们不管大院的人有没有犯事，有了也不要紧，正是大义灭亲的好时候，不能放过。 一群又一群的人过来看王云凯，也顺带着和郑卫民聊会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郑卫民被王云芳大院的年轻人接纳了，特别是更小的这一波，他们中间去参军的人变少，留在北京参加高考的人变多，北大的招牌对他们来说有很强大的吸引力。 “云芳姐，明年你们学校真能被扩大到辩论赛里面去？”一个小女孩一边问着王云芳，一边偷偷瞄郑卫民。 “有这个说法，但还不一定呢。” “我看准行！那辩论赛不就是姐夫发起的么？他说话谁还能不给个面子？” 王云芳哭笑不得：“这哪里是面子不面子的事儿？”要不是她在二医，双下乡活动都不会有她们学校，郑卫民指定只带和北大渊源最深的医学院。 木椅上的郑卫民在和几个小年轻聊天，他们对郑卫民的挂职更感兴趣。 “卫民哥，当副县长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就像当班干部一样，很自然地就开始有了责任感。” 韩亚文插嘴道：“你以为你卫民哥刚当大半年的副县长？他从考上北大的时候，就成原北的副县长了！再过一个多月，亚文哥给你们带好东西来！哎，罗强呢？来来来，别不说话呀！这里面还有你的辛苦呢。” “别光道辛苦啊，你这回来也不表示表示，还好意思来云凯哥这边蹭饭。” 韩亚文拍着罗强的肩膀，嘿嘿笑道：“那这样，再过一个多月，亚文哥也给你带好东西……” “可去你的吧！” 有小年轻提到了夏天的事儿：“卫民哥，去年听说你看着把平谷的小流氓给判了，今年怎么没动静了？你要是觉得不好施压，我们联合同学一起呀！” 钱志民凑到郑卫民这边来：“卫民老弟，可乐的事情你不要伸手了，我们这边找到上头的领导了。” 他被这些小年轻给惊着了，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群人。 作为中年人，他能感觉到郑卫民将来的前程，可乐的事情需要长时间来解冻，可不能让这群大学生跟着闹。 “那行。”郑卫民点点头，说道：“志民哥，再过一个多月，我让亚文给你们单位送点苹果。” 韩亚文马上跟进：“这必须没问题呀！” 郑卫民对周围的小年轻说道：“大家不要觉得时间长便失去了耐心，你们细想一下，他们要是能出来，是不是这会儿正在外面吃冰棍喝汽水？那他们不能出来，是因为什么呢？” 几个小年轻想了想，有人说道：“卫民哥，你的意思是，他们出来的难度很大？” “很大。马上开学了，你们不要擅自行动。” “哎。”几个小年轻把郑卫民的话给带了出去，大院里不少年纪稍长一些的人认为郑卫民在故弄玄虚，哄骗这些小年轻。 但大人们却不这么认为，正如郑卫民所说，能出来的话早就出来了，这会儿还没出来，怕是真的出不来了。 晚饭的时候，韩宣怀和王潭都过来了，老陆和老郭没好意思过来。 王云凯大老远回来，大家没好意思让他喝多，意思了一下便各自散去。 临走的时候，郑卫民偷偷问王云芳道：“那个……咱们嫂子回北京了没有？” 王云芳伸手给了郑卫民一下，夏天衣衫薄，郑卫民觉得疼了；王云芳把手收回去，她的手也疼。 她使劲晃着手，吃痛道：“好像打到骨头了……” 郑卫民佯装不疼，笑她道：“往后看你还使不使劲。我先回去了。” 路口处，韩亚文和刘永在抽烟聊天。 看到郑卫民过来，韩亚文说道：“卫民，明天一早我不走了，时间没那么赶了。” “我也歇上一天，后天回广东。” “咋了，不躲了？” 韩亚文轻笑道：“不用躲了，就像你说的那样，那群人可能真的出不来了。” 刘永补了一句：“下午开了会，形成了正式的决议，明天早上报纸就能有了。”他很惆怅地说道：“可能要留在北京一段时间，给几个老伙计送送行。” 第582章 自带光芒 报纸上还没有登出来消息，但这消息却传得飞快。 羁押各种犯罪分子的地方，再也不容许说情。 巩长峰他们还等着家里人把他们给捞出去，但等不到了。 “这晚上睡觉都有点凉了，我爸怎么那么慢……” “难道真的要等到九月？九月有什么好的？九月底吃卤煮应该不觉得热了吧？” “有点出息，出去了就吃卤煮？先洗个澡，去去晦气，然后咱们不得吃顿烤鸭？别说，九月底……吃涮羊肉也不觉得热了吧？” 局子里的伙食不好，几个小年轻肚子里的油水都被刮干净了，聊起外面的美食，口水不停分泌。 越说越馋，越馋越说，周围几个号房里的人听到他们聊天，也开始流口水，终于有人受不了了，开始叫骂，继而又打了一架。 看管人员赶紧过来给分开，丢下了一句话：“今天开会了，马上就能有结果了，大家别着急。” 巩长峰刚刚打了一架，眼圈黑了一个，听到这话，他高兴极了。 “我就说嘛，也该有个说法了！” 号子里的人都长出一口气，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该出去换换气了。 刚刚还听巩长峰说了那么一堆好吃的，出去之后都得吃！ 今晚，他们睡得特别好，鼾声四起。 但外面的人睡得就不太好，巩部长的头发白了许多，招呼再也打不进去了。 里面和外面，情绪并不一样，但仅仅一晚之后，情绪便统一了。 邓华明把床板拍得震天响：“什么叫从重从快！这能从到我的头上？” 邓华林胆子小一些：“哥，咱们又没干什么坏事，对吧？” “你怎么那么怂？你还是我弟弟么？”邓华明气不打一处来，他真想一脚把邓华林给踹到墙角去。 开学之前，报纸上刊登了消息，社会闲杂人等开始并不认真对待。 “就这？就这？”和邓华明一样，他们觉得这个东西“从”不到他们头上。 马上开学了，不少扒手惦记着去火车站转一转，这些大学生兜里可是能有几个子儿的，倒不是说故意顶风作案，而是他们真没把报纸上的消息当回事。 但很快他们就感觉到了不一样，失手了不说，还被抓进去了不少。 有个扒手偷钱的时候被发现，亮了刀子，结果被群众一拥而上给制服，扭送到了公安局。 似乎一切都和想象的不一样了。 开学之前，考古系的师生请郑卫民吃饭，徐淑武作陪。 席间多有聊最近发生的事情，徐淑武恨恨地说道：“给他们一梭子都不解恨！” 从重到底能有多重，就算是徐淑武也没敢太往大了想，一梭子是不能给一个人的，那太浪费。 吃完这顿饭，事情就算翻篇；郑卫民不能同学校里的老师较真，那是不成熟的表现。 孙东风絮絮叨叨，惦记着原北的苹果。 郑卫民挺遗憾，今年的苹果赶不上中秋福利。 学校里的人影开始变多，马上要开学了。 韩亚文真的只在家里多留了一天，隔天便去了陕北。 看完报纸之后，韩宣怀便庆幸儿子早早认识了郑卫民，还听劝，要不这会儿指不定在哪个局子里蹲着。 他们这伙人，包括最冲动的李传武都没有事，几个家长琢磨着等到过年的时候，也请郑卫民吃个饭。 韩亚文拎着包出门的时候，韩宣怀少不得叮嘱一句。 “到了陕北，少惹事！” “哎哟爸，您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啊？那可是陕北！咱们父子两代人的根据地！我在那边能出什么事？走了！” 听卫民说秀莲姐生了个闺女，他要过去看看，趁着收苹果的空档，还能去把满月酒喝了。 这次去陕北，韩亚文要把苹果牢牢地攥在手里。 刘永没有去陕北，他过几天再去广州；北京这边，他打听到真的有几个老伙计要吃花生米了，他得去送送。 广州那边的关系一样重要，韩亚文会把一部分苹果发过去，刘永在广州帮忙接——不白接，刘永是要掏钱的。 韩亚文要把苹果放开点口子，刘永能拿到，别人会想一想和他的交情，多套套近乎，便也能拿到。 特别是明年，陕北的苹果产量要猛增，韩亚文还打算在今年收点定金呢，不让这些苹果进入大城市，他凭什么收人家的定金？ 到了陕北，郭世中过来接的他，上了吉普车，韩亚文便问道：“北京的消息听说了没？” “听说了，我爸被吓着了，幸好我没折进去，要不可难囫囵个出来。” “心里有数就好，我这趟回了北京，刘永也回去了，晚上的时候，没人来找我们俩说情，知道为什么？” “为甚？” “因为这个情说不下来了！”韩亚文长叹一口气：“等到咱们再回去，可能很多人都见不到了。” “真的假的？”郭世中还是不太愿意相信。 “等等看吧，反正这回……哼哼，够呛！” 到了原北，刚一下车，韩亚文便看到了周围有几个不一样的面孔。 “这些人不像是好人啊。” 郭世中说道：“谁说不是呢。这些日子，这些人可劲儿地在咱们这边转悠，见到咱们的人那叫一个亲，说要交朋友。” “狗屁朋友！我见的人多了，这些人……冲着咱们的钱来的吧？” 郭世中点头道：“半点儿不差，咱们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些人还以为咱们小年轻什么都不懂。” 看到吉普车停下，几个人连忙上前：“哟，回来了！” 韩亚文没搭理他们，直接进去了，那几个人碰了一鼻子灰，但并不气馁；人家是什么人？是要收整个原北苹果的人，兜里的钱比他们见过的纸都多，人家能傲气。 但越是这样，他们心里就越痒痒，盘算着怎么把交情给搞起来。 “大哥，实在不行，找几个人演个戏，让人来找他们麻烦，咱们出面给解决了，怎么样？” 带头的抿着嘴摇摇头，他也属于见多识广的：“不太容易……这伙人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像是走惯了白道的。” 找人演戏？怕是要演到局子里。 韩亚文马不停蹄，当天晚上就去请马主任吃了饭。 第583章 看望 最近几年，马主任和郑卫民韩亚文他们很熟了。 不管有什么事儿，韩亚文都是通过他来处理，这几年的交情正经处出来了。 “马叔，今晚咱们喝五粮液？” “都行！”马主任笑眯眯地说道，韩亚文都亲自过来了，原北的苹果份量很重啊。 韩亚文把酒打开，马主任拿过酒瓶子闻了闻，有不一样的香味。 “马叔，我听说有不少外地人来了？” 马主任说道：“放心，苹果就是你的，得你不要了才能轮到别人。” 县里几个主要领导讨论过，这个苹果无论如何都要让韩亚文给收了；别的不说，就五毛钱的收购价，如果不是韩亚文，这第一茬的苹果不可能定到这么高的价格。 韩亚文帮马主任把酒给倒上，马主任笑眯眯地说道：“县里的运输公司打过招呼了，只运你们的苹果。公安那边也打过招呼了，不是运输公司的车，一颗苹果也运不出去。” 抛去韩亚文给原北做了那么多的贡献不说，就只看郑卫民的面子，这个事情都得给韩亚文办成喽。 “哎哟，还得是我马叔！”韩亚文端起杯子，和马主任碰了一下；公安都打过招呼了，其他的还担心什么？ 至于火车站，他自己会去找关系，你有本事把苹果运到黄原的火车站，你也没法用铁路给弄出去。 当然了，你要是从原北边境往别的地区弄，那还真没办法；但韩亚文替这些人算过账了，运输成本上来，再加上人情成本，你们的苹果还卖个茄子？ 酒喝到一半，韩亚文便换了话题：“秀莲姐生了个闺女，我琢磨着这两天去看看。叔，咱们原北这边有甚说法没？我过去能送点甚？” “送甚都行！国标和秀莲还能挑你的理儿？” 很快就能满月了，韩亚文想去抱一抱那个小娃娃。 马主任忽然想起来了：“哎，亚文，你对象可寻下了？” “还没。我让家里人给留意着哩。” “你要是结婚，可不能不和咱们说。”马主任欠了欠身子，声音忽然变小：“那个，云芳她大哥，下半年是不是要结婚？” 韩亚文一拍大腿：“我总觉得哪里没想到，原来是在这里！大哥结婚，咱们一道过去。”他刚刚想着给王云凯弄点苹果充门面，但又担心王云凯不同意。 有的人喜欢张扬，有的人便不喜欢，王云凯便是这种人。 有了马主任帮忙，韩亚文心里踏实了许多。从今晚开始，他恢复了联系，电话接通，和广州有着紧密的联系。 各种新奇的东西都在准备往黄原送，农民们有了钱，是要添置点东西。 家里有好的变化，儿女说亲也会容易一些。 明儿韩亚文就要去看冯国标和徐秀莲，通过冯国标和原北的公安局再交流交流。 外地来收苹果的人下了大队，白天的时候他们去游说果农，晚上的时候就招呼大队的干部们吃饭，让他们帮忙劝劝农民。 “现在可有传言，人家北京的那伙人对咱们的产量可是一清二楚，你们要是想收，可以，那得把苹果全收了才行，不能只挑好的来。” 传言传得如此之快，是让这些外地人没想到的，他们心里七上八下，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但很快就有更新的消息传来，县里的车辆不揽外地人的活了，这让大家很丧气。 不单单是原北的卡车，黄原地区的卡车他们都拿不到。 没有卡车，难道还真的用拖拉机往外运？好像也不是不行，那还得和大队的人再聊一聊，得让他们帮忙送去火车站。 韩亚文买了点麦乳精和蜂蜜，去看了徐秀莲。 徐秀莲还在坐月子，小娃娃躺在身旁，睡得很香；旁边是冯国标的母亲魏心，韩亚文叫她魏阿姨——她在这里照顾徐秀莲月子。 韩亚文敲门都不敢使劲，敲了几下，觉得没什么动静，便又敲了几下，稍稍使了点劲，但又觉得不够，想再伸手敲，魏心出了开门了。 “哎哟，亚文，你回来了？” “回来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不来看看？”他声音很小，生怕把娃娃吵醒大哭，他可不会哄婴儿。 “秀莲姐，满月的时候去照相么？有照片给我几张，我带去北京。我爸我妈都想看，卫民和云芳也惦记着呢。” “有甚好惦记的，还没满月呢。” 韩亚文说道：“哎哟秀莲姐，你看看你这心眼太实在了。你就没听出来，我是要吃红鸡蛋的？” 魏心也笑：“行，管够！” 徐秀莲生了女儿，魏心倒不嫌弃，但她觉得一个孩子太单薄，想再要个大胖孙子。但没办法，儿子儿媳都是国家公职人员，得起到模范带头作用，二胎不能再想了。 “国标哥甚时候下班？” “五点一过，他准回来！”徐秀莲看着闺女，眼中都是爱意：“他现在回家可勤快了。” 韩亚文看着小娃娃，打趣道：“这就是块小吸铁石。” 小家伙好像听到了韩亚文在说她，她开始扭动身子和脑袋，韩亚文不敢吱声了，怕她醒。 果然，五点刚过没多久，冯国标便回来了。 看到韩亚文，他特别高兴：“哎哟亚文，我就等着你呢！还回北京么？什么时候走？” “吃了红鸡蛋再走。” 冯国标大笑，他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又抓了抓脑袋：“算了，今晚别做饭了，我去外面要点菜，咱哥俩好好喝一点。” “能行！”韩亚文怕酒味熏着徐秀莲母女：“我让广州那边给我大侄女弄了个大号的洋娃娃，冬天抱着还暖和，估摸着满月前能到。哎，秀莲姐，马上就开学了，你这能再休息休息吧？” “能哩！局领导给我放了假了，让我安心在家里坐月子。” 马上要开学了，各处的孩子们都在抓紧补作业，冯国标隔壁的小孩不出来玩了，在疯狂写字。 不单单是他们，全国各地的小孩好像都是这样，也没有人串联沟通，大家的步调出奇一致。 北京这边，各大院的傍晚难得有了安静，只是不少家庭中有了小孩着急的哭声。 巩部长听着家属院的动静，心里不住地哀叹，他多想让儿子没这么大，哪怕在家里哭着熬夜写作业，也比在局子里强啊。 刘永还没走，政策很清晰了，他的那群老伙计没一个能讨得了好的。 他去买了点罐头和白酒，带着去局子里看人。 “邓华明，邓华林！有人来看你们！” 第584章 拉家具 邓华明一骨碌爬了起来，趿拉着鞋往外走，邓华林跟在后面。 “哥，这时候还能来看咱们，是不是有转机？” “闭嘴！”邓华明心里也有这个指望，但这个指望只能想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看到是刘永，邓华明的心里忽然有了很大的希望。 “永哥，你是来接我们出去的？”他忽然看到了刘永放在桌子上的罐头和白酒，这让他有很不好的预感。 刘永拍了拍带来的白酒，说道：“托了关系，总算能带点进来。” “永哥，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刘永摇摇头：“最少也得去劳改几年，再往严了判，我就不敢确定了。你们可以往坏了想，想到头，心里也就释然了。” “往坏了想……”邓华明想了又想：“那不得个十几年？” “十几年就十几年，出来之后再说吧。”刘永从兜里摸出一包烟，邓华明忙说道：“永哥，烟给我留点，好些天没抽了。” 刘永说道：“网兜里都有。”他把身上的这一包也放了进去。 邓华明的心又往下沉了：“永哥，您给我交个底儿吧。我们哥俩，是不是都要折了？” “华林胆小，不至于。你嘛，我不敢确定，看命吧。” 邓华明想起了一件事：“之前听说，郑卫民给张家三兄弟算过命，说过不了年。永哥，我想问一下，张家三兄弟能过年么？” “甭惦记别人，他们三兄弟的事儿我都懒得打听。” 刘永心里直抽抽，郑卫民算得还真准，连时间点都能卡得住。 过年？这三兄弟过什么年？ 邓华明还去盯郑卫民的梢，你小子可真行啊！幸好你进来了，你要是在外面，恐怕过不了多久还得被弄进来。 “我先走了，还得去看看别人。” 刘永把东西留下，邓华明的身上却没有了力气，摆在面前的网兜怎么都不敢伸手去拿。 这网兜里的东西，越看越像送他上路的。 刘永这几天去看了不少人，这些人干了什么他知道个大概，可能还有一些事情他不知道，但也不必要知道了。 在九月的第一天，他逆着人群南下，去了广州。 开学了，北大的学生又多了起来。 第一天大家忙忙碌碌，领书本，打扫卫生，还要交流。 晚上回去的时候，郑卫民看到徐鹏程小胸脯挺着，在家属院里炫耀。 “有谁没被老师罚站的，到这边来！”他脸上有灿烂的笑，这次开学他非常开心。 郑卫民路过，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打算回去煮面条。 马上要十一，赵军要结婚，他得抓几个壮丁帮忙搬东西。 东西不少，先把能用得上的给搬去赵军的宿舍，其他的东西先放到赵春来那边。 郑卫民不太想回去，但不回去也不成。 距离星期天还有个几天，郑卫民打算先联系一下范究。 回去把自行车给推出来，郑卫民往轧钢厂的家属院去了；范究喜欢喝两口，郑卫民带了两瓶西凤过去。 轧钢厂的棒小伙多，到时候请他们吃个饭，再帮忙把东西给弄到赵春来那边去。 范究下班回家，老婆在家里做饭。 “老范，你别嫌我唠叨，最近抓的人可不少，你可别出头。他们光棍不要紧，你可是有老婆孩子的。” 范究不耐烦地说道：“我知道！这还用你嘱咐？唠叨几天了？” “好赖话听不出来？西边街上的那几个小年轻，最近可都见不着了！你还念叨着要去找人家说道说道，幸亏被抓了，要不这会我们娘俩哭都找不到避风的地方。”女人并不客气，和范究顶着牛。 自从结了婚，范究收敛了许多，公安来找过他几次，但时间太过久远，只知道有过事，但时间上却没有办法得到准确印证，他还能得以在家里闲坐。 郑卫民到的时候，还能听到里面的动静；他停了一下，在女人喊着让儿子写作业的时候敲了门。 里面的小孩很郁闷：“今天刚开学，老师没布置作业。” “没布置作业你就能闲着了？把明天要讲的课先看看！开门去！” 小孩出来开了门，见到郑卫民，开始努力回想：“哎，我见过你！你是……你是……爸！来客人了！”他扭头喊了一嗓子。 范究一探头：“哟，卫民！” “范哥，打扰了！哎，嫂子！”郑卫民冲女人打了个招呼。 女人来了劲：“正好郑书记来了。郑书记，你可得好好说说我们家老范，这都一把年纪了，还当自己小年轻呢。” “行了行了，赶紧去弄俩菜，我和卫民喝一点。卫民，咱们就坐院子里吧？” 把老婆赶去厨房，范究先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卫民，幸好学生们没出什么事，也幸好雷子动手快，要不这会儿咱们哥俩就不能坐在这里了。” “范哥，这也是经验。往后再遇着事儿，先停一停，不要那么急，谁知道风会往哪吹呢？” “得嘞！你嫂子说话太冲，我知道她说得对，可就是不爱听。” “和嫂子吵几句算什么，往后咱们别冲动就行了。” “哎！你这次过来，是有事？” “这不是有个哥们要结婚了嘛，我盘算着拉一套家具走。” “拉哪去？我给你找车。”范究当下大包大揽道。 郑卫民没客气，找人是范究帮忙，但后面请人吃饭，还有给人家送烟，这都得他来，他不能让范究白帮忙。 “拉去我们大院那边，放我发小家里。”部队的小伙子更多，需要再挪的话，让赵军找战友帮忙。 女人很快收拾出来四个小菜，她把菜放到了外面的小桌子上：“郑书记，你可得好好说说老范，他这个人喝点酒就不行了，没人能管。” 范究嫌丢人，把老婆给撵走：“你带虎子回屋里吃去，让我们哥俩聊会儿。” 郑卫民笑道：“嫂子你放心，范哥心里都有数。” “他有数？他能有个什么数？”女人不放心得很，又刺了范究一句才带着孩子回屋。 目送着母子两个进屋，郑卫民说道：“范哥，往后要是遇着什么事儿，你不要出手了，就来找我。” 范究叹道：“卫民，夏天的事儿……到底是哥哥我没给你办好……” 第585章 休止符 “三儿要回来了。” 袁秋逢人便如此说道，王秀霞同她说了，三儿要给军儿送家具回来。 马上要到十月，婚礼越来越近。 因为赵军还是住的单人间，家具的事情赵春来和王秀霞并没有太着急，想着等能分到房子之后再给儿子置办；或者让赵军和刘娅自己商量着来，他们看上的人家未必能看上。 没想到郑卫民却抢了先，给赵军预备好了。 王秀霞出去订了饭店，过来帮忙的人会很多，要请人家吃个饭的。 听郑卫民说，是一套黄花梨的家具。 赵春来和王秀霞对这种木头比较中意，因为结实；对眼下时兴的一些家具，他们看不上，认为中看不中用。 他们给赵军打了电话，赵军一脸无奈，郑卫民还真给他准备了。 星期天一早，郑卫民便去了轧钢厂，王乃强也过来帮个忙。 范究找了好几个小伙子，又给找了个卡车。 这些小伙子喊着号子帮忙把家具给抬上车，范究帮忙照看着：“慢点慢点，不急！哎，慢点，对对对，好，放！慢点，好！” 郑卫民去买了几箱汽水过来给大家解暑，家属院的小孩跑过来蹭了好几瓶，欢乐地跑走了。 “来来来，抽支烟。”郑卫民从兜里摸出香烟，挨个地散着：“等会儿到了地方卸了东西，咱们去吃个饭，歇一会。” 一群小伙子高高兴兴地喝着汽水抽着烟，休息了片刻便爬上卡车，往郑卫民的大院去了。 赵军没有过来，他先回了大院，在家里洗杯子烧水。 “卫民等下过来，要带好几个人。”他也准备了香烟。 十点多一点，卡车到了。 “军儿！来了！”郑卫民得意洋洋，赵军无语，这黄花梨的家具到底是放到他手里了，该说不说，这东西确实好。 袁秋和郑刚都出来了，帮忙招呼着过来帮忙的人。 “到家里坐，歇会儿！” “阿姨，先搬东西吧，我们怕一坐下就站不起来了！” 一群长辈满脸笑容，看着这些小伙子帮忙把家具搬进赵春来家里。 “份量够重的，三儿还真能弄来好东西！”大院里有识货的人，他们意识不到黄花梨在几十年后会涨价，单凭现在的状况来看，这就是好东西。 “到底是发小，这交情，那就是不一样！” 这一套家具得好些钱，想凑够这么多不容易；但大院的人都觉得郑卫民没有花钱，毕竟郑卫民是个中层干部，还挂了原北的副县长。 郑卫民要是知道大家的想法，肯定会大呼冤枉，他真的花钱了，这个钱他还可以解释——现在还没有规定说干部不能经商。 赵军想去搭把手，但到底还是没能上手，一群小伙子把家具给抬到他家的院子里，院子里有个棚子，就放在棚子下面了。 上面又加了一层苫布，双重保护。 忙碌完，大家坐在院子里喝水抽烟，王秀霞赶去饭店，让大厨开始做菜。 赵春来摸着这些家具，嘴里一个劲儿地说道：“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赵军在陪郑卫民王乃强还有范究聊天：“范大哥，你那边还放了几套？两套吧？年底就只剩一套了，卫民也要结婚了。” 范究说道：“嗐，我们那边地方够，放着呗！” 王乃强说道：“哎卫民，发喜糖的时候可不能少了我啊！”他对这个小室友有些刮目相看了，郑卫民不但能成功预测到马岛战争，还能预测国内的形势变化；王云芳大院的状况他也听说了，跟韩亚文关系好的人都保住了。 “范大哥，马上秋天了，原北的苹果要收了，回头给你们厂子送点，赶不上中秋当福利，让大家尝尝。”看着王乃强的表情，郑卫民又加了一句：“王哥，你们单位也有。但先说好了，今年的随便尝，明年要是还想要，那就得掏钱了。” 什么样的苹果不重要，只要是水果，大家都当成宝贝。 范究知道这是郑卫民给他面子，毕竟家具在厂里放了几年，他给厂里弄点苹果也说得过去。 “少弄点就行。”范究没太在意，他以为也就十几二十箱，至于明年，那就明年再说。 袁秋过来，给这几个人的杯子里又添了点水，笑道：“多喝点。” 范究和王乃强忙说道：“哎，谢谢阿姨。”王乃强是知道郑卫民家里状况的，看着眼前的场面，他觉得郑卫民真不容易，这在人前哪里能看得出来他之前是不受待见的那个呢？ 中午吃完饭，郑卫民给范究拿了几条好烟，让他帮忙分给来帮忙的人，一群小伙子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王乃强和范究说道：“昨儿开始判了，你能想到有多重么？原本我们以为能判个十年到头的，结果是死刑。” 范究也意外了：“这么重的么？” “从严从重，不是开玩笑。老范，往后多顾着点家里。外面的事情……那都不重要。” 邓华明没躲过去，他是死刑；和他一起的还有张家三兄弟。 正如刘永所说，邓华林胆小，这个家伙干什么都只凭当时冲动，这股冲动往往不到三分钟，三分钟一过，退堂鼓便打到山响。 正因为胆小，惹的事也小，这次的花生米便没能送到他面前，他躲过一劫。 号子里，邓华明两眼无神，他从没想过他能吃上花生米这道菜，那是他能吃的么？那是他该吃的么？ 之前喜欢打架的犯人老实了许多，这会儿再打架，搞不好要提前上路，有些人没多少日子了，下起手来不会有什么顾忌的。 “华林，这次去劳改……老老实实地劳动吧……等回了北京……怂就怂点，没什么不好的。” 邓华明使劲抓着头发，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他的日子到头了。 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啊，改革开放了！他还要大展拳脚呢，怎么就能被划上休止符呢？ 还有时间，还有时间！还有个高的，他不信这些人会认命！但凡能有点松动，他就有机会！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弃！ 第586章 苹果红了 消息像野火一般，传得飞快。 很多大院子弟傻了眼，他们终于意识到，法律面前众生平等，他们并不会有特别的地方。 但就像邓华明一样，很多人依旧抱有幻想——总得给点说话的机会吧。 只是过了好几天，判决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变化，这让他们很失望。 “不要急不要慌！书里都是怎么写的？往往都是到了午时三刻的时候，会有大内侍卫带着圣旨骑着马去刑场大喊刀下留人！这次说不定也是一样！” 不到最后一刻，他们真的不会放弃幻想。 之前郑卫民给张家三兄弟“算命”的事被反复提起，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很多人对郑卫民有些刮目相看。 刘永已经在广州了，他的电话可以随时打通，结果一出来他就知道了。 “郑卫民还真行啊……”他小声嘀咕着，这愈发印证了内心的想法，要不是郑卫民站在后面，就靠韩亚文那个脑子，他能把生意做这么大？ 他不是小看韩亚文，韩亚文可能会干个体户，也能做得像模像样，但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韩亚文不是要个大号的洋娃娃么，给他弄过去。 在北京，参加双下乡活动的三个学校先知道了结果，把结果通知到参加活动的同学之后，这些同学马上就老实了。 这个结果有些出乎预料，但他们不会觉得过分，因为那群小流氓干的坏事更过分，在此之前，很多女青年遭了殃，很多男青年被打伤。 “什么时候行刑？” “中下旬吧……” 三个学校的学生会干部还凑到一起讨论了一番，明年的双下乡活动要继续；二医那边又把辩论赛的事情提了出来，现在可是“过命”的交情了，二医不和北大学生会客气。 安全的事情不用再担心，就眼下这么个状况，要是还有人敢顶风作案，那是真嫌命不好，想再去抽一次大奖。 现在出门，哪怕是晚上，大家也感觉安全了许多。 郑卫民最近晚上也敢出来了，他经常蹬着自行车去找王云芳，和王云芳一起吃了晚饭再回宿舍——但他依旧不敢让王云芳来找他。 两个人聚到一起，王云芳不肯再让郑卫民动手，哪怕是炒俩鸡蛋，王云芳也要自己炒。 最近她和刘娅学了土豆丝，只是切出来的丝还是偏粗；刘娅看不过去，想要帮一把，王云芳不同意，她只好坐在一旁看着。 偏偏王云芳的嘴还闲不住：“刘娅，还有十几天就要结婚了，现在是什么感觉？” “累……”刘娅给了这么一个字：“家里人过几天就要到，过几天还要去跟着司仪走流程，想想就累。哎，你哥什么时候结婚？” “我哥啊……在你们后面，估计要十一月份。”王云芳看了一眼郑卫民，马上补了一句：“那个苹果可别出现在婚礼上啊。” “知道了！”郑卫民才不傻，这个时候给王云凯的婚礼上原北的苹果，相当于给领导上眼药：“哎对了，回头和医院的领导说说，今年你们医院也有。” “那我得赶紧去说，马上中秋了，让大家伙多个盼头。” “中秋可到不了，你得说清楚了啊。” “知道了！”王云芳把土豆丝盛出来，郑卫民凑上去闻了闻，还可以，看来之后不做菜也不是不行。 馒头是从食堂买的，做主食可比做菜要花时间。 “过几天还会有公审大会，你去看么？”王云芳给郑卫民拿了一个馒头。 “我不去了，知道结果就行。”开公审大会是要起到震慑警示以及宣传法治作用，郑卫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 刘娅咬着馒头，尝了一筷子土豆丝，点点头，对王云芳的厨艺表示了认可：“最近来看病的病人说话都和气了许多。” 能不和气么？特别是面对女医生，不和气不行。 王云芳开始替刘娅算婚后的生活了：“你和赵军的休息日不在同一天，往后你休息的时候去找他，他休息的时候来找你，好嘛，你们俩硬生生地凑出来两天休息啊。” “你和卫民不也一样？你星期五，他星期天。也就比我和赵军晚不到半年。” 郑卫民也开始期待婚后生活了，好像不用再等太久了。 王云芳和刘娅都没有提住房问题，潜意识中她们都认为能分到大点的房子。 几天之后，又进行了一次公审，许多人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另外一些人被判了长年的有期徒刑，即日送去各地劳改。 报纸上刊登着大幅的照片，这些人在时代上留下了名字，也是很不光彩的一页。 消息传得飞快，很快就到了陕北。 苹果丰收在即，韩亚文的钱都准备好了，就在原北的银行里，只等着苹果下树，这些钱就可以立刻进入农民的口袋。 不单单是钱准备好了，原北各乡镇公社的地下赌场也准备好了，他们只等着钱一到位，立刻就开张。 先让这伙没见识的农民们尝尝甜头，再进行收割。 这些地下赌场的人踌躇满志，要是不能把这些卖苹果的钱给收进来超过两成，他们这趟就算白折腾。 北京发生的事儿他们多少听说了，只是北京太过遥远，陕北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没有变化。 县里面，孙副专员和高宏在第一时间召开了会议，议题的内容就是严厉打击违法犯罪。 在会议上，高宏措辞异常强硬：“不管是谁，只要触犯了法律，绝不姑息，也决不允许有人来说情！更不允许领导干部的亲友打着各种旗号去欺压群众……” 发言的时候，高宏心里想说的话是，勿谓言之不预。 县里要发展，要建设，韩亚文他们这两年捐了六十万，这笔钱不少，但远远不够。 还有比赌场聚财更快的地方么？等到苹果卖出去，县里第一波要打击的就是这些地下赌场。 会议的内容被放在了报纸上，只是这些赌徒们并不当回事，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他们更关心的是报纸上的另一个内容：苹果模范种植基地徐家村大队，他们的苹果变红了。 第587章 第二颗苹果 九月一到，苹果便添了几分红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红色开始慢慢变多变深。 徐志全和贺英大队县城两头跑，又要照看苹果又惦记闺女和外孙女。 那些开地下赌场的人很想惦记徐家村，但这里名声在外，不好搞。 连乡里面都不好搞，听说派出所的联防队员在到处摸排赌局，抓到人就给送号子里去，听说还要劳动。 白川不敢像高宏那样放口子，在柳林乡，这个口子不能开，只能以正面形象出现。 这些外地人不敢在柳林开赌场，但敢惦记这里的苹果。 徐家村大队不好去，其他的大队总不能不去了吧？ 红石大队就去了好几个外乡人，他们见到人就散烟游说。 八月底的晚上，天气开始转凉，杨洪兵带着全家在果园里搭了个棚子，拿着土枪，整夜地看着；白天归他婆姨，人再恶，干坏事也想避着点人。 娃娃们自告奋勇，放了学都会在果园里留上好久，直到杨洪兵把他们给赶回去；小儿子剑鸣还没上育红班，整日里除了玩泥巴没别的事儿，杨洪兵把他留在果园一起看着，还能有个聊天的人。 他向三个娃娃许诺了，等把苹果给卖了，给他们每人扯上两身新衣裳，还要带他们去大集上吃饸饹和羊杂碎。 白天的时候，果园里很安静，杨洪兵睡得迷迷糊糊，小儿子在边上玩着他的泥巴，嘴里嘀嘀咕咕，乐在其中。 “老哥！老哥！哎，嫂子！” “找我们作甚？”杨洪兵的婆姨一脸警惕，现在苹果还没开始收，她看谁都不像好人，她一边应着一边把杨洪兵给摇醒。 杨洪兵爬了起来，看到果园外面有个衣着光鲜的外地人，手里拿着香烟，满脸堆笑地和他打着招呼。 “老哥，我看这片果子不错，是你的？” “是我的，咋了？” “来来来，抽支烟。”外地人把烟递给杨洪兵，杨洪兵接过来，没有抽，而是别在了耳朵上。 “你这果子……卖么？” “卖！有人要了！” “五毛钱对吧？” “人家不挑，这里的果子，都是五毛钱。” 外地人眼珠子转着：“你看，能匀给我一点么？我出高点价格，五毛五。” “不甜的能给你，五毛五。”杨洪兵可不愿意把苹果卖给他们，这是郑县长辛辛苦苦给推下来的，不是钱的事儿。 外地人的笑僵在了脸上：“老哥，你看，我出的是五毛五。” “你要是出五毛我凭什么给你？我这不甜的果子也能卖五毛。” “可你甜的不也只能卖五毛么？” “对啊，那甜的凭什么给你？”杨洪兵一下子把外地人给搞不会了：“好东西我肯定紧着熟人来。行了行了，别说闲话了，你要是收，我就给你留点，要是不收，那就赶紧走。” 外地人郁闷到不行，谁说农民只有小聪明？这个家伙看着不像传言中的那么傻。 大队里没有新鲜事，杨洪兵要把不甜的果子卖五毛五的事在中午便传开了。 许多果农恍然大悟，对啊！咱们这苹果是卖不出去了么？不甜的果子就得五毛五！爱要不要！ 想要甜的，那不行，总得给人家郑县长一个交待。 一个大集之后，整个柳林乡的人都知道了红石大队发生的事儿，连带着周围几个乡也听说了，消息传得飞快。 原本答应卖苹果的人立马要涨价，卖的还不是甜果子——否则就卖给韩亚文他们。 韩亚文从黄原接货回来，刘永给他弄了个大号的洋娃娃，毛绒绒的，摸着很舒服，他抱着这个大玩具回了原北，回到院子便看到大家在说笑。 “蜂蜜不是收完了么？还笑呢？这回是不是真的吃了蜜蜂屎了？” 王东乐道：“亚文，你肯定不信！刚刚徐支书来了，和我们说了柳林的消息，外地人的收购价被拉到了五毛五，还是不甜的。” 韩亚文呆立几秒：“好家伙，这可真成了市场经济了。”有他们在这里托底，果农们尽可以漫天要价。 “咱们的牌子竖起来吧，找个大点的院子，这眼看可就到十月了。” 中秋临近，苹果尚且不好采摘，没能赶上这一波大家心里都很遗憾。 “找院子，竖牌子，准备收果子！东子，回头找一下马主任，让他帮咱们联系箱子。” 纸箱子不是什么技术活，只需要印刷外面就可以，或者不需要印刷都行。 这也是一个赚钱的路子，韩亚文要让原北沾点光。 十月一赵军结婚，他在月底的时候要回去。 这个中秋，原北过得异常忙碌；吃罢月饼就大干，在83年的秋天又被提了出来。 县里再次召开了会议，高县长指示负责农业的副县长，派人下乡驻点，把苹果细分，详细到每一棵树。 最好的果子一定要分出来，十月的时候地区和县里会有专人去北京，带着这些最好的果子给农业部和其他的领导。 韩亚文这边的人没那么多，他没办法把人撒到各个大队，他连公社乡镇都无法覆盖，只能设点。 柳林公社的点由王东看着，周围几个乡镇公社都要把苹果送到这里来。 收苹果的牌子立起来之后，每天都有人过来瞧热闹，只是还没有人送苹果来。 县里的同志下来了，他们晚上住在公社，白天会骑着自行车往各大队去。 原北的秋收要开始了，紧张又激动。 九月底，徐家村大队的第一颗苹果被摘下来，县里的同志做了记录。 徐志全摩挲着这颗苹果，咂咂嘴：“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徐支书，你尝尝嘛！”一群人期待地看着。 “我？”徐志全把这颗苹果小心地收起来，说道：“我尝第二个吧。不是说一棵树上的果子味道都差不多嘛。” 第二颗苹果又被摘了下来，徐志全把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又看了看众人，笑道：“你们看着我作甚哩！我都下不去口了。” 看着旁边的娃娃，徐志全把苹果递过去：“狗剩，尝尝好不好吃！” 小娃娃小心地接过来，使劲咬了一大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好吃。” 第588章 苹果进京 王东也在现场，他高兴地看着树上的果子，这些红彤彤的苹果越看越喜欢。 他手里也拿了一颗，这种新苹果有不一样的味道。 小狗剩迅速啃完了苹果，还在不停地舔手上的汁水，他没有第二颗了，大家都没有第二颗了；有的大人甚至不舍得尝上一个。 在他们心里，一个苹果一两毛钱哩，这么金贵，还是留着卖比较好。 好像有被鸟儿啄过的果子，他们要挑那种尝尝。 其他大队几乎是一样的情景，大人们舍不得碰这些金贵果子，县里的同志一再表示需要尝一尝，他们才肯尝一个，这一个苹果还要切成好多片，分着吃。 农业部的同志们教给县里分辨苹果的法子，那种太光滑的，颜色不均匀的，果脐浅小的，这些不用尝，一定是酸涩的；那种颜色均匀有粗糙颗粒感的，口感会比较好。 大家把苹果给分好，装在平板车上，往公社拉去，跟着的人很多，大家都想去现场看一看。 在去公社的路上，有更多的人跟着，他们想看看这一车苹果能卖多少钱，队伍开始汇集，到了收购点，院墙上都开始坐着人，大家脖子伸长，努力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六百二十斤！叔，给你三百一十块。”王东招呼人开始点钱，围观的人发出一阵惊呼，这东西可真值钱！不行，回去要种！等三年就等三年，总是个盼头。 徐家村大队算是见过钱的，但这不是大队的钱，是给到个人的，让他们心里更高兴；苹果还没收完哩，还能有哩！ 今年得添置点东西，大队不是有砖厂么？砖帽不行了，要箍个砖窑！把院子弄得好看一些！ 白川在旁边，笑着说道：“看好喽！别让风吹跑了！要是不放心，咱们赶紧存起来，银行和信用社可比家里保险！” 王东也扯着嗓子喊道：“明天开始，正式收苹果！” 收苹果露了富，王东把徐家村大队的狗给牵了好几条，白川让派出所的人二十四小时看着收购点，一旦有人过来抢，要能立刻反应过来。 其他的收购点也是一样，陆续热闹了起来。 这是今年县里最重要的项目之一，收购点外贴了大标语：抢劫违法要杀头！ 原北的老百姓想不通，怎么抢劫也要杀头了？但总算是给了个提醒，只是还有头铁的人。 收购点的墙高，还有狼狗，附近还有派出所的人看着，搞不好现场就得挨枪子。 但那些卖苹果的人，他们就没这么多人看着了吧？ 这个事情先不急，这才哪到哪，等等，等苹果卖得差不多了再动手。 第一批的苹果到了县里，韩亚文立刻安排人装箱，用大卡车拉了，直奔火车站。 月底了，他要赶回北京参加赵军的婚礼。 这些苹果他会先放起来，等一等再给大家分。 火车站的人见到他过来，分外热情。 “韩老板，听说今年我们也有苹果？” “那必须得有，只是县里交待了，咱们黄原这边，得往后排排。” 火车站的同志很理解，这些东西要先送去外地，让外面知道有这个好东西的存在，往后黄原的日子才能变好。 等一等就等一等，听说后面的果子会更好吃。 山东的苹果也能采摘了，李传武去找了蔡志勇。 “不知道和陕北的比起来怎么样……蔡大哥，一斤五毛钱，现场付清，你要是想推广，可以吆喝了！” 蔡志勇说道：“等等啊！先不忙摘……” “别啊蔡大哥，咱先摘一点，赵军要结婚了，我得回去喝喜酒。” 蔡志勇笑道：“那你帮我带个份子钱！我先找报社来拍照，这么大的事，不得让整个县，整个地区都知道？” “那明天？” “明天一早，咱们一起出发！” “哎！”李传武高兴地应了一声，但脸马上就垮了；蔡志勇说道：“明天回去一起吃个饭，我让大队好好招待你。” 山东的饭……每次都说吃饭，他哪回也没吃上。 第二天上午，蔡志勇带着记者和李传武回了大队，苹果变红，可以采摘。 记者们现场记录着蔡志勇和李传武说的内容，主要突出一个价格，一斤苹果五毛钱。 蔡志勇的二叔嘴巴笑得合不拢，到底是自己侄子，五毛钱的价格都能给谈下来！光今年的苹果就抵得上他之前好几年了，往后进入丰产期，他数钱都要数不过来了，回头看看能不能再加种一些，真是好东西。 这边还在采访，他走不开，他让家里人去乡里的饭店弄点菜，等下招待大家。 “多弄几个好菜，别不舍得！”这得把人给招待好了，不能让大侄子的脸掉地上。 蔡二叔特别高兴，他甚至都不肯让另外几家种苹果的人掏钱——你们凭什么请客？那是你们侄子么？沾光卖点苹果得了，还想把人请家去吃饭？门都没有！ 李传武喝了不少，带着苹果晕晕乎乎地去赶了火车。 在九月三十这一天，韩亚文和李传武相继到达北京，他们带来了陕北和山东的苹果。 许久没在碰面，北京发生了很多事情，很多人再也见不到了。 晚上，韩亚文和李传武找了个地方去喝酒。 “都让卫民说着了。传武，张家三兄弟一个没跑掉，统统吃了花生米。你还记得卫民说的另外一句话么？” “什么话？”郑卫民说的话那么多，李传武想不起来是哪一句。 “卫民说过，邓华明连坐！” 李传武惊了：“邓华明也折了？” “折了！九月下旬吃的花生米。他弟弟邓华林，还有刘默强，被送去新疆劳改了。” 眼前有盘油炸花生，李传武不太想伸筷子，太吓人了。 和韩亚文碰了一下杯子，李传武仰脖把酒喝掉，感慨道：“我是服了，真服了！亚文，我要是留在北京，说不定会找机会同那伙人碰一碰，人多我不一定能打得过，但他们总有落单的时候吧？我要是真出手了……呵呵，这会儿同你喝酒的就不是我了。” “不单是你服了，咱们这边的人都服了！你不知道吧，有个女的被枪毙了，因为睡的男的太多了。小郭和小陆说什么都不肯回北京，要留在陕北收苹果。” “换我我也不敢回啊，不会留陕北过年吧？” “那不至于！年底应该能稳定一些，再说了，他们的事都过了明面了，没事了。” “明儿去喝赵军的喜酒，我高低得敬卫民一个！” 第589章 多方效应 和韩亚文喝完酒，李传武回了家。 家里人知道他在外面闯荡，回来多有应酬，并不催促。 今晚的李传武没有喝多，让家人心中稍稍踏实。 “幸亏亚文把你放山东去了，我这想想都怕。”李传武的母亲头发多了些白色，她最近担惊受怕，生怕李传武出什么事。 前段时间大院里好几个年轻人被枪毙了，半点情面不讲。 李传武的父亲也说道：“老邓那边头发都白了……传武，你估计还不知道，邓华明被拉去枪毙的时候，他的头发也白了一半。” “他？他才多大？头发还能白了？” “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这装傻？平头老百姓家的子弟到哪知道那么多的消息？就他知道的消息最多最快，他头发能不白么？还得是小郑……往后你遇到什么事，别冲动，多去找小郑，亚文他们讨讨主意。” “哎！爸，妈，你们看我从山东带来的苹果，先尝尝。” “亚文是不是也从陕北带苹果来了？” “带来了！”李传武有些小郁闷：“山东的红富士种得太少，估计这次我们山东比不过。” 他在山东待了小半年，已经把自己划归那边了。 他母亲看了看苹果，去洗了几个，咬上一口，有和之前不一样的甜。 “甜，脆！” “过一阵子陕北的苹果能大量进北京，你们就放开了吃。卫民的同学也会来北京，去农业部感谢领导，顺便再要点支持。他那边的摊子可以铺开了。” 他父亲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张报纸，这是山东那边收获的场景。 “五毛一斤！哟呵！你们这群兔崽子也开始为人民服务了！”他看到报纸上有儿子的照片，心中非常满意：“就这张照片，比什么苹果都强！” 韩亚文也带了报纸回去，只是报纸上没有他的照片。 在家里醒了醒酒，他把报纸给王远堂带了一份过去，又带了一箱苹果。 到了小院门口，韩亚文扯着嗓子喊道：“刘阿姨，在家吗？” “喊喊喊，喊什么喊？”王云芳出来给开了门，明儿赵军和刘娅结婚，她请了假，今晚便先回家睡一晚，明天和郑卫民一道过去。 韩亚文对她并不客气：“正好你出来了，帮忙把苹果抱进去。” “你好意思？” “我喝酒了，怕抱不稳，万一在你家院子里摔喽，我告诉你，不管我三天的饭我起不来。” 韩亚文把报纸折成方块，给王云芳扇了扇风，潇洒地进去了，王云芳目瞪口呆，这韩亚文胆子肥了好多。 苹果？对了，是陕北的苹果！赶紧尝尝。 她把苹果抱进去，屋子里王远堂开始看报纸了，韩亚文嘴巴不停：“王伯伯，五毛一斤，绝对没让当地群众吃亏。山东也是五毛，李传武给带来的。我们算过了，今年光果农这一项，就能造就几百个冒尖户，这些冒尖户肯定要再添置点东西……” 王远堂抖了抖报纸，上面有王东的照片，这小子现在也做得有声有色了。 他问道：“那你们怎么办？我听说你要把苹果都给送出去，这么多钱不要了？这不像是你韩亚文的风格。” “赚钱可以晚一点，比如明年。今年要是大家觉得好吃，明年我就好意思收钱了。王伯伯您肯定想不到，其他外地人到原北收苹果，价格开到五毛七，人家果农都不肯卖。有风格的不止我们。” 王远堂知道这话里有水分，但就算苹果只能卖到三毛，甚至两毛，他都觉得很好了。 “行了，支援老区建设，给你记一功！” “那不得一大功？” 王远堂笑道：“还想一大功？那得看你以后的表现。” 韩亚文坐了片刻便起身：“王伯伯，我还得去罗强那边走一趟，这个苹果全靠他们在陕北帮忙，第一茬得让他们尝尝。” “去吧。正好我也尝尝。” 韩亚文临出去之前，又扭头和刘凤芝说道：“刘阿姨，有合适的姑娘可千万帮我留意一下。” “放心吧亚文。” 韩亚文在外面把门带上，急急往罗强那边赶去。 对罗强他不客气，到了人家里他把罗强给拽出来，俩人推着自行车，从韩亚文那边搬了十箱苹果。 “罗部长，这是第一茬，先给农业部的同志们尝尝，下个月，会有大量的苹果进北京，你可以让部里给我提需求了，需要多少，我给多少。先说好了，今年的苹果不收钱，明年想吃，咱们再掏钱。” 罗强吐槽道：“你就不能大方一点？给我们全免喽？” “我倒是想，但我怕你们犯错误啊！犯了错误还怎么进步，对吧，罗部长？” “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罗强很是无语，但韩亚文给了他另外一个保证，今年农业部这边管够。 “这话说的，往后咱们大院的苹果我都不收钱，满意了吧？”两个人摇摇晃晃费劲巴拉地把苹果送到罗强家里。 “满意！” “对了，原北那边的领导说了，十月的时候会到北京来，感谢农业部的领导，我先和你说一声。” “你和郑卫民说了没？他不是原北的副县长么？” “急什么？明天赵军结婚，酒桌上我再和他说。” 晚上人少，韩亚文也只送了几户人家，但消息还是在当晚就传开了。 大家对韩亚文的信任度很高，第一茬苹果肯定不多，又挂着老区的名头，大院里能见到就不错了。 年轻人得到的消息是，谁的单位有需求，赶紧去和韩亚文谈，今年能白给！但去得晚了说不定就没有了。 这也是一个表现的机会，放眼满北京，谁能有这么大的脸，给单位弄来这么好的福利？ 就算是酸涩的苹果，那也是好东西。 至于明年要收钱的事儿，那就明年再说，今年的苹果拉到单位，这不得同竞争对手拉开一个距离？ 长辈们想到的是王远堂的准女婿郑卫民，人家可是挂了原北的副县长，听说苹果也是他力推的。 这个苹果能让当地老百姓的兜鼓起来，郑卫民估计会进入重要领导的视线。 今年郑卫民才多大年纪？在团委书记的任上都没干满一年吧？ 第590章 隐形推广 第二天早上，王云芳带着韩亚文和李传武去了赵军的婚礼现场。 婚礼在赵军单位举办，新房用的也是赵军的单身宿舍。 刘娅的家人前两天到的北京，郑卫民帮忙安排在了附近的招待所。 早上人已经不少，赵春来王秀霞和刘娅的爸妈在一旁聊天，郑刚和袁秋在帮忙招呼刘娅家的其他人。 郑卫民和赵军小声聊天，不时笑上几句；刘娅脸上涂了胭脂，分外红艳。 现场穿绿军装的人居多，医院要正常工作，只有少部分人能过来，他们还要肩负着帮别人带份子钱的重任。 人越聚越多，欢乐的声音四处都是。 “刘娅！”王云芳过来拉住刘娅的手，和几个长辈打了招呼，袁秋的眼睛满满地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年底三儿要结婚，看着军儿的婚礼，怕是三儿也不会把婚礼放在大院办。 王秀霞脸上的笑都没停过：“老袁姐，等到小刘一怀上，我就打算办内退，给他们俩带孩子……” 袁秋也想带孩子，可郑卫国远在南京，卫东远在四川，更连个对象都没谈，能看得见的也就老三；但老三肯让她带么？怕是王云芳的母亲也有着带孩子的打算。 韩亚文和李传武跟着进来，和长辈们打了招呼，也到了赵军和刘娅那边。 李传武给了赵军胸前两下，极是羡慕：“真后悔啊我！” 赵军轻轻揉了揉：“后悔什么？要是大家走的路都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你们在外面闯荡，见识的东西可比我多。” “这次我们可带了苹果回北京的，赵军同志，等会儿你们领导坐哪一桌？我得去聊聊。放心，这次免费！下次再收费。” “等会我去说。”赵军觉得是好事，好吃不好吃的，先尝尝再说；就算明年要收钱也不要紧，韩亚文可是拥军先进个人，他好意思赚部队的钱？收个成本价就顶天了。 郑卫民想起来了：“晚上回去我得给县里打个电话，问问他们什么时候过来。”他记得之前有副总理去过黄原指导工作，这次进京正好可以去见见。 韩亚文没想这么多，他正盘算着后面的事儿。 这次一定要把陕北的苹果给推广出去，这个东西他吃过，和原来的其他各种苹果的口味完全不一样，他很有信心。 这会儿各大院消息灵通的人士估计在找他了吧？找吧找吧，过两天咱们详细聊。真当我几百万白花出去了？你们就算现在直接去陕北，也拿不到后面几年的苹果。 上午的时候，婚礼开始，简单又迅速，赵军和刘娅的手被放在了一起，宣告二人正式结为夫妻。 郑卫民在台下叫好，他和王云芳可以说是这两个人的大媒人。 饭桌上，赵军和刘娅挨桌过来给大家敬酒，到郑卫民这一桌的时候，被逮住喝了好几杯。 王云芳脸上笑着，她也和刘娅喝了一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韩亚文眼睛斜着，等赵军和刘娅去了下一桌，他嘴就张开了：“哎，王二，你这词儿跟谁学的？下回喝喜酒我也这么说。” 下回？下回是王云凯的喜酒，但王云芳知道韩亚文说的下回指的是她和郑卫民的。 “吃你的吧。” 李传武把酒倒上，对郑卫民说道：“卫民，我要谢谢你！”还没待郑卫民反应过来，他一仰脖就把酒喝掉了，马上就拿起酒瓶子把杯子给满上，又敬了郑卫民一杯。 “哎哟传武，看你这样子，在山东是练出来了！”郑卫民打趣了一句，和李传武碰了一下，同样一饮而尽；他知道李传武在说什么，但他不会拿大。 李传武又把杯子倒上，对郑卫民说道：“我再干一杯。”他把郑卫民的手按住，喝掉了第三杯，方才说道：“卫民，不怕你笑话，这桌上的花生米，我不敢碰。” 郑卫民说道：“那就不碰，还有那么多菜呢。” “卫民，哥们是真服你了。” “我也服你了！在山东练了好酒量，好酒胆。来来来，吃菜吃菜！赵军是我发小，我今儿算半个主人。” 韩亚文马上说道：“我正愁找不到赵军喝酒，卫民，你代劳了吧？” 王云芳瞪他道：“想喝酒和传武换换。” 桌子上的人都笑，山东的酒，一般人还真喝不了。 赵军转了一圈，回来了：“亚文，我和领导说了，我们领导让我好好感谢感谢你。”赵军不怂，感谢的方式便是喝酒。 韩亚文端着酒杯，对大家说道：“我有种在云南拥军的感觉……”喝掉了酒，他忙对王云芳说道：“回头让王伯伯和云凯哥说一声，苹果到了，我给军事院校也送一点去。要是云凯哥觉得还行，他战友家里想种，我就把苹果苗给送过去。” 王云芳把酒倒上，和韩亚文碰了一下：“亚文，我要谢谢你……” “不是，我这真到云南了？”韩亚文无语了。 他们在推杯换盏的时候，罗强找了个驴车，把十箱子苹果放上去，往部里拉。 大院不少人惦记着这个东西，见到罗强有十箱，都过来瞧，从家里到大院外面，短短的一段路，罗强走了半个小时。 他不停地宣传着这个苹果的好处，但不肯分一个出来给大家尝尝——他不敢，一旦开口，这十箱不够分的。 “晚上找韩亚文，先去报名，今年的苹果免费。” 大院的人很意外：“今年的免费？那就是说明年要收钱了？” “今年我看也能收钱，只是他韩亚文脸皮薄。不管了，北京这块咱不惦记，我得把苹果弄到其他地方去。” “我也是这个打算！今年不行就明年，这个东西我得倒腾一手。” 罗强坐在驴车上，让人赶着车往部里去，一进院子就吸引了大量的目光。 “罗强，你还真行，把驴车直接弄进院子里来了！” 罗强很是得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陕北的苹果如果不是用驴车，他觉得少了几分当地特色。 “来，下来瞧瞧看看，陕北的红富士成熟了！”罗强满心骄傲，这是他在陕北的成绩单。 “哎，小罗，别叫唤了！先别分，拿过来。”部里的司长叫住了他，这可不能分，这是农业部辛苦了三年的成绩。 罗强从箱子里拿出一颗苹果：“卢司长，您看，这果子长相匀称，果皮纹理红润，很符合部里在推广之初的宣传。陕北的苹果在十月会大量进京，数量很多，咱们部里可以当福利发下去。” 农业部的人知道这个苹果不要钱，但这个苹果还有更大的用处，只是数量太少。 “罗强，和韩亚文他们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尽快一些。” “没问题！别的地方可以缓缓，咱们农业部占个先我觉得不过分。” 第591章 轻松感 罗强想起来了，山东那边好像也有小面积的种植，下班回去要再找韩亚文问问状况。 还有其他地方也做了推广，这些都要比较。 比较的结果可能对一些地方不太友好，但他们不比，市场也会比；有些地方能种，但味道总会有些偏差，这些细小的偏差在刚开始的时候不会太惹人注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地的种植量加大，这些偏差会被无限放大。 这会儿……估计韩亚文还在喝酒吧。 中午吃过饭，郑卫民和几个长辈打了招呼，又和赵军刘娅道了别，和王云芳先离开了。 韩亚文没走，他在几个长辈那边侃大山；那是郑卫民的爸妈，不管郑卫民和家人的关系怎么样，他要把面子照顾到。 就比如这次送苹果，郑卫民的大院不能没有，他要帮郑卫民把这个地方给补上。 听说有苹果，郑刚就开始算日子，这日子怎么算都算不对；中秋已过，新年未到，夹在中间的福利有些突兀。 韩亚文大嘴一张：“就给大家尝尝，今年不要钱，明年想要再收钱。” 郑刚觉得可以，今年能给大院弄来这么些苹果，先不说数量多少，味道如何，这总是个大人情。 郑卫民和王云芳走在外面，他还没拿到苹果呢，但他一点儿也不着急，浑身轻快。 “昨晚亚文给你们送了没有？” “送了，我尝了一个，和之前的味道不一样，感觉大家会很喜欢，只是价格有点贵吧？我听说一斤要五毛钱，这还是收购价，那在市场上的零售价不得一块钱以上？普通老百姓哪有那么多的钱啊。” 王云芳想让原北的日子过好，但又担心价格太高苹果卖不出去；韩亚文兜里有钱，但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原北一县，供给全国，这个产量远远不够，就算加上其他地方的红富士也不够，初期卖一块钱还是可以的。” “那长期呢？” 郑卫民给了王云芳一个答案：“长期……长期就是大家兜里的钱会越来越多，一块钱的价格不会是障碍。云芳，你看看大街上，出现了多少我们之前没见过的东西？大家兜里的钱比照前几年，多了不少。” 王云芳仔细琢磨了一下，她想说韩亚文他们的钱是赚老百姓的，但老百姓的钱又是从哪儿来的呢？看来大家的日子真的比以前好了。 “趁着还有时间，我回去给原北打个电话，估计黄原的领导快要到北京来了。” 王云芳今天请了假，虽然还有半天的时间，但她不想回医院。 “我去你办公室，我也想听听。” 郑卫民微笑道：“走，一起！” 北大的熟人看到郑卫民带着王云芳回来，脸上都露出笑容，这对小年轻好事将近，他们等着吃喜糖呢。 到了团委办公室，郑卫民抓起电话给原北打过去，王云芳把脑袋凑过来一起听，她的发丝蹭着郑卫民的额头，痒痒的，很舒服。 “喂，高县长吗？我郑卫民呀！咱们原北的苹果到北京了，见到了见到了，尝过的人都说好！” 王云芳在旁边偷笑，尝过的人就那么几个，可不是都说好么？ 电话那头的高宏尤其高兴：“卫民同志，你没在收获的现场真是太遗憾了！我专门去看了，咱们原北的农民今年翻身了！县里面的电视脱销了，黑白和彩电都脱销了！我还要去地区和省里调货，啊呀，我从没想到咱们县能有这个场面。” 郑卫民提醒了他一句：“山东的苹果也到北京了，听说也很好。还有其他地方的，暂时还没得到农业部的信息。” “我正要说这个事情。”高宏把话筒换到了另外一个耳朵：“过几天，苹果会进入一个相对较大的采摘期，咱们县里的几个同志，还有地区的领导，可能会有省里的领导，都会到北京去。” 郑卫民马上说道：“我是原北的副县长，接待的工作由我来做。对了高县长，前段时间，副总理不是到过咱们黄原来视察么……” 高宏笑道：“我就说嘛，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咱们原北的不少同志都惦记着副总理哩！大概中旬吧，我们就会过去，给副总理送上咱们原北产的新苹果。临出发前，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另外你也不要担心，你们北京的这群个体户，在黄原绝对不会出什么事。” “谢谢高县长。” 郑卫民把电话放下，王云芳的鼻子便皱了一下：“你们连副总理的路子都惦记上了……” “副总理关心陕北嘛，陕北有了这个好东西，得让他老人家看看，让他放心。”看着外面没人，郑卫民偷偷拉过了王云芳手，哼唱道：“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王云芳大窘，她迅速把手抽了回来，又往外面看了看，嗔道：“这可是大学校园，外面人来人往的呢……” 郑卫民还是笑，这笑里面满是轻松和愉快。 王云芳也笑，她在笑郑卫民没有白白努力这么多年，等到她下次再回陕北，会有不一样的景象吧？ 原北的高宏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苹果被送到县里，王东他们雇人再次分拣，把最好的那一部分给分出来。 他去看了，场面很壮观；和郑卫民一样，他也没有去尝。 这些好东西，要先紧着外面的人来，原北的老百姓可以尝，他们要排在后面，等到苹果运出去，如果还能剩下一些，再给县里的单位分。 不好的果子也有不少，这些苹果不会被先分下去，它们会被存放起来，等到最后和一些好的果子搭配着往各单位分发。 十月中旬，他要去北京进行推广，在他离开的期间内，县里可能会发生不少事情，比如地下赌场的人会按捺不住，勾搭着果农去赌钱。 没关系，标语已经贴出来了，贴的到处都是你们要还是看不见，可怪不得别人了！ 等到他从北京回来，要立刻开始清算。 但现在，他需要带着苹果去黄原，同孙副专员一起，给田书记呼专员做详细的汇报。 第592章 被惦记的果农 原北的县城，某处院子，王东正安排人加班加点分苹果。 成熟的苹果良莠不齐，除了要把最好的挑出来之外，其他的也要混合装，不能出现太大的落差。 郭世中把外面的衣裳裹了裹，嘀咕道：“这天儿可见冷了！东哥，晚上去吃羊杂碎？” “过几天再吃，先把正经事给做完！明天高县长要去地区，要带最好的苹果。对了，大家收苹果的时候，和果农的合同都签了吧？” “签了，放心好了，明年还是五毛一斤收。”郭世中觉得五毛钱一斤太贵，真运出去了，不卖到一块都难保本。 而且给果农的合同里，还有明年请专家或技术员帮忙做嫁接，这也是一笔支出。 韩亚文把能动用的资金和资源都放在了苹果这边，从北京传来了零散的消息，幸好都是好消息。 大家不怕酸涩的果子被诟病，只怕甜果子得不到认可。 五毛一斤的收购价吓退了不少外地人，今年五毛，明年还五毛？生意没有这样做的，这里面还搭配着额外的工作，他们给不出类似的保证，县里的技术员都不会鸟他们。 今年有人收到了苹果，在原北比较偏远的大队。 收到果子的人满心欢喜，但却发现找不到卡车，县里的运输公司能给运各种东西，唯独听到苹果俩字，便退避三舍。 外地卡车不允许被进入原北运苹果，公路上有专人查看。 这些人没办法，只好又掏了一笔钱，请大队用拖拉机往火车站送——成本再次被拉升。 但消息很快走漏，这回倒没有人说不能用拖拉机运苹果，只是该大队的汽油柴油份额被削减了很多——你们都有多余的油料替人家送苹果，想必是不缺了。 运到火车站，竟然找不到火车皮，说破大天，这些苹果也上不了火车。 苹果妥善保存，还是可以多放一段时间的，但也经不起一路颠簸；再这么到处拉，颠也颠坏了。 就地发卖的话，低于五毛钱没人要，甚至还要更低；这些外地人也不愿意赔钱，想着等转机出现。 但转机很难出现，因为王东他们不收来自果农之外的苹果——只要果农能把苹果卖出去便好。 看热闹的人很多，不少人在嘲笑他们摘果子都摘不好。 高宏带着苹果到了地区，和孙副专员汇合之后，便一起去了地委。 一卡车的苹果，都是精心挑出来的，这一卡车的苹果停在地委的院子里，工作人员不停张望，期待着晚上能领一箱子回家。 他们的愿望要落空了，就像果农们舍不得吃一样，田书记和呼专员同样不舍得。 孙副专员带了一箱苹果去了田书记的办公室，田书记拿出一颗仔细地看，又闻了闻，苹果的香味分外迷人。 “好东西！我听说你们原北今年发了财了。”田书记的心情很好，既然原北能种，黄原的其他地方也能种，他不需要等北京等大城市的反馈，就凭眼前的这一箱苹果，他就有底气来进行推广。 “我们县的郑副县长在北京，他说其他地方的红富士也开始陆续进京，只是产量没有咱们黄原多。我们黄原完全有机会把这个苹果做成地区的名片，打造成一个拳头产品。” “收购价是五毛钱，对吧？”田书记又闻了闻苹果的香味，他点点头：“我不嫌这群个体户赚得多，实际上人家今年还没挣钱，前面几年又搭化肥又请专家的，都快成咱们地区和县里的编外人员了，这个钱，该人家挣。” “今年收苹果的时候签合同了，签了三年，三年之内，苹果的最低收购价是五毛钱，三年之后看情况再说。”高县长解释道。 田书记思索道：“三年……其他的地方要是眼红了，从今年开始，也是三年的时间。这个时间不多，给咱们的时间也不多。” 高县长说道：“郑副县长给的消息是，农业部的专家们对咱们原北的苹果评价很高，只有山东那边竞争力度会很大，但山东的种植面积很小，只有几户，今年估计会开始铺。” “不要管其他地方，适合种苹果的地方会很多，借助这次机会，我们要先把名声打出去！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咱们老区的苹果。”呼专员手里也拿了一颗苹果，他也没舍得吃。 “这一批苹果是挑出来的？”田书记又确认了一下。 “是的。”高县长给了肯定的答复：“今年第一年，什么样的果子都有。但明年开春之后就可以嫁接了，往后的好果子会越来越多，品质也会越来越稳定，我相信在三年之后，不用再挑了。” “嗯。”田书记说道：“外面那一卡车的苹果，先放起来。罢了一起去省里，请省里的领导一起去北京，去农业部。你们回去收拾一下，明天请呼专员和你们一起走。” “能行！”孙副专员满脸都是笑容：“田书记，我们原北的电视机脱销了，地区能再给一点么？或者能从省里再要一些？” 田书记脸上也充满了笑容：“让老呼和你们一道去省里要，也该他去卖一次脸了。” 呼专员大笑：“可以可以！”这哪是卖脸，这是露脸。 原北的农村，不少种了苹果的家庭买了电视机，种得多的买了彩色的，种得少的买了黑白的，更少的便把钱存起来，等着明年再买。 徐家村大队买这种东西的人家不少，想要翻盖窑洞的人也不少，大队的烧砖场一刻不闲，一直往外出砖，冒出的黑烟在大集上都能瞧得见。 “看看人家徐家村大队，多红火！” “要没郑卫民，他们这会儿还在喝西北风哩！”说话的人酸溜溜的，怎么郑卫民就没去他们大队插队呢？要不这一切不都是他们的了？ “明年种苹果么？” “种！砸锅卖铁我也得种！”谁不想过这种好日子？谁不想在大集上大声说话？ “爸，我要吃这个！”娃娃的声音响起，杨洪兵背着小儿子，两个大的跟在他旁边，婆姨手里抱着新扯来的布料，准备给家人做新衣裳。 苹果卖了钱，杨洪兵翻了身，他也有底气在大集上大声说话了。 娃娃们不敢挑太贵的东西，一碗羊杂碎便能让他们满足到过年。 小儿子耍赖，想要一个油馍馍，杨洪兵给三个娃娃都买了一个，他和婆姨都没有要；他们穷惯了，穷怕了，有了钱也不舍得给自己花，看着娃娃们吃，他们比自己吃还要高兴。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回了大队，支书杨大烟袋在和大家做宣传：“可不敢去赌博，那玩意沾上不得了，得妻离子散……” 种苹果的有多有少，今年赚的钱也有多有少；赚得多的能去买电视，赚得少的只能等。 这些开底下赌场的人便鼓动着人去赌一把，赌一把说不定就能把电视机先抱回家了。 第593章 赌徒 不止是杨大烟袋在宣传，还有很多大队支书在宣传，赌博的坏处人人都知道，但总有人认为自己是赌神，想去碰一碰运气。 冬天的时候活比较少，聚在一起打牌的人便多，这种娱乐成本低，但不带点钱便少了点意思。 之前大家都穷，耍钱也就那么一点点，玩上一天也不会肉疼。 但现在不一样了，卖了苹果之后，财大气粗的人多了。 穷人乍富，有人飘了，很多地下赌场的赌注越来越大。 开始的时候有人尝到了甜头，从赌场里拿了不少钱回家，还去县里买了个黑白电视机。 葛家镇上的庞大海便是这样的人，当初县里推广苹果的时候，他们一家穷得就剩下一把子力气了，凭借着这把力气，好歹让全家人能吃上饭。 熬了三年，苹果收了，家里挣了两千多块钱，一下子便翻了身。 但他偏偏还喜欢打牌，兜里有了钱胆子大了许多，敢和陌生人玩牌，赌注从开始的几分钱，到后面的几毛钱，再到几块钱。 庄家有意放水，让庞大海一晚上挣了三百块。 好家伙，一夜没合眼，带回来三百块，庞大海成了传说中的人物。 庞大海打着哈欠，揣着钱，一脸倨傲的表情：“哟，天都亮了！得回去睡觉了，晚上咱们再来。” 庄家陪着笑：“那咱们晚上再见，您慢走。” 庞大海得意地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从赌场离开。 他背后是赌场的人，领头的冷笑一声：“今晚他要是再来，再给他点甜头，但不能这么大了，让他赢个几块十几块就行。” “知道了。” “把庞大海赢钱的消息放出去吧，越多的人知道越好。我倒要看看这个庞大海能整出点什么事儿。” 穷人有很多种，有的人在赚了钱之后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要把每一分钱都攥在手里，恨不得攥出二两香油，这种人死抠死抠的，他们的钱赌场不惦记。 另外一种是比较正常的过日子人家，有了钱盖房子，添置东西，见了他们这号人绕路走，这种人的前赌场也不惦记。 还有一种，穷人乍富恨不得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有钱了，和之前不一样了，他们不但会想，还非要弄出点动静，这种人的钱比较好惦记，也是赌场主要勾搭的对象。 庞大海就是这种，他那副神态，恨不得把整个赌场的钱都给带回去；不但是这个赌场，全县的赌场他都要赢个遍。 钱？他有钱了！而且家里还有苹果地，明年还能有钱。他相当于守着聚宝盆哩！ 但聚宝盆也只能在秋天给他变出钱来，他不想在其他的时候闲着，这怎么办？赌场就是个好去处。 一晚三百，早知道这个钱这么好赢，为甚他等到现在？ 想了一路，庞大海才想明白，以前手里没有钱，没胆子；现在手里有钱了，胆子不就来了么？ 他都不会去想，这个赌场才开了多少日子？ 趁着钱还热乎，庞大海去县里推了一辆自行车回来——他们大队还没通电，电视不能买，要过几年再惦记。 能有一辆自行车，在大队里也很好了。 家里的院子依旧破败，家人的衣裳倒是新的。 庞大海把自行车推进院子里，气势十足地说道：“咱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娃娃们敬畏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了不得的大人物。 婆姨摸着自行车，欢喜地问道：“哪来的？” “哪来的？当然是买来的了！”庞大海霸气地挥了挥手：“赶紧做点饭，我吃了睡觉，晚上还得出去。” 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了饭。 “明天去割点肉，给娃娃们吃！” 庞大海觉得他不能抠，有了钱就得花，还得花在婆姨和娃娃们身上。 外面的消息传得很快，不少人都知道了他赢了钱，还有人看见他推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回家，这想必是做不得假的。 “人有三年旺，神鬼不能挡。庞大海穷苦了这么些年，轮也轮到他了。我看啊，不管他作甚事情，都会顺。” 有赌棍听到了这话，心里忽然有了道光亮，对呀，今晚打牌的时候要避着点庞大海。 天一黑，庞大海便醒了，他叮嘱婆姨道：“明天早上去镇上买点油馍馍，光吃这黄面馍嘴里没甚滋味……” 他把衣裳往身上一披，扭身出了院子，今晚要再赢一些，多赢一些，过个好年！ 今晚的手气依旧很顺，只是赢得不多，忙活到了天亮，也只赢了八块多。 庞大海心中不足，从三百到八块，这落差太大，可能是没睡好的缘故，今天回家要赶紧睡觉，养精蓄锐再战一晚。 回到家里，婆姨欢喜地说道：“今天又能给镇上的收购点送苹果了，等会你先睡，我带娃娃们过去……” 她买了油馍馍给全家当早饭，娃娃们已经吃上了，庞大海困得不行，吃了两个便赶紧睡觉，晚上他还有大事情。 婆姨带着娃娃摘苹果去换钱，他晚上再去挣一些，日子一定能红火。 怀揣着美梦，庞大海睡得很香。 像庞大海这种人很多，但庄家不能个个给甜头，总有人输钱；但输钱的人会主动给庄家开脱，毕竟他们看到有人赢钱了。 在高宏带着队伍跟着呼专员他们去省里的时候，原北的地下赌场开始红火。 孙副专员快常驻在地区了，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可能会进入地委常委，而高宏会接任县委书记。 在往省里去的火车上，拉着半个火车皮的苹果。 这些苹果是被精挑细选出来，要给省里的领导看，更要带到北京去，和其他地方的苹果打擂台。 “这次去北京，咱们先去见高老。” “哎！”高县长是知道高老的，有这个老干部在，事半功倍，他开始想到明年、后年的秋天，原北遍地苹果香。 年底要去地区做个专题报告，把郑卫民给叫回来。 高宏闭着眼睛靠在靠背上，两只手有节奏地拍打着大腿，年底的专题报告……那不得把兄弟县都给比下去？往后黄原的白菜心，就是原北县了！ 第594章 力推 火车把高县长和呼专员带到了西安，省委派车接了他们，苹果没有留在火车站，而是直接发去北京，马主任跟着一起过去。 两个大领导一走，马主任的心情倍儿好。 听说韩亚文还在北京没走，正好让他请吃饭。 路过西安，马主任不舍得把这些好苹果给北大的人送去了，还是等后面让韩亚文给他们送吧。 一路颠簸到了北京，出了站便看到了韩亚文。 “马叔！”韩亚文热情地上前握了手，问道：“这次都是好东西了吧？” “放心，都是好东西！除了苹果，别的都没有。”马主任很怀念夏天扇扇子的时候，郑卫民送他的那把折扇很漂亮。 “我找人把苹果给卸下来，等下咱们先去招待所。” 韩亚文带了一些小年轻，再加上火车站的人帮忙，很快把苹果装车完毕，这次的苹果韩亚文都不敢惦记，直接给送到了农业部。 看着卡车开走，马主任心里踏实了许多：“走，先住下，罢了找郑县长吃饭。” 韩亚文笑道：“马叔，那你们这次要吃亏喽。” 马主任也笑：“我能吃甚亏哩？我巴不得多喝一点。过几天省里和地区的领导也会过来，我先打个前站。” “省里哪个领导过来？” “这咱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乔书记，也可能是石书记，也可能是吴书记。”马主任把省委的几个领导给数了一遍，甭管谁来，都要去高老那边先转一圈。 高老是老革命，一直惦记着陕北人民的生活，前几次回黄原，地区并没有给出亮眼的成绩；但这次真的不一样，黄原有这个底气和高老拍胸脯作保证。 安排马主任一行人住下，韩亚文就给郑卫民打电话。 “我说郑县长，你们原北的同志可到了，你晚上的时间无论如何都要空出来。还有，我都快成你们原北的编外人员了，你甚时候给我安排个岗位？” “那就今晚吧，安排你做酒司令！” “我就知道你没憋好屁！”韩亚文吐槽了一句：“苹果直接送农业部了，你们学校要往后排一排。” “往后就往后，我们是福利，纯占便宜的还嫌这嫌那？晚上我过去，带山东的苹果过去。” “能行着哩！”韩亚文把电话挂掉，转身看到马主任从房间里出来，说道：“马叔，卫民说晚上来吃饭，还要带山东的苹果给大家看看。” “亚文，给你马叔透个底，山东的苹果咋样？”马主任满眼的希冀，想从韩亚文嘴里得到一个令他满意的回答。 韩亚文可不敢忽悠他：“马叔，说实话，山东的苹果真不错！只是那边种植面积小，产量少，想要和咱们原北比……恐怕还要个几年。” “他们来人了没有？” 韩亚文摇摇头：“就那么一点产量，过来做甚？不用推销都没有了。不过几年之后，他们肯定也要来北京的。” 老区不止陕北，在北京的老干部也不止高老，山东那边也能找到自己的关系。 蔡志勇老家种的苹果被李传武带了一些到北京，但也被蔡志勇给截留了一些。 他把这些苹果放在了县委最近的会议上，让各个领导都看一看，到底要不要推广。 “陕北的苹果到北京了，北大团委的郑卫民书记和我说，咱们山东的苹果品质非常好，如果产量能再高一些，便可形成一个地方性的招牌农产品。但今年的产量，加起来不到三万斤。这三万斤苹果还有好有坏，听着不少，但放到北京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志勇同志，苹果收购价……我听说是五毛？” “是的，陕北也是五毛，那边的产量高，据说今年会发往全国各大城市。” 在县委的会议开始之前，蔡志勇先讨论了苹果的议题，五毛的收购价让县里的领导很动心，他们知道这个价格虚高，但就算价格拦腰砍一半，他们都觉得可以上马。 蔡志勇又给加了一把火：“听说陕西的领导要去北京了，我同学挂了原北的副县长，他会全程跟着。这个经验他会写信告知我，三年的时间不长，陕北还有苹果苗，我们来得及跟上的。” 县里其他的同志很担心：“你同学挂原北的副县长……咱们这边也要种的话，人家能同意么？”这是从人家兜里抢钱，换谁能同意？ 蔡志勇很有信心：“郑卫民同志，他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如果我们县推广这个苹果。”他举着手里的苹果，给会议室的人看了看，又有力地晃了几下，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声音充满肯定：“郑卫民同志会帮我们联系农业部的专家和技术员！” 他又补了一句：“苹果，可以是经济作物，但不能是奢侈品！果农要挣钱，但其他的老百姓也要能吃得起！这个东西不能一直维持在高价！” 黄原一地的供应注定不够，加上他们县也不够，这个钱可以多赚好些年，但价格总要回归到正常的生活水平。 能卖苹果是能力，但能让当地老百姓买得起苹果，是一个更大的能力。 从大学的时候蔡志勇就跟着郑卫民的思路走，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 苹果初期能赚钱，大家会愿意种，但价格总要回归理性，不能让果农存有“只有我能赚钱”的心态。 郑卫民是同样的想法，苹果这个东西要形成产业，要让更多的人赚到钱，不能只有少部分的人致富。 三年的时间足够了，从明年开始，苹果的产量会加大，三年足够让家中发生很大的变化。 三年之后，更多的人会参与进来，苹果的价格会下降一些，但致富的农民会多许多。 这次省里、地区、县里的领导都会到北京来，他会跟着一起，和农业部的同志们推广这个东西；更重要的是再看看农业部还有没有别的好东西，有的话就先抢一波先机。 把东西收拾了一下，郑卫民让人去叫了杜二楼过来。 辩论赛要开始，杜二楼最近还挺忙，但听到郑卫民找他，立刻小跑过来。 “郑书记，您找我？” “先别忙了，咱们原北的人来了，晚上和我去吃饭。” 第595章 给高老打电话 原北县都知道有个杜二楼考上了北大，他出现在晚上的饭局上一点也不突兀，大家觉得很正常。 十月初天气尚可，韩亚文没有安排火锅，带大家吃了烤鸭。 马主任对这个安排很满意：“要是每年都能来北京吃一次烤鸭……不能行，我这日子好得过分咧……” 韩亚文说道：“马叔，为甚不行？想来就来嘛！下回带着家里人一块来！” 马主任忙摆手道：“那真不能行！亚文，我还想多来几次。”他往身边摸了摸，没摸到扇子，有些遗憾。 郑卫民说道：“那就等放假了来！带着家里人过来，我以晚辈的身份来招待，这总可以了吧？” 马主任更是摆手道：“那就更不行咧！家里的娃娃还是得好好念书，得把书念成了，才能到北京来，就像二楼一样。” 在北京两年多，又一直跟在郑卫民身边，杜二楼待人接物不像当初那样腼腆。 “马主任，瞧您说的。郑书记说了，要优先发展咱们原北的教育事业，将来考上北大的人会越来越多的。”他故意停了一下，又压低声音：“我们旁边不远处的那个大学也很好。” 大家知道他说的是清华，俱是一笑；这两所大学是真不好考。 “和家里通信了么？家里的苹果可卖了？” 杜二楼很感激地看了一眼郑卫民：“卖了，现在家里宽裕了很多。” 郑卫民乐呵呵地说道：“多谢谢你亚文哥，他是大财主。” 韩亚文给几个抽烟的男人散了烟，听到这话便说道：“今年我是亏了，这个大家都知道。但从明年开始，我就不亏了！现在原北的果农几乎都和我签了合同，五毛的收购价，谁能掏得起？” 杜二楼在迅速心算家里这几年的收入，却听到郑卫民说道：“三年对吧？” 三年？三年不少了！家里多使使劲，能成万元户呢。 韩亚文说道：“没错，就三年！三年之后的合同我不敢签。说实话，明年苹果能卖上什么价儿，我这心里还没底，只要这三年的苹果能让我把今年亏的赚回来，我也就知足了。” 马主任很想用扇子点韩亚文两下，但却没有。他觉得韩亚文能赚钱，没什么原因，他就是单纯地想让韩亚文赚钱。 人是感情动物，甭管这里面有没有牵扯郑卫民，韩亚文是实实在在给原北做了巨大的贡献，马主任在感情上会向他倾斜。 至于其他来原北收苹果的人，马主任恨不得拿大扫帚把他们给打出去。 “也就三年，三年之后的收购价一定会往五毛钱以下走。” 三年之后产量增多，供需比例不一样，价格往下掉很正常；但能掉多少，在座的众人没一个敢给答案。 “郑县长，过几天省里和地区的领导会到，咱们一起去见高老？” “说真的，我在北京这么多年都没去拜访高老，实在是不该啊。”郑卫民举起了杯子：“我先自罚一杯，马主任，你可得替我作证啊。” 大家都笑，纷纷举起杯子：“一起一起，咱们都没见过高老！” 县里是高县长，地区是呼专员，省里来的领导大家还在纷纷猜测，很可能是负责农业的副省长，外加省委宣传部的领导。 但大家没有猜对，高县长和呼专员到了省里，省委的乔书记却又打电话把黄原地委的田书记给叫了过来。 经过研究讨论，田书记调任省委任副书记，这次带着队伍一起去北京。 郑卫民在团委，他有电话，他先知道了这个消息。 马主任是从郑卫民嘴里知道的，他愣了半晌，嘴里冒出来一句话：“那孙副专员是不是要当专员了？” 这不是没可能，当初田书记没来黄原地区任专员的时候，已经传出来有好几个成绩出色的县委书记会有机会。 孙副专员主兼着原北的县委书记，今年的成绩足够出色，马主任觉得可能性很大。 后面会有一系列的人事调整，马主任觉得他有机会往副县长的位置上挪一挪。 郑卫民是县委常委，对县里的人事讨论有决定性的一票，虽然人在北京，但可以打电话或写信嘛。 大家认识这么些年，郑卫民对他更了解更熟悉，不支持他难道去支持不认识的张三李四？苹果还是他带到北京的哩。 不过接待任务还是得先做，他在北京，要配合郑卫民把这个工作做好。 郑卫民也没闲着，最近的辩论赛他都没空去看了，他在抓紧时间联系高老和农业部。 高老在中纪委任常委，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革命，他痛恨弄虚作假，只想让老区的人民过得好一些。 之前回原西的时候，他知道了当地的状况，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抹眼泪。 县里的同志和他说什么“继续坚持农业学大寨运动，争取早日实现三年变面貌，五年粮食翻一番……”，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这口号提了多少年，农民的生活并没有改善，连口号都没有改善…… 但这次不一样了，原北的状况已经上了报纸，一张张的照片，一篇篇的报道，还有那实实在在的五毛钱的报价。 高老看着报纸，想着黄原其他的县，有这个好东西，是不是别的县也能种起来？ 他不指望能一直卖五毛钱的高价，只要能让当地农民把日子过得好上那么一点点，他便心满意足了。 秘书小冯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高老抬头道：“进来。” “高书记，北大的团委书记、原北的副县长郑卫民打电话来……” “让他来见我，当面说！”高老知道这个郑卫民，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当年从原北考上北大，今年年初挂任原北的副县长。 听说苹果就是这个后生一手促成的，好啊！真好啊！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大学的团委书记还敢给他打电话了！看来是知道他的老底的。 高老脸上不禁浮现微笑，黄原那么大的动静，他早就听说了，进北京还能不来见他？这是什么坏事么？ 趁着这把老骨头还有用，替家乡的农产品努努力吧。 第596章 进京前的准备 郑卫民心里七上八下，并没有底，他能依仗的就是高老那一颗关心陕北农民的心。 所幸高老没有同他计较这么多，更让他直接过去。 招呼上马主任，两个人一起出发了，所带的只有一网兜苹果，不到十个。 多了两个人也不敢带，生怕高老不收。 乘车到了中纪委，两个人在大门口登了记，便被带进了高老的办公室。 “高书记，原北的郑县长和马主任到了。”这个时候小冯不会提郑卫民的另一个职务，陕北的副县长才是关键。 高老从办公桌后面起身走出，郑卫民忙小跑上前伸出双手：“高老好。”他也不会叫高老的职务，在这里，他就是陕北的一个后生。 马主任跟在郑卫民的后面和高老握了手：“高老好。” “坐，不要客气，随便坐！小冯，倒点水。” 马主任把苹果放在茶几上，高老从网兜里拿起一颗，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问道：“这就是原北的苹果了？” “是的。农业部的同志们辛苦推广，原北的农民辛苦三年种出来的。看起来还不错，我们黄原的领导过两天会来北京感谢农业部的同志们，也想来看看高老，不知道高老方不方便……”郑卫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高老眼睛深邃，好像要穿越千里直接看到陕北一样，许久才说道：“原北走在了前面，但黄原的其他县也会跟进，这是好事情。黄原的同志们什么时候到？” 马主任说道：“大概这两天就会到，我们想后天拜访高老。” “那就后天晚上吧，我请大家吃顿便饭。”高老想着黄原地委的田书记，又想到了原西老家。 前两次的原西之行不是很愉快，这次要借着苹果的东风再敲打敲打原西的干部，为什么人家原北能种，原西就没跟上？ 他不想扯化肥这种东西，就算没这个东西，郑卫民也能想办法把苹果给种下去！原西的干部还是不上心啊！ 农业部，那都是专家，能坑农民？不敢种多，种少了还不行？ 是，黄原的其他几个县是种了一些，但也太少了吧！ 高老心里有些生气，郑卫民给陕北联系到了这么好的东西，竟然只能推一个县！ 报纸都登出来消息了，明年种苹果的地方不得增多？三年后还能卖出什么价？ 高老忽然留意到面前的两个年轻人——马主任四十多了，在他面前也能说是年轻人——这两个年轻人好像一下子变得很拘谨，他便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没管理好。 “哦，我想到了别的事情，走神了，不好意思啊。来来来，喝水喝水。”高老又恢复到了春风般的状态。 他开始思索几年后的状况，陕北的苹果能否在全国打开局面？ 这个问题他决定等一等，等到黄原的同志们到了北京，和农业部的同志们讨论之后会有准确的答案。 郑卫民和马主任在高老这边待了不到十五分钟，但他们带来的那一网兜苹果却十分引人注目。 下午开会的时候，这网兜苹果便被清洗切块，分到会议室众人的面前，这是不一样的味道。 回来之后，郑卫民还是要去学校上班，马主任则留在招待所想着后面的事儿。 韩亚文这两天没有特别的安排，就等着迎接陕北的领导。 “马叔，一定要到我家吃个饭，我爸都准备好了。咱们黄原来这么多人，不可能就只留两天吧？总能空出来一天的。” “放心放心，一定会去的。有我和郑县长在，你还担心个甚？对了，农业部那边……” “哎哟马叔，您还信不过我啊？我和罗强说过了，他比咱们还上心呢。” “对对对！”马主任拍了拍脑门，问道：“咱们的苹果都到农业部了，他们咋说？”马主任满眼都是光。 “马叔，您真是晕头了，昨晚吃饭的时候不是说了么？非常满意！只是山东的苹果也很好，咱们胜在量大。” “比别的地方的好？” “没错！”韩亚文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但马主任依旧不敢相信，他只是欢喜地在地上来回走着，不时发出自得其乐的笑声；过了一会儿又问了韩亚文一次。 农业部这边知道黄原的同志们要过来，也在积极准备接待事宜。 不管是用了什么方法把苹果给推广下去的，三年之后能获得如此大面积的收获，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成绩，特别是收购价达到了五毛钱——连带着山东也是五毛。 陕北和山东的高价影响到了其他地方，只要是红富士，果农就敢要高价，偏偏还真有人愿意买，听说南方有大城市在卖了，一斤一块多。 农业部的苹果没有发出去当福利，这些苹果是原北挑出来的，看成色都能看出来，后面的苹果再好，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负责苹果推广的一些同志脸上有光彩，这次黄原同志进京来，他们很欢迎。 罗强这两天很忙碌，专门负责对接；他还是不太想面对郑卫民，便直接去联系了韩亚文和马主任，研究黄原同志们到达之后的工作内容。 韩亚文乐呵呵，没有拆穿他的小心思；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呢？年底人家小两口可要领证了。 但马主任对郑卫民异常尊重，不管罗强说什么，他都会来上一句：“这个我要和我们郑县长研究研究。” 罗强没辙，毕竟郑卫民的级别摆在那里，马主任无法擅自下决定。 晚上回去，发现大院的人几乎都知道陕北有人要来北京了。 韩宣怀腰杆儿挺得直直的，站在路口和大家谈笑风生：“过几天亚文说要把黄原的同志请回家吃饭，我这什么都没准备，全指望他妈了……” 个体户怎么了？个体户也能做大贡献！要是没有儿子，陕北的苹果能卖出五毛钱的高价？ 儿子说过一阵子大院也会发苹果当福利，这得多少钱？纵然看不上个体户，韩宣怀也开始心疼儿子了。 看着儿子和罗强一道回来，韩宣怀便招呼道：“小罗，过几天来家里吃饭啊！” “好啊韩叔叔。”罗强没和韩亚文客气。 韩亚文和几个长辈打了招呼，溜回家，看到母亲崔大梅在忙活着。 “妈，还有几天呢，不着急。” “兔崽子，不是你做饭，你当然不着急了！我还得定菜单子。这是请人家到家里来吃饭，自己做比较好。” “对了，我去问问王伯伯来不来。”韩亚文扭身出去了，他家请吃饭，郑卫民肯定要来；王远堂就住在不远，不邀请一下不合适。 第597章 准备带人回去 最近治安变好，王云芳下了班就回家，不带耽误的。 刘凤芝见她回来得频繁，有些意外：“最近是怎么了？小刘结婚了，没人陪你了？” “倒也不全是。”王云芳翻箱倒柜，刘凤芝冷眼旁观，许久才说道：“那箱苹果让我给你嫂子那边送去了，想吃等亚文再送。” 王云芳终于想起来了：“我哥，领证了吧？” “快了！婚礼都定下来了，十二月底，婚假三天。过年的时候会多在家里陪你嫂子。哎，小郑和你说领证的事儿了没？” 王云芳忸怩道：“还没。估摸着在等我哥的事办完。” “刚刚亚文过来了，说陕北的同志们要来北京和农业部合作推广苹果，要请你爸过去吃饭。” “陕北今年算翻身了。”王云芳很想回去再看看，或者过几年再回去，她想看看当地发生的巨大变化：“爸，你去么？” 王远堂说道：“去。老韩家请吃饭，又是这种好事，我能不去么？你去不去？你要是想去也能去。” “我不去了，你们肯定要喝酒，又要聊天，我留在家里和我妈吃饭，还能把崔阿姨给叫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别忘了罗强他妈，你们一起吃饭。” “嗯。” 晚上的时候，郑卫民带着杜二楼和马主任他们汇合在一起，简单吃了点东西便讨论后面的流程。 杜二楼和这几个人坐在一起聊着原北的未来，感觉一切都如此自然，又如此梦幻；他一个大学生，竟然参加这种讨论，而且看来等黄原的领导过来之后，他还能继续参与。 一瞬间，杜二楼有些恍惚了，他是不是不该学化学？ 可能毕业之后，他也不会进行科研工作，而是要沿着郑卫民的路往前走，为原北、为陕北、为其他地区的人民做贡献。 第二天上午，韩亚文找火车站要了辆小巴车，用来接人。 郑卫民和马主任一起去了火车站等着接人，杜二楼白天有课，郑卫民不敢让他翘课——任课老师会来找他的。 火车到的点不固定，这次等到了下午将近四点才接到人。 田书记和呼专员高县长他们出了车站，一眼就看到了郑卫民和马主任他们。 “等了多久？”田书记和郑卫民他们握了手，先问了这一句。 “不过多等一会儿，中间还能偷懒睡一会儿，不碍事。” “团委的工作没耽误吧？” “没有。学生会的这群大学生能干着哩！” 田书记想起来杜二楼，这可是原北的另外一个招牌，不过看着人没在，应该还在上课。 “田书记，那咱们先回招待所安定下来？” “走吧。” 韩亚文借来的小巴车起了大作用，能带人也能带行李，关键是不招摇，田书记很满意。 在车里面，郑卫民说道：“和高老还有农业部的同志们都约好了。明天晚上先去高老家中拜访，后天再去农业部。两天晚上都有饭局，高老那边是家宴。” 说起高老，田书记很有发言权：“之前高老回原西，我曾经参加过接待工作。当时那个状况，弄得不像样子。这次到北京，总算能把脸给挣回来一些。” 呼专员满脸轻松欣慰的笑：“这次不会丢脸，咱们还要靠高老去卖脸。田书记，你去省里工作了，往后可要多支持咱们黄原啊。” “我是走了，可我还惦记着咱们黄原，明年开春，苹果就要铺开。之前农业部的专家不是说了么，咱们陕北非常适合种苹果。” 田书记说道：“苹果在陕北铺开，收购价格一定会下降。下降不怕，我不信能比现在的苹果价格还要低！这个便宜占三年不少了，这个状况我会和高老说明。” 高老和他都是原西人，这三年的红利只有原北吃到，三年之后其他县的农民的失望可能会比较大，但田书记依旧决定把苹果打造成陕北的地方特色。 韩亚文坐在一旁不敢吭声，他给不出三年后的保证。 杜二楼下午上完课，就赶紧赶到了招待所，看到郑卫民他们还没回来，心下稍安，没有错过就好。 五点多的时候，招待所的门口迎来一阵喧闹，他急忙出迎，看到了郑卫民和马主任陪着一群领导回来了。 “这是咱们原北在北大读书的杜二楼同学。”郑卫民介绍道。 田书记和杜二楼握了手，称赞道：“小伙子不错，好好努力！” 明天还要去拜访高老，今晚便没有喝酒。 吃完饭，郑卫民他们告辞离开，田书记把他们送到招待所的前台。 高宏说道：“我和卫民同志再聊几句，田书记，呼专员，要不你们先洗漱一下？” “那好，你也不要睡太晚，明天咱们要养好精神去见高老。”田书记和呼专员猜到人家原北的干部可能有些话要说，便给留了空间。 “高县长，县里的赌场怎么样了？”郑卫民先提了这一茬。 高宏点了一支烟，慢慢地抽着，好像被烟熏得眼睛睁不开。 “开始了。要拿办他们，总得有个由头，还没开始就抓人，不太能服众；但也不能拖太久，太久的话农民手里的那点钱就被他们给折腾光了。等我从北京回去，就把他们给端了。” “明天见高老，高老可能也会提这个事情。严打开始了，这股风可以吹到陕北。” “放心，不会让那群赌徒把咱们原北给折腾坏的。”高宏甚至想让赌徒们去举报地下的庄家，只要把庄家打掉，他就会把农民们欠赌场的债给免了，给他们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当然，他也知道有的人习性难改，没了庄家，可能他们还会聚到一起，那个时候他就要一视同仁了。 招待所门口，韩亚文在和杜二楼聊天。 “二楼，过几天我家请吃饭，你可得过去。” “亚文哥，我……你们都是领导，我过去不合适。” “有甚不合适的？你不过去你卫民哥可不高兴啊。”韩亚文得把杜二楼带回去，带个真人回去，让罗强和家里人说话的时候多些把握。 他能看出来郑卫民对杜二楼的重视，这个小伙子自己也努力上进，明天去高老那边杜二楼怕也要跟着去，再加上田书记调去省里，这小伙子只要不犯浑，前途必然很好。 韩亚文没有什么堂妹表妹要介绍，乐得看罗强使劲。 看到马主任也送出来，田书记和呼专员又不在，韩亚文便不客气了。 “马叔，过两天去我家吃饭，您可得帮忙和田书记呼专员说一说啊。” “放心，一准儿能去！” 第598章 沾一沾光 房间里，田书记和呼专员在聊天。 “老呼，咱们搭班子好几年，彼此比较了解，工作上配合也很好。这次我去省里任职，关于地委书记的继任者，省委比较倾向你……”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呼专员在黄原多年，工作一直很出色，接任地委书记顺理成章。 “明天要去见高老，高老是原西人……原西这几年……张书记做得不太好啊……” 在工作方面，田书记比较出色，但在用人方面，呼专员会比较果决。 此刻碍于情面，呼专员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打定主意，在回黄原之后，要对原西进行大的人事变动，先把县委书记给换了。 连个苹果都推不下去，全靠周县长一个人踢打，这怎么能打开局面嘛……看来需要一些年轻的干部来做，他想到了郑卫民，但郑卫民不可能去原西任职，那就团地委的武书记吧，年纪也合适。 “明天见了高老，咱们还是要先检讨，再做展望。黄原的底子有了，几年之后不会暴富，但凭力气吃饭也能胜过其他地方。”呼专员很感谢苹果这个东西，它让黄原的老百姓少走了好几年的曲折路。 “我去省里之后，会多给黄原要支持。咱们的路该修了，几年之后苹果大丰收，没有好路可怎么能行？” “能行！修不起柏油路，我就修石子路，总要能走大车。” 两个人聊了许久，才各自休息，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吃罢早饭，他们又开了个小会，决定让黄原的苹果立刻进京。 最好的苹果已经在农业部了，其他的苹果还要再挑一些出来，要去见高老，万一有其他部委朝高老张嘴，总要有东西拿出来。 他们想的不错，真有人朝高老张嘴了。 郑卫民和马主任给他带去的那一网兜苹果，很是令人惦记；农业部的苹果最多，他们已经在进行推广，每个部委都送了一些。 僧多粥少，仅仅尝个鲜是不够的，总要多分一点。 不少人开始打听，到底怎么才能多拿到一些；这不能只给个人，是要以单位的名义来要，哪怕出一些钱都可以。 听说高老家乡出产，最近几天黄原的干部还要进京来看望高老，不少人过来和高老打了招呼，请他一定和家乡的干部说一声，多送一些苹果到北京来。 农业部也是一样，来打招呼的人更多；这两天罗强他们走路带风，像极了开学前的徐鹏程。 最近徐鹏程很少看到郑卫民，晚上的时候，他会跑过去看动画片，看完了又多看一会儿，郑卫民经常还是没回来。 最近在放《聪明的一休》，他很喜欢看，课间和同学们玩耍的时候，大家也多有提及。 他很想提一个问题：最近卫民哥在忙什么？ 但没有人能回答。 下午的时候，郑卫民便带着杜二楼去招待所和大家汇合，韩亚文又借了车，准备晚上带着大家去高老那边。 给高老的礼物准备好了，两瓶西凤酒，外加一箱苹果，还有高老可能要给其他单位要的苹果。 出发前，郑卫民先同高老的秘书小冯联系了一下，约了六点钟到。 临上车前，大家又把衣服整理了一下。 “二楼同学，你家里种了苹果，刚好可以和高老说一说这三年的状况，让他老人家放心。” “好的田书记。”杜二楼手心冒汗，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领导呢。 车直接开去了高老所在的大院，一行人下了车，带着简单的东西往里面走。 这些礼物不怕看，他们甚至希望有更多的人看。 小冯在大院门口等着，见到郑卫民他就知道黄原的同志们到了。 “高老回来了，我在这里等大家一下，顺便给大家带个路。” 田书记道了谢，带着大家往里走。 韩亚文进了大院也不老实，两只眼睛四处乱瞄，终于让他看到了一个熟人，两个人相互挑了挑眉毛，一切尽在不言中。 见到田书记，高老很高兴。 “咱们这是第几次见了？好像每见一次，黄原就能上一个台阶吧？我的消息可是灵通的很，你是省委副书记兼任省会西安的市委书记，对吧？” 田书记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我还想再为黄原做些贡献，让省委先没和大家说我当市委书记的事情。” 原本在七月的时候，省里就想让他过去了，但省里的领导还想再看看苹果的状况，便让他又多留了几个月。 高老大笑：“这不要紧！这次你们进北京，我看气势十足，不像其他地方的讨吃团。” 杜二楼把苹果放下，高老问道：“这个年轻人……” 田书记介绍道：“咱们黄原原北县的小伙子，叫杜二楼，他考进了北大，家里也种了苹果，这次让他过来，和高老讲一讲家里的状况。” 高老很感兴趣：“来来来，和我仔细说说家里的状况。” 杜二楼手心里又开始冒汗了，他把手在裤子上使劲蹭了两下，这个动作又让高老好一阵笑。 “家里原本很穷，我上高中的时候，黄馍馍也吃的很少，要和黑面馍夹杂着一起……前几年农业部来我们县推广苹果，家里人便种了一些，没想到今年的收购价会这么高，我家一下子也成了冒尖户了……” 田书记又把韩亚文给叫了过来，介绍道：“这位是韩亚文，他父亲也是从咱们陕北走出来的干部。在黄原地区推广苹果的过程中，他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 韩亚文头一次感到手心冒汗，这里除了郑卫民，其他的都不是熟人，他被这样夸，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高老好，其实我是个体户，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高老知道这群大院子弟，惯是会伸手的，哪里有好处，就会朝哪里去；但他不会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原北的苹果能卖到五毛钱，毕竟是富了当地的老百姓。 这两天他拿到了不少资料，这个韩亚文还真是个例外，竟然往陕北运平价化肥。 田书记接着说道：“前面几年没好意思来找高老，主要是因为成绩没做出来。现在好了，我们底气足了，产量也会有，想着过来沾一沾高老您的光，把咱们陕北苹果的名气给打出去……” 第599章 最大的宣传 高老愿意替陕北的苹果做宣传，他主动开口道：“我听说第一批的苹果送去农业部了？” 在高老面前，呼专员没有隐瞒：“今年是头一年挂果，农业部的苹果是专门挑出来的好果子，现在原北还在把苹果进行等级分类，正在往北京运。” 高老不怕有不好的，就怕陕北不说实话；就算有一些坏果子，哪怕数量多一些，也能有办法来解决。 高宏说道：“其实我们是把好的和不好的掺在了一起，不好的果子也不好被浪费。” 高老点点头：“也是个法子。这两天来找我问苹果的人很多，下次苹果再到北京，先送去这几个单位。” 高老说了几个单位和联系人，高宏认真记下来了；高宏也没有完全说实话，原北是把苹果掺起来不错，但进北京的好果子比例还是要高一些，黄原本地截留下来分给各单位的苹果品质会略逊几筹。 晚上，高老请大家吃了饭。 在原西的时候，高老反对铺张浪费，在北京高老也没有上太多的菜，说是家宴，上的都是家常菜，只是多了几个肉菜。 陕北众人轮流给高老敬酒，高老大醉。 从高老这边告辞离开，在车上呼专员就开始安排工作。 “高县长，回招待所之后和原北联系，下一批进北京的苹果一样要最好的。” “好的呼专员。”高宏马上答应道，刚刚记下来的那几个单位太重要，高宏不敢往里掺。 呼专员又转向了韩亚文：“亚文，后面你们也要有的忙了。等到农业部和高老这边的苹果分出去，会有很多人找你要东西，再麻烦你和大家说明后面的状况，今年是头一年，明年咱们就能给大家保证了，请大家多多谅解。” 韩亚文说道：“呼专员您放心，今年说免费就免费，想要吃上好的苹果，明年掏钱就可以了。” 呼专员笑道：“要真能这样就好了。” 这几天，原北县一直有人值班，晚上吃完饭之后可能就会有指示过来。 果然，在八点多的时候，县里和王东都接到了电话，要求再出一批挑好的果子到北京。 在电话里，高宏一再强调：“苹果只能交给王东，任何人想把原北苹果给带走都不行！” 对于原北来说，现在是非常时刻，必须用非常手段。如果苹果都被外地人收走了，他们还拿什么进北京打广告？往后几年黄原的苹果种出来，韩亚文怎么能吃得下？这需要天南海北的商人一起参与。 苹果集中在王东手里，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统一调度，王东全力配合，把自己当成原北的一份子。 这份人情足够大，大到往后许多年他们都能在陕北屹立不倒。 高老没有说带他们去见副总理，但却说了另外一个事情。 十月中下旬，英国人会到北京进行新一轮的谈判，这个苹果有机会出现在双方的餐桌上。 这是高老能给他们最大的支持，让陕北众人分外感激；但这同样是一个高规格的目标，之后陕北的苹果，需要达到同样标准，否则就会被别的地方的苹果代替，比如今年产量较少的山东苹果。 原北这边，开始连夜分拣。 王东吆喝着：“大家伙加把劲！我让人做了羊腥汤和白面膜，晚上咱们吃上一些，力气就有了……” 据说明天要去农业部，看来要多分拣一些出来。 乡下的苹果还在采摘，让王东心里踏实，充当门面的苹果总能凑出来。 雇人分拣依旧是王东出钱，这个钱比起苹果的收购要少了许多，王东也不差这几个了——人情做了便要做到底，只做一半，效果远不到一半。 别的地方没有电，王东这边一直有电，而且不能停。 工人们说着话干着活，手上动作不曾停歇，一颗颗苹果被分拣出来，再被装箱运到火车站。 原北的工作人员到达火车站的时候，看到还有外地人在这里守着他们的苹果，这些人每天都会来火车站磨，还有把电话打到省里的，但黄原的态度只有一个，火车运力不足。 纵然可以有效保存苹果，他们也不能一直等下去。 有人开始托关系去找王东了，要把手里的苹果出掉。 王东懒得理他们，他没打算把原北的苹果包圆，这都需要钱——但外地人手里的苹果花的不是他的钱，他不心疼。 反正果农已经把苹果卖出去了，王东要给这群人长长记性，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要有清晰的认知。不要仗着自己有点关系就到处伸手，你手再长，还能伸到北京去？你们的苹果就烂在手里吧。 又一火车皮的苹果被运走，这些外地人欲哭无泪，他们几乎要认命了。 别人做了成绩，他们过来摘果子……本来想着赚一笔，没想到这笔钱用来交学费了。 没人同情他们，包括之前卖给他们苹果的果农，在大队里也在嘲笑他们瓷脑壳。 至于明年，那肯定是卖给韩亚文他们了。 火车咔嚓咔嚓往东走，迎着秋风，把苹果往北京运。 郑卫民早上起来，还是先去招待所和大家汇合。 今天他替杜二楼请了假，带着一起。 “今天是去农业部，你是咱们原北农民子弟，又是大学生，表达能力和理解能力都是最好的，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 “好的郑书记。” 郑卫民给他交待了另外一项任务：“回去之后，要写一篇文章，我和高县长给你参谋一下，争取发表在黄原日报上。” 杜二楼满心骄傲，郑卫民对亲弟弟怕也就这样了吧？他一定不会给郑卫民丢脸，这篇文章他会好好写。 年底卫民哥要回原北，他一定要请卫民哥去家吃个饭。 他把衣服又整理了一下，和郑卫民出发了。 韩亚文比他们到的还早，这会儿正在招待所的餐厅里吃早饭。 要是只有马主任在，他会把豆汁儿端过去；但领导很多，他便老实了很多。 等到郑卫民和杜二楼过来，韩亚文感觉到轻松了一些。 “哎，二楼，回头给你带点苹果过来，你就说是老家的人托人带给你的，你带给你们班的同学尝尝。” 杜二楼刚要摆手拒绝，韩亚文便说道：“有好有坏，借着你的嘴说出来可信度比较大一些。” “那行吧。” 第600章 农业部之行 一早上班，罗强就被抓去准备接待工作。 去过陕北的同志人人都要参加，他们整齐着装，今天最大的任务便是接待。 牛副部长对着镜子又把领子理了一下，看了看时间，问道：“陕北的同志九点到对吧？”时间还比较充裕。 大厅里摆放着鲜花，会议室里的茶杯已经放好，桌上有洗好的苹果，红彤彤，散发出迷人的香甜味道。 农业部是最先收到苹果的单位，他们先给各个部委送了一些尝鲜，但也只能尝鲜。 虽然数量不多，但反响非常好，不少单位在找他们要更多的苹果——就像找高老一样。 所以今天陕北的同志过来，农业部这边也会尝试着寻求更多苹果进京。 罗强不担心苹果的数量，亏了哪里也不能亏了农业部；他只是担心苹果的质量。 上午八点五十多，郑卫民陪同田书记一行人到达农业部。 门口有一大群人在迎接，下车之后便是热情的寒暄。 罗强站在前面，挨个地介绍着，他看到郑卫民不意外，他没想到韩亚文和杜二楼也过来。 介绍韩亚文的时候，罗强心里嘀咕着：“你小子算抖起来了！等会开完会，找你要苹果！” 介绍杜二楼的时候，罗强用了“原北农民家庭，北大大学生”来介绍；看着杜二楼，罗强愈发想替自己堂妹牵线，这么优秀的小伙子可不能错过了。 郑卫民的心思他懂，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在大力提携这个陕北新人？提携吧，便宜我了。 过几天韩亚文不是要请吃饭么？这小子肯定要去，正好让家里人看看，他罗强的眼光可是经得起考验的。 就算没有郑卫民，就北大学生这一个身份，罗强就觉得对得起自己堂妹了。 把大家请到会议室，卢司长整理了三年的资料，给大家做了汇报，掌声数次响起将他的报告打断。 杜二楼坐在会议室桌子的最末尾，他手里拿着笔记本，不停地记着卢司长的讲话，这些讲话的内容他在原北见到过，也听到过，非常有感触。 特别是前两年，就连他家里也是看在郑卫民的面子上才种了苹果，如果没有郑卫民，他都要怀疑家里会不会种这个东西。 事实证明，相信郑卫民，相信农业部的专家是正确的。 开始苦一些，但原北终于迎来了翻身的时刻。今年过年的时候，社火一定会很热闹吧？ 杜二楼脸上带着微笑，不停地记录着；今天过来农业部，他不是为了回去和同学们炫耀，他要按照郑卫民的指示，写一篇文章出来，给同学们看看陕北的变化。 等到他毕业工作，要像在会议室里的同志们一样，在工作上付出最大的努力。 屡次被掌声打断的卢司长依旧面露微笑，大家的心情一样好。 同高老一样，牛副部长也提出了能不能多要一些苹果，高宏看向韩亚文，笑道：“韩亚文，你怎么说？” 韩亚文忙说道：“农业部需要多少，我给送来。但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毕竟果子不是同一时间成熟的。” 刨除掉高老和农业部所需的份额，其他的韩亚文就可以比较灵活地来处理了。 中午在食堂吃了午饭，下午的时候，农业部又介绍了一些农产品规划，包括小麦，棉花等东西，但这些东西不会像苹果一样起到显着效果，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做一些小的提升。 这种小提升高宏不会放过，趁着这股东风尚在，他要在县里推广。 农业部的同志们也很高兴，因为苹果的关系，之后农业部在陕北的威信会很高。 郑卫民也在做着记录，对于内陆地区来说，农业对民生的影响非常大。他也想推工业化，但工业化不是一蹴而就的，先让大家吃饱饭吧。 明年是他挂职的最后一年，后年他的职务估计会有变化，具体去哪里，要负责什么样的工作他还不知道，但多了解一些东西总不是坏事。 晚上，农业部的同志请大家去吃了饭，韩亚文躲在角落里，异常低调。 他必须要保持清醒，因为明天要去他家里吃饭了；他能想象到苹果到了北京，被高老和农业部点名的几个单位拿走之后的场景。 在高老的大院里他遇到了熟人，今天在农业部的会议室里，高宏也说想要苹果需要找他，后面的时间他不缺酒局。 晚上回去，陕北的同志们开始想回程的事情了，他们还有工作要做，不能一直留在北京。 北京有郑卫民和韩亚文，给高老和农业部的苹果不会出差错。 推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北京一直等不是办法。 明天晚上去韩亚文那边吃个饭，后天晚上他们自己再小聚一下，然后就可以回去了。 杜二楼回到学校，天色已经很晚，宿舍的同学见他回来，纷纷上前打趣。 “哎哟，杜部长回来了？明儿还出去么？” “出去……” 舍友们惊了：“你还真出去啊？” “真出去！哎对了，过两天老家给我带点苹果，我分给大家尝尝，先说好了，有好有坏……” “能有就不错了，我们不挑！”宿舍的人很兴奋地说道，陕北的苹果他们听说了，好像很不错。 趁着宿舍还没熄灯，杜二楼趴在桌子上写文章。 陕北的领导还有两天就要回去，他要把文章写好，明天拿给郑卫民和高县长看。 杜二楼提起笔，思绪飘向了家乡那片苹果园。 他想象着挂满枝头的红苹果，那是乡亲们辛勤劳作的结晶。 “陕北的苹果，那是黄土高原孕育出的瑰宝。每一颗果实都饱含阳光的馈赠和果农的心血。它们生长于质朴的土地，却有着惊艳世人的口感。咬一口，汁水四溢，香甜在舌尖散开，仿佛能感受到陕北人民爽朗的笑声……” 文章写完，杜二楼伸了个懒腰，一扭头，却看到室友们都没睡，都在看他。 “你们是要吓死我啊……” “我看你才吓人，连轴转都不嫌累啊？” “明天要把文章拿给郑书记和陕北的领导看，我没为家乡做什么贡献，写篇文章要是还不上心，那就太不应该了。” 第二天一早，杜二楼在去上课之前便把文章交到了郑卫民的手里。 “郑书记，您先看看，哪里有不合适的，我再修改。” “行，你先去上课吧。” 郑卫民看了一下，暗自点头，杜二楼到底是正儿八经考进来的，命题作文也写得好。 他先去找了高宏和呼专员，准备把杜二楼的文章发表在黄原日报上。 第601章 走韩亚文的门路 昨晚喝的酒不少，今天黄原的同志们普遍晚起，郑卫民到的时候，好些人没能爬起来，只哟马主任带着几个工作人员在吃早饭。 见到郑卫民过来，马主任极是热情地上前打招呼：“郑县长，来来来，一起吃点。” “都还没起来呢？”郑卫民吃过早饭了，但又不想干坐着，便去要了一碗豆浆，陪大家一起。 “没呢。”马主任有种完成任务的轻松：“今天晚上再去亚文那边吃个饭，明天晚上咱们再聚一聚，后天我们就走了。” “这两天领导是什么安排？” 马主任说道：“咱们田书记是人大毕业的，说想回学校看看；呼专员在北京也有一些故旧，想去走走。” “这样安排也挺好，时间宽裕，有机会还能去一些景点看看。” “还看甚哩？我这几天脑袋喝得晕晕乎乎，就想回原北好好歇歇。” 在场的工作人员都笑，北京是好，只是喝酒的任务太重了；今晚他们不用过去韩亚文那边，能够休息一下。 但他们不能闲着，今天黄原的火车会到，他们要去火车站接苹果，接到了之后要送到高老指定的那几个单位去。 “郑县长，咱们的苹果真能上谈判桌？” “能上！”郑卫民对高老很有信心，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有这种好东西一定会拿出来的，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照片出来。 郑卫民不敢太奢望，他还没见过双方代表用餐照片出现在报纸上。 其他几个领导陆续进来吃早饭，看到高宏和呼专员都到了，郑卫民便把杜二楼写的文章递给了高县长。 “高县长，您看看，能不能用来下饭。” 虽然洗过了脸，但高宏依旧觉得疲倦；如果中午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他想补一觉。 只草草扫了一眼，高宏便赞道：“真不愧是考上北大的，呼专员，您瞧瞧。” 呼专员接过来，看了一下，不住地点头，又递给了田书记：“我看能发表在黄原日报上。小杜同学不是专门的记者，要的就是这样偏校园风的文章。” 田书记说道：“那就带回去发表吧，记得给人家小杜同学寄稿费。” 吃罢了早饭，田书记和呼专员前后出了门，高宏受不了，要回去躺一躺，马主任带着其他的工作人员去火车站接苹果。 大院里，崔大梅请了一天的假回家做准备。 韩亚文啃着苹果在一旁看热闹，崔大梅使唤他干点剥葱扒蒜的活，干完之后崔大梅便嫌他碍事了。 “滚滚滚，出去玩去！”崔大梅看着这一摊子事，一脑门官司，在韩亚文临出门的时候又把儿子给叫住了：“哎，出去别闲着，去弄几个好菜回来，我再做几个搭配着。” “妈，您就放心好了！要烤鸭我都能给您搬来。” “少贫了，赶紧的吧。” 虽然还在上午，但崔大梅真觉得没多少时间。 下午的时候，刘凤芝和罗强的母亲吴秀芬也过来搭了把手，下午的时候王云芳也冒出来捣了个乱，很快被刘凤芝赶走。 临走的时候，王云芳不忘了叮嘱一句：“崔阿姨，多做一份啊，回头咱们还得吃呢。” 男人们要喝酒抽烟聊天，她们不打算跟着一起，去王远堂那边吃还省事。 把王云芳给撵出去，崔大梅便问道：“老吴，听亚文说，罗强想给他妹妹介绍那个陕北的杜二楼？” 吴秀芬说道：“可就是说呢，罗强把小杜夸得像朵花一样，今晚我得看看是什么样的。” 刘凤芝说道：“错不了！罗强这孩子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他能看中的人一定靠谱。” “亚文说，这趟陕北的领导们过来，不管去哪里，小郑都带着杜二楼，连中纪委高老和农业部都带着去了。” 有人提携，自身争气，这样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没有出息？ 吴秀芬很早就心动了，因为有郑卫民这个例子摆在眼前。 “就不知道人家小杜能不能看上他妹妹。” “让小郑去说说，两个人之前不认识，相处一下试试。” 三个女人觉得靠谱，有郑卫民张嘴，杜二楼不可能不答应——这又不是逼着他做陈世美。 有人帮忙，做菜的工作便加快了许多，再加上韩亚文从外面弄来了几个大菜做了弊，一大桌子菜很快就好了。 外面，王云芳和韩亚文闲得没事在聊天，天南海北一阵胡侃，侃到罗强要截胡杜二楼的时候，王云芳没忍住笑了。 “真是打的好主意。卫民辛辛苦苦培养出来一个人，罗强上下牙一打就给带走了。” 韩亚文说道：“卫民也不亏！” 王云芳愣了一下，马上就回过来神了，郑卫民相当于又多了罗强这一条线，怎么可能亏？ “哎！亚文！” 大院里的闲人不少，过来人看到王云芳，也打了个招呼，便急哄哄地约韩亚文吃饭。 “这几天有空没？咱哥们可有日子没聚了。你这回北京这么多天，天天晚上逮不住你。” 韩亚文得意地看了王云芳一眼，问道：“什么事儿就直说，咱们这没外人。” 大院的人都知道韩亚文和郑卫民关系非常好，王云芳又是郑卫民的对象，好像还真没外人。 “后天晚上有空吧？有人想见你，聊聊陕北的苹果。” “我就知道是这事儿！”韩亚文脸上笑容不减：“我先给你透个底，今年有不少外地人去原北抢苹果，现在他们都在火车站外面吹风，苹果一颗都上不去火车。” “那苹果不是要坏了……” “果农没受损失就好，我管不了其他人。这果子不是谁想摘就能摘的。帮我给他们带个话，后天晚上我有空，咱们这还有两天的时间吧，让他们琢磨琢磨怎么和我谈，拿什么和我谈。” “得嘞，我就一传话的中间人，犯不着想那么多。亚文，后天晚上啊！” “成！”韩亚文挥挥手，把人给撵走了。 王云芳看着他：“你越来越像资本家了。” “我说王二小姐，有我这样的资本家没？咱们贫下中农的苹果我可全考虑进去了，我对付的可都是资本家。”韩亚文挺委屈的。 第602章 准备运作 说着话，罗强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哎哟，罗部长！”韩亚文热情地挥手打着招呼：“明天的假请好了没有？” 罗强从自行车上下来，吐槽道：“你丫就没盼过我的好。哎，云芳，你也回来了，等会去家里吃饭啊。” 韩亚文斜着眼睛看着他：“哎，叫嫂子！” 罗强很是尴尬，这个事情不可逆转了。 但韩亚文没让他尴尬太久：“今晚卫民可带着杜二楼过来，我家里那叫一个热闹，都在给吴阿姨做点评呢，你要不要去听听？” 这个事情罗强就很上心了，王云芳他是够不着了，但杜二楼还是可以抓过来当妹夫的。 “那我去瞧瞧去。”罗强推着自行车跑了。 看着罗强离开，王云芳问道：“你关心这个关心那个，你自己的问题解决了没有？” “没有！”韩亚文还是那副样子：“卫民当初和我说了，要给我弄一个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的身份，我可记着呢。” 王云芳不能去说韩亚文心气高眼光高，韩亚文有这个资格。 “哎，还有个事儿。” “你说？是给云凯哥送苹果对吧？这一阵子会有火车陆续到北京，前两批已经被预定完了，我给云凯哥第三批的行么？” “不是这事！哎哟，你这一打岔，我想拐回来得费老大劲儿。” “什么事儿啊？”韩亚文想不到王云芳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那个，今年原北不是翻身了么？你们又在那边有人，今年年底和明年的照片可多拍一些带回来。” 韩亚文拍拍脑袋：“是了，这是正经事，我得记下来。”他像变魔术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把这个事情给记下来了，边记边问道：“卫民的挂职还剩一年多，明年秋天原北的成绩会更好看，你说卫民下一个单位去哪儿？” 王云芳也不敢乱猜：“我琢磨着不会留在学校了。” “净说大实话，这谁看不出来啊？”韩亚文把本子收起来，叹道：“卫民就是太年轻了，这个亏吃得不小。” “小什么呀？他已经远超同龄人了，韩大少爷，过犹不及懂啊？走，去你家拿俩苹果出来。” “你替我省俩吧……”韩亚文看了一下表，说道：“时间可差不多了，卫民他们要到了。” “那我等会去你那搬一箱走。” “都行都行，你搬两箱都行。” “那我就搬两箱，给卫民一箱。” “你咋不搬三箱？得，当我没说。”韩亚文看到他爸回来了，还有罗强和王东他爸。 “陕北的同志们还没到吧？” “还没，你们先家去，我和云芳在这等着就好了。” 韩亚文又看了一下表，感觉郑卫民他们快到了。 大概六点左右，车到了，郑卫民先从车上跳下来，后面是田书记呼专员他们。 “田书记，韩亚文你们见过的，旁边这位是我对象王云芳。” “云芳同志，咱们可是头一次见啊！”看着陕北的领导和王云芳握手，郑卫民想到了后世大家经常用的一个词，网友见面。 很多人经常电话邮件联系，看似很熟悉，但可能到离职都没见过。 陕北的领导和王云芳只是彼此知道名字，看似很熟悉，但这回还真是头一次见。 韩亚文热情地招呼道：“各位领导，咱们里面请。”他顺便抓了一个在玩耍的小孩，让他回去和家里人说一声。 王云芳也先回了家，去叫王远堂过来一起。 杜二楼跟在郑卫民身后，他还不知道里面有几个阿姨等着看他呢。 韩宣怀得了消息，和罗强他们一起迎了出来。 “田书记呼专员，黄原一别，眨眼一年多啊，欢迎欢迎。” 罗强的重点放在杜二楼身上，杜二楼今天着装一般，但精神很好，他觉得爸妈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到了韩亚文家里，根本不用人介绍，吴秀芬的眼睛一下子就放在了杜二楼身上，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觉得靠谱。 刘凤芝也是头一次见杜二楼，她低声对吴秀芬说道：“一看就是正派的小伙子，尽管放心。”这可是跟着郑卫民的，能错得了么？将来万一小两口有什么矛盾，罗强还能去找郑卫民告状；但也可能反过来，是杜二楼找罗强告状。 杜二楼被看得毛毛的，韩亚文只是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走走走，进屋了。” 今晚主要是韩宣怀王潭他们感谢陕北的领导对几个孩子的照顾，不过田书记还有其他的考量。 今天马主任他们去接了苹果，给一些单位送了过去，他也听说了在黄原火车站的状况。 给那些摘果子的外地商人一点教训就可以了，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苹果坏掉，那都是农民的心血。 等到吃完饭之后，他和韩亚文聊了几句，让他们低价去把苹果给收一下，韩亚文答应了。 罗强则和郑卫民喝了好几杯，私底下让郑卫民看好杜二楼，可不能让杜二楼在大学谈恋爱。 等到明年夏天实习了，罗强再托郑卫民正式介绍一下。 杜二楼跟着大家一起吃饭喝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能是这几天饭局太多，喝的酒也太多，还好明天就最后一场了。 吃完饭，大家把陕北的同志们送上车，郑卫民被留下来了。 几个阿姨围着他打听杜二楼的状况，郑卫民一一回答了。 韩亚文在旁边嘿嘿笑着，崔大梅终于留意到他了，等送走了吴秀芬和刘凤芝，崔大梅开口道：“小郑，亚文这个事情，你也帮忙上点心。” “崔阿姨，我记着呢。今年的全国人大，有两名个体户出席了。”郑卫民伸出两根手指，让崔大梅眼睛一亮。 她不会给儿子争第一批，但第二批总没什么问题了吧？ 儿子帮陕北做了这么大的贡献，当选人大代表不过分，只是还要等五年，儿子今年都二十三了，还是周岁。 但郑卫民给她打开了另外一条思路：“崔阿姨，人大代表一定会出缺，补选的时候，咱们可以把亚文给报上去。” 今年开始严打，不少人吃了花生米，他们背后的保护伞也会出事，郑卫民说的出缺一定会有。 韩宣怀的酒也醒了，还有什么事能大过儿子的事？ 儿子的成绩正是最亮眼的时候，趁着这个时候去运作，一定能成功。 第603章 失眠的一家人 自打郑卫民提出这个目标，韩宣怀和崔大梅两口子便对这个事情特别上心。 “北京这边……应该有缺的吧？”崔大梅不太敢确定，但又满怀希望；前段时间不少人吃了花生米，还有很多人被送去劳改，一定会有缺的。 韩宣怀只琢磨了几秒，便说道：“明天我就打听打听，补选的动静不小，只要有心就能知道。” 韩亚文以为还要再等五年，没想到曙光竟然那么近，他被搞得不会了。 “不是……我……今年就能行？” 郑卫民还没说话，韩宣怀就说道：“为啥不行？我儿子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比谁又差了？” 既然别的地方能有个体户当人大代表，那北京也能有。 后面的事情不需要郑卫民再操心，他这点能量在韩宣怀眼里不够看——他或许能帮自己成为人大代表，但还不能帮别人当上。 郑卫民说道：“亚文，后面几个月是你大公无私的时候，凡事不能只看自己，要多看看别人。” “我知道，我马上给东子打电话，让他把火车站那伙外地人的苹果给收了。”韩亚文转头就进屋，丢下一句话：“这都是农民的心血，浪费实在可耻。” 崔大梅欢喜地说道：“哎哟，我这还能说什么好呢。”她瞅了瞅屋里，也没什么能给郑卫民的——家里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苹果了，这个东西送郑卫民有点不合适。 郑卫民提醒了一句：“回头让亚文给云南那边送点苹果。” 那边是王云凯的老部队，还有张连成在那边，不去不行。 韩亚文进了屋，给陕北打了电话。 “喂，东子？我亚文，明天早上，去把火车站那边的苹果给收了，价格你们商量。” 王东很意外，这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啊：“亚文，不是说好给他们个教训的么？” “田书记和我打招呼了，咱们大头都掏了，犯不着在这点小事上犯拧。都是农民的心血，不能浪费，等你们年底回北京，咱们会有新的规划。” 韩亚文可不敢在电话里说人大代表的事儿，事情没办成之前最忌讳到处显摆。 “便宜他们了！”王东一心想要给那群伸手的人一个教训，好让他们长个记性。 韩亚文说道：“等你回北京，就知道不便宜他们。我不和你多说了啊。” 消息瞒不住，王东一定会知道。作为第一波跟着他的人，他也要给王东李洋他们运作出点身份。 屋外面，郑卫民和韩宣怀崔大梅告辞了。 “你说小郑会不会和老王说？” “他肯定会说的，难道老王还得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消息？”韩宣怀笑道：“说不定老王还能帮咱们一把呢。” 郑卫民出来之后就去了王远堂那边，回去之前他去打个招呼。 王云芳出来给开了门：“要是换成夏天，我指定得让你在亚文那边睡一晚。”天已经黑了，路灯昏暗，王云芳不太想让郑卫民走夜路。 “现在好了，几颗花生米往外面一撒，街边的闲人脑子都灵醒了。” “我看你和亚文还在嘀咕，是有什么事儿吧？” 郑卫民很想刮一下王云芳的鼻子，夸她聪明；但看到客厅门口站着的刘凤芝，他没好意思动手，便只动了口。 “真聪明。” “小郑，来喝口酽茶，醒醒酒。” “哎，谢谢刘阿姨。” “什么事儿啊？”王云芳很好奇了。 “走，进去再说。” “还神神秘秘的。”王云芳嘀咕着，心道你也就晚说个几秒，但也能感觉到是大事。 王远堂今晚没喝多，这会儿喝茶看书解酒。 “王伯伯好。” “坐，云芳，给小郑倒茶。” 郑卫民坐下，说道：“王伯伯，刚刚在亚文那边，我们聊了一下。人大代表可能会补选，我们想让亚文参选。” 王远堂愣了一下，个体户当人大代表？他对韩亚文没有意见，只是这个提议显得很突兀。 王云芳也没想到是这个话题，她就没想过韩亚文能有机会进大会堂。 刘凤芝对韩亚文比较偏爱，这小伙子懂事又大气，她觉得可以。 王远堂迅速理清了思路，这是人家老韩家的事儿，不和他说也没什么关系，而且看郑卫民的样子，也不像是要找他来帮忙的。 他想了一下，说道：“还真有几分可能。”都是一个大院的，韩亚文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小伙子二十岁前不着调，但最近几年真是长大了，成熟了。 刘凤芝帮腔道：“我看行！亚文帮老区做了多少事了？远的不说，咱就说推广苹果这个事，他一个个体户，忙前忙后整整三年，换了别人指不定赚多少了！他今年还得往里添钱。” 没有韩亚文在里面，原北的苹果推广不会那么顺当，恐怕响应的只有徐家村大队一个地方。 王远堂笑道：“我也没说反对的话呀。亚文做得的确很不错，如果真有个体户的名额，我看他很合适。” 时代在进步，各行各业都会有代表站出来，个体户不受待见，但的确让经济活了起来，王远堂不能抹杀他们的功劳。 年轻人在成长，再过几年，他们将会成为社会的中坚。 可能到了那个时候，大院里会多好几个类似韩亚文的存在，现在的韩亚文会起到一个很好的榜样作用。 作为高级领导，王远堂需要做出最理性的思考。 “回头我去问问你韩叔叔，看怎么给亚文提报。” 个体户赚钱多，但不是人人都能赚大钱；社会需要韩亚文这种有责任感的大个体户。 今晚的韩亚文失眠了，纵然是见过大风大浪了，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他也无法淡然处之。 他躺在被窝里，枕头边看着一部收音机，听一会儿便调一个频道，再听一会儿，再调一个，怎么都睡不着。 另外一个房间，韩宣怀和崔大梅也睡不着。 “老韩，你可得上心点，明天先打听打听，多找几个人帮忙。”崔大梅都物色好帮忙的人选了，就跟着亚文那几个人的爸妈。 亚文要是能被选成人大代表，对其他人不也是个激励么？ “我能不上心么？”韩宣怀脑子里盘算着认识的人，想着明天一早就去打听有没有补选。 第604章 先考虑提报 夜幕完全降临了，郑卫民骑着自行车往回走，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远远的，路旁有只黑猫，看到郑卫民骑车过来，它身体弓起，毛也竖起来，紧紧盯着郑卫民，嘴巴张开，却没有声音出来，等到郑卫民骑车过去，它迅速离开，爬上了房顶。 韩宣怀那边会努力，他这边也不会闲着，光用嘴巴说可不行，他要有所行动。 苹果在陕北推了三年，韩亚文在陕北的努力不止三年。 在这期间内，韩亚文的成绩黄原的领导干部有目共睹，郑卫民要借助陕北的宣传，给韩亚文上分，他相信田书记他们会愿意看到韩亚文的进步。 一夜之后，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 韩宣怀起来之后，看到桌子上有热气腾腾的包子油条，还有韩亚文买回来的稀饭。 “哟，起那么早？” 韩亚文依旧亢奋：“爸，我昨晚就没睡……” 韩宣怀说道：“每临大事须静气！你这养气的功夫，还得练！” 崔大梅坐到了桌子边，开始吃早饭，她没有拆穿男人的大话，昨儿晚上他们两口子也没睡好。 “你看看人家小郑，你好好学学！”当父母的都希望孩子变好，他们会找一个别人家孩子用来当榜样。 韩亚文没脾气：“我知道，我这不是一直在进步的嘛……妈，来个包子，肉馅的。”他殷勤地把包子给递了过去。 崔大梅接过来，长长出了一口气；如果真能像郑卫民说的那样顺利就好了，今年年底补选成为人大代表，顺便就能介绍对象。 前阵子赵军结婚了，马上王云凯也要结婚，年底小郑要摆喜酒，这一茬茬的喜事让她目不暇接，总算能轮到她儿子了。 桌子底下，韩宣怀悄悄碰了一下她的腿，意思是让她镇定一些，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韩宣怀自己却迅速把早饭吃完，几口下去，一碗稀饭下了肚。 他抹抹嘴，说道：“我先去上班了。亚文，你今天没什么事儿，等会把碗洗了。” “哎。”韩亚文忙不迭地答应着，下午的时候他还要去接苹果，晚上要和郑卫民一道去吃饭，给陕北的同志们送行。 把爸妈送出门上班，韩亚文小声哼道：“我这一天天也够忙的了……” 郑卫民按捺住性子，在上午十点左右去了招待所。 大家开始收拾东西，这次来北京任务完成得很好，陕北的苹果开始有了口碑和期待，后面几天苹果会陆续进北京，这边有韩亚文在，他们不用太操心，但回去之后要督促果农们多上心，明年把嫁接做好，之后不好的果子要不出或少出。 这是几百万的大人情，虽然田书记调去省城了，但他也惦记着还。 郑卫民一过来，田书记便说道：“既然卫民同志来了，咱们开个小会，讨论一下后面原北的发展规划。老马，一起过来。” “哎。”马主任答应一声，赶忙去了田书记的房间。 房间不大，椅子只有一张，田书记坐了，其他几个人坐在床沿上。 “省委决定，由老呼接任地委书记，专员是老冯。咱们一起搭班子许多年，彼此很熟悉，黄原的局面很好，但苹果的高价最多还能维持三年，这个认知要传达下去，不能让农民一直认为价格能维持在五毛。” 呼专员说道：“这个我们心里有数，物以稀为贵嘛，种得人多了，价格会自然往下走。但农业部的专家也说了，咱们黄原苹果的品质非常好，有竞争力。之后每年，我们都要挑选最好的苹果出来打擂台，逐步提升苹果质量……” 高县长想的是另外一件事：“田书记，呼……呼书记，原北今年翻了身，农民手里有这大把的钞票。他们穷惯了，有人手里有了钱，他们不一定能搂得住。在我们来北京的时候，据说已经有人在赌博，回去之后，我要狠刹这股风气！” 严打开始了，高宏还想着修路，但钱从哪来？今年苹果卖的钱都进了农民的口袋，县财政收入和去年相比并没有明显的变化，还有比这些赌场更好更快的来钱地方么？ 田书记点头道：“你能考虑到这一点非常好，这股风要刹住。严打开始了，你在原北就大刀阔斧地干，有什么问题，找呼书记，冯专员，找我也能行。” 马主任坐在床尾，刚刚田书记宣布的消息他还没消化完。 让高县长大刀阔斧地干？这是个甚意思？是不是说孙副专员不会兼任原北的县委书记，高县长要往上挪一挪了？那回去之后是要配合高县长好好工作。 呼书记说道：“年底地区开总结会，卫民同志，请一定来出席一下。” “好的呼书记，我一定来。”郑卫民暂时没有提韩亚文的事儿；现在八字还没一撇，提了也白搭，等到韩亚文被提名成为候选人的时候，他再和陕北的同志提，那个时候效果会更好。 “对了，杜二楼同学写的那篇文章，回头抄一份给我，我带去西安，能上省里的报纸最好。” “那我等下就抄。” 田书记摆摆手：“咱们那么多工作人员随行，让他们来帮忙吧。” 郑卫民说道：“如果在报纸上真的登出来了，田书记请一定寄一份给我。” “这都可以。”田书记很担心原北的状况，他生怕那些地下赌场把果农们三年的辛苦钱给吞了，又确认道：“老马，咱们的票都买好了对吧？” “买好了。”马主任回过来神了，立时应了一声。 “好，今晚小聚，咱们不要喝酒了，连轴转谁也受不了，简单一些便好。卫民同志，年底去黄原的时候，路过西安也来看看我，我请你吃肉夹馍。” “能行着哩。”郑卫民用陕北腔答应了一声。 田书记又想起了韩亚文，郑卫民是干部，请个肉夹馍可以，韩亚文那边要想想再给人家一点什么照顾好，不能总让人家奉献。 中午的时候，郑卫民留在招待所里吃了饭。 一个上午，韩宣怀连轴转，他打听到了具体的消息，年底是要补选人大代表的，具体流程会在十一月开始跑。 晚上的时候，他要请王潭他们吃个饭，聊一聊几个孩子的将来。 第605章 聚集商议 下午的时候，大家以为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了，聚在一起聊一些比较轻松愉快的闲话。 招待所的员工忽然出现了，年轻的姑娘忽闪着大眼睛，问道：“哪位是郑书记？有您的电话。” 郑卫民比较意外，难道学校里还能有需要他的急事？ 田书记说道：“卫民同志，先接电话吧。” 郑卫民忙出去接了电话，电话那头是钱志民。 “卫民老弟，我这溜溜找了你一圈，可算在招待所找到你了！怎么样？听说陕北的领导明天走，今晚我请大家吃个饭？” “志民哥，那咱们今晚简单一点，就招待所吧。” “没问题，晚上我带人去找你们。” 郑卫民总觉得哪里没想到，接到这个电话总算想起来了。 食品公司可是和陕北拥军的搭档，临走之前一起吃个饭不过分；正好晚上韩亚文也会过来，一起聚一聚，顺便把食品公司的苹果给安排了。 这个苹果要是能进入食品公司的采购单，之后北京这边韩亚文就不用再操心了——或者说可以让陕北的领导们放心。 韩亚文的能量再大，到底还是个体户，不如国营单位令人放心。 从前台回来，一群领导看着郑卫民：“要回学校么？” “不用，是食品公司的钱书记，他听说大家明天要回去，晚上想过来和咱们坐一坐。” 高宏立刻说道：“田书记，食品公司一直和咱们原北一起拥军，出钱出物出人。往后还要继续合作，一起去拥军。” 田书记说道：“那就一起。本来还想着今晚能休息一下，看来要回去才能歇着喽。” 呼书记也笑：“来北京，咱们是有必要放弃某些幻想的。” 食品公司，钱书记放下电话，开始招呼几个领导晚上去吃饭。 最近陕北的苹果风头很盛，他和原北有这么好的香火情，要把线牵起来；当然他也知道中间绕不过去韩亚文，这没关系，他要让这苹果少绕几圈，及时进入食品公司的仓库。 下午的时候，韩亚文先到。 趁着中间有空，他先找郑卫民悄悄嘀咕了几句：“我的事儿你和陕北的领导说了没？” “还没。等提报之后再说，先不要急。今晚食品公司的钱书记也过来，等提报完之后，钱书记也能帮忙使劲。” “嗯。”韩亚文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炽热又持久。 只停了一会儿，韩亚文又小声问道：“把握大么？”他开始患得患失了。 “大！你忘了我们黄原还有个高老了？” 韩亚文使劲拍了拍脑门：“对的对的！”有高老在，还有王远堂和张连成他爸在，他的事情怎么看怎么能成。 “等到提报之后，我找高县长和呼书记说一下，让人在黄原日报给你写篇文章，咱们拿到北京来……” “我懂我懂。”韩亚文一下子就想到了郭世中和陆振庭了，能上报纸的人天然就有光环，他甚至又加了一句：“明年我再给原北捐三十万！” “你捐三百万都行！”郑卫民呵呵笑道。 “你们说甚呢？”高宏见郑卫民和韩亚文在小声嘀咕，没忍住问了一嘴。 郑卫民大嘴一张就把韩亚文给卖出去了：“亚文说，明年再给原北捐三十万，多少把路给修一修。” 高宏很高兴：“可惜明天要赶车，要不今晚我一定得和亚文多喝几杯。” 马主任很捧场地说道：“亚文总要来咱们原北，等他到了咱们好好招待他。” 韩亚文笑道：“能行能行。” 田书记很欣慰，原北人杰地灵啊，连吸引到的个体户都这么先进。 “哎，卫民，二楼甚时候到哩？” 郑卫民看了一下时间，说道：“他要晚一些，今天下午还有课。” 马主任羡慕道：“上大学真好啊。” 韩亚文也觉得上大学好，但他不成了，只能等将来把自己的孩子给送到大学里。 杜二楼下午的课一结束，便赶了过来。 “二楼，这边！咱们坐一会儿，等食品公司的同志们到了一起吃个饭。” “哎！” “有甚话要带给家里没有？”马主任很关心地问道。 杜二楼脸色微红：“帮忙看着点家里，别让他们兜里有钱飘了。” 大家都笑，高宏觉得不能拖了，回去之后就得收网；再拖下去，他这个县长要干到头。 稍晚一些，食品公司的人到了，郑卫民和马主任代表原北去把他们接了进来。 钱书记他们没空手过来，带了一些莲花白酒和点心。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大家带回去尝尝。” “太感谢北京的同志了！来来来，里面请。”招待所好歹算半个主场，陕北的同志今晚不能休息了。 高宏小声交待了马主任几句，马主任不断地点头，然后出去和招待所去做安排。 不用钱书记开口，韩亚文便主动说道：“钱书记，我得向您道歉。” 大家愣了半晌，这是怎么回事？ 韩亚文接着说道：“原北的苹果，你们得等下一批了。” 钱书记便笑：“再晚几批也没什么，往后你多想着我们就成了。” “那晚上我多敬您几杯。” 钱书记的心放进了肚子里，韩亚文会来事，给食品公司的苹果一定会是好的；今年产量少，食品公司这边不会有多余，但发个福利还是可以的。 马主任从外面进来，招呼大家去餐厅吃饭。 因为陕北的同志们明天要赶车，今晚大家都收着点量，没有多喝。 这边开场，大院那边韩宣怀又在家里请了客。 “哎哟，你别忙活了，去饭店弄几个菜就成了，都不是外人。” “那我正好偷个懒。”崔大梅去外面的饭店要菜去了，嘴里哼着小曲儿，心情很好。 韩宣怀打听到了，人大代表真的有空缺，只要儿子能被提报上去，这事儿就八成了。 王潭带着老婆往他们家来，见到她便打趣道：“嫂子，去哪儿？今晚不动手了？” “天凉，等我做好你们酒都喝完了！先家去坐会儿啊。” “是有什么好事？” 崔大梅喜滋滋地说道：“有，可能咱们都能有。” 第606章 要站在人前 其他几个小年轻的家长也陆续到了韩宣怀这边，崔大梅从饭店回来，看到家里坐得满满当当，吓了一跳。 儿子的号召力还挺强的嘛……她得意了一下，却又忽然想到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但凡这几个小年轻能挣点气，有个正经工作，这些家长绝对不会坐到这里的。 “嫂子，还有苹果没有？洗几个吧，趁着还没吃饭，我们先吃点苹果解解馋。” 崔大梅笑道：“我这就去洗，大家坐。” 王潭问道：“老韩，到底是什么事儿，还把我们几个都叫过来了？我看了一下，咱们这里还真没外人了，要是陕北出了什么事儿，你赶紧说，咱们群策群力，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他被上次郭世中和陆振庭的事儿给吓着了，以为几个小年轻又在陕北闯了什么祸。 韩宣怀无语了：“咱们就不能有点好事，有点盼头么？等会说，等会饭桌上说。” “你还卖上关子了！”郭建章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坏事了，他儿子都留在陕北不敢回来，再坏还能坏到什么程度？ 韩宣怀只是笑，招呼大家吃苹果；原北的苹果很甜，韩宣怀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好吃的苹果了。 几个长辈留意到，今晚韩亚文竟然不在家，那肯定是和陕北的领导在一起。 饭店的人拎着大木盒子过来，大家一起帮忙，把菜摆上。 韩亚文在外面赚了不少钱，韩宣怀请客也舍得上好菜，王潭一边帮忙摆着盘子一边说道：“正好，借着老韩的光，咱们也解解馋，今儿什么酒？西凤？” “那被你说着了，不是西凤还能是什么？” 韩亚文往返陕北多次，家里最多的就是这种酒，韩宣怀拿出来好几瓶，豪气地打开。 把酒给大家倒上，韩宣怀端起杯子，说道：“咱们先干一杯酒，我再说事吧。” “好！”几个男人把酒杯碰在一起，仰脖把酒喝掉。 王潭没有夹菜，他眼睛亮亮地看着韩宣怀：“老韩，说吧。” 韩宣怀想了一下，又酝酿了一下，在众人的期待中嘴里却蹦出来另外一句话：“让我再喝一杯。” “嗐！”几个男人纷纷觉得韩宣怀扫兴，老陆更是说道：“老韩，你是馋酒了骗嫂子的吧？” 崔大梅说道：“没有！老韩，和大家伙说说吧。” 韩宣怀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掉之后，才说道：“我打算让亚文去选人大代表。” 屋子里顿时变得落针可闻，没有人说话。 这个消息的威力十足，让大家都变成了哑巴。 许久，王潭才说道：“咱们几个人的孩子都是个体户……这能行么？” 崔大梅说道：“为什么不能行呢？我和大家说，这个事情还是小郑和我说的，是在什么时候？老韩，是去年春天对吧？那时候小郑还是团委的副书记呢。他说要给亚文运作出来一个人大代表或者政协委员的身份，我当时就上了心，没想到今年就有了机会……” “嫂子，仔细说说！”一群人都上了心，特别是女人，谁不想让儿子多个身份？她们考虑的东西会多一些，儿子要是真能有这个身份，说对象会好一些。 这几个小年轻兜里不缺钱，一般的姑娘看不上，但好的姑娘又看不上他们，不上不下的卡在中间，很难受。 “昨天晚上不是招待了陕北的同志们吃了饭？小郑没有着急走，我也就和他提了一下，当时没抱什么指望，结果小郑和我说，今年的人大会上，有个体户出席了，两个呢！” 韩宣怀说道：“我专门问了，真的有，小郑说的都是真的。” 崔大梅又说道：“小郑还说了，今年的人大代表一定会出缺，也一定会补选，让我们想办法把亚文给报上去。” 王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去之后，他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沉声说道：“我觉得小郑书记说的很有道理！个体户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么？我们这一次，就要堂堂正正、大张旗鼓地把亚文给提报上去，想把亚文给挤掉，我倒要看看别人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 提名是一大关口，只要过了这一关，后面不是问题。 他们必须要支持韩亚文，毕竟韩亚文是这伙年轻人的头，只有韩亚文出头了，其他人才能有机会。 “对！老王说得对！到了如今，不必再小心谨慎偷偷摸摸，我们要行正大光明之道！大大方方把孩子们在陕北做的事情亮出来，群众自有公断！” “不错！就算不让提报亚文，那也得有个说法！个体户这个说法我是不接受的！” 既然大会堂里已经出现了个体户代表，再想以“个体户”的名义把韩亚文排除在外，基本不可能。 一群家长总算有了盼头，这盼头竟然近在眼前。 全国的代表不敢指望，当个区代表，市代表很过分么？刚刚崔大梅不是还说了么？还有政协委员，全国的不指望，区里面，市里面运作一个好像也不是不行吧？ 有了指望，男人们喝酒都痛快了许多；女人们竟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起喝掉了。 虽然很呛，很不习惯，但她们感觉心情的畅快只能用喝酒来表达了。 韩宣怀觉得王潭说得对，他不必再悄悄摸摸的了，等到补选的时候，韩亚文就可以被提名——他不信连个提名都不行！ 一群人喝了许多酒，等韩亚文回来的时候，韩宣怀已经醉倒，崔大梅正在收拾桌子，脸上有着愉快的笑。 “哟，回来了？赶紧睡觉去！明天是不是还要送陕北的领导回去？” 韩亚文点点头，开始帮崔大梅一起收拾桌子。 崔大梅不舍得让儿子干活，她想让儿子多睡一会。 “今儿晚上把你王叔，李叔，郭叔他们给请过来了，说了你的事，大家都支持你。从现在开始，我的儿子要堂堂正正地站在人前。” 崔大梅摸着韩亚文的脸，儿子长大了，也有出息了。 韩亚文鼻子一酸，马上低头收拾桌子：“妈，你先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我就送人一件事。” 第607章 成立小组 郑卫民骑着自行车，带着杜二楼往学校走。 二八大杠就是好，带人很轻松。 相比较年初，杜二楼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当初他说原北的乡亲们想要多收两穗玉米，但今年秋天一到，就不是两穗玉米了，县里好多人成为了冒尖户，也有可能冒尖户太多，标准还要往上提一提。 万元户这个称呼就挺合适，杜二楼替家里算着账，今年不成，当不了万元户，但过个几年一准儿能成。 年底卫民哥要结婚，他要晚些离开北京，等吃了喜糖再走。 学校门口路灯昏黄，有秋虫儿在鸣唱，郑卫民把车刹住，秋虫儿立时闭嘴，但没等几秒，便又开始尝试出声，从断断续续，到放肆长鸣。 “二楼，回去休息吧。明天专心上课，不要去火车站送人了。今年大三，学习任务很重，趁着还有一年的时间，你可以想一下选哪里实习，想好了和我说。” “好的，卫民哥。”一年的时间看似很长，但杜二楼却忽然发觉自己在北京也过了两年多，好像时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长。 去哪里实习？他是学化学的，天然想做研究方面的工作；但他也听说了，前面两届的学长学姐，被借调出去政府各单位工作的很多，不知道他有没有机会做研究。 把杜二楼给撵进学校里，郑卫民又听了一小会虫鸣，才推着自行车回了家属院。 家属院里分外安静，亮灯的地方不少，还有一些老师在看书备课，也有一些小孩在跟着看书。 时间很快啊，天凉了呢。 第二天早上，郑卫民刚起床洗漱，韩亚文便出现在了面前。 “刚刚看到鹏程去上学了，我说要带他去吃早饭，好家伙，想了好一阵子不情不愿地去了学校。” “咱们去吃！星期天休息的时候我再带他。” “打住吧你，你星期天不得去找王云芳？也不对，你一般也不会去那么早。走走走，咱们去吃。” 俩人往外走，周围的熟人不断，郑卫民和大家打着招呼；过了今天他就要老老实实地回团委上班，不能这么到处溜达了。 出了家属院，没有了熟人，韩亚文才说道：“卫民，昨晚我爸妈找了好多人商量，说要给我堂堂正正地提名。” “叔叔阿姨的想法是对的。”郑卫民只想了几秒便非常赞同地说道：“这样，趁着还没提报，苹果赶紧往北京运，提报之后，我给原北打电话，至少在黄原日报上写一写你的事迹。不要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多带一些报纸回来。” 韩亚文说道：“卫民，我觉得我就像做梦一样……” “做梦留着晚上，白天咱们可还有事呢！之前说好的事情都要抓紧了，趁着还没提报，你赶紧给云凯哥那边送苹果，让他联系战友。” “好嘞！”韩亚文要抓住一切机会给自己上分，时间很紧。 两个人赶去招待所，陪着大家一起吃了早饭，又把人给送到了火车站。 这次进京的效果比较好，也因为原北的摊子铺得够大，能够让领导重视一回；要真的像其他地方那样小打小闹，估计只能送到北京让大家尝尝。 “卫民同志，咱们年底见吧。”田书记和郑卫民握手道别，他很喜欢这个年轻人，有想法，有冲劲，还有强大的执行力；原北还出了一个杜二楼，被郑卫民带着，等到毕业之后如果有机会，就把这小伙子给要到省里去重点培养，争取培养出第二个郑卫民。 这两年郑卫民给原北拉了几十万的捐款用来建小学，这些娃娃们的条件已经超过隔壁的兄弟县了，他想看看几年后的教育成果。 郑卫民说道：“好的，田书记，一路顺风。” 田书记又和韩亚文握了手：“亚文，我们陕北的农民要谢谢你。” 韩亚文还有些不好意思：“我也赚了点钱嘛。” 田书记笑道：“换了别人，不会做到你这个程度，我们要感谢你。” 韩亚文心中大定，有田书记的态度就是陕北的态度，他不信他当选不了人大代表。 “过两天我就要去陕北，行百里者半九十，可千万不敢出岔子。” 大家都笑，韩亚文说的也是他们想的。 “大家上车吧，让卫民同志和亚文也早些回去。”田书记招呼大家，再次和郑卫民韩亚文握了手。 上车之后，高宏就开始想回去的工作了，下了火车，不用接风，直接把公安局长给叫过来开会。 马主任的感觉比较微妙，呼书记还在火车上，可能他回去之后就要研究地区干部的调整。 估计过不了多长时间，高县长就得换成高书记，但谁来当县长呢？ 马主任觉得他想得有点多，轮谁也轮不到他，他能想的就是副县长的位置。 “老马！”高宏一声招呼，让马主任回了回神。 “高县长您说。” “回去之后，咱们的工作要抓紧。你是老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识在，工作能力也好，要准备负责更多的工作；是这，回去之后我会向孙副专员建议成立严打工作小组，你要进这个小组。” “好的高县长。”马主任已经把高宏看成原北的一把手了，只是称呼上暂时不能改。 马主任惦记郑卫民多一些，他想了又想，提出了另外一个事情。 “高县长，您可记得去年郑县长回来参加国标同志和秀莲同志婚礼的时候，有人在黄原火车站拦路告状？” 严打一开始，打的就不只是赌场，所有一切不法行为都会加大力度。 这股风会从原北开始，说不定呼书记也在酝酿严打的事情，黄原一定也会开始。 郑卫民没回黄原，但上次告状的人一定会出现。 马主任甚至都预想了结果，去年被那个叫陈什么来的躲过去了，今年这个“流氓罪”他是跑不了的。 高宏很庆幸当事人不在原北，要不原北的老百姓一定会说他们帮郑卫民报复人家；老百姓很喜欢这种话题，传到后面的版本可能会变好几个。 第608章 人事变化 火车到达西安，田书记先下了车，临走的时候叮嘱了呼书记和高县长一句。 “有时间就让人去看看北大考古的老师同学，我在西安，也会多照顾他们的。” “田书记您放心。”高宏本能就想把这个事情交给马主任，但一想到后面的事情，觉得让别人去好像也可以。 他把马主任和他说的事情和呼书记提了，呼书记有些生气，他生的不是高宏他们的气，而是那个陈东来的气。 “早早认错什么事儿都没有！人家女子对他一片心，全让他糟践了！这个事情你们不要管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对了，高县长你在这里了，回去之后你们县先成立工作小组，负责严打的事情，不要等地区的通知了。”呼书记也惦记着农民，他们辛苦了三年，今年总算挣了点钱，可不能扔到水里去。 “好的呼书记。”高宏赶忙答应了一声。 火车到了黄原，高宏带着原北的同志先回去，呼书记则一头扎进办公室，准备对地区的干部进行较大的变动。 严打的风吹到黄原了，据可靠消息，陕北的领导干部去北京推广苹果，被要求在严打的战役中做出好成绩。 北京是什么状况黄原这边略有耳闻，九月的时候枪毙了不少人，其他地区在陆续跟上，社会风气得到极大的好转。 陈东来心里很慌，前阵子的报纸他看了，女的竟然也能被枪毙，这是他没有想过的。 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那眼神里的信息他懂，有种“你日子不多了，我们让着你点”的意思，偏偏在工作中还真有人让着他。 有人让着他，也有人不让他。 在另一群人眼里，他陈东来已经预定了花生米，没资格再大声说话。更有脑子活泛的人，开始提前运作人进印刷厂里工作——陈东来不管吃不吃花生米，他都得从印刷厂滚蛋。 印刷厂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单位，但总是个铁饭碗，想进的人一大把。 就连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有人找陈东来聊天。 “怎么样了？我可是听说了，柳家还要告你呢！东来，你这关可咋过？” 虽是幸灾乐祸，但人家说的话真在理，这一关很难过。 去年黄原妇联的干部来给陈东来做思想工作，这小子叫嚣着不服从包办婚姻，把人家给气走了，还谈了个对象。 这下好了，现在的对象不敢分，柳娟那边还在要交待。 晚上下班，陈东来骑自行车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推着走，借着自行车支撑着自己的身子。 印刷厂的员工在后面嘀咕道：“瞧瞧，陈东来可真虚了。” “换谁不虚？不知道陈东来还能在厂子里待多久。” “赌一把，半个月！” “不赌！你是要顶风而上啊！你要赌找别人，别找我，我还想踏踏实实干呢。” “咱们不赌钱，就赌一碗饸饹，成不？” “那也不赌！” 陈东来没心思听别人说闲话，回到家里，他哆嗦着和家里人说了这个事。 “咋办？去给人家柳家赔礼道歉也不管用……” “总不能娶柳娟吧？疯疯癫癫的。” “不娶？不娶儿子就完了……” “那和现在的对象分？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你以为这个对象就能保住了？先顾眼前吧……” 家里人七嘴八舌，给陈东来出主意；陈东来不想娶柳娟，他是真不想。 但没办法，不娶不行了。 可第一步就要和现在的对象分开，两个人都准备年底结婚了，这会分开算什么事？ 陈东来没办法，硬着头皮去找人帮忙，让现在的对象主动和他分开，他已经不敢再提分开的事儿了，再提就会有两个女人告他。 他现在的对象叫王彩艳，住得不远。 最近陈东来的事情被反复提起，王彩艳听得耳朵要起茧子了。 现如今王彩艳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但能肯定的是不能跟陈东来结婚，这是必然的。 大家劝她和陈东来分开，王彩艳不肯轻易张嘴，她能看得清哩。 “我分？我分怕不是要遂了柳家的愿了！没那么容易！”她不是不想让柳娟如意，而是她白白耗费了一年多的时间在陈东来的身上，她得找补回来。 要分开？可以，但得给她足够的补偿，要不她也要去告陈东来耍流氓。 中间人几头跑，还要去找柳家说情。 但柳大海这次坚决不同意把闺女嫁给陈东来，他态度非常明确。 “去年姓陈的已经拒绝过这个包办婚姻了，我想他是认真的，这个包办婚姻成不了。” 柳大海根本不想谈这个问题了，闺女嫁给陈东来也是受气的命，事情有了结果，不管怎么样，说不定闺女的状况还能有所改善；他打定主意要去再告陈东来一次。 陈东来很苦恼，王彩艳不肯主动分，柳大海还要告他，让他精神处于一个异常紧张的状态。 他知道王彩艳想要什么，他需要拿出足够的价码；但柳娟那边却早已闹得满城风雨，无法善了。 只有柳家告他，可能只需要劳改；但要是再加上王彩艳，他吃花生米的机会会非常大。 每天上班他都处于崩溃的边缘，他后悔去年把话说得太满，现如今被柳家原样奉还无法反驳。 “哎，听说了没有，原北的高县长从北京回来的第一天就成立了严打工作小组，原北的那群外地人纷纷往外跑，他们在关门打狗哩！” 休息的时候，印刷厂的员工会聊一些见闻，原北最近受到的关注最大，那边的消息也最受欢迎。 但陈东来却听得小心肝一颤一颤的，原北开始了，黄原这边还会远么？可能下一刻就会有人进来把他给拷走。 跑？他想过跑，但却没有地方可去，只能等待命运降临。 地区比原北要晚一些，呼书记和冯专员的主要工作放在了黄原地区的干部调整上，树立了两个地方上的典型。 第一个典型是原北，孙副专员不再兼任原北的县委书记，他依旧担任副专员，但进入了地委常委；县长高宏被任命为县委书记。 第二个典型是原西，张书记被地区任命为县人大当常委会主任，改由团地委的武书记调任原西县委书记。 原西发生的事情在第一时间传到了北京，高老听到之后没有说什么，只是对家乡多了几分期待。 第609章 马主任进步 “郑县长，久等了！”韩亚文一个电话打到了郑卫民这边，声音里充满了愉快：“苹果大量进京，你们学校的我给留出来了，放心放心，没有高老和农业部的那么好，但会高出平均水准。” 郑卫民一听就知道，不好的果子的被黄原给留住了，能被送出黄原的，至少能见人。 他又想起了那句民谚：卖盐的喝淡汤，卖席的睡光床…… 在创业的初始阶段，大家会尽量把好东西展示出来，最不好的东西内部消化。 “什么时候能到？” “就这两天，联系好你们后勤，我直接让车给送过去。” “那我可要谢谢你了。” “咱们俩别提谢字儿。” 挂掉电话，郑卫民去找了后勤，让他们准备接收苹果。 韩亚文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就把苹果给运来了，这些苹果被放进仓库，择日发放。 “云凯哥那边送了？” “送了，军事学院人少，我还占了个便宜。赵军那边也送了，你不用担心。”韩亚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家大院那边我也送了。” 郑卫民没说什么，转了话题：“你是不是要准备去陕北了？” “要过去了。” “提名的事儿怎么样了？” 一提这个韩亚文就来劲：“我爸给我安排好了，月底就给我把名字报上去，交由市人大讨论。” 郑卫民点点头：“只要能提报就行，你安心做事，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 “卫民，哥们这次是真动心了……”韩亚文搓着手，收起了嬉笑的表情：“你说，是不是过几年，你们会叫我一声同志了？” “那你得先入党。” 韩亚文胸脯一挺：“我觉得我可以。” “那你加油吧。” 韩亚文蹭了郑卫民一顿饭，离开北京去忙活其他的事情，郑卫民则准备给陕北打电话。 原北发生了巨大的人事变动，作为常委，郑卫民在第一时间便知道。 很多级别相当的干部想着调到原北来，大家都能看出来这两年原北能出成绩，来原北走一遭，往后的上升通道会非常宽敞。 这种明晃晃摘桃子的行为遭到了抵制，最终地区决定由原北的第一副书记许泰接任。 一个位置挪动，县里有了连锁反应，空出来了一个副县长的位置，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马主任的了。 最近县里成立了严打工作小组，马主任是负责人之一。 他干劲十足，带着工作组到处走访，主要打击地下赌场，并且坚持每隔几天就向高宏汇报，更会打电话给郑卫民做个简单的汇报。 郑卫民差不多摸清了他的规律，最近几天都会在晚上晚一点走，等着电话响。 他从食堂打来饭，在办公室里吃了，又倒了点热水喝，顺便还能涮一涮饭盒里不多的油星。 原北，马主任火急火燎地回了办公室，他不想耽误郑卫民的正常作息时间——他也没吃晚饭哩。 电话嘟了两声便被接通：“喂，郑县长？” “我是，马主任？” “是我哩，郑县长！”马主任的声音很洪亮，这些天在外面跑，他指挥了好几次行动，打掉了不少窝点，同样抓了不少人。 在电话里，马主任汇报了严打专项行动的新成果，虽然县里的收入没有预想的多，但农民们受到的损失少了。 “有的人不知悔改，连明年的收成都输进去了。”马主任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赌瘾会这么大，要是再耽误一点时间，他们连后年的收成都能输进去。 “马主任，柳林那边你帮我盯着点。” “郑县长您放心，柳林都在地区挂上号了，您可能不信，地下赌场不敢去那边开。” 郑卫民还真没想到，这群开地下赌场的竟然还有这个风险意识？ “县里怎么了？”郑卫民把话题转到了这个上面，马主任感觉小心脏要不好了，他每天在外面跑，也一直在幻想着县里一通电话把他给叫回去。 “县里一切都好哩。”马主任有些不好意思提，他知道郑卫民肯定支持他。 郑卫民的手拨弄着钢笔，忽然说道：“马主任，有个事儿，我得先和你通个气。” “郑县长您说。” “北京这边的人大代表要补选了，韩亚文作为个体户的代表，成为了被选举人。北京这边的报社我有两个熟人，想请他们去咱们原北走走看看，写点文章。” 写什么文章？那肯定是写韩亚文在原北做了突出贡献的文章。 马主任闻弦知雅意：“郑县长您放心，北京的记者那都是有学问的，到了我们黄原，我们也会请黄原的记者一起过来，大家相互交流学习，共同探讨。” 黄原日报上一定要刊登表扬韩亚文的文章，加上北京的报纸，影响力会非常大。 马主任还想着回去和高宏说一声，再和地区的领导说一声，如果可以的话，地区的领导可能会给高老打个电话，汇报一下今年的工作。 把电话一挂，马主任就去找了高宏，他还是没来得及吃晚饭。 最近事情多，高宏在办公室的时间也多，马主任到的时候，他还在看材料。 “哎，老马，来来来来来，坐！”高宏给了马主任一个笑：“最近县里在讨论副县长的人选，我和许县长，还有卫民同志都觉得你合适，准备把你给报上去，等地区领导的意见。” 马主任大喜：“我一定好好工作。” “哎哟，先坐，老马！你最近的工作我们都看在眼里，听说吃饭都不规律了？这可不能行，咱们这个年纪，也到了该注意的时候了，小心胃造反。” 马主任坐在高宏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小声说道：“刚刚郑县长和我说，韩亚文要在北京参选人大代表，让我找记者写个文章。” 高宏眼睛眯着，韩亚文？人大代表？高宏在极短的时间内理清了思路，韩亚文这个人大代表当定了。 “可以！写完之后发在黄原日报上。省报咱们安排不了，地区的报纸还是可以的。这个事情要快。” “交给我就好了。” “还没吃饭吧？走，去吃个羊杂碎。” 第610章 往好的方向努力 北京，郑卫民没有急着回去，他给报社打了个电话。 “喂，请问李开明老师和孙程老师在不在？”这是郑卫民第一次下乡的时候遇到的记者，交情一直在。 电话那头传来了笑声：“李老师！没叫你，人家找李开明的！还有孙程！什么时候你们俩也能被称为老师了？” 被称为老师的时候不多，李开明能想到的就是郑卫民。 把电话接起来，果然是郑卫民。 “哎哟，郑书记！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没呢，李老师，明儿晚上有空没有？请你和孙老师吃个饭，要是你们领导能有空一起过来更好。” 李开明和孙程对视一眼，彼此眼神交换，俱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俩字——有事！ “我和孙程肯定有空，其他人我们问问。” “那帮我问问？我明天中午再打电话来？” “行！” 李开明敢去吃郑卫民的饭，因为从认识郑卫民开始，郑卫民就没有不靠谱的时候。 这次请他们，多半是为了原北的苹果吧？他们听说了，这次得给报社搞点福利。 和报社的几个领导说了一下，主编孟峻决定出席一下。 “人不用太多，太多了不好说话。让同志们等着吃苹果就好了。”孟峻不但听说了，他甚至还看见了。 最近发苹果的单位很多，现在苹果还在陆续进京，一定要给报社弄一份。 这不是味道怎么样的问题，这是体现他能力的时刻。 那么多的单位都有，没有的单位不得丢死人？听说这个苹果数量还有限，先到未必能先得，需要和人家打招呼才好使。 听说中纪委高老那边，很多人上门了，甚至表示可以付钱给原北。 报社这边的预算有限，那就和郑卫民多套套交情，总有机会嘛。 打完电话，郑卫民便觉得事情做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等到了饭桌再说。 进了家属院，他看到许多小孩手里拿着苹果在啃。 北大的苹果水准不错，很甜。 像徐淑武这种双职工，可以领两箱；他们只留了一箱，剩下的一箱分了两份，用网兜装了，准备星期天的时候送回家里。 院子里闲聊的大人们少有吃苹果的，他们把这个好东西留给了孩子们。 未婚的小年轻也只有几个人吃，其余的人会选择把苹果给对象送去，或者给一些相熟的好友分一些。 见到他回来，徐鹏程一下子就蹿了过来：“卫民哥，可好吃了。” 郑卫民摸了一下他的脑袋：“不够吃去我那拿，我吃不完。” 徐鹏程很想答应一声，但觉得不太好，哪有人家的水果吃不完的？ 徐淑武和郑卫民说道：“别总惯着他，他吃不够的。” 这次的苹果在中秋和新年中间，算是额外的福利，这个福利是郑卫民给学校弄来的，还没花钱，徐淑武也感到脸上有光。 至于明年，学校肯定会选择这种苹果作为福利，因为味道真的很好。 价格方面，有郑卫民在，不会太离谱。 现在学校里的人关心的不是明年的苹果，而是郑卫民挂职结束后会去哪里；刚刚郑卫民回家属院之前，大家还在聊这个。 郑卫民和大家打了招呼，先回去休息。 天色渐晚，韩亚文到了黄原，出了火车站便感觉到秋意很浓。 王东他们开着吉普车来接人，在火车站的办公室里躲着风喝着茶。 “这火车就没有准点的时候，不知道这次又得晚点几小时。”虽然人在陕北，但消息却比韩亚文先到，他们已经知道韩亚文要参选人大代表的事了。 一直到现在，他们都在震惊中。 家中长辈说的很清楚，这次一定要支持韩亚文，只要韩亚文成功当选，他们将来便也有了机会。 一群人从中午开始就没吃饭，专门等着韩亚文回来一起。 今儿不回原北了，就在黄原吃饭喝酒，招待所已经开好了房间。 “哎，王东，火车到了！”有工作人员过来喊了一嗓子，一群人呼啦啦出去了。 韩亚文被这个场面吓着了：“怎么都来了？原北不留人了？不过了？” 这群小年轻比他还激动：“走走走，吃饭去！在招待所要了菜了！今晚一醉方休！” 一群人把韩亚文簇拥着上了车，大呼小叫地往招待所去了。 路上，王东兴奋地说道：“亚文，把握大么？” “不是，你们都知道了？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王东说道：“放心，我们知道，但陕北本地人还没一个知道的，我们嘴巴严着呢。” 韩亚文说道：“可拉倒，我再也不敢信你们这话了。”人多嘴杂可不是说说，韩亚文担心好事变坏事。 “你们都跑过来了，苹果有人看着么？” “有！现在还在收，还在分，每隔几天就能往北京发几车皮。” “后面先留几车皮出来，我要往南方送。”王云凯和张连成的老部队还要去看看，不用特意找由头，苹果成熟就是最大的由头。 还有广州那边，韩亚文计划在后面几年深耕，这个新苹果是他带过去的礼物。 “没问题！”现在没人心疼钱了，只要韩亚文的人大代表身份能下来，就算再花一笔钱也值得。 “时间紧任务重，咱们今晚吃个饭，明天开始就要加紧，分出一部分人跟我去南方，争取十一月的月底能回北京，云凯哥要结婚了。” “对了，最近黄原有个事儿，和卫民还有点关系。” 韩亚文有些意外：“什么事儿还能和他有关系？”他听得清楚，是黄原，不是原北。 “去年你爸回北京的时候，不是有人告状么？今年听说要接着告，看来能告成。”王东方向盘一打，拐了个弯，眼看着就要到招待所了。 郭世中默不作声，尽管说的不是他的事儿，但他很有代入感——这可太丢人了。 韩亚文抓抓头皮：“这关……那小子过不去……” “管他呢，回头和卫民说一下，让他知道这个事情就得了。哎，到了！”王东把车一停，郭世中帮韩亚文把行李拿了进来。 黄原供电局的家属院里，范成功手里拿着一份调令，昏黄的灯光下，他在和周玉秀商量。 “原北点名让我过去……玉秀，你的工作也能同步解决。” 周玉秀不担心她的工作，她是正儿八经黄原师专的毕业生，这个学历放在黄原是非常闪亮的存在。 “去吧，多好的机会。” 这次是要调范成功去原北供电局当副局长，错过这个机会再有下次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周玉秀听说柳家要接着告陈东来的事了，陈东来可能会来找他们小两口说情——她不想让范成功掺和这个事情，回原北挺好。 第611章 又疯一个 小两口的好日子就在前面，周玉秀不想出什么意外；最关键的事情是，她怀孕了。 她能感觉到小生命的存在，身上的温柔多了许多。 但这个温柔不能给陈东来，半疯的柳娟让周玉秀揪心。 要是陈东来家人敢来找他们说情，她就大着肚子把他们给撵出去。 她觉得原北很好，因为郑卫民的关系，这几年开始建小学，地区优秀的中师生都在想办法分配到原北去。 等到孩子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原北的小学应该会很像样子了吧？等小学上完，再看看是在原北念初中还是回地区。 她觉得要留在原北，就郑卫民这种支持基础教育的力度，说不定还真能给原北弄出几个清北。 范成功伸手摸了一下老婆的肚子：“那咱们就回原北。” 秀莲还在原北哩，等到玉秀生了孩子，可以和秀莲的孩子一起玩。 外面邻居家的狗叫了起来，院门口传来脚步声，很快有人喊道：“有人在家么？” 灯光亮着，怎么可能没人？ 周玉秀应了一声：“有人，是谁？”她推了一下范成功：“出去看看。” 范成功刚起身，还没走上两步，周玉秀也起来了：“我和你一道去。”她心里不踏实，并有着强烈的预感，外面很有可能是陈东来他们。 周围的邻居声音她都能听出来，唯独这个声音感到陌生——这不可能是学生家长，她不是班主任，最近学生也没有犯什么错误的，学生家长不会找她。 范成功一打开院门，就看到了外面的两个人。 年轻的他认识，陈东来；年老的不用问，指定是陈东来的父亲。 陈东来嘴唇焦干，起了泡，也起了皮，整个人摇摇晃晃，随时要倒的样子。 周玉秀挺起孕肚，堵在门口，不让这两个人进来。 “哟，陈东来？请我们喝喜酒？” 陈东来没撑住，扶着院门，慢慢滑倒在地上，眼睛里流出大颗的泪珠。 “老范，范哥，周姐，你们得帮我说说情……柳娟她爸要告我哩……” 范成功刚要开口，就被周玉秀拉住；范成功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还是别开口的好。 “让他去告！去年不是没告成么？今年就能告成了？”周玉秀煽风点火，嘴上毫不留情。 陈东来的父亲一阵恍惚，周玉秀难道真的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但陈东来明显知道不是，他鼻涕一把泪一把：“玉秀姐，我就算再混蛋，也不至于把小命丢了吧？” 周玉秀冷笑道：“我看你是什么都不想舍。早干嘛去了？去年这个时候你不是挺得意挺美气的么？” 陈东来顺势跪倒：“玉秀姐……”他哭得更狠了，声音也大，引得周围邻居出门来看。 周玉秀忽然捂着肚子：“哎哟，成功，我肚子疼，快送我去医院。” 陈东来吓坏了，他能看出来周玉秀怀孕，这要是周玉秀小产，他丁点儿幻想都甭想有了。 哭？他哪里还敢哭？ 范成功也吓坏了，他们结婚这么多年，总算怀上孩子，这要是被陈东来一嗓子给哭没了…… 他伸脚给了陈东来一下，把陈东来踹翻在地：“赶紧走！别在我家门口丢人现眼！玉秀要是没事我什么话没有，玉秀要是有事，我去告你！” 范成功四周看了看，喊道：“马大哥，你家板车借我用一下，我得带玉秀去趟医院。” “哎哎哎，我这就给拉出来，咱们一道去！” 板车被拉出了，范成功小心把周玉秀给扶上去，赶忙去拉车；邻居老马不放心，跟着一起去了。 出了家属院，周玉秀便坐直了：“马大哥，和成功去吃个羊杂碎呀。” 老马愣住了：“哎，小周，你这……没事？” “我能有甚事？我老早就防着陈东来呢！”她摸了摸肚子：“我要是帮陈东来说了情，那可是缺了大德了。” 刚刚范成功踹陈东来的那一脚，周玉秀很满意；老早就没有交集了，以前的情分也薄，怎么可能替陈东来说情？ 范成功长出一口气：“玉秀，你可吓死我了……”他抚着胸口，后怕不已。 “走吧，吃点羊杂碎压压惊，再让你和马大哥喝二两，总行了吧？” “行行行，走，老马哥，咱们吃饭去。”范成功不由分说，把老马拉走；他马上要调去原北，但地区这边的房子他还能再住个一两年，等周玉秀生了再腾出来。 老马热心肠，后面可能还得麻烦人家哩。 晚上开门的铺子不多，三个人挑了一家味道还不错的进去了，美美地吃了一顿饭，周玉秀又让饭馆给切了点羊肉羊杂和热烧饼，给了老马。 “拿回家给嫂子，咱们吃了，嫂子和娃娃们可还饿着哩。” 老马不好意思，但范成功硬把东西留在了板车上，作势要带着周玉秀走。 老马无法拒绝，只好收下，三个人一起往回走。 “哎，成功，刚才的那个陈什么，犯的事儿大么？”供电局的人都知道范成功和郑卫民相熟，原北今年的发展几乎是三级跳，郑卫民在地区的影响力很大，说句话会很管用。 范成功吐了口唾沫：“很大！只是没想到他还有脸过来！” “能被……这个么？”老马做了个打枪的手势。 “真不好说。”范成功听说了今年的力度，非常大，像陈东来这种正好可以被抓出来当典型。 要是柳娟精神状况好，陈东来保管安全落地，最多判个几年拉倒——也可能柳家人根本都不会告他，早早给柳娟寻一门亲事，老死不相往来。 但柳娟的精神状况很不好，从这个结果来看，陈东来造的孽太大，没人敢包庇。 回到家属院，老马先进来看了一下，又回来对范成功周玉秀说道：“人走了。” 出了事，陈东来跑得比谁都快；他心里清楚，这一关他过不去了。 他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要说给范成功和周玉秀听，但竟然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一夜之后，陈东来出现在了外面栓牲灵的窝棚里，浑身沾满了牛粪，见人就笑，笑一阵子又哭，还拿牛粪打人。 在重压之下，陈东来精神崩溃，他疯了。 第612章 上报 韩亚文吃早饭的功夫便听到了陈东来疯掉的消息。 招待所的工作人员旁若无人地聊着天，发表着各自的见解。 “你们说他有没有可能是装疯？知道躲不过去，出这么个歪招？” “很有可能！听说他还念过好些年的书哩。我听说之前孙膑装疯的时候，猪屎都敢吃，你说他敢不敢吃牛屎？” 韩亚文无奈放下筷子，这可还是早饭的时间呢，这群人真是什么都能往外说，也不顾及一下影响。 他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稀饭，嘀咕着：“疯了……”疯的时候怎么那么巧？眼看着可就要抓人了！ 怀疑陈东来装疯的人不少，柳娟的父亲柳大海第一个不信。 他赶到陈东来家，看着陈东来疯疯癫癫地瘫坐在地上傻笑，瘆人得很。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但却没有同情的，怀疑的声音占大多数。 柳大海很想去抓一把牛粪塞到陈东来嘴里，看他吃不吃；但又想到这牛粪的味道，傻子也未必肯吃。 陈东来的父亲出来了，看着柳大海，满脸阴鸷地说道：“满意了吧？” 柳大海恨声道：“满意？我满意甚？他没被枪毙我就不能满意！我要接着告！告到他吃枪子为止！” 你陈东来就算是真疯了，也是活该！但我同情你，不想让你在世上受苦，早早吃个枪子去投胎多好。 柳大海根本就没有让陈东来家人证明这个疯是真是假，他转身就走，就像他想的一样，就算陈东来是真疯了，妨碍政府枪毙他么？ 他还没走，王彩艳家里来人了。 “退亲！什么东西！是不是早就疯了？还瞒着我们！我们要去告你们！” 柳大海扭过身子，对王家人说道：“离他们远点，靠得近了，好人都能变坏！” “说的对着哩！”王家人丝毫不给陈东来面子，在他们看来，陈东来就是装疯，装疯之后不但能保住小命，连退亲的钱都省了；他们不会说是柳家人逼疯了陈东来，这个时候帮陈东来说话风险很大。 王家人过来，主要是想再从陈家弄一笔补偿回去，帮陈东来说话还怎么下手？ 有点墙倒众人推的意思，但柳大海同情不起来，他更不想证明陈东来是不是假疯，他要的陈东来吃枪子。 公安很快赶来，把陈东来给带走。 甭管他是不是装的，先送精神病院，等治好了再说其他。 陈东来这一走就没有再回来，只有家里人去精神病院看他的时候才能见面。 知道内情的人颇多唏嘘，就算再看不上柳娟，两个人在一起过一辈子，总好过两个人都疯掉。 韩亚文去了原北，先去找马主任，却被告知马主任下乡了。 县里的工作人员神神秘秘地说道：“再过一阵子，马主任就要当副县长了，听说县里已经给报上去了，等着地区批准哩。” “好事儿啊！今晚的饭……嘿嘿嘿，那得马县长来请了。”韩亚文开始琢磨晚上吃什么了。 趁着有空，韩亚文去看了苹果分拣的地方。 没有流水线，一群人坐在小板凳或小马扎上，把一颗颗苹果擦干净，放进纸箱子里。 他们一直弯着腰，精神状况不错，看到韩亚文过来，还会笑着打招呼。 “中午给大家改善伙食，羊腥汤和白面馍。” “成嘞！”王东答应着，让人去准备了。 干活的人开心非常，大老板来了伙食还能改善。 中午韩亚文跟着一起吃了饭，下午的时候没什么事儿，给郑卫民打了个电话。 “郑县长，我到原北了。两件事，你想先听哪一件？” 郑卫民无语：“我得知道是哪两件啊……” “对的对的，那我先说头一件，在黄原听到的，陈东来疯了。” 郑卫民愣了：“这个时候疯了？” “你也不信对吧？没人信！听说公安把他送去医院了，不知道能不能治好。”韩亚文对陈东来无感，权当听个热闹，他把话筒换到另一边，说道：“还有个事儿，马主任要升副县长了，今晚我找他蹭饭。” “正好！你在原北多留几天，今晚我请北京的记者吃饭，争取让他们明天赶火车去原北，马主任那边我说过了，黄原的记者也会到，你要配合他们的采访。”郑卫民还是习惯叫马主任。 “哎哟卫民，我就知道你对哥们上心着呢！你放心，马县长的饭我替你吃了，回北京再吐给你。” “可拉倒！” “我没提‘拉’这个字啊。” 韩亚文心情很好，他的事就要进入正轨了。 出了窑洞，他伸开双臂拥抱秋阳，真暖和啊，他很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 北京，郑卫民又给报社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今晚的饭局。 打完之后，他便嘀咕道：“怎么像家长求人办事……” 韩亚文要站在人前，那从现在就要开始造势，把他的成绩写出来，发出来，让群众看一看。 学生会的办公室，几个男同学正围着杜二楼起哄。 “哎哟二楼，两份报纸！你小子行啊！稿费多少？要不今晚，咱们……哈？”几个男同学头一直往外点，就差说饭店的名字了。 杜二楼的文章刊登在了省报和黄原日报上，两个报社都给了他稿费；稿费不多，加起来不到六块。 这六块钱杜二楼想好了用途，是要用来吃饭，但是要请郑卫民吃饭。 他把报纸小心收好，这是他第一次拿到稿费，钱可以花，但报纸一定要收好。 “大家饶了我啊，这钱还有用处。回头我给大家买点糖吧。” “谈对象了吧？”几个男同学不太信，杜二楼这神神秘秘的样子，有种地下工作者的感觉。 杜二楼哭笑不得：“走走走，咱们一道去照照镜子去。” 他没照镜子，而是到了团委来找郑卫民。 “郑书记。” “二楼，进来进来！”郑卫民打量了他一下，说道：“我看你满面红光，像是有好事？”他心道，杜二楼不会谈对象了吧？要真谈了还得和罗强说说。 杜二楼看到郑卫民也想歪了，便赶紧说道：“卫民哥，我拿到稿费了，就是之前写的那篇文章，想请你和云芳姐吃个饭。” 看着郑卫民要拒绝，杜二楼马上说道：“卫民哥，你不要总想着替我省钱，我家的苹果卖了不少，过几年就能成万元户了。” “那也省着点。”郑卫民想了一下，说道：“我先和你云芳姐说一下，过两天咱们找个小馆子，吃个炸酱面吧，菜码多放点。” 他想到了韩亚文，杜二楼拿了稿费都能想着请他吃饭，他在陕北应该会好好招待人家的吧？ 第613章 准备造势 晚上，郑卫民去请报社的人吃了饭，地点选在了全聚德。 李开明他们到了外面，相互看了看，这顿饭规格不低。 “可能会有点别的事。”李开明自己嘀咕着，没让孙程和孟峻听到。 进来之后，相互介绍之后，郑卫民热情地和他们握手寒暄。 “李老师，咱们可好久不见了！我这一琢磨，好像是我懈怠了，最近暑假都没有参加双下乡活动。” 李开明心道，最近两年我也没去，你去了也见不到我。 “那咱们明年一道去？我还是很怀念咱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记得咱们第一次去乡下的时候，你是大三吧？一眨眼，都那么多年了。” 那个时候大家兜里都没几个子，还是郑卫民和食品公司的人相熟，让人家送来了一些副食零食改善了生活。 去年和今年都选了平谷，但也只去了几天；明年应该不会再有人不开眼了。 “那就一道去！”郑卫民乐呵呵地说道。 孙程说道：“老李，你看看你，郑书记还挂着原北的副县长，明年暑假不得去陕北？” 李开明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脑子，快要生锈了。” 郑卫民招呼服务员过来点菜：“我要了一只烤鸭，其他的菜大家再看看。” “孟主编，您先看？”李开明随手把菜单给了孟峻。 在孟峻看菜单点菜的功夫，郑卫民说道：“一想到报社，我就想起之前很出名的一句话。” “什么话？”李开明很捧场地问道。 “敝报虽小,穷骨头还是有那么两根的。” “郑书记抬举我们了。”孟峻点了菜，笑呵呵地把菜单递给了李开明：“老李，你再看看。” “成！郑书记请客，那我得多吃一点。” 郑卫民说道：“点什么都可以，好些菜我平常也吃不到，趁着和大家聚一聚，尝一尝，算占自己的便宜了。” 大家皆笑。 看着孟峻有了空，郑卫民便说道：“陕北的苹果成熟了，最近在陆续进京，我给咱们报社留了一些，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接收？” 孟峻忙摆手道：“那可不成！这都是陕北人民的心血，怎么好拿？” “这是我们陕北的一个推广活动，今年免费，明年想要再收钱。孟主编，您就当支持支持我们陕北的工作吧。” 孟峻笑道：“郑书记都上升到陕北工作的高度了，那我们不要不太合适。随便哪天都行，回头提前和老李打个电话。” “成嘞。” 李开明和孙程点好了菜，笑眯眯地说道：“沾郑书记的光，烤鸭和苹果我们都能吃着了。” 服务员开始走菜，郑卫民要了两瓶五粮液，四个男人推杯换盏，非常热闹。 酒至半酣，郑卫民开口道：“李老师，你可还记得那个韩亚文？” “记得！当初咱们下乡的时候，他还来过，装作看病往你对象那边坐，很有趣的一个人。”李开明心道戏肉来了，再不来他们可就要喝高了，再聊什么就记不得了，看来今晚的话题和韩亚文有很大的关系。 “韩亚文在帮陕北的苹果做推广，这次的免费苹果，都由他来运作。哎哟李老师，果农们都收到钱了！原北今年的经济发展可以说是三级跳。” 李开明还是没明白郑卫民要说什么，难道是要夸一夸韩亚文？这个个体户有什么好夸的？ “我呀，想请你和孙老师，去陕北看看……” 报社的三个人同时抬起来头，半点醉意都没有。 “郑书记，陕北是有什么事儿？”李开明甚至脑补出来韩亚文在陕北乱搞的事情了。 “是这，韩亚文要参选人大代表了，我想请几位老师帮忙给写个文章。” 李开明靠在椅背上，给自己点了支烟，慢慢地抽着，他看了一下孟峻，孟峻眉头紧锁，个体户参选人大代表？你选就好了，还要拉着报社给你写文章？ 郑卫民趁热打铁：“今年三月份的全国人大上，东北有两名个体户出席了。” 李开明立刻把肺腔里的烟喷了出去，前面有人扛着啊？那就好操作了！ 他看了一下孟峻，这个事情他和孙程可答应不下来。 孟峻慢慢地抽着烟，说道：“那就让老李和老孙去陕北看看，要是韩亚文做得好，文章可以替他写；要是做得不好，郑书记，您可不能怪我。” “放心！没有金刚钻也揽不了瓷器活不是？”只要人能去陕北就好，到了那边韩亚文会招待好的。 “行，那就这样！” 几个人换了话题，闲聊一阵，结束了饭局。 原北，韩亚文去找了马主任吃了饭，两个人见面大笑。 “马县长好。” 马主任笑道：“这话一出口，我就知道今晚你吃定我了。” “您是什么人？您是我马叔叔呀！请大侄子吃顿饭很正常。” 马主任依旧笑眯眯的：“郑县长给我打电话了，说你要竞选人大代表？让我给你找两个笔杆子，好好夸一夸你。” 韩亚文无语了：“怎么绕来绕去，今晚还是我请？马叔，我这大侄子当的，您说亏不亏？” “任命没下来，不宜张扬。”马主任笑眯眯地说道，县里好几个常委都支持他，他基本没有对手。 “那我也低调一点，今晚咱们就吃羊杂碎吧。” “羊杂碎好啊，走。” 挑了街边的一个小饭馆，俩人进去了。 韩亚文心里痒痒，郑卫民那么快就把招呼打到原北来了。 “我和黄原日报那边说好咧，明天他们就能派人过来，空的时候好好招待一下。” “羊杂碎？” 马主任笑骂道：“碎崽娃子，还羊杂碎呢！对了，你的名字报上去了没有？” 韩亚文算着日子：“应该快了。” “那咱们得抓紧，让报纸赶在把名报上去之前出来。” 韩亚文家里，韩宣怀从外面回来，满脸怒容。 “怎么了老韩？” “我今儿去打听给亚文报名参选的事情，一群人高高在上指指点点，说什么个体户不能参选。” “我儿子弄来的苹果还没吃完吧？这就要不认人了？”崔大梅更生气，这最关键的一步不能出岔子。 “这两天我不能闲着，我得去找人帮帮忙，不管用什么法子，亚文得进入候选人名单。” 第614章 饱和饿 趁着天色没有黑透，韩宣怀揣了几包烟出了门，他嘴里嘀嘀咕咕，念念有词：“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年龄在18周岁以上，具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自觉维护宪法和法律，以及在本地区或本单位具有一定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这些儿子都符合，他要多找一些人，凑够提名人数，不管怎么样，提名这一关他一定要过，过不去也得讨个说法。 崔大梅没心思做饭，她把水烧开，想着等韩宣怀回来之后随便煮点挂面。 正焦急等待着，刘凤芝来串门了。 “哎哟大梅，还没做饭呢？” “没呢。” “老韩呢？” “出去了。刘姐，亚文报名的事儿不太好弄，反对的声音很大。” “个体户嘛，反对的声音大一些也正常。”刘凤芝话头又转了一下：“但亚文做了这么大的贡献，要是连提名的资格都不够，那是真欺负咱了。” “老韩说，就算不给提名，也得问清楚说法。” “他们能给个什么说法？不就欺负亚文老实？我们家老王下午听说这个事儿了，让你不要担心，亚文的名字一定能报上去。” 王远堂要出手帮忙，还真没人敢说个不字；还有张连成他爸，那边可能也在想这个事情。 “谢谢刘姐。我这……实在不好意思去找你们……” “我就知道你见外，专门来一趟。做饭吧，我先回了。” 韩宣怀在外面转了一圈，表情依旧凝重。 “不顺？” “不顺！”韩宣怀忽然看到崔大梅好像不着急了，今晚的挂面还有葱花和鸡蛋。 “刚刚刘姐来了，让咱们放心，王司令会帮亚文说话。你呀，赶紧去张连成家里坐坐，都这个时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到最后还得找领导……”韩宣怀不甘心：“我吃完饭再去吧。”别说，加了葱花和鸡蛋的挂面就是香。 俩个领导帮韩亚文说话，便没人敢使绊子；但韩宣怀不甘心，他把使绊子的人给记下来，将来有机会，你看我怎么还给你！ 第二天早上上班，郑卫民先给陕北打了个电话。 “亚文到了？” “到了有一天多了！”王东朝外面喊道：“亚文，赶紧回来，卫民的电话。” “来了！”韩亚文回到窑洞，接起电话：“喂，卫民……” “北京的记者我也找好了，这几天就会到陕北，你可别掉链子。” “我什么时候坏过事儿？放心好了！”这可是他自己的事，他要是还不上心，就没人替他上心了。 “你可千万盯住了。黄原的报纸你寄过来就行，北京的报纸……你不要担心，我想办法让高老看到。” 黄原的报纸送到高老面前太刻意，人家什么场面没见过？但北京的报纸放到高老面前就很自然了。 特别是韩亚文还去高老家里吃过饭，印象还在。 “我知道了！卫民，北京可全靠你和我爸他们了。” 其他人都盯着韩亚文，只要他今年能成功，明年后年，他们也能上个身份。 把电话挂掉，韩亚文立刻开始安排：“小郭，小陆，这次云南你们两个去，一定要把苹果给带到喽。” “哎，放心！”郭世中和陆振庭干劲十足，这可是大加分项，等到将来他们可以对外说自己参加了什么什么活动。 韩亚文留在原北，等着北京的记者过来。 北京的苹果照常发，下一个车皮里的就有报社的；韩亚文在地上来回走着，高老？真好！ 把事情安排好，郑卫民终于能喘口气了，下班之后，他骑车带着杜二楼去找王云芳。 “卫民哥，你甚时候和云芳姐结婚？” “年底吧，等到她大哥结了婚，我就可以和你云芳姐领证了。” 婚礼可以晚一些办，只要证扯了，就属于官方认证了。 “那你得多给我点喜糖，我要带回原北给大家尝尝。” “放心好了！”郑卫民想到了当初插队的时候吃的那种奶糖，不知道北京能不能买得到。 下了班，王云芳和刘娅磨蹭了一会儿，回宿舍做饭，但看到楼下站着两个人。 “卫民，今儿怎么来了？”今儿不是星期天，也不是星期五，王云芳一般默认郑卫民不会出现。 “二楼的文章发表了，拿了稿费，要请咱们吃炸酱面。嫂子，走，一道去。” 刘娅还不习惯郑卫民叫她嫂子，想了想又没反驳，赵军要是在旁边，一定会让她答应；这俩人总喜欢在一些小事上占对方便宜。 炸酱面不贵，杜二楼能负担起，他极是高兴地给大家去要面条菜码，刘娅和王云芳相视而笑。 “你们俩笑什么？”郑卫民不解。 等到杜二楼坐回来，刘娅才说道：“不错！杜二楼往咱们医院一亮相，明天就得被打听。卫民，二楼有对象了没有？”杜二楼的脸又红了：“我这还没毕业呢，先不谈。” 他把面碗拉到跟前，低头猛吃，呼啦啦一阵便吃完；吃完又去盛了面汤，低头喝着，眼角的余光却能看到王云芳在把碗里的菜码夹给郑卫民。 “太多了，我吃不完……” 好像有个对象真的很好。 郑卫民嘴不肯停：“大哥领证了没有？” “过几天去。”王云芳脸上有了微红的颜色。 刘娅在边上笑：“卫民，着急了？” 郑卫民大大方方地说道：“能不急么？你是饱汉子……不对，饱女子不知饿汉子饥。” 王云芳敲了敲碗：“吃饭！” 大哥好像是要去领证了，改天回家一趟，问问情况，她好心里有点数。 但王云芳又是个急性子，吃完饭把郑卫民和杜二楼送走，她就回了家。 “你咋回来了？”刘凤芝明显有些意外：“吃饭了么？” “吃过了。”王云芳熟门熟路地从家里摸了个苹果，洗了：“妈，大哥领证了么？” “咋？等着抢户口本呢？” “我就问问。之前拥军的人也想来参加婚礼呢，就算不请人家来吃饭，给人家发点喜糖总可以吧？” 王远堂想起来了：“对了，亚文不是说要给你大哥的战友送苹果苗的么？这苹果也该到他嘴里了，回头我得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