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萌主》 楔子 深蓝色的夜幕中悬挂着一轮皎洁的银盘,看似宁静平和。 而在它的笼罩之下,有一被镀上淡淡银色光边的地方,那是某处夜晚的树林。从月亮的角度望下去,树枝刷啦抖动,惊起一群飞鸟,发出一阵凄厉恐慌的“啾啾”声。 珮瑶肩上挎着一茶色包袱,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棵碗口大的树后屏息凝神看着那一男一女刀光剑影的激烈打斗,她焦灼地盯着渐渐处于下风的白衣女子,手指用力地抓着树皮,险些把树皮抠破。男子手中的刀反射出的银光闪进她的眸子里,仿佛照亮了半边天…… 乌云掩月,她的呼吸渐重,双腿也在不争气地发抖,后悔因好奇尾随这对男女来到树林,但她此时更担心的其实还是眼前的女子,女子的表情难受狰狞,好像是受了重伤。 珮瑶此次接受的任务是收到雇主傅颖的委托取下苏州府尹庞冲的小妾小云的人头交与她,而傅颖正是庞冲的正妻……所以这只是一起简单的杀人买卖,全因女子的嫉妒心引起的家庭纠纷而已。 珮瑶很早就麻利地完成了任务,那时月亮刚刚升上来。 待她蹑手蹑脚地关上小云的房门,准备背着她的人头返回海棠阁时,抬头却瞧见了垂丝海棠堂主白落霞正在追赶一名头戴斗篷、身穿蓑衣的魁梧男子。他们轻点黛瓦,朝着庞府后山的树林赶去。 能够让我们这位在塞外休息了将近一年的堂主亲自追杀,此人一定不简单!珮瑶心里想到。 她嘴角轻轻一勾,清澈的双眸闪出刹那琉璃的光彩,在好奇心的作祟下,她悄悄跟了上去…… 月亮再次从镶着银边的乌云后现出,树林也随之亮堂了不少。 白衣女子不敌斗篷男子,被他一掌击中心口,从空中抛落之后,重重摔倒在地,她的背部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段距离之后才停下。 “啊——”珮瑶哑然失声,吓得赶紧用双手捂住了嘴,浑身止不住颤抖,眼角也泛出点点泪光。 不行,我得救堂主!珮瑶暗自鼓舞自己,此时她也顾不上身死的危险了。因为如果任由白落霞死去,而她却见死不救,那名斗篷男子在觉察出她的气息之后也定然不会放过她。 “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既然横竖都是死,那她还有什么顾虑的呢?还不如死得光明磊落一些呢! “倏”地一声,她从腕袖里放出一枚绵丝针,正中斗篷男子的脖颈处。男子感到脖子一瞬清凉,紧接着却又感到如万蚁噬咬般痛痒难受。 珮瑶鼓足勇气走近那名男子,在离男子足有近十尺距离时方才停下,她将双手举到与眉骨齐高,开始晃动手链上的迷心铃。 伴随着铃铛的清脆响声,斗篷男子面部扭曲,心烦意乱、头痛欲裂,他欲要举刀相向,无奈体内真气乱窜,这让本就身受重伤的他更是使不上劲儿,无法举起手中那足有千斤重的大刀。 眼见男子因挣扎而渐渐体力不支,珮瑶停止了铃声,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屏住呼吸,谨慎缓慢地走向斗篷男子。此时的男子已经单膝跪倒在地,右手握着长刀插进土里,左手扶着沉重的脑袋,额上挥汗如雨,他的嘴里呼出阵阵白气。 “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洒在了月光下的泥土上。他的右手似乎已经使不上劲儿,整个人往右一倒,仰面躺在地上。 我这么厉害?珮瑶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能力。可眼前这个人似乎真的死去了,她站在“死者”头部的前方,欲蹲下去探探他的呼吸…… 可当她放松警惕,正准备蹲下时,倒在地上的男子却突然睁开了双眼,阴鸷的眼神吓得珮瑶连连退后几步,而后感到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 她的瞳孔放大,通红晶莹的眼眸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惧,呼吸急促担忧,额上也是冷汗直冒。她用手臂向后撑着自己的身体,害怕又缓慢地朝后面挪动。 男子把大刀拖在身后,锋利的刀尖划过地面摩擦出火花,随之向上抬起,珮瑶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离死亡是这么近。 叫你多管闲事!现在快死了吧!你到了地府还敢多管闲事吗?珮瑶在心里后悔嘟囔,表情害怕到扭曲。 “大侠!你饶了我吧,我只是路过……”珮瑶开始了语无伦次。她的声音在这幽暗的森林竟如同夜莺般悦耳,虽说是在哀求,却依旧空灵动听。这让不远处一双灵敏的耳朵都醉了。 男子心中有些小小地触动,可他还是冷酷地朝着珮瑶举起了大刀。 无计可施之下,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希望可以减少些许痛苦。不料,一股强烈的气流袭来,将大刀甩出数丈远,稳稳地横插进远处的树干。 气流吹得珮瑶面部肌肤微微抖动,她惊得一下子下张开双眼。此时的斗篷男子也被气流打伤以致向后猛退,一棵大树阻止了他的去向,后脑勺“当”地一声狠狠地撞在树干上,片片树叶被震落,如同春日翩飞的蝴蝶。他双目圆鼓,眼里空洞无神,两腿岔开顺着树干霎时瘫软在地——他已经气绝! “是谁''?”珮瑶望向气流来的方向,却只瞧见一名黑影一晃而过。 她心中生疑,想不到究竟是谁会救她,而现在她也想不了那么多…… 已经安全的她麻利地起身向受伤的白落霞跑过去,发现白落霞已经奄奄一息地倒在那里。珮瑶将她扶起,她在快要撒手人寰之际将手里的玉佩交给了珮瑶,嘴巴用尽了所有力气吐露道:“这——拿——回去——交差!” 话音刚落,白落霞就倒在了珮瑶的怀里,没有了气息。 珮瑶一战成名,江湖上的人都以为是她杀死了塞外金刀战神翁虚白。而她在海棠阁的地位也因此从垂丝海棠的小喽啰晋升为了垂丝海棠堂主,与沈箫寻和段离羚平起平坐,共为海棠阁三大堂主。 而珮瑶还拥有一项独门绝技——江湖上早已失传多年的易容术,所以她还被世人称为“千面玉罗”。 第1章 蜜汁老太 三年后……她那眉间的朱砂痣愈发殷红妩媚。 苏州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每一丝都夹带着缠绵悱恻的味道。 珮瑶伫立在窗牖卷帘前,想到方才在海棠总殿上,海棠夫人交与她的那份任务,不禁嘟着小嘴、蛾眉紧蹙,脑子里反复计划着要如何才能活着命将任务完成,最好可以交给手下的弟子去做……可是……如果这样的话,这月的月费就会好少…… 想到金钱这一点,无疑触痛了她的软肋,咬咬牙,下定决心:我明日就启程去名剑山庄! 沐叶山今日在朝堂上舌战群儒,英姿勃发,凭着那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让皇上接受了他的变法方案。此时,他心力交瘁地回到沐府。可刚到沐府门口,官轿还未停下,打着小旽的他就被轿子的片刻颠簸给惊醒了。 “你这老太婆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窜出来挡道呢?轿子里坐着的可是我们尊贵的太师大人!你怎么这么不长眼呀!”周管家撸起袖子,一面训骂一面欲把她拎到一边去。 “我——要——见——沐太师!”老妇人声音低沉沙哑。她撇着嘴,歪着脖子,身形佝偻,表情狰狞委屈。 恰巧,沐叶山撩开门帘,见到了这一幕。他及时喝止:“住手!” “是!老爷!”周管家闻声便立即松开了手,并埋头退到了一边。 沐叶山看向那名妇人,她的脸上沟壑纵横,想到她的年纪应该八十有余。他再从上順到下打量起她那破破烂烂的衣裳……妇人的右手还杵着一根高过头顶的木棍。 若不是因为妇人没有拿着乞讨用的碗,他一定会以为她只是一名要饭的乞丐。 “你——找本官所为何事呀?”沐叶山清了清嗓子。 “我——”老妇人神情凄然,一副有苦却说不出的模样,她轻轻咽了咽口水,哀求道“我——可否到大人府上详谈?” “大胆!你这刁民也太不像话了!大人叫你说你又不说!太师府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吗?”周管家再次撸起袖子,指着老人唾骂。 沐叶山举起手示意他住嘴。 老妇人的话让他感到惊讶,他眯着眼睛比先前更仔细地瞧了瞧那名妇人的脸——他敢保证,他以前从未见过她! “这位老太,本官今日身体有些不适,不如——你明日再来吧!”他委婉拒绝了老妇人的哀求,并躬身出了官轿,径直朝沐府大门走去。 老妇站在原地,眼里噙着泪,半张着嘴却又说不出话来,犹如喉咙里卡着一口痰。她眼睁睁地看到沐叶山进了沐府大门却又无能为力。 “或许,我只有晚上再来了。”老妇人思前想后最终决定道。 晚上戌时正,老妇人准时出现在了沐府的院墙外。抬头望向瓦顶,繁星缀天,月亮已经影去了半张脸,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这副皮囊骨架年岁太老了,她不经意间瞄到自己那只握着长棍的长满褶皱与老茧,形同枯柴般的手,苦涩地倒吸一口凉气,借着长棍的帮助,用尽全力腾空翻越过了围墙,稳稳落在地面。 她费力地俯下身,揉了揉脚踝——这双腿似乎老得比其他部位更快! 起身之后,她又下意识谨慎地左右张望,还好,没人发现她!对于沐府的园林,每一条小路,每一条长廊,每一座亭台,每一所房间……她都驾轻就熟。 她朝着沐叶山的居室走了十几步后又停下细思:不行!我不能去那儿!他不一定会相信我!我得去找楚玉! 想完之后,她缓慢地调转身子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踏着月光和碎叶,拖着迟缓的身躯,她巧妙地躲过了沐府的家丁和巡逻的护院,来到了沐楚玉的房间门口。 此刻的她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奇怪?屋子里的人居然没有觉察到她笨重的呼吸? 想不到这小子现在还如此大意!老妇人眉头皱成一团,心里恨铁不成钢。 咦?房门虚掩着…… 老妇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清冷的光线里,微尘随之轻舞跳跃。进屋之后,她更是将木棍横着握在手里防身,努力地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朝沐楚玉床榻的方向去。 越靠近床榻越发现好像不对劲儿,有呼吸声! 老妇人警惕地停住了脚步,瞳孔放大,咬着牙,望着床幔的褶皱轻微抖动,里面时不时传出女子娇吟的声音。 她在心里狠狠地哼了一声,转身找到烛台,一个一个点亮了整间居室。 在被窝里躲着调情的男女现在才发觉好像外面有什么不对,沐楚玉掀开被子,拉开床帘一气呵成,身边的女子则花容失色地用被子遮住了胸部及以下。 “你是谁?”沐楚玉见到来人是一位高龄的老太太,不禁感到可气又可笑。 老妇人严厉的目光落在他雪白晶莹的肌肤上,愤愤地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盯着沐楚玉。 沐楚玉眼神里一片茫然,不解地问:“你——谁啊?”他不由自主地拉过被子把下身捂得更紧。 老妇喘着粗气,瞪向了床上同样赤裸着的妙龄少女,少女被她瞪得心惊肉颤,脸色更红了。 “我是你姐!”她抬起左手狠狠推了下沐楚玉的脑门,语气稍重。 少女一听,惊得轻捂口鼻。 沐楚玉愣了一下,二话没说,从床尾处拿起少女的衣服扔给她:“穿上衣服快走,一个字也别说出去!” 少女唯唯诺诺地拣起衣裳,麻利地穿好,慌不择路地下床而去。 一直看着少女跑出了房间,老妇人才转过头看沐楚玉,而此时沐楚玉却早已穿戴整齐,盘着腿坐在床上。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我姐?”沐楚玉正经地看着她,卸去了刚开始玩世不恭的伪装。 老妇人嘴角轻挑,换成左手拿棍,右手拎着沐楚玉的耳朵,提着气数道:“你五岁那年和我睡午觉,结果你醒来之后却拉屎在我的被单上!十岁那年在陈大人府上,你在陈夫人种的牡丹花上撒尿,还用马粪喂食陈大人的小黄狗……” “别尽说些屎呀尿的!我信了还不行吗?”沐楚玉斜睨着老妇人,有些恼羞地甩开妇人的手,揉着自己的耳朵问道,“就你一上来就推我脑门儿这德性,我就猜到是你了!你……怎么这个鬼样子呀?是不是佘图欢干的?我给你报仇去!”说话间,沐楚玉迅速地穿上了靴子,义愤填膺地要替沐杉杉讨回公道。 沐杉杉轻轻打了他一嘴巴子:“别胡说!不关你姐夫的事儿!” 沐楚玉眼神无辜地看着姐姐,心里想着:果然是“嫁出去的姐姐泼出去的水呀”!居然还打我! 可怜沐杉杉并未留意弟弟的眼神,而是自顾自地坐在了沐楚玉旁边,叹了口气,开始诉说自己在名剑山庄的经历…… 名剑山庄位于风景秀丽的云顶峰下,从京城赶过去就算骑着汗血宝马日夜兼程,也得花费一个多月。而从苏州过去则只需花掉半月的时间。 珮瑶在山庄里的锦绣林悠哉悠哉地闲逛,时不时用手指轻轻叩打空心竹,甚至无聊地在上面悄悄刻字“金子发出的光真好看”! “嘻嘻嘻!”情不自禁地还边刻字边发出窃笑声。 “唉!这里四季如春,风景也不错!真适合长期住在这里呀,有人养着的感觉一定很棒……”珮瑶愁眉苦脸地小声嘟囔,感怀自己是个“孤儿”的凄惨身世。 “表小姐!有客人来了!庄主让你过去呢!”贴身婢女晓晓冲她甜美地叫唤道。 “知道啦!马上就过去!”珮瑶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身向会客厅走去。 本姑娘又不是青楼货色!一天到晚见什么客呀!讨厌!珮瑶鼓着嘴,边走边踢脚下的石子。 “楚玉呀,你姐姐可是非常想你呀,你总算记得来看她了!不巧的是,她下山买她那些女人的玩意儿去了,应该要近酉时才会回来……你先请坐!”名剑山庄的庄主佘图欢拱手作揖,后又抬手示意他坐下。 “楚玉这次来山庄不止是为了看望姐姐……”沐楚玉回礼,故意卖关子。 “啊?”佘图欢脸色疑惑,吃了小小一惊。 沐楚玉别有意味地看着他,笑道:“当然也是为了看望姐夫你,求取不老之道!哈哈!” 佘图欢恍然大悟地用手指着他,两人笑成一片。 “呸!真假!”珮瑶听到二人的谈话,轻轻唾骂了一声,但是她也对沐楚玉口中的“不老之道”有了兴趣。 金子和青春如果被我兼得,岂不更好?珮瑶心里窃喜,喜色不自觉间显露在嘴角。 “表哥!”她站在厅外轻轻唤了一声。 第2章 美丽皮囊 佘图欢与沐楚玉听见珮瑶的声音,两人同时偏过头看向她。 “裳儿,快进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小舅子——沐楚玉沐公子!”佘图欢招手让珮瑶进去。 方才只是听见了沐楚玉的声音,却并未见到他的长相,如今沐楚玉转过头看她,她才发现这位在京城里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当然咯,也是大名鼎鼎的“玉面剑神”,竟然长得——怎么形容呢?颇有姿色? 他的面部线条十分柔和,肤色如白玉凝脂,天庭饱满,眉锋似剑,眉下的桃花眼更是天性风流,一双眸子如夜间繁星闪烁透亮,鼻若悬梁又挺又直,唇形完美无缺中透着小性感。 而沐楚玉先是被这似曾相识的声音给惊了一下,转过头一瞧,霎时被眼前的女子震得七魂不见六魄,心里更是惊为天人,不由自主地直愣愣看着珮瑶,胸腔里心跳加速。 此时的珮瑶身着碧色对襟羽纱衣裳,双手轻握,端庄地置于腹前,向着沐楚玉抿唇淡笑,心中则在想着:早知道就不化这么漂亮了,这个沐楚玉真下流! 她莲步轻移走到佘图欢的身旁,还未想到说些什么,佘图欢就拉着她的胳膊,向沐楚玉介绍道:“这是我远方的表妹——吕裳!” “吕姑娘有礼!”沐楚玉急忙双手握拳回应,“在下沐楚玉!” 珮瑶淡妆轻笑,不露声色。 “楚玉可是大名鼎鼎的‘玉面剑神’,自古英雄出少年,那把灵蛇剑可就是他十六岁那年,我为了娶你表嫂才赠予他的……”佘图欢指着沐楚玉腰间悬挂的金色蛇形剑,向珮瑶谈到。 珮瑶点点头:“小女子听过沐公子大名!” 沐楚玉笑到合不拢嘴:“在下对名剑山庄不甚了解,以后还希望吕姑娘多多指教。” “不敢!” 果然如佘图欢所料,沐杉杉在近酉时的时候才回到山庄,身后的阿罗与凤儿抱了好几匹绸缎以及大包小包的胭脂水粉等女人的玩意儿。 她摇摆着柔软的腰肢向围坐在饭桌前的佘图欢以及沐楚玉等人走来。 骚货!珮瑶和沐楚玉几乎同时在心里唾骂。 沐楚玉定定着看着沐杉杉,沐杉杉也轻撇着嘴角径直走到他身边,纤纤素手握在他的肩上:“楚玉呀,怎么来看姐姐也不提前和姐姐说一声?” 沐楚玉盯着这再熟悉不过的五官,听着那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勉强笑笑:“不正是为了给姐姐你一个惊喜吗?” “哈哈哈!”沐杉杉轻掩着嘴笑着扭开,在佘图欢的身旁坐下。 四人在一起共进晚餐,席间,沐杉杉两眼放光,时不时打量着沐楚玉和珮瑶,拉扯着佘图欢的衣袖道:“我看裳儿和楚玉郎才女貌,简直是天作之合,不如你做个媒撮合他们二人可好?” 佘图欢一脸惊愕:“这个……” 珮瑶更是不想为了一个任务还把自己给套进去,错愕的她正准备张口,却被沐楚玉抢了先:“姐,难道你忘记了?我和墨衣派掌门言康泺的女儿言箬莺是有婚约的……” “哐当”一声,珮瑶被他惊得打翻了汤碗,汤水弄脏了衣裳,坐在身旁的沐楚玉闻声赶紧替她收拾,甚至用自己的手帕替她擦拭衣裙,却又不小心碰到了珮瑶的敏感部位,珮瑶一脚踢中他的小腿肚子,沐楚玉脸红得赶紧收回手正襟危坐。 二人刚才的慌乱也给了沐杉杉喘息的片刻。 沐楚玉怀疑的眼神盯得沐杉杉头皮发麻,她尴尬地笑道:“呵呵——一时之间倒忘了这回事了!”说话间还给沐楚玉夹了一块超大号红烧肉。 珮瑶:“……”那块肉是我先看中的…… 次日,珮瑶在佘图欢的授意下,带着沐楚玉在山庄里游览闲逛。 她穿上了一袭碧色长裙,而沐楚玉则是身着月白色暗纹锦袍,刹眼望去,还真有种“山清水秀”的和谐之韵。 纵使天空一碧如洗,名剑山庄里风景如画,既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水帘瀑布,又有清可见底的山泉绕芳甸,还有亭台水榭,假山石林……可明显沐楚玉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双情人眼老是在珮瑶身上打转,珮瑶心中不舒服也只得强颜欢笑装作与其“相聊甚欢”。 “吕姑娘是姐夫的亲表妹?怎么过去没听他提起过自己有这么一个天仙似的妹妹?”沐楚玉油嘴滑舌地打探珮瑶的背景。 “不算亲表妹,我和表哥的关系挺远的,是远房表妹……只是家中突遭变故,所以才来投奔……”珮瑶讲到伤心处本想假意啜泣几声,可想到那样太假惺惺了,本来自己也不算柔弱女子,装又装不像,反而会惹怀疑,于是只好作罢,最后用平淡的语气陈述了这一桩伤心往事。 “原来是这样,无意勾起了吕姑娘的悲伤是,在下真是不该,还请吕姑娘赎罪!”沐楚玉倒是不忘怜香惜玉。 “不碍!”珮瑶爽快地回应,指向前面的竹林,偏过头问道,“前面就是山庄的锦绣林了?你想进去走走吗?” 沐楚玉看向珮瑶手指的方向,狡黠一笑:“今得吕姑娘作陪,当然要进去逛逛!” “吕姑娘请!”他礼貌地侧身让珮瑶先行。 珮瑶轻轻一笑当做回应,毫不客气地大走在前面。 沐楚玉在锦绣林里又搭讪了几句,不过珮瑶顾不上这些,而是在慌张地边路过边张望,心里琢磨着:奇了怪了,我刻的字呢?怎么都没了。 开始进入锦绣林时,珮瑶突然想起自己无聊刻的那些字,怕被沐楚玉看见之后会很羞愧,可她现在走了这么久竟然一个字也没发现……在免除了她的担心的同时也让她陷入疑惑…… “吕姑娘是否有什么心事?”沐楚玉见珮瑶蹙着秀眉,关心道。 “啊?”珮瑶一惊,急忙回应,“没事——”她低眉的瞬间瞟过沐楚玉腰间的灵蛇剑,一时兴起道,“沐公子,小女子也对兵器有所了解,听说过这灵蛇剑——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观摩他的风采——不知,公子你是否介意给小女子比划一番?” 见珮瑶好不容易请求自己一次,况且又明眸皓齿甚是动人,他心里哪能不答应呀,抿唇笑道:“能为吕姑娘舞剑可是在下的荣幸,在下求之不得!” 话音刚落,他便如大雁般腾飞而起,快速抽出腰间的蛇形配剑,剑尖指地,一股气流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剑身,沐楚玉单脚站于虚空之中,锐利的眼神配合着手中的宝剑,人剑合一,剑随身动,混厚的气流震得竹叶七零八落,眼前的空间似乎被剑气划出数十道伤口,旋转之间,珮瑶周围的数十株绿竹纷纷倒下,它们的切口惊人的整齐划一…… “啊——”珮瑶吓得惊呼一声的同时,沐楚玉早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天而降出现在她身旁,他紧紧揽着她的腰,带着她飞出数丈之远,待安全之后才稳稳落地。 回望那数十株竹林,珮瑶还未来得及道谢,二人均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方才倒下的绿竹竟如雨后春笋般从接口处重新生长出来,争先恐后而又贪婪地吮吸着某方灵气,短短一刹它们便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更奇怪的是,被砍倒在地的“死竹”竟又消失不见了。 “这?”珮瑶惊恐地望向沐楚玉,一时说不出话来。 沐楚玉盯着她,脸上才褪去了慌张,镇定道:“或许,这就是名剑山庄‘不老之道’的秘密!” “不老之道?”珮瑶装作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的样子,眸子里闪出不解的目光。 沐楚玉正欲解释,可突然发现自己还抱着珮瑶的细腰,赶紧松开了手。珮瑶意识到之后,也不好意思地后退了两步。 两人继续一同行走在锦绣林中。 “莫非——吕姑娘还不知道这些年来名剑山庄一直盛传着不老之道?”沐楚玉开口询问。 “不老之道确实听说过,只是我却并没有认为它与名剑山庄有何联系!”珮瑶实话实说。 沐楚玉点了点头,十分理解道:“这也难怪,名剑山庄今非昔比,从我姐夫的父亲那一辈就已经开始远离江湖纷争,转而做起了绫罗绸缎的生意……所以,江湖中人不再对山庄有何眷念,毕竟名剑山庄早前是大名鼎鼎的名门正派之一,我姐夫的祖父佘君麒更是曾经为了避免生灵涂炭做过大事……如今就算不比从前,江湖中人也不会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攻打一毫不构成威胁的隐世山庄!” “可是——这座山庄里有着不老之道的传说,难道就没有人对此感兴趣吗?”珮瑶对此很是疑惑。 “看来——名剑山庄确实是没落了呀,你竟然不知道这不老之道只是虚有其表的假象!”沐楚玉冲着珮瑶神秘地笑笑。 假象?可我明明听见你对佘庄主说你来山庄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老之道”呀!珮瑶想起在会客厅外偷听到的话,难道那只是他们互相调侃打趣儿的话? “如果不老之道是假象,那你又如何解释刚刚断竹重生的现象?”珮瑶抬头质问,眼眸里满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倔强。 “哈哈哈——”沐楚玉忍俊不禁,“这正是我所不解的问题,此次来山庄的目的也正是为了找寻不老之道的答案!” 珮瑶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她被绕得云里雾里,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了,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感觉自己已经无力去分清。 第3章 不老之道 沐楚玉见珮瑶眉间皱作一团,便知她可能不大了解名剑山庄的历史,而对曾经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老之道”更是一知半解。 沐楚玉携着她的手臂,来到了一整块凉石处并肩坐下,开始了对名剑山庄不老之道的侃侃而谈:“不知吕姑娘可曾听闻过海棠阁?” 珮瑶一怔,小心翼翼地答道:“听说过——只是不甚了解!” “海棠阁可以说是江湖上最神秘的组织,除了海棠阁弟子,几乎没人知道那个组织位于何处……现在有关海棠阁津津乐道的传闻大多都是海棠夫人,以及那三位堂主……想必吕姑娘也听说过!他们分别是白海棠堂主沈箫寻,红海棠堂主段离羚以及垂丝棠堂主珮瑶!” 珮瑶一面听着一面应和着点头,既不敢多说话,也不敢多显露情绪。 沐楚玉以为自己是在和一个“无知”的姑娘聊天,便也毫不顾忌地讲着他所知道的一切:“然而,有关海棠阁的阁主沐海棠以及三位长老沉闻新、陆见裴、扬子津则鲜为人知!” 珮瑶专心致志地听着他讲那些对于她来说有些古老的故事,感念沐楚玉对海棠阁的了解竟比自己还多……还不快趁机会多知道些秘密,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二十多年前,他们本是燎原山星火派的弟子,却因偷走了镇派之宝神木香而招到了星火派弟子的追杀!星火派在江湖上的行事作风心狠手辣、残忍至极,早就为名门正派所不齿。所以沐海棠等人脱离星火派也受到了一些仁人义士的协助,其中最知名的人物便是名剑山庄当时的庄主佘君麒!” “据说,当时星火派为夺回神木香,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曾有一次,星火派的人不知从哪儿得知沐海棠等人躲在幽远村,竟大开杀戒,残杀了近三百名村民,然而他们却并没有找到沐海棠等人,最后更是毁尸灭迹,一把火将村庄烧了干净!这座村庄只是星火派为夺取神木香滥杀无辜的冰山一角,为避免再次生灵涂炭,佘君麒带领了其余八大门派的掌门人在燎原山下找到星火派掌门花紫焰与其谈判了三天三夜,劝花紫焰收手放过沐海棠等人,否则九大门派必定会竭尽全力踏平燎原山!” “说那么多干嘛?星火派就是一邪教,九大门派都已经围在山脚下了,干嘛还不攻上去呀?”珮瑶嘟着小嘴,忍不住发问。 沐楚玉淡淡一笑,接着解释:“燎原山毕竟是星火派的地盘,他们盘踞于此且作恶多端却没有哪个门派敢贸然攻打,正是因为燎原山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况且星火派的迷魂阵也是不容小觑!” “那星火派为什么还要卖佘——老姨夫的面子,最终选择妥协呢?”珮瑶低下头悄悄吐吐舌头,差点说漏嘴。 “这也正是佘君麒老庄主的伟大之处了!”沐楚玉面露钦佩之意,笑道,“佘君麒知道自己只是吓唬花紫焰,并不敢轻易拿这么多弟子去送命!花紫焰为人谨慎小心,对佘老庄主的话将信将疑……他们都只是差了一步台阶而已。所以,佘老庄主便给了她一步台阶,将名剑山庄的七大名剑之一的孤煞剑送予了花紫焰以做交换条件!花紫焰明知佘君麒有备而来,也不愿意再多做纠缠,便答应放过沐海棠等人……” “可是……你说了这么大半天,这与名剑山庄的不老之道又有什么关系呀?”珮瑶入迷地听了半天,却发现沐楚玉好像讲偏题了。 “你不要急嘛!”沐楚玉瞧着珮瑶一脸心急的样子,心里不自觉地欢喜,“马上就快讲到了!佘君麒老庄主离开燎原山返回名剑山庄的途中在离江水畔遇到一位胡须花白的世外仙人,仙人知其为天下苍生所做的努力,便传授了他一套内功心法,此内功心法便是传闻中的不老之道!” “内功心法?”珮瑶越听越感到离奇古怪。 “没错!名剑山庄的人都练了这一套内功心法,再配合名剑山庄的剑法招式,便可以达到青春不老的效果!” 珮瑶听到此处,感到疑窦重重,可还未等到她发问,沐楚玉似乎已经洞悉了她所要问的问题,自顾自地回答道:“不老之道的传言盛行之初,许多人都想前往名剑山庄一探究竟……而不老之道的假象也正是在那时被揭开。原来,不老之道只在名剑山庄有效,出了名剑山庄便会慢慢恢复原貌,下了云顶峰之后则会完全变成该年龄应有的模样。” “这么奇怪?”珮瑶杵着下巴的手指敲打着脸颊,眸子里的疑惑更深沉了。 “更奇怪的是,那些不老的外表仅仅只是美丽的皮囊,皮囊不老,可是里面的血肉骨头却会跟着年岁增长逐渐衰老,这也是为何人人都羡慕的重返弱冠之年的不老第一人佘君麒,会在其八十岁时拖着一把老骨头生病去世!” “难怪名剑山庄的不老之道没有引起其他帮派的觊觎……”珮瑶微微点头,似乎懂了一些。 “可是……”她的眸子即刻闪出一道光彩,提高了嗓音。 “可是为何断竹会重生?”沐楚玉接过珮瑶的问题,沉思道,“以前我以为名剑山庄四季如春,花开不败,仅仅只是因为其地势和气候……可今日看来,恐怕不老之道远没有佘君麒所讲的那样简单!” “此话怎讲?”珮瑶挺直了脊背,聚精会神。 “如果仅仅是内功心法配合剑术,这草木难道也会功夫不成?”沐楚玉盯着珮瑶反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内功心法是假,不老之道应该是藏于山庄的某件物品所引起?”珮瑶机灵地回答,聪明劲儿飞上了眉梢。 沐楚玉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正有此意!” 珮瑶抿着唇似笑非笑:原来这山庄里面还有宝贝!果真没白来呀!如此一来,我可以大开眼界了! “吕姑娘,我看你对不老之道也颇有兴趣,那——不知你可否与我一起找寻这个秘密呢?”沐楚玉的提议正中珮瑶的下怀。 她故意矜持地拒绝“沐公子你武功高强,怎么会邀请我一同寻找那个秘密,不怕我拖你后腿吗?” 沐楚玉似看穿一切地笑笑:“一看吕姑娘就是聪明女子,如果吕姑娘可助在下一臂之力,到时候定能事半功倍!” “我表哥可是你亲姐夫!”珮瑶开始怀疑沐楚玉是在试探她。 “那不也是你亲表哥吗?”沐楚玉果然反问。 珮瑶自觉地低下头,因紧张而神色担忧,刹那又想到:我难道没提起,不算亲表哥吗? 沐楚玉却拍着她的柔肩,疑似安慰道:“吕姑娘你放心吧!佘庄主是我的亲姐夫,我怎么可能陷他于不义,我不怕我姐姐吃掉我吗?我只是单纯地对不老之道好奇而已!” 珮瑶见他眼神诚挚,便微笑点头:“我答应你!我对那个东西也挺好奇的!” 二人一拍即合之后立马放下介怀,相视而笑。 沐楚玉虽和珮瑶有了同样的目标,可是他深知此次的名剑山庄之行更重要的任务是探索姐姐的身体之谜。 于是,他便借着和珮瑶“情投意合”的表象,一面与她一起打探不老之道的秘密,一面又暗访山庄里的家丁丫头…… “等等!你有发现山庄最近少了哪些人吗?”他趁着在假山处徘徊等待珮瑶的空挡逮住了一名丫头。 丫头不解何意,想了一会儿答道:“回沐公子,山庄里就算少一些人也很正常呀,因为每日都会有些丫环家丁会下山去采购,有些会回家看望父母,有些又会随商队出去做买卖,还有一些……” “停!”沐楚玉举起手不耐烦地打断,他抿了抿嘴唇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丫头,最近几个月又不见了的丫头吗?” “丫头?”她满脸疑惑地挠了挠脑袋,恍然大悟道,“哦——奴婢想起来了,是有个叫李珊的丫头不见了,奴婢已经很久没看到她了!要不是沐公子你提醒,奴婢都快忘了她了!” 沐楚玉总算有了些眉目,便立即趁热打铁地追问:“那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这——”丫头看起来十分为难,“这估计得问问和她住一间房的晓晓了!” “晓晓?”沐楚玉自言自语地琢磨着这个名字,挥手让丫头离开:晓晓?不是吕姑娘那个贴身婢女吗?莫非姐姐的身体之谜与吕姑娘有关? 想到此处,沐楚玉不敢再想下去。 眼见着珮瑶还未出来,沐楚玉索性上前跑到珮瑶的闺房门口,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小丫头。 “表小姐呢?”沐楚玉十分客气。 “表小姐刚刚见沐公子和其他丫鬟聊得开心,不便打扰就先行离开了!”小丫头直话直说,还真有些主子的范儿。 沐楚玉惊了一下:“离开?” 丫鬟确定地重重点头。 沐楚玉转身走下石阶,心里竟胡乱想到:莫非吕姑娘是吃醋了?想着想着还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他不知道珮瑶去了哪里,方才也忘了询问那个开门的小丫头,四处张望掂量了片刻决定去做自己的事——向姐姐的丫鬟再打听打听。 第4章 密室石剑 沐杉杉住在山庄里的翡翠圃,那里景如其名,树叶与小草绿得透亮犹如翡翠,各种花卉艳丽胜火。而去到翡翠圃必须得经过一条幽静的羊肠小道,小道的两边是茂密的树林与藤蔓,鸟语花香,甚是怡人。 沐楚玉还未走到羊肠小道处,便看见了那个所谓珮瑶的贴身婢女晓晓从他跟前晃了过去,好像刚从翡翠圃出来。 难道吕姑娘也去了翡翠圃?沐楚玉心下想到这点便加快了脚步。 走在小路上,尽管时不时会传来几声鸟儿叽喳的声音,可凭沐楚玉的内力要从鸟叫里分辨出姑娘的声音还是轻而易举。 沐楚玉定神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无声”地走过去,背靠着一棵树,偏着头伸出耳朵仔细聆听。 “对于你说的我表嫂这几个月来的异常举动可是真的?”珮瑶加重了语气再三确定。 阿罗一个劲儿地点头:“回表小姐!阿罗所言千真万确!瞧,这是阿罗按照表小姐的吩咐,记下的这近一个月来夫人的日常起居!”说着,阿罗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簿子递给了珮瑶。 珮瑶接过小簿子边随意翻看了几页一面点头一面夸赞道:“干得不错!”随后,她将小簿子裹好放进了衣袖,接着又拿出了一袋银两递给阿罗:“这是你应得的!” “谢谢表小姐!谢谢表小姐!”阿罗接过钱袋不停地鞠躬道谢。 “别在这儿磨蹭了,当心被人看见!快去做事吧!”珮瑶打发她走。 “是是是!”阿罗揣上钱袋赶紧跑开。 阿罗走远之后,珮瑶趁四下无人注意也匆匆离开了小树林,沐楚玉悄悄跟了上去。 奇怪,吕姑娘为什么也会查那个假沐杉杉的事?她到底是什么人?她和那个假沐杉杉是不是同一伙人?沐楚玉一面跟着珮瑶,一面分析刚刚偷听得的话。 珮瑶回到自己在名剑山庄的居室外,站在门廊处焦急张望许久,直至看见一只白色信鸽冲她飞来才展开笑颜。她从信鸽的腿上取下小纸条后又举手放飞了它。 展开纸条,看着上面的几行字,珮瑶的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个沐杉杉还真是个冒牌货! 沐楚玉躲在假山后,紧抿着唇,皱着眉头猜疑:到底是谁在和吕姑娘飞鸽传书?纸条上写的又是些什么?吕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她背后的人又是谁?他们又在计划密谋着什么? 珮瑶收起纸条后便进了屋,沐楚玉躲在这里空想也于事无补,自己干脆也离开了。 第二日午后,珮瑶兴致冲冲地来到了沐楚玉在名剑山庄的住所。 此时,沐楚玉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树上小憩,嘴巴里还叼了一根草。 珮瑶站在树下,透过稀疏枝丫,半眯着眼睛望向天边的太阳,果然舒适宜人,再看看树上悠闲的沐楚玉,晒得自己也想就地躺下睡上一觉了。 思索片刻之后,她还是没忍住,便抬起头将手比作喇叭状放在唇前喊到:“沐公子!起床啦!” 沐楚玉听到珮瑶这悦耳的声音,一个激灵地立马身心舒畅,通体精神。他迅速拿走口中的那根草,轻轻一跃,便从树上稳稳落在了地面,一气呵成。 他背着手偷偷扔掉了草,嬉皮笑脸地问道:“吕姑娘大中午的不休息,不知找在下所为何事呀?” 看模样明明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可是表情动作怎么这么欠揍呢?珮瑶在心里轻轻撇了撇嘴。 “四个字——‘不老之道’!”珮瑶举起四根手指在沐楚玉眼前晃。 沐楚玉别有深意地笑笑,问道:“那——今日我们从哪里开始查?” “不如——沐公子你提议吧!”珮瑶把他的问题当球一样又踢给了他。 “吕姑娘——你以后不要叫我沐公子了,听着挺别扭的——不如,叫我沐大哥吧!”沐楚玉趁机深情地看着她,努力想通过这清澈的眼眸看清心底藏着的秘密,当然只是惘然。 “这——”珮瑶错开了它的眼神,思量片刻之后又盯着他应道,“好吧!沐大哥,你以后也别叫我吕姑娘了!就——叫我裳儿吧!和表哥一样!”她俏皮地指了指佘图欢住的方向。 沐楚玉笑着点头。 二人并肩走在路上,沐楚玉望着箜声园的方向,随口道:“今日去那儿查查如何?” 珮瑶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想到名剑山庄这么大,如果每个地方都去找,不知得找到何年何月,昨天以前她还可以陪着他一起耗,可现在她只想快点完成任务顺便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然后早日赶回海棠阁。 话还没有说出口,珮瑶转念又想到现在说这些似乎时日尚早,便先迎合着沐楚玉的意思,两人去箜声园查找了一转。 他们几乎搬起了每一块石头,用鞋底仔细摩挲每一块地砖,敲打了每一根石柱……时至申时却依旧无果。 “名剑山庄这么大,像我们这样一草一木地找下去得找多久呀……”珮瑶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并出主意道,“不如直接去重点地方寻找!既然是宝贝,要不就是警卫森严,要不就是离主人很近!”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沐楚玉掰了掰手腕,发出了清脆的“咯嘣”声,点着头反问,“你的意思是——翡翠圃?” “不!”珮瑶嘴角轻挑,眼神坚定,“准确地说是表哥的房间!” “好!” 走在羊肠小道上,想起这几日查找毫无结果,沐楚玉解释着:“其实吧——我一直以为佘图欢会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可能宝贝就藏在人们经常走动,或者是比较显眼的位置……” “沐大哥,我明白的!”珮瑶淡淡一笑,看似理解。 要是珮瑶沉默不语还好,可面对珮瑶的善解人意,沐楚玉心里反倒不是滋味儿了:裳儿这是什么意思?是认为我真傻,所以故意附和吗? 来到翡翠圃之后,珮瑶在武功高强的沐楚玉的掩护下,顺利潜进了佘图欢与沐杉杉的房间,沐楚玉谨慎地左右探探,认定没人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关紧了门。 珮瑶和沐楚玉又在这个地方一丝不苟地捣腾了一番,沐楚玉为了“一雪前耻”,竟都爬上了房梁查探。珮瑶小心翼翼地拿起架子上的古董,眯起一只眼看看里面,然后又灰心丧气地放了回去;打开每个抽屉摸了个遍,也是毫无结果…… 突然间她瞟到了佘图欢的床榻,想到:离主人最近的地方……莫非,在床上! 她快步走了过去,摸索了枕头和被子,可还是一无所获。 快要死心之际,她蹲下去撩起床单,看见了一只……夜壶? 珮瑶先是用手指捏住鼻尖,嫌弃地撇撇嘴,后又灵光一闪,欣喜地唤道:“沐大哥,你快过来看!” 沐楚玉闻声赶来,珮瑶眼神示意他看那只夜壶,他蹲在了珮瑶的身旁,摸着下巴疑惑道:“奇怪了?夜壶放在床头,他不嫌臭吗?” “我也正有此意!”珮瑶转过头望着他,得意地笑道。 沐楚玉意会,两人一刹那之间这心有灵犀的一拍即合让沐楚玉心里对珮瑶的好感陡升。 他伸出手欲把夜壶拿出来,却惊奇的发现——居然拿不起来!他勾起嘴角轻哼一声,迅速将夜壶往里一转。 “轰”的一声,床榻里侧的墙壁被打开。 “呵!终于找到了!”珮瑶惊喜地叹道。 二人不由分说,立即起身潜入了密室,密室的石门感应到有人进去之后就自动关闭。 他们走过一小段石阶,面对一条长长的甬道,心中生疑:这里——会不会有机关? 甬道的两边石壁上有照明的火烛,间隔三尺顺次排列下去。只是密室里有些潮湿阴冷,微弱的烛光似乎随时可能熄灭。 沐楚玉取下一只红烛,吹灭了火光,郑重地将它放在脚边。珮瑶不是很理解,只有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 他立起身,右手拿着剑,用未出鞘的剑尖触碰了几下红烛,感受力道,随即优雅地将其打了出去。红烛滚在石砖上处处“碰壁”,呈“之”字形前进,沐楚玉侧着耳朵聆听:“这条道还是挺长的,但是很顺利,没有机关!” 珮瑶露出佩服的神色,跟在沐楚玉身后走过这条长长的密道,尽管知晓没有机关,可他们还是步步为营,毕竟越往里走就越能感受到一种强大的气息缓缓袭来。 走出甬道之后立马豁然开朗,他们面临的是一处方圆几里的山洞,洞顶和洞壁上都有着奇形怪状的钟乳石,钟乳石的水顺着钟乳石滴到地上,带来别有洞天的幽静。山洞的正中有一直径三尺高三尺的圆台,圆台上三尺高处悬有一把石剑,剑身与剑柄均有石头雕琢而成,石剑周围烟雾缭绕,“白色玉带”顺着剑身盘旋而上,随风漂拂,洞顶处狭长的光线正好照在石剑上,其周围色彩绮丽,晶莹夺目,真是“赤壁千寻晴凝雨,明珠万颗垂话帘”。 二人怀着敬畏之情走近圆台,仰望着那把长达六尺的石剑。 第5章 离魂之密 “好强的一股真气!”珮瑶赞叹道,感觉自己体内瞬间积蓄了无限力量。 沐楚玉同样注视着石剑,体内真气涌动,顿感神清气爽,他抬起左手握成了拳头,有着一拳打出去的冲动。 “莫非——这就是不老之道的秘密?”珮瑶指着剑,偏过头询问沐楚玉。 沐楚玉坚定地点点头,推论道:“我也认为这把石剑就是不老之道的秘密!既然是一把剑,那为何不和其他六把神剑一起放在剑冢里,而偏偏放在此处?我想——它应该不是一把可以作为武器的剑,而是一块拥有剑形的神石!” 珮瑶附和着点头:“佘老庄主失去了孤煞剑,却得来了一块神石,也不枉他燎原山一行!” 佘老庄主?珮瑶失误的称呼让沐楚玉警醒,然而他却不动声色,就像自己并未听清一样,装作与珮瑶一起沉浸在这块石头的神秘之中。 大开眼界的珮瑶完全没有在意到自己的口误,心中还在浮想联翩:虽说不老之道只是表象,可也在这云顶峰营造了一处天上人间的美景,这里真像一座世外桃源呀! 为了验证神石的魔力,珮瑶心血来潮地掏出匕首,在自己雪白的左手背上划了一道,鲜红的血印立即清晰。 沐楚玉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裳儿你这是干什么?” 珮瑶定定地盯着伤口,果然不出她所料,还未及鲜血汩汩冒出,手背上的那条细长的血缝已经完全闭合,手背光滑如新生的皮肤。 “太神奇了!”珮瑶加重了呼吸。 “裳儿你傻的吗?”沐楚玉一面心疼地骂道,一面掏出金疮药洒在已经愈合的手背上,并用手帕包扎完好。 “都已经好了?沐大哥你何必大费周章?”珮瑶举着被他包成兔子的手,眼睛弯成了月牙。 可是沐楚玉的表情却并不像开玩笑,他严肃地提醒她:“你忘了这不老之道只是表象,等你出了名剑山庄,伤口就会重新出现了!” 珮瑶这才恍然大悟,在心里咒骂自己的愚蠢。 沐楚玉明白珮瑶担心的是什么,他又从怀里拿出了一瓶小小的青花瓷瓶递给珮瑶:“这是玉露百花丸,你现在吃一颗,一会儿出了名剑山庄再吃一颗,这样伤口就不会留疤了!” 珮瑶感激地看着沐楚玉,听他的话倒出一颗药丸吃掉。 两人知晓了名剑山庄不老之道的秘密之后,便动身往回走,害怕在这里逗留太久引起佘图欢不必要的怀疑,本来俩人只是因为好奇,别到时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走在回去的甬道里,沐楚玉心里纠结万分,反复斟酌着要不要质问珮瑶她到底是什么人?混进名剑山庄又是什么企图? 他的眉头紧皱,脚步迟疑。然而珮瑶却没有意识到沐楚玉的反常,仍然自顾自地走在他身后…… 突然,沐楚玉转身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将其摁在石壁上,目光严厉地质问道:“裳儿,我知道你并不是佘图欢的表妹!你到底是谁?真名叫什么?混进名剑山庄又有什么目的?” 珮瑶才被撞得瞳孔涣散,但很快脑子里便飞速运转,举起右手作发誓状:“我……我虽然不是佘图欢的表妹,可是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害人之心!否则我就……” 誓言还未开口,沐楚玉就轻轻掩住了她的唇,语气坚定却又不失怜爱:“别胡说!你放心!只要你告诉我你是谁,来名剑山庄有什么目的,我绝不会为难你!” 沐楚玉目光炙热,就连握住珮瑶的那只手都有着暖意。莫非……他喜欢上了吕裳?珮瑶大胆猜测道。 “沐大哥,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我是谁!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的姐姐是假的!而且我有办法让你的真姐姐回到她原本的身体里!”珮瑶将话题转到沐楚玉最应该关注的问题上。 果然,沐楚玉神色惊疑,并迫切地询问:“你有何办法?” “今晚晚饭时即见分晓!”珮瑶露出自信地微笑。 沐楚玉松开了珮瑶,不再为难她:“好吧——我暂且相信你!” 为了沐杉杉,此时此刻,他没有选择! 饭桌上的美味佳肴没法刺激沐楚玉的味蕾,即便桌上的肉再鲜美,也感觉如鲠在喉。 佘图欢觉察到了饭桌上的诡秘气氛——沐杉杉不像以前那样话多殷勤,沐楚玉和珮瑶也只是默默吃饭,鲜有夹菜。 “怎么?今晚的饭菜不合胃口?”他为了打破尴尬的氛围,干笑着开口道。 沐杉杉第一个接话:“没有,今下午阿罗举止反常,刻意以下犯上,我一怒之下便把她赶出了山庄。所以现在——心情不是特别好!”说到此处,她故意瞅向了珮瑶。 珮瑶心里“咯噔”一声,明白阿罗因为她已经遇害了。 “表嫂,”珮瑶停下碗筷,装作毫不知情的无辜样子走到沐杉杉身旁坐下,“我喜欢你这手镯已经好久了,你借我看看呗?”说着珮瑶就抓住了沐杉杉拿筷子的右手手腕,那银色锁形串联手镯立刻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表妹要是喜欢,我可以再给你买一个呀!”说话间她欲抽回右手。 但珮瑶加大了力道绝不放手,眼神凶狠地看着她。 沐杉杉知道珮瑶已经洞悉了她的秘密,便轻哼一声,反手用竹筷向珮瑶的手腕处插去,珮瑶机警地起身绕到她的身后,尽管她依旧紧紧抓住沐杉杉的手腕不放,但是这种站位却让她不能轻易将她手上的离魂锁取下。 二人在饭桌旁因为一只手镯纠缠不休,甚至踢翻了圆桌,碗盘摔了个稀巴烂,酒菜更是撒了一地。佘图欢和沐楚玉退到角落处,为二人的周旋腾开空间,目光却始终落在她们曼妙的武打动作上。 珮瑶不敌沐杉杉,被她一掌推开。沐楚玉赶紧上前护着她,待珮瑶站稳之后,他又上前与沐杉杉厮打在一块。沐楚玉的出手让她彻底清楚自己的身份已经败露。 她便趁着沐楚玉动作的空隙,滑过他的后背,溜出了房间,沐楚玉趁势追了上去,二人在外面的院落里打的不可开交。 刚在小屋里时,沐楚玉的功夫施展不开,可现在在外面,他本应该三下五除二就将沐杉杉拿下,可是这个沐杉杉非常狡猾,知道他不会狠心伤了自己姐姐的身体,所以故意在打斗之时挑逗他,沐杉杉邪魅的笑容看得沐楚玉心里直痒痒。 “沐大哥!你出剑呀!”珮瑶焦急地喊道。 “不行!这样会伤了姐姐(杉杉)的身体!”与沐杉杉打得难解难分的沐楚玉和房檐下的佘图欢几乎同时出声。 珮瑶先是愣了一下,感念沐杉杉如此幸福,光在这里就有两个男人爱着她。随后她又朝着沐楚玉大喊:“沐大哥,你只要摘下她手上的离魂锁,就是我刚刚看中的那只!那么庄主夫人的魂魄就可以马上回到自己的身体了!” 沐楚玉明白之后,整个心思都放在了离魂锁上,可是沐杉杉的手形在他眼前千变万化,似乎有意在催眠他,他甚至有时会晃眼看到四只手…… “小妖精!让你好好瞧瞧本姑娘的厉害!”珮瑶一面自言自语,一面从腕袖里射出了绵丝针,正中沐杉杉的左手腕。 沐杉杉感到一阵刺痛,匆忙收回了手,沐楚玉趁此机会抓住她的右手,并迅速抽出了她手腕上的离魂锁。 “啊啊啊——”沐杉杉发出了凄厉的尖叫,连着后退了数丈远。 这是恼羞成怒的叫声,珮瑶相信自己的绵丝针在没有迷心铃的配合下是不会这么厉害的,顶多在血液里乱窜,扰乱其真气罢了。 珮瑶与佘图欢跑过去和沐楚玉站在一起,众人定定地看着沐杉杉,想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些什么。只见沐杉杉远远地站着不动,眼神由凶恶慢慢转为了温柔,然后整个身体像是被掏空一样,软软地倒了下去。一股白烟从她的身体里冒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佘图欢第一个冲着沐杉杉的身体跑过去,沐楚玉本也想跟着过去,但珮瑶的心思却在那股白烟上,她无意识地拍了下沐楚玉的胸膛:“我们快追!” 沐楚玉霎时感到心里麻麻的,腿脚不听使唤地跟着珮瑶一起追了上去。 在二人的穷追不舍之下,白烟总算停了下来,出现了人形的轮廓,虽然没有眼睛,但是珮瑶似乎感受得到它正狠狠地瞪着他们。 此刻,他们已经出了名剑山庄,珮瑶的左手已经隐隐作痛,她泰然自若地从腰间拿出药瓶,倒了一颗玉露百花丸吞下。 “你累了!”沐楚玉盯着那股白烟道,“我听见了你喘息的声音!” 耳朵这么灵?珮瑶偏过头吃惊地望向他的侧脸,月光勾勒的弧度恰到好处! “离魂锁已经被你们抢走了!你们还想怎样?”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过有些粗鲁。 这个东西没脸没皮,身形也一点也看不出是一个女人呀!珮瑶皱眉撇嘴,百思不得其解:“哼!当然是要问你到底是谁?来名剑山庄又有什么企图?” 第6章 分道扬镳 “哈哈——”白烟仰天大笑,轻蔑道:“我就是我,没名没姓!名剑山庄就是我的家,十几年来我一直住在里面!” 听到此番话,沐楚玉与珮瑶面面相觑,感到十分惊呀! “胡说!名剑山庄怎么会养出你这等妖孽!”沐楚玉怒目喝道。 “哼!妖孽?就算我是妖孽,那也只能怪佘君麒那老贼!”白烟漂浮着抖动,恨恨道。 这关佘君麒什么事?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爱恨情仇?珮瑶不解,唯有直愣愣地盯着那团白烟。 “你这话什么意思?佘君麒老庄主已经仙逝,现在死无对证!你说什么都有理了!”沐楚玉拔出灵蛇剑指向白烟,为老庄主忿忿不平,剑气使得白烟震荡不安。 白烟漂浮在那里,不再均匀,时浓时淡,有些边缘似乎已经消逝。 她到底是在偷偷溜走?还是元神受损?珮瑶想不通。 “十多年前,佘君麒带回来一块神石和一只离魂锁……”白烟开始回忆往事,声音有些憔悴。 “离魂锁是佘君麒带回名剑山庄的?”珮瑶诧异追问。 “没错,”白烟继续道,“当时,佘君麒将神石藏在了密室里。而离魂锁则由于带有邪气,而且可以让灵魂与肉身分离。佘君麒为了避免离魂锁落入他人手中,便决意毁掉它!有日下午,他带着离魂锁进了厨房,趁着厨房里空无一人的时候,就将离魂锁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灶火里!” 如果白烟有眼睛,她一定会不屑地瞟向心中“无知”的两人。 “可惜呀,佘君麒万万没想到,离魂锁不是凡物,岂是寻常人家的柴火可以毁得掉的?我便是借着神石的灵气以及离魂锁的邪气幻化而成……要不然,我就会随着随着厨房里那一缕缕的炊烟从烟囱飘走……”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发虚弱,像是在向往那随风飘散的感觉。 “既然你是由神石的灵气和离魂锁的邪气幻化而成的妖孽,那现在离魂锁在我的手上,而你又离开了名剑山庄,下场岂不是得灰飞烟灭了?”沐楚玉得意地举起离魂锁摆弄了几番。 “没错——”白烟有气无力地说完这两个字便彻底分散去了四面八方,如同捕捉不住的风。 很快,树林里再也看不见白烟的影子,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清朗月光。 回到山庄之后,沐杉杉还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佘图欢焦急万分地在床前踱步。 见到沐楚玉和珮瑶回来之后,他赶紧上前拱手询问:“珮瑶姑娘,为何我夫人还未清醒?” 沐楚玉浑身一颤,惊讶地转头望向珮瑶,珮瑶的余光虽然感受到了这一切,但她却无暇解释,随着佘图欢匆忙赶到沐杉杉的塌前,见沐杉杉呼吸均匀,神色自然,便知有可能是灵魂刚刚归位需要适应一段时间,再加上她的体内还有自己的绵丝针。 她从衣袖里取出一海棠色的小葫芦瓶,倒出一颗金色的小药丸,递给佘图欢:“庄主,你把这粒药丸给尊夫人吃下,不出三日她就会醒来了!” “多谢珮瑶姑娘!”佘图欢感激地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起沐杉杉,将药丸温柔地放进她的口中。 从沐杉杉的房间里出来之后,珮瑶独自欣赏着翡翠圃的美丽夜景。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在哪个地方见过这么多的萤火虫,大概有成千上百只吧!它们飞舞着,旋转着,跳跃着……总之它们自在开心着。 “什么时候离开?”沐楚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透着依依不舍的味道。 “明日一早!” 此时沐楚玉已经与她并肩欣赏起这翩翩起舞的萤火虫。 他偏过头突然好奇道:“我听闻江湖上传言海棠阁的垂丝棠堂主珮瑶姑娘,眉间有一颗嫣红的朱砂痣……可为何你……” 珮瑶感到可笑,俏皮地看着他:“难道你忘了珮瑶还会易容术吗?” 沐楚玉淡淡一笑:我早该想到! 话音刚落,珮瑶就一把撕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天色较晚,眉间的朱砂痣不及白天的妩媚嫣红,小小鹅蛋脸型清晰可见,蛾眉弯弯,一双明媚的丹凤眼泛着柔波,鼻尖小巧玲珑恰到好处,樱桃小嘴若含朱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了月牙,眼尾微翘,黑色浓密的睫毛也随之上翘,与弯弯的蛾眉和谐得不可方物,嘴角各有一只深深的梨涡,煞是可爱。 珮瑶的妩媚源于那颗朱砂痣,珮瑶的可爱才是本质,珮瑶的美是小家碧玉小巧玲珑的美,青春、俏皮、活泼! 沐楚玉盯着眼前的女子,抿着唇一言不发,默默承受着心碎的痛苦…… 珮瑶见他表情有些异样,皱着眉小声问:“怎么了?” “没——没怎么!”沐楚玉叹了一口气,吞吞吐吐,“明早——我和——珮瑶姑娘一同离开吧!” “你——不等庄主夫人醒来吗?”珮瑶有些受宠若惊。 “不用!”沐楚玉像是无所谓的样子。 既然两人相处了一些时日,也算是朋友了,珮瑶不便拒绝,唯有答应:“那好吧——对了,沐大哥也不要叫我珮瑶姑娘了,叫我珮瑶就好!” “嗯,珮瑶!”沐楚玉扫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提醒道,“现在时辰不早了,你也休息去吧,明日一大早还得启程离开名剑山庄呢!” 珮瑶甜笑应答:“好!” 沐楚玉略显迟疑地礼貌点头后转身离开,背对着珮瑶的他表情欲哭心塞:这么个大美人居然只是张人皮面具! 珮瑶站在他的背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笑容一下子就僵硬了:就算本姑娘没有吕裳漂亮,但也算是美女一枚呀!他沐楚玉什么表情呀!切! 随即甩头回房。 次日清晨,二人向佘图欢告别之后一起离开。 一匹白色骏马与一匹黑色骏马在绿树成荫的树林里缓缓而行。 珮瑶换上了惯常穿的樱草色细纹罗纱,手上戴着叮咚作响的迷心铃手链,沐楚玉则是身穿紫檀色锦衣,春风得意,风流倜傥。 “珮瑶,我想问你一件事?”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有一点想不明白。 “你说!”珮瑶看着他尽量礼貌地笑着。 因为她昨天晚上回房之后,在菱花镜前照了许久,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吕裳漂亮,甚至连沐楚玉这样的男子都比自己好看,所以心情有些低落。 “我在山庄时打听到有一名叫李珊的丫头消失了有一段时间了,而且——他和晓晓睡同一间房……” “哦——”珮瑶目视前方,想到了那个叫李珊的丫头,“我知道她,刚来名剑山庄时,我已经向佘庄主打听过了,李珊不是一个丫头,而是一个八十岁的老婆婆了!只是因为不老之道的原因,所以才会在山庄里面披着二十岁的皮囊……” 这样子说来,姐姐的灵魂应该就是附在了李珊的身上……沐楚玉很快就想到了那名老太,可转而又疑惑了:那李珊的魂魄去哪儿了呢? “老婆婆?那她失踪的原因,你——查过了吗?”沐楚玉追问。 “我们海棠阁的人在做任务时从来都是心无旁骛,绝不多管闲事!”珮瑶有些不耐烦地转头望向沐楚玉,“不过,那个李珊我已经想过了,她应该已经死了……就那没脸的白烟若想将离魂锁戴上庄主夫人的手,也得有个人帮她做这件事吧!正好,李珊也是厨房里干活的老妈子……一切也就顺理成章咯!” 沐楚玉连连点头,一切真相大白之后,他自然有心情悠哉悠哉地欣赏这下山途中沿途的风景……两个人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不再理会的无言氛围里。 直到沐楚玉无意之中扫到珮瑶腰间悬挂着的只有一半的镂空和田玉牌,他心头一紧,小心问道:“珮瑶,你、姓言吗?” 珮瑶一惊,回过头表情过分认真地告知他:“我是孤儿!” “哦——”沐楚玉不便多问,心里却在想着:这半块玉牌好像和我身上的那半块是凑在一起的……可是,玉牌不应该在言姑娘那里吗?怎么在她身上?奇怪! 一下子的工夫他就沉浸在了关于玉佩的想入非非里。 待他回过神来,珮瑶的马已经走了数丈远了。 “沐大哥!你到底在想什么?我还赶着回去呢!”珮瑶微微朝沐楚玉的方向偏头才发现沐楚玉被她远远落在了后面,她只有停下马儿回头唤道。 沐楚玉双腿狠狠一夹马腹,马儿才从慢条斯理地踱步转变为快步跟了上去。 看着珮瑶不耐烦的神色,好像很讨厌他的样子,他竟情不自禁地笑了:“你做回珮瑶之后,脾气和性格也变了,没有吕裳那样的温顺可人了!” “对呀!我现在做回了自己,干嘛还要装模作样!”珮瑶倒是直言不讳。 沐楚玉却并没有对此感到尴尬,反正他对珮瑶这种长得比较恬淡的小姑娘是不怎么感兴趣的,他喜欢的是吕裳那样的大美人,所以他也不奢望珮瑶对他温顺服从。只是,他有点为那颗妩媚的朱砂痣长在了珮瑶的眉间而惋惜。 沐楚玉百无聊赖地哼着小曲儿,而珮瑶心里焦急地想要尽快赶回海棠阁领月费。一个慢悠悠,一个急切切。 好不容易终于走到了山下,珮瑶老早就在心里盘算着在此告别。 “沐,”她拱手开口,才说一个字便顿了一下,想了片刻继续道,“我跟你也不是很熟,而且我也不大喜欢你这个人,所以,我还是不要叫你沐大哥了,我就叫名字吧!沐楚玉,我们就在此告辞吧,你回你的京城,我回我的苏州,反正我俩也不同路!你一路多保重!” 珮瑶的直率或者说没礼貌让他一时促狭不知道挑什么词语回答,他唯有笑而不语,感到十分无奈却又好玩。可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珮瑶已经扭头策马而去。 嘴巴才张口,手臂还悬着半空呢,那未说出口的话是:眼下明明只有一条路,还可以一同多走一段路呀!而且——我也想趁这个机会去苏州玩一玩呢! 第7章 接受任务 “哎呀呀,我的小宝贝,娘亲可想死你了!”珮瑶双手握着鼓鼓的钱袋在脸上使劲儿蹭了蹭,表情满足享受。 她谨慎地四周望望,圆又黑的眼珠子贼溜地转了转,赶紧跑到床边,弯下腰娴熟地用匕首撬开床下的一块地砖,摸索着取出一五寸来长的方形檀木盒。 在打开木盒之前,她又伸长脖子看了看,这才放心地拉住锁环将其打开,里面有银子有金珠有铜板银票,它们已经占了木盒的三分之一的空间了。珮瑶解开钱袋,将里面的银子全数倒了出来,虽然只有二十两,可是积少成多嘛,多接些活儿就有了! 看着这些凭自己的“聪明和勇敢”赚来的钱,珮瑶的模样得意极了,龇着牙笑个不停,嘴角的梨涡深得就像被戳了一个洞。她关上木盒,正准备放进地砖,突然脑子又抽风了:听说丽妆斋来了新的胭脂水粉唇脂黛粉,锦缎庄也进了些新的绫罗绸缎,我要不也给自己添置一些? 木盒里的东西瞬间被她掏出了一半放进衣袖里,剩下的轻飘飘地又藏回了地砖。 她刚准备起身,一身着浅蓝短打的清秀少年贸然闯进,弯腰拱手道:“堂主!夫人让你立即去总殿!” 吓得她坐了个屁股蹲,冲他没脾气地吼道:“阿斐!你怎么每次进来都不敲门呀!” 阿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姐,我——我习惯了!而且,夫人叫得急,好像是有什么要紧事!你还是赶紧过去吧!” “行了!我知道啦!”珮瑶摆了摆手,示意阿斐退下。 阿斐与珮瑶是一起进的海棠阁,他比珮瑶小两岁,共同在垂丝棠堂主白落霞手下卖命,这么多年来两人也称得上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珮瑶因为将白落霞临死时交与她翁虚白随身携带的玉佩而意外荣升垂丝海棠堂主,自此,阿斐也就成了她的亲信,也是她疼爱的弟弟。 珮瑶走出垂丝海棠阁,梳妆台上那些还未用过的化妆品都在默默哭泣…… 她见阿斐还未走远,便追上去将衣袖里的两锭银子取出塞进他的怀里:“拿着!小心别让其他兄弟姐妹看见了!影响不好!” 阿斐意会,嬉皮笑脸地接了过去:“谢谢姐!那我练功去了!” “去吧!”珮瑶笑着目送他走远,这才转身往海棠总殿的方向走去。 刚到总殿门口,殿外的两名守卫就拱手施礼,而里面的阵势把珮瑶的心肝子都差点吓出来。 我的天!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吗?居然沈箫寻和段离羚也在里面,难道这个任务很艰巨?需要三大堂主合力完成?本姑娘成为堂主三年了都还没见过这阵仗呢?而且,我也想瞧瞧这个江湖第一美男子沈箫寻长什么样子,不知道有没有沐楚玉好看! 珮瑶站在殿外远远望向殿上的三人,脑子里想入非非,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一直拱着手的守卫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个好意小声提醒道:“珮瑶堂主,你该进去了!” “哦——”珮瑶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冲他俩笑了笑,然后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三年了,我总算可以看看那个垂丝海棠阁里的小狐狸精长什么样子了?难道真有画像那么美!不对,她画像也没我美。段离羚在心里偷笑。一双勾魂摄魄的媚眼时不时地往沈箫寻身上飞,沈箫寻却站得笔直,就像浑然不知一般,目视前方,不为美色所动,他可不想让海棠夫人知道他和段离羚有什么肉体上的关系。 “夫人!”珮瑶拱手恭敬道,表情瞬间收敛,变成少有的严肃。 “平身吧!”海棠夫人抬手发话,站在高高的玉阶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三人。她身着一袭镂金百蝶穿花云缎裙,长发及腰,头上梳着朝云近香髻,斜插一只攒花珍珠步摇,妆容沉静却又不失华贵。 珮瑶稍稍偏头向上偷瞄沈箫寻,恰巧迎上沈箫寻同样好奇的目光,惊得她赶紧目视前方,轻轻咽了咽口水:果然是人间尤物呀! 这女子好面善!沈箫寻心里嘀咕着。 “三位堂主,”海棠夫人将手揣进衣袖里,模样端庄有礼,“昨日有个村民偷了二十两黄金来委托我们帮他查清葬月谷荒凉村离奇死人的秘密。本来我不想答应,可是听他说得有模有样,而且足够荒谬离奇,于是我就收下了那二十两黄金……我昨晚想了很久,也没想到你们谁适合去做这个任务,所以今日才让会将你们都召到总殿!你们哪个堂愿意接收呀?”她伸出手优雅地从三人头上一拂而过。 葬月谷荒凉村?这名字听来怪瘆人的!可是二十两黄金也!我可以分到多少呢?管它的,有钱赚不就行了,哪次任务不以为要送命,结果不都平安无事吗?珮瑶一面听着夫人的话,一面在心里默默分析。 “回夫人,珮瑶愿意接受这个任务!”珮瑶率先开口,声音洪亮,信心满满。 这丫头模样挺小,胆子倒挺大!沈箫寻不禁叹道。 “你?”海棠夫人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以不容拒绝地语气回道,“你不行!” “为什么?”珮瑶脱口而出,瞪大了眼睛,眼波流转,楚楚可怜,疑惑着难道海棠夫人知道自己没多大本事,所以瞧不起她? 不过,海棠夫人可懒得理她,直接面向段离羚和沈箫寻说道:“就在刚刚垂丝海棠堂主毛遂自荐的时候,我脑子里一下子就确定了任务的人选!” 珮瑶一脸懵逼地看向身旁的两人。 段离羚心跳加速,她可不想去那一听起来就鸟不拉屎的地方。相反,沈箫寻却非常坦然,他心里明白,任务做得越多越漂亮,就越有机会接触海棠阁真正的高层。 “此次的葬月谷之行,凶险异常,我决定派你们俩携手完成!”海棠夫人的纤纤细手指向了沈箫寻和段离羚。 “是!属下遵命!”二人双手握拳异口同声。 段离羚本来心里十分不情愿,可是如今有沈箫寻作陪,心里现在万分乐意,至少这段时间两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至于你——”海棠夫人总算想起被她刹那遗忘的珮瑶了,她看向她严肃道,“我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要交与你!” 三人同时一惊。 更重要?难道这个委托人的叫付的银两更多?珮瑶期待地望着海棠夫人。 更重要?什么意思?沈箫寻心里开始不安:她一个小丫头莫非还会比我先接触海棠阁的秘密? “我收到消息,日前玉面剑神沐楚玉到达了苏州,一直在逗留在春心楼内!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怀有什么不单纯的目的?不过,朝廷这些年来一直对我们海棠阁虎视眈眈,甚至成立了颇为神秘的暗杀组织绛魂卫!沐楚玉是当朝太师沐叶山的儿子,想必你也清楚!我知道你和他在名剑山庄相处过一段时间,所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接近他!从他身上套出绛魂卫或者朝廷中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说了大半天,我的报酬呢?银子呢?珮瑶撇撇嘴,不情愿地答应道:“是!属下遵命!” 哼!颇为神秘?有海棠阁神秘吗?沈箫寻在心里冷笑着顶嘴。 从海棠阁出来之后,珮瑶先去丽妆斋买了胭脂水粉,转而又去锦缎庄买了几匹新进的绫罗绸缎,吩咐阿斐将它们带回去,并嘱咐他拿一点点去贿赂海棠夫人(????)。 她在街心对面站了许久,伸出手指指着“春心楼”三个字顺次一顿一顿地反复念叨:“春、心、楼!楼、心、春!春、心、楼!” 苏州那么多秦楼楚馆,他偏偏选中了春心楼,难道真的只是巧合?珮瑶双手抱胸地沉思。 她信步走了进去,楼外的姑娘们都不招呼她,她们只顾着往男人身上贴,声音骚浪尖细。 “姑娘!这里不欢迎你!”老妈子双手叉腰,重磅立在她跟前,大拇指朝外指了指身后的一群莺莺燕燕以及让她们众星捧月的男人们,“你没看见我们这里只招呼男人吗?” 此刻的珮瑶无疑吸引了大片人的注意,谁叫她“无知又无礼”呢? 这么多人看着她,这让她心里竟莫名生出几分得意。她用玉手轻轻撩了撩耳后的秀发,露出雪白的脖颈,傲娇地从衣袖里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在老妈子眼前晃:“现在还招呼我吗?” “招呼招呼!”老妈子眼睛发亮地一把接过银票,就差没流口水出来了,见到银票就像见到她祖宗一样。 “我问你,你见过沐楚玉吗?”珮瑶直接问道,丝毫不拐弯抹角。 老妈子的样子似乎有些为难:“沐楚玉是谁呀?” 大名鼎鼎的玉面剑神都不认识?珮瑶匪夷所思地轻哼一声,取出一叠银票,一张一张地递给老妈子:“就是非常帅!非常帅!非常帅……的男人!”每递给一张,她就重复一次“非常帅”! “记得记得!记得记得!”老妈子将银票全数收到手之后,一下子记性就全清楚了,唤道,“小红!快带姑娘去找沐公子!” 珮瑶在小红的带领下,与老妈子擦肩而过的时候在她身边附耳道:“演得不错!一会儿把银票还我或者阿斐也行!” 老妈子的脸色顿时就纠结了,眼鼻口都快皱到了一起…… 第8章 狗皮膏药 珮瑶在小红的带领下来到了沐楚玉的包房门口,她挥手支走了小红。背对着包房虚掩的木门,双手撑在阑干上,若有所思地俯视着底下一派莺歌燕舞、醉生梦死的景象。 大大小小的走马灯挂满了横梁,暖黄色的光线照得那些生在花丛中的男子无忧无虑、欲生欲死。珮瑶用手指若有所思地叩打了几下阑干,随即转身推开了镂空镌刻的木门。 透过粉色纱帐与珠帘,她一眼就见到一个朦胧却玲珑有致的身影,身影坐在椅子上,环抱着琵琶,悦耳的丝竹声从指尖流出。 珮瑶稳了稳自己的心跳,撩开了珠帘丝帐。 沐楚玉正左拥右抱着三四名女子,眉开眼笑,耳鬓厮磨,面前的大圆桌上更是摆满了美酒佳淆。 珮瑶的出现让众人吃了一惊,琵琶女的琴声戛然而止。 “这位姑娘,你走错房间了吧!”一女子坐在沐楚玉的腿上,细胳膊勾着沐楚玉的脖子,噘着嘴没好气地质问。 珮瑶原本想着是熟人见面,沐楚玉除了好奇之外,好歹也得帮她一把呀,比如替她搭个话……可惜沐楚玉似乎故意想让她难堪,桃花眼里泛着秋波,好像是在眉目传情,可嘴上却缄默不语,嘴角轻轻一勾,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珮瑶沉默了一会儿,索性也直勾勾地看着沐楚玉,大不了大眼瞪小眼,看能瞪到什么时候! 这时沐楚玉左抱着的女子又发话了:“姑娘,要是你找错了地方,就劳请你出门左拐,可别耽误了我们的事!” 其余女子听她如此一说,纷纷起哄想要赶走珮瑶:“就是呀!我们还要做生意呢!快走快走!” 珮瑶天生没什么优点,就是脸皮子没薄过!既然海棠夫人让她接近沐楚玉,那她就干脆直接贴上去不是更好? 她不满的眼神从那些蝴蝶蜜蜂的脸上一扫而过,轻快地走到沐楚玉的左侧,轻而易举地用手拎开了他左手搂腰抱着的女子,女子“哎哟”一声,一个趔趄摔到在了床上。 珮瑶一屁股坐在了沐楚玉旁边的凳子上,霸道地勾住沐楚玉的脖子,毫不客气道:“沐楚玉!不不不!沐公子!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呀?” 珮瑶这样的举动显然吓了沐楚玉一跳:海棠阁的人这么快……还这么粗鲁地找上门,看来我没来错地方! 他缓缓推开右手搂着的姑娘,喜怒不形于色,挥手示意:“你们先离开,我有些话要对这位姑娘说!”目光一直从未离开珮瑶的面容。 这群开始叽叽喳喳的姑娘感到非常意外,她们极其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听沐楚玉的吩咐,“是!奴家告辞!”姑娘们福身行礼之后嘟着嘴离开了包房。 “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我,怎么现在?”沐楚玉故意停顿,指了指珮瑶勾着他的手臂。 “这——”珮瑶干笑着,脑子里飞速运转,瞎编道,“今时不同往日,往日是因为我——那个——赶着回去复命,所以才会比较冲动,以致口无遮拦,冒犯了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样的小女子一般计较……嗯——还有——我现在恰巧没任务,所以才得闲来看望沐公子,好歹咱们也是好朋友嘛!” 珮瑶几乎可以想象自己那谄媚的表情一定特别不自然。 沐楚玉转头不看她,端过桌上的酒杯,自饮自得,斜睨了珮瑶一眼:“珮瑶姑娘是怎么知道在下在这春心楼的呢?苏州那么大,该不会派了人监视我吧?” 他说得平淡自然,就像是老朋友见面开玩笑地询问,不带半点会让人不舒服的怀疑试探性语气。尽管如此,珮瑶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挤出满脸笑意,更是放肆到将双腿也搁在沐楚玉的大腿上,沐楚玉阔开双臂,惊得往后仰了一下,手里的酒杯却一点也没有洒出。 还未及他反应过来,珮瑶就伸出左手食指封住他的嘴,卖弄着风情:“嘘!别叫我珮瑶姑娘!叫我珮瑶!”浓密的睫毛配合着这调情的言辞眨了又眨。 沐楚玉心里瞬间没了底: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一个正经的姑娘竟干些不正经的事。 他重新看向珮瑶,有些无可奈何,她眉间的朱砂痣如同盛放的红海棠,妩媚动人。 沐楚玉故意慢慢地把脸凑近,近到可以感受到珮瑶那重而不均的鼻息,他邪魅一笑:“你的任务——不会是我吧?”吐气如兰,温润如玉。 珮瑶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恐,但很快就没入了眉间,顺势将左手也环在了沐楚玉的肩上,搂着他的脖子:“你?沐楚玉,你还真是没脸没皮也!” 柔美多情的声音竟然冒出这么无礼的话,沐楚玉立马就愣了愣,有点轻微晃神。而珮瑶却笑靥如旧,还故意挑逗着眨了一下左眼。 海棠阁到底是有什么目的?这个珮瑶的行为举止怎么总是让人捉摸不透。沐楚玉尴尬地笑着。 他索性不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问眼前这看似轻浮的女子:“那——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的戏有点假!” 他的表情略微纠结,撇嘴皱眉的样子好像在告诉珮瑶——他真不是有意揭穿,对此他本人也不好意思。 珮瑶看着沐楚玉炯炯有神得仿佛看穿一切的大眼睛,也没慌张,就算是独角戏也得有始有终:“哈哈哈哈!我的目的就是你呀!我要一直缠着你!我要和你做朋友!” 这算是暴露目的了吗?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总比说出“喜欢上他”之类的靠谱。 “怎么缠?”沐楚玉已经做好和这海棠阁的妖女互相纠缠的准备,颇有玩味地问她。 珮瑶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不要脸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你!” “哈哈!我朝要是评个‘谁最不要脸’,你绝对可以拔得头筹!”沐楚玉开玩笑的语气却毫不客气。 沐楚玉!你这臭不要脸的!本姑娘早晚弄死你!珮瑶也只有在心里龇牙咧嘴。 “救命啊!救命啊!”一阵刺耳又慌乱的呼救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走廊上推推嚷嚷的人群倒映成珠帘上乱作一团的黑影。 “外面发生什么了?”珮瑶小声询问,谄媚柔情的脸蛋顷刻间转为平静疑惑。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沐楚玉一手搂着她的细腰,一手抱着她的腿,把她撩开在一旁,害得她重心不稳,轻轻摔倒在了地上。 要不是她骨骼纤巧,恐怕膝盖已经被桌面给撞个肿块了。 “沐楚玉!你个臭不要脸——”珮瑶趴在地上唾骂,抬头一看,沐楚玉早就一溜烟地跑出去看热闹了。 她麻利地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快步跟了出去。 走廊上乌烟瘴气,乱糟糟的一片。 “太恶心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呀?”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一脸嫌弃地窃窃私语。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报官!”老妈子宋妈的声音穿透力最强,她拎着一小厮的耳朵嚷着,一脚把他踹开,小厮揉着屁股,踉踉跄跄地拨开人群往外跑。 “借过!借过!”珮瑶一面一个劲儿地往前挤,一面大声叫别人给她让出一条路。 挤到热闹的中心点,那间包房的门大大敞开着,人群的最里层通通捂着鼻子,一股呛人的血腥味迎面袭来,木地板和地砖上到处可见血迹,一名赤脚女子用棉被裹着身子,瘫坐在在门口正对着的阑干处,吓得直哭,身旁有一两名姐妹在她耳边不停地安慰,那棉被上的血更浓更鲜。 “姑娘,我们回房换身衣裳吧!”伺候那名女子的丫头挤了进来,与其他两名姑娘一起搀扶着她离开。 珮瑶瞥了一眼楼下,除了仙音烛转个不停,早已人去楼空,一片狼藉。 她来不及多想,避开血迹,大步跨进了包房。 走到床榻前,她一下子就愣住了,床上的两名男子盘坐在一起,其中一名正在给另外一名运功疗伤。可是,被疗伤的那一名男子却像是被火灼烧的冰块一样,正在慢慢地化成浓血,顺着床榻流下……他的膝盖以下只剩了一摊血水,就像是滚烫的冒着烟的沸水。 “还愣着干什么?快!玉露百花丸!”沐楚玉吃力地朝珮瑶吼道。 这一声吼一下子就把珮瑶从阴曹地府的幻想中拉了回来,她手脚利落地将一颗玉露百花丸塞到了那名男子的嘴里,并用手帮助他咽下。 可这名男子化身成血的速度并没有被减缓,眼看着粗壮的大腿已经渐渐瘪了下去,肉和骨头通通软绵绵地融化为浓稠的血液。 好歹玉露百花丸还是起了一丁点的作用,男子好不容易睁开了双眼,嘴唇颤抖着,珮瑶知道他一定要说些什么,便凑近耳朵仔细听。 “诅咒——”男子喃喃道。 “诅咒?”珮瑶惊讶地重复,沐楚玉也听在了耳里。 “葬月谷的诅咒!”男子话音刚落,身体融化的速度快到无法阻止,只是一睁一闭的工夫,床榻上血流成河,珮瑶坐在床沿,双手和衣服上满是血,而沐楚玉更是保持运功的姿势,伸出的双臂有些发麻,盘腿目瞪口呆地坐在血泊里。 第9章 月神诅咒 “呜——”一声凄厉的狼嚎划破苍茫的夜空。 胆小的皓月被吓得躲回了云层,抬头只能瞧见浑浊的光晕。 葬月谷、荒凉村,如同死村一般静谧与安详,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此刻早已老婆孩子热炕头,捂在被窝里呼呼大睡了。池塘里的青蛙却突然“呱呱”地叫个不停,树上和草丛里的“吱吱呀呀”的虫鸣声更是连绵起伏不绝于耳,村头拴着的看门狗也一个劲儿地狂吠…… 今夜,注定不平凡! 有几个村民被吵得睡不着觉,遂翻身爬了起来,随手拿了件单薄的上衣披在身上。他们结伴走到村口一瞧,月亮此刻也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脸,洒下的清晖恰恰照在了趴在地上的白衣姑娘身上。 姑娘?竟然这个天这个时辰出现在村口,她到底是人还是鬼?村民们面面相觑,唏嘘不已。 “莫非是狐妖?”其中一个年龄较小的少年惊恐道。 “别胡说,什么狐妖不狐妖的!我看分明是个姑娘!”年龄较长的村民啐了少年一口,并带头走了过去。 其余三个村民见他领头,也壮起胆子跟着上前想要探探虚实。 带头的村民蹲下去扒开了散落在女子脸上凌乱的秀发,剩下的村民举着煤油灯弯下腰替他照亮。 果然是一名眉目清秀的女子!众人忍不住叹道。 而且女子的衣着打扮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怎么办?”少年顿时不知所措。 “大晚上的,总不可能把她扔在这儿吧,”领头的村民顿了顿,歪着头思忖片刻,“不如把她带回去,她一个女儿身,放在我们这些糙老爷们那里也不方便……就将她送到李大娘那里吧!” “这个主意好!”其他村民纷纷应和点头。 一阵诡异的夜风袭来,吹灭了少年手中的灯芯,少年打了一个冷战,腿脚有些不利索,但他仍然硬着头皮跟在众人后面往回走,脖子硬邦邦地不敢回头。 “就是那个白衣女子向你们下的诅咒?”段离羚随口一提,颇不在意,双眼东张西望地观察着身边的地形。 她与雇主村民章令以及沈箫寻走在通往葬月谷荒凉村的山涧,山涧两旁是高不可攀的悬崖绝壁,嶙峋突兀的怪石生长在石壁间,光滑得几乎可以磨出水,越往高处空隙越狭窄,抬头只可见到被茂密的枝叶遮天蔽日下那白色的“一线天”,山涧深处,泉水叮咚的回声大而清脆。 段离羚身着一袭绛紫色轻纱,身材窈窕,神情妩媚,游走在这苍凉的山涧如同一只花色蝴蝶,沈箫寻照例一袭白色锦衣,不染风尘,眉宇之间正气凛然,一把销骨扇握在手间,风度翩翩,气定神闲。 “嗯嗯,没错!”章令无奈地点点头,继续把故事娓娓道来,“自从白衣女子来到了荒凉村,短短的几个月时间,村里的庄稼都死了,各家各户养的牲畜也相继感染了瘟疫……村长害怕再这样下去,荒凉村真的会沦为一个死村!于是他提议赶走小玉,也就是前面提到的白衣女子!” “那后来呢?”沈箫寻一面摇着销骨扇,一面认真地追问。 “后来?后来小玉死活不肯离开荒凉村,她说她是被她爹赶出来,现在没有地方可去,她不想再走了……又过了一个月左右,村长的儿子也染病去世了,村里的村民更相信这个小玉就算不是狐妖也一定是一个不祥之人。所以在村长的再三建议之下,决定将小玉活活烧死,以此祭天!” “对一个女子下此毒手,你们未免也太狠心了吧!”段离羚不屑的眼神从冷淡的双眸里流出,手指把玩着耳后垂下的一缕青丝。 章令低下头没有反驳:“当我们搭上台子,把她绑上了火柱,在她的腰下堆满了干柴和树枝,她不停地呼救,恳求村民们放过她,她愿意离开荒凉村,可是群情激奋的村民没有一个听进去她的话。熊熊的大火熏得人们热泪盈眶,袅袅的黑烟已经让人看不清小玉的模样,只听见她痛得呼喊着什么‘你们这些禽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我诅咒你们一辈子也别想离开葬月谷!否则就会全身化作血水而死!’” “就一句临死的遗言……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能耐?”段离羚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些秋后问斩的囚徒,哪个没有在临刑前嚷着要报仇,要那些为官的都不得好死……可结局还不是自己头点地,脖子上留下碗口大的刀疤……那些被诅咒的人后面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那个小玉偏偏就有这么大的能耐!”章令叹了口气,一路走着一路愤慨道,“她刚一说完没过多久,天上就电闪雷鸣,没几下功夫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村民们赶紧各自散开匆匆回家。等雨停之后再出来,火柱那里早已是一团灰烬……” “小玉人呢?”沈箫寻露出惊疑之色。 “肯定化成灰了呗!”段离羚不暇思索地回答道,走过去轻轻挽着他的胳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不知道!”村民摇摇头,“沈少侠的疑惑确实在理,按理说小玉即便已经被烧死,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烧成灰烬,更何况还有一场大雨……可是我们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没有找到小玉的尸骨,她竟凭空消失了!” 听村民如是说,段离羚立刻提起了神经,感到了事态的蹊跷和玄妙。 “你——”她的眼神一下子凌厉,放开了挽着沈箫寻的手,三步并两步旋身到村民跟前,生生吓了村民一跳,她用手刀架在村民的脖子上,语气充满怀疑与质问,“你不也出了荒凉村吗?怎么没有全身化为血水?” 村民并没有紧张,而是原地站着,转头看了看沈箫寻,接着道:“我们有人在那日之后的确试探过走出葬月谷,但他们也并没有像小玉所诅咒的那样化作血水……于是大家都开始以为是小玉的诅咒不足为惧,可是没过三年,那些第一批离开葬月谷的人就真的化作了血水,死相惨不忍睹……尽管如此,却还是有人愿意冒着危险出去!想要在临死之前风流一番……” 沈箫寻听罢不咸不淡地又问道:“你不怕吗?”随后从他们身边潇洒飘过。 段离羚放开了村民,转身赶上沈箫寻,村民也追上去,回话的语气十分轻快:“当然怕!但我愿意冒险,如果你们真能破除诅咒,那我也就不用死了!” 沈箫寻抿唇淡笑,不再多言。 走出山涧之后,很快就看见了刻上了“葬月谷”三字的石碑。这个山谷与其他地方的地貌果然迥然不同,石头与沙砾的颜色几乎全是烧的灼热的火红。 “对了,那个小玉消失的那一晚,天上的月亮都是血红色的!而且自此以后,每个月的那一天半夜都可以听见女子的哭声!后来我们就叫她月神,希望她可以收回诅咒,甚至还找了童男童女来这里祭拜她,可是都于事无补!第二日早上,我们赶去祭坛,童男童女也化作了血水……”村民章令补充道。 沈箫寻默默听着,沉着冷静,段离羚微微打了个寒颤,但很快也恢复了镇定。 沐楚玉和珮瑶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从春心楼出来之后,苏州官府的官兵才姗姗来迟。 “葬月谷!葬月谷!葬月谷!”沐楚玉在口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 他双臂抱胸,神情严肃,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的路快步前行,珮瑶必须得加快频率才可以跟上他的步伐,谁叫她的腿没他的长呢。 “你听说过葬月谷吗?”他突然开口问道。 珮瑶以为他都已经忘记身边还有一个她了呢…… “葬月谷”仨字以及海棠夫人的影子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没!完全没听说过!”她睁大了眼睛,态度十分坚定! 可惜眼眸底处最初的一丝慌张已经被沐楚玉锐利的眼神捕捉到。 他学着沐杉杉推他脑门的样子,轻轻推开了珮瑶。 “别把我额头给拍扁了!”她嘟着嘴小声嘟囔了一阵又追了上去。 “啊——”又传来一声惨叫。 沐楚玉二话没说,拔腿就跑,珮瑶自然也要去看番热闹:又出什么事了?今儿个真不吉利! 当铺的门口已经围了好几圈人,二人费力挤进最前面——一个小厮的全身正在慢慢熔化成血水。 这时一些看热闹的人已经被吓得跑开了,拿着鸡毛掸子的当铺掌柜被吓得当场失禁。 眼看着小厮眼斜鼻歪,面容由狰狞渐渐变为血肉模糊,最后熔成一地冒着泡与热气的血水。 珮瑶回过神看看周围,街上只有他们两个看客还有那吓得走不动的掌柜,原本热闹喧哗的苏州街竟然一瞬间变得冷清凋零,店铺门窗紧闭,小摊上那吆喝的东西还在,吆喝的人人却没了……街面扬起挥之不去的尘埃。 “掌柜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沐楚玉上前扶着那个打人的掌柜。 掌柜的舌头磕巴了好几下才吞吞吐吐道:“不——不是我干的!他——他偷了我二十两金子,我才——我才打他的!可是我没打几下——他就这样了!”他指着那一摊血水,眼神惊恐,身体不住地颤抖。 “二十两金子?这么巧?看来葬月谷果然离奇!”珮瑶忍不住自言自语。 沐楚玉闻声立即偏过头看着她,她的脸上竟出现难得的认真表情。 第10章 葬月会和 当铺的掌柜被从春心楼出来的官兵带回问话。 沐楚玉趁机拽住一官兵,打点了他一些碎银,熟稔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贼兮兮地问道:“那个——兵小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一日之间都有两个人这样了!” 尽给些碎银子,小气劲儿!珮瑶在一旁努着嘴满脸嫌弃。 “这位公子,实话告诉你吧!这起案子是悬案,苏州以前就发生过几起……”兵小哥悄声告诉沐楚玉。 “那——官府都不管吗?”沐楚玉双眉皱成了倒八字,疑惑道。 “怎么没管?管不了了!这个死法太奇特了!是江湖中人寻仇也说不定!”兵小哥实话实说。 沐楚玉抿着唇思索片刻,拍拍兵小哥的肩膀,把他放走。 待官兵走得差不多之后,他转身叉着腰轻蔑地问珮瑶:“你不是说要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我吗?葬月谷!有兴趣和我一起去吗?” “切!”珮瑶的表情比他更轻蔑,端着手快步走至他跟前,仰头道,“怎么不敢!关键是——你知道葬月谷往哪儿走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沐楚玉抚着额头,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 珮瑶低眸窃笑,转而又推了他一把,替他转了个身,严肃地指点他:“瞧!看见那些官兵没?竟然今日的案子不是第一次发生,也不是第二次,说不定他们老早就知道葬月谷,只是为了避免人心惶惶……” 珮瑶还未说完,沐楚玉就撒腿追上去了,挥着手喊道:“兵小哥!等等!我还有事相问!” 真笨!珮瑶翻了个白眼,又追了上去。 耽搁了一下午总算拿到了葬月谷的地图,好奇心重的沐楚玉偏偏要晚上赶路,而贪生怕死的珮瑶又偏偏拗不过他,只有极其不乐意地接受他的安排——谁叫她的任务是他呢?~(>_<)~ 山涧里不便于坐四个轮子的马车,只得步行!他们唯有跳下车,打发走赶车的马夫。 沐楚玉展开地图寻路,珮瑶两只手都挑着灯笼,其中一只还得高举着给沐楚玉照亮…… 夜风吹在山涧里,就像是鬼叫的声音“呜哇哇——”地让人浑身战栗,感到阴冷恐怖。 珮瑶不自觉地朝沐楚玉靠近,小而尖的下巴已经自然地搁在了他那伸展地图的手臂上。 “嗯!没错!就是这条山涧,走通之后就是葬月谷了!”沐楚玉自言自语地点头。 珮瑶直勾勾地看着地图,眼睛里空洞无神。 他抖了抖手臂坏笑着:“你干什么呢?尽管不是光天化日,你也别想占我便宜呀!” 珮瑶一惊,站直了身体,不屑地瞄他一眼,好像刚刚吞下了一只胆一样,瞬间底气十足:“切!本姑娘要想占你便宜,早就在刚刚那碗阳春面里下蒙汗药了!” “那我以后可得小心一点!别失了清白之身可就糟糕了!”沐楚玉一面卷着地图,一面挑逗着珮瑶。 待他将地图放进衣袖里之后,珮瑶顺手将灯笼递给了他。 孤男寡女挑着夜灯,在漆黑的路上摸索着前进…… 诡异的沉默气氛总让人提心吊胆,神经高度紧绷,珮瑶搜肠刮肚了好久才蹦出一句话:“你还是清白之身吗?不害臊!” 沐楚玉:“……” 不过没多久就被他顶了回去,用胳膊碰了碰珮瑶的肩膀,不怀好意地笑问:“你是吗?” “哼!废话!”珮瑶别过头,真后悔和他搭话。 “你在海棠阁做任务难道都没使过美人计?”沐楚玉不信。 珮瑶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正要解释,却又被沐楚玉给打断了:“你这么丑!估计也使不了美人计……” “你!你骂谁呢?说谁丑呢?”珮瑶一听被打击了长相,心里顿时就不好受了,这太伤她自尊了,二话没说就上前踢了沐楚玉一脚。 沐楚玉早有防备,珮瑶踢了个空,可她依旧不依不挠,沐楚玉只好一面求饶“姑奶奶别淘气!放过我吧!”一面跑开躲避,珮瑶却一直穷追不舍。 远远望去,就只看得见俩灯笼一路蹦蹦跳跳,若不是可以听见有人打闹嬉笑的声音,说不定还会被误会成是在连夜赶尸呢…… 行至葬月谷之后,青天白日豁然开朗。沐楚玉抬手举到额前,根据太阳的高度判断这时的时辰,约莫辰时下三刻。 “终于到了葬月谷了!”沐楚玉大呼一声,转头去瞧珮瑶,发现她正蹲在一边用匕首插着沙石玩。 “你干什么呢?”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问道。 “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太诡异了吗?就像整个山谷被血洗过的一样……”珮瑶抬头反问,清澈的眸子反射出自己没心没肺的模样。 “当我瞥见刻有‘葬月谷’三个字的石碑时,双腿就没骨气地打了个哆嗦!可竟然下定决心要调查这件案子,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沐楚玉说得风淡云轻,就好像这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简单。 摊上他这个任务还不如直接去葬月谷送死来得轻巧,珮瑶嘟囔着嘴站起身。 两人并肩半眯着眼睛,望着远方的红日。 “你确定是早上?我怎么感觉我们走了一天……这该是夕阳吧!”珮瑶怀疑地看向沐楚玉。 “你当我不分东西吗?”沐楚玉低头木然地迎着她的目光,平静地回应。 珮瑶:“……”她别过头不再浪费口舌。 二人一同在葬月谷行了几里路,可周围的景色几乎没什么变化,蔓延的红色让人有种浑身发热的幻觉,他们如同身处荒漠之中一般茫然失措。 “这葬月谷没有人烟吗?”沐楚玉总算不耐烦了。 “当然有!那个官兵没有告诉你葬月谷的荒凉村吗?”珮瑶看着他一脸懵逼的样子,越发看不起他了,凭着记忆说出了“荒凉村”三字。 沐楚玉一听,腹诽道,果然海棠阁的人跟这个诅咒有关系,我没有白来! 他假意不解:“荒凉村?”随即取出地图仔细琢磨了一番,这葬月谷里还真有个荒凉村!他装作一脸惊讶的模样盯着珮瑶,早有预料地撞见对面女子眼里的嫌弃。 顺着地图指示的方向,两人又走了一阵,一个破败的小村庄终于浮现在眼前,远远望去,真有些像七零八落的草垛。 到了村口之后,抬头瞧见写着“荒凉村”三字的牌坊只剩下了“荒凉”二字,“村”不见了。估计来一阵稍微大一点的风就可以把这摇摇欲坠的牌坊给吹倒。 “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一面黄肌瘦的少年见来了两名穿戴整齐,一表人才的不速之客,尽管感到自惭形秽,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试问。 少年衣着破烂,眼睛深陷,嘴唇有些干裂,一脸害怕地看着他俩,但又不敢直视,不自觉地朝后稍稍退了几步。 “在下沐楚玉,今日来此是为查清‘葬月诅咒’一事!”他双手抱拳至胸前,心里想的这一袭话还未说出口,就被身旁的珮瑶给噎了回去。 “我们是海棠阁的人,受了你们这某位雇主的委托特地前来帮助你们的!”珮瑶嬉笑地看着少年,随手从袖里摸出了一袋糖递给他。 少年将信将疑地接过糖果,噘着嘴问珮瑶:“你说的村民是章令吗?” 真是个天真的小破孩! “没错!就是他!”珮瑶迫不及待地承认,俯下身摸着少年干燥的头发。 可能是珮瑶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和那深深的梨涡让人特别有亲切感吧,少年很快就放下了戒心,笑着挥手道:“你的同伙早就到了!我带你们去找他们!” 同伙?听着好奇怪…… “好呀!”珮瑶站直身体,趁机朝着沐楚玉眨了下左眼。 沐楚玉六根清净地转头目视前方:不害臊! “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几岁?”珮瑶与少年搭上了话。 “我叫狗蛋儿,今年11岁!”少年一面抓着糖吃,一面歪着头回答珮瑶。 沐楚玉则是趁着这一路仔细观察着荒凉村的地形和房屋,这个村庄不大,却也不算小,但是景象凋敝,房屋破烂陈旧,窗牖和柴扉似乎不用力也可以碰掉……整个村子连一条看门狗都没有看见,更别说其他牲畜了,而且人烟相对来说较为稀少……估计也正是那个诅咒惹的祸吧。 很快,狗蛋儿将他们二人带到了祠堂,村长和部分村民在里面祈福,当然也包括沈箫寻和段离羚,只不过她俩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些村民对着祖先的灵位叩头祭拜。 沈箫寻瞟见了祠堂门口的珮瑶和沐楚玉两人,珮瑶还笑呵呵地冲他招了招手,虽然大家不太熟,但好歹也是同门中人嘛! 他被珮瑶这种“自来熟”的行为惊了一下,率先走了出去,身体从出神的段离羚眼前扫过时,段离羚才回过神:这小狐狸精怎么也来了!随即也跟着沈箫寻出了祠堂。 第11章 祭坛 “珮瑶堂主,你怎么来了?”沈箫寻十分有礼貌地拱手问道。 沐楚玉若有所思地看着沈箫寻和段离羚,心里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这白衣男子应该就是白海堂堂主沈箫寻,而这红衣女子应该就是红海棠堂主段离羚吧! “沈堂主!”珮瑶学着他的样子拱手礼貌回应,“段——堂主!我只是好奇而已,跟着他来的!玉面剑神沐楚玉!”她故意拖长了“段”这个字的尾音,想必是因为她对段离羚这类“骚浪贱货”怀有天生的敌意吧。 珮瑶故意抬高手掌隆重地推出了沐楚玉,甚至带上了他的名号,心想这应该算对他不薄吧! 然而她却不知在沐楚玉心里却是这样想的:在段大美人儿面前,我用得着你介绍吗?用词还这么干瘪没水准! “原来是沐公子!在下久仰大名!”沈箫寻朝着沐楚玉握拳淡笑。 沐楚玉以同样客套的方式回应沈箫寻:“不敢当!今日得见‘泠魂公子’沈少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呀!”但他那一双眼睛竟直溜溜地盯着沈箫寻手里握着的销骨扇,相传销骨扇的扇骨由上古神木如何制成,扇面为金蝉丝铺就,刀枪不入,水火不伤,且结合强劲的气流可以使对方产生强烈的眩晕甚至错觉…… “玉面剑神沐楚玉!果然是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呀!”段离羚上下打量了一番沐楚玉的面容和身段,软绵绵娇滴滴的声音才从沈箫寻背后溜出。 “哪里哪里!早就听闻‘柔练仙子’段姑娘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段姑娘才貌双全,在下佩服!”沐楚玉这马屁拍得段离羚“咯咯”地笑个不停,珮瑶却在心里差点吐出来。 这三个人拍起马屁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除了沈箫寻不苟言笑,给人一种高冷的距离感。他既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又像是清冷的白月光……他的相貌虽然美,却没有丝毫的女气,那双眼睛看起来聪明又骄傲。相反,此刻的沐楚玉和段离羚在珮瑶眼里却有一种春心楼宋妈的既视感。 缺心眼的珮瑶现在还不知自己早已被段离羚不着痕迹地看了个遍,谁让她只顾盯着沈箫寻的侧颜思绪翻飞……这不是非逼着段离羚剥了她的皮不可吗? “咳咳!”段离羚清脆地咳了几声,从沈箫寻的身后绕到了珮瑶跟前,一双狐狸眼在她的身上飞来飞去,张口就充满了挑衅的语气:“珮瑶堂主——” “叫我珮瑶就好!”她总喜欢不由自主地把别人还未开口的话给呛回去。 被珮瑶打断了话的段离羚心里更是憋了一股气:“珮瑶!你怎么来荒凉村了?看来你真是对这个任务恋恋不忘,想要分一杯羹呀!” 珮瑶早就料到段离羚一定会因为任务一事揶揄她,她在总殿第一眼看见段离羚就总觉得她眼里有一种浑浊之气,而且那是无论用多少胭脂水粉掩盖都藏不住的,所以她一定就是那种自恋、自负、自大而且还张扬跋扈的女子!这不,她猜对了…… 气氛略微尴尬,珮瑶总不可能自己承认她的任务是沐楚玉,她是跟着沐楚玉来的吧……可是承认自己就是为了钱,岂不太伤自尊了,这会让沈箫寻认为她是什么样的人呀?在这样一个孤傲清高的美男子面前,真的要把自己弄得像底下的泥淖一样吗?好纠结(????) “对呀!谁会和钱过不去呀!”珮瑶干脆破罐子破摔。 沈箫寻和沐楚玉纷纷看向她,眼底露出惊异之色,一个正经姑娘把贪钱说得这样明目张胆清丽脱俗,他俩还是头一次见…… 段离羚不屑地翘起嘴角冷哼一声,偏过头不再看她。 《老子》里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志,尹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这是小时候珮瑶他爹教她的,她不大懂,只领会了皮毛,反正自己琢磨出的大意就是“不争而胜,别人爱咋咋地!” 说出此话之后,舌尖有些淡淡的苦涩,就像是闷了一口苦茶一般,可她的双眸依旧灵动,嘴角极力扯出一丝淡淡的抿笑。 村长严正带着祈福的村民出了祠堂,他在沈箫寻身边站定,由于他矮了个头,只有眼巴巴地仰头询问道:“沈少侠,我们现在就去祭坛吗?” “嗯!”沈箫寻偏向他点头道,随即又面对沐楚玉和珮瑶邀请说:“珮瑶堂主和沐公子可有兴趣一同前往?” “当然!”沐楚玉义不容辞地拱手回应。 珮瑶则在她身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慵懒地打了个呵欠,抱歉道:“我昨晚都没睡好觉,今儿个就不陪你们去了!我先找个地方好好补一觉!” 她这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吗?段离羚极其敏感地想到。 反正沐楚玉也不想带着她这个拖油瓶,尽管到时候真拖起来说,丢的也是海棠阁的脸,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积极什么劲儿:“那你睡去呗!诶诶,就睡在那个大娘家好了!”他还指着其中一个村妇向珮瑶推荐。 此时珮瑶的白眼已经翻到后脑勺了,她强颜欢笑着向沈箫寻等人告辞之后,便跟着沐楚玉指的那名叫周大娘的村妇去了她的房舍。 走在路上时,她觉得心里特委屈,其实自己哪儿是因为累呀,分明是不想和段离羚一起,免得又被她挤兑。 周大娘走到自家小茅屋前停下,转身招呼珮瑶,却发现她撇着嘴哭丧个脸,都快挤得出水了,这和在祠堂外的她可截然不同呀。 “珮瑶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愁眉苦脸的?”周大娘心疼地上前安慰,故意说道,“该不会是嫌弃我老婆子住的地方又烂又脏吧!” 珮瑶这才微微抬头看见了周大娘身后的小茅屋,立马恢复明媚的笑容:“没有啦,我只是见到你这么慈祥,就情不自禁想起了我过世的母亲……” 珮瑶打胡乱说从来不会脸红,这个本领是她从小练到大的,如今已是到了出神入化、信手拈来的境地。 周大娘以为自己触痛了人家的心事,又多说劝慰了几句之后连忙闭了嘴。 珮瑶躺在周大娘硬邦邦的榻上,以为自己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便让周大娘给她讲个睡前故事:“大娘,你给我讲讲诅咒的事吧!” 周大娘心说:这小丫头睡个觉还这么难伺候?或许真是想娘亲了吧! 于是,她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珮瑶的床边,开始讲那村里人背得滚瓜烂熟的诅咒……没想到不一会儿,珮瑶居然就没心没肺地睡得跟死猪一样了。 沈箫寻一行人在村长严正的带领下来到了祭坛,那里离荒凉村大约有一公里左右。祭坛十分简陋但却有模有样,它是用砖石包砌而成,上面铺着银色的祭祀布,三根白色的蜡烛排成一行,还有三足鼎以及盛盐和水的小碟子…… 沐楚玉指着祭坛上那一盘盘被啃得只剩下零落骨头以及果核的祭品,满腹疑问道:“这个怎么回事?鬼也会吃肉?还吃水果?” 村长正准备开口,段离羚又皱着眉好奇地向他发问:“你们村里除了人以外都没有其他活物,哪儿来的鸡鸭鱼肉伺候她?” “唉,”村长严正长叹一口气,摇摇头无可奈何道,“诸位有所不知,这些鸡鸭鱼肉都不是我们村里的,而是村里人出了葬月谷之后带回来的,为的是自己可以活长久一些……那些不肯祭拜的村民走出了葬月谷之后不出三个月就会化成脓血,而祭拜了的村民长则可以活个三年,短的话也是一年多……就看祭拜的人勤不勤了!” “哼!这哪儿是神呀?分明就是饿死鬼吧!”段离羚听罢,散漫地走到祭坛前,用绣着海棠的粉色手帕包裹着手轻轻掂了掂那些骨头,“吃得还挺干净!” 她转过身瞧着沈箫寻,期待他有什么想法。 “真是可怜了这么一块漂亮的手帕!”沐楚玉却冷不丁地来到了段离羚身旁,附耳叹息。 一缕温热的气息随之传进段离羚的耳朵里,她朝后偏头看了看被自己扔弃在盘子里的手帕立即意会,细长的眼尾微微上翘,将那温和妩媚的秋波送进了沐楚玉的眼里。 “咳!”不知道沈箫寻是不是故意咳嗽,反正段离羚听了之后瞬间脊背伸直,目不斜视地迎上了他的眼神,抿唇媚笑。 “我看也不是什么饿死鬼!而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沈箫寻风度翩翩地摇着销骨扇向众人说道。他的话波澜不惊,口吻十分平静,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想要应和他。 “沈兄说得没错!我也正有此意!”话音刚落,沐楚玉就迫不及待地站边附和。 沈箫寻稍稍瞟了他一眼,像这种“自来熟”的人,沐楚玉是他遇见的第二个! “可是,”村民章令站出来面向着沈箫寻,摊开双手反驳道,“如果是有人装神弄鬼,那诅咒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是亲眼见过自己的亲人朋友化成血水的!” “就是就是!”其余村民自然纷纷应和,窃窃私语间还对着这外来的三人指指点点,似乎有些怀疑这三人是否有真材实料了。 第12章 美人谢礼 沐楚玉低眸仔细绞绞脑汁:对呀!如果真是人在装神弄鬼,那诅咒又是怎么一回事?此时他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冲动以致站错了队…… “既然沈大哥说是有人装神弄鬼!想必自有他的道理!至于诅咒……我们既然接受了你们的委托,就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完美的交代!你们尚且放心!”段离羚上前与沈箫寻并肩,她对沈箫寻从来都是倾慕有加,在这关键时刻怎么可能不挺身而出。 沐楚玉心里暗暗道:这个沈箫寻果然不赖,连段离羚这种狐狸一样的女子都能对他言听计从! 众村民听到段离羚这样说了之后,又点头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就不再多做怀疑,毕竟海棠阁应该不会蠢到削自己的面子吧! 沈箫寻合上金蝉丝扇面,将其握在手中,信步走到祭坛前,站的正是段离羚起初的位置,他的眼睛粗略地扫过祭坛上的器物,一面思索一面询问:“这些祭品是当日祭拜完便被吃掉了吗?” “嗯嗯,沈少侠说的没错!确是这样!”村长严正抬起一只手赶紧激动地回应,“上次我们村的阿忠出了葬月谷一个多月之后,带了烤全羊回来祭拜她,我们全村的人那天都看见了!第二日,我和阿忠还有另外几个村民忐忑地来到这里,发现就只剩下一堆羊骨头了……” 沈箫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言自语着,“看来要引出她,只是一顿肉的问题了!” “章令!”随即他立马转过身喝道,“你已经出过一次葬月谷,所以让你去置办祭品再合适不过!” “没问题!”章令很爽快地答应了,但很快他又低下头难以启齿道,“可是——我没钱……” 荒凉村穷得只剩下二三十个人了,这个沈箫寻心里当然有数,他紧接着安慰道:“不要紧,你和离羚一起去,她还可以保护你!” “啊?”段离羚惊讶地望着他,心里十分不情愿。 章令看出来了段离羚的心思,也不好强人所难,挠挠头面红耳赤:“这——不好吧!” 这种英雄救美的时刻怎能少了沐楚玉? “没事!既然段姑娘不愿意,那我陪你走一趟吧!”沐楚玉笑嘻嘻地帮段离羚解了围。 按理说段离羚就算不感激他,也得冲他笑笑吧……可是……女人心终究是海底针呀! “谁说我不愿意了?”段离羚一个眼刀朝他飞了过来,接着对章令说,“我们明早就启程!我陪你去置办祭品!” 沐楚玉简直是有种吃力不讨好的感觉,心里有苦还不能说,他的余光故意瞥向沈箫寻,见他正自信十足地轻摇着销骨扇,嘴角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看来,段离羚真被他吃定了!沐楚玉不舒服地腹诽道。 原本没想过补觉,躺在榻上时又想着补个半个时辰就好了,但是一遇见周公,珮瑶就被死拽着不放了,周公一定很想她,才会拉着她一起下棋,害她一觉睡到了戌时过……然后,被饿醒了:午饭没叫我吃就算了,晚饭也没叫我……真当我死啦! 她起身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准备去厨房偷点裹腹的东西,大鱼大肉就不奢望了,来个大馒头就好! 一览无余的小茅屋里竟然没有见着周大娘的影子……原来是村民们为了招待客人,不惜把自己的屋子给腾出来,自己却搬进了祠堂。 珮瑶掌着煤油灯溜进厨房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星半点的食物…… “咕——”肚子发出了强烈的抗议以示不满。 几只干干瘦瘦的老鼠在灶台上蹦来蹦去,一点都不怕人,估计它们是和珮瑶一样给饿坏了!既然大家都是饿汉,也算是“同道中人”,那就不互相为难了! 珮瑶拧了拧眉头:老鼠也是肉,不知道烤着会不会很香? “咦——好恶心!”一看到老鼠那猥琐肮脏的样子,她立即打断了这种想法,摇摇头,砸吧砸吧嘴,换个地儿偷去! 她走出周大娘的厨房,将油灯熄灭之后,随手放在了磨盘上,还未走出周大娘的小院——用竹篱笆围成的小块空地,就瞧见了段离羚从另一所小茅屋出来。 看她走路的模样,应该表情也不怎么好看。 这个段离羚不睡觉瞎逛什么?我瞧瞧去!珮瑶好奇心重,凡事都要入骨三分,此刻她也顾不上肚子饿了,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她路过段离羚出来的那间茅屋时,下意识过去瞟上了几眼,但没敢走得太近,因为她已经透过一脚宽的门缝看见了飘过的白色衣裾。 段离羚又辗转来到了另外一所茅屋处,屋里灯光昏暗,段离羚站在门后轻轻地敲了敲门。 沐楚玉刚把床榻收拾好,他用稻草在榻上铺了好几层后总算没有那么硬了,勉勉强强可以睡上一觉。沐大公子即使是出门在外,也得想尽办法让自己睡得舒服一些。 此时清脆的敲门声无疑让他感到一丝意外:会是谁呀? 一定是珮瑶!她估计被饿醒了!沐楚玉胸有成竹地走过去开门,脸上早已为门外的人准备了一副嫌弃的表情。 双侧柴扉被拉开的一瞬,心中小小一惊,一脸的嫌弃刹那改为喜出望外:“段姑娘,是你呀!” 蹲在篱笆外的珮瑶默默啐道:见色起意!臭流氓! “沐公子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段离羚左手抚胸,右手手背轻托着香腮,眼神娇媚。 沐楚玉怔了一下,赶紧侧身让路:“段姑娘请!” 段离羚进门之后,沐楚玉谨慎地向左右望了望,才关上了门扉。 珮瑶佝偻着身子,躲开屋里的光线,小心翼翼地跑到窗棂一侧,用屋檐投下的阴影掩护自己,一气呵成,如同脱兔。她透过窗棂上糊着的破烂窗纸,向里偷窥:看来今日被我撞见了一桩风流韵事呀!我怎么也和沐楚玉一样下流了?不不不,我又没做什么……可……可是非礼勿视呀……哎呀呀,没事!等他们脱了衣服我就走。 心中妖魔纠结了好一阵之后,她又心安理得地看起了戏。 段离羚走进茅屋,目光一下子就被放在几块破木板搭就的齐腰高的小方桌上面那一盘大白馒头给吸引了,当然咯,同时被它们吸引的还有窗外嘴馋的珮瑶…… “这里怎么还有馒头?沐公子你该不会又饿了吧!”段离羚纤细的手指指向那盘馒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哪儿能呀……”沐楚玉条件反射地回应,但随即又改口解释道,“我晚上一般都会吃夜宵!给自己加餐,以免半夜和周公下棋的时候被饿醒,毁了礼数就不好了!” 油嘴滑舌!油腔滑调!油头滑脑!花言巧语!珮瑶直勾勾地盯着大白馒头,但也并不妨碍她听清了沐楚玉的话并对此做出评论。 “沐公子真是幽默!”段离羚的玉手抚过桌边,身子微微向小方桌倾斜,脸颊却一直朝着沐楚玉,一双浓密睫毛下的大眼睛更是频频放出某些不可言喻的信号…… 不知这个沐楚玉是装蠢还是真蠢,他拉过段离羚倚桌的那条手臂,温柔地笑道:“段姑娘,桌子不牢靠!小心摔倒!” 段离羚:“……” “对了,段姑娘深夜造访,不知所谓何事?”沐楚玉为了避免尴尬,唯有明知故问,眼珠子转了转又拎出了几句:“莫非是因为明早去置办祭品一事?姑娘要是不方便,我可以代为效劳!” 站直了身体的段离羚没法像方才得了软骨症那样卖弄风骚,只能端庄地站好,糯糯地回道:“当然不是了!只是——今日沐公子因为祭品一事当众替我解了围,而我却还以怨报德,想必伤了公子的心……所以——这才前来道歉以及答谢公子!” 见到段离羚娇羞地看着自己,说话的嘴唇更是柔嫩欲滴,沐楚玉体内升腾起一阵燥热。虽说平日里投怀送抱的姑娘不在少数,但他好歹是受过正统教育的名门子弟,对那些卖肉为生的青楼女子自然是来者不拒,可若是正经人家的大姑娘,他还是知道分寸,懂得坐怀不乱之义。 段离羚见沐楚玉有些木讷僵硬地站在原地,心中不免纳闷:奇怪!他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怎么现在却像个未经人事的木头一样…… 她垂下眼睑,斟酌片刻后,索性将外衫一脱,“哗啦”!一层薄纱顺着滑嫩的肌肤飘然落地,细白的胳膊顺势勾住了沐楚玉脖颈,脸颊也凑近他的耳畔,吐气如兰:“沐公子,收了我这份谢礼呗!” 这番情景看得珮瑶脸颊绯红,不自觉地咽了几下干口水,心里反复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目光却不曾离开…… 咬咬牙,别过头,只听不看! 尽管沐楚玉心中已经饥渴难耐,段离羚在耳边撩人的气息已经渗入他的四肢百骸,但他还是不得不把持住自己,慌忙推开她,干笑着:“不用了!段姑娘真是客气了!” 段离羚一脸迷茫:哟!遇上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了? “沐公子是看不起我?”段离羚狐媚眼神里多了份咄咄逼人之意。 “不敢!”沐楚玉拱手礼貌道,嘴角的笑容略带尴尬。 第13章 异傀初现 即便是沈大哥,他也不会这样扭扭捏捏地拒绝我呀,这个沐楚玉真是不识好歹!段离羚心有不甘,准备再次跌进他的怀抱。 沐楚玉似乎从她的眼神以及身体的倾斜角度感受到了她的“好意”,他避之不及地撑住她露在外面的香肩,两人保持一臂之宽。 此时,沐楚玉的心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他那耳根子的红也在慢慢消退了下去。 只是,段离羚那动作那眼神,好像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她双眸透露出勾魂的魅惑以及莫名的自信:她段离羚今晚是吃定沐楚玉了! 灯芯摇晃的刹那,削葱指如无骨般柔软,绕指间,衣带解开了一半……沐楚玉匆忙伸出手握住…… “咚咚咚!”这一连串的敲门声可就不那么客气了,重而沉闷,就像后院起火,让他赶去救火一样。 “谁呀?”沐楚玉大声问道,声音还算沉着。 “我!珮瑶!”珮瑶懒懒回应。 好家伙!沐楚玉暗喜。 段离羚心中一惊,终于有了“大家闺秀”的娇羞,急急把手抽回,迅速弯腰捡起衣衫披上,一顿整理完毕,沐楚玉才走过去替珮瑶开门。 “咦——段堂主,你怎么在这儿?”珮瑶的这句惊讶颇值玩味。 “那你又怎么在这儿?”段离羚虽然红着脸,但话却依旧不爱留有余地。 好在珮瑶早有准备,耸肩轻哼了一下后,顺势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用下巴指了指里面,大概是小方桌的方向:“我让沐楚玉给我留了馒头,我现在醒了,便过来拿呗!” 扪心自问,珮瑶确实是因为那几个大白馒头才会鼓起勇气打扰他们的雅兴。 “哼!那我先告辞了!你们慢聊!”段离羚没好气地拂袖而去。 待段离羚走远了,珮瑶才得意地冲沐楚玉厚脸皮道:“不用谢!”同时更是伸出了一只白嫩的擢素手,“馒头!” 沐楚玉心里自是感激,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好像彼此心有灵犀一般。他走到小方桌处,端起那盘馒头后又转身回到门口,递给珮瑶:“你怎么知道我给你留了馒头?” 这句问话本来就只是随意问问,并不期待答案。 但珮瑶心直口快惯了:“难不成你真拿它当宵夜!” 坏了!她看见了!沐楚玉心头一紧,在珮瑶快要接住他手里的盘子时,故意往后躲开,嘶了一声:“你偷窥我?” 珮瑶轻轻一笑,没有回答,大不了不要盘子呗,她伸手拿了一个馒头便走开了。 走出了几步感知到沐楚玉好像还站在门口,于是又回头举着被咬了一口的馒头,冲他乐呵呵道:“我身材小!一个就够了!”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啃着馒头走出了沐楚玉小茅屋前的一圈竹篱笆。 沐楚玉仿佛看见了珮瑶眼底那清冷的白月光,他神思恍惚地关上门,今日的心情有些小小波澜,索性睡上一觉养养神。 很快,那间小茅屋里便不再透出昏暗的光线,整座村子又漆黑一遍,寂静得瘆人。 珮瑶愉快地咀嚼着馒头,望见天上繁星似锦,浩瀚星河,美丽得像个传说。 好美!她暗自赞道。 大概是睡的时辰太久,此时的她全无睡意,甚至有了夜赏星辰的雅致。 珮瑶琢磨着去村口坐坐,那是一个欣赏夜景的好去处!一到那儿才发现,原来这个时候还有一个和她一样有雅致的人——沈箫寻。 沈箫寻席地盘腿坐在离村口大约三丈来远的空地,悠哉悠哉地摇着销骨扇,望着无际的耀眼星辰。 “唉!美景、美人!要是有有美酒就更好了!”珮瑶的叹息在身旁响起,一眨眼的工夫她就一屁股坐在了沈箫寻的身侧。 沈箫寻并不意外,他早已经觉察到了她的气息。 他偏过头轻轻一笑,认真道:“说的是你自己吗?” 珮瑶“噗嗤”一下笑了,往往正经的玩笑话可能还会适得其反,可是像沈箫寻这样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反而会让人情不自禁。当然,估计沈箫寻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珮瑶故意翘着兰花指指向沈箫寻,甜甜道:“美人是你!” 沈箫寻回过头不明所以地被她逗笑了。 珮瑶心里非常明白,像沈箫寻这种不大健谈的男子,若要等他先开口提个话引子,恐怕比登天还难。 “沈堂主大晚上不睡觉,干嘛来这村口坐呀?”珮瑶自然张口既来。 “繁星如缀,幕天席地间,有人陪着聊天,人生一大乐事,干嘛还睡觉?”沈箫寻目不转睛地望着星空。 珮瑶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刚好一颗流星划破夜幕,坠落星辰不见了踪迹,就像是情人的眼泪坠落缥缈的沧海。 “说得没错!”珮瑶淡淡地应和。 凉风袭来,发丝微动,波澜不惊的心海似乎起了几缕涟漪。星辰的光亮渐渐隐了下去,凉风夹杂着刺骨冷意。 “好冷!”珮瑶抱胸搓了搓双臂,怎么一下子就四季轮转到了冬天,身体就像是落进冰窖一般。 “她来了!”沈箫寻不慌不忙地解释着,内功深厚的他自然不会感到冷,相反,渐渐逼近的敌意让他有种莫名的兴奋。 “啊?”珮瑶神色惊慌,她真的只是路过呀,抬头一望远处,葬月升起,星辰淹没……她恍然大悟:今日是小玉的祭日!原来沈箫寻哪里是在这里看星星,分明是在这里等鬼的!真是坑死我了! 妖风阵阵扑面袭来,撩得二人发丝凌乱,珮瑶真想拔腿就跑,可是双腿不听使唤地站在原地,心里虚得要死,身体倒还挺勇敢! “听见了吗?”沈箫寻眯着眼侧着耳朵仔细聆听着什么,居然还有闲情逸致问珮瑶。 珮瑶睨了他一眼,学着他的样子一听,妖风里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接着,一波强劲的气流从地下袭来,地面扭曲不堪,激起沙石飞扬,如同惊涛骇浪般朝二人翻滚而来。 眼看沙石中暗藏的力量越来越近,珮瑶可以清楚地体会到全身的骨骼连着血肉在向后受力撕扯。 此刻,她和沈箫寻被包裹在了狂乱肆虐的沙石之中,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唯恐细沙落入眼里,胸腔里的那颗小心脏早已被提到了嗓子眼。 沈箫寻冷冷一笑,右手从容不迫地错开销骨扇,左手一把将珮瑶从他的右边拉到他的左边,揽着她的细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地而起,瞬时腾空数丈高,手中的销骨扇不停地旋转扫打,混元之气自成一圈防御气罩,使得飞沙走石不敢近身。 虚空中的他没有往村里跑,却是朝着离村口更远的地方而去:“荒凉村的村民已经被你害得够惨了!可别毁了他们最后的一片安身之地!” 第一波的攻击失败,狂风乱石孜孜不倦地追着他们跑到了葬月谷的入口处,此时的珮瑶也在被保护的这一路平复了心情,做好了投入一场恶战的准备。 沈箫寻和珮瑶停下后立即转身,黄风裹夹着一块巨石离他们只有一掌宽,珮瑶脸部微微抽动,抽出腰间的软剑,还未及她出剑,巨石就已经被沈箫寻的销骨扇扫到了山谷一侧,“轰”的一声砸出一口大坑后滚下摔得粉碎。 此刻,风居然停了,周围骤然安静了下来。 “她又想耍什么把戏?”珮瑶的神经绷到了极点,自言自语的她也不奢望沈箫寻会回答。 “出来吧!偷偷摸摸地算什么本事?”沈箫寻大声呼喊,稀松平常的激将之词。 可是谁又受得了被别人说自己没本事呢?尤其是那种心高气傲,自视无人能敌的人!果然,沈箫寻张口还未说出第二句话时,一团白影就飘然而至,落在了离他们五丈远处。 白衣人转身面对他俩——果然长了一张鬼脸:五官形体看不大清楚,可是肤色暗沉发黑,眼睛猩红,嘴唇深紫,披散的头发一直长到屁股上,估计还可以再长一些…… “你是个男的?”沈箫寻疑惑道。 “啊?”珮瑶偏过头惊讶地看着他,随即又如临大敌般直勾勾地望着来人的胸脯——一马平川!好吧,男人和女人的关注点果然不一样,这个女鬼没胸!应该是个男的! 可是?他怎么会是男的?小玉死后变性了?现在的珮瑶有点茫然了…… “哈哈!”白衣男鬼仰天大笑,“重要吗?等你们死后我再告诉你们!”阴险狠毒的话音刚落,一只犹如鹰勾的爪子便像冲天炮一样像他们冲过来。 沈箫寻扶着她的后背向上轻轻一提,她立即意会,机警地腾空而起,跃到了白衣鬼的后方。 沈箫寻用销骨扇面抵住他的爪子,剑眉轻蹙,运功至左手,提气一掌打了出去。白衣鬼被击中后没有立即往后翻出去,而是忍着疼痛用尽力气侧身凌空翻了几转,激起几层沙石团团护住身体,才放心地稳稳站定。 此时,三人的占位显然成了三足鼎立之势,身边的血红色石头渐渐升高,看来这个白衣鬼又在发功了! 珮瑶昂首挺胸,咬牙切齿地盯着他,手里更加紧紧地握住剑柄…… “噗”!一口暗红色的血从他的嘴里喷出,与此同时,那些已经费力地升到齐腰高的石头也“啪”的一声自由落下——他被破功了,看来沈箫寻的那一掌打得不轻。珮瑶下意识地看向沈箫寻,沈箫寻的目光依旧锁定在白衣鬼的身上。 虽然他是鬼,但是好鬼也不吃眼前亏,珮瑶还未出手呢,他便化成一阵暴石狂风而去……飞沙走石顷刻间烟消云散。 沈箫寻急忙飞身跑至白衣鬼吐血的那方地,同样好奇的珮瑶自然也跟了上去。 “他不是人!也不是鬼!”沈箫寻审视了那摊血迹,并用手摩挲了几下,目光肯定道。 “那他是什么?”珮瑶脑子里一片空白。 “异傀!” 第14章 破咒(上) “异傀?异傀是什么东西?”珮瑶眨巴着眼睛不明就里,莫非天外飞仙? 沈箫寻指着那摊血迹耐心地向她解释着:“你看这片血?它们是暗红色的,而且已经凝固了!人鬼仙三界,身上流着的血液都是鲜血,而异傀除外,他们非人非鬼,身死心不死,全身循环的是陈血,也就是你现在看见的这种,暗红色却又遇到空气就瞬间凝固!” “哦——”珮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声音清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沈箫寻利索地起身,开始往回走,神情潇洒道:“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不定会有一场恶战!” 此话一出,珮瑶睡意全无,赶紧追上前问:“此话怎讲?” 沈箫寻深沉地迎上珮瑶疑惑的目光,眉头一皱:“刚刚那名异傀是个男人,而小玉是女的!说明她可能有同伙!” 珮瑶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安静得如同影子。 一河繁星再次洒满夜幕,一男一女,一前一后,方才与异傀的一战更像是一场噩梦。 回到荒凉村之后,珮瑶还一直跟在沈箫寻之后,不知不觉地竟走到了他所居住的小茅屋。 “你——怎么还跟着我?不回去休息?”沈箫寻正欲推门,回过身感到好奇,心道:这姑娘这么容易就被吓傻了? “我才睡醒不到四个时辰呢……又睡?而且明天如果失败死掉,到时候还怕不够睡嘛?随时可能睡到天荒地老!”珮瑶眼睛睁得大大的,模样比沈箫寻还要惊讶,紧接着又暴露了自己的胆小本性,不好意思地抿抿唇,“而且——万一那个异傀又倒回来找我麻烦怎么办?” “那你想怎么办?”沈箫寻反问笑道,模样特别温和,因为他的内心已经被珮瑶那眼里快要渗出水的可怜样以及眉间殷红的朱砂痣给磨软了。 “和你一起!寸步不离!直到天亮!”珮瑶将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正常情况下,女儿家更应该介意男女共处一室才对,尤其是在这大半夜,可珮瑶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丝毫不避讳。 不过也怪,沈箫寻却并没有因此误会她和段离羚是一类人,而是低眸轻轻叹了口气:“可是我要休息!” “没关系呀!”珮瑶见沈箫寻的拒绝并没有十分直接,便继续软磨硬泡道,“你好好休息!不要睡死了就行!我守着你!” 沈箫寻还未做出反应,珮瑶就从他身侧的空挡开门溜了进去…… 茅屋里的油灯被点亮,沈箫寻唯有无可奈何地笑笑摇头。 次日午时三刻,段离羚和章令兴致冲冲地带着祭品来找沈箫寻。 沈箫寻一宿没睡,准确地说是没躺着睡,而是盘腿坐在榻上,不知是在练功还是闭目养神,或真是在睡觉。而珮瑶则是撑着下颌在小方桌旁昏昏欲睡。 此刻灯盏里的蜡早已经燃尽,清脆的敲门声惊醒了珮瑶和沈箫寻。然而,沈箫寻却连眼睛都懒得睁开,珮瑶只好自己起身,一面打着哈欠,一面伸着懒腰……不过,珮瑶的懒腰和哈欠可不是平凡村妇那种粗俗难看的形式,而是那种拘谨的小可爱,透着含苞待放的羞涩感。 “你怎么在这儿?”段离羚眉心紧蹙,吼道。 这门真不能随便开……罪过! “我——我——”珮瑶被段离羚瞪得心里没底,吞吞吐吐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这个屈可是憋大了。 段离羚一把拨开珮瑶,进了里屋,朝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沈箫寻怒气冲冲道:“她怎么会在这儿?”一只手还不忘反手指着门边的珮瑶。 沈箫寻睁开眼之后,段离羚的火气立刻降了不少,脸上更多的是委屈。 “没什么!”他回答得还是那样风淡云轻,穿上鞋从段离羚面前走过,对外面抱着大包小包的章令说,“这些祭品不用了!我和珮瑶昨晚已经见过异傀,他今天不会再上当了!” “异傀?”段离羚惊讶地看向沈箫寻的后背,急忙跟上去关切道,“沈大哥,你没受伤吧?”说着还不停地用手扒拉他的衣袖。 “我没事!”沈箫寻十分自然地撩开了她的手。 “异傀是什么东西?”章令一脸茫然,虚心求解道。 沈箫寻一面走出茅屋一面又把向珮瑶解释的那些话给章令解释了一遍,也告知了他小玉或许有同伙之事。 “那——沈少侠,接下来怎么办?”章令头上冷汗直冒,心想这下如果不能一举破了诅咒,今后荒凉村一定会有大祸降临。 “你将你买的这些鸡鸭鱼肉都分给乡亲们,剩下的事我们海棠阁自会处理,你且不用担心!”沈箫寻面容沉静,没有半分的畏惧。似乎在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失败”和“自卑”这两个词。 章令喏喏地点着头。 “珮瑶,你好像说过沐公子那里有葬月谷的地图?”沈箫寻头也不回地往沐楚玉的茅屋走去。 “嗯嗯!没错!”珮瑶坚定地点头。 珮瑶?才一晚上的工夫连称呼都变了?段离羚一个眼刀飞到珮瑶那儿去,珮瑶微微偏头,躲过不看。 “沈少侠且慢!”章令伸出一只手阻挡了沈箫寻的去路,使其不得已停下,“沈少侠是要去找沐公子?小的今早起床时,见到沐公子往祠堂的方向去了,这会儿估计还在那里!” 也对!沐楚玉难不成真会睡到晌午? “行!那我们现在就赶过去!”沈箫寻也不做多余的停留,又转过身往祠堂的方向而去。 段离羚和珮瑶跟在他的后面,但是珮瑶害怕看见段离羚眼里的肃杀之气,稍微走到她前面一点,约有一尺来宽的距离。而段离羚在她身后则是恨得牙痒痒,手指捏成拳头,关节处发出“咯嘣脆”的声音,珮瑶的后背不由得冷汗淋漓。 四人来到祠堂,见到沐楚玉正坐在祠堂外大槐树下的乱石处,津津有味地给村里的小孩儿讲江湖上的故事,小孩儿们乐得一个个拍手叫好。 他见到沈箫寻一行人来了,随即起身摸了摸一小孩的后脑勺,然后朝他们走过去:“你们回来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烦请沐公子将葬月谷的地图借来一用!”沈箫寻拱手礼貌道。 “啊?”沐楚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间不大理解沈箫寻的脑回路,不过右手还是挺诚实地摸出了葬月谷的地图交与了沈箫寻,“沈少侠要这玩意有什么用?”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沈箫寻微微一笑,故弄玄虚。 他拿着地图往祠堂旁的小茅屋走过去,沐楚玉、珮瑶以及段离羚自然紧随其后,章令则进了祠堂,按照沈箫寻的吩咐将物品分给了村民们。 沈箫寻进屋后将地图铺展在桌面上,借着屋顶缝隙透下的几缕暖色光线,仔细查看这葬月谷的地形,长话短说地解释着:“我和珮瑶昨晚遇见异傀了,小玉不止一个人,她有同伙!今日他们一定会小心谨慎,不会因为祭品而上当!所以我们得自己找上门去!异傀喜爱黑暗干燥的场所,我怀疑他们应该居住在葬月谷的某处山洞里!” 异傀?沐楚玉一听到这鬼东西,全身上下简直热血沸腾,这玩意他只是以前听他师父说起过,却从未见过,今日要是可以得见,他恨不得立马上去与它大战八百回!可是,沉浸在血气方刚的情怀之后立马又如同当头淋了一盆冷水。 因为珮瑶很快就提出质疑:“可是,葬月谷山洞少说也有十个,我们一个一个挨着找吗?而且还不清楚山洞里面又有怎样的乾坤?” “越是不清楚越是冒险,才越好玩呀!”沐楚玉身上总是散发出一种“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乐观。 “好呀!如果到时候你首当其冲,可以第一个去送死,那就更好玩了!”珮瑶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揶揄他。 沐楚玉本想还口,但转念又认为好男不应该和女斗,所以也就忍下了。 “这个你们放心,我们带了罗盘,不会像无头苍蝇那样乱钻洞!离羚,你把罗盘带在身上了吗?”沈箫寻没有抬头,依旧认真地摩挲着地图,恨不得眼睛长在地图上。 “嗯!当然!”段离羚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悬挂着的罗盘。 沈箫寻迅速卷好地图:“我们现在就出发吧,青天白日下,他们的功力会比晚上弱很多,这样收拾起来也更容易!” 收拾?希望我不要被那鬼玩意收拾吧!珮瑶默默祈祷! 众人点头应允。 沈箫寻的记忆非常好,一路上未曾展开地图也能够准确地找到洞口,由段离羚上前端着罗盘仔细查探,若无异常便继续前行。 第15章 破咒(中) 看久了周遭的红色沙石,眼睛难免会有些干涩,珮瑶轻轻揉了揉眸子,心里却不敢有丝毫倦怠。 罗盘此刻突然震动得厉害,指针飞快地左右摇摆,毫无规律,似乎随时可能支离破碎,身首异处。 “这里有情况!”段离羚被手中的罗盘震的手臂发麻,她感觉自己快要掌控不了了。 然而,蓦然抬头,沈箫寻和沐楚玉都已经不见了踪迹,自己则被包裹在了团团白雾之中,不辨方向,就像是瞬间换了个时空——蔓延的红色变为了无际的白色。 段离羚深吸了一口气,随手甩掉了罗盘,被抛弃的罗盘摔得七零八碎,碎片“喘息”了几下之后便朝着正北方向加速度滑进,仿佛有一块磁石在吸引着它们。 右边衣袖里落出一掌心大小的金色圆球被她刹那握住,手背筋骨分明。她小心翼翼地向着正北方向移步,身体僵直,随时戒备。 行了大约九尺远,前面的白雾更加浓重,她不由分说地便运功至左掌,然后一掌重重地打了出去,打算用掌风豁开一条清晰的道路,可惜却事与愿违,那一掌如同重拳击在了棉花上,又被弹了回来。段离羚灵活侧身,躲过了自己的掌力。 “妖雾!”段离羚恨恨道。 正当她分心之时,一只魔爪却瞄准了她的后背心。 “小心!”珮瑶突然从她面前的白雾中窜出来,好意提醒道。 危难时刻,命悬一线之时,她还不忘珮瑶是她的“情敌”,及时转身向后下腰躲过异傀那一爪,异傀整个身体从她的面门上方掠过,她本可以趁异傀暴露出的空门,一掌拍在她的心口。但她偏偏任由异傀奔向珮瑶…… 这次碰见的异傀是个女的,应该就是小玉!她的五官倒是清秀,就是脸和嘴唇都是紫青色的,浑身还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莫非异傀是吃腐尸维持自己的鬼样的?珮瑶也来不及多想,急速地抽出腰间软剑,同时向后仰,双腿劈叉形成一字马,抬手便废了小玉的一只胳膊。 冷汗直冒的她当然不敢将后背的空虚暴露在敌人跟前,随即立马起身,旋转到与段离羚那个小贱人并排处,期间冷不丁地从腕袖里放出了两枚绵丝针。 可惜,异傀体内根本谈不上新鲜血液内功循环之说,绵丝针只让她感到所刺之处有种奇怪的痛感,并不具有让其真气紊乱的效力,更别说配合谜心灵让她头痛欲裂了。 珮瑶用力地握着剑柄,昂首挺胸、目光凛冽地与小玉对视,佯装出一副胸有成竹、从容不迫的气概。而她的心里其实虚的要死,不断地祈祷沐楚玉和沈箫寻快来就她一命,她才17岁,还没玩够呢,还没存够钱呢,还不想死呢! “小狐狸精!”段离羚一句轻蔑的骂语传进她的耳里,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骂她? “说谁小狐狸精呢?你长得才像狐狸精吧!”珮瑶立马破功,虽然手里仍然紧握软剑,但是也不妨她逞一时口舌之快,与段离羚对骂起来。 “你眉间那颗红色的朱砂痣不就是勾引男人用的吗?”段离羚斜睨了她一眼,鼻子一抽,毫不客气道。 其实,这已经不是珮瑶第一次因为这颗痣被骂是狐狸精了,可这有什么办法?怪只怪她师父硬要给她弄这么一颗痣,又没经过她的同意。 “切!有你那双狐狸眼骚吗?”珮瑶轻哼一声,不依不挠地回骂。 此时的小玉根本听不大懂这两名女子在争些什么,但是不懂反而更气,她面部扭曲,额上青筋暴起,几个呼吸间,被砍断在地上的那只手臂抽搐了几下,从安逸死的状态立马飞到断口处——居然就这样严丝合缝地接上了…… “你们要吵就去阴曹地府吵吧!老娘不想听你们废话!”小玉怒气冲冲地又将魔爪一前一后张开,朝着她们飞身过去。 珮瑶和段离羚此刻就算苦大仇深也不得不消停片刻同仇敌忾。 她们二人各自向左右两边闪身三尺处站定,小玉从她们中间穿过去,快如闪电,尖利的指甲如刀锋般划破了珮瑶的右臂,留下三寸长的伤口,鲜红色的血液渗了出来。 珮瑶轻轻嘶了一声,强忍着疼痛,咬牙切齿地望着小玉,手里的软剑真想把眼前这丑陋的异傀碎尸万段! 段离羚一根毛都没有被伤着,但小玉的手臂贴着她的后背转瞬即逝的凉意仍然足以提醒她随时保持警惕,她严峻的目光锁定了小玉的心口:断臂也能接上,不知道有没有换头的本事了! 右手一使劲,她掷出了让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赤水绫,翻江倒海般冲着小玉的心口砸去,小玉情急之下护在胸前,但金色圆球却绕过心脏,顺其而上,缠住了她的脖子,小玉下意识去扯断赤水绫,但还未及用力,另一条赤水绫便从段离羚的左袖喷涌而出,直接铺天盖地而来,裹紧了小玉的整个身体,自然也包括她那双手臂。 珮瑶见到小玉如同一只红色的蚕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心里开始担心段离羚在杀死小玉之后会不会也用这一招弄死她。 小玉被包裹在赤水绫中动弹不得,只剩下一颗脑袋露在外面,核桃核儿一样的眼睛突兀得吓人。她却只有无可奈何地张着嘴巴全方位旋转,好像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脖子被勒得太紧,根本喘不上气。 段离羚两只手握住赤水绫,冷笑着活动了一下手腕筋骨,一使劲如扭下一颗葡萄似的,轻而易举地便扯断了小玉的头颅。 披头散发的头颅从空中抛落,不巧地落在了珮瑶跟前,她赶紧后退了三四步,心有余悸地默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段离羚撤回了赤水绫,心情轻松了一大半。 就在赤水绫被撤回的那一刻,珮瑶都还在惊叹着它的厉害,似乎这团团白雾都被映照成了火烧云。 可是,现在高兴似乎太早,小玉的身体也趁着这一刻纵身而起,妄图剜下段离羚的心脏。 没了眼睛都这么厉害精准,要是有眼睛还得了?珮瑶二话没说赶紧上前一把推开段离羚,将软剑刺入了小玉的心口,并且剑尖穿过了她的身体,从后背破裳而出。此时,小玉的爪子离她的心口仅有一寸宽,珮瑶的冷汗霎时从额上簌簌之直下,如同刚刚淋了一场雨。 小玉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身体里最鲜活的那一块肉慢慢变成了石头,整个身体也很快僵硬无比。但珮瑶的心脏在胸腔里活蹦乱跳得更厉害了,仿佛在庆祝方才的九死一生。 珮瑶用力抽出软剑,小玉的身体立即重重摔倒在地上,脑袋和脖子的切口处竟诡异得不见血,却可看见腐烂的肉体。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抬起头眼不见为净。 “你怎么知道要刺她的心脏?”段离羚走过来看着地上的腐尸询问珮瑶。 “猜的!”珮瑶漫不经心地接过话。 “啊?”段离羚明显不会相信。 “我发现就你在攻击她心脏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去保护……所以我就猜她的致命点应该就是心脏!”珮瑶回忆起段离羚用赤水绫攻击时小玉的反应。 就在二人交流心得之际,另一名异傀鬼哭狼嚎地赶来了,他们怎么这么爱在别人说话的时候不礼貌地打断呢? 男异傀一见到小玉身首异处,立即跪下痛哭流涕,当然了,他们流不出眼泪,只有干嚎以发泄胸中的怒气。 珮瑶见着他如此癫狂的状态,不由得又后退了几步,心想:完了,如果让他知道是我杀死的小玉,我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段离羚觉察到了珮瑶的担忧,脸上漾起肆无忌惮的笑容,故意激怒男异傀道:“瞎嚷嚷干什么了?有本事就上来报仇呀!” “啊——”异傀一声仰天长啸,被白雾包裹着着的滚滚之声从四面八方而来。 由于白雾形成了帐幕,使得她们根本看不清楚来物,更不知道往哪里躲避。眼下真可谓是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呀! 莫非又是石头?珮瑶心道。 一块巨石击中段离羚的身侧,将她撞到在地,也将珮瑶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段离羚左手扶着被撞击的腰部,右手扒在地上吐了一大口鲜血。 珮瑶一个转身躲过了方才那块巨石,但是滚滚之声并没有消停,反而越来越盛。更可怕的是跪在地上的那个异傀站起身向她横冲直撞过来。 珮瑶本能地一个劲儿往后退,身后却如同芒刺在背,时刻担心着会不会从天而降一块巨石把自己给压扁。 “趴下!”沐楚玉的声音突然穿透力极强地飞到了她的耳朵里。 空白的大脑特别容易受指挥,珮瑶立马趴了下去。 身后飞速前进的巨石与异傀相撞,顷刻间分崩离析…… 第16章 破咒(下) 珮瑶将头埋进手臂里,几块碎石从头顶上空倏尔落下,噼里啪啦地砸在了她的周围,双耳暂时性失聪。 异傀受到巨石的冲击,展开双臂在虚空中以“金鸡独立”的姿势向后猛退。 珮瑶撑着手肘狼狈地抬起头,一道金色光线划破异傀身后的雾霭,直指他的背心。 异傀感知到身后凌冽的剑气,左手臂自动伸长将倒在地上的段离羚揪起,扣住她细嫩的脖颈,迅速回身以此阻挡沐楚玉的灵蛇剑。 剑走偏锋,沐楚玉与异傀错身而过,一路滑到珮瑶的身旁站定。他将右手举着的灵蛇剑换到左手,顺便俯身用右手拉着珮瑶的胳膊,将她一把拽了起来,再又将灵蛇剑换回右手,目光炯炯地与异傀对峙。珮瑶起身后站在沐楚玉的身侧靠后几公分,趁这稍微可以松口气的空挡,摸出手绢把自己的伤口给简单处理了一下。 “放开段姑娘!”沐楚玉神色严厉。 “呵!她们害死了我的亲妹妹,我要让她们偿命!”异傀面目狰狞地冲着沐楚玉吼道,手里的力道更大了几分。段离羚被他掐得头向后仰,脸色惨白,提着一口气艰难地求饶道:“小玉是被那个黄衣女子杀死的!不关我的事!” 异傀恶狠狠的目光投向了珮瑶,尽管他的另外半边丑恶的面目隐藏在了段离羚的青丝之后,但珮瑶还是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段离羚!好你个小妖精,都这会儿了还不忘和我同归于尽?我招你惹你了?我和沈箫寻又不熟! 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异傀哪里还有闲工夫去动脑子?大手一甩,一掌推开段离羚,段离羚早有防备,将体内真气运至上身护体,借着异傀的那一掌顺势扑倒在地上,任由异傀“呼”地一声冲过去和沐楚玉厮打纠缠在一起。 灵蛇剑如蛇吐信般击向异傀心口,异傀以右足跟为圆心,原地不动地左右侧身、前倾、后仰,如同轻飘飘的鬼魂灵活闪过沐楚玉的剑身。 “哼!灵蛇剑也不过如此!”段离羚冰冷地哼道。 可她话音刚落,灵蛇剑便顺着异傀躲避的姿势走向缠上了他的身体,柔软韧性活像一条真蛇,从他的右肩向下直戳心脏,而剑柄此时仍然被沐楚玉紧紧握在手里,与眉奇高。原来灵蛇剑可长可短,见缝插针游刃有余,即便与对手相距数丈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吹毛断发。 异傀阴鸷一笑,右手握紧剑尖向后拔起并后退数尺,两人各持一端,仿佛一人抵住蛇头,一人拽住蛇尾。要是普通人这样干,四根手指恐怕早就被削成泥了,而异傀则不怕,断了接上便是,不费工夫,反正除了心脏,其他地方伤了也无事。 沐楚玉洞察到了异傀的歪心思:看来我要是想要除掉他,剑法除了稳准狠以外,最重要的应该是快!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将其以风驰电掣的速度粉身碎骨的场景,咬牙狠拉手中的剑柄,却不料那异傀还真不是吃素的,转头一瞬,伸长的青黑丝便如鬼魅般想他袭来,这个蠢物这是要干嘛?先发制人?沐楚玉当机立断,借着灵蛇剑的锋利和柔软,将他的黑发绞得粉碎,漫天飞舞的黑丝让人不禁头皮发麻,尤其是它们像灰尘一般无孔不入,落在了两个姑娘的身上后足以让她们嫌弃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正当珮瑶和段离羚嫌弃得跺脚,不停地拍走衣衫上还有脸上的发丝,甚至恨不得将自己埋到地底下时,沈箫寻来了。 他用展开的销骨扇扫开浓雾,从里面飞身冲出,翩然落地,如同降临在红尘中的仙人。 “沈——”段离羚才惊喜地呼出一个字,沈箫寻便一面躲避扇走飞舞的发丝,一面杀气腾腾地直冲异傀而去,浑身上下通体雪白,竟没有一根头发粘在上面。 销骨扇果然厉害!沐楚玉眼尾轻翘,目光狭长。 一心二用的异傀望着沈箫寻冲着自己的面门而来竟下意识地反手挡在面前……满天翻飞的黑丝总算消停落尽,灵蛇剑也回到了自己的的剑鞘,珮瑶和段离羚各自捂着伤走上前围看异傀的尸体。 当异傀反应到沈箫寻的目的是心脏时,一切都已经晚了,最初的决定如同离弦之箭,那是抓不住的追悔莫及!销骨扇如同利剑插进了他的心口……他的故事就在这浓雾化开,落霞如血洒进葬月谷时草草结束了。心脏刺痛后的第一滴眼泪被锁在了眼眶里,清明得可看见一妙龄少女的影子,旋转、微笑……一切说晚也不晚,说早也不早! 小玉死后,葬月谷的诅咒自然随之破除,荒凉村里举村同欢,彻夜载歌载舞……只是沈箫寻拒绝了村长严正的好意,执意要赶回海棠阁,村长也不好强留。于是沈箫寻和段离羚就一同回了苏州,而珮瑶和沐楚玉倒是特别接地气地陪村民们玩了一宿,次日清早才离开。 刚进苏州的城门,满眼的繁华便让沐楚玉感到恍如隔世,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本性再次暴露了出来。他伸完了懒腰又将手叉在腰部活动了几下,看这架势似乎今日准备大战数十回合:“还是苏州好呀!难怪古人曾说‘江南旧游凡几处,就中最忆吴江隈’!” 珮瑶斜上看了他几眼,不屑地默哼了几声。 本来珮瑶的任务是跟紧沐楚玉,然后从他身上打听绛魂卫的消息,可是这些日子下来,半点零星的消息都没捞到,倒还义务帮了沈箫寻和段离羚的忙。她思索着要不先回海棠阁,暂且再接一些其他的任务?这样兼顾两头也好,总不可能一辈子就守着这个臭流氓吧? “想什么呢?”沐楚玉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嬉皮笑脸地问道,“沈箫寻和段离羚都回海棠阁了?你不回去?” 珮瑶眉头轻蹙,心道:这家伙什么意思?莫非是想要支走我? “我说过了,我可是你身上的狗皮膏药!别想那么容易就把我撕掉!”珮瑶食指指着沐楚玉,趾高气扬地和他唱反调。 沐楚玉无可奈何地撇撇嘴:“那好吧!你打算去哪儿?”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珮瑶想也不用想,直接脱口而出。 “我去的地方……你姑娘家家的去不合适!”沐楚玉偷偷瞟了瞟珮瑶,假惺惺地委婉道。 “哪儿呀?”珮瑶明知故问,与他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 沐楚玉低头拍了拍身上的衣衫,作罢道:“春心楼!”说出这三个字时,他还故意看向别处,装作不好意思。 “又不是没去过!你给我装什么孙子!”珮瑶翻了个白眼,轻蔑地“切”了一声。 沐楚玉感到这个蠢珮瑶并没有理解到自己的言外之意,急得又抿了抿唇,手舞足蹈地向她比划道:“不!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这次——和上次你撞见都不一样!” 珮瑶偏头看向他,一脸的单纯加茫然,眼珠子转了几转:“什么意思?” 面对这样的笨蛋,沐楚玉也懒得费尽心思拐弯抹角,直接道:“我这次去春心楼不是为了单纯听小曲……” “打住!”珮瑶举起手霎时明白了,了然于心地点点头,“我懂!我懂!” 说罢还用手背给他的胸脯掸了掸灰,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嘛!我绝不打扰!” “那——你呢?”沐楚玉松了一口气,随即试探道。 “我?当然是回海棠阁啦!”珮瑶笑他多此一举。 脑海里一道闪电划过,沐楚玉的脸部稍微抽搐了一下,眸子里现出一抹似有还无的深沉。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方才的明朗笑容,若无其事地朝着珮瑶点头。 —— 相传在三十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妖风阵阵,吹散了月前最后一片低沉的阴翳,苏州某县城一施姓员外家里的侧夫人产下了一对龙凤胎,那时的圆月渐渐由皎洁变为了血红。 男婴取名施德恩,女婴取名施南玉。 可惜,这对兄妹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给施家带来了不幸,先是母亲难产而死,后是施家家族生意逐渐走下坡路。三年之后,施家长子溺水身亡,正夫人患上疯癫之症,施员外沉迷酒色、一蹶不振,施家下人也是吃里扒外、各自散去,只剩下不到十名忠心耿耿的老仆守着这座曾经风光无限的施家大院。 尽管施家发生了众多变数,但这兄妹俩的感情却日益甚笃,施德恩对妹妹施南玉更是体贴入微、关怀备至,直到兄妹俩十八岁的那一年,施德恩已是一表人才且学富五车,施南玉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分外妖娆。父亲施员外从青楼娶进来一名小妾,这名小妾名叫陆爻,精通五行八卦之术。她进门之后一见到这俩兄妹,立刻惊吓得瞳孔放大,愣了好一阵子。等她清醒之后,慌忙给自己卜了一卦,那是大凶之兆! 陆爻将此事告知了施员外,说施德恩和施南玉两兄妹前世是一对奸/夫/****男的是恶贯满盈的土匪,女的是人尽可夫的人妻,今生他俩也是不祥之人,恐怕自己不久也会遭遇不幸!施员外却摆手认为她是胡言乱语,不足为信……可是不足一个月,陆爻被自己当初一语成谶,惨死在自家床榻上,且被人割去了头颅。 施员外大惊,回想起这十八年来施家发生的种种不幸,所有的遭遇在脑海里串联成线,线头即是两兄妹的出生!于是,他和管家计划毒死这兄妹,却又被兄妹俩的奶妈给偷听了过去,奶妈不忍心见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惨死,又将计划告知了兄妹俩。 施德恩与施南玉便在当天晚上逃离了施家,可是在经过城外的小树林时,哥哥为了掩护妹妹成功逃离不惜牺牲了自己。施员外将施德恩抓回去之后,将他装进了定制好的楠木棺材里,打算将其合着棺材在野外化成灰烬。那天夜里,无风无月,大火熊熊地燃烧,但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给搅黄了……施员外那时已经回到了施宅,而在野外的那具破烂棺材里却爬出了一只烧焦的黑手……在场的奴仆被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第17章 夜明珠 “那后来呢?”沈箫寻躺在软枕之上,揽着海棠夫人,闭目问道。 香榻那明黄色的床幔投影着闪烁的火苗,空气里弥漫着浓情滋润的芬芳。 冰绡阁中灯火通明,波光粼粼的丝帐拖沓至斑斓的地毯,海棠夫人用锦被遮住了胸部以下的位置,露出了雪白纤细的胳膊和瘦弱明显的锁骨,沈箫寻的手掌摩挲在她的肩头,温润柔滑。 海棠夫人眉眼带笑,用手指挑逗着沈箫寻露在外面那宽松寝衣的衣领,薄唇轻启轻飘飘道:“后来?后来没有人再见过这俩兄妹。不过说来也怪,从那时候起施家又开始行大运,施员外逢赌必赢,生意更是做得风生水起……再后来,听说他们举家迁往了京城。” “这个故事——谁告诉你的?”沈箫寻睁开眼,浓密的睫毛飞扬。 “沐、海、棠!”海棠夫人一字一顿地点着他的心口,齿间滑香。 沈箫寻早有预料地微微颔首:沐海棠!你到底在哪里? 海棠夫人用头蹭了蹭他的寝衣,枕上他的臂膀,闭上双眸,安然睡去。 沈箫寻几声弹指过后,冰绡阁里光影俱灭,一片朦胧昏黑。 “姐!想什么呢?”阿斐用手指小心地戳了戳珮瑶托着腮的手臂。 “唉,在想我那任重而道远的任务!”珮瑶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向阿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哦——你在想沐楚玉!”阿斐有些坏笑地冲她眨了眨眼。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可她确实是在想沐楚玉呀!只是……想的更多的是怎么做好“沐楚玉”这个任务!她眼里的沐楚玉就是一块东西,只是目前不知道这块东西是金子还是石头而已?反正,她想的沐楚玉绝对不是一个人! “嗯——”珮瑶恍惚了好一阵,才愣愣地回答。单单就这一个字却让她感到说出来好费力。 “笃笃笃!”一阵响亮的叩门声响起。 “我去开门!”阿斐麻利地起身,走过去将双侧门一开,惊讶得吞吐道,“沈——沈,沈堂主!” 这让圆桌旁撑着下巴,抠着手指的珮瑶也惊得“哗啦”一声站了起来,后背不自觉地挺得笔直,心里却纳闷着:奇怪!他来干什么?而且,我们分明平起平坐,我为什么还这么紧张? 沈箫寻淡笑着,礼貌地朝阿斐点了点头,阿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退到一侧,鞠躬道:“沈堂主请!” 沈箫寻一手握着扇柄,一手负在身后,施施然走进。 阿斐不敢抬眼看沈箫寻,只敢斜睨珮瑶,两人用眼神传达信息。 好歹相依为命了六七年,珮瑶自信他们俩交流无阻。她冲着阿斐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就站在那里别动! 可惜眼神才传过去一半,沈箫寻便打断了她聚精会神的“交流”,他低眸微微一笑,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递给珮瑶,直接开门见山道:“这是你应得的!” 阿斐没有体会到珮瑶的眼神之意,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很是多余,所以他便一厢情愿地关上了门,在门外傻傻地候着。 珮瑶一时间对沈箫寻的话竟未反应过来,虽然每个字都蹦进了她的耳朵里,可是却没有钻进她的脑子里,让她不能马上理解到含义。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沈箫寻轻轻皱了下眉,伸出的手臂还悬在半空。 珮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会儿更烫了,她匆忙接过沈箫寻手里的锦盒,磕磕绊绊道:“这里——太热!她强颜欢笑地盯着沈箫寻,呼吸略微沉重。 “你不打开看看吗?”沈箫寻指着木盒提醒她,嘴角含笑。 “啊?” 珮瑶此刻就像是一只被人捅一下才跳一下的青蛙,那颗脑袋在自己脖子上俨然成了一个摆设。 依着沈箫寻的话,她打开了那只木盒,里面居然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这——这——”珮瑶用手轻掩着嘴,诧异道,“这是夜明珠?” “没错!”沈箫寻大方承认,然后解释道,“上次葬月谷任务的功劳,你也有份!” “可是,这也太多了吧!”珮瑶将木盒盖好还给他,虽然她爱钱,但是这“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她还是懂的,“你给我三两金子就差不多了!” 沈箫寻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笑声,用销骨扇推开木盒,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道:“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这颗夜明珠已经是你的东西了,你爱怎么处理都是你的事,但是不要再还给我!” 珮瑶怔了一下,望着沈箫寻深邃的眼眸,心中纠结了片刻,唯有缩回手喏喏道:“那好吧!” 沈箫寻不经意间牵动了嘴角,满意地转身离开。 珮瑶一只手抓住门扉,木然地看着沈箫寻颀长的背影,眉间的朱砂痣生出轻微的刺痛感。 她蛾眉轻蹙,转身回到房内,将夜明珠举到头顶,翻来覆去地把玩。 珮瑶的神情模样被阿斐看在了眼里,他忧心忡忡地轻声自言自语道:“姐姐眉间的那颗朱砂痣似乎又鲜艳了几分……” 这颗夜明珠能有什么用?能吃吗?能戴吗?除了附庸风雅地把玩几番还能干嘛?珮瑶撇着嘴心道。 突然,她灵机一动,将夜明珠揣进怀里,离开了海棠阁。 绯衣步摇动春心,公子醉卧风月地。 “你可在这春心楼待了三日了!我都没打扰你!算识趣吧?”珮瑶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床帘被她撩开了一大半,沐楚玉和紫儿姑娘衣衫不整地躺在一片狼藉的床上,被她的贸然造访给吓了一大跳,紫儿姑娘更是花容失色地往沐楚玉怀里钻。 “沐公子,我——我拦不住她!”宋妈委屈地躬身抱歉,见到沐楚玉严厉的目光扫到她身上后,又慌忙把手里刚收的珮瑶那一叠银票塞进袖子里,尴尬地笑了笑。 沐楚玉一个眼神便让佝偻着的宋妈点头哈腰地告辞出去了,然后又温言软语安慰紫儿也出去,紫儿脸上气得白一块红一块,拣起自己的衣裳胡乱套上便下了床,一边离开一边整理衣衫。 待紫儿关上房门,沐楚玉才瞪着珮瑶抱怨道:“我的姑奶奶!你没见我在办正事吗?突然闯进来干嘛?” 珮瑶心里明白自己打扰了人家的好事,可是她也不清楚沐楚玉这厮什么时候才停下来呀,这也是迫于无奈之举嘛。 她不好意思地开口解释着:“我——我是想给你看一件好东西!” 为了增添东西的神秘感,一双如小鹿般灵动的眼睛一个劲儿地朝沐楚玉使眼色,沐楚玉却全然拒绝不收,表情木讷道:“有屁快放!” 沐楚玉的不解温柔的态度真让珮瑶火大,她真想一个巴掌给他扇过去,可就在火气才窜到胸中一半时,她不小心瞥到了沐楚玉反光的丝滑寝衣没盖住的白花花的胸脯,小脸“刷拉”一下就不争气地红了,赶紧别过头,将衣袖里的夜明珠取出递给他,装作漫不经心道:“给!就这个!” “夜明珠!”沐楚玉先脱口而出,然后才愣愣地接过了它。 这颗夜明珠手感非常细腻光滑,体积也比以往他见到的那些大了一圈,他将其放进被窝里欲查看其亮色程度,珮瑶见他这“偷偷摸摸”的样子有些纳闷,脑袋像缺了根弦似的也凑了过去…… “你女流氓呀!我没穿裤子!”沐楚玉一只大手按住她的脑门,硬生生地把她给推开,一脸被蹂躏糟蹋后的模样。 珮瑶感受到自己的脸更红了,甚至还灼热发烫,无辜道:“我——我没看见你——你那啥!” “你——”沐楚玉更来气了,表情扭曲得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用词了。珮瑶的那句话在他听来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好像真的被占便宜了! “好啦好啦!我错了!”珮瑶觉得自己现在最好闭嘴,于是便闷声转了过去背对着沐楚玉。 沐楚玉不是小肚鸡肠,也懒得和珮瑶这样的小姑娘较劲儿。他将头埋进被窝里,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颗夜明珠,霎时间,漆黑的被窝里光明如烛。 “这颗夜明珠你从哪儿来的?” “你喜欢吗?”珮瑶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 “这颗夜明珠可是价值连城啊!难道你要送我?”沐楚玉叹道,表示不相信。 “价值连城对于我又没什么用?我要一座城干什么?”珮瑶皱着眉,立即反驳。 看着她的秀眉拧成了一股绳,沐楚玉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好感,试探性地问道:“真送我?” “卖你!”珮瑶甜笑回应。 好不容易的一丝好感被彻底摧毁。 “我可买不起!”沐楚玉将夜明珠扔在锦被上,背靠着床头,泄气道。 珮瑶坐近了一些,将夜明珠又塞回他的手里,认真道:“不!你买得起!我只想你告诉我绛魂卫的事!” 一听到“绛魂卫”仨字,沐楚玉神色一闪,腹诽道:海棠阁的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 “绛魂卫?”沐楚玉愕然道,“我怎么知道?绛魂卫是朝廷的暗杀组织,其神秘程度相当于海棠阁了!” 他真的不知道?珮瑶开始怀疑,可是海棠夫人让她查他肯定是因为他知道一些密事!毕竟,将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人的身上不是海棠阁的形行事做派。 “你真不知道?那你还我!”珮瑶一把夺过夜明珠,揣进了自己的衣袖里,这样毫不客气的动作和方才的盛意拳拳简直是大相径庭。 她起身准备离开,可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沐楚玉在后面嚷着让她等等,甚至用锦被裹住下半身蹦到了她跟前,商量道:“我虽然不大清楚绛魂卫的事,但是我也好奇呀,我们可以一起查嘛!或者我帮你查也行……这……夜明珠……” “行!”珮瑶将夜明珠重新拿了出来,在沐楚玉的眼前晃了晃,“等你查到我想要的消息,我就把它给你!” 沐楚玉:“……” 第18章 春心楼 沐楚玉裹着被子不好追出去,只得眼巴巴地看着珮瑶摔门而去。 他迈着小碎步“咚咚咚”地跑至床榻处,拣起锦衣三下五除二地套上,又稍微整理了一番之后,总算衣冠楚楚,人模人样了。 可是当他开门赶出来时,哪儿还看得到珮瑶的人影呀,过道走廊充斥着莺莺燕燕的嘈杂以及浓重的酒气。 “您老慢点!”沐楚玉伸手一挡,扶住了一名跌跌撞撞醉汉。若不是他“路见不平”,那名花白络腮胡子的老者就得摔个狗吃屎了。 “谢谢谢谢!”一手抓住老者的胳膊,一手环抱着他那水桶腰的娇小女子喘着粗气感谢道。 望着这一老一少步履维艰、摇摇晃晃的背影,沐楚玉扶着阑干忍不住摇头感叹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可惜呀可惜!” 叹息片刻后,转身下楼,沐楚玉神秘兮兮地跑到宋妈的背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哎哟喂!沐公子!你这是要吓死我吗?”宋妈怔了一下,捂着胸口,眼神飘忽地大叫道。 “那——那个,珮瑶姑娘呢?”沐楚玉镇定地笑着问道,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 “珮瑶姑娘?”宋妈感觉这个问题对她而言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她在哪儿?她没在你房间?”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宋妈露出了风月场所惯有的坏笑。 沐楚玉轻“嘶”了一口气,抿唇无奈道:“她出去了!” “那我也不知道了……我们这里的人,只关注那些穿金戴银的男人,谁会去留心一个姑娘?”宋妈甩出这句话之后,笑得花枝乱颤地上前去了几步,一心扑在了一位刚进门的大爷身上,“哎呀呀!赵公子,你可算来了,我们这儿的小红可想死你了!”她手里拿着的真丝手绢不停地往那位赵公子的脸上及衣服上扫。沐楚玉则被彻底晾在了一边。 “沐公子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呀?这些姐妹们也太不懂事了!”紫儿很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娇嗔的声线让人的心里一阵酥麻。 沐楚玉一把揽过紫儿,居高临下地对视着她勾魂摄魄的双眸,坏笑道:“还是小美人儿你比较懂事!” 紫儿享受着被他紧拥着的舒服,低垂着眼,用手帕半掩着小嘴,尖细地笑个不停。 沐楚玉迅速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见这里人多眼杂,况且又是海棠阁的地盘,当下行事未免会引起怀疑。罢了,晚上再探好了! 思绪刚刚才稳定,他立即弯下腰打横抱起紫儿,紫儿被这猝不及防的行为惊吓得娇呼了一声,沐楚玉则满脸都是欲生欲死的臭流氓样:“紫儿,想不想小爷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呀?” 听着这绝世美男子的嘴里对自己说出这么一句调情话,身体早就软了,但紫儿还是适时地欢快求饶道:“紫儿错了!紫儿错了!沐公子绕命呀!哈哈——” 沐楚玉抱着她身轻如燕地上了二楼,从来往的人群里见缝插针般轻盈旋转进了自己的的房间。 宋妈瞥了一眼沐楚玉那转瞬即逝的身影后不露痕迹地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又尽忠职守地招待起客人来。 温柔乡里翻云覆雨,潮热的气息里混杂着喘息声。 “紫儿,你听说过海棠阁吗?”沐楚玉突然在她的耳边低喃道。 紫儿的额头和鬓边满是虚汗:“啊?”她轻哼了一声。 “海棠阁!”沐楚玉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话音更镇定更大声。 紫儿调整了自己的气息,娴熟地拢了拢鬓边的秀发,侧身撑着脑袋,笑靥如花道:“海棠阁?当然听说过!” 她稍微扭动了一下身姿,轻抚着沐楚玉面如傅粉的脸庞,挖空心思在脑子里搜索自己所听到的关于“海棠阁”三个字的消息:“偌大的春心楼不是只招呼像沐公子您这样的达官贵人,那些不少的江湖中人也是这里的常客!所以,海棠阁的事情我也多多少少从他们那里听说过!” “那你知道海棠阁在哪儿吗?”沐楚玉接话问道,模样很认真。 “在哪儿?”紫儿的眼眸轻微闪动,又平躺了下来,望着樱花色的床幔,轻声的语气里带着同样的疑惑,“许多江湖上的少侠也都提起过这个问题,可是除了知道海棠阁在苏州城以外,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 沐楚玉无奈地苦笑,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沦落到询问一个青楼女子的地步……想到此处后,他又一丝不挂地重新压在了紫儿身上,把心烦意乱的事都抛到九霄云外,让它们统统见鬼去,自己则只专注此刻的美人儿,此刻的欢乐! 滴漏“嗒嗒”的声音在寂静无垠的夜里更加清晰明朗,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和鸟叫,反而更添了几重静谧。 芙蓉帐里,那些醉生梦死的人儿也都浑浑噩噩地睡去,少数几个大汉的呼噜声透过这不怎么隔音的墙壁传到了沐楚玉的耳里,让他感到略微刺耳,担心这“如雷贯耳”的呼噜声会吵醒酣睡中的小美人儿。 现在刚好是子时,沐楚玉已经穿戴整齐,脚下生风般溜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即便是此时的春心阁,除了没有白日里的喧闹聒噪,奢侈华丽还是一切如旧,走廊上的花灯摇曳着神秘与浪漫,他驾轻就熟地闪进了宋妈的房间,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相比前两次的谨慎细心,这次只是走马观花地探索了一遍……一如既往的毫无结果。 借着清新的月光,他在一副画轴面前站定。 画上是一簇粉嫩的海棠花,花瓣如姑娘跳舞的裙摆,又如不染风尘的粉色彩霞;鸭黄色的丝丝花蕊清晰可爱,如同下凡的夜星闪动着眸子,几片稀疏的绿叶更是青翠欲滴,衬托得恰到好处,让这海棠花呼之欲出,活灵活现。 不过,沐楚玉的注意力更多则是集中在了唐寅的那首诗《题海棠美人》: 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一片春心付海棠!”沐楚玉无声地念着这句诗。 这句诗是沐楚玉逛遍了整个苏州城,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春心楼的主要原因。当初他一见到招牌上“春心楼”这仨字就被它吸引住了,感觉冥冥之中他们之间有一种奇妙的缘分,自然而然地将它与唐寅的海棠诗联系起来,心里琢磨着:师父说,曾有人暗示他海棠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春心楼莫不就是海棠阁使用的障眼法而已?以迎来送往的青楼做掩护,恐怕很难有人会想到这点![暗示陈志满的人便是谷七七] 沐楚玉的思绪又翻飞到了珮瑶来到春心楼寻他的那一日下午,若不是春心楼与海棠阁有联系,海棠阁的人为何会这么快就找到他?江湖中人向来落叶随风,而找上他的原因又与绛魂卫有关…… 他神色一闪,一丝冰凉的杀气从背心的一点迅速传遍全身。 软剑直指他的后背,但却连他的衣服都没有划破。可是,如果他敢轻举妄动,珮瑶一定会再多用几分力气,这比咫尺还短的距离足以刺破他的背心。 沐楚玉屏住呼吸,刀剑无眼,他不敢随便开口,万一身体不小心抖一抖就把剑抖进去了怎么办?如果握剑的人是个用惯剑的高手还好,可是……他从剑尖那一点力道感受到的是对方一定是个只有九流功夫的小丫头……既然功夫不好就不要随便让剑尖直贴着人家的衣服嘛,轻轻点一下后留开几寸距离也好呀,他还敢开口回旋回旋……可现在呢?脑子里的念头仅仅是:这丫头功夫不到家,回去学几年再出来走江湖,万一剑走火怎么办? 他怎么不说话呀?珮瑶纳闷了,这和往常被要挟的人质怎么不一样呀?难道他沐楚玉是人质界里的一股清流,出淤泥而不染? 竟然这姑娘武功不到家,哪怕是失手也伤不了我几毫,索性我先发制人——转身夺了她的剑!沐楚玉在脑海里一面演练一面准备用力…… “沐楚玉!你哑巴啦!” “……” 沐楚玉身形和体内的真气都已经蠢蠢欲动,却活生生被这一句熟悉的声音给被迫压了下去。整个人就如同刚刚充满气的皮球,正准备爆破的时候,居然让人一针戳瘪了…… “你的剑可以拿开吗?”沐楚玉尽量抑制住心里喜忧参半的复杂情绪,憋气咬牙道,站立如松,不敢微动。在可以保证自己身上皮肤完美无瑕的前提下,他还是舍不得被划条口子的…… 珮瑶配合他将软剑与他的后背拉开了几寸距离,清了清嗓子,勉强义正言辞道:“你偷偷摸摸地潜进宋妈的房间干什么?别告诉我是觊觎宋妈的美色!我可不会信!” “你傻吗?我也不信!”沐楚玉鼓鼓嘴,眼皮一翻,露出一副“对牛谈琴”的无奈表情,可惜珮瑶看不见,“我……我想知道海棠阁在哪儿!” 他倒是直言不讳!他这嘴巴也太不严了吧!他不傻呀! 一向看起来缺心眼的珮瑶又问道:“你找海棠阁到底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目的,只是好奇而已!就像我对绛魂卫也好奇一样!”沐楚玉说得不咸不淡,十分平静,毫无意料地给了珮瑶一种“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的错觉。 “那——关于绛魂卫,你查到什么了吗?”珮瑶眼睛一亮,趁势追问。 “不如这样吧,我们各取所需!你告诉我海棠阁的事,我告诉你绛魂卫的事,如何?”他向珮瑶提议。 珮瑶的小脑袋瓜子转了个翻江倒海:海棠阁的事?说出去肯定会被海棠夫人扒一层皮…… “谁呀?”一声慵懒得不知道是不是梦呓的声音从帘幕后的床榻传来。 宋妈醒了? 第19章 碧水山庄 珮瑶手里的软剑稍微松动了,沐楚玉赶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夺剑、捂嘴,硬生生地把她拖到了一放着古董花瓶的高架小桌处蹲下,透过散落的空大稀疏的丝帘,瞅见宋妈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呼噜声瞬时此起披伏。 “……” 沐楚玉捂着珮瑶的嘴,一直把她带到了春心楼的后院才放开手。 珮瑶大口呼进第一波流到她鼻下的清新空气,然后……反手就欲给沐楚玉一巴掌,可是时机不对,沐楚玉未卜先知似的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瞟了一眼后,讥诮地笑道:“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就不适合练武!” “切!那段离羚这样的女子不也武功高强吗?”珮瑶立即反驳,似乎把刚刚“劫持”沐楚玉的事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人家身子骨软,适合练武,而且肯用心肯刻苦,你呢?骨头硬邦邦,轻轻一动还会咯嘣脆响,长了张十五六岁的脸,却支撑了一副六七十岁的骨架!先天条件不足,后天又只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沐楚玉得意洋洋地戏谑着珮瑶身上那三脚猫的功夫,只是还未数落完,就祸从口出了…… 珮瑶一脚踹到他的大腿内侧,没错!她是故意的! 沐楚玉痛得第一时间放开了她的手腕,瞪大了眼睛,眼耳口鼻都憋在了一起,紧咬着牙弯腰轻轻揉了揉被踹的那块肉:“你要再踢偏一分,我们沐家的香火可就断了!” 谁教你胡说八道、信口雌黄的?老娘几天打鱼几天晒网干你什么事呀?况且!你懂个屁!珮瑶心里嘀咕着,翘着下巴,颐指气使地瞪着他。 “算了算了!我也不和你开玩笑了,”沐楚玉摆了摆手,像是认输一样摇头道,“话说我刚刚的提议,你觉得可行吗?” 珮瑶这才记起从脑子里把在宋妈房间时沐楚玉的建议给拎了出来,斟酌了片刻后道:“行!不过——我还得再加一个条件!”说着她就比出了一根右手食指,巧笑倩兮地望着沐楚玉。 沐楚玉从珮瑶的眸里捕捉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狡猾,可他还是牵起嘴角,答应得十分爽利:“没问题!你说!” 珮瑶背着手踱着步走到他跟前立正,抬眼望着他:“陪我去碧水山庄!” 沐楚玉:“……?” “碧水山庄的老庄主宋菘要嫁女儿!我则是接受了京城第一大富豪齐柴宦的委托,加入负责护送宋小姐的迎亲队伍,保证她一路北上的安全!我听说齐柴宦的儿子……那个叫……齐什么来着?”珮瑶的手指都快捅破头皮也没想起那个“儿子”叫什么。 “齐风溯!”沐楚玉提醒她,嗤之以鼻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嗯……就是齐风溯……听说他现在已经去往碧水山庄了!”珮瑶非但没感激,还翻了个白眼。 “京城第一大富豪的儿子迎娶江湖第一大美人,有意思!有意思!没问题!我陪你去碧水山庄!”沐楚玉点点头,不禁咋道。 两人离开后院,沐楚玉的衣裾不经意间扫过月光下摇曳的白海棠,珮瑶心头随之紧了一下又松懈,笑靥如花地快步跟上他。这株白海棠四季不败,硕大耀眼,却又根据四季流转变换不同的花色花种还伪装自己:春季白海棠、夏季紫罗兰、秋季金花茶、冬季虎刺梅。 然而,在每晚的子时则会恢复真身,吸收月华之灵气,聚集方圆数里的血腥以滋养根身,直到卯时才会再次披上伪装,灿烂地笑对世人。 如果沐楚玉够仔细,一定会发现这朵诡异的海棠!只是一般秦楼楚馆的后院也必不会是萧败之地,这里错落有致地摆放了各种花架,香气宜人,花架下的木秋千也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就连吊着秋千的绳子都别出心裁地用盘旋而上的爬山虎衬托,再加上姑娘们晾在后院的衣裙,风一吹,便可将那皂角的香气送入鼻息,更别提来春心楼的男子只会把注意力放在琳琅满目的衣裙样式上,比如肚兜、束腰带、薄纱等等,谁会去欣赏那雅致的院落景观?以及......那朵海棠花?沐楚玉当然也不例外,不过为了谨慎起见,珮瑶还是一个劲儿地将沐楚玉的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引。 碧水山庄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为了尽快赶往那里,沐楚玉提议走水路,珮瑶也点头赞同。 二人备足了干粮便来到了码头询价,一老船夫见他俩相貌不凡、气质出众,又锦衣环佩、风流潇洒,猜到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抹了一把老脸就豁牙笑着朝他们走过来,刚刚熨平的脸立马就皱成了树皮:“敢问公子和小姐是要去哪儿呀?不如老朽送你们一程?”他佝偻着背,拱手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在水里待得久了,珮瑶感到他说话的口气里竟有一丝潮湿。 “碧水山庄!”珮瑶礼貌轻答。 老船夫低眸,掰了掰满是伤痕且粗糙的手,思忖片刻又抬眼笑道:“五十文如何?” 珮瑶见到那只快要伸到脸上的沧桑大手,心里不禁柔软唏嘘,偏过头用眼神寻求沐楚玉的意见,沐楚玉则是低垂着眼睑点点头。 “不好!”珮瑶却突然反口。 老船夫一下子就急了,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眼见沐楚玉都点头了,心里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一大半,结果心还没吞到肚子里去就被这姑娘的一句话呛得半死,他一面抹着浑浊的眼泪一面委屈诉苦:“这位小姐,如今世道不好,贼匪横行,我们这些穷苦人家都快喝不上粥了,就请您可怜可怜我吧,我孤寡老人一个,赏我一碗粥喝吧!” 沐楚玉正想着这海棠阁的人怎么这么狠心,他准备用手肘捅珮瑶的胳膊,却发现她已经泪眼婆娑了…… 她对着老船夫撇嘴道:“老人家,我的意思是去碧水山庄最快也得7天,你赚五十文太少了!我给你一两吧!”她的声线略微哽咽。 老船夫大悲大喜过度得太快,一时竟未反应过来,愣了数息才拱手欲要跪下磕头,珮瑶一把拦住了他,扶起道:“老人家!我们赶时间,还是快走吧!” 从珮瑶手中接过那一两银子,老船夫连连道谢,领着他俩上了自家的小摇船。 解绳、升帆、持桨,一气呵成,老船夫眉开眼笑,手上自然也卯足了劲儿。 沐楚玉坐进船舱之后,都还对珮瑶当时的热泪盈眶感到不解——一个职业杀手,虽然武功很烂,可怎么看怎么就像是个多愁善感的良家姑娘呢? 珮瑶原本坐在沐楚玉对面,托着下颌看老汉划船,此时远处波光潋滟,天边出现渐变色的红霞。 她走出船舱,随意坐在船边,彬彬有礼地问道:“老人家,在渡口时,我听你说什么‘匪贼横行’,真的是这样吗?官府难道不管吗?” 无聊的沐楚玉也跟着走出了船舱坐在她的身旁,若无其事地欣赏起后退的青山与流云。 “小姐你太天真了!就算官府想管,也管不着呀!那些都是江湖上的人,来无影去无踪,不好办呀!”老船夫拖长了最后一个字,就像是迎着夕阳唱的山歌,可其实那是无能为力的叹息。 老汉推着桨不再开腔,突出的肩胛骨一起一伏。珮瑶则沉默了下去,她低垂着眼睑玩弄着衣裳的裙带,想到了世道险恶,想到了贫苦百姓在江湖与朝廷之间的夹缝求生……细想之下,珮瑶自己也不过还是老汉口中的某个“匪”罢了。 沐楚玉一直缄默不语,他无意中瞥见珮瑶眼睑处如蝶翼般浓密纤长的睫毛在柔光之中轻颤,不经意间竟走了神:这样看珮瑶,其实也算一个大美人吧! 或许是他的鼻息惊扰了珮瑶的沉思,她猛地一下抬起头,两人面对着面,中间唯有一指宽的距离,一刹间急促而温热的呼吸带动了狂乱的心跳。本以为珮瑶会立马脸红,谁知道这次脸红的居然是沐楚玉,他脸颊的颜色比得上那才落下的红日。 珮瑶一把推开他,害得他一屁股坐在甲板上,硌得他屁股痛,双眸里的神色由最开始的柔情,转换为了方才的害羞,再转化成了现时的气愤:“你!” “臭流氓!”珮瑶甩下这三个字就错身走过他的身旁,快步回到了船舱。 沐楚玉即便是生气,面对小姑娘他也发泄不出来,只能哭笑不得,怨自己倒霉。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划桨的老汉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向天劝诫道,“公子要想抱得美人归,恐怕还得多下些功夫呀!哈哈!” 听完老汉这番话,沐楚玉笑而不语,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从容地走向了船头,“哗啦”一下滑开手中附庸风雅的纸扇,学着文人志士吟诗作对的模样,一面摇扇一面极目远望。 他颀长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边,愈加显得风度翩翩了。 第20章 宋可慈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沐楚玉伴着跳动的火苗望向凉嗖嗖的江岸,即兴吟诗。 “干嘛要扮作一副穷酸书生的寒碜样儿?”珮瑶就见不惯他装模作样。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同时眼皮一掀,谁也不搭理谁。珮瑶将被子捂得更紧些,侧过身去对着木头,也懒得用余光瞄到他。沐楚玉则是继续望着窗外,从袖里摸出一支不知道在哪儿找短笛,自顾自地吹了起来。 珮瑶:“……” 算了,把它当做催眠曲吧!珮瑶在被窝里捏紧的小拳头随着睡意渐浓堪堪松开,翻了个身平躺着,呼吸也慢慢平缓均匀。 沐楚玉曲子里的前奏很欢快,可越往后就越来越忧伤,尾音很慢很悠长,袅袅的余音如同美人脸上潸然的相思泪,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耐不住寂寞? 他与珮瑶在船上共同度过了七日的光景,两人之间除了吵架拌嘴,相看两厌以外,一丁点柔情蜜意的故事也没有发生。在沐楚玉眼里,两岸葱茏的高山与绿树、形状各异的山峰和白云,高度不一的太阳以及船下后退的水纹……这些都比珮瑶可爱多了。 摇船总算靠了岸,珮瑶与沐楚玉拜别了老船夫便继续向山上走去。 让沐楚玉感到百思不得解的是,珮瑶自从上了岸就一个人傻笑个不停,虽然这是无声的笑,但依旧打扰到了沐楚玉专心爬坡的心思。 在船上待了七日,珮瑶就不得不凶了沐楚玉七日!虽然沐楚玉确实让她讨厌,可也不至于到他每说一句她必顶回去的程度……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在她的眼里,沐楚玉已经是实打实的“臭流氓”了,为以防万一遭他毒手,她只想到与他作对来保证自己的完璧之身! 怪只怪她不够了解沐楚玉,因为沐楚玉不会对两种女子下手,一是非青楼女子,二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而这两点珮瑶在他的心里全占了。 “你傻笑什么呀?”沐楚玉本不想开口自讨没趣,因为他那一开口的废话说不定又会遭到一顿白眼加臭骂,可他还是忍不住这一路泛滥的好奇心。 “笑自己太聪明!”珮瑶的眼睛弯得更厉害了,逆着光的笑容更明媚。 “呵!”沐楚玉懒得理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回答,回过头继续往前走,被牵动的嘴角掩藏不了心底憋不住的笑。 来到了碧水山庄的大门处,两列头戴小毡帽,身着短打深灰布衣的男子手握长剑,站得笔直。这不像是碧水山庄的人,所以更谈不上夹道欢迎他俩。 大门中间也站着一位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他的腰间悬有一把剑鞘上镶有蓝红宝石的长剑,那是他特地买来装腔作势的,因为他挂剑的高度略低,并不方便拔剑。 看着珮瑶和沐楚玉迎面走来,他眉开眼笑地拱手道:“想必这位漂亮的姑娘就是海棠阁的垂丝海棠堂主珮瑶姑娘吧!” “让齐公子亲自在这里等候多时,小女子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呢!”珮瑶抱拳回道。 她老远看见有一名男子站在“碧水山庄”这四个油漆的大字下,便心知那是齐风溯。因为她曾在动身离开苏州前给他写了一封飞鸽传书,告诉他如果顺风顺水,外加天公作美,今日就可抵达碧水山庄。 “家父花了大把的银子请到海棠阁的人帮忙,鄙人当然不敢怠慢!”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客套话张嘴即来。别看齐风溯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骨子里依旧刻着商人左右逢源的狡黠和铜臭气。 珮瑶唯有握拳干笑不语。 “咳咳!”沐楚玉用右手半掩着嘴咳了两声,这是在提醒他们:这里还站着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呢,尔等还不快看过来! “这位是?”齐风溯闻声后,身体自然流畅地转向了沐楚玉。 “在下沐楚玉!”沐楚玉满意地拱手回敬。 “原来是沐太师的长子沐公子!久仰久仰!”齐风溯一脸谄媚,头都快低得与沐楚玉的胸部齐高了。 珮瑶在心里纳闷着:这齐风溯的第一反应怎么是“沐太师的长子”?而不是大名鼎鼎的“玉面剑神”呢? 原来,齐风溯是商人,商人和江湖以及朝廷都有利益往来,但是显然朝廷那边的身份更尊贵一些。 她又下意识地瞥了瞥沐楚玉的腰部:咦?灵蛇剑呢? 珮瑶反手掩嘴在沐楚玉的耳边轻声问道:“你的剑呢?” “衣服里!”沐楚玉低下头,压着声音道。 “这么软?”珮瑶更觉得灵蛇剑神奇了。 沐楚玉一怔:“……”这话怎么听得怪怪的…… 齐风溯领着二人到前厅谒见了少庄主宋一暮以及此行护送的主人公宋可慈宋小姐。 沐楚玉在低眸品茶之前早已经不露声色地将宋可慈打量了一遍,略带苦涩的茶水滑下喉咙,在舌尖留下淡淡余香。这个宋小姐长得和吕裳好像!沐楚玉回味着茶香,眼睛定定地盯着宋可慈碧色的轻纱裙摆,仿佛在口中流连的不是茶香而是眼前的大美人。 “不知各位感觉这新摘的茶叶味道如何?”宋一暮放下茶盏,笑问道。他的眼角露出淡淡的细纹,这让原本二十岁左右的他显得略微沧桑。 “有点苦!”珮瑶砸吧砸吧嘴,直话直说。 “苦尽甘来!”沐楚玉回过神纠正珮瑶的不当之词。 “哈哈哈!珮瑶姑娘果然是快人快语呀!”宋一暮笑得摇头晃脑,小麦色的肌肤下露出珍珠色的牙齿,这让珮瑶感到他整个人都是水蚌精变的。 不过,他笑得还挺可爱的!不笑的时候有些严肃! 大概是宋一暮的笑声感染了宋可慈,她也情不自禁地掩嘴轻笑,但在注意到沐楚玉和齐风溯一齐看向她的时候,她立马将手放回大腿处,回到了不苟言笑的模样,只是从耳根子到脸颊都是晕红的一片。 “对了,敢问少庄主,为何未见老庄主呢?”沐楚玉突然意识到从进到碧水山庄到现在,别说没见着宋菘,就连从别人口中都没听到他的消息。 宋可慈一听到这句话,立即暴露了自己的紧张,手指捏成了拳头,紧紧抓住裙子。 “哦——家父身体抱恙,所以不便见客!还请各位见谅!”宋一暮显然比他的妹妹镇定多了,拱手环了半圈抱歉道。 “原来如此,倒是在下唐突了!烦请少庄主替我转告老庄主,晚辈在此祝他早日康复!”沐楚玉抱拳回敬,但他的余光已经注意到了宋可慈的异常举止,料到其中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定一定!” 宋一暮将珮瑶和沐楚玉安排在了与迎亲队伍同一院落,并且二人的客房仅有一墙之隔,珮瑶在房间里踱步的声音沐楚玉都能清晰听见。 这脚步声怎么越来越大了?沐楚玉闭上双眼,感受着端在鼻下的茶水生出的幽幽香气,侧着耳朵仔细聆听珮瑶的动静。 握在手中的茶杯被粗鲁地夺走,他猛地睁开眼睛,茶水已经流进珮瑶的胃里面了。 “还是苦!”珮瑶抿了抿唇,纠结道。 “你进来都不敲敲门吗?月黑风高之夜,你擅闯男人的房间,是何居心?”沐楚玉不甘心自己亲自泡的茶却第一口还未尝就被一个冒失闯进的小姑娘抢了先,不满地指着她大叫起来。 珮瑶的眼神瞟了瞟门口又收了回来,吐了吐舌头狡辩道:“你又没关门!” “你!”沐楚玉想到与她争辩对自己并未益处,只好自己抚顺了脾气,转而道,“你来干什么?” 珮瑶赶紧赶紧用脚尖勾出一个板凳坐下,撑着脑袋,目光清澈地看向他:“我失眠了!你吹首曲子吧!” 沐楚玉:“……” 在船上的那七日没有一刻对我笑脸相待,却还理直气壮地把我的曲子拿来作催眠用?沐楚玉感到自己在无形之中受了侮辱。 “不吹!”沐楚玉学着珮瑶的样子撑着脑袋,傲娇道。 珮瑶似乎早就想到沐楚玉会作此反应,居然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愠意,而是以商量的语气道:“没事!不吹也可以!那你陪我聊聊天吧!我真睡不着!” 沐楚玉:“……” “行!”沐楚玉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样子,一面给珮瑶倒上茶,一面爽快道,“那我们就以茶代酒吧!你想聊什么?” “我……”珮瑶的眼睛往上看,手指抠着下巴,正在搜肠刮肚地找话题。 “对了!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宋可慈宋小姐长得像谁?”倒是沐楚玉比他先打开话匣子。 珮瑶就着刚才的动作,想了片刻,无辜地摇摇头,戏谑道:“宋可慈可是江湖第一大美人!” 她的言外之意便是,这么美的姑娘要是有人像她,那么那个像她的女子怎么可能籍籍无名?如果那个女子有名,那珮瑶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你不觉得她像吕裳吗?”沐楚玉认真道,随即抿了一口杯中的茶。 “哦——”珮瑶的语气意味深长。 她在脑海里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宋可慈的长相,发现还真与她扮的吕裳有些神似,不过心头想到的重点则是:看来那个“吕裳”把沐楚玉迷得不轻呀!罪过罪过! 第21章 探视 那一晚,沐楚玉与珮瑶以茶代酒聊了起码一炷香的时辰,七七八八的聊了不知道多少实质性的内容,不过珮瑶喝茶倒是把肚子给喝成了水球。 沐楚玉天南地北什么都可以聊上几句,唾沫乱飞,过足了嘴瘾。珮瑶就只顾着竖起耳朵听,听的津津有味的同时,竟忘了自己一直抱着茶杯喝个不停。 “慢着!”珮瑶伸直手臂,挡住了沐楚玉滔滔不绝的金口,小脸憋得通红,鼻音极重地羞道,“我要方便一下!” 话音刚落,她便夹着尾巴逃也似的跑出去了。 沐楚玉本来刚刚讲到二十多年前,四大邪派之首的星火派发生内乱,掌门人谢清允练功时突然暴毙,其妻花紫焰夺得神木香,并以此大告天下,顺理成章地登上了掌门的宝座。 可故事还没讲完呢?这珮瑶也太不懂事了!前一刻还兴致勃勃呢,这一刻的沐楚玉俨然一串被浇灭了捻头的爆竹,湿漉漉的! 他悠闲自得地提起茶壶欲给自己斟上一杯茶,可一提便立即察觉到手感不对,解开壶盖一瞧:好家伙!茶水已经被珮瑶喝完了!茶壶底剩下的那薄薄一层茶叶与其说是泡在水里,倒不如说是被水浸湿了…… 罢了,被拖延了将近一个时辰,早该休息了!沐楚玉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绕过圆桌关上了门扉,转身又吹灭了灯罩里的烛火,最后懒洋洋地移步至床榻,脱衣!睡觉! 珮瑶方便完后,走在回房的石板路上,心里琢磨不解:这个沐楚玉天南地北地聊了个遍,却偏偏对绛魂卫讳莫如深、只字不提,白浪费我工夫!他到底是真的守口如瓶还是装傻充愣? 她一路上都在脑子里垂目咀嚼沐楚玉刚刚那些长篇大论,妄图“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然而只是枉然! 凭着直觉顺着原路返回到了沐楚玉的房间门口,抬眸一看,这厮竟然倒头大睡了? 屋里黑灯瞎火,禁闭的房门已经说明了一切:不速之客快快滚开! 珮瑶闷声盯着房门,突然一道黑乎乎的倩影被皎洁的月色投影在房门上一闪而过。 “谁?”珮瑶匆忙转身,紧缩的瞳孔缓缓放大,咦?没人? 眼前是风过无痕的白墙黑瓦,就连树木枝叶的暗影也是一动不动,就像泼墨在白墙上一般,深蓝色的幕布如同静止的背景,唯有远方的星辰不安分地眨了眨眼睛。 这怪异的安静让珮瑶感到莫名的毛骨悚然,观察了片刻之后,未等僵硬的身体柔软下来,就回头一溜烟地窝进了自己的房间。 后背紧贴着房门让她有了些微的安全感,她下意识地低眸看了看手上戴着的谜心铃,方才真正稳下心来。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敢点灯,硬是摸着黑打理完自己才爬上床睡觉。 透过紫罗兰色的床幔,她盯着房梁开始走神:我绝对不可能眼花!那个人是谁?是碧水山庄的人?还是外人? 不知过了多久,屋顶上的瓦片发出“磕磕碰碰”的声音,珮瑶一个激灵睁开双眼,眼前依然是昏暗一片。第一次看见那道黑影,珮瑶相信自己绝对不是眼花,可现在浅睡了一觉醒来对刚刚听见的到底是不是幻听,她自己也迷糊了…… 好不容易放下戒心眠了那么一会儿,珮瑶现在更加没有心思睡觉了,陡然间便觉得四周阴森森的,怀想起西楚霸王四面楚歌的时候估计也不过如此吧! 翌日,顶着俩熊猫眼圈的珮瑶让沐楚玉笑了个前仰后合。 她的眼皮疲惫得老想往下耷,鼓着嘴气呼呼地有意忽略沐楚玉的嘲笑:本来还想和你聊聊昨晚瞧见的黑影,说不定是找你索命的女鬼!现在看来,就让你被那女鬼吓得屁滚尿流也不错! 珮瑶只是暂时这样想着玩,她才不认为那黑影是女鬼,但图谋不轨肯定是真的!只是,她现在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就把到嘴边的话给囫囵吞回了肚子里。 沐楚玉对老庄主宋菘避而不见一事感到疑点重重,索性露出公子哥坏笑的贱样儿勾引珮瑶和他一起去探望探望那位“身体抱恙”的老庄主。 珮瑶错开他那随便放电的桃花眼,翘起兰花指嫌弃地拈起沐楚玉搭在她肩头的手臂:“走开!本姑娘要补觉!反正跟着你总没有好事!现在本姑娘一心只想完成任务,对多管闲事不感兴趣!” 随即她轻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进了房舍。 沐楚玉望着珮瑶单薄的背影,轻轻摇摇头,不由得为自己方才的行为感到可笑:奇怪!这种事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搞定!干嘛还要热脸贴她的冷屁股? 目前,沐楚玉和珮瑶谁也搞不定谁,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小倔强,不肯服软!不肯撂下面子!但转而想想,有多少人不是在自欺欺人?不是在越亲的人面前越放肆呢?(????) 沐楚玉一扫方才不舒服的小情绪,又恢复了乐天本色,装作漫无目的闲逛的样子,东看看西摸摸,最后摸到了老庄主养病的后院。 “在下沐楚玉,听闻老庄主身体抱恙,特来探望,还请通报一声!”他非常客气地对看守后院的弟子拱手道。 谁知却意想不到地碰到了第二张冷屁股,那弟子连仔细看他的耐烦心都没有,不屑地瞟了一眼就收回眼神,直接拒绝:“不行!少庄主有令,不准人任何人进入这座小院,以防打扰老爷休息!” 沐楚玉就见不得那名弟子狗仗人势的态度,脾气一横:“如果我非要进去探视呢?” 站立在院门两侧的弟子不由分说地拔出腰间长剑,齐刷刷地架在了沐楚玉的脖子上。或许是利器上明晃晃的剑光晃到了他的眼睛,又或许他沉住了气,不便在别人的地方撒野,当即就扯出一丝微笑:“在下只是开个玩笑,二位大哥何必当真?” 两名弟子面面相觑,考虑如何处置这位不速之客。 巧的是,正当二人一筹莫展之际,宋一暮居然来了…… “少庄主!”二人异口同声,连语气都带着相同的惊讶。 要说宋一暮现在来是早上省视问安,未免太晚;要说他是晚间就寝问安,未免太早。况且这小院在碧水山庄里偏安一隅,宋一暮无论是练武、读书、探妹、回房或者去看沐楚玉等客人,都不会顺路经过这儿……可如果不是偶然,宋一暮定是知晓了沐楚玉在这儿所以才赶过来!可真是这样的话,那监视沐楚玉的人一定内力深厚、轻功了得。 分析到此处,沐楚玉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尽管面上仍然言笑晏晏:“宋、宋少庄主的手下果然是忠心不二呀!”因为脖子还被剑架着,他只有干笑缓解尴尬。 “你们俩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碧水山庄的客人吗?还不快放下剑,给沐公子赔礼道歉!”宋一暮当场训斥了两名弟子,额上青筋突兀。 他们闻言立即收回剑,倒握在掌心,神色慌张地向沐楚玉赔礼道歉:“在下眼拙,冒犯了沐公子,还请赎罪!” “不碍事!不碍事!”沐楚玉摆摆手,样子十分和气。 宋一暮的第一句话不是询问沐楚玉来这里的目的,而是替两名手下解释道:“家父自从生病后,每日必须睡到午时过来才会醒来!沐公子来错了时辰,所以这两名弟子才会出手冒犯!” 晨昏定省变成午昏定省了?沐楚玉一时感到诧异,这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也太不靠谱了吧。 “原来是这样!那倒还是在下的不是了,请两位大哥不要见怪才是!改日我一定记准时辰,顶不会给两位大哥惹麻烦,今日就此告辞!”沐楚玉扮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抱拳在原地转了半圈,向他们一一道歉。 “沐公子慢走!”宋一暮好以整暇地目送他离开。 半晌,他仍然兀自看着沐楚玉离开的方向,面色阴沉,平静如水地问道:“你们为何不让他进去?” 别说是守护在小院门口的两个弟子,就是宋一暮带来的那两人也都被这句话弄得脑子里一团浆糊,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那两名弟子身体向前一福,拱着手,舌尖在打颤,喉咙里痒痒的,有些话本是呼之欲出,可现在却不知如何开口。 宋一暮却并没有为难他们,国字脸挤出了一脸的愁样,缓缓道:“你们不放他进去反而是欲盖弥彰……方才他之所以不躲闪只是为了试探你们俩的功力罢了……” 此言一出,那两名弟子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宋一暮略作停顿之后又继续道:“下次如果他还来,你们就让他进去吧!我晾老爷子也说不出话!”最后一句的阴狠就像宋菘是他的杀父仇人而不是亲生父亲。 “是!”两名弟子回答得坚定如铁。 去往练武场的路上,宋一暮满腔心事:沐叶山是权倾朝野的太师,这个沐楚玉的花花肠子估计也少不了! 第22章 练剑 珮瑶回屋睡了一个回笼觉,脸上的黑眼圈果然淡了不少,至少足以让她以清新靓丽的少女模样来面对惺惺作态的齐风溯。 客房前是一片四方形的院子,四方的四个角各种有一棵琼花树,现今树干足有碗口粗,琼花树下则是边长不足三尺的竹制四方桌,每一方都有一张竹制配套的小坐墩,方桌上摆放着全套的紫砂壶茶具,颇为雅致! 这碧水山庄的人一定很喜欢喝茶!这是珮瑶见到这种景象的第一反应。 齐风溯带着两个瘦小木讷的小跟班,邀请珮瑶在琼花树下品茶,两小跟班有些无精打采地站在齐风溯的身后,好似已经灵魂出窍,只剩下一身躯壳不苟言笑地立在那里,而思绪却已经天外飞仙去了。 齐风溯笑对着珮瑶,抬手往后勾了勾,站在他左肩头后的那块木头居然也没有慌神,反而十分积极地从窄袖里抽出一卷轴,弯腰恭敬地递给齐风溯。 齐风溯的指尖感知到卷轴之后,从容握住,并优雅地欲展开在桌面上,那递卷轴的跟班很有眼力地上前将茶具移到了桌面一角,为卷轴腾挪开位置。 “珮瑶姑娘,这是我们六合的地图,从碧水山庄回到京城大概有这五条路线,”说着,他指了指用红线标注的几条线,“齐某不才,不知道选哪条路更安全也更便捷,还请珮瑶姑娘出个主意!”齐风溯斜着眼睛看向珮瑶专心致志的侧颜,语气轻浮,抿唇勾出几不可查的淡笑。 珮瑶素白的手指在牛皮地图上比比划划,皱眉抿唇地认真思考齐风溯的问题,却不知那齐风溯满脑子的坏心思都扑在了自己身上。 珮瑶仔细甄别了这五条线路的安全指数和快捷指数,还要综合考虑到宋可慈小姐是否愿意颠簸以及齐风溯的这些手下的办事能力和功底深厚,因为对于别人的情况她知道得并不多,唯有转头向齐风溯请教。 齐风溯察觉到了这点苗头,反应极其灵敏地将那闭着眼睛贪婪嗅着珮瑶身上脂粉香的脑袋给飘了回去,瞪大眼睛恢复了一脸“君子式微笑”。 “齐公子,你的迎亲队伍有多少人呀?他们的功夫怎么呀?”珮瑶感觉到齐风溯那张脸有些别扭,心中生出几丝防备。 “额,咳咳,”齐风溯别开眼神,有些心虚地干咳了几下,说话的语速有些跟不上大脑活动的节奏,“这……我……大概有二十余人……吧,至于功夫之类的……肯定是比不上珮瑶姑娘你……” 珮瑶也赶紧低头假装注视地图,对自己那花拳绣腿的本领,她心里是非常有数的,虽然知道齐风溯也不一定是真心实意夸她,但她还是本能地会有几分惭愧。 “这样的话……”珮瑶右手指骨撑着下颌,从地图上拣出了一条最佳途径,可话才说出来一半,便感受到了一团炽热的气息在朝自己靠近。 她条件反射地伸出左手撑住齐风溯的胳膊,把他推开一臂之宽,装傻充愣道:“齐公子是饿了吗?要不让你的手下给你拿些糕点吃?” 齐风溯倒是一点也不尴尬,索性顺着珮瑶的话以博得美人心,自以为幽默地扭头对其中一个手下命令道:“珮瑶姑娘说她饿了,你去拿些糕点过来!” “是!”那名跟班得令后快步走开。 珮瑶:“……”他还真会倒打一耙! “珮瑶姑娘,方才你说到哪里了?”齐风溯轻轻捏住珮瑶的手腕,放回了竹桌上,挪动了几下坐墩,他竟然还恬不知耻地又靠近了。 再退可就要退到桌沿了……算了!我忍吧!珮瑶眼疾手快地将地图放近到齐风溯的眼前,以防止他进一步靠近:“齐公子,我路线已经选好了!你到底有没有兴趣听?” 或许是因为齐风溯听出了珮瑶话里的怒意,便只好又退开一段距离,把自己憋回另一方,继续道貌岸然地拱手道:“珮瑶姑娘请讲!” 此时取糕点的跟班已经回来了,按照他主子的吩咐,将其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桌面上,齐风溯笑着拿起一块凤梨酥,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模样甚是享受! 珮瑶重重地将地图摔回了桌上,以表达内心对他的不满。她指着选出的那条线路,一面警醒地防范齐风溯可能会有不规矩的动作,一面吧啦吧啦着选这条线路的理由。 “珮瑶姑娘,在齐某的眼里,你比那个江湖第一美人宋可慈可爱多了……”齐风溯冷不防地冒出一句赞美之词。 他的语气轻飘飘地如同挠着珮瑶耳朵的羽毛,让她在这一瞬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多、多谢齐公子的谬赞!珮瑶不敢当!”她生硬别扭地回了齐风溯一句,脑子里的小魔鬼却在为此忿忿不平:凭什么是可爱多了?不是漂亮多了?哼! 谁知齐风溯不知是脑子里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发起了疯,一把抓住珮瑶游走在地图上的玉手,深情款款道:“珮瑶姑娘!我不要那个宋可慈了!你和我回京城吧!” 珮瑶愣了片刻之后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还不忘在自己的衣裙上反复蹭两下:“齐公子言重了!珮瑶的任务本来就是护送您和宋小姐回京城!你也不用这样对我感激涕零得连新娘子都不要了!” 齐风溯:“……” 虽说珮瑶嫌弃的表情已经做得十分到位了,可这齐风溯好像真的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一双不知道该放哪处的手又准备往珮瑶身上扑。 珮瑶将绵丝针藏于指间,随时做好给那位齐公子“扎针把脉”的准备。 不料,却被另一只挡在她眼前的手臂给截了胡…… 沐楚玉居然悄无声息地过来了……还一把抓住了齐风溯的咸猪手,把他像拎馒头一样拎起来甩到了一边。齐风溯往后一个琅跄,多亏了他的跟班用自己结实的身体接住了他,不然他摔倒的姿势可就难看了——估计得向个四脚朝天的大王八。 “齐公子莫怪!在下刚从那边过来,本想伸手拿块凤梨酥吃,并不是有意冒犯!”沐楚玉拱手做了个样子,未等齐风溯回话,他就放下手直接从桌上端过糕点盘子,扔了一块花生糕在嘴里,津津有味地看着齐风溯。 沐楚玉是太师之子,齐风溯当然不敢放肆,站稳之后唯有满脸堆着谄媚的笑意:“沐公子客气了,糕点随便吃,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齐风溯一面赔着笑,一面挥手带着俩随从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哼!恃强凌弱、欺软怕硬!我呸!珮瑶的眼神不屑地避开齐风溯离开的方向,生怕玷污了自己的眼睛。 “就你这姿色他能看上?他瞎的吧!”沐楚玉端着手臂,指了圈珮瑶的五官,调侃道。 “你懂个屁!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瞎猫都有死耗子碰!凭什么我这花容月貌就不能撞见个眼瞎的呢?”珮瑶气急败坏地胡说八道,“哼!”约莫是她自己也感受到了自己的语无伦次,害怕说多错多,最后又把自己给坑进去……所以干脆用一个语气词结束了自己的不满语气,掉头走开。 珮瑶气得直跺脚的模样却让沐楚玉莫名地捧腹大笑。珮瑶走远了,笑点也就淡了,他用纤长的手指抹去了眼角渗出的几滴热泪,转身逛向了碧水山庄的其他地方。 碧水山庄里景色清新,连风里都带着几缕清香。不知不觉间,沐楚玉竟闲庭信步到了宋可慈居住的小院——溢春阁。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他倚靠在小院门口,饶有兴致地欣赏江湖第一美人宋可慈练剑。 宋可慈手里的那把剑正是碧水山庄的镇庄之宝,代代相传的碧水剑。如今,这大名鼎鼎的宝剑居然在妹妹的手中,而不是在宋一暮那里,这不禁让沐楚玉想到了兄妹之间的争风吃醋。 宋可慈的武功与她的美貌相比,显然逊色太多。碧水剑在她的手中硬生生地被舞成了一把普通至极的冷铁,宋可慈舞剑的动作优柔寡断,迟疑不前,甚至在转身留下空门的关键处断断续续,这怎能不让碧水剑失去它本应有的风采。 这简直是暴餮天物!沐楚玉情不自禁地摇头叹息。 也许是实在看不过去了吧,他飞身进了院落,距离宋可慈仅三尺距离。宋可慈一紧张,本能地欲拿剑刺向这名没礼貌的客人,却被沐楚玉一个圆滑的转身给错开了。 沐楚玉身姿灵活地绕到了她的身后,前胸紧贴着她的后背,右手顺势握住了宋可慈握剑的右手,将其包裹在了自己的手心:“我来教你!” 人家宋小姐还没来得及点头,一套行云流水的身形剑法便在他的指挥中应运而生,他在怀里抱着宋可慈教学的时候,口中还不忘念念有词地跟她解释:“我的佩剑是灵蛇剑,与你碧水剑在对敌方面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以柔克刚,用的是‘四两拨千斤’的力气。” 第23章 绕指柔 沐楚玉口中温热的暖风吹得宋可慈面红耳热,她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沐楚玉对碧水剑的理解,更何况一个大姑娘家居然现在被一名陌生男子猝不及防地搂在怀里,握剑的手也被对方紧紧握住…… 沐楚玉醉心其中,并未觉察到宋可慈的狼狈,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一把碧水剑,它长约六寸,剑身光滑得闪出片片银光,剑柄处用碧色的布条精心包裹,唯一的有些画蛇添足的地方就是宋可慈为它挂了一水蓝色的短剑穗……不过女孩子爱美之心无可厚非。 他揽着宋可慈的柳枝腰,手中的碧水剑剑气所到之处可将空气中的水汽以及花瓣草叶上未蒸发的露珠积少成多,汇聚成流,在虚空之中划出一条条清晰可见的水流,时而聚成晶莹透亮的水珠,时而散漫如柔丝缎带,顺着碧水剑盘旋而上,或者聚力在剑尖,两者的关系竟像是墨水与毛笔,画点成线,滴水不漏。 就连宋可慈本人,此刻也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她不知道这是碧水剑的奇妙,还是身后这个男子的本领?碧水剑通体轻盈,即便是两个人握住它,只要发挥得恰到好处,都可以尽情得展现她曼妙的剑姿。沐楚玉与宋可慈在碧水剑的带动下,如同两只翩翩飞舞的蝴蝶,旋转,跳跃,每一个步伐都配合得天衣无缝。 宋可慈任由沐楚玉摆弄,她羞涩地略微偏过头,怀抱着她的男子肌肤白皙,眉目如画,唇色桃红,鼻息均匀而温热,他说话的时候嘴角总是带着笑意。沐楚玉总算是留意到了落在他脸庞的目光,他嘴角牵起淡笑,眉眼瞥过去,刚好撞进宋可慈的杏眼星眸里。 宋可慈神色慌张地回头,小心脏在胸腔里乱跳个不停,耳畔传来沐楚玉如先前一样温柔的声音:“这一剑招叫断流……上善若水,碧水剑以水为矛,以水为盾,世上除了它,没有哪一把剑可以把这招使得如此出神入化!” 她不经意地低吟附和,身体已经踏风飘起,回旋、落地,被碧水剑玩弄得游刃有余的水全数吸入了剑身,附入剑魂。 沐楚玉这才放开了宋可慈,轻推她的腰部,与她保持三尺之距,倒拿剑柄赔礼道:“宋小姐,方才得罪了!” 宋可慈好不容易消退的红霞再次涌上脸颊,讪讪道:“不碍!” 她按捺住小鹿乱撞的心情,走近沐楚玉,鼓足勇气问道:“沐公子,如不嫌弃,可否进屋一叙?”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沐楚玉怎能不心动,怔了片刻立即抱拳感谢:“宋小姐邀请,在下当然是荣幸之至,怎能推辞?” 宋可慈垂目轻笑,领着沐楚玉走进了屋内。屋内陈设淡雅,摆放齐整,令沐楚玉有些不解的是,里面居然没有丝竹管弦,有的是琳琅满目的书籍典故和各种材质的茶具。 “沐公子见笑了!我们碧水山庄里的人喜爱品茶,所以……” “品茶即品人生,难为宋小姐如此年轻都懂得茶中禅意,在下心生佩服都来不及,又怎会见笑?” 宋可慈笑而不语,慎重地为沐楚玉斟了一杯茶,随后对立而坐,娓娓道来:“借鉴佛书和茶道的奠基,茶中的禅意可以粗略概括为五点,分别为: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尊人贵生,坐忘,无几。其中天人合一指的是……” 宋可慈一开口便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兴致盎然地聊起她的茶道。沐楚玉小心翼翼地掩面打了个几不可闻的呵欠,对着宋可慈时不时投过来的期许目光还得含笑点头回应。 这……有完没完? 沐楚玉开始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终于提了一口气打断道:“宋小姐,在下有一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宋可慈一噎,愣愣地看着他,抬手道:“沐公子请问!” “实不相瞒,在下此次来到碧水山庄除了陪朋友以外,还有就是慕名而来,想一睹宋老庄主的真容,可是……”沐楚玉一面胡诌一面观察着宋可慈越来越紧绷的表情。 “我爹他……他身体抱恙……所以不能见客。沐公子,实在是抱歉,让你白跑一趟了……”宋可慈支支吾吾的回答无非是把宋一暮的那派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没事!”沐楚玉一挥手好似没那么介意,可转而又故作神秘地问道,“那——不知宋小姐可否告知我,宋老庄主得的是什么病?或许我回到京城之后可以找出色的御医帮忙看病!” 宋可慈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抬眼望了一下沐楚玉又收敛了目光,声音如和风细雨,语气却坚定不移:“不用劳烦沐公子了,我爹他的病不能吹风,不能着凉,不能太冷,不能太热……治不好了!” 这一锤定音的胡言乱语让沐楚玉惊讶不已,不禁腹诽:看来这宋可慈和宋一暮应该是一丘之貉!不过凝视着她楚楚动人的美貌,始终感到于心不忍。 气氛瞬时间尴尬得刺人,这让沐楚玉坐立不安。于是他干脆起身拜别道:“打扰宋小姐良久,实在过意不去,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转身即走。 “沐公子留步!”宋可慈急忙起身追至身侧,向他吐露心意道:“沐公子可否在碧水山庄多留一些日子……教我怎么使剑!”说话间,她便把碧水剑竖在了胸前。 眼前的女子笑靥如娇花,沐楚玉不愿拒绝,但他还是狠下心道:“宋小姐过几天就要嫁去京城了,到时候有机会见面……” 女子的笑容凝固了,舌尖奋力地吐出四个字:“我不想嫁!” 那四个字带有轻微的鼻音。相顾无言之后,沐楚玉才放开了内心的挣扎:“好吧,我可以教你!” 宋可慈期待的表情无声地化为柔和的春光,嘴角勾起心满意足的弧度,一直、一直、一直目送到沐楚玉的身影转出溢春阁。 烛芯动,夜阑珊,菱花镜前妆从容。 “你来做什么?”宋一暮眉心一皱,望着坐在梳妆镜前的女子警戒道。 女子那一双涂满蔻丹的素白手指慵懒地抚着一缕耳后垂至胸前的青丝,对宋一暮的敌意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转过身,一条胳膊撑在梳妆台上,一双媚眼将宋一暮翻来覆去地瞧了个遍。 “宋少庄主,别来无恙!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的东西呢?宋少庄主莫非是弄丢了?我段离羚如今亲自上门索要,若你还不还,是不给我面子?还是不给我们海棠阁的面子?” 段离羚睫毛翻飞,轻言细语钻进耳朵如同针刺。 宋一暮勉强挤出一丝待客之道的标准微笑,典型的皮笑肉不笑。他走近段离羚,在她的膝前站定:“不敢不敢!现在有两尊海棠阁的大佛在我庄内,我又怎敢放肆?” 段离羚抬眸,不屑地一笑而过,她心里当然知道宋一暮口中的另一尊海棠阁的大神指的是珮瑶。 窗外,树杈间的圆月被割得七零八碎,月光更柔更冷,夜色也更浓了。 她悠然地伸出手,眉眼一挑:“东西呢?” 宋一暮动了动下颌,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有些不情愿地递给了段离羚。 段离羚接过瓷瓶,打开瓶塞,凑近鼻下,边扇边嗅,眉头骤然一蹙:“这么少了?” 宋一暮沉默了片刻才反问道:“我出了银子给海棠阁,借绕指柔一用,有何不妥?” “海棠阁与宋少庄主的买卖交易自然没什么不妥,”段离羚别有用意地笑了笑,起身站在宋一暮的面前,刻意拢了拢耳后的秀发,一语戳破宋一暮的心机:“我好奇的只是……宋少庄主竟然对自己的亲爹都可下如此毒手……” 宋一暮神色一凛,右手紧握成拳,不料却在迟疑间被段离羚抢先按住了自己的手腕命脉。 她的话依旧风淡云轻:“宋少庄主何必动怒?一日夫妻百日恩,凭我俩的情分,我又怎会陷你于不义?若真是这样,我也不会派无痕跟踪沐楚玉,甚至写字条告诉你他去了小院……” 宋一暮浑身一颤,声音有些发抖:“是你告诉我的?” “当然!”段离羚感受到宋一暮的内息已经平稳,这才放心地松了手。 眼看段离羚语笑嫣然的模样,宋一暮的心里却更加不安:“你有什么目的?” 宋一暮越是这样严肃,段离羚就越不想让他好过,随即将柔软的身体进一步贴近宋一暮,一只手轻解他的腰带,一只手抚着他的后颈,在耳边吹气道:“我千里迢迢来到碧水山庄找你,还顺道帮了你一个忙,你不觉得要补偿一下我吗?” 段离羚就像一只千年的狐狸精,没有人可以逃脱她的诱惑,除了不识好歹的沐楚玉。而对于沈箫寻,段离羚更觉得自己像是他的玩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她永远不懂的沈箫寻心里在想着什么,即便那时她正处于他的身/下。 未及腰带落地,宋一暮的身子很快便灼热难耐,他就像一只困兽,将段离羚扑倒在圆桌上,宋可慈送给他的心爱的茶具“哐当”一声摔在地上,一地狼藉。他的身体迫不及待地压了上去,贪婪地吮吸着段离羚的美,粗暴地扯烂了她的衣衫。 屋内沸反盈天,屋外冰冷刺骨,无痕别过落在段离羚身上的眼神,落寞地站在夜风中。 第24章 意外 珮瑶原本计划着在碧水山庄逗留三日就启程回京,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三日过后梅雨不断,一连便下了整整七日,别说芭蕉被打弯了腰,就连人也快被浇得霉气冲天了。 山路本就崎岖不好走,再加上这连日来遭受大雨的冲刷,更是坑坑洼洼,破烂不堪。路面简直就像是和稀泥一般,一脚踏上去说不定可以把脚陷在里面拔不出来。如果一行人随便走走倒好,可这是迎亲队伍,怎么可以弄得这样狼狈?无可奈何之下,珮瑶只得再多逗留些时日,至少得要一碧如洗,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把那些发霉发臭的晦气全都晒跑才好,那时下山的路不再有泥泞,迎亲队伍的精气神才会好,脚程才会快得起来! “珮瑶姑娘打算何时启程?”齐风溯屁颠屁颠地上前拦住珮瑶,拱手礼貌道。 经过上次沐楚玉隐晦的教训之后,他显然收敛了不少,对珮瑶的态度更是客气多了。 “昨日才刚放晴,等再晴两天吧!”珮瑶斜睨了一眼当空照的太阳。 “是是是!”齐风溯连连应和答应,也不敢多做逗留,夹着尾巴就猥琐地走开了。 自从那次齐风溯对她不规矩之后,珮瑶心里就更瞧不起他了,稍微一点关于他长相上的好感也在心里给败光了。 宋可慈本来是要邀请沐楚玉教她剑法,可是偏偏天公不作美,于是她又改为邀请沐楚玉品茶。宋小姐的想法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更何况是阅女无数的沐楚玉? 关在溢春阁的屋子里,听了连续七日缠绵悱恻的雨声,和着泥土与木叶的清香,品尝宋可慈亲手炮制的碧螺春。或许是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二人竟渐渐的情投意合起来,沐楚玉不再觉得茶道枯燥无味,甚至觉得从宋可慈的嘴里讲出来的道理都格外的动听,哪怕窗外雨声淅沥,屋子里也有一颗温暖的小太阳,她足不出户却如同经历了人间百态,所有的故事都可以用一杯茶来概括。 宋可慈除了给沐楚玉讲解茶道的知识以外,也会向沐楚玉请教一些碧水剑的剑招以及京城的大家闺秀的日常喜好。 这日,天气好不容易放晴了,沐楚玉又带着宋可慈领略了一番碧水剑的水滴石穿的柔情。当沐楚玉再次揽着她的腰, 仰面在舞动的水幕间写下“泠然一啜烦襟涤,欲御天风弄紫霞”时,宋可慈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如水般柔软,而身后一直托着自己的沐楚玉则是她的灵魂,一滴一滴地侵入她的身体里,丰富了她的内心,将某种虚幻漂浮的情感具体实在化。 一曲舞毕,宋可慈与沐楚玉相视而立,琼花树下竟一时无语。 沐楚玉注意到宋可慈的眼眸里含着千言万语,他在等她开口。 在心中纠结反复了无数个辗转难眠之夜的话,在喉咙间徘徊犹豫,吐出来?还是咽下去? “沐大哥,过两天,我就要坐上花轿去京城了……”宋可慈的话在舌尖发颤,鼻子也瞬时酸了。若不是那双眼睛坚定地望着沐楚玉期待着一个答案,估计这会儿也会泛起水雾了吧。 “我——我知道!”沐楚玉没想过这碧水山庄之行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宋可慈是他的意外,他意外地偷了她的心。 宋可慈的眼角冒出几滴晶莹的泪珠,眸色朦胧了。这——这是他的答案吗? 眼看着心中的悲伤快要泛滥成灾,沐楚玉终于说出了一句让她不悔此生的承诺:“可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嫁给那个绣花枕头齐风溯的,他配不上你!” 宋可慈破涕为笑,可能是怕自己又哭又笑的样子不好看!她一头扎进了沐楚玉的怀里。沐楚玉垂下的双臂不忍心挣扎,抬手紧紧拥抱了她。 动情时分往往是最脆弱的。 所以,沐楚玉没有觉察到溢春阁外一缕开心与悲伤交错的复杂情绪,他在那里伫立良久,不愿打扰之后又飘然离去。 晨光熹微之时,沐楚玉哼着小曲儿从溢春阁回到了客房的别院,可刚踏完五级石阶,正准备推门而入时,珮瑶却冷嗖嗖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啪”的一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吓得他一个激灵转身往后退了两步,直接把门撞开,撑着地板踉跄几步后才坐在了坐墩上,后背抵在了圆桌的桌沿。 珮瑶三步并两步跨进门槛,谨小慎微地背手关上房门,一双灵动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沐楚玉,目光透出些微的严肃,盯得沐楚玉心里发毛。 “你……”刚开口一个字,果不其然地被珮瑶打断……为什么他俩开口说话的时机总是这么巧到一起去呢? “你昨晚逍遥快活吧?”严肃的眼神瞬间转换成了欢快的画风。 她走近沐楚玉,站在他的身旁,背倚着桌沿,双手抱在胸前斜眼看他,语气里意味深长。 沐楚玉怔了片刻才回答她:“你胡说些什么?”可能是为了证明自己行的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刻意挺直了脊梁,勇敢地与珮瑶对视。 珮瑶却错开了他欲盖弥彰的眼神,弯腰嗅了嗅他的衣裳,随后直起身子,戳着他的锁骨道:“你闻闻你自己身上!都是些什么气味儿,还敢狡辩说昨晚没有一夜春宵?” 沐楚玉果真掂起自己的衣裳闻了闻,不知是不是心虚,他还真感觉自己闻到了宋可慈身上的茶香气……沉默即是默认,他抿了抿稍微干燥的嘴唇,抬头一字一顿地解释道:“珮瑶,我——我昨晚确实是在溢春阁待了一晚上,我也确实是和可慈睡在了一张床上!但!是!我们什么都没做!毕竟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我怎么可能糟蹋人家?我就只是很单纯地抱着她睡觉而已!” 珮瑶耐心地听完他的解释,随口一答:“我说的是恋爱的酸臭味儿……” 沐楚玉:“……” 被套路了?沐楚玉对自己的冲动还没来得及追悔呢,珮瑶就翻脸不认人地把手掌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当然,指缝间夹着一颗绵丝针。她冲着沐楚玉怒目而视道:“你知道你这是在玩火吗?段离羚你不玩,你玩宋可慈?” 沐楚玉的呼吸有些急促,慌忙着解释:“我与可慈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说话间他的脖子略微扭动。 “别动!”珮瑶的面颊因生气已经憋出了晚霞,“我警告你,我的绵丝针上可是涂上了剧毒的!你要是乱动,可就见血封喉了!我本来功夫就差,手也不稳!你这是知道的!” 沐楚玉被她吓得不再坑声了:我还是小看海棠阁的心狠手辣了! “你应该清楚,宋可慈可是我这次的任务!我可是要把她完璧送到齐府的!你染指了她,就是陷我于不义!” 珮瑶振振有词的话语让他不安,可他必须得解释:“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染指可慈!”说着便举起右手作发誓状,但眼神马上又坚定地望着珮瑶,怀着一丝抱歉道,“但——即便如此,我也确实要陷你于不义!我——我不会让她嫁给齐风溯!因为我、那个,我喜欢她!” 珮瑶惊得瞳孔放大,夹着绵丝针的手有些发软:“啊?那——那我怎么办?” 沐楚玉:“啊?”他有点不明所以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我的任务怎么办?”珮瑶急了。 沐楚玉对海棠阁的规矩有所耳闻,雇主交付的每一份任务必须完成,如果完不成的话,回去就不得不接受相应的惩罚!一个如此神秘的江湖组织,它的惩罚路数估计也是五花八门! “我——要不,你把我带回海棠阁,让我替你接受惩罚?”沐楚玉突然想到了这一举两得的法子。 “沐楚玉”、“海棠阁”!这两个词分开来说是没什么意思的,可是凑到一起就立刻拨弄了珮瑶敏感的神经。 “哪儿能那么容易!”珮瑶立即反驳,绵丝针的针尖距离沐楚玉光滑的脖子不到一寸。 “那你想怎么办?”沐楚玉鬓角总算渗出一滴汗,绵丝针的凉意渐浓。 “一物换一物!” 沐楚玉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意:“我?代嫁?” 珮瑶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告诉我绛魂卫的事!你就可以带走宋可慈!” 沐楚玉:“……”在这儿等我呢? “那你得告诉我海棠阁……” “你还讨价还价?”珮瑶的呼吸急促而深重,沐楚玉时刻担心自己再说错一个字就命丧黄泉了。 他自认倒霉地卸了一口气,三言两语地解释了绛魂卫:“绛魂卫是当今朝廷让人闻风丧胆的暗杀组织,他的神秘程度与海棠阁差不多。皇上起初成立这个组织一方面是为了帮助他铲除那些与其作对、政见不合、阻碍其变法图强的党派领导人物,借以丰富自己的羽翼,推行征诛之术。另一方面则是暗杀某些找不着实质证据的贪官污吏,为百姓除害,为皇上分忧!但是最近几年,这个组织慢慢向江湖渗透……据说,在江湖的某些门派里就存在绛魂卫的细作……” “啊!死人啦——快来人呀!”外面喧哗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易”。 第25章 凶杀 二人先是一愣,互相对视一瞬,眼里闪出同样的惊讶与不安。 珮瑶急忙收回绵丝针,沐楚玉松了一口气慌张起身,他们此刻的默契有点像“床头打架床尾和”的老夫妻,不由分说地一齐朝着声音的始源地方向去——齐风溯的居室。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是绛魂卫的人吗?”珮瑶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正事,这一个激灵真有回光返照的风采。 沐楚玉道:“不是!我的身份有些特殊,所以才会对江湖和朝廷都一知半解!” 珮瑶的余光向上扫过沐楚玉,他的眼神似乎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好像不假思索地便回答了方才的问题。 一进到齐风溯的居室,四五个家奴跪在地上“哇哇”地大哭,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表演过于拙劣,连用口水敷脸的工夫都省了。其余的家奴应该是赶去通知宋一暮和宋可慈了吧。 房间里面弥漫的血腥味儿从床榻处飘散,床幔上被彪上了羽毛状的血点,其与床沿相接之处更是让暗红色的血液给浸透了,一滴一滴淌在了地板上,渐渐风化凝固……让人不禁骇然。沐楚玉走近床榻,徒手撩开床帘——一剑封喉! 齐风溯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喉咙处的伤痕极细极均匀得几不可见,若不仔细看恐怕还真不容易发现!他那不再起伏的脖子一片鲜红,粗略料想即可得知这位齐公子应该是在睡梦中就上天去了! 在未见到齐风溯的尸体之前,珮瑶还存有一丝侥幸,可现在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腿有些发软:这个任务注定失败了,这趟的赏银也注定泡汤了…… 她站在沐楚玉的身侧,一只手紧紧勾住了他依旧抚着床帘的胳膊,害怕自己因“穷”吓得跪下去。她转头琢磨沐楚玉的态度,发现沐楚玉的眼神极其锋利地望着那道伤口,似乎可以看穿凶手是谁……还是在后悔不应该那么快告诉珮瑶绛魂卫的事?如果他再坚持个一时半刻,说不定珮瑶就再次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不多时,宋一暮和宋可慈带着自家的一众弟子匆匆赶来了,这些弟子在玄关处便止步,宋一暮和宋可慈则神情严肃地上前查看床上的尸体。 “一剑封喉!”宋一暮惊道。沐楚玉在一旁应和着点头。 宋可慈微微偏过头见到齐风溯安详地躺在那里之后又匆忙地收回眼神,表情有些复杂。她抬头下意识地朝沐楚玉的方向看去,沐楚玉却早已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她,她紧张地立即错开眼神,身子向宋一暮的方向靠近。 看见这一幕不同寻常的眉来眼去,珮瑶心道:这两人在干什么?若无其事地暗送秋波?齐风溯的尸骨还未寒呢! “你们是谁先发现尸体的?”宋一暮声色俱厉地询问在地跪着的齐家家奴。 “回——回少庄主,是小的先发现尸体的,小的今早起来给我家少爷送茶点,可是敲门半天没人应……而且门还是虚掩着的,按理说少爷应该起床了才是,于是我就大起胆子进去了,谁知一进门瞧见床榻处的景象立即吓得要死,茶点也被小的摔了一地,小的赶紧跑上前去看我家少爷,结果……结果我家少爷已经仙逝了,呜呜呜呜——”哭诉的家奴以手掩面,声音呜咽。 宋一暮想到方才进来的确是看见圆桌旁有打翻在地的托盘和茶点,于是对这位家奴的言辞便不在怀疑,转而又质问道:“你们谁昨晚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吗?” 宋一暮紧握的拳头发出“咯嘣”的声音,眼里含有猩红的血丝,势要将在碧水山庄为非作歹的杀人凶手给找出来。 跪在底下的家奴面面相觑之后,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抬眼望了一下珮瑶,但又倏地一下低头,全身似乎崩成了一块石头。 这名家奴的举动毫无疑问地将宋一暮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珮瑶身上,珮瑶用无辜的眼神回应了他们:我不是凶手,别看我! 沐楚玉分析道:不可能是珮瑶……她的剑法……太……烂!随即默默收回眼神,愣怔地看着那名家奴。 宋一暮怀疑的余光瞟过珮瑶,紧盯着异常的家奴,问道:“把你的发现说出来!” 他铿锵有力的声音给了家奴极大的鼓励,就好像有只强有力的手掌在他的后背撑了一把,让他得以挺直脊梁骨:“回少庄主,昨夜子时过后,小的睡不着起来撒尿,在少爷房间的门廊转角处闪过一块绯色裙裾……” 听到此处,宋一暮的眼角突突跳了一下。 绯色?他说得倒挺隐晦……整个碧水山庄穿绯色裙子的就只有珮瑶…… 还未及宋一暮转身问她要一个说法,珮瑶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解释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和你家少爷无冤无仇,干嘛还要半夜起来梦游杀死他?” 沉默是金!说多错多!真是蠢!沐楚玉在瞅见她面部轻微抽动时就拉住她的手腕想要阻止,不过……傻珮瑶根本没有感受到自己的一只手还被别人拽着。 那名家奴被珮瑶振振有词的“咆哮”给唬住了,喉咙动了几下,一个字也没有从嘴里蹦出来。不过他身后跪着的玄色衣装的家奴则镇定得多,一看就是有武功傍身之人! 珮瑶方才气势汹汹地说了那番话想要洗脱自己的嫌疑,那口气还未顺平,那名身着玄色短打的家奴便抬头握拳道:“回少庄主大人,珮瑶姑娘与我家少爷并非无冤无仇!前些日子,我家少爷还和珮瑶姑娘闹得不大开心……”他的声音越往后越有些底气不足,甚至垂下眼睑不敢看宋一暮。这也不怪他,主要是自己主子好色的模样太猥琐。 珮瑶感到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口痰一般难受,她这下体会到了墙倒众人推的无助。 果不其然,只长了耳朵没长脑子的宋一暮少庄主又将狐疑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在他的带领头之下,宋可慈也看向她,只是她的眼神是天真无知。 珮瑶无意中转向沐楚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腕被他拉着……二人的眼神瞬时一言难尽…… 宋可慈自然更是表面平静,内心汹涌。 “珮瑶姑娘,对此你有什么解释的吗?”宋一暮这一开口就像是一锤定音般回响在珮瑶空荡荡的心里,明着是在给珮瑶翻身的机会,实际上的含义是“证据确凿!你承认了吗?” “少庄主,对此你有什么解释的吗?”珮瑶反咬一口,一副豁出去的态度瞪着宋一暮,一颗心噗通噗通地狂跳。 众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甩锅”吓了一跳。 宋一暮更是怔了片刻才缓过神沉着脸问道:“珮瑶姑娘此话怎讲?” “齐风溯好歹也是京城首富之子,如今死在了你的碧水山庄,你当然难辞其咎,必须给齐家一个交代!”珮瑶虚张声势地挺直了腰板。 宋一暮被绕得云里雾里,冷笑一声:“齐公子在我们碧水山庄里遭此不幸!在下自会给齐家一个交代!只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珮瑶姑娘你,你非但不解释一番,还站在齐家人的立场反咬在下一口?到底是何用意?” 趁着宋一暮搭腔的空隙,珮瑶的脑子正飞速旋转,每逢危难时刻,这个小脑袋瓜子才会发出“大智若愚”的潜力,平时是“愚”,性命攸关的时刻是“大智”! “我能有什么用意?少庄主也太看得起我了!”珮瑶眼睛一亮,信步走上前与宋一暮对峙,目光交锋地继续道,“那位家奴说他见到一名穿绯色衣衫的女子昨晚经过齐公子的房间,另外一位家奴又说齐公子和我有矛盾……就凭这两点证据就想说我是凶手?这也太荒唐了吧!” 珮瑶:“第一,没错!整个碧水山庄,我确实只看见我一个人穿绯色衣衫,包括现在也是……但是,恐怕那名家奴并不能十分确定那个凶手穿的是绯色衣衫吧,毕竟他并未看仔细,天色昏暗看走眼也属正常!第二,我和齐公子之间确实有小矛盾,但这并不是主要矛盾。我的任务是要将宋小姐和齐公子安全送达京城,如果齐公子有什么不测,我将无法完成任务,回到海棠阁里自然会受到惩罚,不仅拿不到这趟任务的赏银,还得从我的腰包里掏钱弥补齐老爷的损失……你们认为我会蠢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这话、好像确实也是这个理! 宋一暮低眸思索一番,抬眼淡笑,眼里怀有几丝歉意:“珮瑶姑娘说的极是!那——不知,珮瑶姑娘认为,凶手会是谁?” “我不知道!”珮瑶脱口而出,甩掉了刚刚“义正言辞”的包袱,轻松道,“不过这名凶手肯定是在这山庄内的……情杀……也说不定!” 珮瑶说完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话时还偷偷看了一眼沐楚玉。 我没怀疑你!你却怀疑我?沐楚玉瞪大眼睛一脸无辜。 第26章 幕后 情杀?此言一出,宋一暮等人都毫无例外地茫然了!也难怪,宋可慈总不会四处奔告说自己和沐楚玉情投意合,不要嫁给齐风溯吧? “依我之见,齐家的家奴尽快把齐公子的遗体收好,连夜运回京城。我将会留在碧水山庄继续调查凶手,等真相水落石出之后,我自会飞鸽传书给齐老爷一个交代。”珮瑶摸着小小的下巴,目光在尸体和房门之间的距离来回逡巡。 宋一暮一面听着珮瑶的这番话,一面观察着齐家众家奴的反应,他见齐家家奴左顾右盼之后又连连点头,猜想他们估计也害怕在碧水山庄多待上一天就会不小心和他们的“鬼公子”一样,睡着睡着就醒不来了……倒不如带着自家少爷的尸体回京,请齐老爷做主,也比在这里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好得多。 “我觉得珮瑶说的有理!”虽然沐楚玉依旧认为珮瑶还是把凶手的矛头指向了自己,但是他还是不吝支持珮瑶,排除了凶手是自己和她,他几乎可以将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宋一暮关心地睨了宋可慈一眼,见宋可慈面沉似水,轻叹了一口气,决定道:“既然如此,就先按着珮瑶姑娘说得办吧!齐家的家奴将齐公子的遗体收好,尽快送回京城,”随即他又朝着一名碧水山庄的弟子命令道:“周水,你集合山庄里的弟子,严密搜查庄里和庄外,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一旦发现蛛丝马迹立即向我汇报!” “是!”周水埋头拱手答道,随后立即带着身后的两列弟子齐整地出了齐风溯的客房。 宋一暮和宋可慈神情凄然地扶起齐家家奴,宋一暮拱手抱歉并嘱托齐家人:“各位,宋某实在是对不住!齐公子本是鄙庄的贵客,甚至是小妹未来的夫婿、在下的妹夫……可如今却遭此毒手,宋某实在是难辞其咎!还望各位将聘礼悉数带回,宋某无颜接纳……请各位回京务必转告齐老爷,宋某定将替齐公子讨回公道!另外,小妹可慈也会为齐公子守孝三年以报倾慕之恩!” 宋可慈听到此处,波澜不惊的脸上总算激起了几点涟漪,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懂事地不再多言。 “少庄主请放心,奴才们一定会将您的话带到!只求少庄主您尽快找出凶手,为我家少爷报仇雪恨!”齐家家奴们抱拳愤愤道。 沐楚玉的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了床上的那具尸体上,盯了那道伤口半天,直到余光浮光掠影到珮瑶越过众人走了出去。当珮瑶的绯色衣裙闪过的一刹那,直觉告诉他——这个海棠阁的姑娘应该知道些什么,于是他也没和宋一暮兄妹打个招呼便匆匆跟了上去。 “珮瑶!”沐楚玉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追上了她。 “我猜你就会跟出来!”珮瑶偏过头笑道,眼角弯成了月牙状。 沐楚玉有些懵:“你怎么知道?” 珮瑶一笑而过,别过头没有理他,胸有成竹地大步走在前面。 沐楚玉腿长,轻而易举就赶超了珮瑶,伸出左手臂拦住,疑惑道:“等等!莫非你知道凶手是谁?还是——你还在怀疑我?”他轻吸了一口气,紧了紧眉心。 “我不知道凶手是谁!可是我们可以找个有座的地方再聊吗?”珮瑶笃定地仰头望他,故意把双眸睁大了一圈,目光更显得人畜无害。 “去哪儿?”沐楚玉居高临下地愣愣道。 “回你的房间!” 沐楚玉:“……” 巳时下二刻左右,沐楚玉推开双侧门,恭敬地立在一侧让珮瑶先进屋,随后才跨进去谨慎地关上门。 回想今日上午两人在这里剑拔弩张的情景,沐楚玉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沐楚玉!你觉得凶手是谁?”珮瑶屁股刚落坐,就把手臂搁在圆桌上,侧身把问题抛给正在用期待的眸子专心聆听她回答的沐楚玉! “我——我不知道呀!”沐楚玉有些吃惊,有所保留地回答道。 珮瑶此刻并不对他的答案抱有期待,所以也没有发难,而是若有所思地告诉了他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怀疑——凶手是海棠阁的人!” “什么?”这与沐楚玉心里的答案简直是南辕北辙呀。 “实话告诉你吧,就在我们第一日到达碧水山庄的那天晚上,有一名女子的身影从我眼前闪过去……所以,那名女子或许现在还在山庄里也说不定!”珮瑶回忆起那日晚上,堪堪分析道。 “可是——你凭什么说,那名女子就与海棠阁有关呢?”沐楚玉仅凭一名女子的身影,并不能让他顺利地把其与“海棠阁”联系起来,而且,万一那身影是宋可慈呢? “最开始!我仅仅认为那名身影只是一个跟踪我们的人,她可能是碧水山庄的人,但更大的可能是庄外人!”珮瑶垂目思索,“因为如果是碧水山庄的人跟踪我们,不会派女人,宋一暮身边的亲信没有女人!至于宋可慈……我的直觉应该不是她!我更相信那名身影属于庄外的人!” “我看不然!”沐楚玉陷入了自己的分析里,自言自语道。 “啊?你说什么?”珮瑶没听清。 “啊?没,没什么!”沐楚玉回过神赶紧摆手,闷笑着,“你继续!” “你还记得老庄主宋菘吗?”珮瑶递给他一“你懂的”的眼神。 “……” 沐楚玉恍然大悟,忙着应付宋可慈去了,把老庄主的事给忘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要去探望宋老庄主的病,”珮瑶故意在他面前摇头晃脑,“不过——估计后来忙着谈情说爱去了,所以就给忘了吧!” 沐楚玉憋回一口气,懒得去看珮瑶奚落他的眼色。 “没事!我去帮你探了!”她那小扇子一样的睫毛轻轻扬了扬,黑珍珠似的眼眸机灵地在眼眶里溜了一圈。 沐楚玉吐出那口气,匆忙问道:“那小院的守卫让你进去了?” “对呀……”珮瑶被他这句话回得不明就里,心想:我是去探病,又不是去杀人,干嘛不让我进去? 沐楚玉有些神思恍惚,他不知道自那次以后,对于碧水山庄探病的客人,守卫们来者不拒!不过,关心宋菘的后来也只有珮瑶和宋一暮,珮瑶只去过一次,宋一暮天天两次。 他沉默不语,抬手让珮瑶继续。 珮瑶见他的态度有些不明朗,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斟酌片刻后继续说:“我进去后,发现宋老庄主果然是抱病在床,两只眼睛睁得像铜铃一样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我有些害怕地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很均匀,可他就是说不出话——脸色有点发紫,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叫,我摸了一下他的身上,也把了一下脉,和健康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珮瑶:“我还问了一下贴身伺候的丫鬟,他们都说宋老庄主能吃能喝,可就是躺在床上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连声音都不能发出,脖子以下就像瘫痪了一样……” “怎么奇怪?”沐楚玉揉了揉太阳穴,突然神色一闪,猜道:“他会不会是中毒了?” 珮瑶伸直手臂,在他的眼前打了一个响指:“没错!你回答对了!他就是中毒了!” 如此一来,说明宋菘并非是抱病卧床,而是有人毒害……可慈骗了我!沐楚玉想到了宋可慈对他说的那些话,星眸瞬时黯淡无光。 “而且!宋老庄主身上所中之毒,名叫绕指柔!”珮瑶有些纳闷沐楚玉没继续追问,但这也并不妨碍她洋洋自得地说出这个名字。 “绕指柔?”沐楚玉显然是听过这种毒药,抬眼惊奇地望着珮瑶。 珮瑶点点头:“绕指柔是我们海棠阁内特制的毒药,是用血海棠的露珠提炼而成,一小瓶就得花一年的时间才可炼成!” “难怪你说凶手有可能是海棠阁的人!”沐楚玉平静地接过话。 “宋老庄主中的是海棠阁的毒,而且中毒不轻,再加上那个女人的影子……我的推测有什么不妥吗?”珮瑶感到沐楚玉似乎不大认同她的观点。 “海棠阁为什么要杀死齐风溯?”沐楚玉问出最关键的质疑。 “这有什么好难理解的?”珮瑶地勾出一丝无所谓的笑容,“就像海棠阁为什么要给宋老庄主下毒,我为什么要护送宋可慈上京一样,都是雇主给我们的任务呗!” “那……雇主是谁?”沐楚玉眼皮一翻,凌厉的眼神直指她的眼睛。 “……”珮瑶的后背莫名渗出一层冷汗:对呀,雇主是谁?目的是什么?其实这些都不是执行任务的人应该知道的问题,如果海棠夫人分配任务时告诉了他们则是例外。 只是,如今珮瑶不仅是执行任务的人,而且她自己还身处在这场阴谋风暴的中心,那她就不得不去考虑一下了。 珮瑶:我的任务与那个人的任务相冲撞了!按理说这不合常理呀!难道是夫人接错了任务?可是她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呀!额(°_°)…,也不一定…… 第27章 水落石出 那日晚上的寒意再次从四面八方袭来,越是孤独越容易被莫名的杀气震得体内的气息瑟瑟发抖。不过幸运的是,这次有沐楚玉在身旁,虽然珮瑶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用,不过多一个活人在,就有多几丝热气儿在嘛…… 珮瑶看向沐楚玉,却发现他面如死水,看起来比她还要害怕几分。 “你心里是不是有怀疑的人?”珮瑶弱弱地开口询问,问完即收,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或许,我已经猜到凶手是谁了!”沐楚玉撑着圆桌站起来。 “是谁?”珮瑶不自觉地也跟着站起身,失声道。 “我想冷静一下!”沐楚玉正色回应,随即拉开门走了出去。 …… “你要冷静,那我出去不就行了嘛!”珮瑶自言自语道,嘴角轻轻抽了一下,不解之中又灵光一现,突然想到沐楚玉在案发现场一直凝望着的那道伤口,再联系上他方才的神情,珮瑶感到自己如醍醐灌顶一般,把所有的关系都理顺了…… 沐楚玉朝溢春阁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随时都可见到碧水山庄统一身着青莲色短打的弟子们正在神经紧张地搜索可疑痕迹,就差没有掘地三尺了。 溢春阁还是如往常一样幽静,并未因为死掉了一个齐风溯而沾染上血腥气。 沐楚玉在院门外徘徊了良久,偶尔有风吹过,夹带着清新的茶香,他在心里反复排练着一会儿可能出现的场景,他应该怎么去应付?光是开场白他也思索比较了良久,不知道该选用哪一句才不会让宋可慈太尴尬,不知道该选用哪一句才会让宋可慈诚实地回答他的问题…… 心里七上八下,焦灼不安的他等到了午时过后,才看见宋可慈从宋一暮的院落回来。不过,宋可慈并没有瞧见他,而是低眸径直进了溢春阁,一副比他还要心事重重的模样。 蔷薇花的香味儿并不能抚平两人心中各自怀有的忐忑。 “可慈!”沐楚玉的声音对于现在的宋可慈而言更像是索命符,她慌张地回过头,勉强笑道:“沐大哥,你,你找我有事吗?” 就像是向日葵孜孜不倦地朝向太阳一般,沐楚玉的双眸正在探索着宋可慈眼里的秘密,那双闪烁其词的眸子里失去了往日的天真无邪,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尘埃。 或许是被沐楚玉盯得浑身不自在了吧,宋可慈错开他的眼神,把自己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衣襟上。 “昨晚……你是不是出去过?”沐楚玉不曾移开自己的目光,语气与平时更沉稳一些。 宋可慈微不可查地浑身颤了一下:“昨晚我是否出去过,沐大哥难道会不知晓吗?” 沐楚玉神色一顿:没错!如果可慈昨晚出去过,我不可能不知道呀,莫非…… “你昨晚,”他稍作停歇,双肩微抖,难以启齿道,“你昨晚是不是给我的茶里下了药!” 宋可慈的眼眶倏地一下红了,声音糯糯的:“没有!” 沐楚玉的一腔怜香惜玉之情开始泛滥了,懊悔道:“我,可慈,我不是这个意思!”此时,他的难受程度比宋可慈好不了多少,鼻头有些酸酸的,可偏偏男儿有泪不轻弹,憋得够呛,一开口怕再次说错话冲撞了她,上前拥抱又不大敢…… “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嘛……你好好休息!”沐楚玉噎着一口气,转身回走。 可是还未走出三步远,宋可慈就放下了大小姐的千金身份,泪眼婆娑地从背后环抱住了沐楚玉。 这?原来沐楚玉喜欢被动?(????) “沐大哥,相信我!杀死齐风溯的凶手不是我!”宋可慈贴着他的后背哽咽道。 沐楚玉的身体僵直,有种酥麻感从腰部直冲到脸颊。他长吁了一口气,垂目唏嘘:“可是除了碧水剑,没有哪种兵器可以制造出那种如蚕丝一般均匀细腻得几不可见的伤口!” 宋可慈的手颤抖了几许,哭腔更加明显了:“沐大哥,真的不是我,凶手真的不是我……”她的音调就像是一道下山的缓坡,越来越低。 沐楚玉:“……” “行了!”沐楚玉无可奈何地松开了宋可慈的手,转身不失深情地注视着她,“我信你!” 宋可慈再次一言不合就投怀送抱,沐楚玉一时手足无措,只有抱着她,一面抚着她的发丝,一面柔声安慰:“我信你!信你!” 可宋可慈委屈的哭声却更大了。 珮瑶在沐楚玉的房间里百无聊赖地东翻翻西翻翻,不经意间还会摇摇头情不自禁地笑出声:爱情呀!这东西还真碰不得……一个性情温顺的碧水山庄大小姐也会为了它走火入魔……不过,我为了金钱不也杀死了很多和我无冤无仇的人吗? 想到此处,她就笑不出来了,笑意戛然而止,滞留在脸上的仅剩一张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面庞。其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魔障,只是看入魔程度的深浅不同而已。 不得不说,碧水山庄的弟子查凶速度确实是快,翌日,宋一暮就拎着一灰白色包袱来找珮瑶。 “珮瑶姑娘!这是凶手的项上人头,劳烦你带回去交给齐老爷!” 珮瑶微微一怔:这唱的又是哪出呀?算了,我还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这么快就抓到凶手了!少庄主的效率果然是高呀!”珮瑶接过人头,把他放在了一旁的圆桌上,熟稔地掀开一看——周水? 她抬起眼,疑惑地望着宋一暮。 宋一暮负手而立,一袭青衣玉树临风,可是衣摆上偏偏有几滴干涸了的暗红色血迹。他凝望着那颗人头,极轻叹了口气,吐露道:“没错,凶手就是周水!” 可是现在周水已经死透了,死无对证了…… 他眨了几下眼睛,直直地盯着珮瑶:“周水一直暗恋着可慈,不愿意眼睁睁地看她离开碧水山庄,远嫁京城……可这是老庄主定下的婚约,没人可以阻止,因为这件事他也来求了我很多次……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没想到他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看着宋一暮一幅忿忿不平的样子,珮瑶感觉自己还没有从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回过神来。 “既然如此!请少庄主放心,珮瑶一定不负所托,即刻就带着周水的人头回京,亲手交给齐老爷!”珮瑶抱拳信誓旦旦道。 “这……”宋一暮没想到珮瑶这么快就要离开,“那——我也不挽留珮瑶姑娘了!路上小心!” 珮瑶:“……” 果然宋一暮也没安心让她留下来…… 珮瑶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肩挎着周水的人头,骑上宋一暮赠送的大宛马,风风火火地往京城而去。 沐楚玉做梦也不会想到杀死齐风溯的居然是宋老庄主的得意大弟子周水……本想和珮瑶同仇敌忾地多研究研究,再打听打听,谁知道那家伙却急急忙忙地弃他而去了!宋可慈太过殷勤,拽着他的胳膊让他在碧水山庄多留一些时日。没办法,沐楚玉连宋老庄主的事也懒得打听了,就只专心谈恋爱去了。 珮瑶悠哉悠哉,一路晃荡,总算将周水的人头送到了京城齐府,却发现齐老爷居然不在家,而且听齐府的家丁说齐柴宦先她一步离开了,这也没什么,路上准备了满腹的安慰话也省得说了。 整个齐府都是庄严肃穆的白色布条,怪瘆得慌。珮瑶也没敢多想,放下人头便不多做逗留了,启程往苏州赶——她还得回去请罪呢,毕竟她的任务失败了! 不知道沐楚玉告诉她的关于绛魂卫的只言片语可以抵掉多少惩罚? 碧水山庄似乎又恢复了平静,除了哪些假惺惺的白色布条与远在京城的齐府遥遥相望以外,没有一个人对齐风溯的死怀有悲痛之情。 月有朔望之分,人有离合之苦。 今晚便是朔月之夜,繁星铺满了夜空,大有撑破苍穹之势。青瓦上,身着缟素的宋可慈将头靠在沐楚玉的肩上,心情宁静地享受这一刻相聚,将这个时分在心里镌刻成永恒。 “可慈,明日我就得回京了!”沐楚玉喉咙有些干涩,却不吐不快。 她依旧挽着他的胳膊,直起身子,明眸善睐地笑道:“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沐大哥,还要等三年,我才会恢复自由之身……你会来看我吗?” “当然!”沐楚玉捧着她的脸颊,温柔如水,“我当然回来看你,我和墨衣派掌门的千金也是有婚约在身的,我也得回去求我父亲看能否取消,到时候必会去一趟三阳峰!” 听到此番话,宋可慈明白这是沐楚玉给她的承诺,开心道:“没事,三年之后,我不介意做你的妾!” 沐楚玉:“……” 他转过身子坐在瓦楞上,将宋可慈的头再次靠在了自己的肩,挤出一丝苦笑,就像是清风吹皱了脸颊。 次日,沐楚玉起身前往苏州。他在碧水山庄除了收获了一份天真的爱情以外,什么也打听不到!要想知道这些秘密,他必须去苏州,找到那个抛弃他的同伴——珮瑶! 第28章 第一枚令(上) 琼楼玉宇,亭台楼阁。白桥下,流水叮咚,声音潺潺,飘荡着八月桂花的芬芳,整个海棠阁都香气馥郁,宛若人间仙境。 而迷魅的夜色更是给这处诡秘的地方增添了几分神秘感,灯火通明,富丽堂皇。 海棠总殿上,海棠夫人端坐在用和氏璧雕琢而成的白海棠座椅上,细细听完了珮瑶的请罪以及关于绛魂卫的那一丁点陈述。她一瞬惊骇之后刹那恢复慈眉善目,平静如水得反而让玉阶下的珮瑶不寒而栗。 珮瑶挺直了脊背站在殿下,紧抿着嘴唇,目光灼灼地盯着海棠夫人的小动作——她用手指不停地卷弄着腹间的几缕颜色款系各不相同的腰带。 “珮瑶堂主,” 珮瑶生咽了一下喉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瑾听吩咐。 “绛魂卫的事,我已知晓!至于任务失败一事,也不能完全怪罪与你!毕竟你的任务是护送宋可慈回京,保证他们途中的安全……这并不包括碧水山庄!”海棠夫人心平气和地替她把责任推卸掉了。 夫人真厉害!三下五除二就把责任推完了!珮瑶暗暗心花怒放道, “你先下去吧!有人在秋水轩等你!”海棠夫人摆手让她退下。 珮瑶不明所以:“是!” 她满腹狐疑地走出了海棠总殿,琢磨着到底是谁大半夜地会在秋水轩等她?害得她刚从京城回来还没来得及去见阿斐,屁股也还没有落座,就又得东跑西跑了。 在海棠总殿的左前方有一攒尖式屋顶的三层角楼,那里便是海棠阁的会客室。 秋水轩便是会客室之一,海棠阁共有三所会客室,按雇主交得起的银子分成了三个等级,第一个等级是最高层的共色轩,第二个等级便是第二层的秋水轩,第三个等级则是最底层的海天轩。 珮瑶只有一次破天荒地见到过共色轩的房间里点亮了闪耀的烛火,而那还是一年前的事了……一般而言,能在秋水轩等候的一定就是大客户了! “咚咚咚”珮瑶心有余悸地敲响了秋水轩的房门。 “请进!”一浑厚沧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珮瑶按部就班地推开了双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吨位足有两人重的大胖子,其次是——额……这个胖子有点老!他的脸白白胖胖的,像个大馒头一样,两腮的肥肉似乎随时会变成肥油化下来。只是他的脸上有些许皱纹,把本来就肿的眼睛挤得更小了。 在他的身后两侧分别站立着两名身着玄色短打,长得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 只见他哆哆嗦嗦地举过茶杯,半白的胡须都快给抖进茶水里了,胡须尖子轻轻扫过水面,他一点也不拘小节地细啜了一口清茶,缓缓道:“你——就是珮瑶堂主?” “额——对!”珮瑶看他的样子都差点看呆了,反应自然也慢了半拍。 那个大胖子指了指桌上放着的六寸左右的锦盒,朝珮瑶和颜悦色道:“打开看看!” 珮瑶依照他的吩咐,打开锦盒一看,里面竟是一大堆女子的饰物,比如珠花步摇金钗华胜等,闪闪发亮,十分炫目,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初次见面,老夫不知道送什么东西给小姑娘合适,直接送钱太庸俗,所以就随便买了这些玩意儿!”他拢了拢衣袖,不紧不慢道,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送钱哪里庸俗了? 珮瑶盖上锦盒,微笑谢道:“谢谢这位老爷……不知老爷贵姓?” “老夫姓齐!”他重读了自己的姓,但脸上依旧挂着和蔼可亲的表情。 珮瑶立马打了一个寒战,刚关上锦盒的手指竟有些莫名的抽筋。 她的声音颤抖道:“齐老爷?你——你是齐风溯齐公子的父亲?” “嗯!”齐柴宦憨笑着点点头,一点都不像一位刚丧子的父亲。 夫人让我来见齐老爷是怎么一回事?该不会是让我偿命吧?不!不对!若真要我偿命,就不会送我这么厚重的见面礼了!珮瑶脑子里如成千上万只苍蝇在嗡嗡作响。 她呆呆地望着齐柴宦,等待着他下一步指示。 “此次老夫来海棠阁,就是想问你一件事,”齐柴宦的目光如同钢锥,冰冷地刺向珮瑶,“杀死小儿的凶手是谁?” 果然……珮瑶迎上他的目光,竟感到些微的窒息。 她错开齐柴宦眼神,嬉皮笑脸地试探道:“齐、齐老爷,凶手的人头我已经送往齐府了,那时你不在家!” “哈哈——”齐柴宦的冷笑让珮瑶不禁感到心虚,随即他又佯装客气道,“珮瑶堂主恐怕没明白老夫的意思……老夫问的是真凶,而不是替死鬼!” 替死鬼?真是无奸不商,不管他是不是装腔作势,我也不敢轻易怠慢。珮瑶心里赞叹道,思忖片刻后,有些吞吐地回答:“齐老爷——说实话,珮瑶并不清楚送到齐府的那颗人头的主人是不是真凶,不过——竟然齐老爷千里迢迢来到海棠阁,晚辈也不敢再说谎!” 齐柴宦眼睛一亮,面部的肥肉轻微抖动,搁在桌上的拳头紧紧握成了沙包,咬牙切齿地等候着答案。 “真正的凶手,”珮瑶提了口气,一字一顿道,“是宋、一、暮!” 齐柴宦瞪大的眼睛似乎要充出血来。 珮瑶继续讲述自己知道的那些事…… 齐风溯被杀的那一天,珮瑶在沐楚玉的房间里待了很久,本期待着沐楚玉回来告诉她探案的情况,可是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沐楚玉。 她草草地吃完午餐,撑着脑袋小憩了一会儿后便离开了。 珮瑶开始胡思乱想,以为沐楚玉会不会是遭受了什么意外:他那么好色,要是中了美人计,吃了亏被灭口怎么办? 越想到糟糕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脚下的步伐自然也不自觉地加快。 不过,确实一切都是她多虑了,她蹑手蹑脚地站在溢春阁的院门外,小心翼翼地探视着里面——沐楚玉和宋可慈正你侬我侬呢…… 珮瑶不安逸地闷哼了一声,掉头就走:这又是发生什么了?莫非凶手不是宋可慈?可是不是宋可慈还会是谁呢? “珮瑶姑娘!”周水拱手礼貌地向她打招呼。 珮瑶回过神,迟钝地点了点头以示回敬。 周水带着一群弟子与她擦身而过,继续忙碌地搜查。 珮瑶走出几步远之后站立片刻,一缕清风拂过后背,凉气袭人。她立即转身追上周水,大言不惭地说要助他们一臂之力,随他们一同搜查可疑行迹。周水听完这些话有些愣,不便拒绝的他也唯有先答应了下来。 她跟着碧水山庄的弟子转了很多地方,有的地方甚至重复去过几次,比如齐风溯带来的随从所居住的房间。而有的地方地方却一次也未曾去过,比如珮瑶和沐楚玉的房舍,或许这是尊重他们是客人的缘故吧!但宋老庄主的小院也是一步都没有靠近! 奇怪!难道宋老庄主是凶手?不应该吧!珮瑶怀着忐忑的心情想入非非。 夜幕降临,月亮初升。 珮瑶顶着满脑子的不解与疑惑,拖着疲惫的身体,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推开门扉之前,她情不自禁地多望了一眼隔壁——隔壁房间清冷漆黑,沐楚玉又流连温柔乡去了! 珮瑶悻悻地进了房间,刚把门关上,刷拉一下,灯火通明。 “啊!” 珮瑶惊得大叫一声,却见到坐在圆桌旁正妩媚地向她微笑着的段离羚。 “你怎么在这儿?”珮瑶几乎是吼出来的。 段离羚的狐狸眼斜睨了她一眼,不屑道:“你可以再叫大声一点!” “……” 珮瑶恢复平常的音调,推断道:“你!该不会齐风溯是你杀的吧?” 段离羚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唇:“不是!” “那你怎么在这儿?”珮瑶轻轻皱了皱眉,转而又猜到,“宋老庄主的毒是你下的?” 段离羚嘴角轻扬,摇摇头:“也不是!” “……” “我来这里的主要任务是取回我们海棠阁的东西……” 经她一提醒,珮瑶惊呼:“绕指柔!” 段离羚浮起一抹神秘的微笑:“没错!当然还为了顺道瞧瞧那个江湖第一美人宋可慈是有多美!” “就这样?” 面对珮瑶的不可思议,段离羚却只是朝她欠揍地闭眸点头。 珮瑶的状态立马恢复成了进门前,俨然一颗泄了气的皮球,颓废地坐在圆桌旁,右手托着腮唉声叹气。 “不过呢,”段离羚话锋一转,眉飞色舞道,“我在这里却撞破了一出大戏!” 珮瑶霎时放下手,挺直了脊梁,准备洗耳恭听:“你发现了什么?” 第29章 第一枚令(下) “我发现了正人君子的伪善以及他们蛇蝎般的心肠!古言还说什么‘最毒妇人心’,真是不要脸!”段离羚一面起身,姿态婀娜地飞上了横梁,一面娓娓道来。 她优雅地侧身倚在梁上:“宋一暮用绕指柔对自己的亲爹都能下毒手!还装什么仁义孝子?” “宋老庄主的毒是宋一暮下的?夫人这么容易就把绕指柔借出去了?”珮瑶感到匪夷所思。 “这我也不清楚,可能是碧水山庄和海棠阁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吧……”段离羚轻飘飘地推论道,神情有些讳莫如深。 “而宋一暮之所以会毒害自己的亲爹,则是因为他暗恋自己的妹子——宋可慈!” “什么?”珮瑶扑腾一下站起,大惊失色道,“他们可是亲兄妹!” 完了!沐楚玉那小子会不会有什么不测呀?珮瑶的思绪一下子就飘到了溢春阁,让沐楚玉快亲吻美人时却打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喷嚏。 “要是亲兄妹就好了!”段离羚的话不痛不痒,“可惜他们根本不是!宋菘那为老不尊的禽兽也觊觎养女的美色,曾有一次喝醉之后跑到宋可慈的小院里去发酒疯,不料被宋一暮撞了个正着!从此父子俩因为一个女子而心生隔阂,而宋一暮更是为此怀恨在心!所以,他认为齐风溯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妹子而除掉他也是情理之中!” “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在床上知道的!坦诚相见嘛!”段离羚用下巴勾了勾仰望她的珮瑶。 “咦——”珮瑶嫌弃地啧啧嘴。 “不懂风情!蠢!”段离羚别过她的眼神,继续对牛弹琴道,“一般而言,男人在床上时便是他防御最弱的时候,只要略施小计,注意观察他的眼神,就可以套取一些消息!” 珮瑶宁可信其有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杀死齐风溯是我亲眼看见的!和上床无关!” 这一句转折把珮瑶噎得半死:“……” 定睛一看,果然段离羚身上的衣裙也是绯色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珮瑶蓦然缓过神,发现自己和段离羚除了是同门中人以外,没什么交情呀,甚至互看不顺眼,可她为什么会好心告知她真相? 段离羚嫣然一笑,从横梁上轻盈地飞身下来,她的手指淡淡地扫过桌布后又拿到眼前摩挲了几下,就像是在拈灰一样,心满意足道:“我知道了这么多事,不吐不快!散播出去又怕惹祸上身,所以只需要一个听众就好!” 她走到珮瑶面前,现出一根纤长的食指在她眼前落定,随即绯色衣裙扫过她的身侧,翩然而去。 珮瑶一屁股瘫坐在板凳上,有些魂不守舍地细细咀嚼消化着那所谓的真相! “这样吧!老夫给你五十两!你帮我除掉宋一暮,为我儿报仇!如何?”齐柴宦听珮瑶诉说完真相后,眼眸微颤,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珮瑶顿时说不出话来,唯有怔怔地站着不动,有钱赚固然是好,可是这个环节应该由海棠夫人做主,她不能坏了规矩呀。 “这个……”珮瑶正欲开口拒绝,背后的门扉突然被推开,带来一阵香风。 “这个单子我们海棠阁不能接收!”海棠夫人带着几名弟子及时赶到,断然拒绝了齐柴宦的委托。 珮瑶不大清楚状况了,木然地退到海棠夫人右侧。 齐柴宦慢吞吞地起身,恭敬道:“这是为何?夫人是嫌价格太低?若是这样,钱方面我们可以好商量!” 海棠夫人连多看齐柴宦一眼都觉得费劲,喝道:“来人!送客!” 十几名身着白衣的海棠阁弟子齐刷刷地应声涌进,分立两侧。 不等齐柴宦再次开口,海棠夫人就转身离开,珮瑶不自觉地也跟着回走,才走半步又想起锦盒,转身不好意思地朝齐柴宦咧嘴笑笑,抱起锦盒就紧随海棠夫人而去。 齐柴宦在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心情肯定不好,但更多的却是笼了一头雾水! 珮瑶抱着锦盒亦步亦趋地跟在海棠夫人身后,谨慎地注视着她耳后的几缕随风摇曳的发丝,心里的问题如夜空中如洗的星辰,繁多炫目。 海棠夫人一袭月白色长裙,飘逸若仙,再加上雪白的披风和沿途桂花树的衬托,她更像是月宫中的嫦娥,美得不可方物。 一直走在最前面,步履温和的她兴许是感知到了珮瑶心里的十万个为什么,才会突然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两三人,包括珮瑶,都立马站得笔直。她若有所思地转过身,其余弟子赶紧拱手福身,听候指示。 “珮瑶留下!其余人都下去吧!”海棠夫人的声音如沐春风。 除了珮瑶,其余弟子悉数离开。 “你跟我来!”她正色道,随即再次背对着珮瑶,在前领路。 珮瑶心跳加速,抱着锦盒的手臂略有些僵硬,要是谁没眼力劲儿地突然拍她一下,说不定拳头大的心脏得从嘴巴里吐出来。 海棠夫人从来没有如此神秘地带珮瑶去除了海棠总殿的其他地方会话,她心里不紧张才怪呢!况且刚刚经历了齐柴宦一事,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嚼舌根说错些什么,万一吃力不讨好,所有的金银首饰充公,再领一顿“竹笋炒肉丝”怎么办? 想着想着,珮瑶不禁头皮发麻,浑身的所有毛孔都在担惊受怕地发颤。 不知不觉,海棠夫人竟带她来到了冰绡阁,这可是海棠夫人的私人地方,她应该不会在这里动手打她吧?珮瑶沉下心走了进去。 她很自然地将锦盒搁置在了圆桌上。 海棠夫人自己没坐,也没有吩咐珮瑶坐下。她面对着珮瑶,率先开口问道:“珮瑶,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 珮瑶一愣,欲言又止道:“夫人,我刚刚在齐柴宦面前是不是说错话了呀?”她以为海棠夫人拒绝齐柴宦是因为生她的气。 “当然没有!”海棠夫人对珮瑶的这想法感到一丝可笑。 “那——你——”珮瑶不知道自己当问不当问,拖长了发音纠结道。 “那我为什么会拒绝齐柴宦?”海棠夫人信心十足地猜出了她的问题。 “夫人,我知道我不应该过问这些细节,单子接收与否本就是夫人自己的决定的,您要是不愿意告诉珮瑶,就当珮瑶从来没有问过!”珮瑶急忙摆手澄清解释,把脑子里装着的十万个为什么通通抛去了银河给牛郎织女作伴。 看着珮瑶慌慌张张的小姑娘模样,海棠夫人“噗嗤”一下忍俊不禁道:“放心吧!我当你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但是我可以告诉你!” 珮瑶右手握左手,有点紧张地将其放在胸口上。 “我之所以会拒绝齐柴宦的委托,是因为早在一年之前,碧水山庄的宋老庄主就来过海棠阁,让我们承诺海棠阁在江湖中立足一日,就得与碧水山庄站在同一战线上,保碧水山庄不灭!因此,齐柴宦的委托,我不能接,也不敢接!” 珮瑶的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宋菘真不要脸! “那夫人为何要接这种强人所难的委托?”珮瑶十分不解,但问出之后又感觉好像失言了,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是离弦的箭,收不回来了! 好在海棠夫人并没有计较她的放肆,继续解释着:“这个委托非接不可!因为,宋菘是带着沉香海棠令来的!而且,那是我来到海棠阁之后见到的第一枚沉香海棠令!” 珮瑶一惊,默声道:“沉香海棠令?” “二十多年前,阁主和三位长老在创立海棠阁之初曾受到不少江湖中人的帮助,所以后来他们把从星火派偷出来的神木香分割制成了十块镂刻着海棠花的令牌,因神木香由沉香制成,故江湖人称‘沉香海棠令’!阁主许下承诺,只要谁拿着令牌前来委托海棠阁办事,事无巨细,海棠阁都不可推辞,而且‘赴汤蹈火,死不还踵’!” 这是珮瑶第一次从海棠夫人的嘴里得知沉香海棠令的故事,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共色轩烛火摇曳的那天晚上,看来那应该就是宋菘前来委托的日子吧! “如今,第一枚沉香海棠令重出江湖,不知后面陆陆续续又会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海棠夫人侧身感慨道,眼神黯淡无光。 珮瑶张开嘴本想追问一些关于沉香海棠令的事,但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反而恭敬道:“天色已晚,夫人早些歇息,珮瑶就先行告辞了!” 海棠夫人轻轻一挥手,珮瑶当即退下离开。 凉风习习,虫儿的嘀咕伴着幽幽的花香,夜幕像是被人扒开了一条口子,撒下碎金似的月光。 遭了!我的锦盒!珮瑶走在回垂丝海棠阁的路上感到身上空荡荡的,这才想起了自己的东西。可惜,她没胆子回去问海棠夫人要回来,只有算充公了! 第30章 血海棠(上) 不过,海棠夫人可不是一个占人便宜的小气女子,次日上午便让阿斐将锦盒给珮瑶领回去了。 大概是前些日子的劳碌奔波让她感到筋疲力竭,珮瑶接过锦盒后并没有如阿斐意料中那般的喜出望外,而是随手将其放在圆桌上,然后又迷糊着眼,头重脚轻地倒回了软榻。 阿斐轻笑一声摇摇头,动作极轻地转身离开,悄悄地带上门扉。 珮瑶的这一觉睡得时间可够长,若不是未时过后,房间门口热气腾腾的饭香味儿不加掩饰地从缝儿里飘了进去,恐怕还唤不醒这睡梦正酣的人儿,阿斐早在外面堆起了满脸的谄笑,规规矩矩地端着托盘恭候珮瑶起床大驾。 即便睡眼惺忪,也得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做梦呀! 酒足饭饱之后,珮瑶与阿斐闲聊了一段时间,详细地告诉了他自己在碧水山庄所发生的事,可就在阿斐听得津津有味时,一名意想不到的客人已经等候在了门外。 那个人的出现刺激了他们的余光,二人感到了小小的异常,几乎同时扭头看向门口——宋妈! “珮瑶堂主!”宋妈恭恭敬敬地向其施礼,褪去了风尘味儿的她俨然一位寻常人家的大婶。 “宋妈?你怎么来了?”珮瑶起身走向她,疑惑道。 宋妈直起身子,站在门槛外纹丝不动:“珮瑶堂主,沐楚玉让老身告诉你,说他知道很多你想知道的一些事,约你今晚子时过后去春心楼找他,他还说,他还在原来的房间,不见不散!” 宋妈在转告时,语气有些紧张,可见沐楚玉果然很有一套! “他是如何知道你是我的人?”珮瑶耸了耸双肩,不可思议地笑道,直觉这个沐楚玉真会瞎猜。 “这个——老身也不清楚,可是他的话不含半分商量的语气,还要我务必把话带到,不然就让我后果自负!老身害怕担责,便只好顺从他的安排!”宋妈轻叹口气,颇有些无可奈何之感。 “嗯——没事!我今晚去见他便是!”珮瑶答应得很爽快:沐楚玉,你可算从宋大美人儿那里回来了!本姑娘倒要看看你到底想耍些什么花招。 珮瑶突然神游天外发出的窃笑表情让宋妈感到莫名其妙,她拱手讪讪道:“既然话已经带到!那老身就先行告退!” “啊?好的,宋妈你先下去吧!”珮瑶的思绪被她的一句话给拉了回来。 一缕烟的工夫,宋妈便已经距离她数丈之远了,衣袂飘过转角消失不见,过道里恢复了平常的安静,她就像是被一阵风刮过去的一般,身法根本与普通农家大娘风马牛不相及。偌大的海棠阁内,只有三个人的轻功已经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他们分别是:沈箫寻,无痕,宋妈。[轻功三人组] 子时已过半,春心楼里的某处房间暖灯不眠,香雾缭绕。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沐楚玉站在窗牖前,望着远方迷蒙的月色,举杯自饮。 远方山影幢幢,他好像在与碧水山庄遥遥相望。 夜光杯握在手中被摩挲得更加光滑,滴漏的水滴声扰得人心渐乱。 他的房间门大大敞开着,显然是在为等候的客人留门。 珮瑶是故意迟到的,她在门外站定了片刻之后才大步走了进去,尽管她想不声不响地走近沐楚玉的身后,但却偏偏“无声胜有声”,沐楚玉不由地轻轻皱了下眉。 “你迟到了!”他呷了一口美酒,抿了下唇,目光因微醺而显得迷离。 在酒气的熏陶下,珮瑶总觉得他的背影都带着一股骚劲儿,尤其是居然还穿着白色寝衣对月自饮,一身颀长的暗纹长袍落得平坦整齐,梁上灯笼投下的光亮似乎可以穿透他的薄衣,让肉眼隐约可见长袍下高挑利落的身材暗影。 “你约我前来,不就是要告诉我一些我想要知道的事吗?”珮瑶将眼神从他的腰部游走到了他的后脑勺,直奔主题,懒得拐弯抹角说些不找边际的废话。 背对她的沐楚玉略感失望地摇摇头:时隔三个月,竟还是如此不解风情! 他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握着酒杯,平静地转过身,珮瑶下意识地快速侧身不看他,余光留意到了他的惊疑以及……他并没有袒胸露乳,这才稍稍放下心,又重新调整姿态站立在他跟前。 沐楚玉没想到珮瑶会应急转身,等他霎时意会之后竟情不自禁轻轻牵动了嘴角,像是在心底暗笑。 “阔别三日……”二人异口同声,氛围瞬间尴尬。 沐楚玉抿唇笑着,不再抢话,珮瑶才得以不自然却又顺利的把那句话说出口:“阔别三日本当刮目相看,可你怎么怎么看怎么骚?” “你不也怎么看怎么不解风情吗?”沐楚玉向她虚敬了一杯酒,颇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风度。 珮瑶闷哼了一声,懒得理他,索性走到圆桌处,一屁股坐下,顺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抱着杯子啜饮。 沐楚玉带着一身酒气也随之坐在了她的身旁,卖乖地解释道:“珮瑶!我看你是误会了!我今日约你纯属叙旧,并没有说要告诉你什么你想要知道的事……” 珮瑶额角的青筋突了两下,“啪”地一声把杯子搁在桌上,气道:“沐楚玉,你耍我是吧?宋妈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宋妈是不是和你说‘我知道很多你想知道的一些事情’?”沐楚玉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挨揍,悠哉悠哉地回话。 珮瑶撇了撇嘴,愣愣地点头。 “那不就对了?”沐楚玉大笑道,“我说我知道你想知道的一些事,但我又没说要告诉你?” 珮瑶:“……” 珮瑶就看不惯他这嚣张气焰,直接抄手欲给他一巴掌,可意料之中的被截胡——沐楚玉抬起右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左手酒杯里的酒被掌风扫过,洒出了几滴。 有点可惜! 他将酒杯送到唇前,雅兴并没有退减,可不料却被珮瑶一掌扇飞。 “你当我不存在呀!”珮瑶喊道。 好好的一杯酒被扇倒在了桌上,夜光杯圆鼓鼓地滚着打转,最后竟滚出桌沿,摔成了两截。 “恕在下方才无礼了,藐视了珮瑶堂主的存在!不知现在珮瑶堂主有何吩咐?在下定当赴汤蹈火,以博红颜一笑!”沐楚玉非但没生气,反而拱手礼貌道歉。 虽然他变脸很快,比较识时务,可珮瑶并没有很习惯吃他这一套鬼话,沐楚玉越是用对待女孩子的那一套对待她,她就莫名地窝火,她宁愿沐楚玉把她当兄弟。 她很直接也很干脆地问道:“沉香海棠令是什么鬼?你知道吗?” 沐楚玉神色一凛,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无赖样儿:“我当然知道!怎么?你不知道?” 你知道你这样说是在作死吗?珮瑶腹诽道,朝他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地吐露出三个字:“不!知!道!” 沐楚玉正儿八经地撩了下长袍,让它平整地摊在膝盖上:“我记得在名剑山庄的时候,我给你提起过沐海棠和沉闻新等人偷走星火派的神木香一事,对吧?” “嗯!”珮瑶坚定地点点头。 “神木香具有凝神静气以及增强功力的奇效,只要在练功时点燃神木香,内力会被提高三层以上,并且神木香已经点燃在非外力作用下将永世不灭,它是星火派的镇山之宝。可是除了历代掌门人之外,没人清楚点香的方法,于是……” “于是阁主就用它制成了十块海棠令牌?这个我知道!”珮瑶急切地打断了沐楚玉的讲述,稍微将身子靠近些,迫不及待地问道,“我想知道的是,这十块令牌到底隐藏了什么足以使江湖腥风血雨的秘密!”她的语气非常坚定,深沉的目光倒映在了沐楚玉的眼里。 也罢,他本来也打算告诉她,只是竟然已经勾起了珮瑶的好奇心,何不趁此机会再做一笔买卖? “这个,”他故意露出不怀好意的坏笑,为自己和珮瑶斟上了两杯酒,“告诉你也行!只是不是在这儿!” 珮瑶的心头“咯噔”一下,明知故问地干笑道:“你想去哪儿?” “海!棠!阁!”他一字一顿地念完这仨字后,爽快地一饮而尽。 “没问题!”珮瑶如法炮制,只是这酒味道是不错!不过有点辛辣!她轻轻砸吧了几下嘴,瞟到沐楚玉似笑非笑的表情。 第31章 血海棠(下) “怎么样?到了吗?”沐楚玉嗅到了一阵浓郁的桂花香,便知自己应该进了一处新天地。 “急什么?”珮瑶没好气地回答。 她站定后,松开了沐楚玉的胳膊,并且不耐烦地替他解开了将他反手捆在背后的布条。 沐楚玉感知到双手自由之后,轻轻活动了几下手腕关节才抬手取下了蒙在其眼睛上的黑布。 果不其然,这春心楼的后院别有洞天:流水潺潺,桂花香溢,琉璃瓦与红砖墙被璀璨的繁星和满院的花式灯笼映衬得金碧辉煌,眼前这些精致的建筑足以与皇宫大内相媲美,只不过规模小太多,但却足够繁华,大概可以比得上某位受宠后宫妃子的寝宫。 若是被师父看见这里的景象,要想让他相信这与“谋反”无关,恐怕比登天还难上难!沐楚玉嗟叹道。 从走出春心楼房间的那一刻,他凭借自己超强的方向感和听声辨物的本事,可以明确清晰的觉察到珮瑶正拽着他一步一步地朝后院的方向走……只不过,当他以为自己的身体或许还在后院晃悠的时候,珮瑶却告诉他——这里便是海棠阁。 “秘密呢?说吧!” 珮瑶的声音将他从兴致勃勃地观赏周遭环境的情绪中推了出来。 沐楚玉深吸一口气,指着不远处桂花树下的圆石桌,散漫悠哉道:“不急,如此良辰美景,坐下慢慢说!” 他率先越过珮瑶,朝着石桌方向大步走过去,珮瑶胸中憋着的那口气总算找到了适宜的爆发点,一脚从他身后踹了过去,踹到了他的膝盖肘。 虽说这是猝不及防的一脚,但沐楚玉好歹下盘够稳,愣是强撑着没有跪下去,反而拖着那条腿趔趄几步蹦哒到了石桌处。 他也没有生气,顺势坐在石凳上,回头冲珮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珮瑶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做过一样,坦然地走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 “关于海棠阁的传言历久弥新,其神秘感也与日俱增。现在江湖上盛行的传闻即是,当初的十块沉香海棠令中有一块藏有江湖上人所朝思暮想的绝密武林秘籍——《十字绣针》,而当初沐海棠等人就是因为无意中得到了这份秘籍才会逃离星火派,可无奈四人均未参透其奥妙,又舍不得让这武功石沉大海,便想了个主意,把它放进了其中一块沉香海棠令里,让其自己去寻那个‘有缘人’。” “时至今日,除了《十字绣针》以外,也有关于那枚沉香海棠令里还藏有藏宝图的消息不胫而走。海棠阁与沉香海棠令的神秘自然也引起了当朝皇上的兴趣,于是在朝廷的内部也成立了一个与海棠阁神秘指数相当的杀手组织——绛魂卫,以朝廷的身份与海棠阁乃至整个江湖抗衡。” 沐楚玉翘着个二郎腿,撩了衣裙随意搭在腿上,向珮瑶侃侃而谈那沉香海棠令的秘密。他这样吊儿郎当又玩世不恭的态度,却依旧不减珮瑶对他话中的信任程度。 武功秘籍?藏宝图?难怪江湖和朝廷都想要分一杯羹!珮瑶对此细思极恐。 她一把拎起沐楚玉,反扣着他的双臂,在他的手腕处重新捆上了布条。 “诶诶诶诶,你干嘛呢?也不请我喝杯茶?”沐楚玉急道,但双手还是很配合地没有挣扎。 “要不——带我去见见老朋友,见见段姑娘——”他突然又想到,结果却被珮瑶不留情地用黑布盖住了双眼。 沐楚玉:“……” 沐楚玉细细数了脚下的步伐,不出八百步就已经感觉不到飘香的桂花了,清凉的气味更像是春心楼后院的紫罗兰。 “等等!我们是不是已经回到春心楼了?”沐楚玉蓦然停住脚步。 珮瑶的心倏地一紧,没有理他,继续拽着他的胳膊往前走……然而,拽不动了(〃′o`) 沐楚玉轻而易举地挣脱开束缚住手腕的布条,顺手取下蒙住眼睛的黑布,珮瑶瞪圆了眼睛看着他,眼神里除了惊讶以外就是——混蛋!你玩本姑娘呢! 沐楚玉直接忽视了眼前的小姑娘,鼻子循着紫罗兰的香气,将目光锁定在了角落里的一株特不显眼的紫色花儿。他径直地走了过去…… “等等!”珮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哑然道,“你干嘛?” 沐楚玉的锦衣袖袍滑溜溜地从她的指间穿过,没被抓住。 这朵看似平凡普通的紫罗兰带给他一种诡异的神秘感,若不是因为蒙着眼,他还不一定会发现这小东西。 沐楚玉蹲下身,摩挲着这紫罗兰的花瓣,隐约之中摸到了粘稠湿润的水珠,这是露水吗?他摊开手指一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凑近一闻,淡淡的血腥味飘进了鼻子——这不是露珠!这是被吸干了红色的血滴! 他骇然抬头,珮瑶面不改色地俯视着他,罢了!都这个时候了,珮瑶也不想去隐瞒他了,本来他俩的交易条件就是珮瑶要告知他海棠阁的具体位置,事到如今也不过是多费些口舌而已! “这朵花,”她干涩的喉咙轻咳了几声,“这朵花,便是海棠阁的入口!” 沐楚玉的神经瞬间绷成了一条弦,双眸如黑潭般深邃,所有的疑惑呼之欲出。 “海棠阁的弟子刚入门时,都会在一个小碗里滴上十滴血,再吞下一颗海棠阁秘制的药丸。把这十滴血倒在入口处的血海棠上……紫罗兰是它这个季节的伪装……那么,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这个弟子将会借助血海棠看见海棠阁的入口!我们的雇主都是像你先前那样,被蒙着眼领进去的!” “好诡异的一朵奇葩!”沐楚玉沉吟道。 “若是有人将这朵血海棠连根拔起,那——会怎样?”他蓦然抬头追问。 珮瑶低眸陷入沉思,纠结自己是不是向沐楚玉透露了太多,沐楚玉告诉她的消息值不值得她这样做? “整座海棠阁会拔地而起,方圆几公里的民舍将毁于一旦,不复存在!”珮瑶咬咬牙,目光闪烁了几下,“血海棠不是凡物,就算你用尽毕生所学,也不一定可以将它连根拔起!你不信的话,可以试一试!” 说出“试一试”这仨字时,珮瑶的心“咚咚咚”紧张到快要跳出口,面容更是紧绷坚毅,这是心口不一的典型表现。 珮瑶深谙其中道理:有些玄乎其神的事情,你越阻止对方去做,对方反而会跃跃欲试,结果适得其反。她这是在反其道而行之! 哪怕沐楚玉是一颗行走的“胆”,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毁掉一座苏州城,即便他对珮瑶的话将信将疑。 他的谨慎猜疑是正确的,珮瑶确实不知道血海棠被拔掉之后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可她的胡说的确也不是毫无根据:偌大的海棠阁都是隐藏在血海棠的后面,如果血海棠有什么闪失,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沐楚玉“腾”地一下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一身轻快地笑道:“这我可不敢试,我只是好奇而已!现在心中的一大困惑总算搞清楚了!乐哉乐哉!” 他双手叉腰,深呼出一口气,偏头坏坏道:“怎么?你还在这里是要送我回房间吗?” 珮瑶骤然眼皮一掀:“想得美!”双腿却没有挪出一步,她害怕沐楚玉真做傻事。 “师父?”沐楚玉的目光越过珮瑶的头顶,惊讶失声道。 珮瑶慌忙地过头去,忽地脖子一痛,眼前一黑,便重重地倒进了沐楚玉的怀里。 没心没肺的小贱人竟然暗算我!珮瑶在恍惚之间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变成了心照不宣的默语。 沐楚玉一把抱起珮瑶,纵身跃起,穿花绕树般离开了春心楼。 他的目的很简单——带着珮瑶回绛魂卫总部,听候统领的发落。 沐楚玉抱着珮瑶出了苏州之后,在树林里走得并不快。倒不是因为抱了个人,也不是因为自己的轻功未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而是因为他不知道统领会怎么对待珮瑶,会不会对她用刑?现在在珮瑶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又会不会太早?海棠阁的神秘连垂丝海棠堂主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可见自己探到的消息更是冰山一角…… 可如果现在不把珮瑶交给个统领,万一后面……沐楚玉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这让他不免想起了曾经的垂丝海棠堂主白落霞,二人也算是有过露水情缘,他在白落霞身上下了不少工夫,很多他知道并又告知珮瑶的关于海棠阁的秘密均是从白落霞的嘴里套出来的!当初正是因为他迟迟没有把白落霞交到绛魂卫总部,最后白落霞一死,所有的心血付诸东流。 统领因此对他的作法颇为不满,认为他妇人之仁,不是成大器的料!此次他将珮瑶带回去,一是可以将功赎罪,二是可以重新得到统领的青睐,可谓一举两得! 我难道真的要靠一个女人才可功成名就吗?沐楚玉在心里不屑地哼道,脚步愈加放缓。 突然,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他急忙回过神,用手臂护住珮瑶的身子,接连倒退十几步。 “你是谁?” 一名穿着夜行衣的高大男子在数十步开外背对他站立,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持剑直指地面。 第32章 说谎 “放下那名女子!”黑衣人开门见山,十分爽快。 尽管黑衣人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就连兵器都是不知道从哪块尸体上顺手取下来的,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低估了沐楚玉非同凡响的听力。 “是你?”沐楚玉嘴角轻轻牵起,露出似笑非笑的含意。 黑衣人心头一颤,想着干脆直接表明真实身份,以免节外生枝。他从腰间取出一块金色铜质令牌,向后朝沐楚玉的方向抛了过去。 沐楚玉将珮瑶的双腿放下,用一只手臂揽着她,另一只手臂迅速伸出去稳稳接住了令牌。他自鸣得意地笑着将令牌拿到眼前一瞧,脸色瞬时一变,那枚令牌的两面分别刻上了大大的“绛”、“魂”二字,“绛”字面上的左上角还有个小小的“副”字。 “这怎么可能?”沐楚玉神色慌张,语气里也透着焦灼。 “这又何不可?”黑衣人不再故意压低声音,而是恢复了本就磁性的声线,心平气和道,“为了《十字锈花针》和藏宝图,绛魂卫早就渗透在江湖中各个门派伺机而动。” 沐楚玉的狭长的眼缝中放出一道利光——他相信了黑衣人的话。 “那——副统领,你想怎么处置珮瑶?”他低声询问,揽着珮瑶的手臂更紧了一些。 “你把她送回春心楼吧!她对你将功补过的价值不大!” 沐楚玉很容易并且愿意听进这些话,既然副统领都这样说了,他不可能不相信:“那好!我这就把她送回去!属下告辞!” “去吧!”黑衣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三娘!上辈子我不能护你一世,这辈子我必会竭尽所能护珮瑶的周全!黑衣人沉吟道。[顾三娘是沈箫寻的初恋] 或许是沐楚玉的本意就没想过要伤害珮瑶,所以在带着她回春心楼的途中自然而然地加快了脚程,即便是抱着一个人,也尽量把自己的轻功发挥到了极致,虽不至于到达“风过无痕”的地步,却也算得上身轻如燕、蜻蜓点水。 回到春心楼之时,天光刚好拨开黑云,从东方透射出几缕温和明媚的光线。 沐楚玉将珮瑶抱到了自己的床上,并温柔地替她脱了鞋,盖上了棉被。此刻的珮瑶乖巧得像一只小猫,静静地躺在那里,睡得香甜。 他坐在珮瑶的床沿,出神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信步走到了圆桌处,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或许是他对珮瑶完全没有戒心,或许是昨晚上太过折腾,他才闭目一会儿就睡得深沉了。 直至脖颈处一瞬清凉,体内真气开始无由地乱窜,天灵盖更是欲炸裂一般难受。 沐楚玉眉头紧皱,赫然睁开双目,紧捂心口的右手手指已经扭曲,左手扶住圆桌轰然半跪下去,屁股下的板凳因受力不均被踢倒在了一侧。 一口鲜血从喉咙处汹涌而上,势不可挡地喷在眼前的蔓草纹红色地衣,那一抹红格外突兀。 唇齿之间浓重的血腥味直冲脑顶,鼻息重到开始间歇性地喘气,沐楚玉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狼狈过,脸上冷汗淋漓,他的后背锦衣也已经被冷汗浸透,左手臂虚弱得根本无法动弹。 他缓慢抬起眼眸,眼周与睫毛上满是晶莹剔透的汗珠,定定地望向眼前居高临下的少女。少女面容严肃冷峻,表情木然地注视着他的痛苦,心里却于心不忍先开口道:“你昨晚为何要敲晕我?有什么企图?”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如果我有什么企图,你还会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吗?”沐楚玉吃力地回答她,齿间打颤了半刻,方才的痛苦又加重了几分,“快——给我解药!” 珮瑶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沐楚玉就仰面倒在了她的足下,脸色煞白。 这一举动吓得她慌忙从小瓷瓶里倒出三粒解药,跪下费力地扶起沐楚玉,手忙脚乱地把药丸摁进了他的口中。 未几,沐楚玉的脸色微微有些红润,双唇上的血渍干涸之后如同玫瑰的花瓣。他倒在珮瑶的怀里,呼吸也渐渐平顺。 其实,绵丝针针尖上的毒性是随着中毒者内力的活动大小而变化莫测。许多高手在中毒之后都会下意识地运功逼毒,内力越深厚,经脉间的真气活动越频繁,毒性就会加重,扩散速度也会迅速加快。而沐楚玉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倒下的原因也正在于此。[绵丝针的作用] 珮瑶将沐楚玉撂在地毯上,自己则起身托着腮坐在圆桌旁。她一面盯着沐楚玉的盛世美颜,一面仔细回想昨晚晕厥的那件事:我一定没有记错,确实是他把我打晕的!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炷香的时辰过后,沐楚玉四肢百骸里的真气已经被抚顺,恍惚一会儿才慢慢苏清醒了过来。 他抚额撑着地板坐直了上半身,神色晦暗不明,大概是对自己居然睡在地毯上一事难以理解。沐楚玉并没有诘问珮瑶为何要下毒,因为他知道这是明知故问,谁让他把她打晕呢? “你醒啦?”珮瑶颔首看向他,干巴巴地关切道。 “嗯!”沐楚玉看起来有些不在状态。 他沉思片刻之后,将胳膊肆意搭在一条弯曲的腿上,另一只手抠了抠自己的眉毛,有些不好意思地吞吐解释着:“昨晚——冒犯了你,是因为——那,那个,我的未婚妻突然来了……” 言箬莺? 珮瑶突然想起了什么,双眸死死地盯着他:“言姑娘?她怎么会来春心楼?你这谎话说出来都不打份草稿吗?”右手在底下却声东击西地取下那半块镂空和田玉牌,笨拙地藏进自己的窄袖里。可这个小动作从沐楚玉的角度完全可以用余光捕捉到。 说谎话从来都是信手拈来!打草稿多费劲儿!沐楚玉先是被珮瑶噎了一下,数息又转换出认真的态度,继续道:“我说的句句属实!她昨晚和她弟弟言以沁一起来的春心楼,他们还在后院晃荡了好长时间,想必也是为了海棠阁吧!连我都能找到春心楼,他人也未必想不到这一点!” 就凭他这一句“他人也未必想不到这一点”,珮瑶就可以敏锐地得出结论:他在撒谎! 因为以她对沐楚玉的了解来说,虽然沐楚玉不是整天把“老子天下第一聪明”挂在嘴边,但他时刻的露出的表情和姿态已经完完全全地把这种自信暴露出来了。 “言箬莺和言以沁没发现你吗?而且你怎么知道是他们俩?”珮瑶满不在乎地追问,继续托着腮,眼神游离到了别处。 “我这个人功夫或许不算数一数二,但听力绝对一流!”沐楚玉自吹自擂道,严丝合缝地接下问题,“我早就听到了言箬莺和言以沁对话的声音,所以才会提前把你打晕,带着你躲在墙后!” 珮瑶:“……” 这个谎话编得如此狗屁不通,但就是不知道怎么去反驳!毕竟珮瑶现在全身上下连一根毛发都没少,就算她再继续追问,也不一定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本姑娘姑且相信你!”珮瑶倏地一下起身,掉头摔门而去。 或许是珮瑶相信得太意外,沐楚玉呆呆地坐在地上目送她离开,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半年之后。 一名身着鹅黄锦衣的男子躬身策马奔腾在山路上,他面容清癯,剑眉凌厉,小麦色的皮肤上镶嵌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目光坚定不移地直视前方,他这是在赶路! 而在他的身后紧随着一名身着水蓝罗纱的女子,女子面容姣好,面若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头上原本梳着左右对称精致的垂挂髻,可在马背上颠簸一阵之后早就有些不见原貌,不少柔软发丝挣脱束缚垂了下来,随风飘逸,倒显得几分慵懒成熟。 “沈大哥,我们一定要今晚天黑之前赶到萧家堡吗?”珮瑶委屈地问道,骑马太长时间了,她的屁股好痛! 根据太阳的高度,沈箫寻目测此刻约莫午时过半,他注意到前方路边有一座小茶寮。 “前面有个茶寮,我们暂且歇息一会儿吧!”沈箫寻往后拽了拽手里的缰绳,胯下的马儿自觉放缓了脚速。 “嗯嗯!”珮瑶迫不及待地按耐住兴奋的坐骑,连连点头。 不多时,两人便在茶寮的角落里落座。方圆几百里,只看见了这么一间歇脚的地方,这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简简单单的茅草棚十分严实,也能为来往奔波的过路人遮风避雨,茶寮里摆设了近十张小方桌,相邻两桌只有数尺距离,坐下来之后难免会觉得有些促狭!不过还好,现在这里只有两桌人,一桌便是在东北角的沈箫寻和珮瑶,另一桌则是在西南角的言箬莺和言以沁兄妹以及墨衣派其他两名弟子。 第33章 冲突 “那一桌的四个人全是穿着清一色的玄色外袍,应该是墨衣派的弟子,而那名女子想必就是墨衣派掌门言康泺的千金言箬莺,她左手边稚气未脱的少年估计是她的弟弟言以沁!”沈箫寻右手举着的茶杯停留在唇边,他一面轻轻吹着茶水上浮着的热气,一面告诉珮瑶那一桌人的来历。 珮瑶往后倾斜了一下,从沈箫寻的后背望过去,随后低下头小声询问道:“沈大哥,就单看他们的衣着,你怎么就判断他们是墨衣派的人呢?” 沈箫寻会心一笑,轻轻呷了一口茶,清香还未顺着喉咙滑下,他又开口解释道:“寻常百姓和江湖中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他们一看便可知是习武之人!统一玄色的服饰也正说明他们不是一群乌合之众!既然如此,那么就只剩下三种可能:朝廷的官兵、镖局的人和墨衣派!” 他竖起三根手指:“若是官兵或者镖局的人,不可能不随手携带刀剑之类的兵器,况且镖局还得押镖……你看他们一行四人,装束简单,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外露的冷铁,就连束发的簪子也是木制品……所以,他们只能是以暗器蝴蝶彪闻名天下的墨衣派!” 说到最后,沈箫寻只在珮瑶面前竖了一根食指。 珮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没想到沈箫寻只是进来时淡淡一瞄,居然就能在他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他们的底细给看个透。 按年龄来算,言以沁现在应该有13岁了吧!珮瑶将目光投向小少年的背影,模样慨叹。 沈箫寻举着茶杯识趣又不着痕迹地向后仰了几许。 正在珮瑶出神之际,从茶寮外边新进了一名客人,那名客人身高七尺,形销骨立,眉宇之间透着说不尽的忧愁。他身上穿着一袭半旧的灰白色布袍,背上背了一个竹篾编织的带布凉棚的箱笼。看这穿着打扮,俨然一个穷酸书生的模样。 “一个书生不好好地上京赶考……他这是要……往萧家堡凑什么热闹吗?”珮瑶见状后,在沈箫寻耳边小声嘀咕道。因为上京的路和这条道南辕北辙,再加上萧家堡此次举办的武林大会也算得上是江湖盛况,珮瑶唯有大胆推测。 “你还真是眼拙!” 沈箫寻冷不丁地嘴欠了一次,弄得珮瑶一脸茫然:这还是我认识的沈大哥吗? 他的余光注意到那名布衣男子要来茶水之后并未急着喝下,而是伸出右手食指在里面搅了一搅,随后又拿着茶碗起身走到了墨衣派的那张桌子。 珮瑶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忧心忡忡地望着言以沁那一桌。此刻,她心里先前的疑惑渐渐明晰,那名布衣男子哪里是个普通书生?以珮瑶对各路江湖人士粗陋的见识,她认为眼前这个人十之八九就是鼎鼎大名的“邪书生”丁若霜。 据说丁若霜十多年前是药王谷的谷主邓声的关门弟子,因他在药材这一方面天赋异禀,所以深受邓声的器重。可坏就坏在药王谷崇尚“仁心之道”,座下弟子更是遵循“救死扶伤”的行事原则,但丁若霜却偏偏心术不正,再加上他野心极大,竟然胆敢偷偷地在山洞密室里炼制邪丹、饲养蛊虫,被发现之后,邓声就以叛徒之名将其逐出了药王谷。此后,丁若霜虽不再是药王谷的传人,但他用毒高超、杀人于无形的手段却让其在江湖上名声大噪。 在行走江湖的时候,他习惯一身书生装扮,人送外号“邪书生”! “我们……” 沈箫寻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噤声,珮瑶只有将未说出口的话囫囵咽进肚子,二人坐在这里当起了十足的看客。 “几位少侠想必是墨衣派的弟子吧,在下姓丁,与贵派掌门言康泺言大侠有过几次交情,今日在此遇见各位也算是缘分,在下备感荣幸!” “这位丁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女子并未从家父口中听说过您!况且萧家堡举办武林大会人尽皆知,就算你我在此碰面也谈不上什么缘分和幸运,丁公子言语过重了!”言箬莺斜睨了一遍丁若霜,柳眉轻皱,对这位浑身散发着寒酸气的书生很不待见。 珮瑶本想自己孤陋寡闻就算了,想不到这位言大千金比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言箬莺的话里句句带刺,丝毫不留情分可言,甚至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也怪不得她右手旁的一名弟子紧紧按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太冲动。 丁若霜尽管面沉似水,可说话依旧轻声细语:“言大小姐果然快人快语,只是为何才你们几个人呢?不应该吧……” 言箬莺闻言后奋力甩开身边师兄的手,兀自站了起来,仗着人多势众的她冲着丁若霜嚷道:“丁少侠,你这话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想故意挑衅吧!” “大师姐……”被她甩开的弟子哑然唤道。 珮瑶感觉事态不妙,她紧紧地拽住沈箫寻的手臂,把他掐得生疼。沈箫寻忍着疼痛,稍微偏过头继续观察着那一桌的动态。 相比言箬莺的冲动无礼,她的弟弟言以沁则冷静多了。言以沁默默地喝着茶,连头都懒得抬,頗有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不敢不敢!”丁若霜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与他的打扮不匹配的近乎吝啬的诡异微笑,他一手拿着茶碗,一手赶紧摆道,“丁某以茶代酒向言姑娘赔罪可好?” 言箬莺的火气即刻便下了一大半,心中琢磨着:这穷书生刚开始开口就心怀不轨,若不是被我顶撞了回去,说不定他还真能编出什么花儿来,他现在竟然向我赔罪,那我不妨给他一个台阶下,以免惹是生非闹到爹爹那里去,他到时定会责罚我私自做决定带着弟弟和两位师弟来萧家堡。 “行!”言箬莺十分爽快地端起自己的茶碗一饮而下,随后将其重重地搁在了小方桌上,“你满意了吧!” 丁若霜十分促狭地笑了笑,恭敬地掩面饮下手中的茶水,一滴不漏。 珮瑶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所以然,纳闷道:如果那个穷书生真的是丁若霜,他怎么会这么便宜言箬莺他们,如果不是……那他到底是谁? 她在不解的同时,潜意识里却还是觉得没那么简单,手上的力道自然加重了几分。 沈箫寻咬着牙拉住珮瑶捏他的手,小声会意道:“你想救他们?” 珮瑶眼神飘忽了两下后才坚定地点了点头。 沈箫寻松开珮瑶的手,珮瑶立即识趣地把手收了回去。只见沈箫寻从衣袖里拿出几枚铜板放在了桌上,顺手拿上搁在桌上的佩刀,冲珮瑶晃了下脑袋:“走!” 珮瑶:“……” 她木然地拿上自己的佩刀,依照沈箫寻的话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向丁若霜的那一桌走去。 “丁兄!”沈箫寻在他面前站定,礼貌地拱手恭敬道。 身后的言箬莺一桌见状不免感到惊讶:这样一个相貌堂堂的少侠怎么对一个穷酸书生这么客气? 丁若霜反而一改当初对言箬莺那毕恭毕敬的模样,随意地抱了个拳,抬头冷淡道:“原来是周兄,别来无恙!” 沈箫寻也不再和他客气,掀开衣摆就坐下,珮瑶立在一侧不言不语。 “丁兄此行想必也是为了萧家堡此次举办的武林大会吧?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武林大会开始之前就在萧家堡的地盘弄出人命呢?”沈箫寻把手搭在方桌上,低眉顺眼地劝道。 丁若霜的脸色顿了顿,抬眼望了望言箬莺他们,这一眼望得他们直发怵。言箬莺本想起身问个明白,可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动弹不得,手指的指尖开始发冷发青,而和她同桌的师弟们的症状与她如出一辙,言以沁的手腕上更是生出一条小指头粗的绿线直伸到他的手肘处。虽然他只有13岁,但却处变不惊,咬着牙竖着耳朵仔细听身后一桌的动静。 “姓丁的,你到底对我们做了些什么?”言箬莺愤愤道。 丁若霜充耳不闻地一面抿茶,一面淡淡道:“怎么?周兄想要路见不平?” “那倒不是!你我同是那些名门正派口里所谓的邪魔歪道之人,我为何要帮他们?”沈箫寻开始用手指轻叩着桌面,像是在弹一首曲子,是——《如梦令》?他眨巴了几下眼睛,继续道,“不过,丁兄可有想到,现在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您要是把他们杀了,弄出这种幺蛾子之后,一会儿去到萧家堡你怎么向墨衣派的人交待……你有那杀人工夫为何不留到大会时再施展?” 言箬莺等人此刻已经气得浑身僵直,直直地瞪着他们。 丁若霜严肃的表情微微松动,他从怀中取出一小葫芦瓶递给了沈箫寻,沈箫寻接过后又顺手传给了珮瑶。珮瑶心里正佩服着沈箫寻的演技呢,她接过药瓶后转身径直走至言箬莺一桌,将解药给他们一一服下。 第34章 萧家堡 这解药见效很快,言箬莺感到体内的血液和真气畅通后,她特别不长脑子地蹿地一下站起来跃跃欲试地想要找丁若霜算账,还好被珮瑶一把拦住,没好气地道:“言姑娘,别忘了你刚刚才捡了一条命回来,现在又想去送死了吗?” “你!”言箬莺转头对她怒目而视。 “姐!你别再闹麻烦了!”言以沁总算开口,但却是帮腔珮瑶。 言箬莺忿忿不平地咽下这口气,一屁股坐了回去。 丁若霜与沈箫寻纷纷起身,他抱拳朝着沈箫寻客气道:“周兄,丁某先走一步了!”说完之后,他嘴角微翘,轻蔑地扫过言箬莺的脸,目不斜视地离开茶寮。 言箬莺的脸霎时气得发红。 “琳儿,我们走!”沈箫寻说着便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去。 珮瑶紧随其后。 “两位请留步!”言以沁略显稚嫩的声音在珮瑶身后响起。 沈箫寻与珮瑶驻足转身,他微微一笑拱手问道:“这位少侠还有何要事?” “在下言以沁,谈不上什么少侠之类的称呼,我只是想当面感谢一下两位恩人!”言以沁眉开眼笑地回敬道,“不知二位恩人尊姓大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言箬莺听到沈箫寻和丁若霜的谈天,知道他们的救命恩人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正人君子,因此对他们嗤之以鼻。如今见自家弟弟还要“报恩”,她赶紧在他身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裳。 言以沁根本不理会自己那虚荣势利的姐姐,笑呵呵地盯着沈箫寻二人。 沈箫寻察觉到了言箬莺的不满,心里冷冷一笑,表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道:“在下梨山派周朗贺,这位姑娘是我的婢女琳儿!” “周大侠!琳儿姑娘!二位可是要去萧家堡?我们不妨同路可好?” 相对言以沁的盛情邀请,言箬莺立马急道:“我想在此多坐一会儿!” 言以沁感到自己被当众打脸,转过头狠狠地瞪着他姐姐。 “不了!我们俩还得赶路,先行一步了!后会有期!”沈箫寻十分识相地转身就走,珮瑶愣了片刻便跟了上去,她临走前也对言以沁做了一个“后会有期”的手势。 言以沁忙冲他姐姐嚷道:“你这是干什么?人家好歹救过我们!” “你怎么这么没大没小和我说话?他们俩是邪门中人,我们墨衣派可是名门正派,怎么可以和这些人打交道,要是传了出去,我们派还怎么在江湖中立足?”言箬莺指着另外两个师弟,对着言以沁骂道。 端坐在桌边的两个小师弟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道:这指桑骂槐也太明显了吧…… 言以沁懒得理她,当听耳旁风似的走到桌边坐下,鼻子里还冒着烟。 珮瑶骑着马默默地跟在沈箫寻身后,在离萧家堡不足二里地的时候,二人胯下的马儿才优哉游哉地踱着四方步前进。 “沈大哥,你怎么知道周朗贺认识丁若霜?”珮瑶把一路上憋了老久的问题总算不吐不快。 “别忘了我们此次的任务,竟然我们要帮周朗贺夺得武林盟主之位,要我必须得熟悉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朋友,要不这半年不白准备了吗?”沈箫寻别过头轻轻笑道。 “哦!”珮瑶冰释理顺地点点头,又不平道,“这沉香海棠令还真是不简单,连替他夺取武林盟主这等狸猫换太子的苟且之事我们也得去做……而他只用在海棠阁里待着吃饱了没事静候佳音……” “这里毕竟是萧家堡的地盘,为了避免露出破绽,你还是少说话较好!”沈箫寻连责怪都很温柔。 珮瑶脸一红,颔首糯糯道:“嗯!” 未到申时,两人已经到达萧家堡。 据说萧家堡不仅是江湖门派,还是梁州一带的大财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堡内富贵逼人,各路江湖人士的食宿被萧家堡内的家丁奴才安排得井井有条。不过,因为周朗贺和琳儿属于邪魔歪道类,只有与其他的邪门中人,比如丁若霜,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而名门正派也向来只与名门正派为伍。 作为招待,前任武林盟主萧珂浅萧堡主只是对着二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就让家丁们带着他俩去了别院休息。 没过多久,言箬莺四人也赶到了,他们很自然地被墨衣派掌门言康泺和掌门夫人龙以心骂了个劈头盖脸,尤其是始作俑者言箬莺被骂得最惨。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言箬莺本来就脾气倔强,从不听人言,再加上她和言以沁只是同父异母的姐弟,龙以心并不是她的亲娘,所以她就更加不受管教。每次只要犯的不是大错,言康泺都只是大骂她一通,她早就耳根子生茧,倒背如流了。 大约戌时过,珮瑶正准备熄灯就寝,不料却有人上前敲门。 “谁?”她警惕地问道。 “是我!” 珮瑶庆幸地松了口气,毕竟她现在处于龙蛇混杂的萧家堡,甚至还是和所谓的不大体面的江湖人士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自己就像一只长了腿的胆,不得不小心谨慎,不然可能随时会破。 珮瑶拉开房门,沈箫寻玉树临风地站在门口。 “公子,这么晚了,您找琳儿有什么事吗?”沈箫寻提醒过她,一进萧家堡就不许再叫他“沈大哥”,人前人后都一样。 “没什么事,你收拾收拾,到我房间来睡!”说完之后他又利落地转身回去。 珮瑶:“……” 这话散漫随意得好像是日常问好一般,他是不是对所有姑娘都这样呀,珮瑶后背抵着门心里却有些发凉。 很快,她就抱着自己的棉被枕头进了沈箫寻的房间。 沈箫寻此刻已经用衣柜里多余的棉被替她在床边铺了一床被子,见珮瑶进来后,他顺手抱过被子枕头,规规矩矩地搁在铺地的那床棉被上。 “公子……”珮瑶不明白了,她以为她是要和沈箫寻睡一起的…… “这个院子里住的朋友都不大讲江湖道义,为了你的安全,我们还是睡在同一个房间比较好,”沈箫寻一边解释,一边从她身旁走过,合上了门扉。 “哦!”珮瑶理所应当地应了一声,缓缓走向自己的“床”。 正当她准备坐下之时,沈箫寻一把提起她的胳膊道:“你睡床,我睡这儿!” 珮瑶瞬时感到受宠若惊,吞吐着:“这……不……大好吧?我……我现在——是你的——婢女!” “这没什么,反正外人也不知道!”沈箫寻一屁股坐下去,比她快一步占了那块地,“若外面有异动,我再上床便是!” “那——好吧!”珮瑶抿唇回应,脸上羞得火辣辣的。 三更半夜时,珮瑶突然醒来翻了个身。她侧过身子仔细端详着披着周朗贺人皮面具的沈箫寻,似乎感到自己可以透过面具看到他本身的棱角。 借着散落在房间里月亮的清晖,珮瑶伸出一根手指照着沈箫寻的模样,虚空在他的脸上比划着:眉毛、眼睛、鼻子…… “子时已过,你睡不着吗?”沈箫寻闭着眼突然开口。 珮瑶赶紧收回不安分的手指,改成平躺的姿势:“公子,你的睡眠真浅,呵呵!” “习惯了!” “……” 距离武林大会还有三天时间,沈箫寻一直在院子里练习着梨山派的弯月刀法。不管到时候用什么武功取胜,但身为梨山派人,他至少得运用一下梨山派的武功吧。 也正是趁着这三天时间,珮瑶和院子里的邪魔歪道都混熟了个遍。 住在西面厢房的是曼陀教的人,他们一共一行六人,擅长鞭法和百花毒,为首的正是曼陀教的圣女岫烟。住在东面厢房的是画仙门的人和丁若霜,画仙门一共一行三人,各个长得跟天仙似的,美得不可方物。她们分别是大师姐翩然,二师姐逸尘,三师妹落香,惯用武器是琵琶,独门武功则是“夺命魂音”,一曲琵琶直教人肝肠寸断,心竭而亡。住在南面厢房的则是星火派的弟子,为首的是花紫焰的关门弟子,也是星火派的大师兄石峰。星火派虽惯用剑,却也涉及毒和阵法,其中由前任掌门谢清允自创的迷魂阵更是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 武林大会真是好大一面旗,居然可以把江湖上穷凶极恶的四大邪魔歪道以及非门派人士的独行客丁若霜都聚集在一起。 相比其他邪魔歪道的功夫和手段,珮瑶打心眼里觉得梨山派特别掉份儿,就只有一套自创的“剑走偏锋”的刀法罢了,可居然能与其他三派并列,难怪其他三派都瞧不起他,连邪魔歪道都瞧不起自己,更别提所谓的名门正派了,梨山派这些年来在夹缝中生存也着实不易。即便这样,珮瑶也认为他们和占山为王的土匪没什么两样,这也是为什么梨山派的候选掌门人周朗贺要趁着这次武林大会夺得武林盟主之位以向江湖各派证明自己的原因! 珮瑶突然想到一句可以概括周朗贺心态的话:当初你对我爱理不理,现在我让你高攀不起,出门左拐排队去! 第35章 武林大会(一) 众多邪魔歪道的人士中,珮瑶和丁若霜相处得最为融洽,大概是因为周朗贺和他有过交情吧!不过,因为沈箫寻老是用他们的“光荣事迹”吓唬她,所以与他们相处的大多时候,她都无比小心谨慎,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竖得直直的,准备随时待命。 再加上珮瑶一想起在茶寮时丁若霜那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功夫,浑身就不寒而栗,她至今都想不通丁若霜是怎样把毒下到言箬莺等人的茶水里的……所以,每次她活蹦乱跳地从丁若霜身旁离开时,就觉得自己的命是捡来的……刚蹦哒没多久,还又得提防着同样擅长用毒的曼陀教…… 珮瑶以前听一些前辈说过,用毒高手之间的决斗总是会在普通人身上引发,用普通人的身体试毒以分高下。 “琳丫头,明日武林大会就开始了,你要上场吗?”丁若霜潇洒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银质酒壶与酒杯离了好远,中间的水注顺畅直下,却没有一滴滴在酒杯外,酒杯满而不溢。稳! 珮瑶想都没想道:“当然不了!我功夫不好,要是出丑的话,我家公子会很没面子的!” 丁若霜不再搭话,无视地自斟自饮起来。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那橘红色的余温在院子里逗留徘徊,如同淡淡的血斑觊觎着明日正式开幕的盛会。 出于礼貌以及害怕,珮瑶等候了片刻,但石桌后面的丁若霜却并没有还要和她说话的意思,她便暗自开心地转身离开了。 不幸的是,她刚走出没多久就碰到了曼陀教的圣女岫烟从里屋走出,珮瑶礼貌地点头示好后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岫烟好歹是圣女,也没有和她一般计较,嘴角轻轻一勾就让她蹦哒着擦肩而过。与此同时,岫烟注意到自己手中的梅花九节鞭鞭把顶端的红豆宝石竟无缘无故地亮了,她立马期待地望向珮瑶的背影,随着珮瑶的离开,红宝石的光亮则越[]来越暗……[说明珮瑶是下一位曼陀教圣女传人!梅花九节鞭有灵性,只有有圣女资格的人才能驾驭。] “难道是她?”岫烟眉头微微皱起,刚才的期待逐渐没于眉间。 翌日,期待已久的武林大会总算在众人瞩目中拉开了帷幕。 数丈宽的比武擂台就搭建在萧家堡的后山,那里有一处宽广的平地。距离擂台的四方数丈远则是为各个门派搭起的看蓬。每张看篷下面最多两张椅子,是为各个门派里德高望重的人准备的,看篷前方两侧的地下特意挖了个小圆洞,这是专门插各个门派的锦旗所用。这样一来,站在擂台上的人才会对下面看客们的门派属性一目了然。 相比名门正派那些由掌门亲自带队,甚至携儿带女来势汹汹的十几余人,邪魔歪道的门派则是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比如梨山派就沈箫寻和珮瑶俩……而且带头的还都不是本派的一把手。虽说依数量上来看,邪魔歪道看似输了名门正派一大截,但从另一方面也彰显了这些邪魔歪道对名门正派沽名钓誉的不屑态度,认为自己就是来看个热闹,如果时逢不幸,也可以捞一个“武林盟主”当着玩一玩。 辰时正,萧珂浅从萧家堡的看篷座椅处一跃而上,稳稳地立在了擂台中央。他约莫年过半百,生得四平八稳,五大三粗,嘴边的络腮胡却有条不紊,更显的庄重。一身棕色祥云暗纹锦袍裹住了略微臃肿的身躯,他的小腿比一般习武之人要粗一倍,下盘也更加稳重,这是由于萧家堡向来以横扫千军的万变腿功著称江湖的原因。 他颇有风度向四方人群拱手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各位江湖中的朋友能够摒弃前嫌共襄盛举,来到这萧家堡参与这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以武论英雄’共同选举出我们的领头人——武林盟主,在下为此荣幸至极,萧家堡也因各位朋友的到来而蓬荜生辉!” 话音停顿在此后,四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萧珂浅稳重地伸出手臂,手心向下凌空压了压继续道:“江湖中人管江湖中事,虽说是比武决高下,但无论正派邪派,只要坐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就必须得承担起一方责任,须以江湖的稳定为己任,督促各大门派和睦相处,共同促进武林的繁荣!不得有意制造腥风血雨陷百姓于不义,也不得事不关己任由事态往严重的方向发展。武林盟主必须顺应民心,为大局着想,不可为一己私利而委曲求全,更不可鱼肉百姓祸害武林!” 底下“哗啦”又响起一片翻天覆地的掌声。 “此次比武规则与以往一样,点到为止也可,痛下杀手也行,反正江湖中人凭本领说事!无论擂台上发生什么,台下的人皆不可上前帮忙!参与人以抽签的方式决定比武先后顺序。下面,就请参与比武的各门派派出代表来擂台上抽签!” 他刚一说完,一名萧家堡的小厮就爬上台送上了签筒。 这厮真能说!不能上前帮忙,却不明说不能暗中协助,若真上台帮忙那又会怎样?为武林所不耻?成为江湖中的笑柄?珮瑶还沉浸在萧珂浅的口若悬河里。 坐在座椅上的沈箫寻斜上一瞟,递给她一个眼神,她立即点头意会,快步朝擂台上拿签筒小厮的方向走去。她随意从签筒里拣出一支签,可不是冤家不聚头,另外一只葱白色的手指也选中了这只签,不过那只手的主人很君子地避让,把手指移到了另外一支签上。 “谢谢!”珮瑶顺利地取出那支签,条件反射地道谢。 拥有那双好看手的主人立马警醒地回道:“不用谢!” 珮瑶一听瞬间发怔,定睛一看:沐楚玉! 她知道自己戴了易容的面具,便趁着自以为未被发现之前就转身离开,心里估计道:我早就应该猜到,沐楚玉肯定不会对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无动于衷!希望没被他发现,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珮瑶走下擂台的时候做贼心虚地四处张望了一番,余光扫过沐楚玉的背影,他走去的方向是墨衣派。珮瑶一刹那感到自己心如明镜:沐楚玉就算不为武林大会也得为了宋可慈来与言箬莺周旋! 待其他门派抽完签之后,作为东道主的萧珂浅才取走了最后一支签下台。 她将木签恭敬地交给了沈箫寻,沈箫寻接过木签一看,签上用墨写着赫然的“伍”字,沉思片刻之后他又顺手将其搁在了旁边供放茶盏的小木桌上。 珮瑶当时在四处张望时发现:四大邪魔歪道倒是各自派了代表,但九大名门正派却没有悉数到场,缺席了名剑山庄、药王谷、碧水山庄三大门派。 为避免参与江湖纷争,名剑山庄的主业早已转向了经商,而药王谷向来与世无争,门下弟子傍身的真功夫不多,多的只是那妙手回春的医术罢了!至于碧水山庄,现在可谓是自身难保…… 碧水山庄老庄主宋菘病危的消息不胫而走,而宋一暮和宋可慈的功夫远远不足以挑起山庄沉重的担子。这让碧水山庄周边的土匪窝日益膨胀起来,甚至想要占山为王,一举吞并山庄。宋一暮应该知晓沉香海棠令一事,因此暗度陈仓,日前悄悄联系上海棠阁以求庇护。 沈箫寻的戏需要珮瑶的配合,二人当时已经动身前往了萧家堡,剩下的堂主就只有段离羚一人。于是,段离羚便接到了海棠夫人的命令,带上红海棠的近二十名弟子前往碧水山庄支援。正当萧家堡的武林大会大张旗鼓地展开之时,段离羚在碧水山庄亲自主持的剿匪活动也进行得如火如荼。她本来就是一个喜欢热闹的女子,早就想着和沈箫寻一起去萧家堡看武林大会,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只有她一人被孤零零地落在这里,要不是有任务在身,她恨不得立马用赤水绫让宋一暮入土为安! 第一位上场的是峨眉派的掌门人绝尘师太,而与她对峙的则是抽到第二位签的画仙门的二师姐逸尘,巧合的正邪交锋,还都是“尘”字辈儿。 一个是掌门人,一个只是二师姐,要是绝尘师太输了会很没面子吧!那她压力一定很大!珮瑶腹诽道。 擂台上瞬间卷起一阵腥风血雨,绝尘师太挥起拂尘直指逸尘面门,逸尘手抱琵琶莲步一挪轻快闪过,指尖划过琵琶弦响起一声凄厉,绝尘师太回转躲过归到原位。 珮瑶低头用手捂了捂耳朵,小声嗔道:“真难听!” “有点痒吗?”她低头一瞬发现沈箫寻正在轻轻抓脸。 “嗯!”沈箫寻被发现后很自觉地放下了手。 “这个……这个应该三日一换,估计是长痘痘了!”珮瑶弯腰在他耳边小声唏嘘道。 “今日太匆忙,晚上再换吧!”沈箫寻偏过头几不可闻地在对她回道。 “嗯!”珮瑶重新站直了身体,捂住了耳朵。 擂台之上虽没有刀光剑影,但拂尘和琵琶的威力也不容小觑。在高手那里,拂尘绝不是只有掸灰的份儿,琵琶也不是卖唱女的生计依靠。两大高手的身形步法让珮瑶眼花缭乱,真是耳朵眼睛一同受罪。绝尘的每一招都冲着取对手性命而去,招招都不留情,却偏偏被逸尘一一躲过。绝尘怒火攻心,更是痛下狠手,一名看似六根清净的出家人想不到还会有这样暴虐的时候……善哉善哉! 第36章 武林大会(二) 逸尘开始几招还可以轻松躲开,可越到后面越感到力不从心,本想着回击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唯有抱着琵琶在闪转腾挪之间弹出不成曲调的几下杂音。绝尘瞧准机会,冷哼一声,以右手拂尘作虚晃,左手没于拂尘之下一掌推出,正中逸尘心口,就连她惊慌之中用来作挡的琵琶也被掌力击破,木屑翻飞。腥红的鲜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她的身体更是被打飞出擂台之外,画仙门的另两名女子立即飞身上前合力揽住她,并将她带回看篷处为其疗伤。 “这师太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不能见人家漂亮就往死里揍呀!”沐楚玉情不自禁地叹道。 此言一出,墨衣派的人就像没听见一样岿然不动,就只有言箬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沐大哥!你有病吧?” 沐楚玉正准备调戏地回句“非也,非也!” 谁料言康泺会插话,他狠狠道:“箬莺,休得无礼!” 言箬莺立马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沐楚玉自讨没趣地往珮瑶的方向看去,若有所思道:她乔装打扮混进武林大会是为了什么?这是她的任务吗? 抽到第三位签上场的是墨衣派掌门言康泺,他撑地一下从座椅上起身,转眼的工夫就跃到了擂台之上。 言康泺宽大的玄色衣袖垂至膝盖,里面机关重重不为人知。他先拱手向绝尘施礼,绝尘单手回敬佛礼。电光火石之间,比武一触即发。 绝尘挥起手中的拂尘向着言康泺横打出去,言康泺屈指成抓错开拂尘,另一只手上抬欲握住绝尘手腕,绝尘及时抽身从他身侧滑过。两人你来我往在擂台上对峙了数个回合仍然不分上下,直到言康泺向后下腰惊险地躲过那被内力灌输如钢丝坚硬的拂尘丝,几枚蝴蝶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衣袖中旋出,绝尘避之不及,腰部和胸部均被两枚蝴蝶彪划伤,一个转身倾倒在地。 “得罪了!”言康泺走到她跟前抱拳道歉。 绝尘趴在地上,按住胸口的伤处,强忍着嘴里的血腥,心有不甘地没有出声。几名峨眉派的弟子快步走上擂台将其搀扶了下去。 台下的看客们还没来得及讨论言康泺在紧要关头掷出的蝴蝶彪是如何的出其不意,抽到第四位的岫烟便迫不及待地扬着梅花九节鞭飞身上台。她身着一袭水蓝色底薄纱褂衫,额上饰有红色的莲花妆花钿,袅娜姿态宛如弱水之仙。 言康泺一看来者是她,顿感块垒郁结于胸中,面部表情绷得紧紧的。 “言掌门,看来我们曼陀教的人和你真是有缘哪!既然天意如此,那晚辈今日就在这擂台之上为我姑姑讨回公道!”话音刚落,岫烟手里的梅花九节鞭便如同吐信之蛇向言康泺扑了过去…… 言康泺与曼陀教前圣女顾三娘之间的恩怨情仇早已成为江湖中人耳熟能详的公开秘密,简而言之便是:十多年前,曼陀教当时的圣女顾三娘爱上了墨衣派掌门于炀最得意的弟子言康泺,并为他拒绝了青梅竹马的星火派弟子谢清允的求爱。言康泺与顾三娘私定终身之后,却仍对墨衣派掌门之位念念不忘。于炀向他承诺,只要他与曼陀教妖女断了联系不再来往,掌门之位依旧是他的!所以在利欲熏心之下,言康泺待到顾三娘把女儿生下之后就绝情地将她抛弃,自己则带着女儿回到了墨衣派,并与于炀的外甥女龙以心成婚。自此以后,墨衣派与曼陀教之间,除了正邪势不两立以外还多了一层还不清的情债! “你说,顾三娘还活着吗?”珮瑶望着台上激烈的打斗,回望过去,鼻头突然发酸,并向沈箫寻发问道。 沈箫寻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种问题,眸底闪过一丝道不明的惊异与忧伤,淡淡道:“这个问题没人知道,自从顾三娘生下女儿言箬莺之后便消失了踪迹,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有人曾怀疑是言康泺杀死了顾三娘,但顾三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个没有证据的推论最终不了了之。” 珮瑶听着沈箫寻告诉她的答案,默默攥紧了拳头。其实,沈箫寻告诉她的这些事情,在离开墨衣派的这些年里,她早就打听清楚了,只是岫烟与言康泺的对决让她又回想起过去,想着自己知道的或许并不是真相又或许只是真相的凤毛麟角……结果,现实并没有或许! “啊!”擂台上的巨变让她来不及平息自己的情绪就又情不自禁地惊呼了一声,她的拳头松开了,瞳孔因恐惧担心而放大。 岫烟敌不过言康泺,被他击倒在地口吐鲜血,她紧握在手的梅花九节鞭像绫罗一般软绵绵地蜷曲在地上。 言康泺步履稳健地走近岫烟,他眼里的杀气似乎是想要杀人灭口,眼前匍匐在他脚下的女子先前站在他面前是多么地耀武扬威,信誓旦旦地要替她姑姑报仇,现在呢?他冷哼一声,袖中的蝴蝶彪依次落下,一彪扣一彪,闪成一列,远远望去,如同他手中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利剑。 言康泺心道:你既然要与本座作对,就别怪本座对你不客气!天下之大,与本座作对的人不在少数,杀了你一个,便少了一个! 数十枚蝴蝶彪在空中舞动出凄美的弧线,眼看岫烟就要死在蝴蝶彪之下,珮瑶指尖上准备好的绵丝针已蓄满了力量。 她咬着牙正准备飞出绵丝针,手腕却被沈箫寻狠狠按下,她心底亮出一瞬间的冷静:我是海棠阁的珮瑶,我现在有任务在身的,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沈箫寻的目光望眼欲穿般注视着前方。原来,他的本意并不是让珮瑶冷静,而是他觉察到另外有一名蛰伏的高手正蠢蠢欲动。 果然,珮瑶才一冷静下来,便有一名不知从哪儿冒出的白衣女子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擂台上岫烟的身旁,言康泺瞪大了眼睛,惊诧得说不出话,他手里排列组合的蝴蝶彪也被白衣女子一掌击散,胸口更是被果断地挨了一掌,以致他猝不及防地连连后退,差一寸便落在了擂台之外。 站稳之后,言康泺额上的冷汗扑簌簌地往下掉。如今在擂台之上,白衣女子与言康泺分开了约莫三丈。台下的人全都惊呆了,江湖上年轻的一辈大概不清楚这名女子是谁,但叱咤江湖的老一辈一看女子这衣着打扮,这长相眉眼,竟与十几年前一模一样,时光似乎并没有在她的脸上刻下岁月的痕迹,她依旧宛若少女……心下便已经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了。 “顾、三、娘!”龙以心握着座椅扶手的手背青筋暴出,嘴里一字一顿地恨恨吐出这三个字。 沐楚玉站在她身后想象着可以看见她头顶冒出的青烟:情敌见面果真分外眼红。 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言箬莺,惊奇地发现她居然对自己擂台上的亲爹亲娘面无表情…… 奇怪!他又把注意力重新落在了擂台之上。 “顾三娘!你没有资格站在这擂台上,快下来!别破坏了规矩!”萧珂浅站起身朝着顾三娘大声吼道。 不过,顾三娘的样子看似并不在意萧珂浅的话,完全把他当做了耳旁嗡嗡飞的蚊子,冷冷地笑道:“我们曼陀教什么时候守过江湖的规矩?萧堡主你可真会开玩笑!”她的声音也像少女的嗓音一样动听。 “你……”萧珂浅感觉自己就像是当众咽下一只蚊子一样难堪。 “她、就是顾三娘?”珮瑶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顾三娘!你别不识好歹!” “这里是武林大会!你既然来了这里,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萧家堡岂容你顾三娘放肆!” 擂台下的名门正派正指着她七嘴八舌地嚷个不停,纷纷叫她要守规矩,摆出一副一言不合就要上去和她动手的架势,却没有哪一个人敢首当其冲,他们全都把率先这一步让给了东道主萧珂浅。但萧珂浅也没动,他指望着擂台之上的言康泺,毕竟那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情仇! 顾三娘一手扶起重伤的岫烟,警惕地望着她曾经爱过的言康泺。言康泺或许对她心存愧疚,因此他并没有再出手,而是直直地看着顾三娘,嘴唇微动,“三娘”两个字呼之欲出,却在心里唤了出来,嘴巴里硬是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顾三娘应该也从言康泺的脸上读出了对她的余情未了,她错开眼神,揽紧岫烟后便点地跃起,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曼陀教的其余五人也立即运功跟了上去。 言康泺痴痴地站在擂台上,孤零零的他打算放过这姑侄二人。却不料他背后的女人却出来坏事了,龙以心妒火攻心,竟飞身上前追了过去,无暇思考的言箬莺见状也跟着追上去。 “这又是要唱哪出?”沐楚玉不解地自言自语道。 顾三娘心里骂了龙以心一句便一推手把岫烟扔给了曼陀教弟子,命令她们带岫烟先走,岫烟在被推出的那一刻将手中圣女专用的梅花九节鞭递给了顾三娘。顾三娘手握九节鞭一抡一扫,生生地让龙以心和言箬莺措手不及,以二对一的她们占不了一点便宜,而顾三娘却一点儿不露败相。 “奇怪!言姑娘既然帮着养母打自己的亲生母亲?而顾三娘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是毫不留情……这到底怎么回事?”沐楚玉轻挠着下巴感到匪夷所思。 第37章 武林大会(三) 然而,思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他大跌眼镜地还在后面。 顾三娘对言箬莺毫不留情也就算了,她看中言箬莺本事太小,龙以心在打斗中还得顾护着她。于是顾三娘心生一计,下狠手时招招对准言箬莺。 这一出把所有的围观者们都看得目瞪口呆,下巴拉得老长。 相比顾三娘对言箬莺的步步杀机,龙以心则是护犊心切地把她挡在身后,两掌相迎,顾三娘与那对“母女”被拉开了三丈远的距离,纷纷落在看篷之上。 这短暂的停歇也让其余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顾三娘,你好狠!居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下得了毒手!”龙以心挽着言箬莺的胳膊字字凄厉。 言箬莺讪讪地望了一眼看篷下的众人,双颊几不可查地轻微抽搐,神情木然地盯着她那个别人眼中的她那位亲生母亲——顾三娘! 顾三娘淡淡地看向言箬莺,目光里谈不上慈爱与怜惜,也谈不上愤怒与不平,而是陌生! “我顾三娘的女儿我自己难道还认不出吗?她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儿!谁知道这名滥竽充数的女子到底是你什么人?”顾三娘的语气自信满满。 此话既出,使得众人一片哗然。 龙以心没想到“人间蒸发”的顾三娘会说出这等话,有些慌张道:“顾三娘!你血口喷人!你不认自己的亲生女儿就算了,竟然还诋毁箬莺!虎毒不食子,邪魔歪道的人心肠果然歹毒!” 顾三娘不容底下的人对她指指点点的间隙,立马接下话回敬她:“龙以心,你真当我死了吗?我的莺儿十二岁时就离开了墨衣派,所以后面我再也不曾在墨衣派见过她!而你旁边这个姑娘不过是你用来攀沐太师那根高枝的傀儡罢了!” 听着顾三娘的话,言康泺和龙以心都感到自己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羞辱,她的话就像钢锥锥进龙以心的心脏。 不过这让沐楚玉有些释然了:天助我也!看来这门亲事,我是非退不可了!这也算对可慈有了交代。 “你胡说八道!”龙以心急得甩开了言箬莺,掌力蓄势待发,欲向顾三娘冲过去。 “慢着!”顾三娘重心后压,伸出手臂阻挡,慢悠悠道,“你说我胡说八道?那可否让你身边的那位姑娘把那半块镂空和田玉牌拿出来?” 龙以心愤怒地垂下手臂,望向了言箬莺,言箬莺却只是一脸无知地轻摇头。 看客们越看越起劲儿,言家的家丑眼看就要人尽皆知了。顾三娘非但不想法浇灭这熊熊燃烧的好奇之火,更是添油加醋地娓娓道来:“大约十八年前,我对沐夫人有救命之恩,当时我身怀六甲,而她也牵着一个不满两岁的孩童。沐夫人为了报恩,便将孩童脖子上的玉牌一分为二,与我腹中骨肉定下约定:若我十月怀胎生下的是儿子,那就与她的孩儿结为异性兄弟,若我生下的是个女儿,那便与沐楚玉结为夫妇……莺儿出生之后,那半块玉牌是我亲手戴在她脖子上的!怎么?你没有?” 言箬莺被顾三娘盯得心里发毛,紧张得不知如何作答。 龙以心正准备再次破口大骂时,又被顾三娘抢了先道:“龙以心呀龙以心,你别再说我胡说八道了,我已经看见沐楚玉在这里了,那块玉牌的事是真是假你们一问便知!我也不陪你们玩了!” 话说到这后,她的白纱广袖轻轻一拂,顿时白雾四起…… “这又是什么妖法?”龙以心扒拉了半天也没扒出一个人,只听见周遭的嘈杂声。 待浓雾散去,顾三娘早已消失了踪影。龙以心和言箬莺仍呆呆地站在看篷之上,茫然地望着底下的看客,方才顾三娘救走岫烟的插曲更像是一场梦,只是这场梦也破碎了言康泺与沐叶山的联姻之梦…… 言箬莺轻轻看向沐楚玉,却看不出他脸上是怎样的神情。 龙以心与言箬莺一齐回到座位,至于顾三娘的那一席话有没有被其他人听进去?言家人也无从得知。不过谣言的传播速度就像是蔓延的瘟疫一样,他们也阻挡不了了。 自从重新见到顾三娘之后,言康泺的心就像被偷走了一样,他魂不守舍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其他名门正派的朋友心照不宣地再也没有提起顾三娘以及她说的那番话。 被顾三娘闹了这么一出之后,还得由萧珂浅再次出来主持公道。 他三步并作两步急速踏上擂台,向着四方的武林同仁拱手抱歉道:“萧某实在是对不住各位,没想到今日的武林大会还会出现这么一起风波,实在是萧某考虑不周!望各位海涵!” “萧堡主!这事不怪你!” “没错!要怪也只能怪顾三娘不识好歹,故意搅兴!” “曼陀教不守规矩怎能让萧堡主你背锅!” 台下的名门正派纷纷为萧珂浅开脱,这在珮瑶的眼里就像是他们在自己演戏一般无聊,跟闹着玩似的。 “承蒙各位宽宏大量,那今日的比武就到此为止,各位想必也劳累了,不如回房休息?明日辰时继续切磋武艺可好?” 在萧珂浅的建议下,这些门派便各自散去了。 晚饭过后,珮瑶谨慎地关紧了门窗,在屋子里仔细地替沈箫寻重新换上了新的人皮面具,并且贴心地嘱咐道:“公子,以后还是一天一换吧,不然你的皮肤不容易透气,好皮肤被几颗痘痘毁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沈箫寻点了点头,他一手拿着铜镜,一手摸着刚换上的人皮,眼眸微沉,看着像有心事。 “公子,你今日看起来不大开心,是有什么心事吗?”珮瑶吃惊地问道。 沈箫寻放下铜镜,起身不拘一格地笑言:“没有,我是在想你在想什么?平时你都大大咧咧,遇见什么事情也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可今日你在武林大会上的表现有些反常啊!” “没有!”珮瑶赶紧堆出满脸笑容,“我只不过是因为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况且又有任务在身,所以有些紧张!公子你别误会啦!” 沈箫寻满意地回身盘坐在床榻处,开始冥想梨山派的刀法招式,毕竟明日一早就轮到他上场了! 沈大哥分明比我还紧张,却还要关心我,他真好!珮瑶歪着头在心里偷笑道。 “咚咚咚!” 珮瑶快步走到门前开门一看,竟是丁若霜! “丁大侠!”珮瑶失声道,她的双手一直扣住两侧门扉,并没有邀请他进去的意思。 沈箫寻警醒地睁开双眼,但身体还是入定状态。 丁若霜手里拿着一壶酒,递给珮瑶:“这酒你拿着,就当是我预祝你家公子明日可以百战不殆,顺利夺得武林盟主之位!” “这……”珮瑶接过酒,正想道个谢,可丁若霜并不给她机会,扭头便走了。 这真是个目中无人的怪人! 丁若霜递给珮瑶的酒与寻常酒似乎不大一样,装酒的器皿乃是用白玉琉璃瓶,晶莹剔透的瓶身倒映出酒水流畅的影子,给人一种这不是酒而是神仙水的错觉。 珮瑶正欲打开瓶塞闻一闻,沈箫寻却不知不觉地走到她身旁,毫无防备地把瓶子给夺了过去:“行走江湖就如同在刀尖上舔血一般,小心驶得万年船。况且刚刚交与你酒的人又是大名鼎鼎的‘邪书生’丁若霜!” 珮瑶脑子里“嗡”了一声,如同醍醐灌顶般觉醒了。 正当她准备自我反省,在心里默默自责时,却发现沈箫寻把鼻子凑近了瓶塞,轻轻闻了闻:“好酒好酒!这是极品佳酿呀!” 珮瑶瞪大了眼睛:“公子!你不怕酒气里有毒吗?” “周朗贺的功夫哪里比得上丁若霜,他若想要我的命,拿去即可,下毒实在多余!”沈箫寻坏坏一笑,拉过珮瑶的手臂走到了圆桌处坐下,“来,你我来喝上一杯,如何?” 若不是沈箫寻戴上了周朗贺的人皮面具,他刚才使出的邪魅一笑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 沐楚玉光明正大、言简意赅地向言康泺退了婚,尽管龙以心不同意,好说歹说地相劝,但沐楚玉心意已决:“伯父伯母,其实吧,就算没有顾三娘今日闹得那一出,晚辈此行也是要向您们退婚的!因为晚辈心里已经有人了!还请伯父伯母见谅!” 既然是自己无理在先,言康泺夫妇不好再过多纠缠,只好施施然走开。只是苦了言箬莺的一腔少女情怀,唯有自己坐在黑瓦之上对月独酌,心碎不已。 沐楚玉把玩着手中的玉牌,目的明确地走到了邪魔歪道们居住的别院。在白天各帮派散去之后,他就已经循着珮瑶的足迹跟到了她所住的位置。现在月色朦胧,黑夜又是最好的保护色,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最佳时机。 第38章 武林大会(四) 不巧的是,待他溜进别院之后,却发现梨山派所住的两间厢房都已经熄了灯。他在门口站定,侧耳听了片刻,拿唾沫润湿的食指轻轻捅开了糊窗户的高丽纸,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他又鬼鬼祟祟地快步移到沈箫寻的房间门口,用同样的方式观察,也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失望之余,他只好怅然若失地离开:既然那半块玉牌在珮瑶的手上,那她才是真正的言箬莺!可她离开墨衣派的原因是什么?仅仅是因为她的父亲对不起她的母亲?本来还想着老友重逢叙个旧,居然这么早就睡了,真没劲儿! 沐楚玉颓然地离开了别院。躲在床上的沈箫寻和珮瑶才松了口气! “公子,你怎么知道沐楚玉会来找我?”珮瑶不得不佩服沈箫寻的先见之明,压低声音询问道。 “今日武林大会擂台抽签时,我就察觉到沐楚玉可能发现了你的身份,所以后面就多加留意了些!” “哦!”珮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转而又想到:沐楚玉估计已经发现我才是他的倒霉未婚妻了!反正他不想娶我,我也不想嫁他,他对他的宋可慈有了交代,两人正好可以双宿双飞,就留我一个人过江湖快意人生也不错! 出神后回来,珮瑶才蓦然发现这帷帐里的氛围有些暧昧。周围的光线谈不上漆黑,更像是静谧的深蓝,定睛一看,还可以看见飞舞跳跃的微尘点点,二人在帷帐内的床榻上盘腿坐着,不知道是不是空间狭小到令人窒息的缘故,彼此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而沉重。 珮瑶悄无声息地咽了咽口水,抬眼看见沈箫寻竟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这样的相互注视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珮瑶只看到他的眼里含有万种情思,忽视了他带着的那平凡无奇的面具。 人皮面具下的朱砂痣突然刺痛了一下,珮瑶错开沈箫寻的眼神,拉开床帘,麻溜地下了床,还不忘掩饰道:“我再去喝几口酒!” 沈箫寻颇有些神思恍惚地继续坐在床上,目光依旧流连在珮瑶的身上。 沐楚玉失落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刚躺下没多久,窗外就下起了绵绵小雨,雨声更易催人眠,他身体更是软软地躺在床榻上不想再动弹了。 这样的雨一下便是一夜,天蒙蒙亮那会儿,雨却停了,日光从层层浓云背后破晓而出,又将是一个晴天。次日辰时,比武按时继续,雨后的空气和着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 萧珂浅复制粘贴完昨日的那番寒暄后,沈箫寻便提着周朗贺的佩刀站在了擂台上。 奇怪!怎么没看见丁若霜?珮瑶张望了一周却没瞧见“不惹事就浑身难受”的丁若霜,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怪异和紧张感。 果然,怪异的事接二连三地在擂台上发生…… 抽到第六位签的是大名鼎鼎的少林寺方丈住持宁远大师,珮瑶在心里不由得为沈箫寻捏了一把汗。宁远大师手里杵着金色禅杖,乍一看还有模有样,未让人发现有何不妥。可一旦比武开始,宁远大师却明显地顾上顾不到下、顾前顾不到后,禅杖在其手里显得笨重不堪。 而沈箫寻的梨山派刀法虽然只有招式,但他的内力却相当浑厚强劲,不!是更浑厚强劲!沈箫寻在擂台上给足了宁远大师面子,自顾自地舞出优美的刀法,拖沓良久之后才下定决心一击击中。 除了宁远大师以外,其余的高手上场与沈箫寻对峙时情况都大同小异,他们要么是头重脚轻、两眼昏花,要么是软绵无力、气息不足。总而言之,他们都不是沈箫寻的对手,在沈箫寻面前他们更像是浑身只有蛮力的乡野莽夫,而且他们的蛮力打在沈箫寻身上就像重拳打在棉花,有劲儿使不上。他吊着他们的胃口,在擂台上周旋几番之后再把他们打下擂台。 这感觉太离奇了,她偏过头注意那些看篷下的人,他们拍手、他们叫好,可他们的眼神迷离得无神,没有焦点!他们的样子有点像……没睡醒!或者说,像在做梦! 珮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惊了一跳,赶紧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真痛! 看来这真不是做梦,但在不做梦的情况下沈大哥还可以无敌到这种程度?太诡异了!珮瑶不敢再想下去! 倒数第二上擂台的是星火派的大师兄石峰。 与前几次不同的是,沈箫寻吊了他许久之后不是把他打下擂台即可,而是用佩刀把他的心脏刺了个对穿。台下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瞬,猛然又迸发出热烈的掌声:“好!好!好!真厉害!” 珮瑶吓得抿了抿唇:沈大哥为什么要杀死石峰,是因为海棠阁与星火派的旧仇吗?不太懂!不过还好杀掉的是一个邪魔歪道,要不这些个名门正派也不会叫得这么厉害! 抽到最后一位签的是“玉面剑神”沐楚玉。 完了,沈大哥会不会也把他杀掉呀!珮瑶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 不过,她的担心还没完,擂台上的胜负就尘埃落定了。 沐楚玉的灵蛇剑还没来得及出鞘,他就被沈箫寻一脚踢飞了……真惨! 武林大会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拉上了帷幕,萧珂浅上台向他嘱咐了几句前辈的关切与提醒后,就把象征着武林盟主的印章交与了他! 擂台下的人纵有不服,也只得憋着! 如梦如幻,有始有终。 沈箫寻拿到印章之后并没有过多逗留,他与珮瑶回房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启程回海棠阁了。 为了避免遭到星火派的追杀或者其他麻烦,他们骑马翻过来时的那座山,到达山下的岔路口后就撕掉了人皮面具,一路浩浩荡荡,畅通无阻地回到苏州。 在路途中,他们曾在树林里待过一夜,正是那一夜,沈箫寻向珮瑶解释了武林大会那场“梦”! 那天夜里,繁星如梦似锦,缀满了天空,这是距离武林大会结束的第三天。 沈箫寻在树林里悠悠然地生起了篝火,两人靠着树坐在火堆旁,蹿起的火苗点点像坠落的星星,火堆上方浮动的空气扭曲了树影婆娑。两匹枣红色的骏马被栓在同一棵树上,并立着瞅来瞅去。珮瑶与沈箫寻之间的距离仅一尺宽,她悄悄看向他的侧脸,沉稳而安静。 沈箫寻一手握着销骨扇,一手往火堆里放枯枝。他意识到珮瑶向他投过来的眼神,嘴角缓缓勾起,偏过头道:“怎么?有心事?” 珮瑶一激灵被迷得脑子里打了个冷颤:“额……那,那个,沈大哥,武林大会结束那天,你没有发现他们的表现有什么异常吗?” 沈箫寻停止了加枯枝的动作,身体往后靠在了树干上,双手抱胸地偏着头胸有成竹地回答道:“因为他们都中毒了?” “中毒?”珮瑶怀疑自己耳朵有毛病,一两个人中毒可以说得过去,但所有人都中毒了是怎么回事?那她自己和沈箫寻怎么没中毒? 沈箫寻知道珮瑶可能一时反应不过来,轻轻吁了一口气继续道:“是丁若霜下的毒,下毒之后他就离开了萧家堡!” 丁若霜?我就说凭他那“不惹事就浑身难受”的性格,怎么可能提前离开呢?珮瑶的眼神里聚下了星光,在心里默默证实了沈箫寻的回答。 顺理成章地她又回忆起丁若霜给她酒的那日晚上说的那句话:这酒你拿着,就当是我预祝你家公子明日可以百战不殆,顺利夺得武林盟主之位! 百战不殆? “莫非丁若霜给我们的酒就是解药?”珮瑶惊叫道,吓得树上那睡梦中的小鸟尖叫着扑棱扑棱地飞走。 沈箫寻欣慰地笑了,心里好像在感叹她“孺子可教”。 “没错!丁若霜给我们的那瓶酒就是解药!而且还会令我内力大增!”他的重复强调更加肯定了珮瑶的猜测。 “可是——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为什么要帮我们?而他又是怎样瞒天过海的呢?” “他要帮我们是因为他拿着沉香海棠令去海棠阁做了一场交易……” “沉香海棠令?这是第三块了吧?”一听见“沉香海棠令”五个字,珮瑶就会条件反射地坐直身子洗耳恭听。 “嗯!”沈箫寻毫不讳言道,“当时海棠夫人接到任务之后便想着也利用他一把,让他协助我俩完成周朗贺的任务!但海棠夫人只是告知他去萧家堡帮助我们海棠阁的人顺利夺得盟主之位,并未透露其他,暗号则是小曲《如梦令》!” 珮瑶怔了怔,回忆又被扯长到山上的茶寮……一切都是套路呀! “那他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所有人中毒的?” “丁若霜已经离开了,我也无从得知他具体的手法。不过据我推测,他们所中的毒应该是如梦泪!” 如梦泪?这名字挺诗意挺梦幻的,只是珮瑶贫瘠的脑容量确实没有录入过这名字。 沈箫寻见她一脸懵懂,淡淡笑过又继续道:“如梦泪是丁若霜独门研制的一种奇毒,中毒者会对现实生活产生一种如梦似幻的错觉,如同身在梦中般身不由己!如梦泪这种毒无色无味甚至于无形,我猜他一定是进了萧家堡之后便把毒洒进了萧家堡的土壤之中,而我素闻丁若霜会观天象之术,他必是算准前一天夜里会有一场大雨,而那场大雨将会刺激泥土中的如梦泪,使其和着雨水弥漫笼罩在整个萧家堡之上,使萧家堡的所有人都身中此毒!而如梦泪的毒性可以长达一日之久!” 听着沈箫寻的这番解释,珮瑶就感到自己像做了一场梦,眉头好不容易舒展开却又皱到了一起:“可是,若你不是抽到的第五位,那他的毒不白洒了吗?” “若我不是抽到的第五位,你认为丁若霜会想不到其他办法吗?”沈箫寻突然伸出左手轻轻勾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 明明勾的是鼻子,红的却是脸,疼的却是额头。 或许沈箫寻自己也觉得刚才的亲密行为有些不妥,他故意露出倦怠的模样,掩嘴轻轻打了个呵欠:“不早了,休息吧!明日早点赶路!” “嗯!” 珮瑶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说出那个字。她本来还想着追问一下沈箫寻杀死石峰的原因是不是丁若霜交与的任务。可丁若霜不一定不是石峰的对手,如果不是,那姓丁的会让海棠阁的谁替他完成任务,那个任务到底又有多棘手? 第39章 沉闻新 烟雨濛濛,雨丝串成珠帘,碎化了眼前本就含情脉脉的朦胧小镇,细细的水花和夕阳西下的光斑跳跃在青石板上。 在某家清冷客栈楼上的房间里,一名身着绛紫色束腰衣衫的女子优雅地撑开窗牖,观望着底下雨中来往的行人,油纸伞在他们的头上像盛开的花儿,雨落滴答的声音让人心安悠闲。 突然,一名牵着黑色高头骏马的男子落入了女子的视野中,男子有着让人一见难忘的容颜,他身穿一件枣红色的暗纹锦衣,脚踩一双厚底皂靴。虽然淋雨让他的模样有点狼狈,但却不失风流肆意的俊美。 那名在窗边观望的女子便是海棠阁的红海棠堂主段离羚,而那名男子正是“玉面剑神”沐楚玉。 这座小镇名叫捕风镇,是去往碧水山庄的必经之路。 段离羚眼看着沐楚玉进了自己落脚的客栈,心里不禁动了些情思。她一面用手指缠绕着耳后垂下的发丝,一面嘴角含情地想着今晚的良辰美景。 一双瘦长有力的双臂静悄悄地从她的身后环抱住她的细腰,薄唇如沾湿的花瓣轻吻着她的耳垂和脖颈,小声呢喃道:“在看什么呢?” 段离羚的心酥麻了一刹,她有点不耐烦地解开男子环抱他的那双手,转身用玉手抵住男子肩胛骨:“无痕,本座现在没心情和你风花雪月。你快去把这里收拾了!” 无痕温柔的眼神转瞬即逝,被一抹失落取代。他安静地转过身,将目光落在了房间里的那具男尸上。男尸坐在圆桌旁,头和手臂耷拉在了桌面上,桌面上还放上了一壶美酒,两只酒杯,其中一只横躺着,恍神一看就像喝醉了一般。男尸身着华服,头顶紫金冠,俨然一位富贵公子,可惜却死在了这间小小的客栈里。 无痕依照段离羚的吩咐,走至尸体旁,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白玉小瓷瓶,轻轻抖了几许白色粉末撒在尸体身上。未几,身体的骨肉毛发渐渐萎缩直至消失为无色无味无形的气体。这种毁尸灭迹的良药便是江湖刺客杀手随身必备的“化骨如意”。 尸体很快化为乌有,活生生的人顷刻间消失于无形,而身体上的服饰头冠等“轰”地一下坍塌在地,皱成一团。 段离羚也移步到了尸体跟前,她向无痕飞了个眼神过去,示意他查看这些衣物里有没有什么蹊跷的东西。 无痕自然而然地从袖里拿出一把折扇,蹲下身,握着扇柄细细挑拣着这一堆衣物。突然,他发现衣服下埋有大约十根金针。他用折扇轻轻碰了碰其中一根金针,那金针居然一下子柔软了,还把自己扭成了“之”字型。 他不禁骇然道:“堂主,这是金毒虫!他是星火派的石秦!” 段离羚听闻之后蹲在了无痕身旁,面容冷若冰霜:“意料之中!本座要杀的人就是他!” “那——我们要把这十只虫子带回海棠阁吗?” “不用!金毒虫怕木,你去找来一把木刀把它切碎再化掉即可!”段离羚一面吩咐着起身,一面风姿绰约地朝门外走去。 段离羚正眼也不瞧他的背影让无痕心底凉了一大截,这种离开是他的恶性循环,从段离羚的背影里他读出了她要去找其他男人了!而段离羚的那一席话也告诉了他:杀死石秦不是海棠阁的任务! 若非私人恩怨,段离羚干的这件额外的买卖只能是为一个人——沈箫寻! 心里的怨恨集结成为包裹心脏的厚茧,无痕没有照着段离羚的话用木刀销毁金毒虫,而是找来一个木盒将十根金毒虫困在里面…… 月上柳梢,刚刚才洗完热水澡的沐楚玉一面哼着小曲,一面快速套上自己的寝衣。自认天性风流的他懒得系上衣带,任由自己袒胸露乳,放荡不羁地几步跨到圆桌处,一屁股坐在坐墩上,拿起酒壶与酒杯,嗅着莲花香炉里淡淡的夜来香,自斟自饮,好不快哉! 酒水还未穿肠过,门外就响起了轻柔的敲门声。 沐楚玉侧耳定神一听便知来人一定不是店小二,应该是某个女子,还是一个和他一样风流不羁的人! 这个客栈对面便是青楼,沐楚玉想到此处不免笑意涌上两颊。 谁知开门一看,他却被吓了一跳:“段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段离羚的眼神毫不避讳地从沐楚玉的小腹游移到他的双眸:“我刚在碧水山庄做完客,夜深不方便赶路,所以在此歇脚!怎么?沐公子——是要去碧水山庄吗?” 沐楚玉松开掌着双侧门扉的手,紧了紧自己的衣衫,深怕被眼前的女子给失了身。 越是在她面前不愿被她得到的男人,她就越想去征服。她的身体灵活如蛇精,不客气地侧身从沐楚玉的身旁滑进屋里。 沐楚玉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合上了房门,转身笑解释道:“恐怕段姑娘误解了我的意思,在下想问的是‘段姑娘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荒凉村一别,小女子对沐公子甚是想念,眼看这良辰美景,故来找公子叙叙旧!”段离羚端起沐楚玉方才斟满的酒,欲一口饮下。 沐楚玉一个箭步走上前,特别没有怜香惜玉的风范,一把夺过了段离羚手中的酒杯,油嘴滑舌道:“段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在下今晚已经约了客!良辰美景固然不会辜负,但段大美人儿的好意却不得不辜负了!” 段离羚分明听出来沐楚玉口中的挑逗戏谑之语,就不信自己治不了她。于是,她打算故技重施荒凉村的那一幕——起身、脱衣、投怀送抱,一气呵成。 相比沐楚玉上次的青涩拒绝,这一次他倒是稳稳地接下了,只是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手不乱摸,也算保持着君子风度! 段离羚自以为完成了勾引沐楚玉的第一步,接下来便搂住了他的脖子,风情万种道:“怎么?沐公子这是接受我的好意了?” “并没有!”沐楚玉出乎意料地竟说出这仨字。 段离羚眼里的风情万种霎时凝固,不留神地一瞬便被沐楚玉推开摁在了坐墩上。 沐楚玉捡起段离羚的衣物递给她:“段姑娘!恐怕你对在下的认知有些误解!在下并不是那种登徒子之流,在荒凉村那晚,在下欣赏并且敬重段姑娘你的美貌与名气,但并无非分之想!今晚偶遇姑娘也算是缘分,不过,还请姑娘自重!” 从沐楚玉口中说出这番坐怀不乱的君子之论,别说是段离羚,就算是珮瑶在这里听到这一席话也会不禁咋舌。 段离羚起身重新披好衣衫,脸上尽显狼狈,唯有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既然沐公子要赶我走,那我走便是!怪只怪我生得不及宋小姐美!”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根刺,别有用意地扎进沐楚玉的心。待他想要拔刺问个明白的时候,段离羚离去时那清脆的一声门响正好敲中他的心窝,脑子里回想起碧水山庄时的情景:海棠阁,碧水山庄,宋菘,段离羚,齐风溯! 眸子凛冽成一色寒光,杯中酒一饮而下。 珮瑶与沈箫寻前脚刚回到海棠阁,后脚便被传召进了海棠总殿。 越是自己担心的东西越容易往自己身上惹,海棠夫人竟然把丁若霜的任务交给了珮瑶和沈箫寻,而那个任务便是——去蓬莱山寻绛珠仙草! “夫人!蓬莱山可是神仙住的地方,而且目前谁也没有到过那里,绛珠仙草更是仙物,我们凡人怎么可能轻易得到?”珮瑶一下子就着急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是逼人去送死吗? 沈箫寻凝眉敛目,一贯地镇定自若。 “珮瑶,你先回你的垂丝海棠阁!箫寻,你留下!我有话对你说!”海棠夫人低眸片刻后,拂袖让珮瑶退下。 珮瑶不敢忤逆海棠夫人的意思,悻悻地憋了一肚子委屈。 待珮瑶离开之后,海棠夫人才换了称呼,她走近沈箫寻,站立在他面前意味深长道:“沈郎,其实丁若霜指定的完成任务的人是珮瑶,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加上你吗?” 沈箫寻没想到自己的心跳此刻会莫名加速,脑子里不愿意去想太多,只有回道:“我——不知道!” 海棠夫人眉目聪慧,轻轻一勾嘴角:“因为,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希望可以接触海棠阁的高层!而这个任务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沈箫寻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高层?谁?” “沉闻新!”海棠夫人得意地继续道,“蓬莱山之于世人,就像海棠阁之于江湖!不是不存在,而是没人知道!沉长老曾经有幸去过蓬莱山,还得到过高人指点,顿悟之后的他便隐居在了青婴湖,这是去青婴湖的地图,你拿好!只要你们找到沉长老,自然可以找到蓬莱山!” 说罢,她就从衣袖中取出一卷图轴交与了沈箫寻。 “夫人为什么要接这么一个奇葩的任务?为什么完成任务的人还是我?丁若霜就是个疯子!这比向我下毒还让我死得惨!”珮瑶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发着脾气,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宋妈?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她脚步一顿,宋妈不知道何时又站在了门外……不关门果然不是一个好习惯…… 第40章 细作 这夜,子时,月朗星稀,春心楼、老地方。 “三更半夜不睡觉,沐楚玉你是闲得有毛病吗?”珮瑶猛然推开门扉,一进门就对着沐楚玉破口骂道。 沐楚玉被她吓得轻轻咽了咽口水:“你这是刚吃了火药吗?火气那么大?” 珮瑶懒得理他,没好气地坐到他身旁,拿起酒壶就直往杯子里倒酒,然后一口闷下。 只喝一杯哪能解除胸中的郁闷?一杯酒刚倒进肚子里立马提起酒壶准备倒第二杯…… 沐楚玉不解中带着几分惊讶地按住她上抬的手臂:“你到底有什么事想不开?喝起酒来还没完没了了?” 珮瑶表情寡淡地瞥了他一眼,反驳道:“我哪里没完没了了?这才第二杯呢!” “莫非事不过三,我就得等在你第三杯下肚后再出手阻止?以你的酒量我怕你到时候已经倒在这里不省人事了!”沐楚玉故意讥讽她。 “喝死了最好呗!”珮瑶气鼓鼓地回道,虽然她依旧嘴硬,但手里的酒杯已经顺着沐楚玉施力的方向稳稳地搁在了圆桌上。 “你要喝死了,那我得到的关于绛魂卫的新消息,可就不知道向谁说了!”沐楚玉收回手,兀自叹道,眼神却时刻观察着珮瑶的表情变化。 珮瑶的脑子被他的这句话刺激到清醒了大半:沐楚玉也是我的任务呀!如果我能把他办好,会不会即使蓬莱山的的任务失败,我也可以保住我的小命?算啦,死马当作活马医!破罐子破摔好了! “什么新消息?”珮瑶像是眼睛发光似的盯着沐楚玉。 “容我边喝边与你闲谈!”沐楚玉一面回答一面端起架势为自己斟酒。 “……” 好不容易待他慢悠悠地抿完一杯,珮瑶迫不及待地摇着他的手臂客客气气地问道:“什么新消息呀?你快告诉我呗!” “如果我告诉了你,那你给我什么好处?”沐楚玉早就在心里计划好自己的目的了,偏过头直截了当地开口,那眼神就和珮瑶看见金子时差不多。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珮瑶在心里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那你想要什么好处?”当然表面上她还是很爽利地问他,就像两人以往的交易买卖一样。 “告诉我碧水山庄齐风溯被杀的真相!” 珮瑶正在心里缜密地瞎编关于她没去武林大会的谎言,却没想到沐楚玉问的却是这个!她的榆木脑袋要“嘎吱嘎吱”地回忆起那件“陈年旧事”还颇有些不习惯。 或许是沐楚玉的神色过于认真,珮瑶一下子没绷住竟然笑场了:“行行行!我答应你!” “你这笑是几个意思?”沐楚玉露出了大孩子般天真的质疑。 “没什么!诶,你快说呀!”珮瑶用尽力气憋住不笑,镇定地用手虚空压了压胸腔里被笑得紊乱的气流。 沐楚玉权当她是个“疯女人”,没有再追究下去。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郑重道:“还记得在碧水山庄时,我告知你的‘绛魂卫在某些门派安插了自己的细作’这件事吗?” “当然!”珮瑶想都没想就立即作答,因为她至今都记得她把这件事转告给海棠夫人时,海棠夫人露出的惊骇表情。 “我的人最近向我传递了一个新消息,”沐楚玉有意停顿,神秘地注视着珮瑶的双眸,“海棠阁里也有绛魂卫的细作!” 说出这行字的时候,沐楚玉的口齿相当清楚,侧面强调了此事的重要程度。 珮瑶震惊得整个脑袋都跟着颤抖了几分:“果真?” “比珍珠还真!”沐楚玉的眼神十分笃定。 天哪!要是海棠阁里也有朝廷里的人,说不定哪天我就一觉睡下去再也醒不来了!那人到底是谁?会不会在垂丝海棠阁?珮瑶的脑袋瓜子又开始胡思乱想,感到自己前有悬岩后有追兵,所处之境和在刀剑上舔血差不了多少。 “我们海棠阁又没有和朝廷作对?为何皇上要和我们过不去?还给不给人饭吃?给不给人活路了?” 一名杀手可以“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番话,沐楚玉越发认为“不要脸”这三个字就是为珮瑶量身定做的,虽然他的内心也有很少很少的一小部分是赞同她的!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沐楚玉从容地为珮瑶和自己分别倒满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到了珮瑶跟前,严肃地解释着,“别说海棠阁没有和朝廷作对,整个江湖不也自诩没有和朝廷作对吗?但是,当今皇上却不这样认为!” 他用酒水淡淡地润泽了下嘴唇,“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这天下都是他的,更何况是小小的江湖?在他的眼里,无论是江湖中的名门正派还是邪魔歪道,都一律与地痞流氓占山土匪不相上下!他是绝对不会允许他眼里的‘匪类’占用他的地盘,立下所谓的江湖规矩各自为政!这些门派就像是他长在心头的刺,不要说什么江湖和朝廷井水不犯河水的废话,不要忘了百川归海!当今皇上就是大海!除非这些人归顺朝廷,一并服从安排,不然他必欲除之而后快!” 沐楚玉这不紧不慢的几句话说得珮瑶心里拔凉拔凉的,愣是半晌没出声。 “怎么?吓怕啦?”沐楚玉拿手肘碰了碰她,珮瑶的眼里才重新恢复了神采。 她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消息?难道仅仅是因为你想要知道齐风溯被杀的真相?这怎么算都不划算吧?” 莫非她刚刚不说话是因为在心里默算这比买卖的差价?沐楚玉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不过还好他早有准备。 “突然发现,你变聪明了!” 珮瑶听不懂沐楚玉是在夸她还是在讽刺她,只愣愣地盯着他,没做回应。 “你说的不错!”沐楚玉低眸数息,遐思之后的目光略微深沉,“我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想知道齐风溯被杀的真相才告诉你这件消息!” “你还想知道什么?”珮瑶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酒杯,声音丝丝颤抖,今晚的沐楚玉好像和她以前认识的不大一样…… “我还想——跟你合作!” “跟我合作?我不太懂!你不也算是朝廷中的人吗?按理说我们应该对立才是……你为什么要和我合作?”珮瑶对此倍感疑惑,双眸清亮懵懂,而她的右手早已自然地松开酒杯流畅地侧身握住了腰间的软剑。 沐楚玉却只本能地注意到她人畜无害的眼睛:“我虽然是朝廷中人,但朝廷里的人也分了党羽流派!我当然是属于我爹的那一派,虽说我爹现在在皇上面前风头很盛,皇上也很器重他!但是伴君如伴虎,再加上皇上的身边还有绛魂卫这样的神秘杀手组织,我们怎能高枕无忧?我想和你合作,就是因为我们的目的都是相同的——为了活命!找到潜伏在海棠阁的细作甚至绛魂卫埋伏在江湖中其他门派的人,不仅可以避免你被杀的命运,也可以避免海棠阁甚至整个武林被毁……我也可以从中顺藤摸瓜抓到绛魂卫的把柄,设计吊出他们的最高统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沐楚玉的话说得珮瑶很心动!因为他说得没错,珮瑶做的所有杀人放火的坏事,都是为了“活命”!她握在腰间的手重新抬回了桌上,仔细排列组合那席话,思量大局! “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事实?你有什么证据?”珮瑶眉间微皱,认真问道。 沐楚玉胸有成竹地举起三根手指:“我敢对着蓬莱山上的五彩蚁石发誓,当下所言句句属实!” 相传,蓬莱山上有一块神石,名叫五彩蚁石。它的形状极其不规则,体积大到相当于一张单人床。它由红、橙、绿、蓝、黄五种颜色拼接而成,具有辨别真话和谎言的能力!只要来人站在神石面前朝它说话即可,说完之后,神石下的数百乃至数千只蚂蚁便会自动有序地爬上神石。如果来人所说之话为真,蚂蚁群就会在神石上写个“是”字,如果来人所说之话为假,蚂蚁群就会在神石上写个“否”字! “那过几日,你就和我一起去趟蓬莱山吧,我倒要看看你说的是真是假!”珮瑶漫不经心地小小啜了一口杯中酒。 沐楚玉:“……” 实际上,无论沐楚玉到底是不是说的真话,海棠阁是否有绛魂卫的细作,珮瑶认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眼里容不下他们,她要想活命,只有和沐楚玉合作,要是背靠着沐叶山这棵大树,兴许后面还可以保住一条小命! 第41章 青婴湖 一座座山峰高耸入云,瀑布从山间倾泻直下,水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甘甜的味道。 溪水潺潺绕芳甸,郁郁葱葱满春色。此处鸟语花香,蝴蝶翩翩,这里的美景为三人的感官提供了最好的享受。 “地图上画的是——我们翻过这个山头,就可以看见青婴湖了!”珮瑶仔细端详着手里的卷轴,耳畔的几缕青丝被清风拂过,脸颊似乎也荡漾着春意。 “你们海棠阁的沉长老挺会选地方呀!我们这一路南下,风景是愈来愈美,真不知那青婴湖得美成什么样子!”沐楚玉挪到珮瑶身边,凑近她的脸颊,与她一道查看地图。 “啪嗒”一下,一金蝉丝铺就的扇面在两人贴近的脸蛋中间展开。 被销骨扇扰了兴致的沐楚玉还未来得及唠叨,沈箫寻就从珮瑶手中拿走了卷轴,潇洒利落地走在了最前面:“地图有什么好看的?赶紧翻过这座山才是最要紧的事!” 珮瑶将目光牢牢锁定在了沈箫寻身上,快步跟了上去,连余光都懒得往沐楚玉身上瞄。 沐楚玉跟在最后,看见眼前那一白一黄,心中竟升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醋意。偶尔想不开时,他还会低头自嘲地笑笑。 如地图上所示,翻过这座山之后,就到达了青婴湖。 青婴湖湖水清可见底,湖边的石子被冲刷打磨得十分可爱圆滑。此刻,夕阳如橙黄色的蛋黄渐渐没入水天相接处,波光粼粼的湖面被晕染出闪耀的光晕。 青婴湖是找到了,可是沉闻新呢? 沐楚玉有些急不可耐地从沈箫寻手中夺过地图,可就算他低头把地图看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而抬头后目光所及之处却根本不见一所房屋。 “地图上只是标注了青婴湖的具体位置,但是沉长老在哪里呢?”珮瑶仰头询问望着夕阳美景岿然不动的沈箫寻。 “就快天黑了,今晚我们要在湖边露宿吗?”沐楚玉走过去并肩站立在沈箫寻身旁,却见沈箫寻眉头深锁神游天外的表情,他只好放弃道,“我去找些树枝烧火!” 珮瑶也认为沐楚玉的想法不错,便转身欲同他一起找树枝生火。 却不料两人同时被沈箫寻拽住了手腕:“先等一等,你们看一看眼前的夕阳!” 珮瑶倒是很顺从地又回过身,心里的疑惑还未脱口而出,就只听见沐楚玉残忍拒绝道:“本公子现在没工夫陪你风花雪月!”说着,他的另一只手就上前帮忙要甩开沈箫寻。 沈箫寻的力道重了几分,叹气似的望向他,一用力就把沐楚玉拽回了自己身旁,与他同立斜阳。 沐楚玉露出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顺着沈箫寻的目光望过去:这夕阳下山有什么好看的?真是麻烦!不过,沈箫寻的武功应该不在我之下,他方才抓我时的力度很巧妙,那是什么武功招数? 珮瑶的茫然程度丝毫不亚于沐楚玉,但是为了不在沈箫寻面前显得自己比沐楚玉还愚笨,她只好唯命是从,佯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这鸡蛋黄挺好看的!看得我都饿了!珮瑶心道,甚至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 这三个人里,就只有沈箫寻的脑子里装的正事,其他两个的脑子里全是不着调的想法,尤其是珮瑶! 突然,沈箫寻两只手臂分别挽上沐楚玉和珮瑶,脚尖轻轻一点,三人腾空跃起,一齐朝着沈箫寻的目标方向奔去,那个方向便是——太阳! “沈大哥,你这是干什么?”憋了这么久,珮瑶总算忍不住开口问道。 沐楚玉这下却安静了,他定睛地望着夕阳,就像是在看一副、一副落日图? 倏忽之间,斗转星移。 刚刚在湖边都还是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眨眼间却变成了繁星满天的三更半夜…… 不仅如此,平静清澈的青婴湖也转瞬即逝,不见了踪影。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青婴湖呢?”珮瑶已经完全懵了,呆呆地看向身边沉稳的两人以及周遭不太明朗的陌生景象。 “你脚下就是青婴湖!”沐楚玉就像一下子开窍了一般,自信地答道。 珮瑶下意识地看了看脚下的土地——这,分明是不大松软的泥土,和青婴湖八竿子打不着呀! “青婴湖不过只是一套障眼法罢了!”沈箫寻错开手中的销骨扇,向珮瑶慢慢解释着,“我们从上山的那一刻便踏入了沉长老的迷幻圈里,我们沿途看见的美景也全部都是误导我们的幻觉,只有反其道而行之才可打破幻觉回到现实中!” 话音刚落,前方数丈远的小茅屋里忽然点亮了一盏油灯。 “那我们现在就去拜会拜会沉长老吧!”沐楚玉会心一笑,率先往小茅屋的方向走过去。 珮瑶虽然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还好她习惯了不求甚解,将所有不了解的地方打包吞进肚子里,绝不占用她本就狭小的脑容量。 看来,茅屋里的长者已经恭候多时了,栅栏的柴扉为他们三人大大敞开。 “沉长老!在下是海棠阁白海棠堂主沈箫寻,这位姑娘是垂丝海棠堂主珮瑶以及她的朋友‘玉面剑神’沐楚玉!我们此次拜访是为‘蓬莱寻药’这一任务而来,多有叨扰,还请您见谅!”沈箫寻有模有样地拱手施礼恭敬道。 珮瑶和沐楚玉站在他身后配合地抱拳微笑。 “阿弥陀佛!三位施主不必多礼!相逢即是缘分!请坐!”顿悟之后的沉闻新早已为自己剃了度,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不问世事。 四人围坐在一小小的八仙桌旁,灯花摇曳闪烁不息。作为待客之道,沉闻新端正地为他们倒上了茶。 “沉长老,我可否冒昧地请教一下,如何才能去往蓬莱山?”心心念念要尽快完成任务的珮瑶开门见山地问道。 沈箫寻和沐楚玉将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但沉闻新却充耳不闻地捻着手里的佛珠,口中振振有词地低诵:“阿弥陀佛!万物因缘所至而生,缘至则相逢,缘尽则散离!人的一生便是不断结缘了缘的过程,一切皆是缘!” 什么乱七八糟的?珮瑶一句也没有听明白!不过从沉闻新的这一番没头没尾的话里,她倒是听出人家根本不想告诉她的意愿。 珮瑶尴尬地笑笑,握着手中的茶杯轻轻啜饮以掩饰方才的唐突。 一段较长的时间里,四人均处在静默不语的氛围中。 沉闻新好像进入了完全“忘我”的状态,超然于尘世之外,一面拨弄佛珠,一面念着佛经。一袭洗得发白的破袈裟披在身上不像是“活菩萨”,倒有点“泥菩萨”的架势。 “沉长老,您也算是海棠阁的人,协助我们完成任务也是您的分内之事!”沈箫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盯着沉闻新微微发皱的胖脸。 沉闻新不满地睁开眼眸,淡淡笑过:“沈施主所言极是!只是,贫僧现在已是出家之人,不再留恋尘事,海棠阁的事与我并无瓜葛!” “沉长老此言差矣!”沈箫寻不紧不慢地接过话,“想必沉长老也熟知海棠阁的门规,一入海棠阁则终生为海棠阁服务,如若不然便视为背叛师门……其下场如何,长老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或许是沈箫寻的话里带有几分桀骜不驯的威胁,沉闻新的脸上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 “沉长老,”他的眉间眼角凝着不容拒绝的干脆与冷漠,轻轻喝了一口茶后继续道,“出家之前也得先回家,出世之前也得先入世!您可不能在入世之后惹下一大堆麻烦之后拂袖而去,一走了之呀!你的尘缘未了,出家也只是您逃避祸患的一种方式罢了,佛祖恐怕是不会收下你的!还有,我们此次任务的雇主是手持沉香海棠令而来,那可是您入世时惹得麻烦呀!如今您要是不帮我们解决这个麻烦,那佛家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岂不成了一句空话?” 珮瑶托着腮,甜滋滋地看着沈箫寻巧舌如簧的机变模样,心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沐楚玉看到珮瑶这一副“春心荡漾”的表情,不屑地对沉闻新多添了一句:“况且无论做什么事都得让师父领进门才行,沉长老既没有大师为您剃度削发,也没有师父为您取法号……您恐怕还只能算个野和尚!” 沉闻新被这两人的一唱一和气得差点吹胡子瞪眼,还好他压抑住了体内的暴躁之气,沉沉道:“既然雇主是拿着沉香海棠令而来,也算是贫僧上半辈子所造的孽!我告知你们去往蓬莱山的途径便是。” 三人听闻相视一笑,喜色不过多流于脸上。 第42章 蓬莱山 翌日,三人向沉闻新告辞之后,便拿着一写满《道德经》的竹简离开了小茅屋。 下山途中的景色远不及上山时的美,大片大片的参天树林连绵不绝。 不知沐楚玉是不是拈花惹草的老毛病犯了,竟然惹到珮瑶身上来了。人家珮瑶在沈箫寻身旁走得乖乖的,他偏要上前揪住她披散在身后的头发,玩世不恭道:“诶!你不觉得这气氛好沉闷,太无聊了吗?” 说归说,可他偏偏还动手了,使得还是下三滥的招数,民间三大绝学——揪头发、抓脸、扒衣服之一的揪头发! 珮瑶疼得咬牙切齿,脸色一变,伸手就朝他的胳膊打过去:“沐楚玉你找死是吧?” 沐楚玉松开握在发间的左手,轻松地闪开珮瑶的那一掌,一会儿的工夫就蹿到了数尺之外,珮瑶全然忘记了身旁翩然洒脱的沈箫寻,一心只想要报揪发之仇,脚底抹油怒气冲天地奔沐楚玉而去。 两人在沈箫寻前面你追我赶,虽然吵吵闹闹却也热闹欢快。沈箫寻便趁着没人注意到他的空隙,嘴角牵起邪魅的笑意,在不经意间把手里准备好的石子打入了其中一棵大树的树干里,镶嵌在了树皮上。 仔细算一算,从下山伊始到穿过最后一片树林,沈箫寻一共用了七七四十九颗石子,打穿了七七四十九棵树皮,从上空俯瞰而下,被沈箫寻破坏了的树木恰巧可以连成一副阴阳八卦图……但他这并不是在布阵,而是在解除沉闻新所布下的迷幻圈。 沉闻新对此竟浑然不知。 下山之后,三人向北走了数里路才到达了沉闻新昨晚所说的玉竹坡。 玉竹坡上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绿竹林,这片地方很有名剑山庄里锦绣林的风采,只是这里的绿竹颜色不及锦绣林里的新、绿、亮。 依照沉闻新的指示,他们必须得先找到这片绿竹林中最独特的一根竹! 于是,三人决定分头行事! “这一堆破竹子有什么好找的,看得本姑娘眼睛都花了!”珮瑶在绿竹林里穿梭了几个来回,什么也没有发现,不禁揉了揉困乏的眼睛,唠叨了两句。 这片竹林少说也有几百株竹子,个个亭亭玉立,绕得旁人琳琅满目。睁眼是一片绿色,闭眼也是一片绿色,就差人没有变绿了!珮瑶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空,以解眼里的干涩,本来一碧如洗的天空投影到她脑子里后却成了片片桃红色的云霞…… “你们快过来看!” 那是沐楚玉的声音!珮瑶一个激灵,欢脱地朝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心道: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找到入口了! 沐楚玉果然找到了那一棵最特别的竹子,与其他绿竹不同,那根竹子的秆具有紫褐色斑块与斑点,分枝亦有紫褐色斑点。不怪沐楚玉运气太好,只怪它实在是太显眼了,因为它根本就不是绿竹,而是散生竹,也叫斑竹! 沈箫寻从衣袖中拿出了那卷《道德经》,好整以暇地蹲下身仔仔细细地将其包围在了斑竹的根部,并运功把它按进了土里。随后,二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珮瑶身上。 沉闻新说过,最后一个步骤便是三人围着竹子闭上眼睛手拉手,静默少许,直到感觉丝丝暖光温柔地贴上眼皮,清纯的花香伴着风送入鼻息方可睁开眼睛。 古人有云:男女授受不亲!珮瑶虽算不上大家闺秀,但良家妇女四字也沾得上个“女”字边吧,这下俩帅哥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脸皮子难免不会被削薄了一点,染上微微红晕。 沈箫寻的脸色还算荣辱不惊,比较镇定。但是沐楚玉看她的眼神以及他那一见美女就含春的嘴角让珮瑶特别不适应,总感觉自己会吃哑巴亏。 为了任务!为了活命!豁出去了!珮瑶抿抿唇,咬咬牙,在心里鼓舞自己一番后,毅然决然地送出了自己的双手。 “来吧!”珮瑶羞得第一个闭上了眼睛,伸直了手臂递到沈箫寻和沐楚玉跟前。 沐楚玉一面得意洋洋地牵过珮瑶的手,一面面无表情地握住沈箫寻的手……深度认为自己被沈箫寻吃豆腐了! 人说,盲人的触觉往往会比常人敏感上百倍。 珮瑶左手握着沈箫寻,他的手有点凉,但手心是有温度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害羞还渗出了几滴汗,有种“春风送暖入屠苏”的暖意。她的右手握着沐楚玉,沐楚玉的手很舒服,也很温暖,他的手紧紧地握住珮瑶,就像是母鸟用双翅包裹掩护自己的幼雏,有着浓浓的安全感。 一缕清风拂面而来,柔情似水。 三人同时睁开双眼,绿竹林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云雾缭绕的蓬莱山景。如传说中描述的那样:蓬莱山的景物皆为白色,黄金白银建成的宫殿金碧辉煌,珠钎之树丛生…… “哇,好美!”珮瑶还未睁眼时,似乎就感到了闪闪金光,睁眼之后忍不住赞叹的同时,心中更是窃喜道:如果可以拿一些回去,那我就发财了! 而沈箫寻与沐楚玉睁眼的第一件事,则是尽快松开彼此的手,双双眺望四周地貌。 “颜色如此单调!一点儿也不美!”沐楚玉“哗啦”一盆冷水浇在珮瑶头上。 珮瑶气呼呼地瞪着他,在心里把他从头到脚嫌弃了个遍:你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少爷,你懂个什么呀懂! 沈箫寻兴许是看惯了二人之间的抬杠,独自走向一棵果树,面部轻轻抽动了一下,似笑非笑地想要摘下那颗金光发亮的果子。 据说,若是有幸得到蓬莱山上的华实,吃下一颗便足以长生不老! 可当沈箫寻伸出手去触碰果实的表皮时,却是力量落不到实处,如身处茫茫虚境之中,手掌直接穿过果实扑了个空。 沐楚玉和珮瑶站在一旁也不禁傻了眼,沈箫寻反复抓了几次也没能抓到华实,只是捏了几把空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沐楚玉疑惑之余,索性将拳头对准身旁的一株大树,卯足了力气挥过去……结果,差点把自己摔了个狗吃屎…… 珮瑶在一旁憋着没笑沐楚玉,心下想到自己最初的发财梦泡汤了,不免有点苦涩。 沈箫寻一边摇着销骨扇一边走了回来,一如既往地沉稳道:“蓬莱山属仙境,所以这些景色物品也具有灵性,并非凡夫俗子可以驾驭!” “既然如此,那我们如何才能摘得绛珠仙草呢?”珮瑶很容易就找到了沈箫寻话里的重点。 “心诚则灵!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只要我们心里一直想着绛珠仙草,找到之后一举摘下不成问题!”沐楚玉有所感悟地解释道,顺便活动了几下刚刚“失手”的手腕筋骨。 珮瑶并不吃那一套,眼神轻蔑地扫过沐楚玉之后,期待地望着沈箫寻。沈箫寻却猝不及防地给了她一个浅笑辄止的点头。 “不仅这山上的东西我们不可随意乱碰,即便是这山上的泥土我们也踩不得!你们且看看你们的脚下!”沈箫寻高深莫测地摇着手中折扇,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俩。 珮瑶和沐楚玉低头看去,脚边的水雾渐渐散去,露出了雪白的地面,两人面面相觑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 正准备开口询问之时,沈箫寻画风突变,转身欲走:“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寻找绛珠仙草吧!” 沐楚玉和珮瑶话到嘴边不吐不快,连连追上去细问:“脚下怎么回事呀?” 然而不等沈箫寻回答,多走了几步的二人已经恍然大悟了。 因为无论是何方山地,必不会没有棱角,蓬莱山自然也不例外,可眼下即便是崎岖不平的山路,亦或是松软的香土,都不可能给他们这种如同行走在玻璃栈道的感觉——平滑无阻! 珮瑶相信了沈箫寻的话,痴痴地看了几眼远方白云深处若影若现金光闪闪的五脊六兽,边走边嘀咕道:“真可惜,看来神仙们住的地方,我们也去不了了!” “想什么呢?赶快找到绛珠仙草,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才是正事!”沐楚玉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扬手时带过几缕青丝。 珮瑶感到头皮一瞬酥麻,却没有理会沐楚玉这突然的亲呢举止,只瞄了一眼提醒道:“等我们找到五彩蚁石,证实了你口出狂言,我就当场割下你的舌头送给神仙当下酒菜!” 沐楚玉不好意思地笑着摇摇头,摆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架势悠然走到前面去。 在沈箫寻的带领之下,三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身边路过的那些看得见却摸不着的景色让人不想厌倦都不太可能。 第43章 梦中奇遇(上) 走在蓬莱山的山路上就如同走在海市蜃楼中,浮动的气流制造了无数美丽又一触即破的假象。水气氛氲缠绕至腰间,低头朦胧望不清下半身,若不是脚踏实地,真切地感受到了地面的结实,这白茫茫的所有真会给他们营造出腾云驾雾的错觉。 见不清前面的方向,回头也看不出来时的路,但沈箫寻领路时的镇定自若却让珮瑶和沐楚玉打心底里开始钦佩他。 蓦然,一阵夹杂着百花香的仙风拂过三人的面颊,花香里似乎有朝露,恰好飘进了三人的眼眸里,清凉湿润。 珮瑶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闭眼睁眼不过刹那光景,须臾间沧海变桑田…… “啊!”她吓了一跳,揉眼睛的左手还悬在眼角。 这里已经不是她之前所待那白茫茫的亮堂世界,而是一处光线晦暗的潮湿山洞。 洞口在她的头顶大约三丈有余,柔和的光线透过洞口处少许交错的树枝绿叶笔直地照射进来,凭借这一束阳光,她看清了洞里的景象。 这个山洞和她以前住过的那些山洞并没什么两样,嶙峋的洞壁有雨水顺流而下,冰凉清澈。整个山洞都给人一种湿漉漉的潮湿感。洞里雾气稍重,弥漫在脚踝处,以至看不清脚下的具体情况。 然而,这些都不妨碍她注意到一个关键人物——沐楚玉! 珮瑶一个转身就撞进了他的怀里,还好被他及时推开…… “你怎么在这儿?”珮瑶后退半步,失声叫道。 “我怎么知道?沈——沈箫寻呢?”沐楚玉眼皮一掀,随手拨开珮瑶,绕到其身后张望。 珮瑶气呼呼地反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回了原处:“这里四周都是石壁,方圆就数尺,你站在这里就一览无余了!我宁愿相信沈大哥在上面,也不会相信他在这个洞里!” 沐楚玉顺着珮瑶手指的方向望上去,这个山洞也不算深,洞口也不算小,应该很容易可以出去! “那我先去上面瞧一瞧!”沐楚玉双手抱胸目测了一下洞口的距离和宽度,脚下跃跃欲试。 撂下这句话之后,他便运功飞了上去……然而半途折翼……待他快要触及洞口时,不知从哪儿压下来的强劲气流硬是生生地把他逼回了原地,他与洞口之间始终隔有一层无法逾越的透明屏障。 他望着洞口瞧了半天,连光线中飞舞的灰尘都一清二楚,却就是瞧不出别的端倪,而余光里似乎荡漾着珮瑶在一旁的窃笑…… 可当他转过头盯着她的时候,她却并没有在嘲笑他…… 珮瑶被沐楚玉这莫名其妙的“怒视”吓了一跳,一脸无辜。 沐楚玉的表情则缓和了不少,略带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个山洞挺奇怪的,出不去!呵呵!” 珮瑶心道:切! “竟然出不去,那不如就找个地方坐下吧!说不定一闭眼我们就莫名其妙地回去了呢?”珮瑶心宽地拍了拍沐楚玉的肩膀,擦身而过找到一块凉石坐下。 沐楚玉失落地瞥了一眼洞口,走过去坐在了珮瑶的身旁。 先前两个人都是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就到了这里,如今二人坐在那里一齐托着腮,开始正儿八经地酝酿“睁眼闭眼”大法。 闭眼——睁眼—— 怎么还在这儿?再来! 闭眼——睁眼—— 欲哭无泪~再来! 闭眼——睁眼—— …… 珮瑶没有细数自己到底闭眼睁眼了多少次,只是后面感到力不从心,眼皮开始抽筋不听使唤了……最后上眼皮爱上了下眼皮……她倒在沐楚玉的身边抱着他的胳膊睡!着!了! 此刻的沐楚玉正专心致志地练习闭眼睁眼呢,不料却被身旁姑娘的体重给撞得分了心。 他低眸看见珮瑶抱着他的手臂熟睡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掩嘴轻笑道:“我居然笨到听她的话!真是苦了我的眼睛!而她却睡得像头猪一样……一样——可爱!”最后的四个字停顿半晌之后轻声得如同蚊鸣,更像心声。 石壁上的水滴发出连绵不绝的滴答声,两个人互相枕着对方,以彼此为依靠,就这样一直睡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月亮始终没有爬上来,山洞里落下的那束阳光也没有移动分毫。 迷迷糊糊之中,沐楚玉翻了个身有些吃力地睁开朦胧的睡眼,让他吃惊的是自己居然独自一个人躺在凉石上,珮瑶呢? 在来不及多想的情况下,他已经从在凉石上睡觉的姿势瞬间转换为了端正站立在凉石前的模样。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一刻还惊讶珮瑶去哪儿了,这一刻更惊讶的是珮瑶自己蹿出来了——袅袅婷婷地站在他的面前,那束温和的阳光映衬得她美目流盼,齿若编贝。 沐楚玉自己也弄不懂自己的心意了,竟鬼使神差地走了到了珮瑶的跟前,有点害羞地笑问:“你,醒了?” “对呀!”珮瑶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扑闪扑闪的眼睛像是会说话的星星。 沐楚玉注视着珮瑶的眼睛,总感觉她哪里不太对劲,如鲠在喉的他又不知从何说起。 支支吾吾地想了半天后冷不防被珮瑶一个主动的投怀送抱给吓得没站稳……还好珮瑶把他抓得牢! “珮——珮瑶,你没事吧?”沐楚玉张开的两只手慌得不知道应该放在那里,只有任它们悬着,颤抖道。 “没事呀!”珮瑶的回答干脆又镇定。 沐楚玉额上冒出的冷汗顺着鬓角滑下,心跳在那突如其来的拥抱中漏了半拍,现在更是心跳加速得厉害,差点没跳出嗓子眼了。 她这是段离羚上身了吗?沐楚玉蓦然想起上一次在荒凉村时的手足无措。 “你喜欢我?”珮瑶环抱着沐楚玉的腰身,侧脸紧紧贴在他发烫的胸口。 “啊?”沐楚玉感到莫名其妙! “你的心刚刚告诉我,说你喜欢我!你别不承认了!”珮瑶胸有成竹,脸蛋在他的心口蹭了两下,抱他的力度也越发紧了。 第44章 梦中奇遇(下) 这到底是自恋?还是厚脸皮?沐楚玉没工夫去考虑解答这道选择题,他那被烧得灼热的双颊急需一盆从头灌到脚的冷水。 沐楚玉悬在半空的双手不知道是不是累了,竟然稍稍揽住了珮瑶。他闭眸片刻,轻吁了一口气,重新调整呼吸,试图从“嗡嗡嗡”一团乱麻的脑子里挑出几个能说出口的词语。 他自诩长得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以前在陈志满手下办案的时候也有不少投怀送抱的姑娘,段离羚并不是第一个,她珮瑶断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珮瑶,我——”沐楚玉舌头打结始终说不出那在脑海中拣了半天才拣起来的“欢”、“喜”两个字,他用力地抱住珮瑶,眉间好像可以拧出水来,从小练就的较强的自制力此刻在脑海中碰撞翻滚,努力抑制住某种热烈的情感……生怕某两个字脱口而出之后再无挽回的余地,尤其还是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山洞里。 或许是沐楚玉抱得太使劲儿,珮瑶挪动着身子站直在他面前,仰头甜笑之后,轻轻闭上了双眸,浓密纤长的睫毛就像是小扇子一样耷拉下来。 她这是——要我——吻她? 沐楚玉好不容易控制下去的绯红云霞又再次汹涌地升腾上来,但他忍不住,他握着珮瑶的双臂,偏着头温柔地靠近她,眸子低垂的一刹,他觑见了珮瑶若隐若现的胸脯。珮瑶穿的是一鸭黄色的抹胸,外套一层露肩透明薄纱衣褂…… 不对!珮瑶不是穿的这身衣服!沐楚玉停止了继续俯头的动作,蓦然想起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各有一个小梨涡的珮瑶,那个珮瑶从来不曾在他面前献殷勤,从不曾在他面前穿成这个样子…… “沐大哥!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一熟悉清亮的声音打断了沐楚玉的思绪,害得他慌乱地松开珮瑶,惊恐地望着来人:“可慈?你怎么在这儿?” 宋可慈依旧身着一贯的碧色轻衣,两缕青丝自然流畅地垂至胸前,双臂端在腰间,目光楚楚可怜地望着沐楚玉。 不对!她不会是宋可慈!宋可慈不会出现在这里!沐楚玉的脑子被这两个姑娘搅得一片混乱,他木然地盯着宋可慈泛着柔光的眸子,努力挣扎着让自己清醒! 珮瑶奋力推了一把沐楚玉,委屈地噘嘴叫道:“你明明喜欢的人是我!你告诉她呀!” “我……”沐楚玉好不容易整理出一丝清醒,又被珮瑶的音容笑貌给弄迷了,连连退了几步才站定。 宋可慈也毫不相让地快步上前,与珮瑶并肩质问:“沐大哥!你是真的变心了吗?你快回答我呀!” 一边是珮瑶,一边是宋可慈,同样的祈求眼神,同样的咄咄逼人…… “我——这个——”沐楚玉被俩姑娘一手拽着一条胳膊袖子,左右支绌的他真想一头撞死! 他的脑袋开始不知名地眩晕,那束阳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强烈,骤然眼前一黑,“啪”地一声被扇醒了…… 沐楚玉蓦然睁开眼,扇他的人正是珮瑶!而他目前身处的地方正是那白茫茫的蓬莱山! “沐楚玉你个臭流氓!你的脸干嘛凑我这么近?想占我便宜呀!”珮瑶顺手刮了他一耳光,推开他半尺距离。 沐楚玉恍然理解了这个巴掌:他这是偷吻珮瑶才被打的?那刚刚发生的一切算什么?难道是梦? 他出神地望着珮瑶,这个珮瑶和山洞里投怀送抱的那一个果然不一样!这个珮瑶满脸嫌弃地看着他,模样还凶巴巴的,穿着也没品味! 这才是真的珮瑶! 沐楚玉想通这一点之后,冒着再次挨打的风险,激动地上前抱住了珮瑶。 珮瑶的“滚”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紧紧搂在了对方怀里,挣扎也不是,不挣扎也不对。 刚刚,我为什么会在山洞里?还有我为什么会对沐楚玉投怀送抱?他刚刚吻我那个动作是真的吗?还是——他也做梦了?珮瑶的下巴杵在沐楚玉的肩头,心里疑惑地自言自语着。 未几,沐楚玉总算放开了珮瑶,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偏头道:“走吧!” 珮瑶敛目默应,转身欲走。 领头的那个人还是沈箫寻,珮瑶和沐楚玉默默跟在他的背后。 “慢着!”沐楚玉的一只手挡在她面前。 珮瑶被迫和他一起站定:“怎么了?” 沐楚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箫寻的背影,怀疑道:“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很奇怪吗?你看沈箫寻走路的姿势!” 珮瑶听从沐楚玉的话,盯着沈箫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可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顿时她眉头轻蹙,鼓起了一边脸颊,懵懵地看向沐楚玉:哪儿奇怪了?走路带风也有错? 沐楚玉轻叹一口气,二话没说就快步上前笑嘻嘻地拍了拍沈箫寻的肩膀:“沈兄!” 珮瑶随之跟了上去,走在了沈箫寻的另一侧。 可是沈箫寻的反应就像没有听见沐楚玉的声音一样,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 珮瑶惊讶之余,用手心在沈箫寻的眼前上下挥动了几下,可沈箫寻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眼神空洞涣散,好像一具失去了魂魄的躯壳。 沈箫寻的这种状态让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面露惧色:“这——怎么回事啊?” 在这蓬莱山上发生的怪事太多,沐楚玉现在对方才那场梦还有点魂不守舍,毕竟这是仙家的地盘,自己作为瓮中之鳖,一举一动都被玩弄于鼓掌之中,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顺其自然,跟着他走,看他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去!”沐楚玉强作镇定,继续跟上沈箫寻。 珮瑶脑子里被吓得一片空白,唯唯诺诺了两声后绷紧神经,和沐楚玉一起又亦步亦趋地跟在沈箫寻身后...... ——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现在是沈箫寻,没有必要再纠结过去的恩恩怨怨,你收手吧!”一名身着百花曳地裙,头顶百合髻的女子站在距离他数十步远地方,倩影背对着他。 沈箫寻眯起眼缝,总感觉女子的身形很熟悉,甚至以他的记性完全可以一语道破,呼之欲出。 可是当那个熟悉女子的面容快要清晰地浮出脑海时,一种混沌之感排斥着他的记忆,眼前女子的身形像是滚了一层银边,一寸一寸浮动不定。 第45章 紫霞仙子 “你是谁?”沈箫寻脱口问道,拒绝了拐弯抹角。 “我——我是百花仙子!”女子的声音犹如叮咚作响的小溪,却带了半分迟疑。 沈箫寻谨慎地欲走近女子一探究竟,可双腿才迈出一步,女子一挥衣袖,一阵暖风袭来,以不可抵挡致力将他压回了原地。 女子虽然背对着他,却熟知他的每一个动作。 “你看来对我很了解,你认识我?可是我却不认识你!你对我说的那番话许是哪位高人让你转告给我的吧!那人是谁?”沈箫寻斟酌了片刻,越发认为眼前这个所谓的仙女必是某位传话人。 女子无奈地摇摇头:“其实并没有所谓的高人,我了解你,是因为你我曾是故人!但我却不能泄露天机,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收手,避免最坏的结局,到时候覆水难收,你后悔也没用了!” 女子的每一声叹息都在沈箫寻的心里轻轻扎了一下,他应该认识这个女子,甚至或许他们还有过亲密关系。 “既然你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绝不半途而废的性子!”沈箫寻昂首挺胸,愤恨地回答道,“我的仇即便今生报不了,下辈子也绝对要再世为人回来继续报仇,直到手刃仇人,斩草除根!” 他轻蔑地望着女子,不屑地打量着她忽明忽暗的身形轮廓。 “沈——沈箫寻,你执念太深,最后或许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这又何必呢?”女子几近恳求的语气令沈箫寻不禁有些动容,只可惜沈箫寻看不见女子的面容以及她秋波粼粼的双眸。 “你不了解我!”沈箫寻干着嗓子,轻声喃道,薄唇微动,像是憋了一口气才吐出这五个字。 “不!”女子大声喝止了他,那一层银边颤抖得厉害,“是你不了解你自己!” 沈箫寻顿时默然了,唯有痴痴地看着那名女子。 女子的眼角滑出一滴晶莹的眼泪,落在白茫茫的虚妄之境开出了一朵妖艳的牡丹,牡丹在她的裙裾旁摇曳身姿。 “你不了解你自己,”女子再次重复了刚才的那句话,继续道,“你的梦想应该是和你爱的人在一起,不一定非要睥睨天下,只要能在一起,普普通通的也好呀!你说呢?” 女子亲昵的问候激起了沈箫寻心头的千层情浪。 他微微踮起右脚足尖,还是想要靠近女子。然而,一脚还未踏出,却被那株妖艳的牡丹吐出的脸颊花蕊团团包围,花蕊又长又细,柔软千变。 沈箫寻飞身离地,展开销骨扇,以扇面的边缘为刃,阻止朝他迎面袭来的如毒蛇般凶狠的花蕊,企图破开这道流苏屏障,接近那名女子。 一闪,一转,一划,几个回合下来,花蕊们并不能近他的身,可他也没法逼近半步。 虎口处隐隐作痛,一不做二不休,沈箫寻紧握扇柄,运功于右手蓄势待发,势必用尽全力立扇横扫。 这招之下,多数花蕊不敌销骨扇带来的强劲气流,纷纷枯萎碎落,幻化成雾。 少数花蕊负隅顽抗,如吐信之蛇再次向他横冲直撞过来,沈箫寻预备再使一遍刚才的那一招,姿势做足之后,手起还未落下之时,花蕊感到害怕似的,它们竟连连后退。殊不知他只是虚晃一招,销骨扇在手中巧妙地变换了一个方向,在手心悠闲地转了几转,以手为轴,竟神奇地使这寥寥几根花蕊产生了错觉,误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主人,倏地一下回到了牡丹花瓣里。 沈箫寻迫不及待地奔向女子,可就在触及女子衣衫的刹那,女子一狠心竟轻飘飘地飞走了,就像抓不住的羽毛,从他的手心滑走。 落地之后,他双目猩红、热泪盈眶地望着女子离去的方向,唇齿颤抖。 —— 珮瑶和沐楚玉警惕地跟着沈箫寻,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二人受惊不小。 珮瑶朝斜上方望过去,一名身着紫色衣衫的女子轻盈地往他们的方向腾云驾雾而来。 珮瑶蓦地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直到紫衣女子翩然落在了他们面前,眉目含情,嘴角带笑。 女子瑰姿艳逸,仪静体闲,身披紫色细纹罗纱,带着精美的佩玉,头戴金银翡翠首饰,缀以周身闪亮的明珠。这位女子的形态与气质俨然一位蓬莱仙女。 沈箫寻的瞳孔再次聚焦,恢复了以往的神采。 未等沐楚玉向仙女作揖,他先风度翩翩地倒握销骨扇施礼道:“我等凡夫俗子贸然闯进仙境,扰了仙子的清闲,还望见谅!” 珮瑶和沐楚玉几乎同时一怔,沈箫寻的七魂六魄又无缘无故地归位了?什么时候归位的? “小仙名叫紫霞,奉姑姑百花仙子之命,为各位领路,以找到绛珠仙草!”紫霞仙子丹唇外朗,皓齿内鲜,举手投足十分优雅,态度彬彬有礼。 “有劳仙子了!”沈箫寻已经猜到百花仙子是自己的故人,所以在听到紫霞是奉百花仙子之命为自己领路,立即意会,克制住本该激动的情绪,伸出右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紫霞礼貌地用眼神向珮瑶和沐楚玉行了个注目礼,盈盈转身。 沈箫寻偏头看了眼他们俩,没有多话,回头继续跟在紫霞身后。 沐楚玉心满意足地望着紫霞纤弱细小的背影,心道不妄蓬莱山之行。 天上的仙女和凡间的女子差不了多少嘛,就是不用为柴米油盐担忧,所以皮肤更好更嫩而已,珮瑶一面想入非非,一面用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嗯,我的皮肤还是挺水灵的嘛! 有仙子带路之后,沿途的景色也不再单调无趣,时而有粉色的流云掠过,时而有七色彩虹挂在天际,走过的身后路依序渐次开满了各色花卉,如一条长长的百花齐放的丝绸地毯,香气四溢,沁人心脾。 忽而,两只金色凤凰扑扇着双翅,拖着优美的长尾巴,从众人眼前骄傲地飞过。 “哇!”珮瑶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从未见过的大鸟,情不自禁地由衷赞叹。 沐楚玉总感觉走在蓬莱山上竟有种乡巴佬进城的失败感,尤其是一旁的珮瑶时不时地冒出几下惊诧的叫声。他不屑地瞄了一眼珮瑶,很快又收回目光看着沈箫寻,心里寻思着: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仙境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他彼时的灵魂出窍是被迫还是主动? 第46章 三生石心语(上) 在前面领路的紫霞仙子突然停止了脚步,侧身微笑地告知他们:“到了,就是这里!” 咦——三人满腹疑惑,眼前雾气深重,根本看不清状态。 紫霞仙子举手轻轻一拨,衣袖翩飞的同时灵光乍现,一缕紫色的光芒上下跳舞旋转之后向四周散去,一座石门赫然出现在三人面前,石门最上方的石匾上镌刻着用隶书书写的三个大字:天之涯。 “这不是蓬莱山吗?怎么又成了天之涯了?”珮瑶快人快语道。 “管它是蓬莱山还是天之涯,能找到绛珠仙草不就行了吗?”紫霞仙子回答得十分爽利,这听起来比珮瑶还不求甚解。 算了,神仙的脑回路想必和凡人不大一样,问多了自己也理解不了。珮瑶想到此处索性闭了口。 穿过石门之后可有一条长长的河岸,河岸的两旁哗哗流动着淡蓝清明的液体。 珮瑶猜测这应该是天上的河,简称“天河”或“天水”。 “这条河名叫‘弱水’!”紫霞仙子向他们介绍道。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弱水呀!”沐楚玉热忱地回应,更是不吝赞美之词接着说道,“相传弱水之险,鸿毛不浮,不可越也。承蒙仙子款待,在下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紫霞听他如是说,若有所思地勾起一弯抿笑,伸出手掌施法在手心处变出一片羽毛,羽毛从手心处缓缓飞高,飞远,直到飘到了弱水水面,倏尔沉下水中消失不见。 沐楚玉与珮瑶即便目不转睛也无法捕捉到在那片羽毛沉到了何处。 沿着河岸继续往前走,紫霞将三人领到了一处水帘门外,门里到底是哪方天地根本无从知晓,门外却是自上而下流水潺潺,有点凡间瀑布的意思,但却没有瀑布水流湍急,挂在门外的水帘匀速温和,就像普通的珠帘一般,只是透明清凉,可断可续。 紫霞仙子抬手朝着水帘门抡了半圈,虚空比划出“门”的形状。 沈箫寻等人以为这是在请他们进去,便欲越过紫霞进门去,不料却被紫霞伸手拦住。 沈箫寻等人顿时不解。 紫霞款款转身解释道:“各位暂且不忙,这里是三生石幻境!姑姑吩咐我带你们来这里,是为给你们一个探清自己内心的机会!” 珮瑶与沐楚玉面面相觑,不知这位仙子此话怎解。唯有沈箫寻稍稍握紧了手中的销骨扇,面上不惊波澜地想起百花仙子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你的梦想应该是和你爱的人在一起,不一定非要睥睨天下,只要能在一起,普普通通的也好。” 仙子明白沈箫寻已经意会,面对珮瑶和沐楚玉的茫然神情,她悠悠然继续道:“世间的情爱之事是三界之中最复杂的难题,绛珠仙子曾经为了还神瑛侍者的情债再世为人,目的只是为了还泪,最后更为他泪尽而逝!唉!这天底下就唯有情债最难还清……” 紫霞仙子说到此处不由得顿了顿,鼻尖轻微抽搐:“我姑姑百花仙子也曾下凡为人,还清了曾经欠下的情债才又得以恢复仙籍!而我的一位好姐妹,现在还没有还清她所欠下的情债,至今仍逗留在凡间受苦!爱情这个东西,虽然缠绵悱恻刻骨铭心,但也撕心裂肺害人不浅!姑姑让我带各位前来,就是想让你们早日明白自己最爱的人是谁,以免走多了弯路重蹈覆辙!” 紫霞的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说给沈箫寻的,因为她的眼神有意地飘向了沈箫寻的眼眸,害得他慌张地错开眼神。 “我心里非常明白自己最爱的人是谁,还是有劳仙子带我们找到绛珠仙草才是首要之事!”沈箫寻固执地拒绝了紫霞的好意。 沈大哥心里已经有了最爱的人?那人是谁?莫非是段离羚?珮瑶因为沈箫寻短短的一句话惊讶不已,甚至有些小小的失落。 面对沈箫寻的“执迷不悟”,紫霞并未生气但也没有让步的意思,反而早就心知肚明地笑道:“沈少侠何必心急?绛珠仙草就在小仙身上……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 “真的?”珮瑶开心地叫道,她最大的关注点始终是任务!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了! 沈箫寻和沐楚玉均觉察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否则紫霞仙子一开始怎么不交出绛珠仙草,反而还领着他们逛了这么一大圈子呢?因此二人敛容屏息,等待着紫霞仙子提她的要求! 果不其然,紫霞莞尔道:“这道水帘门里面竖有一菱形状的石镜,那便是传说中的三生石,只要你们进去站在三生石面前,三生石就会倒映出你最爱的哪个人的影像!” “仙子是要让我们进去照镜子之后才会把绛珠仙草赐予我们?”沐楚玉明知故问。 紫霞笑而不答,微微颔首,紧紧盯着沈箫寻那面如白纸的脸庞。 沐楚玉其实对这三生石蛮感兴趣,而在山洞里自己三心二意的表现更让他想要借助三生石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 此时明知是祸躲不过,沈箫寻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竟举扇首当其冲道:“那我先进去吧!” 紫霞微笑地侧过身子让路,沈箫寻有些僵硬地穿过水帘门,在紫霞的护法之下,他的身上滴水未沾。 水帘门中什么也没有,白雾缭绕之下只看得见最引人注目的菱形石镜——三生石。 三生石的镜面平滑似水,周边闪耀着七色彩光。 抱着似信非信的态度,沈箫寻走近了三生石,他心底早有人选,而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人世,所以他也不必害怕去面对。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上天注定的缘分怎么甩也甩不掉。 沈箫寻惊愕地望着三生石中倒映出的女子影像,手中的销骨扇不慎落在地上。他万万没想到,三生石告诉他的最爱并不是他曾魂牵梦萦的女子,而是另外一位佳人——一位他自己从未意识到,却又忍不住去关心的姑娘!他之前一直把对她的关心当做是理所应当的分内之事,可是现在……怎么会是这样? 百花仙子的话如同在他脑海里循环回放的魔咒,他顿时头痛难忍,右手紧紧按着头,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这是一个圈套!她无非是想要我放下仇恨,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第47章 三生石心语(下) 或许这样自我安慰式的催眠对他真的起了一点作用,他的头不再剧烈疼痛了。他俯下身捡回销骨扇,强迫自己冷漠地看向那名女子,女子言笑晏晏,似乎在和他聊天,低眸瞬间,纤长的睫毛一跳一跳的,甚是可爱。 沈箫寻眨了眨眼,不再看她,挪动脚步迈向了水帘门。 “沈大哥,你出来了!怎么样,你看见谁了?”珮瑶蹦蹦跳跳地三步并两步上前询问。 沈箫寻的目光紧张地匆匆掠过珮瑶眉欢眼笑的面容,看向了紫霞,语气故作冰冷:“我——我没看清!” “啊?”珮瑶更不明白了。 “珮瑶姑娘,竟然沈少侠不好意思说,你又何必苦苦追问?这种事他自己心里明白就好!”紫霞看似解围,实则是在添油加醋,沈箫寻的脸色因此变得更加难看! 沐楚玉反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那我也进去瞧瞧!” 未及珮瑶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与她擦肩而过,穿进了水帘门。 沐楚玉自信地站在三生石面前,按捺住心里的小激动,平静地盯着镜面。 应该是可慈!他在心里念叨着。 然而,当珮瑶的影像出现在三生石上时,他瞬间瞠目结舌,有种想要把这块破石头踹坏的冲动!因为如果他最爱的人真是珮瑶他也认了,可为什么连这三生石上倒映出的珮瑶也和珮瑶本人一样讨厌?这个珮瑶和山洞里含情脉脉的珮瑶截然相反,她居然在捂着肚子指着他大笑!这……这和那等在门外动不动就给他脸色看的珮瑶有什么两样?好歹这还只是影像,难道就不能对他温柔点吗? 哼!这三生石是在戏弄我吧! 沐楚玉草草解释了“最爱竟是珮瑶”的原因——这是三生石在逗他玩! 最后,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了三生石幻境。 “你看见什么了?怎么愁眉苦脸的?”珮瑶见沐楚玉一出来就对她摆了一副臭脸,脱口问道。 这俩人怎么进去之后出来的样子都这么一言难尽呢?珮瑶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了几重。 “珮瑶姑娘,该你了!”紫霞现在在一旁好意提醒道。 珮瑶心存不解地走进了水帘门。 她根本不关心她最爱的人是谁,因为她的师父告诉过她,爱情是这世间最毒的毒药,为了避免她今后为情所伤,所以师父才在她眉间种下了这颗朱砂痣,人称“情种”! 情种的用处有两点:一是提醒她不要感情用事;二是为她鉴别告白之人对她感情的真假深浅。如果眼前的人在她面前流露的感情越真挚,那朱砂痣就会越痛。当然,这种痛意是在珮瑶完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这种痛远远比不上为情所伤的锥心之痛,它的目的仅仅是提醒她不要感情用事罢了! 珮瑶潇洒肆意地东张西望,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三生石,看看它能开出个什么花来! 一朵白色海棠猝不及防地盛开在镜面中,珮瑶心头一紧,喃喃道:莫非是...... 镜中迎面走来的白色人影渐渐清晰,他衣袂翻飞,潇洒倜傥。他拥有精致绝美的脸庞和睥睨无双的眼神,举手投足之间即可销魂断骨傲立江湖。 “沈大哥!”珮瑶惊叫出声,转而又赶紧掩住嘴,心虚地害怕被门外的人听见。 脸上的灼热翻江倒海,体内的小心脏更是在胸腔里如同小鹿乱撞。 她抚着胸口劝自己冷静,可眼前的三生石却并没有给她喘息的时间。数息之后,镜面出现湍急的漩涡,将沈箫寻的影像一举吞没。 珮瑶来不及平复心情,诧异地盯着镜面:这怎么回事? 漩涡逐渐荡开,抻平了方才的褶皱,沐楚玉玩世不恭的形象跃然而上。 珮瑶站直了身体,脸刹那就不红了,心跳也均匀了,目瞪口呆地微张着小嘴。 这三生石......不会是坏了吧?珮瑶皱着眉大胆猜测。 可随即她很快又想到,神仙的东西怎么可能说坏就坏,还坏得这么巧呢? 珮瑶跺了跺脚,冲着三生石上没好气地叫嚣道:“我不稀罕什么男欢女爱!我最爱的是闪闪发光的金子!今后谁要是拿得出一万两黄金娶我,我就嫁给谁!” 镜中的沐楚玉眼皮一掀,给了她一个见怪不怪的白眼。 珮瑶吐了吐舌头,礼尚往来地回了他一个眼刀。 随后,沐楚玉的形象在三生石中渐渐消散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金光闪闪的黄金屋,它宏伟壮观、气势磅礴。 珮瑶这下彻底懵逼了,小声吞吐道:“这......这......这三生石......还.....挺......挺善解人意的!” 算啦,仙物我也弄不懂!深感自己被戏弄了的珮瑶恍恍惚惚地离开了这幻境。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珮瑶一出水帘门就与两副同样一言难尽的表情撞了个正着。 我明白了,他们估计也被戏弄了,所以脸上才这么难看!珮瑶自认为醍醐灌顶地大彻大悟了。 沐楚玉和沈箫寻默契地错开眼神,二人脸颊上似乎还藏有一抹羞涩以及不安。 “紫霞仙子,我们现在已经按照您的要求进去过了,那你现在可以把绛珠仙草赐给我们了吗?”珮瑶面向紫霞仙子正经地问道,绝口不提自己被三生石“戏弄”的真相。 紫霞的眼神扫过三人,嫣然一笑道:“我只能帮你们这里了!” 三人同时感到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但又不想去费力辩驳。 说罢,紫霞便从身后摸出了一株绛珠仙草递给沈箫寻。 这和凡间普通的药草好像没什么区别,只是在灌溉之后会流下血色的眼泪。 “多谢紫霞仙子!”沈箫寻接过仙草拱手谢道。 紫霞眨眼淡笑:“既然你们已经得到了你们想要的东西,那我现在就送你们回去吧!” “我们以后有机会会常来探望仙子!后会有期!”沐楚玉抱拳告辞的同时还不忘过过嘴甜的瘾。 “那倒不必了,能够通往仙界的凡人都自有天意的安排,你们可以从玉竹坡顺利到达蓬莱山,其实也是上天的意思,否则你们根本不可能来这里!” 听到紫霞仙子这样的解释,珮瑶的心底竟不由地生出依依不舍之情:“那,我们以后就没有可能再见到你了吗?” “有缘自会相见,况且——你们不一定想见到我……”紫霞仙子面上有些难为情。 “怎么会?”沐楚玉感到此话有些啼笑皆非。 “因为三界虽然想通,但却互不干扰,这是它们最基本的原则,凡人要是破了这个界限可是要折寿的!而神仙也不可私自下凡,除非有任务或者得到玉帝与王母的特许!” “折寿?”珮瑶惊道。 “嗯!”紫霞重重地点头。 “那——我们还是快走吧!”珮瑶乞求的眼神一会儿瞟向沈箫寻,一会儿又飞向沐楚玉,意思像是再说:在这里待下去可是会短命的!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沈箫寻和沐楚玉对珮瑶的一惊一乍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他们再次施礼,优雅地向紫霞仙子告辞,珮瑶也不失礼节地握拳前倾。 紫霞仙子长袖一拂,顷刻间便换了光景…… 第48章 月娘 “你太顽皮了!你为什么要逗她?”百花仙子站在三生石面前严肃地诘问她,紫霞紧随在她身后。 三生石的镜像中蓦然出现一张十岁女孩的脸庞,女孩眨巴眨巴眼睛,嘟着嘴委屈道:“我想和她玩!” 话音刚落,三生石背后就适时地升起点点钻石星光,那是它的眼泪。 百花仙子顿时感到无言以对。 “姑姑,自从月娘离开之后,三界的情司便无人掌管,纵使她那本《情债》的账本上已经交代得清楚明晰、井井有条,可是三生石上隐去的名字却无人去补充,三生也是无聊了才会这样……还请姑姑不要去责怪它了!”紫霞连忙在百花仙子的耳旁为三生石解释开脱。 “我太想月娘了!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呀?她都已经离开十八天了!”三生石稚嫩的声音就像是找娘的孩子,她撇着嘴可怜巴巴地望着百花仙子和紫霞仙子,眼泪随时可能夺眶而出。 百花仙子若有所感地点点头:“我总算明白了!三生啊三生,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宁愿她在凡间开开心心地度过余生,等到她百年归老再回到这里……她现在不过还是个十八岁的姑娘,而你就想着她在凡间死于非命,尽快上来和你团聚?所以你才逗她?你太自私了!” 百花仙子气得胃里一阵反酸水,狠狠地撂袖离开。 气走了百花仙子之后,三生石的镜面一阵漆黑,周身闪耀的钻石星光也骤然失去了光泽。 “三生!你的心情我明白!月娘也是我的好姐妹,我也希望她可以早日回来,但是……我们更希望她在凡间可以幸福地活下去,对吧?姑姑的话有些言重,可事已至此,你也别太伤心了!”紫霞不忍三生石陷入无尽的自责之中,走上前抚摸着它的石身,柔声安慰道。 —— 就像是被人轻轻推了一下,珮瑶恍惚地向后倾斜,恰好被沈箫寻和沐楚玉同时扶住双肩。 眼前绿竹林立,郁郁葱葱…… “我们又回到玉竹坡了!”珮瑶感叹道并站直了身体,沐楚玉和沈箫寻这才垂下手臂。 “我们还是尽快把竹简还给沉长老吧!”沈箫寻掂了掂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他手里的《道德经》。 “说得没错!”沐楚玉在一旁隔空应和道。 三人离开玉竹坡之后,沿着原路返回。 “咦——”珮瑶四处张望了一番,总感到这周围有些不大对劲。 “怎么了?”沐楚玉本还在想着三生石上珮瑶的影像,听她突然莫名其妙地“咦”了一声,随口问道。 “这片树林……和我们下山的时候,感觉好像不大一样!”珮瑶轻轻咬了下嘴唇,确定自己没在做梦。 沈箫寻不由自主地学着珮瑶的样子望了一转,眸底的神色确信无疑,但他却故意曲解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们再次回到这里已经时过三月,就算有什么变化也是理所当然。” 沐楚玉漫不经心地听着沈箫寻的回答,顺口接道:“这片树林的历史不短吧,三个月的变化你都可以看出来?珮瑶你眼力不错嘛......” 他不小心瞟到一古树上的刀口后,语气渐次变弱。 “这里——怎么会有刀口?”沐楚玉迅速走上前,手指摩挲着树干上齐肩高的切口。 沈箫寻镇静自若地凑过去:“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当然奇怪!我们这一路上来,我已经发现了十几道这样的切口了!”珮瑶瞪大眼睛回道,然后又转身跑到了另外一棵古树旁,“你们再看这里!” 沈箫寻强忍着体内的怒气,面容紧绷,却不带一丝愠色。 他和沐楚玉同时走到珮瑶所站的位置。 “你们看,这棵树的树皮里,镶嵌了一颗石子!”珮瑶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指仔细抠了抠,想把那颗石子给掰下来,但她力量不够,最后无济于事。 沐楚玉心事重重地看向沈箫寻,沈箫寻却只是淡淡地回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向珮瑶解释道:“我方才在上山的途中,也看见了一些同样的情况,我想这大概是沉长老布置的一种阵法吧!” 珮瑶听到如是说,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沈箫寻体内的怒气总算降下了些,心里放松了许多......不巧的是,珮瑶点头的余光又恰巧注意到了一处别的东西。 她不及沈箫寻和沐楚玉反应过来就匆匆跑了过去——那是一角布料。 糟糕!沈箫寻在心里慌道,马不停蹄地又赶了上去。 一小块肮脏破烂的蓝色碎布暴露在经久蹉跎的泥土之上,珮瑶蹲下身小心地拈了拈那块布料。疑心道:“不对呀!”,随即她用力一扯,一件布满风尘沙土的上衣被整块扯了出来,抖起几层灰。 “咳咳咳!”珮瑶被刺激得一阵咳嗽。 身后的沈箫寻和沐楚玉不约而同地一手掩住口鼻,一手连连摆动。 “这里,怎么有一件衣物?”珮瑶捏着鼻子,发出浓重的鼻音。 她紧蹙着眉心,掂起那件上衣抖了几下,嫌弃地半眯着眼...... 与此同时,沐楚玉轻轻碰了碰沈箫寻的胳膊,眼神示意道:这怎么回事? “我们尽快赶到沉长老的住处,或许一切都明朗了!”沈箫寻顺下一口气,没有理会沐楚玉。 “好吧!”珮瑶犹豫片刻之后扔掉了上衣,满腹疑惑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天色渐渐暗沉,远山处的阴翳渐渐散开。 “不对呀!”珮瑶再次突然停住脚步。 沈箫寻握着销骨扇的手指立即指节分明,手背青筋凸显。 “怎么了?”他侧过身看向珮瑶,表情寡淡。 沐楚玉则不露声色地退到了珮瑶身旁...... “我们之所以可以看见这片树林,是因为沈大哥你破掉了沉长老的迷幻圈,可是这些刀口和破衣服出现在了这里,”珮瑶的脑子就像上了发条一样开了窍,稍微一思索,便开始言之凿凿,“难道......这些人也是为了蓬莱山而来?” 沈箫寻握紧销骨扇的手指微微放松,悄悄松了口气:“你说得有几分道理!天色已晚,只要我们尽快到达茅屋,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珮瑶急切地点头赞同,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朝沉闻新的住所赶路。 只是,他们还是晚了…… 傍晚时分,阴云密布,天气沉沉的,半空积满了水却一直落不下来。 沉闻新的茅屋却已经被烧焦了,只剩孤零零的几根没被烧完的柱头,珮瑶怅然若失地站在一堆废墟面前,沈箫寻与沐楚玉则走近废墟查看,他们分别仔细留意了茅屋被烧毁剩下的东西,把它们里里外外、翻来覆去地搜了个遍。 “沉长老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了?”珮瑶大声问道。 “沉长老的尸体没有在这所茅屋里,他或许还活着!”沈箫寻大步走出废墟,臆测道。 “希望如此吧!”珮瑶垂目回想起树林里的那些奇怪线索。 “不过我看他是凶多吉少!”沐楚玉从茅屋的废墟处走出来,活动了几下手腕的筋骨,当场给珮瑶泼了一盆冷水。 就凭他那事不关己的语气,珮瑶就恨不得把他摁到废墟里吃几口泥巴,一个凌厉的眼神如同冰冷剧毒的绵丝针飞进了他眼里,沐楚玉立马识相地看向天、看向山、看向远处、看向石头:“我——我去找点树枝生火!” 他夹着尾巴溜开了…… 把沐楚玉瞪走之后,珮瑶回头看向了沈箫寻,他的脸色堪比远处天边的阴霾,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奇怪!珮瑶在心里嘀咕道。 第49章 花紫焰(今日一更,求月票加更) “掌门!”一名身着月白色束腰锦衣,头上顶着四方髻的女子恭敬地拱手倾身施礼。 山洞里水汽氤氲,视线朦胧。 苍白的线条勾勒出双肩美背柔和的弧度,全数青丝绕成蝉盘旋在一起,这个被称作“掌门”的女子正泡在洞中温泉练功。她双目紧闭,额上和肩上均滞有淋漓的汗珠,细长的双眉似乎要飞入云鬓。 她便是星火派的现任掌门,海棠阁阁主沐海棠曾经的尊师——花紫焰! “查得如何?”女子开口问道,神情悠闲,双眸没有一丝颤动。若不是这略显沧桑的音色,旁人定猜不出这女子竟已四十有余。 “回掌门,属下分别潜入过萧家堡以及梨花坞,甚至与现任武林盟主周朗贺过了几回招......依属下看来,他的武功远远不及石峰大师兄!” “可石峰死在他手上是不争的事实!这个——你如何解释?”花紫焰微微睁开眼睛。 “回掌门,经过属下这段时日的走访打探得知,周朗贺武功虽然不赖,但绝不可能排到‘顶尖高手’的行列!他脑子比较灵活,喜欢玩小聪明,可是论智谋却更加不及大师兄的一成!然而,大师兄却在众目睽睽的武林大会上死在他之手......属下想其中必有蹊跷!‘邪书生’丁若霜在大会的第二日竟消失了踪迹,而周朗贺在赢得盟主之位后匆匆离开萧家堡......更重要的是,属下从周朗贺的小妾那里得知他曾有半年长的时间没有在梨花坞!掌门可以猜到他去哪儿了吗?”女徒弟的嘴角轻轻一撇,露出几分邪气,她故意向花紫焰卖了个关子。 花紫焰的喉咙有些干涩:“去哪儿了?” “苏、州!”女徒弟重重念出这两个字。 花紫焰的眸子里瞬时凝聚了一点星光:“你的意思是,他去了海棠阁?” “掌门高见!属下正有此意!”女徒弟又接着道,“属下在萧家堡逗留时,从堡内的家丁那里得知周朗贺随身携带了一名唤作琳儿的婢女,但属下又辗转去到梨花坞时却查无此人!梨花坞里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这名叫琳儿的女子!” “桐桐,干得不错!”花紫焰欣慰道,升腾的雾气使眼里湿润迷离,“二十年前本座放过了沐海棠四人,而今他们却公然与我星火派作对!看来这二十年来的恩怨是时候了结了!” 说出这句话之后,花紫焰的胸中一阵快意。 “沉闻新现在如何?”她平静地抚顺了体内真气。 “回掌门,他被关在地下铁牢里,还没死,不过也插翅难飞!”桐桐自信满满。 “带本座去看看!”说话间,花紫焰便从三尺温泉中纵身跃起,带出片片水花,胸部及以下包裹了一层薄薄贴身的白色绸缎,她飞身至铁梨木衣架处伸手取下衣物,在空中旋转期间已将其穿戴完毕,随后稳稳地落在桐桐面前。 “是!”桐桐这才拱手回应,心跳快了半分,气息也不大稳。 从山洞温泉到地下铁牢不到半柱香的光景,但却足以比得上天堂到地狱的差距。 沉闻新的四肢均被五尺铁链紧紧拷锁,所能移动的范围不过数尺,周遭石壁坚固无比,面前又有玄铁栅栏二重防备,桐桐所说的“插翅难飞”并非戏言。 更艰苦的是,此处环境极其恶劣,地牢顾名思义在地下深处,除了暗无天日之外还极其缺氧,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潮湿腐烂的气味。再加上星火派地形特殊,此处的牢房地势较低,经常会有沟渠里的污秽之物顺水流而下渗入地牢,脚下废水臭气熏天,除了老鼠为邻以外,连看守牢房的弟子也没有。除了每天两餐可以见得到送饭的弟子,其余时间都得自己挨过。每日送饭的弟子都是全副武装,面罩头盔一样不落,胡乱把冷饭冷菜倒进沉闻新嘴里之后就迫不及待地逃也似的离开。 花紫焰和桐桐来到地牢门口,桐桐上前一步提醒道:“掌门!里面沼气太重,让属下为您掩鼻可好?” “不用!”她伸手拒绝道,“你把你自己照顾好就行!这一时本会儿的工夫本座捱得过去!” 说罢便弯腰进了这略显逼仄的牢门,桐桐在其后打开火折子,顺次点亮了石壁处的油灯。灯芯摇晃不定,光线依旧昏暗。 走了大约八百步,花紫焰才到了囚禁沉闻新的牢房铁栅栏外。 听到脚步声的沉闻新缓慢抬起沉重的脑袋,牢房里突然的光亮让他误以为是饭点到了,抬头一看,却发现原来是来了两位“贵客”。 尽管光线稀疏,但却并不妨碍沉闻新看清最前面女子棱角分明的脸颊。 “花紫焰!花掌门!你把我扔在这鬼地方这么久,总算想起来看我了?”沉闻新语气虚弱但依旧嘴硬。 “本座近段时间有些繁忙,怠慢了沉长老还望莫怪!”花紫焰揉了揉鼻子,戏谑道,“而且,这可不是什么鬼地方,这是我专门为我星火派大名鼎鼎的四大叛徒准备的天字一号房!你旁边还有三间空着呢!放心!用不了多久你就有邻居作伴了!” “哼!你干脆杀了我可好!何必折磨我?”沉闻新满腔愤懑地拉拽着四肢上的铁链,铁链发出一阵沉重的闷响。 他眼里怒火中烧,身上的袈裟早已褴褛不堪,原本的光头也生出了齐肩的乱发。花紫焰瞧他这一身狼狈竟难以自控地笑出声:“哈哈哈哈!沉闻新呀沉闻新!二十年前你可是我的左膀右臂呀,如今落得这步田地分明是你自找的!你让我杀你?我偏不!我就要折磨你!你要是不愿意受折磨你就自杀呀!大不了在江湖上传出一个‘海棠阁沉长老被逼自杀于星火派’的不好名声!” “你!你——你!花紫焰!你不得好死!”沉闻新气急败坏地吼道,张牙舞爪地欲把眼前轻笑狂妄的女子碎尸万段。 “咳咳咳!”或许是这里气味太刺鼻,花紫焰掩面咳了几下,很快又咄咄逼人道,“沉闻新!离开星火派这二十多年,你学到些什么?邪魔歪道的心狠手辣你都丢了,但是名门正派的假正义你却领悟了不少精髓呀!为师知道你表面大义凛然,实则贪生怕死,所以为师还特意吩咐你的师弟们在你的饭菜里添了几味药,助你调养生息,就当做是为为师在你家门口把你打伤一事向你道歉!” 沉闻新瞠目欲裂,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别动怒呀!有本事就自杀吧!”花紫焰轻蔑地冷笑一声,甩发离开。 出了地牢之后,外面的空气果然清新太多,花紫焰忍不住深深吸入几口,才道:“本座怀疑石峰之死定与海棠阁的千面玉罗脱不了干系,毕竟海棠阁中唯有她会易容术!你去查探一下她的消息!若是可以,把她带回来见我就更好不过了!当然,要是不慎失手杀掉就当是给石峰报仇吧!” “是!属下遵命!”桐桐立即双手抱拳义不容辞。 走了几步之后,花紫焰蓦然想起什么,又偏过头疑惑地问道:“对了,石秦去哪儿了?好多日子本座都没看到他了?” “回掌门!石秦师弟向来好色,说不定现在流连于某处烟花之地呢!”桐桐如实回答,但刹那间又记起些事,不大肯定道,“不过,我记得他好像和我说起要去碧水山庄见那个江湖第一大美人宋可慈……” “是吗?真是色心不改!”花紫焰撩了撩衣袖,“派人下山把他给我找回来!省得一天到晚给本座在外面惹麻烦!” “是!属下遵命!” 第50章 冰种翡翠玉镯(今日二更,求月票加更) 京城繁华热闹,美得大气磅礴,珮瑶已经在这里一连潇洒了十余日。 这日,她一手拿着冰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一手握着橡皮玩偶,乐呵呵地边走边看。这只橡皮玩偶是沐楚玉在捏泥人老匠的摊位前自己亲手捏的,捏的正是珮瑶吃糖葫芦的形象。 “你还真是心灵手巧,捏得惟妙惟肖!”珮瑶一边嚼着糖葫芦一边举着橡皮泥人夸赞道。 沐楚玉现出一副“那当然”的表情,洋洋自得地走在她身旁,瞥了她一眼:“这还用说?” 珮瑶的耳朵自动过滤了他这轻飘飘的废话,竟开始认真聆听街边小贩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很快,她就被一叫卖玉佩的摊位给吸引过去了。 “诶诶诶!”沐楚玉眼看珮瑶把她的糖葫芦塞进自己手里并从自己眼皮底下跑了过去才意识到人家把他的话当做了耳旁风,无奈之下唯有眼皮一掀悻悻地紧跟上去。 “这手镯是真的上古宝玉吗?”珮瑶挑了一只翡翠镯子细细研究。 “那当然了!绝对的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小贩老板睁大了眼睛,指着珮瑶手里的玉镯回道。 为了让珮瑶相信,小贩老板更是竖着大拇指夸下海口道:“这位姑娘,你可别看我这小摊小气,我这里的东西可都是从大名鼎鼎的古意轩里进的货!” “是吗?”珮瑶笑嘻嘻地随口一问,根本没想过让他回答。 谁知老板竟煞有介事地大声道:“是啊!当然是!” 珮瑶小小一惊,高高拿起玉镯向老板示意:“那我要了!” 沐楚玉习以为常地解囊付钱,老板接过银子后点头哈腰得嘴巴都已经合不拢了。 可正当珮瑶离开摊贩,准备戴上新买的玉镯时,却被沐楚玉一把夺走,糖葫芦则物归原主…… “你这是干什么?”珮瑶慌道,想要抢回自己的玉镯却又腾不出手,只好抽出一颗糖葫芦在嘴里囫囵咀嚼。 沐楚玉瞧她鼓着一边嘴口齿不清的模样,趁机道:“这个破手镯根本就是假玉……” “千金难买心头好!你管我!”珮瑶打断他的话,将吃完的糖葫芦签随手一扔,踮起脚想要抢回手镯,可是又被他按住脑门推开…… “我愿意出千金给你换个手镯!你要吗?”沐楚玉居高临下认真问道。 珮瑶难得看见他的认真诚恳,这么简单的问题也忍不住迟疑了片刻才肯定地响亮回答:“要!” 眼看着珮瑶这趾高气扬的傲娇表情,沐楚玉真想突然反悔逗逗她,但是这一点坏心思很快就被自己给吞回肚子。他二话没说,拉着珮瑶的手腕就朝古意轩的方向跑去。 “别跑太快!”珮瑶的手臂被迫伸直,感觉左手上的橡皮泥人随时会被身旁疾驰的风吹变形甚至吹走。 “不是我太快!是你腿太短!” 欠揍!混蛋! 被沐楚玉拽到古意轩门口后,珮瑶已经两手空空了,她惊讶地望着古意轩的三层店铺,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这与她刚刚照顾生意的小摊贩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沐楚玉上一刻还得意地睨了她一眼,下一刻就立马急道:“我的泥人呢?” 珮瑶懒得理他,一把拉上沐楚玉快步跑上石阶,几下蹦进了店铺。 店铺厅堂正中的横木上悬挂着金字牌匾“稀世古玩”四字,老板满脸堆着“恭喜发财”站在牌匾下方的柜台后面。 “沐公子,你可好久没来了呀!这位姑娘是?”老板急忙拱手作揖,胖乎乎的肉脸把眼睛挤得只剩下一条窄窄的缝。 “我妹妹!珮瑶!”沐楚玉回答得得心应手。 老板意会地点头:“敢问珮姑娘想要添置些什么饰物?” “我姓言!”珮瑶一脸木然地纠正道,不过口快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暴露身份了,心跳快了半拍转而又安慰自己反正沐楚玉都已经猜到了……无所谓了,浑身通体轻松。 老板愣了一下迅速恢复状态,笑嘻嘻地抱着俩大肉拳:“哦哦!言姑娘言姑娘,小的真是嘴欠抽,还望言姑娘莫怪莫怪!” “你只要把你们这里最好的玉镯拿给她,她自然就‘莫怪了!’”沐楚玉打趣道,顺便接下珮瑶此刻飞来的眼刀。 老板听到“大生意”后两眼发出星光,挥手打发身旁的伙计:“还不快去把我那冰种翡翠玉镯拿来!” 伙计佝偻着背跑得飞快。 很快,老板就拿着玉镯在珮瑶眼前展示道:“言姑娘、沐公子,你们看,这枚玉镯的色泽、透明度可都是上上乘!” 珮瑶定睛看着那枚玉镯,随后缓缓移过头水汪汪地看着沐楚玉。 “你喜欢?” “嗯!”珮瑶能屈能伸地点了下头。 老板眉开眼笑地试问沐楚玉:“那——沐公子,需要现在把玉镯抱起来吗?” “不用!给她戴上吧!老规矩,记我账上,月底我派人来交钱!” “没问题!没问题!沐公子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就按您说的办!”老板毕恭毕敬地双手献上玉镯。 珮瑶抬上戴玉镯的手,一路上欣赏个不停,而她的山寨玉镯早已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枚玉镯虽好,但远远比不上你腰间的那半块玉牌!那毕竟是我们太师府的东西!”沐楚玉故意不屑道。 珮瑶突然站定,多疑地看向沐楚玉,沐楚玉一脸茫然。 “沐楚玉呀!沐楚玉!你该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珮瑶的眼珠子滴溜地转了一圈,心尖上却有点淡淡的酸。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送我这样漂亮的镯子该不会就是想拿走这半块玉牌送给宋小姐吧?”珮瑶自作聪明地瞪着沐楚玉。 沐楚玉微张着嘴,根本没想到这一茬…… “你还真是想太多!玉牌是你的!玉镯也是你的!全都是你的!”沐楚玉突然觉得小姑娘特难伺候,尤其是这心眼与智商不成正比的小姑娘更难琢磨。 沐楚玉摇着头继续往前走,珮瑶瞬时意识到自己好像自作多情地分析错了,急急忙忙地追上沐楚玉,抱歉道:“沐楚玉!你也别生气,我就只是随便说说!跟你闹着玩的!” 珮瑶特地用手肘碰了碰沐楚玉的胳膊。 “你随便说说?我当然相信你是随便说说!你来了京城大半个月,我就伺候了你大半个月,你每日都在随便说说,绝口不提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唉!”沐楚玉一面说着风凉话,一面兀自叹息。 “好吧!看你这十多天来对我百依百顺的份上,我也不瞒你了!我这次来京城其实是想除掉一个人!不过——在除掉他之前,你可以向他打听你想知道的事!” 第51章 云中飞(今日三更,求月票加更) 沐楚玉神色一凛,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谁?” “御前三等带刀侍卫——云中飞!”珮瑶坚定道。 “为什么要除掉他?你的任务?” 珮瑶略微失落地摇摇头:“不是我的任务!我这完全是友情帮忙!” “帮谁的忙?” “你呀!额……咳咳,”珮瑶心虚地咽了下口水,“还有——沈大哥!” 沐楚玉眼底瞬时的欣喜被磨灭成黯淡,继而佯装无所谓:“为什么帮我?又——为什么帮他?” “你不是告诉我说海棠阁里有绛魂卫的细作吗?我一时嘴快,把这件事也告知了沈大哥,他对这件事特别上心,我们一起调查了数月总算揪出了两名绛魂卫的细作!”珮瑶在他面前伸出两根手指强调。 “还有一个是谁?” “何、啸、天!” “扬州知府何啸天?”沐楚玉顿时感到不可思议。 “没错!”珮瑶却自信十足,“沈大哥有任务在身,所以段离羚先前已经动身去了扬州,而我就只有上京了!” 这个沈箫寻真不简单!沐楚玉面无表情地心道。 “可是扬州知府和御前三等带刀侍卫是朝廷中人,他们怎么可能和海棠阁扯上关系?”沐楚玉想不明白了。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绛魂卫可以在海棠阁里安插暗桩,那海棠阁自然也有自己的暗桩线。”珮瑶理所当然道。 沐楚玉一个激灵:“暗桩?” “没错!何啸天与云中飞都是海棠阁安插在朝廷里的暗桩。但是他们被绛魂卫的人策反了,如今倒戈相向成为了绛魂卫放在海棠阁里的细作,将计就计以盗取沉香海棠令!” “此事非同小可!你和沈箫寻可有证据证明他们果真是绛魂卫的人?如若没有,你贸然除掉云中飞不怕被处罚?”沐楚玉担忧地试探她。 “沈大哥让我去做这件事,那他自然是有证据的。况且何啸天与云中飞都隶属白海棠,沈大哥早就察觉到他们不对劲,所以很早以前就派人暗中调查。而我和沈大哥也曾一起跟踪过他俩,确实发现他们图谋不轨,大晚上的不睡觉,竟然偷偷潜进了沧波楼!要知道那里可是我们海棠阁的禁地,除了阁主和三大长老,没人可以进去,就连海棠夫人都只有在外面待着的份儿!”珮瑶滔滔不绝地解释着,逻辑还是很清楚的。 “沧波楼!”沐楚玉无声地念出这个地名,继续问道,“那——除了云中飞与何啸天,你还知道谁是海棠阁安插在朝廷里的暗桩吗?” 珮瑶警惕地瞥了他一眼,玩笑道:“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我现在也不能告诉你呀!” “也对!”沐楚玉摸了摸鼻子,感受到了自己方才的唐突。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他总算回到了严肃的正题上。 “今晚!” “这么快?”沐楚玉的表现有些失态。 “这还算快?我已经在京城等了大半个月,终于等到今晚杀他的机会!”珮瑶的语气里透着轻松与沉重。 “此话怎讲?” “前段时间他都在皇宫大内执勤,我可不敢擅闯。今夜他回府了,我自然会想办法解决他!”珮瑶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手上的玉镯,手感还不错,凉凉的。 “你都摸清楚了吗?别到时候进错房间!”沐楚玉戏谑道,心里暗藏着几分担忧、几分关心。 “这是杀手的基本素养好吧?”珮瑶情不自禁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也是......”沐楚玉压低了声音,随后又提醒她,“那——今晚,我要去吗?” 珮瑶木讷地反问他:“难道你不去吗?你不打听你的事了?” “哦哦,也对哦!”沐楚玉心不在焉地应和着。 沈箫寻办事一向靠谱,珮瑶此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我要去吗?我要是去了,那我怎么开口问呢?直接问他们的统领是谁?最近的计划是什么?在朝廷中分属哪个派别?沐楚玉正在沉思着今晚行动中最棘手的环节。 二人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太师府门口,刚进府门绕过影壁,一个蓝布小家丁就匆匆跑到跟前来拱手请示道:“少爷,今下午来了一位姓宋的姑娘,老爷吩咐让她在偏厅等您!” “宋——宋可慈?”珮瑶条件反射地望向沐楚玉。 沐楚玉也是一脸惊讶:“应该是吧!” “那你还不快去!愣着干什么?”珮瑶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催促他快去偏厅。 “额......好吧!”沐楚玉被珮瑶推了一截路。对于宋可慈的不请自来吗,他的心里说不上有多高兴,反而有点莫名其妙的烦躁。 或许是最近事情太多了吧!他安慰自己道。 目送走沐楚玉的背影,珮瑶这才往自己住的客房走,心里忍不住嘀咕道:还真是不能提宋可慈的名字,今下午才提一次,她人就来京城了,我要是多提几次,指不定他们今晚就洞房了。 想到此处后,珮瑶又摇头晃脑地轻轻掌了几下嘴。 —— 沐楚玉走到偏厅门口,宋可慈正坐在左手侧靠近门边的座椅上细细喝茶。待她放下茶盏后,沐楚玉才堂堂正正地跨过门槛进去。 “沐大哥!”宋可慈喜出望外地慌忙起身。 “可慈,你怎么来了?”沐楚玉走过去扶着她的双肩关切道。 “我待在碧水山庄太想你了,所以就来京城看你!”宋可慈甜笑回应,话里难掩羞涩。 “你一个人吗?这太不安全了!”沐楚玉的目光越过宋可慈的头顶,注意到她搁在座椅上的包袱以及放在矮桌上孤零零的碧水剑,眼神着急中又带了几分责怪。 “当然不是!就算我想一个人,我哥哥也不会同意的!”宋可慈腼腆地淡笑,“他带了山庄里的十几名弟子和我一同前往,只是——哥哥怕我们人多会叨扰了太师,所以哥哥便和师兄弟们在京城里的嫣然客栈落脚!” “你哥哥对你还真是关怀备至!”沐楚玉联想到珮瑶告知他的真相,不免夸赞这“护妹狂魔”两句。 “那是自然!”宋可慈天真答道。 —— 这夜月朗星稀。 “咚咚咚!”三下敲门声之后安静如鸡。 珮瑶早已换上了紧身的夜行衣,她按照计划在门后轻声问:“是谁?” “姐!是我!”阿斐已经等候在外,他也同样身着一袭夜行衣。 第52章 死士(今日四更,求月票加更) 珮瑶这才放心地打开门,走出后又回身关好,小心翼翼地问道:“如何?” “放心吧,我亲眼看见云中飞已经回府了!”阿斐故意把声音压得如蚊鸣,害怕惊动了太师府的护卫。 “那就好!” 二人蒙上面,准备出发。 珮瑶走在前面,阿斐紧随其后。突然珮瑶暂停了步伐,阿斐没来得及止步直接撞上她的肩膀:“姐!你没事吧?你什么东西忘带了吗?” 珮瑶犹豫着要不要去叫沐楚玉,但想到沐楚玉此刻估计正和宋可慈你侬我侬,自己前去定会扫大家兴!算啦,靠人不如靠己! “没有!刚刚腿抽筋!”珮瑶胡乱回答后又活蹦乱跳地赶路。 阿斐:“……” 因为早先已经踩过点,所以二人翻过云中飞家的院墙后对东南西北的方向也算驾轻就熟,不费吹灰之力便摸黑摸到了云中飞的卧房门口。 阿斐抽出佩刀插进门缝轻轻地移动门后的插销,珮瑶则在一旁用口水沾湿的手指把糊窗的高丽纸捅了一指宽的小洞,随后把迷香搁进去,轻轻吹了吹。 “啪嗒”一声,门开了。 珮瑶领着阿斐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屋里光线黯淡,隐约可见雅致的摆设和圆桌上搁着的莲花香炉,香炉里烟气袅袅。 她不明白什么香可以燃如此之久,但心里却有种转瞬即逝的不祥预感。 床幔安静地耷拉在床沿,氛围平和祥静,与以往的暗杀似乎并没两样。阿斐首当其冲用刀片用力撩开了垂帘,眼前晃过的刀光加深了珮瑶心里的不安,她适时地抽出腰间软剑向被褥中人的心口刺去…… 不见血?珮瑶心慌地拔出软剑:“快跑!”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计划必定败露! 两人条件反射地拔腿就跑,可是刚跑出云中飞的卧房,便听见身后一声急促而嘹亮的哨响。 除了头也不回地继续跑,珮瑶想不出其他办法,可正当他们跑下石阶,准备运气使用轻功时,房顶处一大片黑衣人黑压压地朝他们劈头盖脸而来,硬生生地把他们压回了院落中央。 两人背靠背,以刀剑护胸,脸上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把包围他们的一圈护卫挨个盯了遍。 虽然达官贵人家的护卫们都是一顶一的高手,而且都会统一着装,可是这云中飞府里的护卫却偏偏装扮得比他们俩还像是刺客,真让人匪夷所思。 包围他们俩的二十三名护卫各个身穿黑色紧身衣,胸前背后手肘膝盖全都有盔甲护体,这些都理所应当。但珮瑶偏偏想不通的是,这二十三人该是有多丑、多见不得人,才会在脑袋上箍个“四不像”的铁面罩?铁面罩上的大嘴巴快要豁到耳垂处了,龇牙咧嘴的钢牙看起也特别恐怖,面罩的最上面还有一对像牛角一样的东西,不嫌重、不嫌费事?总之,这个铁面罩并没有给这群人增添多少气质。 “姐,怎么办?”阿斐偏过头镇静地问道。 “见机行事吧!”珮瑶的声音有些颤抖,感叹自己命途多舛,腿也发软。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置我于死地?谁指使你们来的?”有头有脸会说话的人总算出来了! 云中飞在荼白色寝衣外套了一件玄青色袍子,他长得宽肩窄腰,面容端正却又不苟言笑,站在石阶高处更加显得气度不凡。他用手指拴着衣带,眼睛却谨慎地好似长在了眼前的两名刺客身上。 “长得不错诶!”阿斐这个时候还不忘花痴。 “不错也能把你片成片儿!”珮瑶没好气地回应他,额上的冷汗就快把黑色头巾帽给浸湿了。 云中飞见二人并没有理他的意思,自己也懒得和两个功夫不入流的小刺客纠缠,抬手之间,包围的护卫们一拥而上。 话不多说,两人唯有硬着头皮冲上去迎敌。 珮瑶在走转腾挪间,一面用软剑阻挡来人锐利的刀锋,一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了数枚绵丝针,针针刺入敌人的身体里。因为谜心铃一直戴在手上,旁人多数会误以为是普通的手链,珮瑶这才不怕自己会暴露海棠阁的身份。 她在挑剑挥刺的同时,铃声自然也会跟着响动,那悦耳清脆的声音使得云中飞皱了皱眉心,眸色愈加深沉不安。 怎么回事?这些人好像并不害怕她的绵丝针?完了完了,我的绝招都不怕?死定了死定了!珮瑶在默默地三心二意道。反正一心一意也打不过,三心二意或许运气好呢? 这不,一个训练有素的铁面人竟被珮瑶反手一剑刺进胸膛。珮瑶心理窃喜,嘴角没法控制地轻轻扬起,一剑拔出的同时轻盈地跳上铁面人的胸膛,以其肩膀借力,向下挥剑一划,另一名迎面而来的铁面人立马被她一剑封喉。 “谁教你的这一招?”阿斐慢悠悠地应付着周边的五六名敌人,惊讶地大声问道。 “你别管!” 珮瑶心想:这小子真是缺根筋,现在身处敌营,怎么可以暴露沈大哥的身份呢? 阿斐的功夫不俗,比珮瑶起码高了三重!毕竟他无论是学武的天赋还是后天的勤奋都比珮瑶高出太多太多。如果论武学造诣,阿斐只算得上一座小山包,那珮瑶最多只能算一片湖......凹下去的! 帅不过几个呼吸...... “小心后面!”阿斐慌忙提醒。 珮瑶条件反射地转身后仰,冰凉又带着肃杀之气的刀面险而又险地贴着她的鼻尖掠过。为了保持平衡,珮瑶下意识地伸直右腿,顺势朝右边使劲扫去。所幸珮瑶身子不高但脚长,脖子以下全是腿,一脚就踢在了来人的右边脸颊......不......铁面具。 铁面人受力倒了下去,珮瑶则机警地向后空翻身,手起剑落,用数道剑光保护自己直到站定。 “咦——”珮瑶瞪大了眼睛看着被自己一脚踢翻的铁面人,心里盈出害怕与担忧:这人不刚刚才被我刺破心脏吗?怎么会? 转眼间那名被一剑封喉的铁面人闪身在她面前,他的脖子上有一条细细的剑伤,却没有血...... 珮瑶惊愕不已:这是......异傀?不,不对!他们比起小玉兄妹差远了。 一道掩藏在屋檐一脚的暗影松开剑鞘,佩剑推出一指宽后蓦然停止。 与此同时,珮瑶腹背受敌,正后悔自己没叫来沐楚玉。在她快要抵挡不住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名身着月白色锦衣,头戴蓝布面巾的男子从高处落下,右手在空中一挥,无数白色粉末散落在铁面人的身上...... 铁面人意外地静止不动了。 珮瑶和阿斐赶紧动了动身子,还好自己没有被定住。 二人还来不及多想,便被锦衣男子一手像拎一只小鸡一样,飞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第53章 女扮男装(今日五更,求月票加更) 耳边掠过风吹草动的“刷刷”声,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尽管珮瑶想要自己动脚跑,可由于跟不上锦衣男子的步伐,唯有任他摆布,自己则只负责手无缚鸡之力。 树枝颤动,扰了不少睡梦正酣的小鸟,惊起一片“叽叽喳喳”的抗议。珮瑶一路颠簸得就快呕吐了,仰头从树缝里瞥见远处的天光——原来天要破晓了! “大侠!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呀?可否停下说说话!”珮瑶要是再不吱声,说不定就会被阿斐误会她睡着了。 “姐,你醒了?” 果不其然...... 锦衣男子把他们放在树林里的一块空地上,自己则距离他们五尺来远,面对着他们。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不知大侠贵姓?”珮瑶与阿斐面面相觑后拱手谢恩,阿斐则站在一旁握拳微笑。 锦衣男子拉下面巾,露出素净的脸庞,眉宇之间英气十足。 “我姓谢!”他淡淡道,轻蔑地扫过珮瑶和阿斐,似乎对二人的感谢并不领情。 这声音.....好娘! “多谢谢公子!”珮瑶略显尴尬地再次施礼。 “二位若诚心谢我,和我走一遭便可!”姓谢的邪魅一笑,打定主意道。 珮瑶一听这话便自动归结为此人来者不善,心中一个劲儿地祈祷道:才出了龙潭就片刻不停地入了虎穴,我可真是时运不济呀!老天爷求求你饶了我们姐弟俩吧! “走一遭?往哪儿走呀?”阿斐虽初出茅庐,但一看姓谢的就不像好人,自然而然地上前一步把珮瑶护在身后。 珮瑶担惊受怕地享受着这一时的安全感,糯糯道:“我们俩还有要事在身呢......” “星火派紫薇阁!二位可有兴趣?”姓谢的狡黠地笑了笑。 星火派与海棠阁可是有历史渊源的,两派积怨已久,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恐怕比王老太婆的裹脚布还又臭又长。 “没兴趣!”珮瑶拽住阿斐的手腕转身就跑。 姓谢的轻飘飘地看了他们一眼,由着他们跑,嘴边浮出似有若无的笑意。待二人快要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时才起步开始追。 此人内力深厚,轻功也在珮瑶和阿斐之上,不过一刻光景,姓谢的已经距离他们不过五尺。他低头看向二人,有种老鹰抓小鸡的感觉,猎物唾手可及。 他屈指成爪,向珮瑶的后背心抓去,阿斐的余光瞥见后顺手将珮瑶拉往一侧,反而把自己背后的空门暴露给敌人。 姓谢的目光如锥地锁定着阿斐的背心,嘴角一边勾起,此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子,打横隔断了他的方向,并且朝他的胸口拍了一掌。 四人落定在地面上,姓谢的捂着胸口对着沐楚玉怒目而视。 沐楚玉的右手有些发麻,但他并不想让人看出来,就把右手负在身后虚空抓了几下以活动经脉。 须臾之后,他才彬彬有礼地抱拳道歉:“在下不知姑娘是女儿之身,方才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珮瑶和阿斐如晴天霹雳般瞪眼望向沐楚玉,随即又马上移到了姓谢女子的胸脯上——真的有胸! 这个玉面剑神虽然年纪轻轻,武功却比我还高出一筹,而且他身旁的那个小少年功夫也不低......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大可以今后再找他们算账!姓谢的在心里盘算比较着,随后长袖一甩,腾空跑掉:“你们给我等着,我谢桐桐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谢桐桐?星火派的人!沐楚玉恍然默念。 回太师府的途中,晨曦层层照进树林,朝露还未收进云朵,朦胧的水雾悬浮在树梢,隐约可见阳光透射出的晶莹色彩。 “说好的一起去,你怎么不叫我?”沐楚玉竟还埋怨起珮瑶来。 珮瑶和阿斐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低眉敛目地跟在他身后。 “宋小姐来了,我怕打扰到你们!”珮瑶这实话说得一点也不像是在承认错误。 沐楚玉无语半晌后厉色反问:“所以你的意思是在我心里,她的喜好不如你的性命重要?” “额……”珮瑶没想到他会这样反问,支支吾吾了半天,“我的命最重要!”接着又补充道,“在我心里,我的命最重要!” “……这不就对了!” 阿斐走在珮瑶身旁时频繁地偷看沐楚玉回眸的侧颜,心里啧道:这是好看!要是姐姐不喜欢或许可以让给我! 沐楚玉完全把阿斐当做小孩子直接忽视掉,提醒珮瑶道:“这次你的任务失败了,云中飞铁定会加强防卫,下次可就更难了!” “唉!你说得没错!这次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珮瑶的心“扑通”一下掉入了万丈冰窟。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被那个谢——谢桐桐给抓走了的?”后知后觉的她这才意识到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沐楚玉的眉骨突了突,脑子里大概过了一下流程:“这——这是因为——实不相瞒,其实从太师府到云府,我一直都跟在你们身后……” 话还未说完,沐楚玉深知自己定会挨揍,急忙旋身躲在了阿斐身后,惊险地避过了珮瑶那愤世嫉俗的一脚。 阿斐被沐楚玉扯着俩胳膊,活脱脱地成了一块人肉盾牌。他的脸一直绷着,唯有嘴边的一抹笑意出卖了自己的内心:这小哥哥好可爱! “你既然在云府,那你为何不帮忙?”珮瑶声嘶力竭地誓要揍他一顿,无奈被阿斐这胳膊肘往外拐的拖了后腿。 “嘿嘿!你打不着,打不着!”沐楚玉嬉皮笑脸地朝她吐了吐舌头,脑子里却在心口不一地飞速旋转。 待捋顺解释之后他才松开了阿斐,挺着胸脯接下了珮瑶的一记重拳:“好啦好啦,对不起!不是我不想帮你们,而是我在想办法怎么对付那些死士!为此,我还深入虎穴探了探云中飞的卧房呢!” “死士?”珮瑶不明就里地皱了下眉。 “难道你没发现那群人不怕死,且不会死吗?”他昂首挺胸地从珮瑶身边擦身而过。 珮瑶心有余悸地咽了下口水,转身追上沐楚玉的步伐:“愿闻其详!” “死士是药人的一种,由星火派的前掌门谢清允独创……” “星火派?云中飞是星火派的人?他不是绛魂卫搁在海棠阁的细作吗?”珮瑶一个头两个大,一脸懵懂地插话道。 难道云中飞也是星火派的人?那谢桐桐作为同门中人为什么要在他手上把珮瑶救走?莫非是派内纷争?就连沐楚玉自己也免不了在心里分析这样的蹊跷。 第54章 僵尸粉(今日六更,求月票加更) 珮瑶这么一问,他连敷衍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专注于“死士”这个话题:“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你还要不要听死士了?” “要!” “死士是药人的一种,用半死不活的活人制成,但他们的身上不可有外伤!将他们麻醉后脱光衣服泡进大药缸里,药缸里面据说全是剧毒之物,譬如两条毒蛇、五只蜘蛛、七只壁虎、九只蝎子、十八只蜈蚣……” 沐楚玉话未说完,珮瑶就头皮发麻地跑到一棵古树下扶着树干干呕。 “你还要听吗?”沐楚玉原地不动地瘪瘪嘴,特像个被扰了兴致的说书人。 珮瑶伸出手掌顿了顿,示意他等会儿,接着又是昏天暗地的干呕声,阿斐懂事地跑过去扶着她的胳膊替她拍了拍背。 消停一会儿后,珮瑶强迫自己继续洗耳恭听,在沐楚玉的胸前抬了抬手,语气弱弱的:“你,继续!” 沐楚玉又开始侃侃而谈:“把他们泡在药缸里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就用匕首破开经脉放血!放完血后又继续在药缸里泡上整整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期间的三寒九暑都得把他们移到户外任由风吹日晒,最后一个步骤就是在药缸里滴上一滴主人的鲜血,在完全封闭黑暗的情况下再泡七七四十九日方可重见天日!到时候这些死士无坚不摧,不再身死腐败,且只听从主人的命令!比他们养的小狗还要听话!” “这么厉害!”珮瑶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希望渺茫地望向沐楚玉,“那我们岂不是更没机会杀他了?” “那也不一定!”沐楚玉清了清嗓子,精明地挑了挑眉毛,“那个谢桐桐不就有办法制止那群死士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珮瑶总算想起谢桐桐从天而下撒出的白色粉末..... “她撒的是什么?” “僵尸粉!”沐楚玉双手抱胸自信答道。 珮瑶的眉头拧成了一股绳,她只关心怎么才可以得到僵尸粉,或者说怎么才可以从谢桐桐那里偷来僵尸粉? 然而沐楚玉却从她欲吐还吞的表情里猜错了她的问题,风度翩翩地自问自答:“你知道什么是僵尸粉吗?那也是谢清允亲手调制的!他向来为人谨慎,自然也会担心自己手里创造出来的死士不听安排,甚至给自己拖后腿惹麻烦,所以才调配了僵尸粉!据说后来此药粉的配方传到了他的妻子花紫焰手中,我想这也是为何谢桐桐会有僵尸粉的原因!” “哦——原来谢桐桐也是星火派的人!”珮瑶牛头不对马嘴地点头应了沐楚玉。 沐楚玉:“......” “我们竟然没有僵尸粉的配方,那就只有偷谢桐桐身上的僵尸粉了?只是——我们连谢桐桐在哪儿都不知道,可能性几乎为零!”珮瑶哀伤地叹了口气。 突然一个本早该想到的点子在沐楚玉脑海里姗姗来迟,他偏过头摁着下巴提议:“或许,我们根本就不用去找她!她自然会来找我们......哦,不对!她自然会来找你!” “找我?”珮瑶感到自己的心肝子都在颤抖,忍不住用纤细的手指捅沐楚玉的胳膊,“找我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这个不应该问你自己吗?”沐楚玉扭捏地拿开珮瑶的手指,帮助她回忆道:“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偷了星火派的什么宝贝?或者说,杀了他们星火派的什么人?” 沐楚玉狡黠的目光让珮瑶心里一阵发毛,总感觉这个沐楚玉定是知道些什么!不过她现在没心思去考虑沐楚玉,只有仰天陷入深思:星火派的宝贝?神木香?可神木香是沐海棠偷的呀!星火派的人?石峰?可石峰是沈箫寻杀的呀!她与他们唯一八竿子打得着的关系就只有三人全是海棠阁的人...... 珮瑶的额头不小心落下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滑下,心里异常憋屈:星火派好歹也是相当当的大门派,柿子怎么能只找软的捏呀......可是,如果他们讲道理,那他们还是邪魔外道吗?哎呀!我真可怜! “我什么人也没杀,什么宝贝也没偷!我看我估计是被两派之间的恩怨给牵连了......”珮瑶推测道,楚楚可怜地望着沐楚玉。 “那你真够倒霉的!”沐楚玉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甚至欣喜地劝她,“不过,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我们有机会可以偷谢桐桐身上的僵尸粉了,对吧?” 珮瑶真想一口唾沫淹死他,可是她忍了,只是不满地睨了他一眼,随后木然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关键时刻还是阿斐贴心,他跟上去关心珮瑶:“姐,你不用担心,反正有我保护你呢!” “嗯!”珮瑶心想:那也只不过多个陪葬的,没什么好开心的!把阿斐换成丝绸珠宝来给我陪葬,指不定我还能高兴一些呢! “其实吧,办法多的是!你没必要一棵树吊死!”沐楚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走到了她身旁,事不关己地替她出谋划策。 珮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沐楚玉的脸——吊儿郎当!玩世不恭!花心大萝卜! “所以我得货比三家,多找几棵树试试?”珮瑶扫过他的脸,继续向前走,此时的她双目无神、心如死灰,语气平淡中夹杂了一丝怨气。 “没错!”沐楚玉居然欠揍地在珮瑶面前打了个响指! 珮瑶立马停住脚步,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你丫找死吧!信不信本姑娘先让你去阴曹地府替我探探黄泉路! 阿斐瞧见珮瑶垂下的手指紧握成拳瑟瑟发抖,真怕她会一拳打在沐楚玉的脸上,那可就破相了呀! “明日是我师父,也就是天下第一神捕陈志满的40岁大寿,我料想云中飞应该也会前去贺寿,你到时候就趁此机会多接近接近他,说不定混熟之后可以直接把他拿下,也省的你费工夫去偷什么僵尸粉!” 珮瑶听到此话后,紧绷的表情微微松动,拳头自然也堪堪松开,不好意思地追问道:“是——是吗?那我怎么才能去寿宴呀?” “简单!做我妹妹就行了!明日带你进去!”沐楚玉轻松地笑笑,微风霎时吹皱了桃花秋波。 第55章 陈志满(今日七更,求月票加更) 翌日,珮瑶身着祥云纹饰的霜白色锦衣,头上用同样颜色的丝带绑了个端端正正的发髻,两缕发带飘然至后背。她拣起案桌上的白色折扇,展开一看,其上题了四字:“山有木兮!” 鼻尖碰到扇面,还可以闻见淡淡的墨香。 珮瑶心满意足地操着纸扇走出了沐楚玉的书房。 “我以为你找什么呢?找了这么半天就只找了这么一把扇子?”沐楚玉难以理解地望向她。 珮瑶错开纸扇,自诩潇洒倜傥地从沐楚玉身旁走过去,眼珠一转,不理不睬,目光中透着不屑与傲慢。 “哟!还挺拽!”沐楚玉笑出声。 宋可慈盯着珮瑶昂首挺胸的背影,出神地微笑。 “走吧!”沐楚玉轻声嘱咐后走到前面去,宋可慈才有些恍惚地快步跟上。 太师府外早已经为三人准备好一辆精简大气的马车,珮瑶第一个猫着腰钻了进去,选好了左侧的座位坐下,宋可慈与沐楚玉自然并排着坐在她的对面。 京城的街道大多平坦整洁,马车四平八稳地行驶在上面,车前横木悬挂的銮铃响起连串节奏均匀的“叮咚”声。 “当我妹妹不挺好的吗?干嘛还要女扮男装?”沐楚玉上下觑了珮瑶一番。 “宋小姐已经是你的妹妹了!我就做你弟弟就好了!”珮瑶掰着扇骨,一根一根地合上纸扇,不屑地抬眼瞄了他一下,一脸不稀罕。 宋可慈有些无聊地撩开马车的窗帘,观望欣赏这一路上的热闹,看着底下孩童追逐打闹、听着沿街小贩顺口溜似的叫卖,偶尔有几名不认识的人走在路上竟熟稔地朝她点头,她也跟着笑靥如花地回礼。 “你要是喜欢热闹,过段时间我带你出来玩!”沐楚玉在珮瑶的眼神提醒下才注意到宋可慈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渴望地望着窗外,遂握着她的玉手贴心承诺。 “嗯!”宋可慈微微点头,侧过身习惯地靠在了沐楚玉的肩上。 沐楚玉抚着她的胳膊,低眸含笑。 诶!没看见还有活人在这马车上呀!就不能照顾一下我这孤家寡人的感受吗?珮瑶在心里急切地抗议。 沐楚玉无意识间抬头,刚好撞见珮瑶那对倒立的蛾眉,神色蓦地一紧。 珮瑶对上他的眼神之后,立刻装作若无其事地松了眉头,将不安分的目光转了个天南地北最后落在马车抖动的门帘处。 天下第一神捕陈志满的府邸远不及太师府气派,就连府门也比太师府小了不止一圈;门前的石阶都比太师府的少了好多级;护宅的石狮子温顺质朴,不及太师府的威猛强悍。不过好在他是沐太师阵营里的重要人物,而且还是沐楚玉和皇上亲妹妙姝公主的师父,所以文武百官大多都会卖他面子前来贺寿。 这日,陈志满和陈夫人早早地就站在了府邸门口,亲自迎接贵客。 沐楚玉带着宋可慈和珮瑶下了马车,珮瑶东张西望地瞧见一个接一个的达官贵人从精致的马车上走下。短短几步石阶的时间,整个陈府外面就停留了有近十驾马车。虽然府门口的马车络绎不绝,但还算井然有序。 珮瑶看见陈志满夫妇不断在与各位大人拱手寒暄,脸上堆满了笑意,嘴巴好像也没有休息过。贺寿的流程都差不多,每个人都先在门口贺上几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接着把手里的寿礼交给陈志满,陈志满顺手接过传递给身后负责抱寿礼的几位家丁,然后他便抱拳道谢“谢谢某某大人的厚礼”,最后就会吩咐陈府的家丁上前替贵客领路“某某大人,里面请!” 好不容易快要轮到沐楚玉了,珮瑶却“啊”地小声惊叫了一下,还把纸扇打横挡在了沐楚玉的身前。 “怎么了?”沐楚玉和宋可慈双双看向她。 “人家都送了礼,你的寿礼呢?”珮瑶从太师府到陈府,别说寿礼了,就没看见过沐楚玉的手上拎了东西......咳咳咳,就只是牵了宋可慈。 经她这么一问,宋可慈也前前后后把沐楚玉看了个遍,想都没想就举起碧水剑道:“沐大哥,你要是忘准备寿礼了,就把碧水剑送出去吧!” 珮瑶见状,不禁在心里自愧不如:连心头好都可以送人,这宋小姐对沐楚玉果然用情至深呀! 正当沐楚玉哭笑不得之际,又有几人抢在他前面拜寿去了。 “可慈,我不用碧水剑,你自己好好保存!”他温柔地推回宋可慈的碧水剑,细声细语道。 一眨眼的功夫,沐楚玉就如同换了一副面孔,回身粗鲁地打走珮瑶的手腕,挤眉弄眼地喝道:“我的寿礼是随随便便拿出来给你瞧的吗?” 珮瑶当即翘着下巴恶狠狠地瞪着他,就差鼻子没冒烟了。 她眼见沐楚玉无意识地按了按腰间的玉带才走向陈志满,便猜想寿礼应该在他的身上。 “师父师娘安好,家父有要事在身无法亲自前来给师父祝寿!他特地托徒儿在此替他恭祝师父福如东海、寿比天齐!”沐楚玉嘴甜地拱手贺道,并安心地从腰间取出一小什物双手献给陈志满,陈志满接过锦布包裹的礼物,轻轻撩开看了一眼就立马盖住传给身后家丁,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楚玉,替我向太师问好!多谢他的好意!你快带着你的朋友们进去吧!”陈志满回礼抬手示意他进门。 珮瑶和宋可慈遂垂下双臂,和沐楚玉一起走进陈府。 珮瑶在跨过门槛之际,总感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稍稍回头,陈志满的目光一闪而过。 她此时满腹狐疑:陈志满是天下第一神捕,又是沐楚玉的师父,那沐楚玉会不会是受了他的命令才会一直对绛魂卫和海棠阁追着不放?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师父真不简单! 陈志满将目光收回到前来的宾客身上,心里则在琢磨方才站在沐楚玉身后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那名女子眉间的朱砂痣太显眼了!莫非是千面玉罗? 珮瑶进府之后假装肚子疼就从沐楚玉身边溜开,悄悄躲在一游廊的画柱后观察门前那个陈志满! 虽说今日是陈志满的四十大寿,可是他长得一点也不老,浓眉大眼、鼻梁高悬,只是皮肤略显沧桑。得助于嘴上长了两片小胡子,才让他看起来更成熟一些。 “都说摧眉折腰事权贵,可这陈志满的背怎么这么直呀?哪怕是站在门口招呼客人也有着不一样的大侠风范。”珮瑶偷偷看他的同时还不忘碎碎念。 “这位公子,一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呢?”一只涂满蔻丹的柔夷轻轻拍了下珮瑶的肩膀。 “啊?”珮瑶惊叫一声回过头。 第56章 妙姝公主(今日八更,求月票加更) 眼前的女子身着竹青色衣衫,瓜子脸小巧而精致,白皙的皮肤上眉目如画,面若桃花,香唇沁人心脾,两腮自带芬芳。 “没——没什么,只是不大——不大习惯热闹!让姑娘见笑了!”珮瑶抱拳道歉,紧张得有些吞吐。 “姑娘?哈哈哈哈!”女子掩嘴轻笑,一段风流尽在眉梢。 珮瑶被她笑得一阵懵,越发不明白女子何意了,身子僵硬地继续拱着手。 或许是女子看出珮瑶脸上的尴尬,忍住了笑声,抖抖衣袖立在她身侧,压下一口气平静地解释道:“我可不是什么姑娘!你可得叫我姨娘!” “姨——姨娘?”珮瑶吃惊地重复道,心里则不甚明白:这,什么鬼? 女子浅笑地从她面前走过的同时,用纤细的右手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眉心的朱砂痣,声音如风铃:“小姑娘家家的,小脑袋瓜里装的什么呀?记性竟如此不好!下次再喊错,我可不饶你了!” 看着女子随风摆柳般走向陈府的的贵客并热心招呼,珮瑶的脑子里呈现出一片空白:她为何要说我记性不好?“再”又是何意?我们以前见过吗? 陈府大院里摆满了酒席,家丁和丫鬟端着托盘来回穿梭个不停,使得这不算太大的院落更显得拥挤热闹。陈志满特地在酒席前方搭设了戏台子,供高价请来的梨园戏班子为这满座的宾客助兴。戏班子的姑娘们已经在戏台后面做准备了。如果观察得够仔细,从放下的幕帘缝隙还可以看见姑娘们走动时五彩斑斓的裙裾。 “那个穿竹青色衣衫的女子是谁呀?干嘛让我叫她姨娘?”珮瑶走过去用手肘轻轻捅了下沐楚玉的胳肢窝,眼神不曾离开她口中那个风情万种的女子。 “你动作挺快!洗手了吗?”沐楚玉习惯性地嫌弃调侃了她两句,然后才将目光落在那青衣女子身上,瞬时凝住了神色,但语气依旧不改轻松,“她,她是姚姨娘!是师父的小妾!人家比你年长,你叫她姨娘也不为过!” “可她看起来和我年龄差不多呀!”珮瑶不服气地嘟着小嘴。 “咳咳咳!你——你以前没见过她?”沐楚玉清了下嗓子故意问道。 珮瑶一怔,愣愣地抬眼看他:“没有呀!” “哦!”沐楚玉看起来心不在焉,恍如有心事。 “她是陈大人的小妾,我怎么可能见过她?你这么问,莫非你认为我应该见过她?”珮瑶警惕地追问。 沐楚玉舔了舔唇,避开珮瑶的眼睛看向姚姨娘,胡诌道:“她——她还未嫁入陈府前是那个——齐风溯的干妈!” 珮瑶被目瞪口呆:还有这一茬…… 姚姨娘本来在和户部的某位大人相谈甚欢,她好像背后长了眼睛,又好似听见了二人的谈话,回过头朝她们眨眼淡笑,让二人不寒而栗。她的眼神似乎在说:小兔崽子居然在背后说我坏话!别以为我没听见! 沐楚玉不好意思地朝姚姨娘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前辈恕罪,我胡说八道我掌嘴,你莫生气! “你刚说的是真的?”珮瑶还是有些不大相信。 “千真万确!”沐楚玉鼓大了眼睛:是真是假莫非你还要去查证? “切!”珮瑶习以为常地啐了他一口:别以为眼睛睁得越大说的话就越真!指不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被晾在一边有段时间的宋可慈拽了拽沐楚玉的衣袖,左顾右盼后提醒道:“或许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了!” “嗯!” 沐楚玉领着宋可慈和珮瑶在主位席坐下,他作为陈志满的得意弟子坐那也理所当然! 三人坐下不过片刻,一位身穿妃色衣衫的女子便走到珮瑶身边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沐哥哥,你是去哪儿拐的如此漂亮的小姑娘,和这个如此秀气的小公子呀?” 女子托着腮直直地盯着珮瑶的脸看个不停,珮瑶头一次被这样不知所谓的调戏,若不是“好男不和女斗”,她可真憋不住气会动起手来。 “什么叫拐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是我表妹,叫可可!”他用头指了指坐在他右手边的宋可慈,宋可慈微笑点头。 不过女子瞥了一眼宋可慈后就收回了目光,她似乎对珮瑶更感兴趣。不等沐楚玉隆重介绍,她就用下巴点了点珮瑶:“你呢?你是他什么人?” “我?我——是他堂弟!沐言!”珮瑶瞧了一眼手里摇着的纸扇,“山有木兮”这四字给了她这个灵感,她咽了咽口水才低沉回应。 “我叫妙姝,你可以叫我妙妙或者小姝!那——我叫你言哥哥吧!”妙姝甜甜地看向珮瑶,双眸清澈地可以反射太阳光了。 “这——不大好吧……”珮瑶有点腼腆地朝沐楚玉的身边挪了挪板凳。 “你拒绝我?”妙姝有些难以置信地放下手。 “他不是拒绝你!你太热情了,这换谁也会不好意思!师父师娘走过来了!筵席已经开始,你少说两句!”沐楚玉挺身而出替珮瑶挡下了这磨人的问题。 此时珮瑶的头当然点的跟捣蒜似的。 陈志满夫妇走过来落座之后,那个妙姝果然安分了不少,虽然珮瑶还是会时不时地接收到她飘过来的暧昧眼神。 “她这样害怕陈大人!是因为她是你师妹吗?”珮瑶附耳在沐楚玉身边问道,因为她听见沐楚玉用“师父”二字压她。 “没错!他就是我的师妹!而且她还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妙姝公主!”沐楚玉反手掩嘴悄声告诉她。 “公主?”珮瑶小声惊道,“我可不想当女驸马!”顿了片刻又哆嗦着问,“我刚刚冒犯了她不会被砍头吧?要不我现在给她请安求原谅?” “如果你想死,你现在尽管请安!” “此话怎解?” “妙姝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不尊重她微服出巡的行为,谁在宫外向她请安就是不尊重她!” “这——什么怪癖呀?” “你们两个别再你来我往偷偷摸摸地讲话了!陈大人在看你们呢!”宋可慈轻轻碰了碰沐楚玉的胳膊,不满的情绪跃然脸上。 听到此话后,二人立即挺直了脊梁,尴尬地面带微笑,坐得比谁都端正。 第57章 空空妙手(上)(今日九更,求月票加更) 按照规矩,陈志满先起身向各位来宾道谢,简单致辞几句之后,大家才纷纷开始动筷。 在酒桌上,陈志满没少打听珮瑶和宋可慈的来历,甚至质疑沐楚玉编的表妹堂弟之类的谎言,只是他并没有当场戳穿去削沐楚玉的面子,而是心知肚明地笑着举起手边的美酒抿了一口。 酒足饭饱之后,戏班子的花旦小生才从幕后盈盈走上戏台,坐在戏台一侧拉弦敲锣的也颇有节奏感地摇头晃脑,笑烂了脸。 这出戏唱的是凄美动人的《牡丹亭》,杜丽娘一开嗓便将众人代入了情境中。 珮瑶一面点头一面遐想道:官宦之家是不是经常可以这么舒服?有事没事就听戏呀?好悠闲的样子! 想罢,她还有意伸长了脖子环顾四周,戏曲唱的是什么她丝毫不在乎,谁爱看谁看,谁爱听谁听!这些戏子唱的都不是什么明白词儿,反正她也听不懂! 珮瑶此行的目的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宴客宾客中御前侍卫云中飞是也!恍恍惚惚,心不在焉了良久,总算让她瞧见那个穿着黑色皮革护甲白色锦衣打底的云中飞了!珮瑶差点以为他不来了,好在云中飞并没有辜负她的一片“好意”!不过这下她可得好好盘算盘算,一会儿怎样去勾搭他! 最后柳下惠挖开杜丽娘的棺冢,两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一幕惹得多人潸然泪下。 只是珮瑶的眼泪还没有从众地挤出来呢,一名手持利剑的锦衣男子便从戏台后面破布而出,他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直取珮瑶面门。 珮瑶的眼睛还落在云中飞身上呢,根本无暇顾及这突然飞来的横祸。沐楚玉反应极快地把珮瑶往左一推……自己则首当其冲地与来人胶着上了!而那名刺客正是——谢桐桐。 “哎哟!”珮瑶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她忍着痛坐起来之际,竟感到自己出现了错觉:我没出声呀! 她偏过头一瞧,妙姝公主缩回她那才从珮瑶的肩膀下解放的右手臂,一面揉一面表情扭曲地叫痛:“唉哟哟——这可把我给摔结实了!” 珮瑶顿时有些过意不去,舌头和牙齿正打着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那个,小姝呀!你没事吧!对不住啊!”她倒提着纸扇抱拳道歉。 “光道歉有什么用?哟哟哟!疼死我了!”妙姝似乎并不吃珮瑶这一套,嘟着嘴任性无赖。 珮瑶:“……” 从谢桐桐刺出第一剑起,在场的宾客全都乱了套,会武功的自然不慌不忙地起身操着手看热闹,不会武功的文官们则纷纷躲在了及时赶来的陈府护卫组成的人墙背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而被这突然飞来的横祸吓得屁滚尿流的戏子们则偷偷摸摸地蹲在了戏台底下。 “那你要我怎么办?”珮瑶弱弱地看着她,无助又可怜。 “给!帮我揉!”妙姝直接把手臂递到珮瑶面前,眼珠贼亮。 珮瑶无奈:你沐哥哥就快和谢桐桐打成一根油条了呢!你没看见吗? 她将手中玩弄的纸扇插进腰带中,沉住气开始伺候这位妙姝公主。 “言哥哥,你的手真好看!”妙姝盯着珮瑶那指骨分明的素手,尽情地享受着被她按摩手臂的惬意。 珮瑶:……我居然被这姑娘调戏了!这姑娘还是个公主……说出去谁会信呀? 陈府的护卫此时已经架上了弓弩,将沐楚玉与谢桐桐重重围住。 谢桐桐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手中的佩剑力不从心,似乎随时可能被沐楚玉的灵蛇剑吞噬,灵蛇剑游刃有余地贴上她的剑身,好无阻力地欲搅碎谢桐桐的佩剑,还好谢桐桐及时抽回宝剑,并且左手运功助力推至右手手腕,借助佩剑接力击向“退潮”的灵蛇剑,沐楚玉顺势后退,灵蛇剑接招后转移力量挥向地面,留下三寸左右深三尺左右长的缝隙。 出乎意料的是,沐楚玉才抽身不过数息,谢桐桐的衣袖中就掷出了的一片飞刀,飞刀的方向正是宋可慈。奸诈小人!沐楚玉本能地要飞身接住这去势汹汹的暗器,可在与谢桐桐擦身的瞬时突然灵光一闪意识到她的真实目的是珮瑶! 在这迫在眉睫之际,沐楚玉一个回身就用灵蛇剑刺向欲朝珮瑶扑过去的谢桐桐,谢桐桐灵敏地感应到沐楚玉的转身,随即侧身翻越了三个圈,同时她还出其不意地扔出了数不清的飞刀…… 第一枚飞刀在刺向宋可慈时,她已经害怕得心惊肉跳,手中的碧水剑都紧张到未来得及出鞘。可就是短短的一瞬,她面如死灰……因为她看见她心爱的男子弃她的性命于不顾,转而继续与那个刺客周旋……最后替她挡下那枚飞刀的却是云中飞,他长刀出鞘,在飞刀快要插进宋可慈眉心时递去自己的刀片,飞刀与长刀划过摩擦,并被拍落在地。 宋可慈按住心口,面沉似水,侧身礼貌地点头:“多谢大……” “大侠”二字还没说完,数十枚飞刀便横冲直撞地肆虐而来,云中飞情急之下用力拉过宋可慈,把她护在自己的身后,一面挥舞长刀躲避飞刀,一面带着宋可慈连连后退,宋可慈在他的身后呼吸急促,眼神不自然地在沐楚玉和云中飞身上往返…… 珮瑶正专心致志地替妙姝揉手臂,对沐楚玉“为她转身”的一刹浑然不知,直到那“飞刀雨”铺天盖地地袭来时,她才有所警觉地起身……还没站稳却被一股大力往后一拽差点又摔一次!妙姝比她快一步错身挡在她的身子前,双手的左右中指不知何时已经套上了峨眉刺,将近身的飞刀一个不落地狠狠拨下…… 想不到这娇生惯养的妙姝公主还真是女中豪杰呀!珮瑶顿时心生佩服,虽然也后知后觉到了刚才“揉手臂”是被她耍了。 喘息未定之间,飞刀已经悉数落下,弓弩手却倒下了三分之二,还连累了五位朝廷官员。原来此飞刀的刀尖沾有剧毒——见血即封喉!中毒者两眼发白,浑身在极短的时间里黑如煤炭,口吐血沫,双耳流血,死相甚是难看!不少文武百官见到此状后纷纷恶心得打道回府,这反而让陈志满松了一口气——不用再去顾及那些“酒囊饭袋”的生死。 “本公主不发火,还真当本宫乖乖猫呀!居然欺负到我的人头上来了!找死!”气头上的妙姝一边唾骂一边飞身朝谢桐桐奔去。 “她的人?”珮瑶“扑哧”一下无声地笑了,这种被霸气公主保护的受宠若惊的火辣辣的舒服好奇妙呀! 第58章 空空妙手(下)(今日一更 求月票求和氏璧加更) 妙姝的加入让谢桐桐不得不腾出至少三分之一的心思来对付她,即便全神贯注,她也不一定可以在沐楚玉那里占得上风,更何况此刻还加入了一个妙姝!要是妙姝够蠢,反而可以助她一臂之力,可偏偏这个叫什么“本宫”的居然和沐楚玉配合得天衣无缝。 敌我双方霎时拉开九尺来宽的距离,谢桐桐、沐楚玉以及妙姝的架势摆的足足的,目光紧紧盯着敌人,一点都不敢懈怠。 谢桐桐感受到手中的佩剑发出一串细碎的“空灵之音”,在经受了灵蛇剑的锋利与诡异之后,好像现在如果再次“短兵相接”,势必会碎成几截。 谢桐桐的眼睛里弥漫了些许红血丝:在戏台幕布后冲出那突如其来的一剑我从未失手过,而今却栽在了这个沐楚玉手里!陈志满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难道我谢桐桐今日果真要葬身于此? 沐楚玉想必是从她起伏不定的胸膛以及咬牙切齿的脸颊看穿了谢桐桐的心思,他把脑袋偏向妙姝,目光仍然落在谢桐桐气得发白的脸上,低声道:“看见她腰间左侧的蓝色锦囊了吗?一会儿打斗时趁机把它偷过来!” 妙姝的眸底闪过一丝不解,随后立马笑逐颜开:“好咧!” 陈志满不知不觉地站在了珮瑶身侧,目光如鹰眼般锐利地注视着打斗的三人。 珮瑶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现在三人好不容易分开了,怎么还不放箭呢? 陈志满突然转头,恰好看见她疑惑的眼神:“或许他们下一刻就会缠斗在一起,此时不宜放箭!” 珮瑶后怕地错开陈志满的眼神,继续盯着沐楚玉三人:天哪,他会读心术? 果然如陈志满话里所说,沐楚玉先发制人地甩出了灵蛇剑,谢桐桐一个箭步上前并欲侧身躲过,可惜还是比灵蛇剑慢了一步,她的肩膀不慎被划出半寸长的口子,鲜血瞬时溢出。妙姝趁机大步向前将手中的峨眉刺刺向她的面颊,风驰电掣间,谢桐桐后退两步向后仰去避过这一击。 宝剑剑尖触地,撑住她的重量,随后划过地面竟然劈向了灵蛇剑,这分明是自取灭亡的一招! 她这是要干什么?沐楚玉尽管不甚理解,但也并不妨碍他利落地用灵蛇剑绞上谢桐桐那把佩剑。得手后的妙姝后滑几步退向了一旁,狡黠地望着冷汗淋漓的谢桐桐,同时不着痕迹地将手伸进衣袖确定了锦囊的所在,这才安心地站在原地观战。 顷刻之间,谢桐桐手中的宝剑被绞得粉碎,早有预料的她抿唇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后退避开碎片的刹那扔掉了无用的剑柄,一鼓作气地运气丹田,将平身所学内力全数集中于两掌。一抬一推,碎片化为己用,成为了她最后的致命武器,这一招也是星火派的绝学之一——飞花刀! 碎片泛着刺眼的阳光敌我不分地划破虚空气流朝着四面八方玩命似的奔去,就连谢桐桐的脸颊也被自己的碎片伤到了一条小口,她终于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倒了下去。 她最后的那一招“化腐朽为神奇”确实是厉害!碎片飞出的速度快到令人咋舌,就连妙姝的右肩也被插进了一小块,沐楚玉虽然毫发不伤,却也是自身难保。云中飞在保护宋可慈时左手臂被急速的碎片划破,碎片沾着他的血迹继续飞奔,最后那一小小的碎片竟然伤了七八个陈府护卫。幸运的是珮瑶被陈志满护在了身后,她已经完全按捺不住自己狂跳的小心脏,唇齿发颤、脸色苍白地紧紧抓住陈志满身后的锦衣,整个侧脸就差没贴在陈志满的后背上了。 咦!陈大人保护了我?那陈夫人怎么办?珮瑶突然意识到自己和陈志满根本不算认识,眼神游离间竟发现陈夫人被姚姨娘护在了身后,姚姨娘的手上则拿着一把不知何时出现的“油纸伞”,粉色伞面上泼墨着一树桃花兼春雨。桃花伞转动的时候便将碎片反弹了回去,也顾不上是否伤及无辜了! 谢桐桐这一招“飞花刀”秉承的原则本就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锦衣玉食伺候下的妙姝公主,陈大人的小妾姚姨娘居然都是身怀绝技之辈,真是太厉害了!珮瑶感知到羞愧的同时,在心底暗暗下了学好功夫的决心——一定不要做个拖人后腿的绣花枕头! 虽然她的天赋和勤奋以及懒散的性格好像都不足以支撑她这小小决心...... 飞花刀尘埃落定之时,连视线都清明了不少。陈府的人哭爹喊娘地倒下了一片,若不是谢桐桐的佩剑上没有涂毒,恐怕早已是满院尸体了! 沐楚玉松了一口气,偏过头瞄了一眼从陈志满身后从容走出的珮瑶,随后贴心询问自己的小师妹,抚着她的右肩安慰道:“怎么样?伤得重吗?” 被关心的妙姝笑得没心没肺:“不碍!所幸没毒!”说罢她便徒手取出了那枚碎片,嘴里不禁疼得“嘶”了一下。 “你快去看看那个刺客!小心她跑掉!”妙姝提醒道。 沐楚玉点头“嗯”了一声便转身朝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谢桐桐走去,不料还只跨出半步就感到了身后强劲的内力从上空袭来,这让正准备上前的陈志满与珮瑶也不得不站定观察。 他本能地带着妙姝向一旁撤开,一名黑衣蒙面男子以卓越不凡的轻功踏风而来落在了谢桐桐的身旁,谢桐桐半眯着眼睛逆光望着身旁的男子,脑子里一头雾水。 男子快如闪电地将谢桐桐一把拎起,本来身体已被掏空,此时让她适应站立真让她想吐!她略带恶毒的眼神斜睨了一眼黑衣人,然而黑衣人自动忽略。 沐楚玉再次握紧灵蛇剑,虎口处已经有些发麻疼痛,剑柄也积累了厚厚的一层汗。 黑衣蒙面人一手扶着谢桐桐,另一只手却连寸铁都没有,但他强大的气场和彼时出神入化的轻功均让沐楚玉和妙姝不敢怠慢。 妙姝比较沉不出气,她睨了沐楚玉好几眼,却发现她这师兄好像还没下定决心动手,于是自己则一马当先,操起峨眉刺便冲了上去。 沐楚玉被她一晃神自然也跟着使出了灵蛇剑,谁知那个黑衣蒙面人不慌不忙地向后加速后退,直到身体抵在了戏台子上方才停止。 “雾毒烟呢?”黑衣男子在谢桐桐的耳畔命令道。 谢桐桐大吃一惊,抬起右手,衣袖里猛然放出大量的粉色烟雾,沐楚玉急忙拖着妙姝后退,不忘提醒她:“捂鼻!” 浓烟弹指间弥漫了整个大院,大伙还算机警,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口鼻。 只是待到浓烟散去之后,黑衣蒙面人连同谢桐桐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踪影。 沐楚玉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他想到这个谢桐桐真是有备而来,且不说最后黑衣人会不会出现,就算不会,她也一定可以在杀死珮瑶之后全身而退!若不是最开始的那一剑时,他推开了珮瑶,说不定现在连替珮瑶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那个人的声音很熟悉,但应该没理由是他吧!当时情况紧急,我听错了也不奇怪!沐楚玉望着蓝天白云下的瓦砾遐思道。 第59章 金牙(今日二更,求月票求打赏加更) 陈府经过这么一番胡闹,早已经是一片狼藉,院落里横陈的尸体少说也有二十余具,就连“与世无争”的桌子椅子都没逃过缺胳膊断腿的命运。 沐楚玉从妙姝那里取回蓝色锦囊之后便向陈志满夫妇告辞。 三人走出陈府还没有下完台阶,妙姝就从身后追了出来,挽着沐楚玉的胳膊神秘地问道:“沐哥哥,那个蓝色锦囊里装的是什么呀?刚刚师父在场我没好意思问!” “没什么!就胭脂水粉而已!”沐楚玉张口即来地胡诌。 “我不信!胭脂水粉你买不起吗?干嘛要偷别人的?”妙姝嘟囔着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看来沐楚玉的尿性早就被妙姝看透了七七八八。 “这不是我偷别人的,而是我要让它物归原主!”沐楚玉反应极快地灵活变通道。 “此话怎解?” “这个——这个胭脂水粉吧,本来就是你表姐可慈的!先前被她偷走了,所以现在我们得把它拿回来!”沐楚玉越说越离谱。 “真是你的?”妙姝伸出脑袋越过沐楚玉的身体问宋可慈。 宋可慈面色极其不好看,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 “那——那名刺客偷了东西又回来捣什么乱呀?”妙姝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沐楚玉在这短短的几个问答之间感到自己快被逼疯了,还好珮瑶及时挺身而出,顺口接话:“没准她吃饱了撑的吧!” 其余三人瞠目结舌不知怎么反应。 妙姝甩开沐楚玉的胳膊,转而搭上了珮瑶的胳膊,羞涩道:“吃饱了就吃饱了吧!我信你!言哥哥,你,你有妻室和孩子了吗?” 珮瑶和沐楚玉相对而视后眼神交流受阻,沐楚玉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我——我,我有了!”珮瑶吞吞吐吐道。 一颗少女心转瞬之间即被瓦解,珮瑶从妙姝快要挤出水来的脸蛋上也看得出来,她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别过视线不敢看她。 “没事——她可以做妾!”妙姝十分不拘谨地异想天开。 “这——不大好吧!我明媒正娶的!我还有儿子呢?”珮瑶被她的一句话慌得语无伦次。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呀?”妙姝随口一问。 “沐楚玉!”珮瑶随口一答,接着又从沐楚玉的怒视和不满以及妙姝的不解中匆匆纠正,“那个,字不一样!我儿子叫木處渔!木头的木,處境的處,渔夫的渔!” 珮瑶擦了一把冷汗,总算圆回去了。 “我不介意!我一定把木處渔视如己出!我现在就去跟父皇请旨!”妙姝天真无邪地向珮瑶认爱,最后为了让珮瑶放心竟然抛下这句承诺后就欢脱地跑回宫了…… 珮瑶:“……” “你自己惹的桃花,自己好好解决!”沐楚玉拍了拍她的肩膀,哭笑不得地走在了她前面去。 三人并肩行走的氛围有些许奇怪。 宋可慈一言不发,面沉似水,沉默得让人有些不习惯;沐楚玉一向乖张放肆,走在路上时常东张西望不在话下;珮瑶则满脸愁容,一门心思全都放在如何算计逃脱刁蛮公主的魔爪而又不被抓回去扔进监狱坐等杀头。 “你给老子滚!”一粗暴混账的男音骂道。 随即,一名老妇人打着滚落在了三人脚边。尽管她衣衫破烂不堪,却仍然可以从她身上看出一清晰的九寸左右的成年男子足印。 珮瑶宋可慈赶紧把老妇人扶了起来,并且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人群中被豁开了一人宽的空隙,隐约可见里面一花白锦衣的肥胖男子正在拖拉一名草绿布衣的女子,女子身边是一被掀翻的蔬菜摊贩,白菜西红柿土豆等零落满地,砸得稀烂。女子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男子却越拽越使劲儿,女子的袖口已经被撕破,露出白嫩的肌肤。身后的一众家丁吃着西红柿时还不忘笑得乐此不疲。 老妇人起身后,嘴里仍然几近绝望地叫嚷着:“罗公子,求你放过我妞妞吧!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不容易呀!” 尽管宋可慈和珮瑶一边扶着她的一只手臂,但她仍然挣脱掉束缚下跪磕头。以珮瑶的脾气现在真想冲过去打他个满地找牙,可她看见宋可慈乖乖地盯着沐楚玉时,也鬼使神差地盯了过去。 姓罗的锦衣男子根本懒得理下跪的老太婆,一把扯掉了女子单薄的衣裳。珮瑶一看那还得了?随手从旁边的绸缎摊位那里撕下一截布就冲进了人群,摊贩老板在后面招手直嚷着让她付钱。 老妇人自然也顾不上下跪了,站起来欲往里面冲,却被沐楚玉紧握双臂制止了:“老夫人!这事交给我!” 说罢,他便纵身飞过去,一脚踹在了姓罗的男子脸上,珮瑶晚来一步慌里慌张地替妞妞盖上锦布。 卖布的老板眼看就要追上珮瑶讨钱了,谁知看到她的同伙如此厉害,心虚得不敢再往前面走。还好宋可慈善解人意,扶着老妇人走了过来,还替珮瑶把钱给付清了。 沐楚玉把握好了分寸,根本没有用很大劲儿,像罗胜这种草包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罗胜被踹倒在地,“哎哟哟”地叫个不停,身边的家丁随从急忙扔掉西红柿上前去扶他。 “沐楚玉!又是你!”罗胜恶狠狠地指着他,恨不得把他吃掉再拉成屎! 沐楚玉双手抱在胸前,乐呵呵地望着他的糗样:“怎么?罗公子刚镶了金牙?” 罗胜一听此话,慌忙捂了嘴。 珮瑶这下恍然大悟道:难怪我感觉他嘴里好像有什么黄色的东西,我还以为是大便呢……原来是金子! 沐楚玉给他使了个眼神,意思他俩心有灵犀:再不带着你的狗腿子滚,信不信本公子拔了你的金牙? 罗胜咽了咽口水,在家丁的搀扶下笨重艰难地起身:“沐楚玉!别以为有沐太师撑腰就了不起!我——我——我罗胜——不——不——不怕你!” 放下这句吐字不清的狠话,他真的带着罗府的人屁滚尿流地跑了......跑了......跑......了...... 人群中轰然响起一阵鼓掌的声音和叫好声:“沐公子好样的!” 老妇人感激涕零地带着妞妞欲跪下道谢,却被沐楚玉一把拉起:“二位不用谢!” 哪怕三人走了有一段距离,却仍然可以感受到身后的一片欢快热闹的氛围。 第60章 你是谁?(今日一更,求月票求打赏加更) “那个罗胜到底是谁?天子脚下都敢这么嚣张?”珮瑶不解地问沐楚玉。 “他爹是太傅!他当然敢嚣张了!”沐楚玉瞥了她一眼道。 珮瑶一面摇着纸扇一面点点头:“原来如此!可,那为什么你一提到他的金牙,他就吓得落荒而逃呢?” “哈哈哈!”问到此处后,沐楚玉不禁畅快地笑出了声,“那是因为我上次才拔了他的翡翠玉牙!” “你为何要拔他的玉牙?他做了什么坏事啦?”珮瑶睁大了眼睛,好奇心开始泛滥。 “我从妙姝的嘴里知道了师父上次在罗府办案的时候,罗胜对师父进行了言语侮辱,当时师父被他从头到脚数落了个遍!师父气得不行,而罗太傅又溺爱偏向罗胜,居然只言片语都没有实质阻止!最后我师父办完案,只有悻悻地离开罗府!” “难怪这个罗胜这么嚣张得势,敢情是家教不好呀!”珮瑶望天喟叹道。 “你——知道我给师父送的寿礼是什么嘛?”沐楚玉碰了碰珮瑶的胳膊,眨眼卖关子。 珮瑶茅塞顿开,指着沐楚玉坏笑的脸:“哦哦——你……” 沐楚玉却不等她猜完,就别过头自信潇洒地正视前方。 原来,沐楚玉送给陈志满的寿礼正是罗胜的那颗翡翠玉牙! —— 树叶沙沙作响,潮热的气氛层层笼罩在树林之上。 黑衣蒙面人将谢桐桐轻轻扔在了一古树底下,负手背对而立。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不知前辈尊姓大名?谢桐桐来日必将重谢!”谢桐桐坐在软和的泥土上,双手抱拳地喘息着,额上虚汗直冒。 “我的名字你无须知道,重谢也不必了!”黑衣人举手拒绝,随后从腰带处取出一木质药瓶,朝耳后的谢桐桐扔去,“你这内伤有些严重,如果你肯信我,就每日口服三粒!效果绝对事半功倍!” 谢桐桐接住药瓶,苦笑着点头:“前辈对谢桐桐有救命之恩,桐桐怎么会不相信您呢?” 她随即倒出一粒药丸在手心,然后一口闷下,目光里蓦然闪过一丝星光:“对咯,在陈府之时,前辈让我放出雾毒烟,请问前辈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上有此物的?莫非前辈知道我是星火派的弟子?还是,前辈你也曾是星火派的人?” 黑衣男子没有回答她的任何一个问题,而是告诫道:“你的问题太多了,我一个也不会回答!你记住,我只会救你三次,三次之后你若还敢对千面玉罗下手,到时候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抛下这句分不清敌友的话后,黑衣男子纵身离开,俯仰之间便消失了踪迹,说是刚刚化进一阵风里估计也会有人相信! 谢桐桐细细琢磨着黑衣人的那番话,却仍然参不透他的真实身份。 —— 大约酉时末,太师府里的家丁在门口收到了一封来自云府的信,云府的送信人指名务必将信转交给沐楚玉的表妹宋可慈小姐。 家丁拿到信之后不敢怠慢,匆匆朝着沐楚玉的院落跑过去,不料却和忧心忡忡的珮瑶撞了个满怀,就连信也掉在了地上。 小家丁捡起信,连连作揖向珮瑶道歉:“珮瑶姑娘对不起!对不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姑娘莫怪!” 珮瑶被撞得神志立刻清醒,她指了指家丁手里的信,问道:“这是什么?” “回珮瑶姑娘,这是云府的人送来指定给宋可慈宋小姐的信!”家丁如实回答,不敢抬头,只敢瞄一眼珮瑶的脸色便匆匆低眸。 云府送来的信?莫非是情书?珮瑶的脑子里盘算了好久的计划似乎可以落实了!反正僵尸粉她也已经从沐楚玉那里拿到手了! “那个——我,其实吧,我正要想着怎么去给宋小姐道歉呢,今早上我不小心把她的玉簪子弄坏了!不如——就让我做个顺水人情,帮你把这封信转交给宋小姐,并趁机向她道歉?” “这......”小家丁有些为难地抬眼看着明眸皓齿的珮瑶。 “没什么好这呀那的!看我也不像坏人呀!要不你家少爷怎么会和我做朋友呢?”珮瑶笑得眼睛都没了,拍了拍小家丁的肩膀,放话让他安心。 “珮瑶姑娘——说得也有理——那——那——那就请你帮我把这封云府送来的信转交给宋小姐吧!”家丁吞吞吐吐又面红耳赤地把信双手递给了珮瑶。 珮瑶接过信后连眉毛眼睛都跟着嘴唇笑到难以自拔,她挥手打发走小家丁之后,秉着朋友之间的信义,打算先去找那个快要被云中飞挖墙脚的沐楚玉。 此时,落霞满院,沐楚玉正在玩弄手里的灵蛇剑。远远望去,他的手里握着的不像是剑,倒像是段离羚的赤水绫。 “给!”珮瑶特不怕死地走到他身后。 沐楚玉慌忙之中收起了灵蛇剑,眉头皱成了小山丘:“这是什么?” “你接过去打开看一下不就知道了吗?”珮瑶背着手抛了他一个不大明显的白眼。 沐楚玉依着珮瑶的话接过信一看,信上写着“宋小姐亲啟”五个大字,随手欲还给珮瑶:“这是可慈的信,我怎么能拆别人的信?” 珮瑶的手依旧负在身后,呼扇着会说话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可是——这是、云中飞写给宋可慈的信!你不怕——这是情书?” 沐楚玉的眼波总算起了点波澜,但心里还是有一颗“正人君子”的心在作祟,他没有把信继续塞进珮瑶手里,也没有把信收起或拆开,就滞停在半空中不动:“我——我,我还是相信可慈的!即便真是情书也没什么关系!你还是吧信还给可慈吧!” “沐楚玉!你可以呀!居然心胸这么宽广?气量这么大?”珮瑶一手夺过信,反手拍了两下沐楚玉的胸脯,表情夸张到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额咳咳——”沐楚玉轻咳了两声,瞄了珮瑶一眼,却没搭理她,模样有些许难堪。 珮瑶秋波流转间也懒得与他废话,“咔嚓”一下就把信封打开了…… “珮瑶!你!”沐楚玉转过头瞪着她,垂目扫了一眼已经露出了半截的信纸,语气轻缓了不少:“你——你这样做,不大好吧!” 珮瑶无暇顾及沐楚玉对他对口不敢动手的指点,展开信纸朗读出口:“宋小姐,云某在陈大人寿宴上与小姐有缘相识,实乃三生有幸!如小姐不嫌弃,今夜亥时可否绿波水湖心亭一叙?同赏皓月清风,略备薄菜与小姐秉烛夜谈,共饮美酒!云中飞留字!” 这个云中飞看起来那么高冷,原来是个闷骚男!珮瑶在心底下了这等结论。 她将信折整齐递给沐楚玉,沐楚玉虽然避而不接,但是他的脸都已经被气成绿草原了。 第61章 她是我的任务(今日二更,求月票求打赏加更) 珮瑶从衣柜里搜罗了半天才摸出一件与宋可慈平日着装相似的碧绿对襟衣裙,没做多想就换上了装...... 挽开珠帘,绕过玉屏风,亭亭玉立地出现在了沐楚玉跟前:“怎么样?像吗?” 此刻的珮瑶早已经易容做了宋可慈的样子,再加上这一袭绿裙,恐怕就连宋一暮来也分不清孰真孰假。 沐楚玉从圆桌旁站了起来,带了几分公子家的痞气和几分神不守舍。他走到了珮瑶身边,认真道:“别笑!”然后用虎口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往朝另一边方向移了一丁点角度:“嗯嗯,这样一看,果然与吕裳神似了!” 珮瑶:“……” 珮瑶被他这问牛答马的回答怔了一下,不大舒服地甩开沐楚玉的手:“沐楚玉!你还想着吕裳呢?” “哪儿有?和你开玩笑而已!像!确实像!”沐楚玉咧开了嘴笑道。 “不过呢!”珮瑶煞有介事地向上瞄了沐楚玉一眼,“还差一样东西就更像了!” 沐楚玉双手插着腰,瞬时指出右手食指与珮瑶异口同声道:“碧水剑!” “借碧水剑一事非你莫属,你快帮我去借吧!”珮瑶别有深意地扔了他一个眼神,寓意为“你懂的”! 沐楚玉咬着下嘴唇一动不动地盯着珮瑶,心里好像不大乐意。然而珮瑶说的话不无道理,总不能让他和一个小姑娘挑衅,让已然装作了宋可慈的珮瑶去向宋可慈借碧水剑吧? 几经权衡之后,沐楚玉似有还无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替你去借!你在这等着我!” 珮瑶欣喜地拍着沐楚玉的胸脯,好好保证道:“放心!绝不乱跑!” 沐楚玉很快就逗留在了宋可慈的居室外面,脚步却徘徊不定,脑子里也是犹豫不决。 倒不是因为他默许珮瑶拆开了宋可慈的信所以心生愧疚,而是因为他其实早就觉察到宋可慈走出陈府之后举止神态有些异常。只是……他不好意思开口去询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大敢去关心她! 像宋可慈这一类的女子,不同于其他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她们知书达理,深明大义,喜怒尽量不形于色,懂得较好地管理自己的情绪和表情!可是今日,宋可慈在沐楚玉、甚至在很多人面前都失态了……这反而让沐楚玉感到后怕——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宋可慈对他一反常态?宋可慈是否发现了什么?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想太多也无济于事!沐楚玉剪掉脑子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硬着头皮敲响了宋可慈的房间。 “沐大哥?是你呀!”她的语气平平淡淡,不愠不火。 “嗯!”沐楚玉点头,找话问道,“可慈,你可就晚饭了?” “刚刚用过晚饭,丫鬟们才收拾了!”宋可慈低眉敛目地退到一侧,为沐楚玉留出进门的空间。 沐楚玉进门后在圆桌处站立不安,手指摩挲着桌布,斟酌着如何开口。 宋可慈关上房门,走至他身侧,反而率先问道:“沐大哥找我是有什么要事吗?但说无妨!何必这样难为情?” 沐楚玉下意识地摸了摸被宋可慈一眼看穿的“难为情”的脸面:“可慈,我想借碧水剑一用?” 宋可慈一惊,倒茶的手也跟着抖了一下,茶水渗出一半,洒在了桌布上。 “沐大哥借碧水剑是何用?”宋可慈眸底的怀疑之色渐渐晕染开来。 “这——这个——”沐楚玉抚着额头望向了横梁,舌尖打颤,“就单纯地想要再感受一下——碧水剑灵动多变的剑法。” 这个谎言太过拙劣,宋可慈不可能没有看穿,只是沐楚玉这短小的一句话却让她回忆起了两人在碧水山庄的过往,不禁心头一热。 “沐大哥!我想你应该很清楚,碧水剑对于我来说是有多么的重要!” “我当然明白!”沐楚玉不解她这是何意。 “我可以借给你!借给我心里最重要的男子!”宋可慈目光坚定地望着他。 沐楚玉的手心被这猝不及防的情深义重之语吓得捏了一把汗。 “但是,在借给你之前,我必须得清楚我宋可慈在你沐楚玉心里是怎样的一个位置?”宋可慈接着道,话说到一半时溢出被悲愤抑制住的哽咽情绪。 “此——此话怎讲?”沐楚玉竟然糊涂了,接下这个问题实属意料之外。 宋可慈忍住心里泛滥的情绪,鼻子酸的通红,有点小丑的模样。沐楚玉心疼地用右手拇指摸了摸她的鼻尖。 “在陈府的时候——那名白衣刺客向我扔出了一枚致命的飞刀,我满心欢喜以为你会救我,同时又担惊受怕你会为我受伤!可是——后来,你并没有救我……救我的,是另外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宋可慈侧过身低下头,不愿意去回忆剖析那足以让她心死千万次的一幕,那样的感觉如同给她的心脏上刑,让她的心再次承受千刀万剐之苦。 沐楚玉顺着宋可慈的话这才回忆起在陈府时自己与谢桐桐斗得难解难分的片段,他的声音很低沉,好像喉咙里包了水:“对不起!可慈!当时——当时我的第一反应确实是救你……可是后来……” “可是后来你却又转身与刺客周旋,弃我的性命于不顾!”宋可慈轻轻扬起头,把低眸时不小心盛到眼眶里的眼泪给倒流回心里。 “那时因为——我意识到刺客的真正目的不是你,而是想要以你为诱饵引我去救你,从而达成她杀掉珮瑶的目的!” 沐楚玉的这番实话实说怎能不让宋可慈心碎,她蓦地直视他的眼睛:“你是为了珮瑶?为了另外一个女人?” “没错!”他先是点头,马上又如鲠在喉地继续向宋可慈解释,双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双肩,似乎这样会让他更有底气,“但是——情况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之所以会救珮瑶,是因为我不能让她出事!她是我对一个朋友的承诺!也是我千方百计接近海棠阁得到的一丁点成效……我不能放弃,我不能功亏一篑!她是我的任务!对不起,可慈!” 宋可慈虽然听不大明白沐楚玉到底想要表达些什么,但是她却认为自己从他情绪失控、语无伦次的话里探出了彼此对自己的一番心意。男子向来以事业为重,男子就应该义薄云天,宋可慈非常赞同这样的观点,可惜她的哥哥却总让她失望,以致于撑不起碧水山庄这个家! 第62章 赴约(上)(今日一更,求月票求打赏加更) 珮瑶从沐楚玉手里拿到碧水剑之后,优哉游哉地走出了太师府。 凉月清冷,衣袂翻飞。碧水剑在珮瑶的手里宛若一根比普通长笛更长一些的竹笛,它不但不厚重,反而十分轻巧,非常适合习武的姑娘家。珮瑶一面轻快地走路,一面抬手比划把玩着手中的宝剑,自得其乐,殊不知背后有人瞧上了她...... “你说小姐这么晚还出去干什么?”阿三躲在一石墙后面悄声问阿四。 阿四扒拉在墙边抬眼望着自己头顶上的阿三,四目对视之下仍是一无所解。 “嘶”地一声像是疾风掠过,一道黑影闪过树梢溜进了太师府,她的余光匆匆瞥过走远的假宋可慈。此人正是不安分的谢桐桐。 “远了远了!快跟上!”阿四率先钻了出来,脚步迅速而轻快。 阿三紧随其后。 虽然京城已经取消了宵禁这一规定,但是现在夜深时分出来晃悠的人毕竟还是少数,街道上显得空荡而落寞,狗吠和虫鸣则更突兀。 原来,阿三和阿四是“护妹狂魔”宋一暮派出盯在太师府门口的俩碧水山庄弟子,负责监视保护出了太师府门的宋可慈。 珮瑶刚刚到达绿波水岸边时,恰巧亥时! 夜风拂过水面,荡漾出清冷的月光和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今晚很凉快,但珮瑶握剑的手心却紧张得冒出几滴汗。 即便是专业杀手也不至于良心泯灭到冷血的地步!珮瑶如是安慰自己。 她眺望远处,湖心亭中坐着一位身着乌色锦衣的男子,他正在对月自饮,身边空落、无人伺候,石桌上隐约可见几盘下酒菜以及摇曳的红烛台和香烟袅袅的莲花炉。 珮瑶警觉地摸了摸自己挂在衣带下左边的僵尸粉锦囊,稍微定了定神,轻吁了口气,踏上通往湖心亭的木质水廊。 阿三和阿四偷偷地躲在了岸边的大柳树下,漆黑的夜色刚够保护好他们的暗影。 “你快去告诉少庄主!我在这里守着!”阿四一刻不放松地注视着珮瑶的背影,催促着阿三去找宋一暮。 “好!”阿三爽快地答应后便先行离开。 —— “没想到宋小姐真能来赴约,云某真是感恩不已!”云中飞起身抱拳,并抬手礼貌道,“宋小姐请坐!” 珮瑶轻轻颔首后落座在云中飞一旁,碧水剑则被她搁置在了腿边。 云中飞面色冷淡,谈不上热情,也谈不上冷漠,他自顾自地替珮瑶斟满了酒,笑意在脸上一转而逝。这让珮瑶很难把眼前这个人与那封闷骚情书联系起来。 云中飞先举杯道:“宋小姐,这里只有薄酒冷菜,如不合胃口,还请担待!” “不碍!得到云公子的邀请,小女子也是受宠若惊!”珮瑶同样举杯,一饮而下。 “宋小姐好酒量!”云中飞的眼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城府,拎起酒壶欲给珮瑶倒第二杯。 “不不不!”珮瑶出手及时制止,素手挡住酒壶,“云公子见笑了,其实小女子真的不胜酒力!方才一杯下肚之后,现在还未缓过神,这凉风一吹还真有点头晕!”说话间她又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反复摇头眨眼,佯装出一副“不能再喝”的假象。 云中飞放下酒壶:“既然宋小姐不愿再喝酒,云某也决不强求!只要小姐肯赏脸陪着我,同我一起赏月便可!” “那好!”珮瑶拿起面前的竹筷,游走在单薄的下酒菜之间,毫不客气地开始动嘴了。 怎么办?我要什么时候动手才是最好时机呢?珮瑶一面咀嚼着嘴里的花生米,一面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此处三面环水,就一条水廊可以通往岸边......我的水上功夫太弱,相当于出路只有一条......要么就在这湖心亭中趁其不备一剑毙命,要不可能就是我身首异处......珮瑶望着眼前的凉拌苦瓜丝,嘴里不免感到一丝苦涩。 珮瑶偷偷瞟了瞟身旁的云中飞,他惬意知足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个约会之人......这样的场景和珮瑶假想的景象大相径庭!这让她如何下手呀? 在珮瑶的假想中,不论云中飞是主动献殷勤还是假装拘谨,只要云中飞的表现不那么自然,她就可以想办法如鱼得水般投怀送抱,接着引诱他放下警惕,最后以涂有剧毒的绵丝针刺入他的体内…… 可是现在呢?云中飞的表现太自然了!自然得珮瑶的心里开始惴惴不安。 云中飞再次举杯,这次他却换了左手,左手臂因上次被谢桐桐佩剑的碎片划伤而颤抖了几分。 “你受伤了?”珮瑶好辛苦才逮到一个关心他的机会,立马放下手中的竹筷,双手握着云中飞的左手臂,却又不敢用大力。 珮瑶的模样很是紧张,如同自己身上掉下了一块肉。 “宋小姐难道忘了在下是如何受伤的?”云中飞淡定地拿开珮瑶握住他左手臂的双手。 什么?我应该知道吗?珮瑶这下更紧张了,在丝毫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贸然答道:“当然没有!” 说出这句话后,她甚至自己都不敢确信自己作了回答。 意外的是,云中飞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回答而为难她,这让珮瑶无疑又放松了一阵。 “云想衣裳花想容!宋小姐知道这句话说的是什么吗?”云中飞拿起酒杯碰了碰鼻子,又轻轻晃荡了下酒水,眉语目笑地望向她。 “这——”珮瑶并不理解云中飞此话中可能蕴含的别有用意,只是略做推敲后便猜道,“这句诗是李太白所作用来赞美杨贵妃的美貌和衣裳……” “不对!”云中飞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一口喝下杯中酒,“‘云想衣裳花想容’不是用来赞美杨贵妃的!而是指用来入药的两种奇材!” “愿闻其详!”珮瑶堪堪进入戒备的状态,全身的骨头和皮肤都严阵以待。 “那种药名叫‘清烟’!云想衣裳花想容便是指的落日的晚霞和凌晨的昙花!相传用落霞和昙花便可制造出清烟!” “清烟?小女子孤陋寡闻,让云公子见笑了!”珮瑶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强忍着听云中飞侃侃而谈。 “清烟是一种让人提神醒脑的香料,甚至可以解除迷烟的药性!据说只有楼兰人才会做此药!” “楼兰早已亡国!看来这药是已然绝迹了吧!”珮瑶的脑子里晃过“迷烟”二字以及与其相关的情景,却记不大真切了。 “楼兰虽已亡国,但桃江(边疆小国)皇宫内还存留着世间唯一一包清烟!我和一位江湖朋友不谋而合潜进了皇宫大内想要盗取那包清烟,途中我们还闹出了一些啼笑皆非的事!不过最后也算不打不相识,我和我的那位朋友干脆将那包清烟一分为二,分别带回了中原!” 第63章 赴约(下)(今日二更,求月票求打赏加更) “云公子和你的那位朋友胆子挺大,运气还真好!”珮瑶顿感口中索然无味,木讷地听着这似乎与她无关的他人闲事。 石桌上烛火闪动,莲花炉中的香烟一缕一缕地打着波浪卷往上飞直至快到宝盖顶时才渐渐消散开。 “宋小姐可感到困乏了?”云中飞突然问道。 困乏?莫非他要送我回去? 珮瑶道:“这倒没有!精神好着呢!” “这可要都归功于莲花炉中的清烟!”云中飞有些粗鲁地握住珮瑶正夹菜的手腕,理直气壮地接过话。 珮瑶愣了半晌,不明白他来来回回说了这么多次“清烟”究竟所谓何意。 “你不是宋可慈宋小姐!你是千面玉罗!”云中飞得意一笑,娓娓道出。 珮瑶紧咬着牙,手腕被云中飞握在了手里,她不敢轻举妄动:“我不大懂云公子的意思!” “你连清烟也不记得了?就说近的吧,你和你的一个朋友暗杀我的前一天晚上在屋外对我使用了迷烟,最后我却安然无事!这正是因为我屋内燃放的清烟消除了迷烟的药性!”云中飞有板有眼的解释着。 珮瑶的脑子里“轰”得一阵空白,就像晴天降了一个霹雳一般。她万万没想到第一次暗杀云中飞时竟然就已经暴露了身份,如今垂死挣扎还不如坦白承认来得痛快,支吾了片刻道:“那天晚上你是怎么猜出是我的?” “谜心铃!” “那——现在呢?现在是怎么认出我的?”凉丝丝的夜风吹过,珮瑶心底更清醒了几分。她自以为自己的易容术已经达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 “哈哈——”云中飞忍不住笑了起来,左手却一直扣着珮瑶的命脉,他从容不迫地分析道,“千面玉罗第一次失手之后想必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虽然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要再来杀我,但是你却去了陈志满的四十岁寿宴!那时我就想到了你可能会对付我的计策!于是,我就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我与宋小姐根本不熟,更谈不上倾心,但是如果我邀请宋小姐湖心亭一叙,你一定会借此机会顶包!” “那万一来的真是宋可慈呢?”珮瑶这才反应到自己这么长时间的计划居然还被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那就伴着清风明月小酌几杯咯!”云中飞甚是随意,转而又叹气道,“可惜你不是!我的左手臂是为宋可慈受的伤!但你却对此浑然不知!” “你故意暴露左手臂受伤就是为了试探我?”珮瑶豁然开朗,后悔她开始时的关心举动。 云中飞垂目含笑,疑似默认。 他正欲继续解释此事,半空中却突然杀出了某个不速之客——宋一暮! “贼人!放开我妹妹!”宋一暮手握宝剑,飞身刺向云中飞,青衣扫过石桌时碰落了莲花炉。 云中飞即时松开珮瑶,并把她推向了一边,珮瑶后退靠着亭柱静静观察着这两人的打斗:宋一暮的武功远不及云中飞!或许......我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小妹!你先走!”宋一暮在缠斗的同时还不忘分心嘱咐珮瑶。 而珮瑶的眼神和精力全都落在了石墩旁的碧水剑上…… 她迅速躬身跑到湖心亭的另一角观战,并顺手带走了碧水剑。她没有离开湖心亭,却故意将碧水剑横挡在身前,乍一看像是在自卫,实则是在寻找机会。珮瑶所选择的这一角恰好是云中飞的视线盲区! 即便云中飞赤手空拳,可对付一个小小的宋一暮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事。在他活动完筋骨,玩够了之后,右手食指并中指一夹,轻而易举地就将宋一暮手中宝剑折得粉碎。 “无影指?”珮瑶不由自主地小声道。 无影指不是侠盗燕无痕的绝技吗?这个想法在珮瑶的脑子里突然冒出。 但珮瑶却来不及深究,因为云中飞已经掐着宋一暮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现在的云中飞被宋一暮完全牵制住了,此时不待更待何时?珮瑶抽出碧水剑毫不犹豫地上前从背后刺穿了云中飞的心脏。 云中飞力不从心地放开了宋一暮,宋一暮摔倒在地不知死活。 珮瑶拔出碧水剑,从容地绕到了他面前。她原以为她会看见云中飞愤怒的面容,却想不到等到的却是吃惊与不甘。 “我是燕无痕!你——不——记得——了吗?桃江、皇宫、清烟……”云中飞抑制不住口中不断外涌的鲜血和满嘴蔓延的血腥味,眼皮一翻,话未说完就倒了下去! 然而,他这断断续续没有逻辑的词语却在珮瑶的脑子里一直蹦跶,挥之不去!珮瑶不自觉地松掉了碧水剑,头痛欲裂地撑着脑袋跪了下去。 一幕一幕的画面闪现在她的脑子里:她见过姚姨娘?她认识燕无痕!她去过桃江皇宫盗取清烟…… 头痛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可是她想不起她为什么会忘记这些事!这些事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 珮瑶不知道自己挣扎了多久才彻底晕了过去,莲花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但清烟的余香却一点点地混入空气进入了她的鼻息,帮助她想起那些本属于她的记忆。 记忆相当于思想,是思想的衍生物,是生而为人灵魂的一部分。 青婴湖拜访沉闻新,蓬莱山寻药,沉闻新失踪......姚姨娘摘除记忆、植入记忆,京城,刺杀云中飞,寿宴...... 那一夜更深露重,珮瑶睡在凉地上冷得直打哆嗦,眉头皱成了疙瘩,嘴唇也冷得发青,但是她偏偏醒不来,就像是被梦靥生出的无数藤蔓缠住一般,她挣脱不掉梦里的景象:梦里浮现的是姚姨娘的微笑,沈箫寻的沉默,沐楚玉的不安!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握在了她的肩上,将内力无声无息地传入了珮瑶的四肢百骸,终于舒服多了!随即,珮瑶感到自己在梦里一个“踉跄”地被人抱了起来,接着就有风拂过脸颊的冷意,她意识更加模糊,连梦也做不下去了。 —— 晨光熹微,珮瑶被前窗投射进来的柔和光线掀开了眼眸,她和着衣服躺在一硬榻上,床架上的蚊帐已经旧到脱丝。她的身上只盖了一件薄被,身体虽然一动不动,脑袋却下意识地偏着,黑溜溜的眼珠仔细观察这陌生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竹制品:床前规规矩矩地摆放着竹桌、竹凳、竹椅,就连竹桌上放置着的茶具也是由竹子制成。 这是一间小竹屋! 第64章 摘取记忆 “姚前辈,你来了?快请!”沈箫寻开门笑道,并恭敬地侧身让姚姨娘进去。 姚姨娘一袭绛紫色掐腰水裙,右手臂上挎了个不大不小的绯色包袱,她眨眼抿笑之后端庄地走进了客房。 “这里毕竟是客栈,人来人往,前辈进来时没人怀疑吧?”沐楚玉从床沿边上起身,模样小心谨慎。 “你们且放心!我这是出来办正事,自然会加倍提防!”姚姨娘将带来的包袱搁在了梨木桌上,娴熟地摊开,里面包裹的原来是一个六寸左右的长方盒子。 盒子有些陈旧,四角有些许磨损。盒面上雕刻着精致的六瓣桃花,多余的那一瓣用鲜红色勾勒填涂,据说那一瓣是才是这朵桃花的灵魂,相当于人的思想。 沐楚玉盯得那瓣桃花盯得入了神。 “我们这等做记忆买卖的人,本就比一般的生意勾当更加低劣,因为我们出卖的是人的灵魂!”姚姨娘见沐楚玉出神地望着自己盒子上的标记,好整以暇地解释着,“为了积点阴德,后半辈子得以安生,我已经金盆洗手多年,若不是那个作死的丁若霜让你们来找我,我也不会再出手!” “前辈所言极是!晚辈们也是迫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沈箫寻走近姚姨娘,赔礼道,“若前辈这次可以帮到我们,晚辈一定去最灵验的菩萨那里替前辈祈福!” “那倒不用!这次不算买卖,就当是朋友间的人情!”姚姨娘虽然嘴上没闲着,但手里的活却不曾停止过。 只见她点燃了熏香炉之后又撺掇着长木盒子里的各色药瓶,按照心里预知的分量分毫不差地倒入一口小碗中,随后舂成粉末悉数加进了熏香炉。 “给珮瑶姑娘服下!”姚姨娘从一白色小瓷瓶里倒出来一粒黑色药丸递给身旁的沈箫寻。 沈箫寻拿着药丸便走到了床边,珮瑶正端正地躺在床上,她这是被沈箫寻点了昏睡穴。 他坐在床沿,用一只手臂轻轻扶起珮瑶,另一只手捏着药丸欲给她服下。可当把药丸递到了珮瑶嘴边时,却被沐楚玉出手制止,反复确认道:“真的要这样做吗?” “必须这样!”沈箫寻低眸看向安静的珮瑶,神色一丝闪动,最后肯定道。 沐楚玉不再阻拦地松了手,任由沈箫寻将药丸放进珮瑶嘴里。 此时,姚姨娘已经在香炉前点燃了三柱檀香,她郑重地提醒二人道:“在开始提取记忆之前,你们必须明白,你们植入的记忆必须是失忆之人原先记忆中没有的空白,否则便会与其原有存在的记忆相冲!一旦相冲,失忆之人则会在某个人或某件事物的提醒之下,想起所有的事情,包括她被提取的记忆以及植入记忆这件事!” 沐楚玉看向沈箫寻,因为一会儿给珮瑶填充记忆的人正是他。 沈箫寻点点头:“前辈尽管放心,不会有事的!晚辈已经准备好了!”他又偏过头望向沐楚玉,像是在跟沐楚玉确认又像是跟自己确认:“我问过珮瑶,她并不认识云中飞!” 沐楚玉很少在沈箫寻坚定的眼眸里看见犹豫,但这次他却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 “那就把她抱到桌边来吧!”姚姨娘吩咐道。 沈箫寻听从她的吩咐,将珮瑶从床上抱了起来,转移到桌边坐下,并且依照姚姨娘的眼神指示,他解开了珮瑶的昏睡穴。 “姚前辈,你怎么在这儿?”珮瑶惊醒到,瞬时挺直了腰板。 姚姨娘却只是淡淡一笑,笑容在缥缈的熏香里渐渐模糊。珮瑶看着她的微笑不知不觉地入了定,双目失了魂一般无神。 “你叫什么名字?”姚姨娘问道。 “言珮瑶!”珮瑶如实回答,呆滞得像个玩偶。 “你的爹娘叫什么名字?” “言康泺,顾三娘!” “你可是在替海棠阁卖命?” “是!”珮瑶点头,嘴唇微张。 姚姨娘看向走近的沈箫寻和沐楚玉:“我们要开始了,你们先出去!” “是!”沈箫寻和沐楚玉施礼之后就退到了房外,二人带门时情不自禁地的多看了一眼珮瑶,心中生出莫名的不舍。 “珮瑶姑娘,接下来的话,你都给我听好了!一定要记住!”姚姨娘正色道。 “嗯!珮瑶明白!” 姚姨娘起身绕至珮瑶身后,双手按住其太阳穴,指腹温和有力,穿透着缠绵之气。 “珮瑶,你要记住!你不知道丁若霜交托的任务!所以你没有去找过沉闻新,没有去过青婴湖,更没有去过蓬莱山,你没有遇到关于蓬莱山的一切……” “珮瑶明白!珮瑶不知道丁若霜交托的任务,珮瑶没去找过沉闻新……”珮瑶木然地将姚姨娘的话重复了一遍。 姚姨娘欣慰地松开手,转身至门口处打开门:“你们进来吧!” “现在你就把你需要植入的记忆告诉她,你有一炷香的时间!”姚姨娘偏头嘱咐沈箫寻。 “嗯!”沈箫寻颔首盯着貌似痴呆的珮瑶,步履沉重地走过去,坐在了珮瑶的对面。 沐楚玉趁机带走了姚姨娘,两人在门外候着。 “珮瑶,你记住,前段时间……我们一起跟踪了白海棠的弟子云中飞,他现在是御前三等带刀侍卫,本来他是海棠阁安插在皇帝身边的暗桩,却被绛魂卫的人策反,他将计就计地意图盗取沧波楼内的沉香海棠令,但是被我们发现了!我脱不开身,就想请你帮忙除掉他,你欣然答应后便上京找到了沐楚玉,现在你已经在京城待了近半月,静俟时机!还有,你……” 沈箫寻讲得滔滔不绝却吐字清晰,坚定的眼神始终注视着珮瑶的双眸,珮瑶一面点头一面微动着嘴唇重复。 —— 珮瑶终于想起事情的前因后果,但她却并不清楚到底是谁从湖心亭抱走了她,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颊,心道:我还是宋可慈的模样,莫非带走我的人是宋一暮? 可惜,珮瑶不知道,宋一暮的尸体今早上已经被碧水山庄的弟子给带回了嫣然客栈,预计择日将棺冢送回山庄。 第65章 对峙(今日二更,求月票求打赏) 珮瑶掀开薄被,谨慎地下床走到了玄关处,小竹屋里空荡荡的,竟一个人也没有。 她懵懵地站在原处,蓦然听见一阵清幽的笛声。 循着声音,她走出了小竹屋,一白衣飘飘的男子正在门廊处气定神闲地吹奏树叶,珮瑶双手抱***叉着腿斜靠在门框处看向白衣男子,眉目显有愠色。 “沈堂主很悠闲嘛!”珮瑶听了半晌终于开口,其实她明白,以沈箫寻的功力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已经醒了? 琴声戛然而止,沈箫寻的表情立即僵硬在那…… “你醒了?”沈箫寻缓缓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珮瑶,这一问多余又尴尬。 珮瑶一把撕掉了“宋可慈”的人皮面具,瞪着沈箫寻道:“当初你骗我,说丁若霜让我们去京城替他探望他的相好姚姨娘,但你心里早就打定主意是让姚姨娘摘除我蓬莱寻药的记忆,对吧?你为什么要怎么做?而你摘掉我的记忆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在我的脑子里植入要杀死云中飞的记忆?” 珮瑶的眼圈不知不觉红了,沈箫寻脸部轻微抽搐,无言以对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你想起来了?”沈箫寻手里的树叶轻飘飘地落下,他低头摆弄着销骨扇。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起这些。或许是因为我认识云中飞吧!不,应该说我认识的是燕无痕!” “侠盗燕无痕?”沈箫寻露出惊异之色。 难怪珮瑶想起了所有的事,原来是因为燕无痕与云中飞的记忆相冲了!沈箫寻一下子就了然了。 珮瑶的目光坚定无比,看来是不得到答案便会誓不罢休了。 “对不起!”沈箫寻脱口抱歉,眼里的懊悔清晰可见。 珮瑶的心很软,尤其是面对这个让她倾慕的男子便更是如此。 “我不要对不起!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我杀掉了云中飞,也相当于杀掉了一个和我萍水相逢的朋友燕无痕,我现在心里的难受你根本就体会不到!”珮瑶站直了身体气冲冲地朝沈箫寻走过去,垂下的手臂双拳紧握。 “如果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我绝不会让你这样难受?”沈箫寻瞥了一眼珮瑶的拳头,将目光落在她晶莹的眸子上。 珮瑶第一次这样近地靠近沈箫寻,近到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感受到他眼神里的后悔,感受到他话里的情意......额头的朱砂痣又刺痛了几分——沈箫寻没有骗他,他说不让她难受的话确是真心话! “可是你确实让我难受了!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你不给我,我就自己去查!”珮瑶松开拳头,恨恨地撂下这句话甩头就走。 沈箫寻想要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去做傻事,以免在这些阴谋里面越陷越深,但伸出手时却还是迟疑了......珮瑶的衣衫拂过他的左手,气愤地离开了小竹屋。 珮瑶回到了太师府,势必要找到沐楚玉问个明白,她不敢在沈箫寻面前太放肆,不代表她不敢为难沐楚玉,谁让他也是欺骗她的人之一呢? “沐楚玉,你给本姑娘出来!”珮瑶一进府门便没规矩地边往里走边大声嚷嚷,太师府里的十余个家丁上前拦都拦不住,差点给她跪下也没用。 几名护院见状唯有持刀上前,架在她面前,虽然刀未出鞘但也不失气势。其中一名护院挺客气地劝道:“珮瑶姑娘是我家少爷的客人,我们本不该如此无礼,可是我家少爷真的不在府内......你这样大呼小叫容易吵到我家老爷!” 沐太师和珮瑶素无过节,得罪沐太师对珮瑶基本没什么好处,珮瑶对此心知肚明。 冤有头债有主,珮瑶冷静琢磨了片刻也不再纠缠,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刚刚走出太师府,就与回家的沐楚玉撞了个正着。 “你去哪儿了?昨晚一直没回来,我去了湖心亭也没见着你!”沐楚玉关心地大声责备道,喜出望外的同时眸子里有一丝闪烁。 珮瑶本想开骂对质。结果被他这么突然的一关心,一下子竟有点懵。 沐楚玉神秘兮兮地上前拉过珮瑶,避开自家家丁护卫,悄声道:“我去湖心亭把云中飞的尸体处理了!你到底杀死他之后去哪儿了?” 珮瑶一个眼刀飞向他,正准备发火,一个太师府的小丫鬟却匆匆跑了出来。 “少爷、少爷!不好了,宋小姐不见了!”小丫鬟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紧张得快要哭出来了。 珮瑶和沐楚玉互相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哦,对了!少爷,这是在宋小姐房间里发现的!”小丫鬟慌慌张张地递上一张折叠好的纸条。 沐楚玉接过纸条展开,珮瑶很自觉地把脑袋凑了过去,纸条上清楚地写着:燎原山星火派千面玉罗,谢桐桐留。 珮瑶感到脸上一刹冷冷的刺痛:“怎么办?她这是要让你用我去换宋可慈!” 沐楚玉慎重地将纸条重新折好放回了衣袖,当下决定道:“我去燎原山把可慈救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珮瑶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这真不是做梦...... “我和你一起去!”珮瑶心下纠结了一阵,“她是因为我才被谢桐桐带走的,我不能坐视不管!” “你去了只会拖我后腿而已!”沐楚玉故意后退半步嫌弃道。 珮瑶一口气提上来还没骂出去,又被眼前一行穿丧服的队伍给惊着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知道这是哪儿吗?居然敢在太师府撒野?”沐府的两名护卫赶紧跑下石阶怒斥道。 领头的两名穿丧服的男子“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痛哭流涕:“这位大哥行行好吧,我们只是想见我家小姐,选个日子把我们少庄主的棺椁送回碧水山庄!” 沐府护卫确实看到这行队伍中间抬着的大棺材,回身望向站在石阶上的沐楚玉。 宋一暮死了?珮瑶脑子里浮现出昨晚湖心亭那一幕。 沐楚玉此时也有些难以接受这突然而来的噩耗,太多的问题在脑子里亟待解决。 “你让他们先自行择日将宋少庄主的棺椁送回碧水山庄,宋小姐现在身体不适不便上路!”沐楚玉处变不惊地命令护卫转告。 碧水山庄人丁凋落,自然不敢公然在太师府门前闹事,只有抹干眼泪和鼻涕站起身,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第66章 海棠夫人(今日一更) “沈大哥,你总算回来了!你去京城待的时间也太久了吧!”段离羚温柔娇嗔的声音从背后溜到了身侧。 沈箫寻没心情理她,只是一个人在桂花树下喝酒,目光迷离地望着天上流云。 段离羚并不觉得失落,就像小孩子讨赏似的嘟着嘴炫耀道:“沈大哥,你说的那个扬州知府何啸天已经被我解决掉了,而且我还拿走了不少他贪赃枉法的宝贝!那些府里的侍卫都找不到尸体在哪儿,还以为是何啸天夹带官银私逃呢,真是太傻了!后来衙门里的师爷和捕快们一个比一个傻,我轻而易举地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扬州城门!哈哈哈!” 段离羚笑了半晌却见沈箫寻还是一副郁结于眉的的模样,不免握着他的手臂贴心询问:“沈大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不妨和离羚说说?” “我让你去杀掉谁你就去杀掉谁,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其中缘由吗?”沈箫寻放下酒杯,幽幽道。 “如果沈大哥愿意告诉我,自然甚好,如果沈大哥不想告知我,那我也不必知道!”段离羚妩媚地拿过沈箫寻放下的那只酒杯,轻轻啜了一口,留下淡淡的桃色唇印。 沈箫寻苦涩地看着她,淡定地接过酒杯:“你这样傻,容易为情所累!” 这句劝告很轻却听起来很重。 “堂主!阁主让你立即前去冰绡阁,他要见您!”一白衣弟子躬身拱手施礼道。 沈箫寻握着酒杯的手颤抖了几分——沐海棠要见他!这是第二次了。但沈箫寻却高兴不起来,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见两次,他感到不安! 段离羚斜倚在石桌旁,双臂规矩地放在石桌上,好奇问道:“沈大哥,阁主怎么会要见你呀?” 这也难怪,海棠阁内除了海棠夫人以外,几乎没人可以得见阁主,三大堂主尚没有机会,更何况是普通弟子?海棠阁阁主在自己的海棠阁内就像是个传说一样的存在!而现在这个传说居然让人来请沈箫寻,段离羚不惊讶才怪呢! 沈箫寻却并没有回答段离羚,而是直接起身道:“我现在就去!” 说罢,他就绕过圆桌离开,白衣弟子将话带到之后也自行退下。 奇怪,莫非海棠阁里出了什么事?段离羚想到此处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 冰绡阁内凉意扑面而来,同时也不难嗅到郁金香的芬芳,因为海棠夫人喜欢用郁金香香料涂抹墙壁,使得满室生香。 沐海棠戴着银色面具坐在床沿,银色面具完美地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有眼睛和嘴巴三角区留在外面,他的下巴很光滑,没有一星半点的胡茬。 此时,他深情又不失温柔地抚摸着床上酣睡美人儿的脸颊,那位美人儿正是海棠夫人! 不详的预感再次袭来,如同头上顶着浓重的乌云。 “阁主!”沈箫寻拱手恭敬道,目光小心翼翼地觑着流黄帷帐里的美人儿。 “上次你说青婴湖的地图是夫人给你的?可没错?”沐海棠淡淡道,目光却不曾看他。 沈箫寻的心紧了一下,急躁道:“没——没错,可这是任务所需,夫人没有做错任何事呀?” “沉长老失踪一事定与她脱不了干系!迷幻圈被毁即可知道找到他的人精通五行八卦之术,应该是先有人拿着青婴湖的地图破了阵法,后才会有星火派的人劫走他!”沐海棠不再抚摸海棠夫人,拢了拢宽大的衣袖并将手放在膝盖上,他偏头看向沈箫寻,目光里含着杀气腾腾的锐利。 “取走青婴湖的地图,找到沉长老的人正是属下,与夫人无关呀!” 沐海棠撑着膝盖起身,整理了一番蟹黄色的粗布衣衫,走至沈箫寻身旁道:“你才不过20岁出头,就凭你也能解开沉长老布下的迷幻圈?除非你背后——另有高人!” 沐海棠说到最后一句话事故意凑近了沈箫寻的耳边,就像刺骨的尖刀飞进耳朵。 “属下不敢!还请阁主明察!”沈箫寻慌张得将头埋得更低。 “本阁谅你也不敢!”沐海棠重新站直了身体,继续推论道,“我之所以怀疑谷七七(海棠夫人),是因为八年前她嫁给我时本就心怀不轨,她告诉我她在京城有过一个夫婿,她的夫婿姓吴,是一名小吏。后来姓吴的整日打她骂她,她不堪屈辱才会离家出走逃至苏州......后来我派人去查过她口中的夫婿,确有其人,她的话几乎天衣无缝。可惜呀,她没想到我一年之后又去查探了一番,结果吴姓小吏一家全都化成了灰烬......” “或许是天灾人祸!阁主会不会是多心了?夫人对海棠阁的忠心有目共睹!”沈箫寻硬着头皮说出心里所想。 “来到海棠阁的前三年,我每日都会让她吃掉一颗寻香丸。虽然她以为那是毒药,但她吃得也算坦然。不过她不知道,那不是毒药,而是让她身上散发出异香的药物。我们普通人闻不到这种香气,但是我养的寻香金斑蝶可以!”沐海棠指了指镂空雕花窗前的足以小孩环抱那么大的透明玻璃瓶,里面大约有十余只寻香金斑蝶。 “前三年的时间里,她每三个月都会出一次海棠阁,去京城见一个人。那个人武功高强,本阁不便离得太近,所以也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竟然是去往京城,势必和绛魂卫有什么瓜葛。既然她和朝廷有联系,我也不想打草惊蛇,就装作一无所知、顺其自然!不过也奇怪,后面五年的时间里,她就好像是知道了金斑蝶的秘密一样,和那个京城的人断了联系,彻彻底底地将整个心思放在了海棠阁身上!” “或许是夫人弃暗投明!”沈箫寻听完这一席话后,尽管还犟嘴帮着谷七七,但语气已经在犹豫不决,心底不得不佩服沐海棠的老谋深算。 “又或者——她只是在蛰伏、在卧薪尝胆!她在等待时机!如今沉长老在花紫焰的手里还不知是死是活,她却说地图只交给了你......她这借刀杀人不仅想除掉沉长老,还想除掉你,你还帮她?”沐海棠的语气近乎不屑。 沈箫寻明白沐海棠已经认定了海棠夫人是绛魂卫的人,自己多说也无意,唯有缄默不语,拱手站得笔直。 “海棠阁的事务后面由我亲自办理,直到我娶到下一位海棠夫人!你把她的尸体处理了吧!” 沐海棠目不斜视地负手走出了冰绡阁。 沈箫寻垂下手臂,怅然若失地走至床边,海棠夫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安详地躺在那里,只是嘴唇苍白,嘴角挂着一条已经干涸的血渍。 沈箫寻怜惜地轻轻抚摸着她冰冷的脸颊,手指有些颤抖,他回忆起曾经海棠夫人在他怀里说想要有一天和他一起游山玩水的孩子话,眼眶里渗出些许难受。 “对不起!”他没有流泪,而是起身取出化骨如意,利落地撒在了海棠夫人的尸体之上。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就像方才沐海棠决绝而去那样...... 第67章 情与仇(今日二更,求月票求打赏) 月色苍凉孤冷,轮廓晦暗不明,月前笼罩漂浮着丝丝淡光的流云,安静变幻如同孤魂野鬼。 这里是一座庄严肃穆的坟冢,埋葬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先人——曾经手握兵权后为国捐躯的大将军叶宁。 只是这座地处郊外的坟冢却没有表面上的那样简单!因为里面没有尸体,也没有金银珠宝等陪葬品,有的是宽阔的地下密室和九曲十八弯的迷宫通道。 地下密室金碧辉煌,灯火映得石壁灿烂灼热,两名身姿挺拔的男子暗影清楚明晰。 两名男子相对而立,身上统一穿着缝制着鲜红彼岸花暗纹的玄色锦袍,衣袍的黑是发亮的黑,衣袍的红是嗜血的红,那红色在黑的底色下更像是干涸暗红的血。除了衣着相似以外,两名男子还同样戴着脸谱面具,站在上位的男子戴的是黑色的脸谱,站在下位的男子戴的是红色的脸谱。 黑色脸谱面具男子先开口道:“本座让你连夜赴京至此,你可知是为何呀!我的副统领!” 不难听出,他的语气里压抑着一股不足为人道的怒气。 红色脸谱面具男子心下有所不解,稍稍动脑想了想却也实在想不到是什么事会让这个绛魂卫的大统领这么急迫地把他从苏州叫回京城。 “属下并不知情!”红色脸谱面具男子拱手坦荡回应。 黑色面具男子喉咙微动,两手交握:“前两日,海棠阁的暗桩向本座飞鸽传书告知海棠夫人谷七七——她、她已经被沐海棠除掉了!这个消息可是真的?” 红色面具下的男子的面部肌肉轻微抽搐:“没错!确实是真的!” 他坚定不移的答案让黑色面具男子愣怔了片刻,尽管他已经猜到了答案,可是真相的残酷和冰冷还是让他感到一时无所适从。 他的身体有些飘忽地向后移动,红色面具男子赶紧上前欲扶着他,但还未碰及他的手臂,黑色面具男子就摆手制止:“不用!本座没事!” 他继续转身走上自己的红木宝座处坐下,右手肘搭在扶手处,左手平放在大腿上,他定定地看着足下前方的一砖地,一言不发。 “统领,你这是怎么了?”红色面具男子试探性地询问安慰。他不清楚谷七七和这个黑色面具男子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所以就算想说些什么也感到力不从心。 “没事,谷七七背叛了绛魂卫,她这是死有余辜!”黑色面具男子声音悲凉无奈,嗟叹道,“只是沐海棠未免太狠心了!谷七七如今一心为了海棠阁,却不幸遭到这样的待遇......” 红色面具男子对黑色面具男子颠三倒四的话不大理解:“统领这是何意?既然谷七七背叛绛魂卫死有余辜,那您为何还为她的死黯然神伤?” 黑色面具男子垂头坐在宝座上,没有回答红色面具男子的话。 少顷,黑色面具男子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我要如何才能接近沐海棠?” 他,这是要报仇的节奏? “难!”红色面具男子一字回应。 黑色面具男子对答案并不意外,收拾了一下方才悲伤的情绪,道:“你可知海棠阁的红海棠堂主段离羚最近有什么任务?” 一个念头从红色面具男子的脑海里闪过,他不急不躁地试问:“怎么?莫非段离羚也是我们绛魂卫安插在海棠阁的暗桩?” 黑色面具男子从此话中嗅到了一丝狡黠,平和谨慎道:“这个,就不用副统领你操心了!” “这是自然!”红色面具男子继续道,“红海棠堂主段离羚的行事作风向来高调,她要是有什么任务,红海棠的弟子总会知道一二。据属下的线人打听得知,她下月初三会前往蜀中办案......” “办案?”黑色面具男子听到此处不禁轻笑,“她还会办案?” “没办法,这是雇主的委托,而且......那是第四块沉香海棠令!”红色面具男子故意重音念出那足以让人心神振奋的五个字。 果然,黑色面具男子立刻正襟危坐:“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属下告退!”红色面具男子施礼退出。 —— 沈箫寻踏足春心楼,一时间引起姑娘们一阵大骚动。 他衣袂飘飘,黑发如瀑,引得狂蜂浪蝶一拥而上。宋妈心下一句“糟糕”,赶紧上前拨开那些恨不得贴在沈箫寻身上的“小苍耳”们。 “沈——沈少侠,今晚怎么得空来春心楼了呀?”宋妈脸上堆满了谄笑,两只手臂伸直后拢,企图用人形肉盾阻挡身后洪水猛兽般的姑娘们,“瞧你可把姑娘们给想坏了!” “沈少侠,今晚让丽丽陪你吧?” “沈少侠,选云儿吧!” “沈少侠,上次筱筱伺候得可还舒服?” “……” 姑娘们一面叽叽喳喳求“翻牌”,一面使出浑身解数搔首弄姿抛媚眼。 沈箫寻神色一顿,手持销骨扇指着宋妈的锁骨位置,正色道:“带我见他!” 身后姑娘满眼疑惑,不明就里地面面相觑,但宋妈的笑容霎时凝住后又立马恢复:“好好好,明白明白!沈少侠请随我来!” 姑娘们向来会察言观色,见沈箫寻的表情不像是要来寻欢作乐,宋妈也谨小慎微,便只好自觉地退下去招待其他客人。 宋妈领着沈箫寻上了三楼,一直走到了过道尽头的房间。 “沈少侠,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沈箫寻颔首,宋妈推开门福着身子进去。 片刻后,宋妈出来道:“沈少侠请!” 沈箫寻跨过门槛后,宋妈随即带上了门离开。 还未见其人,便先从珠帘后闻其声。 尽管是在春心楼这等烟花之地寻欢作乐,沐海棠都还戴着他那银色面具。他一面悠闲地拿着筷子夹菜,一面抱着怀里的美人儿说说笑笑。这个美人儿叫绿鸢,长得并不算出众,人如其名的她身着葱青色露肩衣褂,模样玲珑,骨骼小巧。 沈箫寻见此状一时咋舌,不知如何开口。他找沐海棠是为了正事,可是沐海棠却留下了一个青楼女子旁听…… 沐海棠见沈箫寻踟躇的样子,举杯对绿鸢笑道:“你背过身去!” 绿鸢听话地背对沈箫寻,尽管她的腿还搭在沐海棠的大腿上,一只手也轻放在沐海棠的肩上。 “这……”沈箫寻依旧犹豫不定,欲言又止。 “绿鸢的耳朵听不见,她靠唇语与人交谈!”沐海棠十分淡定地消除了沈箫寻的顾虑。 沈箫寻隐约看见沐海棠嘴角牵动的一丝得意,他拱手冷静道:“阁主,属下想请您赐于我绕指柔的解药!” “哦?这是为何?”沐海棠不解。 “前年宋菘拿着沉香海棠令来海棠阁委托,让海棠阁保碧水山庄不灭!可是日前宋菘的长子宋一暮被杀,长女宋可慈又被星火派的谢桐桐抓走……碧水山庄如今式微,还得让宋老庄主出来主持公道!” “你的意思是,宋菘中了绕指柔的毒?谁下的?” “宋一暮!” “哼!”沐海棠冷哼一声,随后从宽大的粗布袍子里取出一晶莹剔透的小药瓶放在桌上,“给他吃一粒便好!” 沈箫寻拿走药瓶:“多谢阁主!属下告退!” 第68章 迎春客栈(今日一更) “这位姑娘,请问你有什么吩咐?”店小二赶紧将茶壶搁在桌上,麻溜地取下肩头的抹布,殷勤地擦着桌面,“我们店虽小,但好酒好菜绝对不耽搁,味道那是绝对的正宗呀!” 说完之后,店小二又利落地拿起手边的茶壶给黄衫女子倒了一杯茶。 女子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左手揉了揉眉间的朱砂痣,皱眉毫不客气地喝道:“少啰嗦!本姑娘有吩咐自然会叫你!” 小二吓得闭了嘴,立马撤走,心道这人还真不可貌相,长得如此水灵善良的姑娘竟然脾气这么大! 迎春客栈,这是一家老店了,如今在这燎原山下的无名镇上已经屹立了半百年。 沈箫寻在店前驻足,习惯性地扫视了一下店中的情况和店前来往的客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黄衫女子身上。 他一袭白衣落得潇洒倜傥,再加上生得万众瞩目,一进门便有几桌客人不约而同地朝他的方向看去,指指点点地小声议论着。 店小二再次堆上露出八颗大白牙的标准式笑容,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客官里面请,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需要些什么尽管吩咐小的......” 沈箫寻朝着黄衫女子的方向走去:“你先下去,一会儿叫你!” 店小二悻悻地止了步,原地站着思考人生,认为自己今日流天不利! “沈大哥!”黄衫女子激动地要站起身。 沈箫寻走过去按住她的肩头,与她一齐坐下。 “沈大哥,我等你好久了!事情办妥了吗?”女子将身子凑近些,在他的耳边悄声道。 沈箫寻垂目点头,并拎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嗯,解药我已经派白海棠的弟子送去碧水山庄了!” “那——”黄衫女子挪动板凳靠的更近了一些,眼睛谨慎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声音压得更低,“我和珮瑶互换了身份这事——真的不怕阁主知道吗?” 沈箫寻偏头看向段离羚,她的脸上正披着“珮瑶”的人皮面具,每一处肌肤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游刃有余,这让沈箫寻不得不惊叹珮瑶登峰造极的易容大法。只是美中不足的是,段离羚的眼里似乎总含有一种浑浊之气,不及珮瑶的眸清澈明亮。 “你怕了?”沈箫寻轻轻勾一勾嘴角,抿了一口手中的茶。 “当然不咯!”段离羚坐直了身体,眼神四处飘,这是心虚了! “我们要不点几道菜?”段离羚张望了一下四周桌子上的佳肴,提议道。 “这家老店还是少待为好,喝了这茶便走!” “这是为何?”段离羚即时绷紧了神经。 “能在燎原山下做得如此风生水起,这家店没那么简单!”沈箫寻随口推测道,其实是因为方才他进门时长心眼地多瞄了一下,发现“迎春客栈”牌匾上“迎”字头上的那一点有些奇怪,虽然不易被人发现,但沈箫寻的脑子里却一下子闪过了“星火派”的历代标记——“烈火”!进门之后,店小二虎口处的厚茧也同样引起了他的注意。 “......”段离羚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追问道,“我一路过来时,这里生意红火的客栈少说也有三家!沈大哥未免多虑了吧!” 说罢,她嫣然一笑,举手欲唤店小二过来。 店小二眼角匆匆一瞥,急忙赶了过来:“客官有何吩咐?” 段离羚的手原在举起的那一瞬便被沈箫寻按下,“走!”沈箫寻只说了一个字便要拉着段离羚起身离开。 可远在柜台处的店小二却极速飘到了二人眼前,脸上还笑开了花。 不妙!段离羚心底一惊。 “这是茶钱!”沈箫寻故作镇定地从腰间取出了三枚铜板放下。 随即,他便自然流畅地拉着段离羚离去。 两人身体靠的很近,段离羚浑身绷成一条风筝线,她只恍惚听见沈箫寻的一句“不要使用赤水绫”就被一把推开。 与此同时,“咻咻咻”的声音从空中划过,最后“吭”地一声插进梁柱里——那正是小二手中的三枚铜板! 段离羚和沈箫寻躲过了铜板的偷袭,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有七八名名乔装打扮的星火派弟子从二楼飞身而下,而在底楼不起眼角落的一桌客人也立刻操刀而起,横眉竖眼地朝他们扑了过来。 无关人等见势头不对,纷纷抱头鼠窜,离开这是非之地。似乎在小镇百姓眼里,这样的事已经司空见惯。 一眨眼的工夫,沈箫寻和段离羚二人已经被十余名弟子团团围住,段离羚的余光不经意间瞥到倒霉掌柜吓得哆嗦地蹲在柜台下面。 —— 蜀中地属偏远之地,但气候温和,没有极端天气,一年四季分明,宜人定居。 珮瑶和沐楚玉一路相顾无言地骑马来到这一相对繁华的地界——太平镇。 “珮瑶,你别老是绷着个脸,人家段姑娘可不会像你这个样子!”沐楚玉进镇下马后趁机贫道。 珮瑶摸了摸自己的脸,反复告诫自己现在是段离羚。 “别叫我珮瑶!叫我段姑娘,否则我是不会理你的!”珮瑶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得得得!段姑娘,段姑娘!”沐楚玉改口倒挺快。 两人牵着红色骏马行走在太平镇的大街上,这里民风淳朴,沿路摊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镇上的百姓很少见到外乡人来这里,尤其还是这样模样俊俏的两人,因此在路过时不禁斜着眼睛偷偷瞄。 一路从京城策马奔腾到此,珮瑶自认为给了沐楚玉无数次机会让他开口解释“提取记忆”一事,但沐楚玉就像个蜡烛脾气——不点不亮! 珮瑶的肚子里不知不觉地憋了一肚子气,新仇旧恨算在一起足够让她把沐楚玉打得连他亲爹都认不得。 “你就没什么话要向我解释吗?”珮瑶耷拉着脸先发制人。 “啊?”沐楚玉一头雾水,转瞬又像开了窍一般恍然大悟道,“哦哦哦!我明白了!你是在怪为何沈箫寻不让你我去燎原山,反而让你和段离羚互换身份这么多此一举对吧?其实呀,这也不能怪他,他也是一片苦心!以你这半桶水的工夫,去那儿只能当个拖油瓶,非但救不出可慈,说不定还会连累我和你陪葬在那荒郊野岭!但是段姑娘就不一样了呀!她武功高强,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可惜我不懂五行八卦之术,就算不被花紫焰打死,也会被困在迷魂阵饿死!沈箫寻却说他自有办法,我就只有勉为其难地答应他保护你完成任务了!” “......”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沐楚玉在呶呶不休中莫名其妙地就把珮瑶数落了一番。 “就算没你保护,本姑娘也能完成任务!少在我面前恬不知耻!装犊子的东西!”珮瑶气呼呼地顶嘴道。 “......”生气了?真小气! 第69章 迷魂阵(今日二更) 顺着太平镇的大街一直往前走,二人终于来到了徐府门前,徐家人已经恭候在外。 “想必二位就是段姑娘了吧……旁边这位是……?”徐子游抱拳道。他穿着深灰色直裰,眼窝深陷,皮肤暗沉,二十出头的人看起三十多岁的沧桑,看来最近没少为那件诡异的案子伤神!在他的身后则站立了一位陪同他的家童。 珮瑶本想回答一句“我和他不熟”,然后就让里正稀里糊涂地带走他,省得他再在她面前瞎哔哔。 可偏偏这时凌空飞来另一个人搅了局…… “旁边那位是玉面剑神沐楚玉,当朝太师沐叶山之子!”人未到,声先到。 站定之后,沐楚玉几乎是兴奋地吼了出来:“师父!” 完了,完了,完了!俩师徒都在这里,我不能欺负人了,还得被他们欺负!珮瑶似乎预料到了以后在太平镇的日子不会太舒服。 陈志满一身藏青色平生三级暗纹锦袍,左手握着一把皮鞘斩马刀,倏地抱拳道:“在下陈志满,凤阳府捕头!” “原来是有‘天下第一神捕’之称的陈捕头,失敬失敬!”徐里正客气地拱手回礼,继而又从珮瑶开始扫了一遍眼前人激动道,“今日有三位高人都前来祝小人一臂之力,小人甚是感激涕零!” “徐里正不必客气,不妨进贵府后再和我等说说案子的详情?”陈志满伸手指了指“徐府”二字提议道。 “哈哈哈!对对对对!瞧我这记性!怎么能让贵客久立在门外呢?”徐里正拍了拍脑门,自责道,“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随即他慌忙侧身与家童对立,略欠身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三位里面快请!” 进了徐府在大厅落座之后,徐里正立即打发家童上茶。 未及主人开口,沐楚玉迫不及待地问陈志满:“师父,你是怎么会来太平镇?这件案子都传到京城去了?” 沐楚玉的言下之意是案子不可能会传得这么快,陈志满应该不会是专门为此事来的太平镇或者蜀中! 此时,家童已经进厅为贵客们摆上了茶 陈志满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我来蜀中其实是为了另外一件案子,那是一件贪污私逃案!你们可知扬州知府何啸天一事?我便是为抓捕他而来!” “砰”地一声,茶盏摔得七零八落,众人的目光一时全向珮瑶投来。 “实在是不好意思!刚刚手滑了!”珮瑶的解释苍白无力,谁让她听到“扬州知府何啸天”七字紧张手抖了呢? “狗儿,快收拾了!”徐里正也没生气,挺和气地吩咐家童上前收拾。 “扬州知府何啸天?自然是听过!”沐楚玉继续陈志满的问题回答道,心知肚明珮瑶为何会失态——何啸天被段离羚所杀,而眼前这个珮瑶不就是“段离羚”吗? “嗯!他的祖籍在蜀中太平镇,我猜想他可能会逃回老家,所以就前来探一探!” 珮瑶鬼使神差地端起茶杯喝着压惊,心里还是莫名地担心陈志满实际是为抓捕她而来。何啸天!陈志满肯定是抓不到了,因为他是真的回老家了!不过是回西天老家! 沐楚玉嫌弃地轻轻打了下她的胳膊,试图把她神游天外不在状态的情绪给叫回来,更重要的是——他渴了! “干嘛?”珮瑶一惊,手一抖,差点又废了一杯茶。 “那是我的茶!”沐楚玉不满意地瞅着她。 珮瑶无语了,讪讪地把茶还他。 “哈哈!”就连徐里正都被这俩斗气小冤家给逗笑了。 “既然陈捕头已经到了太平镇,不妨助小的一臂之力,同海棠阁的段姑娘以及沐公子一起查一查我们这里的悬案?”徐里正拱手相邀道。 “这——”陈志满有些为难地斟酌了片刻才答应道,“也罢!陈某素来对破案感兴趣,尤其是悬而未决的案子!至于何啸天,我可以双管齐下,兼顾两头!” “不过,在下有些好奇的是,海棠阁的段堂主怎么也掺和这偏远地区的案子?” 陈志满认识段离羚?珮瑶似乎听见了自己心中的哀嚎。 —— 沈箫寻和段离羚好歹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他们都是可以在江湖上论资排辈,榜上有名货真价实的高手!区区十余名星火派的狗腿子怎么敌得过二人? 二人的筋骨都还没有活动开就已经把店里的人给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他们也不磨蹭,出了迎春客栈之后就骑着高头大马,冲着燎原山直奔而去!从刚才的形式看来,花紫焰已经已经知道他们来了! 燎原山上让人闻风丧胆的迷魂阵其实是一片大树林,而那片大树林又是去紫薇阁的必经之路,无论哪个方向都没法绕开。 两人在这片大树林之外站定良久,大树林外有一座半人高的石碑,上面清清楚楚地刻上了两列字“内有迷魂阵,擅闯者死路一条”,段离羚小心谨慎地觑着沈箫寻的眼色。 沈箫寻手中转着销骨扇,神情悠闲:“我们来到这里之后,星火派的人却连一个影儿都没有,看来他们对自家的迷魂阵相当有把握呀!” “难道不应该吗?据说这个迷魂阵从布阵之初到现在,从来没有一个非星火派弟子进去之后可以活着走出!”段离羚对沈箫寻的蜜汁自信颇为不解。 沈箫寻颔首微笑,心情大好地拿着销骨扇在段离羚眼前转了一圈:“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段离羚则心有余悸地小碎步跟上去。 进了大树林不过百步,段离羚立即感到眼前葱茏青翠的树林好像是活的一般,她自己原定不动,而周遭的树木就像长了腿似的绕得她眼花缭乱、头晕脑胀! “服下这粒丹药!”沈箫寻摊手递给她一粒褐色药丸。 段离羚没工夫多想,从沈箫寻手心拣起就含进嘴里,待她闭目气沉丹田,抚顺胸中真气之后,头立马就不晕了,视线也清楚明晰了。 “沈大哥,这是什么药?这么神奇!”段离羚用如获至宝的眼神看向沈箫寻。 “一个朋友赠与,专治头晕眼花的良药!”沈箫寻无暇注意段离羚向自己投来的艳羡目光,而是眉头微蹙地审视周围的环境。 “我们再往前走走看!”沈箫寻说罢就先走一步,段离羚二话不说就追上了他。 越往深处走,藤蔓和杂草就渐渐多了起来,阴气也越来越重,树冠的茂密遮掩了大部分的天光,只有少得可怜的光线冲破重重叠叠的缝隙投射进来。 一阵风吹过,凉意渐浓。 “沈大哥,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段离羚摸搓了两下臂膀,声音冷得发颤。 “是!”沈箫寻竟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 第70章 错认(今日一更) 尽管沈箫寻明知自己走错了路,但他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段离羚执拗不过他,只好紧紧贴着他,免得到时候走丢了哭都来不及。 前面的光线愈来愈漆黑,俨然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洞,段离羚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沈大哥,竟然我们都走错了,不如别往前走了?”段离羚双手拉住沈箫寻的衣袖,害怕地乞求道。 沈箫寻果然停止了脚步:“这个地方有问题!” 一言已出,段离羚才发现了不对劲。她刚刚这一路一直没怎么说话,就跟着沈箫寻瞎走,而沈箫寻似乎并不清楚自己走的是怎样的一条路,直到刚才她执意停下,沈箫寻好像这才被她的话给惊得清醒了过来。 “有何问题?” 沈箫寻握着销骨扇的手骨节分明,神情严肃地皱眉环视四周:“若不是刚才你出声,我们不知道已经走到哪里去了,说不定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段离羚惊吓得微张开嘴。 “我走路的时候,走的并不是这样的路!我清楚记得那条路很干净,而且光线充足,温暖宜人!不是你眼前所看见的这样!” 段离羚顿时懵得一愣一愣的,脑袋已经完全成了一个摆设品,左看看右看看,对沈箫寻的话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沈箫寻按住她的肩头往后面看:“你看,看见了什么?” “白雾!”段离羚实话实说。 “这雾有毒,里面有迷魂烟!容易让人产生幻觉!”沈箫寻解释着,随后又倒出一粒金色药丸服下,并照常给了段离羚一粒。 “吃下这颗药之后,至少不会再产生幻觉了!” “谢谢沈大哥!”段离羚一口吞下,随后又好奇道,“这个药又是从哪儿来的?” “朋友送的!” “沈大哥的朋友真大方!”段离羚苦笑笑。 两人往回走了几里路后,总算走出了方才阴翳可怖的地方,转而来到了沈箫寻口中所说的那种干净、阳光、温暖的某处。 这里虽然四周仍然是笔直的树林,但每一棵树都高耸入云,太阳就像是被串在树林中一样,所以光线充足。地上鲜有荒草、苔藓地衣,每棵树的树干都光溜溜的,少有藤蔓。 总而言之,这是一处充满诗意情怀的树林,要是有文人雅士在此处抚琴吟诵都不为过,也不会显得突兀。 段离羚才想到会不会有人在此处弹琴,就马上有琴声流入了耳朵里,听不出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 “沈大哥,你听见了吗?好像有人在弹琴?”段离羚惊讶道。 “那是幻听!”沈箫寻警告她,“虽然你吃了我给你的药,但我们毕竟身处迷魂阵中,切忌胡思乱想,否则吃仙丹都没有用!” 段离羚立刻狠掐了自己的手指,试图掐断脑子里胡思乱想的那根弦,规规矩矩地只听沈箫寻的话。 沈箫寻向前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停了下来,开始扶额张望。 段离羚本想细问,但看见沈箫寻在皱眉闭目深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耳畔有风拂过,风中夹杂着细微的丝竹声,一点一点地灌进耳蜗,这是......《广陵散》? 沈箫寻的耳朵动了动,闭目之后的听觉更加灵敏,他却在心里告诫自己:这一定是幻听! 他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迷魂阵的阵法以及大树林的地形地貌,结合太极八卦渐渐将二者重合:乾、兑为天,巽、震为木,坎为水,离为火,坤、艮为土。 他蓦然从衣袖中抽出一副图轴,席地盘坐铺在地面上,图轴的白布因年代久远而发黄发暗,上面画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段离羚一点儿都看不懂。 “沈大哥,这是什么呀?”她难耐心中的好奇。 “燎原山的地图!”沈箫寻没有抬头,继续用手摩挲着图纸,口中念念有词:“这迷魂阵早就不是谢清允当时布下时的模样,花紫焰移动了阵眼!我们必须得找到阵眼所在,才能走出去!” “地图?不像呀!”段离羚蹲在沈箫寻面前托着腮,想着沈箫寻会不会现在又像刚才那样糊涂了? “这不是普通的地图,而是用八卦符号描画的地形图,你自然看不懂,甚至还认为是鬼画桃符!” 段离羚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就没敢再作声了。 不枉沈箫寻冥思苦想了将近一个时辰,他总算找到了阵眼所在,嘴角情不自禁地浮现胜利的微笑——这是对敌人最有魅力的蔑视! “我找到了!”沈箫寻倏地一下站起身,手中迅速卷拢图轴,“我们现在就可以走出去!” 抬眼望向四周,竟然已经是日落西山。 “天快黑了,那我们快走吧!”段离羚开心地上前挽住了沈箫寻的胳膊。 “不对!”沈箫寻站在原地不动,用销骨扇拄着太阳穴。 “怎么了?”段离羚挽得更紧了,深感噩梦不仅醒不了反而还会更深沉。 “没怎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而已!我俩暂且就在此处修整一晚上,明日再上紫薇阁!”沈箫寻语气轻松,淡然笑之。 “恩恩,一切都挺沈大哥安排!”段离羚把自己脑子里装的城府、心机等等东西统统抛诸脑后。 沈箫寻望着她的脸,有那么一瞬锁困了他的眼神,让他竟鬼使神差地用手抚了上去,动作很温柔,眼神很真挚。 段离羚紧抿着唇,盯着沈箫寻如寒潭般的眼眸,心里酥麻酥麻的。 慢慢地越靠越近,呼吸渐渐交融到不分彼此。 沈箫寻的薄唇贴上了段离羚的香唇,温柔如水。 段离羚的呼吸渐渐急促,双臂搂过沈箫寻的脖颈,热情地回应着他的温柔。 沈箫寻扶着她的后脑勺猛地将她推至一棵粗壮的大树,他的吻从唇慢慢游走到红红的耳根。 痴缠愈来愈热烈,段离羚的呼吸愈来愈重,她越搂越紧,使劲想把沈箫寻往自己身上贴,恨不得立马融入她的身体。她的一只手摁着他的肩头,嘴巴在他的耳边轻咬着:“沈大哥、沈大哥......” 沈箫寻不但没有因为她的声音而越来越投入,相反他还推开了段离羚,急速收拾好自己的衣着。 段离羚扑上去纳闷道:“沈大哥,你、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我需要冷静一下!”沈箫寻喘着粗气走到离段离羚十几步远的地方坐下入定。 看来迷魂烟的效力被增强了!我竟然会把段离羚认成......认成她!沈箫寻一面打坐一面反省。 夜风越冷,他的心越清醒,段离羚的心则越冰冻。 第71章 验尸(今日二更) “我们海棠阁接任务主要看心情!这个恐怕陈捕头不大了解吧!”珮瑶凭着想象胡诌道。 “是吗?陈某怎么觉得没那么简单?徐里正,请问你是怎样才请到海棠阁的人出面帮忙破案呀?”陈志满圆满地将问题当绣球一样抛给了徐子游。 “回陈捕头!我哪儿有那个本事请到海棠阁的人呀,其实是多亏了沉香海棠令!”徐里正开始慢悠悠地解释着,因为“沉陷海棠令”的面子,在场的人无不竖着耳朵深怕自己听岔。 “几个月前有人将一块沉香海棠令用一白色锦布包裹好送到了我的卧房门口,我早上起床出门发现之后打开锦布一看,才从锦布上写的只言片语得知这是一枚沉香海棠令,日后若是需要帮忙,可以凭此令前往苏州找到海棠阁,他们定会竭尽全力助我一臂之力!所以,日前我才会拿着沉香海棠令千里迢迢去往苏州!” “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海棠阁在苏州的什么位置呢?”沐楚玉不解道,以他的聪明才智都掏空心思想了许久才破解谜底,他就不信一个小小的里正还会比他聪明! “哦,实不相瞒,因为锦布上说了,让我去苏州之后直接将锦布和沉香海棠令交给春心楼的宋妈看即可......虽然我现在也不知道海棠阁到底在哪儿,但是我的任务却实实在在地委托出去了!” “你说我当初为什么没想到以任务为名潜进你们海棠阁呢?”沐楚玉假装焦头烂额的模样,朝着珮瑶嬉皮笑脸道。 “沐楚玉,你少在这里给本姑娘装蒜,就你那满脑袋跑马的花花心思会没想到这一招?”一言既出即被珮瑶给噎了回去。 陈志满将茶盏放回桌上,眉心轻蹙,若有所思地看着珮瑶! “像你和你师父这种与朝廷挂上钩的人,江湖人中所谓的‘朝廷鹰犬’!你们的名字是上了我们海棠阁的黑名单的!我们又不笨,不会在不清楚底细的情况下贸然接个烫手山芋!”珮瑶斜睨了一遍沐楚玉和他的师父继续道,眼神似乎在嘲笑他们的天真和无知。 “不过,是谁会把沉香海棠令放在你卧房门口呀?”沐楚玉一笑置之后很容易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陈志满和珮瑶的目光也“刷刷刷”地集中在了徐里正身上。 “回各位,小的要是知道就好了!小的只是小小的里正,又不是什么排得上位的芝麻官,谁能拿这样的东西送我?小的从小便局域在这小小的太平镇,和各位口中的江湖人士更是毫无瓜葛,又怎么有江湖朋友相送?”徐里正解释得头头是道。 三人听后都被同一个神秘人物给绊住了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前三枚海棠令虽然也是从不同的人手上流转到了海棠阁,但至少那三人都是江湖中人,可是这个......这个......这个就只是一个小小的里正呀...... “言归正题,不如请你直接说一说眼下这棘手的案子吧?”陈志满拱手道,三个脑袋就算坐在这里想破头也不可能会知晓神秘人物是谁。 “嗯嗯,各位如不嫌弃,不如随我走一趟!我们边走边解释!”里正抱拳朝三人绕了半圈。 众人点头。 徐里正一面带头领路,一面向众人解释这件悬案:“今年从开年到现在,我们镇上已经死了三名女子了,而且全都死无全尸!第一名遇害的女子被割掉了耳朵,第二名遇害的女子被之斩断了双手,第三名遇害的女子被除去了下颌!作案手段极其残忍,但从三名女子身上却找不出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徐里正边叹息边摇头,很快就领着三人来到镇上衙门的停尸房处,停尸房外有个小里吏守着,此时他正坐在地上抱着刀打盹儿呢。 “诶!你快醒醒!”徐里正躬身用力推了一下里吏的脑袋,“让你盯在这儿,你却在偷懒,万一尸体出什么事怎么办?” “老——老爷,你来了!你放心,尸体绝对没事!”里吏睁开眼吓得立刻站起来,用未出鞘的刀拄着地面以支撑睡意朦胧摇摆不定的躯体。 里吏撩开停尸房的深蓝色布帘:“老爷请!” 徐里正觑了他一眼就客气地侧身让陈志满一行先进去,自己跟在最后。 停尸房内阴气太重,一具女尸头朝北脚朝南整齐地摆放在停尸台上,面上照例搭了一块白布。 陈志满上前走到那名女尸的旁边,娴熟地伸手撩开白布,鼻子轻轻地抽了抽。 沐楚玉捏住鼻子,凑近了脑袋,鼻音略重:“这太残忍了!” “这名女子就是被凶手截取了下巴,她是何员外家的小女儿,其余两名尸体早已入殓!案子破不了,这尸体也不能老放着,今晚上何员外就会派人把何小姐的遗体带回何府,你们如果需要尸体的线索就抓紧时间吧!” 陈志满和沐楚玉的神情不约而同地严肃了起来,细细打量这尸体的其余部位,只有珮瑶一直站在尸体的脚边不敢上前去细看。 徐里正看着天下第一神捕和那个玉面剑神对这件案子挺上心,面上露出欣慰。 可是他一瞥见自己真正不远万里从海棠阁请来的高人怎么就这么怂呢?他不由得摇了摇头。 站了有那么一长段时间之后,珮瑶兴许是感受倒了徐里正对自己的嫌弃,她掐了掐鼻梁,故作深沉道:“徐里正,你要是没事做就去把验尸的仵作叫来,这里有我们就好!” “是是是!小的怎么把这档事给忘了!多谢段姑娘提醒,小人这就去请仵作!”徐里正霎时又觉得珮瑶才是深藏不露,俯身弯腰后匆匆忙忙地就跑了出去,连招呼都没来得及给陈志满两人打。 显然,正专心致志检查尸体的两人根本无暇去注意这些客套礼仪。 珮瑶继续自恃傲娇地站在原地,等待仵作的到来,然后从仵作口中坐收渔翁之利! “段姑娘,仵作来了!”徐里正撩开布帘,带进了一名年近半百的花白老头,老头佝偻着背,肩上挎着一个装着必需装备的木箱。 “段姑娘,陈捕头,沐公子!”仵作抱拳简单问候了一圈。 “你——贵姓呀?”珮瑶拱手简单回礼。 “小的姓李!” “李仵作!你可以给我们讲讲这些受害女子的尸检结果吗?”珮瑶故意大声问道,眼睛瞟向还在尸体周围忙得团团转的沐楚玉二人。 沐楚玉和陈志满果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心等待着仵作的回答。 “回各位!小的不敢欺瞒各位!这受害的三名女子除了凶手有目的地取掉她们身上的某个部分,并无其他外伤!而且三人也不像中毒!” “这么奇怪?”珮瑶摸着下巴沉思道。 “更奇怪的是,她们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个个都躺着整整齐齐的,就像睡着了一般......只是,她们的双手都抱着一面铜镜!”仵作的声音越到后面越颤抖。 第72章 走出迷魂阵(今日一更) “铜镜?这么离谱!”珮瑶小声自言自语道。 沐楚玉和陈志满显然也被凶手这个奇怪的癖好给吸引了过来。 “怎么?你们俩瞧了尸体这么半天,可有什么发现?”珮瑶不屑地开口,用手肘刻意碰了碰沐楚玉的胳膊。 沐楚玉阴沉着脸,懒得和她开玩笑。 “敢问李仵作!这尸体的死因可有查出?”陈志满目的性极强地拱手发问。 “恕小人愚钝!并未查出!”李仵作的腰弯得更低了。 此时,陈志满和沐楚玉面面相觑,心有灵犀地点了点头。 完全在二人思维局外的珮瑶努着嘴开始暗自埋怨这仵作的话几乎没什么用,除了那面诡异的铜镜! “徐里正,这件案子确实够离奇!我等还不排除是非人力所为!”陈志满表情郑重地告知徐里正。 “陈捕头的意思是——是——是鬼......”徐里正伸出右手食指虚空指向某处,害怕到吞吐。 陈志满递了个眼神给沐楚玉,沐楚玉默契地接下后侃侃而谈:“方才我与师父仔细检查了一遍这位何小姐的尸体,如李仵作所言,这具尸体是没有其他任何外伤的!但是尸体的死因却并非不明!” 沐楚玉的故意停顿让氛围一下凝固到了冰点,在场所有人包括珮瑶都睁大了眼睛凝神屏息地看向他。 “何小姐是窒息而死!” “这话怎么讲?”珮瑶如堕云雾中。 “你们随我来!”沐楚玉淡淡地瞄了一眼珮瑶,带着众人来到了女尸前。 珮瑶却低眸把目光放在了尸体的手上。 陈志满又严丝合缝地把话接了回去:“诸位请看何小姐的脸,她瞳孔涣散,脸色有明显的紫绀......” “陈捕头,你确定那不是尸斑?”珮瑶质疑道。 她这种看也不看就胡乱发言的人,沐楚玉一向选择避开不理。 不过陈志满不一样,他好歹是前辈,不能失了胸怀! 面对珮瑶的无理取闹,他平和地解释道:“凶手用力很大,脖子的骨头其实已经碎裂了一部分,仔细摸也能够摸出来!段姑娘要不要试试?” “不必了!”珮瑶慌忙点头。 李仵作听闻此话上前试了试,果然如陈志满所言。 “可是——为何没有在脖颈处留下指印呢?”李仵作盯着脖颈碎碎念道。 “所以我们才推断非人力所为!”沐楚玉当即下定论回答。 珮瑶吓得不寒而栗,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徐里正,你把这三位死者身前的资料整理一下给我看看!”陈志满命令道。 “嗯嗯,好!”徐里正被师徒俩的话吓得七魂已经不见了六魄,木愣愣地走了出去。 —— 天光破晓,蛋黄一样的太阳很快就从层层云海里露出了全部脸蛋,大树林里霎时一片金黄,微尘在光线里跳跃飞舞。 沈箫寻纵身向上,折下一小段枝丫交与段离羚,枝丫上还挂满了树叶。 段离羚不解:“沈大哥,这是干什么?” “你不用知道得太多,只要走到一处我让你埋一片树叶在树下,你照做即可!”沈箫寻言简意赅地吩咐她。 段离羚会意点头。 二人围着某一处少说走了八百余步,分别在四十多棵树下埋上了树叶,最后他们来到了一株柏树下站立。 沈箫寻抿唇含笑抚摸着那棵柏树干燥粗糙的树皮:“阵眼就是你了!” “离——珮瑶,在树下挖个洞,把枝丫上所有的树叶都埋进去,然后把光秃秃的枝丫插进那棵树下!”沈箫寻伸直手臂指向距离这课柏树三丈远的一株桦树。 “是!”段离羚蹲下身开始挖洞。 她按照沈箫寻的话如是做完后又回到他身边问道:“沈大哥,你是如何会这五行八卦之术?” 沈箫寻的眼角难以抑制地抽了一下,眸子里闪过一丝骇人的精光:“有一落魄的算命先生曾经赠予我《易经》、《术藏》等书籍,我颇感兴趣就从中了解了一些皮毛!” 段离羚似信非信地点点头。 “行了,我们现在出去吧!”沈箫寻温和地浅笑道。 说罢,他就牵过段离羚的手,嘴里念叨着:“现在我们只需一直向前直走八千步,再后退两百步,随后再左转九千步,右转七百步便可出了这大树林!” 段离羚只管“嗯嗯”回应,她虽然听懂了沈箫寻表面意思的话,可是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这一路上,他们再也没有遇到过昨日的场景,总算平安顺利地走出了大树林。 只是作为第一批从迷魂阵活着出来的非星火派弟子,二人还未来得及庆幸自己福大命大,“簌簌簌”紧接而来密密麻麻乱的箭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沈箫寻手握销骨扇,段离羚灵敏地抽出腰间的软剑,二人对这狂乱的箭雨有些应接不暇。不过好在二人临危不乱,沉着应对,才没能自乱阵脚。 沈箫寻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一紫色的衣料,他心生一计,利用自己出神入化的轻功以及眼明手快的挡箭招数,很快就找到了其中一批埋伏的星火派弟子,并杀了个片甲不留。 剩下的两批弟子见形势不对,心里瞬时炸了毛,都想着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但是谁都不敢当第一个逃兵,唯有硬着头皮放箭。 这会的箭矢失去了先前的准确和力度,不一会儿就被段离羚搅得天翻地覆,体内真气灌输剑尖,自成屏障的同时如磁铁一般吸引着周遭的箭矢做离心运动,将箭雨纷纷射了回去! 谁说离弦的箭收不回?我段离羚偏偏要让它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段离羚轻蔑地勾起嘴角,趁乱快步跑向星火派弟子的阵地,大开杀戒! 其中一名弟子妄图逃跑,可还没跑出百步就已经被沈箫寻徒手扔去的箭矢把心脏给刺了个对穿。 “一个活口也不能留!”沈箫寻朝段离羚冰冷地命令道。 “嗯,我明白!” 段离羚取出腐骨散倒在每一具尸体的脸上,就算有活着的也会皮开肉绽而死,死了的就让其死得更透一些。 森森白骨是死亡最好的凭证。 “怎么样?” “放心吧!绝对没留一个活口!”段离羚信誓旦旦地保证,但自信过后又担心问道,“可是没留活口,我们还怎么上紫薇阁呢?” “我们继续朝上走,随便抓一个落单的就行!”沈箫寻的话随意轻松。 第73章 割鼻(今日二更) 晚上,珮瑶和陈志满、沐楚玉一起理所当然地住进了徐里正的家中。 珮瑶自己住一间房,陈志满和沐楚玉住一间。 火苗跳跃闪烁,珮瑶从铜镜中看见段离羚的那张勾魂摄魄的脸,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 段离羚脸上戴着我的人皮面具,但是......她只是带了这么一张,没有带多余的面具替换,时间长了万一长痘痘毁了容,她会不会杀了我呀?珮瑶想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寒颤。 “咚咚咚”敲门声不适时宜地响起。 谁会这时来敲门,都已经一更了?难道是鬼? “谁啊?”珮瑶转念想到鬼应该不会这么客气,但是全身依旧紧绷成了一张弓。 “我!” 陈志满?他来干什么? 抱着满腹疑惑,她起身解开门闩,敞开了房门:“陈捕头这么晚还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故意学着段离羚的样子飞了飞眼前小扇子一样的睫毛。 “离羚,这么久不见,你难道就不想和我叙叙旧吗?”陈志满的话中充满了挑逗,嘴上的两撇小胡子让他愈加风度翩翩,魅力大增。 可惜,珮瑶对大叔不、感、兴、趣! 她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本想着不留情面地拒绝,可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段离羚之后就无奈地收起了这样的想法——她打算婉拒! “我当然想叙旧!白日里你对我不理不睬,我可都记着呢,等着晚上好好找你算账!”珮瑶学着春心楼姑娘的样子软绵绵地推开一侧门扉,将身体像没有骨头一样靠在门框上,深情地看着陈志满埋怨道。 这一套动作在珮瑶的想象里自以为做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可是在陈志满眼里却显得非常做作生疏。 陈志满轻轻勾起嘴角,一把拉过珮瑶的手腕将其揽在了怀里:“那——我们现在就算账!” 珮瑶被这猝不及防的拥抱给惊了一下,瞪大眼睛无辜地望着陈志满,而陈志满却打算俯身抱起她...... “沐楚玉!”珮瑶认为现在叫这三个字比叫“救命”有用。 果然,陈志满停止了手里的动作,站直了身体:“小滑头!你想骗我?”说着,他还用手轻轻刮了刮珮瑶的鼻子。 珮瑶趁着陈志满现在只用了一只手臂揽着她的空档,侧身溜出了他的怀抱:“我没骗你!瞧!他在哪儿呢!” 珮瑶指了指陈志满的身后,陈志满回身一看,沐楚玉果然在他身后.....正尴尬地朝着他微笑。 “陈捕头,今晚就算了,日后有的是机会!我先歇息了,你也早点睡吧!”珮瑶一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关上了门,暗自庆幸沐楚玉简直就是她此时的恩人呀! 陈志满此时的脸色就像吃了巴豆一样难看,胸腔微微起伏,心中怒火难以抚平:这个小兔崽子,居然蒙汗药都没能把你放倒! 面对陈志满的怒视,撞破他好事的沐楚玉则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师父,真对不住了!这个不是真的段离羚,这个是珮瑶!不能让你玩! 翌日,陈志满吩咐沐楚玉和珮瑶去往先前遇害的两名女子家中打听情况,自己则与徐里正前往何员外府中打听。 第一名受害女子与第二名受害女子均不是镇上大户人家的姑娘,一名是卖煎饼大婶的女儿,一名是渡口摆渡人家的女儿。 就像徐里正先前向他们透露的那样,两名女子除了死法一样,并无其他相似之处...... 傍晚,陈志满、徐里正、沐楚玉和珮瑶四人围坐在摆饭的圆桌旁,将自己收集到的情况凑到一起,最终却一无所获,四人因此一筹莫展,食之无味。 “如果这件案子的真凶真是鬼魂,那这三名受害者总会有一些共通之处才会惹来杀身之祸!”陈志满扒了几口饭,放下碗一面咀嚼一面推测。 “此话怎讲?还望陈捕头明示!”徐里正在一旁颇为不解。 “鬼魂没有形体,必须依附某件实物得以存在,三名女子应该是碰了不该碰的某件不祥之物才会得此下场!” “难道就没可能是恶鬼作祟,孤魂野鬼前来索命?”徐里正越说越毛骨悚然。 “三界虽然相通,但却互不干扰,这是最基本的原则!野鬼不具形体,无法索命!只有长期依附在某件物事的魂灵才得以吸收灵气形成实体出来害人!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长期逗留在阳间,事情完成之后还是得回到自己所依附的那件东西上,等待下一个目标再行动!”珮瑶想到紫霞仙子说的那番话再联系古代神话小儿读物添油加醋之后胡编乱造道。 “没错!”陈志满重重地点了点头。 珮瑶暗喜的同时偏头去看沐楚玉,沐楚玉对上她的目光之后有些紧张地错开:糟糕!她记得蓬莱寻药一事,难道?沈箫寻知道这个吗?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家童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险些让门槛绊脚摔上一跤。 “明知有客人在这儿,你如此慌里慌张,成何体统!”徐里正指着他责骂道。 “老爷!天福客栈的老板娘死了!”家童顾不上道歉,而是气喘吁吁地回道。 徐里正听后双目圆瞪,指责家童的手臂瑟瑟发抖。他咽了咽口水看向其余人。 在座各位立马挺直了脊梁互相递眼色,随后拔腿就走! “是谁最先发现尸体?”陈志满一边疾步如飞一边向家童打听情况。 “自然是天福客栈的老板呀!”家童由沐楚玉拎着脚不沾地才勉强可以和陈志满平行。 “和前面三个死者死状一样?” “恩恩,老板娘安详地躺在床上,双手抱着一面铜镜,只是......只是——她,被割了鼻子......”家童摸着自己的鼻子回答,同情怜悯之中带着恶心。 没过多久,陈志满等人已经来到了天福客栈外。 现场已经被镇上的里吏封锁,里面的客人也全都出来,围在客栈外面指指点点看着热闹。 陈志满领着徐里正、沐楚玉以及珮瑶走进了客栈,在悲伤不已的老板的陪同下来到凶案现场——他们自个儿的房间。 “大人呀!你一定要为我家娘子讨回公道呀!我家娘子死得真冤枉哪!”老板在啜泣地讲完发现尸体的经过后,泣不成声地拽着陈志满的衣袖苦苦哀求。 “你放心,无论凶手是人是鬼,我们都会严惩不贷!”陈志满拍了拍老板的手,让他节哀顺变。 第74章 芙蓉堂(今日一更) 到了第一案发现场,陈志满步履沉重地走到床榻边,徒手撩起帷帐一看,老板娘果然双手抱着一面铜镜,死得安详,却也死得凄惨,脸上失了鼻子。 沐楚玉、珮瑶、徐里正都凑上前查看,就连珮瑶也被好奇心冲走了胆怯。 陈志满掰开老板娘的手指,拿起她握着的铜镜,用手反复摩挲观察,皱眉问道:“徐里正,你过来看一看,这面铜镜是不是和我们在何员外家里看到的是一样的?” 徐里正应声挤到前面来,余光尽量不朝床上的尸体瞟,专注地看着那面铜镜,越看越觉得眼熟:“恩恩,回陈捕头,真的好像是一样的!” 莫非,这样的铜镜便是那恶灵的寄生所?陈志满想到。 “楚玉,段姑娘,你们今日在另外两名受害人家里可曾见过这相似的铜镜?” “虽然两名死者都是双手抱着铜镜,但是我们今日去的那两家家里并没有这样的铜镜!听其中一个死者家里的长辈说,那个姑娘死的时候抱着的铜镜是那种小小的梳妆镜,并没有师父你手中拿着的这样大!”沐楚玉如实回答,还用手比划了几下。 珮瑶心里愁道:难道线索又断了? “就算铜镜形式不一样,但镜面肯定是一样的呀!”徐里正突然开窍了。 方才被沐楚玉的回答给卡了壳的陈志满神思恍惚地点了点头。 “话是这么说......但总归有点不大对劲......”沐楚玉戳着脑袋苦思,总感觉有一层窗户纸阻隔了他看清真相的视线。 “我们在这个房间里分头找找,说不定有什么线索!”陈志满将铜镜递给珮瑶,并吩咐她和沐楚玉。 两人不约而合地点了点头。 珮瑶手拿铜镜无处安放,便走到梳妆台把它放回了镜架上。 老板娘一定是一个特别爱美的女子,她的梳妆台上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化妆品,各式各样的珠钗玉镯花钿等都堆成了小山。 珮瑶忘情地随意拿起几枚玉镯试戴把玩,模样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儿,她取下玉镯放在梳妆台上,准备离开去别处看看,但却不小心瞥见了盒刚打开的胭脂。 珮瑶的心思被勾回了梳妆台前,她拿起胭脂盒仔细瞧了瞧:这胭脂好像还是新的,老板娘的脸上涂的胭脂好像就是这款! 珮瑶把鼻子凑近闻了闻,整个人立刻如醍醐灌顶般瞬间清醒,她立即拿过胭脂盒的盖子一瞧,果然!胭脂盒的盖子上描画了一朵粉嫩的芙蓉花! 老板娘用的这盒胭脂与她今早探访的两名死者在家里用的胭脂属于同一店铺——年前刚搬到太平镇的芙蓉堂! —— 红烧肉、蒜薹肉丝、燕窝汤、清蒸鱼四道荤菜整齐地摆放在了圆桌上,就等着主人拿起筷子享用美食了! 可是,这顿饭的主人却敬酒不吃吃罚酒,下定决心想把自己饿死一了百了。 “宋小姐,你可要知道,这里可是我们星火派的地盘!不管你饿死与否,沐楚玉一定会带着千面玉罗来这里救你!你最好是乖乖吃饭,否则我现在就可以掐死你!”谢桐桐上一刻还载笑载言,下一刻立马变脸想要取她性命。 宋可慈坐在床上,双手捶打着谢桐桐掐住她脖子的手臂,脸颊涨得通红:“你——你——放、放、放开——放开我!”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喘不上气。 谢桐桐却更加得意地靠近她的耳边:“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最好是乖乖吃饭,要不然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送给沐楚玉!你说好不好?哈哈哈哈!” 她说完之后就挺直了脊梁仰面大笑,笑声嚣张又肆意。 宋可慈气得脸更红了,双手继续着无力地捶打:“放开我!” 谢桐桐最后还是放开了宋可慈,自上而下轻蔑地看着这位武功奇差的名门正派千金,嘴角冷哼一声。 宋可慈一面用手抚顺气息,一面气愤地瞪着谢桐桐。 她不由得想到,若自己武功盖世,必定把她大卸八块,而不是被她如此戏弄羞辱! “吃还是不吃?”谢桐桐一字一顿,充满了鄙夷和愤懑。 “吃!”宋可慈咬着牙回答,鼻子有些发酸,但是她内心真的不愿意谢桐桐把她的脑袋拧下来送给沐楚玉。 “那还坐在床上干什么?” 宋可慈又瞪了她一眼,才起身慢吞吞地走向圆桌处坐下,拿起筷子正准备吃,却不料被一个扔进来的紫衣人搅合了。紫衣人恰巧飞在了摆满饭菜的圆桌上,桌上的盘碗连同紫衣人一起摔在了地上,地面顿时一片狼藉,紫衣人已经被内力震碎了五脏六腑,当场气绝。 宋可慈吓得惊慌地站了起来,而谢桐桐此时已经迅速上前从背后掐住了她的脖子,以她为盾小心翼翼地往门外挪,站定在门廊处却发现除了死尸以外竟没有一个活人:“是谁?竟敢擅闯紫薇阁?有本事就现身!别畏头畏尾地当缩头乌龟!” 谢桐桐虽然嘴上厉害不饶人,但心里已经有些发怵:在有迷魂阵以及大树林外埋伏的情况下,沐楚玉还可以闯到这里来,莫非他带了什么高手? 段离羚一袭黄衫从天而降,翩然落地,她的软剑抵在一名紫衣弟子的脖子上,手腕满不在乎地潇洒一划,冷漠地踏着足下的尸体走上前道:“姓谢的,你最好识相把宋小姐安然无恙地还给我们,不然信不信我踏平你燎原山!” “千面玉罗?你有这么厉害?几日不见,功夫见长呀?”谢桐桐故意阴阳怪气地对质段离羚,目光却警惕地四处瞟,“你背后的高手呢?怎么?不敢露面?” “区区一个妖女,我一人对付你便足够!何须费力多带一个人?”段离羚不惜口出狂言。 “哼,”谢桐桐轻佻的眼神一闪而过,手里掐宋可慈脖子的力道大了三分,“宋可慈你可以带走,换你留下如何?我保证派人将她安全送到京城太师府中......对了,沐楚玉呢?你心上人看来没空来救你呀?是不是很失落呀?” 谢桐桐有意刺激宋可慈,几乎脸贴着脸感受她发烫的怒气。 宋可慈满眼通红,沐楚玉没来让她感到心上插了一把利刀,但是转念想到珮瑶的武功又不足以支撑她单枪匹马闯进紫薇阁......心里隐约生出一丝淡淡的的希冀——或许沐楚玉正在暗处看着自己! 第75章 再现金毒虫(今日二更) 近二十名星火派弟子横尸在眼前,“千面玉罗”孤傲高冷地站在正对面,这不禁让谢桐桐怀疑其中有诈! 有人擅闯紫薇阁应该会闹出很大的动静,为什么没人前来支援?难道她带的高手果然这么厉害,竟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谢桐桐恶狠狠地与段离羚对视,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而段离羚没有轻举妄动的原因也正是在此:奇怪!星火派就这几十个人吗?其中难道有阴谋?可沈大哥竟然让我独自前来势必有他的道理,我只管照做便是! 谢桐桐在挟持宋可慈时,眼角瞥到廊柱旁的一具紫衣弟子的尸体干瘪凹陷,如同皮包骨头……她不着痕迹地吸了口凉气。 “姓谢的!考虑好没有?现在放聪明一点,把宋小姐放了!要不然可就只有等花紫焰来替你收尸了!”段离羚大放厥词,手中的软剑在太阳下闪烁着凌厉的剑光。 “少废话!放马过来!”谢桐桐急速点了宋可慈的穴道,把她搁在了一遍,双手屈指成抓朝着她扑了过来。 段离羚手持软剑灵巧避过,动作敏捷如同小猫。 两人在短促的时间里已经过了数十招,交缠之后各自退后站定,虎视眈眈的目光未曾偏移。 奇了怪了!这个千面玉罗的功夫怎么会涨得如此神速?就像有人将内力灌输在她体内一样!谢桐桐冷静地调匀胸中的真气。 段离羚举着软剑,下巴微翘,勾唇邪魅一笑,十分狡黠。 谢桐桐瞳孔紧缩,眼底闪过一丝惊慌:难道我着了她的道?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有风拂过。 此时的谢桐桐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宋可慈在手就赢了! 她顿感自己如同一只炸了毛的活刺猬,稍稍偏头去瞧宋可慈,人呢?谁居然在她眼皮底下把人带走了? 气愤一刹那直冲脑顶,她顾不了那么多了!既然宋可慈已经丢了,那千面玉罗必须得留下! 她气沉丹田,却并不刻意压制心中怒火,任由它肆虐爆发,朝着段离羚猛攻过去。 可看着她头顶上的火气越盛,段离羚就越来了兴趣,身若无骨般遛着谢桐桐玩,而谢桐桐在气头上,自然也不会想到被耍的那个点上去,一心只想要捉住段离羚,可偏偏段离羚就像个滑手的泥鳅,捉不住呀! 纠缠了大约半柱香的时辰,二人再次退至一边,段离羚依旧冷眼看着她,稍微有点气息不匀。但是与其对立的谢桐桐可就比她更加狼狈几分,胸脯起伏不定,双唇微张喘着粗气。 “你不是千面玉罗?或者,你才是千面玉罗!”谢桐桐回想起半夜在云府捞出来的珮瑶语无伦次道。 段离羚轻轻掀了下眼皮,俏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姓谢的,宋小姐已经被救走了!老娘可是不会在这里和你耗下去的!” “你怕了?”谢桐桐的声音又轻又冷,她揣测估计是自己人快要赶过来了。 “不是!”段离羚略带怜悯的眼神摇了摇头,“姓谢的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不再恋战!只求速战速决!”话音到最后透着咬牙切齿的狠劲儿。 谢桐桐近乎不屑地看着她:在我的地盘还敢如此嚣张?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思考眼前的“千面玉罗”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就听见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 接着,段离羚不知何时收起了手里的软剑,转而拿出了一只口笛,旁若无人地吹了起来! 谢桐桐心头一紧,头皮开始发麻,地上九只大约三寸长柔软金色小虫正气势汹汹地朝她行进,谢桐桐慌忙后退。 这个东西她自然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石秦师弟的宝贝宠物——金毒虫!金毒虫除了木头什么也不怕,以血肉为生,嗜血成性,沾上一点皮肤便可把活人吸成肉干。 谢桐桐仇恨的眼神再次聚焦在段离羚身上,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因为这一刻她俩之间的恩怨除了一个宋可慈以外,还要再加上石峰石秦俩师兄弟!新仇旧恨摞到一起,石峰不是千面玉罗杀的也变成“一定是遭了千面玉罗的毒手!” 可怜的珮瑶,还不知道自己又多背了一条人命,与星火派的仇恨又添了一层! —— “哈欠!”珮瑶捂着嘴向前一倾,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喷嚏,还好没感冒,要是鼻涕喷出来就失态了。她揉揉鼻子端正了脑袋道,“一定有人在背后骂我!” 沐楚玉怨恨的眼神自高而下的瞪着她。 “行了!我知道是你!”珮瑶迎上他的眼神,尽量忍住不笑。 “把我打扮成这样就能破案了?”沐楚玉不大舒服地整理了一下上衣里的俩大馒头。 珮瑶狠狠地拍下他那不安分的手,左顾右盼地警惕加嫌弃:“姑娘家家的,在这大街上那么多人看着,你就不能矜持一下吗?” 沐楚玉撇了撇嘴,勉强拿开放在俩馒头上的手,故作娇媚地拢了拢耳边的鬓发,修长白皙的手指生疏地拈弄着搭在胸前的一缕青丝。 “这还差不多!”珮瑶给了他一个认可的眼神,随后开始老道地分析起案情来,“以本姑娘的经验,料想那个胭脂精必定是看上了那几名被害女子身上的某一部位所以才会狠下杀手取走让她心仪的东西!本姑娘已经查问过了,老板娘的鼻子长得很好看,小而挺。何小姐的下巴小而饱满,另外一个姑娘长了俩好看精致的耳朵,还有一个姑娘的双手长得修长且直……” 沐楚玉边听边点头:“虽说本公子也是这么想,但是不得不承认那个‘胭脂精’太心狠手辣,想必生前一定是个善妒的女子!” “还是个善妒的丑女子!”珮瑶随他一唱一和地补充道。 从徐里正的府上去往芙蓉堂得穿过一条街,趁着太阳还没下山,街上也还热闹,珮瑶便想着在这不容易被突然灭口的环境下问出自己那纠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疑惑! “沐楚玉!”她轻轻咽了咽口水开口道。 “干嘛?”沐楚玉斜睨她一眼,继续没好气地向朝他行注目礼的男子们一一回“瞪眼礼”! 珮瑶粗略地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训练了无数次语言:“那个——你和沈箫寻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合起伙来骗我?” 最终千言万语汇成两个问题…… 第76章 胭脂精(今日一更) 沐楚玉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骤然变得特别不自然,就连捋着头发的手指都显得局促不安:“那个——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我和沈箫寻——怎么说呢?就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 “云中飞可是朝廷的人?你爹也是?你还和沈箫寻合作?”珮瑶不说他也是朝廷中人,是因为她不敢保证这个沐楚玉到底是哪路货色! “这个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一个带刀侍卫而已,不足挂齿!”沐楚玉“嘿嘿”地干笑了两声。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珮瑶面前撒谎的技术竟拙劣了不少。 “云中飞突然失踪或者被杀,皇上就没有追究吗?”珮瑶不大相信地瞄了他一样,这好歹也是个大活人呀!还是御前带刀侍卫呢!皇上不应该不闻不问吧……除非…… “皇上日理万机!没空管这些!”沐楚玉脱口而出,连脑子都不过一下,他真的打心底里瞧不起珮瑶的智慧吗? “那意思就是没人管咯!”珮瑶就像松了一口气地总结道。 “啊?”沐楚玉有些不明所以,一脸懵逼:我有这样说吗? 珮瑶像看二愣子一样看着他,笑着一把抓住他宽大的衣袖往前面快走:“走快一点!晚了芙蓉堂就关门了!” 沐楚玉任由着她拉着走,眼前女子画风变得太快,他一时竟未反应过来。 珮瑶的脑速几乎可以和她的脚速并驾齐驱:御前带刀侍卫死了,皇上却不闻不问!莫非云中飞根本不是朝廷的人?如果他真是海棠阁的人,被沈箫寻和沐楚玉合计借刀除之而后快……那沈箫寻和沐楚玉……天哪,我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她冷不丁地抽搐了一下,强行把自己的思绪拉回脚下的路。 珮瑶拉着沐楚玉赶到芙蓉堂时刚好逢上芙蓉堂打烊的时辰,店里的家丁正在一块板一块板地合上门…… “慢着,”珮瑶甩下沐楚玉,自个儿径直上前塞给家丁一些散银,“我家小姐想买一盒胭脂!我们买完就走!” 家丁接过银子有些无奈地盯着店里的掌柜,掌柜一看梳着双丫髻珮瑶长得眉清目秀就猜想一定是个大户人家的丫鬟,自家芙蓉堂刚来太平镇数月,就是要多来几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才能打响招牌呢! “既然有客人来,哪儿有拒之门外的理儿?二位快请进!”掌柜的上前不出意外地夺走了家丁手里的散银,乐呵呵地瞧着珮瑶和她身后的漂亮小姐。 这位小姐——生得倒是美,可是个子太高了!掌柜的还没见过如此高的女子呢,他还得抬头仰视才足以和她对话。不过好在沐楚玉不便开口,掌柜的只用和珮瑶交谈就可。 这样也好,沐楚玉更像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了! “请问二位需要些什么?”掌柜的翘首以盼道。 “把你们这的招牌胭脂拿来给我家小姐瞧瞧!”珮瑶边说边向沐楚玉使了一个眼色,沐楚玉则越发娇羞地躲在了珮瑶的身后,颔首低眉楚楚动人。 “好好好!没问题!” 掌柜的从身后琳琅满目的商品架上取下了两盒胭脂放在柜台上:“这都是我家上好的胭脂,敢问小姐喜欢偏爱拿一种?”说罢便打开了两盒胭脂的盖子。 沐楚玉上前一步,佯装很懂地仔细瞧了瞧,却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又一言不发地退到了珮瑶身后,并用手悄悄往前推了下她。 珮瑶自然是懂他的意思。 她上前分别拿起两盒胭脂,凑近鼻前闻了闻…… “恕小的唐突,敢问小姐是镇上哪户人家里的呀?小的初来乍到几个月,经营小店无暇分身,对此处不甚了解!”掌柜恭敬的声音传进珮瑶的耳朵里。 “我家小姐是何员外家的大小姐!”珮瑶想都没想直接道,谁让她只认识姓何的大户人家呢? “哦哦!”掌柜的显然也知道何员外家,哀叹道,“何三小姐最近才出丧,案子至今也未破,如此美人香消玉殒真是让人惋惜不已!” “我选好了!就要这一盒!”珮瑶开心地举起手中的胭脂,不合氛围地打断了掌柜那一缕悲伤的情绪。 掌柜愣了片刻才缓过神,连声道:“好好好!小的这就替何大小姐包起来!” —— 段离羚在捕风镇杀死石秦之后,便吩咐无痕用木剑除去那十只金毒虫。但没想到无痕居然没有听从她的命令,而是私自将那十只金毒虫当宠物养了起来,每日以新鲜血肉侍之,辅之以茉莉花香和口笛调教。 这十只金毒虫中,有一只母虫,其余九只则是父虫!母虫一旦放出触及皮肉必会在眨眼的时间内分裂出无数只恶心的金毒虫爬满肉体,贪婪地吮吸完之后又回到母虫体内,母虫的体积重量却不会受丁点影响。而另外九只父虫则温和许多,它们在嗜血吃肉时并不会分裂出幼虫,而是自己亲自享受这丰富营养的美食。 在段离羚被易容之后准备前往燎原山的前夜,无痕将这九只金毒虫赠予她防身,还给了她一包茉莉花香的香囊,这样金毒虫就不会近她的身,以及一把口笛!而段离羚却以违抗命令为由赏了他一巴掌…… 谢桐桐不停地往后退,但金毒虫随着段离羚笛声里的命令步步紧逼。 蓦然之间,她抬起衣袖从中放出了几枚见血封喉的飞刀,段离羚一个旋身边轻巧躲避。不幸的是,谢桐桐这一微微的脚步停顿便给了金毒虫可乘之机,九只金毒虫弹跳而起扒在了她的裤腿上,她瞬时惊慌得直跺脚,段离羚口中的琴声节奏却越来越急促,就像是给这九只享受美味的金毒虫的吃食速度打拍子,又或像是在命令它们赶快吃!吃完好走! “啊啊啊——”谢桐桐的惨叫响彻这座紫薇阁。 她痛苦地张开双臂仰天咆哮,随即“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因为她的双腿的血肉已经被金毒虫消磨殆尽,再也承载不了什么重量。她姣好的面容此刻也扭曲发青,眼睛突兀得吓人,似乎要夺眶而出,整个人重重地仰面倒在了地上,脖子上无数条青筋突突突地跳动,面色由青到紫,完全没有一丁点的血色,她浑身上下只要是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如同烧焦的黑皮,阴森可怖! —— “怎么样?”花紫焰站在地牢外,怒气冲冲地质问灭火的星火派弟子。 第77章 黑衣人 (今日二更) “回——回掌门,沉——沉闻新死了!”紫衣弟子抱拳哆嗦道,脸上满是黑灰。 花紫焰柳眉倒立,一手端在身前,一手负在身后,粉白色的宽袖衣衫上的缀花都止不住地颤抖,气急攻心地喝道:“到底是谁放的火?” 底下立马跪倒一片,埋头不敢吱声。 “啊啊啊啊——”谢桐桐凄惨的叫声在空中回荡。 花紫焰拂袖大叫:“不好!我们恐怕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随即她带着星火派的众弟子气势汹汹地赶去紫薇阁偏殿…… —— “快走!花紫焰带着星火派的弟子赶来了?”一名黑衣人拍了下段离羚的肩膀。 段离羚刚才收好口笛,眉间显现一抹疑色,惊讶道:“你是谁?” “宋可慈在我手上!你到底跟不跟我走?还是想要留在这里送死?”黑衣人掐住她的肩膀,她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强劲的内力。 “可是——我沈大哥还在这儿,我不能走!”段离羚决意留在此处等沈箫寻。 黑衣人的手上力气小了些,语气相对平和道:“段姑娘!正是沈箫寻让我来带你走的!” 段离羚一听“段姑娘”三字,就开始相信了他,更不用他提“沈箫寻”这张王牌了,当即爽快应允:“好!我跟你走!” 黑衣人轻功了得,规矩地拉着段离羚的手腕往下山的方向逃走。 两人的身影掠过花紫焰的眼前,“快追!”花紫焰命令道,就地纵身跃起,率先追了上去,其余弟子全数出动紧随其后。 “站住!大胆贼人!竟然敢擅闯星火派,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花紫焰边追边叫嚣。 黑衣人充耳不闻,反而加快了脚速。 很快,两人就到达了大树林的进口处。 “你出来吧!”黑衣人冲着一棵树唤道。 宋可慈小心翼翼地从指定的那棵树后走了出来,盈盈欠身:“多谢大侠相救!” “不必客气!” “沈大哥呢?”段离羚疑惑地质问黑衣人,眼里充满了焦灼与不安。 黑衣人沉默片刻才解释道:“他,他去救你们海棠阁的沉长老去了,让我带你们先走!” “没等到沈大哥我是不会走的!要走你们先走!”段离羚说罢便转身欲回去救沈箫寻。 可偏偏被黑衣人拽住了手腕,风淡云轻地问道:“你不怕死?” “哼!”段离羚似乎懒得与他废话,只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珮瑶,现在这个情况你不要去自投罗网,你沈大哥武功高强,应该不会有事的!”宋可慈见二人僵持不下,只有好心上前劝解段离羚。 “如果现在不见的是沐楚玉,你还会说这种话吗?”段离羚不买账地回击道。 宋可慈被噎得心里瞬时升起一阵苦涩,其实她多么想自私地希望是沐楚玉不见了,这样至少证明沐楚玉来救她了!然而事实却总是不如人意。 “来了我燎原山,还把我的地盘搞得一团糟!你以为现在你们想走就能走了吗?”花紫焰成功追了上来并稳稳地落在距离他们三丈远处。 宋可慈自然而然地抓紧了“珮瑶”的胳膊。 “我们想走,难道你还拦得住吗?”黑衣人的语气无比不屑。 “好大的口气!”花紫焰冷笑道,随即运功于掌直直地冲三人而去,掌风强劲得让宋可慈几乎无法站稳。 “这么多年,居然还是这么傻!”黑衣人突然冒出一句故友才会说的话,这让花紫焰走神了半分。 黑衣人迅速扯下段离羚腰间悬挂的锦囊,将锦囊里的白色粉末撒在了花紫焰的脸上,花紫焰不明来物是什么,本能地用左手遮掩,却被黑衣人趁此机会击了一掌。 花紫焰受力连连后退,所幸其余弟子及时赶到,用身体扶住了她。 “僵尸粉?”花紫焰抹了下脸,手上惹了不少粉末,她凑近鼻下闻了闻,“竟然敢骗老娘!” 此时的黑衣人和段离羚他们已经钻进了大树林。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话音刚落,花紫焰再次首当其冲。 —— “你到底是谁?也懂得这大树林的玄妙?”段离羚警惕地斜睨黑衣人。 “我只是一个跑江湖的算命先生,对易经八卦、奇门遁甲略有研究!”黑衣人不咸不淡地回答道。 算命先生?段离羚的脑海中闪过沈箫寻对她说的那些话:原来他就是沈大哥口中的算命先生!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段离羚继续追问。 黑衣人的语气却不再客气,厉声道:“姑娘!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知道多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段离羚闷声不再开腔。 花紫焰带着星火派的弟子在大树林里居然绕到了天黑也没有找到黑衣人他们,不禁气急败坏地一掌拍在一碗口粗的树干上,自言自语着:“那个蒙面人到底是谁?不仅看出了我的迷魂阵,还移动了我的阵眼!他到底是谁?沐海棠?一定是他!世上只有他才如此阴险狡诈!可他为什么要烧死沉闻新?莫非沉闻新身上有什么秘密?” “掌门!我们还要继续追吗?”她旁边的一名弟子胆怯地拱手问道。 “追?追什么追?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花紫焰冷眼一瞥,盯得那名弟子不寒而栗。 —— 珮瑶和沐楚玉回到徐府,她拎着刚买的胭脂徐徐跟在沐楚玉身后,俨然一对真正的主仆。没办法,胭脂精在珮瑶手里,二人都不敢怠慢,只好尽可能地做到天衣无缝,以免被察觉后前功尽弃。 走到了沐楚玉的房间门口后,其实是徐夫人的房间门口,徐夫人的房间虽然简朴,但好歹梳妆台上有些陈旧的胭脂水粉以及一面铜镜。而沐楚玉的房间里面简单得根本没有镜子,万一胭脂精有强迫症,偏偏要在有铜镜的地方才下得去手怎么办?对于珮瑶来说,到时候破不了案事小,打自己的脸可就事大了! 沐楚玉接过了胭脂,轻轻一挥手示意珮瑶下去,珮瑶意会之后欢脱地跑掉了。 真是个小人精!明明自己就是一个姑娘,虽然算不上貌美,但眼睛长得还算灵动......却让我堂堂男子汉男扮女装去买这个玩意儿!不就是贪生怕死得要命吗?认识了她这么久,居然这点一直没变!沐楚玉望着珮瑶离开的背影,埋怨的同时又窃笑着合上了两侧门扉。 第78章 现身 月上半空,徐府小院里难得的安静,连狗吠声都没有。 “嘘!”陈志满朝珮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珮瑶急忙捂嘴咽回了自己想要打的那一声喷嚏。 两人就像是飞檐走壁的梁上君子一般,跪在瓦砾上,附耳细听屋里的动静。 沐楚玉坐在梳妆镜前,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把自己的容颜打量了个遍。他拿过梳妆台上的木梳,学着女子应有的样子翘着兰花指,梳着胸前垂下的那一缕青丝。梳妆镜里的他美得不可方物,虽说他长得不算男生女相,但是在珮瑶高超的化妆技术下,他的模样却真是有些艳丽夺目。 怎么回事?为何这胭脂精还不现身?沐楚玉一直掇拾着那缕头发,心中不甚烦躁。 他再次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镜中的容颜,确实很美!可是这胭脂精还在等什么呢?他放下了手里的木梳,赌气似的望着面前的铜镜。 从镜子的反光里,他觑见了新买的胭脂,安安静静地搁在自己的手边。 沐楚玉蓦然想起遇害女子房间里的胭脂好像都用过......就连老板娘也是用完胭脂之后才遇害的! 他半信半疑地拿起胭脂,打开胭脂盒,用兽毛刷轻轻蘸取后涂抹在两颊,为了使自己涂得够均匀,他索性将铜镜从镜架上取了下来,煞有介事地伸长脖子认真打扮。 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沐楚玉心想着胭脂的气味有些浓了,要不洗一洗? 他毫无防备地放下铜镜,一刹那却被吓得从板凳上滚了下去,手中的铜镜也不慎掉落。 珮瑶在房顶上听到这一动静之后准备破顶而入,但陈志满伸手阻止了她,低声道:“静观其变!” “啊?”珮瑶没有出声,只做了口型,不得已按捺住了体内的冲动。 不过幸运的是铜镜被一只纤纤擢素手给稳稳接住,附在胭脂身上的恶灵总算现身了!她的眼睛小而无神,但鼻子、耳朵、嘴巴至下颌都可圈可点,当然漂亮的还有她那双玉手! 用别人的东西来点缀掩盖自己的丑恶,这女子的心该是有多毒多丑!沐楚玉愤恨地瞪着她。 女子从容地将铜镜放回了镜架上。 “小娘子,怎么?你不怕我?”胭脂怪歪着头看见沐楚玉愤怒的眼神,模样甚是不解。 沐楚玉讥讽地笑了笑,正准备回她几句,却听她又自言自语地恐吓道:“小娘子,你怎么生得如此之美?这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为何天底下的女子不长一个样,要么都美!要么都丑!却偏偏有些女子长得如花似玉,有些女子长得丑陋不堪!这是为何?” 女子躬着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面说一面朝他靠近,那淡淡的花香随着她的衣摆飘进了沐楚玉的鼻中。 “小娘子,你真的好美!你为何不早一点出现,不早一点来太平镇?这样我就不用杀那么多人了!杀你一个就够了!我一会儿就要把你的脸皮给剥下来......放心!一点都不疼!因为那时你已经死了!” 沐楚玉嘴角轻轻上扬,不屑地用自己的声音回道:“丑八怪!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早了吧!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女子浑身一颤,停止了步伐:“你是男的?” 沐楚玉麻利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活动了几下手腕筋骨:“你可让本公子找得好辛苦,今日本公子就要为那几个遇害女子讨回公道!” 说罢,他便从袖中抽住了灵蛇剑,对准了女子的心口。 “就凭你?”女子也不甘示弱地伸直手臂,手中立刻出现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 此时,陈志满与珮瑶双双从屋顶落入,与沐楚玉站在一行。 瓦砾落下带起四周尘埃飞舞,珮瑶三人不禁摆手轻轻咳了几声。 “哼,肉体凡胎还敢和我较量!真是找死!”女子越发握紧了手中的宝剑,目光如锥地望着三人。 陈志满注意到女子手中的宝剑周围剑气幽幽恍若青蛇游动,而宝剑鞘上的花纹又如同浮起的绿色龟鳞,惊叫道:“龙泉宝剑!” 在他的声音诱导下,珮瑶和沐楚玉也将注意力移到了宝剑身上。 “没错,算你有眼力劲!今日就让你们丧命在这把仙剑之下!”女子持剑蓦地向三人奔去。 三人即刻应战,很快他们便胶着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 珮瑶实力最弱,理所应当地趁空隙偷着懒:“陈捕头,什么是龙泉宝剑?” “龙泉宝剑是用昆吾山上的神石琨瑶铸炼而成,据说光如水晶,削玉如泥!今日我也是第一次见!”陈志满在应付胭脂精的同时还有闲心帮珮瑶授业解惑。 这胭脂精的实力应该不咋地,珮瑶心道。 “要是把她的剑夺下来,我们是不是就可制服她了?”珮瑶灵机一动道。 胭脂怪一听要夺去她手里的剑,立马就慌了招式,但是依旧负隅顽抗。 “那倒不一定!即便夺下了她的兵刃,也不一定可以制服得了她!毕竟她不是人!”陈志满一面和沐楚玉对付着胭脂精,一面与珮瑶遥遥相答,尤其重读了“不是人”三字。 “哦?我懂了!”珮瑶大声叫道,“可是我们还是可以先夺下她的剑!” 话虽这么说,但珮瑶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了那盒胭脂身上,陈志满已经暗示过她了:这女子不是人,是附在胭脂上的恶灵,要想毁掉她,就得先毁掉她的附着物,这样她自会魂飞魄散! 珮瑶警醒地躲避他们的杀招,猫着腰朝梳妆台上的胭脂盒快步走过去,以免被伤及无辜。 眼看就要触及胭脂盒的时候,珮瑶放松了警惕,直起身子欲拿起那盒胭脂,不料却被沐楚玉冲过来抱住了她的身子。 “小心!”沐楚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挥之不去。 他抱着珮瑶旋转几步后站定,闪过了龙泉剑的攻击,珮瑶安然无恙,他却被伤了手臂。 “你没事吧?”珮瑶抚着他受伤的手臂,慌道。 “应该没事!”沐楚玉心不在焉地回应,眼睛直直地望着陈志满与胭脂精,胸腔一起一伏,气息参差不均。 第79章 结束(今日二更) 珮瑶哪里还听得进去他那句“应该没事”,眼看着那约有六寸长的伤口渗出鲜红色的血液,她急急忙忙地撕下自己衣裙上的一块布料,心疼地替他简单包扎。 珮瑶全神贯注地替他包扎好伤口,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被他紧紧拥在怀里,一抬头就可以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要是在以前,她一定会急不可耐地推开他,然后狠狠扇他一巴掌……可是现在,她只感觉到一种重重的安全感和浓浓的暖意! 她情不自禁地勾唇抿笑,眸子里闪烁着温柔、关切和不知名的情愫,额头的朱砂痣疼了一下,但她浑然不觉。 沐楚玉显然没有注意到珮瑶向他投来的倾慕眼神,他找准时机,趁着陈志满成功拖住胭脂精并且占了上风的一瞬,推走珮瑶,健步如飞般奔向梳妆台,成功拿走了胭脂,并顺手将其扔向珮瑶:“烧毁它!” 珮瑶被推的时候向后趔趄了两步才站稳,失魂落魄的心思才回来就只看见一个红色的小盒子向她砸了过来,本能地一躲,胭脂盒掉在了身后。 胭脂精猛地一脚踹飞陈志满,风驰电掣般扑向地上的胭脂盒,回过神的珮瑶及时从腕袖中放出了一根绵丝针,正中胭脂怪的脖子。 胭脂精心下“咦”了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摸,珮瑶在一眨眼的工夫便抢先一步捡起胭脂盒。胭脂精又转移目标将龙泉剑刺向珮瑶,还好被陈志满和沐楚玉上前拖住。 珮瑶上气不接下起地跑到了罩灯处,解开灯罩将胭脂扔了进去…… 胭脂怪立即感到自己的身上如烈火灼烧般难受,她必须在这须臾的时间杀掉一个人,获得那个人的灵魂后她才有能力回到芙蓉堂,找寻另一盒胭脂寄生。 沐楚玉!她凶狠复仇的目光落在了沐楚玉身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瘆人,沐楚玉感觉浑身上下不着力似的提不上劲儿,头有点淡淡的眩晕,所幸并不严重。 胭脂怪忍着烈火焚烧的疼痛举剑砍向沐楚玉,沐楚玉轻喘着气费力地避开,陈志满则心悬一线地上前拽开沐楚玉,紧接着一刀刺向胭脂怪的心脏,可心再痛也比不上被火焰烧噬的痛苦,胭脂精已经痛到无法握住龙泉剑,她倏地一松手,龙泉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珮瑶趁机捡起,脑子里一片空白地就插进了胭脂怪的胸中,随后又赶紧脱了手。 胭脂怪用手爪捂脸跪倒在地,她想要摸脸却又害怕摸到烂掉的皮肉,只剩指骨粘连丁点皮肉的手指纠结到扭曲变形如同鸡爪。容貌被烧毁的痛苦让她开始撕心裂肺地狂叫,甚至癫狂入魔在地原地指着沐楚玉笑骂道:“臭小子!你别嚣张!你得意不了多久了!你已时日无多!哈哈哈哈!老娘会在十八层地狱里等着你!” “你什么意思?”珮瑶比沐楚玉更心急,毕竟沐楚玉是为了保护她才会受伤。 “她只不过是黔驴技穷,吓唬人罢了!”沐楚玉冷冷地看着眼前这面目扭曲的女子,唯有她豁在外面的雪白牙齿引人注目。 珮瑶本想追问,但是这样又显得自己过于关心他了,他自己都没当回事,她干嘛还要为他干着急呢?再三斟酌之后,她还是把想要出口的问题给咽了回去。 霎时间,胭脂精的周身生起了幽蓝色的火焰,就像传说中地狱的冥火一样,渐渐地她被火焰吞噬包裹,她在叫?她在笑?可是,却听不见她的声音了!冥火似乎在地狱与人世之间形成了结界,珮瑶等人无法再靠近。 大约过了半刻钟,胭脂怪完全消失不见,包括插进她胸中的那把龙泉宝剑,地上则安静地躺着一张字条。 珮瑶谨慎地捡起字条:“胭脂,生卒年不详,貌丑,被夫休,破铜镜自刎于家内,怨气深重无法转世投胎,阴差阳错得此龙泉宝剑,修炼成灵,附身与芙蓉堂胭脂!” 三人沉默地站立着,一时无语,夜风吹动了窗牖,送进的丝丝凉意沁人心脾,屋顶的大洞洒下了清冷的月光,一切宁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除了徐夫人房间里的一片凌乱彰显了他们方才的那一场恶战。 “陈捕头,情况怎么样?”徐里正带着夫人推开了门扉,好奇地看向月光下的三人。 —— 在离开太平镇的前一日晚上,陈志满再次找到了珮瑶。 “陈捕头,这么晚了还来找我,莫非是知道我明日要离开了,所以特地来给我饯行?”珮瑶开门后倚在门边笑道。 陈志满微微垂目,不经意地闪过一抹淡笑,然后从身后拿出一壶酒:“这都被你猜到!果然知我者离羚是也!” 珮瑶笑而不语,只是盈盈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待到陈志满进入里屋之后,她才轻轻合上了门扉:我倒要看看这个“天下第一神捕”想耍什么花招! 二人对立而坐,陈志满分别替珮瑶和自己斟满了酒。 “太平镇的案子总算破了,此乃大快人心之事!离羚,我们干一杯可好?”陈志满举起手中杯,目光诚恳地望着珮瑶。 珮瑶迟疑地端起酒杯,腹诽道:鬼知道里面有没有毒? “陈捕头,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戒酒很久了!”为了安全起见,珮瑶将酒杯放回了桌面,抱歉道。 陈志满也没用生气,而是一饮而尽杯中酒,随之又意犹未尽地为自己满上:“离羚竟然戒酒?这简直是天底下第一奇闻!” 珮瑶心虚地笑笑,然后深沉地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陈捕头毕竟与我分属不同势力,离羚很难相信你仅仅只为叙旧和饯行而来!” 听完此话,陈志满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开门见山道:“聪明人向来只和聪明人说实话!我也无须瞒着你!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何啸天在哪里?” “我不知道!”珮瑶坚定地看着他,背后冷汗很快就浸湿了衣心。 “何啸天失踪的那段时间,我的人在扬州见过你!”陈志满惬意轻松地饮下第二杯酒。 “怎么?陈捕头,难道我就不能去扬州游玩吗?”珮瑶面无表情地反问,她的手却在桌子底下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让痛感暂时驱逐她的紧张。 “那倒不是!”陈志满淡淡笑过。 接着,他便从怀里取出了一包用桑皮纸包裹好的物事递给珮瑶。 “这是什么?”珮瑶不解地接了过去,心想这不会是段离羚在干掉何啸天时留下的证据吧? “这是桃江的贡品,叫做千步香,可以熏入肌骨,香气流连不去、令人心旷神怡的同时还有催情的作用!”陈志满轻轻荡了荡杯中酒,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派骚话。 珮瑶听着都替他脸红害臊。 “你的案子,我又没帮上什么忙!你为什么还要送我东西?”珮瑶将千步香放回桌面。 “案子,我会留下来继续查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破案是迟早的事!”陈志满胸有成竹地说道,模样意气风发,“只是凭我和离羚的关系,赠一包千步香又何足挂齿?” 珮瑶似信非信地盯着那包香料,找不到语言去接他的话。 “最近有传闻说,海棠阁里出现了其他势力的暗桩,就连海棠夫人都因此丧命!而沐海棠则在娶到下一任海棠夫人之前会亲自操持海棠阁的内部事宜!这可是真的?”陈志满风淡云轻地向珮瑶打听海棠阁的情况,莫非那包香料就是贿赂物?反正珮瑶是信了。 “是真的!” 他没想到珮瑶如此迅速地肯定了他的问题,握酒的手臂震了几分。 “现在海棠阁内势力重新划分,离羚难道没有想过更上一层楼?”陈志满试探性地发问,眼底冒出的精光都快要把人闪瞎了。 “我明白陈捕头的意思了!原来陈捕头是想助我一臂之力,帮我获得我们阁主的欢心,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下一任海棠夫人!陈捕头心思缜密又如此为离羚着想!离羚真是感激不尽!”珮瑶将那包香料缓缓移向自己身边。 “为朋友着想,天经地义!”陈志满慢悠悠地饮尽第三杯酒。 管他的,东西是送给段离羚的,我先收下回去之后再转交给她便是,反正我也用不上!珮瑶想到。 第80章 病重 (今日一更) 秋高气爽,黄色的梧桐叶打着卷儿从树下飘落,翻飞旋转如翩翩起舞的枯叶蝶。 珮瑶托着腮坐在石圆桌旁,晚风拂乱了额前的刘海,颇有些无趣地守着自己的那份义务加班任务——教绿鸢熟练地使用暗器! 沐海棠堂而皇之地把青楼女子绿鸢带回了海棠阁,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这是有意要培养绿鸢成为下一任海棠夫人,估计段离羚就算用千步香也于事无补了! “咻”地一声,绿鸢将手中的第三枚飞刀掷出,稳稳地插入靶心。 “怎么样?我是不是进步很大呀?”她兴奋地拍手又蹦又跳。 珮瑶却只是眉眼淡淡地点了点头:“继续努力!进步空间还很大!” 绿鸢才不管什么“进步空间还很大”,她可是沐海棠的枕边人,虽然现在还未成亲,但她也是海棠阁尊贵的客人! 她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开始动手津津有味地吃着垂丝海棠阁的弟子专门为珮瑶准备的甜点。 “好吃!好吃!”绿鸢甚是心满意足。 珮瑶看着她的吃相,回想起她那比自己还三脚猫的功夫,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差不多戌时时分,夕阳西下,给院落的所有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边,慵懒而舒适。 自从沈箫寻欺骗了她之后,两人的关系就更加疏远了,即便是沈箫寻刻意在垂丝海棠阁门前等她,她也装作视而不见,犹如空气一般。 “哟,沈堂主又来找我这‘小师父’呀?”绿鸢尖细着嗓子道,伴随着一边勾起的唇角,眼神妩媚的飘向珮瑶。 珮瑶很难不给这个“未来海棠夫人”面子,她托着香腮一动不动,眼睛不情不愿地向上看着沈箫寻,声音极不耐烦:“你来干什么?” “我——我有事和你谈谈!”沈箫寻的眸色里闪过一丝期待和担忧以及紧张。 珮瑶对此有点惊讶,因为往常这种情况,他只会简单笑笑接着便“不请自来”地坐在珮瑶身边,就这样陪她坐着,一直坐到绿鸢唠叨完离开,他也才起身回去。而今日,他竟然反常地要和珮瑶谈谈? 珮瑶低眸不大想理他:海棠夫人的死或许就和沈箫寻脱不了干系,我应该小心他才是! “我说小师父,你怎么可以对沈堂主这种态度呢?人家在和你说话呢!”绿鸢赶紧帮腔沈箫寻,握住珮瑶正托腮的手臂眉飞色舞道,“人家沈堂主现在可是阁主身边的大红人!就凭他单枪匹马地闯进燎原山救沉长老就得多有魄力呀!虽然花紫焰太过奸诈,竟然放火烧死了长老,可是沈堂主对海棠阁的忠心可是日月可鉴呀!” 为避免从绿鸢口中听到对沈箫寻更加离谱的称赞,珮瑶只好放下手臂抬眼平淡问道:“沈堂主有何事找珮瑶,但说无妨!” 沈箫寻虽然有些忌惮珮瑶旁边的绿鸢,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得寸进尺要求与珮瑶单独交谈的话,一定会惹起绿鸢的怀疑以及更多的嘲讽。 于是,他思忖再三后简短地吐露道:“沐楚玉快不行了!” 珮瑶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脑子“轰”了一下,表情僵硬到怔怔地看着沈箫寻面上露出的哀伤。 “怎么会?他——他受伤了?”珮瑶鼻子一酸,声线里埋着沙哑。 沈箫寻摇摇头:“他是中毒了!” “中毒?没办法解毒吗?”珮瑶撑着石桌兀地站了起来。 “我也不太清楚!在京城的暗桩飞鸽传书告知我,说他时日无多了,沐太师请遍了京城所有的名医以及皇上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如今,沐杉杉和佘图欢也正从名剑山庄出发赶往京城!” “时日无多?”珮瑶皱眉细细咀嚼这几个字,胭脂精的遗言不断在她的脑子里飘荡,阴森而悠远。 她用手指摁了摁脑袋,大致恢复了精神便急忙道:“那我们还不快去!” 说罢,她就从沈箫寻身边快步走过。 沈箫寻向绿鸢拱手告辞后匆忙转身追上珮瑶:“我已经备好了两匹快马和干粮......” “沐楚玉快死了?”绿鸢一面抠着自己的指甲,一面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 接着,一道精光从她的眸子里闪过:“我要告诉阁主去!” 说话间就迫不及待地起身直奔冰绡阁。 —— 这一夜,浓云化不开,没有明月。 沐楚玉静静地躺在床上,虽然他浑身无力,但是脑子却异常清晰。每一个替他把过脉的大夫都说他中了一种奇毒,他们不知道毒药的配方,也无从下手去解毒。 沐楚玉回想自己中毒的经过,他不难猜到,自己是中了胭脂精的毒!因为从太平镇回到京城的途中他就觉得身上不大舒服,时而头晕时而呕吐,浑身无力则是常事。回到家中之后,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而且越发严重!刚开始他只是单纯地以为自己感染了风寒或者说是伤口发炎,但吃了几服药也不见好,而宋可慈更是常常帮他清洗伤口换药......再后来他就躺上床上无法下床了,待到大夫诊断之后才恍然大悟自己中了毒! 这种毒,要么是胭脂精身上的清香,要么是龙泉宝剑......可是珮瑶和师父都闻到了香气,就应该是宝剑上涂有剧毒......可是受伤时的血液鲜红并非中毒后的样子......莫非......香气是要侵入血液才会合成剧毒?沐楚玉闭眸分析道。 “沐大哥,吃药了!”宋可慈温柔的声音在耳边熟悉地响起。 他明知吃药不管用,但是至少会让身边的人安心。 他微微睁开眼,却发现扶他起身的人很熟悉——一个身着蓝灰色布衣的清秀少年! “沐哥哥,他是阿斐,我的朋友!”妙姝站在宋可慈身旁,贴心地介绍道。 “你家主人没和你一起来京城?”沐楚玉很是费力地笑了笑,他想起他曾从谢桐桐手上救下过阿斐和珮瑶。 阿斐没有吭声,他都不敢把“沐楚玉病重”的消息告知珮瑶。 吃了药之后,他便又回躺了下去,在睡梦中他好像听见了宋可慈哭哭啼啼的声音,还有妙姝大大咧咧安慰她的声音,还有阿斐......阿斐说他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珮瑶! 如果珮瑶知道,她会不会来?如果她不知道,那她一定不会来吧!沐楚玉鬼使神差地老是想起那个有两个梨涡的小姑娘。 第81章 情愫(今日二更) 对于一个躺上床上日渐萎靡的病人,时间对于他来说既重要又不重要。 不知道又闭眼睡了多久,但是室内烛火通明提醒着他还未到第二日天光破晓。 沐楚玉在迷糊之间感受到有人在轻拍着他的脸,他甚至可以体会到来人掌心上的纹路。 “沐楚玉!你醒醒啊!沐楚玉!”女子的声音焦灼而柔软。 “姐!你别这样!人家才休息!”阿斐拉着珮瑶的胳膊劝道。 珮瑶眼看沐楚玉的脸色苍白如纸,于心不忍地不再打扰,她泄气似的坐在床沿,直直地盯着沐楚玉的脸庞,好像少见一眼他就会消失。 妙姝见珮瑶愣愣地坐在那里就像傻了一样,想上前劝几句,却被阿斐半路拦住,挤眉弄眼道:“我们先出去!” 妙姝半推半就地被阿斐往门外推着走,在发现自己无力抵抗又不敢大喊大叫的拘谨情况下,她又顺势把痴呆望着沐楚玉和珮瑶的宋可慈给推了出去,宋可慈尽管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依依不舍地由着他们拽着自己出去。 一直站立在珮瑶身后的沈箫寻看到三人滑稽又懂事地离开之后,他心里苦涩得颇不是滋味,狠下心转身随之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屋外很冷,可是再冷也比不上坠入冰窖的心。宋可慈木讷地站在门外,眼神望眼欲穿想知道屋子里的动静。而沈箫寻双手紧握着销骨扇,一袭白衣飘飘,姿容绝丽,身材颀长潇洒,表面上玉色傾尘、六根清净,实则波涛暗涌、痴心一片。 “阿斐,刚刚那个姑娘就是我的言哥哥吗?”妙姝偏着头,眉头微拎地用右手食指虚空指向屋里。 “你为了她半夜大闹太师府,把我当成捉走了你言哥哥的绑匪,你不仅偷走了我身上的银两,还让太师府的护卫把我狠狠揍了一顿!而现在你居然连你言哥哥的样子都忘了?哼!我真感觉我那一顿揍白挨了!”阿斐无奈地摊手叹道。 妙姝尴尬到过意不去,干笑着解释道:“那次不是意外、巧合吗?谁让你大半夜不睡觉穿着夜行衣鬼鬼祟祟地溜进言哥哥住的别院?我怀疑你也实属正常呀!后来……解释清楚之后,我们不就成了好朋友了吗?本公主还带着逛遍了京城,你不觉得好玩吗?而且在有本公主罩着之后,你都可以光明正大地住进太师府,而不是偷偷摸摸地翻墙进来了!多有面子呀!” 妙姝嘟嘟啷啷着实力甩锅。 “你还好意思说你带我逛京城?你到处偷东西栽赃给我,害我被追得满城跑!”一提这事,阿斐就感到双腿发软。 “我不也和你一起跑吗?最后我也把东西还了呀!对不对?”妙姝回想起那件事,嘴角露出意犹未尽的笑意。 “堂堂公主,好歹也是金枝玉叶,你怎么还有偷东西的小癖好?”阿斐眼皮一翻,嘴角抽抽道。紧接着,料事如神地掀开衣摆拔腿就跑。 “混蛋!你给我站住!”妙姝怒气冲冲地撸起袖子追了上去。 将“公主”与“小偷”联系起来的梗总会让妙姝气急败坏,阿斐百试不爽。 门廊下,宋可慈不小心瞥见同样出神的沈箫寻,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珮瑶”口中的“沈大哥”,尽管光线昏暗,但丝毫掩藏不了他如玉瓷般的肌肤以及无可挑剔的五官,在朦胧的夜色下,反而为他的美增添了几分神秘与不凡。 沈箫寻隐隐感受到宋可慈落在自己面容上的目光,他睫毛微颤,无意中将眼神移向宋可慈。 宋可慈心底一惊,慌慌张张地错开眼神,两颊立即升腾起红霞。 沈箫寻漠然地收回目光,继续挺拔玉立地站在门外。 —— 珮瑶忍不住又伸手去触碰沐楚玉的脸颊,他的肌肤凉凉的。 这样虚弱中透露着病态美的沐楚玉,她头一次见,却宁愿自己永远不要见到他这样。 不知不觉,眼角好像渗出了不知名的液体,珮瑶下意识地欲抬手去擦,可在素手从沐楚玉的脸上离开的一刹那被他紧紧握住。 他模模糊糊地睁开双眸,在看清眼前之人时,眼底似乎有了喜悦的亮光,唇瓣微启:“你也来了!” 音色很轻,却难掩期待。 或许是不想让珮瑶担心,又或许是真的开心,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许久不曾浮现的笑意。 “你好些了吗?”珮瑶哑声道,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任凭沐楚玉继续抓着她的左手。 沐楚玉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珮瑶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明知故问幼稚又可笑,这让别人如何回答? 鼻子酸酸地开始放出细小的“抽噎”声,珮瑶尽量忍住,但还是会难受。 “你别哭了!”沐楚玉温柔劝道,甚至恢复了以往在珮瑶面前的“欠揍”本色,他将手心握住的那只手甩开,“把手还你就是,别那么小气,自己好好擦下眼泪,别落在我的被子上了!” 珮瑶没有生气,而是乖巧地缩回手擦着泪水。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是为我才受的伤!无论如何,我也要救你!”珮瑶擦完眼泪之后振作道,她的目光坚定得让人不容拒绝。 “你要如何救我?连御医和京城的名医都解不了我身上的毒,你能怎么办?”沐楚玉的笑很冷。 “既然有毒药就必然有解药!就连绛珠仙草我们都能获得,更何况是......”珮瑶说到此处,蓦然从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开心地咧嘴笑道,“对了,绛珠仙草是仙物,说不定可以解你身上的毒!我只用带着你去找丁若霜便可!他钻研毒物这么年,一定会对你感兴趣!” 沐楚玉听到这番话之后心里也升起了小小的希望,但很快又丧气道:“我怕我时日无多......” 珮瑶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里满是期待:“我不许你胡说,从现在开始,你的命就是我的!没我的允许,你就给我好好活着!听懂了吗?” 沐楚玉闭眸点头,这短暂的亲昵让他的心中有种火辣辣的舒适感觉,尤其是珮瑶捂嘴时看着他的眼神,清澈、梦幻。 第82章 第五枚令(今日一更) “你这样在我身上费心思,不想要你的任务了?不想要月钱?不想要赏银了?不怕受罚?”珮瑶才把手拿开,沐楚玉就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串,中了毒口齿还这么嘚瑟。 珮瑶顿了顿,虽然明知道沐楚玉只是不想麻烦她,但她还是下意识细想了一番:对啊,我离开了海棠阁,那绿鸢那里我怎么交代?万一海棠阁要派我去执行什么新任务,我又该怎么办? 她背对着沐楚玉坐在床沿,思索着怎样可以两全其美。然而就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一样,珮瑶怎么可能想到把私事与公事混为一谈的解决办法呢?直到她定睛瞧见圆桌上的一个小东西。 出于本能的好奇,没有想到万全之策的她起身走了过去。 圆桌上躺着的小东西是一块木质令牌,珮瑶拾起令牌仔细摩挲查看,那是一块用沉香制成的令牌,而令牌的正反面都镂刻着海棠花...... “沉香海棠令?”珮瑶心头一紧,瞬时反应道。 她拿着令牌回到床边,惊问道:“你房间里怎么会有沉香海棠令?” 沐楚玉不明所以地从珮瑶手上拿过令牌,就凭着直觉他自己也认为不用亲自点火就明白这是一块真的沉香海棠令! 他的眼底全是疑惑,摇头道:“我也不清楚!”说话间便软绵绵地将令牌还给了珮瑶。 “有了这块令牌,我就可以先斩后奏,先带你去找丁若霜解毒,再把这块沉香海棠令带回海棠阁请罪!”珮瑶欣喜地计划着,眼眸映着烛光闪闪发亮。 “可是,这块海棠令来历不明!”沐楚玉虚弱地叹道。 珮瑶却满不在乎,故意提高了嗓门:“或许是你命不该绝,连老天爷也眷顾你,所以才会在你屋子里变出个沉香海棠令!” 话音刚落,门外的宋可慈就夺门而入,一路跑至沐楚玉床边:“珮瑶,你的意思是沐大哥有救了?” 珮瑶朝宋可慈点了点头,而了然于心的眼神却紧紧盯着在她身后徐徐进来的沈箫寻,轻勾抿唇,似是感谢。 撞进她眸子里的沈箫寻则垂目含笑,左手手指从容地掰弄着右手紧握的销骨扇。 —— 珮瑶想着现在就出发去找丁若霜,才不管什么男女有别,火急火燎地要帮沐楚玉穿衣服,忙得不亦乐乎。 宋可慈在一旁也感染到了她这股“干劲”,一不做二不休地上前帮忙。 沐楚玉则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任凭两个女子摆弄,用眼神向沈箫寻求救,而沈箫寻的眸色却晦涩难辨。 沐太师得知宝贝儿子有救了,忙派人准备了一辆精致的豪华大马车,车前栓了四匹魁梧的骏马,连车窗上都镂刻着精美富贵的牡丹花,其上密不透风地糊了一层高丽纸。车里更是宽敞明亮,三个人并排躺着睡都不会嫌拥挤。为了让沐楚玉有个舒适的“颠簸”环境,他更是吩咐下人在软垫上再加了三层软被。 各类干粮点心衣服盘缠等一些备用物品以及雨伞药箱等应急物品都一一放进了马车里,珮瑶和沈箫寻率先钻进车非,阿斐毛遂自荐背着沐楚玉出府,在珮瑶沈箫寻的协助下将沐楚玉安稳舒适地搁在了马车里的软塌上,并盖上了棉被。 “我不冷!”沐楚玉提醒珮瑶。 “我也不冷!”珮瑶贤惠地将他裹得更严实。 沐楚玉:“......” 马车启程之后,宋可慈噙着泪站在太师府门口久久不愿离开,直到马车飞扬消失在尘埃中。 她本来是要和沐楚玉一起前往丁若霜的住所,但是沈箫寻的一句“丁若霜素来喜欢向不认识的人下毒”让她望而却步。因为他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你去了不仅帮不上沐楚玉的忙,还会添麻烦! —— “沈少侠,珮瑶姑娘,我看马儿也有一些累了,不如就在此地歇息一晚,明早再上路?”马车夫长吁一声,唤停了马儿,侧头询问马车里的人。 “行,就在此处稍作调整,明日再启程。”沈箫寻的声音从车门后传出。 尽管已经夜深,但珮瑶却神采奕奕,一心只想着早日到达丁若霜的桃林小屋,让他替沐楚玉解毒。现在车夫要求停下休息,她的脸色因此有些难堪,转脸过去瞧着沐楚玉,发现他倒睡得香甜。 “珮瑶,我知道你担心,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就算你不累,不考虑车夫,不考虑那四匹马,你也得想想沐兄吧,他现在是中毒之人,不一定受得了长途跋涉的颠簸!”沈箫寻温言相劝,声音如瓷清凉浅疏。 “嗯!”珮瑶或是听进了沈箫寻的话,她点点头,声音小如蚊呐,“我明白!” 说罢,倒头就睡。 她蜷曲着腿,侧身向着木头,心中焦急地祈祷着沐楚玉可以活下来! 她一直坚信那枚沉香海棠令是沈箫寻放在圆桌之上的,但她却一直没有问,因为她很清楚,如果沈箫寻要告诉她,就不会故意等到让她开口去问......而且,沈箫寻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 次日清晨,珮瑶早早地醒过来,却意外发现沈箫寻已经不在马车里。 她蹑手蹑脚地打开车门,看见他正站在路边远眺,背影利落明净。 珮瑶随意从包袱里拿了两个馒头就跳下了马车,动作一直很轻,害怕惊扰了熟睡中的沐楚玉。 “给!”她递给沈箫寻一个馒头,自己也在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沈箫寻接过馒头戏谑道:“一个馒头而已,你也能吃出山珍海味的味道?” “那是自然!”珮瑶理所当然地又咬下一块大白馒头,一面嚼着一面朝他飞了飞眼睫,眼珠子一溜,机灵惠敏。 沈箫寻笑着嚼下一口馒头,他并不觉得口中的馒头有多好吃,可是看见眼前珮瑶享受的模样,即便是只有一丝淡淡的甜味也足以让他感到心里甜滋滋的。 “怎么样?好吃吧?”珮瑶随口一问。 “嗯!好吃!”他认真答道。 珮瑶细细咀嚼着口中的馒头,抬眼注视着沈箫寻边吃边笑的模样,心中有种莫名的触动。因为她蓦然意识到,她好像真的很少很少见到沈箫寻笑,尤其是这种发自真心的纯真的笑,这在记忆中似乎是“第一次”。他的笑很魅惑,很迷人,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难怪周幽王为了博得褒姒一笑,情愿烽火戏诸侯葬送整个江山,珮瑶霎时好像明白了! “你看着我干什么?”时刻察觉着珮瑶一举一动的沈箫寻不禁问道。 “没——没什么!”珮瑶偏过头继续默默地咬着馒头。 沈箫寻没有多想,宠溺地轻笑一声,然后接着啃手中的馒头。 第83章 桃林 (今日二更) 沐楚玉靠在马车门口,静静地咀嚼着馒头,静静地看着前面的两人,心中突然抽痛。 “少爷,你醒了?”车夫醒来扒在车轼上,抬头笑呵呵地看着沐楚玉。 “咦,你醒了!”珮瑶听到车夫的声音回头朝他走了过来,笑靥如花,让人如沐春风,为何在中毒之前,他没有意识到珮瑶可以在他的心里这样好看这样舒服呢? 沐楚玉点点头,笑意有点苦涩,但是珮瑶没有觉察到。 “外面风大,别着凉了!快进去!”珮瑶登上车轼,关切地催促他进去。 沐楚玉依着珮瑶的话,往里坐在了自己的软塌上。 “你今日精神好多了,还要躺下吗?”珮瑶拎着被子体贴地问道。 “躺下吧!”沐楚玉有气无力地躺回了被窝里。 “哦!”珮瑶的回答里含着些少许的失落。 她不知道,沐楚玉今早看起来精神很好是因为他醒来没见到她在马车里,心里着急才会推开车门,在发现她与沈箫寻有说有笑之后,深感身体被掏空了一大半,随手拿起她没有盖住的馒头吃了起来,越吃越无味。 随后,沈箫寻上了车,待车夫喂完马儿之后,马车再次启程。 马车颠簸得厉害,沐楚玉躺在车里根本睡不着,他其实是在假寐,耳朵仔细聆听着沈箫寻和珮瑶的交谈。 “离桃林木屋还有多久呀?”珮瑶把车门开了一条缝,马车呼啸疾驰而过的匆匆风景给她带了一阵眩晕与不耐烦。 “大概还有两日的路程,你不要着急!”沈箫寻琢磨着算了算,笑着回应道。 “我怎么可能不急,他……”珮瑶更急了,话到一半意识到不妥便草草收声。 车厢里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他可能撑不了多久了!沐楚玉在心里接下珮瑶未说完的话,心里不甘又冷静:我现在是一个将死之人,怎么可以奢求她的眼里只有我!这太自私了! “我想喝水!”他缓缓睁开眼眸,打破了这份沉重的安静。 珮瑶打开水囊,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将水慢慢送入他的口中,举止无比温柔。 沈箫寻却有意避开不看这一幕情景。 —— 桃花十里依旧,春风不改雁南回。 扑鼻而来的清甜淡香,那是满目迤逦的桃花林,珮瑶搀扶着沐楚玉下了马车。 “为避免进去遭遇不测,你还是在离此处五里之外的地方等候吧,或许回去也行!”沈箫寻对车夫叮嘱道。 “回去?这可不行!奴才还是等着吧!还请沈少侠和珮瑶姑娘好好照顾我家少爷!”车夫拱手作揖拜谢。 “这是自然!”得到沈箫寻首肯之后,车夫才驾着马车离开。 沈箫寻走在前,珮瑶扶着沐楚玉走在后,可到了桃林入口处,珮瑶却不动了,沐楚玉不解地看向她,沈箫寻感知到后也回头望着她。 “这是怎么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 “车夫既然不进去,那就劳烦你了!”珮瑶看看沐楚玉又看看他,颤头使了个眼色。 沈箫寻立即意会,虽然心中不大情愿,但却似乎不容推辞。 他用销骨扇轻轻叩打着手心,斟酌地朝沐楚玉走过来,站定:“来吧!”说着便转身扎马步半蹲下去。 “这……”沐楚玉有些迟疑。 珮瑶却拉着他的手挂在了沈箫寻的肩头,沈箫寻掰开他的双腿“腾”地一下站起,抖了两下调整姿势。 沐楚玉伏在他背上,感到浑身不自在,膈应得难受!一个大男人居然让另一个大男人给背着走,换谁都会别扭惭愧。但是他又理智地想到,以他此时这副孱弱的身子骨,走不出多远估计就得晕过去......那时更丢人,算了!将就一下吧!尽管他依旧僵硬着身子,但至少不会胡思乱想给自己添堵了。 桃林一片粉色,惹人心醉。然而这美丽的表象下,却暗藏杀机。 丁若霜是出了名的用毒高手,施毒于无色无味无形之中,他们不得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桃林中的一切美好都是一触即破的梦幻,梦幻破灭之后,就会堕入暗无天日的毒窟,生不如死。 即便是这桃林中弥漫的清淡甜香,也不容小觑,这香气便是丁若霜口中说的“迎客香”!虽然名字起得诗情画意,实则是一种慢性毒香,随着鼻息进入体内,刚开始时会让人闻之精神抖擞、心旷神怡,久而久之......丁若霜这厮关于这点毒性却缄默不言,面上反而露出一丝猥琐的笑意。不过好在他良心未泯,提醒他们,在进入桃林时要尽量屏息快走,脚不点地最好......因为......这香软的泥土也是有毒的......除非在还未嗅到桃花的香气就运轻功闭气穿过桃林,否则在桃林内用轻功只会让体内的毒性扩散更快而已。 当然,吸入一点点也是没有关系的,到时吃一颗他特制的药丸就好! 所以,现在珮瑶他们......也来不及了! 沈箫寻内力深厚,完全可以做到屏息快走,即便背上背了个沐楚玉。而珮瑶只有断断续续地屏息,反正只要吸入的不多是不会有问题的,她可以把握分寸。但沐楚玉就可怜了,现在的他哪里还能闭气?能做到不大口大口地“吸毒”就谢天谢地啦! 反正找到丁若霜让他拿解药便是,这样应该无碍!珮瑶心里安慰自己,关怀的眼神时不时落在沐楚玉苍白的脸色上,沐楚玉则佯装不知道,直视着前方。 十里桃花林的尽头有一座精致幽静的木屋,屋子前有一趟清溪阻断了桃花林到木屋的去路,这条溪流升腾的水汽可以吸收消磨掉桃花的香气,到了溪流的对岸便无法嗅到这“迎客香”了!而对面溪边盘正坐着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旁边搁着一根钓鱼竿,用石头压着。他这是在垂钓?不!他在闭目养神! 现在若是开口唤他,岂不是要吸一大口毒?珮瑶寻思着,算了,吸就吸吧!就当是和沐楚玉同甘共苦了! 她刚准备张口,却见沈箫寻腾出一只手拎着她的胳膊,用轻功将她和沐楚玉带到了对岸。 其实,开不开口也得运功过去......珮瑶自己可以用轻功的,但是沈箫寻却帮了她。 “谢谢!”珮瑶不好意思道,心里滑过一丝暖流。 “给你们,吃下去!”横空伸过来一只手,手心上有两颗小药丸。 第84章 意中人(今日一更) 珮瑶来不及嗔怪丁若霜神出鬼没乱吓人,拿起一颗吞下后忙问道:“怎么只有两颗?” 丁若霜鼻子抽了一下,连带着嘴角也勾起一丝冷笑:“沐大公子身上种的迎客香,我可解不了!” 珮瑶当即就眼里发酸,当她强忍了下去,故意抬杠道:“你自己下的毒,你都解不了?你骗谁呀?若真是这样,那别人下的毒你就更解不了了!还说什么是‘邪书生’,我看你就是沽名钓誉的大骗子!” 沈箫寻此刻已经把沐楚玉放了下来,他仍然比较虚弱,需要沈箫寻的搀扶。听到这样的话,他赶紧伸手扯了扯珮瑶的衣袖,害怕珮瑶惹恼了丁若霜。 “哈哈哈——”丁若霜不恼反笑,别过头扫视了三人一眼,“琳丫头呀琳丫头(在萧家堡时就叫珮瑶琳丫头,而后即使知道了真名他也懒得改口了),我一邪魔外道之人,沽什么名?钓什么誉呀?” 珮瑶被他堵得愣了片刻:“......” “算了,珮瑶,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天意如此!不必强求!”沐楚玉一直拽着她的衣袖,语气轻而无奈。 丁若霜怎会可能对深中奇毒的沐楚玉不感兴趣? 他轻轻推开珮瑶:“让开!”径直拿过沐楚玉的右手,替他仔细把脉,眉间皱了又舒,舒了又皱...... 珮瑶紧紧盯着丁若霜那眉间的三寸皮肤,看它到底会纠结成个什么样!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丁若霜大笑地点头。 “怎么?他有救了?”珮瑶的眼睛亮了亮。 丁若霜松开沐楚玉的手,拢了拢两臂衣袖:“我可没说他有救!我只是说他中的这种毒很有意思......”见到珮瑶的眼眸一下子暗淡下去,他又笑道,“不过,我可以一试!其余的就看他的造化了!” “真的?那太好了!”珮瑶开心地叫道,不自觉地和沐楚玉对视一眼,他的眼里也是欣喜的期待。 死马当作活马医,丁若霜竟然肯试试,那就说明沐楚玉还不是完全没有救!毕竟没有哪个大夫会在号完脉之后就夸下海口说自己可以把一个垂死边缘的病人给拉回来,尽管丁若霜也不算大夫。 “把他带进来!”丁若霜吩咐道,随即一人走在前面。 —— 他把沐楚玉安放在一间比较女人味儿的房舍里,圆桌上摆放着红烛和紫砂陶瓷熏香炉,软榻香褥上悬挂的是桃红色的半透明纱帐和里层则是同款颜色的锦布帷帐。 “这是以前姚姨娘住的房间!”丁若霜不咸不淡道,可能是注意到了珮瑶和沈箫寻脸上闪过的惊异。 “哦!”珮瑶点头,与沈箫寻一前一后站在床边。 怪不得感觉这床上的香气有点像姚姨娘身上的脂粉味儿,想必这丁大叔整晚没少抱着这棉被睡觉吧!珮瑶暗想着。 丁若霜坐在床沿,解开了沐楚玉的腰间的玉带,纤长的手指拨开了他的衣领,露出晶莹胜雪的胸脯。珮瑶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移开视线盯着丁若霜手里的银针。 银针落处......还是沐楚玉的胸口...... 珮瑶羞得又把目光移到了丁若霜头顶的发髻,这才微微安定。沐楚玉一直留意着珮瑶那无处安放的眼神,逗得他嘴角含笑。 丁若霜为沐楚玉施完针之后,转头越过珮瑶看向沈箫寻:“你一会儿同我到药房拿药,然后你就去柴房熬药!让他俩在这儿培养一下感情。” 珮瑶不解地望向沈箫寻,沈箫寻向她投来同样的疑惑目光,床上躺着的沐楚玉也对这样的分配感到奇怪,虽然他心里是高兴的。 “熬药的事我去做就行了!干嘛要在这儿待着呀?”珮瑶反手指着自己问道。 丁若霜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正对着他俩,似笑非笑道:“你要替他解毒,当然得培养一下感情,互相交流一下咯!要不然晚上你们办事会害羞的!” 尽管丁若霜已经解释得非常隐晦,但大家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这种事自然一点就通,更何况沐楚玉和沈箫寻又是阅女无数的那种人…… 珮瑶的脸颊无法控制地成了红彤彤的一片,越紧张越害羞就越红,解毒而已为什么还要搭上她的清白呀? 还未等她开口质问,沈箫寻就按捺不住地握紧珮瑶的手腕,把她护在了身后,尽量抑制住胸中的怒气:“丁兄,沐兄到底是中的什么毒?为何要珮瑶用她的身子来解毒?” 这……说得也太明显了吧!珮瑶完全可以从自己被紧握的手腕感受到沈箫寻的不满。 “他中的是什么奇毒,我还并不知晓,”丁若霜正色道,“但是他中的我那迎客香则必须得用心爱女子的身子才可以解毒,迎客香的毒不解,他必熬不过明日日出!那他中的那什么奇毒,我这辈子也就无法知晓了,可惜呀可惜!” 丁若霜摇着头颓废地看向沐楚玉,而沐楚玉早已经面如死灰……因为即便珮瑶真用自己的身子替他解了迎客香的毒,如果丁若霜无法解除胭脂怪下的毒,那他岂不是玷污了人家的身子还无法对人家负责…… “心爱女子的身子?”珮瑶脸上的红霞褪去不少,她琢磨重复着这句话,失落道,“可是我并不是他的心上人呀!我们应该把宋小姐带上的!” 珮瑶叹了口气看向沈箫寻,自责自己没有带上宋可慈,更加自责自己一厢情愿带他来寻丁若霜,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快死。 “现在也没办法了,只有你是女子!试一试吧!”丁若霜摇摇头。 “这种事情也能说试一试?”沈箫寻握着销骨扇的手指骨节分明且已然捏得发白,眼中更是布满了红血丝甚至充斥着杀气。 还好珮瑶及时按住他欲要抬起的手臂,扭捏着决定道:“沐楚玉是因为我才会中毒!我愿意一试!” “珮瑶……”沈箫寻一听此话立即偏头看向她,不可思议低喃。 沐楚玉呆滞的眼眸也因为珮瑶的这句话恢复了一星神采,他的喉结微动,却无话可说。 “这种毒除了叫‘迎客香’以外,还叫‘意中人’!当初姚姨娘身中此毒时,也是在这间房里,我替她解的毒!”丁若霜环视了一遍屋子,不害臊地接着道,“若不是这样,我还不知道原来她喜欢我多年了!” 沈箫寻依旧愤恨地盯着他,他却满不在乎,只是颇有深意地看了珮瑶一眼:“‘意中人’这种毒,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症状,但是到了晚上他的身子便会燥热难耐、无法忍受,到时你就替他解毒便是!” 随后他拂袖离开,转至门口处才随口悠然唤道:“沈兄请随我来吧!” 珮瑶还从未见过沈箫寻咬牙切齿的样子,见他站着不动,她轻轻推了下他:“沈大哥!你快去呀!” 沈箫寻这才随着丁若霜出去,脸色难看至极。 第85章 第一次 (嘀!司机卡~今日二更) 珮瑶合上门之后回到床沿坐下,缓缓地将将视线移向沐楚玉的脸庞,可未做停留又匆匆错开,不知所措地用手指绕弄着裙带。 脸上情不自禁地再次泛红。 “你救不了我的!别浪费了自己的身子!”沐楚玉淡淡道。 虽然这话让珮瑶感到有一丝心凉,但在她看来又确实是实话。 “丁——丁前辈说了,让我俩培养一下感情……说不定你会喜欢上我呢!”珮瑶低头说出这番话时,自己都不相信地苦笑了一声。 沐楚玉只是叹道:“珮瑶,你真的不用这样!”语气中夹杂着心疼。 “对了!”珮瑶面朝着他,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激动道,“我可以把自己易容成宋小姐的样子,这样会不会就有效果了……” 想着她便欲起身去准备,不料面色如纸的沐楚玉却拽住了她的手腕,唇瓣微启:“不要这样!没用的!” 珮瑶唯有又失望地坐了回去。 明月升起之后,丁若霜进来送过一次饭,沈箫寻进来送过一次药,其余时候都是珮瑶和沐楚玉在一起待着,却也仅仅是待着,交流不多。 珮瑶看得出沈箫寻送药时欲言又止的眼神,以及他不情不愿离开时的背影。 珮瑶伺候完沐楚玉吃饭喝药后,把碗筷等东西都搁置在了圆桌上,并且按照丁若霜送饭时的嘱咐,在熏香炉里燃起了一种催情的香料,因为如果不这样做,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屋子里弥漫着的香气确实很销魂,就连珮瑶的眼神也开始迷离起来,脸上荡漾起一抹潮红。她转过头看向沐楚玉,他似乎比她还要难受,额上汗如雨下,双眸紧闭不敢看珮瑶,眉头更是皱成了一座小山,就连本来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颊也因为这毒泛起了大片红晕,雪白脖颈处也闪烁着晶莹的汗珠,还有他抓着被褥的双手,用力到手指骨节发白。 珮瑶闭紧牙关鼓励自己:今晚上我豁出去了! 她起身吹灭了烛台的灯花,月光照进屋里,使得气氛更加朦胧暧昧。沐楚玉感受到光线刹那变暗,手里更加使劲地抓住被子,手心冒出的汗水浸湿了那方布料,狂跳的心似乎随时会从胸腔出来,唇瓣干涸到想要水的滋润...... 珮瑶坐在床沿,缓缓放下床幔,轻手轻脚地上了沐楚玉的床。 沐楚玉明显感觉到有人压在了他的身上,他知道是珮瑶,但他还是抑制住体内的感情和冲动,一动不动,直到......珮瑶的双臂生疏地揽上了他的脖颈,两片柔和水润的唇瓣温和地吻上了他的唇,轻轻地,珮瑶用舌尖挑逗着他干涸的唇瓣。 这种细水长流的慢慢滋润无疑会让沐楚玉心底的欲望迅速燃烧肆虐全身。他睁开眼便依稀撞见了珮瑶迷离的眼神和熟悉的面庞,心下一狠,松开了紧抓着的被褥,一个翻身就把珮瑶压在了身下,使得她一声“娇呼”。 沐楚玉可是风月老手,珮瑶这种新手索性不再主动,只负责躺着配合。 沐楚玉贪婪地轻捻着珮瑶的唇,将舌头伸进了她的嘴里肆意扫荡,一只手抚着珮瑶的后脑勺,手指掺入她的发间,另一只手则顺着她的胸口至摸到了腰上,娴熟地解开了她的腰带。随后,手也趁机溜进了她的衣下,抚摸轻捏着她腰间嫩滑的肌肤,然后又游走到了她的胸口,尽情地揉捏...... 珮瑶气息不均,身体因陌生的触碰有些僵硬,就连皮肤也如临大敌般更加紧致。她轻轻娇/吟了两声,沐楚玉的动作立即放缓放温柔了许多,他的吻从嘴角慢慢滑到了耳边,轻咬着她的小耳朵,声音魅惑:“把你弄疼了吗?” “没——没有!”珮瑶的回答如同梦呓,听着楚楚可怜。 “珮瑶,我爱你!”沐楚玉柔声呢喃着,合着暧昧的语气流进了珮瑶的耳朵里,酥麻酥麻的。他上手顺势拨开了珮瑶的衣领,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轻轻摩挲了一番后,狠狠吻了上去。 珮瑶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听着沐楚玉的告白,却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只当做是解毒过程中的迷人谎言。 沐楚玉的吻顺流而下,从锁骨滑到了胸口,并沉醉缠绵其中。 珮瑶感到胸口凉飕飕的湿意,她微微睁开眼眸,瞧见沐楚玉正埋头吮吸,便轻轻抬手抱着他的头,手心在发间徘徊。 呼吸声渐渐急促而浓重,沐楚玉一面忘情地吻着珮瑶精致的身体,试图吻遍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一面手忙脚乱地解开自己的衣带,除去自己身上的衣物,一丝不挂地贴近佳人的肌肤。一瞬间,暖意、柔情、燥热、欲望加倍荡漾开来。 沐楚玉的动作越来越急不可耐,几乎用蛮力撕掉了珮瑶最后一层底裤,珮瑶立即感觉到有一坚挺的“不可描述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腹部,她的心情紧张害怕到了极点,就连胸脯也跟着呼吸大肆起伏。她忍不住用手扶住了沐楚玉的腰,沐楚玉则气喘吁吁地在她耳边吐露:“珮瑶,我真的喜欢你!没有骗你!我不会弄疼你的!” 话未说完,珮瑶就感受到一样东西进入了自己的体内,刚开始有些疼,后来嘛......不可描述的......舒服...... 珮瑶的声音也因此越来越尖细,这更加刺激了沐楚玉加快动作...... 丁若霜的熏香真的很厉害,简直助攻满分。这一夜,他们不知道被柔情吞没,反复缠绵了多少次才精疲力竭朦胧睡去。 从灯花熄灭的那一刻,沈箫寻就一直守在房间门外,萧条地站了一夜。夜风谈不上多冷,明月谈不上多温柔,灵敏的耳朵捕捉到的刺耳声音让他浑身难受。可是他一闭上眼就会浮现珮瑶和沐楚玉干那种事情的画面,所以他只有睁大眼在风中待了一宿。 翌日拂晓,珮瑶半睁开朦胧的双眼,柔和的光亮贴上眼皮——天,已经亮了。 珮瑶蓦地一下睁大眼睛,第一反应便是查看枕边的沐楚玉是死是活,他的面色已经褪去了潮红,白皙冰凉,但不用指根去触及也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均匀而平稳。 他没死!珮瑶在心中庆幸道。她撑着头静静地看着沐楚玉,却被沐楚玉突然迷糊地睁眼给吓了一跳:“你醒了?” 沐楚玉轻笑着看向她,视线不自觉地从她的双眸游移到了......锁骨处。 珮瑶一低头,羞得赶紧躺了回去,用被子盖住了胸脯及以下。 沐楚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没有动,凭他的力气,现在也没法大动。 “我——你,你该吃药了吧!”珮瑶吞吐着偷偷瞄他。 不曾撞到了沐楚玉的视线里,他正偏着头看她,目光里满是温柔:“嗯! 珮瑶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那——那,那你闭上眼睛,我要穿衣服起床了!” “好!”轻轻地,他闭上了眼睛。 第86章 解毒 上(今日三更) 珮瑶手忙脚乱地迅速穿上衣服,雪白床单上绽放的血色玫瑰触目惊心,她短短一瞥后逃也似的差点滚着下床,沐楚玉被她狼狈慌张的样子不小心逗笑了,笑意一直挂在他的嘴角,直到珮瑶出门。 待珮瑶落荒而逃地打开门扉出去时又被“门神”沈箫寻吓的不轻。 沈箫寻一转身就迎上了珮瑶蓬头垢面的模样,心里刺痛了一下。 “这么早?”珮瑶没敢直视沈箫寻的眼睛,弱弱地问了一句就埋头一溜烟地跑掉了。 沈箫寻本波澜不惊的脸上轻轻波动了几分,抬脚进了沐楚玉的房间门。 “‘迎客香’的毒已经解了?”沈箫寻明知故问,语气冰冷。 沐楚玉睁眼瞧着沈箫寻冷漠的态度,不予理睬地又闭上了眸子。 “我没想到,你真的爱上了珮瑶,”沈箫寻稍作停顿,后续语气则变柔了些,“如果你身上中的毒可以顺利解除,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待她,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沐楚玉依旧没有吭声,但不禁开始怀疑沈箫寻和珮瑶到底是怎么一种关系?凭借着男人的直觉,他看得出来,沈箫寻很喜欢珮瑶,可是那种感情又不仅仅是喜欢...... —— 药房里的药味儿刺鼻呛人,珮瑶捂着鼻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丁若霜正坐在一个带盖的青铜大鼎面前,专心致志地炼着他的仙丹。 “丁大叔,”珮瑶见他没反应,又努努嘴道,“丁前辈!” 丁若霜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又自顾自地盯着大鼎,膝盖上摊开放着一本手札。 珮瑶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丁前辈,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炼丹!”回答得简洁明了。 “哦——”珮瑶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节,转而又试探性地问道,“你不去瞧瞧沐楚玉吗?莫非前辈已经知道他身上所中的奇毒了?” 丁若霜却轻轻抽了抽嘴角,脸色颇值玩味:“你还未向我汇报昨晚的情况,我不好妄下判断!” “昨晚?”珮瑶抿了抿嘴唇,面上红得尴尬,不好意思地小声回道,“昨晚就那啥嘛,他身上的‘迎客香’已经解除了......” “看来我又功德无量,成全了一对璧人呀!”丁若霜放开大笑道。 珮瑶本来就害羞,现在更是羞得生气了:“你胡说些什么呀?这都不是重点好吧!” “那你不告诉我重点?”丁若霜白了她一样,无辜地抛下这句话。 “......”珮瑶愣了一下,懵道,“重——重点......是什么呀?” 丁若霜轻悠悠地语气里夹杂了一丝淡淡的不耐烦:“你们昨晚办事的时候,可还顺利?他的表现,你可满意?” 这......什么跟什么呀? “多亏了你的熏香......一切都顺利,他的表现——挺,挺好的!”珮瑶难以启齿道,身子绷得僵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大鼎下的火焰,热得脸都又红又烫了。 “我那只不过是精神养神的普通檀香而已,只不过我加重了些分量!”丁若霜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好像要把珮瑶看穿似的。 “檀香?”珮瑶难以置信,而更加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她昨晚居然会......会......那样骚......简直不堪回首! “没错!檀香!”丁若霜一字一顿地重复着,神情逐渐严肃,“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催情的熏香,就是为了让你们可以更加投入!” 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呀!珮瑶在心里干笑道。 “根据你的讲述,我大致可以猜到昨晚的情况。”丁若霜继续正色道,“看来我的猜想并没有错,他身上所中的那种奇毒,我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它肯定是至阴至寒之毒,而‘迎客香’则是至阳燥热之毒!虽然迎客香做不到完全的以毒攻毒,彻底解除他那至寒之毒,可却可以减轻毒性......这也是为何他昨晚可以配合你鱼水之欢的原因所在!” 珮瑶听得快哭了,眼里委屈极了:“你的意思是,我不用献身,他今早也不会死?反而还会更好?” “额......话虽如此,但也不全对!”丁若霜不敢看珮瑶挤得出水的容颜,义正言辞地安慰道,“如果我猜错了呢?那他今早就醒不了了!” 这话对珮瑶确实有用:说的也是...... 只是,兜兜转转了这么久,结果还不如不去解“迎客香”的毒,珮瑶感到怅然若失。 “那你现在知道怎么解毒了吗?”珮瑶重新满怀希冀地看向他。 “算他命大!我现在所炼丹药的配方全是至阳燥热的药材以及绛珠仙草,要不了多长时日,解药就会炼制成功!这段时日,我会给你一些配方和药材,你熬给他喝便好,可以缓解他的毒性、续着他的命!” “好!”珮瑶犹疑地点着头。 她拿着丁若霜给他的药材和配方到了柴房,坐在药炉前的小板凳上,心不在焉地替沐楚玉熬着药:若是丁大叔的那番话被沈大哥知道了,他会不会当场被沈大哥灭口呀? “沈大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珮瑶抬头惊道,手中的小蒲扇依旧无力地扇着药炉。 “有一会儿了......你在给他熬药?”沈箫寻从柴房一角找来一个小板凳,坐在了珮瑶身旁。 “嗯!”珮瑶低头注视着药炉,脸上火辣辣的尴尬。 “要不我来!你去休息一会儿?”沈箫寻坐了片刻之后打破了沉默。 休息?我为什么要休息,沈大哥也是在暗示昨晚......那啥吗?珮瑶胡思乱想着。 她抬眼却不小心注意到沈箫寻略显暗沉的肤色以及他眼周的深眼袋:“沈大哥,你昨晚......没休息好吗?”她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沈箫寻错开她的眼神,浅笑而过:“没有!” “不如,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我把药熬好之后,你替我端去给沐楚玉服下吧!”珮瑶委婉地恳请道。 沈箫寻却瞥见了珮瑶脖颈处鲜红的吻痕,眉头皱了皱,欲说还休,只有应道:“好!” —— 珮瑶自从清晨离开了沐楚玉的房间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伺候他吃饭的是丁若霜,给他喂药的是沈箫寻。 或许是害怕尴尬,或许是她害羞吧!毕竟......小姑娘嘛!沐楚玉躺在床上在心里自我安慰,脸上难掩失落。 第87章 解毒 下(今日一更) 小屋子的光线渐渐暗淡下去,沐楚玉一直盯着窗外,渴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窗前走过......眼皮乏了之后就困一会儿,睡醒又继续守着那扇窗。 光阴过得好慢,一寸一寸地在身体里挣扎。 “嘎吱”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那人将药碗搁在了木圆桌上,点亮了烛台,屋子里霎时亮堂了不少,也温暖了几分。 “起来喝药了!”沈箫寻的声音里透着不近人情的冰冷。 沐楚玉懒懒地掀开眼皮,被沈箫寻抓着胳膊不大温柔地拎起坐好在床头。 “珮瑶呢?她怎么没来了?”沐楚玉总算开口问道,虽然他并不期待从沈箫寻口中可以得到真的答案。 沈箫寻不甚耐烦地一口一口喂他药,而他心里还惦记着珮瑶? “我不知道,可能是不想再见到你吧!”沈箫寻言简意赅地推断道。 “你今早还嘱咐我要好好待她,此刻又作出这番推测......莫不是珮瑶给你说了些什么?”沐楚玉喝下嘴边的一勺药水,苦笑道。 “你不要多想!喝完药好好休息!”沈箫寻不冷不热的劝道。 他这似是而非的话反而催化了沐楚玉心中的疑惑,他没有再多说,只默默地喝药,喝完药之后又默默地躺下。 沈箫寻替他吹灭了摇曳的烛火,屋子里又是一片清冷、落寞的深蓝寂静。 这夜注定伤思,他睁大眼睛定定地望着帷帐的顶部,脑子里忍不住想入非非:她是不是后悔了?或许是吧!可就算真的是,她也不应该就在我面前消失呀,就算是拒绝我,也得亲口站在我面前才是呀!她这算几个意思? —— 丁若霜的解药果然不负珮瑶所望,三日之后就炼制成功了。 那一日阳光明媚,连桃花在珮瑶眼里都更加绚烂。 时至今日,沐楚玉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尽管他还没有吃下解药。 他下床之后,心心念念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去找珮瑶问清楚!前几日他就已经向丁若霜打听清楚了珮瑶住的哪间房,现在一心只想快点到她的房间门口,快点到他面前。 他一面扶着墙,一面小心挪动着腿,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枣红色锦衣。 “咚咚咚!”他敲响了珮瑶的房门,阳光才从厚厚的云层中完全探出脑袋。 许久,没人应。 “珮瑶!你开门,你不要躲着我!我有事要问你!”沐楚玉继续敲门,手上的劲儿却越来越弱。 渐渐地,他有些力不从心地撑着门喘粗气。 “这是解药!吃下!”丁若霜的手心伸到了他眼前,上面放了一颗药丸。 可他并没有立即接过去,反而侧目问道:“珮瑶呢?” “琳丫头和沈箫寻今日一大早就离开了!” 沐楚玉的脑子里当场如同爆炸一样,胸口心如刀割:“解药吃下后,我何时可以离开?” “明日!” 有了丁若霜的肯定,沐楚玉这才迫不及待地接过药丸吞下。 果不其然,第二日,他一睁开眼便感到精神抖擞,体内真气通畅,浑厚的内力再次蓄满了力量。 他一个翻身便从床上跳了下来,三下五除二就穿戴整齐,完全除去了前段时间的病秧子气,恢复了原本的玉面公子本色,从木桌上随手拿起一个小锦盒就匆匆离开了,锦盒里面装的是穿过桃花林之后需要服下的药丸。因为丁若霜头一日知道他想尽快离开,所以事先搁置在此。 —— 苏州,海棠阁。 夜色幽幽,冰绡阁内烛火摇摆不定,绿鸢将淡黄色的灯罩盖了上去。 “这枚沉香海棠令哪里来的?”沐海棠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手中的令牌,抬眸问道。 珮瑶咬了咬下嘴唇,拱手回答:“回阁主,属下是在沐楚玉房间里找到的!当时沐楚玉身中剧毒,求我帮忙……我看见沉香海棠令的面子上就帮了他一把。” 珮瑶尽量做到面不红心不跳,口齿伶俐地背出腹诽多次的谎话。 “沐楚玉怎么会有这块沉香海棠令?奇怪!”沐楚玉疑惑着自言自语道。 “属下问过,可他说他也不清楚……所以……”珮瑶适可而止,没再继续往下说。 沐海棠意会地点点头:到底是哪方势力一直在和我们作对?这五块海棠令的委托人并非当时被送的那帮人……沉香海棠令是怎么落在他们手上的?为何他们全都不知道?这绝对不是巧合!而且,那方势力的目的很简单,必是针对海棠阁……甚至整个江湖! 他的眼神越发深邃,起身走至珮瑶身边,低头在她的耳旁轻声道:“这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是!”珮瑶紧张得施礼告辞退下。 刚出了冰綃阁不出五十步,原先通室明亮的房间一下子漆黑一片。 珮瑶转过头,不禁在心里叹道:绿鸢到底是用了什么妖法?比不上谷七七的半成,居然还能把阁主迷得如此神魂颠倒! “啊!”珮瑶叹完一回头就与沈箫寻撞了个满怀,“沈大哥,你吓死我了!阁主已经歇下了,估计你只有明日再来了!” “我是来找你的!”沈箫寻的话让珮瑶猝不及防。 “找我干什么?”珮瑶感到不解。 两人并肩往垂丝海棠阁的方向走。 “就——好奇一下!”沈箫寻敛目笑笑,似乎有些不大相信自己会打听这种事。 “好奇什么?”珮瑶歪着头淘气地去寻沈箫寻眼里的好奇。 沈箫寻大笑着推开她,不敢看她的眼睛:“我说正经的!你别调皮!” “行!”珮瑶端正了身姿负手走在他旁边,“你说吧!” “此次的桃林之行,恐怕你也已经发现了吧,沐楚玉心爱的那个人是你!你有什么打算?”沈箫寻正经问道。 珮瑶的表情也因此变得凝重:“没什么打算!我是海棠阁的杀手,就没想过这方面的事!感情的东西,最好不要去碰,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箫寻被她这番看破红尘的言语给逗笑了:“你只是一个小姑娘,谁教你说的这样沧桑老成的话?” “我已经不小了!只是长得小而已!”珮瑶这句话实实在在地把沈箫寻给噎了回去,“这话是我师父教我的!” “你师父?” “我师父就是我娘!”珮瑶娓娓道来,“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从小在后山悄悄教我绵丝针和易容术的师父就是我娘,直到上次武林大会,我娘出现之后,我才知道我娘就是我师父!” 沈箫寻沉默了许久才沉沉道:“或许,你娘说得没错!你娘……还有海棠夫人,她们都是前车之鉴!我也不希望你受伤!” 他的声音磁性温柔,珮瑶忍不住站定问道:“沈大哥!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在前两步的沈箫寻也停下脚步,回头的目光温柔中透着伤感:“因为我想让你幸福!” 短短八个字,珮瑶心里却抽了一下,一时冲动地上前抱住了沈箫寻的腰,不可抑制地流泪流到一塌糊涂。 沈箫寻显然被她突然的一撞给吓了一跳,但他还是紧紧地抱住了她,眼角泛着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的泪花,心里则涌出强烈的酸痛。 第88章 见面 (今日二更) 华灯初上,珮瑶在圆桌旁托着腮,表情寡淡地听着阿斐在身边不停的唠叨。 “姐!人家沐公子都在春心楼等了你7天了,你好歹也见人家一面呀!” “姐!人家对你痴心一片,你别辜负了呀!”阿斐揪着珮瑶的衣袖晃来晃去。 而珮瑶却只是冷眼看着他,不理不睬。 “堂主!那——老身还是和以前一样回复他,说您做任务去了,不在海棠阁?”宋妈躬身抱拳试探性地请示道。 珮瑶未开口,阿斐却急了:“宋妈,你先别忙呀!容我再劝劝姐!” “我说阿斐,你怎么吃了一段日子太师府的米就帮着太师府的人说话呢?胳膊肘怎么老往外拐呢?”珮瑶嫌弃地瞪向他。 阿斐提了一口气准备继续劝,话未出口,珮瑶就扭头微微扭捏地问宋妈:“他——在春心楼时,是一个人待着?还是,有姑娘陪着呀?” 阿斐听到此话只垂目偷笑:姐姐问得如此别扭!看来他俩有戏! 宋妈抬眼瞟了一眼阿斐,才将目光落到珮瑶脸上,正色回道:“回堂主,沐楚玉是一个人待着,老身每次在门外看他时,他都是心事重重地在喝酒,喝醉了之后就到床上去睡,不闹不撒酒疯!一日三餐都有我们伺候着,他只负责给银子!” “哦,你先下去吧!平时怎么回他,现在你也怎么回他!我——考虑一下!”珮瑶挥手支她下去之后,双手托腮,一副愁眉锁眼的样子。 —— 春心楼里欢声笑语的人多,郁郁寡欢的只有沐楚玉一个,人家都是不高兴便来这里寻欢作乐,而他不高兴却是来这借酒浇愁。 尽管外面莺歌燕舞,热闹非凡,他也岿然不动,满腹愁结。 他的房门大大敞开着,只为等那个一颗朱砂痣、两个梨涡的“小姑娘”。 紫儿扒在门框上,心疼地望着他,若不是仿佛远远地就可以看见沐楚玉脑门上刻着的“闲人勿扰”,她真想进去陪陪他。 “傻看什么?进去呗!”站在她身边身后的三四个姑娘都笑盈盈地催促她。 紫儿纠结地摇摇头,依旧站在门边。 “进去陪沐公子聊聊呗!”姐妹们不停地鼓动劝说。 沐楚玉听着这一串串如黄莺般悦耳的笑声,不动声色地继续喝闷酒。 “去啊!快进去啊!”姐妹们推着她的后背纤腰。 紫儿深吸一口气,抬起的左脚还未跨过门槛,便听见宋妈的一声“咳咳”,急急忙忙地收回了左脚。 “妈妈!”姑娘们看宋妈来了纷纷施礼,并偷偷抬眼看宋妈身旁那精致的小公子,小公子的眉间有一颗嫣红的朱砂痣。 “瞧!多俊呀!”姑娘们互相用手肘触碰对方使眼色小声赞叹。 “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招待客人?”宋妈厉声喝道。 “是!妈妈!”姑娘们嗲声回答后便从珮瑶身边路过,除了紫儿,其余姑娘每一个都把珮瑶从上到下、从前到后打量了个遍,盯得珮瑶都快握不住手里的折扇了。 待姑娘们走后,珮瑶给了宋妈一个眼神,宋妈意会埋首退下。 珮瑶站在紫儿原先站定的位置,观察着正自斟自饮的沐楚玉。 门边的声音不知不觉竟然没了,这种安静得让他有些好奇地抬眼朝门的方向随意望了一眼。一位身着月白色暗纹锦衣的精致小公子恰巧撞进了他的眼帘,眉头瞬时舒展开来。 “珮瑶!”他立即起身放下酒杯就朝她走了过去。 珮瑶一看被发现了,掉头就跑,沐楚玉自然跟在身后穷追不舍。 跑到拥挤的走廊处时,珮瑶心急地一边推开这些个嫖客姑娘,一边不停地请他们让一让,她真担心沐楚玉会追上她。 但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往后望了一眼:“咦——人呢?他没追上来?” 虽然眼睛在往后面张望,但身子还是在继续往前面挤,两只手也在不断地拨弄人群。 咦——拨不动了? “麻烦让一让!”珮瑶回过头还未看清来人长相就被一把抱在了怀里。 就凭着那副身躯,珮瑶也可以感受到他是谁,更何况还有浓烈的酒香。 “珮瑶!有什么事我们说清楚!不要躲着我好吗?”沐楚玉恳求道,抱她的力度更紧了,好像害怕怀里的美人儿稍微一松就会溜走一样。 珮瑶捶着他的胸口力图挣开他:“放开我!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让别人怎么看我们?” 沐楚玉一抬头,果然看见了那些搂着漂亮姑娘的公子哥儿们向他投来的异样眼光。 他这才松了手,但双手仍然紧握着珮瑶的双肩,深情款款道:“那我们回去说!” 珮瑶还没答应,甚至头都没有点,就懵懵地被沐楚玉牵着左手穿过了层层人群回到了房间里。 进了房间之后,沐楚玉才不情愿地松开她的手,回身谨慎地合上了门扉。 珮瑶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应该说一些什么,只感觉到心跳加速。 而沐楚玉倒是主动得没脸没皮,一言不合就又抱了上去:“珮瑶,你能来见我真是太好了!你以后不要再躲着我了!看不见你我都浑身难受!” 他的这些话除了满满的深情以外,还有满满的酒气。 “我没有躲着你,你先放开我!这样不好说话!”珮瑶沉思片刻挣扎道。 沐楚玉缓缓松开珮瑶,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的双眸。 而在珮瑶眼里,却把沐楚玉这样对心爱之人的高雅目光看作和她自己看见金子时的眼神差不多…… “你——没什么说的了?”珮瑶开口试探性地问道。 “当然有!”沐楚玉温暖地笑着,“我想说,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了!嫁与我!我的心意你应该都明白的!我喜欢你!” 嫁?这太快了吧! “可我不能嫁给你!”珮瑶立即转身拒绝,不忍看沐楚玉失望的表情。 “这是为何?”沐楚玉果然急了,二话不说就从背后狠狠抱住了珮瑶,埋首在她的颈间,急促而温热的鼻息宣泄着他的不满。 “我——我有任务,我这次前来就是向你道别,让你别在这里等我了!”珮瑶低着头,仓促解释道。 第89章 表白被拒(今日一更) “不管你有什么任务!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沐楚玉目光坚定地承诺。 “然后从我身上轻而易举地套出海棠阁的秘密拿回去交差?”珮瑶无意冷嘲道。 沐楚玉浑身一颤,温柔地保证着:“不会了!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了!” 珮瑶用力扯开沐楚玉的环抱着自己的双臂,转过身面对他:“用我的身子替你解毒!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用对我负责,更不用娶我!” 沐楚玉的目光就像月色一样柔和:“我要娶你!并不完全是因为我要对你负责,我是真心喜欢你的,珮瑶!” 说着,他又着急地上前走了两步。 珮瑶伸直手臂,用手掌挡住沐楚玉的方向,理智地问道:“那宋小姐怎么办?她还在太师府等着你呢?你忍心伤害她吗?” “我……”沐楚玉这才想起了远在京城等他的宋可慈,凝噎到说不出话。 珮瑶的眸子渐沉,脑子里热烘烘的:“宋小姐对你一片痴心,你不应该辜负她!你们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沐楚玉如芒在背,一时哑口无言。 半晌,珮瑶垂下手臂从他身旁擦过:“我们好自为之吧!” 可在珮瑶快要走到门口时,沐楚玉突然在身后叫道:“我沐楚玉的妻子只能是你言珮瑶,我们是有婚约在先的!” 珮瑶一怔,才想到“指腹为婚”这茬事。 随即,她浑身一颤再次被沐楚玉从背后拥入怀中:“你不是要去做任务吗?我和你一起去!” 许久,他迷醉在珮瑶秀发的清香间,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我不喜欢你!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珮瑶尽力将自己从他的温柔之中抽离出来,眉间的朱砂痣一直在隐隐作痛。 沐楚玉即刻感到五雷轰顶,哑声问道:“谁?” “沈——沈箫寻沈大哥!”珮瑶声线颤抖。 沐楚玉的手臂没有放松,气氛一度凝重。 “没——没关系呀,我还是可以陪你一起去做你的任务!我对你好,总有一天你会接受我的!”他的语气故作轻快,像是在安慰自己。 “沐楚玉,你不用这样子!我并不喜欢我不喜欢的人对我好!”珮瑶想掐断他最后一丝希望,决绝只为了让他放弃。 谁知沐楚玉对她的感情远比她想象中还要深重,爱情这回事往往没什么理由,一旦陷入就一发不可收拾。宋可慈对沐楚玉如此,沐楚玉对珮亦是瑶如此。 他的手臂放开了她,强颜欢笑道:“没事!我们出发吧,你把我当做沈箫寻便是!我无碍的!” 他的勉强让珮瑶心疼,百般拒绝之后珮瑶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让他同行。 —— 两人各自骑上一匹高头大马,朝着雀屏岭的方向行进。 夕阳完全淹没进了云海,转换为满天繁星,周围是静谧而迷离的深蓝。 “吁——”沐楚玉一声长啸,偏头朝珮瑶请示道,“赶夜路颇为不便,不如在此歇息一晚可好?” “嗯,好吧!”珮瑶点头。 二人下马之后,将马匹拴在树干旁之后,又去找了些树枝生起了火。 火光潋滟,再添上星河璀璨,即便是席天幕地也别有一番雅致风情。只可惜,这缠绵缱倦的情绪荡开来还是无法解开两人各自心结。 “这次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沐楚玉一边拣柴添火,一边缓缓问道,目不斜视地盯着火光。 “额......”珮瑶迟疑了一会儿,“去雀屏岭向知音女侠求一根琵琶琴弦!” “琵琶琴弦?”沐楚玉转过头追问道,眼里泛着晶莹的光。 “你哭了?”珮瑶靠近了他一些,惊讶道。并习惯性地用手抚上他的脸,但在离他的皮肤还剩几寸时蓦然停止了这亲昵的举动。 她迅速收回手,轻咬着下嘴皮,尴尬地不再看他,而他也在心跳漏了半拍之后也快速恢复镇定。 “刚刚是火光熏着眼睛了!所以流泪!”沐楚玉淡淡地解释着。 “哦!”珮瑶低声应道,为打破这莫名其妙的窘迫氛围,她又继续说道,“这次的任务是画仙门的落香所委托,她是拿着第六块沉香海棠令而来,要我们帮她去雀屏岭取得‘天籁琴弦’!尽管深知天籁琴弦不易取得,知音女侠的那一关没人敢去闯,但是没办法,我们不得不接受这个任务!数我倒霉吧,阁主把任务扔给了我!” 珮瑶讲到最后,不禁颓然地叹了口气。 “早就听闻天籁琴弦不仅可以奏出天籁之音,甚至其琴音可以与抚琴人心意相通,若抚琴人想象自己正持刀与来人厮杀,那琴声就如同一把长刀,与来人纠缠在一起……此时的琴音便是保命的兵器!若抚琴人心情愉快,焚香静弹,那琴音仅仅是一首优美的曲子……”沐楚玉接着珮瑶的话平铺直叙地解释。 说罢,又是一阵无力的沉默,直到珮瑶再次深深地嗟叹道:“唉!在这世上,越是玄妙的东西就越能吸引人!” 沐楚玉赶紧趁机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有我在!我定能帮你完美完成任务!” 珮瑶心下有几分感动,抬眼凝望着沐楚玉的眼眸:“谢谢你!其实——我们还是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就像以前一样!” 沐楚玉似乎从珮瑶清澈纯净的眼眸看出了她对自己的爱恋,遂勾起嘴角,欣慰地点头:“好!”左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秀发。 “那先把你的爪子拿开!”珮瑶晃了晃脑袋,立即玩笑似的呵斥道。 “......”沐楚玉悻悻地收回手,嫌弃道,“我还没嫌你头发不干净呢!” 说罢,他就自觉挪到了一边去,深谙珮瑶在此话过后定会收拾她。 他回头果然发现珮瑶正怒目瞪着自己,手指关节掰得“嘎吱”响。 沐楚玉咽了咽口水,同时屁股离地,脚底抹油,撒腿就跑! “沐楚玉!你个混蛋!站住!”珮瑶穷追不舍。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沐楚玉故意被珮瑶逮住,笑着恳求道。 珮瑶哪里会听得进去这种马后炮?免不了让沐楚玉受了一顿闷拳。 这片树林着实茂密得很,待到第二日天明近巳时,阳光从错综复杂的枝叶艰难地洒在二人身上之时,珮瑶才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 她揉了揉眼角,木然地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枝叶和阳光疏通的那些缝隙,片刻之后才彻底清醒过来。 抬眼一瞧,她才发现自己正枕在沐楚玉的臂膀处,难怪头下这么舒服。不仅如此,沐楚玉还揽着她的肩,而且她自己还下流得手脚并用,一只手抱着沐楚玉的腰,一条腿也压在了沐楚玉的腿上,把人家钳得死死的。 还好我先醒,要不然他醒来看见了,那我多丢人呀!珮瑶暗自庆幸着,并且轻手轻脚地脱离掉他的身体,害怕把他给弄醒了。 她坐在沐楚玉的身前方,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襟,沐楚玉则瞧瞧睁开一只眼,宠溺地无声窃笑着。 第90章 雀屏岭(今日二更) 翻过了两座山头,两人总算到达了雀屏岭。 雀屏岭被江湖上的人称作“第二蓬莱”,因为山岭里面雾气深重,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外人进去容易迷路,而这也是“天籁琴弦”不易取得的原因之一,但这仅仅是第一重难关。 幸好珮瑶随身携带了罗盘,可以依靠罗盘的指引到达第二重难关——铁索天桥! 两人把马和行李都搁置在了山下的客栈,只取出了有用的罗盘上山。 在山脚下时,蔓延缠绕的雾气就让二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越往山上走,雾气越重,气温也更冷。 “牵着我!”珮瑶从衣袖中取出罗盘,朝后向沐楚玉伸出一只手,更多此一举地解释道,“万一你走丢了,谁帮我完成任务呀?” 沐楚玉笑嘻嘻地将手递过去,一把拉住珮瑶的玉手,紧紧地握在手心,珮瑶瞬间就感到一股暖流从手心迅速膨胀到全身。 但她还是镇定地一手拉着沐楚玉,一手捧着罗盘,步步为营地走进了眼前的白茫茫的地域。 本来山上温度偏低,寒意刺进略显单薄的衣衫,微冷。可是,不知是谁的手心出汗,这细密的灼热掩盖了周身的寒冷。 “小心!”沐楚玉紧张到变声,使劲拉回珮瑶。 珮瑶连退三步站定才惊恐地发现前面是万丈深渊,他们已经走到了天堑的位置——铁锁天桥! “好险!”珮瑶拍着胸脯惊魂未定。 沐楚玉蹲下身摸到一块石子,朝深渊扔了下去,一丁点回声也没有,这样的高度摔下去肯定得粉身碎骨! 铁锁天桥仅仅是一条铁锁而已,它穿过层层白雾直达对岸,站在彼岸却根本无法看清对岸的距离,甚至连铁锁都只能凭着感知和模糊的视线摸索着前进。 “这样吧,我在前面,你在后面扶着我的腰走!”沐楚玉思忖片刻后道。 珮瑶感觉听起来主意不错,就答应了:“好吧!” 两人松开热汗淋淋的手,沐楚玉在前探路,珮瑶在后扶着他的腰慢慢挪动。 虽说白雾深重,但珮瑶往铁锁下望去,依稀可见深不见底的深渊和悬浮着的雾气,不禁双腿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别往下看!”沐楚玉或是感知到了她的颤抖,语气十分耐心。 “嗯!”珮瑶紧抿着嘴唇,身体僵直。 “我们聊些其他的吧,或许转移注意力之后就不会这么害怕了!”沐楚玉大声道,试图压下珮瑶心中的恐惧。 “好!”珮瑶有些心不在焉,随意从脑子里拎出最先浮现出的话题道,“你说,为什么目前出现的六块海棠令,其中三块都在邪魔歪道手上呢?” 沐楚玉微微一惊,他只知道丁若霜和落香手里有沉香海棠令,并不知周朗贺狸猫换太子夺取武林盟主之事。 “这……我也不清楚!按理说沐海棠当初送出这十枚沉香海棠令时,应该多数送给了名门正派才是……而且丁若霜在二十年前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吧!还有落香,那个时候,她应该还在襁褓中,出没出生都不一定!”沐楚玉认真思考着回答,顿感里面一定隐藏着层层阴谋,“而放在我房间里的那块沉香海棠令,又是谁放的?沈箫寻?至少我醒来之后瞧见的人里,就只有他最有可能……” 沐楚玉的推断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心酸得意识到,沈箫寻是珮瑶的心上人,难免会有所顾忌。 “即便真的是沈大哥,可是他又是从哪里取得的沉香海棠令呢?”珮瑶沉浸在有关沉香海棠令的层层迷雾之中,并没在意沐楚玉的“失言”。 “你没有问过他?” “问了又怎样,不问又怎样?他的答案肯定和丁若霜、徐里正一样——不知道是谁送的!” “这确实太奇怪了!”沐楚玉皱起眉头叹道。 “或许,我们背后还有更强大的势力……会不会是绛魂卫?”珮瑶突然想起这朝廷豢养的神秘杀手组织。 “不一定……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沐楚玉陷入沉思之中,毫无避忌地脱口而出。 在他的带领下,他们俩不知不觉就已然到达了彼岸。 两人从铁锁上跳下的那一刻,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通体一种九死一生的畅快感。 二人所处的彼岸再也不像在铁锁上,在对岸上的茫茫一片了,反而是拨开云雾见月明的通透清晰。 环顾四周,全是山岭石壁或深渊,眼下只有唯一的一条路。 “既然只有这一条路,那就必定是这一条了!我们走吧!”珮瑶笑嘻嘻地朝他勾了勾手。 沐楚玉脸色深沉地点了点头,还不忘继续道:“我总觉得这沉香海棠令在沉寂了二十年之后接二连三的冒出来,绝对不是偶然之事!一定有谁在背后默默操纵着这一切!” “这是肯定的!但问题是没人知道是谁呀?取得沉香海棠令的人应该离真相最近才是,可是他们竟都不知道!我们现在在这里瞎想也不会想出什么头绪!还是别想了!头疼!”珮瑶走在前步履轻快,一副乐观豁达的模样。 “嗯,好吧!”沐楚玉有些不大甘心,闷闷不乐地暂时抛下这些谜团。 —— 夜缥缈,流云惨淡,月光阴冷。无星、无点,四周是瘆人的死寂。 “蕊儿,今夜太安静了!本座感到一阵莫名的毛骨悚然!”周朗贺紧了紧身上的玄色外袍,倒吸了一口凉气。 “盟主喝了蕊儿的参汤后就不会冷了,更不会害怕了!”一身着白色寝衣的女子将青瓷盅盈盈端了上来。 周朗贺倒一把抓住了女子的纤纤玉手,坏笑道:“蕊儿口中的不会冷,该不会是给本座的汤里下了逍遥散吧?” 女子脸一红,端着瓷盅的手又不好缩回来,只好嗲声嗲气地求饶:“盟主坏死了!蕊儿可不敢用这等烈性药来套住盟主的心!” “本座的心不用你套,就已经牢牢栓在你身上了!你上辈子肯定是个勾人魂魄的小狐狸精!”周朗贺把瓷盅轻轻夺了过来,放在了圆桌上,腾出一只手刮了下蕊儿的鼻子,另一只手滑过她的腰间,将其拉近搂在怀里,抱在大腿上。 “盟主真是讨厌!”蕊儿低着头不再看他。 “一会儿到了床上,本座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的讨厌?”周朗贺故意将嘴凑近了她的耳边,暧昧的气息吹得蕊儿身上开始骚动。 蕊儿闭口不答,猛地便被周朗贺打横抱起。 “天色不早了,让本座给你暖被窝去!”周朗贺继续挑逗着蕊儿,怀里的蕊儿则只是娇羞地笑着点头。 “哐”地一声,一名白衣弟子撞破窗户飞了进来,刚好落在了周朗贺的脚边。 “盟——盟主,有人——闯——闯进来了!”白衣弟子捂着胸口,指着门外,大口大口地往外涌血。 周朗贺慌忙放下蕊儿:“你藏好!”快步走至门外,可是却一个人影儿也没看到。 “到底是谁?快出来!”他双拳紧握,怒喝道。 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迅速席卷全身:梨花坞的弟子全都哪儿去了? 第91章 报仇(今日一更) 一阵西风拂面,吹乱了他耳后的青丝,光滑雪白的脖颈冷得如刀片在割,但他已经无暇去顾及这强烈的冷意,只是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神经紧绷地感知周围环境。 树叶蓦然被风吹起一阵“唰唰”响都让他哆嗦得退了半步。 “胆子这么小?怎么当得好武林盟主?”女子嘲讽的声音空旷如同回音。 “你是谁?为何不现身?”周朗贺抬头仰天大叫道,声线颤抖。 话音刚落,便有数十具白衣尸体从四面八方的青瓦后抛落在院中,他们全是梨花派的弟子。 周朗贺见状吓得站都站不稳,连连后退,一屁股摔在地上,瞠目欲裂地望着眼前的可怖景象。 未几,一名紫衣轻衫女子倏忽从天而降,稳稳落在院落中央,她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抬在腰间,脸上的轻蔑之意显而易见。 “你是谁?这些人全是你杀的?”周朗贺惊慌失措地指着女子道。 “连我都不认识?还好意思当武林盟主?”女子了冷哼一声,对他嗤之以鼻。 周朗贺坐在地上虚汗淋漓地望着她,害怕到瞳孔放大。 “掌门,何必跟他废话,宰了他为大师兄报仇便是!”一名相对冲动莽撞的声音从上空飘来,眨眼的工夫,那人就已经稳稳站在了女子身旁,同样不屑地打量着他,来人正是莫不周。 这女子相当不善,应该与周朗贺算是同门中人,均属邪魔歪道,只是他刚开始却并没有猜透女子到底属于哪个门派,直到那名同样身着紫衣的男子叫女子“掌门”,他这才猜出女子是何方神圣! 画仙门、曼陀教、星火派都有女弟子,可曼陀教没有女掌门,画仙门没有男弟子……女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花紫焰!”周朗贺咬牙切齿地直呼她的名讳,眼角闪出一道利光。 “没错!”花紫焰抖了两下衣袖,昂首挺胸地上前一步。 “我可是武林盟主!你这要是与整个武林为敌吗?”周朗贺嘶声叫道。 “好大的口气!既然知道了本座的身份,难道还不知本座为何而来?”花紫焰的身影只是晃了几下竟然已经逼到了周朗贺眼前。 面对花紫焰的愤怒,周朗贺半张着嘴吞吐道:“还——还请花——花掌门明示!” 花紫焰恶狠狠地掐住周朗贺的脖子,瞪到眼珠子都快要掉了出来:“周盟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呀!虽然我们之间的债拖的时间有点长,但总归是要还的呀!你个出来混江湖的,怎么如此不记事呢?” 周朗贺被掐得脸色胀红,见到花紫焰身后男子森冷的笑容骤然想起了男子落地前的那番话,遂在被憋得近乎断气时支支吾吾道:“当时在萧家堡杀死贵派的石峰少侠,实属意外!恳求您饶了我吧!” 花紫焰松开了手,转而拍了两下他的脸,直起身子凶道:“就凭你这不入流的功夫,石峰会放在眼里?你最好老实交代杀人者到底是谁?否则我现在就让你陪葬!” 周朗贺的脸颊瞬时煞白,像狗一样趴着拽住花紫焰的衣摆摇道:“花掌门明察秋毫呀!石——石峰确实不是我杀的!是沈箫寻!是沈箫寻杀的!” “当真?”花紫焰觑着眼狐疑地看向他。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晚辈说的千真万确呀!”周朗贺伸手做发誓状,急得涕泗横流。 花紫焰却强力从他的手中扯出自己的衣摆,转身走下石阶,柳眉倒立:“看来本座非要动点真格,你才肯说实话了?” “晚辈说的句句属实呀!”周朗贺唇齿颤抖,近乎绝望的挣扎。 然而,花紫焰一声哨响,从屋后刹那飞闯入三十名身着黑色紧身衣的盔甲铁面人,每一人手中握着的长刀都沾有梨山派弟子的鲜血。他们站成弧形,凶神恶煞地慢慢向周朗贺靠近,最终站定在花紫焰身后。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花紫焰捋了捋耳后垂下的发丝,轻飘飘地问道。 “不——不知道!”周朗贺哆嗦回应。 “他们是我的药人!刀枪不入,但是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可以完全任我摆布!你要是不老实不听话,我就让你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过程可是生不如死哦!” 周朗贺早就听说过谢清允自创的“死士”如同地府索魂的黑白无常,让人根本没有活命喘息的机会,除非人死,否则他们不知疲惫、誓不罢休! “如果想活命,就乖乖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石峰?本座不相信你能请得动海棠阁的人!”花紫焰故意强调重读了“海棠阁”三字。 “晚辈不敢撒谎,晚辈是拿着沉香海棠令找上海棠阁的!”周朗贺魂不附体地跪坐在地上。 “沉香海棠令?”花紫焰激动地重复道,甩袖回身仰天又怒又笑,“本座苦苦搜寻打听了二十余年,连一块沉香海棠令都没有见到,想不到它们竟然已经重出江湖了!” 莫不周默默地站在一旁,勾起一边嘴角歪笑,随意拂拭着手中明晃晃的长刀。 “快说!你的沉香海棠令从何处而来?还有,你是如何找到海棠阁的?”花紫焰急切地再次靠近周朗贺,拽着他的衣领逼问道。 “晚辈——晚辈,确实不知道沉香海棠令从何而来,是有人悄悄放在我的卧榻之侧......至于找到海棠阁,这更是不关我的事了,到了苏州之后,只要我有任务需要委托,出得起价格,又或者持有沉香海棠令,自会有暗桩和我联系......” 周朗贺话未说完便被花紫焰一掌推开。 花紫焰向莫一周飞了个眼神,莫一周立即意会地钻进了里屋,周朗贺则抚着胸惊恐地不敢出声。 “你说你不知道给你沉香海棠令的人是谁?真是可笑?要是非亲非故,谁会把这等东西送人?怎么没人在我的卧榻之侧送一块沉香海棠令呢?”花紫焰冷冰冰地质疑他。 与此同时,莫一周已经从里屋将只着一件寝衣的蕊儿给拽了出来,手里的长刀稳稳地架在她的脖子上,有效地减轻了她哭哭啼啼地声音。 “三个字!说实话!否则你这我见犹怜的小美人儿,可就要香消云陨了哟!”花紫焰眉毛一挑,静待着他开口。 周朗贺却闷不做声,垂头丧气地一动不动。 “盟主,你知道什么就快告诉她呀,蕊儿不想死。”蕊儿抽泣地恳求周朗贺。 “彼时还你侬我侬,郎情妾意!怎么?现在就要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吗?”花紫焰嘴角一抖,异常冷漠。 “盟主......”蕊儿欲语泪先流,不住地哽咽。 “天底下的男人每一个好东西!”花紫焰愤愤地甩去这句话。 “掌门,这话可说得太绝对了!不周进入本派这十三年,对掌门的感情可是忠贞不二呀!”莫不周一面不停地用桃花眼向花紫焰放电,一面又轻浮却不失认真地向她表明心意。 花紫焰装作充耳不闻,但嘴角浮现了隐隐的笑意。 “既然你不说,那就别怪本座无情!杀了吧!”花紫焰平静地命令莫不周。 他手腕轻轻一转,刀锋顺势带过,蕊儿的抽泣戛然而止,双目圆睁着瘫软倒地之后,鲜血才肆意淌出,染红了地砖。 周朗贺看见蕊儿的脸庞,愧疚愤恨得捏紧了拳头,并趁着花紫焰不备之际,从左手衣袖中蓦然抽出一把短刃,发狂似的用尽全力刺向花紫焰的心口。 花紫焰避之不及,索性侧身以手臂做挡。关键时刻,莫不周迅速用长刀抵住周朗贺的短刃,刀面一翻,划过短刃,反手刺进周朗贺的右胸,拔刀放血,周朗贺无力地倒下去。 莫一周将刀把在手心旋转一圈正握住,欲再给周朗贺的心口刺上一刀! “慢着,将他带回去,做药人!”花紫焰伸手阻止了他。 “我还要带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回燎原山?”莫不周无辜地望着花紫焰。 “当然!难道让他们帮你?他们可不干这种事!”花紫焰指了一圈黑衣死士,表情感到不可思议。 “......” 随即,花紫焰嘴角一丝无声的浅笑,一声清脆的哨音之后,死士纷纷飞身退走,湮没在黑夜之中。 第92章 相思镜(今日二更) 石壁间的这条路百转千回,二人在里面转悠良久也未走出去。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沉,珮瑶不禁怀疑道:“莫非是有什么密道我们没有发现?所以才会走错路以致兜兜转转了半天也没有出去?” “我觉得不然!”沐楚玉摇头推论道,“虽然我们一直走在这条路上,这条路曲折归曲折,却不曾往回拐总是向前,我们再多走一会儿,应该很快会出去!” “嗯!”珮瑶不大自信地点点头。 沐楚玉情不自禁地快上一步亲昵地摸了下珮瑶的脑袋:“放心吧,天黑之前我们必然可以走出去!” 珮瑶被这突然的接触酥麻了一瞬,正想着说些什么,就听见了一曲阳春白雪的琴声,正如同这条百转千回的小路一样,这首曲子也是荡气回肠、耐人寻味。 “这琴音......”珮瑶翘着一根手指指着远处,惊诧地望着沐楚玉。 “既然听得见知音女侠的琴声,说明我们已经快到了!走快点!”沐楚玉笑着松了一口气道,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他拉起珮瑶的手就跑了起来。 这......绝对是故意的!珮瑶任由沐楚玉拉着跑,感觉自己脚底生风似的,但也不忘怀疑沐楚玉趁机揩油的目的。 琴音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至少说明他们的方向是对的! 两人沿着这条路安心地跑着,不到半柱香的时辰,果然走出了这条小路,前方是豁然开朗的空地。 此时明月初升,天色还未完全暗黑,但那座依傍着石壁而建造的雅致小楼已经点上了气死风灯。 楼前有一方不大规则的池塘,池塘的水清可见底,里面空无一物。 而传出琴音的地方则是小楼旁边的三角攒尖木亭,木亭悬在半空,与小楼的第三层同高,依旧傍着石壁搭建。 远远望去,根本是只闻其音不见其人,珮瑶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那抚琴人的尊容。 两人走到池塘边,珮瑶率先拱手施礼道:“在下珮瑶,是海棠阁的弟子,日前接受了画仙门落香的委托特地来此取‘天籁琴弦’!还望知音女侠成全!” “在下沐楚玉,陪同珮瑶而来!”沐楚玉紧随其后拱手道。 琴声蒹葭动人,如空谷幽兰、气息芬芳,悠悠流转之时伴着冥冥之音尚可绕梁三日,无声胜有声! 一名身着幽蓝色流苏长裙的女子足尖轻点木亭阑干,纵身跃下,飘飘然落地。 她大步朝着珮瑶而来,完全无视了玉树临风的沐楚玉,笑容明媚道:“你叫珮瑶?” “是!”珮瑶不明知音侠女何意,唯有愣愣地点点头。 “你的声音如同天籁,和我的琴音不相上下!”知音侠女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在下也这样认为!”沐楚玉在一旁适时地嘴甜讨好珮瑶。 珮瑶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以前怎么没见你夸过我? 知音女侠的目光淡淡扫过沐楚玉,负手而立接着道:“既然你们也是为天籁琴弦而来,那想必也清楚,要得到天籁琴弦必须通过我的考验!” “这是自然!只是不知侠女要拿什么考验我?”珮瑶心虚地勉强笑笑。 “你们随我来!”侠女抬头挺胸,英眉侠气凛然。 沐楚玉和珮瑶全身毛孔严阵以待地跟着知音侠女走进了那座雅致的小楼,小楼的门匾上写着“天籁小筑”四字。 此时,月上中天,星河浩荡。 天籁小筑里面的布置也是十分雅致,文房四宝、古董玉器、珠帘屏风、香案书桌应有尽有。只是……貌似没有待客的桌椅…… 知音侠女果然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一直没有拐弯抹角地跟这两人客套,而是登堂入室直截了当地带着二人绕过仕女图玉屏风,穿过简易的室内长廊来到另一处偏厅。偏厅的布局为圆形,四周有八面天窗,还有四根金丝楠木柱顶天立地矗在屋内,四根柱包围的中间有一面约七尺高,三尺宽的水晶石。 她走至水晶石旁边,向珮瑶和沐楚玉介绍道:“这是相思镜,要想得到天籁琴弦,你们必须通过相思镜这一关。进入镜内,若能活着走出来,你们就可以拿走天籁琴弦!” “进去又出来?这有何难?莫非镜中有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沐楚玉玩笑问道。 知音侠女浅笑吟吟:“里面并没有什么洪水猛兽,恰巧相反,里面可以实现你们心底最深的欲望……让你们沉陷于镜中的虚拟生活无法自拔,根本分不清现实与想象,又如何走得出来?” 相思镜表面上是放飞思想与灵魂乃至肉~体的天堂,但实际上是让人陷入虚拟脱离真实的无限深渊,而知音侠女却将这种邪物的厉害之处说得如此平平淡淡。 二人的后脑勺竟同时一瞬发凉,刹那想起蓬莱山之行看见的那座三生石……只是,这个相思镜相比之下更邪乎! “如果我们可以走出来,那侠女可就要把天籁琴弦拱手相让了!绝不反悔?”珮瑶再三寻求肯定 “绝不反悔!”知音侠女回答得铿锵有力。 珮瑶捏得手心已经出汗,她咬紧牙关迈出了第一步…… “慢着!你在这里待着!我去试试!”沐楚玉一把拽住了珮瑶的手腕,坚定道。 “你?这可这是我的任务!”珮瑶回眸,既感动又担忧。 “我说过,我会帮你完美完成任务!你在这里等我出来就好!” 沐楚玉嘱咐之后越过珮瑶快步上前,相思镜的镜面中倒映出了他的俊美的面庞和挺拔的身姿,这和普通的铜镜似乎没什么区别,只是更清晰。 “请!”知音侠女勾唇抿笑,抬手示意他进去。 沐楚玉略微迟疑地用手去触碰镜面,轻轻地,把手指按了进去……这感觉如同水一般柔和万变。他收回手,手上也没有像沾水一样湿润,而是和之前一样干燥。慢慢地,他又踏入一只脚,偏头对已经在身旁的珮瑶许诺道:“我一定会出来的!在这里等我!” 他的眼神坚毅得如同行军打仗途中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的将军。 “嗯!”珮瑶紧抿着唇,狠狠点头。 沐楚玉回过头,与镜中的自己相离几寸,深吸一口气之后就钻了进去,倏忽翻天覆地。 第93章 如渔山庄 一(今日一更) 这里的天空一碧如洗,明净深远,树林幽静茂密,其间鸟语花香。 沐楚玉站在路的尽头,一转身便是一座石牌坊,其上刻着隽秀的四个大字“如渔山庄”! 他心底愣了一愣,怀着警惕却又好奇的心情信步走了进去。 山庄里面的景观错落有致,疏朗开阔,潺潺流动的清泉欢快地绕着层层叠叠的假山群,一弯清绿色人工河的西段架有端庄大气的白石拱桥,与假山群浑然一体,它的东段又换为灵气诗意的江南水乡木板桥,与周边的花草、四角木亭以及串联回廊和谐天成。 沐楚玉恍惚记得,这个地方他好像小时候来过,是他的母亲带着他一起来的,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美好。当他还沉湎在对童年的感怀以及对这充满着回忆与欢乐的景色倍感亲切时,一个女子清甜的声音扰了他的思绪。 “庄主,你可回来了?我可得赶快去告诉夫人,她一定会很惊喜!” “紫......紫儿,你怎么在这儿?”沐楚玉睁大眼睛慌道。 “庄主这是何意?紫儿是庄主专程买回来伺候夫人的丫鬟,紫儿不在这儿又在哪儿呢?”女子轻蹙着秀眉,模样十分不解。 沐楚玉被紫儿的话弄得有点糊涂了,他下意识掐了下自己的手心,真疼!这不是做梦!相思镜果然厉害! “罢了!你不是要去通知夫人吗?我和你一道去!”沐楚玉将计就计道。 “嗯嗯!”紫儿重重地点头,“这样再好不过了,夫人肯定更加开心!” 沐楚玉颔首赞同,心里对她这位夫人还有些好奇了,一走到相思镜里竟然还娶妻了?这能不奇吗?只是他忘记了一件事,相思镜里的出现的一切都是自己心底最深处不为人知的欲望。 紫儿带着沐楚玉曲曲折折地走过了不知多少石板路,穿过了多少长廊才到达她口中那位“夫人”的住处——幽兰轩。 一路上,沐楚玉走马观花地没少看风景,当然也没少碰见他的那些完全陌生的“下人”,他们都恭敬地向他施礼问候。 这座庄园大到离谱,而这些家丁也都训练有素彬彬有礼,能够将这样大的地方打理得井井有条,沐楚玉对他的这位夫人已经不仅仅是好奇,更带了一丝真心的敬佩! “我这就进去禀报夫人!”紫儿回头欢快道。 沐楚玉及时伸手摁住了她的肩膀:“你先退下吧!我自己进去便好!” 紫儿眨巴着眼睛,向前稍稍欠身之后就听话地轻快走开了。 沐楚玉遥望了一眼她的背影,轻轻笑着推开了面前的门扉。 幽兰轩里的布置非常简单大气:门口左右两边各安置了俩齐肩高的彩釉大古董花瓶,玄关处的垂帘也是简朴的青灰色,屋里最引人注目的东西便是那悬挂着各款毛笔的玉骨笔架和书案后琳琅满目的各式书籍。 沐楚玉的眼眶有些湿润,他依稀记得,这分明是记忆中母亲的房间。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凝神屏息地一步一步往前挪。 想不到在这相思镜中,他竟然可以再次见到早已去世多年的母亲,这是何等的福分? 女子的呼吸均匀平稳,她应该在歇息! 沐楚玉放缓了脚步慢慢靠近,床榻上确实躺了一名女子,女子没有脱鞋,没有盖被,仰面倒在软榻,两只脚半吊在床沿外。 这姿势有些放肆洒脱,不大像他母亲可以干出的事!沐楚玉的心开始悬了起来。 女子隐约听见了动静,蓦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谁?” 沐楚玉兀地停住脚步,面露讶异和喜悦:“珮瑶!你怎么也进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外面乖乖等我吗?” 他连连快步走了上去,珮瑶也一脸开心地迎上前:“我担心你呀!所以后脚就跟了进来!现在终于见到你了!这真是太好了!” 沐楚玉一把将其搂入怀中:“没错,这真是太好了!”他心满意足地顺着珮瑶的秀发轻轻抚摸着。 —— 而在相思镜外,真正的珮瑶从镜中看到这一幕后吓得不禁瞠目结舌:“这——这,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知音侠女略带惋惜地从珮瑶身边过去,拍了拍她的左肩:“这种情景我不适合留在这里!他心里原本想着的是和你一起进去!当然,他的重点是和你一起!” 珮瑶痴痴地望着镜中的沐楚玉,尤其是看见他那幸福的表情,酸涩到无言以对。 “天籁小筑从来没有留客的惯例,我一会儿给你送些被褥过来,你就将就一下吧!”说着她已经快走至门口。 “如果我现在进去,那可以在里面见到他吗?”珮瑶转过身大声问道,冲破了喉咙里的那道苦涩。 知音女侠微微侧身,翘着眉轻问:“你心底的欲望是和他在一起吗?如果不是,你进去又如何见得到他?你只会感受到另外一种情境!” 说罢,知音女侠就悠悠然离开了这里。 珮瑶回身继续呆望着镜中的他和自己…… —— “珮瑶,你有想到我们要如何才能离开这里吗?”沐楚玉提着紫砂茶壶优雅地替珮瑶沏了一杯半天妖(一种茶名)。 “没有!”珮瑶接过茶轻轻饮了一口,“反正都已经来到这里了,风景又好又有人伺候,多待一段时间也无妨!也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地,慢慢地考虑怎样离开!” “也对!反正我们现在也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这庄园里都还找不着北,更何况是找到出口?不如先好好享受一番再想想怎么出去!反正,还有你陪我呢!”沐楚玉很是赞同珮瑶的观点,喝茶的时候还不忘向珮瑶递了一个玩笑中带着深情的眼神。 珮瑶立即开心得露出八颗小白牙:“总算有机会好好地享受这美景、美食、美人了!” 她故意挑逗地用手勾了勾沐楚玉的下巴,笑颜灵动。 “别这样!像逗狗似的!”沐楚玉微微后仰,轻轻拍掉了珮瑶的爪子,下巴和心里却同时感到了酥麻的惬意。 第94章 如渔山庄 二(今日二更) 天籁小筑的夜晚有些冷,还好知音女侠给珮瑶抱来了四床厚棉絮,两床铺在木柱旁的地上,两床盖在身上,勉强可以抵御寒冷。 相思镜里的珮瑶吃香喝辣,而现实中珮瑶的待遇可就差多了,只能算冻不死! “早知道我也进去算了,出不来就出不来......反正里面的生活那样美妙!”珮瑶嘀咕着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不再去看相思镜。 怀着对沐楚玉的担忧,珮瑶总感到自己并未睡着,意识也正处于半梦半醒的边缘。 眼前是一片墨蓝的夜色,带着丝丝凉意,珮瑶不知怎的被惊醒过来。 她呆呆地坐起身,背靠着梁柱,将厚棉被裹上了自己的领口,无力地望向相思镜,相思镜的边缘滚了一层幽蓝色的游丝,魅惑至极。 而珮瑶下意识地看向镜中时,不由得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怎么发展这么快?” 她抛开被子赶紧起身,顺手拎起面上的一层棉被披在身上,惊恐地朝相思镜靠近,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快要亲热的男女。 —— 相思镜中,已然夜半三更。 沐楚玉和他的“夫人”珮瑶双双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僵持到现在。 “难道我们就这样躺着,什么也不做吗?”沐楚玉试探性地问道,目光紧紧凝视着床架上的帷帐。 “除了睡觉,你还想做什么?”珮瑶的明知故问增添了这床帐里暗示的暧昧气氛。 “我们现在可是夫妻!”沐楚玉顺水推舟,层层深入。 “那是因为我们在相思镜中!”珮瑶的解释更像是帮助沐楚玉找到更深层次的理由。 果然,沐楚玉一个翻身便压倒在了珮瑶身上:“竟然这又不是现实,那为何我们不放纵一次?” 这近到不分彼此的呼吸果然有用,珮瑶不敢直视他目光灼灼的眼神,垂下眼皮将视线移到了他的脖颈处...... 不过片刻之间,她看得见的就不再是沐楚玉的脖子,而是他的脸,距离近到足以窒息——沐楚玉已经转心动为行动,急切地吻上了珮瑶的唇,其中一只手当然是娴熟地在她的身上游走,“体贴”地为起宽衣解带。 —— “沐楚玉!你是猪吗?”相思镜外的珮瑶羞得面红耳赤地朝镜中的沐楚玉大叫道。 但沐楚玉又怎么可能听得见?他现在只专注于干“当下”那“不可描述”的美事。 珮瑶转过身背对着相思镜,但那香艳场景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一不做二不休,她干脆裹着被子又钻进了被窝,捂着耳朵强迫自己尽快睡着。 可屋外却骤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打在瓦砾上噼里啪啦作响,如同裂帛之声在珮瑶的耳边连绵不绝。 —— 雨声丝毫没有消减的趋势,反而越来越烈,伴随着雨后的潮湿闷热,无形的热浪开始漫无边际地袭来。 汗水浸湿了床单和锦被,滚滚的雷声欲把一切声音吞没,自然包括男女鱼水之欢时的激动呻吟...... “下雨了?”珮瑶揽着沐楚玉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虚弱的问道。 “嗯!”沐楚玉瞥了一眼床帐外,继续舔-咬着珮瑶的香肩,手里的动作不曾停歇。 用力的动作似乎在为轰鸣的雷声指挥打拍,随着雷声越来越大,层层推进的速度也逐渐加快。 夜雨夹杂着响雷和狂风,下了整整一宿,庄园里的芭蕉树被打弯了腰,满院落叶纷飞,树木草丛和鲜花均被这一整晚的风雨肆虐得体无完肤、一片狼藉。 次日破晓,一半的锦被滑落到地上,死气沉沉地耷拉在床沿,帷帐里的热气相比半夜消散了不少。 珮瑶以为自己比沐楚玉先醒,谁知一睁眼便瞧见沐楚玉撑着脑袋笑嘻嘻地盯着自己。 天亮之后,所有的东西都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对方眼中,远没有黑夜中肆意妄为的安全感。 “我好羞耻!”珮瑶条件反射地捂住脸不让沐楚玉瞧她。 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悄悄错开指缝,瞧见沐楚玉的目光从她的脸庞渐渐下移...... 珮瑶这才反应到自己凉飕飕的身体,赶紧坐起身,蜷腿抱胸,试图遮住所有一丝不挂的敏感部位。 沐楚玉坐直身子,不要脸地笑道:“早就看光了,还羞什么?我不也没挡着,让你随便看吗?” 珮瑶的脸立马涨得通红,拣过脚边的衣衫左右支绌地套上...... 可她才穿进一只袖子,便再一次被沐楚玉扑倒。 “沐楚玉,你干嘛呀?”珮瑶急了。 “你说呢?天色尚早,夫人何必这么早就更衣起身?”沐楚玉白玉瓷般光滑的肌肤紧贴着珮瑶的玉体,不害臊地压得珮瑶喘不过气。 珮瑶很想推开他,无奈力气太小,只好扭扭捏捏地任其摆布......于是,免不了又是一场翻云覆雨。 —— 相思镜外,天光已经从八面天窗中照射进来,洒在偏厅内。尽管昨夜下了一宿的雨,但对第二日的好天气似乎没有半分影响。 珮瑶站在相思镜前,近乎麻木地“欣赏”着沐楚玉为她表演的活灵活现的“春-宫-图”。 “看够了吗?”知音女侠的声音突然窜出。 珮瑶一个激灵,差点被吓得魂不附体,急急忙忙地背过身子去遮掩相思镜中出现的画面,可无奈身高不够高,体格不够宽,而镜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也控制不了,沐楚玉销魂的表情和满脸的潮红清晰可见。 “你不准看!”珮瑶顾不上礼节,冲着知音女侠怒吼道。没办法,她现在的羞愧来源于对自己此刻同样一丝不挂的臆想...... “没穿衣服的又不是你,在床上的也不是你,怎么你的脸和镜中的沐楚玉一样红呀?”知音女侠啧笑道。 珮瑶下意识地一抬头,果然看见自己头上的沐楚玉不堪的模样。 “我是来给你送早饭的!”说罢,知音女侠就放下了一筐饭菜,回身离开的同时还故意拿珮瑶寻开心道,“边吃东西边看,或许更有意思!” “你......”珮瑶气得狠狠跺了下脚。 她小跑过去拎起食盒后,又跑回来背靠着相思镜开始享受来到这里的第一顿早饭。 相比相思镜中的自己大鱼大肉地被伺候着,这一顿早饭确实拙劣太多,就简简单单的俩包子,一碗稀粥和一盘咸菜...... “还好有肉!不是馒头!”珮瑶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 第 95章 如渔山庄 三(今日三更) 一缕清幽的丝竹声穿墙而入,刺激了珮瑶的耳膜,让她嚼着包子的味觉好像也被琴声所吸引。 不知不觉,她已经吃光了两个包子,喝完了一大碗稀粥,连那盘咸菜也没逃出被扒拉干净的命运。 肚子吃到撑也毫无感觉!还好,“嗝——”一个响亮的饱嗝将她听得如痴如醉的状态给分崩离析。 “她这琴音这是厉害!”珮瑶胀着肚子瘫软地靠在镜面上,开始胃疼。 莫非——她操琴所用的琴弦正是天籁琴弦?珮瑶灵光一现,心道。 若是我偷走了天籁琴弦,然后再想办法将沐楚玉给救出来......不行!不行!这样万一惹恼了她,沐楚玉就别想着回来了,我也死定了! 珮瑶晃荡着脑袋,轻而易举地否决了自己那自取灭亡的脑残想法。 身后相思镜中传出的不均匀呼吸和连连娇-喘不禁让珮瑶开始想入非非。 她一面收拾着碗筷,一面闷声自嘲道:“古人言,饱暖思******诚不欺我也!” 眉心的朱砂痣突然一阵从未有过的猛烈刺痛,她唯有拎着竹筐,充耳不闻地朝屋外跑去。 半跪在池塘边,她用清水洗了一把脸,轻揉着每间的朱砂痣,心中生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当初在献身解毒的时候,沐楚玉在她耳边的表白也引发了朱砂痣与此次相当的疼痛,只是上次身处激情之中,自然不会感受到这种痛意。而这次......被激情包围的人不是她,但那清晰的表白却不着痕迹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 “珮瑶,我一刻也不要和你分开!我爱你!”沐楚玉温柔地拨开珮瑶额前凌乱湿润的发丝,深情地注视着她的双眸。 “我们现在,不就是没有分开吗?”珮瑶有意闪烁其词地反问。 对此,沐楚玉报复性地用大了三分劲儿,珮瑶短促地轻呼一声,冒出几粒虚汗。 “我说的不只是现在,而是以后,是一辈子!”他异常认真地看着珮瑶,神情严肃,眼神坚定不移。 “那你以后还会喜欢其他女子吗?还会碰她们吗?”珮瑶鬼使神差地问道。 “不会!”他毫不犹豫地答道,语气毋庸置疑。 那宋可慈呢?珮瑶本想追问,但想想又算了,毕竟能解沐楚玉身上“意中人”之毒的不是宋可慈! 沐楚玉似乎看穿了珮瑶眼底闪过的疑虑,柔情安慰着:“你放心,等我们出了相思镜之后,我自会去向可慈解释!” “嗯!”珮瑶淡淡点头,随即便用自己的藕臂缠上他的脖颈以作回应。 —— 珮瑶在池塘边洗了脸之后就一直静坐在那里,看云、听风、听琴音,悠然自得......反正总比去听沐楚玉的呻吟畅快得多! 尽管如此,她还是会想到相思镜中的沐楚玉到底怎样了? 一瞬间的担心之后,转而又会想到“下流”、“无耻”这档子事。 该死的沐楚玉,脑袋瓜里怎么装得全是些不堪入目、不堪入耳的污秽之事?他心底深处就那么想和我那啥?那啥就算了......居然还想着翻来覆去地上我!气死我了! 珮瑶咬着唇瓣,在心里羞耻地唾骂道。 “怎么出来了?不想看了?”知音侠女不知何时已经从木亭上下来,站在了她的身后。 “有什么好看的?没兴趣!”珮瑶没好气地怨道。 知音女侠坐在了她的身旁,若无其事地提醒她:“现在不看,等明日一过,恐怕再见就难了!” “此话怎讲?”珮瑶紧锁着眉头,侧过脸着急追问。 “走进相思镜中的人,会沉迷于自己的欲望之中,尽管他们知道那只是相思镜中营造的幻象,但他们的心底却在慢慢接受那个地方!毕竟,他们一生所追求的正是心底的那份欲望,如今欲望得以实现,哪怕只是幻觉,那有怎样?”知音侠女看破红尘似的喟叹道。 “你的意思是说,你认为沐楚玉绝对不可能走出相思镜?”珮瑶依旧不解。 “不,我不知道他是否可以走出相思镜,但是一个人如果在里面待上了一天还不愿意出来,那他多半就不会想要走出了!而三日之后,他就会连同他所存在的幻象一起被相思镜的镜火烧得灰飞烟灭!” “你怎么不早说?”珮瑶“腾”地一下站起身,怒目俯视着知音女侠。 “当初你们也没问呀!”知音女侠一脸单纯地望向她。 “那你现在告诉我又有什么意义?难道我还能进去救他?还是指望他迷途知返,尽快回来?”珮瑶面向天籁小筑,慌得手足无措。 知音女侠起身正色道:“就算三日之后他出不来被灰飞烟灭又与我何干?我现在告诉你这些,仅仅只是因为我喜欢你的声音罢了!” “......”珮瑶无语,一脸呆滞。 “现在若想救他,只有两个办法!一是靠他自己;二是你进去!你进去风险很大,毕竟我看你心底最深处的欲望一定不是和他在一起!所以,你不一定可以在相思镜里找到他,甚至带他出来,而你自己或许同样出不来!” 珮瑶心头一紧,应道:“可我愿意一试!或许在你告诉我他有可能灰飞烟灭之前,我的欲望不是他!但现在我一心只想着救他出来!” “那——那好吧!”知音侠女不禁咋舌。 —— 沐楚玉牵着珮瑶在如渔山庄里漫步,金色的阳光刺破层层浓云洒了一地金黄。 山庄里的家丁丫鬟们正在积极地收拾着昨晚暴雨肆虐后的狼藉。 “庄主、夫人好!” 他们见沐楚玉和珮瑶牵手过来,纷纷驻足行礼。 二人踩着碎叶踏上了木拱桥,站在最高处凭栏俯视,弯弯曲曲的河流上铺了不少落叶,它们潇潇洒洒浩浩荡荡地顺水而下。 “你信吗?这个如渔山庄,我小时候来过!”沐楚玉扭头温柔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现实生活中,也有这样一处地方?”珮瑶露出惊异的神色。 “嗯!”沐楚玉肯定地点头,“应该有!只是我的记忆不那么清楚了!小时候我母亲带我来过!那时的印象就觉得这里很漂亮,但是没有这么多下人!” “现在也下人也不错!什么也不用干!日子过得跟神仙似的!”珮瑶说着就挽上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沐楚玉伸手轻轻握住珮瑶抱着他胳膊的手。 “我不想离开这里了!你呢?”一丝热风从背后袭来,沐楚玉突然问道。 “你不是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吗?既然你不愿意离开,那我又如何走得了?”珮瑶对他的决定一点儿都不意外。 “那你的任务怎么办?” “任务有我们俩在一起重要吗?”珮瑶趁机反问。 沐楚玉心有所感,将其拉至自己面前一把揽住,驾轻就熟地吻了上去。 湿润、柔和、肆意的激情融化在唇齿交缠之中,沐楚玉抱她抱得更紧了,而珮瑶的小手则一直紧紧抓着沐楚玉背后的锦衣…… 第96章 如渔山庄 四(今日一更) 沐楚玉,你是不是瞎,看不出来她是假的吗?况且我什么时候对你这样温柔过?珮瑶看着这一幕,默默啐道。 “怎么样?你考虑清楚了吗?”知音女侠站在相思镜侧,向她反复确认。 “嗯!”珮瑶点头,并上前踏出一只脚...... “慢着,我必须得提醒你,”知音女侠突然想到些什么,好意道,“你进去之后不一定见着的沐楚玉就是真正的沐楚玉,你必须得想办法区分!” “啊?这是几个意思?”珮瑶赶紧收回腿,顿时又茫然了。 “相思镜会让你身处美妙的幻境之中,竟然你说你心心念念着的人是沐楚玉,那它就有可能给你制造个沐楚玉的幻象!”知音女侠的眼神瞟向镜中的沐楚玉,严肃地解释道。 “那我该怎样去区分真的沐楚玉和假的沐楚玉?”珮瑶无奈地苦笑。 “如果他的身边出现了那名假的珮瑶,那你遇见的就是真的沐楚玉,所以你就要想办法让他跟你走,阻止他继续被假的珮瑶所迷惑!” “那如果我遇见的是假沐楚玉,我该怎么办?”珮瑶继续追问。 “没办法......反复在心里祈祷你要见到真的沐楚玉吧!”知音女侠耸了耸肩。 “......” “还有,即便你见的是真的沐楚玉,但里面的幻象太过真切,说不定你也会受不了诱惑留在里面......” “我才不会!就算里面再迷人,我也不想被灰飞烟灭!”珮瑶翻了翻眼皮,对自己相当自信。 “可是......进入相思镜中的人并不会记得自己会灰飞烟灭这件事......”知音女侠狡猾地笑道。 “......” 珮瑶听后一脸复杂,知音女侠却玩笑地看着她:“怎么?犹豫了?后悔了?”她顿了一下又似是安慰道,“这也是情理之中!” “没有后悔!不管怎样,大不了和他一起死,黄泉路上有人作伴也不孤独!”珮瑶十分放松,朝着知音女侠爽快地笑道。 知音女侠略有些小诧异,但还是继续告诉她,“最后,你需要知道,要出相思镜,就必须得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是何意?”好不容易放松的珮瑶感到自己又懵了。 “这是天机!” “不可泄露?” 知音女侠敛目点头。 珮瑶的一只脚已然踏入了相思镜中,相思镜又恢复了普通镜面的模样,平整又光滑,细腻地倒映出珮瑶的倩影。 “你为什么要帮我?”在她快要进去的一刻忍不住回头问道。 “第一,因为我喜欢你的声音!第二,我敬佩沐楚玉为了你舍命相助的勇气!第三,我守在雀屏岭已经七年,来这里问我要天籁琴弦的人不在少数,可敢进相思镜中的却不超过三人......沐楚玉就是第三个!” “其他两个前辈都没出得来?” “嗯!” —— 珮瑶沉下心顺利穿过了相思镜。 眨眼间,怎么一片漆黑?奇怪?莫非是晚上? 她记得沐楚玉进来之后风景挺漂亮……怎么轮到自己就落差这么大呢?莫非她真的与沐楚玉进了不同的幻境? 她唯有半信半疑地依着知音侠女的话,开始闭眸在心中默念:我要带沐楚玉走出相思镜!我要带沐楚玉走出相思镜!我要带沐楚玉走出相思镜! “嗯——嗯——哼——嗯——”她的上方传出一串近两日一直困扰着她的娇-吟声。 她蓦然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摸索了一周,轻轻触碰到了头顶的床板——哦!原来,她在床下! 而床上的动静越来越大,床板一直不停地颤抖发出承载不了的“吱呀”声,但床上的两人沉醉在自己的欢愉之中,根本无暇去顾及床的感受。 珮瑶皱着眉,死死地捂住耳朵,她不愿意去听到任何从他们嘴里溢出的声音,更何况其中一种还是自己的声音? 床板剧烈震动的幅度险些波及到她的身上,为了避免床塌之后被两人砸死的悲惨命运,珮瑶借助手肘的力量小心翼翼地爬出了床底。 床架上垂下的帷帐也因为床内动静太大一直抖个不停,此刻帷帐上的褶皱像极了湍急的水纹。 珮瑶斟酌片刻后点亮了烛台…… “谁?”沐楚玉立刻警醒地问道,同时大力拉开了帷帐。 珮瑶慌张地转过身,虽然她已经在相思镜外偷窥了无数次那俩人重叠的玉体,但要她光明正大的去直视……她觉得自己还没那么流氓不要脸。 “珮瑶?”沐楚玉一眼就认出了灯具旁边珮瑶的背影,无意识地小声脱口而出。 “沐楚玉,你干嘛呢?我在这里呢!”假的珮瑶用手别过沐楚玉出神的脸,让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沐楚玉!你别相信她!你身下的那个珮瑶是假的!我才是真的!”珮瑶背对着他吼道。 这……她们俩的声音……完全一样!沐楚玉垂下眼睑,隐藏了眸子里的疑惑、震惊与不安。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分明你才是假的!”假的珮瑶不甘示弱,将沐楚玉从她身上推开,自己则从床上迅速坐了起来,扯过棉被简单遮盖住自己诱人的躯体。 “你们俩把衣服穿好!有本事我们当面对质!”珮瑶气道,并双手捂脸转过身。 沐楚玉只着了一件暖白色暗纹寝衣,他愣愣地走到珮瑶的身边,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珮瑶感知到后,顺势放下了捂脸的双手,两眼委屈地看着沐楚玉:你是猪吗?你都认错人了! 沐楚玉霎时目瞪口呆,脸上还染着未消散的少许红晕。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扮成我的样子?”假的珮瑶先声夺人,紧紧挽着沐楚玉的胳膊,气势汹汹地质问。 珮瑶懒得理这个与自己去从头到脚都一模一样的假货,直接对沐楚玉呛声道:“沐楚玉!我才是真的珮瑶!你现在必须得跟我走!离开这里!这里只不过是相思镜营造出来的幻境而已!” 沐楚玉的脸上轻微波动。 然而,让珮瑶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激动却只换来了沐楚玉懒懒地拒绝:“我不会和你走!我也不会离开这里!” “为——为什么?”珮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喜欢这个地方!我更喜欢和我喜欢的人永远待在这里!”沐楚玉直白道,身边的假珮瑶得意地朝着她微笑。 珮瑶不会知道沐楚玉在面对自己说出这些话时内心的纠结与矛盾,而沐楚玉也不会知道珮瑶冒着生命危险回来救他却被他拒绝的难受和难堪。 “可她是假的!”珮瑶指着假的自己,眼睛水汪汪地盯着他。 沐楚玉故意错开与她对视的眼神,轻飘飘地判定道:“你才是假的!” 第97章 真假珮瑶(今日二更) 珮瑶被他惊得微张着嘴,一时无语凝噎。 她顿时感到心胸中有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即将喷涌而出,大脑意识已经完全被愤怒所控制。 她奋力一扯身后的桌布,桌上的茶壶被子全都随着桌布掉落地上,“啪嚓”一声摔得粉身碎骨,沐楚玉带着假珮瑶向后小退一步,面带惊异。 珮瑶特别看不惯沐楚玉护着假珮瑶的样子,脑子一抽,指着沐楚玉口无遮拦地骂道:“沐楚玉!你傻的吗?你真的认不出我吗?我明白了!谁陪你睡觉谁在你眼里就是真的对吧?你个臭流氓!” 骂完之后,她就气呼呼地摔门跑掉了。 此时沐楚玉的脸上尽是难色,嘴角还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珮瑶顺着青石板路跑到了一处秀丽的假山林,看见那里正好有一歇脚的圆桌和石凳,便走过去坐下,气也消了一大半。 “该死的沐楚玉!妄我舍命进来救他出去,而他却流连于温柔乡不愿离开!真是气死我了!”珮瑶拍着桌子自言自语道。 “夫人一个人在这儿?”紫儿走至她身旁,巧笑倩兮地看着她。 “嗯!”珮瑶冷冷回应,片刻之后又抬眸道,“你坐下陪我聊聊吧!” “紫儿遵命!” “夫人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和紫儿聊聊!”紫儿坐下之后立即察言观色道。 珮瑶轻叹了一口气,又不知从何说起?怎样开口? 于是,她想了一会儿才皱眉问紫儿:“你说,如果你有一件特别喜欢的东西,但是它不见了!后来呢,又有一个和你喜欢的那件东西一模一样的东西与你喜欢的东西一起出现了!那,你还分得出哪个是你喜欢的那件东西吗?” 珮瑶不管紫儿有没有听懂她方才绕来绕去的一番话,仍旧期许地望着她。 紫儿用纤细的手指摁着自己的下巴,眼睛望着天,模样很是认真地在思考。 “紫儿分得出!”最后,她放下手指,自信地回答道。 “为什么?”珮瑶匆匆问道,语气含着一丝悦色。 “竟然是我喜欢的东西,那我对它一定是有感情的!就算那个假的东西和我喜欢的东西再相像,它也从头至尾不曾获得我对它的感情……所以,我应该认得出,毕竟那是我喜欢的东西!”紫儿有条不紊地回答道。 “有感情?”珮瑶拣出这仨字反复回味,之后她又不解地向紫儿谨慎请教,“那万一——是喜欢的人呢?” “人?”紫儿想都没想就脱口道,“那自然更容易认出了呀!” 珮瑶听后无奈地苦笑,却仍怀有追问到底的顽强:“那——如果你并没有认出,这是出于怎样的一种情感?” “嗯——”紫儿将手肘撑在石桌上,眉头深锁的她有些不大理解珮瑶此问的目的,吞吞吐吐地推测道,“或许……或许是因为不想认出吧……” “啊?” “如果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那我宁愿和那个假的在一起,至少我可以自欺欺人地装作我和他是相爱的!”紫儿想通后舒展开眉头。 珮瑶若有所思地看着紫儿,模糊地感到自己好像明白了,并且开始理解沐楚玉的选择了…… “夫人,你若还想不通,不如紫儿替你去叫庄主过来吧!”紫儿请示道,声音甜甜的。 “不用,你的庄主现在正陪着那个假的我呢!” 珮瑶此话一出,紫儿一脸惊滞地看着她。 珮瑶却只是轻轻笑了笑,起身拍了下她的肩膀:“我走了!” 可她还未走出二十步,就听见紫儿叫住她的声音:“夫人!紫儿不明白何意?” “那个假的我是相思镜制造出的幻象……”珮瑶停止脚步解释道,但她没有回头,解释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是因为她意识到,其实除了她和沐楚玉,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包括紫儿! “夫人!竟然你知道这里是相思镜制造出来的幻象,那你就应该明白,这里是人**望的释放和满足之地!庄主的做法和选择都无可厚非!而你刚刚从紫儿这里得到的答案,其实归根结底是你心里的想法,只是由我说了出来!” 紫儿的声音依旧很甜,但珮瑶明白她不止是紫儿这样简单。 果然,当她转过身一看,紫儿已经不见了踪影……甚至连石桌和石凳都没有了。 珮瑶掐指一算,再看了看天际尽头的鱼肚白,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这如渔山庄确实很大,就像迷宫一样,珮瑶从那个房间跑出之后根本没有认路,现在自然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但她并不心急担忧,因为她深谙相思镜的生存法则:想着你所想,满足你所愿。 只要她一直想着见到真的沐楚玉,她就可以走回去。 —— “我决定了,既然你想留在这里,那我也陪你留下来!”这是珮瑶再次见到沐楚玉说的第一句话。 她在路上就已经盘算好了,她要留下来慢慢玩死假的珮瑶,再带着沐楚玉离开!看起来似乎天衣无缝……可她果然如知音女侠所说忘记了“镜中人在三日之后会被镜火烧得灰飞烟灭”的事实。 沐楚玉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夹菜的竹筷也掉了一根在桌上。 “你胡说些什么?”假的珮瑶直接放下竹筷质问她,“谁要你留下了?” “怎么?你怕了?”珮瑶故意惹怒她。 “我没想到……你真的要留下!”假的珮瑶双拳紧握,死死地盯着沐楚玉的侧颜。 听到假的自己用自己的声音说出这样一句似是而非又有点骇人的话,珮瑶感到一丝毛骨悚然。 她忽略了假的珮瑶,直视着沐楚玉的眼睛,等待他的答案。 沐楚玉的眼底是一丝惊喜,珮瑶很开心自己这么容易就捕捉到了沐楚玉的答案,可当她脸上的笑容才勾出一半时,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假的珮瑶在沐楚玉和珮瑶两人的余光之中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孙子兵法里提到:不战而胜,上上策!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我可以直接开始第二步的计划了!珮瑶幸灾乐祸地想着。 一高大的阴影从额上投影下来,她猝不及防地被沐楚玉抱在了怀里。 “你愿意留下来陪我,假的自然就消失了!”他欣喜地在她耳边道,臂弯里的力道更大了。 什么意思?如果我不愿意留下来……那假的我就会再出现?那我难道真的不能出去了?珮瑶不禁想入非非,她那无处安放的手最终还是搂上了沐楚玉的肩膀。 第98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今日一更) 不对!如果沐楚玉想出去,那我想出去的想法就契合了他心底的欲望,那假的珮瑶就不会出现,我们也可顺利离开!那我暂且就安心留下来吧!珮瑶在心底琢磨衡量着自己的计划,闭眸放心地依靠在沐楚玉身上。 灵蛇剑有着削铁如泥的敏捷锐利,也有着猛虎嗅蔷薇的温柔灵气,关键在于握着它的人赋予它怎样一种灵魂。 它在珮瑶手里如吐信之蛇直奔草埔中那一朵娇媚的黄色小花而去,却又在逼近它时灵活蜿蜒曲折而过,剑尖轻点星星花蕊,如春风的亲吻,柔和灵动,毫发无损。 倏忽,剑尖沿来路急速缩回,回到一般的长度。 “哼哼,我厉害还是它厉害?”珮瑶开心得合不拢嘴,笑嘻嘻地寻求沐楚玉的夸赞。 “灵蛇剑是有灵气的!当然是它厉害!”沐楚玉故意与她唱反调,嬉皮笑脸地顺手取下珮瑶手中的灵蛇剑,并在这短暂的瞬间,他的手指趁机滑过珮瑶的手背。 珮瑶心里明白沐楚玉的暗示,这并非“不经意”,而是他有意为之。对于沐楚玉的亲呢举动,珮瑶的心里也并非完全没有波澜,那转瞬即逝的触感还是会在她的心里留下波动,再由内而外产生脸上和手上一刹那的酥麻。 “我来了这如渔山庄也快三日了,可是都还不曾将山庄走遍,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大了!趁天气不错,不如我们一起走走散散心?”沐楚玉倒提着灵蛇剑,再次道。 这已经是沐楚玉第三次向珮瑶提出这件事了,前两次珮瑶都拒绝了,因为她担心两人走着走着,沐楚玉会突然强吻她。可前两次她都是以想玩玩灵蛇剑为由拒绝他,难道第三次还要这样?会不会假得太明显了? “可我还想再玩一次灵蛇剑!就让我玩一次嘛!就一次!”珮瑶伸出一根食指恳求他,脸蛋就像快要挤出水来一样可怜。 沐楚玉的眸色一下子暗沉了三分,让人无端感到一丝阴森。 “你拿去吧!” 珮瑶心有余悸地接过灵蛇剑,这次沐楚玉并没有再故意用亲呢的小动作挑逗她,反而语气平静得让珮瑶有一些心慌。 珮瑶见惯了沐楚玉对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样子,甚至习惯了沐楚玉对她的嬉皮笑脸没脸没皮,可他突然的冷淡漠然让她却有些手足无措,不习惯的同时也让心中像结了个疙瘩一样难受。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挥舞着手中的灵蛇剑,余光瞟到沐楚玉面沉似水地望着她。突然脑子里一道灵光闪现,她立刻假装自己是台上舞剑的舞姬,朝着沐楚玉挤眉弄眼的同时还柔软地摆弄着腰肢…… 可惜珮瑶天生不勤快,骨骼僵硬不灵活,模仿得不伦不类也就算啦,甚至还有一点滑稽。不过,为了博美人一笑,她也豁出去了! “怎么样?好看吧?”她在旋转背对沐楚玉时,故意开心地抛给他这个问题。 可在转身回来时不料却被扑倒在地,珮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住了,直直地望着压在她身上的沐楚玉,沐楚玉的右手在落地时刻始终护着她的头。 “珮瑶,你根本就不想留在这里?对吧?”他的眼神里有些许愠色,语气却近乎乞求。 “没有!我们起来再说话好不好?”珮瑶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怀疑、愤怒以及不满凝聚在他的对视中。 “我——我,”珮瑶想要错开他的眼神,却发现自己的目光被他紧紧箍住无能为力,斟酌再三后道,“我的确是想要离开相思镜!但我是想和你一起离开!如果你不离开,那我离开又有什么意义?” 沐楚玉的脸部轻轻抽动了一下,语气相对软化:“你如果诚心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又何必执着于镜中境外?” “可是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如果哪天你不喜欢我了,那我就不会出现在你的视野中了,而我不再喜欢你,那你也不会出现在我的身边……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你要的吗?你有父亲,有姐姐,有师父!我也有父母,有弟弟,有朋友!我想和你一起出去!”珮瑶诚挚地看向沐楚玉,循循善诱。 沐楚玉有些心动,可他还是嘴硬:“这里也有他们……” “假的!”珮瑶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而且,如果你想和我永远在一起,那你就更得出去!”珮瑶突然转变画风改为威胁他。 沐楚玉有些不解地直视她的眼睛。 “你不去和宋可慈解释清楚,就算我和你在一起,我心里也不会痛快!”珮瑶撇撇嘴,同时注意他的反应。 “我明白!”沐楚玉点点头,目光变回了以前的清明,脸上也恢复了温暖阳光,但他还是不放心地问出心底纠结良久的问题,“你想离开,不会是为了沈箫寻吧?” 糟糕!忘了自己告诉过他我喜欢沈大哥一事了…… “绝不是!”珮瑶瞳孔放大后瞬间紧缩,干脆道。 为了让沐楚玉更加相信她的话,她伸出手臂缠上了他的脖子,唇瓣紧抿微翘,眼神坚定俏皮。 沐楚玉嘴角一勾,一把扶起珮瑶,玉指上青丝缠绕,脸上荡漾开温暖的笑容:“那我们快找出口离开吧!” “嗯!”珮瑶点头。 沐楚玉顺其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开始在如渔山庄中晃悠搜寻出口…… 这和漫步散心有什么区别?珮瑶心里琢磨着,不过至少悬着的一颗心落下了! “对了!知音侠女提示过我,她说要想离开相思镜,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珮瑶恍然大悟,拉住沐楚玉的胳膊。 “置之死地而后生?”沐楚玉细细咀嚼着这句话,谨慎道,“莫非她的意思是让我们自杀?” “我也不懂!但我们不要贸然行事!万一自杀真死了怎么办?”珮瑶想想就后怕,浑身不禁颤了颤。 “反正我们也不急,先找一找吧,多留意一下这山庄里是否有与这句话相似的东西!”沐楚玉提议,并用手在额前搭了个小凉棚,看向天上挂着的太阳,“这都快申时了,为何越来越热?奇怪!” “的确奇怪!”珮瑶顺着他的方向望过去,之后又摇了摇沐楚玉的手臂,“那我们就快赶在被烤熟之前找到出口吧!” “嗯好!”沐楚玉暂时放下疑惑,牵着珮瑶继续观察查找。 第99章 出口?(今日二更) 天际被霞光晕染出一大片的橙红色。按理说夕阳西下,四周应该凉快一些才对......而事实上却恰恰相反! 沐楚玉用手掀起衣领,额上细密的汗珠越渗越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奇怪了!” 珮瑶拘谨地掀开一小口衣襟,热得她脸上竟有些出油了,口干舌燥地推测道:“估计是相思镜在作怪!” 这如渔山庄大到离谱,他们走了一个多时辰竟然没有遇到过一处重样的风景。 珮瑶对周边的景物感到莫名的不可思议,她明明看见有几棵大树的树冠同时往同一个方向大幅摆动,这说明有风才是,可为何一丝丝的凉意都没有? 沐楚玉不满意地望向身边生意盎然的花草树木,心里越发颓然。 他丧气地走过一花圃处,蹲下身蹊跷地看着里面,珮瑶以为他是累了,也随之走过去蹲下:“走了这么久,我也累了!这还得走多久呀?越走越像在火炉子里烤一样!” 说着她还开始轻捶打膝盖。 沐楚玉却并没有搭理她这番话,全当她在自言自语,自己则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松软的泥土和一株株整齐规整排列着的红色花朵。 珮瑶自讨没趣地继续捶腿,顺便用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沐楚玉伸手抓了一把泥巴,这泥巴很润甚至有一些凉:“奇怪!感受不了风居然可以感受到这泥土的凉意?” 他揉搓了两下手里的泥巴,半信半疑地将其松手放落下去。 他拍拍手欲起身,却骤然发现握了泥巴的手除了干爽清凉之外,指尖还附着了一粒血色的水珠。 这样的情景和感受都似曾相识…… “这是……血海棠!”珮瑶惊呼道。 沐楚玉立刻豁然开朗:“难怪我们没找到出口!原来这里还隐藏着血海棠!” “哪一朵才是呢?莫非都是?”珮瑶望着大片大片的红花纠结道。 “这里不比苏州,连根拔起即可!”沐楚玉很是痛快道。 “说的也是!”珮瑶想想之后也赞同。 说话间,沐楚玉就将离手边最近的那朵血海棠带土扯出…… 霎时狂风乱作,吹得二人眼睛迷离睁不开。 而除此之外,珮瑶还感到似乎重心不稳,不知是风太大的缘故还是怎的,她快要向右倒了下去……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沐楚玉腾出两只手紧紧抱住拽回了她,并且站立起来。 风平浪静之后,二人才看清,他们正站在万丈深渊之上,而珮瑶的脚边离悬崖不过一步之遥。 想起方才差点掉下去,珮瑶抚着胸松了口气。 沐楚玉望向悬崖下面,深不见底,白雾缭绕。 珮瑶还被沐楚玉抱着,但她粗心得并没有意识,而是东张西望着这四周的苍白。一阵狂风之后,五彩缤纷的幻象被苍白单调所取代,极目之处仍然雾气深重。 她拍了拍沐楚玉的肩膀:“你看!” 沐楚玉向后望去,那是一座石牌坊,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相思镜”! 珮瑶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活动范围有些局促,匆匆推开沐楚玉,小退两步,与他并排盯着“相思镜”的牌坊。牌坊的下面却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可看见水波纹结成的波光粼粼的“水面”堵住了牌坊下的入口。 “莫非这就是出口?”沐楚玉皱眉迟疑道。 “也许吧——”珮瑶怀疑地看着牌坊下波动的门,谁知道一进去会是怎样一番天地? 这里无日,无月,无星,无风,那汹涌的热气在消停了片刻之后再次包裹上来。 “好热!”珮瑶忍不住把衣领豁得更开,没工夫去顾忌沐楚玉或许会趁此机会偷瞄她衣内的肌肤,而沐楚玉确实这样做了。 为了看得仔细一些,他边用手扇风边刻意退了小半步…… 珮瑶一面用手背擦着下颌的汗水,一面在心里嫌弃道:看着正人君子的样子,却时时刻刻想着睡我!不过转念又想到相思镜会放大心底的欲望,这也不能全怪他……可他也应该克制克制嘛…… “这里待不下去了!不如我们赶紧出去吧!你胸口都热得通红了!”沐楚玉靠近拽住珮瑶的胳膊。 珮瑶立即地按住衣领,脸更红:“你确定那里就是出口?” “不管怎么样,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这里实在太热了!” “万一走过去之后里面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怎么办?万一一进去门就消失了怎么办?”珮瑶警惕道。虽然看着沐楚玉脸上汗如雨下,热得不停喘气的样子,她也有些于心不忍。 沐楚玉被噎得无话可说,松手茫然地舔了舔干燥的唇。 “对了!知音女侠提示我的七个字‘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我们应该跳下去!”珮瑶突然异想天开道,转身面临悬崖。 沐楚玉真担心她会失足掉下去,赶紧再次拉住她的胳膊,与她一起打量着这同样让他们无法预知后果的深渊。 “珮瑶,跳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毕竟那里有座门!”沐楚玉用眼神指了指牌坊,他比较相信那个看着较为正式的门。 然而珮瑶并不相信这相思镜里的一切,她只相信相思镜外知音女侠说的那七字真言。 “真亦假时假亦真!”珮瑶极其认真地直视沐楚玉的眼睛,“反正我一定要跳下去!” 沐楚玉对于珮瑶的肯定有些吃惊,但很快眸子里便聚上一点星光:“你跳,我就和你一起跳!” “你不怕我害了你?”沐楚玉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反而让她有些负担和迟疑。 “那又怎样?就算死,我也要赖上你!”他故作轻松地笑笑,那模样真好看,珮瑶一不小心就记在了心里。 “那——我们跳吧!”珮瑶别过脸盯向悬崖下。 沐楚玉顺着她的胳膊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好!” 珮瑶微微踮起脚尖,重心前移,作足了准备工作正打算轻身一跃时,却被硬生生拽了回来…… “珮瑶,你说的话可当真!不会出了相思镜就不认账吧?”沐楚玉猛然想到。 珮瑶当然知道沐楚玉的担心是什么,信心满满道:“不会!” “这里太热了!有什么我们出去再说吧!”珮瑶兴许是热糊涂了,另一只胳膊急不可耐地缠上沐楚玉的脖子,身子后傾…… 沐楚玉脸上才浮起一半放心的笑意就被珮瑶拖着堕了下去…… 第100章 诉衷肠(今日一更) 知音女侠将一宽不到三寸的长条梨木盒双手递给珮瑶,爽朗道:“恭喜你!天籁琴弦归你了!” “谢谢女侠!”珮瑶双手捧过,情不自禁地打开梨木盒想要先睹为快。 天籁琴弦比一般的琴弦更细一些,且在反光的时候周身就像镀上了一层晶莹的白霜,珮瑶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柔滑如丝。 “哇!”她小声赞道。 “也好!以后天籁琴弦就是你雇主之物了,就不会再有人来这雀屏岭骚扰我了!我也乐得清闲!”知音女侠浑身松懈地叹道。 “既然如此,那女侠为何不早一些把琴弦送出去?还要费尽心思设置相思镜这一关卡呢?”沐楚玉轻蔑地睨着知音女侠,忿忿不平,尤其是得知相思镜可以反映出镜中人的情况后,他担心自己的一丝不挂被这个萍水相逢的女侠一览无余。 “只有通过相思镜的考验才可获得天籁琴弦,这是先师的遗训,不得违抗!”侠女耐心地解释。 “天籁琴弦世间仅此一根吗?”珮瑶关上梨木盒,模样惋惜。 知音女侠点头。 “如果是这样,那女侠为何不自己留着?”珮瑶虽然这么问,但双手还是紧紧地抱着梨木盒唯恐被知音女侠抢走。 知音女侠淡淡一笑:“只要琴艺高超,什么样的弦都可以奏出天籁之音......就像珮瑶姑娘你的声音一样......” 珮瑶在雀屏岭得到的认可比她前十几年听到的都要多,心里还有点不好意思,可更多的是小小得意。 “天色已晚,你们明早再启程吧,我一会儿再拿两床棉被过来,你们今晚就将就一下!” 沐楚玉一听到此处,抿唇浅笑,心里无法按捺的喜悦跃然脸上。 —— 沐楚玉死皮赖脸地偏偏要将棉被铺在珮瑶的旁边,尽管珮瑶的大白眼已经朝他翻了无数次,他却视而不见,反而报以坏事得逞的微笑。 算了!爱咋咋地吧! 珮瑶背对着沐楚玉侧身躺下去,心里藏着事本就睡不着,却还不敢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而沐楚玉平躺在自己精心铺就的地面软床上,盯着屋顶发神。 明明我们在相思镜里都说好了,怎么一回到这里,珮瑶对我的感觉就有些微妙了呢?我要不要提醒一下?她会拒绝吗?应该不会,她应该是喜欢我的,要不她怎么会为了替我解毒不惜舍弃清白,这次又为了救我离开不惜舍命进入相思镜...... 月上三更,静谧得可怕。 “珮瑶,你睡着了吗?”沐楚玉突然侧身问道。 珮瑶一听立刻闭上眼睛,喉咙微动的同时紧了紧自己的衣领。 睡着了?沐楚玉感觉自己好像瞧见了珮瑶的背影在轻微抖动:她应该在装睡吧! 他恢复平躺的姿势,眨着眼睛想了数息,动如脱兔般掀开被子钻进了珮瑶的被窝。 “你干嘛呀?”珮瑶毫无预料地吓了一跳,急忙翻转身子面对他,顺势将棉被紧紧裹在身上。 “我想问你一些事,你要是不回答我,我可睡不着……”沐楚玉嘟着嘴小声道,星眸璀璨。 “我管你睡不睡得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珮瑶极其不给面子地又挪动调整身子侧身背对他。 想不到沐楚玉却因此得寸进尺,动动嘴就算了,现在竟动起手来,直接将身子贴上了珮瑶的后背,手臂也揽上了她的细腰。 未等珮瑶窘迫到大骂,他先开口道:“你放心,只要你不同意,我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语气温柔酥软。 珮瑶感到耳根子红得发烫,麻得彻底,羞愧又委屈地叫道:“那你还不快把你的爪子拿开!” 她挣扎了几番没挣扎动,沐楚玉则享受着珮瑶的“负隅顽抗”,不紧不慢道:“只要你回答我,我就松开你!” “臭流氓!”珮瑶歇斯底里地怒道。 沐楚玉心头一怔,不仅没有规矩下来,反而变本加厉,直接欺身而上。 “啊!”珮瑶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目瞪口呆地望向他,心里迷糊着难道这还在相思镜里? “如若你不回答我,那你今晚恐怕就只有在我的注视中睡觉了!”沐楚玉十分认真,眼神里流露出的依恋和期许都快把珮瑶融化了,她顿感身边的气氛压抑到极点。 如沐楚玉所威胁的那样,她还真闭上了眼睛,心跳加速得厉害。 她清晰地感受到面前的气压越来越低,低到彼此的呼吸交融,沐楚玉再多靠近一寸,他们便会吻上…… 沐楚玉在缓慢接近的同时,他也觉察到了珮瑶身体的变化,她全身紧绷僵硬,就像一只惊弓之鸟。 “你真的不愿意回答我?”沐楚玉口中的气息让珮瑶已经分不清那到底属于谁,那暧昧的语言比亲吻更加意浓地贴上她的唇。 “你想知道什么?我回答你便是!”珮瑶睁开眼,面红耳赤地凝视着沐楚玉。或许,她也是时候直面自己的心意了。 二人的鼻尖相触,沐楚玉的语气远没有最初坚定,他害怕拒绝。 “相思镜里的话还算话吗?”他的声线里藏着一分颤抖。 珮瑶微张着嘴,欲言又止道:“你现在应该明白,我那是为了救你……” 她不敢再说下去,沐楚玉的眼眸里再次出现了在相思镜遭到拒绝时的阴霾。 “我不管这些!我只想知道,在相思镜里,你说的是真话吗?”他乞求的眼神掩盖了方才的幽暗。 “是真的!”珮瑶不由自主道,说出之后瞬时感到松了一口气。虽然眉间的那颗朱砂痣从沐楚玉钻到她被窝里的那一刻就一直在不安分地刺痛她的神经,但这时却不痛了……或许是因为她自己的情感倔强战胜了所谓的理性吧! 沐楚玉的眼神霎时明亮了起来,笑逐颜开地望着她,而珮瑶盯了他一瞬又故意垂下眸子错开他的眼神。 他趁机吻上了她的额头,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清明开朗了,全因有了珮瑶。 他的吻温柔如水,幸好没有吻上她的唇,否则她会沉溺到窒息,就像那一晚…… 珮瑶推开他,一改上一刻的娇羞,认真道:“我承认了我说的是真的,那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那好!”珮瑶眼珠子动了动,继续道,“如果你想要我接受你,你必须得接受我的考验!” “啊?”沐楚玉诧异得放大了瞳孔,但为了抱得美人归也只好委曲求全了,“好吧!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第一,你必须和宋可慈交代清楚,不许伤害她!第二,你以后不许碰其他女子,动心也不行!第三,你以后不许骗我!”珮瑶掰着手指数得井井有条。 “这个容易!而且这些都是必须的!”沐楚玉答应得也异常爽快! “我要休息了!你别看着我!” 此话一出,沐楚玉立即意会,心满意足地笑着离开了珮瑶的身子,虽然下面有些灼热难受,但是没办法,只有憋着。 半晌过后。 “你和沈箫寻什么关系?说好的不骗我!”珮瑶突然开口,打破黑夜的寂静。 “这……”沐楚玉有些为难。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说都行!但千万别骗我!”珮瑶随意转了个身子,将头枕在胳膊上,香甜地进入梦乡。 “……” 第101章 出大事了(今日二更) 从雀屏岭回苏州的这一段路过来,沐楚玉和珮瑶自然听到了不少关于江湖上的传闻,其中传得最盛的莫过于梨山派一夜之间被灭门,全派上下无一活口……只是,武林盟主周朗贺却不见了踪迹。 苏州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沿街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珮瑶和沐楚玉双双牵着马行走在大街上。 “你说这会不会是周朗贺自己干的呀?”珮瑶蹙了下眉。 “我宁可相信他死在了别的地方,或者被抓走了!他没那个胆子干出这样的事!”沐楚玉回答得信誓旦旦,偏过头笑道。 “这个我也知道……”珮瑶机灵地目视前方嘟囔着,心里则道出了下半句:就想问问而已。 沐楚玉笑着没和她一般见识。 突然,一只茶杯从天而降,在珮瑶前方的一足地上摔开了花。 “谁啊?”沐楚玉和珮瑶双双不耐烦地抬头。 阿斐和妙姝笑得没心没肺的脸双双映入二人眼帘,她俩正在阳春酒楼二楼面街的阑干上扒着朝他们勾手指。 珮瑶与沐楚玉互相对视了一眼,不明就里地将马栓在拴马石上,进了酒楼。 阿斐桌上那些吃得只剩下骨头的佳肴也能让珮瑶窥一斑而知全貌——那些全是阳春酒楼的招牌菜:胭脂鹅脯、通花软牛肠、青虾卷、凤凰胎等。 她心里痒痒面子上却不屑地揶揄道:“哟,阿斐,最近日子过得挺滋润嘛!” “哪有,反正又不让我自己掏钱!”阿斐抓了抓头,眼神瞟向正在和沐楚玉互相问候的妙姝。 妙姝感知到珮瑶的目光传过来时,立马将沐楚玉晾在了一边,殷切道:“言哥哥要是喜欢,我再叫就是!” 说罢她便举起手招呼店小二过来…… “不用不用,我饱着呢!”珮瑶赶紧握住她的手腕放下。她可不敢受这刁蛮公主的恩惠,万一后面让她签卖身契怎办?就从妙姝刚刚那一声清脆的“言哥哥”里,珮瑶就听出了一丝丝情意,瞬感浑身不自在,想到当女宠就已经够让她吃不消了。 沐楚玉有眼力劲儿的上前一步,隔开了些妙姝和珮瑶的距离,自己紧紧贴在她的身侧。 “姐,我还是跟你说正事吧!海棠阁里出事了!”阿斐神秘兮兮地半掩着嘴冲珮瑶道。 珮瑶神经一绷,赶紧坐下。 —— “前日我与妙姝在这阳春酒楼里遇见了一位愁眉苦脸,寻求帮忙办事的男子,那名男子恰巧坐我们邻座。”阿斐端正地将手摆放在桌上,脑袋凑近珮瑶。 妙姝在阿斐旁边,朝着对面的珮瑶配合地点头跟捣蒜似的。 沐楚玉和珮瑶则坐在同一方,洗耳恭听。 “那你去接近他了?”珮瑶眼神飘忽,有所顾忌地问道。 阿斐对妙姝虽说不上无话不谈,但他自认为无关痛痒的小事还是不会欺瞒与她,比如关于海棠阁接任务单的流程……可是珮瑶则不然,她对海棠阁的事无巨细都更谨慎一些。而她分明知道身旁的沐楚玉对海棠阁一向好奇心重甚至别有用心,难免不会产生一丝本能的担忧。 “没有,被红海棠的嘉嘉抢先了一步,我没捞到!”阿斐撇了撇嘴,略表失望。 说罢,他又想继续说,毕竟还没有讲到重点呢,可是他看见珮瑶的神色似乎有些不自然。 沐楚玉从珮瑶的语气以及阿斐的回答已经得知了一些消息:原来神秘的海棠阁并非全是由委托人亲自找上门委托任务,更多的是由海棠阁派出弟子外出钓饵。 珮瑶偏头斜睨着他,他的目光即时变得乖顺听话。 “真可惜!那后来呢?”珮瑶回过头细问道,不再去纠结沐楚玉的小心思,反正她认定他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后来,后来那个男的拿出了一枚沉香海棠令……”阿斐敛容道,神情严肃。 第七块了!珮瑶心里惊呼。 “近段时间,沉香海棠令的出现次数未免过于频繁!”沐楚玉不禁唏嘘。 “这还是一块沉香海棠令的任务?那你真是亏大了!”珮瑶皮笑肉不笑地调侃阿斐,“那是一件什么任务?谁去执行任务了?这你清楚吗?” “出事就出在这儿!”阿斐伸出食指敲了敲桌面,语气越发神秘沉重。 “到底怎么一回事?我也凑合着听呗!”妙姝挪着屁股下的板凳靠近了阿斐身侧,“这下当着言哥哥和沐哥哥的面,你总算要开口了吧!” 她飞了飞眼前的眉睫,捡着大便宜似的开心到合不拢嘴。 阿斐营造出来的神秘感好不容易将珮瑶和沐楚玉代入佳境,没想到竟然少算了身边这只闹事的小狐狸。 他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子,朝着已然满脸无语的珮瑶和沐楚玉继续道:“嘉嘉带着那名男子回到了海棠阁,阁主亲自在共色轩会见他,他将海棠令双手奉上……可惜,那却是一枚假的沉香海棠令!” “你是如何知道?”珮瑶警惕地看向阿斐,身子不可察觉地移近沐楚玉。 阿斐皱眉理所当然道:“都说了海棠阁里出大事了,这事我们内部人都知道!” “哦——”珮瑶重新端正了身姿,不着痕迹地端过茶杯细细啜饮。 “阁主拿过令牌,轻轻摩挲了两下就发现了不对劲!他径直问男子那枚令牌从何而来?并且告知他那块令牌是假的,海棠阁不会接受他的任务。本以为他会伤心不已,苦苦哀求,可是他却只是懊悔地拿回了令牌,自己也不知道是何人送与他此物!阁主无奈之下挥手派嘉嘉送他离开了海棠阁……” “接下来呢?”沐楚玉意犹未尽。 “男子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辰,阁主就感觉碰过令牌的那只手奇痒难忍,他那时才反应过来已经身中剧毒,随即当机立断斩下了左手手腕!” 珮瑶和妙姝自动脑补这血腥的一幕,不由地摇头啧了两下。 “同时,他急召段堂主和沈堂主去海棠总殿,下令速速抓回送令牌的男子,并且责令段堂主去深水渊闭门思过,以示惩戒!” “深水渊?”沐楚玉不解。 “深水渊是个可怕的地方!我们阁主表面上说是‘闭门思过’,实际上是让段离羚去吃苦头,为她手下人的失误负责!我听说里面的酷刑与你们朝廷天牢里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珮瑶解释着,心里开始喜忧参半,喜的是还好阿斐没有去接那个烫手山芋,否则现在被关进深水渊的就是自己了,忧的是不知道段离羚会在深水渊里受到哪种处罚……要知道,三大堂主从来没有进深水渊的先例,进去的往往只是小喽啰弟子!如今沐海棠把段离羚送进去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在气头上,还是因为其他的一些事……珮瑶想想就感到毛骨悚然,沐海棠的手或许哪天会伸到她身上…… 第102章 保持距离 (今日一更) “结果呢?结果怎么样?”珮瑶继续追问,握着茶杯的手指冒了一层细密的汗。 “结果就是,我们海棠阁的弟子全数出动,还是没有找到那名男子,嘉嘉没有回到海棠阁,估计现在三长两短!”阿斐说着转过头通过阑干向着大街上张望了一下,微微叹气,“我已经在这里守了快两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垂丝海棠的弟子主要是负责街道这一块,可那王八愣是没伸出过头!”说到气恼处,他伸手狠狠拍了一下桌沿。 “现在是非常时期,他肯定得躲起来!不过如果他带走了嘉嘉,想必是想利用嘉嘉带领他们的人进入海棠阁……”珮瑶右手食指微曲,轻触下巴,兀自揣测道。 “看来,沉香海棠令掀起的腥风血雨已经开幕了……”沐楚玉深沉地看向珮瑶,“不过比我预想的要迟一些!” “我也是这样认为!”珮瑶点头应和,并且那六块海棠令的任务在她的脑子里逐渐串连成线,“前面已经有六块沉香海棠令被陆续送到了海棠阁,可现在才开始在江湖上搅出风浪……梨山派被灭门,武林盟主周朗贺不知去向,沐海棠中毒断腕……这一切都太巧了!” “可能是前面六块海棠令中的其中一块触犯了某个江湖势力的利益,而那个江湖势力后知后觉,时至现在才明白是沉香海棠令以及它背后的海棠阁在搞鬼……”沐楚玉分析得头头是道,与珮瑶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 “星火派!”珮瑶坚定地吐出这仨字。 “再加上星火派与海棠阁的旧仇,二十多年前的历史恐怕要重演了!”沐楚玉叹道,顺手喝下一杯茶。 阿斐听了二人一唱一和后,不由自主地拍手赞道:“你俩真是太神了!阁主也告诉我们那名男子必是星火派的人,假令牌上涂有的毒物也正星火派的七虫散!” 听完阿斐的赞叹后,二人眉间的褶皱更深了几分。 “落香还在海棠阁里吗?”珮瑶想起了自己的任务,问道。 “这是自然!”阿斐道,“她现在是我们海棠阁的座上宾,没拿到她想要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这倒也是!阿斐,那你就继续在这里待着,是狐狸就总会露出尾巴!我相信以海棠阁在苏州的势力,要想找一个挟持了本派弟子的人应该不是难事!”珮瑶起身吩咐道,提了提肩上挎着的茶色包袱,里面装的便是天籁琴弦。 “你已经把我送到苏州了!我现在要回海棠阁了,你也回京城去吧!”她转而又向沐楚玉说道。 “我在春心楼等你!”沐楚玉迫不及待地拒绝,眼里满是焦急。 “你必须得回京城交待好你和宋可慈之间的事!不然以后就别想再见到我了!”珮瑶故意赌气似的侧过身子不理他,余光不经意瞟到妙姝和阿斐托着腮咯咯笑地看着他俩,心下不满道:他俩真是一对怪人! “别——别这样!”沐楚玉慌张地握住她的肩头,把她扳正在自己跟前,“我答应你就是了!等我回去处理好我和可慈之间的事就来找你!”他的目光含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语气里更有不容怀疑的诚意。 “嗯!”珮瑶点头,一个眨眼的工夫不到就又被面前的男子揽入了怀中。 “等我!”沐楚玉的声音在耳边低喃。 “行了!快放开我!这么多人看着呢!”珮瑶眼神四处飘离,总觉得客栈里所有人都盯着她笑。 沐楚玉笑嘻嘻地松开珮瑶,含情脉脉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 “看什么看!忘了抓人的任务啦?”珮瑶羞得朝阿斐和妙姝吼道,谁让他俩要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呢? 妙姝和阿斐被吼之后,默默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齐转了个身,背靠八仙桌,面朝楼下大街,啜着茶假装留意街上的情况。 —— “咚咚咚!”沐楚玉迟疑了数息才敲响了沐叶山书房的门扉。 “进来吧!”沐叶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慈爱。 沐楚玉进门之后回身合上了房门,恭敬地站在书房中间,拱手道:“爹,我刚一回府便听说你着急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案桌后的沐叶山没有抬头,右手疾笔如飞:“绛魂卫的人盯上你了!” 他的寥寥数词让沐楚玉愣了一下。 “我与绛魂卫的人素无瓜葛,不太明白他们为何会盯上我!”沐楚玉紧抿着唇瓣,松口道。 沐叶山从容地将手中的狼毫笔搁在青花瓷笔山上,目光如炬:“有没有瓜葛,你心里比我清楚!皇上前些日子传我到御书房,亲自告诫我要好好教导你!劝你与那个海棠阁的妖女保持距离!” 沐楚玉被盯得脑子里一片混乱:绛魂卫从来没有向我下过这等指示,接近海棠阁本就是绛魂卫的目的,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统领居然不直接告知我远离珮瑶,反而向皇上告状……这是不相信我? “皇上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了吧?”沐叶山见沐楚玉陷入了沉思,遂再次强调。 “我明白了!”沐楚玉回过神,怔怔地回道。 “行了!你下去吧!”沐叶山重新提起笔,吩咐沐楚玉退下。 沐楚玉刚走至门边拉开房门,身后就又响起沐叶山的叮嘱:“从现在开始,我会派人盯紧你的一举一动,别想着先敷衍我,随后却跑去苏州见那个妖女!” 果然知子莫若父! “爹!人家珮瑶对我可有救命之恩!”沐楚玉扶着门框站定,回头急道。 “那又怎样?皇上都已经发话了!难道你还要往坑里跳吗?”沐叶山抬起头怒目而视。 “那我今晚就去苏州!”沐楚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抬脚欲走。 “慢着!”沐叶山大声喝止了他,片刻之后又语重心长道,“珮瑶姑娘对你有救命之恩,我心里当然清楚!而从你今晚的态度看来,你对她的感情,恐怕也不一般吧!” 沐楚玉用力抠着门框,抿唇不语。 “如果你真心为了她好!那你就更不应该去见她!或许皇上的意思是只要你离开她,自然就保证她的安全,可若你执迷不悟,恐怕她的处境也会很危险!”沐叶山的威胁里似乎透着忠告。 “我明白!”沐楚玉压抑住心中不平之气,吐出这三字后便摔门离开。 第103章 真的受伤了(今日二更) 沐楚玉心烦意乱地朝自己的卧房走去,半途却遇见了宋可慈,心中的不耐烦之感又添了一缕。 “沐大哥,我等你很久了!快让我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了?”宋可慈欢欣鼓舞地围绕沐楚玉转了个圈,摸着他的臂膀将他的周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可慈,我已经无碍了!”沐楚玉有些无奈道。 “那真是太好了!”宋可慈站定在他跟前,楚楚动人地望向他,心中的期许牵挂总算有了着落点。 沐楚玉注视着她的双眸竟不知如何开口,虽然他已经想好要向宋可慈坦白,但方才在书房里的怨气还没有消,现在又无意中碰见,这让他一时难以应付。 罢了,早说晚说总得说!沐楚玉微微握了握双臂垂下的拳头,咬咬牙,狠下心道:“可慈,有一件事,恐怕我得向你坦白!” 宋可慈脸上的笑容立马僵硬,她似乎从沐楚玉的认真严肃中觉察到了些什么,不安地问道:“什——什么事呀?” “我——我,可能不能娶你了!你是一个好姑娘!可是我心里面有喜欢的人了,”沐楚玉一字一句说得小心翼翼,一直观察着宋可慈的脸色从期许、忐忑再到绝望,“你也知道,我是有未婚妻的!虽——虽然我自作主张退了婚,可是,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都没有点头允许我胡闹,所以……”他自以为加了这句话可以缓解宋可慈的悲伤。 宋可焦灼难耐地紧咬着牙关忍住不哭,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大颗大颗往下掉,她低头不愿让沐楚玉瞧见,纠结着抽噎着挤出道:“我说过,我不介意做妾!” 沐楚玉于心不忍却还是选择了拒绝:“可我并没有纳妾的打算!” “那个人是珮瑶,对吧?”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泪水泛滥的双眸早已糊住了她的视线。 沐楚玉简单地“嗯”了一声。 或许是打击太大、或许是悲伤过度,宋可慈突然一口气没有提上来,眼皮一掀,晕倒过去。 “可慈!可慈!”沐楚玉赶紧在她倒下的那一刻扶住她,并且不暇思索地拦腰抱起,一面疾步如飞一面大声命令路过的家丁,“赶快去请大夫!” —— “大夫,宋小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的晕倒实在太突然了!”沐楚玉将大夫送至宋可慈卧房门口,细问道。 大夫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恭敬回道:“实不相瞒,宋小姐这病恐怕——恐怕时日无多!” 沐楚玉霎时难以置信地怔了怔,唇瓣微掺:“怎么会这样?还请大夫明示……” “喜、怒、忧、思、悲、恐、惊,是人正常的七种情绪反应,它们相互之间互相调和平衡。但是其中一种情绪过度释放,则会影响内脏功能,气血调节功能紊乱而致病!宋小姐正是悲伤过度而引起的昏迷,哀莫大于心死!心病还须心药医!小人的开的药只能治标,无法治本!宋小姐要想康复,还得让靠她自己!” “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多谢大夫!”沐楚玉拱手谢道,面色愧疚不已。 亲自送走大夫之后,沐楚玉又回到了宋可慈的身边,坐在床沿静静地望着昏迷中的她,心中百感交集。 “少爷,晚膳厨房已经备好,现在需要摆饭吗?”荷香点亮了卧房里的灯柱,欠身询问道。 “不必了,我现在没有胃口!宋小姐的药熬好了吗?怎么还没送过来!你去催促一下!”沐楚玉着急地命令下去。 “是!奴婢这就去!”荷香听令之后退下。 房间里的烛火反而衬着她的脸色更为苍白,沐楚玉不禁回忆起自己在病榻上时,宋可慈是如何衣不解带地伺候照顾着自己……而如今却被自己负心,成了这样一番情景! 内疚感无力地充斥在沐楚玉的心中,不能自己! 出于对宋可慈的偿还,他暗自下定决心照顾陪伴到宋可慈康复之后再去苏州找珮瑶。 “你不必这样!”宋可慈朦胧地睁开双眸,唉声道。 “你生病了!作为朋友,我也应该照料你!”沐楚玉将棉被往上提了提,担心宋可慈受凉。 “大夫来过了吗?我这是什么病?怎么浑身使不上劲儿?”宋可慈见屋内已经点上了灯,弱弱道。 “你这是心病!”沐楚玉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大夫说了,只要你心情好,想开一些,身体自然就好了!” “那如果我这心病好不了呢?”宋可慈偏过头,轻舒一口气,静静闭上眸子。 “不会的!”沐楚玉苦笑着安慰。 与此同时,淡淡的药香随着小丫鬟荷香的沉稳的步履飘进了他的鼻子。 “既然你就醒了,那就把药喝完再睡吧!”沐楚玉从荷香手中接过药碗,并向荷香使了一个颜色,“快去把宋小姐扶起来!” 宋可慈一点儿都不挣扎,她的性子向来柔和,尽管生气也会顺从。荷香慢慢地扶起她,并把引枕搁在床头,让她柔软脆弱的身子方便靠上去。 沐楚玉学着宋可慈以前伺候他的样子,先舀一勺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再送入她的口中。 宋可慈喝下一口药,好苦!可再怎么苦也比不上心里的苦!药水还未顺着咽喉缓缓而下,心中升腾起的一番哭味儿连同胃里一阵反酸,“呕”地一声,她身子慌忙前倾,吐在了沐楚玉的裤子上,一切猝不及防。 “糟糕糟糕!”荷香吓得赶紧拿手绢上前替沐楚玉擦拭。 “不碍!”沐楚玉从荷香手中拿过手绢自己拂拭身上的污渍,另一个小丫鬟匆匆前来从沐楚玉手中接过药碗,“你照顾宋小姐去!” 荷香听着沐楚玉的吩咐又回到宋可慈的身边一面拍背一面安慰:“宋小姐!生病了不吃药怎么能好呢?一会儿咱们还是把药吃了吧!别再吐出来了!” 小丫鬟拿走了沐楚玉手中的手绢,把药碗还给了他,沐楚玉端着药碗坐在床沿,尽管膝盖上湿漉漉的一片,可他还是贴心道:“可慈,你要是嫌药太苦,我让人拿几块糖上来,你看怎样?” 宋可慈见他身上的狼狈,心中不忍,弱弱拒绝:“不用了,我现在不想喝药!想休息!” “宋小姐……”荷香正欲开口再劝,却被沐楚玉抬手打断。 沐楚玉温言细渔道:“也罢!那你先休息,等你想通了再让荷香去厨房给你重新熬!” 宋可慈懒懒地躺了回去,沐楚玉替她整理了一下锦被,可宋可慈不领情地皱着眉头:“你走吧!” “那好!你好好休息!”沐楚玉心里顿了一下,停止手上的动作,起身离开,临走时不忘嘱咐荷香好好照顾宋可慈。 “少爷放心吧!荷香一定会照顾好宋小姐!”她乖巧顺从地点头。 唉!这药真是白熬了!待到沐楚玉跨出门槛,荷香撇着嘴瞄了一眼床上的宋可慈,心里不满地嘀咕。 第104章 绛魂卫(今日一更) 沐楚玉走在去陈府的路上,尽管街上人来人往,但他照常可以察觉到身后跟了几名高手!他们应该就是沐太师派来监视他的侍卫。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走到一家小摊贩跟前,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把玩着摊上摆着的玉器,余光朝左侧扫了几许,歪着嘴思考着怎样可以摆脱掉这几个人。 “我说这位公子,你可真有眼光!这个玉佩可是我们这里的上等货色!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我们可都是在大名鼎鼎的古意轩进的货!”小贩竖着大拇指夸夸其谈。 沐楚玉正反翻看玉佩的同时被他吵得只有向上抬眼皮盯着他,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透露的信息是:唬谁呢?上次骗我的珮瑶还行,现在还想骗我? 小贩被他盯得心里发慌,结巴道:“公子长得挺面善,莫非——以前照顾过我的生意?” “没有!我只是在想我要不要买了这块玉佩?”沐楚玉紧着眉心,模样纠结,目光却已然注意到了小贩身后的一条小巷,心中有了主意。 “买!当然要买!公子身上难道还差这点小钱吗?正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呀!公子还犹豫些什么呢?”小贩兴奋得差点手舞足蹈。 沐楚玉故作难为情地咬着下嘴皮,举着玉佩绕到小贩跟前:“你帮我看看,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瑕疵呀?” “不会吧!我看看!”小贩将信将疑地把脑袋凑了过去,仔细瞧着沐楚玉指的地方。 沐楚玉则以小贩作挡,心里默默算道:一,二,三,四!一共四个人! “没有呀?哪儿有?这应该是光线的原因!”小贩为了看仔细,就毫无意识地从沐楚玉手中接过了玉佩,“咦——人呢?奇怪!”待他回过神抬起头来,沐楚玉早已经跑掉了。 —— 摆脱掉了这几个人,真是格外轻松呀!沐楚玉心情舒畅地出了小巷,来到了另外一条大街。从这条街去陈府虽说要绕道一些,可是比被人跟踪好多了! 然而,开心不过一刻钟,他又从耳边嘈杂的叫卖声中条分缕析出强劲的内功气息。 又被盯上了!他很快在心里做出了判断:看来这次我爹是动真格了!不!应该是皇上动真格了! 一想到是高高在上那一位的主意,沐楚玉就懒得再费尽心思去给他们绕圈子,而是大摇大摆地将自己的一举一动暴露在有心者的眼里,包括去陈府! —— “师父!”沐楚玉在陈府家丁的带领下,来到了陈志满练功的场地。 此时的陈志满正在练刀,刀锋扫过落叶,凌厉!惊险! 他听见沐楚玉的声音后稳稳停下,朝他大步走了过去,谦和地笑道:“楚玉呀,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师父?” “徒弟前来是想麻烦师父一件事!”沐楚玉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地拱手道。 “哦?何事?”陈志满的老谋深算的眸子将那一瞬即逝的精光埋去转而成了做作的疑惑。 “师父,我想见统领!” 陈志满嘴角轻勾,挥手让家丁下去。 “有什么事难道不能和师父说?还要亲自见统领?”陈志满不可思议地笑着将刀搁在了石桌上。 “这事……”沐楚玉犹豫了一刹,肯定道,“徒弟还是认为亲自和统领谈比较妥当!” 陈志满颇有些为难地抚了抚额:“那好吧!我去向统领禀报,如果他答应了,我自会派人去太师府通知你!你看准时辰去总部就可!” “谢谢师父!” —— 茂密的树林里只有零碎的月光,其余全是一片漆黑。 沐楚玉身着一袭缝制有彼岸花暗纹的玄色锦袍,面上带了一副蓝色的脸谱面具,驾轻就熟又悄无声息地行走在暗夜之中。 叶宁将军的坟冢旁早已站立了两位身着相同服装,脸上带着白色脸谱面具的男子,他们在此已经恭候多时,见到沐楚玉来了之后,二人简单地拱手行礼,随后便触发了机关,坟冢轰然打开。 沐楚玉朝着二人微微点头,率先钻了进去,两名白色面具的男子紧随其后。坟冢再次闭合,树上的乌鸦“哇——哇——”地飞走,粗劣嘶哑过后,树林恢复死气沉沉的寂静。 “属下参见统领!”沐楚玉恭敬地抱拳前倾。 一名黑色面具的男子站在明黄色的珠帘之后,面具下的他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而是伸出右手往上抬了抬,示意沐楚玉可以站直了说话。 “回统领,属下想问的是,既然统领想让我远离海棠阁的人,那为何不直接指示我反而要将此事告知皇上?” 黑色面具的男子朝着珠帘外的一名绿色面具的男子招了招手,男子意会后赶紧上前。 他在绿色面具的男子耳边低喃了几句,声音压得极低,这是有意不想让沐楚玉听见。 “统领说,如果直接向你下指示,你不一定会服从!但是让皇上出面你却不得不从!”绿色面具男子转告道。 “属下不敢!”沐楚玉的眼神狐疑地扫了几眼那名男子。 为何统领每次见我都得找个比我等级更低的侍卫在中间传话?何必多此一举?不可能是为了防范我听到其中内容!方才他刻意用内力压低声音,莫非是为了避免我听出他是谁?他到底是谁?我应该认识才对!沐楚玉沉思着。 “统领问,你还有什么事?如果没有,那你可以退下了!”绿色面具的人再次传话道。 “属下还想问,接下来属下还要做些什么任务?还请统领明示!”沐楚玉拱手,抬眼直直地盯着珠帘后的人影。 人影再次招手让绿色面具的人进去。 “统领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别再参合海棠阁的事便好!” “那——属下还有最后一问……”沐楚玉有所保留地看着人影颤动,人影点了下头。 “属下是否与统领在日常生活中见过面?”他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没有!”黑色面具男子脱口而出。 尽管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但根本逃不过沐楚玉灵敏的耳朵。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绿色面具男子才指着他吐出一个“你”字就被撩倒在了一边。黑色面具男子则镇定不已,站着没动。 沐楚玉直接闯入珠帘,在摘下自己面具的同时,也迅速取下了那名男子的面具。 “师父!果然是你!”他勾唇得意地笑道,“你把徒儿骗得可真辛苦! 第105章 吵架(今日二更) 夜,微醺。 走马灯欢快地旋转,热闹到迷醉。 一名蓝布衣衫的男子冒冒失失地闯进,在宋妈机警地掩护下顺利溜到了珮瑶和沈箫寻等待的那间房。 “姐!还是没有消息!”阿斐进包房后屁股刚落座就灌了自己一大杯酒,以此解渴。 “这是第三天了!我想那个人带着嘉嘉已经离开苏州了!”珮瑶忧心忡忡道。 “我推测,对方应该早有准备!我们如今是在下一盘大棋!”沈箫寻目光坚定地面朝珮瑶。 珮瑶捏紧了酒杯,垂目冥思:那这盘棋得是有多大呀! “萧珂浅疯了!就在昨天!”沈箫寻的语气不咸不淡。 “什么?这么突然?”阿斐惊得差点把刚喝下肚的第二杯酒吐出来。 珮瑶一听到这消息则比他要镇定多了,但依旧有些意外:“你是如何知道的?消息传得这么快?” “我们白海棠的暗桩通知我的,而且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就在昨日午饭之后,他就开始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地说有人要害他!大夫诊治之后也无果!”沈箫寻摇摇头。 “莫非星火派已经把魔爪伸到前任武林盟主身上了?”珮瑶端起酒杯淡淡饮了一口,不解地问。 “以我对星火派行事作风的了解,现在他们连应付海棠阁都来不及,怎么有多余的心思去对付萧珂浅?” “那萧珂浅如何会疯掉?” “因为他怕引火烧身!”沈箫寻态度笃定,“从其他名门正派那里传回来的消息,他们正准备一同前往萧家堡,请前任武林盟主出来主持公道!” “你的意思是,萧珂浅为了明哲保身,故意装疯?”珮瑶睁大了眼睛试探道,“不对!这么多名门正派联手难道还对付不了星火派?”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沈箫寻轻哼一声,“别忘了,幕后黑手是星火派一事,仅仅是我们海棠阁的猜测!萧珂浅他并不知道!对于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灭人满门的势力,他不得不谨慎为上!” “分明是贪生怕死的宵小之辈!和我一个德行居然还能当上武林盟主?”珮瑶随即翻了个白眼唾弃道,骂了别人也骂了自己。 “……” “他倒是把自己撇干净了,可其他门派难道就没有人敢站出来主持公道了吗?”珮瑶继续问道。 “在这个世上,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比心狠手辣的小人更可怕!”沈箫寻轻描淡写地看着她,“二十多年前有名剑山庄的佘君麒老庄主主持公道,二十年后名剑山庄名存实亡,江湖上谁还会有老庄主当初的魄力?” “说得也是!”珮瑶托着腮更加迷茫了。 “走吧!春心楼太吵了!我们回去吧!”沈箫寻个起身错开销骨扇轻轻摇着。 “嗯!” —— “师父,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沐楚玉稍微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火。 “我怎么早告诉你?绛魂卫统领的身份是最高机密!”陈志满指着头上愤怒回击。 “即便如此,”沐楚玉喉间包裹了千言万语,他抿了抿干燥的唇瓣,“即便如此你也不应该去皇上那里告状,让我远离珮瑶吧?海棠阁可是我的任务!”他刻意重读了最后一句话。 陈志满对视着沐楚玉愤怒的双眼,良苦用心地叹气道:“如若我不知道你对她的感情不一般,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在太平镇时,”沐楚玉恍然大悟,“你就已经发现了端倪?还——还是沈箫寻告知你的?”他突然拿不准到底陈志满是何时看破他的。 “就算沈箫寻没有告知我这件事,我在太和镇时就已经看出来了!破绽就是珮瑶端走你的茶盏那会儿,你俩很有些打情骂俏的意思!”陈志满抿唇笑笑。 “所以,你就要让我离开珮瑶?”沐楚玉的眸子里满是不情愿。 “必须这样!不能因为你的感情用事毁掉我们所有的计划!”陈志满言之凿凿。 “你们的计划?别忘了我也是绛魂卫的一份子!你凭什么不相信我?你们是谁?你和沈箫寻?”沐楚玉以下犯上地叱道。 “放肆!沈箫寻好歹是副统领!你别那么没大没小的!”陈志满顿时唾沫横飞。 沐楚玉气得咬牙切齿,退而求其次:“那我呢?就算你们有计划,总要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吧?” “你?你要不就留在绛魂卫总部听候指示,与其他人一同行动!要不就回你的太师府继续做你的大少爷!”陈志满不耐烦道。 “凭什么?这几年我一直在跟海棠阁的线索,现在你不能因为我感情上的问题就让我这些年的辛苦付诸东流吧?”沐楚玉对此愤愤不平。 “你还好意思说这几年?”陈志满后退两步指着珠帘外,“楚玉呀楚玉!当初我的确对你抱有很大的希望,让你去查海棠阁的目的除了收集线索消息以外,就是制衡沈箫寻!他这个人太了不得了!可是你呢?你在上一任垂丝海棠堂主白落霞那里还算有一些成绩,但却实实在在折在这一任垂丝海棠堂主珮瑶身上了!你居然对敌人动心了!你让我还如何相信你?” “珮瑶还不一定是敌人,她早已经答应与我合作……”沐楚玉苍白地解释着。 “不要说了!”陈志满抬手打断他,“我已经决定按照沈箫寻的计划行事!” “可是你又怎么如此容易就相信沈箫寻?你能保证他没有对敌人动心?”沐楚玉轻蔑地笑道。 “沈箫寻不是你!他不会被儿女情长牵绊!更重要的是,我和他的最终目的是一致的!”陈志满眨了眨眼,不再看他。 沐楚玉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唯有转身离开,但他撩起珠帘那刻又想到了什么,偏过头问道,“跟踪我的那四个人是你的人吧?要不怎么我穿上这套衣服一走进树林,他们就不跟了呢?” “知道就好!”陈志满直截了当地承认。 “我会收敛的!”沐楚玉抛下这句话重新带回了面具,阔步离开了总部。 —— “这里已经安全了!你们俩下来吧!”一名身着青莲色锦衣的男子朝着马车里面喊道,其余三人站在他的后方。 这时,从马车上下来了一男一女,男的给给那个女的点了穴道,把她拖了下来,这名女子便是海棠阁的嘉嘉。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男子疑惑地质问道。 “没想好退路还敢挑衅海棠阁?看来真是一副不怕死的硬骨头!”带头的男子冷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我们的目的都是海棠阁!我们四人都是绛魂卫!受了我们副统领的命令才会来帮你!” “绛魂卫?你们是朝廷的人?”男子哆嗦道。 “正是!” 第106章 林之城(今日一更) 段离羚趴在床上,用力抓着软枕,指尖快要抠进枕芯。 额上的香汗混着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嘴里时不时发出“咿呀”的声音,疼痛让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嘉嘉和那个星火派的男子,并把他俩碎尸万段,拿去喂狗! 无痕心疼又小心地把药粉撒在段离羚的伤痕累累的背上,辛辣的触觉混进伤口的血液,比在伤口上撒盐更加让人痛苦。 “啊啊——”段离羚哭道。 “堂主,你先忍着!过会儿就好了!”无痕腾出一只手紧张地摁住她的香肩。 一滴汗不慎流进了眼角,一瞬间的刺痛感。 “我的后背现在是不是特别难看?”她苦笑道。 无痕倒药粉的手臂抖了一下,段离羚雪白的后背上纵横交错的血痕触目惊心,他哽咽地回答道:“还好!” “少骗我!”段离羚将侧脸搁在了枕头上,缓缓闭上了双眸。 或许是疼痛已经让她麻木,她依旧咬着牙,汗水依旧向下滴,可是她却没有再出声。 无痕刚刚才替段离羚包扎好伤口,正准备替她盖上棉被就离开,红海棠里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名不速之客——绿鸢! “我在外面看见段堂主的房间还亮着灯,而且房门也未关,想必段堂主还没有休息,所以我才会贸然进来告诉段堂主一件事!”绿鸢趾高气扬地走到段离羚床前,瞟了一眼她后背被鞭笞却已经包扎完好的伤口。 “绿鸢姑娘,我们堂主现在已经歇息了!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可否明日再来?”无痕将棉被搭在段离羚身上,起身道。 “阁主的事——你说,算不算要紧的事?”绿鸢一个转身就坐在了圆桌旁的坐墩上,翘着二郎腿,拿着鸡毛当令箭。 “这……”无痕无话可说。 “不知阁主有何要事,还请绿鸢姑娘明示!”段离羚软绵绵地睁开眼睛,但身上其他地方还是没有动,该趴着还是趴着。 绿鸢抱着膝盖,对段离羚这样的怠慢态度十分不满,她的鼻息渐重了几分,接着又言笑晏晏道:“事情就是,真正的第七块沉香海棠令出现了,是一个叫做林之城的人拿来的,他的背后还背了一名身受重伤的女子!他向我们海棠阁委托的任务就是偷取曼陀教的镇教之宝蝴蝶石!” 段离羚本来黯淡的眸子也因为“蝴蝶石”这仨字刹那恢复了精光:“听说谁的身上要是佩戴蝴蝶石,蝴蝶石便会保佑那人便可以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它有着治愈所有伤势的神奇功力!” “没错!阁主体谅你,所以才会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去做!好让你将功赎罪!”绿鸢风淡云轻地笑笑。 “可是我们堂主现在身受重伤!”无痕急道,目光焦灼。 绿鸢盯了他片刻,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无碍!”段离羚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只是可否劳烦绿鸢姑娘帮我替阁主说说情,让我在海棠阁多养三日,三日之后即刻启程?” “既然段堂主都亲自开口求我了,这点小忙岂有不忙之理?”绿鸢放下翘着的二郎腿,起身道。随后她又假装好心,“善意”地提醒她,“不过段堂主可要早去早回才好,林之城带来的那名女子可能撑不了不久哦!如果任务搞砸了……” “绝对不会!”段离羚打断了绿鸢故意拖长的尾音,坚决保证道。毕竟,深水渊这个地方,她不想再去第二次! “那就好!”绿鸢双手抱胸,摆动着腰肢,目不斜视地摇了出去。 —— 夕阳慢慢滑下坡,在山脉间只露出了半张红彤彤的脸,将周边渲染成一片橘红。 树林中,一名黑衣人背对女子负手而立,这名女子就是曼陀教的圣女——岫烟! 岫烟含情脉脉地望着黑衣人的背影,半晌才惊喜道:“谢郎,珮瑶果真是我的表妹?曼陀教的下一任圣女?” “嗯!此事千真万确!”黑衣人点点头。 “谢郎!真是辛苦你了!让你帮我找到表妹!”女子上前走至黑衣人身侧,目光如水地感激道,“这下,我的梅花九节鞭总算有传人了!” 黑衣人眉眼笑着望向她:“不过,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 “何事?”岫烟疑惑地蹙眉。 “你的未婚夫林之城拿着第七块沉香海棠令找到海棠阁委托了一份任务!”黑衣人生硬道。 “他身上为什么会有沉香海棠令?王八蛋!居然把这等要紧的事瞒着我!”岫烟低头骂道,转而又抬头不解地问黑衣人,“那——他委托的是什么任务?” “偷取你们曼陀教的镇教之宝——蝴蝶石!” “吃里扒外的东西!”岫烟听到此处更是气都不打一处来。 “这你算是骂对了!”黑衣人故意笑着调侃,“他确实是吃里扒外,有了这样一个天仙似的未婚妻还不满足,居然还去勾引墨衣派的千金言箬莺,害得言箬莺被掌门言康泺一气之下打成重伤,并且逐出了墨衣派!” “所以,他盗取蝴蝶石是为了救言箬莺?”岫烟顿时明了。 “没错!”黑衣人叹了口气,“你说你操纵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林之城对你一片真心,而你却偏偏鼓动他去勾引言箬莺!本来言箬莺现在的下场就是你想要看见的!可是他呢?他却良心有愧,瞒着你一心想要救她,而且还打算偷你的东西去救她!” “你——这些你都知道?”岫烟瞠目结舌。 “谢郎!你也知道的,我心里面只有你!我本来就不喜欢林之城!我都已经向他坦白过无数次了!可他还是缠着我不放,所以我才会出此下策,承诺他帮我报仇,我就嫁给他!墨衣派的言康泺对不起我姑姑,那我自然也要让我们曼陀教的林之城对不起言箬莺!”岫烟继续解释着。 “岫烟!三娘有你这样孝顺的侄女儿真是三生有幸!”黑衣人略有感怀地抚摸着岫烟的后脑勺,将其揽入怀中。 岫烟把下巴搁在黑衣人的肩上,羡慕道:“姑姑一辈子就谢郎这样痴心的人爱护始终,又怎能不算三生有幸?” 第107章 表姐(今日二更) 相传蝴蝶石作为曼陀教的镇教之宝,十分隐秘地放在其圣殿之中。 曼陀教的圣殿有近二十名高手埋伏在周围,日夜把守,轮流换班。而圣殿之内虽然面积宽阔,富丽堂皇,而蝴蝶石更是在圣殿尽头,进门一眼即可望见,梦幻般的粉色雾气氤氲在石头表面,如同身披霓虹彩霞。但其中机关重重,来人并不容易靠近。 段离羚身穿绛紫色束腰衣衫,脸上戴了一层紫色面纱,她身轻如燕,穿花绕树般落在了圣殿附近,静静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每日二十名高手换班的时刻则是圣殿守护最松懈的时候,段离羚凝神屏息静俟的就是这瞬息之间。 似乎风吹草动,换班的侍卫已经过来了。 她足尖轻点,翩然穿过他们的视线盲区,将轻功混入方才轻拂的夜风之中。 和无痕以及沈箫寻两大轻功高手待久了之后,她段离羚轻功本事也快到出神入化的程度了。 她窃喜地轻掩上门,蝴蝶石斑斓的光辉立刻映入眼帘。 哇!好美!她嘴唇轻启,无声地叹道。 她缓慢地朝着蝴蝶石的方向挪动,才挪几步,就感知到门外有人要进来,匆忙之中她疾步绕至一木柱后面。算她运气好,竟然没有触碰机关! 果然,一名黑衣人蹑手蹑脚地进入了圣殿,回身合上了门扉。 “这个人这么厉害?在曼陀教二十名高手的瞩目下居然还可以进来此处!我都还是趁着换班的空挡呢!”段离羚默默地握进了袖中的铃铛,深切地感到来者不善,此人应该与她目的相同——蝴蝶石! 然而,黑衣人接下来的举动可就没那么轻松了,他冒冒失失地很容易就触碰到了圣殿内的机关,数十枚冷箭嗖嗖嗖地从段离羚的身旁错开。 黑衣男子虽然算不上武功高强,但是好在身手敏捷,连连躲过了好几次致命的一击。 段离羚的呼吸急促,照那名黑衣男子再折腾下去,那二十名高手肯定会冲进来。如果这个时候她不出手抢夺蝴蝶石,等会儿可能连蝴蝶石的面儿都碰不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段离羚使出了绝学赤水綾,强劲的内力附着在宽大柔韧的赤水綾上,将横空而出的冷箭纷纷送了回去。 “糟了!”黑衣人暗叫道,目光更是直直地锁定在蝴蝶石上面,直奔它而去。 可他再快也快不过段离羚从左袖中放出的第二条赤水綾,赤水綾抢先一步裹走了蝴蝶石,黑衣人马不停蹄地转移目标朝着段离羚跑过去。 一支木箭稳稳地插进他的左臂,可他完全不理不顾,不要命地只对着段离羚出剑。 段离羚拿到蝴蝶石之后便快速将其塞进了身后的包袱,没有片刻的喘息就开始应付起这个鲁莽冲动的黑衣人。两人打斗了几个回合,黑衣人完全不是段离羚的对手,可他却有着坚持不懈的毅力,拼死也要咬着段离羚不放。 段离羚深知在敌人的地盘不宜恋战,而且以她多年行刺的经验,圣殿外面应该有一股强大的内力正在逼近。 臭小子!既然活得不耐烦了,那老娘这就送你上西天!段离羚狠下心,决定干掉这个黑衣人。 可当她无意中掀开黑衣的面罩时,眸子里先惊喜后惊疑:沈大哥? “大胆,既然敢来我们圣殿盗取蝴蝶石!”一群白衣男子破门而入,就像月光洒进了这昏暗陈旧的殿堂。 段离羚的无暇再去思考这个“沈箫寻”的事,硬着头皮迎上了曼陀教的教众。 电光火石之间,冷铁交错摩擦,火花与鲜血四溅。 黑衣人功夫较弱,不敌对手的他已经身受重伤。 段离羚由于身子灵活,再加上聪明机智,所以交手了数十个回合也未落于下风。 但是黑衣人的受伤让她开始紧张起来,她想要尽快带着黑衣人离开! 段离羚从腰间抛出了一只木筒,并且从夺来的曼陀教手中的刀将其一分为二,同时左手准备好的口笛靠近嘴边。 曼陀教弟子的惨叫声掩过了笛声,段离羚一把拽起黑衣人便杀出了一条血路。 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球状的物体,并将其抛了出去。 “雾毒烟?你是星火派的人?”段离羚惊讶又不失警觉道。 黑衣沉默不语,没有理她。 段离羚见他身受重伤的份上就没有跟他计较,想着后面再好好盘问,她救他仅仅只是因为他长了一张和沈箫寻一模一样的脸而已。 —— “表姐!”珮瑶为难了好半晌才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这还差不多!”岫烟走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你们慢聊,我先离开了!”沈箫寻很识趣地转身欲走。 “诶!等等!”岫烟和珮瑶几乎异口同声。 “怎么了?”沈箫寻回过身笑问。 “你陪我呗!”珮瑶艰难地恳求道。 岫烟知道珮瑶肯定是感到难为情了,所以帮腔道:“沈少侠,你就留下吧!梅花九节鞭的入门招式不大容易学,你在旁也可以帮忙指点一些珮瑶!” “嗯!那好吧!”或许是看在岫烟的面子上前,他浅吟道。 珮瑶从岫烟手中接过了梅花九节鞭,鞭把上的红宝石闪烁不停,待到它已经完全认识熟悉珮瑶的身体与灵魂之后便不再闪烁了。 “这是?”珮瑶不解。 “梅花九节鞭是曼陀教历代圣女的武器,它十分有灵气!只有圣女出现,这上面的红色宝石才会闪烁不已!而当它熟识你之后,它就不会再闪烁,而你就可以随意使用它了!” “这样啊!”珮瑶举着梅花九节鞭,眼神里更加好奇了,“那如果我不是圣女,这个梅花九节鞭还会为我所用吗?” “用是可以用,只是用起来不会灵活顺手!” “哦——”珮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日在树林里,岫烟简单地教了珮瑶几招,珮瑶虽然觉得梅花九节鞭很好用,可对于招式和心法却老是参不透。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沈箫寻朝着岫烟摇了摇头:“她比你小时候,比三娘小时候可差远了!” 岫烟笑而不语。 沈箫寻把销骨扇放回衣袖,飞身上前落在了珮瑶的身后,握住她的右手,手把手地教她如何使用梅花九节鞭。 珮瑶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沈箫寻抱在了怀里,沈箫寻身上贴近的气息让她从耳根子到脸都红成了猴子屁股。 当长鞭扫过树干并且掀起一层树皮时,珮瑶突然意识到:沈大哥居然还会梅花九节鞭?真是深藏不露呀! 第108章 谢朗(今日一更) 沈箫寻似乎在这一刻忘记了自己的另一面,忘记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他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手里的长鞭,以及怀中的女子。 她的发间弥漫着皂角的清新气味,他吸入一瞬之后就留恋不已,思绪尘埋其间,流连忘返。 梅花九节鞭上凝聚的浑厚内力,扬起了空气的剧烈波动,树枝“唰唰”作响震落了无数树叶,如同翻飞的绿色蝴蝶旋转打卷。 岫烟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浮起笑意,眉心却微蹙:谢郎还是对珮瑶动心了,可是这样的话,他此生的仇还能报得了吗?爱上一个人之后很多事情总会显得诸多不便。 —— 好不容易寻到的一座山洞,给了段离羚和黑衣人天然的安全庇佑。 在二人到达山洞之前,黑衣人就已经因重伤晕厥过去,段离羚不得不驮着他躲进山洞。 燃烧的篝火让这潮湿的山洞温暖了许多,段离羚娴熟地替他包扎了伤口,并用内力帮助他恢复。 火光映照在黑衣人的脸上,面容清秀苍白!他简直和沈箫寻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段离羚情不自禁地伸手触摸勾勒着他的脸庞:真的是太像了!如若不是武功太差,我一定会以为他就是我的沈大哥。 黑衣人眉心蹙了蹙,眼眸微颤了一下,段离羚赶紧缩回手,正视着眼前的篝火,将胳膊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你为什么要救我?”黑衣醒了,他勉强撑起身子靠在石壁上坐着,声音虚弱。 “因为——”段离羚努了努嘴,想了片刻干脆道,“因为你长得好看!” 黑衣人像是自嘲地笑了笑。 “姑娘既然救了我,为何又不以真面目示人?” 被他这么一问,段离羚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取掉面纱,她伸手拂过脸庞,迟疑了一会儿才将面纱摘下。 黑衣人见到段离羚的容颜之后惊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埋首渐渐靠近火堆。 “姑娘,你可否将蝴蝶石给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黑衣人沉思良久之后乞求道。 段离羚偏头笑道:“做什么都愿意?看来蝴蝶石对你很重要?” “没错!”黑衣人对此坚定不移。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去曼陀教偷取蝴蝶石?而且……以你的功夫,是如何瞒过圣殿外面的高手从而顺利进去?”段离羚对身边的黑衣男子充满了好奇。 “我叫做谢朗!”黑衣男子错开她的目光,颔首回答道,“我之所以会前往曼陀教偷取蝴蝶石,是为了救我的未婚妻,她受了重伤!而我可以瞒过那些高手顺利进入圣殿则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我一出现在这个时空就已经落在了圣殿之外……” 谢朗话里的前半部分,段离羚姑且可以听懂,可是这后半部分离谱得让她有些不明所以。 “你这是在说谎吗?我不大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段离羚虚着眼睛,防范地看着他。 “还有两天时间,或许你会明白的!”谢朗轻轻道。 “……”段离羚更不懂他话中之意了,别过头注视火堆。 “谢公子,敢问你师承何处?你是星火派的弟子吗?”段离羚想到了谢朗使用的雾毒烟。 “嗯!没错!”谢朗毫不避讳。 “那我还真不该救你!”段离羚似是后悔地摇了摇头,“我们海棠阁素来和星火派势不两立,恐怕你也听说过吧!” “嗯!”谢朗点头。 “你和我的一个朋友长得一模一样!”段离羚感到自己好像快没话聊下去了。 谢朗镇定沉着,丝毫不惊讶:“这很正常,你和我的一个朋友也长得一模一样!” “我没空和你耍贫!我说的是实话!”段离羚没好气地望了他一眼。 “我说的也是实话!” “你爹娘呢?”段离羚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问完之后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问。 “在燎原山上!”谢朗知无不答,不像是撒谎。 “你爹娘也是星火派的人?”段离羚更加疑惑了,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嗯!没错!”谢朗搓了搓手,偏头直视着段离羚的眼眸。 这个人看样子不像是在撒谎!可是以他的年龄算来,如果他的爹娘真的还在星火派,那恐怕也是长老级别的人物了!如果我把他和蝴蝶石一起带回海棠阁,说不定也算是大功一件!段离羚腹诽道。 “你爹娘叫什么名字?”她欲问得更仔细。 “我爹叫谢清允,我娘叫花紫焰!” “胡说!”相比谢朗的冷静自然,段离羚气得直接跳了起来,“谢清允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花紫焰也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谢朗抬头看向她,脸上并没有因撒谎而显露的愧疚或者不安,数息之后他才缓缓道:“在我们那里,谢清允没有死,花紫焰就是我娘!我们那里没有海棠阁!没有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沈箫寻!” 段离羚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内容,她眼神飘忽,脑子里如一团乱麻错综复杂。慢慢地,她退到了石壁处,石壁的清凉透过薄衫衣裳穿进了她的后背,清楚的冷意瞬间浸遍了全身,她没有做梦! 她在脑海里把从圣殿遇见谢朗到如今与他共处这山洞的经历盘点回想了一遍,瞬时毛骨悚然。 “你——你从哪里来?”她颤颤巍巍地问道。 “燎原山!”谢朗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如此淡然。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哪里的燎原山?”段离羚急切地追问。 “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他抬头凝视着段离羚的双眸,认真地问道。 段离羚从他的眼睛深处仿佛看见了沈箫寻,他们如此相似,是不是有何潜在的关系? “我当然相信你!这样你可以告诉我了吧!”段离羚走近他,并坐在了他的身旁。 “你信吗?这个世上存在着不一样的平行时空!”他试图从段离羚的眼中看到认可,庆幸的是他看见了,所以他继续侃侃而谈,“这些时空互不干扰,却又意外的相似。一个时空的人不可以穿梭到其他时空,除非天时地利恰到好处,生辰八字特别的人才可以做到,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等一等,我先捋一捋!”段离羚单手摁着太阳穴,“你的意思是你的那个时空里也有我?然后,你是可以穿梭时空的特殊人?” 谢朗重重地点头:“没错,我的那个时空也有你!” 第109章 异界 (今日二更) “既然如此,那你们那个时空不应该也有蝴蝶石吗?”段离羚狡黠地轻笑了一下,淡淡的,挺好看。 “嗯,你说的没错!我们那个时空的确也有蝴蝶石,可不幸的是,我们那儿的蝴蝶石已经被销毁了!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我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两日,不然我就回不去了!” “所以还有两日,就是你口中的天时?那地利呢?” “忘悔湖!” “曼陀山下的忘悔湖!这也太巧了!”段离羚继续问道,“那——如果我不把蝴蝶石给你呢?” “那我只有抢了!”他微笑地看着他,神情与沈箫寻如出一辙。 段离羚的心酥了一瞬才嘲笑道:“你的口气可真大!可你根本打不过我!” “没办法!为了箬莺,我必须得拼死带回蝴蝶石!”谢朗无奈地摇头。 “谁?”段离羚以为自己听岔了。 “言箬莺!我的未婚妻!”谢朗重复道。 “呵!这太不可思议了!”段离羚大笑道,“我的雇主让我盗取蝴蝶石也是为了言箬莺!” “这里的言箬莺不是真正的言箬莺!她只不过是言康泺的侄女儿而已!” “这个消息居然都传到平行时空去了?”段离羚疑惑地半张嘴。 “我爹就喜欢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事,他告诉我的!” “那我呢?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子是谁?”段离羚突发奇想地问道。 “是——”谢朗的脸“刷拉”一下就红了,“是——是我的未婚妻言箬莺!” 段离羚的脑子里“嗡”了一声,重复确认道:“我是你那个时空里的言箬莺?” “没错!”谢朗盯着她的目光诚挚可信。 “那——那,海棠阁呢?沈大哥呢?”她的语气着急起来。 “我不是开始就说过了吗?我们那里没有海棠阁,也没有沈箫寻!” “为什么会这样?” “天快亮了!你随我去我来的那个时空,我慢慢讲给你听!”谢朗朝着洞口望了一眼,面向段离羚提议道。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而且我怎么能穿梭时空?”段离羚觉得可笑。 “你不用立马答应我!你可以考虑!但是我要走了,既然我没法抢到蝴蝶石,那我只好回去陪着箬莺一起死!”他的目光开始透着忧伤和无助。 苦肉计?段离羚第一反应到。 “行!我答应你!只是我要如何才能与你一起穿梭过去呢?”段离羚爽利道。 “这天下也只有我俩有这样的机会!” “此话怎讲?”段离羚又不明所以了。 “因为我俩同年同月同日生!” 段离羚再一次被震惊了。 —— 林之城带着言箬莺住进了海棠阁的客房,珮瑶想到言箬莺好歹和自己是表亲关系,如今她身受重伤,她于情于理也应该去探望一下。 “你是?”林之城开门之后看见珮瑶,问道。 珮瑶没有说话,只是撩了一下额前的刘海,眉间嫣红的朱砂痣十分引人注目。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珮瑶堂主!失敬失敬!”林之城立即拱手作揖。 珮瑶却伸出手制止了他:“林大侠不必多礼!小女子哪里算得上大名鼎鼎?在海棠阁里顶着这样一颗朱砂痣,很容易猜出来嘛!” 林之城笑笑不接话,侧身让珮瑶进去。 珮瑶径直来到了言箬莺的床前,俯视着她憔悴不堪的面容。 “言姑娘好像伤得挺重!介意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吗?”珮瑶转身询问林之城。 林之城惭愧地叹了一口气,走近坐在了言箬莺的床沿,内疚地握着她的素手:“我与箬莺相爱,却得不到言伯父的祝福,于是我俩就决定私奔。可当晚不知是谁告密,言伯父半路截住了我们,他知道我教与墨衣派恩怨纠葛太多,一念之仁就放了我,只是把箬莺给抓了回去!我心想箬莺是言伯父的女儿,言伯父应该不会怎么重罚她。但第二日一大早我偷偷流进墨衣派时,却发现箬莺奄奄一息地倒在了练武场……原来她是被言伯父用棍棒打成这样的!我当时想也没想,就抱着她日夜兼程来到了这里!” 珮瑶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还好我早早离开了墨衣派,否则会被我爹打死吧!我可还算有先见之明。 “言掌门也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如此棒打鸳鸯!”珮瑶与他同仇敌忾道,随后走到圆桌处坐下。 林之城也起身坐在她的对面,并未她倒了一杯茶:“多谢珮瑶堂主关心!也不知道段堂主何时才能将蝴蝶石带了,我担心箬莺熬不了多久了……” “你别这样泄气!如果俩你都放弃的话,言姑娘还怎么撑下去?”珮瑶赶紧安慰他。 而林之城却只是哭笑了一下。 “不如,我陪你下盘棋吧?或许这样你心情会好一些!”珮瑶瞧见林之城身后有一棋桌,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嗯,也好!”林之城没有拒绝。 二人在圆桌上摆了棋桌,你来我往地开始下棋。 “林大侠一表人才,长得好看,武功又厉害,言姑娘挺有福气的!”即便是在下棋,珮瑶也不忘找话题。 林之城握着黑子的手顿了一顿,才缓缓落在了别处…… “你让我?”珮瑶喜出望外道,同时当机立断地下了一颗白棋。 可惜,她还是输了!最后一步才发现自己上了林之城的当,傻乎乎地钻进了他的圈套。 “这一局就是为了告诉你,别被表面现象所迷惑!我故意错走一步棋,就是为了引你深入罢了!”林之城认真地解释着,“而你说我好看,箬莺很有福气,这也只是表面现象罢了,真相或许并没有珮瑶堂主你想的那样浪漫感人!” “啊?”珮瑶不大明白。 他的意思是说他是个伪君子吗?可是伪君子又怎么会给我说这些? “之城多谢珮瑶堂主前来探望,只是箬莺身受重伤需要静养,不如……”林之城站起身十分委婉道。 “我明白!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了!言姑娘就劳烦林大侠照顾了!”珮瑶知趣儿地拱手告辞。 第110章 沐海棠(今日一更) 早早的阳光洒进林间,就连跳跃的微尘都让人感到惬意清新。 “我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来到了你说的那个时空!”段离羚望了望周遭熟悉的景色,叹道。 “其实我们身处的这片迷魂阵和你以前去过的迷魂阵还是有些区别的!”谢朗边走边解释,虽然身受重伤,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他始终没有吭声。 “不如我们休息一下吧!”段离羚拽住了他的胳膊,她不敢用太大劲儿。 “就快到了……”谢朗挺住脚步,偏头道。 “既然就快到了,那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了!”段离羚从他身后走过,径直走到树边坐下。 谢朗深感自己拗不过段离羚,顺从地走至她身旁坐下。 也许是为了找话说吧,他咽了几口唾沫又接着道:“你们那里的迷魂阵被花紫焰移动了阵眼,而我们这里的并没有!” “直呼你娘的大名不算大逆不道吗?”段离羚巧笑倩兮地望着他。 “你们那里的花紫焰不算我娘!”他很干脆地回应。 段离羚微微点头,拂了拂额前的碎发:“也对!那你是和你爹关系好还是和你娘关系好?” “我爹吧!”谢朗对此不暇思索。 段离羚对他的直接坦白略感诧异,继续追问道:“你不是说要给我讲这里发生的事吗?” “没错!”谢朗将屈着的那条腿伸直,放松地靠在了树干上,“这里和你们那里事态的发展本来应该是一致的,可是你们那里的沐海棠勾引了花紫焰,并且与花紫焰联合设计杀死了谢清允!从那时开始,我们两边的历史就不再一样了!” “原来如此!” “沐海棠与花紫焰勾搭成奸之后,两人便在一起练星火派的邪功——阴阳大法!可是花紫焰疑心太重,害怕沐海棠会突然变心,于是她就改掉了阴阳大法中阳法的内功心法,害得沐海棠差点走火入魔。而沐海棠得知此事后更是勃然大怒,鼓动撺掇了沉闻新、扬子津以及陆见裴随他一起盗取了神木香逃离燎原山!” “可是——我听到的传闻是沐海棠四人因对当时星火派派里的行事作风深恶痛绝,所以才会偷了掌门人练功用的神木香,逃离燎原山星火派。”段离羚匆忙说道。 “沉闻新,扬子津以及陆见裴三人胆小怕事且生性怯弱,他们确实是对星火派的行事作风颇为不满。然而沐海棠心机深重,根本就是在利用那三人罢了!其实沐海棠不仅偷走了神木香,还偷走了阴阳大法中阴法部分的招式,他着急想要得到名门正派的庇护,所以才会将叛变的理由传得那样冠冕堂皇!” 段离羚听到这些消息之后感到脊背莫名的发凉,在这样一个机关算尽的人手下做事真是勇敢至极呀! “既然如此,那为何花紫焰不站出来撕掉沐海棠伪善的面具?”段离羚生气地叫道。 谢朗嘴角轻轻勾起,似乎在笑她太天真:“花紫焰是个女魔头,她的话谁会信?况且她与沐海棠**一事更不便闹得天下人尽皆知!” “沐海棠实在是坏到骨子里了!”段离羚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头。 “确实!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你的际遇也会不一样!”谢朗眼神里满是心疼,这是段离羚不曾在沈箫寻眼中看到的情景,“如果没有沐海棠勾引师母,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那么你的时空里就不会有海棠阁,你也不会是段离羚,沈箫寻也不会是沈箫寻!” “如果没有这一切,那我就是言箬莺!而沈大哥就是你!对吗?”段离羚的眼眶中忍不住噙满了泪。 “没错!” “我突然好恨沐海棠!他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段离羚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几乎哽咽道,鼻尖也酸得红彤彤一片。 “我明白!你很爱很沈箫寻!如果没有沐海棠,沈箫寻一定会爱你!”谢朗仰望着天空,无力地推断道。 良久,只有风声和段离羚浓重的鼻息声。 “休息够了吗?”谢朗顿了顿,玩笑道,“再不走的话,要是我死了,你可就出不去了!”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段离羚抹了一把泪,站起。 她弯腰搀扶谢朗,趁机又输送了一些内力进入他的体内。 “谢谢!”谢朗认真地看向她。 “不用!”段离羚错开了谢朗的眼神,将目光落在了别处。 —— 在岫烟和沈箫寻的指点之下,珮瑶的梅花九节鞭进步很快,虽然还没到“秋风扫落叶”的出神入化,但至少招式学得有模有样,规矩准确多了。 “珮瑶,内功心法与招式我都交与你了!你只要勤加练习便可!”岫烟嘱咐她道。 “放心吧!表姐!”珮瑶信誓旦旦地保证,同时双手奉上梅花九节鞭。 岫烟接过梅花九节鞭,习惯性地提醒她:“别忘了明日还是这个时候、这片树林!” “嗯嗯!”珮瑶背着手,头重脚轻地点着头。 “那我们先走了!你自己小心!”沈箫寻随即转身告辞道。 “放心吧!”岫烟甜笑着。 珮瑶别有用意的眼神一直在他俩身上打转,总感觉他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回海棠阁路上,二人经过一条集市,珮瑶东张西望了许久,忍不住开口问道:“沈大哥!我表姐是不是喜欢你呀?” 沈箫寻“呵”地一下笑出了声:“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珮瑶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向沈箫寻的双目,俏皮道:“就凭她看你的眼神!” 沈箫寻听罢,剑眉一抖,撇了撇嘴。珮瑶不明白他这是默认还是不以为意。 “不过吧——”她又开口道,“我表姐长得漂亮,性格又温柔,你要是喜欢她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只是什么?”沈箫寻倒是有了兴趣,笑问她。 “只是我表姐年龄比你大太多了……你可不许玩弄她!”珮瑶顾虑地警告他。 沈箫寻顿时哭笑不得:“这是自然!” 珮瑶才不理会沈箫寻有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兀自继续牵红线道:“其实吧,我觉得段离羚和你挺配的!就从外表来说的话!” “你想多了!”相比方才的随意,他这次显得郑重不少。 珮瑶反而愣愣地望向他,不明白两人之间的轻快气氛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凝重。 第111章 特殊的任务(今日二更) “姐,嘉嘉的失踪让我最近老是喜欢走神,睡眠质量狂降……再这么下去的话,妙姝一定会笑我顶着俩黑眼圈!”阿斐唉声叹气地扒在桌子上,伸长手臂几乎抱了整个桌面,简直恨不得直接睡上去。 “嘉嘉失踪,你失眠?你什么时候喜欢女人的?”珮瑶抬起眼皮,揉了揉眉心的朱砂痣。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我喜欢的人还没出现呢?说不定我会喜欢女人呢?”阿斐立马直起身子,反驳道。 “妙姝?”珮瑶眨巴眨巴眼睛,偏头期待他的答案。 “……你生病了吧……”阿斐莫名其妙地拉过珮瑶的手腕替她搭脉,“咦——没病呀!” “你才有病!我说真的!”珮瑶甩开他的手,急道,“长姐为母,你的终身大事,我必须为你做主!” “妙姝喜欢你!我喜欢沐楚玉!沐楚玉也喜欢你,你又喜欢沐楚玉!嗯——这就是我们四人的关系!”阿斐掰着手指指来指去,说罢极其认真地盯着珮瑶。 “切!”珮瑶挥了下手,顺势撑着头不看他了:真尴尬! “堂主!阁主让你去冰綃阁一趟!”一名身着草绿色衣裙的女子拱手禀报道。 珮瑶和阿斐面面相觑:有任务? “行了!本座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珮瑶随即命令道。 “是!”女子埋首退下。 现在时日尚早,冰綃阁内并未点灯,屋子里的氛围肃穆紧张。 沐海棠右手负手背对着她站立。 奇怪!平时有任务的时候,绿鸢必定在场,可今日为何不在?珮瑶刚进屋时就发现了不同之处。 “阁主!”珮瑶清脆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沐海棠面部轻轻抖动了一下,露在银色面具外的眼神晦暗不明。 少顷,他徐徐转过身,已经失去手腕的那只手抬在腰间,替代的铁钩露了半截在衣袖之外,有些瘆人!珮瑶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铁钩之上。 “我听说,你去找过林之城?”他开口问道,声音略微沙哑。 “嗯!没错!”珮瑶不明所以,只有先老实回答,但身体已经不自觉地戒备。 “你和他——很熟吗?”沐海棠温和地继续问她,似乎不带着敌意。 然而,珮瑶还是提高了警惕心。毕竟林之城才教过她:凡事不能看表面! “不熟!只是闲着无聊随便逛逛,一时兴起才会去探望一下言箬莺的伤势!”珮瑶赶紧撇清了关系。 沐海棠轻轻“哦”了一声。 霎时一阵沉默。 珮瑶大胆直视了一瞬沐海棠的眼睛,里面太浑浊了,她并不能看穿其中之意,唯有讪讪地低下头。 “你可知本座叫你前来所为何事?”沐海棠总算再开口。 “还望阁主明示!” 沐海棠慢慢靠近珮瑶,老谋深算地笑道:“你来海棠阁也有些年头了!若是本座求你办件事,你不会不答应吧?” “属下不敢!”珮瑶愈发不明白沐海棠的意思了,浑身紧绷,不敢有分毫差错。 “那就好!”沐海棠纠结了好半天,右手拇指不停地摩挲着食指指节,似乎如鲠在喉,“本座想让你替我杀一个人!” “杀人?”珮瑶蓦然抬起头,眼神无辜,弱弱地问道,“杀——杀谁呀?” “林、之、城!”沐海棠附耳道。 珮瑶身躯一震,不解地吞吐道:“为——为何?” 沐海棠举起左手铁钩:“这就是原因!我必须拿到蝴蝶石,这样才可以断腕重生!” “我明白了!雇主一死,段离羚拿回的蝴蝶石就直接归于海棠阁了!”珮瑶眼神空洞地看着别处。 “没错!珮瑶可愿意帮本座这个忙?”他拍了一下珮瑶的肩膀。 这一拍如同千斤重,珮瑶向后颤了一下,苦笑道:“当然!” —— “你还是把面纱带上吧,不让星火派的弟兄们会误会!”谢朗叮嘱道。 “没问题!”段离羚依照他的话,重新戴上了面纱。 谢朗拂下段离羚搀扶的手,戏谑道:“我们已经出了迷魂阵,接下来的一路上,定会碰见很多本派弟子。你这样扶着我让我以后还怎么在他们面前当大师兄呀!” “也罢!那你自己走吧!”段离羚向身后跨了一步,摆手道。 谢朗微微一笑后继续走在前面,段离羚紧随其后。 在上山的时候,两个星火派的弟子远远看见谢朗步履沉重,慌忙跑到他身边自觉扶住他。 其中一个关心道:“大师兄,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朗嘴硬道,转而又想到已是自己的地盘,装下孙子也无妨,又尴尬地对俩师弟悄声说,“你们就扶着我上山好了,一会儿再让我爹过来给我给我治一下!” 段离羚跟在后面听到这番话,不禁美目流盼,在面纱下吐了吐舌头。 “大师兄!后面跟着的那个姑娘是谁呀?”一个师弟好奇地在谢朗的耳边问道。 “额——”谢朗犹豫了一下才道,“她是箬莺的朋友!” 那个小师弟听了之后,不免往后瞧了瞧,在被段离羚敏锐的目光发现之后又匆匆回头。 “谢少侠!一会儿我能见一见令尊大人吗?”一路上沉默了许久的段离羚总算开口问道。 “我爹还要过来给我治伤!你到时自然会见到!”谢朗轻轻偏头,脸上笑意若隐若现。 段离羚明白地点点头。 “大师兄!这姑娘的声音和言姑娘好像呀!”那个师弟又惊叹道。 “你才下山几次,见过多少女子?听过多少女子的声音?不懂别瞎说!”谢朗毫不留情地给他怼了回去。 那个师弟只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把谢朗扶”! 早就听说谢清允曾是上一个有着“江湖第一美男子”美誉的人,这下终于可以开开眼界了!段离羚想到此处不禁开心得笑出声。 两个师弟把谢朗扶进了言箬莺的房间后才离开,段离羚不客气地走到了言箬莺的床边,打量着她的容貌。一切都与谢朗说的相同,这个言箬莺果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她妩媚,但病容之中仍不失清丽。 “听说你受伤了?快给我看看!”一低沉磁性又带着焦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段离羚急忙回头,一名中年男子赫然出现在视线之内。 第112章 谢清允(今日一更) 男子身着墨蓝色锦袍,身量颀长,眉目清澈温润。 他慌忙倒出一颗药丸塞进谢朗嘴里,又娴熟地替他清洗伤口并重新包扎,全程都没有注意到段离羚的存在。 段离羚欣喜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他五官精致,鼻若悬梁,双眸深邃有神却异常温和,这与沈箫寻的冰冷迥然不同。谢清允虽然年过四十,可一点也不显老,反而看着更加稳重成熟,别有一种魅力。 真不愧是“江湖第一美男子”,帅到了前无古人的境界!段离羚暗暗叹道。 “爹,你别这个样子!我这只是小伤!”谢朗被谢清允掇拾得哭笑不得。 “住嘴!”谢清允平静地喝止他,淡淡的两个字中父爱尽显。 谢朗无奈地看向段离羚,做鬼脸似的撇了撇嘴。 段离羚朝他翻了个白眼,继续默默注视着谢清允,他比沈箫寻确实温暖多了。 待到谢清允做完了手上的事,这才注意到站在言箬莺床前的段离羚。 “这位是?”他惊了一下,为自己进门之后的疏忽感到些许抱歉。 “这位是段姑娘!”谢朗抚着自己的伤口站起身向谢清允介绍道。 “段姑娘?”谢清允拧眉重复着这三个字,试图挖掘记忆,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却没抓住…… “在下海棠阁段离羚!”段离羚摘下面纱,端正地拱手道,目光炯炯有神,敬佩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原来是段姑娘!”他恭敬地回礼,“你可是带了蝴蝶石来?” 段离羚的面部抽了抽,下意识地抓紧了背后的包袱,有种羊入虎口的危机感。 “嗯,没错!”她索性顺着谢清允的心意道,笑嘻嘻地点头,目光一闪却瞧见谢朗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此话一出,她以为谢清允就要让她交出蝴蝶石了,心下还有些后悔与不舍。 不过还好谢朗替她开口道:“爹,段姑娘第一次来我们这里,我先带她去逛逛吧!” “第一次?不是吧!”谢清允清亮的眸子似是看穿了一切。 无处遁形的段离羚立即接话:“谢前辈!我——第二次!” 谢清允听清后得意地冲着谢朗使了个眼色,谢朗习以为常地避开直直地看着段离羚干笑。 “那——我带你逛逛?”谢朗朝着段离羚挤眉弄眼道。 “行!”段离羚心里乐开了花。 她愉快地上前,临走时不忘递给谢清允一个倾慕的眼神。 “诶,段姑娘,你散步还要挎着包袱呀?”谢清允突然道。 段离羚脚步一顿,回过头愣愣地说道:“习惯了!” “好习惯!”谢清允抿唇笑道,别有深意地看向她。 段离羚微微一点头就跟着谢朗离开了言箬莺的房间,谢清允的笑却像在心里扎了一根刺一样让她难受。 燎原山的风光还是挺不错,段离羚从来没有机会可以欣赏,今日得闲又有谢朗作伴自然不亦乐乎。 段离羚登高远眺,右手在额前搭了一个凉棚,微风拂面,碎发随风飞扬,舒适的凉意沁人心脾。 “为了得到蝴蝶石,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呀!”段离羚酸溜溜的眼神在谢朗的脸上流转了一瞬。 “即便我煞费苦心,最后能否得心所愿,还要看段姑娘你是否成全才是呀!”谢朗轻松的笑道,这笑容让段离羚如沐暖阳。 “你知道吗?他从来不曾对我这样笑过!”段离羚想到了沈箫寻,不禁忧从中来。 “他……或许有苦衷!”谢朗安慰她道,敛容闭目地迎着春风。 段离羚偏头看见他这样,便也学着他的样子,闭上双眸感受和煦的风。 突然,冷不丁的一股大力从身后推了过来…… “啊!”段离羚一声尖叫,她仰面堕下悬崖,手臂上的包袱被毫无戒心地轻而易举抽走。 悬崖之上的谢朗冷冷地看着她,像极了沈箫寻平日里的眼神,那样的冰冷彻骨。 “对不起!我不能失去箬莺!你不会死,你会回到你来的那个地方!”谢朗的声音如同回音,盘旋在山腰。 段离羚只感觉到强烈的心痛,和闭眸时落下的一滴清泪流入了耳蜗。 —— 昨日,珮瑶的梅花九节鞭才刚刚有了点起色。今日,却又回到了最初的糟糕。 岫烟一个劲儿地摇头,但她又不忍心责怪,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她就放了珮瑶回去。 “珮瑶今日心不在焉,心里肯定有事!你一会儿问一下她!”岫烟关切地对沈箫寻道。 “你放心吧!我也看出来了!”沈箫寻同样忧心忡忡地望着珮瑶。 这条集市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嘈杂声不绝于耳,可珮瑶的心思全系在了林之城身上。不杀林之城,沐海棠那里交不了差,杀了林之城,自己的良心又过意不去!好歹自己和林之城说过几句话,还一同下过一盘棋!如果没有这些事,她还可以咬咬牙,狠狠心…… “有心事?介意说说吗?”沈箫寻用销骨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心,勾唇浅笑地看着她。 珮瑶抬眼给了他一个可怜的眼神,叹了一口气又顾虑道:“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怎么?有新的任务?”沈箫寻迅速理解道。 “我也不知道这个到底算不算是新的任务!”珮瑶的模样颇为无奈。 “此话怎讲?” “阁主让我帮他一个忙!”珮瑶开始娓娓道来。 “什么忙?让你杀谁?”对于这个“忙”,沈箫寻立即意会。 “林之城!”珮瑶为难了一阵才松口道。 “我明白了!沐海棠是想把蝴蝶石占为己有吧!”沈箫寻冷声地嘲讽了一句。 珮瑶重重地点头:“没错!可其实我并不想杀死林之城……所以很矛盾!” “我帮你吧!”沈箫寻即刻应道。 珮瑶驻足诧异地望向他:“可这是我的任务!” “那你就把我易容成你的模样,这不就行了吗?”沈箫寻直接简单粗暴道。 “那……行吧……”珮瑶撇这嘴,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什么时候行动?”沈箫寻上前用胳膊碰了一下她的身子,笑着越过她走在前面。 珮瑶回身跟上他:“尽量快点吧!” “没问题!” 第113章 刺杀(今日二更) 不知是不是风大的缘故,房间里的烛火摇曳不停,似乎随时会被熄灭。 “我感觉身体好轻,是不是快死掉了?”言箬莺朱唇微启,迷离地看着林之城。 “放心吧,不会的!段堂主的蝴蝶石已经在路上了!你再多撑几日,就全当是为了我!”林之城握着她的素手,在自己的脸颊处磨蹭。 “若不是为了你,我这半吊子的命恐怕早就魂归西天了……”她弱弱地说着。 “别胡说!”林之城温柔地制止了她,食指触碰到她的唇。 言箬莺乖巧地闭上了嘴。 “你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了!也别再多说!”他一面安慰道,一面将她的手放进了锦被里。 言箬莺温顺地闭上了眸子。 林之城轻轻地吹灭了烛光,形单影只地立在了房门外。 这一夜,星光稀疏暗淡,凉凉的夜风将寒意送入了衣内,微冷。 在他眼里,这神秘的海棠阁也算是一座世外桃源了,没人知道具体的位置,自然也不怕仇家找上门。若是可以和心爱的人厮守于此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林之城望着天边的一颗闪烁的星星,陷入了无边的遐想。 “谁?”他的左耳动了动,警惕道。 可转身望过去,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发现。 这里是海棠阁的地盘,谁会有本事来此放肆?想来必定是我多虑了!林之城自我催眠着,继续举头望着天际。 夜渐渐地更冷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准备回房。 转身的一刹那,寒光闪现,一柄剑从身后袭来,他及时躲避并旋身抽出腰间的软剑。很快,二人胶着在了一起。 大约过了数十个回合,双方才分开站定。 “你是谁?为何要知我于死地?”林之城开口问道,目光敏锐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深邃冷淡的眼眸没有离开林之城半分,短暂休息了片刻之后,他没有回答林之城的问题,而是选择再次出招冲上去。 “自作自受!”林之城不屑地唾弃道,冷静地迎了上去。 “除掉林之城”是帮沐海棠的一个忙,它并不是一份任务!所以这事应该秘密地去做,动静越小越好。沈箫寻的武功虽不在林之城之下,但是要在极快的时间段里解决他也不算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好在沈箫寻有先见之明! 他故意露出破绽,勾引着林之城的好奇心。林之城果然上当,迅速地出手扯掉了黑衣人的面巾。 “岫烟!”林之城停止了攻击的招式,又惊讶又内疚地喊道。 沈箫寻站定之后还是没有理他!他虽然让珮瑶将他易容成了岫烟的模样,可毕竟学不会岫烟的声音,只好绝不开口,唯有怨恨地盯着林之城。 林之城果然心软了,他反手将软剑负在身后,疾步朝着沈箫寻走去,眼里还有一层心里深刻的眷念。 可就在林之城离他不过十步的距离时,他蓦然再次举剑刺去,林之城匆匆侧身,却仍然被利剑削去了半截青丝。 “岫烟,你这是怎么了?”他一面目不暇接地应付沈箫寻诡谲的招式,一面又疲于解释着,“你听我解释呀!言姑娘对我一片真心,我实在是不忍心伤害她,所以才会出此下策!我们曼陀教和墨衣派的恩怨也是上一辈的事情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放过箬莺也放过你自己好吗?” 沈箫寻假扮的岫烟如何听得进去这些废话,他步步紧逼,招招暗藏杀机。 “岫烟!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说让我帮你报了仇,你就会嫁给我!我已经照你的话去做了……如今箬莺奄奄一息,也算是替你报仇了,你何必赶尽杀绝呢?如若是怀疑我对你的真心,那我就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一语成谶! 沈箫寻一间穿心,心口的鲜血很快侵染了那一方锦衣,血腥味儿蔓延开去。 林之城不愿意相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嘴角的血不可阻挡地渗出了嘴角。他抬起头痴痴地望着沈箫寻,眼神里面没有仇恨,没有埋怨,反而是绵绵的情意和心甘情愿。 沈箫寻错开林之城的眼神,同时拔出了软剑。 顷刻间,林之城瘫软地倒在了地上,瞳孔渐渐涣散开去,再也捕捉不到那闪烁的星光…… 这一夜,真的很冷,风冷,剑冷,心冷…… 翌日,失眠了一整晚的珮瑶天没亮就悄悄潜进了林之城居住的小院。 东方还未露出鱼肚白,天上还是一片湛蓝,院子里很冷清,冷清得没有人气。昨晚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一排客房。 珮瑶紧了紧自己的领口,未经梳洗的她沉重地走向了那间房。 或许是因为心怀不安,她认为自己有必要带走言箬莺,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请名医治好她的伤。 在屋檐下徘徊犹豫了好久,她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房门,木门即刻发出“嘎吱”的叹息。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灰暗,刺骨的冰冷扑面而来。 珮瑶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床沿处,言箬莺正安静地睡着。 她情不自禁地坐在了她的身边,默默地看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颤抖着食指搁在了言箬莺的鼻下。原来,她已经死了! 这一小小的触动吓得珮瑶惊恐地立即缩回手捂住了嘴,她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泪水霎时夺眶而出。她慌忙起身,并且连连后退,一直退至圆桌处后才直接靠着桌沿跌坐在了地上。 虽然两只手紧紧地捂住嘴,可哭声清晰可闻。那声音由刚开始小声的哽咽啜泣,慢慢变成了放肆的嚎啕大哭。 如果说,林之城的死是沈箫寻造成的,那言箬莺的死绝对和珮瑶脱不了干系。 珮瑶在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并不会知道言箬莺死亡的真正原因…… 一个人在昏迷的时候,乍一看会以为她很脆弱,可是她的心绪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林之城对着沈箫寻的真情流露就像是在用一片刮骨刀,一片一片地把她的心切成了片,再剁成了渣……她将自己的生命系进了林之城对她的爱,当爱不在了,生命也就荡然无存了! 第114章 偷跑出京(今日一更) 经过这段时日的调整,宋可慈的面色红润多了,气色虽然已经大好,但她还是整日怏怏不乐地躺在床上,让沐楚玉和荷香轮流陪伴。 这日午时,沐楚玉伺候着宋可慈吃完饭之后就站在门廊处走神,天上一碧如洗,没有一丝风,金色的太阳慵懒地躲在薄云之后。 他环顾四周,目光一闪,回廊处一个身影转瞬即逝。 不屑地眼神飘了过去,他嘴角轻勾,暗想道:师父派来的贴身侍卫对我可真是周到呀! “少爷,荷香这就去熬药!”荷香服侍宋可慈睡下后出门朝着沐楚玉欠身道。 沐楚玉点头应允,她就一溜烟地小碎步跑开了。 “诶,等等!”沐楚玉忽然想到了什么主意,伸手叫住了她。 “少爷有何吩咐?”荷香转过身愣愣问道。 “你过来!”沐楚玉见四下无人,招手让她靠近一些。 待荷香跑到他身边之后,他低头半掩着口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啊?”荷香的面上有些难为情。 “啊什么啊?快照我说的去做!”沐楚玉轻推了一下她的后背,荷香只好飞快地朝外面跑去。 沐楚玉一直笑着看她离开的背影,随后哼着小曲儿信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书架边上闲来无事地随意翻看,不甚耐烦地努嘴皱眉。 接近未时,荷香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不安地前倾道:“少爷,她们来了!” 沐楚玉“啪”地一声合上书,随意搁在书架上,唤道:“还不快让她们进来!” 未几,七名异族打扮的女子排着队立在了沐楚玉的眼前。 他坐了一半边屁股在书桌上,挑眉打量着这七名女子,她们全都按照沐楚玉的指示:身着束腰流袖裙,头上顶着及腰长的头纱,脸上也戴上了同色面纱,额前贴着花钿,手上还都提了一个小包袱。 小包袱里面装着的全是胭脂水粉和衣物。 “你给她们都说清楚了吗?”沐楚玉双手抱胸,对荷香道。 “少爷放心,荷香都向她们交代清楚了,进府的时候也向看门的家丁说的是少爷请了这些舞姬来家里跳舞!”荷香认真地点头答道。 “那就开始吧!”沐楚玉从书桌上下来,径直走进了拨步床里。 其中一个舞姬连连上前递上了包袱,荷香转交给了沐楚玉,并为他放下了布帘。另外一个舞姬则懂事地抱着古琴在琴案处坐下,玉指轻拨,琴声悠扬悦耳。 不多时,沐楚玉已经换上了一身女装,把自己的男装常服装进了包袱里。 他撩开布帘走出后,在众姑娘的眼前优雅地转了一圈,臭美道:“怎么样?你们瞧瞧!不错吧!” 姑娘们纷纷点头称赞,笑声如银铃般清扬。 他得意洋洋地坐在了铜镜面前,转头问道:“你们谁来?” 一名舞姬端庄地走上前去,在沐楚玉的授意下,把包袱放在了桌上,打开之后里面尽是化妆品。沐楚玉凝神屏息,细细感受着舞姬在他的脸上画来画去,举止轻柔得让他舒服到快要睡着。 “沐公子,已经化好了!” 沐楚玉偏头对着铜镜左右欣赏了好久,满意道:“辛苦你了!” 化妆的舞姬这才俯身退下。 荷香上前替他戴上了头纱并整理了一番,沐楚玉则自个儿戴上了面纱。 他领头走在最前面,经过琴案时转头对抚琴的女子道:“你可以不用弹了!就在这里坐着躺着都行,天黑之后才可走出这间屋子!” “小女子明白!”女子垂目温婉地点头。 沐楚玉走出几步又驻足回身不忘嘱咐荷香道:“我离开之后,你一定要照顾好宋小姐!” “奴婢明白!” 在其余六名舞姬以及荷香的掩护之下,沐楚玉顺利地溜出了太师府,他先将计就计地与这些女子一起回了万花楼,在里面换上了男装之后又在后院找到了荷香早已准备好的汗血宝马,随后千里奔赴苏州。 —— 花灯节是苏州最浪漫的节日。这天晚上,苏州大街上花灯交错,人来人往,夜空如同白昼。 沈箫寻花重金租下了一座画舫,与珮瑶在甲板上对饮赏月。 “你今晚很漂亮!”沈箫寻虚空敬了她一杯酒。 “谢谢沈大哥!”珮瑶心里甜滋滋的,不妄她花了大价钱才抢到这条水粉色百褶裙。 斑斓的河岸如一条彩色长龙,河岸上热闹非凡。湖心则相对安静许多,二人有的没的地聊了几句,珮瑶就被湖上泛着莲花灯给吸引住了,她起身去到船头蹲下,兴致勃勃地看着漂浮的各式各样的彩灯。 沈箫寻很快也蹲在了她的身旁,他抿笑道:“我们也来放花灯吧,顺便许个愿!” “那太好了!”珮瑶一个劲儿地点头,眼睛笑成了月牙。 沈箫寻让人送来了两个海棠花状的灯笼,他选了一个颜色较鲜艳地递给珮瑶,两人弯腰前倾,缓缓将花灯放在了湖面上,轻轻一推就送它们漂流开去。 随即,他们双手合十,闭目许愿。 “你的愿望是什么?” 沈箫寻这一问,才让她先后睁开两只眼睛,俏皮地望着她,抿唇片刻道:“我的愿望是——想知道沈大哥的未来娘子会是谁!” 沈箫寻听罢无声地笑了一下,颇为无奈地盯着远处波光潋滟的湖面。 “说真的!沈大哥,你到底喜欢怎样的女子?”珮瑶认真好奇地注视着他。 沈箫寻叹了口气,哭笑不得:“你怎么会对我这些事感兴趣?” “那——我换个方式问吧!”珮瑶调整了一下自己蹲姿,抱胸搁在膝盖上,假意思考了一瞬才道:“你——嗯嗯——我们去蓬莱山的那一次,你在三生石上到底看见了谁?” 沈箫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嘴角羞涩地抽搐了一下。他抿唇尴尬地望向花灯,余光却又忍不住去瞧珮瑶的反应。 珮瑶总感觉自己与沈箫寻之间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情愫,而那种情愫从头至尾都不明显,直到方才沈箫寻错开眼神的一瞬,她额头的朱砂痣又开始刺痛。她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第115章 放火(今日二更) “看来今晚这里还挺热闹!”女扮男装的花紫焰摇着纸扇,英眉凌厉。 莫不周拎着毁了容又女扮男装的嘉嘉跟在她身后。 “磨蹭什么!快走!”他粗鲁地推了一把嘉嘉。 嘉嘉硬憋着一口气被推搡着挪动,她身上穿着一件并不合适的男装,右脸还被花紫焰用匕首画了两条“十字”血道。 春心楼外迎来送往的情景似乎比平时更加热闹了几分。 花紫焰站定,合上纸扇转身杵着嘉嘉的肩胛骨,不耐烦道:“是这里吗?” 嘉嘉不敢直视她的双眸,只是匆匆一瞥就点头轻启道:“嗯!” “那还等什么?我们进去吧!”她潇洒地错开纸扇,昂首阔步地走在最前面,心道:沐海棠!今日我便要你剥皮抽筋,以泄我心头之恨! “三位公子有点面生呀,是第一次来吗?快请进快请进!”宋妈忙不迭地迎上前来招呼,“紫儿,快过来带三位公子上楼!” “紫儿来了,三位公子里面请!”紫儿闻声立即赶了过来,脸上笑成了牡丹花。 紫儿将花紫焰一行人带进了楼上房间,热情道:“三位公子先请稍坐片刻,紫儿现在就去给三位准备姑娘……” “不必麻烦!你先下去,我们想听小曲儿之类的自然会叫你!”莫不周将嘉嘉摁坐在坐墩上,冷眼打断了紫儿的话。 “额——那——那好吧!既然如此,那紫儿就先退下了!不妨碍各位了!”紫儿拘谨地离开了房间。 此时,花紫焰正站在窗台处观望周遭的环境。 “掌门!看什么呢?”莫不周一手抓着嘉嘉的右肩头,问道。 “没什么!习惯了!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得仔细看看!”花紫焰漫不经心地从窗台走开。 “说!海棠阁在哪里?莫非这里有什么密室?”她用折扇抬起嘉嘉的下巴,凶狠地质问道。 嘉嘉心跳加速得厉害,紧张地轻声道:“在——在后院!” 花紫焰脸上闪过一抹阴笑:“带我们去!” “好!”她被莫不周一把揪起。 很快,他们三人就来到了春心楼的后院,相比前院的热闹华贵,后院就显得要冷清多了。这个后院虽然大,却并并不空荡,里面琳琅满目的各种奇花异草,还有姑娘们玩耍的秋千和抚琴的琴桌,角落还晾有姑娘们各色各款的服饰。 后院里弥漫着皂角的香气还有花香。 “你这是在逗我吧?机关在哪里?”花紫焰环视了一下院内的情况,喝道。 “在……”嘉嘉抿了抿干燥的唇,目光犹犹豫豫地移向了血海棠的方向,“你们看不见,我带你们进去!” 花紫焰轻嗤了一声,侧身让嘉嘉上前带路。 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嘉嘉才踏出一只脚,就两眼一翻,弯腰喷出了一大口血。莫不周立即扶住她,顺势把脉道:“她已经死了!” “死了?”花紫焰半张着嘴不敢相信,咬牙追问,“怎么死的?” “应该是中毒……”莫不周弱弱道,并不敢确定。 花紫焰气急败坏地踢向了摆放整齐的花盆,张牙舞爪地吼道:“这里是沐海棠的地盘,一定是他在搞鬼!” “那现在怎么办?”莫不周随手扔掉嘉嘉的尸体,轻飘飘地问道。 “烧了吧!”花紫焰定定地看向他。 “烧——烧了?”莫不周有些不可置信。 “没错!”花紫焰重复强调,并心狠手辣地命令道,“把这座青楼给我全部烧掉!就算他沐海棠躲在地底下,我也要把他给逼出来!” “好吧!”莫不周不情不愿地进去取火把,心想花紫焰这个女人果然够疯! —— 沐楚玉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感叹自己才到苏州就撞了个这么一个好日子——花灯节。 他先牵着马来到春心楼,麻烦宋妈帮他照看马儿,接着就撒腿往人群里钻,与苏州百姓一起欢度佳节。 其实,沐楚玉满心欢喜地想要第一眼就见到珮瑶,但与其在春心楼里傻等,还不如出来逛逛。以他对珮瑶的了解,贪玩的她一定不会在这样的好日子里窝在海棠阁,说不定自己在大街上还能碰见。当然,珮瑶如果执行任务则是例外。 这晚,卖花灯的小摊最多,生意也最好。 沐楚玉想着想着就走到了一小摊旁边挑挑拣拣,打算应景地买一个手挑灯笼。 “这位公子,我这里的花灯手工制作相当精良,你大可以货比三家,绝对童叟无欺!”小贩大声地介绍自己的声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被湮没在嘈杂之中。 沐楚玉耳根子一动,抬头一看居然是在经常卖假玉的那小子,随即惊喜道:“是你!做生意都做到苏州来了,还转行了!” “哟!”小贩一看是熟人,更加添油加醋地劝道,“既然我们都认识,那公子我给你便宜一些!” “行!”沐楚玉干脆爽快地挑了一个樱花灯。 他提着灯没走出多远,就发现了妙姝和阿斐两人,他们正站在花灯长廊的猜字谜画轴面前。 “你俩也在这里凑热闹!珮瑶呢?”他走近拍了一下阿斐的肩膀。 阿斐心下一惊,呼之欲出的字谜答案被彻底咽了回去。尽管如此,他还是满脸堆着笑意地面对沐楚玉:“我们也不知道,可能在前面吧!” 沐楚玉顺着阿斐手指的方向望了望,将碍事的手挑灯笼塞进了阿斐的手里:“那我过去看看!” 妙姝却一把抓住了的衣袖:“沐哥哥,和我们一起猜字谜呗!” “我才不要!”沐楚玉一下拍掉了妙姝的爪子就跑开了。 “老板,我知道了,这个字是……”阿斐回头继续猜道。 “是‘落’字!”一个呗大人抱着的七岁小男孩奶声奶气地道。 阿斐幽怨的眼神移到小男孩身上:真想掐死他呀! 沐楚玉东张西望地一直走到了白石桥下,这才蓦然看见了珮瑶,可偏偏珮瑶正和沈箫寻在桥上有说有笑。 他愣愣地站在桥下,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恰好可以瞧见珮瑶看沈箫寻的眼神,还有她灿烂的笑脸。 第116章 吃醋(今日一更) “沈大哥,你有那么多秘密,你不累吗?”珮瑶偏着头甜笑道,身旁路过的火光映在她明媚的脸庞上。 沈箫寻撑着栏杆,不可思议地笑着:“你这样轻松地问我一个严肃的问题,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答你!而且,你如何知道我有很多秘密?” “因为你很少笑!”珮瑶不假思索地望着她,依旧带着笑意。 沐楚玉强烈的自尊与占有欲在身体里迅速膨胀开来,尤其是想到自己千里迢迢地从京城赶往苏州并不是为了欣赏珮瑶和其他男子你侬我侬,当即脑门一热,无名火直冲天灵盖的他飞快地奔到了珮瑶身边。 而此时珮瑶正出神地等待沈箫寻的态度,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沐楚玉拉住手腕拽走。 沈箫寻欲言又止地望着他俩离开的方向,深深地唏嘘了一番。 “沐楚玉!你怎么来了?快放开我!”珮瑶挣扎着想要甩掉他,可却根本使不上劲儿,沐楚玉握着她的手腕生疼。 珮瑶一路被他生拉硬拽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那里远离节日的喧嚣,较为安静。 “你发什么疯呀?”珮瑶站定重重地甩开了沐楚玉的手,扯着嗓子嚷道。 “我哪里发疯了?”此刻的沐楚玉仍然在气头上,半分也不愿意退让。 “你要是没疯,那你把我拽到这里来干嘛?”珮瑶揉着手腕不甘示弱。 她吼得越厉害就越让沐楚玉窝火,他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握着珮瑶的双肩猛推摁在了墙上。 珮瑶除了对沐楚玉的失态感到些许恐惧以外,还感到后背被撞得快要碎掉。 沐楚玉眼中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烧,看得珮瑶心底凉凉的。 “你是不是喜欢沈箫寻?”他尽量沉稳冷静地问道。 又是这个问题……晕! “我没有!”珮瑶坚定道。 原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打翻了醋坛子的沐楚玉放下心,可谁知他又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她:“你说谎!我不信!刚刚你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珮瑶顿感自己就算跳进黄河洗不清。 “那你想让我怎么回答你?不喜欢不是,喜欢也不是?”珮瑶埋怨地看着他。 沐楚玉的火气正在慢慢消散,至少他的手没有再像先前那样几乎欲抠进她的肌肤里。 珮瑶抬手愤怒地拂开了沐楚玉的双臂:“行了!你闹够了没有!” 沐楚玉则木然地望着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哄她,毕竟是自个儿把人家惹恼了。 “我不喜欢沈箫寻!”珮瑶直视他的眸子,淡淡道。 也许是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感到幼稚可笑,他竟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 “幼稚!”珮瑶错开他的眼神,嘟囔的同时也忍不住偷笑。 “对不起!”沐楚玉慢慢靠近,声音愧疚,“我有没有把你弄疼?给我看看!”说话间他就上手。 “走开!你不碰我就不会痛了!”珮瑶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连连后退。 沐楚玉讪讪地站在那里,就像犯了错的孩子。 虽然觉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没有必要向别人解释太多,但珮瑶在心底再三思虑后道:“沈大哥身上有很多秘密!我都挺好奇的!可我接近他不是为了他的秘密,而是真心把他当朋友,我也不愿意让他没有好结果……”她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 沐楚玉上前两步,正欲安慰,目光一闪,却发现远处冲天的火光,同时呼救的声音隐隐传来。 “有地方失火了!我们快去看看!”沐楚玉拉着珮瑶急匆匆地往着火的方向跑。 越接近火源,二人心中的不安感和不详感就越发强烈,他们已经猜到着火的地方应该是春心楼! —— “这个花紫焰可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公然放火烧我的地盘!”沐海棠一气之下将紫金香炉掀翻在地。 随即,怒气冲冲地朝着门外而去。 “你去哪儿?”绿鸢喝住了他。 “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来了!你说我去哪儿?”沐海棠冷哼一声,拂袖欲离开。 “站住!凡事不能冲动!花紫焰明摆着是要你现身!你当真要去上她的当!”绿鸢厉声吼道。 “士可杀不可辱!我可不愿意当缩头乌龟!况且,也轮不上你管我!”沐海棠头也不回地快步点地后纵身跃起。 “竟然你要去送死,那我也绝不拦着你!”绿鸢跑上前心有不甘地冲着他的背影道。 春心楼里的一派祥和温存被彻底搅乱,呼救声、呐喊声、痛苦的呻吟声如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袭来。花紫焰则冷眼站在远处的树冠之上风淡云轻地俯视着着火现场的一派慌乱。 “花紫焰!”沐海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与他相隔两个大树之外的另一棵树上。 花紫焰回眸转身阴阳怪气地轻笑道:“怎么?时隔二十多年前,你可总算现身了!带着面具干嘛?没脸见人?也对!你哪儿还有脸见我?今日咱们就要好好算一算这过去的所有恩怨。” 话音刚落,她便扔掉纸扇,“唰”的一下拔出腰间的长剑直指沐海棠,沐海棠则一手握剑,一手亮出了断腕处的铁钩严阵以待。 花紫焰向沐海棠飞奔而去,莫不周眉头微拧,在身后也缓缓抽出了宝剑。或是花紫焰了解莫不周又或是花紫焰听见了莫不周拔剑的声音,她一面与沐海棠厮打在一起,一面大声向莫不周说道:“这是我的和他的私人恩怨!你不要插手!” 莫不周唯有悻悻地收剑旁观。 失掉了左手的沐海棠尽管换上了尖锐的铁钩也不如往日灵活,在与花紫焰坚持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慢慢落在了下风。 莫不周抱着剑半眯着眼静俟着双方打斗的结局。 沐海棠的劣势不易被旁人所察觉,可是却瞒不过与他对峙的高手花紫焰,花紫焰轻松地窃笑出声,飞速旋身到他背后一划,沐海棠的即刻出现二尺多长的血痕,鲜血汩汩流出,顷刻间就染红了他的黄色粗布衣。 应急之下,他转身刺向花紫焰,花紫焰却轻松地一拨剑,绕至他身后,宝剑缠在他的脖颈之上,她得意地一收手——一剑封喉! 沐海棠的尸体摇摇欲坠,却又被花紫焰拎住肩头扔向了莫不周,莫不周极其不爽地接住来者的尸体。花紫焰脸上露出胜利者得意的微笑,不慌不忙地伸出玉手摘下了沐海棠的银色面具……瞬时翻脸,柳眉倒立地恨恨道:“扬子津!哼,我又被沐海棠给骗了!那个混蛋!” 说着她一把扯过扬子津的衣领,将他扔出老远。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莫不周温柔挽着花紫焰的胳膊,将气头上的她带离。 —— 此刻的春心楼早已化为了一片火海,所幸没有殃及邻舍。 “小心!”沐楚玉回身抱着珮瑶向后旋身两步站定,这才躲过了飞来的横尸。 “阁主吗?”珮瑶走近,将信将疑地低头观察尸体:衣服与阁主相似,断腕的左手续着铁钩,可是脸上没有了银面具…… “看来是被仇家找上了!”沐楚玉与段离羚几乎同时推断。 二人望向突然到来的段离羚,眼里满是惊异,而段离羚只是冷冷地从包袱中取出了蝴蝶石交给珮瑶:“既然阁主死了,你就把这块蝴蝶石交给林之城吧!我和他不熟!” 未等珮瑶答应,她就兀自离开了。 珮瑶手里用力握紧了蝴蝶石,心里百感交集,殊不知这块石头只是段离羚找巧匠打磨的赝品,真正的蝴蝶石早就被另一个时空的谢朗给骗走了。 第117章 沐海棠在哪里? “林之城和言箬莺也死了?”沐楚玉不敢相信地喝下一口酒。 “客官,需要来点下酒菜吗?”小二一如既往的殷勤,对面春心楼的被毁,意外增加了这间小酒楼的客源。 “来一盘花生米!谢谢!”沐楚玉漫不经心道。 “早知道沐海棠今日会丧命,我当初就不应该杀掉林之城……言箬莺也不会死!”珮瑶双眼通红,带着哭腔懊悔道,顺势倒入喉间一杯酒。 “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沐楚玉心疼地望向她,片刻之后又担忧道,“如今的江湖已然是分崩离析的前夕,梨山派被灭满门,萧珂浅发病卧床,沐海棠又遭人毒手……今夜的消息一旦传开,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谁?江湖上估计会对此议论纷纷!” “会不会除了星火派的人,还有朝廷在搞鬼?”珮瑶稳定了情绪问道。 “你的意思是——绛魂卫?”沐楚玉正色道。 “你说呢?” “我不敢肯定!”沐楚玉拣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态度诚挚。 的确,沐楚玉不是绛魂卫的核心成员,陈志满现在一心只相信沈箫寻,而沈箫寻心思缜密,他根本无法参透沈箫寻的下一步行动以及他的最终目的。 “沐楚玉!沈大哥是朝廷的人对吧?”珮瑶神神秘秘地起身扒在桌面上凑近。 沐楚玉当即脸上一僵,正欲回答时,珮瑶又猜到:“而且他很有可能就是绛魂卫的人对吧?” 此话一出,害得沐楚玉更是咬到了舌头,眉头紧皱,疼得钻心。 “你要是觉得为难,就不用回答我!我只是随便问问!”珮瑶见他这个样子,心底自然豁然开朗,缩回身子坐在了长条凳上,虚空敬了他一杯酒。 沐楚玉皮笑肉不笑地举杯同饮,果然没有回答珮瑶的问题。 “对了,那蝴蝶石——如何处置?”沐楚玉小心翼翼地开口,细察着珮瑶的反应,“我的意思是如今沐海棠已经不需要蝴蝶石了!而雇主林之城和言箬莺也不在了……那蝴蝶石要换回去吗?” “蝴蝶石在我手上,也算是换回去了!”珮瑶又将目光落在了对面的一片废墟之中,这场大火烧死了太多的人,还好宋妈及时抽身,随带救走了不少姑娘。 “啊?”沐楚玉刚开始有些不解,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哦——瞧我这记忆,我都差点忘记我的未婚妻是未来曼陀教圣女一事了……”他故意重读强调“未婚妻”三字,好像随时随地都要宣示主权一般。 珮瑶不屑地睨了他一眼,才懒得和他抬杠呢。 “珮瑶,你可以把蝴蝶石借我吗?”他在心中纠结磨蹭了好久才又开口。 珮瑶一愣,不甚明白地看着他:“你要蝴蝶石干什么?” 沐楚玉神情霎时黯淡下去,将宋可慈生病一事和盘托出。 “什么?宋可慈生病了?”珮瑶“腾”地一下站起身,“我让你向她好好交代清楚,不要辜负了她,可你居然把她气病了!” 沐楚玉赶紧起身绕至珮瑶身边解释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我已经和她解释交代清楚了!可是辜负可慈是必然的结果!如若不辜负她,那我就只有辜负你了!” 面对沐楚玉的深情款款,珮瑶心底何尝又不明白这层道理,二者择其一必有一伤! “那你辜负我好了!”珮瑶推开他,快步走向楼梯。 “不行!”沐楚玉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搂住了珮瑶的双肩,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我们是两情相悦!不可辜负!” 珮瑶抿唇暗笑,但就在这一刻却又在心里深深鄙视这种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朋友痛苦之上的行为。但爱就爱了,她没法去理性。 “给,你拿去吧!可是蝴蝶石据说可以治外伤!随身携带即可!没听说可以治生病……”珮瑶将蝴蝶石交给了沐楚玉。 “珮瑶,谢谢你!我们一起回京城将蝴蝶石亲手送给可慈,不管她能否康复,都只有听天由命了!”他把珮瑶揽入怀中,提议道。 “嗯!”珮瑶愉快地答应了他,没有拒绝。 可沐楚玉又突然想到了绛魂卫的人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回京城不是自投罗网吗?但他坚信沈箫寻不会伤害珮瑶,至于会不会伤害自己可就难说了! “珮瑶,我忘了告诉你!现在我们还不能回京城!”他轻轻推开珮瑶,握着她的双臂道。 “这是为何?” “绛魂卫的总部就在京城附近,如果幕后操纵者真有绛魂卫的人,我们此时回去很可能遭遇不测!不如,找个可信的人将蝴蝶石带回去!”沐楚玉认真地解释道。 珮瑶点了点头。 “妙姝!”二人指着对方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 “沐海棠竟然这么容易就死了……这太意外了!”岫烟扒在沈箫寻身旁,同他一起看着湖面。 “你在看什么?听见我说话了吗?”岫烟见沈箫寻双手十指交错不理不睬,又问道。 “没什么,在看我今晚放的那盏灯到底飘到哪里去了?”沈箫寻直起身子,深叹了一口气,“被杀的那个不是沐海棠,而是扬子津!曾经的星火派弟子,如今的海棠阁三大长老之一!沐海棠如此狡猾怎么可能轻易就死在花紫焰的手上!” “那当初逃出星火派的四人,现在只剩下陆见裴和沐海棠还活着?”岫烟沉思道。 “没错!陆见裴不足挂齿,可是沐海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这么多年竟让我没打听到半点消息!”沈箫寻不禁摇摇头,眸子深邃忧郁。 “那——接下来怎么办?”岫烟期待地注视着他。 “你手上的那枚海棠令可还带在身上?”沈箫寻懒懒道。 “当然!你的意思是——”岫烟眼中精光一闪。 “是时候派上用场了!”沈箫寻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我明白了!” —— 这夜三更过,沈箫寻才慢悠悠地回到了海棠阁,虽说春心楼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可是血海棠不同于凡物,它遁土消失之后又在后院外墙外面破土而出……兢兢业业地保护着海棠阁。 “你怎么在这儿?”沈箫寻推门而入后,屋内的灯光刹那被内力点亮,段离羚端坐在圆桌旁微笑地望着他。 面对沈箫寻露出的惊讶以及眉间淡淡的不耐烦,段离羚并未在意,而是起身靠近他,脸上的笑容变成了严肃和认真:“沈大哥!我想除掉沐海棠!” 第118章 英雄帖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沈箫寻感到匪夷所思,警惕道,“沐海棠可是我们海棠阁的阁主!而且,今晚已经被人除掉了!” “沐海棠阴险狡诈至极,我绝不相信他会轻易被人除掉!我要亲手杀了他!”段离羚恨得咬牙切齿。 沈箫寻可笑地走到她面前,打趣儿似的抚着她的脸:“沐海棠对你做了些什么?你这么恨他?莫非是因为把你关进了深水渊?” “沈大哥,我可是认真的!”段离羚皱眉凝视着他。 沈箫寻面部几不可查地轻微抖动,放下手握在她的肩上,神情严肃:“那你总得告诉我,你和沐海棠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段离羚眼圈不自觉地红了,紧抿的唇微动:“他毁了我这一辈子!” 沈箫寻歪着头,不大明白她此话何意。 “我带回来的蝴蝶石是假的!”段离羚吐露道,“真正的蝴蝶石被谢朗骗走了!” “谢朗?”沈箫寻面露惊异,他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没错!他——”段离羚突然闭口,想到自己后面说的那些事太不可思议了,连她本人都感觉是做了一场梦。 “他怎么了?”沈箫寻追问,疑心陡升,“他一个名见不经传的人,能从你的手上骗走蝴蝶石?” “他不是名不见经传!”段离羚表情纠结,松口反驳道,“他——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他是谢清允的儿子!” “啪”的一声,沈箫寻手中的销骨扇滑落到了地上,他惊恐地弯下腰捡起,要说那个谢朗和自己长得一样就已经算奇异了,可他居然还是谢清允的儿子......谢清允和花紫焰根本没有儿子呀!那个谢朗如若不是招摇撞骗,那会是什么? “你确定他不是个骗子?” “我见过谢清允了!” 段离羚冷不丁的回答令沈箫寻脸色霎时苍白不已。 “你见过谢清允?怎么可能,他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沈箫寻生平头一次感到害怕,他并不是不相信段离羚的话,这世间无奇不有,就连他沈箫寻都能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转世,还会有什么稀奇的事不会发生?他担心的是他的复仇计划会泡汤,担心意料之外的差错。 “他在我们这里已经死了,可他在其他地方活得好好的......”段离羚深吸了一口气,不咸不淡道。 “继续说!”沈箫寻故作镇定地挥手道,走至圆桌处坐着洗耳恭听。 这一夜,段离羚仔仔细细向沈箫寻讲明了自己与谢朗之间发生的事以及他们的对话。 沈箫寻一字不落地全听进去了,最后他抬眸承诺道:“你放心,我定会帮你!只是......沐海棠,必须由我亲自手刃!” 他的最后一句话透着一股浓浓的狠劲儿。 “其实——我早就觉察到,沈大哥你和别人不一样......而在迷魂阵那一次,你的举止更是让我怀疑......你和沐海棠又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段离羚身子前倾,凑近关心道。 “这个不关你的事!你只要知道我会帮你,这就够了!”沈箫寻没空怜香惜玉。 “好!”段离羚难掩失落地离开了房间。 —— 没了春心楼之后,沐楚玉只好在与春心楼同条街街尾转角的一座客栈落脚。 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飞在他的窗边,沐楚玉起身开心地取下了白鸽脚边的的信笺。 盯着信笺上娟秀的字迹,脸色一变。 “怎么了?”珮瑶不明所以地走至他的身旁。 “妙姝来信说,她把蝴蝶石带回太师府后却发现可慈已经离开那里了!”沐楚玉内疚不已。 珮瑶听他如是说,内心也开始不安起来:“如果宋可慈离开了太师府,那她能去哪里呢?总不能回碧水山庄吧!” “为什么不能回碧水山庄?”沐楚玉眸色惊疑。 “因为宋菘那老**会对她图谋不轨呀!”珮瑶振振有词地看着他。 沐楚玉拧着眉毛吃惊问道:“有这回事?” 珮瑶一怔,只好把段离羚曾经告知她的陈年旧事重新吐一遍。 这不说还好,说了之后,沐楚玉更加自责。 都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珮瑶此刻真想抽自己俩大嘴巴子。 “说到宋菘,我想起今日中午不少人在客栈议论纷纷,说是他挺身而出,大发英雄贴,召集各大名门正派及侠义之士汇集碧水山庄,要为江湖正义主持公道!”沐楚玉眸色一亮,淡淡地开口道。 “有这等事?他这是要做第二个佘君麒吗?”珮瑶显然倍感震惊。 沐楚玉满腹心事地摇摇头。 珮瑶实在不敢相信这个道貌岸然的宋菘会有这样大义凛然的时候,推测道:“会不会是他背后有人撑腰呀?” “不清楚,也不一定!据我所知,碧水山庄和朝廷的关系不大……而我实在想不出江湖上还有哪方势力强大到可以给碧水山庄撑腰。” “那你的意思是?”珮瑶愈发不懂,想得脑仁儿疼。 “也许宋菘是想借此机会将武林重新洗牌!他年少时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剑客,凭一己之力创建了碧水山庄,如今碧水山庄式微,宋一暮一死又后继无人,他想要在年暮之时发挥余热,让碧水山庄重新得到江湖中人的敬畏也未尝不是他铤而走险的理由!”沐楚玉侃侃分析道。 珮瑶边听边点头,觉得这说辞也不无道理。 “既然宋菘拉了这么大一面旗,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说不定还会遇见可慈呢?”沐楚玉轻松一笑,一扫方才脸上郁郁寡欢的阴霾。 “可我们没有英雄帖呀……”珮瑶的眼眸中盛了一汪清水,一筹莫展道。 “你代表着海棠阁,我代表着朝廷,晾他宋菘也不敢和公然和朝廷作对!”沐楚玉自信地笑笑。 也对,宋菘还求着海棠阁庇护他呢!他应该不敢拿我怎么样!珮瑶低眸勾起一弯笑意。 —— 共色轩内灯火通明,看来又有一场大买卖! “你这少年,看着不过十七八岁……从哪儿得来的沉香海棠令?”绿鸢的指腹细细摩挲着令牌上的海棠花,随口问道。 “这个你别管!”少年甚是年轻气盛,随后又有些恹恹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你帮我杀一个人就好!” “谁?”绿鸢低眉将海棠令放进宽大的衣袖,顺便问道。 “沐楚玉!”少年回答得铿锵有力。 绿鸢抬眸一惊,感到颇为有趣:“那你想让谁去完成这个任务?” 少年清秀的眉拧成了一座小山,思索了一番才吞吐道:“那个——就让那个叫珮瑶的去吧!” 绿鸢一听当即忍不住掩嘴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少年羞怒道,以为绿鸢笑自己选了一个能力最差的杀手。 “没什么!”绿鸢尽量憋住,勉强不笑道,“言少侠请放心!我们海棠阁一定顺利完成你所交托的任务!” 少年直直地瞪着她,对她的待客之道颇为不满。 第119章 鸳鸯戏水 “让我杀掉沐楚玉?”珮瑶惊道,脑袋瓜一震,颤得她语无伦次道,“绿——夫——夫人,你能告诉我雇主是谁吗?” 绿鸢早有预料似的冲她眨了眨眼睛,心高气傲道:“本来你是没有资格问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 珮瑶顿时真想飞出一根绵丝针刺破她的矫揉造作。 “墨衣派的言以沁!”她的眼睛闪出星辰的光芒。 我的亲弟弟居然想杀他未来的姐夫?珮瑶不禁出神道。 “怎么?你认识?”绿鸢略微诧异地看着她。 “不认识!”珮瑶失魂落魄道,没有行礼就径直走出了冰綃阁。 绿鸢狠狠地盯着珮瑶的背心,阴险地轻叱了一声。 —— 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天边的蛋黄沉下一半,露出另一半漂浮在水边,刺眼暖心的光晕渲染铺陈在河面,水纹荡漾,流光溢彩,就像给两岸的青山倒影披上了一层橘黄色的轻纱。 珮瑶坐在甲板上托着腮遥望着日落。 “你怎么闷闷不乐?”沐楚玉安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没有啊!”珮瑶慌张道,不敢看沐楚玉的眼睛。 “你这‘不开心’三字都写在脸上,明眼人一眼都能看出来,你又何苦瞒着我呢?”沐楚玉一手拉住珮瑶的胳膊,急急地关切道。 “真的没有嘛!”珮瑶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神之后又心虚地匆匆错开。 沐楚玉很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想要再次追问,但又被在船舱中悠闲欣赏风景的沈箫寻打断:“沐兄又何苦逼问!兴许珮瑶是有什么要紧的任务不方便与人说呢?” “他说的是吗?你有任务?”沐楚玉又轻声温柔询问。 “嗯——是!”珮瑶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一个劲儿的点头。 “到底是什么任务?有什么不方便告诉我的?”沐楚玉又心怀不甘地追问道,以前珮瑶不带过他去做任务吗? “……”珮瑶半张着嘴,心里琢磨着如何天衣无缝地胡编乱造。 “现在沐海棠已死!绿鸢开始堂而皇之地在海棠阁主持大局,她立下了一个规矩,以后接受任务的人不准许将任务透露给别人。”沈箫寻有理有据的谎言轻而易举地替珮瑶解了围。 “对啊!”珮瑶勇敢地直视上沐楚玉的眼睛,话后紧抿着唇。 沐楚玉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怀疑,可表面上还是宽慰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告诉我了!免得你为难!” 珮瑶心酸地一笑,又望向了远方。 夜里有些凉,珮瑶、沐楚玉和沈箫寻三人都钻进了船舱里休息。沈箫寻与沐楚玉、珮瑶两人相对而坐,端正地闭目养神。 珮瑶则被沐楚玉抱在怀里,头枕在他的肩上。 “噼呲!噼呲噼呲!”珮瑶先后睁开双眸,冲着沈箫寻轻唤。 清冷的月光洒在他周正冷美的五官上,他眼眸微动,缓缓张开,疑惑的目光落在珮瑶脸上。 珮瑶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小心翼翼地脱离开沐楚玉的怀抱,躬身走出船舱,沈箫寻随后。 皓月高高地挂在天上,孤傲冷眼地向零散的星星宣誓着自己在夜空的主权。 “沈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珮瑶无能为力地偏头问他。 “不好说!”沈箫寻仰望着明月,“不过既然宋菘广发英雄帖,必定也会发到墨衣派!说不定我们去了碧水山庄后还可以见到言以沁,你可以找个时间问清楚!” “言以沁呆头呆脑的,怎么可能委托这样一份任务?我越发觉得有人在背后指使他这样做!”珮瑶在脑海中勾勒出自己亲弟弟那傻头傻脑的模样,深感自己并没有猜错。 “不管有没有人指使,你要是不想完成任务,那你就必须劝他去海棠阁撤销这份委托!”沈箫寻注视着珮瑶的眼睛,坚定道。 “嗯嗯!”珮瑶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也只好这样了!” 船舱之中的沐楚玉闭眸倾听着二人之间的对话,心里自然纳闷:这个沈箫寻好像知道珮瑶的那份任务……可他今傍晚不是还说这个任务“不可为人道”吗?珮瑶为何告知他却不告知我?莫非与我有关?可委托人是言以沁,我与他并无恩怨呀!这其中又有什么秘密? —— “不周!你说碧水山庄已经日渐式微,那个老不死的宋菘还发什么英雄帖?他就不怕树大招风,死于非命?”花紫焰裸—身泡在山洞温泉里练功,忽然开口问道。 “掌门人恐怕担心的点有偏差吧?”莫不周躺在温泉岸边,敲着二郎腿悠哉悠哉道,“宋菘此次召集各路名门正派人士齐聚碧水山庄,掌门就不觉得此番大举动似曾相识吗?” 花紫焰蓦然睁开双眸,心有所感道:“你的意思是,宋菘走的是佘君麒的老路?想要振臂一呼,鼓动名门正派攻打我们星火派?” “不周正有此意!”莫不周转身用手撑着头,肯定道。 “可是不对劲呀!宋菘又是如何知道最近江湖上的变故是由我们造成的?我俩已经很低调了!就连灭梨山派满门都只是出动的死士,没有让本派的兄弟前往以致露出马脚!”花紫焰不愿相信自己精心的计划会如此不堪一击地被人识破。 “聪明反被聪明误呀!”莫不周拖长了声调,差点唱了出来。 “此话怎讲?”花紫焰偏过侧颜,严肃道。 “掌门,你我越是做的天衣无缝,就越是在不打自招!”莫不周顺溜地爬起来坐在岸边,将手肘搭在弯曲的膝盖上,一板一眼地解释着,“你想想,梨山派一夜之间被灭门,萧珂浅那老混蛋又装疯卖傻,假沐海棠断腕,前几天又莫名其妙地死掉……江湖上人心惶惶呀!以他们的秉性,会把所有事情的矛头指向谁?肯定非我们邪魔歪道莫属呀!曼陀教蝴蝶石失踪,数二十名高手被我派的金毒虫吞噬干净,然后只剩下画仙门和我们星火派!画仙门的绝招是夺命魂音,靠声音震破人的五脏六腑以柔克刚!而梨山派的弟子全都死于刀下……” “金毒虫早就落在沐海棠那混蛋手里了!”花紫焰愤愤地一掌打在温泉里,激起水花一浪接一浪高涨,“如若不是因为他们海棠阁,其他门派又怎会将矛头稳稳地指向咱们!” “他们有张良计,我们也可以使用过墙梯!”莫不周邪邪一笑,扑通跳进了温泉里,朝着花紫焰靠近。 “你什么意思?”花紫焰转头期待地看着他,脸上漾起少女的红晕。 莫不周心中一动,愈靠愈近,完全不理会师徒之间的辈分伦理:“不周自有办法!不过需要掌门配合!” 花紫焰眉心轻轻抖了抖,就被莫不周揽腰抱在了怀里,手上不规矩地在她的肌肤上滑上滑下,她的呼吸急促到难以忍耐,莫不周三下五除二解开扔掉了自己的衣裳。 在水汽氤氲的山洞中,上演着一出鸳鸯戏水。 第120章 进庄 碧水山庄坐落在一片葱郁绿色里,十几余名身着绮罗的婀娜女子在大门外热情地招呼进庄的客人。 从山脚上来的这一段路,珮瑶等人已经先后遇到了峨眉派、萧家堡、震音教和墨衣派的弟子,这足以说明宋菘的面子在江湖上还是很大很有说服力的! “为什么碧水山庄门口会有这么多的女流之辈?她们是碧水山庄的弟子吗?”珮瑶诧异道。 “看样子不像!”沈箫寻摇着销骨扇不以为然。 “我倒认为她们有点像——青楼女子!”沐楚玉略微迟疑。 “青楼女子?宋菘没事请那么多青楼女子为自己助阵?”珮瑶对此不大相信。 “他为老不尊,这种行为不应该是情理之中吗?”沐楚玉刻意反驳,语气中带了一丝丝对珮瑶的嫉妒和埋怨。 “宋菘广发英雄帖可不是为了向天下人证明他为老不尊!”沈箫寻一语中的,淡淡地瞄了沐楚玉一眼即刻收扇推断道:“她们应该是专职刺客!” “刺客?”珮瑶不解,“哪派的刺客呀?” “你真看不出来?”沈箫寻故意卖了一个关子,眼带笑意地看着她。 “不知道!”珮瑶很实诚地回答,又睁大眼睛仔细瞅了瞅,还是看不出来。 虽然距离较远,可她们的肢体语言还是比较清晰。若不是因为沈箫寻已经果断否决了沐楚玉的猜测,她心底还是会很赞同沐楚玉的想法。 一旁的沐楚玉默认沈箫寻在向珮瑶眉目传情,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绕至珮瑶的另一边,将自己夹在二人中间,勇敢地阻断沈箫寻注视珮瑶的视线。 珮瑶深谙沐楚玉这“动不动就吃醋”的秉性,所以识趣地向右后方挪了一下,就算沐楚玉不想让沈箫寻看她,可她也要看沈箫寻呀! “这天底下鼎鼎有名的刺客,无非两派!”沐楚玉胸有成竹地开口,自信地与沈箫寻对视,话却是说给珮瑶听的,“一个是江湖上的海棠阁,还有一个就是朝廷的绛魂卫!绛魂卫里面没有女子,所以这些充数的美女们应该是你们海棠阁的人!” 经他这么一说,珮瑶再次将目光落在远处的女子身上,觉得沐楚玉说得很有道理,可自己作为海棠阁的堂主竟然可以蠢到无以复加的境界!这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没错!”沈箫寻点头应和,身子微微后傾,迎上珮瑶的目光,“她们应该是离羚红海棠座下的弟子!” “原来如此!难怪我不大清楚呢!”珮瑶不好意思地冲沈箫寻笑笑,明眸善睐格外动人。 “行了!我们快进去吧!再耗下去可就天黑了!”沐楚玉醋意大发地拽着珮瑶的胳膊就先走一步。 沈箫寻像看小孩子一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麻烦几位出示一下你们的英雄帖好吗?”一名身着嫩绿色衣裙的女子笑颜如花地朝三人走来。 “这个,可能比英雄帖更有用!”沈箫寻抢在沐楚玉即将暴露朝廷身份的前面,从袖中掏出了一枚玉佩。 那名女子将信将疑接过玉佩,才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开始的笑容:“原来大家都是同门中人!请进!”说罢,她将玉佩还给了沈箫寻,并且侧身为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越过女子之后,碧水山庄的弟子才走到面前来为其引路。 三人刚走进山庄里不过五十步,就听见了后面有人嚷嚷:“他们也没英雄帖啊!凭什么他们可以进去,我们就不行?” 珮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门口,却发现他们被另外一名女子莫名其妙地引去了别处。 “这怎么回事啊?”珮瑶随口问道。 “还能怎么回事?”沐楚玉煞有介事地用手刀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珮瑶立即明白:这是杀人灭口呀! “对了!我们也没英雄帖却能进到这里,你到底给那个姑娘看的什么呀?”珮瑶又好奇道。 “离羚的玉佩!”沈箫寻不咸不淡地解释着,“红海棠的弟子对离羚可算是誓死效忠!他们见玉佩犹如见离羚本人!” “哦——”珮瑶别有深意地拖长了音调,“可是段离羚对沈大哥更是忠贞不二呀,就连这么重要的玉佩都落在了你的手上!” 对于珮瑶的阴阳怪气,沈箫寻温和地扫了她一眼,抿唇不语。 碧水山庄的弟子将三人安排在了相邻的两间客房里:“我们庄主说了,客房紧缺,还请诸位将就一下!” “不碍!”沈箫寻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淡淡道。 “如若没什么其他的吩咐,那小的就先去招待其他客人了!”那名小弟子恭敬地欠身后跑开。 —— 珮瑶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灯花闪动,映照在横梁上,投影出模糊的暗影。 今日上山的时候明明看见了墨衣派的人,可怎么偏偏不见言以沁?莫非又像上次萧家堡那样落单了?珮瑶在心里想入非非道。 如果此次不找到言以沁,并且劝他去海棠阁撤销任务,那沐楚玉怎么办?我果真要杀了他吗? 想着想着,珮瑶的眼角便不争气地滑下了一滴泪,毕竟对于她来说,杀掉沐楚玉不是难事,可是她于心不忍!她所能想到的最坏结局就是和沐楚玉躲得远远的……不再踏入江湖半步! “咚咚咚!”一连串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珮瑶心头一紧,大声回应:“谁呀?” “我!”沐楚玉回答得也颇为洪亮。 她麻利地起身开门道:“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还瞎晃悠什么?” “你房间不也亮着?你不也没睡觉吗?”他笑嘻嘻地顶嘴道。 “我马上就睡!”珮瑶的声音渐次减弱。 因为沐楚玉注意到她脸上的水滴,温柔地擦掉:“你是哭了吗?” “怎么可能?”珮瑶装腔作势地掩藏自己的心虚。 “哭了也没事!我来安慰陪你睡!”沐楚玉不要脸地推着珮瑶进了屋,即刻回身合上房门。 “你想干什么?” 他也不拐弯抹角,径直走到衣橱取出多余的棉被枕头齐齐整整地铺在地面,最后一步才是抬头微笑:“睡觉!” 第121章 一晌贪欢 珮瑶一听真想开骂,但转念一想到言以沁想要让她除去沐楚玉这一任务后,眼睛一酸又忍了。 “那你睡吧!”珮瑶噎着一口气平静道,静静地绕过他的地铺,脱鞋上床,随即放下了帷帐,兀自在里面宽衣解带,动作竟然自然流畅到了无视沐楚玉的地步。 沐楚玉心中小小一惊,他的视线一直在珮瑶的身上打转,本以为自己会得来一顿臭骂,谁知竟是这样一句温柔的应允…… 对于珮瑶的那个任务,他愈来愈感到与自己有关了。 沐楚玉神情凝重地偏头注视着帷帐,愣了片刻之后才吹灭烛火躺了下去。 屋里霎时一片幽蓝,珮瑶瞄了一眼帷帐外,什么也看不清,索性闭上眼克制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 夜色渐渐深沉,耳畔似乎有温热的气息流入,她紧紧皱了皱眉头,一种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她的呼吸渐渐急促,似乎有人将整副身躯压在了她身上。 在感到自己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刻,珮瑶下意识地双臂一推,随即坐起大喊:“不要!” 谁知,竟扑了空……她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珮瑶轻轻咽了咽口水,用手背擦了几下脸上惊出的虚汗,渐渐平静。 “你没事吧?做噩梦了?”沐楚玉的声音幽幽地飘了进来,语气关切。 “嗯!”珮瑶点点头,她隐约感觉到沐楚玉好像站在她的帷帐外面,想进却又不敢进。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滞,沉重到心里一阵小鹿乱撞。 沐楚玉迟疑良久之后还是撩开帷帐钻了进去,珮瑶惊了一下却没有拒绝。 “你怎么出那么多汗?”他趴在她的身边,贴心地用手指替她抚去脸颊的香汗。 珮瑶移开视线,却蓦然撞见沐楚玉亵衣领口处光滑的肌肤,心跳更快了。而此时的沐楚玉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只是专心地捏住袖口为其擦拭脖颈上的汗珠。 珮瑶精致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酥~胸也惹得他重重地吞了下口水,喉咙微动。 珮瑶闭上眸子,试图平顺呼吸,掐断脑子里的那一丝妄念。 不料,沐楚玉停止了手里的动作,他的脸突然凑近,猛然噙住了她的唇。珮瑶的脸瞬时发烫,脑子里的思绪更是不可自己,连最开始的挣扎和矜持都忘得一干二净。 思想的默许和身体的诚实无疑给了沐楚玉更大的勇气,他托着她的头缓缓倒了下去,手上一刻不停歇地游走探索,他的手很温和,触及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每一寸肌肤都享受到酥麻痒痒的舒适。 轻轻的哼哼声渐渐从嘴角流出,沐楚玉的手游移到了她寝衣的丝带处,轻轻一拉。珮瑶立即感到心口和腹部灌入一阵凉嗖嗖的风。 “不要!”她脑子一抽,残余的理智让她脱口而出。 沐楚玉松开她的口,目光灼热地望着她,手上的动作却愈发肆无忌惮,珮瑶又一次错开他的眼神,默许了他的放肆。 沐楚玉满意地将亲吻从香唇移到了耳边,埋入她的颈间,温润的气息挑逗着她的耳膜,他的吻轻轻地咬着她的耳根…… 随着沐楚玉动作幅度的增大以及动作力度越来越野蛮,珮瑶面红耳赤地感受到了身~下的异样,一个触不及防的情况下她的头就撞到了床头,痛得她头晕眼花,偏偏还要咬紧牙关忍住骂娘的冲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沐楚玉尽管动作不停,但双手却一个劲儿地轻轻揉着珮瑶的脑袋,语气里更是充满愧疚与心疼。 他的吻安慰地迎上她的肌肤,不敢太过炙热,唯有春风化雨般的温柔。 —— 翌日卯时,宋菘将会在碧水山庄的会客厅里面号召群雄,联合各大门派组织一支正义之师,势必要与近日江湖上涌现出的邪恶势力抗争到底。 寅时过半,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和一位貌美的姑娘出现在碧水山庄的门口。他们毫无意外被红海棠的女弟子给拦了下来。 “两位,如果你们不能出示英雄帖,就不能进去碧水山庄!”女子伸直手臂果断拒绝,眼里似乎容不下一点沙子。 少年从袖中激出一枚蝴蝶镖紧握在右手中,可他还未及向那名女子发难,身旁的姑娘却出手制止了他。 姑娘礼貌地点头微笑:“这位姑娘,我们虽然没有英雄帖,但是我们必须进去!碧水山庄是我的家,难道我不能回家了吗?” 她的反问让女子大吃一惊,女子紧紧盯着说话的姑娘,蹙眉猜想到:莫非她就是“江湖第一美人”宋可慈? “那个——你!过来!认一下这是你家小姐吗?”她转头朝着一名碧水山庄的弟子挥手道。 那名弟子赶紧埋首小跑过去,他抬眼一看宋可慈就立马拱手激动道:“小姐你可回来了?庄主可想你了!一直都在念叨着你呢!” 宋可慈感到心里一阵作呕,苦笑道:“我此次回来主要是为了拜祭一下哥哥!” “原来果真是宋小姐!快请进!”女子立刻赔笑侧身让出一条路。 那名碧水山庄的弟子喜气洋洋地走在宋可慈前方,自言自语着:“小姐这次能回来,庄主见到一定很开心!” “九师兄!不如你去门口招呼其他武林朋友吧!我知道路,你不用跟着我!”宋可慈突然开口道。 “嗯——那,那好吧!”那名弟子怔愣了一下,失落地回应,随后才转身悻悻地跑开了。 此时天光刚刚破晓,朝阳缓缓地从云层中向上爬,周围很快会被耀得明亮。 宋可慈微微抬眸,目光触及言以沁长而卷的睫毛。仔细一看,在逆光的角度下,他的侧脸轮廓柔和清晰,实在是美得不像话。 言以沁的余光或是觉察到了宋可慈看他的视线,心中微动,偏头笑道:“宋小姐为何看着在下,莫非在下脸上有什么东西?”说着他便伸手摸了下脸。 “没有!就看——看太阳!”宋可慈紧张地否认,重新看向前面的路。 第122章 齐聚会客厅 “你的任务是不是和我有关?”沐楚玉在她的耳边吐气如兰。 珮瑶猛地睁开眼,天色已经微微亮,她没想到沐楚玉醒来的第一句话就如此严肃正经。 “没有啊!”珮瑶面不红心不跳,淡然地撒谎。 沐楚玉将珮瑶牢牢地锁在怀里,温热的手揽在她的腰间,身子则紧紧贴在她的后背,他低头狠狠地在她的香肩上啜了一口。 “咚咚咚——”优雅又清脆的敲门声不适时宜地响起。 珮瑶撩开帷帐急急回应:“谁——谁啊?” “是我!”沈箫寻的声音从来都淡定如莲,“快到卯时了,你俩还不起床?” 不知这句话怎地惹恼了珮瑶,她不耐烦地朝门口吼道:“来了!” 随即,一个翻身就猛地推开了沐楚玉,自己“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胡乱拣过衣物就开始麻利地往身上套,还不停地催促沐楚玉:“你怎么还躺着不动?快起来了!动作快点!” 沐楚玉懒懒地看着她着急的模样,内心还在为方才那一推生气,故意一动不动,等着珮瑶良心发现来哄他。 珮瑶穿戴整齐已经下床穿鞋,沐楚玉却还是一丝不挂地在床上躺尸。 珮瑶淡淡瞥了一眼,并没有工夫和他置气,也懒得去理他这一飞冲天的小孩子脾气,自己拿着铜盆和洗脸帕就走了出去。 沐楚玉呆呆地看着珮瑶一直到她出门,心里又急又气:下了床就不认人了? 他意识到,就算他在床上躺个天昏地暗,珮瑶不理他就还是不会理他,更别提哄他了……想通这一点之后,他也迅速地起身穿戴。 “你干嘛?”沐楚玉被突然撩开帷帐的沈箫寻给吓了一跳。 “看你在干嘛呀!竟然想上珮瑶的床,又干嘛假惺惺地在地上铺一层褥子?”沈箫寻冷言冷语道。 “要你管!”沐楚玉穿着亵衣下了床,从地铺上拣起自己的锦衣,眼神有意无意地注意沈箫寻的反应。 沈箫寻算得上是只千年老狐狸,就沐楚玉这点小心思,他早就看穿了。于是,他抿唇轻扬,洞悉一切地看着他。 沐楚玉在心里“切”了一声,索性不理会。 —— 等到三人到达的时候,碧水山庄的会客厅里,已经挤满了各路武林人士。 沈箫寻带着他们俩找了一个不起眼却又可以总览全局的角落——右边最末位…… 言以沁的手腕被宋可慈突然使劲儿抓住,他不解地低眸问道:“宋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我看见沐楚玉了!”她的视线这才从沐楚玉身上移开,慌张道。 言以沁朝着她刚刚注视的方向望了过去,果然看见了沐楚玉,而在沐楚玉的身边还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白衣飘飘,风骨卓然,手里握着一把折扇,另外一个小巧玲珑,古灵精怪,眉心好像点有一颗朱砂痣。 他略微思忖就想到那两人应该是海棠阁的沈箫寻和珮瑶,心下顿时得意至极:沐楚玉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你怕他干嘛?放心!有我呢!”言以沁抬起被宋可慈握住的那只手,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言以沁的手很温暖,可宋可慈却像被烫着了一样赶紧缩回手,脸颊羞得通红。 他只好堪堪垂下手臂,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摸了摸鼻子,脑海中突然又窜出一个话题,于是他又轻轻凑近,谨慎地开口问道:“宋姑娘!你为什么不去让庄主知道你回来了?反而还要去你哥哥的房间换身男儿装束来隐瞒他?难道是想要给他惊喜?” “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宋可慈一语惊人,在见到言以沁眸中一瞬即逝的诧异之后又小声解释道,“要不我也不会混入你们墨衣派站在这后面了!具体的事情,我有机会再和你解释!你只需要知道,宋菘是个老流氓就行了!” 平时温柔亲切的宋可慈竟然对自己的父亲如此出言不逊,言以沁被惊得整张俊脸都木讷了片晌。但最后他还是对宋可慈的话坚定不移:“宋姑娘!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宋可慈心里流过一股暖流,眼眶微红:“谢谢!” “承蒙各位武林朋友厚爱,千里迢迢光临寒舍。宋某不甚感激!”宋菘的出现打断了人群中的窃窃私语,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他的身上。 解毒之后的宋菘可谓神采飞扬,精神抖擞。虽然胡子和头发已经花白,但目光却炯炯有神,锐利如鹰。他身着一袭青色长袍锦衣,站在三步阶的平台之上,拱手侃侃道:“日前江湖上莫名出现了一股邪恶势力,顷刻间便灭了梨山派满门,并带走了我们的武林盟主周朗贺!这是我们武林的耻辱!” 他讲得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座下百人纷纷握拳应和。一时间,珮瑶竟感觉自己看到了“振臂呼百应”的气势。 “而后,江湖上传言,竟然连最神秘的海棠阁阁主沐海棠也遭到了暗算,被人下毒断腕!接着曼陀教的宝贝蝴蝶石被盗,二十余名高手死得只剩下皮包骨头……最后,沐海棠在苏州花灯节那日竟被仇人追杀致死!” “不仅如此,家父也在一次中饭之后突然染上疯癫之症,如今卧床不起!”萧家堡萧大少爷萧易云首先拱手发声,义正言辞道,“现在武林这么乱,还好有宋庄主挺身而出,为我们主持大局!” 此言一出,底下又是一片哗然,言语之间自然是挺宋菘。 “宋某不敢当!只是恰好分析出了这股邪恶势力的背景,所以才会邀大家碧水山庄一叙,听听诸位的意见!”宋菘假意谦卑道。 其实,这些坏事串联起来一分析,很容易就可以将目光锁定在星火派!只是没人敢做这个领头人而已!连前任武林盟主萧珂浅都如此怕事,连装疯卖傻的这一招都用上了,更何况是其余门派?他们更是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如今宋菘肯做这个带头人,他们自然欢喜不已,十分乐意顺水推舟! “还请宋庄主明示!”言康泺假惺惺地请教道。 第123章 联合进攻 “对于武林之中发生的这些事,宋某日思夜想,总感觉此事必与星火派脱不了干系!”宋菘捋了捋嘴下的花白胡须,目光深沉地看向底下的人。 这些人对“星火派”这三字并没有感到惊讶,反而在人群中递流的眼神隐含着“果然如此”的意思。 见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反而点头赞同,甚至出奇地顺从,宋菘对此非常欣慰。 他手指轻轻夹了夹衣袖的边缘,从容地解释着:“梨山派被一夜之间灭门,已经是一件玄乎的大事。当时宋某就一下子想到了其余三大邪魔歪道:曼陀教,星火派以及画仙门!” “宋庄主高明!”不知又是哪个名门正派的伪君子适时地窜出来拍马屁。 这样的逻辑思维不正是名门正派惯用的吗?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出来的事情偏偏还要阿谀奉承一番,真是虚伪至极。珮瑶在心里暗自作呕,面容沉静害怕吐出来。 “随后海棠阁的沐阁主中毒断腕,所中之毒又正是七虫散!我想在座各位应该都听说过此烈性毒药乃是星火派独创!”宋菘不慌不忙地向众人解释,众人也十分卖人情地向左右点头应和,“再后来曼陀教蝴蝶石失窃,保护宝贝的二十余名曼陀教弟子被当场吸成了人干……那作孽的毒物也正是星火派弟子石秦手中的金毒虫!” “原来如此!宋庄主果然心思缜密呀!”谄媚讨好的声音再次稀稀疏疏地传开。 七虫散和金毒虫虽然为星火派所有,但这些事也并不一定就是星火派的人干的,若是有人栽赃嫁祸也未尝不可!但是这些人只要抓到一点线索就会很快先入为主,再找其他线索补充放大,以证实自己内心的猜想,从而安心。其余的事是不是星火派干的,珮瑶不清楚,但是蝴蝶石失窃一事,她敢打包票是段离羚干的! “正是因为七虫散和金毒虫,宋某将才会将这股邪恶力量的源头指向星火派!并且以此为基础,宋某又回想起最初的梨山派被灭满门一事,梨山派的弟子在一夜之间统统死于刀下!作为四大邪魔歪道之一的梨山派虽然武功造诣比不上其他三大门派,但胜在弟子人数众多,抵得上其余三派弟子人数之和!来人就算武功高强,拖他们到天亮应该不成问题……可他们却能够在短暂的时间里不留一个活口,并且山下的村民在那天夜里没有发现丝毫异常,说明来人不多没有发出大动静,那宋某就只能想到星火派的死士了!”宋菘这一番连贯的推理就连珮瑶都给绕进去了,连她也觉得颇有道理。 “宋庄主英明!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震音教的教主首先站出拱手请示,殷切地望着宋菘。 “宋某计划明日启程,联合在场的诸位一同攻打星火派,不知各位掌门意下如何?”宋菘环臂抱拳提议道。 “有宋庄主领头,我们怎么有不从之理?”峨眉派的绝尘师太将右手握着的拂尘抛在左手臂上,以巾帼不让须眉的姿态爽快答应。 之后其他门派以及零散的无门无派却又是所谓的“侠义之士”们也纷纷拱手表示赞同。 “明日就要启程去星火派了!我们也要一同去吗?”珮瑶漫不经心地拉了拉沐楚玉的衣袖,目光却停留在墨衣派所站的位置。 “为什么不去?”沐楚玉反问道,对珮瑶的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他曾经因为还在他娘肚子里,错过了佘君麒前辈带领八大名门正派攻打星火派的盛况,现在自然不容错过,必须得掺和进这场浩浩荡荡地正义队伍之中! “当然去!我就随便问问!”珮瑶诚恳地望着沐楚玉,心里盘算着这言以沁应该也会去,到时候在路上她可以好好劝劝他,希望他可以顾及姐弟之情或者利用其他办法让他自愿去海棠阁取消任务。 当她发现言以沁身旁女扮男装的人是宋可慈时,心下已经敏感地猜到了几分:言以沁约莫是为了给宋可慈出口气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 名门正派这一边紧锣密鼓地筹备着进攻事宜,燎原山那边自然也没有闲着的道理。 顾仁溪一面轻轻啜着茶,一面静待着花紫焰的带来。 轻盈的脚步声方才还清晰可闻,只略微一不留神的工夫,就安静如风,再也听不见有人前往的声音。 他心下“咦”了一声,蓦然抬头,花紫焰的身姿从门口闪进,施施然走到他的跟前。 “顾教主能够相信紫焰,并且带着贵教教徒前来助阵,紫焰真是感激不尽!”花紫焰身体向前轻轻一福,语气谦卑。 “花掌门不必多礼,顾某前来也并非完全相信你!只是希望你还是可以当面给顾某一个解释,让顾某不枉此行!”顾仁溪放下茶盏,风度翩翩地看向她。 “也罢!顾教主的怀疑也在情理之中!紫焰再解释一遍又何妨!”花紫焰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地立在那里,面容坚定。 “花掌门请坐!”顾仁溪抬手浅笑。 花紫焰微微颔首之后落座在他的对面。 她叹了一口气之后才缓缓道:“顾教主之所以怀疑我星火派无非就是因为贵教教徒死于金毒虫之上,而金毒虫又是我派弟子石秦的宠物……但实不相瞒,石秦早在很久以前就被海棠阁的人给除掉了,金毒虫也早就落在了海棠阁的手里!” “你的意思是——我派弟子是海棠阁的人所杀?”顾仁溪的右手拇指摩挲着握成拳的右手食指根,面色怀疑地问道。 “没错!”花紫焰毫不避讳,甚至继续道,“名门正派早就看我们邪魔歪道不顺眼,如今利用海棠阁栽赃嫁祸,无非就是想离间我们两派之间的友好关系,个个击破!” 顾仁溪轻轻点头,觉得花紫焰所说并非毫无道理,但仔细一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眼神委屈道:“花掌门说得在理,只是这些全都是您的一面之词,顾某很难相信呀!” “紫焰若非没有证据,也不敢让顾教主带着您的教众轻易穿过迷魂阵呀?”花紫焰嫣然一笑,似乎对此胸有成竹。 顾仁溪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 “顾教主若想看证据,请随我来!”花紫焰优雅地站起身,用眼神邀请道。 顾仁溪嘴角微微上扬,理所当然地离开板凳,抬手示意花紫焰在前带路。 第124章 相认(一) 花紫焰带着顾仁溪一粉一白,一前一后。 他们沿着山路一路走到了一座墓碑面前,墓碑上面刻着七个大字——“义女谢桐桐之墓”。 顾仁溪不禁微讶:“桐桐……怎么会?” 花紫焰赶紧解释道:“那日我们中了沐海棠的调虎离山之计,他放火烧了整座地下铁牢,我听到本派弟子的呼救声之后,就带着多数弟子上山救火。而沐海棠则派他的同伙千面玉罗到紫薇阁救宋菘的女儿宋可慈,紫薇阁的弟子虽不到百人,但有桐桐坐镇,我自然也放心!谁知那千面玉罗竟然放出了石秦的金毒虫,以致桐桐惨死……我才据此判断石秦和贵教的弟子应该也死在千面玉罗手上!” 顾仁溪一面认真听着花紫焰的话,一面紧紧盯着墓碑。谢桐桐是花紫焰和谢清允收养的义女,因为谢清允和顾仁溪的姐姐顾三娘从小青梅竹马关系要好,所以星火派与曼陀教的关系相比其他邪魔歪道更亲近一些,而谢桐桐又有谢清允义女这层关系,再加上她与曼陀教之间的往来也相对密切。如今她的死让顾仁溪心里着实不大好受,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愿意轻信花紫焰,他想要更进一步的证据! 花紫焰轻易地看穿了顾仁溪的心思,她向身后招了招手,一名紫衣弟子匆匆跑上前弯腰拱手:“掌门有何吩咐?” “你叫上几个人,开棺验尸!”花紫焰神情严肃。 “这——弟子遵命!”那名弟子犹豫了片时才唯唯诺诺地应声。 顾仁溪站在一旁,一声不吭,似是不反对。 很快,四名星火派弟子拿着铲子手脚麻利地挖开了墓地,其中一名跳下墓坑,用了吃奶的劲儿将木棺打开。 干尸谢桐桐即刻浮现在眼前。 顾仁溪的眼角突了突,总算相信了花紫焰的话,他佯装抱歉的语气对着花紫焰道:“别折腾桐桐,顾某真是于心不忍!还是让她入土为安吧!” 说罢,他就转身离开。花紫焰给开棺的弟子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尽快把这里收拾好,心里则暗暗骂道:假仁假义! —— 繁星缀天,星河似锦。 浩浩荡荡的正义之师席天慕地在大树林里,按着门派的区别,他们各自围了一堆,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而珮瑶、沐楚玉以及沈箫寻只好三人一组,围着篝火闲聊。 夜深之时,每个门派都得派两人值夜,一人上半夜,一人下半夜。而对于零落的江湖侠义人士以及珮瑶三人,就只管不负责任地蒙头大睡就好。 在未就寝之前,珮瑶佯装上厕所起身离开了沐楚玉,沐楚玉本想一同前去保护她,却被沈箫寻拉住:“我有话和你说!” “说吧!”沐楚玉坐了回去,语气不大好。 “陈捕头让你少和珮瑶待在一起,你怎么不听劝?”沈箫寻实则是故意拖住他,好让珮瑶混入墨衣派打听言以沁的情况。 “我不能让你趁虚而入呗!”沐楚玉玩笑地朝着火堆凑了凑,丝毫没有觉察到沈箫寻的意图。 “你放心!师父已经和我说过了!说他要按照你的计划行事!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但是你放心,我沐楚玉绝对不会插手碍你的事!我现在仅仅是个太师府的大少爷而已!”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沈箫寻展开销骨扇的扇面玩着火,面容波澜不惊,似乎对沐楚玉说的话毫不在意。 沐楚玉皱着眉头看向沈箫寻的侧颜,不明所以。 沈箫寻注意到他的目光又堪堪开口道:“我绝不会插足你和珮瑶,之所以让你远离她,是为她的安全考虑!本来有一些浑水,我是不愿意让她淌进去的!不过现在看来,也无所谓了!” 沐楚玉云里雾里更加糊涂:“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们的计划很危险会伤及珮瑶的性命吗?” “我也不清楚!”沈箫寻十分坦然。 “你——”沐楚玉瞬时无语,与沈箫寻聊天竟然比对牛弹琴还费神! “你们在聊什么?”珮瑶回来之后坐下,随口道。 “没什么!”沈箫寻冲她淡淡一笑。 珮瑶回来之后,沐楚玉就更加懒理沈箫寻,只顾和珮瑶有的没的谈天说地。 夜入三更,轮到言以沁起来守夜。 珮瑶睁眼远远瞧见一少年的暗影,她轻手轻脚地脱离了沐楚玉的怀抱,生怕把他弄醒。 言以沁来回巡视着周遭的状况,最后满意地站在熟睡中的宋可慈面前,低头温情地凝视着她柔美的容颜,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就在这分神的刹那,一只玉手从身手向上捂住了他的嘴,并且点了他上半身的穴道。 言以沁挤眉弄眼地挣扎了半天也无济于事,上身动弹不得的他只好任由珮瑶将他拖走到了别处。 眼看离阵营中心较远,娇小的她也实在是拖不动了。珮瑶气喘吁吁地在言以沁的耳边小声道:“我现在放手,你不要乱叫,我不会伤害你!” 言以沁一个劲儿地点头。 “甚好!”珮瑶松开了手,绕到了他的跟前。 “千面玉罗?”言以沁不敢确定。 “言少侠好眼力!”珮瑶没打算瞒着他,顺便赞道。 “珮瑶堂主!你抓错人了吧?我去海棠阁委托的任务是让你帮我除掉沐楚玉!你把我拖到这里来干什么?我还要回去守夜呢!”言以沁表情无辜,仔细一看还可以看见方才挤眉弄眼挤出的一点泪花凝在了眼角。 “我找的就是你!言少侠!”珮瑶向他确认道,又不解地问他,“你为何要除掉沐楚玉?据我所知你和他无冤无仇吧!莫非是因为他抛弃了你的姐姐?” 面对珮瑶的试探,言以沁终究涉足江湖太浅,很容易就被套出了话。 “那又不是我亲姐!脾气还臭!她被抛弃再正常不过了!”言以沁出言不逊,对言箬莺没什么好词儿,随后他才讪讪地承认道,“其实我是为了宋姑娘!宋姑娘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心地善良!沐楚玉就一个纨绔子弟,凭什么对宋姑娘这么狠心!他既然负了宋姑娘的心,我自是要让他付出代价!” 言以沁目光狠厉,对沐楚玉恨之入骨。 “你口中的宋姑娘可是宋可慈?”珮瑶一步一步地诱问。 第125章 相认(二) “嗯,没错!”言以沁点头,直言不讳道。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珮瑶突然对这一段姻缘感到好奇。 “这个——和你杀沐楚玉——有关系吗?”言以沁不解,模样天真无邪。 “多了解一下是为了你好!”珮瑶故意深沉地看着他。 言以沁皱着眉头,疑惑更深了一层。 “如果宋可慈告诉你她和沐楚玉的过去,并不是为了让你杀掉他,而你却误会了!到时候沐楚玉一死,宋可慈伤心欲绝,怪罪与你可怎么办?”珮瑶头头是道地解释着,还拍了拍他的肩头。 每拍一下,珮瑶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言以沁的肌肉在抖,看来是吓着了。 “怎么会?我可是在帮宋姑娘!沐楚玉对她不好,那我杀掉他有何不可?”言以沁的一根筋总是执拗得不会拐弯。 “那如果宋可慈对你不好,我为了你杀掉她如何?”珮瑶用眼神指了指宋可慈的方向,语气急促冰冷。 “当然不可!”言以沁急道,生怕珮瑶会立马飞过去要了宋可慈的命。 “这不就对了!”珮瑶觉得言以沁明白了一丁点,再所说几句应该就可以劝通了。她欣慰地点头继续说道,“宋可慈喜欢沐楚玉,你想必也清楚!若沐楚玉真死了,那你认为你的宋姑娘会原谅你吗?说不定还会杀了你为沐楚玉报仇呢!” “不可能!”言以沁对此极力反驳,“我对宋姑娘有救命之恩!若不是我出手相救,她早就被那群土匪给——给玷污了!”他的脸刷的一下子红得彻底,“她不可能杀我的!” 珮瑶隐隐暗笑:原来这小子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呀! “咳咳——”珮瑶再次正经地面对他,负手而立,“那万一她自责以为是自己间接害死了沐楚玉,要殉情怎么办?你拦得住她吗?” “拦得住!”言以沁信誓旦旦地张口即来,目光里充斥着熊熊烈火。 “拦得住一时,你拦得住一世吗?”珮瑶不屑地反问。 “我——”言以沁无言以对地低下头。 此时树林里的树枝被风拂得摇摆作响,风声和树叶的“唰唰”声混为一起。 半晌,言以沁脸上的红晕才褪了下去,恢复了以往的白玉无瑕。 “珮瑶堂主,你和我说这么多,是不是因为你不想杀掉沐楚玉呀!”言以沁抬眸忽然觉悟地问道。 这小子有点开窍了!珮瑶心里虚了一下。 “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不想让你后悔!”珮瑶稳重地一字一顿道。 “哼!”言以沁冷笑一声,不以为意,“珮瑶堂主的话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那你可以多笑一会儿呀!”珮瑶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似乎含着琉璃的光彩,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丽。 “……”言以沁反倒闭了嘴。 “我之所以关心你!是因为我是你的亲姐姐!”珮瑶用尽全力吐露道,眼眸愈加晶莹剔透。 言以沁一怔,转瞬即逝的惊讶和幸福之后是排斥和拒绝:“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我姐!” “那你又怎么说我不是你姐呢?”珮瑶有意反问吊他的胃口,脸上却浮现出善意亲切的微笑。 言以沁的脸和鼻尖都红了:“她很早就离开家了……大概十一二岁的时候吧……那么小独自一人下山……想必凶多吉少!”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弱。 “臭小子!咒你姐死啊?”珮瑶鼓嘴扬手狠狠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是你问我的呀?”言以沁实诚地回答,不满的情绪非常明显。 珮瑶撇了撇嘴退到他跟前,从怀中取出了那半块和田玉牌:“这个玉佩,你总认得吧?小时候你还说这是世上最美的玉佩,恰好配你这世上最美的姐姐呢!” 珮瑶将玉佩拿到言以沁跟前晃了晃,一手托着腮臭美地望着他。 “你真是我姐?”言以沁的不满情绪已经消解了一大半,将信将疑地问道。 “嗯!”珮瑶咬牙重重地点头。 “好吧!我信你了!”言以沁的话里竟带了一丝忧伤,憋了半天又道,“可是你没以前漂亮了!” 虽说童言无忌,可也不带这样磕碜人的吧!况且他也十六七岁了呀!某棵树后的锦衣男子差点被这句话呛得笑出了声,只好一手紧紧捂嘴,一手抚顺气息。 珮瑶感觉自己就像吃了满嘴盐巴一样:“你还想不想让我替你解穴了?” 言以沁一听瞬间老实多了,一个劲儿地点头跟捣蒜似的。 珮瑶伸出两个手指准备向他的穴道点去,突然又想起了正事,收回手补充道:“那你还要杀掉沐楚玉吗?” “不了!姐说得有道理!”言以沁嘴甜的飞快。 珮瑶得意地笑出俩梨涡,举手点中了他的檀中穴。 言以沁当即感到通体轻松,第一时间抱住了珮瑶,感慨道:“姐,我以为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你了!” “呸呸呸!别胡说!”珮瑶拍了一下他的后背,笑靥如花。 然而,她的笑很快就凝住了,因为她看见了沐楚玉靠在前方不远的一棵树旁,双手枕胸,正暖笑着看向她。 —— 这日半夜,花紫焰带着莫不周鬼鬼祟祟地潜进了平日里练功的温泉山洞。 她拂袖之间,洞壁上的蜡烛顺次点亮,每一处灯盏上都罩着一层干燥的吸水纸,防止山洞里的水汽浇灭了烛光。 花紫焰从袖中取出了一本秘笈交给莫不周。 “阴阳大法?”莫不周两眼发亮地看着秘笈上的四个大字,“掌门,你这是?” “怎么?你不愿意和本座一起练此功?”花紫焰不露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试探道。 “属下当然不敢!只是,这阴阳大法可是本派的禁功呀!我们会不会走火入魔呀?”莫不周谨慎地询问。 “这你大可放心!你的功夫是本派弟子中最好的,比本座相差并不远!我俩只要合力,短时间内练就此功不在话下!阴阳大法的走火入魔一般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二人武功差异悬殊,其中一人在练成阴法活阳法之后,直接吸取对方的的那一部分内力,直至吸光对方精髓,促成阴阳合一!” “既然如此,那掌门何必找我?掌门应该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才对啊!”莫不周慷慨地将秘笈还给了花紫焰。 第126章 灭门之灾(一) 花紫焰怀里抱着《阴阳大法》,惊讶了一瞬。 “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走火入魔之后虽然会使得武功上涨神速,可是也有可能会导致神智不清,疯疯癫癫!本座可不想成为一个武功天下第一的女疯子!”她顺手又将阴阳大法递给莫不周。 莫不周故意凑近,在花紫焰的耳边轻吟着:“即便你是武功天下第一的女疯子,属下也爱着你!” 花紫焰很受用地轻轻推了他一下:“那我们开始吧!” “掌门如此急不可耐地要脱属下的衣衫了吗?”莫不周后退两步,油腔滑调地挑逗她。 “放肆!”花紫焰软绵绵地轻叱道,同时又暧昧地盯着他。 莫不周拿着阴阳大法随手翻了翻,发现阳法部分的心法已经被花紫焰换成了真正的心法,但招式部分却显得有些薄,他仔细翻阅了招式部分的内容,诧异得睁大了眼睛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有阴法的招式?” 花紫焰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双手捏的“咯嘣脆”响,神情也因此变得阴森愤懑:“这也是本座要找到沐海棠的原因!当初他背叛师门,不仅偷走了神木香,还偷走了本座阴法的招式!” “原来如此!”莫不周一听,醍醐灌顶道,“属下之前还以为掌门是因为你们二人之间的什么私人恩怨或者是因为藏宝图和《十字绣针》,所以才对沐海棠穷追不舍呢!想不到还有这层关系!” “藏宝图和《十字绣针》都隐藏在十块沉香海棠令里面,至于是哪一块,还是每块里面都有一部分,又或者要集齐所有的沉香海棠令才可以取出宝贝……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朝廷中人对这些都一无所知,但他们却又趋之若鹜!本座对这些也并非毫无兴趣,只是想着在杀了沐海棠之后再慢慢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杀了沐海棠之后,阴法的招式不就拿不到了吗?”莫不周对此种做法表示不解。 “不周!你太不了解沐海棠了!”花紫焰冷哼一声,眼神从他双眸前流过,玉手细捻过耳后飘至胸前的一缕长发,“沐海棠生性阴险狡诈,若是遇上了他,千万不要和他废话,直接杀了便是!否则你非但从他身上套不出任何阴法招式的线索,或许还会死在他手上!” “这么狠毒?”莫不周不敢相信地摇摇头,又惋惜道,“那阴法的招式岂不是永远也得不到了!” “得不到又怎样?不还有《十字绣针》吗?况且只练心法也足以让我的功力事半功倍!目前我们时日不多,顾不上招式,唯有放手一搏了!”花紫焰从莫不周身边经过,转身下定决心道。 一把利剑在转身的电光火石之间插入她的心口,鲜血从里而外潸潸流出,很快就浸湿了外衫。 “你?”花紫焰惊恐地指着眼前的男子,指尖颤抖。 “怎么?太意外?”莫不周冷笑地看着她,冷漠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的怜香惜玉,往日里的温存更像是一场虚妄。 花紫焰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愣愣地看着鲜红的血液湍急地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眼里恨也有泪。 “你——为什么?”花紫焰咬咬牙,不甘心地问道。 “你不是很了解我吗?怎么现在还糊涂了?”莫不周抽了抽嘴角,凶狠地将剑再插入一分。 口中的腥甜不可抑制地从嘴角溢出,花紫焰恨恨地瞪着他,肯定道:“沐、海、棠!” “花紫焰!你真是难得聪明一时呀!”莫不周得意地承认道,“我潜伏在你身边十多年,你总算将阳法的心法交与我了!不妄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工夫!一开始本以为最多不过几年时间,我便能取得我要的东西,可没想到你居然变聪明了,没那么容易上我的当……不过现在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还是以前那个被我骗得团团转的笨女人!疯女人!” 花紫焰万万没想到,二十多年后,沐海棠又骗了她第二次,这一次直接要了她的命,也夺走了她的尊严!沐海棠自以为是的一席话,如同一把利刃一点点地剜去她心上的肉,更是把以前的伤口剖得更深更广更痛。 “你的脸?”花紫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渐渐地急促。 “我的脸?”沐海棠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禁仰天大笑了三声,“若是不变脸,又怎么骗得了你?我的脸是专门为了你才去药王谷让邓声帮我做的,期间可吃了不少苦头呀!不过邓声好骗,我记得当时让他给我做脸的理由是我想重新做人,避免仇人追杀,他没有多想就帮了我这个忙,后面更是承诺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本来我想灭口,但相处的时候,我却不得不佩服邓声的君子风度,便心软了一次,没有痛下杀手!如今过了十多年也没有东窗事发,可见邓老前辈还是挺遵守自己的诺言! “沐海棠,二十多年了!我花紫焰还是输给了你……咳咳——”花紫焰上气不接下气,不断上涌的鲜血堵塞在喉间,脸色也渐渐失去血色,在本就昏暗的山洞中只有一双眸子格外晶莹。 “你输给的是自己!当初改掉阳法的内功心法,害得我差点走火入魔的人是你!既然你对我不仁,就休怪我对你不义!”沐海棠绷紧了脸,恨之入骨道。 “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花紫焰抬手捂住胸口,血液从指缝中淌出,她的眼神逐渐涣散,就连声音也虚弱得如同蚊鸣,她张了张口:“你到底——爱过我吗?” 最后四字看在沐海棠眼里只有一个嘴型,却没有出声。 沐海棠古井无波的心里竟起了一丝清凉的涟漪,眼看着花紫焰的身体慢慢瘫软下去,沐海棠飞快地拔出利剑,近身抱住了她软若无骨的身体。 这样近的凝视下,沐海棠才看清花紫焰苍白的面容和那一双不肯瞑目的双眸。他别过头不忍看她,抬手轻轻拂下了她的眼睑。 或许人之将死,果然其言也善。 在距离山洞还差最后一步时,沐海棠突然顿足,偏过头犹豫地回答了花紫焰的问题:“对不起!我不知道!” 第127章 灭门之灾 (二) 次日,星火派的弟子巡山的时候,在温泉山洞中发现了花紫焰的尸体,吓得他们屁滚尿流。很快,花紫焰之死就传遍了整座燎原山,包括前来助阵的画仙门掌门秦吟霜以及曼陀教的教主顾仁溪。 二人得知此消息之后,惊疑万分,两人带着各自的弟子随着星火派的人一同到达了温泉山洞之中,在见着花紫焰的尸体之后才不得不相信。 “看来你们星火派没那么简单,现在可是内忧外患交叠,外患已经等在了山脚下,内忧就已经杀掉了你们的掌门!”秦吟霜担心道,随之又疑惑地询问那一众弟子,“如今你们星火派谁来当家?是先找出凶手还是先抵御外敌?” 此刻的顾仁溪已经蹲在了花紫焰的尸体跟前,细细查看伤口。他眉头一紧:一剑毙命!绝对没错! “这——”星火派的弟子面面相觑,吞吞吐吐拿不定主意。 顾仁溪的声音坚定得更有说服力:“你们花掌门没有抵抗,想必是死在熟人的手上,而出剑如此干净利落,应该是一名高手!你们掌门最信任的弟子是谁?哪个弟子武功最好?” “回顾教主,我们掌门最信任的弟子是莫师兄莫不周,全派也属他武功最好!”一名星火派弟子战战兢兢地拱手道。 “那他人呢?”秦吟霜叱道。 “回——回秦掌门,属下没——没见着!”那名弟子的头埋得更低了。 秦吟霜和顾仁溪立即意会,相视片刻,凶手呼之欲出。 “顾教主,秦掌门,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毕竟名门正派已经聚集在山脚下了!”其中一名相对冷静的星火派弟子走上前欠身镇定道。 秦吟霜斟酌犹豫地搓着手心,看向了顾仁溪。 顾仁溪起身走过她身旁,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众星火派弟子:“你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两件事!第一,虽然莫不周很有可能已经离开了燎原山,但为了以防万一,你们有必要即刻封锁燎原山的所有进出口,搜寻整座山,不予遗漏!第二,你们星火派迫切需要重新选定一个足以主持大局的掌门,先为逝去的花掌门入殓,后要担负起重振门派威望的大任!至于山脚下的名门正派,就让我与秦掌门一起下山交涉即可!不知秦掌门意下如何?”他转身谦虚地请示秦吟霜。 秦吟霜微微一愣,心底实在不想淌这浑水,可是现在拒绝未免有失掌门风度,她唯有勉强笑笑点头。 依着顾仁溪的安排,有两名星火派的弟子负责带领顾仁溪和秦吟霜等人穿过迷魂阵,其余则在最冷静的那名弟子的指挥下一面简单入殓了花紫焰,一面搜寻燎原山。 迷魂阵大树林的外面已经有几百人候着,几百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大树林里面。 “我们还在等什么?莫不是要守株待兔?” “若真是这样,那可要等到何年何月呀?万一他们一直不下山,那我们岂不是要饿死在这里!” “按我说直接冲进去不就好了吗?还等什么等!” 为了胸中的一腔正义,他们总算到达了燎原山脚下,自然更是群情激奋,巴不得一脚踹过去将整个星火派踹个底朝天。 可领头人宋菘以及其他掌门人反而顿足不前,忧虑再三。这让其余人强烈地感到自己的热情被压制而烦躁不已,一时埋怨声四起。 “各位请听我说,”宋菘走出人群,转身面朝大家,试图缓解他们冲动的情绪。 人群中的埋怨果然减轻了,众人纷纷竖起耳朵聆听。 “星火派的所作所为于江湖正义所不齿,为武林中人所不齿!”宋菘扯着嗓子,慷慨激昂道,“今日,我们就要替天行道!用花紫焰的血祭奠江湖中的浩然正气!” “说得好!没错!”人群涌动,积极举拳回应。 “但是,星火派素来诡计多端!我身后的这片大树林中就暗藏玄机,里面有星火派前任掌门谢清允亲自布下的迷魂阵,凶险异常!不仅如此,宋某听说此时的迷魂阵经过了花紫焰的亲自改造,危险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宋菘感叹着,但人群中的嘘声仍然盖不住他们跃跃欲试的群情激昂。 这是一群不怕死的蠢货!珮瑶忍不住在心里骂道,歪着头偷看沈箫寻和沐楚玉的反应,沈箫寻依旧一脸事不关己的淡漠,而沐楚玉则是专心致志又热血沸腾地听着宋菘的话,两眼聚光,薄唇紧闭,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果然是血气方刚的美男子呀!珮瑶摇了摇头,又将溜了一眼沈箫寻,深觉以自己这种性子应该喜欢沈箫寻这样的男子才是呀,怎么糊里糊涂地会喜欢沐楚玉呢?沈箫寻够安静,不像沐楚玉叽叽喳喳个没完,他看待事情总是非常冷静,几乎很少心血澎湃,除了那些与自己相关的时候……比如在竹林小屋时,在桃林小屋时,在画舫上时…… “如果傍晚以前花紫焰还不出来,我们就放火烧掉这片树林!看她的迷魂阵如何困住我们!”宋菘激动的嗓音将出神的珮瑶拉回了沉甸甸的现实。 “好!”人群攒动,情绪高涨,“放火烧了整座燎原山!看他们如何出得来!” 宋菘与萧易云、言康泺以及绝尘师太相互对视且沉沉一笑,嘴角浅浅陷进脸颊一分。 —— 每次经过大树林,顾仁溪总感觉自己可以听见一些诡异的声音,这次也不例外。 即使走对了路,这迷魂阵依旧不容小觑!他心想。 一阵风吹过,他顿感草木皆兵似的停住了脚步,唤住了前面带路的星火派弟子,面色沉稳:“本座想问一下,这通过大树林的路只有一条吗?” 秦吟霜一愣,不明白他何此话何意。 “回顾教主,当然不是!这离开大树林的路有三条,一条是正路,出去之后便是那些名门正派堵住我们的地方,其余两条路直达东西面的山脚下,一般鲜为人知!只有几个师兄和掌门知道!”其中一个恭敬地回道,另一个站立在一旁。 顾仁溪眯着眼打量着身前的这两名弟子,心机地试探了一句:“所以说——那两条路,你们也不知道?” 两名弟子不约而同地点着头。 顾仁溪抬手示意他们继续带路,而他却边走边琢磨道:这星火派的弟子还是有点头脑,害怕我食言离开,就让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弟子带路,这是让我做选择题呀,要么就死在名门正派手上,要么就死在迷魂阵里! 第128章 灭门之灾(三) 他的一声冷笑引来了一向谨慎的秦吟霜的怀疑,她拉住顾仁溪宽大的衣袖,神秘地凑近他耳边小声问道:“你到底什么打算?” 顾仁溪定定地盯着她的双眸,眼神阴冷地瞟向前面带路的两人。 秦吟霜似是明白地向后招了招手,大师姐翩然即刻了然了秦吟霜的意思,抱着琵琶飞身至带路的弟子后面,未及二人反应转头,她就已经拉开琴弦快准狠地划过二人的脖颈,随后心满意足地将用过的琴弦又接了回去。 事情从发生到结束不过弹指之间。 翩然利落地回到秦吟霜身后,与逸尘、落香站在一起。 “秦掌门的爱徒果然厉害,仅仅一个动作便知你的心意!”顾仁溪不禁拍手叫好。 “既然你并不想留下来帮忙星火派的人,那当初在温泉山洞时又何必向他们做出承诺?”秦吟霜秀眉一拧,有些看不惯他的两面三刀。 “如若不给承诺,他们又怎么心甘情愿地派人带我们走出这迷魂阵?”顾仁溪老谋深算地解释着,随后又摸了摸鼻子为失算讪讪地抱歉道,“不过我也太不小心了,没想到他们留了个心眼,竟会让只认得一条路的弟子带我们出去。” “那现在怎么办?进退都是死路一条!”秦吟霜极为不满地觑了他一样,眼角冒出了一丝鱼尾纹。 “但我们如果走这条路出去,那些伪君子可恨不得把我们这一百多号人大卸八块!”顾仁溪坚定地看向莫测的前路。 “那我们还得趁着天黑之前尽快出去,否则我强烈地认为他们会火攻!”秦吟霜茫然扫过大树林的四周,阴气好像更加深了一重。 “如果乱走,恐怕夜幕还未降临,我们就已经埋骨他乡了!”顾仁溪倒吸了一口凉气,隐约感觉这夜幕好像会来得很快。 青天白日瞬间换做满夜星辰。 “怎么回事?”曼陀教和画仙门的弟子全都惊异地大叫,众人一时陷入恐慌。 “这便是这片树林的诡异之处!你们不要惊慌!”顾仁溪大声劝他们冷静,出主意道,“我们先原处不动,千万不要乱走或者脱离人群!” 这些弟子喧哗的声音渐渐消了下去,但心中却早已是惊弓之鸟。 落香看着眼前漆黑的一片,灵光一闪,上前抱着琵琶向秦吟霜以及顾仁溪道:“掌门,顾教主,属下有一个办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秦吟霜沉吟道。 “是!属下的办法即是用琴音探路!”落香自信地回道,秦吟霜和顾仁溪的眼中都升起了一丝希冀,她又继续娓娓道来,“天地万物皆有灵气,而我的天籁琴弦也是吸取万物天地之间的灵气制成,两极相生相克,或许我可以用天籁琴弦奏出的琴音探出正确的出路!” “这办法倒是不错!只是——万一你探出的那条路的出口外面是名门正派怎么办?”顾仁溪秉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原则,随口赞同,但转而又想到了不妥之处。 “顾教主考虑得极是!”秦吟霜也如是担忧。 “掌门和顾教主大可放心!若出口外面有人,我的琴音自然也会将这信息告知与我!”落香眉飞色舞地夸下海口。 顾仁溪与秦吟霜几个来回的眼神交流之后,最终还是点下了头。 落香开心地抱着琵琶弹奏了一下天籁琴弦,琴弦颤动发出悦耳声音的同时一刹那划破了夜幕,天竟然又亮了起来。这招过后,在场的所有人一片哗然。无论是曼陀教的弟子还是她的同门师姐妹此刻都对她佩服不已,秦吟霜更是得意地看向了顾仁溪,顾仁溪微微点头之后却不再理会,哪怕对秦吟霜再次投来的得意之色依旧视而不见。 落香走在了最前面,手指不断拨弄着琴弦,每一个琴音飞出去都像闪着寒光的刀锋击中了虚空的阻碍。 她带领着一行人在大树林里面来来回回,几经曲折,终于在傍晚之前从西面出口直接到达了山脚下。此时,曼陀教才与画仙门分道扬镳,都退出了星火派的这次灭门之灾。 “宋庄主,已经傍晚了!”宋菘身旁的一名碧水山庄的弟子在他耳边提醒道。 宋菘不为所动地掐了掐手心,心中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以花紫焰的个性,不可能坐以待毙才对,莫非她又在使诈? “宋庄主!已经到傍晚了!”身后提醒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加进来的人数也越来越多。 宋菘捋了捋胡须望向了天际,又与各掌门眼神示意了一番,见那些掌门都沉着冷静地点了点头,宋菘即沉下心大声喊道:“放火!” 一时间,数不清的火把投进了眼前茂密的树林,星星之火亦可燎原,很快火势就蔓延开去,燎原山上真正成为了一片燎原火海。火光冲天,映照得黑夜如同白昼。 这场大火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火灭之后,到处生灵涂炭,不堪入目。 “你信吗?佘君麒老前辈无论如何也不会使用火攻!”珮瑶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心灵受到震撼,带着嘲讽的语气在沐楚玉耳边道。 沐楚玉有些面露后悔,讪讪道:“佘君麒老前辈当年带领的队伍中有出家人,他们慈悲为怀,定是不会做出这样屠害生灵之事!” “峨眉派不是出家人吗?”珮瑶翻了个白眼给她顶了回去。 沐楚玉一时语塞,须臾之后赧赧道:“或许是今时不同往日……而且宋菘本来也比不上佘君麒老前辈!” 珮瑶发现,在场的大多数人并没有为自己放火的举动感到羞愧,反而更加激动地想要冲上紫薇阁,找出花紫焰! 大部队开始向前挪动。 珮瑶三人早已经在放火之时就退到了队伍的最后边。此时若不是言以沁悄悄从墨衣派的队伍中抽出,提醒他们快走,他们估计还会对着着满目疮痍嗟叹到底。 火攻果然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正义之师”浩浩荡荡又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大树林,上山的一路,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烧焦的泥土和横七竖八的焦尸,风光惨烈。 到达紫薇阁之后,自然也是一派苍凉。 莫说宋菘,就连其他掌门都嘘声不已,四大邪魔歪道之首的星火派居然这样简简单单地不费一兵一卒就被消灭了,这次参与这次行动的人回去怎样向后辈们编造故事才会让后人觉得可信又敬佩呢? “花紫焰心机深厚,说不定有什么下山的暗道,给我们玩了一出金蝉脱壳!”宋菘突然意识到,即刻命令手下人道:“你们赶快满山遍野地搜寻一番,直到找到花紫焰的尸体!不然我们这次的行动终究是失败!” 命令下去之后,各个门派弟子雷厉风行地开始搜寻花紫焰的尸体。 宋菘盯着渐渐发白的天色,心中却忐忑不安,如果花紫焰逃了出去,这次行动势必会成为他的一个笑话。 第129章 沐海棠回归 不过幸运的是,有四名峨眉女弟子在早已经是残垣断壁的灵堂里面找到了一樽棺樽,棺材是用上等的楠木制成,这场大火并未将其烧毁,只是棺面上覆了一层烧尽的灰渣。 一名峨眉女弟子上前,其余三人在她身后端起架子拉开了长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樽棺木,真想将其看穿。 上前的女弟子轻手轻脚地挪动至棺木只有一拳宽,右手握着的长剑指地,左手拿着剑鞘。她抬起左手,合着剑鞘狠狠一掌推出去,棺材盖立即受力飞出老远,她赶紧后移几步,其余弟子也慌忙跑到她身后。 “轰”地一下,棺材盖重重落地,扬起一屋的灰尘。 “咳咳咳!”四名女弟子被呛得用手打了打眼前的灰蒙蒙,眼睛却仍然死死地盯着棺材,不敢有半分懈怠,尽管视线已经很模糊,她们与棺材之间就像隔了一重浓重的雾。 怎么没反应?四名女子相顾一疑,接着缓缓走近,此时的灰尘大多尘埃落定。 棺材中的花紫焰安详地躺在里面,再也经不起风浪…… —— 四大邪魔歪道,如今覆灭了两个,曼陀教与画仙门自然收敛了许多,江湖将会出现一段极为短暂的太平。 此时已经三更,正是海棠阁里万籁俱寂的时候,共色轩内却灯火通明。 绿鸢刚疲倦地送走了一位客人,共色轩的博古架竟发出了“吱呀”移动的声音。从里面走出了一名身穿藏青色窄袖锦衣的男子,他挽起珠帘,走路无声亦无风。 绿鸢合上门扉转身,无预料地被惊了一下,她轻拍着胸脯娇嗔道:“阁主,你真是吓死我了!” 沐海棠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扔给了绿鸢,绿鸢接到书一看:“阴阳大法?” “没错!”沐海棠一面说着一面坐在了圆桌旁,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本座已经将阳法的心法与招式与阴法分开了,你手上拿的便是阴法的心法与招式,你先好好看看,不懂的就问本座!切莫要别人发现!” 绿鸢抱紧了那本武功秘籍,喜笑颜开:“阁主放心,绿鸢绝对不负所望!” 说罢,她就跑过去挨近了沐海棠坐下。 沐海棠轻轻勾了勾她的鼻子,嘘寒问暖道:“你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那个扬子津没有欺负你吧?” “嗯!”绿鸢脸上扬起明媚的微笑,但转而又敏感地以为沐海棠是不是要怪罪她没有及时劝住扬子津,害得他死在花紫焰手上! “阁主,上次花紫焰火烧海棠阁,奴家劝了扬二哥别出去,可扬二哥没听!”绿鸢委屈得差点哭鼻子。 沐海棠捏了捏她的脸颊,对扬子津的死表现得颇为不在意:“他那是自作自受!你不必自责!我当年在春心楼早就选中你,若不是他被谷七七迷得神魂颠倒,你也不至于现在才做上‘海棠夫人’,沉闻新的死让他下定决心除掉了谷七七,不然也没你今天的风光!” 绿鸢嘟着嘴,脸上没好气地埋怨扬子津。 “阁主!那——沉四哥是被花紫焰杀死的吗?”绿鸢一个激灵,突然好奇道。 沐海棠目光一沉,握杯的手忽地一紧,思索着道:“你这么一问,我才觉得蹊跷,当初沉闻新死的时候我并没有在燎原山,等我回去之后只当他被花紫焰烧死就没做多问,可是花紫焰却偏偏一直将罪名扣在我头上……是有人假扮我还是另有隐情?我也不得而知!” “如果沉四哥不是阁主烧死的,那会是谁?沉四哥得罪了谁才会引来这祸端?”绿鸢托着腮,渴望地盯着沐海棠。 “对了,刚刚来委托任务的人是谁?是不是又拿了沉香海棠令来?”沐海棠放下酒杯,又想起他刚从密室出来之时,绿鸢正在送一位客人。 “哦,没人来委托任务!那人是来撤销委托的!”绿鸢放下手,仔细道,“他是墨衣派言康泺的儿子言以沁,上次来的时候的确用一枚沉香海棠令委托垂丝海棠堂主珮瑶除掉沐楚玉,不过现在他又来取消了!” “是吗?真是奇怪!”沐海棠的思绪开始被拉长。 “我也觉得奇怪!”绿鸢察言观色地应和道,“言以沁明明已经委托了任务,可又为什么会取消?该不会是因为珮瑶堂主找到他说了些什么吧?毕竟珮瑶堂主和沐楚玉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绿鸢紧紧地注意着沐海棠的神色,却不料沐海棠全然没有在意她的话,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淡然:“不是!我说的奇怪是当初送出去的沉香海棠令怎么会落在其他人手上!” “这——这个呀!”绿鸢尴尬地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了门外。 —— “咚咚咚——”三下有节奏的敲门声打破了夜深的静谧。 “请进!”男子的声音低沉舒缓。 岫烟身着一袭墨蓝色纱裙推开门扉缓缓走进,即刻回身谨慎地合上门。 屋里没有点灯,墨蓝色的背景似乎可以将岫烟湮没,沈箫寻一袭白衣端坐在圆桌旁,一手搁在圆桌上,抬眼抿笑着望向她。 点墨晕染的夜色模糊了沈箫寻的白衣以及他完美流畅的轮廓,却将他衬托得如梦中仙人般脱俗绝尘。 “谢郎!花紫焰果然死了!你真是料事如神呀!”岫烟压低了声音,激动地坐到了沈箫寻的身旁。 “其实我只是运气好而已!”沈箫寻舒下一口气,“我让你拿着沉香海棠令去海棠阁委托沐海棠亲自出马除掉花紫焰,主要目的是为了逼出沐海棠,至于他居然这么快就杀了她,这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岫烟听沈箫寻言语坚定,不禁疑惑:“莫非谢郎知道其中缘由?” “花紫焰的尸体一剑毙命!这定是熟人所为!”沈箫寻收回手,捋着岫烟而后的一缕青丝,浅笑分析道,“想必那沐海棠一定是改头换面潜伏在花紫焰身旁多时了!” “改头换面?”岫烟惊诧道。 沈箫寻垂目点头,接着道:“如今他可以痛快地除掉花紫焰,应该是已经得到了他潜伏多年想要得到的东西!” “阴阳大法?”岫烟抬手掩嘴惊呼。 “那——他会找谁和他一起练功?”数息之后,岫烟平静地问道。 “绿鸢吧!”沈箫寻几不可查地轻笑了一声。 “那我去杀了她,看沐海棠怎么办?”岫烟心急口快道。 “不用!”沈箫寻镇定地都否决了岫烟的提议,好整以暇道,“别说你可能杀不了绿鸢,就算你杀得了她,沐海棠也可以找其他人练功,只要那个人是女子便可!” 岫烟一听,立马垂头丧气地撑着头。 “你也不用灰心!我自有办法!”沈箫寻用销骨扇轻盈地抬起了岫烟的下巴,安慰道。 岫烟眼睛一亮:“有何办法?” “日后你自会知道!”沈箫寻潇洒地错开手中的销骨扇,自信满满地扇着风。 “……嗯”岫烟轻轻地点了点头,托腮仰望着她心目中最完美的男子。 第130章 消失的令牌 曼陀教的曼陀山,曼陀山下忘悔湖。 忘悔湖风光迤逦,谁又会想到湖里别有洞天? 就连顾仁溪也不知道,忘悔湖的湖底还建有一座铁牢,这座铁牢建造于三十多年前,在老教主的授意下,由顾三娘和谢清允监督完成,那些工人在做完这项工程之后为避免泄露秘密,他们顺理成章地被灭口,尸体随之尘封在了湖底。如今,这件事世上大概只有三人知晓,那便是顾三娘,沈箫寻和岫烟。 湖底的铁牢阴湿恶寒,可以通过曼陀山山脚下的暗道直达,真可谓是巧夺天工之笔。 铁牢里长年关着一名男子,粗略一算,大概也有五年了吧!由于男子被废了武功,再加上笨重镣铐的的束缚,他每走一步都艰难不已。 铁牢里面常年不见天光,昼夜不分,浑浑噩噩,哪怕是一日两餐也分不清是早餐还是晚饭。厚实的牢门发出了熟悉而沉重的“吱呀”声,送饭的时候才会在这死气沉沉的湖底觉到一丝人气儿。 男子蓬头垢面地蜷缩在墙角,听见这一声门响后,欣喜地抬头望去,可来人不是送饭的岫烟,而是阴沉冷峻的沈箫寻。 他对上沈箫寻的目光之后,惊骇地转身抱头,面壁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沈箫寻神情凝重,眉心微蹙,双眸更深邃了几分,心下想到:这个陆见裴疯疯癫癫了三年,想不到今日还是如此的痴癫状,他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 他心思沉重地移步慢慢靠近,销骨扇端在腰间,那人感知到他的靠近,将头埋得更低,浑身也抖得更厉害了。这副模样真不像是装的! “我有话问你!”沈箫寻走近弯腰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他立刻如同惊弓之鸟,一下子逃窜到了另外一个墙角,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沈箫寻直起身子不甚耐烦地快步走过去,猛地一把拽起那名男子,不给他任何喘息和反抗的机会,顺手扣住他的咽喉,将其摁在了墙角。 “陆见裴!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最后一块沉香海棠令到底在哪里?”沈箫寻怒目圆瞪,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陆见裴的表情异常难受,五官快要凑紧在了一起,鼓起的脸颊被憋得通红,就连脸上肮脏的污渍都掩盖不了。 “我——好——饿……”他两只爪子紧紧抓住沈箫寻的手腕,断断续续地憋出这三字。 “……” 沈箫寻愤懑地松开了手,白色的衣袖被抓得脏了一片。 陆见裴捂着喉咙顺着墙角又蹲了下去,抬头害怕地仰望着沈箫寻。 沈箫寻无奈又平静地俯视着他:“你果然不知道最后一块沉香海棠令在哪儿?” 陆见裴仿佛听不懂他的话,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沈箫寻顺下一口怒气,抬手便用手中的销骨扇击中陆见裴的天灵盖,鲜红色的血液一缕一缕地顺着额头直流而下,渗入眼睛,渗入口中,他目光呆滞,瘫软地依靠在墙角,已然气绝。 沈箫寻狠狠甩袖向铁牢外走出,牢门在“轰”的一声中被关闭,回声在这幽暗的密道里被拉得老长。 九块令牌都已经回到了海棠阁,并且那九块令牌里面皆没有《十字绣针》和藏宝图,难怪陆见裴肯轻易说出那九块令牌的下落!可是以他的性格,没必要和我转弯抹角,他或许真的不知道最后一块令牌在哪里……可无论是要集齐十块才可得到这些东西还是这些东西藏在了最后一块令牌之中,沐海棠都不应该没有动作……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沈箫寻想得越深,眉头不知不觉皱得更紧。 “谢郎!怎么样了?”岫烟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些成线成股的思绪立即化成一吹即散的蒲公英。 “没事!”沈箫寻怔怔地看着她,浅浅一笑之后就被岫烟挽着胳膊,十指紧扣地往密道出口的方向走去。 出了暗道之后,阳光如蜜般霎时洒在二人脸庞,暖意扑面而来。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也让人眼前一亮,心情舒畅。 沈箫寻暂时忘却了那错综复杂的烦恼,悠悠地开口道:“岫烟,消息散播出去了吗?” “谢郎尽管放心,现在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有九块沉香海棠令已经回到了海棠阁,剩下最后一块沉香海棠令不知所踪,此事闹得江湖上人心惶惶,对海棠阁更是虎视眈眈。现在有不少门派都已经派人蹲在了苏州,伺机而动,就连我舅舅昨日也让我即刻前往苏州!” “嗯!”沈箫寻满意地点头,不吝夸道,“做得不错!苏州是沐海棠的地盘,他不会不知道这些!接下来就看他如何应对了!” —— 暝色落入高楼,沐海棠站在共色轩的窗棂前,双手紧握着窗沿,望着黄昏下的风景,神色凝重:宋菘、周朗贺、丁若霜、徐里正、沐楚玉、落香、林之城、言以沁、岫烟,他们手上的沉香海棠令到底从何而来?如今九块沉香海棠令全都回到了海棠阁,又是谁放出的消息? 沐海棠渐渐闭上眸子,脑海中浮现出几个人的影像,慢慢地对号入座:宋菘——段离羚,周朗贺——珮瑶、沈箫寻,丁若霜——珮瑶、沈箫寻,徐里正——段离羚,沐楚玉——珮瑶、沈箫寻,落香——珮瑶,林之城——段离羚,言以沁——珮瑶,岫烟——我,珮瑶知道五枚令牌,沈箫寻知道三枚,段离羚知道三枚,他们中没有一个是接触过所有令牌的人…… 沐海棠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指甲狠狠地抠着窗棂,睁眼的刹那眼眸中闪过一丝利刃的光芒。 —— 海棠总殿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刻灯火辉煌过,也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玉阶上是和氏美玉雕琢而成的海棠座椅,玉阶下从左至右分别站立着以段离羚为首的红海棠弟子,以沈箫寻为首的白海棠弟子,以及以珮瑶为首的垂丝海棠弟子,红海棠的弟子皆穿着红色的衣裙,白海棠的弟子皆穿着白色的衣裙,垂丝海棠的弟子则穿着鹅黄色的衣裙。 这是海棠阁成立的这二十多年来,所有弟子首次聚在一起。他们平时面对面也不一定知道对方是同门中人,尤其是那些分布在全国各地,级别最低的暗桩。 第131章 一触即发 “三更半夜不睡觉,干嘛要闹这一出呀!绿——海棠夫人有毛病吧!”被阿斐生拉硬拽从床上拖起来的珮瑶还有些起床气,揉着眼睛向沈箫寻埋怨道。 沈箫寻将销骨扇放于唇前,给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举止眉目充满了关怀。 珮瑶只好闭了嘴,垂下手臂,屏息敛容地望着玉阶之上。 只有珮瑶才会觉得是绿鸢脑子有病,沈箫寻和段离羚都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这是沐海棠在搞鬼,他回来了! 段离羚斜眼瞧见了沈箫寻对珮瑶的关心,就像闷了一缸醋一般,心里酸得厉害。 当沈箫寻的余光扫在她脸上时,她这才匆匆回过头继续盯着前面,心里不情不愿。 半晌,一名面戴银色面具,身穿玄色袍服的男子从殿外飞进,他的足尖轻点众弟子的肩头,犹如一阵疾风刮过,稳稳地落在了海棠座椅前。 他才是真的沐海棠!段离羚目光如锥,恨不得看穿他的假面具。 海棠阁的弟子,包括珮瑶,全都惊疑得面面相觑:阁主不是已经死了吗? 珮瑶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沈箫寻,可沈箫寻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无视了她,平静地看向台上的沐海棠。 沈大哥知道沐海棠还活着?珮瑶的心里闪过这一丝念头,转而端正地站着等候指示。 沐海棠居高临下地俯视底下的弟子,将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揽在眼底,最后讲目光集中在了沈箫寻和段离羚身上,因为就他俩没有哪怕一丝丝的惊讶。 段离羚仿佛觉察到了沐海棠带着肃杀之气的眼神,她心虚到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眸,只有沈箫寻一直在用柔和无知但又不那么简单的目光与他紧紧对视。 这个沈箫寻……恐怕不简单!沐海棠才默默地道出“这个沈箫寻”五个字,便被他生生地打断。 “属下参见阁主!”沈箫寻拱手欠身,勾唇抿笑。 他这一行礼,珮瑶和段离羚以及其他的弟子才后知后觉地赶紧拱手高呼:“属下参见阁主!” 这样洪亮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突兀。 沐海棠被惊动得后移了半步,才抬手道:“不必多礼!” “本座这次将大家全都聚集于此,是为了找出出卖海棠阁的内奸!”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唯有沈箫寻,段离羚和珮瑶这三位堂主从容不迫,波澜不惊地看着他。 “据我所知,现在多方势力都已经派人到了苏州,其目的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究其原因,则是因为有人在江湖中恶意散播谣言,说我们海棠阁里已经拿到了九块沉香海棠令!而在此前,江湖上还有另外一个谣言,那就是关于《十字绣针》和藏宝图之事,那简直是子虚乌有!一派胡言!而今两个谣言叠加在一起,让其他门派对我派的误会加深,纷纷以为我派是他们嘴边的大肥肉!” 沐海棠情绪激动之后平缓了许多才又继续道:“我怀疑,这些谣言都是我们海棠阁里面的人散布出去的!” 底下众人愣愣地望着他,不敢轻易出声。 “珮瑶堂主,”沐海棠第一个就拿珮瑶开涮,这是珮瑶也是沈箫寻始料未及的,他面向珮瑶,语气温和:“你已经做了五块沉香海棠令的任务,你认为内奸会是谁?” 沈箫寻担忧地看向珮瑶,呼吸竟开始不均。 “阁主是在怀疑珮瑶吗?”珮瑶被吓了一吓,胆子反而大了一些,直接实话实说道,“没错,属下确实是做了五块沉香海棠令的任务,可是我又不是做了九块任务!属下不知道阁主口中所说的内奸是谁,反正不是属下!” 沐海棠见她气得桃腮绯红,眼神坚定,不像是在撒谎,于是不打算再质问她。而是把目光又落在了段离羚身上,段离羚见此心虚地咽了咽口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沈箫寻见他将眼神从珮瑶身上移开则缓缓松了一口气。 沐海棠提上一口气还未说出口,珮瑶的声音意外地制止了他。 “阁主!属下认为这或许是其他门派的离间计!”珮瑶挺身而出,及时化解了段离羚可能会遇到的麻烦。 虽然段离羚只做了三块沉香海棠令的任务,可是她一向自负过人,瞒不住任务,自己的很多任务都会透露给红海棠的弟子,然后闹得珮瑶和沈箫寻甚至他们俩的属下都知道也是经常之事!但海棠阁的每一分任务按规定不可随意泄露给同门! 沐海棠目光一闪,又回到了珮瑶身上,抬手笑道:“有意思!珮瑶堂主继续说!” “我们海棠阁的任务都不会随意透露给同门,所以我们之间应该都不清楚对方关于沉香海棠令的任务到底做了多少,自然也不知道有多少令牌被送到了海棠阁!江湖上盛传的谣言也许是这些门派故意为他们守在苏州编造的借口而已,其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先离间海棠阁的内部关系,等到内部分崩离析之后再一举捣毁!” 沐海棠静静分析着珮瑶的一席话,目光紧紧盯着她的眉目,恍惚中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某人的影子…… “珮瑶堂主说的有几分道理!或许真是本座糊涂了,轻易地就做出了判断,差点上了那些人当!”他松了一口气,愉快地俯视着海棠阁的全体弟子,口吻亲切,“今日着实太晚了!你们也都回去休息吧!千钧一发之际,更应该养精蓄锐才是!” “谢阁主!属下告退!” 珮瑶,沈箫寻和段离羚这才可以带着自己座下的弟子退出海棠阁。 不知道是不是珮瑶多虑了,她总感觉沐海棠的眼睛一直跟随在她的身上。 沐海棠的目光确实紧紧随着珮瑶,直到她的背影湮没在远处。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肌肤,时光荏苒,虽然他换了一张脸,可心底最纯真的那份感情却留在了年少时的曼陀教。 珮瑶的眉目与岫烟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认真时的眼神! 沐海棠在十五岁之前不叫沐海棠,叫严黎。那时的他还是曼陀教的小弟子,每日的任务就是与其他六名师兄一起陪年仅八岁的岫烟玩耍。 岫烟按着年龄给他们编了号,从一到七,沐海棠排第七,岫烟叫他小七!岫烟虽然经常和沐海棠一起玩,也和他说过真心话,但她却从来记不清他的长相。沐海棠从岫烟口中得知,她暗恋着自己姑姑的未婚夫谢清允,当时他问岫烟,为什么喜欢谢清允,岫烟的回答漫不经心却被沐海棠记在了心里!答案就是,谢清允所学的星火派的武功比曼陀教的更厉害! 沐海棠咬咬牙,离开了曼陀教,转投了星火派门下,改了名字叫沐海棠!因为岫烟说过,海棠花比曼陀花漂亮! 事实证明,岫烟的身边从此少了一个小七,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七不足以让岫烟记住,也不足以让曼陀教记住。沐海棠心底最无法容忍的忽视膨胀开来,他要成为武林高手!他要开宗立派!他要成为天下第一! 二十多年过去了,岫烟一直是他心底最不愿意去触碰的存在,即便听说她的消息,知道她来过海棠阁,他都会强迫自己置若罔闻,麻木对待。 如果岫烟的心里没有记住过一个叫严黎的人,一个叫小七的人,那么沐海棠的心里就不应该记住这个叫岫烟的女子!这是他的逻辑!即便是岫烟,也无法温暖沐海棠身上流淌着的冷血。 第132章 谣言 各大门派派人蹲守在苏州已经快三个月了,可是海棠阁连半点动作都没有,即便有人幸运地靠重金委托任务进入海棠阁,也基本上什么也打听不到。 不过这样一来,海棠阁这三个月可算是生意兴隆呀,每天都有好多任务,每个弟子都赚得满钵。 珮瑶自己每天都得做好几份偷东西的任务,沐楚玉免费放哨加协助,有时候甚至不用珮瑶亲自出门,直接派沐楚玉进去。比如趁着府尹大人洗澡时,溜进去偷走他的官印,等到那些门派玩腻了又委托海棠阁的人把官印送回去,简直无聊至死,不过有钱不赚真傻子,珮瑶玩得不亦乐乎。 —— 京城郊外的绛魂卫总部灯火通明,一百多名绛魂卫弟子聚集在地下大堂,站得笔直听候指示。 站在最前面的统领陈志满戴着黑色的脸谱面具,第一排的绛魂卫则戴着蓝色的脸谱面具,身穿玄色束腰窄袖的衣裳,肩上披着里红外黑的披风;第二排的绛魂卫则戴着紫色的脸谱面具,装束相同;第三排的绛魂卫则戴着黄色的脸谱面具,装束相同:第四排的绛魂卫则戴着绿色的脸谱面具,装束相同;其余绛魂卫皆戴着白色的脸谱面具,装束相同。 “消息可放出去了?”陈志满沉声问道。 “回统领,消息已经放出去了!”第一排最中间的蓝色脸谱面具的男子拱手肯定道。 陈志满冷哼一声,迅疾转身面向众人,拢了拢宽大的衣袖,伸直手臂命令道:“立即出发!前往名剑山庄!” “属下遵命!”众绛魂卫异口同声,声势磅礴。 当晚,趁着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一百多名绛魂卫弟子如鬼魅一般穿过层层树林,带过一阵疾风。 —— 苏州刚刚下过雨,青石板的坑洼里还沉积了不少雨水,马车一过溅起路人一身污水,街头小贩们对这飞奔而过的马匹和马车都避之不及。不过雨后空气清新,太阳从云层后悄悄露出了半边脸,阳光倾泻在雨中闪出一道绚丽的彩虹,挂在青瓦之间。 “听苏州的暗桩传回的消息,这三日以来,不少门派都将本门弟子撤走了一半以上!”珮瑶坐在临街的八仙桌旁,俯视着略微冷清的苏州大街。 “怎么?嫌最近银子赚少了?”沐楚玉轻轻勾了勾珮瑶的鼻子,“小财迷!” “哪有!”珮瑶避开他的手,默默喝着茶。 邻座的交谈传入了他们的耳朵里,两人均直起腰仔细聆听。 “听说了吗?那第十块沉香海棠令可是在名剑山庄呀!”灰布男子向蓝布男子说道。 “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连江湖上的事你都管?”蓝布男子不感兴趣地夹了一片肉在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我表弟呀!我表弟是震音教的弟子,他都在我家里待了两个多月了,前天刚刚动手前往名剑山庄,他告诉我的!”灰布男子眸色坚定,一脸的自豪。 “有这样的事?”蓝布男子显然也来了兴趣,他凑近了灰布男子,耳语道,“快说说这江湖上到底是怎么了?前段时间不还说要掀翻海棠阁吗?怎么现在又把矛头指向了名剑山庄?” “这谁能说得清呢?”灰布男子瞪大了眼睛,抬手倒了一杯酒进肚,又开始砸吧砸吧嘴,悠哉悠哉地谈道,“不过照表弟的说法,这最后一块沉香海棠令在名剑山庄还是有一定的可信度的!” “此话怎讲?”蓝布男子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 “你想啊,二十年前佘君麒对沐海棠有多大的恩情呀!沐海棠无论如何也应该送给佘君麒老前辈一块沉香海棠令吧?” “话是没错!可说不定人家名剑山庄的沉香海棠令已经用过了呢!”蓝布男子质疑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灰布男子狡黠地笑了笑他,认真地在桌面上画来画去地解释着,“江湖上的各个门派都是渗透的,这个门派有那个门派培养的暗桩,那个门派有这个门派培养的暗桩,名剑山庄自然也不例外!定是里面的那些暗桩发现了名剑山庄这一秘密,所以泄露了出去!” “这也泄露得太快了吧……连你我都知道了!”蓝布男子还存有一丝怀疑,不大敢相信。 “没办法!现在的江湖就一个字:乱!”灰布男子挺直脊梁,重重地搁下茶杯,溅出几滴酒。 他这掷地有声的一语中的,让沐楚玉对他的话坚信不疑。如果真像那个灰布男子说的那样,各大门派已经派人去了名剑山庄,那名剑山庄会不会凶多吉少,他姐姐沐杉杉可怎么办? “我得去一趟名剑山庄!”他神情严肃地对珮瑶道。 珮瑶当然明白他的担心,果断支持道:“那好,你先去,我先回海棠阁禀报阁主!随后再去名剑山庄找你!” 沐楚玉紧握着珮瑶放在桌面上的素手,咬牙点头:“嗯!” —— 事实上确实如两名市井男子所讨论的那样,原先蹲守在苏州的各派弟子已经满满散去,转而前往名剑山庄。 但是,那些前往名剑山庄的弟子却并没有带回只言片语的有用信息,而是纷纷横尸半山腰。 这样一来反而更加坐实了名剑山庄内藏有最后一枚沉香海棠令的传言,而且最后一枚沉香海棠令中藏有藏宝图和《十字绣针》,不然名剑山庄为何会退出江湖转而经商?不然名剑山庄为何迟迟不用这枚沉香海棠令?一切似乎顺理成章地说得通了。 珮瑶原本想着将此事告知沐海棠,可谁知沐海棠闭关四十八天,还有最后一天才可出关……无奈之下,她就先告知了沈箫寻。 沈箫寻很容易地就相信了珮瑶所听来的消息,因为他从陆见裴的口中所打听到的九块沉香海棠令的下落都没在名剑山庄,可是沐海棠不可能不送给名剑山庄一枚令牌呀?他当时也曾怀疑过名剑山庄拥有最后一块沉香海棠令,而那最后一块沉香海棠令才是分量最重的那一块!如今各大门派的行动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想! 第133章 大功告成 在沐海棠和绿鸢闭关修炼阴阳大法期间,则由宋妈暂且替代海棠夫人的工作接受各类形形色色的委托。 这已经是第七七四十九日了,博古架后的密室里一派春宵之景。沐海棠和绿鸢皆光着身子赤~裸相对,盘腿而坐,伸直手臂,手掌相抵。 两人额上汗珠细密,面部表情由于体内真气的运作时而抽搐。 他们练功的地方是在千年寒冰床上,用至冷的寒气抵消驱散阴阳大法内升腾的炙热之气,并且可以事半功倍,提升内力。 绿鸢感到身体舒畅,体内的真气好像慢慢归一平顺,她这是已经大功告成了?她轻轻地睁开眸子,却发现沐海棠已经微笑地看着她,沐海棠丰硕的肌肉和坚毅的身体曲线让绿鸢的脸颊霎时出现大片大片的红晕。 “阁主……”她娇羞地弱弱道。 沐海棠的手掌从她的手掌侧边滑过反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蹭着她的额头,就像怀里抱了一个至爱的宠物。 绿鸢闭眼享受着沐海棠的手轻轻拂过她身上每一寸细腻的肌肤所带来的舒服,每一根汗毛都被刺激得颤抖着跃跃欲试的欢愉。 香肩、锁骨、藕臂、细腰、臀部、大腿……由外而内,绿鸢颤抖着唇,身体不安分地往沐海棠的怀里钻,她伸直手臂搂住沐海棠的脖颈,撑直身体,向沐海棠的脸徐徐靠近,一枚香吻落在了沐海棠的嘴角,然后是唇瓣。她刚欲伸出小舌挑逗,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门响,整个身体也随之震颤。沐海棠的嘴角勾出诡异的微笑,他的手紧紧捏住绿鸢的脉门,一股强劲的内息在慢慢从绿鸢的身体中抽离,如百川归海般一齐涌入沐海棠的丹田。 “阁主,你——你这是干什么?”绿鸢的脸色逐渐发白,发青,她的内力抵御不了寒冰床的千年寒气,冷得贝齿似乎快要被冻掉,连说话都得用尽全力。 “用你来成全我自己!反正你也只剩下这最后一点用处了!”沐海棠无情的目光锁住了她惊恐无助的表情,绿鸢张着小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感到身体被掏空,只感到冷!最后她竟然连那被掏空的感觉也被抽走,冷的触觉也没有了,她眼看着沐海棠推开她,自己下床着上了衣衫。 她的侧脸触着床面,也没觉得多冷,后来意识开始支离破碎直至消散。 —— 沈箫寻带着珮瑶和岫烟来到了名剑山庄的云顶峰,从上山伊始沈箫寻就觉察到了不一般的内力气息。 “沈少侠,听说很多门派弟子还没有上到云顶峰的名剑山庄就已经尸陈半山腰了,我们得小心一些!”岫烟紧握着梅花九节鞭,全身警惕地提醒道。 “嗯!”沈箫寻冲她点了点头。 珮瑶听到如是说也从腰间抽出了软剑,严阵以待。 此时日上中天,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三人应该可以在未时以前到达名剑山庄。 不知不觉三人已经到达了半山腰,尽管他们一路上并没有瞧见一具尸体,也没有嗅到腐烂尸体的气味儿,但他们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刷拉”一声枝叶躁动的响音,数不清的黑影攒动,身法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三人背抵背被黑影围在了其中,目不转睛地盯着黑影,却什么也看不清。 最清晰地莫过于围困住他们的黑影圈子在慢慢缩小,如果不能尽快找到突破口,生死则在一念之间。 沈箫寻的目光聚焦在黑影闪过的某一处,心中默数了三下,随后第一个展开销骨扇冲向黑影,电光火石之间,销骨扇面滑过黑影脖颈的肌肤,鲜血喷涌而出,其中一名黑衣人即刻倒在地上。 一个环节被解开之后,原本连续不断的黑色影子也分化为了十六名黑衣人,阻挡在他们上山的路上。 珮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目光飞向了沈箫寻。 沈箫寻沉着冷静地注视着最中间的黑衣男子,男子的眼神阴鸷狡诈。 难怪那么多人会死于非命,这些人个顶个的都是高手呀!他们不像是名剑山庄的人,莫非是……沈箫寻脑中一个念头闪过,眼前的十六名黑衣人便齐刷刷地举刀向自己冲了过来。 沈箫寻不容有半些迟疑,果断迎敌,被他护在身后的珮瑶和岫烟也积极出击。 一炷香的时间下来,珮瑶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虽然十六名高手中,沈箫寻一人就挑战了十个,岫烟分了四个,她只有两个…… 与岫烟对峙的其中一名黑衣人趁其不备抽身而出,反而将长刀对准了捉襟见肘的珮瑶。 就在刀尖距离珮瑶的身体只剩一寸的千钧一发之际,沈箫寻顾不得缠住他的十名高手,露出身上几乎所有空门,一心扑在珮瑶身上,抱着她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刀。 沈箫寻怀里淡淡的香气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尤其是为他挡刀的举动,好像他以前也为她这么做过……记忆中恍惚出现一个白衣少年为了救自己而牺牲了自己的性命,鲜血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袂,如同在雪地里盛开得妖艳的玫瑰。而那名少年的姿态竟与三生石上出现的沈箫寻一模一样。 奇怪的是,举刀的男子似乎并不愿意伤害沈箫寻,急忙刀锋侧走,刀背滑过他的衣裙。 沈箫寻敢保证,这些黑衣人是绛魂卫!从他们方才的反应来看,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珮瑶! 双方暂时地止戈对立,岫烟也退到了和沈箫寻站在一处,此时的珮瑶才刚刚从那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沈箫寻从怀里取出一枚令牌扔给了其中一名黑衣人。 黑衣人见令牌之后赶紧拱手抱拳:“属下参见副统领!” 其余人黑衣人面面相觑之后也纷纷拱手行礼。 珮瑶懵懂地看向沈箫寻的侧脸:沈大哥果然是绛魂卫的人,看来沐楚玉应该也是了! “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沈箫寻的问话虽然只有半句,但懂的人自然懂,他这是在问他们是谁指使他们来伤害珮瑶的! “回副统领,是统领大人!”其中一个犹豫了半晌,不吐不快。 陈志满?他没道理会伤害珮瑶呀!沈箫寻怀疑地看向他,表示并不相信。 但那名男子态度坚决:“统领大人的命令我们不可能不执行,还望副统领大人莫怪!” 话音刚落,十六名男子再次举刀相向。 看来还真是陈志满的命令!沈箫寻虽然想不通但也确认了,他匆匆推开珮瑶,用自己的身体做她坚实的盾牌。 “住手!”沐楚玉的声音从黑衣人身后响起。 第134章 还债(一) 黑衣人顿住脚步,惊道:“沐公子!” “你们不需伤害珮瑶!”沐楚玉斜睨了绛魂卫一眼,径直走向珮瑶。 “可是——统领的命令……”黑衣人们左右为难。 “是统领的命令重要,还是太师的命令重要?”沐楚玉甩出这句话后已经玉树临风地站立在了珮瑶身旁。 其实按理说陈志满的话更重要,只不过陈志满又是沐太师底下的人,绛魂卫们迟疑不前,片时之后还是悻悻告辞:“既然是太师的命令,那属下们就不为难各位了!各位请!” 绛魂卫们退后让出一条路,沈箫寻等人才得以顺利脱身。 从沐楚玉出来的那一刻,沈箫寻和珮瑶都意识到,沐太师坐镇名剑山庄,意思是朝廷的人也要掺和进来分一杯羹了!不过自己的女儿女婿有难,堂堂太师也不好坐视不理。 从半山腰上山的这一路上,珮瑶就已经像变了个人一样,郁郁寡欢地走在沈箫寻身旁。沐楚玉以为珮瑶是因为猜到了自己绛魂卫的身份所以才生他的气,气他没有主动告诉她。 “珮瑶!你别生气了!”沐楚玉拉住她的胳膊,模样笑嘻嘻又委屈。 “我没有生气呀!我就这样!”珮瑶不以为意地拂开沐楚玉的手,平淡地看着远处。她有种预感,那一天好像快来了……因果报应总算要到头了! 沐楚玉更不明白她的意思了,怎么才几日不见,他们的关系就这样生疏了呢? “珮瑶,”沐楚玉又在她耳边喋喋不休道,“你该不会是在怪我来晚了吧?我真不是故意的!” 珮瑶停住脚步,怒气冲冲地白了他一眼:“住嘴!别吵吵!” 随后又小跑两步跟上沈箫寻。 沐楚玉憋着一口气,满脸无辜,就像刚刚闷了一碗黄连,有苦也忍着! 大约未时过半,一行人总算到达了名剑山庄,佘图欢派沐杉杉为他们打理住宿,安排结束后沐杉杉就将沈箫寻和沐楚玉带走了。 沐楚玉自然是去陪他父亲打发时间,而沈箫寻则是被陈志满叫走的。 —— “你可算来了!本座正想和你讨论接下来的应对方案呢!”陈志满笑呵呵地从案桌后站起,快步向他走来,他神色飞扬,看起来年轻了十几岁。 陈志满身边红袖添香的美人儿本来漫不经心地磨着墨,见沈箫寻进来立即容光焕发,急切地迎上前来:“沈大哥!” “离羚消息挺快!比我还先到!”沈箫寻动动嘴皮,揶揄道。 段离羚笑得有些尴尬。 “离羚,你先出去!我有话和箫寻谈!”陈志满打发段离羚离开。 段离羚恋恋不舍地望着沈箫寻,可沈箫寻看她的眼神却没有半分留恋,她只好怏怏地离开。 “你为何要派人杀珮瑶?”沈箫寻心直口快地问道。 陈志满一愣,没想到他张口即来的第一句问竟是这个。 “昨晚离羚来找我,让帮忙我除掉她!你也知道离羚对你一片真心!我就是看在和她昔日的情分上才会出手帮她这个小忙而已!”陈志满随意回道,上前拉沈箫寻的胳膊想让其坐下。 不料沈箫寻有意侧开身子,态度坚决强硬:“统领,属下不希望珮瑶受到任何伤害,也希望你以后你不要因为听信小人之言,找她的麻烦!” 陈志满微微一怔,对沈箫寻的反应有些始料未及。他沉吟片刻后想起眼前人曾经让自己命令沐楚玉远离珮瑶,甚至不惜动用皇上给太师压力。现在想起旧事,意识到:哪里是因为害怕沐楚玉受妖女蛊惑,分明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吧!不过既然沐楚玉和沈箫寻两个人都为了这个珮瑶和我当面对质较劲,这个珮瑶真是不简单哪! “既然副统领亲自开口,本座必会卖你这个面子!请坐!”陈志满将就刚刚落空尴尬的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沈箫寻怒气降了一大半,撩起衣袍坐下。 “本座收到消息,现在除了少林寺、丐帮和药王谷以外,其他门派的掌门都已经按捺不住,纷纷动身前往名剑山庄!到时候我们大可以一网打尽!”陈志满作了一个“一刀切”的手势,神色得意。 “统领的意思是,墨衣派的言康泺、碧水山庄的宋菘、震音教的林悬、萧家堡的萧易云、峨眉派的绝尘还有画仙门的秦吟霜、曼陀教的顾仁溪都会来这名剑山庄?”沈箫寻话里有话,狐疑地看向他。 陈志满虚了虚眼角,确定道:“当然!” “那海棠阁的沐海棠呢?统领是忘记我们的大鱼了吗?”沈箫寻嘴角一撇,带过一丝轻笑。 陈志满小小惊了一下,面上略显尴尬。 “统领因公忘私,属下真是佩服呀!”沈箫寻竟然自嘲式地大笑了起来。 “那以副统领对沐海棠的了解,他会来吗?”陈志满语气中有点着急了。 “统领大人既然想得出用最后一块沉香海棠令作饵,引诱江湖中的大人物齐聚名剑山庄,怎么又没有想到沐海棠呢?你该不会真以为他已经死了吧!”沈箫寻颔首摇头,感到十分可笑。 “副统领这是埋怨本座破坏了你的计划?还是埋怨本座没有告知你?”陈志满试探道。 “不敢!属下确实高估了那些蹲守在苏州的门派实力,也低估了沐海棠的城府。如今统领这一招引蛇出洞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只是属下真的对沐海棠并不了解,不敢保证他也会来名剑山庄凑热闹!”沈箫寻无奈地抱歉。 “这也却是本座的疏漏之处!”陈志满叹了叹气。 沈箫寻眸中精光一闪,恍然大悟道:“沈箫寻一定会来!” “此话怎讲?”陈志满重新振作精神。 “依他的悟性,现在他应该已经练成了阴阳大法中的阳法心法,内力大增!那他又如何会对《十字绣针》不感兴趣呢?”沈箫寻忧心忡忡地盯着桌布。 陈志满骇然失色:“阴阳大法?既然如此,那我们得先联合各大门派除去沐海棠,否则要是让他们联合在一起,那我们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了呀!” 沈箫寻郁结于眉,沉重地点点头。 第135章 还债(二) 就在沈箫寻一行人到达名剑山庄不久,当天晚上陈志满所说的那几个门派也相继来到,他们各自带着几名本派的得意弟子堵在了会客厅里,势要佘图欢给个说法。 “佘庄主,如今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说第十块沉香海棠令就在贵庄里面,我们也不过是好奇,所以才会派本门弟子前来打听,可为何皆陈尸半山腰,有去无回?佘庄主应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吧!”恢复了二十岁美貌的绝尘第一个开口叫嚣,她与身旁带来的年轻女弟子不相上下,全是一行娇俏的小尼姑。 “没错!没错!” “晚辈久仰佘君麒老庄主的大名,对名剑山庄淡泊名利、急流勇退的精神深感佩服!可如今名剑山庄竟还在插手江湖中事,甚至妄图将《十字绣针》与藏宝图占为己有,不怕有损佘老庄主的一世英名吗?”萧易云年少气盛,滔滔不绝道。 “萧贤侄说的是!佘庄主今日无论如何也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回到二十岁年华的言康泺、宋菘以及林悬纷纷意气风发,尤其是言康泺更是一表人才羡煞旁人。 “各位前辈稍安勿躁!晚辈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佘图欢伸直手臂压下满室的喧嚣,在场的“前辈”果然先安静了下来。 “绝尘师太方才说有贵派的弟子横尸我们云顶峰上?这完全是子虚乌有呀!各位上山这一路上可曾见过一块尸骨?”佘图欢佯装不可思议地反问道。 闹事的“前辈”们唏嘘一阵。 “或许佘庄主使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毁尸灭迹也说不定呀!”一段空旷的回音由远及近。 声先到,人才至。 顾仁溪和秦吟霜携手前来,两人各带了三名弟子。 “原来是顾教主和秦掌门,佘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佘图欢面带微笑,拱手抱歉道。 “不敢!” 说话间,他俩已经站在了名门正派之中。 秦吟霜的容貌让绝尘师太不屑地轻哼一声,她翻了个白眼不再看秦吟霜。而顾仁溪的相貌这二十多年来倒并未怎么变化,让绝尘不禁想起来萧家堡时前来捣乱的顾三娘:这俩姐弟莫非是妖怪?还是修了什么长生术? “顾教主如果真要说是佘某毁尸灭迹,那佘某可真是冤枉呀!”佘图欢无辜地摇着头。 “如果佘庄主真是冤枉,那总得拿出证据来吧?你这样空口无凭,我们如何相信?”秦吟霜的目光轻轻扫过众人,气质出尘脱俗。 “这样吧,不如佘某替大家分析一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佘图欢自问自答,好整以暇地拢了拢衣袖,“如果佘某没记错的话,在师太所说的江湖上盛传我名剑山庄里藏有《十字绣针》和藏宝图之前,海棠阁早已收集了九块沉香海棠令的消息也传得沸沸扬扬吧!我想现在站在这里的各位前辈应该为了查明事情真相也去了趟苏州吧?既然如此,各位难道就没有怀疑过,藏宝图和《十字绣针》都在海棠阁,而现在盛传的谣言只不过是海棠阁为求自保将祸水往我名剑山庄引而已!若我名剑山庄真有武林秘籍和藏宝图,为何还需隐退江湖?我父亲在江湖上的名望有目共睹,即便当时他修炼武林秘籍一举称霸武林,恐怕也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吧?各位难道就没有发觉此事的蹊跷之处?”佘图欢按照沈箫寻教他的话一直不落地背了出来。 众人感到茅塞顿开的同时,也夹杂着些许疑惑:我们在苏州时一无所获,沐海棠又何须多此一举? 佘图欢见众人脸上的恼怒已经褪去了一大半且眉间升起一缕茫然,他又趁机添油加醋:“依佘某之见,若《十字绣针》和藏宝图真在海棠阁,时隔这么多年,想必沐海棠已经练成绝世武功……”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惊恐不安地东张西望用眼神求助。 佘图欢嘴角划过一抿得逞的淡笑,继续推测道:“现在各大门派都依照他的计划聚集在我名剑山庄,不出三日,佘某估计沐海棠也会来凑这个热闹,他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那如果沐海棠没有来呢?”绝尘上前一步,咄咄逼人道,“你又如何向我们交代?” “如果沐海棠没来,那在场各位到时候再质问佘某也不迟呀!”佘图欢问心无愧地笑道。 “那——就算沐海棠来了名剑山庄,也并不代表一切都是他的计划!况且他也有可能是我等的目的一样,为名剑山庄的第十块沉香海棠令而来呢?”顾仁溪并不习惯被人牵着鼻子走,反而另辟蹊径道。 不容其他人率先附和顾仁溪的话,佘图欢就先拱手虚心道:“顾教主考虑得极是!只是顾教主可曾想过,如果前来的沐海棠内力大增,足以以一敌十,那是否也证实了佘某的推测呢?” 顾仁溪听罢之后敛容深思,不再多言。 其余的掌门人私下里靠近耳语了一番,最后也没有再因此事纠缠不休。 “既然佘庄主已经如是说得很清楚,我等也不是不识抬举胡搅蛮缠之人,且就依照佘庄主的话,我等先在名剑山庄候着,等那沐海棠前来,看看到底是他自投罗网还是我等成为他股掌玩物!”宋菘拱手主动站出与沐海棠划清界限,其他人均默认点头。 “既然如此,那各位就在敝庄歇息几日,佘某这就派人为各位打理住宿!”佘图欢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留客。 “有劳佘庄主了!”这些人懒得假客气,也没有必要假客气。 萧家堡、碧水山庄、峨眉派、震音教以及画仙门和曼陀教都堂而皇之地住进了风景秀丽的名剑山庄,而沐太师和绛魂卫等朝廷中人自然隐蔽在了名剑山庄的别处,避免与那些个江湖门派碰面,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争端。当然,沈箫寻和沐楚玉身份特殊,自然也和那些门派住在同一间院子里。 第136章 还债(三) 这夜,珮瑶坐在梳妆镜前,将额前的刘海全部别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而眉间的那颗朱砂痣更是红得嗜血。 珮瑶凝望着菱花镜中的自己,冰凉的指尖触及那颗朱砂痣,或许,时间就快走到了尽头,一切都该结束了。 “咚咚咚”夜深时分的敲门声总会让人心头一紧。 “谁呀?”珮瑶警惕道,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珮瑶,是我!”沐楚玉的声音犹如犹如夜色般清凉。 珮瑶起身前往门扉处,素手拉开双侧门,一股冷风便匆匆灌进了她的月白色寝衣内。她这才想起,她已经换了亵衣准备就寝了…… “珮瑶,你——今日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是我惹你生气了吗?”沐楚玉站在门外,忧心地问道,眼神诚挚温柔。 “没有啊!可能是被吓到了吧!现在已经很晚了,我想歇息了!”珮瑶有意错开他的眼神,望向远处的皓月,婉拒道。 沐楚玉伸手抵住珮瑶欲关上的门扉,眉头皱成疙瘩,严肃道:“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珮瑶脸上显出淡淡的惊慌,赌气回复:“真的没有,你别疑神疑鬼好不好?” 沐楚玉二话不说,一步跨入门槛,将她揽入怀中,他闭眸细细感受着怀中女子的心跳,很均匀很平稳,不惊波澜。 “咦?”他惊疑出声。 “我是真的没事!我求求你别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珮瑶轻轻推开他,双臂攀援其上搂住他的脖颈,双眸如同黑曜石般闪亮,像是盛下了漫天的星子。 “真的?”沐楚玉不敢置信,可珮瑶好像恢复了以前的状态,扑闪的睫毛俏皮可爱。 “没事就好!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沐楚玉心里反复拿捏了半晌才不舍道。 “嗯!”珮瑶轻勾嘴角点头。 沐楚玉以多年探案的直觉分析,眼前的女子和以往的珮瑶判若两人,但又好像这就是同一个人,至少那种微笑的表情没人可以模仿,还有她清澈的双眸也是独一无二的! “等等!”珮瑶匆匆脱口而出,拉住沐楚玉转身离开的手腕,磨平了轻勾的嘴角。 沐楚玉欣喜地回身面向她,可却看清她的眼里满是凄楚。 “沐楚玉,我想和你聊聊!”珮瑶的声线有一丝沙哑。 “没问题!”沐楚玉欲走进里屋。 “别进去了!就在这里谈!”珮瑶拉着他的手腕并没有放松,酝酿着接下来的话是否会用尽她所有力气。 “好!”沐楚玉更加不明白了,但又只好顺从珮瑶的意思,站回在她面前。 珮瑶抿了抿因紧张而显得有些干燥的唇瓣,薄唇轻启道:“如果,我说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怎么样?” 沐楚玉睁大了眼睛,可笑地不以为然道:“胡说些什么!无缘无故地干嘛说这些?” 珮瑶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水汪汪地眼睛注视着他:“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你就不能告诉我答案吗?” 珮瑶说得没错!天有不测风云,而且依师父告知我的话,沐海棠的武功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明日若他真的前来名剑山庄滋事挑衅,谁也不敢保证谁能全身而退…… “如果你不在我身边,那我就去找你就好了呀!”沐楚玉紧握她的双肩,上下齿磕碜了一下,嬉皮笑脸地安慰她。 “……” 珮瑶默默叹了口气,瞬时感到话不投机半句多,双手抛开他的手臂,同时替他转了个身,使劲儿推他出去:“我没工夫和你开玩笑,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沐楚玉无奈地顺着她被推出了门槛,本想着转身回去紧紧搂住她,告诉她自己没有了她会活不下去!可谁知当他一转过身,只差点没被木门撞出鼻血。 “珮瑶!我刚刚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快开门呀!我还没回答你呢!”沐楚玉毫无节奏地乱拍着门,着急地吼道。 珮瑶背靠着门扉,双眼通红,硕大滚热的泪珠从眼角滑下。沐楚玉的每一声敲门都重重地击在了她的心上。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难过的气息总算平复,她开口劝道:“沐楚玉!如果哪天开始我不在你身边了,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 沐楚玉听着这话就觉得不对劲,敲门的力度更大了一些:“珮瑶!我不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开门,我们好好谈谈不行吗?” “你先答应我!”珮瑶态度很坚持。 沐楚玉犹豫了一下才慌忙答应:“行!我答应你!” “沐楚玉!记住你今晚说的话!”珮瑶得逞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珮瑶!”沐楚玉才又拍了一下,屋内的烛火就已经被熄灭了,霎时一片漆黑。 他在门廊处吹着冷风,站了一小段时间后,才满腹疑问地下定决心回房。 他离开的时候还不过戌时,珮瑶被他这么一闹后根本无心睡觉。她只是为了赶走沐楚玉才会吹灭灯花,珮瑶独自坐在黑暗中沉思,安静让她的思绪也更加清明。 不知道谁又拨弄了她敏感的神经,她竟打算着去找沈箫寻聊一聊,不为别的,就为以后可能没机会再和他说话了! 此时已经是半夜三更。 珮瑶踏着月光穿过了小院的侧门,即来到了沐楚玉和沈箫寻居住的院落。 沈箫寻的房间里还亮着灯,珮瑶心底正庆幸着,一个暗影却从另外一道门飘进,珮瑶赶紧躲在了一棵大槐树之后,同时她也看清了来人正是段离羚! 段离羚身上擦了一种奇香,特别好闻,那香气混同着风送入了珮瑶的鼻下。 莫非是千步香?珮瑶猜到。以她那孤陋寡闻的浅薄见识也只摸过这一种香,还是她假扮段离羚的时候! 她躲在树后,眼睁睁地看着段离羚进了沈箫寻的房间。片刻之后,房间里的灯灭了…… 珮瑶鼻子一酸,沉重地挪开步子往回走,心中无数次地重复告诉自己:和段离羚在一起的是沈箫寻,不是他!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第137章 还债(大结局) 烟雾缭绕,虚幻无界,她又一次来到这白茫茫之地。 乌黑的发丝如瀑及腰,发间只用了一条白色的丝带装饰,淡雅至极。珮瑶身着一袭白裙,飘飘然行走在云雾之中,面容素净,天然去雕饰。 “你来了?”一名紫衣女子缓缓及近,眉如远黛,浅笑盈盈。 “紫霞仙子,我们又见面了!”珮瑶腼腆一笑。 “月娘,”紫霞直呼道,眸中星光熠熠,“你想起来了,对吧?” 珮瑶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一切快要结束了,是吗?不然我也不会想起那些前尘往事!” “莫非你舍不得?”紫霞拉着她的手臂一直走到不知何时出现的石墩处坐下。 “神仙也不能做到完全的清心寡欲,珮瑶不是神仙,七情六欲自然更重一些!”珮瑶说到此处竟不忍心却又偏偏想起沐楚玉。 “可这就是你的情劫!”紫霞宽慰地解释道,“若不是当初你动了凡心,也不用还这沉重的情债!” “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也不会连累沈箫寻和沐楚玉陪我一起吃这苦!”珮瑶苦笑着看向虚无缥缈的远方,眼里空洞朦胧。 “感情的事情,谁又说得清?”紫霞的脸上洋溢着看破一切却又满怀期待的笑意,“月娘,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上一世有两名男子倾心与你,一个为了你肉身尽毁,一个为了你灵魂被囚禁在无人之境……” “所以,欠下的情债要么肉~偿,要么血偿?而我对沐楚玉就是肉偿,对沈箫寻就是血偿?”珮瑶无奈地摇头,感到有点可笑。 “没办法!这是天帝规定的惩罚!圣离是天帝最疼爱的小儿子,也是你的未婚夫,若不是你爱上了凡人白羽,他也不会为了你失去肉身,天帝对他自然偏爱一些!” “我的债还清之后,圣离的肉身是不是就可以重铸完成?白羽的灵魂也会被接触囚禁,对吗?”珮瑶关心地追问。 “当然!这是天帝对你的承诺!”紫霞十分肯定。 “只是可怜了沈箫寻和沐楚玉!”珮瑶想到他们就自然地悲从中来。 “其实可怜的还有你!”紫霞补充道,“我羡慕你的勇敢,也可怜你的痴情,我害怕触碰感情,就是因为我怕痛!我淡然处事无欲无求,也活得明白,活得潇洒!” “以前不知道痛是什么滋味,所以才想尝尝!我擅自将三生石上圣离的名字改成白羽就注定要用一生来偿还!”珮瑶陷入自责的泥淖中,不住地流泪。 “岂止是一生?是珮瑶的一生,沈箫寻的一生,沐楚玉的一生,谢清允的一生,段离羚的一生……若不是因为你犯下的错,你所存在的时空历史就不会被改写!他们的命运也就此翻转,所有的改写都是为了让你还债!”紫霞的解释就像一把刺入珮瑶心口的冰锥,让她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曾经犯下的错是多么的离谱。 “谢清允?莫非谢清允转世投胎用的是白羽的肉体,所以才成了后来的沈箫寻?”珮瑶突然明白了什么。 “嗯!”紫霞不予否认地点头道。 “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幡然醒悟的珮瑶起身向紫霞告辞。 “那我送送你!”紫霞客气地随她走了一段路,欲挥袖将她送走。 “等等,”珮瑶扶住她的手,忙道,“替我转告百花仙子,好好谢谢她!我知道她想让我平安幸福地渡这趟劫,可惜怎么算也算不过命呀!” “你放心吧!我定会转告姑姑!”紫霞微微颔首,郑重地承诺道。 珮瑶这才放心地闭上双眸。 —— 珮瑶“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面前的晓晓见状吓得脱手摔坏了药碗。 “珮瑶姑娘,你可算醒了!今早上可把沈少侠和沐公子给急坏了,怎么唤你也唤不醒!”晓晓慌张地跪在地上,用手帕吸着地面上洒落的药水。 “他们人呢?”珮瑶拍了拍太阳穴,着急道。 “他们?自然是对付沐海棠那个大魔头了呀!他可凶了,一进庄就乱杀人,沐公子和沈少侠都赶过去了!就在前院里!”晓晓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只单纯地整理着地上的污渍,语气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就像是在说着“事不关己”的小事。 珮瑶立即掀开被子,趿着鞋,一把抓过楠木衣架上的衣服就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这天天气不大好,阴云低沉,愁得快要拧出水,可是却就是没有下雨的动静。 珮瑶急匆匆地一路小跑,边跑边提鞋后跟,一面还得顾着套上衣裳、拴紧衣带。回廊空得没有人,她没还到达前院却已经听到了刀剑碰撞摩擦的刺耳声音。 一个转角过去...... “啊!”她惊恐得下意识地捂住嘴,眼前的场景和她所想象的大相径庭。沐楚玉、陈志满、段离羚以及岫烟都在一心二用地对付两个人,一个是沐海棠,一个是沈箫寻......而沈箫寻似乎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甚至六亲不认的地步,他双目通红,戾气深重,见人就杀!沐海棠似乎也疯疯癫癫,可看起来比沈箫寻清醒多了!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各大门派带来的得意弟子都尸陈前院,佘图欢、沐杉杉、箫易云、言康泺、绝尘、宋菘、林悬以及顾仁溪和秦吟霜皆身受重伤,倒在地上抚着心口起不来,彻底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眼前的打斗激烈难辨,赤水綾、销骨扇、灵蛇剑、梅花九节鞭等武器交错纠缠,划破虚空激起无数道五光十色的气流,煞是绚烂好看。 珮瑶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美妙的武打场面,但同时她也灵敏地察觉到:沐太师和绛魂卫始终没有出现,看来这是要坐收渔翁之利的节奏! 珮瑶屏息凝神,眼见沈箫寻与沐海棠这俩“疯子”渐渐处于上风,她焦灼地从袖中放出一枚绵丝针,绵丝针刺中沈箫寻的腰部,但好似对他并没有多大影响,而她此举却不可置否地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沈箫寻脸色狰狞,向珮瑶的方向冲了过来,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珮瑶吓得半步也挪不开,只有一动不动地怔在那里。 沐楚玉和岫烟不顾自己的安危也朝珮瑶的方向奔去,想要阻止沈箫寻的魔爪。与此同时,沐海棠却趁机给了沐楚玉一掌,沐楚玉脚下一滞,捂胸后退,口中腥甜的气味难耐,霎时嘴角渗出鲜血。然而他全然顾不上这些,继续朝珮瑶的方向奔去,眼看着沈箫寻的销骨扇击出的力量快要打在珮瑶身上,他双目欲裂,急得当即吐出一大口血并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楚玉!”沐杉杉心痛地大喊。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岫烟上前推倒了珮瑶,欲用自己的身体承受沈箫寻致命的一击。沈箫寻丝毫不留情,手腕轻轻一转,嘴角勾起邪魅的微笑,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利器推向女子的心口。 名剑山庄的岫烟恢复了二十岁的容貌,那是她最明媚动人的年纪。即便是面临死亡,她的眼眸依旧充满期许,充满天真。而正是这样的眼神,生生地救了她一命。 疯癫的沐海棠不知怎地竟然会认出岫烟,并用自己的后背挡下了沈箫寻的攻击。岫烟对沐海棠在关键时刻紧紧抱着自己的举动惊讶不已,她几乎没有回过神来,只听到弥留之际的沐海棠在她的耳畔风淡云轻地问了一句:“姑娘还记得小七吗?” 接着,沐海棠便从她身上慢慢滑下。尘封的童年记忆骤然被打开,她急忙伸出手臂揽着他的身体,并随之跪下。沐海棠倒在她的怀里,在看清她眼眸中自己的影子后才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边竟带了一丝欣慰。 段离羚和陈志满都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也来不及思考就又陷入了和沈箫寻的缠斗之中。 “沈大哥!你到底是怎么了?”段离羚几乎要哭了出来。 “你是不是给他用了我的千步香?”陈志满这才恍惚想起自己曾经送出去的那包千步香。 “你什么意思?”段离羚刚刚错身躲过销骨扇的攻击,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那香有毒,我本是希望你用在沐海棠身上,时隔这么久,没想到你竟然用在了沈箫寻的身上!”陈志满被沈箫寻逼得左右支绌,一不留神就被销骨扇扇飞到青瓦之上,将屋顶撞了个大窟窿,然后重重摔了下去。 此时段离羚一个人根本不是沈箫寻的对手,赤水綾在对抗销骨扇时顷刻间分崩离析。沈箫寻深中千步香之毒,内力竟然也因此大涨,段离羚被自己打出去的赤水綾反噬,细长的脖颈毫无预料地被沈箫寻捏在了手心里,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除去段离羚。 倒在一边的沐楚玉再次放出灵蛇剑,剑身欲缠上了沈箫寻的手腕并将其绞碎,沈箫寻余光一瞥迅速松手回转身体。段离羚喘上一口气后瘫软下去落在地上,胸口憋着的鲜血大口大口地吐在了凉石上。 “千步香的毒只有至爱之人的鲜血才可以解去!”陈志满瘸着腿从他落下去的里屋走出,扶着门廊的木柱大喊道。 至爱之血?多么残酷又温情的解药呀!段离羚无声地冷笑着。 珮瑶不明白陈志满为何要用此毒对付沐海棠,但她在这一刻明白了一点——她的期限到了。 她手无寸铁地冲向沐楚玉和沈箫寻,表面上看是在帮忙沐楚玉,实际上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沐楚玉。 “珮瑶,你闪开!当心伤了你!”沐楚玉一面强撑着重伤对付沈箫寻,一面三心二意地担心着老在他和沈箫寻中间晃悠的珮瑶。 珮瑶自然是听不进去他的话,目光紧紧锁在沈箫寻的销骨扇上。 沈箫寻似乎也并不把珮瑶放在眼里,一心只想着解决沐楚玉这个大麻烦,他合上销骨扇在珮瑶眼前虚晃一招,吓得沐楚玉赶紧推开珮瑶,这时沈箫寻在“哗”地一声展开金蝉丝扇面,试图划过沐楚玉的脖子。 沐杉杉紧张得瞠目结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珮瑶感知到机会来了,反手推开沐楚玉,伸长了脖子去抹那锋利的金蝉丝扇面…… 夕阳的余晖就像是被鲜血浸染过的彩霞,红得嗜血!红得灿烂!红得凄凉!珮瑶的血果然解了沈箫寻的毒。沐楚玉抱着珮瑶的身体欲哭无泪,沈箫寻则愣愣地跪在珮瑶的身体前,脸色惨白不已。这日的傍晚,雁过留声。 沈箫寻的毒一解,各大门派的掌门都暗自庆幸自己顺利逃过一死并且还除掉了心腹大患沐海棠,《十字绣针》和藏宝图的妄念再次在脑海中浮现。却不曾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沐太师带着二百余名绛魂卫气势汹汹地冲进前院。 “带走!”沐叶山捋了捋嘴下半百的胡须,夕阳照在他的脸上,那是老谋深算的笑意。 绛魂卫们直接绕过了沐杉杉和佘图欢夫妇、沈箫寻、陈志满、沐楚玉以及他怀里的珮瑶,封住其余人的穴道并全数带走。 段离羚在这一刻才知晓了沈箫寻的最爱以及他的真实身份,被粗鲁带走的那一刻,她眷恋的眼神仍然徘徊在沈箫寻身上,然而沈箫寻从清醒到现在却没有看过她一眼,只是呆滞地跪在珮瑶面前,沉默无语。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江湖的势力不可任其自由发展,否则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沐叶山变法的首要主张就是利用江湖中的内部矛盾,制造混乱,最后达到消灭武林、天下太平的目的。所谓的《十字绣针》和藏宝图从一开始就是皇上和沐叶山散播出去的谣言,自然也包括那第十块沉香海棠令,这就是朝廷的手段,他们深谙人性的贪婪,明白纵然有沐海棠这样的人知道真相,他又能怎样?独木不成林,他一个邪魔外道的话谁又会信?人心叵测,画虎画皮难画骨,无论是义薄云天的名门正派,还是杀人如麻的邪魔歪道全都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最终走向武林覆灭之路。 —— “我想知道沈箫寻和沐楚玉的结局!”珮瑶轻声道。 百花仙子抿唇苦笑,眼神躲闪,迟疑了一下才朝着珮瑶右方的虚空挥袖施法。 那片虚空立即出现了一面三尺有余的镜面,镜面上显现的沐楚玉隐居在了一处阴冷的山洞里里面,山洞里有一透明的冰棺,珮瑶静静地躺在那里,面貌姣好,眉间的朱砂痣还是一如既往的嫣红,她不像是不在了,而像是在安静地熟睡着。沐楚玉守在冰棺旁边,痴情地注视着珮瑶,嘴里喃喃地说着些故事。 珮瑶的心中刺痛了一下,滚烫的泪珠已经大颗大颗地从眼眶中滑落。 很快,镜面中的沐楚玉以及山洞都消失不见,大片大片的曼陀花占据了整个镜面。随后,曼陀花越来越远,天蓝气清下,沈箫寻一袭白衣盘坐在花丛边,他面容沉静,目光凝滞无神。岫烟陪伴在他身旁,很久很久过去了,两人却并无交谈,期间岫烟喂他喝了几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