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在战火纷飞》 第一章 徐家湾镇 徐家老爷坐在堂前屋檐下,下午的太阳照不到的阴影里,久视偌大院落里一遍寥落,他已经记不起最近一次热闹祥和的家景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徐老爷膝下三子二女,曾可谓人丁兴旺,家业丰盛,在除家湾镇乃至浦滨县都是大名鼎鼎富甲一方的人家。 那曾想天有不测风云,大儿子生性好勇,戎马生涯,一二八淞沪抗战身为国民革命军第五军某师长,在战场上英勇殉国,大儿媳携子为夫守孝寄往上海某陵园近处,后听闻改嫁其夫副官。 二儿子继承除家产业,前些年为壮大渔货水运生意与人争夺码头航线,卷入帮会争斗,却因其兄军阀势力撑腰而掌控周边大小水运海路码头,得罪的人不少,后兄亡靠山倒,遭仇家暗算惹上人命官非被害于牢狱,内人怕受诛连隐姓埋名不知去向。 大女儿是县上的中学老师,天生正义热血,一向组织宣传抗日救国运动,亦敢与当局政府某些违背民意事件作对,若不是碍于徐家脸面周旋,早被国民政府拿办,因而与徐家不和,向来很少踏足家门,近两年更是不见在县城出现,传闻是跟着共党做大事去了。 小女儿倒是天资聪颖,凭出类拔萃的品学攻读某知名大学,后留学欧洲至今,别说是回过家来,就连书信都极少传回。 徐老爷眼前就只剩下最小的儿子,今年也已二十出头,取名徐三晚,因这小子是除夕那一天生的,当地习俗把除夕惯叫作年三十晚,徐老爷贪一时痛快就给三儿子起了这个名字。 徐三晚前两年就读县高中,爱幕上一个漂亮女孩,一度如痴如醉地追求,可那女子是个好利慕富之人,惯了情场弄心,也曾与三晚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待诈得钱财遂觉无味,便冷漠无情与三晚断了交情。 徐三晚却为此大闹要跳楼喝药,搅得整个校园沸沸扬扬,甚至请求校长说情,只是那女子扬言就算徐三晚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动半点心的,无奈之下校方将三晚劝退回家。 在家呆了数月,徐三晚也终究转醒了,却也无心向学,终日自暴自弃,就爱流连镇上的烟花柳巷纠缠风尘女子就是不做其生意,要不就是在街上随意尾随良家妇女,与人搭讪跟至家门,行径几近变态。 若不是徐家曾经是镇上独霸一方的权贵,虽然今日成了滩烂船,但昔日的威名未散,还不至于被一般人欺到头上,否则除三晚不知要被揍成什么样。 此刻,徐三晚出现在大门进院的屏风处,一眼看见隔着院场过去屋堂前?下坐半躺椅上的老头子,由不得的厌恶骂了句,老东西,赶明儿给你找块阳光充足的坡头地,让你晒个够。 这段时间徐老爷子对这个不肖之子可谓撒尽了厌气,甚至把这几年家门不幸的嗟怨都抖落在他身上,就怪他不该年三十晚出生,给这个家带来煞岁破旧之象,克死了两兄长。 这些话对这个浑噩小子倒是不太伤心,却是把本有痨病在身的三晚老母刺激的卧床不起,靠一天三顿熬的中药养着命。 徐老爷近日感染些风寒,此刻浑身无力,看见出气筒在眼前也只是瞪起双浑浊的眼珠子,怒其不争,哀其不志。 三晚往屏风后招了招手,说了句,进来,跟着我走。 砖墙砌成的高大屏风处,一个女子从那边探出身子,一身花红长袍,无袖肩下露出两条白晢的手,脸容也有几分姿色,尤其一双杏子眼顾盼妩媚,却掩饰不住世俗的意态,尤其看见除家老爷的那一眼,她明显惧怯了,脸色都有些僵。 徐老爷看见这么个女人的出现,气得就差没从椅上半躺着站起来,这分明就是个风尘女子,而且从她那身阵旧的旗袍和别腰间退色的手帕,看出这还是个低端路边货。 只是这老夫一下气得说不出话了,只顾瞪着眼珠子望着这女子,想他除府门第高大,方圆十数里难得一见,除了自家亲亲戚戚,下人都是走的偏门,这门里向来出现的都是这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甚或慕名而来的商贾名流。 那曾想今日破落到如此境地,连个守门的下人都没了,谁都可以进得来了,还是自个儿子带进来,真是个败家玩意! “走,跟着我来,到后花园去坐坐,正好八月天,凤凰,杨桃树,紫薇,石榴都开着花呢。”三晚引路往高大宅第侧边的拱圆门走去,回过头对女的说。 他今天也是百无聊赖撞上这个路边货,两人一时说话投机,还聊起一些做学生时的好玩趣事,一时兴头就邀请人来家里玩。 其实他都没心思想这女的什么身份,也不会去动那份欲念,只觉得这女的跟他聊得来,他已经找到自己的存在感,这多半是由于过去不久被心爱的女人打击得太深了,现在逮个女的对他有说有笑他已经很开心。 这女的也可能是一时动了纯真,没把三晚当个客人看待,也许是她见得太多心态丑陋的人面,何曾动过真心,今天撞上这么个单纯的男子对她没有那份心思,还相谈甚欢,直教她卑劣的灵魂如洗清新。 此刻再顾不上本镇上曾是叱咤风云的人对她的怒视,紧跟几步就要随三晚进入那边的院门。 眼前此景,一个烟花女子竟在他眼前冒犯他的地头,本以为可寄望重掁家业的人竟如此犯贱,往后这个世袭权贵的除家岂不断在他这一代,教他如何有脸面对九泉! 气得徐老爷郁结在胸口久咳不出的一口浓痰直胀吐而出,这下子倒气得高呼出声,这段时间屈在心头的悲凉2都化作声音喊起来,变天了!变天了! 听得这呼喊,徐三晚和他的临时知己还未惊戚过来,猛听得镇上近军营处一阵密集响亮的枪声传来,伴着街上的呼喊惊叫狗吠,甚是叫人惊恐。 “什么枪声?日本鬼子打到这来了?”徐三晚下意识惊叫道,另一边好奇心使他要往外面去探个究竟。 “不会又是抓土匪,抓共,党吧?”叫秋红的女子倒是往院里躲。“最近镇上很不太平,听说还有日本人的汉奸间谍在活动。”这女子不时接触到三教九流的人,自然听到一些不一般的消息。 听着街上的枪声一下下的往这边近过来,徐老爷柱着拐杖走下檐廊前的两级台阶,冲那要往外面去莽撞的小子吼道:“畜牲!你把门闩了没有,赶紧把门闩上!回来!” 凭阅历这徐家湾镇地头上那次闹乱开仗争抢地盘,不是闹得人畜惊惶,乱闯民舍,乱抓一通,杀伤无辜都是常有的事。 要放在往时无论悍匪军阀革命党都会给他徐府留情面,现在他早就失势,树倒猢狲散,看家护院的也留不住,那里还惹得起外面的恶人。 小子给老父亲一声吼倒是识乖了,他曾经在县城见过流弹射死的学生,不想自己出去了闷声倒下就没了,这下到得门廊下抱起靠墙的木椽子就要往两门扇上的铁卡上放。 可还没待木条卡在两扇门上,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撞了开来,他这才恨刚才进来时忘了把锁门的铁锁栓栓上。 两个戴草织帽子,平民打扮的人伧促跨过门槛闯进来,徐三晚顺带将抱着的木条向人横扫过去。 两人当中一个挽护着同伴的人伸出拿着驳壳枪的手挡住木条,跟着一甩头将头上的帽子甩落地上,露出她的脸容对三晚道:“小三晚,是我,还认得出你姐吗!” 徐三晚应是三年没见过眼前这个大姐了,打自徐家败尽了钱财也捞不出来的二哥死在了牢里,大姐就跟着在他的世界消失了。 此刻再见,鼻子有点发酸,可看见她挽护的男人胸肩处正淌着血,他变得紧张起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这是?” 这时徐府仅剩的三两个下人中的水叔从二进院的厨房赶出来,见徐老爷站在堂宅门外的台阶上,忙叫道:“老爷,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枪响得吓人,您身子不舒服可别走动,当心有个闪失。” 徐老爷倒是担心小儿莽撞无知这下已出到外面,他平时丑话骂尽,可这毕竟是徐家最后一个种,要有个不测教他如何能活,见跟了他大半辈子的阿水跑出来,立马催道:“赶紧门外去看那小子是不是出去找死,捉他回来!” 第二章 藏匿 水叔一个箭步越过徐老爷冲下台阶,就要跑到那堵高大的门屏前,却见三个人从那边走了出来。 他一眼认出那个一头短发,脸容透着庄重,眼神坚毅的女人,正是徐家大小姐徐行舟、 这女子出生时,徐老爷正在赶舟船归家的水路上,诗兴大发就给女儿取了这个名字,没成想她成年后却是个终日行舟行车行险路就是不闲家的人。 “老爷,大小姐!”水叔一个激动回过头对还立在阶上的老头喊道、 可是这个分明不是喜悦相逢的时刻,眼前的大小姐正提着枪挽着个鲜血淋漓的人呢,外面的枪声还在响。 徐老爷也一眼认出自己的女儿,这段时日他够悲凉的了,乍一见久别至亲,也甚心生激动,可转念一想这是个惹祸的主,眼下正不知搅着多大的祸水呢! 气得提杖戳阶,恨道:“你又生那门子事了!这下回来给我造孽了?瞧你一个两个带的什么人回来!是嫌我徐家还不够败么?还是见老夫还死不去,非要把老夫给整死去?” “爹,是女儿不孝!”徐行舟说:“但这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外面的国军正在追捕我们的人,之前我们把驻防在镇上的国军守备团的副官给杀了,他是日本人的奸细。”说到这里,徐行舟才注意到一旁还站着一个女的,不由的多加注意了一下。 少顷,她对这个不知所措的女子道:“姑娘,麻烦你去把门口的血迹擦掉。” 姑娘明显是有些措愕了,没想到当下别人有事交给她去办,她不是怕,是一下子不知怎么做? “用你别腰的手帕,快去!”这句话分明就是命令的口吻。 “是是。”秋红赶紧的解帕往大门处去,仿佛自己都觉得再怠慢一点,说话的人会提手一枪把她撂倒。 可是她不知道她有多急都没用,她才背过身去,后面的枪已经抬起来对着她,徐行舟问她弟:“你怎么会结识这样的人?等下敌人要搜上门,她会不会把我们供出来!” “姐,不要,这是我请来的客人,是我的朋友!”徐三晚当下拦在枪口面前,他身后的女子那敢回头看一眼,只顾蹲下来看见地上的血迹就擦。 “才初相识你就带这样的女人回家来”听得三晚与这女子的关系,徐行舟责骂道:“你小子乍变得这么坏,姐以前是怎么教你做人的!?” “我没有!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我管她是谁呢,聊得来就好!”三晚辩解。 “这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听得外面的嘈杂声越发近了,另一处仍有枪声不断,身体虚弱但精神意识尚好的男人对挽着他的徐行舟说:“你要是不放心,让她跟我们藏到一处。” “爹,女儿走投得急了,撞上自己家门来,求爹许我个藏身处!”徐行舟对还立在阶上的老人说:“爹可不会忘记咱老祖宗自清乾隆年间镇守这片海疆,为的是抗击外匪及倭寇的滋扰侵害,因有老祖宗的重兵驻扎,强力抵患,这徐家湾才得以繁衍至今,咱徐家因有祖上三代镇守司的荫庇才得以声隆至今,可眼前家运衰败了,可家运衰败算得了什么,时逢国运衰败才是灾难!强敌眼见就要侵过来了,平津已经开战了,我们掌握到切实的资料,这徐家湾必是日本人的海上进兵要道,这徐家湾必为战火所焚,徐家也是保不住的,除非爹你要变节,,,,” 徐行舟说出最后一句话,还是因为想起往日她与徐家不和,老父亲与二弟很不满她与当局政府站在对立面,嫌她行为张扬惹事生非,牵连徐家的声誉及生意。 徐老爷正有话要发作,拐杖才戳到石级上就听到外面猛力的砸门声,叫嚷声,他一愣,立马吩咐道:“小三,赶紧和你姐到仓房的地窑下躲,外面的有我和水叔应付。” 砸门声响起后,秋红姑娘从大门那边退了回来,一边还不忘用脚上平底绣花鞋擦着地上的泥灰掩住血迹。 “你不能留在这里,跟着我们走。”徐行舟挽着她的同志向通往堂宅的石阶走去,要求秋红跟随,就怕这女的受不住惊吓把他们供出来。 。“走呀,跟着我来。”徐三晚对秋红一个诚恳的甩头。 秋红看见三晚那一抹真诚的眼神,不由得心头一热,在她记忆里头打自为生计所逼出到这世间上混,还真没见过一个异性那么热诚的看着她,而且是在这种境遇下。 徐父看着自己的女儿在身边擦过时,怒目掩饰着心头的亲情,嘴里终是忍不住了:“走之前去看一看你的母亲,你们多久没说上话了。” 水叔把大门打开,外面骂骂咧咧的涌进近十个守备团的国军,带队的扯着水叔肩膀的衣服拖着他来到院场上,嘴里喝道:“把人藏那了,赶紧领我去!” 这下看见徐老爷站在宅廊下,领队的神态下意识有点恭谦,却又觉得不对劲,便又板着脸道:“徐爷,敝人姓符,曾与徐爷有过数面之缘,可徐爷贵人忘事应是记不起来了,敝人现是守备团的连长,正执行紧急追捕任务,杀手是不是逃进了贵府,识时务的把人交出来!” “那有什么人进来,”水叔还被扯着衣膀子挣又挣不脱,辩解道:“外面枪响的多吓人,我就没敢开过门。” “门外的血迹是怎么回事!”五大三粗满脸胡子的男人瞪起眼睛,把左手拿着的枪顶到阿水脑门。“敢扯慌,看老子一枪嘣了你。” “刚才是有人敲了阵子门,可我没敢开。”水叔赶紧嚷道,可身子还是有些哆嗦了。 “符子哥,门里没血迹呢。”一个当兵的查看了地面凑近来说。 “符连长是吧,打狗看主人呢。”徐爷两手抵在拐棍上,两眼盯着大胡子说:“从来没有人敢在我府上动我的人,你要做头一个么?” 这话倒使符子哥一愣,随即仰头哈哈,对周围的丘八笑说:“这糟老头,叫他一声爷,他还真以为自己还是以前威风八面,呼风唤雨的徐家湾把头徐海生徐爷。” 除了符连长,手下的人没人敢为他的话笑出声,这些丘八都是这一带的乡镇子民,大多是没有好的营生,进了守备团谋些粮饷维持生计,都知道徐老爷曾经是怎样的人物。 这下符连长似乎感到些压力,他放开水叔,抓住靠身边一个兵的衣襟子:“怎么,你们都很怕他吗?今时今日这老家伙还能在徐家湾搅出点风浪来,我把满脸腮胡须全用手扒了,一帮怂货。” 他脚踢了一个,另一巴掌又掴了一个。“给我搜!进屋搜!刺杀王团副的人肯定在里面。” 在徐家仓房的地窖里,徐行舟用窖藏的烧酒给受伤的男人清洗了伤口,把三晚从家里拿来的冶外伤的药膏给伤口涂上,对人说:“你这是射穿伤,胸肩里没子弹,养些时日就没事了。” 男人看样子四十岁上下,身子骨并不强壮,模样显得苍桑了些,神态倒有几分硬朗,明显不是庸碍无为的人,这下笑道:“还好这次行动没有暴露我们的身份,另外两个同志这下应该也脱身了吧。” “放心,咱俩是垫后的,他们已经安全了。”女人用纱布给男人的伤口包扎。 “小弟,我名字叫刘广来,”男人用热诚的眼睛看着坐对过几步处一块垫板上靠着一堆码得整齐的谷粮包的徐三晚说:“将来如有可能,我们还会经常见面的,就看你会不会站在我这边。” 徐三晚想了下说:“我看你跟我姐关系好像不一般,是想要做我姐夫啊?” “三晚,瞎说什么呢。”徐行舟转过头瞪她弟一眼,神色倒有几分喜意。 刘广来却是一脸欢喜:“我做梦都想着有那一天呢,只是当下外忧内患,我们要做的事太多了,儿女之情可暂放一边,你还在上学吗?” 最后一句话问的徐三晚,三晚摇摇头,想起他的丢脸事,也不想再见到那个伤了他心的女孩。 “学校的老师教不会你什么的,将来我做你的老师吧。”说着刘广来才注意三晚一旁坐着的女子,把要说的话忍住,打量她一眼问道:“姑娘你那里人呢?” “林曲的。”姑娘看了眼问她的人,眼睛便闪了去。 “那地方我去过,在那里教了二年师呢,可是第三年闹瘟疫,死了好多人救都救不来。” “我父母就是那年过世的,我在浦安中学读了两年书要回去看看,回到半路被拦了回来,半年后才知道他们死于那场鼠瘟疫的消息。”女子把头埋进两膝间。 “后来的日子很难过吧。”刘广来望着地窖里堆积的粮食,存酒,海味干货,突然意识到什么,对徐行舟说“这里的东西得赶紧处理掉,要不很快就不属于你徐家的了,徐家湾很快会成为风口浪尖之地,得想想办法。” “为啥呢,这可是我老爹剩下的家底了。”徐三晚很不明白。 “我看这窖里的粮食起码够五十个人吃上三年的,还有这一坛坛的酒,这一堆堆的干货,这么放着不出一月就得益了侵略者。” “你是说日本鬼子很快就要打到这里来啦?”徐三晚浑身都有些紧张。 刘广来半躺在窖里唯一一张靠椅上看向一排离屋顶很近的风窗透进来微明光亮,好像也听到外面有微弱的叫闹声,说:“狼子野心正吃得过瘾呢。” 外面的院子里徐海生还是拿捏着柱拐杖立台阶上的姿势,瞪着眼前一众当兵的喝道:“我看谁敢进我家里来!别看老夫今时是失势了也破落了,但别以为树倒猢狲就散了,想想当年有多少道上的人跟着老子混饭吃,今天谁要欺到我头上来,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一个信儿的事,不愁来不了几个能为我出口气的狠茬。” 这句话果真唬住这些草头兵,他们都是乡里乡亲的,谁不曾见过早些年徐家垄断渔市码头,欺行霸市,豢养一群打手狠人前呼后拥的景况,不失有些是忠心耿耿跟随徐家的,后来不知是何原因离开,或者是暂时离开。 符子哥倒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自觉没了脸面,总不能让人一句话吓怂了吧,他自然知道现在徐家湾行市霸主已移主外性人,而且他跟把头还有些交情的,可眼前这老头说的话又不能当放屁。 想当年他凭着一身硬功夫一路习武卖艺流落到徐家湾,看上这地方市面盛景,人文丰富,不想再走,便要找个码头靠,为此找上徐府打过几架,发现里面人才不少,他渗和进去很难混得出头,便另寻庙堂了,这些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徐爷,你这算是妨碍军事行动,信不信我把你抓起来。” 符子哥端着枪在徐爷面前晃了晃,他也不想为那么个已死的上头给自己惹祸,何况屋里有没有藏刺客也不确定,这下不如找个台阶给自己下。 “你说没有追逃者进来,我们就得信你,那我和这一帮弟兄就这么退出去,面子过得去吗,回去还得受一顿臭骂。” 徐老爷当下明白人的意思,吩咐阿水去拿份硬通货的厚礼和酒水钱给符连长和手下的兄弟们。 收了贿赂钱,带着手下出得外面,符连长还悻悻回头瞪着徐府大门道:“妈的,这老头这么拽,看那天我把他徐家大门给扒了。” 第三章 第一晚 没有月色的夜晚,天空一遍繁星,如一片轻纱闪闪浮搁在半空,后花园的凉棚下坐着一男一女互靠着背看天空。 有片刻的安静过后,徐三晚忽然问道:“下午在地窖里听你说父母都过世了,家里没亲人了吗?” “有个哥嫂,我没出外面读书之前就去了外面打工,后来听说是在黑河岭那边的煤矿给人挖煤,好多年见过了,不知今生还能不能见到,见到也许都认不出来了。”林秋红有点哽咽。 “你想知道我后来的日子么?”林秋红接着说。 “你说吧,只要你不觉得是自捅伤口。” “有人听我说起我的痛苦,我可能还会好受些。”林秋红语气有些缓和。“那年我在学校实在呆不住了,拖了学校的学费,欠了同学的钱又还不上,学校开了个介绍信让我去一家印染厂打工,可那地方的工实在太脏太累,我以为可以自己找份好点的工作,就一个人到处去寻。” “那两天我白天在街上到处问工,第一晚我宿在一家基督教堂的门檐下,一个守夜的修女见我衣着单薄,那时已经秋末临冬,她让我进教堂的椅子上睡,天亮后就离开,第二晚我回到教堂的门口,呆了好久,没见到那修女,却见到一个从里面祷告出来的女人。” “这女人衣着很贵气,还电着时髦的头发,她见到我时本来很漠视的,走过去了又回头打量我,和我交谈了一阵,她说不如跟她走吧,她开有一家上流社会的歌舞厅,说我的身子骨可以跳舞,那里每晚很多公子哥儿,没准还能撞着个有钱哥儿嫁了,往后就不用忧愁了。” “现在想想我那时要不是虚荣心作祟,对工作又嫌苦怨累,往后的经历就不会遭那么多痛那么多罪,我就跟那女人过了一天虚荣的生活,她把我打扮得体,在舞会的社交场合露脸之后那一晚把我安排在一幢小楼的一个房间,说我以后就住在这里了,那一晚我在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中入睡,那知道这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那个做祷告的女人我以为是神指引给我的幸福,那知道她是个向神要庇佑的魔鬼,那一夜我被痛醒,发现自己四肢被绑在床上,一个男人。。,” 秋红黯然神伤的说到这里,有些失声却听到身后响起打呼噜的声音,听着悲惨故事的人竟然睡着了,他的身体沉在她的背上。 “既然你不想知道我的经历,那我就不说了。”秋红将这个生命中偶然遇上的率真人护住,蹲下身子将他搭到背上吃力的背起来。“来,回你的房里去睡。” 这夜晚这女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她帮身边的人宽衣躺下,自己也和衣躺在他的床上,黑暗中她不敢点着亮儿,却好像看到自己的笑容是那么温暖。 但夜是有些闷热的,她不时用扇子为他扇风,却不敢扇自己一下,怕这扰乱这夜晚的处境,她是那么温柔那么想往,忘掉了自己的身份,忘掉了过去同样境遇下的丑恶。 徐三晚坐在中午的太阳底下的巷子拐角一个凉茶摊子边的板凳上,一手端着碗茶水,一手拿着个葱油饼,无所事事的看向巷子和巷口出去的街道上。 一个打着伞,穿着连衣长裙,身材苗条,头发用一朵红花发扎束着长发的少妇,踩着高跟鞋从他身边经过,他不由多看一眼,目光停留在那朵扎发的纱质红花上。 那朵红花衬着一头黑发和一张黄白的脸,真是太点缀了,多年以后他从一个女人剃光了头发的头上,竟想起这一头的黑发和这鲜红的发扎。 “阿姐。”徐三晚不由站起来。“过来喝碗茶,日头晒着呢,你要去那儿?” 那女子转身看一眼这个穿着开襟长袍,头发上扣着副墨镜的小青年,看他脸相率真,不像流氓打手,却又这么不正经,也只得厌恶瞪了一眼,抛下一句,白痴,快步从转角消失。 要是平日,三晚哥儿指不定会跟上去纠缠,但今儿个有要事在身,这下下意识的看向巷子口斜对面那家能见得到的酒栈。 他要盯着从酒栈进出的可疑的人的特别之处,最重要的是发现酒栈的老板要出门去,他就得尾随。 刘广来从徐三晚的家里离开之前跟他说过很多话,其中就有说过这家叫桑叶酒栈的老板是个潜伏下来的日本间谍,从他的活动轨迹来看,他好像要把徐家湾镇的底细摸个清楚,好为将来日军的占领驻防甚至殖民做计划。 刘广来交待三晚这几天务必记清楚这个人的去向出入时间,他们下一步的行动就是要这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三少爷,你说你用得着这么拼么?”打扮成卖凉茶的水叔伸手往脸上抹把汗,抬头看看天,埋怨道:“不就是盯个人么,大中午日头有多毒,还不让歇下。” “咱们可在办着大事情呢!”三晚头也不回。“这么刺激的事我可是头一回碰上,不把人盯出点底细来,跟我姐那边能有交待么。” “盯的什么人啊这么重要?我可是陪你一个晌午了,老爷那边不知有没差我事的,要是唤不着我,回去我准得挨骂。” 三晚没跟水叔说他盯的目标是个什么人,这也是要他办事的人交待他不许对别人说的。 他在这里盯了三天,可就没见桑叶酒栈的老板出过门,说起那个人他还是见过的,早几年还时有上他家作客,总是那么一脸和气,人中处一小撮胡子,嘴巴笑起来不露齿的,个子不高,身材稍胖,可这几天就是寻不着他影子,该不会是乔装打扮出的门吧? 正寻思着,忽见酒栈门里处走出一个戴着宽边斗笠,肩头用条扁担挑着个渔篓的渔人,向着街上走去。 他知道酒栈有人送渔货上门是正常的,再说这酒栈也没后门,谁进出都要经过这道门,他正疑虑着,却发现那渔夫的衣服都是干净的,这么大的日头天按理说挑着渔货走来不可能衣服没有汗湿肩背。 再仔细看发现那渔人脚上穿着双木趿,一双脚踝白净光洁那像个打渔人的样子。 “水叔,你可以收摊回家了,我去一趟再转回去。”徐三晚说着走到街上的骑楼下向着渔夫跟去。 “三少爷小心!”水叔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无奈叹了口气。 街道两边的民居商舍都是一字排开长长伸展过去,无一例外的有骑楼,徐家湾镇得益于清末民初的开埠通江达海,商贸往来发展出现不少鱼龙混杂的人物,一时间建屋造楼形成一两条有规模的街道,建筑造形大都跟风显派,也就形成了街道两边长长的骑楼。 此刻天日正热,道路上除了赶马拉车的,行走的人为数不多,能躲进骑楼下走的都在骑楼里了。 三晚就隔着那么三四个房屋的距离跟着那个只管低头赶路的渔夫,他们之间总隔着一些行走的身影,或是骑楼下摆摊做营生的人,以致那人偶尔回头望一眼也没有发现身后有可疑的人跟随他。 三五个骑着马的守备军丘八趾高气扬经过硬泥路面的街道,扬起一缕缕烟尘掩过骑楼下卖炸粉薯炸圆子或卖糖水的摊子,招起一阵谩骂和诅咒。 烟尘掩过,那风尘女子站在一根柱子旁,向着对面骑楼里的人望,眼神里好像充满期待,自从上次偶然的相遇,她灰蒙的人生如同照进一道光亮,是那么让她不舍,以致她在这街上顾盼流连,希望见到那道光亮再次映来。 忽然间,对面骑楼里人丛中出现一个身影映入她的视野,她仔细一看,内心抑不住欢喜,一声唤叫禁不住冲口而出,可是声音带着卑怯,经不起距离的打击,那人只顾往前走着。 “哎。”只顾往前盯哨着往前走的徐家三少,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拍了一肩头,紧张之下立马站住转过头来。 “上那儿去呢,叫你都没听见。”林秋红有点兴奋又点羞怯,她好不容易遇上,又怎么肯错过。 “原来是你,吓我一跳,我有紧要事呢,不能和你说话了。”徐三晚说着转头去注意去看那渔人转身没入一条房屋之间的巷子,他立马拔腿追去,抛下一句:“改天找你。” 秋红顿在原地,顿觉失落,茫然。 可三少爷走过几步,像是想到什么停了下,转过来拉过秋红的手道:“你跟我一起,我觉得这样或者更好。” 转入巷子追上那个渔人的身影,看着他往下面的海岸走去,三晚才放慢脚步松开秋红的手,对她说:“我要跟着前面那个人,看他去了那儿干了什么,我觉得我们扮成一对遛达的情人,就算人发现我们在后面也不容易起疑心的。” 秋红不知是一路小跑让脸上泛起潮红,还是她听了这句话一下脸上觉得烫热,这种情愫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不由得只顾痴傻的看着眼前的人。 那渔人走过一处海边的码头,从码头的石级下到沙滩,沿着滩涂走向不远处海边停在浅滩上的数张木艇船,这其间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方向,发现一男一女的年轻人出现在码头上,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男的挽着女的肩膀一起往另一个方向看去,他不由得警惕了一下。 当渔人越发走近那几张木船时,他再次转身回望,看见那两个人坐在了他走过的码头石级上抱在一起,像在恋爱的样子,一时的疑心还让他只顾盯着看。 “那家伙看着咱呢,要装得更像更自然。”三少爷抱着身体僵硬却发烫的女子,这感觉好像不对劲?一下子又不明白是什么心情?看着她脸上一遍潮红是那么纯朴,不由得张嘴去吻住的嘴,那种荡过心肺的颤震使他由不得的吸吮。 待他抬起头去看,发现那渔人正蹬上一张装有柴油机和小船仓的木艇船,那船发动起来向海上驶去,他很意外那些木船间竟有一张机船,要知道当时小机船并不多见,大都是挂帆木船,能用得上这种柴油机船的非同一般,说明那个渔夫就是个幌子。 三少爷还只顾望着机船驶去,身边还靠着他臂膀的女子还一脸迷幻,昏弱。 驶出海面的机船上低矮的船舱里展开一个窗洞,里面坐着的两人也在看着码头级上坐着的人,其中一个原本呆在船上的男人,用日语对那个渔夫打扮的人说:“村中,你可能被人盯上了,我远远望见你从小巷口走向码头,就见那两人从后面跟出来,尾随你的方向,下次可要小心了。” 这时“渔夫”已解掉头上的笠帽,用手痒着脸上的假胡子,瞪着那个转向别处看的小子说:“这小子戴着墨镜,但身形和约模的样子我还记得住,下次出来引着他,定找个偏处了结他。” “是时候加快制定作战方案了。”另一个男人瞪着岸上的连遍的房屋和近处的码头渔港。“这里战争很快就会来,从这里増兵能快速进入华东腹地,快速占领这里是战略重点。” 这个日本男人叫做三斩藤枝,是专为日军开辟徐家湾这个登陆口岸的负责人。 第四章 遇害 这天,三晚哥儿穿了套学生装戴顶布帽,又走在这条街上的骑楼里,在他前面隔两个商铺的骑楼下有个画像摊子,一个上年纪的手艺人正在画架的白纸上细心素描着。 画架对面不到两米站着个穿着黑蓝色长裙,上身着浅灰色短袄式衬衣的女子,头上扎两辫子,还戴副黑框眼镜,一脸端庄正视给她画像的老艺人。 徐三晚一见这女子,快步走过去,压低声音喝道:“我交待你正经事呢,你跑来这画像!” 打扮成大学生模样的林秋红一见三晚立马慌了神,浑身不自在道:“我就站一会误不了事的。” 三晚站到骑楼外边往那边看去不过百米的桑叶酒栈,距离上次的跟踪,他又盯了两天,没见那人出过门,或者那人出过门,他没有发现。 蓦然觉得这一段街道上好像有点异样,今天过往的人和车辆尤为繁忙,可偏偏有三五个人像他一样各据一处,神色诡异。 三晚转过身来看着林秋红的样子,觉得她跟往日真大不一样,她身上的学生装是他从二姐留下的衣物中找出来的,为了能跟他配合成一对来逛街的学生样子,也是为他的盯梢提供掩护。 “以后这套衣服就是你的了,不用还我。”徐三晚说:“画完了么?”后一句问的老画匠。 “年轻人急性子可要改一改,要沉得住气。”老画匠只顾看着他手上的活。 “帮我看看,好看么?”秋红示意三晚去看看画架上的自己。 三晚走到画架跟前,见好一幅炭笔人像画已均称得体呈现在纸上,这女子神态体形看上去可真有素质,活脱脱一个大学生,可实际上她是什么! 三晚想到这有点恼怒,冲画匠叫道:“呵!可以了,就这样吧,够不错的。”说着要伸手去扯画架上的素描,顺带扭头向那边望一眼。 这一望却见那酒栈门前走出一个扛着扁担上挂着绳索的樵夫,联想起上次的渔人,他心神一紧,拔腿走去,向那女的丢下一句,快跟过来。 那个挑柴来卖的农人一身陈旧土布衣裳,脚腿上还扎着绑带,脚上一双草鞋,不过是新的,跟他的脚一样干净,徐三晚又像上次一样留意到那人的脚,再看他的身高体形,他很确定就是上次的那个人,这一回他拐过街角向着背海的一方走去。 徐家三少追到那个街角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林秋红手握着她卷成筒的画像从路上奔来。 他忽然对这女子好像由心里生出反感,想起这两天她看到他总是那么傻痴的样子,就爱看着他,而且有意无意的非要靠到他身上,这让他觉得秋红是不是爱上了他,这下竟是觉得厌恶了。 三晚望着她追来时,忽然发觉街上两边赶路或做营生的人中有那么一两个神色诡异地向他这边靠来,待要细看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这感觉让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惶然,可是要发生什么事自己又猜不到。 “你快跟上。”三晚向离他还有几十米的女子丢下一句,自己先往街角路上跑去。 徐家湾镇本是一遍建在依山岭而上的聚居区,这源于先民大都从深山野林迁徙来的聚居习俗,虽向海谋生,却避居高处,数百年来繁衍出好一遍层叠密集的房屋落,当中巷路交错,院房布局复习,当中暗设不少绝路捷径或关卡,暗堡,这些都是历来为抵挡大规模山匪或海贼前来烧杀掠夺的先民留下来的,当然也少不了镇守这处海湾的清军的功劳。 后来商贸货运往来,渔业发展才使靠近海边处形成了街市,而最早时大清的守营也是建在山高处,那些暗藏在山腰岭头的老炮台现在还能用。 一二八事变后国民党在这里设制国民守备团,编制一个守备团的兵力,巩固炮火,前些年不但换了山上的火炮,还增设机枪暗堡,就等着有一天侵略者从这遍海上攻上来,殊不知外强真正攻过来的火力,这遍炮台暗堡挡都挡不住。 三晚哥儿奔过一小程上坡路就来到镇口的老集市场,放眼望去四五条巷子口就摆在眼前,他居然没看到那樵夫是从那一处巷子进的老镇子里头, “三少爷,你等等我呀。”秋红喘着气赶过来。 “都是你,我找不到那个人往那边走了。”三少爷不免埋怨。 他想着那人莫非要去探查山上的军事布防,但又觉得这人在这里好几年,对这里的地形布防应该都摸得很清楚了,要不然就是这个老镇子里复杂的巷路交通暗防,他没弄清楚。 怎么说日军一旦攻占这里,日后要维持这里的运转,肯定得对这里连绵一遍的民房区及高处的军营进行统治,因此要摸清镇子里的交通布局也是很重要的,他徐三晚在这里长大,有些地方有些路他都没有走过呢。 “你往这条巷子进去,我往这边走。”三晚伸手指向左边一条比较开阔的巷子对近到他身边的秋红说:“发现一个樵夫打扮的人,模样跟我们上次跟的一样,你就跟着他,看他干什么了,小心点!”说着往右边一条巷子口走去。 “可我对这里不熟,怕会迷路。”秋红有点发急。“我想跟你一起。” “那你就乱撞吧,现在是要找到那个人,你不要给他发现了。” 林秋红望着他的奔去的背影,心里说不清的难受,这阵子她对这个人已经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去做她之前做的事。 前几天就只管到处逛盼能遇见他,之后和他在一起人就变得不听自己使唤,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个码头级上的拥抱接吻,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夜里想了多少遍,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对这个男的怎么样了。 镇子顺山势往上建,却很难找到一条徒峭直上的路,大都弯延而往,在某个叉路口,走得不对的话,路会变得弯延而下,但在房屋之间的窄巷经常会出现一条造阶而上的捷径,那里有可能通往更上面的路,也有可能走到前后左右都是房子或围墙的死胡同,也有可能尽头会出现一个院落,有三两个出口,可是走得不对又会兜回原路。 徐三晚怎么不明白在这样的路上要找到一个人有多难,可他就是不肯罢休,路上遇见人都会打听有没有见到那个肩搭挑担的人。 人家门口开着他都会进去问一问,兜来转去的,其间撞着还手握着那卷画的女子,也跟一两个可疑的人擦肩而过,他甚至怀疑那些人是他原先在下面街上遇见的人。 其实那个从桑叶酒栈走出去的卖柴人确实是上次的那个日本奸细,他的确是在要绘制一份徐家湾镇心脏地带的交通要图。 可是这里错综复杂的巷子小道和座向不一又大致相同的房屋,让这个惯来喜欢简明规律的日本人气得不住诅咒建造这个老镇的先人。 这人也在七上八下的摸索着这里的交通,他怎么说也在这里生活几年,可平时没事也不会在这里瞎逛,有事去寻访某处也会有人引路,他明白大致方向,可是一旦深陷其中也弄不清楚自己走到哪了,其间他从后面撞上打探他的徐三晚,认出是上次跟他到海边的人,他往?路上避开了。 可是这次这个日本人忽然觉得跟踪他的不止一个人,当他在路上发现后面某处墙角有人盯着他,他知道自己身处危险了!只怕再流连忘返,性命得丢下。 村中顺二是这个日本人的名字,这下他站在一个房屋周围的院落或是天井当中,面对前方和左右三个出口,想着往那一个门口走去好,同时从腹间裤带里掏出一把小口径勃朗宁手枪打开保险,将他藏在竹节挑担的节筒里的绘图抽出来放进怀里,丢下竹棒和麻绳,向着左边的出口走了出去。 村中顺二走出院落经过两座房屋间的窄巷出到更宽的路上,眼前竟是一个三叉口,这让他竟一下犯懵了,要出到镇子下面不知往那边走好,正犹豫间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从高处一叉路口急急跑出来,乍一看见他,下意识的刹住了步子。 徐三晚猛一见路口站着的人双眼瞪着他,这正是他要找的目标人,看对方神色意外和紧张一闪而过,他也感到了危险逼来,但不能转身就跑吧,这样岂不暴露他对眼前人有什么企图,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往村中顺二的路边经过。 可是他刚经过这人的身前,就感到后面影子一晃,一梗硬物抵在他后脑勺上,后面的人压着声音道:“站住,别作声,不然一枪崩了你。” 徐三晚吓得站住,转过头,刚才抵在脑后的手枪已经顶到他脑门上,有着满脸胡渣粗眼眉的乡下人伸手一把扯着他的衣襟道:“跟我来!” 徐三晚被村中顺二拉着拖进两座房屋间的窄巷,逼进了刚才村中顺二经过的院落。 “你要干什么,我可不认识你。”徐三晚对着用枪指着他的日本人问道。 他知道这下是凶多吉少,很可能会被一枪爆头,想着自己有没有逃生的可能,后退两步却踩在村中顺二刚才丢下的圆竹棒担上,脚下一滑由不得的往后跌倒在地上的一小堆柴灶灰渣上,这可能是这里的人家清理出来倒在院落里的。 “是谁指使你来跟踪我的?”村中站到三晚脚边就势抬腿一脚踹在欲站起来的三晚胸口上。 三晚身子被踢得倒地擦过身下的柴火灰,他双手就势抓了一把火灰藏在身后,嘴里叫道:“你说什么呢,我那里跟踪你了。” “你小子好像那里见过,那户人家的孩子了?管你是谁呢。”村中扯下肩头搭着一块用来擦汗的布块,这是他伪装担柴来卖的配置,用布巾卷住手枪的枪头,此举很可能是不要让枪响时发出响亮的声音。 “没有时间知道你背后的主使了,上次海边见到的也是你吧,支那人派个毛头小子跟我玩阴的,太小瞧我了吧。”说着布巾已卷在枪口上,跟着往徐家三少爷头上递去,曾经风云一时的徐家老爷眼见就要断子绝孙了。 “不要!”突然一声惊叫从院落右边的门口传来,林秋红突然出现的身影径直向着村中顺二撞来,村中听见喊声已然掉转手枪向着来人,见是个女子,就要顺势飞起一脚蹬向撞来的身子。 可是村中顺二转念间却感觉侧面一丛烟灰呛着鼻脸扑来,他下意识侧过身去,手上的枪向徐三晚的地方转过,待要看清他的人,另一丛烟灰却扑在脸上,使得他恼怒叫出声,抠响手上的枪,身体同时被撞来的女子撞到,使他一个歪斜横向倒出两步差些跌倒地上。 “快跑!”已从地上爬起来的徐三晚伸手护着用力过猛稳不住身子的林秋红,她手上还握着那卷画,只是已经皱折成两截,他拉着她就往左边一道门外跑去。 第五章 遇救 村中顺二气得抖着脸上的烟灰,叫骂着用衣袖拔着眼睛沾染的火灰,进入眼里的灰辣得他眼泪直流,这下更是杀心更甚,寻着那两人奔出院落的方向追去。 三晚和秋红奔出院门转过几米巷来到墙角,转处竟是一条往下陡去的阶级,望下去到得下面的路上竟有十多米的落差,这么陡的阶级别说快跑,就是一个下脚不稳人都有可能拉个一字腿出来。 可是那里有退路!只恨选错了出口,只得逐级往下踩去,三晚怕秋红摔倒还先下一步用身子顶着他,如果他事先明白他这样无意中拿人做了挡箭牌,不知还会不会这样做? 当他听到一声枪响擦过这条狭窄的阶道,感觉到子弹掠过脸际的气流,吓得回头往上望,村中顺二正站在高处对他们打响第三枪。 他大喊一声,双手护着后面的人往一边躲,这一护一闪,却见枪响之下,她一边胸处突地一胀,一粒弹头带着血丝射出从他脸侧擦过,眼前的女子痛苦的哼了一声,身子就往他压下来,三晚就势抱着她倒身往下滑去。 村中顺二正要踩下石阶下去结束这两人的性命顺带逃去,可他听到下方一声枪响,就感到自己腹间一下灼痛,这让他喘了口气,向下面望去。 视线模糊中发现一个穿灰白衣服戴着顶草帽的人举着支盒子枪对着他,他条件反射的向下开出一枪,可是立马感到胸口被重重击了一下,好像自己开的枪把自己打到了,事实他知道自己被下面的人又打了一枪。 这下村中顺二知道自己惹不起要往后躲去,可是刚转过身下面的枪又响了,在这道窄阶巷上空仿佛产生了共响,听着格外刺耳,他倒在最上面的一级石阶上。 戴草帽的男人飞快跨上陡阶高处检查一下确认村中顺二已经死亡,将他的手枪和怀里的绘图收到自己身上,又赶下来到一时茫然对着躺在他怀里的女子的徐三晚身边,伸手探了女子的鼻息及看了她伤势,道:“伤得很重,多半是救不活了,你是谁?谁派你跟踪这个日本人的?” 徐三晚见这个人杀了他的敌人救下了他,应该是同一条道上的,便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没听说过,是共党那边的人吧。”戴草帽三十多岁的男人说:“国共眼见要合作,对抗外敌上也算自己人了,小兄弟赶紧离开,等会守备军就会闻枪赶来。” “你是谁?” “我的身份你没必要知道。”男人严肃看一眼徐三晚。 这时,陡阶出口处路上出现两人,看一眼里面的情况对那男人说:“干掉他了?” “那走吧,碰着守备团的人就不好了。”得到确定,路上的两人其中一个说,另一个却对路上驱赶喝道:“走开,走开,再近过来,脑袋想挨枪子?”显然有老百姓想过来看究竟。 徐三晚有点发怔,他再看向林秋红的脸,想起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站在一个小巷口向他打招呼,那带着爱昧的笑的脸,此刻变得那么苍白。 和她相识不到十天,她却在意外之下救下了他,还用性命为她挡下了子弹,在这之前他真是把她当作能说些话的朋友,再后来把她当作为他的目的作掩护或眼线的人。 他后来知道这女的是爱上了他,爱得那么痴傻,他心里感到的却是怨恶,想着那天再也不跟她一起了。 可是际遇的突变,却是她不但救下他还为他搭上了性命,他内心又怎么不可能动情!内疚! “这女子也不能留下来,否则日本人会循着线索找到你。”戴草帽的男人看着徐三晚,跟着对身边另两个人说:“你们两个搭把手把她带走,离开这里再说,走。” 徐三晚看着一个男人把林秋红扛上肩搭着,这下又发现她手上还捏着那幅自画像,赶紧伸手瓣下来,纸卷上已浸染了经她手流下来的血迹,他也不抹一下便塞入怀里。 “她是你什么人?”徐三晚跟着三个陌生人循着巷子跑去,戴草帽的男人问他。 “一个朋友,街上认识的,我们才认识不到十天,想着搭个伴跟踪那个人不容易暴露就拉上她了。”徐三晚还想说什么,但是忍下了没继续说。 “你是徐家三少爷,我认得你。”另外两个男人当中一个不扛着林秋红的男人看了眼三晚。“我是本地人,当年还是你大哥的手下。”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日后有缘再相见你会知道的。” 出了镇子之后,在一遍小树林的路口,徐三晚看着三个男人离开,其中一个拉着一辆从路上半买半抢来的木轱辘板车,林秋红就躺在那辆板车上,身上盖着从镇子里人家屋里拿来的被单子。 戴草帽的男人离开时眼他说,既然林秋红与他不是很熟,那尸体就交由他们路上处理好了,此刻,他看着她离去,心里真不是滋味,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不知为何爱上了他,没有得到相应的回赠,却为他丢掉了性命,想到这里他嘴唇抽搐了一下,两滴泪水从他眼角泛了出来。 当夜,徐三晚从梦中被那支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脑袋把他吓醒过来,这使他心绪难平,想着以后的日子绝不平静,他很有可能被卷入战争的洪流,这使他激动得当夜去撬开他家的工械房从房里的暗室摸索着枪支。 当年他父亲和二哥的手下配枪的不少,大哥还曾经是北洋军阀冯国璋的一二把手,家里藏的枪支除了大多数的汉阳造,还有少量的毛瑟枪,三八盒子和盒子炮也有十数把。 他想白天那戴草帽的男人就是使的盒子炮干掉了他的杀身之祸,于是他也挑了两把盒子炮和一些子弹,回到房里去自己把弄。 村中顺二被杀这件事搞得整个徐家湾镇鸡犬不宁,日本政府逼使当地警察置在街上到处找人,因为没有直接的嫌疑人,在汉奸特务机构的参与下抓的都是些平日有抗日作为的爱国人士,其中有些在当地是有声望地位的人。 这些人的被抓似乎早就在日本人的策划和预谋之中,目的是要打掉当地的对抗力量,好为日后统治这里铺平道路,村中的被杀无意中给提供了这个时机。 第六章 花二 跟着,商埠通航方兴未艾的徐家湾镇一下子进入了两个日本人的帮会和公馆,这两个帮会公馆人数众多,不下一二百人。 于是镇子里头出现大量的日本浪人和武士,到处叫嚣,满旯里钻,闹得人心惶惶,似乎有一场大谋划正在酝酿中。 而且徐家湾正对着的大海上出现两个白点子停搁在那里,镇上的守备军吓得进入紧急军事防御状态。 有商船从海上回来说那是日本人的两艘军舰。 徐家湾镇本是个依山而上的城镇,因地势太陡,很多路拉车跑马都难走,上面的居民起居营生的物资往往得依靠人力挑担上下,包括那些行走不便或不愿体力过度的人上下都要人力来抬。 百年前镇子上就出现了一个叫挑帮的帮会,这个帮会几乎召集了全城镇所有从事担抬的担抬工,包括码头和船渡的挑担苦力,这个帮会的存在为的是有组织势力的拢络资源,有序划片区,均匀分派苦力,避免了行业内斗恶性竞争,也避免了行业外雇头的欺压。 由于帮会向苦力的抽头合理,帮主又是个侠气仗义的年轻人,所以这个帮会很得苦力的拥护和依靠。 曾经镇上带有黑恶势力的商会组织,因为要动挑帮的利益重伤其挑担工,遭到领头叫花二的年轻人召集数百人揭杆而来围攻其商会打砸其酒楼戏院,逼使商会带头人主动和谈赔偿,这些事都是发生在徐家失势后,也得益于码头商贸的发展,挑帮几年间便壮大起来。 这天早上,一艘商船和数支渔船停靠在徐家湾最大的码头卸货下渔,码头的装卸工不是挑帮的势力范围,但卸在码头的货得送到货主手上,这就是挑帮的份内事了,这时候一帮年青力壮的挑担苦力围坐在一堆货物跟前,等着码头管事的过来给各种货物标注好地址商号或人名就可以开工。 苦力哥们当中为首的正是那身材偏瘦肌骨精奇眉清目秀却透着股子刚勇之气的花二,他是家里第二子,帮会上辈分的人习惯叫二弟,江湖上人喜欢叫花二,打小就给家里送去福建少林寺做俗家弟子,是个习武奇才,学得一身好本事,后来在上海一镖局撑过几年旗,趟过几年江湖,好勇斗狠是出了名的,年少气盛嘛,但为人也很低调,这不,一大早就出来挑担子来了。 十几个人围作一堆说起昨天日本浪人在镇上闹事的事,其中一个腰肥膀大圆头鼓眼的汉子比划着手道:“那时刘黑仔拉了辆空板车上高处吴记染坊拉染布,到得横四巷遇上几个东洋瘪三,他们拦住黑仔的车,有两个站到板车上抱着胸高处瞅着刘黑要他拉一程呢,你们说有这么欺凌人的么,旁边两个还不停叽里呱啦叫着从腰带处欲抽剑要劈黑仔,意思肯定是催他赶紧拉的干活,那黑仔平时闷葫芦一个,别看他少言寡语的,最受不了别人欺负他,存心就要给几个日本仔好看,拉到四巷最高处西施豆腐作坊门前,黑仔转身将车一个后推,转身就跑一个拐弯不见了人影,哈哈。” 一帮人也跟着笑,待那汉子继续说道:“那时我挑着两坛酒赶路上,看那板车从高处直往下冲来,两瘪三在上面跳也不是站也站不住吓得鬼叫,直到板车儿撞到一户人家门口边的泰山石上,板车眼人一起翻了个,摔得两浪人真是半晌动弹不了,另两个追不着刘黑的回过来骂骂咧咧的,见人就要打,我那时要不赶着送酒给人家办白事,可真要跟他们比划比划,我看这事没完,东洋人要知道我们干担抬的是有伙的,没准那天就上门找茬。” “怕他个鸟!”花二的眼神好像那么轻易就透出股凶光,跟他上一秒的神色完全对不上劲。“在上海我就差点没打死一个,就为这事在我二叔的镖局呆不住了才回来的。” “你们说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东洋鬼子在咱小地方是干嘛的呢?”一个上了些年纪皮肤古铜色光着上身肩头搭条汗巾抽着支水烟筒的男人抬起头来喷出口烟看向天空:“我家那条养了十一年的老母狗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整天就在院子里刨那个坑,刨得快能把我埋了,见我回来就扯我去看那坑,不住跟我呜咽低哀,那意思好像是说跟我来吧跟我来吧。” 男人说着把手上水烟筒往地上一戳,脸色由悲而怒:“他妈的气得我昨晚两柴刀把它砍翻在那坑边跟着架柴烧水退毛开膛破肚都收拾好了凉着呢,今傍晚收活大伙一个没落下全上家里吃狗肉去!” 一句话由悲转喜惹得一帮子又怒又笑,花二却是目光越过海面望着远处浮搁在海上的两个白点子,对他的伙记们说:“你们都知道那两白点子是什么了吗?” “日本人的军舰,听守备团的国军说的,打那桑叶酒栈的日本人被杀死在周家院落外面的狭巷口,不出两天就见那两白点子搁在海上了,可它就不靠过来,两魑魅似的瞅着咱徐家湾呢。”一伙记道。 花二看一眼刚才抽烟说话的男人,道:“你家那条老母狗的征兆可没有错,咱们的好日子眼见要到头了,鬼子的军舰一打过来,咱徐家湾的山头可能都要被轰平。” “那咱大伙儿怎么办?就我这身板架,莫非就乖乖躺平了,让鬼子把我给刨了!?”先头说话那个魁梧身材的伙记嚷着。 “挖坑把自己埋了。”男人说完又闷头去抽烟。 这边说着话,那边进码头的路上忽然闯进几个穿着和服扎着头发扎腰麻绳上插着刀剑的东洋武士,一副打横走的模样,叽里呱啦嚷着听不清楚的说话,一挑担工挑着两箩筐海鲜从他们身边路过,给拦住了,其中有个用套着剑鞘的剑往筐里扒拉着,鱼虾给扒得地上都是,另一个眼瞅着大条的鱼虾,就抓出来往自己的布兜里装,等没找到好货了,就要扬长而去,挑担工一直跟他们理论,可是给推搡着用剑吓唬着。 “太欺负人了!咱兄弟给欺负了!”他们这边说话的汉子站起来就要冲过去。 “算了,洪胖子,犯不着为这点小事闹起来。”花二眼看着自己帮会的人去向那浪人讨钱,给两脚板(浪人穿的木板鞋)踢了回去,他还向这边乞求的望过一眼,花二只是淡淡的说:“跟那伙记说,他的损失我来补。” 人群中便有一人跑过去劝说那挑海鲜的伙记。 码头另一边从沙滩上走上来一老头和一姑娘,老头背上搭着一把渔网提着一盏马灯,看上去腰背有些弯了,胡子花白,一脸熬夜的疲惫,姑娘倒是长得婷婷玉立,胸部饱满,加上双水汪汪的眼睛,真是招人喜欢,她挑着两篓沉甸甸的渔获,还脚步轻盈的走着,看见码头上的男人都有点害羞。 人群中有人吹口哨,有人冲姑娘叫喊:“妹子累不,哥来给你挑。” 大姑娘腾出手来摆了摆,还挺当回事儿的说不用。 那老头唬着脸看着这帮男人,嘴里不知骂了句什么。 花二眼勾勾的看着那姑娘,给那姑娘看见了,她脸立马涨得有些红色。 “我知道这爷孙俩,附近螺壳村的人家,妹子父亲是个酒鬼,母亲跟外乡来收干货的跑了。”有个男人说,看一眼花二。“二弟,要不要我上门给你提个亲。” 另一个抢着说:“咱花二哥可是咱帮会继承人,手下几百号人跟着吃饭的,这女的配么!” 花二很淡然的说:“没什么配不配的,咱本也是贱命出身,当年祖爷来到这里还是个叫花子,给这里的人家养好养活了身子,就在这里挑担起家,闹出名堂来别人问他姓甚名谁,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想着自己本来一叫花子,便取个花字跟人说他姓花,从此咱花家就在这扎下根来了。” 第七章 策划劫狱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大伙看着就揪心了,那几个日本混混朝这爷孙俩围了过来,嘴里叫着花姑娘,花姑娘,一边做着喝酒的姿势一边对姑娘拖手拉臂。 姑娘吓坏了卸下挑子就要躲,老头发怒了扔下鱼网挥马灯去打人,事实是姑娘给围住了,老头给打倒在地上碰得满嘴牙齿血,一个哭叫着,一个挣扎着爬不起来。 五六个日本浪人围着那姑娘淫笑着,一双双手都正欲伸过去,那料半空一个飞脚插过来踹在一个浪人的脖子上,那人影借着阻力稳住身势,在人头高处一个回转另一脚已然踢中另一个人的脸面,顿时两个浪人摔出了外围,那人落到地上拉着姑娘的手,顺着身后的空档退出几个流氓的身前。 来人正是穿着汗褂子卷腿裤的花二,那么从容的对姑娘说:“别怕,有哥在。” 那边随即呼啦啦的冲过来十数个手拿挑杆的苦力工,叫嚷着要打这伙非我族类。 被踢中脖子的那个浪人似乎已昏厥过去,被踢中脸面的愤怒的怪叫抽刀冲过来就要活劈了这个打抱不平的人。 花二麻利闪过当头劈下的东洋刀,一个躬身靠近攻击他的浪人身侧,出掌从下顶击人的胳肢窝,那人整条右手一下剧麻,刀已掉到地上,跟着他被一掌击中脸下牙盘,那种疼痛牵扯着他的神经带着他倒向一边。 另三个浪人见花二身手如此凌厉狠准,都纷纷抽刀握在手上护住自己,心情已由先头怒愤转为惧怕,何况人身后还有十数穿着一式无袖褂子的同伙要跟他们玩命。 看着三个东洋人护着两同伙离去,不停回头叫骂意思是叫他们等着,在不远处巡视的几个守备团国军一直在袖手旁观,其中一个还幸灾乐祸道:“这梁子算是结下,往下就看小日本跟挑帮卖苦力的怎么了结吧。” “徐家湾从此算是不得安宁啰。”另一个说,似是抱着看戏的心态那么舒适,他也许还没料到不得安宁的开端,他就首先充当了炮灰。 花二打击东洋人的时候,在海边散步的徐三晚也看见了,他尤为钦佩这人的身手了得,心想日后寻着机会一定得跟花二交上朋友,而且是很好的那种。 事实上那几个浪人回到了会馆并没有得到组织的支持,反而被馆长之类管事的狠狠打了一顿,还边打边训戒他们日后再敢在外面惹事生非,必打到他们装进盒子里送回国去,顺带一并训戒馆里所有的旁观者,在镇子上游逛是必要的,但不能惹事!从这件事来看,这么多所谓武士浪人进入徐家湾必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天夜晚,徐家湾山城的夜空宁静一遍,除了沿海边建的一两条街道还传出些笙歌声色的残喘,依山而上的镇子在稀星弱月下就像一遍坟葬岗,一块块上了年月的高大屋墙在黑夜下透出墓碑般的灰青,比夜色更要沉的密麻的青瓦屋顶更似坟墓,在里面安然沉睡的人们那料到这样宁静的夜晚很快会被轰得粉碎。 徐家宅院里,徐三晚还在花园里偷偷把弄手上的盒子炮,前两天他偷偷到山上的偏僻处打了两枪,还以为没人听见枪声,偏偏被巡逻的守军发现,被追了两个山头,差点逼到他跳海,躲在一草丛窝里才逃过一劫。 这下他坐花棚架下长椅上,忽然想起那夜晚和那女子背靠背坐在长椅上聊天的情景,他努力想记起那晚他们说过的话,可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不由得悲哀的问自己一句,她葬在了那里呢?也是不知道的,忽然听见那边小菜园的墙根边一声物体落地的脆响,声音虽轻,但夜静下还是听得很清楚。 三晚转身站起来看向那边,发现是个人影从那里站起来,他紧张的提枪指去,喝道:“谁?”很明显那人是翻墙进来的。 “小弟,别声张,是我,你广来哥。”那人小心轻脚的迎着三晚走来。 “广来哥,怎么是你?”三晚的声音带着喜悦,他早晚盼着的人终于来了,但转念间,他把手上的枪藏到身后裤腰处,就怕这么好的枪会被人友善缴去。 “不但我来,你姐还在外面呢,还有我们的同志,去开偏门。” 偏门打开,一队近十人鱼贯而入,穿着都不外显得土旧,风尘扑扑的,令他意外的是有的人身上还背着枪,显然他们要有什么行动。 走在后面是两个女的,都不外的土布长衫长裤戴着草织的帽子,其中一个还背着支枪管上包着绵布的毛瑟枪,最后面一个进了门顺带把门关上,问三晚道:“小弟,咱爹娘睡了吗?” “娘整天躺床上,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爹还在宗祠堂,他早晚都在闹不明白咱家为落到今儿这般境地,愧对祖宗呢!” “得找爹好好劝他赶紧的,你跟爹娘一块躲山里去!这个家眼看要留不住的,就算不被鬼子的炮火轰了,也会被霸占。” “爹怎么可能听这样的劝,现在他都觉着自己成了咱徐家的罪人了,你就是让鬼子用刀架着他脖子也不会挪开这府宅一步的,再说我也不会走,要跟你们一起战斗。” 听了这话,姐伸手去揽住弟的肩膀说:“家里就剩你一男丁,我要让你给敌人打死了,愧对列祖列宗的是我呀!” 当晚在三晚的书房里近十个人在商量着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从国军守备团的监狱里救出两名一直被中统暗中通缉的自己人,他们都是因村中顺二的死抓嫌疑犯被汉奸抓了进去,汉奸里面有中统的人,据说就要暗中处决那两名地下党员。 镇上的警察务所只是守备军的派出机构,办事场地和关押犯人的地方也都在守备军营里。 “这是守备团的监狱地图。”刘广来在一张书桌上把一张画图纸摊开。“这是我们刚从里面出来的人画的,我们要用什么办法闯进去劫狱?大家说说想法。” “还用得着想么?趁鸡鸣之前,翻墙而入,干掉守军和狱警,救出我们的同志。”一个穿着套脏兮兮的中山装蓬头垢面的青年人,他好像好几天没洗过澡没换过衣服了,身上一股很浓的汗?味,旁边坐的人都掩着鼻子不敢大口出气。 “这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万一捅了漏子,我们一个都走不了。”徐行舟说:“据我所知山上的守军至少有六百人,山下的分营也有几百人,一旦暴露我们这几个都不够塞牙缝。” “我觉得你们应该伪装成国军混进去还好。”三晚在人群外边随意说了句。 “这个办法不错。”刘广来看一眼徐三晚。“小子脑子挺灵光的。那既然要扮成国军,我们进去总得要有名堂呀。” “山下也有守军,那就说是山下上来的,至于事由?”抱着支阻击步枪的那女子说着看向周围的人,她一下也想不出山下守军要进山上营部的事由。 “你们看我像犯人么?”一个脸相粗犷戴着顶破礼帽的男人问大伙,看上去他身上的土布衣服也掩饰不住他的匪气。 “就你了。”刘广来一巴掌拍桌子上。“最好要两个犯人,还有一个谁报名?” “那就我吧!”穿中山装的那人耸了下身子,右手抬了起来。 旁边坐的人立马捂紧鼻子对他道:“你别动,跟个腌箩卜坛子似的,一动就揭盖子。” “谁敢押你噢。”另一个也跟着倒身。 中山装一个跃身站起来,一个霸王别姬的京剧式动作,唱:“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 众人纷逃。 “去洗个澡吧,我们的伍峰同志,顺便把衣服也洗了。”刘广来又看向三晚“哥们儿给他找套衣服换一下。” 第八章 拜访 第二天,徐三晚带着刘广来和他姐还有两个队员来到他遭到村中顺二暗杀的周家院落,站在一堵高墙后面的屋顶上,人站在地上根本看不出围墙那边是屋顶,他们站的地方正对着下面那条房屋之间的窄巷陡阶。 徐三晚说着那天村中顺二站在巷口的高处被下面的人三枪撂倒的情形,他的朋友林秋红怎么样为他搭上了性命。 “我们要解决的事,被国军捷足先登了,他们应该是浦滨县第二十七团的,要不是我的伤误了时间,你也不会鬼门关前走一遭。”刘广来拍了下三晚的肩头。 他们站的地方刚好看见左前方隔了几个屋顶出现在一座房屋侧面小半身高的巷路转弯,路上刚好走过几个日本浪人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 “知道为何一下出现这么多东洋武士浪人在这里么。”徐行舟看着那几个异族人道:“就为村中顺二的事,日本人的理由是要保护这里同胞的安全和贸易利益,国民党不敢拒绝,所以就任由大量的东洋人出现在这里,我看这事没有这么简单。” “他们不一定是真正的浪人或武士,很可能是先头潜伏进来的日本军人。”刘广来把手叉墙头上,瞅着那几个在屋顶下消失。“看来这里真是日军要一举拿下的登陆口,从这里增兵能快速进入大城市腹地,南京,上海都会是目标。” “那天村中顺二在镇子里窜上走下的,我很怀疑他是不是要弄清这里的地形交通,现在镇上到处都是的浪人是不是也想弄清这里的九曲十八弯,二十四井三十六梯?”徐三晚说。 “鬼子不怕战斗打起来会在这里发生巷战么!”徐行舟说:“还不是想快速控制这个镇子,消除镇上的抵抗力量,好让增兵顺利行进。” “不排除会用舰炮轰一轮。”刘广来望向远远处的海上还能勉强见到那两艘军舰的影子。“三晚你说那两艘日舰在海上搁了好几天,会有什么目的呢?” “不知道,但我这两天在海边散步,听到一个下筝网的老渔人说,每天天不亮就有一艘小货载满了生活供给向那日舰驶去,他说好多的蔬菜米面,够好多的人吃的。” “照这么说那两艘舰上很多人了,他们是不是要等待时机要登陆徐家湾呢?”伍峰说,他就是昨晚那个一身汗酸?味能熏倒人的青年,这下看起来干净多了。 “我怕不是明登陆,是暗渡过来!”刘广来这话说出口,脸色都有些变。“这仗打起来只怕镇上的守军撑不过一天,敌人都快渗透到床底下了,而守军还在呼呼大睡。” “没怪得这几天日本人在镇上租了好几家空房子,说是用来屯货物的,这事我听万兴商会的头号狗腿子老鸦头说的,以前他跟过咱徐家,在路上碰见我和我聊了几句,他当时正在处理这件事,只怕是用来藏兵的吧。” “嘿,咱三晚同志真是块搞侦察的好料,果然没看错你,往后就加入我们的队伍了,将来没准有一番大作为。”刘广来拍着三少爷的肩头。 “不能呀。”徐行舟慌道:“咱徐家就这一男丁了,让咱爹知道他上了战场,非把头磕死在老祖宗牌位前。” “那你认为他该干什么呢?”伍峰在一旁面色凛严。“将来会是战火纷飞,但凡有点热血的青年都应该投身抗敌,保卫家土。”说着又举起他胳肢窝满是狐臭的手臂。 “来,姐教你打枪。”那个昨晚手持狙击步枪的女子对三晚说,她叫方华。 “好了暂且不说这事,面对日军的阴谋行动,我们应该怎么做?”刘广来看向各位。“那还用说吗,应该要有我们的抵抗力量。” 傍晚的时候,徐家湾镇子的上空升起缕缕炊烟,街巷上的各种营生也渐息弱,路上行人渐少,在山下方一座四合院的门前,刘广来和徐三晚站在路上,看着高大的门檐下一个老头爬在梯子上用手头的火柴将屋檐下吊着的大灯笼里的蜡烛点燃,灯笼上白底黑字写着个挑字。 “两位有何贵干?”老头行下梯子注意到路上的两人往宅院里看着,下意识问了句。 宅院里传出来些嘈杂的声音,也飘出来饭菜的香味,暮色下的院子里有好多人围坐着桌子吃饭。 “老哥,我们是来找你家帮主的,有桩生意想和他合作。”刘广来对老头行个手揖。 “是么,帮主正在吃晚饭,两位请进。”老头听说是来请帮工的,另一边的灯笼也不点了,忙把人请进门去。 宅院里分三四台人在吃饭,很多都是做挑担的伙记,他们也许多是寄住在这宅院里的,正吃得随意舒心,说话声和碗筷声混杂在一起,发现有人走进来,好些人都看了过来,老头走前几步向靠近堂屋的一桌人叫道:“二弟,这两位说是来找你做生意的。” 大圆桌前花二还没站起来,就见一个戴着眼镜穿着长衫褂的男人站起来打量着来人,看模样是这个帮会管事的,只见他用筷子顶了下滑到鼻梁下的眼镜道:“这不是徐家三少爷么,别以为你戴顶帽子天黑了我就认不出你,当年你二哥可没少赖咱帮工的辛苦钱,我为讨债可没少上你家去。” “徐家三少爷是么!”花二用手抹着嘴角的油腻站起来。“吃过饭了吗,一块儿吃。”朝刚才进来的老头说:“狗叔,给两位拿碗筷。” 徐三晚好像意识到什么,连忙谦恭说:“我是跟我老板过来的,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的徐家没啰,今儿个我也是帮工的,我老板姓刘。”朝身前的人伸了伸手。 “呵呵!你也知道徐家没啰?这是不是应了那句话,天道轮回。”挑担工里有人很清楚的说了句,明显是以前受过徐家的欺负。 “刘老板请坐。”花二从屋里搬了张长条櫈出来,圆桌前有个汉子挺会做的一手拿起碗筷一手抄起凳子到邻桌去挤下。 “承蒙花帮主好客,咱哥俩可真没吃过饭就来了,来时敬备了少少薄礼,帮主别见怪。”刘广来说着话,三晚忙将手上提的两包茶叶烟叶放到堂屋的桌子上,他借助微亮的灯火见到堂屋中央一堵高大玄关,正中处镶一木雕红字“挑”,玄关两边各有一幅对联,可是暮色未尽灯火不亮之下看不清楚,硕大的木挑字下摆着张供案,两边各有张八仙椅。 将就吃过晚饭,花二引刘广来和徐三晚在堂屋一个偏厅坐下,花二给沏着茶,一边问:“两位不知带来什么样的好生意关照小弟呢?” 刘广来示意三晚把门关上,跟着从腰背处抽出把手枪拍在桌上,花二正捏着热烫的茶碗给杯子里沏茶,他看了眼桌上的手枪,手上的茶碗还只管捏着端在茶盘上方,要是一般人早给茶碗烫得受不了了,他还只顾不紧不慢问道:“刘老板这是那个意思呢?” “看来我不亮出这家伙不足以表明我的身份,这下我就开门见山的和你说。”刘广来把手枪插回腰后。“我是一名共党,是刚成立的滨江地区的游击队队长,今晚我跟你说完我要说的话,明天你可以到国民党那里举报我,不然你就照我的话去做。” 刘广来拿起给他沏的茶喝下口时抬眼看着花二的表情,那张脸上一改和气之态,正目光锐利地瞅着他。 “想必日本人已经进入到徐家湾来你是知道的,但是那些并不是真正的日本浪人,这个可能你是没想到的,徐家湾很快会被日军从海上打上来,然后先头潜藏进来的日军会里应外合一举端掉这里的守军,然后大批的日军会通过海上从徐家湾登陆进入内地,但是首先遭到战火洗劫的就是徐家湾,对这里的人们将是一场灾难!眼见家园就要毁于一旦,亲人就要遭难,你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青年就应该奋起抗敌!参与进我们的战斗力量,用我们的行动告诉侵略者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你是要我加入你们的队伍?”听了这么多,花二忽然开窍了,脸上仍是不改警惕。 “希望吧,现在只是希望,但我更希望你眼下做一个正义之人都该做的事。”刘广来说着朝三晚示意一下。 “这几个地址,请花兄过目一下。”徐三晚将一张纸递到花二眼前。“这是日本人租下的几间空房屋,如果我们没有猜错他们不是用来屯商品而是用来藏兵的,那我们是不是要有所对策破坏他们的行动?” “所以我想你能找出些人手先盯上这几家房子,我相信不出数天肯定有鬼,这么做远的不说,近的可以拖延日军的登陆速度,为徐家湾的老百姓争取撤离的时间。” 花二沉默半晌才看向两位,“就为这事来找的我?” “如果你象我们一样痛恨侵略者,相信过些时日你会进入我们一样的状态。”徐三晚诚恳的说。 “这件事我就替你们办了,我不懂说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有人打到家门口了,你总不能弃家而逃吧。”花二以茶代酒向两位举杯。“难得两位如此看得起我花二,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三人举杯同饮。 第九章 劫狱 这夜晚深更时,忽然下起大雨,雨点密集落在黑灯瞎火的镇子巷路的青石板上,在靠近守备团的军营大门外,从路上走来三个穿着雨衣的国军,押解着两个反绑着手的男人,临到军营大门口,国军当中一个挥起一脚将跟前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犯人踹得倒在地上一滩水洼子上,嘴里骂道:“偷鸡摸狗竟敢偷到老子的营部来,你他妈可是徐家湾最不知死活的一个,得关你起来好好打一顿,是不是个奸细?” 与此同时,两个黑影擦着墙根儿摸到门口边岗哨的近处,岗哨里有个背枪的丘八很不情愿的顶着把雨伞走出来没口气道:“下大雨呢,大半夜的你几位跟谁过不去呢,不就两个犯么,明儿押不行?” 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照见这几个雨中的人,也照见贴在岗哨门边墙上的人,刚才踢了犯人的那个从开襟雨衣里伸手掏出把枪冲说话的哨兵指来,那哨兵吓得大叫:“怎么着?那部分的?” 雷鸣之下,拿枪那人吼道:“要炸天了,鬼子就要来啦,这下都在山下海里猫着呢!你们他妈还嫌没睡够?那就等着鬼子给挖个大坑让你睡进去。” “怎么啦?”岗房里另一个守兵穿着雨衣走出来。“电闪雷鸣的,吵嚷什么呢,声大过雷的,当心打雷的第一个不服。”这家伙说着正要瞅清楚来人是那个级别的军衔,不料身后一物重砸在后脑子上,他当下仰身往后倒,给后面的人托着倒拖回哨房里。 打伞的这个倒是看清拿枪逼着他的人露出在雨衣头盖下的军帽标识是个连长级别,他刚被对方唬了一下,这下还是没好气道:“那你乍不带队打鬼子去,抓两个犯过来显摆啥呢?” 说完这话他猛觉着刚出来的那个没了声息,扭头一看,被拖着只剩两条腿露在岗哨门口处,他大吼一声:“乍啦?”扔掉雨伞,就往肩膀拿枪。 还倒在水洼子装死的那犯人离得哨兵很近,他猛地侧身而起一个扫膛腿将那哨兵扫倒在地,拿枪的连长跟着上去给哨兵脖颈处补了一脚,哨兵没了反应。 “不会是整死了吧?”另一个被反绑的犯人用力甩了下湿漉漉的一头长发上的水,看了眼那连长。 “死不了。”扮成国军连长的刘广来道:“赶紧的拖进岗房换了他的衣服。” 另两个士兵便去护起倒地的哨兵抬进岗房。 不一会,几个人走进军营的路上,右边是个大练兵场,左边是往后几排过去的营房,再往里走路边有座老式房子,屋前有檐廊,门前岗哨,只是看着路上走的几个人无动于衷,房子的大门敞开,一排扇页窗也开着,可看到几个人坐在里面倾谈吃喝,笑骂声透过雨中传来。 “暴风骤雨下安逸巴适得很呢。”扮成犯人的伍峰又甩了下湿漉漉的长发,他是四川人,出来求学未成便加入抗日队伍。 “加快脚步,别分心,里面可能有中统的人。”刘广来提醒身边的人。 漆黑的风雨下,来到一个院子的门前,铁门紧锁,上面一个小窗口的缝隙漏出灯光,刘广来推开小窗口探头看见一旁的警卫室有人扒在窗户后面的桌子前睡觉,他叫了两声,居然叫不醒那狱警,借着天边一道闪电,他看到铁门旁边的围墙根儿有块断砖儿,过去捡起来伸进窗口朝那狱警扒的办公桌上砸去,把上面的碗筷和酒瓶砸得兵嘭作响。 狱警一个惊吓跳将起来,伸手就去拿靠在办公桌边的一支汉阳造,端起来叫道:“谁?吓唬老子呢,老子打小被吓着大的!”他以为另外的狱警在跟他玩闹。 “你再不开门,你就这么大了!”一张威怒的脸在铁门的小窗口瞅着狱警。 狱警瞧那张脸,听那声音,以为来头不小,把枪挎肩上赶紧去开门。 铁门打开,外面的人进得来,狱警没来得及敬礼就被甩了一耳光,他捂着脸,脸现惊吓,瞧那样子没准真是打小被吓大的。 “下这么大的雨,你让我站外面看你睡觉?”刘广来冲那狱警吼。 狱警见来人是个连长级别,正犹豫是不是给个敬礼,发现人又要打他,他忙倒退一步,这下才看清楚那人身后跟进两个犯人和两士兵。 “山下副营的,本人姓邱,押两个犯人来关,顺便见一见镇上的李医师和陈校长。” 狱警还青着脸,犹豫的道:“是那两个共匪么,上面下来的吴科长,,,” 话没说完给对面的人抬腿踹了一脚,狱警摔在雨中,拖着身泥水爬起来。 “别拿中统的人唬我,这下老子最大。”刘广来伸手进雨衣里掏枪出来。“你就说你告不告诉我吧?关在那里?” 狱警瞧见支枪对着他,赶紧转身指向一排监仓过去尽头处,“那里,那里,灯亮处,有人在守着的那室。” “兄弟,进来说话,给犯人交接一下。”刘广来朝雨中淋得好不狼狈的狱警招了招手,狱警进了屋檐下,看了眼来人只是个连长级别,却这么大口气这么嚣,心里气得往空间里骂了句:“他妈的下这么大的雨!” 可狱警一只脚刚踏进门,头部猛地被人从后面推撞到门框上,他一下晕倒在地。 “把他的衣服脱了穿上。”刘广来对伍峰说:“看看里间有没有军服?”后一句对另一个队员说。 意外的是里间还有个兵士任职的狱警在床上呼呼大睡,这两哥们肯定之前喝了不少酒。 另一个扮成犯人的队员就是那个相貌粗糙皮肤粗黑的老廖,他用一支警棍把人捅醒又打晕,跟着把那人的军服脱下套到自己身上,又用绑自己的麻绳将人绑在床上,用臭袜子把嘴堵住。 监狱是对着的两排长长的房子组成,之间隔着十几米的空地,一排房子隔过去有十几个监仓,每扇铁门都锁着,下面留一道口子,上面留一小开窗,空地上的排水暗沟可能已经堵了,地上已经积成一遍大水塘,水漫过走廊往铁门下的空隙里钻,仓里传出来低闷的咒骂声和踹门的声音。 他们向着尽头处有人把守的监房走去,经过的每一堵铁门都从里面传出声音,间或有一两个头脸贴在窗口的铁柱往外看,看着这几个穿着雨衣的丘八走过。 “嗨!放老子出来透透风,老子快闷出蛆了。”一个犯人抓着窗柱用力拽着表示他的愤怒。 走过的人对他置若罔闻,那人还在后面骂骂咧咧。 经过的一个窗口,有张脸满是胡须渣子,一头篷乱的头发,苍桑的脸上透出双坚毅的目光,凝视着屋檐下的雨帘洒落,从他紧紧握着窗柱的手看得出来,内心正思潮起伏,也许身在监狱,心已经到了梦牵魂索的地方。 刘广来乍一眼见到这个人,他由不得的忍下脚步,与对方凝视,但他知道自己的目标不在这里,少顷,他沉重地说了句,受苦了! 窗口里的脸仍是那么坚毅,神色却现出鼓励,默默看着他们走去。 “站住!你们是谁,干什么的?”站在最后一个仓房门边的狱警看着这几个人快步走来,自感来者不善,端枪指去。“谁让你们来的?” 老廖突然越过身前的刘广来,急跑两步右手雨衣袖口往那狱警挥出,灯光下一道白影向着狱警的胸口掠去。 狱警没来得及拉枪栓,就看着一把刀子插在自己心口上,他只得闷哼声挨着墙倒下。 老廖顺势跑过去摸出狱警身的钥匙把铁门打开,把那狱警拖进房里。 从军营大门进来到这时向着军营大门走出去,前后不过十几分钟时间,一行人又从雷雨中走到那幢老房前面的路上,屋里人还在说话聊天,卫兵还站在门外看岗。 但这回卫兵发现不对劲了,先头路上来的三人押着两犯,这回出来的却是七人,如果两犯人进去了,那岂不是多了四个出来?而且有两个还不穿雨衣。 “你们是那部分的?”卫兵不由得大叫道。 这么一叫,屋里的说话声不见了,从门口走出来两个人,都一副毕挺的中山装,有一个开敞的上衣里面穿着白衬衣。 “你们站住!”最先出来的男人梳着个中分汉奸头,他看见路上的人,立马觉得不妥,从腰间拔出枪,不顾大雨冲出屋外朝路上的人跑来,好像十分心急要知道这些人里面有没有他要看见的人。 可是这个人也太冲动了,他自知不妥,还非要冲过去,正好天边一道闪电擦过,照亮了他光润的额头,早已拿枪收在雨衣袖里的人也就那么一瞬间对着那隔着几米处闪亮的额头打了一枪,巨大的雷声掩盖了枪响,那人在雨中倒地。 “快,掩护老李和校长冲出大门去。”刘广来吩咐一句,又冲那来不及反应的卫兵打了一枪,卫兵往前摔倒在台阶上,一旁愣着的男人这下才知道性命交关,往后转身一个纵扑摔进门里去,嘴里大喊,有敌人,有敌人! 屋里冲出来的人已拿枪在手,往雨夜中疾跑去的影子乱射,枪声惊醒隔过去十几米营房里睡觉的国军,叫声和踩踏床板的声乱作一团,可是这营房里的灯光是统一开关的,电闸没人打,漆黑的房里乱作一窝蜂,碰撞声和叫骂声一片。 听见枪声,不远处围墙角的岗楼上,原先没亮的探照灯打亮了向这边扫过来,可还没照见人,却被军营外不知那处屋顶上射出的子弹给打灭了。 几个人冲到大门近处,两个接应的“哨兵”用枪把门口的路灯打灭,军营里传出急促的吹哨子声,已有衣衫不整的丘八从营房里出来钻入雨中朝大门口放枪。 营房里的灯亮了,大批的国军冲出来,原先从老房子里出来的官长冲他手下喊叫,往门外追出去,把人都给我逮住,不投降的往死里打。 镇子里的地形交通本是个复杂的构造,如果有熟悉的人引路,逃跑者很快就会在路上消失踪影。 因此大批的国军冲出来很快成了无头苍蝇,军营四周一道道手电筒的光明微弱地穿过滂沱大雨,一些丘八乱放枪只为壮胆,惊叫的狗吠声在大雨中也显得沉闷。 第十章 偷渡 这两天的雨下得好奇怪,都是夜晚深更下大雨,后半夜才渐弱下,下成了飘荡的雨丝在凌晨仍不歇。 海边的码头附近有国军的岗哨,远近也有巡逻的士兵,一个肩头托着一个用雨布遮着的蒸笼屉子的老头儿出现在海边岗哨前,对里面的人叫道:“军爷,军爷辛苦了,老儿我这里送来刚蒸出来的木耳猪肉包子,给各位解饥乏来了。” “拿进来,拿进来。”里面正困得东歪西倒的国军当下来了精神,众人抢过还冒着热气的包子。 “慢慢来,多着呢,留些给外面巡更的弟兄。”老头儿把整笼包子放到屋里的桌子上。“为了守护咱徐家湾军爷们辛苦了,鬼子不知啥时候就打过来了呢?” “这可说不准,说不准明天就从海上打过来。”一个吃着包子的军爷说:“老头,你这是给咱送的断头饭呢?” “不不,军爷可别带这么开玩笑的。”老头赔着脸。“小本生意,起早贪吃的,军爷看着给点钱呗。” “军饷没发呢,等几天发了你再过来拿钱。”另一个抓了两个包子在右手吃着左手的包子的军爷鼓囊着嘴说。 老头很尴尬,犹猭着说:“这么说是不得钱了?” “都说了军饷下来就给你。”一个兵士看着过意不去了,从桌上拿张纸写了欠条递给老头。“这个拿着,过几天来拿钱。” 老头拿着欠条从屋里出来,走去几步回头看屋里的人低声道:“乍不下砒霜毒死你们,下迷晕药有什么用。老子还不稀罕你穷丘八这点小钱,有人等着给送大笔的。” 老头摸黑小跑过淅沥雨中的码头,走到一个小巷口,那里暗角处有人提着个灯笼站在那里,发现他走过来,便把手上的灯笼吹熄,轻声问道:“怎么样,送到了?” “送到了,都吃得欢着呢,老夫做的包子还是有两下子手艺的。”老头拔了下身上的雨湿,站在暗影中的人面前。“您老板的药应该也这会儿见效了吧,丘八们一个都得躺倒。”老头刻意要从暗中看清那人的神态,又向人靠近一下。“您答应给的酬劳呢?” “有,有”暗影中的人从身上摸出包布卷拿到左手,右手伸进布里快速抽出,跟着以更快的速度向老头的胸口捅去,左手将他身子往回扳,右手的扎刀用力对顶,跟着左右扭了下。 可怜老头没来得及哼一声便一命乌呼,他自己也不知道从那儿招来这种吃不下的死命买卖。 跟着那人将尸体拖到拐角处塞进一支翻过来的废弃舢艇底下,进入巷子里拿起灯笼点着,顺着巷子走支,出到大街上进入骑楼一路走到桑叶酒栈的门前停下向左右两边望了下,便敲开门进去。 桑叶酒栈进门是一个雅厅,雅厅中间是条过道,过道两边是几个分隔的厢房,这种布局是日本人的饮食场所风格,这下子客栈里却是站满了黑衣人,戴着只露出两眼的头套,腰带上插短刀,看势是要等待着什么行动指令。 “怎么还在这里,行动已经开始!”进来的人问给他开门的人,说的是日语。“帝国的隐士为何还站在这里?” “这不是在等你们的命令吗,三斩队长。 “马上去到预定地点,进入潜伏状态,”三斩藤枝对周围的黑衣人道:“记住我的说话,守在房子跟前,我们的人到了,若有支那人出现,统统的干掉。” “嗨!”众武士齐声低喝,跟着分作四伙续一出门。 “海军登陆战队的先头潜入部队此刻已在海上了吗?”三斩藤枝和那个穿和服的日本人进入一间厢房里,后者问。 “按计划凌晨二时行动,此刻已是二时十五分,估摸快到海边了,整个潜入行动要在一个半时间内完成,最好不要节外生枝,不然你我脑袋难保。” “不会的,会有什么事呢,队长安排得如此周全?”两人上到榻榻米坐下,和服男拿起小桌上一壶酒往杯子里倒酒。“来,饮杯清酒定定神。” “熟悉目标路向的引路者都准备好了吗?”三斩藤枝又问一句,他是日军攻占徐家湾这个登陆口的负责人。 “队长放心,都安排好了,在镇子口侯着呢。” 细雨飘荡的黑压压的海上是那么的静谧,忽然从深处漂来一丛丛黑影子,继而传来划水的声音和一些低声的人语,黑影子渐渐展现在海面上,原来是十多支皮划艇上载着好多人,向海滩上靠来,皮划艇群背后还跟着三四支舢艇,舢艇上有一大件物体。 这场景看似很邪乎,当那些皮划艇靠近海滩边,从上面下来的都是清一色披麻戴孝的人,而且后面那四条小撑船上搁的竟是棺材,人群中传来一些诅咒的言语或是嬉骂。 这众多披麻戴孝从海拉棺材上来的鬼子,在一个带头者的喝令及拳脚相加的指挥下,很快形成四个组队,一个组队约有二十多个,各分给一副棺材及抬棍,然后分批向着岸上的山镇进发。 村中顺二那个死鬼在徐家湾呆了几年,搜集了很多当地的风俗民情,应该也了解到镇子山顶上有遍坟葬岗,镇上的习俗民规白天是不能抬棺上山安葬的,这事只能夜半过后由长者带队引路上山,日军的智囊团参祥了村中的情报,想出这样一个办法把一百多的鬼子化装成披麻戴孝的,抬着棺材里的枪支弹药进入镇子,潜蔵进原先租好的房子里。 原先海边巡逻的守军都给那笼包子麻翻在地,因此这一百多鬼子陆续进入山镇的路上都很顺利,有批已在靠近山脚的房子藏下来,其它的像游魂一样悄然行进在黑灯瞎火的巷子里。 这夜晚在半山处一座房屋二楼一个对着巷路的窗口,花二和一个青壮汉子坐在窗边一张桌子上,就着桌上一摊花生和一瓶白酒聊着。 窗口隔着巷子斜对面有幛黑沉沉的两层房子,这正是昨天傍晚时家里来的两个不速之客交待他盯着的目标之一。 “老二,照我说你这活是吃力不讨好,挪用了人手,还得付工钱,为了找个隐藏好点的地方,还要跟乡亲对调房子,你图什么呢?” “他们说这几天有鬼子要潜藏进来,那我就看着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你我往下都没有好日子过。” “说的也是,咱花家在这里扎根少说也有百年了吧,鬼子来了这里不知会变成什么样?”说话的汉子把数粒花生一并放嘴里嚼着说“可不守着这里还能到那儿去?咱俩堂兄弟,咱爹还说等你取媳妇儿了,我就跟着取,可这事我还没影呢,你有了么?”说完顾自笑开了。 “我看上那个渔家女子了,这两天老想她。” “就是前两天码头上救下的那姑娘?那就上门提亲呀,赶明儿的。” 说话的汉子声音有些大,一旁的花二猛地伸手掩住他嘴,眼睛却看着窗外下面的路上,低声道:“那是人么?” “哪?在哪?”汉子也伸头往窗外看。 “贴着墙根儿呢,看见没有,两个移动的黑影子,哎,这边屋墙边上还有一个,这是要杀人放火么?”发现靠着路边房子潜行的黑衣人愈发近,花二尽量把头身往窗边里隐藏,同杀时示意他堂弟花四也靠窗边去。 “真是,三个呢,都一身夜行装,还戴头套,这是为啥?昨晚半夜守备军营听说是被劫了监狱,不会是跟这几个有关的吧?” “停下来了,躲暗角处了,旁边正好是咱要盯视的房子,”花二把他弟的头压下窗下面,自己也跟着低下头,直觉告诉他下面的人停下来肯定会对周围的房子门窗一轮观察。 “这几个躲这里干啥呢?” “他们要是日本武士里的隐者,那多半是要搞暗杀的,可这他娘的要杀谁呢? 第十一章 黑衣人 “看来共党说的那事不是虚的。”花四摸了摸腰后插的匕首。 两人静静的候着,竖起耳朵听着巷子里静寂无声,只有雨水聚成的雨珠从屋檐滴下在地面的水窝儿发出的响声,一滴一滴的响,好像也在等待着即将要发生的事。 忽然巷路高处传来一些隐约的人语,还有光亮从那边一闪而来,稍下人语就清楚多了,光亮也一晃一晃的照亮巷里。 “阳春里呀,张二姐河边弯腰洗衣裳哟,花花褂子里呀,,,” “这时候还有心情哼调儿?留着点神,别让**一枪崩了你,你老母你都见不着,还张二姐,花花褂子呢。” 原来是两个巡查的国军士兵,一个手里拿着支手电筒照着路,一个手里扯着肩头挎的汉阳造的肩带,嘴里叨着根烟哼着曲儿。 “哥们可别说,昨晚要是老子站大门哨,**准得栽老子手上,谁!”叨着烟的丘八猛一警觉便喊出一声,一把抢过同伴手上的电筒往一处房屋之间的暗角照去。 那人影几乎整个贴在墙角处,一身黑衣给灰白的墙皮打底,手电光照下显得是那么清楚,被抢过手电的那个士兵立即抖下身上的步枪对着那一动不动的黑衣蒙面人就要拉栓勾板机。 可是国军没料到另一边还有同样隐藏在暗处的黑衣人。 突然斜向里窜出两道影子挥出闪出白色寒光的短刀,三几下便解决了两国军的性命,只传出三两声哀叫和倒地的声音。 可就这几下短促的叫声却惊醒旁边一低矮房子里睡在屋门近处的一个五十多岁男人的好奇心,他拉开门出来时嘴里还骂了句,谁在外面吵呢?三更半夜的还让不让睡了! 可这男人刚拉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是什么人,就被黑衣人冲过来两刀砍翻进屋里。 “狗日的杀上瘾了。”花二在二层屋子窗边看着这一幕短时间要了三条人命,他一手撑着窗沿跃身出窗落下巷子地上顺手抓过国军掉地上的步枪,朝拖着尸体往屋里去的蒙面人一个枪托重击在额头上,那忍者闷声倒下,他丢下枪,从倒下的隐者身上跨过时抽出隐者插腰间的两把短刀,把另一个将另一条尸体拖到门口的隐者逼进屋里。 花四虽不似其兄那样身手了得,但常年为花家另一门贩运行商的买卖跑腿,也是练有些身手防身的,只见他从高处跃下落到地上就势一个翻转,身子正好撞在那倒地的黑衣人身上,发觉这么一撞那人好像要转醒过来,他拔刀给人抹了下脖子。 正要冲进门里去,脚下却踩到一物,看见是国军掉地上的手电筒,捡起来按开关还能亮,当下也冲进了门里去,顺手把门关上。 一时间低矮窄闷的屋子里,光亮一闪一没,一阵刀击声,物体的塌烂声夹杂着叫喊声,传出外面倒是显得沉闷了。 花家两兄弟出来把外面的尸体拖进屋里,边上一户人家有个穿睡衣戴帽子的男人手上拿支点亮的蜡烛朝门缝外晃了晃,探出半个身子看着,却不敢问一句。 “乡亲的,我是挑担帮的花老二,不想惹祸上身的,往下听见什么声音也不要出门。” 穿着日本隐者的黑衣头套的花二花四躲在外面先前隐者躲的地方。 按当地风俗,夜半过后出殡,经过山镇的路上是不能有声音的,若是听到旁边人家有人出门的动静,才会有人提醒,那家要借路上山,要出门的人都会回避,或者路上遇上过路人也会回避一旁不看送殡队伍,因此鬼子这一拙玩得挺麻溜的,一路上通行无阻。 “下面有光,好像有人来了。” “好像是出殡的。” 路上出现一盏灯笼的光芒摇曳,照出后面好些影影绰绰约人影子,除此之外暗无天光的巷子里再看不到别的物体,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好像阴间里的魂魄游移过来。 待看清楚那一拔人影围着当中一副棺木,送殡的队伍离花二也不过十米远,拿灯笼的走前几步举起来往左右的房子照了下,确认了目标所在,也看到了暗角处藏着的两个黑衣人,拿灯笼的对黑衣人一个下首作揖,嘴吐出一字,嗨! 花二也以同样的姿势给对方反应,他觉得这应该是以示自己人的示意,也就如法炮制。 然后提灯笼的向后面的人群招了招手,去把房屋的门打开,向左右前后转过一眼之后将灯笼熄灭。 披麻戴孝的全都挤到房子门前,棺材给卸下抬棍,由十数个人扛着进了屋,趁着一时间的拥挤和紧急,两个黑衣人摸到最后一个“送殡人”的后面将他打晕扛起来往巷子下方遛去。 事实上站在门口处催促门外人赶快进门的带头者,都没清楚自己的手下有多少人,因为行动太紧,在海边分批次也没清点人数。 夜实在太黑了,隔过数米都很难看得清楚人,况且都是头盖麻布的,谁也分不清楚谁,因此不见了一个也没有引起同行动者的注意。 披麻戴孝的扛着棺材进了挤进了屋里,巷路上又恢复了无声,周围一切仿佛在漆黑中襟若寒蝉。 在一处窄巷陡阶处,花二用麻孝的布料将那鬼子手脚绑了堵住嘴,翻开外面的灰白布袍发现里面穿的是军装,他扯下衣服上一个肩章和钮扣。 “你把他扛回咱花家后院的练功房,我去找一下那姓刘的,小心点。”说着花二已奔上陡阶,向着黑暗中的窄巷窜去,这个山城的交通布局对他来说再熟不过了。 第十二章 夜谈 徐家宅府的某处厢房里,高大的纱帐围罩的宽大的床铺边还亮着粗大的蜡烛,烛光照见之下,一穿睡衣的老太太坐在床上,用一把扇子轻轻给睡在一旁的女子扇风。 女子睡得很香,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纹,好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甜温暖的觉了,默默端祥着她的老太太,也许十分珍视这刻的处境,好想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女儿在身边,以至老太太眼里眨出了泪花。 可是这样安祥的时刻,给老太太的病困突发扰散了,两声抵不住的咳嗽声把梦中人惊醒。 “娘,什么时候醒了?”醒过来的徐行舟在床上坐起来,跟着要护老太太躺下床。“来,快躺下来。” “不,不躺了,整天就是躺,我跟你爹说过,让他干脆挖个坑让我躺了算了。”老太太抹了把咳嗽逼出的泪水道:“可他不肯,说家里快没人了,只要还有点气都得留着。” “说啥丧气话呢,娘,你会好的。”女儿给娘抚着背。“女儿真想就这样陪着娘,算起来跟娘在一张床上睡觉的时候是多远以前的事了,那时我和小帆还小,三晚还没出来呢。”徐行舟说到这有点黯然,停了下才问:“咱有多久没见过小帆了?” 老太太叹口气说:“你不说我都快忘记还有这个女儿了,她长什么样子我都记不起来了,你说她干嘛要走那么远呢?你说她走那么远干嘛呢?”老太太说完又咳起来。 “她会回来的,会的,说不定明天就在家里出现。” “你也是的,一个女人家,整天在外面闹腾什么劲哦,三十好几的人了,还不找个人家嫁,身边有人了么?” 徐行舟想了下说:“是有个人了,我们都喜欢着彼此,但家仇国恨之际,不知道有没有未来,不敢到谈婚论嫁这一步。” “什么呢,有人要就好,赶明儿就把婚事办了,咱不要彩礼聘金的,只要能给你爹冲冲喜,给家里添点人气就好。” “娘,没有这个可能了!不出数天这里就给炮火给轰了,谁家留得住谁家留不住都不知道,这两天我就把你和爹送回你老家去,这是我要跟你说的最紧要的话,你也帮着跟爹说说,就怕他不肯走。” “你爹可能会走么!别想了,你徐家在这里二百年有了吧,你叫他在他这一代毁了他宁愿给炮火轰了,你也别劝娘,娘就剩一口气了,最好一把炮火把我烧了,省得找地儿埋。” 老太太说完顾自躺下床上躺直了,两眼直瞪向帐顶上方的屋顶,似乎幻想着那天一炮火砸破屋顶落下来把她烧成灰了。 寂静的夜里,徐家的厅堂里一架落地挂钟忽然接连向了三响,告诉听到的人时间已是凌晨三点。 厅堂后面一侧厢房里,烛火映亮,正面的墙上悬挂着先祖的画像,画像两边一副挽联,下面是一张长条供案,供着十数牌位,摆着水果,香饼,正中的香炉上还有香烟缭绕。 供案两边的烛架上亮着数支蜡烛,徐老爷盘腿坐在一张莆田上,右手还柱着那根拐杖,正睡意昏昏。 徐三晚站在隔过徐老爷一米的身后,看着供案上的牌位,看着先祖的画像,再看着眼前昏沉的老人,一言不发,也许徐老爷都不知道他站在身后。 一老一少就这么呆着好一阵,周围静寂得好像听到焚香的灰烬落下的声音。 “呜——呜,嘭!轰!没啰,炸成灰啦!”后面的小子突然对着空间作出个爆炸状,发出响亮形容爆炸的声音。 “畜牲,看我不打死你!”坐着的老子撑着拐杖站起来转过身,挥拐杖向小子头上打去。 “咣”的一声,拐杖直愣愣打在头上崩成了两截,老子很是意外,小子却直瞪着他,烛光映见下,被打的额头上一道血从头发里渗下来,使小子变得有些凛然。 “你怎么不躲?”老头气得直跺脚。 “打死了我这个不争气的,你在祖宗面前岂不是好受些?” “徐家算是亡了。”老头气得哆嗦,在祖宗牌位面前转了两圈,颓废地坐下。“徐家算是亡了。” “留不下来了,明天带着这些牌位。和娘一起离开这个家吧。” “滚!”老头挥手怒指小子。 徐三晚用手巾擦着脸额上的血经过堂屋后面的院子,忽悠听到暗处有人唤他。 那人靠近过来,他才看清楚是花二,刚才翻墙进来的。 “花兄,有急事么?” “有情况,快带我去见你老板。” 这时候刘广来正好和一个上了些年纪的男人从房里出来,走到通往那边偏门的路上,三晚赶紧打招呼,刘广来见是花二出现,便知事情非同一般,四人又一起回到房子里。 “这是浦滨中学的陈校长,我们刚要动身往浦滨去,有要紧事。”刘广来给花二介绍一下身边的人。 “陈校长镇上的好人,虽不在镇上工作,但家扎在这里,为本镇做了多少好事,那个不晓得。”花二说:“可前几天不是听闻校长您给守备团的抓了,怎么现在?”看了眼刘广来。“莫不是昨晚劫国军监狱的是你们干的?” 听得最后一句话,陈校长脸色有点严峻了,刘广来却不以为然道:“把你当自己人了,就不怕承认,陈校长这么好一个人,我们再不解救就会有生命危险。” “好家伙,乍不叫上我呢!” “有机会的。”陈校长一拍花二的肩头。“是了,这时候来找我们是什么事呢?” 花二来的路上已经脱掉那身夜行衣,身上一件无袖褂子和半短灯笼裤,这下从裤兜里掏出那个肩章和铜钮扣放到油灯下的桌子上,跟着他将一个小时以前的遭遇前后说了出来。 “这就是我们从一个劫走的鬼子身上衣服扯下来的。” “这是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士兵肩章。”陈校长拿起肩章看着。“夏季制式的军装肩章。” “那个人呢?没死吧?”刘广来问。 “死不了,我兄弟扛回家里去了。” “我们要不要去问一问,从那日本人嘴里逼出这次行动的情况,日语我还是粗通一些的。”陈校长看着刘广来的脸色。 “不用问了,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一个士卒知道的也不多,只会拖延时间,既然敌人已经潜伏进来,我们就要有办法去对付,把先头潜伏进来的鬼子搞掉。”刘广来把放桌上的帽子又戴头上,看一眼陈校长。“那我们就赶紧分头行动,按我们预先商量好的去拉人。”看一眼花二。“花兄弟,四处房子的鬼子麻烦你嘱咐手下盯紧了。” “镇上不是有国军吗?为什么不通知国军出兵?”花二问了一句。 “从上次村中顺二的死的抓捕行动来看,守备团里面肯定有奸细,再说那个团长是国民党汪副集团的亲信,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只会照令行事,不会擅作主张,让他知道只会打草惊蛇。” “浦滨县二七团团长梁晃是我的学生,他手下不少都是徐家湾人,相信我能请求他出兵先收拾潜伏的敌人。”陈校长说:“再说这里炮声一响,四十多里地外的浦滨就能听到,二七团增援过来也就一个小时,大敌当前,守军团长敢弃逃就毙了他。” “徐家湾肯定是守不住的,但我们不能看着敌人打过来而无所作为,眼睁睁看着侵略者在我们土地上烧杀抢掠,然后长抠直入。哎呀。”刘广来说着已走到门口,后脚跨过门坎还绊了下,差点跌倒。 两人走后,花二和徐三晚在烛光下相视而沉默,少顷,花二向三晚拱了下手道:“三少爷,先告辞了。” “花兄,等下。”三晚说着走进旁边一个房门里,过一下出来手里拿着个布包,在花二面前摊开布。“这个送你了。” 花二见是一把盒子炮和一些子弹,一把拿起枪在手向着烛火,拔拉保险退出弹夹,脸上露出满意之色,问道:“还有么?手下兄弟有些个以前行江湖走绿林的,懂用枪。” “你到偏门那里去等我。”三晚引花二到门口,指着外面院子的一处方向。 过了一阵,站偏门飘檐下的花二,看着一个影子吃力地走过来,待走近才看清是徐三晚身上背着好几支步枪手上还抱着一布袋字弹。 “好兄弟,明天傍晚上我家去,我请你喝酒。”花二接过枪弹。 “一言为定!”三晚有些激动。 “一言为定。” 第十三章 托付 这天的天气在七月中的盛夏阴沉得有些反常,天空没有乌云,空气阴凉,海上的能见度很低,徐家湾的人们一天都没有看见那两艘搁在海上的军舰,山城的纵横路巷也没见到非我族类的浪人武士的身影,也没有人说起昨晚上有人抬棺上山的事,街头巷尾一切营生苦计又照常如旧。 傍晚时分,挑帮的宅院当中,一桌大圆桌上铺满酒肉饭菜,十几个人围坐一桌吃着酒肉相谈甚欢,徐三晚约了几个他新认识的朋友一起赴了花二的宴请,那几个人是刘广来的游击队员,几轮触杯碰碗之后,大伙算是交上了朋友。 “来,我代表挑帮的兄弟敬你们一个!”花二站着双手捧着半碗酒,对坐作一溜儿的新认识的朋友道:“我花二是个出死力的粗人,除了手脚灵活点,脑子里可没多少道理,道路,道德的,可不比你们一个个的心中有光,怀有志向。” “花兄言重了。”长发伍峰抱拳道:“身处这个年代,你的作用或许比我们大多了,这是个斗打的年代,不是弄墨的年代,所以我才会弃笔从戎。” “你是这个。”老廖用筷子刺着一盆子里的鸡头对花二说,跟着刺向鸡的屁股。“我们是这个。” 这举动逗得大伙一阵笑,花二对老廖说:“你老哥也是练家子的,咱看得出来,就别取笑我了。” “那你两个练几个对儿怎样?”徐三晚喝得有点酒兴了。 “这下喝酒紧要,对练的话日后有机会又何妨。”花二将碗递出,大伙都站起来举杯递碗的对碰。 这时,那个叫狗叔的老头又在大门外踩着梯子去点大灯笼里面的蜡烛,狗叔站在梯子上向巷子里空间望了望,觉得暮色来得似乎浓重了,好像这夜晚要起雾,不远处的路上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来。 待狗叔把一盏灯笼的光点亮,往梯下走,扭头却发现刚才看见的两人已站在大门外的路上,往花家宅门里看,其实往门里看的是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他身后打扮干净的姑娘却低着头,两手抓着身后搭到胸前的麻花辬子,很不自然。 “这老哥,找谁呢?”狗叔觉得眼前这老头比他年纪大了。 “找那个年轻人,你们帮会最能带头的那个。”老头说话有点带狠,好像他往下要做的事情需要勇气。 “二弟,门外有人找你。”狗叔往院子里唤一声。 花二从桌前站起来往外看,见门外站着的人看不清楚样子,大声道:“谁呀?进来说话。” 门外的老头便要拉着身后的姑娘一起进门,可是姑娘走到大门口的平台上就不肯进去了,拉扯间让里面的人看着也觉得奇怪。 看着姑娘一脸羞怯,一旁又要上梯子的狗叔料想这爷孙俩莫不是来说亲的,也劝说:“这孙女大胆点,没人要吃了你。” “这不是那天在码头上被鬼子欺负的爷孙俩么。”花四看着门外的人。 花二立即起身走过去,见真是那姑娘,这两天他老是想起的人,姑娘见到走过来的花二,脸色瞬间便涨红了,还背过身去。 “爷,吃了没,一块吃点。” “我要跟你说件事。”老头看了眼花二,先顾自往里走。“你把她拉进来。” “来,妹子,跟哥进屋去。”花二拉起姑娘的手,感觉是那么温热柔软,他心跳都有点加速,拉着的手就不放了,见她脸色涨得红红的,他都有点不自然,就这么把人拉了进来。 “娘,出来。”花二也猜到老头带着孙女过来不只是道谢这么简单。 堂屋里走出来个五十多岁模样朴实端庄的女人,看见花二拉着个模样俊俏的妹子,脸现欢喜道:“这是那家姑娘模样这么顺眼。” “好看么,你跟她说说话呗。” “怎么称呼呢?”花二娘拉过人的手。 “我叫阮娟。” “来,进屋里咱说说话。” 原来老人真是不单带着孙女来道谢,确实是要来说亲的,说他一把年纪干不了几年了,自己的儿子是个酒鬼整天只知道讨钱喝酒,只怕自己一走,这孩子没个着落,就想给她托付个好人家,要是花二不嫌弃,这闺女从此就交给他了,只要不打不骂随他怎么使唤都行。 花二一口答应下来,说这妹子头一眼见心里就撇不开了,还想着这两天打听清楚了就上门提亲,既然老人家也有这份心那自然是欢喜得不行,以后她就是花家的人了,只要是他花二有的就是她的。 围坐桌前的大伙都为花二天掉下个现成的漂亮婆娘感到高兴,一帮子又举杯恭祝。 老人听得花二这句话从桌前站起来转身就要往门外去。 “爷爷,去那呢?”花二问道。 “我这就把她交给你了,我还留下来作甚。” “可是,总得办个仪式呀,妹子我是要上门迎娶的。” “这个不重要,只要你真把她当婆娘就行。” “娘,你出来一下。” 花二对他娘说要娶下阮娟这姑娘问她觉得怎样? 花二娘笑着说这姑娘身子骨不错,是个勤劳能干的人,将来生三五个都成事,也满口答应下来,可能听说不迎娶宴请的她也不同意,对亲家老人说,这是大事一定得办,要不先把孙女领回家,择个吉时良辰就上门迎娶。 “不行,这事得赶紧办,最好明天就办”徐三晚在一旁听着,下意识就觉得不好,只怕这事拖上三两天就难办了。 花二听得这话也有同感,就对老人说今晚就先和孙女回家去,明天他就抬轿子去明媒正娶,把事情办得体体面面的。 老人拗不过母子俩的盛情,只得领着孙女由花二派两人送回家,临出门时那姑娘回头看花二一眼,那眼神起初充满托付之意,却不知为何别去之际竟是满眼悲切。 这教花二愣了一下,心生不舍,可是才作出的决定又不好马上改口,只是默默看着她出门去,如果他知道阮娟最后的眼神是冥冥之中递出的什么预兆,他又怎么会让她离开。 人生的错误往往在一瞬间出现转机,可是把握不住便酿成一生遗憾。 接下来花家为明天操办婚礼的事可是一阵交待忙乎,前院后院隔壁住着的人听说花二明天要办喜事,都来恭喜他,院子里可真是一团热闹。 忽然,门外急冲冲走进那个挑担工洪胖子,撞开人群来到花二面前,拖着他往人群外边去。“先头夜刚抹黑,横七巷坡头那个房子周围出现好多个黑衣人,他们翻墙撬窗进入附近几家屋里杀了里面住着的人,似是要查找什么的,我和刘黑要不是翻窗过屋顶跑得快,估计这回儿是回不来了。”洪胖子喘着气说。 “鬼子一定是发现丢了那三个隐者,可那些尸体不是今早装进酱缸里拉走了么。” “是拉走了呀,这事我亲自带人去的,可我觉得他们要找的是凶手,谁干了那几个隐者。” 花二觉得这事可真是可大可小,自己都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便将这事跟徐三晚和那几个游击队员说了,一起回到屋里偏厅里商量着该怎么办? 恰逢此时,刘广来带着两个队员来到花家,听了黑衣人在房子周围出现的事情。 第十四章 怪谭 “日本人一定会怀疑他们的潜伏行动暴露了,这事很可能会使他们改变行动计划。”刘广来坐椅子上手上捏紧一茶杯,却盯着地面说:“在我方没有应对防备好之前,很可能就要开战了。” “今天下午我在镇上转了转,发现平日里三五成群游转的浪人武士全都不见了,莫不是已经整装待命?”徐三晚在一旁说出他的疑想。 “那一定是了,不然怎么会集体消失。”伍峰摸着他的长头发。“这事起码证明那些并非真正的浪人武士,而是纪律性很强的部队。” “这也是怪,横七巷那坡头房我今天盯了一天。”洪胖子摸着他光溜溜的脑袋。“没见有人到过那里,也没有人出去,你们说那些鬼子不饿的么?” “除非抬来的棺材里有吃的,但那么副棺材又装枪弹又装吃的能装多少!这就说明鬼子是藏不住的。”花二说。 “刚才我发觉空气有些湿润,起了些夜雾。”那个背着长条布袋的女子方华说,她是个枪不离身的人,也是个善于观察气候风向的狙击枪手。“料想今夜海上的雾一定很大,大批鬼子会在那时候摸上岸来。” “跟着就会来个里应外合,把徐家济的千把个守备军不费吹灰之力就灭了。”刘广来站起来把茶杯就地上一摔,双手抓住花二的肩膀:“花兄弟快着人去镇上找些说话有份量的人,动员老百姓都往山上撤,就说敌人今夜就要炮轰徐家湾,不撤就成炮灰。” “另外,这是更加紧要的事得恳求你,当下从你挑帮的兄弟里挑些会使枪经过些事的人组起一支你的队伍,队长你来当,我们现在人手很缺,今天我四处寻人就码来了二十多个,你看你能有多少人,枪不够我来解决,就看我们能有多少人挡住鬼子枪子,好争取时间让老百姓躲出去。” 这么一串子话,在花二严厉的神态下可算是一字不漏听清楚了,他那有点带凶的目光还是在刘广来的脸上停留了一下,才说:“据我所知徐家湾是几处地下掩体的,不过好多年没藏人了,镇上有些老人还是知道的,找声望高的人动员撤离我花四兄弟最擅长。”向花四看去。“快去找庙会主持蔡老先生,关帝庙下面就有个藏洞。” 花四应得一声便奔门出去,花二接着说:“至于拉队伍的事今天中午就着手这事了,不过能经事的只怕也就二十多个,跟鬼子专业化队伍那是没法比,但总好过被鬼子打死也不还手呀!” “那敢情是,家园沦陷之下,但凡是有热血的人都当为命运抗争!”伍峰又举起他满是狐臭的臂膀。 “还有,我认为当下最应该解决的是那些个黑衣人,只怕他们到了另几处目标还会继续杀人。”徐三晚又插了句话进来。 “马上行动!”刘广来压低声音叫道:“必要时要开枪就开枪,与其敌人打响第一枪,不如我们来打,乱了他们的方寸再说。 山城的某条巷子的拐角处是个三叉口,一边有块约模百来平米的空地,靠山墙的边上有个小房子,里面供着个土地公的神位,再除了石台香案外,里面就仅容三两人转身的。 空地的拐角有个老房子,十年前有个外乡人带着他的老母亲来到这里,盘下这处房子,房子用木板隔着两层,上面住人,下面门面房摆了些刀枪棍棒木桩架子的,门口挂个牌子谭家练武馆。 最早开始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就在屋旁空地上,每天早晚打他的拳脚,耍他的枪棒,然后打理一下土地庙,给土地公上香,原本有些破败不怎么受人供奉的小庙给拾掇得干净清朗,渐渐也多了些香火。 每天打拳弄枪的谭师傅渐也吸引了些人气,他那漫不经心似乎不显山露水的身手也打败了一些前来挑战的所谓门派武师,此后也招来不断的后生小伙拜他为师习武,只是他从不扩大规模,一直来就那么十多二十个学员跟着他在空地上打拳练武,收入够养家糊口就行,就这么用拳脚打出了这么一遍天下。 每到入夜时分,谭师傅就坐在屋前骑楼下一张竹椅上,身边放个小方凳上一壶茶一个杯子,或者一壶小酒一碟小食,再有就是方凳边上小碟子里点了支蜡烛,神定气闲地坐在那里,与世无争地坐着他的地盘,夜深就关门闭户,这么一坐就过去了好多年。 这么一个人就在徐家湾生存下来,因为行径孤僻,家里老母也是终日不出门晃动的,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怪谭。 这夜晚怪谭照常坐在门口边就着小酒闭目养神,背靠竹椅双手互抱骁着二郞腿,他是不是在练某门内家气功就不得而知了。 他家斜对面隔着两三户有幢空房子,也是很久没人住的,前几天有人过来看了下,之后又有人进去拾理了一下,之后又没动静了。 这下,怪谭微张开眼看向的正是那幢无人居住的房子,那里窗口暗糊糊的,里面漆黑一团,除非他的耳听灵到能听到那屋里有动静,不然他那么一望没必要带着警觉。 忽然,他脸上又是眉头皱了下,耳朵跳动了下,可是这回望向的不是那个房子,是房子前面的路上,那里好像有人走动,而且不只三两个。 只是怪谭从不管闲事,四阾五舍形容是那种在路上被车辙子扎着脚都不作声的人,那还亏着他是功夫行家,不然真是好受欺负。 可是这回他注定是要坐不住了,那些个夜色下掩护的黑衣人不经屋门而入,而是翻墙爬窗的进屋里,显然是要查找什么,遇到屋里有人发现,那里就会传出响动和不易察觉的惨叫。 怪谭知道这回遇事了,按常人来说发觉凶险逼来,早就躲屋里紧闭门户藏身,可他还是那么一个人坐着,就在身边的烛火晃动之际,一个黑影已迎面扑来。 第十五章 暗枪 怪谭怒眼一睁,眼前的忍者无言,挥刀夺命,他伸手一拍,手掌刚好挡在对方捉着短刀的手上,挡住了划过他胸部的劲力,同时将身下滑顺势一脚踩在忍者的腿上,蒙头忍者立不稳的身势直往他身上压来。 怪谭就这么就着竹椅下躺式一手顶抓着忍者的胸襟,另一手出拳打在忍者的胸部,出手奇快,三拳将那忍者打翻在地,蒙头套露出的双眼已然充满血丝,可见出手之人内家劲力何等了得。 他这么十年如一日的枯坐,应该不只是为虚枆时间。 周围就怪谭身边这么一支孤火,他发生的动静很快招来四五个忍者的围攻,怪谭立起身来将长衫褂的下摆往后腰带里一塞,右手绕过来把左手上从忍者手上夺来的短刀拿着,对着最先扑来的忍者挥刀出击。 一阵刀击碰撞之声在黑夜的巷子里清晰响起,几下周围开门关门的声音,被杀倒地的却是无声,忍者几番拼斗,不停有后继者加入,却打来拼去还是那么四五个人与敌对战,路上已横七竖八倒了好几个。 这回可真是遇上高手了,忍者一时只顾围着怪谭周围转,无不忌讳着此人出手奇快,反应敏捷。 可是,黑夜里一声枪响,瞅准时机打在怪谭的后背肩,使他一个啷呛立马回身反应,向着那幢房子怒视,料想是那里面的同伙眼见自己人不敌对手,忍不住开了枪。 怪谭发现夜幕下一线隐约的红火射来,那边的门缝里已然枪响,他不得已一个倒身下跌,感觉子弹就擦着他发梢飞过,周围的忍者却不失时机挥刀向他攻来,他躲闪不及之下,身上又被劈了一刀。 忍者以为这下可将此人至于死地,便急攻而上,那料还亮着烛火的门口从里面飞出数把柳叶刀,将两个忍者刺倒在地,一个女人挥着缨枪窜出门来几下挥枪挑刺将其余三个逼开怪谭身边,她护起他往门里退进去。 可是那边的枪声又响了,这一枪打在了女人的大腿上部,使她痛哼一声,倒退不稳拖着怪谭一起跌在屋门口,剩下的三个忍者再次挥刀逼来。 怪谭在地上半起身子朝离得最近的忍者掷出手上的短刀,刀尖插进那人的胸膛,怪谭立起身来正要下狠手解决最后两个忍者,那边又是一枪打来,他腹部着了一下,这下顺势一倒将一旁的烛火扑灭。 敌人也许是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已暴露藏匿泄漏军情,那就不妨杀掉眼前的抵抗者,于是那房子从门里快速奔出几个日军,端枪向谭家武馆杀来。 最后两个忍者也是视死如归了,非要将怪谭杀了不可,一起扑将上去。 不料一道身影从隔过去的房屋檐下飞快奔来,隔着四五米已纵身起跃,半空中飞脚踢出将一个忍者踢得抛开几米远,那身影落到地上,手中的匕首已然刺向另一忍者的心口。 路上就差不到十米就到得谭家门前的日军遭到一阵密集的枪击,接连的倒地,余下的想找掩体或往回撤,也被不明方向射来的枪弹击毙。 这下子屋里的日军慌了,想要冲出屋子,却被不同方向射来的子弹逼了回去,二楼黑洞洞的窗户被砸破玻璃,三挺机关枪冲着这处房子对着的三叉路口不同方向喷出火舌。 黑夜下的房屋瓦顶窗户到处兵砰作响,可怜那低矮的土地神庙被一阵机枪扫射打成了马蜂窝,巷子的地面上也是一遍电光火石。 日军酝酿已久的徐家湾侵夺战就这样被己方一个冒失鬼放的暗枪打响了,按照日军的计划,是要等海上的主力剩夜雾登陆上岸发动攻击,镇上的日军才采取行动,里应外合。 即使没有那冒失鬼放的暗枪,按游击队赶来的计划,就是先解决掉正在查找有没有反伏击存在的黑衣人,就要对潜藏在房子里的日军分块夹击,所以这一战避免不了在日军主力攻来之前打响。 听到镇子半山腰上枪声大作,潜藏在下面街上桑叶酒栈的日军登陆战负责人三斩藤枝气得暴跳如雷,总攻作战未开始,枪声已响,无疑于攻击计划已泄露,行动被打乱,逼不得已指使无线电向海上的日军发出立即登陆作战的信号,只怕他先头精心策划潜藏进来的兵力,没有后援之下被分块瓦解。 行动比原计划至少提前了八小时,原计划是日军登陆战队一个联队乘小撑船或皮划艇在黎明之前登陆徐家湾近岸,日出之前天光之后舰炮轰一轮岸上的军事作战区,包括镇上的居民区有目标性的打击,然后才是地面攻击。 这下好了,三斩藤枝气得将他潜藏在帮会和武馆的兵力倾巢而出,去支援镇子上分散潜藏的兵力,二百多全副武装,配备重机枪掷弹筒的日军出到镇子口的老集市,就与海岸边闻枪出动的国军遭遇,双方火力交接,又是一遍更强烈的枪声大作,周围的居民一遍呼天抢地的哭喊奔逃,整个山城上下简直炸开了锅,人们乱成一遍。 人们在呼喊中逃离,往山上或镇子两侧外围撤出,加上一些熟悉路径的人有组织的引导,很多人钻进了地下掩体。 半山处土地庙三叉口,最先发生枪战的双方,一个目标被逼在明,一个目标分散在暗,形势的优劣很明显,日军的机枪手很快被游击队的阻击手打掉,房子里的日军最后被强攻之下炸死在里面。 可是这一拔四五十人的临时组织起来的非专业化队伍,随即遭到镇子上下潜藏的鬼子闻枪而来的攻击。 由于夜实在太黑了,双方据阵交战,往往凭枪口发出的火星子打击目标,手榴弹掷过黑暗中。落下的地方炸开了才知道没人,有一些房子的门窗屋檐在燃烧,可是火光照不到人影。 由于是个三叉巷口,游击队据在巷口的叉路上,两边的鬼子也不敢强攻,双方一时僵持进路边的房子里朝门缝外放冷枪。 “鬼子来得太快了,我们还没抢夺出屋里的武器,他们就据守了巷子两边。”在一处暗黑的房子里,里面的黑与外面的天光似乎差别不大,刘广来站在门缝边看着外面黑糊糊一遍。 他身后还有几个队员,其中一个说:“不如咱们往鬼子屁股后面包抄吧?” “这个不一定是好办法,敌人的武器比我们精良,人数也差不多,只怕我们分散了,会顶不住他们的强攻。” “这夜晚实在太黑了,还挟杂着雾气。”那个狙击手方华说:“不打枪都很难知道那里有人,我们摸到后面去好像也占不到便宜,瞎打一气也比不过鬼子的火力强呀。” “你们听山下的枪炮驳得很猛,仔细听。”刘广来把门开阔了些。“山上好像也打枪了,估计是国军跟最高处那一拔鬼子遇上了,要不就是鬼子在杀人了。” 才说下话,巷口那边一梭子弹啪啪啪扫过来,打在地面和屋墙上,一阵火屑烟灰拼散,这当下刘广来把门猛一往外合上,数发子弹咚咚咚钉在房门上。 第十六章 勾心斗角 之前解救下怪谭的那个人自然是花二,他解决了两个黑衣人,把怪谭和那女人护进屋里,徐三晚从后面赶来也搭了把手,四人摸索进屋将房门顶上,跟着上了楼。 “谭师傅,烛火在那?”花二把怪谭护进房里的床上躺下。“你这伤不轻,家里有药么?” “灯在门边的桌子上,你摸一下,那些黑衣人和潜藏在屋子里的都是日本人吧?”怪谭在黑暗中道。 徐三晚护着腿部中枪的女人上楼梯,在黑暗中都觉这女人体肤滑腻不像是老人的体质,他抵不住疑问道:“谭师傅,这大姐是你谁呀?你老母亲呢?” 花二刚好将油灯点亮,那女人的脸映出在灯光下,却是一张中年人的脸,五官标致,肤色光润,可是身上穿着老太婆的开襟衫灯笼裤,只是她头发很短,想必是为了套假发剪的。 “这个不会是你平日里人们眼里见到的老母亲吧?”花二也觉得奇怪,因为楼上就一个房间连着一个厅,要是还有个老太婆都不知藏那儿好了。 “我的故事容以后有时间再与你们说知,希望你俩个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怪谭叹了口气。“本以为隐姓埋名与世无争可守着这日子过下去,那料世事纷乱,这没过得几年又卷入战火。” 屋外面枪声大作,一梭子弹扫在屋顶过,打得瓦片纷纷散落,屋里的光线好像亮了些许。 女人来到怪谭身边轻声道:“忍着点痛,我给你把弹头取出来。” “你先给自己止血了,” 女人从床底下拖出一皮箱子打开,将里面一卷布包摊开,上面插着一排大小刀口各异的刀子,箱子里还放着些药瓶子和纱布,针剂。 看着女人忍着痛摆弄着这些西医才有的东西,花二和三晚都觉得这对男女并不简单,不知他们为何要扮成一对母子隐居于此地? “你们先出去一下。”女人动手脱着怪谭身上的衣服,对身后站着的两人说。 “要有什么帮忙的告知一声。” “再给我点亮支蜡烛吧,最好去下面烧一盘热水。” “太奇怪了,你说这明明是两口子,乍要办成一对母子呢?”在厨房里,三晚往灶堂里架柴烧火,花二往锅里舀水。 外面依然枪声大作,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屋里楼板的灰尘在抖落,墙上的窗户在震抖。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花二站到厨房的门口往大门那边看着,他总觉得有人要撞门进来。 “不过这怪谭原本就是个怪人,想出这法子也对他味儿。” “水烧得怎样了?”花二感觉枪声从巷子另一头传来,而且越来越密集。 “差不多了,怎么了?” “鬼子的增援过来了,是藏在别处房子的,这么快。” “好了,可以了。”徐三晚在一旁水缸里舀起一瓢水往灶堂里的火泼灭,跟着用个大瓦缸子把锅里的水装进去往楼上端去。 “好像有鬼子要进屋来,把灯光挡一挡,不要让楼下看见有光。” 徐三晚将水放床边,顺手将房门关上前回头看一眼,那女人已把怪谭的肩背伤口割开,用开口挟子撑着伤口,刀和挟子正在肌肉里翻找弹头,怪谭嘴里咬着条女人花短裤头,正痛得满头汗。 正下得楼梯就听见外面有人踹门,黑暗中花二抓着他的肩膀拉着走到房门的角落处。 “呆着不要动。”花二对着他的耳朵说。 “我有枪。”徐三晚回了句,顺手拔出腰后的盒子炮。 “别开枪,鬼子知道屋里有人开枪,会把你打成马蜂窝。” 门外人数下猛脚将门踹开,先是数发子弹连发射进屋里,等了下,一个身影跨了进来。 屋里漆黑一团,这人进来可能是想找到什么作为掩体,好搬出去作挡子,还往门外招呼了声,问谁有火的进来照个亮。 屋里人话才说下,却被人从后面抓住头部猛一使劲给扭断了脖子,跟着连枪带人抱着拖回角落。 接着另一个也跨进了屋里,将一根火柴划着举起,可是照不见刚才进屋的鬼子,有点胆颤冲屋里道:“八嘎,青木,你小子要吓我呢?”当然说的日语。 当火柴的光转个向,那人眼前出现一张脸,却不是那个叫青木的鬼子的脸,他正要大叫。 可是对面的人出手更快,一手将他举火柴的手托起,另一手已将匕首插进他咽喉,他只得低沉得吞咽几下,便断了气。 “赶紧的把衣服脱下来,穿到自己身上。”花二蹲下来麻利地脱着尸体上的军装。“这里是拐角,我们的人在叉巷子上,等下会有很多鬼子伏击过来。” 花二又把今早凌晨时假冒身份的法子重使一次。 果然过得一阵,便有一阵急促脚步声靠过来,外面有人冲屋里喊话:“你俩混蛋死了没有,应一声。” “嗨!”屋里高声回应。 两日军从屋里把怪谭家里那张平日招呼客人坐的红彬木两人沙发扛了出来,将其倒置在屋外靠空地处,跟着往回退,一机枪手立即上前扑倒调整位置,架住机枪就向上面巷子里一阵扫射。 若不是为给楼上做手术的女人争取时间,花二真要解下胸前挂着的手雷,将眼前趴地靠屋角藏柱子后面的鬼子炸了。 他发现对门屋也有一伙,有的已进入屋上到楼上的窗户后架起了枪,想必屋里的人已被干掉。 此刻两人将一个最靠近门边的日军一个勒死脖子和双手一个抱起双腿退回屋里去。 山下的日军与守军交战不多时,从浦滨县赶来支援的一个营的兵力,由团长梁晃带队从徐家湾镇的老镇口渗出,直接抄到日军的身后。 其时,山下数百枪械配备阵陋的守军已被日军的掷弹筒,重机枪,自动步枪逼回军营据守抵抗,若不是救援来得及时,可能都等不到山上的守军扫清障碍赶下来就给连窝端掉。 日军腹背受敌,一时间被打得乱了阵脚,只得退进两条商业横街据守,一时间双方胶着于巷战,无数的子弹打烂了窗户门扉,炸弹炸塌了柱子拉倒屋角。 二十七团团长梁晃就是那个三枪将村中顺二打倒在窄巷子口的便衣人,他干掉这个资深间谍是受徐家湾的爱国人士所托。 包括梁晃的老师陈校长也有跟他说过村中近来的活动频繁行踪诡秘,极有可能加速日军侵夺徐家湾这个登陆口,为以后将这里作为往前线输送兵力物资的节点提供很多可利用的资料,不除掉此人,对将来的抵抗必危害极大,因此他亲自出马。 此刻,他站在镇子口的上方望着前方的路从两条商业横街中间穿过,通往港口码头和大海,前方一遍黑沉沉,海上的日军是否已经剩着黑夜靠过来? “走,到山上的守备团去。”梁晃对身边留下的二十多人说:“张连长带头在前。” 那个张连长必是本地人,应得一声,便带头往巷子里奔去。 左空右插走了一段路,前方不远处巷子传来一阵阵枪声,大伙问要不要过去助战,团长却不同意,说当下要做的事比灭掉一小撮日军要重要得多,要将张连长带队抄路绕过。 一路上攀窄巷过屋顶穿弄堂,遇上很多背包袱卷细软奔逃的老百姓,国军都劝他们赶紧逃出镇子去,逃不及就要做炮灰。 事实上山下的守军被日军打得惨烈的时候,山上的守军还在按兵不动,只是派了一个连的人出去狙击最近处出现见人就开枪的鬼子。 此刻,守备团里还是那座老房子里,灯火通明,数个武装整齐的国军围着一个坐沙发上吸烟的肥胖中年男人,那人看似无动于衷又有些愁眉苦脸。 “团座,该出兵增援山下的弟兄了。” “再不下去就被打没了。” “难道要等鬼子攻上来么?” 待命的几个营长都在请求出战,唯团长拿不定主意,在一旁几米处还坐着一个穿毕挺中山装的男人,头发梳得油光滑亮,他在冷眼旁观,座椅一旁放着一行李箱,箱上搁一顶礼帽,看样子要随时离开了。 山下的枪声听着比原来打得更繁更密,屋里的人都很意外,有人一通电话打下山下问,得知是有援军来救。 胖子团长听说是二十七团的援军过来,他反而有点恼火,道:“不问一声就踩到老子的地盘上来,不过也好,这下倒不着急出兵了。” 另一旁坐着的男人倒是紧张了,站起来对团长道:“二十七团是怎么知道有敌人潜藏在这里的?莫非有人通共?” “团长是那个梁晃,当地人,他一直看我不顺眼,数次设好饭局他都不来。”胖子看一眼那个中统的人。 “那我是不是可以设想一下,前两晚劫狱后出来开枪打死老梁的那伙人有没有他的人?” 胖子看着中山装男人。“不会吧?这次劫狱救的是什么人?” “一个是镇上爱仁医馆的主冶医生,也是那家医馆的独有人,另一个是浦安中学的校长姓陈,这两个人一个负责接收,一个负责联络,在浦滨地区都是相当重要的地下活动者。” “我好像有一次听人说过,梁晃有个老师是叫陈校长的,两人关系很好。” “那不就对上了,那个梁晃极有劫狱的嫌疑,老梁这一死有望得以申张了。” “你有能力拿办他对我何妨不是个好兆头。”胖子团长说出这话,嘴角渗出丝笑容。 “只要是定了通共的罪名,再大的人物也拿办得了他。”中山装男人说这话有些傲慢。 “那林处就该立即起程去找你的组织人马过来,为你的信仰和同道伸张正义,别老盯着我呀,我也是委员长的人。”胖团长说到最后还伸手指向墙上挂着的一幅将中正的画像。 “要是委员长的人听到山下的枪声早就坐不住了。”中山装男说出这话有点嘲讽。 眼前的一幕是很可悲的,山下枪弹响个不停,几个整装待命的营队长急不可耐,却只能眼巴巴看着长官和无关之人为私心已欲在斗角。 第十七章 起义 “团长,敌人快打到山上来了。”又一营长抵不住催了句,他好像听到外面有些骚动声。 “放屁!那来的什么敌人!”胖团长这下倒是怒了,拍着大腿吼道:“这两天徐家湾到处风平浪静的,你见那儿有敌人过来了?只不过是潜藏了一小股偷袭者,何愁山下的兵力解决不了,你还想老子亲自上阵么?” 说最后一句话时胖子是看着那中山装男人的,显然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 中山装男没来得及应对,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大声说话。 “大敌当前,是个军人就该亲自上阵。”数人先后从门外涌进大厅来,带头的一个说,向着胖团长走来。“身为一团之长,你想置身事外?” 胖团长看见来人,明显的脸色一怔,随即板着脸道:“梁团长,要摆军威也不至于要踩到我的地头来吧,小心有人要你吃不了兜着走。”最后一句话看了眼一旁发愣的中山装男人。 梁团长笑了下,道:“谁让我吃不下兜着走?”转头看向中山装男:“看这派头,是中统的人吧,那个科的?” “南京党调科的,阁下就是二七团的梁团长吧?”中山装男人语气有点生硬。“有件要事,我认为你很有必要配合我们调查一下。” “你要调查我什么呢!”梁晃瞪着要调查他的人。“日寇已经在我们的土地上杀掠了,国共眼见就要第二次合作,你这时候要跟我玩内斗?这下你是要离开这里,还是要留在这里?留在这里我就把你绑起来堵住你的嘴。” 中山装男人看了眼梁晃身后荷枪实弹的人,他讪笑一下,拿起他的礼帽戴上,提起行李向门外走去,对梁晃悻悻道:“我们走着瞧。” “郭胖子,你是不是也要走?要走就赶紧的收拾细软带上家眷,趁日本人的舰炮没轰上来离开这里。”梁晃说出这话一股子霸气。 郭胖从沙发里站走来逼视梁晃。“姓梁的,你这是要罢我军权呢!?也不找镜子照照自己什么身份。” “大敌当前,你妄顾同胞生死,不出兵救助,不布置行动,眼看着土地失陷,你却无动于衷,你这种行径枪毙你都不过份。”梁晃拔出手枪拉保险拍在桌子上。 “你这是要干什么,把他抓起来!”郭胖子向几个他手下的营长命令,可是没有人动一动,都只顾逼视着他。 “你不要蛊惑人心,在这里扇风点火。”郭胖子指着梁晃。“那来的大敌,我看你是被一小股子敌人吓破了胆子。” “日寇的军舰停海上都几天了,这夜晚海上浓雾迷漫,这时候大批的登陆部队已经剩雾渡来,再不还击,是不是就想等着投降?你打定主意做亲日派的走狗了。” “再不打炮鬼子就全攻上岸来了。”几个营长当中有人喊道:“潜藏的鬼子已经开火,海上的岂会袖手旁观!” “赶紧布防吧!团座。”又一人请求。 “布个球,没有上头的命令,谁也别想动老子的军火和人马,姓梁的你是不是要夺我的军权?只要有老子在。。。。” 郭胖子话没说完,一个离得办公桌最近的营长迅手拿起桌上的手枪向着他连开两枪,郭胖子捂住胸口中弹处,另一手指着那营长。“你,胆大包天了。” 看着胖团长倒在沙发上,那个血气正冲的营长顺手把枪指向自己的脑门。“兄弟们我先走一步了,希望你们在敌人面前不要怂!” “叭”,枪响时那营长手上的枪已被人托到脑袋上方,子弹打在天花板上,托枪的梁晃顺手将营长手上的枪抢过来,道:“为何要为一条亲日走狗赔上自己的性命!他虽是你上司,但你此举是正义所为,谈不上背叛,不忠,知道么,留命,与敌对抗。” 整个乱轰轰的山城,原本只是枪声,榴弹声,人们的惊乱声响个不停,突然,好多飞射的炮声从天空中呼啸而过。 黑糊糊的山体上到处喷出一道道火舌,火光中星屑烟灰喷散,国军的75毫米山炮,105毫米榴弹炮不停越过徐家湾上空,带着一束束灼烧红光飞向黑压压的大海。 震在价响的轰炮声分列在整个山镇的头上方和两侧,使得附近的山梁,山坳都产生了回响,好一阵声绵不绝,山镇的空气仿佛被撕裂了,地面,房屋都在颤动,令到惊逃的人们更是摧心裂胆。 这一阵炮轰得好没确定的目标,指挥打炮和打炮的都不知道这时候黑沉沉的海里是否真有敌人偷渡过来?但是指挥打炮的认为既然岸上的枪声已响,海里的日军又岂会见死不救。 一发发炮弹落在几千米以外的黑暗大海上,有的炸起花白的水柱高高窜起,有的落在船舟上,炸得火光中木船分裂,人影翻飞。 梁晃站在山上军事辽望台上用望远镜看到这一幕,兴奋得指令炮兵营长继续往海上打炮,在这之前他已令机枪营和步兵营的人抄山上往下的军用道快速到达海岸边,这条道并不经镇上过。 山上的炮火轰隆作响,才一阵,黑沉沉的大海里也是炮声大作,日军舰上的重炮更是带着啸声飞过来,炸在山城上,炸开墙块和屋顶,燃起冲天火光。 这一回发展成双方炮火对射,可惜的是国军的炮火射程打不到那黑暗海里遥远处两团不停喷火的舰炮,舰炮的射程却打到山上防御阵地,凭着山上炮火发出的光亮处对其狂轰滥炸。 炮火燃起阵地的库房,树木,草地,甚至弹药堆,国军的十数门山炮,数门榴弹炮不消多时被炸得七零八落。 依山而建的城镇也被轰成一遍火海,徐家湾先民经过数代人建造起来的九路横巷,十八道拐弯,二十四条陡阶,三十六个公共院落,在炮火中被炸的堵的堵塌的塌。 这形景要不是炮火不长眼睛,那肯定是日军决策者要顺势摧毁这遍复杂的构建,消除日军攻陷这遍山镇之前会遭到抵抗者的负隅顽抗。 但是,实际被炸毁的只不过是整个山城的三份一建筑,日军还是要依据这里的人们维持一个港口码头的运转,以便往内陆输送兵力物资,因此这里原有的商贸往来也得照常运转。 位于山高处军营下方的徐家宅院是被炮火轰得最惨的,炮火轰炸之时,徐家老爷站在堂屋前屋檐下的台阶上,还是上次那样,双手抵着拐杖,忍着炮火撕心裂肺的轰炸声,望着夜空中带着啸声划过的炮火,禁不住老泪纵横。 徐家先祖卫戍海强,开山辟土,带着清军和渔民洒下多少血汗辛酸开创出的城,正在经受炮火轰炸,几代人的光辉历史,熣灿往事,到得他这一代天灾人祸地败得如此彻底。 徐海生仰天高喊:“轰吧!炸吧!把老子也一并炸了,把老子炸得魂飞魄散。”最后一句似乎还掂念着对不起谁。 第十八章 坚强 一袭炮火从天空半弧形地吊下来打在堂屋后方徐家灵堂的屋顶,落下去炸出强大的燃烧着的爆破力,连摧数堵屋墙,轰碎大遍屋顶,鼓涨起冲天火光,火光中碎木纷飞,烟灰并射。 跟着又是一发炮弹打在二进院过去的一个厢房,同样爆发出半径十数米的冲击火焰,将数间房子轰倒,爆炸声中火光浓烟扬上天空。 那个老太婆之前说的,让炮火把她烧了省得找地儿埋的愿望实现了。 徐海生被炸弹轰得脑子一片空白,拼尽力气发出一声嘶吼,跟着跌下台阶不省人事。 炮火轰上山城的时候,躲避在暗处或屋子里的日本兵和游击队员都被逼了出来,双方展开枪拼,因为谁都不知道下一分钟,炮弹会不会落在自己的头上,与其候着等死,不如拼个活跃。 趁着这时机,花二把两个手雷扔进对面房子二楼的窗户里,干掉上面伏击的机枪手,跟着和徐三晚用手上的盒子炮一口气杀死屋门跟前往外打枪的鬼子。 徐三晚面临这样平生未遇的瞬间你死我活的对战场面,他拼力克制住血气亢奋造成的浑身打颤,幸亏反应能力不弱,下手还算狠准,才没给对方机会干掉自己。 但是对面的鬼子借着楼上燃烧的火光发现房子里的人开枪射杀自己人,便断定房子里有敌人,一挺机枪往屋里扫射出密集的子弹,两人逼不得已扑在屋里的死尸身上,架着尸体往楼梯处退去。 “坚持住别打颤。”花二发现徐三晚有力不从心的样子,便一手架着尸体一手拉着他衣后领,往木梯处退去。“生死就那么回事,应得过就活应不过就死了,得赶紧离开这屋子,等下鬼子还会扔炸弹进来。” “这鬼子少说有三天没拉屎了,身子可沉了。”徐三晚托着尸体挡着射进门里的子弹后退。“我架了个屎桶你知道么。” 他挺不服花二的话,但自己确实是不争气,只得奋起力气和精神,抱着尸体倒身上楼。 “赶紧的,往后窗出去,这里呆不下了。”花二一脚踹开怪谭和女人的房门喊道。 下一眼却见怪谭和那女人相互挽护着走出房门,显然他们也知道危险逼来,逃出屋子要紧。 四人刚接近屋后窗前,房间的楼板就被下面的手榴弹掀塌了,好大一团烟灰直往他们扑来,四人几乎同时倒身摔出窗外。 花二先从五米多高的窗户落下,半空中顺势拉了一把徐三晚打横的身子,怪谭两口子倒是相互抱着直落下去,都跌在屋后一条狭窄的臭水沟上,亏着这两天下了几场大雨,沟里积着没膝的水才没有摔伤了。 跟着都顺水沟往里趟去,在花二的带领下砸破一户房屋的后门爬进了屋里。 从屋里摸索出去到得另一条巷路上,借着炮火轰倒的房屋处燃起的火光,可见到这时候路上已没有多少逃跑的平民了,花二说要就近处给怪谭两口子找一处地下藏室安身。 他知道那一处房子是个大院落,可以从下一条巷的进门去到上一条巷的路上,这样的大院落以前是家族聚居处,多年前为躲避大规模的兵匪或海贼建有地下藏室,后来家族人丁衰落,有些房子分租给了外来谋生计的人。 花二寻到的这处地下藏室就是帮会里的挑工告诉他的,那人租住在这处的房子很多年了,很早就发现在自己住的房子屋顶有个隔层,上面离屋顶只有半人高,边上有块木板掀开后,有木梯往下到挟墙的地面,再从入口下到地下室,地下室挖在院子当中,上面有通风口和透光处。 花二在入口处打了招呼后护怪谭和那女人下到地下室,里面已经藏了那个挑工一家人和相邻的两户人家十多个人,点着三两支烛火挤在两个大通铺上。 花二安顿好两人,交待帮里人日后好生照顾,便和徐三晚出到外面的路上,这时炮火仍不停轰炸着镇子,山下枪声也是响个不停,原来怪谭的住处发生的枪战已然听不到,想必是游击队结束了那小股子日军。 但是炮火的空隔时仍听到周围有人奔跑呼叫的声音,有流弹穿射过巷子,想必潜藏进来的日军有些被打散了到处冲突,想找到自己的人。 “这时候我们的人会在那里?”一时不知道往那儿去,花二问了句。 “多半是往山下去了,那里有鬼子,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时候鬼子的大部队已经靠近海岸。” “你说鬼子登陆会是在沙滩上,还是在海港处?” “应该是散开在海滩上的,沿滩涂过去一大遍!然后往镇子合围,怎么了?” “那么附近的村子都有可能被他们的枪弹洗劫了?” “这是在所难免的,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花二正要说出他的担忧,一袭炮火在不远处炸下来,至少轰倒了两间房子,炸出的烈焰中碎木砖瓦四向飞溅,瞬间的烈焰映白了巷子两边的景象,两个站在巷子边上,人家屋门前的人也在白光中清晰而现。 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离这两人身后不过十米处也有两个着装一样的人,原先还端枪对着他们,火光映亮照见前面人的样子,后面的人放下了枪,冲前面的人叫了一声。 徐三晚和花二回过头来发现是两个日军,正冲他们打招呼,那样子并不像是要上来干掉他们的,他们这才意识到身上还穿着日军的制服。 “你两个那一组的?我们是田边秀腿小队长的人。” “你们的人呢?也打散了?” 两鬼子说着日语靠过来,远处燃烧的火光弱下,还可见余光中两人一脸亲切。 当时,徐三晚站的位置有半边身体给花二挡住了鬼子的视线,他喘了口气,跟着一个深呼吸,从扎腰带背后抽出盒子炮,步出花二的遮挡举枪对两鬼子不停地勾动板机。 枪弹一发接一发打向两鬼子,可是徐三晚实在太紧张了,加上之前一番拼斗奔跑,这下也疲弱得居然抵不住枪的弹跳力,连打三枪都没打中不到五六米远的人身。 两鬼子见自己人居然向他们开枪,也是吓傻了,木木的站在那儿居然没被打中,待反应过来要举枪对射,却被人一连串发出的子弹干倒了。 徐三晚虚脱得坐到地上,仰头发出拼力要振作的吼叫,从此以后他要面对这种生死一线间的考验有可能是家常便饭,命运容不下他的紧张和虚弱,他唯有要变得坚强和冷静。 第十九章 情义 花二第二次提着徐三晚衣后领将他拉起来,问他要不要找个地儿歇一歇,别坐路上,省得让流弹夺了性命。 “刚才你好像要对我说什么?”徐三晚站直了甩开花二的手,“说吧,有何险阻我都陪你去。” “我想去见一见那姑娘,不知道她会不会有危险?”花二说出他的担忧,脑子里仍想起阮娟最后看他的眼神那种悲绝,看一眼徐三晚:“你就算了吧,看你也累了,回家去歇着。” “家?”徐三晚又有点颓然了。“估计被炮火轰了,我娘行动不便,我爹是个老顽固,只顾着痛惜咱徐家先人留下的荣耀荫庇到得他手上是如何败散的,家宅又遭炮轰,这下估摸看着炮火往那儿落,他就迎那儿去了。” “那就更得往家里去看了,鬼子是打不完的,这山城也是守不住的,妈的,国军的炮火都不够人家的狠,这下没什么比得上亲爹妈重要的了。”花二又护了一把徐三晚。“我娘那里有兄弟们担待着,我最恨的是今晚没让那姑娘留家里,就怕鬼子经过那条村她会遭害。” “那咱就得去把她带出来。” “先到你家里去,把老人安顿好,这回儿鬼子应是还没上岸。” 徐三晚想到他那积病在身的老母亲,心头一抽,对花二道:“我把你当兄弟了,借用刚才怪谭临别那句话,大恩不言谢。” “走吧,这算啥大恩,是兄弟就该有情有义。” 徐家两老人在战争发起之时是可以抢救得过来的,但那时徐行舟忙着动员和组织镇上的人们往外逃命,炮火打响之时,她还想过回去安顿一下,可是看见街上被炸得血肉横飞的人们,她逼不得已被正义所感动。 徐三晚回到家里,借着燃烧的火光看到昔日的大院深宅,被炮火炸的到处断墙残垣,原本高大的堂屋只剩下半边了,炸掉的半边还在火光中燃烧,燃烧的火光映见他的老父亲倒在台阶的最下边。 “还有气息儿,估摸是昏迷过去了。”花二探了下徐老爷的气息,对只顾发愣的三晚说:“来,抬他去找间好点的屋子。” 两人抬着徐海生穿过半边摇摇欲坠的堂屋,来到二进院看到几间连成遍的房子几乎被夷为平地,屋里什么都被残墙碎瓦埋了,火燃还在东倒西歪的房梁上燃烧。 徐三晚丢开徐海生的双腿,向着一处跪了下来,嘴巴抽搐道:“以后我都见不到她了,她活着的时候我就想着没多少时日了,能多见一眼是一眼,可一直没顾得上看她,这下是再也见不到了,乍这么狠,人都不让我再见一见。” 花二知道徐三晚是说的他娘,也知道他娘积病在身好几年的了,这下要不是埋在瓦砾堆,就是炸了,他也禁不住悲怆。 “这个人是谁?”花二忽然看见院子的小径上倒着个人。“是阿水叔么?” 倒地的人确实是水叔,炮火炸过来的时候他应该是跑到院子当中,被飞溅的碎砖砸中了脑袋,脸上和头发留有未干涸的血迹,徐三晚过去将他弄醒过来。 水叔醒来看见眼前的情景更是对着老太婆的睡房嚎啕大哭,边哭边喊道:“都是我,要是能早一点背太太出来,也不至于会这样。” 从被炸塌的几处厢房过去是一个天井,天井那边还有几处房子,两人把徐海生安顿进那边房子里让水叔照顾,水叔那会还哭着喊着天一亮就要把太太找出来,给她好生安殓。 其时,海岸边的商业横街百多日军还被数百国军困在街巷房屋当中,双方胶着于枪弹之中,只是越打越少的日军已经没有什么优势,唯一的希望等待海上渡来的日军登岸解救。 从山上下来的数百国军并没有加入对商业横街上的鬼子的作战,团长梁晃把人全部沿沙滩上埋伏在防风带的木麻黄树下,就等着鬼子从海滩下攻上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鬼子的数百小舟船不可能挤到港口码头上岸,这样既不利船也不利人,要快速上岸作战,唯有往滩涂一线排开。 同仇敌慨之下,刘广来领导的几十人也加入伏击登陆敌人的战斗,他们甚至从附近找来一切可以燃烧的木料,包括街上被炸塌打掉的房梁门板窗扇,在沙滩上一字排开点燃,就等着敌人攻上来映在火光中好照个亮儿。 两千多鬼子沿着海滩到得岸边,还没趟过浅水就遭到岸上的火力并射,一下子被打得狼狈不堪,却在军曹和小队长的指挥和催逼下不得已做敢死队往前冲。 敌人的机枪手把枪架在皮划艇上往岸上扫射,炮兵把掷弹筒也架在木船上向岸上投弹,这一战打得异常激烈,沙滩上子弹穿梭飞射,手榴弹,掷投弹炸在双方阵线上。 鬼子的排头兵被扫倒一轮又一轮。 可是这毕竟是一场无论兵力还是武器的实力都不在一个层面上的对战,鬼子蓄谋已久的训练有素部队,加上枪械上的优势,很快在双方的伤亡面前见分晓,国军战线上的伏兵也不住被机枪扫倒或被炸弹掀起,而且鬼子人多势众,国军和游击队逼不得已退进后方的街巷和附近的村落凭借掩体抵抗。 亏着镇子的山脚上方设伏有国军的机枪暗堡,这时日军冲上岸进入到重机枪射程范围,数个暗堡喷出的火舌一时间将敌人压回到沙滩上,有的冲到房屋的遮挡下,也被国军歼灭在陆地上。 暗堡的出现换来的是山镇下方又遭到海上的重炮轰击,一顿狂轰滥炸便哑然无声。 鬼子重又发起进攻,国军被逼节节败退,在退往山镇上之前终于歼灭了原来潜藏进来的那一拔残兵余勇,这还得靠游击队的狙击手打掉鬼子交叉潜伏的机枪手,国军才得一哄而上把剩余的鬼子围剿。 鬼子的步兵在前冲,炮兵在后轰,把数百国军和游击队逼进了山镇里面去,可是对地形交通完全不知晓的鬼子追进去便成了无头苍蝇,被暗藏在不明处的子弹射来打得抱头鼠窜,来不及逃的都把命丢在了巷子里,逃得及的不敢冒然再进。 这时候大批鬼子集结在镇子山脚入口,一直龟缩在桑叶酒栈地下室的三斩藤枝才得以穿着日军大佐的军装,摆着官威来到他部队面前大声说话,他跟前集结着好几个少佐级别的队长,都想听到他有何计策攻陷这遍山镇。 第二十章 万兴商会 三斩藤枝还在叹息着他策划潜藏进来的兵力没有用到关键时刻,还被先头剿除,要不然这时候里应外合,必能教抵抗者全军覆没。 现在知道镇上交通布局的鬼子已经没几个活着的,但是为了拿下徐家湾港这个军事要点,三斩藤枝想了不止三两个对策,包括对镇上独霸一方的万兴商会的策反诱顺。 所谓的万兴商会本来就是靠一个专门偷坑拐骗欺压良民的小黑帮发展起来的,帮会把头叫万从,以前在徐家湾小打小闹看人脸色办事,直到几年前有浦滨县的权势人物暗中找到他,合谋着用酒色横财诱骗把徐家老二搞入大狱,他才凭权势相助从此声势涨起,招揽门徒,欺行霸业,把徐家势力赶至绝路,而后将帮会改作万兴商会。 日本人来了,势要压扎在这个地头上,万从知道这是个一个小指头就能把他帮会捴死的黑帮,他为保今后还能在徐家湾吃香喝辣打横着走,只得跟三斩藤枝谈合作,甘愿做条狗。 这时一百多穿黑衣戴礼帽的门下徒众,在几个日军的护送下来到镇子口。 其时,万从本人躲在下面的街角和他的随从老鸦头,看着自己一番苦心培养起来的人马给日军从街上的商会老窝里拉出来挡枪眼,他嘴巴上不住地诅咒,恨得牙都快咬断了。 三斩藤枝说是借用他的人带路去清剿镇里头的抵抗者,为日后双方共荣扫清障碍,实际上他知道他的帮徒带头在前多半都会成为替死鬼,这一仗打下来不知还有多少人回得来,只恨时运遭劫,命运被鬼子捏在了手掌心。 “会长,看开点,人没了,以后再招,识时务者为俊杰,日本人咱开罪不起。”模样精廋,目光贼溜的老鸦头说,他看上去五十多岁的人了,不知是否长年累月在主人面前做惯了的恭谨,背还显得有点驼。 一手把玩着两个金丝楠木做的核桃,一手拿着紫砂茶壶,穿着丝稠衫裤腰扎铜扣皮带的万从会长怒瞪一眼他的贴身随从,道:“说得轻松,那里面好多人都跟了我很多年,为我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不是你老鸦头说没了就可以再招的,唉!本来以为可过几年呼风唤雨作威作福的日子,那知地头上压下来这么个大鬼头,往后的日子可不好混了。” “怎么,有日本人撑腰,你还担心什么呢?” 万从气得抬腿一脚将老鸦头踹倒在地,吼道:“眼下要发生的是什么事,你瞎了眼么!也不看看自己靠的什么后台,那是侵略者,站在侵略者一边就等于跟自己的民族作对,这叫做汉奸懂么,往后你我都得提着脑袋过日子。” 老鸦头唯唯诺诺从地上爬起来,脸朝下,不让他主人看见他一双眼里流露出怨怒。 这边,三斩藤枝看着一队清一色的黑衣服戴帽子腹背间插着驳壳枪的人来到跟前,他颇为欣赏的看着,仿佛看着一件很就手的工具出现在他面前。 “太君的好。”黑衣人当中有个会说事的走近三斩藤枝。“这么二更天鸡不鸣狗不吠的,叫咱一干子手足过来,什么事呢?” “怎么?你们会长没跟你们说么?”三斩藤枝应是着了点凉,打了个喷嚏,用手捏着鼻子喷了泡鼻涕在手上,顺手往眼前这个有点哈腰讨笑的人肩头衣服上擦拭。 “万会长没说什么,就说往后跟着太君走,花天酒地的有。”那人只管笑说,看着一泡鼻涕擦自己衣服上还点了点头。 三斩仰头大笑,他曾在东北沦陷区呆过好几年,会说也听得懂中国人的话,这下道:“只要你和你的兄弟们带领太君趟过前方这遍黑天暗地,往后花天酒地大大的有。” 听了这话,说话的黑衣人脸色立马难看了,他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帮众们,有些人也听明白了太君的说话,嚷张起来:“这是要咱带路去跟国军打仗呢,这不是要咱去挡枪子么!” “这咱可不干,咱不干这有去没回头掉脑袋的事。”有人跟着说。 三斩太君看一眼那人,手跟着摸到腰带的枪盒上,看样子要杀一儆百。 可这帮子当中偏还有人要顶事,一个面色阴冷,目光凶恶的汉子一手拔开原先那个点头哈腰的黑衣人,看着三斩道:“老子混道上多年,从没干过被人用枪顶着后梁骨往前走的事,眼前这湾头这山头就没人敢叫老子去卖命,你开的什么价码,还要看老子喜不喜欢。” 三斩藤枝打自来了中国就没见过支那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的说话,当下话都不说拔枪朝那人的脸面就勾动了板机。 可是眼前这家伙也不是虚张声势的,只见他挥袖手往脸面前一挡,袖子里的匕首或是飞刀之类的铁器挡飞了打来的子弹,随即往着一个方向冲去飞脚踢开一个挡住他去路的日军少佐,跟着一个野驴打滚从几个日本兵的脚下撞过,纵身一跃已到得坡头的边上。 三斩眼见这人反应如此了得,追着他又开两枪都没打中,周围的日军也纷纷举枪向那逃亡的人开枪。 那人又是一个纵身起跃,跃上坡道边上从下面建上来的房子屋顶,也就那么两米多高的样子,然后双手横出平衡着身子,好一个青蜓点水式的走姿飞快踩着屋脊逃去,身后砰砰砰的追着二三十发子弹。 那人兴许是被打中了,到得那边屋边上整个儿倒了下去,可是十多个鬼子追到那里的房子周围却找不到人。 三斩心下是佩服那个人身手和胆色,可是明面上是气得暴怒,枪口向着万兴商会的人一阵乱射,几个日军少佐也跟着举枪向帮会的人打去。 黑衣人一下子倒下十多个,一帮子乱作一团,有的要夺路而逃,却被周围的鬼子重重包围,有个别要拔枪反击却被打成筛子。 “好了!”三斩高叫一声,周围的枪响跟着静下来,他吼道:“我看还有谁敢不听话的!?还有谁?” 最先出来说话那个一脸讨好的来不及庆幸自己没被打死,当下忙道:“没有了,太君,你说,咱照办就是。”转过身来对兄弟们用当地的乡音说:“他娘的,这次可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弟兄们,横竖是个死,进去兴许还能捡回条命,都从了吧。” “万从那老家伙太阴了,事先没说是这么回事。”有人压低声说了句。 枪声打响,眼见有人出逃,在下面街角偷看的万从气得摔了茶壶,差点没将两个木核桃硬吞进嘴里,一手抓着老鸦头的衣襟抖着道:“是谁,谁把二彪头牵进来的?这是个轻易动不得的狠角,平时不是火烧眉毛的事你见我有叫他动过身子么!” “我没叫呀,会长,这夜晚又是炮又是弹又是枪的,轰得天都快塌了,谁个还能淡定,可能是见兄弟们都出来了,他也跟出来透透气,没有那个不知阴阳的敢叫他出来办事。”老鸦头一脸无辜。 “这下好了,以为我出卖他,回头准他娘的找我晦气。”万从还气得直跺脚,却见日军对他的帮徒下手乱杀,他痛得直嚎:“操小鬼子姥姥的,这是肉包子打狗呀。” 往下日军兵分三路,把万兴的人也分作三拔挟杂在前头向着镇子里钻进去。 毒计多端的三斩藤枝却把一部份人留了出来,命令这几百号鬼子到镇子的街上和附近去抓老百姓,打算是眼前的带路行动也不能剿清抵抗者,就要押着老百姓进去做挡箭牌。 徐三晚和花二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已换掉身上的鬼子军装,他们下到山脚正是国军败进山镇跟鬼子展开巷战的时候,眼见敌人打不进镇子,他们趴在某处可望见日军在老集市集结步置的屋顶上盯着。 日军在老集市的空地上燃了好几堆火,那边发生的形景,他们这边还是看得见的,这回儿见到有好多鬼子分两边向镇子外围进发,花二又一次为自己的心头事揪紧。 第二十一章 抵抗 徐三晚在一旁看出花二的心事,对他说:“还犹豫什么,当下去解救你心爱的人紧要。” “可能那爷孙俩在打炮的时候已逃进附近的山里?” “这可是说不准的事,没准是吓得不敢逃躲屋里也有的,还是去看看吧,说好明日就成亲的,弄不好明日人就没了。” 黑夜中,徐三晚还是感觉到花二对他流露出凶狠的目光,但他知道这人是在下定决心要往那儿去。 “凭你的力量是左右不了眼下的战斗的,都是为了解救伤亡,或者你去到村子里发挥的作用更大。” 两人从房顶上顺着屋顶的脊线学着之前看到的那个黑衣人二彪头的走姿向一个方向踩去。 花二不用摆蜻蜓点水的平衡手式也踩得顺遛,徐三晚走在前头走得急了,控制不住平衡身体,摇摇晃晃,最终控制不住了,一个劲往屋顶下方踩去,眼看要从几米高摔进巷子的路上,嘴里不由惊叫:“哎呀。” 幸好花二脚下加快追上徐三晚身后,一个侧身下躺踢出一个扫膛腿,将徐三晚扫倒在屋瓦顶上,顺势一扑把他身体拉住。 “你小子逞能了吧,这没几年的走桩功你走得了屋脊顶!?” “往后的路堪比这屋脊骨,我没有功夫也要有胆呀。” 三斩藤枝趁着一股作气逼着自己的部队进入这个黑夜又易守难攻的山镇,未免是操之过急了。 即使有帮会的人带路,但敌我双方一个攻一个防,在一个本来就构造有防御建筑和路引的镇子里,攻的一方即使人多势众,武器精良,也无疑是弱势的一方。 镇子的布局看似是一条条横巷叠往高处,但是巷子不规则,当中有不少叉巷,像树枝分开的叉,这种叉路口很容易成为防守者的据点,加上穿插在巷子两边的窄阶,能机动的往进攻者后面输送兵力。 一千多日军兵分三路据三条巷路席卷式扫过,以为能将城里的抵抗者逐巷扫除,殊不料自己把自己引进了绞肉机。 鬼子挨家挨户破门而入,先是一阵机枪扫射,再发现可疑之处,再一个炸弹丢过去,那里管墙塌还是屋顶塌,幸亏这时候镇子屋里的人已经逃光,连家畜都难见到。 躲在地下掩体的人,鬼子没发现进入口,地面的扫荡是造不成伤亡的,帮会里的人即使有知道那处有地下藏室的,这时候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想这一路平安无事趟过去就完事了,国军最好都躲到洞里去不出来。 国军和游击队当中有不少当地人,当时熟悉地形和构造的人画出路线和据点,那处是死胡同那处关卡都在地图上标明出来,在与指挥者的商量和布置之后,决定让敌人进到镇子处中地带,然后一部份人乘着黑夜和捷径迂回包抄敌人后方,一部份人据守敌人到达的路段周围各个防守点再展开战火。 但是越往里走心里越落空,帮会里的人都觉得这是在引君入瓮,苦口婆心的劝鬼子带头的不要再往上走了,当心遭到埋伏和挟击。 可是傲慢与嚣张使得鬼子以为自己人多武器强,何愁埋伏和挟击,就怕抵抗者顶不住重兵围歼,这一仗巷战打得不过瘾。 镇子半山腰有个中心地带,三条横巷汇通至此,前面是遍近千平米的空地,当中有尊徐家最早带兵卫戍海强的先人的塑像,近五六米高的泥塑像已被之前的炮火轰倒,只剩下座脚。 雕塑前方的空地很早以前就打有两口水井,一直沿用至今,是附近居民日常取水之处,也是战乱时躲藏的地方。 水井的半中处有地下入口,可攀索梯上下,藏室挖在空地下面,通风口在空地上的阴沟里。 空地过去那边是两条横巷。 这里也是镇子房屋建筑最好最密集的地方,显得高低错落,屋顶分块叠次,有的甚至有凉亭,晒台,不全然是拱形瓦顶。 当日军的三路人马几乎都要到达这个中心的大叉路口时,埋伏在另一头的两条巷子里和叉路口的屋里甚至屋顶上的抵抗者率先发起激烈的枪火,一梭梭子弹从各处射向人群,先头探路的鬼子和帮会的人一个个倒下。 但是伏击者的显然,让挤到三条巷子里的日军立即往后退开距离,据掩体展开对射,不是趴到地上和屋门前架枪还击就是上到有二层房子的房屋楼上从窗户或露台向对方扫射。 后方的鬼子不但使用掷弹筒向对方房屋和路上投放手榴弹,还有燃烧弹,燃烧弹在房屋和巷子里燃起烘烘大火,暴露出国军的伏击目标,遭到对方重机枪子弹的密集扫射,很多人因此牺生。 但是后方的掷弹兵很快遭到从后包抄过来的人的射击,日军只得分开两边和对手展开作战,投燃烧弹的日军被击毙,掷弹筒倒地,发出的燃烧弹在鬼子人群中爆炸,燃烧起的人身在火焰中挣扎嚎叫。 日军没料到的是国军和游击队从某个不起眼的门里冲出来向他们扫射和扔炸弹,因为看似平常的房子过去是大院落,可通往另一条巷子,先头埋伏在里面的人把后门堵死了,进去搜寻的鬼子也没发现。 但是鬼子怎么说也是军事素质很强的部队,那儿有迎头痛击,就往那儿集结力量对垒,把抵抗者逼进院落里。 在偌大的院落里双方凭屋墙或门扇展开近身对射甚至是炸弹对轰,黑暗中模糊的身影连同看不清的什物被炸弹炸得飞起来,机关枪扫射过穿堂或房间,打出无数火星和跳弹,开枪的和躲避的都在中弹中倒下。 万兴商会的人在这场爆发的巷战中,一开始就想着夺路而逃,他们那一边都不想对敌,可是逃避之下却遭到双方的射杀,无奈之下那一方威胁到自己就往那一方还击。 死里逃生之中,最后还是集结了一部份人从某个房子破屋顶而出,循屋顶摸黑逃离这死亡地带。 由于突破口在战争中出现,挤逼在巷子里的日军从家族式院落冲出另外的巷子找到对应的房屋与据守的国军对战,或是在巷子里遭遇阻击,双方展开交战。 一时间战斗范围拉开在数条巷子当中,打得激烈,一遍枪弹声和敌我双方的嘶喊声,让镇子下方守在集市口的静候佳音的三斩藤枝听着,都不免胆颤心惊。 鬼子始终受制于对环境的陌生和大部份黑灯瞎火之下的摸不清方向,被对方灵活机动的分布火力打得狼狈不堪。 尤其是某些窄巷陡阶,以为可寻到突破口,不料遭到埋伏在高处屋顶的机枪手扫射倒叠在窄巷里,有的冲上窄巷进到上面的天井或围院,却遭到拉线手榴弹的设伏,炸死在院子里。 鬼子毕竟凭着远胜国军的武器装备和敢赴死亡的军事素质,也打掉了好多抵抗者的伏击和包抄,乱放一气的掷弹筒投出的燃烧弹和炸弹给对抗战造成很大的伤亡,还有突突突响个不停的重机枪真是连屋墙门窗都扫塌了,逼使国军在不停换置伏击点的过程中不停倒地。 但是抵抗者机动到日军阵地上的屋顶往巷子里投掷的成捆成捆的手榴弹,也逼使日军最后没有了面对死亡的勇气,不得已丢下几百条尸体,由剩下的十多个帮会的黑衣人带路陆续退出阵地回到镇子口。 抵抗者的伤亡折损也近过半,趁这时候去收集敌人丢下的武器,再喘口气,调整部置,候着日军下一次的进攻。 这之前,徐三晚和花二一路钻出镇子,跑过大遍的水稻田和荒野地,快要接近那个叫螺壳村的村子时,鬼子的几十人的队伍打着军用手电筒的光也走到了那个村口。 第二十二章 布谷鸟 由于镇子两边不下十条村子分布在海边,山脚,田野间和河渡口,鬼子要想在一时间抓到那么多人,只能把兵力分散开去,有的队还是由万兴商会派出的人带的路。 此刻已是凌晨三时,天空不再是原先那么黑,村子的景物模模糊糊一遍,村里的狗可能听到地面传来的脚步声,吠声在四下里寂静听得格外响亮。 “就是这条村子了。”花二和三晚躲在村边的树木后,看着鬼子分开撒进村子里。 “你不知道是那户人家么?”三晚问道。 “我没来过,今晚我一个兄弟和狗叔的儿子海狗送他俩回来的。”花二说这句话时,回头看了一眼,跟着将三晚身子往地上按,压低声说:“后面有人过来。” 徐三晚跟着花二一起伏到地上,抬头看向他们刚才过来的方向,野地坡头上几个黑影猫着腰一路小跑向着村子过来。 “会不会是我们的人?” “好像是我帮会里的人。”花二说完把两手放嘴巴上作个手形吹出布谷鸟的叫声,声音短促,连续两下。 那边的人影听到这种鸟叫声,立即停下脚步原地蹲下来,跟着那边也传来两声布谷鸟的叫声,叫声比花二的缓长。 “是我帮会的人。”花二声音带着惊喜,徐三晚却看着花二,想到他帮会能用这种信号联系,帮会里的私贩生意应也做得不小的。 两声的布谷鸟叫,却引来一束手电光向这边照来,两人赶紧贴在地上,掩在草丛间。 手电光那边是两个背枪的人影,他们身后可见到影绰的房屋掩于树间。 “你说能有什么办法引这两鬼子过来?” “你又想扒他们身上的皮么?” “这不是个好办法么,往后咱得多扒鬼子身上的皮。” “那继续布谷鸟叫呀,看鬼子有什么反应,得先使暗号让后面的人不要动。” 布谷鸟的叫声又缓长又短促地响起来,而且叫声处杂草一阵晃动,手电光刚好照到了这里。 鸟叫声真招起了拿照明筒的鬼子的好玩心,他嘴里说着什么,向这边走过来了,站后面的那个却很不高兴,后面叫道:“你小子乡巴佬出身真是改不了,叫你来抓人呢,你抓鸟。” “布谷鸟,家乡的稻田里很多的,夏天的夜里我就爱听这声音。” 拿手电筒的回头说了句,再回过头来,看到的不是布谷鸟,而是一个人在那站了起来,挥手向他一扬,一线白影向他迅疾飞来。 这人手电筒掉到了地上,周围顿时暗下来,他脸上还带着对布谷鸟的喜好的微笑,伸手捂住被匕首插中的胸口。 后面的鬼子看见那边有个人出现,惊得立马抖下肩头的枪拉枪栓端起来对着那奔过来的黑影勾机发射,砰的一声,三八步枪的响声刺破了寂静。 几乎同时村子里响出急狂的狗叫和接连的两声枪响,之后是人的惊叫声和隐约的叫骂声。 奔跑的花二能感觉到子弹擦过他肩旁的气流声,他看见那边的鬼子拉了枪栓又向他这边举起,他闪到那个眼见要倒下的鬼子身前将他顶住,同时躲过射来的又一发子弹。 徐三晚见那边的鬼子连发两枪打向花二,他一下发急了拔出身上的盒子炮爬起来,扳开枪的保险冲那黑影对着了连打两枪,这两枪却偏偏把那人射倒在地,不知是否阴差阳错打中那处致命处。 村子里的狗叫成一遍,非常刺耳,又有人的叫喊,这边的枪响,里面的日军应该是听得到的,但未必分得清是什么枪的响声,如果听得清盒子炮那种震膛声,众多的鬼子肯定会奔这边来。 然而村子里又传来了几声枪响,这回不止人的惊叫,连狗都发出了急促哀嚎,看来是有狗被鬼子射杀了。 那几个原先从后面出现的人,这下都来到花二身边,原来是花四带来的几个人。 “老二,这晚上我到处找你不见,问了好多人都说不见你,最后想来想去就猜你会不会是来救你小婆娘来了,就带几个人奔这里来了。” 花二和三晚顾着扒两日军身上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花二看一眼说话的花四和他身边的几个人,道:“你们加入过今夜的战斗没,咱帮会里动枪子的怎么样了?还有活的么?” “这夜晚真是老天爷闭眼了,咱几个忙着带家里老小的找地方躲,镇子上下枪炮响破天了,一路上哭喊着奔逃的人到都是,刚才好不容易消停一下,我找到了你们的游击队长。” 花四看一眼徐三晚往背后挎上日军的行囊,跟着将行军皮带扎到腰上,继续说:“他把你两个臭骂了一顿,说一晚上就没见过你俩,幸好你两个还不是他队员,要是就把你两个给枪毙了,洪胖子我见了一眼,那哥们给炮火快熏成烧猪了,身上挂了伤,说咱帮里的人没几个了,这夜晚肯定得打没了。” 花二坐地上把鬼子的翻毛皮鞋穿脚上,跟着站起来,道:“这夜晚真是天当盖地当板,你们听镇子里又打起来了,枪声响炸天了,鬼子村子里又抓人,估计往下得把人押镇里去当挡枪牌,我们往下怎么办?” 最后一句问的徐三晚,三晚把军帽戴上,看着几个人当中有些个还没他年纪大,想了下说:“就押两个人进去,多了反而不利行动,见机行事了。” 花二便把花四和一个送过那姑娘回这里的兄弟留下来,其他的就叫他们赶紧找地方躲去。 “二哥,你就让我留下来跟你一块打鬼子,我行的。”几个后生小伙当中一个对花二说。 “别闹了,这可是分分钟没了命的事,狗叔就得你一个儿子,回去照顾好他老人家。”花二语气严肃。 “海狗你带他们去曾庄渡口咱家的桅船上等着,天亮之前家里老小都得离开这里。”花四交待一句。 这夜晚山上轰的炮火和轰到到山上的炸弹好一轮轰炸,镇子里的枪声又响个不停,再后来海边又是一遍枪弹交战,附近村子里的人都慌作一团,好多人都不知道往那里逃,往山上逃怕遭炮轰了,往海边逃又怕给枪弹射死,因此鬼子进村还是抓到了好多躲屋子里的村民。 鬼子挨家挨户的找,将躲屋里床底下,衣柜里,角落杂物堆里的人翻了出来,在屋外的柴草堆,腌缸,枯井把急乱躲藏的人抓了出来,押到村中的空地集合。 穿上军服的三晚和花二押着花四和另一个汉子进入村子时,鬼子在集合人的地方燃起几堆火,以防有人趁暗黑乘乱逃走。 他们接近人群外围时,二三十个鬼子围着五六十个男男女女妇嬬老小,有些人还从别处被押过来。 人群中小孩子哭喊,妇女惊叫咒骂,有人要往外冲突,遭到枪刀的刺扎,甚至是枪杀。 在人群近处的一家屋子里,传出一个女人凄厉的呼喊,还有听不清语言的怒骂和淫笑,屋外一个倒地的男人在挣扎咆哮,不停遭到守门口外的鬼子的脚踹和枪管上的刺刀扎。 看到那屋里的形景,花二脸色变得很是难看,问花四和那个汉子见到那爷孙俩在人群么? 因为周围有火光,人群里的人样子都能粗看清楚,几人一阵辩认都确定没那爷孙俩在内。 “快往他们家里去。” 听得花二的话,那汉子立即往一处方向跑去,身后三人立即跟上,他们的奔跑让一旁的鬼子看着紧张得大声喝问,是怎么回事? 可是跑去的人,连同自己人都没有回头回答他的问题,让那小鬼子更是起疑,招呼两个同伙追了上去。 几个人奔过几户黑暗的房子绕着屋前屋后的树木牛棚跑在泥地上,身后晃过来手电筒的光,追兵在后面叫喊着,意思是再不停下来就开枪了。 前方不到四五十米处传来一个女子嘶心裂肺的叫喊声,奔在最前的汉子痛嚎一声,从拦在前面一个猪圈上跃过,踩在顶上又一个纵身跃出去那边,继续向那处传出哭喊的屋子飞奔。 汉子应是听出了呼喊声是谁的 徐三晚越过花二时伸手扯了一把一下懽住的他,喊道:“不要这样,鬼子还在后头。” 可是那么用力一扯,居然扯不动花二,后面射来的一发子弹打中了他的肩头,他这才吼出一声。 第二十三章 英雄 后面的鬼子正追到两个房屋间的窄巷,徐三晚丢掉背着的三八步枪,拿出日军配置的装弹挎包里的手雷朝自己头上忍痛砸了一下,冲那两泥砖房间的通道扔过去,跟着拉起花二往前跑去。 追到屋角处的鬼子看见一物冒烟飞进了通道,撞在墙上跌到地上,他闪到屋墙下,以为这下炸弹炸不到他。 炸弹爆炸,将两间泥瓦房直接轰倒,靠在墙边的鬼子给倒下的泥砖墙砸到地上,通道里一鬼子被气流掀了出来,另一个被砸在了通道里。 炸弹响之前,守在那间传出声音的屋子门前的一个鬼子听见枪响,便循声举枪对去,却未看清对向一个黑影奔来,已被对方两枪打翻在地。 近处第一声枪响时,刚好有个鬼子拉开房门,提着裤头跨出门槛,听见枪响他吓停在门口,跟着又是枪响,他看见门外的同伙倒在了地上,立马退进屋里把门关上,大喊大叫。 屋里的光亮旋即灭了,女子的声音也听不见了,不稍一下一梭机关枪的子弹从纸糊的窗户里扫出来,带出断开的木窗柱飞出来。 汉子弯腰走过窗户低下闪到门口的一边,后面跟过来的花四靠在窗户的一旁,汉子一脚把门踹开,随即闪回去,一梭子弹从屋里射出门外,枪声停下,花四将手头的电筒按亮从窗户照进屋里去。 一梭子弹又从屋里射向窗外,同时汉子站到门口,手头的两把驳壳枪喷着火星子将子弹接连打进屋里。 屋里端着上刺刀的三八步枪的鬼子怪叫着冲向门外,手电筒的光从他身上一闪而过,他被一枪打爆了头,另一个抱枪扫射的鬼子刚转过身来也被接连的子弹打在身上。 当花二把屋里的煤油灯点亮,他看见那奄奄一息的姑娘看着他的眼神,还是那么真挚,还是那么悲切。 花二仰头痛嚎一声,跪在地上。 “畜生在她身上扎了两刀,刀口穿过背了。”帮姑娘把衣服穿上的汉子说。 花二再抬起头看床上的姑娘,她的手缓缓伸过来,他伸出双手握住,看见她脸上流露出一抹笑容,那么亲切,双眼却缓缓散了神。 “爷爷呢?” “在另一屋门外,没了。”站在花二身后的花四应道。 “鬼子来了!”徐三晚在屋外往窗户探身叫道。 不远处从一个方向传来杂乱的声音和叫喊,手电的光晃动过来。 花二用一床毯子把他的心上人盖上,道:“天亮后我再来安葬你。” 花二抱着重新装上弹匣的机枪站在屋外的空地上对鬼子分散扑来的方向一通扫射,直到机枪里的子弹打光,他还站在那儿,幸亏徐三晚纵身将他扑到在地,不同方向射来的子弹从他们头上方掠过。 那汉子和花四将他们两个拉起来,四个人边还击边往村外奔突出去。 十数个鬼子追到村外的野地,还不停对远处的人影开枪射击。 镇子的老集市口空地上,三斩藤枝对几个带兵撤退回来的几个少佐中尉之类的鬼子官不停拳打脚踢,发泄心头的怨怒,但他已经没有信心能在黎明之前拿下头上方这遍山镇。 “八嘎!”三斩太君咆哮着道:“天亮之后支那人再敢抵抗,给我发炮轰平了这个镇子!” 他抬头望着海拔不过二百来米的山城,无数黑糊糊的次第而上的房子,到处飘着炮火未尽的烟灰,散在空中,心里想着要不要将来在上面刨平一两路房子,填一条飞机跑道? 一个传递收发报信息的鬼子从附近一个临时支起的军事帐篷里走过来,向三斩报告说:“队长,海军作战总部发来电文,天亮之后有两支350炮艇会到达这里。” “好!到时艇上的机关炮迫击炮给我把镇子轰一轮,我要这遍山头成为抵抗者的坟墓。” 在镇子半山上的中心地带,那个原本有着一座雕像的广场上,包括伤员还剩下的三百多国军全集合成一列队伍。 刘广来和他的几个游击队员站在二十七团团长梁晃的面前,对梁晃说:“保存力量,换个时间和方式再与日寇交战。” “我知道,附近的老百姓正被押往老集市口集结,天亮之后会被日军押上来逼我们投降。”额头扎着渗血纱布的梁晃抽着根烟。“我也知道,不能置同胞的生死不顾,谁也不忍心亲手杀死自己的人,可我们一路败,鬼子在后面一路杀我们的老百姓,这也不是等同于我们杀死的么?” 刘广来看着梁晃好一下,道:“弱国,强敌,殉职也改变不了的残酷,望梁兄保重。”说着转头去看他的人正在组织转移躲在水井下地下室的人,就怕天亮后日军还会继续炮轰山城,把空地下的藏室炸塌。 “今天我可以弃徐家湾,是不是明天我又可以弃浦滨?敌人一路打,我们一路逃,军人的天职何在?”梁晃把烟头丢下,转过身去对他的部队喊道:“走,回浦滨布防,徐家湾我们死不了,那就死在浦滨。” 三百多人借着数支火把的光向山上方走去出了镇子后翻过山头向后方转移。 “英雄!”一直站在刘广来身边的伍峰向着梁晃的背影敬了个礼。 “有时候英雄也要有败北的勇气。”刘广来也看着那背影。 往下剩下的二十多个游击队员忙着唤出原先藏到地下掩体的人,说服人们暂时离开镇子,就怕天亮后鬼子以捕抵抗者为由对平民乱杀一通。 刘广来临起程时,还问了一下身边的几个人:“你们真没知道花二和三晚今夜的去向么?” “没有。”老瘳说:“我也问了好多人,包刮他帮会的人都不知道这两个去了那里,不会是被炮火炸死在阴沟或那个倒塌的房子里了吧。” “你会说话么?别学乌鸦叫。”背枪的方华瞪老瘳一眼。 “但愿不会吧。”刘广来带头走去。“我们先离开这里,过几天再回来找他们,徐家湾要有我们的人,鬼子不让我们好过,我们也不让他们好过。” 第二十四章 寻财 天亮以后,一轮太阳从山城后方徐徐升起,照着满目疮痍,硝烟还在弥漫的徐家湾。 在这之前,鬼子的千多人押着数百平民到得镇中心的广场,才确定镇里的抵抗者已经离开,因为整个镇子最易守难攻的地带都没有了危险,想必别处也没有了抵抗的必要。 高处的军营在昨夜的重炮轰炸下,已没有几处能藏得下人的。 三斩藤枝没有下令杀掉抓来的人,而是逼着人们清理巷子街道的残墙碎瓦,把尸体收集起来拉走,首先恢复交通,这个通往华东腹地的咽喉之地需要在他的撑控下重生。 万兴商会兼职了日本人的维持会,站在日军的广播车上用扩声器大声喧讲*****的口号和前景,给不明处飞出的砖头砸破了脑袋。 日军的炮艇鸣着笛开进了港口,膏药旗在山下的军营屋顶上支起。 炮艇上鼓乐吹奏手吹打着欢快的曲调,众多水兵簇拥着某位少将级别的军官从弦梯上下来。 三斩藤枝站在军营大门处,望着远处炮艇上出现的人,嘴角流露出一抹嘲笑,嘴里嘟哝道:“岛田你这个军中钻营狗,还会摆官威的嘛。” 他身边站着万兴商会的会长万从,他跟着看了万从一眼,冷冷道:“给你三天时间去把镇上原来的人找回来,我要这里恢复渔农工商,恢复港口码头的运转。” “三斩队长。”万从苦起脸说:“镇上的人都逃了,这让我那里去找,后方高山密林的。” 三斩道:“慌乱出逃能跑多远,都在附近的山林里躲着呢,不管你是哄还是骗,借我的兵给你威逼也好,我要的是人。” 万从看着脸没那么苦了,道:“那我回去商量一下,划算着从那去找人,该问太君要多少人。” “跟我合作,以后有你好处大大的。”说完这句话,太君丢下万从向码头快步走去。 挑帮的宅院里一处平时帮会的人习武练功的房子里,花二赤着膊嘶吼着一手殴打着前一夜从巷子里掳来的日本兵。 那人被堵着嘴吊在房梁上,被打得摇摇晃晃,身上青一块肿一块,有孔的地方都在流血,看来多半是挂掉了。 “小鬼子,往后我就不好好活了,就是做鬼也跟你们耗上了。”花二打得累了,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汗,向一旁呆着的几个人走来。 “往后帮会里的事我就不管了。”花二对那个戴眼镜的上了些年纪的男人道:“就有劳麻叔你多担待点,不过我看往后挑担的也不好做了,镇上少了那么多人,鬼子和万兴又把持了港口码头,没多少咱们的活路了,这笔帐我他娘的要跟鬼子算。” “还有万兴。”花四在一旁说:“在私贩这一道上,他早就盯着咱了,现在有日本人的撑腰,还不抢夺咱的水路!” “万兴是要做汉奸走狗了,先头我外面转了下,听万从的人说要带鬼子进附近山里去把逃跑的人都抓回来。”蹲在地上的汉子说,就是昨晚和花二一起进村的那个,他叫麻生,跟那个叫麻叔的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人相差了十多岁。 “有这种事!那正好给机会我收拾他们。”花二揉着肩头的伤口,看向坐在地上的洪胖子,他身上到处包着纱布,正痛得嘴唇有些发抖。“胖子,咱会使枪的还剩几个人。” 洪胖子抬头看一眼花二。“亏着今早没往死里跟小鬼子干,要不剩下的不到十个准得全搭进去。” “让他们找地方躲起来缓个劲,这时势没个好活头了,跟他们说谁要跟着我花二的,我跟他斩生鸡烧黄纸。” 花二把上衣穿上向门外走去,身后的人问他去那,他一声不哼。 叫麻生的汉子似乎知道他的去向,默默跟了出门。 昨夜跟侵略者打起来的时候,国军守备团里有些个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丘八找地方躲了起来。 为首的那个就是前些天上徐家门追捕凶手的连长符子哥,真名叫符喜,这家伙做人做事,出了名的见风使陀,损人不利己。 昨晚枪声响起来,他就带着几个平时最贴他心的丘八在山上的排水阴沟里胆颤心惊地躲了一晚,天亮之后闯进某户人家生火煮饭吃了换了身上的衣服,躲过了日军挨家挨户的搜人。 符喜目睹镇上满目凄凉,到处残墙塌顶,过往无人,他心里横生财念,想着何不趁此时捞一笔钱财,另作他去,便跟弟兄几个商量之后,决定就往曾经独霸一方的徐家去翻寻。 虽说徐家失势破落,但烂船必然还有三斤钉,上次徐海生打发他出门,出手还挺阔的,他过后还寻思着怎样再讹上一笔呢。 符喜带头从塌掉的院墙跨进徐府,看到曾经的深院豪宅,高屋飞檐,眼下一遍碎墙瓦砾,有的还在蕉黑中冒烟,他心里说不出的幸灾乐祸,两腮的胡子都舒展了。 那时徐府的管家水叔正在一遍碎砖瓦和破烂家什中,用锄头翻寻着什么,嘴里念叨着什么。 符子哥偷偷摸过去时,看到水叔一旁地上铺着块白布,上面放了些烧得蕉黑的骨头,心里便想他找的是不是那老头子的尸骨。 五十多岁的阿水打小就跟随徐家夫人从老家出来,当年算是夫人的随嫁佣人来到徐家,由于勤恳能干,深得徐家主人的留用,这么一过就是几十年,眼前老夫人走了,又是这般惨状,怎不令他悲恻。 阿水决心要找齐夫人的尸骨,可是身后忽然一硬物顶住他的颈背,他转身一看。 “是你,要怎的?”阿水转过身站直腰,脸色凛怒地看着用支汉阳造对着他的符喜,随即发现院子里还有几个丘八站在那。 “上次你从那儿拿的钱给我,快带我去,不然老子送你去陪老太太。”符喜从阿水的念念叨叨中听出他要找的是徐家夫人。 “在这边破碎堆里埋着呢,你找吧,找到是你的。”阿水用锄头向一处指去,没好气道,跟着转去翻找他要找的东西。 符喜没想到枪子眼顶着这奴才,居然没让他把他当回事,觉得阿水这是在耍他,这下又怕开枪惊扰到附近,便转过枪托来朝阿水还包着纱布的脑袋用力砸过去。 第二十五章 逃命 水叔受这一砸栽倒在断砖碎瓦上,符喜看都没看他一眼,便招呼身后几个兵匪向天井过去的几间房子走去。 徐三晚天未亮之前就回到了家里,昨夜的连番折腾经历了精神肉体的极度紧张,让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倒在书房的沙发上就睡去了。 徐老爷睡在隔壁三晚的房间,这时候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喉干舌苦,头痛,浑身乏力,坐起来就觉得房外有些嘈杂的声音,起初还以为是幻觉,仔细一听,好象真有人在别处房子里。 先前符子哥带头摸进了几间用穿堂走廊连在一起的房子,他一轮查看发现屋里只有两个睡着的人,这时候只想夺财,也无心理会两个对他不构成威胁的人。 他看到一间比较大的房子,房门用大锁紧锁,从窗户里掩上的窗帘留出的间隙看见里阵设豪华,箱笼柜子还不少,一面墙上还挂着幅军阀时期的军官像,料想这是徐家长子徐长马以前的睡房。 想当年军阀混战时期,他还初到徐家湾,路边看见徐长马一骑领先,后面跟着一列军队,当中抬箱笼的人不少,是何等的威风八面。 想必那些箱笼是争抢地盘洗劫来的钱财,现在多少还有些留在了房里吧,符子哥便叫兄弟用刺刀把窗户撬开,几个人跟着翻了进去。 徐海生出到房门外的穿堂,正撞见符喜和另一个换上平民衣服的丘八背着用床单或桌布包卷的金器银鉓和古董器物向外走。 另一个正在房里翻窗户出来,徐海生当下气得浑身都有些震抖了,怒指符连长:“兵匪!你带的头,竟敢打劫到我府上来!把东西放下!” 之前几个丘八只顾着抓抢钱财,把枪都不知丢那去了,一下都只顾背着夺来之物站在过道,符喜临急之下才想到他还有把配枪插在腰后,当下顾不得这么多了,拔枪出来勾保险对着徐海生胸部就是一枪。 本来就已经身体虚弱的徐海生呼吸一下子变成了喘气,靠着门框滑倒在地,两眼还瞅着符连长。 这一枪打了,符连长才感觉行事不当,不该用枪,枪响很可能会招来附近的日军,应用刺刀把人解决了。 “快走!”符连长回头喝得一声,便向外面奔去,身后背着沉甸甸的一包财物。 人在精神虚弱下睡过去极易生梦,徐三晚这一觉睡得可谓乱梦颠倒,梦中梦见好多人,包括那个站在街边让人画像的林秋红,对他流着眼泪说,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 还有曾经在校园里花前月下的女孩,对他无情的说,我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好聚好散。 梦里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在他睡的沙发边上无声地恸哭,哭了一滩泪水在沙发上。 最后梦见的是一个穿着一套防护服的人向他走来,低下头看着他,对他说:“小三儿快醒了,快醒。”他从那人透明的面罩里看见一张女人俏丽的脸,细看下竟像是他多年不曾见过面的二姐,他不由惊叫一声,二姐! 这么一惊,醒了过来,还来不及回想梦里见过的人,一声枪响仿佛炸在他的脑袋中,他吓得猛地从沙发坐起,听得房外一阵疾乱的脚步和喊叫,他这才意识到家里发生事了,从枕头下抽出两把盒子炮,冲过去把门拉开。 刚打开门正好撞见一个人抱着一布包东西从眼前奔过,见到他出现还吓得忍停了一下。 三晚看见那裹物的黑布正是他大嫂子以前常披身上的披风,他反应之下抬枪对着那人脑门就是一枪,那人近距离被子弹的激射力带着弹倒在一边,包裹的大洋银元和古董器物散了一地。 徐三晚也许是遗传了先人的斗战基因,这种与生俱来的临危反应在对应场合下给激发了出来。 另一个窃贼刚从房里翻出窗户,看见同伙被一枪撂倒在地,吓得转身就要翻回房里,三晚走过两步对准那人的背后打了两枪,那人趴在窗台上不动了。 他这才看见自己的老父躺在旁边的门口,胸部的弹口往外渗着血,两眼就要翻白的样子。 老父的惨状使他意识到屋外还有劫贼,他飞快回到书房从他藏子弹的抽屉里抓了两把子弹装衣兜里往屋外奔出去。 那时符喜带着两个手下正从院墙崩倒的缺口跑出到外面的路上,身后接连数发子弹从他身边擦过,他回头看见徐家小儿子举着两把驳壳枪发疯似地追来,他举枪还击了一枪。 “分开两边跑!”符喜头也不回,对他两个下属喊了句,自己顾着往通向山上的路上奔去。 后面两个,一个冲符喜反方向奔去,一个犹豫着该往那边跑时,给后面射来的子弹打倒在地。 徐三晚奔到路上,望着两人分开跑去,他想到老父的惨状,便向那拿枪的人发力追去。 符喜奔逃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后面的子弹仍往他飞射过来,他知道这回是遇上不要了命都非要了他命不可的,不由嘴里咒骂着,将手枪插回裤带,伸手往背着的布包里抽出大件器物丢掉,就怕负重跑不快了,被人从后面追近要了他的命。 那个往反方向逃跑的人快要到得路上的拐弯处,却撞上几个循枪声赶来的鬼子兵,他吓得转身往回跑。 鬼子在后面嚷叫了几声,见那人还继续跑,便开枪打来,数枪枪响过后,那人扑倒在了地上。 符喜从房屋后的土路跑到山上,顺小路向不远处的山林钻去,也亏着他练过些硬功夫,虽有好些年没习过了,但底子还在,跑得可算快了。 可后方一路不舍地追来的小子也不知是真疯了还是报仇心切,不停开枪向他射来,嘴里还呼喊着,非要杀了他什么的。 徐三晚知道了那个前方奔跑有着浓密络腮胡子的仇人是守备军里的一个连长,此人惯来爱出没街头巷尾,欺负弱小,常吃喝赖帐的。 还在两个月前他在张屠夫肉店买了三个烧猪蹄子,要回家独自饮闷酒,半路上居然被这人以征粮为名抢了去,此刻回想起这人的脸,跟他眼前约模看到的毫无二致。 两人一前一后奔进了山林,继续七弯八拐地追逐着,符连长这下真是哭气得不行,想停下来收拾了这小子,却被他手头两支盒子炮射得不住逃遁。 这会儿,符连长借着树桩的掩身,停下来用手枪与离他不到五六十米也挡树后的徐三晚对射。 山林幽静,枪声响过后,栖鸟惊飞,藏曽奔逃。 符喜借着有枪在手,暂停逃窜,可他知道枪里只剩两发子弹了,再打下去肯定唬不住人,只得出言恫吓。“小子,你想要杀了你阿叔我,还嫩着哩。” 符连长喊话之际将背身上的钱财拿出来一部份,偷偷扔在树下动物挖出的小洞里,踢土埋上,想着日后再回来找,不然背着越觉沉重的东西在身,恐怕斗不过后面那个年轻气盛不知死活的。 山林幽旷,声音传过来听得很清楚,徐三晚想了下喊道:“只要我还有口气,我一定咬死你,要不然你也别跑了,咱俩站出来,谁也别躲,开枪对射,看那个先死。” 徐三晚喊着话,把枪的弹匣退出来,掏出子弹装进去。 第二十六章 山寨 符连长听了哈哈大笑,道:“想跟我玩决斗么,能不能公平一点,把你手头的枪扔一把过来给我。” 徐三晚醒悟过来,认为这人是要拖时间好缓过力气来,他向一边横跑开去,嘴里喊道:“我认得你的样子,今天就算杀不了你,往后你就是逃到天边海角,我也要翻你出来,要了你的命。” 待跑到看见符连长身则时,他开枪射击,可是林木交错,子弹在树身上擦出火烟,没有一枪能打到符连长身上,那人还举枪向他瞄准,要一枪了结他,但打出去的子弹同样给树身挡了。 “呵呵,这么大口气,”符喜继续起程逃去,对身后的人喊道:“不过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留条命回去继承你徐家快败光了的财产,娶个婆娘过你往后屈辱的日子,别让你曾经赫赫威名的老徐家最后一个种都要栽在我手上。” 符喜一时还以为子弹真打不到他身上,只顾头也不回地跑去,数发子弹从后紧射过来,有一颗正打在他背上,让他好一下生痛,以为自己真中弹了。 可奔跑过几步,又觉得痛处不重,把背后面的一小袋首鉓银洋之类的拿到前面,见袋子上开了个孔,料想那一枪是打在银元上戳在背上了。 当下更是打醒十二分精神闪着身子奔去,两人一前一后奔过一座山头,在下山的去向,后面的人追叉了方向。 待徐三晚发现符喜逃去的方向和影迹时,已离他有半里地远,他绝望地把自己摔在草丛里,这回儿才觉着浑身虚脱,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来。 在螺壳村外一遍田野间的一处小树林子的一棵树下,花二面对着地上新筑起的两个坟堆,对一旁坐草地上歇息的麻生说:“如果是你,你会后悔么?这爷孙俩明明是把人送到家里来,我却为一个仪式把人推了回去,就这一晚上的功夫人就没了。” 麻生也看着坟头前立的木碑,道:“所以你心里不安了,觉得对不起他爷孙俩了,可是命运的事谁看得清呢,明天和意外不知那个先来。” 花二看着阮娟的墓碑道:“可我是真心喜欢她的,不知为什么,打自那天遇上她我心里头就想,偏偏她来到我面前要把自己许给我了,你说天底下有多少这样的好事,可是为什么今天就成这样了?” “老天你是在耍我呢!”花二抬头望天。 随后两人顺着田野中小路往山镇回,途中看见远处向往附近山上的路上,一小队日军在万兴商会的人的引领下向山林里走去。 “鬼子一定是要去抓人回来做劳工了,镇上很多建筑和路都给炮火炸了,鬼子正逼着人们在修复,还有军营和码头的设施,看来要在这里长久驻军的。” 戴着草帽扛着把锄头和把铲子的麻生说,花二望着那队人跟着说:“镇上逃出去的人早晚要回来的,这里是他们的家园,他们不回来能到那里去呢?但鬼子这样一逼反而会让人害怕了,加上万兴商会本来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奸恶,他们的话没人敢信,更让人不敢回来,弄不好会杀人。” “山里有猎户和种茶养蜂人的村寨子,镇上的人估让会在那里找安歇的,那些山里人不好惹,怕会跟鬼子干起来,这样死的人更多。” “走,咱跟过去看看。”花二看一眼麻生。“把铲子和锄头扔了,你还想拿回去给小鬼子干活呀。” “你肩头的伤,怕打起来,不好应付,不要了吧。” “没事,我让小鬼子一把手。”花二撒腿跑去。 不多时,两人跟随至那一小队只有三四十人的日军和不到十个穿黑衣戴礼帽的帮徒后面几十米,一起进入了山林里往高处走。 山路狭窄弯延而上,小鬼子不得已拉成长长的一队,其间发现一些躲附近林子里的几个或十多个聚作一处的难民,发现鬼子和帮会的人,都不容他们靠近便吓得分散逃去,帮会的人喊不停,日军开枪打不着,要抓人的效果一点也收不到。 帮会里应是有人知道高处有村寨的,也料到会有好多人躲到那里去,因为村寨的人平时会到镇上买卖,跟居民互相往来,自然会有不少熟人,落难投来,免不了收留。 这时候就向着山腰处的山民聚居地悄悄扑去,要将村寨里的人一网打尽押回镇上做劳工,恢复营生。 不多时前方的山林里隐约出现木屋草顶石墙之类的建筑,也传来一些断续不清的人语声,前方的路也渐渐开阔,原本单调的树林也多出芭蕉树,青竹丛,桑叶树之类的参杂其间,形景约模似了些世外桃源。 山里这处建在密林中的村寨居住着大部份都是猎户,平日里险山恶林里追猎兽禽,身手和枪法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而且寨子有头人,头人对猎户和住民一呼百应,往时遇上山贼或流寇的侵扰,都敢于抗击。 但是要跟武器高强度的日军比起来,山民的猎枪火筒箭弓只能算玩具,只不过山民历来彪悍,没见过什么大阵仗,凭一股子豪气,索性就跟小鬼子干了起来。 这个叫窝子寨的寨子建在一处呈三角状的山凹处,两边是倒倾斜的悬崖,前方是一路石头筑切的挡墙,处中有个木头搭建的门楼,门楼上有人把守,忽然看见三几个黑衣人从路上走来,便拿枪对着来人大声问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万兴商会的人站在窝子寨前面的空地上,向门楼上的人抱拳拱手,道:“镇上万兴商会的,日本太君着咱来要人,把镇上的人都交出来我们带回去。” 门楼上的人把长管猎枪放栏杆边,在一旁将一个吊起来的大铁钟里吊着的绑铁绳索抖起来,大铁钟的声音一下一下传开去。 沿着山壁两边下方坡地上建有许多石头房子,木屋,草庐,这下钟声一响,里面就传出好多嘈杂的声音。 几十个日军在进寨子的路口和寨子前方的坡头上架起机枪,如果寨子不放人就要武力强攻。 不稍一会几个人从寨子里上到门楼上,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戴有野兽的皮毛和骨牙装饰,健壮的肌体,古铜色的皮肤。 为首是一个中年男子,赤膊披着条斗篷,胸前挂个兽牙做的哨子,两手臂上扎着兽皮,冲下面空地上的帮徒喊道:“要人,没有,识趣的滚下山去,不然把你们当野狼子宰了。” 第二十七章 大恩不言谢 帮会的人笑喊道:“山野民夫,别张口就来,土炮能干得过洋枪么,要是打起来,日军能把你们寨子一窝端了。” 这时好多支长管猎枪从寨墙头的枪垛口伸出来,当中有少量的汉阳造和来复枪,寨子里高处的木屋顶也趴着些个拿枪瞄准着外面的人。 头人也大笑道:“那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这么厉害?你两个走狗败类可要提防着点了,山爷我只管杀不管埋。” “那你是真不肯交人出来了?” “别费话。”头人将一支左轮手枪拿在手上。“山爷好久没干仗了,要不要先拿你两个狗头来祭枪?” 花二和麻生偷偷摸到鬼子后面的林子里,看着鬼子与山民对恃,双方似要一触即发。 “这一仗看来真要干起来,等下咱把鬼子的弹筒手先干掉。”花二把插腰后的合子炮拿手上。 “那头人看样子太小瞧鬼子的火力了,要打起来,里面的人往那里逃?”麻生也跟着将枪掏出。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你看寨子夹在两面山壁间,往后接合的地方并不全合拢的,下面留了条夹缝,刚好容一个人穿过去的,你听里面人声都聚在寨子后头了,里面的人已开始往那边山背后钻去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湖上一朋友跟我说过,他曾偷过这寨子。” 帮会的人转过身往回走,日军的小队长看见那两人无奈的摆手,便将指挥刀抽出往上一举,喊了声,攻击。 据于山寨正前方的日军机枪手勾住板机,九六式轻机枪喷出的子弹扫打在木头搭建的门楼上,顿时间,打断的木条子和刮出的木屑弹向卧身在门楼上的人,子弹将一两个人的脑袋开了瓢,倒在那个头人身边。 头人这一下就感觉到敌人的武器如此猛烈,自然吃惊不小,但他惯于沉着冷静,用他缴获流冦的左轮手枪对前方鬼子机枪手两枪瞄射,也打烂了对方一个脑袋。 这时墙垛口的一支支火药散弹枪喷出一股股火星烟气向空地过去的路口掩于树木或竹林的鬼子射去,火药炸在树身和地面上炸出一股股白烟,当中飞溅的细小钢珠弹击在鬼子身上和脸面,痛得嗷嗷怪叫。 虽说寨子里有一百多人的枪手,这时很多都站在石墙后面的搭桥上向外射击,另外还有人蹲在搭桥上给旁边人发射下来的枪装弹,但是这种老式武器真比不过日军的三八步枪和轻机枪的优势,一番对射下来,很多人倒在石墙那边。 加上万兴商会的人使的都是盒子炮,这种枪的威力也是鸟铳猎枪比不了的,对着寨子里瞎打一气,也教山民防不胜防的。 鬼子后方的几支掷弹筒还没投得几炮,才把门楼掀翻一半,头人和两三个近身干将被炸出的气流掀下紧闭的大门后面,投弹兵被后面突然杀出的麻生和花二一阵迎后痛击,干倒了几个。 发现后方有偷袭,鬼子转过数人对出现的人射击,两人被一阵密集的子弹打得连连倒退,麻生腿部还中了一枪。 花二原来受伤的是左臂,为了挽护麻生离开,他也开不了枪,两人相互借力向林草茂密的山地钻去。 鬼子发现偷袭者只有两个人,便分出三个鬼子兵和三个万兴商会的人去追击他们。 林密草深,地面很多乱石掩于杂草丛中,下脚很不麻利,两人逃去的方向又是山的下势,视线和地利都没有追兵的好。 一阵对射后,使双枪的麻生干掉了两个过于鲁莽的万兴商会的人,他自己也被子弹打穿了手臂,加上枪里也没几发子弹了,这下两人只顾得上逃命了。 在这样藏不住身,不利于展开拳脚的地方,花二就算会飞都有可能被对方的枪打下来,鬼子这会是越逼越近了,离他们也不过三四十米,看着下面躲得不免狼狈的敌人,他们倒笑骂起来,看样子是要定了逃命人的性命。 形势的催逼,花二和麻生也不免性命堪忧,都以为这回是逃不掉了,麻生索性挣开花二的手,叫他自己一个人走,他来挡住小鬼子的追杀。 花二一把扯住要转身的麻生,将他拖倒在草丛中,两发子弹接连从他们头上方射过。 “我花二是丢下兄弟独自逃命的人呢!?”花二对着麻生吼。 “丢下一个,总比丢了两个在这,给我报仇!” “枪里还有几发子弹?我跟鬼子拼了。”花二伸手要夺麻生的枪。 “没用,这下只要站起来就给鬼子射倒。”麻生拉住花二躲卧在一棵树后的草丛里。 上面的鬼子分开了两个方向,向下面藏身的人合围下来,在这最为紧张的时刻,几近忘记周围会有什么动静。 却在这时,高处一人不知何时已迈过半人高的杂草而来,出现在几个日军上方不到二十米,手头两支盒子炮一顿齐射,嘴里还怒骂带吼,枪口带出的烟火直掩他蓬头垢面的脸,使他看去近似疯魔。 两个日军在枪声中倒下,另一个转过身还没看清楚来人,也被连发数枪射得身子连抖几下,扑在草丛中。 剩下的一个万兴商会的人这下吓得忘了还击,只顾躲到一棵树后,以为眼前出现的疯子打不到他,却忘了下方的人,麻生当下站起来两枪把他撂倒。 “三晚兄弟!”麻生对还只顾平举着枪站在原处的人叫了一声。 徐三晚先前追失了他的杀父仇人,躺在草地上几近崩溃地哭了一顿,就着枪上的火药灰和手上的泥和着脸上的泪水把脸擦得一塌糊涂。 后来恢复了点体力,便要翻山回去,却不认方向,也不知自己走到了那儿,直到听见附近密集的枪声,他更来了精神,便向枪响处奔来。 却最先遇上的是几个鬼子兵在追杀花二和麻生。 在这险命关头,遇上兄弟解救,花二禁不住抱着三晚,激动道:“大恩不言谢!” 麻生也感动得湿了眼,却好奇问一句道:“三少爷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三少爷看了麻生一眼,却对花二道:“你江湖上认识的人多,帮我找到国军守备团里那个满脸胡须的连长,他杀了我爹。” 听三晚把之前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花二道:“你仇人就是我仇人,这个没得说的,眼下先把伯父母的后事办了。” 远处的枪声仍在响,听起来没有之前的密集了,似乎战斗要接近尾声,多半是山寨里的人给鬼子打怕了,从山壁的挟缝逃进了后方的山林里。 徐三晚望向远处升上空中的火烟,听花二说那里鬼子在打窝子寨的山民,徐三晚转过头来对他说:“我们要有一支我们的队伍!” 花二看着眼前的人好一下,道:“打他娘的小鬼子!” “好!”麻生应得一声,跟着一头栽在草地上,他应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组织者 日军占领徐家湾这个山镇和海港两天后,从海上开来的大型民用运输船栽着数千鬼子兵和各类辎重,靠近徐家湾近海,因为船体吨位吃水太深泊不到码头,日军逼着很多商渔船开出海上去接驳兵员和物资。 一队队背着军用行囊戴着钢盔全副武装的日本兵从码头上来,进入山下的军营和商业街的民房,在日军的杀一儆百的强制手段下,很多挑夫和板车工将军用物资挑拉进附近的仓库。 之前从炮艇上下来的那个叫岛田犬夫的海军少将,带来更深水位码头的设计施工图纸,根据村中顺二那个间谍狂在徐家湾长时间观测海岸水文,提供的资料,选定建码头的位置,要求三斩藤枝在三个月内将码头建起来,作为以后海军舰船的给养港。 因此,很多躲藏在近处包括十里八乡的村民被抓了来,在海边修建比原有海港更大的码头。 在阴影笼罩下的山镇渐回复了些生气,却是没有了往日的鸡鸣狗吠,也少了路口巷尾营生的吆喝,日升日落下的炊烟也少了很多。 这天夜静更深时,徐家房子里临时搭建的灵堂前,披麻戴孝的三晚坐在地上,看着烛火照亮下的地上,一队蚂蚁架着一只死蟑螂和一条死壁虎穿过光亮进入墙根的阴影里。 头上还扎着纱布的水叔从门外进来,把捧在手上盆子里的两个包子递到三晚面前。 “少爷,吃点吧,身体要紧。” “放这里吧。”三晚指了指身前的地上,待水叔把碟子放下,他拿起一只水晶包子放嘴里咬一口,将包子馅里的一粒肥肉扔到那一线奔忙的蚂蚁边上,不一会就被一圈围着的蚂蚁扛起来,汇进了蚁流。 忽然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他一个紧神转过头来,嘴里还嚼着一口包子,却喊得一声吐了出来。 徐三晚把他大姐扑倒在灵堂前两副棺材脚下,哭喊着扭打着。“你还我娘来,你还我娘来。” 大姐也很痛苦,对三晚抓扭着,哭喊着。“爹,娘我对不住你们。” 两人悲痛的滚在地上,后面出现的刘广来将火盆里的火拔旺,添入纸钱,在灵堂前跪下来叩拜了三下,后面跟进来的几个人站在他身后,向灵堂躹躬。 之后,他们留下大姐在守灵,几个人去到另一处房子里,刘广来着人去把花二和他两个兄弟叫了过来。 刘广来对在场的人说,从镇上的日军增兵情况来看,不日将攻打四十多里外的浦滨县是铁打的事实。 为表示国共第二次合作的决心,上头要求他这个作为浦滨地区组织者之一的人尽可能组织力量协助国军抗击侵略者,因此也要借助这次行动在徐家湾成立一支队伍。 “你们将成为队伍的带头人。”刘广来看着花二和徐三晚。“将来发挥的作用不可小觑,为敦实你们的力量,我把他们几个放进你们的队伍。” 在场的伍峰,方华,老瘳等人向两个比他们年纪都要小的人投以真诚的目光。 本来就想着成立一支队伍的两人,眼见得到如此荣幸的支持,都不免惭愧又兴奋。 “如此看得起我们,怕会辜负你的期望呢。”花二道:“鬼子可不是好对付的。” “听到你没有直接说出拒绝的话,我已经很感动了,既然你已决心要跟鬼子干上了,那就该尽最大的力量与之对抗,我相信你们两个在徐家湾的能力,将来一定会让那个三斩藤枝蕉头烂额。” 刘广来看着花二的目光满是信任,打心眼认定这人会以原有的感化力和对当地环境的熟悉招起一支队伍,致于徐三晚,他觉得这是个在对战形势下观察和思维能力很有天赋的人,他可以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有不俗的表现。 这下不禁看向低头想着什么的徐家三少爷,问他道:“我没有说错吧,三晚同志。” “啊?”三晚抬起头来。“我家里地窖下的存粮怎么办?” 刘广来一拍桌子站起来。“这个我之前就想到的事怎么就忘了!得赶紧转移,别等到三斩藤枝安顿下来,对镇上大户人家的财产实行搜刮就迟了。” “这个是不是可以作为日后我们队伍的口粮?”伍峰问道:“得找安全的地方,可是那里才是安全的地方呢?” “现在鬼子已经在镇子周围日夜布防了,一到夜晚就对镇子实行夜禁,巡逻的鬼子要对路上出现的人格杀勿论。”花四对大伙说:“上面的军营也有鬼子的一队人今天驻进去了,从镇子出去可不容易,更别说人多势众的转移粮食。” “那就来个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刘广来看向花二。“花兄弟,这得靠你挑帮的人来个蚂蚁搬家,镇上总有一处是你认为最隐藏的地方吧?” “往后镇子就是咱们的据点,咱先人留下的抗击倭寇的防御体系,正好用来缠咬三斩藤枝。”徐三晚话说得恶狠。 “转移粮食的事就交给我了,除非鬼子轰平了山城,挖地三丈,不然很难找得到藏粮的地方。”花二说这话很有底气。 就在大伙要找地方安歇下来,好为明日操办徐家两老出殡的事,忽然听到附近传来杂乱的枪声,大伙都由不得的紧神起来。 “这是谁打过来了?” “不会是浦滨的国军来偷袭吧?” “怎么可能,山下数千鬼子呢,来找死?” “听枪声是上面军营处传来的,但枪声里头似有鸟铳猎枪的响声。” 大伙议论着,却都将武器亮出在手上,都以为既然有人来跟敌人干起来,何不仗义助阵。 “我想起来了。”花二叫道:“三天前万兴的狗腿子带着鬼子的队伍打了飞流山上的窝子寨,不会是那里的山民摸黑来报仇了吧。” “这就不奇怪了。”刘广来说:“窝子寨的人很讲究团结和荣辱,又是出了名的莾撞,那里理会日军有多强势,就是有来没回头他们都敢扑过来的,走,去救一个算一个。” 第二十九章 偷袭者 离徐家不过三百来米的上方军营打响的枪声,确实是因偷袭者而起。 本已被炮火轰得三不剩二的国军守备团部营,经过这两天日军工兵和当地泥瓦工的抢修,有部份房子已基本可以使用,为了利于山镇上方的布防警戒,日军的两个小队进入此处军营。 原本军营没有被炮火轰炸,保留完好的算是大门和岗房,连门边里外生长得树高叶荗,枝杈遮挡到大门上方的榕树都是原来的样子。 岗房的墙上亮着一盏电力不足的白炽灯,两鬼子兵一个站大门这边的亮处,一个站在大门那边的暗处,忽然暗处那个不知何原因闷声不响倒在地上。 另一个站那边的鬼子好生诧异,端枪靠过来,低下头探究倒地的人,发现好像是死了,身上却看不到伤口和血迹,他紧张得向路两边张望。 路上暗沉空荡没一点动静,鬼子这下才想到头上方,抬头一看,一个双脚倒挂在枝杈上的人正吊下来对着他,两手握着一管含嘴里的长圆状铁器,用力一吹,管中飞出一细长针状物直刺进他仰起的脖子。 那人从树上跳下来,向两路上探身出来看了下,不远处围墙边上本来用身上的黑色斗篷遮掩身子蹲着的人,这下都起身向大门跑来,他们大都跨刀带枪,有的还使用箭弩。 十数个身披黑色斗篷头扎黑布的人一路进入大门,顺着暗影向日军下塌的营房悄无声息摸去。 营房的门口有个站岗的鬼子,靠着廊柱似要打瞌睡的样子,一黑衣人蹲到路上,距那士兵不过十多米,两手握着箭弩瞄准,一发短箭射出,嗖的一声钉在那岗哨脑瓜子上,他往一边栽在地上。 由于军营才刚修缮好基本的设施用房,进驻的鬼子也不多,所以营里并没有巡逻兵。 二十多个鬼子在营房里的两边大通铺上睡觉说话唱歌,甚至是穿着包裆布站床铺上扭跳几下踢跨舞,取悦一下躺床上精神余散的军伙。 在暗处的窗户下,一个拖着黑色斗篷的人躬身钻到那里,用刀子撬开窗页的缝隙,将一支吹管插进去,拔开另一头的塞子,吸了一口气对着管口吹进去。 迷烟往房里扩散,本来都睡得差不多的鬼子们,慢慢全都没了动静,门外屋檐顶上的白炽灯被短箭射灭,破碎声在周围招不起半点惊扰,幸好这时军营的岗楼也没修好。 一众猎人逐一进入房里,里面传出一阵低喝和床铺承受物体挫击和人身的压扎声,里面的鬼子在睡梦中死去或是在睡梦中痛醒后死去。 偏不巧的是这时一队十几巡逻兵从外面的路上回到军营大门,发现两个岗哨没了,立即持枪戒备,向着里面呼喊也听不到反应,都知道这回是遇上偷袭了。 正要往里面冲进去,前头一个鬼子却突然倒在了地上,众人都停下来向周围警防,这时树上的影子晃了一下,一个鬼子兵发现了树上有异,大叫提醒同伙,一下子几条枪齐射到树上,一个裹着黑布的人体重重地摔下地上。 营房那边的暗处一阵晃动,随即好多枪口喷着火星烟气,向大门处的敌人射来,鬼子立即据掩体向打枪的地方对射,顿时三八步枪和鸟铳猎枪的枪声此起彼伏。 经过军事化训练和武器占绝对优势的鬼子一阵交战后,打得十多个猎人措手不及,有的被射倒在了地上。 鬼子正要往里面冲,猎人也正要往军营里寻路而去,大门外突然一阵枪声密乱响起,一伙人出现在日军身后,打得鬼子兵也是措手不及,纷纷倒地。 剩下的回身反击,或是向军营里退去,遭到后方猎人的箭射或鸟铳轰倒在地。 “山里的兄弟,快跟我们走!” “鬼子很快就会赶过来,快走!” 突然出现的近十个人当中有人向那些猎人招喊,见他们为首的跑过来,同时往身后招呼他的族人跟上,出现的人随即往外退去。 两帮人在大门外合到一起,便循一边路上跑去,到得居民房区很快钻入一道窄巷里,走过一小段路,从一道外面看着是房屋里面却是个天井的门进去,再从天井边上一道径直上到那边屋顶的石级上到顶上,走过数家房子的屋顶。 然后近二十人一一经过一道巷子里的牌坊平顶,走到另一条巷子的房屋,又爬过几家屋顶,从一处建有平台飘檐的房子,拉开平顶上的一处仅容一人下去的四方口,又一一钻到下面房屋里。 才一会就有人打开这处房屋的后门,走到一条通向军营那边是死胡同的反方向走去,后面出现的人紧紧跟上,这时,胡同隔着房屋的那边路上传来一队急促奔走的皮鞋脚步声,和听不明白的叫喊。 这时胡同里的人已经离开军营几百米,也以更快的速度越去越远。 花二带着身后的人来到一处周围都不通路的房子,跟在身后的人都记不得经过了几处房子里的天井的暗门和夹道才到得这里。 屋子呈长条状,用木板在上面隔了一层,上下分出许多隔间,隔间门用破烂的布帘掩着,掀开看见里面分两边各摆着张单人床,里面或躺或坐安置着不下十几个身体各处受伤的人,还有些人是身体无恙的也闷在这里。 这里一切都显得无比陈旧,起码几十年前就是现在这样子了,幸好材料用得还算结实,不然早塌掉了。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的都是你的人么?” 花二引着一行人来到一个处于屋子中间的厅室,这里摆着许多木头椅子,一面墙边还靠着张四方桌,桌上放着许多油灯,看上去是很久没用过了,蒙了厚厚的灰尘,桌子底下堆着好多烟杆,也是罩着灰尘蛛网。 “你不会是告诉我这里以前是个烟馆吧?”伍峰站在这个恍如隔世的厅室,看着屋顶结满了蛛网。 “你说对了,这里几十年前就是清朝冶下隐藏的烟馆,我爷爷那时贩过烟土,开馆子的人后来无力还我花家的债,就将这处房子抵给了我花家。”花二说,看着刘广来好说歹说把那些猎人引了进来。 大家伙挤挤挨挨总算在这不到二十平的厅室里呆下来,徐三晚和方华靠在过道边站着,方华一手搭着他的肩膀,三晚不由得看一眼她戴着顶礼帽,穿男装布衫,男装土裤,脚上穿双女人皮平底鞋的模样。 “有时我真看不明白你是男人还是女人。”三晚说了句。 “都差不多吧,叫我姐就行了。”方华看一眼三晚。 “山里的兄弟,你们今晚过来是要跟鬼子同归于尽的吧?”刘广来在一个茶几上拿起一个茶壶,感觉里面是没水的,跟着对花二说:“去那儿弄些水来招呼客人。” 花二接过茶壶走去,经过一个坐张方凳上用条兽皮护膝的脚跺着木地板的猎人,那人看花二正好在眼前,便说:“这个不会等下就塌了吧?” 花二赶紧说:“不会,可你把灰尘跺起来,大伙就要吃灰了。” 这时,大伙才看清那个为首的猎人是个年轻人,脸上涂了二三道植物的油彩,使他看上去有几分饰掩神情的凶狠,他看了一眼刘广来。 “鬼子杀了我头人阿爸,俺就是要来跟他们拼命的。”年轻的猎人说,他头部两边耳垂各扎了一条狼牙,看着很是显眼。 “我们听说了几天前鬼子上山打了你们的寨子,没想到头人在这次反抗中牺牲,你们窝子寨里的人现在怎样了?” “活了大部份,很多人逃不及的都给杀了。”刚才跺地板的猎人看一眼说话的刘广来。“头人和一些弟兄断后的都没了。” 第三十章 找出口 “那往后你们还回窝子寨生活么?”刘广来问。 “不回,俺们还能到那去?”年轻的猎人说。 “不要回了,这次行动肯定让日军知道是你们干的,说不定明日就会进山去剿你们,另找一处隐秘的地方安家。” 几个猎人互相看过一眼,都觉得说话的人说得有道理。 刘广来继续说:“往后可不要再象今夜狂妄行事了,这次也是碰到运气,日军还没正式驻兵,下次可没这么好运了。” “那我寨人的仇谁报?” “我们。”在场的除了猎人,其他人都好像说了出声。 山上的军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山下很多日军,三斩藤枝坐在一驾三轮摩托上,由一支日军小队护送着,经过好多道弯才上到了上面的军营。 看到鬼子被惨杀在营房里的情状,三斩气得嗷嗷怪叫,听得一旁的维持会的人说,从对方留下的尸体来看肯定是山里的猎人来偷袭,但负伤没死的鬼子说另有一伙人从后面杀了出来,他们不是同一伙人。 三斩当下命令两个小队追进山去,其他百多日军从军营附近往下展开搜捕。 一千多户人家的镇子里实际只有原来的一半人,原先很多人都一路逃亡去了更远的地方,由于日军把守了山镇上下及两边的出口,只准进不许出,山镇无形成了个大监狱,当中许多人每天早早被用枪逼着去做劳工,晚上才被放回来。 这时候,周围很多鬼子在巷子里挨家挨户破门入室搜寻,军犬在吠叫,鬼子在呼喝,有人在申辩,有人在痛叫,脚步声响过,枪声响过。 屋里的人在默默听着,当时那年轻猎人还要出去,要干死一个算一个,给花二按了回去,说一旦暴露了这个地方,会有很多人因你而死。 直到周围的声音渐行去远,刘广来对山民说:“你们暂时得留下在这里,今夜肯定走不成了,我看怎样寻个机会出去。” “那俺们干脆加入你队伍得了,跟你们一起打鬼子。”年轻的猎人说出这句话,他的寨人跟着响应。 “那就更得先呆在这里了。”花二说。 接下来一众人在这个年深月久却早已荒废的烟管里歇下来,刘广来,徐三晚,花二来到楼下屋后的小天井,一起坐在一块青石条板上。 天上一轮半圆月映得天空云淡天清,也映得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地上。 原先的声音也渐趋安静下来,周围只有虫子的叫声。 “在这个总要面对着死亡比明天要先来的年月,很有幸认识你们两个,我们成为一条路上的人,这条路上的共同志向就是阻止侵略者在我们的土地上杀掠。” 刘广来看着身边的两个人,继续道:“今后这个山镇不知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将是日军最活跃的地方,也会是向侵略输出的中转,这里也将成为斗争最艰苦最危险的地方。” “你就说吧,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徐三晚打断了刘广来意欲继续说下去的话。 “暂且把徐家湾放一放,我们去浦滨,这次是好多人一起去,可是用什么办法出得了镇子,这个是我们现在要想的问题。” “我爹娘明天不是要出殡么,把我们要走的人都混进送殡上山的队伍里。” 刘广来伸手拍了下三晚的肩头,道:“一说问题,你就想到计了,要不我怎么说小弟的脑瓜子就是好用。” “可是这一招日军之前就用过了,三斩藤枝岂会看不出当中有诈?尤其是发生了今晚的事让他以为镇子里有潜伏抵抗者,他肯定会派一队人跟着送殡的队伍上山,据我所知,你徐家的陵园也是山上方离得不远的。” “我知道有条道,就看你们肯不肯屈尊忍辱?” 刘广来看着花二。“花兄弟你照直说。” “你们都知道镇中心的空地上有一圈排水沟吧,排水沟的入水口下面有条暗道,暗道里面是分作两层的,下面一层排雨污水,镇上几条巷子里的暗沟都通到这条暗道下面,然后一路往下排到海港的两个排水口,上面一层是可以走人的,可我没走过。” 花二停一下继续说:“这条暗道应是很早以前就挖的了,可能清朝那一年抗击倭寇海贼想出来的法子,我爷爷跟我说过这回事,他年青时贩过大麻烟膏,走过这条暗道,我花家真正发家是在我爷爷那一代,挑帮走贩的路也是他开出来的,但到我父亲接过担子时,极力反对帮会里的人接触贩毒,谁要敢私底下干这事就要在堂前留下手脚,因此帮会从此断了这一行,前几年我父亲因为一条水路的争夺,遭了贩毒的暗杀。” “谁干的?那人找到了没?”徐三晚下意识问了句。 “没有线索,虽说当时打斗过,但那人是先下了暗手再置我父亲于死地,我一直很怀疑是万从身边的人,但就是找不到证据。” “不会是那个咱俩看到他在日军枪口下走掉的那个人吧?” “那人在万兴里头深藏不露的,极少出面帮会的事,我曾两次潜入万兴帮会里想找到这人身上的袖刀,有一次还跟他干了起来,还是没拿到他身上的刀,我父亲身上的刀口就是一种短刀所刺。” “往后还有机会。”刘广来一手搭到花二的肩头。“是不是那条暗道很久没人走过了,要不我们这下就去走一趟?” “这么多年雨水冲过,我怀疑都塌了呢,是要去看看的,这下就去?” 刘广来掏了块怀表出来看下时间。“凌晨两点,这时间好,走。” “再找个人带把铲子,要真有污泥堆积了,也好顺道疏通。”徐三晚建议。 “小弟你就不要去了,明天家里的事要紧,留点精神。”刘广来说。 “我睡不着的,你就让我去吧,有什么事多个人顾着,再说这么重要的事,我不参与,你还让我担的什么重任。” “走吧,三少爷是要多经点事的,不多磨练往后会栽根斗。” “别再叫我三少爷了!” 第三十一章 炮艇 花二把他兄弟花四和那个叫刘黑的挑担工叫上,五个人带着铲子,铁钎和马灯乘黑夜来到镇中心广场,其时周围被炸塌的房屋散落在空地上的废料已被清理干净。 他们找到排水沟的尽头,是在空地靠近一条巷口的一角,那儿座着一个人头高底座近米见方的笨重的石灯笼。 石灯笼应是有几十年没点过灯了,里面堆满了土,长青藤从四个孔口里爬出,缠绕了石灯笼,也伸过去绕住旁边的两条栓马石柱,夜色下看着像两个人站在那里。 幸好来了几个人,众人合力才将灯笼底座挪开,一块平镶在地的四方石板出现在众人眼前,花四和刘黑摸到石板的铁环拉起来将石板抽出,一个黑洞洞的四方口出现众人眼前,随即冒出一股恶臭,还隐约传出来落水的声音。 “等一下,先让空气流通一下。”花二对其他人说。 几个人蹲在栓马柱和石灯笼旁边,看着经过战火燃烧的周围建筑,黑夜下还依稀见到好些地方都破墙败垣,但在广场处中位置夹着两个巷口的一幢建筑却是在新建,而且建得势要比周围房屋要高。 “你们看那幢房子,周围没有一处房屋是在修建的,唯独这幢地上还堆着许多砖头,它以前是作什么的?”刘广来问身边的人。 “咱徐家以前的酒楼,后来转给了万兴商会,还是开的酒楼。”徐三晚道,他使眼力看着那幢楼。“我记得原来是只有三层的,现在看样子有四层了,好像还要往上建,是要作什么?” “要是我没猜错,那就是鬼子用来做炮楼的,三斩藤枝这老狐狸选的位置可真毒!”刘广来说:“这幢楼处在山城的中心,高出两头就可以望见左右上下很多房屋,视野开阔,很多屋顶和巷子坡头都在机枪射程内。” “这是要逼得咱们没活路呢。”花二说:“他娘的等他建好我拉人来把它拆了。” “早晚有这一天的,等从那儿搞来炸药就干它。”刘广来说着转头看一下暗道入口。“可以了,下去,别让鬼子的巡逻队发现我们。” 几个人依次跳进暗道入口,最后一个拉了边上的长青藤落下去由下面的人顶住用长青藤把入口掩上。 马灯在漆黑中点亮,这下才看清往下倾斜的暗道只有大半人高不到一米宽,脚下是隔着三四十公分就铺了一块青石板,下面的暗沟积的泥快要顶到石板下,流水漫在石板上过,两边和头顶的泥土潮湿得有点泥味呛鼻。 刘黑提着马灯带头在前,只顾闷着头钻,身后的人都快要跟不上,徐三晚赶得急了一脚踩上湿漉漉长了青苔的石板上来了个大劈叉,坐在石板上裤子都湿了,气得叫道:“前方那哥们,给我留点亮呀。” 越往下这暗道就越臭,因为有生活污水通过来,众人只得掩鼻前行,一路下行弯去绕来,遇到阻碍不大的积泥和小塌顶,便用铲子挑分散,遇到一些石板断掉的地方,还得趟在没膝的污泥水中过,幸亏暗道每隔一段路边上就挖有沉池,上面有排水口,使空气进入,要不他们得浊死在里面。 最后青石板在一段暗沟跟前断了,几人只得趟进水沟里前行,前方尽头已然传来哗哗的落水声,刘广来叫刘黑把马灯的光灭了。 他们弯腰走到半人高的下水道出口,前方一遍暗蒙的光亮呈现开去,海水的腥味随风灌进来。 “你们知道这是码头那个方位吗?”刘广来就差两米到得石砌的下水道口,他看到口子左侧面过去有渔船。 忽然远处传来船的马达声,听声音象要向这边而来,刘广来叫停了要往道口过去的花二。 马达声传来的方向有一道强光向这边投来,冲着下水道口一扫而过,里面的人一下全都映在光亮中。 “这是什么船?听声音马力不大,却有探灯的。”花四常走水道,听惯了机艇的声音。 马达声越发近了,还传来人的喊话声,不一会岸上传来一句听着很大声的喊话,下水道里的人听着都不免一个紧神。 “这是日本人的船,向这里靠来了,都再往后退,以防探灯照来映见。”刘广来带着往下水道里去。 黑夜的海上,一艘长约十几米宽不过几米的机船驶来,船舱头上一盏明亮的探灯映亮船前头甲板上一架重机枪和一支膏药旗,几个日军站在甲板上对岸上招手,呼叫,也映见前方黑漆漆的海面上波光麟舛。 下水道口上方的码头上也响起日军的喊话声,听语气还挺高兴。 刘广来看着驶过来的船,道:“这是日本人的内河炮艇,他妈的军备来得这么快,你们听后方还有过来的马达声。” “这些炮艇到来是要干什么?”花四问 “要不是用来攻打浦滨的,就是来管制浦滨江的,鬼子看来要全面军管徐家湾。”徐三晚干脆蹲到没了屁股的水里,都顾不上水流中有些稀稀的浮物搁到他身上。 一旁的刘黑见徐家三少爷都蹲到污水中了,他也蹲了进水里,因为弯着腰站着实在难受,他还扛着铲子和铁钎呢。 “你有点口臭。”三晚看了眼身边的刘黑,刘黑不由呼了口气在手上闻了闻。“这里你也闻得到?” 徐三晚笑说:“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 “看来环江岸而立的浦滨也是要惨遭炮火,鬼子的内河炮艇将会对城防构成很大的威胁。”刘广来两手抵在膝头上,屁股顶着潮湿的道壁。 “它们是要溯江而上么?去到浦滨城下?”花四气冲冲道:“他娘的我让它走不过芦花湾。” “老四是不是有法子搞死这些内河炮艇,走,咱回去详细商量。”刘广来先头趟水往回走。 “你不是要知道这下水道的出口么?”花二问了句。 “天亮叫人来看一看这炮艇的位置就知道了,不是还有个水出口么,我们去看看。” 这时,炮艇驶得更近了,探灯的光直投进道口里,几个人一下映在强光中,光刺得眼都快睁不开。 第三十二章 遭遇 幸好这时船上的鬼子只顾得跟岸上的人说话,并没注意到强光照下的水道口里有什么,几个人急走一阵也没入了更深往上的水道里。 本来山镇的出殡仪是要在晚上行进的,鬼子却把这项规矩给改了,就怕当中有人剩夜深天黑出逃。 说实在徐家现时的声誉并不为人称道,但追溯其祖上却是整个徐家湾无人不服,就因为这个地方是徐家先人带兵卫戍开垦而来。 因此第二天的殡葬仪式在挑帮的主事参与下,也得到很多当地人的自发礼送,一支百来人的队伍披着孝服,举着白幡,沿途撒着白纸,吹着悲催的唢呐,经过军营侧边的小路。 荷枪实弹的日军士兵和万兴的狗腿子沿小路上夹道送行,军营的辽望台上,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三斩藤枝望着这支护棺送行的队伍,想起他之前如此这般策划潜藏进山镇的队伍都作了枪下亡魂,加上送行队伍中出现好多向他这边扭头敌视的眼神,掩于麻布下,他心里那个气呀。 三斩藤枝当下就想抓起架在脚下的机枪突突突扫了这一队送魂上路人,但想到这里的军事频繁,需要的是顺从,也就不想招起太多民愤,但他之前已交待部下放出口风,若送殡者中有人潜逃,全队人格杀匆论。 一整个下午,徐家陵园里烟火缭绕,专事哭魂的搞得声势呼天抢地,跳大神的弄得浓烟滚漫,站在人群外围的一些鬼子兵,被人放了迷烟,变得精神麻痹,意识呆滞。 后来送殡的人往山镇里回去,清一色披麻戴孝的人群中少了几个人,监守者却没发现。 在山城的右方山脚下,出了镇子不过五里地就是江海汇流处,距海岸不到三里地是一个内河渡口和码头,旁边有个村庄叫曾庄。 这个百来户人家的村子也没多少人了,大多给抓去修军事码头和营房,炮楼。 这时村里通往河渡码头的小路上走着几个人,暮色已渐暗下来,附近林子里有鸦声,远处潮水泊到岸滩的声音隐隐传来。 “兄弟,不是我说你,不要事事都参和进来,像今天你家中大事,你却半道开差,不尽孝。” 花二和徐三晚,还有花四,刘黑几个先前从陵园里趁着烟雾迷漫,也借着山民给鬼子放的迷烟,溜进山林,下到山脚,寻到曾庄的一个老船工,他们此行要找船去接夜里从码头下水道口出来的人。 “还提这事。”三晚看一眼对他说话的花二。“我爹娘要知道我是去给他们报仇,那有多开心,这下多看看周围有没有鬼子的眼线才是。” “曾家阿爹,你刚从渡口回来,码头渡口那里见到些平时没见到的人吗?”花二问走在前头的六十多岁的老船工。 老船工是撑船从渡口往两岸渡人的,几十年风来雨去,风霜如刀的在脸上刻了许多道皱折,却未削掉面上的坚毅,他回头望一眼身后的人道:“渡河的人都见不到了,鬼子到处抓人,没被抓的就剩我这种老头小童的,还那来的什么人。” “这时候也天将黑了,渡口更无人了吧。”花四说了句。 “曾家阿爹,你知道今晚涨潮最高水位是啥时候么?”花二又问了句。 “今天是十六了吧,那就是半夜时候。” “那咱现在时候还早,那儿去弄点吃的?大半天没吃的进肚了。”花四说。 老船工抬手指向右边方向道:“那边过去树林子河滩边原先有个鸭棚子,养有好多鸭子的,前两天鬼子往这边抓人,连鸭带人都端上车了,现在连鸭屎都没了,等阵河里下几网看能捞着什么将就吃些。” 徐三晚和刘黑这下并肩而行,两人互视无言好似斗气,好一阵,刘黑终于忍不住,道:“徐老爷在那棵树下看着你呢。” “呀,哪?”徐三晚吓得一激凌,掉头就望。 入夜以后,在河码头滩边一支乌篷船上,一盏马灯亮在船头,五个人挤在船篷内就着两碗刚打捞上来的黄花鱼和一小缸子土烧白酒边吃边说话。 夜来海风大,阵阵风吹得小船不住晃荡,潮水泊在河滩上有节律地响出哗啦的水声。 “你们知道么?”老船工曾家阿爹对他们说:“这两天有从浦滨江下来的机船搭着好多人出海的,那些都是逃难的人,可能沿着近海往南去了。” “可不是,鬼子都登陆上岸了,靠得最近的浦滨那有不逃难的,等着炮火轰呀。” “看来鬼子马上就要管制住这个入海口了,他们的内河炮艇开过来就是对付这条江的。” “花老二,前几天早上我见你一家族人剩船也出海了,往那去呢?” “回福建老家了,咱客家人,咱兄弟俩留下来是要跟鬼子耗上了,不知往后还有没有命回去见一见家人。” “听前两年从老家过来寻亲的人说,老家三明那边高山大岭的比这里的山岭大多了,就是有命回去也没定能找到。” 老船工和花家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徐三晚和刘黑两个对饮闷酒,徐三晚还是忍不住了问刘黑,你老家那的?刘黑指了那小缸子土烧米酒。 “本地人?” 刘黑拿起酒碗和三晚碰了一个。 “有婆娘了么?” 刘黑用筷子指了指碗里煎得蕉糊的黄花鱼。 “死了?” 刘黑又拿起酒碗和三晚碰了一个。 “鬼子炮轰山城那晚炸死在路上了。”花四听到他两个的说话,插了句嘴进来。 刘黑看着花四的眼里似是充满酒气的热火,竟不料他突地哭喊一声。“娃——。” “我知道,娃没死。”花四悲悯的回应一句。 “压她,怀里。”刘黑哭得哽咽。 “我知道,那有娘不护子的,喝吧,一口喝了。”花二拿起酒碗对着刘黑。 忽然,江河的上游传来隐隐的行船声,老船工放下筷子转身探头出船篷听了下,说:“估摸又是逃难的船,听声音少说也有一百吨,能载三几十人的。” 机船的声音越来越响了,几个人都出到小船的头尾看着一水伸延而去的河流远处出现一船身的黑影,拖着隐约的黑烟飘散在水天之间。 不稍一会,船驶过来不过几百米了,船的甲板和舱外还看到了移动或站立的人影,待行得更近了,他们看到船的两头甚至挨坐着很多人在甲板上,黑丛丛的堆着。 “看来都慌了,逃命紧要呐,天边海角的,那有着落那去了。”老船工顾自嗟叹。 却不料这时河海汇合的转弯处,从海上传来机艇的行驶声,一束探灯的光向江面投过来,照向要驶出海的渔船,随即一声鸣笛刺耳而来。 “鬼子的炮艇!他娘的啥时候开出港口藏到这里来了。”花二紧张起来。 “幸好咱这下没撑船出去,要不被当杷子给扫了。”花四跳将起来对那艘明显放慢航速的船喊道:“快掉头!快掉头!” 那艘用来载人逃难的渔船上的人发现前方出现的船艇在探灯光照下映出船头的旗子和立在船头的日军,都慌乱了起来,大呼小叫的,船身也在河面上转向。 可是追来的炮艇明显是要快多了,没容得渔船掉头,在它横身之际,被强力探照灯光罩住了,跟着架在炮艇后方高出船舱的重机枪被两个日军控制着,子弹叭叭叭喷着火舌射向几百米远的船身和冲突躲避的人群。 黑夜围拢的灯光中,人群被子弹打得各种姿式的惨状倒在船上或摔落河海中,船也被打停了,甚至在鬼子疯狂的扫射下舱室都快要散开了,里面的人还有几个活的? 第三十三章 救个婆娘 而这边炮艇上把持机枪扫射的鬼子几近进入狂飙状态,那样子兴奋得狂叫,直至射出的子弹打烂了船体,船身灌进了水,向一边侧倒,才歇下来。 “杀人狂魔呀这是。”徐三晚拔出枪要向炮艇的方向打去。 花二赶紧阻止道:“没有用的打不到,反而暴露我们,鬼子机枪射程比盒子炮远多了。” “赶紧卧下来。”花四发现河道上的炮艇探灯向这边转来,叫了声,便将老船工按着一起钻进船篷内。 其他三人也都趴在船头或船尾,探灯的光从乌篷船上一晃而过。 待他们都往河面上看去,发现那艘被打烂的渔看样子要吃水下沉,鬼子的炮艇靠到了它边上停下,灯光下几个日军跳上了渔船甲板,用刺刀挑拔着,发现没死的人就扎上一刀,发现行李皮箱之类的就捡起扔回炮艇上,一些听不清的说话在那几个日军嘴里传过来。 “这他娘的真是倭寇的后代,杀人劫财干净利索。”花二坐在船上望着至少离他有二百米的河道上灯光照着的两支船,一艘横着侧歪着,另一艘船头堆起一小堆行李布包。 “你就这样让日本鬼子为所欲为?”徐三晚很是不甘的看一眼花二。 “那你要怎样?”老船工问三晚。“撑船过去干掉他们还是洇水过去,河海交汇处,水面上有些动静都很容曷被发现的。” “敌人的优势很明显,这是咱干不过的,再说今晚还有行动,最好别跟鬼子闹。”花四也劝了句。 “我看今晚的行动得改方法。”花二看一眼身边的人。“鬼子的炮艇停在了港外面,我们撑船过去很容易被发现,本来是计划水道口出来的人从暗处洇水出来港外上船的,现在看来咱是到不了那儿的。” “那咱不是得回镇子里去另想法子?”花四问。 “也亏着这遭难的一船人,让咱发现鬼子的藏处。”花二说。 “别回镇子,别让人说咱办件事都办不好,既然鬼子不让咱顺利,那就想法子搞死炮艇上的鬼子。”徐三晚凭着一股酒气把话说得很冲,好像身边人都是跟着他办事的。 刘黑首先就惊异他会有这股气势,花二也想不到这人会逆境而上,老船工也觉得这愣头青年想法嚣张,花四倒是有些佩服了。 “那要怎么搞?三晚兄弟?”花四不由问一句。 “我也想不到,反正就是想搞。”徐三晚给夜风一吹一下蔫了。 “我靠。”刘黑往他头上推了一掌。 这时,再搜不到东西的鬼子兵跳回到炮艇上,炮艇掉转了个向朝着先前出现的地方行驶而去。 “说不定那船上还有活着的,咱过去看看?”徐三晚望着那条渔船正在下沉。 “那可真是说不准的,能救一个算一个吧,这年头能活个命太不容易了。”老船工站起来看一眼那去远的炮艇,跟着去河边解锚绳。 老船工撑着乌篷船,搭着花家两兄弟,刘黑撑了支小艇栽着三晚一起向那沉船行去。 “三少爷,你想从那船上救下个谁哦?”刘黑摇着船撑问坐前头的人。 “救个婆娘。”三少爷不加思索道。 “你爹保佑你呢?” “就算是吧。” 船行得近了,那些被子弹打落水中的人,被河里的暗流翻出水面,不稍一会又沉到河中,摔落河中的木箱,衣服,鞋子,木板,木琴,各种能浮得上水面的零碎杂物漂在船周围。 那条十多米长,四五米宽的木船已然头翘尾沉,船驾驶舱室也快降到了水面。 “还有人吗?鬼子已经走了,我们是来救人的。” “有活的支个声呀。” 三个人爬上船看见船枪上,东倒西歪倒得到处都是人,黑糊糊的液体在甲板上流淌,周围静得能听到船舱底下灌水的声音,突然一声什么从水底下冒出来的响声在船的一侧传来。 离得近的花二奔过两步探头一看,夜色下见是个人头耸在水面正大口呼吸着空气,猛见到船上有个人看着他,吓得一惊,随即又要往水里沉下去。 “别怕,自己人,鬼子已经走了。”花二叫道。 那人便向船尾扑水过去,花二在够得着的地方将他拉了上来。 原来这人是这条渔船的驾驶人,受雇浦滨某商行,今天下午和两伙记把这条载满被商行收取高额船费的逃难者离开浦滨前往附近的群岛,不料遭此劫杀,鬼子开枪扫来时他从驾驶舱里出来被混乱的人群撞跌下水,索性就呼吸闭气沉到水里。 那时徐三晚从甲板上的一个舱口踩到里面的木梯,护着舱口边沿将自己探下去,叫了声有人吗? 黑漆漆的舱里,但见无数穿透了船板的弹孔透进外面的暗光,这下他想到自己身上是有包火柴的,便踩在木梯上将火柴摸出划着。 光亮映见下,这处不到人头高的船肚内倒着好几个人,男女老少的,水在低处的弹孔口往里灌,有些人已泡在水中。 “有活着的吗?” 徐三晚喊出这句话后,觉得舱里更静了似的,只得返转身往外爬出去。 忽然,他感到脚下一坠像是被什么抓住了,他掉头往下一看,一把白皙带血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腕,下面那人半个身子挽护着木梯,仰着长发披散在面上的脸,对他哀喊出一声,救我,跟着人就跌在了木梯下面。 当船身吃进更多的水,它的下沉速度也在加快了,水面这下眼见就要到得前头的甲板上。 老船工是个很善心的人,在他劝说下,花二和花四把一些尸体抬到他的小船上,他说要给这些死人一个安身之处,算是尽人事了,谁叫他碰上这档子事呢。 “这年头,死人太多了,埋不过来,水葬吧曾老爹。”花四对老船工说了句。 “帮我一把!”徐三晚从舱口探出头,很吃力的样子。 “不是吧,你连舱里的都要捞出来?”花四见徐三晚胳膊上抱着个人,随口叫道。 “她还没死净,有气呢。” 两人将一个穿白色连衣裙浑身血迹的女子抬到刘黑撑的小艇上,旁边半躺着那个还气息不静的船舵手,看着那昏死过去的女子,往她脸上端祥了好一下。 “真捞了个婆娘?”用船篙撑定着船的刘黑看着徐三晚。 “这女人我见过,之前她一家三口还在船上问我要过酱油。”船舵手对身边的人说:“说有半个只白切鸡带路上当晚餐的,没带味儿,她老公开船前还跟我聊了阵,夫妻俩是浦滨怀仁小学的老师,这时候学校都停了,一家人打算回娘家去避一避,那小女孩有五岁了吧,开船后都呆舱里,就怕小孩在甲板调皮掉海里去了。” 徐三晚和刘黑相视好一下,徐三晚才说:“你要么,要就让给你。” “我这话憋子,跟老师没缘。” 徐三晚刚才摸过这女人身上没有大伤口,只是些表皮的擦伤,身上的血应该是她丈夫和女儿的,之所以昏晕过去是因为惊恐和悲痛过度,他打算就带回家交给水叔照顾她,她能自理了,要那去就那去了,之前跟刘黑说的话只是随口而出罢了。 第三十四章 王恩秀 在河渡不远处的一遍林子里,几个人陪同老船工一起把一些落难人埋进了土里。 一起的还有那个船舵手,他自我介绍说姓周,因为是个船舵手的缘故,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周打轮,说他不打算回浦滨去,因为商行的老板是个无赖,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会找他的麻烦,往后就跟着他们的队伍在徐家湾呆下来,打鬼子也好打轮子也行。 那时,被救起来的女人已清醒过来,坐在旁边一个树头上跟徐三晚纠缠着,但语气是软声细语的,也有可能是刚缓过气力来。 “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他们走了?” “我听见你叫我救你的。”徐三晚愣了一下才说。 “我抱着他们两个我都不舍得放手,我那儿说了。” “你捉住了我的脚腕,那时,你忘了?” “可你救我上来,为什么不救他们两个?” “你不是说他们已经死了么,确实是已经死了,你也知道的。” “我以后再见不到他们了,为什么不让我跟他们去了呢。”女子说出话便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向河那边走去。 “你干什么你,好不容易救你上来,你还要跟他们走?”徐三晚赶上两步拉住女子。 “那你让我以后怎么办?” “我那知道,你先养好伤再说吧。” “第二天你能不能把他们捞上来,好让他们也入土为安,不然他们会怪我的。”女子恳求。 “可我没那本事,河道可深了,我潜不到底下去。”徐三晚很无奈。 “谁有这本事,帮我把我丈夫和女儿捞上来。”女子走向正在堆起土堆的几个人,对他们拉扯。“求求你们了。” 几个人都表示很无奈,说河道太深了,船舱里又暗,很难找得到尸体的。 “要不让我来吧,我以前干过潜水打捞。”坐在一旁的周打轮道:“既然你这女子如此重情义,我就豁出去试试,但这可得有报酬的。” “可我那来的钱,这位大哥,好心有好报,能不能别提钱?”女子又过去求周打轮。 “不行,这可是拿命来博的,弄不好就在舱里出不来了。”周打轮说出他有可能付出的代价。 “要多少钱你说吧。”徐三晚问道。 周打轮看着徐三晚,觉得他不怎么像个穷苦人,说:“给二十个现大洋,入水之前给一半,把人捞上来给一半。” “那好,这钱我帮你出了,这回不要闹了。”徐三晚看一眼那少妇,黑夜下她篷头垢面的,但肤色偏白,看样子也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却那么早嫁人生子了。 女子这回向徐三晚躬身下首,说:“替我丈夫和女儿谢射您的恩德。” 往下一行人在码头附近的一个屯煤场,找了几件工具,再把自己弄得像捡煤工的样子,老船工在曾庄村里给那女子找了套女人的粗布衣换上,再在她身上抹几把煤粉,往她头上扣顶破草帽子拢住她的头发,她便跟着徐三晚一行人回镇子里去。 在路上少妇告诉三晚,她叫王恩秀,原来在嘉庆师范学校毕业,之后跟随同学亦是丈夫一起回到浦滨县教师,平时除了教音乐,就喜欢看佛学,叫徐三晚往后多诚心向佛,自然会有好因果。 徐三晚当时也许是无心之说,说他无心向神佛,敌人在他面前烧抢杀掠,他绝不会念阿弥陀佛,只会用手头的枪把子对着干,要觉得他这是杀戮成性,不妨代他向佛求求情。 说者无心,听者默然。 鬼子对山镇的人口流动政策,是只许进不许出,除非是有特许通行证,几个人进入镇子入口的关卡,倒是没什么麻烦,站岗的日军随意搜了一下就放他们进去了。 三晚把王恩秀带回家里丢给水叔安顿,就转身出门去找他的组织者了。 在房屋四面围困的旧烟馆里,花二两兄弟也把那个叫周打轮的青年带了进来,他俩都认为这个周打轮没准真是个可用之材,就不知徐三晚随口一说的干掉隐藏在河海交汇处的炮艇上的鬼子这一计行,能不能得到刘广来的支持。 在烟馆里旧时用来给烟鬼候位的客厅里,刘广来听了他们说出今晚上碰上的事和要对付内河炮艇的对策。 “鬼子这样杀害逃难出海的船只可真是够狠的,那我们也得还以其道。”刘广来琢磨着说:“潜水过去干掉船上的鬼子兵,这个想法不错,但不知道岸上有没有他们的人在保护,这个得先行侦察过。” “这事就交给我两兄弟了。”花二说。 “你两个不要去,今晚临时决定转移徐家的屯粮,得靠你两个。”刘广来看过伍峰和老廖。“找个熟悉地形环境的带他们两个去。” 花二便指派刘黑带着伍峰和老廖出去山下海边走一趟。 “搞炮艇上的鬼子肯定是不能用枪了,最好是用箭弩,但不知猎人会不会水?”徐三晚坐在那张堆灰积网的四方桌旁,从桌底捡了支烟枪敲着脚板底说。 “去把猎人的头狼牙子叫来。”刘广来吩咐一个队员,跟着看向徐三晚。“你小子今晚捡了个女人,还以为你一门心思想着要人做你婆娘,你却还会出好使的点子。” 徐三晚摇了摇头笑道:“这女子信佛,我估摸要为夫守孝三年,我可不奉陪。” 一旁的周打轮却说:“这乱世有个女人在身边很难得的,要懂得珍惜。” 徐三晚扭头看着说话的人,道:“大哥你很会撑舵是吧,今晚你开一开鬼子的炮艇给我们看看。” 周打轮一下从凳子上摔倒,叫道:“可别!今晚我遭了一劫,别让我再遭了。” “为什么要让他开炮艇?”刘广来问。 “直接炮艇开进港口接我们的人,但不知鬼子的炮艇能装几个人?”徐三晚说。 “这个想法不错,鬼子的炮艇肯定塞不进这么多人,得分批。”刘广来说,跟着看向周打轮。“青年人,乱世就得有人出来当英雄,这时候舍你其谁?” “英雄值几个钱?”周打轮一脸市侩。“从来拿命搏的事我只认钱。” “你认这个么?”花二将一把枪递到周打轮面前。“要钱没有,要子弹就给你。” 周打轮这下有点脸青了,看着花二。“可以赊账的。” “你别这样,我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刘广来拔开花二的枪。 第三十五章 黄金 徐家的屯粮被花二找来的二十多个挑担工苦力花了一晚上分好几批次分别转移到镇子里的三处隐藏点,烟馆里是其中一处,怪谭的地下藏室也是其中一处,另一处是一个院落当中一个地下入口里。 移粮的沿途巷子里动用了不少人在盯哨鬼子的巡逻队,只要有鬼子的队伍出现就会沿线用白布传递信号,担抬的人就会躲藏进路旁的房子或院落。 那时花二从门缝里看着一队日军扛着三八大盖踩着翻毛皮鞋走过自己曾经自由地呼吸着空气健步如飞的土地上,他恨得瞪着眼道:“早晚让你们消失在黑夜里。” 当夜,徐三晚领着刘广来和方华和另几个人在他家被炮火轰倒一半的工械房里扒拉出徐家的藏枪。 看着一支支汉阳造,毛瑟枪,盒子炮和左轮手枪摊在地上,正愁没有武器装备自己的队伍的刘广来,抱着雪中送炭的徐三晚连连道谢。 方华在几支毛瑟枪中挑了一把自认为称手好用的据为己有,换下原来用的一支。 “这批枪弹用来抵抗日军攻打浦滨的武器,得想个办法弄出去,不能人枪一起带。”刘广来。“否则累赘太大,影响行动速度。” “这个我想得谢一下三斩藤枝了,也拜鬼子所赐这几天出殡的人太多了。”徐三晚说:“等我们的人出去了再上山把枪挖出来。” 徐三晚回到自己房里的时候,也快凌晨三点了,他困倦得不行,亮儿也没点一个摸到床铺倒下床就睡了,黑暗中好像听到床边有什么移动的迹象,可是实在太困了,也不管它是猫还是狗了,呼呼睡了过去。 可是这一觉既睡得沉又睡得不长时,他总感觉身边像有什么在动静,伸手摸到软滑的体觉,正想着是什么就给躲了去,自己也又睡了过去,过后又觉得自己醒了,摸到身边好像有人,然后又睡了。 如此两次三次,他终于警醒身边到底是有什么存在,起身在衣服里掏出火柴划亮一根。 “你怎么会在这里?”徐三晚看见河里救出来的女人正抱着两膝卷坐在床边,一双眼睛惶惑地看着他。 “水叔叫我睡这的,你,你想干什么?” “这是我的房,我想睡觉,这个水叔是不是被砸坏脑子了,家里没有别的房了吗。” “水叔说真没房了,别的房都让给远来的亲朋了,昨天你家里办的大事,你忘了?” 王恩秀说着退到了朝脚那边的床角,说:“要不你睡吧,我将就一下天就亮了。” “你睡吧,我到外间沙发上睡。”徐三晚往外间出去。“在这里睡吧,这阵子我不回来睡的,反正体息好了你也该往别处去了。” 房里传来一句自言自语。“我能去那儿?还没想好呢。” 这一天,又是个忙碍紧张的日子,徐家湾码头上的空气异常得能使人窒息,之前登岸的日军全部集结在货场地上,三千多人的队伍看上去一遍土黄,各种武器兵火与鬼子齐排,各式小口径火炮,攻城炮,还有重机枪,掷弹筒,一箱箱的手雷在地上排列着。 随着踩在大件机械木箱上的指挥官一声号令,所有鬼子扛起身边的武器,或是端起三八大盖,一起原地踏步,喊着齐声震撼的口号,好不威武。 在山镇上方一处房屋的二层窗口,可望见山下码头上集结的日军队伍,几个人靠在窗边向那里望下去。 “看样子是要攻打浦滨了,这是出发前的壮军威,会不会立马起程?”探着头出窗口的伍峰说。 “我看这情形是更像集训,出战前先预备一下热一热身,要马上出发就排列到出镇子的马路上了。”一旁的老廖说。 “我认同老廖的说法。”刘广来站在窗边阴影处。“你们说徐家湾现在至少有多少鬼子?” 用狙击步枪瞄着下方码头上站在高处的指挥官的方华说:“从码头上这一遍来说至少有三千,加上山上军营今早上驻兵上去的几百人,下方营部的几百人,还有镇上七个进出路口据守的各个小队和路上巡逻的两个小队来看,我觉得应有六千以上。” “那你们知道防守浦滨的国军有多少吗?”刘广来又问。 “一千多人吧,有没有?”伍峰问道。 “据今早上我们的人过来送邮件跟我接上头,把浦滨国军的情况说了,梁团长调集了可调动的兵力,包括各乡镇的保安团预备役,也不到两千人,在浦滨沿江一带最接近徐家湾方向过来的陆路水路都展开了布置阵地防线,从眼下敌人预热的情景来看,也是知悉了对方的情况,就差对接起来决一死战了。” “那我们的人有多少呢?怎么对付眼前嘶吼着的鬼子?”老廖说 “开战时能有多少人就多少人,眼下最重要的是人员到阵,今晚一定要出去,不然只能打鬼子的后防。” 鬼子在码头上上演出战起誓的时候,山上一行几个人的出殡人用板车推着一口棺材经过军营旁边路口的岗哨。 也就几天的时间,鬼子已经在路口建起了形似炮楼的岗房,房子平顶上有持枪站岗的鬼子,将镇子背山的外围尽收眼底。 岗楼里的鬼子见只不过四五个人的送葬者,其中有一个还是一脸红斑手上长疮的女人,另外一个驼背的老头把头低在帽子下不停咳嗽,三个推板车的倒是青壮,可是有一个用布条缠着山草药包住肿胀的一条腿,单手柱支拐努力旁推着板车,看情形这家人相当凄凉。 鬼子只是派了两个跟在后面进入山林里的坟地,在一处地势比较低的下坡处,视线已然看不到几百米外的岗楼,推板车的两人用铲子和锄头挖起坑来。 持枪的鬼子站在高处林荫下盯着,两人交谈说话,对下面一脸的轻蔑与忌视,若非镇子里军事用工紧张,这几个还能顶些事,不然就等坑挖好,顺带几枪子送这些老弱病残进坑。 挖坑的很快挖出一个能躺进两个人有余的泥坑,忽然一个丢下锄头,从坑里抓出一块亮晃晃的金碇子,叫道:“黄金!黄金!” “这里也有。”另一个也扔了铲子从坑里也扒出一块金子举在鬼子视线下叫:“真是金子。” 两鬼子见挖坑挖出黄金来,兴奋得冲下坡地挥枪吓唬挖坑的把金子放下让出坑来,跟着其中一个跃入坑地用带刺刀的枪挑进泥中,两下真拔出一块金碇子,拿在手上回头对身后的同伙欲展开一脸笑。 那知迎面一笑看见的却是那拿拐杖的挥杖当头打在同伙的天灵盖,还没来得及分享他的喜悦,就倒在了地上,他脸色一变正要张嘴大叫,被旁边飞脚踹倒在坑里,跟着被人用铲子拍在他才抬起的头上。 倒坑外面的鬼子跟着被扔进坑里,花二和周打轮随即挑土将两鬼子活埋起来,戴草帽的徐三晚和柱拐杖的刘黑打开棺材盖将里面的枪支弹药抱出来,一直呆在一旁的女人这时口中默默念着什么,她还闭着眼睛,身体都有些发颤。 “叫你不要出来的,你非要命来搏你的情义,我看你真是信佛信坏脑子了。”徐三晚看一眼那女人不免怪怨。 心情非常紧张的周打轮这下也不坦定地说话,“这是干的什么买卖,我干么要收你这十块现大洋跟你们跑这一趟分分钟掉脑袋的腿。” 花二用脚踩着填回坑地的土,一边用手揉着他的左肩未愈的伤口,亏着他练过硬气功,伤口经一番劳损还未至于让牵动他的元气,他对周打轮催道:“赶快的,别啰嗦,等下鬼子赶来分分钟打断你的腿。” 第三十六章 草人借船 往下他们将棺材里的弹药转移到一处挖掉棺木的坟坑里掩埋上旧土,枪支藏进林子的荆棘丛中,原先拉来的棺材就随处丢在地上,给鬼子一个假象原来棺材里藏的是活人。 一行人顺着密林的遮掩往山势之下钻去,他们首先是要找到那老船工把徐三晚,王恩秀,周打轮渡到对面河岸去,然后花二和刘黑去找一条专门运输淡水的木船艇进港口去接那些会使箭弩的猎人。 才下到山脚处就听到百来米高的山头上鬼子的叫骂声和枪声,听声势要有十多个人对杀了鬼子逃跑的出殡人展开搜捕了。 几个人赶紧穿过林子向渡口跑去,途上徐三晚不时挽护下王恩秀,说实在他也很佩服这女人的勇气和决心,虽说她面相和身子骨看上去有些柔弱,但对一路上的遭遇和崎岖没一点埋怨,努力对付过来。 约模一个时辰后,海湾的凹处,外面有一道堆积起来的石坝,与凹处的外端之间留有船只进出的海面,一支木船在撑船人的摇橹和撑篙下划进了港口,其时伸出海面的一处开阔地上,日军正监视着一帮劳工在建岗楼和仓库,因为原料紧缺,镇子里原来被炸塌的房屋可用的材料都被逼拉来造墙盖顶。 木船进来,在停港内的船只间通过,向着一处码头阶级靠过去,那里岸上有持枪站岗的日军,正向着驶近来的木船盯视着。 原先岸上货场上的集结的部队已经归营,午后的太阳晒得空荡荡的货场地上升起缕缕水蒸气。 海港的日常运作已恢复,这是三斩藤枝要看到的局面,虽说比之前调零了好多,但只要是有关渔业,商航的事由守卫的都不能阻拦。 当船上装着两个大水木柜的撑船靠近来,站哨的日军也看到从岸上码头入口处推进来用木桶装着淡水的板车,自然也明白来船是来运淡水去补充外面的船只的。 拉来淡水的木板车在码头级上由两个人将车上盛满水的木桶扛下石级倒进船上的木水柜里,码头上的日军看了一阵自觉没趣便转往别处去了。 离码头石级不到十米处的码头坝有个下水道口,离水面也不过一米高,有很少的水从道口里流落,装了水的水柜船被撑船人打了个转,向着那下水道撞去。 待船头就要撞到坝墙,撑篙的人用竹杆顶住了墙让船横在了下水道边上,船上的人向周围张望了一下,便向半人高的水口里招呼了一声,可以出来了。 三个赤膊只穿半短裤的人逐一钻出来,跳到船上又从水柜的四方口钻了进去,撑船的人从船肚里拿起三根空心竹子递进水柜,跟着便摇撸撑篙的往港外驶离,在岸上日军的视线下渐渐出了外海。 那三个赤膊的人是飞流山上最会水性的猎人,传说能用一根导气的竹子呆在水中长时间不动,就等着山野里钻出的动物来到清澈的溪河边饮水,便从水中探出猎杀动物,往下他们将要在天黑以后使用这样的技能猎杀炮艇上的鬼子。 这时,在江河对岸的一处野林地里,徐三晚挥动手中的铲子努力挖出一个大坑,他原来还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对一个落难的女人这么埋力为她做她要做的事,后来想到在这之前才隔不了多少天,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为他丢了性命,他才会如此大动恻隐之心的吧。 既然际遇如此为他,他亦应为际遇而为,所以连挖坑这种粗力活他都舍身赔上了。 这之前在老船工的协助下找到那艘沉船的周打轮,花了大半个时辰数次下潜才将那女人要找的遗体打捞上来,抬到这处附近的林子里下葬。 待女人哭够了,她看着白布掩盖在地的尸体也沉默了,脸上挂着两行泪痕静静的看着那个为她挖坑的人。 老船工曾老爹从船上抱来一张席子和两块木板,走近那女人说道:“娃,下面冷也是没法子了,将就一下安下吧,鬼子在那边到处搜人呢。” 躺在一个土堆头上还没缓过劲来的周打轮望着烈日刺烤的天空,自言自语道:“这年头,不管生还是死的,有个安睡的地儿算不错了。” 徐三晚终于放下手中的铲子,抹一把脸抖下湿漉漉的上衣,回头看见那女人正凝视着他,他有点茫然。 想他之前本是个游手好闲活着没劲的人,忽然命运教他一下子经历这么多事,他都头大了,那知对面的人对他想的什么。 傍晚,在渡口近处的曾庄一户人家里,徐三晚和花二他们碰上了头,大伙坐在堂屋空落落的饭桌前说话,因为不敢生火起烧,做饭下肚这事只能等到晚上了。 “从我们观察的情况来看,鬼子总共就三艘河炮艇,两艘停在了港里,一艘停在正在修建的码头边上,离炮艇不过百米的岸上有日军的帐房,那里估算有两个小队的鬼子在扎守,是专为对付建码头的劳工的。” 花二说话时显得有些苦脑,这让旁边的人都觉得原本的计划遇上难处了,徐三晚随即说了句,这有什么问题么?二哥。 “也就是说岸上放哨的鬼子让咱很难靠近那艘炮艇,这个出镇子之前刘黑子就跟我说过了,但我还是不想放弃这个计划,就想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要不,咱不从岸上过去,照旧走的水路,撑船打那儿过。”徐三晚说着看向坐作一处有些郁闷的三个猎人。“这三哥们儿靠着船的掩护从水下走,到得那再潜水到炮艇底下。” “这么干我想过了,但据我观察炮艇上至少七到八个鬼子,万一对付不下来发生点动静,岸上的鬼子就会知道,到时计划就乱了,刘先生最想要的是镇子里的队伍能成功出去。” “那有什么法子让炮艇挪个位置?”徐三晚看一眼屋子里的人,刘黑那厮正闷着头啃着一个生地瓜,周打轮捂着肚子半个身子扒饭桌上盯着刘黑手上的地瓜,一脸的饥涎又一脸的不屑。 王恩秀坐在角落处仰头望着屋顶上安着个坛子开个口子的天窗,那神情似乎看见了她送走的至亲骨肉的灵魂正升上天去。 三个正值壮年的猎人倒显得了无生趣地靠作一堆,很可能也是饿得没了精神劲儿,可恨的是小鬼子来了把人间变作了地狱,连做顿饭都得躲着。 屋外面老船工从外面抱了扎禾草进了院子往灶房里去,一旁支起的竹竿上凉着几件衣服。 “你们听说过诸葛亮草船借箭吧?”徐三晚说:“我要来一拙草人借船。” 第三十七章 潜伏 时间将近半夜,河海交汇的江面上从陆上那边静静飘来两艘近十米的桅帆渔船,渐渐流向大海,两船并行,船上好像都坐着很多人,大都背朝出海的方向。 这夜月光幽清,照着两张桅帆如白幡举在暗沉的河面,河水倒影着一个个静默不动的人身,船的周围只听到风在来回打转。 蹲在一支船后头撑着橹舵的花二对近处另一支船后撑橹的刘黑说:“放慢点船速,要让鬼子追出河海的转弯处。” 刘黑不说话也不点头,只管把着舵一动不动,坐在他前头一堆呆板的人身当中的徐三晚看着他道:“稻草人呢你?” 刘黑还是只顾半蹲着不动,似是扛上了,徐三晚摇了下头转向花二道:“那三哥们在水中呆久了会抽筋么?” 花二说:“我看不会,他们脚下绑着坠石,嘴里插着透气竹子,身手是惯了的,这夜晚水面的光度还可以,鬼子的炮艇经过他们潜伏的河道,水的涌动很容易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周打轮坐在花二的船上,不无担心的道:“这么多稻草人没一个动静的,要让鬼子提前知道,隔远远就会开炮轰咱们,咱都得河里喂鱼去了。” “不是说好到时你跑到船头跳脚叫嚷么!”徐三晚在那边听了说。 “鬼子的机枪可狠了,能将人打个窟窿,咱临急扎这一堆稻草人,机枪一扫全部得散了,很容易发现有诈的,不行,我还是潜水里去吧,你还欠我十个现大洋没给呢。”周打轮将身子向船边挪过去,作好一跃入水的准备。 这边说着,前方远处突然传来机船哒哒哒的响声,海面上一船只行驶的身影出现在天色下,向江面而来。 “嗨,拦路打劫的来了!”徐三晚站起来从一船稻草人之间踩到船头,冲那驶来的船大叫:“小鬼子,把船开过来,本少爷要征用你的船。” 周打轮走到船头拖起支长长的船篙插进河里用力将船头打横,花二丢下船舵去将桅帆转向,船头向旁边的船撞去,两船在河面靠到一起横出身子,作势要调头的样子。 还是那支前一晚洗劫了逃难渔船的炮艇,这时又打亮了船头上的探灯,一束灯光向两条桅帆船投来,照见了船上扎堆坐着的人。 炮艇加快了速度哒哒哒的声音炸过水面,船头切开两道波浪向河面伸开,船上两日本兵站在船头护拦边,一个转着探照灯的支架对准远处要逃的帆船,另一个端枪作着突发的防备, 下陷式的船舱里一个鬼子撑着舵盘,他身后还站着两个背枪的鬼子正通过驾驶舱的玻璃向外观察,另外还有一个站在架着的野鸡脖子机关枪前将一排子弹推进弹镗口,看样子就要对前方的船只先来一轮狂扫。 那三个猎人潜伏在河道的位置,是经过老船工和花二对照之前炮艇行经的路线推测出来的大致方位,他们在桅帆船驶来之前就用绳子系着一定份量的沉石挂在脚上,将身体沉到河里,用空心竹子伸出水面保持呼吸。 这时,分散在河道两边的三个潜伏者感应到机船的驶近,从水中发现船底的行驶影迹,便解下背着的箭弩,挣脱脚下的沉石探出水面,将箭弩对着船上的鬼子射出弩箭。 站在船舷边的鬼子注视着前方不过百米的两支小桅船,他忽然觉得那扎堆坐着的人很是漠然,都好像一动不动的,正要向把持探照灯的同伙大声说出疑问,却感到腰背突然一下剧烈的扎痛,他整个人僵了一下,竟站不住脚摔落到河中。 在驾驶舱里望着前方河面的鬼子发现一个同伙掉到了河里,都吃惊了一下,后面站着的两个赶紧拉开舱门出来,要去看个究竟,那知头一个出来的被一箭扎中了心口摔倒在船舷上。 后面要出来的那个慌了,吓得大叫,持枪向黑暗的河面连发两枪。 枪声惊动船头把持重机枪的日军,他以为船上发生的偷袭是来自前方两支船上,抓住机枪居高临下向前方的船只一通猛扫,无数子弹带出火焰射向船上扎堆的人身。 在探灯的光照下,两支船上的人堆竟纷飞扑散,飞出无数木棍草屑,持灯的鬼子恍然大悟,大叫道:“不是人!不是人!” 在子弹扫来之前,两支桅船上的四人分别扎进河里,躲在船的后头,机枪扫射下船上的稻草人都散作了纷飞的木草破衣,落在船四周河面上。 这时,炮艇离两支桅船也就几十米的距离,持枪扫射的日军也知道遇上圈套了,大叫着向船舱里的鬼子挥手示意调转船向,逃避要紧! 暗沉带着麟麟有光的河面突然射过来数发子弹,将那个持探灯的日军打倒在船头,还双手把着机枪的家伙见状也慌张起来,将子弹往河面一通狂扫。 谙熟水性的花二之前一阵潜水向着炮艇靠去,用手中的盒子炮结束了一个日军性命,发现子弹扫来,他又一头扎进了河里,待从另一处冒出来,看见炮艇已掉转船头,要原路返回。 就在炮艇缓速转向时,原来在河里扑水追赶炮艇的猎人乘这时机,有一个从船侧攀着挂在上面的轮胎上到船上近距离将那疯狂扫射的机枪手用箭射杀。 躲在舱里作势还击的鬼子还没发现外面机枪手是被从那个方向来的箭器射倒,在他递枪探头出一边的窗口时,刚巧给一把有力的大手卡住了脖子,直到他松开了手上的枪,两眼翻白。 驾船的日军发现这时船上只剩下他自己,他在慌乱中停下船来,掏出腰间的短枪对出现在舱外的人连发数枪,也不知道打没打中,便踹开另一边的舱门,奔出去慌得一头扎进了河里,以为可游水逃走,那知才游出几下便发现水中有人向他靠来。 水中扑逃的日本兵绝望中用手头的枪对那靠来的人开出枪里最后的两发子弹,因为狂乱,出手极快,那人竟一下沉到了水中,他也顾不上对方是死是活了,只管逃去,却被船上的人用三八大盖对着他连发数枪打沉到河里。 第三十八章 八嘎 炮艇缓缓撞到了两支桅船才停下来,躲在水中的徐三晚,周打轮和刘黑爬上桅船登上炮艇,那边水中花二和一个汉子护持着中了鬼子枪击的猎人向炮艇游来,另一个猎人这时也从河里爬上船艇。 “他被枪打中了头部,看来是活不过来了。”被枪击中头部的人被放在甲板上,捞他上来的猎人对另一个凑近来的猎人说。 “石头,你....”蹲下来在死者身边的寨人轻唤了声死者的土名,看见他一侧额头的开孔还流着血,双眼已散光。“就这样走了?” 这时周打轮进了驾驶舱要摸清驾驶台上的操作器件,刘黑回到两支桅船上抛锚,免得往下船要飘出大海。 花二和徐三晚将船上的鬼子都拖到甲板上,将鬼子身上衣物解下来,这回事他们干的不止一次了,这回也干得麻利的,徐三晚发现两个猎人还对着同伴的尸体发呆,忍不住说道:“这下不是悲伤的时候,停留太久会让鬼子的岗哨起疑,干紧的,该怎样就怎样。” 这话让伤心的猎人听着很不好受,其中一个站起来突然就抽出腰带上的挂刀向徐三晚划来。 刀锋在离徐三晚脖颈半尺处骤然停住,也许猎人只是要给他一个恐吓,让他不要把死者不当回事。 花二赶紧按下猎人的手说:“兄弟,别这样,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但这下确实不是难过的时候,鬼子离我们不远。” 徐三晚见那对他动刀子的人还看着他神色怨尤,他也忍不住了气道:“我老子的下葬我都能半路离弃,我还跟你一起难过在这下一刻不知谁死谁活的时候!?” 山里汉子还瞪着徐三晚,下一刻还是明白了他真为处境着想的心情,走过去把死者抱起来作势就要往河里扔。 “不要!给我。”在一支船上的刘黑对猎人叫道:“放船上,天亮以后有人帮下土。”随即撑篙过来伸手要接过尸体。 不稍多时,几个人换上日军的制服,周打轮开起鬼子的炮艇向着河海的转弯处驶去。 “会有破绽么?”站在甲板上看着旁边的徐三晚摸索着高驾机枪的花二问了句。 “这个可说不准,赌呗,往下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徐三晚说着话看了一眼船头站得笔直的刘黑。“这家伙要不被一枪撂倒,那就赌对了。” “这炮艇舱肚里顶多能塞进去十多二十个人,要一次接出里面的人绝对不行,再回头一次我看悬。”花二看着船头绕过河海的转弯,前方往海面伸出一块的正是那个紧急施工的码头,鬼子的一排营房在月色下像坟包耸着。 “这下我想想也觉得当时想出这计策也许是错的,因为咱进港后没准就会遇上日军的盘问,或是打了招呼套近乎以为咱打劫了什么大渔货要分一些,这就得露馅,咱可没一个会说鬼子话的。”徐三晚扳着机枪的保险刮子,握着枪后座,继续说:“要不咱就不接人了,开进去一通扫射把另两艘炮艇打沉,再扫了岸上放哨的鬼子兵和码头上的燃油,物资,跟着就逃,让镇上数千鬼子追着咱跑。” “会使后面的机关炮么,这个威力更大,能把码头边上的军营轰了。”花二回头看一眼艇后座在一个转盘当中的战炮。 “这个好像没配弹,刚才我看过了,鬼子觉得打劫毫无还手之力的难民没必要动炮。” “黑哥,别太把自个当鬼子呀,过来聊聊。”徐三晚很瞧不惯刘黑那柱着三八大盖立得笔挺的样子。 “八嘎!”刘黑在那头也不回地吼。 炮艇驶进港坝与港堤之间的豁口,花二去把船头的探灯的打开,向不远处的码头和两边的港堤上照了个转,一些个在堤上晃悠的鬼子见是自己人,便转向了别处。 靠港堤两边停着好些渔船,灯光下一个蹲在一支桅船头上往海里拉屎的渔民吓得裤子忘了提,几步钻进竹子编织的舱里去。 正面的码头上这下也打亮了一架探灯向炮艇投来,照见驶来的船上有些行李箱子之类的物件,这是这帮伪装者之前准备好的从曾庄人家里找出来的东西。 岸上的探灯照得有些刺眼还没熄下,炮艇上的人都有些猜不着是何故了,船舱里的周打轮都有些慌了,险些就要把螺旋桨倒转。 “八嘎!”船头的刘黑大吼一声,岸上的探灯居然熄下了,这让其它三人都意料不到,徐三晚还问了花二一句,这货日本留学过? 但是岸上的两个鬼子还是发现船甲板上堆的“财物”,跑到一处码头级往下走到水边,叫嚷着要炮艇开过来。 “我就知道不顺手,这不开进来就撞鬼。”花二压低声叫道:“小鬼子想要钱财是吧,等着,让咱山里的兄弟出来招呼你两个。”随即走入船舱进入舱肚去叫那两个不愿穿鬼子衣服的猎人做好准备。 炮艇上的探灯这时也照见了码头级近处的下水道口,徐三晚发现那里面的流水有刚搅动过的迹象,料想等待的人应就是在那下水道口里,但当下得先处理掉两个等在石级上的鬼子。 炮艇缓缓靠向码头级,站水边的两日军向艇上的人打招呼,问今晚的收获如何,有没有大黄鱼,他家乡的婆娘想要个金手镯。 艇上的人那管他娘的鬼子说什么,只管靠近来,石阶上的两鬼子没要到大黄鱼,倒让舱肚里从小窗洞里射出的小铁刺给要了命,一个倒在石阶上,一个扑进海水里。 炮舱转了个向将船身打横,靠向了那个下水道,船舷的上边刚好到得那下水道下面不过一尺处,刘黑往里面叫了一声,里面的花四第一个钻了出来,跟着是广来区队长,接着是伍峰,方华,老廖他们,一个个跨下船快速钻进舱里去。 “你怎么也出来了,伤好了?”花二看见下水道里钻出来的身材胖而敦实的洪胖子。 “他娘的烟馆子太闷了,你就让我死外头去吧。”洪胖子站船上摸着脑袋透了口清爽的空气。 跟着钻出来的是那个狼牙子带头的几个山寨人,直到船肚里再塞不进人,才叫里面的人不要出来了。 然而,最后出来站到船上还没来得及躲的两个人,让港堤上巡视的鬼子兵发现了异常,叫了一声,向炮艇这边走来。 第三十九章 边路巡防 鬼子这一声叫唤,让炮艇上的人都不由精神一紧。 两个没来得及躲进舱肚里的人只得站在了甲板上,其它四个扮成日军的人也是只顾得看着岸上那鬼子提着盏电池灯走到码头级的边上。 这事也该着他们运气不好,原先那两个被干倒的日军本被拖进水里沉下,却不知是船桨的搅动将一个日军的尸体给搅出水面,正好在那鬼子的灯照光下映了出来。 小鬼子发现水里浮着的尸体,立马扯下背着的枪,对船上的人大喝道:“你们是谁?船上的支那人是干什么的?还有。。。。” 没有人能够回答,因为没人听得懂日语,也不会说,就是那个只会吼八格的刘黑子此刻也吼不出口了。 但是鬼子往下的说话被枪声取代,因为徐三晚抬起了那架九二式重机枪对着那鬼子按动把手旁的发弹键,哒哒哒的子弹飞射而出,将那鬼子掀翻在地。 “逃呀!”花二对船舱里发愣的周打轮喝出一声,周打轮立马打舵转向朝着航道向港外推动马力装置加速驶去。 徐三晚在船身转向之际也转动机枪对堤岸上一堆油桶轰去,爆炸的柴油引起连锁反应,燃起冲天火光,燃爆的冲击力将一个个油桶掀上半空砸在堆场的军用物资上,又是一片火燃烧起。 有些个油桶炸飞落海港的船只上,带着火燃的柴油泼洒到停搁的内河炮艇,很快便将船舱点燃,一些近处的渔船上有人住在上面的慌得跳入海水中。 原本只有几个巡逻守更的日军已经被干倒了三个,其余几个第一时间出现堤岸边向驶离的炮艇开枪,由于港堤两边有很多落了帆的桅船,双方的枪火对接起来总受到桅杆的阻隔,这使得目标很大的炮艇得以逃离,岸上的鬼子兵追跑着要干倒船上的人。 海港是个u形港,日军追在两边的堤岸上,从黑暗中向炮艇扫来子弹,很多枪都落在驾驶舱当中,目的是要打死撑舵驾离的人让船停下来,这让周打轮很是惊慌,要不是刘广来带来的两个队员为他挡住两边的舱门空挡,他很可能会被干倒,那两个队员为保一船人能离开海港,都身中数弹倒在舱门边。 日军还向炮艇投掷手榴弹,亏着都没搁停在船上而掉到海水中,只炸得水浪顶撞着船身,水柱扑到船上的人身上。 炮艇最后冲出海港的豁口向着大海驶去,堤岸尽头大批的鬼子追到那里架起机枪射击,将船后的机炮和船尾铁板打得兵砰作响火星乱窜,幸得前头的野鸡脖子机枪转过来,火力压制才得以赢取时间驶出堤岸上的火力范围。 为避免再次遭到岸上的日军狙击,炮艇朝着浦滨江入海口的反方向驶去,亏着燃烧的油桶砸到停港口里的两支炮艇,日军救火都来不及那里还能追出来。 炮艇驶出很远在飞流山一处山脚下藏进一个水洞里,将船上的重机枪拆下来,还有可用的武器和子弹,一并带走,一行人经过崖滩乱石走到山下林子,将那两个游击队员下葬。 然后,他们打算从飞流山上经过绕回徐家湾的山头去挖那批枪弹,一路经翻山越岭,天色将亮之时回到山镇上方的树林里找回军火,正要找一处地方呆下来,商量怎样把镇子里其他人接出来。 一行人又顺着陡峭的山林平行寻路而去,山下方是通往浦滨的公路,公路隔着一遍林带之后就是那条流入大海的江河,那下面在尚未亮出天光之际,忽然传上来隐约而急骤的部队行进声,还有汽车和摩托车的行驶声。 二十多个人赶紧找掩体藏在草丛和树木间向下观察,约模百来米的山下隐隐的一路黑点子急速奔进。 “鬼子的部队向浦滨进发了!” “这么快,还是这个天没亮的时候。” “走,下去干他娘的,” “找死呢,打不了几个,要被他们追上,咱全得收了。” “这黑压压的一路过去,看来是倾巢出动了那三千多鬼子兵,摩托车上是鬼子小队长吧,卡车上的是火炮重机枪弹药之类的。” 躲在林草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一下谁也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忽然有人指着下方更远处的林子间压低声叫道:“下面林子里还有日军,你们看。” 从山上往下看那高梢的桦木林间果真有好些日军持枪行走着,那情状似是很警戒的对林间的前方侦察。 “是日军部队的边路防务!”刘广来猛的提醒众人。“走,离开这里,山上肯定也有这样的巡防。” “来了,在咱头上方左边。”山民中的狼伢子扭着头向上望道。 “都不要动,这下要站起来铁定给发现咱们。”花二对大伙说。 “怎么办?”有人问。 “打呗,要不等死呢。”有人说。 “大伙藏好了,等近了再打,这一拔鬼子少说也有百来人,就看咱造化了。”刘广来说,跟着看一眼那个狙击手方华,对她说:“小华,你看得出那一个是队长了吗?开火之前把领头的打掉。” 方华一言不发,半蹲到一处草蔓荆棘后面向前上方举枪瞄准。 山顶上在渐渐亮起的天空下映出视野更明亮的林草上,很多个戴着草叶圈成的藤枝树叶作掩护物的日军散开在半人高的林草上,一个个横枪平举向的,前悄然进行,很显然是要探寻有没有对行进的部队构成威胁的潜敌。 为首是一个戴着官帽挥着指挥刀肩头挎着挎带上装着手枪的皮屉子,对他的手下催促着,说谁要敢在这下拖后腿,就让他在异国他乡的山林里安家。 在这名指挥手说完这句文雅的威胁话之后,一声枪向擦破了这幽静的林间,那指挥官仰了一下头,摔倒在草丛里,他果真在这处山林里安家了。 枪声一响,这边的指挥者站起来喊了声,打!顿时齐刷刷好多人站起来向那边不过几十米的还没回应过来日军一起开枪,枪声砰砰砰的响作一遍,烟火直冒,被射杀的日军在惊乱中倒下。 但是日军毕竟人多,很快便镇定还击,以林木和草丛掩护向这边开枪扫来。 徐三晚找了一处还算平稳的地势,与刘黑子架起九二式重机枪,他蹲趴着握紧枪的后座把手按动发弹键,紧密而出的枪弹顿时将那边的火力压了下去,林木丛草间好几个人身上冒出了烟,惨叫着倒地。 第四十章 汝之心怀 “快跑!”刘广来冲那边扔出两个手榴弹,炸弹爆炸暂时将日军压在林地间,他命令众人撤离。 “把枪扔了,逃命要紧!”花二见徐三晚要扛起那架重机枪,便出手制止。 徐三晚和刘黑扛着这重机枪本想到了浦滨有所作为,没料到这一路上被这笨重东西折磨到够呛,更没料到还没出徐家湾就撞上鬼子的巡防,在这崎岖山地上扛着重家伙确实会要命,于是和刘黑抬起来砸在一块石头上上。 一众人且战且退向着山林深处奔去,日军没有了指挥刀的催逼,战斗力不免滞后,但是队伍中有好几支轻机枪,在机枪手的压阵下,一时间子弹在林间飞射,擦出啸音穿梭,一些人被射倒在草丛中。 敌人的火力实在是太猛,加上山下又有一小股日军扑上来,恋战等于恋死,大伙只得撒开腿向密林深处奔去。 一路上又扔下了几个人,幸得狙击手不时将追在前头的日军阻杀,抑制追兵气势,才逐渐摆脱危险。 徐家湾通往浦滨的公路沿江而行,到得临城之际更是贴着江岸而至,隔着百来米的江面那边是沿岸大小的河槽泊堤及码头堆场,还有挤挤挨挨的民房。 江水从浦滨县城叉开一条支流穿城而过,主流擦过城乡的居住区及农田树林子伸向更远的内陆。 这个县城的主要入口并不在向沿海的这边,城里向徐家湾镇的出行通商要不是渡江过去走陆路,就是渡船而下。 日军的陆路进兵到得近城千米外,向着公路另一边的树林庄稼地铺开,等侯指挥者的进攻下令。 这个三千多人的日军联队,指挥者是叫坂村归雄的大佐,此人身材精瘦,目光深沉,一脸城府,让人望之生畏,却不善于拿主意。 坂村归雄此刻站在队伍前端的人丛中,望着隔着江面那边一遍静悄悄,没见一个活动的人影,他久视而专注,却不发一言。 身边三两个中佐和参谋拥其而立,有的用望远镜观察着前方河岸的一草一木,视线内但见林中有壕沟,岸边有垒墙,房屋窗户虚掩,河边船艇微动,个别处有人头晃动而过。 “炮艇还不见到么?”坂村归雄向来的方向顺江望去。“征用的船只到了那里?” “快,向后方派人回去看看,我们的船到了那里?”一个队长向传令兵道。 显然,要从最近处攻入县城必须渡江,这是作战首先考虑到的部置,先前调遣过来的三支内河炮艇就是其中一步,偏偏有一支擅自主张拿来打劫过海船只而酿成大祸,为这事坂村归雄昨夜将管炮艇的小队长毙在出事的码头边。 另两支经过连夜抢修勉强投入作战,此刻正从江上喷着黑烟赶来,身后跟着十数支渔船机艇,看来这又是一场炮兵轰步兵冲的战术,不过冲锋的要以船只作为栽体渡江而过。 这是不得已而为的事,除非日军从江河的对面穿过大遍湿洼地带接近县城,这对机动辎重的提供非常不利。 日军这是要等作战设备到位才好展开进攻,否则已对前方阵地发动炮轰,这时十数门步兵炮及火炮已沿岸摆开,就等着向前推进。 这时处在穿插进城的支河叉口的堤岸上一幢房屋的三楼房间内,国军第二十七团卫城作战指挥部就设在这里,房间里有一个坐在桌前收发情报的电台收发员,一个话务员专门负责联系各处战略阵地的通话往来。 二十七团作战参谋与团长就站在窗口远眺着河对岸远处密密麻麻的敌军阵容,在这个天阴阴有些凉意的早上,景象竟是似了些大兵压境,风云密布之势。 望着对岸敌阵的梁晃脸色凝重的道:“日军放弃迂回从陆地进攻正城,我看主要是想避免后方被包抄,直接从河面进攻对其兵援和补给都相当便利,附合了我方的预算。” 团参谋长接着说:“从这遍阵容来看鬼子最少有三千,渡河一战,我们不必强抵,保存力量退守与登岸敌军再战,如果第二道防线再失守,只能以巷战作殊死一博。” “你后悔么?”梁晃看一眼身边的青年男人戴着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三天前上方已命我二十团撤往集结地,我却违抗军令。”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参谋长回敬一眼。“汝之心怀,吾了然,既终是与日寇殊死一战,又那理会是身处万军之中,还是孤城一决。” “那怕是膛臂挡车,也不可让日寇长抠直入。” “弃守阵地,就是辱我军魂。”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旁边两个军中文职见军头如此毅然赴死,不免冷汗直冒。 在一处河堤边的堆场地上有个麻包做成围垒,里面座着架支小口径山炮,高举的炮口直对着远处的日军阵容,一米多高的麻包垒墙后靠坐着两炮兵,其中一个手上捏着山炮的发射拉绳,另一手上捉着瓶白酒,他看样子喝得有点舌头大了,抑制不住郁闷的对另一炮手说:“给我看准罗,老子一炮打过去,能炸死几个。” “别乱来,没下令打炮呢。”趴在围垒上往外观察的炮兵回头看一眼炮后端靠坐着的酒鬼。“你老哥悠着点,拿手上的可不是猪蹄子,别往嘴里举,绳一扯,炮就打出去了。” “啥猪蹄子,老子就想吃红烧小东洋下酒。”穿着身破旧脏兮兮军装的酒鬼炮兵捉着酒瓶往嘴里灌了一口,这回儿是上头了,竭力站起来,用酒瓶对着炮管口子,似乎要测出炮弹打出去的位置。嘴里喊道:“欢迎小东洋到来,不鸣炮小东洋还不高兴了。” 旁边炮兵急出一脸汗,嚷道:“都说了先别打,这回不是喝酒闹事的时候,能听句劝么,乍就喝不死你呢。” 酒鬼可真是不听劝,管自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麻袋上来个四脚仰天,大喊道:“欢迎小东洋到来!放炮!” 随着一声震耳的炮响,37毫米山炮整个儿抖动了一下,炮管喷出烟火,飞射而出的炮弹向着远处河岸的日军部队炸去,几秒钟后炸响在那里来不及四散闪躲的人群当中,迸开的火焰烟雾中三两个人身翻上空中。 这猝不及防的一炮飞来,可叫日军气炸了,随着坂村归雄一声怒吼,摆在岸边的火炮纷纷被推弹上膛调整方向射程,跟着轰隆隆炮声响起,一发发炮弹飞过来炸在码头堆场房屋当中及河堤边的船只上。 第四十一章 战火纷飞 本来就躲在沿江战壕围垒房屋船只当中的国军遭到炮轰,都只得各自找有利位置躲得紧紧的。 炮火在堤岸房屋和围堰的林地炸出股股烟火腾上空中,好一阵轰炸,只看到围垒被炸塌,房屋燃烧,树木东歪西倒,没见什么战绩。 之前突然炸到敌方阵地的炮火,让站在房间窗边的两人正好看在了眼里,他们都很意外,居然有人会不守命而出击,因为弹药有限,战前已吩咐炮兵营等日军渡江再开炮。 “是那个家伙如此毛燥打的炮。”梁晃在炮声中喊道,炮弹在近处的地面爆炸,炸得房屋都在震颤,抖落屋顶的尘埃碎屑。 “这一炮打出去,招来日军一顿狂轰滥炸,好像早晚也是要挨的。”团参谋说道:“与其还击时遭炮轰,还不如躲着挨。” “日军的渡江船只未到,部队已进入炮火射程内,这炮打得该。”扭头吩咐话务员。“叫炮兵营长按兵不动,也不理会那个开炮的,他要作死让他作死好了。” “团长,你这后一句话好像说的咱们自己。”团参谋看着梁晃。 团长苦笑道:“那位兄弟也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 对岸的炮火轰炸过来时,那炮兵酒鬼不躲也不慌,面对在近处炸起的炮火,他大叫道:“好,礼尚往来。”依旧用酒瓶对着对岸的目标,叫一旁的搭挡给他装弹。 “你这疯子!”搭挡叫骂着,他自知这下让这疯子把命给搭上了,与其作逃兵给鬼子射杀,不如趁这下有命装几弹发出去还能捞个够本,便从一旁的木箱拿出炮弹装进还冒着烟的炮膛封上炮机。 “来,来,小东洋别往后躲,酒鬼送你们上路。”酒鬼一扯拉线发射机,又是一发炮弹轰了出去,落在远处尚没退出射程范围的日军当中,又炸死了几个。 这下,日军看出了炮弹飞出的地方,十多门火炮齐向这边轰来,那个又把一发炮弹塞进炮膛的炮兵发现空中无数黑影飞射而来,他怔怔地露出了笑容。 酒鬼最后拉出一发炮弹射出去,将酒瓶举向空中,高叫道:“二十七团的兄弟,我要去找有酒喝的地方去了。” 密集的炮火炸落在这处围垒当中,腾起的爆焰将围绕这门山炮的围垒夷为平地,附近藏在掩体后面的人都看不到开炮的两人被炸飞到那里。 日军的两支内河炮艇这时出现在河面上,一马当先的接近守军的沿岸阵防,船上的机关炮一阵扫射,沿岸的码头船只建筑腾起一股股爆炸的烟火。 炮艇的逼近使到埋伏在战垒和房屋里面的机枪手射出的子弹还击,顿时船身到处火星迸发,座在机关炮后的鬼子被打得翻倒在炮的转盘下,船舱钻出的鬼子冒死接下炮手的位置,发出一发发炮弹射向对岸出现的目标。 原先往后退开的日军又都往前冲,朝最接近对岸的公路边冲来,这时对岸已是枪火齐发,战壕,垒墙,房屋窗户里面,沿岸船上架起的枪支一起射出的子弹将公路上的冲在公路上的日军扫倒。 但是日军人多,很快占据有利地势在公路那边架起机枪和掷弹筒打击对岸的目标,原先发起轰炸的火炮又发起一轮更确定目标的轰炸。 几十支强征来的桅帆船也驶近日军的后方部队,鬼子纷纷登船,一支支桅船渡江而来,对岸仅有的几门山炮从各处发出炮弹迎接它们,江面上战火纷飞,有的桅帆燃起大火,火势引燃木船,船上的日军被烧炸得跃落江水中。 但是很多船只上的机枪,三八大盖,甚至重机枪猛烈还击对岸的国军,岸上无数发了疯的鬼子叫喊着冲进江河里凭身体强渡江面,一时间铺开在一段数百米江面的船只和鬼子形成一遍挤挨的阵容,在炸弹炸出的水柱和炸开船只的碎物间向对岸攻来。 国军就算多无畏的对扛,也架不住那边岸上的炮火轰炸,和愈发逼近的敌人的射击,很多阵亡在战壕和围垒上,不住从对岸飞过来的炸弹也使得目标房屋内的人被炸死。 “这场面出乎我意料,没想到日寇能有如此军事化素质的战斗力。”还站在窗边望着江面上的战争场景的梁晃对他的参谋说。 “加上武器也比我军先进,这下不能再死抵,得下令退至第二道防线。”参谋说。 “没想到两军交火不过半时辰,我方就显弱势。”团长接着扭头对一旁的传令兵说:“传令下去放弃江防,退至第二道防线。” 传令兵应得一声转身奔门出去。 突然一梭子弹从窗外飞进来,梁晃扑向参谋一起摔倒在地上,子弹打到里面的办公桌上,打烂了桌上的电台报发器,戴着耳机的收发员躲闪不及,被一发子弹打中了脑袋趴在了桌上。 “看来我们真要成一支孤军了。”参谋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死去的发报员。“这回求救都没得求。” “这不是意料中事么!”团长也站起来拍落身上的灰尘。“上头在处心积累打大仗,远近的部队都往大城市集结去了,即便有路过的收到信号,也不会接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那就奋力抵抗。”参谋从墙边抓起一支中正步枪。“鬼子人多,我也去捞几个够本。” 沿江的国军开始顺着开挖的战壕或地上的掩体往后撤进城里的街道巷口和房屋里面,很多设置防弹垒的地方都对着江岸的开阔地,就等着鬼子爬上岸来再着实来一等招呼。 果然,日军冲上岸来在开阔地上被从城里各处射来的子弹收拾在岸边,江岸的平面不断从下面冲出来的鬼子,纷纷倒在密集的子弹网中,直教鬼子一时缩回到江岸下面不敢冒然上来。 由于江岸与后面的街道房屋隔着一段距离,中间有堆得很高的矿石和陶制器品之类的商品货物,对岸的炮火又失去明确的目标,乱轰一气难免会炸死自己人,据守在各处路口和屋墙后的守军一时倒压制住鬼子的进攻。 第四十二章 水城 但是日军随即放弃以伸入浦滨县城的支河口作为的正面阵地攻击国军,而从两侧沿岸防守的溥弱面登上岸来,以图两面挟击,加上对岸的炮群仍不停轰炸近岸的街巷房屋,多少制约住守军的火力,大批鬼子得以登岸借用之前守军的战壕围垒展开对战。 随着岸上的鬼子向城里逼近,后方的炮火也歇停下来,因为怕炮弹的射距不稳把己方误炸。 双方在相距不过百来米的阵地上火拼,无数枪弹发出的响声撕裂了天空,浓烟与火光烘托着阵地上的尸体和战斗,不停消耗着双方的力量。 国军据守的街巷房屋到处燃烧着火势,发起强攻的日军被破墙败垣和路口拐角扔出的手榴弹和机枪火力压了回去。 鬼子往岸上越增越多,等守军放弃河口两岸的据守,往两边形成阵防,大批鬼子乘着船只往叉河口两边靠岸上来,这使得两边的守军都有腹背受敌之忧。 这危急之时,梁晃领着二百来人的后方机动队从河堤两边出现,阻挡叉河口靠岸的日军的拦腰进攻,战斗显得更为激烈。 国军原有的几门山炮在江防对垒时,就给日军的火炮轰炸掉,幸好还有几门克虏伯重机枪据着险要处抵住日军的进攻,但是日军的掷弹炮手登岸便从后方架筒对国军的着重战防点投弹轰炸,机枪手被炸死又给顶上。 眼见己方势力在渐行弱化,心里无奈又愤慨的团长,想着是时候退进巷子与敌寇再作最后一搏。 他知道自己本就没有能力打得赢这场战斗,但又无法容忍日寇耀武扬威的踏入他枕戈待旦的守城,不与侵略者一战,难慰其军魂。 这下,梁晃把一挺机枪架在河堤边上的房屋倚楼下的麻包堆上,向前方河面上靠岸的船只上的日军猛烈的扫射。 挤在桅船上等着靠岸的日军,没有有利的还击地形,不是被射倒船上就是被打落河中,有不少自行跃入河中向堤岸游去。 有支内河炮艇这时驶近河口,船上的重机枪射过来的子弹刨开墙皮撕烂门板,打到守军身上能教人血肉横飞,船上的机关炮也加入对河口的炮射,一团团炸开的火焰在堤岸的阵地燃起,炮弹掀翻了战垒将国军炸出堤路上。 一袭炮弹打在屋墙上,炸开的火焰带出飞溅的碎片,将近处的梁晃肩背插出数道伤口,他一下趴在麻包堆下。 近处的士兵将他拖进旁边的屋里,嘴里大叫,卫生员! 受到重火力压制的国军不得已退进房屋里,不过三四十米宽的河口又挤过来好几支船只,船上的鬼子打着枪靠向岸跃上河堤。 鬼子兵顺着河堤两岸突进,机枪手冲在前头,遭到屋门里扔出的手榴弹炸死在屋檐下,后面的鬼子将门里出现的人射杀在门槛上。 鬼子挨户过门的往屋里打枪和扔手榴弹,不是被屋里射出的子弹打倒,就是把屋里炸出一团废墟。 眼见日军越发逼近,往门外探头的士兵转过身来对坐在一张椅子上让卫生员将他背上的伤口清除弹片的梁晃道:“团长,鬼子逼过来了,怎么办?” 梁晃看了一眼屋里,他知道这处房屋没有后门,头上方是瓦顶,没有退路,要么就冲出去让鬼子射杀了,要么就在屋里等着手榴弹扔进来,这不禁让他心生绝望,脸上却从容一笑,掏出身上的配枪说:“只能拼了,死之前把最后一颗子弹都打到敌人身上。” 鬼子在两岸布置着交叉火力,沿着房屋向前推进,门里出现的国军很容易被射倒,原先躲进屋里的人几乎都要陷入绝境。 却在这时,不远处一条横跨河面的石拱桥对着的叉巷口出现很多平民着装的人,一个个手上都举起不一样的枪支向堤岸两边的日军射击,很多人跑过石桥那边占着有利地形射击对向的屋檐下的日军,有的直接趴在拱桥上开枪。 突然出现的众多抵抗者将两边堤上的日军打得纷纷倒地,一下乱了步骤慌得往后退或躲进屋里还击。 从枪声响处听出有援兵过来,梁晃顿觉绝处逢生,叫屋里的士兵和卫生员把一块厚实的门板拆下来,趁着日军没反攻过来,三个人顶着一块门板退出屋外,往救援者一边退去,其他屋里的国军也冲了出来,边退边还击着挤在不过二米来宽的堤岸路上的日军,手上的手榴弹扔了过去,众人乘着炸出的烟火退到石桥那边的巷口。 梁晃这时才看清来援的并不是自己的部下,一问才知道是浦滨一带的共党游击队,被他问话的人,看着象是在那里见过,那个青年人看着他的眼神也是似曾相识,只是当下枪弹飞射,没功夫相互辩认,分开在人群当中。 出现的抵抗者正是从徐家湾出来的人,他们在山上脱开了鬼子的巡防后绕道在两处游击队的据点集结了近百号人,由区队长率领下渡过滨江从浦滨正面一路进入国军阵地。 这时,沿线进攻的日军已攻过沿岸进入前沿的街巷,阻击的国军被逼退进城里,与日军展开巷战。 浦滨县有一半的城市傍水而建,城中一条小滨江穿过又分叉出数道小水系,大则十数米,小则三四米,很多可行舟过小艇,城里无数房屋都建在了河堤边上,因此敌人要想占领这座城市必须横跨多道河沟。 日军之前已预谋到这里的水系对攻城略地的阻挡,调遣来的内河炮艇就是要驶进水城里,远距离炮轰反抗目标。 这时一支炮艇就驶进了叉河里,艇上的重机枪和机关炮不停轰击着抵挡者出现的方向,这使得河堤两边的日军又调集势力往前推进。 梁晃与刘广来之前在徐家湾有过共抵敌寇之情,这次又在战火中重逢都不免有些激动,目睹日军如此突进,刘广来不由得问团长一句,可有对策? 团长说:“早预料到有这一拙,已在拱桥下的河道埋下渔网,就等船经过缠住螺旋桨让其动弹不得,再引爆桥底藏着的炸药,让石桥把炮艇砸在河里,但是现在看来两岸挟攻的日军太多了,炮艇又拉在后面,就怕我方射击手被逼得太远,到时打不着桥底藏着的炸药。” 第四十三章 爆炸 鬼子的交叉火力形成的枪林弹雨将石拱桥两边的人逼时叉巷口和拱桥后面的拱墙下,梁晃和刘广来处在一边桥头过去的巷口拐角,子弹在他们眼前的路上嗖嗖飞射,墙角的青砖被打得碎屑迸散。 站在两人旁边的花二,对他们说:“鬼子就逼过来了,咱不能硬拼,得找地形伏击。” 刘广来望着石桥的拱墙那边猛的说:“桥后面的人!不将他们解救过来,等鬼子攻近来就无路可退了。” “谁在那边?”花二问了句。 “不是很清楚,但刚才我看着三晚和周打轮从桥头翻了过去,那边原先还有人的,至少都有四五个人被困住了。”刘广来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对花二道:“二弟,看那边有没有两三个会水的,潜进水里等那炮艇靠近了,从水里出来打爆桥底的炸药。” 花二想了下说:“这事就交给我了,最痛恨的是鬼子的嚣张。” 梁晃想了下说:“这口气能憋得住么?鬼子的排头兵离桥四五十米就得潜水里,那时炮艇离桥还有近百米,这过程至少得在水里呆个十多分钟。” “你就告诉我炸药藏在那一处,能不能一枪命中。”花二看着梁晃 “拱桥这边的基座上,往上第二格青石是挖空的,用纸壳糊了外表做成青石的样子,好多炸药就在藏在里面。” 花二一个人抬起路上先前梁晃他们丢下的门板,对还埋伏在巷里的国军士兵喊道:“给我丢个手榴弹出去。” 一个士兵立马跑到巷角,将身上的手榴弹解下扒掉帽盖拉下引线,冲出路上使力扔了出去,斜对岸射来的一梭子弹将他打倒。 花二剩着炸弹爆炸,顶着厚实的门板冲出路上向桥拱墙下跑去,飞来的子弹不停啪啪钉在门板上,伴随他走过这十一步的险命路。 拱墙下发现花二冲过来的徐三晚一个冲动钻出来用手头的两支驳壳枪对只距他不过五十米的鬼子射击,对方射来的子弹打在他跟前的石拦柱上,火星四溅,差点没要了他命。 拱墙下被困的有徐三晚,周打轮和花四,还有另外两个队员,徐三晚冲冒死过来的花二喊道:“你是要陪咱们一块死么?” “眼看是无路可退了,你还非要冲过来。”花四在一旁也吼道。 花二把门板靠墙上,说:“我这不是来救你们么。”看一眼站河堤边上墙根下的几个人,再掂量那块不过80公分宽的门板。“趁鬼子还没近过来,三个将门板打横躬身护着冲过路上去。”扯了徐三晚一把和另两个人。“赶紧的你三个,别犹豫。” 徐三晚看了眼花二,再看看周打轮和花四。“跟着我是不是要把门板扛回来?” “不用了,再说你也扛不动,咱三个潜水里去得了。”花二说,又推了徐三晚一把,示意他别再啰嗦。 周打轮却闻出了不对头,紧张的说:“潜水里干啥呢,等下鬼子的炮艇开过来,还不得把咱翻出来。” “它过不来的,桥下有拦网,桥底有炸药,咱就是要把炮艇给毁了。”花二随即冲徐三晚吼。“走啊!” 两个队员立马扛起门板打横把徐三晚挟在中间向那边巷口弯腰冲去。 花二掏出身上的枪走近桥底下察看座基上梁晃说的藏着炸药的伪装处,回头对身后的两人说:“咱顺着堤边潜水离开桥底十数米呆着,等着炮艇过来,你周兄不妨潜远一点,打爆炸药的事交我哥俩完成。” 说着花二已顺着河堤滑入水中,周打轮跟上也落到河水里,对花二说:“我水下经验比你们丰富,炮艇近过来我能及时发现,呆一处好有个提醒的。” “这个最好了,难得你周兄肯舍命相陪。” “从水里出来不死的话,今晚我找酒跟你喝。”花四跟着落下水中对周打轮说。 “有大洋么,给我找些。” “这时势,你不怕有钱没命花么。” 河堤两岸的鬼子兵很快挤到桥两头的巷口拐角处,两边形成的交叉火力轰击着两头的巷子里面,这时很多国军向两头巷子里聚拢过来,子弹和手榴弹飞出巷子口,加上原先一些从路上避到远处的游击队从河两岸也形成交叉火力向鬼子射击,一时间把要冲进巷子和桥上的鬼子压制在河堤边上。 但是,往城里渗透进来的日军,从巷子另一端对国军枪击,被两头挟制的国军不得不分开火力还击,这条由一桥连接分别不过百来米的街巷,一时间无数子弹穿梭往来,手雷和手榴弹炸得到处浓烟翻滚,屋瓦和砖碎飞溅,不时有人在应声中倒地。 日军实在太多,而且武器精良,逐渐强攻进巷子,将守家卫土的抵抗者逼进别处的叉巷口。 鬼子攻上拱桥高处的平地,从两头架着机枪对巷子里扫射,大有居高临下之势,掩护着路上的日军向里面挺进。 内河炮艇这时也驶到桥底下,企图从桥底穿过去搜寻可攻击的目标,却不出所谋地被河水下的渔网缠停在桥底下,船上的鬼子兵发现了水中卷起的渔网,这才意识遭到了设伏,对周围河面大叫着,就怕下一秒有什么从水里钻出来要了他们的命。 潜在河底的周打轮首先发现了水里从桥底方向涌来的污泥,他向离他不过一米抱着块石头半蹲着鼓着腮绑子的人,伸腿去踢了一下。 花二放开手上的石头,瞅准方向从水里潜过去,他从水里冒出来时,手上两支驳壳枪已对着桥底方向,但是桥底基座上方藏炸药处刚巧给搁在桥底的炮艇的舱顶挡住了。 花二这一露头就给船上四处往水面察看的鬼子发现了他,大叫着举枪向他射击,亏着他出手快了一步,连发两弹,船头的鬼子一头栽进了河里。 枪声一响,就给船头把持着重机枪的鬼子发现了河里的人,枪头往水面一转,一梭子弹咯咯咯地往水面扫将下来。 子弹扫将下来时,花二已沉潜到水底下,他抬头看见一发发子弹击入水中带出滚烫的水泡,他发力往河底沉下去,再次扭头往上看,却发现一缕血水从朦胧的河水中隐现,那里更隐约的出现一个人的身影往水底下沉落,他心头一惊,立即一个激怒而起,向着船的方向歇力潜去。 在花二冒出水面之后,他兄弟花四也从水里窜将上来要帮兄弟一把,可他料不到鬼子这么快就发现了他们,浮出水面已然被一发机枪子弹打中了胸部,他忍住剧痛开枪将跑到船头的一个鬼子打翻进河里,自己也被另一发机枪子弹击中了头部,身体不由往下沉。 花二潜到头顶上的一片黑影下面,瞅准一个方位,从水里一跃而出,因他练过十数年的硬功夫,这一跃整个人已离开水面一米多,与那两个把持机枪的日军处在同一高度。 花二递出手上的两支盒子炮连发数枪将两机枪手打倒,身体落下时对着离船不过数米的拱桥基座上的炸药隐藏处也是两枪连发,打出一袭爆迸炸开的烈焰和气体,埋藏在桥座里面空心处的更多炸药一迸炸爆开来,整段桥顿时被掀散抛开。 桥上的日军随着烈焰和碎石冲上空中,被撕断的桥体从另一边整段压下河水,将水面随气体撞向另一边的炮艇砸成两段,分别向两边河面窜出十多米,同时将另一头的鬼子纷纷带落河中。 炸药炸开的桥体迸裂飞开的石头也将近岸路上的鬼子砸得死的死伤的伤,一遍倒地。 第四十四章 守城 石拱桥的爆炸,将两头的日军几乎造成伤亡过半,两边巷子里的国军剩势而起,分头挟击,将已攻进巷子的日军剿死在路上,攻出河岸两边,而后顺着河岸往城里退去。 随着爆炸过后,花二从塌掉的拱桥十多米远处冒出水面,他扭头往四下看,悲痛地唤他兄弟的名字,其实他早知是凶多吉少,只想看到花四的尸体,但是爆炸塌掉的石桥轰落河中涌发的水浪将河底的积泥翻起来顺着河道两边推出很远,河水一遍混浊。 周打轮从混浊的河水中冒出头来,跟着拉起花四的尸体。 支河往城里深入又形成一条三叉河道,河道那边的沿岸原是城里繁闹的一条商业街,街上全是二层的平顶房,居高临下对着从浦滨江进来的河道和河道两边的路,以及横向两边伸展去隔着河水对岸的低矮的瓦房。 按国军的计划这场守城之战以巷战为重,因此在这条拦在攻城当口的隔河横街的楼顶上布置了大量的火力,就等着日军从河道两边和对岸各处巷子攻进来。 这时,突围过来的国军已从各处街面的铺房上到楼顶,以栏杆边上的麻包挡防作掩护,架设枪火,对尾随过来的鬼子迎头痛击。 日军从河岸两边和各处巷子向这处横亘的水系的对岸攻过来,商业街楼顶上的各种枪支喷出火舌,射出弹雨扫向河对岸各处巷子里路上拥挤过来的日军,一个个手榴弹从空中飞下去,砸爆在房屋间的巷子里和堤岸边,一个个奔走躲闪的人下一秒便跌倒在窄巷小路上,把原本来势汹汹的敌人压退出火力网,扔下一路上的尸体。 但是,日军的重兵力跟着渡过了江,从河口的渡船上和堤岸的空地架起炮火对国军的防线发起炮轰,远处堤岸的横街屋顶上腾起团团烟火,砖墙崩塌,不停有人被炮火轰下地面和河水中。 国军布防在二层楼房里的重机枪和楼顶防御垒堆间的山炮也对江堤和江面的炮阵发起还击,一时间不过千余米的双方阵地上裹在浓烟烈火中,子弹在呼啸穿插,爆炸声中挟着人的嚎喊。 这一仗打得甚是激烈,日军在炮火支援压制下又发起进攻,但这时候守城者也是视死如归了,不停有人替换在炮火和射击中倒下的机枪手和炮手,人们不停加入战垒的前线与攻过来的日军火拼。 梁晃奔走在并列的屋顶上对他几乎集结到一起的部队,振臂高喊决不与敌退让!是军人,当战斗。 由于这处城区是很老式的民居建筑,远近遍布密麻的砖瓦房子,唯这一排楼房高出了一头,敌人难寻到临空地带架设炮火轰击,唯独河口处有利于对空射程,却也容易暴露在射击的枪炮下,很难给突进在各处巷子小路的鬼子提供助战,守城者的火力网却高居临下扫射着路上出现的敌人,一时间无法突破这处城防,日军只得退回到江岸边。 在河口拐弯处已乘船过江的日军作战指挥者,坂村归雄远望着城里高出一头的屋顶,气得是两眼冒火,却一脸默然,只恨身边的火炮没有地利之势把那排建筑夷为平地,在江岸那边打过去又失去了有效射程。 正苦无应策,一中佐从通信兵处赶来对坂村报告说,为一举扫清大部队向腹地城市挺进的路障,空军作战部正调遣两架轰炸机向这处战区飞来,从空中对城防进行轰炸。 这一消息让坂村归雄顿时两眼放光,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抽出指挥刀向对方阵地指去。 身边几个手下以为指挥官要发起进攻,便跳将起来扯脖子向路上退回来的鬼子叫喊出击,却被坂村抬腿踢倒一个,喝道:“八嘎!我有叫进攻么?我伸展一下筋骨。” 排面房前面的水道不过是条二十多米宽的河系,对岸是密杂无序的房子,当中巷路也是弯来绕去很难见到一条笔直伸展的,鬼子的尸体在里面扔了到处都是,也遗落了很多枪械。 这时,趁着敌军退出火力范围,一些人跨过水道上的拱桥到那边巷子里去收集路上的军火,守城的孤军本就实力有限,经过这一轮扛战,枪弹损耗得差不多了,不得已冒着危险从战场补损。 屋顶上兵士在加固防垒,将炸弹炸塌的麻包堆叠起来,有些地方楼板的混凝土已被炸弹炸塌,有的人干脆在下面的二楼房子里对着敞开的窗洞筑起枪垛,决与敌人战至最后。 密麻的民房上空到处冒升起黑烟火尾,在日军到来之前这里已成为空城,巷子里只剩到处的烟雾缭绕,这给到处乱窜的拾遗者提供了防身的遮掩,但有的人也遭到敌军发现他们的身影的乱枪射倒。 在商街一处二层房子,炸弹轰掉了前面的屋墙,使得房里与外界显得尤为开阔,一堵倒在家具上的砖堆后面,花二靠在倒下的柜子上,一时的空虚使他极难以接受之前的痛失,两眼呆呆地望着头顶上洞穿的天花板上高高的云天。 一旁的刘黑将一个个手榴弹放置在跟前的砖堆水泥块上,默默地看了花二一眼,这时,徐三晚从一个房门外捧着一块木板上盛着的几根油条和几块饼子走进来。 “吃点,我在下面找到的,多久没吃过东西了,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三晚将食物递到花二面前。 花二只管伸手抓了油饼子在手上,看也不看堵嘴里咬了口,也不管那油饼子是不是已有些发馊,还是那么呆滞地看着天空,嚼着嘴里的东西。 跟着三晚把食物递到刘黑面前,刘黑看了一眼,只顾扭过头去,很抑郁地说了句,我要吃肉。 “鬼子身上有。”徐三晚还递着板子上的面食,远处一发流弹飞来打翻了手上的板子,油条和饼子撒了一地,他下意识倒下在废墟后面。 “嘘,这下素都没你吃的,要不要拖个鬼子来就火烤给你尝尝鲜。”徐三晚这么说有逗笑的意思,随即想到一旁正难受的花二,也沉默下来。 外面还是枪弹响不停,徐三晚从崩掉的房墙望着外面几个人背着枪械飞快跑过桥面,桥那边的青石古巷里烟气弥漫,心里想着敌人退出阵线是不是要等待增援?是要等徐家湾的大口径山炮拉过来么?还是要等。。。? 他扭头看着仰躺半身的花二还只顾望着头顶上塌开的破洞上的天空,他跟着也扭头往上面看。 苍郁的云天下一雁扑翅飞过,似是完全不知道地面上发生的事情,那么孤独地向往着远方。 一个人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破洞的边缘,与徐三晚打了个正照面,两人一下只顾直视。 “我认出你来了!”徐三晚一下子有些激动。“你就是那个陡阶下救我的人。” 第四十五章 巷战 梁晃从破洞上蹲下来,往下跳落在一张沙发椅上就势坐在上面,看着徐三晚说:“年轻人,挺能打的嘛,先前我留意下了你。” “那是,我家往上三代都是军人出身,我身上流着他们的血。”徐三晚脸现自豪。 “抵抗倭寇,是热血男儿当奋勇,眼前战火燃烧,强敌肆虐,梁某为尔等义愤不辞深表敬佩。”梁晃说着对花二拱手作揖。 花二扭头看梁晃一眼,说:“咱也是有队伍的人,都是为了打鬼子。” “团长,这一仗咱们就这么顽抗到底么?”徐三晚不禁就心头疑问讨问。 “那你们认为该如何应对?我倒想听听你的看法。” 徐三晚站起来往外面焚烟弥漫的天空看去。“守住这处高出一头的建筑确是对地面的进攻有很大的优势,但这只能挡得一时,鬼子不会与我们在地面硬拼的,眼下退兵只是要等增援到来,等飞机大炮过来,那咱们还是挤在这一排楼房上下,还不得被一窝端掉?” 这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之前梁晃只顾得鼓励士气死挡硬拼,那怕战至一兵一卒也决不退缩,完全被自己的气慨扼住了心智,没想到会遭到强大轰炸下他的英勇战阵死得有多没价值。 “那我们该怎么办?”花二跳将起来。“我还要回去见我兄弟一面,那该死的周打轮说要带我兄弟的尸体回去,倒是借机先跑了。” “是呀,往下怎么打,你说说。”梁晃也沉不住气。 “要是往后退,你梁团长肯定不乐意了。”房顶上那破洞传下来一句话。“只怕往后一退,气就馁兵就溃。” 梁团长抬头望将出现的人,从椅子上站起来。“那你意思是往前进,钻进前面这遍密杂的民房窄巷里,跟敌人来一场绞肉战,让他们的战机火炮都起不了作用,要炸一起炸,要死死一块。” “赚个够本!”刘区队长在上面应道。 国军的有效射程不足千米的老式火炮不停对沿江岸一带发射炮轰,前方那遍瓦顶挤挨叠次的民房群落更是峰烟腾起,但是炮火的目标似乎更明确指向沿江一带停泊的船只,势要将其轰烂打沉。 日军这边见对方炮轰得无来由的起劲,也抵不住的发炮对轰,双方乱轰一气,相距千米内的民房片区更是被炸得一遍稀巴烂,笼罩在黑烟火气中。 从日军的望远镜里看,那排高出一头的平顶楼上,还是那么垒墙严实,枪支与人头还是那样的严阵以待,看不出对方有松动或是反攻的迹象。 要是不打算反攻,炮轰过来是要为何呢?拿望远镜的日军问最高指挥者,坂村在望远镜里也是看得一头烟雾,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对方是心虚了吧? 这是抵抗者唱的一拙空城计,他们将同胞的尸体设伏在战垒堆上,配上枪支佯作备战,只留下几个炮手将几门老炮剩下的炮弹全发了出去,然后数百人分散渗进了支河两边大半个平方公里的民房窄巷当中。 发散进巷之前,梁晃把人员分作了十多伙,以正面抵抗的人数为多,左右突击的最为分散,目的是要将日军聚拢进攻的部队打乱分散再蚕食。 游击队已不足百人的队伍分作了两拔,花二和徐三晚带头的一伙人埋伏进了民房屋落的某条交叉巷口周围的房子里,用铁钎和斧头将房屋破洞,用柜子家什把人架上高处的窗口,就等着鬼子从巷子路上攻过来。 天空中忽然传来了轰鸣声,远处也传来了日军的欢呼声,从沿江那头的房屋间也传来奔走呼喝的骚动,烟雾缭绕的巷子间也出现了手持三八大盖乌呀怪叫的声影。 轰炸机从天空上飞来,向城市间投下了重量炸弹,爆炸轰起的建筑物跟随火药冲上天空,打落在周围的地面河水和屋顶,飞机来回绕着那排楼房扔下多个炸弹,房子整排几乎矮了一半,成了一排堆起来的废墟,燃烧在火焰浓烟中。 鬼子呼嚎着从各处路上奔走过来,却遭到房屋和巷子间机动出现的人枪击和扔弹,很快被打乱了阵脚,乱轰轰一遍。 日军的指挥者还以为守城的抵抗者被轰炸机一窝端得差不多了,那知冲过来遭到房屋巷路上到处的枪林弹雨,这是坂村归雄也没料到对方会走这么一着残局,势要将双方陷入困斗,之前炮火轰炸江岸的船只,目的很可能是要断他们的退路。 坂村见抵抗者如此拼死一战,也不甘示弱的指挥各小队长和军曹逼着部队分散攻入民房区,在烟雾缭绕的巷子里,与守城者展开近身搏击。 摸索在巷子和房子当中的鬼子,被左右前方飞来的子弹打的倒的倒退的妨,气急败坏的日军到处用枪扫射和扔炸弹,这让本就烟火游走的巷子屋落更是笼罩在一遍烟雾火势中。 巷战本就是短兵相接,如同武功对打,唯快取胜,一时间巷子里房屋间院子当中相互打照面的双方,就看谁打的枪快打的准,双方分散在大遍四通八达的房屋挟巷当中,也不知是谁围了谁,只要发现眼前出现的是对敌,都立即举枪对射,或是近身肉搏。 抵抗者占有对环境熟识的优势,总能占着有利的地方伏击,不似日军凭着人多势众瞎冲乱撞,但是在武器的较量上,日军丢掉了冲在前头的几个,后面的往往能将对方打死或打退。 抵抗者不停地换着阵地或包抄在小撮日军背后与其死磕,在硝烟缭绕的房前屋后,天底下的太阳光晃着人的影子,鬼子踩着的翻毛皮鞋在巷子里尤为发响,不知那处窗口里扔出的手榴弹,将他们炸倒在路上。 那时花二带头跃跑在房顶之间,追逐在日军身后,手上两支盒子炮不住讨要对敌的性命,但也常遭遇十数枪齐射的子弹群飞要他的性命,要不是十数年的硬功夫使他身手异乎常人,早就倒在那处墙根底下了。 由于守城者好多人都上了屋顶从高处打击地面,侵略者也不甘低人一等的纷纷爬屋顶寻目标对射,在高低错落的民房顶上到处都是踩着坚实瓦背的人,目标在天空底下显得没遮没拦。 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对方会不会从身后冒出来,所以没人敢借屋脊停留太久,只得攀上爬下寻找对方的身影射击,被子弹打中的人倒在屋顶上顺着斜坡滚下地面,全副武装负荷过重的日本兵脚上坚实的皮鞋不时踩塌屋顶的凹瓦,将一条腿插入屋里拔不出来,上半身倒成了靶子,子弹击中后就柱在了屋顶上。 手持狙击步枪的方华凭身轻体灵跃过屋顶之间的马头墙跑过密麻的凸瓦条寻着目标的反面,习惯性将其一枪撂倒。 天空上的轰炸机向着绞着战的民房片区俯冲下来,发出密集的机枪子弹射落屋顶上的目标,同时掀翻屋瓦纷飞,子弹把扫中的抵抗者砸落地面。 不停盘旋向下的战机也对抵抗者占据的阵地从高空扫射,把人射倒在路上,院子的墙头和房屋的门窗里。 第四十六章 风萧萧兮 黑烟升腾弥漫的天空下,乌黑的战机轰鸣着腑冲着,拉着长长的距离迂回来去,对下面层叠错落的屋顶和狭窄的地面扫射,对可能隐藏着抵抗者的地方进行疯狂的清洗。 “鬼子的战斗机压在头顶上打我们,这可他娘真是灭顶之灾。”躲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的围墙根下的刘广来和伍峰,老廖望着头上空那笨重的黑家伙两翼间喷着火眼,旋着轰鸣的转叶拖着黑烟擦过去。 “我们能不能把战机打下来?任由其在头上方欺压着,咱可就没活路了。”老廖一脸急怒。 “方华呢,这是她最该发挥作用的时候!”刘广来向四处屋上方望将过去,之前他曾见那男人婆方华从某处屋顶上经过。 “我看小华未必担得起此重任。”伍峰踩上一处墙边倒扣的大瓦罐去看外面的巷子有没有敌人出现,跟着低下身子对身边的人继续说:“除非把驾驶仓里的人打死,不然狙击枪对高速飞行的机身很难造成破坏性打击,子弹的重力弱,即使打中也容易造成跳弹。” 这时候,端着枪站在一处屋顶上的方华也意识到空中的战机对地面的打击有多严重,她看着一架喷着火舌的战机从空中正向着她俯冲下来,一梭梭子弹砸下前方的屋顶向着她逼过来。 内心陡然生出的正义和勇气使她不顾子弹往下会从她身上扫过,举起枪托紧向飞机高出一头的驾驶仓里的人头瞄准,第一枪打出之后,她摆下枪下身缓下手劲的同时以最快速度拉栓再将枪托起向目标瞄准。 在方华打出第三枪之后,空中擦下来的一梭子弹以她无法避免的速度从她身上刮过,她发出一声嘶吼,整个身体被打中的弹力带起往后摔在下斜的屋顶上,身子擦着瓦片落到了地上。 方华的情景正好被附近院子里的三人看在了眼里,他们有一下子都被情景的壮烈感动得发懵,直到发现那架飞机径直插下空中没入远处的屋宇,炸出一声巨响腾起翻滚的火浪浓烟。 老廖和伍峰在巷子里屋檐下一堆柴草上找到昏死过去的方华,她身上大腿,腹部,肩膀各中了一枪,伤口流出的血染湿了大遍衣服。 “得马上止血!”伍峰四下张望。“国军卫生员在那里?” 其时,刘广来在离得不过十米处的巷子口狙击着要攻过来的数个日军,数名附近的游击队员听到这边频繁的枪声赶了过来,其中就有徐三晚和刘黑,他俩不知从那搞来一挺日式机枪。 但见陈朴屋宇间的青石板路上,徐三晚搬着机枪从烟雾缭绕中出现,挺直胸膛对着巷子那头的敌人猛击,子弹不停飞射过去,掀翻了屋角的鬼子,将贴在人家门框边的鬼子撕倒在台阶上,把往后倒退的鬼子扫倒在路上。 身后跟着的几个人被他一时间不要命的表现吓惊不小,连躲在前头拐角处的刘广来也愣了好一下,觉得这人临战之下莫不是天赋异禀?敢如此拿捏住张狂的时机。 为数几个的日军被打死之后,巷子周围暂时没有了危险,刘广来对背着方华的伍峰说:“快去找到二十七团的医疗员,小华一定要救活,她是我们对敌战争的重要暗器,医疗员在那里?” “我知道!”一个腿上扎着纱布的队员说:“刚才还给我包扎过,没估错的话应是往河堤那边的屋巷去了,那边的国军遭了包抄,正在突围。” 往下一伙人护送着方华奔走在七弯八拐的小路上,由于房屋挤挨,?路众多,不时会碰到跟无头苍蝇一样瞎撞在路上的日军,双方一阵火拼之后夺路而去,或者遇到是机动转移方位的自己人,护送的人员声势越大。 没想到的是鬼子也学会了据有利地形守株待兔,在一处三?巷口的房子里,日军埋伏在搁楼的窗户里,还有借助大门边的耳窗,用机枪向他们射击,奔在前头开路的几个猝不及防被扫倒在路上。 护送的人被逼退到枪的射角范围外,有人提出绕路过去,刘广来却不同意说别的路上难保不会遇上狙击,绕来绕去的就怕人救不过来了。 武孔有力的洪胖子从一户人家里推出一辆黄包车,用一床在水缸里浸湿的被子搭车背上,对搬着机枪的徐三晚说:“敢不敢趴车座上?我推你过去!” “你这是找死,这么大块头的做活杷子,鬼子闭着眼也能打筛了你。”徐三晚表示不相信洪胖子的说话。 大伙也对胖子的举动不免意外和感动,胖子看了眼伍峰背上的方华,说:“炮轰徐家湾的那晚上,若不是她在背后击杀了出现在我面前举枪对着我的鬼子我活不到今天,是时候该我对她有所表示的,她打鬼子比我作用大得多。” “我陪你冲过去!”拿着支左轮手枪的老廖拍了下胖子的肩头。 “还有我!”身边跟着有声音和应。 徐三晚二话不说趴到座位上把机枪架到车背上,他记起花二对他说过的一句话,生死就那么回事,应得过就活,应不过就亡。 胖子呼喝一声,推起黄包车向三?巷口逼去,另有数人跟着协同进攻,一阵死拼,巷子里的子弹密麻飞射往来,屋里的三个鬼子被干倒,洪胖子和两个队员也倒在地上。 “胖子洪,就这样走了?”冲过三叉巷之前背着机枪弹箱的刘黑蹲下来看着倒路上口吐鲜血,身子微微抽搐,眼瞳散光的胖子。 胖子展露一个微笑,嘴里呐呐地断续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君不见,高堂明镜、、、” “别呀,这下子你都吐血了,才说你喝过墨水。”刘黑一脸诧异。 胖子前身中了三枪,几乎是无遮挡地用身体顶住敌人的射击,还推着徐三晚冲过了一小段路,刘广来经过他身边时郑重地向他敬了个军礼。 大批的日军顺着入城河边的堤路冲入各个巷子,拼杀和激战也使得国军和游击队集结全部的力量与敌绞着在这一带的房屋和巷子当中,一时间枪声,炸弹声和敌我双方近身拼搏发出的吼叫声震荡在空气中。 天空上剩下的一架轰炸机接连向这一带的房屋之间投下数枚炸弹,也不管爆炸出的死亡把自己人也一并卷了进去,人很容易受到的气氛的感染,生死存亡的激烈下,那驾着飞机的日本鬼子就差没把自己连同战机一头撞下去下面的战场中去。 坂村归雄站在远处目睹着爆炸腾起的烟浪火灰不停出现在灰屋黑瓦的天空下,听着混杂的呐喊和疾乱的枪响,他握着指挥刀的手也按捺不住了,四下挥刀乱劈一通,愣不防的,身边的一个中佐和参谋被劈倒在地。 第四十七章 突围 由于是房屋与巷子之间的更接替换,大部份房屋都有前后门,有些还有前后院落,巷子还是不规则的绕来错去,这一战打到纵深处,真谈不上谁包围了谁,我敌双方在房屋与巷子当中穿插迂回,往往在屋里就能短兵相接,从厅堂打到房里再从房里打出到外面的巷子。 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形不成双方阵形,双方在混乱中冲散分离,在战斗中局部的重合或被包围。 于是,屋巷之间不止一次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双方在狭路相逢下短距离的举枪对射,在疾弹与嘶喊中无可避免接二连三的倒在地上。 因此很多人和鬼子都在这场战斗中倒下了,这样的战斗对人数少的一方注定要陷入恶性循环,随着绞着战的拉长越打越少。 当时游击队中的一伙人与一伙日军在一条巷子两边并列的房屋里短距离的相互架枪拼射,房子是多年前的老房子,屋前都是板门和扇页窗,在机枪和手雷的扫射轰炸下成了无数碎片堆在路上和屋里,到处在燃烧。 一时间双方都躲在屋角和墙壁下或借物体的掩护持续着,只怕一下暴露在窗洞或门口的范围内就会被对方的子弹射倒,都不敢轻举妄动。 徐三晚和刘黑滩坐在窗口边屋角,刘广来和老廖在过去几米处的房门里,一个靠在门边,一个借着推倒的柜子伏在上面,还有其他人在隔壁的房子里伺机而动。 受重伤的方华在三小时前已由国军的人护送出了战斗外围,这下子天色将暗下来,屋外远近仍有枪弹声和叫喊声,却不似过去那么乱轰轰一遍了。 但是日军的叫喊声越来越明显,好像四处都有他们的动静,这本就是意料中的事,从徐三晚和刘广来对视的神色下也看得出他们的凛然和紧张,屋里倒地上的尸体也增强了空气中的某种气息。 “那来的尿味,你拉裤衩了?”徐三晚忽地扭头看一眼身边的刘黑。 刘黑手里捏着两手榴弹,看着徐三晚说:“要不要站起来扔个你看看。” “别!”三晚按住黑子的手。“今天死的人太多了,你家老四走了,老大也多久没见过人影了,是不是也倒下了?” “老大没那么容易被放倒的的。” “后面好像有鬼子过来了。”一个守在屋后门那边的队员出现在屋里的过道。 “想办法突围吧,这么打下去肯定都得打没了。”觉得再这么耗下去绝对死路一条的刘广来说了句,他想到与其今天把队伍全扔这里,不如脱出再生力量日后再与敌人缠斗。 “我们好像被包围了。”老廖约模听到屋后巷子里传来的动静和人语。 “屋后的环境怎么样?”刘广来问那个后门退进来的队员。 “我只看到一小段路,到处都是屋墙,很不适合突围,要遇到鬼子就能把咱们给堵住。” “不知二十七团那边怎样了?是不是跟我们一样被困住?”刘广来有点懽了,他一下子不知道往那边突围好,只怕把握不住方向,剩下的十几个人全得兜进去。 正苦无应对,猛听得屋前对面一房屋里枪声大作,挟着吼叫和怒骂声,显然是鬼子遇到了突袭,他们顿时来了精神,徐三晚往窗口探出头,但见传出枪声的屋里,暮色和火光的掩映下一个人疯了似的用手上两支短枪对房子和厅堂各处猛击,枪口喷出的火星子和身后墙上对方射来的子弹擦出的火星子衬得他有点幻化了。 “你姥姥的。”徐三晚看见隔壁屋里已有日军翻出窗口要向那屋里还击,他提起机枪将那人扫倒在地,跟着也翻出了窗口,对身后抛出一句,是花老大。 屋里的人都冲了出来,对巷路过去的几家屋里的敌人一阵枪火压制,同时都奔到了对面的房屋檐下。 提着两支日制手枪的花二奔出屋门冲与他打照面的徐三晚吼,我到处找你们! “还好你来得及时,这一仗没打死,回去咱就斩生鸡烧黄纸。”徐三晚跟花二撞了个满怀。 “你刚才从那边过来的?我们该往那边走?”刘广来对花二问道。 花二看着刘广来:“鬼子到处都是,屋两边的还没干光净。” “干不干净的,不能再死拼了,得留着力量日后再把队伍拉起来!” “可不是说好的要拼个死活的么!”花二还血气上头。 “走吧,天快黑了,鬼子人太多了,跟疯狗一样,就想把我们剿干净了才罢休。”三晚也出言劝道。 “走什么,见到鬼子我都要干死他。”花二说着话发现巷子那边有个举着三八步枪出现的日军,他越出身边的人差两步就到得路上,开枪向那日军射击。 刘广来下意识往刚才冲出来的屋子里看张进去,这下竟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屋后过来的走道口托着枪对准了花二,他紧张得叫出一声,冲过去把花二猛力往身后拉开。 枪弹呯的射来,刘广来但觉身体一颤,胸口一发灼痛,他竟有点不听自己使唤了。 众人一顿紧张,花二和老廖将刘广来护回到屋门里,徐三晚开枪扫倒对面屋里偷袭的日军,刘黑子将手上的手榴弹一个扔进一旁的屋里,一个扔向路上有日军出现的方向。 刘广来胸部中了一枪,鲜血正从伤口冒出,他抓住花二的肩膀说:“听哥一句劝,留得青山在,日后你会发挥更多作用,不必与士卒死拼,伤害我们的不是手脚,是大脑。” 花二目光狠狠地瞅着刘广来,下一秒将他扛起来搭到背上,对旁边的人喊出一声:“走!” 一伙人快速穿过屋子奔到后面的路上,几个队员奔在前头,老廖和伍峰护着背着刘广来走的花二,徐三晚和黑子垫后,才走出一小段路,三五个鬼子就从屋里追了出来,双方又生火拼。 这边枪声一响,好像四下里都有响动,显然有更多日军向这边靠来,他们只得加快速度向路上辙退。 “我们该往那里走?有没有熟悉这一带住区的,前面带个路。”奔过一个转弯之后,前面出现数条屋与屋之间的巷子口,伍峰对大伙叫道。 一个队员走到前头说“我姑表是这里人,以前来过几回,约模还记得些路的,这下天也黑了,碰运气吧。” 大伙跟着那人进入一条巷子走得一阵,两边出现数户屋前建有宽大的廊檐,路边有台阶,廊柱,看风格至少是上了两三个朝代的宅第,忽然听到前方路上传来疾奔的脚步声,还有听不明白的呐喊和子弹飞射过来的枪声。 大伙纷纷闪到巷子两边的屋檐墙根暗影里,他们很怀疑先头跑过来的是自己人,只待自己人跑过去,敌人追上来,就横里冲出于倒敌人。 “哥,怎样了,挺住!”花二这下问了句背后的刘广来,刘广来挣脱的手臂站到地上呻吟了一下笑说:“挺得住,你们护着我走就行,这不是一回两回的了,每回我不是挺过来了。” 听得这话,一旁的徐三晚记起他第一次见到刘广来也是胸部中了枪的由他姐护着,但上次中枪的是胸肩处,这回是往下几乎到了心脏位置,他不由得心头揪紧。 第四十八章 队伍 这时,天黑得差不多了,路上的脚步声响过来先是带出两道黑影,后面一个还护着一个受伤的,都是一身黑衣披着斗篷,他们一眼就认出是山寨人,奔在前头那人耳朵下晃着条白影子,分明是那寨人头目狼伢子。 后面跟着出现的是两个甩枪往后还击的国军,跑得气喘吁吁的,似是挺不过来了。 不一会后面的追兵已经接近过来,踩着更响的脚步,喊着不清楚的带讥讽语气的说话,头一个出现在他们视线下的将支三八步枪举得人头高,跨着大步,似是赶着猎物一般兴奋。不料下一刻便被横里射出的数枪弹击得扑倒在地。 从路两边冒出来的众人一阵射击将猝不及防追过来的几个日军打倒,跑过去一小段路的人见出现搭救的,便停下脚步。 “狼伢子快过来,跟我们走!”徐三晚向那边的人喊出一句。 “俺还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你们了,小鬼子可比山里的毒蛇狠毒了,俺亲人都快被咬光了。”走过来的狼伢子一一辩认着眼前的人,他见到刘广来时还紧张了一下。“你受伤了,我这里有止血的刀创药,先止血。”说着解下腰带上别着的一个山羊角,将角口的塞子拔开。 已显然虚弱的刘广来见狼伢子如此手脚麻利,心想敷药也不过一两分钟的事,便退在一旁的台阶坐下,对狼伢子说:“你可真是及时雨,但要以最快的方法给敷上,毒蛇没准下一秒就会出现的。” 狼伢子将身上的篷布撕下一块将药粉倒在上面,按向刘广来的伤口,布条两头往他身后扎起来,这也不过两分钟的事,末了还对刘广来说了句:“愿天上的吉星照着你,你会逢凶化吉的。” 刘广来听了这句话,微微地笑了下,实际上他知道自己的伤有多严重,这下连呼吸重一些都会引起咳嗽,身体虚弱得他就想躺下来,但这下只得强作镇定地站起来。 当时,夜几乎黑全了,暗沉的老巷子里,几个人分据两头应对随时会出现的危险,另几个人与刘队长站在一处,一旁的老廖看着他站起来立即顺势挽护着他。 刘队长站起来时看了一眼那不过十步远处倒在墙根下路边的日军士兵,那人平躺在地上,右手却慢慢抬起一支日式南部型手枪对准了数人围在前后的他。 当时徐三晚看着眼前这人心力不支的样子,想着他和大姐的关系,只怕日后他们再不能相见了,心头一冲,将手头的机枪按在黑子手上,便跨上一步将刘广来搭到自己背上,道:“我背你走!” 枪响的一刹那,刘广来使尽力气将将徐三晚扳到身后,或者说是他就势翻到了徐三晚身前,胸背顿觉一热,痛出了一声,身子便更虚软了。 “我一定能把你救活的,相信我,再拐过几道弯就能甩脱鬼子的追兵了,咱渡船过河回徐家湾去,大姐在家里等着你呢。”徐三晚背着刘广来奔跑在七弯八拐的路上,身边的人不停指引着他往前的方向,他们逐渐脱离了日军聚集区。 刘广来已近昏弱的状态,听了这句反倒来了些精神说:“小弟,很早前我就憧憬过和你姐成亲时的情景,红烛下,新娘子的红盖头下,你姐的那张脸,竟成了此刻我最后的向往。” 热泪溢出徐三晚的眼眶,他知道如果他不抢在刘广来身前去背他,他可以本能地避过那一枪,但却以自身为他挡下了子弹,这种无私与大义何偿不是基于某种爱。 枪声,炸弹声和种种的呼喊声终于都消没在前方黑暗的城市住宅区,站在一处河堤边上的日军联队最高指挥官坂村归雄,望着由旁边河上的内河炮艇的探灯投出的光芒照见下满目残破的房屋街巷,再看向往两边河堤集结的兵力也慢满眼的疲弱伤残。 这一战竟然将他麾下三千兵力折损过半,出兵之前以为是马到功成一冲即溃的战争,却是遭遇惨烈的抵抗,要不是有空中力量的打击,此刻他未必能怀着胜者的愧然站在这座失守的城市边上。 心有余悸的坂村太君向他周围的部下呼喝出声,天亮以后一定要占领这座城市,将太阳旗插入它的心脏处,被战争打得疲弱不堪的军士都跟着发出了嚎叫,寂静的暗夜下听着尤为吓人。 在浦滨县近处的一座山岭之上,二十团剩下的不到二十人的弃守者停下来往下望着不远处还在夜空下冒烟的江岸城宅,那里仍有余火未尽,一个个脸上无不悲怆愤恨。 被绑在担架上的梁晃努力撑起上半身望着失守的驻地,好半晌才恨愤道:“总有一天我要打回来,赶走这里的侵略者。” 满身血污和烟灰,头上扎着纱布的团副参谋也跟着感慨而言:“留下来的兄弟们安息吧,吾今之偷生,只为他日能遂尔等的壮烈之志。” 半夜时分,在浦滨江的入海口,徐家湾的河对岸的一处丛林里,一伙人站在一座刚刚堆起的坟头跟前,徐三晚跪在坟前,头插在地上,很久了不见动一下,可能真是太累了。 花二跪在三晚旁边看着坟头上新泥挟杂着的野草随风拂动,似是在向他点头示意。 “哥,你将就在这里歇下吧,你的话我记心里头了,等着我,那天我把三斩藤枝和那个坂村归雄的狗头斩下来,带来见你。” 花二说出这句话他还记得团长梁晃跟他说过攻打浦滨的联队长叫坂村归雄。 站在众人当中的伍峰也是激动不已,说:“区队长,只要我们还有一人一枪一弹,都会跟敌人周旋下去。” “会说话么!”老廖瞪他的同志一眼。“我们的队伍只会越打越强大,直到把小鬼子赶出这遍土地。” “哎,睡着了吧。”黑子见徐三晚还一头扎在地上,伸脚往他耸起的屁股踩了下,徐三晚跟着歪倒在地,他竟然是睡着了。 往下一行人借着老船工的渡船过了对岸,本想潜回山镇里去,但探知日军哨防频繁,他们一行人易暴露目标,便跟着狼伢子回到山里去稍歇,改天再回徐家湾。 路上伍峰,老廖和花二,徐三晚商量着说,往后浦滨一带的抗日活动就得靠他们俩扛起旗子把队伍拉起来与侵略者斗争到底。 受区队长舍身救下的两人心有感触地回应,绝不会让这里的鬼子为所欲为,安枕无忧,徐三晚还问了一句,往后我们组织接替区队长身份的领导者是谁? 老廖说他下一步就去找组织明确这个人,同时把受伤的方华找回来他们的队伍。 这路上还商量着要把山里猎人种养人的落脚处作为他们的敌后根据地,发展战斗力量,以致在某处山路口,原本不同一个队伍的二十七团三名成员要与他们作别,也被他们好说歹说拉进了山里去。 第四十九章 缘份 数天后,徐三晚挑着担柴火从山里回到徐家湾镇,从山镇高处就发现昔日深院豪宅的家府,眼前被炮火轰塌的地方正在大兴土木地重建起房子,这使他非常之意外,一下子还以为是父亲的那位故交还是恩还在帮他徐家修缮,这意念也使他兴奋地加快了脚步。 但当他看到宅院外围有高呼低喝的万兴商会的人在走动,宅府的大门有日军进出的身影,他身体已经凉了半截,一问路人才知是三斩藤枝以共荣之名征用了他家的宅第院落作为日军高层往后的起居之所。 戴着草帽挑着柴担的徐三晚站在路上远望着昔日的家门,只觉得有股气劲堵着心头,使他久而不动。 “三少爷,今时不同往日了,低头认命吧。”万兴商会的老鸦头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边叹着气道。 “你叫日本人来霸占我家的?”徐三晚看着老鸦头问。 老鸦头严肃的看着三少爷好一会才郑重道:“我老姚家从我爷爷那辈就赖着你徐府吃饭,这辈子要不是好歹也跟着你爹鞍前马后的跑了十多年,也不会有我姚老鸦子今日讨主子好的本事,是的,我是对日本人点头哈腰的没有半点骨头,可决不至于要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忘恩负义的事。” “那我的家里人呢?现在那里?” “跟我来吧,人有时候总要跪于命运跟前起不来的,但千万别自暴自弃,要活下去!没什么比活下去更有意思的了,以前的荣华富贵云端风景就当一场梦好了。” 老鸦头引路走去,顾自说着话,还抬头看一眼将近天黑的傍晚暮光。“这天变了,太他娘的黑了,摸黑的路可不好走,你三少爷往后有要用得着我帮一把的只管来寻我,我把我爷那辈偷你徐家的,我爹那辈骗你徐家的,还有我这辈讨你徐家的,能还的就还些你,做人总得要把良心拿出来亮一亮才好受些是吧。” 徐三晚当时只觉得火气直往头上冒,真想飞起一脚把前面这个微驼着背的干瘦老头踢下下行的陡阶下,摔死在路上。 他忽然有件事蹦闪出心头,这下只管张口就问:“我二哥那件事是不是你合着万从使的计把他弄进牢里害死的?” 老鸦头踩着下行的石阶缓缓回过头来,后背不由得靠着旁边的屋墙,他猛地觉得胆颤心惊,因为他发现徐家三少爷那张脸完全有别于往日那种浑噩不经事的样子,而隐泛出一种豹狼的攻击之气直逼着他,不由得怀疑这段短短的时日他经历过怎样的事? “三少爷,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老鸦头也是经过风浪的人,看着三少爷还担着那担柴,不似是要跟他玩命儿的样子,也强作镇定道:“我自问掏心掏肺的对你说话,你却对我下绊子?这都是那跟那儿的事,我那回还在你徐府檐下办着事,你如何要把你二哥的事扯到我头上?是不是我老鸦子曾经的一个下人说的话你很不爱听,有意要顶撞我,那我就不说了。” 老鸦头说完只顾往下走去,徐三晚这下也觉得自己言语冒失冲动,虽说他曾听过一些传闻说老鸦头与外人合谋阴他徐家,但这老奸巨滑之人不在放血的当下是不会老实说话的,再追问下去只会引得他更戒备,便追下去对人说些婉转的说话,刚才实在是因为祖宅被人霸占的愤恨生出的乱绪。 在一处小院户的门口,老鸦头看着昔日的徐家三少爷担着柴走进了小院里对着前面的大小两间瓦房和半片子灶房和一垛柴舍呆住了,他心下里咒骂的道,不是我使了些洋块儿给你拾下这栖身之所,谁能想到雄居一方二百来年的名门华府竟然沦落到流落街头的地步! 老鸦头掩上院门离去前还心怀惴测地盯了一眼徐三晚的背影,那眼神是从低着的头下翻起来的,一个很早前就养成的动作。 一个女人的身影从正屋的门里走出来,发现院子里站着个人,还下意识的惊了一下,待她走过两步辩认出眼前的人,却听得对方说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你回来了。”王恩秀声音带着惊喜,扭头对传出声音的厨房里喊:“水叔快出来,你看谁回来了。” 高个子的水叔弯腰从低矮的门框里走出来看见院子里的人,激动得都有点哭了,忙去抬下人肩头的担柴。 “三少爷,你回来可就好啦,你可让咱担着多大的心呀,再见不到你回来,我可就要去寻你了,天杀的小鬼子霸占了你的家宅,里面值钱的东西一件不让拿出来,往后咱只能暂时倔居在这小院小瓦房里,这还是老鸦子给盘下来的,那作了几辈子孽的姚家总算做了件好事,往后的生活可有得苦挨的,你说,乍就遭这么大.....” 水叔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墙根边堆放柴火,说着就觉得不好再往下说了,忍住了口。 王恩秀从屋里拿出小板凳让徐三晚坐下,又他端出来碗水,说:“感谢菩萨保佑,见到你平安无恙,我就安心了。” 这话说得让三晚心头很是不安,他想起刘广来为他挡的那一枪,可又觉得自己的联想未免过于荒唐了。 水叔进厨房里炒菜了,三晚看着王恩秀从屋里往外搬出小饭桌的身影,他还想继续先头问她的那个疑问,可看她的神态和举止已俨然把自己当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忽然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呢?这女人并不招他怨不招他烦,往后只要他不死还能搭着伙过日子帮他撑个家。 他坐在门口的空地上,看着屋堂里简陋的陈设窄小的空间,不由得努力刹住记忆中往日的家景,心头的酸楚直教他想跪到地上。 夜黑下来好久了,三晚和水叔还坐在院子的饭桌前说着话喝着酒,水叔喝得舌头大了,话多得说不完,对三少爷说往后徐家就靠你了,可要把徐家撑下去,相信苦尽必会甘来,总有翻身再起的一天,先祖在天之灵,不会让倭寇在自己开垦的土地上胡作非为的,总有一天小鬼子都得下地狱的.... 人在欺压面前最无助的时候,只有诅咒解恨。 徐三晚望着夜空下镇中心那儿耸立着最高的楼房顶上亭盖下发出的一束光芒,正缓转照着黑暗中的镇子里面,似是向这里的不服和抵抗示立起来的一道警告。 外面那儿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和几下关门闭户的声音,之后四下里静得可怕。 王恩秀在厨房里出来对三晚说,锅里有热水,洗个热水澡,换套干净衣服,回到家了就得舒坦的,说着进了屋里给拿了套衣服出来,说话做事从容不促,有如从前惯了做的事。 “恩秀可是个好女子,这阵子跟着我前后左右忙个不停的。”水叔看着恩秀又进屋里去的背影。“她的遭遇都跟我说了,她说认准这里是她的家了,只要你不嫌弃,这女人会知恩图报,心眼好,只是三少爷委屈你了,可这没准就是缘份呀。” 三少爷默不作声,也偷眼看那女子掀帘进了房,他拿起跟前的酒碗呷了一口,心里也觉得苦,想着往后的日子还不知会怎样呢?没准过两天敌人又来抄了他的家,心一横,不管了,有一天过一天吧。 第五十章 暗手 徐家湾临海的商业街,万兴商会的老巢,会长万从和管事老鸦头坐在暗沉沉的大厅里,桌子上一盏油灯只照见两人相对坐着的周遭空间,除此之外若大的厅堂里暗沉一遍。 “欺人太甚了,电力都断供,小日本让咱往后摸黑过日子呢。”万从捏着手里两楠木核桃恨恨地瞅着模模糊糊的屋里。 “暂时的,三斩太君今天说了新的发电机,过两天就到,装上就能给咱商会供电了。”油灯下沏茶的老鸦头说。 “三斩是你爹呢,这么好替他说话,他娘的也不瞧瞧小日本要把咱徐家湾搅成什么样了,整个一大监狱,还建军事基地,营房,还有仓库,往后用电的地方多着呢,往后存着心眼把老子的万兴当枪子使,今天还找我过去要咱招兵买马组建一支维稳队伍,专事为他对付镇里存在的抵抗者,这他娘的是一个劲要把咱往火坑里推呀。” 万从一个劲的抱怨着,喝了一杯旁边人递过来的茶水,还站起来踱着步子。 “往后这日子呀,有忧也有喜,咱仗着日本人可谓耀武扬威,独霸一方,不仅可壮大我万兴的声势,垄断这里的暴利行业和码头渔货,还有劳工挑担,趁时势拔掉挑帮这个眼中盯。” 万从说着在一处暗糊下的格子屏风边摆放的椅子上坐下,手里捏着两核桃溜溜转,脸现愁容。 “镇上会出现的抵抗组织会是谁呢?听说前一阵抵抗小日本入侵的国军里头渗有镇子里的人,带头的就是平日里跟咱帮会作对的挑帮,那姓花的小子可是个刺头,辣手货色,往后有他在日本鬼子不会好过,咱也不好过,除了他,你说往后还有那些人要跟咱作对的?” “今天我见了徐家那小子,过后我老是觉得那小子跟往日不同,他看我的眼神里有杀人的火气,这阵子一定是经了什么事。” 老鸦头在油灯的光照下阴暗着脸说道,他飘移的眼神从万从听了他说话现出警觉的脸上一掠而过。 “我想起来了,那天徐海生出殡是挑帮带头主的事,那小子跟花二应是走到一块了,十成是参与了抵抗日军的组织,往后会长可得小心这两个人。” 万从听了最后一句话脸上现出的惊忌和对眼前人的逼视,可谓到了极致,可老鸦头丝毫不敢与他对视一眼,不知是不是怕人看出他有意挑人的心病? 暗沉的厅堂里安静了好一阵,万从才缓缓说:“姚鸦子,你跟我也快有四个年头了吧,这些年我老万待你不溥吧,你也别忘了当初咱是怎么走到一块的,自从那件事之后,我老万就把你当成我帮会的功臣....” 话没说完老鸦头赶紧的打断道:“我知道,万哥你待我恩重如山,我老鸦头这辈子有幸得你器重成为万兴的一份子,心里装着您呢,为你咱是力尽所及绝没二话的,所以万哥你也不要以为我对你会有二心,绝没有的事。” 老鸦子双手捧着杯茶给万从递上,躬身退回来,习惯性从低着的头下将眼神旁移,他看到那堵屏风后面好像有一双脚一闪而过,当下却不敢暴露自己的眼迹,而是实诚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万兴里头我最信得过的人,你是其中一个,往后你可得多担待着,徐家和花家的人你可得盯紧,那两小子可是悬在咱头上的两把刀呀,有机会得斩草除根,做人得心狠手辣,该烂在泥土里的人就不要再惹到活着的人身上了。” 万从说完这句话,没听得他的下从表忠心,忽觉得一物带着铁器的腥味抵在他脖子上,他随即看到姚老鸦那双眼现出惊恐,当即明白屏风后面有人。 确实是有一把手从屏风后面伸过格子口将一把袖镖压在万从的脖子上。 姚老鸦从后腰拔出驳壳子枪对着万从后面那阴影强作镇定道:“那条道上的?明人不作暗事,敢不敢出来亮个脸儿!” 另一把手从屏风后面伸过来,手上也拿着支驳壳子递到万从身前,示意他拿着,万从知趣地拿枪在手,跟着他看到那把手向着老鸦头晃了两下大母指,随即做了个刀斩的手势,那意思很明显是要万从拿枪把老鸦头嘣了。 老鸦头也看出了那人的意思,当下吓得脸都白了,把枪放桌上,对万从拱手作揖道:“万哥,这可使不得,我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的,背后这位高人,咱万兴与你有何恩怨不妨出来提个醒儿,让我看看我姚老鸦的命是不是如此不经活?” 万从这下也作声道:“背后这位爷,是来寻仇的呢,能不能让咱死个明白?我脖子上凉嗖嗖的,可心里糊涂着呢。” 然而,万从感到那把环过他脖子压着的镖刀加重了力度,刀刃就要割破皮肤,他只得向老鸦头递出手上的枪。 老鸦头吓得是跪到地上,高声喊道:“别呀,彪爷!我知道是你,咱往日无怨无仇的,这当口要我的命是为何?别让我死得不明不白的。” 老鸦子惶急之下想起万从脖子上那把暗黑中尤为醒目的袖镖,他曾在二彪头行事的手上见过,格子屏风后的人很可能就是他,这下逼得张口就叫出二彪的浑名。 “二彪,真是你呢?这玩闹开大了吧,好一阵没见你,今夜一来就如此待我,不厚道吧。” 经老鸦头一提醒,万从也觉得后面这人是老熟人,只是这当口被一把刀压着颈动脉,未免不够冷静。 屏风后的人语气压着胸腔说道:“老万,刚才听你说要斩草除根,你为心头清净,那是不是先把眼前这人嘣了?” 万从这下气缓了好多,却感到脖子上的镖刀还没松手,他心想二彪肯定对他有何误会,这下很无奈道:“这是那儿的事呢,你跟姚老鸦都是我老万的好兄弟,咱们肝胆相照,一直三人同一条心,你何出此言呢?” “他妈的,你老万那晚不是要借日本人的枪除了我?你好落个心里清净,怕有朝一日谁漏了口风,仇家找上门来跟你玩命。” “彪哥,你误会了!”老鸦头立即叫道:“那晚我是支使一帮弟兄出去给日本人办事,可真没算你在内,也没注意到你也跟了过去,平日里不是要命的事那敢动过你的身子,万哥跟我都是这样想的,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我敢对天---” 可老鸦头还没说完对天发誓,那抵着万从的袖镖竟脱手而出直飞插在他的肩胸上,他只得捂着伤口,看着二彪从屏风那边走出来。 这人走到油灯的光照下,可见他脸上有新结疤的伤,腿上还扎着伤口,身上敞开的黑衬衣里的白布褂子还有残留的血迹,他以无怒自悍的气质看了眼万从,再看向坐在地上的老鸦头。 “别以为嘴巴抹着油,你就是我的心腹了,这一镖是教你长个心眼,别早晚见风使舵,干那软骨子的事,我这边没个好过,你也别想活了。” 这句话让万从听着,心头甚是慰然,他何尝不是对老鸦头担着这样一份心。 “你要信不过我,送我去见下面的人好了。”老鸦头这下倒显得凛然了,但目光还是向万从这边瞟了一眼。 万从想到往后的棘手事,老鸦头对他大有用处,便出言劝说二彪不要多虑。 第五十一章 闯营 夜深了,徐三晚洗了澡换了套睡衣站在里间的房门口,嗅着关紧大门的屋里空气中一股家什物器混着泥土的陈腐味道,看着淡黄的烛光照着恩秀坐在堂屋一角一张小四方桌前,对着桌上一个陶塑佛像,默念着心经,好专注的样子。 “你这桌上的菩萨好像我家里摆在小憩厅里架子上的古玩,以前我听我娘说它叫文殊。” 王恩秀没有转过头来,却抬头看着身前那尊不过一尺高的菩萨,少顷才说:“我第一眼看见这文殊菩萨,就触动了心,想必是佛缘的指引,使我诚心许意,所以我把它藏在衣物里带了出来。” “你怎么不藏块金锭子,这个不实用么!佛要能解救得了我们,子弹就不会打到你的亲人身上了。” “是么?真是很悲哀的呢。”女子沉默了一下又说:“这忧生患世的时局下,那儿才有清净有安然呢,只有不为身外扰,但求心愿至,我会向菩萨祈求,子弹不要打在你身上。” 徐三晚好一下不作声,忽然说:“往后你就跟着我了,这可能是最不清净最不安然的,说不定那天这里我们就呆不下去了,你要跟着我到处跑路,连个安稳的落脚处都没有,更别说有个安菩萨的地儿,要我说,你不必受这份累,救了你我不失胳膊不掉腿的。” 恩秀转过身来看向三晚说:“佛说随缘是境界,心有缘,随处如境,跟着你是个缘份,随处是境界,只要心中有佛,那儿都是灵台,你不嫌我拖累了你就好了。” “得,我也随你的缘好了,咱们的缘份能多久看命运了,家仇国限之下,我可不会为你苟且偷生,这下眼困了,先睡了。” 徐三晚进了房里从床边的衣柜里摸出他原先藏在柴捆里带回镇里的手枪和子弹,坐到床上将子弹悄悄装进枪匣子,心里却在想等下恩秀会不会进房来睡在他身边,或者她这下是借着念心经要拖时间等他睡着了才好进来睡下。 这么想着,自己就先睡下了,睡前还向床尾靠墙边推开房子的木窗向外面张望了一下。 外面不过数尺间便是建在地势低下一截的房屋瓦顶,往上是清凉暗沉的天空,觉得自家的屋顶上空应是有一弯亮月的吧,却探头出去也望不见,只顾左右看了下那些参差不齐的房屋脊暗泛着月色,心下生了惆怅,把窗关了,倒回床上睡去。 夜静更深,在山脚下一条下行的巷子里,一队十多人的日军巡逻兵排成一线走过,向着山下那边的军营走去。 上了年代暗沉的老巷子,从最早时巡更的清兵换成民团,民团换成军阀,军阀换成丘八,丘八换成现在的鬼子,但夜还是那么黑,以至巡逻的日军经过一道巷子里的门拱,也没发现门梁上蹲着个人影。 十几个的日军一一经过门拱下,最后的那个被头顶上吊下来的一个绳套给迅准的套住了脖子,一下给提起整个人来,挣扎的出不得声就被扯到门拱的横梁上。 那黑影提着勒住的日军士兵搭背上悄悄爬上一边屋顶翻过去消失在那边的屋背。 巡逻的鬼子快要出到镇子口的老集市,在一处房屋间的挟巷里先后闪出两个人影,摸到队伍的后边,其中一个将走在最后的日军士兵猛的拦腰抱住,另一个环臂勒住士兵的脖子捂住口鼻,两人顺带将他抱了起来,往挟巷里退去,只容得鬼子双腿对空踢甩。 “巡更的鬼子兵眼见要进入军营了,黑子就不要跟进去了,你在外面候着咱俩,咱要有命活着出来,你就接应着。” 窄巷的石级上快手脱掉捂死的鬼子身上衣服的花二,将衣物丢给一旁的麻生穿戴上,对将鬼子脚上的皮鞋扯下来的黑子说。 花二之前已将那吊起来的士兵身上的衣物穿到自己身上。 黑子看样子很不乐意,但他知道没时间再去搞个鬼子的衣物给自己换上,他把士兵身上解下来的手榴弹拿了两个插到自己的腰带上,说:“我没你两个身手好,但要记住别死干,往后总能逮着机会搞掉那鬼子头。” “往后有命活着我就什么都不干了,就跟他身上耗着,干不死他也让他吃不下睡不稳。”花二把揣怀里的飞刀摸出来放进日军装备的子弹挎袋里。 “今晚三斩鬼头就在下面的军营里,之前我都瞅着没见他出来,听说是在搞酒宴。”麻生将日军系有垂肩布的军帽戴头上,瞅了下自己一身行头,精神一振。“好了,赶紧追那队鬼子兵去。” 这是一队从山上的军营巡逻下来的士兵,他们最后经过海边的街道,走进山下军营的大门。 这处军营进门照例是有个操场的,两边是营房,对着大门的方向有个大房子,有两层楼的办公用地,日军将一楼改作了个大食堂,这下虽是已近午夜,但还亮着灯光,远远传来高呼低喝的说话声。 这夜晚的三斩藤枝格外开怀,只因前线的浦滨县已落入己方手上,他原本还担着那里驻守的国军会来偷袭的心已安然落地,这晚借着的前方胜利来大搞个庆功宴,与一众官职下从吃着渔民从海里捞上来的各样海鲜和鱼生喝得烂醉,还不时上演一拙即兴舞蹈或者来一场相朴角摔助兴。 食堂里的桌子围成了倒u型,三斩太君就坐在处中的位置,正以军人的豪爽和烂人的嬉骂与众人同乐搞笑。 此刻正看着桌子围着的空地上两个喝得面红耳赤光膀子的日军在玩角摔,两喝得烂醉的家伙站都站不稳,相互抱着凭酒劲把两边桌子撞得东倒西歪,桌子前的人就势往后跌倒,被桌上的残菜汤汁淋得满头都是,大家伙怒骂疯笑,一堆烂人。 三斩微笑地看着眼前的情状,下意识往敞开的大门外望过一眼,正见一队巡逻兵走到操场上,跟着转弯走向左边的营房。 待他目光转到眼前见两个摔跤的已滩倒在地,旁边的好些个中佐小队长的也跌在地上爬不起来,他忽然心生警觉,再下意识向门外望去,竟发现两个走在后面的巡兵径直向这边走来。 在三斩站起来,一连数声呼喝提醒屋里一堆不省人事的废物注意门外的来人,那快步走来的两人更是加快了脚步,两名站门外的卫兵也发现了来人的异常,也提枪呼喝。 花二从挎袋里掏出两把匕首奔跑间已接连扬手将两名站岗的士兵飞刀插中,屋里剩下几个稍为清醒的日军在三斩的提醒下发现来人奔到门前,两个岗哨倒在了地上,都紧张起来,找枪的拔枪的忙作一团。 屋里三斩藤枝最先向奔到门口的人打出他手头的枪,可是他如此显眼的举动,却被对方抢先一步射出的子弹打中他举起的手臂,他的枪打偏了方向,他捂着手臂顺势躲到桌子下。 花二和麻生站在门口两边举枪对屋里的人不停地射击,因为屋里的人已在据桌椅的遮挡反击,他们冲进去暴露得太明显,定免不了被子弹击中。 一阵疾枪击射,好几个刚清醒过来的日军被射倒在地或趴在桌上,三斩藤枝被两个部下掩护着躲趴在翻倒的桌子后面,嘴里怒骂带咒,很是愤怒竟然有人敢闯进他的营部抗击他。 枪声惊起两边营房的日军冲出操场向这里围拢过来,步枪和手枪的子弹纷飞而来,花二和麻生向屋里各扔进一个手雷,跟着向着一个方向夺路还击。 屋里接连两声暴炸,将里面的什物和人轰得到处扑摔,顺带将一股浓烟碎物扑出门口。 第五十二章 脱险出营 军营里传起来的枪声,在夜静的山镇惊起了很多人,但是一阵惊动之后是更加的暗沉和无声。 起码万兴商会里听见枪声的三个人只是从桌子跟前站起来,向外面倾听了一下,吵了两句嘴,外带咒骂两句又坐了下来。 “他娘的强盗进了人家里霸了人的房子家产,还能在人家里睡得安稳么!?你们瞧着,往后小鬼子总没好日子过的,你两个也长点心眼,别他娘的只管给小鬼子卖命,没准的那夜枪就在你们家里响起来。” 二彪头靠坐在一张椅子里用凶恶的眼光看着身边两人,本来万从和姚老鸦要出外去看个究竟,给他喝止了,显然他对日本人开枪射杀他的事怀恨在心。 “可你彪兄乍就不明白今时今日日本仔坐镇着咱徐家湾的山头,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黑帮!咱开罪得起么。”万从苦着脸对他的彪兄说:“往后这日子可不是咱能说话的,手下还有众多兄弟跟着吃饭呢,要还想混下去,咱能跟日本人作对么?” “这可是支人狠炮凶的军队呀,之前的国军都不顶事,咱小小一个万兴不泊这码头能有出路么。”老鸦子跟着顺应一句。 二彪狠狠刮姚鸦子一眼。“你个狗腿子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强悍的主子吧,是不是日本鬼那儿能给你一官半职,你就能把祖宗十八代给卖了,活脱脱一汉奸相。” 老鸦头听着这话很不是滋味,但他历来受的欺侮话多了,脸皮也磨厚了,嘴里嘀咕着说了句,祖宗十八代能称斤卖么? 二彪听着气不打一处来,伸腿顾不得腿上的痛,也无视之前扎了人一飞镖,一脚将一旁坐着的老鸦子连人带椅踹到地上。 见此情状,万从忙伸手将刚才包扎好伤口的老鸦头护起来。 “二彪,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万兴要还想压着这地头吃香喝辣的,那也只得让人截着脊梁骨骂了。”万从不得不为自己和与他站在一个立场的人辩解。 “往后他娘的为小鬼子卖命的事别算上我,身上的伤还痛着呢,那天让我逮着机会定要让那鬼头放血才好解心头之恨!” “你们估这是谁如此沷天大胆敢向日本人的军营里寻仇?”万从听着外面军营处传来的枪声说:“这枪子还打得挺密的,听这小日本的叫喊声整个军营是炸了窝了,咱是不是该找个地儿躲起来?” “听枪声好像是打到军营后面的街巷上了,我没估错的话这是偷袭,对方人很少,枪声全他娘三八大盖打的,鬼子机枪都不打说明对方目标小。” 二彪子听着外面的枪声说着话,猛地瞪眼看过身边的两人,接着道:“这没准就是咱仇家,花明的独子,那小子是个狠人,没有他不敢干的事,那次夜闯万兴与我交手的人虽蒙着脸,但我知道是他,咱这地头会武的没几个,他算站前头的。” “这小子是个大患。”老鸦子说话显得有些谨慎了,不忘窥视两位的神色。 “所以我就说嘛,咱得借日本人的手灭了他。”万从显得有些激动,伸手拍了老鸦子肩头。“天亮后你就去日本人那举报说是花二干的事,你亲眼看见他进了军营。” “没准他今夜就栽了?”老鸦子倒想省事。 “你姚老鸦睡梦去,他不要了你命能闭眼?”二彪说着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口,立马吐地上,冲姚老鸦压低声呼喝:“凉白开呢,换泡茶,枪声吓懵你了。” 老鸦头只得起身换茶叶,转过身背对着二彪,那双眼却往后翻着,神色怨怒。 镇子下方的枪声响起时,徐三晚本已睡着,但已对枪声神经敏感的他一触即醒,撑起身子摸着忱头下的枪弹,朴向床尾将木窗打开,向外面听一下山下的响动,便跨腿探身出窗外。 “你小心点!”身后传来一句很诚心的说话。 徐三晚意外的停了下,心里想她是什么时候睡在了床上?但这下子没什么比枪战更让他上心的了,后腿出到窗外,身体已跃向外面的屋顶。 这时候镇子里某些横亘在两边屋檐挟逼的巷路上响起疾乱的脚步和嘈杂的喝骂,显然是围堵着山镇的岗哨和山上方的军营里的日军闻声而动,向山下集结。 镇中心那耸在高处岗哨上的探灯也四下里转着,光芒投向黑压压的屋顶。 却说花二和麻生面对操场上大批的日军向着食堂围堵过来,他们从食堂一旁的房子窗户翻了进去,密集的子弹追着他们身后射进屋里,也亏着两人躲得飞快。 屋里是个存放炊事杂物和米面粮油的地方,两人借着存物架的阻挡穿过房子从门口出到一小段过道,过道一边是通往食堂的门,一边是通往二楼的楼梯间。 爆炸过后的食堂一遍哀号怒吼,大门处一遍嘈杂的声音,显是很多日军冲进食堂救护三斩藤枝,几个日军眼见就要冲到这边过道的门口,给数枪疾射顶退回去。 原本还想冲进食堂了结三斩太君的花二,只得领着麻生向楼梯那边冲去跑向二楼,到得楼梯转台,下面的鬼子已追到梯口,他们回身放枪打倒了两个,后面呼拉拉挤出来六七个举枪向他们射击。 “往右转过道尽头的房子最接近军营后面的围墙,咱从窗户看能不能跃过墙头。”花二用两支盒子炮顶着下面逼上来的六七个日军,对已跑到二楼过道的麻生喊道。 “你赶紧的别管下面的疯狗了,会咬死你的。”麻生往墙上砸了下手上的手雷,向下面楼梯转台的墙上扔去,手雷撞在墙上弹向下面的楼梯,下面顿时一阵慌乱呼叫,跟着是一声爆炸腾起浓烈的烟灰和沉闷的倒地声。 两人冲到过道尽头的房间踹开门跑到窗口推开窗,看见下面只隔得五六米便是军营的围墙,这时已经有日军追进楼房与围墙间的空地,看势要将楼里的偷袭者堵在屋里。 “你行不行?先看我的,跟着我的动作。”花二脱掉日军的帽子和上衣,同时退开敞开的窗户数步远,几个紧凑的跨跑躬身跃上窗台,双腿蓄力起弹,身体已跃出外面的空中。 麻生紧跟着仿照花二的动作,嘴里却埋怨:“平时哄你多支几招,你却硬要我临急抱佛脚。”也跟着扑出了屋外。 下面的日军发现一前一后奔窗而出的两道黑影,举枪乱打,人已没过墙头那边,楼上的追到窗口,发现围墙那边的人影,也都举枪射击,呼拉叫喊着,一下子附近的房间里窗户砰砰撞开,一支支枪向着围墙外面乱打一气。 楼下的日军很快搬来梯子架上墙头瓟出外面去追击,接二连三的,有的没出得外面,被子弹射得从墙头翻跌落地。 食堂里的三斩藤枝从惊吓中转过神来,还没来得及扑掉身上脸上的炸弹烟灰和地上的泥灰,对一众围在他前后的日军,以最歇斯底里的日语呼喊着今夜一定要宰了那两个太岁头上动土的支那人!同时对一些认为守护不力的军曹小队长狂扇耳刮子。 第五十三章 意外 花二和麻生跃出军营才跑过一条街口,身后就出现了追兵,他俩本想折向海边跑去,但是倾巢而出的日军撒开一遍向军营后方的街巷扑来,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街巷两头的岗哨也赶了过来,几个在街上边举枪边跑的日军,给暗里闪出的刘黑子扔过去一个手榴弹掀翻在地。 “捅马蜂窝了,往山上走,找处地儿躲。”黑子向边跑边还击的花二和麻生靠来。 “我看没这么容易,整个山镇的鬼子都出动了,那鬼头遭这一劫非要杀了咱不可,要知道咱还躲镇里头,还不得挖地三尺,这样会发现我们的其他人或藏粮。” 花二带头向着老镇子的入口跑去,那黑沉沉依山而上的镇里传下来奔跑呼喝的嘈杂声音,看样子高处的鬼子已接到命令都从窝里奔将下来。 “那是不是要找一处能闯得出去的出口杀出去,得让鬼子知道咱逃了出去?”麻生紧跟在后面。 “咱先人建的这山镇快赶得上一个城堡的构造了,除了出口,其它靠边的地儿不是峭壁就是荆棘窝地,咱得在高处找处出路引开那儿的岗哨再来个回马枪。” 三个人很快钻进了镇子口的胡同,身后的追兵跟着呼啦啦涌了进去,枪声响个不停。 这时候徐三晚从房屋与巷子间左绕右拐的向枪声处接近过来,他心里还不明确的是自己这么要插一脚进来,对交战的己方是添乱还是帮助,但直觉告诉他与鬼子生事的肯定是花二,之前在山里歇息,花二就整天嘀咕着要三斩的命,直至发现不见了花二,他才跟着潜回来徐家湾。 既是生死之交危在眼前,他岂可卧视不理。 而且心情激动之下,他竟顾不得自己是光脚跑了过来,这下从一条房屋间的窄巷陡阶踩下来,下面隔两三条横巷传来的枪声刺耳而密集,挟杂着鬼子乱哄哄的叫喊,听声音就知道人数众多。 陡阶是砖头垒砌的,有些地方砖缝间长着粘稠的草苔,他一个光脚踩在上面稳不住,脚下打滑使得身体急向下仰面摔去,屁股在石级上挫了两下,跌出到下面的巷路上。 刚从路上揉着屁股站起来,那边暗处一阵脚步声急促而来,四个从附近岗哨班房赶来的日军首先发现了他。 徐三晚听着鬼子对他的呼喝,看着他们一个个端枪对着自己走过来,这下子顾不了身体一有反应就被对方的枪打中,举起手上的盒子炮向鬼子连打两枪,随即一个转身扑进跟前的窄巷,数发子弹追着他打在屋角处,一发跳弹还擦过他腰背刮了下。 徐三晚知道自己身处窄巷,敌人往里面乱放枪都可能打中他,忙倒身急退要上到上面的胡同,但下面的鬼子已出现在巷口,他开枪将最先出现举枪要打他的鬼子射倒,另一个出现的鬼子一甩手将一物掷了上来,便闪回了转角。 那物冒着白烟飞过他头上方,咣当一声砸在上面的石级向着他弹了下来,正好撞在他转过的胸口掉在跨下的石级,是一个眼见就要爆炸的手雷,急得他踩着那手雷用力往下一拔,自己就势往上蹬了几下,那手雷在下面巷口轰的一声炸出一团浓烟碎屑,爆炸声中挟着两声惨叫。 下面好一下没动静,徐三晚半信半疑下到巷口,发现三个躲转角的日军竟给自己丢出的炸弹轰倒在地,他向一个还欲挣扎起来的鬼子补了一枪,拖着他两腿坐到石级上将他的鞋子脱下来穿到自己脚上。 才将一只皮鞋穿上就感觉头上被一物顶住,一声音在跟前道:“八—嘎!找死的干活?” “你姥姥的,吓我半个身都凉了。”三晚挥手拔开黑子的枪,将另一脚皮鞋套上,站起来。 “我没叫上你,怎么跑过来掺和?”花二和麻生从暗闪出来。“亏着过来的是咱,要是鬼子早开枪扫了你。” “三少爷,咱这下要逃了,你是来送咱呢。”麻生很是着急,后方乱轰轰的声音正在逼近。 “不是担心着你们有危险么,要不跑过来作死呢,这下乍办?”三少爷顺带将鬼子装有手雷的挎包扯过来。 “往上去找个出口突出去,咱不能藏这里,得让鬼子知道我们出了镇子。”花二提着那鬼子的尸体往窄巷踩上去,将其帽子脱到自己头上,抖下其上衣穿上,对跟在后面的人说:“看来咱还得扮鬼子,但这下日军追到屁股后边了,咱还得瞅着机会用先前的法子。” 这几个才在上面转入屋角,下面的路上已有日军出现,查看一下现场,便一个个往陡阶上追去。 他们借助着对环境的熟识从某些房子接连穿插过了两条长长的横巷,其时山下和山上千多鬼子兵已布满叠次而上的各条巷子追寻着形迹可疑的人,各家各户破门而入,滥杀无辜。 在一户人家的空房子里几个人摸黑解决了两个闯进来的日军,将其身上的衣服扒下来穿到三晚和黑子身上,然后端着三八步枪出到路上,向着一处镇边上的岗哨走去。 路上与一些三五成群的日军相遇,他们能避则避,避不了便设法引到暗处用冷兵器解决,很快走到一处通往镇子外面山林的出口近处。 日军在出路口设置了岗哨营房,这时由十多个士兵严阵把守着,提防着突然有人要闯出去,而且附近还有很多兵力在活动。 “怎么办?看来要出去很难,要是跟岗哨的火拼起来,附近的日军很快能把咱围住。” 他们躲在离岗哨所不远的房屋暗角里,在花二眼里看来,他也不敢冒然过去劫岗出去。 “咱不懂鬼子的说话,要不冲过去扯个慌说有刺客从附近逃出去了,咱是要出去追的。” “这不费话么,要有这可能,咱让三斩鬼头开张通行证得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忽地听到那处岗哨外面一阵枪声响起,几个站在路口的日军接连中枪倒地,班房里顿时乱作一团,鬼子喊叫着,从屋里或钻出到路上举枪向外面射击。 这突发情形让巷子里屋门暗角的几个都很意外。 “这不会是我们的人吧,就算不是,也是站在同一阵线的。”徐三晚说着,看样子就要往岗哨那冲去。 “听枪声好像没几个人,那边干么要这下袭击鬼子,全镇的鬼子都出动了,这不是惹火上身!”花二倒显得冷静。 “很可能就是咱们的人,这不知道里面出事了,开枪把鬼子往这边引,给咱争取时间脱身呢。”徐三晚说着人已冲出路上。 “这可是机会,冲过去搏了,要不一会周围的鬼子就围过来了。”麻生跟着从暗里钻出去。 “小心点,别让那边把咱当鬼子射了。”花二跟着走到路上,回头向黑子一甩头。 “死啦死啦的。”黑子刚才又学了句日军的口头禅。 第五十四章 中枪 山镇的这处出口是三条巷子的交汇处,路口两边还有几户房屋,日军占用了两边的房子做岗房,把门窗改开在房屋的侧面,还拉了路灯,路上设置了防撞拦和沙袋垒。 外面的人处在暗黑的林子里,岗哨的日军却在光照下,几下子被打得躲在两边的垒堆里架机枪向外面瞎打。 他们几个冲到岗哨里面的巷子口,两头的巷口也各有一伙日军冲了过来,都有十多个,向着岗哨处聚拢,端枪向外乱射。 “怎么办,硬闯过去?”这几个停在路上,看着众多鬼子抢先一步堵在了路口,一下不知如何应对。 “要是闯不过去,暴露了身份,今夜就撂这了,后面又有鬼子冲过来了。” 他们站的路上后方又有一伙日军向着这边跑来,差几十米就到得他们跟前。 “走到这一步了,就不要恨之前没找个地洞钻。”徐三晚掏出挎包里的手雷,将引信对撞。“趁鬼子没注意我们,冲过去轰几炸弹,我倒要看看还有几个能活的。” “那就没话说了,赶紧的,黑子留意着后面,麻生注意左右两边。”花二也捏了两个手雷在手上,向着前方鬼子堆跑去。 小队日军在军曹逼使下正要往外面冲,不料后边飞过来数枚炸弹在人群处炸开,将挤拢在路口的鬼子炸得一遍惨叫,纷纷倒地。 花二和徐三晚率先冲到一遍惊乱的日军跟前,用枪对还在意外着反应不过来的日军迅手射击,同时向着外面走去。 麻生将手雷扔到有日军出现的巷口,刘黑也一边倒退着向后方跑来的敌人扔炸弹,其时岗哨两边的白炽灯已在爆炸中破灭,前头两人接连击倒举枪还击的敌人,后面两个跟着退出去路口外面,一起向通往山林的土路上跑,边跑边回身还击。 “林子里的人,枪别对着咱,都是干鬼子的。”花二扯嗓向前方喊出一句。 岗哨里头很多日军接连追了出来,向着路上举枪射击,提着轻机枪向暗黑的路上和林子里扫射。 几个人只得钻入林子里奔逃,不长眼睛的子弹在他们身际呼啸飞射,徐三晚刚要向前方出现的一个人影喊叫,突然感到腰背后一下扎痛,使到他要说出的话硬生给抽回了胸口,甚至身体一下发软得护住身旁的树木。 跑在身后的黑子一把护住他,即摸到背上伤口溢出的血液,叫道:“娘的,被打中了。”便架着他跑。 “花老二,是我,老瘳。”前头林子里出现几个人,其中一个向他们招手,还走着向他们靠来。 “你们怎么在这?”花二见真是自己人,语气都显得兴奋。 “就知道你们在镇里,这不是回来找你们吗。”伍峰跟在老瘳身后叫道。 “这下不是说话的时候,赶紧撤退!”几个人中一个女对他们说。 “大姐。”徐三晚听见那女人声音,也兴奋叫出声,但声音显得虚弱。 “怎么,你中枪了!”徐行舟接近她弟护着他。 “怕是打中胸背了。”一旁的黑子担心的说了句。 徐行舟摸着三晚额头冒出的虚汗,不由痛心的说:“不要吓我,我还没从失去他的悲伤中缓过来呢。” 花二将徐三晚背起来,回头对黑子叫道:“你挡在后面。” 一行人快速择路而去,后方的子弹仍不停射来,镇里的日军已经打着手电筒追出路上。 原来林子里袭击日军的人只是几个游击队员,除了老瘳,伍峰和两个队员,还有徐三晚的大姐,他们打扮成商贩的样子用轱辘车拉着几桶烧酒过来。 本想今夜进入镇子里去,在路上远处便听到山镇下面枪声呼喊声乱轰轰一遍,料想是有人跟日军干了起来,待接近这处路口时,镇里已是嘈杂一遍,便很怀疑是日军到处在搜寻袭击的人。 他们确定今夜已经无法进入镇子里去,索性便向岗哨的日军发起袭击,希望此举能对里面要脱险的人有利,那料恰巧的是花二他们也接近了这处岗哨。 一行人逐渐甩脱日军的追击,向着山里寨民的聚居处走去。 路上徐行舟借着火柴的光亮检查她弟的伤口,确定胸背里面的子弹得及时动手术取出来,否则会危及性命。 可是深山大岭,乡野草民,去那里找个能懂医术的人? 大伙着急的当下,徐三晚说出了怪谭的女人,他说出那个曾见过她做手术的女人时,联想到另一个信奉冥冥中有主宰的女人今夜曾对他说土过会求菩萨保佑他不会被子弹打中,可是才过了不到两个钟他就被子弹打得性命堪忧,真是造化弄人。 花二当下就提出潜回去把怪谭的女人带来山里给做手术,他也见过那女人有西医的全套手术器械,而且动手能力还很强。 众人都很担心眼下镇子里的形势,日军还在追查警戒着抵抗者,回去的行动能否顺利? 花二说就凭他多年的硬功夫及对山镇的谙熟还有走贩挑担的丰富经验,日军想在镇子里知察他的行动根本不可能。 麻生提出要跟他一起回去,给花二回绝了,他说不但怪谭,他的女人也是个练散手的,而且离炮轰山镇的那晚过了差不多半个多月,她的腿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行动起来不至要帮护,他一个人回就行。 花二要回头时,老瘳还拖了他一把道:“怪谭那人我听闻,我有个师兄曾找过他踢馆,打不到他一半的身手,可以的话把他拉进咱们的队伍。” 花二郑重的说:“我师父曾对我说过,对于一个与世无争深藏不露的人,最好不要去挑动他,顺其自然,他没准真是个有背景的人。” 花二奔过崎岖的山林小道几个纵跃闪身已没入远处的林草间,对于一个有目标有方向的年轻人,他的意志可以说是超出限制的,何况他心头还燃着一团火,这团火要不把他自己烧死,就是把他的对敌者烧死。 就在日军全部出动搜寻枪杀者的时候,万兴商会的大门被人用武力撞开,几个持枪的日军先头冲进会客厅里,草草包扎了下手臂上枪伤的三斩藤枝借着未散的酒劲咆哮着跟着闯进来。 商会其它屋里的帮徒见鬼子气势汹汹的出现,吓得躲个没影,还在客厅里头坐的三人一下愣没反应,待反应过来,先头闯进来的两个日军被接连飞过暗沉空间的镖刀刺中倒地,其它日军举枪向灯火间的人影砰砰射击。 枪响时,二彪已闪进屏风那边的后堂,万从和姚老鸦子吓得翻倒桌椅躲避,万从在暗中高叫道:“日本太君,别开枪,自己人!” “误会!误会!太君有话好说!”老鸦子也跟着出声,心下却想到这夜晚真是命冻过冷水,能不能活到天亮? 三斩藤枝进到客厅时,二彪刚好从那边撞开一扇窗户跃上窗台,纵身出去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正好让窗外的夜光显出他与三斩藤枝对视的意态。 三斩藤枝看见窗户上的二彪头,随即想起那夜在他几十支枪口下逃去的人,这人居然没死,还在这下刺杀他两个士兵,他心头立马生出受到的威胁感,向撞出窗户的二彪挥手吼道:“追出去,杀了他。” 第五十五章 示众 几个日军立即顺着二彪翻出的窗口追出去。 三斩喝住了要枪杀万从和姚老鸦的日军,叫他俩爬起来撑灯。 “看来中国功夫挺了得的嘛,刚才越窗出去的那个人,命硬得很嘛,跟你两个什么关系?” 三斩在椅子上坐下来,将他受了伤的右手搭桌面上。 “那是我帮会里的一个得力助手,可以说是我的心腹,但是三斩太君你可别误会,他绝不是抗日份子,只是向来横惯了,这地头没人欺得了他,这眼下暂不甘服于太君您的威武。” 万从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忍着担惊受怕和心虚力弱的老鸦子站在他的身边。 “这么说他是不是肯顺服我大日本皇军?万桑,你找他说说,要开什么条件才会为我所用?我日本军人最敬佩的是身手了得的武士,但那个敢跟天皇的麾下作对就是死啦死啦的。” “那是。”万从赶紧接三斩的话道:“敝下一定尽我所能说服他与太君你成为好朋友,只是此人生性独行专断,最受不了头上有人管束,不过即便不为皇军所用,那我也向你保证他以后不会动你皇军一个指头,如有冒犯拿我是问。” “太君喝口茶润下嗓子解下酒气。”老鸦子在一旁给三斩沏了杯茶敬上。 三斩接过茶水看了眼老鸦子,喝了口茶,道:“皇军要的是绝对的顺服,要的就是这个样子。”对着站得毕恭毕敬的老鸦子摆了摆手。“但这夜晚偏偏有人逆行倒施,敢闯入军营枪杀本人,我这趟来的就是要问清楚你们,那两个该死的反抗者是谁?你说!”眼睛还是看着老鸦头。 “太君,这个我知道的,他是本镇一个专门干挑担苦力的一个帮会的头人,姓花,那人功夫了得,皇军没来这之前,我们商会也是奈何不了他的,他手下苦力众多,这地头上陆路水路山路都很能行走,想必皇军占领这里的那个晚上他帮会也是参与了抵抗,这人对皇军可是大大的坏,有他在,皇军的不会快活,一定得除了他。” 老鸦头一口气向三斩太君说出花二的底细。 “是那个叫挑帮的帮会么?你的带路去给我走一趟,这晚上就把他帮会里的人全部给抓起来,全都吊在镇中心广场,我要看看那个姓花的会长敢不敢来救他们。” 挑帮的宅院里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白天才做完花四的丧事,有些个人还留在了屋里,除了那个管事的麻叔,还有周打轮和几个帮会里的长工。 镇子里枪声响起来时,屋里的人还合计要不要另找地方躲避,但听得外面乱轰轰一遍,怕出得外面被鬼子当同谋开枪射了,也就躲在了屋里。 周打轮晚饭的时候喝了不少酒,花二他们要行刺日本太君,席间也没有对他说起,三斩藤枝挟持着老鸦头随一众日军破门而入时,他还在偏厅一张长椅上呼呼大睡。 屋里的人都被搜出到会客厅里,有些个稍作反抗便被打得头破血流,周打轮被几个日军一路从偏房打出到大厅,脸面都肿了,因为酒劲未散竟浑然不觉痛。 “干么要打我!他娘的还有王法么,还有天理么!我上镇公所告你们去。”周打轮兴许是还没清醒过来,还对日军呼呼喳喳,给一枪托把他截在地上。 “我说你小老弟就不能闭嘴么?动嘴能救得了你?我就跟你一起骂街了。”头发篷乱坠拉着眼镜在鼻梁上的麻叔扣着衣服的钮扣子,看着地上瓟起来的周打轮又给一脚踹倒。 这回周打轮算是清醒了好多,他干脆坐在地上用手擦着鼻血,看着周围一个个持枪警备着的鬼子兵,目光在披着军官服手臂上挂着吊带的三斩藤枝身上停留了一下,再看向他身边站着一身黑衣拿着支驳壳子的干瘦老头。 “花老二人呢,去了那里?有谁知道?”老鸦头对六七个站作一堆的挑帮的人问了句。 这些人都知道老鸦头做了维持会的理事,即明面上的汉奸头子。 说实在姚老鸦也知道今夜是给自己闯下祸事了,但眼前被日军的明枪逼着,那还管得着日后会有暗枪逼着他,往后那怕是吃喝拉撒都不得安生,也要活过今夜再说。 “屋里前后没他这个人呢?他去了那里没跟我们说,兴许山上守他兄弟的灵去了。”麻叔说道。 老鸦头看了眼厅堂还亮着烛火的灵位,挂幡,走近看一眼牌位,脸上暗现喜色,心里肯定想着花二那天是不是也跟着挂了,回过身来又喝问一句,花老四是怎么走的? “喝醉摔河里淹死了。”坐地上的周打轮没好气应道。 “别废话,全部押走!” 三斩藤枝喝出一声,他知道问不出什么来,本就想抓些人来给镇上作一道儆杀,要让人知道跟日军作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所以一心就想把这些人吊在广场上示众。 “去那里!我不去!别乱抓人,还有天理么?”被推出门还吵吵嚷嚷的周打轮被打得翻滚下台阶。 麻叔经过老鸦子身边,一双眼睛瞪得高出眼镜片一头看着他悄悄道:“你老哥一个人吃饱可是全家不愁呐,那天要找人担抬的提前跟我这个管帐的说声。” 老鸦子脚步停了下,咬牙忍着肩头的疼痛,不由抽了口冷气,掂量着听到的话,脸色生出几分狰狞。 当夜在镇中心半山处的广场上,数百日军围住了四周,被抓来的一些木匠用木条钉起一排支架,然后日军将挑帮的几个人一一吊起来离地三尺。 附近好多老百姓被赶了出来围观,人们默不作声看着几个人被绳子绑着双手吊在木架上。 “大伙们,乡亲们看见了吧,这就是跟皇军作对的下场,奉劝大家往后就顺从皇军的政策过日子,不要有任何反抗,反抗就是死路一条。” 老鸦子站在吊起来的人面前对人群喊道,但说话的语气带着些许畏忌,眼神游移着,他毕竟知道自己在做的什么事,站在他眼前的人但凡有良知都会对他怀恨在心,他判变乡里,献媚异族,日后只能靠恶势力的支撑活下去。 什么时候侵略者失势了,他也就走到了末路,或者卖命的过程中都可能随时死于非命,但是他也明白自己当下不顺应命运,也许连今夜都活不过去。 本来就是一直靠着恶势力卖命的角色,又如何违逆得了恶势力的支使。 “汉奸,走狗,快放我下来!这样把人吊着天理何在?”周打轮踢甩着腿还在作无谓的挣扎。 “你跟条狗说这些能顶事么!”吊在一旁的麻叔坠着头扭看周打轮,他的眼镜不知什么时候掉了。“狗就知道帮着主子吠呀,主子拉泡屎它就吃了,你还指望他听懂人话?留口气怎么了,还怕吊不死你?” “会有人来救我们么?”周打轮这下算是清醒多了,但也未免过头了。 老鸦子听得这句话马上笑了,说:“日本人这么办你们就是要引你家花老二出来,来救你们那是自投罗网,还是留口气看自己能吊多久吧。” 老鸦头之前没见过周打轮这个人,以为他只是新加入挑帮的苦力而已。 麻叔看着老鸦子说:“我算是想明白了,是你向日本鬼子告说是花二这晚袭击他们的吧,你狼心狗肺呀姚鸦子,你也不想想往日你赖了花家多少帐,我都没找你清算,你居然把我们卖给日本鬼。” 老鸦头愣了好一下才强打起笑脸,他想起之前曾跟徐家三少爷说过人总要把良心拿出来亮亮才好受些,也不想想自己在利益的驱使下做过多少没良心的事。 第五十六章 滇军 在广场边上一个不起眼的房子里的搁楼上,花二和怪谭还有怪谭的女人坐在木栏柱的小窗口望着广场上的人群。 广场边上全镇最高的房屋顶上岗楼的探照灯正照着那些被吊着的人,除了年青力壮的周打轮,其他都是年过五旬的老人。 花二这下正咬得牙齿出血,拳头不住砸着屁股下的楼板,嘴里不住说:“我乍没想到,鬼子会找上家门来,我乍就没想到,汉奸会告我。” 花二是回来接了怪谭两口子出来才发现日军把他帮会的人抓了起来,而且是吊在了广场上。 “年轻人,冷静点,你现在没有办法帮得了他们,周围都是日军。” 怪谭的女人说了句,她屁股下坐着那个医药箱,由于屋顶太低,开的窗口几乎跟木楼板平行,他们站着是看不到外面的。 “你们说,一个人这样吊着能撑多久?”花二问了句,他看一眼那女人,想到她懂医学应该比较明白人体非正常状态下的承受能力。 “这个要看个人的体能,没有准确的限定,像那个年青力壮的人肯定能撑得住一两天不会造成组织机能由于局部缺氧缺血坏死,说不定他能吊个三天三夜,约模看得出他胸膛宽阔,应该常期训练过肺活量,但上了年纪的人就没有这个承受力了,第二天之后有人可能会因为脑缺氧死亡。” 女人的话让花二听着很不乐观,可眼下没半点办法解决得了问题。 “你眼下是要我们去救那个受伤的兄弟,还是想救下这里的人?”怪谭语气平和地问花二道:“如果是救那个人我们就先离开这里,如果是救这里的人我就陪你一块杀出去,不过这样做只会无济于事。” 花二目光犀利地看着以平和眼光与他对视的怪谭,一旁的女人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要杀出去用得着你们帮么!”花二气愤得心绪难平,唯有乱说话解气。“我一个人就能打倒这数百鬼子兵,而且胳肢窝都不出汗的,我会太极无影手,子弹都接得住。” “还是容后想个办法吧,找个人先盯住这里。”怪谭伸手拍了下花二的肩头。 凌晨二三点,趁着守卫的日军最疲倦之时,花二和怪谭从屋顶跃下去以最快速度解决几个站在路口的日军士兵,跟着和巷子里走过来的女人一起消失在通往山林的路上。 花二本是个不愿多说闲话的人,加上又是对着怪谭这样身份莫名的人,他虽有好多疑问要知道,但也只能只字不提,一路上三人默默赶路,很快在天色将亮未亮下翻过两道山梁。 “身后好像有人,而且赶路的人不少。”在一条婉延林间的山路上,怪谭忽然对走在前头花二说。 花二侧耳细听也警觉道:“听说话声真是人不少,什么人会出现在这深山老林?你们听,好像还有马蹄声。” 怪谭和他的女人看似警觉地站住了,而且互相对视,脸现顾忌。 “两位听到了什么吗?”花二不由问了一句。 “乡音。”怪谭语气平谈,扭头往周围看了下,暗沉的山林里草丛没膝,怪谭拖着他女人的手对花二说:“林子里找个处躲一躲,我们想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花二算是知道怪谭的女人名字叫唐妮,这并非他们的介绍,而是从怪谭叫她的口中得知。 远处林间路上影影影绰绰走来一队人马,由于没有火光照明,只凭将亮未亮的天光映出模糊的身影,许多人还掩于林木及蔓草间。 “你听得出是那地方的口音么?” 那队人越发走近,说话的声音也显得大而嘈,蹲在一处半人高草丛间的谭师傅问花二。 “这些人说话的口音很杂,云南贵州的口音都有,但大部分人说一种我从没听过的口音,应该是一个地方的语言,莫非谭师傅你是那里人?” “你看出是什么人了吗?”怪谭点了点头继续提问。 “军人,背枪,骑马,马拉车,看这拖沓拉得好长的队伍没准有一个营的人,看模样似是国军的人,莫非谭师傅你云南人?” 谭师傅点了点头道:“你不觉得纳闷么,云南的军队如何出现在江浙地界?” “这个不奇怪,前些天日军攻打浦滨的事你也听闻了吧,那里的守军本就接到命令弃守的,但团长不授命往上海参战,跟鬼子一个联队拼光了自己的部队,我曾听梁团长说过蒋介石正命各省兵力赶往上海跟日军大打一场,这支队伍应是长途跋涉过来的,但是走偏了路向,听他们骂骂咧咧的声音也是饥饿困乏得很。” “有这样的事!”唐妮听了花二的话低声说:“那得该死多少人?” “沿路过去很有可能会遇上山民的住地,这下清晨将至,寨人的炊烟及生息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说不定会因抢食发生枪战。” “那山民岂不遭殃,那里还有我队伍里的人。”花二看着怪谭道:“既是你的乡里,何不出面调个和。” “你要是知道我如何要隐姓埋名避走他方,你或者会理解我不愿再露往昔身份。”怪谭看着那一列队伍走到前方,在草丛中站起来。“他们很可能是云南王的兵,我与云南王早年间有道不尽的恩怨,但眼前这个营级的人马,且不知带头者是谁,未必认得我这个人,不妨跟上去看看情况。” “世夫,这个队伍里没准有军阀时期的老兵,有人会认得出你的,你会暴露身份。”唐妮跟着站起来。“当年对你下的格杀令,可是全滇系军阀都知道的。” “过去这么些年了,他们找我也找得累了吧,何况这一队人马到得这里,能不能活着回去悬得很,这位兄弟救我们一命,总不能无顾他的困难。” 果不出谭世夫所料,这么一队连夜赶路的国军往前去很快发现了半山处密林中一个天然洞穴处升起的缕缕炊烟,在清晨将至的天空下尤为显眼,数百人沿着林间铺开,向下方那处大坑洞撒去,只留一个班的人看守十数马匹和拉车上的辎重行李。 远征而来的国军领头者未必没有想到这藏在山林里的人很可能是一帮土匪。 第五十七章 师长 天然的大坑洞外围林木遮掩下用木料藤条扎了一道高大的篱笆墙,紧闭的木栏门两边各有个木扎的岗楼,一个岗楼上有个山民靠在木栏上打瞌睡,另一个岗楼下面正好有个人往上瓟去,他之前很可能找个地儿解手去了,这下一边瓟一边往外面山窝的林子里望去。 晨光微明的山林里一个个身影模糊的人正向着山洞移过来,瓟在木梯上的人擦了下腥松的眼睛,这下发现那一个个人还手里还拿着枪,而且还好多人。 “有鬼子来了!”山民回转身高呼,随即跳下地上跑开。 另一边的岗哨上的人让叫声吓醒站起来,也发现了山势下往上走来的人,那阵势人多得让他吓懽住,好一下才要拿起边上的猎枪,叫给林子里一声枪响打倒在木楼上。 “不要开枪!”林子里一声高叫,听得出是为首的长官发话。“我们不是来剿匪的,只是要些粮食。” 可是山洞口的数个木屋及洞里一下出现好些人,端起手头的武器向着木篱笆外射击,同时找好附近的山石作掩体,架枪向外打。 “他娘的,老子都不为难你们,你们倒是先干上了。”林子里那国军营长避在一棵树后对他的部下喝道:“跟他们干了!敢不讨饶就往死里打。” 于是林子里一阵密集的枪响打得挡在洞口外面的木栏墙火烟直冒,里面的石块火星弹跳。 由于林子里人多目标暴露,一下子倒被干倒了好几个,这下惹得当兵的恼怒,在林间架机枪就往里扫射,手榴弹也扔了过去,这一仗没得问及缘由就打了起来。 也因着天还没亮透,山洞里的人直以为是鬼子兵打了过来,也是手不停歇的还击,而且不停有人从下陷的坑洞里出来增援。 也亏着山洞这边的人借着地势有利掩护得好,要不以他们手头大多数鸟铳猎枪和一些汉阳造还有左轮驳壳之类的,那堪正规军一击。 国军很快以压制性的攻击逼近山洞的外围,那原先站在一棵树后的营长处在了后位,他正感到意外里面的人有些个还挺能打的,莫非是从军的做了匪? 忽觉着身后有人影一闪,他的脖子瞬即被人用枪顶住了,他转过头来看着眼前出现的人。 “叫你的人停火,不然一枪嘣了你。”花二对一脸瘦削神态精干的营长道。 “那来的崽子,敢跟老子这样说话。”营长倒是不慌不忙,旁边一些个士兵发现官长被人劫持了,都围拢过来,数支枪齐刷刷的对着花二。 花二贴近当官的身后用枪顶着他的脑门,喝道:“不想你们头领死的就把枪放下,不就是想要顿饱饭么,犯不着动枪子。” “老子生平最不忍就是有人威协我!我就是不叫停,你要么一枪干倒我,我倒了你也活不成。”营长显然是个不怕死的主。 “再打下去你就死定了,我真开枪了!”花二气得狂急,抓住营长的脖领子使力往后拖开几步,迅疾的转过枪口将一个逼上来的士兵打倒。 “身手不错呀。”营长趁着这当口也是出手奇快,一把抓住花二要转回来的枪管用力顶开,另一手同时伸出要抓他拿枪的手。 花二情知不妙,赶紧环臂伸出使死劲卡住人的脖子,营长倒是控住了花二的手枪,脖子却被卡得喘不过气来,哽咽的对身边呼道:“兄弟们开枪做了他,别管我。” “开枪呀,我看谁死得快。”花二贴紧营长身后,以其身体作掩护,对举枪逼着他的士兵叫道。 他这下很是恼怒,本以为控制住为首的能叫停这场枪战,不料碰上烂命不怕死的人。 “停手!”这下了一道身影从林木间闪出来,以地方方言对当兵的喝道,跟着看向与花二纠缠的营长。“康八,叫你的人停火,你打的不是土匪。” 还欲与花二拼劲使力的营长见到眼前出现的人一下给愣住了,周围的人听见来人道的乡音,还对他们的官长叫出土名,也是意外得很。 怪谭按下花二的手示意他松开互搏的人,这个叫康八的人当下对着怪谭伸手抓住他的肩头,好一下才叫道:“真是你么!?师长。” “那些年你还是我手下执拗的传令官,现在带这么大的队伍。”谭世夫也搭着对方肩头。 边上一些操着方言口音的军士也围拢过来,辩认着谭世夫,激动地叫出他们昔日官长的名衔。 天然下陷的硕大坑洞在晨光中徐徐亮起,映出明显经过人为修缮的里面空间,两边高大的洞壁用木料搭了许多二层的隔间,洞中开阔地上砌着几口大灶台和数间洗澡房,往里进去也是用木料搭建的房子,个中形景并非国军以为的土匪窝,而是一处山民避难的聚居点。 三百多远道而来的国军几乎填满洞里的空地,与之解除误会的山民在长者带领下重起锅造饭,杀猎物宰家畜,招待之前还欲与其拼个死活的来客。 “世事难料,本以为可隐居他乡过此余生,不料又生战火,外敌强侵,致我前途缈汒,我该如何?” 在开阔的洞口边上,几个人分处坐在石头上,谭世夫眺望外面茫茫的山岭,话说得不免感伤。 他的女人之前已进到洞里去给受重伤的徐三晚做手术取出体内的子弹。 一旁的康八营长这下站起来对谭世夫说:“师长,只要你点个头,我手下这三百多人马全是你的,全凭你调处,我还是你当年手下的传令官!你要往东,我绝不传令往西去。” 谭世夫目光生出感动,却对他曾经的手下道:“我早没了带兵打仗的欲念,你还是当好你的军头,当年军阀混战,我凭一双师出名门的拳头打出头,从一个士卒打到滇系军阀头领的副手,又是如何起兵造滇系的反,与龙云恩人变仇敌,当中几次生死险关,此刻回想起,心如死灰。” “不行呀,这年头下去必到处兵荒马乱,那儿还有你隐世避居之地,不如再起当年雄,与外敌轰轰烈烈干一场。”游击队员老廖向人表达出看法。 第五十八章 留下来 “是大丈夫当危难立命,岂可偷生恋世。”伍峰喊出这句话,见谭世夫正凝视着他,目光透出一股反感。 花二却不理怪谭的反应,接着怒道:“我只知道敌人此刻正霸占我的家土,残害我的亲人,我要不与鬼子干到最后一滴血,留着这条命有何用。” “要不你出个声,让你昔日的手下借些兵力给我,我打回徐家湾去救出我的兄长。”麻生对怪谭也提出要求。 怪谭沉默着看向身边一张张对他盯着的脸,好一下他看向康八道:“说说你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师父,你想当年我们反滇失败之后,你的亲信残部自然也遭到滇系的剿杀,我们一众同乡不得已流落广西投到桂军的队伍,准确地说,你眼下见到的这支队伍并非滇军,而是桂军。” 康八从石块上坐下,拿下他头上的钢盔继续道:“他娘的,避走他乡真不是滋味,这些年辗转了几个驻地,从开始的百色,龙州到后来的梧州,藤县,这当中遭遇过几次暗杀,幸得当年你师传了些身手才保住性命,那些人目的是要追查您的下落,为此我不得已带着兄弟们越走越远,这三百多弟兄当中有一半都曾是你的队伍。” “淞沪抗日打响,桂系李老总积极调集兵力出征,我营编进21集团军的一个步兵团,是最快出发的一拔,从驻守地藤县出发到广州乘火车经粤汉铁路到湖南,再换坐经赣浙铁路的火车到苏杭,从一个小站下车徒步山路过来,一次路上埋锅造饭,一千多人的队伍分拔吃饭,我营是最后一批吃上的,再次上路之后便走?了路向,数日后便到了这处深山野岭,竟想不到在这里遇上您,这是冥冥中有指引呢?” “想不到我隐性埋名这么多年后还能遇上我的部下,但我谭某已厌倦战火,了无兵戈之志,更不愿带领弟兄们起兵谋事,你还是从你的军命去吧。”谭某低着头说道。 “师父,当年你为了保住你心爱的女人,不惜与姓龙的反目,联合他的仇家挫其势力,无非也是为了追随你多年的部下能在滇系站稳脚,眼下能重遇,我们当初追随你的决心仍不死,你却如此心灰意冷。”康八神态激动。 “那你要如何?还想着我带你们去打外匪不成,你是有所不知日本人军事素质比起你们国民党的军队强多少,加上武器有多精悍,把你们拉上大战场能打个来回算是老天开眼了,可你抬头看看这个老天开眼了么!”谭世夫也有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老天不开眼也是要打的!打到他开眼为止。”康八不免偏激了。 “哎,为什么一定要打大战场,不打大战场不行么?”老廖插话进来。“既然是走偏了路向,那何不将错就错留下来跟我们一起打小战场,打游击,鬼子以为占领咱们的土地就有好日子过了,看我们怎么一点点咬死他。” “留下来,跟我们一块干!”花二也跟着拉拢。“都是抗日,都能打鬼子。” “这里更需要你们,而且这里你们兴许还能打出军人的激壮,别送上大战场就成炮灰了。”伍峰跟着怂恿。 “军命不可违,老子就是要上大战场的,老子还能贪生怕死不成!”康八犟得很。 “留下在这里你也未必不是个死,别以为这里的鬼子是吃草的。”谭世夫没好气顶桂军营长一句。 康八看着有一股气哽住了胸口,过好一下才咽回肚里,对谭世夫道:“师父,只要你肯带我们一众弟兄,去那儿都成,您说了算。” 怪谭说:“我可没说过要带你们,这么些年我独处异乡,能跟我说上句乡音土语的人不多一个,这下能遇上这么多乡里旧人,你们留下来陪我说说话过些日子不行么,我可不是叫你临阵脱逃,既是去留的目标都是抗日,也不算有辱军人之使命。” 康八转过头对他身边的人一一望过,说:“听我师父的意思,你们也是挺能对付得了小鬼子的嘛,这意思是让我跟你一起干了。” 康八又转着头望向山洞里头,再望外外苍莽的山林,接着说:“要往下我三百多弟兄的吃喝拉撒怎么解决,难不成先跟你们开垦种粮再去打仗?” “这个你不用担心,咱们有粮,但眼下都在镇子里,得想办法弄出来,这是个急待解决的任务。”花二说。 怪谭看一眼山洞里外乱哄哄歇着的士兵,转过来对康八道:“八弟,你就这么拿准你队伍里的人都对你忠心不二么?他们当中可是只有一半是你一直来带着的。” “这个我倒不怕,这个营外乡人多,真算得上桂系的都是些新兵蛋子,是李老总要响应国民党要打一场有国际影响的大仗新招募进来的,他们还来不及对桂系表忠诚就给赶上路了,我能指挥得了他们的去留。” 这时候,唐妮和徐三晚的大姐从山洞里头走出来,花二赶紧起来迎上,关切道:“怎么样,顺利么?三晚没多大事吧?” “子弹头已取出来,只是伤得挺严重的,能过了今天他就没性命危险了,一定要照顾好他,千万别让他发高烧。”唐妮一脸郑重的叮嘱。 徐行舟跟着对花二说:“他有件事想托你给他办,他听说镇里的日军因汉奸通报抓了你帮会的人,也很担心水叔和他女人的安危,想你尽快把他俩接出来,我就有些想不通了,他怎么就把河里捞上来的那女人当是自己的人了?” “人的缘份可是很难说的,既然他们都有心,你就当冥冥中安排的好了。”花二说道:“这个可没得说的,我今天就回镇子里去接他们,顺便想想办法怎么把里面的藏粮转出来,我家里的人被吊广场上也是让我很操心的,不过有个好消息我可当下就告诉你,这一队人马肯留下来跟我们一起打鬼子。” “是么,他们同意了!?”徐三舟也显得振奋。“那咱们的队伍就人多了,你可得跟他们处好关系。” 第五十九章 寻船 这天傍晚时分,一轮红日徐徐落下海天之间,金色的波光荡漾的海面上行驶着两支木舢船,向着徐家湾的外海缓缓而去。 两支分别不过六七米长的舢艇上都坐着好几个人,他们目的是要找到打渔晚归回来的船只,藏到船上潜回徐家湾镇里去。 “这个时候不会没有船回来吧。”站在一支船头的麻生向天边晚霞映得绯红的远方眺望,显得有些憔虑地问。 “碰运气吧,要放往日这时候是肯定会有的。”站船尾摇着撸的老船工说:“眼下很多人被小鬼子逼去修工事,出海的渔船少了。” “咱不会要被泡在航道上等吧?等得久这晚上的计划就泡汤了。”坐在船上的花二也向海上远望着。 “这不行呀,要实在等不得,那打也要打回镇里去。”麻生说话比之前更显憔燥:“要不吊广场上的人就死了。” “得有计划行事,不能意气。”舢艇上坐着的老廖说道:“咱不能让桂军的兄弟跟我们首次合作就对我们大失所望。” “按计划咱们是要在镇子里发出信号,埋伏在山头上的国军兄弟才会对日军扎地发起攻击,这样就会吸引鬼子集聚还击,方便给咱救下广场上的人,跟着咱就带队去转运粮食,这晚上的任务可是复杂险阻,这下我倒想念起咱三晚兄弟,他脑子灵活有主意。” 老廖看着说话的花二,接过他的话说:“这镇子里明的暗的路,只有你才是活地图,能不能把粮食带出去可就靠你了,今晚要马到功成。” 船上的人边说着话边等,不知不觉海天间余辉收尽,天眼看要暗下来,可是要等的目标却不见出现。 花二忽然警觉的四下里张望一眼,问坐在船尾一时打瞌睡的老船工说:“曾家阿爹,咱莫不是往海岸靠近了?” 老船工惊觉而起叫道:“坏了,风向啥时候变了,这可真是在往岸边靠近。”便赶紧的划桨转向。 另一条船上撑撸的人闷葫芦黑子却望着徐家湾出海的方向,一脸恨的说:“来了,船开过来了,鬼子从望远镜里发现了咱。” 远处港湾的出海处一黑点子冒着隐约的黑烟向着这边而来,像一凶魔的阴影直击在这里的人心头上。 “怎么办?鬼子过来会不会直接开枪扫了咱两条船上的人?”站起来观望的人对大伙说出眼下的担心。 才一下那船的身影已约模可见,原来是一支小吨位的炮艇,船上的马达声也隐隐听见。 “他娘的,运气乍这般差,渔船没来倒招来了炮艇。”花二瞅着远处越发清晰而来的炮艇。“咱要不要再赌一把?赌他们是来抓人的,不是来灭口的。” “要是来灭口咱也逃不掉,就看老天爷给不给咱活了。”麻生吸了口气,神情有些紧绷。 “要我看十成是来抓人,鬼子工事紧张,这几天到处抓人的。”老船工说了句。 “这么说他们是来接我们回去的啰。”老廖也来了精神。“等上了船就见机行事,我们把他们换过来。” “可咱身上的枪怎么办?要给他们发现我们有枪,船都靠不近的。”有个队员说。 “都收集起来,装进网兜吊水里。”花二赶紧的招呼大伙行事。 炮艇眼见离得有百来两百米,站船头的日军举枪向这边指来。嘴里大声喊着听不懂的话,木艇上的人早知是跑不过的,很多人乘乘举起手来以示顺从。 日军这阵子应是新增了炮艇来作河海防御,这艘驶过来的炮艇比之前见到的船体要大了三分一,船舱也高出不少,船上的日军两个站在舱顶上警戒着,一个站在架起来的机枪后面抓着后座,看样子随时要咯咯咯的扫了前来抓俘的人,船头上还站着两个横枪对着他们威吓,船舱里除了撑舵的,还有一个背枪立在一旁,舱肚里有没有人尚不知道。 “太君不要开枪,我们是出海钓鱼的干活。”撑船上有人举着钓杆叫喊。 炮艇涌过来的海浪将木船掀得左右摆晃,船上的人抓紧船沿都无非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日本太君挥舞着三八大盖,叽哩呱啦叫着要他们一个个瓟到炮艇上来。 其时天将要黑下来,远处能见度已经很低,想必海港那里有日军的望远镜也看不到这里的情况了。 两条木船上的人从日军放下的舷梯瓟上甲板,被人用枪逼到船头处,日军还对每一个上船的人搜身查他们身上有没有武器,这情状让处在后面的花二寻思着应对的办法,因为他身上藏着好几把短刀,这下挤在数人间偷偷将两把塞到老廖的手上。 “上船就动手,你解决搜身的日军和机枪手,我先干掉舱顶上的两个。”花二偷偷对老廖说,刘黑子离得他俩最近听到说话,没见老廖反应,他倒先点了点头。 事情干得还挺顺利,在老廖对搜身的鬼子挥刀抹颈时,花二对船顶上的两日军使力掷刀而出,后一个被刀刺中的日军还开枪向他发了一弹,子弹从他头发梢上擦过。 抓住重机枪的日军还没来得及拉保险刮子就被老廖冲上去打倒,一见自己人动起手来,离得船头两日军最近的游击队员狂急之下直接把人推得翻过栏杆摔进海里,跟着也跳下海去。 见到麻生冲进船舱,立在舵手一旁的日军用握在手上上了刺刀的三八步枪向他刺去,麻生左手抓住刺刀向旁推开,就势冲近对方右手挥拳击在那人脸面,用身体将他撞倒在舱里的座位上。 撑舵的鬼子拔出腰带枪套里的手枪要打麻生,花二两手抓紧舱门框头将身抬起挥脚将那鬼子直接踢出另一边的舱门外,跟着被外面的人按住打。 被逼上船的人比日军多出两倍,在近身相接之下,持枪的日军却几近无还手的余地就失去了性命,上了岁数的老船工神色木讷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嘴里叨念着,都是一条命呐,乍就不见得好活着呢,非要来寻个死活,这下好了吧,回不了家,海里喂鱼了。 第六十章 撞船 眼见几个人按着那船舵手在甲板上往死里揍,老廖赶紧阻止他们。 “把这开船的打死了,谁驶我们回去港口!得留着他。” “就怕咱控制不住他,回到港口他会不会暴露我们?”麻生问道。 “那也没办法了,谁叫咱们没个会使机船的,那该死的周打轮还吊在镇子里呢。”花二把那船舵手提起来,比划着要他去开船,还拿刀在他面前比划着,他敢不从和反抗就让他死啦死啦的。 日军船舵手许是想着横竖是个死,把船开回港口没准还能寻着机会将这伙人置于自己人的枪口下,自己说不定有一线逃脱的生机,于是也比划着答应把船驶回去。 往下众人又使出惯用的办法剥去那几个死了的日军身上的制服装备穿到自己人身上,剩下的几个佯装押在甲板上,那老船工被留下来自己撑船离开。 这时天已完全黑下来,黑子在船头打开了探照灯,一束光芒照投在黑沉沉的海面上,船头破浪往前。 老廖把持着船舱前头的机枪,花二拿着三八大盖站在他身边,说道:“我们这着走的是险棋,随时有可能暴露,上次就是这样被日军发现干了起来。” “是不是我们下手早了,应该上了岸再寻机动手?但那时要有个闪失惊动鬼子窝,咱这十三个人就必死无疑,这下起码制动权在咱手上,进了港看情况应对吧,咱最致命的弱点就是不懂日语,要不这危险系数能降低一半。” “这一趟进去是死是活,看运数吧!他娘的这时势下人要活着真的是运数太重要了。” 不多时,炮艇从港堤的豁口开进去,船头探灯照见的港池内泊着大大小小的桅杋船,看来出海打渔的人多被征用了,远处的码头边还停着两支炮艇。 堤岸上也是黑糊糊一遍,码头的岗哨上的探灯这下向开进来的炮艇移过来,船上的人映在光照中,甲板上的“鬼子兵”压低了头上的钢盔。 船舱内麻生发现撑舵的日军神色紧张似要有所作反的样子,他立即用驳壳子顶住那人的腰腹,也不管人听不听懂他的说话,说是小鬼子敢叫喊一声或是有驾驶以外的动作,就立马让他沉水里去。 轮舵手瞪大着眼斜视着麻生,那样子似是死命也要搏一回,且不知他往下会有什么动作。 黑夜下三面围绕的堤岸上没有人活动的形迹,几个分散出现的巡逻的日军向这边观望一下,又走到了别处,岗楼上的探灯移过去,又移回来,似是发现了什么异样,且停留在就要驶近码头的炮艇身上。 这下子大伙都有些紧张,黑子又在用日本粗言烂语破口大骂,可他来去就那么两句,却骂不开那探灯刺目的光芒。 黑子将船头的探灯掉转向与岸上的灯光相射,环形有着个凉亭盖的岗楼上有两个日军站在栏杆边上,其中一个居然在用望远镜看着光照下的人,另一个已端着枪对着船上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酒井太郞你在那里?酒井太郞。” 岗楼上那人拿下望远镜对着船上用日语喊道,他显然察觉到船上的士兵跟之前出去的人脸孔和身形都对不上,况且他还认识船上某一个同乡,但找不到那人的存在。 何况探灯在船上这些士兵身上滞留,也不见有人说一句日语,这现象已经很可疑问,黑子那些骂语算不上对话。 “穿帮了,乍办好?”花二不动声色问离他最近的老廖。 还在花二和老廖想不出对应的法子,岗楼上一发子弹砰地射过来打在甲板上的人群中,一个人腿部中了一枪。 “干了!”老廖低吼一声,将架着的机枪转过向,对那岗楼上就哒哒哒射出一梭子弹,那两个人一个从栏杆翻下楼去,一个躲到岗楼的那边。 趁着一下子船上的人紧张而起,一直被枪子顶着的轮舵手也狂急发作,竟将船速加大马力,打舵向着一处堤坝直撞过去,跟着他冲舱门外扑出,以为就此跨过两步就能扑下水中,但还是被一直胁迫着他的枪口射出的子弹打扑在舷栏边。 这冒失鬼为干死船上的人而要毁掉一艘炮艇,要让他的上司知道还不得气炸。 船身一下狂冲而出,直向着离得只有几十米的堤岸撞去,这股冲力足可以把船头撞散,将船上一众人掀飞而起,说不定还能将船体内柴油引爆? 离得驾驶台最近的麻生一下愣不知反应,虽说他行过船,但那是风动力装置的桅船,那里知道怎么将柴油动力的船身反推降速。 外面的人也发现船的撞向,大伙发急相问,站在船头的黑子手指一处,转过头向花二叫道:“下水道口在那里,打舵撞过去。” 花二听得这句话,立即明白当下只能向通往镇中心的下水道靠去,在撞船之前大伙跳船下水潜逃进下水道。 花二冲进舱里打转舵轮,船头转向冲着那里停着另两艘炮艇的位置撞去,那个下水道在泊着的炮艇右边离得只有十数米,这时水位正好没过下水道的下沿,人游到那里一个跃身就能钻进去。 他也不知怎么让船身缓速下来,唯有扳紧舵向朝那两艘炮艇撞去,这下对麻生喊道:“叫大伙都往右边跳船,叫老黑带头进下水道。” 那两艘停着的炮艇上有值守的日军,听见外面的枪声从船里钻出来,却发现炮艇凶猛地冲过来,眼见就要撞上自己处在的船,都吓得大叫,逼得也跳下海水中。 数十吨的炮艇高速撞上十数吨的炮艇,竟一下将其从水面上掀起抛在堤坝墙上,弹摔下来砸在另一艘炮艇身上,将那小吨位炮艇一下压逼跃起抛摔在撞来的炮艇上,跟着倾翻进海,向着那边的堤坝滑去,从海水中抓瓟的人群中划过,撞到堤岸正好将那下水道挡在船体下边。 这一摔一砸轰然炸响,船身撞来抛去,铁壳拼接的船体也经不住这番摧毁,最先摔在海水中那支小炮艇后来还被撞来的船顶到墙坝给挟散了骨架,船里一阵电器短路的火星迸溅,引爆了柴油储器,炸开一团大火,飞散的燃烧物跌在水中和大船上。 原先炮艇上的人在撞船的前十数秒已纷纷跃进水里,向下水道口游去,在水中还与那快速划过的小炮艇擦肩而过,有人被船肚刮撞进水底没见浮现。 黑子最先从水中翻进半人高的下水道口,趴下身体招呼其它人向他这里游来,水中的人潜过靠近坝边的船肚或从不过一米宽的挟缝挤过,接连往下水道瓟进去。 岸上到处出现的日军呼啸的闻声而动,但大部份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先跳进水中的日军看见水中有穿己方制服的人,还以为他们也是从船上逃生的自己人,说着话打招呼近来,却被人用刀刺死在水里。 第六十一章 伏击 黑夜下的日军地老鼠一样从各处岗哨据点营房向海港扑过来,最先到达港堤边的日军士兵边往黑糊糊的水面放枪,边凭燃烧的船只发出的火光寻找目标。 可是火光更容易照见岸上的人,一些出现在堤坝边上的人被下面水里袭出的子弹打摔进海水里。 日军的机枪手趴在岸边向港里水面上一通猛扫,子弹嗖嗖嗖的插入水中,三两个未及游到下水道口的队员被击沉入水中,没见浮现。 这时已经有大部份的游击队员钻进了水道里去,断后的老廖猫着腰瞅着水道外面再没有人游过来的迹象,那艘原先靠近道口的炮艇也在向外荡开,他只得转身往里钻去。 “你说鬼子会发现咱们钻进了这个下水道么?他们会不会追进来?”老廖跟在花二后面踩着水流上的石板弯腰走去,脚下水流发出的臭味呛进了他的嘴里。 “就算发现也没这么快的,那时我们已经钻出到广场外面,只是这次让他们发现这条暗道,往后咱们就不能从这进出镇子了。”花二捂着嘴应道。 “上次走过这里还没这么臭,是不是小鬼子造粪机弄的,他娘的人有多毒粪便有多臭。”走前头的黑子也忍不住发声。 与此同时,徐家湾镇顶上的山头的林子里,伍峰带领的一百多国军已悄悄乘着黑夜摸近山头上的日军营部。 其时大部份人埋伏在一座座杂草浓密的坟堆后面,只等镇子里往空中发出的火箭作出的攻击信号,便对驻扎在山头上的日军营地打个措手不及。 另一伙数十人的队伍从半山腰的道路也偷偷靠近了进入镇子里的路口,为首的是山民的领头狼牙子带着他的寨人和半数以上的国军,这部份有的目的是要趁鬼子乱起来的时候潜进去与花二他们汇合,从里面转移出徐家的存粮。 从徐家湾山头上的林子里可以看见不远处日军营地的岗楼上站岗的日军,另有一鬼子将探灯缓缓转动照向周围的宅巷和林地坟葬岗。 更远处可见高出山头地平线的镇中心的岗楼在黑夜下那么显眼,那上面的探灯不时向这边刺目而来。 山下的枪声响起来时,山头的日军闻声而动,营地里面一遍吆喝和吹哨子加上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但不见有人奔袭而出,显是在紧急集合待命。 “要不要这下就打他娘的小日本一个四下乱窜?” 林子里埋伏一草丛中的康八营长这下有些按捺不住了,对身边的伍峰说。 “营长,还是尊照计划行事吧,等我们的人到达指定地点再打。”伍峰回应。 “可是鬼子已经有所准备,他们正在调集兵力,要是队伍都下山去了,我们还打个球哪。”康八有些不满。 “这镇里一千多日军呢!据我所知山头上驻扎的也就数百人,海边闹出的动静有多大,他们还不会掂量么,不会下山的。”伍峰说出他的见解。 “数百人算个球。”康八营长又大言不惭。“老子都把山炮拉过来了,首先就把鬼子窝儿轰个稀巴烂。”说完康八还抬手拍了下他身旁就座着的一门德式37mm米山炮。 “咱们也就三门山炮,顶不了多大事,日军的掷弹筒比这个管用。” “你他娘的乍就这么爱长鬼子威风,灭我的斗志呢?” 眼见康八营长恼火起来,伍峰愣了下安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八哥,战争嘛最重要的是知己知彼,方才有胜算的把握。” “年轻人你在教我怎么打仗呢?老子携刀背枪穿山过垌那阵时你断奶了没?”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伍峰不由得苦笑,他对这个过激得有些率真的军头生出无奈之感。 两人说着话,忽见日军营地那边走出十多个士兵向着林地过来,一个个持枪警觉着,这举动多半是要侦察山林里会不会也有潜过来要搞破坏的抵抗者。 “鬼子是不是发现我们了?”营长身边的手下问道。 “他们是要查找林子里有没有敌人,这下近过来必定会发现我们。”伍峰看着康八。“你心意可真灵,想要开战,日军就来成全你,眼见是不打都不行了。” 康八这下遇事倒显得冷静下来,他寻思一下对他身边的人道:“传令下去,先瞄准,等目标靠近了发现我们再打。” 手下的传令兵向左右离得不过数米却拉开好长一遍的队伍小声喊话,叫听到的往开去逐步传话。 却说下水道的人到得镇中的出口偷偷顶开石灯笼,这时镇中广场上几个人还吊在木架下一动不动。 山下的突发事情闹得广场边上驻守据点的一个日军小队几乎倾巢而出,散在那吊着人的木架周围和各个巷子口。 日军当中还有些个维持会的人,在老鸦头的带领下负责监视广场上的动静,山下传来的爆炸声和一阵子的枪声教他们一个个都神色紧张,个个拿紧手头扳开保险的盒子炮,只怕下一秒不知那儿会闪出子弹要了他们的命。 被绑着双手离地吊了一天一夜的人,除了周打轮,已经没有谁能动得了的,那高个子麻叔也坠着脑袋奄奄一息的样子,其它人当中年事高的看样子已经身体发僵。 周打轮从模糊的意识中听到远处的枪声,据点里的日军闹出的动静也让他振作起精神,对在一旁焦急来回走动的姚老鸦喊道:“有人来了,小心你的狗命。” “来送死的吧!也不瞧瞧这阵势。”老鸦子用枪向周围摆了摆,对周打轮一脸鄙夷。“日本人就想着有人来呢。” “你也瞧瞧,等会儿日本人也救不了你,他们是来专收拾你的。”周打轮咳着气说道。 “你小子是嫌命长呢?要有人来,我首先就送你归西,太君的目的达到了,你这条命就撂这啦。” “那你就跟着我走呗。”周打轮贪嘴快。 “哎!”老鸦子嘶叫一声,朝周打轮冲近来,将枪口顶到他的脸下巴。“我一枪就把你嘴巴掀下来。” 第六十二章 袭镇 被吊了一天一夜的周打轮,生死的欲念在脑海里浮沉过几回了,这下被拿枪顶着他的人逼出一脸的凛怒,他以为往下附近枪声一响,狗腿子就真会先干掉他。 可眼下偷袭的人没见出现,姚老鸦也不敢勾动板机,才要将枪放下,猛听得山上方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吓得他差点魂都散出来。 山上方的军营顿时一阵密乱的响声,日军的呼喊和吹哨子响声,紧接着是拉响的警报声呜呜而来,显然山上埋伏的国军发起了攻击,几乎同时小口径山炮发射出的炮弹在日军的营房里炸响,火光硝烟冲上黑夜。 广场上的日军一下子给乱作一团,所有人持枪向四下里警戒,只怕下一秒那处会有防不胜防的子弹飞射过来。 数炮爆炸过后,高出镇子山头地平线的数层楼高的岗楼,给一发炮弹飞来掀掉了最上面的顶盖,炸掉一角砖墙,顺带将上面的两小鬼子掀下六层楼下的地上。 第二发炮弹飞来在岗楼上方炸开,最顶上的一层顿时塌下一大半,炸出的木片碎砖撒下地面的广场上。 才建好没多少天,如一道巨型幽灵似立在镇子上方的岗楼就给掀掉了头,只往空中腾起一团烟气。 生出歹心要拿周打轮的命来壮胆的姚老鸦才走近周打轮向他举起枪,却给岗楼上飞溅下来的砖碎块砸在背上和脸颊,痛吓得他哭了似的叫出声来,扔掉手上的枪捂着被石碎砸歪了直冒血的脸,叫身边的手下赶紧护他躲开。 下水道口里面的人趁着着乱轰之际,由花二带头接连冲出,开枪射杀最近处的日军,顺势夺取有利掩体,与反扑的日军展开枪战。 “我们还没发出信号,山上倒先干起来了,为啥呢?” 众人突进一条离得最近的巷子口,眼下的情况破坏了他们原先商量好的对策,这对营救广场上的人没有半点优势,原定计划是救下人突围的时候再发信号攻打的,但是计划比起未知的变化更不可预算。 “准是鬼子往外围警戒发现了我们的人才打了起来。” 花二靠在一条倚楼的柱子下还击着从广场四处围拢过来的日军,顺带回答问他话的老廖。 这下子枪弹四下里乱飞,在黑夜里只听得嗖嗖的响声刮过耳际,姚老鸦看见身边一个帮徒中弹倒地,立即明白自己身处无遮挡物的空地上是分分钟狗命难保,再也无心去杀吊在木架上的人。 “他娘的,咱别趟这个火坑,让小日本跟敌人干去。”老鸦头对身边的两个帮徒叫道。 “老鸦哥,那咱往那躲去?”一个手下问道。 作为当地镇上的土着,姚老鸦自然知道广场上的水井下有密室藏身,而且这下水井离他也不过十数步远,当下往水井那里跑去,跟着一个诈作中弹带头倒进了水井里。 两个跟随的帮徒见状也出色地把自己演进了水井里。 山头上的枪炮爆发,山下的日军便集结而出往山上奔跑,数百人呼啦啦奔扑在弯来绕去的巷道上。 奔在前头的日军驾着十多辆咆哮着的三轮摩托,在转弯上绕的坡道口,众多小鬼子呼吼着推着动力不足的摩托车往上跑,可谓军事要素强悍,如果这时转弯道口两边有伏兵,日军有多少也不够填枪子的。 原来徐家湾历史上的清军在山镇外围修有快速上下的军事通道的,但国军撤败那夜已将其炸毁。 镇子里分布在一条条巷子之间的陡阶暗道和穿弄,在没有熟悉路向之下,根本不可能机动得了数百人快速上山,可能山上的对战胜败定局,山下的部队还没一定到得了阵地。 这一战之后,被打痛了脑袋的三斩藤枝才将其兵力的三分一部署在半山腰上。 这时候半山腰通往山林的路上,近百人的队伍一股作气冲过关卡的阻力,进入镇子冲上两条巷子便到了中心广场,与花二他们一同打败扎在广场上的那支日军小队,将其剩余的十数兵力赶进黑暗的巷子里。 吊在木架上的人被解下来,只剩下周打轮慢慢缓过气来,麻叔只剩下一丝气色不知还能否救活,别的老人已无生还的可能。 有人找来一辆板车将这两人护送出镇子。 接下来花二带着众人找到附近一处天井的地下藏室将里面的粮食搬出来,有一部分人由黑子领着去找来挑担和独轮车。 很快山下日军的奔头部份已接近众人搬粮的院落外面的路上,三轮摩托车的轰鸣和奔跑的脚步声越发明显,车头的灯光把路上的夜空都映亮了。 老廖和花二躲在近处一条陡阶的转角看着下面路上灯光映得通亮,机动三轮车和奔跑的日军都嗷嗷怪叫地闪过阶口。 老廖说道:“鬼子通过广场肯定会知道我们袭击过广场的据点,必会分出一部份人来对付我们,看来这一趟转粮并不容易。” “这处院落后面有一条两排房屋相背的窄路,可通往先前山民带队进来的镇口近处,这应该是先人当年设计这处布局特意留下的一条暗道,挖院子下的藏室起初应是用来藏兵的,这是抵抗外敌入侵的布局,暗道虽说好多年没走过了,里面说不定还有好多杂物野草,但咱们人多力量大定能通过的。”花二说。 老廖拍了下花二的肩头。“我就说嘛,有你在这里没有走不活的路,那往下你带着挑粮的走,我带一部份人转开鬼子的狙击。” 日军到得镇中广场发现据点的情况,又与溃逃的散兵遇上,知道之前发生过的袭击,一个领队的中佐便指挥出一部份人向附近搜寻偷袭者消灭他们,跟着就座在三轮斗里挥着指挥刀继续带队向山上进发。 山上的枪炮声把下面街上桑叶酒栈宿夜的三斩藤枝吓得不轻,从火力的密度和口径他听得出这并不是一般的散装部队能发挥得出来的战斗力,只怕不知那儿来了能将其消灭的正规军队。 三斩藤枝当下衣衫不整就奔门而出,首先就派兵抓来万兴商会的头子万从,要从万从的口中知道这不明身份的偷袭者是何来路? 因为据己军方情报所知附近三百余里内已无中国军队的驻守,纵是有军队过来也是先袭击浦滨的坂村归雄部队,怎么一下就打到这处港湾小镇来了? 第六十三章 悸影 山上一百来人的伏击队伍因为十数个外围警戒的日军逼近而发起对日军的袭击,也就开始的十来分钟能打得军营里的日军狼狈不堪。 当日军调集起火力,也得知了来犯者的实力,也就无所顾忌的作出还击,很快便将山林坟岗里的火力压制下来。 日军分布在军营的墙头和外围两边,黑夜里双方阵地之间麻密的子弹带着星硝飞射交错,但明显看得出林地里的一方处于弱势,日军甚至开始往前逼进。 “这小日本可真他娘不是吃草的,老实说打得我都有些发毛了。”康八营长边打着手上的带柄驳壳枪,边对上旁用中正式步枪射击的伍峰叫喊。 “我就说嘛不可轻敌,要我说当下该往后退了,往林密处退,等下日军拉出后方就会上炮手,我们要不借助林木的阻挡是牵制不住敌人的,他们的掷弹筒杀伤力很强。” “是么,有我的战防炮好用么,我倒要跟他们怼一怼。”康八气头又上来,转过身对附近的炮手吼叫。“陈二宝,看准了扎堆的小日本给老子打两炮过去。” 没等身后的炮手回应,一梭机枪子弹扫过来,从两人埋伏的草堆头擦过,将那躬起身调整37毫米山炮炮口的炮兵扫倒在地。 紧接着一发炮弹从日军那边飞过来打在林木上方炸开一团火硝四射,将近处几个士兵击中,有的身上的衣物燃烧起来,不得不就势在地上打滚。 “营长,往后退吧,不可硬碰,我们的目的是给镇里的兄弟争取有利形势往外运粮的,不是来决死战的。”伍峰话说得着急。 本以为能来打个威武仗的康八,不料干起来才知道的日军的兵势和火力都比他的部队强得多,他非但没有预想的把山头的鬼子赶下山去跳海,这下不得不认清事实指挥自己阵容往后退,能把敌人的武力牵住才是此行的目的。 再说镇子里处在两路巷子之间的房屋院落里转移粮食的人,在黑子找来工具之后将粮米副食挑上肩或推在独轮车上,由花二带头钻入两排屋后的暗道向外转移。 其余二十多人由老廖带着与巷子里搜寻的日军发起战斗,将一股百来人的日军往反方向拖去。 老廖的人里除了黑子还有几个人熟悉镇子里的路况地形,在他们的带领下翻院过弄穿堂插巷,与不少于他们数倍的日军展开巷战。 日军虽说人数有压倒性的优势,但很多时候找不到目标,只有挨打的份。 镇子里比沦陷之前少了一半人以上,很多房子里无人居住,加上黑夜笼罩着四周,这给身份杂渗的抵抗者提供了对敌游移,闪击,设伏的利好条件,硬生生把日军拖在暗沉沉的屋巷里。 虽说双方不停有人被消耗掉,但日军毕竟人多,这样打下去抵抗者能生还的也没几个了。 花二和麻生带着转粮的人从另一个院落走出暗道之后,很快走到原先冲进来的镇子口,这时日军还没向这个关卡增兵,转粮的数十人很顺利的出了外面的山林路上。 山民狼伢子用箭弩向夜空发射了三支绑着焰火的箭,此举是向山上的国军提示转粮的人已成功出得镇外,可以撤离了。 “你就让我留下来回镇里打鬼子吧,这帮野兽我打死一个算一个。”分别之前狼伢子向要回到镇里去的花二和麻生恳求。 “不行,咱俩是回去把人带出镇子的,不是要跟鬼子拼死活,你先带着队伍走。”花二回绝了狼伢子的要求。 “伢子兄弟你就先回吧,把粮安全送回去紧要。”麻生也劝道:“只要不被打死,鬼子是有得打的。” 狼伢子犹豫了一下才顺了他俩的意,说:“那好吧,你们可要好生的,愿天上的吉星照着你们。”说完还合什着手掌向天举头。 此举倒是让花二吓了一跳,狼伢子的话让他清晰想起刘广来听到过这句话之后发生的事,他立马一个太极推手将狼伢子推出丈半远。 等三斩藤枝赶到半山上的镇中广场,山下增援的日军奔上山头,伏击的国军已开始往大山里撤退。 镇里仍有不停响起的枪弹声,那是日军还没解决得了那些顽抗的人。 三斩藤枝从他的座驾三轮摩托车照出的灯光看见地上好多躺倒的日军士兵,从中也发现一些穿着平民着装或是中国军队制服的尸体,他走近看着一具尸体上的制服问身后跟过来的万从,这是打那儿冒出来的军队? 万从带着几个手下被日军从商会逼到这里来与三斩大佐碰头,他心里着实有气,而且也不知国军是打那儿冒出来的,对太君悲催的叫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这下镇里还打枪呢!大佐您能抓个活的,比问我来得顶事多了。” “八嘎!”太君吼出一声才说道:“还以为消灭了这里的守军,这地头上就是我安忱无忧好生过活之地,那料接二连三的出事,让我防不胜防。” “这是那里冒出来的军队?”三斩太君对着暗沉空荡的广场叫得声嘶力遏,跟着对围聚在他周围的一些兵力叫道:“去把里面的人都找出来一个不留,死啦死啦的,能留个别活的,重重有赏。” 个别军曺立马带着自己的人向枪声方向奔去。 三斩藤枝的话让地头黑帮万从也由不得暗骂道,你一个烧杀抢掠了人家园的强盗,还敢在这里要安忱无忧?我平日里仗着帮众打手势汹只干强买强卖欺行霸市的营当也不敢说安忱无忧,你可真是脸皮比脚下的石板还厚。 万从这么想着也自知自己的处境堪忧,他要想维持他的山头霸业不得已要跟日本人勾结下去,要想安忱无忧也只得让自己更加强大,看来往后得让日军给他创造招兵买马的条件,让自己的实力抵挡得住无时无刻都有可能出现的抗日者。 这么想着倒让万从心里吓得一跳,因为他突然想起他的得力助手老鸦子这下没见影踪,莫不是被人打死在那处阴沟暗角里了?当下四向转身去找寻他想见到的身影。 三斩藤枝见万从四下里的张望,他也禁不住奇怪的向四周望过一眼,心想眼前这奸诡之人要找寻什么呢? 就这么随意一望,却发现人群的外围有两个人影紧步行走在路上,方向正是远处响着枪声之处。 这两个人影蓦地让三斩藤枝触发心里头尚挥之不去的阴影,他猛的将身旁一辆摩托车的车头灯转向那两个离他不到二三十米的人身上。 那两个人被一束灯光照亮在路上,都不由得停下脚步,与人丛中的三斩藤枝对视。 三斩藤枝也望见这两个向目露凶光的人的脸色,当下在脑里将前一晚上在食堂看见门外出现的两个人的身形脸色对照,这一下子吓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分明就是同样的两个人!想不到才隔一晚上,他们又象杀他之前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杀了这两个人!”三斩藤枝顾不得他右臂的伤痛,紧张之下向灯光照见下的花二和麻生挥手而出。 由于打自从海上进得镇子里面还没有时间换掉身上穿着的湿透过的日军制服,花二和麻生要从广场边上经过时还捡了日军掉下的钢盔扣在头上,那料却让心有余悸的三斩鬼头一眼认出了他们。 三斩鬼头这么一嚷,倒是没让身旁众多日军先头反应过来,他却见到那两人当中一个从怀里探手进出,将两把飞刀向他扬手撒来,光与暗的边缘两道细影飞速刺来。 三斩大佐一个叫嚷腾身倒向他的部下身上,离他最近的万从发现飞刀刺空而来时他已无躲避的空余,慌忙中抓住一个帮徒拉到他身前,让人给他挡下飞来的一刀。 第六十四章 跳壁逃生 花二撒出飞刀,随即往侧边拉着麻生,两人奔过三数步一个纵身起扑,撞进一户人家的门里,身后跟着十数发子弹飞射进屋。 两人在堂屋里就势打滚向着通往屋后的过弄就势翻瓟扑去,无数子弹在屋里蹦射激跳,家具什物一遍作响散落。 一发手雷飞进来在地上爆炸起的火药冲击力将从过弄里站起身的两人掀开几步远。 “我中弹了,幸好没事。”花二瓟起来揉下肩头的伤口,自知没伤到筋骨,却想起三斩藤枝那张脸。 “我屁股也被咬了口,也亏着是侧射,赶紧逃吧。”麻生瓟起来忍着痛提腿就跑。 两人撞破屋后的木窗才翻到外面两排房屋后面的明沟上,鬼子的手雷已经轰了进来,炸药的气浪带着砖碎木屑扑出窗洞,两人头上的墙块都在摇摇欲坠。 花二奔过几步,双腿劈开往两边墙上撑去,在两米多高处弯下腰伸手将跟上来的麻生拉上来,麻生借着花二的腿作支撑站到上面翻身上了屋顶,花二跟着几个撑步也上到屋顶。 两人乘着黑夜奔跑过房顶,下面房屋之间的狭缝里子弹撞着墙砖啪啪作响。 山民从镇外射上空中的火箭也让老廖这边的人知道转粮的已成功脱险,他们一行十数人便开始甩脱日军的追巢向外转移。 可是这时候镇子里的各条巷子里都是搜索的日军士兵,到处的破门入户,成群结队的进进出出,四下里不时传出枪声和哭喊声,鬼子又在拿平民撒气。 镇子里的人都知道这处天然监狱是呆不下去的,可是很多人都成为日军俘虏的工具,还有很多人是没有地方去宁愿苟且偷生在自己的家园里。 花二和麻生凭挑帮的一种竹哨子吹出的暗号与黑子他们取得会合,在一处巷子的绕弯处,数家石头房子的后面就是一道峭壁,光秃的峭壁往下十数米才到长满荆棘和杂树的山地。 其实山镇上的外围到处都是这样的峭壁,很多地方是经过人工开凿出来的,这里的先民起初就有意将山镇打造成一个城垒,只留下头上是山,脚下是海。 “怎么办?日军就跟卷席子一样搜我们,难道要从这里跳下去?”在屋子里老廖靠着窗边往外面望了一眼。 “不行!这么高跳下去,就是你我的身手落下去,只怕天亮都瓟不起来,下面的荆棘不知有多深。”花二也探头往下面张了一下对老廖说。 “我看这夜晚是出不去了,不如找处藏身,待鬼子安静了再打出去?”麻生在屋里找到一些水烟的烟草捂着屁股上的伤口,裂着嘴忍着痛说。 这下,黑子从屋外推门进来压低声叫道:“鬼子寻过来了,最近离咱就几家屋的,下面路上还有一伙在靠过来。” “这下冲出去肯定得血拼,躲屋子里准得又被搜着,日他娘的小鬼子我在自己家土上都被逼得走投无路。”花二瞪着血红的眼。 “冲出去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屋里有人说出一句抗战时很经典的话。 有人就要走到门口往外出。 老廖借着窗外的夜光发现这户人家的屋堂相当开阔并没什么家具,墙边堆着一卷卷被布和几个装得满满的麻袋,墙根下还有一大卷地毯子,有一把大木弹弓挂在墙上,还有根木头转轴挂在屋梁下面。 “这户人家莫不是弹绵花翻被子?”老廖问了句。 “我乍就没想起来!”花二一拍脑袋叫道:“张家绵泰坊,老黑看看偏屋里还有没有存放的绵被,大伙赶紧的把绵被布单的都往窗外撒下去,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就看咱的造化了。” 屋里几个立马随黑子进去偏屋找寻绵被,另几个人跟着花二搬起堂屋的被子麻袋毛毯往窗外扔下去。 “都张开了的撒,往一处撒,有绵被作垫,咱跳下去不被下面的树杈,荆刺,石头给扎死就好。” 外面的日军已经搜到这几家石头房的两边,屋里的人还忙着往外扔被子,几个靠在大门两边开枪阻挡着日军的逼近。 这里枪声一响,远近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响起,可见日军出动了多少人在搜镇,他们之前要是冲出另找去处,没准就给兜住了。 花二带头从窗口跳下近二十米深的峭壁,落在一张摊在树上的被子,就势抓住被绵将自己撞下下面的荆刺丛,忍着带刺树枝拉刺着身体的痛,将周围撒开的绵被凑近一处,便招呼上面的人跳下来。 十多个逐一往下跳怎么也需要一点时间,守住屋门的几个人被外面两头飞射进来的子弹干倒了三个,只剩下老廖和老黑,还有另一个原本是要赶往上海打大战场的广西仔。 这年轻人生得肥墩一身横肉,二十多岁的面相有些孩子脸,偏偏飞来的子弹就是没打中他,原本手头持着一支捷克式轻机枪,刚刚打没了子弹,只得捡起旁边落下的盒子炮继续干。 这下盒子炮也没了弹,一下慌了神的看向与他对面避在门边的黑子,那意思显然要问黑子怎么办? 黑子看一眼窗口边只剩下两个人要往外跳,转头对胖墩说:“等下你就堵着门吧,不然你这一身肥肉跳下去也得泼一地都是。” 广西胖墩看一眼黑子和靠在厅堂一个装绵花的木柜后的老廖,随即说道:“你俩先走我来断后。”就手拉起身边的门板向老黑这边靠来。 刚巧一枚冒烟的手雷从外面飞进门,打在胖墩的胸部肥肉上落到地上,没等老黑作出反应,这家伙放开门板急跨出一步捡起手雷往外面扔。 由于步子跨得急没注意地上躺着才死去的人,一脚踩人腿上了,一个打滑身子摆空一横,才扔出手上的炸弹。 在胖墩打滑往地上倒时,外面数发子弹飞射进来,离他横倒的身体也不过一个巴掌的距离。 这神一样的自避弹反应教黑子和老廖看着都呆了下。 可下一反应却是胖墩就地瓟起来,那身子像一头起身拱槽的肥猪,黑子看在眼里急得伸手去拉住他一条腿将他拉趴下往门边墙角拖,数发子弹飞进来从他头上擦过。 “你不是以为这身肥肉能防弹吧,子弹钻进你身体先把你煎出油来。”黑子就势扯着胖墩向窗口跑去,到得那边将胖墩托上窗口,也不管他摔下去是死是活,反正留在屋里也是个死。 老廖最后一个从窗口跳出,跟着,众人顶着身上的伤痛连滚带爬逃离峭壁下的杂树荆草丛。 冲进屋的日军发现抵抗者跳下峭崖逃跑了,只得从几个房子向峭壁的窗口往下开枪扔手榴弹。 众人好一会才从密林杂草间逃出敌人的子弹射程,都累得趴着躺着在一草坡处。 胖墩从峭壁上摔下来扎伤了股骨,要不是黑子和老廖架着他跑,他不可能逃得出来,这下痛得直打哆嗦,不住的哼哼出声。 老廖和黑子也是累得够呛,黑子喘着气一下一下的看着胖墩,伸手指着他,很困难的说:“你不在家养你这头猪,出来当什么兵。” 老廖却说道:“这哥们是块打仗的料,别看他胖,偏偏跟子弹无缘。” 胖墩哆嗦着说:“家里都让我吃的没剩下的,来征兵的长官说军营里有粮管饱,我就出来当兵了。” “往后有咱们吃的就饿不着你。”花二说:“胖子你叫啥名?” “我姓金,叫金宝。” “我看你是肥宝,往下乍把你整回去还是个难。”黑子回了句。 往下大伙用树杈和藤条扎了个担架把肥宝扛着上路。 第六十五章 商策 当夜,日军的参谋放出两批各五六个训练有素侦察能力强的侦察兵,一前一后去追踪往山里撤退的军队,目的是要知道这支队伍的落脚处和实力,以备日后出兵围巢。 但是日军侦察兵在返回的途中与花二这一伙人在山林里相遇,双方一阵交火之后,分道而去。 那时候花二这边很多人都身疲力乏,大部分人身上还有伤,还缺少武器,日军这边目的是要带所获情报回去,因此双方也没有往死里拼。 回到半山坳的洞穴,他们立马为这事商量起来。 在山洞大厅一处大石台前,几个人连夜说起话来。 “没成想鬼子还这么有手段,我们断后的人乍就没发现呢?”康八营长听了这事还持有些怀疑。 “这说明鬼子的军事素质真是比我们强。”伍峰回了一句。 “一说到鬼子,你乍就这么喜欢损我呢,看不起老子的兵还是怎的?”康八瞪着伍峰道。 “我说的事实嘛。” “怎么个事实了,老子现在就派兵去反侦察。”康八看来又有点上火了。 “你俩别犟嘴,现在咱们是商量是去是留,既然日军知道我们的藏身处,我认为就不能留在这里。”老廖说道。 “怕他个鸟,这深山大岭的,鬼子能来得了多少人?没有我们地形熟识,我倒想鬼子过来,我要在这里报我头人阿爹的仇。”狼伢子话说得冲动,未免年少轻狂。 “不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子出来就是为打仗的,还怕敌人不成!”康八犟脾气不缓多少。 商量的人当中,徐行舟默默的看着身边的人,她最后把目光停留在谭世夫脸上,这个曾在徐家湾隐藏了快十年的军阀头子。 不过徐行舟对怪谭是有好感的,原因是前几年她有一次从浦滨赶夜路回徐家湾的途中,遭遇数个地痞流氓的欺侮,幸得怪谭路过出手相救,此后她虽与怪谭无从交往,但逢年过节还会去拜谢一下,见面总是尊称谭师傅。 “谭师傅,您对这事怎么看?”徐行舟诚心请教谭世夫。 “要让我看,我认为这山洞真不能对敌防御。”谭世夫望着天然大洞口外面上方暗黛色的夜空。“你们看这洞口那么大,敌人闭着眼睛也能把炮弹轰进来,到时候洞里的人就成了爆米花。” 大伙听这说话纷纷把头转向洞外望出上空,都觉得话说得甚是要害,不由对怪谭表露出敬意。 “何况这是一处山坳地,敌人攻过来很容易把持我们的上风,身处下风是两军对战的要忌,要打就要占着高地,这才是优势。” “谭师傅真不愧曾为滇系军的将领。”花二抱拳道:“日后如能与我等同舟共济岂不是好事!” “我要能帮得了你们,我也甚感荣幸,谁叫我走投无路了。”谭世夫也抱拳回道。 “师父,不如再拾起你带兵打仗的本领与敌人干了。”康八说。 “我们很需要你这样带兵打仗的本领。”徐行舟跟着说:“这里的人包括我都愿意服从你的带领。” “不不,我曾说过不再带兵打仗,我就在旁边看着得了,你们还是继续你们守家卫土的战斗,如我的说话能起到帮助,那谭某深感荣幸。” 谭某不顾一众人惋惜的心情,出言回绝。 徐行舟接着说:“从日军出动侦察兵追踪我们这件事给了我些启发,刚才康营长也说过要反侦察敌人,那么我们是不是也要有些人回到镇子里去潜伏下来呢?” “这个主意好!”伍峰接过话说道:“但咱们要怎么个潜伏进去?” 众人一下沉默之时,谭世夫又发话道:“以我谭某当年亲历云贵川军阀混战的经验来看,最好是有自己人卧入敌人的队伍里,可是我们的敌人是日本人,怎么潜入去?” “维持会!”花二叫道:“我前两天在镇子里听到些风声,万兴商会的人要招兵买马成立一支专替日本人卖命的维协军,军费枪械都由日军提供,我们何不趁这机会潜到鬼子的眼皮底下。” “这个主意不错,可是要谁来接受这样的任务?这样的人可要信得过,要培训过。”老廖说。 徐行舟说:“这可是项重要任务,我们要有长期对敌斗争的打算,浦滨这一带除了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力量,要不想被敌人消灭,就得使劲生存下去,打击敌人破坏敌人的军事力量,往后徐家湾港将会是日军的军事要地,可有得我们忙的。” “康营长,这些人是不是得从你的部队里挑?他们都是陌生面孔,镇子里没人认得出来。”伍峰对康八道。 “用不着挑,老子就有个侦察班,都是经过特务训练的,带头的是个中尉连长,广西中央军校毕业生,干敌特有一套。”康八说。 “不但要潜伏进敌人的队伍,我们也要有人潜藏到镇子里去,这样相互照应,遇到要执行某项对敌任务也好有个里应外合。”徐行舟说。 “可是现在镇子可以说是个大监狱,里面的人多数已成为劳工,而且日军的军事设施估摸一年两年是做不完的,很多人要逃都逃不脱,我们要以什身份进去?”花二说。 “做劳工呗。” “做劳工要被管得很严的,不可能随时行动。” “我也在想是做劳工方便,还是做潜藏人合适?” “镇里面有不少可以藏人的地方,加上我们熟悉各种明暗通达的途径,还是做潜藏人吧,再说没人肯为鬼子出苦力。” “这些事情我们得进一步商讨和明确,当下紧要的是挪窝。” 众人经过一番讨论,跟着又回到要紧事,他们找来对这一带山岭最为谙熟的山民,要从山民的经历里找到一处易守难攻的地势重作据地。 接连的抵抗打击确是让三斩藤枝感到了头痛,他不得不想尽办法去布防徐家湾这个日军向前线输送军事力量的重要港口。 除了让万从的人扩招一支协军为他巡防外围和协守岗哨,他还要求他的上头给自己扩编军员,还电文向日军作战总部要求给他派遣通晓中文语言武力过人且受过特种作战训练的军人来助他肃清这一带的民间反抗力量。 三斩太君见识过身手异于常人的二彪头的反应能力,也遭受过神出鬼没的花二随时会来要他命的中国功夫,如果没有人来为他对付这样的人,他又如何能安生? 除了三斩藤枝,徐家湾最为寑食不安的人可能就数万从和姚老鸦子,这两人四处放风出去招揽人员,用各种借口和利益收买人心,只为壮大自己的实力,不但要保住自己叛敌的脑袋,也要图保住自己在当地的产业和势力。 第六十六章 敌军 飞流山是徐家湾这一带方圆数十里最高的山峰,一头延伸到大海边,一头扎入深山密林,高处有一常年流淌的山水,在半山处积有一潭深水,水潭两边有密林,密林上下是峭壁,好一带易守难攻之地。 百多人的山民与康营长带领的国民党军和徐行舟领导下的数十人的游击队员都以这里作为据地,他们共同的目的都是为了抵抗侵略者。 只要还有与敌人斗下去的一口气,他们都得拼命活下去,也许过不了几天日军对这些人进行清剿,他们都不能确定谁能活谁不能活。 徐三晚经过十数天的养伤,已经能下地勉强行走。 这下他靠在一棵荫凉的大树根底下歇息,从头上方树枝叶间的空隙望向高处垂直的山壁,少说也有数十米高,再看向山民沿峭壁下的凹窝处建的木屋和石头房子,想着要是鬼子摸到上面去扔几个炸弹下来,会不会把他们的窝端了? 但细看那上面的峭壁,别说是站人,就是野兽也难有立足之地,再往更高处去看,山势已往里倾斜,敌人要从高处攻击这一带状的山壁断层,是很难做得到的。 唯有从半山腰的两边向这里攻取。 徐三晚扭头看向一边狭长林子里,不远处狼伢子正在指挥他的人把山下各处搬运来的石头垒成人头高的墙,目的是要向外作防御。 他用双臂拉伸一下胸部的筋骨,觉得气力正在复苏,想到往后又可以跟鬼子刀枪相见,不由得亢奋。 “想些什么呢?” 听得身后有说话,徐三晚回头见是怪谭和他的女人相伴走来,这些日子他和怪谭有过一两次相谈,这下见面都觉得有些亲切。 “你能不能教我功夫?” ‘你要跟鬼子打功夫?这个时候还有时间学功夫?还不如比谁打的枪快,准。”谭世夫在三晚靠着的树桩一旁坐下,招呼他的女人也在他边坐下。 “那你是不是觉得鬼子就要来攻打我们?往下很可能命都保不住?” “你莫不是以为凭你们这样的力量能抵挡得住机械化武装的敌人,眼下战争才起,日寇正是雄心勃勃之际,又岂会容留你们在其眼皮底下阻手碍脚。” “那该怎样才好?”徐三晚随口问了句,这话倒使怪谭神色凝重地看着他。 怪谭说:“曾经我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不下百场,可谓身经百战,当时我就想着打出一遍天下,这股子气慨就如你眼下对命运的不倔,历劫生死,可是眼前要是让我有一小方天地,有个草屋,数亩肥田,让我静静地安度时日,我宁舍英雄气慨。” “听你这么说,你是打算要离开我们了?可眼前是外敌入侵,跟你当年的派阀混战那是两回事,不过我看你是厌倦了战争,又了无斗志,我决不会苟且偷生的做顺民的。” “好样的,英雄出少年嘛,我年轻时也是这样想的。”怪谭拍了拍三晚的肩头。 徐三晚见谭世夫说话时,他的女人很是柔顺呆在他身边一言不发,他想这男人多半是不想他的女人跟着他受战争之苦,亡命之忧。 “啥时候要走别偷偷的,咱好送你一程。” “好的。”怪谭说道:“武功我就不教你了,只要你记住,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出手敏捷,反应快对手一步,那你就是胜者,我师父是道教中人,当年让我挑了三年的水瓟了三年的山头才让我入门,你也可应环境而为,这遍高山密林可以是你的师父。” “你是叫我天天在这里瓟攀上下,你教不了我就算了,我可以找二哥教。” “功夫就是这样来的,没有扎实的功力,你练那招把式没用。” 这时,一伙人从聚居的壁洞和石屋处走过来,走前头的老廖对他们这边打个招呼道:“谭师傅,你看他们这身打扮怎样,象不象逃荒的难民?” 原来这帮人今天就要回到徐家湾去潜入日伪军的队伍做内应,一个个衣衫污陋,背着草席包袱。 他们多是康八的部下,当中就有那个胖墩金宝,身上油腻腻脏兮兮的。 “你也要潜进去么?廖哥。”徐三晚问老廖。 “得有个带头的不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老瘳回说道。 “不行,你们这样的打扮,进了镇子得被抓去做劳工,要我认为你们得打扮成土匪地痞的样子,要有痞气和匪相,日本人就喜欢这样的人做他们的狗腿子,这样的人替他们办事才得力。” 谭世夫对老瘳说出他的见解。 大伙都觉得这话有道理,可老瘳有点犯愁土匪的着装去那儿弄来?只得差人去把狼伢子找来。 忙着带人垒墙筑壕的狼伢子过来听问要土匪的行头,他说这个好办,前些年没少跟流寇土匪打斗过,收缴过些家伙什的,于是便去找来给大伙换上。 “我二哥呢?去那啦?”徐三晚没见到花二的人影便问了句 “带人回去镇里给咱找条进出的暗道呢,咱既然要长期跟鬼子死磕,就得想着法子怎么盘他娘的。”老廖话说得有些豪横了。 “就是要这样干!”怪谭对人竖起大拇指。“正面对碰,你们砸不过。” 这说话间,山下的密林小道上有个奔瓟上来,高喊道:“鬼子来啦!鬼子!” 众人听得这话顿时紧张起来,徐三晚甚至从树根下立起来,对身上的虚弱浑然不觉。 附近忙活的人呼啦啦的向这里集合,康营长提着枪指挥着他的部队进入附近及山下的各处隐蔽的防垒。 “真是鬼子来了?来了多少人?”待报告的人跑近来,老廖问道。 “好多,长长的数排人马,还看不到尾。”来人喘着气道。 “从那个方向过来?”狼伢子问道。 “从通往浦滨的公路上绕过来的,正往盐仓县的公路上走着呢,快到咱左侧方向的山脚下了。” “你是说来的队伍里有人有马?鬼子来攻山,派马队来?”徐三晚问大伙。 “还有卡车呢,前头开路的好几辆,车后都拉着炮,后面还有开过来的,把路上的鬼子都挤到陡坎下去了。” “那不是来打我们的,我们这几百号人还不至于让日军如此车马轰轰的过来,九成是去打合围战的。”谭世夫对众人说。 康八跟着说道:“我就纳闷呢,先头已有十多人进了镇子里去,乍他们见鬼子出动都不早来告知?” “多半他们也知道不是来攻山的吧,从徐家湾到这三十好几里的山路,就是花老二赶过来也得扑腾好几个钟。”徐三晚说道。 “这下是到了东边的山脚下了吧?这就更说明不是来打咱的,东边的山多是光秃的石头地,从高往下一遍开阔,何况高处有山壁分割绕不过来这边,除非从后方瓟上来,那得费多大劲呐,得到二百多丈高才能翻过得来。”狼伢子跟他们分析当下的形势环境。 “从东侧过去能看得见鬼子的部队么?要不要过去看看他们的装备和阵容?”谭世夫说出这话显然压抑不住他的兴奋了,怎么说戎马多年,对兵戈还是莫名的志致。 他的女人听见他这句话,脸上现出一抹忧色。 “是呀,我真要看看他们有多强悍,要没啥了不起的,我就就地歼灭他们去。”康八这话说得颇有自信。 这时,忽然听到高高的天空上传来远远的轰鸣声,所有人都凝神向天空看去。 淡蓝的晴天下出现数个蜻蜓似的黑影子,却带来刮破天空的响声。 “他娘的,日军的战机,赶紧的掩藏起来。”康八向四下里呼叫,人们随即向周围的树下,草窝,石块下或山壁凹处躲。 战机很快从飞流山的顶上擦过,把天空拖出数条烟云。 “往后鬼子要开飞机来轰我们,该怎么对付?”人们重新聚起来,康八说出这话显然不坦定了。 “敢来!?咱从高处扔石块,来一架砸烂一架。”狼伢子气呼呼的说,引来一遍哄笑。 “你伤还没好全,非要跟着过来了,老实呆着不行?” 一帮子要去看鬼子行军阵势的人从半山腰的密林趟过下行的溪水,老廖扶着徐三晚的身子,对他说道。 “不行,见到鬼子我就好得快,比什么药都灵。”徐三晚调侃一句。 “我姐和伍峰那去了,昨天就没见过他俩的人影?”徐三晚说话时顾着踩过流水中的石块,他说话得提足了气,因为高处有哗哗而下的落水声。 “去联系组织找回方华,这都好多天了没有消息,也不知国军当时把她转到那去了。” “眼下已是国共合作了,她不至于遭国民党丢弃了吧?” “希望她不会碰到小人吧,方华可是我们队伍的灵魂,刘区队长生前对她有多看重你是知道的,你往后得跟她学着枪法。” “愿她平安无事!” 山势是一遍杂树林木草蔓植被倾斜向下,透过树林的空隙隐隐看见下方山脚的公路上行走的日军部队,迤延伸去,不时有卡车的身影出现在山林遮掩的公路间隙。 十多人就藏在半山处一带草荆和乱石后远远地望着强敌向自己的土地伸进,所有人一时间默不作声。 “好长的队伍,这他娘的两边望不见头尾,估计得有好几千人吧?”人群中康八对左右两边说道。 “没估错的话,应是从港口登陆就立即起程向战地进发了,往后这样重要的情况我们应该及早知道,得给镇里的人做交待,这是项要坚决执行的任务。”老廖对身边的人说。 “是不是早让你知道,你好路上劫个道呢?”怪谭看了眼老廖。 “有这个可能的,我这下都有这个想法!你说这样的行军最后断尾的是些什么人?” “所谓大军出征,粮草先行,鬼子也不会把炊事班放在后面吧,一定也是个武器装备精良的部队的殿后的,所以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要不咱偷偷潜下去扔手榴弹干死多少算多少解解气。”狼伢子不免少年孟浪。 “我就恨得手痒痒了,那就干呗。”康八掏出手枪来。 “干他娘的。”徐三晚说话有些气喘。 “就凭我们这十几个人两挺机枪几个手榴弹?这纯粹是作死,对战最忌打没把握的仗,八弟你都带队伍的人了,还跟个小子一样不带脑。”怪谭出言拦阻。 “这样摸下去,还不知道边上有没有眼线。”老廖想起上次日军出战浦滨的边巡小队。 “那就乖乖呆着,数鬼子的卡车大炮得了。” “镇子是个登陆口,这样的行军往后还会有,你们要想下次劫个道得看仔细是什么情形,想个法子。” 第六十七章 你瞅啥 这日傍晚,徐家湾的山脚下通往商业街的一个卡哨口,几个荷枪实弹的日军望着路上走过来一些个垂头丧气又骂骂咧咧的人。 连鬼子都看得出来,这伙人的衣着打扮和表情并不见得是良民百姓,尤其是带头的那个人脸相粗犷,手脚扎着绑带,头戴顶狗毡帽子,开衫腰间还插着把短刀,看着就不像好人。 要不是见到日军端枪起来,这伙人立马举起双手,点头哈腰的,他们就得挨枪子。 “什么的干活?”守路口的日军当中有个用蹩脚的汉语喝问这帮来路不明的人。 “太君别开枪!”带头的老廖举着手向岗哨走近“我们是来投靠的,来寻万兴帮会的干活。” 鬼子听明白了这伙人的来意,也知道自己的军部要组织协军这样的队伍,也就叫着哟西哟西的放他们进去。 这当口还欣赏的捶了两拳胖墩的肥壮的胸口,抢了这伙人的一把镶着玉石把柄的腰刀,说是皇军会给枪,这种小把式用不上了。 打自日军用炮火攻占了这个镇子,过去了二月余,商业街上总算恢复了些生气,这下正是晚饭时间,路口往里不远有家酒楼正有些喧闹之气。 街上不止有了些做营生和经商的人,还多了些扯高气扬的男女,看样子是随军迁来的东洋属民,这些人都是见有利可图寻机而来。 老廖带来的人几乎都是康八部下的侦察兵,既然他们都下了心留下来跟鬼子作对,那就得进入这个组合军配置给自己的角色。 这下金宝有意无意的靠到老廖跟前说:“叔,饿了,吃了再走。” 没等老廖回答金宝的话,旁边一个汉子说:“廖队,这下我们是要去找日军的狗腿子还是先跟我们自己人碰个头?” 老廖往前后疑神看了一眼,发觉某个倚楼下的门脸前好像有人一闪而没,说道:“我怀疑有人盯梢咱,这两天都别碰自己人,找万兴安顿好再说,这下找处填个饱先。” “他娘的我也觉得不妥,敢情进到敌人的地盘,就是找不自在。”汉子也回头看了眼。 眼前这家叫河海酒楼的店子算是街上最气派的,这帮子打扮痞里匪气的人打算进去吃个霸王餐闹一闹事,要不没法让人相信他们是道上混不去的。 离得酒数也不过数十米了,这下酒楼一旁的沿街走廊里走出一个女人,这女人踏上酒楼门前的台阶向里走,老廖发现那女人手里还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 她一身花长袍子,穿双高根鞋,头上却包着一块布巾,像是月子没坐满就出来的产妇。 可老廖觉得这女人的身材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是谁?虽说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 也是凑巧,这阵子混得风生水起的万兴狗头姚老鸦,正聚集一伙新旧帮众在酒楼大堂摆了两席,庆贺新人入伙。 店堂也算宽敞,除了坐了两大桌呼呼喝喝的万兴的人,边上角落也坐了些三三两两憋倔的食客,这帮子进来也叫伙记开了个大桌子,闷不作声坐下来。 进来的人看着来者不善,万兴的帮众一时静下吃喝奉承的热闹声,就连数杯酒下肚说话豪横的姚鸦子也愣了下,看着这伙不识好歹的外乡人。 两桌人与一桌人的对视下,店堂有些安静了,双方的目光甚至是互不相让,万兴的人放下杯筷转过身来,另桌一些吃客觉着苗头不对,赶紧起身走人。 老廖进来就知道这两桌人是万兴帮会的人,他之前虽没见过姚老鸦子,但听徐三晚跟他讲述过这人,看众人拍马屁的那个就觉得对上了。 老廖故意不先亮明来意,存心要找茬给姚鸦子,是想日后在这帮烂人圈里有个起眼的角色,不能只做喽啰。 他忽然看见那个原先进来的女人还坐在靠近那两桌万兴的人的墙角处,只管背对着他们,跑堂的伙记这下给她端去一碗粥和两个小菜,她稍转过身来付钱给人。 老廖看见女人稍转过来的侧脸,他神色立马显得凝重了,但他随即将视线移向那两桌人当中。 “瞅个啥呢!”老廖把腰间两把短刀拍到桌面,向对面喝道:“别惹毛了爷。” 对面的见这情状,随即发出哄堂大笑。 明知对方十有六七腰里别着盒子炮,有的还放在了桌面,这人居然拿把短刀出来镇场。 “笑个奶儿!”先头和老廖说话的汉子站出来,他是康营的侦察班长,姓马,康八的同乡,大家都叫他马老六。 “别以为咱没玩过火炮儿,咱兄弟们连国民党的道都劫过,你们谁瞧不起我大哥的不妨出来比划比划。”马老六扯嗓门叫道。 “嘿,到咱这地头了,还这么嚣张,我看你们是想找地儿埋了。”万兴众人里有个穿黑衣戴黑礼帽的也站了出来,把腰上的枪拔出来。 其它帮徒见这架势也纷纷亮枪,一时间踢凳子勾板机的声音响作一遍。 老廖抄起桌上的短刀的同时,将组装的大圆桌台板掀起来立地上挡在身前,人头高的桌板一下将几个人挡在了后面,其它人手头没家伙的也就手抄起凳子,也不知能不能挡子弹。 老廖冲对面人众大喝道:“这道上的爷,你要有把握开枪把我兄弟九人全撂倒在这里,那你就招呼你的人马开火,别他娘的有朝一天我回过劲来,我兄弟的命我非讨回来不可。” 万兴这帮乌合之众虽敢装腔作势叫打喊杀,但是领头不作声,他们是不敢先开枪的,何况眼前这人拿着两把短刀面对十数把枪,还能无畏的话说得那么横,他要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那必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这下老鸦头倒是吓得酒醒了几分,心里还暗忖道这无怨无仇的玩什么命呢?当下还提着心眼环顾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个分两个大厅中间隔着半道屏风的客堂,除了掌柜和跑腿的伙记躲到了厨房,原来的吃客都跑光了,姚鸦环顾了一眼,这一察觉居然发现在他这边的厅堂角落处有个抱着婴儿半埋着头的女人还坐在那里。 这让老鸦子吓得一跳,打自把挑帮的人吊在木架上那一夜之后,他就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走路都恨不得后脑勺长个眼,不过也有日子过得意忘形的时候,没时刻留意身边有没有可疑的人。 “慢着,”老鸦头当下大吼一声,对他的手下喝道:“你们他娘的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就为这瞪眼瞅的小事要人命?都把枪放下来!” “外乡佬,出门求财的,你火气这般大可是没什么好下场的。”老鸦头向老廖这边走近来,事实上他有意避开了那个坐角落处的女人。 他很怀疑那女人抱着的襁褓里是婴儿还是别的什么? “这位爷是话事的。”老廖瞅着老鸦头。“兄弟走难到处,就想投靠个门路寻个落脚处,可也不是出来讨饭看人脸色的,咱惯来惹事多了还怕来事么。” “真是走难过来寻活路的?”老鸦头问道。 “杀了当官的,能不跑么!”老廖叫道。 “那边的女人跟你们是一伙的?”老鸦头扭头看一眼那墙角处的女人。 “那个?我倒是想的。”老廖看一眼那女人跟着看向自己这边的人。“咱哥们啥时候有个女人有个崽子啦?” “大哥,你不会是逛那个窑子留下的情种偷偷跟过来的吧?” 马老六说这句话引得身边的人跟着哄笑。 “是么,给我把她叫过来,我倒要看看是春花还是牡丹。” “你们都别动。”老鸦头对老廖他们喝止,他一只手已按到挎在身前的盒子炮匣盖就要拔枪,却转头对他的跟班们说:“去把那女人拉过来。” 一直坦定坐着吃粥的女人,还没等人走近,她将伸进襁抱的手抽出来,顺手扯掉头上的花布巾,嚯地站起身,将那冒出白烟的襁褓往上一提,另一手往下捞住布包掉出来的一物。 “老鸦子,今天我送你上路!”穿着花袍子的花二举起手上冒着烟的一捆手榴弹,朝着老鸦头扔过去。 第六十八章 挖地道 事实上花二扔出的手榴弹是朝向姚鸦子,但偏向了老廖。 事前花二要暗杀老鸦头老廖是不知道的,他也就不知道老廖带人这个时候到得镇子,而且还跟老鸦头碰到了一起。 老廖也是在花二扔出手榴弹之前的几分钟才认出眼前这女人是花二化装的,立即就明白了他的企图,但他不能看到姚老鸦当下就毙命,否则他们的计划就得拖延。 可能花二也明白了老廖的意向,因为他们之前商量过要潜入敌人内部的,这个时候要干掉老鸦头,老廖他们就成了嫌疑。 所以花二改变了主意,扔出的手榴弹是有意让老廖接住的,干脆故作让老廖救下老鸦头的性命。 冒着烟的手榴弹从众人头上飞过,很多人一下子回过神来便撒腿逃命,惊叫和推撞和碗筷落地的声音响作一遍。 老鸦头眼看着成捆四五个之多的手榴向他这边扔来,可把他吓懵住了,他知道这手榴弹炸开,能把屋堂里的人干掉一半以上,只怕跑出门外也会被炸飞出街路上。 老鸦头怕都怕不过来,当下心想这回是玩完了。 因此他只顾看着花二在众人的惊吓之下箭步跃上窗台纵身而出。 老廖身手也不赖,松开手上的刀和台板,一个起跃双手抄住那捆炸弹,还冲离他不到两尺的老鸦子喝骂道:“你他娘的那儿惹上这不要命的茬。” 几秒之间,老廖奔出到门口往花二奔去的反方向扔出那捆手榴弹,爆炸开的火药将路上行走的几个穿着和服的男女炸摔在地上。 火药炸开的冲击力也把几个疯了似的奔出门外的万兴帮徒掀飞翻回屋里。 赶来盘查的日军离去之后,被鬼子狠狠扇了几个耳刮子而毫不在意的老鸦头,叫掌柜的重新上了桌新鲜菜。 “来,咱干了这碗酒。”老鸦子端起酒碗对老廖说:“我姚鸦子在这地头上还能见到明天的日头,全赖兄弟你的舍命相救。” “那是要该的,要不咱兄弟的命也得给搭上。”坐桌前的老廖说:“这他娘是多狠的人呀,成捆炸炮就这么甩出来,也不怕把自己也炸死去,跟你是有多大的仇呢!” “这个先不提了,为了活命我老鸦儿明知老虎的牙厉也要拔的。”老鸦儿抹着嘴角和胡子上的酒水说道。 心里想起先前花二扔出手榴弹那凶狠,却是浑身都有点打颤。 “在场的弟兄们都把酒碗捧起来,给咱们救命恩人敬一个。”老鸦子接着对周围站着的帮众说道。 于是在场所有人都捧碗喝酒,齐声叫道,喝啦!好不豪气。 “兄弟,既是逃难过来,寻个投靠处,往后就跟着我干,咱万兴帮会在这一带地头上除了日本鬼子就没有谁敢惹的,这地头上咱就是土皇帝。” “是么?”听了老鸦头说出的话,马老六首先质疑道:“那刚才的炸弹是跟你们闹着玩呢?” “那个是抗日份子,是该组织最狼命的一个,日本人都视他为头号大敌,老子为日本人卖命开罪了他。”老鸦头放开心怀说道。 老鸦头接着说:“往后兄弟们要想在徐家湾这一带打横着走,吃香喝辣的耀武扬威,那就投入皇军的队伍,皇军发枪发粮饷,有了这大靠山,别说一般老百姓,就是抗日份子咱也不拿他当个事。” “怎么样?兄弟们,这买卖做得么?”老廖问他的人道:“咱就要日子有个奔头,管他娘的靠谁呢!” “保你有吃有喝有得捞,日子长了置个房子讨个娘们不成难的。”说实在的老鸦头看上了救他命的人的身手胆色,往后留在身边兴许还能帮他化险解难。 “是不是兄弟们?”老鸦头对他新旧帮众起哄道:“咱往后有了皇协军这身装备加持,沿街收个保护费都下重手,谁敢不从,给他按个抗日份子的罪名,抄他娘的家当。” 这话让老廖向老鸦头瞪起双眼,流露凶光,这目光让老鸦头看向他时也不免怵了一下。 这当下老廖用手猛一拍桌子站起来对老鸦头喊道:“咱跟着你干了,兄弟的前途你担待着。” “好!你老弟心里有我的往后就叫我老鸦哥,来,大伙再干一个。” 数天后,徐家湾这地头由日军策划编派把万兴的帮徒打手改装成一支二百来人的皇协军,营部就设在半山处的镇中广场边的几处房屋,广场当是操练的场地。 老鸦头名正言顺当上了队长,老廖得到队长的“慧眼识英雄”当上副队长。 万兴商会的把头万从看着广场上丢三落四操练打枪的穿着清一色黄军衣大盖帽的狗腿子,心里恨得直咬牙。 本来威风八面门庭呼啸往来的万兴给日军这么搅屎棍一搅,变得院落冷清,街上一下不见了黑衣黑礼帽大摇大摆的手下的身影,怎不教万从失落。 他最为担心的是眼前那个穿着丝绸上衣套日军裤子和皮靴的干瘦老鬼日后会以下犯上把持他的人马跟他作对,不由心生几分恶毒,想着怎么弄死老鸦头才好。 一天夜晚,老廖带着几个人巡夜,在一处小巷子口看见有个人影站在那儿看着他,他追过去看着那人转身登上陡阶,还回过身看着他。 老廖跟着那人转过七弯八拐的狭路屋巷来到一处靠近镇子外围的院子,引他们过来的黑子带他从屋里进入这处院落的地下室,他这才与里面的自己人碰上了头。 地下室约模二十来平,方方正正,入口正对着有个靠墙的大通铺,铺前一张方桌上亮着盏煤油灯,花二就坐在桌前的床铺上,旁边躺着呼呼大睡的周打轮。 “那天的事都怪我心急了,逮着个机会就想干掉老鸦子,没顾着组织的计划。”花二首先向老廖检讨要炸死姚老鸦的事。 “错有错着,这倒给我创造了个机会。”老廖向花二老近来说话,却听得身后墙角传来叮叮的敲凿声,他回头看见靠入口的墙角处有个人头高的洞口,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 “挖地道呢?”跟在老廖身后的两个人当中的马老六问道,他看见地上放着几篓子泥土碎石。 “这事干好几天了,得有条道儿跟鬼子耗下去,我怎么觉得打鬼子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往后咱教他们一个一个在这山镇里消失,连尸首都找不着。”花二看着油灯说。 “这处是镇子的西面么?咱们从山里过来的方向?真能挖通到外面的山坡下?”老廖问。 “能!”黑子把桌上的一个陶壶拿起来往嘴里倒水。 “这一块地下的土质多是不坚硬的粉石层,轻松就能凿下来,往下我找多两个咱信得过的人,不出三个月就能挖到外面去。” “那挖出来的碎石泥土你们乍个处理?” “有办法,都和上水泥或石膏做成块用来垒墙砌屋,周围好些被炸烂的房子还没人修,咱得重建家园的不是。” “太好了。”老廖欣佩道:“有了这条暗道往后咱进来搞鬼子的物资和破坏军事就容易多了。” “那不是,老话说靠海吃海,咱得里应外合吃鬼子的。” 说着话听得那地洞里传来磨增声,里面传来句低闷的说话,过来搭把手。 靠近洞口的金宝立马跨步过去就要往里钻,里面倒是一下停了声音,跟着就是扳枪保险刮子的响声,肯定是里面的人借着暗淡的灯光发现洞口出现的是伪军。 幸得黑子大叫一声,麻生,自己人。 “娘的,我还以为狗腿子捣进来了,险些让这胖墩吃子弹。”麻生从洞里出来,拍了拍金宝的肩头。 麻生和黑子把睡如死猪的周打轮扛起来甩到墙边,大伙都坐到床铺上,兴致一上头就搞了米酒和些熟食吃起来。 花二问起徐三晚的近况,这阵子好得怎样了。 老廖说挺好,就是跟那打河里捞上来的女人腻歪了,跟着说起怪谭两口子这阵子就要走了,打算从徐家湾出海往南走,可能得这里的人接应一下。 于是花二问起马老六他昔日的师长到底是因怎样的变故造成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马老六说总之就是红颜祸水,怪谭的女人本是贵系派阀头子的亲妹妹,曾赴西洋学得一手好西医,一次云贵战阀,唐妮误救了怪谭,两人从此一见钟情,暗中往来。 后来云贵之间的派阀闹得大了,首领之间战至互为灭门那么惨,几番杀戮,在唐妮家族危难之际,怪谭起兵倒戈与自己的昔日恩师反目成仇,终是丢了江山赢得女人,落泊他乡。 聊了有一个时辰,老廖才起身要走,临走时对花二说,往后这一处院落的他就暗中派自己人留意着,日伪军有何起疑他会来递迅儿,让他们放心挖。 走出到地上外面才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对花二说,从日军派出严厉的教官教他们这二百多伪军天天操练打仗来看,很有可能不出一月余日军就要攻打山里的部队,伪协军必是给鬼子打头阵的,让他回去传个迅儿叫山里的人严加防务,做好对策。 第六十九章 打游击 这阵子徐三晚真听信了怪谭的说话,把攀爬山林当作是练功的方式,这样也可以加快恢复他大伤初愈的身体肌能。 这样一来也可以观察到附近的地势环境,以备敌人一旦攻袭过来,他能猜出对方的攻山路线。 这天近晌午,他已从密林和杂草乱石间瓟了个来回,这下向处在山下方的一处暗哨走去,想着去要碗水喝,顺带和守哨的山民说会子话歇上一阵。 哨点是个搭在老树上的一个小木棚子,看上去很隐秘,外人不加注意还真难发现得了。 可是他到得树下用暗号唤了两声,却不见上面有人回应,昨天他还来过这里,跟望风的人讨过水喝的。 徐三晚费好大劲瓟到近十米高的樟树上搁棚子上却不见人,铺垫的干草上丢弃着一个号角,他立即怀疑看哨的人很可能出事了。 因为一个传递信号的吹角对守望人来说是很重要的,进入状态应是角不离身。 “有人吗?”徐三晚向四下低声唤了两声,不见有人回应,视线越过浓密的树梢向下方开阔的山野林间看去,也不见有人的身影,远处有一条林间穿出来的小土路也不见行人。 直觉告诉他周围可能有危险,守哨的山民很可能被人干掉了,下意识往身后腰摸才记得自己没带家伙出来,紧张之下去拿起那个掉在草棚上的号角。 但是号角在他嘴里只吹出低闷的响声,这家伙吹不惯还真吹不响亮,何况他大伤才愈胸气不足。 他在树上往下看,这才发现大树离得不远的杂草丛有人踩踏过的痕迹和一些折断的小树,明显是有人打斗过,看哨的没准就被藏尸在近处的杂草丛里。 徐三晚瓟下大树才落得地面,就听得不远处有人唤他,他循声看去,却见是戴着草帽子的花二向他走来。 “你乍在这里呢?”花二见到徐三晚也有些意外。 “你是从镇子里回来呢,路上发现有可疑的人么?” “怎么了。”花二觉得三晚的神色绷紧。 “这个哨点的人可能被人杀害了,你看这附近的痕迹,明显是打斗留下的。” “一定是鬼子的侦察兵摸过来了,之前我在山路上遇到两个采药人打扮的人背着背篓经过,我还问他们找到冶刀伤止血的三七,鹤草什么的没有,这两人回答我的明显不是本地口音,路上我还纳闷这时势下还有远路人过来挖草的。” “咱找一找看这附近见没见着狼伢子的老表阿牛,他的牛角还在草棚上,很可能发现敌人临急起了斗杀。” 两人在附近翻了一阵,果真在一丛草荆里面翻出那个山民的尸体,除了胸口被人插了一刀致命,身上还有几处刀伤。 “看来鬼子要在攻打我们之前先摸清我们的环境和兵力,为了对付一支如此小规模组织的人马,他们也要做得如此周全,看来这鬼子并非有勇无谋。” 几个人站在高大纵深的峭壁边上,望着下方苍茫的林野,起伏的山岭,当中一袭长袍迎风吹拂的谭世夫看似有些将才的气度了。 这时,徐三晚和花二已将那守哨人的尸体背上了山,山民们将尸体摆放在沿崖边上,在一旁燃起一堆烟火,有人在做着拜祭的仪式。 一旁听了谭世夫说出的话的康八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就这么确定是鬼子的暗探杀了那个山民?不会是别的什么土匪流窜犯干的?” “刚才我看过那人身上的刀口,跟我那次挨过的刀口的开口度和划拉度还有深度都很接近,所以我很怀疑是同一种刀刃和手法造成的。” “不用怀疑,这十成就是鬼子的特务干的,我回来的路上遇见那两个采药人背的药篓子刚好能放得进那种尺来长的日本隐者的怪刀,那次我见到那刀柄上好像还系着皮筋。” 花二听了康八的话说道。 徐三晚接着说:“那种隐者的武器可怪了,什么镖,爪,链,钩都有,本身就擅长于搞情报和暗杀,你们别不信,以前我在县图书馆里看过这样一本书。” “挑,这都是我老祖宗什么时候就用上的劳什子了,如今都洋枪火炮的年头了,拿钩提链的有用么,来一个我一枪干掉一个。”康八这话说得有些儿傲慢。 “你可大意不得。”怪谭看康八一眼。“这种人要是偷袭起来,可不比拿枪的敌人差,枪一响就能惊动所有人,这隐者可是不知不觉的。” “这么说鬼子知道咱们藏身处,会不会先派这些人趁着夜深摸上来偷袭我们?”徐三晚有些紧张。 一语引得旁边三人都紧了神,怪谭先冷静下来说道:“这不是没可能的事,但我们毕竟人多,这时候鬼子还没弄清楚我们的底细,没有目标性的暗杀,他们胡乱干掉些不重要的人没啥作用,但这些隐者有可能摸上来暗探我们的布防和军事配备倒是很可能的。” “我料想这种身手了得成气候的隐者也不会有多少,何况这里山高林密地险,得出动顶尖高手,来不了几个人的,所以我也觉得暗杀就不一定,暗探却大有可能。”徐三晚说。 “这他娘的鬼子可真是鬼,前两天我听已成功潜入伪军队伍当上副队的老廖说,日军过些天就要攻山,叫我们做防备,我就为这事赶回来的,没想到这攻山之前还有这一拙暗探,那三斩鬼头也可能是被我们暗杀得怕了,才要起用这样的人对付咱,看来咱也要回去镇里搞一搞他们的窝才得。” “你是说日军很快就要来攻打我们?”康八看着花二说,不由得面现兴奋。“好,好,看我的军队怎么将鬼子活埋在这遍下方的山林里。” “你怎么老是要把牛吹上天你才舒坦呢!”怪谭很难过的看着他昔日的部下。“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付来敌吧,你身后多是跟着你出身多年的家乡人。” “这真得是要好好想着怎么对付来犯之敌才好呀。”徐三晚居高望远,他视线向着左右两方顺山势而下的林带植草,这时已值深秋,满眼林被枯黄,仿佛见火就能连遍而起。 他曾是饱读书诗的人,却无心向学,眼前的景象让他想起三国志里面的火烧连营。 徐三晚扭头看向那边悬崖边上,山民燃烧的草堆,火不旺,却焚起腾腾的白烟往空中升去,在风中打转,衬着苍茫的天空和山峰。 有了些作祟姿态的祭魂人手舞足蹈对着上升的白烟说喊着听不清的语言,仿佛在为死者送行。 他望之脚下的悬崖垂直下去有近百米,横跨两头也将近百来米,他身后过去几十米的林地倒成了个大平台。 “想什么呢你?”谭世夫见徐三晚很入神的瞅着下方的山势,问道。 “鬼子要攻打我们,看来只能从两边的山下瓟上来了,你们说是不是?” 徐三晚问身边的人。 “那你以为鬼子会架梯子从山壁下面瓟上来?不可能的事,他们从两边的山势往上攻,越往上来山势越收窄,我们只需把持住两边的峰头,必让敌人有来没回。”康营长说。 “你总是小瞧敌人,你别忘了他们有炮,只需在远处的山头架炮轰过来,我们就架不住炸的。”谭世夫望着远方说道:“不过看来离我们最近的山岭也得有七八千米距离,小口径火炮山炮不顶事,得一百毫米以上的榴弹炮打过来才有效,为了打我们这一小撮队伍没必要搞如此大阵仗吧?” “只要我们负隅顽抗,没什么不可能的,我看这里也不是长久之地,只能打一仗再作一仗的打算。” “这就叫作打游击是吧。” 第七十章 狙击手 夜晚,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山崖上空,远处那飞挂的瀑布传来轰轰的落水声,在黑夜中听来有些刺耳。 银灰色的月光洒在树梢和草地上,远近处虫儿不停地鸣叫,山壁下的窝洞草屋石房一遍安静,只剩下远近几个人在放哨。 徐三晚挨着恩秀坐在悬崖边上一棵树底下,女人本是县小学的音乐老师,这下一时兴致哼唱了几段歌儿,听得三晚有些陶醉了。 “要你跟着我过这样亡命的日子,真不合你性子呢。” “随缘而安,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是个信命的人。” “那是不是我去那儿你就跟着去那儿?”三晚的手搂紧恩秀的腰。 “那是,不过你能去那儿,除了去死我想不出你能去那儿呢?” “去死你也跟着去么?” “都说了命是你救下来的,你要去那儿都跟你去。” 徐三晚兴奋得站起来冲出几步作个奔跑的姿势回过身道:“那我一发儿奔过去从崖上跃下去,你也跟上来。” “疯子呢你,你,你瞧,你身后。”恩秀猛地靠着树桩把自己撑起来,伸手朝三晚身后指去。“有个人。” 徐三晚看见王恩秀的反应听得她的说话,自己也立马是紧张得定住了一下,这才回头望去。 离他不过十数步的悬崖边上有个黑衣人正半趴在一块缠着瓟藤的石块上,因为这夜有月光照亮,那人一身黑衣装束,黑布包着头脸,手上抓着一束绳子系着铁爪,腰背后交叉插着两把短刀。 这分明就是前一天他们就猜到会出现的日军雇用兵,武士流派的间谍兼杀手,所谓的隐者。 让徐三晚很是吃惊的是身后的人居然是攀垂直的山壁而上,原以为他们会从两边的山势摸上来,想不到这隐者攀爬的绝技如此了得,一定是使用了身上的刀和飞爪作配合了。 这黑衣杀手也是想不到他刚瓟出悬崖上边就给人发现了个正着,这瞬间他不知是进还是退了。 当徐三晚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低沉的喝令,他知道那儿已不是一个人,他发力向王恩秀冲去拉起她喊道,快跑~! 就势从兜里掏出个哨子猛吹起来,这是他和花二他们已商量好的,夜晚明察暗防的人谁要发现有敌人出现就吹哨警示。 竹哨子的啸长声响在夜间突兀响起,不远处也跟着响起同样的吹哨声,这是呼应的信号,也是向所有哨防的人作出的提示。 徐三晚才吹响哨子就感到身背上被一物狠狠抓住,尖利的铁爪已陷进肉里,他猛一躬身往前扑出,不但听得身后衣服擦地撕破的声音,连带数下在背上拉出的裂痛让他嚎叫出声。 这一扑倒在了地上,顺带将恩秀也拉跌在地上,转过身要瓟起来,提刀的杀手已来到他跟前。 黑衣人举起的刀闪出钢冷的月光,就要向半躺地上的徐三晚身上砍落,一旁的王恩秀瓟起来就手在地上抓了把沙子向那头部只露出两个眼睛的杀手撒了过去。 趁着杀手这猝不及防的去抹眼里的沙子,徐三晚瓟起来拉起恩秀就跑,可没跑得两步就被人从身后飞脚踹倒,顺带将恩秀也一并拉倒在地。 “行动暴露了,赶紧解决他。”刚才被撒了把沙子的杀手揉开眼睛,发现好多人影从山壁那边奔过来,他冲踢倒徐三晚的黑衣人叫道。 这时那边的沿崖上也出现另两个黑衣人,这两个人很可能沿着前头的人开出来的路径瓟上来的,这些人未必是从山崖底下瓟上来的,很可能是从半山的某处比较容易攀爬落脚地带趴了上来。 就在杀手要手起刀落干掉他踩在脚下的人时,不远处接连数枪射来,他被一发子弹击中头部倒地。 一时间喊声四起,树林子里和那边的屋子里奔出一遍人,拿着枪或刀剑长矛,这众多的人已经在设伏好的地点藏了两个夜晚,原以为黑衣人会从林台的两边入口顺着崖边摸过来,都低估了杀手的攀爬技能。 “不要开枪,抓活的!”提着一把鬼头大刀的康八向身边的人呼喊道:“看老子怎么大御他们八块。” “坏事了,走!”眼见一个同伙中枪倒地,原先说话的那个黑衣人向后面跟过来的两个叫道,他见奔过来的人群十分之势凶,紧张之下也是怒火中烧,从怀里掏出一把日式手枪向人群砰砰砰开了数枪,阻挡住人群的冲势,才冲两个同伙逃去的方向飞跑。 黑衣杀手这下那敢沿崖而下,上来的时候尚有迹可寻有时间摸索,这下下去要不被乱枪打死也可能一个落脚不稳摔下数十丈山壁。 见对方开了枪子,两三个人中枪倒地,康八气得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不是以武会友呢!兄弟们给我乱枪打死去。” 三个黑衣人沿着悬崖边上的草丛地落荒而逃,幸得他们身手异乎常人,加上夜行装易掩于暗夜下的草丛或矮树,在百多人的追堵拦截下丢下一个同伙的尸体,另两个终得以逃脱下山。 这伙黑衣人这番冒险夜探敌情,除了要知道山上的布防和兵力,还有一个行刺目的,是三斩藤枝根据自己的亲眼印象而让军情处的画师画下了花二和麻生的脸像,让他们带在身上,如果发现这两个人即寻机行刺。 黑衣人原想着攀上山崖再寻个隐藏处待到一二更再刺探营地,没料到那么倒霉费尽险阻上得来,却遇到一对夜恋的男女。 徐三晚又一次险命逃脱,要命的当口幸得身边的女人撒了把沙子让他躲过一刀,这使他过后联想起那一次林秋红突然冲过来撞了村中顺二一下救下他的性命,这让他很是感慨有个女人在身边真是一大幸事。 康八从黑衣人的身上搜出花二的画像,看着画得还有几分相似,就怪自己没有机会到三斩太君面前露下脸,让人也画他的像。 当天花二离开了据地回去镇上加快工事去了。 康营长本打算顺手将两个黑衣人丢下山崖喂野兽,徐三晚却要求留下两条尸体身上的行装和刀具,说以后或者会用得上。 这之后的数天山上山下都加强人手警戒,却倒是安静了两三天,这天下午几个人站在半山处一个小开阔的空地上,周围上下的山林里好些人在砍着树上的枯树梢。 “这样砍掉林子里的枯树真能起到火烧鬼子的作用么?”康八问向大伙出了这个砍树主意的徐三晚道。 “这样做会不会让鬼子更加起疑我们会放火烧山?”从镇子上回来的花二跟着问了句。 “我就是怕他们看到满山枯黄,经不住炮火轰烧起大火,会放弃攻山的行动。”徐三晚在一石块上直着腰坐下来,背后的伤口让他稍一弯腰都感到扯肉的痛。 “那你砍掉了枯树火烧不起来了,这不是便宜了攻山的。”康营长站到一块石块上上下远眺。 “下一步咱叫人把砍下来的枯树掩伏在攻山的路线周围的草丛里,到时只要炮火一轰那有烧不起来的。” “我估摸鬼子没这么容易中了圈套,咱们的据地都让他们发现了,鬼子的侦察兵会看不出这个要害?”花二在草地上坐下说。 “看出也好呀,他们就不敢来攻了,或者延后作战计划了。” “好么!?”康八嚷道:“老子天天磨刀擦枪就等鬼子攻上山来痛痛快快打一仗,你却想他们不来了才好,图安逸呢?” “不是的,康大哥。”徐三晚解释道:“我们才刚安顿下来,工事还不完备,兵力也不善,给我们多些时间不好吗。” “那啥时候才算工事兵力完善?”还站在石块上一身正装却不带军帽的康营长义奋填膺的道:“鬼子如此嚣扬拔戾,说三个月亡我中华,眼下淞沪战场正打得激烈,我们多少军队不惧日军的飞机大炮,,,,” 花二和徐三晚还没听得康营长把话说完,却突然闻觉空间一声尖锐细小的疾响,康营长高昂的脑袋门上像崩裂的西瓜啪的一声,溅出的血液落在脑门和脸额上。 看着康营长直挺挺倒在跟前的草地上,徐三晚和花二都一下子回不过神来,待花二感到刚刚同样的响声从一个方向射来,他冲徐三晚飞身一扑,将他扑倒在地顺带滚到一处草窝丛里。 徐三晚幸得花二这一撞,他听到子弹从头顶上擦过的气流声,要不然他就跟康营长一样给开了瓢。 “山下方向有狙击手!”花二压着徐三晚在草丛里。“鬼子真他娘的阴狠。” “康营长往西走了?”徐三晚回过神来,第一时间想起刚刚愤慨阵词的康八。 “找他的部队去了。”花二透过草丛的间隙看着草屑糊了一头的康八。 第七十一章 这夜晚 不稍一下,山下传来几声枪响,和一些喊声。 “不要动!”花二觉得徐三晚要起身来,便按住他。“咱俩是鬼子的目标,身体一暴露就要挨枪子。” 山下一些有过打仗经历的国军士兵凭枪声确定了日军伏击的方向,便就近寻掩体还击。 可是对方狙击手隐藏很专业,而且枪法老练,在打掉了数个还击的人之后,却寻着时机逃离了。 这次日军派出狙击手对山上的人偷袭,这样的暗枪是有目标的,就是想打掉这支抵抗力量当中的重要人物。 这也是三斩藤枝这条老狐狸使的阴招,他觉得自己被人偷袭了,自己也应当向他的抵抗者使暗枪。 况且他认为只要打掉山上的领导人,他下一步要消灭这支抵抗组织就容易多了。 一直身怀杀敌之志的康营长,未在战场上轰轰烈烈与敌撕杀,却遭突如其来的暗枪杀害了,这未免让人惋惜了。 这也应了刘区队长说过的那句话,这是一个死亡与明天不知那个先来的年代。 此刻,谭世夫站在一处壁洞修成的议事厅中,看着停放在一张长方桌上的康营长的尸体,默然了好久。 “还以为你会在战场上英勇杀敌,杀好多的鬼子,却想不到你这样就走了,八弟,你怪我么?” 怪谭看着康八弟继续说:“但这民族危亡之际,战火烧烘了你的心头,你不负使命上战场,必然会面对死亡,我要不留你在这里,是不是你就会死得轰轰烈烈?” 在一旁看着的花二和徐三晚听到怪谭说出的话,也明白他内心的自责,徐三晚说:“老谭,这是一次意外,你不要太内疚。” 花二跟着说:“谭师傅,我知道康营长死得是太憋屈了,我去帮他讨回来。” 怪谭回身看着这两人,少顷对花二说:“作为昔日的兄长和恩师还有官长,我再无动于衷会让跟随八弟多年的同乡还有他的部下感到心凉的,今晚我和你走一趟。” “去那儿,是要杀鬼子么,算上我!”徐三晚看得出怪谭的意向。 徐三晚故意大声说出这句话,是因为厅外围着很多康营长的部下,他们都情绪激动,都嚷嚷着要有所行动为长官报仇,此时要不扇动起他们的情感,这事很可能让怪谭要用个别人的行动给揽下来,这样就没有他打鬼子的份了。 果然外面很多人都因这句话冲了进来,纷纷请求来一次上规模的行动为康营长雪耻。 谭世夫看着这么几十个情绪激动的人,他沉默了一下道:“我原想着只需三两个人,今夜晚就去刺杀鬼子的长官,但见你们个个义愤难平,与我一般不有所作为都消不下这口气,况且你们既是投身杀敌,又岂会坐等来犯,那我们就回去山镇里来一次小规模的突袭,搅一搅日军的气焰,如能寻着时机干掉他们的头,那我算是对得住死去的康营长了。” 接下来大伙商量着怎样回到镇子里去偷袭日军的营部。 当时,花二还劝徐三晚说他的伤还没好全,不要参与进来。 但是人听不进他的说话,说原来的枪伤好得差不多了,新受的皮外伤算不得什么,这下想到要打鬼子就觉得浑身带劲,是非去不可的,何况他熟悉镇里的地形环境,到时引路突围都好使。 徐家湾昔日徐府的深院大宅已被日军修缮重建,还加建了数间营房,安插一个小队的士兵来保卫三斩藤枝和他的近身官佐的生活起息。 而且徐府离得山头上的军营也不过数百米,离镇中广场的伪协军也是数百米,这里发生敌情,大批日伪军很快会增援过来。 这夜晚穿着和服的三斩太君坐在徐府昔日的中厅,也就是徐海生作为书房和办公的地方,不过地面已被改作一个大块的塌塌米,摆上竹席和茶几,但周围的墙上还保留着中式风格,靠墙立着的红木架子上摆放着许多他搜索抢来的古玩。 旁边一架美产留声机正播放着日本民歌。 三斩藤枝品着茶望着周围的陈设,很是闲适意满,心想着往后能长居久冶这一方,他岂不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因此得想尽法子把威胁到他命运的危险斩除。 这时他的副手兼参谋,一个看似文弱的三十出头的男人引着另一个一身佐官军装的男人从门外进来,一起向他哈腰示好。 “这就是的草川会的得意门生山下君么,果然气宇非凡,刚勇逼人。”三斩君从坐垫上站起来道,一脸喜悦。 “联队长阁下过誉了,陆军参谋本部中佐山下芥木向南部派遣军联队长三斩阁下报到。”这名叫山口芥木的男人向三斩君敬礼道。 “你是以武从军的代表人物,又是特高课的红人,就是非同小可嘛。”三斩拉着山下芥木的手在茶几前坐下,跟着示意他的参谋在一旁就坐。 戴副近视眼镜的参谋官坐下来说道:“山下中佐年纪不大却功绩不小,早在昭和七年已进入中国平津地区执行代号三一六的秘密任务,为参谋部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实为我同行之骄。” “竹茂君高抬本人了,都是为天皇效劳。”山下芥木一边寒喧一边接过三斩藤枝递上的茶喝下一口,不由叹道:“好茶,这就是玉露么?” “在我这里,岂会亏待你。”三斩君看着山下说:“往后一段日子你我将共抵一方险患,只要能保住这个军需港的畅通,为帝国的进军计划打下坚定基础,在我的部队里你要怎样都可以。” “队长的话实在让山下受宠若惊,但请队长放心,既是受命在此,山下决不会轻敌,这次从广岛总会我带来了草川香道最拔尖的武士高手助力,现正在山下的草川会馆待命。” 听了这句话,三斩的脸上倒有些难看了,说道:“不会又是之前的所谓香取道一流高手吧,那都是些废物,饭桶!八嘎!之前我用了他们砸坏我多少事。” 三斩说到最后顺势摔出手头的茶杯,在塌塌米上一阵轱辘滚过。 这使山下芥木未免都有些吃惊,沉默一下道:“这么看来,我们的对手绝非废物也不是饭桶?” 这句话使三斩藤枝转念一想,顿时哈哈大笑,他的参谋官也跟着附和而乐了。 接下来三人就日军在徐家湾面临的威胁和抵抗组织商讨着对付的计策。 这夜晚,朦胧夜色的掩护下,一支四十多人的敢死队向着山下走去,他们这一行决要回去徐家湾与日军火拼一轮,不管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只要能打痛了鬼子捣了营地就算是不虚此行。 康营长是毫无防备的死了,他的部下要英勇地去就义,也算是不枉出征的初心。 临别时,谭世夫与他的女人站在一棵树下,对她说道:“妮,生死险阻你我经过的还少么,不要担心,等我回来。” 唐妮凝视世夫良久,缓缓道:“你说过要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再也不用伪装,安乐地过日子,我还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谭世夫抓起唐妮的手说道:“是的,我说过,既然枪炮打不出这样一遍天地,那我们就选择天涯海角远走高飞,这夜晚之后我们就起程。” 听了他的话,唐妮反过来紧抓住他的手,以示应和。 这夜晚伪军副队长老廖带着几个手下和自己人值守半山处一个出入口的岗哨,岗哨两边的房子都用作了守卫的班房,路口还有岗亭,刺马和机枪垒堆,可谓警戒严厉。 因为有协军加入,值守的日军少了一半,两帮人加起来有十多人守着这处通往附近几处村庄和田地,深山老林的路口。 路边架机枪的日军,站岗亭里的协军,其他的混合在两边的班房里,协军干着捶背斟茶倒洗脚水的事,鬼子舒舒服服的在屋里大呼小叫。 外面路边的树林田地里虫子叫个不停,间或传来一些候鸟鸣叫声,镇子里倒是早早安静得有些阴森。 与老廖一起守这个路口的那个桂军连长马老六,站在岗房一盏白炽灯下颇不是滋味地瞪着屋里的鬼子作威作福,真想抽了腰带的驳壳子枪一唆儿抡死几个去。 马老六许是第六感里知察了些什么,不由自主的往外面的树林子里望着,这情形让一旁垒堆里揸机枪的鬼子兵看着都觉得不正常,对他叽呱呱叫了句。 “怎么啦?”屋里的老廖也发觉马老六的不对头,出来走到他身边问道,顺带往他望向的外面方向看去,这一眼却刚好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影站在一棵树下向他招了下手,随即闪到树后。 “太君,外面有条狗,等小的去打了回来,今晚和太君们喝酒吃狗肉的快活。”老廖对一旁的鬼子兵比划着叫道。 鬼子兵听了两三遍老廖和马老六的比划解说,总算明白意思,探身子望着外面叫道:“赶快的去打了来,皇军要吃狗肉。” 第七十二章 遇探子 “啥子事呢,搞得这个神秘的。”老廖走到花二躲着的树林子处。 花二靠在一棵树下,对跟过来的马老六说:“康八走了。” “呀?”不止马老六,就连一起过来的老廖一下也不敢确定花二这句话的意思。 “今天晌午他在山林里被鬼子的狙击手在暗处一枪爆头,毫无防备。”花二话说得沉重。 马老六回头向灯光亮着的哨岗望了一下,下一刻他胸膛一挺将枪拔出的同时拔腿就奔去。 “不要,这下子要和鬼子拼命的不止你一个。”花二扑住马老六:“很多和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都在你身后。” “是么?”马老六挣着身子转过身向附近张望,压着声喊道:“你们都来了?” “老六。”这时三几个汉子从附近的树丛后走过来,其中一个走得急了,被地上外露的树根绊倒了,扑到地上啃了一嘴沙子,若说出的话硬给堵了回去。 “八哥脑瓜给开了瓢,今夜咱一杆子兄弟豁出去了也要来跟鬼子讨个来回。”那个啃了一嘴沙的汉子不停啐着口中沙子说道,末了还骂了句鬼子的娘。 “师长也来了,这回他带着我们。”另一个汉子说。 这下怪谭也从藏着的树丛那边走出来,对马老六说:“阿六,前些年枪林弹雨的你跟着我也闯过好几个来回,这一回很可能就没后路了,但兄弟们不能蛮干,得找法子把鬼子打痛了,教他们也领受下死亡的滋味。” 马老六总算平静下来,对谭世夫说:“当年曲晴起事,我们众多兄弟就跟着你出来干革命,可到底命没革好,枪子也没脱过手,到得这个当口,生死早不当那么回事了,就想着痛快拖上几条鬼子黄泉路上寻老八去。” “能不死就不死,咱得跟敌人熬下去。”徐三晚不知啥时也跟了过来,说出这句话,让马老六很是不意。 花二当下插话进来:“别拖时间了,待到半夜咱们就从这处哨口进去,不要给鬼子先头发现了我们的行动,得把岗哨里的日军和不是自己人的二鬼子灌醉了去,这事就靠你两个了,老六控制好情绪。” 花二从刚才站的树底下提出来条死狗。“来时准备好的,回去再搞些酒,让他们做个饱死鬼。” 花二跟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小纸包。“这是山里猎人制的迷药,下酒里给鬼子喝。” 老廖惊讶道:“这是说得凑巧了,我还跟鬼子说是出来打狗的呢,本想着回头给揍骂一顿了,没成想真备了狗来。” 黑压压的矮树丛林子里,数十人凑作一堆,他们都是普通深色着装,身上或背着包袱里装的弹药,或扛着机枪,或腰带里插着短枪和手榴弹。 怪谭对众人说:“进了镇子之后,我们就分成三拔人,一拔去堵住广场上通往徐家大院的路,一拔去堵山上军营通往徐家的路,剩下的随我去徐家杀鬼子的头,记住我的话,不是自己要打的敌人,听到那里的枪声都不要乱,一定得堵住自己要堵的敌人给我们这边争取到时间,我们的目标是徐家大院里的鬼子头目,就看他们今夜运气好还是我们的运气好了。” 花二跟着说:“据我这几天的观察,那个叫三斩的大鬼头已经住进了重建好的徐府,还有些个他的副手参谋的,这趟就他娘的不偷偷摸摸来着,直接上枪炮炸弹,夜静三更的来个噼里啪啦的好热闹。” “咱们堵住了两路敌人,那山下上来的鬼子怎么对付?”有人问道。 “山下的鬼子离高处的徐家好一段路呢,等他们赶上来,咱们还没捞着好处,那就只有全部挨枪子了,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就看能不能干票大的,我就想拿下三斩藤枝的颈上人头,祭我兄弟和恩人。”花二说道。 “除了山下的日军,还有日军的巡逻兵,镇子里头至少有两个班的巡逻在同时走动,对付他们就交给我们先头潜伏进来的人,在我们行动之前就要尾随鬼子的巡逻,在听到枪声之后立即下手,不能消灭也要牵制住。” 怪谭接着对众人说:“我在这个山镇呆了也快十年了,这地方不大却靠着个通商海港也能养活很多人,我原以为靠着一个拳馆也能安生度日,过些年跟别人说“老母”走了,便让我女人恢复真实的样子,过上正常的生活,没成想鬼子来了,这日子没法继续了,我,我本就咽不下这口气,偏这时候遇上你们来抗战,虽说我本不想卷入兵戈,但看着昔日的亲信横死我实忍不住了,那就今夜跟敌人拼个死活,谁要是怂了,这下还可以退出。” 众人沉默了好一下,似乎没一个认怂的,刚才啃了沙子的那个汉子说:“师长,要不是遇上您,我们这一拔当兵的人这时候也该在大战场上当炮灰了,面对侵略者我们当中没一个人有脸面说退缩的。” “那就好。”怪谭为之一振,却猛地跳脚踩地拍着小腿叫道:“有蚂蚁,咬的可痛。” 旁边的几个人也跟着跳脚而起,花二叫得出声:“都钻我裆底了,这个痛!” 一阵小骚动之后,处在人群外围的徐三晚忽然压低声叫道:“后面路上有人。” 人们精神一紧,都避在暗处不作声,怪谭和花老二往徐三晚指向的后方山林小路上望去,果然见到两个急走的人影正向镇子口赶。 那两人影许是一路上赶得急了,到这当口已累得不行,几乎是拖着脚步喘着气走着。 “这两个不会是日军的探子吧?我看着就不像普通人。”徐三晚对靠近过来的花二和怪谭说。 “我本就担心日军会派暗哨藏在我们下山的路线盯着咱们,所以大伙临下山时是绕过了平时的路口过来的,不会是另有人从山上照常下来让探子发现了吧?”怪谭说道。 “这个可能性很大,就怕康营长的其他部下会按捺不住后面跟着来了。”徐三晚说了句。 “我不是交待了能管事的看着他们了,人多不一定是好事,行动易暴露,再说我们的人全部出动也不是鬼子的三份一,这夜晚搞不好得鸡蛋砸在石头上,去干掉这两个!” 怪谭说到最后气冲得自己先人一步冲那两个拖腿而行的黑衣人猫腰跑去,花二紧跟其后,往身后丢下一句,你们藏好别动。 “留个活口。”徐三晚叫道。 三斩藤枝打自遭过抵抗者一而再的偷袭,他晚上睡觉都怕有人在他床头出现,又岂会不加重他日常身边的防卫,对数十里外的山上那一拔人马又怎么不会是他心头之患,在没有寻着时机出兵剿杀之前,他都怕他的对抗者不知何时又会偷着过来当面给他一枪,因此他便派出侦察兵潜藏在飞流山脚下的路口附近日夜监视着抵抗者的举动。 这夜晚的夜光可以映见地上的人影,两个急于报告敌情的日军侦察兵跑得都快累不动了,后面一个不得已停下来叉着膝盖在路上要喘下气息,却发现身后有影子一晃,他回过头,刚好被人照脸面一拳打倒在地。 前面的眼看都要到了镇子卡口,只要发力一个急冲,把紧急情报向自己人传递就可以歇下,却听到身后有响声,转过身来,一个人正朝他急步冲来,他拔出插身后的手枪正要向来人举出。 向探子急冲过来的花二早就握刀在手,见对方拔出手枪,他精神一紧右手的短刀向着探子胸口奋力掷出,只隔得数米,半尺长的刀刃全没入那人的胸口,只哼得一声倒地。 幸好枪声没响,要不这夜晚没进得山镇就被日军发现了。 被留了活口的日军探子被拖回到人丛中,遭受了一番狠揍他还能顶住不肯开口,待怪谭把刚才咬过他的山蚂蚁放进这人的脖颈和胸口,那种钻心刺骨的阵阵吃痛让他抗不住了才肯求饶。 鬼子侦察兵之前受过针对性的训练,略懂说些汉语,连比划带表情好一阵才把对方要知道的事情说个明白。 原来这两探子真是发现了好多人从山上下来向镇子进发,才赶在前头飞奔回来报告的。 他还把自己的名字和刚才死去的那同伙的名字还有三斩大佐的日语发音教会了怪谭和花二,因为开头他说了别的言语想着下套子,被人辩识出来在他身上放了一个蚁巢,那种群咬的刺激让他几近奄奄一息的生命变得异常亢奋,只怕自己死不去又受不了这种折磨。 第七十三章 破哨 镇子口的哨房经马老六去搞酒的同时叫来几个一同潜伏进来的自己人,其意也是为今夜的起事发挥最大的力量,就算身份暴露了也是顾不上了,谁叫鬼子干掉的是他们的头。 大伙合着一顿操作,不过一个时辰把一锅香气四飘的狗肉搞出来。 夜半时分,狗肉的香气在沉寂如死的巷子里飘溢着,招来了一队十数人巡防的日军,这使得卡哨口一下聚集了二十多鬼子兵,那一大锅满满的狗肉给鬼子们一顿猛扒啃的,很快少了一半。 这当下让只顾抱着酒坛给皇军敬洒的老廖和拿着勺子给太君碗里盛狗肉的马老六都有些捉急了,只怕酒里下的药没有将他们一个个都放倒。 老廖先头将花二给的迷药下在一坛酒里,本想留着一壶给自己人应付一下,不料招来巡逻的日军,只得将两坛酒对兑了,全给这些日军招待上,就怕药劲冲淡了,没达到效果,反而弄至火拼,那就坏事了。 既然现场来了这么多敌人,那就得将他们全都弄倒,不然对方就会起疑,就会拼斗。 这时,一锅狗肉是放在屋外的墙根儿灯光下的,一众鬼子兵散在哨口里面的路上,坐的坐站的站,靠堆的,零散着的,啃着肉捧着碗,还不忘叽哩呱啦套着近乎。 几个协军也捞着一碗肉凑在墙根边吃着,老廖也给他们倒了些酒,当中自己人自然事先交待好不要喝酒。 巡逻的日军当中有个带兵的曹长是个酒鬼,可是他不喝老廖的酒,只喝日常揣在身上的酒,还有几个是滴酒不肯沾的,只顾吃肉。 这让老廖他们都不免紧张起来,他暗地里吩咐金宝把日军放在墙边的三八大盖偷偷抱屋里去,他最怕的就是枪响。 果然不出十来分钟,有人开始迷糊了抖头晃脑的,有人跌倒地上挣扎着瓟不起来,这情况让带兵的曹长顿觉疑敌,扔开手头的酒壶子掏出他插腰带上的南部十四式手枪,这让老廖看在眼里立即朝他扔出手上的酒坛子,让那曹长不得不临危应变。 老廖跃出两步纵身向曹长扑来,将人撞倒在地,他一手抓紧那人手头的枪的保险塞子,另一手冲抬起头来的军曹脸面就是一拳,接着就是暴揍。 另几个清醒着的士兵也慌乱起来,找枪的,要冲老廖扑来的,同时叫喊着。 马老六挥起手头的掌勺朝离得最近的鬼子头上砸下,另几个一起卧进来的国军士兵也都冲着鬼子干起来。 一个先前用一把砍刀剁狗肉的汉子早将刀藏在围裙下,这下抽出来冲鬼子一通猛砍。 另一个本来烧火的从临时架起来的灶头炭火堆拾起一根还烧得炭红的木头,抡起来攻击一个要夺路而逃的日军士兵,那日军被炭火灼殴了一下,痛得翻过哨口的刺马向着外面的路上奔跑,被后面的举着亮着火的木头追了出来。 外面林子里藏得不过百来米远林子里的人见哨口这边打起来,都呼应而起冲了过来。 怪谭末尾只留了两个人在原地等待后面从山里过来的队伍,教他们如何应援镇子里的行动,如果是听到枪声打得不再激烈,就不要冲进去送死了。 老廖解决了那个酒鬼曹长,他看着地上到处是瓟不起来又挣扎着意识不清的敌人,觉得他们是没有反抗的能力了,就怕有人会拼命挣扎引爆身上的炸弹,果然就见有个躺地上的鬼子兵艰难的举起一个手雷要往地上磕。 老廖急忙去抄住那人的手,抬脚往他的头剁了下,看见那边金宝用三八大盖上的刺刀将一个鬼子捅倒在转弯处的巷口。 冲过来的人将地上的日军士兵拖进班房的里间,一个个用刀扎过,这忙乱这际,怪谭问老廖,日军有没有监督防守的督察巡查? 老廖回答说专门的督察是没有的,平时只有巡逻的曹长有这个职能,不过已被干掉,这让怪谭松了口气,他怕的是在他没到达徐府杀敌之前有人发现了这个哨点被端了。 怪谭请求老廖带着他的协军队伍去镇子里堵巡防的敌人,于是老廖就带上一伙人,各人都背上枪支弹药先头一步去追寻巡敌。 往下一队人就往更高处的徐家大院快速摸去,在花二的引领下穿弄过堂翻屋顶越过旧时的墙垛悄悄靠近徐家大院的附近。 三斩藤枝这晚上也端的是兴奋得无心睡眠,他得到上头派来的山下芥木这个身手了得又有丰富战斗经验的特战官作助手,直觉得前途大好,喝完茶之后,又摆上一桌酒菜,边吃边聊着贴心的话,两人的情状直教一旁的参谋官暗生嫉妒,只怕日后他会受到冷落。 这下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的三斩抹了把嘴角的酒沫,对山下说道:“老弟,往后要你呆在这处穷山恶水的小地方,实在是有点倔才了,可你别真以为我是防御过度才要求上面委派你这样的特战经验丰富的人才来协助这里,共同守卫这个军事要地。” 山下芥木放下酒杯郑重地说道:“来之前我听到军中一些前辈说,大佐您这未免是惊弓之鸟之嫌,把一撮乌合之众当成心腹大患,对我帝国的军队太没信心了,但是今天我来到这里发现这处山城构造得真是太奇特了,它通江达海,又背着深山密林,这里房子顺势而上,巷路纵叠,敌人要在这里与我军暗斗纠缠可真是教人头痛的。” “可不是,打自我攻下这遍山城海岸,这里就不得安宁。”三斩借着酒劲未免说得过头了。“本官肩负的可是一个军事要地,兵力和物资的中转地,试问这里的军队和抵抗组织会让老哥我安忱无忧么!” 三斩拿起酒杯猛喝了一口。“哥我不怕明着来的敌人,这里的流寇草民在我的军队面前不值一战,就怕那些忘命之徒的暗杀偷袭,不将这些人清除,这里就不得安宁,那些只会坐在帝国堂上耍嘴皮子的家伙,要是领受过子弹迎面飞来的滋味,就不会说出轻蔑嘲笑的话。” “队长。”一旁的参谋官说:“往后有了山下中佐这样的参谋部精英来助您一臂之力,您就大可放宽心了啊。” “但愿如此。”三斩队长举起杯,身边两人忙附和着一起碰杯而饮。 外面,徐府的大门处,两个站岗的日军站在门口的门台上两边,路边的电线杆子上亮着的白炽灯照着台阶下的两个石狮子,正瞪着眼望向对面一遍黑沉沉的空场地。 忽然,从那里走出来两个黑衣人,向着徐府大门跑来。 “什么人?”哨兵发现来人,端枪喝问。 第七十四章 要命 用黑布披巾捂着头脸的黑衣人当中一个压低声用日语骂了句,说道:“我们是特别作战队的,有重要情报要向联队长报告!” 两人不容守卫的多问一句便径直进了大门,大门里原本的一堵石墙屏风已经被拆除,两边的院墙各增建数间平房子,作为驻扎在这里的守军营房。 这时,两边的营房跟前各有一个站岗的士兵,大院场过去的堂屋门前台阶上还有两个鬼子士兵立在那里,三斩藤枝对己身安全的警戒可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将日军侦察兵身上的夜行衣穿在自己身上的怪谭和花二一起向堂屋门前的士兵走来。 “一觉着守护的鬼子起疑,立马下手,不要犹豫。”怪谭向花二悄声说道。 “这样后面营房站着的士兵会立即冲过来对付我们。” “管不着了,给我们的时间只有几分钟,能不能干掉三斩看运数了。” 站在台阶上屋檐下本来说着话的鬼子兵,看着两黑衣人急冲而来,也不免紧神察看,但想到这两人通过了门外的岗哨,又不觉松了口气。 “是要见联队长么?”其中一个士兵对走上台阶的人说了句。 怪谭先近到两个士兵跟,伸手向屋里指去,用询问的神色和语气道:“三斩联队长?有重要情报!” 因为临急学的语言,有的在路上还忘掉了,他这下就知道三斩联队长这两句日语说得顺口。 左手拿着支香烟,右手搭着支三八盖子在胸肩的士兵,明白了怪谭的意思,伸手向屋里穿堂过去亮着灯光的房间指去。“正和参谋官喝着酒,可惜了没有花姑娘。” 两士兵因这句逗乐子的话顾自笑开了,两来人却无动于衷一脸沉实,很让他们自觉无趣。 拿着香烟的那个都有些生气了,觉得这两个太不近人情了,不就是特战队的探子么,耍什么威风? “你俩谁有火柴?”要面子又自讨没趣的士兵又问了句,再得不到回答他没准就要骂人了。 果然又得不到回答,人只顾往里走,那士兵脸上挂不住了,正要开骂,不料黑衣人当中一个转过身来冲他骂了句。“八嘎!” 这时,怪谭和花二接近了屋里的灯光亮处,花二转过身骂人时,却给另一个一直盯着他们的士兵发现了他脚下穿的平底布鞋,与日军的鞋式很不一样,立即警惕道:“你俩个真是特别行动组的人?” 花二之前没有穿上日军的硬实的毛皮鞋,是因为那双鞋子穿上很不合脚,只怕行动起来不方便,不料这一点大意都让人给发现了。 “你解决他们两个。”怪谭头也不回丢下花二,向那亮着灯的房间加快了脚步。 花二向门口的两士兵靠来,这两人已抬枪对准他,还一边拉动枪栓,却见花二扒开身上的夜行衣露出里面的日军制服,又不由的缓了紧张,要听花二说出什么样的话。 脱下上衣的花二,跟着作出要脱裤子的动作,临近得一个士兵跟前,他抬腿弯腰飞快的抽出插绑腿上的刺刀,另一手将那人的枪抓住抬起,身势一趋,手上的刀子已扎进那人的心口。 与此同时,怪谭也一头闯进了传出说话的厢房里,屋里喝酒的三人都向他看了过来。 “你一向就是这么无礼的么?”脸色很不悦的三斩太君,明显的不满来人不通报一声就进了屋来,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没有了基本的行礼。 怪谭以前没见过三斩藤枝,但听花二形容过这个人,这下盯着那说话的人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人准是最高指挥官了,他压在腰后的手抽了出来。 可就在这时外面一声枪响,在夜深静寂时听来尤为炸耳,房里的几个都不免吓了一跳。 那是用枪指着花二的日军士兵向花二开了一枪,他见同伙被干倒,立即勾动板机,可这一枪紧张之下,子弹从花二的脖子边上擦过,只灼出一道血痕。 坐榻榻米上的三人都给枪响吓将一跳,尤其是三斩联队长,他还看见闯进来的黑衣人手里递出一支枪正指向着他,若不是外面的枪响干扰了这黑衣人的神志,他手头的枪没准比外面的枪的响的更快。 “吔!”三斩大叫出声,他看见那支直逼他脸面的枪口砰的一响喷出了火腥子,心里那个恐呀,这已经是第二次被枪口冲着脸面打了。 也该着三斩藤枝官大命大,他身边那忠诚的参谋官在枪响之前已举身向他的官长大人扑了过去,用自己当下的子弹当下将他爆了头,血液直喷在三斩太君的脸上,让他一下错觉得以为自己被爆了头。 这下子,坐另一边的山下芥木抄起桌上一碟子朝怪谭扔了出去,跟着就手翻起榻榻米上的矮桌子护着自己向怪谭扑来。 怪谭当下只顾着要三斩太君的命,一连数发子弹打出,却被对方用身上的尸体挡住,只得一发打中了他的腿部。 桌子向怪谭撞来,他只得闪身,同时递枪向冲他而来的人发射,却被人挥脚踢开他的手,枪都脱手而出。 这出脚的力道让怪谭觉得这人身手强劲,不可轻敌,当即展开拳脚与之对战。 山下显得尤为勇猛,他也知道对手异乎寻常,可临到这要命的当口,他唯有打醒十二精神加上酒劲的发挥狂武一气,即使不能将对方打倒,也可拖得时间等来援兵。 两人在数十见方的房间里搏斗,翻来扑去,将房内的古玩字画冲撞得飞散跌烂,山下凭着一股子刚勇,倒也缠住了怪谭的沉着,虽也挨了不少拳脚,但对方要干倒他,也非一时半会能做到。 怪谭一心想着要三斩藤枝的命,寻着空隙就要对靠到墙角儿的三斩下手,自己也被挨了几下拳脚。 在第一声枪响之后,子弹与花二险命擦过,他顾不得摸一下子弹灼擦过的脖子,飞脚踢掉那士兵的步枪,冲过去要手刃对方,那人却吓得倒转身往门外逃去,嘴里大叫着,有敌人,有敌人。 数声枪响之后,徐家前后的院子就开始传出叫喊和疾跑的响声,花二虽飞刀将另一个鬼子插倒在门外的台阶上,但院子的鬼子已跑来向他开枪,他本想着转身去帮怪谭的手,却只得拔出身上掖着的盒子炮拦截冲过来的敌人。 徐家的三进院落,不但前院安置有守兵,就连中庭和后院都有值守的士兵,这时候都呼啦啦往中堂这边冲,两个鬼子首先从堂屋后穿弄奔了进来,给花二开枪干倒了一个,另一个急得撞进过道的另一个房子里躲避。 花二处于腹背受敌,已无法进得房里去助怪谭,只得推倒大堂上的一张欧式双人沙发,阻击大门外众多出现的鬼子兵。 但这时徐家的大门外和二进院的围墙里都响起枪声,两帮人已作好准备,以听到枪声为令,随即破门和越墙进来支援怪谭和花二。 徐府的大门给一发手雷轰倒了半扇在地,里面的鬼子发现有人攻进来,立即调转头与外面的人对战。 大门两边的营房里还不停有衣衫不整的日军拿着枪械奔出来,给扔进来的手雷吓得又钻回了屋里。 徐三晚从中院的围墙翻进昔日的自己家,他手里头抓着两把盒子炮,迎着院落里奔跑的几个日军走去,一边不住勾动手头的枪板机,将鬼子打倒在自己熟悉的小径和绿植下。 从后院不停赶来的士兵对他举枪还击,他还不知道找地方躲闪,心中腾起的一股家仇之恨让他几乎忘掉他自己。 后面一个跟上来的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国军士兵见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分分钟下一个死的是自己,急得从身后将他撞倒在一处小花坛下。 “你这是不要命了!有这样打的吗?”老兵从徐三晚身上撑起自己身子冲他吼道:“多少鬼子冲了过来,下一秒就能要你性命。” 说话的老兵才蹲起身子,飞射过来的子弹有一发从他与花丛齐平的脑袋中穿过,他顿失知觉歪倒在地,这让刚从亡命中回过神来的徐三晚愣住了,只顾看着老兵的脸面慢慢糊上浓血。 第七十五章 运数 徐家湾沉寂的夜深,枪声,炸弹声,生死边缘的人们的呼喊声,又一次响起来。 几乎是不到数分钟,徐家附近的枪弹声便响炸成一遍,高处军营和镇中广场的日军纷纷向这里冲来,遭到埋伏在险要路口的抵抗者的激烈阻击。 由于巷子狭长又弯延,挤着冲过路上的日军被屋顶上一梭梭子弹飞射下来击倒,巷子有的人家与对门的房子二楼之间架有横跨的木搁楼,子弹从那里飞射过巷子挡住了日军的去路。 还有弯廷处的房屋的院子墙头原来是可以从后面站人的,当初这样的设计应该是用来发射弓箭拦截山匪或海贼的,现在那里有人开枪和扔出手雷来堵截鬼子兵。 但是日军怎么说也算在这地头混了一段日子,此路被堵,便分出一部分人往附近去找到通往隔着连排房屋之间的路,向着首领的官邸冲去。 谭世夫带领的这数十个找鬼子拼命的人,本已分成三拔,有的巷子无暇顾及,十数倍于他们的鬼子兵分散进各条巷子里,很多已瓟上屋顶对拦截的人形成包抄,抵挡者的力量不停被削弱。 镇中广场通往徐府的路上,皇协军头子老鸦头带着一帮无头苍蝇畏畏缩缩摸摸过巷子,给后方高处岗楼上的探灯投下来照着,上面的鬼子冲他们威喝咆哮,加上一梭子弹扫下来扫倒了几个,本来害怕不前的老鸦头只得呼喊着踢着身边的人往前冲。 老鸦头在慌乱中留着心找了一遍却没发现副队长老廖,心想他是不是带了些人找地儿躲了起来?等会儿进了敌人的枪击范围,他要不要寻机诈死找个地儿躺着得了? 徐家厢房里的三斩藤枝数分钟内几次与死神擦身而过,刚过去的几分钟真正让他领受到了绝望,若非本身也算孔武有力,也历练过生死,他要不被人扭断了脖子,也会被人两拳打断了心脏血脉。 三斩藤枝不得已在房内拖着中枪的腿连瓟带滚挣扎着躲避,一边大声呼救,房间外面到处都是砰砰的枪声,就是不见有人冲进来。 也幸运的是这晚上和他坐在一起的是日本国内武士流派的顶尖高手,年刚气盛的山下芥木凭着敏捷狠勇的拳脚总是缠得怪谭分不出身来。 几个随徐三晚一起翻墙而入的人,对战着从后院冲过来的十数日军士兵,不到数分钟只剩下徐三晚和另两个康八的旧部退进了屋里,与里面负隅顽抗的花二碰到一处,继续阻挡着从前屋前屋后不断冲进来的日军。 “我们被包住了。”徐三晚退到花二躲着的大沙发后面,另两个人守着过道的拐角,对过道尽头不停打枪。 “就剩你们几个了?大门外的兄弟估计也被日军打倒在了外面。”花二坐地上摸出身上的子弹往枪匣里装。 “老谭怎么样了?”徐三晚问道,看见过道处有日军正从别的房门里冲出来,显然有鬼子从屋外窗户翻进来,他立马开枪将冲出来的鬼子打倒。 “不知道,你去看看。”花二重又起身抵挡大门外逼过来的敌人,日军没有向屋里扔炸弹,可能是怕万一炸着自己的队长。 徐三晚冒着前后两头飞射的子弹,连发数枪将别处房里钻出来的日军逼回去,同时向那个还传出呼喝声的房间冲去。 房间里,怪谭从撞开的木架子下面恰巧发现之前被撞掉到地上的手枪,他就势倒身一个翻滚伸手抄住那支手枪,不顾握着一个破了的花瓶的颈口,要跟他把性命往死里干的山下芥木,一个纵身跃到靠在墙角处的三斩藤枝跟前,手上的枪已顶在他脑门上。 面对这情状,三斩藤枝以为自己完了,当下倒没了作声和反抗,怪谭身后的山下芥木也是一下惊得叫道:“不要!冲我来!” 怪谭对着三斩太君眼睛一瞪,手指勾动了板机,可是枪竟然没有响,子弹卡住了,很可能是先头枪摔到地上跌坏某个部件,他不由得从愤怒变作绝望。 这下,房间的扇页子窗被人从外面撞开,两个日军士兵将手头的三八步枪转过来递进来,枪口对着怪谭打出子弹。 怪谭临危急之下,要不让被子弹射穿胸部,只得转过身子让肩膀挡下了射向他的子弹。 见到窗外的日军出现,怪谭中了枪,三斩藤枝的精神倒一下变得暴起,向着怪谭一挥手,扭头对那边的鬼子吼道:“消灭他!” 可是他话声一出,房门冲进来的人也暴吼出声对着窗外的鬼子兵不停勾动手上的两支枪,将那两个只露出胸部以上的鬼子兵打翻在窗下。 还拿着烂掉了瓶肚子的花瓶的山下芥木见徐三晚闯进来,就手将烂瓶子向人掷了出去,随即冲上两步抄起三斩的身体架着他向着敞开的窗口撞过去,将三斩顶出窗外,自己也跟着翻出窗外去。 徐三晚见一物冲他猛然飞来,已来不及躲闪,只得举起手臂挡架,花瓶颈尖利的破口在他手臂上刺开一道口子,划在他的手骨骼上,痛得他拿着的枪都握不住掉在地上。 徐三晚强忍着右手的伤痛举起左手的枪去朝翻出窗口的山下芥木连开三枪,山下在嚎痛声中翻出了窗外。 徐三晚冲到窗口才一探头,就发现躺地上的山下举着一支拾起来的步枪对着了他,他立即仰面倒退,子弹从他脸前射进屋内的房顶。 “得走了,老谭。”徐三晚对从地上拾起他刚掉下的盒子炮要冲向窗口的谭世夫叫道,这下他听到窗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知道外面有日军跑过来。 徐三晚拖着怪谭出了房门,堂屋外面的子弹正嗖嗖地往里飞射,花二还躲在翻倒的沙发和茶几下,用手捂着腹部,显然他也中了枪。 两个康八的旧部只剩一个躲在走弄的一根砖柱后,只待听到走弄那头有鬼子的动静便闪身出击,他看着徐三晚和谭世夫从房里出来,那眼神都有些木然,可能以为往下已无活命的可能。 谭世夫从一个旧部的尸体身边捡起一个手榴弹,冲花二叫道:“往后面冲出去,留在这里只会死得更惨。”跟着往大门外扔出手榴弹。 花老二也跟着往门外扔出一个日军的手雷,往他们这边冲来。 “宰了他没有?”花二经过怪谭和徐三晚身边问了句,不等人回答已先头往后门冲。 “运不济我。”怪谭叹息一句,用手捂了把肩头的伤口,发现手上都是血。 “这回还有命活过来,下一次我要亲手宰了他。”徐三晚对着自己昔日的家,许是触景生情,满腔愤然。 日军把徐家大门外的抵抗者解决了之后,很多人从房屋的两边侧院向后包抄,从窗口逃生的三斩联队长和山下中佐得以救护。 三斩让两个日军从地上护起来,他对身旁另几个部下嗷叫道:“一帮饭桶,死啦死啦的,你们是怎样守的卫护的主?让这些亡命之徒闯了进来,给我去把他们全歼了,快!快!我要见到那几个人的尸体!我将他们碎尸万段。” 几个日军应诺着跑开,留下另几个守在三斩和山下身边,山下腰部中了一枪,这下虚弱得对联队长说道:“队长,你说的没错,这可真是一伙亡命之徒,不清除他们,后患无穷。” 三斩颤抖着受伤的腿,呼叫出一声,喊道:“立即通告营部,全面展开围歼,刨地三丈也要把这晚上偷袭的人消灭掉,天亮之后我要见到所有人的尸体。” 这晚上在镇子里挖地洞的几个人,首先由屋外小院里透闷儿放哨的麻生听到了离他们不过半里路的高处徐家响起的枪声,他立马进地下室去招呼周打轮,刘黑子还有两个挑帮的老伙记,一起抄家伙往枪声响处寻去。 几个人经过巷子路上见到一些惊惶失措要往外逃的人,麻生都叫他们往屋里找藏身处躲,不要让日军当作嫌疑吃了子弹。 第七十六章 逃生 一伙人走到一个陡阶口,就听到上面一条巷子里传来震耳的枪声,密集响起,大伙都吃得一惊。 “这是谁跟谁干起来了?”麻生带头藏到阶梯口旁边的屋檐问身边的人道。 “听枪声都是三八盖子打出来的,不会是鬼子跟自己打起来了吧?”黑子听多了日军的步枪的声音。 麻生听到枪声中传出日军的喊话声,可是对方的枪声却没有停下来,料定绝非日军内斗,他带头蹬上通往上面的窄阶陡巷,进入上面一个房屋合围的院落,院落的房屋之间有数条通往别处的窄巷,枪声从正前方的外面传过来。 因为巷子实在太窄了,几个人一起通过,给外面的敌人发现,很容易被射杀在通道上,麻生就叫黑子带着周打轮分开走,他冲着正前方的通道出去,招呼另两个人跟上。 黑子带头走在前,后面的周打轮手上搬着支汉阳步枪,由于太过紧张,手脚都有些颤抖。 黑子回头看了一眼周打轮道:“你还管得住手脚么?别滩地上了。” 周打轮低吼一声,冲着黑子抬起枪,这动作让黑子看着都害怕,担心他手指一个哆嗦,把枪里的子弹射了出来,便赶紧靠到墙上。 “莫冲我来呀。”黑子叫得一声,便感到周打轮的枪喷出一股气流从他胸前擦过,子弹打得那头的墙角火星四溅,一个刚巧退进通道口的日军给吓得转过身来,瞅着窄巷里才隔得不过十步的两个黑糊糊的人影。 黑子正要冲周打轮发作,却见他冲巷口喊道:“鬼呀。” 黑子掉过头,见巷口的日军已抬起枪,他立马将手上的驳壳子递出,砰砰两枪将那日军打倒在地。 这里枪声一响,外面路上立即出现向里面举枪就打的日军士兵,黑子忙推着周打轮向后退,一边还头也不回地向身后打枪,射进来的子弹的啸声擦过他的耳根子撕扯他的耳膜生痛。 幸好通道一侧的屋墙上开有一个侧门,黑子推着不听自己使唤的周打轮一起撞向门洞里不牢固的门板,两人随着门板一起摔在房子里的地上。 另一头麻生从隔得数间房屋的窄巷钻出来,看到巷子两边的屋檐下近十个日军的巡逻兵贴着人家的房门和屋角,与隔过去数十米的一伙人拼子弹,路上已经倒了几个,显然鬼子巡兵遇到了突袭。 他闪身而出,开枪将一个离他不过几步贴着人家大门藏身的日军打倒,随即向另一边躲在凹进去的一户房屋的墙角开枪的鬼子射击。 后面跟出来的两青壮也举枪向巷子里的人影发射,日军发现后面有人袭击,一下慌了阵脚,两三个跑出到路中间,给那头飞来的子弹射倒。 剩下的两个发觉已无抵挡的可能,急得砸门躲进了人家屋里头。 这当下,与巡逻兵枪战的老廖带着近十个人向麻生跑来。 “你家老二在徐家大院里,这下肯定给鬼子围啦,得赶紧过去捞人。”老廖跑过来喊道。 “那就赶紧的。”麻生从一个日军身上扯下手雷,旁边人见状也都往倒地的人身上搜弹药。 “杀光了么,这里的鬼子?”马老六向周围警惕着道。 “一个躲进这屋里,另一个在这房,就两个了。”挑帮的伙记说道。 “鬼子没准发现了我们的身份。”老廖对麻生说:“要让他们的上头知道这件事,往后咱就没法潜狗腿子堆里了。” 于是麻生把黑子和周打轮还有两个伙记留下来解决那两个藏进屋里的敌人,便随同老廖他们一起向日军指挥官府邸奔去。 这时候,日军从山下往上冲的声势正往上逼过来,而山高处已是各种枪弹响炸了天,日军甚至向夜空发射了照明弹,黑沉沉的山镇映在一遍惨白中。 这一遍光照中让潜进来的抵抗者又有一些死在了敌人的枪口下。 却说徐家大院里的三人冲出后门,与房屋两边包抄过来的日军开枪拼命,双方从枪弹的夹缝中逃命,就看谁的枪快和准。 日军多使用的是三八大盖,枪打了得躲着拉栓再寻目标瞄准,勇敢的站在原地拉枪栓的多被对方射倒在地。 三个人向着后院突围,年轻时从枪林弹雨走过来的谭世夫用一支德式左轮手枪,用他的经历化作枪口喷出的烟火,射倒花园里到处逼近过来的敌人,那样的临危不惧和枪法连贯,让花二和三晚都不由得佩服。 他们从中庭过去的房子穿弄而过,到得后院,这里已无日军,后院的方向更接近山上的军营,尽头的围墙给日军新开了一个后门,原本的岗哨之前已冲到屋前。 原以为一股作气从后门冲出,进入外面的屋巷便可夺路而去,那料到一小股日军已突破附近守住来路的人,靠近了后门出去的路上,刚冲在出后门的花二猝不防被一梭机枪子弹扫回门里,他腿部又中了一弹。 这回是前后被夹击,追过来后院的敌人越来越多,花园的树底下,凉亭,假山都是敌人向他们射击,三人躲进门旁的岗房里,子弹破窗破门而入。 “对不起了两位。”闪身在墙角的谭世夫对躲在门角和墙根下的两人说:“谭某想办一件大事没办成,还搭上这么多兄弟的性命。” “别这么说,就冲你带头抗击日军的义气,我管你叫一声哥叔。”花二靠坐在墙根下给枪装子弹说道:“这回有命活着出去,要瞧得起我花老二,咱就斩生鸡头烧黄纸,做结拜兄弟。” “人家老谭是要跟女人双栖双飞的,那稀罕跟你搞江湖情义。”徐三晚从门缝间往外面看着,发现一个日军趁这当口从小路上猫腰过来,手上举着一枚手雷,就要往这岗房里扔。 怪谭闪身露出窗口开枪将那举手雷的鬼子射倒,外面射过来的子弹从他身边擦过,他闪到花二这边的墙角。 “你没事吧,还挺得住吗?”老谭见身边的花二作出痛苦的表情,额头都冒汗了。“这下还谈什么双宿双飞,江湖情义的,要没有奇迹发生,咱哥三就黄泉路上再相会了。” 这下一冒烟的手榴弹从窗外飞了进来,砸在对面的墙上弹到房中一桌子底下,花二见状就势冲地上一个打翻扑过去抄起那手榴弹,躺身向窗外扔了出去,炸弹在外面轰响,炸出一团烟硝火浪。 徐三晚从门缝看着那炸弹发出的烟火,他扭头看着屋里,隐约见到墙上挂着一些枪支,行军包和弹袋,他走过去从弹袋里翻出手榴弹,对他俩说:“有手榴弹,跟鬼子拼了吧,躲这里绝死无二,把手榴弹扔出去就势往外冲,没准还能留个活口。” 听得这话,花二扭头看见一张床铺底下有口军用小木箱,他蹬着身子过去拉出箱子,打开发现里面竟是半箱的木柄手榴弹,他兴奋叫道:“就是死也得拖几个下去。” 外面的巷子里其实只有六七个日军靠着围墙和对面的屋檐下慢慢向后门这边靠近,他们听着里面不停的打枪,也不知对方有几个人,一时也不敢大胆冲过去,只管将枪口对着门口,一步步接近。 这时,除了徐家后院,附近还是有不停的枪声和嘈杂的响声,参杂着日军的呼应的喊叫,显然是越发多日军向这里聚集。 但是老廖带的人已先头一步从一户前后贯通的人家的大门冲出插进这处巷子里,才出到路上就发现离得不过十来步的几个抱枪靠边走的敌人。 “嗨,太君,自己人,要帮忙的干活?” 正高度紧张对着后门的几个鬼子猛听得背后有人喊话,都吓得一惊转过身来,发现是几个协军,也算是自己人,便怒喝着作着手势叫他们往头里冲。 这伙二鬼子到得真鬼子身边,猛然对两边的人开枪射杀,一时间巷子里枪子砰砰响起,几乎同时院子里一阵手榴弹的爆炸声也在炸响。 几个鬼子见协军对他们猛下杀手,惊转神来已有几个倒在地上,可是那个拿机枪的家伙是个身板墩实的大块头,他身上一下中了两枪都没让他跌倒,却是对着杀他的人当中一个出手最为狠快的人身上近距离的勾了一梭子机枪子弹。 老廖猛不防的被数发子弹扫在身上,他只觉得身体被剧烈的灼烧,那种痛漫遍了他身体,他几乎是停住了呼吸,直挺挺看着那抱机枪对着他的大块头也在两眼瞪着他。 一旁的马老六冲上两步用手头的枪对准大块头的额头一枪将他爆了头,他这才仰面倒地。 这时从后面跑过来的麻生护住了老廖,惊问道:“哥,你还行么?” 老廖口吐鲜血,已是说不出话来,有颗子弹已将他心脏贯穿,只得将手抓住麻生的肩膀。 剩着数枚手榴弹在敌人的阵上爆炸,屋里的人冲了出来,举着两颗手榴弹的谭世夫头一个冲出门外,就要将手榴弹往这边的人群扔。 幸好马老六眼熟,一眼认出了他,大叫道:“师长,自己人。” 怪谭转身将已冒烟的手榴弹扔回院里去,身后徐三晚和花二跟着跑了出来。 “他怎么啦?”跑过来的老谭看见麻生护着的老廖已是垂拉着脑袋。 走近来的花二和徐三晚也是十分意外和痛苦,花二还问了句,他真不行了吗? “话都没说就走了,真有他平时的劲头。”麻生道。 “这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快走,不然都得跟着他了。”老谭喊道:“背起他。” 人群中金宝过来将老廖搭身上对他说:“来,叔我背你回去。” 一伙人还没全钻进刚才出来的那户人家,从院里追出来的日军已发现了他们的去向。 七十七章 援救 这夜晚镇子里枪声还没打响的前半刻,徐家湾山头的那边山林里走来了三个人。 那是徐行舟和伍峰,他俩通过浦滨一带的组织联络人从浦滨附近一个小镇的卫生院里找到了养伤好转的方华,三人一起赶路回去飞流山的队伍扎地。 接近徐家湾的山头时,三人临时起意要到山镇里去侦探敌人的军事布防,同时也要知道自己人潜藏进来的据点和状况。 到得这回伍峰还不忘跟他的领导人徐行舟探讨日后该如何团结和领导飞流山的那一拔队伍。 徐行舟倒是大度地认为,当下最直面的斗争是侵略者,在侵略者面前谁最有能力和作为,谁就是核心,只要站在同一战线的都是自己人。 方华随即问了句说,我军已经编入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以后我们这里也会有编制么? 徐行舟回应说,由于是在敌占区下的活动,我们要有人在这里跟日本鬼子作对,为了更有利于破坏这一带的军事设施和计划,所以上面没有将这里的同志入编。 三人借着暗淡的夜光摸黑走在山林小路上,四下里静寂只听到林梢风声呜咽。 伍峰心结未了,又说道:“那康营长行事未免过于自负了,真担心会因他造成无谓的伤亡。” 徐行舟想了下说:“会有人约束他的,他对他昔日的师长唯命是从,再说我们有能力的人也不少,比如花二和老廖,他们的说话对康营长会起作用。” “可惜谭师傅他无心卷入这场举国动员的抗战,他是准备要离开的,我想是因为他身边的女人才是他最大的牵挂,你们说爱情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能让一个人了无争斗。” 听了伍峰说出的这句话,身边的两个女人不由勾起心思,徐行舟样子显出了伤感,方华却思量着说:“大概就如那盛开的花朵和追逐的鱼群还有成双对的鸳鸯的样子吧,啥时候战争结束了我也想来一场动人的爱恋。” “可是你有心上人了么?”伍峰笑问方华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觉得有个人就比你勇敢和能干,我就崇拜他那股子杀敌的身手。” “不会是我们的廖阿猛同志吧,逮着机会我要问问他有没有看上你这个男人婆。” “要你问么,我不会自己问么,要敢破坏我好事,我让你吃枪子。”方华对伍峰作势脱下跨肩头的毛瑟阻击枪。 伍峰作势躲闪,无意间向一个方向望了一眼,觉得不远处的山林间好像有活动的影迹,他作了个手势,低声道:“那边好像有人过来。” 这时,他们走到一处山林小路的叉路口,往上是通往徐家湾的山头,分叉的路是向着飞流山的方向,三人凝神细听,似乎也听到像有人说话的声音,便向近处一石头土堆后躲起来。 那边的林木草丛间渐渐显出一些人走过来的身影,在黑夜里也没见点个亮儿,而且都显得警惕的东张西望。 “你俩说会是谁在黑夜山林里走动,不会是打猎的吧?” “打猎用得着这么多人凑一起么,不会是鬼子的暗哨吧?” “他们身上背着枪。” “也有可能是自己人。” “这些人的后方好像还有人,你们看远处那些低矮的小树在动,这是干嘛呢?” “难不成又是来偷袭镇子里的日军?谁带的头?康营长?” 三人躲在一处低声说着看到的情形。 那些人顺着崎岖小路的边缘很快来到近处,样子约模显现在夜色下,当中有几个身披斗篷的山民,还有些是头戴钢盔全副武装的国军士兵。 “伢子兄弟。” 走在前头的几个山民忽然听到前面路上有人叫得一声,乍一反应都很紧张,那带头的狼伢子听到是唤他的名字,随即作手势示意旁人不要动枪。 狼伢子也认出了前方走出来的三个人,有些激动的说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倒要问你们呢,这么多人夜煞黑的悄悄摸过来为啥呢?”徐行舟来到狼伢子跟前。 “这个夜晚事大了!今儿晌午康八营长给埋伏在山脚下的鬼子狙击手枪杀了,他的恩师谭师傅为给他出口气,早先前带着几十号人的要进镇子里去杀鬼子的头人,估摸这回是已经进了镇里去。” “等等,你是说康营长遭了狙击手的暗枪?”伍峰一下还不敢相信康八被杀的消息,这让他非常意外,有时他觉得康八那股慷慨阵词的性子跟他是很对味儿的。 “真的,一直跟随他多年的兄弟们都闹着要跟他报仇,花二哥和徐家三少爷也吞不下这口气,都一起回了湾镇来。” “这些莽撞人,他们就不能忍一忍么!”徐家大小姐气道:“眼下都进了镇堡里了吧,那你们这么多人过来,是要跟他们一起赴死么!” 这时后方出现在林间和小路上的人影越聚越多,看样子约模百来人,都是武装在身的国军士兵,当中还有人扛着重机枪和弹药箱。 “谭师长就不让多人过来一起搞鬼子的头,说人多会坏事嘛。”旁边一国军兄弟说:“他们下了山之后,我们留下来的人合计着,都是共赴国难的同袍,都是为了抗击敌人,他们敢于身陷重营,我们又怎可以等闲任之,也组着百多人后面跟了过来,只等里面枪声打响,鬼子都围攻了,我们就冲进去杀开一条血路,要么解救他们,要么一起赴死。” “这番话说得好。”伍峰振奋说道:“于理义于责任,我们都不可等闲以待,就该作为后援冲进去。” “可这样做也着实是找死呀,里面一千多日军呢,你们这百来二百号人能扛得住多少枪弹?”徐行舟看着刚才说话的国军。“你们这里谁领头?” “这下来的大都是我步兵连的人,我是连长。”说话的国军接着说:“康营的编制少,三连制,分了一个负责辎重和机炮,另一连是潜伏进去的马连长负责,这下有一半进了镇子里,还有一些跟着我来了。” “这么说山里的营地就没留多少人?”徐行舟不免担心的问道。 “还有几十号人和一些伤员跟乡亲们。” 徐行舟想了下,对狼伢子说:“伢子兄弟,你赶紧的回山里去,带着那里所有人转移,这一仗不知会打成什么样子,即使我们有幸撤出来,也会被追得慌不择路,只怕日军一旦腾出手来,就会反扑进山里去消灭我们的驻地。” “呀,会吗,这个俺就没想到。”狼伢子和身边的几个人听得这么说,也是意外。 “相信俺队长的话,准没错,日军人多,别让他分出人来抄我们的后方。”伍峰对伢子催促道:“鬼子不会善罢甘休的,多带几个人回去。” 于是狼伢子赶紧的招呼上一些人往回走。 “这位连长兄弟,您怎么称呼?”徐行舟对看样子挺精气神的连长问道。 “郑有田,叫我有田就好。”郑连长说道:“我知道您的身份,但这下与党派有何关系呢,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 “说得好,有田兄弟,你知道先头进镇子里去的人的行动计划么,能不能跟我说下。” “之前他们商量着计划的时候我还真在现场了,如无临时改变的话。”于是郑连长将谭世夫他们的行动计划说了出来。 这时寂静的山林里突然听到那边接连响起的枪声,众人都为之精神一振,郑连长向他周围的部下一挥手道:“我们的人跟日军干起来了,加快速度冲上山头。” 百来号人立即分散开来攀着山石和草蔓向山顶奔去,徐行舟却一把拉住郑连长说道:“你们不能一股脑门往里面冲,镇子里的地形非常复杂,与敌人胶着在一处对我们没有好处,对方人多,这么着吧,这次的破围行动,能不能由我来指挥?” 郑有田看了一眼徐行舟,随即转过身去往上奔,向身后大声甩出一句。“可以!” 这一百来号人瓟过山头,跨过一段距离的林带,冲到山镇的边上至少也得十来分钟,况且他们必会遭到军营和岗哨的守军狙击,绝不会那么顺当就进得去解救自己人。 这一路上听到枪声和炸弹声越发密集的响起,催着所有人奔跑的速度。 眼见有近百米就到得敌人的军营和岗哨,徐行舟却出声要求郑连长把人停下来,郑有田立即招呼他的部下原地潜伏在林带里。 “有田兄弟,你给我一个排的人,配几个机枪手,我带他们往枪声处冲进去,你只管攻击军营和岗楼,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掩护我们。” “你不需要更多的人么?我估摸军营的鬼子没留多少在的。” “里面的巷路太窄了,人多反而不利于机动,我们只要从一处撕开日军围击的口子,就能将里面的人引出来。” “那就好。”郑连长回头冲人堆处喊道:“牛排,带着你的人跟随徐队长的行动,机枪手跟上几个。” “切记,你的人不要往镇子里冲,等我们撤出来,你负责断后。”徐行舟带人分开走,还跟郑连长叮嘱一句。 第七十八章 疯狗 再说从死里逃生的三人和前来搭救的人穿过房屋相连的天井,从另一头的屋前冲出,却遇上被追击的数名原先埋伏在巷子里狙击日军的自己人。 众多日军挤逼在暗沉的巷子里叫嚣着,借助两边民居的门前杂物或屋角向被逼得不停后退的人射击和扫射。 众人冲出巷子一阵火力压制,将那几个人解救回自己的阵营,本想着向另一头奔去,却遭到另一头出现的日军的堵击,这些日军很可能是从另一条巷子的通道绕过来的。 原先冲出的屋子里又有日军从那里钻了出来,一下子周围到处都是敌人,谭世夫临危之下叫众人合力将屋里的出来的鬼子堵回去,直到冲回屋里将里面的鬼子截杀,守住了房屋相连有着高低落差的天井,只要鬼子从那一头的房屋过道出现,便会遭到天井上面的机枪手扫射。 屋外分散在巷子两边屋门内外的人拼死抵抗着两头不停逼近过来的日军,由于这段巷子狭窄且笔直,从黑暗中飞射的子弹,从这头穿过那一头,可将两头的鬼子互相射杀,这使得鬼子兵们一时也不敢狂冲过来。 屋里的几个得以一时冷静下来的人,都不外的又脸泛绝望。 天空一发照明弹映亮了整条巷子,也约模照见了屋内的空间,数人面面相对。 “我领着四十有多的人进来,转眼剩下这不到十个,兄弟们,有没后悔这玩命儿的闹一场?”谭世夫显是讷讷自言。 “你们说三国里那长坂坡赵子龙,给鬼子这么一围,是不是早被打成筛子了?”花二靠着墙用一块布条将腹部的伤口扎紧,防止伤口流血过多,这下倒显得有些开朗的说道。 徐三晚靠坐在一张椅子上仰着头说:“说实话的,刚才要没您老谭,我还真跨不出我徐家的院子了,我先辈威镇这山这海二百来年,那承想到我这节骨眼儿连根都留不住。” “三少爷,莫不是有人挖了你家祖坟?”麻生愣不防的问道。 “这个,得空我要去看看,怕是没得空了。” “还有没有法子?”谭世夫还是无奈的问了句。 “破屋顶走吧?走掉一个算一个。”马老六望着屋顶一块玻璃天窗外面映亮的夜空。 “这里离那最高的岗楼不过二百来米,在探灯和机枪的范围内,从屋顶出去,我估摸一个也走不脱。”花二靠在屋前的木窗边,刚好看见外面一个手雷在巷子里炸开,将离得最近的屋门口的人掀翻进屋里去。 “那就出去跟鬼子拼了,得死得象个样子。”马老六凛恨道。 “一起黄泉路上作个伴吧。”谭世夫看一眼照明弹的余光中躺地上的老廖愤然未散的脸,跟着就往门外出去。 可谭世夫刚踏出门口就听到高处山上响起猛烈的枪弹声,这使他不由得精神为之振,禁不住的向天空问了句。“妮,我还能见到你么?” 山上军营传来的枪声也使得周围几条巷子的日军都吃得一惊,尤其是在自家官邸由急招来的军医给他取弹头缝伤口的三斩藤枝也吓得抖着腿从床上坐起来,叫道:“还有敌人!?” 也在一旁让军医给处理伤口的山下芥木立即叫守卫的士兵去探知敌情,他专注地听着山上的枪声和炸弹声好一下。 “队长,从对战的枪声可听出这是小规模的枪战,但不知其它方向还有没分头而来的敌人?” 三斩藤枝气得鼓起两个眼泡,怒道:“八嘎!我断定就是附近山上那一撮草寇和孬兵,这下倾巢出动了,好,来得正好,还省得去剿了。” 三斩藤枝对他的传令官呼喝,传令调集兵力往山上去消灭来犯者,一个也不许放过! “队长,既是附近人抵抗组织都出动而来,想必他们的巢地必空虚,阁下何不来个以牙还牙,将其后方一举荡平。” 刚要躺平的三斩听了山下副手的这句话,又撑起身子思量着说道:“这何不失是个好谋子,本官要教这帮敢虎口拔须的草寇知道跟皇军作反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传我命令,叫上一个小队带上全部的协军饭桶一起进山去,剿灭敌寇的藏身处,老弱病残统统的一个不放过,死啦死啦的。” 三斩大佐这下又要躺平,可是近处突然而起的密集枪声和呼喊燥动,让他又一次立起半身,这回又是大叫得一声。“还有谁?” 跟着愣愣的看着他的手下山下芥木,让一旁给他缝伤口的军医显的是不知所措。 “队长,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小拔人溜进来要解救被困的自己人。”山下芥木听着近处的枪响和嘈杂的人声。“我们的对手还是相当有计谋的,会分散我方的兵力。” 跟着山下叫屋外的士兵警戒四周,以防又有人过来偷袭最高官长。 熟悉镇子地形环境的徐家大小姐带领的一个排的国军穿过镇外的铁网围,从巷子和人家的通道横插过两路屋巷抄了一头屋巷里的日军背后,将挤挨在一小段路上腾不开身子的敌人以密集的火力扫射,给受三面围困的人打开一条去路。 因受路面和排房的限制,上下巷子里挤着的日军难以批量冲至阵前,在个别交接口,一两个占着地利的机枪手就能顶住窄巷陡阶鱼贯出现的鬼子士兵。 这次日军是先发制人的瓟上屋顶攻击,黑夜下端着三八大盖的鬼子好不小心的踩着下斜的屋顶瓦背,一不留神便一路小跑踩下屋巷的空中,或摔进人家的天井里。 狙击手方华也瓟上了屋顶,将远处岗楼上照射着给屋顶上的日军指引方向的探照灯打烂,这之前岗楼上的探灯已经换了几盏,机枪手也换了几个。 跟着就是对屋顶上那些模糊的身影逐个射击。防止他们从高处往突围的人阵处扔炸弹。 天空又颗照明弹升起,照见的黑夜恍如白昼,屋顶上的鬼子兵如幽灵一样不断出现。 双方形成彼此前后挟击的巷子里,枪声劈里啪啦打得两边屋檐的空中升起一路烟火,无数的疾喊和哀嚎也响了一路。 两排房子的上下巷子里,日军到处在砸门要找路冲过这中间的巷子,军曹小队长疯狗一样不停扯嗓子叫喊着。 周围到处都是日军的手电光照来晃去,可就是照不到这撕杀的巷子里。 突围的和破围的终于清除了那一小股夹在中间的数十个日军,又不停的对那头冲来的日军进行狙挡。 这时能与前来救援的人相逢的就只剩下不到十人了,除了还打不死的那三个,扮作狗腿子的就只剩下马老六和胖敦金宝,还有麻生和两个康营的旧部。 徐行舟在伍峰的掩护下与他们接了头,对他们一一看过就犯疑的道:“就剩下你们几个了?” “是呀,廖阿猛呢?人在那里?”伍峰跟着问。 第七十九章 掩没 众人一下都是沉默不言,谭世夫刚要说话,徐三晚却抢先大叫道:“我们把他藏起来了,他叫我们先走,赶紧走吧!” “这下不是说话的时候。”花二显得疲弱的说道。 “他是不是已经走了?”徐行舟抓住谭世夫的肩膀,正好抓住他的伤口。 伤口的痛却冲淡谭世夫脸上的愧疚,他对人说道:“走吧,不走都得死在这里。” “往那里走?”徐行舟问大伙吼道:“原路折返是不可能的了,上面的巷子已经挤满了日军。既然你们都作好死的准备了,还不干脆跟敌人拼了。” “那你们不要来救人呀,让我们都死在这里好了。”徐三晚冲他姐吼道。 “廖阿猛是多好的一个同志,你们。。。。”徐行舟言语硬咽。 这下,除了与巷子里攻击的日军相互战斗的枪声,巷子的上下都是嘈杂的声音,鬼子在上面的巷子开始往这边隔着两路紧挨的房子扔手榴弹,可是臂力不够,手榴弹在屋顶炸响。 众人处在狙击的阵营后方不过一下子,后方的巷子那头众多的日军涌了过来。 麻生看着那头奔过来的日军,黑暗中身影重叠,他突然叫道:“我知道了,潘家园腌酱坊,他们家的地下有腌窖与上面自家的铺面房是相通的,也就是说我们可从地下经过上面的巷子,他们家房子连着三条巷子,从高处出去就能到镇边上,突过最后一排房子就能出去。” “这下潘家园的门面鬼子正在扎堆呢。”花二望着远处过来的日军。 “冲过去,把他们压退!”谭世夫一声呼唤,大有将领风范。 “潘家园这回应该没人了吧?”徐行舟下意识的问道。 “顾不了这么多了,鬼子来的时候,多少无辜成了侵略的战果。”伍峰说了句。 “富户早跑没影了,冲呀!”徐三晚举枪跨步而出。 “你小子嫌命长呐。”徐行舟出于大姐的心疼对她弟叫道,自己也冲了出去。 两边屋顶上的狙击手也跟着往同一方向打击从巷子那头瓟上屋顶上出现的敌人。 一阵拼死的冲突之后,众人压退了巷子那头的日军,占据了潘家园酱坊的门面,渐次进入该户人家的屋里,从屋后的天井进入地窖。 屋顶上的方华和另两个枪手也从隔壁的屋顶跳落下天井来。 随后合围过来的日军往屋里扔炸弹,把房子炸了个稀烂才进去搜人。 一行人从地下通道越过日军的包围圈,乘着黑夜出到镇子外的林带,这时与军营守军和增援的兵力交火的百来人也被凶猛的火力逼退进了林子里,与突围出来的人碰到了一块。 追扑出来的日军越过镇子外围的铁丝网,往前方的林带铺开,继续展开追杀。 山顶头这一带松树林里到处都是坟头,过了林带就是下行的山势,对于撤退的人很是不利。 望着从军营里追出来和镇子里各处破开围网撒在镇子与树林间的百来米空地上奔来的大遍日军,简单包扎一下伤口的谭世夫对身边的人说道:“咱们只管逃的话,敌人在后面追,迟早得把我们杀光,这下是最有利的时机,趁着敌人没进入树林之前,狠狠还击他们,要打掉其气焰。”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有田兄弟你说行么?”徐行舟看着郑连长道。 “那就跟鬼子狠狠干上一仗,趁着弹药还有余,要不过了山头,我们往下走,就没有优势了,鬼子非得把我们赶尽杀绝。” “兄弟们,占着坟包葬坑架枪跟鬼子拼了。”马老六扯嗓子对周围的士兵们喊道:“就算前面有数倍于我们的敌人,也要把他们顶在林子外,如果脚下的亡魂有灵,会助我英勇杀敌。” 近二百人迅速分布在树林里间隔有序的坟墓子后面,趴着坟头架起各种枪支对准奔来的敌人。 追在前头的日军小队长还以为这一小撮敌人只管择路而逃,这下边冲边挥着剑叫队伍追进林子里去,可未到得边上便遭到林子里射出的无数子弹还击,士兵纷纷倒在荒坡地上。 后面跟上来的鬼子士兵见前面的人倒得太多了,只得就地卧倒架枪往林子里还击,军曹叫嚣着逼着手下往前冲,给树林里射出的子弹打倒。 日军很快从后方架起掷弹筒向树林里发射榴弹,却因为有树林和坟头的阻挡,榴弹炸得树倒枝燃,坟土飞扬,对借助坟包作掩护的人杀伤力倒不大。 日军借助掷弹筒的轰炸,又发起冲锋,却又被树林里射出的子弹压退,荒地上倒下很多鬼子的尸体,这使得指挥冲锋的佐官一时不敢呼喝往林子里冲。 趁着日军调整兵力和对策的间隙,徐行舟发现趴在一坟包上的花二显得心力不支,许是伤势过重,让他愈发挺不住。 “老二,你伤得很严重,得赶紧离开这。”徐行舟接近花二身边对他说,跟着对近处趴着麻生说:“麻生兄弟,背着你家老大先行离开,赶紧走。” “我不走,这下杀鬼子多痛快,干么要走。”花二气道。 “你这样拖下去命就没了,我已经失去一个手臂,你还想让我再失去一个吗!”徐行舟说道。 麻生这下不等花二作答,过来一把背起他,道:“只要不死,有的是机会打鬼子。” 花二已无力挣扎,他身上中了两枪,奋力撑到此刻,只得哀怒道:“死在这里多好,可就地埋了。” 跟着徐行舟到得谭世夫身边说:“谭师傅你跟着他们一起先走,咱得分批撤离。” “不行,兵力退减,敌人很快会攻陷我们的防线。”怪谭一口回绝。 “我们设防线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撤退么,只要有人拖住日军的追击,我们就有时间离开。” “那你先走吧,带上伤员先走,我认为你最应该先行撤离。”谭世夫看着徐行舟说道。 “你不就是伤员么,刚才郑连长已经答应了我,这里由我来指挥。” “你们两个都走!”一旁的马老六冲他俩道:“敌人有我们来顶住就够了,带上你的人先走。”后一句话是对那女人说的。 “阿六,我们已经多少年没一起打过仗了。”怪谭感触的问马老六道。 “哥,你已经多少年不是军人了。”马老六看着他昔日的官长。“军人的使命就是上战场的,既然鬼子要歼灭我们,那作为军人就应该奋起还击。” “可是这场战斗是由我挑起的。”怪谭为自己的立场辩护。 “走吧,争取时间!”马老六郑重说道:“快去找你的女人,与她避战火而去,我马老六很庆幸在这里还能遇上昔日的恩师兄长,只恨这战火烧在眉捷,不能与哥你长聚些时日。” 怪谭感动得抱住了他昔日的手足。 争执之后,怪谭和徐行舟只得带着一部分人离开,这当中包括徐三晚和一些受了伤的战士。 比丛林里的百来人要多上数倍的日军分三路向树林里包抄,加上后方的掷弹筒和小口径山炮轮番轰炸。 小口径山炮几乎荡平了百来国军占据的那一带树木和坟山头,天空的照明弹让敌我双方无以遁形,双方的枪火和炸弹也映亮了整遍林地里的人影。 从正面和左右两方围攻过来的日军也占据了周边的坟山头不停向百来人的阵地合围,很多人被连同土堆头一起炸飞起来,走动的鬼子也不断被重机枪扫倒。 撤离的人下到半山腰,回身仰头望着炮火烧起的山林,无不心情沉重,沉默不言。 又是一场敌我兵力和火力悬殊的战斗,除了炮弹轰炸,日军还人多势众,树林里的人坚持不了多久便现出了消弱和颓势。 打到剩一半人的时候,马老六对郑有田说过,让他带着一些人撤离。 郑有田反问马老六,走?走去那里?眼前正好是归宿。 打到剩三份一人的时候,马老六对郑有田说过,你小子找个坑趴下去,我推几把土把你掩起来。 郑连长扔出仅剩的手榴弹,对马老六说,你先等一下。 打到只剩下几个人还活着的时候,郑连长已经牺牲,尸体就躺在一个大坑中,旁边躺着还喘着气的胖墩和马老六。 马老六仰头看着头上方原先一个大土堆给炮弹掀掉了一半,还炸出一个坑来,他对金宝说道:“你小子上去堆几把土,把我和郑连长埋了。” 满身血污还显得脸色油腻的金宝问道:“那我呢?” “你等着给鬼子擦刺刀吧,身上膘多不痛。” 这时周围只剩下零散的枪声,鬼子在各处搜寻还活着的人往身上补刺刀。 “那连长你躺好啰。”胖墩憨厚应道,跟着撑起他圆溜的身子,还用力抖了下身上的泥土,那知这一抖,脚下竟塌空而下。 金宝感觉自身一下落入一个空洞之中,随着边上沉落的沙土,他一下没了半个身子,惊慌之下,只得双手抄住马老六的双脚,叫道:“连长拉住我。” 身上多处弹片擦伤的马老六本已疲弱不堪,只得躺着让金宝拉进了塌现的洞口中,两人一起落进一个墓穴里,身后跟着沉落大量的泥沙土带着郑连长的身体慢慢将洞口掩没。 第八十章 来生再见 当夜,还在镇子里的抵抗者与包围的日军胶着的时候,一百多鬼子兵调集所有的协军一同向山里抵抗者的后方留守袭去,要一举端掉这个组织的扎地。 这也是三斩藤枝不日就要实施的行动,作为侵夺者眼里总是容不进沙子的,容不得周围有半点威胁的存在,非斩草除根不足以安心。 虽说徐行舟预料到日军会有此一举,但转移毕竟需要时间,加上狼伢子威望不够,一些上了年纪的当地山民还留恋刚安顿好的家不愿挪窝,认为鬼子不会当夜来袭,留守的国军和抵抗者好多也认为他们据守天险,不怕敌人来剿,因此好一番劝说成效不大。 谭世夫的女人唐妮曾经历过如此的军阀争战,她有足够的忧患意识,力挺狼伢子叫所有人赶快转移,可是很多人不听信她一张女人的嘴,认为她胆小怕事。 等到离得最近的岗哨急慌上来报称有好多鬼子正冲上山来,山脚下放哨的早被干掉,人们才真正着急起来,慌里慌张收拾细软,还要拖着牲口跑路,狼伢子才发飙起来叫山民丢掉物品拖老带小向一边山侧新开凿出来的狭道往高处跑。 山崖断带上的守军还没真正进入防御阵地,众多鬼子端着机枪扫了上来,后面跟着的二鬼子呼喳喳一遍。 敌人很快打开进入山台的防守工事,数十人的守军和游击队员在缺乏有效果断的领导下,很快被机枪炸弹打倒于乱阵之下,真鬼子和二鬼子呼啦啦漫过断台上的林带向慌乱的人群冲来。 这时,一间石头房子里站着两个女人,一个拿着支勃朗宁手枪,一个抱着个布包着的陶像。 唐妮这下问王恩秀道:“你抱着个佛像干嘛呢,它能护得住你么?” “没有它我心神不宁呢。”王恩秀有些天真的说。 “往下发生什么事会让你不敢想象,求神拜佛不如求自己,打醒精神来跟紧我了。”唐妮拉开门往外冲出,还给身后甩了句,跑呀! 这时鬼子已冲到近前,对乱跑乱撞的人开枪射杀,挥着指挥刀的小队长向手下呼喊道:“男人的统统死啦死啦的,女人的不杀,抓回去。” 从屋里跑出来的两个女人立即吸引数个鬼子蜂拥扑来,淫笑怪叫着要将她俩围住。 唐妮开枪朝一个离得最近的鬼子脸面打了一枪,其它的都吃得一惊,作势举枪还击,近处的日军小队长见到唐妮的身影和气质异于常人有的端庄,虽说年纪偏大,但风?不减,立即喝止要开枪的士兵,叫道:“给我抓活的,三斩大佐就喜欢这样的女人!”心想着抓这女人回去定能邀功领赏。 靠着崖壁下的房屋跟前到处是奔跑的人,枪声和呼喊声响作一遍,妇女被抓于敌军之手,反抗的男人倒于刺刀和枪弹之下。 鬼子和协军对人群形成了围拢,护送一些老人儿童走过狭道折回头的青壮山民开枪与敌人抗击,遭到了围攻。 密集的枪弹中,狼伢子从靠着山壁的狭道上摔下倾斜的山林下。 两个跑离了方向的女人向着山崖边奔去,众多日军追在身后,唐妮的手枪打完了子弹,身后仍是一遍呼喝怪叫,鬼子协军把追捕的两女人当作是一场逐猎了。 唐妮虽是数次能凭身手解脱王恩秀被抓住的危险,但终是难敌众手,王恩秀最后被一个鬼子扯着脖领子抓住,她转身用手上的陶像把那鬼子额头砸了个包,脑怒的鬼子挥拳将她打跌在地,用她掉在地上的陶像一下将她砸昏过去,然后反手一甩将那陶像扔在草丛中。 一直处在人群中的协军头子姚老鸦子,开始就注意到这两个被追捕的女人,还认出其中一个是跟随徐家迁移到他资助的小院生活的女人,他知道这女人跟徐家的男人定有着不一般的感情,联想到自己爷孙三辈与徐家的恩怨,这下子又触动他要把良心拿出来晒一晒的冲动。 鬼子见躺地上的王恩秀身段胶好面容清秀,眼下就要见色起性,动手就要拖到附近的草丛里去。 “太君,把人交给我,我来押回去。”老鸦子从身后将要抬起王恩秀的鬼子撞倒,顺势把恩秀护起来,手上之前抓了一把唐妮枪杀的鬼子头上流出的血,这下抹到恩秀的脸上。 “八嘎!”鬼子瓟起来甩手就给老鸦子一个耳光。 “太君,人都流血了。”姚老鸦忍着火辣辣的脸指着女人脸上的血对太君说道:“这下的好事办不得,等回到军营,打理好,活生生的,太君美滋滋的。” 经老鸦头这么一干扰,要强暴的鬼子倒没了先前的兽性,也约模明白了老鸦头的意思,只得对他说:“哟西,哟西。” 跟随徐三晚和恩秀来到飞流山生活的水叔从冲撞惨叫的人群中找寻走散的恩秀,顾不得被枪杀的危险,当他发现竟是老鸦子抱着不知生死的恩秀,他发狂冲过去扯着老鸦子的头发。 “姚老鸦你个天杀的,敢动我徐家的女人,我跟你拼了。” 老鸦子放开恩秀,抽出挎盒子里的枪,用枪后座两下砸在水叔的头上,水叔倒在了地上。边上一鬼子冲水叔刺过来的枪刺刺了个空。 “不知死活的东西。”老鸦子对倒地上昏死过去的阿水骂了句。 “死啦,还刺!”老鸦子顺势对一旁端着枪刺要往水叔身上扎的小鬼子喝止了句。 年轻的日本小子见老鸦头颇有几分长者的威势,不由得让了过去。 陷入包围的唐妮拼力保护着自己,却终难斗众多鬼子缠身,鬼子撸足了劲要把她活捉,她也知道被拿住会发生的事。 最后被逼到了山崖边上,身后跨出一步就是山壁的临空,下面是黑糊糊看不见底的深空,前面是围拢过来的日军。 她抬头望着天空一轮残月高挂云间,心想已是决别之际,只得含泪说道:“世夫,来生再见!” 眼见这女人来不得些时的犹豫,贞烈得往百米之高的山崖扑空而下,鬼子兵们一遍哀哄,叹息,敬服,跟着便是欢快,笑闹。 最后,鬼子协军清理山民的物品,放火烧房子,用独轮车推着兽皮腊肉,还牵羊提鸡,押着二十多个女人往山下去。 走到山下方一遍长满高出人头的野芦苇坡地边上时,挽护着清醒过来的王恩秀走去的姚老鸦,趁着前后路上的日军士兵不注意,也在几个亲信的遮掩下,他将恩秀拉进野芦苇地里去,带着她在芦苇丛间走了一小程才停下来。 “赶紧走,往前走,过了这遍芦苇地你就安全了。”老鸦头将绑着恩秀双手的绳子解下来,对她说。 临到这当口,王恩秀还是有点难以置信,不禁问了句眼前的瘦老头:“你为什么要救我?” “人总得要把良心拿出来晒一晒的。”姚老鸦这句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五味杂陈,跟着补了句。“那怕往后你徐家不领我的情也无妨了,我爷孙三跟徐家算是道不清说不明了。” 第八十一章 废人 当夜,在靠近浦滨县郊外的一个村子里的游击队的地下医疗站,包扎好伤口在小憩间不经意睡了过去的谭世夫,突然从恶梦中惊喊醒来,把屋子里的其它人也是吓了一跳。 “老谭,做恶梦了?”徐三晚躺在老谭躺的床的另一头,坐起来问道。 “我梦见我的女人掉进海里了,很深的海,她不停往下沉,向我伸着手,可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越沉越深。” 老谭从床边站起来,揉了下肩头问屋里的人道:“眼下什么时候?” 在屋子另一边的床上坐起来的伍峰拿出一个怀表借着油灯光看了下,说:“凌晨四点,咱歇下才不过一个钟,你要走么?”同时看着要拉开房门出去的谭世夫。 “我要回去山上看看,恐怕她是遇了劫难。”谭世夫拉开门出到数间瓦房的合院里。 “之前我们确已交代狼伢子回去转移山里的人了,再说鬼子不一定今夜出兵进山。”伍峰说着站起来跟出去。 徐三晚忽地也下了床跟出房门,屋里的其它伤员被惊扰醒来的,只是发愣的坐起来。 “你这伤和体力吃得消么?要么等天亮了凑些人一起走。”伍峰见老谭径直向院门处走去。 “老谭等等我,我怎么觉得我也是有牵挂的人了。”徐三晚向谭世夫说道。 旁边屋子里听到说话和动静的徐行舟看见眼下的情况,对伍峰说道:“一起走,叫上些体力尚好的人,是该回去飞流山的,我也怕那里出事了,希望这夜的变故能对你们有所警告,今后遇上再大的事也不要轻举妄动。” 老谭从院门那边听到徐行舟的说话,转过身来道:“要抗斗,必会伤亡,在敌强我弱面前,任何的反抗都是轻举妄动,不然就只能够逆来顺受,但这样只会招来变本加利。” 谭世夫这话说得显然是愤慨了,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实,让他后来整个人几近颓废掉。 出门之前,徐三晚还去另一屋里看了下昏睡未醒的花二,联想到花二在敌人的枪火面前那股子悍然,也不知道他们往后在抵抗的路上还能够走多远? 当一轮晨光带着日辉映亮山崖上的林带,晚秋的山风吹过焚屋上空的余烟未尽,出现在崖台上的十数人无一例外的悲愤难禁。 焦燥更是使得站在悬崖边上的谭世夫一下看上去苍老了,一抹山风掀起他乱发的同时,他仰头向着对面的山壁上空高呼:“唐妮,你在那里?” 可是山无言,风难言,只有远近的山空的回音帮着他呐喊。 一些先头走避的山民回来给他们的亲邻收拾遗体,也在不停哭诉着,诅咒着。 被枪后座砸昏倒过去的水叔,许是年纪大了,被后来赶来的人发现才救醒过来,此刻他靠坐在一棵树下,对蹲在面前的徐三晚说道:“三少爷,我是无能为力呀,看着那就该天杀了的姚鸦子掳着恩秀,我冲上去跟他拼命,被他拿枪砸倒在地,恩秀呢,见着她了吗?” 徐三晚摇了摇头,水叔气急道:“准是那天杀的小鬼子抓走了,那怎么得了呀,老天爷哪,可恨那姚老鸦。” 徐三晚一下显得六神无主,当他看到不远处也同样茫然失措的谭世夫,他一下蹦了起来,作势就往断台的出口奔去。 “你要干什么?”一旁的徐家大小姐冲上拉住他。 “回镇里去。” “你回镇里去能顶个屁事,这下要冷静,赶紧帮谭师傅找一下他的爱人。” “还找什么,准是都让鬼子抓走了!” “都得是鬼子抓走了吧,我家闺女也不见了,到处找不着她呢。”一个山民在近处寻视着说。 听到这边说话的老谭已急跑开去,徐行舟见状赶紧叫离得最近的麻生拦下他。 “谭师傅,狂急回去镇里对救人起不了作用,得先冷静想一个办法。”徐行舟对要扳倒麻生的谭世夫劝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个人杀进鬼子军营里去。”谭世夫狂道。 “这样只会让你的爱人最先失去你。” 已经被某种可能会发生的形景摧疯了头脑的谭世夫仰头再一次喊出唐妮的名字。 山岭的回音荡来之时,山下方一个女人遏力的回应声却清楚传了上来,众人都意外了一下。 谭世夫狂喜的又冲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喊道:“唐妮,是你么?” “我在这!”山下方刚才的声音回答道,这声音听来似是用尽了力气。 可是谭世夫失望了,他听得出不是他女人的声音。 “是恩秀!是她的声音。”一旁的徐三晚叫起来。 从芦苇丛走出来,在附近的林子里迷失了路向的王恩秀,到天亮了才找着上山的路向,身倦力惫的瓟上山来,听到上面的呼喊,她迫不及待的回应。 王恩秀让麻生背上山来,她看着老谭一个劲问她唐妮的去向,她回答道:“唐姐不是给鬼子抓走了,她跳崖了。” 这消息让围在她身边的众人都吃得一惊,老谭更是颓然失色,一下子像个废人。 “你确定她是跳崖了?”徐三晚吼恩秀道。 “我没亲眼看见,那时我被她带着跑,很多鬼子在后面追,最后我被一个鬼子打昏了,之后下山的路上我听那个瘦老头老鸦子跟我说的,唐姐是被鬼子逼得跳了崖,被抓的人当中我也没见到她。” “你是被抓了,这下又是怎么逃了出来?”徐三晚又问。 “你别不信,是那个瘦老头在山下的芦苇地放了我一个人,他说跟你徐家的恩怨往上两代都数不清道不明。” 恩秀的话让近处听到的水叔吓得两眼都翻了白,他可能是怎么也想不到那天杀的老鸦子会干出这样的事来,他更加不会想到要不是老鸦子拦下鬼子的刺刀,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是那个方向跳的崖?”徐行舟急问恩秀道,随即对老谭说:“谭师傅,咱赶紧下山去找,没准人还活着。” 一语惊醒废人,拔腿奔去。 往下在垂直的崖壁下的山脚一遍高大的林子里,众人到处找寻呼唤着唐妮,都希望她落下来不是摔在地面的石头上,而是挂在某棵树的梢枝上。 林子里除了石头,还有灌木丛,长得浓密开阔,几个人好一阵翻寻。 “谭师傅,你快来看,这棵树上有断落的树枝,断口是新的。”方华站在一棵靠近崖边的大树下向周围叫道。 望上去有二十多米高的木麻黄树上还有一些折断的树枝挂在上面,呈同一个垂直点,显然是有重物从上面摔落下来造成。 谭世夫将落在地上的一棵手腕粗的枝梢移开,发现下面的石头上有一小滩血渍,树梢的分枝上还挂着一块从衣服上撕扯下来的布条。 “这是她的衣服。”谭世夫拿起树枝上的布条看着说道:“血应该也是她的,可是人呢?去了那里?” 老谭望向四周,再一次呼唤。 “不会是野兽拖走了吧?”伍峰看着周围的人说。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里有过老虎狗熊之类的,一些个头不大的野狗野猪是有的,可怎么说也拖不走一个人呀,再说这地上也不见有拖动的痕迹。”麻生说出自己的看法。 “那一定是别人救走了,很可能是打猎的人。”徐行舟对老谭说:“不要太担心,令爱深情憾天,你们不会就此生死离别。” 老谭双手抓着头发一下蹲在地上顾自说道:“早年间生分别死的记忆犹新,她劝过我远离战火,可我血气上头,却忘了前事之痛,是不是我一旦染血,她就会遭罪?” 身边的人看着谭世夫痛苦的表情,听着他说出的话,都有些诧异。 徐行舟说:“命运未必有因果相连,我更相信际遇的自然合理,很多事情是我们处理不当或是没有想得太全面才造成的,比如昨晚我们不建议国军的兄弟与敌拼死一战,而是顺势撤回山里,就不会让山里的人跟着遭殃。” “你这话跟谭师傅的心理是一样的,都是看着结果在后悔。”伍峰大声对徐行舟说道:“昨晚所有人都在逃的话,那不叫撤退,叫溃败!也不想想多少鬼子在后面追,从高处压下来,那不将咱们割草一样杀溃。” “那也应该分一半人出来撤离!”徐行舟也大声回应。 “可是他们都不肯走!”伍峰声势不减。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老谭抬起头来道:“你们有事去忙吧,我也要去找她了。” 徐三晚说:“老谭,你的事就是咱们的事,这下应该先找到熟知这一带山里情况的人,兴许真是打猎的人救走了,是了,狼伢子兄弟呢?你们谁见到他了?” “没找见他呢。”麻生说着想起镇子里的黑子和周打轮不知是生是死,觉着也要去找一找的。 第八十二章 对问 当夜,天亮之前,摔进墓穴里的马老六和金宝因为里面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不得已瓟了出来。 两人就着塌洞的上方埋了郑连长的尸体,做了标记。 马老六对金宝说:“胖宝,这下面是口大户人家的墓,棺材里必有值钱的东西,记紧位置了,那天等鬼子松了牙,咱再来开了它。” “连长,挖人家祖坟,可是要折寿的。”胖宝有点心虚。 “你还是担心那天让小鬼子嘣了你吧,还怕折寿。”马老六挎着金宝的肩头由他撑护着走过硝烟未散,到处都是尸体的坟地树林,远处好像还有人活动的影迹,应是日军士兵还在镇子外围搜索。 “这遍坟地里我觉着有不少有价值的墓葬,只怕那天让小鬼子看出端倪来,会动兵来开挖。”马老六早年间干过盗墓贼,这下他看着远近一些在黑糊糊夜色下还耸着的大土包说道。 “这下咱该想着往那走,活过来再说呀,有鬼。”金宝说着把马老六压到一土堆下,他发现远处有手电光向这边照来。 “他娘的,往外面闯,说不定还真会碰到鬼子的搜索,干脆往镇里回,咱不是有二鬼子的身份,被撞上了还能顶过去。” “可是身上的狗皮在被包围的屋子里换了,鬼子能信么?” “找姚老鸦来辩认不就是了,怕就怕我们开头袭击那队巡兵没被干光净,这下得先找到那个周大轮子和黑皮才行,他俩最好别让小鬼子嘣了。” “那就先往他们那联络处去。” 天蒙蒙亮起的徐家湾山镇,经过一夜的撕杀和翻寻,这时候鸡不啼狗不鸣,四下安静得像一遍废墟,只有一些巷口和转弯处还有日军的巡哨在守防着。 马老六和金宝躲躲闪闪一路下行拐过几道巷子才到得花二他们挖地道的那家小院房子,两人翻过院墙进了虚掩着门的屋里。 金宝在里屋的阁楼下拉动一根看似挂衣服的绳子提示三下,不一会阁楼上传出些动静,黑皮从阁楼的木梯口伸了下头出来,便转过身去。 两人从阁楼靠屋后墙的挟层上掀开的木板进了地下室入口,那时马老六还看了眼旁边的墙上开着一个可容人弯腰钻出去的木窗户,外面漏进来的天光已大亮。 周大轮子躺在地下室的大通铺上,他昨晚为干掉躲到屋内的鬼子,被捅了一刺刀,差点没把命捡回来,也亏着体质强壮。 “就你俩?他们呢?”黑皮看见只有马老六和金宝下了来。 马老六把从赶去徐家大院去救援之后的事大致说了一下,跟着就问黑皮那两个躲屋里的鬼子给收拾了没? 黑皮说,为干掉屋里两鬼子也搭上了一条半的人命,他和另一个伙记护着周打轮回了潜藏处,出来就碰上山下上来的日军堵得到处都是,凡见到路上有人现身都开枪射杀,为了留住条小命,只得又钻回地下室藏着。 马老六躺到板铺上叹了口气道:“二百来人的弟兄全跟小鬼子拼没了,就咱俩个得了坟地里头的先人护着捡了命出来,往后还乍跟小鬼子斗?” “只要有人带头,就不愁没人来帮。”黑子拿来冶刀伤的药粉给马老六身上的伤口敷上,看一眼一旁给搭把手的金定。“你小子身上的肉都是庙里开过光了的?枪炮就没伤着?” “没那事,走运罢了。”胖宝憨厚笑道。 “那咱就在这里等着带头的人来。”马老六说道:“我的兄弟全丢在这里了,得在这里陪着他们,往后寻着机会就跟小鬼子算一算账。” 这天夜晚,麻生从被鬼子抓来收拾战场的人群中混入了镇子,他应了徐行舟的要求,找到黑子和金宝,三个人把廖阿猛同志的尸体偷了出来。 尔后,在江边的树林里几个人站在廖阿猛的坟前,他旁边是刘广来的坟。 徐行舟看着廖阿猛的坟头说:“他是北阀时候从的军,进了我们的队伍,打仗时很勇敢的,拳脚上的功夫也很好,国共闹翻之后,他留下来参与营救我们的人,29年我在浦滨遭到汪派的暗杀,也是他及时出现救走了我,想不到,他突然就。。。。” 徐行舟伸手抹了把眼泪。 “这仇一定得报!”伍峰忽然说道。 “怎么,你现在也如此江湖气慨了?”徐行舟看着说话的人。 “这时候我不该愤慨么?”伍峰回应。 “愤慨可以,但不能冒然采取行动,刚过去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不能因为个人的牺牲就要逞英雄主义。” “一个人的英雄主义可以么?”一旁披着件套头斗篷背着枪的方华问道。 “你想干什么?”徐行舟问。 “我想为他出口气,他是我这些年的亲密战友,我们一起执行过好多任务,几次出生入死,也早是我心里默默牵挂的人,就这样走了,我心中难以平伏。” “难道我不是也很难受么!”徐行舟看着方华和伍峰说道:“我们都去逞英雄,去飞蛾扑火的拼命,谁来扛抗日的旗子?在强敌贱踏之下,我们最需要的是拧成一股力量,一股能够攻其不备的力量,一股能让敌人感到害怕的力量。” “可是我要做的事就是要让他们感到害怕的。”方华还坚持自己的想法。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告诉我?”徐行舟看着方华好一下才问道。 “没有做成的事,一般我不会告诉别人,请您理解。” 徐行舟想了一下对身边的几个人说道:“你们是不是打心眼里就不认同我的理解?还是觉得我没有魄力和能力带好你们的头?” “没有的事。”伍峰立即回应道:“我从来就不否定你代表着我们的信仰和理想,但有时候个人的情感比起团队的服从要来得更强烈。” 徐行舟正要说什么,站在她跟前几步处的黑皮突然抡起手头的铁铲子跃来,向她身侧后直拍下去,这让她不免忍了一下。 黑子一铁铲将一条从暗夜下靠近人群的眼镜蛇高擎起的三角头拍倒在地上,又补上两铲子,这让众人又不免的松了口气。 “徐家大小姐。”麻生这下走近徐行舟说:“咱知道你是要打鬼子的,都认定你是我们的带头人了,往后有事用得着咱的就吱一声。” 徐行舟笑了下,道:“我都不知道我还有那儿有资格称得上大小姐的,往后就别这么称呼我了。”跟着对大伙说:“夜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伍峰你跟我回去樟村,小华你和麻生他们走吧,麻生兄弟,你可要为她担着心呀。” 方华和麻生乍一下听到这句话都愣住了,才一下方华对转过身去的徐行舟敬了个军礼。 方华跟着麻生和黑子,还有胖宝一起摸黑回去徐家湾镇,路上麻生抵不住的问方华道:“你回镇里要干什么呢?这事可一定要先让我知道,要不我怕是辜负她的委托的。” “你看不出来我要干什么吗?”方华站住看着麻生。 黑子在边上冲着麻生作出个端枪瞄准的姿势,嘴里吐出一个字,啪! “你不会是要暗杀那个鬼子的头目吧?”麻生低声惊叫道。 第八十三章 目标 另一头,走在河岸边的伍峰问徐行舟说:“你让小华自己一个人回去山镇里,你知道她会有什么行动吗?你就那么放心她?” 徐行舟说:“在我们的队伍里可以说没有一个人比方华的对敌斗争经历更久的了,别看她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打小就跟着父亲东躲xz,不是为了追杀一个目标,就是被一个目标追杀着,她父亲为了她日后能保护自己,从小教会她开枪的本事,她就这样不是在流亡的路上,就是在亡命的路上长大了,直至有一次她父亲受雇暗杀了上海黑龙会的日特头目,遭到该组织的敌特疯狂追杀,她父亲知道这一回是逃不过去了,才将年少的小华委托我们的人照顾,后来她被送到武汉的黄甫军校学习,这更加成就她作为一名出色的狙击手,但是她特立独行的性格却是打小就染成的。” “他父亲是什么职业?杀手?”伍峰十分好奇。 “很厉害的职业杀手,曾干掉青帮的某位大佬。” “那你是知道她这趟回去镇里要暗杀三斩藤枝的了,她一个人能行吗?就不需要有人去帮助她?” “她曾跟我说过,守候一个目标也许要十天半个月,但出手的时间往往只有几秒钟,你说我们过去能帮她什么?” “再说,镇子里不是有麻生他们在吗,她有需要会找他们帮忙的。” 三斩藤枝对发生在山头上对敌者的拼死一战,让他既感惊惧又愤怒,这一战让他损失了数百兵力,而且自己也险些被装进盒子里打包回国。 这一战让他对徐家湾周围还有可能存在的抵抗者深感不安,数天后在一批从海上登陆增兵大战场的日军中补充进兵力,他对附近的山头和村庄开展扫捕,对所有可疑或持有武器反抗的人抓捕和击杀。 出于对敌的需要,马老六和金宝还是潜回了二鬼子的队伍,姚鸦子听说老廖在与头一批偷袭岗哨的亡命之徒拼斗时就英勇的送了命,不由得惋惜。 老鸦子也信了马老六身上的伤是被人用烧火钳子打出来的,因为炮火灼出来的伤口明显与刀枪伤不同,马老六和金宝最后是从死人堆里瓟出来的,他出于对老廖曾有救命之恩的感念,让老廖的兄弟马老六做了个班长。 昔日繁闹的山镇经过战火一而再而三的折腾,确实没有多少人敢在这里生活下去,留下来的大多是被押在这里做劳工的人,他们出不了岗哨围锁的山城,只有每天被鬼子押解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还有一些活得过今天不知明天在那里的人靠着下面的海港和商业的带动做些小营生活下去。 由于日军要扩建码头,建中转仓库和修巷路,增加碉堡,往附近山地林野扫寻抵抗组织的鬼子还不断抓人回来充当苦力。 这天天空阴沉湿漉漉的,绵绵细雨下个不停,高处山城的巷子里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只有风吹动屋檐下一些杂物搅动出的响声,不停诉说着人去巷空,昔日的形景不在。 一小队鬼子巡逻兵走过巷子的青石板路,一个躲进屋里的人从他们身后闪出巷子,飞快贴着屋檐下或残破洞开或紧闭的门户奔去。 汉子飞快撞破屋檐下的雨帘,顺势拐上一条窄阶巷蹬上上面的房屋间的天井,从一户房屋的后墙踩上靠墙的一堆青砖,一跃攀上墙上的窗户,拉开木板钉成的窗页,身子一窜钻了进去。 本来暗沉的屋内阁楼子里,给窗页打开窜进来的一道光搅动了,在一个用家具木板搭起来的木台子上卧着的人,拿起身边的手枪对准了下面窗外翻进来的人,随即便将枪收回。 麻生来到木台子边,他的头部正好与趴在木架台上的方华齐平,说道:“你就这么耐得住?四五天了都,就没瞅见那鬼头?” 方华转过头看着离她不到一米用一个陶罐来作开口的屋顶天窗,望出去越过两路平行的房子屋顶正好将那徐家大院的正门和前面一小遍空地瞅在眼里,两个站岗的士兵正立在门台上。 视线再远处是那高耸在民屋上的岗楼,那里也约模可见站立的哨兵。 她的狙击枪头就搁在陶罐口子里边,枪托顶着她的肩头,她往上抬头的幅度过大的话就顶到屋瓦顶了。 “总有一天我会瞅见他的,不过瞅见着也不一定能下手,得拿准一个一枪毙命的时机,这就说不准要耐多久了,是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看运气了。” “就这么趴着?怕是没把那鬼头毙了,自己倒让这里的老鼠蚊子蟑螂蜘蛛的啃了吧。” “不是叫你给备好驱虫粉么。”方华将披身上的斗篷的头套拉了拉严,这让她添了几分隐秘感,接着说:“我父亲曾对我说过要完成一个目标,就得有静如僵蛇,动如猛虎的心劲,那天我要是一枪干不掉三斩藤枝,我就从这屋顶下一跃而起给他补第二第三枪,所以你还得给我找把小锯子来,待我慢慢把这头上两边的横木和竖格据掉阻力。” 麻生说道:“瞧你能的,我怕你是没时间耐得住,这两天小鬼子把从外面抓来的人安插进下面过去的巷子里了,怕那天就把人给塞进这处院落里,你就趴不住了。” “那就赌呗,让时间来判输赢,没准我就赶在人住进来之前完成了目标。” “那是,我也想你把那鬼头给开了瓢,只要你不动,咱兄弟几个就周围给你候着,谁也别想发现你。” 麻生将腰带上别着的小布包拿到架台上,跟着说:“几个馒头和煎饼,竹筒子里有水,你几天的口粮,我也不能多来看你,怕小鬼子发现了。不过小鬼子这阵子忙着修路,要把山镇上下的道路布局给改了,好些房屋都给拆掉,看样子是要长久盘踞在这里。” “那就更加得将其头目打掉。” 这阵子,谭世夫把飞流山附近的山岭林地小庄户和村落遍寻了几个来回,他无时无刻不想着他的女人下一秒就出现在他眼前,可是他也无时无刻不被失望焦熬着,这种奔望和失落把他折腾得脱了形也是浑然不觉。 从一开始就陪着找寻的徐三晚也不知累趴了几次,但每次总能在荒山野岭中找到失魂落魄又狂热的谭世夫,他看上去已经没有昔日的风度和端庄,近似一个疯子和流浪汉。 第八十四章 绝境 这天近午时分,两人走到一条穿越荒野林地的小河边,捧起河里的水洗脸,擦拭身上的尘垢。 河水冷冻,因为冬天已至,还好有寒中发暖的阳光照在天底下,才不至于让衣着单溥的两人瑟瑟发抖。 老谭卷着裤管踩在没膝的流水中,向四周的林野转望,说道:“三晚,想一想我们还有那个地方没找到的?” “这可是说不准的。”三晚也跟着四望。“到处都是山坳林子的,有的地儿没转到也说不准,这都过去半个多月了,咱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有没有别的法子?” “能有别的办法么?往下只能扩大范围去找,再找不到她,我就在这里做孤魂野鬼了。” 老谭低下头看着河水中抖晃的倒影,约模也察觉到自己的迷茫。 “要我怎么说你好呢,老谭。”徐三晚离开河面滩坐在河边一草坡上。“难听的话,我说了你不爱听,但是这也许真是一件无果的事,你的女人这么高的山崖摔下来,或许真如你所料她挂着树枝落地,事后也真有人救了她,但不一定就活得过来呀?” “不可能!”老谭的反驳显然缺了些底气,接着说:“即使活不过来,我也要找到那个救她的人,问清楚情况,绝不会让她下落不明的。” 谭世夫转过头看一眼徐三晚,见他也在定定看着自己。 “你是不是嫌烦了,那你就不要跟着我了。” “没有这个事呢,再找多半个一个月的我都跟着你,只是这些天我看得出你对我唐姐真是够紧张的,真怕有一天你要接受失去她的事实,哎,我这张嗅嘴乍就说些你不爱听的。” “我与唐妮经历过的事不是普通人能有的,为什么能相伴不弃这么多年,那都是有血有泪的,如果你有过一个人舍生忘死的为着你,想必你也不愿接受失去她的事实。” “那也是,我要是有一个人这样对我,我也得非要找到她不可的。”徐三晚说着忽地想到什么,警觉着对谭世夫道:“早些天鬼子就开始散开在山里搜捕我们的人,唐姐和救她的人会不会遇上鬼子的抓捕?” “命运会遇上什么样的事是你我能猜得到的么?只能祈祷她逢凶化吉,大难至福。” 老谭刚说完这句话就感到空中一道枪响直刮过来,子弹打在他身边的河水上跳起水花,他一个激凌循声望去。 不远处的树林边上一伙日军士兵从里面钻了出来,这伙人有近十个之多,当中还押着好几个绑着绳子的行商走贩的过路人。 日军远远向河边的两人又放了一枪,并用蹩脚的汉语叫嚷着,举起手来,不要动! 坐在草坡上的徐三晚却顺势一个倒滚躲到旁边一处河水冲积出来的土堤下,把插身后的枪抽出来,他回身来向老谭叫道:“快躲过来。” 还站在浅水中的怪谭本想叫徐三晚不要动,等鬼子近到身边来再见机反击,可徐三晚这一反应让奔近来的鬼子起了敌意,纷纷端起枪来,放慢脚步。 怪谭逼得没法了,因为他再迟疑一两秒很可能就被射来的子弹击中,当下向着河中几个跳跃趟水,一个纵身扎进冰冷的河水中潜开去 远处的日军纷纷开枪冲河水中射去,跟着向周围散开,只剩两个押着被绑的人停下脚步。 徐三晚稍一冒头要看清楚日军靠近来的方位,就被几发子弹飞射过来擦过他的头上,或打得边上的泥土激起的沙子打得他脸脖生痛。 他只得猫回土堤下,心想自己一露出鬼子的视线下,定会被子弹打中,可只顾这下躲着也必被靠近来的鬼子给围了打成筛子,没准这回又是凶多吉少。 水中的怪谭几下猛扎向河心水深处,子弹穿入水中灼出滚烫的波泡从他身边划过,他从水下抽出身上的左轮子,身子一挺向河面冒出,扬手朝河岸上的鬼子瞄准,两枪将一个走在最前头的鬼子打倒。 河岸上的数支枪当下向冒出水面的怪谭射来子弹,他只得一头扎入水中,另寻方位,这下在水中睁着眼却发现前面隐约现出个耸出水面的土墩子,墩土上还生长着水草,他发力潜过去。 徐三晚这边见怪谭从水中开枪还击,心气一上头,也冒死拼了,从土堤下半蹲起身子,开枪朝还没看清楚身影的鬼子打去,待他看清楚七八个人散开在开阔的草地上都向着他举着枪,他一下吓怂了,往土堤趴了下去,头上的子弹嗖嗖飞过,打得河水咚咚作响。 怪谭从土墩子的水草背后冒出来,开枪打倒一个从侧面要攻击徐三晚的鬼子兵,这让草地上的其它日军都趴到地上,朝河中枪法奇准的人还击,同时匍身前进,要先干死河边躲藏的那一个。 看着这情形,躲在水草背后的怪谭也是为徐三晚的处境着急,他转动左轮子的弹盘见只剩下三颗子弹,无论如何也是干不倒岸上的敌人,只要他子弹打完,鬼子同时向徐三晚进攻,势必将他围杀。 而且鬼子兵当中还有人持有一挺歪脖子轻机枪,这下将一梭子弹扫过来,几乎将土墩子上的水草扫了个平头,怪谭只得缩着脖子在土墩子后面,仰头大叫出声。 徐三晚这边唯得一个一米开外的土坝子,两边都是斜坡地,往那走都要置于枪口之下,鬼子一个手雷扔过来,能扔准的话,估计也要了他的命。 徐三晚转头向怪谭那边望过去,他听得出那声音是绝望的呼吼,他自己也感到了绝望,想象自己只要一现身便会遭到子弹的射击,那种身种数枪的感觉。 他面临的不是只有一个目标,自己倒成了好几个目标的对立,这情况下能反杀的机会根本不存在。 “兄弟,你先走一步,在那边等着我。”怪谭叫出这句话,也自知没有解救徐三晚的可能,日军解决了岸边的徐三晚,便会追击河里的他,即使他能泅水过到对岸,也无避免的要处于敌人的枪口下,因为与这边水岸相隔不过数十米的对岸也是好大一遍坡野杂草地,无一处遮掩物。 “你走吧!”徐三晚这下倒是平静下来,他冲怪谭那边喊了一句,跟着伸出手上的盒子炮往敌人的方向乱放了几枪,也不知道打没打中,这下发力向怪谭那边吼道:“赶紧走!” 怪谭吁出一声,掉过头向岸上看去,发现一个离得徐三晚最近的鬼子兵正瓟起来拉掉手雷的插销,就要往地上磕,这一下激起他的义愤,从土墩头后跃出水面,向那要往徐三晚扔手雷的鬼子举枪打去。 可是这一枪由于太过激动,竟没有打中那举起手雷的鬼子,自己却被一阵飞射过来的子弹给压到了水中,有一发几乎就擦着他的头皮而过。 这霎时,一声猎枪的炸响从几个日军的后方传来,那个举起手雷的士兵的手臂和脖子被飞来的钢砂和火药击出一遍猩红,使他痛号一声,手雷也松手掉地上,才一下爆炸的手雷将他整个从地上掀起,随着火浪和泥土抛在地上。 后方突如其来的枪响让几个趴在地上的日军一下慌得爬起来转过身,发现来人宛如一野人,披头散发,兽皮围衣,身下穿一件破烂的裤袄,奔跑着将猎枪的弹药往枪膛里塞。 猎枪的响声和手雷的爆炸声,让徐三晚的神志为之一震,他也感觉得到敌人那边一下乱了阵势,趁这当下他从土堤下站起来,发现几个鬼子一下都是背向着他,他喝骂一声,举枪勾动板机,向这之前将他置之死地的威胁射出愤怒的子弹。 还能转过身来的鬼子发现又倒了两个自己人,这下只剩下三个,一下不知对付那一头。 两个押着打劫来的过路人的鬼子兵这下也得分出身来,举枪向那猎人袭击,丢下的人一哄响着林子里跑去,他们被绑着绳子牵作一起,拖拉跌撞的。 第八十五章 背影 猎人在子弹飞来之际倒身翻滚进一草地上的凹窝,趴起来开枪将一追赶他的鬼子兵射倒。 爬上土堆的怪谭用左轮子仅剩的子弹两枪反杀那个机枪手,剩下的三个日军慌了起来,不敢再对战,向着刚才过来的林子那边跑去。 徐三晚起身追击,射倒一个跑在最后面的,刹时间感觉绝处逢生,精神极度紧张过后不由得变得虚脱,一下跪倒在草地上,看着那两日军扎进了林子里。 本来胡乱逃进树林里的难民发现鬼子也逃进松树林里,他们倒从另一处跑了出来,看着鬼子落荒而去。 怪谭从河中游过来,也是疲累的爬上草坡地,向那猎人走去。 猎人却走近给他打倒在地上的日军,给补了一枪,因为他知道猎枪散弹的杀伤力远距离一枪不足以致人命。 “大兄弟,幸得您及时出现救下了咱的性命,不知该如何感谢你好。”谭世夫向顾着在尸体上搜出子弹和手雷的猎人拱手喊道。 猎人却从长发遮掩着的脸上露出忌视的目光,显然他对生人由来戒备,也不理会老谭的说话。 徐三晚挣扎爬起也向猎人走来,那几个从后面跟过来的路人从鬼子身上捡刺刀给自己松了绑,也向他们走来,也向这些会使枪的人表示感谢。 大伙正说话间,那猎人忽然挥着手大叫,却是哑巴发出的声音,他的动作和神色像是向人们表达危险的信号。 “是个哑巴?”老谭看一眼徐三晚。 徐三晚却只顾看着那猎人的模样,像是遇见一个早前认识的人。 “确是个哑巴,以前老到咱镇上用猎物草药换粮食和物品的。”徐三晚说:“因为哑巴,每次都独来独往,凭谁也不搭理的。” “你们赶紧走,这里非常危险。”老谭对几个行商赶路的人说道,他从哑巴的举动意识到附近一定还别的鬼子队伍在,一定会循枪声赶来。 “可我们往那里走?本来赶路要回浦滨的,那料想撞上鬼子抓人。”商贩中有人说。 “之前咱在那边就远远碰到了一拔鬼子兵,躲过去了,没成想往回走又遇上另一拔,走不掉了,都被绑了,鬼子是在到处抓人呐。” 另一个背着行囊戴着顶绒线帽子的男人说,他们看上去都四五十好几的人,无非都老实巴交经不住变故,估摸有个拿枪的日军就能掳住他们。 “老哥几个都是往内地做些干货贩卖的,听说家里遭了战火,便丢了买卖往回跑,一路上便听说鬼子是从这里打上来,可还是要回去看看,家里八成是没有了。” 这当下说着话,那哑巴猛地跳起来指着远处,紧张得嘶哑叫着,示意众人去看。 他们扭头发现远处一伙日军沿着河岸向这边而来,正跑得急匆势汹。 “赶紧的跑呀!”徐三晚对几个吓得傻愣的老乡喊道。 那哑巴倒先一步与追来的鬼子拉开了距离,向着远处的丛林奔去。 几个男人也立马高一脚低一脚向敌人的反方向跑,老谭和徐三晚迅速捡了些枪弹,从后面赶上,这时子弹已从远处飞过来。 “咱之前就没见过那哑巴,他是从那儿冒出来的?”两人奔逃着,怪谭问徐三晚道。 “我也不晓得他的窝在那呀?没准就在附近呢,是不是要跟着他?” “这里离断崖的山脚也不过四五里地,是他救走唐妮也有可能的,再说他也救下我们,咱不能就这样算了,盯着他。” 几个赶路人早疲惫不堪,况且也跑不过军事化训练过的日军士兵,很快被拉近了距离,谭世夫和徐三晚为了掩护他们,与日军交起火来,那猎人倒是消失在丛林里。 但是这一拔的日军少说也有三四十个,追进林子里就散成了一遍,枪弹在林木间呼啸交织着,那几个跑不快也不懂得躲闪的人很快被射倒了两三个。 “赶紧跑吧,救不下的。”徐三晚拉了一把闪在树木背后的老谭,自己先一步奔逃。 老谭也不想刚才被困的情形再现一次,只得丢下另两个已惊到跑不快的赶路人,向林子深处逃。 但是日军决不轻易放过这两个之前消灭他们自己人的抵抗者,一刻不停地追赶,不停地开枪。 三斩藤枝向山里展开扫捕主要目的就是要消灭这样顽固的对敌。 “不要呈直线跑,绕着树木,不然很容易遭到射击。” 怪谭对奔跑的徐三晚提醒道,跟着靠着一棵针叶松树桩,转身用三八步枪将一个跑得最前的鬼子射倒,这时鬼子离得他们最近的也不过百米了,幸好林木交错造成很大程度的遮挡,为他俩的逃脱提供利好。 “哑巴跑那去了?瞅着了么。”怪谭对与他拉开十数距离的徐三晚又喊了句。 “早钻没影了,最后见他一眼是向着前面的山脚去的。”徐三晚冲着前方叫道。 前方林子尽头竟是与山岭隔着一遍竹林,而且竹子长得一簇簇的密集交错,人从竹丛之间的空地奔进去就看不见了。 这两人看见眼前出现的这一遍高大的竹子,都不由的脸现欣喜,想到再不用被子弹追着跑,逃生的机会大了多少。 两人钻进了竹林之后,很快听不到枪声,因为追兵已找不见人影。 “不行了,老谭,歇一歇吧。”徐三晚累得抓着一根竹子软坐到地上。 怪谭听得这话停下来,将三八步枪戳地上顶着自己,也是气喘得不行。 “咱是向山上跑,还是顺着山脚跑出去?”停了一下,徐三晚总算缓了些劲来问道。 “你还有力爬得上山么,赶紧起来走,再歇久你就不愿动了。” 怪谭先一步走去,三晚也只得爬起来跟着,两人听了下后面的动静,却是听不到有什么声音,料想日军已落下他们好一程路。 快要出到靠近山边的竹林子时,两人发现一处开阔的空地上有处竹子编搭的院房,围拦上的门栏正半开着,里面的房子木门也是开着的。 “有人吗?”老谭先头走进院子朝房子里喊了声,可屋里并没有传出动静。 徐三晚向周围的竹林和外面的山脚林子观察一眼,也没发现有人影。 怪谭跨进无数晒干了的竹子搭建成的房子,外间有灶台和吃饭的桌椅,一处墙边堆放着些捕鱼捉鸟的器具,竹墙上挂着蓑衣笠帽,可见得房主人对生活起居还是挺有心的。 “有人在家吗?”老谭又问了一句,这下他嗅到空气中一股混合的药味,有医疗内外伤的藏红花和三七的药味,他不由得心神一紧。 这下他注意到灶台上的灶口还搁着一药壶,他去用手摸还感觉到药壶的余热。 他踏进里间的房屋看到暗沉的空间下挂着一床被单子,一张竹床子摆在了被单的外间,旁边一两个竹织的箱笼翻开着,里面的衣物散开,显然刚有人翻过。 竹床上面胡乱丢着些衣物和被褥,他走过把空间隔开的被单看见里面另一张竹床上,到处是敷药用的纱布,纱布上满是药渍,有些还残留着血渍。 一张掀开的被子挂在床边,当他伸手拿起床头一件破烂绦纶女式西洋上装,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只顾看着衣服,好一下忘了反应。 “老谭,看什么呢,这么久没出来,鬼子摸过来了。”徐三晚奔进屋里找着怪谭说道。 话声惊醒怪谭,他对冲进来徐三晚道:“她的衣服,她还活着。”怪谭这下伸手摸到那张掀起来的被子,感觉被子还有余温。“被子还是温的,可是人去了那里?” “准是那哑巴转移走了,赶紧去追呀。” 怪谭拿起一个枕头,看见下面压着一块女式手表,这正是他的女人一直戴着的手表,很多年前就见她戴在手上,这更显然之前躺在这床上的人是唐妮。 两人出到外面的院子,就听到竹林外面的山下传来两下枪声和鬼子模糊的叫喊声,两人立即朝枪声响处奔去。 奔过竹林与山脚之间的一小遍湿洼地和杂树丛,两人发现山林间一条崎岖小路上,三个日军正往上追赶着,更高处的林木间,那哑巴背着一个人正发力奔跑。 “真是她!”老谭看着高处林木里那转移的身影说道:“像极了她在徐家湾装老人的样子。” 由于天冷了,徐三晚发现那哑巴背着的人头上还戴着一顶线帽子,上身穿着袄衣,他也不由说了句,像你那老母亲。 下方追赶的鬼子还一边冲哑巴放枪,两人从后方追上去,乘其不备几下枪击解决了三个追兵。 可是枪声招引更多之前追杀他们的日军向这处山下扑来,两人奔至山岭的半腰处,发现哑放背着人就要从岭头越过去。 老谭望着那个搭着脑袋。似乎在往他这边望的背影,心中情感一冲,不禁说了句,妮,我还能见到你么? “追上去呀,乍回事?没见着你到处找,这下见着了你乍犯胡涂了?”徐三晚叫道。 怪谭回身看一眼身后林木间追上来的日军,拉了徐三晚一把,说道:“往这边走,引开鬼子追击哑巴,他跑不快的。” “那他们走丢了你怎么办?好辛苦才找着的。” “鬼子人多,咱跑作一块,很容易被赶上的,咱打不过鬼子,走丢了也好过死在枪口下。” 于是老谭带着徐三晚往另一边跑上山,开枪射击下面追赶的疯狂的战争机器。 第八十六章 夜行 樟村位于浦滨与徐家湾之间的一遍肥沃的盆地当中,本是个渔米发达之乡,是个有数百户人家的大村子,村中房屋众多,无数大树遮蔽,数天前日军把这里扫荡了一遍,本已变得了无生气的村落,更添了许多残垣败瓦。 这夜晚星月依旧,村子里暗沉死寂一遍,一些房屋的余焚还散着烟气飘散在夜空下。 远处那起伏的山峦背后隐现阵阵光亮,还能隐隐听到轰炸的声音。 一户人家的院落里黑灯瞎火的,只有残月星辰照亮的光线映着屋里几个靠窗而坐的人头。 一个男人在院子里的一口井边打水上来清理地上的两条草鱼,跟着用刀切块装进一个盆子里,然后往一个房子里走进去,将门闭紧。 不一会这边屋里的人就闻到一股柴火烧着的味道,可那个屋子里却看不到火光,为了做一顿饭他们都得躲得紧紧的。 因为村里有日军的暗哨和奸细,日军据可靠消息得知樟村里有抵抗者的窝点,可是狡兔三窟,总是找不着抵抗者的藏身处。 这时,坐在窗边的谭世夫抬头望着天空一轮残月和寥落星辰,沉默无言。 “老谭,还在想你的女人呢?放心吧,那哑巴是个好人,会照顾好你女人的。”一旁坐在床角捂着肚子饿得慌的徐三晚说道,跟着骂道:“他娘的,打娘胎出来就没饿过这么惨,照这么下去要不被小鬼子打死也得饿死了。” 前两天和背着唐妮跑的哑巴分开之后,怪谭和三晚还被追了两个山头才甩脱鬼子的追兵,过后他俩回去那一遍山野找了一个晚上也没找着那哑巴。 “谭师傅,那哑巴我认识,跟我有点交情的,这两天我带你们去找,准能找着他。”站在一旁地上伸腿踢脚做着体能动作的花二说道。 “你们可要小心,这阵子鬼子在这一带的活动很频繁,好像有些军队还往这边回流,不知是为啥事?” 一个在屋里一张桌子前摊开碗筷的男人说了句。 谭世夫转过头来看着他们说:“你们听那远处传来的声音,那是飞机大炮的轰炸声,都炸了多久了,这得有多少人马在溃退?” 坐在床头边用一小块抹布摸黑擦拭着怀表的伍峰说道:“据我们的人之前递来的消息,几十万老蒋的军队正从大上海往外撤退,被日军的飞机大炮追着轰炸,想想那情景得死多少人。” “明年开春的荒山野岭可得一劲儿抽枝发芽啰,我道这几天乍就冷得人直发抖,敢情是一下挤不进鬼门关的魂都在天底下飘着呢。”花二将脚上的绑腿解下来重新扎上。“你们说有没有往这边跑过来的?” “你是说生的还是死的?”徐三晚问了句。 “当然是生的,死的能顶什么事,死鬼打得过生鬼?”花二道。 “都打乱跑散了,跑来这边也是有的,就看会生出什么事来。”摆碗筷的男人说道:“难怪小鬼子会调人马回来驻防,早一阵从金山那边登陆的鬼子大部队有些还散到盐仓和浦滨去了,那是等着堵击溃军的吧。” 徐三晚见刚才那个杀鱼整菜的汉子捧着菜盘和瓦煲进来,他赶紧爬起来,叫道:“这下吃饱了比什么事来都紧要,可别才吃起来就来鬼子端窝的。” 大伙也都围到桌前吃晚餐,一盘草鱼一煲粥,几个男人围着吃,伍峰看了一眼郁郁不志的谭世夫,很是不意,顾自说了句,民族危亡之际,儿女之情算得了什么? 怪谭看着说话的人,放下碗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女人丢了我就不该找么,还是我连累你们了?” 徐三晚赶紧劝道:“没这回事,别动气。”跟着对伍峰说:“我说你伍同志乍啥时候都大情怀呢,还让不让人吃饱了。” “我是心里堵的知道么!”伍峰也放下碗筷道:“咱们没多少人了,鬼子都在眼皮底下晃着呢,往后怎么打鬼子,怎么拉起咱们的队伍?” “你跟我说这些有啥用,我又不是委员长,也不是朱老总,要我说没人就对了,都回家找块地种红薯去。”怪谭没好气道。 可这话才说下,伍峰猛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本就不稳固的木桌了一个抖晃险些将桌上的粥菜甩地上。 “你是儒夫!”伍峰一下气得说不上话,只得抢白一句。 怪谭只顾捧起碗吃粥,白了伍峰一眼。 “要是我姐在这里,肯定会说你这下的态度很严重!知道么,鬼子的便衣还在村子里瞎转呢,你是想大伙被端了?你好歹让咱吃饱了再说。”徐三晚对伍峰说。 花二也跟着劝道:“打鬼子的事急不得,只要咱不被打死,都总能拢着人打他娘的,这下别饿死了才是正经,都吃,别吵嘴了。” 伍峰还要说什么,忽听院子外面传起两下低闷的哨子响,花二首先警惕起来,道:“这哨子咱挑帮的,莫不是麻生来了?” “赶紧出去招呼下,别让外面放风的人误会了。”徐三晚放下碗筷,花二却抢先一步出了门。 花二引回来的却是三个狗腿子装束的人,为首的马老六一进门发现谭世夫,便激动上前拥抱,老谭也是感动不已。 “早些天就想来看你们的,可一直寻不着机会。”马老六在床边坐下。“今晚鬼子着人往这边的暗哨和巡防送吃的,咱三狗腿子搭了下手就跟过来了,路上藏了些吃的拿来给你们。” 金宝和另一个从挑帮拉进协军队伍来的人(刚才的哨子就是他吹的),将身上的军用挎袋解下来放桌上,里面都是些罐头饼干火腿之类的干粮,大伙欣喜,都抢着要吃顿饱的。 “你们这下过来会让鬼子起疑么?”徐三晚往碗里扒着罐头肉问。 “没的事,鬼子的暗哨在东头,村子这么大,咱临走是交待往回走的,疑不了。”金宝对大伙说。 “准是麻生告诉你我们的地点的吧?”伍峰问道。 “这不是麻生跟咱透的嘛,他这些天都伺候着那枪眼子呢。”马老六说道:“我总算明白那男人婆乍就这么象男人咧。” “这不是长期那么趴着,连胸围都趴没了。”伍峰说着笑出声来,边上的人也跟着笑,瞬即止了声。 “小心外面有耳。”有人低声说了句。 马老六对大伙说:“告诉你们件事,这阵子鬼子往山里山外布了许多暗探,目的是防着咱们的溃军往这一带渗进来,你们在外面遇上一些三几个的老百姓,看似是逃难的,没准就是鬼子的流动哨,可要小心了。” 听了这话,老谭先是脸现忧色,马老六看在眼里便问道:“哥,嫂子还没找着么?”他听麻生说了老谭的女人的事。 “是个哑巴救了,现在不知去向,我担心那哑巴会遇上不测。”老谭说道。 “照你这么说,我得赶飞流山一趟,恩秀和水叔还在山里寨人那里候着咱,怕他们等不及了会自个寻回来,可别路上遭了鬼子。”徐三晚从饭桌前站起来提了提裤头,跟着去床上翻出他的驳壳枪。 “我和你去。”怪谭也站起来道。 “也算我一个,是该活动活动筋骨了。”花二丢下碗筷抹了把嘴。 “你们为儿女私情就这么上头么?”伍峰很不爽的问道。 “那你要咋的?”怪谭看着伍峰。“鬼子就在村里头,你要不要去打几个?” “村里不安全,转移一下吧,别净想着跟鬼子捉迷藏。”花二说。 “要不要一起走?”徐三晚要拉开门往外走,掉头来对伍峰说:“没准有意外收获,路上要撞上溃军,你使出你的抗日大情怀说拢个队伍起来。” “这个可以有。”伍峰一听这话来了精神。 马老六这下也跳下床嚷道:“有没有合适的衣服,咱换了这身狗皮一块走。” “阿六,你还是回镇子里去吧,别让鬼子对你起了疑心。”老谭对他的兄弟说。 “是呀,六哥,镇里的事还需要你呢。”花二也劝。 “坏不了事的,陪哥你走一趟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要能找着嫂子就更好了,转天咱三个就自己回镇里去。” 跟着马老六叫人找来衣服给他们三个换了,把二狗子的衣服打包背身上,七个人一起出了院子提防着走在村中房屋之间的泥地上。 刚要出到村边,就听到村外的玉米地那边传来几下子枪声,众人都赶紧找处躲,三个爬上两棵高大樟树上,两个躲到一处牛棚上的草垛中,两个窝进一个早没了粪味儿的猪粪池子里,用竹编子将自己盖上。 第八十七章 敌特 原来不过是虚惊一场,事由是两个在村外蹲点的鬼子暗哨遭到山里过来的数头野狼的攻击,鬼子惊慌之下开了枪。 不过这件事倒是引出村里的两伙便衣人的闻声而至,开枪的鬼子遭到粗暴的教训。 但是这件突发事情当中,透露出鬼子暗哨之间的身份确认方式,因为当中几个人走近藏匿者的地点时,还遇上几个后面赶来的人,双方都露了下衣袖,手腕上绑着的一扎白布。 等便衣鬼子又没入寂静的黑夜之后,一行人穿进村外的玉米地,在田埂边的几棵树下,花二和马老六偷偷摸到两个被打了还不能停息怨气的日哨身边,迅速解决了他们。 马老六脱下日特手腕上的白布,原来只是一块伪装扎伤口的纱布,只是上面涂了一团血红,却形似了日军旗的样子。 路上马老六还说这一带很多日特都不是三斩藤枝所部派出,应该是攻打大城市的特别行动组,这几天在国军溃退的路上还暗杀了数名旅团级的将领,因为他们伪装平民混入军队当中。 这夜晚风寒,开阔的田地水塘间风声呜咽作响,远处的林地山岭好像到处都是不明出处的回响,有人的叫喊声,有机枪的突突突响声,炮弹炸起的声音,也有卡车驶过的声音。 “前头是不是真在打仗?我都听到声音了。” “我也听出来了,可那个方向在打呢?” “鬼知道呢,没准几个方向都在打,鬼子要乘势消灭老蒋的部队,退路都不让的。” “咱这么往前走过去,兴许就给兜进枪林弹雨了,咱是明知山有虎。” 一路上说着话,穿过一小遍林地刚要走上一条泥土马路时,就听见远处路上传来隐约的喊话声,怪谭对大伙说:“有人过来了。” 大伙都往林子退回去伏到杂草地下,盯着土路上远处隐约过来的一拔人影。 奔走的一小队人近过来,黑夜下也看出来不过十多个人。 “这是鬼子?还是咱被打散的溃兵?”草丛堆下花二问一旁的马老六。 “是我们的队伍,准没错。”马老六看见人群当中好多着装的身影是国军士兵的样子,说着显得兴奋要爬起来。 “先别动!”老谭却一把按住老六。 “你们看清了没有,这帮人当中有几个是平民着装。” “那是?”马老六疑问一下,当即骂了句,说道:“那几个是鬼子的流动哨?” “你想这个时候还会有真的老百姓跟国军走作一堆么?他们要找死呢!”伍峰说出自己的见解。 这伙国军队伍引路走在前的却是两个黑衣着装,戴着大盖笠帽的人,一边跟一个戴碟型钢盔着土布军装背排弹包手持冲峰枪的国军领头说着话。 “大兄弟,跟我们走准没错,这里那儿最安全没有我们不知道。”黑衣人中有个说道,话说得很是拗口。 “那是,有你们当地游击队带路,我们就能找到一条路避开此地日军的堵截。”领头的国军说道。 “你们后方还有多少人?”另一个黑衣跟着问,他随即回头看一眼这一撮清一色军装挎着各样枪械跑路的人,也与和他近似着装跟在后面的两个人对视一眼。 “我部半个旅的人从往嘉庆撤退的路上拼死突围过来,都在那边山脚下停留着。” “回头都把人带过来,我们那里有吃有喝的。” 夜静之下,这些对话声很清楚传到林子里藏着的人耳朵里。 “这鬼子冒充咱们的人,怎么对付?”伍峰气道。 “他们是要将人引到自己的布防地,好解决。”徐三晚低声说 “还用说,拦下来!”谭世夫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怎么拦?” “直接冲过去。” 一听这话。身材偏瘦的马老六从地上一跃而起,向正走到近处的人群冲过来,招手喊道:“粤军的兄弟等一等。” 突然间从路边冒出个人来,奔跑的人群都警惕的停下脚步来,抬起手头的枪。 “你们是谁?”先头说话的国军抬起枪对着马老六,但他这下看到的可不止一个人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几个黑衣人也只顾看着这帮突然出现的人,不知是否正在判别来人是不是自己人。 马老六故意举起双手,将手腕上绑着形似扎伤口的白布带露了出来,那两个离得最近的黑衣人发现这信物,紧张的神色明显放松下来。 “自己人,我们都是当地的游击队。”马老六说着看向一个年纪偏大的黑衣人。“老林,队长担心你们有危险,派咱来接应你呢。” “哟。”黑衣人不由得叫出声,却立即改了口。“好,辛苦了。” 国军的领头却没有放松警戒的神色,他看着马老六靠近来,突然向他敬礼,郑重道:“桂系第二一集团军171师第512旅第7步兵团3营中尉连长马阿六向粤军的兄弟致敬。” 几个黑衣人很意外的听见马阿六说出这番话,可在他们意料不到之际,身边已被人迅速围近。 花二向离得最近的黑衣挥手拍下那人头上的竹编大盖帽,挡下其视线时迅手出刀捅入其心口。 怪谭抄起另一个人的手,同时一个扫膛腿,手脚拼力将那人凌空而起摔在地上。 金宝和徐三晚左右挟制将一个敌特扳手扳脚压到地上,乘下的一个看着其余的两人向他出手,他倒退着要拔枪,却被花二奔来飞起一脚将他踩进粤军的人群中。 这突发袭击下,马老六向国军的兄弟喊道:“他们是日本人的特务!要将你们引入布控区的。” 怪谭将那个摔在地上的日特一脚踩断其脖子,顺势提起两腿将裤子退出来,向众人道:“你们看这裤衩子,只有日本人才会穿这种包裆布。” 肥宝这下只管将身体死死捂着那趴倒在地的日特,因这人孔武有力,徐三晚为了扳住他挣扎的双手,也是使尽浑身力气,这下抬头向一边只管观望的国军叫道:“过来搭把手呀,看热闹呐。” 离得最近的粤军士兵,见地上边挣扎边骂的人好像说了句,支那猪,他怒叫了句,丢那妈!随即跨近一步,将手头的中正步枪枪托砸那人头上。 马老六之前在乘粤汉铁路的火车上见过参战粤军的装束,所以他断定眼前的这支队伍是粤系,为了让对方相信他们是自己人,他对军衔同样是连长的人说道:“我好像在粤汉铁路的火车上见过你。” 事实马老六根本没见过这个人,那时他被闷罐子车厢塞得死死的,除了人头和屁股他还能见到谁。 “是么?那你是怎么在这里的,他们跟你是一起的?”领头的连长问,这下的警觉意识已放松好多,因为被干倒的人身份已被证实。 “这事说来话长,不过他们才是这里真正的游击队,一直都在跟鬼子抗争。” 这下伍峰向粤军连长走近,甩了下他的长头发,正襟直立道:“既是战端一开,那就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争之责任。” 他引用了当时民国最大的军阀头子向日本侵略者宣战的一段说话,这使得该连长立马立正向他举手敬礼道:“国民第八集团军第64师混成旅侦察连长李四弟,奉命侦察该敌占区。” “连长,远处路上有灯光!”突然士兵中有人向其领头说道。 众人都循方向看去,土路上的远处在黑夜下在路边林木遮掩下出现一束投在地上的灯光,灯光在路上移动。 “那是汽车的灯光,有敌人向这边过来。”侦察连长李四弟说道:“还不止一辆军卡。” 第八十八章 溃兵 “这是从徐家湾过来的方向,日军这个时候出动兵力,莫非是已经知道你们往这里过来?”马老六问李连长道。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这不过是前线敌军一个发报的事,但我估计往这里突围的不止我部的人,还有其他部份的人。” “前方有多少人马在撤退呀,你们听,枪声愈发明显了。”伍峰向汽车驶来的反方向望着。 “大部队都往南京方向撤了,我们这条线的怎么说也有数万人,要不日军怎么出动飞机大炮在后面追,几个师旅的人挤在一两条公路线上,炸弹从空中呜呜地下来,机枪也从空中哒哒地扫射,你老母,再不择路撤退,都得去见阎王。”粤军当中有人说道。 “都被打急了,就只管着逃了,谁还知道往那里撤好呀,部队还在那边最高的山脚下停着呢,要是找不到退路,就上山作一死战了。”李连长说。 “你是说那座山吧?。”徐三晚急得跳了下脚,伸手指向远处夜空下明显高出一头的山峰。 “我们就是从那边摸过来的,在一处小路上遇到这几个日特,说他们是这里的游击队,有吃有喝的,这不急着要找路向,也饿得嘛。”国军队伍里有人说。 “这时候你们找不到路的,这阵子鬼子出动近千人撒在这荒山野岭,就为翻我们这几十号人出来干掉,那会不知道你们的出现。”花二在一旁说。 “赶紧走,鬼子近过来了,要相信我们的话,就带我们去见你们的头。”伍峰对李连长说。 “你们能有什么办法?”李四弟下意识问道。 “我们熟悉这一带,至少不会让你们迷路。”马老六按了李四弟一把。 李四弟再往汽车过来的方向看去,这时候已经看到灯光照见的路上很多奔跑的人影,心想这一拔敌军没准真是去围剿他们这支溃军的,于是下令往回急撤。 一路急奔快赶的,却未到得飞流山脚下,就撞见一拔从盐仓方向退过来的溃军,黑夜下的树林子里和荒野坳地到处都是慌不择路的人,后方的子弹和小口径逼击炮,也是狂乱地追击。 漫林遍野奔跑的人显然已经失去有效的指挥,任由敌军在后面追杀,竟是没人敢回过头去还击,但他们很多人手里还拿着枪械。 众人面对眼前一遍溃象,都是束手无策,一直懒得开口的谭世夫这下也忍不住道:“这那里是军队,分明是一伙逃亡的难民,这样下去死剩最后一个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么往前跑,必定会给后面过来的敌军给兜住,被围住了屠牲口都不带这么容易的。”花老二说了句。 “那为什不杀一个够本,杀多一个赚了。”马老六说。 “要有人带头才行,官大的叫跑,当兵的就只管着跑了。”徐三晚说。 “谁都不想做那个首先被杀的,都想着要逃命,可是下一分钟死的往往是自己。”伍峰说。 听了这些话,再也看不下去的李四弟带着自己的人迎着一处跑得最为集中的人群拦截过去,同时冲溃兵们大叫道:“不要跑!前面有敌军过来,你们这样跑只会送死。” 谭世夫指着离得不过十数步的一棵周围最高大的树,对花二说:“老二,你爬上去看,看能看得出追兵有多少吗?” 花二便向那棵树跑去,三两下撑上树杆攀着分枝往上爬,不一下没入树梢叶中。 逃跑的人们见有别的部分的国军出现阻拦,都不予答理,只管跑,李四弟带人横枪挡住了一撮最为集中的人前头的几个,却给人用枪指着脑袋叫让开。 “你们是那一部份的?敢命令老子的人!”溃军中一个军衔是团长的人从人群中走到李四弟面前。 李连长回了自己属部的番号,那人听了冷笑道:“老子还是中央军呢,无论那个系的军现在都成了溃军,大家都在逃,你还想老子带队把敌人顶回去么。” “让开!”一个很可能是该团长的警卫的人用手枪指着拦在前头的人。“你想让我一枪嘣了你?” 李四弟转身看一眼,掉头对溃军说:“前方正有一股日军扑过来,你们看到远处的灯光没有,鬼子的卡车正拉着炮火赶来,你们往那里逃?” 从路上开近过来的日军队伍,发现了最先跑过去的人,纷纷向从队列中散出拦住去路,开枪射击,奔跑的人发现前方有敌军出现,慌得兜回头或是往另一个的方向跑。 很多本来散开着跑的人发现官长这边停下来,加上前方又有人敌人出现,都跟着向人多处聚拢过来。 溃军团长也看到了前方遭到敌人的堵击,远处路上的军卡投过来的灯光似乎晃到他的脸上,他咒骂一句,把手往一个方向挥动,喊道:“往这边走,老子就不信甩不脱这狗日的穷追猛打。” 人众跟随那团长要横向往那边公路过去的林子里跑,李连长被人推开一边,他怒喊道:“被敌人追着跑,你们还没受够么,这一路上死了多少兄弟,都是子弹从后面打的。” 溃军冲过来的方向正迎着这几个人站着的地方,这当中最按捺不住的伍峰向人群冲了过去,老谭欲伸手去抓住他,却慢了一步,只得急道:“回来,你身份不明,会被人当作日特。” “在敌人面前只管着逃跑,你们还配得上是个军人吗!”伍峰张开双臂拦在人群面前。“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这样四散逃窜的人身上,我感到无地自容。” “你他妈谁呀?”正惶急之下的团长突然听到这样有情怀的说话也不免愧然了一下,转念一想却叫道:“老子这是执行军令,军令撤退,谁敢不从!?” “军令撤退,不是要让你们只管着逃命的,鬼子都快把你们包住了,你们还有命可逃么?”这下马老六也冲了过来喊道。 “抵抗!还击!。”伍峰举着手喊。“只有跟敌人干到底,你们才不会白白送死。” 簇拥着团长逃跑的人众这下安静了好多,却突然有人指着出现的人喊道:“他们会不会是日特的便衣?吴旅长就是被这样的人冲入军中枪杀的。” 这下众人又纷纷举枪向着出现的人,李连长立即拦到溃军面前叫道:“不要开枪,他们是当地的游击队,不是日特。” 可那名团长正在惶急当下,只怕停留多一分半会,日军就会追到眼前来,他冲着拦路的人喊道:“谁挡路谁死,开。”同时向着伍峰递出手头的手枪。 众人都听到近距离砰的一枪声响,可是拦路的人没有倒下,那举枪的团长却仰面挂着头上流出的鲜血向地上倒下了。 这一枪是谭世夫开的,他只怕局面受不到拦路的人控制,他的兄弟会无辜死在乱枪之下,因此要干掉那名团长,就赌溃军失首,失去力主逃跑的人,局面会不会扭转。 “还击!敌人已经围近过来了,只有还击你们才有活路!”马老六呼喊着向远处黑夜出现的鬼子兵举枪打去。 李连长也越出众人用冲峰枪向车灯光映出的人影射击,他的手下也跟着开枪了。 “兄弟们,跟鬼子拼了吧,这个时候逃命也没活路了,倒不如落个痛快。”溃军中有人叫道。 其实这溃军当中有一部分人是想跟敌人拼命的,无奈有一部分追随着团长逃命,所有人就溃不成军了。 这一拔队伍少说也有好几百号人,众人呼应而起,都寻着地势向两头来敌还击。 这下花二跑回到老谭身前说道:“前方的鬼子少数不少,快比得上这一波溃军的,小鬼子边追边放掷弹筒,加上机枪手不少,气势上就压住了这一遍溃兵。” 第八十九章 冥冥之中 一些团长的亲信,看着自己的主子被人干掉,向着谭世夫几个冲过来,为首是那个警卫官用枪指着他们喝道:“你们谁开的枪?敢杀党国的将官,我让你死一百次都不够。” 这时,日军已从两边形成了挟击阵势,子弹嗖嗖往这树林里飞射着,不想原地等死的都举枪还击了。 警卫官见没什么人拥护他,他也扭转不了局势,一下还真不敢开出手头的枪。 “大敌都杀到眼皮底下了,等你有命活着再找我问罪。”谭世夫冷冷看着团长的警卫,一种临危自威的气度,让面对着他的人看着都不免畏了几分。 “可你倒是说下,这种他娘的绝户仗怎么打?”警卫身边有人看出眼前人的非凡之处,要想活命,可能还得靠这人才行。 “看到身后那座高山么,朝着山的方向,边打边撤。”谭世夫指着远处的飞流山。“周围的城镇都被敌军占了,你们只有上山再作找算。” “等我活过来再跟你算账。”警卫官心有不甘的抛下一句,便带人去呼喝引导所有人往一个方向边打边撤。 “那我们怎么办?”这下徐三晚问了句。 谭世夫对一旁趴在草堆里开枪的伍峰喊道:“你和老六带着人往山下走,尽量往林子里钻。” “咱几个往鬼子身后走,咱目标小不易发现,得有人干掉他们后方的炮手,要不这鬼子炮兵轰,步兵冲的,这一路逃到山脚也没多少剩的。”老谭对身边的几个说。 溃兵们都顺着一个方向快速逃去,黑夜下显得怆惶不已,作为断后的人面对日军密集的火力,不断倒在林木和荒野地上。 两股日军从后方合并,比起逃兵多了一倍不止,而且日军还从卡车上抬下小口径步兵炮,架在空地上向溃军的方向发射炮弹,炮弹不停飞落树林和人群处,炸起一丛丛火亮的硝烟。 老谭带着花二和徐三晚偷偷猫腰往反方向钻去,徐三晚跟在后面回过头发现肥宝跟了过来。 “你怕鬼子看不见咱,给咱招子弹呢。”徐三晚喝止肥宝。 “往那边走。”花二回头也对金宝喝阻。 “让他跟上,没准他有用处。”老谭却让金宝跟上。 “瞧你一个顶俩的,趴下来藏得住屁股么?”徐三晚一拳头打在走近来的肥宝屁股上。 四人走出一段路绕过原先追击溃兵的那方日军身后,这时追在后面的炮手,因为那头开卡车过来增援的开始发射有效射程更远威力更猛的火炮,他们可以松懈下来歇一歇了。 三个提着掷弹筒子和背着弹包的日军聚作一处,当中一个发烟点火,几个人对着远处逃亡的人群谈笑风生。 怪谭和花二从鬼子后面的杂树丛中摸过来,几下子手脚将他们打倒在地,跟着提着掷弹筒和弹包往一处较为开阔的地带走去。 “老谭,你是要用这个打那边鬼子的炮阵么?”徐三晚和肥宝从后面跟了过来。 老谭看一眼附近还有稀拉从林子和野地奔走经过的鬼子兵,说道:“给咱们的时间不多,只要三筒一起发,连发三次总能打到那数门炮身上,跟着咱就夺路而逃。” “可咱不会摆弄这个。”花二说。 “这个我懂,出征之前教官教过演练过。”肥宝蹲下来将掷弹筒架着,从弹袋里拿出弹包。“把弹放筒里,勾发火装置就行,关键是方位要拿准可不容易。” “不管了,犹豫一下日军就会发现我们,都架起来打,”老谭以前是使过这种类似的掷弹筒的,这下用起来相当麻利,徐三晚也跟着拿起一支来摆弄。 两个从附近奔跑向那边大部队的日军发现黑夜下这几个模糊的人不知在赶什么,便向他们走过来。 花二发现了离得也不过二三十米的鬼子,迅手开枪将这两个走近来要一看究竟的鬼子射倒。 从徐家湾增兵过来的指挥官是那刚刚伤愈的山下芥木,这下他和几个小队长,指挥官的站在公路边,卡车照见的灯光下。 前方不过十米的空地上,架着几门45毫米步兵炮,几个士兵在装弹发炮。 “把车灯光都亮起来,照向炮手,让他们干活麻利点,把溃逃的敌人轰得死啦死啦的。”山下芥木对身边的手下嚷道。 日军便指挥着将公路上的几辆卡车灯光全往炮阵照来,原先的追兵指挥官跟山下芥木站到了一起,对他说:“据可确实消息,敌军溃逃的方向,还有一股溃军逃往了那里,约有千多人,另有数车军火随行。” “不足为虑!”山下不免傲慢道:“如果黑夜之下不能将其消灭,那就白昼之下将其挫为炮灰。” “是的,一个四面失援的孤军,何足让山下君您费心劳神。”少佐指挥官不由攀附一句。 “等打完这阵炮火,就乘胜追击,一举将敌军歼灭,前田少佐你亲临一线指挥,这场战斗的功劳就归你来领。” 山下说完这句话,顿觉头上方有个黑点子向着他这边砸下来,他也算是惯历战场的人了,下意识就想到,这会不会是炸弹,当下一把将那个对他立正喊嗨的少佐的衣襟抓住拉拢他身体掩住自己向地下摔倒。 一发掷弹筒小榴弹炮在距山下芥木不足两米的地方炸开,将两个毫无防备的日军小队长掀倒在地,那个用身体盖住山下芥木的前田少佐被炮弹炸起的火力击穿了脑袋,头一下搭在山下脸上。 没等山下反应过来,紧接着的数发榴弹炮从空中掉下来,炸着附近惊窜的日军,有一发炸着了炮阵的弹药堆,引发更为强大的爆炸杀伤力,山炮被炸得东歪西倒,炮兵在火光中被轰上几米高空。 山下芥木躺地上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剧变,脑袋一片空白。 “好!”相距得不过二百来米的林地上,怪谭呼喝一声,对还在往掷弹筒里塞弹的肥宝赞道:“还亏你肥宝跟过来,要不也没这么精彩的歪打正着,炸着了那几个指挥的。” “这个好像是我发的,我打的第一发。”徐三晚一旁叫道。 “没我教你怎么看距测标,你能打着么。”肥宝大声反驳。 “鬼子发现了咱们!”一直观察着周围的花二发现前方有日军向他们冲来。 “赶紧走!”怪谭叫道:“拿起剩下的弹包,绕路往飞流山,” 从惊惶中缓过神来的山下芥木,经士兵来报说是几个不知那儿从后方冒出来的平民着装的人,一定是偷袭了他们的步兵炮手,用掷弹筒袭击了我方阵地。 山下芥木气得头发里余留的硝烟直冒了出来,料想必是那些一直存在的亡命之徒所为,脑子里勾起那晚上与他近身搏斗的人的样子,不禁怒道:“那天让我拿着你,非扒了你皮不可。” 其时奔跑在荒野丛林的谭世夫不由回身望了一眼,心里不禁疑问,自己是怎么卷入了这场战争?是冥冥中的按排么? 有谁敌得过冥冥之中的命运? 第九十章 旅长 溃兵逃往飞流山近处,得到另一部分的溃军赶来的支援,由于援军的武器装备比较充足,双方合并起来重组火力,把追兵的气势给压住。 日军失去后方的炮火支援,火力锐减,加上黑夜下利于防备,不利攻击,双方火拼之后,日军气焰顿消,山下芥木决定等到天亮之后,调集兵力军火再战。 李四弟所说的半个旅的人就停留在山脚下的一个本有着十几户人家的村子里,官长和机要人员临时搭了个账篷在村子三面围绕着的晒坪场上。 谭世夫几个人在路上遇上狙击得胜往回走的军队,与里面走着的马阿六和伍峰会合到一起。 李连长向一个带队支援的突击营长郑重介绍这几个当地的抵抗者,说他们对这一带很是熟识,或者可以帮助他们离开这一处的敌占区。 于是该营长就带他们一起去见溃军旅长,那名被谭世夫枪杀的团长亲信几人也紧随其行。 往山脚上走了一小程就来到这处村子口,李连长说他部到得这里,村民已经走空,想必是往上进了深山。 花二说这是一个叫王姑寨的村子,全村以种茶为生,所有种晒出来的茶叶都是经他挑帮贩卖出去,村中的大遍空地就是用来晒茶的。 守卫围绕的空地上,从账中走出两名党国的军官,其中一个头上还扎着一圈纱布,额头处的纱布还渗着血迹。 可是还没听得手下介绍来人,那个团长的警卫官越出众人向军头报告说:“这几个人在我军执行撤退的路上,枪杀了我的团长,罪大恶极。” 扎纱布那人身旁的人回应道:“是么!这么大的胆子,来人,把这几个抓起来!” 听得这话李连长先站了出来阻止道:“不要呀,陈参谋,他们可是出于义举的,他们是当地的游击队。” “游击队?这么说他们是老共的人了,那就更应该抓起来。”叫陈参谋的军头嚷道:“我就说一介平民那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我党国的人开枪。” “我看谁敢动!”马老六举枪向围过来的军士喊道:“那个团长就该死,敌军都追到脚后根了,他还只顾着逃,逃得了么?” 警卫官说道:“逃什么逃!谁逃了,我部是执行撤退命令,我这下就是要冶你枪杀之罪!扯其他的没用。” “把他们的枪下了,谁敢不从,就地枪决!”参谋官对士兵们说,跟着看向他们几个。“什么理由也不可以下犯上,更何况你等是别有用心。” 花二听得一句以下犯上,觉得很是恼火,不由冲那参谋官骂道:“我是你娘的下,你国民党跟我有个屁的关系。” “什么!你敢骂我?”参谋官怒向花二走近,站在花二身边的徐三晚却首先迎了上去,展开拳脚对该参谋官喝道:“要打架是不是,看我虎爪,鹤形掌,螳螂拳。” 参谋官先是吃了一惊,随即看出这人打的不是套路的动作,便向人挥拳而出,花二从后跃来一把抓住参谋官的手,参谋官甩了两下没甩脱,突然就痛叫出声。 周围数条枪齐擦擦顶到花二头上,李四弟这下拦到士兵们面前,大声说道:“大敌当前,他们是来帮助我们,给我们引路的!”跟着看向那个一直不发话,脑袋受伤的官长:“旅长,请您看清楚当下的情况。” 三十多岁一直面带愁怒的男人原先是要发话的,但他看到这几个人当中那个年纪长的男人那张脸,从附近燃烧的火把照出的光映到那人的脸上,让他先是感到意外,吃惊,之后变得犹豫再到冷静。 “停手!”旅长喝得一声,向众人走近,先是问那个警卫官是那个番号的部队,跟着对他说:“你是不是要找茬?这下是要借我之力了你的私心么?” 警卫官听得这句话,立即是愣住了,连带他身边的随行也跟着态度转变,当中就有人见风使舵的道:“唐旅座,我们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不过我部张团确是畏敌妄逃,这行人出手实属义举,况且他们还从后面打掉日军炮火,我部人众才得以摆脱追杀。” 姓唐的旅长愁怒的看向周围的人,沉重有力的说道:“当下凡是有人有任何举动影响到我部突围的,就算是我的兄弟,我的手足,我都翻脸不认!” 陈参谋官听见这句话,也算是明白时势的放弃他的态度和立场。 旅长向这几个人走近,马老六先是往后退,跟着花二也挽着三晚让开一边,因为他们都发现了该旅长只管看着身后的谭世夫,就连伸出了手要跟人握一下爪子以示友好的伍峰也觉不妥的让开一边。 谭世夫看着眼前走近的人,他突然的眼皮跳了一下,眼睛也瞪大了好多,神色旋即平静了下来。 “您说,怎么突围?”旅长这句话一出,身边的人都觉得有点别扭,因为他们听出话音带有对长辈的口吻。 “往山上走。”谭世夫沉着说道。 “怎么走?”旅长又问。 “怎么走?”谭世夫看向身边的花二。 花二对那个跟随过来的挑帮兄弟说:“家发,往山上走一小程,吹哨子,王姑寨的人会知道我来了,这里是他们的家,他们会有人在暗中盯着的。” 叫家发的后生立即往山上跑去。 “往山上该作如何打算?”趁这下旅长又问。 “暂且上山,容后再想,不然你想从平地突围,成功的可能几乎为零,你的人马已被锁定目标,这一带有多少日军,你比我更清楚。” 老谭与该名姓唐的旅长不知是否旧人或是亲属,两人说话的语气和眼神都有些异常,可两人就是不当下提及前尘。 老谭接着说:“若不是为我的小兄弟要来找他的家人,这下我也不会出现在此,此山高林密,又有天险可据,你的人马上了山或可抵得一阵,加之山带连接十数里,总有一处可突出包围。” 旅长再不多问,当下号令部下放弃辎重,分散武器弹药携带上山,立即行动。 当夜二千来人的国军队伍由山民的带领下一路攀爬进入山高林密,最后又来到那处山崖上的断台林带,旅长命令连夜修筑工事防御,清理可驻扎的壁洞。 趁人们忙碌之际,老谭和旅长来到一处断崖边缘,老谭站直在历惯愁怒之色的男人面前说道:“半个多月前,你姐就是从这处崖上跃下去的,当时日军把她逼到了死亡的边缘。” 头扎纱布的男人看着老谭,突然出手一拳重重砸在老谭的嘴下角,老谭倒退一步,牙齿血从他嘴角渗出。 这时,徐三晚和花二偷偷在附近的树后观察这两人的举动,见此情状,徐三晚欲挺身而出,嘴里说道:“这什么态度,还打人呢,看我过去两下子螳螂拳揍死他。” 花二却拉住三晚道:“这是私人事,咱别掺和,走,我和你去找你的女人和水叔,你看怎么安顿他们好。” “我就知道是你!”旅长压低声对老谭吼道:“虽说那些年我见你也不过几面之缘,但在山下我见到你的时候就认出了是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心系着好些人,对你俩我一直没有忘记,但这番际遇重逢,你竟然跟我说出这样的话,你,她...?” “她被一个猎人救了下来,前两天我还见到她活着的,但当时日军从后面追着,我不得已与她分开。”老谭吸着凉气忍痛说道:“这十多年她随我天涯海角就没有分开过,为何到得此处断台上就断了我们的执手相挽,我还能不能找回她?” 旅长往断崖边上趋前一步,低头看向黑糊糊的深渊,说道:“你一定要找到她!要不要借我的人留下来给你?” “不用!”老谭说道:“我当下要做的是想一个办法让你怎么离开这里,你不能在这里出了事,要不以后我怎么面对你姐,是了,你是如何走到今天这副样貌?” 男人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谭世夫,看着他把嘴角的血迹擦掉,说:“自从那次派系事变后,我随我哥的亲信南下加入张发奎的北阀军,一路攻打陈偑孚,攻打孙传芳,而后又打中原大战,这次淞沪会战我又随张的部队出战,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被战火烧死了,可是每次我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死去,我还活着,这种痛苦!有多扎心。” 愁怒的男人抬头仰望夜空,说道:“为何战火烧死的都是隶下和无辜?” 第九十一章 兄弟 离开崖台的徐三晚和花二,往上摸着夜从倾斜的山体林木间绕过,穿过一段隐秘的石洞,再走过轰隆隆的瀑布后面的窝壁。 从十余米见宽的落暴后面走过,窝壁的地面离轰然作响的水流不足两米,流水打在崖边向他俩不停地飞溅。 两人一路小跑,再从另一头的石洞穿过,绕到了崖台的后方山林里。 “这真是绝了,要不是那狼伢子带我走过这条路,你能发现有这么条绕过落瀑的路么?” 站在另一头的山洞出口,花二回头望着黑夜下依着山体倾泻而下的落水说。 “你别说,等会要让我自己往回走,我都不一定还能找到这处山洞。”徐三晚看着只有两个人身那么大的洞口周围挂满了爬藤植物,还有边上长过来的松树梢挡在洞口上方 “这是多少年前的人开凿出来的就不得知了,咱要是打不过攻上山来的鬼子,还可以从这里走掉。”花二说道。 “你说天亮以后会有多少鬼子要攻上来,才能吃掉这二千国军?”徐三晚顺着一条掩在杂草丛中的仅可一人行走的小路走在前头。 “这里易守难攻的,可是够鬼子呛的,不过也要看那二千人的带军头敢不敢拼了。”花二在后面说。 “你是担心他会投降吧?我觉得他不似那种人,但老谭跟他是旧人,可能也不会让他死在这里,这一仗估摸打的是够折腾的。” 三晚说完这句话猛听得头上方的山石杂草树木间传来一声咣当的砸响,他吓得立即抬头看去,却见一黑影朝他当头掉下来,他立即偏过身子,掉下来的东西正好砸在他身边一块石头上,再往下滚去,给花二伸手抄住,却是一个坚实的木水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紧跟着头上方传下来一声惊叫,一个比刚才的影子更大的物体顺着山草石块滑下来,还一边惊叫着,慌乱抓着草条藤叶还是阻不住她径直摔滑下来,临到近了,慌得顺势向着徐三晚一个纵扑。 要不是徐三晚有所防备,加上花二从后面顶了他一把,他准得被上面扑下来的人顺带顶下山下方去。 “你瞧,我又救了你一命。”徐三晚看清怀抱着的人,说道。 “要不我怎么说要跟着你呢,没你,小命早没了。”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的王恩秀站直了身子。 “这个时候,弟妹你来这干啥呢,打水?”花二提起掉边上的水桶问道。 “要不然呢,我都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都长疥疮了,实在受不了,就想趁天亮前摸过来这瀑布洞里打两半桶水回去洗擦一下,刚才走到上面看见你两个的人影,还以为是山贼,找处躲就失脚掉了下来。” “命都难保的当下,你还计较身上长疥疮,水叔怎么样了?”徐三晚说,在一旁的草堆坐下,看着花二转身提桶去打水。 “他没事,就是整天唠叨没个家的日子咋个活呀,你说咱去那儿整个家好呢?”恩秀在一旁坐下偎着三晚。 三晚叹了口气,他睁着眼往山林间望过一眼,低下头来说了句,暗无天日。 恩秀却说道:“日子怎么难也是要过的,有一天都往好里想着过,我跟你说,这些天我吃东西都想作呕,反酸,不知是不是肚子里有娃了?” “不会吧?”徐三晚一把抱住恩秀肩头。“这么容易就有娃了。” “前些天在这山里头,你都作了什么你不记得了?跟个牲口似的逮着那儿那儿来。” “这么说我要当爹了,往后怎么办?”徐三晚既兴奋又旁徨。“娘的,难道要我天当盖子,地当床的当家过日?往后我就带着个婆娘背着个娃去打鬼子?” “让婆娘和娃给你挡子弹呢,你可真想得出来。” “跟你实话说了,原先那崖台上今夜又扎上去了好多当兵的,天一亮鬼子就要来攻山,这下我都不知怎么带你和水叔离开这里,附近的山下肯定布满了鬼子的眼线。” 恩秀听了这句话显的是惊慌失措,末了说了句,我得去作个祈祷。 徐三晚看着花二从那边提着桶水走过来,他对恩秀说:“别让我兄弟知道你有娃的事,免得他为咱担心,这下赶紧的去找水叔,我看先把你们藏那儿好。” “我带你们去见个人,见了准得让你们高兴。”恩秀说。 在山上一处坳地下靠壁的狭缝中,十多户山民避难的窝棚里,他们见到了养伤好转的狼伢子。 狼伢子说他那晚被枪打中跌落山下一处草窝里,摔断了几处肋骨,不但动不得,话也说不出口,靠着身边一些草药和珠露挺了几天才缓过劲来,爬到显眼处才被山民发现抬了回来。 听说鬼子又要打上山来,狼伢子从草窝里一跃而起要去抄猎枪,却触着痛伤又倒了回去。 花二按住他,交待他作好准备等在这边,当兵的肯定打不过鬼子,到时准得往这边撤,到时他再带着队伍怎么逃离这遍深山老林。 因为山的两边隔着一条瀑布,他们料定鬼子没必要打上到这边山上来,要从后方抱抄向崖台那边,也得从瀑布的下方积水潭那里攻过去,所以当他们最后打不过鬼子,又不想跟鬼子拼光了人,就只能从瀑布上方的暗道绕过来逃命。 他们两个回到崖台那边,把这条暗道的事悄悄跟老谭说了,还问老谭是不是当下就带着人马逃? 老谭想了一下对三晚和花二说:“这个时候就择路而逃就等于作死,至于是怎么个作死法,我把这个事跟旅长说一下,看他能不能把原因给你们说出来。 于是老谭就带他们去见那个旅长,这时他正集合着几个要员在商讨如何应对行将发生的战斗。 听了老谭说出的立即带队从山那边逃跑的事,愁怒的男人倒是露出了笑容,对花二和徐三晚说:“兄弟,我象你们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没想过逃跑,也没逃过跑,多少炮火枪弹我都闯了过来,这次我倒是逃跑了,跑到这里,成了一支孤军,再跑可能孤军也跑没了。” 听了这话,徐三晚很难领悟出其意,便问道:“兄弟,你怎么称呼?” 旅长说:“我姓唐,叫唐胜,老谭是我的姐夫,不是兄弟,只是姓氏同音,他也叫我想法子逃,不想我死在这里,可是上山之前,我就想过要在这里让一大遍鬼子给我陪葬,上了来我发现这是处多好的易守难攻之地,我就想着鬼子把一整个师团的人都拔上来,好让我打尽最后一枪一弹,我扒出这里的石头也要砸死多几个。” 听了这话,花二先是吃得一惊,对人说:“这么说你是不打算逃了?” “你们很想逃么?”唐胜看着他们几个,包括一起跟过来的伍峰和马老六他们,最后眼睛落在老谭脸上。“你是不是也很想逃?” 老谭点了点头道:“逃,我真不想你死在这里。” “是你自己怕死吧?”唐旅长说出这句疑问,看着谭世夫只管对他直视,他把目光转移开去,跟着大声说:“你们不是军人,也不是我的兵,要逃也是情理之中,但眼下不是时机,要等我把大部分的日军牵制在这里,你们当可择机而逃。” “明白当下为何走不得的原因了吧?”老谭看向花二三晚两个,说道:“与日军一战是势在必行,至于有没有时机择路而逃,那就得看我们自己能不能撑握得住形势。” “这位谭兄,我倒是想问一下。”在一旁与同仁参详着地图的陈参谋说道:“即是我们能逃得开这一旦开火的阵地,离得开这遍山林,到了地面我们又该往那里走?你不是也知道这地界上到处都是日军的兵团。” “所以就要打这一仗,把敌人都引过来。” “然后呢?”唐旅问道。 “把你一部份人留下,舍身为义,你带一部份离开这里,当年军阀起家,我也是这么打过来的,是不是,阿六?”老谭说完看向身边的马老六。 “你踩过了多少兄弟的尸体。”马老六没头没脑说了句。 “要让我的兄弟为我铺路逃生,这个我做不到。”唐胜说道。 “旅长,这没什么可难为情的。”陈参谋说道:“舍身取义是军队该奉行的法则,只要有路可退,就不该全军覆没。” “确实也是,当年开路先峰,敢死队我都做过。”唐胜犹自说了句。 “问题是我们纵使离得开这里,又该往那里走?”陈参谋跟着问道。 “顺着山脉往海边走。”老谭回应。 “前些天日军几个师团好几万人就是从离这不远的海面登陆的,往海边走,撞上一个零头数也能把我们打成筛眼子。”唐胜望着山壁外面就要抹亮的黑夜说。 “就算没撞上,我们又该往那里走?往海里走么?”陈参谋又问。 “往右走吧,不要往左走,往右走离得不远有个海湾,日军之前也是从那里登陆的,说不定这下还有船在那里,你们就抢条船从海上走呗。”徐三晚漫不经心说出这番话。 这句话让众人都向他看了过来,特别是老谭一下像是看到了希望,抓着徐三晚的肩头道:“兄弟,我就知道不白认识你一场,这个法子咱得好好商榷。” 老谭跟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对马老六说道:“阿六,你马上穿上狗皮和肥宝回徐家湾去,回去想法子把徐家湾搞乱,搞得越乱越好,让海港的日军都往镇上头聚集,这个当天夜晚就要办到的事。” “这样吧,我也回去,镇里头的事我在行。”花二对老谭说。 第九十二章 突发 这么一伙人处在的地方,本是山崖的窝壁,原先山民在外边建了一堵墙,只留一个开口,使其形成了一个洞穴。 这时壁上插着的火把,把一些人影投在壁墙上随火光微微晃动,伍峰忽然拍了一把正站到他身旁的唐胜肩头,伸手指着洞口壁上投着的一个人影,示意他去看。 这个影子很明显是外面的火把照到洞口外面的人映出来的,唐胜记得他没在洞外放置警卫,他的手下很多都在洞外席地而睡。 投进来的影子分明是个贴在洞口外面偷听他们说话的人,唐胜拔枪的同时快步向洞口走去,原先那个侦察连长李四弟也紧跟了过去。 贴在洞口外面石头墙边的人,是个四十出头样子稳重的男人,脸上的火硝灰垢也掩饰不住他智勇的神态,但这下他感到有危险从洞里逼过来,想要转身离开,才抬头就发现洞里出现的人已用枪指着他。 一身革命军士官制服戴着德式钢盔的男人,稍缓一下他紧张的神态,随即立正举手礼道:“报告,我是中央军五十六团的通信连班长,要见唐旅长,要求派给我团战斗任务。” 唐胜见此人说话连贯,但并不顺口,他手头的枪慢慢放下,说道:“进来说话。” 男人应得一声,却见人并未移步,他回身向外面的林子里望了一眼,只得先行一步走进壁洞里。 唐胜向那人望过的方向看去,见到暗沉的树林里并没有显眼的异样,但是某棵树后面有没有藏着人,也是看不出来的。 洞口两边的空地上直躺躺或卷缩睡着几排士兵,也没看出有何不妥。 李四弟端着枪要向树林子里走去,唐胜伸手拦下他,在他耳边道:“先别动。” 里面围坐或站在石头墩子边上的人都只顾瞅着这个走进来的男人,见他向大家点头示好。 “这位兄弟那里人?”唐胜跟在身后进来,逢人必出的口头禅问道。 “浙江。”男人说话很坦定,从他表现出的气魄跟他士兵班长的身份似乎不怎么对称。 “浙江那里人?”这边陈参谋问道,他好像也看出那里不对味儿。 “我是蒋司令的老乡,也是他的直系手下。”男人看着周围的人,这下变得警惕起来,可能他也知道往下的事态发展会让他兜不住。 “我问你是那一地乡里,你提那门子的蒋司令。”唐胜握紧手枪,瞅紧眼前的男人。“你以为你一个中士领衔的士卒能跟司令攀上多大的关系,来之前怎么不找身级别高点的衣服。” “走得太急了是吧,从阵地上的尸体扒下来的衣服?”陈参谋跟着逼问。 男人这下变得不坦定了,他警惕着周围的人,同时寻思着下一步该如何反应。 “说,你们潜进来了多少人?”唐胜已经断定这人并非自己人,肯定是跟随被解救的溃军队伍混进来的日军。 男人飞快从后腰裤带上扯出一个日式手雷举在手上,另一手抓着保险插销,对眼前的人大声说道:“你们这支队伍已经穷途末路,原计划等战斗打响,我潜伏人员就择机打掉你们的指挥部,我军随即将你们一网打尽,现在让你们发现了,那就提前实施行动,攻击!” 男人最后喊出的一句攻击,用的是日语,而且声音比之前高了好多,显然是要让外面的人听见他的命令。 没说完话他已经把插销拉掉了,就着自己的手掌一砸,向着唐胜就要把炸弹当面打去,这下,唐胜已经举枪对准他,勾板机两枪将他手上炸弹打掉地上,顺带一枪打中他的胸口。 手榴弹掉地上向众人的脚边滚来,大伙立马向周围散开,离得那男人最近的花二顶着他要倒地的身体,推着他向那炸弹压下去,就势按住。 炸弹炸开一团血雾和火硝,那男人在火药的冲击力下弹起半个身子,就势将压在背上的花二掀起摔倒。 洞里爆炸刚过,洞外已经有人影窜了进来,首先是一个拿着德式冲锋枪的士兵,向众人勾动他手头的机枪,哒哒哒喷出的子弹往洞中飞射。 及时躲到石头墩子后或趴到地上的人没被子弹打中,一个专事绘图及讲解的机要员反应不及,被子弹击穿了胸背。 将唐胜撞倒的李连长就势端起他的冲锋枪一梭子弹送了那日特去追之前被炸死的同伙。 同时洞外的空地上已是一遍嘈杂,喊话声和枪弹响作一起,一个举着炸弹冲进来的潜敌被已经作好防备的人击倒在洞口,炸弹把洞内炸得一阵火烟气浪。 除了头一个在洞口偷听的日特,其余在外面掩护和参与行动的有四个人,与被突发袭击惊醒过来的国军发生枪击,很快被干倒。 唐胜这下站在洞外被凑作一处的尸体跟前,对他的手下说道:“把五十六团的余部全部唤过来集合,潜进来的日特绝不止这几个。” 谭世夫跟过来问道:“他们都换上国军的衣服,你如何辩别出来?” 唐胜说:“我在淞江一带和日军打了一个多月,日特伪装成我军惯用的标记,使用领口围毛巾,手腕扎白布,钢盔上刻暗号,这些露出在外可供同伙辩认的信息,很多若不是长期潜伏的,他们的裤衩子都是一样的,一退裤子就知道。” 老谭听了这话,转身对花二和马老六说:“你们赶紧的走,趁日军还没围拢过来,记住我的话,今天入夜之后把镇子里的日军往山上引。” 花二临行时还对徐三晚道了声保重,徐三晚笑对他挥手,说了句,镇里头等我。 伍峰要跟花二他们一起回去镇里,徐三晚却拉住他要他帮着转移山里的人,说这是他的强项。 唐旅长把之前带兵救援五十六团的突击营长和侦察连长李四弟叫到跟前,对这两人说:“你们回忆一下,与五十六团的大部份合到一起回击追敌之后,附近还有没有溃散汇入?有多少?” 突击营长说:“当时整遍林子里都是散开着跑的人,我们整合一部分人组成防线之后,很多跑过去的人都掉过头来加入反击,后来还是陆续有人加进来的,不过都是三三两两走散的逃兵,人数不多的。” 李四弟说:“我们组成防线与日军打得也不过半个钟,日军攻了两次都没有击破我们的防线,又失去了炮火支援,才退了兵,这时候还是有些人从附近冒出来跟着队伍回来的,当时还以为是逃兵嘛,那有不跟着大众走的,谁不怕落了单。” 陈参谋在一旁说道:“如此看来,潜进来的人是日军临时组织起来的一拔兵士,只有个别是专门的特别行动组,一定要把他们全都揪出来,绝不容许我军背后有人放冷枪。” 唐胜怒容盖过了愁绪,大声命令道:“把五十六团全部集合到悬崖边上!” 第九十三章 对冲 唐旅原来就把自己的人马布防住崖台的两头,目的也可能为防住收容进来的五十六团的人私自逃跑下山。 三百来米的崖台上,五十六团的溃军被安排在林子里的空地上席地入睡,但这夜晚人人自知穷途末路,很多人都睡不着。 那个团长的亲信和几个连以下级别的团党羽围坐在一火堆边上,说着当下的处境,不由的相互埋怨,只恨这一路上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临到这高山绝岭,更是插翅难逃。 有个老兵忽然坐进火堆旁跟哥们几个讲起三国的诸葛孔明挥泪斩马谡的故事,老兵说的一口东北口音,说眼下的唐旅就如那马谡拥兵自负,上山扎营,必被困山中,死路一条。 众党羽见这个老成的东北油子心眼子虽坏,但也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处,都自知眼下是成全了别人的气慨,自己倒死得一文不值。 老兵油子说得一口顺口的东北话,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但是当他说起那水浒的宋公明招安一事,他险些被人按倒在火堆上,出手救他的却也是旁边的人,因为也有人认同了他的意图。 警卫官出手拦下一个汉子欲推那老兵进火堆的气势,说道:“兄弟,至于如此动怒么,莫非你就甘心从了那姓唐的命?” 旁边的人跟着说:“是呀,老弟,那姓唐的跟咱派阀都不同,他凭什么拿咱们充枪垛子?咱中央军让杂牌军给扇乎当了鬼子的炮灰,这事传开去丢了老蒋的脸。” “那要如何的,就要听了这老棍子的话,做叛投的事?”汉子说:“咱有活路么?他妈的别在这边叛了乱,到得那边让人过河拆了桥。” 汉子还抓紧老兵的胸襟,这下提起来,质问道:“你是不是日本人的奸细?” 老兵趁势把衣襟扯开了,露出胸部上的枪眼疤,道:“热河抗战那会我就跟鬼子干了仗,这枪口就是那回留下的,我算是奸细么,我是没了家的枪奴子,这些年丢了热河,长城开了口子,日本人从旅顺打到了北平,这回咱从淞沪败了出来,我要没死就流亡关内了,这辈子还不知道还回不回得了家?” 老兵说到这下瞪着身边的人道:“你们就不想回家了么?” 这老兵要真是日军的奸细,那一定是个资深的老特工,可眼前的人都信了他是怕丢了性命回不了家的东北佬。 “那你说要咋整嘛?”一旁的人学着说了句东北话。 “找个合适的当口,绑了那旅长,天亮后跟日本人谈条件,我看这法子行。”老兵压低声悄悄道。 众人正面面相矑,还来不及对兵变之法表态,猛听得不远处的山壁下炸弹声炸响,都吓得从地上跳起来。 那老兵更是瞪大了双眼,神志犀利凶狠的望向爆炸传来的方向,随即狡猾的神色一闪,对众人说:“不会是有人先行一步了?” “那个如此彪悍?那姓唐的我就觉着不是个庸货。”警卫官说道。 山壁这边唐胜命部下把所有五十六团的人押过来,谭世夫对他的小舅子说:“我看这事弄不好会出乱子,你并非他们的派系头领,行事太过强硬,恐难服众。” “那要如何?这下不清除潜伏,你我随时都有被爆头的可能。”唐胜说:“现在基本可以断定,日特就在中央军的队伍里头,因为军服制式有差别,他们临时在溃逃的尸体上很难找得到我粤军的制服。” 陈参谋在一旁说道:“你姐夫说的没错,这下强行将五十六团围起来,命令他们脱下裤子,一定会有人趁机扇动作反,尤其是敌特必会趁乱出手,你是否该回避一下?” 唐胜挺起胸膛,瞪起双眼,抬头笑道:“那我就要看是他们出手快还是我出手快。” “组织布防!”陈参谋对部下喊道:“等下有谁敢不从我部命令,等同日特处理,可就地枪决。” 树林子里的数百中央军很快被粤军围了起来,带头的命令所有人向悬崖边的一处空地上集合,这立马招致被排斥的人众的不服。 以五十六团的几个团党羽为核心的一伙人向领头行使命令的人冲撞过来,质问为何要将他们异己处理? 突击营长和李四弟解释说是五十六团的队伍里混进了日军,他们要验明正身,将暗藏的敌人揪出来。 反对的人群中,那个警卫官问道:“凭什么认为我们的队伍里有敌人?” 刚才那个东北老兵站出来说道:“就是呀,兄弟们拼死拼活的跟鬼子打仗,战场上死伤无数,临到你们粤军这里非但得不到尊重,还扣这么一个屎盘子给我们,这是有何目的?” “你们要如何辩认我军里头有日军?这下要怎么对待我们,要知道我们是老蒋的嫡系部队,不是你们地方杂牌军能随意处置的。” “我部整个师几乎都拼光在战场上,撤出来的就没多少人,还想把我们当作叛犯对待,你们担当得起么?” “刚刚几个日军袭击了我指挥部,他们穿的就是你军的制服,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们的队伍里还潜藏着敌人。” “当下一定得配合我们的调查,否则等同日特处理。” “要真是这样,我们队伍可自己找证,为何要将我们押作一处,还要逼我们放下武器?” “你们这样做是否有私心?要排除异己么?还是有何目的?” 双方对扛作一起,场面看似要混乱起来。 这边的唐胜看在眼里,气的是坦定不住了,怒骂道:“他妈的,没有领头的军队就如一盘散沙,就凭你们一撮起哄作乱的就能难得了我!?” 说着他已快步向那拔哄乱的人众走去,同时拔枪在手。 “旅长,小心!”陈参谋见状,立即跟上,同时叫身边的士兵护着自己的军头。 这下谭世夫和徐三晚,伍峰三个人相视一下,在谭世夫的带头下也跟了过去。 徐三晚感觉处在这两方军队派系的不和之下,往下的发展会是什么样的景遇? 他不由得心生茫然了,但眼下预料很可能会发生趁乱的窜谋驳火,心里头又生出了警觉,当即把两手伸到插腰后的盒子炮,把保险机压下。 唐旅走得近了,向空中打了两枪,对持的人群一下安静下来,双方都向他望过来,外围的人让开一条道。 这时混在人群中的那个老兵油子向五十六团靠前的人们看去,在重重的人脸当中,他看到一些与他凝重着神色对视的人,有的人的眼神都似在向他传递着某种信息。 老兵油子向身边的几个团党羽悄悄说道:“这下正好是机会,我们何不劫持了这旅长,要挟他的队伍,这里该由我们中央军来作主。” “你有何方法?有没有把握?”有人问了句。 “等他近了,一拥而上挟持他,他手下就不敢开枪。”老兵油子瞪着眼睛瞅着走近来的唐胜,一抹凶光流出他的眼神。 这下天色已微亮,火把的光在晨曦中显得不再火亮,层层叠叠的人群挤挨在林子里,显出在亮起的光景里。 可是旅长在数名警卫的护着来到众人面前,那些人都只顾看着,不作一点反应,那老兵油子眼睛还是瞪着。 “你们谁带头反对的,站出来!只要他敢再说一句反抗的话,我一枪送他上路。”唐胜举着枪向人群。 人群一下沉默无言,众人在这气势压逼下,好像都想等着一个出头鸟的出现,可就不见有人首先回应。 “上!”几个团党羽怎么也没想到,老兵油子突然将他身前和边上的人两把向唐胜推了出去。 警卫官和一个汉子愣不防的向唐胜踏出两步,这两人一惊一激之下,居然相信后面的人会跟着一拥而上,于是便向着唐胜凶恶的伸手抓来。 唐胜手头的枪响了,警卫官首先仰面倒下,那汉子迎着唐胜的枪口扑来。 这下,与唐胜对立的人群里好多枪声响起,这情状教人群之外的对立也立即端枪还击,一时间以领头人与带头人双方的这一遍人群之间无数枪火互驳,砰砰砰响作一遍,好多人应声倒地,也有好多人对冲了过来。 第九十四章 山下 前头的对立开火,使得后面的两方人也跟着大乱,所幸是被包围的没有马上开枪,而是从中有人大叫,不要开枪,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还有人报出了所属部队的番号,师长是谁。 包围的人群也有不失理智的,大声呼吁不是日特的赶紧趴到地上,想必是料到潜伏进来的日军没有几个能听得懂汉语的。 这下只要不肯趴到地上的都是存心作对的。 于是后面很多五十六团的人都扑倒地上,有些人反应犹豫的或举枪还击的,都被包围的人开枪射倒。 靠前这一拔人当中,有不少人在枪火飞射间扑出了人群,他们都不是存心要反抗的人。 这完全是几十个潜敌的首脑唆使几个团党羽的窜谋作反,这下子敢对包围着的人群开枪的都是潜敌,也不排除有极少数不明真相慌乱中开枪对射的国军。 最早向唐胜和他身边的人开枪的是被围的人群中的潜敌者,还有人喊出一声很多人都听不懂的语音,跟着人群中就有二三十人向外围开了枪,甚至把身边一些不明真相傻着阻手阻脚的人射倒。 那个老兵油子本就是个带头潜伏进来的日特,之前见到走投无路的孤军首脑们在商量应策,就派了人去要偷听他们要如何行动,以便天亮之后日军攻上山来,作为潜伏的该如何策应。 偏偏的事情败露了,偷听的同伙还发动了反击,老兵油子就料到往下其他潜进来的都得跟着败露,他要不先行寻机下手,就只能让人给揪出来扔下山崖。 因此,这哄抬作乱之际,老兵油子只能把自己的人一并跟对敌拼了。 枪响之际,老兵油子在几个向帝国效命的死士的挟裹下冲唐胜杀了过来。 唐胜身边的几个士兵接连的倒地,也不停有人挡在他面前,他自己在枪火的纷乱之下也不由得倒退,一下心里也实在惊叹鬼子的搏命。 可是冲来的鬼子当中有一支枪只管对准了他的打,要不是身边有人给他拦下子弹,他早被子弹打中。 但是下一刻还是没逃得过的被射来的子弹打中了,唐胜在这一刹那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的一下跌倒在地。 那日特头子也管不了下一秒他是否也中弹而尽,冲到倒地的唐胜跟前就要给他补枪。 那一瞬间还看了一眼冲到他边上不到一米的人正对着他,他看了人一眼,见是个平民着装的青年小子,便转眼去要对这支孤军的最高首领开枪。 离这日特不过一米的徐三晚,还以为人会在下一反应对付他,那知这人居然如此无视他的存在。 他抬起手头的盒子炮,只差一个拳头的距离就顶到这人的脑门上。 就这么近距离勾了枪机,那人的脑袋随喷出的烟火被猛力带着身体旋开一边。 就那么短短的一分多钟,二十多个潜敌被三面挟击的人群消灭在地上,可是国军的最高官长也倒在了地上。 这下怪谭看着倒地的唐胜,他忘了怎么反应,只管呆呆地站着。 陈参谋蹲下来看着唐胜的头部,原先包扎弹片擦伤的伤口的纱布,居然被子弹打散崩开,少量的鲜血正从脑门上颅一道肿胀的头皮里渗出。 “医务员!医务员!”陈参谋高声喊叫。 “他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头骨被弹道擦了一下,很幸运的灼肿了外骨和表皮组织,但是脑震荡晕了过去。”随军医务员检查了唐胜的头伤,对周围的人说道。 “趁这时候让他睡一会吧。”陈参谋看着担架上的唐胜。“我都记不起他有多久没合过二三个时辰以上的眼了,这下就是日军冲上来也让他睡一阵。” 天蒙蒙亮了,在山下一处公路边扎了账营,等待援兵过来的山下芥木从账篷里走出来,伸着懒腰,看了眼公路两边树林子里就地休息的军队。 四下里静悄悄的,连旁边站岗的卫兵都似是瞌睡的样子,懒得搭理他。 不远处路上一身材矮胖的中尉指挥官,两手撑着把指挥刀,站在那里打瞌睡,看样子已迷糊了,眼见就要一头扎在地上。 “哎,哎!”山下芥木大喝两声,矮胖子中尉吓得一激,清醒过来,赶紧向山下走来。 旁边的一个通信账篷里走出一个中队长,对山下说:“副队长阁下,从盐仓县方向过来的半个联队,已奔赴在路上,约模一个时辰就能到达。” “带有多少门炮过来?”山下问道。 “呃?”嘴上唇处中留有一撮胡子的中队长愣了下,掉头对账篷里叫道:“问一问第十七旅团的联队拉来了多少门炮?都是什么炮?” 山下芥木气得冲那队长叫道:“之前我就强调一定要炮火增援!这下你居然连拉过来什么炮你都不知道?” 中队长赶紧赔不是,说是前线战事也很吃紧,大部队正往苏杭方向追击退军,能抽调的兵力有限。 路上跑来的中尉指挥官说道:“刚才山上隐约传来一阵枪声,不知是不是我军昨夜随敌军潜伏进去的特行队被发现了才发生了战斗。” 山下芥木望向山高处的一线断崖那里,但见崖壁垂直,两边的山势陡峭,在乍亮晨光中山林显得那么暗沉,这一场攻山之战将会是怎样的景况? 少顷,山下说道:“我就料到潜进去的特行组未必能发挥作用,赌一把而已,没想到居然撑不到天亮,之前我就告诫那个关东过来的长谷扎武不要自持高明,一定要潜伏到战斗打响再见机行动,他偏要自把自为,这下回老家了吧!混蛋!” 指挥官却发表自己的意见道:“山下君,依我见,未必是我方人员引发的枪战,还有可能是内乱,他们是两个部分的军队碰到了一起,必有争端。” “有何争端?比得起同仇敌忾抵抗外敌重要么?”山下看着自己军队的下级说道:“知道支那人数十万大军是怎么来的么,是各方连年混战的军阀放下成见,争斗,不惜徒步千里征程汇合过来的,就是为了跟我帝国一战高下,可惜还是败了。” “这就更说明山上那一拔残兵更不足为虑,必能一攻即溃,山下君今天就可以拔掉这眼中钉。”矮胖的指挥官护着几近到他胸前的指挥刀笑言。 “你就不担心这是块硬骨头?你就不生怕会哽得让你往后连寿司都吃不着?”山下这下忽然想到紧要事,对身后的中队长命令道:“赶紧电言我部联队,让三斩队长派出镇里头的协军组织,还有之前侦察过这里的侦察队员。” 第九十五章 对骂 崖台上,陈参谋要命人把日军的尸体扔下悬崖,此举是想给山下的日军一个厉害瞧瞧。 谭世夫出言劝止道,何不让攻山的日军留个念想,以为自己还有内应在此。 陈参谋觉得这个想法也于己有利,看向老谭拱手道:“谭兄,依你之见,这一仗该如何还手?” “见敌人就还手,已经身陷绝境,无计可施,唯有将两头的阵线堵死!一批战死,一批堵上,直至战到天黑,但眼前天才刚刚亮起。” 老谭说着向悬崖边靠过去,陈参谋跟在身边。 “这一战如无扛得住的把握,恐怕天黑之后,这里已经没有人。”陈参谋说道。 “也不要如此悲观,只要日军拉来的火炮在70毫米以下,就不能强而有效摧毁我方阵地,虽说咱们站的地方离山脚下最近的平地也只有三四百米,但要使炮管能达到有效的仰角射度,得拉出千余米以外才能打上来这里,加上崖台的纵深可以使我军进入一个炮火打不到的死角,要是小型火炮随战力跟进,那就势必要进入我方的机枪射程,所以我敢肯定敌军后方炮火发挥的作用不大,不必顾虑其炮援,这一仗只能近身血战。” “想不到谭兄离了兵戈多年,对炮火之长短还如此了解,在下偑服。”陈参谋抬手作揖道:“这一战看来非你指挥不可了。” “人往往是身不由己。”怪谭也不谦虚一下,而是面带忧色向远而望。 天色已趋大亮,老谭望向山外一方,他似乎是想要找寻什么踪迹,忽然伸手指向一处,对身边的陈参谋说:“你看,远处山下的那一线丛林,有扬起的烟尘,看见了吗?还拖得好长,那里必是日军的增援过来了。” 陈参谋循方向望向去,说道:“看来真是不把我等赶尽杀绝不会善罢甘休。”他转过身来对大部分聚作一处的军士高声喊道:“弟兄们,敌人扑过来了,他们的增援到来了。” 人们都向着崖地边上靠近,要想看看敌军过来的阵势。 陈参谋接着说:“可我们这里却成了一支孤军,我们已经无路可逃,那就只有决一死战!” “刚刚过去的大撤退路上我军死了多少人,你们都看在眼里,就是因为不抵抗不还击,只管着逃命,被敌人从后面追着杀,这时候谁要是怕死就只能做待宰羔羊,你们就甘愿做待宰羔羊么?” “拼了,都他娘是肉长的,谁也别比谁多个脑袋,凭啥咱就得怕他们?”人群中有带兵的头喊道。 “拼了!”跟着就有很多人应声喊道。 随即引发一遍激昂的高呼,声势漫张开去,在山间回荡,震撼。 这声音就连山脚下的敌军都听闻至耳,以山下芥木带头的一众日军聚集至一块开阔地上,抬头远望着那离得有七八百米来米之远的断崖上的激动声誓。 “知道他们叫喊的什么话吗?”山下芥木问众多鬼子兵们道。 “报告队长,敌军显然在誓师,要跟我军决一死战。”一个日军翻译对山下说道。 “你说得没错!。”山下向众部下道:“山上的敌人走投无路有如困兽,他们除了狂吼,还能怎样!既是如此,何不成全人家?” “队长,您的意思是要我们也跟着吼起来,把敌军惹恼起来?”刚才的矮胖子中尉说道。 “你不觉得我们在羞辱他们么?将死之人遭到羞辱取笑会是什么感觉?”山下说完大笑。 本来就睡得不够精神的鬼子兵顿时变得精神饱满,呼啦唤喝拉起成千人众踏平了附近一遍开阔的芦苇地,聚集作一处齐声向山上呼喊:“困兽!笼鸟!死啦死啦的!” 声势乍起,附近林野山脚一遍鸟兽飞窜,声波向山上漫张,山上的人顿时一遍诧异。 “山下的日本仔鬼喊的什么?” “这呼啦啦聚作一块是作死么,叫咱拿炮轰死他们?” “鬼子这是在嘲笑我们吧?” 山上的人在崖台边上排成一遍,望着山下远处野地上的人聚作一块,听着那呼喊声远远扑来,在双方大战行将发生之际,既可笑又无奈。 听得军中文职说出山下的呼喊话里的意思,是要把他们当作将死之人来取闹羞辱,以陈参谋为首的军头几个是气得不行,纷纷叫拿话把鬼子顶回去。 于是在军头引导下,崖台上的人们也高声回应:“山下倭寇!上来受死!” 山下芥木本是通晓汉语的特工人员,他听得山上传下来的喊话声,怎么都觉得是有意针对他,很怀疑山上有人知道他的名字,要出言激怒他。 事实上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是他过于自负了。 山下芥木当下使出各种恶骂,甚至是简短的汉语国骂也教给一大帮子传声筒招呼上山。 山上的人听着也气不过跟着对骂起来,双方演成了漫山遍野的漫骂。 这震天价响的声音把昏死过去的军头唐胜吵醒了,他直接命人推了两门40毫米战防炮分两路悄悄下到半山处,连发数炮轰向那遍开阔地上漫骂的日军,轰得鬼子们顿作鸟兽散。 山下芥木的恼怒也达到了顶点,大骂支那人不讲武德!随即命令部下整装发起攻击。 其时,一支千余人的日军部队正好到达,随卡车拉来的却是几门70毫米野战炮,这让山下芥木气得直骂八嘎! 由于这几门炮的仰角高度不够,得拉出好远才能打到那山上的崖台,这样却又失去有效射程,使得炮火援助攻击的有效率很低。 但是骂战既开,这下再不行动起来,不免让山上的人取笑了,唯有分两路攻上去见个高下。 山上的人见日军漫上山来,便兵分两头进入临时工事,将形成嗽叭状的山势末端布置的防垒战壕填满人,后面的众多军士守候着,只待前方防垒出现空缺的位置,便立即补上。 因为这里是上下山的关口,除此外别处已无战防可设。 就连崖上靠近卡口的地方也布置了石头垒墙,成排的枪火对着山下上来的敌军。 第九十六章 米贵过命 山镇子里头,天才蒙蒙亮起来的时候,在鬼子的监督和协军的催逼下,栖宿在巷子里人家的劳工被赶出门去修建工事。 男女老少的人面带愁容的汇出到巷子里,与协军的砸门,呼喝以及鬼子兵的持枪警卫,押解,形成一副清晨早起的画面。 山镇上下的道路和碉堡,海港边码头和仓库,营房,还有电力供水消防等设施都需要大量的人手。 各处工地上的外围都有持枪的鬼子兵把守着,各条巷子里汇出的劳工被分批押往工地上。 山镇的上下住宅区形成了两极分化,下面的街区成了各色行商买卖之人的交流地,还有随军而来乘机掠夺资源的洋务办事的驻点,一派新兴热闹。 往上的镇子却是到处的破垣败瓦,民不聊生,一到晚上下面的街区灯红酒绿,上面的民巷宅子黑沉沉一遍。 劳工们进入各处工事之后,巷子里又恢复荒废一般的安静,在半山一处通往山里的岗哨路口,往镇子里面的巷子隔得不远的?路口,一个扛着一个麻袋的人出现在那里,他偷偷往岗哨这边站岗的鬼子兵望过一眼。 可这一眼,他看见岗哨外面的路上走来三个伪军装束的人,为首的瘦高个了向站岗的士兵作着揖赔着笑脸解释他们去回的事由,并出示了通行路条。 刚刚从藏匿徐家粮食的地下藏室里偷了包米出来解决饥荒的黑皮,这是要躲过鬼子的眼线往回走,那一头躲在民房门后看风的周大轮子闪了出来,冲黑皮招手,示意巷子另一头并无过往的鬼子兵,让他赶紧的跑路。 可是刘黑子发现那几个进来的协军之后,硬是把自己伸出的半个身子露出在屋角处,有意让那三个狗腿子当中一个往里面望的人发现他的存在。 换了挑帮兄弟的狗腿子着装的花二从压低的大盖帽子下看见那头出现在陡阶屋角的黑子,他视线多停留了一会才转过脸去。 鬼子兵看见狗腿子身上的着装,多少是给他们些面子的,因为他们的装束就是以前关东军最早期的昭和五年式制服,只是没了肩章领衔和帽星,这是三斩大佐把旧物资充当了军需品。 这边的黑皮就是因为多停留了一会,没成想身后高处的院落里走下来两个巡查的日军,发现他背着一包粮食,当下大喝一声。 这一喝也着实让黑子吓得一激愣,因为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已有枪对着他,他跑起来是个死,不跑的话事情可能更大祸。 因为日军必定要逼问他大米是从那儿来的,他能不能扛得住?自己都没个准,当下心一横便拔腿向巷子的那一头奔去。 子弹立马从黑皮身后飞过来,有一发打在他背后的麻袋下部,子弹的穿透力越过整袋大米的狙力击在他的腰背,痛得他整个身子挺了一下,却只能继续发力奔去。 离得不远的屋檐下的周打轮子见黑子被日军发现了,他也一下慌了神,吓得退进屋里把门掩上,从门缝往外看见黑皮死死扛着那袋大米从路上奔过去。 他还发现那袋大米的底部正丝丝往外漏着米掉落地上,两个从后面赶过来的日军,发现掉下地上的是大米,从他们疑惑的神色来看,一定是怀疑前头那人是从他们的军营伙房里行的窃,便继续叫嚷着追去。 岗哨的这边几个人发现里面奔逃的人和追赶的日军,也是一下紧张起来,不过三个协军立马对几个鬼子兵说,这件小事交给他们去办就行。 岗哨的士兵也觉得那人不过是个逃工的小偷而已,便挥手让三个狗腿子赶紧去追捕。 马老六见岗哨营房旁边停着一辆三轮摩托车,他曾经在广西上过半年的军事训练学校,对这种类似的摩托车还是捣弄过的,便跳上去将摩托车发动起来,招呼肥宝和花二上车。 鬼子见狗腿子居然如此放肆敢开他们的三马子,便怒喝阻止,甚至举起枪来叫他们下车滚蛋。 马老六却不住赔笑脸解释,比划着说他会开车,驾车去捉贼大大的快。 花二见日军气愤难消的样子,便从兜里掏出两块大洋丢过去,叫太君拿去喝酒的快活。 太君接过抛来的大洋,想到这东西能在山下的商街花天酒地的吃喝一顿,便立马消了气,冲他们叫道:“干巴爹的快快去追。” 肥宝对身边的人道:“这鬼子在骂咱呢,信不信我今夜里过来给他套个麻袋捶死他。” 马老六驾车驶去回头对肥宝说了句,鬼子是叫咱加油呢。 躲屋里的周打轮经过一下子的内心狂乱的挣扎,紧张得很是不能自己,只恨自己不能干脆利索地冲出去,解救自己的同伙。 最后他还是激动得浑身发颤地从屋里抄了根棍子拉开门冲了出去,在屋里他精神紧张得都听不到巷子里传来的摩托车响声,出了门才发现一三轮摩托匆匆驶来。 周大轮子还没看清摩托车上坐着的什么人,便下意识的抡起棍子要去打人,给马老六喝了一声,他才认出眼前出现的是自己人。 “后面扒着屋根儿跟上,别出到路上。”花二也冲周打轮丢下一句,他是怕周打轮躲回屋里,往下事情要是闹大了他就走不脱了。 由于巷子不是笔直伸去的,追赶的和逃跑的人奔出一程之后就离开了那边岗哨的视线。 只顾死命背着米奔跑的黑皮子倒还是懂得逃进了屋檐下,借着支撑屋檐走廊的砖木柱子,险命躲过鬼子射来的子弹。 可是他自己也知道这么跑下去,他不被子弹收拾了,也得跑累死了,把米丢下却又不甘心,这下真是米贵过命! 两鬼子兵见后面的狗腿子开着他们的97式边三轮摩托车追了过来,便停下脚步喘着气叫嚷,意思是让人赶紧把偷皇军大米的人拿住。 马老六这下加大了油门,摩托车轰地猛窜过路上,离得最近的一个日军不过数米时,马老六将车头一扭,三马子的前轮容不得那日军闪避,一下将他顶起来撞到一根屋檐柱上。 他就势往柱子上一个后摔,人跟着向前倒向坐边斗的肥宝身上,肥宝提起他的脑袋就着斗上一根支架机枪的铁脚上砸。 另一个日军见狗腿子居然开车把自己人撞了,一下心里还想不明白这是不懂开车呢还是有意撞的? 待他发现那个坐摩托后座上的人踩着脚蹬子站起来,手头多了把小刀扬手就他向他掷来,他已来不及反应。 花二叫住奔逃的黑子,也叫拢后面跟上来的周打轮,几个人飞快的把两日军的尸体抬进最近的房屋里,将他们的衣服扒下,换到周打轮和黑子的身上,藏匿了一个,把另一个换上黑子的衣服,还把他的脸撞得血肉模糊的。 “这样能行吗?等会鬼子循枪声追过来,发现不出来是自己人吗?” 做着这些事时,花二还问马老六道。 “三斩藤枝的部队有部分人是刚补充进来的,很多面孔都是陌生的,何况死尸还能说自己是鬼子不成!”马老六应道。 “你两个赶紧的往鬼子过来的反方向走!”花二跟着对刘黑皮子和周大轮子道:“不然鬼子过来一问话,你俩个准得穿帮,回去挖地道那屋里等我们,路上注意着。” “把米留下来!”马老六见黑子要拿起地上的麻袋,便阻止道。 “不行!我拼死拼活就为这袋米。”黑皮大声反对道:“把我交给鬼子换这袋米也就死我一个,没有这袋米可能得死好几个。” “都好几天没填过顿饱的了,咱都快被鬼子逼成地下耗子了。”周大轮子在一旁哭着脸道。 “你啥时候说话这么利索了?”花二看着黑子,眼光生出些敬意。 “兄弟,你真让我感动!”肥宝摸着肚皮对黑子说。 “可得有证物证明咱是抓了偷军粮的贼才好呀。”马老六对大家伙说。 “那就留下一部份吧,把大部份藏起来,今晚上再来拿。”花二说道,跟着语气显得沉重说:“今晚上可也是个不得安生的晚上,咱得想办法把徐家湾的鬼子搅腾起来。” “那就闹呗。”黑皮刚才被子弹打得这下心里恼火着。“我早就想把镇里最高的炮楼给点了火。” “你咋不把三斩藤枝的官邸给点了呢?”马老六说道。 “那不行,三少爷要知道他最后的家底让我放火烧了,还不得要我命。” 接下来周打轮和黑子背着日军的三八大盖从巷子的一头走去,另一头已传来日军奔跑过来的脚步声。 三个狗腿子拖出贼脏和贼尸向日军邀了功,一路和几个日军打哈哈的回了镇中广场的营房。 第九十七章 伐山之战 由于一时的闹剧导致的意气用事,山下芥木想不到他用上所有能攻上山的兵力,竟会陷入那样意外的惨烈局面,那样的剧变分明就是早之前就预谋好的陷阱。 第一波伐山之战发起时,山下芥木在山脚下望着有如半个人身坐在那儿的山体,崖壁两边的山势就如人伸开的两条腿,却显得那么陡,且林木植盖。 崖台那儿就如腿部以上拦腰截断形成的一块平面,可其后面的山壁又沿袭了下方的山壁往上高耸。 从山下望上去明显就看出那平台是一块可下而不可上的绝地,这个判断从他的士兵从附近抓来的农人口里就得到了证实。 山下芥木以为可以一挥而就,将他手头三千兵力分两半齐齐攻上山去,两头挟击,一战到底,即可将绝地上的对垒斩尽杀绝。 因为地势的狭限,两军对战的最前线可供摊开的阵地有限,攻山的一方也是组织了一拔又一拔的敢死队,往上攻克着对方的火力。 可是山上的兵力也在不断往前沿防线补充,双方一时形成了绞着,枪弹之声密集在山上响起。 山上的手榴弹飞下下方的丛林山石间,炸出一团团烟硝火浪,日军的手持掷弹筒也在战阵后方不停往上飞弹,炸得战壕垒墙的石块不停往山下滚。 山下芥木原先还指挥拉来的战炮找到最有利的距离和地势往上面的防线阵地轰炸,可是由于抛物线度超出了炸弹的力道,打到山上的炮弹几近有一半打到自己人身上。 他只得放弃了炮轰的援助。 眼见战斗打到最激烈时,山下芥木认为这一战拼的只能是双方的军火武器,谁更为强悍,而这个想法让他感到很是自负,不停地招呼手下往山上传话,要一股气势把敌人打到自寻死路,纷纷跳崖。 然而事境的突然反转让山下芥木惊得冷汗直冒。 事情发生在左边的山上,那时成千的兵力攻上陡峭的山势,一路推进在草木茂密的山林间。 虽说时值临冬,不少的树叶落黄,苍郁的植被间参杂着枯木,但山上到处掩盖着厚厚的落叶。 厚厚的落叶下面掩着枯树枝草,这是之前就布藏好的计策,就为等日军攻上山来,引燃此遍山林,将敌人焚于火海。 原来扎在山上的三百多康八的队伍,没有与日军在这里展开战斗,那时设计好的陷阱却正好用来对付这一次的强攻之敌。 崖台上的国军往左边的山林下方某几处指定的位置打了数发燃烧弹,堆积在山间窝凹以及石块之间的缝隙,还有草蔓掩盖之下的枯树草叶很快引发烘烘大火。 火势自山下方往上燃烧蔓延,一路将各处掩埋的柴草燃起,也顺势将林木植草焚燃,火海中出现了扑腾惨叫的人影。 伴着惨叫的人声,山林里一遍混乱冲突奔散,一些人被烧到身上的火逼得冲到侧面往垂直的山下跳去。 很多被大火断了退路的敌人狂喊着拼死往上冲,与拦截的阵线展开血拼。 山上的军队在敌军的亡命之下也加固起数层防堵,不断补充着人员,以密集的火力抵挡,才终于压下一波波拼了命挤着往上冲的敌人。 相距近千米另一边的山体上攻战的日军发现那边的自己人被焚于林火,也跟着害怕以为这一边的山林也会遭到焚烧,一下都吓得往山下撤离。 在崖台上望着下方山林被焚于大火的敌人,听着那传上来的叫喊声,唐胜一下快慰的挽着徐三晚的肩膀,对他说道:“兄弟,你让我报了这一个多月来的悲愤之恨,这一把火烧得真是痛快!” 徐三晚望着山下的大火,不由的有了于心不忍之感,毕竟这是他之前提出来布设的战防,但想到战争本就是非你死即我亡的事,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便笑道:“烧死他娘的。” 山脚下账营地上的山下芥木愣愣地望着他残余的兵力哭喊着扑腾出火林间,跌爬的翻滚下山。 他突然扑向一旁的通信指挥官,把人抖晃着喊道:“联系附近的师团,联系派遣军司令部,向这里增援大口径榴弹炮,向这里派出战机,我要上面的敌人死得一个不剩,还要死得好惨!” 这时,从徐家湾奔跑过来的百多协卫军和少数的鬼子兵,望着山上烘烘的大火和大火中传下来的呼喊声,很多人都也吓得要往回跑。 带队过来的鬼子兵对吓怂的协军一顿威逼,就手射杀了两个看着很不顺眼的怂货,所有人又只得快步向山脚下跑去。 带着自己手下人马过来的姚老鸦子,一早就知道这是一份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差事,这下又不得的对身边的弟兄们说:“你们他娘的别以为鬼子会白给你们吃的穿的,往下都当心着点,保命要紧,别当了鬼子的弹把子。” 身边一弟兄对老鸦子说道:“可是老鸦哥,鬼子要逼咱往枪口下撞,咱能躲得过去么?这时候谁能保咱周全?观音菩萨,如来佛祖都不好使。” “那你就自个保自个,看准了时机,枪打过来就倒地上装死。”老鸦头又想到他惯用的伎俩。“可别随便倒地上了,让鬼子发现你演戏,你就把自个演死了啰。” 另一个有点心计的弟兄说:“老鸦哥,等下您可得为众兄弟支条路子呀,可别让鬼子叫往前冲就往前冲了,得想办法避开国军的锋芒,做后勤,把守,探路的都行。” “是呀,弟兄们今天要把命撂这了,往后还怎么为您鞍前马后的。”旁边有人跟着叫道,那声音都带着哭腔。 老鸦子听了甚为感动,当下喘着粗气叫道:“往后我姚老鸦要有命活着,都为弟兄们担待着,今天不跑这趟掉脑袋的活的人,回去我扣他们三个月的粮晌,分给来的弟兄。” 这话倒是安抚了一下人心,众人又都发力往前跑去。 鬼子让一场大火烧得退了兵,山上的溃军得到了暂时的休整。 听得清点人数和弹药的勤务官来报说,这一战只损失了二百来人,武器弹药却去了三分一。 陈参谋不免担心对身边众人说道:“下一次进攻,日军恐怕不会再如此莽撞而来,他们会不会调动更强大的军火过来?才会发起冲锋。” 唐胜用手搓着余痛未尽的脑袋,瞪着山下日军扎营的方向,怒道:“本就是没有退路的失陷,你和我,这里的每一个军人都得死,只是现实要教我们以怎样的方式去面对死亡,这下我就想要乘势而下,与山下的敌军拼至最尽。” “跟着就突破一条去路而往?”陈参谋乐观的引导一句。 “下到地面可就没有这么好打的了。”老谭在一边说道:“山下现有的日军可不比我们人少,而且很快就能调整阵势,我们冲下去可占不到便宜,要突破一条去路而往,那更是妄想!” “战斗打的就是气势!乘势而往就是利器!”唐胜看着老谭。“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把山下的敌军消灭掉,这样我军才会死得不白死。” “你是不是被打坏了脑袋?有活路为何一定要死?”老谭也冲他妻弟嚷道:“不是计划好了天黑就撤离么,为何不听我的劝?” 唐胜抬头望着天空说:“日头还未到中天,你有把握能顶到天黑么?这一带远近有多少敌军的兵团,不过一两个时辰就能拉来一队人马,顺山脉过去那边的大海上,如果有军舰在,舰上的加浓炮都能打到这里来,还有追击在嘉杭线上的飞机转过来这里也不过半个时辰的事,我军挤在这一狭窄的崖台上,经得起几个来回的轰炸扫射?为何要等死?” 老谭拉着唐胜的身体把他转过身来,指着崖台上方的高耸山壁道:“你看清楚了么?咱们上方的山势是仰角而上的,比底下咱处在的壁根下至少倾斜了三十数米,鬼子的飞机飞过来从空中炸不到咱大部分人,要是从崖台的正前方飞来扫射,它就没有距离转身,一个转控不好就得撞在山壁上,再说这崖台的方向是背靠大海,舰炮能打到这里来么!” 陈参谋看着抓着头发一脸呆逼的唐胜说:“我从军十数年,以我之见,无论过去还是将来,都不会再遇上这样一处绝地还击之境,不妨听这位谭兄之见,兴许这样还能耗掉更多日军的兵力,这样还能给别的部队更多撤离的空间。” 山脚下,被一把大火烧得心情很是焦燥的山下芥木,抓住了前来助阵的协卫军头子姚老鸦,对他嚷道:“快给我看看,有何办法能攻下山上那一线崖台?你是这一带的乡里人,对这座山的地形环境多少是知道一些的的。” 姚鸦子望向山上一遍浪烟火势未散的,心里却不由的打了个冷颤,他瞅着山下芥木,眼珠子遛转了两下,一脸的凝重道:“太君,这山攻打不得!会触犯山神的,咱还是打道回府吧?” 听得这话,山下芥木气得差点就要掏枪,还是按住了气,道:“为何攻打不得?” “听老一辈子的人说,这可是一座菩萨山哦,你瞅见了么,看这山形像不像一尊佛端坐着,两边往上去的是它的腿呢,崖台那儿是它肚子,往上是好大一块胸怀,只是没有头上的部份,听老一辈的人说这是释迦牟尼的大弟子,释迦无头的影子化在了这里,在这里打仗可是万万要不得!” 姚鸦子说出这番话还不是想鬼子退兵想疯了,才胡扯出这样的事来,他以为能吓得住山下芥木,那知被人一大嘴巴子扇倒在地。 山下芥木用枪指着姚鸦头说:“你要是说不出一些让我觉着好听的话,我就先送你去见释迦无头。” “有办法!有办法!”姚老鸦急叫着爬起来。 第九十八章 空中打击 “山下太君,您往这边来看。”姚老鸦带着山下芥木走向一边,他伸手指着高山后侧那一挂瀑布。“瞅见那倾泻下来的山水了么?以前我听得一个投靠到镇上来的山里土匪佬说那水流后面是有路过得这边来的,因为山太陡了,没几个人能知道的,我也没走过。” “不过这下您给我些时间,我带人从后面绕过去,给您找出这条路来,这样就可以从他们的身后出现了。” 姚老鸦一把年纪的人了,他对这飞流山的山高奇险还是听闻一些的,但生平就到过那崖台上的地方,往上的山险奇峰因为传闻常有打猎或采药的摔死或迷路困死的,他没事不会搭上小命去冒险爬到上面去。 但是这下他要不为自己和弟兄们找条路寻去,就会被人当作肉盾给逼上山去让国军给突突突了。 实际上真有没有这么一条从水瀑后面穿过去的路?他自己也不敢确定,这下就打心眼认定是有了,要不然他就没了。 山下芥木看着那轰然的落水几乎是贴着山壁而下,连带其两侧的山体都显得那么陡峭,很是怀疑眼前人说的话的可能性。 “你不会是怕自己给赶上山去堵枪子,才撒出这么个谎来的吧?那么陡的山上能走人吗?”山下芥木说着又把手枪顶到老鸦儿的脑门子上。 “不骗太君的。”姚老鸦慢慢拔开头上的枪,看着山下芥木。“我姚老鸦的脑门啥时候不在太君的枪口下,躲得过初一,能躲得过十五么。” “您要是不信有这么条路,啥时候山上的军队要抵抗不住了,就会从那里走掉,你就别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话倒是唬住了山下芥木,让他也不得不宁信其有,他这下对山上那一拔溃军恨得真是坐立不安,就怕他们愣不防的插翅飞了,来不及让飞机大炮好好招呼他们。 于是山下芥木准许老鸦头带着他的人马和一个小队的鬼子兵从山脚下向后山绕去。 此举用意是可在发起再次攻山之时,山后的鬼子和协军可从另一路向山上攻击,顺带掩护老鸦子带人找出高处绕过瀑布水流的暗路,从崖台的头上方向国军攻战。 山上崖台的关口围垒墙后,唐胜用望远镜看着一路日军和狗腿子向着山的后方走去,对身边的人说道:“他们这是要去抄我们的后路么?这些向侵略者乞怜的人当中有人知道从山后绕过来的暗路么?” “这个可就拿不准了。”在徐家湾居住了有十年的老谭说道:“此飞流山以前我和你姐也偶有到此踏青遣怀,可每次都只爬到此地崖台和下方积水潭处,仰望上方飞流直下,山峰巍然,都没想过要攀到顶上去,因为山上险峻,要没有熟路的向导,很容易会走到绝壁上,不过我在这之前也没听说过流水后面有暗洞,老弟,你听说过吗?” 老谭说到最后看向一旁的徐三晚,三晚看了眼唐胜,陈参谋和另几个人,说:“以前我听一个投靠我徐家做打手的老倌酒后聊天说过这么一回事,民国十七年之前他在这一带山上落过草,后来我专门来过这里要找他所说的水帘洞,可就是没找着,昨晚我走过了一趟,绕回来幸好带了两个猎人回来,要不我还真找不着走过的洞口了。” “水帘洞?”唐胜带着疑问抬头望向山侧上方轰然下落的水瀑。“这瀑布就没有断流的时候么?从山下就没看得见那处裂缝?” “真的是很难看得见。”徐三晚说:“那裂开的崖洞口子也不过人的高度,加之上头的壁体是下挂的,枯水期那儿也能形成一幕水帘掩住裂口,所以很难找得着。” 这下身边的伍峰说:“下面那帮狗腿子没准是有人也听说过这么一条奇道,他们向鬼子支招要帮着找出这么条路来,目的是不想被鬼子当作弹靶子冲了战斗正面的头阵。” “那一定是那老鸦头了,他以前在我家做过好多年的跑事,时有听那土匪倌说他坎坷的身世的。” “那就别让他们找着那处暗洞。”唐胜看向离得不远的李四弟大声说:“李连长,你带上一个加强连的人和一个向导,从下方积水潭那里绕过后山去机动的拦截敌人,别让他们散上后山去。” 李连长应得一声立马跑开去。 “不能从暗洞那里过去么,这样他更能把守着方向。”陈参谋说道。 “可别忘了山下有更清楚的望远镜对着我们,能不发现我们的人的动向吗,这样他们都不用找就能知道那山洞的位置。”唐胜回道。 这时,谭世夫突然用警觉的语气对众人说道:“你们听,天空上有轰鸣声!” 由于不远处有山水坠落的响声干扰了众人的听觉,待他们都听得见天空中生出不一样的轰鸣声,一架日军97式舰载战斗机从山顶上的天空飞过,不一下又飞出第二,第三架。 崖台上立即呼号着全军进入战斗状态,树林子里的空地上之前已围起的垒堆处,战士架起机关枪对着山崖往外的天空,两边进入崖台的山口上的重机枪也翘起来。 山下的日军发现天空上出现的飞机,也是一阵的兴奋,欢呼。 山下中佐望着数架从海上的方向飞过来的战机飞过他的头顶上空,从那边远处掉转过头来,他抓紧拳头振臂对天空呼喊道:“山鹰,呼啸的山鹰,伸出你狠利的啄子,狠狠啄死山上的蚂蚱!” 数架战机调整方向先后迎着崖台的正前方飞来,给本来晴朗的天空抹上一道阴影,也给山崖上的军队投下一抹死亡的阴影。 双方也就距离得数百米的,地空之间猛烈的开火。 崖地上十数挺机枪向着飞来的战机扫出无数子弹,飞机两边机翼的机枪口也在日光下闪着晃白的火花向崖地上击下密集的杀伤力。 崖地上没能进入战斗掩体的士兵很多都伏到树林子里的草丛中,密集的子弹从空中激射下来,扬起地面的沙土碎石,散得到处都是烟尘。 子弹扫在人身上,如同钢刺砸入肉中,把人钉死在地上,也掀翻了沙袋围垒下的机枪手。 头一架飞来的战机上的鬼子,发现崖台的林子里很多跑动的人影,有不少人还站在空旷地上用步枪对他开枪,这使他一下变得尤为兴奋和恼怒,只管按紧方向杆及枪弹按钮,对地上的敌军射击。 可是这鬼子飞行员一下的兴奋发狂,却忘记飞行的空间,可容得下他在前方的山壁之前转身,待他发现前方高大山体已逼近,他才惊呼一声,转动方向,要从山壁跟前绕行而去。 可是距离已容不下他的转身,飞机绕近崖壁时,他呼吼地看着自己一头砸在仰擎而出的巨大崖壁上,随即轰然炸开在火浪中。 山壁底下的人们看着飞机在高处撞着山体炸开,机翼和机体打摆着散着黑烟插下来,他们发出欢呼,还不忘的躲闪。 处在胜利在望的心情下的山下芥木在下方山脚下也望见那头一架飞机有撞向山体的危险,他紧张得也振臂高呼,还跳了起来。 可是下一刻还是看见那飞机绕不过弯来,炸成了一团大火,他气得直骂,瞎子!你是头傻鸟! 第九十九章 空中飞去 后面的三个架战机都及时从山崖前方转向。 可是有一架战机压下低空,向崖台一头的卡口布防的阵地投下一枚炸弹时,比飞机高出一头的机舱里驾驶员,被一梭机枪子弹扫中。 驾驶员头部喷出的血浆溅在舱玻璃上,跟着歪倒在一边,顺势松开了引擎操作,飞机熄火失控一下翻倾着插下崖台后方的山地。 关卡口的林子里的阵地也被一枚航空炸弹掀翻了两排墙垒,当中布防的国军被炸得四散飞开。 那架飞机一路铲掉好多树梢头,最后插下去的地方却是高处山水冲下来在平缓地带处形成的积水潭。 飞机一路擦过下行的林子梢头,给卸去了一部份的冲力,横向插下十数亩地之大的水潭当中,竟只是激起一遍水花和开阔的浪涌。 而后那架96式单翼战机快速撞过水下,从水潭的边上冒了出来,大部份机身搁在水滩边的沙石子地上停了下来。 刚好经过水潭边的李连长看着飞机冲下水潭又钻了出来,他跑近去,见机舱里的飞行员已无生还的迹象,想到这架战机或可为己所用,便叫一个士兵去向指挥部报告此事。 在山下方望着形势急转直下的一幕的山下芥木都一下难以置信,先头气势汹汹的四架战机一个冲阵而过就剩下两架旋空而去。 前一刻还要指挥着集结兵力往山上冲去,这下山下芥木变得犹豫不决了,他望着两架飞机穿过云空,没入山头的那边,不知它们还会不会回过头来? 这下,通信指挥官从账营里走过来,对山下说:“驻扎在浦滨的坂村联队有数百兵力正向这里赶来,重要的是拉来了数门75毫米榴弹炮,只要炮阵一轰起来,山上的敌军就得完蛋。” 山下抓住通信官的衣襟叫道:“轰炸机,我还要轰炸机,给我联系附近的轰炸机飞过来,我要把上面的崖台给卸下来,顺势带下山上的敌人一并埋葬在山脚下!八嘎阿噜。” 通信官望着山上的崖台,质疑道:“副队长,你要把那遍山崖炸塌了吗?那得投下多少炸弹呢?我看不如用榴弹炮把山崖上方的山壁轰下来,把上面的敌人都砸死去。” 山下松开通信官的衣襟,望着山上的崖地,叹了口气道:“敌人找的这处山势很是狡猾,看样子那崖台有纵深处,炮弹打上去,因为有崖台的阻挡,打不到山壁下的地面。” 山下接着说:“飞机从上面轰炸也给往外翘的山壁挡住一部份崖地,轰炸不到根底,唯有将地面兵力攻上去才能消灭上面的人,可是两头的进攻口又陡又窄,真是处易守难攻之地。” 通信官用手抓着他鼻根儿的胡子,靠近山下说道:“要我看,山下君不如采取困守之法,封死所有可能下山的路,把上面的敌人饿个数天夜晚的,便不战而胜。” 山下芥木转过身来,突然扬手一个耳光扇在他的部下脸上,顺带把人抓胡子的手也打掉。 “这么一撮残兵溃勇也要我花个数天数夜给耗着,呆在这山下等他们饿死?这事要让军部那边知道,我山下芥木的前途何在?我还有何面目在三斩联队长面前立足!?” 部下立马捂脸认错,向山下赔不是。 “山下君。”通信官靠近山下君道:“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刚联队长来电告称,南部派遣军第9师团的吉田中将将于傍晚时分到达我营部视察,联队长命您日落前结束战斗,回部迎接上锋的到访。” “是么。”听得这消息,山下芥木眼光放亮,尤显兴奋,感怀的道:“吉田中将可是我在东京求学时的良师益友,已是好久没得亲近了,想不到能在这里会面,定不可错过此良机。” “等炮援到达,立即发起攻击!”山下君随即对手下吼道:“歼敌就应在攻阀之下,把人饿死算什么英雄所为。” 山上崖台的指挥处阵地的军头听得士兵来报,说有架战机摔进了下方的水潭中,又钻了出来,看样子完好无损,但不知能否再飞。 陈参谋问明情况,对身边的人道:“赶紧派人过去查看,那架战机或可为我军提供空战。” 老谭随即问道:“你部队里有空军飞行员么?” 唐胜在一旁说:“我旅部虽是一支数个兵种战力的混成旅,但空军作战直受空军作战部指挥,可我记得我们在淞江口协同空军作战时,救下过两名被逼降跳伞的飞行员,他们还活着吗?还在不在这半个族的人当中?” 唐胜目光落在陈参谋脸上。 “调令官,立马着人去寻军中的飞行员。”陈参谋对近处候令的部下叫道。 “走,我们去看看,这下要能有一架战机对敌,那是多么解气的事。”唐胜说着率先一步而往。 众人从崖台边的山势下去,转过后方的山林,到得那架停搁的飞机跟前,看见机头处还往下渗着水滴。 “看样子机头都进水了,还能飞么?”有人问道。 “不一定是机头进水,但机舱进水是肯定的,得飞行员来查试能不能飞。” “纵使能飞,但飞机在这处地方能飞得起来么?” 这驾足有三米高七米长的战机一头快要抵进潭边的树林子里,树林的背后不过十米便是往下倾去的山石林子,而右向隔得不远是轰然依壁落下来的山水,左向是顺着山势下行的溪流,到得下方汇成一条哗哗作响的河沟继续往下流去。 “如果能飞,叫来数十人把它抬到崖台上去,还能跑不起来?”唐胜望向高处的崖台入口。“前提还得让人阀木开出一条道来。” 军中调令官不多时还真找来了一个飞行员,此人看来也不过二十多岁,身材均称,一副英朗的面孔,目光坚定,让人初见就忍不住直视。 大伙看着这飞行员在旁人的撑护下爬上驾驶舱,之前那驾驶员已被拖下来,他坐到上面认真检查着仪器台,用衣袖擦拭着上面的水渍,对下面围观的人说:“只要入水时间短,发动机不进水,引擎电路不短路,就能将引擎起动,有些仪表失效倒是问题不大,飞得起来。” 经过一番捣弄将进入机体内的积水排尽,飞行员在驾驶舱内将飞机引擎发动起来,围观的人群一阵欢呼。 这下唐胜一脸郑重的看着那俊朗的青年人道:“兄弟,你想过没有?这飞机一飞来就可能下不了地。” 青年人思量了一下,说道:“我知道!即使我能往最近的笕桥机场飞去,也有可能被自己人打下来,但是这时候要能飞起来,我必与敌阵胶着至最后一刻,就为我那些前仆后继在空中飞去的同行们。” “好!我敬你是一条铮铮汉子。”唐胜向青年人敬礼道:“虽说我不一定能活着记住你,但这下真想知道你的名字。” 飞行员从身后的军用背包掏出他的飞行帽子戴上,对下面的人回敬礼道:“空军作战部第四大队飞行员,高飞。” 第一百章 飞机 在崖台正前方的山下一遍林子里扎营的山下芥木,听得进了账篷又出来的通信官报告说:“刚刚收到电报,加丸号舰长下已令舰机停援,因为山势复杂险要,不利于空中作战,损失的两架战机,山本舰长要以你妄调军力为由,问你的责。” 听得这话,山下芥木很是不舒服,说道:“我当他放屁,战争那有不损伤的,要怪就怪他的飞行员太菜了。” 山下芥木说话时望着山上的情况,约模看见一头的崖台边上好多人在走动,他犯疑的道:“山上的敌人在干什么呢?这下要逃跑么?” “他们好像在砍树,要干什么呢?”通信官也认真的往山上瞅去。 这时在前阵指挥的那个矮个子队长跑过来说道:“山上的敌人有异常行动!他们有部份人移往左边的山后,不知为何事?” 山下猛的扯起嗓子叫道:“那架战机摔向那里了,你们看见了吗?” “正是敌军活动的方向,从那瀑布的下方插下去了,一架摔坏的战机会让他们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么?机上不会有好多吃的吧?”矮个子指挥官笑说。 “吃你个饭桶,你见到那架战机炸了么?它肯定是插进水里了!”山下望着那处山水泻落的山窝。“敌人以为捞起来还能飞呢,这帮蠢货!” “瞎折腾呢,他们莫非是要把飞机抬上崖台上去展览?”通信官说道。 山下芥木望着那长长的崖台,又猛的紧张说道:“不行,赶紧拉炮去轰他们,快快!万一飞机真飞起来,我们的事情就大了。”说着山下又抓了通信官一把。“快快,去联系附近的空炸机飞过来!” 而在这时,一行日军队列和数辆卡车从远处的公路上出现,山下芥木大呼来得及时,立即命人寻找最佳方位对山上进行炮轰! 同时命令全军出动,大部份人从右方的山林分前方和侧翼往上进攻,一部份人守住还在燃烧的左方山地,防止敌军往那边溃逃。 山上的军队抽出来百来人的工兵,用对敌的大刀砍出一条可容战机抬上山的通道,人们用数根修下来的树木条绑住那架96式战机,分两边将其抬起来绕过水潭,顺着开出来的通道往崖台上挺进,动静可谓不小。 可事情才到得半路,山下的炮火已呼啸着轰上来,山下方已经布满从丛林里攻上来的日军。 大口径榴弹炮火呼啸着飞上来,砸向山林里的人群处,尤其是聚众之处,亏着有经验的老兵能听别炮弹砸下来的方位,不停指挥着扛飞机上山的众人上下移动,像扛一尊大神一样声呼势众。 谭世夫用望远镜望见山下方离得千余米设在一处玉米地里的数门炮阵,由一些日军操作着频密往山上轰出炸弹。 他对旁边的的人说:“飞机如能飞起来,首先得打掉这要命的榴弹炮阵,否则我们挨不了多久。” 这时日军侧重从一边的山地往上进攻,兵力分布到侧面的山林,密麻的鬼子兵扛着枪从满是草蔓和石块的林子里往上攻来,有一些出现在哗哗溪流的石头滩水上。 山上的兵力也从崖台的窄口散下来,顶住往上冲来的鬼子,目的是要掩护抬飞机上山的人。 这一战很多兵力从炮火中损失,山下的数门榴弹炮轰的实在太狠了,以至水潭里的鱼虾蟹都炸了好多出来飞到岸边。 躲在一处树木后用盒子炮抵击山下上来的鬼子的徐三晚掉头望着炮火纷飞的人群处相继倒下的人,看着他们无惧于炮火,涌挤而上的勇气,他面色显得麻木,可心里由衷的感动。 战机终于停在崖台的山壁下上,那名飞行员爬进机舱里,将打烂了一半的舱门盖上,看了一眼前方兵士扫平出来的道路直通向百余米外的悬崖上空。 飞行员高飞跟着看向机下站着的人们,向唐胜敬礼道:“我去杀敌了!” 一袭炮火从山下飞上来,在近处的地面炸开,爆发的火浪硝烟随气流扑过来,几近将飞机掩在烟气中。 唐胜手里拿着一瓶白酒,把酒倒在另一手上的杯子里,向高飞走近说道:“兄弟,喝了这杯酒,这是我军上下对你的敬意,这时候没有谁比得上你做的事的意义重大了。” 高飞探出身子弯下腰接过酒杯,回过身来将酒一饮而尽,将酒杯甩出,将飞机引擎发动起来,从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掉头对唐胜喊道:“我还没娶妻呢,洞房一宵是什么感觉?” “呀?”唐胜应了一声,努力想了下高飞的说话,然后笑说:“那你这下要不要下来?” 高飞将护目镜戴上,目视前方天空高喊道:“一定是飞一般的感觉!” 战机碾过坚实的泥土地,向着悬崖边上驶去,众人在身后默默的望着,看着其颠簸着加速远去,最后一头插下悬崖下方,众人都不由一个紧神。 过得一下,那战机出现已是在远处的天空上,正高冲而起,人们不禁爆发一阵欢呼。 山下的敌军后方发现一架战机从山崖上飞出来,一下也是呼炸起来。 “八格!”山下芥木望着战机冲过头顶的天空,跳起脚来狂叫道:“快快组织机枪手将这架该死的战机打下来!” “我真是给自己找死!山本这蠢货真是误我战事!他怎么会培训出这样的飞行员?怎么死也不该留架飞机下来呀!”山下芥木自知事态的严重,当下气得暴跳如雷,自己也抢了一支歪脖子机枪去狙击那架战机。 战机从晴朗的天空中转过身来,向着下方开阔的玉米田地上的炮阵俯冲下来,机头两侧的机枪头啪啪啪喷着火花,射出密集的子弹射线。 疾速强劲的弹火扫下地面,将无人收割的庄稼打得棵杆和玉米苞跳散纷飞,向着那排榴弹炮阵扑来。 子弹与钢管铁架碰撞之下一阵嘣嘣作响,瞬间就打着了堆放的弹药箱,将依炮堆放的榴弹炮弹连窜引爆,炮弹和炮管在火浪炸药的冲击下四向弹开。 来不及逃脱的几个炮手从火浪中冲起,尸体抛进庄稼丛中。 飞机从地面上到处射上来的子弹中穿过,向远处飞开,驾着战机的高飞顶着从侧窗烂掉缺口擦进来的气流的撞击,面部的肌肉都变得扭曲。 他从空中转过身来,向着地面上日军的账营地处冲过去,同时他发现那里好多机枪手都在举枪向他射击。 子弹远远就飞过来,从机身边和他头上穿擦过去,有的打在机身上叮叮作响。 山下芥木在账营地处对着空中冲来的战机,怒吼着打出手头的机枪子弹,可是飞机上的两管机枪也在向着他的方向激射着。 子弹将地面上奔走的日军扫倒,将迎击他的敌人打翻在地,将停在路上的军用卡车上的火药引爆炸开。 高飞再次从日军的头上方冲过,他要向空中再次转弯时,发现被一通子弹扫过的机身,已被打着了某处输油管路烧着了火,还从后部冒出了黑烟。 不但如此,他要将机身转向时,发现转向机器已经失控,显然是被子弹打中了某个电路或部件,这下只得顺着方向向前方茫茫的天空冲去。 也不知下一分钟会是飞机突然爆炸,还是会撞向那儿的山头炸个粉碎,他从机舱上努力掉转头,向着身后的山上崖台的方向,转开一个微笑。 第一零一章 前凑 午后的山镇某条巷子里,两边破落的屋檐长长伸展下去,房屋之间相距不到三米的巷路上,有一半处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一时间只有麻雀在荒废的院落里发出吱喳的叫声,当声音聚停下来,那巷子长长的阴影里恍惚响起琐碎的家长里短的幻音。 远处一队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击破了所有的幻音,屋檐下的鬼魂纷纷旋灭于尘埃的拂扬中。 巷子的阴影下有个人,他截掉下肢的双腿垫在一块橡皮胶套下,承住橡皮胶的绳索挎在两边肩头,两手上各抓着一块木块,一下一下撑在地上,就这样将自己的身体撑向他要去的地方。 十多人的巡逻兵成一线走来,脚步声砸在这个矮了半截的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人身上,让他瑟瑟的停下身子,让边上的巡兵走过去。 队伍眼看就要过去,那男人却突然被一只穿着长统皮靴的脚重重踏在头颈上,使他不得不弯下腰,承受着头部那只重重的脚踩。 鬼子的军曹踩着脚下的残疾人,慢慢的弯下腰用手上的白手套掸着男人头上的皮靴上的尘垢。 跟着他放下右腿,没待那一头蓬发抬起来,又将左腿重重踏了上去,照旧用白手套掸着皮靴上的灰。 军曹盛气凌人的展开一个满意的笑脸,还用日语说了句,希望明天过来还能见到你。 真是屈辱得抬不起头! 这两人过去十数步就是一遍开阔的四围院落地带,空地两头还架着一幅高大的牌坊,牌坊处中的木块上刻着,永居山海。 围院的二点钟方向处在的房屋,二楼的飘阁房里虚掩的木窗户里,躲在窗下的花二默默看着那巷路上的一幕,眼睛瞪得充满血丝。 待那军曹走去,两手撑地而行的男人又缓缓行身,之后转弯向花二处在的屋楼下撑过来,近得门前,转头四下望了一下,才将藏于橡胶套下的双脚抽出来,一下站了起来,走到屋门下。 花二从屋里开了门,让装作残躯撑走的周大轮子进了屋里来。 “谁让你装作个废人过来的?好好的走过来不行吗!太他娘的受欺了。”花二压低声斥着。 “咱没那灵活的身手腿脚的,走过来要让小鬼子瞅着就走不脱了,准得被抓去打一顿充劳工营里去,这样装残鬼子才没把我当回事。”周打轮笑了笑道,从怀里掏出包干粮,向木楼上走去。 二楼里支架在屋拱位置的木架上仰面躺着的方华双手搓着困乏的脸,转过头看着周打轮和花二走近来,问道:“今天是多少号了?” 周打轮说着把手头的干粮递过上给方华。“十七号,你在这里熬了有十九天了,好不好受?” “还打算熬多少天?”花二跟着问了句。 “我记得有次我和家父在南京鼓楼区的一处别墅外面的筒子楼里守一军阀副军长的情妇家,足足候了两个月才等到那名军阀头子的出现,家父从隔得数十米的四楼窗口一枪将其撂倒,然后我父女俩被半个连的军队辗转一路追到徐州才摆脱追杀。” 方华说着从木架上滑下身子,伸展一下手脚继续道:“如果三斩藤枝不从他的府阺出来给我个好身位,我就跟他一直耗下去。” “只怕没过得今夜你就耗不下去,今晚咱们要把镇里搅翻起来,把鬼子都往山上面引。” 花二说着忽然有点想不明白,又说道:“可那山里头啥时候才撤军呢?这里的闹腾能坚持多久?” 方华在木楼板上的一张板凳上坐下说:“这是啥意思?你是说夜晚以后有军队往这边撤?他们从这里过路往那里走呢?” 花二走到房子一头的窗口望张山下面的海港,看见那里停着一艘运输型军舰,他回过身对周打轮说:“轮子,你来看那艘船能走多少人?” 周打轮走近窗口望着下方说道:“这不是前几天才到的军舰么,鬼子下船的时候我约模数了一下足有一千来人,还下了数辆卡车和好多弹药军火,有些堆进了下面新建好的仓库里。” “那鬼子兵去了那里?在下面的军营里?” “早散出去了,去追溃军去了。” “他们说要从这里夺条船往外海去,你说这个办法可行么?”花二掉头问方华。 “这么刁钻的办法谁想出来的?我看行,但他们有会开船的么?”方华走过来也往窗外望。 “还不是三少爷提出来的,听说是有会开战舰的轮机手,哎,你会开么?”花二碰了下旁边的周大轮子。 “都大同小异的吧?”周打轮不置可否的说了句。 这下,楼下的屋门被人从外面敲响,花二问道:“是谁?麻生么?他不是去找人加入今夜的行动了么?” 方华说:“麻生从不跟门口进,都是翻的窗口,不是黑皮那就是老六了,去开个门。” 进来的是马老六和金宝,一身狗腿子的打扮背着三八盖子,手里还拿着一只烧鸡和一瓶酒。 几个人在楼上一桌子上摊开手撕鸡和酒喝起来,马老六对其他人说:“晌午的时候我叫家发兄弟摸过去飞流山那里观察了情况,回来跟咱说仗打得可激烈了,鬼子的炮阵叫自己的飞机给扫轰了,过后那架飞机也给鬼子扫着火了,向着海上的方向直插了过去,鬼子攻上山的兵力又给打退了下来,好像又要等拉炮过来,还是等飞机过来再攻打呢。” “怎么叫自己的飞机给扫了炮阵,这个我可就犯胡涂了?”花二说。 “我也弄不明白,你挑家的兄弟是这么说的。”马老六说,话题一转问道:“啥时候开始行动?咱狗腿子这边已经备好柴火和煤油,等一入夜就搬进岗楼里去。” “只把岗楼点了能搅出多大的动静?恐怕都惊动不了山下的鬼子。”方华说道。 “那还有什么办法能闹大的,把岗楼的鬼子干掉,就凭咱数人数条枪怕是怼不过来。”花二吃着烧鸡说:“那里扎着一个小队五十多人的鬼子兵呢。” 方华看了下手腕上的表,思算着说:“要不这样,入夜之前你们想法子把三斩太君从官邸里给引出来,我一枪干掉他,那动静可就闹大了,够鬼子上窜下跳一晚上的。” “这个办法好!”老六叫道:“可怎么把那鬼头引出来,有法子么?” 大伙都面面相觑,一脸懽逼。 第一零二章 告亡书 打自山下的炮阵被飞机击破之后,攻上山的日军也给山上的国军给压了下去。 山下芥木见炮援被毁,觉得以步兵强攻只会增加伤亡,便下令停战,等候炮援和空炸到来再战。 山下芥木这下站在幸好没被战机击毁的通信怅营外面,灰头土脸的望着山上的崖台。 本来预想中这是一块难咽的硬骨头,事实却是比预想的还要让他燋头烂额。 边上的空地上,一些士兵在拾理刚才战机击杀的军士的尸体,尸体被一具具排在地上,他看到那名矮个子指挥官也躺在了那儿。 “我之前就说了嘛,这一战可能让你往后连寿司都吃不着,可这眼下战不胜,你倒先回广岛去了。”山下看着那具尸体自言道。 山上负隅顽抗的国军也得到了暂时的休整。 有人收拾了水潭里炸出来的鱼虾,居然也捡了百数十斤,便就着水边整理出来,在山间起灶烤火,顺带做顿饭来吃。 崖台边上的阵地关口,徐家三少爷和伍峰坐在一火堆旁,手上都拿着一条草鱼来烤,三少爷忽然记起那个空中飞去的飞行员临飞时说过的话,这下问伍峰道:“你娶妻了么?” 伍峰用手撩了下他头上有点浆硬的头发说道:“这是早之前就没敢再想的事情,往后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眼下日寇不除,吾身何安?再说,我一腔热血岂能赴女人!” “得得,你别跟我大情怀,那之前有没有碰过女人呢?” “本来是有的,家里有一年少时就生了情愫的同学,后来在一起我们还接过吻了,三二年那时抗日救国的标语贴到了家乡广安,我跟随几个志同道合的同窗借求学之名跑了出来。” 伍峰把手头用树枝叉着的草鱼递到嘴里咬了一口,烫得抖了下嘴唇嚼着鱼肉继续说道:“后来心上人小夏找到我在杭州师范学校的地址,我们互通书信,一度聊得相思火热,去年上半年尾她来信说不日就起程来投我,可是好事赶不上命运的变化。” “八月底汪派的特工突然闯进我们一处学社,对搜捕名单上的人展开屠杀,我从三楼跳窗出去,逃跑时还用砖块砸倒一个守在路口的家伙,夺了他的枪,回击追赶我的人,才摆脱追杀,之后我就跟随自己人活动在这一带,后来我还几次回去学校找小夏,可听说她是来过了,但是没找到她,眼看杭州就要失陷,她会不会遭遇不测?怕是以后都见不到了,也联系不上了。” “你辜负了她。”徐三晚将火堆里抽出来的烤鱼放在一石块上敲打上面的火灰。 “她会不会回去家乡等我?等到头等来一封告亡书?”伍峰有点情绪低落。 这时,附近走过来一支几人的卫生员小组,戴着钢盔一身军装的女生都显得英秀端庄,只是衣服和脸容都是战火缭过的灰垢和血渍。 “还有没有谁受伤了吗?”其中一女战士向各处胡乱吃饭填饥的人堆喊道,阳光下,她头上钢盔的阴影投在脸上,却掩饰不住那双有神的明眸和鲜明的嘴唇。 “嘻,这里呢。”徐三晚举手向卫生员喊道。 “那儿伤了?”说话的女战士走来问道,她挎着一药箱。 “他这里伤了,能医么?”徐三晚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伍长发。 “那里?脱衣服开来我看。”卫生员一脸认真,向伍峰走近。 “别听这小子胡扯,倒是这腿上被子弹磕破了。”伍峰把一边腿脚卷起裤管,露出擦破表皮以下肌肉的伤口。 “这是小伤嘛,上点药包扎一下就行。”看样子比伍峰还大了些年纪的救伤员蹲下来从药箱里拿出药品。 另两个卫生员走到了别处去,只有一个跟了过来,这个倒是显得年轻多了,看样子还似是个没成年的姑娘,她对徐三晚看她的眼神都感到有些腼腆。 “姐姐,你有心上人了么?”徐三晚又用他前一阵在徐家湾纠缠少妇的劲头对包扎伤口的女战士问道。 神色显出些英气的救伤员看一眼问她话的人,说:“你想娶我么?我可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没看出来呢,还以为你为报国效命误了终身事,想给你介绍我哥你呢。”徐三晚笑道。 “他么?”救伤员看了眼伍峰。“这当下还思春呐?能挺得过山下的枪炮再说吧,要不你去把山下的鬼子都杀光了,我部救伤连女兵全嫁给你,你一下子就有了七个老婆。” 这女人说话流利,思维也灵活,倒是让伍峰一下窘逼了,好一下才说:“我这人欠情商,就一个老婆都弄丢了。” “妹妹过来,哥分你一半鱼。”徐三晚又打算撩一旁的姑娘。“咋称呼你呢?” 这姑娘倒是害羞了,但是有一身军装托着,大胆的说道:“想我嫁给你,门都没有!” “为啥呢?我不够帅么?”徐三晚又笑言。 “我看你不顺眼,你是来干嘛的?咋鬼子的飞机大炮就没伤着你?”姑娘认真问道。 徐三晚看了下自身的着装,与周围人的军装格格不入,他想了下说:“我就是来引全歼山下的鬼子的,你瞧着吧,不出半天你会爱上我的,等到了安全地方可别忘了给哥捎来句情话,说你在那头想哥茶饭不思哦。” “嗨!”一旁的人堆处投来一声吼的同时也扔过来一双树枝削成的筷子,落在徐三晚身上,那边的军士半蹲起来吼道:“你个懽仔!我军的女孩是你能撩的吗!闭嘴!” 徐三晚赶紧起身给人躬行示好,他不想跟人一般见识。 这下,天空上传来由远而近的轰鸣声,所有人都站起来仰头而望。 “日军的轰炸机来了,这声音鬼吼一样,之前追着我们炸的。”军士里面有人高喊道。 崖台上方跑过来的将士对山卡口和下方水潭边的人呼喊道:“所有人分散找掩体卧倒,机枪手就位,飞过来的是日军的97式重型轰炸机,高位轰炸会对我方阵地构成极大的危亡。” 山上下的人都分散寻可靠避地点,同时对守着山下可能攻上来的方向。 跟着传令的将官对着徐三晚的方向,指着他喊道:“你,你两个跟我过来崖壁下,唐旅要见到你。” 还没同一时间分散的两名救伤员,那个年轻的战士看着徐三晚说:“你就是这样打鬼子的?有保护伞呢。” “哥还有挡杀符。”徐三晚尴尬的笑了笑。 第一零三章 如烟花 两架从附近飞过来的重型轰炸机,从山峰上空飞过,从远处又绕了回来,显是要找准地面的投炸点。 山下的日军又一次分布兵力向山上进攻,这一次照旧从瀑布这一边的山下往上攻,因为之前烧着的那一遍山林还在燃烧,已然引发山林大火。 山林和植盖燃着大火向两边下倾的山地蔓延,白烟不停的腾上空中,给空中那两架飞机观察的视野造成不小的干扰。 飞机再一次从崖地上空飞过,没有投弹。 这让山脚下把颈都仰痛地望着的山下芥木气得肺都炸,不停冲帐营里的电台员怒吼,要他们赶紧的给空炸机指出准确的投弹点。 山上的崖地上以唐胜为首的众人也在望着空中绕行的轰炸机,商讨着应对之策。 “这两架飞机的高度看起来并不高出上方的山顶,它这个高度投弹有多大的命中率?”唐胜对身边的人问道。 陈参谋仰望天空的说:“目测这高度有400—500米,对水平投弹的飞机来说也算是高的了,但这下是升上天空的浓烟阻挡了它们的视线,要找准目标可能还要更低。” “那我们的机枪有效射击高度是多少?”唐胜又问。 “这个高度捷克机枪都能打到,更别说民24式,但重机枪对空打击的命中率低,只有用捷克式和nb26式集中火力狙击。”陈参谋说。 “要我看这两飞机是在找目标定位,认准地点还要绕开去绕回来再拉低投弹的。”身旁一炮兵营长说。 “这样么?”唐胜看着炮兵营长想了下说:“那你估计这两架机能投下多少炸弹?” “那得看它之前有没有空投过,要是从基地飞过来的,那就是有满载的1000千克炸弹,分成个体约是50千克的航空炸弹的话,那就是20个一架。”炮兵营长说道。 “那这一顿炸岂不是有得我们挨的,赶紧想想办法怎么应对?”陈参谋道。 这时山下的日军已在往上冲峰,水潭这边的山林里双方已展开枪战,国军剩下的一千多人有半数已进入战斗场地,另有百多人守着另一头的山卡口,以防日军冒着山火从那边攻上来。 剩下的数百人在崖台两头的山壁下待命。 “既然山火升上天空的烟能干扰飞机的视野,那我们何不再加几把火,把这一片天空都雾了去。” 众人向说出法子的徐三晚看来,站在一旁的老谭拍了拍徐三晚的肩头对大伙说:“我这小兄弟脑瓜子是挺灵光的。” “赶紧的派人把这一遍和那头的林子都点了,浇上汽油,把浓烟制造起来,但要控制好火势,不要靠近我方的兵力处。” 陈参谋对一旁待命的手下吩咐。 于是两拔人各在崖台的两头靠中处点然起林火,浇上柴油和军用篷布和其它可燃的行军物资。 大火和浓烟很快随火势聚上空中,使得千米崖台上空布散开大遍灰黑的烟雾,不停在空中簇涌着。 刚往远处去拉升绕回来的两架轰炸机,发现之前观察过的地点冒升出滚滚的浓烟,向空中扩散。 但是乘着烟雾还未遮掩目标点之际,飞机还是先后向崖台的一头掉下了几枚炸弹。 炸弹落在崖台的林子里,将整株树木从泥土里抽起,撕扯裂断,火浪冲击着林木间大遍树梢枝杈发出噼啪的断裂声。 两颗炸弹落在了阵地上,爆起的火浪冲击将一些火人掀上了空中。 众人都走到阵地的后方,看着那里的石墙土围遭到不小的破坏,连一些树木也被炸东歪西倒,一些救伤员从那里往上挽抬出被炸伤的战士,也不停有在附近候命的士兵奔走加入阵地。 这时山下方敌人的枪声也越发逼近,都能隐隐听到呼喊声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轰炸机虽不能炸到崖台上的人,但若能揪着这处卡口和下沿的阵地不停地滥炸,对我方的固守是极大的伤害,一打开此处缺口,我军必成败势。”老谭对身边的人说。 “那要如何应防?”唐胜问道。 老谭仰望天空,见那两架飞机又从远处要绕回来,他转着头望向山壁上方,猛的对徐三晚说:“你去把个猎人叫过来,问他从这里绕上上方的山顶,以最快的速度多久能到达,快去。” 徐三晚赶紧应得一声跑去。 “谭兄,你这意思是要组织支机枪手上到山顶上去打击那两架空炸机么?”陈参谋说道。 “如果时间赶得上,这是对空狙击最有效的办法!”唐胜也看出了这个方法的重要。 一个猎人过来说,从这里找最快的途径爬到上方的山巅,那也得一个多时辰。 大伙都摇头说,到时候这里都被炸成秃地了。 山里猎人指着崖壁上方往外倾出的那一片仰壁对众人说:“那里,可以上到那里的顶上,我懂怎么走过去,最快不过一柱香的时辰就能到。” “那里距这下面有二百米么,我看顶多就百来米。”唐胜望着山壁上仰出的一块,显得那么巍然。 “那里应能起到对空打击的有效力,叫上几个机枪手立即行动!跟随猎人上山。”陈参谋对身边的手下命令道。 两架空炸机又飞了过来,这次凡个机枪手出到崖台的空地上,对空中压过来的轰炸机射击。 可是飞机的高度距离崖地有几百米,机枪子弹打上去,即使打中了也没多少穿透力。 飞机飞在烟雾上方向着下面的崖台和进入口又投下数枚炸弹,也亏着有大量浓烟的阻挡,这次的投弹也只有两颗炸到阵地上,但这下也教阵地的火力弱下了一阵,下方的敌人趁势更加逼近。 又有兵力不断补充进去堵住敌人的攻势,而往水潭下沿的山林里和水潭边,更多的兵力阻挡着从后侧山林下大遍攻上来的敌人。 崖台上的一带长达好几百米的树林子,处在悬崖那边的一路过去都被烧了起来。 浓浓的白色或黑色的烟云直冲上空中,漫上崖台周围的天空,给再次飞来的轰炸机造成更大的干扰,投下的弹有一半炸到了山下方的自己人身上。 这让山下芥木又一次气得跳脚,亲自用通信电台对讲机跟飞机上的通信员喊话,叫他们务必炸准地点,别把自己人给炸了,这一战必须要在日落之前就结束,他还要赶回去参加宾宴的,别让他误了面师的良机。 轰炸机上的副驾驶兼对地联络员对眼前的轰炸任务也是气得头晕,他不知他还要在空中再兜几个圈才算完,听了下方指挥官说要参加宾宴,更是气得回话道,你殡葬去吧。 就因为山下芥木的恶言催促,两架轰炸机故意绕向远处,拖了好一阵才飞回来。 但是飞回来要再一次向下方山崖投弹空炸时,却不料弥漫的云烟下方有埋伏。 那时几个出现在垂立的高山上的一线不过十多米宽的断崖上的士兵,将两管去掉支架的民24式重机枪架在人的肩头上,向着高处云烟间透出的飞机身影,突突突地喷出子弹。 轰炸机上坐在机舱里的投弹手,是听到了机身发出叮咚的金属碰击声,才警惕地从机肚下打开的投弹口看下去。 烟雾的空隙间,投弹手看见下方离得不过百来米的山体上的一线断崖上,两支机枪正向着他喷着火花。 投弹手发现一颗子弹穿过机身,从他眼前擦过,他吃惊的愣了下,再看向身边弹架上还有近十颗没有投下的航空弹,嘴里才吐出两个字,完了。 轰炸机在空中爆炸的一瞬间,天空都似骤然亮了一下,一团爆开的大火几乎将那架飞机分散开大部份机体,散开的残物在空中展开一条条火烟。 后方的飞机从那团大火之间穿过,一个转向及拉升向远处飞去。 飞机炸开的响声,连地面上督战的山下芥木都听见了,他看着那团大火迸开如同一发灿烂的烟花,火烟四射,不由的看得是木然。 第一零四章 大人物 眼看就要攻上的山头,却因为失去空炸的支援,又被对方拼力压制了下来。 山下芥木瞅着己方的兵力也到了武器缺乏之下,他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 心里头还记挂着傍晚时分师团长吉田中将到访的宴会,可是望张未攻克消灭的山头敌对,他就这样打道回府,岂不让上头以他歼敌不力冶他的罪。 在自己的辖军范围,纵容敌军的存在,这可是一种无能的表现,这可让一向傲才自负的山下芥木自感受到极大的嘲讽。 “附近还有没有兵力?赶紧给我去联系,请求增援!”山下又抓着通信官的肩头呼喝道。 “队长,眼见太阳就下山了,有部队赶过来,天也黑了,人困饥乏天又黑瞎瞎的,怎么打!?”通信官也情绪消极了。 山下芥木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说道:“想不到我头一次指挥这样上小规模的战斗,就遭遇如此惨败,从天亮打到天行将黑下来,这一战耗掉我上千兵力,损失了两架飞机和数门榴弹炮,如果我再拿不下山上的敌人,派遣军司令部岂不要冶罪于我,我有何颜面去见我的老师吉田中将。” “山下队长,就在这过夜吧,明天再战。”通信官说出这句话之后,就被人一拳扫倒在地。 实际上山上的国军这时候也到了弹尽的境地,山下的日军要再次冲上来,双方战不到一阵,必然要近身拼刺刀了。 在靠近瀑布的山岭上,唐胜问身边的人道:“我们还有多少人?” 参谋官说:“刚才我叫人清点了,也就九百多人吧,加上伤员有一千一这样,我军居然挺过了今天的战斗,但不知夜黑下来,日军会不会再发起攻击?” “接下来还要跟日军再战的话,那就只有拼刺刀了,各式枪械的子弹都快打光了,还剩下不多几箱的手榴弹和炸药包。”陈参谋又补了一句。 在唐胜的牵引下,众人望向烟雾弥漫的天空,日光已然淡去,继而望向远方,似乎都显得心生触动。 “天黑之后就走!即使要打也换一个战场。”谭世夫这下说道。 “你说的那个海港离这里有多远?”唐胜回过头看着老谭。 “三十里地有吧,从后边的山腰绕向海边,翻过山头再从海边走,急行的话约模一个多时辰就能到,那里总是有船的,就算抢不到军舰,商渔船也行,只需把敌舰破坏就可断追兵。” “那里的驻军有多少?你就这么有把握?我军可是快到赤手空拳之境。”阵参谋问道。 “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过去搏一搏!没准我们赢了。”徐三晚这话说得颇具胆色。 “这兄弟说话挺冲,我喜欢,加入我的队伍吧,我给你当个营长。”唐胜揽着徐三晚的肩头。 “我还是留在这里陪我的女人吧。”徐三晚笑了笑。 “人各有志。”唐胜放开徐三晚的肩头,对身边的部下道:“集合全军,弃掉所有无用之物,轻装上路,这下就走!” “不留下些人来断后么?唐旅,万一敌军这下攻上来。”一营长问道。 “山下的倭军我看也是打累了也快打光子弹了,否则之前不会收兵,不必为虑了。”唐胜说着望向后方几成垂直的山林,再过去远处就是那轰然落下的山水。“叫人引路,依次行进,伤员先走。” 这时,瀑布那边的山后隐隐传来一阵枪声,应是往后方包抄的狗腿子和日军还在跟李连长的伏击阵地在拉扯。 山下的敌军账营前,通信官从账里探出头来向在空地上来回踱步的山下芥木叫道:“山下君,三斩队长的来电,叫你接听!” 山下君有些忐忑不安,近得通信官身边问道:“队长语气如何?” 山下这话可能是出于以为三斩藤枝要对他兴师问罪。 “并无怒意。”通信官回道。 “队长阁下。”山下在电台桌前拿起无线电话筒说道:“我是山下芥木。” “山下君,战况如何?那一股溃军消灭了没有?”三斩藤枝在那头问道。 山下思考了一下,为了达到他此刻的目的,他向三斩队长撒了谎道:“经过我军英勇的数次进攻,轮番击杀,逃到山上的溃军已三去其二,剩下的小部份还在负隅顽抗,但已被我联军重围,再克一战必将其尽数消灭,但眼下天将黑。。。。” “好!好!”电话那头打断山下的话说道:“师部的吉田中将将于一个时辰后到达我营部,为让你重温师生之谊,你立即放下当前的战事交接给副指挥,回来与我一道迎接吉田中将的大驾光临。” 听得这消息,山下一下喜得立正大声应肯,他心心念念的事还是顺应而来了。 再说徐家湾镇里,在日落时分,日军上下的营部出动了大量的兵力,将很多条路口给封了起来。 从下方海港通向高处的日军指挥总部,即三斩藤枝兼作官邸的徐家大院的巷路给分列两边的日军从山脚排到了山上。 这阵仗动静如此之大,就连被抓来做劳工的人都被突然关押进民房里,显然日军部队有比这里谁都要大的人物要到来。 鬼子还对列兵戒严的巷路各处显眼的房子进行了清查,以防有可疑人物潜藏其中。 镇里头原本弯来绕去通往高处的巷路给鬼子在处中的区域拆掉房子,开了两个叠加的z字型,三斩藤枝官邸接通到山下营部的路就比原来通顺多了。 从山下望张上去,那两个斜拉的z字路形十分显眼,一头连通了山脚,一头连通了高处的镇中广场。 在接近徐家大院,与大院门口同一巷路上的那处房子,因为处在一个合围的小街庭落边上,房屋座向却向着徐家大院的方向,二楼的屋顶瓦背上有个不起眼的陶罐开口的小天窗。 而与徐家大院隔得两条巷子另一头的岗楼上,有日军的警戒哨正用望远镜向远近的房屋观察。 叠处伸去的房屋顶背都显得灰不溜秋,很多都开有打横的陶罐做成的天窗,这种老式工艺的制作方式可能是出于方便透风透光和防雨的吧。 日军的望远镜看不到黑糊糊的陶罐口里有什么,却也没想到当中有支枪口对准了徐家大院的门口。 傍晚时分,鬼子在小街庭的合院的牌防下放置了几个士兵的警戒,而离得不过十米远的房屋里二楼上的人在安静静的坐着。 其时山下的海上一艘小型的战列舰正向着海港驶来,码头的正前方正站着一拔几十人的日军迎着那艘船的到来。 汽笛响起,岸上有军乐手凑起乐器的响声。 山上的屋子里二楼虚掩的木窗子背后,花二透过窗子的空隙望着下方的海港,对身后的方华说:“原来鬼子军部有大人物到来,我道出动这么大阵仗是干嘛呢。” “让我看看。”方华拔开花二的头探向窗缝往外望,过一下,说:“这出现的大人物会来到山上的指挥部的吧?通上来的路上都布满了警戒。” “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吗?” “希望是吧。” 过不多时,山脚下,一辆黑色的轿车通过横上的路,由一辆开道的吉普护送着往山上开来,通过房屋群落间新开出来的z形路。 这下还靠在窗边的方华看了眼身边的花二,说:“等下我枪里的子弹打出去,这屋里的人很可能就活不成了。” 花二望向一眼坐在一张桌子前啃馒头的周打轮,问道:“你怕不怕?” 其时,马老六和金宝已从屋里离开回营房去了,黑子后来从别处摸了过来。 周打轮哭丧着脸说:“我还有些洋元没花完的,藏在那个地窖的瓦罐里,浦滨的家里还有些银票的,这些年走船过海也收换些金银首饰,就想着撮手上那感觉都美的事儿。” 习惯了隐忍的周打轮这下忍不住掉泪了,说:“我这个抠门鬼,一辈子不舍得花不舍得用,就因为怕分钱财我连婆娘都不愿讨个,没成想到这节骨眼,钱没花完,人就要死了。” 在那头窗子边上往外面注意着的黑皮这下转过头来。压低声对周打轮说:“告诉我钱在那?我烧给你。” 黑皮转过头往外面偷看时,发现街庭院落那头的一家房屋的二楼窗子里麻生把头探了出来,向下面警戒的鬼子看了一眼,跟着向他这边看过来,随后掩回窗里面。 第一零五章 师团长 轿车弯来绕去通过窄巷的青石板路,驶过余辉残阳飘零的屋落,夜幕将降临时,到了徐家大院的门口空地上。 驶在前头的军用吉普一个转弯停向离门口更远的空地上。 在众多士兵的簇围下,林肯轿车的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一身昭和五年式军服毕挺戴着宽檐军帽的三斩藤枝从车上下来。 跟着另一边车门里钻出一个同样装束的日本军官,这人显得要比三斩藤枝上了些年纪,神态更为沉稳,也许是习性上的使然,他显得更具有高位权力的威严之色。 他望向徐家大门那飞檐翘脊的高大门廊,廊下的石柱,石柱边上的石狮子,眼里都是一种惯性上的漠视。 “中将大人,鄙下就喜欢这种浓重的中国风味,这幢古式古风的宅第让我身处其中就有一种征服感。”三斩藤枝对他的上司谦?说道。 也许真是眼前建筑的中国风,让这个中将大人多停留了一下,他听得下属的说话不由的又望多了一眼,然后掉过头来对三斩藤枝说。 这名日军的师团长中将大人要说一句什么话,在场的人都没有听出来,在他说出话的一瞬间,一颗从远处射来的子弹击中了他的心口位置,发出噗的一声响。 这使他张开说话的嘴巴不由的吞下一口气,面部表情顿变抽搐,倒身后退一步靠到一个石狮子的头上。 这突现的惊变,使空地上的数十日军将士都吓得愣了下,随即中将周围的人呼拥起来,纷纷将他围住。 三斩藤枝也是瞪大了双眼,他下意识向远近望去,嘴里喊了句:“有暗杀!” 三斩藤枝望着刚才子弹射来的方向,正好发现日暮下未尽的余辉中闪过一点疾射的线影,正迎着他脸面的方向。 这是老相识了,三斩藤枝已经不止一次见过这迎面而来的杀象,当下吓得往后仰头。 子弹瞬即从他头皮上擦过,掀掉了他的军帽。 下一秒便有几个军士挡在三斩藤枝的身前,他护着车身,有点腿发软地向车后躲去,子弹从他身后击倒挡着他的人。 离得不过二百来米的一处不起眼的屋顶上,一个身影从屋顶下撞破瓦顶,一跃而起端起手头的枪,对着人群处躲藏的三斩藤枝射击。 三斩藤枝侥幸躲过了一劫,因为屋顶下的人出现之后,随即遭到了持枪防备的日军的射击,在数颗子弹一同射来之际,屋顶上的人就势翻落下面的屋后空地。 要不是三斩藤枝的师团长的出现,枪手头一枪射击的肯定是他了,这次也亏得师团长为他化了一劫。 周围的警戒都聚了过来,日军分出一半人去追击杀手。 三斩藤枝走到数人抱护半躺在地上的吉田中将跟前,看着他眼神透出的痛苦和余怒,胸口的弹孔正往外渗着血,三斩一下都不知如何是好。 “吉田大人,您,可要挺住。”三斩愧疚得半跪下来,随即向身边人吼道:“军医,快传军医。” 吉田中将在神志尚清醒之下,看见三斩藤枝在面前,他瞪着眼伸手去扯着三斩的肩头,继而扯住脖领子,在愤恨责怪的神色下,吐出两个字。“八—格!” 三斩藤枝连连点头认错,可是人已看不到他的表现,头一歪闭上了眼。 伴随师团长过来的亲信或是秘书之类的两名佐官,这下也对三斩藤枝施压和谴责,说师团长在他辖军范围内遇杀,完全是他三斩的责任,他一定会遭到军法惩戒的,降级另调还算轻的。 当中一个还伸手指着他的脸说:“你数番邀请我们师团长来作客,来视察你的战功,欣赏你日中合壁的雅居会所,你就是让他受到这样的礼遇的?呀!” 另一个也严肃的看着他道:“你一定会上军事法庭的,那个枪手是不是你安排的?” “你是否要在军中有所预谋?” “有政治上的目的吗?” 这让三斩藤枝立感前途彷徨,当下觉得冤屈难辩,心下却想着是不是散尽钱财也要贿赂住这两名军中慕僚。 方华趴在屋顶下的木架台上向天窗外的徐家大院门口的日军打响第二,第三枪的时候,二楼窗户后的花二随即推开窗伸出盒子炮射击牌坊下面警戒的几名日军。 院落那头的巷子里一处房屋的二楼,麻生和另几个也都探身出窗外,将数名猝不及防的鬼子一下打倒在乱枪下。 方华从一早据掉房椽子的瓦顶下冲起,花二在窗口下看着她站在另一条坚固的木椽上举枪的样子,他那双犀利的眼神狠得透出凶光,也不知他心里想的什么? 她在一种意志之下,能做到舍生忘死,应该是花二最为感触的。 花二从楼上跳下地面,转头对屋门里出来的周打轮嚷道:“快去屋后看她有没有事?” 周打轮护着墙壁向房屋之间仅容一人通过的空隙跑进去。 跟着奔出门的黑子从日军的尸体上扒出手榴弹,捡起地上的三八大盖。 离得最近的日军首先与花二和麻生他们发生枪战,枪口在日暮未暗尽之下生出一团团烟气火硝。 “你找来了多少人?”花二开枪还击着路上冲来的日军,问牌坊下借立柱挡身的麻生道。 “还不到十个,都是咱走私贩道上混的兄弟,这时势下很多人都跑了,我安家费丧葬费都出了才叫来他们。”麻生应了句。 跟着麻生一起从屋里出来的好几个人,衣着都不尽相同,显然是各处环境下拢到一起的人,年龄差别也大,可是都不惧怕鬼子的袭击,一起用手头的汉阳造,毛瑟枪甚或猎枪与敌对战。 有一个在江湖上混的中年汉子自以为胆色过人,枪法了得,出到牌坊当中站直了举着两支盒子炮与鬼子对射,不稍几下被子弹连发击中胸身,他倒地也倒得那么身直气壮。 周打轮护着方华从屋墙间钻出来,花二随即问她:“这下怎么办?” “跑呀,想都死在这里吗!你不能为一个没有时间约定的约定去死守时间。”方华先一头向众多鬼子冲来的反方向跑去。 “再说咱也搅不动全山镇的鬼子兵!只能牵走一部份了。”花二也自问的说了句,且战且退与日军拉开距离。 黑皮冲日军过来的巷子扔出两个手雷,阻挡日军过来的速度,把手头一支三八盖子砸到周打轮怀里,对他叫道:“拿着,你还有钱没花完的。” 周打轮临跑时还望了眼刚才出来的屋里,不知是不是想着把他之前过来的那套橡胶皮套塞进跪地的双腿,这下能不能从杀气腾腾的日军眼皮底下走掉? 可是另一头的巷子也有日军冲了过来,他们被形成了前后挟击,几个不善躲闪没打过大阵仗的义士接连被子弹击倒在路上。 “从屋里叉过去!”花二见两头逼来的火力都那么势汹,当下只能从屋里往别处突去,便叫住前头的麻生。 方华闪在檐下的柱子后将一头巷子里冲在前的机枪手射倒,掉头问道:“往那里走,上还是下?” 花二想了下,吼道:“往山下去!” 他还记得老谭对他交待的事情,让他去牵引海港里的兵力,他不能就这样走掉了。 还立在徐家大院门口的三斩藤枝,听得前去追截的军士回报,说杀手又是之前偷袭过他官邸总部的那些亡命之徒当中的人。 三斩藤枝当下仰头大吼出声,气得直哆嗦,心下真是又怕又恨! 第一零六章 放火 三斩藤枝遭遇狙击手枪杀之时,山下芥木搭乘军卡已回到镇子半山腰的路口关哨。 一路上想着怎么样跟昔日的导师好好会晤一番,日后或可得到高层领导的提携,前途上便是策马扬鞕的事。 可是听到镇里头总部的方向传来枪声和呼喊声,他心头的美事便翻了个转,一下掉进惊恐的预感。 而在这之前,轿车从镇中广场边的路上经过时,呆在岗楼旁的营房里的马老六望着窗外的汽车驶过日军警戒的路上。 “肥宝,我提桶汽油出去把这黑色轿车泼了,你点个火在后面跟上,咱把车里的鬼子头目烧了,咱也不算白活了。”马老六对一旁站门里的金宝说道。 “那就干呗!”金宝转过头看着马老六,一脸热诚。 门外隔过路上的广场上站着个持枪的日军,离他们不过十米远,隔过去不远还有站警的。 “得先把跟前的几个鬼子干掉,要不咱一出门就得被他们干掉。”马老六回头看一眼坐在屋里一桌子前的家发。“你会使枪了么?” “不利索。”家发紧张的摇摇头,他真以为眼前这哥俩要去烧鬼子的汽车。 两辆汽车并不从营房前的路上驶过,而是从隔过去几家房子的广场边的路上驶去,再绕上通往徐家大院的巷子。 所以马老六自知这事干不成,他这下提着汽油出去,还没接近车辆就得被鬼子开枪射了。 但是他很快就想到汽车到了三斩藤枝的官邸,车里的人出来之后,会不会遭到附近潜了大半个月的枪手的开枪?这么想让他心头都有些兴奋。 原先按照他和花二说好的打算,实在没有办法引出三斩藤枝出来开枪干掉,那就等夜黑下来就在三斩的官邸开枪闹事。 然后他就和金宝去把岗楼点火烧了,跟着就引一部份鬼子兵追出镇外去,他们都不知道这么做对要袭击海港的国军能起多大的作用? 屋里一张用来当值的床铺上还坐着两个狗腿子,隔壁的屋里还有一些狗腿子被喝令呆在屋里的,他们都是之前被鬼子叫去维持某处工事的劳作,才没有跟随老鸦头去送死。 两个混饭吃的乡里人听得马老六要去烧鬼子的汽车,也是吓得一惊一咋的,有一个问道:“怎么,六哥您这是要跟日军作反么?” 马老六看着那两个一脸诧异的人,对他们说:“在强盗账下,你以为会有安生时日么?他们本是让你走投无路的人,你却甘于受其驱?” “六哥,你这话说得在理。”一狗腿子想了下说:“可是老鸦头说过,跟着他,有日军撑着,吃喝不愁,还能留些钱。” “跟着老鸦头去为鬼子卖命的人,你们看这次能有多少回来吧,他们除了做挡箭牌还能干什么!没准他老鸦头这下都小命难保。”马老六说。 “没准那天也轮上你俩了。”金宝在一旁说。 “跟着咱干,等下有行动。”叫家发的伙记在旁边也说了句。 两个乡里人看着马老六和金宝威胁的模样,再看向挑帮伙记的诚恳,其中一个道:“你们要干什么?” “不出意外的话,过得一阵上面就得打枪,这里的鬼子一乱起来往上跑去,咱就把岗楼和鬼子的班房给放火烧了,他娘的你两个要不愿干就滚隔壁屋里去,往后别把这事捅出去,要不我老六做事可比老鸦头狠多了。” 马老六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个手雷来,在两个狗腿子眼前亮了亮。 两乡里人见马老六还能弄个手雷出来,这可是协军队伍里没有的装备,觉得这人说话可不是虚的,都知道往下事情要闹大了,一下都慌了,其中一个铁青着脸问:“那咱能干什么?” 广场上方隔得不过数百米处,果然不多时便响起了枪声,而且枪越来越密,广场周围的鬼子和协军都一下聚起来,在小队长的指挥下,大部份人分两路向枪声响处奔去。 只留下数个鬼子兵把守着岗楼和广场的巷路口。 躲在屋里不出来的马老六等大批鬼子伧促走后,带着其他几个人,趁着天黑下来,灯还没人去开的时候,摸到五层楼高的岗楼下,将守着门口的士兵用刀干掉。 马老六带着两乡里人上了岗楼,肥宝和家发各钻进了岗楼两边的班房里。 岗楼原先是有六层的,给山炮掀掉了一层,五楼上这下还有站岗的鬼子,马老六带着两个人在三楼把里面的被褥和床铺给浇上汽油或水火油,一下把整层楼给点燃起来。 下楼的时候顺带把楼梯也浇上水火,出到岗楼下的门口,两边的班房也烧着了火。 几个人刚跑出门就给枪弹射了过来,各处的几个日军叫嚷着向他们跑来,边开枪射击。 马老六开枪还击跑来的鬼子兵,对其他人说:“往这边巷子里跑。”自己带头向岗楼一边的巷子里跑进去。 另几个扎到巷子口时,两个乡里人被飞射过来的子弹打倒在地。 马老六回身看了眼倒地的两人,还穿着协维军的衣服,他知道这回是回不到二鬼子的堆里了,追击他的鬼子说不准已认出来他。 岗楼里的大火很快漫上四楼和五楼,楼顶上站岗的几个鬼子兵给烘烘燃起的火势逼到了绝境,发出绝望的哀号,有一个从楼顶跳下来摔在坚硬的石板地上。 岗楼两边的营房也燃起大火,大火的热量烤炸了里面存放的手榴弹,爆炸的火药将岗楼的底层炸塌,整幢燃着大火的岗楼慢慢歪倒,轰然砸在镇中广场上。 其时沿着海边的防风林带向徐家湾奔跑过来的一支溃军队伍,远远望见了夜色下那山头上燃起的大火。 奔跑在队伍前方的军头唐胜停下脚步对他的残部喊道:“不远处就是海港,我们要冲击那里的敌军,抢到港里的船从海上走,这次能不能成攻,或是能走多少人,就看我们的造化了。” “所有枪支能用有弹药的兄弟冲在前头,谁要是退缩谁他娘的就是我唐胜的敌人!走!”提着支德式冲锋枪的唐胜又带头跑去。 跑在队伍后方的一些无行动能力的人,除了队伍中的伤员,也有一些躲在山里逃难的人也给卷了进来,狼伢子带着他的寨人已转往别处去。 徐三晚在后面找到护着水叔跑路的王恩秀,同时把伍峰叫到一块,商量着往下的打算。 “伍同志,你带着我叔和婆娘叉开走吧,他们需要你的照顾,但眼下去那里好?那里是安全的地方?”徐三晚对伍长发说道。 “这回你还想有安全的地方?我想不出来。”伍峰嚷道:“再说镇里有我们的人正跟日军对抗着,我能走开吗!” “求你了,我就拿咱俩私下的交情求你!”徐三晚恳求道:“我家里已没什么人了,我把我的管家当半个爹,水下捡来的女人做我的婆娘,不就是还想有个家的样子吗,往后我家有了,孩子生了,我叫他管你叫爹,行不?” “你是说恩秀有娃了?”伍峰看一眼旁边的女人,对徐三晚说:“那你就得带着他们走,镇里头的事我去!” “你不懂路,那是我家的山头,我徐家威镇这山这海二百来年!”徐三晚吼道。 上年纪的水叔这下把气喘顺了说道:“你们都别吵了,要不我就和恩秀走去得了,我记得咱徐家在浦滨上模样的房产虽变卖光净了,但还有处房子雇给个下人看住的,老爷都记不起来这事了,这阵子我倒想起来了,那人在徐家做了一辈子账房的事,跟我还是有些交情的,告老才让老爷给他个落脚处,我这就去浦滨找他。” “这路上兵匪乱哄哄的,你两个老弱那里安全了。”徐三晚说到这下向伍峰双膝跪了下来。“我这样了都不管用吗?” 伍峰赶紧把徐三晚提起来,算是答应了他请求。 临别时,徐三晚捉着恩秀的手,转头望了眼不远处黑糊糊的大海,听着那儿浪花拍到海滩的声间,回过头对她说:“等什么时候这闹鬼的世界平息了,能和你在海边走走吹吹海风多好的事儿。” 恩秀松开三晚的手,看着他说:“求菩萨保佑你。” 徐三晚心神一紧嚷道:“你这婆娘,开啥玩笑呢。” 第一零七章 困境 山镇里的日军本是有一个联队的驻军,山下芥木出兵围攻飞流山的溃军先后分出了一千多人,镇里头就只有不到两千人。 山头的军营和镇中的联防还有各处的路哨已占了三个中队的上千人,其时山下的海港营部和防务只有不到两个中队的数百人。 山上的枪声响起,路上的警戒还没撤离,随即加入了围剿抵抗组织。 镇中广场的岗房被大火烧起来,山头的营部里就要倾巢而出往下扑,但三斩藤枝以为对手要声东击西,便命只分出一半人加强各处路哨的阵防和搜寻抵抗者。 山下芥木飞奔回到总部,看到原以为可欢聚畅谈今宵多良言的吉田中将静静地躺在大厅的议案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山下站在台前不自禁的拉起老师的手,看着他的遗容,好一下才怒吼出一声,随即拔枪向外跑去。 “山下副队长。”三斩藤枝以职场的态度叫住了山下道:“就算把镇子翻过个来也要抽出那些狡猾的地老鼠,若能揪着个活的头目就最好,不然我难脱嫌疑。” “我就不信他们会插翅膀飞去。”山下回应一句,向大门飞奔出去。 “不将他们斩草除根,这里将永无宁日!”三斩还在后面吼出一句,这句话显然要说给身边两位幕僚听得,要让他们知道这里的敌人有多顽固。 花二带头的一行人从一户房屋的后窗翻上了屋顶,要从屋顶上还击巷子里追来的日军。 这时,附近的岗楼已燃起大火,楼顶的鬼子已经慌作一团,那里还有心思用探灯去找人。 天已完全黑下来,夜来起风,在屋顶上吹得呜呜作响,连排的房屋往下往上都总有某一处桥阁或巷子的门拱接通。 要不是日军占领山镇的炮火和后来改道破坏了这一遍体系,他们可以通过屋顶的拱脊,飘台,马头墙还有院落的墙头下到山脚下。 但是鬼子很快从高处的屋顶架设了机枪手,下方屋顶出现的人影,遭到了子弹的扫射。 从某个被炸弹炸塌的房屋里出到巷子,他们一伙人要强行斜插进一处叉巷子里,遭到两头的鬼子的挟击,原先有不到十个的义士参与进来,到这下最后一个也被子弹击倒在地。 往一头巷子扔了一个手雷的黑皮,由于闪身不及也被子弹击中腹部,在麻生的掩护下,周打轮冒死把他拖进屋檐下。 周打轮背起黑子拐进下行的阶巷时,他听到背后的人身上发出两下噗噗的响声,他还感到黑皮的身子挺了一下,但这下脚下是下行的陡阶,他一点也不敢停留地踩了下去,这回心里是一点害怕都没了。 “老黑,你还能说话么?你有没有偷花过我藏在瓦罐里的钱?”周打轮知道人在重伤下易昏迷致死,便要唤醒他的神志。 但是老黑只是笑了笑,他的嘴角挂着流出的鲜血。 从山下围上来的日军追着枪声响处,很快将抵抗者上下左右的巷路都抄住,凭他们数人数条枪,已无突破围击的可能。 最后他们被逼进一处房屋合围的院落里,爬上一堵对着陡阶口的墙垛,在可站人的墙台分别防守住可出现敌兵的屋巷。 周打轮将老黑放在墙头下一米处的飘板上靠墙半躺着,花二凑近来发现他还有些弱微的呼吸,便推了他一把说道:“鬼子来了,快起来扔手雷。” 黑皮似乎听清了花二的说话,努力抬手来摆了摆,嘴里吐出一句道:“没我啥事了。” 周打轮从黑皮的兜里掏出剩下的两个手雷,说:“你们都走吧,我在这里陪他得了。” 其实这时候每个人都知道往下没有逃生的可能,周围的屋巷旯隙起码堵了百多个鬼子兵,鬼子连附近的暗沟下水道都翻了开来用枪堵住。 趴在屋墙角的方华开枪将一个从房屋间隙冲进来的鬼子射倒,麻生抢过周打轮手上的一个手雷扔进阶巷里,将下面堵着要往上冲的几个鬼子炸翻。 只须过得一下,鬼子不耐烦了,便会从各处屋巷间冒死压进来,甚至屋顶上都会出现包抄的人。 花二这下站起来从房屋的间隙望向下方的海港,约模见那里还是静悄悄,只有船上的灯光和岗哨的灯火点点,空地上有零星走动的人影。 他回身看向上方那边鬼子联防队的岗营烧起的大火还在烘烧着,那里传来嘈杂的救火声。 “老二。”麻生看了花二一眼说:“要不你走吧,以你的身手,从屋顶上走掉,几米宽的巷子拦不住你的。” “走吧,走得一个算一个,都死在这里便宜了鬼子。”方华跟着说了句。 花二有点怔然的看着方华,她反而瞪起眼睛瞅着他。 “什么意思?”花二还与她对视的说道:“要不是徐家大小姐说过你很重要,我会舍命护你?” “我还以为你看上我了呢。”方华反而笑了。 “那我是看上你了怎么了,不行么?” “那你就陪我死好了。” 院落的周围聚集的鬼子在小队长的指挥下穿插进房屋之间的窄巷,等待一声令下便一起冲进去,下面的屋巷口鬼子已聚作一堆,就等上面枪声大作,就往陡阶上冲。 却在这时,山下的海港里的一处岗楼突然爆炸开一团大火,震撼的声音令到这一遍挤在屋巷子的日军都惊得转意了注意力。 爬上屋顶加入围攻的鬼子兵站在屋脊上看见下方的海滩上一大遍人冲破拦设的铁丝网,向码头和军营里冲出来的人展开枪击,便赶紧向巷子里的指挥官报告。 带着三十数人向围巢杀手的这处屋巷赶过来的山下芥木,在一处叉巷路口看见下方海港码头上冲击的一遍敌军,望之那人数众多,都快赶上两三个中队的人了。 山下芥木当下吓得是身体都凉了半截,因为他想到海港出现的军队会不会就是他白天剿之未果的山上那一拨溃军? 如果真是那支拼死抵抗的军队在他还没离开阵地之时就从山上转移沿着海边潜过来偷袭码头,那就是他山下歼敌不力困敌不济,让敌军趁其不备冲击海港酿下大祸,他如何担得起这么大的军事失职?!日后岂不成为军中一大笑柄? 这让他这下该如何是好?望之山下从军营里冲出去的兵力,遭到外面组成的火力网的堵杀,很多兵力没冲出到门外就倒地了。 而那遍快速漫进码头来的军队分出一半人向海港的船只奔去,打击码头上的营房守兵甚至是舰船上的守卫。 敌军莫非是要夺得船只从海上逃走? 想到这点,山下芥木顿时明白这场冲袭码头的目的,他气得差点就对附近跑过来向他报告的小队长开枪。 “队长怎么办?码头遭到大批敌人的袭击,下面营房的兵力显然是阻挡不住。”小队长向山下报告。 “你这里有多少兵力?被围剿的人有多少?” 听得小队长说抵抗的人只有几个人,山下飞起一脚将那小队长踢倒在地,对他吼道:“百来人还灭不了几个草头军!真有辱我帝国军威,马上将你的队伍拉下山去!这里的草头军我来收拾。” 想到躺在会议桌上的吉田中将,山下对那几个抵抗者生出满腔怒火,立即指挥带来的人向那处院落扑去。 他要快速解决那几个负隅顽抗的人,跟着扑下山去挽救自己疏忽大意造成的祸事。 第一零八章 脱逃 “可他娘的算是来了。”花二看见下方海港码头爆发起的枪战,他松了口气。“可咱要撂在这了。” 他这下环顾一眼这处公共院落周围的房子,除了身处的院墙后面的房屋之间没有通道,其它三面的房屋之间都有窄巷,窄巷通进来是一处盖着一个瓦亭子的空地,约模百来平米。 因为有瓦亭子的遮挡,日军要冲进空地来才能开枪打到墙头上的人,所以才得以暂避。 屋顶上攻过来的日军被狙击手开枪打落,只能从远处的屋脊上架机枪向这边瞎扫射,但他们要从屋顶上走,就不止一两挺机枪对着他们了。 院墙的飘板过去不到两米是比墙头高不了多少的房屋,花二刚想到砸破屋顶跳进屋里去,就隐约听到下面屋里传出来些动静,料想鬼子已冲进屋里,下一分钟可能就往他们这边的屋顶开枪扫射。 山下芥木从守住通道口的鬼子口里得知几个草头军的大致躲藏处,他把十数个鬼子兵在相对开阔的巷子里站成一排,每人手里各拿着一个手雷。 “一起扔,朝着这个方向扔!”山下指着房屋上方的一个方向,作出一个高投状手势,他料想十多个手雷一起扔到那几个人的躲藏处,不将他炸死,也把他们的躲藏处炸个稀烂,看他们往下还怎么躲? 但是情节的变化总是来得那么恰逢其时,院墙一头对着的陡阶通道下,突然一阵叭叭叭的枪声响起,几个在下面守着通道口的鬼子被后方突然杀出的枪手,一阵机枪和盒子炮的射击打倒在地。 马老六站在巷路上对着通道口上方高喊道:“上面的人赶紧下来!从这边走!” 拿着支从鬼子手里夺来的机枪的金宝也站在路上对着隔过去几户房屋那边斜向通往上面院落的窄巷口,以防那里原先把守着通道的鬼子钻出来。 他们听到通道下面马老六的喊声,麻生一把揪起一副等死样子的周打轮,将他推下墙下的窄巷。 周打轮跌到地上就势翻着身子向陡阶下翻下去,两手只顾抱着头,阶级的石头一下下砸得他全身骨头钻心的痛。 麻生跟着纵身跃进房屋间的陡阶下,也不怕跌下去把脚踝给扭了。 这下,花二猛一抬头,发现头上方好多黑点子冒着烟从空中摔下来,他骂了一句,扑向男人婆,将她和自己一起翻下墙头,在地上拉起她走过几步一个拐弯扑进向下的陡阶。 方华感觉自己就像压在一块滑板上滑向陡阶下面,她感到身下的人抱着她一下一下蹬着石级使自已和她快速滑下通道口,她自己都觉得石级的尖角磕得他身背的痛楚。 十几个日军的97式手雷一块炸开,将那一处的院墙瓦亭和边上的屋墙一起轰塌,几个翻滚下陡阶的人从上面炸塌的屋墙往下面通道口扑出的碎硝砖瓦烟浪中爬出来。 “小鬼子咋这么狠!”马老六被眼前出现的场面吓得感慨道:“那个烂人想出来的法子?” 几个人从砖头碎瓦中爬出来,在地上打滚了好一下才勉强爬起来。 他们看见陡阶上已被炸塌的屋墙房橼碎瓦给堵住了,如果上面院落从房屋间绕下下面巷路的通道也给堵住,那上面巷子里的日军得绕一段路才能下到他们处在的路上。 要不然只能爬屋顶过来。 山下芥木也没想到一波炸弹轰炸,人没炸死,却把往下的通道给堵住,但他在上面听到下面巷子里响起枪声,那是斜向巷子里的几个把守的鬼子要冲出来,给机枪火力给压了回去。 山下干脆又来一次十多人一起扔炸弹扔下面的巷子。 “往那一头走?”方华在地上爬起来,她这下连那支狙击枪都丢了,因为身上斗篷都是灰尘,她干脆脱下来甩地上。 “那个地道挖通了没?”麻生抓着晕头转向的周打轮问道。 “没,没。”周打轮摇着头喊道。 “不能找地儿躲,不然鬼子知道咱大慨在那位置,挖地三尺也会翻我们出来。”花二拍着身上的灰尘说道。 “走呀!快走!”马老六听到物体落在屋顶上的声音,立马就猜到那是什么,抄起身边的男人婆推着她跑去。 所幸这次炸弹大多数落在了屋顶上,落到地上的也没炸到这几个跑起来的人。 跑过那道斜巷时,麻生在金宝开枪掩护下往通道里扔了一个手雷。 这时候山上很多鬼子都在往下冲,跑在新开出来的斜拉z形路上,有的经过某处巷口还停下来往巷子里望,几个躲在暗处等鬼子过去,再穿过交叉路上。 在以前怪谭的武馆旁边的空地上,他们翻起一个下水道汇水口的井盖钻了进去,打算通过下水道的暗道下到下面的街上,再从某处汇水口爬出去,看能不能趁日军大乱之际从路口打出去。 摸过下水道的时候,花二才记起他那个挑帮的兄弟,问马老六人呢? 马老六说放火烧岗营逃跑那时,没逃得过背后的枪子。 海港码头上,唐胜组织一部分人以码头上堆放的物资散货作掩体,形成一遍火力抵挡着军营里冲出的日军和从镇上通过街口跑过来增援的鬼子。 国军很快抢夺到那艘运输船,大部分人正通过与堤岸连接的桥板登上甲板。 另有人打掉下午刚到的小型战舰上的守兵,绑架了船上休息的轮机手和大副,这两个是专为日军开船的朝鲜人,不想死在枪口下,便答应了为国军驶船离去。 军士从战舰下来之前往驾驶舱丢了手榴弹炸坏了操作机台。 此刻,唐胜靠在一堆货物后面,用手上的冲锋枪向外射击,他扭头看一眼身边另一堆货物后靠着的谭世夫和徐三晚,对他俩大声说:“你们赶紧上船一起走,要不日军的大批增援到来,你们就没路走了。” “你走吧!”老谭对唐胜喊道:“与你的人顺序撤上船,我们还要回镇里去的。” “这下镇里头的人能走得脱么?”唐胜问道。 “不知道,但镇里头的地形很复杂,你们留下来也救不了他们,赶紧走!”老谭用两支左轮手枪射击着远处黑暗下奔跑的日军。 “你保重了!记住了,一定要找到唐妮,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们的!”唐胜说出这句话后命令与他一起狙挡日军的人往船上撤。 怪谭转身望一眼离去的唐胜,又想到他心中那个人,此刻生死不明? 一发子弹从他头皮边际擦过,那种灼刺感一下烙进他心头,让他立即警醒过来。 “咱往那里走?”老谭看着更多的日军冲出到码头的空地上,有的端着机枪向撤离堆场的国军扫射。 “刚才我从堤坝边瞄了一眼,那两个通往山上的下水道给鬼子用铁条焊死了,原想着从下水道走的,这下不知往那里走了?”徐三晚发现镇子的外围已有日军从商街的卡哨口撒了出来。 “丢炸弹炸开它,不然就无路可走了。” 趁着鬼子忙乱追击往运输船上撤退的国军,这时船已沿着堤岸向港外离开,怪谭和徐三晚跳进海港里,用手榴弹卡在封住水道口的铁栅上炸开,钻了进去。 怪谭还在水道口停留了一阵,看着船驶出海面,日军用掷弹筒和机枪追在港堤上轰击,但船还是越去越远。 两人弯腰趟过一段没膝的水道,走前头的徐三晚不免担心的问了句,日军会不会在下水道里布置了水雷? 这话让怪谭也不由得停下脚步,想了下说:“鬼子在出口焊了铁栅,估摸不会再设水雷,上面那么多鬼子守着码头,他们怕的是有人偷着进出这里。” “放死赌一把了,要不往回走出去也是个死。”徐三晚说着便跨开脚步趟水摸去。 两人经过好一段嗅轰轰的水路,趟过混浊的烂泥,才走上石板架设的走道,怪谭突然从后面一把抓住徐三晚示意他停下来,头探到他的肩膀说:“前头有人。” 前头的水道里很快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听得一句声音骂道:“还要走多远?我这腰都快躬成支死虾了。” “谁让你长得跟根竿似的,胖敦,轻点,别把石板踩塌了,你两个搭一起就跟块五花肉一样。”一个女声跟着说。 听见说话的人不免意外的松了口气。 第一零九章 幻觉 夜静更深风更烈 当夜来狂飙的战斗又消停下来,山镇里就只剩下风在四处屋巷上空撕裂着所有之前闹腾的景象。 只剩下些零零散散的叫骂和打枪,在远近上下响起。 三斩藤枝的官邸里,驻军总部的大厅,只有三斩君和山下君留在大厅里,要还有其它人,那就是裹着裹尸布躺在议案上的吉田中将。 在这之前,山下君对着三斩太君扇着自己的脸,坦诚承认自己围剿不力给港口造成那么大的损失,而且还让几个草头军趁乱抢了路口的军用卡车冲破卡防扬长而去。 三斩太君也在山下君面前痛悔申诉,把吉田大人遇害的主因归咎于自己的自负和疏于防范,使得原可欢聚一堂开怀畅饮的晚宴成了悲凄怨悔的守灵夜。 这下三斩阁下站在大厅中环顾四周暗沉的只有几支烛火照亮的景象,听着高大的扇页窗外风在四下呼号,天空夜色沉沉,恍惚有些异象,让他不免揪了揪紧心头。 山下君还顾着跪在地上一坐垫上,低头悔思。 “今年早些时候,我听这山镇的特务人员村中顺二说起过,这处最有气势的宅院是在我帝国江户时代就建造起来的一处镇守司址,其设立开埠目的就是打击我先辈在这一带沿海的侵扰。” 三斩藤枝说出话来道:“原本我以为占据此处最为标榜威严的城邸,就可让这里的过去和未来都得为我军低头!我以为削其风水,弃其格局,护植樱花布设大和风,便可抹杀这里的灵气和神秘....谁?” 三斩藤枝突然惊喊一声,吓得只顾跪着听其言语的山下芥木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四向望过。 “队长,为何变了脸色?”山下明显察觉到三斩的脸现惊惧。 三斩太君这下望着一面墙上贴着的一幅满墙地图,是这一带沿海和地区的比例布景和标置图,他呆了好一下才说道:“刚才我好像看见这幅地图上出现一个好大的人头像,他穿戴着支那清朝时期的官员顶戴和官袍,瞪着眼瞅我呢!” “是么?我怎么没发现?”山下看着那幅高大地图上什么影迹也没有,不由得又四下里望过一眼。“队长,你可能是生出幻觉了吧?” “希望是我的幻觉吧。”三斩也不自信的道:“不过曾长居于此的主人可是那副模样呢。” 三斩这下走到那块裹尸布下盖着的人体前,又不禁的躹了一躬,说道:“大人,您为我担下的一颗子弹,三斩此生必感念不尽!望您泉下有灵也能谅解属下的失职,保佑属下与您的学生免受军中惩处。” 这不要脸的军头居然能说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话来,也不怕裹尸布下的人当下起来勒他的脖子。 “师团部随来的两位文官,我看得给他俩准备一笔厚重的掩口费。”三斩藤枝对他的副手说:“想想看那儿能搜来钱财?我们不能将得来的私己都散空了呀。” “此处山头小镇本就没多少财富,人也跑得十户九空的,那里还能搜来钱财?”山下不免抓着脑袋说。 三斩太君挽着他手下的肩头语重心长道:“老弟,做人可得为自己想一想,你也知道这是处小地方,是帝国布局的军需中转地,但哥俩可不能只顾克己奉公清风两袖着过日子是吧,往后你就专门成立一支特行组,一方面想办法为咱谋取硬通货的金银财物,一方面暗地里消灭这里的亡命抵抗者,往后这里我没料错的话,大的战争是打不起来了,象个样子的军队都让我旁国的勇士追进内陆腹地去了,哥俩手下三千兵力得想法子用起来,管他是打还是杀,哥俩可得先肥了自己不是。” “不行,明日起得先拉人手撒出去清剿这里的顽固份子,再来一次大扫荡,务必把这里潜在的危险扫除干净!” 三斩藤枝没等手下回应,立马改口喊道。 想到傍晚时分他又被迎面打了一枪,他内心都快要崩溃了。 三斩藤枝再一次向他辖军范围内的山岭林地村乡寨屯发起新一轮的杀戮。 日军的兵力又一次撒在乡间野岭,一边是为了肃清从大战场溃散过来的残余,一边更是要打击为了家仇国恨不断与其纠缠的抵抗者。 唐旅带领的溃军在飞流山撤离的当晚,还留了支以李连长为首的断后部份,他们当夜打击着后山进攻的日协军,以枪声蒙敝山下的日军以为溃军还在山上,唐旅的大部份才得以顺利撤走。 之后李连长的百多人被日协军不断追杀在山间野林,数天下来就只剩下十多个人,要不是李连长有很强的侦察能力,能以各种方式的预警提示敌人的出现,否则连他自己也逃不过日军的拉网刮地式搜杀,最后不得不化装成难民趁夜潜进附近的浦滨县。 有一天,一伙日协混搭的数十人在一处山间林地,遇上一个篷头垢面衣不蔽体的采药人,这人在高处发现日军的出现便择路而逃。 鬼子正苦寻无果下发现有人躲着他们走,便撒开来追捕,朝那背着草篓拿着猎枪,腰间挂着野兔的野人似的人放枪。 采药人被逼得也用猎枪与追赶的人对射,这人的枪法奇准,一连射倒两个鬼子和一个协维军,这也让鬼子激怒了起来,合围把往山高处退跑的人逼到一处峭壁边上。 加上他手里的猎枪也没了弹药,这下只顾愤怒地看着一众鬼子举枪朝他逼近。 人众中的老鸦头走到前处才从那人的乱发垢面中认出这原来是以前常到镇上卖草药猎物的哑巴,他在镇子上最欺行霸市的时候也不敢惹怒这哑巴,因为哑巴一个人能打他五六个手下。 但这下哑巴在数十条枪对着的面前也只能够等死了,他回身望了下峭壁下方有十数丈才到山石林地,这下再顾不上死活,纵身向着峭壁下方跃落。 哑巴跳起身之时,离他不过十来米的枪已有数条响了起来,子弹在他还没落下空中,便击中他身上。 老鸦头看着哑巴身子打摆跌下了山壁,他冲到边上往下看见哑巴摔在一块石头上,这情状已无生还的可能。 老鸦头心中不免感慨,他还记得哑巴以前用名贵草药接济过一些镇上身患疾病的人,对症下药,缓解困难,还真得到一些人的感念。 他这下对身边一弟兄叹了句道:“好人命短。” “老鸦哥。”身边的弟兄说:“既然好人不好当,那往后咱就合着狠狠做坏人。” 老鸦头听了这话,居然笑了,他抬头望了望天空,那笑容变得苦楚。 这之后又过得两天,又是这一处日协军扫荡过的山岭,从山林间往下走着一个长发篷乱穿着身黑色浆硬袄衣的女人。 这女人乍一看有点像疯婆子,她饥瘦得有些脱了相,苍白的脸上尽是污垢,身上的袄衣裤也是脏兮兮的,好久没换了,这下用手护着树木,脚下软绵绵地踩着枯草碎石的山路向下走去。 从她那双茫然单纯的眼神来看,可能她自己都不知她这下要往那里去?她只知道自己已有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看样子这四十出头的女人都记不起她原来是谁了?她只知道过去好些日子,她身体经过一场大伤痛,整天迷迷糊糊的,虚弱得回忆不起一点往事。 有时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张温柔的壮实男人的脸,只顾呆呆看着她,看久了还会傻笑一下。 是这个男人照顾她的温饱,处理她身体上的伤痛,等她身体好转多了,能自行活动,那男人还是不对她说过一句话,有时吱唔着示意她自行做一些事情。 可那男人突然不见了,这女人饿得慌了,才从一处隐蔽的小山洞里走了出来,往山下走。 这女人跌跌撞撞终是下到山脚边一条土路上,在路上茫然无助,好一双犯懽的眼神朝路上两头望。 她这下真记不起她是谁,想不起一点可寻去的人和事,如果她记得起她是从悬崖摔了下去,她应是知道自己跌坏脑袋失忆了。 路上风吹来都是扬起的尘土,路边的荒草里有无人拾理的尸首,盖着厚厚的尘土。 这虚弱又饥饿的女人最后还是走不了几步跌趴在路上,任风一阵阵吹过她一动不动的身体。 空中一只长脚鹤飞下来停在她身上,转着头四下望了望,发现远处路上好像有什么过来,便扑翅飞去。 路上驶来一辆黑色轿车,车后还跟着几匹马上骑着的灰衣装束的人,他们显然是护着车里的人赶路的。 轿车里的后座坐着一个年约五十好几的男人,一身富态显贵的打扮,神态冷静稳重,他对坐前头副驾驶上的比他年轻不少的男子说:“二彪,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徐家湾老万那儿已经没有你腾拳脚的地方了,他早晚得在小鬼子的跨下憋倔死。” 一脸狠人相的二彪掉头看了眼身后的男人,倒是笑了下说道:“这么说您吴爷就能骑在小鬼子头上快意人生啦?” 叫吴爷的男人摆了摆手笑道:“我可没这么说过,不过我断定你跟着老万可没我这里过得舒坦,比如这下外头乱轰轰的枪弹到处飞,我还敢从盐仓回去浦滨,他老万敢么?” 二彪语气低落地说:“老万确是被他平日里最忠实的狗咬了一口,落得现在身边没几个人了,早晚我得收拾掉那逢主就点头哈腰的老鬼。” “老爷,前头路上看样子倒着个人。”开车的手下这下对吴爷道。 吴爷通过前头的挡风玻璃果真见到不远路上倒着个人,看样子还是女人。 “直接辗过去!”司机身边的二彪斥道:“这一路上见的死人还少么。” 吴爷看着那路上趴着的人,不由的专注地想了想,说:“可能还有气的,无缘无故的,别把人往死里推,过去些时日我算是想通了,人有时得行善积点阴德。” 这话让二彪瞪起双眼望向窗外。 车在路上停下来,吴爷从车里走下来,戴上他的礼帽,看着离他不过几步远倒在地上的女人。 一个手下把女人的身体翻过来,用手探着她的鼻息,一下,站起来道:“吴爷,人还有气的。” 吴爷走近了两步,忽然一阵风吹来,掀起那女人袄衣的下摆,露出她背部内衣掩不住的肌肤,竟是那么的白净,他不由心一动,再一探头,瞅见那女人乱发遮挡下的脸,竟是掩不住那轮廓的俏气,甚至显出常人没有的气质。 吴爷这下是心动气色不动的说道:“既是人没死,那咱也不能见死不救,就当做回善事吧,把这人抬车尾箱里,拉回去给圣约翰医院的马丁大夫看能不能救过来。” 二彪站在一旁看着女人被抬进车箱里,他觉得他好像在那儿见过这个样子的女人,可一时又想不起,他以前行色匆匆经过徐家湾镇的巷路,倒是见过一些像这样子的老太婆。 骑马的人护着车里的人起程渐渐远去,过不了一些时辰,从附近的林野里走出来三个人,无意中向这处之前女人倒在的路上走近。 三人都有些茫然失措,向四下里的山林荒野望着。 当中,徐三晚忽然蹲下在草丛中,扭头向人道:“老谭,咋运气这么背呢?” 花二在徐三晚的另一边说道:“照理说那哑巴会出来活动的,怎么就是撞不见他?” 老谭一下也变得心神恍惚了,他望着路上风吹过的车辙上扬起丝丝条条的沙尘,一忽儿拂得不见了,他一脸惶然。 是否冥冥中教他这下崩溃了?他一下跪在之前女人倒地的近处,抬起头来说:“妮,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么?” 如果际遇的先后能转换一下,他老谭眼前可就是另一番场景! 只可惜世事往往不迁就如果。 第一一零章 谋变 被战火洗劫过的浦滨县,后来又渐行恢复了生气,很多原来躲避出去的人又慢慢回流,也有很多从他乡流落过来的人也在这里寻得生计活下来。 这日傍晚,在浦滨县一处河堤边的一座老式宅院里,几个人坐在堂屋的门檐下闲聊,等着边上的房子里做饭菜的人把晚饭端出来。 堂屋前是个二十来平的空地,两边各有两间矮一些的瓦房,盖着檐顶的院门紧闭着,外面的堤路上不时有人经过的脚步声或是拉人力车的轮子发出的声音。 徐三晚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望着眼前的空地,忽然说:“记得我家的前院一次能站下四五百来人不见挤的,逢年过节还能搭个大台子唱戏,我绕着院子跑一圈能跑出汗,可今儿眼前我一个筋斗能从这边翻到那边去。” “是不是很感慨?眼下这景落儿,别说你徐家三少爷,大伙都憋屈着,往后乍个办?”坐在门前台阶上的马老六抓着头发上的蚤子说。 “真想找鬼子的枪口撞了算了。”靠着屋檐柱坐地上的金宝说了句。 “唉,死了的倒省事,没被打死的却不知怎么好了。”伍峰坐堂屋的门槛上看着他的怀表说。 “你俩个不如去找你们的队伍去吧?”还是长衫布衣土裤的方华看着马阿六和金宝说,她的头发比原来显得有些长了,这下抓在手里拢着。 “就我两个一块五花肉似的丢进万人互撕的绞肉堆里,能顶个屁事。”马老六说。 “要不你俩加入我们的队伍吧,接受我党的领导。”伍峰说。 ~跟着你们进山去打游击,给鬼子捻着跑?我可受够了。~马老六摇了摇头。 厨房里的女人把吃晚饭的桌子摆到天井里,跟着捧出碗筷,招呼他们过来都吃点东西。 水叔从厨房里端出一盆稀粥,又进去捧出碟腌咸菜和一碗煎熟的海鱼干。 老六进去边上一个房子里要把里面郁闷躺在床上的老谭叫出来吃点吃的。 老谭说没胃口,老六从房里出来嘀咕了句,这么下去不行啊。 坐桌子前的伍峰瞧一眼房门里,道:“他要死让他死好了,我最瞧不起这种让女人要了半条命的男人。” “你懂个球!”马老六瞪伍峰一眼。“我嫂子下落不明,我兄长能心安么!” 徐三晚用勺子捞起粥盆里稀烂的粥米,再看眼桌上的糙菜,扔下勺子,对着老谭的房里大声喊道:“老谭出来!我要跟你说个事!” 说话的语气让他身边的恩秀听着都不忍说他道:“别没大没小的。” 徐三晚反而更大声了,说:“我这回就是要没大没小,就要他给他指条路,看他听不听我的!” “你但说无妨”从房里出来的老谭坐徐三晚跟前。 “你不是怕找不到你的女人么,那你何不换个法子,让她来找你!”徐三晚这话一出,让众人都有点意外,也有点恍然。 “她怎么来?搭船还是坐车?”方华喝了口稀粥问道。 “严肃点,这不是个嬉皮的话题。”徐三晚看一眼男人婆,又对老谭说:“想昔日您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为何非要隐姓埋名?既然安静的日子没得过了,为何不杀回枪林弹雨中去闯出一条血路来,只要你有了名堂有了名气,你女人还能找不到你?” 马老六当下坐到谭世夫跟前,对他说:“哥,这小子的话我认为没毛病,咱既是在山壁下找到了那哑巴的尸体,也找到了嫂子养伤的山窟窿,可就没找着她的人,没准又被谁救走了,都不知往那处去了,往后往那儿找去呀,得,让她来见你!” “你说出你的想法。”沉默了一下的老谭看着徐三晚。 这时候天己黑下来,水叔在桌上点了盏油灯,另一盏放在堂屋前的凳子上,这夜晚虽寒冷,却没什么风,坐着的众人投在地上或屋墙上的影子有些影绰。 “知道眼下浦滨和徐家湾有多少鬼子吗?”三晚说举起三个指头。“三千,有多少二鬼子?一千多,山下芥木领导的一个特别行动队,纠集众多的浪人武士和地痞流氓出身的狗腿子,在浦滨成立了一个堂口组织,叫芥木堂的,这个堂口明面上的头却是我家以前的跑腿姚老鸦,谁都知道他只不过是个傀儡,山下芥木的这个组织除了要控制浦滨一带的码头和地下场所,为其捞取黑金,也要利用这个组织的身份暗地里追查我们的下落和暗中消除所有与日寇对抗的社会人士,我们查探出来的消息是这样的吧。”徐三晚说到最后目光落在伍峰身上。 伍峰朝谭世夫点点头道:“这是一头横行在浦滨的恶虎,三斩藤枝这样做还不是想转嫁其黑恶面目,达到他要共荣冶理这里的目的,开枪杀人的事只要不是明面上看着是鬼子做的,那就会麻木人们的心理。” “那你们想怎么做?”马老六在一旁问道。 “转换身份,组织人马,跟其对着干,再不能让其为所欲为,不然我们的抵抗力量会不断被蚕食掉。”伍峰说。 “这意思是你们也要成立一个帮会,想推我哥做带头人?”马老六说。 “你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当这带头人合情合理。”方华看着谭世夫。 “是想我做姚老鸦头一样的人物吧。”老谭脸现苦笑。 “看你怎么想吧。”伍峰拿起碗来吃粥。“要不你就只顾躺这房里想你的女人,等什么时候芥木堂的人把你翻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可是山下芥木要拿的头号要犯,悬赏缉拿的画像都贴到城门口了,赏金比咱花老二的都要高。” “老谭,说实话这件事我真是为你着想的。”徐三晚放下筷子说:“要不是这样你找不回来你的女人!你不能看着一些似是而非的影像就断定咱是有心算计你,你要连我最基本的人品都不相信,那咱以后就没法交心了。” “哥,你不会还有何心存芥蒂吧?是怕以前的仇家找上门?这当下新结的仇恨都有得你愁的,咱都被逼到没活路了,还怕什么!?”马老六在谭世夫面前站了起来。 “呀。”坐三晚身边的恩秀无意中往堂屋里看过一眼,可这一眼让她吓得惊叫一声。 “你又看见什么了?”三晚不由得回头看进堂屋里,昏黄的油灯光下那里空落落的,只有正面贴着的一幅福娃抱着鲤鱼的年画在灯光下显得蒙蒙胧胧。 “怕是又看到那吊中梁下的账房老头的样子了吧?”伍峰也回头看一眼说:“那天夜里我们三个找到这家宅子,院门是被人砸开的,堂屋的门虚掩着,屋里能用的物件都让人拿走了,就得那老头吊房梁下,一点着亮火就看到它,都快干透了,这让她落下阴影了吧。” “不行,明儿我得供个菩萨在堂上安个祥。”恩秀顾自说了句。 38年之后浦滨一带成为日占区已成定局,加上日军大量护植傀儡力量,浦滨县城的控制权实际上被纳入三斩藤枝的联队,原来占领浦滨的板村归雄联队已开往前线。 三斩藤枝靠着买通官场,才没有因为师团长在他管制区内遇害一事被惩处,反而手上的权力比原来大。 三斩护植的力量渗透进浦滨的各个领域,他甚至野心到要白道黑道通吃,因为明面上的账他会受到监管,而暗地里的收入却没人知道,这条老狐狸没准就是日本山口组的骨干成员。 于是浦滨至徐家湾的沿江沿海的航运码头新冒出来一个黑帮堂口,帮会的头是一个姓姚叫姚爷的干瘦老头,他受到山下芥木在背后的支撑,以迅速强大的实力冲击各处码头的人力资源和货物航线的控制权。 这使得原来控制着浦滨一带大部份码头和地下场所的一个叫海龙商会的头目感到非常愤慨,这人姓吴,叫吴海,也就是之前在山野路上救下唐妮的那个吴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入梦 夜晚,在浦城里一家洋人开的医院里,一身财主土豪打扮披着风褛的吴爷站在病房的一张床前,看着病床上熟睡的女人。 眼前这女人已非他初次在路上见到的那样子,面容白净,头发也干净,脸上的气色也饱满多了,衬托出她的容颜更清晰。 “果然是一美人。”半秃顶,额头上有两条清楚的抬头纹,两眼生得铜铃似的吴爷不由得叹了句。 在离吴海几步远处靠墙边一茶水台上的二彪听了这句话,说道:“吴爷这时下还有闲心欣赏女人,她可是一病人,满足得了你么?” 吴海回身看一眼二彪头,道:“钓鱼要放长些线,我是个急性子的人么。” 二彪笑了下,想了想又说:“这女人来路不明,我看出身也不同寻常,你可要多个心眼。” 这时,一个穿白大褂的西洋医生从走道经过几个守在门外的保镖,走进房来向吴爷寒喧一句。 “马丁大夫。”吴海朝这名比他身材要高出一头的德国医生点了点头,说:“我这阵子事多挺忙的,病人送过来都十多天了,才记起来来看看她,怎么样,她的状况?” 马丁.莫勒看着床上的唐妮,用拗口的中文语言说:“比刚来的时候好得多了,这位女士有很顽强的意志力,起初经我院的全面的检查观察,我判断她是从高空摔落下来,造成身上多处骨折和体内外伤,甚至是脑部受到了重创,不过最幸运的是,在她最需要救治的时候,得到有效的救治,救她的那名土郎中,如果你知道他在那里,我真想去拜访他,从他施药残留在身体外表及体内的成份来看,他也许真是个天才。” “是么!”吴海为西洋人对中药土方的敬偑也生出些欢悦感,笑道:“可惜我都不知道她的前事,这纯是路上遇到的遭难人,不忍她的景落,就施援手了,这也许是缘份吧。” 吴海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动了他的心思,也想让身边这个年龄少他有十岁的西洋人明白他对这女人是有意思的。 “所以说女人自生的气质和美貌是她的处世良方没错的。”马丁.莫勒从吴海起色的眼神看出他的心思,附和了一句道。 “只是我要跟你说个严峻的问题,这位女士因为脑部的重创,造成很严重的失忆症,据我的观察,她现在回忆不起一点过去的人和事,从我与她的数次交流来看,她的性格敏感而内敛,对陌生人有戒意,也许是过去一度的环境压抑了她,她要以健康的心理和适应力回到正常人的状态,建议还得调理一段时间。” “但是,让我从她身上发现了一点很是吸引我去关注她的事情,她过去的职业很有可能就是我的同行。”马丁,莫勒这下说得流露真情了,绕着床铺对吴爷说,忽然发现吴爷那双铜铃般的眼睛好像是瞪得更大了,才刹住了嘴。 连吴爷身后那面目本就不善的人也在瞅着他,他这才知道话说多了对自己不好。 忽然,床上盖着被子的女人发出梦呓般的呻吟,表情显得痛苦,还用手去抓着自己的头部。 “马丁大夫,她这是?”吴海首先发现唐妮的睡眼惊厥。 “她这是作恶梦的表现,这症状的表现通常是因为大脑神经损伤或积液挤压造成的神经反应,现在最需要调理的是她脑部的症状,所以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和对应的物理辅助,陌生人最好先不打扰她。” 马丁,莫勒叫来护士给病人的症状作缓解,吴海在马丁的建议下还是选择了离开,出到门口回身指了下茶水台上放的礼品,叫大夫务必收下一点心意。 出到医院门外的路上,吴海和二彪上了一辆车,其他的手下跟在后面一辆车上,向夜色萧瑟的街市上驶去。 街市两边的骑楼或是平房一眼望去看不到几处光亮,偶见一两个路人从路上快步经过,一辆警察置的黑色吉普响着警笛从路上驶过。 坐在车后座的吴海用手搓了把困苦的脸,看向身边的二彪头,说:“除掉那条老狗有用么?有用么?” “对眼前的事态是没有用,但我还是想除掉他。”二彪看着车窗外说:“留着他是个祸患,早晚会把我们卖出去。” “你是说徐家那件事?”吴海想了下问道:“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徐家好像都没啥人了,你还担心这件事?” 二彪转过头来看着吴爷,神色有点嘲意,道:“别忘了徐海生还有个小儿子,有句话说,将门无怂后,要让那小子知道他徐家没落是因你一手打造,我看你可能也不会比眼下好过多少。” “那小子现在怎么样?做了日本太君的小舅子?”吴海有点冷笑道:“我吴海道上走过来,结下的仇家可不止三几个,比他徐家更狠的人物我都铲了,今时今日滨江一带就没人敢不服我吴海。” “当然,除了日本鬼子。”二彪又看向窗外说道:“但有比鬼子更狠的人,是那些跟鬼子对着干的人,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件事与我没多少关系,我担心是那老狗把杀苦力帮花明的事捅给他儿子,这些人眼下让鬼子通缉着,你想一下他们的团伙会是吃素的?” “想不到你二彪也有怕的时候。”吴爷淡淡说了句。 “这不是怕,是人要活得明白一点。” “那就拜托鬼子吧,最好把他们拉去枪毙了。” “眼下鬼子正拿你开刀呢,你还是想想怎么对付鬼子吧。” “对付得了么?” “那你就把你的码头航线和赌场烟馆都明面上的送给老鸦头,我想你吴爷应是从来没想到今天会让这么一条狗都不如的东西来收拾你。” 吴爷是气得没话说了,二彪一时只顾望着侧边的车窗外,他蓦然看见路边的一盏灯光下,走出三个人。 那三个人步履匆匆,只顾低着头赶路,戴着防寒的绒线头套,或是宽檐礼帽,打扮似平民又似江湖人士。 其中一个身材偏瘦的青年人看见路上驶过的两辆轿车,他不由得扭着头多看一下,但见一辆车后窗玻璃上印着一个黑糊糊的人头,似是在与他对视。 二彪看着那人与他对视的身影,直至车驶远,他才转过身来靠着座背,看着车顶犯惑的说了句,有这么巧? 怪谭早些年收了些从浦滨过来跟他学武的徒弟,其中两个练得比较出色的,还得了他些真家底,后来在浦滨各开了家练武馆,还时有去徐家湾拜访他。 怪谭最后还是接受了徐三晚对他说过的话,与其当下走投无路又痛失所爱,干脆就豁出去杀出一条路来,把盘据在浦滨明面上的黑恶势力的嚣张气焰打下去,尤其是山木堂,他知道这是件赴刀山火海的事,但这件事之上有一团火在支持着他,这团火能烧起好多人的心。 这晚上怪谭就与徐三晚和花二一起去寻访他那两个开练武馆的徒弟,那两人的馆子之前因交不起高额的保护费,刚被山木堂的人扫了场,正郁闷着自己开武馆还被人收保护费的荒唐事,可人家就是有枪,还人多势众。 听得寻来的昔日恩师说出要把练武的人都召集起来,与由日军在后面操纵的山木堂展开争斗,两个馆子的人都呼应而起接受怪谭的领导,这让他又过了一把昔日聚军对阀的豪气之爽。 赶回去的路人三人都挺兴奋的,说眼下能码起近百号人了,但要跟鬼子干,得有枪火,要怎么解决武器的事? 怪谭便提议回去问一下马老六,他的鬼点子多,徐三晚提出回徐家湾去偷鬼子军营里的武器,便回头问花二那地道挖通了没有? 花二正看着路上那辆车驶过去,他跟上前头的两人,说挖地道的事有麻生和周打轮在抓紧着,就差这几天了。 跟着徐三晚又说,他们要召集更多的人得手头有更多的经费,眼下这钱怎么解决? 三人都觉得这事得回去好好商量一下。 赶了一段路,走到那家四层楼高,楼前有个大院子的圣约翰医院门前的路上,谭世夫望着那幢楼顶按着个十字架的西医院,他不由感触的停了下脚步,可能想到她的女人也是个西医了吧。 他望着楼上一个亮着灯光的窗户,恰巧这个窗户里的大夫马丁.莫勒正看着床上之前经过一番头痛挣扎后又睡过去的女人。 “走呀,老谭,望什么?”走到前头去的徐三晚回头对谭世夫说,顺着望一眼边上的西医院。“以为你女人在上面病床上?入梦了吧你。” 三人走到一家停工的私人纺纱厂的路边,突然听到里面一阵枪声大作,还伴着人的呼喊声。 这时他们才发现路上不远处停着两辆刷成黑色装有篷布的日军卡车,这种卡车平时跑在路上,搭载的多是山木堂的人。 纱厂的大门口躲着的两个穿西装戴礼帽的人,发现路上走近来的三个,有一个从门口柱子后闪出来,举枪向他们打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际遇 三人身上都揣着枪,他们都是被日军缉拿的人,出门那有不带家伙的,听到工厂里面的枪响时,已经下意识把枪抽了出来。 门口闪身出来的人,还是不够迎上他的花二快了一手,距得十多米一枪将他撂倒在地。 徐三晚一个箭步跑向马路的对面,他要最先出现在与工厂大门的平行线上将那躲到门柱的家伙击倒。 在花二开枪吸引那人的注意力下,工厂大门对面马路上出现的人开枪射倒另一个穿西装戴礼帽的人。 三人紧接着聚到大门口的两边,怪谭贴着门柱说道:“从枪弹的响声听来,里面多是鬼子的十四式撸子发出的,他们可能有十多人在里面。” 花二从地上捡起两把手枪,从一个尸体上摸出弹匣,把一把枪递给徐三晚,他们往里面瞅见六七米高的厂房距得大门有十多米的空地,才直伸向里面,屋墙上开着黑洞洞的大门,枪声在里面频频响起。 “鬼子应该在我们前头,往里面的是什么人?” “他们的枪多是勃朗宁,还有毛瑟手枪,只要是跟鬼子干的都是我们的人。” 花二刚要往里面的院子冲过去,给老谭喝住道:“门里有枪手对着咱的,刚才这外面的枪响,他们不可能都听不到,老二你把那条尸体顶起来护着自己往里冲,我们从后面开枪。” 花二把一具刚才击倒的堂口杀手提起来挡着自己出现在门口里面,纺纱厂房的门口两边立即出现人影向他举枪射击。 老谭和徐三晚从门柱后闪出一起连发数枪将那两个夜暗下的人影打倒,三个人一阵快跑躲到厂门的边上,里面射出来的子弹在他们身边飞过。 “里面都是纺纱机器,估摸双方都躲机器后对射呢。”徐三晚躲到门边之前往里面瞅了一眼,黑糊糊的只见到一排排纱机的轮廓。 “不能耗着,这下要有鬼子增援过来,咱就成夹馅的了。”老谭看见近处墙根边堆着好些弃用的麻袋布包,再见到院子里停着一辆货车。 “老二你去把车下的油箱捅破,三晚拿麻包去淋上柴油,点着火扔进去好照个亮,让那头的人牵住鬼子的火力,咱一起冲进去。” 门外的人将好几个燃烧的麻布袋装进石头扔进厂房里,里面躲在一台台纱机下的敌特被照见在火光中,给远离火光的那头躲在暗中的人乘机开枪射杀。 门外三人也趁着敌特乱了阵脚之际冲进大门里,形成两头挟击,将慌乱窜走于纱机间的敌特一个个射倒。 原来与山木堂的特务对战的是浦滨地下组织的成员,这夜晚借用这家小型纱厂的办公室开个碰头会,目的也是商量着如何将两个某学科领域上很重要的学者送上码头的船离开浦滨,不料被叛徒出卖。 因为怕鬼子很快闻枪而至,一行八人迅速灭了火,从捅破的办公室房顶上爬过边上的工厂屋顶迅速离去。 在安全处分开时,花二还主动提出要帮他们找船搭人离开。 五人当中一个主事的男人握着花二的手问他们与谁在一起? 徐三晚说出他姐的名字,那人才恍然松怀说道:“你们队长被派往前线工作去了,由于这里的斗争环境很恶劣,有些接头上的事还没交接过来,难怪之前没见过你们。” 跟着这男人从怀里掏出支钢笔,挽起长袍的下摆,用力撕下一角布条,在布条上写下一个地址交给花二,让他们准备好路线和船只之后去这个地方找他。 半夜时分,徐三晚拾理一下身上的尘垢汗渍换了套干净的睡衣爬上床掀开被子睡到侧身而睡的女人身后,那种由体而至的温暖感,让他心情一下安适了好多,也温柔了好多。 “你回来啦。”恩秀抓着他揽过身子的手放进她怀里。 “秀,你想我么?”三晚将脸贴到她暖暖的背上,低声问道。 “你说呢,我多怕那天你真回不来了。” “是么,我要真回不来,你怎么办呢?” “找人嫁了呗,还能咋的。” 恩秀说了这句话,把她怀里的手搂得更紧了。 三晚想对她说,你帮我求求菩萨别让子弹把我打死了,可还是把话忍住了,在温暖中很快睡去。 睡眠中,他梦见那些在飞流山上遇见的国军女兵卫生员,在和他一起说笑,忽然那些活泼可爱的女兵一下只剩下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 身影蓦然转过身来,也是个戴军帽穿军装的国军女兵,一脸阴狠的将手上的裹尸布抖开来往他躺着的身上盖,他发现这女兵的脸竟然是已经忘记了的,为他丢了性命的林秋红! 他吓得一下惊醒过来。 “秀!”徐三晚从惊醒中坐起来,发现摸不到他身边的女人,便向黑暗中问道,那知嘴巴一下被人捂住。 “别作声,你听!”恩秀在他耳边紧张的说,她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什么呢?你别老是一惊一乍的。”三晚扯开她的手低声说:“还是我说啥了?让你觉都不睡。” “听屋后面的房子里,有声音。”恩秀说。“刚刚好像一堆人在吵架。” 徐三晚之前对周边的住宅都打探了个遍,他知道屋后的房子是处躲避战乱的人家丢弃的宅子,跟他家的宅子是一样的户型,两户房子的后背之间隔着一堵围墙,相距不到两米的。 之前他进去看过,小院子的空地都长草了,堂屋的瓦顶还被砸了个大洞,一发哑火的航空炮弹斜插在门口砸开的方砖地上,就因为这颗不知会不会爆炸的炸弹,没有人敢占这处房子栖身。 有一天马阿六和肥宝把炸弹的引信拆出来,掏出里面的炸药,又装模作样的放回原处。 徐三晚靠到床头边的木窗口侧耳细听,果真听到隔着墙头那边的屋里传来有一句没一句的吵骂声。 “妈的,东躲西藏的,老子受不了啦。” “散了吧,都散了,爱那去那去。” “就不能消停下吗,别让人发现了,又把鬼子引来。” 声音隐约从屋顶上的破口传过来。 徐三晚从房里出来,与堂屋那边的侧房里出来的方华打了个照面,她步枪已拿在手上。 “你也听见声音了?”三晚问她。 “不一定是敌人,很可能是溃散进浦滨来的兵士。”方华出到院子把其他人叫醒。 凌晨,夜色像蒙了层白雾,模糊映见出屋前院子里散坐的人,那个溃军连长李四弟和他仅剩下的九个人坐在地上,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他们的断后部份如何被鬼子穷追猛打,逃命中一茬又一茬把同袍的尸体丢在山林里,最后潜进城里又被日伪发现,被逼到处躲避,一来二去,就只剩下眼前的人。 李连长在对方的人脸中找到了谭世夫,看着他说:“唐旅与我临别时,对我说过,要是没被打死就带着剩下来的兄弟去找你,叫我们往后跟着你,有一天他会回来找我们。” 老谭点了点头,想了下说:“跟着我,不怕往后见不着你们的官长吗?” 溃兵中有人说:“这是命令。” 跟着这些人趁着一时毫无睡意,便一起商量着要到那里去搞来壮大队伍的经费? 这事问到了马老六,马老六看着徐三晚和花二说:“你们家那山头上躺着的先人怀里可是有不少黄货和古玩的,何不去开出来为国家做贡献?” 两人都大表惊讶,徐三晚说:“是不是顺道把我家祖坟也挖了?你就不怕触着了阴灵?你这辈子就给追着折磨了。” 马老六说道:“我这下就给鬼子追着折磨得够呛!你们瞧吧,那天鬼子闲下心来,徐家湾山头上的坟得一个个炸开了啰,头一个就炸你徐家的。” 花二这下说:“听老一辈的人说过,以前就因为出现盗墓的,山头的军营组了巡更的清兵,后来皇帝换成了总统,为这盗墓的事又组织了乡团,这时候鬼子要做盗墓贼,那就没谁阻得了的。” “照三斩藤枝的黑心劲,连黑帮的钱他都要吞尽,那天醒悟到山头的地下有财宝,那肯定走不脱的。”老谭说了句。 “那就得先其一步抢救属于咱们的钱财,这事必须做,而且要及早。”伍峰这下也大表赞成。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缺德了?”方华看着伍峰道。 “这不是叫鬼子逼的嘛。” 第一百一十三章 山木堂 又一天夜晚,在浦滨一条热闹的街市,路上也有些灯红酒绿的场所,这其中有一处临街的门堂,从门堂过去,里面有一座大宅院和两排仓库改作的住宿房,这里就是山木堂。 从外表看来,这个山木堂就跟黑帮堂口没什么两样,本来就是扫除某个门会组织,将其会址改造而来,只是人员的着装都清一色的西式洋装,出行还戴着布礼帽,成群结队走在路上尤显出众。 实际上山下芥木把这个堂口的成员分成两个部份,一部份纯粹日军化装的特别行动队员,专门实施暗杀和抓捕,对付一切的抵抗力量,包括国民党的军统和浦滨的地下党。 另一部份是由日军和浪人武士还有相当一部份协军组成,是专为抢夺浦滨一带黑帮地盘以及向民间勒索诈取钱财而成立的。 这两部份人都得听调于山下芥木,但明面上却用了姚鸦子作堂口把头,山下芥木此举只是为掩人耳目,让外人以为这真是个新成立的黑帮组织。 加上姚老鸦看着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对皇军唯命是从,山下芥木很放心他搞不出什么手脚来。 姚老鸦心里很明白鬼子是把他当作一个挡箭牌示立在对敌的风口浪尖,他比起在徐家湾那阵怕遭到挑帮的人暗杀,更是多长了十个心眼也不够防着随时会出现的杀身危险。 只是仇敌多了,反而麻木了,每日是打定心态有一天过一天,加上每次出门都前呼后拥,也算是鬼子给足他虚荣心。 这时候在大宅院的厅堂中,山下芥木坐在太师椅上,端着一碗茶,他看了眼面前桌上的一堆钱钞和银元,才把碗茶喝进嘴里。 穿着西裤黑皮鞋上身马褂套长衫梳着大中分的姚鸦头站在一旁微躬着身子,一脸讨好道:“怎么样,山下队长,龙井茶的味道还好吧。” 山下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姚桑,坐,这是今天的收获吗?” 姚鸦头在椅上坐下,也点头道:“山下队长,这是各处场所和码头收入的一部份,还有些正有弟兄送过来的路上,您看着满意么?” “不错,好好干,姚桑。”山下放下茶碗,从桌上拿起几张钞票放到姚老鸦面前的桌上。“这是你的,拿着。” 姚老鸦立表谢意,皮笑肉不笑的伸手拿起桌上的钱,实际上他知道自己到手的钱跟桌面上的大额钞票和银元比起来零头数都及不上,小鬼子是拿他当小孩打发。 要不他还能不高兴吗!?日本太君分分钟让他一个人走出外面的街路上,他姚老鸦很可能行不出百米就得倒在路上。 “这些天有什么不顺心事吗?我是说扩张地盘上。”山下芥木说。 姚老鸦想了下为难地说:“队长,咱这下算是踩到硬地头的边上了,市面上分散的大小烟馆赌档窰子都七七八八的归咱堂口,就是滨堤路上龙海商会那一块被卡住了,那是吴爷的总陀势力范围,他帮派的人马几乎都集中在那里,咱一时打不下来。” 山下芥木瞪起眼睛瞅着说话的人,说话的人直急得往下说:“队长你有所不知,滨堤路至江口路至渔市街和汇江码头那一片区的环境有多复杂,它是本城人员最混杂的一块地盘,上至商贾权贵,下至三教九流都混迹其中,里面有三几个帮派跟那吴爷是拜把子的兄弟,咱手底下的人踩进去,必遭一呼百应的围攻,估计真要打起来咱出动半个联队都难保能赢。” “八格!”山下芥木拍着桌子吼叫的站起来,姚老鸦立马屁股弹起来向一边跳开,还不是怕被打的。 山下冷静了一下,朝姚爷招手道:“过来,我不打你,你倒跟我说说,那块地盘若拿下来,能有多少收益?” “比起这桌面的肥水多出一倍不止,那里有本城最大的码头泊位,有最豪华的歌舞厅,也有唯一的大麻,海洛因交易市场。”姚爷叫道。 “在我皇军冶下,你居然跟我说这么一块肥肉不归我皇军所有,这有道理么!还有没有道理!”山下芥木怨愤不平的在厅里踱着步子。 “让我想想用什么法子拿它下来?” “拉军队去轰它。”姚老鸦在一边说了句,见山下冲他走来,他立即找地方躲。 “这是要毁我皇军声誉,破坏共荣的理念。”山下芥木说出这句,自己都觉得不着调,实际上他是担心军方知道他和三斩藤枝在徇私舞弊。 “那吴爷是什么来头?以我山木堂的力量动不了他?” “这吴爷的我清楚,他家族就是靠经营码头航线起家的,上一辈就是本城最大的土豪,到他这一代更是将生意发展到黑道,除了霸占大部份的码头和渔市,还垄断了浦滨的所有毒品买卖,太君没来之前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老婆小妾多得数不过来。” “八格!”山下气得直瞪眼。“我大日本武士最容不下这号人,一定得铲了他,替你支那人消消气。” 在姚老鸦跟山下谈话之时,大厅门外的屋檐下一根伸到廊柱子的跨梁上伏着一个身影,他听着大厅里面的说话声,越听越觉得按捺不住,当下一个翻身向下,双手抓着木梁,两腿朝一个站在门旁守卫的帮徒伸去,一脚抄着那人的脖颈,另一脚往其头上一踩,那人脖颈发出咔的一声,随即倒在了地上。 身手敏捷的黑衣人落到地上,向另一边门旁站着的另一个打手挥手一甩,其袖间一尖刺物滑出他手上,让他抓着用力向那打手的脖子处甩出,打手发现突然出现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哼得一声倒在地上。 山下芥木和姚爷在厅里说着话,忽然见有个人走进来,闷声不响的将一左一右两扇大门页合作一起,随后这人显得有些纳闷,因为他在近处找不到卡门的木条。 “门闩条那去了?”黑衣人转过身来看着大厅里的两人,这人虽穿一身黑衣服,却没有蒙脸,也不戴帽子。 姚老鸦看见来人的脸,吓得脚下有些发软,不由得护住边上一张椅子的椅背。 “这大门从来就没关过,要门闩条干什么?”山下芥木看着来人,他知道往下定然非好事发生,发觉一旁的老鸦头要往厅后的过道退走,他伸手一把抄住老鸦头的肩头,问他道:“是老伙记吗?不打声招呼你就想走,你这堂口大佬当得很不称职。” “彪爷,这下深夜造访,似乎有些不合礼仪。”老鸦头只得壮起胆子对来人说。 跟着老鸦头对山下说:“他是专程来找我的。” “本是个习惯夜晚出门的人,还拘这点礼节么。”二彪看着老鸦头,伸手指着山下芥木。“这位是你老板,不介绍一下?” 老鸦头刚要作声,却感到山下抓着他的手更用力,便忍着痛不说,听得山下对二彪说:“我就是他东家,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二彪伸手指着老鸦头对山下芥木冷笑道:“我来本想趁着深夜结束这条到处说人坏话的老狗的性命,既然你主人在此,那我有必要会一会你。” “好!”山下芥木心下着实佩服眼前此人敢单枪匹马闯进他的堂口,料想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他也身为一武道中人,当下便且先以武会一会这胆大包天之人。 “你们中国有句老话讲,打狗得看主人面,那你就来先打倒我再杀狗。” 山下芥木说着放开姚鸦子,向大厅的空地走出两步,作一下身势。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彪 身材高挑壮实的山下芥木握着拳头向二彪示意,请放马过来。 身子架比对方要偏瘦小的二彪头当即翻起眼皮,一个展身向山下扑近,双方出拳开脚在大厅打斗起来。 山下的拳脚比较粗放豪横,招招要从对方身上捞取果实,二彪却凭身灵招狠反制对方的暴力。 二彪打自和山下芥木缠斗起来,便自觉后悔,他出现在大厅之时便以为这名日军头子不过是只会耍暴力瞎出手的勇夫,想着几分钟内打倒山下,再迅速结果姚鸦子,后夺路而去。 这下才知道自己打错了算盘,尤其是他发现靠在大厅一根顶梁柱后一脸笑意地看着他的老鸦头,他更是恼火,可也只得打醒十二分精神,寻觅对方的身势破绽,以图夺机取其实力。 两人相斗不过一阵,那两扇被二彪合上的大门已被人推开,外面不断冲进来的堂手将大厅周围围了个转,山下示意众人不要介入,边上的人才没有动手。 山下在几番拳脚相斗后,知察到对方不止两手袖里有铁器,而且两腿裤管里也藏着扁条状硬物,这分明就是个老于江湖算计对手的阴狠之人,加之身手的灵敏迅捷,招式毒辣,让他也暗自叫苦,料定眼前人绝不会按套路出牌,冷不防他会被一招致命。 当山下芥木连环挥脚踢中对方心口,二彪往后摔倒在一张砸散架的木椅上,山下乘势趋上压在二彪身上挥拳要狠揍其脸面,不料对方手上不知何时已捏着一把镖刀,向他脖颈处划来。 山下当即往后仰倒,眼见着镖刀从他下额划过,还拉破了他的皮肤,他干脆一个后空翻离开对手几步站起来。 “你这奸险小人,大大的坏!”山下芥木气得当下大叫出声,他腾跳到一处大厅中屏前抽起一把架在木架上的武士刀,冲向他逼视而近的二彪头怒道:“来,来,你不就是想要使刀子么,大方把家伙亮出来,看我把你劈开了。” 二彪使着两把从裤管里抽出的短刀,与挥舞着武士刀的山下在大厅里叮叮当当再次打在一起。 山下太君仗着自己武器威武,大招大式要将对手劈成两半,那料一阵缠斗之后,他竟被人寻着破绽,二彪手头的两把半尺余长的短刀,一把划在他的手腕上,一把刺在他大腿部,这使他惊得脸色都变,立即跳出相斗范围,指着欲冲他杀来的二彪,对周围人大喊道:“一起上,把他打成肉酱!” 山下丢掉手上的武士刀,右手捏着左手腕上的伤口,看见鲜血从手掌下渗出,不知这一刀有没有把他手腕血脉割破,所以不敢再斗。 一时间周围无数拳脚向二彪招呼而上,他挥舞着两把短刀要向大门外杀出一条血路而往。一个个堂手在他刀下倒地,但是更多堂手从门外冲进来加入围战,他在人丛间拼死抵挡,就是三头六臂也难以招架了,终究架不住身际无数拳脚的冲击,最后还是被群殴倒地。 倒在地上还被无数拳脚辟里叭啦揍得昏死过去,软绵绵的像滩烂泥,一动不动。 “死了没有?”这时山下分开众人走近倒地的二彪,见他整张脸都被踩变形踩灰青了,鼻孔嘴角也渗了出血来。 “没死也医不回来了。” “队长,要不要再暴揍一顿?” “我看拖出去丢大路上得了,这顿揍他九条命也活不过来。” 众堂手松下紧张的身心,你一言我一语,有的寻地儿歇下来,围在二彪周围的人呈分散开。 这下总算松了口气的姚鸦子却走近二彪,看着他面如死色的样子,他心里想到这个心腹之患就这么没了? “想在老虎口里拔牙,以为你能狂飙呀?”老鸦头看着地上的二彪说。 往日里老鸦子可是怕二彪因知道他杀人的事会不留他老鸦活口,但这下他看着地上的人怎么看也觉得不对劲,联想到这可是道上风里浪里打滚过来的人,而且传闻二彪打小练得一身硬气功,有闭气诈死的本事。 这么一想,老鸦头倒是惊了,他从二彪身边退开,对还捏着手腕的山下说道:“没准真是死贴地了,叫人拿铲来铲起来。”走开两步不由得加快步子。 山下也朝二彪转过身去,但还是多了个心眼,正要叫散开周围的人去找绳子来把二彪绑起来,人要没死,他有话要问。 地上的人突然双眼一睁,一个双腿向上立举,随即向地上返回一蹬,将身子跃起向着大门处一窜,首先飞脚踢倒一个拦在门口的打手,跟着转过身来,向厅里的人望过一眼,两手间挥出袖镖,一镖取山下芥木,一镖取走到那边的姚老鸦子。 只可惜这两镖都飞得不准,山下只看着镖刀从他身边擦过,听见众人呼喊的老鸦头回过身来,发现镖刀从他头上飞过。 众堂手追出大门,看着那人奔到一处院墙翻上墙头,再跃上近处的屋顶,堂手纷纷拔枪追打,却看着他奔过屋顶消失在那边。 山下芥木被眼前反转的一幕,气得自叹幼稚,没成想此人如此狡猾,居然会诈死骗逃,他走近老鸦头挥脚朝人踢了一脚。 “你是不是早知道他会诈死?” “没的事,太君,千真万确,我真不知道!”老鸦头大声矢口否认。 “他是谁?什么人?明天带我去找他出来!我非生生揍死他不可。” “他是吴爷的人,据我知道最近就跟在吴爷身边。” “吴爷?吴爷。”山下芥木说着吴爷,想着事情,忽然神色明了,对老鸦头说道:“好了,这下有理由出兵了,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我出动兵力把那个什么鬼吴爷的地盘包围起来,理由是抓出今夜闯堂会的人,你随我进去把一切敢跟我山木堂叫板的人全部抓起来关进牢里,架空吴爷的实力,然后你就带人去扫清吴爷的地盘让他滚蛋!” 姚鸦头瞪大眼睛看着一脸恶狠的山下芥木,心里骂道这么损的招你他娘的是乍想出来的。 山下芥木走到原先放着一堆钱的桌子前,还回过头来恶狠狠向老鸦头喊道:“记住!让他一个老婆也不许带走!” 当夜凌晨,吴爷在他公馆后面的一处房子里见到躺在床上的二彪,这时的二彪因为身体内伤发作,处在奄奄一息的状态,床边地上还吐了一滩黑血。 几个帮会的汉子在一旁照看着他,都说小鬼子出手太狠了,二彪没被打死也算是命大的了。 吴爷看着二彪,却很是不高兴,对不知还能不能清醒意识到他说话的人说道:“我之前不是交待过你不要轻举妄动的嘛,这下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你,你给老子捅大娄子了。” “吴爷,这话怎说?二彪闯下祸了?”旁边的汉子问道。 吴爷对他的手下悲愤道:“他闯的是山木堂,是要吃掉咱地盘的鬼子堂口,只要那姚老鸦把二彪的底透出来,鬼子就有理由踩进咱的地盘来,到时不知闹出多大的事来,咱的天下闹不好要供手让小鬼子。” 几个手下纷纷表示气愤,叫嚣着小鬼子要敢来打他们的地盘,就联手这里所有兄弟跟他拼了。 吴海却不以为意,对众人轻蔑不已,说就凭你们这帮群架都打不好的喽啰们能跟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军队打?到时拉来几门火炮就能把你们胆子都震出来。 吴海在这狂急之下,想到唯一可能救得了他的是之前控制过浦滨半年的坂村归雄,浦滨沦陷之后,是他吴海首先率领当地众多头脸人物向坂村归雄投诚,因此得坂村的赏识,吴海还多次投其所好,其间甚得坂村欢心,结下私交。 本来还以为能坐实在浦滨的原有地位,日军不会动他的利益,那料坂村归雄突然撤走,来了一个为了利益爹娘都不认的三斩太君。 于是吴海在这之前要通过各种关系联系坂村归雄部队的话机,恳请坂村归雄为此事出面缓解三斩藤枝要起他老底的势力。 可是今早上,他的师爷告诉他一个很让他失望的消息,虽已电联上坂村的旅团,但是新上任的坂村旅团长,因家族中要事,已于前日起程回国。 天灰蒙蒙的早上,吴爷站在其商会数层高的楼顶,望着对面码头过去宽阔的江水直奔向远处的大海,心情很是懊丧。 想到眼前的码头航运,渔市,人力,如果不在他吴海的势力控制之下,那得流失多少肥水,新的势力夺了地盘之后,他的正规经营范围都会被随之而来的新公司取代,到时他吴海就得彻底与他的天下告别。 不过想到他能有今时今日的拥有,还不是靠着黑恶势力一步步的抢夺吞食而来。 这下仰头望之苍天,不由感慨,天道轮回! 吴海望之身后的城区,但见三路环绕一江合围的区域内,多少经营场所在他名下,又有多少肮脏的交易与他有关联,这下是有多么不甘! 不行!怎么也得拼一拼。一个气紧,吴海想到召集各个跟在他后面拾其剩羹的大小帮派的把头商量如何化解这一劫。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徐福 就在山下芥木要向浦滨最大的黑帮势力进行打击的前一天夜里,徐家湾镇某处外围的山林里,偷偷走着一行数人,向着山镇的边缘房屋下的山坝靠近。 在树林和荆棘丛的遮掩下,他们翻开一处地面满是爬藤的遮挡,移开一块石板,从一个两人宽的石洞口逐一钻了进去。 里面的通道也不过多半人高,两人宽,顺着往上倾去。 走在地洞前头的花二点着一个火褶子,火光照亮两边洞壁的一道道凿痕,他掉头对身后的数人说:“有了这地道,往后咱进出山镇就方便多了,小心,脚底下有石级。” “这是什么地道,我咋感觉是在爬枯井。”跟在后面的伍峰说:“人要从上面下来不小心摔了,得在石级上把屁股给磕烂了。” “这本是倾斜往上的路线,咱可没那功夫跟三斩太君那样拉两斜z型出来,现在他上下山镇方便多了,咱挖个狗洞进出镇子也方便多了。” 走在最后的麻生说了句。 数人爬出地洞出到房子下面的地下室,除了说话的三人,还有侦察连长李四弟和他两个手下,还有方华。 麻生把坑头上躺着呼呼大睡的周打轮踢醒,说他咋得跟猪一样,也不怕鬼子来端窝的。 周打轮爬起来又卷到铺角处躺下,嘴里咕哝一句,跟着你们我可算是活废了。 花二点亮一盏油灯放在大通铺上的小桌子上,把一张周打轮这段时间偷偷画下来的山下码头的军事布置图摊在灯下。 几个人凑到桌前,听花二说道:“这是鬼子的军事码头,及码头上的仓库,堆场,铁围网,岗哨的分布图,咱先研究好路线,选好目标,等半夜一过就摸下山去搞些武器弹药回来。” 麻生跟着说:“这阵子我在山下偷偷蹲了几个通宵,鬼子的换岗和巡防时间和路线我都摸出个七八来。”用手指着图纸上某处。“咱从这里穿过去剪开铁网,再从堆场间过去,来到这个仓库,大门是有人把守的,只能从高处通风窗进去。” “是这个仓库里有鬼子的手雷和短枪?我们最需要的是手雷和短枪。”伍峰说道。 “码头上就三个仓库。”麻生说:“这两个大的据我们长时间的观察,都是放置大件的辎重,如卡车,重炮,三轮摩托车,还有行军包被服之类的物资,只有这个仓库进出的都是一箱箱一件件的军火,这里面可能还有炸药之类的。” “李连长你看有什么好建议,说说呗。”方华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李四弟。 李四弟看着图纸说:“我没有实地观察过,不好说什么,但我想知道这两处是什么建筑?” 麻生说:“这两处要不是营房就是库房,还没建好的,所以没画出它实际样子,不过这两处房子可是建得墙厚窗小,从它建的构造来看,很可能屋顶都是混凝土浇筑的,你们说这是干嘛用的?” “这两处房子可是离新建成的码头边很近的,会不会是用来作实验室的?或者是存放有毒物品?”伍峰想到某些战场上日军使用毒气协同作战的事件。 “很有这个可能的,等时机成熟,咱去炸了它。”李四弟说,跟想了下又说:“你们想过没有?要是我方被发现,鬼子附近的兵力几分钟能堵截或包围我们?” “这个可没想过的,要不说你在行,这次行动,老谭非要你来参与呢。”花二说道。 “首先我们要尽量选择岗楼上的探灯照不到的死角来行动。”李四弟看着图纸。“这两处是岗亭吧?还有鬼子的流动哨,我们能不能把他们换掉?” “人手不够,要不只能干掉,但很容易被探灯发现。”花二道。 “有没有鬼子的衣服?我们换上鬼子的衣服吧,临危还能把流动哨换掉。”李连长提议道。 “这个倒是不缺的,之前老六和肥宝从鬼子营房里偷过来好些备用的。” “你们说今夜里山头上的那些人会不会撞见鬼?”说到老六和肥宝,有人想到他们今夜的行动。 “传说还有僵尸,能咬死人的。” “都说啥呢,头两晚他们不是起了几口墓的,还真捞出来不少值钱的东西,那老六的眼光可毒了,那处墓是有钱的主,他能看得出来,之前就是一盗墓贼。” “咱还是担着心今夜咱会不会撞鬼吧。” 大伙说着话,这下麻生说道:“听说今夜他们就要动徐家的陵墓了,要说到徐家最早的先人,那可真是有一段吓人的隐事的。” “什么隐事?说来听听。” 众人都看向麻生,连一旁打瞌睡的周打轮也爬了起来,支起耳朵。 麻生盘腿坐在通铺上想着事情说:“这些事我是听我麻家的老人说的,我麻家有个先人叫麻卓子,曾是浦滨这一带最有名的风水大师,他跟徐家最早的先人有过接触,约模四百年前徐家先人最先带兵来镇守这处海防,这里还是一遍光秃秃的山头,因官府在此设了镇守使,才聚起些打渔开荒的人在此生息下来,但开始时包括戊军守营都是竹寮木屋,沿海台风一来就被扫得干干净净的。” “镇守使为了往山高处开地建址,带兵去打附近岛上的海盗,不但海盗的家底,连人都掳到岸上来,跟着暗中组织归顺他的海盗去打劫海上过往的船只,掳掠世居海上的蛋家渔人,才逐渐以人财物力垒起这遍山头的建造。” “身为驻防使却干着违背其道行的事,可见这徐家发家史也是见不得光的。”听众里有人说了句。 麻生继续说:“可是徐家就是得这里先民的拥戴,因为人们有了安居聚众之地,再不用担心台风和海贼的侵扰,打渔的和耕地的得到了繁衍,也带动了各种营生,使得更多人聚在这里开山建房,这徐家湾于是招来更大的麻烦。” “先民和兵营开始与山那边过来的山贼悍匪展开抵抗,还要防击沿海组团过来的倭寇,这里的战事不断,建筑也加进了防守反击的结构,民团和明兵抱团才开设了上下的军营,这山镇战死的英雄都埋在山头的高处,后来便形成了山头安葬的风俗。” “后来有一年,也就是第一代守使设营于此过去了近三十年,守使司令徐福从意气风发的青年成为沧桑老者,那年一支海盗和倭寇集结的千人船队向徐家湾开过来,这伙海贼的成员当中还有当时盘据台湾的荷兰海盗,都是为了利益冲这山城堡垒而来的,要大举洗劫这里的人们和财产。” “将近暮年的徐福披挂上阵,带领这里的军队和人民合力抗击来犯,这一战从海边打到山城高处,人们一边血战,一边采用请君入瓮的办法,把这支海贼混杂军引入城垒,运用城中的各种暗道,墙垛,捷径将敌人冲散再分块打击,最后打赢了这一战,还活捉了二三百号人的海贼。” “可是徐福在这一战中也身负重伤,他自知命不久矣,气愤难当之际便私下发誓要将这拿住的二百多人为他陪葬,但他总得想一个什么样的方式要这些人成为他的祭葬品,才能使他的灵魂得到祭奉而不被反煞,于是托人请来风水大师麻卓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八卦 麻生继续说道:“据我家后来有一个叫麻甩子的祖上写过一个家谱,详记了他的爷爷麻卓子的生平事迹,当中记述了这件事。” “麻卓子一生为活人看风水占卦,为死人寻宝地吉宅,他因为死人另寻吉地迁宅移棺的事干得多了,对民间所谓的旱魃或僵而不腐的尸体也就见识得多了,从中悟出自己的一套殓葬法事,加上究其多年的风水定穴之法,传说真能起到护阴灵通阳运的气数,这就是民间传言的祖坟头冒青烟的说法。”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相信了,没怪得这徐家能威镇这山这海数百年。”这时花二插了一句嘴。 “就连清康熙那时下令沿海内迁三十里,官府都没敢毁这徐家湾,你们说奇不奇!”麻生说道。 “既然你祖上有如此神奇的法事,为何不护你麻家的后代昌隆发达呢?”伍峰说:“这明显有点狗屁不通嘛。” 麻生看着伍峰说:“您有所不知,自古干这与死人打交道之法的人,大多是无福而自损阴德的,我祖上后来恨死这麻卓子的,自他之后三代单传,他孙辈麻甩子那一代已与他的术业断绝了关系,然而一生求功名而不成,后郁郁而终,幸亏婆娘产了个遗腹子,娘儿俩生活过得清贫,到这个叫麻烦了的年愈五旬才靠手艺起了些家运,我麻家后来才起了些运数的。” “别说叉事了,回到正题,快说你先祖是如何泡制徐家的先人的,咱还要去干鬼子的。”方华发言催道。 麻生想了下道:“那我就以我听来的口述继续的说了,麻卓子到徐家湾见到徐福,那时他己身缠重患,卧床不起,他儿子徐还忠接管了他的权力,正为他处理战斗遗下的后事。” “徐福对麻葬师说出他的心愿,愿身后泉下有灵继续护运这方他为之操劳半生的事业,佑其家运兴隆,由此供出他的意图要将来犯之囚为他殉葬,遂问此法可会荫其冥运?” “闻听此言,麻卓子心下大惊,他之前夜观星相天象约见异常,料想近期必遇异事,莫非就是徐福之愿?他随后起卦占卜更是隐证此测,之后他从守防兵士抬上山来的一桶桶一担担从海盗船上收缴来的香料,松脂,火药,还有琉璃之类的物品,更是看出此大有端倪,而后见到那被囚的青面獠相的西东洋人,他竟以为那些精神戾张之人若制成供奉的魂俑,或更能吸天养地,这种种想法也促使麻卓子不顾自身命数运程而要成就一番神作的勃念。” “之后在麻卓子的出谋划策下,由士兵的监管下把那二百多囚徒拉到山头上占卦定下的穴位日夜不分的挖掘深墓,又雇佣大批城民阀木烧炭,砍竹制管,泡制香料,又命人外出购置大量的麻布和汞银。” “墓穴是一个八凌状的深坑,据麻甩子的记述坑宽八丈深八丈,深墓中点留有一根直径一丈的泥石圆柱,从底至高有四丈,随后又在坑底分里外两格绕着圆柱各挖了八个三尺深的殉祭坑,说到这里你们能猜出这个坑状是一个什么图形了吗?” “这不是个八卦状么。”花二说道:“以前咱挑帮管家麻叔你大哥老是拿着这个东西把玩的,还帮人看过风水和吉日,这下我算是明白了你以前为何要因他手中的八卦罗盘闹到两兄弟翻脸不认。” “我不是记着家训嘛,要不是为盗墓的事,我叫马老六不要动陵圆里处中的那大座坟山,咱动不了那墓葬,但估计过不了些时日,必会被人翻动出来,到那时不知会生出什事?所以这下我就把我听说过的说出来,好让大家伙有个意料。” “能生出什么事?你不会是怕那里面有尸魃吧?”李连长问道。 “这个可说不准的,我认为无论怎样鬼子要开这座墓都不会顺手,我们得有人暗地里瞄着,一旦鬼子动手,咱就乘机干他娘的,别让他们捞了好处。” “那里面应是有好多的金银财宝吧?”周打轮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麻甩子的述记里没说呢。”麻生说:“但我听说徐福入棺之时嘴里含有一颗好大的夜明珠的,是从海盗手里夺来的传世之宝南海明珠,共有两颗,另一颗在他夫人嘴里,徐福闭气没几天,他的元配夫人孟氏追随了他,那女人叫孟姜,是自愿的殉葬。” 听到这下,伍峰顾自笑了道:“你那祖上麻甩子有没有瞎编乱造?把哭倒长城那女的也搬进来。” 方华看一眼伍峰:“你没准真是个同名?世间历史那么长,不止那哭倒长城的是个有情人。” 麻生说:“知道这两人的棺椁放在那里么?就在那处中的大柱子上,离得地底有四丈,离周边的墓壁也是四丈,离头顶上的琉璃顶也是四丈,麻卓子把他自设的空间喻作四运生八气,他是如何把天干地火,风木水土之象引入这空间之中,与下面祭奉的一百二十八缕冥气相生,为太极之灵而运,那可是在墓穴的设计上下了一番心血的。” 这下伍峰又按捺不住的说道:“越说越不着边际了,我真怀疑你家祖上是不是苦读诗书入了魔症,他有没有趴草芦下跟编三言两拍这样的白话文一样编写的家谱?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知道自古就没有墓穴里纳入风与光之说,何况还有水和火。” “这不是说的形象么。”方华又白伍峰一眼。“你咋这么没耐心听人说话。” “我还有一点觉得荒唐的。”伍峰提高了嗓子争道:“那么大一个坑,深24米宽24米,是怎么圆的顶?顶上还有一大大的土堆头呢,这么几百年过去也不见塌!?” 麻生看着伍峰似乎是不好意思再说话,花二却说道:“是不是真有那么回事,鬼子是一定会为咱们揭开这个迷的,到时不就可一探真假了。” “这话说得没错,麻生兄弟你继续说,别理会这扛精,他也是读的马列主义读坏了脑子。”方华说道。 麻生沉默了一下说:“这事记说的我也觉得玄乎,不过自古有死者为后人通运祈福的事那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可没少干,他们挑龙脉寻风水,修得那么大的坟墓不也是为了子孙后代佑福么!那徐福生前还问过麻卓子,他身后如此这般谋划安置下来,能荫庇后人多久的运数?麻卓子当时就说能佑八代,是因为八极生八卦,气数至尽,八代之后无后人!这话一出,麻卓子差点死得比徐福早,可后来还是顺了他的法事。” “吔!”花二惊叹得一声说:“这么说也是玄乎了,我早之前在镇里头的巷弄口听得一些老人聊天说起他徐家,有老人说徐家到这一代是第九代了,真是祖上有荫福绵延呀,可那之后不幸事一件接一件发生,先是32年大儿子走了,34年二儿子也走了,到去年老两口也走了,昔日风光八面的徐家算是没了。” 花二看着身边人都用紧张的眼神看着他,他立即说:“我这么说可不是表示我跟我三晚兄弟有何见外的,相反我是担心着他的,他可是跟咱走在一条道上的,随时遭枪口对着,他要没了那可真是玄了。” “哎!你倒跟我说说。”伍峰激动得冲麻生嚷道:“既然那徐福听说八代之后无后人,他为何还要应你先人的做法,他这不是事与愿违么!?” 麻生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没听说呢,这当中是不是有玄机算数?” 花二说道:“不行,这事得挑时候跟三少爷道知道知,或者他能想得出来。” “你先还是说圆了墓里的事,我很想知道那一百二十八个殉葬的是怎么放进去的?” 麻生看着问他的李连长说:“这事干得相当残忍,就在那墓穴快要盖完顶的时候,那一百二十八个挑选出来的海盗被扒光了衣服绑在山头上的树桩,饥饿了好几顿,才被人活生生往口里灌注了汞银,然后将浸染松香,丹砂,香料的麻布层层缠在他们身上,这样做是为了他们肉身不腐的吧,然后才搬进墓底下的殉葬坑摆放的,至于整个墓坑又是怎么防潮防腐,怎么生出天相地气,相信有一天你们或者会见识到,我最后告诉你们一件事,那两口楠木棺椁上的琉璃顶上绘有一个阴阳鱼形,对照着两个墓主人,这又是有何运理相济?得问那心机算尽的麻卓子,他一生为人算运算相,道破厄运,挑风水寻吉地,做往生的法事,却不料自身后死得有多惨,不说了不说了。” 麻生起身一跃从床铺跳到地上,说道:“时间到了,准备好,干鬼子的军火库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探 山镇的山头上在一处地势最高的当阳望月地,地上的松树林子里绕着一堵土墙,从一条土路进去,经过围墙的门口进去就是徐家的陵园,门口原本是有两扇厚实的木门,现在门板不见了,很可能是被人拆去打棺材了,只剩下墙头上的门楣。 这夜晚林子里黑糊糊的,约模见到林下好些地方拱着一个个土包头,但是从土路上去一个转弯,便可看见那处小土山似的大墓,在周围的林子包绕中,它自是显得森严而高出了一头,像一顶硕大的王者顶戴。 在土路的转弯处路边一棵树下,倚着树杆死死看着那座大坟的人,像个干瘦的老鬼。 天底下一轮残月,正好勾在那座坟头顶上的一个八菱状形似丹炉的盖顶,那人的目光正落在那盖顶下的炉烟口,一副惊异的样子。 随近有人提着一盏风灯过来,灯的光线照着脚下的草丛间无数飞起的小虫子。 “挖得怎么样了?”靠在树下的马老六见徐三晚走来,问道。 徐家三少爷回头看了一眼说:“快了吧,我听到底下敲墓砖的声音,我这不孝子孙还怎么敢在先人面前露脸。” 马老六从兜里掏出包老刀牌香烟抽出支叨嘴上,用火柴点上,徐三晚问他要了支点上吸了口,咳嗽两下,向林里退回几步坐在一处坟墓的护挡上。 “你知道么?”马老六望着那口大墓,对徐三晚说:“来这之前,麻生跟我说不要动你老祖宗的大墓,他显然知道那里面的底细,有咱们动不得之处,这下我望着它都觉得身子骨有些发凉。” “是么?怎么他没跟我说?”徐三晚显得不意的道,跟着提起脚下的风灯指向一处。“瞅见至尊大坟左边那口坟么,也是不小的,他就是徐福的大儿子的,后来接管了徐福的天下,徐福身后事稳下来之后那十数年间,但凡那里有人透露有关徐福殓葬的事,他都会循着风声去找人灭口,亏着麻生没撞见他。” “这么说你家后来也是不知道你老祖宗是怎么下葬的了?” 徐三晚摇头道:“所以我时常跟自个闹惑儿,为什么徐福的墓就修得那么忒大,而且还弄得那么奇特,虽说他是跟咱老祖母合葬,可也不至于这样呀,你瞧那顶上还弄个出气口,好像怕自己在里面给憋坏了似的。” “那不是出气的,反倒可能是吸气用的,设计这个墓的人是个看风水占星相的行家,你看墓边上绕立的八个丈许高的假石灯笼,我猜也是有玄机的。” “走,跟你近过去看看,别怕,它还会跳出来咬你不成。”徐三晚提起灯笼走去。 “把灯熄了。”马老六扭头看一眼一个方向过去不到一里路处的鬼子岗楼,他想到之前在另一头的林地里跟鬼子拼过的一场战斗,当时炸的不是这头,要不眼前这个大土堆头会不会被炮火轰塌? 两人在夜暗下走到陵墓的正前方,从数级宽大的石级走上碑前人头高的贡台下,看着墓边绕着一圈过去的石条走道。 徐三晚看着脚下的石条地,道:“你看出来了么?这可是近一米高一米多宽的大石条,露出墓外边的都有近三米宽,不知伸进坟堆里的有多长?可见当时耗费了多少人力,才把镇子外围的山壁削下一大遍抬到这里来,徐福也不怕把自己底裤都赔光了。” “这是作啥用的?地台么?围这一圈石条有啥讲究?”马老六蹲下来划了根火柴看着石条间的接缝填满土褐色的浆料。“这都是粘土,石灰,盐碱还有树胶混调出来的接缝浆,就是把石头砸烂了,这接缝都裂不开。” 老六站起来走在环形过道上,自有一种庄严感,叹道:“你说这些先人是咋想的,自身啥都没了,还要给自己的名头建如此豪华神秘的冢,莫非真有灵魂?” 徐三晚跟在后面道:“你信么?徐福要真有灵魂,鬼子就不会这当儿霸着他的家宅,坐塌塌米上听着日本民歌看穿着和服的女人跳舞。” 马老六绕着墓地走了快一圈,他看着整个墓围只有几十公分高的砖墙护挡,除此整个大土堆上生满了各种小杂树和野草,他问道:“这么大个墓地真的没有入口么?” “你看得出来么,反正我没听说过。”徐三晚说:“这么多年过去,我徐家一直暗中雇人看着这老祖宗的墓,加上它离得山头的军营近,也就没人动得了它,传说有一年六月天连续下了好多天的大雨,天空还不时电闪雷鸣的,就那回坟顶上的炉盖被人掀掉了,炉膛下的石坑里倒着两条被烧成炭的尸体,那两盗墓的应是被闪电劈中了,这事传开后就更没人敢盗这墓。” “这顶炉莫不是用来引雷炼火的?这墓底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搞得如此邪神。”马老六看着边上一座用一块块大石垒起来的石灯笼,高处的圆形石块开着四个汤盆口那么大的孔,他指着石灯笼说:“莫非这石块当中是空心的?一直通到下面去?” “这个早不是秘密了,可是孔洞不过半个身位大小,我以前跟我二哥爬上到灯笼口那儿,用绳子绑着石头坠下去探过,孔洞就差不多到地面的位置就怎么也坠不下去了,你说的通到下面是没有的事。” 马老六困惑的看一眼徐三晚,再看着座在石条边上与石条粘作一起的石灯笼座,又拿出老刀牌来抽上一根,吐着烟道:“这莫非打了个弯通到这大土堆下了?” 两人都为之精神一震,马老六更是快步绕着大土堆转了一圈回来,对三晚说:“我算看出来了,这八座石灯笼连作一块是个八菱状,也就是个八卦的外形,拿不准这里面有个大八卦盘,风大的时候就生成动力从孔洞进去移动当中那个阴阳鱼形?” 徐三晚听得眼珠子都瞪大了,好半晌才道:“这徐福是想干啥呢?养尸成仙?” “我看没这么大能耐吧,照我理解太极的本源是护气养运,能辅助人体元气的至高境界,设在这墓里,多半是出于风水的意义,是要养阴气护阳运的吧?” “听你这意思是要保我徐家后人风生水起昌盛发达?可你看我眼下这境状,乞丐都没资格做,再想我家这几年遭的难,徐福呀徐福,你是看我们有多么不顺眼!?”徐三晚不由得跺起脚来。 “这是不是有命程运数?”老六问道:“你想想之前有这么倒霉的后人吗?” “这个倒真是没有。”徐三晚想了下说,顺手指着隔得不远的一座山坟。“我家祖上最混得位高权重的算是这位爷了,康熙年间官至兵部一品大员,就连康熙下禁海令,沿海内迁数十里,谁敢不从就格杀勿论,他都敢暗中搞手脚保住了这徐家湾,在京城荣华富贵了半辈子才告老还乡。” “还有这个。”徐三晚指着另一处坟说:“乾隆那会儿官至两江巡抚,他跟下面的人说谁敢搞这湾镇,他就搞谁!因此这里照样打渔通商,这老儿最后还是回来了,却留了儿孙在苏州吃香喝辣的,可惜没两代就没落。” “那咱跟着就起这两位爷的冢,里面的东西应是最值当的。” “那就起这两位爷的。”徐三晚也痛快的应承,可转念一想,看着马阿六。“往后下大雨电闪雷鸣的,我往那躲呀?” “三少爷,你还是想想怎么躲枪眼吧。”忽然从林子的暗处走来两个人。 “你两个怎么来了,下面的事干成了?”徐三晚看清来人是花二和麻生。 “这都五更天了,也还算顺手吧。”花二跃上大墓的围石上。“这不担心着你们才过来的,尤其我三晚兄弟,这下什么心情?” “这不是操心着被雷劈的嘛。”三少爷很不爽的说,把眼光看向跟上来的麻生,麻生和他打了个照面,目光垂了下来。 “怎么样?看出来什么了没有?”花二瞅着眼前黑耸耸的大坟说:“这他娘也是够霸气的,这石条会不会从这头伸搭到那一头?怎么可能!” 马老六警觉的问道:“为何这么说?莫非这底下是空的?” “麻生兄弟,快跟咱说说这底下到底是怎么回事?”马老六冲人逼问一句。 麻生想了下,看着三晚说:“三少爷,我想明白了,这墓是时候该破了。” 徐三晚飞快从后腰间拔出枪顶着麻生的胸部,叫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家先人的事,你知道,我却不知道?你那儿得来的消息?” “这不是有渊源的嘛,你以为我想知道?”麻生推开身上的枪。 “他说出来也是为你好,不管你信不信。”花二在一旁劝道。 过得好一阵,坐在石道上听麻生把话说完的徐三晚靠着墓围的挡土墙道:“对于这下面的老祖宗,我真想见一见他俩的尊容,听你这么说,他俩没准还存留着原来的模样。” “我怕的是那下面作冥引的尸体会不会养成尸魃了?”马老六说道。 “咱找不到路进去呢,能进去瞅一眼,我可是冲头一个的。”花二说。 “记住了,这墓咱破不了,得让别人来破,相信这要不了多久的。”麻生说。 “容后想一想吧,没准真有路进去?这下天快亮了,回去睡一觉先。”徐三晚首先从石道上条下地走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姚伢子 这天,山下芥木调集了一千多鬼子兵和狗腿子兵以压制之势包围住江堤路上的海龙商会及商会后面的吴公馆,还有周边的街巷也堵得严严实实。 山下芥木的理由是吴海的人之前闯进大日本皇军的友好堂会杀了几个人,要吴海把凶手及其帮会的骨干和得力肋手全部交出来,此举是为了促进共荣冶理的美好愿景。 吴海当然明白鬼子是要起他的家底,清除他的帮会势力,顺势接管他地盘上所有的买卖和交易。 这分明就是打抢!逼不得已,狗急跳墙的吴海,集合他的人马和唆使与他有利益链接的大小帮会足有近千人,据守着商会的四层大楼里,还有他的公馆和周边的房屋及巷子当中,誓要跟日军拼死一战。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也使得附近的街市陷入停顿和避难,却有不少胆大的民众躲在远处的街口巷子观看着,受惯了侵掠和压逼的人们都在拍手称快和幸灾乐祸,都恨不得双方同归于尽了才好。 四月天,天空灰蒙蒙还凉嗖嗖的,还下着绵绵小雨,却丝毫不影响这遍街市上风云若摧之气势。 夹杂在人群中的一些人相互交头接耳,有人说这场仗打不起来,鬼子真要发起攻击,里面的乌合之众断然经不起打的,很快便会投降。 很多人都抱有这样的心态,认为日军以包围之势堵住了吴海的老巢及周边,双方打起来里面的人是冲不出来的,因此也不怕战斗会波及到外面来。 鬼子还散出一些在外围作警戒,以防有敌对力量趁火打劫。 浦滨顺降的警察置也派出百多警力在外围打掩护。 闻得风声赶过来混杂在人群中的敌对力量,此刻也只能冷静观看事态的发展。 “往下里面的人真要跟鬼子干起来,咱要不要搅一杆子进去?” 几个人站在街口的路牙子边上,当中花二问一身长袍戴顶礼帽的老谭道。 “我觉着没必要。”没等老谭开口,一旁扎条围巾在脖子上穿着中山装下套土裤的伍峰道:“师出无名,何苦折损我们的力量。” 老谭看了眼伍峰,目光流露出些许和之意。 徐三晚蹲在砖头路牙上很不是滋味的说:“我眼瞅着这回吴海算是到头了,心里却有些不爽了,我一直怀疑我二哥的死是吴海暗中下手的,以前我二哥霸着浦滨的一半码头,跟吴海水火不容,后来就出了我二哥杀死城里最有名的交际花,离开现场还失手打死了某富商名流的事,这些都是设计好的局,我二哥最后死在牢里,也是吴海使钱收买的黑手。” “你是不是想着那天吴海栽在你手里?这下倒让鬼子替你收拾了他,你没了报复感?”站在边上的马老六道。 “那不是,虽说我二哥也不是好人,但这件事确是他姓吴的使了黑手,那天我逮着那姚鸦头,一定要他交待这件事的经过。” 徐三晚刚说下话,就听得街路上的一头传来一阵声势,路上的人们都向那边望去。 气势汹汹过来的是山木堂的帮众,一队人挤在路上,不可一世的样子,路两边的人纷纷退避。 清一色着装的人群前头,那个戴着帽子穿黑色马褂套白衬衫的瘦老头走在人群的前端,看似是他带领一众人马去与对手开打,一副望之两侧昂而无畏的模样。 “乡亲们,今天是你们快意恩仇的日子,我姚鸦子这就去给你们打掉浦滨最大的黑恶势力,你们高不高兴?” “往后大家伙就不用再受海龙商会的欺压,吴爷他今天要栽了!” 人群默不作声地看着说话的干瘦老头和他的一众人马,大踏步走着的老头也不时望着路边的人们,他不知是自感豪气干勇,还是要提防着有人突然杀出来要他的命? 徐三晚望着走过来的人众,尤其是那个一副不知是嚣张还是紧张作势的老头,对身边的人说:“这老头,小时候他爷爷给他起名叫姚伢子,可这人打小就讨人厌,人前说好话,背后说人坏话,总爱占人便宜,又抠门小气,最坏的是他对人仰高踩低的心眼,时间长了人们就都叫他姚鸦子,这都几十岁了坏性子一点没改。” 姚鸦子从路边人群中突然也瞅见了蹲路牙上的徐三晚,他先是面色紧了一下,随即发现了站在一旁与他对视的花二,当下脸色全变了,不由得往身后人群缩回两个身位,让旁边的人挡住了他,他再发现徐家湾的拳馆师傅怪谭也在那儿,他差点被人从后面撞倒,赶紧一个趔趄站稳了。 姚鸦头心里七上八下,他不知是该当下大叫出声,让鬼子知道日军的通缉要犯就在眼前,还是装作不知地快快离去? 但不到一分钟,他老鸦头就想明白了,他只觉得只要一出声,他很可能就死头里了,还不如敌不动,我不动,他料想对方也未必敢动手,因为他身后有二百多人呢,打起来对方也捞不着好,何必这下闹个鱼死网破。 而且这当下要打的是另一帮人,这里一闹起来,那边必受影响。 果然他老鸦头走过去了,那些人也还是静静站在那里,他以为他们多半是抱着看鬼子跟黑帮干仗的心态出现在这里的。 在那些人面前,姚鸦子早知道自己命悬一线,与其自己亲手扯断这根线,还不如这样吊着,让自己多活些时日。 “等咱蓄备好力量,头一个就干这山木堂。”老谭脱下头上的礼帽,拔了拔头发,他记得以前戴着宽檐军帽,也经常不经意做这样的动作。 “而且要一战成名。”伍峰这下伸手搭着老谭的肩头。 姚老鸦带队赶到早之前已到达开战现场的山下芥木跟前,因为他的迟到,给人好一顿呵斥,山下君没一个扫膛腿将扫倒在地,还是看在他在众多手下面前,不想让他丢了脸儿。 这下山下将一个话筒递给老鸦头,伸手指着路上过去那幢四层高的海龙商会大楼道:“过去,对里头的人喊话,让他们出来投降,把人交出来,不然皇军杀进去,里面的人全部死啦死啦的。” 山下芥木还是不想大动干戈,他拉那么多人过来,想着最好从气势上就能把里面的人吓尿了。 但这首先就吓坏了姚鸦子,他慌得伸手划拔道:“山下阁下,您这不是要我送死去么!那边无数条枪子对着咱呢,我去叫他们把地盘交出来,跟着乖乖滚蛋,那不惹恼他们,一枪子把我死啦死啦的。” 山下芥木看着姚鸦子害怕的样子,笑道:“你莫不是以为爷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要让你的手下心甘情愿叫你姚爷,那你就拿出勇气来,别一来事你就装死,至于你要怎么开口叫人信服你,那就要动点心思了,别一开口就让人一枪干掉你,拿着!快去!” 姚老鸦来之前要知道是眼前这景况,他还不如刚才对抵抗者起事,能捡回条命的成数比眼前要去面对的还要大。 老鸦头这下还能乍的,在日军面前他不过是条狗,日军一枪把他毙了,别个还能顶上,他横竖是个死,不如就去赌一把,兴许还能捡条命回来。 当下接过话筒,战战兢兢向着靠近吴海势力的路上走去,这下的心情跟刚才来时路上的豪气干勇差了个天地,刚才还叫嚣着要灭人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凑巧 吴海的商会和公馆离得滨江的码头也不过百米的距离,他把垂死挣扎的的力量全部盘据在此,已作好打算,此战若不能让鬼子作出让步,反而惹起杀心,他不想死的话就只能通过公馆庭院中的暗道从一处下水道出去到江边上船逃跑。 此刻,吴海和几个帮会的头脸人物据守在商会的三楼的会客厅,从窗户往外望着远处路口大批日军堵在那里,离得更近的阵前,鬼子迅速堆起麻袋作垒墙,架起机枪。 路上两边进去的屋落间隙出现的巷路上也见到鬼子闪动的身影,吴海转身问一个手下道:“码头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也给鬼子从岸上把两头包围了。”一个腹部插着两支毛瑟枪的汉子说:“只有江面上现在还看不到有日军。” 吴海的师爷是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男人,一脸的精干相,这下沉着的说:“鬼子里头有一半是狗腿子,这些人要论到打枪干仗都是菜鸟,这一仗要实在干不过我们就寻一溥弱处突围出去。” “就是,吴老大,没他娘好怕的。”一个帮会把头说道:“咱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想当年老子也拉过山头做过军阀。” 吴海对周围的人说道:“这不是怕不怕的事,是咱这么真枪真刀的跟鬼子对扛,能不能闹个狠命拼个实力出来,叫他们知道咱不是软柿子,别一过来就狮子大开口把咱辛苦多年打下来的江山给吞了。” 另一个堂口的头看着吴海说:“听您这话,你吴爷还想着拿这一仗当个筹码跟鬼子谈判不成?这是痴人说梦话吧,咱要不跟鬼子拼光了人马好落个心里痛快,要不这下就腆着个脸给鬼子投降乖乖把地头让出来给人,依我看没第三条路可走。” “这可他娘的是老蒋的军队都打不过的,要拿掉咱嘴里的肥肉,会给留点嵌牙缝的?”有个光头,一身横肉的汉子附和道:“这当口都被逼到没活路的,我就豁出这二百斤肉当是抗日了。” 这下一身纱布缠身敷满药膏的二彪坐在众人当中的一张椅子上,疲弱地默不作声,却被旁边一抽水烟的老头踢了一脚他坐的椅子气道:“你个丧彪,你好歹不识呀,谁不好得罪,你去得罪鬼子,天王老子也干不来这事呀。” “等会咱干不过鬼子就把你从窗口丢出去。”光头的汉子也很是不爽的看着二彪。 二彪默不作声,只是脸上气得鼓鼓的。 “你们就别过多责骂他了。”吴海替二彪子说话道:“他也是忍不下鬼子脚下那条老狗把咱的地头底细都透给了鬼子知道,他才当面出的手,要恨就该恨那条老狗,当年我就该一脚把他揣进江里去喂鱼。” “吴爷,是那条老狗么?他这下正朝咱走过来。”一个观察着窗外的手下说道。 吴海和其它几个堂口把头都凑近排页窗向下面的路上望去,正见拿着扩声筒的姚老鸦向这边慌里慌张的过来。 “瞧我一枪干掉他!”一个背着支盒子炮的大佬就要从枪匣里抽枪出来。 “这老家伙是要给咱祭枪?血呢。”另一个也掏枪在手。 “瞧他这架式似乎有话要对咱说。”吴海的师爷道。 “先别开枪,看他要说什么。”吴海跟着示意众人别开枪,他还幻想着鬼子会放他一马。 路上的老鸦头掂量着一个对面那幢大楼的人可以听到他说话的距离停了下来,但他也知道这个距离,对方开枪就可以要他的命,但也只能赌这一把。 “吴爷!”老鸦头举着话筒大声喊道:“我的爷,您别来无恙啊!我知道你在大楼里,昔日为您跑腿的姚鸦子这下过来替皇军对您说几句好话。” 楼上的窗户有人打开一扇探出头来喊道:“你吴爷在此,有话快说,他听着,当心他听着不高兴,一枪把你打出屎来。” 老鸦头冷静了下说:“吴爷,你别怪我这个听任使唤的狗腿子说话不中听,我要不把话说了,转个身回去也是个死,皇军的意思是叫你们放弃抵抗,你们打不过皇军的机枪火炮,下场可想而知,不如这下把手底下的人交出来,然后皇军再跟您谈往下的事。” 楼上的人听得这句话,人群中有人立马叫骂开来:“妈啦个巴子,这明摆着要不用动手,就生生把我们吞掉,小鬼子这招叫不战而摧,看我打掉这传话的,叫小鬼子知道咱是打小吓大的。” “慢着。”吴海抓住那人要伸出窗口的枪,道:“问清楚他小鬼子要怎么谈?” “谈个球!”另一个说道:“小鬼子一抽空你的反抗力,往下就干脆叫你滚蛋,亏着你之前连夜撤走老婆细软,要不这些你都拿不走。” “吴爷,你集合咱几个堂口的人在一起,不会是要把咱卖给小鬼子的吧!?”光头的汉子看着吴爷。 几个堂口的人都吵开了,说这下已经无有退路,即使投降,他们都会被抓起来关进牢里,往后能不能活着出来还不一定。 “没有的事!”师爷连忙辩道:“会长是真心要与弟兄们一道反抗小鬼子的,他都是为大伙着想,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吴海这下知道事情闹不好会腹背受敌,他再继续拿不定主意必会造成窝里反,当下伸指着下面还在说话的老头喊道:“干掉他!” 老鸦头往路边的屋檐下移近了两步,他还举着扩音筒大声道:“吴爷,您是个明白人,是打是和,还用得着想么?” 老鸦头才说完这句话就感到拿话筒的手一个剧震,眼前“叭”的一声响,铁皮话筒竟掉到了地上,他吓得心神一个激腾,第一反应就向边上的屋檐下扑了进去,齐发的数颗子弹叭叭的从他身边打落砖块地上,凿起缕缕粉尘。 老鸦头连滚带爬翻到门户的槛板上,往门角缩作一团,他禁不住的身体发抖,这下才发现一发子弹把他一边臂膀钻开了一块肉,他用手捂住流血的伤口狂笑道:“你们都要亡我,我偏不死!” 以核心人物据守的楼层发出枪声,上下楼层各个窗口架着的枪都响鬼子据守的路上和巷口拐弯发起射击,后面的吴公馆和各处房屋间据守的黑帮势力也在向各自的对敌方向开枪,顿时间周围一遍呯呯作响的声音。 山下芥木向着远处的大楼把手一挥,喊了句“攻击!”跟着一个洒脱的转身,带着微笑向后方路口走去,两边的路上,众多日军端着枪向敌方阵地依次进发,伴随着他大步流星,气高扯扬。 混乱密集的枪声传出去,外面街路上的人群一阵燥动,人们不禁感叹黑帮还真敢跟鬼子干了起来,人们这下不知是该庆幸该诅咒还是该悲哀?一时沉默。 路上持枪警戒的日军和警察向人群对恃威逼,以防有人趁乱生事。 吴爷本就有着黑道的渠道,抗战未暴发之前他就购置过不少军方流入黑市的军火,后来又花重金向坂村归雄部队购入部份枪支及手榴弹,因此破斧沉舟之下他要装备近千人的武装力量还是办得到的。 可是手头有枪械,还得有临阵的战斗经验,这点上吴海的乌合之众输给了军事训练过硬的日军。 双方一时间打得还挺激烈,互相拼枪射击,朝双方人堆扔炸弹,但是论到射击的精准和配合掩护,吴海的人马就差得远了。 日军以少于对方半数的力量,加上跟在后面瞎叫起哄狂打抢的狗腿子,很快就压缩了帮会势力的阵地。 帮会的打手平时只会仗势欺人,那里见过这样枪林弹雨的阵势,眼见自己方的人瞎打一气又不会避枪火,一个个被鬼子的射击干倒,又被机枪火力压得不停倒退,更多人开始乱作一团,鬼子将包围圈逐渐缩小。 商会大楼各层的窗户都被日军火力扫得稀巴烂,三楼会议厅里的人被打退开窗边,不是躲到屋角就是向别处跑去。 一时只留下静静坐在椅子上的二彪忍受着子弹嗖嗖从他头上飞过,窗户上破散的玻璃一块块向他飞来,从他身上划过,或插在他身上。 他本是被人抬到这里来按椅子上的,这下没有人有闲功夫去理会他,他眼瞅着躲在屋角的吴海,吴海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吴海在师爷和几个手下的掩护下离开会议厅,出到楼梯间,发现据守在窗口的人已倒地上,前后的窗外都有子弹飞进来,他在手下的掩护下向楼下走去,在二楼撞见两个被打得狼狈又燥狂的堂口把头。 “他娘的,这回算是混到头了,没成想鬼子的火力这么猛,咱手底下的人不经打呀。” “吴老大,你有何想法?眼见这阵势咱是干不过的了。” “骑虎难下了,要不想死这里了,就夺条路出去吧。”吴爷挽着他的裤袍下摆走下楼梯,好让步子跨得大些。 吴爷下到一楼,他打算从后门出去,再通过路上回到自己的别墅从庭院的暗道逃走,但这下一楼集聚了很多被从外面打回来的帮众,不是寻着掩挡抗击着外面路上或巷子攻过来的敌人,就是在子弹打不到的角落缩作一堆。 有个帮徒用支机枪顶住大门外的攻击,向路上攻来的鬼子狂怒地扫射出子弹,可不一下他就被子弹打倒在地。 身材横壮的光头汉子从地上拾起一挺机枪,对身边的手下说:“兄弟们,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了,随我出去跟鬼子拼了。” 光头汉子首先奔出大门,端起机枪向路上攻来的日军扫射,其他不下十个人随后冲出大门,举起手上各样长短枪与鬼子正面对射。 攻来的鬼子后面有机枪手的火力压制,前头的一些鬼子被打倒了,后面的机枪子弹也将商会门前路上的人一个个扫倒在地,光头汉子的一身横肉出现一个个流血的弹孔。 吴海要从后门回到自家的庭院,却未出得门口就被一梭子弹扫回屋里,他看见自家的房子一楼的厅堂里接连响起手榴弹的爆炸声,里面的人发出声声惨叫。 “天要亡我!”吴爷看着别墅的窗门里冒出滚滚烟浪,绝望的叹道。 山下芥木看着据巢反抗的商会堂口人马大势已去,其余力量被逼作一处,被他的部下作围困状,他从后面走近来,首先寻着那个也从屋里被人护出来的老鸦头。 “怎么样,姚桑,没被打死,你该不该感谢大日本皇军打败了你的敌人?” 姚桑苦着脸看着对他说话的山下,不得不点着头,道:“皇军威武。” 山下叫人捡回路上那个被踩扁了的话筒,亲手把它扎回形状,递给姚鸦子,道:“拿着,过去喊话,叫里面的人出来投降!尤其是那个吴爷,我要清算他,要他赔偿我方在这场战斗的损失。” 姚老鸦瞪着眼诧异的看着山下芥木,他这下算是真正领教了什么叫吃人不吐骨,这都把人逼到死路上了,还要叫人赔偿他的损失。 但这回已不用姚老鸦再次冒险上前喊话,大楼里的人已从窗口举出白布,表明投降! 那些有血气敢于在强盗面前拼死一战的人都倒在了枪口下,剩下的想给自己留条活路的,也就同意了投降。 举手举枪过头的人纷纷从商会大楼和吴公馆里出来,吴海也夹杂在众人当中,灰头土脸的好不懊丧,来到鬼子头目跟前。 山下芥木命令所有人在大楼旁边和公馆面前的空地上跪下来,他盘算着怎么处理这数百人。 这事可能是来得凑巧,要不就是吴爷命数还不该绝。 就在外面围观的人听到吴海的老巢那里已没有枪声传过来,聚堆的人们都认为是帮会的人被打怕了,投降了,这场不自量力的抗击算是结束了。 人们正要散去,却发现一队日军的车队从路上驶来,前头开路的是两辆边斗三轮摩托车搭乘的鬼子,跟着是一辆军用吉普,后面开过来的是一辆军官的黑色乘用车,再后面还跟着一辆开篷军卡,卡斗上站着十数持枪警戒的士兵,压后的还有两辆三轮摩托车。 这分明是有鬼子的大人物突然到来浦滨,连路上原本作警戒的日军也感觉事出意外,但当下更是紧张的将路边的人群压退到屋檐下,一阵叽哩呱啦的恐吓示威。 “这来的是谁?”混杂在人群中的伍峰问他身边的人道。 黑色乘用车的后座窗上遮着帘布,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坐着的人。 “不会是三斩藤枝吧?”戴着顶草帽的花二说道。 “我看不象,三斩这下过来有何用意?他犯得着来跑这么一趟么?”老谭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他妈的怎么感觉是吴海的救星来了?”靠在路边一电灯柱上的徐三晚说道:“你们看,车辆径直往江堤路口拐进去了,这吴海什么时候跟日本鬼子攀上亲戚了?” 旁边一公办职员模样的男人看着他们几个说:“你们不知道吗?吴海可是日军亲授的维持会长,之前可是跟日军方走得很亲密的,今儿不知咋回事闹得这般惨烈?” 几个人听得这不明就里的路人的话,才算明白过来,伍峰低声对身边人说:“坂村归雄从别处过来,很可能找吴海聚旧的。” 马老六更是凑近众人耳边道:“男人婆呢?她没来么?” 第一百二十零章 救星 日军的几辆车到来前的几分钟,山下芥木站在一众跪在空地上的剩余势力面前,看着当中一张张敢怒不敢言的脸孔。 周围是围成一个大圈子的鬼子兵,手里握着上了钢刺的三八步枪,有人稍敢不从或从地上站起来,鬼子就过去用枪刺扎他们的大腿和肩膀。 “那一个是吴爷?”山下芥木向人群中喊道。 在这之前,山下应是有缘与吴爷相见的,没准还能成为好朋友,可是三斩藤枝这条狐狸早就谋划好要夺吴爷的地盘和利益,因此吴爷数番请求与新任的浦滨日军指挥官见面,三斩都避而不见,送的礼物也尽数退回。 待到得知日军暗中成立山木堂到处掠夺和打砸之后,吴海这才明白自己也成为了鬼子要吞食的猎物。 眼下他都不知自己有多么悲凉!这辈子那里受过这么大屈辱和跌倒!待他听得那个扯高气扬的指挥官叫他的名字,他也只得瑟瑟而起,一脸愁态应道:“太君,本人就是。” “到我这里来。”山下看着惯于面相深沉这下却愁苦不堪的吴海。 “听说你很厉害,这一带的黑道上没有人动得了你?”山下芥木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吴爷道。 吴海苦着脸,难堪的道:“大人,没的事,小的只是混口饭吃,都是兄弟们给面子罢了。” 山下从腰带上拔出手枪指着吴海道:“你还不承认,那先前叫你投降,你还敢跟我对抗!皇军你都敢打!” 吴爷吓得脸色大变,立马举手下跪喊道:“太君,你没来之前,我可是这里的维持会长,我可是拥护皇军的,只是之前听说有人要端我辛苦多年经营的家当,又听得弟兄们唆使几句才气昏了头脑,作出与皇军对抗的举动。” “之前这里的最高指挥官坂村大人,可是我很好的朋友,可见我对皇军是忠诚的,”吴海还继续申辩,可是他不知道有些话说多了,反而引来杀身之祸。 山下芥木听得这句话,他的眼神明显更深沉,他知道他的家族与坂村家族在日本国内是两个不同的门阀,在军界和政见上都是两个不相融的群体,一向保持井水不犯河水,却免不了有所磨擦。 本来山下还想留吴海一命,但这下知道他和坂村不寻常的关系,难保他日他不会寻求坂村的帮助为他讨回公道! 山下更怕的是坂村知道他和三斩合谋的勾当,这会使他授人以柄,何不当下以吴海反抗日军搜查抓人的罪名结束了他,以后就算坂村知道这件事,他也有正当的理由回应,而不是要夺人的地盘谋取黑金,坂村也不会因此在军界对他动手。 论军衔和级别,坂村可是比他山下高了一级不止的。 吴海发现山下芥木听到他与坂村归雄的关系,脸色明显生出敌意,他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下更是绝望,脑里突然想到一个人,他抬头向左右望开,正见到老鸦头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他把内心的仇恨全部溶进了眼神里。 “你死定了,我以你组织势力,发动枪战,对抗皇军的罪名,就地枪诀你。” 就在山下要拉动十四式撸子的保险之时,身后的路上传来汽车驶来的声音,他回转身看见驶过来的数辆车,那驾黑色乘用车还没停下来,副驾驶的车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佐官模样的人探出身子用日语高喊道:“住手!旅团长命令,这里立即停止一切军事行动!” 军务乘用车停下来,后座的车门被人拉开,坐里面的军官模样的老头跨腿站到车门外,看着前方空地上的场景。 此人正是日军第九师团大佐旅团长坂村归雄,他之前因家中要事从前线返国,首先搭乘军用飞机在附近的苋桥机场落地,再换乘用车途径浦滨,计划从徐家湾乘船出海,到这时候想到昔日浦滨城里老是投其所好奉他为至尊的维持会长,便想过来重温一下旧梦。 不料是眼前这番景象。 坂村归雄深沉而不善言辞的模样很快发现了人群前头的吴爷和站在吴爷跟前与他有数面之缘却无话可说的山下芥木。 吴海在绝望的当下也突然发现来者,想到来者如救星降临,他一下顾不得身边对着他的枪子,激动得脸上泪水鼻涕稀里哗啦的,跪着喊着向坂村靠去。 “小心你的说话!”山下芥木站在吴海身后严重地说了句。 坂村归雄瞧见吴海向他求救的模样,他不动声色的呆了一下,然后他倒转身探回车里,一下从里面抽了把指挥刀出来,拿着指挥刀向人众走来。 山下芥木望见坂村隐含杀气的架式,他不由得尴尬的露着谦?的笑态,他知道坂村断然不会为一个中国人敢去杀一个本国军官,但看坂村拿把指挥刀过来是断然要站在吴海一边了。 坂村确实是不会冒然拿指挥刀去劈山下芥木的,他拿把刀在手是要显示他官大一级的威严,眼前这支不直接受他指挥的军队如果有谁不从他的意图,那他没准真要发威。 与坂村随行而来的军士都持枪冲在两边为他开路作势。 坂村显然是个很讲情义的人,如果他跟山下芥木本有着交好的情谊,他没准会放弃保吴海而维护山下的军威,顶多就留吴海一条命让他滚蛋。 但这两人因双方家族的原因本就是互不交好的,甚至都恨不得有机会捅对方一刀的,坂村在这下岂会不维护他的面子和友情。 问了事情的来由,山下说他怀疑吴海的商会里窝藏了抗日份子,因此带兵来剿,吴海却大声争辩说这是没有的事,他以为日军把他当成抗日份子要清剿他,他才反的抗,他明明就是个投诚的维持会会长。 站在一旁听着这两人说话的老鸦头觉得这两人真会扯,他要不是认为实在没有可能跟着坂村归雄混,不然他就把事情的真相对坂村说出来,以此得坂村的赏识,赏他一官半职的。 这两人没有说实话,还不是为了日后好相见,这下山下知道一时难以动得了吴海的利益和地头,吴海也明白他日后还想在浦滨继续称霸一方,那山下必是他不可得罪的人。 坂村对山下担保说吴海绝对是日军的大顺民,以后维持会长还是由吴海来当,山下应和吴海多来往,日后共同冶理这一方,不要再发生象今天这样的事,否则他不会善罢甘休。 事情就这样和平交待过去,山下忙着去集结兵力收队,吴爷也发话叫他的人马赶紧重整家园,跟着还不住拉着坂村大表感激之情,叫坂村务必今天留下来,让他尽情款待一番。 那时吴海还发现山下在远处回过头来看他的目光,目光的深意吴海心下自明。 坂村目睹眼前建筑物的残破,已没有客访的兴致,说今天就此别过,待他从日本过来下塌浦滨再与他重聚。 吴爷觉得当下大把焦头烂额的事等着他处理,也就应了坂村的意思,听得坂村说要去往徐家湾找他的好友三斩大佐相聚,就一路跟着他的车队把人送出江堤路口,才转身。 死里逃生的吴爷迎风而行,禁不住的破涕为笑,整个人都觉得重生了一般,心下的欲念又生了出来,想到那个他救下的女人,该想着什么样的办法让自己得偿所愿? 原先坂村归雄的座驾驶入江堤路之后,在街边一家混沌饺子馆里,几个人坐一单间桌子前,商量眼下他们要不要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跟日军怼一怼。 “现在基本可以断定刚才出现的人物就是坂村归雄,不然不会去到吴海的老巢。”伍峰对围坐的数人说。 “那咱们要怎么行动?直接怼他的车队?”花二说,他想到他曾在区队长坟前许下的意愿。 “坂村应是不会留在吴海的公馆的,包括他商会,那地方刚才我爬高处看过,被炸得烟熏火燎的。”徐三晚说:“等阵他必会在路上经过。” “不行,袭击他的座驾,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老谭说:“等会他出来,与他一同收兵的山下芥木必与他随行,这样就不止刚才来的那些人,我们冒然行动,只能干倒一些士兵,可我们暴露了,我们的人损失就大了。” “这下在路上狙击坂村也不是好办法。”男人婆方华说:“路上没有一处位置能看到车上坐着的人,除非我寻一处屋顶朝车后座的玻璃窗连击数枪。” “这样能打死他吗?”马老六问。 “第一枪打不中他,他必会寻处躲避,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方华回答。 “要不这样吧,咱不如先跟着他,看他今天在那里停留,到时咱再想办法收拾他。”徐三晚语气颇为自负。 众人都被他逗笑了,觉得干一个日军指挥官就跟守猎一头野猪一样的那么回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爆袭 可是事情突然的发生是他们这伙人都没有意料到的。 就在大批的日协军出到外面的街路上,围观的民众也在快速散去,没有人喜欢看侵略者在自己的土地上耀武扬威。 浦滨的这条主街路上大都是二三层的民房,很多屋门前都有骑楼,门房经营的是以杂货和饮食居多,也有些小公司和小商行混杂其中,平时人流也不少,10多米宽的街路有好一段经过夯实铺上一层柏油混合物的。 山下芥木临行时问询得知坂村归雄要去往徐家湾,他也同路,便一起随行,于是坂村的座驾前后簇拥着大批鬼子兵,在街上经过。 山下之前是从浦城的指挥部乘军卡过来,这下他要回去徐家湾,还不是想争取时间向三斩太君报告要端掉吴海这件事出了怎样的叉子,免得三斩跟坂村交淡起来让人起了疑心。 其实山下可以从指挥部拔个电话给徐家湾那边把事情交待过去的,但他想到这段时间他不知命人往沿途修了几次电话线,加上坂村从他辖军的地头经过,不作下护送也说不过去。 这下山下坐在坂村座驾前头的吉普车里,与坂村心照不宣的保持着距离。 这时街路两边已没有什么人,一些人在商铺店堂的屋里张头探脑的看着日军一路小跑的在门前经过,混沌店里的几个人出了单间在店堂的桌子坐下,看着外面的声势。 山下芥木坐在吉普车的副驾座上,还一门心思想着日后怎么收拾吴海,还是想方设法的压榨他,忽然不经意的扭头看了眼正经过的店堂里几个分散坐在桌子前的人。 几个人并不是在吃东西,可能是要吃的食物还没上桌,却似在以不显眼的身位观察外面的阵势,当中有个人发现他的目光,还把头上的礼帽往脸面下拉了下。 车驶过去,山下芥木还觉得混吞店里的几个人可疑,他之前往徐家湾和浦滨各个当众路段张贴悬赏缉拿通告,要拿的四个人之中,有两个他是亲眼看见的,就是他初到徐家湾那天夜里与三斩藤枝交心长谈时突然闯进来要枪杀他们的怪谭,还有之后杀进来往他臂部打了一枪的徐三晚,还有经他手下的姚鸦子爆料提供的顽抗份子花二和放火烧了岗楼的马阿六,这几个人的容貌都经过老鸦头的佐证和修改才画得八分像的张贴出去的。 山下和三斩都断定这些人就是枪杀吉田中将的人,都发誓要拿住这些人的,刚才看了一眼的那些人从老鸦头对他的口述中真找到些对得上的模样,这下不由向路上跟随着他的一个鬼子曹长招了招手。 “去,带些人对那家小吃店的几个人盘查一下,搜查他们身上有没有枪,发现不对头立即抓起来。”山下对凑近他窗口的日军小头目说。 小头目应得一声,立即转身招呼一些鬼子兵跟上他,向那家混吞饺子店扑去。 山下没有从车上下来,还不是顾及身后那位的脸面,他这下亲自去生事,坂村肯定会不高兴,认为他山下太不顾及他的安危。 就在山下叫人去查混吞店里的人之前的两分钟,在前头不过几十米的一处巷子口里面,一辆搁在那里的人力黄包车上坐着一个上了些年纪戴着副眼镜穿一身灰布中山装的男人,他对车把头上坐着的车夫说:“富贵,你怕不怕?咱一冲出这巷子口就成了浦滨的英雄。” 叫富贵的车夫是个三十出头的瘦黑男子,戴一顶破旧的布毡帽,他拿起放地上一小半瓶白酒,往嘴里灌了一口,对坐车座上的男人说:“鬼子攻进城里的那天我家就被炸塌了,娃和婆娘被砸在墙块下都不成样了,这下能推着陈校长您往鬼子堆里一冲,我这憋着的一口气就松了。” “好!”人力车上的男人说:“咱们这下要炸的就是带头攻进城的鬼子头目,叫坂村归雄的,我有多少同志死在他的手下,尤其我那些进步的学生,他们刚开始大好的青春年华,夜里梦见他们,我心都在泣血。” 这个叫陈校长的人在之前坂村归雄进入浦滨的路上就收到了消息,他的同志只是叫他找人暗中注意坂村进入浦滨的动向,没想到他会做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行动。 陈校长从车篷后的布帘看到路上驶过的三轮摩托车,他也听到汽车驶近的声音。他从车座上挪开身子,将车座的盖板掀开,把里面藏着的两个炸药包的导火索扯着火,引线冒出烟气,他将盖板盖回,抽出身上的两把手枪,对身后的车夫说:“富贵,使尽你的力气推我冲出去。” 黄包车离得路口不过十米,路上的鬼子经过没人去注意这辆黄包车上有没有人,待它突然推动向路上冲过来,经过的鬼子才紧张反应,叫喊着举枪来拦这辆狂冲出来的人力车。 看模样年岁五十多的陈校长这下拼尽了他身体里的热血,他将车篷按下,一脚踩在车座上站起来,勾动手枪将前来拦阻他的日军开枪打倒,对身后的车夫喊道:“富贵,撞这辆黑色的轿车!” 这下山下芥木搭坐的吉普正好经过这处巷口的路上,身后就是坂村的座驾,他望见这突然杀出来的人力车上的人,伸手指着人大喊道:“拦住他,保护好旅团长!” 巷口两头及对面路上的士兵纷纷向人力车压过来,车上的陈校长没打得几枪就身上中弹,随之子弹跟无数马蜂一样往他身上扎去,他还挺着不倒,可是已无力勾动手头的两支枪,只得弱弱喊了句,同志们,我来了。 在后面推着车把子的车夫却是比陈校长命蛮得多,他将车座向着路上的黑色轿车撞来,撞开顶在车前头的鬼子兵,任由子弹往身上穿入,只顾瞪着血红的双眼逼视着前方。 山下芥木从车上下来,冲上几步飞脚将抓着车把的车夫踹开,黄包车却一头撞在停下来的乘用车驾驶座的侧门上,死去的陈校长往前扑出摔在车头上。 周围的鬼子发现人力车座上冒出的白烟,都意识到里面有眼见要爆炸的炸药,纷纷叫嚷着倒退,乘用车上的司机也发现了人力车冒出的烟,叫嚷着板挡倒车,车后面坐着的坂村却是异常冷静得像痴呆一样看着那辆人力车。 山下芥木当下离得人力车的车把很近,他低下身子抓起车把头才将车拉离得一步,他就觉得不对头,幸好他松手就势倒身扑倒得及时,要不然他就跟着坂村归雄的后面回国了。 巷口的枪声接连响起,跟着一遍声势哗然传来,那个要冲进混沌店的鬼子小头目刚到得门外,他吓得转过身去,看见路上的军士都往巷口扑,他也跟着改变目的向巷口跑去。 店里面的人听见枪声,都是互相望过一眼,随即往门外出去看究竟,可是路上围了密密麻麻的鬼子兵,他们都看不到离得四十米远的巷口发生了什么,只看见那辆跟在乘用车后的军卡上架车顶上的机枪往人群处中扫出子弹。 人力车上的两个炸药包同时爆炸,轰的一声震响将这条街上两边建筑物仿佛都憾动了,房屋的回憾使得这近处的人仿佛都失去了意识,好一下才回过神来。 炸药爆炸使没来得及抽身的鬼子士兵一下四散抛上空中或撞在屋墙上,那辆离得近的轿车被炸药拆解了部份车头,整个车身被浓烈的火药掀翻了两个过,撞断了一条骑楼的砖柱才车顶朝下的搁住。 炸药爆发的黑烟一个劲往破烂的车窗里钻进去,仿佛陈校长转生的魂魄要追着坂村索命。 日军里外数层的将倒置的乘用车围住,车头的坂村手下和司机都被炸得血肉模糊,没了气息,后座的坂村被人拖了出来,他从昏晕中突然清醒过来,仰起被烟熏得灰黑还破了皮肉的头脸,大吼出一声。 站在店门口的几个人,在爆炸之后,听得一个从巷口近处两腿发软地护墙过来的邮差有气无力的说:“陈校长,自杀式炸弹!” “你是说推人力车炸鬼子的是陈校长?浦滨中学的陈校长?”伍峰抓着邮差问道。 “他在人力车上。”邮差点点头道。 鬼子转过神来,开始对附近出现的人展开屠杀,那个刚才要冲进店的小头目发现店门口站着的人,伸手指着他们,叫身边的士兵向他们袭击。 一直注意着路上的鬼子兵的徐三晚抽枪出来,对那小头目打了两枪,将人打倒在地上,身边的人也都开枪狙挡着冲过来的鬼子兵。 怪谭从身后一把抽住徐三晚将他往店里头拉,对店里的做营生的夫妻俩喊道:“后门有没有路?赶紧跑!” 夫妻俩丢下家伙什慌张的应道:“有的,有的。” 几个人一同往屋后奔去,子弹跟着就从门外飞进来。 从屋后门奔进住宅遍区的屋巷间,他们很快消失在鬼子的视线下。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乌篷船 爆炸过后,从地上爬起来的山下芥木迅速命人去找来日军的百事通姚老鸦子,跟着他插进人群中去看见坂村并无严重负伤,只是人被震晕了,擦破了些皮肉,还被呛了几口浓烟。 坂村恢复过神志来,看到山下的问询,他想到的是刚才山下抓起那辆人力车之后又松了手,这样的举动分明是不顾他坂村的生死,更是妄顾帝国军人的荣辱使命,这使他对山下更怀恨意,只是当下没有挑明,只对山下芥木说:“你没有管理好这里的治安,往后小心。” 山下看着坂村迅速乘坐军卡离去,嘴里不由说了句。“你没看出来吗,这分明是要炸的你。” 在附近听到爆炸声赶过来的老鸦头,看着地上到处的残肢死尸,他背梁骨一阵阵发冷,多怕自己将来也有这么一天。 山下指着路边一具残躯对姚伢子说:“姚桑,给我看看他是谁?” 老鸦头走近去看了一下,立即倒身站起来顾自说:“陈校长,怎么你也干这样的事,您可是浦滨的名人,受人尊敬的人,为什么脑子就不肯转弯?为什么要走这样的极端?” “他是谁?”山下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姚老鸦的屁股上。 “当地的爱国人士,一直是发展抵抗的积极人士,很可能是共党。”老鸦头慌忙回答。 “我就想知道他是那一个组织的人,军统还是地下党,既然他有组织,又是个重要的人,那就一定会有人来给他收尸。”山下芥木思索着说:“快去找来特行组的宫田本,你俩各带一些人潜伏在这附近,跟踪这条线索,务必给我找到这些人的藏身处或活动地点。” 老鸦头应得一声转身离去,给山下叫住,道:“我这下带队回去总部等你们的好消息,最好循线索给我找到布告上的那几个人,不然我....” 老鸦头见山下又要起脚踢他,赶紧转身跑去,受情绪反应,他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夜深,在郊外江边的一处树林子里,一些人站在两座刚堆起来的土坟前,这是白天那两位作出英雄之举的陈校长和那个车夫的墓。 爆炸事件之后,等到日军都离开那条街,伍峰和方华偷偷回到那个街巷口,和几个为相同目的赶来的人,一起找回陈校长的部份尸体,顺道带走那个叫富贵的车夫,待天黑后来安葬在这处林子里。 这下伍峰坐在坟旁的地上对着陈校长的坟头说:“这样的事不应由您来做,这不是您该做的事情,你的气慨应该以你的惯来的方式用来指引更多迷茫的人。” “可是他这样的方式更加触动了我们的灵魂,使我们更加坚定了抗战到底的意志。”伍峰旁边一个青年说道。 伍峰扭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说:“一次爆炸能比得起一次次的引导更有价值吗?失去他,我们如同失去夜暗中的一把火,你明白吗?” 青年人听了默不作声,一旁在小火堆边烧纸的方华看着这个学生模样的年青人说:“你是他的学生吗?” 年青人点了点头,他出现在这里,是受人所托从学校里给校长带来几件比较有记念价值的物品作陪。 一旁和花二一起坐在地上歇息的徐三晚说:“我也是陈校长的学生,可我跟他唯一一次长谈,竟然是为了让他帮我说服那个我当时爱得死去活来的女孩回心转意,不然我就在学校跳楼给他看,现在回想起来真他妈丢人。” “他去帮你说了吗?”方华看一眼徐三晚。 “说了,他真的去了。”徐三晚说:“之后他找到我直接跟我说,不如你退学吧,这个学你就不要读了,当时我还恨他,他说服不了那女孩就算了,居然还叫我不要上学,后来想想他也是为我好,谁叫我不争气,离不开那女的。” “他是叫你离开那女孩子冷静一下,笨蛋。”伍峰说道。 “觉得你不值当呀,傻子。”方华跟着说。 徐三晚尴尬的笑了笑。 这下他们当中一个船夫打扮戴着一顶宽檐笠帽的人对伍峰说:“小伍,你一定也想到了?为什么找回陈校长和为他下葬这件事,我们进行得如此顺利?为什么天黑之前我一直让你们在乌篷船上停留?” 伍峰沉默了下说:“我们被跟踪了,从中山路出来之后我就想到了,当时现场附近一个日军的身影都没见着,我就知道这事不会就这样了。” 这话使得小青年显得有些紧张,不由往附近的林子和江面上望过去。 “鬼子的细作眼下应该不会动咱们吧?”花二蹲起来往江面上看,他记得他和徐三晚过来时发现不远处的江对岸的芦苇荡里藏着几支乌篷船的。 “这个可难说。”船夫打扮的男人说:“陈校长险些把坂村归雄给送上西天,鬼子能咽得住这口气,还不是想知道我们的据点,要把我们更多更重要的人揪出来,因此我就没有让其他的人过来。” 船夫继续说:“至于校长为什么要自己做这件事?我想他是因为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学生,就在几个月前,有一次他召集一些积极要走上我们的道路的学生谈话,可是当晚他因为某件事迟到了,让学生们在那处联络处等了一个多小时,等他赶到那处工厂宿舍,里面的二十多个学生全部死在鬼子的枪口下,这件事一定是有汉奸告密,我很怀疑是当时跟坂村归雄走得最近的吴海手下的人发现了这件事。” “因此他一直内心愧疚,自责,不能安,可是斗争都是用生命来做代价的,他还不明白么!”方华看着地上的烧火渐熄下。 “这下陈校长安心了,咱们可就要想办法脱身,鬼子不止江面上有人,林子外面的野地头也埋有的,我估摸有三几十人。”伍峰站起来,往四下里看。 “要我认为,在这里他们未必会动手,但回到城里肯定会收网,都熬了半天一夜的,会空手而回么。”徐三晚说道。 “还有可能的是,他们任由咱们做这件事,是不是想引得更多咱们的人过来送校长?” “可是他们这下应是失望了,说不定也在怀疑我们知道他们在暗处。” 花二从脱下来放在地上的外衣里拿出两根芦苇杆递给伍峰道:“以前咱挑帮走私货遇上稽查的,常把人藏水下,只要咬住这根芦管换气,半个时辰没事的。” 花二跟着看着船夫和小青年道:“等下咱撑乌篷船到芦苇丛边,李大哥和这位学生哥就偷偷从船上下水藏起来,这黑漆漆的江面,看不到船上有几个人的,等咱把鬼子引开了,你两个就安全了。” 伍峰跟着看李大哥说:“老李,那就只好委屈你俩一下了,我们这边把山木堂的人引回去,一路上很危险的,弄不好就会打起来。” 老李看着身边的几个说道:“听说你们的人组织起好多人马要跟山木堂对着干,要不要我加入?”老李说到最后还武了下手势。 “还有那个姓吴的,他比老鸦头好不到那去,甚至更坏。”方华从地上捡起她的狙击枪。 “不,不,这眼下的形势太险峻了,您老李可别暴露了,咱们好些单线联系的人都靠你在引着呢。”伍峰对老李说道:“你就按我说的做,等阵回到城里咱没准就要跟山木堂干起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行船上 江边水上的芦苇生长得密密丛丛复盖好长一遍水域,这夜晚黑糊糊的只得月光照着一些水色在江中荡漾。 几近有一米高的芦苇荡中分散停搁着几支乌篷船,有一支船上的乌篷里呆着三个山木堂的人,其中一个默不作声想着心事想得出了神,另两个却不住在发唠叨,只怪这夜晚又冷又饿的,呆在这臭水野芦丛中喂蚊虫,算是啥子事嘛。 一个用头上的帽子不停拨打着身边滋扰他的虫子的家伙,对那个想着什么事的老头说:“老鸦哥,不如咱冲过去抓人吧,这么藏下去老子快受不了啦。” “老鸦哥你想啥呢?咋不见你支个声?”另一个手下问心事重重的老鸦头道。 坐在船板上的老鸦头回过神来,看着身边两个弟兄,好一下才说:“这点蚊子飞虫咬的你们就受不了了,过去抓人,往你们身上咬的可就不止放你们一丁点血了,都耐着性子呆着吧,能别横就别横,横多了遭枪子。” “老鸦哥,瞧你说的,对方才几个人,咱这边都十多个。”一个手下从乌篷探出身去往不远处的岸边林子里望。“岸上的野地里还有咱的人,拿他们几个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老鸦头拿起脚下一支竹竿朝那人捅了下说:“阿三憨子,你很能打是不是,还是你喜欢给鬼子卖命?今天中山路上那两个炸药包轰得还不够你心惊胆颤的?小心那天那些不要命的也给你这么来一下,别指望他娘的有谁给你收尸!” “就是,那边岸上的真鬼子都没动手,咱敢去抢风头!?。”另一个手下说:“我劝你阿三憨子识相点,往后听老鸦哥的准没错。” “往下要真动起手来也别往头里冲,躲着枪眼点,玩命的事让鬼子去做,要嫌命长你就别听我老鸦头的。” 叫阿三憨子的没来得及悟想一下老鸦头的话,他看到远处那林子边走出几个上到一支乌篷船上,便下意识有点兴奋叫道:“他们上船了,要冲咱这边来。” 老鸦头和另一个手下也探头出来往那边望,跟着老鸦头把三憨子拖回舱里道:“躲着点,岸上的别动,咱也别动,逞能的不是我老鸦头的好兄弟。” 夜暗下一支乌篷船顺着芦苇丛悄然划过江水,站在船尾撑着船篙的人戴着顶宽檐笠帽,一下一下将竹竿撑进水里,又提起来。 “岸上的鬼子跟上来了,我看见他们林子里的人影。”撑船篙的花二低声说了句。 船上的乌篷下,徐三晚和方华占着船尾的两边,伍峰坐在船头,原先与他们在一起的老李和小青年已在刚才潜进芦苇丛边的水下。 “有芦苇丛挡着,岸上的人望不见咱们的船,小心岸上的开枪头一个打你撑船的。”方华的头部几近搭到花二的脚下,她的枪就搭在船沿边。 “哎,听你这么一说,我真怕岸上的鬼子里头也有个狙击手,一枪打过来,我就栽你身上了。”花二只顾看着前方的河面说。 “你不能栽水里去么,栽这男人婆身上你啥意思?”徐三晚靠着乌篷看了眼花二。 “咦,你们说咱男人婆要是换身女儿装会是个什么样子?”坐船头的伍峰低声说:“要我看那电影明星胡蝶都得让她三分。” “是呗,你啥时候飞蛾变个胡蝶来让咱瞧瞧呗。”徐三晚看着方华问道。 方华回应道:“我为啥要变胡蝶,我就这飞蛾的样子,恶心你们。” 伍峰说道:“要我看世界不和平,你是不会改头换脸的啰。” 乌篷船上的人一时沉默,似乎对现实都不太乐观。 船行出一段水路,逐渐脱开芦苇生长的水湾,也向着江心偏去,花二把竹竿换成了摇撸,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那几支乌篷船跟出来了。”一直盯着后方水面上看的方华说。 花二回头望去,但见夜暗下的江面上,几支撑船出现在天空底的背衬下。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在跟踪咱,你们说这几支船能装下几个人,我估摸不到二十个。”徐三晚看着那几只船问道。 “也差不多,这五张船大小不一,像咱这张大的能坐下五六个人勉强的,他们那有两张,其它三张小的坐三个就够,加上撑船的,顶多二十出头。”花二又回头望了一眼。 “岸上的估计也是这个数,他们四十多个人呢,咱四个人,这下要抓咱们,咱只能乖乖投降,没别的活路。”方华说。 “这下不会动手的,小鬼子出动这么多人还不是想抓咱们更多的人,但他们打错算盘了,等下咱就让那嚣张拔戾的山下芥木知道咱不是好欺负的。”徐三晚说。 “这么说咱们的人准备好了?”伍峰回过身来。 “下午得知你们要给两位英雄下葬,我们就想到你们被下了套。”徐三晚说:“大家伙一商量,就决定这次跟鬼子搞场大的,有段日子没跟鬼子驳过火了,鬼子都以为咱快没人了呢。” “昨晚咱从鬼子军火库里摸出来的两挺机枪和数十把撸子刚好用上。”花二这下的表现跟那阿三憨子一样流露出兴奋来。 “我们来了多少人?都候在那儿?”伍峰转过身望向前方,远处出现分散的点点灯火,那是浦滨城里的灯光。 徐三晚跟着说:“伍同志,咱这回要没死,你真得感谢老谭,他当年打军阀练造的气场真是能震得住人的,难怪那些平素只管练家子的人肯跟随他出来打鬼子。” “要我看也得算上他兄弟马老六的仗义疏财,把咱徐家湾先人的陪葬品典当下来的钱都散了出去,要不咋能一下换得来那么多豁出去的,这可是随时掉脑袋的事。”花二说出自己的见解。 “物质哄下来的人心经不住考验,只有真理才是斗志的基石。”伍峰尤自感慨道:“可惜他老谭还是没明白。” “得了吧你,你俗气一点能死么?”伍峰这话让方华听着都不舒服。 江面上先行的船渐驶近浦滨城外一处浅水河岸,那里是平时附近村庄的打渔人停靠船只的水湾,也有些水上人家的船只停在那里的,只是近段日子水湾里早不再是以前的船只挤挨之景,这时也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小舟和小木帆船停在伸进岸地的水湾上。 前头的乌篷船转向驶进水湾里,这边河岸也是岸上的人跟踪过来的河岸,而水面上跟在后面不过五六十米的几支船只这下也尾随过来。 这几支船前后左右围着当中的一只船上,跟老鸦哥坐一起的阿三憨子这下说道:“老鸦哥,他们看样子要上岸,可这儿离得城里还有几里地的,他们没按原路回去。” “老鸦哥,那几个是不是要逃跑呀?”旁边船上有人冲老鸦头这边问道。 老鸦头从船篷里出来一脚踏上船头,向夜暗下的水湾望去,细看下发现那里停了好像不止十条大小不一的木船,他不由多了个心眼,想到近些日子他数次从浦滨往返徐家湾,从对岸或船上望见这处与浦滨同一河岸的水湾,都是见不到几支船只的,为何这下子多出了好几只? “慢着!”如同惊弓之鸟的老头举手向身后撑船的手下叫了句,那人听得说话,把船篙横出水面,边上的船只撑船的人也放下手头的活。 “咋啦?姚爷,他们要逃了。”边上一船上有个手下看向姚爷喊道。 姚爷看一眼那人,是个新加入鬼子帮会的混混,曾经在他面前吹嘘他在上海混过斧头帮,因开罪了某分堂口的大佬才跑几百里到浦滨来避风头的。 老鸦头正要骂那人这么紧张跟着的人跑了,是不是想邀功?猛见得望向的岸上出现两个身影同时向着他挥手,还挥了好几下,方向直向着前头的水湾,那意思很明显是让他水上的人立马靠过去。 老鸦头也觉着岸上的人是要动手抓人了,因为就怕那些人上了岸扎进林子村庄就分散了。 老鸦头从挎着的盒子炮盒里把手炮抽出来举过头顶,扭头左右喊道:“冲上去!” 跟着老鸦头掉转身用枪对后面撑船的手下抢头往下示意两下,那手下跟了他好些时日,当下是明白他的意思,一竹篙插进水里就柱着那不动了。 眼见身边的船都冲出到前头,自己乘的船却停着不动,拿出枪站到船头的阿三憨子很是糊涂地问老鸦头道:“老鸦哥,咋啦?这是锚船了?” 老鸦头眼瞪着阿三憨子道:“底下有水鬼拖着呢。” 见阿三憨子弯下腰往船侧水里看,老鸦头抬出踩在船肚的脚就势一脚把阿三憨子踹进水里,嘴里骂道:“嫌命长的玩意!往后别跟着我。” 老鸦头说完这句话,就看见前方那处水湾有只乌篷船径自滑出河面,船上没见撑船的人,船头却冲着他这边的方向,他不由得怔怔而视。 不过得几秒钟,那只船的乌篷下突然亮起喷着火舌的枪口,发出突突突的子弹射击声。 老鸦头看见前头的船只上的人在子弹扫射过来打在乌篷上发出叭叭的声响中,痛叫着倒入江水或跌在船上,他立马一个倒身转过去冲爬过船上的乌篷下,从船尾钻出就势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去,撑船的手下看着老鸦头这一连贯的身势,他惊叹得下巴都快掉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世夫会 几乎就在同时,埋伏在水湾边土岸上的草丛里的人和躲在木帆船里的人都向江面和岸上摸近来的敌人开枪射击。 沿岸边是一遍小树林子,原先山木堂的一些鬼子要从林子绕近去包抄那几个要上岸的人,却给早就埋伏在林子里的枪手截住了,一阵痛打。 堤岸上的鬼子没想到这处水湾附近埋伏着二十多号人,急冲冲追上来,刚好都迎在了枪口上,猝不及防的遭一顿痛击,而且对方岸上的人手里头还有一挺机枪,一下将岸上来不及躲的人扫倒在夜幕下。 剩下的要往后逃跑,也给人追着打。 江面上的几支乌篷船被对方船上和堤岸上飞来的子弹打得搁在水面上转圈,船上的人惊吓慌乱中都来不及还手,要不是摔下水里,就是倒在了乌篷下,有几个要游水逃命的也被岸上的人追着击沉江水里。 只有那两个在对方的机枪扫射出子弹的时候就跳水逃命的,急泅水到江岸边的水草丛里侥幸逃过了一劫。 “他娘的,这回解气了吧!”水岸边举着一挺机枪的马老六,对聚近来的众人喊了句。 “这都才打起来就了事了,我枪子都没热透。”跟在老六后面的金宝拿着两支鬼子的十四式撸子说。 “那不是,来时咱还以为弹飞炮炸的随时会要了命,没成想鬼子这么容易死。”一个穿着灯笼裤扎着功夫带上身穿开襟褂子的青年说。 从林子里走出来与从船上上岸的一些人走近,伍峰伸手抓着老谭的手说:“这次真亏得有你老谭,要不我们就麻烦大了。” “都一条船上的人了还说这客气话。”谭世夫说道,跟着对身边一些人说,叫他们快去捡鬼子掉下来的枪。 说实在谭世夫这下真是身不由己,他的女人失踪在这里,生死不明,他自己又被日军通缉着,既离不开也现不了身,只有与眼前的人们团结成力量,一边对抗着自身的危险,一边也利于他找回他的爱人。 “这是我们打与鬼子交火以来打得最顺手的一仗,鬼子都没还手过来就被干倒了一大半。”伍峰兴奋的又说了句。 “往下我们往那处去?城里的鬼子闻见枪声,这下应在赶过来的路上。”徐三晚看着水里举着挺机枪游近来的李连长,刚才就是他开的第一梭子弹。 “迎着鬼子打过去呀,走!”一个新加入队伍的愣头青喊道,就要越出人群。 “嫌命长你就走。”徐三晚看着那愣头青唬道:“这里离浦滨最边的一处码头上个月就给山木堂的人占了,鬼子在那里安了个驻防点,单日军就有一个中队,还有支内河炮艇靠在那的。” “鬼子把兵力安在那儿,也是要跟徐家湾呼应的,这里的枪响闹得这么大,必会立即扑过来的。”花二看着众人说道。 “这样吧。”老谭看向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说:“兴义,你带着你的徒弟从前面的村子穿过去从外围绕个大弯回城里去,改天咱们再会面。” 模样正经严肃的汉子冲老谭点下头。“那咱先走了,有事再联络。” “记得把枪藏好。”老谭看着那个武馆师傅带着近十个徒弟往林子里走去,不忘叮嘱一句。 “我记得上次咱呆的樟村是这城里和那湾头的中间点,不如这下又过去住些日子的?”老谭对剩下的十多个人说。 “那就赶紧的,樟村咱还有些口粮没吃完的。”花二说着往水边走。 “这回得好好谋划一番咱往后怎么出入这城里和那湾头跟鬼子闹腾下去,绝不让他们好过的。”徐三晚也赶往水边跳上船。 众人剩着几支乌篷船很快的过了对岸消失在荒野地里。 堤岸边躲水草丛里的老鸦头和他的一个弟兄,看着那些人上了对岸消失在黑夜下,也听着附近一下没了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即老鸦头用手捂着他肩头发作的伤口,这是白天被黑帮的人打的,痛得吸着凉气骂道:“老子的命太他娘的闹腾了,鬼子和那些打鬼子的都他娘的不是我老鸦头的朋友,咱往后都得躲着点。” 手下先头爬出了水草丛上到岸边伸手给老鸦头,道:“往下咋好?先上来再说。” 老鸦头上了岸,听得浦滨方向传来隐约的喊话声,他料想是鬼子听到枪声赶过来,气得又骂了句。“日鬼子姥姥的,还让不让老子安生下,这下咱可不受这窝囊气,赶紧的跑。” “往那去呢?”手下站到堤岸上冷得打了个喷嚏。 “去找个村子躲个三几天的再说,出这么大的事那个山下还不得把咱揍个半死,这下回去就是找死。” 两人朝鬼子过来的反方向一遛小跑,穿进了夜色。 当天夜里,山下芥木得知他派出去跟踪抵抗组织的人反遭到了对方的伏击,几十个人没几个生还的,这使他吃惊不小,想不到对方一下子出来那么多人,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这使山下气得当夜就要返回浦滨带队向城里进行搜捕,在一旁看着他撂下电话就要走出徐家大院的三斩藤枝却叫住了他。 “老弟,稍安勿躁,对于那些潜在暗处的顽抗份子,我们得想办法来对付。”三斩藤枝对山下芥木说:“刚才听你说,他们一下冒出了几十人,这说明他们也在招兵买马,我想是不是该在特行组里挑选几个精干而且熟悉汉语言又忠于天皇的得力手下,化装成当地人想办法加入他们的组织做内应,这样我们就不愁找不着对方的聚众处和行动目标。” 山下听得此话,甚是佩服三斩这条老狐狸的心思,诚恳的道:“这事就交由我来办,特行组要是实在挑不出这样的人才,我就向参谋部或特高课方提供帮助,有必要时我当亲自改头换面向这一带的乡镇村郊摸查的敌人的组织和力量,到时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三斩欣慰地赞了山下一声,接着又郑重对手下说:“傍晚的时候我跟坂村旅团长会晤了一阵,他显然对我们治理这一方的现状抱有不满,对他遭遇自杀袭击的事,他看在我的情份上不往上报告予以追责,但是对于那个会长吴海,他说此人之前就是个表现相当不错的维持会长,建议我们继续重用他,从坂村这些话我听得出他对此人还是很有感情的,看来我们暂时动不了浦滨最大的一块肥肉,那就将他为我所用,用来对付威胁我军的当地抵抗组织,这件事你也担着点心。” 山下芥木到这下只能打消抢夺吴爷地盘的念头,他当天还想过行动过后就接收吴爷的众多妻妾的,这下只能一笑置之,他对三斩说道:“在起用治安管理这块,我们是该用到更狠的角色,那个姚老鸦子是个怂货,见到敌人就只会抱头鼠窜,不过告密和提供线索这方面他还是有些用的。” “今晚的行动遭袭他没被打死吗?”三斩问道。 “我料想一定是逃跑了,这人狡猾得很,一见到猎人他就想到自己是兔子,没有谁比他更能逃跑的。” “哈哈。”三斩笑了两声,说道:“这人有点意思,只要不反我们,还是有用得着的。” 鸡鸣之前一行人潜入樟村的一处农家合院,近二十人分进几个房子里歇息,有几个兴奋得要连夜商量着往后怎么对付徐家湾和浦滨的日协军,尤其是要打出一个什么样的名号,而且要在当地广为流传。 这个想法起初是基于一个温情的概念,那就是徐三晚提出的要让怪谭找不到的女人自己来找他,只要是怪谭出了名气,他的女人要还是在这一带的某个灯火阑珊处,自然不用再众里寻她千百度。 可是他们那里想到事情没有那么自然而然。 “兄弟们,咱们这个组织就叫“谭氏义勇军”怎么样?”坐在窗边的马阿六吐着老刀牌的烟雾对房里坐在各处的人说道。 “不好,我觉得不够突出,哎,你怎么不叫谭氏义和团。”为取一个找女人的旗号这事,方华也挺兴趣的参与进来,这下看着老六说。 坐在房里一张桌子边的椅子上的伍峰说:“要我看咱应取一个听着有正义感的称号,就叫谭氏抗日大队怎么样?” “这个也不好吧?”坐床铺上的徐三晚说:“这么响亮的名字,叫三斩藤枝听见了,他还怎么吃得下睡得着?还不得一天到晚想着怎么倾力出动打咱们,咱们可是刚刚成立还没站稳脚呢。” “那取什么好呢,不如谭师傅说说你的想法呗。”蹲在地上的花二看一眼坐床边的老谭。 “我没有想法,你们看着办,要我认为你们不必为我着想,该取个怎样的名号你们最好有自己的想法。”老谭很平静的说。 “什么样的想法都不如有目的地找回咱唐姐来得紧要。”徐三晚还记着唐妮用自己的西医手术救他一命的事。“有咱唐姐在身边,还能有个救死护伤的后援不是。” “到时你不会带着你的女人远走高飞了吧?”徐三晚停了下,看向谭世夫。 老谭笑了笑,不置可否,但他潜意里就觉得这是很不现实的事,至于为什么他又想不出来,也许是悲观心绪闹的吧。 “上次我听你女人叫你世夫,要我认为这才是她对你最深刻的唤名,不如我们就用世夫来取名,叫世夫堂怎么样?”徐三晚说道。 “我看行,鬼子成立个山木堂,咱就成立个世夫堂跟它对着干。”花二说。 “我觉得这名字怪别扭的,你们怎么不叫育婴堂?”方华插了句嘴。 “别插科打浑行不,这不是有目的的嘛,要不你来取。”伍峰顶方华一句。 “那就叫世夫会好不好?”方华说:“我们给谭师傅起个好意头,愿他们夫妇能早日相会。” “再说这个旗号也叫得有含意,愿这世上的义勇之夫都能与咱们相会在抗战的路上。”伍峰加进自己的意愿。 这两天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徐家湾山头上地势最高的一遍林子里,一些人隐藏在徐家陵园的周围林子里戒备着,另有一些人在徐陵里忙着挖土,当中有几个围着那座最大的山坟在转悠。 老谭听说了徐家先人陵墓的怪诞奇邪,他也动了好奇之心,这次跟着过来一探神秘。 “我可算是想明白了。”这时一直蹲在绕着山坟转了一圈的石条上看着石条间的接缝材质的马阿六叫出声来道。 近处的怪谭,徐三晚,花二和麻生都凑近马老六听他接着说:“这一圈伸进土堆里的大石条搭在一起,经过坚实的接合浆料的拼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环,你们看这一条条的大石条都是外宽渐往里收窄,很明显是人工凿成,这么一圈拼起来,那么土堆里头就形成了一个小圆环。” 马老六抬头看着麻生。“如果真如你所说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八菱形深坑的话,这一圈坚硬拼合的石头圆环就是搭在这坑上的。” 大家都看着马老六,徐三晚更是瞪大眼睛瞅着他道:“有道理,谁他娘死了不是挖坑埋了的。” 花二往土堆望上去。“这么大一个坑,又这么大的石头,你们说以前的人是怎么把这么一圈石头拼在一起搭在坑上的,搭拼那阵石头重了不摔进坑里么?” “这个我就想不出来了。”马老六站起来也看着大坟头说:“或者是石头是外重里轻,一条条搭到坑上拼出来的,这样就可以在坑顶上堆出个大土堆来,至于中间是不是空心的?我想也有可能。” “或者是先拼搭的石头再挖的坑。”徐三晚说,猛的看向麻生。“你家老祖是说先挖坑再搭的石头?” 麻生点点头说:“先挖坑,后来怎么搭的石头没说。” “你确定?”徐三晚还看着麻生。 麻生一下显得很无奈,道:“我确定有用么?现在连我都怀疑我家那麻甩子是不是真如那伍同志说的,在这件事上,他加进了自己的瞎编乱造?” 麻生这下装傻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因为他觉得不能仅凭自家的流传,就能肯定眼前这口大墓里到底是怎么样的。 徐三晚嘲道:“我就说嘛,你家祖上是造谣,麻卓子能设局运我徐福家后人八代风生水起大富大贵,然后这墓局破相有玄机,否则八代之后无后人,他这么能行,乍不上天去给人看风水。” 这下怪谭说出自己的想法道:“这个大墓堆里头到底是个什么形况?咱们真是要想办法进到里面去才能知道的,我听了麻生兄弟所说的设局行运生风水佑后人的卦状,之后我想到了一件事。”怪谭说到这下看向徐三晚。“你想不想听?” “你们又来吓我是不是?”徐三晚大声嚷道:“我徐家不会死在我这里的!我跟你们说,我女人是观音菩萨,如来佛祖,南无阿尔陀佛的虔诚弟子,她会保我长命百岁,给我传宗接代。”徐三晚说到这下冷静下来看着怪谭:“你说吧,我听着。” 怪谭叫大家在石围上坐下,在凉风徐徐而来,阳光嬉媚之下,他说道:“那一年,我记得是我到得这徐家湾的第二年,有一次我到得这山头上瞎闲逛,不经意我走进你徐家的陵园里,就在这大墓坟的下面路上拐弯处,我看到这墓正前方的大供台下跪着一个姑娘,我在下面看她跪了好久的,就奇怪的走近去,听她正在低声的哭泣,还说着一些乞怜的话。”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二小姐 怪谭看着众人紧张的样子,转念道:“这不是夜晚,是大白天的事,约模也是这个时辰,你们别以为我撞见鬼了。” “你不说我还真以为。”徐三晚抽着根问老六要来的老刀牌苦着脸道:“以前这陵园的大门都是闭锁着的,只有门外那户房子住的人才有钥匙,那家人是打理陵园的,专门守卫陵园的还另有人。” 徐三晚举手向山头下方镇子的方向指了下接着说:“从徐福的儿子徐还忠那一代起,镇子离得最近的那几户人家都是看墓的,他们也是徐福军队里的人,其后人也跟着接手这传下来的铁饭碗,到我爹这代都还供着的,不然这陵园不会保留得这么好,你当时真从门口进的来?” “门是半开着的,我好奇心起就踱了进来。”老谭说:“我走到那姑娘的身后离得十来步的,她不知乍就回过身来发现了我,一下有些慌张,回过头去抹了把眼泪,站起来问我说,你是来抓我的吗?” “我摇摇头又摆了手才问她,你是徐家的姑娘么?我看她模样约模二十的年纪,人长得挺美,着套秋袄搭长裙,脖领系围巾,头上扎两条小麻花,像还在读书的学生。”老谭这下看着徐三晚,似是另有话,却忍住了,继续对身边专注听着的人说。 “她看着我好一下,也跟着摇头摆手,问我是不是这里的看墓人?我打消了她的疑问,说她不是徐家人,在这里哭着跪着求着是为啥事?她又定定的看我好一下,伸手指着身后说,这墓的主人引我过来的。” “这话让我好生惊奇,可我转念一想,她是不是跟我打趣?便对她说,我也是呢,她当下的吃惊比我还明显,可是思维反应比我也快,随即伸手指着我身后说,你后面站着个人呢,在这处幽静到处是坟头的地方,我当即回身看了下,当然什么也没看见。” “是真的,她还跟我那么回事的说,一身戍边指挥使的官服顶戴,官不大却挺神气的,一边手握着腰带上的挂刀,你别触怒他,他会抽刀起来刺你的。” “说的啥,这姑娘别不是中魔怔了?还是她逗你呢?”花二觉得好笑,说了句。 “听我哥把事说完,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的事你认知不到,不等于就没有。”老六说道。 徐三晚这下只顾盯着老谭,看似是警告老谭说话小心点。 老谭看了一眼正在认真听着的麻生,继续说:“起初我也以为她在逗我,我也照她的样子指着她身后说,这人在你身后呢,可这回她一点不慌,还一脸当真了的说,我是看不到他的,只能感应到他的存在,这下她走近我,神色亢奋的说,你知道么,就像你对周遭的环境事物的潜意识一样,就像你知道你身后有什么一样,我就感觉到身后有这么个人一直在盯着我,你相信么?你相信我的说话吗,你相信世间上是有灵魂的吗?” 这下听着的几个都有点面色发怔,徐三晚的表情更是有了些茫然。 “我理解了好一下她的说话,才对她说,你是不是潜意识里觉得有个人影很生动的在后面跟着你?她发觉我理解了她的说话,当即显得崩溃的跪到这大墓下,双手抱着头对着供台后面八菱状的墓志铭说,我知道跟着我的是你,你就是徐家的先人徐福,可你为何要偏偏选中我?我到底着了你什么样的道?我的灵魂跟你的灵魂因什么通到了一起?你非要这样折磨我,非要这样折磨我!说到这下她甚至把头砸到坚硬的石头地上,我见状赶紧把她拉起来,说到这下,我想问你们相信这姑娘说的话吗?” 还没待有人回答,徐三晚猛的冲起身子朝对面坐着麻生扑撞过去,将他压到地上,挥起拳头就要揍麻生,却喊道:“你家先人到底使了什么样的邪术妖法?弄得今儿我家人不得安生。” 一旁的花二和马老六赶紧的拦住徐三晚,将他从麻生身上拉开,麻生坐起来道:“是你家先人叫的麻卓子来的,他麻卓子是占了星相观了天象才答应下徐福的请求,天地浩渺,暗生万象,因缘际会,你能道是谁的不是?” 待得徐三晚平息下心情,老谭问他道:“你这下猜出这姑娘是谁了?她那时可是对我说,她没有对谁说起过这件事,却不知为何对我说了,可能是情绪激发的使然,因为她觉得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说话,后来我也是不相信的,觉得这姑娘是得了什么意幻症,我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事,谁敢拿这事跟你家里提,也就丢脑后了。” “那是我二姐。”徐三晚两眼有点湿润的道:“你说出她的年龄和模样我就约模猜到了,虽说我打小就没见过她多少次,她比我早七八年从娘胎出来的,我记得我刚懂事那阵,有一次她带着我玩,我俩贪好玩偷了家里祭堂供台上的果脯和香饼,藏在供案下面吃,借着外面漏进幡布空隙的烛光照着她的样子,就那次给我最深的印象,之后我长大了些,她就变得终日躲在房里不出门,凭谁去请都不理,一门心思的读书写字,我爹当时还说咱家风帆将来一定大有出息儿,模样又好又勤奋,将来定能嫁进名门望族,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可事实是我娘后来念及她,就老泪纵横。” “她后来不跟家里商量一下就去南京读了女子寄宿学校,之后我更是难得见她一面,才过得几年,她人远渡重洋到了西欧,给家里来了封信说她在一个叫什么捷克斯洛伐克的地方专修一行生物化学的课研,这下我很怀疑她是为躲徐福的灵魂折磨才跑得那么远的吧?这眼看都有三四年不给家里来过一封信,都不知道人还活没活着?徐福到底是怎么折磨的她?让她怕得躲到天边海角。” 怪谭沉默了一下,对徐家后人说:“你想知道当时陵园的门是怎么开的么?她临别时把一把钥匙交给我,叫我还给门外那户人家里的人,说那老俩口正在屋里迷睡不醒,如果我过去叫他们实在不醒,就去林子里找一种叫银丹草的茎叶捏汁滴到他们鼻唇上就好了。” “我进到外面的房子里,见到男的正趴在吃饭的桌子上鼾然大睡,女的在灶间的火膛旁靠着睡了,手里还捧着个盆子和勺子,膛口掉出的柴火险些就把她烧了,我见叫他们不醒,于是就去找来那种她说的银丹草,捏汁滴到两人的口鼻上,这才转醒了,我在窗外看着两看墓人醒了才离开,我也不想牵扯进你徐家的事,至于二小姐是用什么方法让两人睡去我就不知道了。” “这是什么手段?”马老六说:“是用的生化药剂么?这二小姐年纪轻轻就有这一手,要是学有所成那不是成了制毒师。” “是鬼子在咱这地方用的生化毒气一样?这东西可害人呢!”花二说。 “我二姐当时没跟你说徐福的灵魂是怎么折磨她的?”徐三晚看着老谭。 “我见她那痛苦的样子,就问了她是怎么回事?她说既然让我知道了,就索性跟我说开了,说白天是徐福的影子总是出现在她潜意识里,对她处事待人各种施压,她遇上顺心的事,徐福就横眉冷目,遇上不顺心的事,徐福就幸灾乐祸,最要命的是徐福还能知道她想什么,也能把来自他的思想强加进她的意念里,弄得她好生苦脑,生生把一个脑袋分出一半给了徐福,她把这种现象解释为灵魂接通,她遇上的各样生活问题和心事,徐福都能横插一杆子进来给她糟蹋式的引导和开解,她都快疯了。” 老谭停了下说话,想了下继续说:“她大概就是这样说的吧,还有就是到了夜里睡梦中她老是梦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穿着古人的服饰,呆在她身边不停地唠叨不停地数落不停地咀咒,从来就没说过一句让她听得清楚的说话,到这老女人不说话的时候,就在梦里眼瞪瞪地对着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怪模怪样,直至她从梦里惊醒。她知道这老女人就是徐福的元配夫人,说祖上流传她的老祖母是个贤良淑德的人,为何到得她梦里就成了个老妖婆?” 怪谭这下扭头看向离得十来米处那座八菱状石碑,说:“这个奇遇是八九年前的事了,要不是听了徐家先人的事,我都不会重又想起来,这下才能清楚的说出来,我还记得当时徐家二小姐说这些事的时候,对我说徐福就在她身后怒目瞪着她,可把我给吓了,这下我在两位先人面前说他们这般欺负自己的一个后人,不知他们会不会听见?有些时候连我都不敢确定这世间是否真的有些神秘而我们不可知的事情?” “徐福真的有灵魂?我才不信!为什么我就一点感应都没有,为什么他就从来不托个梦给我?我也是他的后人。”徐三晚这下看着身边的人,尤其把眼光停留在麻生脸上。 麻生显得悲哀地而三晚对视,说:“这样的事真的解释不了的,好比下大雨了,天上一道雷电劈下来,不是我想接着就能接着,也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过的,这得讲个缘份的不是,至于是什么生出这个缘,要我认为只有把这座山坟破了,一切也就消失了,你三少爷也甭再追究了。” “别叫我三少爷,你家老祖听了会不高兴。”徐三晚很不高兴的道:“他老早就打定主意要灭我。” “你为啥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呢!”麻生也不高兴了。“这能怪我家先人么?你家老祖要不是想保住他开创的天下能传承后世,他会放胆一搏么!?你三少爷不是老把我徐家威镇这山这海数百年这句挂在嘴边么!” 徐三晚低下了头,却不由骂道:“他娘的报应来了。” “别想这么多了,就当是命运吧,能发生的都是人为解释得通的事。”马老六伸手搭着徐三晚的肩头。“三少爷,咱还是想想这墓该怎么进去。” “别叫我三少爷行不,你们瞧我身上那一款像个少爷家?往后我还有没有命活着还得靠你们哥几个担待着。”徐三晚很悲哀的看向大伙。 “说那儿去的话,咱把你当亲兄弟,你要有事,我头一个挺你前头。”花二说道。 麻生也急了,他开脚踢着身边的挡土墙气道:“为什你就不明的我说这件事出来是为你好?为什么你不相信只要这座墓破了,你三少爷就什么事都没有。” “都说了别叫我三少爷行不行?” 他们几个又重新围着大山坟转圈起来,马老六又有了新的发现,他站在一座石头假灯笼前对伙伴们说:“你们看这一座座石灯笼都是座在两块大石头的拼接处,为什么会这样,我认为不是巧合,一定是设计好的,这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想,这两条石头接合的一面都在同一高度开凿了凹槽,拼到一块就成了个孔道通到里面去了,这座石灯笼的底座应是也在同一高度开了孔与石条的孔道接通的,我没猜错的话这石灯笼就是用来通风的。” 马老六看着身边的人,一脸沉重的道:“这圈大圆环石条中间可真是空出个八菱状,里面一定设有卦相,由这八个石灯笼引入风气,坟顶上的丹炉孔是引天象的,养着里面的卦势,你们说是的不是?” “八卦本是计算天文地理,季节生息,养护人气,趋吉避凶之物,应为观测之用,设计在这墓下是何用意?真能起到运风水护冥势的作用?”老谭顾自说道。 “都别猜了,要我认为这墓里是徐福这老鬼用来修炼魂魄飞天成仙的,可惜他着了道走火入魔了。”徐三晚没好气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马老六看着徐三晚:“但咱不是想办法破解这个迷团么,这么大一座山坟,又建得如此奇特,里面一定是有图愿的。” “可咱找不到办法破开它,你能把它怎么着。” “要不咱们来挖这大土堆头,底下是什么,能不能找个入口出来?”花二说。 “咱可不要挖这大土堆头!”老六面色严重的说:“你们瞧这小土山上一棵高过人头的树都没有,知道是为什么吗?那里面埋的不只是土,还有别的致人性命的东西。” “能上去看看么?”老六跳上石围顺势蹬上挡土墙,这才回身问徐家后人。 “上面真的没有墓道的,徐福都做绝了,都没打算留后,谁还管你上不上去。”徐三晚丧气道。 马老六爬上约模有十来米高的圆拱型山坟的半山处,往脚下的草蔓荆树里瞅着。“这土质松软,看泥质是培苗种花的好材料,下面的沙土地是找不出这种泥的,是专从别处拉过来盖在这土包上的,盖了多厚就不知道了,再往下还有别的土的,咦,这个是什么?三晚兄弟,这里乍会有个陶制管子?” 马老六拔着杂草蔓露出一个插在土里的瓦管子,给下面的人看,几个也好奇的爬上去围近看瓦管子里是什么。 “里面黑糊糊的,什么也瞅不着。”花二凑近往有碗口差不多的管里瞅去。“你们说这是用来作啥的?” “我可没听说过,还有这奇怪东西插在土堆下。”徐三晚困惑道:“不会是通到下面去的吧?” “不会吧,这样下大雨不漏水进去?谁会给自家坟头开个漏水口?”马老六扭头往山包的别处看。“别处应是还有的,不会只有这一个。” “不会是用来漏天象的吧?会不会这瓦管子摆了个北斗星阵?”麻生一脸正经。 “就你会蛊惑人,什么话你都说邪乎了。”徐三晚还是不肯放过麻生,却从边上捡了颗小石子丢进陶管里,一下就听到里面发出一下沉闷的响声。 “听这声音顶多就下面三四米的,离墓底下远了。”老六说着看向老谭。“哥,你还记得咱刚起兵那阵缺粮晌去挖一个土司贵族的大墓么?那夜晚十多个人去了,只剩一半人回来。” “那几个被火烧的惨状,我乍不记得,莫非这里面也埋有白磷粉?”老谭说。 “这瓦管子是用来降温的,这上面的一层土也是用来保湿的,所以这土堆头咱动不得。” 马老六往下走去。 “不往顶上去看了么?”徐三晚说了句。 “上到顶上,远处鬼子的岗楼看得见的。”花二也跟着往下去。 怪谭这下朝岗楼的另方向望去远处,目光穿过下方树林间,看到远处的江海连接处,更远处的原野丛林尽收眼底,竟觉得脚下真是处风光之地,能在这里建两处瓦舍,开几亩溥田,养些家畜,安然余生多好。 老六从土堆上下来,就势的冲着一座石灯笼扑去,蹬着石角,攀着粗糙的柱壁,一气的爬到上面,手抓住灯笼的一个孔口,正要把头伸上孔口往里看。 “哎!”正下到挡土墙上看着老六的花二惊叫一声,他看见那灯笼状四孔石上从另一个孔里搭了把毛茸茸的手出来,手上的爪子甚是尖长,不由提醒上面的人。 身后跟着下来的三人也看到了灯笼口上的手爪,都惊得变了脸色,麻生更是喊道:“这是尸魃么?” “咋啦?”老六在上面却回过头看他们。 这一往下回头,他头上的灯笼口却伸了个头出来,一双乌黑且圆大的眼睛看出外面来。 一下瞅见这么个怪物出现,徐三晚从身上拨出手枪,就要冲那怪物打去,老谭在一旁按着他。“不要用枪,枪一响麻烦就大了。” 老六伸转头往灯笼口一凑,刚好与那里面的头脸对了个正着,他吓得一下从石柱上摔下石围条上。 从身上抽出短刀的花二这下却镇定道:“别慌,这可能是个树獭。” 大伙听得这么一说,再看向那孔口里的怪物,也觉得像是个动物,这才缓了下心情。 花二爬上石座塔抓着那灯笼口的手爪往出处拉,可那家伙手臂伸出来了,身子却好像卡在里面,扯了好几下都扯不出来,气得他蹬着座身,另一手快速伸进孔口抓着那毛茸茸的头顶,就势一扯,那怪物的身子从孔口钻了出来,与花二一起摔在下面的沙土地上。 这下大家才看清楚了真是个树獭,这家伙趴在地上像个小孩的身子,缓缓地动着。 “把我吓的,还以为里面真有尸魃爬了出来。”马老六用脚碰着树獭的身体,却忽然注意着大石条下边的地上,蹲下来抓了把脚下的沙土,再看向眼前地上的沙土地面竟也绕着大山坟转,地上面生长着些萎黄的草丛,这地面往外边伸出好几米,竟也是一棵小树都没有的,他转身问道:“三晚兄弟,这一圈地儿是历来都有人修整的么?” “整个屁,这下面是石头地,石头上盖了层生石灰,上面才掩土的。”徐三晚站在石围上踩了下,这一圈石头我怀疑都是座下地里的,搭在下面的石头上的,我想当年徐福修这座墓该是没修好就过身了,他儿子接着修的,当年徐福要真抓来几百海盗,那这帮倒霉蛋是累得够呛的。” “娘的,我估这座墓鬼子也是挖不开的,鬼子拉来榴弹炮都没一定拿得下。”马老六站起来。“坑壁应也是石头垒上来的,除非是有墓道,要不咱别想进去。” “他儿子的墓在那里?”老谭问道。 徐三晚指着一侧林子里一座圆拱石坟道:“那不是么,你不会怀疑墓道在这老祖宗的墓下面吧?” “如果这座大坟是建了几年才建好的,后来的工程只能他儿子来完成,他会不会留墓道,那就要看他当时是怎么想的。”老谭说。 “不建墓道徐福怎么进去?” 徐三晚这话一出,大伙都是一个诧然,马老六转过神来叫道:“走,过去瞅瞅。” 几个人向那边走去,徐三晚经过那缓缓爬动的树獭身边却蹲下来,捧着那家伙憨憨的脸部,轻声问它:“你爬里面去见到徐福了么?” “瞧你这憨憨的样子,应是徐福不待见你,把你赶了出来吧?” 其时山林里已是暗暮下来,林子外面显然还亮了一些,徐三晚蹲在空地上和树獭说话,他忽然觉得身后好像有个人影,一下吓得全身毛孔都坚了起来。 他忍了好一下才猛的转过身来,看到身后的人,这才捂着心口站起来,叫道:“你是鬼迷着了你么,木木的站我身后干啥?我还以为是徐福呢!” 面如死灰的周打轮,可能是累的连话都不想说了,这下走过来只顾得看徐三晚跟个树獭说话。 “怎么样?挖到了么,起了货了没?”见周打轮还不作声,徐三晚问道。 周打轮看模样像是被夺了魂似的,只顾得点点头。 “咋啦?两江巡抚跳起来咬你了?”徐三晚看着周打轮回不过神来模样。 “你这祖上是个吝啬鬼,墓室建得挺厚,可没啥陪着的,没多少金器玉器护着的骨头都化散了,还咬人呢,咱是累的够呛。”周打轮缓劲过来道。 第十百二十六章 劫黑道 这天下午,圣约翰医院的后花院里,马丁大夫陪着那个吴海救下来的女人走在林荫小道上。 “你现在能想起一些你过去的事情来了吗?”马丁将一个橙子去了皮递到唐妮面前。 大伤初愈的女人精神看起来好多了,但这下还是茫然的摇了摇头。 “你这是叫失忆症,而且伤得很严重,好果你能回到过去的环境,接触到一些能让你触景生情的事物,对你的病是很有好处的,可是没人知道你从那儿来。” “从这些天我对你的接触,发现你对这里的医护职务有潜意识的习惯倾向,很可能你过去也是个医生,不如留下在这里,说不定对你恢复记忆也有好处。” 马丁说着话无意中向不远处的医院一楼的后廊望去,却见到吴海和一女护士站在那里向他们这边望着,他立即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阴沉下来。 吴海这是第二次来看唐妮,在这之前他叫人给了笔钱身边这个护士,叫她给注意着唐妮的情况,如果这个女人有谁来看她,或者是为人正直的马丁大夫对她有什么样的想法和引导,就得告诉他知道。 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看样子都似那种势利的人,她又怎么不明白这个当地大名鼎鼎的帮会头子的心思,心下便想着怎么博得他欢心。 “吴爷,心急吃不着热豆腐呐,您不妨让她在这里多呆些日子,等她身体好全了,人精神了,您再来接她回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吴爷挺高兴的说:“可就不知她肯不肯跟我走?” 吴爷心里确实是想收编这女人的。 “我想问吴爷,她之前见过你么?”护士问道。 “应是没见过吧,上次来见她,她正睡着呢。” “那就好办啰,下次你来当面就跟她说你是她丈夫,你多方打探才知道她失散在这里,这不名正言顺的接她回去了,反正没人知道她,她也不知道自己是那根葱,你吴爷还想跟她过一辈子么!” 吴爷不由得看一下身边这女人,觉得这人心计挺重,不过说到他的意思上,便从身上掏出些银洋递给这女人,道:“那就麻烦赵护士你多看待着她,为我说说好话的。” “不过你也要跟这个马丁大夫打好招呼,别让他捅了漏子,就怕马丁对这女人上了心呢。” 吴海凝视那边的两人好一下,嘴里不由吐出话来。“我吴海要得到的女人,西洋人也阻止不了。” 马丁,莫勒当然是明白吴海跟唐妮是没有关系的,但他也知道吴海的意图,吴海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当然也知道,吴海对这个女人不过是出于一种占有欲罢了。 可是眼前这女人给他马丁的感觉,不止她身上那种普通人没有的气质,更多是出于她表现出来的习惯让他感到这女人也是个有着从医经历的人,假以时日能恢复她的从业认知,对医院的救死护伤会大有帮助,这可是个缺医少药的年头。 所以马丁看见吴海的出现,心下就沉重了,当下不知用什么方法把唐妮留下来。 这下他们走近一棵树下的一张石椅子正背对着吴海的方向,马丁对唐妮说:“走累了吧,先在椅子上休息一下,把橙子吃了,要恢复记忆得慢慢来。” 马丁说着又把手头的果递给唐妮,这女人这才接下来,面部的表情似是有意无意地作思索状,事实是她的脑子还在难受。 在医院的走廊里,吴海的几个手下正离他不过十来步的候着,有个家伙不时注意着那边诊室外间出现的人,这下他发现有个戴草帽的男人坐在诊室门外的椅子上,看是在候诊的,却看模样又觉得这人不像个病人,倒像个偷鸡摸狗的贼。 “瞧见那家伙没有,他是不是在留意咱们?”三个保镖当中一个提醒同伙去注意那个坐走道边上的人。 “别大惊小怪的,这么个贱民就让你起了疑心,你这胆子怎么保护得了咱当家的。”同伙眼瞅着那人一身阵旧的土布衣服和他头上的草织帽子,鄙夷着说。 “走,过去看看。”旁边另一个却要趁这下无聊,没事找事。 两打手朝走道上的男人走近,那男人只顾看着对面的诊室门口,两人走到近前看见这人一边手一个劲地抖,面部肌肉也抽搐着,一副难受的样子。 “这是喝酒喝中风了么?” “妈的,这时候你还有酒喝?” “东家大喜,喝多了。”坐椅子上的男人抬起帽檐下的眼看了下这两个不怀好意的人。 一个打手推开一个诊室的门,见到里面有医生和病人,他回身再看一眼这男人,道:“咋不喝死你。” 吴海还是听了赵护士的话,当下放弃跟唐妮接触,想着下次再来就接她走,不容有阻的。 一行人瞧走廊的另一头走去,待他们消失在走廊的拐弯处,坐在那边的李四弟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走廊吴海之前站的位置,往花园里望去,那里面三三两两的一些人,都是医生护士和病人,他也看不出刚才吴海要探望的是那一个人。 按照李四弟和他世夫会的人商量好的计划就是这段时间暗中跟着吴海,摸清他的活动路线,找出一处最有利的设伏地点把吴海干掉,为陈校长报仇。 夜晚,浦滨城中心一条老街道上,一路过去大都是那种老式的板门店,店房的门头和檐下挂着好多的招牌,却鲜有几家亮灯的。 路上也少见行人,这时候正经清白的营生已经没人敢开了,敢在店门亮着灯开着门做生意的多半是后面有靠山的,都是那些不入流的地痞劫匪不敢动的。 几个人站在一家门口漏出灯光和人声的板门店对面的屋檐下,看着那两个守着门口的打手,当中的花二说道:“就这家了,咱先吃个螃蟹,看事情顺不顺手。” 徐三晚对身边的几个说:“你们瞧门头上挂着的灯笼有个山字,这是山木堂的字号,他们每拿下一家肮脏交易场所就在门面挂这么个灯笼来显摆其实力,往下凡有这个字号的场所,咱都得打砸一遍,让其知道咱世夫会的厉害。” “要不要先干掉守着门的两个。”手里提着一长条布包的金宝问道。 身边的马阿六手搭着金宝的肩头道:“你搬着个歪把子是打后援的,就在暗角等着咱,发觉不对头你再冲进去。” “等咱闯出名堂有了实力,是不是也弄些个堂口出来跟鬼子玩玩?”花二看着斜对面的赌场说。 “这个怎么可能,鬼子要知道咱有地点还不倾巢出动打咱的,你要说弄些个酒楼茶馆之类的在浦滨做潜伏点还说得过去。” “还是咱三晚兄弟点子多,要不我哥说你能办大事。”马老六又伸手搭了下徐三晚的肩头。“要不咱劫黑道弄来的钱花那儿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奇闻 “要不你就搬枪堵着门口吧,别让里面的人出来,跟着咱还要去打下一家的。”徐三晚迈开步子时对金宝说了句。 三个人走近赌馆门前,两个专门招客的看场见状,毫不怀疑来者有何恶意,因为背后的主子,料定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 “哥们,进来玩几把,试试今晚的运气如何。” “看几位的气色就不错,今晚是逢赌必赢,赢了钱出门右转往下走是怡红院。” 见两看场热情,来人也赔上笑脸,马老六拱手作揖道:“那是必须的,两位爷,咱有个明成祖那回的玉如意,不知能当几个钱?” “那儿?亮出来瞧瞧呗。”一听这话看场的有个就来了兴趣。 “兄弟,拿出来给这两位瞧下,今夜来铁定就要赌把大的,怕啥。”老六对花二示意道。 没等两凑近来的看场反应过来,花二从扎着腰带的短袍衣开襟处飞快拖出把铁板手,将两人一扳手一个砸晕过去,一旁的徐三晚和老六赶紧接住拖旁边的门户下。 花二看着手上握的一尺有余的定型铁扳手,道:“这家伙什还挺称手嘛。” 进了板门掀开绵被遮挡的门帘,里面好一遍的嘈杂吵骂声,烟雾缭绕,灯光昏黄,人影幢幢,好几张往里排的桌上围着人,在赌甩色盅看大小或玩天九看点数。 边上一看场的见进来三个,便迎近来道:“几位想玩什么先看看,初来乍到的吧?有何不明的尽管说。” “这位爷,当家的在不在?”马老六又用他刚才的套子道:“咱过来就是要玩把大的,手头有一明朝的玉如意,看当家能给多少现大洋。” “是么?”看场的在马老六的示意下发现花二怀揣的露形之物很像是玉如意,便说道:“在的,几位稍等。”说着往里边走去进一布帘掩门的隔间。 趁这下三人留意到数米宽十多米深的屋挡里也就三四个看场的呆在赌桌边上,不是打瞌睡就是瞎张望,几张长方桌围着的人男多女少,大多是市井俗人,贩夫屠狗辈,赌的不大,声喝的不小。 “等下别跟他罗嗦,照刚才的来一下,那个敢动的开枪撂了他,这挡口看来没多少油水,咱得赶下一家的。”老六对身边的两人偷偷说道。 看场的头从里间出来,一头油光滑亮的梳背头,四十好几的人,一身丝绸休闲装,手里还捧着个茶壶,看样子才刚混上好日子。 “这三位爷,是来做买卖的,还是要玩儿手气赢些欢乐钱的?”打着一头发腊的当家问道。 “当然是来赌钱的,还是要赌大的。”三位爷中年长的一位拱手说道。 “是有啥宝玩吧,拿过来瞧下,看能当得多少的,但事先得声明这地儿可不是当铺,也别想跟这儿玩阴的,先看看外面的灯笼挂谁的字号。”捧着茶壶的说。 “姚爷的,咱知道,你老哥放一百个心。”老六说着对花二摆头示意。 花二趋前向着捧茶壶的就探手进怀,可这人盯得贼紧,见花二抽出一铁状物挥手就向他当头劈下,他惊叫一声举起拿茶壶的手去挡,就势倒身后退。 “你他娘的还敢躲!”花二见一下砸不着这人油光滑亮的头,就势冲上给他第二下,这一下砸着了前额,立马就见一大包鼓起来,这人翻着白眼倒向地上。 这情状立马教跟在当家身后的打手呼喝出声,要向花二挥拳揍来,花二就势再一下将倒地的爷砸实躺了,才扬起板手打在挥来的拳头上,打手当下抱着手腕痛叫着往后跳。 徐三晚和马老六抽出藏身上的枪,将从走道上奔近的打手击倒,这时屋里的人吓得已是慌张大乱,有人要向屋外奔去,可是刚出到挡帘外就给外面的枪口逼了回来。 “都别动,都趴到地上,不想死的就趴地上不动。”徐三晚向众里喊道:“咱今儿来劫财的,谁再敢动,老子要他的命。” 说话间发现一桌前把甩色盅的家伙要伸手往桌下摸去,他对人就是一枪,那人身子倒向地上,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话的趴下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的。 花二从几个打手身上抽走他们的枪扯下桌布打包了才去里间去找钱,马老六逐一将桌上的法币银元收入扯下来的桌布上,手里还一边拿枪对做庄的人唬道:“你们谁要认为命没有钱重要,那就动一个试试,咱明人不做暗事,你们大当家的山木堂要想知道是谁干的这事,就叫它去城外二十里地的泉水镇找咱世夫会堂口的人。” “咱在那里等着他姚爷,和他头上的日本太君。”徐三晚跟着补充一句,还一边观察着地上人的动静。 三人从屋里出来之前,还往地上补了几枪,叫里面的人一个时辰不得从屋里出去,不然遭了子弹丢了性命可别怪谁。 出了屋外还把板门给从外面绑死了,才迅速往右边街道上走去。 几个不到三分钟就闯进了近处一家门面挂着山字灯笼的二层院楼,这回一起上阵将里面的打手开枪干倒,金宝搬着歪脖子机枪从一楼大厅往四下扫了个转身,吓得里面的人顿时一遍哭爹喊娘。 随即将里面的看场,跑堂,老鸨,妓女和嫖客全部赶至一楼的大厅,三个人对那些看场的和嫖客一顿狠揍,发现当中有两个是便衣出来的日军士兵,还当场毙了,吓得两个老鸨哭喊着求饶命。 然后马老六拿着枪押两个老鸨去拿钱,还将那些嫖客身上的钱洗劫一空,临走时留下名号,照旧叫他们上头的堂口够胆的话去城外二十里地的泉水镇去找世夫会的堂口要回公道。 事实上听到这句说话的当地人都知道他们这是在胡扯,因为浦滨城外四下里都没有一个叫泉水镇的地方,有没有一个叫世夫会的堂口也是没听说过的。 但是今夜这个以劫道而亮出来的名号出现了,其势必如一道响雷炸在这地头上的人们口耳相传间。 而且这晚上一时间臭名昭着的黑恶势力山木堂被不止一伙人连夜洗劫了十多个赌场,烟馆和逼良为娼的场所,这是闹得整个浦滨城的人都知道这实为日本鬼子把控的山木堂居然被人劫了道。 这个叫世夫会的人自然是让人吃惊不小的,一时传为奇闻。 当夜,洗劫了山木堂字号的黑档的几伙人,由老谭领着的一伙人潜回城里的武馆,伍峰领着的一伙人离开城里回到樟村的据点,李连长带着他几个手下偷偷进入一处江面上的水上人家的船棚里去。 徐三晚在出城之前又折返了回去,因为他想到浦滨家里的水叔和恩秀,好些天没见过他们了,尤其是恩秀怀着的肚子都几个月大了。 徐三晚在回家的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这趟该不该往家赶的,他的兄弟们都怕牵涉他家里的人,不敢再在他家作潜藏的。 在这个随时会被清扫的抵抗时代,加上汉奸走狗满街走,他和他的组织真是打游击一样居无定所。 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是命悬一线的人,为何要拖个女人在身上牵挂着! 而这女人偏偏就那么信道,死心塌地要跟着他不可,把一个要照顾他徐家人的老头也搭进来。 这下半夜回到家都不敢敲门,怕隔墙有耳听见起疑心的,他爬门楣攀上屋墙上,正好瞧见堂屋厅里亮着灯火,那女人一身清瘦的跪在桌上供的一尊菩萨跟前作着祈祷。 “恩秀。”徐三晚跨进堂屋的门槛不由得轻轻唤了一声。 “你这个愁死人的,咋一声不响冒了出来。”恩秀回过身看见门口的人,就势捡起脚下的一只拖鞋扔了过去。 “这么晚了你还为我祷告着呐。”三晚接下甩过来的拖鞋走近来。 “我是怕的你知道么,街上人嘶狗吠的到处响枪呢,你又去闹啥子事来了?” 听见动静的水叔从侧屋的门里披衣出来道:“三少爷,回来了。” 三少爷很不是滋味的看着他家曾经的下人,说:“水叔,有吃的么?” “咋没有呢,我去弄些来给你。”水叔穿上外衣向外间的厨房走去。 “水叔,我来吧,这夜深的你该歇着。”恩秀要去抢水叔的活。 “不不,该歇着的是你,这下陪少爷说说话。” 出到门口的恩秀转过身来,看着三晚。“你算啥子少爷,还动个老人给你做吃的。” 三晚蹲下在堂屋的地上,懊恼的说:“我家兴了八辈子鸿运了,也该到我这里倒霉的,可倒霉没倒透,还能摊上你两个不嫌弃的跟着一块过这倒霉的日子,你说我该哭还是该笑?” “还有一个呢,这个算不算个小倒霉蛋?” 三晚瞧见恩秀胀起来的肚子,干脆一屁股坐砖块铺垫的地上,猛的想到那个账房老头流了一地尸汁的在这地上,立马的弹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搜查 水叔蒸热了半碗红烧肉,煮了个河鲜鱼汤,炒了个青菜,在厨房的坛子里盛了碗米酒,分一半给三晚,两人在堂屋门前的小桌前坐下,说起话来。 恩秀说自己也有些饿了,也一旁动了碗筷。 “这时势人心惶惶的,到处的剥削压榨,老实人怎么活哦。”水叔喝了口酒顾自感慨道。 “这夜晚听说是有贼劫了黑道的,闹得城里到处响枪,我看今夜是没消停的。”水叔又说了句,他习惯沾酒话就多。 “咱躲屋里不出门就是,这日子能平安就是最大的福气。”三晚对两家人说。 “咱不是老牵挂着你么,一些天不见的心就不自然的。”水叔说。 “就牵挂我么,没挂着谁了?” 水叔顿了下笑说:“你大姐神出鬼没的,很少粘家里的,有时我忘了想起她能忘好久的。” “除了大姐,没有谁了?”三晚有意引导水叔的念想。 水叔喝下一口酒,慢慢放下碗,看着三晚道:“你有二小姐的消息么?我都好久没记起她这个人了,最近也年事高了,又经这么大的变故,有的事没人提起真的是想不起来的。” 恩秀在一旁吃着一筷子肉,看着三晚,也很想知道他往下要说什么。 “我是听人提起她以前的事,说得我都心惊胆颤的,水叔你说她有一天真的会回来么?我都不怎么记得起她这个人了。” 水叔又放下酒碗,抬头望了眼屋檐上空的夜空,说道:“你二姐那人,我现在想想心里都好像闹着什么的,我打小随太太来到你家里,你兄弟姐妹几个出世我都在的,就你二姐我记得最清楚的,从她要生到满月,那一阵的八九月天,日子就没见过几次日头花儿的,白天夜晚大风大雨就没停过,徐家湾那回还丢了好些人的,暴风雨熬塌了下二巷的一排房子,湾里的船只吹走了十多条。” 徐三晚这下借着酒劲脸色显得有些发狠,恩秀却有些怔然,这两个心里也是闹的。 “瞧你说的,这跟我二姐出生有什么关系,天灾人祸就不能生娃了?”三晚故作缓和一下气氛,捧起碗的手却抖了两下,他要不是听了怪谭说起的事,心里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那形景叫我怎么说,屋外头昏天暗地的,府里头这女娃的哭闹声没消停的,上下心里都慌的,你爷爷当时还在,还握着这里水师提营的兵权,他说一个小娃子闹的这般不寻常,怕是遭了啥不清楚的东西,便教人去请来问神测鬼的师傅,可师傅来到半路摔了一跤动弹不得,只得原路抬了回去。” 水叔停下话来喝了口酒,这下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顾自现了个笑态,才又说道:“跟着又请来个算命的老先生,老头来的路上感染了风寒,在府上下药整了好几天才好,这算命的拿过二小姐的生辰八字,又跟她看手相摸脑勺,把对阴阳卦在地上扔了又扔,这才对太老爷说,二小姐是天媚德星降世,将来是人中凤雏的大展芳华,定是大富大贵中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老头。”听得这下,三晚不由苦笑道:“也不怕歪着嘴,管要银两也不带这么吹的,要我说二姐是天煞孤星倒是对了。” 恩秀却不以为然,对三晚说:“你咋料想的呢,这没准二姐她眼下已是大富大贵中人。” “她富贵咋要跟家里几年不通消息,她是怎么想的!?”三晚这么说着心里想到什么却止住了话。 水叔接着说:“老爷当时也觉得不对劲,问算命师傅那小娃儿为何生时这般狂风暴雨又哭闹不停?” “算命的说这是欠了些祖上的福荫,给了方法说往下的初一至十五,天天生辰时携娃去最先祖的灵前供奉祈愿,不然将来命里紫气福运也会受损,二小姐是子时出生,这话可让老爷太太为难,偏那算命先生还说去的人越少越好,但二小姐一定得去,否则做多大的场面都没用,这下想来我都替二小姐可怜,那些天半夜就得我陪着太太抱着她去先祖的坟前祈愿,一路上风大雨大电闪雷鸣的,穿了雨衣打了伞都不顶事,幸好小娃儿总算没个闪失挺了过来。” “就那一晚,我和太太刚把带来的三生在供台下摆好,因为下大雨实在没敢摆上面的,点着的香火还得用上灯罩儿,猛的一道天雷炸下来,闪电打在大坟头顶的丹炉上,擦啦啦燃起好一团大火,吓得我和太太赶紧跪在地上把头埋了,不知多久才敢抬起身起来,之后回去的路上风凉水清的,娃儿也在太太怀里睡着了,我俩头都不敢回一下,可下一晚还不得苦着胆子过去。” “那算命先生是不是姓麻?”徐三晚猛的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吓得水叔和恩秀都忍了一下。“他人那里?我这下就去揍死他!” “这都快三十年前的事,人早入土了。”水叔看着三猛还站了起来。“三少爷,你不是听得那儿不对头的才这么大的气?” 三少爷想了想摇摇头道:“水叔,有关我家先祖徐福的事你听说过吗?” “这不是带军卫戍,开山建城,垦地围田,组船渔商的首领么,后世流传的啊。” “我不是说这些,是关于他身后事。”三晚坐了下来。 水叔呆呆看着三少爷好一下才说:“有一回,我头一次见到那大坟头,我问太太这大山坟咋建得这般奇?太太当即捂住我的嘴,说以后一个字都不要跟谁提这坟,这么多年就没听谁说起过。” 徐三晚都不敢把二姐徐风帆跟先祖徐福有什么样的爪葛给说出来,怕把这两人吓的,可他心里头的担心却也流露出话里来。“你说她这时候人过的怎么样,不会真没了吧?” 水叔说:“二小姐出门读书之前我都少见到她,记得最清楚的形景是她老一个人在玩那些小老鼠,就爱给它们喂些不知那儿弄来的粉末,看它们死去活来的样子,这那是一个女儿家做的事噢,还有记得我那阵往她房里送吃的,时有发现她抱着头自己跟自己说胡话,问她是怎么了?她怎么都不肯说,把这事跟老爷太太说了,他们也问不出什么来,你道怪不怪?可她后来偏要出门去闯那么大的世界,她,不会的,,,,” 水叔说着就不作声了,将碗里剩下的酒喝了。 这下恩秀一脸茫然的看着两人陷入默然,却忽然外面远近传来一阵嘈骂声,还有砸门砸得砰砰作响。 三人又都紧张得站起身来。 “这不会是鬼子挨家挨户抄家搜查来了?”水叔听着外面的声音道。 “准没错了,赶紧的把饭桌收起来。”徐三晚说着先奔进屋里去把身上的枪藏起来,他知道周围必然不止一伙抄家的鬼子协军和警察,当然还有山木堂的人。 “三少爷,你听这是谁的声音?” 三晚才从屋里折出来,水叔指着外头叫嚷声传来的方向。 “怎么这老鬼还在,我还以为那晚送他走水路去了。”徐三晚怒道:“让他知道我在这,你和恩秀都得有事!” 徐三晚想起那天老鸦头看见他和怪谭,花二还有马老六一起在路上,之后又出了那么大的事,就怕老鸦头要向鬼子邀功。 “那怎么办?这姚鸦子阴晴不定的人,上一回是救了人,下一回他又不是这么来的。” “没办法了,来不及躲的,这下看一步走一步了。”徐三晚想到恩秀的身孕,只得放弃逃跑的念头。 这下子负责叫开门下通告的老鸦头叫骂声已到得隔壁户外,水叔双手合什对空念道:“老爷太太保佑,这回别出了事才好。” 第一百二十九章 金蝉脱壳 “妈啦个巴的,人都不知跑到那去了,还呆城里等你们上门抓,眼见都鸡啼了,你们妈啦个巴的还让不让睡了?” 姚鸦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隔壁过来,显然他也抱怨鬼子这下扰得他不得安生。 “开门开门!”随即姚鸦子在外面拍着门,怒喊道:“警察局治安队要搜查!” “开不开?”水叔这下问三晚。 徐三晚这下听到外面鬼子的日语说话声,还有女人带有惊慌的说话声,他猛的想到在青楼里他们枪杀的两个日军士兵,这显然触怒了鬼子,竟然带着当事者连夜挨户的搜寻辩认当晚行劫的人。 鬼子可能以为当夜分批行动的打劫者都说出同一个不存在的地名,目的是引他们追出城外去,事实上这个叫世夫会的打劫者很可能还潜在城里头,于是也分批分人手带着被劫的青楼赌馆吸毒场所的人向有近十万人的浦滨城撒网搜寻。 徐三晚也想不到鬼子如此怒不可揭,很可能今晚在青楼里被杀的不止两个日本兵。 “潘队长,那几个人可是蒙着脸呢,这叫我怎么认得出来。”女人越发清楚的说话声传进院子来。 这话让徐三晚提起来的心却松了一半,他当时并没有蒙脸,这显然是另一个青楼的老鸨被带来认这处街巷的。 “再不开门门就没了,没准的人也没了。”老鸦头在外面叫,跟着就有协军冲过来用步枪枪托砸门。 “他娘的老子叫你几声了。”院门刚从里面拉开,老鸦头就瞧门口现身的人身上抬腿踹去,跟着手里盒子炮递进门里。 “是你?”老鸦头看见被他一脚踹倒的人干脆坐在了地上,他心头惊了一下,随即向别处扫过一眼,却只见个老头和个娘们站在小院子当中。 “你们?”老鸦儿又不禁的吐出两个字。 “伢子叔,屋里就得我们三个,没别的人了。”坐地上的三晚说,他看着刚才砸门的狗腿子也跟了进来,顺手在地上抓了把灰土抹在自己脸上。 外面显然有更多人的脚步就要扑进门里,手电筒的光照晃进了门里。 “姚伢子,好久儿不见了,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水叔靠近了些儿。 “怎么?老鸦哥,认识的?”一旁的狗腿子问道。 老鸦头见只顾坐在地上的人好像给他暗示着一种态度,加上一个看模样大着肚子的女人和一个年老力衰的老人都站在前头,屋里还有危险的人,那明显说不过去。 “我以前那个跟人跑了的老婆的外家人,好多年不见了。”姚老鸦思量着说出这句话。 “要不要揍一顿?我给你解解气。”狗腿子说着就举起枪托。 “老子没力气么,老子要解气不会自个揍!?进去搜人!” 狗腿子讪笑一下,见身边没人,他一个人也没敢动。 打着手电筒的穿着警服的头先进了门里来,后面跟着个胭脂俗粉一身庸肿的女人,再进来就是几个拿枪的打着电筒的日协军。 几个往各个屋里冲冲撞撞的,家具什物一阵碰撞跌落的声音,院子里的警察头子用手电筒一一往站着的人脸上照,停留在坐地上的人身上,问身旁的女人。 “看清楚了吗,有没有这个人?” 老鸨看着地上的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我都说他们蒙着脸,都是些胆大包天的劫贼,这个有老有嫩,婆娘还怀着胎的,不会也去劫道吧。” 鬼子见搜不到人,出到堂屋,顺带枪刺一拨,将靠墙桌面上的观音菩萨给扫落地上,走出院子来。 自讨没趣的鬼子兵,看见院子站的娘们长得姿色不错,便说着听不清的下流话,凑近来伸手捏女人的脸胆,吓得女人往边上躲,一旁的老人挺在女人前头。 另一个打手电筒的照见女人的大肚子,也?皮笑脸的往女人的肚皮上摸,地上的男人坐不住了喊了声,要爬起来。 正照他脸面前头站着的鬼子士兵当下挥起一脚,直剁在他的脸面上,那翻毛硬底皮鞋加上重重的力度,一下教他脸面往上腾了一下,带着人往后跌倒在地,撞地上的后脑勺子噔的一声响。 “算了,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就算了,怎么说老子还相识一场的。”老鸦头对那个警察局的小头目说。 又对旁边还要殴打人的鬼子拦手劝阻。“这里的没有敌人,下一家的打人去。” 鬼子见老鸦头也算是撑着场面的人,也就给了他面子,向院门外出去。 “给我记住了!姚伢子不是你能叫的!”出院门之前,老鸦头回身对里面唬道。 他老鸦子这段日子也算是活得透了好多,他觉得只要不死,什么事都不是重要的事,那种踩着别人的尸体让自己往利益上靠的事,他认为也无关紧要了,何必另一方面也在缩短自己的死期。 如果他把徐三晚供出去,那么这家人一个也逃不脱鬼子的子弹,何况,,,而且,,,他都不愿再往更多的去想。 人总是要把良心拿出来晒一晒的,他忽然又想到自己对这家人说过的这句话。 水叔和恩秀凑近被一脚踢昏了过去的徐三晚,借着月光都能见到他脸上肿起来的鞋印。 徐三晚被推醒过来,他一下坐起身,抖着头,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三少爷,天杀的小鬼子,你伤得怎样。”水叔语气疾乱。 “你没事吧?”徐三晚看着眼前痛心看着他的恩秀,见恩秀要护他起来,忙说:“你别动,我自己起身,鬼子这一脚可重,是要把我往死里踢呢。” “我护你到床上去躺。”恩秀要护起三晚。 “我记得那儿有花油,这就去找来。”水叔要往屋里去。 “水叔收拾一下,咱天亮之前就走,这里不能住了。”三晚晃着好像大了一倍的脑袋说。 “为啥?那姚鸦子没见为难咱们。” “咱不念他的好,让他知道咱还赖这里,还以为咱认他有感情呢。” “这也是,他说不定会翻脸呢,我这就去收拾细软。” 恩秀凑近三晚脸上看。“你都晕塌塌了,还能把事想得这么明白?” “我给你找处更好的地儿。” 这时候,江堤路上的吴公馆还灯火明亮,这些天经过修缮和拾理枪炮损毁的住所部份,吴海还像以前一样住在家里。 他这下忐忑不安的在大厅里踱着步子,屋里偏处站着两个手下和一个下人,一身丝绸睡衣敷着面膜的某位太太下到一楼的楼梯转角,向下弱弱唤道:“老爷,该睡觉了。” “滚!”吴海烦得斥道:“天光天黑就知道睡。” 之前城里闹的事,他的师爷跑来对他说了,又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多伙人同时洗劫了山木堂的档口,这让他担心的是鬼子会想到他头上,尤其那个山下芥木会怀疑他是不是仗着有人撑腰就想弄这么一下报复他之前遭到的围剿? “你们有谁知道世夫会这个堂口?”吴海看一下两个站身边的手下。 “之前都没见有风,不知打那冒出来的。”一个手下说。 吴海听着外面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心里也怕鬼子又借机来捣他一次,怎么说这次发生的事是黑吃黑,他吴海又是当地最大的黑道,赖上他头上都有可能的。 这时,师爷从门外走进来,神色显得是有些重,似乎有事。 “怎么样?外面这闹的。”吴海在沙发上坐下。 “正带人挨家挨户搜着,听说是打死了几个日本人,老警四哥那边叫您把手底下的人摁好了,别让日军找了茬。”师爷来到他面前。 吴海冷笑一下。“要来找茬的,咱摁被窝里都会被揪出来。” “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吴海抬头看一眼神色凝重的师爷。 师爷在吴海身边坐下,压低声道:“煤场那边的码头刚来了支船,船上有一批药品,要马上换上咱的船继续赶水路,手底下的人说这批药不少,能治好上千的伤员。” “从那儿来?要到那儿去?”吴海在茶几上的盒子里抽出支雪茄。 “来路不明,但我猜应是中转了几趟才到得咱这里,他们怕的是被鬼子揪住了,不敢走大码头,是国军的物资,我没猜错就是海外捐过来的,要去往的武汉方向,那里国军和小日本又开始大会战。” “这么信得过咱?要托咱的船。”吴海疑心挺重。 “可能还不知道咱真实情况,再者船也走不动了,他们得找个码头泊岸,找条更小的船继续往内陆走,往下走必有人暗里跟随,但这下岸上还没发现有,指不定在赶来的路上。” “这里已不是老蒋的天下,能来得什么人,不怕小鬼子干他们?”吴海点着嘴上的雪茄,想了一下。“你有何打算?” “我敢有何打算,这是国军物资,咱打得动么?这下只想问您,咱要不要给他们走?这要让小鬼子知道是咱走的货,岂不招来大麻烦!” 吴海看师爷一眼,眼睛一瞪。“劫了它!” 师爷脸色一变,随即镇定下来。“劫了它麻烦一样大,戴笠在这里安有眼线,军统的社团不可小窥。” “妈的,前怕狼,后怕虎,咱还要不要活?”吴海显然气恼。“等下小日本很可能就会找上门来,今晚的事那山下芥木指不定怀疑是我干的,他要对我存有戒备,往后咱都没好日子过,不如以此投个诚。” “您这下决定,我这就去办。”师爷站起来,意欲转身。 “慢着。”吴海想了下,道:“不能码头上劫,给货备船,出了江面,离开浦城再下手,得手后留个活的,就说是世夫会的人干了这票,今晚打劫的人不是这么叫的吗!” “二哥想得周到,这招叫金蝉脱壳。” 吴海在家中排行老二,身边的亲信和老辈时有叫他二哥。 “那什么世夫会,不知是何来人,但对我们总没啥好处的,说不定下次会劫到咱头上,那就借军统的人去干掉他们,我看下次还有谁敢在老子地头上闹名堂。” 吴海说完这句话就听得公馆外面的路上传来汽车声,他转过身往窗外望去,见空地过去的路上,两辆三轮摩托车在后面汽车灯光的照见下出现,转弯驶上空地过来。 “的天不说人,夜晚不说鬼,这下说啥来啥,你先等下。”吴海看一眼他的亲信。 公馆面前空地上停下来的一辆军用吉普,日军指挥部副队长山下芥木要从车上下来,他看一眼灯火明亮的吴公馆,见吴海迎出大门来,他也迎上去。 第一百三十章 新发现 “山下芥木队长。”吴海从门前的走道迎来,抱拳作揖的。“这么夜深了,突来造访,实让敝下过意不去。” 山下向吴海敬了下手礼,道:“吴会长,深夜不寝,莫非是在等我?” “这夜晚闹的事,让吴某深感不安,恐有此意呢,请请,屋里说。”吴海跟着退返引路。 山下芥木进入吴公馆的大厅,环视周围的阵设风格,叹道:“吴会长挺高雅的嘛,住着如此西式风格的大房子,对于上一回的打扰,在下向会长表示歉意。” 吴海忙作势谦让,道:“道上有句老话说,不打不相识,只要山下队长看得起我吴某,我吴某日后必不会让队长失望。” 吴海引山下在客厅坐下,亲自为其洗茶煮茶,忽然试探的道:“山下队长,不会以为今夜发生的事与我吴某有关吧?” 山下把目光从楼梯那边收回,因为他看到一个穿睡衣的女人在那里偷窥,他看多了一眼。 “不不,没有这样的事,上一次是在下误会了您,坂村旅团长说你是个信得过的人,对我军治理这地方的工作大有帮助,那之后我就改变了对你的态度。” 吴海这下松了口气,他也感觉到山下对他的诚意,心下甚宽慰。 山下芥木接着说:“山下这次来,倒是很想问问吴会长知道今晚的事是谁所为?这个报出的名号世夫会来自那里?” 山下没有怀疑吴海是料定吴海不敢干出杀日本人的事来,否则事情一旦败露,吴海不但招来杀身之祸,连他盘据多年的家业都会被连根拔除。 这个见风使舵的人,又怎么会跟自己倒行逆施。 山下芥木的确找不到这个世夫会字号的线索,就连这个名字出处的人被他发布告通缉,也只是写着谭三拳师,因为怪谭在徐家湾从不以真名示人。 “队长如信得过吴某,吴某说句实诚的话,真的没有听过这个字号,也不明来人,如队长能给些时间,我教手下的兄弟去追查,没准三两天的事就能给你答复。” “好!”山下意带妒忌的笑道:“吴爷不愧是吴爷,这黑道上还是你镇得住,劫匪是敢打劫我名下的场所,也不敢打劫你名下的场所。” 这话让吴海沏茶的手都哆嗦了一下,茶杯掉到茶托上。 同时他的脑子也在思索。 “山下队长,您这是在取笑敝下,要我认为这事没有这么简单,他们不是纯粹劫财的,是了,队长,今晚死的自己人身份重要吗?” “大不了的事,除了两个士兵,还有两个本国来办工厂的企业人士,老子更气的是这些人居然敢动我山木堂,而且同一时间连劫我十三个场所,莫非你认为这是有目的的?” 吴海点点头道:“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打击你,据我的手下打探到的消息,所有与场所没有责任关系的人,他们都不杀,就杀了你们日本人,这一点你还看不出来吗?是有组织的抵抗者!” 山下芥木顿时清醒了好多,接过吴海递来的茶捧在手上,怒道:“混蛋!这些怎么也斩除不尽的烂人,他们是死都要跟大日本皇军作对么!?” “说实在我也挺烦这些人,有他们在,我的买卖也不好做,何况今夜来这么一手,只怕那天我也会着他们的道,他们这是要闹什么名堂?”吴海面色凝重的说。 “不管他要闹什么名堂,这些抵抗者是一定要除的!”山下气道:“吴会长,我今夜来也是想正式邀请你出任维持会长一职,共同治理当地的隐患。” 吴会长忍住面上的喜色,他懂得有了维持会长这层身份,他要压榨在这地头上就更有势力了。 这下并不想让山下看出他的心思,一脸诚意的说:“承蒙队长不弃,在下当尽力配合,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天亮之后我会送您一份厚礼。” “什么厚礼?”山下芥木心思不知想到那去了,下意识往楼梯那边看去,但那里早没了人影。 “到时你会知道的,我会送到你的指挥部去,一批好货,你会满意。” “人还是货?” “货。” “是货,能卖好价钱的货?” “嗯。” “直接送我山木堂,这样的肥水该由我和三斩队长处置,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山下芥木这下起身告辞,走向屋外之前还转身对屋主人说:“吴会长,往后你道上赚取的肥水是不是也该私下分点我和三斩队长?” “应该的,应该的,这个您和三斩大佐放心,我吴某懂的。” 天色将亮之前,城里向外通往滨江的水道上悄悄划着一支乌篷船,从两边堤上上了年代的房屋间通过。 其时城里的闹腾已安静下来,远处水系的出河口却多了些身影,那些不管子弹是否要在身上飞过的人,为了要填饱肚子,正在经过官府的盘查后出去江河打渔。 撑船上,水叔撑着篙,他年轻时常跟徐家人往返浦滨跟徐家,那时撑船的活儿现在也没落下。 “能出得去么?”包着头巾的恩秀坐在篷舱里看着前方嘈吵的水道口。 “碰运气吧,不行咱就回去。”徐三晚靠着舱篷坐着,被日本狠人踢了一脚的他,这下还觉得眼力劲有些迷糊,脸上肿得像贴了块狗皮膏药般难受。 水道上的入河口横停着一艘警察局的水上执法船,船上的警察协军对要出去的船只检查搜身后,才放小船从船头空出的小开口出去。 坐在堤岸边上一个锚绳墩上的警察小头目,正是昨晚用手电筒照着徐三晚脸面的那个,这下精神困得一个迷糊就能把自己撞进冰冷的河水里。 他看到水叔把船停下在他跟前,脱下头上的宽檐笠帽,微躬了下身对他说:“姚爷的外家人,您知道的,咱这是要带媳妇回去娘家,家里老母猪要杀了,回去分点肉,迟了就没了。” 阿水还记得之前姚鸦子指着他说出的那句话。 小头目弯下腰看下乌篷下的人,见那昨晚被踢了一脚的男子还肿得一脸迷糊的样子,看见他也只是点了下头。 “让他们过去。”小头目对要下到小船上检查的手下说,跟着向水叔摆了摆手。 乌篷船出到距对岸有数百米宽的河面,他们打算渡船过去上岸再走路去樟村先安歇下,日后再作打算。 徐三晚说实在也放心不下姚鸦子这个奸诈之人,虽说徐家有恩于他姚家,但这人在关乎性命或巨大利益面前,是谁都可以出卖的,他又怎么敢让姚鸦子捉住把柄。 这下水叔站在船尾看着河中微呈出的湍流,他不禁有点担心脚下的小舢艇能不能横过去,能横过去又会漂向下游多远。 徐三晚也看出水流的湍势,叫水叔顺着河边走,等到得一个相对窄处再强渡到对岸。 这时从河上往内地方向驶着一艘约模十米长的机船,驾驶舱在船后位置,前头的船肚堆着一堆煤,机船正冒着黑烟从河面奋力驶去。 离得运煤船不到百米,跟着一艘同样大小的机船,船上却没见装有货物,却见几个脑袋在船肚下探出缩回的。 这下天色已呈亮,徐三晚看着那艘离得百多二百米的船,见到船身的两个白字,却看不清是什么字。 “秀,你能看得见河中那艘船上的字吗?” 迷糊中打了个瞌睡的恩秀从乌篷的开帘探出头去望了一下,说:“海龙,海龙商会的船,浦滨就这个字号的船最多。” “为什么两艘船一艘有货,一艘没货?” “两个女人呗,一个大肚了,一个没大。” “为什么有货的走前头,没货的走后面?” “走前头的是个小后生,走后面的是个老老头。” “都不对头,还是牛头不搭马嘴,我看这两支船一定有联系,要不空船不会故意跟在后面。”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跑得鬼鬼鬼祟祟的。”船后撑船的阿水忽然弯下腰对三晚说:“不会是姚鸦子派人来抓咱们吧?” “在那儿?”徐三晚立即钻出乌篷顺着水叔的望向,他看见岸上的屋落边上急走着一行人,离得有好几十米的,有好几个人,大多向着河面上望,像是来抓他们的。 “不要慌,水叔,不一定是来抓我们的。” 徐三晚望着那伙人与他隔着一小段水面和水岸边的一遍湿地,他们沿着屋落边缘走着,因为被水草地或水塘阻着,便拐入屋落间,过一下又从前头的房屋边上冒出来。 “我看出来了,是跟着河上那两条船的,你说这是为啥呢?”徐三晚趴在水叔脚下道。 “一定是有何作恶的勾当,那是帮会的人。”水叔大力撑了一把船说。 前方离得有几十米有遍凹进河岸的水洼地,那里停着大水不一的好多木船,却多是年久失修停搁在那里,被久居河畔的人用作栖息之所,当中还在水面上到处凸出来的湿地上搭着不少木棚屋的,水上木船和地面棚屋连作了一遍,看模样能住进几十户人家。 这下船棚间有个人向河面这边顺着船户与船户间的空隙钻过来,冲水叔招手,他显然认出来水叔,这人戴着顶草帽穿着渔民的土布衣和半短裤。 徐三晚也一眼认出这个人,便叫水叔靠近去。 李四弟把徐三晚招进近旁的一个船屋里,里面呆着李连长的两个手下,边上的另一个船屋里正有人从木窗里探头看了徐三晚一下。 徐三晚挤进再多一个人就挤不下的棚屋里,与李四弟对面坐在板铺上,李四弟看着他脸说:“怎么弄的?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小鬼子踢的,昨晚抄我家了,他娘的幸好有那老鸦子拦了,不然得被踢死。”徐三晚很窝火。 “我没想到你会回头。”李四弟说,随即改了话向。“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看见岸上那一伙走着的七个人了吗?他们是吴海的人。” “看见了,他们是跟着河上的那两条船的。” “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他们是要伙同后面跟着的那条船,找一偏处劫前头的那条船,我也是世居江河边的人,这种情况我早前见过。” “不都是海龙的船么,为啥要劫?”徐三晚问。 “按我以前的经历来说,就是过往的客商经过这地头租了支船装上自己的货,由船家行船送往目的地,但船家起了歹心,就联合岸上的人到一偏处打劫这船上的货,跟着就嫁祸给别人,后面跟着的船是假意要送出这地头。” “可前头那艘船运了一肚煤,你是怀疑煤里才是真货?” “我没猜错应是很贵重的东西,不是民用有价值的货,那就是军用物资。” “那你打算怎样?跟过去?”徐三晚想着说:“到时他们打劫了,不会嫁祸给我们吧?昨晚咱刚把字号打出来。” “这里包括我有五个兄弟,时不宜迟的,立马就动身。”李四弟刚端起屁股,停下来。“你这家子是要往那去?” “樟村呀,那老鸦子发现我住那,我还敢呆么。” 李四弟坐下来。“樟村不能回!前两天我就发现村里有可疑的人,昨晚行动之前我就叫伍同志不要回樟村,可他说那是他们的据地一时半会挪不得,我担心他们这几天会出事,你们不要过去了,我干了这么多年侦察,预感很强的。” “那你叫个兄弟给看着我家人啊,回头我来接走他们。” “这趟你就不要过去了吧,信不过我么?” “说那儿的话,浦滨我比你们都熟,路上好有个带路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侦探 天色虽已亮起,但很快又暗了,天空阴沉得压了下来,本来没那么凉的清晨,风都变得冷嗖嗖的,眼看是要下大雨。 急走在荒野地上的徐三晚,听见天边隐隐的雷声,心下庆幸没有渡过江那边近无人烟的郊野地,不然大雨下来,他们三个定无处可躲。 已怀胎五月的恩秀若弄出个风寒感冒,可就麻烦大了。 因为视线变得暗沉,他们跟着前方那几个只顾急急赶路的灰衣人,拉的距离不过四五十米,借着树林或野草的掩护,那些人偶尔回头也没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这还得走多远?眼见都出了城了。”徐三晚走近李四弟身边说道。 “我估计是要找处河道窄处,不然岸上的人很难接应,前头有绕弯处么?”李四弟说。 “正好是有个拐的,还是往咱这边拐的。” “那就对了,不然这跟在路上的人得累死。” “你说这些跟过去的人是去帮忙扛货的,还是去打后援?” “都有吧,另有一个可能就是劫道的人不知道路上会不会有人来保护这批货,后来又派多了些人手,要不凭那些窝在船肚的人还干不掉前头船上的三几个人!?” 五月的天,暴雨说下就下,前方的林野间顿时茫茫一遍,隔得几十步就看不见人。 江面上更是白茫茫的,那两条船成了灰黑影子,可是离得更近了。 前方的林地看势像伸进了江里,事实是河道到那里形成一个左拐,林子里前头的人影直奔拐转来的方向。 天际一道雷电擦下来,前方大雨中的人清晰而现,后面的四个人齐擦擦蹲到草丛下。 借着闪电,徐三晚看见江面上那两支船已拼到了一块,空船占着右边,看势要逼着煤船向左边岸上靠,他还发现煤船的煤堆处有两个人正在给煤堆牵盖一块篷布。 雷响之下,他看见船头有个人影跌进了河水里,雷响过后,那里传来几句听不清楚的喊话声,跟着另一个拉篷布的人也倒进了河水中,这时他听到那里传来了枪声。 接着打下来的闪电擦亮天色,他看到驾驶舱门那里出现一个人向岸上招手,又闪身回去。 那艘煤船跟着像失去板舵手一样径自冲向河滩,船头翘上滩涂,船尾下的螺旋桨还在打着水花。 这一劫不到几分钟就顺利干掉了对方的危险,岸上的人与空船上的人随即上到搁浅的煤船,用工具挖开煤堆,将里面一箱箱打着木架包着编织袋的物品搬上那条靠船后的空船上。 “他娘的,这劫打得比咱们利索多了,连个天都帮着他们。”林子里躲在草丛后偷看的徐三晚对李连长说。 “这是有预谋的劫道,只怪那几个押货的找错了船家。” 李四弟盯着大雨中忙着搬货的人,显然他们当中的头对这批被雨淋着的物品非常紧张,怕损坏了回去不好交待。 “这批到底是什么?”李连长抹着湿漉漉的脸问。 “会不会是军火?”李连长一个手下说。 “军火不会这么轻便。”李连长摇摇头。 “国宝文物?”另一个手下说。 “要是国宝文物,凭那几个人敢押吗?” 徐三晚这下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下放到鼻子下嗅,还能闻到之前水叔给他擦的药酒味,这下下意识道:“会不会是药品?战时最急需的抗生素类消炎药,抗菌类药。” 李四弟一拳砸在徐三晚肩头。“这个可能性最大。” 他回身看见那些人已将煤里的箱子全部刨出来,也转到另一条船上,用防水布盖好。 跟着就见有人用铁铲把煤挑下河滩,船上有人朝驾驶舱前方向,一连打了好多枪,可能是要造成一个货被从岸上劫走的假象。 然后所有人上了那条船,船在水中转了个向往回驶离。 李连长命两个手下暗中跟着那艘船回去,看货物下在那处地方,他觉得肯定会有人来追查这批货,至于能不能要出来,要看情况了。 跟着李连长和徐三晚在大雨中向丢在滩上的煤船跑去。 “吴海的人完全可以把这支船也开走,为何留在这里?”徐三晚边跑边问。 “如果把船开走,他吴海就麻烦大了,追查失物的人连船都找不到,肯定会找到他头上,他只得把船留下,制造被劫的假象,跟着就立马报警,让当地的警察来为他开脱。” “这么说警察很快就会到?” “那是肯定的,咱得抓紧时间。” 两人爬上熄了火的船上,发现撑舵的船工死在驾驶舱的地板上,不知是海龙的人干的?还是押货的人打死的。 驾驶舱后面是个休息室,徐三晚探头进去,看见一个人坐在床边,上半身趴在一张小桌面上,显然已死去。 “这个可能是头一个被杀的人,你看他背上的伤口。”李四弟进了休息室,用手去拨了下那人背上穿破衣服的伤口。“这是刺刀扎的,凶手从床铺里的小窗口伸手进来,一刀从背后扎入他心口位置。” “这么说是那艘空船靠近之后,就有人跃过来这条船上?” “有可能是早之前就埋伏在船上的,船后有水柜和机械室,听到旁边船上的暗号,他就爬上来动手。” “这样你李四弟也能看得出来!不愧是搞侦察的,这么看来吴海的帮会里头也有高人,行动搞得如此机谨。” 李四弟把死者翻过床上躺着,看见他心口位置渗出的大量鲜血,几乎染红大遍衣服。 “什么刀能从后面扎穿到前面来?那家伙屠夫么?”徐三晚看着死者凶前的伤口。 “这前头的是枪口,是近距离开枪打的,照我看,这人被扎了一刀虽没死,但已休克,凶手之后从他正面补了一枪,目的也是制造劫杀的现象,咦,他嘴里有东西。” 李四弟从死者的嘴里抠出一团纸,凑近小窗口处摊开来,徐三晚从后面看见纸上用钢笔写着一行字,他读出来。“我遭到行劫,行劫者世夫会。” “这他娘绝对是吴海的人制造出来的,我就料到有这一作,这刚闹点名堂,就被扣了黑锅。” 李四弟用手指了下旁边木板墙上一幅影星胡蝶的海报,海报上被撕下来一小片。“这纸片就是这幅海报上的,信手取来,很附合临急的反应。” “你还塞回去?”徐三晚见李连长把纸团捏拢堵回死者的嘴。 “等下警察就到,要没见到他们要见的东西,必会怀疑有人来过。” “有空我得跟你学学侦察。” “得离开了。”李四弟走出休息室,看了眼躺在驾驶台下的船工。“这个轮舵手也是吴海的人杀的,同样的手法,刚才我看见他胸侧被刺了一刀。” 徐三晚跟着出到船外的大雨中,他特意沿着船边去看一下船肚下挖开的煤堆,这时里面的东西被扒了出来,煤还不到船肚的一半。 他猛的发现船肚一角堆着的煤碎矿被雨水冲擦出一个箱子的角,想到这很可能是那帮劫贼扒漏了一个箱子,便向李四弟招了下手。 李四弟在船肚下扒出那个两尺见方的箱子,踩着煤堆走上来,掂量下箱子的重量,对徐三晚说:“我估计你是说对了。” 两人下了船,一路小跑刚要进入河滩边的野丛林里去,就发现林子里远处有一行穿着雨衣的身影向这边靠来。 “警察这么快就过来了?不对头呀。”徐三晚跟着扛箱子的李连长沿着滩岸边半人高河水冲出来的土堤下跑去。 “早之前就计算好的一步,连时间都计算好了,看着时间过来的,也亏着这场大雨下的,阻着他们的行程和视线,要不我们得被发现。” “我没判断错的话,跟着就会有记者过来,吴海是要使金蝉脱壳,顺势给咱树敌。” “浦滨有报社吗?” “有一家的傀儡报社。” 第一百三十二章 查无此人 下午,天空还是阴沉沉的,风还是冷嗖嗖,雨一阵阵的下的忽大忽小。 在一个客栈三楼的房间里,睡了一觉起来的徐三晚趴在窗台上往外面看。 这里是浦滨闹中取静之处,近处路上除了客栈茶楼,商行钱庄典当的私人经营,还有水务,邮电,公路这样的公家局子。 向左边望去不远处是警察局,向右望去不远处有个洋人开的大医院。 他看着客栈对面的茶楼,三几个人打着油布雨伞进出,门前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还有几辆当时很时髦的自行车。 附近的公家人或是商行的撑柜,嘴里咬着牙签,手里拿着茶楼里打包出来的食物,从细雨中走过。 徐三晚打定主意,要在这段路上找个门面开一家茶楼,这样一来可以安置水叔和恩秀,二来可以作为他们组织日后的潜伏点和联络处。 于是他决定这下就到楼下去踩踩,看能不能找到处好门面,不求买卖能做起来,能维持住日常的样子就行。 临下楼还摸了下睡觉的女人的额头,发觉有些烫手,便去隔壁叫来水叔帮看着,他去叫楼下的厨子给煮碗生姜糖水。 出门时问客堂撑柜要了把雨伞,出到路上正迎着两个对面走出来的警察,有一个还看着他往一旁吐了口浓痰。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家叫愉来君的茶楼,似乎蒙着一层面纱? 打自上午见识了李连长的侦察眼力,他看到这家茶楼多是些公家单位的人在坐,也有些跑买卖的过往客商,竟想到这些形色的人当中是否有某种联系? 昨夜发生的场所打劫案,今早上发生的行船劫案,是否会在这家茶楼里作为话题在发挥口才和想象力或是作为内幕线索在交易? 这下,他发现茶楼里一张靠窗边坐的位置坐着一个人正在看着他,他也要拿目光去与人对视,那人却拉了下头上的礼帽掩住了自己的视线。 这人好像那儿见过?他为何看着我?徐三晚走在路上想着,忽然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他是认为自己感染了李连长的侦察思维,过于做作了。 路上走来一卖报纸的小童,他买了张当天的报纸,见上面没有他要看到的新闻,料想上午的劫船事件没有这么快就上报纸吧。 便给多一份报纸钱给报童,叫他明天把新出的报纸送到客栈的柜台。 随后他去到近处一家卤肉店,买了几个香脆的卤猪手,用报纸打包了,想着回去和恩秀饱餐一顿。 走在这一段好几家公家局子的路上,百来米的路两边还种着一些高大的盘架子树,他这下蹲在一棵树下的石围上,看着路上两头的铺面房和屋檐下进出的人。 他身后是一家邮电局的对外营业点,门里进去左边有两个电话间,右边放着两排长条椅子,往里是一排柜台,上面隔着木板和开出的小窗口。 两个开着的小窗口里,穿着灰绿色制服戴着帽子的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叠信在逐一看着上面的地址和人名。 “浦滨县文昌里十巷13号,林子清收启,查无此人,浦滨县七里街三弄十五号张明亮,查无此人,苏玲,这么多信都是查无此人吗?”男职员扭头看向一旁坐着的女职员。 旁边柜台下坐着的女职员抬起头来。“我怎么知道,这都是各区邮递员投不出去,退回来的,我只能上面盖截《查无此人》。” “这也难怪,人去那里了还用查吗!”男职员继续看着手头的信,他翻到一封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许多鸡肠文,还贴着国外邮票的信封,拿起来说:“这是那个国家寄来的信?投寄日期是1937,12,20,这都在路上转了半年了。”跟着念着上面的中文。“徐家湾镇,徐府,徐海生父亲大人亲启,怎么?咱浦滨赫赫有名的徐家湾徐府也没人了吗?” “徐府都用作日军指挥部了你不知道吗。”女职员说了句。 “真是世事难料,连徐府都没人了。”男职员生出些感慨和气愤,他向窗口望出去。 见到外面的天空闪了闪,这下发现门外的树下蹲着个男子,一手提着水草捆绑包着报纸的熟食,一手撑着把雨伞在地上。 这个一下感慨得无处发气的邮电职员对着门外蹲着的男子大吼道:“哎!要打雷啦!还蹲在树下,当心劈死你。” 徐三晚听见身后屋里人的吼声,他转过身,看见那个隔着小窗口对他呼吼的人示意他不要蹲在树下,当心打雷。 他向那人举了下手礼,便撑伞提食走去。 走过去几步,他还回头看一眼那家邮电所,要放在几年前他很可能会进去问一下有没有国外寄来徐家的信件,在失望了两三年之后,他就没再去问过了。 在一处街巷的叉口,他看见一幢四层楼房,一楼当街和当巷的门面都被铁链锁了,从外面看这幢楼像是没有人居住的,却也没见贴有封条什么的,楼上的墙壁上还挂着一招牌,美观洋服,可能这家人之前是做服装的。 问了隔壁一户人家才知道,这房子里还住着人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太婆。 本来这家人日子过得挺殷实富足,男主人是个做洋服的行家,手艺和买卖做得不错,儿子是吃公家饭的,取了个相夫教子的好女人。 不料儿子有一年在外面结识了小人,给染上了大麻烟膏,没几年下来人就废了,还把老子的家业给败了个精光,去年还把老头给气死了。 儿子的女人逼得没法子了,偷偷打了副铁镣手铐,趁儿子睡着了把他锁了栓在屋里,从那以后这屋里就终日听见男人的咆哮声和挣铁镣的哐啷响声。 可那些把儿子榨剩骨头的小人还在周围游转,是不榨尽最后一滴血不罢休的,女人干脆把房子也用铁链锁了,也就成了现在这样。 女人早出晚归的在附近的洋人医院做看护,晚上回来才做吃的养着这屋里的人。 徐三晚看上了这处房子的位置,前后通巷的交通方便,做起门面生意来也有些眼缘,便想着那天见一见这家人,看怎样能把房子买下来。 徐三晚走到那家圣约翰医院的门前跨过马路折回头,他还想往下走到远处的警察局再折回去客栈,这天下午就当给这条街路找个亲切感,往后没准会经常走过这里。 雨下得不大不小的,路上不少打着伞走过的人,行色匆匆,又遮头盖脸的,一辆黄包车在他身边经过时,车夫提着车把停了下来。 黄包车的车篷里伸出一把手掀开遮挡的帘布,里面的人看着他语气冷峻的说:“上车!” 徐三晚看见车上的人是右手掀开的帘布,左手搭在两条膝盖上拿着一把勃郞宁手枪对着他。 “你!?”徐三晚看着车里的人,显然他已认出这个人是谁,但一下想不通他为何要拿把枪对着他? 车上的人往边上靠了靠。“车上再说。” “刚才茶楼里坐着的那个人是你吧?”徐三晚上了车,车夫即拉车走去。“你都吃饱了,还想打劫我手头的猪蹄子,这可是给我女人养身子的。” “国难家恨之下你还有心情养女人!算我之前看错了你。” “那要怎样嘛,我小人物一个,又没啥大本事,只能熬下去呗,顺带熬些心思劲,要不然没活头啊。” “顺带劫道杀人的事都干了?”车里的人看着徐三晚,把眼一瞪。 徐三晚这下算是想到这人在浦滨出现的目的,对他压低声说:“你们不会这么快就到了吧,这才上午刚发生的事,你们到那里警察走了没有?记者去到了么?” 对方只顾瞪眼瞅着他,道:“你这话是何意图?你知道我为何拿你?” “你就别瞒着了,你要不是为那批被劫了的货而来,我把手头的六个猪蹄连肉带骨一口气吃了。” 徐三晚往前后掀了下篷布看出去,坐回来说:“你要是真想要回那批货,往下就随我到客栈里等着,会有人来跟你说清这件事,还会把货劫在了那里都告诉你,就不知你能不能拿出来?” “年轻人说话愈发豪横了,看来这段时间经的事不少。”车里的人似乎放松了些对徐三晚的警戒。 “废话,要不我能活到现在?这下我倒想问你身后有没有眼线?” “眼下是没有,迟些可就难说。”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夜话 原来这个持枪要把徐三晚押走的人是原来驻防浦滨的二十七团团长梁晃,上次守城一战,梁晃被剩余的部下强行撤出,之后他们寻回原部,上头却因他违令不从,但念其殊死抗日,将他降职至一个留守黄山一带的狙击营任副营。 两天前得知一批战时急需的药品要从浦滨走船进来,上头命他为安全起见立即带上人手赶往浦滨,暗中跟随这批药品。 可是他今早上赶至浦滨城外的滨江鹰嘴口,看见那支搁在滩涂上的煤船,便料到药品已失手。 “你去到那里时警察走了吗?”这下在客栈的三楼中厅里,徐三晚用筷子搅着一个柴火炉上烧热的盆子里的猪蹄子。 梁晃坐在他对面,那个车夫是随他一同潜进城里来打探消息的手下,此时坐在楼梯口的踏步板上,不时往楼梯下看着。 恩秀和水叔下到楼下的食堂去吃晚饭。 梁晃只顾看着徐三晚不作声,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到一些什么。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以为那些警察是我们招过去的?我们是贼喊捉贼?” “那几个警察一个都没走掉,明天的报纸你也别想看到什么。”梁晃盯着徐三晚说。 “你们干掉了那几个警察?为啥呢?说说看。”徐三晚拿起一个猪蹄只顾自己啃起来,也不问曾经救过他一命的梁晃要不要吃一个。 “那几个警察发现我们的出现都显得有些吃惊,问明我们的身份是某镖行受托来护行这批被劫的私人物品的,这些警察没有怀疑我们的身份,我就知道他们没有一个知道这批货真正是什么,可他们就偏偏不让我们上船,说这是官办的要案,任何人不得靠近,要想知道怎么回事,看明天的报纸,其中一个警察还拿着相机对我们照了一下。” “我当时还问了他们,这是多久前发生的劫案?他们是怎么到得的现场,其中一个看是头的家伙冲我喝道,这是你要问的么,你是要把这案子接过来么?我一气之下就命埋伏在林子里兄弟开火,他妈的这帮走狗,以为有鬼子撑腰就没人敢动他们了。” “后来你们上船看到了什么?是不是从自己人嘴里掏出那一团纸,看见了上面写的字?” “我就是拿着这团纸下午进了城里,通过军统的人找到潜伏在警察局里的自己人,那人给我的信息说这个叫世夫会的字号是昨晚才冒出来的,他们一连打劫了十多个日军掌控下的黑帮档口,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滨江一带的抵抗组织闹出来的名号,至于他们为何要打劫船上的货物,可能是要博取名声或者是出于利益和两党之争,因此见到你的出现,我就怀疑你是其中一份子。” 徐三晚啃掉一个猪手,拿起另一个,这下才问梁晃要不要来一个,梁晃说:“你都吃完了,你女人还要补身子么,她可曾经是我女儿的音乐老师,竟然会落在你手上。” 梁晃在上来客栈时与王恩秀打过照面,还互相认了出来,昔日的梁团长和他女儿的小学音乐老师还互道别来一会的。 徐三晚叹了口气说:“我徐家不会到我这一代了的。” 接着说道:“这个世夫会的名号的确是我们要闹出来的,这么叫着闹只是想找到一个人罢了,没你们的那个人想得这般复杂,我们是跟踪那些人到得的那里,事实上是埋伏在煤船上的人先动手的,想必你也发现了死者身上刀刺的伤口,咱上到那条船上,纸条已经塞在那个人嘴里,我们不想让警察知道他们来之前有人来过这条船上,也就没动那纸团,因为警察不过是设计好一步棋罢了。” “这么说谁是幕后主使你都知道?” “海龙是一帮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这个人是吴海?”梁晃气愤道:“去年他强抢民女,逼死老人,受害者申告无门,事情传到我那里,要不是眼见到侵略者打进来,我就该办了他。” 这下,坐楼梯的梁晃手下轻声说道:“有人上来。” “这哥们坐开点,是自己人。”徐三晚对楼梯口的哥们说。 其时屋内已暗下来,三人依次从楼梯上走上来,走在前头的花二上来看见柴火炉映出的火光照见梁晃的模样,他不免意外的说:“你,梁团长,怎么会在这里?” 梁团长向花二抱拳道:“花好汉,见到你令我有些振奋。” “团长是为那批药品来的,刚巧把我给撞上了。”徐三晚道。 “这么快就来了,不过也是料到的,这么重要的东西没人过来护送就不可能了。”跟在后面的李四弟说。 提着包熟食上来的马老六看见炉火盆上的烧猪蹄也意外的说:“怎么你们吃的是猪蹄子,我也买了的,刚好搭一伙的。” “正愁不够吃的。”徐三晚开心的招呼马老六坐下。 两人与梁晃互通了身份来历,大伙寒酸了一下,李连长说:“本来这批药品今早上从船上下来就装进鬼子开来的军卡拉进了山木堂,可中午过后它又从鬼子的堂口出来去了城边那个江岸驻防站,我的兄弟一路跟随的,也看见那批货卸进了码头边一个仓库里,你们说这是为啥?” “不会是死了那几个警察让鬼子嗅到了杀机,觉得山木堂那帮草包保护不了这批货才转移的吧?”徐三晚说。 “那个驻防站有多少人?”梁晃问道。 “一个中队顶多不过三百人,哎,这也不对呀。”马老六说:“鬼子既然怕有人夺回这批货,为啥不直接进军营里去?那里不是更安全么。” “有一个可能就是这批货有了去向,既是前线急需的物资,我军用得上,日军也肯定用得上,前一阵子的台儿庄会战,鬼子伤亡也挺大的。”李连长说道。 “这就有可能了,这是战时急需的药物,那两个黑心鬼吃不下这批货的,怎么敢把药品卖给自己的敌人来救援伤员,所以干脆做回好人把药送上己方前线。”徐三晚说道。 “这么说这批货又会重走水路进内陆,不过这回押护可不是上一次的溥弱了。”梁晃看着大伙。 “可能就这两晚的事,鬼子没准会动用内河炮艇。” “鬼子动用军舰也得抢回这批货!不然这批药品用在敌军的阵上,且不说我的下场有多难看,对我军也是很大的损伤。” 梁晃说着站起来,有人问他要去那?他说立即到那个驻防站作观察,是该从岸上抢还是到了水上再抢。 李连长就提出和他一起去,其它人也说要跟着去,梁晃说多人去了反而不好,说过后再另寻地点会合。 他们下楼之后,恩秀和水叔从楼下上来,几人又围在火炉前吃猪蹄子。 这下马老六看了眼水叔和恩秀,对徐三晚说:“你这么带着一老一嫩东躲xz下去不是办法呀,这日子过得挺危险的不是。” 花二也问恩秀说:“弟妹你心里啥滋味,拖家带口的。” 花二说的拖家带口,很可能说的恩秀肚里还有个孩子。 恩秀笑了笑说:“那句话怎么说的,是鸡是狗看他的了。” 徐三晚却说:“有啥危险的,要我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去那儿都没有我身边安全。” “瞧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赞同了。”马老六扯着嗓门说:“你这一家子怎么都得有个落脚点,往下这事咱就给你办了,不然你带着一家大小去打鬼子,这事我就不落忍了。” 徐三晚放下手头的活,站起来。“那这下就走呀,咱去看看那家的女人回来了没有。” “怎么你看好地方了?”花二跟着站起来。 “我想把那边的巷子口一个房子买下来,开个茶楼,做咱往后的潜伏点,却不知能呆多久的,过几个月又卷包袱跑路也是说不定的。” “先安下家来再说,往后的事别去想,不然你对不住你老祖宗给你的钱。”马老六先行一步下楼梯。 “你要不要过去看看?”三晚下楼梯时回头看一眼恩秀,她只是指了下头上包的头巾。 三晚下到二楼却听到上面水叔唠了句,这辈子还能不能回去咱徐家了? 三人来到那家美观洋服楼下,看了楼房的位置和样式,两人都说值得买,既能做营生也方便联络。 徐三晚说,往后咱得多在城里安插这样的落脚点,跟鬼子斗,就要做到狡兔三窟,还要有一呼八应的阵形。 说着话见一个女人提着一袋子东西从路上暗处走来。 女人发现家门前站着的三个人,立马就去旁边屋子下找家伙,随即提着一把大扫帚过来,又气又慌的喊道:“你们这帮杀千刀的,那死鬼都被你们榨剩最后一口气了,你们这帮杀千刀的还不肯放过他!” 徐三晚赶紧出言道:“大姐,你误会了,咱不是来害你的,咱是别处过来做买卖的,就想在这地段找个铺面房干些营生,看上你家的房子,就想过来问你要不要卖了,手头好有笔钱的,解决家里的困难。” 女人气得哆嗦,举起扫帚就要打人,道:“眼见这个家就剩下这个房子了,你们榨不出钱了就想法子把房子也占了,你们这些狼心狗肺,怎么干得出来!?” 马老六上前一把夺下女人的扫帚,冲她喝道:“能不能好好说话,你之前见过我们三个吗?咱是真心实意来跟你谈买卖的,钱票都带在身上。”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举在女人眼前。“眼下这时势,房子可不值当,要不是看上你家位置,你跪着求我都不搭理你,你要真想为你男人好,就考虑把房子卖了,换个害你家的地痞阿三找不到的地儿,把你男人的身子养好,重过日子,往后你也不用这么累了你知道吗?” 女人愣了好一下,想着马老六的话说到她的巴望处,眼下这苦无出头的日子着实让她过得想死了,不由得问了句,你们真是来买房子的? 花二在一旁说:“要不你考虑一下,明晚咱再来,你要真想卖就找个能把事的一起跟咱谈。 三人离开时,那女人还在暗处看着他们,忽听楼上一阵呻吟加哀号声,带着铁链拖拽过楼板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叫骂声喊道:“死女人,还不回来给我吃的,饿死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而这时离得不远的洋人医院里,这时的唐妮看上去人精神好多了,她刚吃过晚饭,自己在病房里活动了一下,看见自己的床铺有点乱,就自己整理着。 一旁的病床上有个老妇人侧着身子半坐在床头靠着枕头,看样子有些难受和呻吟,唐妮走过去把人护躺平下来,说:“你应该这样躺着,对你的肠胃才有舒缓作用,” 门外走进那个赵护士,看见唐妮的情状,她脸上掠过一丝警惕,下一秒却笑着道:“哟,3号,你做起帮护来了。” 唐妮回身看见双手插白大褂子兜里的赵护士,微笑的点下头。 “我发觉我真是很熟这一行。”唐妮回到自己的床铺坐下。 “敢情你也个医生呢,这可是马丁大夫说的。”赵护士在她床前的一张椅子坐下,又说:“不过你不想家里人吗,你家在那里?” “想不起来。”唐妮尴尬的笑笑。 “我听闻这阵子城里有个富商在找他失散的妻子,听说他的妻子是在郊外游玩时摔下了山的,可是他去找不到人了,就这么不见了,你说那人会不会是你?”赵护士看着唐妮说。 “是么,可我真不知道,记不起来以前的事。”唐妮脸现苦脑。 “那天我遇上那富商,我引他来见你,如果你真是他失散的妻子,那你一家就可以团聚了,你也不用呆在这鬼地方了。” 这下马丁大夫从门外进来,看见赵护士在,他脸上也生出些警惕,跟着也露着笑容的说:“你们在谈什么呢?” “我见3号病人精神这么好就和她拉扯了两句,看来她都可以出院了。”赵护士笑道。 这后一句话让马丁大夫听了脸色有些不悦,他说:“这要看身体状况,不能单凭表面,是了,赵护士,隔壁1号病人到时间吃药了。” 赵护士站起来。“那我过去护理病人了,马丁大夫,请你多开导她,能早日和家人团聚。” 待赵护士从门外消失,马丁.莫勒在她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下,问唐妮道:“小赵,刚刚跟你谈了什么话?” “她说城里有个人在找他丢失的妻子,说不定就是我,说要引人来认我。”唐妮说。 “你不要相信她的说话,我怀疑她是受人指使来跟你这么说的,如果真有人来跟你这么说,那一定是那个救你过来的人,不过他可不是你的爱人,你要记住我的话,一定不能跟他走!”马丁大夫郑重的对唐妮说,他这下忽然觉得出到门外那个人好像还没走,便起身向门外去探头一看。 “怎么啦?赵护士。” “哦,我鞋子松了,整一下。” 马丁又回到唐妮跟前,说:“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那个人要来认你的话一定不能答应他,因为他真的与你没有关系,他对你起的是怀心思,他是本城的大坏蛋!” “我是出于对你的未来负责,才要求你暂时留下来,等你恢复了记忆,才可以去找回你真正的过去。” 唐妮听得一脸认真的记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敌袭 夜深后在江边一支乌篷船上,几个人坐在乌篷下,梁晃对身边的三人说:“以我对江岸驻防站的周围情况观察来看,真不好从岸上下手,它一边是船坞锚地,另一边隔着一片荒地再到一个运木材的水槽式码头,后面是大遍沼泽地,都是开阔地带,我们的行动很容易被日军的警哨发现。” “另外我们在那里的时候,鬼子又增派了一个小队的兵力进了驻防站,看样子是专为守护那批药品的,这么看来今晚是不会走货的。” “我也认为今晚不会走。”徐三晚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鬼子要首先摸清过来押护这批货的人是什么人有多少,如果这两晚发现没啥风吹草动才会起程。” “你们这批货的水路目的地是那里?离这有多远?”马老六问梁晃。 “安化,离这里三百多里地吧,上岸之后换乘卡车到南昌,因为考虑到这一带已是日军控制区,走陆路易暴露才走的水路。” “那鬼子走水路的路线跟咱们走的一样吗?”马老六又问。 “不一样,他们很可能从水路到清德上岸,然后经石门到安庆,那里一路都没有我们的人。” “梁团长,你这回来的有多少人?怎么没见到他们?”花二问道。 “才二十多个人,这下都在城东郊的一处庄户里,原计划我们是分两路沿江岸两边走的,现在货物被劫,只有等待下一步行动。” “那么到时咱们这边该怎么做?”花二问。 梁晃说:“原以为我会在这里孤军作战,不料又会遇上你们昔日有过共同一战的游击队,你们这里有多少人?那个区队长现在好么?” “你是说咱广来哥?守城那一战当晚他就牺牲了。”花二看着脸色沉重的梁晃。“还有陈校长前些天推着炸药包要与坂村归雄同归于尽,坂村没炸死,他也走了。” 这下梁晃有些沉着不住的往身后的船篷靠住,抬头看着篷顶,沉默了好一下,道:“陈敢雄是我亦师亦友的兄长,想不到他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他葬在了那里?明天我要去看看他。” 梁晃听到徐三晚说他们眼下顶多能结集近百号人,但一半以上是没有过战斗经验的,不知拉起来跟鬼子干一仗还剩下多少。 梁晃抱拳对咫尺空间下的三人说:“若得你们的大力支持,我代表前线奋战的军士向你们道个谢!但不知你们的领头肯不肯答应你们参与这次行动?” 徐三晚说:“咱这下还没有真正的领头,有那次行动咱都是商量着决定的,咱几个当中最能代表共党游击队且根正苗红的就得那伍峰和方华,不过他们都挺支持咱的,所以咱能决定加入你这次行动。” “到时你哥会来吗?”花二看一眼马阿六。 “我哥不来不有我吗!他的人听我的。”马阿六道。 “你哥是谁?”梁晃有些好奇的看着马老六。 “徐家湾谭三拳馆的拳师,要说到以前他是云南王的兄弟,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有机会得见识一下。” 这时,江岸边一黑影子沿着堤岸一路疾跑过来,花二首先发现奔来的人,有些紧张的钻出船篷,等来人近了,他问道:“怎么啦?又生啥事了?” 李四弟走到船边的土堤一个起跃跳到船尾的甲板上,喘了下气道:“一支鬼子兵和协军有二百多人的,正从城东那边的胡家村渡口过江向河湾庄方向奔去,我今天下午听你俩说是从那里过来的,是不是我们的人转移到河湾庄去了?” “坏了!”花二站出船篷外向一个方向望去。“一定是咱队伍里出了内鬼,要不鬼子不会知道咱这么快就转移到那里去的。” “这还是绕了好大一座山才转到河湾那里去的。”马老六也出了船头望。“我之前就跟那伍同志说不要轻易收人进咱队伍里,可他非要说打鬼子要靠人民的力量,这下收进鬼子的奸细了吧。” “六哥,你快去水牛街武馆那找下老谭,他那里有三四十号人的,得从后赶过去给鬼子兵撕个口子,要不咱河湾的几十人得被围剿了。”徐三晚也钻出船篷。 梁晃跟着出来对旁边一支篷船上待着的手下说:“友亮,你带这位兄弟到我们的人的待命处,叫他们跟着这位兄弟走,去与我会合。”说着拉了下李四弟。 “可我还熟悉这一带的路向。”李四弟有些为难。 “友亮是跟我从浦滨出去的。” “走吧,我就是这一带土生土长的人。”身材有些肥胖的友亮看一眼李连长,立即跑步上路。 跟着马老六也上了岸,花二撑着乌篷船同梁晃和徐三晚向那边的江岸驶去。 三人过了江上了岸刚钻入公路边的树林子里,就发现有几个人从徐家湾方向顺着林带奔过来。 “是麻生他们。”三人躲在树后看了一下,花二现身出来说,还从身上掏出个竹哨子吹了一个响。 带着几个人走在前头的麻生奔近来粗着气道:“半个时辰前鬼子兵百多号人翻过山头向小河湾的方向摸去,带头的是那个山下芥木。” “山下肯定是收到确切的消息,才要亲自出马围剿咱们,两帮人马出动,看来是非要灭了咱不可。”花二说。 梁晃着急问道:“估摸这批鬼子这会到了那里?” 麻生说:“按时间来看是快要接近樟村的,樟村离河湾庄约模十多里地,咱这里离河湾庄却有约三十里地,赶过去那肯定已打起来,就怕他们没提前发现敌人的到来。” “这样,花兄弟你身手了得,你先走,看能不能赶在鬼子之前到达河湾庄。”梁晃说。 花二蹲下身来绑紧绑腿,冲前方黑夜暗糊下瞪起眼睛。“他娘的,要让我撞上那山下芥木,我定要跟他拳脚上来见识一番。”跟着人一个起窜,穿进茫茫的夜色下。 “走,咱后面追!”梁晃带头奔进荒野地,他以前时有带兵过江去操练,对这一带环境还算认得。 徐三晚这下在跟来的数人当中发现膀大腰圆的周大轮子,对他道:“怎么你也来了?这下不跟死人凑一堆了?” 周打轮无奈回道:“跟着你们我可算是活废了。” 麻生靠近徐三晚身边偷偷说:“徐还忠墓室下没有通道。” “怎么可能?你们找齐了没?包括棺椁下。” “棺椁是六个跪着的石人抬起来的,地面敲遍了不见空响,四围墙和室顶都寻遍了。” “那真是有鬼了,难道徐福会化身?” 万籁俱静的夜色下,在一处滨江的支系的河湾边的林子里藏着一个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庄,村子虽小,但建筑都是那种青砖厚瓦上了年代的房子,去年有些人逃难出去,空了几户人家的房子。 伍峰带着他一些老是破坏鬼子通信设施,偷袭鬼子卡车,袭击公路巡逻兵的队伍在这几户空了的房子暂时驻留。 这时候大部份人都乘着夜静更深入睡了,只有周围浓密的林子里几个人分散藏在树上暗哨着外围的动静。 这时暗沉的林子里有个队员从树上下来,悄悄走到附近另一棵高大的榕树下,对树上藏在粗大树杈上的另一队员说:“哎,下来抽根烟。” 树上的人看着下面的人严肃的说:“不抽,你也不能抽知道吗,不能生火!” 树下的人点着头收起手头的香烟,想了下又抬头说:“兄弟,我俩能换个位置么,这晚上有些着冷了,我那位置当风呢,怪不好受的。” 树上的人想了想,从树上下来,对地面的人说:“是这样你早说嘛,不用客气的。” “是是,这不才加入来几天的,怕你们欺生的。” “没的事,加入咱们队伍里,都是一家人。” 树上下来的队员背着支步枪刚从那人面前走过,那人随即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对着队员的后腰猛一刀子扎进去,另一手立马伸去捂住他的嘴,跟着匕首又往身上扎了一下。 那人拖着被他扎倒的队员进旁边的草丛中,感觉他没了气息,对他骂了一句日语的气话,才站起来向四下里望过一眼,偷偷躲到了暗处。 这人凝神看着的前方林子出去有个晒谷坪,晒谷坪过去还是一小遍林子才是庄稼地的。 这名日军的奸细可能事前已跟要来围剿的鬼子通好了进村的方位,以前方的晒谷坪为标记。 忽然他听到前方晒谷坪过去的林子里传来几声鸟叫声,他往左右后方望过一眼,才悄悄躬着身向鸟叫方向跑去。 在这人跑去的身后林子里有两座房子,是那种有高大马头墙的平房和有二层木板阁楼的房子拼做一起的浙式民居。 这村里的房子间隔的挺大,房屋周围多种着些果树和建有畜舍的。 伍峰和一部份人就住在这两处房子当中,这时候被一泡尿憋醒的胖子金宝,打着呵欠从房门里出来,跟着就往屋外跳着脚找地儿,哆嗦着走到一丛芭蕉树下,刚要放开了撒,猛听得一声惨叫从屋后的林子里传来。 肥宝吓得要撒出去的一泡憋着的尿硬生给憋了回去,他快步走到房子的身后,睁大的眼睛看见生长得很是杂乱的林子里,却到处是走过来的黑影子,他仰头暴吼出声,鬼子来啦! 发出惨叫声的人并不是谁遇到了袭击,而是日军这边有人踩中了村里人埋的捕兽夹子,几乎把那人的一条腿夹到骨都断,一下怎会忍得住不作声。 而刚受到这次行动指挥官山下芥木赞许的鬼子奸细,立马被山下抽了耳光,对他吼道:“八格,有设伏你不知道吗!” “队长,这可能是猎人的陷阱,我们是不知道的。”与山下一同站在晒谷坪上的内应看见林子里那惨叫的人提起一条拖着夹子铁链的腿。 山下芥木这下只能抽刀而出,对前方的人喊道:“攻击!” 屋里房间睡在木板搭成的大通铺上的十来人被肥宝的呼喊惊醒过来,坐起来的人们还没来得及穿上外衣,密集的子弹从屋后的窗户砰砰砰地穿进来,打中那些才惊醒过来的脑袋,人们重又倒在床铺上。 伍峰从床上一个打滚翻下地上,随即扑向门边墙上的置枪架,将枪架上的三八大盖,中正步枪一一扔向屋里躲到墙角和翻落床下的人,对剩下的人喊道:“掩护着退出屋外去。” 这时跑回房里的金宝已抄起一挺机枪和几匣子弹插在身上,又奔了出去。 出到屋外,金宝发现鬼子已不止从屋后攻近来,从左边方向的林子里也见到好多黑影子漫过来,他心下大惊,对屋里喊道:“伍同志,咱被围了!” 跟着他向屋后近过来的人影扫出一梭子机枪子弹,顺势向村里另一处房子退过去。 另一座屋里睡在二层阁楼的方华这下已扑到阁楼板平着的小窗子侧边,她向窗口伸出狙击枪,目光扫过林子的黑暗看见不远处的晒谷坪上,几个日军站在夜色更亮的空地上。 她望见那个提刀喊话的日军指挥官,可是林子的树木挡住了他一半以上的身子,而与指挥官对面站着的一个与他们这边队员近似着装的人,却暴露在她的视线下,她心里立即想到这人应就是内鬼。 “趁没暴露之前,你赶紧的躲起来,以备下次进入敌人的部队。”山下芥木对眼前的奸细说道。 鬼子奸细立即挺直身子,喊出一声,嗨! 随即一发穿过林子和空地射来的子弹叭的一声钉进他的脑袋里,他直挺挺的倒在指挥官跟前的地上。 山下芥木看着倒地的人,反应过来就喊道:“敌人有狙击手!” 跟着他被两个身近的小队长或曹长的鬼子护着躲进那边的林子里。 山下嘴里又骂着八格,心里却想到敌方居然有这么厉害的狙击手,眼力能在黑夜下穿过林木对视线的影响,一枪将目标爆头,莫非也是枪杀他的老师吉田中将的那人!? “清扫这里所有的人,一个也不许放过,不管死活,一定要找到那个狙击手!”山下芥木对身边的手下吼道,挥脚踢了一个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曹长。 方华打出这一枪,也被林子里的日军发现她的动静,随即子弹不住的往小窗子里射进来,她躲到屋墙下,还没下决定要往隔得几米远的木梯那边退去,便发现一个九七式手雷冒着烟从窗口飞了进来,钻到她刚才睡过的被窝里。 她躬起身子向着楼梯那边跨步跑去,到得一架直下的木梯口,顺势倒身扑了下去,嘴里发出一声坚忍的喊叫,木梯的脚板一下一下将她胸膛和肩膀撞着,她在下方就势一个翻转,整个人摔倒在地上,随即爬起冲边上的门口扑出去。 轰的一声炸响,身后的楼板被炸塌出一个大洞,木板和家什物纷纷落下下面的地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芦苇 这两座房子的左右和后面很快被鬼子围近过来,从屋里跑出来的人,还没冲到别处的房屋找着掩体,却被三向射来的聚集火力纷纷打倒在地。 一下掉了近十个人在屋前的空地上,就得三两个钻进前方的屋子那边去。 伍峰奔过空地时,被一发子弹打中了大腿部,他一个打摆摔到地上,从后面跟上来的方华冒着子弹的飞射,抄起伍峰一条胳膊护他起来继续跑。 前方隔得十多米的屋子与畜舍和竹丛子间,肥宝端着机枪闪出来向两人身后的追兵扫出子弹阻挡。 伍峰跑过去,还回转身用丢瑟枪还击,却又给一发子弹打中他的肩胸处,方华拼力扯着他向金宝旁边的通道冲过去。 从前头屋里出来的人也从房屋两边的树木下向日军还击,可是他们打抢和临战的经验很差,对自身的掩护和子弹的闪避也反应不及,被前方左右射来的子弹不停打倒。 “你怎么样?”肥宝和方华一同将伍峰护到屋那边的前檐下,看着伍峰忍着痛的样子。 “想不到我也挂彩了,战斗来得如此令人亢奋。”伍峰在屋前台阶上搁了一下,立马站起来向周围的自己人喊道:“向着河湾那边撤离,沿着河边走,不要给鬼子包围了。” 跟着嚎出一声,强忍着身上的伤痛,带头向着一个方向跑去。 幸好是黑夜下,又有房屋和树木的阻挡,他们一行十多人突出日军的三面夹击,断后的方华和金宝不停对追在前头的鬼子还击。 但是前方茫茫,他们拼得过后方众多敌人的追杀吗? 逃亡中又有几个倒在疾射的子弹下。 夜幕下疾速奔近河湾庄来的花二,循着枪声找到沿河边树林子跑的伍峰他们,也开枪加入对追兵的还击。 “快往我这边过来,你们前头有鬼子过来!”花二这下处在一遍半人多高的旱芦苇野地里,向着逃亡的几个人靠近。 他料定从浦滨这边过江来的鬼子兵必会沿着河边过来,这下望张远处的河岸边林带,隐约见到跑动的影迹。 几个人离开林子扎进旱芦苇地里,花二领着他们朝最能接近前来支援的自己人的方向分开跑去。 花二发现伍峰身上中了枪,而且逃得气力不支的样子,怕他失血过多,便从金宝手上夺下机枪拿过他最后一匣子弹,叫金宝背起伍峰躬身跑去, 鬼子追进芦苇丛中,可是黑夜下却很难发现那些躬身躲逃的人,只得散开了形成撒网式推进。 芦苇地过去是大遍丢荒了光秃秃的田地,躲在芦苇丛中的人知道跑出去走不出几十米的便会暴露在日军的枪口下。 一时只顾得躲在芦苇下,忍受鬼子朝各处方向的乱打枪,在这张撒网逼近身来之际,从村庄方向的树林里出现的近十人,对芦苇地的日军展开攻击,使得一部份日军向这伙人围了过去。 躲藏着的人才得以循着芦苇地的边缘向树林子跑去与来援的人合力还击。 顺着河岸跑来的另一批日协混搭的敌人,因为来得迟,领头的被山下芥木一顿抽耳光踢屁股,才领着队伍向林子里去追击抵抗者。 可是两拨鬼子兵刚向一处聚拢,从他们的后方却出现一小撮人,袭击他们的后方。 跟在鬼子后面的山下芥木险些被子弹击中,气得他把一部份人往回防击。 由于相反方向都出现了对敌,黑夜下的日军不免拉长了战线,凭着人多势众还能压着对方打,却没料到从荒地上又摸过来一伙数十人的来援,从中插进鬼子两头的屁股后面,又打得山下芥木一个措手不及,身上险些吃了子弹。 一时间林子里到处都是枪响,聚作一处的鬼子分不清三面围攻的人有多少,只顾得朝各个方向乱打枪,不但失去了压着目标追击的气势,还被不同方向射来的子弹打得招架不住。 趁这时候三方人汇拢至人多的那一方,由一部份人压后掩护着,大部份人往日军的反方向离去。 山下芥木站在黑夜下看着前方林子里离去的人影,让他吃惊的是这几十号人的顽抗者当中,居然有部份人的战斗经验并不压于他的兵力,甚至能打得更好。 这些人应是军队里留下来的人,还有一直在与他暗中对抗的人,他要肃清这里的潜在危险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本来以为这次有内应的配合能一次将打击目标中的人剿清,不料对方还能有别的力量快速来增援,这下己方弹药快打光了,对方也只顾着跑了,他追也追不上,只得收兵待下次另寻时机再战。 抵抗者走到安全地带,确定已远离敌兵,这一帮数十人分作四路散去。 马老六带着一队人从一个方向绕回县城里,梁晃带着他的人从另一个方向回到原来在城郊的潜藏处,李连长带着一伙人又偷偷回到那个江岸的水上人家,花二和徐三晚他们带着伍峰回到徐家湾通过地道进入那个地下藏室。 四周的荒郊野岭又陷入万籁俱静,静得好像生出了冥灵。 将近破晓时分,躺在地下室通铺上的伍峰在疼痛中醒来,弱弱的看见边上一张小板桌前两个人围坐在一盏油灯下喝闷酒。 “这次被打痛了吧。”坐通铺上的板桌前的徐三晚发现睁开眼睛的伍峰。 “原以为可举旗而起,一呼百应,在这遍土地上燎燃星火,谁知理想经不起揉蹋。”伍峰笑了笑道。 “我现在想想咱们化整为零,将队伍分作几处宿营还是有用的哦,至少不被鬼子一窝端了。”徐三晚看着伍峰说。 “还能打个救援的。”花二将桌上一碗混沌和筷子一起递到伍峰面前。“饿了吧。” 伍峰靠着墙撑起身子,他的伤口之前经过处理,都是三八大盖打的贯穿伤,没留有弹头在体内,就是失血过多,人看上去瘦了一整圈。 “往后去那里拉人马呢?”伍峰捧起混吞道:“三十多个人一下没了,他们可都是我道路上的光荣。” “去鬼子堆里拉去,你把他们说反过来。” “往后可要注意了,小心有鬼。” 傍晚时分,在浦滨水牛街上一处小酒馆里,四个人坐一处偏厅里喝酒吃菜。 “咱四个,可都在一块墙上贴着呢,就不怕有人认出来?”花二看了眼正厅里两三桌吃饭的人。 “不是别有用心的人,没人去注意你长的啥样子,那些布告有一个多月没换过了,看来鬼子也知道没啥用处。”喝得有些脸红的马老六说。 “我以前去看过了,几个人中我是画得最不像的,我就料到是那姚老鸦对我留了一手。”徐三晚搁下筷子,从老六跟前拿起香烟和火柴。 “那你往后是不是也要对他留一手?”花二看着徐三晚。 “这是我和他的事,你和他的事与我无关。”徐三晚点起一根烟看向正厅那边的门外。 “那个姚老鸦跟你家多大的关系?”谭世夫看向徐三晚。“我最早见他是你家一个管事,后来见他是万兴的管事,总是爱看人来出嘴脸,势利得很。” “没错,我家失势后他跟了冒出头来的万丛,鬼子来了压着万从,他就跟了鬼子,看那天鬼子失势他死期就到了,至于他家跟我家往上两代的关系说到撑灯都说不下来。” “还用等鬼子失势?那天我腾开手脚来就去找他要回咱花家的命。”花二将手头的酒碗甩桌上。 “你花家老人的命归究是鬼子干的。” “他不举报带路能有这事么!” “二哥,我不是为姚老鸦说好话。”徐三晚给花二的碗里续上酒。“有时我觉得我徐家的失势多少是跟他姚鸦子有关的,可我这徐家最后的男丁偏偏一次二次软在他姚鸦子的挽护下,你说我是不是太不争气。” “那是你的事。”花二仍犟。 “你这是有仇不报真君子。”马老六看向徐三晚。 “姚老鸦这人还不算得大奸大恶,我看他多半是被死亡威胁才做了日本人的走狗,你说咱能不能把他策反过来?” “为啥?”花二看着刚说下话的老谭。 “昨晚发生的事难道还不算教训提醒咱,敌人里头也应该有咱们的人!” “再说咱不能老在这荒村野林里东躲xz整天怕鬼子来剿,咱得深入鬼子的地盘,撑握他的动向,扼着他的痛处打。”老六跟着说了句。 “这么说你们都要保那姚老鸦?”花二很是不爽。 “瞧你这话说的,咱不是为了打鬼子么。”老六说。 “往后咱不但要在鬼子的堂口有内应,还要在协军,警察的队伍安插人手。”徐三晚将烟屁股顺手往身后一扔。 第一百三十六章 解决 “哎!这是加些佐料么?”一个用托盘单手端着盆鱼汤过来的跑堂站在徐三晚身后,看着汤水里浮着的烟头,又看了眼菜要上的桌前的几人。 “端上来,一个烟头捞出来就是。”徐三晚站起来也看见跑堂上的汤有刚才扔掉的烟屁股。 这个跑堂戴着顶破了数个洞的草织礼帽,后檐翘起快压到帽筒边上,帽里的长发也从破洞里钻了出来,看样子是睡觉都戴着这顶帽子。 这跑堂不但头发长,胡子也长,还长络腮胡,五官不错的样子,却偏弄得让人讨厌。 可这人发现眼前坐着的四人,他一双眼睛停在他们身上挪不开了。 四人发现这人的警觉样子,也一下只顾得看着他,花二已伸手向怀里要抽刀。 跑堂的放下托盘在桌上,右手拿起鱼汤上桌,跟着一把屁股占着徐三晚的櫈子坐下,看着桌前的三人道: “我一直在找你们。” “以为能发财么?”站在跑堂边上的徐三晚手捞到腹前的衣摆里要掏枪。 以前他以为拿双枪对敌很厉害,后来才知道双枪打起来准确度难以把握,现在只专使用单枪了。 “不是这意思。”跑堂看一眼徐三晚。“以为我要拿悬赏?不是这事。” “那你这是为何?”谭世夫看着跑堂的,转头看向徐三晚。“这人好像那儿见过?” “我也觉得是。”徐三晚也认真瞅着这跑堂。 “是么?在那见过?认得出来么?”跑堂的摘下帽子,这下算现出他脸上俊朗的轮廓。 “你以前开过这个?”徐三晚作着手势,跟着嘴里发出声响。“呜————” “呜————”跑堂的也作着开战斗机的手势。 “可你那时从山上冲出去,不是没落地吗,机上还着火了,一直撞天边去了。”徐三晚一脸不相信的问人。 “飞机是漏油了,也烧着了火,可没炸,我这么一直撞过去,最后撞下海里了,我从海里捡了条命。” “这人就是飞流山上驾着鬼子飞机冲出去轰击鬼子炮阵的,没他这一拼,山上的溃军可有得死的,没成想他居然还活着。”徐三晚对花二和马老六说。 “你当时说你叫高飞的,我没听走耳吧?”徐三晚在边上拉了张櫈子在高飞边上坐下。 “你那时也在山上么,我可没注意,就知道你几个是在这里打鬼子的,看了城里贴的悬赏通告,我就想找到你们几个,加入你们当中。” “你是个人才,干么不去找回你的空军部队?”老谭看着高飞。 “飞机撞下海时,我人给掀出了机舱,这边的胳膊给绞进机头的旋叶扭了几个转的,就差没给卸下来了,”高飞捧着他左手说:“我是趴着块断下来的机翼上在海上漂了一天一夜才上了岸,一个打渔人救下了我,可我这条胳膊因耽误治疗,这边手的筋肌都几近废了,用不上劲了,驾机战斗是不行了,可我右手还有力,我就想找着你们给我一把枪。” 四人看着高飞都不作声,一下,老谭说:“你就在这里做跑堂的?” “那我总得活下去呀,三个月前我进了浦滨,这条胳膊还是肿的,里面都有浓汁的,幸好一个路过的洋大夫好心帮我治疗才把这条胳膊给留下来。” 高飞这下揉着他的左手,两手的皮肉和肌腱看上去很不协调。 夜黑下来之后,四人从酒馆里出来,走在路上。 “我看这人说的是真话,不像是经过策反的。”徐三晚张嘴呵出胃里的酒气说。 “经过昨晚的事,我们得行事小心些,这几天找人跟着他看看。”老谭将他头上的帽子往脸面拉了拉,眼睛却瞟着路上走着的行人。 他这是这段时间习惯了的,以为会在偶然中撞见他心头的身影。 “再说他一边手是用不了的,咱能给他什么事做,别成了累赘了。”花二也因头看一眼那小酒馆。 “往后能让他做个跑腿通消息的行不行?”老六点起一根老刀牌香烟。 “哎,我差点忘了那件事,说好今夜再去见那房子的女人的。”徐三晚望向通往那条他昨天逛过的街路的方向。 “那女人会信咱们么?”老六说道。 “去看看,咱们是该多弄些落脚点的。”老谭听说了徐三晚要买房子的事。 本还以为那女人不会听信他们的话,不会带着能把事的人在等他们,可还没到得那幢四层楼房前,就远远看见几个人在那里吵骂,眼见就动起手来。 原来是害女人丈夫的小人又来找事,说女人禁制她男人的自由,明知他有病还不让他治疗。 两个不知是那个帮派的地痞,手里还拿着不知真假的欠条,一边要兜售大麻烟膏,一边要逼女人还债。 维护女人的是个高个子男人,穿着西服,不停为女人据理力争,却是那个圣约翰医院的马丁大夫。 原来这个热心肠的马丁.莫勒听说了这个医院里做看护的女人的遭遇,也了解她眼下的困境,当这女人向他求助说,有人想要买他家的房子,她也很想用房子变现一笔钱解决眼下的困境,但不知这来买房的人是不是要下的圈套,就想马丁大夫帮她把把关,看这件事上有没有问题。 马丁.莫勒来中国行医已近十年,对政府的法律或民事方面的事情懂的不少,当时就一口答应下来。 那知入夜之后等到的不是来买房的人,却是来敲诈勒索的帮会小人,这两人见马丁刚正不阿,义辞有理,他们争执不过,气恼得就要揍他。 可其中一个地痞的手刚挥起来,就被暗里闪出的人一把抓住。 “你他娘的张三,我可算是找着你了。”突然出现的人戴着副墨镜,抓着人的手就不松了。 “你是谁?松开手!”被称作张三的小人另一手指着出现的人,一脸疑怒。 “不行,松开手你就跑了,我下回去那找你!” 抓着这流里流气的地痞的瘦高个子男人刚说下话就见地痞的另一只手朝他挥过来,他另一只手也伸出抓着了挥来的手。 跟着这男人一脚就踹在地痞的跨下,地痞痛出一声,差点就要摔倒在地,却被人提着两手往后扳转,就这么将这看样子平时也吸大麻的地痞给制得服服贴贴的。 旁边另一个流氓却是比被制着的地痞身子硬朗好多,二话不说就挥拳过来要打瘦高个,那料瘦高个还有一个帮手,从后面出现也是声都不响的飞脚踢来。 流氓被身后的人一脚踢得往路上趴走几步撞到地上,没等他爬起身,便被人从后面扑来骑上身,挥拳往他头上和身上猛揍。 趴地上的流氓挣扎不起,一下被揍了好多拳,痛得气力都缓不过来,只得举手喊道:“好汉,饶命。” 戴着顶草帽压到额下的汉子从流氓身上站起来,还用脚猛的踩踢他,打得他简直快要出人命的样子。 连一旁和女人一起看着这突发事情的马丁都感到事态严重,出言道:“你这样虽打他不死,但他会十天半月起不了床。” 戴草帽的这才丢下蹬地上动弹不得的流氓,站在一旁照旧是不作声。 “谁叫他欠我的钱!”戴墨镜的瘦高个说:“不重重教训他们,我怎么拿回钱。” “谁个欠你钱,你们到底是那条道的?咱可是新胜堂的人,顶头上是海龙。”地痞吃痛着叫道,他双手被反剪着,还被扭得死死的。 “我管你是新胜堂还是旧胜堂,也不理你头上是海龙还是海蛇,不还钱你就死定了。”瘦高个两手用力一扭地痞的两条手臂,地痞一下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人就要软到地上。 跟着瘦高个单手抓拢地痞两条手,另一手伸去把地痞身上的欠条,烟膏,小刀和一些法币都搜了出来。 “你他娘的张三,欠我五十块大洋,这辈子算是还不清了,这家人的欠条就由我来要了,你要敢再来搞事,下回让我逮着你,定把你丢江里去喂鱼。” “走!回你家去拿钱!”瘦高个提着地痞的后脖领子朝巷子里走去。 戴草帽的也拖起那个倒地上的流氓,把人连提带拖的跟着瘦高个走去。 “我真不叫张三,这位爷你认错人了。”地痞到得巷子里头还在申辩。 这下就得马丁和那女人站在屋门下望着黑夜下走去的人,他们都一头雾水的弄不清眼前突然反转的一幕。 这时,路上又走来两人,是刚才在暗处的徐三晚和谭世夫看着马老六和花二解决了那两个地痞流氓的闹事,才从附近走过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革命者 “大姐,我昨晚来过的。”徐三晚走近来女人和马丁跟前。 “刚才的两个好像是跟你一起的?”女人看见徐三晚才记起昨晚找她买房子的几个人的模样。 “不去管它了,我们也是为你好,往后那些地痞流氓不敢再来纠缠你了。” 女人信了徐三晚这句话,她刚才看见那流氓真是被往死里揍的,往下拖进暗处不知还会下什么重手。 “他就是昨晚要来买房的人。”女人对一旁的马丁大夫说。 “您好。”马丁向年长的人伸出手。 “想不到来的是个外国人。”老谭也向马丁伸出手相互握了下。 “我是圣约翰医院的大夫,这次来是代理林女士买卖房屋的事,你们是真要来买房子的?” “是怕我们出不起钱吗?”徐三晚从怀里掏出老六刚才给他的银票。 “不是的,你们中国有句成语叫萍水相逢。”马丁向徐三晚伸出手。“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钱票?” 马丁接过钱票,用一支给病人看眼口鼻的手电筒照了又照,然后看着女人。“是真的,你可以开门了,屋里谈。” 老谭不知为何对这个马丁头一次的眼缘就怀有好感,走进空荡荡的屋里,他看着马丁说:“您是西医生,主治那一科?” “内外科,脑科都小有成就,这时下我们医院医疗紧缺,医生得身兼数任。” “我女人就是....” “嗷!我要死啦!你这死女人干脆一刀把我杀了。” 楼上突然传下来一声咆哮呼喊,打断了老谭的说话,马丁听见呼喊,也把注意力转到了楼上。 “他这是毒瘾发作了么?” “不去管他,能把他杀了我就把他杀了,不用他求的。”女人赌气道。 “还是管管吧,我看有何药物能缓解他的痛苦。” 于是一行人从楼梯上到二楼,这条街上早十年前已通上电力,女人在楼梯口的墙上拉亮二楼的电灯。 灿黄的灯光下映着一个站在厅中穿着长袍袄服,篷头垢面的男人,两手上戴着一副镣铐,镣铐上还拖着一条铁链垂到地上伸去栓着厅中一根中柱上。 这楼房楼上虽是木地板,但因楼层面积大是设有跨梁的,因此处中位置也得浇一条混凝土柱子,房屋结构还是比较稳妥的。 “咋一看,我还以为是那位经过严刑铐打的革命者。”徐三晚不由得对眼前凛然站着的人发表自己的感慨。 “你这死女人去那里招蜂引蝶来?引这些男人上家里来是要把我气死吗?” “气死你最好,我也不用受折磨了。”女人回道,这下才将她一直提在手上在医院饭堂打的饭食和街边买的食物放在一张桌子上打开。 “这位先生,我是医生,想给你看看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给你开些缓解症状的药?” “滚蛋!”“革命者”不假思索的气道:“有什么药比得上大麻顶用。” 屋里有一股混浊的味道,估计这男人吃喝拉撒都在这屋里,女人在一边打开窗户换气,一边对男人怨诉道: “你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呐,你这样下去不把自己折磨死,倒把身边的人给折磨死了,去年你把你老子逼死了,再这样不知反醒,不戒掉毒瘾,似模似样的活出个人样来,这个家就给你败光,我也给你逼死了。” “我看你是想把我逼死了。”“革命者”拖着铁链到桌前抓起一个馒头啃起来,嘟囔着嘴道:“一天给我两餐猪食,把我像狗一样镣在这里,我都快疯了。” “先生,这是最有效的生理治疗,不然你戒不掉毒瘾。”马丁对人劝道。 “滚蛋!我的事不用你理,这下来装好人是想打我女人的主意么,小心我把你老二给阉了。” 这看上去形削骨立的男人说得胸有成竹的样子,把另两个一旁看着的男人给逗笑了,马丁也只得尴尬地摆摆手。 “你要想活下去,就给我老老实实熬着,什么时候清醒过来,什么时候解脱你。”女人从桌上拿起一盒饭食往楼上走去,到楼梯上转过身来看着她男人。“我打算把这房子卖了,不然这么下去我也熬不住了,不但我熬不住,楼上拖病带痛的老母也熬不住,还有我外家带着的儿子。” “不行!我不同意,房子卖了你就卷款跑路了。” 革命者这下咽着馒头,一副浑身痛苦的情状,脸上汗水都冒了出来,双手抖着镣铐和铁链强忍着,嘴里呻吟道:“我啃馒头,你们全身上下啃着我的骨头,啃死我算了。” 女人漠视地看一眼痛苦得打抖的男人,便往楼梯上走去。 鉴于这家庭眼下的情况,所有人的理智还是偏向于解决现实的困难来,至于那男人说房子卖了女人得卷款跑路,只能当是他不理智下的一个疑虑,不然那天这女人撒手不管了,这家的男人和老太婆也没人供养的。 于是房子的买卖契约就在一楼的一张板凳上由马丁大夫拟好,双方认可之后签字画押,由女人一手交出房契,徐三晚一手送上以法币为单位的一万五千元银行本票。 当时的法币购买力还可以,可是过得几年就大幅贬值,现在的一百元可以买一头牛,几年后就只可以买只鸡的,再过几年相当于一捆草纸。 本来约定以两万元为这处房产的成交价格,但徐三晚想到他在水堤路的那处被老鸦头发现的房子可变卖大约八千元,便提出以五千元的低价换给这家人,反正他们眼下都要找房的。 起初这女人还不同意,说房子的事她会自己找,但经不住三个男人的劝说,说那处房子确是物超所值,又方便老人居住,只得同意。 楼下在谈交易的时候,楼上的男人倒是安静了许多,也许他也想明白了眼下的境况很需要钱来解决。 办妥事情之后,徐三晚一个劲跟马丁.莫勒套近乎,说他女人怀孕多月,分娩之前一定得上圣约翰医院找马丁大夫。 马丁也热情的表示说要想胎儿健康稳定,这阵子就该上医院看看,只要找到他,定会给引荐最好的产科医生。 徐三晚便一口答应下来,说这阵子卖完了烧制场的瓦瓮子就带媳妇儿去找他。 马丁听这个说话有些气横的年轻人是卖瓦瓮子的,不免有些苦笑,可能他也明白了瓦瓮时下紧俏的用处是什么。 谭世夫在一旁本想跟马丁说些有关西医的事,甚至他女人是做西医的话。 临到要插上话,马丁却想起急事,说医院还约好病人要看的,便发话告辞,说那天他们这家茶楼开张了,一定来捧场。 看着马丁走去的背影,老谭只得笑笑作罢。 世夫会几个扛把子的本来打算助梁晃一臂之力抢回那批被劫的药品,跟着就计划来一晚上打劫吴海地盘上的主要脏档口,再闹一回名利双收的黑吃黑。 可是那批药品就押在那个日军驻防站好些天不见起程,不但梁晃等得气急难忍,他们几个也没了耐心。 干脆集结了几十人回了徐家湾山头,乘着夜黑风高分两批的挖山头上的先人陪葬品。 按马老六的说法是山头上的坟早晚得被鬼子开了,倒不如益了自己的子孙后代。 可是鬼子眼下根本没有要挖坟的迹象,他的话未免有唆使之嫌。 这些天他们挥金购买了浦滨城里一处黄包车行,把十多号人化装成车夫潜入城里。 又收购了一个频临倒闭的船行,计划打造一批乌篷船穿插在有着水系交错的半个浦滨城里,添置一些木帆船和几艘十来米长的柴油机船往返于江水延伸数百里的内地做着水运的买卖,势要在吴海这条大鳄嘴下夺食的。 另外还新增了武馆,开设了茶楼,把他们的人员安置在这些明面上正当的场所。 同时也通过昔日梁团长在浦滨的关系把李四弟手下的三个侦察员潜伏进当地的警察队伍。 那个流落在浦滨城里的高飞,加入他们的队伍,成了一个终日骑着二八杠梁自行车在城里游走的邮差,实质是他们这个抵抗组织的传信员。 这个没有实质名面上场所的世夫会却把其暗中发展起来的人马埋伏进浦滨各处,按他们的计划就是要一点点消耗掉城里的日军,同时打掉海龙这个黑帮,除掉鬼子的特行组织山木堂。 第一百三十八章 暗算 有一天夜晚,在城里一家山木堂控制的歌舞妓楼,门外的路上冷冷清清,楼里上下却声色喧闹。 门口几个旗袍开叉及臂的女人打情骂俏的把客人送出门外。 三个西装革履戴礼帽的帅哥,拥一个马褂套衬衣的穿半短裤的老头走出这家妓院。 老头离去时还流连回身摸了一女人的脸蛋和屁股,让人娇嗔的用手绢拨打着他的脸面。 “姚爷,下次记得还找我。” “姚爷说掂记着你的大屁股呢,哈哈。”一个姚爷的手下回身冲那说话的女人笑道。 四个人哼着小调从路上走去。 前面的巷路上暗沉伸去,屋门紧闭,窗口灯影稀疏,时有三两声狗吠叫的声音在附近传来。 姚爷到底知道自己是个危险人物,大路往往不敢走,小路也是走得提心吊胆,要不然他就不用出门了。 走出一段路,老鸦头望着前方的暗影,又回头瞥一眼,心头的猜疑这下充满了脑子,只怕是会不会遭遇暗算? 他要不要找个法子来探一探巷子两头的情况? 老鸦头从裤兜里掏出几块大洋,拿手上抛着,对身边的手下说:“我老鸦哥今天快活,二狗,大头,这几块银元就当老哥赏你俩的,我往前后撒出去,你两个谁找着就是谁的。” 跟着把银元分两次往前头后背暗路上用力扔了过去,另一手就手抄着旁边一个手下,显然生怕这人也跟着一块跑去找银元了。 叫二狗和大头的分两头跑了过去,被抓着的那个却是一脸犯惑,不明老鸦头这是何用意? 这处巷子里有些独门独院的人家,也有些门户与路边隔着空地的房屋,巷子显得那么不规整,因此隔得一户两户的就有一处暗影屋角。 路上离得屋里漏出的灯光较远,两个山木堂打手跑进暗里,一时没了声响。 “怎么啦,找到了没有?”老鸦头与另一个手下站在一处相对开宽的路上不动了。 “银子白花花的,你两个狗眼呢,没瞅着?”身边的手下也意识到不对头,壮胆子的吼了句。 前头隔得十来米的这下好像有个影子闪了下,跟着就听到一声人体倒地的闷响。 老鸦头听得这声,立马拨枪往一旁的屋角闪进去,嘴里喊道:“前头的二狗吱个声!” “往那边去!”老鸦头身边的手下也跟着要躲进他同一个屋角,却被他一脚踹开,只得转身向对面寻暗角避着。 “后面的,妈啦个巴的大头,还活着么?” “怎么啦?老鸦哥,我找着了两个银嘣子。”后面的那个大头倒是若无其事的走过来。“可你老哥玩这一手,费财不?屋身边有沟子呢。” 当巷子走来的大头,差两三步到得老鸦头身边,却不料前方暗处闪来一道细微的寒光,瞬即插入他胸口。 “呀。”叫大头的打手愣不防喊出一声,跟着就感到胸口被尖硬物插入的剧痛漫过他身体,使他虚脱得一下软倒在地。 “叭,叭,叭。”数发枪响在这处巷子里响起,周围屋里的光亮旋即灭了一半,一些慌乱的声音响过后,便是死寂。 这阵间连狗都不敢再吱声。 老鸦头朝前头巷子里一连放了几枪,他人就一直躲在屋角,都不敢看前头巷子里有没有人? 老鸦头确定这下子是遭事了,但不知道前头要暗算他的是何人? 他看一眼地上躺着的大头,这人刚才是被暗器射杀,与他有仇怨的人当中会使暗器的,要不是二彪头,就是那挑帮花老二。 可这下前头的人不作声,不像是花老二的行径,倒似了那阴险的二彪头。 老鸦头知道二彪头是个非常阴毒的人,他放不下某个记恨的人,是会刻不容缓的去报复。 离上次二彪被山木堂的人打得要死也过去了一个月,他要仇恨着这件事,必会首先找他老鸦头来发泄。 “彪爷,是你吗?你是非要我的命吗?”老鸦头细看路上躺着的大头胸口插的是一把袖镖,心里已非常清楚。 二彪历来不好使枪,但手头飞出的袖镖能在二十米内取人性命,这人的阴险之处是行动时不会远距离出声,只有他近到身来才会说一两句要说的话。 “老鸦哥,这人是谁?他妈的敢动咱们,也不看咱头上....”与老鸦头处在对向藏在一户人家屋角的手下叫道。 可是他话没说完,对面的房屋顶上一物掠下直插在他脖颈子上,他哼得一声,捂着脖子栽在老鸦头前面的路上。 老鸦头见状,大吼一声,跟着头都不仰的,举手就往头顶上的屋顶打出枪里的子弹,同时他向着走来的方向跑去,还回着手往身后上方开枪。 可老鸦头这死猫没叉着耗子,他跑出路上没几步就被身后屋顶上方飞下来的小刀插中他举枪的右臂。 老鸦头痛得丢下枪,捂着手臂继续跑去,嘴里大叫道:“彪爷,放我一条生路!” 巷子一边的房屋上方,一条黑影跳跃过高低错落的马头墙,走过屋檐的背顶,跃落屋墙下方的墙头,踩墙疾走,又再跃上屋顶,很快便超到下面路上跑的人的前头。 老鸦头纵是豁出命来怕也没用,他奔向的前方,斜向从屋顶上飞下一袖镖钉在他右胸肩上。 这下老鸦头放缓了脚步,一下不知是往前走还是往后走,他抬头望向屋顶,看见那人站在一马头墙上,一身黑衣如一死神般逼视着他。 “你赶着要我死么?要打死你的人又不是我。”老鸦头捂着插刀的伤口转身走去。 他知道上头那人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要取人性命时,越哀求越会招起他的杀性。 又一镖飞下来插在老鸦头的背部,这回他跑不动了,跌在路上要站起来。 高处那黑影子,右手一抖,衣袖里滑出一镖刀让其抓在手上,跟着他横手向下一甩,尖利的长菱状小刺刀飞下刺中老鸦头的大腿。 “得,得,算你狠,下来要我命吧,在我老鸦子面前威那门子的势,你二彪头有本事找鬼子狠去。”老鸦头这下已绝望,干脆侧倒在地上。 屋墙上的人飞身落地,在地上叉走两步才站稳了,便向老鸦头走近来,一脸阴沉的看着他。 “二彪你这是想着我吃不下睡不着呐,这身子骨刚好些就急着找过来了。” 老鸦头看着面前出现的二彪头,脸状瘦削的,一双眼神却不减往日的凶煞。 “多早晚你要死在我手上!没人告诉过你么?”二彪说话的语气都显得阴沉。 “说什么好呢,我要有股子身子劲,还会使几手飞镖,也不知谁死谁手上了。” “下面去找人教你。”二彪从怀里抽出把比镖刀更长的匕首,就要弯下腰。 巷子的一头暗处夜静下传来一阵奔来的脚步声,二彪头猛一抬头向声音传来方向看去。 那儿一猩火闪,砰的一声,二彪立即将身右摆,跟着向一旁的院户围墙阴影下躲。 枪声砰砰砰的,子弹追着二彪的身影,击打在他身际的砖墙上擦出火星。 二彪腾跳跃闪着一阵急遁,闪到一户人家的屋檐下房屋伸出的檐墙里之前,还是被一发子弹打中了腰背。 他这下伸手往腰背一摸,感到粘糊糊的血液在手掌上,不由骂出一句。 巷子里出现的人平举着一把盒子炮,不停击发枪里的子弹,将二彪逼到了屋角,冲地上的人喊道:“姚鸦子,是你么?” 躺地上的老鸦头看见来人的身影轮廓,再听到他的声音,已猜出这人是谁,激动的叫道: “三少爷救我!” 第一百三十九章 搭救 老鸦头遇刺的这条巷子,与徐三晚租住的客栈离得不远,这夜晚他正巧从滨江边走回来。 因为梁晃实在耐不住那批药品迟迟不见动静,他和他的人决定冒险进驻防站去抢回这批货。 世夫会的人得知消息,便伙同他一起再次去侦探日军的江岸防务站,看能否找到一个顺利的计策,强抢是绝对行不通的。 因为一旦闹出事来,即使他们能抢出数十箱的药品,也不可能甩得脱日军的追击。 徐三晚走到老鸦头出事的附近,听到枪声,他下意识以为枪声跟鬼子有关,要不是自己的人,就是这城里的其它组织的人遇到了危险。 便循枪声奔来一探究竟,进到这条巷子里来,远远看见一黑影从屋顶上跃下来,地上躺着一个人。 徐三晚乍一看见这情形,便料到这是一次暗杀行动,虽然他看不清那黑衣人是谁,但地上躺着的人撑起身子的样子,却是让他看出那老鸦头的模样。 听得他那把嘶哑略带腔音的嗓子,徐三晚便拨枪奔过来。 怎么说徐三晚这下是不想老鸦头死的,他原本就有意要借老鸦子的身份为己所用,就差能用什么来感化他了。 这下机会来了。 “姚鸦子,要杀你的人是谁?”徐三晚靠着一户人家的屋前,离那老鸦头也就十来步,再过得十来步就到二彪藏身的屋角。 “二彪,咱浦滨一带最出名的杀手。”老鸦头再次撑起身来。“那两个嫁祸给你二哥的死人,就是他杀的,他是受了吴海的指使。” 二彪从屋角处闪身出来,向着老鸦头飞出手上的匕首,这是比袖镖更长更沉的家伙,势要将老鸦子一击致命。 可是与他对向的的人也立马冲他打出子弹,而且是紧密的连发。 一发子弹碰彩的击中疾飞的匕首,离老鸦头的脑袋还有0.1秒的距离,被弹飞了开去。 二彪也被子弹逼回了屋角,在那里沉声说道:“老鸦子,你是活不下去了。” 老鸦子也放开了心怀。“看过吧,没准我比你受活。” “老鸦头要死也轮不到你来杀。”徐三晚这下掏出弹匣换上。 “徐家的小子是吧。”二彪在那边提高了点声。“你跟你二哥一般要强出头,当心也落得他一般的下场。” “二彪是吧,这下我要带老鸦头走,你要不服站出来,别跟鬼一样躲在暗处,吓唬谁呢。” 徐三晚跟着看向地上的老头。“你还能走么?鬼子的巡逻或警察很快就过来,你要想活下去,这下就跟我走,要不鬼子来到这里你可就活不成了,我可他娘的干不过鬼子,躲屋角的鬼可就乘机要你命了。” 屋角那里传来两下阴笑。“哈哈,老鸦子我劝你还是跟鬼子走吧,你干了啥事心里不清楚么,到了这小子的堆里,要你命的人可就多了。” 徐三晚知道这下冲过去一枪两枪是干不掉二彪头的,这人传闻练得一身硬气功,子弹一下打不散他的身子气,相反还能乘势还击几下的。 徐三晚觉得要被二彪插中一镖两镖的,他可就麻烦大了,因为鬼子很快就会过来。 一头的巷子远处当真传来众跑的脚步声,还有鬼子的叫骂,周围屋落下的狗叫也跟着凑热闹。 老鸦头也觉着三少爷说的话靠准,鬼子过来,拿枪的人肯定得躲了,拿镖的人很可能乘机干掉他再逃去。 “三少爷,护我一把,这身子骨的经不起折腾了。”老鸦头向徐三晚跛着脚撑着腰的靠近来。 “都不是要命伤,这二彪是要你临死前听他说说话呢?”徐三晚走近老鸦头挽住他一条胳膊,看了下他身上插着的小刀子,都是留了力的。 “生怕我不知道是他干的,这人就这点爱显摆,尤其是他恨的人,非要你看着他死。”老鸦头回身望了眼那边屋角一眼。 徐三晚开枪朝二彪躲的屋角打了两枪,远处鬼子的脚步声顿时放缓下来,这架势显然就要往巷子这头瞎打枪了。 “二彪,我经常在这一带走夜路的,那天你有话要对我说,也可过来堵我。” 二彪这下也无心恋战了,他瞧见巷子那头鬼子过来的身影,这下踩着一把靠在檐墙下的梯子,往屋檐下蹬上两步,对外出的空间喊道: “好,我记住了,可要跟你说啥话,这下还没想好。” 二彪在梯子上往上一蹬,双手抓着屋檐的瓦当路,吸了口气,运劲一个仰身上翻,将自己翻到屋顶上。 巷子下面的枪弹立马跟着他的身影飞过来,不得已踩着瓦背向屋后跑去。 鬼子开枪射击翻上屋顶的二彪,也教路上的徐三晚拖着老鸦头加快了脚步。 可老鸦头这下确是跑不动了,他身上中了数镖刀,伤痛几近耗掉他的力气,他这下听着身后的枪声。 “要不三少爷你先走吧,鬼子不会杀我的,我身上有证。” 老鸦头这下甚为感触。“我老鸦子过去的确于你徐家不义,做了对不起你徐家的事,却得你如此大量不计,往后有用得上我老鸦子的只管吩咐。” 徐三晚也知道拖着老鸦子是跑不过鬼子的,既然二彪已先头一步离去,他也没必要死护着老鸦子逃跑。 这条日军的走狗,多半只会被鬼子架回去治伤,鬼子也不会从老鸦头嘴里追查出什么来,只要他不对他的恩人透露出真实身份。 “你这些都是皮肉伤,养两天就能缓过来,两天后的夜晚到水牛街的鸡佬酒馆找我,正好有件事托你的。” 徐三晚拖着老鸦头闪到一户人家门口上,鬼子在巷里头离得不过四五十米的。 “只要我老鸦头能动得了,一定会到,这回就算你们要我去死,也是庆幸多活了两天的。” “不会要你去死的,就看你心里是怎么想罢了,不过我可告诉你,跟着鬼子混下去,你可真是没多少日子活的。” 徐三晚说完这句话,一头插出巷子的路上飞身跑去,身后的呼喝和枪声跟着就传过来。 第一百四十章 冒认 徐三晚刚奔出巷子的马路上,就险些撞上一辆暗处驶过来的自行车。 “三晚兄弟,是我。”骑车的人刹住车一脚撑在地上,看着徐三晚。 “大半夜的你骑着辆车在路上逛什么?”徐三晚认出骑车的人原来是高飞,他现在剃掉胡子剪了头发,看上去精神多了。 “睡不着嘛,出来练练车,这个比以前开战斗机差远了。”高飞听到巷子里传来的脚步声。“后面追你的人是鬼子么,赶紧上车。” “往那上?”徐三晚看着自行车后部是没有货架子的。 “前杠,跃上来坐着。”高飞放开车把上的左手,徐三晚抓着车把子跃到杠梁上坐着。 “你不是说你左手不能用么?”高飞踩着自行车在路上奔去,徐三晚见他双手抓着车龙头还挺有把式的。 “勉强能起到平衡作用的,出多点力就不行了,往后我得经常缎练这条手的筋肌。” “高飞,你这车啥时候借我这么搭我的女人出去兜个风?”徐三晚护着车把子迎着夜风,心情一下舒爽,忘记了身后的追击。 从巷子里奔出来的鬼子只见到路上一骑自行车的人影,一个转弯拐进一条叉路上,连打枪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第二天晌午过后,两辆轿车开到圣约翰医院的门前停下,吴海的师爷和数个保镖拥护着一身绸衣光鲜贵气的吴海从车上下来。 吴海站到地上,抬头望向医院的楼上,顺手整一下他头上的礼帽。 说实话他不戴着帽子,露着个半秃头,实在有失尊贵。 这一次过来医院,他决定是要假戏真做夺走那个他在路上救下来的女人。 他听得医院的赵护士说这段时间,唐妮不但精神恢复得挺顺,而且连带她过去从事的技能习惯都能自然恢复过来,她真是一个临床经验丰富的外科手术医生,只是她局部大脑的失忆还没记起她以前的经历和人事。 就怕时间长了,吴海想演戏也演不成了,那个赵护士说他吴海要还不来带走这个女人,事情可就砸了。 这下赵护士就站在医院大门里的大厅中,看着吴海一行人走进来。 “吴爷,现在才来,说明你对这女人并不是很上心哦。”赵护士语气有点责怪。 “怎么啦?赵护士,她记起她亲夫来啦?”吴海有点打趣的。 “怕是多早晚的事。”赵护士引吴海向楼梯上走去。“她现在已不同之前懽懽懂懂的样子,别人说什么她就应什么,那时你来事情容易办得多,现在她对人的心眼子可多了,以前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那有啥,我吴海要得到的女人,她有多少心眼子,有多不一般,我都对付得了。”吴海一副坦定不逼。 医院二楼的手术室,马丁大夫和唐妮一起走出门来,马丁看着眼前这女人,眼神里充满惜才知遇的神情。 刚刚他全程看着这女人为一个被日军开枪打伤的平民做胸腔内取出弹头的手术,操持各式器械的手是那么麻利,做手术的切口和取弹部位都精确地避开了其它器官和神经组织,而且她本人的耐力和精神能一气坚持到最后,真可谓是一番精心敬业之操作。 这让马丁不止心生敬佩,还多少有些仰慕,真想她留下来为医院作更多的帮助。 可是刚出到手术室门外,这女人突然像记忆生出错乱之感,好像刚才经过的影像在她脑海里与一些记忆的影像相互重叠,认知不清的人和场面闪现在她脑海,使她一下感到头痛难忍的护住门框。 马丁赶紧护唐妮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你觉得怎样?是不是头痛又发作了?” “我好像记起了一些事情,可是都一闪而过了,我记不清他们的模样,还有那些场景。” “这说明你脑部的损伤正在逐渐好转,不要刻意去想,让时间来帮你,相信有一天你会记起你是谁的。” “你!不就是我的女人么!”一旁的走廊蓦然传来一句说话,打断两人的全神交流。 马丁.莫勒和唐妮这下才发现,过道里站着吴海和一个年纪也上了岁数的男人,还有那个赵护士,不远处还站了两个吴海的手下。 “吴会长,您这是来看病么?”马丁从椅子前站起来,一脸担心的看着吴海。 之前吴海打过医院的电话找马丁大夫,就为说唐妮的事,说他吴海要带这个女人走,不管用什么方法,马丁最好不要阻挠或暗中搅事。 但马丁当时听了就表示反对,说吴海没有权利和责任带走这女人,在她身份未明之前,她不应该被谁带走,而应该留在医院里。 吴海当时就警告他不要仗着自己是洋人,就以为能为谁出头作担当,惹恼了他,洋人也是那么回子事儿。 马丁当时就挂断了电话,虽然他是怕吴海,但更怕的是这女人遭受蒙骗和欺负,还有与她身份不正确的待遇。 她本该属于她的过去,而不属于吴海。 吴海这下瞪了马丁一眼道:“怎么,马丁大夫,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女人失足跌下山下落不明吗,怎么她在这里你不告知我呢?” “梅卿,这段日子我找你找得很辛苦。”吴海向坐椅子上的唐妮走近,伸手要抱住她的肩头。 “你是谁?”唐妮下意识的避开眼前的男人,只顾看着他。 “我是你丈夫,我们一起成家快有二十年了,你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吗?”吴海一脸痛心的看着对他戒备十足的女人。“现在好了,咱们终于重逢了,跟我回家去吧。” 来之前吴海已经想好把她安置在那里,不会是他的吴公馆,是他别处的洋房,还安排了几个人编造好了故事在那里等着。 吴海打算好了,来软的不行,就软硬兼施,再不行就强行带走。 他的师爷这下也凑近来对唐妮说:“是呀,夫人,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家里的管事,您平日里叫我阿贵的,您和先生生活这么多年都是我照顾你们的生活。” 赵护士也不甘落后的跟上来笑说:“真是喜悦相逢哦3号,我就说这位城里的富商是你的爱人嘛,他可真是城里的有钱人呢,你以后....” 说着话,赵护士发现吴海扭头看了她一眼,她好像也感觉自己说的那儿不对,便止住了口。 这情景真让马丁感到可笑又气愤,他不顾吴海的警告道:“你们这是排好剧本来演的么?这位女士怎么跟你们....” “马丁大夫!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让马丁说完话,吴海大声喝斥道:“你这下是见不得人好呢!我找回我的女人关你什么事?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歪心思?才要出言阻挠。” 吴海这一发气,离得不远的两个保镖立即走到近前,看势要动马丁.莫勒。 吴海跟着又要挽唐妮的肩头,给人又一次避开了。 “我真是你丈夫,回到家你就知道了,家里人都在等你呢。” “可我不认识你!”唐妮严肃的说:“不知道你是谁?” “你不是摔伤了脑袋吗,以前的事记不得了,等那天你记起来你就知道我是谁了。”吴海这下看似有点不耐烦,他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两手下,想着是不是就叫人强行带走这女人? “吴爷,虽然你是有恩于这位女士,但你不能冒充她的过去....” 马丁又一次话没说完,这回被人直接一拳揍在脸上,打他的吴海手下唬道:“叫你不作声,你还要作声!” 吴海离开唐妮一步,却对手下说:“带她走。” 两手下立马去拖起坐长椅上的女人,女人反抗,显得不知所措。 “你们不能这样!这样做是强盗行径。”马丁捂着脸喊道,跟着向一旁看着事情的护士喊:“你们赶快报警!”再看向过道那边楼梯口出现的医生。“快去报警!” 楼梯下面立马出现另两个打手对停留的人驱赶,还喊道:“报什么警?报警有用么!” 马丁看着唐妮有被拖走掳去的趋向,一下不知那来的义愤去推开过道上的窗户,向着医院楼上楼下喊道:“吴海光天化日下强抢民女!” 说完这句话,马丁被人一拳扫倒在地,打他的人竟是那位看似瘦弱的林师爷,出手却是那么狠劲,一拳打得马丁晕乎乎的倒在地上。 马丁的被殴之状,却激起一旁被拖掳的女人的潜能反应,只见她猛的脸现愤怒,使劲挣脱两个打手的架扯,挥脚踢在一个打手的腹部,痛得那人就势弯下腰,她跟着一脚蹬到那人的腰背上,将自己抬起,另一脚从高处向身后扫出,踢在另一个打手的后脑勺,那人直接扑到地上。 这一连贯打法气势显然是练过散打的人,让一旁看着的吴海和林师爷都吃了一惊。 想不到这女人还有这一手,看来她不止身材姿色过于常人,这一来倒是更招起吴爷的猎奇意欲,不由倒退两步,欲向楼梯那边招来另两名打手。 可他这一倒退,却甩脱了头上的礼帽子,露出他两脑门和后勺上的浓发衬托头上的秃顶,很是滑稽的发型,却让与他怒目而视的女人,没有一点的忍俊不禁,可见这女人的定力有多强。 从地上爬起来的马丁继续向楼外大声疾呼,他这一义举也招起另几个同楼道的医护人员的呼应,众口的声势招来了楼上楼下很多人的注意,很多人向这里的走廊梯间围拢过来。 这下吴爷显得为难了,他看着人们向他表示抗议,他的手下驱赶不散,再看向那女人只管怒目瞪着他,不知她下一个动作又会使出怎样的对抗回击。 吴爷从地上捡起他的帽子戴上,对他的师爷说:“先这样吧,我们走。” “梅卿,我下次再来。”吴海脸现不舍的看一眼唐妮,挤向人群时还扭头看了下正呆呆在一旁看着她的赵护士。 吴海走下医院的楼梯,离开人群,对他身边跟着的师爷说:“那个洋人,我不想下次来还见到他。” 师爷沉默了一下,道:“这多少会有些影响。” “他影响到我了知道吗!”吴海冲师爷瞪眼。“咱地头上还能受一个洋人的影响?而且这事越快越好,我说不准今天晚上又会回来找这女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求助 当时吴爷有心要救下这个女人,多半是出于要占有她的目的。 明知她是个落难者,吴海打心眼认为可以投桃报李,将她收归于第七房。 不料托付救治之人马丁大夫竟成了他的对敌,马丁的阻止对他就是忘恩负义,他岂能不气。 这件事这么一闹,看来不除掉马丁.莫勒,吴海是很难达得到目的的。 经过今天发生的事,马丁.莫勒也知道往下事态会有多严重! 他不但会保不住这女人,连自己性命都保不住。 此刻,人群散去之后,马丁.莫勒彷徨无措的坐在长椅上,他看了眼身边坐的唐妮。 “他真不是你的男人。”马丁一下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又对她重复这一句话。 “我知道。”唐妮一脸真诚的看着他。 这眼神让马丁动心,可是他尊重这女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过去,在她的身份经历未明白之前,他是不会对她有超出情谊的举动。 最后他还是出于对医者同行的爱惜和病人的保护,他找到了医院的院长。 院长本是一名留洋归国的社会名流,利用自己在国外积攒的人脉和资源,开办了这家浦滨最大的医院。 虽然挂名是洋人医院的分支,但最大控股方是他院长本人。 马丁和吴海之间的事,院长也听闻了,也急着要见他。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院长严正危色地对马丁.莫勒说:“我当下给你写一封举荐信,你拿着信当夜就带着那个病人一起走,不要在这里报任何幻想你会逃得过此劫,除非你放弃这份本不应由你来承担的责任!但是她也许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都不想让她掉进一个不知能否脱困的笼牢。” 院长说着在案上摊纸捉笔写起来,一时间陷入思量的造文行句,过了好一下才抬起头看着马丁。 “马丁先生,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吴海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明白,在浦滨除了日本人没有他不敢动的,我自问也没有跟他谈判的筹码,所以你们只能远走他方,拿着这封信!” 院长把写好的信装进信封递给坐他对面的马丁。“你的目的地是泉州的爱普医院,院长是一位英国牧师,是我多年前他乡的故交,一直保持着通信往来,信上有他的地址,找到他把信交给他,他自会帮助你。” 马丁一下不肯接过信,犹豫好一下问:“真的要走吗?可我不舍得这里,我爱这里的风土人情。” 院长是个六十多岁的人,头发上渗满了白丝,身子虽瘦弱,但精神很好,他也看着马丁说:“我也舍不得你离开,但我真无能力保护你,所有能救你支撑你的东西,都被人踩在这土地下,所以你只能走!” 马西只得懊丧而下定决心的接受院长的指引,拿过信起身道谢转身离去。 “等等!”马丁.莫勒刚要出门,听得院长叫道:“马丁先生,回来一下。” 马丁回到办公桌前,见院长在一个支票本上写上金额数字。“我个人赞助你一笔费用,是为了你和那名同是医者的女病人的安全起见,你看能不能在当地找到可以暗中保护你们离开浦滨的人,用这笔钱雇请他们陪你走一程,希望这一趟你们能安全到达目的地。” 院长把支票递给马丁,马丁一下还不肯接受,最后还是经不住院长的劝告,也明白自己身处的危险,只好横下心来把佛送上西天。 出了院长办公室,马丁把唐妮暂时安置在女护工的休息室里,请求那名林护工帮看守一阵。 那林女士这阵子解决了不少糟心事,气色都转好了不少,这下听说要帮看护这么个人,又一下吓得脸色白了不少。 她约模也听说了发生在马丁和这位女病人身上的事,想到她有可能遭到来自吴爷的危险,说话都有些哆嗦: “我说马丁大夫,您何苦跟自己过不去,不就是一个病人吗,他吴爷要就让他要去好了,你把自己搭进去,你脑子是抽那门子风呢?吴爷什么人呀!这个...”用手往自己脖子抹一下。“好随便的,你保护不了人。” 马丁一脸凛然的漠视林女士一眼。“既然决定了,就不言退了。” “是了,您说我找到那晚买您家房子的那些人帮忙,你说他们能帮上忙吗?”马丁临出休息室的门,回头看着林女士。 女人睁大眼睛想了一下,便颤抖的点头兴奋的道:“我看行!那些人很神秘的,前天他们的茶楼开张了,可是张罗的都不是那些人,就得那年轻人在,还送了我些礼物的,你是该去找一找他们,说不定真有用。” “那家茶楼开张了吗,可我这几天忙的都没出过门,这下就过去。”马丁出了门反手把门关上。 女人这下转过身看着床铺边坐着的女人,点了下头算是冒昧的打招呼了。 “口渴了吧,喝口水。”林女士在桌上拿起水壶和杯子倒水,她见眼前人并不戒备她,便热情了些。 “放着吧,我会自己来。”唐女士倒是有些不套近乎了。 “那你休息吧,睡一觉,什么都不去想,好好休息。” “睡不着。” “那你可要安安静静的哦,医院里有人盯你的,别让人发现你在这,不然可就出大事了。”林女士的语气显得不坦定了,刚巧听到外面的过道传来脚步声,她立即躲到门角边,大气都不敢出的,吴海的名声没准能把她吓背过气去。 坐床铺上的人却只顾看着她,一脸从容。 马丁出到医院外面的马路上,这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对面的几家饮食店和卖生活用品的铺子,除了做买卖的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客人。 医院围墙边的路上树下停着一辆黄包车,车夫坐在座上打瞌睡,他走过去,把车夫叫醒,给了些定金人,叫人天黑前务必来医院门口接他。 马丁决定天黑前就动身,至于他是要走水路,还是走陆路,他真想听听别人的意见再作决定。 马丁交待完车夫的事,又看了一眼对面店铺里的人,有人背对着他坐着,有人捧着报纸挡着脸,有人站在门口跟伙记说话,他也看不出那个是可疑的人,便只顾走去。 马路边的巷子叉路口的茶馆,店堂里的新形景,却显得冷冷清清,一老头拿着抹布走在几组桌椅间,想抹下桌子,不知往那下手。 靠屋转解处l形柜台里,一女子站着看着台面寥寥几页记数,最后无聊的笑了,转头看一眼趴在旁边柜台上睡觉的胖子,再看向那闲不下来的老头。 “水叔,这些桌面都被你抹脱漆了,你还是坐坐吧。” “你说,一整天没啥人来光顾,开这玩意干啥呢?”水叔埋怨的就处坐下望着外面的马路。 “玩呗,你还指望养家糊口?”恩秀摸了摸已见鼓起的肚子,直着腰坐櫈子上。 趴柜台上睡觉的肥宝忽然醒来,打着呵欠伸着懒腰,末了正儿八经的对店里的两人说:“我饿了。” “我这下算是明白东家为啥把你安在这儿候事了,敢情是专门让你消化挨溲货的。”恩秀看着金宝。“你往柜条里嗅,看那些糕点挨近溲味了,你就放开肚皮来吃,吃不坏肚子的。” 水叔一脸和蔼的看着金宝拉开木板和玻璃组合的柜条往里找吃的。“小伙子我像你这么能吃就好了,厨房的蒸笼里还有呢。” 这时,一个洋人出现门外正往里进来,脸上强作的喜色却掩不住憔虑。 第一百四十二章 阻止 “嘻,来了客人。”水叔见门口出现的人,起身迎上两步。“可这位是来喝茶的?” 阿水见是个西洋人,不免有点担心此人是来闹事的。 “恭喜!茶馆新开张,前天本人有事来不了,错过了你们的新张之日,这下特来道个喜。”马丁进得堂来,将手上提的刚刚买的一篮水果放柜台上。 “您莫非就是附近医院的马丁大夫?我听我家先生提起过你。”恩秀站起来看着马丁.莫勒。 “是么,那我就不用拘谨了。”马丁显得轻松好多一屁股坐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好像他觉得自己不是来消费的,而是冒昧闯进人家里。“给我来一大碗乌龙茶,有什么点心?上一些。” “好咧!”恩秀从身后的架子上抽出个托盘,从柜台下掏出个茶碗,在一排茶缸子里抓了把茶叶放碗里,就着托盘端到马丁跟前的桌面上。 水叔从那边提着个烧水壶子过来,给茶碗里冲水。“这位客官,茶可烫了,慢着点喝。” 马丁对阿水点点头,跟着看向恩秀:“你就是那个卖瓦瓮子的年轻人的媳妇儿吧,那次我叫他带上你去找我的,可没见你们来。” 马丁这下脸现遗憾,想到他的前途,也无心再为眼前这个大肚子的女人张罗上医院检查的事。 “他就是为这事提起过你,说是那天赔我去见你的,可就没见他做到。” 马丁有点不坦定地转头向外面的天色和马路望了一眼,脸现些急切。“你丈夫现在那里?包括他的朋友,我很想见一见他们。” “看您模样像有很着急的事,这是你要见到他们的原因吗?”恩秀有点无措的向外面望一眼。“可我不知道他在那里?平时只有他来找我,没有我找他的份。” “是么。”马丁有些犹豫的想着道:“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找他们帮助有没有用,说不定连累了他们,那就当我没说好了。” 马丁拿起茶碗喝了口茶,正要起身告辞,水叔却端了两碟冒着热气的糕点饺子的过来。 “不管啥事,吃过再走,再坐一回能耽误了事么!”水叔对这西洋人说:“说不定过一会你能见到你想见的人。” 阿水也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但他见眼前这人真是发自内心的蕉虑和不安。 这时,蹲在柜台里面只顾着找吃的肥宝,只是透过柜台立面的玻璃瞟着马丁.莫勒,一言不发的。 恩秀忽然好想问马丁大夫发生了什么事?弄得这般紧张?可又觉得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不打听,转头看向柜台下的胖子。“吃货,你去办点事呗?” “办啥事?”金宝站起来,嘴里嚼着半条油炸鬼。 “把你东家找过来呀。” “我不知在那呢?真要找,还不如在这等一下。”金宝说着离开柜台出到门口边往路两头望。 “我就说吧,您要真有事见他们,不如再坐一阵的。”水叔对马丁说道。 金宝往路上望的时候,却见往医院那边过来的路上站着三两个着装打扮不善的人,目光有意无意的往这家茶馆里瞟来。 金宝一下嗅到这形景的异常,身子往回退进来,看着马丁,却一下闹不明白外面候着的人跟这洋人是啥关系? 直至肥宝看见路上的三个人当中的一个走了过来,径直坐到茶馆里的桌子前,马丁看见这个出现的人,自然的生出忌讳之色,肥宝这才觉得这位洋爷们是被人盯上了。 金宝没来得及理会刚进来的客人,他猛的冲出屋外向骑车经过马路上往他这里望着的邮差打招手喊:“送信的,有这家的信么?” 邮差捏着车把子的手刹把车停下,还伸脚撑在地上,将他的背包移到前面往里翻找,金宝趁这回走近邮差身边,低声道:“快去找几个人过来,里面的洋人铁定有事,这下已被盯住了,他不知啥事要找东家。” 恩秀和金宝所说的东家即是他们的领头人。 “你家啥信儿瞧把你急的,没有。”高飞将挎包往身后甩去,蹬着脚踏子踩车上路,与一个站在一户人家屋檐下看着他的人对望过一眼。 金宝回到茶馆里,这时水叔已给那个一脸沉实的男人泡了一壶茶,还给他上了一碟水煮花生米和炒瓜子。 戴着顶布帽子穿件灰布衫的男人看着回到屋里的金宝,只是鼓起眼珠子瞪了他一眼,那神态似乎并不把这个二十出头有张孩子脸的胖子当回事,却又有意要给他一个恐吓的眼神。 金宝傻笑一下,走到这男人隔着过道的一个茶座位前坐下,向这人的方向望出去屋侧开出的边门,却见这人的位置正好与外面路上站着的一个人的视线相对,这人的举动都会被外面的人看在眼里。 而这时马丁正在看桌上一张报纸,可是看的是心不在焉,将报纸翻了个过又翻了个过。 恩秀只顾坐在柜台里边,脸上有了些汗珠。 水叔站在恩秀旁边柜台外边,也发觉店里这下苗头不对。 金宝不易察觉的向恩秀往楼上指了,恩秀站起来,要朝楼梯那边走去。 “都不要动!乖乖坐着。”戴帽子的男人并不看屋里的人,而是高着嗓子喊道。 恩秀坐回櫈子上,马丁却站了起来。“想不到你们来得这么快,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伤害无辜。” 男人抬头看着马丁。“马丁大夫,天黑之前你最好在这里乖乖坐着,如果事情办顺利了,说不准会留你一条性命,要不然你可就...” “什么!你们要采取行动了!你们是要强抢么!真是岂有此理,天光白日,你们居然....” 马丁.莫勒说着就要往外面冲出去,这回喝止他却不是戴帽子的男人,而是金宝冲他吼道:“不要动,坐着!” 事实上金宝知道马丁去不了那儿了,他出了外面必被外面的人给逼回来,如果反抗的话,横尸街路也是说不准的。 “你小子他娘的,我不作声,你还敢替我说话?”不住往嘴里扔着花生米的男人看向金宝。 “这位爷,我只是替你管教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金宝向人赔着笑脸,跟着走到这人面前坐下,与他隔着桌子。 马丁却用拳头砸着桌面,气愤道:“我就不应该来这里,天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这话让那男人听着心生警惕,不由对眼前的胖子瞪起眼来打量。“小子,还有伙呢?” “没的事,别听这老外瞎说,咱就是来做点小营生的外乡人。” “管你那乡的伙,到咱这地头都得低着头做人,不然全都给你灭了。” “是是,敢问这位爷是那个字号的?” “是那个字号是你小子能问的么,还不给老子续茶!” “算我看错了人,都是欺软怕硬的。”气急狂乱的马丁这回径直往外面奔了出去,向着医院的方向跑。 “他妈的,我说你老外活腻烦了吧。”戴帽子的男人站起来向靠巷子的门口走出去,一边从腰后抽出把左轮手枪,向着马丁举出。 几乎是这男人手头的枪响的同时,他被人从后面一凳子砸倒在地。 这边的人倒地,路上奔跑的马丁身后也中了枪,他忍着痛回转身看见茶馆侧门前,抡着方凳子的金宝在那倒地的人头上又补了一凳子。 “赶紧的,你两个赶快上楼!”金宝冲水叔和恩秀喊道。 又一声枪响,马丁倒在了地上,他感到自己的肩背中了一枪,这下侧倒在地上,却见有个人朝他走近来,手上拿的左轮式手枪的管口还散着烟末儿。 可这人走近马丁抬起枪要往他身上再开枪,近处紧密响起的枪声将他击得歪斜两步跌倒在地。 马丁看见路上驶来一辆自行车,车前头杆梁上坐着的人拿着把枪向另一处跑出来路上的人射击。 事情也是来得凑巧,高飞正赶往附近的联络处通知世夫会的人过来茶楼,行出不远就撞上往这里回的徐三晚和谭世夫两人。 听得茶楼要出事,徐三晚便搭高飞的车一路奔回来,正撞上马丁.莫勒遭袭。 金宝抄了藏茶楼里的枪出来将另一个受海龙的人安排在这段路上要干掉马丁的打手击倒。 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的徐三晚赶紧去护马丁起来,高飞扔掉车子,一下只顾往马路两头望,这下路上已没人,有人也是躲在屋里通过窗口或门逢往外瞅着。 “傻洋鬼子,我叫你不要往外走,为啥不听我的!”金宝走到马丁跟前。 马丁脸生愧色,刚才他误会了这些人是在恶势力面前依附的人,这下痛苦地向人表示歉意。 “赶快背他进屋去!我媳妇没事吧?”徐三晚这下才想起恩秀,他向着茶楼望去,见二楼一个窗缝里,一张脸正在怔怔地瞅着他。 第一百四十三章 趁势 这时已快接近傍晚,太阳往西边落下的暮辉映在高处的屋墙上。 不远处路上传来了警笛子声,离得不过数百米远的警察局肯定也听到了枪声。 这段街路上白天没有鬼子的巡逻兵,但是附近路上如果有鬼子经过听到枪声,必也会奔过来。 金宝把马丁背回茶馆里,马丁还想着要回去医院里,但徐三晚不同意。 因为刚才从医院门前经过,徐三晚就见到那里停着一辆黑色乘用车,他知道那是海龙的帮会车辆,眼前被击倒的人他没料错肯定也是海龙的人。 金宝把马丁放在两张拼起来的桌子上,同徐三晚一起把早上卸下来的门板插回上下门槽里拼上,他们要把大部份打开的门板合上。 “水叔赶紧拿药下来!”徐三晚冲楼上喊了句。 外面路上,高飞望着几个正向这里奔来的警察,他看见跑在前头的一个是他们的人。 一个拉黄包车的匆匆从高飞跟前跑过,听得高飞望着别处对他说:“去江边船行通知他们。” 老谭沿着路边的屋门前一路快跑,跨过巷口从一个虚掩的门板进到屋里去。 马丁身后中了两枪,一枪打在腹背一枪打中右后肩下,幸好都没打中要害。 “海龙的人为什么要杀你?”徐三晚将一个药瓶里的白色粉末往马丁的伤口上倒,这是暂时用来止血的。 “吴海之前从郊外救下的一个女人,送到我这里救治,他想占有那女人,可我不同意,他就要对我动手,那女人跟他没有关系,他是强人所难。”马丁趴桌子上断续说道,这下正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老谭。 “就为一个女人,吴海就要杀了你!?他妈的可真是把自己当土霸王了!”徐三晚扒掉马丁的外套,撕开他的衬衣,要用纱布将敷上药粉的伤口扎住,手忽然停住。“你说那女人是郊外救下来的?多大年纪的人?长的啥样子?” “不同寻常的一个人,不然吴海不会看上她,她以前还是个外科医生。” 马丁还想着把那女人的样貌形容一下,却听得一旁的老谭把他要说的模样更形像的说了出来,不由得吃惊。 “怎么,你们认识她?” “这是他女人!都找了大半年了。”徐三晚伸手指了下谭世夫,跟着丢下马丁身上的活,把枪抽出。“她这下还在医院里?” “你们快去救她,吴海的人很可能已经行动了!不过她之前摔伤了部份脑块,人记不起一点以前的事,见了面也不会认得出你们。” 老谭和徐三晚还有金宝刚出得门口,就见路上走来一惊慌失措的女人,一步三回头的,好像多害怕身后突然有人出现要了她命似的。 这时,高飞在路上正堵着那几个警察,带他们去看倒地上的尸体,幸好警察当中有一个自己人在协同他,不然那几个警察不会那么顺着他的说法。 徐三晚认出这个跑过来的女人却是这家茶馆的原房主林女士,去年这家楼房做洋服的主人临终前把房产过契在这女人名下,目的还是想这女人担待下他的子孙后人,不要大难临头顾自飞了。 “马丁大夫呢?”跑近来的林女士上气不接下气的向门口出现的两人问道:“不好啦,那女人被人拉走了!” 林女士从徐三晚打开的门扇看见浑身是血的马丁在里面正要撑起身子,她吓得脸色更白了。 “被谁拉走了?往那个方向去的?”老谭把那女人护进屋里。 “我不是叮嘱你看好她的吗,怎么会被发现了?”马丁也慌了神。“我还想着她给我把身上的弹头取出来,这下落到吴海的手上,可就危险了。” “我都说我办不了这事,你非要我来看着她。”女人跺着脚说:“你离开之后,我和她躲在那屋里,外面一点动静都叫我胆颤心惊疑神疑鬼的,后来她也不耐烦我了,叫我自个出去散下心,让她静静呆在屋里,可我出了外面就碰上那个到处走动的赵护士。” “我经不住赵护士的套问,就把这女人呆的房间告诉了赵护士,刚才我从楼上看见几个打手把一个女人蒙着头的押出医院外的路上推上了车,我就跑回休息室去找不到她了,她一定是被人绑走了。” “那赵护士是吴海的人,怎么我忘记告诉你了。”马丁重重叹气道。 “这下怎么办?”徐三晚和老谭站出到门外,徐三晚发现从医院的方向路上有一队日军正往这里走来。 老谭却从屋角探身往反方向的路上望过去,见又一队十多人的黑皮警察跑着步过来,这条街上的公家局子多,警察对这里的枪声尤为紧张。 老谭转过身向巷子里头望去,见那里的人家屋门前有些人正向这里靠来,他知道这是离这里不过两条街的一家武馆里的自己人。 “我看往下并不好脱身了,警察里头肯定有人会认出我来,赶紧叫阿水和恩秀护着马丁往巷子里离开,还有这个女人。” 几个紧张的从屋里离开往巷子里走,给一个站在路上的警察发现了,他呼喝一声,拨枪在手,向巷口的茶楼门前走来。 其它几个警察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一起望向往巷子里跑的男女,那时姓林的女人还惊吓的叫了一声,金宝护着马丁正走到巷子里。 “你们是干什么的?”走来的警察冲站在门前的两人发问。 这时,一队十多人的日军已经过二百来米外医院的门口迅速向这里过来,另一头过来的警察也离得不过百米了。 “赶快走!”徐三晚看一眼站停在巷子里的恩秀正看着他的那双担心的眼神。 水叔立马将恩秀拉去。 “站住,不然我开枪了。”离得最近的警察朝巷子里的人平举出手枪。 枪声响了,那个警察倒在了地上。 “管不了那么多了,要不鬼子过来,咱一个都跑不脱。”徐三晚开枪打倒离得最近的警察,接着就朝路上向他欲开枪还击的警察开枪。 高飞立马拉着旁边的警察自己人向马路对面的房屋下躲去,同时开枪将一个警察射倒。 这里枪声连响,两头路上的日军和警察都停下向前冲,都散开了找掩体对前方的敌人警惕着作随时还击的准备。 这时候这条街两边的宅巷屋落间,许多人正在奔跑靠来,暮色下惊起一阵阵关门闭户的声音。 路上那十多个警察见自己人被开枪打倒了,带队的头知道这回碰上强敌了,赶紧的吩咐一个手下立即赶回几百米外的局子招更多人过来。 那手下跑不出十来步,被路边一屋巷里出来的人开枪打伤了腿掉在路上。 几个人陆续从巷子里出来,其中一个一手拿着支短枪,一手捏着个日军的手雷,对躲在路两边树下或屋檐下柱子后面还有屋角处的警察喊道: “你们谁要跟鬼子走一条道上的?这下都报个数过来,我保准一个不差把你们都凑一块躺了!” 戴着顶烂草帽的马老六继续喊道:“要不你们也别作声了,直接冲我开枪,我倒想看看手头这雷瓜子往你们堆里一扔能轰死几个的?” 十多个警察见这人也不怕有人开枪射他的,直接站到了路上,可是他身后出现的人却一个个举着手头的枪对准了他们,这些警察倒是没一个敢动的。 带头的警察头一个把手里的枪扔到了路上,举起手来对他的手下喊道:“都放下枪,没必要这下犯浑的,前头那边是真鬼子呢,咱没那个胆干他们,难道还敢干打鬼子的好汉!都把枪扔了。” 十多个附近巡逻闻枪声赶来的日军,根本没想到突然间就被几十人围住了,一阵劈里啪啦的枪炮响过后,一个不剩的全倒在了路上。 跟着这几十号人又一阵风的消失在夜幕下,也许不知啥时候又一阵风的从别处冒出来? 也就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这条街上后来赶来的日军和警察还没散去干净,就有鬼子兵跑来报告说江堤路上正在发生激烈的枪战,听起来响得很密,势要闹得很大似的。 就连这晚上在浦滨的日军指挥部里吃饱喝足了正在花园里打几手拳脚消化一下胃容量的山下芥木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山下的日军部下小队长来报称,一支一下不知打那里冒出来的百来人的狂徒正包围着江堤路一带海龙的总舵吴爷的老巢,以几乎不可抵挡的战力横扫着那里盘据的大小黑恶势力。 这个消息让山下芥木听着也生出了些许惊惧,虽说他已有八九成肯定是一直在与他对抗对战的草头军组织的所为,但他想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对吴海的势力展开如此疯狂的报复? 难道吴爷无意中铲除了这个组织当中的重要人物?这是山下无法确定的疑问。 山下芥木立即将此事电告镇守徐家湾这个军事要地的三斩藤枝,并询问三斩队长,要不要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如若抵抗者把吴海势力灭了,来日他们必可坐收渔利,接管吴海所有的地盘利益。 山下这一献策那料到立即遭到三斩藤枝的一顿破口大骂,说他这是助长敌人的威风,对自己的友军见死不救!势必会让投靠大日本皇军的人士感到唇亡齿寒,因此命他山下立马出动重兵解救吴会长的灭顶之灾。 世夫会的人起初也没想到会对吴爷的地盘发动毁灭式的打击,只因圣约翰医院门前的路上吴海指使的一次枪杀行动,招起他们的人马聚集,几十人一气干掉十几个日军巡逻兵之后,还有更多的人聚过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势去干掉吴爷的势力,铲除日军在浦滨的头号汉奸。 这也是吴海抢夺了谭世夫的女人给逼出来的最直接动因,他们苦苦找寻了半年未果的女人,竟然被吴海抓在手上,这下又怎么可能容得下他。 也就在月余前,吴海的势力刚刚遭了山下芥木的一番清剿,可谓元气大伤,剩下的数百号人更是乌合之众,那里对抗得住冲在前头曾与日军在正面战场撕杀过来的这些人。 滨江边的那一遍混杂着各种交易场所和几个投靠海龙门下的小帮会的城屋区,经不住百多人同时渗进去的清扫,各种枪械和手榴弹的打击下,所谓海龙的黑恶势力逃亡地从各处房屋间的窄路破巷被逼向吴爷的老巢。 到得上一次山下芥木的兵力围剿的商会大楼和吴公馆跟前,被突如其来的凶猛火力打得焦头烂额的吴爷和他剩下的百多号人马又一次被逼进了商会大楼里。 而他的吴公馆及其后面的住房在确认屋内无人之后,被一顿手榴弹的轰炸和机枪的扫射,变得比上一次还要烟熏火燎,断垣残壁的破败在夜幕下。 一阵机枪子弹扫过商会大楼的玻璃窗之后,里面的人哑了声,外面的枪声也停了下来。 “吴海!”一声呼吼从大楼下面的空地上传来,花二从暗处走出众人前头,中气十足的冲楼上喊道:“我知道你在这处大楼里,你要不想死的话就站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黑暗的大楼里连灯都不敢亮的,一时间静得没有任何反应。 “我就给你一分钟时间,姓吴的你再不作声,我就跟轰你公馆一样把你商会大楼轰塌了!” 花二再次扯着嗓子高喊道,同时他在空地上来回走了几步。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扰乱 此刻,吴海和他的一些亲信还有帮会的几个遗老,以及几个逃跑到一起的小帮派的头子们,又跟上一次一样集聚在三楼的会议厅。 这一次的困逼比起上一次更让吴爷感到徨急和绝望,这是突然间一点征兆都没有他就被人打到如此惨绝的境地。 上一次他的家眷细软还能有准备的撤走,这回是拖家带口挤到一块,听着些小娘们哭喊惊惶的声音,他就气得叫她们不想死的都把嘴闭住。 “咱是那里得罪了这帮亡命之徒,居然下手这么狠!这是要把咱往死里逼么!?”黑暗中一个老头的声音说。 “这是跟日本人作对的抵抗份子,咱那里得罪了他们,还用问么!”吴爷这下反问一句。 “那日本人会不会来救咱们?”黑暗中有人问了句。 “鬼知道。”吴海很是懊丧的,他想起上一次遭受眼下的境况,是日本人借机要端他的地盘,这一次日本人会不会袖手旁观,只等他势力被瓦解,日后便可接管他的地头? 所以他吴爷都不敢抱希望会得到日军的支援。 “吴爷,下面的人要找你说话,要不要搭理他们。”一个靠窗的手下回身看一眼暗沉的大厅内缩在各处的人。 “下面喊话的是那个姓花的,我早晚有跟他了结的时候。”又跟上一次坐在一张椅子上的二彪说道。 “过得了今晚上再说吧。”吴爷回了句,他这下对二彪也不怎么上心了,都是关键时候出洋相的货。 “老二,跟他们说两句吧,这回就是死也得死个明白的不是。”一个老人的声音说:“这是蓄谋已久,还是因谋件事而来呢?” “我也想知道。”吴海走向窗口。“这伙人手头的家伙可都是些重火器,连日军的手雷他们都有不少,是真正打仗的,咱手底下这些平日里仗势欺人的那里见过这阵仗。” “下面的好汉!”吴海这下站到窗口向下面喊道:“我就是吴海,我知道你们有天大的理由要灭我,所谓成王败寇,这下被逼至这一步我认了,但不知你们有何话要问?” 大楼下面隔着一遍空地过去,许多人站在马路上和附近的屋巷子里,站在空地上的两个人抬头望着三楼上现出的身影。 “算你还是个明白人,咱要替浦滨人清算你的话,你十条命也不够死的,但这下咱还不想把你赶尽杀绝了,咱要留着手头的军火往下去打鬼子的指挥部。” 与花二站在一起的马老六对楼上喊道。 下面这话让楼上的人听着都不免有些哗然,吴爷听着也觉得很是荒唐,凭这楼下一百几十号人的去干鬼子的部队,岂不等同于找死。 “敢情你们浦滨的英雄好汉,今夜不止是要灭我吴某的,你们是要解放浦滨呐?” “咱还没能耐干得了这事,可要让鬼子不好安生,咱可是做得到的。”下面说话的人顿了下,继续说:“包括你吴爷,你往后要还以为浦滨是你的,可仗着日本人为所欲为,那你就离死不远了!” “把你今天下午从圣约翰医院抢走的那女人交出来!”花二在下面跟着喊道。 这话到底是让吴海明白他突然遭如此大打击的原因,原来这些人是要逼他把一个女人乖乖交出来,那女人一定是跟他们当中某个人有着莫大的关系,不然不会冲他吴海下这么狠的手。 事实上这不过是原因之一,吴海这晚上遭清剿还另有原因。 吴海这下语气有些放松,但很无奈的回说道:“我想你们真正要找的女人不在我手上,我下午确实是叫人从医院里绑了个女人,但我没想到的是手下的饭桶竟然绑错了人。” “吴海,你这么说以为能要挟得了我们吗?你这是在找死!” 吴海听了这句话,非常不好受,可他这下能怎么样,只能在心里记住说话的人,往后大难不死必报这一仇。 “这样吧,那女的就在我这商会大楼里,下午手下的人抓过来的,本想在这过渡一晚,你们就打过来了,这下我让她出来跟你们说好了,看是怎么一回事,敢情我吴海这一回是遭在女人手上了。” 过不了一会,商会一楼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哭啼惊慌的女人被人从里面推了出来,一个站立不稳便摔在门外的阶台上。 “外面的爷!饶命!是我不知好歹,贪图小利,求爷们放过我,我是被她调包了的。”女人的说话喊得有些含糊不清,跌撞的向空地上的人靠来。 花二和马阿六很快看出这个被推出来的女人真不是唐妮,在他们的逼问下,这女人如实交待了她是受吴海收买的医院的赵护士,今天下午她为吴海找到唐妮在医院的藏身处,就为吴海给的好处费,还一个劲劝说唐妮叫她认了这门亲事往后跟着吴海过荣华富贵的日子,那料到她却着了唐妮下的安眠药,舌头还被人扎了一针麻药,后被对换了衣服,用忱头套套了头,迷迷糊糊被人架出医院拉到这里来。 从暗处走过来的谭世夫看着跪地上的女人含糊不清的把事情经过说出来,再看见她之前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也不怀疑她说话的真实,只是叫花二叫人带她走去。 “这么说她还在医院里?”老六这下看着老谭。 “说不定,有可能会自己走了出去?”老谭抬头向大楼的三楼上望去,见那里有些个影子站在窗户里面。“但肯定是不在吴海手上,不然他没有胆子敢不交出来。” “那这下立马回去医院找?”老说又问老谭。 “不如让她安静一下。”老谭摇了摇头。“得知她尚健在人世,我这下已甚欣慰。” “看得出下面这几个人的模样吗?”吴海站在窗边看着下面,二彪离他不到一米。 “往后还想活下去,首先得除掉这几个人。”见二彪不作声,吴海又说道。 不等二彪头作声,一手下猛的向着远处的城区伸手指着,喊道:“吴爷,您瞧,远处路上驶来的车灯,是不是日本人的军队过来了?” 这话勾得窗户边上一下多了好几条身影,众人都确定是鬼子的援兵开过来,有人还提议这下就出去跟下面的人拼了,却被吴海甩了一巴掌。 “别他娘的以为鬼子过来就有便宜可捞了,鬼子打剩的也轮不到你们这帮地痞流氓捡死鸡的。”吴爷对手下喝斥道:“叫下面一二楼的都藏稳了,谁他娘敢逞能我绝不饶他。” 这时候,下面暗处里包围着大楼的人都迅速的进到房屋巷子里,向着日军过来的方向分散过去。 实际上这下江堤路这一遍房屋区里由花二和马老六带着的人已不到百人,刚才包围着吴海的老剿时,有三分一人已偷偷地转移向了别处去。 世夫会的人和那个要从日军驻防站里抢回那批药品的梁晃之前已商量好这两天就要发动能发动的力量来大闹一次城里的日协军,要来一场声东击西的战斗,要闹得鬼子顾此失彼,出动城里的驻军来跟他们周旋,这样就可乘机端掉那个江边驻防站的防守,抢出那批救援物资。 这阵子原浦滨守军团长梁晃为这一场顺势打击日军气焰的战斗,他几近跑遍了这一带的山野乡镇,利用自己昔日的身份,游说那些自保一方的乡勇民团,或是盘据山野的江湖草莽,劝说他们举义进城与城里的抵抗者共战日寇。 因此这天傍晚与梁晃一同埋伏在日军营部附近的抗日人士已有百多人,他们只等指挥部里的日军分出一半去打击围剿吴海的那批人,便会一起对军营发起攻击,扰乱日军的阵势,让鬼子不知城里到底有多少敌人,便会跟着出动驻防站的日军反扑城里的抵抗者。 乘此机会,便会有另一批人化装成鬼子的人进入驻防站去抢夺出那批药品。 第一百四十五章 黑夜 山下芥木从指挥部拉出一个中队的兵力,以数辆军卡冲在前头而来。 本来他以为抵抗者不会与他正面迎战,他去到吴海的帮会那里,敌人也许早已闻风而逃。 那知队伍才到江堤路上便遭到埋伏在路两边的枪手的堵击,冲在前头的卡车被一阵机枪子弹打烂了车头,司机和副驾驶上的士兵倒出车外。 后卡上的日军在子弹飞射下纷纷路车,好多连枪子都没得开就倒在了地上。 坐在第三辆车上的山下芥木从车上跳下来,急跑进路边的房屋骑楼下,同时命他的手下向周围找掩护还击敌人。 “八格!这伙草头军乱民之众,那里来的如此猛的火力?连我军的机枪和手雷他们都有,是从那里得来的?” 山下躲到房屋前的一根柱子后,对与他协同作战的上尉中队长问道。 “队长,会不会我军在海边的军火中转仓遭到盗窃?” “这是最大的可疑点,明天得去徐家湾调查!”山下大声嚷道。 他这下看见前方夜暗的路上,堵着一排黄包车,车上还堆放着各种木板家具什物,抵抗者就躲在那后面,用他军的歪脖子机枪和十四式手枪射击着,还不时扔来一九七式手雷,气得他暴跳。 但日军很快调整阵势,以比抵抗者更密集更猛的火力压住对方,使对方坚持不了一阵,便开始往屋落间的巷子里退进去。 “往屋巷里退进去,咱要拖住这股小鬼子一个时辰以上,为袭击驻防站的兄弟争取时间。”马老六对一起退进屋巷子里的人喊道。 这下与他马老六在一起的人不到四十个的,有些人被花二带到了附近藏匿起来,以备突围撤离时冲出来打掩护的,而作势要包围老六他们的日军有二百多人。 这伙人退进的房屋区几乎是一遍近百年来就形成的黑市交易处地,除了黄赌毒,还有人口贩卖,一般老旧的枪火炸药也在这里流通,还有当时市面禁止买卖的致人死亡的化学药品和日军明令禁售的救死护伤的药物,都在这里受到海龙的黑市行规把控见不得光的在交易。 之前世夫会的百来人用军火暴力把这里清扫过一遍,一来要借机铲除这个为害一方的毒瘤,二来要利用这遍形势复杂的建筑物留下一部份人来跟鬼子缠斗。 这遍老式民房和木楼还有棚户搭建得相互挤挨,却到处有门路连通,分割出无数个大小上下重叠的空间,二百多鬼子到得这遍外围,还没摸清方向,就被里面到处射出的子弹干倒了十多个。 一些出入口的房屋间的弄堂和巷子口被人设伏了拉线式手榴弹,还有用来做烟花爆竹的药粉挟杂着铁钉玻璃制成的土炸药,在黑暗中瞎打乱撞的鬼子又被炸倒了一些。 鬼子从各处入口往里面冲进去,因为分不清楚路向,自己人把自己人堵在房屋间的通道或天井里,被暗处射出的子弹打得一时躲不开去,只有吃枪子的份。 这下子仗着人多势众的鬼子兵,进入这遍迷宫一样的房屋区,却才知道捞不着什么好处。 处在外围安全地带的山下芥木望着这遍黑夜下看不清布局的土屋砖楼和屋顶搭的棚户通道,他下令停止进攻,他知道对方是有心要跟他玩捉迷藏式的对战,敌暗我明下,他只得叫部下堵住各处的出口,暂时把里面的人围住。 山下叫人把被困在商会大楼里的吴海的人解救出来,命人把吴海带到了跟前来。 “吴会长,你这遍鬼地方是用来害我的吗?”山下见吴海在几个手下的陪同下狼狈的走过来,气得就想踢他。 “山下队长,你有所不知,这是民国之前最盛行吸食大麻鸦片那会儿就形成这遍场所了,历来官府剿了几次都剿不干净,最近这些年又盛行起来的,我吴某也拿它没办法。” “之前这里的人不是都由你控制着吗?这是一遍藏污纳垢的黑市交易地,我也是略有所闻的。”山下看着一脸苦逼的吴爷。 “原来这里面好些人也是我吴某对付不了的,虽说我提供了场地给他们,但我作不了他们的主,上一次你带军来清剿这里,他们起势反击被打掉了好多,刚刚这些抵抗者又清扫了一遍。” “那你认为该怎样冲进去?把你的人带过来,叫他们带头在前打进去!” “山下队长,我那些帮会的人都是贪生怕死之徒,他们进去被一通射杀准得乱成一团,我看起不了多大作用。”吴海这下痛惜着他剩下来的残余力量,只怕被山下芥木一番折腾,往后他身边就没人了。 “那你说怎么办?这是要逼我放火烧了这遍房屋区么?” “队长,可不能放火,这里城区密集的,火烧起来就把控不住了,周围一二里范围的房屋都得遭火海。 “那要怎么办,好不容易把他们围起来,你不想趁此机会消灭这些早晚要消灭你的亡命之徒吗?”山下芥木也不想放火烧了这遍为烟赌娼提供温床的城寨区,还想着日后为其捞取黑金。 “我怎么不想,可我没这么强大的实力,这不指望着你皇军的么!”吴海无奈又巴结着脸。 这下山下身边的中队长凑近来对他说:“队长,指挥部里不是有一批刚从徐家湾实验室送过来的芥子剂毒气弹么,正好拿来试试威力如何?” 山下看着他的手下,眼神满是赞许。“你是想把这些躲着不出来的老鼠都呛死在里面么,那还不快回去拿过来。” 山下说下这句话,便猛的听到几公里外的日军指挥部方向传来炸弹的响声,还同时响起紧密的枪声,他循方向望去。 “这是我军营部遭到袭击么?敌人这是要干什么,要声东击西打击我们?”山下对眼下的情况不免困惑。 “敌人是不是看出这几天我们在浦城的防务不实,因为抽调了一个中队和半数的协维军去徐家湾维护一批中转物资的安全过渡,他们要趁这下来消灭我们?” “八格!”山下扬手就给中队长一个耳光,怒道:“就凭这些听来平常不过的枪弹声,敌人有多少人你没一点数么?这些充其量也凑不齐二三百人的草头军组织,是憋不住气了,要跟我军闹一闹,死了才好松这一口气呢!” 山下说完这句调侃的话,转念一想随即对手下命令道:“传我命令去江岸驻防站调动半个中队的人回防指挥部,一定要将那里的的抵抗者消灭掉,顺道派出毒气班的人火速赶来。” 中队长应得一声,立马带着十多个兵士向屋区外面跑去。 这下被围在房屋区里的人冲着某一处出入口的日军集中火力打击,附近的日军都一窝蜂聚过去,反扑对方的火力,黑夜下双方都看不清楚对方的人,只凭声势和枪火发亮之处互相对射。 鬼子往密乱的屋寨里扔了一些手雷和打了些手持榴弹炮,本想炸出一些火光,可是又被人顺势扑灭了。 站在外围一处巷子口的山下芥木看着里面房屋间二楼通道或窗户里的人在火光映见下被外面的子弹射倒,他不由得有了些胜利的笑意,看向一旁的吴海,道: “吴会长,经过这一次打击,你是不是有了要向敌人投降的想法?觉得这些人可不一般,是你的帮会人马对付不了的,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当中有相当一部份人是从军队里出来的。” “这些亡命之徒看来是日子混不下去了,才要来搞我吴某的家当,你看把我的家毁成什么样了。”吴海转身用手指向不远处还在冒烟的豪华别墅。“之前还进去搜夺了好多财物的,这帮歹徒劫匪,看来是不让我活了。” 山下认真的看着吴海。“吴会长,只要你是忠于我皇军拥护我军护持的维新政策,你大可不必惧怕这些成不了事的抵抗者,我有办法让你强大起来,往后这里的协维军长官就由你吴会长兼任,这样你就可以手握一支兵权为你所用,但你得继续活跃这里的烟赌娼贩,行业所得收益大部份上缴我山木堂组织。” 在这之前吴会长还以为他的帮会势力和地盘利益要走到尽头,那料他的主子如此看重他,非但不让他死,还助长他继续为害一方,根本目的还不是要利用他来泛滥这里的罪恶,好从中榨取黑金。 但吴海不想失去他作威作福称霸这地头的势力,还想继续维持他的多方地盘利益,只得跟日本主子妥协。 “这样就最好了,往后这些强盗再敢来与我为敌,必以维新政策的理由去消灭他们。” “好,我就欣赏你做事心狠手辣的劲头,不似那姚鸦子是个胆小鬼,成不了事的。” 吴海听了这句话,心头生出一股兴奋,使他不由自主的向巷子中间移动了两步。 就在吴爷笑着要说出话来之时,不远处的黑暗中某处屋顶射来一发子弹从他秃顶的头皮上擦过,打在他身后的屋墙上嘣出一袭火星子。 “嗨!”吴海呼出一声,就势往墙根边倒身滚去,身边的日军和其手下也立即警惕着远近,端起枪来找寻目标。 山下芥木站的位置正好背对着枪打来的方向,而且受到屋墙的遮挡,他看着吴爷滚到身边来,顺势一把将他拉起来。 “怎么样,吴爷,敌不亡,你必亡,自己掂量着吧。”山下看着吴爷伸手摸着头皮渗出的鲜血,露出狰狞的意容。 不远处的屋落间某处屋顶上,花二用盒子炮对这边巷子里的人影打了一枪之后,看着好多鬼子兵在找寻他的身影,便转身滑下屋顶向黑暗中跃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破牢 浦滨向内陆的方向原本有一处城墙围绕的守城,是南宋时期兴建的一处从外围守护都城临安的驻军行营,后蒙古侵略军打到这里,南宋宰相陆秀夫护幼帝从这里向海上逃亡。 明朝嘉靖年间早期,守城毁于一次海上倭寇入侵的战火,因此次入侵造成的烧杀掠夺影响之大,朝廷才派徐福镇守使驻军出海口,尔后才有了徐家湾。 浦滨城却因此弃守,守军行营就此荒芜破败,历年民间偷拆城砖用来建房,至民国初年,只剩下正城一堵百来米的守墙及城门。 东三省沦陷之后,老蒋派遣嫡系浙军二十七团驻守浦滨,营部就建在城墙后面,以旧城门作出入口,依旧城墙三面加建了围墙,营房,操场和监狱等各设施。 旧城门外面是一遍广场空地,有一条马路伸向远处,路两边近处是几个大小聚居的村落,守军团营另三面才是县城的建设和住宅区,一直延伸至数公里外的滨江边。 现在二十七团的营部成了日军驻军指挥部,加建了营房,岗楼和监狱,还分出一角作协维军的班房,当时南京维新政府已成立,但这里的伪军直接受日军控制。 原二十七团团长梁晃和他组织的近百草头义勇军,当夜从日军营部的一侧趁其不备,突然袭击其岗楼和城墙的守兵,还向高墙里面营房扔土制炸弹。 一些靠山野猎食的民团乡勇还用箭弩向军营里发射燃着柴油的火箭,使里面一些堆积落叶的屋顶烧着了火,还有空地上堆放的军用物资如帐篷帆布和装有机械件的木箱之类的燃起火势。 留守军营的二百多鬼子兵和一百多协军被搅得全部出动,与来袭者在军营周围撒开对战。 梁晃驻守浦滨数年,对军营周围的环境已甚熟悉,他把他的义勇军分作两拨守住正门和后门,与里面冲出来的日协军一阵枪弹相见。 鬼子兵虽说人多势众,武器强悍,但一下卡在出入口,被正门外借助房屋和树林掩护的人不住射来的枪弹压在城门里,一些冲出到外面的麻袋垒堆,却被之前偷偷干掉了守兵,埋在那里的地雷炸飞。 后面通向城里的营门,里面要往外冲的日协军也遭到隔着一条马路的屋巷里和屋顶上各种长短枪的堵截。 这几天世夫会的人为查探清楚海龙控制下的黑市交易地里面的环境场地,从里面的军火贩子手上分次购买了几十支汉阳造和毛瑟枪和几十个木柄手榴弹。 购枪火目的也是为装备梁晃组织起来的民间义勇军。 这些由新式武器淘汰下来的枪火,原本就是邻近几个地区黑帮之间的流通货,抗战爆发之后,军火交易量很大,黑帮的枪贩子有从日协军手上收购,也有从国军手上收购的,大家都是为了利益,买卖不拒。 日军很快从正门的城墙上架起数挺机枪向空地过去的树林子和村子里的袭击者扫射,一下子压制住对方的火力,很多鬼子兵从正门冲了出来,分出一部份人去追击村落里的人,另一部份绕到军营后面支援后门的对战。 但之前草头义勇军向军营里放了很多火箭,烧起了好几间营房和操场上的物资和汽车,鬼子不得已分出一部份人来救火。 这时军营里的监狱关押的人听闻外面的枪声炸弹乱轰轰,都跟着起势闹腾,要趁此机会破狱而出。 监狱是个高七八米的大房子,地面一层一遛儿十数间监房围绕着个天井,二楼是日军把守的大平层,只有数间关押重要犯人的黑房子和一个各种刑讯器具齐全的大刑讯室。 监狱里原本关着三百多淞沪会战后撤退被俘虏的溃军,后来投诚了一批经不住拷打和恐吓的二百多人做了鬼子的狗腿子,剩下一百多点是誓死不降的,眼看着时间和拷打对这些家仇国恨者起不了作用,山下芥木打算着找个时间将他们集体枪毙。 楼上的几间黑房子关着一些日军认为是重刑犯的滨江一带的新四军游击队员和地下联络员,因为日军认为凡是在浦滨与他们作对,破坏其军事力量的人都是该组织的成员或是该组织的骨干成员在起的带头作用。 因此这些人被轮番经过严刑拷打,有的人受不住折磨做了叛徒,致使游击队的个别支部或地下交通站遭到打击和破坏。 但有更多的人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始终站在侵略者的对立面。 一发绑着油布的铁头箭恰巧射破一个监房的高铁窗的格栅玻璃,穿进近十个国军挤在一起的牢房里,插在地上的禾草垫着的地铺上,一下将干草烧了起来。 这些处在死亡边缘的俘虏早就有寻机会与敌人拼死一搏的打算,这下看着监房有被烧起来的趋势,在带头者的起意下,干脆引火把衣服和草席都凑堆烧起大火。 他们此举认为要不把监狱烧起来逼鬼子开仓,那就只有把自己都烧死在牢房里,横竖也是一死的。 一楼的监房牢门都是一排平行的铁栏栅,当中焊有铁门,被关押的人可与对面的牢房的人相望对话。 起火的牢房被对面的人发现,都一起呼喊砸打着铁栏栅闹起来,这当中有这帮溃军里面军衔最高的人指挥烧着火的牢房里的人把火往隔壁房里扔,或者扔过十来米的天井对面的牢房里。 这些人也许都知道不日将会被集体枪杀,与其等死,不如拼死一搏,堵监牢燃起火势之下,这些人能否破牢门而出,否则只能全部葬身火海。 牢里上下原有的十多个看守的鬼子兵这下都慌了起来,看着几个牢房着了火,里面的人正在冲撞牢门,其它门里的人也都在起势撞击铁栏栅。 有些鬼子兵冲到天井里开枪将作死狂逼的人射杀,可是根本顶不住整排牢房的数十人一起推撞铁栏牢门。 处在天井里的鬼子兵被牢房里不住扔出来的燃着火的衣服,草席打到身上,被烧得扔枪抱头乱窜。 趁着个别鬼子兵撞到门边,栏栅里的人伸手将其抓住拉在铁栏上用手臂勒死其脖子,旁边人乘机脱下鬼子兵身上的牢门钥匙串,找到钥匙上与牢门相应的号码,将牢门打开,里面的人一窝冲出来,去跟天井里别的日军搏斗。 看着牢房里冲出来的人,站在牢房顶上栏杆边的日军开枪射杀,可是这当口钥匙串交到别的房门里的人手上,又有牢房里的人冲了出来。 有人拾起鬼子兵扔掉的枪,或抢夺将其打倒的看守的枪,开枪与上面的看守对射。 十多个看守一下被干掉了半数,更多人从牢房里冲了出来,一些重要的人身上被戴了手拷脚镣的也从倒地的看守身上找到钥匙开锁。 人们这下气势激昂,声呼着冲出去与外面的日军拼了,突破军营出去,能活多少算多少。 剩下的几个鬼子兵慌得要逃出监狱向外面求救,有的被人从后面开枪击倒,有的被人追上用手上的铁镣打倒。 监牢里的百多被押者一下手上有了十多条枪,持枪的冲到监狱大门边向军营里闻声冲过来的日军射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回救 有人上到楼房上面的平层,找到钥匙打开几个牢房的门,让里面的新四军游击队成员也解困出来。 近十个浑身是伤的人相互撑护从楼梯上下来。 国军里头军衔最高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某集团军属下的步兵营长,他本身也是被鬼子拷打过的,见到游击队的人不由得有同病相怜之感,叫手下的兄弟去帮一把护着他们往外突围。 “怎么样,你们还撑得住吗?”大部份人挤到靠近监狱出口处,也是楼梯下来的地方,当中有人问楼上下来的人。 “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们就不能在敌人面前躺下!”一个眼镜被打烂了还戴在脸上的新四军联络员振作精神道:“国军的兄弟,这次真得谢谢你们。” “说这话早了,能冲得出去再说吧。”步兵营长说:“外面袭击鬼子的一定是你们的人,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部队。” “这个不能确定,但都是自己人,他们跟你跟我一样都是中国人。”一个身上满是血渍的游击队员举起他手腕上肿着血泡的手。 “说得好,那咱们就一起往外冲,总有能冲出去的!”营长挥手呼喊。 这时监狱外面有十多个日军向大门跑过来,举枪射击里面出来的人,有的在边上一排房子屋檐下栏杆上架起机枪扫射,监牢大门里的人一下被射倒好几个,另一些冲到门外被子弹逼了回去。 “不要盲目往外冲,咱们这么多人,首先得手上有武器,不然冲出去只能送死。”游击队中有人对众人说。 “可这里是监狱,不是武器库房。” “一起冲出去,趁鬼子还没集结过来,冲到外面总有能成功脱逃的,不然这里面的大火烧起来,咱不被鬼子打死,也得被烤死。” 这时好几间铺垫干草和草席的牢房已燃起大火,火舌从铁闸伸出漫向隔壁的仓房,或扑上牢房顶层烧着混凝土上面的木地板。 监牢大门正对着隔过一片空地过去的旧城墙,宽达数米的墙头上,鬼子把一挺重机枪掉转头向牢房大门突突突地喷出火舌。 又一次聚众往外冲出大门的国军士兵被子弹不停地扫倒在大门口,又把剩下的人逼回监牢里。 “他妈的,鬼子的火力太猛了。”被逼回来的人喊道:“这么往外冲,没到得军营门外,咱这近百号人至少得掉一半。” 呼号着大伙往外冲的营长刚出到门口,被一发子弹打中了大腿,身边的人拖着他拉了回来。 “还有别的办法么?”营长见他这个搏命往外冲的做法确是送死大于逃生,脸现急燥。 “国军的兄弟,去把楼上几间牢房的铁门揪下来,那可是几厘厚的铁板焊成的,子弹打不穿,大伙护着身子往外冲。”戴眼镜的新四军秘密联络员提出他的建议。 这提议得到众人的认可,好多人冲上二楼去凭人多势众把那数间黑房子的铁门给拆下来。 近一米宽两米长的铁板门很快给众人从墙上扳下来,扛下牢房大门处,众人商议下,十多人架着三块拼成一堵墙的铁门,护着手头有枪的人向牢门外冲出去。 铁门出到外面立即被各处射来的子弹打得叮当作响,一阵阵冒着火星子。 拿枪的国军借着外面还在燃烧的火势照着空地上日军的身影,对着敌人打出枪里的子弹。 “跟着出去的兄弟往另一方向走!咱得找到鬼子的军械库,拿到武器,才有力量往外冲。” 又是那个戴眼镜的人对跟着用三块铁门组成挡弹墙的国军说,这人看上去身体很弱,却精神清醒,由自己人护着。 “我知道军火库在那一处。”一个国军说道:“平时咱兄弟们互相顶着身子往高处窗外观察过,就在正城门左边的城墙里,有个拖拉着开关的铁门里就是。” “那咱们剩下的人就往那里跑过去,这下子外面的鬼子已被分散火力,是该一起往外冲的了。”戴眼镜的家伙似乎已喧宾夺主,受伤的营长对他却也顺从,叫兄弟们一起往外跑。 日军营里原有三百多人,被外面的袭击者引出二百多个,剩下留守的近百个鬼子兵,原先半数在营房和医务区还有操场上扑火,半数在拦击破狱出来的军人。 首先冲出来的人借助铁门护盾,和少量枪火还击,突破逼在前头的日军,跟着分散向监狱两边的营房或办公房,从打倒的日军身上夺过武器向更远处逼来的敌人还击。 枪法好的人还用三八步枪对准城墙上的机枪手射击,减轻向城墙下奔跑过去的自己人的伤亡。 追出军营外面要弄死那些使用淘汰式武器的袭击者的鬼子听到军营里频响的枪声,还发现监狱处燃起更烘的大火,指挥穷追猛打的鬼子中队长意识到是监狱很可能发生暴动,便放弃追击,呼喝人马往军营里回防。 但是躲避着鬼子跑的草头军发现追兵往回撤,他们又从暗处聚回去,从后面打击往军营跑的鬼子和协军。 鬼子不得已分出一部份人拦截身后的袭击者,一时间军营里外四周枪弹和呼喊乱作一遍。 屋巷子里的枪弹声和奔跑的脚步声撩得周围屋里有的人意奋难平,有的抄着家里的斧头柴刀躲在门里瞅着落单的鬼子或二鬼子从门前屋巷跑过,从后面摸上去用手头的家伙一顿乱砍,跟着将人拖回屋里,把门关上。 这时候滨江边通往军营的路上,一队百多人的鬼子兵急速奔跑着,坐在三轮摩托车上的小队长嗷嗷怪叫着挥刀直指燃起大火的军营。 军营里监牢燃起的火势,也让数公里外的山下芥木发现了,他听到那里比之前更密乱的枪声,也变得不坦定的暴燥起来。 身边的中队长说很可能是监狱里的俘虏破牢反击,军营里这下非常危险! 山下芥木气得跳脚,后悔没有将那些本该枪毙的俘虏提早押上刑场,这下酿成祸患。 山下芥木想到军营要是遭到大范围破坏,他的责任可就大了,当下命令放弃围剿城寨里的抵抗者,全部火速回救营部。 二百鬼子兵一窝蜂从城屋区里出来,向军营奔跑或乘军卡赶回。 也慌了神的吴海在几个手下的挽护下跑回商会大楼里躲起来,命里面的帮众打起精神来严防死守,就生怕世夫会的人再次向他下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引伸 发现鬼子收兵离去,花二从密集阵旧的城屋区找到马阿六,问他下一个行动往那里去? 马阿六蹬上一处二层高的碉楼,望着远处日军营的监牢燃起的大火,那里是军营最高的房子,整个燃烧了起来。 “要不咱也追着鬼子往他们营部赶,那里有破牢突围的自己人,去帮一把的?” 花二在碉楼下的天井里对马老六说:“那就赶紧的吹哨子,江岸那边有徐三晚和梁团长的部下,只要那老鸦子能听三晚的计策把驻防站剩下的日军调出来一部份,那他们一定能夺走那批药品。” 破牢出来的人很多一起向城墙下的军火库房冲跑,被城墙头上的数挺机枪又打倒了一些人, 但是更多人冲到了城墙根下。 由于城头的墙垛很厚,鬼子的机枪打不到墙根下的人,要探出身子来,才能看见十来米高垂直墙体下的人,却立即被下面的国军的三八大盖射出的子弹给掀下城墙。 有人从操场上的汽车上找来起动发动机的铁摇把子将库房铁门的锁头撬下来,在一组用牢门作护盾的人的掩护下,众多人冲进了军火房,去搜夺武器。 城头的日军往下面的人扔下手雷,将护着牢门抵挡着地面上各处日军射来的子弹的人炸翻,身边的人跟着又将牢门护了起来。 从库房里抄出枪械的人首先对付城头的日军,跟着出来的人端着歪把子机枪与躲在营房或操场上的物资背后的日军对射。 有了枪火开路的国军都向着军营后门的方向突围,这时正门外有原先出去的鬼子冲了回来,向操场上一窝蜂跑着的人射击。 人们只得分出一部份火力顶住身后出现的鬼子,另有人高举着枪向城墙上火力反扑的日军射击。 墙头上的机枪喷着火舌将一颗颗吞噬生命的子弹扫下空地上的人群。 人们丢下广场上倒地的尸体,很快聚到后门里面两边的房子里,或是近处的树木下,继续还击身后的追截。 “国军的兄弟,继续往外冲,不要恋战,不然更多鬼子会回防,我们就被堵住脱不出去了。”又是刚才那个戴眼镜的人喊道。 这人这时显得尤为精神和行动利索,拿着支三八步枪还击操场上逼来的敌人,不知是否抵抗的信仰,让他的精神变得亢奋地支配起自己的身体? 大伙觉得在理,当下是逃命要紧,便分批往军营门外撤,可跑在头里的人出到外面的马路上,却遭到往回赶的鬼子的拦截。 鬼子躲在军营门外两边的巷子口或屋檐下的墙角下向冲出来的人用歪脖子机枪或三八大盖射击,还扔出手榴弹,把一些人又逼回大门里。 “不行,外面的鬼子已经布好阵在堵击我们,火力分布在两边,敌暗我明,这样冲出去会吃大亏的。” 一个国军士兵回到门里对躲在各处掩体下的人喊道。 屋门里用十四式手枪射击敌人的营长对周围的人呼喊:“组成敢死队,有机枪的冲头里,不然大家伙被困在这里得一窝熟了。” 军营外面的房屋下和巷子里集结着不少于三十个鬼子和协军,另有一些在各子巷子里拦截着往军营回击的草头军。 马路边一户房屋下,两个鬼子架着一把机枪正对着距离不过三十米的军营门口,向那里冲出来还击的人扫射。 打机枪的鬼子将枪架在一把那时人们用来驼货物行走的独轮车上,他身子离得屋门边开出的窗口很近,机枪的响声和他的发狠的怪叫使他完全忘记身边的环境。 他头上的窗户偷偷打开,一个戴着瓜皮帽子穿着长褂衫的男人从窗里伸出一把长柄铁锤,举着铁锤对半跪在他的独轮车前打机枪的戴着垂肩布帽的鬼子头上狠狠砸了下去。 鬼子的机枪顿时哑火,旁边打掩护的鬼子士兵发现机枪手突然倒地,他扭头看见窗口出现的人朝他扔出手上的铁锤,他吓得一惊立即闪身避开,跟着举枪往窗口里打。 紧促的数枪之后,这鬼子兵往窗口凑近要看里面的人死了没有,却给那头射来的子弹扫倒在独轮车上。 营门里再次冲出来的十多人,分两边压制敌人的火力,更多人趁此时刻冲到马路对面的房屋下向两头的日军还击。 “往那边走?我们不认识这里的路。”营长对跟着冲出来的几个游击队问道。 “往左边走是江岸,往右边走是林野山岭,但最好不要往城里钻,会连累好多人。”戴眼镜的那人说,这下他身边只剩下四个人了,原先还有八个的。 而原先的一百多点的国军俘虏,这下也剩不到半数了。 军营里聚拢过来的日军正向着大门外冲出来,给几个手榴弹飞过去,压回了军营里。 原先从正门偷袭鬼子的民间勇夫,分两边绕向军营后面,正好从后方打击那些攻击军营里出来的被囚者的日军。 这一小撮鬼子被两头挟击,被打得狼狈不堪,最后抗不住了,丢下自己人的尸体向着屋巷里躲了进去。 这时,梁晃带着二十多个穿着不尽相同手持各式枪支或是箭弩的乡民勇士出现这帮越狱抵抗的人跟前,大伙互道问候。 “这下不是说话的时候,鬼子在别处的部队很快就会回援过来,大伙赶紧引着鬼子撤,不要恋战。” 梁晃随即挥手招呼从军营里突破出来的人们向城外离开。 于是所有人向着一个方向往城外撤去,一边与追兵不停还击。 军营里原来留守的日军,这下还有百来人,由小队长指挥着追着逃离的人身后打。 “友军的兄弟,你们是有番号的吧?部队在那里呢?”跟着一起破营出来的当地游击队向城外突围的国军营长问道。 “咱是新四军滨江第三支队的,营部在三十里外的枫秋乡。”一个护着戴眼镜的男人跑去的游击队员说,跟着把脸朝向他身边的人。“这位是我们支队的副队长兼政委,前一阵咱们来浦滨接收一份物资,不幸被叛徒出卖了。” 营长向戴眼镜的副队长拱手敬道:“好汉,贵姓。” “本人姓汪,汪月明,国军的兄弟要不先到我支队歇上一阵,等身体好了再走。” “我们这么多人,打扰了怎好意思,再说有吃的么?” “山乡林野到处都是吃的,只要有手有脚,保管饿不死,起码比鬼子的伙食要好。” 这时候在离日军江岸驻防站不远的路上,走着一队山木堂的狗腿子,为首的是那个干瘦老头姚爷。 这下他穿着西装半短裤,上身白衬衣套马褂,戴着黑色礼帽,跟在他身后的人大都不外这副模样。 姚爷昨晚被人往身插了数把小刀子,这下还是脸色苍白的强作精神,走路一腐一拐的,身边的年轻人不免为他担着心,用手护着他。 “三少爷,我姚鸦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心知肚明的。”姚爷瞥一眼他身边的徐三晚。“不管今晚这一战会是什么结果,也不管往下我是去是留,没准今晚我就死鬼子手上,都不管了,但你三少爷这件事非要我来办的,我姚鸦子绝没二话的,这不豁出剩下的半条命不要了。” “我说你气色不行,屁话不少,咋不留着精神劲儿等下跟鬼子发威呢,可别把事搞砸了。”穿着山木堂着装的徐三晚说:“至于你事后是离开浦滨,还是继续留下来当狗腿子,我都有法子护你周全,你先考虑一下,这下就别说话了,记住了咱要怎样把江边据点剩下的鬼子再替换出一部份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个人 这夜晚,谭世夫一个人离开江堤路之后,去找遍了整个圣约翰医院,却还是没有见到唐妮。 想到唐妮自身的困境,老谭还是按捺不住要找到她的心,但他又不想扰乱他们的人的作战计划,所以只身寻了过来。 因外面分城里头两处的枪声响得密乱,医院里的噤若寒蝉的躲得紧紧的,老谭一层楼一层楼的往上拍门找人。 这事还惊动了医院的院长,老院长听他说明来意,也知道了马丁大夫的遭遇,还特意陪同他翻遍了医院上下,可还是见不到他要见的人。 情绪失落的谭世夫之后一个人走上浦滨夜暗的路上,这时正是日军营里俘虏突围的时候,枪战甚为激烈。 但他心头只着急着又一次下落不明的女人,那有心情去理会关乎生死的战斗。 想到那个吴海推出来的女人说她是被唐妮注射了麻药调换了衣服,又迷迷糊糊被拉到吴海的人面前被带走,他觉得唐妮是意识清醒而且已懂得怎样去应付自己的险境。 可是她一个人离开医院之后去了那里? 她记不起以前的人事,必不会循记忆去找他。 这城里枪声正响,人们在屋里躲得紧紧的,马路上屋巷里空无一人。 加上夜正黑,电力又断供,城里唯一光亮是是日军营部燃烧的大火。 老谭在漆黑无人的马路上禁不住大声呐喊! 又一次出现的光亮,旋即陷入黑暗。 唐妮十六岁就被其兄当时黔系最大的军阀头子送往西欧学医,曾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地实习护士,很早便对战争有一定的自身应防能力,后在德国一个叫杜塞尔多夫的地方的大学医院学医,十年后回国正逢滇桂黔川之间战阀不断,又参与了滇贵之间的争斗,后又与谭世夫亡命天涯,因此她懂得的对自身危险和困境的防反能力不是一般人能及的。 老谭担心的是这下唐妮大伤初愈,尚处于失忆之际,她会不会又陷入另一个新的危险? 老谭茫然疾走在黑暗的马路上,身后远处一辆从路口转过来的日军卡车的灯光,瞬时将光亮投在他身上,他回身望向那束刺目射来的光芒,不由停下脚步。 这时坐在军卡副驾座上的山下芥木正心急如焚,他担心的不是抵抗和暴动会摧毁他的兵力,而是军营里燃起的大火会将里面的房子都烧了。 那里某个储物室里正放着一批徐家湾实验室里新生产出来的毒气弹,这是不日将会和那批劫来的药品一起送往己方战地的。 如果毒气弹爆炸了,他担的责任可就大了,他极有可能会被以怠误战事之罪回岛国领刑。 这下他发现前方路上有个人木然站在灯光下,也不作多想的命司机照直撞过去。 灯光下,路上的人的身形样貌渐行清晰,山下芥木一下认出这人正是有一晚闯入官邸枪杀三斩大佐的那人,正是他一直通缉捉拿的头号抵抗人物谭三。 山下芥木曾在围剿飞流山上那一拨溃军时,在望远镜里发现过这人的身影,联想到他数次的出现,因此很怀疑这人在抵抗者当中有很高的声望。 山下突然一脚伸去踩在汽车的脚刹上,急速行驶的卡车猛的一顿,司机吓得一惊,松开脚踩的油门,只顾看着一脸怒火的山下芥木。 山下把头探出窗外向车厢顶上架着机枪的鬼子喊道:“开枪,向前方路上的人射击!” 山下知道要抓住老谭是不可能的,从那晚的交手来看,他知道自己也不是老谭的对手,因此命机枪手开枪射杀。 谭世夫看着路上驶来的两辆汽车,后面还跟着一伙疾跑的鬼子兵,他这下心头的迷惘顿时化作满腔怒火。 想到鬼子入侵毁了他平静安淡的生活,还逼得他的女人跳了涯,现在又下落不明,他当下拨出腰间的左轮手枪向汽车的灯光打去。 与此同时,卡车驾驶室顶上从车卡篷下搭出身子的机枪手,向前方的身影射出一梭子弹。 由于灯光的眩目,老谭未及发现车顶上的机枪手,他听到那里枪声响起,立马原地一个腾空翻转,将身体甩向一旁的路边,就势向一户房屋的骑楼下的柱子扑去。 前头的车灯光旋灭,老谭感到腹部一下钻心的痛,他躲到柱子背后,知道自己是中了子弹,伸手向痛处摸了下,凭经验感觉不是太严重。 他将自己长袍挽起撕下一条布块,将肚子的伤口扎紧。 后面的车灯光被前头的卡车挡住,前方的路上陷入模糊暗沉,山下叫身边的司机将卡车向边上让出道,让前方照出路向。 山下随即探头出窗向后方奔近来的士兵呼喊:“前方有敌人,冲过去消灭他,我要见到他的尸体。” 老谭扎紧头腹部的伤口,目光却顺着从后驶出地车灯光照向远处的路上望过去,蓦然,他看见那儿灯光映见的路上出现一个站住的人,在房屋的背衬下显得尤为清晰。 远处站着的人是个一身黑衣着装包着头巾的女人,从她犹豫不决要往那里走去的形景,让老谭瞪起一双激动而警觉的眼神。 加上他想到之前在医院里听到一个刚入院病房的女人说她丢了一套衣服和一条头巾,他更加确定前方路上这个出现的女人很可能是谁。 “是不是我干掉这里的鬼子,你这夜晚的路上就安全了?” 老谭对着那转身离去的女人的身影自言出一句,跟着从柱子后闪出开枪将路上驶近的车灯光一一打灭。 这下子整条路上前后都一遍暗沉,只得两边房屋模糊的身影突显在夜幕下,路上的鬼子兵一下发出几声慌叫或是叫嚣。 山下芥木开门跳下车,命令车上的人都下车来进入战斗状态,跟着怒叫着命令跟上来的步掉兵扑过去消灭敌人。 原先开枪的驾驶室顶上的机枪手辩着刚才人躲的地方,又扫出一梭子弹,可是随即他是这里的鬼子兵里头第一个被子弹要了命的人。 老谭自知身份已暴露,山下芥木这下必不会轻易放过他,他若只顾去追寻前方出现的女人,不但帮助不了她,还很可能将她也拖入眼下的险境。 唯有凭己一力去面对这近二百人的日军,只想把他们拖在这里。 第一百五十章 反回来 谭世夫躲在柱子背后,他察觉到离他最近的鬼子也只有五六步,有的贴着人家的屋前靠过来,他侧身就能看到三八步枪的刺刀在夜暗下晃出的白影。 但这夜晚确实是太过暗沉了,天空压着浓浓的乌云,像要下雨的样子。 山下芥木命身边的军曹去找来照明的手电筒,可是军曹为难的说原先出发准备的数支手电筒,在之前围剿城寨时都被人打烂了。 山下气得抽了军曹一耳刮子,命令有火柴的人设法点着火照起亮来。 “敌人很可能只有一个人,但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给我冲到前面去,把他围住,这次不能再让他逃了。”山下曾发誓要拿住老谭的,这下兴奋得顾不上赶回去救火,以为军营那里怎么也会有人救火,他也不差这几分钟了。 一帮子日军奔跑的向数米外就看不清楚人影的路上推撞过去,趁这混乱之际,老谭从柱子闪出伸手抓住一支步枪上的刺刀,将刀卸下来,顺势刺穿拿枪的鬼子的心口,用手肘挟着人的脖子架着鬼子的身体向黑暗下移动。 数颗子弹从附近射来,打在他身前的尸体上,他开枪将离得最近的人影打倒,靠近一户门旁开有木窗户的屋前,纵身跃起踩上窗台,伸手抄住屋檐下的木行子,将身体向屋檐边甩去,另一手抄住屋檐的瓦当,转过身来跨腿搭上屋背将身子翻了上去。 这当口路上围住这户房屋跟前的鬼子兵一阵劈里啪啦的乱打枪,黑暗中子弹不长眼,又有两个鬼子倒在了地上。 一直盯视着围杀事态的山下芥木,借着天空的背衬,发现老谭翻上了屋顶,便举起手上的十四式手枪向屋顶上的身影打去,嘴里大叫着:“混蛋,他上了屋顶,在屋顶上。” 离得对面路边近的鬼子立即举枪向屋顶上的身影射击,老谭只得往上跨过几步翻过屋脊躲到那边的屋顶。 山下气得怪叫,命身边的军曹带人去抄住屋后,他就不信杀不了这个心头之患。 这时,一鬼子将一户人家门前的扫帚用火柴点燃当作火把的走近指挥官,自得意满的以为能照起了亮儿。 可就是这火光的照亮给山下招来了子弹,屋顶上的人从一处屋脊上猛的探出来,随即发现了火光中的山下芥木,他冒着子弹飞来的危险,向人丛中的指挥官连击了两枪。 一颗子弹射中了山下的肩部,他捂住伤口连退了两步,朝屋顶上的望去,气得又伸出捂伤口的手怒吼道:“杀了他!不要让他跑了!” 日军向同一排房屋的几户人家纷纷砸门,要从屋里冲过去后面,或是找到可攀上屋顶的梯子,势要将屋顶上的人干掉。 日军摸黑盲撞狂乱的当下,先前经过的路上转弯处突然冲出来一伙人,向着火光映见的鬼子兵举起手头的枪,一阵疾射的子弹穿入人群中,路上的鬼子顿时向路两边散开,一些人躲到停路上的汽车后面。 山下芥木当下叫人把刚亮起来的火都捂灭了,别让对方给映见了目标,路上顿时又陷入黑暗,只有双方射出子弹的枪口亮起猩红的火星。 本来要赶着去日军营增援自己人的花二和马老六带着三十多人,从后面追着山下芥木过来。 这当下正是狭路相逢,便立即枪火招呼而上。 被打得一阵狼狈的日军很快发现对方来的人并不多,山下芥木命部队分两边房屋下布阵,以交叉火力还击路口的抵抗者。 双方一阵枪火拼射和手雷榴弹的对轰,路口的人很快处于弱势,日军据着屋前下不停逼进,抵抗的人只得退进叉路里头,或是顺着与日军同一条路上往后退。 “这夜晚太黑了,鬼子人多,瞎打乱射也能把咱这一撮人吃掉,不能硬拼。”与马老六一块退进拐弯的街路上的花二说道。 “刚才你看清屋顶上跟鬼子干的人是谁了么?”马老六贴着一户人家的屋门,望着只隔得十来步处黑糊糊的路口,那里一个人影端着枪冒出来,他举起手头的盒子炮对着人影连发两枪,那人影栽倒在地。 “没瞅出来,但瞅着鬼子很势汹要对付他的,要不山下不会把人都停在这里。” 花二回道,他看见路口一下钻出来几个人影,当中一个端着机枪就往这边路上瞎扫出子弹。 子弹在黑暗中砰砰地击着墙皮和门窗,花二躲到一根柱子后,马老六闪到门角处,他们身边有人躲不及被子弹击倒在地。 对面的路上有人闪出朝路口扔过去一颗手榴弹,可是下一秒他也中了枪跌倒在地,旁边有人拼死冲出将他拖回屋角处。 手榴弹在路口炸响,将冲在前头的两个鬼子炸翻在地,趁这下两人闪出路上开枪将路上的人影射倒,同时向着反方向路上跑,喊着身边的人往后撤。 更多鬼子的身影冲进拐弯的路上,向着路两边开枪乱射。 “屋顶上那人会不会是我哥?”躲到一处屋角的马老六问一旁闪在一堆垒起来的砖头后的花二。 “我咋就没想到!我过去看看。”花二爬上砖头堆站起来,向着屋檐边一个纵身跳去,双手抓住上面的瓦当头,轻韧的将身子翻上屋顶。 “拉我一把呀。”马老六在下面叫道,可是屋顶上没有回应。 马老六当即招呼着路两边的近十个人去抄近路绕到那边路上日军的后面,看往下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 日军与突然出现的抵抗者对打起来不一下,屋顶上的谭世夫却要趁这当下摸黑下去干掉非要让他不得安生的山下芥木。 他从一处借着马头墙的遮挡滑下屋背,翻下一户人家的屋檐下,乘着黑夜的暗向一个站在路上警戒着另一头的士兵闪去,一把夺下他手上的三八大盖,顺势将枪头的钢刺插入士兵的心口,跟着拦手从他腋下抱过,拖着他闪到一旁屋下。 老谭将鬼子的上身制服脱下穿到自己身上,扎上皮带,别上刺刀,挎上三八步枪,再将他帽子戴头上,跟着把自身长袍的两边下摆撕掉,露出黑色裤子,就这样向日军的聚众处摸去。 因为这样的黑夜下,距得数步之内,只能看见人的体形和身上衣着的轮廓,老谭也不担心鬼子会发现他下身穿的什么衣服。 他这下捂了捂腹部的枪口,不由的吸了口气,前头一个拦着他去路的鬼子正瞅着他。 他走到这人眼皮底下,看着这人神色显出的疑问,他猛的向人头上伸出双手,一手搂着后脑勺,一手猛推向下额处,那人脖子一歪,发出低闷的卡响,便两眼翻白的软下。 再过去十来步就是一帮围成人群的日军官兵,他们正瞅着那一头对战的路口,另有一些日军持枪在附近移动,大都向着屋顶上望,还有一些在近处的屋前用枪托或身体砸门,可是门背后不知用什么东西顶得极硬实,门撞得砰砰响,鬼子在拼力嚎叫着。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反被擒 处在路上一辆汽车旁的山下芥木望着那头黑糊糊的路口,抵抗者正被追兵压退去,他这才把注意力放回到眼前来。 发现身边围着众多士兵和曹长的,山下暴君挥起大脚踢着身边的人,大骂道:“八格!都不要围着我呀,去捉拿那个人!” “队长,那人不见在屋顶冒头,很有可能已经逃跑。”一个军曹在一旁说出他的看法。 山下扬起他没受伤的手臂向作势倒退的曹长脸上挥去,嘴里叫道:“等下他出现,头一个要你的命。” 沉闷压抑已久的天空,突然擦出一道闪电击破乌云,近十米宽的街路上豁然映出光亮,一个个日军士兵的身影晃白而现,个个面目不清,衣着的颜色却有了些鲜亮。 山下芥木从突然亮起的闪光中发现前面离他不过两米的人,正握着一柄枪刺向他走来,这下猛然发力向着他冲击。 山下脑里的意念一闪,立马嗷叫着一把扯过他身边的军曹推去挡住来人,军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人顶着他要跌倒的身体,捅了一刀子。 闪电弱下,一声炸雷从天底下响过,路上又旋入黑暗,山下芥木在人丛中喊道:“他在我们当中,穿着我军的服装!” 士兵们听到这话,立即沸腾起来,纷纷向身边的人警惕寻视,有的过于紧张,在不明对方之下,还互相用三八步枪对捅了刺刀。 “留意我的周围!你们这帮蠢货。”山下退到一辆军卡的身边,他以为有军卡挡住身后,最少不怕背后遭袭。 黑暗,混乱,人群到处在寻找目标,却有日军突然倒地,山下芥木在叫喊:“留意那人的裤子,他只有上身穿着我军制服。” 山下左肩膀的伤口刚才给医务兵简单处理包扎,还给他服用了镇痛药,他这下盛怒心起,将挎腰间的指挥抽出举起,叫道:“谭三,不要躲躲闪闪的,出来跟我单挑,上次我们之间还不分胜负。” 山下叫出这声,猛的感到头上方有一影子晃动,他立即转头向上看,怪谭正从军卡的篷顶上向他扑下,手上的钢刺直指他脖颈。 山下就势倒身跌到地上一个打滚,嘴里叫道:“围住他!” 天际一道闪电擦亮下来,众鬼子兵发现冲到山下芥木身前的人,手里拿着军刺要刺向他心口,给山下挥刀挡开。 周围十数兵士一下冲怪谭围了上来,手里的枪刺冲他刺出。 怪谭只得闪开最先刺来的步枪,伸手抓住另一鬼子手头的枪刺柄,将人拉近来,另一手上的刺刀伸出将他送进了地狱,顺势捞着这人的身体推向侧旁刺来的刺刀,将手上夺来的枪横向身后扫倒后面袭击的鬼子兵。 山下趁这下从地上爬起来,天色也跟着暗下来,他听见身旁一声枪响,可是应声倒地的却是自己人。 “不要开枪!我要活捉他。”山下盯着怪谭的身影,提刀冲过去。 怪谭这下用一支带刺步枪敏捷刚劲地挑开刺倒身边围攻的士兵,可是他已被周围的人锁定了目标,总有人挡住他身前,逼他腾回原地。 “把火点亮,把他重重围住,我看他能杀多少!”山下挥着指挥刀跟着怪谭的身影移动。 这时候之前袭击的抵抗者,已经对这里的百多鬼子兵构不成威胁。 更让山下宽慰的是一支数十人的日军山木堂特行队,突然从远处路上杀出来,抄住了路上退避的十数个抵抗者,一口气将他们打剩几个人避进一户空屋,从屋后离去。 山木堂特行队的人向路上围作一大堆乱轰轰的人群靠拢,走在前头的人打着数支手电筒照向人群当中。 这下山下芥木更是痛快叫道:“手电光照紧了要捉拿的人,我看这回他往那里逃!” 天空又一道闪电擦下,雷声大作,雨水跟着哗啦啦而下,一束雨水中晃动的光芒正好照在一脸兴奋的山下脸上,他突然感到头上的雨水聚集着向他泼下,但已来不及抬头上望。 屋顶上跃下来的一道身影直落在山下的面前,两把小刺刀相继插入山下芥木的左右胸口。 山下整个身子剧痛而僵硬地看着眼前出现的人,一脸凶狠地瞅着他,正是他通缉捉拿的要犯花二。 山下芥木猝不及防遭此一击,脸上一下充满不忿,可只哼得一声,便向后倒退开,要不是身后的手下护住他,他定然要倒在地上。 大雨落下,天空的乌云豁然散开,地上的光亮比原先亮了许多,周围的日军见最高指挥官遭到突杀,都纷纷向花二围拢,嚎叫着要杀了花二。 老谭在近处不住应付着要将他打倒制服的鬼子兵,发现花二的出现,他禁不住喊道:“老二,你不该过来。” 怪谭的内心又一次感叹运数不济,如果不是天空第一道闪电给山下发现了他,他很可能乘黑刺杀了山下,然后趁乱遁去。 花二左右两脚跳动,手上已从绑腿上抽出两把短刀,向最先冲来的鬼子兵挥刀而出,对老谭说道:“我救你出去。” 可是他们已陷入重围,纵然身手有多了得,周围无数枪刺和拳脚不住逼到身上来。 怪谭这下完全放开了气度,手上的带刺步枪招招直取身边围攻者的要害,但心下已然觉得难破重围,这力战周遭之下,手臂和腿部都中了枪刺。 花二的出现为怪谭开解了部份险恶,但也招惹起鬼子的拼斗之心,一些山木堂有着武士道精神的人更是亡命的向他们靠来。 眼见众多人倒在雨水和鲜血混在一起的路上,鬼子里头官衔高的人向他们两个开了枪,花二的胸背中了枪,他将手上的短刀向开枪的人掷出,短刀飞过插进那人的一只眼瞳。 山下芥木被人护进近处一屋檐下,他半躺在地上,强作起力气冲他部下喊道:“留这两个人活着,我要亲手杀了他们。” 他这下尚不知自己能否活过来,却仍气愤难平,却只得奄奄的躺平在地,伸手抹了把嘴角,发现胸腔已渗出鲜血。 大雨中一头的路上,马阿六带着的一些人从附近的屋巷绕出来,他们望着大雨中喧闹的人群,不住传出声嘶和哀喊,也拼死冲了过来。 可是这些人手头已没什么可用的枪火,在遭到外围的日军阻拦之下,一些人被子弹打倒在路上。 马老六身上也遭到枪击,可还挺身要向人群处冲去,屁股上被子弹开了花的金宝把他拖向路旁的屋柱子后。 “你这是去送死!一点用都没有。”金宝把老六顶在柱子上按住他。 “他们俩个在鬼子堆里,我去救他们。”马老六吼道,他一边手臂被子弹打中了骨头,却浑然不觉痛楚。 “咱近不到那边去就被鬼子打死了,留着命以后杀鬼子。”金宝抢过老六手上的枪,开枪将一个举枪走近来的鬼子兵打倒,随即拖着老六躲进屋下的暗影跑去。 马老六回过头望着那边人群,一脸的痛苦和疚然。 老谭和花二最终被鬼子的枪刺和子弹干倒在地上的尸体上,老谭撑着身子靠向花二,一脸楚然道:“兄弟,连累你了。” 花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了笑说:“我杀了山下芥木。” 老谭想起他之前见到花二往山下芥木胸部插的两刀子,这下又约模的见到那边鬼子医务兵正在给山下施救,担心的道:“只怕他还能缓过气来。” “那我做鬼再去找他。”花二被近到身前的日军又扎了一刀子,他看着从他大腿抽起刺刀的鬼子兵,也只得笑了笑。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雨 就在山下芥木在回救军营的路上撞上谭世夫那时候,徐三晚和姚鸦子带着一伙由梁晃的部下和抵抗组织的成员化装的山木堂狗腿子,进入到江岸边的驻防站。 驻防站是个三面围墙圈着一处江边码头的大院子,码头往外的水面上,日军用木桩和铁丝圈出一遍水面,铁丝网的内围用木头木板搭着一条走道伸向江面上的船只出入口。 出入口处搁着一条横跨两端的浮桥,浮桥两头各设一个木楼岗哨。 几个日军正站在设有拦杆的浮桥上和油毡盖顶的岗哨上,岗哨里的日军用探灯照向黑漆漆散着几点渔火的江面上。 另有两个巡兵打着手电光走在铁网内的水上木栈道,东张西望。 铁网至少圈着五亩水面,里面码头边停着一艘内河炮艇和两条小型驳船,还有一支100吨的巡逻机船。 除此之外,陆地上的院子里建有一个大仓库和两排营房和一幢两层楼的综合用房,二楼顶上建有一个环视四周的岗楼。 老鸦头经常出现在鬼子堆里头,很多人都认识他,加上他有山下芥木发给的派司,平时在日军的单位通行无阻的。 老鸦头以山下芥木要他带山木堂的人来协助江岸驻防的命令,通过驻站大门的守军,在驻军指挥室找到一个暂时指挥这里防务的少慰小队长。 这时驻防站只有一百多人的鬼子兵,很多在岗楼,大门处或操场码头上警视着。 鬼子指挥官听着远处城里的枪声弹响,加上总部军营里正烧起大火,这使得他燥动难禁,恨不得立马加入对敌的战斗中,可刚才带兵出去的上头偏偏留下他来守防。 听了老鸦头说明的来意,联队副队长要再从这里抽调兵力增援军部,另派山木堂的人来协防,一脸亢奋的小队长立即就传令调集人马到操场上候命。 但是小队长作为这里的临时指挥,还是多了个心眼,看着屋外跟过来的三十多人,不由担心这些人的防敌能力? “就你们这些看着灰头土脸的家伙,能担起接替皇军的任务?”小队长说着下捶了离得最近的老鸦头一拳头。 这下正打在老鸦头肩膀伤口上,老鸦头痛得愣是站不稳的要软倒在地,亏着身边的徐三晚眼快的用身子顶住了他。 曾在空军学校学过两年日语的高飞,这下对小队长亮出老鸦头偷来给他的山木堂特行人员的身份证件,用日语严肃的说:“你这是在小看山下副队长的用人眼光?这下军部正遭敌人突袭,需火速救援,你的迟疑就是怠误军情。” 小队长见来人当中有真正的自己人,这才放心的去抽调人力,徐三晚看着其背影,用当地方言对其高声骂了句,让他赶紧去送死。 小队长还回头对徐三晚点了下头,以为人在催他赶紧的出发。 少尉小队长带着数十人奔出驻防站之后,这里的最高指挥官落到一个士官军曹头上,这人在气场上压不住假扮成山木堂特行成员的高飞,被以出官高他一衔的气势夺了他权力。 高飞随即命令士官军曹带一部份人回去营房休息,防务岗位暂由他山木堂的人来接替,数小时后再换班。 曹长便招呼各岗位上的一部份人回去营房休息,假扮特务和狗腿子的大部份人也分散到操场上和其它岗位。 这时大雨刚好落下来,几个往回去休息的日军营房的窗户和门里扔了几个手雷,爆炸响起,在操场上码头边和岗楼各处靠近日军士兵的人也先其一步对鬼子兵下手。 听到攻击的信号,原先埋伏在水面暗处的李四弟带着一些人划着乌篷船出来向水面驻防的日军袭击。 这次行动进行的得相当顺利,加上大雨和雷鸣电闪的掩盖,奔出驻防站不到两里路的日军都没发现身后的驻防码头遭到有计谋的清除。 老鸦头躲在日军指挥室里从窗户往外看着大雨中疾走或倒地的人影,听着外面密乱的枪声,一发大雨中穿来的子弹击破他前面的玻璃,从他身边擦过。 老鸦头又惊又气的躲到屋角,嘴里发出恶毒的咒骂,但心里想到往后他是做不成日军的走狗了,那小子之前跟他说的有办法护他周全应该是句慌言,不由的更加恶毒的骂起来。 想到山下芥木知道他老鸦头带着假扮山木堂的人来毁了江岸驻防站,劫走了那批能救好多人的药品,还不发动其他汉奸走狗刨地三尺寻他出来杀掉! 往后浦滨一带他都呆不下去,得亡命他方去了。 因此看见一艘藏在附近开进码头来接应那批药品的小运输机船的出现,姚老鸦子就想到要跟着这支船离开浦滨逃命。 让老鸦头没想到开船的人却是曾经险些被吊死在他眼前,跟他作死对骂的大块头周打轮。 周打轮站在船边看着码头上雨中的人们急急把仓库里抬出来的箱子搬上船上的货仓,他也听到了船边堤坝上老鸦子和徐三晚商量要搭船离开浦滨的意图。 徐三晚却在雨中拍着湿漉漉的胸膛对姚鸦子说:“跟着我!没事的,我有办法护你周全。” 穿了件从指挥室里拿来的日军雨衣的老鸦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说话的小子很是不信任。“你有个狗屁办法,天王老子对鬼子都没办法,我老鸦头的命还得由自个来护周全了。” 周打轮冲老鸦头喊道:“那你上船去,我送你走一程,但我担保你上不岸,你老鸦头的尸体见天就得在江面上出现。” 老鸦头悻悻的盯了周打轮一眼。 “你老鸦头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人,就别想着往外面跑了,可能会死得更快。”徐三晚对老鸦头说:“还是留下来跟鬼子周旋吧。” 老鸦头怨恨的盯了徐三晚一眼,这回他确定这小子之前是拿他当愣子了。 再说在大雨中疾走的马阿六和金宝穿过数条弯七扭八的路巷,甩脱身后的追兵,最后躲进一处无人看守的城村祠堂里。 黑漆漆的堂屋里充斥着一股腐臭味,雨水从破漏的屋顶不停地往地上滴,老鼠在供台上七歪八倒的牌位间乱窜。 马老六虚弱的坐在供奉牌位的供桌下的地台上,还一个劲地哭丧着懊恨着。 “往后我真要见不着我哥了,他要真死了,我他娘的就绑炸药去找山下芥木同归于尽。”他还在为之前没有去赴死给自己找慰藉。 “没准他们两个最后突围了出去,你那会过去真死了也救不了他们。”金宝在供桌上和供台阶上的牌位间摸索着,他看能不能找到火柴或火石之类能生着火的东西,因为两人被淋了一通大雨,身上还受了伤,只怕着了凉发起烧来。 “你说得倒天真,那时里外数圈鬼子兵拼了命的堵着他俩,就是会飞都兴许被子弹打下来了,咱俩那会冲过去,没准能分散鬼子的力量,给他们逃生的机会,可你他娘就是长肉不长胆儿。” “可我不是想你留着命往后报仇么。”金宝咕哝了句,他从供桌下一堆香支和香灰里摸到了一个火柴盒子,可里面没一根火柴。 “想我哥这辈子为一个女人闹得身败名裂又亡命天涯,这回女人又失了踪,他要遭了险命,可真是没落个好下场。” “你兜里还有火柴的没。”金宝走近唉叹不停的老六跟前。 老六哆嗦着嘴唇忍着寒冷和手臂的刺骨伤痛,从裤兜里掏出被雨水沤烂的香烟和火柴。 金宝从湿了的火柴梗中找出一些感觉还硬实的在他找来的干盒子的麟纸上一根根划着,终于划着火了一根,便用地上散落的纸钱点燃。 “这下生火,你要让鬼子兵摸过来发现了咱俩?” “不生火烘下你身上的寒气,你可就没命了,你伤得可比我重,发起烧来还得了?” 外面大雨还在下着,金宝在刚才逃跑的路上就感觉到马老六身体的发热,这是他为什么进了祠堂就急着要找火柴的原因。 两人躲到屋角处,用积着灰尘的木牌位生起火来,将身上的上衣脱下来往火堆上烘着。 马老六被一发三八大盖的子弹打进了手臂的骨头里面,受了细菌感染,伤口周围已经肿胀发青,致使身体虚弱发起烧来,这回烤火对他都起不了作用了。 金宝看着他歪躺在墙角,又觉着外面下着大雨,他急得发慌了。 “你不要这样,别躺下来睡着了,打起精神来。”金宝拉起老六没伤的手臂,要将他提起来。 老六陷入昏弱迷糊,有一下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看见屋里暗沉的空间映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在火光中,一个包着头巾穿套黑衣服肩头挎着个布包袱的女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追查 这晚上从圣约翰医院偷跑出来的唐妮,在城里无目的的走寻,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到那里去,又不知去那里找寻出了医院再没回来的马丁医生。 但是她知道医院肯定是呆不住了,她把一个护士换作是自己推给前来劫走她的人,那些人发现劫错了人,必又会回来捉拿她。 城里的枪炮闹腾起来之后,整个浦城的人都躲得紧紧的,她到处敲了几户人家的门,没人敢开,她只得在城里到处躲避。 大雨落下来后,唐妮碰巧也寻到这处城村祠堂躲雨,马老六和金宝躲进来时,她躲到堂壁后一个屋间里,因此这两人并没发现她在祠堂里。 她这下从暗里走出来,也是出于医者的本能,因为她发觉受伤又发高烧的马老六很可能会有性命危险。 “肥宝,你娘来找你了呢。”马老六看着暗影与火光交叠中的一个装扮得上了些年纪的女人,还以为是撞见鬼魂了。 正急得慌的金宝听得这话还真吓了一跳,随即发现地上有个影子现在火光中,他下意识就回过头来,发现身后真站着个女人,立马跳了起来,叫道:“你谁呀?” 唐妮把头上的布巾扯下来,露出她样子和头发,看着马老六:“你需要救治,不然伤口的细菌侵入心肺就来不及了。” 唐妮在一旁蹲下脱下肩头的布包:“幸好我这里带有些药,能暂时缓解你的伤口发作。” 她从医院出走时到急症室拿走了一些消炎治伤的针剂和药片还有纱布和消毒水,以备不测之需。 “六哥,你看她,是不是谭师傅要找的女人?”金宝曾在飞流山上见过唐妮,那时还给他治过伤。 但这下见到的人跟她原来的样子是显得苍瘦了好多,金宝一下子都不敢认。 马老六却在虚弱中挺起精神来看着凑近他的唐妮:“真是你吗,唐妮,我哥一直在寻你。” “你们认识我吗?”唐妮停下她手头拿着的针管和药水,看着眼前的人。 这时,附近的路上传来卡车开过的声音,两辆一前一后靠着车头上的人打着的手电光照路,从街路上穿过。 前头的卡车拉着躺在篷布卡里的山下芥木,这时他已昏迷不醒,伤口上还插着那两把短刀,他将会被一路送往杭州的师团总部医院抢救。 后面的一辆卡车上躺着被绑作一处的怪谭和花二,他俩身上到处是伤,车上监守的鬼子兵还不停对两人身上上拳脚和枪托。 他俩将会被一路拉往徐家湾,三斩藤枝在日军的无线电通话器里说,很想见一见这两个人,留着这两人的性命,往后或者能起到守株待兔的作用。 徐三晚在江岸上目睹着那艘载着药品和几个梁晃的手下的货船乘着雨夜穿入江面而去。 之后他和李连长几个人回去城里找他们的自己人,那时老鸦头已经顾自跑路。 徐三晚在城里遇见被鬼子打散的两个游击队成员,他们说起追击山下芥木的队伍,在半路上双方发生枪战,由于鬼子人多将他压退分散,后又遭到山木堂后援的围堵,好多人都没有脱出来,不知道带头的花二和马阿六是否已遭鬼子的枪弹。 于是他们由脱险出来的人带路回到先前发生枪战的街路上,那时鬼子兵已经护着卡车离去,他们从路上的尸体中找不到要找的人。 经过李连长从众多倒地的尸体现场的查看和找到一把花二掉落的短刀,他断定这里之前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除了花二一定还有另外武功高强的人遭到日军的围攻,但不知他们是已脱身或被捉拿而去? 徐三晚便料想到另外武功高强的人一定是谭世夫也在其中,但不知他们的去向如何,望着路两边紧闭的门户,他也无心去探问附近的人,便招呼众人分散向周围找寻出去。 大雨将停的时候,徐三晚用挑帮的竹哨子,在那个城村的祠堂前找到出来接应的金宝。 与徐三晚一起过来的人把昏睡过去的马老六背起来,一行人偷偷潜回城中的黄包车行。 徐三晚在祠堂里头一眼见到唐妮,很激动的拉着她的手叫她的尊称,可是人怎么也记不起他,不跟他一般见识。 徐三晚只得说出他知道马丁大夫的下落,唐妮才答应跟着他一起走。 当夜凌晨,梁晃在临离开浦滨前找到徐三晚,他把之前跟他一起过来的十多个人留下来在徐三晚的队伍里,说他有一天还回来打击这里的侵略者,到时他们一定还能携手作战。 日军这次不但损失了在浦滨的营部设施,要不是大雨下得及时,大火很可能会引爆军营里放置的剧毒武器造成大事件,加上江岸驻防站同时遭到破坏性打击,还被炸毁了内河炮艇和巡逻船。 这使得联队长三斩大佐气得第二天就对浦滨城里和外围发动清扫,很多可疑的人和无辜的人因此遭了殃。 城里的抵抗者又一次遭到打击,一些人在藏身处遇到搜捕被逼反抗时,遭到人多势众的枪杀,刚聚起些力量的世夫会这次也遭到沉重的打击。 徐三晚和李连长的一些人经过几次转移,终于避过日军的清扫风头,最后又躲回到有个大院子和几间老房子的黄包车行里。 城里到处找不到老谭和花二,从马老六口中确定他们那一夜是遭到了日军的围捕,徐三晚便料想到这两个人很可能被抓回徐家湾的军营里。 果然不出几天日军便从狗腿子口中放出消息,老谭和花二还活着,但被囚在徐家湾山头的军营的监狱里。 此举无非是要放出消息,让抵抗者去救人,自投罗网。 他们也从日军营里打探到消息,山下芥木因身受重伤已躺在师团总部医院救治,估计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清醒过来,这让徐三晚想到要去找回老鸦子,让他回去徐家湾打探花二和老谭的真正下落。 一天夜里,徐三晚和李四弟在城外一个较偏的村子里找到躲在一户人家里的老鸦头,他正想着避过这阵子的风头,就偷偷向外乡跑路的。 得知眼前突然冒出的人要他回去徐家湾军营打探那两个人的消息,老鸦头抓着李四弟手上指着他脑袋的日军南部十四式手枪说:“你们这就一枪嘣了我得啦,横竖都是个死,死在这里我老堂舅家还能给我收个尸,死鬼子手里我就被扔去喂野狗了。” 徐三晚对赖在屋里地上的老鸦头说:“要我认为这才是你起死回生的险着,你要不敢回去鬼子那里搏这一把,往后被他们找到,尸体必被沤烂在野地里。” 老鸦头瞪着徐三晚好一下。“怎么个搏法?” “只要你敢拿出向死求生的勇气,向三斩一口咬定,军营遭袭当夜是那个假扮山木堂的特行组成员以山下芥木的命令逼你去驻防站开路的,他就拿你熟知兵站的情况和人面广,好混过鬼子的盘查,在这件事上你活脱脱成了冤大头。” “鬼子兴许看在你平日里胆小怕事忠心耿耿的,一直没干过背叛他们的事,相信了你的话。”李连长在一旁加了句。 老鸦头没好气道:“就算相信我的话又能顶个狗屁事,鬼子遭这么大的损失,那横蛮子山下还不把气撒我身上,一枪送我去喂狗。” “据我所知山下芥木这时候还躺在大医院里不省人事,他那夜被花老二刺了两把短刀在胸口,要救不过来,就得打包送回岛去了。” “真的?”老鸦头很不可置信的看着徐三晚。 “真的假的都没用,你要不敢在鬼子那里露头,他们必怀疑这件事你有份参与了,那你就必死无疑了。” “三少爷,有完没完?”老鸦头索性哭出声来。“我姚家到底那辈子欠你们家的,到得这下都还被你拿捏着来使。”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变幻 老鸦头最后还是不得已跟徐三晚妥协,他要是不答应拿枪逼着他的人的要求,往后要他走投无路的肯定不止鬼子,他只好按照徐三晚教他的法子,把日军要定他的罪都甩给那个假扮山木堂特行人员的高飞。 于是老鸦头用纱布把自个扎得像粽子般,由两个手下架着他回到徐家湾,送到三斩藤枝跟前。 三斩藤枝见这老头半死不活的出现在他面前,本想一枪让他把自个演死了算,但还是多了个心思,觉得这人没准是受了抵抗者的要挟逼他来打探怪谭和花二的情况的。 他觉得不妨让老鸦子见证一下那两人的生死,由他把消息传递到那些人当中,更能激起他们来救的决心。 因此三斩假装信了老鸦子编的谎言,还假意安慰了他数言,忽然就把话题转到徐家湾这个地头的历史上来。 “姚君,这下我想问你,可知道这山头上的军营是如何建造下来的?” 三斩藤枝看着坐在他指挥部会客厅的沙发上渐行显得精神起来,还表现出有所探知的意欲的姚鸦子。 姚鸦子愣了下,看着三斩。“队长,你问这话是何意思,莫非山头的军营有何奇怪事吸引了你?” “确有奇怪之处,但这下你是要回答我的问话,它的历史是如何来的?” “三百多年前就有的这军营,听说起初是这里的守军和城民为防山贼劫匪建起来的,山下的军营是用来防海盗和倭寇的。” 老鸦头说下话就发现面前的倭寇后人的脸色明显阴了下来,他立马忍住了嘴。 “军营里面原本有个地牢,你知道吗?”三斩藤枝沉默了一下说。 “呀?”姚伢子先是惊了下,才道:“真的有个地牢么,我早前听过这个事,还以为是个传说,那个牢里因为闹鬼,很早以前就填了,莫不是皇军发现了这个地牢还在?” “莫非,姚君也相信这世上有鬼?” “信,我怎么不信,没有鬼才怪呢。”姚君一脸诚恐的看着逼视着他的三斩太君,随即别过脸去。 “不久前,我军部的工事建造师有一次对山头的军营进行探查时,在那座古老的议事堂后面的院子的假山当中发现一处封堵很久的石门,工兵破坏那道石门,进到里面的暗道就找到一个古怪的地下暗室,从里面的布置的迹象来看,确是之前用来关押犯人的,那两个与我皇军作对的头号要犯这下就关在那里面,你要不要去看看?” “你不是很想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生是死么!” 见姚鸦子一下犹豫又兴奋,三斩又问道。 “队长,我巴不得这两个死了才好呢,既然你说他们没死,我倒有兴趣见一见他们,说不定能将他们说劝归顺皇军呢。” 三斩藤枝听闻此言,表现出爽朗大笑。“好好,那就随我走一趟,不过你也犯不着跟他们说些什么了,这两个人要没人来救他们,只有等死了。” 往下,老鸦头随三斩大佐走在徐家湾高处的屋巷间,向半里路外的军营走去。 被三斩踢了两脚的老鸦头,只得放弃他装作重伤的模样,稳步的跟在三斩身边。 “姚君,这山头忽然让我感到很古怪的样子,前些天我军巡逻兵在山上林子里击毙几个盗墓贼,看来你们这些人真是饿疯了,连先人的陪葬品都要挖出来变卖,不过他们倒是挖出了些值钱的东西,你说,这山上有没有可能埋着奇珍异宝的坟冢?” 老鸦头看一眼走路和说话都显得那么自然自得的三斩藤枝,这时候他似乎对这山镇地头感到很安全,不知是否有段时日没人来这里偷袭,让他都忘掉了过去发生的危险。 老鸦头这下性格里讨好权势的心眼不由的流露了出来,伸手往山头上一个方向指去。 “三斩大佐,莫非一直没得知这山上一有口大墓么,那是多少年来没人敢打开也打不开的大坟山,主人就是这里开山劈地建城池的土皇帝徐福,传闻里面就埋着无数奇珍异宝,也有好多陪葬的活死人。” 老鸦头这下说着话都禁不住向四下空间窥过一眼,生怕有什么听到他的说话似的。 实际上老鸦头只是很早前隐约听到一些有关那处大坟的传闻,因为漏口的人说这是说不得的事,会遭灭口的,那时徐家湾的人对徐福坟墓的忌讳已是默守成规的事,他也就不会知道更多的消息。 但是老鸦子一直对徐福陵墓怀有很强的好奇心,鬼子占领徐家湾,他做了走狗那时就想过要借侵略者的炮火打开那座多少年没人敢动的坟山,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形景,是否真的会发生惊世之事? “真有这样一口大坟?怎么就没有人告诉过我?”三斩藤枝顺着姚鸦子指的方向望去。“以前我以为那最高处是遍山林包,就是那处比周围高出一头的山林么?” “是的,那最高处的小山包即是徐福的坟墓,可是大得吓人的,你说里面能没有奇珍异宝!?” “要真能挖出奇珍异宝,往后姚君你就是皇军的特别友好顺民,大可跟着我吃香喝辣的。” 这话可把姚鸦子的贪慕权势之心说了上来,他也没想到这回非但没死在鬼子手上,还有可能往后仰仗主子飞黄腾达,不由得飘然的笑了。 他这下完全把本来怀有的恩义抛诸脑后,为了仰人鼻息不惜把救他的人的祖宗给出卖了。 “可是你说那活死人是怎么回事?”三斩藤枝走着忽然回过头来,看着一脸意淫的姚鸦头。 “那不过是传闻,未必是真的,大佐不必顾虑。”老鸦头收回脸上的意容,正色道。 “那你说下什么是活死人?”三斩停下脚步。 “我也不太懂,传说就是死得不断气就被埋了,被人搅动了可能会炸尸变得暴凶的那种。” 老鸦子显得有些尴尬的看着对他唬起脸色的太君。“可是你见过这样的活死人吗?” “没见过!”三斩重又走去。“不过这下我倒可让你见一见另一种模样的活死人,我们先去了那个地牢里,再去那处山包头。” 进入山头的日军营,穿过历来作为军事机议施令的古老堂屋,走到后面的大院子,院子左右两边各有一排有着栏杆走廊的老房子,历来作为营部军官级以上的人的居所和办公场地。 与军务堂相对的是一堵监牢后面的围墙,离得围墙近的是一座有绿竹围绕的假山,约有十丈见方,数丈高,显的是很有年代的老石山,之前从山下海里飞上来的侵掠炮火炸塌了假山的一角,才让日军发现了通往地下的暗门。 这时,假山下的石门外站着两个守岗的鬼子兵,三斩和几个下级挟着老鸦头正走过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地牢 进入石洞顺着地上铺贴的石条往下走,日军已在地洞走道顶上装上电力,灯光照得通亮。 老鸦头跟在三斩身后,被两个鬼子在后面逼着往下走,他感觉走在一个环形的通道里,一直那往下绕着,走了好久,好像足足绕了一个大圈子,眼前才出现一个地下厅室的一角。 从通道出来,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圆环空间出现在眼前,一条丈许宽的走道在高大的石厅边绕过,走道的石壁上开着好几个高大的暗沉的石窟,与走道边上隔离的铁栏栅封了石窟的洞口。 装在石窟间的数盏电灯照不亮石窟里面的黑暗,使得外面的地厅也显得诡秘魅异。 走道的另一边竟是一圈数米宽的水池,池中的水在灯光下也显得黑沉沉的静谧,当中却是一个高出数尺的大圆地台。 地台上从十余米高的地厅顶上下垂着数根手腕粗的铁链,当中有两根正捆着两个奄奄一息的人。 姚老鸦子细看之下,很快认出那两个面目模糊的人体正是他平日里最怕不经意撞见的花二和怪谭。 看着这两个平日里身手高强的人,这下只剩下一口气悬着,姚鸦头的心情倒不知是庆幸还是恻隐,不由的对身边的鬼子们道:“太君,这是要把人活活整死了呢!” “要不你以为他们还有活着的希望么!”太君头子轻蔑的笑了笑,接着说:“姚鸦子,要不你过去问一问他们有没有要活的?只要把他们的组织里的人及藏身处交待出来,我或者会成全他。” 姚鸦子看着那两个离他有十多米,被铁链系立着的人,摇摇头道:“走不到一条道上的人,他们恨不得杀了我,又怎会听我的劝。” “你没说过又怎会知道,人在这时候求生的欲望是最强烈的,没准你说得人心动了,走,过去,只要能把他们在浦滨这一带的组织连根拔掉,你姚鸦子就是皇军最大的功臣。” 三斩藤枝还是抱有幻想,寄望这两个人为了活着有可能出卖自己的灵魂。 绕着圆环地厅的走道有一条跨过圆形水池的铁桥子,看样子是新近焊造出来的,包括绕着水池当中的圆形地台边缘的铁栏杆,都像是日军对这里新近添加的设施。 也许之前走道与圆台之间只是木板或是浮桥相接,也许根本没有连接过。 约三丈宽的水池里的水很有可能是地下暗泉汇过来的水,人走在上面都能感觉到水池里的阴凉幽冷。 经过铁桥走上直径近十米宽的地台,借着栏杆上吊着的数盏白炽灯的暗黄灯光,老鸦头看着那八根厅顶上垂下来黑漆发亮的铁链,他断定这绝不是鬼子所为。 这八根手腕粗的铁链子,应该是与这个奇怪的地厅一起出现在这地下,但当时是为何目的挖出这么大的幽暗的厅洞,这可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难道仅仅是为了关押穷凶极恶的海盗或是山贼? 老鸦头转身望过一眼地厅壁上开出的数个暗洞,洞口都有铁栏栅隔着,似乎又显示之前是用来关押犯人的。 但是八根呈规则分布的铁链子是用来作什么的?莫非是用来拷打犯人的? 就像眼下这两个人的手分别被拷在一头的四条铁链下,他们叉开的双手几近张到最大的宽度,因为每根铁链间的宽度都有近两米,怪谭与花二之间的距离也就隔着三四步。 八根铁链子分成两排,一前一后根根相对,它们从空中垂下来呈一水平在人头高处,末端都有一个大铁钩子,这高度显然不是用来挂住人体的。 “看出什么端倪来没有?”三斩看着满脸呈出狐疑的姚鸦子。 “真是奇怪,这一根根铁链子是用来作什么的呢?” “难道不是用来拷打犯人的么!我看是很适用嘛。” “没这么简单。”老鸦头还是坚持自己的怀疑,这下他看着离得他近的花二,浑身血迹,衣衫破烂,显然是被经过严刑拷问,人已显得昏迷状态。 而一旁的老谭也不外乎如此,也是一副闭目垂头的模样 “他俩还能听见我说话么?”老鸦头不禁问道。 “把他们弄清醒过来。”三斩对一个监守的士兵命令道,士兵从一旁的地上拿过一个铁桶子,往边上的水池里蹲下弯下腰去打上半桶水,站起来转过身就往人身上兜桶泼去。 花二的神志被冷水激醒,他缓然抬起头来,看见眼前出现的人,目光停在姚鸦子脸上。 姚鸦子看见花二的眼神,心里悚然,望向别处说:“我看还是算了吧,他的眼神都要杀了我,能听得进我的说话么!队长,咱还是到上面去转转吧。” “你不照我的话做,是怕这人活下来会要了你的命吧?”三斩队长看着一脸怯弱的人。 “皇军来的时候他就打定主意不要命了,他还打算活么!”姚鸦子看一眼皇军头子,随即显得激动的冲花二喊道:“花老二,不要用这副眼神看我,你有今天完全是你自己找的!打自你拿起枪来跟命运对抗,你就可能会有今天的死法,要不你就接受皇军的劝降,把平日里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们都出卖了,皇军保准会饶你一命。” 花老二只顾死死瞅着姚鸦头,好一下才弱弱发声道:“你靠近些来,我告诉你,他们在那里。” 姚鸦子一下还以为这个垂死的人算是想明白自己的处境,连一旁的三斩藤枝都以为花二要招供,伸手推了一把姚鸦子,道:“听他要说些什么?” “你想明白了?想明白,天就亮了,要不这鬼地方可就算是你的归宿了。”姚老鸦子不由有些激动的向花二靠近。 这下花二猛的抬起下半身,将两条腿一下夹到姚鸦子的脖子上,双脚板互交的夹死,嘴里拼力发出呼吼,看势非要了姚鸦子的命不可。 姚鸦子一下慌了手脚,却只顾得用手掰着花二的腿,要将自己的脖子脱出来。 旁边的三斩赶紧叫身边的手下和士兵上前救下姚鸦子,两个鬼子立马去掰开花二的腿,可一下还真掰不动花二的腿,他还拼力呼喝着,要死命夹断姚老鸦的气。 花二的吼叫声在高大的地下厅室传开去,进到那数个更为暗沉的洞穴中,竟然引出了回响声,好像里面有好多声音跟着他呼叫,四向传了出来,一下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事实从花二喊出的声音可听出他已拼不出多大力气,要不凭他往日的身手,早把姚鸦头的脖颈子给扭断。 三斩藤枝的一个手下从身上的枪套里抽出手枪,用枪尾部朝花二的头上猛砸两下,似乎已拼尽剩余气力的花二这才昏死过去,只凭铁链吊着他的双手垂软下身来。 从险命中逃过一劫的姚鸦头,倒腿几步滩坐在地上,抚着脖子喘着气道:“花老二,真有你的,可我老鸦头就是比你命硬,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三斩藤枝这下注意到另两根铁链系着的老谭,还是那样只顾闭目垂头,不知刚才发生的事他是否听闻到? 可三斩却不敢冒然靠近看着失去神志的怪谭,只怕突然间这人又换了一副模样,使出什么狠招来要他的命。 “果然不是一般人,我都这样吊了你们三天三夜,居然还能反击,给我再吊他们三天。”随即三斩对一名随行的军医道:“你留意着,人断了气,我拿你问罪。” 军医显得为难又无奈,道:“队长,为何不让他们死了作罢?” 队长向铁桥子走去。“还没达到我的目的,人不能死。”跟着看一眼地上爬起来的老鸦头。“你的懂了?出去传口风,可别说他们死了,不然先死的是你。” 老鸦头除了点头,也只顾得着咳嗽,心里恨不得赶紧离开这暗沉阴森的地下厅室。 三斩环顾偌大的黑暗厅洞,问身边一个手下:“查清楚这数个洞穴里究竟有什么了吗?” “这七个洞中长短不一,里面高低也不相等,这阵子工兵在里面除了挖出很多人体骨骼,再也找不出那里可疑的地方,也许当时真的只是作为地牢来关押犯人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盯哨 “姚鸦子,要你以为这个地牢不是用来关押囚者的,那它当初的用途是什么呢?”走过架在环形水池上的铁桥,三斩藤枝回头看了眼后面跟着的老头。 姚鸦子不知是不是刚才脑袋被挟得缺氧,他努力追索他五十几年来的记忆,还是想不起与这个地牢有关的更多传闻,只是听说徐家湾山头的军营有个地牢,很久以前因为闹鬼被封了,而且他这个年代活着的人都不知道地牢的入口在那里? 不过这下眼前,他身处这个地牢当中,想到徐家湾最早的先人是屯军卫海起家,最早期都干了些什么,可不仅是防贼戍边这么简单。 老鸦头走到环形走道上,禁不住往一旁的大洞窟里瞅进去,但见里面灯影照不见暗黑,好不幽深的样子。 洞口边上的灯光漏进去,只见地上潮湿发沤,散落着一些朽木和断砖碎石,除此之外,到处是鬼子新近走过留下的鞋印。 洞口里面的石壁上,隐见一道道比石色更深的印?,又或者是刀削斧劈过的痕迹,这些深色的痕迹和刀削斧劈的涂改,或者是当时这洞里发生过什么样的抗诉和抵制遗落下来的? 老鸦头环顾一眼绕着地厅开出的七个大小不一的石洞口,唯独是从地上下来的地道口这处石壁没有洞口,偏偏最大和最小的洞口都靠着地道入口的两边上,这是出于何种意图而造的呢? “姚君,要不把你留下在这里,你好详细研究一番这处地洞的秘密所在,只要找出对我皇军有价值的东西,你的功劳大大的。” 三斩的话让陷入细思的姚老鸦吓了个醒神,他赶紧摆手,向地道入口走去。“太君,我出去外面为你找寻更多有关这此地牢的消息,我能行的,要我认为这处地牢不过是个幌子,它的真正原因得花人力去探寻。” 老鸦头回头望了一眼水池当中垂挂着的数根铁链,是那么整齐地吊在圆环地台上方,它们当时是用来作什么的呢? 出到地面上,在三斩的意向下,半个日军小队护着坐三轮摩托车的卡斗上的三斩和坐后座上的姚鸦子,向着山头顶处的徐家陵园而去。 同时还有半个小队的日军向路上周边的林间和坟岭散了过去警查,此举是为防范有抵抗者趁此时过来偷袭最高指挥官。 路上,三斩藤枝对姚老鸦有所交托,叫他往后专门找出此处山头玄秘所在的有价值的线索,为皇军办好事,不要对皇军有二心,不然就把他埋在刚才那个地厅的某个暗洞里,让他跟里面的鬼魂作伴。 这话可把坐摩托后座上吹着山风的老鸦头吓得身体凉嗖嗖的,他竟觉得自己到处受人驱压,身不由己又命悬一线,真恨不得这里的侵略者和抵抗者都同归于尽了才好呢。 其实在姚鸦子进入到日军在徐家湾的指挥部之前,他的行踪就已经被人盯紧。 此刻,在山镇最末顶的一条横巷子的边上的几处房屋当中,有一户比周围的房子高出一头的上了年头的老屋楼,最早时这处是个茶楼,是经山那边来往的路人的歇脚处。 茶楼的二层房子向着那个大坟山头的方向是个吊脚楼,当时坐在那里喝茶的人可以清楚望见山林的风景,包括远处那最高的山包树林里的人影迹象。 不过此时,这家茶楼上的吊脚楼已塌了半边屋顶,塌下来的屋顶压住了吊脚楼的大部份窗户和木板墙裙,只剩小部份窗口还呈现在人去屋空的废墟中。 就是这个窗口里面的屋子里,三个人趴藏在散乱家当什物遮掩的楼板上,望在外面不远处的山林路上,一队日军奔过,护着两辆三轮车而去。 也就只过一年的时间,巷口几户丢荒了的人家周遭已长满杂树野草,就连两边屋檐下的路上的青石板缝间也显得生机盎然。 路上不远处走出两个横着三八大盖巡视着走来的鬼子兵,两人警惕的望着远近,一边用枪刺挑拔着路上挡着去路的杂草或人家散掉在路上的家什杂物。 徐家湾昔日生息繁闹的城垒,打自炮火从海上轰上来之后,就不可逆转的荒废颓败下来。 “这老鸦头看来是狗改不掉吃屎,他一定是给鬼子?腚子说出他们感兴趣的事,要不怎会这当下风火的往山头上去?” 藏在破屋楼上的三个人当中,麻生蹲在木楼板上一张倒下的破桌子后,望着前面屋顶塌下压掉一半窗墙余下的窗洞穿出去的视野下经过的二十多人的日军。 “他娘的,他不会是把我老祖宗的坟山头的事说给鬼子知道了吧?”趴木楼板上的徐三晚一下撑起半个身子,向着窗口子外面的人影。 “这是鬼子迟早要知道的事。”坐在一旁用块布帘挡着身体的李连长伸手按下徐三晚。“朝这方向准是奔你家陵园的山头去了。” “那老鸦子莫非从鬼子那里听到什么怪异的事?要不不会这时候把你家老祖的事给说出来,他可别忘了除了鬼子,咱也能随时要他的命。”李连长跟着又说了句。 “这得往下立马拿住姚老鸦,问清楚他知道了些什么?”徐三晚看一眼麻生。“你说这老鬼能知道咱家先人多少事?” 麻生看着徐三晚好一下,道:“我以前约模听老辈人说过,姚鸦子的爷爷是逃荒过来进了军营做牵马伺卒的,因心眼儿滑,嘴皮子好使,有机会讨得你祖爷水师协营参将的好感,很快取得你祖爷的信任,后来做了他的随身管事,能随时出入军营和你徐家,再后来便传出私通协营参将妾侍那档子事....” “得!别扯这些没用的。”徐三晚打断麻生的话。“这些事我知道,我祖爷最后念及姚鸦子的爷在一次出行路上舍命为他吸吮出被毒蛇咬的伤口毒,不但没要人的命,还把他的填房配给了人放了人一条生路,我这下想知道的是姚鸦子知不知道那座大坟头的事?” “他应是略有耳闻的,但实际上那座坟头里有什么,现下活着的人没有一个清楚的,只怕那姚鸦子跟鬼子乱扯一通说里面埋了多少宝物才引起鬼子的兴致。” “那往下鬼子是要开那座大坟了?徐家到我这里咋就这么倒霉呢!家没了,又让人挖祖坟。”徐三晚瞪红了双眼,却又感到自己的弱小无力。 “你说鬼子能炸得开那座墓么?”见麻生不作声,李连长问道。 “鬼子有的是炸药,真要炸开,总有破绽的。”麻生应道:“要我觉得这事顺其自然吧,没准这真是命数。” “放你娘的狗屁!”三晚冲麻生吼了句,接着腾起身来往楼下去。“我这下就去杀了三斩。” 李连长当下看着三晚。“你不会来真的吧?你真能杀了他,我这条命给你搭上。” “别呀,这下救人要紧,不好闹乱子的。”麻生劝道。 “有鬼子过来了!”这下下面屋外放风的高飞出现在楼梯下面,看着下木楼梯的徐三晚。 “来了正好,我正好需要鬼子身上的皮。”三晚往杂草丛生的屋外扫过一眼,他心里已想到这下要去接近三斩藤枝的法子。 “偷偷干掉这两个,不要响出枪声来,外面的林子里还有鬼子的。”李连长在楼下屋里靠着窗边的墙壁,看着路上搜索过来的鬼子兵。 两日军士兵走近这家看样子古色古香却破败荒弃的二层小茶楼,忽听里面一声疑似女人的惊叫,还传出楼板走动的声音,便打醒精神要往屋里看个究竟。 “有女人?”两鬼子当中一个看了眼自己的同伴。 “哟西!”另一个也一脸精神,在这四下荒寂之境,突然听见一声女人喊叫,竟也不由的意想了。 不料,两人刚走上屋檐下的两层台阶,往门里探头,歪倒的门扉下突然有人闪出来,抄住头一个鬼子手上的步枪,顺势拉进屋里,一个扫腿将人扫倒地上。 另一边门角处闪出来的人将手头握着的青砖块,飞快拍在跌倒要爬起来的鬼子头上。 身后的鬼子见突遭袭击,下意识举起手头的枪向着离得最近的人,那知之前就从屋里翻窗而出的人,箭步冲到门口飞起大脚将他踹倒进屋里。 拿板砖的人跟着起手又是一砖块拍在另一个头上。 第一百五十七章 惊疑 “要我估摸那姚鸦子一定是遇上什么古怪的事情,才会带鬼子上我家陵园去的。” 徐三晚将从鬼子身上扒下来的制服穿到自己身上,束着腰带挎上弹包,转过身对倒在屋堂地上只剩下一条包裆布的鬼子兵的小腿踏上脚下的翻毛皮鞋,狠狠地揉踩着。 “我也是这么觉着,他姚鸦子不会忘了咱是要他去打探消息的,他这下旁生枝节是想要找死呢?” 李连长站在一旁的门角处往外面瞄了眼,转头朝向还躺地上昏迷不醒的鬼子,看着他正被人狠踩着小腿。 另一旁高飞正把一个同样被脱得只剩布块的鬼子兵用绳子扎起来,这人因蛮抗挣扎,嘴里被塞了团干草。 麻生躲在另一边屋后的窗户旁往外面扫视着,从他的方向出去,房屋隔过一小遍空地就是山林。 被用力踩着腿肚的鬼子不知是真昏死还是假昏死,最后顶不住痛的哀叫出声,向他眼前的人求饶。 高飞一边捡起地上日军的制服穿上,一边对惊慌的鬼子兵用日语道:“说,你叫什么名字,是那个队部的,长官是谁?” 鬼子兵三十出头的人,脸上的惊惧却掩不住神色透出来的冷静,他回答了高飞的问话,跟着求人放他一命,说自己是被逼从军,一直没杀过人,只想活着回去和家人团聚。 徐三晚从这人的手势和表情也约模听懂了些日语,却用步枪上的刺刀在人脸前比划,对高飞说:“问他知不知道被抓来的人关押在那里?” 日军从高飞的言语中听出他们要打探的是从浦滨抓来的人关在那里,忙说:“关着关着,人没死,在军营的监牢里,你们赶快去救,晚了就来不及了。” 往下问到关在监牢的那个位置,小鬼子张口就来,都不带一点思索的,却让人怀疑他是在瞎扯。 “我料这鬼子是在撒谎,他可能也不知道他们关在那里,这得咱进到鬼子军营里去查才行。” 徐三晚听了高飞翻译,觉得三斩藤枝不会将怪谭和花二关在一个普通牢房,他发现眼前的日军眼神里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当下恼怒得飞脚冲那人的脸面重重踢了过去,小鬼子就势被掀翻在地又晕了过去。 “装死呢,我就了你。”手握枪刺的三晚趋上一步,将枪刺扎入那人的心脏,这下那人猛的睁开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态瞪着眼前人。 “这下回家了吧,你也不用等着投降的那一天了。”徐三晚捂紧手头的刺刀,看着人的样子抽搐起来。 一旁另一个小鬼子这回倒也吓傻了眼,连在地的三人看见徐三晚的狠劲也不由的呆了下。 一时恼怒气急之下,他又手刃另一个敌人,眼都不带眨一下的,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疯狂。 “你这下真要去干三斩藤枝么?” 看着徐三晚和高飞要往门外出去,把鬼子尸体拖到茶楼的柜台下掩藏的李连长问道。 “我过去给三斩放些枪子,要让他知道挖人祖坟,必遭报应。”徐三晚回过头来。 “这下闹事好吗?我兄弟还不知是死是活,当下想办法救他们要紧,别起乱子。”拖着另一条鬼子的尸体向后厨转移的麻生停下手脚来。 “或者他说的对,我们当下力量有限,别让鬼子对咱们提高警戒。”李四弟看一眼麻生,又看向扮作日军的徐三晚。 徐三晚看着劝告他的人,亢奋的神情变得缓下来,沉默了一下,才道:“那我过去瞅一眼总行吧。” 出到外面的林子里,向着那一撮最高的山顶走去,徐三晚抬头,目光穿过树身梢叶,望着天空投下斑驳的光点,悲叹道:“这样的日子有到头的一天么?或者咱能看到它消失的时候么?” “战斗才刚打响,这时候没有什么比勇气和信念更能支撑我们了。”高飞踩着地上的落叶走着,他看见远处丛林间,随风散落的片片黄叶,内心竟生出凛然。 三斩藤枝进入到徐家的陵园,头一眼看见那座高大的山坟,竟是莫可名状的晕眩了一下,差点没站稳,幸得身旁的下属及时护了他一把。 “队长阁下,你感到什么异样了么?”老鸦头在一旁神色紧张的看着。 三斩藤枝好一下才回过神来,抖了下头道:“我也算游历过不少中国的古迹皇陵,可从没见过如此怪异的坟墓,它头上那个瓦亭子是做什么的?还有周围的石塔,这么个大土堆上生长得葱郁的树草,这些都有何意图么?” 老鸦头这下心思狡诈的想了下,说道:“奇怪吧?这就说明它的非等寻常!下面必埋有宝物,没准是世间稀有。” 这老家伙对这座数百年来无人动过的山头真是动了要一探究竟的心,他就想着这徐家湾能闹出件惊世之事来,这下多想鬼子立马拉炮来轰这座山坟,看看到底有没有奇事发生? “大佐,不妨移步近去,看看这山坟有多大和多坚实。”老鸦头跟着诱导一句。 跟着日军头子和狗腿子头一并踏上山坟的环型挡堤,踩在沉稳坚固的大石条上,三斩问他的部下:“联部的炮弹能轰炸得开这座大土包么?” 部下抬头望着大型山包的高处,道:“队长,要我以为炮火未必能造成破坏性打击,要对其破洞,炸药会更有效。” “那就去拉炸药来轰它!”三斩把手一挥。 “可是爆破炸药的前提是要挖洞钻坑才能发挥作用,这当下山坟四周找不到一处坑洞。”日军的工事指挥官回应道。 “快调工兵过来呀!还用我教你么!”三斩发威倒是比山下芥木斯文多了,他只是提高了嗓子。 “系!”工事头子应得一声,便转身传令手下回去军营拉一个班的工兵过来,又命另一个人快速下山向码头的军火仓库调来炸药包。 老鸦头这时眼见鬼子一股作气要开山坟的架势,他反倒而有些不坦定了,心神作祟的向周围的山林望过一眼,但见四下悄静,山风低缓,恒古的苍凉从林木间透空而来。 千年以来流传下来怪异奇诞之事,怎会不能让他这下心生惊疑。 “队长,天咋好像阴了下来?”老鸦头的望着云遮日头的天空。 “你是要吓唬我么?”三斩对狗腿子怒起面色。“以为我会触犯阴灵招来祸事?当我弱智呢,历史上你支那人皇亲贵族的陵墓被挖掘盗空的可少,眼前这名不经传的坟主还能起异生怪来对付我么,你这个胆小鬼。” 老鸦头一下被威震得哑而无言,他只得附和的点着头,说:“皇军威武,神鬼避让。” 老鸦头这下又不由的向山林下方望去,视线过去是陵园入口的来路,那里路上隔一小段路站着些个警备的士兵。 忽然,老鸦头发现通往徐福陵墓的土路拐弯处站着两个鬼子兵,正与他对视,也就离得数十米的样子,当中一个正以双手作举枪样子向他瞄准,随即还两手抬了一下,显然是对他放了一枪。 老鸦头不由心神一紧,定睛细看下,面色大变。 第一百五十八章 挖祖坟 扮作鬼子兵的两人,通过高飞与把守陵园周围的日军对话,顺利进入到大山坟的正前下方。 徐三晚向着站山坟边挡堤上的老鸦头作出一个打枪的动作,此举让老鸦头注意到了他。 老鸦头咋一发现威协他去日军那里探查被俘者下落的人出现在眼前,心头还真惊吓了。 他甚至想到要向日军揭示抵抗者混进了队伍当中,但转念一想,他本是个腹背受敌的人,当下要态度鲜明地站在那一边,他都难免小命难保,便压住了冲动。 老鸦头观察到三少爷的神色很明显是恼怒他带鬼子来挖他家祖坟,但这下已经骑虎难下了,也只得无奈地向人摆了摆头,只怪自己巴结过头了。 老鸦头这下想劝三斩藤枝不要开坟,但也无计可施,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发现先前阴了一阵的天空,却又放晴了,只得看向徐三晚的方向现个苦笑。 “瞧这架势,三斩藤枝这下是要开你家山坟了。”佯作在附近警哨的高飞望见远处奔来的一小队日军,他们有的骑着自行车,车后座上搭着锄头铲子和竹篓。 徐三晚目光凝视着上方山坟边的日军最高指挥官,握紧着手头的三八步枪,作势就要举起来。 高飞只顾看着他,不言不动。 “莫不是你徐福今儿真要撂日本鬼子手上了?你要有灵倒是显个气势出来瞧瞧啊,料你也没这本事,你就只管瞅着看鬼子怎么把你煞废苦心造出来的窝给翻过来吧,到这会没人保得住你了。” 徐三晚一下心绪悲苦的放弃要举枪杀三斩藤枝的举动,他知道只要他一举起枪,周围的鬼子军士就会发现他的异样,他没能瞄准三斩,对方已经采取防备,他自己也势没有逃得脱的可能。 “要我看这座神秘的山坟,鬼子一时半会也未必能破得开,咱不如先看情况如何,寻找时机将三斩一枪毙命。” 高飞道出这下的权宜之计。 “再说当下最着紧的不是杀三斩,是要找到老谭和老二救他们出来,算了,咱威震这山这海数百年的徐家算是败个精光了,我认了。” 徐三晚看着一队工兵拿着铲子锄头和竹篓奔进陵园,向着大山坟过来。 山坟这边,老鸦头也看着工兵的匆匆而来,他还不无忧虑的问三斩道:“大佐,您真的要这就打开这座山坟,是不是草率了?” “那你若要如何?”大佐不耐烦地看着这位一向胆小怕事的汉奸走狗。 “要不要先择个黄道吉日?或请道师来做场法事先?不然杀几条狗来淋一淋周围也好呀。” 这么一说,倒让三斩吓得一跳,好像他想起什么类似之事,但这下他既令已出,行动已赴,又岂能让人一句言语给吓退了,气得就要抬脚踹老鸦头。 “不,不,马上开挖,皇军威武,神鬼避让。”老鸦头从石条上跳下地面。 其时,天色已近黄昏,日头偏西的光芒映过来,徐福的大坟山显得一半亮一半暗,头顶上的丹炉上的铁铸瓦亭子,被雷电劈得遛光处,还闪着一袭金光,仿佛暗示着其下神秘不可测。 日军的工事师和探测员爬到山坟顶上的石造形练丹炉往孔洞里窥查,下来向大佐报告说,大炉子下面是个数个立方大小的石池子,只查见些钱眼大的细小孔洞,很可能是泄水用的,石池材质很坚硬,从顶上爆破的难度大,建议不妨从半山开洞埋炸药或更能击中其要害。 大佐接受了工事师的建议,于是工兵们就选择亮光处的半山地,风风火火的挥铲劈锄,对这座数百年无人敢动的大山坟开膛破肚。 直径三十多米高有十多米形同一个小山包的土坟,生长满杂树野草的表面的土层并不坚实,十多个工兵轮批上阵,一阵子便挖出一个陷坑。 陷坑大到可容进三几个工兵的活动,其中有人不停从里面抬出竹篓装着的泥土。 这时,从山下调上来的炸药也由鬼子的三轮摩托车驭了过来,堆在护堤石条上,准备派上用场。 与三斩大佐一同站在人堆中的老鸦头望着眼前这座传得无人敢提其诡秘的坟头,就这么被人轻易开了破口,他不由生出困惑,这莫不过是一大堆泥土筑起来的坟包,并无世人传说的那么可怕诡异? 老鸦头还时不时转头望一眼站在下方以警戒为由的伪装者,见那两个人并不有所行动,料想他们也是来看个究竟的吧,量他两个人也不敢拿周围数十个之多的鬼子兵怎么样,除非是自杀式袭击。 徐三晚和高飞确是一直那么观看着,他们知道要接近以三斩为核心的人群,肯定得先遭到盘问事由,因为在他们前后左右的地方还有些人数不少的鬼子兵的,都是警哨的,没理由往前凑。 这时,余辉残阳下,那个挖出来的陷坑里突然传出一阵痛苦的叫喊声,还隐见一些白烟从里面冒出来。 见此状,坟山下的人都聚神看去,但见那陷坑下一下钻出三两工兵,挥舞着手脚作痛苦状,他们身上的衣物正冒着白烟,有的已燃起明火。 在余辉的映射下,一个工兵身上腾地发出一团火焰,很快将其身上的衣物燃烧起来,他哀号着就势翻下土山,将身上未燃烧处的泥粉顺带抖向经过的工兵身上。 身上被沾上黄白色泥粉的鬼子兵发现自己的衣物也跟着烧穿,粉沫熔到身上的皮肤,也痛得叫嚷逃避。 一个燃着火势的工兵向山下的人群处疯跑狂撞下来,给反应及时的军士开枪击倒在众人面前。 “这是为何?快查明情况。”三斩向身边的人叫道,自己倒退身往山外离开。 十多个处在半山包上下的工兵这下乱作一团,有的就地打滚,有的远离坑洞避开,那数个从坑洞里出来的人都先后被火烧死,要不是指挥官命人扑火,山包上的野草杂树都会跟燃起大火。 “鬼子挖到白磷层了!他娘的,以为这么容易就动得了咱老祖宗。”在下方看着这突然生出的情状的徐三晚这下有些解气。 “你说往下还会挖到什么致命的东西?”高飞问道。 “谁知道,甭管挖到什么,离挖到鬼魂还远呢。”徐三晚望着两个鬼子兵小心翼翼的向那坑陷靠过去。 经工兵查探,他们之前确是挖到了地下掩埋的黄白磷粉层,这种物质遇温见光就会燃烧,才会造成工兵引火烧身。 三斩藤枝气得大骂以前的支那人大大的坏,这时他见挖出来的坑洞已够爆破的条件,便命爆破兵往坑里放炸药,要将这座大山坟炸塌。 这会儿老鸦头已是胆颤心惊,他已不敢信鬼子能轻易把这座山坟炸开洞口来,但他又不能远离此地,便大着胆子请求三斩缓一缓再作行动,给人甩腿踢了一脚,只得安静下来。 鬼子兵把数个炸药包绑到一处扔下坑陷里头,跟着将引爆炸药的引信拉到下方,用火柴点燃,烧着的引绳冒着火烟快速向那个坑陷里烧去。 坟山下的日军一同向着不远处避开。 在将近暗下来的天色下,巨大的爆炸声在山坟上响起,伴随着烈火从坑洞窜出,爆破轰起的泥土尘粉向着山坟上空飞袭开去,火药的烟雾,还有粉尘浓烟一下掩盖在周围大遍空中。 浓烟火气的空中,大量的粉烟向着下方徐徐降落。 日军人群中,很多人注意着那个不远处山坟上的坑洞会出现什么?还没待浓烟火气从那坑陷中散开,指挥官便命人靠近去看个究竟。 最先走到山坟边的数个日军在空中降落的烟尘中,突然的一个个举止怪异,作痛苦状,呼吸困难的相继倒在地上,有人跌在地上还不住的抽搐。 一阵风吹过,烟雾向着日军的人群掩来,处在前头的人又现怪状的倒地。 这使得人群一下慌起来,当中有人悟醒过来,对三斩藤枝叫道:“烟雾中有剧毒,这山坟下埋了剧毒粉沫,遇到空气便会生出气体!大佐快离开这里。” 一下所有人都慌得向陵园外奔去,跑在人群中的老鸦头,看见原先在下方路边警戒的两个鬼子兵还站在原地,他们目视着由数人护着的三斩大佐离他们越来越近。 第一百五十九章 活下去 “不要找死!”老鸦头冲握紧三八大盖对跑来的人群中某人物怒目圆睁的徐三晚喊道。“我见着他们俩个了,我知道人在那里。”看见徐三晚转头向他望来,老鸦头又用当地乡言叫了一句。 两面三刀的老鸦头又对日军的抵抗者献上情报,不过他这时确实是对徐三晚有所歉疚,不想曾经与他爷孙三代恩怨纠缠的徐家最后一个男丁这下也断送了性命。 徐三晚听得老鸦头的话,又一次记挂起花二和老谭的性命,他看着日军乱轰轰从身边经过,比他高出一头身材魁梧的三斩藤枝挟在人群中,也知道自己的意欲未免狂妄,便松下紧绷的精神。 三斩经过时还看了眼只隔几步处站着的两个士兵,只觉得他们真是敬从命令,临危不乱。 日军聚众退开爆炸的烟硝尘雾散开可能波及的范围,没有人敢再向大山坟靠近,烟雾隔在山坟的周围空中,迟迟未散尽。 “建筑这座大坟包的人可真是狡猾得很,居然懂得用毒气来设防,这里有没有懂毒气的,快去查明这是什么物体?”退至安全处的三斩对周围的手下喊道。 “此举更加暗示这坟山下埋有重要价值的财宝。”工事指挥官对三斩道:“如能将下面之物归您所有,大佐今后可就飞黄腾达了,定会成为天皇身边的红人!” 一听此话,三斩这条老狐狸并不是欣喜欲狂,却反而多了个心眼的瞟了眼身边的人。 三斩藤枝忽然怀疑身边的人是否忠心于他,如果这座山坟破开了,里面真埋有无数财宝,这些人会不会为了利益而起杀心? 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只有自己的贪念才是主宰,这些人要是得不到好处,必会对其主人起杀心,然后分成潜逃回国。 三斩藤枝想到这一点,却担心起这座山坟开了之后,往下会发生的事情他控制不了,一下更没了开这座坟的冲动。 “快想法子去看看那坑洞炸开口了没有?”三斩指了下那山包上还散出烟气的陷坑。 工兵从带来的器械包里找到防毒面罩戴上,冒着有可能被气体要命的危险,进到那个爆炸过后的陷坑。 这时,另有士兵将之前被有毒气体毒倒的人体抬到人群处,人们发现这些尸体的面部乌青,神经胀起,五官扭曲,明显是吸入剧毒物质所致,可见山坟下埋的不止白磷,还有可在空气中扩散的剧毒粉沫,侵入呼吸道可让人在短时间内窒息毙命。 探洞的工兵从陷坑返回,向指挥官报告并没有炸出洞口,土壤下遇到一层非常坚硬且光滑的物质,像是矿物砂和植物浆混合而成的保护层,现有的炸药包的爆拆力对其起不了有效作用。 听得此话,三斩藤枝倒是安下了心来,他更担心的是草率之下破开这座坟,会不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这祸有可能来自于他自己人。 于是他便和工事师商议,得先探清山坟的保护结构,再制定方案行动,挖坟的事只能择日再作进行。 三斩只能悻悻离开徐陵而回。 再说,三斩藤枝和老鸦头之前离开军营的地牢里,负责续着老谭和花二性命的军医,用药水简单清理他们身上的伤口,这些天这名日军医已不止三两次为这两人身上的伤口作处理,甚至偷偷给他们身上输过液。 但他知道这两人再这么被拷打下去,他也只能回天乏术。 然后军医命手下把两人从悬吊的铁链子上解下来,将他们拖过水池子的铁桥,关进地牢边的某处洞穴中,命两个卫兵在铁栏外把守着。 石洞中借着外面映进来的灯光,谭世夫从干草堆上缓缓撑起身子靠着石壁,他看见身边的花二仍躺在草铺上昏迷不醒。 老谭困难的吁出一胀痛的闷气,咳出带血丝的淤痰,顿感浑身虚软,他往左边看见铁栏外的过道,水池和池当中的地台,还有面对着他站岗的鬼子兵,往右边看去却是幽黑的洞穴,里头似是深不可测的样子。 抬头看见离他至少两丈以上的洞壁顶,灯光下隐隐泛出一道道斧劈钎凿的痕迹,他茫然的叹了口气。 心头闪念的想起他之前刚寻着确凿的消息,以为就要看到他的女人出现在眼前,却不料眼前坠进这黑暗的石洞中,命悬一线,挣扎不得。 命运的残酷,让他不得不又一次死心。 就在老谭虚弱得昏睡过去之际,突然一声不知从何处透空而来的轰隆之响幽幽震醒了他。 他睁开眼,看着洞中的黑暗幽沉,感觉好像还有余响在这洞厅里回声,看向铁门外的鬼子兵,那两人也在望着厅洞四处,一副纳闷的样子。 “你醒了。”老谭发现躺身边草堆上的花二迷糊的睁开眼睛,他顿时转移了注意力。 醒过来的花二缓了好一下劲,才向老谭伸出一只手,老谭拉着他的手,护他撑起身子,一同靠在石壁上。 “咱没死呢,老谭。”花二缓过气来,带着丝笑意道。 “活下去,甭管多绝望多痛苦。” “只要没死,咱得跟鬼子算账。”花二目光呆滞的看了眼老谭。 老谭弱弱的道:“我师父是个道家人,记得我最早拜在他门下,有三年,他没传我一招半式,每天驱我做重活累活,到晚上就要我练打坐或站立,闭气修神,后来我知道这是道家气功的一门必修课,师父教会我气定神闲,养身护体的诀窍,后来助我闯过几次生死考验的关头,这回你得学着我的方法给自己挺下去。” “以前我总见你在自家门前就着一盏灯一盅茶一躺就半个晚上,想来也是在练内气吧,可咱练的是硬气功,就怕自己没有那心劲定得住杂念。” “这时候除了生死,你还会有何杂念,跟着我,意守丹田,运气聚胸。。。。”老谭坐直身子靠着石壁。 往下站在石洞铁门外的两个鬼子兵,见洞里的人怪异的定定坐靠在那里,其中一个鬼子兵约模也懂得这是一种要运气调息,冶理内力的行为,却不由嘲笑道:“这两个是嫌被打得不够么。” 当天晚上,在徐家湾某一处巷子的一家房屋里,在路上把老鸦头押进来的徐三晚气愤难平的冲只管为自个伸辩的老鸦头叱道:“要不是见留着你还有用,我这下就送你去见我家老祖宗,你他娘的教人挖祖坟的事你都敢做!还是挖我徐家的祖坟,也不想想你爷孙三代是怎么过来的!你咋这么没心没肺呢!” “三少爷别怪我,我也不想干这被人骂得狗血淋头的事,可你知道么,鬼子找到了军营里头以前的那个地牢!” 原本就在屋里候着的麻生和李连长都看着老鸦头,站在屋门外看风的高飞这下也回身往门缝里看了一眼。 徐三晚更是靠近去揪住老鸦头的衣襟:“真有个地牢!?我以前听说过这事,我爹说过那入口早二百多年前就被填平了,没人知道在那里,鬼子是怎么知道的?” “填个屁,没人知道在那里就对了,但它一直就在那里,就藏在老营房场坪边上那座假山当中,是海上打上来的炮火把它炸出来让鬼子发现了。” 老鸦头拨开人的手,往一张椅子上坐下,脱下头上的帽子扇着身上的热汗,又冲人说道:“鬼子把他们俩个就囚在那下面,人都打得快不成样了,眼见是没几天活的。” 这话让麻生一旁冲过来一把将姚老鸦头提起来。“你这可是真话?莫要骗人!” “我要真骗人就不得好死!”老鸦子又一次拨开人的手,又要往椅子上坐下,却给人一脚将椅子踢掉,他无奈又好气接着道:“是,我知道,往日里你们都恨不得我死,可我老鸦头还念着自己是个中国人,怎么可能把路走绝了,你们就信我一次,赶紧去救人,要不可就不成活的。” 第一百六十章 当夜 之后,徐三晚眼着老鸦头出到屋外,看着他的身影走进巷子的黑暗处,徐三晚还是忍不住冲老鸦头说道:“当心点,夜煞黑的,可别让谁认出了你来。” “保管头也不抬的。”老鸦头躬着身子消失在黑暗中。 几个人去了以前藏粮的地方拿了两包米和一些海产干货,跟着回到那个屋檐子下的地下藏室,跟里面的一些人说起花二和老谭的下落。 “这个姚老鸦说的话可信吗?会不会是鬼子要他转达给我们的一个陷井?”坐在大通铺上披着件衣服,把玩着一块怀表的伍峰说。 他这下看样子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人比以前瘦了一圈,头发更长了。 坐在铺沿边的徐三晚说:“要我认为他老鸦头应是见到了老谭和老二,至于鬼子让他知道这件事,多半是想通过他的口风引咱们去救人的,鬼子知道我们人不多了,更想乘此机会灭掉我们。” “那咱们是救还是不救?眼下这些人力,都顶不上鬼子一个班的。”坐在暗处抱着支狙击步枪的方华看着眼前的人。 “救!肯定得救,瞧你这话说的,人少就不救了!?”麻生蹲在地上扭头看一下眼方华,看得出他内心很焦燥,尤其担心花二的生死。 “得想法子怎么救,冒然去救,我们都搭进去了也救不了人。”伍峰看一眼麻生。“鬼子就想把我们的人引进去。” “那咱们倒是想个法子呀,没听那老鸦头说,人活不了几天的。”麻生从地上站起来,语气显然大了好多。 “你这下着急有啥用!”徐三晚冲麻生道:“你要打得过军营里的数百鬼子兵,那我这就跟你去救人。” 停顿了一下,徐三晚继续说:“要我说一时半会还真救不了他们,鬼子怕的不是咱闯进去,是怕咱不敢闯进去,你也别听那老鸦头说的话,鬼子真想要他两个的命,还能拖过这些天,还不是想要咱们更多人的命。” “想个法子吧。”坐在角落的李连长说:“无论什么法子,用得上人的,我冲在头里,不然我对不住唐旅临别时交给我的任务。” “那军营里的环境是怎么样的?这里谁进去过?”众人当中一个队员问道。 “十年前我大哥还握着这里的军权,那时我经常进去玩,那座假山就堆在旧时的校场尽处,校场唯一的通道是那个议事大厅,它原本是个大大的亭盖子,前后都是敞开的,两边才是文房和案房,跟着一直连到假山那头就是营房和官长的起居所,中间的操场就是个小校场。” 徐三晚抬起头来看众人一眼又接着说:“国军接收这里之后,把亭盖改成了办公室,前后隔了门墙,里面的营房都留作物资仓库或是改作级别大的正副团的住处,假山的后面原来就是监狱的围墙,靠围墙的一排瓦房被鬼子拆了建成一排平顶房,上面可以走人,还在靠军营外围的一侧建了岗楼,这样看来咱们要摸进重重包围的假山处,确是非常困难。” 一下众人都有些沉默,唯得麻生像按捺不住的干瞪眼。 “一定得想个办法,首先得摸清假山周围的情况,再作计划。”伍峰经过一次性命之劫,好像比以前更冷静多了。 “那得等到啥时候?”麻生忍不住开口。 “明天我就想办法混进去探查鬼子的布防。”这时还穿着鬼子制服的高飞说道。 “你不是通晓徐家祖上的事的,这下咋不说说那个地牢是啥形景?”伍峰看着麻生。 “地牢我真没听说过。”麻生这下倒有点冷静。“刚才听那老鸦头说下面是个硕大的厅洞,周围还有数个暗洞,而且厅洞地面有个大水池子,池子当中的地台上空还悬着四根铁链子,那是用来干啥的,我真没听说过,要让我猜,它没准跟那座大山坟是同一个时期挖的,至于它作用是什么,我可猜不出来。” 麻生说完瞟了徐家三少爷一眼。 “我也想不出来,不过这些日子我越想越觉得当年徐福和他儿子出兵海上,打劫海上的贸易商船或是附近的海盗,没准真夺了好多金银珠宝,不然那来的钱资耗那人力物力和时间来建山坟和地牢,没准这地牢下面现在还埋着大量的珍稀?” “你家祖上要真是发迹在明嘉靖中后期,那时的确是个海上经济和政治的动荡时期,欧洲各国从军事和商贸进入这一带沿海,加上明朝的海商起乱,与外来的商军勾结对抗朝廷,徐福父子趁这时混水摸鱼料其必收获不少。” 伍峰借着小板桌上的油灯亮着的光瞪着徐家后人,跟着又冒出一句来道:“我这下觉得奇怪的是,那座山坟跟军营里的地牢有何关系?它们之间有相连么?” 最后一句话让徐三晚也瞪大双眼与伍峰对恃,他显然有话要说,却在众人的目光中硬咽了回去。 “别想这些了,这里有一个算一个,有没有命花那不知踪影的金银珍宝都是说不准的事。”麻生显然气恼他们这当下只顾谈钱财而漠视兄弟生死。 “这个山头埋着这种秘密的事,咱们真有必要追究其真假,如果真有财宝,可不能让鬼子偷偷挖走了。”伍峰还不肯止住话题。 “这个可是哦,有财宝咱可不能放过,这些日子都把我逼成挖洞狂了,就说往那挖吧。”从通铺上坐起来的周打轮两眼放光。 “挖,挖你娘的骨头!”麻生一气站起来。“还要不要救人了,不救,我自个去救!” “你可千万别冲动,鬼子就想见着咱这样!”众人劝道。 当夜,徐三晚和高飞还有李四弟撑着条小船从水路回到浦滨的那个人力车行。 人力车行是个老旧的宅院,过去曾经是富人家的工场兼居所,后院的围墙宅子挨在小河道的边,院里有个连通外面河沟水系的小港池,与水面相连的房屋下有处拱形通道,只要里面的闸门打开,小船可从水面进出宅院。 三个人披星戴月的从水路上回到这里,一路上躲过敌人的岗哨和巡逻。 这时候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让他们觉得更能对抗侵略者的了,只要不死,总有机会把敌人往死里干。 房屋合围的宅子看上去老旧阴森,早不复往日的生气,实际上里面藏着不少不见天日的人。 他们都不知道那一天才是出头之日,或者他们看不到有这一天。 收到暗哨子信号的金宝从宅子底下的水道里头打开了闸门,李四弟撑船进了宅院里的港池子。 从宅底下的水道出来,进到约能停下数支小撑船的港池子,李四弟撑船挨到小码头级边上,金宝提着盏马灯从屋里出来,他刚才是从屋里的暗道下去水道边开的闸门。 李四弟上到岸边,转头看着四处围绕的房屋错落不一,却连成一个紧挨的合围,显得阵旧却坚实,当中却是遍空荡荡的地面,除了停着些破旧的人力车,只得几棵树落寞的散在房屋边上。 金宝提着马灯引着他们走进屋里,暗沉沉的房屋里原来应是处作坊,堆满着未处理掉的大瓦缸子,隐隐还散着一股酱料的霉味。 “他们都睡下了呢?”跟在昏黄的马灯后面有人问道。 房屋里面是有门和过道连通的,有的房子里还堆着破散的木架和竹编器具,看来这宅院里过去不止做着一种营生,主人家大概是做染布和蚕丝的生意人。 “没天没夜的,啥时候是醒啥时候是睡都不知道呢,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找条出路才行。”金宝回头看一眼后面的三人。 “躲过这阵子再说吧,眼下鬼子到处放眼线就想把咱们都揪出来干掉,你说能到那去?”李连长肩头扛着小半袋口粮。 “可那个老外西医和唐姐眼见呆不住了,闹着要离开,要不是那洋鬼子伤没好,我看早把唐姐拐了。”金宝说道。 “马丁敢有那份念想,瞧我把他腿打折了。”徐三晚嘣了句,低下声问:“唐姐能想起咱老谭了么?” “我看不像,这里的人除了那洋鬼子,她都不怎么好脸色的,这回连六哥都不情愿跟她套近乎。” 经过两三次作坊的房子,进到一处隔着数个房间的大房子,里面还有人清醒的立在门缝边和窗角处,他们显然提防着会不会有人摸黑扒过来查探这宅子里的人有何可疑之处。 这里面的人除了些实在为生计来拉车的人,大都是跟着世夫会对抗鬼子的人,另外还收拢些个那天夜里鬼子军营里破牢出来打散了的国军士兵。 他们要不是终日躲在这里,要不就装作车夫或是苦力日出晚归的,表面上装得还算是处车行。 在一处过去人家用来屯作料的二层阁楼上,徐三晚见到了与唐妮在一起的王恩秀。 当时恩秀正坐在一张桌子前的椅子上端正地捧着一本书在看,桌上一盏油灯灿黄的光映着她整个儿的轮廓,尤其把她那张脸的形态显得是那么专致和动人,光晕与暗影的边缘几乎将她的眼睫毛都张显了出来。 当尾随徐三晚跟上来的高飞咋一眼见到灯火中俏静的倩影,他竟是呆然的站住了,神思恍如失真的陷入梦境,眼前的一幕仿佛就是曾不止一次在梦里见过的人样,好像他也曾不止一次想往过会遇到一个这样子的心上人,这下他竟然动了情。 发现隔间里出现的人,恩秀放开书本,用手撑着椅背将自己的大肚子撑起来站着,向眼前的徐三晚看来,脸现欣慰,说道:“你回来了?” 恩秀说话时顺势看向三晚身后出现的人,以致一度失神的高飞不由的冲她点了下头。 但高飞看见眼前的女人的大肚子,他这才清醒过来,耻恨的想躲到一边扇自己的脸。 徐三晚不顾坐在一旁用针线缝着一顶白布帽子的唐妮,一下冲到恩秀跟前半跪下来,耳朵贴到她隆着的肚皮上。 “我听到他动了,他在向我打招呼呢。”一下徐三晚抬起头看着旁人笑道。 “他知道他爹来了,能不高兴吗。”恩秀不由的摸了下三晚的头发。 “我的孩子,我是当高兴还是悲哀呢?当你睁开眼看到这样一个黑暗的时代,看到这样一个枪林弹雨的环境,你会不会后悔?我看你多半是要哭得一发不收拾的吧。” “说的啥呢,你还想背着他去打鬼子不成,有你这样的爹才是真悲哀。” 恩秀将三晚从身边推开,下意识的看一眼站在数步远的高飞。 这无意的一眼却让高飞脸现羞然,他对自己这种莫可明状的情绪心生恨意,不由的说道:“这是不可能的。” 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说出口的这句话是指背着婴儿去打仗是不可能的,还是眼前这女人跟他有什么不可能的感情。 坐在床沿的唐妮放下手头的活,看着一对年轻人说道:“这几天就要生了,你们得有准备。” 第一百六十一章 说话 隔间和层设凌乱的大宅屋里,马阿六正滩在一个房子的屋角处抽着一根烟,因为大病初愈,他的肺部受不住烟气的呛辣,边咳边抽,却舍不下手指上的烟头。 另一头马丁.莫勒卷在床铺的角落,用手拨着眼前飘来的烟气,一边抱怨道:“六哥,请看在我虚弱的身体上,把烟熄掉,否则我将视你为要我命的敌人。” 马老六却不以为然的看马丁一眼,道:“可别忘了是谁把你救下的,这回儿却要倒打一耙。” “我知道是你们救下了我,可没有唐医生我也活不下来。”马丁用盖身子的一张溥单子捂着口鼻道。 马丁受重伤的那夜天亮之后幸得遇上唐妮给他施救,侥幸逃过一劫,眼下已伤好过半。 “她是我哥的女人你记清楚了!往后别跟她提离开两个字,要走你自个滚蛋,不然我把你腌在这屋里随便那一口大肚子缸里,你这辈子就呆在这屋里了。” 这话没把马丁吓住,反倒激起他犟脾气,一激动也咳起嗽来,撑起身子冲老六嘶哑着嗓子道:“这到处都是沤着臭味腐味,随处那儿都堆着破烂阵旧的屋子,最让人不可接受的是卫生条件,这可是对身体健康的头号杀手,我们还得跟耗子趴窝一样儿的在这耗着,no,这样等于慢性自杀。” 屋里另一头一张床板上还半躺着个那夜晚破牢出逃被鬼子打伤了腿掉了队的国军士兵,这人胡子拉碴,篷头垢面,身上的衣服也脏得起腻,一双眼睛却睁得老大,出神儿的看着屋里两人说话,忽地插话道:“哎,可别不是,我就怀疑这宅子里腌着死人呐,没准还不止一个两个罗,这他娘到处堆着的酱缸子好多的还糊着盖呢,随便凿开一个两个,你就能见到人肉酱子。” 这家伙躺的床板就是两口大肚酱缸架起来的,这下伸手指着身体下胶浆混泥糊着盖的瓦缸,脸朝着西洋医生。 马丁痛苦的躺回角落处,瞪眼看着屋顶黑糊糊下隐见的蛛网垂挂,顾自道:“上帝,请愿谅我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想到要见到您。” 门被从外推开,徐三晚探身进来,借着屋里一盏油灯的光,看见角落的马老六,道:“六哥出来一下。” 马丁看见出现的人,一下又撑起身子,却指着马丁医生对三晚说:“这洋鬼子在这呆腻烦了,刚缓过劲来就嚷着要走,你看那儿有地让他滚蛋的赶紧滚,别这里闹个动静出来连累了大伙。” “你想好要去那儿了么?转天就可送你出去的。”徐三晚看着马丁医生。 这连贯的宅子里,除了容留一些逼于生计和走投无路的人,还藏着至少二十多个鬼子要消灭掉的人,他们都担心着那天鬼子收到风声或查出可疑来一窝端。 马丁这下却茫然了,加上心里有不舍,一下倒变得沉默。 “就知道你坏着心眼,是舍不得这里某个人吧,你他娘敢再唆使她离开,我就把你做成酱子。”马老六狠狠冲马丁作个抹脖子的手势,转头问三晚。“这里曾经腌的什么酱最出名?西洋肉酱?” “别这么凶他,这可是你哥的大恩人。”徐三晚进了屋里站着。 马老六灿笑一下。“要不然我能留着他,让他做我哥的情敌。” 马丁这回算是清楚老六对他忌恨,冲口辩道:“这可是误会!我可不是这么想的,我与唐妮小姐是志同道合,我怎么能不顾她的前途,让她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跟着你们就是对那些需要救治的生命的渎职。” “你还来劲了不是!我要对你动手,没人医得了你。”马阿六要向马丁冲去,徐三晚扯住了他。 “就是嘛,她真不该呆在这鬼地方,干什么呢?等着鬼子来剿么?”马丁还不依不侥。 徐三晚看着马丁说:“对咱们来说,这里眼巴下是浦滨最安全的地儿,知道么,这宅院最早是做酿酒和海鲜酱坊的,后来这家人不知出了什么事,把宅子变卖了,过手的人把这里改成染布坊和养蚕丝的,听我家里人说这不过是明面上的幌子,背地里却把这宅子扩作走私官盐的中转地,外面通进来的水道就是那会儿挖的,包括这宅子底下可走人的密道都是那时盐贩子想出来的脱身之策。” 徐三晚在旁边一口架着床板的酱缸上坐下。“大清倒台后这里的买卖也不好做了,我家里不知从谁手上接收了这处宅子的产权,一直丢荒在这,后来有几年我二哥重开酒酱坊的经营,实际上他是用这里来屯放走私的大麻,海洛因,再后来我徐家失势又把这儿变卖给了别人,买主见时势不好,只是用了小半地儿做了车行,别的屋子还是这样丢荒着,鬼子进到这宅院来一时半会还真逮不着咱。” “这么说这宅子底下真有暗道可通往外面去?”一旁的伤兵坐直身子道。 “要不咱能留你们在这里!你可别跟着这西洋鬼子不知好歹,别看他一身正气,出到外面啥也不是,一两个汉奸就能收拾他。”马老六只顾看着模样儿贼精明的伤兵。 这人是湘军的某一支部队投进淞沪战场绞肉机的,他所属的那个营部就死剩他一个,跟着一支溃军败了出来,可见得其本身少不了些看家本领,在这宅子里呆了些时日,这里的人也终究看出了他的特长之处,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贼精。 这下徐三晚伸手按住了贼精的一条伤腿,与他对视,那神色分明是表示你这是在装伤着呢? 贼精却一个倒躺,避开了人的眼神。 “如果他们两个真是被鬼子囚在军营那个地牢里,我看咱多半是没有法子救得了他们出来。” 在宅子里一个以前用来清洗作料的天井当中,几个人围坐一块就着一些刚烤出来的鱼干虾干喝着陈酿土烧。 “没法子,得想法子呀,丢他俩个在鬼子手里头,咱心头落忍么!”马老六看着说下话的徐三晚,跟着捧起手头的碗喝下一口烧酒,接着发狠道:“这就回镇子里去,我老早就想过要绑一身炸药去找三斩藤枝。” “咋啦,犯酒瘾呢?”站起来的马老六看着坐石板地上的一个个都不动。 “六哥,你身体好全了?”胖子金宝坐在一旁的阶台上幽幽问了句。 “进入浦滨之前我们刚和伍同志分开,他要去找人商量怎么营救老谭和二哥,叫我们不要冲动暴露自己,别在鬼子面前吃了亏。” 李连长抬头看着老六说道。 “这件事真得详细计划再动手,我和三晚想好了下一步先扮鬼子进军营里去打探情况。”高飞这下间接劝老六不要冲动。 徐三晚伸手扯住马老六的裤管子。“你先坐下来嘛,他们两个值得咱舍命相救,可得救得了人才好,别你把自个炸得稀巴烂,三斩却在远处看着你乐呵呵笑,我这下找你还有件事想跟你探究一下的。” “那墓头上还埋有这等狠手段!?”马老六听了徐三晚说的鬼子破拆徐福大坟的事,一下倒转了个兴头儿。 “要我看土里准是埋了毒草灰,这是一种剧毒植物荚桃竹烧灰之后,加进砒霜和硫磺粉混在一起的制成粉沫的,只要在容器里散开就会生出毒气,亏着咱没动那大土包头,那麻生说的话没准真有源头的。” “可我怎么觉着咱老祖宗的坟底下不止他说的那些事儿,他甚至连军营下有个地牢的事都不知晓,这晚上我一直在想,那地牢是不是真跟那山坟是相连的?” 徐三晚说下这句话,只顾看着马老六。 “你意思是说从军营下挖了条地道通到了山坟底下了?”李连长这下也来了兴致。 “上次你说过那山坟是挖了好几年才挖出来的,可你家老祖早就登仙去了,他的棺椁尚不可入正墓,就先放在那地牢里了?”马老六说道。 “那老鸦头说地牢里悬着八根铁链条,我估着就是用来悬挂徐福和他结发妻子的棺身的,要是我没猜错,当年建那口大坟头是早先头就已封了土堆头的,底下的事全是军营地牢里的囚犯通过地道过去挖造的,军营离得大土堆也不过半里路,挖条地道过去并非难事,我就怀疑那里头的事并不全是麻生说的那么回事。” “那你认为又是怎么一回事?”马老六说,这下大伙都只顾盯着徐三晚。 徐三晚却一撂酒碗,站起来。“走,我带你们趟一回这宅子底下的暗道,咱这就回徐家湾去,徐福当时没准真是听信了算命的谋划,挖了个地下神坛来安放自己,想着阴庇他的天下后世,但这当中一定还埋着别的秘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白练教 徐三晚走到天井当中一口直径四尺有余的水井跟前,伸头瞅着黑糊糊的井里头,说:“这处宅院子少说也有百来年的历史,四围的房子下可不止一个地道的入口,据说当年贩盐的这户主人还是白练教的余党残部,在这里暗藏势力,不但贩盐走枪,还劫官府的道,所以他们总担心那天官府剿上门来,对下面的逃生之道可是挖空了心思,可是这些人偏偏是在外面行动作事时,被官府给逐渐打尽了,这里反而成了没多少人知道的隐秘。” “你是说这口井下面也有个地道入口么?”李连长走近井边。 “好几年前,我二哥作为浦滨一时风头无两的恶霸,我跟过他后面威风过些日子,那阵他带我进去过这地下暗道,在里面不止一处见到有地下水窖,我就怀疑是这个水井通过去的,后来我想到宅子外边的水道,我就猜那些地下水窖莫非也能泅水出去?” “你这当下是想摸清这处宅子底下的情况么?可咱紧要事不在这!”马老六也凑近来,踩着水井的石条口,往下面看,定神之下看见下面距得不过六七米就见到水面,正倒影着天空的苍暗灰云。 “三少爷你熟下面的路么,别咱在下面摸索半天,出不去又上不来。”金宝也跟了过来。 “要我认为这下弄清楚地道的情况对我们有好处,别等到出了事再狂急乱钻。”高飞看了眼身边的人。 水井的上方架着一个手摇轱辘,轱辘上卷着的绳子垂入井下,李连长伸手去抓住绳子,扭头看向徐三晚。 “你确定下面有通道?” “我没叫你们往这下面走,只是告诉你们,那天这里发生险命交关的事,往这井里跳下去指不定有出路,走。” 徐三晚转头看一眼天井周围的屋背房墙和过道,带头往一处过道走进去。 这几个借着一盏马灯发出的光,走过一个工坊当中,看着过道两边到处堆着码了数层高的大瓦缸子,很多是缸盖子作垫的承着上面的缸子,当中却有些还是糊着盖子的,不知里面腌的是什么? “三晚老弟,这里面到底装着些什么?不会真有死人腌在里面吧?”马老六愣不防问道。 “要我说谁知道,当年的白练教余孽没准真把这里作了藏尸处也有可能的,还有一种可能是当年这里的暴徒为防清廷杀上门来对其围剿歼灭,不惜利用这宅子里的腌缸埋了毒气或者炸药,也是极有可能的,咱们就当是过了期的腌制品,别去撬开它,没准这里无处不在的大肚子缸真是这里的地雷。” “嘻,这没准能用来对付小鬼子。”金宝提高手上的马灯,看着屋顶下一堆堆码了几层高的大腌缸。“鬼子不是使用毒气来对付咱,咱也以毒攻毒。” “想得容易,即使这缸里真有毒气,可是你怎么利用,拿什么作为载体去攻击敌人,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专家。”高飞说道。 “说不定那一天这样一个人就出现了。”徐三晚随口地说了句。 经过一处屋间的穿堂,两边高大暗沉的空间下挂满着一排排灰白的布块,重重排排的垂在屋顶下悬挂的一根根竹杆上,伸进屋里看不到的暗处,还有不少由于长时间的腐蚀,布块和竹杆都已断落在地上。 “太他娘的邪乎了,这排排的布料当年是用来染色的么?这么好的东西后来就没人拾理么?”马老六抵不住问道。 徐三晚伸腿去踢了一脚边上一块高达四五米的布块,布块受力之下竟整面晃起来,甚至高处承挂的竹杆也发出承重不住的吱呀声。 “看出来了么,这都浆硬了多久了,当年这里的人用布来贩盐,把盐巴浸在布料里,凉干后,混进布袋中,到了目的地再洗出来,这批藏盐布没来得及处理,一直就沤在这里结碱生菌,以前听说过有人吃了这里的盐巴中毒死的,因此就没人再去碰过。” “莫非这布上的盐碱生成了亚硝酸盐?那可是剧毒物质。”高飞下意识捂了下口鼻。 “什么盐?能送给鬼子下饭菜么?把军营里的鬼子全毒倒,咱就能轻松把老谭和二哥救出来。”金宝用马灯凑近一布折挂下来的布块,见上面尽是霉黄斑白,看着都让人恶心。 “鬼子不缺盐,想拿他们当傻子,那有这么容易。”李连长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们缺少一个制毒师。”高飞感慨。 他们进到宅子里的一处磨坊,坊间有两口大石磨,是以前用来研磨酱料或是酒浆的,只是多年不用,石磨上积满灰尘和蛛网,垃圾。 屋坊下的石磨看样子又大又笨,连其座基也是块圆环的大石头,顶着上方的磨托和磨托上两个上下磨盘,两个磨盘看上去都有近米宽,一尺厚。 上磨盘插着两根交叉的木推手,要使磨盘转动起来,得四人同时工作。 “你们往这两石磨身上看,看得出那儿有特别的吗?”徐三晚拿过肥宝手上的马灯,提过头顶,照着坊间的两口大石磨。 其他四个都只顾瞅着石磨看,马老六还顺着石磨转了个圈,说道:“你是说这两大石头疥瘩里有暗道?咋我就瞧不出这机关在那呢?” “莫不是要把磨盘卸下来?”李连长看着徐三晚。 “适得其反,要把磨盘卸下来,暗道口更开不了,你们往这磨托身上看,看出什么不对头了么?” “没那儿不对头呀,这磨托往浆槽口一边倾斜是很合理的事,要不磨出来的浆怎么流出去。”马老六蹲下来往磨托底部瞅。“哎,老弟,这石墩子座跟磨托的接口是顺着往一边倾的,你要不提这磨托我还真没注意到。” 徐三晚原本还有心跟他们故弄一下玄机,忽地想到什么事似的,面色显得一紧,便举手去扯磨盘上的一根四方木条,道:“咱得赶紧回去,我怕那麻生不知会不会急气攻心,自个儿摸进鬼子营里去了?” “他真会这样干的,我看他这阵子心神就没定过,要不是我们捂过他几次,叫他不要打草惊蛇,他早跟军营里的鬼子干起来了。” 高飞说着话,看着徐三晚用磨盘上抽出来的木条向着旁边一个用来坐人歇息的圆石凳顶部戳去。 只容得一个人坐下壤在地上的石凳一下被撞开上头的一截,掉在地上,露出石头当中一个四方洞孔。 “那是个罗网,敌人早就埋伏好,张着口袋,就等咱往里钻了!” 徐三晚吼道,举起木条插进那洞孔里,跟着提起来狠狠再插进去,抵着那木条直至其完全没入洞孔里,孔口下面立时传出一声咔擦响声,像是地下有什么装置松动了一下,跟着是地下隐隐发出的咯咯声。 边上的石磨忽地从磨托以上抖动了一下,跟着传出磨擦石头的响声,那磨托竟开始往一边倾去,与槽口相对的磨托后部慢慢滑过石头座基,露出座里的洞口。 座托与上下磨盘脱出基座有三分一时停了下来,露出的半个洞口已经可顺当滑进一个人身的宽度。 “走,趁这下我带你们走一趟这下面的路,这里面有些地儿和暗处我是没到过的,那年我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偷偷花了些钱让这宅子里把事的头带我又进去过,不然我连这石磨是怎么开的都不知道。” 徐三晚带头滑进了地道口,一下消失在往一边倾斜下去的洞口里。 “你没说这洞口怎么合回来就走了?”李四弟对洞口里嚷了句。 “关闭的机括可能在下面。”马老六跟着也插下下斜的洞口。 黑暗的洞穴里,徐三晚将带进来的马灯的火芯调起火苗,看见一人从前面的洞口顺坡道滑了下来。 “伙记,这才起程就险些栽了个筋斗,还有顺当儿点的路么?”马老六从地上摸索着站起来,给徐三晚一把拉离他站的位置,随即就见李连长从洞口跳了出来。 洞穴是个不到十个平方的小空间,马灯照见下,一边有个小耳室,另一边有条通道。 徐三晚提灯进入小耳室,马老六跟了进来,他看到里面有数根柱在地上的木条直伸进洞顶的一个暗井里,灯光照见那些木头上装有绞盘和木头齿轮,还有从绞盘上伸进井坑里去的铁链条子。 觉着其他人都进了洞室,徐三晚招呼老六一起将木柱上套着的绞盘转动起来,头上的洞坑里传出咯咯的响声,从上面伸到绞盘上的链条慢慢收了回来。 “设计这地道口的人有那诸葛孔明的才能。”推着绞盘的老六看着链条收回到绞盘的轱辘上,感觉上面的石磨应是复了位。”说着还发现有根木条掉在井坑口下来的地上。“这是你刚才插入石头里的那根木头吗?” 徐三晚点点头,道:“记住刚才那口石磨,另一口是没有入口的,我记得那年把守这里的老头是我二哥收买的心腹,这里的事都是他在处理,他曾私下对我说过另一处地道口是在宅子住人那边的一个佛堂的弥勒佛肚子下,可他就不告诉我机关在那里,那天得跟你去捉摸捉摸。” “这敢情要的!啥时候咱在这里跟鬼子或汉奸走狗碰上了,得让他们进得来出不去。” 点亮了一个耳室里找到的火把,由徐三晚举着带头领着他们走进了硬实的土层挖出来的地道里。 地道的高度顶多不到两米,宽度也刚好容得两个并肩而过,可是里面的空气并不觉着闷人,燃着的火把也不见得火光虚弱。 “老弟,这下面看来不止一两个通风口,可在上面咋就没发现那儿是呢?”马老六跟在三晚身后,他感到这狭窄的通道里似乎风流过的气息。 “提起这事,我就很怀疑屋子里堆在墙边或顶到屋瓦下的腌缸,是制成了通风口掩在其中的,还有那些修在屋里顶着木拱梁的砖柱,当中很可能是空心的。” 徐三晚说着话首先进入眼前出现的一个宽大的通道室,这里的墙壁和拱顶居然还是建了一整儿青砖的,不过是两米多宽近十米长。 这样一个形似墓室的空间,对向尽头出现一个与进来的地道同样大小的通道,两边的墙上还各出现一个黑糊糊的耳洞口。 更让人觉得诧奇的是墙根边还码着几叠大肚缸子,还有些单个的像死人骨头缸一样诡异的放在两头土道口的边儿地上。 “这教人恶心的瓦缸子放在这里是为啥呢?” “里面装的什么?” “我还是那句话,别撬开它,有时候好奇会害了自己的。” 徐三晚叫大伙别跟那些陶缸较劲,还用火把照向一边的耳门里,对身边的人说:“你们看这室里是什么?” 他们凑近去,却发现里面是一窖子水,还听到水里有什么生物搅动的细小响声,火光中可见这地下水的清澈,还感到阴凉。 “你是说这窖子里的水是跟那口井相通的?”李连长看着徐三晚。 “这个可能不大吗?虽说我没泅进去过。” “要不要这下就下去探一次?” “八九不离十的事,要不那儿来的一池子水,感觉方向也很接近。”徐三晚按住李四弟的肩头。 马老六却从另一边的耳洞里发现了什么,一个倒身后退,丧气得嚷张道:“我他娘头皮都炸了,里面码得满满实实的全是恶心的大肚子酱缸。” 老六歇了口气接着说:“我以前听人说过那白练教是个邪教组织,明面上要干反清复明的事,无非也是打着神仙的幌子干着坐江山的勾当,从这酱缸子上我就感觉得这股子邪乎劲儿。” “你们说这里面装的到底是啥呢?有金有银?”金宝靠着洞口瞅着里头堆得黑糊糊跟他肚子有些形似的家伙什。 “瞧你这胖子天真的,你伸鼻子进去看能嗅到尸汁的味儿么。”徐三晚靠过来,将火光递向洞中,那里面一个个层层叠叠的腌缸显然而出,都落满了灰尘。 “不过这么久了,就算有死人味儿也早阴干了,咱还是别生这好奇心了,带我进来过的老头说过,这里面要不是盐巴,那肯定是装了些见不得人的白练教的教物,他们向来装神弄鬼的东西。” “听说慈禧太后就是把她痛恨的妃子生生剁了手脚塞进这样的缸子里的,这里的人会不会把其叛徒或对敌也如法泡制?”马老六又补上一句由于恶心生出的感想。 “你们瞧这个缸子边上糊着一团泥巴呢。”一边高飞忽然对地道口旁放着的一个缸子凑近去看,他手上提着那盏马灯。 其他人都跟着凑近去,见到那口落满灰尘糊着盖的陶缸子,缸下部真有一丛土黄色的泥巴糊在上面,李连长伸手往那团不知糊了多久的泥巴捏了下。 “感觉不是很硬,我搞下来看看。”李连长说着从身后抽出支左轮式手枪,用手柄砸缸身上凸起来的干浆泥。 泥巴在受力下隐见一两点火星,生出硫磺硝石一样的味儿,却脱落了一块,露出一小截绳头。 “嗨,得了!”站在后面的徐三晚叫着将李连长拉开那口瓦缸子。“再砸一下咱全得埋在这底下了,没看出来这是火索头么,糊上面的是硫磺火硝,亏你没砸重手了,这缸子里全是炸药!” 第一百六十三章 阿鬼 “挖这地洞的贼人摆这缸子炸药在这,看来是要断其追凶,将这处地道口炸塌,可惜没能用上。” 徐三晚说着话引着大伙走进地道里,在充斥着潮湿泥味的窄道里走上一小程,又来到一处同样青砖筑砌的通道室中。 这回的道室两边的耳洞有一处却是条分岔路,徐三晚举着火把往岔道口里照着,说:“这里进去能找到另一处地道的入口,这回咱就不趟进去了。” 徐三晚回过头看见砖室的另一边,提着马灯的金宝正用另一个手推着耳洞口的一扇木门,便对金宝说:“你这么是推不开门的,有暗刮子的。” 徐三晚走到金宝身边,在门旁的墙上抽出一块松动的青砖,伸手进去摸出一柄绳头,用力往外扯。 设有尺余高砖砌栏槛的门洞里紧闭的门板咯吱响着从底下往上翻起,里面黑洞洞的空气中顿时扑出一股烂泥混着沤烂的水草的气味,呛得愣不防的几个掩鼻倒退。 徐三晚举火照进去,只见里面一条不过半人高的湿糊糊的泥巴洞道斜斜往上伸进去。 “这是啥去处?莫不是这里头真能通到外面的河道水中?”马老六顺火光往里探了下头。 “它往里进去上高处再往下弯,弯下去那头就是水道了,是不是?”李连长一旁也瞅着。 “不知那天咱用不用得上这里的暗道出口,但知晓有这么条路,要真遇上事了,没准能救命。”徐三晚说着将手中拉紧的绳子松回暗孔口里,翻起来的木头门又慢慢落下来,可见得这门后高处必有系着绳索承缓重力的转轴和吊轮。 “那咱这下要去的出口在那呢?”金宝看着徐三晚。 “这话问到紧要上了,记得这老宅院后面过了河道,越过一条屋巷之后有个城隍庙么?离得这里直距不过百米的,道口就在城隍爷的大屁股的座阁下,虽说眼下年景糟到不问鬼神,但庙里的庙祝还在。” 徐三晚又带头走进泥洞里,对在后面一一跟进来的人说:“知道那庙祝是谁么,就是当年带我走过这条地道的那老头,前几天我还去见过他,他还算认得下我,我给了他些钱,他把我当作比城隍老爷还要感念的人。” “那老头以前是个啥人,你就这么信得过他?不怕那天他见钱眼开把咱卖了?”老头低着头躬着腰问道。 “你要说谁不会出卖这宅子底下的秘密,我还真不敢肯定,但那老头我敢说他就是这地道里头的一部份,听我二哥说过,他一直就守在这宅子里头的,这底下不知有什么东西牵住了他,让他半辈子就没着落过,这宅院换了几拔人,那老头还阴魂不散的缠在这里,那天咱在这下面碰到什么恐吓的事,很可能就是那老头弄出来的。” “这么说他还是这底下的常客了?” “包括上面的宅子屋坊他都有法子摸上去的,不过他以前得过一次我大哥的救施,给他在仇家那里捞回了条命,对我徐家还念着那么份情的。” “这老头不会是白练教的后人吧?这地道下面莫非也有财宝?” “要有财宝,老头早飞黄腾达去了,据说他早年间也是个恶人,后来不知遭了什么罪,人一下就变得活死人一样终日厮守在这处宅院下,也不知他在干啥呢。” 说着话间,眼前走出到一个大土厅中,地厅虽说低矮,却宽阔暗沉,火把的光也映不见四面土壁,当中还立着数根一人环抱不过的土墩柱。 这里照样在一些墙边角落堆着好多陶缸,一个角落处堆着一大堆破烂的刀枪?戟旗鼓之类的,看样子是上百年前弃下来的家伙。 李连长在一处墙根儿下还发现两管粗圆的铁铸小土炮,不由兴致道:“这是上一朝的火炮吧?还能用么,咱拉出去能干小鬼子么?” “以前咋没注意到有这东西。”徐三晚递过火把照着地两支粗大的炮管。“管里头不会锈死了吧?” 蹲下来的李连长伸手摸进炮孔,拉出一角黑糊的纸放鼻子下嗅了下,说:“这堵的是黄油纸,一直保存着。” “这么说边上缸子里装的是炮弹?”马老六说着招呼金宝。“来,咱掀一盖子来瞅瞅。” “这下出去要紧,咱别耽搁了时间,就怕那头出了啥意外。”高飞在一旁地上捡起一把锈斑发胀的大关刀,感觉还挺重手的,一把插在地上。 “就是,回头咱找个时间再进来摸索这里面的古怪,能用来招呼小鬼子的没准不止这两门土炮。” 徐三晚打着火把向一个方向走去,火光照向另一暗处,光亮一下映出那儿站着好多白衣白帽形态各异还舞枪弄剑的人来,咋一见让人吓得一叫。 “这些是腊人。”徐三晚用火照着那一堆挤挨的人像。“这以前的主人或者是用这样的方式来缅怀他们曾经闹过革命的先人吧?” “我还以为撞见鬼了呢,瞧这一个个白惨惨的还举着幡子挥着白布,真似极了那装神弄鬼的异教组织。”马老六自觉晦气的往地上啐了下唾沫。 这回儿因为厅洞太大,还真瞅不清这周遭土墙上有几个通道或洞口,忽见有个半人高的暗洞开在一面墙的厅顶下,李连长便徐三晚这是干什么?出口吗? 徐三晚看着那黑沉沉的洞口说:“里面是一窖子水,我很怀疑水窖是跟院里那小港池是接通的,那天也得证实这事。” 跟着他带头走进一个比普通人高不了多少的土洞里去,跟在后面进来的人还问他还记不记得路子,他说不过是四五年前的事,还记得的。 一路弯绕着,经过的地洞渐显现潮湿之气,有些处土壁上还渗出了明水,然而这里的土壁上大多糊着黄白色结块的东西,探究之下才发现是用来防渗水的石灰碱。 “这下是走到那河道底下了么?”马老六觉着头上被水珠滴了一下。 “这话肯定的,这里要没那老头在维护着,我看早塌了。”徐三晚弯腰走过一处用木条和板块撑着两边土墙的道儿。“走过这一段就差不多到了,之前我跟那老头已定好暗号,他是个鬼一般的人,夜里醒着呢。” 经过渗漏滴水的土洞,再走上一小程,洞道渐见干燥,这里的地道在左右两边还设有几处仅可容二三人藏身的小耳洞。 一丝丝风和不明显的微光不知从那处的洞顶的暗孔里透了进来。 “这上面应就是屋巷处了,风是从屋院的下水道的暗孔漏进来的,这种暗孔只能进野猫或老鼠。”说着话的徐三晚回过头,发现后面没有了那盏马灯的光。“肥宝呢!” 跟着的三个都下意识回头,这下才发现一路跟在后面的金宝竟然不见了。 “胖子!”马老六低嚷一句,将枪拔出手上。 地道后面不见应声,李连长和高飞靠向道壁上,让前头的火光映向后面的黑洞。 在这窄道暗洞里,金宝一下不见了,前面几个人居然没察觉,不免让人诡异,马老六刚要往后面钻过去,徐三晚却叫住他。 “阿鬼,是你么,我是徐家老三。”徐三晚冲着地道那头叫道。 黑暗的地道处,蓦地亮起一盏光,光亮中映出一个人的身影,穿着一身道袍,头上的发结插着支衩子,一脸阴沉地逼视着与他对向的人。 胖子之前提着的马灯正被这人举在头上方,胖子本人却被他另一只手拖提在脚下,显然还昏迷不醒。 “你咋又摸下来,不是叫你小心点别吓着这里的人么。”徐三晚看着那人。 一副威凛之色举着马灯,提着个半躺地上的人的布衣老道,好一下才转了脸色,放下马灯,低下头道:“我是闻着声音才下的来,这下面隔空传音能走好远,要不是三少爷你,这几个都出不去了,刚才这胖子发现了我。” “你他娘吓唬谁呢,啥的本事?再亮个来我瞅瞅。” 马老六一下很不服老道的说话,回怼道。 “你不信么,这里头的缸子有一个是为你备着的。”老道一下阴起脸色。 “哎,我也不信,瞅你一个快装瓮里的人了,咋还说话不知死活!”李连长也忍不住的站出地道当中,一下挡住身后火把的光。 趁这下,被徐三唤作阿鬼的老道人向李连长扔出手上的马灯,松开另一手上的人,身子一跃双脚蹬着两边土墙,一股阴风的扑向李连长。 李连长刚用手挡下飞来马灯,就见一脸凶煞的道士迎到了面前,就连立在他一旁的高飞都来不及出手阻挡,一把道袍的宽袖子已盖住了李连长的脸面,他顿感一股促人气紧眩晕的异味呛入口鼻。 “你再敢动一下,我一枪嘣了你!” 将李四弟扑倒在地,骑在他身上顺势抖出衣袍里的短刀的阿鬼,感觉一物重重顶着他额头,让他一下还真不敢动,只是缓缓举头要看向拿枪的人,神态更似是寻思应变。 “你们别真干起来了!阿鬼,你有本事跟我去干鬼子不好!”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根筋 位于老旧屋巷边的城隍庙是个三间土房子合并的屋庙,或者是因为年久失修和不善经营,两边的偏房不是漏了屋顶就是塌了墙垣,只剩处中的大土屋尚算完整。 大土屋的前面一小遍空地上到处长满了杂草,只得一个石炉鼎立在门前一丈开外,里面泡着一肚子雨水,浮着些香梗和枯枝树叶。 庙堂大门开在离地三尺有高,台阶上去照旧有屋廊檐伸出,门台过去破旧的大门闭着,忽地一小声吱呀,门缝分开处,里面有个人影向外面窥看。 “三少爷,俺老早就跟你说过,不要随意进入宅子底下,更不能让别人知道这地下的事,可你眼下是摆明要跟我对着干了。” 屋里从大门后转过身的老道士对庙堂里的几个人当中的徐三晚低声责道。 庙堂里一尊坐在供台上方的城隍神虽显得彩绘斑驳,满身尘垢,却神态庄严地俯视着下面砖砌供台上坐着的四人。 堂里除了这一长条供台,别无它物可供人坐歇的。 屋顶上的琉璃天窗将天底下的月光透进堂里,照着破落威严的城隍和他脚下的五人。 “鬼叔,也不想想眼下是什么时世,要是可光明正大,自由自在,谁稀罕跟耗子一样钻泥洞。” 徐三晚问马老六要了根烟点燃吸了口,苦着脸接着说:“咱也不是要搬进下面去,只是需要时要借条道。” “我看没这么简单,有了一次就会有二次三次,你们必会打这底下的主意,这是犯了我的禁忌。”阿鬼在堂地上来回踱着。 “鬼道士,容我斗胆问一句,这下面有什么让你放心不下的,你这么守着底下是为何呢?” 阿鬼目光阴狠地瞅一眼问他话的马老六,少顷,道:“俺为何要对你们说起,多年前我就受人所托,守着地道里面的东西,虽说东家早就不在,但俺得信守承诺。” “就这么简单么?我看不是吧,要不你指个明示给咱,底下那些东西不能动,那条道儿不能走,咱保证不碰你的。” “我要的是绝对的清静!”阿鬼对徐三晚的话严厉顶撞。 “废话!”先前被阿鬼施了一道迷药差点昏晕过去的李连长也狠道:“这地头上谁阻止我跟鬼子斗下去的,谁就是我的敌人,我可不管他有那儿的禁地。” 阿鬼听得这话,看见其他人都显是默许的样子,他显得敢怒不敢言。 “时候不早了,咱先走吧。”徐三晚这当下站起来,扔掉烟头,对老道士说:“鬼叔,考虑下咱们的说话,我知道你一定会帮咱的,绝不会看着番帮异族在咱地头上横行霸道。” 一会,阿鬼像刚才那样站在门后从缝隙往外看着那几个消失在庙前的屋巷里,他一双眼睛瞪得老圆,显是极不甘心。 在避着敌人的眼目偷偷返回湾镇的路上,大伙还谈着那个阿鬼。 “那老家伙之前是个道士吗,咋让人起个称呼这么难听?” “他怎么可能是个出家人,绿林人士倒是可能极大,瞧他那样子身上至少背着十条人命,不然都衬不起他那双凶狠的眼睛。” “这话算你猜对了,我以前好像听谁说起过,他年青时加入过义和团,反击外强入侵,还是他最先出了拳的,相信他不会出卖咱。” “你们说他到底在底下守着啥呢,那么顾忌着有人知道那地道下的秘密?” “要我说可能真没啥秘密,他没准是在为谁守灵呢?” “你是说那里面某个密室里放着他至亲还是故人的灵枢?”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五人沿着山路往徐家湾的后山返回,刚走近后山的路段,就听到山头那边传来连续的枪声,而且一声比一声清晰。 这时天也渐蒙蒙亮起,晨光下见到两个人首先从山头往下冲了出来,正逃命的向山下狂奔。 不一下,端着枪追击的日军也接连的从山顶上松树下冒了出来,三八大盖打出的烟火在晨光下还是显得很扎眼。 “他娘的,我就估着会出事!一定是谁捅了马蜂窝了。” “镇子里这回没个带头的,这是谁闹的事?” “十成是麻生带着他挑家的人闯鬼子军营了,他真是急疯了脑子非要往鬼子枪口撞。” 几个人加快脚步迎着那两个逃下山的人。 丛林,乱石,草丛间往下逃的人,当中一个跑得急了扑倒在草丛坡石上连翻带滚的。 可是后面追杀的日军紧密射出的子弹却没有放过那个怕得呼喊出声的人,将他击倒在一块石头上趴着不动了。 剩下的一个倒是机灵的钻在树木的阻挡间,子弹疾呼着从他身边和头上方擦过,他还会占着有利地形,用手上的盒子炮向上面的追兵回击。 “是周大轮子!”徐三晚总算认出那个躲逃下来的人,他闪到一处草丛下,对身边的几个叫道:“咱分散开去找处躲起来,让鬼子跑过身了再一起开枪,他们有近十个人,就要一下子干掉他们,别让他们有回过身的机会。” 其他人二话没说的立即默契的向两边弯腰或侧身跑去找可藏身处,他们伪装出城,身上揣着的要不是驳壳子就是日军的十四式或是国军的勃朗宁式,射击的准确度要比日军的三八步枪差,要取得胜算的把握,还是得待到近距离开枪。 命悬一线的周打轮要不是仗着身板子有力跑得快,这会早趴在那棵树底下淌血了。 他丢掉瞎打光子弹的盒子炮,腾出手来顶撑着身前经过的树木,或是地上高出半个身子的石头,连跳带跌的往下逃,子弹击着石头砸出的碎屑击在他脸颊上,这回儿连害怕都麻木了,那里还感觉到痛。 徐三晚靠在草丛里,眼看着周打轮从他前头十多米处翻滚下去,他还死死窝着,不一会怒急狂叫的鬼子兵接连从他左右两边跑出来,追到他的下方向,他这才从草窝里跃出,举枪向一个离得他不过数步,背对着他的鬼子兵开枪。 一个劲追着跑,非要赶尽杀绝的近十个鬼子那料到山林间有伏击,待到发现身后或近处接连的响起枪声,好多人都来不及寻着目标还击,便被迅射的子弹击倒。 九死一生捡回条命的周打轮,躺在草丛地上吐着白沫好半晌才缓过神色来,他对身边的人断续的说道:“麻生,这回,要栽鬼子手底下了。” 原来这夜晚为救兄弟心切的麻生不顾其他人的劝阻,临急找来几个以前挑帮的自己人,趁着夜静更深从军营的后墙挂着飞爪爬上墙头翻进了军营,这之前还安排周打轮和另外几个新加入抵抗队伍打鬼子的人候在营外接应,一心想着劝他停手的周打轮被他骂得猪狗不如,他说他跟花家兄弟有过命的交情一直情同手足,这回兄弟落难,他就是豁出性命也要去救的,几个跟着他进了军营打援助的人也是奔着花老二这个人去的。 可是这些人进了军营里头,虽说偷偷干掉了一处岗哨,却不过得一阵营里便枪声大作,灯火通亮,跟着就是大批鬼子兵散出营外搜寻外应,周打轮这些人根本干不过鬼子,只得分散着逃跑。 “没了,多半是没了,他咋就这么一根筋,非要把自己砸死了才心落!”听了周打轮好一阵的述说,金宝显得懊丧的坐到地上。 “他咋就不等等我呢?”马老六似是感同身受的,显然也要生出同麻生一样的心气所行。 “你可千万别跟着他去了,都说了这事咱一旦冲动就等于鸡蛋砸石头上,一点好也捞不着,咱眼下是屋漏偏遭连夜雨,可不能再这么来了,得想法子。”徐三晚急得站起来往山头上方望去。 “眼下怎么着好?咱得回去瞅一眼,是不是麻生真挂了?”李连长看着大伙道。 “我还是那句话,我穿上鬼子的衣服进军营里去,寻机找到他们两个。”高飞说道。 “赶紧扒了鬼子身上有用的家伙,咱得另寻个方向回镇子里去。”徐三晚望着山高处急道,他感觉很可能还有鬼子追过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探营 山头的军工营里,大门进去的操场地上,摆着一排昨夜偷闯军营被打死的几条尸体,近处的一根旗杆子上还吊着个奄奄一息的人。 日军联队指挥官三斩大佐和几个手下站在离这些抵抗者十来步处,看着那个被绳索捆绑双手吊在旗杆子上的人。 “往后继续加强营部的警戒!让这些自投罗网的人来一拨死一拨,他们还不止这些人的。” 三斩对身边一个营部指挥官说道。 鬼子官应诺的点下头,说:“警备布防设得非常隐固,队长请放心,地牢里的两条大鱼没有人能救得了。” “大佐,你这招设诱伏敌之计看来是起了作用。”另一个手下在一旁攀附道:“那两个死囚在这些抵抗者当中必是重要人物,他们还会继续飞蛾扑火。” 这话让三斩想起他曾经被怪谭用枪指着脸面的情景,真想这下就要把人拖出来吊在旗杆下暴晒个三几天,但他觉得让这个人活着,更能困扰他的敌人的斗志,没准那天又会来一场偷袭军营的自寻死路。 对于抵抗者眼下会作出怎样的反抗,他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担心,因为这里已经撑握在他军力之下,再不会出现成规模的袭击,敢来营救的必是顽固的抵抗份子,何不让其有目的而来,省得他出兵无目标去寻。 三斩忽然想起昨天山头上挖坟的事,对他的手下问道:“高处的山坟已派兵驻守了吗?那可是件大有利可图的事情,往下要想办法怎样打开它。” 手下中队长应道:“已照您命令,安置一个小队的人在陵园里面,从岗楼方向望过去,阻挡视线的树木都已砍掉,队长可从岗楼上看见那里的一举一动。” “这件事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特别是对上面过来联络,视察或是任何军事交接的人都要绝口不提。” 三斩说这话时,目光严厉地看着他身边的三个手下,立马得到那三个的心领神会,严肃地应诺出声。 可是有一个跟着想了下,犹豫的对头目道:“队长,有件事我该及时报告你,昨晚通信部接到师团部的消息,说不日将有两名陆军总部派委过来的武器专家带着一项实验行动来我联部,要我联部无条件协助这个小组进行一项秘密实研计划!” “是么,那两名专家是什么身份?”三斩神色凝重,可能想到他要挖人祖坟的行动要搁置了。 “报告队长,听说是关东某部派过来的实验室专家。”手下凑近三斩耳边低声道。 “八格!”三斩脸现恼怒。“为何要选中我联部,是嫌我这地头还不够乱么!?” 想到上方派来的军事行动有可能让敌方知悉,会引来的阻扰,他就觉得心烦,相比帝国的野心,他更想着独霸一方为所欲为的为自己搞财富。 大门外,老鸦头在两个鬼子士兵的协恃下走了进来,他头一眼看见那个吊在旗杆下的人,面色紧张了一下,嘴里骂着道:“我就那么一说,你们真敢来救,这不是找死么!” “太君早上好,这么急着招在下过来,想必是有何喜事吧。” 老鸦头见三斩藤枝看见了他,便快步迎上,一脸讨好。 三斩定睛看着这个奸人走近来,一不发一言,似乎满有城府的,这让老鸦头一下都猜不着太君想对他干什么? “姚鸦子,你给我看看这些人,在他们的队伍里是不是骨干份子?” 原来三斩要老鸦头过来是让他辩认一下这几个偷袭军营的人是不是抵抗组织里的重要人物。 老鸦头对地上的尸体的面目看过一眼,再把目光定在吊旗杆上的麻生。 “听说这个人昨晚相当英勇。”三斩也看着麻生道:“战斗打到只剩他一个人,还在负隅顽抗,你瞧他身上枪伤不少,还能挺到现在,想必也是个带头者吧?” “队长,您有所误会了。”老鸦头回头看一眼三斩。“这些人我以前见过,他们是同一个帮会里的人,他们的头是那个关在下面的花二,昨晚冒死闯进来只是为了救他们的老大,尤其这个吊杆子上的,跟下面那个是很好的兄弟。” “这么说这些人不是真正的抵抗份子?混蛋!”三斩气得骂道:“愚昧的莽夫。” “也算是吧,他们是一伙的,对抗皇军也算出过力。”老鸦头为讨好太君,改变了说法,他也不知道这些话对鬼子有没有作用,只想自己不被嫌疑和防范才好。 这时,吊杆子上的麻生从昏弱中转醒过意志来,他发现日军当中站着的老鸦头,还显得激动起来。 “老鸦子,你告诉我,我兄弟在那里?他还活着吗?”麻生挣扎着对老鸦头喊了句。 老鸦头想到昨晚他还对麻生说过,花老二被关在军营的地牢里,再不救人就没了,今早就见麻生因他的话给鬼子送上了性命,只觉得麻生是把他当作鬼子的帮凶了,只得愧然笑了笑道:“早知道告诉你只能害了你,我何不说他死了。” 麻生困难地抬起头往上空看了一眼,拼力喊道:“老二,是我没用,救不了你。” “那些人比你聪明多了,不会像你这样为了兄弟赴汤蹈火。”老鸦头此话显然讥笑麻生的意气行事。 “老鸦子,你听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麻生用尽力气瞪着眼前的老头。 “好了。”没等老鸦头应话,一旁的三斩拽了他一把。“让这个为兄弟两肋插刀的莽夫晾晒在这里,既然他不那么重要,就不会有人来救他,过得几个时辰他早流干身上的血了。” “队长,要不要我向外散布消息,看会不会有人来救。”老鸦头这话其实是想为自己脱身,他还真怕有人来救,他会遭了枪子。 “不用了,我相信这会儿他们的人已经知道他的下场。”三斩拖着老鸦头的肩膀走到一边,低下声看着老鸦头。“我倒是要另外交给你件事,这一带的十里八乡你倒是通晓的人不少,给我找到能掘开山头那座大坟头的行家里手,这样诡异的坟墓也许只有通过懂得土法子盗墓的人才干得顺当,只要能偷偷打开那座坟墓,本官大大的赏你。” 三斩藤枝有这样的想法要通过当地的盗墓贼来为他打开那座山坟,很可能是怕动用自己的军队来大动干戈干这件事,会遭到军中小人的告密让更多有军衔身份的人知道这件事,对他要独吞那坟下有可能的财宝极为不利。 老鸦头看着三斩这条老狐狸,一下还真惊吓了下,但转念一想,他何不顺应而为,起码他在这条老狐狸眼里还有用处,不用被别的鬼子呼来喝去的,于是重重的点着头道:“这件事就交给我了,不出些日子一定给你找到这样的高人来。” “记住,不要让无关人等知道这件事,我要的是悄悄的干活!不然你脑袋掉了。” “我懂的!太君放心。”老鸦头嘴上应着,心里骂道:“我他娘还真怕让人知道我干这么件事。” 尔后,在通向山头军营的巷子路上走着三个全副武装的鬼子兵,他们前方不过百米就是垒着沙袋堆,拦着木刺马,布着岗哨和机枪手的日军营大门口。 “三晚兄弟趁这下还可脱身,要不你就闪进近旁的门户里去,咱这回进去鬼子堆里可不是一时半晌的。”扮作鬼子兵的李连长看着前方的鬼子身影说道。 “这一潜进去,要没捞着机会,伏个十天半月也说不准的,你婆娘子这几天要生了,你不在她身边,往后她对你生分。”穿着土黄色伍长军服戴着软军帽的高飞跟着说。 “八格!蠢猪!”将支三八大盖搭胸肩上昂着头操着大步子的徐三晚用日语气骂一句。 跟着压低声音用口语对身边两个说:“再劝我,到得鬼子面前我把你们都供出来,都说了军营里没我,你们还真摸不清楚状况,那座假山我以前爬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双面人 军营大门处,除了两个机枪手和两个站岗的士兵,这时还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视察勤务的曹长值日官,这人对门口几个士兵指手划脚的一顿训话,末了还威严的盯着他们几个,见他们都站得笔直或严阵以待,才心满意足的欲回营里。 值日官无意往大门外一边路上望去,这就发现路上走来的三个兵士,其中一个只是行动组员中的伍长下士官,都无非的显得疲惫而匆忙。 值日官出于职务之责,觉得有必要再呈一呈官威,便站定在大门处,严肃地看着这三个兵士走过来。 “还没进这鬼子营,棘手事就来了,这看着我们的人是个曹长,腰带上挂着军刀,应是负责当日勤务的,咱们要小心了。”高飞看着那个一脸逼视地对着他们的鬼子曹长。 “这人看样子多半不是防范意识强,是要装腔作势呈官威吧?”李连长也看着那人。 “啥大不了的,要真被盆出来了,那就先下手为强。”徐三少不免有点大咧咧。 “你可别!这次搞砸了,咱要进鬼子营就别指望了。”李连长看向徐三晚。 “哎,你三个,跑步过来!”戴着深度眼镜,人中处留着板刷胡,年纪见长的鬼子曹长扬手指向路上的三人,嘴里喝道,他显然已不能容忍这三个在他视线下步行,对他没一点敬畏之意。 “这鬼子拿鸡毛当令箭,叫咱赶到他面前,要小心了,这回要真编不过去,那就做好下手的准备。”高飞说完这话,冲那边用日语应得一声,立即跑起步来。 “记住我们之前商量好的话。”李连长跟着跑起来,回头对徐三晚甩了句。 高飞当先跑到值日官跟前对他行了个哈腰礼,报出自己身份和职务,是昨天受命向山林外围巡逻警戒,担负大佐出行安全的某个巡兵小组的带头。 高飞是套用了那两个在荒废茶楼里被逼问过的鬼子当中一个的身份,因此他也知道军营里某支巡逻队的情况和班队领头的名字。 “你们三个昨天就被派出去,为何现在才回这里来?”值日官审视着眼前的三人,觉得当中那个年纪较轻的对他态度轻漫,这让他很不高兴。 “报告曹长,昨晚被临时命令做了那个大坟头的守卫,今早才调换的,就近回来休息。”高飞大声应道。 “你,八格!什么态度?”值日官一下忍不住徐三晚的样子,伸手抄住他衣襟,吼道。 “我是山下芥木队长的同乡,京都来的。”徐三晚大叫出声,这话是之前高飞教他说的,他说得顺口的日语就那么一两句了,想着开口就把人唬住。 这曹长果然被名头给震住,一下松开抓人的手,却又落不下脸的样子,想了下道:“队长的同乡那又怎样,我跟天皇还隔着几条街呢,对官长不敬,就是我大日本皇军军规之大忌,你不懂么。” 见曹长一下有点懽逼,高飞向人致谦道:“官长,我们累了快一天一夜,该回营里休息了。” “你不知道我名字么?”虚荣心强的值日官拉着脸面看着高飞。 这话让高飞脸色也有点紧张了,他那里得知眼前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只得又致谦道:“曹长大人,实在太累了,脑子不听使唤的。” “你记不起我的名字,可就麻烦了。”值日官似乎意识到什么,伸手去要抽指挥刀。 按理说这鬼子曹长是军营里协调日常事务的,成天在营里晃来晃去,营部的士兵应该都知道他这个人,不知道那肯定是有疑了。 “混蛋,我是山下芥木队长的同乡。”见势头显然不对,徐三晚又大叫一句,想借此转移这鬼子曹长的注意力,好让高飞和李连长见机行事。 这话这回不好使了,曹长一下触怒起来,抽出指挥刀跳着脚反对着嚷张:“嘎!嘎!嘎!那又如何,山下队长这下还躺在师团部呢,还不知回不回得来,你要举报我么!” “吔,咋的啦?咋的啦?”这时,忽的从军营里走过来一身黑衣戴着礼帽的人,和气又讨好的喊着话。“松本曹长,这是咋的啦?为何发怒?” 这出现的人,直教扮作鬼子兵混进军营的三人好一下意外,都紧张得就要动枪子。 来人却是刚陪三斩藤枝回到营里办公房去视察跟着折返走出来的姚老鸦,其实他离得不远就已认出大叫大喊的徐三晚,他还站定了一下,心里惊吓着,想着这三个莫非又是想进来救人的? 看着鬼子曹长跟这三个过不去的,想着自己要不要回避,别趟这浑水? 看着眼前情景弄不好就要打起来!之前就想着要做双面人混过眼下的险命时世的老鸦头,忽觉得眼前正好是讨好另一方的机会,要不想一旦离开鬼子的视线,就被另一方的枪子给收拾了,当下真得要有所表现。 因此老鸦头这下跑过来就想着打圆场,让他们三个蒙混过关。 这时,鬼子正握紧95式指挥刀对着要进入军营的三人,两边门口守卫的日军看着不对劲,也都对他们抬起手上的枪。 “你们是什么人!?”曹长已怀疑眼前的人来路不明。 “松本大人,为何要跟这些小的们过不去?”老鸦头走到值日官跟前。“您误会了,这三个真是您的部队,我之前见过他们。” 老鸦头大致上明白这三个被用刀对着的原因,他也算在鬼子堆里混过些日子的人,从鬼子的说话和表情可多少猜出其意思,虽说自己不会说日语,可也学会用鬼子能听懂大概的口语和手势表达自己的意思。 “是么?你的,看清楚了?”懂得人情世故的值日官刚才看见老鸦头跟自己的最高指挥官贴得近乎有言有意的,他这下真不敢拿老鸦头不当回事。 “是的,大人,我真看清楚了,他们是皇军的一份子,尤其是这个。”老鸦头说着还伸手指向对他一脸逼视的徐三晚。 老鸦头本想着拿件事来突显徐三晚是鬼子兵无疑,却一下想不出拿什么事按到他头上,正接不上话之际,徐三晚又把刚才那句话叫了一遍。 “混蛋,无礼!”一直不作声的李四弟突然挥拳向徐三晚脸下巴扫去,这一拳砸中了嘴角处,徐三晚叫得一声,顺势倒地,脸朝地下的用手捂着,好一下才爬起来。 李四弟这一拳揍,也是之前商量好的,徐三晚要唬不住鬼子,就只有挨揍,顺势把舌头磕破了。 “呜,呀,呀。”徐三晚张着嘴吐着带血丝的舌头,冲身边的人叫着,这模样显然他被打破舌头说不出话来了。 “松本曹长,这人一向无礼惯了,真该教训他的。”高飞凑近已放下戒敌之心的值日官。 值日官见有人替他出了气,也放松了心情,看着高飞。“你记起我来了?” “请原谅在下一时健忘。”高飞说着掏出他的士官证和一本日记本,这之前都忘记自己还从鬼子身上拿来的证件和日记本。 加上老鸦头向鬼子官用两个大拇指对向比划,道:“是的,他跟山下队长是这个,队长关照过的人。” 老鸦头以前老是在山下芥木面前装孙子的,又岂会听不懂山下芥木这个名字的发音。 最后值日官把三个放进军营里走去,却拉着老鸦头在套近乎,说往下要跟老鸦头到那儿去喝两杯。 老鸦头却一下揪紧心头的看着那三个走去,他想到这三人往下要在军营里闹出事来,让这鬼子曹长知道,那他就是死路一条,他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走到操场那边的徐三晚还捧着下巴脸,唔呵怪叫的呻吟,忽然掉头来与老鸦头瞅了个正着,他冲人点了下头。 老鸦头却看不明白这示意,是对他示好?还是明白他的担心? “这老鸦子从良了?”高飞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 “他不是从良,是要一脚蹬两条船,看那天他把自己沉在那条船上。”李连长头也不回地道。 这时,天上的日头也快升到当空,带着秋气凉意的日光照在操场上那些人身上,特别是那个吊在杆子上的人。 麻生悬空的脚下,地上的一小滩凝固的血,好像还闪着光点。 三个人站在操场近旁的一棵树下,他们身后是日军用作巡逻兵的流水营房,也就是说凡是在山镇上下巡逻的日军到了军营里换班,都可在此借宿的。 三个人一时茫然无措的看向旗杆下的人,面带悲凉。 “叫他不要冲动的!为何就吞不下那口气!”李连长看着麻生说:“你这下让我们好难受。” “为兄弟,刀山去,火海去,又何憾!”徐三晚痛着舌头哆嗦着道。 “咱就看着他这么凉着么?”高飞一下有些冲动。 “麻生兄弟,咱是来接替你要做的事,你一路走好。”李连长说下话,跟着就要推身边的人进营房里去休息,免得那个值日官发现他们还站在外面,要过来逞威风。 却在这下,营部公房那边传来一阵燥动,听见鬼子吹的哨子和喝令声。 三个人只得躲进营房里从门窗里往外望,不一会几辆三轮摩托从办公房那边开出来操场边的路上,摩托车前头后面奔跑着十多个护路的士兵。 他们发现了坐在其中一辆车边斗上的三斩藤枝,徐三晚将一支三八大盖顶到窗台上,这下竟意气得说话利索的怒道:“看我一枪把三斩打塌到窝斗里!” “别冲动!”李连长以为三晚要来真的,伸手按住他。 “他们这是要去那儿?”高飞说出他的疑问。 “莫不是又要去挖我家祖坟?他娘的,我咒他不得安生。” “我觉得不是,三斩没这么快找到办法开你家祖坟。” “要说发现咱们的人,也用不着他带头过去呀,是不是下面的港口又来了啥子鬼子的人物?” 第一百六十七章 老妇人 说实在临急坐在三轮摩托斗上的三斩藤枝也挺揪心的,他刚才接到师团部的电报告知,从关东过来的专家小组,已从上海转乘一艘商务运输船将于今天夜里抵达徐家湾港口。 这让他不免措手不及,他这下要下山到港口去视察,看作为军事中转基地的港口有无任何安全隐患。 三斩想到这个生化武器的实验组行动如此隐秘,连上面都不能预测其到达的准确时间,昨天电报上还说不日将到达,没料今天就要现身,因此又加追一道密电,电令中还强调三斩务必协从这个行动组在他联部所采取的任何行动和命令。 这个问题很严重,三斩很担心这个实验组到底带来的是一项什么样的行动计划?不止行程如此诡秘,甚至得上头人物的重视! 这些即将现身的人和行动计划是否已遭到敌方的追踪或打击?会不会因此给他辖军驻地带来严重的损害? 这使得三斩突然把自己的行程叫停,往山下去的队伍停在镇中广场的路上。 “田中君,你来给我分析下,这个实研小组为何要选中我联队驻地来进行他们的行动计划?” 三斩对从另一辆三轮车斗上下来的少佐参谋说道。 少佐参谋官有点茫然地摇头道:“队长,不会是因我军新建好的实验室设施完备,而且地处偏僻,又是军事中转地,这些条件对他们有利。” “废话,你就没想过这些人的到来会带来什么危险么?他们真是来做实验的?还是带着什么行动目的?” “抱歉,目前我可真猜不到这个行动组的目的,队长,我们需要做什么样的准备么?” “让我想一下。”三斩走过几步上到小广场的石板条地上,他环顾一下四周灰旧破落的房屋建筑,这下还不免有点担心某个黑糊的窗洞里射出一发要他命的子弹。 不过他都快有一年没遭过抵抗组织的偷袭或刺杀了,人不能总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三斩藤枝周围站着十来个鬼子兵和两个下级军官,除此之外四周鲜有人影,虽说日军现在已解散之前的劳工营,但出于维和共荣政策,还抓了不少人进来山镇起居谋生,可惜还是掩盖不了战火洗劫过后的苍凉败落。 两三个挑着担子的挑夫从下面路上走过来之后,屋巷的下坡处走出一个柱着棍子躬着腰背的老妇人,看样子衣袄破旧,面目脏污,花白的头发篷乱而结硬。 老太婆肩部挎一个竹编提筐,行路缓慢,还撑着棍子,看见广场上的日军,也只顾继续她的行程。 三斩无意中看见路上这个像是拾荒的老女人,好像也与他对视了一眼,他对这么个走路都困难的人,根本触不起任何意念,只是一昧想他的心事。 “田中君,你立即组织人员将山下的实验室搬迁上高处营部的地牢里,务必今天就要整个迁移安置好,这是原来就计划要实施的方案,既然要来这么一个特殊的行动组,他们的行动就应该有一处更为隐秘的场所。” “可是地牢里关着那两个重犯,这会给实研小组带来危险么?”参谋官想了下道。 “加强地面的防务,增派狙击手和哨兵!”三斩唬起双眼瞪着他的手下,强作发狠掩住内心的不安。 不知为何,他潜意识里就觉得即将到来的人物要比关押在地牢里的那两个更让他担忧的,得把他们隐藏起来才好。 “是!”参谋官应声便立即跳上三轮摩托驱车驶去。 三斩也跟着坐在窝斗里一路滑下下面的海港。 那个离开镇中广场的老女人,拐过一条巷路向着昔日的徐府方向走去。 老女人从垂搭着眼皮的双目翻起似乎与她年龄不相附的瞳仁,一双眼里透露着坚毅。 她向前后路上的光景望过去,神色里除了警惕,更多的是感触。 待她从一个挟巷走过,出到另一条巷路口,她向一边望见不远处徐府的大门庭,便只顾侧在拐角处死死看着那里布防着的鬼子岗哨和枪防围垒,还有门前空地上停放的轿车和军卡。 老太婆的脸上显出明显的颤抖,致使上面的一条条皱纹都变得硬绷了一样。 她甚至眼里闪出了泪花,嘴里不知喃喃说了句什么话。 忽然,老女人看见路上向她走过来一个一身黑衣戴帽子的老男人,她看着这走来的人,瞬间,眼神激动了一下。 老妇走出路上,弯腰从地上拾起一个火柴盒子,等到路上的老男人就要经过他面前,她犹豫着打了声招呼道:“老乡哥,我能问你个事么?” 从上面的军营大门离开,一路走得心神不宁的老鸦子忽听到旁近有人问话,他这才站定脚,正眼去瞧这个说话的老女人。 “妈啦巴的,走开,也不瞧瞧自个啥年纪了,还敢叫我老哥。”老鸦头冲老妇拉起脸色,步子也跟着迈去,他看向离不得不远的日军指挥部兼最高指挥官的官邸,想着过去跟门外的鬼子混个脸熟。 “我以前认得你。”老妇犹显不甘的看着老鸦头走去。 “是么?你那儿认得的我?”老鸦子不免好奇的转过来。 “我以前得过这家主人的救舍。”老妇伸出她脏兮兮又皱了皮的老手指向日军指挥部。“您那会好像还是这家的管事,我没记错吧?” 老妇说话的口音明显有生硬,似是离乡多年才回来的人。 “这个没错儿,亏你还记着。”老鸦头心情轻松了些。“可我咋就认不出你是谁呢?这家人过去跟你很熟么?” “得人恩果总是记着的,这徐家老爷给过我好大恩惠,这回回来还想过来望下他,可咋就成眼前这样了呢?” “这回还想得这徐家老爷的施舍吧,可惜你趟错时运了,这徐家算是没啰。”老鸦子感叹出声。“老天这回是那门子算数哟,让这徐家败落到这地步。” “家里人呢,家里人还在吗?”老妇强忍住情绪,缓缓的道出一句。 “在那边山头上呢。”老鸦子无心再与人说事,伸手向远处最高一撮山头指了下,转身走去。 老妇顺老鸦头的指向望向屋巷过去远处高出的山头,猛的两片嘴唇颤抖起来,不由的强忍住,她停了好一下,才向着山头的方向走去。 老妇顺着方向转上山镇高处最后一条路,向着军营的大门前经过,走到那里她不由的向军营里瞟眼望去。 大门边沙袋围垒里的鬼子兵向她端起手头的机枪。 “走开!”围垒里另一个鬼子兵向路上发现地上有个装零食的铁筒子要去捡的老妇扔出一块石子,同时喝道。 “浪费子弹。”鬼子兵松开手上的机枪,看着那老妇。 石子打在妇人的肩头,吓得她忍痛加快脚步离去。 不一阵,这路上萧瑟的身影走出到镇外的山林里,向着那处山头走去。 可当她离得隆起的山林头还有二百来米,看见那里林子草坡和土堆下到处站着恃枪的日军,她只得停下了脚步。 山林间走过来一砍柴的男人,背着一梱柴枝向着镇里的方向走。 老妇向那老乡走近,问他为何那边林子会有那么多鬼子守在那里? “鬼子发现了徐家湾先人的古墓,以为里面有很多值钱的东西,要打开它!昨天炸过了一回,听说没炸开,就派兵守在了那里。” 老妇听了乡人说了这么回事,一双眼睛惊吓的睁大了,她转过头背对着乡人,好一下才压下心头的情绪,才转过头来道:“那可是徐家先人的祖坟,那徐家人就没敢干涉了么?” 乡人叹了口气,却来了说话劲。“徐家,徐老爷家没人了,早几年大的走了,跟着二的又死在浦滨的牢里,去年鬼子打过来把两老人炸死了,有个小儿子,听说找鬼子报仇也被打死了,他家先人,我瞅着那天也准得被挖出来,这是遭的什么孽哦。” “你是他家里什么人吗?”发现老妇情绪显得激动,乡人问道。 “没,只是一个远房亲戚的下人。”老妇强作平静下来。 待砍柴人走去,站在原地的老妇,忽然就近摔在一处草丛里,用手捂着嘴巴,身子抽搐着,看表情已然是情绪崩溃地恸哭。 在这个凉秋缓转,四下寂寂的山林里,她禁不住声情倾泻,两目溢满泪水,却久视天空。 “幌子,一定是个幌子。” “我再也不相信什么了。” “我要杀光他们。” 老妇奇怪地讷讷自言,用手抹着脸上的泪水,泪水将她脸上的皱纹和污垢混为泥糊,甚至粘到她的手指上。 她这才意识到脸上的妆容被泪水稀化了,赶紧打起精神从破袄衣怀里掏出个小皮夹,里面是一片小镜子和插在夹层的一小块一小块的有色胶泥。 老妇拿起描笔沾着妆泥把泪水弄化的皱纹和肤色重补了回来,小镜子里显出的一双眼眸的清澈明显出卖了她的年龄。 军营里头的三个人,瞅着一个似乎显得安静的时机,便操着步子由高飞带头向那处营部公事房和军官以上人员的住处或宿舍走去。 那片老房子是个长方形的三合院,正面是经过改造翻新的办公房,房子一边开着个进入后面院舍操场的侧门。 侧门有哨兵和岗房,他们走近门口处就被两个持枪的哨兵拦住了去路,说是没有上头的电令和通行证,谁也不许进入院里。 高飞跟哨兵说他们是临时派来增援里面的守卫的,可是哨兵以没有接到命令为由就是不让进。 双方有点僵持,趁这下高飞看了眼四周的情况,但见营部建在围墙边的岗楼正通过大遍空地向着他们的处在,与他们隔得十数米的公事房大门外还站着两警卫,从院门往里看见小操场过去接近假山那儿还站着几个哨兵,当下要强闯进去,明显于事不利。 “你等着!等我取来通行证,看我怎么教训你。”高飞转身离去,指了下一个哨兵。 “就这么算了么,咱费了好大劲进来,进不了这处里院算啥回事?”徐三晚跟过高飞几步问道。 “得另想办法,别又做了麻生。”李四弟跟在后面。 却在这时,军营大门路上驶进来一辆套了篷布的军用卡车,发动机轰鸣着径直向这处合院的小门驶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女人 卡车一个转向将车后倒到小院门的近似才停下,小院门的宽度明显进不了这辆大军卡。 一个军曹从副驾驶室里开门跳下来,向卡篷里大声催促,两个士兵从车后跳下来,将后拦板放下,卡篷里另两个士兵将靠近车尾的物件推至边沿,让地上的人够着手扛起来。 “这是干嘛呢?鬼子又去那杀人越货回来?”三人还站在近处。 “机会来了。”高飞对身边人说了句,便向那军曹走近,用日语问道:“班长,需要人手么,我们三个正好闲着。” “还用问!快过来帮忙,后面还有车要来的。”军曹向他们往卡车这边挥手。 卡车上搬下的物件很快让人看出是化学实验室里的用具设施,箱子里装的是各种玻璃器皿和支架,都是散凑作一起的,车上还有生化服,毒气罐,氧气瓶各种器具塞满车卡里。 因为得到上头的电令,岗哨也眼瞅着需要人手,也就不阻拦他们三个扛着物品往里走。 “这真是走了狗屎运,我没估错这是往地牢里搬的用具,鬼子要在下面作实验室。” 三个人扛着东西经过围院的小操场,李连长偷偷说。 “这会把他们两个当实验品吗?”高飞看着周围。 “要真捞不出来就成两废人了。”扛着个毒气罐的徐三晚歪着脖子。 他们看见操场两边的房子窗门紧闭,却隐见里面有人影,空地过去那座围墙边的假山处几个守兵散开站在边上,假山两边的围墙还依墙新建了暗堡式的掩体,假山后面竹林子过去是监狱的围墙和屋顶,上面也有站岗的日军,更显眼的是监狱的岗楼离假山也就三数十米。 三个人都不无脸色发凉,这要是明火执仗的劫牢得有多少人填枪子!就算是使用什么法子都很难从这遍地面上经过。 一个站在假山近处的日军小队长正抵着军刀,目光严厉地盯着这些搬扛物品走过来的士兵。 约有二百平大的假山都是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头拼砌起来的,最高处也有个十多米,有些错落的末顶地或倾斜处还盖着泥土长着杂草小树,看样子好多年就没人拾理过。 假山近中心处原来有个类似于天井的小空地,之前由于里面生长的杂树野藤盖住了井口,日军从海上轰上来的榴弹炮刚巧炸在小天井里,把下面掩埋的石门炸了出来,鬼子发现了这个露出的石门,便从假山外面开了一条道进到这个小天井的石门处,把石门炸开就发现了下面的地牢。 三个人在鬼子小队长的严目注视下走进假山当中的小道,由门岗带领着走下环型地道,转了一大圈才落到地厅的入口。 地厅里应是装了电话,之前就在里面的军医和几个士兵指挥进来的人把东西搬到大水池中的圆地台上放下。 这时还有好几个工兵在给地厅通上更亮的照明电路和排水,用木头在现场打制手术台架子和物品存放架,圆环走道上还站着几个守卫。 一下变得热闹起来的高大地厅,使得有高度不一的洞穴里关着的人也靠到铁栏边往外看着。 通往水池当中地台的铁桥正接近关着怪谭和花二的地洞,洞口两边各站着一个守卫,那两个靠坐在铁栏边的干草团上,目光阴沉地看着走道上经过的鬼子兵。 地台那里工兵给一盏大功率白炽灯通上电,灯光一下投向走近铁桥口的三个人,他们的身影脸相很明显地给洞穴里的两人看在眼里。 三个人也匆匆看了洞穴里的两人一眼,徐三晚经过时还从抓着肩头毒气罐的手腾出三个指头示意了一下。 老谭和花二有一忽儿显得精神振作,可旋即又回复有气无力的样子,他们可能也看出来进来施救的人只有三个,劫牢这事明显干不得。 地厅里的鬼子兵比他们三多出五倍有余,还有的在跟着进来,他们三凭什么能把重囚带出去? “这他娘的,简直就是个上好的地牢,肯定是为那帮造墓奴打造的。”趁放下东西歇力之际,徐三晚环顾偌大可传出回音的厅洞,还禁不住伸手抓了一把旁边从顶上吊下来的铁链子。 “你真确定以前那帮挖坑的人是从这里过去那边的?”李四弟放下东西,听了说话,问道。 “这数个一圈儿挖出来的洞穴,如果能从痕迹上发现那一个以前是没有关押人的,那一定就是条通到徐福墓下的通道。” 徐三晚说出他的看法,随即注意到他手头的铁链,说:“这些铁链子每一根看来都能承百斤以上的重量,当年要不是用来悬棺椁的,还能有别的用处吗?” “这件事可不要让鬼子知道。”高飞发现已有日军注意到他们停留。 “快快,抓紧干活!”站在地厅入口的军曹向他们呼喝。 “这下怎么着?”走过水池上的铁桥子,高飞看了眼正对着铁桥的洞穴里关着的人。 “出去想办法,这回你会飞也没用。”李连长从后面顶了高飞一下。 “就怕没时间了,鬼子很快会把他两个按到手术台上。”徐三晚看着陆续搬下来的器物。 三个人又与铁栏里的人漠视而过,看见那两个面目全非,血迹斑斑,那眼神也是不曾相识一样。 立在洞口边的一个青年鬼子兵正瞅着徐三晚,这陌生的眼神触起他的怒火,也瞪着对方看。 这一看,双方看出了敌意,谁也不肯服软的,徐三晚临到守兵的眼皮下,还瞅着对方那双对峙的眼。 “我是山下芥木队长的同乡。”徐三晚猛的出手用胁子顶着守兵胸口,将他撞到身后的铁栏上,说出高飞教他说的那句话。 这话这回真起了作用,那守兵立马变得服软的向徐三晚道歉,被松开之后还向人躹了个躬。 老谭和花二对徐三晚这个举动都有些意外。 “他们这是要救咱呢?”花二靠近老谭悄悄道。 “就怕他们来送死。”老谭摇了摇头,他看着铁桥过去的地台上出现的器具和设备。“鬼子要在这里做实验室。” “咱离死不远了?”花二抓着拦杆死死瞅着地台那边。 三个人出到地面,这时院外又来了辆军卡,从车上下来的有几还穿着白色的一整套生化服,头套跟眼罩和呼吸器连作一起,裤子也跟脚套连作一起,由头到脚看不到人的模样。 徐三晚忽然想起好像在那儿见过这样的头套和衣服,却一下又记不起来。 随后,他们以巡逻为名离开了军营,走在通往那处有地道通出镇外的小屋院的巷路上。 “咱快想想办法,怎么样能把他们救出来?” “没有时间了,他们要真做了鬼子的实验品,就算不死也成废人了。” “你们不是都瞅见了,地上到处都是枪眼和岗哨,还是在军营里头,有多少重防守,咱明抢暗夺都没有把握。” “那就只好给他们设灵堂,送他们一程。” “你咋说话这么晦气!就不想想万一能救出来?” “麻生这回还吊在杆子上,要是没有胜算的把握,咱有多少人也不够往里填。” “咱回去浦滨想想办法吧,看有没法子把军营里的鬼子都弄倒?是不是先去搞鬼子的毒气弹?” 在一处巷子?口处,他们小声争吵着,顺路转进?巷里,那时,徐三晚还掉着往屋巷的路上望过一眼,远处的屋檐下只走着一个打着棍子走路的拾荒的老女人。 这巷路跟昔日人来人往馨声碎语的形景出了天地。 这天天黑下来之后,沉入黑暗的山镇只有点点稀疏的灯火亮着,镇子下方的临海街道倒是不乏声色。 通往山镇上方日军新开出来的道路,因为弯来扭去的,隔得不远处就亮着一盏电力路灯,方便鬼子夜间巡逻和要从镇子上下经过的人。 那些抽血的大麻烟档,赔上性命的赌场,及逼良为娼的窰子依附在道路边的某些个巷口,除了流氓走狗在这里流连,还吸引着许多走投无路或者没有希望活下去的人。 接近镇中广场下方的道路上,驶上一来一辆三轮摩托车,嗷嗷怪叫地向高处挺进。 驾驶摩托的日军小队长不停地咒骂车子的残破无力,他之前在下方街道某家馆子吃饱喝足了,这下还一边骂一边打着饱嗝。 道路转弯处的巷子口,亮着一盏钉在木杆子上的白炽灯,灯光下的屋墙边站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正瞅着驾车上来的日军中尉。 “太君,赶路呢,夜了,该休息了。”穿旗袍的女人看见鬼子官长发现了她,便扭弄下姿势打招呼道。 年近不惑,满脸胡须渣子的日军中尉突然看见巷口这个女人,愣得车子一下死了火,啪的一声停在路上,跟着往往下倒去,他这才踩住刹制。 女人身材均称,旗袍的衩子露出她白皙的大腿,灯光下一张脸浓抹脂粉,却掩不住她五官的端秀,要不是她那双眼显得眼皮下垂,那可真是个大美女。 “花花女人,哟西哟西!”日军中尉当下动了欲望,从车上跳下,任车子倒退下去撞在墙根边。 这日军小队长知道这路上时有些逼于生计卖皮肉的女人在灯下揽生意,可从没见过如此诱人的女人出现过,他不免生出警惕,周围看去却不见有异样。 “太君,到家里喝杯茶。”女人踩着高根鞋引太君往巷里去,太君在酒劲的催情下跟了过去。 女人在一屋前推门进去转过头对跟上来的太君招手,就退进屋里。 太君跨进门槛看见屋里空荡荡的,连张椅子都没有,只得一架木楼梯伸向上面的木板隔楼的开口,女人在楼梯边一个烛盆上抽起蜡烛在手,向楼上跨去。 “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我弟在外面读书,我要挣钱给他交学费。”跨上木梯的女人,把蜡烛放在旗袍的开衩处,映着她活动的肉腿,她也不知下面的人听没听懂她说话。 太君终也按捺不住,看着女人消失在上面的楼板口,他急步跑了上去。 日军中尉上到楼上,顾不上看一眼楼上的环境,只管冲去抱着女人扑倒在一张床上。 女人没有挣扎,却用手在他脸面鼻息嘴口抹抚,弄得日军中尉喘气如牛的要扒她袍襟,却只扒开一颗扣子,忽觉得一阵很猛的眩晕由脑袋生出,跟着一口气像喘不上来的,整个身子虚弱得软趴在女人身上,就那么喘息几下便失去了知觉。 女人费劲将日军的身子推开一边,顺手将她原先抹在手上至人昏迷的化学药物擦掉在鬼子衣服上,一时只顾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上的屋顶,目光不免有些惶然和茫然。 才一下她狠起心打消念头,起来拿起刚才放一旁桌子上的蜡烛,下楼去将门用木条闩死,又急步上到楼上来。 女人将昏迷过去的日军中尉拖倒在楼板地上,将他的上衣脱下,让他光着膀子趴在木板地上。 跟着她在床铺底下拉出一个背包式的行囊,先是从里面掏出口罩和手套戴上,再从里面掏出一个铝质盒子,打开盒盖,现出盒里装的医用针剂玻璃试管和手术刀具。 接着她又从行囊里摸出一个金属圆筒子,拨出筒盖,从里面拉出一管玻璃试管,只见试管里装着谈黄色的透明液体,当中还插着一支小滴管,小滴管里是一些稀糊的暗红色物质。 这回女人向屋里烛光照不到的空间望过一眼,嘴里发狠道:“刽子手就应该由刽子手来制裁。” “家园,故乡都沦灭了,人间已没有我的静土,就让我与魔鬼同行吧。” 女人唠叨了两句,便回到她眼下的事,把边上一张小方凳上的蜡烛拿起来,照着日军背膀处,还用手去拍打,似乎要找出一处血液通畅的肌体。 然后她把蜡烛放在男人的腰背上,从铝盒子里拿出手术刀和开口钳,直接从男人膀脖处划下手术刀,血液立即从划开的肌肉处冒出来,她跟着就上开口钳将创口撑开。 这时,外面暗寂的屋巷间不知从那儿传来惨痛的呼喊声和殴打的狠骂声,声音听着让人惊悚。 “你听听这是地狱的声音么,至少这是天使到不了的地方,那就让我化身做撒旦。” 女人说着话将那支独装的试管拨开塞子,抽出里面由黄色液体泡着的滴管,将滴管里的液物小心的滴到那撑开的肌肉里。 “这是滴下土壤的种子,将会像蒲公英一样随风散开,你们一个都走不脱。” 随后,女人用手术用的针线把那不过两厘米的伤口缝上,用绵球给创面清理一下,便给这男人穿上衣服,将他拖到一梯直下的木梯口,直接推落了下去。 女人换了身平民衣服和鞋子,将她的齐肩头发拢进一顶草帽里,背上行囊,下到楼下将鬼子身体吃力拖到屋外的路上,跟着走向小巷里面消失在夜色下。 第一百六十九章 西洋人 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山镇下面日军营面前的一个海港口,一堆日军围在码头边上,望着远处海面上一艘耸着一根大烟仓有着两层船舱的商务船开进港池。 站在船头处的一些人向着码头的人群处挥手,他们也许是日军的眷属和侨民,因为这是一艘从大城市过来的商务船,当中也不止日军要接待的人,也有从这里上岸来寻求利益或去往他处的人。 站在码头边上人群中的三斩藤枝戴着软军帽穿着军大衣,面色严峻地望着驶来的轮船,即将到来的事境如同海上吹上来的冷风,让他双手互抱着收紧大衣的身围,对身边的参谋说道。 “田中君,他们为何要选择一条旅客混杂的船只过来?不怕有人破坏行程么?” “队长,这个我也不是很明白。”田中参谋面色有些尴尬。 “你什么都不明白,怎么当的参谋。”三斩不免心情焦虑,这下却是想念山下芥木在他身边的日子。 “队长,您看船上有我军的护卫,应不会有敌方人员混进来,也许他们行程太紧凑,才不得不搭乘此船。” “是么,希望如此吧。” 船渐渐靠岸,船头出现的人也比之前多了些,个别高大的身影明显有别于东方人,跟日本人的身形更是有差异。 三斩藤枝发现船头有戴着礼帽穿着大褛套西装的人正与他目视,这让他多了个心眼,这样的人的出现会不会与这个他要迎接的行动组有关? 不出三斩所虑,船上下来的一伙人由几个持枪卫兵护着向他走来,这些人当中走着几个身材魁梧的西洋人,明显是与他要等的人是同行。 便衣着装扮作商务人士的专家组带头人与三斩握手互道问候,随即向三斩介绍他身边站着的一个面色阴沉目光犀利的西洋人。 “大佐阁下,这是纳粹德意志临急授命而来的国家秘密警察成员,这是负责人史密斯先生,他此行目的与我军行动组的任务有着非常紧密的关联。” “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意识到事态严重的三斩大佐都忘了与飘洋过海而来的国家秘密警察寒酸一下,便带头走去,这让包括史密斯在内的几个秘密警察成员都面带愠色,却也不拘这小节的跟去了。 在日军指挥部兼三斩的官邸里的会议室,三斩和他的参谋官一起与行动组带头人之一的藤原二十,还有德国盖世太保组织的克里斯夫.史密斯先生和他的随行翻译围坐作一处说起一件令人惊恐的事。 一开始藤原二十就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份卷宗摆到三斩面前的桌子上,翻开页面,指着贴在文件上的一张照片,道:“大佐可曾对这个女人有何印像?她也许就是您现在拥有的这座府邸原来的主人之一。” 三斩藤枝看着案宗上照片的人像,是个五官端庄,眉目英秀,脸形标称的女人头像,再看下方还贴着一张这人的艺术照,发现她身材体态也是那么均称,不禁瞪大了双眼,却想不起在那儿见过这个美人。 “不曾拥有过,说说是怎么回事?”三斩合上卷宗显得不屑一顾的抬起头来。 “她也许是要你命的人!”与三斩处在对面的史密斯看着他有些傲慢的样子,又听了翻译的话,便忍不住出言不逊。 “是么,我到想领教领教,她是怎么要我命的。”三斩对西洋人显然不怎么友好。 “这位部长,是要等到事情发生了,才意识到事态有多严重么!?”史密斯神情严肃的看向藤原二十。 藤原二十便即认真的看着三斩。“队长,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您且听我说来,她原来是捷克斯洛伐克的一家生物化学研究所的专家,在细菌传染及流行病毒传染研究方面是个非常难得的人才,作为同行业人我也很佩服她在这方面的成绩及学说。” “上个月,也就是在前些日子德国最高统帅希特勒下令占领捷克斯洛伐克的苏台德区,派出军队和党卫队镇压该地区的反对民族和抵抗团体,为即将入侵整个捷克斯洛伐克作前沿扩张。” “这名叫作徐.霍克拉.风帆波拉的女人早些年已在当地成家,丈夫是一家化工厂的懂事,是反对德军占领苏台德区的共和党领导人之一,因此遭到希特勒的秘密警察的抓捕和逼供,包括这个女人和他们的一个四岁儿子也先后被关进德捷边境设立的一处收押抵抗组织和犹太人的集中营,以威胁她的男人交出抵抗组织的名单和地址。” “随后她的男人死于集中营的刑讯逼供,党卫军也间接害死她的儿子,令人意料不到的是这个被抓进集中营的女人之前已用自身接种了一种暂时还查不出从何种走兽身上提取的流感细菌,散布进了集中营和合并在一处的军事练习基地,致使那里两千多德军和党卫人员短短数天内大面积感染这种致死率极高的传染病毒,而且现在还没研究得出医冶这种病毒的药物。” 这回三斩藤枝突觉害怕的叫起来。“这女人呢?现在那里?死于集中营里没有?” 听了翻译的话,史密斯先生说:“这女人本身就是抗体,病毒在她身上没有作用,病毒爆发时她就从军营化装改容逃离,还带走她丈夫和儿子的尸体,我们才从这件事上追查到她的身份,但追捕她之前,她已经离开捷克。” “我们从各方线索和资料查证到她就是这个叫作徐家湾镇的人,她原名姓徐名风帆,是这个山镇曾经的头面人物的女儿,你现在占据的府宅本来就是她的家,从时间上来算,极有可能人已经回到这里来。” “你和你的军队可要小心了。”见三斩愣住,史密斯接着说,他的翻译在一旁跟着说:“从集中营投毒这件事来看,她不止报复心理强,且有行动能力,智商也不是普通人能比,我建议你现在立即下令将军队收营戒严,防止她从营外的官兵入手,如果将病毒传播进营地里去,你的军队便会变成一窝煮糊了的汤,任由这该死的病毒吞噬。” “这个病毒很可怕么?”三斩这回面色变得亲善的看着史密斯。“您德意志的军营现在如何了?” 藤原二十插进来道:“这个细菌传染病比较特殊,与霍乱和黑死病不同的是它发病致亡时间迟延,病毒在人身上发生的症状有高热,咳嗽,虚弱乏力,严重时伴有抽搐,昏厥,完全丧失行动能力,如没得到有效救冶,只能等待死亡的那一天。” “两天前我们出发飞往贵国之前去过军营一趟,有些身体素质差抵抗力弱的人已被军医收殓,我此行任务就是争取以最快时间找到这个女人带她回去,从她身上提取病毒血清,救冶被封锁在军营里的危亡者。”史密斯先生说道。 三斩藤枝这下向窗外望见这府宅里的一木一瓦,忽地打个冷颤,却突然掉过头来。“你们怎么确定这个女人是回到了她的故乡?她就没有可能去往它处?” “大佐先生,不要再作侥幸之想,你是要等到事情发生才知道后悔?我秘密警察已追寻到她逃跑的线索和踪迹,她最早从边境进入我国法兰克福,从那里搭乘汉莎公司的商用机飞往英国伦敦,在那里停留一天之后,寻到机会搭乘帝国航空公司的商务运输机飞往东属印度,再从东印度搭乘英国军用飞机飞往香港,三天前她已经抵达香港,请问大佐,此刻人可不可以就在这里?” “赶快,快,传令下去召集各中队长执行封锁各处军营,所有人员不得外出,在外人员全部召回,包括巡兵队伍都要就近入营,谁有不从,军法处置!”三斩向他的副手下令。 参谋官立即应声而出,随后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和喊话声。 这下,大佐冷静地理了下头绪,又抬起头来问:“那么请问你秘密警察有何法子可以快速找到她?” 没等秘密警察出声,藤原二十却抢道:“队长,这是当务之急,这也是我要到来的原因之一,派遣军总部命我尽力配合德军国家警察在这里的行动计划,这关乎到你联队的安危,试问想这个叫徐风帆的女人在这里投放了细菌传染源,那会给我军造成多大的伤亡!因此我们都要尽最快速度找出这该死的女人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以她制造的传染病毒注入她在这里的亲人身上,逼使她现身。” 史密斯先生这下命外面候着的手下将一个医用冷冻箱包拿进来,他将冷冻箱放在桌子。 “我们已带来从感染者身上提取的传染病毒血液,套用一句中国古话说,即是要以其人之道还冶其人之身。”阴险的史密斯先生道:“只是当下有个重要的问题,这种病毒不能在容器内存活太长时间,得立即转入人体内,现在就需要可接嫁病毒的人。” 三斩想了下,说道:“我军营囚牢里就关着两个当地抵抗组织看重的人,不妨将病毒注入在这两人身上,这两人或者会引起那个女人的重视,因为这个组织里头有这个女人的亲人,如果我没判断失误的话,至于她还有没有其他亲人,现在那里,我得找来协助我军务的当地人问清楚,争取最快速度把人抓到。” “那就请队长先命人引路带我们到囚牢里面去。”一直站着的藤原二十已欲转身出门。 待一行人匆匆离开,忧患意识严重的三斩藤枝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喝道:“给我把姚鸦子找来,快!” “备好防护服,见到他先把他套起来。” 这下也跟着他一起心事沉重的参谋官说:“队长,我们将营地周围和基地驻防人员全部收回集中,这会让敌人发现可乘之机来搞破坏和偷盗,甚至袭击我们。” “先收拢再作步置,如有敌人来闹事破坏,那就穿好防护服出去打他们!”三斩气急败坏的。 第一百七十章 交错 这之前就在三斩藤枝带着一行人乘坐乘用车或三轮摩托经过往镇高处的陡坡路时,那个化装成普通人背着行囊的女人在某条巷子的暗处,看着离她几十米远的巷子口路上经过的车和人。 当她看见有步兵护送的车队当中有一辆三轮摩托车经过路灯下,灯光映见车斗上坐着的与日军着装格外不同的穿着皮衣戴鸭舌帽的西洋人,她明显呆了好一下。 要不是随行的步兵发现巷子里有个人影站着,要去查看,这女人还不知道该有何反应。 随即她赶紧掉头走到一处窄巷子穿了进去。 女人本想到下面的街区去找客栈投宿,但是发现的人让她躲进房屋间的窄弄里,还一阵心思顾虑,似乎出现的人严重威胁到她的行动,让她不得不考虑她眼下的动向。 于是她寻思了一阵之后便快步向山镇下的军营方向走去。 就在三斩在他的官邸与到来的人会谈的时候,镇子里那处作为隐秘据点的小屋院里走出一行数个日军打扮的人。 带头走在前的还是那个粗通日语的高飞,后面跟着李连长,徐三晚和马老六,金宝,还有刚刚缓过劲来的周打轮。 他们这一行是要到山下的日军库房去偷毒气弹,就想着冒险拼命搏一回,向关着花二和老谭的地牢上面的明哨暗哨投一通毒气弹,再进去把人抢出来。 几个人偷偷躲在暗影里走在屋檐下拐进通往山下的陡阶窄巷。 走在最后一个的马阿六,发现前头跟着的家伙走得似乎有点腿发软,便冲出两步伸手搭着人的肩头道。 “这哥们,是没吃饱呢?还是今早上的鬼门关把你吓破胆了?” 走在周打轮前头的金宝听得说话转过头来,看着周打轮的脸色在暗影下都有些显眼,便站定一把抄着周打轮的衣襟将他作势抬起,低声喝道:“八格!勇敢,狠起来的干活!” 周打轮这才强打起气势仰头喊出一声。“嗨!” “小声点,别把鬼子给招来了。”徐三晚掉过头来。“轮子,打起精神来,要不是咱临时缺人手,就不会拉上你了。” “往下咱得发展些能力强的人手,特别是这样的情况下,能跟咱融到一块的人。”马阿六跟上来说。 “要我觉着大屋子里窝着那个贼精是个人才,别看他一副死乞白活的劲儿,要真有事临到头上,可也不是稀里糊涂的人。”徐三晚道。 “那今夜的行动要能顺利,跟着就拉他出来救人,是骡是马得拉出来遛遛。” 走到镇子山脚下的一处巷子口,李连长向着前方离得不远的街市上通过来的路口看去,说道。 这时已近凌晨,四下里一遍寂静,就连路口照明的灯火也已熄掉,天色下到处暗影重重。 他们要经过前方的街市进入下面的海港码头,几个人装作小队巡逻兵的走上镇子口与街区之间的一遍空地,这是以前用作赶墟日的集市地。 才走得一半,忽听到街道的十字路口下方传来一声枪响和鬼子的呼喝声,几个人都一下停在大遍空地当中。 “听声音是朝我们方向来的。”高飞向凑近的人说了句。 “鬼子抓人么,会是谁?” “不会是咱们的人吧?” 这才犹豫一下,就发现前头的十字街口从下面奔跑出一个人影,看样子戴着草帽还背着个背包,这人在十字路口停了不过两秒,回身望了一眼,便向着镇子口的方向奔来。 跟着就见两个搬着三八大盖追上来的鬼子身影出现在路口下方。 “撤回去!”高飞猛的低喝道。 “来不及了!鬼子会瞅见咱的身影。”李连长接口道。 “这跑来的人也发现了咱们。”徐三晚看着那奔来的人过了街道口猛地停住了,离他们也是不过二十米的。 这人当下应该是很悔恨黑夜下的视线模糊,让他没发现前方有鬼子的同类,危急的把自己给撞了过来。 后方一发子弹飞过来,感觉是从这人身边擦过了,让他更加绝望的不知进退,他本想着穿进镇子里就很容易躲过身后鬼子的追击。 “跑过来!咱不是鬼子!”徐三晚突然用当地口音向这愣住的人喊了句,也不知人听不听懂他的话。 “相信我!要不你也没路走了。”徐三晚冲出去向人奔近,作势把他抓住。“嫌命长么?半夜三更的你招惹鬼子干啥!” 徐三晚抓住这人的肩膀和手臂,却感觉这人的身骨肉不像是男人的身体,不由得看向他的脸,却发现这人脸上不知抹了什么弄得到处污黑巴渣的,加上黑暗下,根本看不清样子。 跟着跑近来的高飞向街口高声喊道:“不要开枪,人已抓到,我们是巡逻队小组。” “你们是什么人?”被抓住的人听得高飞说出日语,又甚是惊疑。 “你要挣扎,我可就得用力了,要不咱几个都得暴露。”徐三晚发现说话的人声音尖细,更加确定这人是个女人,但黑夜看不清楚她涂了什么油泥的脸。 这人也在近距离看着抓住她的人,只见他头上戴的军帽宽松得让帽下的垂肩布搭住了他的脸侧,也是看不清楚样子。 后面追上来的两个鬼子兵见是自己的巡逻队抓住了他们要追捕的人,走近来解释说,这人胆大包天的在军营门外不知用什么东西弄昏倒了岗房里外的两个哨兵,还在岗房里对哨兵搜身什么的,跳窗逃跑出去才被另一边门岗的他们发现,便一路发起追击。 两个哨兵跟着提出由他俩个把人押解回去问明偷袭门岗的动机,却没留意他们已被身边的人悄悄围住,突然就遭到枪刺捅心口和刀子抹脖子的。 被追击的人一下子看着两个鬼子兵被灭倒在眼前,她愣了一下才问道:“你们是什么组织的人?” “当然是抵抗组织的,我倒要问你的身份,为何要偷袭日军的岗哨?”高飞对人说。 “她是个女人,身份应该不是一般人。”徐三晚蹲地上在鬼子衣服上擦抹着手上的刀血,跟着对身边人催道:“赶紧的搭把手抬这两个丢进附近暗沟里去。” 看着徐三晚和周打轮还有老六和金宝抬两鬼子跑去,这女人想了下对留在原地的高飞和李连长说:“看在你们救我这一回的份上,我就实不相瞒你们,我是力行社戴笠派来收集一份资料的情报人员,这晚上在军营门外徘徊时不小心被哨兵发现,他们抢夺了我的背包,我不得已趁着夜深时潜到岗哨用乙醚弄昏哨兵拿回我的背包。” “原来军统的人,也算是自己人,我们本是国军的一员。”李连长向人说出自己的身份。 “那你眼下有什么的我们可以帮得了你的吗?”高飞跟着问道。 “你们已经帮我很大的忙!剩下的事我自己能处理,我想问,你们是当地人吗?” 见两人摇头表示,女人还想问句什么,却在她刚要说话,就听到镇子上下军营处传来隐约却急促的哨子声,还夹杂着人的呼喝声。 这声音让高飞和李连长把注意力从女人身上转移开,向山上下方转头望。 “这鬼子又上那门子火了?深更半夜弄这动静出来。” 李连长刚说下话,就听得眼前的女人紧张的问他们往下是有什么行动? 高飞一下心头热的,把他们的行动计划说了出来,这让李连长都露出了警惕的眼神。 女人却想了下说道:“你们真要去救人,我建议你们三天后再闯进去,还有今夜行动之后立即离开镇子,还有,毒气弹的库房里如果有防护服,尽量多拿些,下次去军营记得把防护服穿上!记住我的话,先走了。” 女人说完不容他们问个原因,便朝镇子里方向跑去。 “她这些话是什么回事?”高飞看着女人跑去的身影。 “我怎么知道?就觉得这女人不简单,是块干特工的好料。”李连长也望着那人的影子消失在镇子口。 “那女人走了?”徐三晚先头从暗处走回来。“是什么人?” “难怪,一个女人就敢去干鬼子兵,原来国军还有特务在这里。”徐三晚听了高飞说出那女的身份。“可我怎么觉得她有那儿牵住我的心情了,这感觉怪怪的。” 徐三晚有一下真觉得刚才的女人给他一种不同常人的感觉,他还特意先跑了回来。 “你都是有家的人了,再说我觉得那女人比你年纪大多了。”高飞以为徐三晚对那女人动了情心。 “不是这个意思。”徐三晚一下解释不了自己的心情,又问道:“她还跟你们说什么了吗?” “这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先找处躲起来,我再跟你们说她那些话。”李连长听着鬼子出动的声音越发接近了。 “听这哨子吹出的声响,好像是鬼子出动了宪兵队,他们是干啥呢?”跑回来的周打轮说道。 “这你也听得出来?”众人都看向周打轮。 “我在这里呆了多久!那回鬼子要抓自己人不是吹的这种哨子声。”周打轮一脸肯定。 “跟着我们你可还没算活废。”徐三晚套用平时周打轮爱说的一句话,只是改了下。 “我可算是听出来了,鬼子宪兵队是要把镇子里在军营外活动或留宿的官兵全部集结回营。”仔细听着镇上方传下来的鬼子喊声的高飞说道:‘好像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那就赶紧的找地儿先躲起来,别把咱也卷进去。”马阿六提醒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幽灵 那个昏迷被丢在屋巷里的日军小队长,是被搜寻外留人员的鬼子兵发现踢醒过来的。 这人醒过来就感觉到自己浑身火辣辣的虚弱无力,士兵把他护起来,才没走得两步又摔倒在地。 再次被护起来,还觉得胸闷难忍的咳起嗽来,唾沫星子喷在两个护着他的宪兵身上,遭到了责骂和呵斥,他只得强打精神往高处的军营走去。 这小队长走在路上,意识逐渐清醒起来,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气得直要找那女人算帐,可这下直觉告诉自己是感染了风寒,加下部队的回营令,只好强打精神往回走。 这小队长回到营门口时,已感觉到自己后脖颈处肿得让他连头部都转动不了,那肿起处像火烧起来一般的灼热,甚至身体的虚弱和发烧,咳嗽让他快要走不了路,只得让两个守兵护他回去宿舍躺下,想着睡一觉明天症状就会减轻了吧。 日军小队长让人护着回到宿舍时,那个藤原二十和史密斯一行人出现在军营大门外的路上。 这之前,史密斯打发几个随行的亲信往山下的街道去投宿,实质上已展开对那名叫作徐.霍克拉,风帆波拉的女人的明察暗探,因为时间实在不容许他们放松使命。 这时的藤原二十出于习以为常的防范意识及专业形像,给自己和与他随行而来的几个手下戴上口罩。 史密斯先生出于行动的配合也给自己和一个亲信戴上白口罩,还对藤原二十友好提醒,等下实施病菌转移时,只戴上口罩并不是最有效的方法。 藤原二十回敬说他自然知道,这下不是没到时候吗。 这行人行色匆匆,却忽略了对自己的行动环境采取一行紧要的防范措施,即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军队如发现有官兵出现发热咳嗽症状者,立马强制隔离起来。 他们甚至都没有想到要让外出扒人回营的宪兵戴上口罩,还以为自己是赶在了危险发生之前来到了这里。 却是三斩藤枝意识超前的让去下面万兴商会找寻姚伢子的士兵备上了防护服,因此从头到脚被人下了套的姚老鸦子出现在三斩面前,使他看上去像个幽灵,尤其他的头套只有两个镶着透明玻璃的孔洞。 “队长,这是为何?您是要对我下死手么?我那儿做错了?”惊慌失神又非常憋屈的老鸦头很不明白眼前这个鬼子头子为何要让他套上这身灰白的装束。 因为在他老鸦头看来,只有发生瘟疫或者投毒事件才会出现这样让人怵然的服装。 老鸦头刚要用手摘下头上的布套子(这是用密纺布里外做了两层,局部夹着绵花的套子,让他感觉呼吸都很不自然),立马被一旁看守的士兵踢了一脚,出言警告他不要乱动。 三斩在一间办公室里隔得数米远看着进门处的老鸦头,好一下才出声道:“姚鸦子,临危找你过来,你应该懂得我往下要问你的话有多么严重了,你如有半句隐瞒或是撒谎,你眼下的穿着就是你的寿衣。” “队长,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么?”老鸦子作出要向队长走近的举动,立即被三斩喝止站在原地不要动!看来三斩是把他当作一个潜在的传染危险。 “队长,看来您是信不过我姚鸦子了,我姚鸦子何时对你说过隐瞒和撒谎的话了。”姚鸦子在闷实的头套里咕哝道,他心里有些发虚,不知鬼子往下要问他什么? 三斩命人给姚老鸦一把椅子坐下,像审犯一样在办公桌那头看着他道:“以前这家大宅第里头是不是有个叫徐风帆的女子?” “有的。”姚老鸦立即回答说:“那是这家主人的二女儿,听说早年间就留学西洋了,多少年没见在这里出现了,我以前给这家主人跑腿管事时,也很少见到她的,她那时年纪还小。” “队长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停了下,老鸦头见对面的人不作声,他又问道。 “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在欧洲德捷边境投放传染病菌放倒了好多德军,现在人家找上她故土这里来了,发誓要拿办她回去。”三斩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她要对我的军队下同样的手段,一旦她在这里放毒,不但我的军队,就连这个山镇的人都要遭殃,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么!所以你一定要协助我尽快将她捉拿!” 老鸦头这才明白日军为何要将他套上生化防护服,他这才意识到鬼子面临的危险,可还不禁要问。“这女人有这么厉害么?我倒是好多年没听闻过她的消息了,甚至他家里人有时都怀疑她死在了外面呢。” 三斩将自己的配枪抽出握在手上,盯着头套里面的老鸦子说:“你当下将她的亲人,所有的,最好是有血亲的,老老实实将他们的地址,关系说出来,这下是你立功表现的大好机会,只要在危难发生之前,拿住这女人,必有你的重赏,但如果你有半点隐瞒,日后让我发现,你姚家死的可不止你一个,那些跟你沾亲带故的一个都跑不掉。” 三斩阴狠着脸,还将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前面的人。 这话让老鸦子着实吓得不轻,虽说他明面上是一个人过的日子,但真要挖出他的亲人来,他藏在不知那个村里头还健在的老母,还有他以前跟人跑了的女人还带着的儿子都是能找得出来的。 “这是打那儿说起?太君。”老鸦子说话都哆嗦。“我去那儿找她的亲人,爹娘不是给你们海上轰上来的炮火炸死了么,兄弟姐妹几个没死的有个大姐以前就是老共的人,还有个小的兄弟也是加入了抵抗组织,可你们都找不到他,我去那里知道他的下落?” “给我好好想想,你总不会什么消息都没有,我早之前就怀疑你是个两面派,抵抗者那边你一定藏着掖着什么的,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别以为我真信你是忠心不二。” 三斩将枪举起对准了老鸦头。 “不要呀,太君!”白布套头裹身的老鸦头一下滩在地上举起手来呼叫,他样子虽说是蒙在布套里,可声音听得出是有多害怕。 “早些日子我还知道那小子藏在浦滨的一户房屋里,可上次军营大火之后皇军发动清剿,又不知躲那里去了,我真不知他们的藏身处,你真要杀了我我也说不出来呀!” “其他亲人在那里?” “您不知道呀,队长,以前这家老二威风的时候,是个六亲不认的狠人,连他亲叔亲姑家都给打压排挤出这十里八乡远避苏杭去了,我去那儿找得到他们家。” “这点事都办不来,我留着你有何用。”三斩将枪保险勾上,看势就要射了眼前的人。 “有!有!我知道!队长,我知道那里可能找得到他们家人。” 眼见真要被一枪毙了的老鸦子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赶紧出声瞒住三斩,同时在脑里飞快地想着徐家的人有可能躲在那里? 老鸦子以前也曾经是徐家的人,徐家在这一带包括浦滨有多少产业,他也算是知道得不少,就想着徐三晚会不会又带着他的婆娘和水叔躲到那处曾经跟他徐家有关联的处地去了? 上次老鸦子在浦滨那户房屋撞见他们三个,过后便想起那户房子是徐家过去一个账房老头的栖老处,因为早年老鸦头专程去找过那老头对过一笔烂账。 这下子他脑子快速回想着徐家过去在这附近远近有那儿的产业,作坊或是农场?得带上鬼子一个个搜过去,就算是找不到人,起码不用眼下就给毙了。 “这眼下就去拿人么?”老鸦头见三斩放缓了对他的愤怒,觉着人是相信了他,便问上一句。 三斩却犹豫的想了下,这回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一个人说了算,是不是该把要出动人力的事跟藤原二十还有那个盖世太保史密斯知会一下,看他们有何想法? “给他找个地儿呆着,等我命令。”三斩指着老鸦子对守兵说。 守兵应声之后便把老鸦带出门去。 三斩以为那几个去了地牢打了针便很快会回来,况且有可能会发生的传染病给他的心理阴影确实大,自己还是少走动为妙,便呆在官邸里不出门了。 军营地牢里,关在洞穴中的两人,老谭沉定地坐在灯光的暗影里,似是进入了境界。 本来跟老谭一样在打坐的花二终是沉不住气打消了意念,只觉得自己的处境没日没夜的困在这暗洞之中,让他精神几近崩溃。 要不是小鬼子还时不时架着他们出去逼问毒打,让他心生着一股怒恨,才使得自己支撑着活下去。 这回花二神态颓然地瞅着洞穴的地面,想着他昔日的兄弟伙记,不知往后还有没有可能跟他们一起继续干着挑帮的营生,却觉得这是非常渺茫的事情。 就在呆呆地看着眼前外面灯光漏进来映见的地面,忽然发现尘土湿泥掩盖的地面,有些露出来的地方竟是那么光滑。 半躺坐在干草上的花二靠下地面好奇的伸手去抹掉一小遍泥土,发现石头地上竟是磨得那么平滑,显然是被什么东西长时间在上面磨擦而造成的。 花二不由的向附近拨拭去地面尘土,发现如同一个个印子一样磨滑了的石地越发大遍,这使他愈发好奇的向周围拨擦着地面。 “你在干什么?”被花二干扰了的谭世夫睁开看着他。 “你来看看这地面为何会这样?”花二按着他拨开泥土的石头地面。 “这不是石头原来的样子。”老谭借着外面漏进来的光线,看过光滑的地面,接着去翻他刚才坐的草堆下的地面看。 靠近洞壁的地面却是粗糙甚至有些凹凸不平,显然是开凿过后就这样的,老谭对花二说:“这才是石头原来的样子。” “这是脚步擦出来的痕迹。”再次观察了地面的磨痕,老谭说道,同时向山洞外安静的地厅看过一眼,铁栏外的洞边站着的守兵正背对着他们。 “为何会这样?”花二一脸困惑的看着老谭。 “能把石头地磨成这样,这不是一时半会走出来的,也不是几个人能走成这样。”老谭也觉得甚是困惑。 “莫不是当年这里关着的是发狂的困兽,终日不停地跑呀,把这地面都踩光遛了?” 老谭顺着痕迹往洞里用手摸去,忽地掉过头来。“我怀疑这里曾经是一条通道。” “通往那里?” 就在花二问出这句话,猛听得外面地厅响起震耳的电话铃声,把两人的心思都打断。 跟着就听得接电话的声音不停大声应肯着,紧接着是鬼子向地厅里叫着下命令,于是好几个鬼子一起向关着老谭和花二的洞穴跑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对手 “小鬼子这是要干什么?”花二瞅着鬼子兵势汹而来,直觉上感到这回不同平常的要押他们出去逼供。 “我也觉得不对头。”老谭发现地厅中央的地台上,两个军医正在整理一张供人平躺的躺台,此举很可能是为他们两个准备的。 这时两人的身体,在日军医眼里看来,几乎被摧残到极限,能够苟延残喘也算是他们的体能异于常人。 可是这样鬼子还是给他们戴上了手脚镣,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都当作是极度危险人物。 “这是要把咱当实验品么?鬼子是要把咱往死里整呀!”花二怒瞪起眼睛。 “我一直不反抗,就是想寻个时机拼出去,现在看来是时间也不给我留了。”老谭说着握紧拳头。 “那就现在吧,拼死了好过躺着让人剁了。”花二深吸一口气。 铁栏外拿着一扎钥匙的鬼子兵将门栅打开,便叫身后四个持枪的士兵进来把人架出去。 “别让这个拿钥匙的跑开了,出了门再动手。”老谭低声道。 四个士兵分两对架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铁门,他们两个显是虚弱无力的被拖着,这让用力架着他们的鬼子当中一个还恼得骂了句,你们活着是为何呢?干脆死了算了。 出得铁门,前方的铁桥子过去,两个军医正站在地台上的手术台旁看着他们。 走在前头的花二这才仰起头来,却是往回看身后的怪谭,怪谭已然蓄意而起,将手上的铁链子扬起搭过前头架着花二的一个士兵头部勒住脖子往回一扯,顺势抬脚踩在那人的腰板上。 花二趁身边另一鬼子慌得未作出反应,便顶着他身体疾速数步,将人推起抛进走道边的水池里去。 怪谭回转身将手上的铁链扫在一个士兵脑袋上,这一下将人打倒在地,另一个已紧急的往一旁退开,顺势抖下肩头的步枪抓手上拉枪栓,要对着怪谭来上一枪。 这时在他们两个数步之间,还有那个拿钥匙的士兵班长和两个一直站在洞外的守兵,眼见他们突起反击,都紧张的抬枪掏枪的,下意识就觉得只有枪才能对付得了这两个拼死不活的人。 地厅当中的两个军医见状,一个先是将身上的手枪拨出,另一个跑去一边的办公桌前按警报,这是通往地面上的守备室的警报器。 花二却在这下向那个最先向怪谭举起枪的鬼子兵纵身一扑,将人撞倒在地,顺势将他连人带枪压在身下,两手就去脱下三八步枪上的枪刺。 怪谭冲向那个掏出手枪的班长,一手伸去抓住人拿枪的手,另一手跟着抓向人的脖子,就势推着他往身后的铁栏栅使力撞去,这人由不得的退倒两步,头部一下仰进两根铁条间的空隙,就这么把头卡在了铁栏那边,痛昏了过去。 怪谭就势夺下人手上的枪,向一边也冲他举枪的守兵开枪射出子弹。 怪谭弯下身子去捡班长掉在地上的一串钥匙,这也是能解开他和花二手脚上的铁镣的钥匙,这么一捡就听得一声枪响,子弹从他头上一方擦过,他看向那边的军医正对他举着手枪,他连忙就势倒到地上向那个被他打倒的守兵翻去,将守兵的身体挡住自己,乘机用钥匙打开手上的镣铐。 花二刚卸下三八步枪的枪刺,另一个退开几步远的守兵已向他举枪射来,这紧张之下子弹却打到刚从花二身下顶起来的自己人身上。 花二发现子弹近距离贯穿了跟他脸对脸的鬼子的后脑勺,弹头从一只眼瞳里飞出来擦过他的脸侧,鲜血喷了他一脸。 险命一愣之后,却使他狂怒地用双手向那守兵扔出手上的枪刺,惯来的手势和准向使得枪刺飞去插在守兵的胸口。 可两人忙着应付身边的危险时,却没及时发现离得不过十数步的地厅入口处出现了几个人,从人群中奔出一道身影快速向两人奔过来,飞起一脚将刚从地上爬起来要举枪向那边的军医射击的花二踢得整个人离地抛空而起,摔去在走道上。 “不要开枪!”在地厅入口出现的藤原二十朝中央地台上的军医喊道。“这两个人不能死。” “人死了就成不了病菌的宿主,这时候最需要的是宿主。”史密斯先生也在一旁喊道,所以他看见地厅里的枪击,立即命他的亲信冲过去制止两个反抗的人。 这也许是个格斗身手非常了得的国家秘密警察,只见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奔来飞身踢倒花二,花二经这一踢一摔,竟是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的挣扎不起,只得怒目瞪着这突然杀出来的身势威猛的西洋人。 怪谭刚脱下手上的镣铐,猛见来人,随即向人举枪,可是人已先他一步而来,又是一个长腿踢出,将他手上的枪踢掉。 这个翘鼻深目,四肢粗长的洋鬼子站在怪谭面前,作着格斗的姿式,向怪谭伸手招呼,一脸的挑衅。 本想着趁人不备,击破押持,夺得枪械拼死一搏的怪谭,不料会出现这么个身强力壮又身手了得的洋人,对比自身的伤弱和元气的竭底,他已没有拼斗的欲望。 可是人却是盛气凌人的对着他,他只得笑了笑,解开腿上的脚镣,跟着去把花二护到一边靠着石壁。 “哥,给我揍死他!”花二也是绝望了,只是嘴硬。 “你看好了。” 怪谭自知不是对手,可是眼下进退又能如何,他照样得被人按在占板上剁,便只顾运蓄气劲,向人招手。 西洋人兴许是个腿功非常了得的斗殴者,只见他两手作着拳击的架式,却不住出腿踢向怪谭。 老谭被他两手架式吸引,不防被连踢了两脚,还撞在水池边的栏杆上给弹倒在地。 洋鬼子乘势趋上,势要踏上一脚,将怪谭一招打趴,却不料让人瞅准他的来脚,使出双手一把抄住,就势向外翻身扑去,洋鬼子一下被拉了个一字腿结结实实的坐到地上。 还没等洋鬼子要叉起身子,怪谭一个环转翻身而起,向着洋鬼子这边旋来,随即飞起一脚,扎实的踢在人的脸下巴上。 这一脚直教洋鬼子一个扭头,张着嘴痛嗷出声,好像有条牙齿还飞了出去。 怪谭也因拼力而出,一下虚软得倒退两步跌到地上。 洋鬼子吐出嘴里的血,发觉自己被踢掉了牙齿,恼怒得暴跳而起,向着怪谭纵身而来,手脚齐出,非要一招制敌不可。 对手却只顾瞅准来势的闪身躲避,其实这时怪谭也只有躲避的力气了,他不使力相向,为的是缓蓄气力再瞅准机会给对方狠命一击。 可是这样周旋也是需要力气应对的,当怪谭闪避不及被一记西洋重拳击倒在地,他被人就势扑上骑到身上,朝他头上挥拳落下,他一下只顾得合拼双手护住头脸。 眼见此情形,一旁离得数步远靠着洞壁的花二拼尽力气向着洋鬼子纵身扑去,双手带着铁链条绕过人的头颈,从人身上翻过,就势将人扯倒在地。 花二双脚踏着洋鬼子的肩头,双手拉紧铁链扯着人的颈部,这下只顾拼力嘶喊,就像上一次他要双腿挟断老鸦头的脖子一样。 洋鬼子这下被人扯住气门,要是挣不脱那就得提前往西归去了,这下急得下半身往花二这边翻过来,也是使出了重力,势要双腿齐击的将花二踢死过去。 可是在他脚边的怪谭已料到他的动作,紧急出手抱住洋人才翻起的两腿,他整个身子顿时被人的力道带起腾上空间,这当下他抱着人的双腿就势一翻,借用自身的重力硬是扭转了洋人两腿踢出的方向,随着他的身体一起摔到地上。 怪谭抱紧西洋人的两腿,花二还只顾拼死扯着手头交叉着人脖子的铁链,而西洋鬼子被两股力道紧紧挟制着,容不得他使身化解,急得只顾两手瓣着脖子上的铁链,脸色都涨了。 “快去帮忙,解救我们的朋友。”藤原二十向身边陆续跟下来的鬼子兵命令道,他很清楚要没人过去解困,那洋鬼子必得被两个拼死不活的人勒死。 几个士兵立马冲了过去,往两人身上使枪托猛戳。 徐三晚一行人进入海港码头的日军仓储基地时,地面上的流动哨和仓库的守兵正被紧急召集回营,只得码头上几处岗楼上还保留着守哨,这给他们偷偷潜入存放生化武器的仓库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几个人在一处平顶房的仓库搭人梯上到屋顶下的透风窗,拆掉格栅玻璃,锯掉铁栏柱,三个人翻了进去。 过得好一会,里面的人从翻进去的窗里出现,将数箱上面印有骨头和骷髅头标记的箱子,用绳子往下坠,外面的人赶紧接应。 跟着仓库里的人又往外扔出好几扎用编织塑料包着的布服,而后几个人扛箱子背包裹的偷偷穿行在码头上各个仓库和物料堆之间,穿过一道道分隔的铁围网,向着山镇上方回去。 “真没想到会这么顺手,真是老天爷开了眼照顾咱呢。”眼见出了码头进入边上的街巷,肩头扛着木箱,手上提着包裹的周打轮不由的松了口气。 这一路去回没经波折没见危险的,大伙也是侥幸不已,嘴上都问候那个提出召集官兵回营的指挥官。 “你们倒说说鬼子为何要有此一举?难道不知道这回给机会咱摧毁了他们的仓库都有可能,刚才要不是为了往下的行动,我就他娘的先把那毒仓库炸了。”马老六背着东西躬着腰的。 “这个真是一下子弄不明白,可鬼子这么火急火燎的躲起来,想必是要出大事了。”肥宝用绳子系着两大包挎在身前后。 “我现在又想起那女人的说话,为什么她叫我们赶紧离开镇子?为什么又要我们三天后再回来救人?”走在前头的高飞向远近观察着。 “为什么她要我们多拿些防护服?而我们偏又那么听她的说话,这一包包的扛出来,这下很容易暴露目标的。”李连长跟在高飞后面,身上也扛满东西。 “莫非是跟这些防护服有关?”徐三晚显得比身边的人多了份疑惑,可他又想不出到底是在怀疑什么。 “这可是宁信其有吧,说不定鬼子营里真有人染上天花霍乱黑死病什么的,先一路钻出去回浦滨再说吧。”高飞带头先越过空荡无人的街路上的十字口,向着山镇的入口跑去。 可是刚到得镇子口的一条叉巷子,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出一句话,声音带着警告和威胁。 大伙都听到这突然响起的声音,都紧张的吓了一跳,走在后面的周打轮更是哆嗦了一下,吓得脖子都缩起来。 “这是谁?”他们转过身来,发现后面跟过来两个身材高大的身影,虽说看不清楚面目,但都感觉到来者异乎寻常的气势。 “是鬼子的便衣么?”马老六盯着前方走来的身影。 “瞧这身架子可不像。”高飞跟着用日语朝来人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不知又说了句什么他们听不懂的说话,但这声音让高飞听出了来人大致身份,不由叫道:“是洋人!” “快退进巷子里!”眼见着来者不善,徐三晚大声叫道,他觉着停留在空地上,只会给对方有利,不如钻进巷子里利用地形才好摆脱对方的危险。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印记 一行人快速的奔进巷子里去,可他们刚到达两边是横巷的三叉口,就被一阵风似的从身边跑过前头的人给堵住了去路。 “先别动手,他们未必清楚我们的身份。”高飞发觉停下来的马阿六和李四弟有掏枪的反应,他赶紧出言劝止,还以为西洋人听不懂他的说话。 一前一后两个壮汉把这几个人拦在屋巷的三叉口,四下里暗寂得没一点动静,只听得人的粗重的呼吸声。 可是夜光下还是发现这两个人都戴着口罩,一个穿着风褛戴顶鸭舌帽,一个穿着皮衣,头上套一顶线帽子,两个人都已掏枪出来对着这几个拦截下来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戴鸭舌帽的洋人突然用略显生硬的汉语说出话来,这话一出,不但让高飞,就连他身旁的徐三晚和李连长听着都是面色凉了下来。 这明显是人已听懂他们刚才说出的话,很有理由怀疑他们不是真正的鬼子兵。 “之前就见你们走路不对头,那里黑,往那里走,是冒充的日军吧。”戴鸭舌帽的说着伸手就去抽离得最近的高飞腰带上的手枪皮套里的枪,另一边手的德式沃尔特手枪抵到了高飞的脑门。 另一个也拿着支同样的手枪向着其他几个,看样子是见到那个要有所反应就开枪了。 一时间几个人扛箱抬包的只顾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因为都知道这当下反抗的话,肯定得有些个被子弹打倒在地,弄不好全得被撂倒在这。 “我的妈,这番鬼子还会说中文。”徐三晚作出一脸惊恨的骂道:“这是打那儿钻出来的拦路狗?” 说完这句话,徐三晚就看见一支枪口顶到他的额头上。 拿着高飞的枪指着他的人说:“没想到吧,去年早些时候我还在中国当军事顾问,像你们这种土鳖也敢出来干日本人,受过侦察训练了么?” 这几个一路上还以为鬼子连仓库都弃守了,路上也不会出现暗防之类的,没成想居然撞上两个不知何故出现的西洋人。 但这下西洋鬼子明显是帮着东洋鬼子对付他们,往下很可能要把他们押往日军那里。 另一个穿皮衣的洋鬼子趁这下夺去徐三晚身上的枪,跟着就抢马老六和李四弟的。 “咱就这么被人拿捏了?兄弟我不服。”马老六说出一句,却还只管扛着箱子背着包服。 “要不能咋的,就算不动枪,咱三对一还不定能打得过人,这洋鬼子吃的啥,长的粗毛粗身的看着就瘆人。” 徐三晚说话间看了眼脸腮满是扎须胡的壮汉,瞪着铜铃眼,配上他那顶线帽显得有几分似了钟馗。 “你们就自认倒霉吧,要不是要务紧逼,当下不妨一对三的划拉比划身手,让几位心服口服。” 戴鸭舌帽的说着话从衣襟怀里拿出支小电筒,打着电光照着几人身上扛的箱子和包服。 “芥子毒气弹,连体防护服,你们为何要拿这些东西?”拿手电筒的人看清他们身上肩负的物品,面色说话都变得严峻起来。“这是出于什么原因?” “你们这几个蠢货,居然扛着这样危险的毒气弹穿街过巷的跑,自身还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一个不小心磕到地上碰炸了,一个个都会死得很惨。”穿风褛的洋鬼子说着话都不由往后退,但还只管用枪对着他们。 戴线帽套的也跟着往外退,让这几个肩扛背负的更加不知所措,他们一路上也只想着怎么把能磕到地上扔出去就炸开的毒气弹弄到手,并没有过多想到不小心会炸开对自身的危害有多大。 这下周打轮要弯下腰来把肩上扛的木箱子放到地上,却给拿手电筒的照着喝止道:“不要动!土鳖子,就这样扛着,不然我可要教你们全都裹进一团惨绝人寰的烟雾里。” 身上并没负着物品的高飞一下显得激动的要向拿电筒的鬼子扑出,却给身后的李连长察觉到他的意欲,伸手悄悄扯了下他衣服,悄声道:“眼下不好动手。” “别呀,别开枪,开枪你洋鬼子也跑不脱!”徐三晚作着害怕的样子。 “你没看我们戴着口罩吗!至少逃生的机会比你们大多了。”拿手电筒的洋鬼子往徐三晚脸上照着,过一下移开却又照了回去,手电的聚光就只管投在徐三晚脸上。 “不要照了!”徐三晚别过脸去。“你要怎么着?说吧,你两个是来干什么的,给鬼子做打手呢?” 洋鬼子将手电筒咬在嘴上,腾出手来从衣兜里掏出张相片对着手电光看着,一下他重又拿着手电筒照向徐三晚。 “你可是姓徐?” 听到拿手电筒的问出这句话,徐三晚吃了一惊,这洋人怎么会问他这句话,而且手上还拿着张相片对比他的模样,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却还只管看着那洋人。 “说,是不是姓徐,是不是有个女人叫你们去拿这样的武器和防备的?” “我是姓你爹呢,我姓啥跟你有关系么?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女人,是她叫我们去拿的,那又怎样?” 徐三晚这当下既疑惑又惊忌,打自眼前这洋鬼子拿张出相片对比他的模样,还问起他的姓氏,他就想起刚才遇见的那女人,随即便想起他的二姐,这让他内心甚是激动的浮想起他二姐给他的印记,便想到日军突发的收集回营,再加上眼前这两个突然出现的洋人,很可能都与刚才那女人有关,而那女人正是他二姐。 “带我们去找她!”洋鬼子这句话显然流露出兴奋。“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突然。” “彼得,他们跟那女人有关吗?你是怎么知道的?”一旁拿着两支枪对着众人的那个“钟馗”用德语问他的同伴。 “你看这人的脸形和眉目,是不是跟那女人有相似之处。”拿手电筒又把电光照到徐三晚身上。“这一路上我有一半时间在观摩那女人的照片,当我看到这小子的脸相,很容易就让我想起她的样子。” 叫彼得的洋鬼子又把手上的照片放电筒光下照了照。 “你们说的啥?把照片给我看看。”徐三晚向彼得伸过手来。 “是她么?她是你什么人?”彼得并没有直接给相片徐三晚,而是自己拿着向人展示。 徐三晚看着手电光映见下相片的人像,他眼神还是不由闪过一抹激动,随即看着洋人道:“就是她叫我们拿的鬼子毒气弹和防护服,她是这个镇子曾经头号人物的徐家老爷的女儿,可我只是这镇里做挑脚的穷哈儿,跟她八杆子打不上的关系,你这洋老爷看走眼了。” 徐三晚说出这话,身边的高飞和李连长都在看着他,他们刚才都瞅见那照片上的人样真是跟徐三晚有着脸相的相似,一下还真不明白他这话是出于什么想法。 “她为什么要你们去拿这些东西?”叫彼得的洋人问道。 “她就说要给乡亲们报仇嘛,鬼子杀了这山镇多少人呀,还杀了她爹娘,霸占了她的家,要知道这山镇最早还是她徐家先人带军卫边戍海打下来的江山,她徐家威震这山这海数百年,当年还杀了多少像你们这样的红毛鬼子,有好多个还被埋在山顶头的坟墓底下没断气呢。” 徐三晚扯着大话就为给时间自己想个偷毒气弹的来由。 “徐家小姐说她要让这里的鬼子全部死啦死啦的,要我们备好这些东西,等鬼子集体中了瘟疫,就穿好装备再去给鬼子投一波毒气弹,叫他们全都死啦死啦的。” “魔鬼,要我说她才是魔鬼,我们就是来捉拿这魔鬼的,她现在那里,身边有没有武装人员?” “有个屁武装,就找了我们这几个你说的土鳖子。”徐三晚瞅着彼得。“哎,这下我要把她供出来,你们能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别把我们交给鬼子。” 彼得也盯着眼前这个说话利索的人,忽然觉得这人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可这些人又偏偏扛着生化武器和防护服,要不是跟那女人有关,他们为何冒着生命危险无知地偷盗这些东西,而且说话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日军眼见要遭瘟疫?要知道预料要发生这样的事的人才到得这里不过二小时。 戴鸭舌帽的彼得先生前思后想了下,又和戴口罩的钟馗商量了一下,决定相信眼前这人的说话。 “她对这里的军营投毒了没有?只要你诚实的把她的行动和计划供出来,我不但放你们生路,还给你们奖赏。”彼得说着话看过身前几个人的脸色,见他们无非都脸色发怔,好像拦下他们起就这么回事儿了。 “兄弟,你太不厚道了,徐家小姐可是给了钱咱做事的,你却要把她卖了?”李四弟这下插了句进来,还扯了徐三晚一把。 “老四,也不看看咱是被谁拿住了。”高飞一旁立马拨开李四弟的手。“传闻这赤脸绿眼的西洋人可是生吃人肉的,真要下起手来可是比鬼子狠多了。” “要我说咱可不能为徐家小姐丢了性命不是。”徐三晚劝身边的人,跟着看向西洋人。 “要我说投毒这事应是还没来得及,她这不才前脚刚到,你们后脚就跟着过来了,现在正躲在山高处一户屋院里,想着怎么去找更多人帮她呢,这徐家小姐是在你们那犯了多大的事?要你们大老远风火的赶来拿她。” 彼得一把抓过徐三晚顶向路上。“走,往那里走?你带路。”跟着看向身后。“你们几个跟在后面!身上的东西扛稳了!谁也别想打什么主意,否则你们一个都活不了,勒夫,你来断后。” 第一百七十四章 逃跑 打自被两个身强体壮的西洋人拦下去路之后,徐三晚就知道要与对方硬拼的话,吃亏的只会是自己一方,因为他们身上大都肩负着危险品还有累赘的包服,这也是他们一开头碰到对方就不敢开枪的原因。 所以他在被敌人挟制之后就想着办法怎么牵住对方,再寻机会干掉这两个西洋人。 这下徐三晚看得出西洋人是听信了他的说话,要他带路去找到那个他们逼切要找着的女人,便引路走向一头的巷子,这条路向着他们平日里藏身的那处院落的方向。 一行人走在暗沉死寂的屋巷间,周围听不到半点人声,倒是时不时一些虫子或是小动物的叫声在无人而废弃的屋院间清晰的响着,衬着天上残漏下来的月色,显得有几分阴森。 走在后面断后的洋鬼子被这周围诡异的气氛,弄得不免有点心里发毛,忍不住对前头隔着几个人的同伙说道:“彼得,这里安静得可怕,而且我们对环境和路向不明,会不会遭遇不测?是不是该先与日军知会取得日本人的帮忙,才好去抓人?” “勒夫,我是这样想的,我们的行动既不能浪费时间,也不易闹出动静,只怕有一半希望,都要争取时间悄悄摸过去逮住我们要逮住的人。”走在前头用枪抵着徐三晚的彼得一边观察着前面的环境,头也不回地说:“况且我们有这几个人质押着,他们即使有同伙在暗处,也拿我们没办法。” 见两洋鬼子说起话来,走前头的徐三晚也搭讪道:“我说洋老爷,那徐家小姐跟你们是多大的过节呢,非要三更半夜不睡也要出来逮她?” “这不是你要知道的,不过你要能帮我们抓到他,你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必会重赏你。” “是么,那你可要跟紧了罗。” 徐三晚紧走几步就到得一处房屋间的窄弄,他脚步不停的就要一头扎进去,却给身后察觉到不对头的人一把抓住。 “这上面是什么地方?”彼得洋人探头瞅着黑糊糊的窄巷里,竟是一条陡然而上的石阶,那上面尽处黑暗得连天色都看不到。 “从这里上去能更快到得高处的路上,要不我们得绕半个圈子的路才能走到上面去。”徐三晚解释道,他心里就想着把这两个洋鬼子带进窄巷叉道之间,寻机甩脱要挟再兜回来干掉他们。 这回儿彼得却觉得时间好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他觉得从这样黑糊糊的窄弄陡阶上经过,他会遭遇暗算的可能性比相对宽阔的巷子里更大,可不能着了这几个人的道。 怎么说彼得还不至于完全相信了徐三晚的话,但他觉得要去一探究竟总比在这个镇子里漫无目的的摸索更有价值。 眼见西洋鬼子不上他的当,磨蹭了一下的徐三晚只得抱怨的又走到巷路上,还一边跟人说他们都是身上扛着东西的,不抄个捷径走会把人累死的。 可刚才那么一堆人往窄巷口处一挤,一个转身之后走出到路上,后面的洋鬼子猛的叫道:“彼得,少了一个人!” 一把揪住徐三晚的彼得转过身看向路上的数人,发现原先扛着个箱子背着一包防护服的瘦高个不见了,他意识到这回事大了,立马对他同伙喊道:“巷子里!” 一脸扎须连口罩也包不住的“钟馗”立即转过身去奔近窄弄子口,往黑糊糊往上陡去的阶道连发数枪,枪声在静夜下听来格外响亮。 与此同时,彼得抓着徐三晚向路上退开与其他四人的距离,他伸出手头的枪指向前后搭着两包防护服最先朝他冲来的胖子。 胖子金宝肩头还扛着箱毒气弹,他将箱子掩向自己的脸面,就这么朝西洋鬼子冲了过来。 彼得瞧着这不要命的家伙,一下还真不敢朝他的头部开枪,第一枪打在胖子的胸前布包上,第二枪打在他的大腿处。 可是这胖子脚只是那么抖了一下,还只管冲他撞了过来,而且这时另一个人也向着他奔了过来。 一手拖着徐三晚,一手向人举枪的彼得,还不忘连连后退,却不料被身边的人伸腿重重绊了一下,他与他拉着的人一起倒向了地上。 那边的钟馗放了几枪之后,发现路上的彼得已遭到攻击,他转身两步出到路上举枪向着朝彼得扑去的高飞。 两个洋鬼子起先都以为不见了的瘦高个是逃进了窄巷子里,那料马阿六是趁人不备偷跑过去数米躲到一户房屋前的骑楼砖柱后。 马老六在砖柱后脱下身上的东西,打开铁扣扣着的木箱盖板,抄起箱里由木架承着的一个毒气弹,看着这弹体约三十公分长,还没人的手腕粗,感觉重量也比不上一块板砖,他干脆另一手又抄起一个,从屋前的暗影下奔过,向着钟馗跑去。 钟馗对准高飞的身后就要勾动手枪,却被一旁冲来的李连长跃出个大劈腿踢在他的手腕上,手臂不由往上抬高,子弹朝空打了出去。 钟馗怒得向逼近眼前的李连长伸出手枪,这回子弹打出势必将李四弟爆头,不料这回却被人从身后重重砸了一下头,险些将他击昏过去。 亏着钟馗体力强劲,浑身力气往头上一逼才顶住了这股晕劲,转过身发现身后的人又举起一物要往他头上砸,他急偏过头,顺势向人递出手枪。 近距离的一枪却让马老六闪了过去,钟馗却记着身后还有人,才转过身就被人扑上来双手抓住他拿枪的手,就势顶着他撞向路上。 这边,彼得倒在地上,发现跟着他一起倒地的徐三晚扛着的木箱子也撞到了地上摔在他头后边,这可把他一下吓得乱了应付,只怕那箱子里的毒气弹会炸开,他被裹进一团浓烈的毒剂烟雾中。 这一惊慌之下,却被人整个身子撞到他胸膛上,人肩上扛的箱子还重重的磕在他额头上,他可没有他的同伙那么强的气力扛得住这一磕,痛得好一下迷糊,这当下又被另一人抢过他的手枪,又往他头上砸了一下。 “你不是要一对三的划拉比划么,怎么才两下你就躺直了。”迅速爬起来的徐三晚朝着彼得昏过去的头部又狠狠踢了一脚,这回人看着是彻底的昏死了。 高飞拉起压彼得身上的金宝,问道:“你伤得怎样?” 金宝吃力坐在地上,将他身上的两包衣服放开一边,这才发现刚才被彼得打的一枪穿过层叠的密纺布服,弹头只是吃进了胸口的皮肉,倒是腿上被打的一枪穿过了肥厚的脂肪,灼出一个血洞,两枪都并无大碍。 另一头,跟着钟馗一起撞出路上的李连长发现近身之下的人另一手从腰间拨出一支手枪,他心下一惊,可是已容不得他作出对抗,手枪已顶到他的腹部,他急得偏了下身子,就感到一下的炸裂从肚子边上插入,痛得他不由抽搐了一下身子。 跟着两人奔近来的马老六看到李四弟被打了一枪,急得抡起手头的毒气弹照着钟馗的头部挥去。 这一下让钟馗结实挨了一下,痛怒得将抵在李连长腹部的枪向马老六递出,却被李四弟腾出的一只手给顶叉开一边,这一枪又打偏了。 “你莫不是练过铁头功!?”马老六怒叫着跳起来往钟馗头上又砸了一下,他激动之下都忘记了手头的家伙随时会炸开。 幸得跑过来的高飞对喊道:“快把手上的炸弹扔了。” 马老六才慌得将两手上的毒气弹同时往路上扔了出去。 两个炸弹在石板地上炸开两团四散溅开的白色气雾剂,弹体翻滚过地上还不断冒出浓重的白烟。 四散开的烟雾剂也向空中生出白烟,不断掩盖着周围的空间,使得两米多宽的巷子路上都被朦住,烟雾状渐渐形成一个硕大的骷髅头,对着路上的人。 奔近来的高飞对着与李连长一起跌倒地上的“钟馗”近距离开了一枪,这一枪将他爆了头。 “你这伤口得赶紧止血!”将李连长护起来的马阿六看了下他肚子边上的伤口,这下扭头,才发现一直不知如何应对的周打轮还愣愣的站着。 “快来背起他!你这愣子,亏着洋鬼子没挑你这大块头的干。”马老六冲周打抡喊道。 徐三晚在彼得身上摸出那张相片,看了下才放进衣袋里,又摸出他身上的手枪,跟着去打开地上的木箱,看见里面的可投掷的榴弹状毒气弹稳稳的卡在木卡子上,才确定不会爆炸的将木箱盖上扛起来。 “赶快走!”高飞听到一头的路上隐约传来急奔的脚步声。“这洋人必定还有同伙在附近。” 一行人迅速的背护着受伤的人和挟带起物品,向着窄巷里奔上去。 就在他们穿进窄巷高处不到一分钟,两个穿着大衣戴礼帽提着手枪的洋鬼子,用衣襟掩着脸面走过白烟缭绕的巷路,出现在倒地的两个同伙身边。 两个人一边警戒着一边将昏死过去的彼得救醒。 醒过来的彼得知道他的战友勒夫已先头一步西归,不由沉重的叹了口气,对身边两人道:“是我大意了,以为当下就能抓住目标,行事过于兴奋了,没料到这些敌人如此狡猾。” “彼得先生,到底是谁袭击了你们?”一个大衣汉问道。 “赶紧回去日军部,向史密斯队长报告,这个女人就藏在这山城某一处房子里,让他向日军取得兵力,对山城展开扫索。” 这当下彼得先生还是认为那几个人跟他们要抓捕的女人有关系,他以为对这山城展开扫索,就算抓不到那个目标,抓到刚才那几个偷生化武器和防护服的人,也一定能通过他们找到要找的目标。 这事发生在徐三晚他们在码头仓库偷毒气弹的时候,山镇高处日军指挥部一处围墙外面的小路上,戴着草帽穿一身粗布衣的女人轻手轻脚走在人家院墙或屋前的暗影下,看着只隔着小路的高大围墙,墙头上还卷着一圈圈的电网,她的眼神显然失望。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十多年了,这个家竟然变成了这样,你是跟他们一伙的么?我徐家就到这里断代了?” 这女人又莫名其妙的自言语,四下里没有什么能听到她的说话,倒是她一只手上提着的布袋里有活动的迹象,不知里面装了什么,有一下还发出吱吱的声音。 她走到围墙转弯处探头看了下路上两头,确定无人在路上才一下钻过对面的屋墙下,躲进暗影里,向日军指挥部的正前方大门处望去。 那里高大的门庭下站着守兵,门台下石狮子旁边垒着沙袋的围垒里有戒备的机枪手。 空荡荡的路上并无任何遮挡物,只要有人出现在路上,必会被守卫发现,这回这女人已无信心认为自己能摸过去,在对方不发现之下,对守兵下手。 “罪魁祸首一定就在里面,既然都到这一步了,又岂可能放过他,你说是不是?” 女人说完这句话,又偷偷返回原先的院墙边的小路,她一路走去,不定用鼻子嗅着空气间的气味,还顾着往墙根下瞅着,显然寻找着什么。 待她走过墙边的小路转个弯走上另一条巷子,终于在一处墙边停下,因为她嗅到空气中有伙房里散出的味道,那里头接近围墙的房子一定是日军的食堂。 女人这时也发现墙根边有一处下水道的排水口,她走到边上蹲下来,这下她手上的布袋里也发出吱吱叫地声音。 “你俩个也嗅到饭菜的味道了是么,已按捺不住要钻进去大饱一顿?”女人从怀里摸出一个条状小圆筒,拨掉塞帽,从里倒出一个注射器和一支针头,她将针头拧上针管注射口,隔着布袋往里面的两个活物身上注入管里的液体。 “跟着饭菜的味道过去吧,愿你们美美的饱餐一顿,顺带完成你们的使命。”女人将排雨水口的盖板掀开,将布袋里的老鼠倒了进去。 徐家二小姐徐风帆快步穿过沉寂的屋巷向着高处的山镇外围走去。 她忽然回过头来望着身后的屋院,高大的屋顶和翘脊,她的眼神里满是不舍和留恋,不知是想起再也回不到的从前时光,还是想到将来再也不可能身处其中的绝望。 再说那尉官小队长由岗哨护送回到宿舍躺下,痛苦又迷糊的睡得不过一阵,便突然的暴病而起。 同室的几个级别差不多的军曹从睡梦中被剧烈的咳嗽和痛苦的咆哮声惊醒,发现这人面目狰狞,口吐渗着血丝的白味,而且四肢抽搐,浑身烧得发红发烫。 这下他身边的人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还一个劲的凑近观察,然后从隔壁宿舍叫来士兵将他送往医务室。 就在几个官兵因这个咳嗽发烧的人忙乎之际,山下方传来一阵枪声,枪声教当中防范意识强的军曹紧张的进去士兵宿舍喝令睡眠中的士兵起来,作好出兵准备。 不过更大级别的佐官从他处赶来制止了该处营地的燥动不安,呼喝所有人回营房不许走动。 可是这夜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当所有人睡下后,便听到宿舍里传来一下下的咳嗽声,有人开始不安的说起话来,不懂自己为何就感到身体难受发热,口干舌燥。 军医看见那个已处重症之下的鬼子的情状,凭常识和经验才知道这是非比寻常的传染病症,赶紧向上头报告。 消息传到军营地牢下面的藤原二十和盖世太保史密斯先生那儿,刚才给昏迷过去被放到躺床上的花二和老谭打入血液病菌的藤原二十吓得跳将起来。 “把所有跟那个重症者有过接触的人全部隔离起来,立即追查!” 藤原二十向来报者发狂的下命令,心下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失误,没有第一时间排查有没有发热咳嗽的人,这当下可能被投毒的人已大范围向军营传染开去,只得暗暗叫苦。 藤原二十本是临危受命而来防止这处军事中转地的官兵免遭投毒的,那料他到得这里没有立即展开工作,而是帮助德军向宿主移入毒菌,就这一阵子时间他就错失防控的机会。 “赶紧到地面上去查看情况。”藤原二十向史密斯怒瞪一眼。 “除非投毒者不来,她出现了,你是防控不住的。”史密斯这下也不友好地回怼一句。 藤原二十随即命令地牢里所有人穿上之前转移进来的防护服,他看了眼周围的官兵,也不敢确定他们当中有没有人接触过那个感染者,但只要穿上防护服就能起到一层隔离。 军营里出现感染患者也很快通过电话传到徐家大宅的三斩藤枝耳里,他在指挥部的会客厅里坐立不安地走动着,他甚至怀疑他官邸里的官兵当中是否也有人接触了传染源? 这会儿三斩听到上方军营里隐约传来的吹哨声和紧急的呼喊,这使他想到很有可能发生的恐怖场景,害怕之下想到自己要不要当下就逃离这个镇子? 但是以什么理由逃离,他不能让人当作他这个指挥官是畏惧灾难临危逃脱,这会让他上断头台的。 这下子踱来踱去的想着,大门外一个少佐军官急匆匆的奔进来,跑到厅外的院场就大声喊道:“队长,山下的军部也发现了咳嗽发热患者!情况非常危险。” 看着这名少佐级别的中队长直奔过来,势要一步不停的近到他面前,吐出嘴里的粗气,三斩随即瞪起双眼,从身边一个挂衣架上挂着的枪皮袋里掏出佩枪,举向跑到廊檐下门口的少佐连开两枪,将他打倒在排扇门的门槛上。 三斩这下冲动的反应,未免防疫过当了,但他要保证自己不被有可能传染,就算眼前出现的是天皇老子,他都敢开枪将人打倒在三丈开外。 门口的守兵和厅里的手下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却对人喝道:“这个可能是传染源,我要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越想越觉得可怕的三斩大佐随后通过电话与军营的藤原二十和史密斯三方来个通话会议,他说为了尽最快速度将投毒者抓到,解救所有被感染者的性命,他要亲自出马押着知情人出去捉拿徐家的亲人。 看着无懈可击的提议,也得到了心急如焚的藤原二十和史密斯的应肯,于是大佐就临时组织了他官邸里一支数十人的防卫队,命他们全部戴上口罩,押上老鸦头,跟着坐上乘用车的他一起逃出了徐家湾镇。 第一百七十五章 飘零 徐三晚从乱梦颠倒的睡眠中醒过来,一下子觉得整个人像混身滩软了一样,迷糊的好一下才缓过劲来。 暗朦朦的空间里只得墙上一个用木板钉死的窗户,从板缝间隙漏进来外面的天光阳气,映见一旁侧身躺着的女人的身形。 他伸手过去轻轻挽了下她的肩膀,却感到那肩膀在跟他板力。 “还生气呢,瞧你把我恨的。”徐三晚靠近恩秀,将身子顶起看着她的脸。“要不是兄弟有难,我会这时候离开你?” 恩秀一个转身躺平了,看着头上的人。“昨晚我经历了怎样的劫难,你知道么?” “怎么不知道!可咱俩什么关系,是做兄弟的比得上的么,兄弟间只是有情,咱俩是有爱,这是大爱,可是天下间大爱偏偏看似是无情的。” “你懂我意思么?”徐三晚看了下只看着他不说话的人。 “你还挺会掰的。”恩秀发自心底的露出笑容。 徐三晚把恩秀身边包在襁褓中的婴儿轻轻搬到一缕阳光映到的床铺处,让中午的阳光照在那张嫩嫩而有点糊涂的小脸上。 “秀,能养得大么?”对着婴儿一脸端祥的徐三晚看了下身边的女人。 “这可要看你本事了。” “我怕我连张安静的摇篮都给不了他呢。” “那你可得想办法了,别一句大爱似无情,便丢下他不管。” “也是,我是他爹呢。”徐三晚又瞅着婴儿。“孩子,我是你爸爸,叫爸爸。” “别把他吵醒了,才刚睡下,之前哭得可吓人了。”恩秀伸脚在三晚背上搓了下。 水叔端着一个碗推开房门进来,道:“都醒了,我煮了个鱼汤,恩秀,趁热的。” 恩秀坐起来接过碗汤,道了句谢,水叔继续说:“早上出去想买个鸡熬汤给恩秀和娃儿养身子,可走了几个集市都没见到有呢,眼下想吃顿好的可真难,不行,明儿我还得赶早出去寻,鬼子不会连城里的鸡都扫光净了吧。” “水叔,你可别乱跑,外面乱的,可别出了事。”恩秀用筷子夹起块鱼肉放嘴里。“有塘鲺鱼吃就很不错了。” “那能呢,要是连个老母鸡都弄不回来,我这糟老头还有用么,老爷爷太太会怪我的,咱徐家这回有孙儿了,往后日子可光景呢。” 徐三晚听着水叔的话,猛的记起什么,从身上掏出个相片,把水叔拉到亮光处,道:“叔,你看这人是谁?” 借着窗户木板缝间映进来的光,水叔拿起递过来的相片看着,猛的呀的一声叫。“这是你二姐吗?我瞅着就是她,你那儿弄来的她相片?” 徐三晚一下倒在床铺上,便又弹起来。“我倒希望不是她,这下真闯大祸了!” 这话把水叔和恩秀吓得都诧了下,待三晚把事情的经过和很可能会发生的瘟疫说让两人听,恩秀差点手软得连汤碗都捧不住,水叔吓得坐在阁楼木板地上,连原先睡着的婴儿都好像被吓到了,忽的哭出声来。 “那你之后不去寻她一下么?”水叔坐在木板地上问道。 “我上那儿去寻她?这不还记挂着秀要生了么,便透夜跑了回来。”徐三晚把水叔护到床边坐下。 水叔忽然硬起心头来道:“要我说这事该!湾镇里头的鬼子死光了才好呢,去年这时候咱从镇子里出来,整个山镇就没剩下几户人了,鬼子炸死了一半人,剩下的也跑得差不多了,下面海边街上的大都是后来进来的恶人,不是跟鬼子有关系的就是给他们做事的,是死是活,咱还要替他们过不去么。” “这事可大可小,鬼子要是控制不住,说不定还会传到浦滨来,你说她咋就不想想后果,投毒这么遭天谴的事她都敢干!”徐三晚叹道。 “你二姐那人心肠硬,她打小我就看得出来的,你说她突然跑回来,看到你徐家这样子了,她能不气么!”阿水说道。 “她会不会以为你们都不在了?”抚着婴儿的恩秀插了句进来,一老一少都扭头看着她。 “那是她以为,可我猜鬼子可不是这么想的,这么知道是她投的毒,那肯定就会追查起咱们,说不定眼下都在带人在找了。” 这话让水叔和恩秀都看着三晚,水叔惊道:“鬼子会找到这里来么?” “咱别忘了姚鸦子,鬼子拿枪一逼,他可是什么都敢说的。” “他可是知道咱徐家以前是有这处宅院的。”水叔有点慌了。“不行,得赶紧离开这。” “这眼下能去那儿?叔,你别紧张,我细细回想,觉得姚鸦子是不知道这宅子底下有暗道的。” “三儿,往后可真要小心点,你现在是当爹的人了。”水叔说着转身往门外去。 跟着,徐三晚从大屋的二层阁楼走出来,经过一条隐秘的过道,他从墙上开的通风口,看到下面以前用作工坊休息的堂厅里,几个人在围着一口大肚子酱缸架着的桌板前吃午饭。 近门口处,用一块布扎着口鼻的马丁.莫勒,两手抓着一根木棍子搅拌着一口酱缸里的水,柱着拐杖的脏兮兮的贼精正在一旁看着马丁的举动。 隔着有十米远吃东西的人对马丁大表怨言,说他不该这时候搅这刺鼻儿的石灰水。 刚要走下两边是砖墙夹着的木楼梯,见到唐妮提着一木桶热水从转角出现往上走来。 “你是怎么了,腿受伤了?”唐妮看着在她面前猛的跪在地上的徐三晚。 “你是我的大恩人,请受我一拜!” “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么随便就跪在地上。”唐妮赶紧放下水桶将对她倒头就拜的徐三晚拉起来。 “怎么说随便,嫂子,要没你,昨晚这破宅荒屋里恩秀能顺利把孩子女生下来?我不知从那里修来的福,遇上你,又救命又救娃的,这一次我怎么也得把老谭给你救出来。” “你对我的以前很熟知吗?”唐妮又提起水桶朝自己房间走去,回头看一眼徐三晚。 “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把过去的事记起来呢?”徐三晚看着唐妮进入房里,知道她是要给自己清洗一下,也就不跟过去。“见到他的人你会想起来么?” “我还真想见到你们说的谭世夫。”唐妮进房门时还扭过头来。 徐三晚却一下揪紧了心头,他这下还真不敢确定老谭还活着,而且凭他往下的行动能不能把老谭救出来? 下到大屋子的地面和大伙围在一起吃着稀饭和咸鱼腌肉,徐三晚把这处屋院很有可能遭到搜查的理由跟他们说了出来。 “我就知道那老鸦头留着早晚是个炸雷,那眼下怎么办?叫咱们的人全躲到下面去?”马阿六放下筷子,却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下面那老鬼会不会阻拦我们?”半躺在一旁一张竹躺椅上的李四弟问道,他昨晚在那个通出镇子外围的地下密室经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又被徐三晚骑着自行车一路搭回浦滨,让唐妮缝了好多针包扎了伤口,这会总算恢复了些精神。 “他敢!?我让他这下就去跟下面那些他守着的魂呆一块儿,要不他就老老实实跟咱们呆一块儿。”马阿六拿起桌上半瓶白酒往嘴里倒了一口。 “阿鬼的事我负责去说通他。”徐三晚抢过老六的酒瓶也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苦着脸道:“我他娘觉得窝火的是,才刚刚安顿下一容身处就遭到危险逼来,这些日子换了几处窝了。” “咱们这一小股子力量,要跟鬼子抗争是避免不了东躲西藏的吧。”坐一旁的一个男人说。 “这回身边还多了个小娃娃呢。”那边偷听他们说话的贼精顶着拐杖移过来,嘻笑地道:“小娃娃,你莫要哭哦,一哭小鬼子就跟着过来呐。” 徐三晚抬起头瞪着贼精。“你这贼油子,手上拿根大木棍儿,咋不去给洋大夫帮忙搅匀了这缸子水,整天啥事不干,就知道装死寻活。” “是是。”贼精赶紧向徐三晚一个躬身,转身去把拐杖伸进马丁搅着的一缸子石灰水里埋力的搅拌起来。 “呵,早应该这样干了嘛,早就该给这屋子里四处泼上消菌液的,看着到处的蛇虫鼠蚁,我是有多担心你们的健康。”马丁抬着棍子看着这边的人。 门外一辆搁着的人力车上躺着休息的汉子这下撑起半个身子看着马丁。“要我说你洋大人就别瞎忙活了,看那儿有好吃好住的赶紧动身,别跟着咱们遭了枪子,没人送你回家的,你就是这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 这话让洋大人一下情绪低落到极点,他看看眼前的人,又看看大屋的高处,显是有所留恋。 马阿六瞪了马丁一眼,转头对徐三晚说:“眼下着急的是不是该把你婆娘娃儿寻个安全的地儿去,躲这屋里要出了事,可就,,,,” “我还是那句话,去那儿都没我身边安全,你们就甭担心了。”徐三晚赌气的咽下一口白酒。 这时,大屋院通往外面的门弄里跑进来一拉车的汉子,穿过房子围绕的空地,向他们这边的屋子门口过来。 “去徐家湾的陆路水路山路都让鬼子和伪军给封住了。”车夫丢下车子跑进门里就说:“两头的人都不得走动了,这回湾镇的鬼子真是闹了瘟疫。” “看来咱们得加快行动,趁鬼子还没把阵脚调整过来,今晚就回徐家湾去救人。”徐三晚一脸凛然。 “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怕鬼子大面积感染起来,会从别处调军队过去,得马上集齐人手,天黑就行动。”马老六撂下饭碗站起来。 “能行动的人都在这屋子里了,除了江边船棚那里还有些个兄弟,你们想好怎么行动了么,别一行人出得城外就撞上日军。”坐在桌子跟前的一个面色沉稳的男人看着身边的人说,他是梁晃留下来的人当中带头的一个。 “这个可真是得想个办法出来。”徐三晚看了眼那边只管搅石灰水的贼精。 “哎,你,丢下手头的木头,过来一下,叫你呢,贼精儿。”徐三晚见贼精偷偷瞥他一眼,便对他喊道。 “啥事,管我好吃好宿的好哥们。”贼精柱着拐棍近过来。 “今晚咱就去端鬼子窝,预你一份子了。”马老六看着贼精。 “可我腿伤着呢,没好,什么也干不利索,别提打鬼子了。”贼精脸现悲意。 “大家伙信么,这人身上至少藏着十多块大洋,不信你们扒开他的脏衣服,扯出他腰肚子扎的绷带。”徐三晚指着贼精喊道,他有晚见到这人在天井的水井边擦身子时偷偷摸出过身上的银洋。 “是么。”面色沉稳的男人头一个坐不住的跳起来。“眼下费用紧巴巴的,你还敢藏着钱!” 见到一下三四个汉子朝他扑来,贼精扔开拐棍向门外蹬出去,大叫道:“这是我攒着回家娶媳妇的,我冒死从死人身上扒出来的,谁动我跟谁拼命。” 三个汉子追着贼精跑出门外的空地上,左拦右截的竟是没拿得住跑得贼快也贼机灵的他。 这时忽然听到一阵竹哨子声从屋院后方的河道那里传来,众人都紧了下神,外面空地上贼精给这一声扰了神志,被人扑到在地,都没了动作。 一个提着支中正步枪的青年从作坊的走弄里闪出来,对他们说:“水闸外面来了两支乌篷船,说是自己人,叫赶紧开闸的,我拿不准是不是。” 徐三晚这才想到平时守着河道水闸的金宝因腿上的伤和高飞还有周打轮留在了徐家湾的藏匿处。 他赶紧和马阿六跑过屋坊间去看来的是什么人。 来人竟是让徐三晚意想不到的是他大姐和伍峰,方华,身边还跟着几个他们的人。 “怎么一下全来了,有的没的都冒了出来。”走过屋坊间的阵年堆积品,走在前头的徐三晚不免兴奋的嚷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你知道你二姐回来了?”跟在身后的徐行舟倒是脸色沉重。 “这个没估错的话,真是知道的。”跟在身边的马老六说:“但你们应该不知道的是,这小子昨晚夜当爹了,生了个小小子。” “这不是早料到了么,我们跟大姐说了。”人群中的方华说,跟着叫起来。“在那儿呢,我去看看。” 这惹得大姐也跟着高兴的抬起脚来踹小弟屁股一脚。“你小子乐坏了吧,要放在往日家里添丁咱爹得搭戏台唱个三天三夜,可惜眼下这尘封腐朽的屋里光都见不到,你也不怕把娃儿闷坏了。” 在恩秀栖息的房子里,这些飘零的家里人短暂的欢乐起来,连几十年的家仆阿水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还嚷嚷着这当下能见到多年未见面的二姐多好啊,管她是杀人还是放火呢。 之后一帮子人坐在一个同样是木板钉住窗户暗沉的房间里,徐行舟对三晚说:“你二姐的事可不是杀人放火这么简单,虽说她是怀着家仇国恨怒火中烧了,但是投毒这事一旦控制不住蔓延出去,会伤及多少无辜。” “战争之下谈无辜我认为有点枉然了,除非我们都放下手头的枪乖乖接受侵略者的淫威,那无辜就不会发生或者很少发生。”习惯了跟徐行舟顶扛的伍峰端着脸说道。 “无辜是你喜欢看到的么?是不是无辜在你眼里就那么无关重要了?”徐行舟看着伍峰。“什么时候你的心肠也变得跟刽子手一样?” “没有的事,我一直都很自律自己的行为,但是在还击和抗争之下,我认为,,,,” “得了吧你,顶扛就你能。”伍峰还想要往下说,给方华伸腿踢了一脚,他也觉得自己过份多言,便顺势收住了嘴。 “大姐,你别纠结这事了,都已经发生了,我想知道的是你怎么知道徐风帆这事的。”徐三晚适当接过话来道。 “是捷克斯洛伐克的共和党通过共产国际联系到我们的,组织上找到我说你二姐在德捷边境的一个集中营和军事训练基地投放一种细菌型流感传染病源,毒倒了那里好多党卫军和德军,现在希特勒的盖世太保已经循线索找到了这里来,目的是要捉她回去救冶那里的感染者。” “原来是这样,昨晚咱还纳闷为什么有洋鬼子出现拿住咱们要找她。”人堆处的马阿六愰悟过来道。 “我的天,上帝,那些人会经受怎样的痛苦和绝望。”参与旁听的同是德国人的马丁.莫勒发表自己的悲悯。 “要我说该!谁叫他们发动侵略,破坏人家的家园。”坐马丁旁边的唐妮说了句。 徐行舟看着她的小弟说:“知道吗,你二姐在那边已经成家,还有一个几岁的儿子,可是盖世太保逼死了她的丈夫和孩子,这才是她产生报复心理的最大因素。” “这次她回来,可能是没见到家里一个人,以为我们都不在了,才要报复小鬼子的吧。”徐三晚淡淡说了句。 “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风帆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不肯回来,直至我看了一封从捷克共和党人手上转过来的译信,我才知道我的小妹平生有着多么深重的思想灾难,她是一个生物学上有着天赋才能的人,却也是个被长期困逼在自己的思想幻觉里欲罢不能的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深秋里 徐行舟看着一帮子在场的人都张着嘴巴诧异地看着她,停了下继续说:“写这封信的人是一名心理医师,机缘巧合下认识我家风帆,后来在多次的内心交流的告解中,医师得知她是长期受到一种潜意识幻觉症的困扰,或者是因为她的脑块某一部分组织自小受到某种事物的打击影响而突破了潜在的领域,使她潜意识生成一种幻影困扰,这么多年都伴随着她,实质上就是折磨着她,换一种说法就是因为她脑部功能机块的突破使她变得更有感应,意识,记忆和思考,但同时也带来精神上的困扰。” “真的么,这样的人可是活得很累的,他们或者就是世人俗称的天才,弄不好会自取灭亡,比如开枪把自己打死的梵高,用剪刀把自己喉咙割开的漠泊桑,这样的人太多了。”马丁头一个反应过来说道。 “你这种说法怎么跟我听到的不一样,麻生和老谭说她是被我家先人的灵魂缠身了,连我都怀疑她是因此远走异国他乡的。”徐三晚说。 徐行舟笑了笑说:“你是该相信事实,还是相信不可知的意想?那名医师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一个名不经传的总部设在苏联的国际脑部研究组织的人员,本来还想着时机成熟时通过科研条件向她求解一些学术上的困难或探索,没成想她作出这样惊人的举动,惋惜之余还想通过组织上向国际人士讲述她的作用之处,希望我们能在她未被敌人找到之前找到她。” “你们就来了这么几个人就想着救得了她了?希特勒的手下还不知道来了多少呢?”马阿六看了眼与徐行舟同来的人,蹦出一句道。 “你还想劳师动众吗,我本来就想通过你们在这里的力量去找她的,既然现在你们也知道她的出现了,那么我们就商量一下行动计划,绝不能让盖世太保把她带走。” “如果盖世太保不能得逞,那他们军营里的感染者怎么办?”马丁出于医者的仁心对徐行舟问道。 “套用鬼子的话,全都死啦死啦的。”马老六伸手揪住马丁的衣襟。“怎么,你还想去向你的同胞告密?” “我是出于医道主义,认为不该见死不救。”马丁挣脱马老六的手。 “怎么她身上有解药不是?要不人家会万里追踪过来拿她。”伍峰看着徐行舟。 “哎,这个我忘了问,我还以为盖世太保是来抓她回去枪毙的,可能是有的吧?”徐行舟看着身边的人。 “她本身可能是这种流感病菌的抗体吧,只要能从抗体血液中复制出免疫因子,是可以救治感染者的。” 马老六亮着眼看一下说话的唐妮。“是这样呀,还是我嫂子懂得多,你啥也不是,要敢出去告密,瞧我!” 马老六说着向马丁亮了下拳头,马丁向他示起中指。 “既然是这样,找到她的话,马丁先生就可以拿到抗体血液回国去了。”徐行舟看着马丁。 “这是我的任务么?”马丁看似有所不愿。 “那你还想怎样,还想赖着不走?”马阿六又冲马丁作起势来。 “你两个都姓马,就别弄得冤家对头似的。”方华站起来架开两人的距离。 “眼下最揪心的不是找到咱二姐,是我们要救出军营地牢里的老谭和老二,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得赶紧去救人呀。” 徐三晚看着大伙。 “时间紧逼,我认为得分头采取行动,动员我们在这里所有能动员的力量,来,大家商量一下。”徐行舟顺手拉过身边一名队员。“顺便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队伍里一位通晓日语的地下交通员,经常扮作日本人去收集情报的,姓白,名云松,对眼下的任务,他应该能起到很好的作用。” 这名个子不高,理着个板寸头发,脸形瘦削,一脸?谦的男子站起来向大伙点点头说:“据我了解浦滨这一带的日军大都来自德岛和秋田,两地的日语口音都跟普通日语口音是有些差别的,就像咱们四川口音跟东北口音的国语也是有差别一样,你们往后这方面有需要到我的,请联系我。” “像,看着就像,套起鬼子衣服,混蛋混蛋的叫起来,那就没啥两样了,眼下咱们要通过鬼子的封锁回去湾镇,得靠你不可。”马老六看着交通员说。 说到徐行舟随行来的人,这下徐三晚看向另一个好像一直都没有说话的人,这人背着一个医疗箱大小的黑皮箱子,头戴顶皮帽子,一身灰白连衣袍,脚踩一双黑亮的猪皮鞋,一直看着人群默不作声。 “这位又是啥来头呢?” 见徐三晚问身边另一个人,徐行舟若言又止的想了下,对那人说:“往下的行动你就跟他在一起吧。”说着伸手指了下他的小弟。 那人只是对徐行舟点了下头。 “神仙呢?”徐三晚觉得玄虚的看着他姐。 不料徐行舟竟也是点了下头。 “我看像半仙。”方华看着那人笑道:“六哥去找个幡子来,让他拿着,去给太君算算命。” 从方华的说话似乎看出她也不知这人的来头,很可能不是来自他们的队伍。 “我想这下浦滨的鬼子已经向山镇增派人手了吧,咱们穿上昨夜偷来的防护服,扮作鬼子的医疗队,一路上就不会让人起疑了。”徐三晚不再理会这位莫可名状的人,对大伙说。 “可是得有交通工具,得去那儿弄来辆卡车,这里去徐家湾不短的路程。” “浦滨的警察队里不是还有咱们的人,让他们弄去。” “可是咱们防护服不够,昨晚只带回来十来套,有部份还在镇里头。” “那就兵分两路,一路人扮作医疗队乘车走大路,另一路人得绕进山里去躲开敌人的眼哨从山上回去。” 临出发时,徐三晚把他姐拉到一无人处,问她道:“你不打算告诉我那人的来头,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么?” 徐行舟想了下,郑重道:“我刚才没有说明,是不想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让别人对他产生好奇,实际上他是那个大脑研究组织派来协助找到你二姐的,听说他集中精神想着一个人的形像,就能在方圆百米内感知到这个人存不存在,如果在,在那个方位,距离多远,无论多复杂的环境,他都能知道的。” “还有这样的脑瓜子!?”徐三晚一脸不可置信。 “这世界上奇奇怪怪的东西多了,这就是人们说的特异功能。”徐行舟压低声说:“但是这个人的出现,表面是为你二姐的解救而来,实际上是该组织对你二姐有索求的,并不是因为她的学识,很可能是要知道她脑袋里的东西,要知道正常人现在还没用到大脑功能的一半,还有相当多的未知区域可开发和探知的。” “那我对这个人,需要注意什么?” “我让他跟着你,是要你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我也不知道要担心什么,希望他的到来是对我们有利的吧。” 这天早晨,在镇子山后下方一遍开阔的农田林野间,有一处小树林带,边上还有一条小河流绕过,河流边还耸立着一架高大的风车。 这遍风光旖旎的田野林子间有一个高大的谷仓和一片晒谷坪,周围野生着浓密的树木。 浓厚的稻草覆盖着顶的谷仓上空压着粗大的枫树梢,火红的叶子落满了屋顶和下面的地上。 上午的林间响起一遍鸟叫声,吱吱喳喳在树梢顶和天空盘旋。 阳光与红叶在初醒的脑海中闪烁。 在谷仓顶上窝进草堆睡了一觉的徐风帆看着眼前美妙的光景,竟觉得内心一遍清朗。 清净的脑海里不由想起远去的少年时光。 那时多么开心,纯真和无忧的在这遍林野间追逐戏耍,一个个亲切的脸容和身影在眼前的晒谷坪,林子间,小河边涌现在记忆中。 她还清楚记得有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屁孩,在谷仓下地面跳着脚,要跟哥哥姐姐们爬上到屋顶上玩,可是没人帮助他,哭得一脸草屑泥污。 突然间,她想到记忆中的人都不在了,心一下子抽搐,不由得悲凉。 “那天我死了,你找人把我埋在这里吧。” “埋在这遍深秋里,我的灵魂,一半在土壤里安祥,一半在风里摇扬。” 正当她沉迷在自己思绪里时,忽听到屋后方传来一句人语,她这才从现实中清醒过来。 来人是一个西洋人和几个日伪军,他们为找寻目标从那边的山镇散下来到这附近的乡间田野。 西洋人是那个昨晚被砸晕了过去,这会额头上还肿着淤血的彼得,他这下快要走到谷仓后面,不由提醒身后跟着的人注意屋里的动静。 身后有个伪军不以为然的说:“这谷仓早几年就废弃了,门板窗户早拆了烧火了,里面能藏人吗?” 彼得恼怒的瞪一眼这个一口爆牙,尖嘴猴腮的家伙,低声骂了句,欠枪子的货。 充斥着霉味的屋里,除了到处都是牛屎干和稻草,就只有墙角和屋顶布满的蛛网。 彼得从门口掩着鼻子退出去,还往里看了一眼木头板块钉成的拱型屋顶,有些地方还塌了,上面覆盖的稻草挤了下来。 走开去,彼得还掉头看向外面的屋顶,稻草顶上好些都被旁边伸过来的树干枝叶遮掩着,只觉得这样摇摇欲坠的屋顶也是藏不住的人的,便带头向小河边走去。 侧身埋在树梢遮挡的草堆里,用干草掩着身窝的徐风帆动也不动的呆着,待感觉地面的人走远了,她才爬起来,看见那几个人已经顺着小河边走到了远处。 刚站起身来要爬上近处的树干从树桩身上下到地面,那知才一使力就感到脚下木板啪的一声断掉,她整个人一下插入屋顶下的空间,直接结实的摔在泥地和干牛粪上。 这让她恼恨出声,想起从前这个她家的谷仓里这时候该堆满了稻谷,那时她在屋顶上蹬跳得多高,脚下的木板都是稳稳承住她,眼下的家竟是破败到这般的田地。 不行,她得去往浦滨寻一寻以前去过的亲故之处,探实一下徐家的景况,不会真是她几兄弟姐一个都不在了吧? 过不多时,谷仓的门洞里又走出那个前天在镇子里出现的那个拾荒的老女人,这回这老女人身上背着一卷烂席子,烂席里看似裹着什么东西,在外人看来应该是一些破衣服吧。 老女人在林子里掰了根树枝作柱棍,又在林子里寻到一个破蓝子挎肩上,向着大路上走去。 再说天亮之前带兵逃出徐家湾镇的三斩大佐,也亏着他跑得快,不然吃了老鼠的唾沫,他就完蛋了。 出来的三斩还是本着追查那个投毒的女人的动机的,被他押着的老鸦头一路走了近远的几个村庄,将以前在徐府做过下人打过长工甚至是没有一点沾亲带故的人家都给端了,一个不留全抓起来。 按原先商量好的计划,抓到的人都押回徐家湾集合在公众之处,然后向外喊话或出告示逼使徐家二小姐现身。 近午以后,在车里打了个盹起来的三斩,看着外面路上押着一队百多人的男女老少,他也希望这招狠毒计能够凑效,只要要针对的人不至于那么冷血无情。 一路敲门破户折腾得够呛的老鸦头,由于行动使然才被允许脱掉他幽灵般的白衣裤。 这会儿走在押解的人群前方,累得两眼直冒烟,心里不知骂了鬼子的娘多少遍了。 可是被抓的村人一路上也不知问候了老鸦儿的娘多少遍了,他饱受了鞋子石子的打砸,要不是路两边押解的鬼子一路阻拦回击,唾沫都能淹死他。 人群一路拖沓的走到近滨江边处,由于路上接近江岸的湿地,路边的荒地上长满了高大的芦苇丛,直伸到江边上。 从一个叉路口出来,走上沿江公路,往右去是浦滨的方向,往左去是徐家湾。 人众被呼喝叫骂往左边拐过来时,一个农人顺势冲出人群向着江边的芦苇地扎过去,可他才刚跑到芦苇地边,就被后面追着打抢的鬼子射倒在地。 人群一下燥动,有人才要作势逃跑,或跑出到路边,不是被子弹射倒,就被鬼子冲上用枪刺扎倒在地,害怕的人们又恢复了顺从。 从叉路上转过来的人群,被左边路上走来的一个拾荒的老女人看在了眼里,她起初也没料到芦苇地掩挡的叉路上会走出一队被鬼子押行的老百姓,最后转弯出来的还有一辆黑色乘用轿车。 这回儿要躲,却已经被人发现,而且她这一头两边距得芦苇地都有十来米,她一下也不确定往那一边跑好。 这犹豫间,前方距她不过三十数米的鬼子已向这拾荒的老太婆举起枪。 趁着人群突然发生逃跑,这老女人快步的往江边跑去。 实际上最早发现路上这个拾荒的老女人是走在人群前头的老鸦头,他看见这女人一下还没往心里去。 待老鸦头发现这老女人也在看他时,他猛的想起前天在徐家门前的路上遇见的一个同样模样的老太婆,当时她还向他打听徐家的情况。 老鸦头看着前方的老女人猛的向江沿下跑去,他身边的日军走过两步对那老女人举起三八大盖,他想起三斩藤枝对他说起的徐家二小姐的出现。 “妈啦个巴的,是个人你们都要杀吗!”老鸦头不知那来的勇气冲到举枪射击那老女人的日军跟前抬手将枪托高。 但子弹已在他出手之前射了出去,那老女人同时踉跄跌倒在地,她应该是急得被地面的土坎儿绊倒了,子弹并未击在她身上。 见狗腿子如此无礼,鬼子冲人瞪起眼睛。 “杀人的不忙,我去问一问她有没有见到那个要抓的女人。”老鸦头缓和语气对鬼子兵解释。 得到示许,老鸦头快步冲那爬起来又要跑的老女人跑去,嘴里喊道:“不要跑!不想死的站住。” 看着一身黑衣踩着双布鞋跑来的干瘦老头,老女人下意识伸手往腰后摸了下,她可能想到等这老头近前再下手,顺带借这老头的身体作掩挡越过这一小段的空地。 “不管你认不认,我也不管你是谁。”老鸦头走近老女人跟前,离她差不多三米处站住,可能他是怕被人出其不意的扎一针的吧。 “你就听我说,要是说错了你就当我说废话,你徐家还有人,大小姐在那里我不知道,三少爷还在的,他身边还有那个老太太随嫁的仆人阿水,和一个捡来的婆娘。” 老鸦头看着眼前的女人那张满是皱纹和污垢的脸上,一双深黑的眼睛骤然泛起光泽,他知道那是泪湿的。 一个鬼子带头在路上冲老鸦头呼喊招手,他回头望一眼,想是车里的鬼子头要找他过去。 老鸦头想到三斩对他说过,他若在抓徐家二小姐这件事上有半点隐瞒,那死的就是他的家人,但这下也只顾叹了口气,转过头说:“我爷孙三代跟你徐家是道不尽的恩怨,你走吧,但路上被抓的这些乡人弄不好都是因为你死的,鬼子要把你逼出来。” 老鸦头走到路上,回头望去,那老女人已经走进芦苇地里面去。 三斩藤枝在这个分岔口,定下心来想了一下他的前途,还是决定带着老鸦头和十数鬼子兵分道扬镖,让其他鬼子押着人们回去山镇,他继续以抓目标的亲人为名去往浦滨。 三斩想到徐家湾的空气中弥散着看不见的杀人利器,他多怕一个闪失就被放倒。 那里还顾得上藤原二十和德国鬼子史密斯会对他改变看法。 老鸦头踩上乘用车的门边脚踏板,跟随而去,他还掉头望了一眼,刚才那女人钻进去的芦苇地,忽见那里某一处的芦苇枝梢不住的抖动,他想可能那女人在因为他的某一句话在激动的挣扎? 第一百七十七章 零零九 三斩藤枝的坐驾驶到离浦滨还有数里地时,他远远看到城外的公路上,有设卡防拦截过往人车的防务人员和枪垒,但这一路上并无车辆和路人,料想这是早就开始的封堵。 三斩心下想着也不免有些庆幸,也亏着军营遭人投毒这事上,军方已派出藤原二十过来协防,不然出这么大件事,责任全落在他头上,他领刑都算是罪小的。 前方路上一辆警用卡车通过路防向着徐家湾方向驶来,烟尘飞扬的与三斩的乘用车擦肩而过。 三斩隔着车窗玻璃看见卡斗上站着十多个穿着疫用防护服的人,有的还背着药箱或消毒喷雾器。 他心里虽很不爽他的部属在他面前经过,一点谦让和致礼都没有,但想到自己军营的情况显然很不乐观,便也释然了。 站在车边踏板上的老鸦头看着那些穿着他之前穿过的衣服头套的人,从他面前一晃而过。 他发觉那些人过去了还在看着他,但他却看不清那些戴着布套和目视镜里的人脸。 “妈啦个巴的,以为我有病呢?”老鸦头纳闷的骂了句。 “是三斩藤枝在车上,我看见他的样子。”疾驶又颠簸的车卡上,马阿六对一旁同样护着栏杆的伍峰大声说。 “掉头回去干掉他。”伍峰显然也猜到驶过的那辆车上坐的是谁,不然车子两头不会有鬼子兵护送。 “你们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吗?”站在同一排车栏边的徐行舟说道。 “可是这是个机会!没理由我们要放走他。”伍峰在头套里嚷。 “你拿稳能杀得了他么?”徐行舟倒是冷静的道:“我们掉头过去,必让他产生怀疑,他车加速闯过一里地,就能得到卡防那边的接应,这样一来我们的计划就全被打乱了。” 马阿六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拍了拍伍峰肩头。“你领导说得对,这下镇子里的人更需要我们去救的,不能乱了计划。” 伍峰伸手指着那辆离远了的乘用车。“下次再见到你大摇大摆,定要你的狗命。” 卡车驶过去一程路,前方远处出现那队被鬼子押解的乡民,坐在车头副驾驶的那名扮作日军医的交通员白云松,看着远处路上的人群,觉得有必要大伙商量一下前方出现的情况,便叫开车的人放缓车速。 卡车后面的人也看到了前方路上的人群,几个人凑到车头副驾窗上,与坐副驾上的白云松相互问起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众被押往镇子里去的人? 很快便一致认为这是日军要用乡民的生死把投毒之人逼出来,这是历史上屡见不鲜的胁迫手段。 “那这下子我们要不要救人?”伍峰看着渐行接近的人群,押解的日军正把人群赶向路边。 “我认为该救,他们进了镇子会增加我们的负担和顾虑。”白云松对身后隔着车厢的人说道。 “那要怎样救,看上去鬼子比咱们多出一倍人,冒然出手达不到目的。” “想法子把日军和乡亲们分隔开来,再乘其不备下死手!” 这时离镇子还有十多里路,但路上除了这队押解的鬼子和乡民,再看不到别的人影,想必镇子那头也是被封堵住了。 卡车驶过人群前头停了下来,穿着防护服去掉头套,戴着军帽和口罩,脖子下露出领章的军医从副驾驶上下来,对路上的鬼子兵说:“你们谁是这里的队长?” 押解队伍里一名军曹站出来,看着领章上中尉级别的军医说:“我是,请问官长有何情况?” “现在的防疫情况非常危险!中午的时候我方防控人员在附近的村子里发现有类似症状的发热咳嗽病人。” 说着一口流利日语的军医的话让听着的鬼子兵立即觉得人人自危的慌了脸色。 “不要慌,军部派我们紧急加入防控区,就是来防止你们外出的士兵有可能被感染的。”军医大声说着。“现在听我命令,军士们都到车头这边来集合,医务会给你们分发伍氏口罩,把支那人都留在车后方。” “你们下来几个人。”军医跟着车上的防务人员招手。“把口罩和体温器带下来。” 二十多个鬼子兵都听从安排的跑到卡车前头去聚在一起,军医叫他们迅速在路上站作两排,这样更有利于分发口罩和查看体征。 卡车上的人有些从车上下来,有些却挤到车头后面的拦板上,他们偷偷把手伸进防护服的衣裤间纽扣接连处,握紧衣服里面的枪。 从车上下来的人挎着已把手伸进的医务箱,或是两手托着医用布包,走到一众士兵跟前。 军医从衣裤连接处抽出腹间的手枪,同时喊出一声,打。 几乎同时,车上和地面的防疫人员都亮出了准备好的各式手枪向聚在路上的日军开火。 连驾车的司机也探出身子,用警察使用的毛瑟枪向前方毫无防备的人打出子弹。 卡车后面的人群看着突然发生的意外一幕,一下都愣不知反应,都心惊胆跳地看着之前抓押他们的鬼子兵在猝不及防下一个个倒地。 这些原以为车上下来的人会给他们戴上口罩和查体征的鬼子,一下那想到会遭到对方的集体开枪,还来不及举枪还击,也无处可逃地看着个个白衣服白布头套的人向他们紧密打出枪里的子弹。 这劈里啪啦打得一边倒的一幕,不止路上的村民看得惊慌意乱,连不远处偷偷尾随着人群的那个拾荒的老女人也看在了眼里。 她这时正躲在路边林子里借着树身的遮挡,非常意外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不要怕,乡亲们,我们是来解救你们的。”从车卡斗后跳下来的一个人,用乡音对村民喊道,同时将头上的布套脱了下来。 人们看见这个露出头脸的人原来是个女人,甚至人群当中随即有人认出了这人,嘴里喊道:“是你么,大小姐。” 这些村民当中有一部分人以前是在徐家做过事打过工的人,也都跟着认出眼前这个说话的女人,也都跟着喊起来,真是徐家大小姐你呢。 “真对不起,让你们受难了。”徐行舟抓着一个最先迎到跟前的村民。“老江叔,知道为什么鬼子要把你们押到镇子里去了么?” “还不是那个该千刀万剐的老鸦头!”村人跺着脚悲道:“是他带着鬼子去把咱们抓的,说鬼子要的是以前跟你徐家有过关系的人一个都不放过,全部要到徐家湾去开会,开的啥子会呀?” “可是咱们这些明明跟你徐家没关系的人都给抓了过来,小鬼子到底是要干什么呀?” “那能安的什么好心,除了杀人还能干什的!” “听那老鸦头偷偷说你家里人闯大祸了,鬼子遭你家里人投毒了,有没有这回事呀?” 众人议论纷纷,徐行舟却不停向人躹躬道歉。 这一幕让林间里躲着的老女人看在了眼里,只见她眼睛瞪得圆圆的,似是要抑住内心的激动,但她注视的目标更多是向乡里人赔不是的徐家大小姐。 “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路上随时有鬼子过来。”扮作日军医的白云松走过来说道:“乡亲们来一些人帮忙把鬼子的尸体抬到江边的水草中去藏住。” 徐行舟向村民们劝散。“大伙赶紧散开了回家去,收拾一下找地方躲起来,这几天不要走动!记住我的话。” 很快清理掉路上的尸体,卡车驶去时,站在车斗上的徐行舟望着很快散开去跑进树林间走远的乡民。 不远处里躲着的老女人看见徐行舟的视线向着她,还停留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她,她却转过身站直了树身后,嘴唇咬得紧紧的,最后还是忍不住吐出一个字,姐。 这时候,和徐三晚走在一起的一行人,绕开了徐家湾方向的日伪军布控,走在乡野山岭间的小道上,他们要在天黑之后赶到镇子的山头,与先头进入的人汇合,按计划闯入军营救出里面的花二和老谭。 乡野间小路上,风吹来,周围枯黄的树上纷纷洒落的叶子,掉在人们的身上。 徐三晚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的戴瓜皮帽子一身长袍背着个四方箱的男人,这时发现这人看样子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却有着过于老成的神态,看人的眼神却有些空洞。 徐三晚走上两步一把搭着方华的肩头,低声道:“身后这个梦游一样的人,你知道他的来历么?” 方华也举手搭在三晚肩膀上,看着前方说:“他是跟你姐一起从北方回来的,你姐说他是甘肃那边的回族人,看打扮就像,至于他是怎么被人发掘出来加入那个组织,我想是之前就无意间向人展露出他的特异之处,消息一经传开,机缘巧合下被收买的吧?” “你说咱们这么说他,距得三四米他能听得到么?” “不能吧,你真当他是仙呢?听说他参加过军方的刺杀行动,作用是这个。”方华将她肩头的狙击枪拿过手向徐三晚亮一下枪膛处的狙击镜。“这个瞄准镜也是他带来给我的。” “啥意思,他是来杀我二姐的?” “不可能,按我推理,非常行动之下他能知道敌人的方向位置,你听说过脑电波这个东西么?他在这方面是异于常人的,在他集中精神下,大脑的感应波能接收到周围有精神状态紧张的人的脑波。” “你这说法跟我姐说的不一样,她是说这神人能在集中精神下,知道周围有没有他要找的人,这可是两种不同的感知能力,我姐说的似乎玄多了。” “道理差不多的,你往深处想一下,如果他能掌握要找的人当下的精神,心境,思维这些状态,是不是就可以感应到附近有没有产生这种脑波的人?这种学问对咱来说太玄了,要么怎会当他是个异人呢!类似的电台的频率信号,就因为发射的信号波和别的电台频段相同,才会被接收到的。” 两人正集中精神的交头说着话,忽被人从身后各拍了一巴掌。 “你们在说我?”戴皮帽子的人看着都一脸慌神的徐三晚和方华。 “没,没,只是想知道老兄您贵姓呀。”徐三晚笑起来说。 “我姓名?连我自己都不想对人说,你们就叫我代号吧,零零九。” “零零九?你还排第九呢?组织里很多这样的人?你背的箱子里是什么?”徐三晚打量着这个自喻零零九的人。 “代号罢了,没有排列一说。”零零九回头看一眼跟上来的人,说:“既然往下我要跟你们一起行动,那我箱子里装什么,就不会是秘密了。” 大伙凑近来,看着零零九从四方皮箱里拿出一个军绿色的钢盔,将他头上的皮帽子脱下,将钢盔戴到头上。 这个钢盔在旁人看来很是奇怪,与一般军用钢盔不同的是,它居然有数遛儿的螺旋状小鼓包,布满在头盔上,每个鼓包的中心点还有个小小的孔,而且钢盔的尾部还伸出一根导线跟皮箱连接,不知是用来导电的还是接收信号用的。 “您老大是佛祖呢?”徐三晚看着零零九戴上的头盔活像文殊菩萨的头部。 “这个能医头痛么?给我戴下。”人群中的贼精伸出手就要摘人的头盔。 “不要动,你戴上头更痛。”零零九挥手拨开贼精的手。“严格来说,戴上它能缓解我行动时的精神消耗,对我有辅助作用,是我的组织专为我创造出来的,高科技,说了你们也不懂,走。” 零零九就这么戴着头盔向路上走去,实际上他带这个头盔过来,还有另一个意义的,这要到后面才能知道。 接下来徐三晚不再去惹这个行为和精神都显怪癖的另类,他隐隐觉得这人一定是受了重托要找到他二姐带走的,很可能他的组织某项研究面临什么样的难题,只有从他二姐那里才能得到答案。 徐三晚跟一路上走得老大不情愿的贼精搭到一块,对他说:“咱偷偷干掉零零九,拿走他的头盔,你说这事能成么?” “那菩萨头壳儿对咱有用么?”贼精眼神溜过那人戴的头盔。 “没用过你咋知道,没准戴上能让你知道那儿有金银财宝。” 贼精想了下,怵着脸色说:“还是别吧,我怕发了财没命花哩,他组织知道咱干掉零零九,还不出动零零六,零零七,零零八来要咱的命,到那时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有,咱对付得了么。” “你姥姥的。”徐三晚将贼精推开一边。“你继续装死寻活。” “徐三哥儿,我说的是吧,鬼子咱都干不动,还能干神人?” 一行十三人穿过乡野林岭,在日暮之前赶到山镇后方的山脚近处,走进两个小山岭之间的坳地林子里,前方出现一个靠着岭脚下沿建的二三十户人家的村落。 日头偏下,阳光已照不到岭坳下,只有风不停啸过小道上的行人和周围的野草丛,杉树林。 一声声鸦鸣在附近传来,除此远近好像再无动静。 这一行人还想着在前面的村子里借个歇脚处,随便填个肚,却忽然停了下来。 零零九起初还觉得纳闷,问大伙为何不走了? 贼精气得一巴掌拍零零九的头盔上。“没看出来周围静得可怕么,村子里一缕烟儿都没,这下没过晚饭时候。” “你没感觉到村子里有没有人么?”方华看着零零九。 “没注意,走神了。”零零九掉头望向距得少说有百来米的房屋。 “你是来作啥的?”一个队员质问道。 “不是说了没集中注意力么。” “那你可要小心了,别让鬼子敲下你这神仙脑袋。”徐三晚看向周围,树梢随风摇晃着,野草丛也不住起伏。 “要不要进村?”有人问道。 “走,去看看啥情况,小心点,这里要是有鬼子,那可能已不知在那个方向发现了我们。” 徐三晚带头走去,将插腰后的两把盒子炮抽出一把来拿手上。 方华提着她的狙击枪跟上,顺手扯了一把零零九。 这会零零九偷偷伸手进肩膀挎的皮箱里摸索了下,好像是触发了里面的按钮开关,跟着一言不发的走去。 拿着支日式步枪的贼精近到徐三晚身后,道:“村子莫不是被鬼子屠了,还是跑光了人?” “不可能呀,前两天我还来过这边的,从浦滨拉了个看病的老人回来,村子还好好的。”一个汉子说 “没准就是今天的事,村子要不是被鬼子屠了,那就是人都跑进山里去了。” “这是什么原因?”方华问刚说下话的徐三晚。 “你想一下镇子里的鬼子军营出那么大档子事,他们不怕有人来趁火打劫吗?为了防备,该不该出动探子和流动哨在外围警戒的,发现有敌情,干不过,肯定得飞奔回去报告。” “如果是探子和流动哨,没必要屠村或赶走村里的人呀,这样做不是暴露自己么?”贼精对徐三晚的话表示疑问。 “这是我的猜测,至于实际情况是什么,有待揭晓。” 就在他们刚走出林子的小道,走上一处低洼地的小溪流,正处于空旷处,零零九忽然压低声叫道:“后面的林子草丛里有人跟近过来。” 零零九这下并不向身后或者别处观察,而是注目盯着身前水流中一块垫脚石,表情变得冥思苦想,接着又说:“村子里也有人,都是些精神高度集紧的人,显然已经知道我们。” “是不是真的?”徐三晚还下意识问道:“可别装神弄鬼。” 方华却选择相信零零九,当下冷静说道:“不要慌,镇定点,这空旷处咱乱起来,敌人必发起攻击,咱们就成了枪靶子,照样走向上面这处土坡头,进村边找掩护。” 第一百七十八章 异感应 山脚下的房屋在树林间零散的排开去,一条数米宽的土路从房屋间伸过村里。 这些人爬上土坡头接近路边时,一个队员发现坡下的草丛小杂树下有数个藏着的村民尸体,有的身上还背着布包,显然临危逃跑时被打死在路上,被人拖到草树下掩藏。 “不要过去!” 发现藏尸的队员刚要顺着草坡过去察看那几个人是怎么死的,方华敏锐的视觉发现顺着土坡过去不远处一间屋院子的蓠芭后有个躲在竹丛中的人影动了一下。 方华的声音才喊出,那边一发枪响,那个刚转过身来的队员被子弹击倒在草坡上。 枪声一响,众人就地趴到上坡的小道边的草丛下。 走上坡头的徐三晚蹲下来回过身看向后面刚才出来的林子,四五个村民着装的人从里面钻了出来,前头的一个向着他举起手上的枪,他赶紧向前扑到地上。 小道上的人立即转身向低洼地过去林边的人还击,紧密的子弹打过去,将冲在前头的人打倒,另几个见对方枪火猛,逼得退回林里的草丛中。 路上过去两边都是些独门独户的房子小院,离得他们最近的却是一个十来平方大的土地庙,屋前有个空荡的场坪。 土地庙过去二三十米是一户石头房子,边房一个窗子里射出的子弹,将他们这边一个刚抬起身子要转个向的人射倒在贼精身边。 “他娘的,鬼子怎么就认定我们是敌人了?”趴在草地上的徐三问道。 “他们可能有联络暗号,我见林子里出现的人土布衫里穿着白衬衣,那是鬼子的衣服。” 方华说下这句话,便看向零零九。“离得近的土屋里有人吗?” “没有。”零零九眼光落在倒地上的人头上溢出的血液上。“但土屋过去两处屋院都有人,从我感应到的迹象来判断,人数有近十个。” 打自看见后方林子里出现的敌人,徐三晚就对这个戴着佛祖发型的人暗自佩叹,但见这人只顾沉思而不顾处身危险的表现,又觉得他未必是有实战能力的人。 方华开枪将躲在那处院子竹丛后面的人射倒,对大伙喊:“赶紧去冲进土庙里,我掩护你们。” “你护着菩萨脑壳儿过去,他需要你的枪,我留在这。”贼精扯了一把方华。 这话让徐三晚心头一热,没想到这平日里只管和稀泥的家伙,临敌之下却不失义勇,嘴巴上却对人说:“你可别跑了,老子发你大洋。” “你直接发个媳妇儿给我。”贼精一个翻身滚进一旁的草丛里将枪头对着村边的两处房院。“快跑,找准土地庙能挡住的角度。” 一行人从土地庙能挡住那头两户房屋大部份视线的方向快速奔跑过去,但是由于空地上,还是有人躲不过射来的子弹而倒地。 贼精把那边房屋里冲出来到路上的一个穿着日军装的人打倒,发现后方有子弹飞射过来,他转过身,看见刚才退回林里的人已跑了出来,他只得掉转枪头对准正要奔过湿地溪水的人。 徐三晚最先头奔到土房子的门前,将两扇破旧由两个铁环插着根木棍系着的木门飞脚踹开,看见里面一个木头像土地公倒在阶梯状的砖砌供台上,供台的一边角落处倒着一个衣不蔽体又浑身是血的女人尸体。 跟着冲进屋里的方华拿起掉在供台上的一块幡布将那女人身体盖起来,嘴里骂道:“变态狂的鬼子!” 有了土房子挡住村里敌人的视线,他们才得腾出手脚来出到屋前的空地上,将那几个跑到空旷处的敌人干倒在湿洼地上。 屋里只得左右两边墙上各有个小木窗,方向却不是对着村里去的方向,从窗户往外看不到鬼子的出现。 徐三晚站在屋里冷静的想着什么,猛的神色一惊,从衣兜里掏出包火柴划着一根。 刚才屋里光线暗糊,他还没看清那地上的女人的样貌,这下将火柴光向那女人脸上靠去。 “你干什么?”发现徐三晚这举动的方华看着他。 “呀!”徐三晚吁了口气,将火柴抖熄。 “她会在这里出现吗,你多疑了吧。”方华这才明白划火柴的人的担心。 “我那里知道她会在那里出现,她最好别死在这里了。”徐三晚看向把土地公护起来,还向它双手合什的零零九。“你他娘的可要在鬼子之前找到她,不然你也别想回了。” 零零九将双手放在胸前分开,道:“愿真主保佑她。” 这时,屋顶上猛的一声爆炸,一发扔过来的手雷落在屋顶上,将上面的瓦片木条炸开一个大窟窿,火屑炸药连同瓦片飞撞在屋里的人身上。 “出去干掉他们。”徐三晚摸了把肩头上被瓦片刮出的一道血痕,向门外冲出去,从屋边往外跑开,看见屋后方一个鬼子兵举着一个手雷正要往屋顶上那个大窟窿扔,他连开数枪,将那个鬼子兵打倒。 从后面跑过来的贼精飞身将徐三晚撞倒在地,顺带抱着他连翻数个翻滚到屋身边,躲过两发射来的子弹。 屋里方华站到供台高处刚好将头伸出屋顶的破洞,伸出枪将那边院子里躲一茅厕后探头的鬼子兵射倒。 “那里还有?”方华缩下头问站地上的零零九。 “你戴着手表吗?三点钟方向,距离约四十步。”零零九只管低着看向一处。 方华对时针方向早已了然心中,又把头和枪伸出屋瓦破洞,循方向看去,见那儿是一个屋墙上的窗户,里面有个模糊拿枪的人影刚好露出来,她从瞄准镜里将那人瞅住,一枪将人掀翻过去。 出了屋子,走上通过村子的土路,大伙分两方用枪指着最靠近的两上房院。 “菩萨脑壳儿,你可算准别漏了,别那儿钻出个鬼子一枪嘣了你脑壳。”贼精端着屁股举着枪向房屋靠去。 菩萨脑壳儿跟在方华身后,看着地面说:“有一个从左边的屋院翻墙跑去了。” 按零零九指引的方向位置,果真把两个日军堵在屋子里,众人围上,声东击西,一阵乱枪困杀。 最后一个跑出村子的山脚上方,被打伤了腿追上,逼问之下才知道,才不久之前日军的巡防和暗哨到得这个村子时,这里的村民已跑了一部分,有部分人发现鬼子进村,才开始跑的,所以才会见到村边和屋子里的尸体。 乘卡车进入山镇的人作为增派的疫防人员其中一批,经过盘查和接受任务好一阵才得以脱离日军的视线,向山镇上方走去,与潜藏在镇里的高飞和周打轮碰了头。 听高飞他们说,镇子从山脚以上已经见不到一个平民,天亮之前,鬼子为找到目标,就对镇子上下搜寻个遍,他和周打轮跟鬼子争取时间动员一些人藏了起来,没躲过搜索的都遭了枪杀,至于海边街上的大部分都是为利益而来的日军合作者和侨民,也被封锁在街上,凡是要出逃或抵抗的也都被鬼子枪杀了。 “鬼子眼下已经杀红了眼,就算自己人的巡防队,发现有疑似感染症状的也给毙在了路上。” 在空寂的屋巷间,一行人避进一户房屋里,穿着防护服的周打轮对伪装进来的人比划着说。 “山头的军营里这天也是枪声响个不停。”高飞跟着说:“中午前我混进去过一次,好几处集体营房都被封堵住了,被困在里面的人不是自相残杀,就是被外面的警戒堵死,这个传染毒菌很吓人的,能通过呼吸气息在空气中扩散,稍有感染上就会发热发痛发虚直至躺倒不起。” “鬼子还算阻隔得及时,要是迟知道个一天半天的,这山镇上下的鬼子可都倒了,就连三斩的指挥部也遭了,里面的鬼子连亲眷都没落下。” “你估摸这下山头的军营里还有多少鬼子是可以动的?”马阿六看着说话的高飞。 “估摸有一半吧,但经过确认没有接触到感染者的人都被安置出外面附近的房子里了,现在里面担负阻隔的大都身上套着防护服,最差也得戴着口罩,这时候潜进去,谁也认不出谁来。” “但是按计划我们要与后面来的人汇合,天黑下来后才行动救人的。”伍峰往掩着的门外瞄了眼转过头来看着众人。 “要我看当下就该行动。”地下交通员白云松说:“你们想一下,如果三斩到了浦滨通过电话告知这边抓了一帮用来胁迫的人回来,可是这边却见不到人,这里的指挥官必会怀疑镇里混进了敌人,必会提高警惕增派人手警戒和盘查,这样对我们很不利。” “对,就要趁着鬼子忙乱之下下手,要让他们缓过劲来,咱们稍有暴露都很难脱身。” 大伙这么一商量,便决定不再等后来的人,立即往军营里去救人。 临出发时,徐行舟还问了高飞,有没有再见到她妹? 高飞说他和周大轮子偷偷从镇子上下摸了一遍,除了躲在暗处的洋鬼子和日军的暗哨,还真没见到他们要找的人。 “会不会在下面的街区?” “这个咱就更不知道了,进了街道里面去,咱可就出不来了。” 这十多个看着是疫防人员的人,通过日军指挥部门前的路上,往上面离得不远的军营走去。 这时,指挥部大门及两边院墙下都站满了戴着口罩的士兵,因为军营里头已无容身处,只得在附近周围担负警戒。 走过昔日的家门前,徐行舟不由往大门里多注意下,以前门庭进去隔着大院的屏风已不见,却见到前院的空地上躺着很多临时搁在那里的人,一遍呻吟挣扎的情形。 前院的大堂厅屋外观上还是过去那个样子,门扉和窗户上多了些布帘子,一些穿着防护服的人在屋院间进出,忙着向空气中喷洒消毒液。 院子的一角空地上堆着一堆燃烧起来的柴火,当中参杂着生活用品和器具,日军可能已发现感染的源头。 站在火堆附近的几个人,看着隔得十多米远数排躺地上草席上的人,当中穿着防化服还戴了防毒面具的史密斯先生问一旁同样着装的藤原二十道:“为什么这几十号人的感染症状恶化得如此迅速?照这样的状况,我看都活不过今天夜里。” 听了一旁翻译的说话,藤原二十怒道:“据我带来的人查出的证实,他们都是今早上吃了早餐之后爆发的病菌症状,那个该死的厨子分发粥食时,发现厨房的粥锅里有只死老鼠,可是他没有把粥倒掉,只是把死老鼠捞出来,就把粥分出去给用餐的人吃了,传染源就在那只死老鼠身上,带有老鼠身上的细菌,这使得症状更加恶化。” “一定是那女人投放进来的老鼠。”史密斯毫不怀疑地道。 “谁说不是呢,抓到她我必将她碎尸万段!”藤原二十恨得直咬牙。 “顺势给他们都浇上汽油吧,肯定是救不过来的了。”史密斯看着那边给火堆上浇上汽油把火加旺的士兵。 藤原二十这下显得有些恻隐。“我正考虑该不该给他们核名留灰呢,毕竟都是天皇的子民,可这似乎又不是我该负责的事。” “你们那个这里的部长,我这下很怀疑他是临危逃跑了,去抓那个女人的亲人不过是他的借口。”史密斯看着藤原二十。 藤原二十正要开口说他也是这么想的呢,猛见大屋的正厅里跑出一个穿疫防服的通信兵高声喊道:“报告,三斩队长从浦滨县来电。” “十步开外说话!”藤原二十对跑来的通信兵大声喝止。 得知通信兵说三斩队长从外面的村子里抓来好多与那女人的家有关联的乡民,正在由他的卫兵押回来的路上。 史密斯立即叫藤原二十命人出去接应,把人押到镇子最公开处,向镇子里外喊话,逼使那名叫徐风帆的女人现身,否则将他们全部染上病菌,这事在那女人现身之前肯定是不会完的。 经过临时商议,马阿六他们把几个人放在军营大门外面,装作警戒的士兵候在路上。 然后由交通员白云松领头的几个人经过军营门口的盘问,走到军营里操场边的路上。 这时里面的营房已被警戒的士兵包围住,营房的门窗都给遮挡上厚厚的白布,背着喷雾器的人在房子及周围喷洒福尔马林消毒水。 营房里面不时传来痛苦的呻吟和咒骂声,不时见抬着担架的人从里面抬出愈重感染者,抬到操场的空地上放下。 操场上已经摆下百多个躺直或翻滚挣扎的发病患者,这些鬼子兵要是没有及时得到有效药物的控制,必将被汽油浇满身上,一把火点燃。 突然有被症状折磨得发狂爬起来向操场外冲撞去的人,被持枪防守的士兵一阵紧张的击杀,倒在地上。 操场的几处边角处也在燃烧着营房里的杂物和柴火,火势烤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暖和了些,这是藤原二十针对细菌使用的措施,认为热量可以有效阻隔空气中的细菌传播。 幸好作为重要物料存放和佐官以上军官起居之所的三合院并没有被士兵包围住,偏门处只站了两个戴口罩的守兵。 “我们要用什么理由进入地牢才能让守卫的日军相信?这一趟最好不要闹起来。” 与白云松走在一起的高飞说,还看一眼另一边走着的马阿六。 “就说这里的指挥官要临急提审地牢里的两名犯人,行吗?”白云松说。 “上次我们要进去,守兵以没有得到通知为由把我们拦住了,再说我们也不清楚这当下军营的指挥官是谁,这里的守兵会不会知道三斩已经逃跑?”高飞看着合院的守兵只离得十多米了,语气有点着急。 “那就趁着其他鬼子没空搭理咱们,骗进岗房里干掉换上咱们的人。”马阿六没缓下脚步的向着那两守兵。 他们以取得指挥官的电话证言为由,把守兵骗进大门里边的岗房,顺手掩上两扇木门,在院子看不到的墙角和岗房里迅速解决两守兵。 “赶紧把身上的防护服脱了,戴上鬼子的钢盔和口罩,背上枪站出去。”白云松对两个一起进来的队员说。 “我估计地牢里也没一定有这样的衣服了。”高飞拿着队员脱下来的防护服说道:“这正好给他们穿上,出去时就容易多了。” 四个人向着院子进头的假山处走去,两边的房屋紧闭的门窗里却一点动静没有,也许是因为传染病毒的阴影笼罩,原先里面藏着的人也被临时撤离了吧。 就连假山处的守兵也只有两个戴着口罩的日军守卫,那边的监仓的岗楼上还是站着一静一动的两日军。 不过这些守兵对他们威胁不大,他们以指挥官要紧急提取两名犯人为由,在守兵对上级的的服从下顺利进入了地牢当中。 从地道口出来,他们乘其不备率先向大厅里面的三个守兵开枪,将一名躺在休息椅上睡觉惊醒的军医干掉,找到关进石洞里躺地上的花二和谭世夫。 “哥!”马老六抱起地上的老谭将他唤醒。 “不要靠近我们!”老谭意识清醒过来,看清楚出现的人,下意识紧张道:“鬼子在咱两人身上下了细菌病毒,会传染你们的。” 这让来救的人都意料不及的惊了一下,但事已至此,又岂可弃而不顾,不容推挡的快速给他们两个身上穿上防护服戴上头套。 被人翻转着身子的花二这下也虚弱的转醒过来。 “救我们两个出去,只会害了你们。”老谭给护起来还劝告的道:“鬼子往我身上注入细菌时,说过这是一种传染性很强的病菌,随时会死人的。” “只要有希望,咱是不会丢下你们的。”马老六说:“没准咱们能找到有解药的人,那就不怕被感染了。” 高飞还在军医备用的药箱里找出两支抗生素类消炎针剂注入老谭和花二身上,迅速背上两人向地牢上面走去。 出到假山的入口外面,花二和老谭各被两人架着虚浮晃惚地走过院子的地面,从门口出到操场边上的路上。 被太阳光照在脸上的花二意识渐加清楚地看向操场上,当他看见操场边的旗杆上吊着的显然被拉长了的人体,他情绪一下变得激动,甚至身体都有些颤抖。 架着花二的高飞在他耳边说:“你兄弟是为你强闯进军营的,你不能在这下出了叉子。” 花二眼里溢出泪水,无言的颤动着嘴唇。 第一百七十九章 脑电波 出到军营的大门,白云松以军医的身份跟岗哨守卫说,挽护的人是中了甲醛的毒休克了,得立即找休息的地方,骗过了查问。 可是一行人依次离开军营门前的巷子,本想转入下方的屋巷向那个有密室和地道通往外面的屋院逃离的。 却听得身后军营里一阵紧急的呼喊声,门口的守岗也跟着向他们大声呼喝,还抬枪追出路上。 “咱们被发现了,一定是地牢上面的守兵进了下面去发现人被劫了。”大伙站在一处窄巷子口,马阿六说道。 “赶快走,不能跟鬼子硬扛,附近都是他们的人。”高飞喊着就要钻进窄巷里往下面的屋巷跑。 “不能往镇子里去,鬼子人多起来就会包抄我们,这会逼我们暴露里面的据点的。”伍峰叫住高飞。“再说周大轮子还带着队长在镇里头找她妹,我们往里一搅,他们也会被发现。” “那就往路尽头跑,往山头冲出去,没准还能得到后来的人的接应。”马阿六喊道,扯过身边的队员。“背起我哥和老二,赶紧的走前头。” 回身看向距得不过四十多米路上的日军已向他们举起枪。 大伙顺着巷子向一头跑去,几个人边跑边开枪阻挡追赶他们的日军。 枪声一响,附近的鬼子兵都跟着循声出动。 刚走出指挥部外面向山头军营走来的藤原二十和史密斯听到枪声,立即叫周围的守兵向他们警戒聚来。 听得一个急急奔来的守兵说,地牢里的两囚犯被十多个扮作疫防的人救了出来,正往镇外山林逃走。 藤原二十气得就命人立即调集兵力追出去歼灭那些人,把囚犯抢回来。 心思谨密的史密斯却叫停藤原的命令,对他的合作伙伴说:“既然那两个犯人已经染上病菌,何不让他们更多的人染上这要命的病毒,这样或者更能逼出我们要找的女人来,如果那女人跟他们是有关联的,更不会见死不救,或者他们也会着急去找到她。” “那我军该怎样做,放任那些人逃去?”藤原二十觉得史密斯的想法不失是个好建议。 “得派出些人去追击,只要不打死那两个囚犯,不然那些人会以为我们的放任是为了跟踪他们,要一边追击,一边放出一些人暗中尾随,这样就能找到他们的窝点,我们就可以守株待兔,就会多个机会去逮到那女人。” 史密斯说着话,双目显出焦虑的向天边望去,这下是非常担心不能尽最快速度去完成他的任务。 再说徐三晚他们绕过一个小山岭从一遍林野间钻出来,前方是一遍宽阔的田野地,过去就到得山镇的山头后方。 他们钻进一遍枯黄的玉米秸秆地里偷偷行进着,这时忽听前方山林里传来隐约的枪声。 “是我们的人么,不会是出了啥漏子,跟鬼子干起来了吧?” 蹲在东歪西倒的玉米秸秆地里的一帮子听着远处的枪声,议论道。 “听这枪声已经离开山头高处,好像向咱们这边下来了,他们该不会是提前行动了?” “我看九成是,要不那来这般密的枪响,他们被鬼子追着呢。” 徐三晚跃起来横向冲出秸秆地,向枪声处奔跑。 这一伙人刚奔出田地顺着田埂跑起来,就听到前方更近处的一条小河边的林带那里传来更响的枪声,还听到有人的追喝声,赶紧又掩回秸秆地边。 这时天色已有几分暗下来,他们循枪声望去,约模见到那些沿着河边奔跑的是日伪军的模样,当中还有个个子比较高大的穿黑色风衣的人。 被这些人追着只隔得数十米的却是个奔跑得飞快的女人,模样像是个老太婆,身势却很不对称。 “鬼子追的那女人是谁?” 相距得数百米远的,方华的目光却最先看清前方出现的人。 “不会真是她吧?”接着说话的方华,同时看向一旁的徐三晚。 “不是她还会是谁?这徐家湾山郊僻野的,她要不走,还能躲那里去。”徐三晚紧盯着远处那些奔跑的人。“那追赶的大个子我就觉得像昨夜拿枪押着我的洋鬼子。” “他们一直在找她!”徐三晚奔出田埂向那些人跑去,从肩头脱下之前鬼子的三八步枪。 这事发生得也算附合际遇的运数,这天洋鬼子彼得为找到徐家二小姐,带着一些人不停在后山下方的林野,田地,江边,山岭子来回查探。 彼得自认为既然镇子里找不到徐风帆,她要是没有立即逃离她的家乡,那么附近的山乡村野很可能成为她的藏身处,因此他不遗余力的在这异国他乡的荒野里奔袭,为此还开枪杀了一个对他表示抗议的伪军。 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日暮时分,他在小河边的林子里发现一个行迹可疑的拾荒女人,他才要追上去对人盘查,可那老女人发现林子里出现的人,立即就发疯的奔跑开去。 于是彼得开枪示警,带人紧追。 小河边的林带因有树身的暗影,显得比空旷处更暗了,那穿身黑色破衣袄的女人借着树身的阻挡,才没被数发跟着追射她的子弹打着。 后方追赶的彼得对身后开枪的日伪军呼吼着,叫他们不要真把人打死了。 不过照这样下去,她跑不了多远,必被身后的男人追上。 幸好,隔着一条十数米宽的小河那边的田野里突然冒出一伙人,开枪阻击她身后的追着的人。 奔跑的彼得发现横向里射来的子弹和枪响,他不得已停下脚步,他身边跟着的日军还没看清突然杀来的是什么人,有两个已倒在了地上。 彼得眼见着对方的枪法打得稳准凌厉,吓得躲进林子树后,探头看见那边荒田地上呈排开的人杂乱的着装,气得骂道:“又是一帮土鳖子。” 前头奔跑的女人发现有人出现救她,一下还停下了脚步,可是隔得一二百米远的,她看不清出现的是什么人。 她听到那些人当中有人向着她喊话,可是枪声紧密下,听不清喊的什么? 这时另一边远处的山脚下也传来了阵阵枪声,甚至有些个穿着白色服装的人已从林间跑了出来到荒野地上。 这女人犹豫了下,却是向着前方继续奔去,可能是不想让自己暴露在这些一下辩不出身份的人面前。 “怎么还继续跑了!?”徐三晚望着那奔去的女人身影,他转身目光穿过林带,也望见了那些从山脚下跑出来的人。 “准是他们被鬼子追过来了。”方华看见远处跑着的人影,前头跑的人身后还背着人。“是不是把人救了出来。” 徐三晚看见前方被枪火压进林子里的几个人,暂时不敢还击,再转头看向那个跑去的女人。 “你,赶快去寻她,那正是你们要找的人,找到她赶快带她走!”徐三晚伸手指向站在后面的零零九。 徐三晚想到远处出现的被追杀的人,他放弃追寻那个很可能是她二姐的女人,只想着零零九这下能找到她,立即带她离开,他知道他二姐在这里的逗留会带来多少危险和杀机,这让他都顾不上要见她一面的感情。 “我一个人去寻她吗?这里非常危险。”零零九这下的面色显得为难。 “你不是有菩萨脑壳儿么,还有危险伤害得到你!?”徐三晚冲人瞪眼扯嗓子。 “我来时上方跟我说过,你们这里给我配助手的。”零零九一副不肯吃亏的样子。 “他说得没错,这事由我负责。”方华掉头看了下零零九,随即又望向前方。“可是瞅着眼下他们的危险,我该不该留下来?” “那就让她继续自生自灭。”徐三晚向他二姐跑的方向望去,见她从远处一条搭在河上的木桥子踩过去到岸边继续跑远,那身影越发模糊不清。 徐三晚这下心头很是难过,甚至生出了悲哀,心里那份多年未见的亲情,竟是抵不过他要去帮助那些正遭险命的同道手足的决意。 但是方华却突然不忍心的从一草堆处爬起来,看着徐三晚说:“我没忘记你大姐对我说过的话。” 跟着对零零九一挥手。“跟紧我,找到你的目标。” 零零九离开人群,一手捂紧头上的怪异钢盔,一手护紧身后的挎箱子,跟着方华跑去。 躲在树林子里的盖世太保彼得先生,被河对岸那边一阵狂击过来的步枪子弹打得狼狈不堪,他眼瞅着剩下的三个日伪军躲闪不着,先后中弹倒地。 彼得这下也自感命悬一线,因为对方好几支步枪向着他,在他的手枪有效射程达不到的距离,他的反击只会成为对方的靶子。 也亏着远处另一伙被追击着跑来的人为他解了困。 彼得看着原先冲着他打的人都跑去支援那些个被日军追着打枪的人,加入对追兵的还击。 他望见两伙人在远处河边碰到一起,接应着趟过没过半人高的河水,一部分人离去,一部分人还依着河堤的掩护阻挡追来的日军。 这些人打得显是顽强得很,而追来的数倍于对方的鬼子却分散成遍,而且遭到对方借掩体阻挡时,很多人都趴到了荒废的田地上开枪对射,而不是一股作气的冲过去左右挟击。 看着鬼子这阵仗打法的彼得气得直骂娘,把小鬼子比作饭桶都不如,一帮土鳖子竟把他们吓成这样。 忽然,彼得猛被人从身后按住他肩头,他的反应立马就抬起手上的枪转过身来。 “是我,彼得兄弟。”眼前的人一手把彼得拿枪的手托起来,对他喊道。 “莱迈,温斯顿,怎么是你们,这枪火横飞之下,突然摸到我身后,是想我干掉你们么?” 眼见出现的两人是自己的手足,彼得既惊喜又恼火。 “是队长派我们两个从侧面去跟踪那些从日军营逃出来的人的,队长说找到他们的窝点,或者就能找到我们要找的人,那些后面的日军更多是作样子追击。”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那些日军是得了传染病发作了呢。”彼得说着,猛的跳起来。“那个女人很可能就是她!” 彼得跑出到河岸边,向刚才追的人逃去的方向望去,那里还见到人影子,而这时天也快黑下来,他回身向另一头的河岸望去,那里小鬼子们正在涉水过河,而那些被追击的人也跑远了。 一个同伙跟到彼得身前说道:“跟我们一起去追踪那些人,眼前最有希望是通过他们去抓到那个女人,因为他们救出了军营里头的两个囚犯,那是两个传染源,必也会让他们跟我们一样心急如焚。” 彼得想到之前他看见那些袭击他的土鳖子当中有人分开去追寻那个逃跑的女人,想必也会带着她回去他们的据点,便答应了一起行动。 由于有零零九的异感应能力,他能在百米以内感应到人由于精神和心情激发产生的脑电波,所以当他们追到树林子里一遍荆棘草丛的低窝地时,零零九叫停了方华。 “就算你处在很冷静的精神状态下,你的大脑都会产生电波的,人在不同的情绪和心态下会生出不一样的脑波,我能通过一个人的脑波大致知道他当下的心情或处境。” 三个人坐在林子里一棵倒在地上的树木上,零零九不失自信的对身边两个女人说。 之前经过方华亮明身份和喊话,躲在一丛杂树蔓草下的徐风帆才放下戒避走出来。 “那要是周围人多的情况下,你能准确找出你要找的人吗?”方华问道。 “这要看情况,如果这个人睡着了,或者他是处于无脑式的开心和放松的心情下,我的感应力不一定能起作用,要找到一个人,至少我要了解他会有怎样的心态和处境,这些特别的情绪会通过脑波表达出来,而人的大脑有几种不同的脑波,我很清楚。” “说实话刚才见你在我近处站停下来,我就想过一枪把你干掉。”渐平息下心情的徐风帆扭头看着暗夜下的零零九。“我要是真开枪了,你躲得过吗?” 零零九怔怔地看一眼问他话的人。“感谢你的手下留情!说实话我的身手只是个平常人,我也没有为我有这份超能力感到自豪过,自从加入那个组织之后,我就知道自己是个行走在生死边缘的人,死是早晚的事。” “你这个能力是爹娘给生下来的呢?你家祖坟冒黑烟了?”徐风帆冷漠的说。 “我记得小时候是没有的,后来不知怎么就有了这种异常的感觉,有一回我们镇上举行伊斯兰教的大礼拜集会,人群中有两个人要伺机暗杀教会的阿訇大师,我不知怎么就感觉到那两人的异常,我当场站出来说出这两个人的动机,教会从那两个人身上证实了我的感应,后来又经过几次类似这样的事,我受到某些人的重视,再后来就加入了这个特殊的研究组织,在那里我才理顺了这种异感应的学科原理,可是它的起因我真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是摔坏了脑袋造成的,还是天空中一道灵光突然打落我脑袋里生成的,我真是一点凭据都没有。” 零零九说到最后激动的跪到地上,双手捧着脸面,哀道:“真主,求你赐给我一个正常人的脑袋吧!” “你的组织真是神通广大,还能在茫茫人海中知道我的信息,真的很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要我说,我现在可不希望什么庇护,如果可以,求真主赐我一死好了。” 听了徐风帆的话,零零九转过身面对她坐着,道:“不要啊,既然你生无可恋,为何不跟我走一趟,我的组织研究人员说不定真能治好你脑袋的痛苦和精神分裂。” “你不是也一样感到痛苦和精神分裂么,为何治不好你?” “你请先戴上我的头盔,体验一下有什么样的感觉。” 零零九把头上的怪异钢盔脱下递给徐风帆。 徐风帆犹豫的接过这个奇怪得让她不忍直视的钢盔。 “戴上看看,有什么感觉?我也很想戴下,可这家伙怎么也不肯。”方华说着话同时扫视一下周围远近的动静。 徐风帆最后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把头盔戴到了头上,看着她举动的零零九已偷偷把手伸进身后的皮箱子里。 “怎么样?感觉,要让我拿主意,我觉得你还是跟零零九走吧。”方华看着戴上头盔后渐显神迷舒心而双目发亮的徐风帆。“这里兵荒马乱又枪火纷飞的,没有你安全的容身之地,等我们打走了日本鬼子,那时再回来与你姐弟团聚。” “我刚才见到那些白衣服的人从山下跑出来,你们都是一伙的吗?”徐风帆将头盔脱下来。“我昨夜听到那些偷防护服的人说要进军营里去救人,是他们吗?” “是,刚才我见到他们身上背着人,应该是救出来了。”方华点点头。 “你不觉得你们的人有可能会感染上疫病吗?要是真有人染上了,我这一走,你们怎么办?” “这可真是个严重的问题!那当下先回到咱们的据点去?” “我认为我们先去找家医院,你们会需要我身上的血清的,你们队伍当中有懂医的人吗?”徐风帆站起身来。 “有的。”方华跟着站起来。 “那就赶快走吧。”零零九也跟着爬起来。“我怎么觉得这里太危险了,好像感觉到有异常的脑电波在周围游荡似的。” “不会吧,鬼魂你也能感应到?”方华带头朝一个方向走去,习惯的端起她手上的枪。 第一百八十章 绵绵絮雨 阴郁的天空下着小雨,风从外面吹过窗户上钉死的木板间的缝隙,将一阵阵冷寒透进房间里来。 徐三晚从几下胸闷咳嗽中醒来,这会不但觉得浑身像散了架,还觉得全身发热发冷的,连带咽喉,头部都是火辣痛苦的难受。 他挣扎着从木板地上的草垫子上爬起来,虚弱难受地向屋里看过一眼,暗朦的屋里地上还躺着几个人,有的还打着呼噜。 他吃力地回想起昨晚经过的事,那些没命地奔跑的影像,身后晃动的人影子和追着他们飞来的子弹,还有像波涛一样翻涌的枝梢林叶下重叠更次的人影和树影子,再后来急忙忙的翻岭越河。 这些影像在昏沉的脑袋里翻转着,让他气息都喘不上来。 他还记得昨晚上回到浦滨城外,找到接应的自己人,还跟马阿六和老谭还有花老二他们坐在一条小撑船上回到大屋围里的。 后来大伙在后屋靠着河沟的房子二层分几处隔间睡下,他们都担心着会遭了病菌传染,专找了这处弃置了好多年的空屋,与屋里的其他人隔着工坊或仓房的。 “我不会是遭了吧?”徐三晚感觉着浑身的虚软烧寒,他使尽力气爬到窗户下,双手抓着窗沿攀起身子要看外面是啥光景了。 一阵冷风从窗户的板缝间吹过他的脑袋,让他只觉一股虚弱的眩晕,人差点软倒在地。 外面屋下墙根边就是一条隔得四五米宽的河道,对岸的石堤过去是条石板路,由于这路边的房屋建得错落和不规则,路面窄一段宽一段的。 隔着河道的房屋也是高低错落,屋墙和瓦顶交积在烟雨朦胧中。 某一面屋墙上的窗户里好像有人头晃动了一下,方向正对着大屋围下的河道闸口。 徐三晚看见某户人家屋里走出个男人拖妻带女的,冒着小雨匆匆匆忙忙冲着路上走去。 “是啥时候了呢?”外面的光景让他看不出是中午还是早上,趴在窗下的身子突然虚弱的倒在身后的地板上晕了过去,砸起一滩沉积的灰尘。 这一倒地,把睡在近处地板的贼精给惊醒过来,他发现仰身散肢倒地的徐三晚,便靠过去看,才近到身前就感到一股热气隔着衣服散出来,立马倒身后退。 “王八糕子的,你是要咱阴沟里翻船呢。”想到徐三晚可能遭了疫病,贼精整个儿吓清醒。 另一个同样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条件稍好些,起码老谭和花二是躺在床上的,身上还盖着毛毯子,只是人都昏昏糊糊的,花二身体还不住打着颤震。 两人床边的一张方凳上的医用托盘上堆着带血沾浓的绵花团。 全身用医用手术服把自己裹得严实还戴着伍氏口罩的马丁.莫勒,有一下茫然地半举着两手,纳纳道:“这样的伤患者我还是头一次见,是什么样的意志让他们挺到了现在?” 一旁用消杀过细菌的阵年白布把自己包裹得像个修女的唐妮,将一瓶药水吊在床头的竹竿子上,把老谭的手从毯子里拉出来,把连着管子的针头扎进手腕上的血脉。 唐妮面无表情的看着昏迷的老谭,怎么也想不起眼前这人在那里见过。 “可是这一两天内没有对症有效的药,细菌将会把这两个身体的奇迹吞噬掉,他们还是得去见上帝了,不,用你们中国人的信仰来说,应该是去见佛祖。” 马丁说着话,向同样用木板钉死的窗户走近,用手扳着木板,显然要让窗口开大些,让外面更多空气透进来。 “不要乱动,你这么推会把整幅窗户推掉,这是多少年的阵腐了。”唐妮出言阻止道。 马丁回转身又一副茫然的表情,却一下叫道:“天啊,我到底身陷什么样的处境?要在这里干什么?唐,你就答应我的请求,我们一起离开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去我们该去的地方,好么!?” 门一下被推开,马阿六闯进来,一手撑着门板,一手指向马丁。“我这下要不是打晃摆,立马就拾理你,整个儿把你塞进酱缸子不带埋的。” “六哥,你是不是也染上了?” 见马老六虚弱的样子,马丁倒不来气了,关切的问道。 “怎么了,你也感染了?”唐妮也看着马老六。 “恐怕是了,但我三晚兄弟倒隔壁地上了,你们快去瞧瞧。” “你为什么不戴口罩!不是叫你们戴上口罩的吗!”马丁生起气来,伸手指着退出房门的马老六。“这回事大了!” “你们赶紧去找到那个有抗体的人!不然这屋得一把火烧了。”唐妮冲出房门。 天气阴沉刮风又下雨的早上,城里一处街路边的小集市,一些摆卖着用布包或竹编篓子装着的蔬菜或活物的人躲在屋檐或篷子下,冷得瑟瑟发抖,无力吆喝。 路上行人寥寥。 一个撑一把油布雨伞的老头在屋檐下跟一个抱着个竹笼子的男人磨嘴皮。 就为蹲地上的男人怀抱篓子里的一只老母鸡。 这男人打扮看着像个厨子,他苦着脸跟非要买他鸡的老头说,这鸡家伙还是他从东家厨房里顺来的,不给够五十文是断不会卖的。 老头也跟人诉苦说家里媳妇儿刚生了个娃,媳妇儿身体单薄,急需要补身子的,可手里头就真只有三十五文了。 厨子说,让东家知道拿我送官关起来,你管我老婆饭呀? 老头说,只要她吃得糟吃得不多,保管的。 最后老头把手上的油布伞顶了十文给厨子,厨子打着伞走了,老头也抱着篓子冒雨走到路上。 走在路上,老头想到心心念念的事眼见是做到了,湿漉的脸上笑了笑。 几个穿洋装戴礼帽的人一路急跑从老头身后赶过去,当中有个转过头瞧见老头怀里抱的鸡篓子,习惯性的亮起眼向老头转过来。 “老子山木堂的,老头你这鸡那来的?” 老头见眼前来个十成是要打抢的,吓得转身就跑。 “你这是要作死呢!”狗腿子从腰后拨枪出来。 “癞头,你要干什么?找死呐!。”路上跑过去的一个带头的停下来冲要开枪的狗腿子唬道:“你要敢勾机你就死定了。” 看着手下收起枪腆着脸走来,带头的压低声道:“眼下啥情况你不知道么,还要我说一遍?” “不,不,小弟只是一时嘴涎罢了。”狗腿子哈着腰跟上众人跑去。 老头跑了一下子,发现身后没人追赶,转回走去,嘴里咒骂了句。 忽然,他觉得头上好像有影子晃过,一句女声在身后说道:“水叔。” 水叔转过身看着眼前出现的女人,一身白大褂子,头上戴顶护士帽,手上还举着一把雨伞挡到他头上。 “是你!”昔日的老管家阿水看着眼前人一副苍白的脸庞,那样貌勾起他多年前的回忆,那时的少年样越发清晰在眼前。 “好多年不见你了,你老了这么多。”女人忍着激动,想要给水叔一个拥抱,但见他抱着个鸡笼子,便拉住他衣袖。“这路上不好说话,跟我来。” “二小姐,你就跟我回去吧,他们都在,昨天大小姐还刚好回来了。”在路边一家专门卖山草药的铺子里,阿水拉着徐风帆的手。 “我真想去见一见他们,尤其是打小没跟我处过多少回的三晚,他前天晚上还救了我,他救我可是不止一回了,可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了我都没看清楚。” 徐风帆眼里闪着泪花,哽咽了一下。“可是这下真不是时候,跟你回去,大家伙的危险可就大了。” 徐风帆扭头看一眼站在铺子门口的方华,见她掩在门后只顾朝路上两边瞅着。 离她几步远的零零九坐靠在货架一旁的墙根边一大包干草药上,看样子要困睡过去。 “可你要在那儿落脚,得告诉我个地儿,转天好去寻你。” “还没想好在那儿落脚呢,等安下来再托人告诉你。” “你可别想着又跑了,你说你咋一跑就那么多年没见过人呢,知不知道老爷太太是怎么想念你,,,,” 水叔往自个脸上抹了把泪。 “不要说了,水叔,眼下别耽误了紧要事。”徐风帆从怀里摸出一个装得挺厚的信袋塞到水叔的手上。“这封信你收好,回去交给小弟,我要和他们说的话都在里面了。” 跟着在旁桌子上拿起一包布包着的搪瓷盒子。“这里面的东西很重要,你带回去大屋子里一定得交给那两个懂医的,他们知道怎么用里面的东西救人。” 徐风帆接着看向屋里在一排堆得乱七八糟的各种草干枯叶的架子前翻寻着的伙记,催道:“找了多久了还没找齐么?” 拿着一布袋往里塞草药的伙记也有点不耐烦的嘀咕道:“这年头山草药能当饭吃,我干脆也备一大布袋回家去。” 伙记提着布袋向女人走来。“你这是干嘛用的?” “可不能吃的,可别照我的单子捡回去熬了。”女人严实着脸看了眼伙记,接过他手头的布袋,把她要交给水叔的布包也塞进布袋里,把袋口扎紧。 “赶紧的动身。”徐家二小姐把水叔拉到门口。“一路只管往回走了,别回头,有方小姐在后面跟着。” 说完不容犹豫的把水叔推出路上,看见水叔一手抱着鸡笼子一手把布袋搭肩头,回过身来看着。 “不是叫你别回头么。” “可你没告诉我这袋草药拿来干嘛的?” “用水烧开了,让得病的人泡进去,会好得快。” 水叔走去一会,背着一捆廉价草药的方华也走出铺子,她回头看见屋里的一男一女也在看她。 看着方华走远,徐风帆才把视线移到她手上拿的一张纸上,这是方华之前交给她的,下一步她要按纸片上的地址找到接他们离开浦滨的人。 她看一眼眼前的异人,想到就要踏上的未知路程,暗暗狠了下心。 在遇上水叔之前,这三个人从圣约翰医院出来一路偷偷往大屋宅子回去,在附近的路上就发现化装成平民的日军进入屋宅周围的房子里。 方华远远看见屋宅正面隔着马路的房子某个窗户里闪过的人影,零零九也感察到百米以内的某处屋子里藏着精神可疑的人。 三人便料到追捕徐风帆的西东洋鬼子已经找到昨晚从镇子里出逃的人的落脚点,只得偷偷退出到外面的街道上。 徐风帆本还想着回到她的亲人面前有个交待,却让敌人断了去路,不知为何她反而松了口气。 方华想到屋宅外围的杀气,她也不想徐风帆在这里停留,便想到立即通过组织上的交通联络点把徐风帆和零零九送走。 此刻,方华隔着一段路跟在阿水的身后走近屋宅面前的路上,路面隔得数米就是一排大小不一的房子,有些是上了年月的板门铺房,当中夹着木楼屋和些门面不起眼的有前院的房屋。 方华走上这条到得大宅门口不过数十步的屋巷,她想到每一秒钟都有可能会遭到某处房子里飞出来的子弹击中她。 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枪声一响定会惊扰到大屋子里的人。 她更提防的是从某处屋里突然冲出来一伙人将她劫持,然后遭到这里藏着的某个头目的逼问她的身份和屋子里的情况。 这就是她在街上遇见阿水,就想到要让阿水带着从医院里分离出来的抗体血清回去的原因。 在敌人还没发现徐风帆进入大屋围之前,他们应不会对一个毫不起眼的老头下手。 这会儿走到一家理发铺子,屋里的理发师傅还是照常的给一个男人刮胡子,两人身后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看报纸的。 隔壁的门户下,一个梳着打了蜡的中分头发的男人,穿着套装绵睡衣,坐在半开着门的门槛上吃着一碟捧在手上的,放了葱花调得色香俱佳的炒河粉,味儿随风飘到她的鼻子里。 走过去几步,是一家作坊式卖干饼和面团子的店面,干营生的年轻两口子在吵架。 男的怪女的不应拿崭新的纸袋包两个面团来卖,要用旧的,纸袋也要钱的,懂做买卖吗。 女的却撒气说男人老是拿这些不知包过什么东西的纸袋子装食物卖客人,扣门子扣到这份子上,真是少见了。 柜台外站着的客人拿着个皱巴巴纸袋,要加入理论,却见男的吵得凶,便窝火的走去。 这些看在眼里的人,不知下一分钟会不会群起而攻击她? 或者她只是想多了,敌人一下又怎么可能渗透得这么自然。 路边一个木屋楼上的倚楼房的排页窗里,站着两个人正透过窗缝看着斜向走近来的方华。 其中一个穿身黑色衣服的山木堂特行组负责人问一旁的洋鬼子道:“是这个人么?看得出这是个女人,穿着打扮却像个男人。” 彼得瞧着路上走近来的方华,从样貌和身材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要拿住的女人,说:“不像,虽然我没见过她真实样子,但从照片上对比,身材和相貌都对不上,要说她是化了装,身高和脸型只能是增加,不会减少。” “你说她身后背的那一长捆干草叶里藏的是什么?”看样子精干老成的日军特别行动队长注意到路上女人身后背的东西。 “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藏了一支步枪,这个一定是你们的敌人!”侧身靠在窗边的洋鬼子彼此得盯着下面路上的方华。 “一支步枪对她来说很重要么?为何如此重视?她要不是习惯了使用这支枪,没必要时刻不离身。” “你是说这个人是个狙击手?” “而且是个枪法非常了得的狙击手,她很可能是我军一直追缉捉拿的要犯。” “你要去干什么?”听得声音离开他身边的彼得转过身一把抄住要出房间去的鬼子队长。 “她杀了我军的师团级将领!”特行队长冲彼得瞪起双眼。 “不要打草惊蛇。”彼得揪住鬼子不放。“一个杀了师团级将领的要犯,比得上杀了成千性命的要犯重要么?而且还会有更多的人因抓不住这个要犯而丢了性命!” “我亲自下去抓她,不动枪!” “她会动枪,她身上不止一把枪。”彼得说着话转头朝向窗外。“还有,你想想屋子高处木板钉着的窗户里会没有眼目么?” “拜托,让我冷静一下。”见东洋鬼子一下不作声,西洋鬼子突觉疲累的缓下气力,他这下只觉得思考的力气都是虚弱的,也难怪他这个全力以赴的德意志国家秘密警察,折腾了一天两夜没合过眼了。 走在路上,眼见就要到得屋围的门楼跟前,方华这下甚是心生后悔,她自问不该由自己把宅子周围已被敌人监控的消息带回去屋里的人知道,要是她真出了事,屋里的人就有可能会毫无防备的遭到剿杀。 幸好,她推开门筒子里的木门时,身后外面细雨绵绵的巷路上还是安安静静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弃车保帅 大屋子里一个以前用来烧熬作料的工坊间,靠墙一处建有两口大灶,灶膛里的火正烘烘烧着灶锅里泡着山草药的水。 灶台前的空地上,几个人各自浸泡在大肚子酱缸里,缸里都是注满之前已烧开的草药水。 近午的时候,经过懂医的人对昨夜回到屋里的人的检查,确定暂时只有六个人感染上传染病。 由于抗体血清有限,除了老谭和花二,马丁和唐妮不得不给这几个的身体减少注入的剂量。 把他们的症状缓解寄托在水叔带回来的草药泡开水浸身子,就看是不是真有作用。 由于天气转冷,到处漏风滴水的大屋里,让一些人凑到烧得火旺的大灶台前取暧。 泡在酱缸里打了个瞌睡醒来的徐三晚,这会觉得精神好多了,跟他三个小时前醒来时的感受很不一样。 “怎么样?兄弟们,这会儿是好受多了么?” 徐三晚对同样泡在缸子里的人看过,见他们都呆呆的泡着,有的看着大灶子跟前取暧的人,尤其这些人当中还有两个女的。 蹲在灶膛口近处的唐妮正借着火光对水叔带回来的草药剩渣看着嗅着,方华用一块面巾泡了药水擦脸和隔着衣服擦身子,显然对身边有男人存在并不当回事。 徐三晚这下才注意到身上只有一条短裤头,这下对身边有女人存在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我说你男人婆,别真不把自己当回事,管好自个手脚行不。”泡在浓褐色热水里的伍峰把头仰着缸沿,斜眼看着映在火光中扭着身子撩着衣服的男人婆。 “老子没叫你瞅,你也别偷偷瞅了。”方华继续用毛巾片衣服里掏。 “华妹子,是不是怕也遭了感染呀?干脆你来我这洗,咱一块泡个鸳鸯浴好不。”泡缸子里的马阿六这么一说,当即招起大伙哄笑。 “还有心情逗呢。”方华将手头的毛巾向马老六扔去。“愣不防的屋外的鬼子就攻进来了,顺带把你们几个都做了泡菜。” “哎呀,要我说,没泡上这一阵,精神劲还真没有这么好。”同样泡水里的白云松说着看向唐妮。“唐大夫,你弄明白了么,这草药里都有些什么?可要记住了,往后要遭了瘟疫,咱好有个防范的。” 唐妮只顾看着手上搓捏的草药说道:“这里面的成份有十多种,太复杂了,我也不是中医,有些味道还真闻不出来,像这些苍耳,水蓼,苘麻的,看果子能看得出来,加上之前把布袋倒出来,里面还夹有几包药粉,入水太快了,这下味道都寻不着了。” “这么说连药渣都收不全了,那真是可惜了。”白云松有些失望。“不过经过今早上的事,我觉得唐大夫真是看医治伤的好手,往后到我们的队伍里来当大夫你看行不?” 这话让灶台前本来就显得坐立不安的马丁头一个作出反应。“你们那里的条件太简陋了吧,这怎么行呢,唐怎么能施展得开她的本事?” “我说你小子是分分钟不安好心呐。”马阿六从水缸里伸出手指着马丁。“我嫂子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我是说事实嘛。”马丁实着脸。 “什么事实,你知道我们是什么条件了?”伍峰也跟马丁一样实着脸。 “我敢说连一个像样的医院都没有,更别提器械药品了。”马丁一副敢怒敢言。 “我说你老外别给脸不要脸。”徐三晚这下也看不过马丁的态度。“唐姐可是我们的人,往后她要在那里,你马丁丁点儿都左右不了,要不是看在你救过她的份上,这下就赶你出去见你的洋鬼子同胞。” “他们可不一定是我的同胞。”说出这句话的话马丁不知出于什么想法。 只穿了件短裤头的马老六从缸水里站起来,发觉自己当下的状态不好在女人面前展露,坐了下去,冲着马丁说道:“那些血清,你是不是留了一手?想着给你的德国鬼子献忠心呢?” 马丁这下一副委屈的样子瞪着马老六,好一下才说话。“忠心谈不上,我是出于医者的职责感,再说,老六,你什么时候见我留了血清了?” “好了,你们别吵了。”唐妮插话进来。“现在是吵嘴的时候吗!?” “是哦,这眼下可真不该吵嘴。”用个木桶站在灶台的铁锅边上兜烧开了的草药水的贼精说道:“别把外面的鬼子也吵恼了,耐不住烦了,冲进来跟你们叫板哦。” 贼精跟着跃下灶台,提着水桶去给泡缸里加水。“鬼子啥时候会不耐烦?你们就没担着个心?” “他们不发现目标是不会冲进来的。”徐三晚安慰大伙一句。 “就是,放心泡澡澡。”伍峰应和道。 “你就这么放心呢。”方华走近伍峰。“要不要顺带给你搓个背?” “这敢情是最好了,来来。”伍峰将身子趴缸沿上。“搓好了顺带给捶一捶捏一捏。” “跟着也给哥来捶一个,哥等着。”马老六馋笑着。 “我捶你们的脑瓜。”方华抬起一脚踏在伍峰肩头上。“天黑之前,再见不到目标出现,鬼子铁定会发起攻击!这下什么时候了?” “我就不该相信你男人婆。”伍峰把方华的脚推开。“还以为你我有望发展成为革命道路上的忠诚伴侣,太让我失望了。” “哥们,你不是都瞧见了,咱要是没这缸子药水泡上这阵子,你没回来之前还不都跟要死一样,这下总算是缓过劲来了。”徐三晚从药水缸站起来瞅着方华。“可你总得回避下吧,别心理上把自己当男人,就可以进入男澡堂。” 这话让唐妮也立即起身离开,却为自己刚才的存在辩解一句。“我作为一个医生,我什么没见过。” 过了一会,大家伙又重新围到火灶膛跟前,商量着该如何避过眼前的一劫。 “我先说一下。”穿上衣服的伍峰看了眼火光中映见的众人。“就咱们当下分布在大屋围里的四个角和四个中点的警哨对外面观察的迹象来看,确定外面已被不可计数的鬼子便衣和狗腿子围住了,要不了多久,鬼子势必会攻打进大屋里来要一举消灭我们,我想问大伙,是要跟鬼子在这屋里拼个死活,还是先他们一步从暗道逃走?” “这不是废话吗?”方华头一个反应道:“要没被逼到背水一战的境地,有路逃还不赶紧逃!就我们这不到二十个会使枪的,枪火也有限,给鬼子冲个回合还剩下几个?” “有道理。”贼精立即表态。 “可你们想下,这么一走,鬼子进来一个人也没找到,必怀疑屋里有暗道,生起气来还不把大屋子拆了刨地的找咱。”徐三晚靠着灶膛边说:“屋子下的暗室及阿鬼的秘密都会暴露出来。” “那你是想留住屋里的秘密,还是想留下我们的性命?”白云松卷着手上的纸烟问道。 “能不能有别的办法,最好都能留下来。”徐三晚向屋里看过一眼。“本还想盘着这屋围上下作为我们的据点跟鬼子斗下去,没成想这么快就要落荒而逃。” “昨天咱们去湾镇是二十多个人分两批,回来时还剩下十多个,还分了水路和陆路回来,谁知道鬼子从那里盯上了咱们。”马老六想着事说。 “有可能你们从镇里出来,鬼子就已着人从一旁跟上你们了。”因为受伤一直留在屋里的李连长说:“放你们回来很可能是一个想法。” “他们是要通过咱们找到我二姐的?”徐三晚说:“我就想嘛,昨晚追着咱们跑的鬼子咋那么菜呢,跑到半路还跟丢了,还以为他们遭了瘟疫跑不动了,他娘的,准是那些洋鬼子使的计。” 徐三晚往人群处看过,没见到马丁.莫勒,心下觉得这会儿的商量也无需要他参与,便不再多想。 “三晚兄弟咱还是弃车保帅吧,这屋里还有你拖家带口的,我哥和老二好不容易救了出来,这会儿再经不起折腾了。”马老六看着大伙说:“要不这样,咱先把他们都藏进下面去,咱们在上面挡一阵子,着实没法挡了就放火把这屋子烧了,跟着往下逃命,鬼子没准以为咱都烧死了。” 马阿六说下话,还看着周围的人,想着他的办法能得到谁的应和,不料坐在他身旁的贼精猛的起身冲他身子撞去,两人一起跌倒地上。 马老六仰身后倒时发现一柄刀锋从他胸侧掠过,他要不是倒得快,胸口得被飞刀擦中。 旁边的人也跟着发现暗处飞来的匕首插在灶台上一个木桶上,咚的一声响。 “阿鬼,是你么?”徐三晚当下站起来,向那边屋里的过道暗处望去。“不要这样。” 同时,方华抓起身边的狙击枪向着徐三晚望去的方向举起瞅着。 众人都站了起来,却见暗处的过道里走出来一个身穿白布袍头戴白帽子,像个鬼一样的老头,看着众人说:“你们走不脱了,一个也别想从这里出去。” 马阿六经这一惊,怒得从地上翻起来,拨枪向着老头,砰砰就是两枪。 庙祝老头感到子弹从头部侧边擦过,强压制着惊态,只顾直视着马阿六,看着他仍举枪对着自己,嘴里喊道:“我一枪就能爆了你的头,别以为自个真是鬼了。” 徐三晚立即出来劝下老六和阿鬼,见这老头的头发是湿的,便把他拉到近火处。 “你是刚从暗道里进来的?外面什么情况?怎么会说我们一个也跑不脱了?” “我是从河道里潜水进来的,在下面换了套衣服,才上的来。”阿鬼这下打量过身边的人,最后看着徐三晚。“下午我从外面回来,还没到得城隍庙,就发现有些不对头的人,有的屋里还见到之前没出现过的人,我便提防着偷偷回到庙后,发现里面藏了一伙带满家伙的日军,起初还以为鬼子发现了藏在房里的暗道,但见鬼子只是静静的候在屋里,没人去注意暗道的藏处,鬼子可能是埋伏在庙里等着什么。” “一下我便想到这屋里的你们,便靠近过来,发现这周围好些处房子都藏有人,有的屋里原来住的人没了,里面要不是挤着狗腿子就是穿了便衣的鬼子,我想这是动了多大的阵仗来要灭掉你们,都围到我庙堂那里去了,这隔着十二百米的。” “我操!”徐三晚怒跳起来。“鬼子是要一个都不放过咱呢,怎么不派个暗探进来看看我们有多少人在这里,用得着动这么多人么。” “围在外面的鬼子是在候着发起攻击的。”白云松思量着说:“他们也不确定咱们有多少人在屋里,不敢动暗探是怕打草惊蛇,只想着是时候了就一窝端了。” “你们毁了我这里!”老头看着众人,尤是怒视马阿六。“刚才听他说要放火烧了这大屋子,我就忍不住动手,这么多年我守着这下面,和我的兄弟和家里人在一起,他们在世时我对不住他们,还想着多陪着服侍着,那料,,,,。” “鬼叔,还说这些有个屁用。”徐三晚急起来。“还是想办法看能不能保住这屋子和你下面的牵挂吧,咱也不能留在这里等鬼子剿,得想办法突围出去。” “要我看这一仗得跟鬼子干起来,最好能把他们外围的兵力都拖进来,这样城隍庙那里就没什么敌人了,然后我们再从暗道越过防线出去。” 李连长对众人把他的想法说出来。 “不打行不行?直接出到城隍庙再干倒那里的鬼子突出去。” 贼精提出他的想法,立马遭到阿鬼的反对,怒道:“那个小小的出口一下只能出一个人,枪声一响,附近的鬼子还不扑过来,让鬼子知道你们人全在地下,得堵着两头打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那就打呗,屋里能打的都动员起来,不能打的让他们全到下面等着,剩下的人就带着他们出去。” 伍峰这么一说,接着问李连长道:“这屋里不是还住着些别的人,他们都走了吗?” 李连长说:“早上方华回来之后,我就去叫那些人陆续的出去避了,不过有几个拉车或做挑夫的不肯走,那几个之前就表示要加入来打鬼子的,这会儿高飞在别处屋里教人使枪。” “那我们这里还有多少枪火?”有人问了句。 “步枪管够的,还藏了几挺机枪,手雷都有些,前晚不是还带了两箱鬼子的毒气弹回来的,恐怕能顶一阵子的吧。”李四弟说。 “这么一打起来这大屋子就毁了。”阿鬼痛惜的插一句进来。 “咱做东家的都不可惜,你哭什么,还想着以后留给鬼子,你好在下面陪你的鬼魂?” 老头怒瞅着说话的马老六。“我要在下面使绊子,你们也别想出去。” “你敢!”马老六跳起来。“他娘的,这阵子跟我对扛的都挺起劲的,我要不灭一个杀杀这股子邪气,还不憋屈死我。” 说着又要动枪子,却听得过道那边有人走进来。 来人是阿水搬了个冒着热气的瓦煲进来,后面跟着拿碗筷背着个娃的王恩秀,还有洋大夫和唐妮。 “来来,大家伙都趁热吃一些。”水叔对屋里人说:“早上杀的老母鸡,还想着留半个独食的,可听得这屋里留不住人了,就另半个也煲了端过来大伙都吃些。” “早就该端过来了,亏我还一直帮你瞒着。”男人婆凑上前来帮忙。 “大伙瞧见了没,往后找婆娘就该找恩秀这样的。”伍峰也跟着起哄。 “怎么啦?”恩秀看着伍峰。 “吃得少,才有富余,我可是见过有的人一餐能吃下一只鸭的,那个男人搭上她还不得累死。” 伍峰避过男人婆的眼光,不料被砸了一勺子。 看见这屋里还有个背着婴儿的女人和个老头,那庙祝的眼神显然是恻隐了一下,随即瞪眼作实了脸。 趁着大伙都分些鸡汤来吃时,水叔把三晚拉到一边,掏出个信封递他手上。“先前忘了跟你说了,你二姐交给你的,她说跟你们说的话都在里面了,快看看里面都写些什么。” 徐三晚将信封撕开,看见里面是一叠钞票,再没有什么,还以为他二姐会跟他们说什么话,竟是连个字条都没有。 “这钱够咱过上好些日子了,你收好。”徐三晚把信封塞进水叔怀里,又向人堆进去。 庙祝老头最后还是动了真情想帮这屋子里的人,问起他们外面附近还有没有他们的人,他可以通过水道出去外面给他们报个信,让人来作外援的。 之前他们都没敢通知外面的兄弟说这里被围了,是怕这里出去的人都会被鬼子盯上,反而暴露别处的人员。 但这次是从外面出去,敌人未必会发现,于是白云松便跟着庙祝下了地道向外面潜水出去。 庙祝走时说外面河道也被盯上了,只有他才清楚方向和从那里上岸,他们千万不要擅自潜水出去,冒头必会被敌人发现。 第一百八十二章 行动计划 鬼子的特行组和化装成平民的日协军暗中把浦滨和徐家湾一带最为活跃的抵抗份子的据点给围堵住了。 这事传到三斩藤枝那里,尤其是他听到作为诱饵的要犯被救了出来,一起回到浦滨城内的潜藏处,这让他更加上心的亲自来到大屋宅的外围,定要亲自督战,一举消灭这股子扰得他不得安宁的心头患。 在大屋围正面隔着两条巷子的一家临街的以前专门从事鸦片贩卖现在主要贩卖军火的美利坚洋行四楼,三斩大佐与刚好从徐家湾赶过来的史密斯先生碰了头。 史密斯从窗帘遮掩的窗户空隙望着隔得不过百米的大屋围,看见那里安安静静的,房子围绕的空地上鸡狗都没见到一只。 “部长,屋里面很多敌人吗?你把周围安插进那么多人,很容易引起怀疑,目标人就不会出现。” 史密斯看了眼坐一张办公椅子上的三斩,顺带环顾一下这家办公室的阵设和里面的人。 这时,浦滨的维持会长吴海也被急招过来,因为围剿行动需要掌握屋子里面及周围的环境和情况。 而作为比较清楚抵抗者面目和徐家亲人的姚鸦子也被带了过来。 这两个人站在三斩藤枝一旁,表面上和气,实质相互忌讳,都怕对方在主子面前说于己不利的话。 听了翻译的话,三斩看着史密斯说:“知道吗,自从我军占领这里之后,这些抵抗者就没让我安宁过,他们人不多,却能一次又一次聚起力量打击我的军事,甚至是刺杀我军的重要人员,包括我自身都数次险遭杀害,不尽一切可能消灭掉这些抵抗者,他们就会像一把火到处点燃起力量来与我军对抗。” “可是你不清楚当务之急是要抓到那个有病毒抗体的女人吗。”史密斯并不同情三斩的隐患,有点捉急的道:“就在我离开镇子的港口基地时,那里的病人在天气的转变下情况变得更加糟糕,再得不到有效控制,很快就会没了性命。” “刚才藤原组长已在电话里告知,传染病已经得到有效隔离,再说史密斯先生你就那么确定抓到那个女人,从她身上取出血液就能救治军营里所有的病人吗,她身上的血液就这么神奇?” “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已经是从传染病救治病例上得到证实的事,否则我们会出现在这里?部长,你可不能拿我们的努力和付出不当一回事,这会让我感到非常之失望,我将会如实向你的上面报告你的行为!” 三斩听得此话,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向屋围那里望去,这下他看到有处房屋顶上两根砖砌的烟囱正冒着两股上升的白烟。 “史密斯先生,你过来看一下,这两根烟囱冒出的烟能说明什么?” “你是说他们在做饭?用了两口大灶?”史密斯试图理解三斩的说话。 “你两个,过来也瞧瞧,看得出这两个烟囱的炊烟是用子多大的锅吗?”三斩为他的发现不禁有些自得,掉头对吴海和姚鸦子招手。 吴海首先凑近窗前往外望去,他手底下养着不少人的,一根烟囱冒出多大的烟,是烧了多大的灶,他也算有过见识的。 这下瞅见那两根烟气不由吃了一惊,脱口道:“这不得至少三十人一口灶,两口灶还不得六七十口人吃饭,队长,这说明里面藏的人可不少。” 老鸦头也跟着从另一个窗帘缝隙望出去,他以前曾到过这个大屋宅里去提取过货物,想到那两根烟囱是一个烧制原料的工坊通出的,里面的人不一定是在做饭。 但这下吴爷已经说出里面的人是在做吃的,他也不敢有违吴爷的说话,免得日后招来打击,顺着意嚷道:“这是都是知道要死了,要吃得饱饱的好上路么!太君,您这招合围布阵,真是太高明了。” 这话让吴海白了他一眼,三斩却多了些自负,看向史密斯道。 “我若不派人围住这个大宅子,目标出现了,凭你们几个人能拿得住她吗,填枪子都够不着。” “这不是要依仗部长你的人马么,我只是担心弄出破绽了,暴露了踪迹,目标就不会出现了。”史密斯口气温和下来。 这会儿大屋子里的人即使是知道烧熬草药会让敌人以为他们是在做吃的,他们也只能照做这无奈之举。 三斩无意间看到一面墙上的挂钟,发现时间已是下午三点过半,不由得紧了下心思,问屋里一个手下道:“你们这里盯了半天,真没有发现那个女人出现过吗?” 这句话也是在问史密斯的人,但这房子里除了史密斯,只有一个他的人坐在靠墙一张椅子上打瞌睡,呼噜声都发了出来。 三斩的手下是那个特行组的代理队长宫田本,他回答说:“大佐,来这屋里之前,我一直没停止过监视,这半天就见过几个人进入过宅子里,都不是我们要找的目标,从屋里出去的人都被我们跟踪了,最后都没发现有用的线索。” 这鬼子队长不敢跟三斩说他看见一个疑似狙击手的人进入屋围里去,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枪杀师团长的要犯,他怕这么一说,三斩会因他怠误缉拿,拿他问罪。 史密斯看着椅子上睡着的彼得,知道他是实在太累了,但这下还不睡觉时候,便过去踢着椅子将他扰醒。 “呀,队长,目标出现了?”彼得惊醒过来,看见队长正严肃的看着他。 “彼得,已经是下午了,为何目标还未现身?按理说这很不正常,他们的人也需要救治的。”史密斯死死盯着彼得。 彼得给这一逼视,顿时打起精神,脑子也比之前清醒了许多,他快速回想起昨天傍晚在野外遇上那些人的经过,也想起那个被他追着跑的女人。 “队长,我想起来了!”彼得站起来,面露严色。“昨天傍晚我在山下的田野里发现一个遇见我们就惊慌逃跑的女人,我们追赶的时候偏偏来了一伙当地的抵抗者将我们拦截,后面我发现那些人当中分出两个人去追赶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很可能就是我们的目标!” 彼得由于说得急了,一口气缓不上来,只得停下来喘了一口。 “今早上比较迟的时候,我们看见来了一个身后背着藏枪的女人,她进了大宅子里面去,现在我才想起来,昨晚追着那女人去的人有一个正是她,这说明那女人已经跟他们对接上了,也就是说目标通过那个背枪的女人把需要的东西带了回来,也就不需要目标现身了。” 彼得说得一时口急,史密斯和三斩却听清他要表达的意思。 “经过我和这位宫田本队长的分析,那女人身后背的是一支狙击枪,宫田本还说她很可能是,,,,”彼得说这话时还向宫田本看去,却发现人正怒目瞪着他,他才意识到不对头,转了话继续说:“现在我怀疑那女人背着的草药里面藏的不止是枪,还藏着我们要得到的抗体血清。” “大佐阁下,是不是立即行动?命令部下攻进大宅里去将他们歼灭?还是先劝他们出来投降?” 史密斯说着话又向窗户边靠近往外面看。 从这位洋鬼子的视线看去,一大遍高低不一错乱无序的屋瓦顶围绕其中的四方形屋围显得是那么突出。 看上去房屋是整体建了两层的砖木结构,一框儿的拱顶两边斜坡瓦盖顶,当中还可见到两处小开口的天井,但屋顶好些地方已出现破洞,加之所有墙上看得见的窗户都被木板钉封着,显然是之前已荒废下来的建筑。 房屋围绕的空地看上去超过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可见房屋的横纵都有数十米,如果真有数十人在里面负隅顽抗,可不是一时半回能打得下来。 “只要拿住身体正在恢复好转的传染病人,从他们身上提取的血液也可以用来救人。”史密斯回身又看了眼三斩大佐。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差这一时半会的。”三斩又一次走近窗边。“我这下担心的是能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用什么办法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请以我方的行动目的着想,这也是你们眼下急需解决的目的。”史密斯看着三斩太君那双露出杀气的眼睛,担心的道:“不要动用炸弹和火炮,要是把里面的人炸成肉泥,我们就得不到血液了,最好先采取劝降。” 三斩却置若罔闻的说:“该去抓的那个女人你们不去抓,却在这里阻挠我的军事行动。” 史密斯几近情绪崩溃,不由叫出一声,却去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问三斩道:“告诉我,山镇指挥部的电话号,我要让藤原组长来跟你说话。” “不用给我施加压力,我没说过要动炮动炸弹,但你要拿住里面的人劝降是不可行的,非武力打击不可,这之前要取得胜算,是不是该有个慎密的行动方案?要不然你让你的几个手下打头阵?” “你们两个确定,屋里真的没有隐秘通道可供里面的人逃跑的吗?”三斩看着站在一块的吴爷和姚伢子。 这话让两人一下难以回答,因为他们着实不知道屋里有没有地下室或者暗道之类的,这下都面面相觑,还是吴爷先开了口。 “队长,据我了解这处大屋围是百来二百年前就有的,最早是一户做酒水和酱料的富商建起来的,有部分屋里用作了工坊,后来因为争产分配不下,家族人一气之下将大屋卖了,接手的人将里面改成染布和养蚕做丝的,听我老一辈人说实际是用来走私官盐的,那会儿还把屋后面的河道挖通进屋院里,,,,” “得!你就说有没有暗道得了,别扯这么多,这下有时间听你说废话么。”三斩打断吴爷的说话。 “要我说,真没有。”吴爷这话明显没有底气,说完还看了身边的老鸦儿。 “队长,我也认为是没有的。”老鸦头识趣的站在吴海一边。“这大宅子就我知道的也过手过几个主子手上,徐家人得势时还拿来酿过酒,实际上用来贩烟膏的,后面接手的人见时势不好,也丢荒在这里了,有人租了里面用来做车行,一些外来人占了这里栖身。” “它因为离江边太远了,一直不入我的眼。”吴爷还嘣出一句。 三斩压住心头气,一一看过屋里的人。“诸位,这下不妨给本官出下计谋,看看怎样更有利于将屋里面的人尽数剿下来,我们该从那个方向攻进去?” 这处洋行实际是一幢私人式的建筑,屋后的窗户都是歌特式拱形窗,而且一排开出四个对半开的,窗帘也是四幅半开。 这下好几个人一排站在窗户前,隔着帘子偷偷向外望。 三斩与宫田本站在一个窗前,史密斯与彼得站在一个窗前,吴海与姚伢子站在一个窗前。 大伙都在看着那个大屋围,三斩首先问道:“该从那个方向攻进去?怎么攻?” 宫田本说:“队长,这个宅子很是古怪,除了正面一个门洞和后面一个水闸,别处再无门入,原来正面的房屋还开过几个商铺门面,什么时候已被砖砌了起来,一层的窗户都开在高处,还是那种通风透气的格栅子窗,二楼的窗户也都用木板钉死了,看来我们要从侧面用炸药炸开缺口,才好攻进去。” “不是说好不用炸药的么?”史密斯听了身后翻译的说话,看向宫田本特行组长。 “炸药要的是通道,不是要屋里人的性命。”宫田本用大部分人听得懂的汉语说道。 “要不你说说用什么法子更利于攻进去?”三斩看向史密斯。 “我还是那句话,能不能先采取劝降,或者谈条件让他们先交出血浆?” “支那人不打痛了是不会投降的,你就别幼稚了。”宫田本阴沉着脸道。 随后又用手去撩开些窗帘看着外面。“我们不能采取单向攻击,要同时从两边侧屋墙炸开缺口,分三批同时攻入作战,让屋里的人猝不及防,无懈顾及,这样更利于我们全歼作战。” 窗前的人都一下为宫田本说出的行动计划感到佩服。 吴海还率先发声道:“这办法高!” “实在是高!”老鸦头也应声虫的跟着叫道,这让一旁的吴爷多少对他生出了些好感。 “有多高?”三斩看着两位马屁精。 “三四楼这么高吧。”彼得先生也不由得附和。 这些话让宫田本沉实的脸禁不住现些喜色,不自觉的将手上拿住的窗帘掀开更多,目光停留在那处大屋围某面屋墙上。 “就这么着吧,大佐,我立即下去布置行动,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另外,,,,” 宫田本还没有说完话,他头脸前面不过一尺距离的玻璃砰的一声崩散飞开,从外面射进来的一物瞬即击入他的额头,他直挺的倒向身后木板地上。 众人发现倒地的宫田本额头上的一颗血孔,都惊得逃离窗前,吴爷和姚鸦子更吓得逃到那边还贴着墙根儿靠着。 三斩一惊过后便即向屋外大叫道:“攻击!攻击!” 第一百八十三章 要开打啦 大屋围里的人,没有战斗能力的都顺带跟着庙祝老头进入地道下面去躲了起来,包括还昏弱无力的花二和老谭。 不过马丁说他们俩个已明显有所好转,疫病的症状已基本上消退,但之前挨的严刑太多,性命能救过来算是体质顽强的了。 这些人都进去之后,马丁就非要跟着李连长从暗道里出来,他说他受不了地底下的混浊和压抑,加上他说他痛恨法西斯,非要地面上的人给他一支枪,他要与他们站在同一战阵上。 没有人相信他的说话,却也看不出来他到底要干什么。 贼精说他和一个队员去背老谭和花二转移的时候,撞见马丁在房里,看见他进来还显得慌手慌脚的,不知搞什么鬼。 没人猜得出马丁的动机,只得让伍峰看着他,一同躲在二楼一个房子里。 有人画出屋围的平面图,大伙合谋着将二十多个人分配在各处屋楼里,据着利于守退的位置。 他们也算计到日军不会只从正门和河闸攻进来,很可能会架梯从二楼破窗而入,要是伧促之下备不到梯子,必会从某一处炸开墙体攻进来。 因此他们从环境地形上考虑,日军会从那一处打开缺口? 但是大屋围除了后面依墙而过的小河道,其它三面都挨着民房隔着过道,都可破墙而入,众人唯有自求多福。 宫田本被子弹击中额头的二十分钟前。 徐三晚和方华走在屋子里一条依墙搭建的木阁道上。 阁道是一条数米长的二层之间的通道,阁道这部分的屋内空间是地面贯通到屋顶的,地面建有几个浸泡作料的水池子,也许是由于浸泡料需要一定的光合作用,池子上空才没有搭建二层的楼板。 这屋里有多处这样的搭建过道,过道对出的空间不是工坊就是大堂厅。 “我二姐真的走了?”徐三晚经过过道上一个窗户,往木板间的缝隙望出去,外面是屋围的院子。 “走是走了,但能不能走得脱,我可不敢打包票的。”走在前头的方华进入一个门洞子里面暗沉的空间,听声音听着生出空旷音。 “有个菩萨脑壳跟着,还怕甩不脱鬼子么。”徐三晚跟进隔间里。 “这屋子里太古怪阴森了,怎么到处隔着这样的房子,以前是用来住人的吗?” 方华借着两边窗缝漏进来的光,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里,通过去的门洞却不对向,而是开在另一头。 “这木板还结实吗,别踩过力了人就摔下面去了。”方华用脚剁着积满灰尘的楼板。 “那可是说不准的,都多少年的东西了,小心点就是,这些房子不是用来住人的就是用来放东西的,谁知道当时是怎么设计的。” 徐三晚凑到近门洞处的窗户往外瞄出去,视线尽头正是那边的门堂,这时门闭紧着。 “咱就守在这,机枪和狙击枪互相配合,两头轮换。”徐三晚把肩头搭着的歪脖子轻机枪靠墙放下,放下手上提的一铁皮匣子装的子弹夹,走向另一头的窗户。 方华抬起枪托朝窗户钉着的木板捅了捅,声音提高了下。“这木板和窗架子一梭子弹扫过来准得打散了。” “你还想有个碉堡给你?打一阵就是了,你不会是要把城里的鬼子都招来打光了吧。” 徐三晚看着窗缝外面河道过去那边的连遍房屋,视线停留在夹在当中的城隍庙堂屋顶。 “窗户被打散开,一颗手雷扔进来,你我躲那儿去?这等于把自个埋进坑了,你还想收割鬼子?” 方华这下才想到自己身上挎着一捆手榴弹,便脱下放到地上。 “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人,别联想得太丰富。”徐三晚折回来到方华跟前。 方华靠着窗边搬着狙击枪,看着三晚。“你知道裤腰带上别着脑袋,为何还要把女人和老人还有个婴儿都拖上?” 徐三晚也看着她,眼睛有些红润,一下才说:“为何?还不是为活得有盼头,要是心头再没挂着什么,那天我一光火,我就撞鬼子枪口上去了。” “那你可以找个安全的地儿把他们三安顿好,这并不影响你有盼头的。” “之前我有想过,可现在你觉得我还有安全的地儿么?” “是因为出了你二姐这档子事,你怕鬼子刨根刮底的找你们?” “除非我带着他们躲到重庆老蒋的床底下,要不鬼子准得翻我出来。” 方华笑了下,又沉默了下,说:“你二姐跟我说,她本想回来看一看家里的人就走的,没想到回来看见家是这个境况,还听得那老鸦头说家里人都上了山,她一下那承受得住这连番打击,索性又再干一票大的,好把自己逼死了算。” “要我说她是有意的,要不怎么带着那东西回来。” “你这么想也没错,她说之前已预料到家里会出事,但没想到会是初见那般景况。” “她有十三年没回过来了吧,还以为她这辈子就躲在天边地脚不敢见人了,可这回来一闪,人没真正见着,又消失了,最好她能走成吧,留在这里也是个死。” “不说她了。”徐三晚这下看着方华手头的枪。“你这枪上装的是望远镜?这东西瞄得准么?” “准确说叫做狙击瞄准镜,挺好用的,你瞅瞅看。”方华拿起枪向着一处数公分宽的板缝瞄出去,伸手在瞄准镜上校准一下,才将枪递给徐三晚。“有空姐教你两手。” “还以为你真把咱当哥们了。”徐三晚接过枪,向窗口凑近。“这下就可传两招来嘛,让我先瞅瞅那儿有目标没,外面的鬼子没准在那处窗口里盯着咱呢。” 徐三晚凑近一处比较大的板缝,两眼看出去,视线对着远处临马路的房屋,那里有些三四层高的房屋向着这边。 他目光停留在一幢墙上都是歌特式窗户的楼房上,那儿一排房子就这幢最高最气派,他忽然想到之前见过这家楼房是个洋行,平时出入的是些扯高气扬的买办人员。 这下他盯着那房子上的窗户,忽见最高处的窗口有处窗帘动了下。 “怎么了?瞅见什么了?”方华看着徐三晚用掰下一角木板,将枪头递了出去,拉枪上膛,托着枪将眼睛凑近瞄准镜。 “你瞧着,我打个鬼子头下来。” 徐三晚从瞄准镜里对准那个撩开了些窗帘的窗户,这下发现视野清楚了好多,距离也近了,那窗帘背后露出了少部分的人身。 方华从另一处板缝顺着枪的指向看出去,她也发现那个房子的顶层窗户背后有活动的迹象。 “没准真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官在那里,让我来。”方华抬起身子,看见她身边的人只顾专注地把枪瞄准。 “把枪定稳了!屏住气看准目标!果断,轻手勾下板机。”她说着又将头凑到板缝跟前。 才将视线重又投在那处顶层的一排窗户上,就见到其中一个窗帘撩得更开,后面的人几乎露出整个上半身在透明的玻璃窗里,人头都看到了。 “打!”方华从容说出一声,随即听见头上的枪响了,她看见那人头对着的玻璃散开,人跟着往后倒去。 “我打中啦!”徐三晚一个退身,顺带将枪管抽出木板的缺口,跟着给方华来了个拥抱。 “你这是碰运气。”方华嘴上这么说,却也为他高兴。 可是下一秒,徐三晚松开她,把枪塞她怀里,人向着阁道跑出去,大声喊道:“要开打啦!要开打拉!” 第一百八十四章 屋围 徐三晚往隔间重重的大屋里喊出说话时,马阿六正在离得不远的地面厕坑里解决内急。 听得声音,他半蹲起来仰头对着没有盖顶的隔墙上空喊:“要打啦,要打啦。” 这么一叫,离得更远的贼精从一堆阵年废弃物里探出头来,扯起嗓子。“王八糕子的打过来啦。” 那头一个房间里伍峰跟马丁正一时兴致的聊起马列主义,听得叫喊,伍峰跑出房顺着过道,跑到声音顺方向的门洞高喊:“提高警惕,随时作出还击,鬼子要打进来了。” 这样的传话,还没绕过大屋围一圈,贴着窗边往外望着那幢楼的方华,突然见其中一个窗户被推开,里面一个日军举出手上的枪,向空中打出。 一发信号弹扯着嘶声,穿过阴寒的天空,在高处炸开一团耀眼的光亮。 原先方华还担心打错了人,这下她转过头去看徐三晚,发现他在那边用枪托捅开一块木板。 她也当即将跟前的窗户上的木板敲下一块来。 紧跟着四周围就嘈杂起来,早之前偷偷潜伏到位的日特和狗腿子纷纷从屋围正面的民房和夹巷里冲出来。 与屋围大门对着的一户木屋的二层房里有人将窗户推开,举着冒烟的木柄手榴弹向大屋的门堂子里扔去。 这是要首先将两扇紧闭的木门炸开。 大屋里一楼高处的砖砌格栅子窗洞里,某支候着的枪射出的子弹将那探身出外的人打中,人跟手榴弹翻窗而出,摔下地面炸开。 可是一下又有几颗手雷从路上和屋里扔向门堂子里,本就不坚固的两扇木门被轰塌在地。 走出来路上的敌人,还没冲到屋门前,遭到正面两个屋角的高处窗户里伸出的机枪的交叉火力扫射。 一下,众多鬼子兵不是跌倒在地,就是扑回对面的屋里,或是贴在大屋的墙根上 屋里的人暴露出目标,很快便遭到远处屋顶上或是窗洞里射来的子弹回击。 看着子弹啪啪的击烂窗户上的木板,将手持机枪的李四弟压到屋角处。 等子弹停下,他稍向窗外移出视线,就看到远处某一屋顶上趴着架着轻机枪的鬼子兵。 “你老母,早想好怎么对付我了是吧,我就让你入来。” 李连长弯下腰忍着腹部的痛向屋侧的房间走去,经过开向屋侧面的窗口,这里一个同样把着机枪的手下正瞅着下面的窄巷子。 “紧神点,注意外面屋顶有没有人。” 同是粤军兄弟的汉子瞅着李连长点了点头。 大屋的一侧墙根下一路过去是一条不到一米宽的青石板路,平时很少人走,下雨时可以将雨水一路泄到下面的河道。 窄道另一边都是民房屋后,房屋的瓦盖沿几乎掩住窄道上空的一半,路上积满了垃圾。 守着下面的窄巷的汉子看见屋墙的中段,忽然从边上的房屋窗口里伸出一捆绑在竹竿上的手榴弹。 冒着浓烟的手榴弹落到墙根下,不一下轰炸起来,暴炸的火药产生的冲击,将窄道两边的屋墙都一下轰塌出破洞。 汉子抵住屋墙和楼板的震动,冷静下来,便将手上的机枪递出窗上的破口,向着那股浓浓腾起的硝烟粉尘,哒哒哒地射出子弹。 他知道那里正有鬼子冒着烟雾从两个破洞间穿过。 这声暴炸巨响,让屋里绕一圈的人都听得到。 其时,守着正门的高飞正从几个房子之间奔走,从数个窗子的破洞往外面扔出手榴弹。 窗外密集飞射进来的子弹,将窗户上的木板打散开,他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下,子弹擦着他身边叭叭钉在屋里的家具和墙皮上。 他只得和李连长一样放弃这处阵地,和屋里的好些人一起向爆炸处奔去。 屋后河道过去那边某一处窗口和屋顶上也出现了枪手,向后屋的窗户一阵扫射。 河堤路上几处房屋间的巷子里,一些全副武装的日军冒了出来,向屋墙上的窗口搜寻目标,开枪射击。 六七米宽的河道上,出现一支小撑艇向屋下的闸口靠来。 忙着用盒子炮招呼河堤路上的小鬼子的徐三晚,发现那支滑过水面的小艇上并没有人,他料想到推船前行的人一定在船尾的水下。 随即他想到艇上乌篷下放的是什么,这是鬼子要用小艇上藏的炸药炸开闸口的木门。 他便抄起靠墙的机枪,向着小艇上一梭子弹扫下去。 小艇突然从河面上爆炸,强烈的火浪冲击力,掀起大遍水花和木碎片和水里的人体,也将近处停靠的竹排撑船掀上河堤,砸倒一些路上的日军。 远处扫来的6.5毫米轻机枪子弹,将封住窗口的木板打散飞开,徐三晚靠回墙角,忍着木屑飞插在身上的痛,冲那头的方华喊。“趴下来!” 无数子弹啾啾地飞射进屋,在墙上打出无数砖孔,沙尘和碎屑将屋里蒙上一遍白雾。 屋下的河道上,手榴弹掉到水里炸起的水柱冲到二楼的窗口外面。 “注意看,有没有手榴弹飞进来。”徐三晚对蹲在对向屋角的男人婆喊。 这才说下,一个97式手雷从破窗外飞进来,跌到地板上直弹到男人婆对面的墙角,跌在地上打着转。 方华飞快起身向一旁的门洞子跨过一步,纵身扑出外面的木阁道上。 手雷炸塌了屋角的木楼板,也将三米多高的屋顶击穿几个破洞,屋角的砖墙也被炸变了形。 “你没事吧?”蹲在墙角的徐三晚看着方华又折返进屋,弯腰向他走来。 “敌人从正门攻进来了,你过去顶着。” “庙堂的屋顶上有机枪手,你打他下来。” 两人随即互换方向。 从正门攻进来的一伙鬼子和狗腿子便衣,又遭到屋围内部对角的机枪手的射击,冲出门堂子的人还没来得及散开便倒在火力之下。 加上门堂对过去空地那边的屋墙上出现的枪火飞来穿过门堂子,躲在那里的人被逼得退出外面路上。 鬼子头一个爆破屋墙炸开的里面是一个堆放着大量作坊器具的仓房。 由于堆放的杂乱积压,从破口进来的人一下腾不出这个仓房,被屋里两头赶来的人堵着打,招架不住,只得退了出去。 仓房里的大多数木制器具,被丢进来的炸弹燃起大火,火势蔓延开来,很快烧着楼上的木板,楼板烧起来势必将屋顶的木条格子引燃。 屋围里很快也见到别处被子弹和手雷飞进去引燃的火势。 屋子遭到焚烧,看势是不可避免。 屋子另一侧面,被日军从一处用炸药炸开屋墙,冲进去的鬼子发现屋里挂满了浆硬发霉的布料,只得从垂挂的布料间拨出路向往里走。 这么一搅动,破脆不堪的布料不住从高处坠落下来,砸在日军的身上,布料发出的恶臭和霉菌的毒气,把进来的人一个个熏倒在地。 又是一通炸弹扔进屋里,清除里面的重重路障。 十数人一下涌进屋里,发现隔间两头的过道通过去的两边堆满了码得层层叠叠的瓦缸子,好多被震落过道上堵住了去路。 忽然从过道那头飞来的手榴弹炸得逃窜不开的人又倒了好些个。 手榴弹将过道两边的堆叠大肚子酱缸炸塌轰烂,缸里面不知腐烂了多少年的酱料散出剧烈的气味,几乎将屋里的空气窒息,让攻进来的敌人只得倒退出去。 但是,后来赶来的日军继续从正面和两侧炸开屋墙的破洞,一下子分几路冲进屋里,与里面的人展开困斗。 在没有楼板的厅堂和上下都是房间的屋里,鬼子从炸开的房里冲进来,分两头绕过房间之间的过道。 前头一些人被设防在门洞子两边的拉线手榴弹炸倒,后面冲出到大厅的人遭到那边的二层房间里的子弹袭击。 鬼子退回隔间从楼梯往二楼上,用手协干掉楼上防守的人,从二楼的房间的通风口与隔着堂屋那边的人开枪对战。 从近处跑过来增援伍峰的马阿六从屋里一个通风口扔出手榴弹,将两个要经过大厅进入他脚下的房间的鬼子拦下来。 他看见过道尽头伍峰在通出大厅上面阁道的门洞子的角落闪出,开枪将阁道那头门洞里出现鬼子射倒,另一个鬼子随即闪出向他扔来一个手雷,又闪回墙后。 幸好手雷窜入门洞砸入与门洞对着的房门里,伍峰向着马阿六这边奔过来。 “退到那边去,这里守不住了。”屋里的爆炸过后,马老六拉着伍峰走进隔壁的房间。 房间里马丁被隔墙的炸弹震得倒在地上,浑身哆嗦的爬起来。 “你非要膈应老子不是?”马老六冲马丁瞪一眼,见他拿着支步枪的手都在抖。 “快走,别死在这了。”马老六扯着马丁向房间的另一头的门口推过去。 “我还看不出你到底想干什么?”伍峰护着冲来的马丁,和他一起向门外的阁道跑去。 “上帝,我下不了手。”马丁没头没脑喊了句。 马老六在房里将一瓶之前准备好的煤油点燃扔在一张木板床上,跟着又拿起一瓶倒在地木板地上和角落一堆烂衣物上。 他要将这处隔间点燃烧起来,阻挡敌人向他们退去的屋里进攻。 因为按计划他们最后都要退到那个有个水井的天井,从水井进入下面的地道,然后把入口炸掉。 马老六跑出到有栏杆的阁道上,看了眼下面有一排厨灶的伙食间,贼精正在用板凳和桌板堵在他们要烧起来的隔间出来的门洞口,另一个人将手头的燃烧煤油瓶砸过去。 另一边屋里,李连长和高飞还有两个兄弟也退离了屋围的正面,边退边用枪和手榴弹与屋里突破一个个厅堂与隔间逼来的日军对抗。 最后几个人用浸透了水的被子裹在身上,冲过烧起大火的仓房,在接近屋后排的房子里与自己人凑到一块,再作防守。 屋后隔着河道这边的敌人用手持掷弹筒连番炮发轰开了屋下的水闸。 但是敌人放弃了从河面攻入闸道,因为两个屋角的机枪火力不停打击出到堤路上的人和河面上借助小船掩护从水下进攻的人。 加上正面的房屋已被攻陷,后面的人只需守住退路,防止屋里的人从河道出逃,这上战势必将里面的人剿尽。 确定屋围正面再无抵抗者,原先在外围观望的指挥和协从,都靠近到正面的路上。 人群中,史密斯望着大屋到处烧起的火势,以及日军人多势众的攻击,压缩屋里的阵势。 他这下非常担心的对三斩藤枝说:“部长,不能再打了,再打屋里的人就都死完了。” “死了正好,我就是要他们死啦死啦的。”三斩抬头看天,露出轻松的笑容。 “可是,你不要忘记,我们都需要里面的人的血液,不要让我空手而归。” “那你可要作好准备了,战斗停止你立即进去找人抽血。” “人死了血液就会凝固,很快就会抽不出来,抽出来也是死血,懂么!?”史密斯一下控制不住情绪,伸手进大衣里摸到他的手枪。 他居然动了要挟持三斩大佐命令战斗停下来的念头。 “那你要怎样做?”三斩居然还问他这样的话。 “找人去喊话,要里面的人出来投降!” “哈哈。”三斩干笑两声,看着史密斯。“你去喊吗?” “我的人去喊。”史密斯毫不示弱。 看着史密斯强硬的态度,他也想到他在镇子里的官兵也在急需有效的救治,觉得眼下要取得抗体血液是非常理智的一步。 要不然,史密斯向军方上头告他不顾同盟军的请求,对自己的手下见死不救,他也吃不下这罪。 就怕那些亡命之徒不肯投降,但也不妨碍试一试,跟对方谈一谈条件。 待抓住有抗体血液的人,再消灭这些人。 “你要想一个办法,让他们接受投降,不能说你需要他们的血液,这样你一滴都得不到。” 三斩藤枝对盖世太保队长说:“你必须明白,这些人心里的恨。” 第一百八十五章 谈判 其实史密斯也知道屋里面的人不可能投降,因为投降也是死路一条。 他本想向屋里人提出拿他们的人身上的抗体血液换他们一条生路。 不料日军头子却说这不可行,这让他也明白了屋里人反抗的动机是什么。 不就是要让更多侵略者灭亡吗! 这下史密斯和他的手下彼得都甚感为难。 “队长,估计那姓徐的女人这会儿已逃离了当地,我们再不能从感染者身上拿到抗体血液,这一趟算是白跑了,回去如何向弗利克部长交待?” 彼得这时也是十分之糟心。 “想办法!”史密斯面色严厉的看着他的手下,包括另外两个在彼得旁边的同伴。“这时候必须要拿到我们要的东西,争取天黑之前离开这里。” 这时候,这些人已随三斩藤枝及他一众拥护从屋墙的破口进到屋里一个向着院子的门口,站在一个厅堂里向空地过去的屋后排房子观望。 屋围两侧有部分房子已被烧起来的大火截断,连屋顶都塌了下来,奇怪的是两头的房屋却是火势甚小,或者是里面分隔的建筑隔住了火势。 两头被火势隔着的日军和狗腿子停留在前半部分的屋里,因为接到停止攻击的命令。 鬼子的机枪手占据了正面屋后的窗洞,架起的机枪一排儿向着后屋。 在三斩藤枝眼里头,他这下是非要看着里面的人被消灭干净,心里才痛快的。 这下还不免担心的问了句身边一直跟随的吴会长。“你确定屋里真的没有暗道?” “我想确实是没有的,一直都没听说过。”心下惊惧的吴爷只得硬着气色说,他怕的是万一屋里真有暗道,他可就事大了。 这当下真想借机逃离这事非之地,可是又找不到理由。 这回连老鸦头都不敢出声帮他,只顾缩在他后面,这让他之前对老鸦头产生的好感又被怒气熄灭。 “怎么样,德意志同盟,想到办法了吗?”三斩看一眼站作一块的秘密警察。 “我去说,给我找个话筒来。”彼得这下豁出去的站出来走向门口。 “你想好怎么说了吗?”史密斯看着彼得背后。 “说了才知道。”门口站定的彼得不知那来的把握说出这句话。 屋里大部分凑到一块的人本已开始着手逃跑的计划,因为从屋里暗道口出来的白云松说,已把下面的人安全从庙堂出口转移出去,他临急之下找来的几个人已换上鬼子制服守在庙堂周围,这会大可脱身,不必与日军拼命,得留住有生力量。 交待完事,白云松又潜回到庙堂那边主持场面。 可是对方忽然停下攻击,让他们都觉得很是意外。 几个人聚在河闸口边上的屋里,站在一堆倒扣的大肚缸子上,通过开在高处的格条窗向院子外面望。 “鬼子这是要跟咱和好呢?”趴在窗底下抬头往外望了一眼的徐三晚又把头低下来。 “好笑么?鬼子恨不得吃了你的血肉!”坐在堆起来的缸子边沿的方华说。 “他们以为咱们是逃不脱了,这下停下来不知是有何目的?”伍峰蹲在缸堆上靠在窗底下墙上,他看一眼左边手过去的砖墙隔间,那里过去就是个天井,地面的水井就是他们即将要进入的去路。 “哎,他们是不是以为你二姐在这里面,这会是要我们把她交出去呢?”站在地上的高飞护着他的左手说道。 “这就对了!这下镇子里的鬼子正焦头烂额,没有解药就只能等死了。”伍峰说。 “可是又不对,他们不是跟着咱们从镇里回来的吗,老早就守在这里,没见到徐风帆呀。”伍峰看着眼前的人,这回目光还停留在地上靠着缸堆站着马丁。 “你们看,有个洋鬼子走出屋来,这是来要咱把我二姐交出去,放我们一条生路呢?”徐三晚又翘头往窗口外看。“这不是为难人么?” 方华也跟着转身翘起屁股抬头往外望,一下她说:“这个不是昨晚我们在田野遇上追着你家风帆的那洋鬼子么,怎么你们后面没送他回去吗?” “他那时可能也发现了你。”徐三晚看着方华。 两人四目相对,想着疑问。 站在缸堆下面的马丁一脸憔悴疲乏的开口道:“你们都不知道吧,其实方小姐拿回来的血清即使打入病人的体内,过不多时起效了,把病人体内的血抽出来也是可以救治同症状患者的。” 众人都看着马丁,徐三晚率先开口。“你不早说,叫咱一通猜。” 他目光转向方华。“洋鬼子昨晚也发现你去追赶我二姐了,这让他们想到是你把血清带了回来,今早上咋就不对你下手呢?” “可能是后来才记起我来的吧。”方华看向马丁,见他显然有心事的样子。 “马丁大夫,你不会身上还留有血清吧?” 马丁架不住众人审视的眼光,点了点头。 “我初衷是想要在关键的时候救下你们的,如果你们在这场战斗中不能及时逃离,或者被围困住了,我想我手上有跟他们谈判的筹码。” “你救世主,耶稣?”伍峰看着马丁。“没怪得你非要留在这上面,原来是别有用心,不过我觉得你的动机没有你说的这么纯正。” “要我说你是怀报国之心,还是怀医者之心?你是助纣为虐,居然想着帮德国纳粹。”方华看马丁一眼转过身又往外看。 外面,拿着个纸皮扩声筒的彼得慢慢走到空地当中,他望着到处破烂着窗洞又烟熏火缭的排房。 心里是多怕他眼里认为的那些土鳖子会一枪把他送回西天去。 但是为了完成使命,彼得只得赌上这一回。 他这下赤手空拳的走出来,土鳖们不会蛮横到不讲阵前不斩来使的道理吧? 彼得也算之前在黄浦军校处过一阵子事的人,站定之后对着房屋先是抱拳划过,才举着话筒喊话。 “兄弟们,乡亲们,请先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我向你们担保,日军暂时不会对你们发起攻击,请先听我说一件事。” “这洋鬼子险些要了我的命,还说要跟咱攀亲,把你的枪给我。”屋里徐三晚看着外面的彼得,向方华伸出手。 “先听下他要说什么嘛,毕竟是国际人士当着咱的面发表讲话,这辈子你能听几次?”方华抱着手中的狙击枪。 “我想你们也猜得出,我在这里出现是为了什么吧?”彼得继续喊道:“徐家湾徐府徐二小姐,我很想在这里见一见她,但我想这个希望是落空了,不过,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流着她身上的血液。” 彼得望着一排窗洞里安安静静,只听得火燃烧处发出响声,他不禁有些怀疑有没有人认真听他说话。 他之前听史密斯说过不能提血液,但到得这节骨眼,他不提血液还能提什么?他还能叫屋里的人乖乖把病人抬出来让他处置么! 彼得安静了一下,忽听屋里一声音喊出来。 “说吧,洋鬼子,咱听着呢,你不说话,我可就一枪干掉你了,看着你窝火。” “那就对不起了,我就不磨嘴皮了,直接了当地说,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是医生,而且是个经验比较丰富的医生,可以让他出来和我说话吗?” “这洋鬼子,说这话是找死吧?”蹲在窗子下听着外面说话的徐三晚说:“咱这下要交不出医生来,还不得先一枪干掉他?” 彼得的出现,让原先待在屋角的马老六和贼精也靠近过来,这下大伙问要不要真让马丁出去? “你是不是早料到有这一着?”马老六瞅着马丁。“你知道外面的人会来?你们都是喝同一种奶水长大的?” “我就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想着会不会帮你们化解危险。”马丁脸现义气。 “我现在已不想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立场,要留下血清,就想知道你出去了会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 伍峰说这话,看着身边的人。 “要我觉得,这人立即消失了才好,要不是看在救过我嫂子份上,他早就泡酱缸里了。”马老六狠狠刮一眼他说的人。 “算了,马丁大夫也不是站在我们对立面的人,也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可能他的出发点真是善良的,让他在这里走吧。”方华低着头说。 “不行,他在这里出去,也必会帮了我们的敌人!”伍峰对众人说。 “我不跟日军说我身上有血清。”马丁看着众人。“我就说那两个病人已经在火里失去生命,我是你们从医院里劫来的,你们在这里放我走,合情合理。” 这时彼得在外面叫道:“屋里诸位兄弟,可以答应我的请求吗?” 彼得心里想着,首先把医生叫出来,问清楚情况,再想法办病人也请出来,走一步算一步吧。 “让他走吧,既然他有心要这么干。”徐三晚看着马丁。“但你记住你的说话,要让我们发现你跟鬼子有交易,你就死定了。” 马丁从水闸边上的一个屋门里出去之前,还捂了捂紧他腹处衣服里藏着的一个搪瓷盒子,里面不但有他偷着留下来的原始血清,还有从老谭身上提取的血液分离出来的血清。 其实马丁.莫勒留有这一手,真是出于要帮助需要救治的同胞,这也源自于他信耶稣。 但他并不是个犹太人。 马丁的出现,让彼得感到非常之意外。 远处屋里的三斩藤枝看见也是相当好奇,怎么会有个洋人在这些抵抗者当中,难道有心跟他对抗? 吴爷也认出了屋里走出的马丁,这下心里腾起一股子恨! 但是他明白自己当下的角色,如果没有把据泄愤的话,他最好是不要说话,弄不好他身边的洋人会给他吃一枪子。 三斩大佐也保不住他。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八字 “我是被他们劫持来的,之前在城里的圣约翰医院工作。”马丁看着向他走近的彼得。 “家乡不来梅?”听见马丁说出一口带有方言口音的德语,彼得更觉惊喜。 “我汉堡的,太好了,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乡亲。” 见到马丁点头,彼得兴奋的迎上,这下见人向他展开双手,便也热情的张开怀抱,两人拥作一块。 “我身上有你们要的东西,但我不想让日本人知道。”马丁在彼得耳边说:“这也是屋里人的主意,如果我做不到,我就死定了。” 彼得还只顾抱着人不放,压下激动的心情后,他说:“我答应你!请把它给我,这也是日本人需要的,我怕到了那边他们会对你搜身,这对你来说会很危险。” 彼得没想到会遇上马丁这样的对他们赤诚相助,这使他非常感动,自己也当得为他的安全着想,护着他离开这里。 两人这么抱着,背着前后方的人,偷偷用手完成身上的搪瓷盒子转移。 “屋里面的人怎么办,难道他们就没有求于你?”分开之后彼得看着大屋子,目光在先前传出声音处停留了一下,他看见那里竖条窗里有人头对着他。 “上帝保佑他们吧,幸好他们最后也没有伤害和为难我。” 马丁瞒下屋里人的退路,他是真心希望他们能脱离险境,要是向外面的人求要去路,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你想好怎样应付日军的盘问了么,这得想好,不要让他们把你带走了。” 彼得还站在空地上,没有马上向日军那边走去,也是想让人看见他是在向人了解血清的事。 他是真心想帮助马丁脱离危险,他怎么会让一个让他感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人在他面前身陷危难。 “我就说是屋里的人把我从医院里劫走的,就在昨天晚上,他们要我救治屋里一个重伤的人,后来就遇上那些人回来,可是那两个注入抗体血清的人已被烧死在起火的屋里。” 马本说着伸手指向一段还在燃烧着大火的房屋。 “没有其他感染者输入血液吗?”彼得心思慎重的问。 “屋里的人原来有二十多个人的,这时候只剩下不到十个了,那些动弹不得的感染者还能活吗?” 马丁面不改色,自觉撒谎的本事见长。 “屋里一直只有二十多个人吗?我们都以为有大几十号人。”彼得又一次向房屋望过去。“真让我刮目相看,请引许我在心里对他们的勇敢无畏致敬!” 随即,彼得对着房屋喊道:“屋里面的人你们听着,我对你们感到非常之失望,原来我还想着拿到你们身上的血液,为你们换取一条离开这里的活路,但是你们扼杀了我的希望,对此我感到非常愤怒,用你们一句骂人的话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那就是去他娘的!你们死定了。” 喊完这句话,彼得扔下纸筒躲到马丁身后,拉着他后退,对他说:“我要让日本人相信你的说话。” 屋里猛的射出一梭机枪子弹扫在两人前面的地上,弹起的沙粒碎石打得他们抱头后退。 “马丁兄弟,接下来不如跟我们一块离开这里吧,这里注定战火纷飞,民不聊生,你在这里生活会很艰难,不如回祖国效劳,你有多久没回过故乡了?” 两人一起向史密斯和三斩藤枝等着的房子走去,彼得看了眼马丁,表面的失望和愤怒都是做给前方的人看的。 “快有五年了,回一趟家乡舟车劳顿很是辛苦,我也想过回国行医,可是我爱上了这里的风土人情。” 马丁说出这话不由自主想起了唐妮,一下担心他能不能最后脱离险境,还回头看了一眼。 “镇定一点,相信我,我会帮你圆场。”快要接近屋门处,彼得抓了抓马丁的手臂。 后排屋里的人看着外面的两洋人走向前头的房屋。 “这傻洋鬼子,去到日本人那里,不知会怎样收场?”方华还想看见那里会发生什情况。 “你们说血清会不会落到鬼子手上?”伍峰说出他的担心。 “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想这事,除非他要帮助的人,违背了他的意愿。”徐三晚从缸堆上跳下来。 在旁边另一排条格窗子往外望的贼精忽然说道:“那洋货,有回我算过他的命,他命里缺火,又没水运护着,一看就是八字不够硬,忌撞邪,我看这回凶多吉少。” “你王八糕子的中西结合下方子呢。”马老六蹲在地上把一个木桶里的煤油分装进一个个酒瓶里,抬头瞪贼精一眼。 “六哥,你真要放火烧了这房子?”一旁高飞看着老六的举动。 “要不咋的,子弹打光了,扔炮儿又没剩几个,等会鬼子攻过来,我不放火烧死这帮狗娘养的为我的兄弟报仇!”老六目光狠狠的向屋里看一眼。 “那你不打算走了?”方华看着老六,神色不舍。 “没说不走,我就怀疑这排房子的缸子里装有炸药,就不知那个是,放火烧了这前后数间屋子,鬼子过来寻咱,最好把他们都炸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就赶紧的,鬼子就要打过来。”徐三晚蹲到老六跟前帮手。 这边,彼得带着马丁走到屋里的众人面前,他向他的队长报告用的是三斩藤枝听得懂的汉语。 彼得按照马丁的说话告诉他们,屋子里那些感染者不是遭了子弹就被烧死了,血清看来是捞不到了,他看着史密斯时,眼睛不住使着神色。 这让史密斯不动声色的只顾瞪圆了眼看他。 而一旁的三斩听得这些说话,也瞪圆了眼看彼得和马丁。 尤其是马丁,他看上去脸色带着惊惧和不自然,这让三斩很是起疑。 马丁这样的心情并不是来自于日军头子的威慑,而是他进了屋发现与他有过瓜葛,对他起过杀心的吴爷居然在其中。 这让马丁一下脸色就变了,这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吴海会在这里出现。 尤其是他听到代他说话的彼得说他是昨晚被抵抗者从医院里劫持来的,他也是个受害人,这句话怎么可能骗得过吴海。 眼前的局面,他马丁已经是挽不回,吴海已经对他瞪起眼睛。 吴海早就知道他离开了圣约翰医院不知去向,没成想居然跟抗日份子混到了一块,这罪名在日军眼里足以致死。 而吴海也正有要让他死的心。 还没等三斩藤枝对马丁问话,也没让史密斯对马丁问候,吴海欲借刀杀人的伸手指着马丁道。 “大佐,这位马丁大夫跟我是老相识了,据我所知他早二个月前就从圣约翰医院消失了,我一直找不到他,没料到这段时间居然加入抵抗组织。” “我没有!”马丁怒瞪吴海。 “你没有?你有!这下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要偏袒救护那个女人,就因为她是抵抗者里一个头目的女人。”吴海看着马丁。 接着他又对三斩说:“大佐,马丁曾在医院救治过一个女病人,她的男人就是通缉榜上的谭三,可想一下马丁跟他们是有多深的交情。” 吴海经过那夜遭世夫会的洗劫,他对唐妮不是一般的恨,对她几番追查,后来在一个武馆叛徒口中得知她跟谭世夫的关系。 “不是这样的,你颠倒是非。”这下马丁感到百口难辩。 彼得这时候一脸愕然的,他想不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在场的人都看着马丁。 “把他抓起来严审!”三斩看着马丁说道,几个士兵随即向马丁走来。 这当下,马丁却向彼得冲去伸手在他腰间拨出手枪,就要向吴海举出。 他作出这个举动,起心并不是要在这当口先发制人的干掉吴海这个对他起过杀心,眼下又要陷害他的人。 而是他知道在日军和吴海面前,作再多争辩,都会被人当作通敌对待,往下他可就事大了,不但血清的事瞒不住,也会遭到逼问屋里人的情况。 一怒之下,作出这举动,即便杀不了吴海,他也可摆脱眼下的困境。 枪响了,连续两声,马丁却倒在了地上。 三斩藤枝在马丁到来之前,已经握枪在手,他因为遭过刺杀,这场景下,对来路不明的人,他又怎么会放得下心。 看见马丁夺出手枪,他先人一步举枪打出。 彼得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一下愣不知反应,他刚才发现马丁伸手进他衣服里头,还以为他是要掏搪瓷盒子向日本人投诚,那料他是要拨枪作死。 看着躺地上的马丁胸部溢出血水的弹孔,再见马丁双眼直瞪瞪地看着他,彼得既愧然又悲愤。 但他压下心头的情绪,看向三斩藤枝。“他可是我德国人,你这样就杀了他!?” “对通敌之人,没有情面可言。” 三斩的话让史密斯不由的对他怒瞪眼睛。 吴海看着地上的马丁就这么丢了性命,这让他多少感到顾忌,这是觉得三斩有多狠,一点也不把他身边的洋人放在眼里。 这边屋子里的枪声传到隔过空地那头的人耳里。 几个人都爬上缸子堆往外看。 “没估错的话,是马丁出事了。”徐三晚从缸子上跳下来。 “我有劝过他的,他听不进耳。”方华跟着从缸子上一跃而下。 “对于这样为信仰和情怀赴汤蹈火的人,我深表敬仰,,,,呀。”伍峰转身要从缸子堆上下地,却带倒一个码得不稳的倒扣着的缸体,人跟大肚子缸一下摔到地上。 “你,是不是已经得到血清?”这边屋里三斩不看史密斯的眼神,却转向他手下彼得问道。 “为何有此一问?既然你以为他是通敌份子,你想他会把血清给我吗?”彼得面对三斩,他已下定决心不会辜负马丁的寄托,他从马丁临死的眼神也看出了他的意愿。 “再说我连病人都没见到,从那里得到血清?” “不准是这人之前已留下来?刚才我看见你们拥抱,很怀疑你从他身上拿走了东西。” “异乡遇故人难道不该拥抱一下么?大佐,你疑敌心太重了,我们可是合作关系。” 听得这句话,三斩动摇了自己的猜疑,但他还是不肯罢休,对他的士兵说:“搜查这两人的身体!” 三斩说的两人是指彼得和马丁。 “我看谁敢动!” 在场的人谁也没想到,一直不作表示的史密斯竟然将一支柯尔特手枪顶在三斩藤枝的脑门上,大声喝道。 史密斯打自踏上徐家湾的海岸,就对三斩藤枝没有好感,他觉得这人对他的到来,非但无礼,还有抵触情绪,交谈接触之下,发现他还刚愎自用,傲慢自负,甚至是自私惜命,要不是为了顺利完成任务,早就想动枪干他了。 这下三斩的疑心和拿他不当回事,彻底激起他的愤怒,就是玩命儿搭上,他也要动枪了。 一时间,三斩身边的士兵官佐也纷纷举枪向着史密斯和他四个手下。 人群中的彼得看着自己的同伙都冲到队长跟前举枪与日军对恃,他也下意识拨枪,这才想到枪还在地上的马丁手上。 但他这下伸手进衣腹处,却摸到那个插在裤腰的搪瓷盒子,趁着人群混乱紧张,他拉出搪瓷盒子往站在他前头的一个自己人身后的腰带塞去。 他想到要向日军证明身上没有他们也需要的东西,才可能化解这场恶斗。 彼得这个动作虽做得迅速,却被场面吓得呆在人群出处的老鸦头无意中看在眼里。 老鸦头只管闭着嘴,他历来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活命原则,只要不是危及到他的性命,都没必要往自个身上招麻烦。 “叫你的手下开枪,大家同归于尽!。”颇有烂人气概的史密斯面对十数支枪指着,还是死死顶着三斩的脑袋。 “有话好说,何必发这么大脾气。”三斩发现不止一支枪对着他,只得软下声气。 “这当下你该去捉拿我们的共同敌人,却在这里对自己人起疑心,你是什么意思?” 史密斯问三斩道。 “难道我就不该有疑心?”三斩反问。 “你是在践踏我们的共同使命。” “大佐,既然你是怀疑我拿了血清,那你就搜查看有没有。” 彼得站到三斩面前,撩起他大衣露着里面的西服套装。 士兵经过对彼得和马丁搜身,确定没找到可疑的东西,三斩藤枝这才向史密斯说道:“队长,请放下你的枪,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随即,三斩呼喝身边的人发起攻击,他要剿尽屋里的人,将他们打成肉泥!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史密斯听的。 史密斯这时抽空看一眼彼得,见他只是微微点下头。 史密斯这下深知时间就是生命,当他确认彼得的意思,已是一分钟都不想再停留在这里。 为了能挽救更多自己党卫队的患者生命,他甚至决定撇开藤原二十,让他在山镇里焦头烂额。 他想这个责任该由自负无礼的三斩大佐来负,他最好得到应有的惩罚。 前排房屋后窗上架着的机枪对着后排房屋一轮疯狂扫射之后,两边侧屋的日军从屋里出来攻向后屋。 可是这时屋里却没再有反击的动静,却只见数十米长的房屋分三段燃起大火,大火烧出了窗口,将屋里的木料烧得发出响声,有的屋顶突然整段塌下。 这显然是有人故意放火。 这让隔着空地上观战的三斩大佐皱紧了眉头,他明显意识到不对头,担心的从屋里出到外面,指挥空地上的人迅速攻入屋里去,就是扒火堆也要把里面的人找出来,别让他们躲过这一剿。 日军和特行人员和狗腿子从一些开向院子的屋门,攻入屋里,开枪一通乱打,便发散开往屋里找寻。 房屋里突然从火烧处响起不止两三声的震天动地的爆炸声,腾起大面积的火浪,冲击过屋里的房间,爆炸的冲击力甚至轰倒了屋里的墙壁,整片砸下地面,还掀起屋里大量的瓦缸碎片,向着前院屋后黑麻麻的炸飞出来。 未及冲进屋子里的人被各处窗洞激射出的缸体碎片插中,倒了好多。 爆炸声下,屋里一遍惨烈的呼号,被大火引燃全身的人体从各处屋门里冲出到空地上。 离得更远处站着的三斩藤枝望着这情景,呆若木鸡,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会见到的场景。 好一下,他才缓缓向周围的人转身,原本一副乞求得到安慰的眼神,慢慢变得吃惊,意外。 “人呢?他们人去了那里!?”三斩大声呼喝。 原来与他在一起的几个秘密警察居然都不见了人影,这还不是最可气的,就连那两个头号汉奸狗腿子都从他身边消失了。 “报告队长,他们之前趁我军忙于攻击时离开了。”一个士兵战战兢兢着回答。 “为什么不告诉我!”三斩一枪将士兵撂倒在地,大声喊道:“去找到他们带回来,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日军向后屋发起攻击时,跟在三斩身后的老鸦头就感到不对头,他看着屋里没有反应,立即怀疑到屋里可能有暗道。 如果真是里面的人从暗道逃走了,那么都对鬼子头说过屋里没有逃生暗道的他和吴海岂不是要吃枪子!? 他娘的,就算是再厉害的凶神恶煞镇在眼前,也都是要逃命的。 老鸦头这么一想,便开始往人后退,顺带还拉了吴爷一把。 吴爷一见老鸦头要跑,也自觉处境危险,也毫不犹豫的跟着向外面走了。 同时,那几个洋人也在史密斯的示意下,趁着日军都把注意力盯在惨遭爆炸的场面上,一起离开了大屋围。 “分头走。”出到外面穿进小巷子里的老鸦头对跟在身后的吴爷说道:“鬼子很快会出来找咱,走不脱可就把命撂这了。” 这会吴爷对老鸦头可是打心眼的认可,觉得这奸诈小人倒是心眼儿果敢,要不是他拉上,自己还傻傻站在三斩边上,等着人气疯起来,甩手给他两颗花生米。 “鸦子,有空上我那喝茶!”吴海向前头的老鸦头抱拳说道。 老鸦头回身也对他抱拳,心里却骂道,逃得过再说吧。 两人从一条叉巷分开走,吴爷向着不远处马路上去,他来这里是乘他的轿车来的,车子就停在马路边,由他两个打手看着。 这下他就打算立即坐车往邻县去躲一躲,等三斩大佐消了气,再回来备上大礼登门道歉。 怎么说他也是一县的维持会长,还跟日军某一人物有些交情,事情过后,三斩还不致于要非杀他不可吧。 这么想着,心下也轻松了些,出到马路边看到自己的车,望了望身后也没见有鬼子追来。 然而,吴爷再向马路一头望去时,却见那几个洋人从另一条巷子里快步的穿了出来,他心下一惊,站在离他的日产乘用车不过数步处。 从巷子里走出来的史密斯正对他的手下说,赶紧去找辆车子,我们要立即赶往宁波,那里有我们的联络点,彼得,你去刚才的洋行打个电话,,,,” 叫着彼得时,史密斯还向他看去,却见彼得这下从腰间拨出手枪指向前面的路上。 “干掉他!”史密斯向着前头离得十几米的吴海挥手。 “不要!”吓得脸色发白的吴爷对着用枪指着他的彼得。 可是彼得再不容他求饶,勾动手枪,三声枪响下,吴爷倒在了地上。 站在轿车边上候着吴爷上车的两个打手,猛见吴爷被人开枪击杀,吓得掏枪自卫,却被彼得身边的同伙先一步下手。 几个随即坐上吴爷的乘用车,车子发动起来呼地冲出马路,扬长而去。 大屋围的空地上,三斩藤枝坐在一口从屋里飞出来摔地上烂了半边的大肚子缸底上,用手抵着他的军刀,双目注视着前头的地面,一动不动。 身边站着一圈士兵官,也都是呆不知反应。 他身后是燃烧未尽,到处断墙塌顶的房屋,一些人在屋里徘徊找寻。 第一百八十七章 易容 因为徐家湾这个军事中转地一下倒了数百日军,当地的日军司令三斩藤枝对徐三晚及其亲人下了头号追杀令。 为此专门从其特行队员里抽调精干者数十人众,日夜追缉徐三晚及其团伙的行踪。 三斩誓要对让他的从军生涯蒙上阴影险遭革职查办的元凶雪耻,特于追杀令明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浦滨黑道头面人物吴海的突然暴毙街头,由于找不到现场目击证人,其家族成员及手下一致认定是徐三晚或他身边的人枪杀的吴海。 为此吴爷家族向江湖道上悬赏3000大洋,换取徐三晚的人头。 浦滨城加上其范围内的乡镇的人口少说有十万,再算上从各战时地区逃难过来的流动人口,都快赶得上沦陷之前的人口数量了。 县城的警察局,虽说也是个傀儡机关,但也分设好几个例如冶安,刑事,特务,警视,交通等科组,编制人员有近百号人。 这段时间因人口带来的各种问题,还有因原本镇压在这地头上的海龙帮会失首,陷入混乱,其他大小帮会也趁机起乱,整个黑道有重新坐大之嫌。 一时间浦滨城内各种治安问题尽出,社会混乱,原有的警察人力根本管不过来。 城里的日协军又忙于守备军事和扫荡敌对力量。 警察局只得扩容增编,招揽人手,以图压制频临失控的偷盗劫杀,坑蒙拐骗和肆虐的烟嫖赌。 警察局后面连着一个警务人员及家属宿舍,大院里是数排砖瓦房围着当中不下十户独门小院的房屋。 这几天住进来一个专管刑事组和特务组的队长,据说此人刚从警察学校毕业便受南京维新政府分派过来。 这晚上二辆黄包车在一个踩着自行车的警察的带引下走到宿舍大院的值守房前,对屋里的守卫说:“车上坐的是新来的许队的夫人和二姐,还有小舅子和岳父,家里人来探望他。” 守卫的警察老头把头伸出窗口,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前一辆车上坐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还抱着个婴儿,后一辆车上坐着个绵布帽子搭着脑袋两手插绵袄袖里打瞌睡的男子,旁边的老头倒是坐得端正严实。 “还瞅个甚呢,张老梗,许家人往后没准得跟你常见面的,想沾点许队的烟酒,往后多担待点人。”用脚撑着车子的警察拍了下守卫的肩头。 “那是,我得认准了不是,下次见着好打招呼的”守卫笑着坐回屋里。 警察带着二辆人力车进入宿舍来到一户院门前,里面的房子是个有二层阁楼的砖瓦房,屋里亮着灯。 “许队,请出来开下门。”警察拍着院门,扭头看了下近处的房子。 大冷天的,又是接近深夜时候,已没有几户人家是亮着灯的,周围更没什么动静。 人力车上穿着绵旗袍的短发女人和戴皮绒帽的青年下来站在院门两侧。 屋里走出一个青年男子,看模样没过三十,中等身材,穿一身闲装,走过数米距离的院子,将院门的插闩拉开,打开门。 “是你。”男子见来人是自己手下其中一个,才见过两次面,一下还记不起他的姓名。 男子现手下有十多个人,还正在新招人供自己使唤,他才到任两天,一下怎么记的住那么多人的名字。 “这是?”男子看见门前停的两辆人力车,不免意外。 “你家里来人了。”警察看着男人,话说得相当平静。 没等一脸疑惑的男子作声,门两边闪出的人一下把他推进院里,他发现他们手上的枪顶到他心口。 “进屋里说话,你要敢反抗,明年今日你坟头就长满草了。”戴绵布帽子的青年凶着脸。 穿着绵袄旗袍的女人向着屋里进门的方向摆了下头,她一手拿着个布包袱,一手拿支勃郞宁。 男子转过身时,看见路上车夫把车里一包着头巾抱着小被袄包着的东西的女人护下车,另一辆车上的一个老头也下了地上。 男子惊疑的眼神转落在身边的模样有些狼狈憔悴的青年,道:“你就是黑白两道追杀的,,,,” “白从何说来?是说你为虎作怅的?进屋里说去。”徐三晚打断男子说话将枪顶紧他的心口。 等一男一女挟着男子进了屋,少妇和老头也跟进了门,警察对两车夫道:“老乡,都进屋里喝口水暖和一下,这大老远的跑过来够呛。” 两个戴毡帽子扎绑腿的车夫,应着声,把车停院墙边,不易察觉的注意了下周围。 屋里二层的阁楼上,一盏灿黄的白炽灯吊在屋顶下,灯光下到处是人。 “老子被逼得实在没法儿躲了,亏着这许队的出现,要不这一家老小那儿容身去?” 徐三晚坐在一张书桌前,对着桌上一个圆镜子,镜子边摆着一个打开的小皮夹,夹皮上贴着一块块近似人脸皮肤的化学胶泥,旁边还有一小碗调了清水的稠状透明液体。 “这些天就差没把命丢路上,不止腿要断了,奶水也断了,娃儿多久没吃上一口的。”坐在床沿边的王恩秀对着躺床上睡着的婴儿,一脸委屈。 “天杀的小鬼子,千刀万剐收买人命的黑帮,不让我活,我非要活。”水叔蹲在地板上用手在一盆子里搅绊着一团面糊,抬起头来。 警察局新来的许队,被他自己的手铐铐着,腿上也被绑了绳子在坐着的高脚板凳上,他不想死只能语气平常说道。 “可是你们这样做真不怕自己穿帮吗?就凭桌上那两小板子化学品,就能把我的脸容易换到你脸上?即使你易得了我的容貌,我的声音你怎么换?” 从房里的衣柜拿出身冬装警服放桌上的方华看了眼许队长说:“别小瞧这两板子胶泥,它可是出自生物化学专家之手,是经过实践证明能把一张脸皮复制出来贴到另一个人脸上的,等会你就看效果怎么样。” 方华说的皮肤胶泥是徐风帆留下来给她的,还教会她用什么材料怎样制作一张人脸的方法。 要不是有徐家二小姐留下来的化学肤泥和她给的方子,他们都不会想到要将新到任的警察队长换作另一个人。 在窗边往外窥了一眼的李连长走过来蹲水叔跟前用手戳了下面团的凝结度,说:“可以了。” “许队长请配合我们的行为,不要表现出异样的面部态度,否则我一晚上都往你脸上糊这泥糊,糊到你阿妈都认不出你来。” 方华看着李连长把面糊糊一块块往许队脸上糊上,提醒他不要作脸部异样。 “给我脸上糊的是什么?总得让我知道吧?”许队长在面糊没糊着嘴巴前开口道。 “玉米粉罢了。“ “怎么我嗅到硫酸的气味,你们是要毁我容?” “硫酸浓度不强,我们只要你的前途,不要你的命,也不毁你容。” “这恩人说的没错,我跟他的声音确实有差别,往后我还得操一口带川人口音的国语。” 徐三晚听着许队长的说话,看着他整张脸被糊住,李四弟还不断往上加料,直把脸上糊得一坨的。 “有老师在的,怕个啥子嘛。”坐在一个炭火炉前烤火的伍峰说。 带他们进入警察局家属院找到许队的警察是之前潜下来的自己人,他本是李连长的一个侦察班长,这下说道。 “从许队的档案里看,他从江苏警校毕业就直接分过来了,手谕印戳是维新政府,从明面看没看出什么背景,可是这上任就做了特务侦缉科警队长,在局子里身份仅次于局长和总务长,他这个位子可是最适合安插情报人员的,如果他有底,是军统的人还好对付,要是日方安插的内线,我们就等于把自己送上门来。” “这个可得把人拉回咱们驻地好好撬一撬他嘴巴的,基本上他已排除是我方人员卧底,但是从职就当上警队长,很让人怀疑背后有推手。”伍峰把火炉子移到许队跟前,让火热烘到那面团上。 “走一步算一步吧,要不咱可真没地儿呆了,往下我要把连长,金宝和高飞他们都拉进警队来,他娘的,咱就站在鬼子身边,看他们怎么找咱。” 把身上绵袄衣裤脱下来的徐三晚换上警服戴上帽子,拿起桌上的镜子瞅着自己,转着身问大伙。 “像吗?有没有警队长的气势?” “看背影像极了,前两天看到许队,我就想到了我三晚兄弟,从外表看,你两个就差脸相儿有些差别,我跟连长四哥说起这事,没成想你们居然要来这手移花接木。”警察看着徐三晚说。 “等过两天把脸膜做出来贴他脸上,你再瞅瞅还有啥不对的。”方华走近许队用手探着面团挥发掉水份烘出来的硬度,接着双手抓着面坨子两边往出一拉。 “呀。”许队忍着脸皮的燥热撕痛,叫出一声,跟着看向那警察道。 “你怎么不看看我在警校的成绩?以我的专长技能,到这么个小地方还要从基层干起么?” “小地方?这小地方水深着呢,凭你?能搅得起浪头?不过你就冒个泡儿的事。”警察一脸小瞧。 “几位,莫非就要这么断掉我的前程?” “看你的想法吧,往后要不要站在我们这边,不过浦滨的警察局你是进不了了。” 伍峰将他准备好的布块给许队嘴巴堵上,打算将他拉去城外的游击队驻地,再详细挖他的底细。 那面坨子刻复出来的脸印,被均匀涂上一层层薄薄的透明胶质液体。 “这层面膜干了之后,还要经过反复修饰和染色,时间比较长,这几天徐三晚就呆在这屋里歇一歇,不要出门。” 方华跟着看向警察说:“李友林,你局子里说许队这几天发高烧出不得队,到时他再回局子也就没多少人记得他说话声音,有人提起,许队就说是烧坏了嗓子。” 李友林警察点点头,对方华说:“记住了,你是他二姐,阿水叔是岳父,许队的档案上注明已婚,有老婆孩子,对得上的,致于他家里详情,可翻看他书信,外面在打仗,家里人是不敢出来见他的。” 许队被套上徐三晚穿来的袄衣裤,连长和伍峰把他弄上人力车,由李友林带着他们离开了家属大院。 方华因为做面具的事,暂时留下来。 他们把许队家的厨房翻了个遍,把能吃的都做出来饱饱的吃了一顿,一解这些天的东躲西逃,有一顿没一顿的饥饿困乏。 食间,徐三晚大为感叹峰回路转,眼下的处境真应了那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第一百八十八章 许文强 这天中午,天还是阴阴沉沉的,断断续续下着小雨。 徐三晚和方华在房里捣弄着那张变脸的面膜,王恩秀抱着孩子在一旁看着。 徐三晚脸上贴着面膜仰着头,让方华用支修平头的毛笔不停沾着肤色胶泥往脸膜上涂,还一边对比着桌上一张许队的照片。 桌上除了许队的大头像,还有一些在各处风景点影的全身照。 他一时手闲拿起一张全身照翻过背面,发现上面有字,读出声来。“许文强,1935年摄于上海滩,这许队全名叫许文强呢。” “这名字挺好听的。”方华目光只顾落在涂着脸膜上。“我发觉这许队挺讲究的一个人,这照片都几年了还保存得这么干净清楚,眼下都39年年头了。” “今年春节来得晚呢,再有二十多天才是过年。”抱着婴儿的恩秀听了听外面安静的气氛。 “这年头能安心吃顿饱的算大喜事了,水叔做好饭了么?”徐三晚说,跟着有点耐不住烦的看向方华。 “姐,要不咱看着许队脸上那些地方是比较明显的,咱就专贴那些明显的部分得了,这一张脸皮蒙着让人怪难受的,也不好脱下来。” “不行,虽说许队没在警局露过几次面,可咱得别让人看出破绽,这肤色涂好了,还需再涂一层透明胶水,然后还得用磨片打磨,再补肤色再上胶水再上胡渣子眼眉毛的,才能做成一张用得久又能常脱下来的面皮。” “你要有点耐心嘛,这面皮得常脱下来哦,要不我看着怪捌扭的,可别指望我对着这张脸跟你那个。” 恩秀说到最后脸有些红,旁边两人听着却笑起来。 这下听得有人在拍院子的门。 “是谁?”徐三晚问凑近窗口往下看的恩秀。 “没看出来,撑着伞呢。” “赶紧的,上床躺着,我们下去应付,应是警局里的人。” 方华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来人是警察局的总务长,一个身材发福,面目和善却秃了头顶的年过五十的男人。 听说新来的许队生病发烧,特过来探望一眼。 两女人和一老头在堂屋里跟人寒酸了好一阵,人打听清楚许队眼下的身体和家庭情况,才放心的离开。 临出门还叫许队多体息两天,局子里多紧要的事,还得有副扛得起的身子才行。 来人并没有上来看一眼发烧的许队,可能是因为徐家湾刚过去的瘟疫,还让人提防着类似的症状。 “你道他会发现什么吗?”徐三晚对重又上到阁楼的方华问。 “不会吧?我把医生开的诊断证明都给他看了,咱们走到这一步了,一定不能让人发现。”方华坐在凳子上想着刚才楼下的人言语举止。“我们很需要你这个身份,这对我们往后在浦滨的活动很重要。” 数天之后一个早上,徐三晚从家属院的一个小门走进警察局子,望着眼前一幢灰黄墙体盖着斜坡瓦顶的三层建筑,他问走在前头的李友林。 “我的办公室在那里?” 说实在他现在心情比较兴奋,一下从逃亡的生死边缘变换一个身份成了警察队长,眼前的处境是有多么新鲜和挑战。 这下不由伸手抚摸下脸面,一下感觉不到手的冰冷。 还在昨晚他就把一张高度仿真的脸膜用浆糊糊上脸上,对各处边缘还补抹了肤泥,这会儿还适应不了脸面发麻发痒的感觉。 “二楼,会议室旁边,门上有铭牌,你暂时没有助手,负责办公室文书的是个叫刘虹的女子,她之前应该见过你,这人胸部特大,见人总保持笑容,很容易让人记起来的那种人。” 李友林回头看一眼除三晚。“这下你得上局长办公室一趟,你来那两天,他刚好不在,你的档案我是从他办公室里偷看到的,他准见过你照片的样子,这人怎么说呢,头上顶着不止一把刀,照这么下去是甩不掉的。” 徐三晚笑了,他明白李友林话里的意思,说:“这时势下,他这位置,谁也得罪不起。” 徐三晚将一个口罩戴到脸上,这不是他怕人认出他来,表面上他是刚发烧过后,得再装下样子,顺带也可缓和一下面部带来的心理压力。 走上办公室三楼,在楼梯上与一个浑身散发着酒臊味踩得楼梯咚咚作响的大个子男人擦肩而过。 那男人满脸忌恨的盯着他露出的部分面目,他斜视着人的目光。 男人下到下一层楼梯,他从护手伸出头看了眼那人的身影,从李友林对他说起过的人来看,这人应就是督察组的头,往后得小心点他。 “他娘的,三斩藤枝我都敢干,我还怕你一警察局长。”站在局长办公室门口,他冷静一下,心里骂着敲了两下门。 “谁?进来。”几秒钟后,屋里一声音带着急促传出来。 推开门,迎面过来的却是一扯着衣摆拨着头发的女子,脸上一抹羞魅的笑容一掠而过。 “许队,是你,今天出任务了?”女子见到徐三晚,下意识转个弯向着门外。 徐三晚扫了眼她胸前的两坨,只是点点头。 “我给局长送份资料,你们谈。”女子出了门顺手把门带上。 “是你许文强,听说你病了,好全了么,要不再休息两天?”靠着一面大立柜下坐办公桌前的局长端正下身子,看着徐三晚。“这阵子,发烧感冒可不是小事情,徐家湾的瘟疫才结束一阵,眼下见着日军我都怕。” “邓局,听说您回来了,便立即来向您报到,浦滨眼下正治安紧急,属下不敢有半点怠慢,这不病刚好就出来见您了。” 徐三晚站得离办公桌还有几步,向眼前这个人长得瘦条,还长着张马脸,有着两个大眼睛的四十多岁男人敬了个礼。 这下局长沉着脸看着他眼前的许队,语气显得郑重道:“听说你在学校得过不少奖项,成绩一直是拨尖的,上面跟我说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能挑起重任,可是你从警经验几乎为零,面对时下局势,浦滨一遍乌烟瘴气,每天都有杀人放火的事发生,你有什么好的整治建议?” “照我看就得是以暴制暴,谁他娘不让咱好过的,咱就打谁!”徐三晚仰着头大声道:“但这先得要咱自身强硬起来,这关键条件还是得壮大队伍,加强火器。” 徐三晚说这句话,还不是想把自己的人多些拉进警队来。 邓局的眼里明显流露出诧异之色,之后还以严实的表情盯着徐三晚看,发觉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多岁的青年人眼里闪出一丝杀气,双目还那么坚定的看着他,让他都不免感到些压力。 在他的对视下,年青人才把目光移开。 “局长,我说错了么?”徐三晚见局长好一下不作声,他低下语气问道。 “年青人有勇气,值得赞许,可是过于轻狂就不好了。”局长站起来走到临街路的窗口,撩起窗帘往外望去。“小许,知道外面为何这么乱么?” “我刚到这时,出外面去转了圈,发现城里的流氓打手都不把咱们的巡警放眼里,那些狗腿子更是压咱们的人一头,街上到处是调戏妇女的,打骂百姓的,欺压商贩的,做警察的只能缩着头夹着尾巴,这是什么世道?还有天理么?还有王法么?” 徐三晚这回说话的语气低了些,可还是让人感觉燥火。 邓局转身走回办公桌前,他总跟眼前的人保持着距离,可能是怕他的发烧没好全。 “你在警校这么些年,教官没教你说话慎重点委婉点?”邓局两手叉着桌面看着许文强。 “不过你这性子,我很少见,这些日子我这个警察局长挺窝囊憋气的,就因为他娘的本城最大的黑帮头子吴海被人干掉了,他活着还能压着城里的黑道,各个帮会都怕他,那些帮会下面的人渣,杂碎就不敢嚣张,我们干起工作来就没这么难。” “可这眼下黑帮的秩序没了,新冒出来的帮派有意在搞乱本城的社会,就是不想让这里的管治者好过,知道是谁搞的事么,知道是为何么?” “你是说有人故意跟日本人作对?那些冒出来的黑帮背后有人?党国在这里走起歪门邪道来?” “算你脑子还没烧掉。” 邓局重在椅子上坐下,随即又一屁股站起,看着徐三晚。“你刚到这里,一没表现,二没成绩,我为何要对你说这些!就因你的话里有我的火气,可是要真敢跟这些所谓的黑帮干起来,到时日本人也罩不住我这警察局!眼下能做的是多增加些人手,镇住些市面,别让我太过难堪。” “是,局长,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说这种屁话谁不会,能干出成绩来才让我看得起你,要不你就回家跟老婆孩子凑一块得了,听说你还把妻儿老小接了过来?” “这不会成为我的顾虑,也不会影响我的发挥!”徐三晚向着人一个精神抖擞的立正。 “你还发挥呢,真有那么厉害?”邓局从桌上拿起一份案卷打开看一眼,便向徐三晚跟前扔去。“这是日军通缉的头号要犯。” 跟着又拿起一份打开看一眼,又扔向徐三晚。“这是他们的主要团伙成员,都是真枪实战跟日军干仗的,真正的抗日份子。” “不过你就看看得了,这不是我们该干的事,最后这一份才是重点。”局长往徐三晚扔出最后一份案宗。 “要让我看得起你,就给我短时间内拿住这个人,这他娘的不但干掉上一任站你位置的警队长,还杀了我的胞弟。” 徐三晚从地上拿起头一份案宗,看见上面复印的照片就是自己的大头像,一下想不起鬼子是那里弄到他的照片,细看之下,原来是自己读中学时拍的一张存档照,这都挖到他过去的历史了。 第二第三份他一起从地上拿起来,先翻开的是第三份,看见上面一个人的描绘素像,看那眼神和脸相,他差点就叫出来,这不就是二彪吗! “这个交给我了!”徐三晚还是那么牛逼轰轰。 “出去吧,下次出现别让我瞧不起你。”邓局往门外一挥手。 第一百八十九章 路上 过后不久,徐三晚和李友林走出局子,向路上不远处的茶楼走去。 大冷天的,赶路的没几个人,路边店铺也冷清。 徐三晚把双手放嘴上,用力呼出一口热气,搓了搓手,同时也在想之前邓局对他的说话。 “二彪和邓局的胞弟是怎么回事?”徐三晚问道,他看着对面马路上走近来两个把手插衣袖里匆匆赶路的人,他们的帽子压在脸面上。 “听上一任队长说,局长的胞弟本是城里一富商,因洋酒和茶叶的贸易跟吴海有冲突,二彪是受指使杀人后嫁祸给别人。” “这是几年前的事了,一直局长都没有明确的证据,明面上拿二彪没法子,上一任队长是因为二彪有别的人命案,也是为向局长表功,抓捕心切,不料惨遭反杀。” “那一次还搭上我们一个兄弟的性命,这杀了公家人,二彪还不得遭通缉!” “咱要让局长相信我们,当下就要把二彪找出来干掉他。” 徐三晚说这话时,看着隔马路那两人也在看他们,一副不怀好意,敌视中带着嘲讽。 其中一个还举出两个指头作出打枪的表示向他们瞄了一下,随后两人开心的笑起来。 徐三晚低头看了眼自身的警服。 “这人江湖上人称鬼影杀手,心黑手狠且行踪飘忽,咱们要从那里入手?”李友林看了眼那两个走过去。 “平时有放线的痞子混混什么的吧,你跟他们透个消息,就说我躲在徐家湾的废巷子里,我相信没几天那里夜黑下来,就会有鬼影飘出来,还不止一个的。” “三千大洋,谁不想一夜暴富,二彪也不例外。”李友林一喜一忧的。“要不要先回去跟大伙商量一下?” “那下午咱就回去。” 两人快要走近一条叉路口,听得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转角的屋门店铺,一些人急慌往屋里躲。 一伙十多个人气冲冲的走出路口,往前方路上拐去,这些人手上都拿着家伙,长刀斧头的,看势是要去干架。 当中有人看见另一头路上站着两个警察,显得不当一回事的。 “吴海被干掉之后,他手底下的人跟着就起乱,这地面上又冒出些大小帮会,为分食地盘,这阵子三天两头就见有人聚众斗殴,完全不把警察放眼里。” 李友林望着那伙人走去。 “海龙散了,不是还有个山木堂吗,山木堂也镇不住蓄意作乱闹事的人?”徐三晚问道,他并不打算去理会那帮人。 “打自山下芥木翘腿躺下之后,山木堂也跟着蔫下来,那个接手的死鬼宫田本只忠于皇军,哪里在乎这些黑道的事,原有的地盘也让人分走。” “这些日子见过老鸦儿吗?” “听说是躲起来了,他怕的是道上以为吴爷的死跟他有关,吴爷到底是谁枪杀,老鸦头可能是知道的。” “我都想是我杀的。”徐三晚望了望街上的形景。“没想到吴海死了,这道上更乱了。” 他们约了局子里的总务长在街上的聚兴茶楼喝茶。 李友林说他是梁晃的旧友,当初安插他和两个兄弟进局子的就是他。 但李友林认为这人未必是军统的人,从他嘴里套不出关于新近冒出来的帮会的信息。 督察组那个大个子才是最值得怀疑的。 李友林说着话,看着徐三晚的神色。“你要真打算跟黑道作对,往后可得提防着大个子。” “你想一下,眼下鬼子在城外到处扫荡,游击队被逼躲进山里去,咱们要找个地儿安身,是不是该有个名堂?” 眼见离得茶楼还有三四十米的,徐三晚却在路边一个小吃摊子坐了下来。 “你意思是要在这城里有我们的帮会?”李友林跟着停下在摊子边。 “一个能把持整个黑道的帮会。”徐三晚看向马路斜对面一条巷子里,那里传来哭声和打骂,还有哀求的声音。 “就我们这些人吃得下吗?” “吃不吃得下,要吃过才知道,这里的秩序得由咱们来定。” 这时,路上走过来一巡警,提着根警棍,举起来向李友林打招呼。 “这位就是新来的许队长?”穿套脏兮兮警服的巡警走近来,看着徐三晚,带着敬意。 李友林点了个头,他的注意力和徐三晚一样向着传出哭喊声的巷子。 那巷子里两个人拖着个半掉在地上的女子冒出来,女子哭喊着,后面追着个头上流着血的男人,被他身边的人拽着,拳脚还不停往他身上落。 “猪肉荣,记住了,三天之内凑不上100块大洋欠款,你老婆就别想要回来了。” 一个边上跟出来的看着是带头的汉子说,顺带在跌倒的男人身上踩上一脚。 “你们这是陷害!下圈套!太欺负人了,我要去告官!” 男子话才喊出,立即遭到更重的拳脚似要往死里揍。 “他们明明看见我了,却装作看不见。”徐三晚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抽出插腰后的马牌手枪。 李友林见徐三晚向那些人走去,他也拉开驳壳子的皮套,将枪柄抓住。 旁边的巡警瞧这架势,脸色变了样,嘴上说道:“这些是帮会的人。” “我看你两条腿是不想要了。”这边汉子从腰间拨出支左轮子,就要往地上的人开枪。 “哎!”路上传来一声猛喝。 拿枪的汉子下意识转过头。 发现路上冒出来一警察,手上拿着支枪对着他们。 拖着女子的两个打手停下来,打人的也停下手脚,拿枪的却将枪口朝向出现的警察。 “当差的没你们的事,不要命了另说。” 汉子说这话时,还没想到要开枪,可是对方过来,话都不发,朝着他就开了枪。 几个打手见自己的老大被一枪干倒,有的身上有枪的,要拔枪出来。 周围路上一阵轰乱,却又是数声枪响,三个打手接连倒在路上。 剩下的两个没枪的,这回真是吓得举起手来,其中一个喊。“差爷,放过我!” 徐三晚用枪指着求饶的人,想到刚刚听到那巡警说这些是帮会的人,便问道:“那个帮会的?” “西社的,上头是三合会。”打手青着脸道,有意把后面的靠山说出来,就想镇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警察。 “也就是说新近冒出来的?” “我们那里都有人。” “那又怎样,差爷也是哪里都有人,专治你这号子暴横的,滚!” “站住!”见两打手要跑去,徐三晚叫住人,道:“跟你们老大说,要找我的话,五天后城西驿马场见!别把气撒其他人身上。” 徐三晚想到他才把脚踩进警队还没站稳,不好给局子惹麻烦,便要私人来解决这件事。 他心里头真是想要打击这里的黑道,顺带招揽一帮人坐大这地面,就不知道刚从死里逃生还没缓过劲来的老谭和花二会不会响应他? 如果他们说要退隐江湖或者不问战事,那他可就糗大了。 跟着徐三晚叫那受到惨重欺诈的两口子赶紧收拾细软,出去躲一阵。 叫那巡警去打电话叫收尸的人来把人拉走。 便若无其事的向茶楼走去,路上发现一些躲着向他投来的目光。 他心里问,这就是除暴安良么? 在茶楼里的包厢坐了一阵,一个手下走进来说,总务长临时有事,说改天再约。 李友林却跟徐三晚说,刚才开枪之后,他看见路上有个人影在远处望着,让他发现就闪进店门里,他怀疑那人就是总务长。 徐三晚说,不来也好,反正也问不出什么来,免得他怕麻烦上身。 跟着就叫手下去找其他人来,大伙好混个脸熟。 第一百九十章 落水狗 天色行将黑下来时,李友林驾着一辆警用三轮摩托车,快速行驶在通往徐家湾的公路上。 徐三晚坐在摩托车边斗里。 由于车速过快,两人警帽的皮箍都扣在下巴。 路上遇到一列日军的车队,好几辆卡车后拖着大口径榴弹炮驶过,由另几辆卡车上的日军护送着。 两人停车避在路边,看着车队驶过。 “鬼子这是打到那里了?”徐三晚问道。 “打到湖南了吧。”李友林说:“我听说这些榴弹炮不是拉往前线的,是用来固防战领区的,比如在咱浦滨一带制定一个中心点,安置一个这样的炮阵,就可以打击方圆二十里范围内的可疑据点和活动人员,敌后抗战的人会遭遇更加严重的威胁。” “所以我认为咱不能老呆在山野里头,这样会遭鬼子吊打。” 上灯时分,两人从山镇下的街口通过关卡进入镇里面。 由于是个军事输入和掠夺物资输出的口岸,这里的市面恢复得很快。 浦滨警察局上个月在这里设了个警务所,大事管不了,更多只是个摆设,因为这里面有一半是日军的侨民和雇佣人员,宪兵有管治权。 两人要顺带在街路上转一圈看看街上的形景,刚才过了中段的十字路口,便遭到不知那儿冒出的几个日军宪兵的喝斥驱赶。 经过昔日的万兴商会,徐三晚看到商会院子里大部分的房子已被征用作货物仓库,只得万从的住宅门前还站着个看门的。 住宅里面的小院,万从正拿把扫帚在扫地上的落叶,看模样显得甚是失落。 路上遇一些趿着木板鞋或背着枕头的男女,对两警察投来鄙夷的目光,骂着一些听不懂的说话。 “有天打得你们屁滚尿流。”徐三晚举手向人致敬。 警务所只有三个人,租用一幢二层的民房,一楼有个接待处兼问迅室,里面有个临时拘押犯事人的小牢房。 在外面买了熟食和酒,跟屋里两警察吃了顿,说他们有要案需在附近的村子蹲个窝点,得夜出日归个三两天的,其间有何不便还请手足担待着。 两警察应允着,说他们平时只在街上亮个景儿,再有是处理些小偷小闹的事,如需人手,随时可叫上的。 吃过一半,两人便借故疲累上到楼上屋后的房间里休息。 两人在房里换了身上的衣服。 徐三晚脱掉头上的假发,用一盆温热水把脸泡进去,慢慢撕开脸上的面皮,恢复自己的样子。 李友林站在窗边半推开木窗户往外面夜幕下的山镇上望去,说道。 “就得山脚下和高处亮着灯光,往上好大一遍基本上黑沉沉的,过去这山城也能容下数千人口吧。” “鬼子没来之前,这里一遍盛景,山城的独特构建吸引多少人在此流连驻足,又有多少人慕名前来一睹这里的风物人居,每天上下山的人洛泽不绝。” 徐三晚说着将面皮和假发收进布条卷在自己腹间,走近窗边往外看。 “接二连三的摧残,往后还不知会怎样呢,我徐家威震这山这海数百年,这回算是到头了。” 两人跨出窗户,借助屋边的烟囱坠下身子,跳落地面,经过一些杂乱搭建的棚户屋,向镇子里摸去。 这会儿,在徐家湾被日军架空了势力,也被捣毁了地盘的万从,照旧坐在屋堂里一面屏风下的太师椅上发呆。 原以为靠着日军的撑腰,他可继续在这地头呼风唤雨,变本加利压榨人们的血汗钱。 那料鬼子剥夺他的势力,削去他的商会利益,成立专事的部门接管这里的码头渔市和商业,只留了些个下三滥的档子给他维持生计。 可是这里的人口连番遭受打击,没有了人,还有鬼光顾他的烟档赌摊的。 没了人气,没了威严,这会儿连灯光都觉着膈应人,所以厅里只亮了盏油灯在桌子上。 万从在桌上拿起杯子喝下一口茶,啐出茶根儿,低声咒骂了一句。 “曾主宰着一方霸业的商会长,这会儿跟条落水狗一样气得瑟瑟发抖,你就是喝下顶级龙井,也是没味。” 暗处忽的传出说话,万从咋一听见,身子微微颤了下,强忍住镇定,看了眼走出来到他隔桌坐下的一个黑衣人,头上的帽子压住半部分脸。 “您打多久没在我这露过脸了,还记着我这条落水狗呐?”万从从茶盘处拿起一茶杯放到来人桌边。 “他娘的,我想杀个人,可到处没寻着,就想过来这边瞅瞅,顺道来见下万爷您,就是走得急了,忘记备礼的。”帽沿压着脸的人说。 “说这话呢,咱还能受得起?眼巴下是条被人踩在地上的死狗,翻身别指望了。”万从给人杯子里倒上茶水。 “前些日子我撞着个掐命子的,拿我八字一算,说我时运到头了,叫我赶紧结了这里的老底,寻一清净地儿栖老去,我听着是一点儿脾气也没,这人要是时运背,听到的说话都赶趟儿。” 戴帽子的扭头朝万从窥一眼,道:“您也别怪我赶趟,我也劝你赶紧走。” “你是说吴爷身上那枪孔儿,多早晚也得出现在我身上?” “要不是,你以为鬼子会罩着你?” “我去他娘的!”万从猛的将手上的茶杯摔在前面的地上,吓得厅堂外一候着的下人跑了进来。 这一摔,应是表示对鬼子的气愤! “去去,没你事。”万从向下人挥手,跟着看向身边的人,低声道:“莫非彪爷您是来寻那三千块大洋?那三千块大洋还敢跑回这来?” “我就说嘛,万兄你还不是以为鬼子这棵树下好躲雨,劝你别存这念想,信那算命的话,鬼子都被搅得焦头烂额,七荤八素的,那天让三千块大洋记起你来,可就走不脱了。” “说得容易,我多少老本握在鬼子手上,就出处院子里的大部分房子给霸着作了仓库,就开头给了点租金,后来屁儿都没响一个,还有我的码头,货船也被征用,鬼子说要给我分红,去他娘的,你能指望黑心的人有红分给你?” “看你是要钱,还是要命了。” 这下万从侧过脸看着彪爷,一言不发的。 “万兄,不会是以为我有意恐吓你吧?以为我合着别人谋你的家产?那好,咱就不提这事了,这下我想问你,老鸦子回来过你这吗?” “他敢!”万从一拳头砸在桌面上,门外那下人探头进来看了下。 “这糟心子货!”万从又叹了句。 “当初要不是他在鬼子面前软骨子的讨好,把鬼子认亲爹,鬼子顺带当我也是软骨蛋,要从我这拿到什么就拿到什么。” 听得这话,彪爷笑了下,道:“要不你能剁他们的手?前一阵子花家的老二给鬼子掳住,这会儿该是打死在牢里了吧?” “死个球!我收到鬼子里面传出的消息,说是救出来了,不过遭了徐家女人放的毒,活没活过来就不知道了。” “活过来也是个废人,鬼子整人性命的手段子有多狠!我估摸三千块大洋这下身边是没个能打的人了,今儿下午,我听得道上消息说有个吸烟膏子的在后面的废屋里翻寻值钱的东西,撞见了他,一晃便没了影,这会儿我估摸还躲在老镇子里。” “所谓最险处,便是最安心处?他咋不躲进自家宅院里?不过三斩头子这会又搬回去了,一切好像又恢复以前的样子,就他娘的老镇子空了下来。” 最后,万从看着二彪从屋后翻窗而出,他还不忘提醒一句。 “当心点!要是三千块大洋到手了,不忘到我这来多添几块的。” 夜色笼罩下高低叠次的屋巷,废墟一般,阴森一遍。 一些野猫在巷子,废屋里,瓦顶,墙头,此起彼伏的呜咽着,哀号着,声音听着十分瘆人。 岗楼高处的探照灯徐徐照过这遍死寂的屋顶墙头。 站在岗楼上的鬼子好像发现那处屋巷下升起隐隐的白烟,或是某处黑暗下出现磷火一般的光点。 不过这些不是要命儿的事,鬼子也不愿去理会了,就怕摸过去就回不来了。 在一处塌了屋顶的墙框里,有个人蹲在瓦砾碎木间的地上烧纸钱,冒出的烟气直往上升起。 “兄弟们,在下面过得好么?康八还带着你们这帮背时鬼么?这处不着亲不着故的,没钱花了记得上来找我,随时给你们烧的,,,,” 纸钱的火光照出马阿六那张脸,忽明忽暗。 “也给我兄弟烧些,我没脸见他。” 屋墙一个角落处靠着块门板的人说,他望着烟升上暗夜,停了下,又说:“每回想到他吊在竿子上,我就恨不得抽自己。” 屋墙的门洞子,有个人出现站着,说:“我身上揣着好几个兄弟身上留下的物件,想着那天能带回去给他们家里人,就不知有这一天没有?” 另一处隔墙的门洞有个人探头过来,对马老六说:“六哥,下面好像有人过来,得把火灭了,要不人会猜着咱在放诱子。” 第一百九十一章 马王爷 二彪历来行事独断,往往好一个人对付目标。 但并不是说他每次都非独个行动不可。 这回,他知道自己要一个人拿下三千块大洋,显然是太高估了自己。 虽然他认为徐三晚身边这时是没有一个身手了得的人,能打的人都给鬼子打残废了,但他们都会使枪,而且都是跟鬼子连番对战过的人。 俗话说得好,功夫再好,也不如武器在手。 尤其是他十分怀疑跟徐三晚躲在一起的不只二三个人,到时他要出手,只怕人头没拿到,自己倒遭了反杀。 于是他联合了道上一个同样很想拿到三千块大洋的江湖组合。 这个三人组合江湖上人称“马王爷”。 此称号并非表示这三人非常厉害惹不起,而是他们行事惯于自喻马王爷,自以为取个威名,也能震慑同道中人。 唯一可以说对得上同样的是,马王爷有三只眼,他们有三个人。 要论到功夫对战,说实在的,就算三个一起上,他们也未必是二彪的对手。 若要论到寻人窃物的本事,二彪就只有甘拜下风了。 事实上这一趟,二彪就是要利用马王爷把人的藏身处找出来,顺便探个虚实,让他明确对方有几个人在。 他更为希望的是“马王爷”与对方的人打斗起来,斗个两败俱伤,他再从后出手直取三千块大洋。 岂不是得了果实,又甩了合作者。 二彪从万从那里离开之后,就与偷偷潜进镇子下方的三个人碰到一起,由他领着一起进入镇子的黑屋暗巷。 “马王爷”三人,年长者是个穿着灰黑色长衫褂的老头,戴顶礼帽,肩头扛一把三尺有长的铁片伞,身材却显得比老鸦头还瘦,一双眼睛闪着精光。 老二是个身材不高的中年人,一身紧身衣,腿手扎着皮套,却留一头长发,腰间缠一扎儿橡皮鞭,鞭上插一把驳壳子。 年轻的那个倒是有几分英姿,身上罩着一袭黑色披风,内里是军阀时期的戎装,脚上一双长统皮靴子,皮带前头斜插两把枪刺,后面有没有插着枪,暂时看不清楚。 这三人看外表就能让人觉得非同寻常。 其时,二彪和“马王爷”一起从一破屋顶的开口往上望向山上方夜色下隐现的房屋,长头发的中年人对二彪说。 “彪兄,瞧这遍山头的屋巷,看大不大,看小不小,要找到一个人,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但人数不会超出十个。”屋子里二层楼板上站在三人旁边的二彪冷冷说道。 “此话怎讲。”肩头搭铁伞的瘦老头说。 “用脑子想一想,上下都是鬼子的重兵镇守,人多不易暴露痕迹?人多藏得住么?” “管他是十个还是百个,咱们只要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人说。 “那也得凭本事,这些人可不是你平日里手到擒来的娘们。”二彪瞥一眼年轻人。 “要逐条巷子往上寻,我看这样既费劲,又容易让对方发现咱们,照你彪兄对这镇子的认识,你认为这些人最有可能藏在那处?首先咱们得缩小范围。” 扛伞的老头问道。 “鬼知道他们藏哪呢?这山镇已被鬼子分作两半,要不是藏左边就是藏右边,断不可能分开掩藏。” 他们从屋顶的破洞往屋外望向上方挤挨而上的屋巷,夜幕下一束晃白的探灯光缓缓扫过灰白的屋墙和幽黑的瓦顶。 忽见有一处屋巷下升起隐隐的白烟,马王大用手指引二彪去看那绕散于夜下的烟气。 “看见没有,那里肯定有人生火,不妨摸过去一探究竟。” “那是尔等长项,先一步行动,我从后压上。”二彪道。 听得此话,显是急性子的长发中年从身上解下长鞭,说:“大哥,老三,我先行一步,你们后面跟上。” 脱下鞭子的马王二扬鞭向着上方破口伸出的一根木梁断口卷去,鞭子就那么一挥,在木头上打了数圈转,看势是紧紧的把握鞭的人牵扯住。 “小心点,蝈蝈声为报信儿。”见老二急着要从破口冲出,马王大交待一句。 “必须的,吃香喝辣就看这回的。”马王二应着声一个起跃,借着皮鞭的拉力牵扯,眼见就要一头撞出破洞。 那料这当口,承住他身体重力的木梁条却卡喳一声脆响,断下来,顺势带下一遍青瓦沙沙砸落。 失掉承力的马王二也一个倒栽冲砸下地面,惊呼一声,就势翻过身子,避开掉下来的青瓦片。 “叫你来玩呢?”二彪见马王二闹了这么个莽撞,气道。 二彪觉得刚一下弄出的响动会借着夜静传出去很远,会让人警觉动静,不易再有行动,便立即制止马王二要继续扬鞭卷木,借力跃出。 “哥们,不能再这么来了,你再弄出响动,鬼子都给招来,鬼子可不认识你马王爷。” “老二,这木头暴露在外,日晒雨淋的还能硬实么,下回动身时先动下脑子。” 马王大一副责怪的口气“别让咱威名扫地嘛。” “听彪兄的没错,这下不易再动,得候上一阵,让对方消了警戒。” 马王三说着,跟随二彪往屋外走,二彪要带他们另寻一处躲一阵再出动。 这之前,在一处屋巷两边的房屋天井走弄里,几个人摸黑利用地形环境设置了暗器或伏兵。 在一房屋里的走弄,他们把能砸死人的砖块码叠在木板上,承在两堵墙之间的高处搭入砖缝,用绳子系着木板的一头,把绳子不易察觉的引下地面,横过走弄,设置绊脚,只要有人走过踢着绳子,就会将头上欲坠的木板扯掉,砖块就会砸落下面经过的人。 在上下房屋之间的天井,他们把一根根木条排放在屋顶上对着经过的门口,把顶住木头向下滚落的卡条系住绳子,绳子另一头引下地面,同样设一悬空的绊脚。 只要有人经过,踢中或踩着绳子,屋檐上的木头就会接连的滑下来砸向下面的人。 还有堂屋里,铺上一张渔网,四边系着绳子引向高处的拱梁上埋伏的人手上,只要有人踩进渔网当中,高处的人抓住绳子跃下地面,利用木梁的承担,就会将渔网扯起把人兜住。 还有巷子里也设有能将整排削尖了的木刺射出的暗器,这是山民捕杀猎物惯用的方法。 设备这些机关暗器,是因为他们知道前来要徐三晚的命的人,除了二彪还可能有另外身手了得的黑道中人。 这些人过来不可能打着亮光,也不会冒然动枪,是怕招来周围的鬼子兵。 这会儿几个人分散在一处房屋合围的院落当中蹲在地上或墙垛下说着话。 “刚才不是说听到响动了么,怎么咱呆了好一会,还没见着人出现?”蹲地上抽烟的马阿六有点耐不住的问大伙。 “要真是二彪来了,咱可还得耐着性子,这人狡猾得很。”在一处窄巷口靠着墙根坐着的花二说。 花二打自从地牢里被救出来,经过二个来月的养伤治疗,这时身体好转得接近正常人的体能,这得自于他练武的体质和元气,但要达到以前的身手气力,还需些时间。 他这下是因地下藏室里憋得太久了,非要跟大伙出来透透气,就算不能帮上大忙,也不致于会拖大伙的后腿。 他可不似谭世夫那般耐得住不动。 “除了他二彪子,我估摸还有人会过来。”徐三晚蹲在空地上,抬头望见离得不过二百米的镇中心的岗楼顶上亮着的探照灯,正缓缓向他这边转来。 “听说二彪是个独行客,向来不搭伙。”蹲在一堵墙垛下的李四弟说。 “这是江湖传说,实际上这人阴险得很,为了作出自己有多厉害,让道上以为他本事有多高深,事后就敢除掉与他合伙的人。” 花二说出这句话,周围一遍缄默,四下里好安静。 好像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点什么,却在周围人身上找不到一点苗头。 徐三晚先开口打破安静。 “兄弟们,这回我要不被人拿去当了三千大洋,咱们就一起回去浦滨打天下,再不做这东躲西藏的缩头龟。” “说说你的想法。”马老六扔掉烟屁,来了兴致。 “首先利用我的身份把咱们的人在警队拉起来。”徐三晚说着向周围上下望过一眼。“这下二彪不会在暗里听见我说话吧?管他呢,他要祭不了咱的旗子,别的都免谈。” “跟着咱们另一部分人去把黑道打下来,让浦滨一带只能有一个帮会,道上的规矩由咱们来定,谁要不服,咱就拉警队过去一起搞他。” “我这兄弟将来是有出息的人,这法子我服了。”马老六禁不住站起来道:“就不知搞起来顺不顺手?” “我们这么做的主要目的是什么?”站在另一条狭巷口的高飞问道。 “打鬼子!我们得利用明面上的身份把队伍在城里潜伏下来,这样就可与城外的游击队里应外合的打击这里的日军。” “兄弟,这是一局险棋,要走错一个子,咱可就得遭通杀,你想过了?”李连长看向徐三晚。 “眼下不是遭着通杀吗!鬼子什么时候放过咱们了?” 花二说着,忽从地上撑起来,向院落这边的墙角转过身子,尽量以平静的口气看着大伙说:“有人过来了,我听到他跳落地面的响声。” 第一百九十二章 恶斗 一袭探灯的光芒缓缓转过院落四周的屋顶墙头。 几个人站在院落的空地和窄弄子口看着头上的光芒映见的景物。 “来的是谁?有几个?” “管他呢,断定没咱们人多。” “要不要进屋里?” “来人会开枪么?” “开枪也好,把鬼子招来,来个三角斗。” 几个人说着话,忽见重归夜暗下的墙头屋顶上,分三处都同时出现人的身影。 一个站在一处屋脊上,肩头搭着把伞。 一个叉开腿半蹲在屋院的墙头,作着起跃的姿势,对离得他有十多二十米的院子里的人虎视眈眈。 另一个扯着一长鞭把自己挂在一屋角马头墙下,这人刚才应是从下方挥鞭卷住了墙头飞脊,才使自己显得如此莫测高深。 “这三谁呀,王八糕子的瞅着挺吓人的嘛。”站在空地上的马阿六看着三个方向对着他们的人。 “嗨!”徐三晚喊出声道:“你们是来拿三千块大洋的?” “莫非你就是?”站在屋顶上的老头冷冷发声。 “怎么我躲到那哪里都有人追着过来,就来了你们三个么?” 徐三晚说出这句话,便发现那个把自己吊在屋檐翘脊下的人左右转望了一下,这使他觉得肯定还有谁躲在暗处。 “知道我三个是谁吗?小子,你没在道上混过,要不准吓破你胆。”吊在屋角下的黑衣人说道。 “要是我没看走眼的话。”院子里走出到空地上的花二看着上面的人。“江湖上人说的“马王爷”就是你三个忘年交吧?” “老大,这当中还有江湖中人,怎么搭手的没跟咱提起?”那个半伏在墙头上的年轻人说,听语气有些疑惑。 这时躲在近处暗影里的二彪听见说话,气得暗骂了句,怪人把身后有帮手透露了出来,也怪自己没跟他们交待不要提起他,不知往下会不会直接就把他说了出来。 “兴许是没放在心上,没必要提吧。”站着的老头说着看向花二。“老弟,听你说话都不怎么得劲,这些日子遭的苦头太多?” “算你有眼力儿,那又怎样,就凭你们三个专整些花里胡哨的杂耍,专挑人下手干那盗人劫物的事,你们保准这趟来了,能回得去么?” 花二说着向三人扫过一眼。 “还有谁藏在背后,都一块儿出来亮个相,要不打起来,可就不知道你是马王爷还是牛王爷的。”马老六神定气闲,划着火柴点起根烟。 “你们就这几个人么?好大的口气,不过说好了,动起手来,动不动枪?”吊着的马王二问道。 “他娘的老子咋就瞧得上这三怂货,要打就打嘛,别跟娘们似的说三道四。”一屋角下听着话的二彪气得又骂道。 “不动枪的,咱不招鬼子过来,咱总不能落个给鬼子捡现成的是吧。”徐三晚回说。 “可也不能等着挨宰,得有趁手的家伙。”马老六向从墙垛上下来的李连长扭下头,又看向上面。“哥们三行走江湖的,也别计较咱人多了二三个的,这打起来可能还不够你们招呼的。” 李连长从一黑屋里搬出一扎兵器,这是他们之前从镇子里一家废弃的镖馆里翻寻出来的,既然是要设拿二彪,也避免不了遇上江湖人士,总不能按打鬼子那一套来。 这下徐三晚拿了两把剑,马阿六搬起一把长柄关刀,他跟屋上面那老头一样拿的家伙都显得不合身。 花二拾起一支缨枪,高飞右手捉着一把大砍刀,李连长也拿着一把。 “赶紧的下来,要不上面的探灯照着你们,准得一梭子弹扫过来。”徐三晚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激动的心情。 说实在的,他从来就没玩过这种冷兵器,只是这一年多来经的险命应变太多了,才使得身手比过去变得机警迅猛,加上潜质里头的胆气,这让他在对敌面前多了几分自信和无畏。 他身边的几个人何偿不是仗着胆子的迎战对手。 “好咧。”高处的老头应得一声,把手头的铁片伞撑开,举着向空中一划,顺势向下方屋顶跳落,伞叶的尖角闪出丝丝寒光。 见老大攻向下面的人,马王二扯着皮鞭往上腾起身子,就势驱鞭卷末,松开卷住的翘脊,人跟着跳下了地面。 马王三从墙头一个起跃,身后的披风怒张,手臂张开时,两手上已各握着一把枪刺,他人跃过两米多外的屋顶,一阵疾冲,向院落空地上跳来。 院落不过是个数十见方的空地,四向都有房屋,但是建得不规则,因此周围不止四户房子。 房子之间除了有窄弄,还有以前用来防御外患进攻的墙垛,建得向着通往下方屋巷的窄阶道。 房屋有的开着后门向着院子,有的开着木窗户,窗户里面照例是二层的木板阁楼,这是地势的原因,使得向下方的房屋的二层跟后面对向房屋的一层相对。 马王三先头一步跃落空地上,遭到马阿六一个劈柴的姿势,举着长柄大刀向他当头劈落。 情急之下,马王三举双刺交叉向头上方架住猛力的一砍,三刃相碰,星点乍现。 花二几乎同一时推枪向捅向马王三的腹部,眼见就要将他身上放出血来。 却不料窄弄里奔进来的马王二挥出长鞭,打偏了枪头,马王三这才避过一刺。 第三招攻取马王三的是徐三晚的两把长剑,一劈一刺的,这教避开大刀的马王三急得又挥起枪刺招架,顺势起脚朝门面大开的徐三晚踢出。 硬实的皮靴底击在徐三晚腹部,力道让他抵不住的连退数步,发出一声痛呼。 最后跳下的马王大,挥动一把张开有三尺来宽的铁片伞,如同舞动一个带着十数尖刃的盾牌,而且盾牌处中还伸出一柄半尺长的凌状刺, 非常凶险的一物,在老头的大挥大划之下,直把高飞和李连长逼得只有后退,没了进攻。 李连长见那铁片伞块块铁片之间由数排小铁环串接在伞片的孔洞间,一挥一划间,铁圈碰着铁片,声音锵锵作响,甚是刺人耳膜。 “呀!”高飞猛的发出一声痛叫,他慌不避险下遭了铁伞的一划,从他身侧顺势转了半圈,片片末端呈三角尖状的铁片,在他腰侧到肩背划开了数道口子,衣服都散开好几片。 花二挥枪架住马王大的进攻,枪尖反复刺在伞片之间,可惜他大伤未愈,力量不足而没有破穿铁伞,总让老头转伞挡开。 一束探灯的光芒投在院子的上空,停了下来。 灯光透下地面,使得双方更容易发现身边的对手。 “你挂红了,屋里歇下。”李连长翻看高飞的伤势,见到一两道口子已翻起皮肉,鲜血正往外渗,说着要夺下高飞手的砍刀。 “这伤死不了!”高飞却咬牙狠道:“扛枪架炮的我都照怼了,还怕这拿把破伞的。” “好!”李四弟一声呼应,合着高飞向挥伞老头狂猛杀出。 老头见两者不要命的举刀杀来,许是自身临危的应力不够,不免慌了阵脚,乱了招架还击,一下急得退至一条窄巷子里。 巷子不足一米宽,老头只得将伞收至半张状,才能挡住自身往后退,给两人挤在前头不停挥刀砍向他伞上。 眼见铁伞有被劈散的危险,马王大一个急怒,收伞捉拢向着李四弟身上刺去,这下本想着一刺立马抽伞后遁。 不料人硬生给出胸部受了铁伞尖头的一刺,手上的砍刀直向他头上砍落。 马王大偏头之下,头上的帽子被削掉,肩头也挨了一刀,劈得肩胛骨钻心的痛,喊出声来,抽伞挡下高飞的一刀,转身就逃。 “你怎样?”高飞见李连长胸部上方冒出鲜血。 “没刺着要害,追!” 两人向老头追去。 院子里,徐三晚被马王二接连抽了两鞭子,通得他全身像扎遍了针子,跳着脚嚷道:“我爹要在世,我爹定会收拾你,太欺负人了。” 马王二可不管他痛得乱叫,就要挥鞭卷住他,顺势拿住,这可是三千块大洋呢! 一旁的马老六见徐三晚又要遭鞭子,气得举起大刀冲着马王二劈下。 眼见刀锋迎面劈来,马王二挥出的皮鞭临急转向,迎着刀锋扫往。 大刀压着皮鞭直劈过来,斩在一堵屋墙上,竟将那由数十条细小橡筋粘作一起缠着麻皮丝的鞭子劈作两半。 马王二跳开一边,看见手上原本二米来长的皮鞭只剩下一半,瞪着马老六道:“这可是我命根!” 马老六继续抬刀要削马王二,不料另一边与花二对斗的马王三瞅着破绽飞脚踹倒花二之后,向着马老六猛的偷袭过来。 徐三晚看着马王三向如一道黑影冲向马老六身后,两把枪刺已然递出。 这险命下已来不及叫老六闪避,却激起他的意志,奋力的握着手上剩下的一把两尺有余的铁剑,另一手抓着剑刃,朝着马王三身体撞去。 马王三将头一把枪刺插入马老六腰后,一下没入一半几近穿过肚腹,就要将另一把枪刺插入人的胸背。 却不料身侧撞来的一股力道,伴着怒吼,将顶向另一侧跌翻在地。 马王三跌到地上,就要凭着血气跃起来,却让腹部撕心裂肺的痛给牵跌回地上。 “你,不讲武德。”遭一物直插腰腹的马老六挺着身子,伸手指向地上的马王三。 马王三却一手捂着腹部的破口,一手伸出指着又要向他冲来的徐三晚。“你,偷袭我。” “这是还给你的。”徐三晚向马王三继续捉剑刺去,全然不觉一只手掌被剑刃划破口子的痛。 却是这当下一罩黑影斜向划来,他偏头一看,挥着铁伞的马王大从巷子窜出来,就要对他下手。 原先从巷子逃出的马王大,又从另一条巷子折返回来。 花二向着他托枪刺出,挡下袭向徐三晚的一伞,随即又挑向要对马老六抽鞭子的马王二。 花二招式虽灵动精准,却是没多少力道在手,经过这么一阵精神紧张的打斗,他也有了气力不支的感觉。 马王大从地上护起马王三,问他能否再战,却见他脸色发白,捂着伤口的手已染满血。 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臂也痛得不能动弹,马王大不由得气短。 这当下发现高飞和李连长撑护着从巷子口挤进来,瞅见他,两人分开身,又要向他挥刀。 “二彪!”老大抬头往空喊出。“你就躲在背后捡现成的么?道上说你险诈,这回我是信了。” 探灯的光芒还停留在空中,二彪没有出现,突然的,却是一梭子弹叭叭叭扫在屋墙和瓦顶上。 从打斗发生在这遍废下来的黑屋暗巷当中,远处岗楼上的日军士兵就听到了打斗声。 值勤的军曹从形势的分析来看,认为打斗的人与他们没有直接关系,只不过是窝藏在里面的难民或盗贼之间的争斗,且先看事态发展如何,再决定是否出兵捉拿。 其时,山镇中部的两头出入口,因为镇子几乎空下来,而砌墙堵住了。 巡兵只从必经的斜拉z形路上上下。 镇子已经好久没发生过抵抗者来袭击,最近一次还是一些扮作救援人员从浦滨过来的劫牢事件。 因此日军对这场打斗并没放在心上,也没料到这上下都是军营的废墟里会藏着抵抗者,他们不至于会蠢到自投罗网。 “让这些人形老鼠再打上一阵吧,等他们打累了,我们再过去,见一个灭一个。” 站在岗楼顶上的军曹望着探灯投向处,听着那里传出的打斗声,颇有鄙夷的神色。 “不过感觉这些人很有些武士道精神呢。”站岗的士兵对官长说道。 “是么,这是决斗?给我打一梭子弹过去,看看还敢不敢斗?” 于是,哨兵抬起架在护拦上的歪脖子机枪,向着灯光投在的地儿,哒哒哒射出子弹。 其实,在马王爷跟几个抵抗者打斗起来时,二彪已偷偷从院落房屋的外围转动探寻,他要确定这四向屋里还有没有潜伏着的人。 潜伏着的人是有的,在打斗起来之后,藏在一户下方房屋里,拿着支箭弩的贼精,听着揪心的战斗声,很快便按捺不住要加入助战。 可是他藏的房子的后窗并不正对着院子,只对着一屋角,他只得从屋里出去,进入另一户房屋或从巷子进去院里,对敌人发射弩箭。 这刚从屋里出来,经过另一户房屋前的破窗,就听得里面有打斗声传出。 第一百九十三章 化友为敌 屋里发出的响声,是身体撞地家器什物上或身体跌在地上造成的。 还有人在拼命搏斗时发出的低嚎和粗重的气息。 生性多疑谨慎的贼精,这回却不及多想,一个飞脚踹开闭着的一扇对开大木门。 久无人居的屋门,因为腐蚀和风化,按在门板上下两头插入地孔和墙环的木榫头,一踹之下,发出断裂的响声,向屋里摔倒。 屋里地上一人影正骑在另一人身上抡起一柄短刀,往地上挣扎的人身上扎。 一刀扎下,给地上的人抬起手腕架住,抡起手又要扎下。 听得砰响,举刀的人扭头一看,门板猛的当头砸下来。 黑影就势一个翻身,倒向地上时,顺势抄起地上的人的身体,要用人的身体挡下门板的砸落。 地上的人却抬腿顶住人撑到他身上的腿,一手伸出抓住对方要抄起他身体的手,另一手抓向对方拿刀的手腕。 就势一个翻转,原先跌在地上的人,翻到另一处地面。 近二寸厚门板打在两人刚才打斗的地上。 贼精冲进门里,借着外面的天光,发现拿刀的人就在他脚前的地上,不过半丈处,正欲翻起身来,向他挥出手上的短刀。 如果贼精呆得两秒,他身上必被人击来的匕首刺中胸口,这危急下,他将两手拿着弩箭向人挡出,顺势勾动箭机。 向贼精袭击的人借着屋门外的夜光背衬,发现对方手上竟有一把张满弦玄的弩弓,正对着他迎过来的脸面。 这人临急反应,将手头的刀挡向贼精的弩箭,翻起的上半身同时往回压倒,这姿势下,一条腿向贼精的脚下踢出。 黑暗中一声橡皮筋的绷弹响出,一筷子状的细长黑物飞射在这人的脸面上擦过,噗的声响钉在暗处一木板上。 心神紧绷的贼精却因人出脚踢在他小腿上,一下站不稳,向着人身前撞下去。 暗沉的屋里顿时一团疾乱的缠斗,十二条腿脚和手臂一阵狂踢乱抓,伴随着痛呼和怒吼,还有狠命的咒骂。 之后,很快,三个人紧紧盘绞在地上。 拿刀的人两条腿被左右侧身对着他的人各自用腿挟制,他拿刀的手被两人各用一手死死捉住举起,另一手被人绕过他颈部,同样被两人的另一把手给扳住。 贼精的一只手从这人头颈下伸过去抓紧这人绕过前颈的的手,他的同伙的一只手也紧紧扯着这人的手膝头。 “友林,这人谁?”缓过一口气的贼精问他的联手。 “二彪!”李友林口气紧促的说了声。 李友林原本在屋里埋伏在房梁上,牵着地上一张渔网,防着闯进屋里的人。 那知道他不及防地咳嗽了一下,便预感到情况不好。 随即有人从门外闪进屋来,飞镖直取房顶拱梁下,他被逼翻下地上与来人拼斗。 起初李友林还能用地上掀起的渔网与要他命的人缠斗,却遭对手使用匕首飞快地将渔网划个零碎。 来人身手凌厉狠快,不过几回合便将他腿上身上划了数道刀口,势是要将他一刀刀的弱下来。 亏得贼精及时破门而入。 “这算是怎么回事?娘们掐架呢?”这下被对手紧紧挟制的二彪有些嘲讽的意味。 “就问你服不服?”贼精感觉到二彪是在调蓄体力,寻机发力,势必将他们反击。 可他怎么可能是二彪的对手!心下着急也别无法子,加上之前李友林被划扎了数刀,伤口在流血,这么拼力下去,很快便会体力不支。 跟着被虐杀的就是他贼精。 这时,一道人影冲门而入,两手高举着一根木头,激动地喊道:“在那呢?那个是敌人?” “轮子,对着头,殴他!”贼精发现来人是周大轮子,他之前应是躲在附近的房子,听见打斗便冲了过来。 “殴他老母!”粤军兄弟李友林跟着喊道。 周打轮还是看清了地上的二彪被两侧的人紧紧扳住,他精神过激之下,竟是喊道:“殴他?还是殴他老母?” 却是这下,二彪奋力将双腿举起,带起另四条腿,就势一个转腾起跃,挣脱腿上的挟制,同时甩脱两人抓着他的手。 凭二彪的硬气功使出的力道,贼精和李友林是制不住他的,刚才他只是缓作一下气力罢了。 举着木棍的周打轮拼力的殴下来,适时二彪正翻转身子,木头重重殴在二彪一边屁股上,痛得他嗷出一声。 二彪脱开地上的两人,跃到他们的头顶后面的地上,看见两人从地上爬起身子,他忍住剧痛一个环腿扫出,力道顺贯的将人一一扫回地上。 周打轮发现二彪跟着就冲他袭来,临危下只顾挥动手上的木头横扫而出,可这一使劲过猛,竟把自身重力也一同甩了出去,身子打着转向着一暗处撞跌了过去。 二彪向周打轮撞向之处,狠手扔出他手头的匕首,听得那里的人痛哼出一声。 跟着他再次飞脚铲在贼精刚撑起身来的头部,贼精许是被踢昏死过去,沉闷的倒回地上。 他看着一旁的李友林刚挣起半身,便气力不支的趴到地上,他知道是之前在李友林身上划的刀口起了作用。 “这会周围暗里该是没有人了吧。”二彪狞笑着。 面对屋里一下的沉寂,二彪犹豫得两秒便向屋外闪出,径直往通向上方院落的窄阶巷奔上去。 再说院子里,马老六和马王三各遭了危及性命的一击,见此情状,双方停下了对战。 马王大发现跌坐地上的马王三捂着肚腹的破口竟挤出了肠子,若再有所动作,必把肠子抖出来,便急得对马王二喊道:“护着老三,咱们撤!” 这下高飞和李连长架着重伤的马老六站作一处,作着随时应对袭击的姿势。 花二两手撑着一支棍枪架着自己虚弱的身子。 徐三晚这会借着头上的灯光透映,发现刚才握着剑刃的手掌,在剑身一撞之下,也将手掌和虎口拉出一道破口,浓血泡在手掌上。 “眼见三千大洋就要到手,这下却要走,不觉可惜了么?”一句话从院子一角响起,听声音带有几分得意。 “你这奸恶之人,这时候才出现,以为能捡现成了?” 马王大冲着从过道出现的二彪恨道。 “至少我不会像你们三败得如此难堪,你瞧瞧,这一个二个的连伤带残,还能往我身上招呼?” 二彪说着话靠近花二猛然起脚,要他胸口来上一击。 早作防备的花二架起棍枪,挡下踢来的脚,自己却被脚力掀起,往后跌出。 二彪就势抖出衣袖里一支飞镖,向着花二横手一撒,嘴里狠道:“你是没想到父子俩都死在我手上吧?” 花二跌向处,正是徐三晚身边,他倒落地上,未及抬起头,人手上的镖已向他心口袭出。 正欲伸手要护起花二的徐三晚,看着二彪手里飞出的一物,闪着铁器的冷光,他情急之下,只顾得将离得最近的手向来物挡出。 “呀!”徐三晚痛呼出声,抽回到眼前的左手,却见一把飞镖插在掌心,尖头已穿出手背。 加上之前的伤,这回是痛得整条手臂都抽搐着。 “还有你。”二彪看向徐三晚。“你徐家老二徐家驹是怎么死的,你多少也明白了吧。” 二彪感觉着周围一众伤重,晓是没一个能对他有威胁的,心头不免得意起来。 他从地上捡起一把尺来长的枪刺,这是之前马王三掉在地上的家伙。 如果没有意外出现的话,他要将在场所有人的要害部位来上一枪刺,最后割下三千大洋的项上人头,扬长而去。 他预先谋算的结果眼见是要实现了,这样一来,道上听闻其人,又因此多了一份胆寒和敬畏。 “哥们三个这回是走不开了。”二彪瞅着为他打下成果的马王爷三人,尤其看着吊着一边手臂的老大。“不用这副神态瞪着我,走江湖的人栽在江湖里,最正常不过了,下辈子多留个心眼儿。” 二彪说着靠近要从地上用枪棍撑起身来的花二,突然的举起手头的枪刺,就向花二脖子处扎下。 却不料他高举的手一紧,显然被什么扯住了,他抬头一看,竟是边上靠来的马王二挥出的半截鞭子卷住了他的手腕。 “彪子,这回我死也是要死个明白的,别以为自个很会算计,别人都是傻子。” 马王二扯紧着鞭子叫道,同时另一只手往腰后要抽出插着的驳壳枪。 却不料他这么空出自己的防守,下一秒就被人左手甩出的袖镖插入了心口。 马王二给飞镖插中心口,顿时身子僵住,却还是扯着手头的皮鞭。 这短短的两三秒间,二彪来不及对身边左右作出反应,他身后被徐三晚还捉在右手上的重剑插中。 同时,倒回地上的花二就势抬起棍枪向二彪腹部刺入。 “好。”二彪猝然下遭了两下痛击,也不由身子僵了下,只得痛哼出声叫了个好。 但毕竟是练过一身硬气功的,这两下子刺伤,还不致于让他作不出还手,随即一个倒退,脱开身上的武器,扬脚踩下花二还举着的棍枪,向着他一跃,在他身上落下时,手上的枪刺再次举起。 却不料这回又是身侧处遭了一击,而且这一物甚重的插入身子坠下撬得他肋骨要断裂的痛楚。 他偏头一看,竟是马王大使用的铁片伞,这伞被马王大收拢着使尽力气单手掷出,伞头的凌状尖刺没入目标的身体。 “怎么样?被人下暗手的滋味不好受吧?”老头虚弱地看着二彪。 随即他看着自己投出的铁伞被人朝他身上投了回来,伞尖刺入胸部,他忍着痛慢慢搭下脑袋。 二彪向老头投出铁伞的同时,拿剑的人又从他身后刺了一剑。 这接连的猝不及防,直教狂妄自大,化友为敌的二彪心生痛悔。 接连遭了数击的二彪,纵是有多彪悍,身上的气劲也顶不住伤痛的牵扯,当下就要从腰间拉出枪来,想快速了结眼前的困身危险。 可是这枪刚拿出来,就被对面的人扑来,挥出手上的砍刀扫掉地上。 二彪用左手握的枪刺向冲到他跟前的高飞的腹部插入,随即抽出,就要顺势向地上坐起来的花二脖子甩去。 他这下已不敢再战,只想抽身遁逃。 花二抬起枪棍挡开飞到眼前的刺刀,看见二彪已转身向巷子逃去,他同样使尽力气,掷出手上的枪棍,向人身后击去。 二彪又遭了一枪头插在背后,这下是浑身重重虚了一下,不由的跪倒在地上,喘息出声。 他面前数步远是一堵屋墙,上空的灯光映出他的身影投在墙上,他看着自己的身影,还来不及端详一下,就看见后面跟来一人影,向着他脖颈处挥出手头的剑。 第一百九十四章 梦魇 油灯火映亮的地下藏室里,大通铺上躺着打斗时受了重伤的马阿六,高飞,李友林,周打轮和李连长。 幸亏他们有先见之明,在二彪到来之前,已派金宝去离山镇不远的一个村庄里,请回那里避风头的唐妮。 经过一番紧张的手术和输液的救治,受伤的人都脱离了性命危险。 周打轮所幸被二彪飞刀插中的是胸肩处,伤得不算严重。 “你们这么打杀下去,很快,我也救不了你们。”唐妮对坐在室内一桌子前的人说:“最后的药品都用在这次救治上了。” “没有了药,我们可以想办法。”一个人坐在桌前的谭世夫说:“但是没有你,我们有药也没用。” “这些天,你想过往后作什么样的打算吗?”见唐妮不作声,老谭又问了句。 唐妮坐在床沿看着桌上油灯中脸相清晰的谭世夫。 “这阵子,我恍惚记起一些以前的事,我记得很早前我就是个战地医护,经历类似眼前的情景,可是那些记忆里的人样,都不是眼前的人。” “也许那时我们还没有相遇。”老谭有些兴奋的看着他的女人。“不过你能记起以前的事,说明你会恢复记忆,有一天也会把我想起来。” “但愿吧,有空我会听你说起我们以前的事。” 老谭听了这句话,却反而有些伤感。 他回想起与眼前这女人悲大于欢的往事,是不是她的失忆是冥冥中对她的恩赐? 毕竟记忆是痛苦的根源。 之前发生过打斗的院子,离得他们潜藏的屋院只隔得两条巷上下的距离。 日军的探灯已离开院子的上空,周围又回复暗寂。 “等那天我身子养好了,我回这里多设些暗器陷害,把鬼子引进屋巷里,跟他娘的捉迷藏似的,一个个的解决他们。” 花二坐靠在先前映见二彪影子的屋墙下说道。 他身边坐着包扎了手上伤口又折回来的徐三晚。 “这是个好办法,得这么跟小鬼子折腾折腾。” 徐三晚说着想到他跟某个帮会的人约好的见面,他本想约上花二一起去的,但经之前一战可看出他确是伤没好全,看来得另想法子。 院子的一个角落处,金宝和贼精用工具在地上刨出一个坑,把那三个哥们埋进去。 怎么说马王爷三人在紧要之时,反戈出击,对他们的反杀起到关键作用,不然胜利者定是二彪。 “哎,这王八糕子的还没断气哩,不过肠子流了出来。”贼精在一处拖起地上的马王三,用手探了下他的气息。 “让他三兄弟一起作个伴吧,咱不知他们的感情有多深,把他救活了,保不住哪天他把他兄弟的死怪到咱们身上。”徐三晚想了下说。 “这可不是个善茬。”花二跟着说了句。 “一准是拜过把子的,这回是应了发誓那话儿了,成全你们吧。”贼精说着把人推进坑里。 花二看了眼徐三晚身边地上一个布包着的一物,说:“你真要靠着二彪的人头取得警察局长的重用,往后把咱们的人安插进警队里?” “想是这么想的,不知道你们支不支持?”徐三晚说出这话有意探一下花二的意向。 “只要是打鬼子的,绝无二话,可要我穿那身黑皮做狗腿子,我就不情愿了。” “就知道你受不了这气,这狗腿子可不好当,但咱们利用这个身份作掩护,关键时候还是能起到打鬼子作用的,咱不能这么躲藏下去,得有咱们的法子。” “跟着咱们另有人去打城里的黑帮,来个黑白联手?” “我还是这句话,咱不能东躲西藏,还得有自己的力量,能够起到打击鬼子的军事行动的作用,对抗不只是时不时杀几个士卒的事。” 花二沉默了,他也许是觉得听到的话是对的,但他想到先前二彪出现时那副自负意得的样子,是太过于高估了自己,多少也觉着说话的人也有这样的嫌疑。 但既是与日寇对抗,凭他们的力量,本身就是一种高估,挺而走险或者比东躲西藏更有效,就不知会不会死得很惨? 忽听得院子下面的巷子里传来一声惨叫,在寂静之下甚是刺耳。 “是谁?” 几个人都紧张起来,徐三晚和花二站起身子,那边角落处刚好掩土埋了尸体的两人也都站直了。 “是鬼子!”花二隐约听到人的说话声是日语。“中了咱之前设的暗器。” “要是鬼子早就过来了,还能等到这下没了声息再来?”徐三晚拉起花二向一屋门洞里钻进去,对贼精和金宝示意跟上,大伙这回可没有精神劲儿跟鬼子斗了。 “没准你们在道上放的消息,让捉拿你的鬼子特务也知道了,只是来迟了。”花二引着身边的人跟着他向高处的屋院乘黑潜去。 这时下方某处屋里又传来一阵重物落下的响声,听到有人发出的痛苦的闷喊。 “这里往后一阵子都不能呆了,得另外找落脚的地儿,要不准得让鬼子特行组的人发现咱们的踪迹。”徐三晚边走边把爱伤的手搁在怀里,因为垂着会使伤口充血发痛。 天将亮之前,山镇的日军头子三斩藤枝从一阵恶梦中惊醒,梦里他又见到那个穿着清皇朝统制下的顶戴官袍的人在暗中对他凝目注视。 这会儿再无睡意,便披着大衣出到府中的花园里踱步,边想着心事。 他记得初次踏入徐家湾徐府进到里面的房子,在一处炸塌了的房子的一面断墙上,挂着一副跟他梦里见到的人一样的画像。 当时周围的家具器物,甚至断下来的房梁都烧成了焦炭,地上一遍瓦砾碎砖,唯独那副画只是被烟火缭焦了一角,还那么完整清晰地挂在破墙上。 当时他还觉得奇怪的对着画像停留了一阵,没成想这居然成为他往后住在这座宅院里的梦魇,不是在他的幻觉里出现,就是在他梦里出现。 难道这处宅府里真有灵魂? 三斩这么想着,不由得向四周的房屋院墙及树木藤蔓望过一眼,但四下里好安静,一切都透着自然的生息。 在三斩的认知里,他不是不信邪,为什么非要搬回这处让他担着惊吓的宅第,是因他还记挂着山顶头那座大墓,里面很可能埋藏着的珍宝。 想到可让他日后身价暴增,从而攀上贵族阶层的财宝,他又岂会因莫名其妙的幻觉或恶梦而退缩。 他得守在这座大墓的边上,寻找适当的时机打开它! 可恨的是这时候,关东过来的藤原二十领头的细菌专家组还没有离开,他们还在军营的地牢里捣弄那次引发瘟疫的病菌毒素,要研制出一种可投放且具强效传染的细菌武器。 三斩藤枝还在他的手下口中得知,之前军营里有一部分受了细菌感染的病患被收治在地牢下面的各个洞穴里,不知是否因为用药错误,而致使患病者体内病毒变异,人死了,大脑中枢和神经还有活动的迹象,可能会变成传说中的丧尸。 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三斩恨不得把地牢连同藤原二十一组人都填埋了,让里面的人和尸永不见天日。 现在他见到藤原二十在地面出现,都是敬而远之,万不得已只能敷衍数言,总是不忘告诫藤原把地牢里的可怕之物处理掉,别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藤原向他保证,走之前一定会处理掉那些尸体。 第一百九十五章 支持 浦滨警察局三层办公楼的地下,还有一层,里面设置有一个重犯刑讯室,和两排相对的数间拘押牢房。 徐三晚第二次与警察局长邓怀勇见面,就是在地下层刑讯室和牢房之间的一个警卫留守室里。 这是邓怀勇挑的见面处,因为徐三晚不出三天办成了他交待的案件,他对这个新来的警队长不止刮目相看,还有更多心里话要说。 这回,邓局照样坐在一张案桌后,看着案桌过去坐着的“许文强”,灯光下,他的脸色呈泛黄和呆滞状。 但邓局觉得他是太过于疲惫才会如此面无表情。 “年青人,真想不到你有如此不寻常的手段和胆色,说实在我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你会拿住二彪,更多是想给你个施压,让你往后说话别那么嚣张,规矩点做人,想不到你居然,,,,” 邓局说到最后又凝神看了眼徐三晚,对他抓捕要犯的极端做法,不免心存质疑,这可不是一个警察该有的手段,就算放在以前的捕快也极少下此狠手割下人头。 眼前这人是不是心狠手辣? “怎么,邓局,你不清楚么,我这个刚到贵地的新人都听说了,道上早就传闻二彪练得一身硬气功,而且有闭气诈死的本事,不在打倒他之下采取极端手段,被反杀的很可能就是我和李友林兄弟,这下他还躺在宿舍里,你要不要去数一数他身上的刀口?” 徐三晚说着把他受伤包扎着纱布的左手搭到桌面上。 邓怀勇看见那数根手指都肿胀起来,可见他手掌上的伤不轻。 听得这么一说,邓局也觉得这手段合乎情理,说道:“既然二彪是那么一个身手了得的人,而你居然出手就能置其死地,这么看来你岂不是更为厉害?” “有时要战胜一个人不能仅凭身手,得讲究智谋。”徐三晚低下头故作阴险地凑近邓怀勇,“这么跟你说吧,我用的是那三千块大洋作诱,骗了二彪出现在某处,提前设了伏。” 说下这话,徐三晚倒回身子坐到椅子上,笑着提高了声音。“还记得那天你扔给我的案宗么?我把它们联想起来了,对于三千块大洋,想必二彪也是个志在必得的。” 邓局一双眼睛发亮的盯着对面的人,好一下拍桌而起,嚎道:“他娘的这么一个顺应而为的法子,我局下的人为何一直就想不到,而你一接手就洞悉其中奥妙,只能说你真是个人才!” 邓局坐下来,又瞅着徐三晚。“可我还是好奇,二彪真是你们拿住了的么?” “这事也是凑巧。”徐三晚边说边挖心思怎么瞒过眼前这刨根问底的人。“之前我在一家茶楼里遇上几个像我一样初到浦滨来要闯个名堂的外乡人,看得出来是有些身手的,便嘴上交了个朋友,在设伏二彪这事上,我想到了他们,想不到这几个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当时要没有哥几个在场,我和友林兄弟就是二彪的刀下鬼了,那几个朋友很想加入警队谋个差事。” 邓局寻思了一下,看着徐三晚。“兄弟,莫非你真想跟这乱世对着干?” “局长,你认为有这个可能么?。”徐三晚看着他的上头。 “表面上这么个小小的警察局,直属维新政府,却遭日本人差遣,可这他娘的龟儿子不好当,一个比你人多枪狠的帮会就能压住这警察局,还有党国的人对我这警察局明着暗着使绊子,不让我替汉奸卖国贼做事!我他娘的到处不是人呢,你说我能怎么做?” “我想问局长,警察的职责是什么?” “除暴安良。” “那不就得了,谁在这事上打咱的脸,咱就他娘的狠狠的打回去,别的先不管,把城里的黑道打下来再说。” 徐三晚说得激动了,从椅子上起来,走到房里的开阔处。 邓局笑了,那笑容显得有些稚趣,可能他自己都被自己的认识感染到了。 “老弟,你就这么自信?真觉得自己能干得下来这事?” “要不,邓局您给我两个月的时间,看看我做得怎样,如果我给您丢人了,或者坏了你的前途,我立马交枪滚蛋!” “上个月我老母亲过了世,我在她临终前答应她,一定要为我的胞弟报仇,现在我可以告慰她了。” 邓怀勇离开桌前,走到一面隔墙的窗口,往那边牢房的通道里看过一眼,转过身看着徐三晚。 “看在你圆了我的心愿这事上,我就偷偷纵容你这一回,最好给我把本该属于我们警察来收的治安费,纳良费从黑帮手里夺回来,还要对他们的所有场子征收费用!这要脸没脸的警察局长我是受够了,还连钱都捞不着,我还要做这傀儡作啥!” “走,陪我喝两杯去。”邓局见徐三晚流露出一抹激动的神色,便乘兴要跟他去开怀一下。 “瞧我这伤口,可不是小事,改天吧,往后有的是开怀之时。” “那好,这下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休息的,明天你再到我办公室来一趟。”邓局先一步出了房门。 徐三晚跟在后面走出到房外,经过一条走道,看到一边的隔门进去,就是个大堂式的刑讯室,里面灯光暗淡下,绕着墙边摆设一遛儿的各种刑具,透着阴森冰冷的寒气。 他以前听家里人说起过,他二哥被陷害在浦滨警察局的牢房里,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刑讯室里遭的毒手,他忽然觉得这事莫非跟前头的人有很大的关系? “局长,这下我想问您,你弟是怎么着了二彪的害的?” 邓局停下要走到那边楼梯的脚步,转过身看着“许文强”。“怎么想起问这个?” “一时好奇罢了,也是出于职业惯性,我听警队的兄弟说起,当年你弟是死在一个姓徐的大户人家公子手上,后来怎么证实是二彪的嫁祸?” “那个人是徐家湾的徐家二少,事情是因为争风吃醋,失手打死我胞弟,还杀了引发祸端的交际花女人,他被后来闻讯赶来的警察捉拿在现场,我得知此事,非常气愤,亲自监视审讯,可徐家二少即使被吊在刑具上狠遭鞭笞,也不承认是他杀的人,说这是有人陷害他!” “有一次我见他被各种刑具折磨得死去活来还是不肯松口,就疑心了他莫非真是受了冤屈?待他清醒过来,我支开旁人偷偷问他,他说他是被那女人下了迷药昏睡在酒店房里,醒来就发现身边多了两条尸体,这事一定是本城帮会头子吴海要置他于死地。” “我虽说痛失亲人,但也不想拿一个疑似冤案来平愤,本想将他收押,调查再审,哪料不过些天他居然死在了牢房里,死前还画押承认了我弟和那女人都是他杀死的,因此我更加怀疑他是被人陷害,后来几经暗中调查,间接从一些得知此事真实原由的人口中确定是二彪受了吴海的收买,杀人嫁祸,来个一石二鸟,因为我弟跟吴海也有过节,可是此案我拿不到明面上的证据,实在没办法动吴海。” “从这件事上可看出,局子里有于你不利的人。”徐三晚这下很想知道是谁下狠手严刑害死他二哥,但又不敢问得太直接,生怕人怀疑起他的动机。 邓局满眼疑惑的看着这个新来的警队人员,好像一下看不懂这人为什么出现在他的职场范围? “这是一起很经典的设陷屈害的案例,值得借鉴和学习。”徐三晚说着先一头向通往外面的楼梯走去。 要想知道是谁受了吴海指使对他二哥用刑下死手,只能容后再查问了。 从地下室走到警局外面的马路上,此时将近夜深,徐三晚望着冷清的马路,想到时值年关,心里却没有一丝欣然。 想到刚才他向人说下的话,他忽然自问自己莫非真是狂妄,轻率? 他记得还在约两年前,他经过眼前这条马路上,满脑子想的是怎样得到一个女子,满足心理和生理的需求。 现在站为路上,却要想着怎样对付这城里的烂人,暴徒,还有为了利益心黑手狠的帮派首脑。 眼前的世界有多黑,他凭什么说自己能洗得白? 如果老谭和花二当真提不起兴致来助他,那么他说的要把黑帮打下来,重整秩序,凭他自己是断然做不到的。 即使有他们两个拉起人马来,加上他带着警队明助暗从,要把一个个大小帮派踩在脚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路上忽然有个巡警从暗影中走过来。 徐三晚看着这人,一下认出是前三天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巡警。 “许队,这么晚了,还有事么?”巡警也认出了许文强。 “一时睡不着,出来瞅下。”徐三晚摇摇头,从兜里掏出包烟和火柴,递给巡警。 巡警看了眼徐三晚扎着纱布的左手,赶紧接过烟火,自己掏烟点火,也给许队来上一根。 “那些人找过你么?”徐三晚记得他跟那个帮派混混对话时,巡警是在身边的,那两个留活口的肯定记得这巡警,事后必会找到他问话。 “会不找吗!许队,那两个吓坏了的还没问你的身份名姓就跑了,过后引了一帮人来嚷嚷着要将你大卸八块,若不是您有话在先,他们准得把尸体抬进局子里来闹,看来这事上您非得给他们个交待,虽说这是个新近冒出来的帮会,可也不是好惹的。” 巡警一口气把话说完,看着许队的脸色,见他显得有些尴尬。 “要不跟邓局知会一声,我看那个叫西社的未必有咱们人多,咱上头还有鬼子撑腰呢。”巡警给这个看似一时年轻气盛的人支了个招。 “不用了,这事我自有办法。” 巡警走进门岗的警卫室去跟人套近乎,徐三晚又站了一会,丢了烟头,正欲转身穿过局子的院场往住处里回,肩头忽然被人从后面搭住。 “你,咋往这边走呢?”徐三晚转过头看是男人婆。 “刚才我在那边巷口看了你好一阵,有心事吧?说来听听。”还是穿着那身显得松垮的绵旗袍的方华随徐三晚一起走进局子里。 徐三晚把事由说了出来。跟着道:“这下能与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大都受了伤,老谭好像也不怎么愿意多生事端,看来我只能够单刀赴会了。” “这不还有我嘛,只管去,背后有一杆枪护着你,就算不能助你战胜对方,护你后退还是做得到的。” “要不我说你们就是我路上的一盏灯嘛。”徐三晚一兴奋拦手揽住男人婆的腰。 “明儿我去那个驿马场踩踩点,顺道给你设个方案。”方华从身上剥开徐三晚的手。“兄弟,这下我想问你,你真要在这城里弄个帮会出来?” “你也会支持我吗?” “有没有这能耐,咱先不说,这可要看你的立场和出发点是正确的,对咱们的敌后战争是起作用的,那就必须得支持。” 第一百九十六章 遇见 驿马场在浦滨通往内陆方向的马路边上,离得依旧时城墙而建的日军营不过一里地。 马场路边还留有驿管,马房,料场的建筑,虽说现在公家已不需要用到八百里加急星夜策马飞奔这样的通信往来,但是对于平民百姓,要用到马车载人或货物赶往远途别处,这处驿马场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怎么说这年代的汽车船渡交通还是不够便捷通达,成本也高,而且抗战爆发之后,一般城市之间往来的汽车运输业停滞,让车马行一度有了复兴的空间。 因此马匹拉车的作为远途的交通工具,还能够给人提供营生,带来利益。 徐三晚在前一天经过己方的打探才知道这处旧马场改作的车马行正是那个叫西社的地盘,而且西社的堂口就设在车马场地的一处旧时专门押货走镖的镖馆。 这个叫西社的帮会最近才控制了车马行和镖行的生意,对于凡是有身份或是有份量的旅客货商都顺带作镖护送,大有强买强卖的意味。 急于赶路或是担心沿途安全的商客,也只能心甘情愿遭受盘剥。 西社很快垄断了浦滨往来的车马行生意,聚起些人气势力,就把手伸进城里的其它诸如烟馆赌档的偏门,壮大自己的势力。 这天近午,徐三晚从城里向驿马场走来,顺道向城门边走近来,看一眼贴在城墙上的通缉榜,见到布告上自己的黑白大头照,墨印得模糊不清的,就算是他真面目站在跟前,旁人也未必能认他出来。 而此时正好有三数个汉子向布告前围近来,看着榜上的文字说着话解下闷子。 “奎哥,您初来乍到的,不晓得道上可是出了三千块银元要拿这小子的命,比鬼子出的偿钱要多上十倍。” 几个人似是拥随着一个穿着武师打扮的中年人,其中一个汉子对中年人说。 本来站在布告前的徐三晚给让到一旁,他这下穿着件厚布料长褂,戴顶黑色呢子布帽,看似是个赶路的人。 这中年人穿着开襟长衫,内着紧身衣,脖子系领巾,腰扎皮带,脚套长布平底靴,看着布告上的文字,道出声来。 “日本皇军辖浦滨县之三斩联队部皆同维新政府,共同发布悬赏缉拿告示,即日绍告天下,全力通缉追拿顽固抵抗者徐氏名三晚,此犯系县下辖徐家湾镇徐府幼子,现年二十有四,身高五尺七寸,体型适中,,,,” 中年人停下读文,神色一脸意外,不禁说道:“怎么会是他?” “奎哥,认识这小子呢?”一汉子扭头瞅了眼离得十多米处站守营门的鬼子兵,转过头来,压低些声气。“这姓徐的有一伙人,听说打鬼子可猛了,有一回数十人就敢闯进军营里枪杀鬼子的头目,因那回起就遭通缉,可这下都过了年余了,人还没抓到,还搅得鬼子越来越恼火。” “你们有所不知,早些年练某在徐家湾徐府门下做过数年的护卫教头,实际上就是打手头子,专为徐家做些垄断独霸的行径,后因与徐家二少不和才赌气离开了浦滨,真想不到这徐家一个二个都这么带种。” 自称练某的中年人瞅着通告说着话,忽觉得一旁站着的人似是对他注目而视,他也扭过头去看这路人。 徐三晚听到这中年人说出意外的话,好奇的看向他,一下就已认出这曾是他家门下的护卫领头,做过他爹的贴身保镖,也为他二哥干过不少抢地盘打码头的事,与他也有过不少接触的。 此人姓练,名武奎,自小习武,身手不错,一般七八个人近不了他身。 徐三晚刚要叫出这奎哥的尊称,幸好是忍住了,看见他转过头来,便将目光移开。 “奎哥知道么,这徐家前些年就没落了,这下徐府也给日军占了做官邸。”一汉子插了句话。 “这不才回到浦滨几天的,还想着去徐家湾拜会一趟呢,徐家老俩口还在么?”练武奎神色有些凝重。 “我是镇子邻村人,听说老俩口被鬼子炮火炸了,前些年老二被海龙的死鬼吴爷弄死在牢里面,眼下就得这老三到处遭着追杀。” “真想不到会是这样,那老太太倒是个很好的人,我练某走投无路时就是遇上老太太的帮助引进徐家做事的。” “奎哥,要让您撞上这徐家老三,您会不会为道上出那三千大洋把他,,,,”一个打手模样的家伙说着话,作出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练武奎猛的抄手拿住这家伙的手,一个扭转,使这人整个身子也跟着扭曲着,咧着牙叫道:“奎哥,痛!您是要把小弟的胳膊卸下来呢。” “你娘的,我练某刚说出些感念的话,你就有意要奚落我是么?要让我发现你动了拿三千大洋的念头,可就不止卸你胳膊的事。” 这边刚闹出声响,那边站岗的鬼子兵就冲他们举起三八大盖唬起脸喝止。 “这还是打鬼子的好汉,在我练某眼里敬得不行!”练某冲那头的鬼子守兵瞪了一眼,才放开手下的手。 “奎哥,别跟这瘪三一般见识,量他也没这胆子。”一汉子凑近练武奎。“今早上我听一道上的兄弟说起,咱浦滨一带最出名的杀手二彪,前天让人发现死在湾镇的废屋子里,据说就是为那三千块大洋的事,反而给他的人做掉了性命。” 汉子说着指了指墙上的布告。“这事是万兴商会的人传出来的,万从的人进老镇子里找到二彪时,头都不在了。” 这话让其他几个听着的帮徒吓得是怔了脸色,练武奎也是吃惊不小,嘴上道:“这小子真有如此厉害的法子?那些年我可是老见着这小子,不读书不习武的,整天就知道跟他二哥屁股后面玩儿呢,不过挺机灵的一个人,嗨,你这家伙瞅啥呢!?” 练武奎猛的对一旁不过两米远显然偷听他们说话的徐三晚喝问道。 徐三晚这才退开身子,却向着练某作起两手掌互抱,竖起两根合并的大拇指,道:“冒犯了。”随后转身走去。 练武奎看见这青年路人作起的手势,也是好一下意外,他记得这样以示重情敬意的作揖手式,他早年间是惯用的,这还是他最早从他师门那里学来的敬人手式,怎么这人也会? 练武奎刚要招手示意走去的人停下,却听得一旁手下说道:“奎哥,眼见是到晌午,大当家都爷还等着您回去吃饭呢,说是有要事会你的。” 见那人只顾头也不回地走了,练武奎也只好作罢,料想这人是不知那儿学来的手式罢了,与他并无关系,便招呼众人向路上走去。 徐三晚走进一条巷子,等那几个人从路上行远了,才又出到路上,向不远处的马场走去。 他很有些怀疑那几个人就是那个西社帮会的人,那个叫练武奎的人在他徐家失势之前就离开了浦滨,该不会也是这个新近起势的帮会的头面人物之一吧? 他刚才对人作起的手揖,是想起以前见过练武奎老是使用这手式跟人示意,向他作出,是想提醒一下练武奎留意他,说不准往下还会见面的。 徐三晚这下表面上一个人去西社的堂口,是想为那天他出手干掉他们的人来个息事宁人,让对方开个什么条件来摆平这件事,要不然他们定会去警察局闹他,把事情搅得鸡犬不宁。 在他还没在警队树起威信之前,不能让人横一杆子进来乱了阵脚。 才走上径直通往城外的马路,就发觉身后有辆马车驶近过来。 坐在车把子上牵马打鞭的人是个戴顶破草帽的瘦子,嘴里向前头行走的人骂道:“王八盖子的,走路不看路,丢了魂呐,小心马爷撞你一筋斗。” 徐三晚偏开身后迎来的马车,见车斗上堆一堆干草,一个胖子仰着肚皮躺草堆上,侧着脸看他,嘴角扬了下。 “撞到好,你撞个试试,准得让你马车都赔上!”徐三晚嚷斥一句,看着草堆上的胖子,压低了声音。“谁叫你们来的?” “不知阴阳的货色,别以为马爷头上没长角!”赶马的贼精扭头看徐三晚一眼,此话显然暗示他往下小心点。 徐三晚看着马车走去一会,才回头向路上望去,忽见路边一茶水摊子上有个人坐在篷子下,向着他使了个严肃的脸色。 第一百九十七章 烹牛头 他一下认出这人是伍峰,怎么他也来了? 按照原定计划就得他和方华过来,方华还是在暗中护着他的。 他打算是向人赔些钱了事的,他认为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再加钱。 要是对方非要他的命,或者一条胳膊一条腿的话,那他就只有拼命突围了。 这下不由得摸了下身上揣着的两个日军的九七式手雷。 前方有数十米就到得旧时驿马地改作的车马行,车马行的边上和对面,除了有一家镖行,还开着茶铺食肆和客栈的,路边停着些马车和人力车。 市面显得很有些人气,镖馆和客栈门外还着着些看上去并不面善的人。 不过徐三晚从车马行对面的一家酒肉铺子门前,发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与他相对望,之后闪身进了铺子里头。 这使他更是意外! 为什么躲在城里的老谭和花二都过来了? 他本来就认为这是件大不了的事情,并没有告知他们俩个,何况这两人身体的元气还没恢复实在,并不想他们劳伤动体的。 他回头看一眼,发现刚才出现的伍峰也不见了,再转过头来看向前方路边的人,这下觉得那些人好像不经意的在注意他。 难道真是出了什么危险? 从城里方向过来的路上,又走来一辆拉着车轿的马车,赶马的车夫是队伍里面的人,他故意放慢马步向徐三晚靠近。 “你被人盯住了!”马车的轿厢里,方华从侧窗的帘子后露出半边脸,却不看外面的徐三晚,说道:“记住了,按原先说好的,进车行里面的露天场地,谁叫你进屋里,都不要进。” 徐三晚看着马车驶去,在车马行的院门前转过弯,进了院子里面。 这下他才想到刚才贼精赶着的一车干草和上面的金宝,也是进了马场里。 “他娘的,是谁要我姓命么?莫不是警队里的人?”徐三晚暗骂道。 事实上他知道这趟来见帮会的人,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数天前就已经在黑白两道传开,警队里心怀匿测的人定会知道,加上他跟局长大力提倡要铲除黑帮,这必定也让人知道他的嚣张。 这个人是要借此机会给我教训?还是要除掉我呢?徐三晚又问了自己一句。 从车马行的院门进去,里面是个很大的场地,靠近路边这部分是旧时用来饲养或圈放马匹的马栏,再过去便是一大遍荒草地和林子。 现在马栏已被拆掉,空场地用来放置马车或是顿放货物,马房建在空场地的两侧。 院门进来的两边是客栈食肆和镖行的后屋场地,徐三晚没进来之前,在车马行的屋舍后门处,正有一帮人围在那儿。 人群当中,地上架着两口烧着烘火的大铁锅,盖着竹编锅罩的锅里冒着缕缕水气,向周围散发着浓香的肉味。 锅灶离得数米处,一张长方大桌前坐着三条大汉,其中一个穿着件无袖短袄,露着两条肥大的手臂,跟他肥头大耳的脸部一样显得油腻。 这一身横肉的彪汉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盛着酒的大瓷碗和一坛子酒,边上桌面插着一把剔骨刀,另有一把砍肉刀摆在桌上。 这看似屠夫的大汉目光盯着一口冒着烟气和肉香的铁锅,对边上的喽啰兼伙工说:“该够火候了吧,开盖瞅瞅,老子等得喉痒痒的。” “四哥,要不留下来吃了午饭再走?”彪汉跟着对一旁坐着戴顶礼帽穿着长袄褂,也是身材肥硕的男人道:“说真的,刚才见你过来,我还以为你是为那嚣货来说情的,没成想他也把沙子撒你眼里了。” “准确说不是沙子,是钉子,不拔掉,我可就要瞎了,连带都爷你也不会感到眼里亮堂的。”叫四哥的男人冷冷说道,一双眼睛同时向彪汉连同坐在一旁的汉子瞟过一眼。 “那是,妈啦个巴子,我这堂口才开张起来,正盘算着大展雄图,就有人说要来灭我,我本就对那人气不顺,他还要呛我一口,你就说吧,是要他胳膊还是要他腿?保管给您卸下来丢锅里烹了。” “得了么?”叫都爷的大汉瞅见伙工把一个竹编盖子提起来,露出铁锅里泡在滚开的浓汤里的一个牛头,耐不住的又问了句。 “得啦得啦,这就上桌。”伙工丢开竹笼盖子,叫另一人端来木托盘,他两手抓着锅里的牛头角,将一个热气腾腾烹得肉皮散开的牛头提上托盘。 “不瞒您说,要是能把他整个儿放锅里烹了,我是不会可惜的,但是有件事,我还真弄不明白,就想从他嘴里知道个真相。” 牛头端上桌来,跟着就有人过来摆下碗筷和调料,坐都爷一旁的中年汉子开心道:“老大,你这天天的好酒好肉招呼,弄得兄弟我着实是过意不来。” 其实这三个人当中,这中年汉子看着比另两人还显得年轻了些,他就是刚回到堂口就跟都爷坐作一起的练武奎。 “那就拿出你一身本事来好好干,别亏了这好酒好肉的,咱堂口往后还得靠老二你冲在头里的,这浦滨城里有了咱西社的立足之地,还愁没好酒好肉么!哈哈哈!” 都爷肆意的笑声嘎然止住,扭头看向一脸忌视的男人,道:“四哥有何事弄不明白的?等下我准把那货的嘴撬得比这牛嘴巴还要张着,让他一五一十把你要知道的全抖出来。” 四哥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不怕跟你说了,道上的二彪你是认识的,听我上头说,二彪就是被他做了的,可是道上有人说,出事那晚,二彪是奔着三千块大洋去的,按照二彪那人狡诈慎密的心思,没有七成以上的把握,他不会现身去干掉对手,因此我很怀疑这人的真实身份,可明面上却看不出破绽在那里?” 四哥接着说:“而且我听海龙的人说,那晚跟二彪一起去的还有马王爷三个人,连那三人也消失了,你说他一个刚到浦滨的警校出来的青头警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就算他请了厉害的帮手,我料也不会想到要在徐家湾的废巷里设伏的,这人很可能背后跟那些人掺作了一起,他的身份没这么简单。” “你是说的那些抗日的?城墙上贴着那些布告上的人?”练武奎听了男人的话,问道。 “等下你们要小心了,他很可能暗里有人跟过来的,必要时要下死手,就别犹豫。”四哥看着练武奎。 练武奎却瞪眼看向围着长方桌边上的打手,尤其是刚才跟他在一起的那几个。 听着说话的都爷,提起剔骨刀从牛头上削下一片肉,沾了酱料,把肉举高过头放进嘴里咬下一块嚼着道。 “这么说那三千块大洋会一起过来?好事呀!兄弟们,拿到这三千块大洋,往后当家的天天烹牛头煮牛腩招呼大家伙。” 这话说得周围一众手下跟着附和起哄,好不兴奋。 其中一个喽啰下意识往院门那边看去,下一秒就见个穿长衫褂戴帽子的人在门口出现,他注意看着,立即变了脸色。 “都,都爷,人来了!”这说话的手下就是那天见警察开枪把自己人干掉的其中一个。 都爷瞅着这说话都显紧张的喽啰,气得就要将手上的刀子朝他扔去。 “既是来了,还不快去迎过来,别显得咱没礼节。”练武奎却冲喽啰喝道。 这时,坐凳子上的四哥却伸手压了压头上的礼帽,站起来道:“是他了,这下我不好露面的,先避一避,我带来的人都伏在外面,听得响动,便会冲进来,不怕他有人,今天不把他做了,往后大伙的日子都不好过。” 四哥说着闪进人群背后,从一门口进了屋里。 他就是警察局里的督察组长,是个一直跟道上有关联的人,兴许还有另一重身份,是局子里最不满许文强要打击帮会的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 炸弹 徐三晚进入车马行的院门之前,回头望了眼马路对面的酒肉铺子,却不见老谭和花二的身影。 他知道为了不暴露他的身份,他们俩个最好是不出现的,除非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 院门两边各有一扇开到屋墙边的木栅门,他经过旁边一扇时,将衣怀里一个手雷拿出卡在栅门的横木条上,顺手将栅门顶到墙边,不让经过的人发现门上的手雷。 他想到既是这里有人要对他下死手,他走近过去,很可能遭搜身,那么藏在身上的手雷不但不能为他所用,反而会成为对方的杀器。 这下站在一处屋角,目光向院场里他能看到的范围扫过一眼,场地上有人在给栓在木桩前的马喂食,那些停着的车轿里和更远处的马房里,不知有没有人在暗处盯着他? 之前进了马场的贼精和金宝不知去了哪里?只有那车干草停在马房近处。 停在客栈屋后的车轿也见不到方华的人,很可能已从后门进了屋里。 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将头上的帽子取下置于腹前,将怀里另一个手雷藏进帽筒,重戴到头上。 需要说明一下,徐三晚藏到礼帽里的手雷,是前一阵从徐家湾的军用码头仓库里偷出来的,是日军最新式的投掷式手榴弹,体积长不过十10cm,径度也不过5cm,藏进帽筒戴到头上,刚好掩住其体积,但他需要格外小心的顶住头上的手雷,稍有偏头,很可能就让人发现帽子里的异样。 他料想帮会的人不会怀疑他的帽子能藏着武器,这些人很可能大都没见过日军的手雷。 他从屋角转出就看见那边一帮人围着一张木桌前坐着的三个人。 才走过几步,就看到有个人在桌前低头的站起来,要闪进人群后面,他从那人的身影想到上次在局子里楼梯上见到的大个子,心里已有八成猜到是谁在挑拨这次会面的气氛。 见前方有人走来,身边却有人离开,久历江湖的都爷立马有些面色僵硬,说道:“啥意思,这是?唆我们做掉他,你却溜了。” 走到屋后门的四哥听得此话,停下脚,道:“没见到都爷有十成把握捂死他之前,我不能露面。” “这么说我还要给他留口气呗,要不你四爷的话都没处问了。”都爷这话显得挺自负。 “看您的能耐了,我不问也罢。”四爷说着走进了屋里。 “我代你问。”都爷赌气的回了句。 都爷看着空地上走来的“许文强”,一双目光锐利了几分,却下意识伸手在桌子底下摸到他藏在桌板下的驳壳子手枪。 这之前,都爷为这场会面作了防范步置,将他手下的所谓枪手藏进马场两边的马房里,还有一些人藏在车行的屋顶和镖馆的二层房屋对着大场院的窗户里头。 他这会儿身边还站了十多条汉子,加上打斗身手非比常人的练武奎,可以说是阵仗不小。 反观对方一个人走来,倒显得自己过份多虑了。 “搜他身上有没有家伙。”一旁的练武奎对走向徐三晚的打手叫道。 徐三晚在离人众十多步处给两帮徒拦住,往他身上摸索。 “都爷,钱!”一手下从徐三晚裤兜里掏出一条红纸卷着的银洋。“这份量掂着有五十个吧。” “这也有。”另一个手下从另一裤兜里掏出同样的一物举起来。 “这是我孝敬你们当家的见面礼!”徐三晚只顾站着高声道。 “都爷,这还有银票。”打手从人内衣口袋里掏出两张银票。 “都爷,没有家伙。”搜了一遍身上的打手也跟着喊道。 “这银票是我向都爷赔罪的。”徐三晚又往人群处喊道。 这分明是令人开心的情景,帮会的人包括都爷是明显放松了戒备之心。 “拿过来!”都爷向他门徒招手,顺带指向来人。“过来说话。” 徐三晚走过来,见人群为他让出一条道到桌子前,他却瞅了眼一口还在烹煮的铁锅,馋着嘴道:“这香味,一定是烹的牛肉,这会该出锅了。” “他妈的,一个二个愣了神么?没见过场面?”都爷大声喝着人群,有人便赶紧去揭锅盖,将锅里的牛肉用托盘盛出来。 “给这年青人上碗酒,我瞧他脸色有些腊黄,得通一通血气。”眼见走近来的徐三晚显得不怎么淡定,都爷吩咐道。 徐三晚在都爷对面的桌前凳子坐下,将头上的礼帽郑重的脱下放到桌子上,动作显得有点迟缓,让人觉得他好像要压住体内的情绪似的。 只管瞅着他的练武奎,这下眼神显得有些许轻视之意,觉得这年青人心理素质也不是够强大嘛。 这下徐三晚才拱手抱拳向对面的人示意道:“小弟初到贵地,不慎冒犯了贵社团,今儿特来登门赔罪道歉,望当家的宽宏大量,放小弟一马。” 徐三晚原想说出让人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但觉得这么说也太过卑?胆怯了,往下还不知会怎样呢? 练武奎却又显意外的瞅着他,因为他发现这回人的抱拳作揖并没有像上次一样竖起两条并拢的大拇指。 这是什么意思呢?练武奎一下还真感到奇怪。 都爷听得这话却笑道:“还以为你会穿着警服过来威风煞气,命我等缴械投降,接受劝散,哪料到你竟会如此软蛋了,妈啦巴的,你那会一连枪杀我三个兄弟的气慨去哪儿了?” “都爷,您想一下,都是有枪在手的,我那会不先下手,倒地上的可就是我了。” 听得这话,都爷的眼神变得异样,他朝徐三晚身后站的帮徒道:“动手。” 两个汉子立马从身后将徐三晚按住抵到桌面上,另一个从身上掏出支盒子炮顶到他头上。 这边人群处显出的动作,让隔着场地那边的一个马房里藏着往人群处盯着的贼精和金宝立即就紧张起来。 贼精将一支中正步枪从墙上的透风窗伸出,向那头拿枪抵着徐三晚的人瞄准,一旁提着支捷克机枪的金宝却提醒贼精道:“等下,华姐那边枪不响,咱也不要冲动。” 他们两个之前进入马场是以卖草料为名,将藏着枪支的草料抱进一个靠边的马房,干掉里面藏着的一个帮徒,就躲在了屋里。 而之前佯作喂马料偷偷躲到一辆马车轿厢里的方华,她正半蹲在里面举着狙击枪,将枪头伸出轿子的布帘,正从瞄准镜里瞅着拿枪的汉子,只要发现坐桌前那肥头大耳的家伙再次下令,她就头一枪将拿枪的干掉,随即往那当家油津津的印堂来上一枪。 她知道通常这样的情况是先头的威吓,不会一下就动死手的,除非被枪顶住的人作出反抗。 这时徐三晚却吓得大声嚷道:“都爷,我错了!都是我急于逞强,要在自己人面前树立威信,才动的枪,这不是向您来赔罪了么,小弟还有件事想跟都爷图一图前景的,不知都爷是否看得起小弟?” “老大,咱好像还有事没问清楚他。”练武奎这下对当家的道。 都爷摆了摆手示意手下放开徐三晚。 徐三晚坐直身子,作出松了口气的样子,拿起桌前刚放下来的一碗酒喝下一口,放下酒碗时看了眼一旁刚才放下的帽子,这幸亏之前把帽子拿了下来,要不刚才就穿帮了。 都爷向马场周围望过去,甚至是远处木栏过去的草场树林里,都没发觉着有何异样。 这下看着“许文强”。“许队是吧,刚听你说有件事要跟我图一图前景?可别想着蒙我,老子三个弟兄的性命可不是这区区二百大洋能打发得过去的。” 都爷顺手指了下桌上的两卷银元和两张银票。 这二百银元还是徐三晚从他二姐留给他的那捆美元里拿出一半来跟钱庄兑换来的。 他这下一股怒火腾上心头,想到在这恶人面前,越是软弱求和,却越遭欺榨,那就索性寻机跟他拼了。 徐三晚作起脸色瞪着眼前一干人等,说道:“你们他娘的,这时势下老百姓生活得水深火热,你们非但不跟侵略者对抗,还拿着手头的家伙欺压平民,干这坑害抢夺丧尽天良的事,我身为一警察,为正义伸张,到头来还要赔钱道歉,真是岂有此理!” 一众人等听得此话,都是愕然于色,其时拿着刀刺着牛肉往嘴里送的都爷更是吃惊的张着嘴巴,停了动作。 站起来用手在牛头上撕下一块肉的练武奎也停下了手,看着徐三晚。 看着气氛一下凝结,一下缓下气色来的徐三晚看向帮会头子。“都爷,我说错了么?” 都爷也忽的缓过神来,作出两声嚎笑,道:“妈啦巴的,你这人可真有趣,一惊一怒的,有意思,这么说是我不在理了?你还想反过来干掉我?” 都爷这下记起刚才那个四哥说的,眼前这人可是在局子里提出要清理黑帮的。 “拿起你们手头的家伙,加入抵抗者的队伍,去打城里的鬼子,这是我要跟你们图的前景。” 徐三晚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天真过头了,看着眼前这一身横肉的老汉子,脸色是相当难看,忽就纵笑起来,又忽的止住。 “兄弟们,眼前这人叫咱们去打鬼子呢!”都爷瞅着他周围的帮众。“你们是咋想的?这妈啦巴的,咱过得好好的,有酒有肉,有嫖有赌,却有人叫咱拿命去挡枪子,你们愿意?” “不愿意,咱跟着当家的,有吃有喝,还有钱拿,去干鸟的打鬼子。” “军队都打不过鬼子,咱为何要去丢了性命,妈的,别听这不怀好意的人唆了。” “都爷,你就出句声,我保准一枪掀烂他脑袋。” 徐三晚听着周围人的说话,他努力保持着镇定。 待得人声平静,还站着的练武奎看着徐三晚,道:“你带头呢?” 徐三晚向着练武奎抱起拳来,这回却又竖起两根拼作一起的大拇指,叫对方就只管盯着他了。 “有心便是带头者。”徐三晚对练武奎说。 “妈啦个巴的,没怪得你这么讨人厌。”都爷说着从桌下拉出枪子,向徐三晚递出。“刚才有人跟我说要你性命,我还想着留你活口呢。” “老大!”练武奎这当下伸手拦住都爷的枪口。“咱还有话要问他。” “还有必要么!他这下的表现,就说明他不只是个警察这么简单。”都爷吼道。 “可他娘的那三千块大洋,是不是该问他要?”练武奎也吼了句。 练武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就想留下徐三晚的性命,他很想知道他为何总对他竖起一双大拇指?这是他曾经使惯的手式。 都爷听得这话,眼睛亮了下,要把枪收回。 徐三晚这下将桌上的礼帽拿起,伸手进去拉掉手雷的险信,跟着连同帽子往桌上重重一砸。 “要你命三千块大洋在此!” 徐三晚吼出说话,同时往后跃开,顺势抓住一个帮徒,将他身子挡向桌上的帽子。 “阿奎,蹲下来!”周围的人还没作出反应,徐三晚向着练武奎喊道。 练武奎瞅着徐三晚将别人身子挡着自己,下一秒就想到桌上的帽子,这里面莫非是炸弹? 这一惊,立马往桌下趴了下去。 还坐着的都爷看着徐三晚的动作,他脑子有一瞬间是空白的,想不出这人为何一下作出这样的表现? 待他要站起来,要开枪干掉徐三晚,桌面上一声巨响,炸开的火药带着强烈的冲击力把桌上的牛头掀起抛开,连带他也失去了重心,二百斤的身子承受着弹药的击袭,倒撞在身后的墙上。 第一百九十九章 徐家阿晚 手雷爆炸过后,趴在桌下的练武奎心有余悸看了眼两寸厚的桌板被拆断了一块,再扭头看向都爷,人已靠坐在墙根下,身上的血孔正往外冒血,连带他嘴里也吐出了血泡,两眼呈散光状。 “这人到底是谁?”爬起来的练武奎首先就去找徐三晚,发现他已向着院门那边跑去。 原本围在桌子边上的帮众,这下接连爬起半数,不是处于惊恐状态,就是从身上拔枪要打引爆炸弹的人。 爆炸声也惊动了马场里外的人,原先藏在马房里的人走出来,首先就向要奔出院外的徐三晚开枪,却遭到冲出马房的金宝提着机枪向他们扫射。 屋顶和房屋上面窗口出现的人也遭到藏车轿里的方华搜寻式的射击。 还躲在马房里的贼精向从爆炸现场冲出对徐三晚开枪的人予以狙击。 徐三晚才得以顺利逃到大门那里,他顾不得左手掌伤口的发痛,从栅门上拿回他刚才放的手雷,走到一处门边停了下来。 听得外面马路上已是人声嘈杂,一遍慌乱。 他看见路那边的铺子,花二从门里闪出来借着路边一辆马车作掩护,向他这边背向的路上射击,这让他想到之前在路上看见的那些人已行动起来。 他回身看向马场里头,金宝用机枪把那些惊慌失措的帮徒打进了马房里,从轿子出来的方华从惊跳乱转的马匹之间穿过场地,向房屋的后门奔进去,一边回头招呼金宝和贼精跟上。 练武奎这边,因为刚才遭人扫了一梭子机枪子弹过来,他和手下把长方桌翻倒,和几个人一起躲在桌后。 说实在他这下很是迷茫。 他原来在苏州的三合会跟性格不合的兄弟闹翻了,经老大引荐回到浦滨这个新成立的西社做个二把手的,却发现把头都爷也是个唯利是图欺压良善不讲情义的人,这又一次让他骨子里感到不适。 练武奎骨子里有的是侠义之气,最看不惯的是欺凌和无情,早年间离开浦滨也是因为徐家驹待人的专横和暴戾。 这些年他几同一个浪子,总想遇到一团火,烧起他心中的侠义之气,可总是屈屈不志。 这下看着离得不过数步靠墙倒的都爷仰着头瞪着眼,已然是断了气,他倒不觉得怒愤。 旁边的屋门,之前消失的大个子四哥忽然走出来,发现倒在墙根上的都爷的死状,他随即看向练武奎。 “快去,为你老大报仇!” 练武奎只管看着大个子逼视着他,却不动作一下。 这让大个子怒瞪起眼,挽起衣服下摆从腰后拉出把马牌手枪,向练武奎递出。 可练武奎看见大个子挽起衣服时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便立马捡起地上都爷落下的手枪向他举出。 看着两人用枪对恃,练武奎身边的帮徒愣了好一下,随后有人举枪向着大个子,其他人也跟着举枪而出。 大个子一下弱了气势,他看向马场,发现有人正往外面转移。 “一帮子无情无义,走着瞧!”大个子向练武奎丢下一句,便向院门那边跑去。 他这下很想干掉许文强,因为人已经瞅见他的身影,就差认没认出他来,要真是认出了,那往后必定是水火不容的。 他原想借着这次机会把许文强做掉的,哪知弄出这般境地,连西社老大都被他炸了,眼前又见许文强出现的帮手,都不是警队的人,他更加确定这人非同寻常,自己很有可能会遭反杀。 想到这,他加快跑去,看能不能瞅着机会干掉这刚生出来的心头患。 练武奎站起来看着大个子奔去,真想一枪干了这奸险之人,但为他说的那句无情无义,还觉着气堵。 他猛的觉得大个子是要去干掉刚才叫他躲炸弹的人,此刻心头更觉那人与他一定有关联!这下很想解开这迷团,不由得提枪追去。 走去时,还对他手下帮徒交待一句,叫他们赶紧抢救受伤的兄弟,把地上的银元捡起来。 再说徐三晚看着方华要从屋后通过房子出到外面的马路,他转头看见马路对面的花二跟着受到惊吓而走起来的马车,边还击边退远。 “跑出来!老谭在那头开火了。”花二向着靠在木栅门边的徐三晚喊得一句。 徐三晚听着另一头的路上显然枪声大作,他探身出到大门外,看见他这边的路上,好几个人举枪逼过来,跟花二对射,有的还对着马场大门,提防着他冲出来。 他缩回身子,将手上的炸弹用牙齿咬开引信,跟着往承着木栅门的砖柱子上磕一下,闪出去往那些人逼来的路上扔过去。 手雷炸响下,他听到有人的惨叫声,便要趁此时向外面冲去,往城外的方向跑。 “许文强!”这下猛听得身后一声断喝,他不由收住脚步,对身后陌生的声响处回过身。 屋角处出现的大个子正举着支警察的配枪对着他,离他不过十步处。 徐三晚这下完全暴露在枪口下,只要对方开枪,他几乎没有躲的可能。 “你要杀我?身为一个警队督察,却要对自己人开枪?” “你到底是谁?”大个子逼近徐三晚。 “你身份绝不会是一个警察这么简单!”不容对方作答,大个子接着说:“这下不除掉你,我往下在局子里在这地头上都没活路,你到下面当差去吧!” 大个子自知眼前这人背后隐藏的力量,压根没考虑要活捉他,一瞪眼就要勾动手上的枪。 一发枪声炸响,在两边屋墙挟着的空间,甚至产生了刺耳的震音! 徐三晚看见大个子一下挺直了身子,随即直挺挺栽向地上。 大个子倒下来的身后,练武奎站在那儿,放下手上的枪。 “你到底是谁?”没等徐三晚开口,练武奎首先问出声。 “回头我找你!”徐三晚向人双手互抱,又竖起两根大拇指。 这时,金宝搬着机枪从外面路上扫射着靠过来,冲徐三晚喊道:“赶紧走,鬼子过来了。” “把帮会留下来,别又离开浦滨了。”跑到路上,徐三晚还回身冲救他的人喊了句。 练武奎看着他跑去的身影,这回却想起他像谁了,可嘴上讷了句,看脸样就不是徐家阿晚。 练武奎喝住要往外面追出的帮徒,叫他们赶紧清理现场,免得鬼子过来找茬。 回到刚才烹牛头的地方,就有手下向他说道:“奎哥,都爷挂掉了,往后你就是我们的老大。” “奎哥,往后咱们就跟着你了。“ “奎哥,西社往后就靠你了” 其他人也跟着回应。 听得这些说话,练武奎倒不置可否,但他也不想帮会就此散了,自己又成为一名浪子。 过后不久,徐家阿晚在一处城边的江面船棚屋区,与后面赶过来的老谭和伍峰碰上面。 伍峰头一句就对徐三晚说道:“得赶紧把那大个子督察做掉,要不你和你家人,还有我们都得有危险!据可靠情报,他不但是军统的特务,还是黑帮在警局的卧底。” 听到徐三晚说之前大个子就在他面前被人从身后一枪击穿心口,十成是没活气的了。 伍峰和方华都松了口气,说实在的徐三晚何尝不是感到如释重负,他想到水叔和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婆娘,还有刚出世的儿子,还藏在警局的住舍,如果大个子不死,随时有可能被人一窝端掉。 老谭对徐三晚说,他今早和花二在街边吃早点时,遇上一个以前在徐家湾跟他学过拳脚的弟子,因为感念老谭曾经救过他,就说起他的近况。 说他眼下混进一个叫东门的帮会,这是新近成立的一个黑道组织,人马大都是拉拢了以前吴海的人,但幕后老大是个叫四哥的,那人有警队背景,这当下正招人集合往城西马场去,说是有紧要的行动,他对老谭说出这消息,也是因为老谭闹出的名声,担心的是这次行动会不会跟老谭的人有关系? 老谭之前就得知徐三晚今天要去马场找人说和,于是就跟花二就分头行动找到伍峰和贼精他们,想了法子就往驿马场赶了过来。 伍峰接着对徐三晚说:“你进了马场,却不知道外面马路上的气氛有多凝重,至少有十多个人候在那儿,由此可见大个子是真想要你的命,爆炸之后他的人就要往马场的院门里冲,咱三个分头开枪拦截,要不是突然出了几个人帮了咱三个的手,那些人就进了马场了,这会儿你是真受到了人的重视,至少他没有对你这趟赴会置之不理。” “你是说那几个人是邓怀勇带过去的?要是这样,往下的事情可就棘手了!” “你是怕邓怀勇怀疑到你是抗日的?”伍峰看着徐三晚。 “原本我和华姐就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大,要知道大个子会杀出来,我就托人去办了。” “据我们了解,邓怀勇是不会跟日军作对的,他还不敢担这毁前途掉脑袋的事。”方华说道。 “那怎么办?干掉他?”老谭问道。 “干掉他,咱也坐不了局长的位置,我看能不能跟他死硬抵赖你们都是道上的人,他不会认得出咱们吧?” “当时的情况那么危险,顾着命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去认人。”花二说了句。 “那就这么定了,我就说是道上的朋友,到时还把人拉进警队里,让他疑心个够。” “不过我这下很想知道那个杀了大个子的人又是谁?邓怀勇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为你杀了大个子。”伍峰问徐三晚。 “是西社的二把手开的枪。”徐三晚看向老谭。“老谭还记得有一年,我看不惯您在土地爷面前教人拳脚,就怂恿我家的护卫教头去砸您场子,那回你俩在土地爷面前打了一下午,拳脚枪棒都上了,镇子里的人把三岔口围了个满当,还记得那人吧?” “你这么说,我记起来了,是个越挫越勇的汉子,精神可嘉,功夫也不差。”老谭说道。“后来我还想着找他切磋,却听说他离开了,莫非你说的二把手就是他?” “我咋没听说过这回事呢?”花二说道。 “你那会还在外地,没接管家里的营生。”徐三晚看向花二,跟着看老谭。 “就是他,要不是他拦了帮会头子的枪一下,我可能都来不及磕爆手雷,这人心肠不坏,甚至可以说疾恶如仇,却偏偏混在帮会,真想不到会在这时候撞上他,我觉得有些话该跟他说道说道,如果他肯加入咱们,那下一步咱就协西社去打东门,把帮会的秩序抓在咱们手上,好让咱们在城里有个安顿处。” “重要的是还可把咱们的力量拉起来,但要是让一帮平日里只管胡混寻乐,专使下三滥手段谋食的人转变方向,拿枪对付侵略者,是需要有人说道说道的。” “你不就是那个人。”几个人都看向才说下话的伍峰。 “严格来说,我只是个浪漫主义者。”伍峰失笑地抓了抓他的头发。 这天傍晚,一轮落日西下,挂在海天之间,将它未收敛殆尽的光彩洒在萧瑟荒凉的山水间。 江面的木屋子的走道上,徐家阿晚和花老二坐靠着木板墙,在寒风中晒余辉,望着河海方向,心系那里的山镇。 “想想咱是回不到过去了。”花二不免感慨地说:“这些日子我他娘的就觉着丢了魂儿,怕是人在牢里那阵被鬼子打蔫了吧。” “你别说,有时候我还真想着挑个天黑无人夜,卷着女人娃儿,坐上马车顺着浦滨出去的方向一路走,找个能安身的地儿,无人认识我,就这么了了这辈子。” “我是怕回到过去,咱还有过去么?”徐三晚说末了,脸上流露出一抹悲意。 “可我不给他们有个交待,我,我还不如死了,这些天闭上眼就想起以前身边称兄道弟的人,有多少是因我唆使去打鬼子,都死在了鬼子的枪口下。” “麻生,花四,老黑,家发,洪胖子,我真怕见到他们。”花二语气有些哽咽。 “那就别死,使劲活下去,我就是这么做的。”徐阿晚伸手搭着花二的肩头。“我还想着得空,去找一找杀我爹的仇人,可哪儿找去?” “那个叫符喜的么,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件事,答应你了,打起劲儿来,等打跑了鬼子,我陪你去找。” 两人头上的木窗翻板被人从里面顶开,金宝在屋里露着脸说:“岸上有鬼子的奸细,快躲回屋里。” 徐三晚站起来从屋角向江岸上望去,见是三两个挑着货担走街窜巷的卖货人,这样的人是细作的嫌疑很大,就是要满城找寻那儿有可疑的目标,做好记号后,再换人来搜查,破坏,滥杀无辜。 第二百章 利用 将近夜深时,徐三晚在外面换上自己警察的衣服,从家属院门回到住处屋前,看见两个人守在他家门前。 其中一个发现他回来,丢了手中的烟头从树底下站起来,道:“许队,别紧张,我们是邓局的人,他想这下就见你。” “等了好久了?”徐三晚想到事情可能很严重,便问了句。 “这也是为你好,邓局这下还在局子里。” 徐三晚跟随两人走去,回身看了眼他家的阁楼窗户,见到房里的灯光映着一个人的身影印在窗帘上,正撩开些帘子静静地看着他。 从恩秀的显出的样子,确认屋里并无危险,他才转过身。 在警察局的医检室里,徐三晚见到今天举枪要杀他的大个子仰躺在一张尸检台上,身体已呈僵硬状。 此时就得他和邓局在医检室里。 灯光下,邓怀勇将大个子推着呈侧卧状,然后脱着手套,看着徐三晚道:“你说你杀了他,但他是被子弹从后面一枪贯穿心脏,当时他就倒在马场院门进去的屋角,身体是向着院门倒地的,你说说你是怎么杀的他?” 见徐三晚不作声,邓局又补了句。“这一枪明显是近距离偷袭,你当时逃跑都来不及,不可能在那空旷处迂回到他身后。” “那他要杀我,我被逼没法子了,只能和他在数步范围内开枪对射了,当时那么乱,马场里到处都在打枪,我还以为是我杀的他,是谁杀他很重要么?” 徐三晚把杀大个子的人说成是自己,是想为练武奎开脱,他不想警察去找他问罪。 “你是不是以为杀了林四耀就跟杀一般人一样,只要是罪可致死,就不会有什么后果?”邓局在尸检台旁边的一张桌子前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徐三晚。 “后果很严重么,他背后的人会来找我报仇?” “他背后什么人?你知道他背后有人?”邓怀勇还盯着徐三晚。 “他不就是黑道的幕后老大么,要不然怎么会忌恨我要打击黑道,怎么会借这次我向西社求和的机会唆使那些人干掉我。” “你是怎么知道他有黑道背景?” “道上的朋友透露的,这城里新近成立了一个东门的帮会,据说幕后老大就是林四耀,这是我新交的一个内线透露的消息。” “你还真说干就干了,这么快就买通道上的人拿料。”邓怀勇看着躺台上的死人的脸。“如果他真是只有黑道背景,这下我还不致睡不着要找到你。” 邓怀勇转过目光看着站着的活人的脸。“老弟,你到底是我的福?还是我的祸?可能还得过些时日才清楚,但你的出现,却了却我的心愿,还有我的心头患,一直来林四耀都是押在我头上的一把刀,他非但有黑道背景,还是军统安插在局子里镇慑我的人,浦城为何会这么乱,就是因他在背后搞事,城里原来有很多黑钱该是咱警局来拿的,却让他背地里搅黄了,目的就是不让我进贡给上头,可上头他娘的原本纵容烟娼赌还有卖黑枪卖人口的泛滥,还不是想拿到更多黑钱,致于那些汉奸卖国贼是把钱私吞了,还是献给日本主子了,我估计他们没一个得好死的。” 邓局说得气呼呼的瞪着徐三晚。 “这也是你想打击黑道的原因,因为它不受你控制,甚至会让你遭到问责?” “不止问责这么简单,再这样下去上头就会把我换掉。”邓怀勇低着头说:“前些日子这里的日军头子就想着私吞这市面的黑钱,背地里成立一个叫山木堂的组织,目的就是要霸占这里的黑道生意,把黑钱都刮入私人口袋,不让通过我这里上缴,我那会还乐得清静,还有推卸的理由,那知背后操纵山木堂的山下芥木突然遭袭重伤,山木堂就不管道上的事了,不过我听说山下芥木好像又要回来了,这他娘为了钱,必又重操山木堂。” 听得最后一句话,徐三晚是当下愣住,脸色都显得僵硬。 这消息出乎他意料,原来还以为鬼子不再理会黑道的事,那料山下芥木竟然还活过来了,还要回到浦滨来继续他的山木堂,那他的愿想岂不是全被打乱了,他想建自己的帮会,谈何容易。 “老弟,这时势乱局下,不是咱一支狂风中飘摇的小警队能把得住场面的,往后的时势会怎样,咱也猜不着。”邓怀勇发觉眼前这人脸色有些难看,不由得停下话,盯着他。 “我原本也没料到这道上会牵涉得这么复杂,这他娘归根究底还是为了钱。”徐三晚转过神来,道:“咱往后要跟黑道作对,还得动了鬼子的利益?” 邓局看着徐三晚,想着什么心事似的,忽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道:“有的话说出口,也可以当没说的,先别管往后,咱眼前要做的就是趁此机会,把那个叫东门的帮会打下来,不要让其缓过神来,不然遭到报复的可就是你和我,林四耀的死从表面上来看,很容易让他的人怀疑是你和我合谋着做下来的,因为他的真实身份和背景,我必定是最大的嫌疑。” “过来之前,我还以为你会为督察组长的死找我问罪,那知这里面的水这么深,你有没有想到好的办法?” “我第一时间把他的尸体抢回来,也是想缓一缓他的人的疑心,你也别跟外面说是你把他做掉的,不然我警局的家属院可就得着火,你家里人得头一个遭事,这下他们还觉着理亏在前,没立马找你报复,过些日子可就不一样了。” “据我掌握的消息,东门明面上的当家是个姓林的人,他本是吴海的手足兼师爷,但很少人知道他是林四耀的亲兄弟,对他亲弟的死岂会善罢甘休,何况东门还潜伏着军统的势力,我们不先下手铲除他们的力量,必遭一连串报复,这几天想个方案出来,最好不要明面上把事情摊到咱警队的头上。” 数分钟之后,邓怀勇站在自己的办公室窗户前,看着楼下地面上,徐三晚向通往家属院的小门走去,他对身边一个心腹说道。 “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他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身份,但是留着他,比驱除他,显然对我们更有利,至少这窝囊受气的警察局是需要有人跳出来搅一撑事的,要不这样下去,我头上的帽子得被人拿走。” 邓怀勇的心腹是个交通队长,浦滨城里城外大小公路道路的涉事警情都由他管,但没有什么实权,能差遣的是手下的二三十个交通警察。 他对邓怀勇说:“从今天马场发生的事,可看出他说的那些道上的朋友都是使惯了枪的人,我觉得不仅是道上的那么简单。” 邓怀勇转身看着交通队长。“不要猜想得太多,有的话不说出来,咱就当没有那么回事,记住,跟他保持距离!就算他捅出天大的漏子,咱也得让他自个扛起来。” 走在下面暗路上的徐三晚蓦然转身抬头,望向局子的楼上,发现局长办公室的窗户亮着的灯光下,有个人影贴在窗帘上,静静地对着他,在他望过来之后,便转身离开了窗户。 想起邓局对他说的一番话,他不由疑惑的看着那旋即隐去的阴影道:“这位爷是要把我当枪子使呢?” 徐三晚推开房门,看见王恩秀正趴书桌前认真的写着字。 “这么晚了没睡,在写什么呢?”徐三晚走近她。 “我在模仿许队的笔迹给他家里写信。”恩秀放下笔抬头道:“这许队家里还是户殷实人家,娶的姑娘也是个美人,我可是不喜欢见到她出现的,得把人抚稳在老家才行。” “那你可得细心点弄,别让人看出疑点来。” 徐三晚脱掉警服便倒在床铺上,一闭眼就觉得脑子里影像纷乱冒出,疲弱感随即漫遍全身,一个恍惚便睡了过去。 “来瞧瞧,我这么写行不行?”恩秀抬起身子转过头看,见人已然睡去,她脸上的意容也凝结住,显得失落。 “佛祖,我这是入了空门么?”她不禁自嘲了句。 那知她再在纸上续了数言,待收好信纸和笔,站起来去熄灯,床上的人却坐起来道:“秀,去给我打盘温热水来,两三天没脱下这面皮了怪难受的。” 恩秀看着徐三晚突然醒来的样子,倒不觉得吃惊,因为以前老见他睡过去十数分钟后,便会再无睡意的醒来,然后精神得一整天,很怀疑他是否生理机能有点特殊。 徐三晚把脸泡在温水中慢慢撕开脸上的面皮,把一片活似人脸的化学制品提在眼前,道:“古有鬼魂画皮,今有活人变脸,殊途而不同归,鬼魂掏人心,活人掏鬼心。” “你是有感而发呢。”恩秀走向窗边往外偷偷窥过一眼。“小心窗下有耳,咱现在是被警队的人盯上了,是不是你的身份被人识穿了?” “是在保护咱们呢,那局长要用到我,即使知道我身份有异,眼下还不想识穿我的。” 恩秀洗了把热毛巾给三晚脸上擦去沾着的胶粘质,道:“你咋知道得这清楚,别不是你有恃无恐了,连这块脸皮都不想在他面前蒙了?” “不行,这脸皮还得蒙,可我担心这么蒙下去,那天却把自己给丢了,到那时就只有你认得我了。” “说啥呢,不是还有你的兄弟们,你的同志么,他们还能把你忘了!?” “秀,人总有迷惘和虚弱的时候,你不知我把脚踩进了什么样的境地。”徐三晚一把把恩秀抱进怀里。 第二天夜里,徐三晚和老谭,花二碰了头,一起去到驿马场的西社堂口。 其时那个镖行的大堂里,烛火摇曳,唢呐,锣镲声声作响,间歇时做法超渡亡魂的道师颂念着摧人心魄的符文咒语,不时还听到哭婆的啼声,弄得四下里阴阴森森的。 原来是帮会的人在为大当家都爷做法超渡。 三个人出现在大门外的路上,看见堂屋里两边靠墙站着数十帮众,个个披麻戴孝肃立在那,一大幅奠牌下供着香火牲头,供奉桌跟前的地上摆着一口棺材,披着红绸道袍的道公手提铃铛,正念念有词,绕着棺材转。 道公停下手和口,候立着的弟子立马吹起唢呐打起镲,棺材一旁的地上跪趴着两哭婆也埋力地演着。 练武奎蹲在一火篓子前往火堆里丢纸钱,火光映着他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忽听门口有声音喊:“有客到。” 练武奎向门口出现的三人望去时,帮徒中有人已向来人冲出,有的还拨出枪指向其中一人,喊道:“你还敢过来?” 练武奎从那人的身影也认出他是谁,立马出声喝住手下,向来人走近。 “干什么你们!大当家都爷正上路呐,你们是要打扰他走错了路么?”练武奎低声唬着他几个围着来人的手下。 “老大,昨天就是他放的炸弹!”一门徒指着三人当中的徐三晚道。 “我眼睛哭瞎了看不出来么!”练武奎低声喝乎道:“既是这场合下,来访都是客,你们还怕他再放个炸弹不成?” 一众手下只得退回墙边,还有人指着他们三个,道:“先看你们要怎的。” 这下老谭对练武奎拱手说道:“冒然来打扰了,要知是帮会设道场渡亡,我们三个当择日再访。” 练武奎从火光中认出老谭的样子,他不免吃惊,但很快想到他为何会出现,见老谭并没有把事情挑明了说,他也就装作不认老谭的,回应道。 “人死了就得设坛超渡好上路,要不弄得隆重张扬些,还怕有人说咱无情无义。”练武奎可能还为昨天听到的一句话,觉着气堵。 “你小子也太张狂了吧,堂上摆着的这人可是死在你手上,这下子你还敢来见他!”练武奎接着看向徐三晚,脸色也显得严实。 练武奎感觉这三个这下闯进来,应该是有目的要达到的,但又想不出他们要打什么主意,便没有作势要闹起来,却也不能不为自己的堂口说话。 第二百零一章 师出有名 “奎哥,当时你可是亲眼看着的。”徐三晚看着练武奎说:“都爷是要拿枪杀我,我要不反抗,我还能活么?” 练武奎把做法事的人叫停,然后看着堂屋两边站的帮众,道:“当时在场的兄弟,你们看见是这么回事么?” 帮众都不出声,只管看着练武奎,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除了我,有没有人看到?”练武奎一一扫视他的手下。 “老大,我看到了,确是都爷拿枪要干他,不过给你拦下来了嘛。” “我也看到,可这歹子弄炸了个手雷,不但要了大当家的命,把另两兄弟也送回了家,还伤了好几个,下手也太狠了。” 帮徒里有人说话道。 “下手狠,咱怪不得他,谁叫咱人多压着他一个,你们承认是都爷要杀他就行,那都爷为何要杀他?” 练武奎又看向他的帮众,甚至把目光看向做法事的道公,教那穿道袍戴法帽的老头惶恐地往边上退,拿唢呐提锣镲的,还跪趴地上的都避到了墙边。 “这家伙叫都爷领着咱去打鬼子,你说都爷能不气么!”帮众中有人说道。 “这不是杀人的理由,真正动机不是这样的。”练武奎并不认同这个说法。 “兄弟们。”徐三晚这下向屋里两边的人抱拳说道:“当时我是诚心诚意来拜会西社,备着银洋来求和的,可是都爷为何还要杀我?你们想想,是不是之前有人挑拨唆使?” “你是说挑拨的那个才是害了都爷的凶手?”练武奎看着徐三晚,虽说这下他还不能确定徐三晚的到来的动机是什么?但肯定不会是来闹事的,便有意引导他堂口的人将仇恨转移到别人身上。 “若非那个大个子怂恿都爷对我下手,我兴许跟都爷交上了朋友,跟兄弟们往后在城里大把的捞钱,大碗的喝酒,你们说是不是?” “你这么说,有道理。”练武奎接过话来。“可这下死者为大,你既然过来了,是不是该对大当家的有所表示?” “上次为跟都爷交上朋友,我可是老底都拿出来了。”徐三晚对帮众们说:“这次我来主要是想跟西社的兄弟们交个朋友,往后在浦滨一起把西社搞大起来,把道上的买卖做得风生水起,就不知兄弟们瞧不瞧得起我这个当差的?” 这话让一众人意外,练武奎也是疑惑的瞪着他,好一下才说道:“小子,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会说叫咱去打鬼子,一会说跟咱一起搞买卖,你是来寻开心呢?” “我们是来说认真的,是真心实意要跟西社交上朋友的。”老谭对练武奎说。 “除非当家的不想带着兄弟们发财。”花二跟着插了句进来。 “我说了这下死者为大,别跟我扯这些看不着的。”练武奎说着看向徐三晚。“来的主要目的说了,次要目的有没有?” “有,有。”徐三晚从衣服里掏出备来的二十多个银洋。“来之前,我就想该对都爷表示下嫌意的,这不把老底都带来了,请都爷的家人收下。” 徐三晚看向周围,好像没发现都爷的家眷。 “你是要把钱交给当家的老婆孩子吗?”练武奎说:“别提这档子事,这下都爷没气得活过来算是忍得下了,这事闹的,都不好跟别人说,娶两个老婆有个屁用,昨晚一个卷款连夜跑了,另一个见没钱财分着,气得装病诈死躲屋里,送都不来送一下,真是人走茶凉。” “这钱就当是给都爷陪葬吧。”练武奎拿过徐三晚手上的钱,看着帮徒们说:“当家的总得有些钱财压着身,别在下感觉孤寒了,要上来找咱的不是。” 练武奎趁着棺盖子还没上钉,叫人把棺盖移开,把手上的钱放进都爷身边,忽然看向堂上的人,包括那几个做法的,一副防贼的眼神。 “不行,我得提防着那个坏心眼的,掂记着这钱,哪天把当家的坟刨了,这可是够个老婆本的。”练武奎说着看向徐三晚。“当差的,这回身上有没有备着炸弹?” “没带的,绝对没有,咱这趟真是想好了要跟奎哥做个大买卖的。”徐三晚看着奎哥的架势。“你是要用手雷做个暗器,谁要敢盗棺材里的钱就把他炸了?” “就是这意思,这阵子盗墓的可是猖狂得很,兵匪贼氓都把主意打在坟头下面了。” “那得要用木柄的,有拉线的才好设防。” “老大,有回咱从黑市弄回几个带木柄的,要不要这就拿来给你?”一个手下凑近过来。 “拿两个来。” 接下来,练武奎叫屋里人都往他背过身去,他是真担心屋里有人没过几天就去把棺材给刨了出来。 一顿操作,把两手榴弹固定在棺肚里,拉出的线头挂在棺盖板下的钉子上,才将棺盖完全合上。 “好了,这回当家的可安心上路了,有两炸弹傍身,到了那边,谁要跟您过不去,您就放炸弹干它。”练武奎说道。 站边上的帮众却在交头接耳,说赶明儿出殡得离都爷远点,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炸了。 “兄弟们,这当差的够不够意思?”练武奎对两侧的众人说道:“咱西社靠着车马行镖才在浦滨站下脚来,出了这么大档子事,没什么人来凭吊一下,倒是这官门的人冒着被报复的危险来赔歉,你们说可不可以交个朋友?” “咱听老大的,老大说可以那就可以。”帮徒里有人说。 “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道儿,那往后见着面就不要提都爷的事了,没准这兄弟往后真能给咱堂口争出大场面。” 帮众应和下来,跟着练武奎就示意做法的继续道场。 为了不打扰大当家渡亡,练武奎把三人招致镖行隔壁的车马行屋子里,看着徐三晚在一盆温热水下将一张脸皮从面上揭下,他吃惊的道。 “好家伙,江湖上传说的神秘易容术居然给你用得如此真实。” 练武奎看着昔日常见的徐家阿晚那张脸,不但比以前沉稳了,还多些许冷峻之色。 “确切来说,这是物理成型的仿真技术,也亏着我跟模仿者脸型差别不大。”徐三晚将湿了的脸皮摊平在桌面上。“但要重新蒙上,就得重新再上浆糊,边缘还得用皮肤泥修饰,麻烦着呢。” “你就这么信得过我?道上可是出了三千块大洋要拿你性命。”练武奎看着三人。 “赌呗!”老谭看着练武奎。“就冲武奎兄弟的为人,我们就有了一半以上的把握,否则就不会向你坦诚。” “以前听闻谭师傅可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想不到今时也被日寇逼得拿起枪杆子,找上我是要拉我入伙呢?” 徐三晚往门缝外窥出去,见门外站着一个帮徒,在给他们看着有没有人过来。 “放心,这兄弟跟了我好些地儿,信得过。”练武奎打消徐三晚的疑虑。 “奎哥,咱这是要找你给帮个忙,借你堂口的力量协同咱们去把东门打下来。”徐三晚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看着练武奎。 “为何?这东门欺负了你们?”练武奎看了眼三人的神情。“我听说眼下浦滨就数东门势力最大,当家的以前是吴海的人,带着吴海的大半势力另起的炉灶?” “奎哥,你看看眼下咱浦滨是有多乱,这都是东门的人带头闹出来的,他们为非作歹,欺压良善,搞得城里乌烟瘴气,民不聊生,你说该不该打?” “这是你当差的想法,是想借我的力量为你树立威信?”练武奎看着徐三晚。 “不瞒你说,咱前些日子也在城里搞过帮会的。”老谭看着练武奎。“可咱们只是打个幌子,主要是打鬼子的,之后被鬼子连番清剿,咱们剩下的人只得隐了下来,现在又想借着道上的名堂,让咱们有个立足之地,好把人潜伏下来。” “继续打鬼子。”花二看着练武奎。 “顺带把道上的规矩抓在咱手上。”徐三晚也看向奎哥。 “这么说你们要做最大的帮会?”练武奎以一对三。 “真有那一天的话,当家的由你来做,咱们有个容身之地就好。”老谭说道。 “要不是听说过你们抗击日寇的事,我不会搭理你们。”练武奎沉默了下说:“日寇犯我山河,杀我民族,是我等有气有血之人岂能容忍,这两年我屡想找个队伍投了,可又不愿受那寄人篱下的滋味,这回撞上你们,我觉着是对味儿了。” 三人向武奎伸出手,武奎也振臂与人互握,这时,那边屋里一阵唢呐锣镲之声骤然而起,哭声也跟随而至。 “既是要先打东门,想必你们来之前已想好法子?咱得师出有名。”练武奎对达成志向的三人说。 “没细想过呢。”徐三晚听着隔过去屋里的做法响声,想着说:“都爷是要明日出殡么?要不先留着他?” “说说你的想法。”练武奎说。 “就是要师出有名嘛,咱就说都爷是东门的人杀的,那四哥就是东门的幕后老大,当时他也在场的,就说他跟都爷争执起来,互相动手了,是他先杀的都爷,咱才冲他开枪的,等做好准备,咱就抬着都爷上东门去讨要说法,讨不下来就开干。” “听你这么说,我要不找东门,东门势必也会找上我?这分明是我对他们老大下的手。”练武奎说。 “这个老大是幕后操纵人,明面上他只是一个有身份的警察,按理说他们不会明着来找你。”徐三晚说。 “现在他们也没查清楚是谁下的手,警察局对东门的人说是林四耀跟都爷起杠闹起来自相残杀了,咱就按这理由去闹,但东门人多势众,不是一个西社能应付得了的,咱还得多码些人来,到时我也拉警队去暗中协助你们,但我认为重要还是得上手段。” “到时都爷的棺材里能不能多放些手榴弹?”徐三晚说着只管瞅向练武奎。 “你真要把他炸了?怎么说他也是我的老大,到时又有人会说我无情无义。”练武奎很是不同意。 “这么着吧,把都爷偷偷下殓了,到时就以他的名义抬棺木过去。”老谭说:“棺木里要放几个炸弹也随便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哪天出击,你们提前知会,往下我先跟兄弟们通通火。” 就在他们拿定主意,找好人手,决定要去干东门的前一天,城里出了件大事。 这天,寒冷的天时却断断续续下着大雨,凄风苦雨的街头巷尾鲜见路人。 虽说时值年关,但是雨中的城市一遍冷冷清清。 流淌着雨水的马路上,大雨打起的波泡,就像人们缺失了喜庆的盼头一样空泛,脆弱。 警察局子里的刑事特务科组队长办公室里,徐三晚坐在桌前,用他还包扎着纱布的左手拿起一份伪造的档案资料看着,对站在他眼前的贼精说:“肖大狗,这是你往后在警队里的名字,你说咱是该叫你肖大狗,还是贼精呢?” “贼精,这么叫听着对脾气。”穿着身黑色警服戴顶宽檐警帽的贼精立了个正,道:“就是王八糕子的进了警局,觉着浑身上下不自在呢。” “给他挠挠。”徐三晚看了眼一旁站着的金宝。“胖子你还是叫金宝,往后同事里,你俩记得自己的名字。” 徐三晚扭头看了眼窗外的大雨,听了下房门外走廊的动静,说:“我知道你们都想跟老谭和二哥凑一堆,可不能丢我和友林孤苦零丁在这里啊。” 坐在墙边一木椅上的李友林,手臂上还吊着纱带,他身上大都是皮肉伤,休养好几天算是缓回了气色,这下说道:“警队有警队的好,至少按月领粮。” “这么说有盼头。”贼精眼里闪着光。“这么下去,咱要不死,还能省下笔钱回家去讨婆子。” 这下忽听外面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是高根鞋子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咯咯咯的响声。 他们都停下说话,看向开出走廊的窗户,想知道经过的是谁。 脚步声却在门前停下,发出敲门的响声。 徐三晚叫了声请进,门就被人推开,一脸笑盈,挺着胸部的女警刘虹走进来,看着眼前的情况道:“许队,给新人上课呢?” 徐三晚发现贼精一双眼睛放光的盯着女警的胸部,便对女警员说:“小刘,有对象了么?” “没有,你是要给我物识呢?”小刘看着许队,又看看屋里的人。 “你没瞅见,咱这新来的同事看着你眼都直了,他正要讨婆子。”徐三晚向着贼精摆了摆脸。 “可我看上许队你了,你能不能考虑下我的感受?”女警直勾勾地瞪着徐三晚。 给女子的眼神一逼,徐三晚倒弱下意态,平静说道:“有何事?” “总务长要你新招的警员资料呢。” 看着女警闪身出了门,贼精还跟到门边往外瞅了一眼,转过身来,大着气道:“就冲这女的,我留下来了。” 一直不说话的金宝,这下只管呆呆的张着嘴巴看着贼精。 却在这时大雨中的楼下传来急促的吹哨子声,紧跟着是局子里的警铃声大作,楼道传来急跑的脚步声和楼下地面传来的呼喝声。 “这是紧急出警的铃响,不知出了何事?”李友林一下站起来。 “他娘的,没准是跟咱们有关系。”徐三晚向房门冲出。“友林,你伤没好,就留下来。” 第二百零二章 鸡鸣街 徐三晚和金宝,贼精奔下楼道到一楼,就看见穿了雨衣的邓局站在楼前的空地上,指挥着奔跑聚拢来的警员。 “快,穿上雨衣,备好枪!”邓怀勇看见楼道出现的徐三晚就冲他喊。 徐三晚从楼梯旁的一间物料配备房里领出雨衣,对一个从身边经过的警员问了句,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你得问邓局。”警员边穿上雨衣边说:“不过按经验来看,可能跟日军有关。” “到了现场你两个可要跟紧我,这雨下得太大了,我脸上的面皮泡不得水,给我留意着。”徐三晚对在一起穿上雨衣的金宝和贼精说。 两辆警用卡车从那边车库开过来空地上,邓怀勇立即指挥地面上的警察上车,嘴里还喊道:“他娘的速度利索些,别拖了时间,到那里日本人把气撒你们身上。” 从配发枪械的警员处领了盒子炮的金宝和贼精随其他警员一起上了一辆警车的卡斗上。 徐三晚冒雨要钻进一警卡的副驾驶室,被邓局叫住,让他往开过来的一辆警用吉普车坐上去。 车开出大雨中的路上,徐三晚对一起坐在后座的邓怀勇说:“邓局,这顶风冒雨的出动,看来事情不小?” 车里除了司机,副驾处还坐着那名交通队长,邓局并不避讳的说:“下冰雹子都要赶过去了,日本人在电话里头直接指着我骂,半个小时内要不见我的人马到达鸡鸣街,就让我直接去他们的监狱报到,你说我能坐得住!” “电话里头虽然没说出是何事,但我猜测在我们出发之前,日军已经采取行动,要我警队去亮相,只是作一下明面上的安保维持罢了。”邓怀勇说着话,有意侧偏着头去窥察徐三晚的神色,却见人只管往车窗外望。 “若按以往的经验,你也猜到日军的行动目的是什么?”徐三晚平静地问了句。 邓怀勇沉默了一下,说:“如果真是我猜想到的,那么这次事情可能会闹得很大,这段时间鬼子被城里城外的武装抵抗力量搅得焦头烂额,这些人是以城外的新四军为主的游击队,鬼子明的暗的都出动了大量的兵力,就是要清除这一带的抵抗武装,这一次肯定是发现了城里潜藏的人员。” 这下徐三晚内心不由感到局促不安,他从邓怀勇的语气和用词,觉得这人似乎有怀疑他是抵抗武装其中的一份子,他往下说话表达的意思很会让人捉摸他会有什么样的心态和立场。 但他还是开口了。“我想问邓局,您对游击队的抵抗武装是怎么看的?” 邓局笑了下,说道:“老弟,这话你还不如问你自己,你得明白,你和我都是顺降者,是为侵略者撑场子的人,好自为知吧。” 这话让徐三晚听得一头雾水,但是从说话听得出这人并不想与他感情分化,是因为这个警察局需要他的敢作敢为。 邓局接着伸手拍了下前头坐的交通队长,对徐三晚说:“这是我的心腹,手足兄弟,往后警队的事情上,需要人手或车辆的,尽管跟他开口。” 交通队长转过身来,向徐三晚伸出手,说:“许队,本人姓陈,往后有事尽管支声。” “都是为邓局做事的,多担待着。”徐三晚与人握手时,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枪响声,他不由得紧了下神,却见与他对面的人正看着他,他只得露了笑。 “别装作你好像知道啥似的,当心啥时就失了踪。”徐三晚心里对看着他的说。 鸡鸣街是一条百来米的旧街巷,以前因做兽医行业兼屠宰家畜而出名,现时还有些经营兽医业的商铺开在街面上。 鸡鸣街因一头搭在闹市的中山路上,以前受闹市的影响,路上的房子门面也建得上些气派,除了还留着几家医兽兼卖药的铺子,其他门面房大都做起旅馆或饮食的生意。 这天近午,三百多日军冒雨将鸡鸣街两头和两边房屋后挨着的建筑一起包抄住,里面藏在兽医行里的十多个游击队员发现被包围时,已经来不及出逃。 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是城外跟日军打仗时受了伤的重伤员,被暗中转移到城里地下医疗处治疗休养的人,不知何故被敌人知道了藏身处。 鸡鸣街响起枪声和人声时,躲在近处中山路上一民房里的老谭和花二,逆着逃散的人群冲到路口近处躲一布行的门面里,往鸡鸣街口上看。 日军封住了街口和两边路上,一些抬枪冲进街上的士兵,见到有人从屋里跑出来,要往外面出去,便开枪将人击倒在地。 其他跑到街上的人看见鬼子开枪杀人,又转头躲回了屋里。 鬼子已经不管街两边屋里出来的是平民还是对敌,一律开枪射杀。 “怎么办?她一定在里面。”老谭通过门缝心急火燎的看着那头路上的情景。 老谭说的她是唐妮。 因为躲进城里的重伤员需要手术和医治,伍峰找到唐妮为伤者做手术和治疗,这几天唐妮都是在鸡鸣街的地下医疗站忙碌着,晚上休息才回到近处与老谭住一起的民房。 打自伤好得差不多后,老谭一直都陪在唐妮身边,虽说他面对的是一个失去记忆的爱人,但是有她的存在,他内心才感到平静。 过去那个总是想到要远走避战的念头,在失去记忆的她面前已得不到认同,他也只得尊重她,留下来陪她,直到有一天她能记起以前的事。 花二已经跟老谭结成患难之交,所以这段时间都在一起。 “不管了,杀进去。”花二从身上抽出枪,不等老谭答应,便冲出门外。 老谭见状,急得跟出门外,将使惯了的左轮式手枪握在手上,但他知道凭他们两个的力量,不可能冲得进鸡鸣街里。 街口包括中山路两边的一小段路上站着至少四十个鬼子兵,正持枪警戒着,横在街口的军卡上,还有转弯处的屋檐下的三轮摩托车上,都有机枪手架着机枪对着路上。 花二贴着骑楼下的砖柱,镇定一下神志,就要闪出到路上,也要冲出路上的老谭也想着冒死开枪,把鬼子吸引过来,希望对街里面房屋后的人有用。 “你们干什么?不要开枪!”却在这时,听到反向路边一声惊喊,老谭转过头,看出穿着雨衣站在隔得一个屋面的骑楼下的女人竟是唐妮。 就要闪出路上的花二也看见唐妮的出现,就只顾贴着砖柱靠着。 老谭冲过去一把将浑身湿漉漉的女人抱住,说道:“我以为你在里面。” “我之前去医院拿药了。”唐妮这下真的感动了,她被这个这些日子来总是陪着他对他嘘寒问暖的男人抱住。 这时,鸡鸣街里传过来一阵激烈的枪声和人的嘶喊声,显然里面的人在跟日军发生枪击。 街口的军曹指挥着一些士兵往里冲去,就连街后面的房屋巷子里也是一阵呼喝,有的鬼子兵还从屋后穿过民房走出到路上,显然这周围已经挤满了日军。 “里面的人被发现了!你得离开这里!”老谭松开唐妮,转身对花二喊:“走吧。” 三个人跑离了鸡鸣街口一小段路,就要转进一个巷子里,却又不舍的停在路边,听着那头还在零响的枪声,只感无奈和气愤。 “这回鬼子不但要枪杀里面的战士,连带街上的老百姓都得遭株连。”老谭向着那边街口的方向。 “这是怎么走漏的消息?”花二怒愤地看着雨中的天空。 第二百零三章 小心点 这时路上驶过来一辆警用卡车,卡篷下站满了穿雨衣的警察,后面还跟着一辆警用吉普车。 雨下得太大了,只相隔得十步远,他们已看不清楚车上经过的警察的人样,只知道这回是绝望透底了。 坐在警车后排座的徐三晚却从水流淌的车窗看出去,发现他们三个站在巷子口旁边的屋檐下,都不外显出沉重的神色,他心头也跟着沉了下,心想前头鬼子围剿的正是跟他们一起战斗过的人。 但他知道另外受伤的李连长和马阿六他们是不在鸡鸣街的,他们一直都在河滨的船棚屋区,那里视野开阔,遇上突击搜查的敌人,还可以潜进水里,缺点是不易藏匿多几个人。 “里面的人都有谁?伍峰和方华他们早上去过那里吗?”老谭问唐妮道,他心下很是焦急,可是这有什么用! “多是些受了重伤的伤员,我早上出来之前,那个李医生刚好来复查,不知他走了没有?其他的就是原本在屠宰房和兽药行里做事的人,里面的屋舍是有暗室的。”唐妮回说道。 “有暗室也没用,听刚才的枪声,多半是被发现了,这事要不是有人告密,就是我们的人混进敌特了。”花二说。 “没有掌握准确的消息,鬼子不会在这大雨天兴师动众的扑过来。”老谭自言一句。 “你俩先走吧,我过去放几枪。”花二猛的说道。 “有用吗,鬼子少说有数百人。”老谭看着花二。 “那我打死三两个解解恨!” “一条街的人都被围住了,这让鬼子杀心更起。” “我不开枪,他们照样会杀人!” “呀,有人,是日军!”两人争执时,唐妮向旁边的巷子探身去看了一眼,却发现有个穿着日军用披风雨衣的人快步向巷口走过来,她立即叫道。 花二最先闪出到巷口,将手上的盒子炮向雨中的身影递出,那人也看见巷口出现的人向他开枪,立即就往一边屋墙上靠着,将藏在披风里的一支长枪拉出。 “老二,是我!”穿军用披风的人躲过射来的一发子弹,便看清巷口站着的花二,随即拨掉头上的头罩。 幸好是离得不远,花二也看清了来人却是方华。 “你从哪儿过来?就你一个人么?”花二对走近来的方华问。 方华说她原先在警察局的家属院里呆着,发现警局里的紧急行动,她就怀疑是他们躲在城里的人出事了,便立即抄近路赶过来。 但近到这里时就听到鸡鸣街响起疾乱的枪声,想必里面的人已被兜住,她从外围偷偷干掉一个日军,穿上军用雨衣,就想找一处能攀爬处爬上屋顶去观察街里面的情况,但下着大雨,屋墙和瓦背都实在太滑了,即使爬上去也走不动,便想着用日军的雨衣作掩护从路上过去街口那里,看能不能干掉这次指挥行动的头目。 “一定是有敌特混进我们的人当中,刚才我去放哨点看过了,人是死于偷袭。”方华对三人说:“你们走吧,带唐医生离开,老李这回看来是救不回来了。” 方华看着那头路上警车停下来,穿雨衣的警察散下来,向街口和两边站着,一个从警用吉普上下来的人站在路上向他们这边望来,下一瞬便决然的转过了身。 她肯定那人就是徐三晚。 “不要跟着我!赶快走!”方华借着骑楼下的柱子和屋角作掩护,向着远处的街口靠去。 “你两个先走,我得后面护着她。”花二对老谭和唐妮说。 “你去圣约翰医院等我。”老谭对唐妮说。 “小心点!”唐妮看着他们两个尾随方华走去。 下了警车走到雨中的徐三晚双手紧了紧头上罩着警帽的雨罩,他看向中山路上和鸡鸣街口的日军大都穿着军用披风,也有部分人身上只有制服,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却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敌人当中还混迹着一些穿中山装或土布衣服戴着大沿盖防雨笠帽的人,似乎这些人在大批日军采取行动之前,已先一步混进了这条街。 这时街路上一眼看去,少说有十多个人倒在泡着雨水的硬泥地路上,两边的房子里还传来嘈杂的声音,好像鬼子在搜寻躲在屋子里的人,不时还传出一下枪声。 徐三晚随邓局向街口转角处屋檐下坐着的日军中队长走去,两手抵着一把撑地上的指标刀的鬼子这次行动的指挥官,坐在一张屋里搬出来的木沙发椅上,望着雨中的鸡鸣街。 指挥官身边站着一个穿西装着军裤戴着日军布檐帽的随军翻译,这人认出走近来的警察局长,便低头跟指挥官报告。 “警察局长?他来干什么?”身材肥胖的日军中队长看向路边走近来的两人。 “他们是受军部指派而来的,有警察的出现,担负警戒和善后,也显得我军行动的严明。”鬼子翻译说道。 “我是说他过来干什么?我并不想见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一脸傲慢的指挥官看见邓局正向他点头哈腰,却不屑的别过头去。 还没进得屋檐下,邓局就被人挡停了脚步,向他走近的翻译官显然认识邓局,对他用国语说:“长田中队长正指挥抓捕行动,不方便与你会面,你先安排好你的人执行任务吧。” “妈的,热脸贴冷屁股上。”邓局转过身走去,对自己骂了一句。 徐三晚转过身之前,目光在那鬼子指挥官脸上停留了一下,这一眼让那指挥官脸色显然起怒,因为他看见这个与他目光对视的人,非但面色不讨好,还显得一脸死灰似的冷酷,若不是这人先别过脸去,他定要跳起来向这人挥刀。 “八格,找死呢?”指挥官看着徐三晚的背影骂道。 徐三晚从穿着清一色的灰黑色胶皮雨衣的警察当中找到金宝和贼精,悄悄叫他俩往来时的路上外围靠去,注意看花二和老谭有没有过来,叫他们赶紧走,鬼子在这里布满了人。 “那你自己小心顾着脸。”贼精留下一句,便和肥宝退出人群外边。 寒风吹着雨水一泼一泼地打在路上,鬼子正从兽药行里把一些人的尸体抬出到路上扔下,另有两三个人被枪押着走出屋外。 别处的房屋里,鬼子正不断地往屋外押逼出里面的平民,用枪刺和枪托继续把他们赶到大雨中的路上,站作一处,分成两排。 看到这情景,原要随邓局钻进警车里的徐三晚,呆在了路上。 “进来。”邓怀勇推开车门,将他拉上车。 “往下会发生什么,你不用看也知道!鬼子又要用屠杀来摧毁抵抗者的意志。”邓怀勇对坐上车的人说。 徐三晚不知是发冷,还是激动,嘴唇显得颤抖,才一下便吁出一口,瞪起眼看向邓局。“去他娘的,国军,共军都死哪去了?叫我一个小警察在这里为同胞感到气愤!” “这个破烂的国家。”邓局似乎感同身受的附和一句。 接下来两人都不作声,都透过前头的挡风玻璃,看着那鬼子指挥官套上披风走向雨中的路上,向那数十个被押作两排的人走去。 第二百零四章 赶快走 在这之前,方华偷偷接近到离鸡鸣街口还有五六十米的房屋门前,离得最近处站守的日军也就二三十米。 但她看到那边马路对面也有警戒的日军,两边路上站了不下二三十个鬼子兵围着街口,她只要稍有现身,便会被人发现。 就算她穿着同样的军用雨衣,但是突然从警戒方向冒出来,也会遭到拦截查问。 她想进到对着街口的其中一户房屋里,那里数间房子都是二三层的砖瓦房,要是能进到屋里上到二楼对着街口的房间,就能从窗户看见鸡鸣街上的情况。 但是这些房子前面的路上都是敌人,况且她现在的位置还跟这些房子隔着一条六七米宽的马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过到对面去,除非会隐身。 再加上这时又有十多个警察散出到路上,眼目更多了。 方华回身望向她过来的方向,看见一些房屋门里有人探头出来观望,跟着又闪了回去,不远处,花二将一个刚探身出来的人推回门里,他和老谭跟着闪进屋里。 她向探头出来的花二作了个停止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再靠过来了,她这下都不知是进是退? 她躲在一家卖竹编用具的门面房的屋角处,还借着一串从高处竹竿上挂下来的竹编提篮作掩挡,再次向街口看去时,发现两个穿着胶皮雨衣的警察向着她这边靠近过来。 其中一个用手掀开头上的雨罩,整理一下戴着的警察帽子。 “是贼精。”方华认出了故意向她这边显露面目的贼精,见他也向着她的方向望,便用手摇了下跟前挂着的竹编物。 “赶紧走,里面的人没得救了,你也救不了!”贼精作着搜查的样子靠近这家卖竹器的门面,由于躲得匆忙,店家还没来得及将摆出门外的竹制物收回,他回身往鬼子站的方向看,对躲屋角的方华说。 方华却伸手一把将贼精扯进屋角,狠道:“把你雨衣,警帽脱下来,快!“ 跟在贼精后面的金宝,看着他几乎是摔进屋角,不免一下紧张,但这下发现隔过去几户人家的屋门里,花二正探头看着他,便松了口气。 “你真要过去?”贼精看着从身上脱下防水披风的方华一脸决然,他便也将身上的雨衣脱下。 “我得让指挥这次行动的头目付出代价!” 金宝靠近竹器店,回身望去,见路上一个鬼子正在注意着他,他向人作出一个左右摆枪的手势,意思是说他正在搜查呢。 这鬼子之前应该是看见有两个警察过去的,这下只见一个在视线内,便警觉的盯着,正要向金宝走来,这才看见另一个从屋门边现出身子。 往下金宝在鬼子的视线下半遮半挡的掩护穿着雨衣戴上警帽的方华向马路对面走去。 大雨中,似乎每一个离得数米远的人的面目和身形都显得不怎么清楚,那个鬼子兵看着两警察走到另一边骑楼下,这才转移了视线。 另一边的贼精偷偷走去躲进花二和老谭藏着的那户屋里。 “刚才我看见有鬼子从这几户房屋某个屋门走出来,你能知道那个屋里是没鬼子的吗?”一起靠近那数户能看见对面街路上的房屋时,金宝悄悄问方华。 “鬼子能从屋里出来,说明这些房子屋后都被盯上了,那就不能进开着门的屋里,得撬开在里面上了木闩的门。”方华说着用右手提了下藏在雨衣下用左手挟着的狙击枪。 再说鸡鸣街上,鬼子指挥官冒雨走向那两排站在路上的人,人们全身沤在冰冷的雨水中,风把人吹得瑟瑟发抖。 有的人承受不住寒冷和害怕,甚至是身上的伤痛,只得瘫坐在地,看不惯的鬼子兵干脆用刺刀将人直接躺平。 摧毁他们身上热量的不是寒风暴雨,是周围一支支对着的枪口和刺刀,还有狰狞的脸孔。 “是这几个人么?”走近来的胖子指挥官用手上的指挥刀向站在人群边上的三个人指了下。 随指挥官走来的一个敌特应道:“他们正是游击队的人,这个就是他们当中的重要人物,也是城里的地下党人。” 敌特指了下当中一个穿着套厚呢料西服的中年人,这人脸上有几处青肿或破皮伤,额头还有血渗出,但很快被雨水打散去。 他目光凛怒地看着眼前的敌人,握紧着被上了手铐的两手。 “不错,看着挺强硬的。”指挥官打量着对他怒目而视的人,然后笑了笑,对身边的翻译说:“给我叫他跪下来,只要他跪下来,我就放他离开。” 听了指挥官的话,翻译显然是愣了下,但看见人严实着脸看他,只得点了下头,但还是说了句。 “长田队长,联部的指示是要把重要的人带回去审讯的。” “难道我不知道怎么做么!?”长田队长向着翻译官将插在鞘间的刀拉出一半。 “哈哈!”听了翻译的说话,这个两手捏着拳头的男人笑出声来,接着对翻译说:“下跪就免了,你叫他近到我前面来,我叫他一声爹。” 听了翻译的说话,鬼子指挥官也笑了,觉得挺有趣的,说道:“是么,被人叫父亲,这滋味不错。” 看着鬼子头目近到眼前不过一米,这握着拳头的男人猛的张开右手掌,向左手的衣袖里伸进去掏出一把纯钢的手术刀,双手握着向指挥官的心口刺出。 一旁数声惊叫下,指挥官已然倒退,顺势向刺来的小刀挡出他手上的指挥刀,将人的双手往上顶开。 早就抬枪警戒在旁的士兵,下意识向男人打出枪里的子弹,但是一直在男人身边观察着情形的一个同样带着手铐的汉子,在枪响之前冲出拦在男人身侧,击出的子弹穿过了他的身体。 男人见一刀刺不中他要刺的人,就要朝人扑上再次行刺,可是人身后刺出的刺刀将他顶了回去,他痛得松掉手上的手术刀,看着那惊慌中转怒过来的指挥官说:“终有一天你也会体会到这被杀的滋味。” 指挥官将拉出的武士刀向另一个朝他冲来的人劈下,看着那人被旁边的手下开枪击倒,他转而要向对他行刺的中年人泄愤,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长田队长,这人必须留下,他对我们打击城里抗日组织很重要!”一个日军的特行成员对指挥官阻止道。 “这种人你们能从他口中拿到一句有用的说话么?”指挥官瞪着说话的人道:“不要小瞧他的意志。” 跟着就将举着的指挥刀向着中年人的脖颈处劈下去。 “杀了他们,开枪!通通死啦死啦的。”指挥官冲着雨中的平民喊道:“得不断向支那人的心里蒙上阴影,天皇的军队是不可战胜的!” 指挥官转身向街口走来,他身后一阵砰啦砰啦的枪声响起,路上的人们纷纷倒在泥水地上,雨中腾起的烟气,很快就消失。 听着身后激烈的枪声,指挥官的脸上终是扬起一抹满足的笑意,他无意中看着离得不远的街口,那里站着的众多人都是呆呆的看着他的方向,尤其是穿着灰黑胶面料雨衣的人。 坐在停街口边的警车上的徐三晚和邓怀勇也没能从眼前的场景回过神来,两人都呆了好一下。 直到见那指挥官走到前面不过二三十米的路上,大雨中他还一副嚣张跋扈的姿态,斗篷下一张目空一切的脸。 “你干什么?”邓局忽然发现徐三晚将插腰带上的手枪拿在手上。 “我平生最瞧不惯这样的人。”徐三晚看着前方那指挥官及从他身后跟上的几个人说:“偏偏这样的人身边的走狗特别多。” “我以为你要开枪,可千万别开枪,,,,”邓局还没说完话,就见路上那指挥官猛的仰了下头,人跟着往后直挺的倒下,他吓得一跳,转头看身边坐着的人还只管拿着枪在手。 见到头目倒地,身后的人都急凑上来,发现指挥官的眉心处出现一个渗血的弹孔,两眼呈翻白状,翻译官吓得惊叫,特行却向街两头大叫道:“有敌人!” 一个军曹四下张望却没发现可疑目标,却将目光对着两头街口穿胶皮雨衣的人,猛的指着他们喊道:“是他们开的枪!” 路上前后凑近来的士兵,听得这句说话,纷纷将枪头对着那些雨衣不一样的人。 原本呆着不知所谓的警察给眼前的突发状况也吓得慌了阵脚,有人向街边的屋檐下躲避,有人下意识却把枪掏了出来。 一个特行头子这下也是意气上了头,他对这些立场不明朗的顺降者本就没有好感,这些警察虽受他日军调拨,却直属于一个不受国民承认的维新政府,当发生眼前的滥杀事件,真不好确定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当下对周围大喊道:“杀了他们!” 同时他已举枪向一个警察打出。 这下又是一阵疾乱的枪声爆发,几个来不及反应的警察一下倒在地上,日军不但对街口这边的警察开枪,也没有放过另一头路口站守着的警察。 反应过来的警察慌忙寻处躲避,很多都跑进屋檐下洞开的门户,被逼得举枪与追过来的日军还击。 坐在车里的邓怀勇被眼前一下疯狂起来的情景吓得是不知如何应对,徐三晚本想从车上跑出去,他知道下一刻鬼子发现他们在车上,必会冲他们开枪。 他刚转身推开车门往近处的转弯处屋檐下去看一眼,却发现停在那里的一辆三轮摩托车上,一个持机枪的鬼子将枪头向警车转来,拉动机枪上的拉栓。 他一个反向转身,冲发呆的邓局扑去,将他撞倒在座椅上,顺势伸出拿枪的手去扳开车门的把扣,跟着就顶着邓局一起向车外跌出去,他身后的车窗已是砰砰砰的玻璃拼散,穿进来的子弹飞过他头顶,从另一边车门飞出去。 把持在三轮车上的机枪手,一定是之前就注意到这两名坐警车上的警察头子。 跌倒地上的两人赶忙从雨水中爬起来,顾不上站直身子就向对面离得最近的一户屋门冲撞过去。 邓怀勇跌撞在地上,又爬起来,被泥水糊了一脸,雨衣头罩搭到背后,警帽也掉了,可他伧惶的躬身撞到屋前,只隔三数步就冲进门里,却给一个路边出现的鬼子兵举着支三八大盖对着他。 “不要开枪!”邓怀勇吓得向日军举起双手。“我是日军扶持的政府警察局长。” 可是鬼子兵那里听懂他说的什么话,将枪头对准他的头,随即瞪起双眼,这危命下,跟在邓局身后停了一下的徐三晚向鬼子兵举出手上的枪,砰的一声,近距离将鬼子兵打爆了头。 徐三晚用激动之下忘了痛的痛手拉起邓怀勇,向着屋门冲了进去。 “啊,这到底是谁开的枪?打死的那头子。”跑进屋后间的徐三晚缓了下神,呻吟着,对一旁大口喘气的邓怀勇叫道。 他心里头已经明白那一枪必定是自己人开的,之前他就见到花二和老谭在路边,但是能使枪将子弹穿过风雨的影响,准确打在目标的额头,他们两个是做不到的,一定是方华在警察局拉响警铃的时候就已经向这里奔来。 “谁知道!如果不是我们开的枪,我一定要向上头控诉鬼子的暴行!”邓怀勇有气无力摔在厨间一堆干柴上。“这回事闹的真是太糟糕了,不行,我得出去跟他们说明情况,不然手下的人可就全冤死在这了。” 事实上在指挥官倒下的瞬间,站在街口对面屋前的几个日军就听到一声枪响,在头上方响过,但是他们的视线被拦在路口一边的一辆军卡挡住了,并未及时发现街上倒地的指挥官。 但是循声往屋上面望的人,随即发现一支枪从半开着的窗户缩回去,这人立马意识到有人偷袭,指着楼上的窗户对身边的人大喊:“屋里有敌人!” 几个日军立马冲去破门进屋,一些个站在其他方向的士兵这才明白是有敌人偷袭了指挥官,自己人却误会是警察干的,向警察下了杀手,便赶过去跟官长报告。 听得有敌方狙击手在街口对面的屋里开枪,冷静下来的特行头子和军曹,都觉得对警察下手未免太过鲁莽,于是命手下先停止开枪,将屋里的警察先堵住再说。 之前在金宝的遮掩下,用刀子伸进门缝撬开里面的门闩条的方华进了屋里,她本以为屋里还有躲着的人,上下寻了一遍却没见着,很可能之前就已经随逃散的人群跑掉,这个猜想在她看到屋后的门是锁上的就已得到确认。 她从二楼的后房往窗下偷看,看见屋后一条不过两米的小巷子里并没有人,但隔得两户人家处有一后门是开着的,里面正鬼子兵监视着后巷的动静,她得在开枪之前设定好退路。 刚从屋后的窗口退开,就听到前头的街上传来激烈的枪声,她叫出一声,赶向屋前的房子,去将一扇窗页才要推开,立马感到一股风力扯着木窗页摔向墙上,身后房里一桌子上的零散物件,被扑进屋里的风吹落地上,她赶紧将窗页扯回来关上,才没有让下面路上的人听到上面屋子有响动。 回身看见房门一边的墙上挂着一条灯绳,立即过去一把扯下,顺手在经过的床边捡起一只皮鞋,过去将绳子穿过窗页的板缝系住,另一边绑住窗柱,空出一些距离,才将窗页推开至绳子紧绷,把皮鞋卡进窗页开出的最窄处,这样风既不能把窗页扯出外面,也推不回来。 她将狙击枪伸出窗外,就看见前方距离得约五十米,那个大摇大摆走在路上的鬼子指挥官,那人身后的众多人不停的倒在枪声下。 她沉下心神,忍住风雨的当头泼洒,从枪上的瞄准镜对准那指挥官,可是这刚将焦点对准人脸,落在镜片上形成的水珠就将视线朦胧了。 只得收枪回来将镜片擦抹干,这下不由冷静想到瞄准的时间切不可拖得过长,否则她只能反复的擦镜片,还有可能被人发现。 当她再次将枪管伸出,心里想到她的父亲在如何困难的条件下仍能心定神致地瞄准目标,掌握分秒的时间勾动手指上的板机,那人枪相融的境界一直是她的向往。 这下从瞄准镜看见目标的脸,中心点正指着额头,就那么顺应地勾动了手指,没有一丝半秒的犹豫。 枪响之下,她看到目标倒地,便即探身向下看,见到下面的人正转头看上来,她立即收枪而回。 跑出到房外的木梯前,看着一条直下的木梯,方华才想到不能从楼下逃离,如果半分钟内开不了后门,身后必出现数杆枪向她射击。 她跑进屋后的房里,推出一扇窗页,看出下面的巷子,跟着看向隔着巷子那边的屋顶,她真想开窗向对面的屋顶跃过去,但这下了一早上的雨天,屋顶早已湿滑,只怕落脚不稳,人便摔下巷子,正好给近旁门里出来的鬼子拿住。 再次向巷子看去时,却发现有两个人影从路上闪进一屋角处,她从身影辨出正是老谭和花二,他们显然听了贼精说她要进入这数间房子其中一间偷袭日军,这才绕过来这边的后巷接应她。 她退开窗口用枪托砸断一根木窗柱,将她瘦削的身子伸出,向那边喊道:“我在这里。” 这一声喊,不但引出花二和老谭向她奔来,也将隔得两户屋里的鬼子引了出来,幸好她处于敌我两方之间,眼见着两人开枪将最先冒出的鬼子打倒,也逼回了跟出来的其他鬼子。 这下她猛的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她不能穿戴着警察的雨衣帽子跳下巷子,不然敌人会以为是警察当中出了潜伏者,必会对警察局下重手,灭了整个警队都有可能。 情急之下脱了雨衣和帽子,扯过旁边一张床上的布单子,把雨衣帽子包了,扎做包袱提在手上,这时已听到楼下传来踩踏木梯的声音,另有日军听到屋后的枪声,已经在砸后门。 方华向巷子下扔出手上的布包,人跟着攀上窗口瞅准时机跃出去。 老谭和花二,还有身后跟过来的穿着日军风雨衣的贼精,不停开枪将屋门里要冒出来的日军逼退。 方华落到地上就势翻了个滚,爬起来去捡起布包,就冲他们三个奔去。 屋门里有个日特看见巷子上空跳下来的是个女人,手上还提着支步枪,便即想到这是他特行组一直在追查的敌方狙击手,不但干掉他军中一高层,还杀了他的领头宫田本,这下又枪杀了长田中队长,愤怒之下扑出门外,向路上跑去的女人开枪。 可这日特才在路上站稳脚步,就被巷子里射来的子弹打中肩头,痛得他枪都掉了,抱着手臂躲回屋里。 “赶快走!鬼子人很多!”方华奔近前方的人,向他们喊。 他们便与她一起顺着巷子快速退走,看见敌人那边,砸破门的日军哗啦啦涌出来。 第二百零五章 离开 大雨中的事最后还是在大雨中散去。 日军已经确定枪杀行动指挥官的是一直对其联队构成威胁和杀伤的游击队狙击手,因为从长田指挥官和宫田本,还有师团长身上取出的弹头,都是出自同一款毛瑟步枪使用的子弹,而且他们都是被准确的一枪致命。 从这次发生的枪杀也确认该名狙击手是个女人,那名看见她的日特成员虽然只看清她的身形和侧面,但经过他回忆的描述和军中画像师的配合成型的构图,已足以成为一个重要的追查线索,往下大可以收缩日特行动组的追寻范围。 而且事发之前,日特就从某个抓捕后受不住严刑酷打被逼判变的游击队员口中得知到方华的名字和大约年龄及身高,这次狙击手的出现更是得到了确认。 幸好该名叛变过去跟方华接触甚少,日军才没有完全掌握她的身份信息和样貌特征,更不可能知道她近期的行踪和任务。 这就导致往下一段时间,凡是在城里城外出现的跟方华身形,脸相近似的女人,被日军发现都会遭到盘查甚至抓捕。 从鸡鸣街回到警察局之后,邓局径直把徐三晚带回自己的办公室,和徐三晚一起坐在茶几前的沙发上。 “老弟,感谢之言我就不说了,刚才要不是你及时开的那一枪,我邓怀勇就跟其他近十个手足一起做了鬼子的枪下冤魂,往后你有需要到我的,尽管来找我。” “这是下属该有的忠诚所为,局长不必介怀。”徐三晚说:“不过这次行动发生的事让我很震惊的是,鬼子居然对咱们警察如此生分和轻视,毫无证据之下就对咱们下狠手。” “你感到心寒?”邓局给徐三晚泡上一杯热茶。“老实跟你说日军一直来就不怎么待见我这警察局子,向来有事就吱一声,没事就凉一边,很明显就是瞧不起我们这些没有骨头的狗腿子,可是当发生今天这样的遇袭,他们也没忘记咱们还是个中国人。” “悲哀,贱格。”徐三晚不由感叹一句,接着说:“那照你看来,你觉得咱局子里会有日军的细作么?” 徐三晚问出这句话也是为了今后着想,从今天鸡鸣街发生的事,他很怀疑就是跟细作有关,要不然鬼子不会突然出动那么多人去抓捕,顺带作出儆杀。 如果局子里也安插有日军的情报人员,那他行事可得要小心了。 “为何有这一问?”邓局看一眼身边的人。 “你不觉得今天那些被剿的人是跟细作有关么?我是顺带问一下,要是鬼子也在咱局子里安插有眼线,是不是该多留个心眼?弄不好哪天又发生今天这样的事,鬼子不分青红皂白拿咱们开刀。” “你这话有道理,眼下这时势实在是太乱了,多方势力都可能对我这警察局构成致命打击,咱唯有小心行事,不过我跟你透个底,交通队的陈中和跟我有过命的交情,是我最信得过的人,往后需要人手的就跟他出声,只要是我认可的事,他不会有二话。” 原来邓怀勇还想着对徐三晚保持利用之心,为自己挽回警察局该有的价值和作用,至于徐三晚是使用什么样的手段和方法去扫除阻力和威胁,只要他邓怀勇不直接参与和授命,就算是出了大事,都可以是徐三晚的个人行为而为自己开脱。 但是经过今天徐三晚义无反顾的开枪干掉鬼子救下他这件事,着实让他改变了对这个人的想法,觉得这人或者真是他命里的贵人,能助他在这风雨飘摇的年头逢凶化吉,不但保持他局长的位置,还可捞取利益。 于是他改变了态度,虽然他很怀疑徐三晚的身份,但姓徐的既然如此有幸于他,他何不试着与他共济命运。 “感谢局长对小弟的信任与支持,那打东门这事上是不是也可以跟他透个底?” “用得上的,但这件事上得想好法子,别明面上搞得张扬了,说实话我也不能确定局子里有没有日军的细作?除了日军,还有军统会不会继续补人进来?还有老共,说不定我主子上头还派有人暗中盯着我的,怎么说这局子也是个有枪杆子的组织,他们潜伏进来对自己都是有好处的。” 说完这句话,邓局猛的只管瞪眼瞅着眼前的人,一副猜忌的表情。 “到这会儿你还看不出来么?我是个把局子当家的人,妻儿老小都押在这里了,就想着跟邓局同舟共济,这外面风高浪急的,咱要不想被人要了命,就得豁开了命干。”徐三晚一脸诚恳的看着邓局。 邓局作势一把揽住徐三晚的肩膀,感觉他衣服还是湿的,说道:“就这么说了,赶紧回家去换身衣服,打死那鬼子士兵的事,咱就咬定他是被自己人的机枪子弹扫中的,子弹是从头两侧穿过了,他们也找不到证据,再说咱被冤死了好几个,还有受伤的,可谁叫咱命草,没有说理的地儿。” 方华打自和老谭他们摆脱敌军的追击,便与他们分开跑去,跟着偷潜进一户人家里换了身女人衣服,把枪拆散了装进一个手提布袋里,出到外面找了辆黄包车坐上,又急急回到警察家属院里。 当天下午雨已停住,入夜以后,徐三晚以外出办案为由,由金宝搭着他和坐边斗里换上警察衣服帽子的方华偷偷往城郊方向驶去。 在这之前,方华对徐三晚说,她傍晚时收到自己人递进警察家属院的条子,要求她立即离开浦滨,已为她安排离开的地点和时间,从这条子的简短数言,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想着今后有一段时间都不能在浦滨出现了,便慎重的与徐三晚道别。 那时想到自己的处境,还叮嘱徐三晚往后除了那几个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再也不能向别人透露他变脸的事,万一踩着了雷子,他准得跟她一样要离开浦滨,这还不是最坏的预见。 最后还把她的狙击枪留下来给了徐三晚,让他记住自己教的枪法要诀,得空时多练习,这支枪对他往后清除来自对敌的障碍和威胁,会大有帮助。 在城外一处江边的树林子里,徐三晚看着方华坐着小船向着那边江岸离开,他心情非常之失落,这段时间有方华在暗中护着他和他的家人,这让他在心理上有了依赖感,突然间这份安全意识没有了,又岂会不觉得难受。 尤其是她这一走不是十天半月的事,不知何时才会相见,这才是最让人失落的。 走出树林子,坐上金宝驾驶的摩托车回去的路上,他想到方华交待他往后得注意警察局里有没有被日军收卖的情报人员,从鸡鸣街发生的遭遇足以让他们警醒,战争的杀害往往来自于隐藏的敌人。 他这下觉得再没有什么比经验,教训更能教会一个人该怎样去应对自己的处境。 第二百零六章 商秀才 在一片老房屋老巷路的住宅片区里,有一处前朝建下来的大宅子,是以前一位三品一等戴刀侍卫武官的乡邸,宅子有二进院,内有堂房屋舍十数间,可惜年深月久,房屋都显得老气落寞。 虽然周围没有那处宅子修得及其厚实纵深,毕竟格局已是老式过气了,已不适合大户人家居住。 宅前原来有一宽敞的操练场,后来陆续有人占地起居,给挤得只剩下门前一块百来方的空地,两头伸出去的路也由于挤占空间的房屋而变得弯来扭去的。 如今武官的后人已是破落户,宅院也早变卖给某个江湖黑道,又一再移手,现在成了一个新近成立的帮会的总堂口,这个帮会就是东门。 这天傍晚,暮色将沉,凄风楚楚,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傻小子,一手捏着支烛火,一手掩挡着风势,从堂厅一路小跑经过前院的空地,要到得大门外点亮檐下的灯笼。 看模样傻哈哈又慌张张的大小子,才没跑过院场的一半,发现手上的蜡烛熄了,嗷出一声,又往回跑去。 作为接访主事的大堂厅里,居中拼着两张大方桌,十数帮众在喝酒吃肉,猜拳行令,好不闹哄,没人去理会拿着蜡烛跑进来从供奉的关二爷跟前借火点亮的傻子。 傻子点着火,又抱着蜡烛往外跑,这回几乎跑过十多米的院子,就要到得门庭下,两个站在门外的马仔,眼见傻子就要成功抵达,都为他握着拳头示意加油,哪料傻子又是一个仰头,表情狰狞地嗷出一声,又往回跑去。 两马仔一同向傻子扬起手以示不爽,却又相视而笑。 傻子跑回到堂厅,在一面靠墙供着的落地神龛前,又要当着满脸通红的关二爷点着手上的蜡烛。 喝酒的人众中有个长头发戴顶草织礼帽的青年汉子,实在看不过眼傻子的作为,走近他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跟着从神龛底下的搁板上拿出一个长筒玻璃灯罩儿。 “拿这个套上,让你挑个担子也不懂转膀的,傻了吧唧的做啥事得?” 眼见汉子递给自己灯罩儿,年纪不小却稚气未脱的傻子却不情愿,歪脖子瞪眼的赌气把绵袄的襟上钮扣脱下,撩着衣怀,将烛火掩进去,又往外跑。 “这他妈的不但傻,还犟,当心把你烧着火罗。”汉子看着他跑出门喊了句。 桌前站着坐着的门人却看着傻子的举动笑出了声。 一个把酒喝得脸上汗津津的高个子微胖中年人,看着那跑出风里的小子大声道:“好!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要我说商秀才,你就该跟他混作一块,简直一对活宝嘛。”另一个留着短发的汉子笑说。 这话有取笑的意味,可是周围人听着没一个动容的。 有人还暗暗的窥了那个叫商秀才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从年龄上来看,应该是赶不上前清最后一场科考的,这么称呼他,是对他怀有文人气质的尊称吧。 “此话中听,小子是直耿的傻,老子是糊涂的疯,都不外乎另类。”叫商秀才的有点晕乎乎的道:“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对付这浑浊的年头,还有比酒更厉害的玩意吗?” “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短发汉子又随意说上一句。 商秀才听了这话,显是眼眉毛跳了下,却不作声的笑了笑。 这会儿,那手捉一根白蜡烛的小子又气呼呼的跑回来,嘴里还嗷嗷怪叫,似是对自己老被吹风灭的蜡烛气恼了。 “当家的回来看见天黑下来,门眼儿还没亮,你得一身痛,还不拿上灯罩!”刚才戴礼帽的汉子对傻子斥道。 “紧张个啥,来,跟你活宝大哥喝上一杯暖暖身子,你是手太抖了没拿稳火。”短发汉子大声说道。 傻子又在关二爷面前燃着的蜡烛借火,他虽傻耿得可以,但很明白大门上那对灯笼一定得用蜡烛点火,而且一定得借关二爷面前的火,这是很早前他就知道的事。 听见短发汉子的说话,傻小子回头看着他,忽然的就瞪起双眼,短发汉子见到他的眼神,还没明白是怎么了,猛就感到后脑袋遭砰的一声重砸,他哼不出声就倒向地上。 手提一酒坛子走到短发汉子身后的商秀才,举起酒坛就往他头上砸下,看着人跌倒地上,商秀才手上的酒坛也烂剩下一坛口边角,他不动声色的蹲下,用破陶片对地上的人头上背上一顿猛扎,直扎得血肉模糊。 桌前的众人皆默然看着商秀才的疯劲,他们里面大部份人都知道,商秀才和傻了吧唧的小子原本就在这大宅子里生存下来的人,就连新主人当家的和幕后帮会大佬四爷都对这个商秀才敬忌三分,偏偏这短发汉子不识好歹,言语轻薄。 可是他们也没料到这商秀才下手居然如此阴狠! 点着蜡烛的傻子又用衣怀掩着跑了出门,进了风里。 戴草帽的汉子这会只管瞪着眼看他,嘴巴上是服贴贴的。 “真拿我当傻子了?”商秀才喘着气站起来,看着地上的死人。“你是不是以为我商秀才让人这么叫着就是妥妥一斯文人?我还有另一称呼,说出来怕你不爱听!” “你这个丧天良的,咋下手没分个轻重?”桌前坐着一个看模样是前清遗老的老头,一头翻背及肩的长发,看似是刚剪掉辫子。 这老头兴许是东门的前辈级人物,他把这商秀才骂作丧天良,语气显得那么平静,估摸平日里也没少这样问候他。 “秀才,你这是什么意思?杀鸡给猴看?”帮会中另一有份量的人问道。 商秀才丢了手上的陶片子,用手捞起桌上一碗里的酒水洗手上的血渍,头也不抬地吟道:“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别怨老子满腹牢骚的,这算是那门子的杀鸡儆猴?我是前日里鸡鸣街上的鬼子?我是引诗据古的文人,不稀罕混你们的烂人堆里。” “烂人?”戴草帽的汉子这下忍不住道:“没我们这帮烂人,你这下有酒有肉吃喝?没当家的容留,你跟你那傻子兄弟这下得睡屋檐底下。” “赵发,你眼睛瞎了?还要惹他?”端正坐着的老头,只管看着桌上一盆汤汁。 “我就是听着气不顺嘛。”叫赵发的汉子一脚踩上凳子,从裤管的绑腿拉出一把刀子,甩插在商秀才跟前的桌板上。“他要真是那么丧天良,来,来再给我丧一个。” 赵发说着还朝商秀才凑了凑近。 商秀才看着他,却微微一笑,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听不懂!你说怎样就怎样。”赵发很是愤然。 “当家的回来了!”这下一个往院门那边望去的帮徒说,他看见门外一个瘦高个脸色沉实的男人从轿车上下来,而门檐下那傻子站在梯子上点亮了挂着的灯笼。 “赶紧收拾一下。”前清遗老站起来,甩手向桌上剩菜残汤。“你俩个也收了脾气,也不想想眼下是怎么个境况,师爷这下的心是又伤又火的。” 这之前数分钟,在这片老旧屋区外面的一条马路边,坐在一家饭馆子的吊脚楼上窗口处吃晚饭的四人,正看着一辆黑色福特轿车从路上驶进巷子里。 “没估错的话,这车上坐的就是东门的当家林三耀,这趁人病要人命撬人老底的海龙师爷怎么跑到这阵旧的老宅区安下老窝来?”坐在靠窗处,手里拿着根烟的徐三晚望着那辆成色很新的轿车快要没入巷子中。 “这老狐狸肯定是有自己的一手盘算的。”坐一旁的花二望向窗外。“你们看这片屋区后面隔得一条路就是本城最乱最暗的黑帮活动区,眼下他把海龙的势力夺了,那里就几乎是他的人,发生什么事,几分钟的就可围过来几百人。” “这是跟吴海的想法一样,他咋不把吴海的公馆占了呢?是不是还不够手狠?”徐三晚说。 “怎么说吴爷的家族还盘着这里的根底的,想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老谭放下酒杯,说。 “不斩草除根,有一天会后悔。”练武奎吃着一只鸡腿,嚼着肉说。 这四人出现在这里,是要天黑之后,分散进去这片旧屋区踩一下东门周围的形势环境。 “没有他后悔的一天了,咱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趁着他痛失幕后主使乱了阵脚铲除他,这个为害一方的毒瘤,不但苦了城里的百姓,还让我们做警察的很没面子。” “你就这么乐观一定能除得了他?”练武奎放下鸡骨头,吮了下手指上的油渍肉沫。 “这可是本城最大的黑帮。”花二拿起酒碗喝下一口。 “去年还跟鬼子动枪火的干了一仗,虽说下场很不好看。”老谭挟起一筷子青菜。 徐三晚看着眼前三人,冷静地想了一下己方的实力,便作起势来驳道:“黑帮怎么了,我们黑帮白帮都有,跟鬼子干仗,咱们打得少吗?” 说这话时,他看了下厢房的隔墙,不知那边有没有耳听,便停下声。 “兄弟,不是我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老谭放下筷子。“实在这次行动真得计划周全,看清楚对方的形势,想好怎么打的法子,咱输不起!一旦输了,咱们全得在这城里消失,别想着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所以一定要一次打赢他们。”练武奎拿着一条糖醋排骨咬着。 “还要让他们翻不过身来。”花二望向窗外暮色下远处那里有些在屋顶中高出一些的屋脊墙头。 徐三晚听得这些说话,心里尤是感动,说实在要打击城里最大的黑帮,起初是为了有个明面上的组织好壮实抗日的力量,但是出了林四爷的事,已经对他自身有生死之忧,他可不想丢了警察的身份,再次亡命荒野。 因此也可以说这是一场关乎他个人生死的战斗。 这可真得是要想出更加慎重周密的作战计划,要说实力上,就算他能扳齐警队的人马,加上练武奎的几十号押镖走马的,还有老谭手上一些武馆的人,还有向伍峰凑一些平日里跟他较为亲近的游击队员,那也不及东门帮的半数人马。 虽说战斗不是比人头多,要看的是战斗实力,但他又怎么能确定东门就是一帮渣渣堆起来的泡沫战斗力。 “老二,我们当中,你对浦滨道上可是知得最多的,你能说下东门那处宅子,过去是一个什么样的名堂吗?” 老谭顺着花二望的方向看出窗外。 第二百零七章 呐喊 “那处宅子本来就是前朝一个武官修的,听我爷爷那辈的人说过,那户人家姓商,最早发迹是道光年间,靠抵制鸦片混上大官的,可是那位爷死也没想到他孙子这辈把家业败光在鸦片上,宅子也给位大麻袅子占了,到了孙中山反清闹革命哪会,孙辈里有人做了革命党,趁势把宅子给要了回来,可那位义士后来也没保住自己的地位,怕是站错队了吧,宅子最后被人抵押给了吴海的旁系亲信。“ “表面上咱听着是这么回事,事实里面是怎么个经过,我就不清楚了,听说这商家后人这会还有人在那宅子里的,我听过些道上的传说,早些年这商家出了个读书在浦滨出了名的,算是你读中学的前辈了吧。” 花二看了眼徐三晚,又接着说:“却不料在他意气风发时,家里被外面来的军阀抄了,父母兄姐就剩他一个逃了出去,谁都以为他最后也被父辈的仇家干掉了,那知前几年又偷偷回了他家的宅子里,还带了个外面捡回来的傻子,那宅子里原来大都住着些悍匪烂徒,有被仇家追杀的,有被官府通缉的,都爱躲在里面,起初有人不服他的出现和做人的怪异,可是转天人就不见了,一来二去都明白是他背地里下的手,还给他起了个浑名,叫丧天良,跟他的姓是对上了,不过明面上因他总是出言文绉,还受吟诗作对,里面的人都管他叫商秀才。” “有这么奇怪的一个人?”老谭不免好奇。 “这么说也是个高手?”练武奎只顾吃着手中的肉。 “我估摸里面有人撑他。”徐三晚沉着脸说。 “怎么个说法?”花二问,其余两人也都看着徐三晚。 “这人下手这么狠,是神鬼都憎恶他,可是就没人赶得他走,还不是有说得话的人要留他?” “可那原本是他的家宅,该走的是里面的烂人。”花二不认同的说。 “要我也是这么想,虽说家是被人霸占了,有能耐,我就得拿回来。”练武奎说道。 “可他又赶不走里面的人,里面的人又赶不走他,就这么烂作一堆?”老谭还是那么好奇。 徐三晚这下是怀疑那个叫商秀才的是个有背景的人,他很可能跟林四耀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 他想起邓怀勇怀疑过东门里面有军统的人,该不会是这个叫商秀才的吧? 花二这下看见徐三晚脸色有些不怎么对劲,说道:“这下那宅子里该不会再有什么躲逃的人了,既是做了东门的堂会,里面也都是些帮众。” “阿晚,我看你脸色不对,叫那商秀才闹的?”练武奎看着徐三晚。 徐三晚摆了摆头。“哪儿,管他呢,到时他最好就站在“都爷”的身边。 徐三晚这下并不想把怀疑商秀才有其它身份这个观点说出来,在事情没有明确眉目下,没必要陡增心理压力。 就算那人真是党国军事情报组织的潜伏人员,那更有必要除掉,怎么说他最初为了打鬼子加入的抗日组织跟党国是对立的。 却说东门的宅院里,大厅堂里亮着电灯,原先的酒桌已撤掉,几个人坐在靠墙的一排大木头椅上,各自端着放在身侧茶几上的茶碗喝茶,说话。 厅堂的大门里外候着近十个门人。 那商秀才屁股和脚板都压在一张椅上,正仰着身子,拿着一卷书在看,因为灯光不够亮,那傻子又拿着支亮着的蜡烛趴一旁的茶几上给他凑个亮儿。 商秀才把书看得津津有味,激动处还读出声来,在黑帮眼里,简直一副欠揍的模样。 傻子要不是拿着烛火,早趴睡过去,几回都给烛火烫着脸,又打起精神来。 在数人处中坐着的林师爷,看着眼前偌大的家当,却一副忧心忡忡之态,就是无意看向另一墙上靠立着的关二爷,他也没见脸色好转。 拿着支铜烟壶在手的前清遗老,在众人间歇的沉默下,忽然说道:“眼见光景儿是亮堂起来了,咱们场面,地盘都搞得有形有势,手底下的小子们又听规听矩,老四后面看着挺高兴的,怎么他就出事了呢?” “这事我就怀疑背后有人暗算。“一个帮众带头说道:“只要当家你点个头,我先是带人把那个警察绑回来,逼问清楚他是什么身份,当时是不是他对四哥开的枪?跟着在四哥没下殓之前,拿他人头给四哥灵堂祭上。” 林三爷这下看一眼偏处的商秀才,对他那德性是一脸怨恶,却又不出言说他。 “那新来的警察队长确是有很大的嫌疑。”另一头马说:“我和四哥带人去马场的路上,他就跟我说,到时必有伏手出现,果然,里面打起来,我们候在路上的都要往马场里冲,就给人现出来拦住,那些人个个枪使得好,防枪也防得好,我就觉得不是道上的人,那警察背后莫非真如四哥所料,有另一重身份?” “不是说那警察本是去向西社讨和的吗,有人在后面护着他也说得过去,他也怕谈崩了回不去。”林三爷说:“老四插进去就是想借西社的手干掉他的,他本就不相信那警察能要了二彪的命,再说他还要打击咱们,为此老四就不想让他活,那料自己倒栽在人手上。” “这么说师爷你也是不相信老四是跟西社闹起来自相残杀的了,警察局哪里可是这么出的案子。”前清遗老问道。 “骗鬼呢!他娘的要不是想着先处理好我兄弟的后事,我定要那警察头子好看,保准整个局子给他扫平了。”林三爷瞪着眼瞧着屋顶下,声间大得不带一点慌的。“扫平他怎么啦!灭了他怎么啦!顶多我向他上头使钱摆平,这年头没有几条命是值钱的。 三爷说到这下,气呼呼的平息下愤慨,眼光还向商秀才那边望了望,想了一下又说:“你们也不用脑子想想,就哪个马帮的一百几十号人,还有那条猪一样的堂头,敢跟老四起杠闹起来!?” 三爷说得兴起,索性怕茶几而起,冲着商秀才喊道:“姓商的,眼下你老大遭了不测,你还是要屁都不放一个吗?还只管吟你的诗说你的文?我可没有老四这么好说话,东门眼里容不下一个专跟自己窝里闹的人。” 其实林三爷还真不清楚他弟跟眼前这个只管看书的废人有什么样的真正关系,他甚至都不知道林四耀有军统的身份,一直来林四耀作为一个警队督察头子,只在暗中帮他出计子,透消息,捞些个犯了事的人,这段时间就帮着策划步置如何起了海龙的地盘和人马,另立门会,还乘机在城里闹事,目的是搞乱新政府,扩张黑道势力,这些事都没有让他想到他弟背后有什么秘密。 不过林四耀是特意跟他说过这个商秀才的,让他好言好语待着,不要起任何冲突,只管好吃好住让他待在这处宅院里,平时林四耀见着这个商秀才也是尤为敬重,甚至是逆来顺受的,有意要让帮会的人看到,这个商秀在他眼里的份量。 现在他弟挂墙上了,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惯着这个不合群的人,何况这人在他弟出了事之后,还依然我行我素,不闻不顾,这让他怎么忍受得下去! 妈的,要这人有何用! 林师爷对自己心里吼道。 “呐喊!好!不错!”商秀才这下尤为不舍收起书本,还瞅了眼书本的名字,这才缓缓转头看向东门的当家。 “我就呐喊了,我就是气愤,不齿!怎么了,你不舒服么,想着对我下黑手?”林师爷冲商秀才喊,觉得商秀才的态度有嘲笑他的意味。 商秀才说的呐喊,是由手上的书本名字而来,并不是意指林师爷冲他呐喊了。 这下子旁边的手下听了当家的说话,也都冲商秀才起势作对。 “他娘的忍你好久了,别以为我们都不敢怎的你,要不你这下冲我明着来。” “单挑!你出来咱俩单挑。” “就是,别阴着来,明枪明刀的干,我倒瞧瞧你有多大本事,四哥怎么就惯得你这么上脸。” “你这样是混不下去的!要不我的头马让你来做,要不我就鞍前马后供你使唤,咱东门不养闲人。” 众门人纷纷冲商秀才叫喊,个个都显得跃跃欲试。 唯得那前清遗老抱着烟壶,呆若木鸡的坐着。 商秀才精神十足的看着眼前要跟他干架的人,却保持着和善的态度,好一下说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酸啥呢!”林师爷叫道:“我跟你说,你肚子里的墨水在这时势下一无是处,我一点也不惜才,别想着蒙我。” “你就说你打不打吧。”那赵发扎实脚上的绑腿,还把头上披散着的长毛用布条扎起来,看势要狠狠干一架。 “不打滚蛋!带上你的傻子随从,立马卷铺盖离开。”门人头马挥着手。 说到那傻子,这下就见他半个身子趴茶几上,看样子是睡着了。 “三爷。”商秀才向林师爷拱手作揖道:“无谓同门操戈,我亦不愿与诸位背水一战,既是你如此不待见我商某,可否给我三日时间,三日之后,你若仍不愿留我,那我就自行离开。” “这下不走,是想耍何计谋?”有人当即回了句。 师爷这下却想着他兄弟为何只管对这商某尊崇不衰,总不可能是没来没由吧?可惜他兄弟已开不了口,不能告知他,这眼前人有何重要之处? 要不再容一容他,或者真有分晓? “刚才我也是一时气愤过了头,兄弟你莫见怪。”林三爷缓下气来道:“要不这样,三天内你给我提那警察来,就算是你为我弟做的一件事吧,别枉他一直善待着你,你却一无所为。” “可以考虑!”商秀才又向林三爷拱了下手。 接下来商秀才去抱起睡着的傻子搭肩头,向厅堂门外走去,脚踩出门槛,回过身来看着里面的人道:“东门西去,时不我待。” 堂里面没人听见他说话,大门边站着的帮徒也不作声。 商秀才转身下了台阶,搭在他肩头的傻子忽然开口道:“师哥,刚才为何不动手?” “不该我们来动手。”商秀才淡淡应道。 第二百零八章 暗访 “你决定要与那警察联手了?”约模二十出头的傻子还只顾趴在商秀才胸肩上。 “迫上梁山了。”商秀才在空地上转个弯走向一处建在正屋侧边的房舍。 大宅的前院侧角有处假山,周围绕着几棵老朴树,商秀才向那里望过一眼,神色凝重。 “那警察确是身份可疑,但据我盯了一天的迹象来看,他真是要跟东门对战的。”傻子一副梦呓的样子,他知道这下子大门处还站有人的。 “你刚才都听到了,好大的口气,那警察不还击,还有活路吗。” 进了屋子里,把门闩上,傻子才从商秀才身上下来,从门缝往外面望了一下,转过身来,已没有之前歪嘴呆眼的傻样子,而是变得稳重冷静。 商秀才拉亮堂屋的电灯,走进两边是房间的过道,傻子跟了进去,两人各推开一扇房门走进去,随后都出了房间,走到过道尽头打开一扇门。 门外是一个小院,隔过去还有一个屋子,院子四周有依墙的连廊,右侧连廊下有一个被砖头堵死的门,之前应是通到大屋堂的。 左侧还有个开出去的小院门,两人默不作声坐在连廊下一张长条凳上,凝神静听着黑夜下周围的声音。 过了好一下,傻子才小声开口说道。 “白狼的死,对这个帮会的影响可真不小,他们甚至都已怀疑上我们,白天夜里都在留意着我们。” “他不该引狼入室,可偏偏要这样做,还说他阻止不了,帮会进来之后,这里原来各怀鬼胎的人都被清了出去,我就怀疑上他心机匿测,上个月西浦路十七号的目标,他给我们的交待是人已沉江,要不是上线转告,目标在上海出现,我们都被他骗过去,因此事我被骂得狗血淋头,待要问清楚他是让目标逃脱了,还是故意放生,他居然出了意外。” 商秀才听着宅院里某处传来的人语声,停了下,又说:“从各种迹象来看,白狼应该没有向谁透露我们的身份,包括他的兄弟,但是他突然间死了,这个帮会就变成了拦路虎,我们不清除,往后就别想在这里自由自在,这里可是我的家,应该离开的是他们!” “他还断了江湖道上进来的自由,也就把我们要接头的人给断在外面,这点白狼不可能不懂,他是存心要把我们绑住呢?” “所以我怀疑他叛变了,想着两头吃呢?至于买家是谁,我们可能已无从知晓。” 商秀才说下这话,猛的抬手一按身边傻子的肩头。“有人,从院墙上跳下来,离我们不到十米。” 听得这话,傻子两手撑着凳沿,身子一个起跃,跳出到廊外的空地上,这看似平淡的一跃,实质隐含着超凡的武功内力。 傻子一个疾速数步,脚已踩到一条廊柱上,就势一跃,双手抄住廊顶边上的木水槽,一下爬到廊顶上猫下身子。 这一连窜动作,几乎听不到响声,可见这人是经过了怎样的锻炼,年纪轻轻的,身体和力度的行动已运蓄自如。 傻子探头看出院墙外,见到离得不过三四米的大宅院围墙下,有个人影向着他身下的小院门走来,他发现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显然也是个练武之人。 小院的门是被里面用根木头顶住的,平时就没人开过,来人也许是发现了门阶上积着的尘土,才没有去推门。 这时,商秀才坐在小院里,傻小子猫在廊顶上,门外的人凝着神听着院里和屋里的动静,三个人都毫无声息。 过得一下,门外的人转身贴着屋墙向那边二进院的院门行去。 “不是来找我们的。”傻子看见人走远,才弯下身子向商秀才道。 “不管,可能是他们的对手来探情况了。” “休息一下,迟两个时辰,我和你去会一会那个警察。” “师哥,我认为你提出联手之前,一定要先清楚他背后的身份。” “那就最好当着他面问他。” 深夜,徐三晚回到警察家属院的住处,楼下的堂厅里,金宝和贼精在对走着象棋,李友林在一旁观战,三人小声地争吵着。 见到他回来,输得气头上的金宝推了棋盘,和他坐到一处,另两个也凑近来,问他这晚上什么情况?是不是想好计子怎么干掉东门了? 徐三晚一脸难堪,继而笑了笑说:“我觉得我都快成无脚鸟了,没一处地儿能扎得下脚的,原想着换个警察身份,藏在这家属院里,能把家安下来,那知这么快又惹上事了,弄不好又得找地儿搬。” “有这么扎手?这黑帮比鬼子还难弄?”贼精搓了把困意上头的脸。 “你是觉得双方一火拼起来,不能一次将东门的势力消灭掉,他的人马必会冲咱们反扑?” “那不是,表面上看是黑帮之间的拼斗,咱警队参进去,只管打一方,那东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实际上他们这会就想干这警察局子,都把幕后老大的死赖到咱们身上了。” 徐三晚回来之前,在那处宅院外面,等到了一个人进去宅院里打探地形和里面的帮会情况的练武奎回来。 练武奎跟他们说,他在宅院里转了一圈,发现里面的房子并没住着多少人,除了几个帮会的头脸及其得力助手,有的还有家室在里面,帮徒打手大都分散在宅院周围的房子里,一圈儿的住房里面好像都是他们的人。 另外练武奎说他偷进到前院的宅子里,通过屋后的厢房和过道,藏在一处偏厅的暗处,偷听了一会大厅里的几个人说话,他们在商量着要是把城里的警察局扫了,该怎样干,才让伪政府和日军看不出是谁下的手,后面还听到有人说,三天后要是姓商的没什么动静,他们就要出手把新来的警队长做了。 从这些说话听得出来,东门已经把幕后老大的死赖到警察局身上。 “看来东门是要非打不可了,而且是要先下手为强,不然咱们又都得出到城外去继续打游击。” “眼下鬼子正在城外扫荡,还随处蹲点,远远见到三五一群的人就开枪扫射,不问原由的。” “王八糕子的躲那儿好呢?” “躲乌龟壳里面好呢。” 几个说了会儿话,都觉得困了,徐三晚说,这夜该不会有人来寻仇的,叫他们只管回宿舍睡个好觉。 贼精和金宝受了方华的交待,叫他们两个这阵子陪着这家子的,还在堂屋处支起板铺睡下,李友林回了近处的宿舍。 在房里,徐三晚用温水烫着脸,把脸上的面皮脱下来,那会恩秀已经在床上睡下,临睡着还问了句他,还没想好给娃儿取个名字呢。 他来到可以摇晃的小睡床边,看着娃儿睡得满脸通红的,心头不由泛起父爱的冲动,便立即愧然了。 他平日里那里想过这孩子的存在,数月过去了,连个名字都没想好。 “秀,这孩子祖上有个英雄人物叫徐福,咱起个名字让他记得这个先祖,就叫徐福记?” 恩秀在床上撑起身说:“要不叫徐福家?今天我在外面见到城里太多流离失所的人,咱们还能有个家安身,真是太好了,叫福记,福家,咱得问一问家里人的,睡吧,你也困了。” 熄了灯,躺到床上,徐三晚迷糊的闭上眼时,还听到家属院里有吹唢呐打锣镲的响声,想起是前日里被打死的警察当中有家人在做渡亡法事。 一下便在唢呐和锣镲声中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一把厚实的手在轻打着他的脸,一下诧异的睁开眼,这一看,吓了一跳的坐起来。 “你谁?怎么就进来了?” 灯光下,他看到床边坐着一个穿身灰黑色中山装的男人,一脸困惑的看着他。 最让徐三晚感到惊吓的是这男人手上抱着从旁边摇床抱起来的娃儿,正用手臂承着,下半身搭在大腿上。 “同窗一别十余年,今日又逢故人脸,怎么会是你?”男人看着很快冷静下来的徐三晚。 这时,房间的门被从外推开,一个穿套黑色紧身衣,手长脚长的小子扛着百六七十斤的金宝闪进来,往地上放下,看样子不带气喘的。 这下徐三晚才发现贼精早在躺在房里的楼板上,一动不动的,他惊得去看床上盖被子睡着的恩秀,见她一脸沉睡的样子。 “你杀了他们两个?”徐三晚看着站着对他注视的小子。 “只是打晕了,嘴里塞了安定片,暂时没必要杀人。”男人说道:“包括你女人,眼前的情景没必要让她醒来看到,至于这娃儿,睡得挺可爱的。”说着给娃儿的帽套戴了戴紧。 “你说你,过着如此危险动荡的日子,怎么还拖家带口的,保全得下去吗?”男人又说了句。 “我女人信佛,她说随缘,那我也只好随她了。”徐三晚说话时,还只管瞪着那小子,因为这小子进了房就一直瞪着他看。 “师哥,我之前看见的不是他,他这是?” “没想到吧,易容术,换脸。”男人用手指了下床边一个柜子上张开放着的一块脸皮。“怎么这家子都爱捣弄这奇怪的东西。” “你不会就是那个叫商秀才的吧?”徐三晚想起花二傍晚说的东门宅院的事,他本来就怀疑这个商秀才是个潜伏的特工,这下见到这两人的出现,很容易就对上。 “还挺醒眼的,都是聪明人。”商秀才应道。 “我哪曾见过你,装作好像你跟我挺熟的。”徐三晚在床上盘腿坐好,看着商秀才手上的娃。“要不让我来抱吧,你粗手重腿的把他弄醒了。” 他想到商秀才另有一名号叫丧天良,伸出的手不由抖了下。 “这娃儿抱在手上我欢喜,放心,不会动他一根头发,要是没见到你真面容,我俩准得先把你背后底子全抖出来再说别的,现在你想说便说,不想说我也不问。” “我家里人谁认识你吧?”徐三晚想了下问道,他知道这个商秀才一定是见过通缉榜上的他,不然不会如此认准他是谁,既然商秀才见过他的通缉榜,自然也明白他有什么身份。 “我跟你二姐曾是同窗,还都是相互有了那份心思的人。”商秀才看着手中的娃说:“可惜民国十三年,我家里出了事之后,我们便没有再见过面,这些年我倒没忘记她,你长得跟她样子挺像,前一阵徐家湾闹的瘟疫,是她回过来吧?” “这面皮,不是有她,你们做不出来如此超前的东西。”商秀才转眼看向柜子上那张酷似皮肉的胶皮。“那阵时她就表现出对化学的天赋,我刚才给你两个兄弟和你女人咽下的安定片,也是取自她最初教给我的药方。” “楼下还有我叔在的,你没动他吧?”徐三晚看向眼里那小子。 “房里睡了,我没动他,这老人家年纪大了,没这么易醒的。”小子看来跟徐三晚也就差三四岁的,眼神却有点花二那样的精悍。 “是回来了一趟,人没见着又走了,我都快忘记她了,亏你倒没忘记她。”徐三晚看了眼商秀才,忽然记起他还留着他二姐一张照片,但想了想,觉得没必要给眼前这人看。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商秀才又有感而发了,跟着顾自笑了笑道:“我也是这回见到你,才如此想念她,她早嫁人了吧?” “听说是嫁了,可是丈夫孩子都遭了德国鬼子的毒手,她身上负的人命可多,这辈子估摸得遭追杀,你跟她是初恋情人也好,海誓山盟也好,断了吧。”徐三晚没好气道。 “那好,听你的。”商秀才点了下头,停下话只管看着徐三晚。 “都到这地步了,有何话就直说吧。”徐三晚忍不下两人只管瞅着他的目光,说道:“我还没见过有人探访探到床边来的,你也找个凳子坐下,要不坐床尾,这么柱着我多不厚道。”对那小子看着。 小子点了下头,把地上的肥宝翻过身,坐在他屁股上。 “你想好了怎么打东门?” “你怎么知道我要打东门?东门派你来收拾我的?” “我不做烂人,除非有人要动我不让我好过,我就要他在我手上烂下去。” “说说你的目的吧。” “这下见到你真人,我相信你是有些实力的,但估计你直接拉人马去打不赢那个帮会,不如咱们合作,玩个里应外合,我目的很简单,就是清除里面不容我的人,要回我的家。” 徐三晚想都没想,点下了头,他觉得眼下打掉东门是势在必行,至于他和这个商秀才往后会有何瓜葛,就往后再说了。 第二百零九章 扔杯筊 “看得出你压力很大,这件事让你很焦心?你没想过我有可能给你下圈套?”商秀才看着想都不想就点头的人。 “你意思是你要把我背后的人都圈进来,然后一网打尽?如果仅仅是要拿我,现在已经得手了,何必还要搞里应外合这一拙。”徐三晚看着姓商的。 姓商的也只顾看着他,几乎忘了手上还有个婴儿,不知他是从徐三晚身上找到什么可疑之处。 “我跟你的人无冤无仇,为何要设圈套害他们。”商秀才把手里抱的婴孩放回摇床,走到窗口边撩开些窗帘往外看一下,转过身来。“说说你对付东门的计划吧。” 徐三晚这回又是想都不想就把预设的计划跟商秀才和盘托出,他直觉上感到这人不是来跟他玩阴的,虽然他很怀疑商秀才的身份,但即便是军统,也没必要跟他这样抗击日军的人过不去。 他就索性放开赌这一把了。 听了徐三晚的计划,商秀才思考着说道。 “以西社堂头被林四耀干掉这个理由去闹,这还说得过去,先不管他们信不信,但是你们作为警队的以维护秩序为由介入去打东门,这就明显不是理由了,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合谋,因为眼下这时势,你一个警察局还不至于敢明火执仗的介入帮会争斗,你这样的做法,即使是打赢了,也会留下手尾。” 商秀才停了一下接着说:“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不知你敢不敢去?” “你说。”徐三晚说下这话,转头发现那小子一双眼直瞪瞪瞅着他,他也看着人,一下才明白这小子是什么态度,便硬着语气冲小子道:“年轻人,论身手哥是不及你,要说到在鬼子面前开枪,你可能真不如哥。” 小子这下低下了头,商秀才却面色严实的瞅着徐三晚,少顷才平和起脸色道:“东门让我来拿你去见他们,不如就将计就计,只要你被绑了过去,你警队就可以此为理由拉人马过去,合着另一帮会跟他们开战,这样东门就理亏了,不然你即使打赢了,在道义上,剩下来的人都不会服你,日后还会跟你过不去,你认为我这说法对不对?” 这时坐金宝屁股上的小子忽然开口道:“据我所知,东门有些能说得上话带得了头的人都是讲义气的,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加入东门是时势所逼,你日后若想拉拢他们,最好是被动反抗之下做掉他们当家的,毕竟这当家的和近身心腹也是夺他人之势,脚根还没站稳。” 小子这话让徐三晚有些吃惊,觉得这人不只是个随从这么简单,很可能是受过某种专业化训练的人,这两人确实是背后另有身份。 “你怎么说我想拉拢他们?”徐三晚问小子道。 “你不是跟另一个帮会走得很近吗,明显是想拉拢帮会的势力。”商秀才代小子说道:“这件事上我们不干涉,有些计划是可以改变的,说不定往后我们也可站在同一阵线上。” “那是要看干的什么事了,这下你说什么时候把我绑过去好?”徐三晚说。 “明天下午吧,这下天也快亮了。”商秀才又撩了下窗帘。“决定了,明天下午到江口路的旧城客栈等我,在这之前可要把你的人步置好,你进去之后,后面的人就要跟进了,不然我可保不住你多时,为防你有可能被人打死,我得想好在那儿给你备一把枪的。” 第二天下午,离撑灯时候还早得很,可是天色昏沉,天气也冷,风也大。 这样的天气人也懒得出门走动。 东门的宅子里,穿了套破旧绵袄的傻子在前院空地上,用一把大扫帚在扫地上的枯枝落叶,好不容易扫作堆的树叶垃圾,被风从地面扫过,又吹得四向散开。 傻子埋头的不厌其烦在院子来回划动着大扫帚,本来不怎么脏乱的地面,让他这么一扫,显得更乱了,因为让风吹到角落或墙边的垃圾,让他扫了出来,又让风给吹得到处都是。 堂屋的大厅里,当家的林三爷和一众兄弟门人有十多二十个的围作一处。 他们身前的一块地台上去,是那供奉在落地神龛里的关二爷,持刀抚须的一副威严。 烛火照旧烧着,焚香冒着烟气。 关二爷身前下方,地上跪着那前清遗老,嘴里喃喃自语,将两手掌合紧夹着的一副占卜阴阳杯筊木,抖了又抖,拜了拜,然后扔落地上。 这回两块筊木呈一平一凸,老头欢喜得向关二爷连声说谢。 身后的门人也纷纷交头接耳,说这回关二爷准是灵应了,四哥的灵位可供在堂上了。 唯得林三爷一脸沉实的显是耐不住烦了。 林四耀的身份是一名警察,为其身后名誉着想,帮会不能明目张胆的操办其丧事,但要将他遗像供在堂上,是东门该做的敬奉,怎么说能组织起这么个大帮派,在幕后策划实施的林四爷居功至高。 “再有一次,请关二爷再意肯一次,再意肯一次,您就算是应肯老四回堂了。” 老头虔诚的说着,合掌拜着,又向地上扔下筊杯,可这回却不是一阴一阳的示意,他又一次失望了。 老头以扔三次筊木算作为一回请愿,只要有两次筊木呈阴阳面,就算是神明答应了他的请求,可是连续作了三回请求,都没一回能从三次中丢出两个阴阳面,这让他不免慌了神色。 “侠义无双的关二爷,请您应应灵吧,老四可是帮会的创办人,当得起,,,,” “得啦,不要再求了。”林三爷大声发话,打断老头的恳求。“我们兄弟的事,该怎么做,还不能自己作主吗,要我说你倪老就不该请关二爷插手这事,有老四在一旁,关二爷还乐得有个伴,就这么定了,头七之前请道师回来安堂。” 听得这话,众兄弟助手都表示认同,说关二爷可能是回去老家过年了,才没有灵神在此。 众人散开了,却只得前清遗老还跪在原处,想起什么事似的,一脸疑惑的瞅着地上的杯筊木,嘴里喃道:“为何阴阳总是偏西落?西向,西指?” 老头想着念着,猛的变了神色,断掉自己的念头,用手撑着身子起来,转过身向门外望去,见那傻子一把扫帚弄得院场灰尘垃圾纷扬。 “啊!你这傻啦吧唧的,谁叫你这下扫地的?弄得门口烟尘翻滚,没怪得占卦不灵,你坏我事呀!”老头冲那门外扫地的傻子气得站不稳的大喊。 这么一叫,让原本没人去理会外面傻子干的事的门人也跟着冲那傻子骂起来,林三爷更是叫道:“去把他揍一顿,趁他主子不在,狠狠的打!” 林三爷对这个傻子的存在,很是气恼,觉得这么大个帮会,容个傻子在闹笑话,真是煞了门风。 便有两个门人向傻子冲了过去。 傻子见人叫喊着挥拳向他而来,吓得拖着扫帚就跑,两门人发力向他包抄,傻子见状,慌乱转身,惊喊着,将手上半丈余长,由十数根竹枝梢扎作一起的扫把握柄往后打出,这看似慌乱的一甩,却刚好扫在身后追赶的门徒头上,门徒不听自个使唤的扑向地上。 另一个冲傻子身前直扑来的打手,眼见就要到得傻子跟前,挥起拳头就要冲人扫去,却让傻子惊叫下收回的扫帚柄头,慌乱的一挡,击中心口,使他整个僵硬的停在原地,嘴巴张大着,却发不出声,随后也倒向地上。 本来还不在意傻子被揍的帮会头脸们,发现两个手下倒地了,傻子却惊吓乱叫的站在空地上,都有些意外,林三爷这下也不免紧了心神,看向原来一直窝在这处宅院里的前清遗老,说道:“这傻子会武功?” “这可能是歪打正着,要不再使人去打他?”老头看向门外的傻子,很不自信的应道。 他想起以前那些跟商秀才作对和欺负这傻子的流犯盗匪,不明不白的失了踪,这下却不确定是商秀才下的手,还是傻子干下的。 随即便有一个打手头子领着三个手下扑了出去,数人将傻子围拢捉臂抱身的将他制住,打手头子夺了他手上的竹扎扫把,见傻子被挟制着只顾大声叫喊,气得用竹扎柄敲向他头上。 傻子突然的挣扎起来,拉过身边一人挡下打来的竹扎,跟着借身边人的身体架起自身,向空中甩腿踢脚,乱踢之下甩出一脚,将那凑近来的打手头子踢飞出数米远,倒在堂屋门前的三级台阶上。 挤在傻子身边的三个打手,有两个反而被他反出手臂勒住了脖颈,另一个让他两腿架在肩头上,痛得只顾用手掰着挟痛了脖子的两腿。 一时间三个人就这么动弹不得的架着傻子站在空地上。 一众帮会头子门人都走出大门,有的还把枪拿在手上。 林三爷两脚跨出门槛时,嘴里还说了句,妈的,果真不是老实人! 傻子窥眼见到众多人向他冲出来,只管大喊大叫,他发现有人已拿枪在手,更不敢放开两手臂勒紧的人,下一步很可能要以这两个作挡箭牌,护着他躲出身后不过十米远的宅院门。 却在这时,院门外有一辆黄包车停下来,从车上下来的商秀才冲院里喊道:“三爷,有话好说,不要为难我的随从。” 商秀才从黄包车里抄起一麻袋扛上肩走进院门来。 林三爷叫周围人都停下动作,他见到商秀才肩头扛的人形麻袋,想到莫不是要商秀才拿来为他弟报仇的警察队长已在眼前?就先不管身怀武力的傻子到底是个什么人了,得先发泄心头恨才行。 商秀才叫傻子放手松开挟制的人,还骂了他一句,叫他滚回屋里去,傻子只得放开三个打手,吵着骂着拖起扫把往堂屋一侧的偏屋走去。 “三爷,你要的人给你拿来了,我在局子外面候了大半天,你倒瞅瞅是不是此人?”商秀才扛着显然装着个人的麻袋,直接越过众人进了大厅向里走去,将麻袋摔在关二爷面前的地台上。 第二百一十章 海匪 商秀才跟着提起麻袋绑口,将绳子解脱,里面的人露出头脸和半个身子。 商秀才一把扯掉堵着人嘴巴的布块,见人随即站起来,他顺手将人往后绑住两手的绳子扯开活结。 走来的人众当即有人发问:“秀才,为何给他松了绑?” 秀才从身上拿出警察的佩枪举起,说道:“到了这里,你们这么多人,还怕他反抗吗?他枪在我手上,身手也不咋的。” “你们竟敢公然绑架政府警察!真是吃了豹子胆了!”徐三晚看着堂厅里众人对围上来,他壮着胆喊出一句,跟着整理一下自身仪容,发现警帽不在头上,便往地上的麻袋里掏出警帽戴上。 可才戴上帽子,刚站直起身,不防给人群中一人冲上来飞起一脚,将他踢摔到墙边,嘴里叫道:“你是啥政府,你是走狗政府,要了你狗命,还用吃豹子胆?” 商秀才赶紧出手拦下要向徐三晚再施拳脚的门会手足,喝道:“为何不问清楚事由真相再出手?人可是我绑来的,你这下逞能么?” 门徒头子看着商秀才说:“那又怎样,这人就该死。” 徐三晚从墙根边爬起来,见帽子落在一旁,便伸手去拿,这下看见承着关二爷的落地神龛离他也就三米左右的距离。 他想到商秀才把他装进麻袋之前,跟他说神龛的下部搁板下卡着一把装有十发子弹的脖郞宁手枪,得瞅准时机取出来反击。 他觉得这下还不是时候,便戴着帽子站起来,大声道:“我跟你们说,林四耀可不是我杀的,你们抓我来是要给他报仇么?” 走到跟前的林三爷问旁边一个手足道:“赖大,那天你看见的可是这个人?” 一个矮个子身材结实的汉子瞅着徐三晚说:“是他!马场路上我看见的就是他,他进了院场之后,四哥就跟着从屋里出来,跟兄弟们说许文强过来了,叫我们做好准备。” “你就是许文强队长?”林三爷看着被众人围在一堵墙跟前的穿一身警察制服的人。 “问对人了,你就是这个帮会当家的?林四耀跟你是兄弟关系?”徐三晚面对近二十人围在跟前,却说话口气不小。“你们光天化日下绑架我,也不怕有人知道么?” 听得这话众人都有点反醒,林三爷更是看向人众中的商秀才。“你是刚刚绑的他?” 见商秀才点点头,三爷又问:“大路上?” 商秀才这下不以为意了,道:“三爷,前天晚上,我可是听你说要扫警察局子,还以为你眼里真不把警察当回事了,也就随便绑了他,会有何不妥?” “会有何不妥?”三爷看向许文强。 “我警察局百来号人,得知我被绑了,必会集结人马奔你们帮会来,可能这回已开始行动了,我上头还有新政府,有日军撑着。” 徐三晚站在高出二十公分的地台上,他眼光能越过众多人头顶,看见门外院场过去的大门,这会那儿有人挑着两笼活鸡和一扇猪肉,还有两担蔬菜和两篓鱼的出现在门口,正经过看门的喽啰搜身,才放行进来。 之前他跟商秀才碰头时,从商秀才口中得知,东门每隔数天就会向一个经营肉食菜品的商行进一批食品,今天正好要人送上门,叫他们半路截住送菜的人,换作自己人潜进来作应手。 这下他看到扮作伙记的贼精挑着两笼鸡走在前头,后面跟着搭着扇猪肉在肩头的肥宝,身前围着干活的围裙的老谭挑着两篓子鱼也跟进来了,后面挑着担蔬菜的正是花二,几个人在管事的引领下走向堂屋一侧的房院。 大厅里的众人听了徐三晚这句恐吓的话,有些笑出声来,有些当下就要上前狠揍徐三晚,又是商秀才拦了下来,说要先确定幕后老大是不是他杀的。 还有人亮出刀子,对三爷说:“老大,准是他没错了就让我做了他为四哥报仇,我就不信警察局会出动所有人奔咱来要人,做掉他这么个小警队长,还不至于会惊动鬼子。” “惊动了又怎样,不过是钱能摆平的事,这人看来也值不了几个子。”林三爷冷冷道:“就是来了整个警察局咱也不慌,闹大了,咱背后还有齐大帅,他现在可是新政府红人。” 听了林三爷后面的话,商秀才眼里流露出一抹凶光,旋即压下。 徐三晚当即问道:“哪个齐大帅?你们还会暗中拉拢政府高官?难怪如此无法无天,他娘的我本着要打击黑恶势力,除暴安良的使命,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众人笑出了声,有人说:“小子,这回你到了这里,离阎王爷那儿就不远了,有何使命跟他说去。” “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吧,我兄弟是怎么死的?真是你背后开的枪?”林三爷道。 徐三晚向神龛跟前靠去,举着手当着众人大声道:“我当着关公的面发誓,林四耀真不是我杀的,他是跟车马行当家的都爷争吃牛头的舌脷子,相互起了扛才打起来的,都爷对他开了枪,他也放炸弹炸了都爷,,,,” 徐三晚还欲说下去,就见人群中冲出那个赖大,抢过旁人手上的刀子,向他冲来一手抓住他衣襟,就把他往出处拖,嘴里骂道:“把我们当傻子耍!以为我不在场?听到炸弹响,四哥才返回屋后去。” “干什么?”徐三晚一把抱住神龛的龛边,还蹲下半身,声音忒大。“你再拖可就把关公给拖倒砸烂了,他神明怪罪下来,你兜得住么?” 听得这话,赖大倒是忍住了手,显然他不敢在东门的堂口把供奉的关二爷弄砸了。 “那我就当着关二爷的面放你的血”赖大对着徐三晚举起刀子,商秀才在这之前已靠近过来,正欲出手。 徐三晚却大喊道:“慢着,三爷,你听我说句实的!” 赖大停住了手,三爷却只顾看着徐三晚。 徐三晚还抱着神龛不放,说道:“我今儿早些时候收到风,说西社的人要抬都爷的尸棺来找你们东门讨要说法,没准这会已到得近处了,快出去看看。” 没见到东门的堂会之前,徐三晚还以为能抬副棺木到得人家堂前炸了人堂口,见了这处宅院之后,他就觉得这个想法没多大作用,因为借死人来闹事的人没进到院子就给帮会拦下来了,弄不好还得先遭顿枪子。 但是抬棺来闹事,确是个理由,不然练武奎带人直接踩上门来,肯定让人一下就看出跟警察是合伙的。 所以他们都一致认为,先把棺木抬来,再见机行事,没准里面的炸弹真起到作用。 听到说话的众人一下哄堂大笑。 他们根本就不相信那百来十号赶马拉车的人敢过来跟城里地盘最广,恶人最多的帮会叫板,这简直是螳臂挡车,有来没回头的。 送伙食进厨房里的四人把伙夫和管事的绑了,堵上嘴,偷偷从二进园绕过前院大屋,那时傻子已把看着大屋后门的一个打手干掉拖回自己屋里。 他们看见傻子在另一侧的小园门招手,便过去和他接上头。 “前日夜里弄开门进了屋里偷袭我两个的是你吧?”走到傻子跟前的贼精说道:“改天一定得跟你讨教讨教。” “是你们睡得太死了。”傻子拍了拍肥宝的肩头,看了眼只管瞅着他的老谭和花二,便把准备好的四把可装填二十发子弹的毛瑟枪发到他们手上。 跟着还把几个手榴弹分到他们手上,道:“尽量不要用炸弹,这可是我师哥的祖宅,他怕弄坏了,修好也没那味儿了。” “这个打起来,可是管不住的。”花二闪在月形院门边,看着中院里有两个人正急匆匆穿过树木和花圃间的鹅卵石小道,向大屋堂后门走去。“你们看,这东门还收留着海匪。” 花二跟着对凑近来往那人偷看的老谭和傻子说:“这一带沿海历来就有海匪,逢年节和风期常会出现在岸上,以前就爱窝在山镇的屋巷里,这会儿进了东门的场所,不知有多少人?” “海匪跟帮会是什么关系?”老谭问道。 “从我们之前的观察来看,他们不属于东门的一份子,算是道上的朋友关系,惯在东门的场子逍遥快活的。”商秀才的师弟说。 “这人走得匆忙的,不会是发现后面的路上有警察和可疑的人出现了吧?”老谭又说。 “他是来报信的?还是来质问的?”小子说。 “管不了这些了,你熟悉里面的情况,带我们先进去候在偏厅或房里,厅里一打起来就立即出去接应。”花二说。 这时,从大厅里间的门洞走出来两人,其中一个面目凶恶的汉子戴着顶大檐毡帽,穿一身镶满铜片的烂皮衣裤,还踩着双高统皮靴,皮腰带上吊着把插鞘弯刀,这外表使得他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添几分凶险。 另一个穿着长袍,留着辫子,皮肤肝黑色,面容干皱,很明显是长年受海风日头蒸晒的人。 关二爷前面的赖大正要提起半蹲在神龛下的徐三晚,看见这两人出现,又停下手。 “师爷,你这下在拆梁子?他就是害你兄弟的官差?”戴帽子的汉子说着看向神龛下蹲着的差人:“难怪后面来了当差的,还以为你勾结官门来拿我一干兄弟去换钱。” 这话让堂里人听了都沉了脸色,林师爷更是问道:“后面来了很多警察么?” “不止警察,道上的人都有,是问你东门要人来了?”另一个后脑勺扎个小辫子的黑皮肤海匪说:“我兄弟俩刚回到路上就发现不对劲,这是明显要堵你们那边寨屋区里各个场子档口的人。” 没等林师爷和一众堂口带头反应过来,堂前门外有人奔过来,喊道:“三爷,外面来了很多警察,还来了那个马帮的人!” 第二百一十一章 枪火 徐三晚趁着大厅里的人众一下怔然之际,伸手向神龛下面的搁板下,摸到用枪套承着粘在板底下的手枪,快速抓着枪把抽出来,向还站在一旁扯着他衣领子的赖大举起。 人群中反应最为敏感的林师爷,转过头看向徐三晚时,同时朝他伸手喊道:“干掉他!” 林师爷显然已明白外面跟随而至的人,跟这个被绑的人有着同谋关系,甚至跟绑人回来的商秀才也脱不掉干系,当即便知事态凶险,于是便要先下手为强。 可是林师爷才喊出声,关二爷的跟前已“砰”的一声枪响,那赖大被子弹从下巴穿出天灵盖,整个人就向地上摆去。 徐三晚当下站起来抄住赖大的身子作势掩挡。 枪响之下,众人都紧张起来,有些拿枪在手的门人,当下已明白当家的指令,又见徐三晚开枪干掉了赖大,都同一时间向他举起手头的枪。 离第一声枪响,也不过三秒间,大厅里顿时一阵砰砰砰作响的枪声,数支枪指向徐三晚时,立在人众跟前的商秀才也举枪向东门的人打出。 乱枪炸响下,林师爷躲着子弹向众手足身后窜去,却被早就将他作为首要击杀目标的商秀才,抽空向他胸背射出一发子弹,他一下扑倒在跟前的手足身上。 之前已埋伏到大厅里另一个过道口的小子,这时举着支毛瑟枪杀出来,一脸漠然的对帮会的人下手。 东门的人众接连的倒地,地台上的正堂墙上立在神龛里三尺余高的大刀关圣,在子弹的击袭下崩散出一块块陶制碎片,威严的身形倒向了地上。 接连射来的子弹从身边穿过,和击入赖大的身体,徐三晚用手勒着赖大的脖颈,挡着自己向大厅里面的门洞移去,同时向举枪对着自己开枪的人开枪射击。 由于厅堂里本就有近二十门人,加上门外候着的几个手下,这下也闪在门外往里开枪。 商秀才在师弟的掩护下,也只得往另一边的门道退避,原先缴了徐三晚的枪已打光子弹,他从身上又拔出一把手枪发射,这会再不寻掩体,枪里的子弹再打光,他可就没机会退躲了。 “绕到屋前去,把门外的几个人干掉。”商秀才对他师弟喊道。 大厅里剩下的门人也都在枪火之下寻处躲避,好多都慌得避在一排大木头靠背椅子下,有些人慌乱之下只顾举枪乱射。 枪响之后,抱着水烟壶的前清遗老就近躲在一张靠墙的四方桌下,卷缩着,静待着命运的安排。 子弹在光线不亮的大厅里飞来射去的,到处擦出点点星火。 头一阵枪声响起时,原本站在门洞的两个海匪一下便退进了偏厅里,两人还互相对视过一眼,意思很明显就是在互问要不要加入帮东门的人。 戴宽檐毡帽的汉子突然发现向着后门的玄关隔屏上有人影闪出,他立即对自己兄弟说:“东门又不是咱爹妈,要非帮不可?” 跟着汉子猛的举起双手,向着从屋后过道冲进偏厅的人喊道:“兄弟,我俩不跟东门一个灶吃饭,这回让一让,日后山水有相逢。” 举着毛瑟枪对着海匪的花二,见这两个人身上并没有带枪,说道:“那就请两位躲进房子里去,不要出来,小心子弹不长眼。” 偏厅两面墙上各有一个房门,花二也不管屋里有没有人,叫两海贼往跟大厅堂隔墙的房子进去,跟着将门锁扣住,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两人已表明立场,他也没必要跟人过不去。 徐三晚得老谭出现在门洞处接应,开枪压下威胁他的枪火,他丢下赖大的尸体,退进了偏厅。 躲在大厅里一排向着大门的木头椅桌下的门人手足,这会只剩下六七个人,被对方的枪火打得失去还击的勇气,他们都觉着对方的枪法非常狠准,可见得并非泛泛之辈。 由于有个二十多公分高的地台挡着桌椅脚下,躲在靠背木头椅前的人暂可避开对方的视线。 却有两个人怕得不敢再躲靠背椅子下,向着大门飞快逃去,却没出得门外,都倒在厅堂里。 只剩下四个人躲在木椅前,其中一个看着边上倒得到处都是的门人,发现当家的三爷趴在地上,压着一滩血,显然是先走一步了。 他又看了眼旁边同样缩着的兄弟,气恼道:“咱帮会今天是撞上了灭顶凶煞?对方来的究竟是什么人?这是要团灭了咱们么?” 旁边的人是那个长头发的赵发,他从身上摸出子弹往手上的左轮式手枪里装上,瞟了眼离得不远处还躲在四方桌下的老头,听着宅院外远近响起的枪声,也感觉到这突然而至的一劫,兴许会让他丢了性命,但他还是冷静的说道。 “坚持住,只要这会不死,外面的兄弟聚过来,咱们就有救。” “怕是这屋里的人不让咱等,他们还会留着咱等救兵?”另一个人说。 “那就拼个痛快的,可我他妈的觉着就这么死了,心里一点不痛快,这才跟了三爷多少日子?”原先说话的人叹道。 “我本就觉着三爷多行不义必自毙,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赵发抬头看着屋顶说。 这时守着屋后的金宝和贼精发现中院过去的房子,有人从穿堂里冲了出来,便据着掩护开枪堵击,贼精还冲屋里吼了一句,后面的人过来了,快把堂里的人解决掉! 花二赶去屋后加入堵击来援的帮徒。 徐三晚和老谭听了贼精的话,都觉得得先把堂屋占下来,别让人给前后堵着打。 于是徐三晚拿过老谭插腰带上的手榴弹就要往那排厅中的木椅丢去,老谭也不劝阻,觉得一手榴弹在厅中炸开,并不能把大厅造成多少破坏,顶多就修下屋顶。 却听到商秀才在那边冲厅里喊道:“赵发,旺财,我知道你们都是条汉子!这下横死了不值当,也别怪我下手狠了,我要不借此机会要回我的宅子,往后我可就没地儿栖身去,这是兔子急了要咬人,狗急了要跳墙。” “你说这宅院是你家的?我可没听说过。”赵发缩着身子回应道。“一直都以为是三爷俩兄弟照顾着你呢,妈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下别问我是谁,就说宅院的事,这事倪老头最清楚,趁这下他还没吓背过气去,你问一问他。”商秀才靠在过道口喊道。 “我倒是听说过的,可人倪老头是真金白银买下来的,怎么还算是你的?”刚才也觉得这么死了憋屈的旺财对商秀才喊道。 “老汪,你要真是这么认为的,那这下也不必说和了,卖我家宅的人早几年我在上海把他埋了。”商秀才在那边喊道。 倪老头本是这处宅院的主家,他早些年从打入江浙的皖系军阀手上买下来的,他也知道这处宅院的主人原来是什么个情况,原以为原主人没有一个在世了,这宅子他真金白银买下来就是他的了。 那料到有一天夜里,来了两个年龄差了十多岁的师兄弟,在下人和住客完全没有知觉下把他一家十三口全都绑作一个房里,给他全家人漏夜上了一课。 自此后,倪老头便料到这处宅院终究不会是他的传代之所,便开始把资产偷偷转移到别处,后又趁着抗战暴发之际把家人也转走了,只留下他在这里收着些租产和海龙帮每年分的干股,接济这年头下的家人。 之后这处宅院容留的人越来越见不得天日,几乎成了盗匪歹人的收容所,倪老头也只管收钱,从不敢问来者何人,他被那两师弟的阴影压着,也从不问这两个只管在宅院里厮混着日子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帮会要下这处宅院做堂口,倪老头就知道大事不妙,就觉得这师兄弟终有天要跟东门闹起来,却没料到来得这么快,还是眼前这般要灭门的形景。 第二百一十二章 融合 徐三晚见商秀才有意要跟剩下的几个东门的副手谈判,便垂下手上的手榴弹。 他也觉得这下若能劝降,又何必杀个鱼死网破的。 这时,宅院的正门出现一些原来呆在外围房子里的帮徒,他们跑得匆忙狂急的,不知是要援救堂屋里的人,还是被外面攻打的人给逼进来的。 可是这十多个人才奔进前院的空地上,就给从屋后绕到侧院前面的商秀才的师弟举着两把毛瑟枪一顿猛喷,慌乱之下倒了好几个。 这些平日里只会仗势欺人,鱼肉良善的帮会打手,哪里经过枪战的阵势,遇上一个具有过人实战能力的对手便会打得他们招架不住,乱窜一气。 剩下的人不是退出院门外,就是往堂屋下钻去,有的慌乱闯进大厅里,被里面门洞里射出的子弹击倒。 躲在靠背木头椅下的人看着这情形,更是没有了反胜的信心。 赵发和汪财看着地上不止当家的三爷,还有另两个能主持帮会大局的头目也倒在血泊之中,这让他们想到后院过去的寨屋里厮混的众多门徒打手,如果缺少镇得住场面的人的指挥,只需数十条枪火,就能把人都压在原地出不来。 “秀才!你是计算好这个时候联合外面的人来干咱东门的吧?瞅准当家把事的都在,好来个一窝子端吧?”赵发喊道。 “师爷和掌控着水路码头的牛四,还有把持黑市的独眼龙,他们都是你存心要干掉的吧?缺少他们,帮会的气势就唤不起来。”汪财也跟着发表见解。 “这招叫擒贼先擒王。”商秀才在那边应道:“既然这个帮会是从他人手上抢夺来的,当家的死了,你们也用不着愤恨,顶多不是重新来过。” “谁做把头?你么?”有人在木椅下喊道。 “我说过我不混你们的队,但你们也别让我不好过,至于谁做头,你们得跟今儿打进来的商量。” “那警察队长么?这可是对头!” “他娘的,你们就说投不投降吧?”这下徐三晚冲大厅里喊道:“实话跟你们说,我这是有预谋要干你们帮会的,就因为你们当家的不给我活路了,至于这事谁在理,他这下去问他兄弟就知道了,我坦荡得很。” “那你们往后要怎样?”又有人在木椅下问道。 “往后东门由我们来坐大,你们要么跟着我们混,要么拉人马去另立门户,但做事别太过份,要不还会像今天一样打你们。”老谭这下说了句。 “那眼下帮会的买卖和地盘怎么算?”有人说出这话,似乎暗示并不愿与打进来的共处一门。 “你们觉得这下是先要跟我们扯个明白,还是先去劝你们的兄弟停手好呢?他们可是不怎么经打的,然后咱们再坐下来谈。”徐三晚想了下,抛出一句恐吓的说话。 由于有帮会的头脸人物出面劝说两头对抗的自己人停手,交火双方很快便平息下来。 很多帮会的人进到宅院里,见到当家的和重要头目暴毙在这场打击之下,很多人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这个东门的人大多是以前海龙的人马拉起来的,不过是换了字号和堂头。 取代别人的人,又被别人取代了,也许这是一种报应。 但是有些常年跟惯了林师爷和不同地盘的主事人的手底下的喽啰小头目,明面看着不作声,实质心怀不满,眼里不免对取代东门的人表现出敌意。 从外围打击帮会的人,邓怀勇带领的警队是最大的主力军,几乎将他局子里能使枪的人都倾巢而出,加上交通队长常年在各乡镇结交的一些义勇之士的鼎力相助,可以说起到相当大的作用。 邓怀勇助力徐三晚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清除这地头上对他警察局构成的威胁,只要这个帮会打下来,往后他在明面上可赢得匡护正义,维护法纪的形象,还可利用警局的法例和暗规在背地里捞取黑道和偏门的钱财,可谓一举两得。 再有就是练武奎带领自己门下的数十人马,还有一些城里原本跟着世夫会的人加进来,也起到相当大的作用。 原来徐三晚还想着叫上伍峰带一些人过来帮忙,但经过鸡鸣街上的事,他担心游击队在行动过程中会遭到跟踪或暴露,才打消了此念头。 带着警队的人马离开之前,邓怀勇对坐在前院堂屋门前的台阶上的徐三晚说:“为预防起见,天黑之前最好把你妻儿老丈人从家属院里接出来,这么大个帮会,免不了有些人对我们杀掉他们的主子心生报复,说不准哪天就会有人行刺你及你家人。” 徐三晚想到刚才滞留在院子里的人众里有人时不时向他瞟来的目光里隐藏的气色,对邓怀勇的说话便没了否认,问他道:“那你认为接到哪里合适?” “不如我给你个建议,最危险的地方,也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邓局想了下,看向堂屋里面说道。 “你是说这里?一旦让那些人知道,岂不是更危险?”徐三晚说着看向院子空地上站着的一大群人在争吵对骂,显然这些人分作两派,一边是练武奎和花二还有老谭他们,一边是赵发和旺财还有一些平时在帮会比较活跃和出众的小头目,在为今后怎么共处帮会上产生了分歧,商秀才和那个倪老头正在一旁调停。 “只要你不声张,有谁会知道他们的身份,这帮会里的人没人见过你妻儿老小吧,在这里你道上的兄弟都会护着他们,若是在我那边,要寻仇的人很容易从旁人口中知道他们的身份。” “那就劳烦你开车跑一趟,我叫上金宝和贼精随同你去接他们。” 邓局拍着徐三晚的肩头站起来,跟着便叫人收兵。 为了安抚帮会的被袭和清除给原来的门人造成的困扰和闹心,商秀才叫人把下午送进帮会来的蔬菜肉食全都做了菜肴,在大厅里摆了几大桌,把东门剩下的头脸人物和夺了东门核心的重要人士聚作一起,为日后如何图谋生财,一起吃香喝辣的共议。 酒足饭饱之后,该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好多人都逐渐散去,只留下一桌人还在为心存芥蒂的事争议不下。 “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也是一个充满绝望的时代。”商秀才这会又显得酒劲上头了,抱着酒坛晃着头对厅里的人喊道:“我们正在走向天堂,同时也正在走向地狱。” 听得他这么扯嗓子喊,众人都屏下气息看着他有何发表。 商秀才停了一下,打了个酒嗝,又说道:“既然你们为谁来做东门的把头这件事争执不下,那我不妨给你们出个计子,三天后有一艘从滨江过来要出海的商船,船上装有大量的珍稀古玩,这是日军之前攻下武汉城搜夺得来的财物,因为是几个高层私下侵吞的战利品,所以偷偷走商船到徐家湾再换船往日本运回,你们如果够胆的有能力的,就去把船上的财富给夺下来,如果行动成功,你们不但可发一笔横财,同时也能看出谁才最适合做帮会的领头人。” 这话让众人都一下酒醒了几分,才一下便有人说道:“这可是鬼子的东西,这一动了鬼子无疑就捅了马蜂窝,往后可就没好生日子过了。” “所以你们就一直只知道欺压良善,鱼肉乡里,榨取百姓的血汗钱,做这欺善怕恶的人。”坐酒桌前的练武奎怒瞪说话的人。 “这是我们国人的东西,我们得夺回来。”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子师弟这下说道。 “说实话,咱平日里也是很痛恨鬼子的,可咱当中就没有敢出头跟鬼子作对的,当家还老叮嘱咱们不要招惹鬼子,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就行,这回听到有人说出这样的话,确是让我有了血气上头。” 赵发说到最后从凳子上站起来。 坐在一旁的汪财伸手扯了赵发一把,他才又坐下来。 “秀才,听你这意思,是要我们东门的和新来的人一同去打劫这条船,通过这趟事看谁的能力强,谁就来做当家的是么?”汪财有些费力地问商秀才说。 “你们认为这样的行动可以吗,如果行的话,那就这样定下来?”商秀才靠着椅背仰着头道:“具体的行动时间和路线地点,我会提前知会你们,不过老汪和发子,我这下得提醒你们,这可是非常危险的行动,还得找信得过的人,别走漏了风声,我提出这样的行动,目的也是想你们跟新来的兄弟能融合到一块,为日后找到共同的目标。 咱不能老想着怎么压榨这艰难时世下的人的活命钱,得从鬼子身上打主意,还有他们的侨民和公司,商社,这他娘的才是肥肉。”一脸面色死白的徐三晚喷着酒气说道,在他心里,是想着怎么一步步把这些帮会的人拉拢起来,跟占领区的日军作对的。 “小子,你这话说的,是不想做警察了?往后混帮会了?”汪财看着徐三晚。 “你误会了,我还是做我的警察,瞧你以为我也要争你们的头把椅子坐呢,绝没这意思,这让刚死掉的三爷的鬼魂瞅着可是有多生气,谁都要争他位置坐。” “我也不是要争这位置坐。”汪财说:“只是觉得你们横一杆子打进来,把堂口弄得如此人心不满,还坐了老大的位置,怕是日后有人不服。” “那就合着干一票大的,让兄弟们服气。”花二摔下酒碗在桌面上道。 “谁怂了!这事就这么说了。”赵发把洒碗摔下地上,站起来冲商秀才说道:“眼前这些人,我赵发是有些嗅着他们的来路气味了,可你秀才,我咋就看不清你是个什么人物?就不稀罕跟我们透露一下么?” 随即看向也坐在桌前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子师弟。“还有你,还要咱们把你当傻子对待?” 商秀才离开席间,在一旁的一张木头靠背椅上坐下,手上还抱着个酒坛子,他边上的椅子上坐靠着显然已睡着的前清遗老,手上抱着个铜烟壶。 “我俩师兄弟的事,日后或者你们会知道,这下也不必多问。”商秀才闭着眼睛说:“不过我可撂句实的,以前你们四哥是跟我俩的,只是我很遗憾的是,他并不是个实诚人,老子最恨的是不实诚的人。” 席间四个帮会的人都看向商秀才,却没有人作声。 过了好一下,赵发问道:“那四哥是怎么死的?” “他当时追至我身后,要开枪干掉我,却被我的人从后面先开了枪。”徐三晚说这话时,还向练武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 “那人是谁?” “你他娘的是不是要找死?”徐三晚嚯的站起来,抽枪拍在桌上。“当时他要不死,我可就死了!” “算我多嘴了,四哥曾有恩于我。”赵发弱下面色来。 “看开点,那不过是顺道而为的事。”汪财对赵发说:“林氏兄弟都是以利益为重的人,他们拿帮会的钱偷偷在背后为自己铺路呢,这事门里好几个人都知道。” “所以我送三爷上路是没有错的,否则他兄弟俩将来也会步吴海的后尘做汉奸走狗。”商秀才还在一旁闭着眼。 第二百一十三章 营设 宅院的正屋后面院子过去,是数间两排挨着的厢房,房子处中有一道穿堂连通着后院。 穿堂位于两排房子的挟巷上有个供人小憩的凉亭,凉亭两边的对座厢房的门也都开在不过二米宽的挟巷上。 这样的房子设计,当时应该是提供给下人和手下随从军士居住的,因为后院已无房子,只留一个值守式的小房在院门边上。 由于是初到一个陌生而新奇的地方,好多人都莫名的兴奋,全无睡意,都挤在凉亭四个角和当中的石台前的凳子上说话。 人群中有偷偷转移过来的水叔和抱着婴儿的王恩秀,就连原先躲在江边船棚区养伤的李四弟,高飞和马阿六也都趁夜凑了过来。 老谭也带着唐妮搬了进来,他们本就居无定所,就干脆借打下来的东门作为落脚处了。 颠沛流离惯的人,难得欢聚一处,也不管这里能安身得几时了。 “总算又有处地儿安下身来,这过两天又是除夕的,大伙舒舒服服过几天,就甭管外面有谁跟咱过不去了。”花二靠坐在四方凉亭的一根柱下的角凳上,脸上抑不住的宽慰。 “就是鬼子这下过来把宅子围了,咱也得先吃了汤圆,阿水叔,熟了么?”马阿六靠在另一根凉亭柱上。“遭那马王爷扎一刀子,让我好多天没吃上一顿饱的。” 拿张小板凳坐在屋巷口的水叔回身瞅了眼边上屋里的小伙房,道:“这才刚下锅,等下就盛出来给大家。”顿了下又道:“这处宅子是房子多,可都陈旧得不行,也比不上咱徐家的宅子气派,那天也能回去多好。” 这话让众人都有些沉默,坐在凉亭当中圆台前端详恩秀抱着的娃儿的睡态的徐三晚开口说:“怕是回不去了,往后徐家湾不知还能留下几家房子的?” “这话怎么说?”坐在凉亭转角椅上的练武奎问道。 在众人注目下的徐三晚说:“担心罢了,就觉得鬼子的军营扎在那里,那里的战火就不会平息。” “你们说那秀才该不会真是军事特务吧?”之前在席间听到商秀才一番说话的练武奎说:“要不他怎会知道数天后有那么一趟船会经过这里?我觉得他当众说出这话,未免欠妥,也不怕泄密?” “我也有这感觉,就算他知道咱的底,可那几个帮会的人,他就那么放心?”花二接口道。 “那俩师兄弟怎会是一般人!”坐在地上铺的陶砖块上的贼精说:“前晚上我就打个盹的功夫,他俩个就进了屋,我才睁开眼,那小子闪过来一句拳就击我百会穴上,旁边的胖宝估摸被人退光净毛下了开水锅都不知道是咋回事。” “前晚夜有人进了咱们屋里?怎么我一点不知道?”王恩秀一下反应过来,看着徐三晚。 “没让叫醒你,我也是被他们堵床头前拍醒的,那时娃儿还被他抱在手上,可把我心抽紧的,要是日特,我可算是结果了。”徐三晚说着看向大伙。“不过我感觉这人行事不失心思的,他绑我过来之前就对我说,帮会的头脸得留下二三个的,得有人压住手底下的人,不然会有更多人反咱们。” 徐三晚说完还向穿堂两头看向院子里站哨的人影,他就觉得今夜兴许有帮会的人进来报复。 “这么说,这人是有意要跟咱们抱团的,包括帮会的人,很可能往后行动上会需要到我们的人手,劫船是个开头。”人群中和唐妮坐在一起的老谭说出他的想法。 “只要是站在同一战线的,只要是能找着路子一起打鬼子的,我们当不会排斥吧。”李连长说道:“先不管他是什么身份。” “重要的是聚起力量。”高飞看向众人。 “先不提秀才这边,这下人齐,就说说咱们的事。”徐三晚说:“谁愿意进警队的?谁要留在帮会的?这下表个态呗,我就觉得警察这边也该有我们的实力才行,防着往后出个事,咱得有人作掩护的。” “经过白天打帮会这事来看,那警察局长是完全信任你了,但我认为,你得给他留个脸面,别把自个弄大了。”练武奎对徐三晚说。 “这个我懂,我拉个二三十可靠的人进去也是给他撑门面,他需要的是这个,有了这个就可以稳住他。”徐三晚从身上掏出一张法币亮在众人眼前。 “为了往后我们能更持久的存在,警察局这边咱们得稳住,帮会这里咱们也得稳住,互为照应是吧,不过按我这脾性子,我还是留在帮会吧,我陪着我哥和嫂子。”马阿六笑说。 “我有个想法,不知嫂子同不同意?”徐三晚看向唐妮。“往后你就进警察里面当个法医好不,我跟局长说把法医兼医务科给你,这对咱往后得到药品和伤治真件便利的事。” “我行么?”唐妮看向众人,目光停在谭世夫脸上,这个旁人一直在证实他们之前是夫妻的人,只是她现在还没恢复从前的记忆。 “完全可以胜任。”老谭鼓励一句,他觉得眼下还不是要和这个女人离开的时候,只得随着命运。 “看来你们个个都有任务,可不可以也给我派一个?”恩秀笑问大伙。 “秀儿,跟着我做后勤。”阿水叔捧着用托盘盛着的一碗碗汤圆走过来。“都趁热吃碗汤圆暖暖身子,吃了好入睡,这汤圆料子还是从那倪老那里得来的,这老哥觉得我对味儿,往后让我多找他作伴呢。” 大伙吃过汤圆才散去,剩下几个人交头接耳一阵,为预防有帮会的人夜后闯进来袭击,作好埋伏。 夜深以后,宅院又归于寂静。 商秀才又和他师弟像上次一样坐在小屋院的围廊下的长条凳上。 像这样形影相随的夜晚,他和身边这个小他十来岁的人曾经是那样的难忘!那时伴随他们的除了饥饿,寒冷,还有恐惧。 民国十四年,他在逃亡的路上遇到这个落难的孤儿,当时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 因为感同身受,从那以后他就发誓带着他去闯出一条路来。 后来还给这个姓于的孩子取名叫血雁,意为告醒自己不忘血海深仇,终回家园。 但是很早时他们就以师哥弟相称,一起叫的第一个师父,还是一个在街头遇上的江湖卖武人,为了在路上能填饱肚子,便跟着卖武人边助力卖艺边学习枪棒拳脚花式秀,一路往南去寻求高人,那时这个师弟便已展现出过人的练武天赋。 想到这些往事,商秀才不由泛起一股心酸的温情。 “师哥。”小子忽然打断他的思绪,道:“你真信得过那些人吗?尤其是帮会的,我们把日寇私运战掠品这事说给他们知道,你就不担心这当中出了泄密的人?” 就当这是一次考验吧,以后我们接到的任务,还会需要到这些人的力量,例如海鸥一直在徐家湾军营监视着的藤原二十,按上线的指令,这人一定不能让他回到关东,因为他很可能已研制出新型的细菌武器,必须寻找最佳时机将他的人和实验成品一起灭掉。” “所以你要借此次帮会的整合,发展一支能与我们共同作战的力量?” “这也是我要配合徐家小子清除东门的阻力的原因,这是我们跟他及他的人马建立下关系的机会,比如这次日军通过水路私运掠夺来的珍宝回国,上线应是不知道的,也亏着数天前我们干掉的那名日特身上的电码本,让我们从对方电台发出的信号破译出来,我甚至怀疑浦滨的日军方也不知道这件事,不然这份情报会直接发给当地的军方,却私下通过这里的日特来护助这批金玉银器过江出海,这鬼子军队里的特务组织也是派系复杂。” “你决定了不让我们的上线知道?” “包括我们这条线上的仓鼠,海鸥,黄雀,猎狗,都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主导这件事,眼下的形势很复杂,白狼就是一个警告!就说是帮会的人干的,他们在水路上发现了这趟黄货,不过我还是挺担心这件事,他们要是失败了,那就错失这次获取战争经费的机会。” “从译码上的信息来看,我们要是堵住了那趟船及随行的另两支货轮,两岸暗中护送的日军也会加进来,双方打起来,必会是一场小规模的枪战,只怕那些帮会的人去了也是挡枪子。”师弟血雁说道。 “那如何是好?我本想只跟徐三晚的人说这件事,他们当中是有部分是淞沪战场落下来的军士,但是人数太少了,不想他们在这场拦劫战中处境溥弱,才想到把帮会的人渗进去,扩充阵面。” “师哥,这下我算明白了,你当众说出这件事的用心,也不怕担上遭泄事的风险。” “我收到消息,上次担任浦滨日军联队副司令的山下芥木不日将回来复职,我料他第一件事必会重操山木堂,到时这城里的帮会必又会有一场腥风血雨,我们要借此表面上的帮会之争,打击他的特行组,所以得扩充军备,还可通过这次劫船行动把帮会的人引上另一条道。” 夜静下,突然从二进院过去的房屋及后院那里传来数声枪响,枪声中挟着人的喊话声,紧接着枪声和人声都紧密响起。 商秀才和师弟一同站起来,听着枪响处,商秀才立即说:“我就料到帮会里有人不甘就范,提前叫他们小心防着,来了也好,正好肃清那些不服我们的人。” 于血雁返身进屋抄了家伙出来,对师兄道:“我去看看,来了些什么人?” 商秀才却伸手按住师弟说:“听响声就知道没来什么人,他们应付得来的。” “你不想知道夜里散去的汪财,赵发和他们两个心腹在不在其中?”于血雁停下要往屋顶上去的冲动。 “打帮会进了这宅子来,我就留意到这两人,都是有血气和率性子的人,该不会出尔反尔,虽说辈份不高,但总能压得住下面一部分人,不然会有更多的人反我们。”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宝物 不出商秀才所料,从后院闯进来偷袭的人,是一伙三十数个的常年盘据在老屋寨区干着黑帮最心黑手狠的贩卖勾当的匪徒。 这些人表面上受帮会领导,实际上只听命黑市的头目独眼龙,现在老大被人干掉了,这些人是一气之下来寻仇的。 枪声响起时,也惊动了在宅院外围跟自己手下聚在一起说话的赵发和汪财两人,实际上这两人一直把持着东门除了黑市贩卖和水路码头以外的各地盘和偏门的势力,跟黑市里面一伙最为固化的人向来不和,这下正好借机清除异己。 于是赵发和汪财分两头带人从外围包抄了来寻仇的匪徒,匪徒没想到东门的人加入来反击他们,情急下还用上了手榴弹和炸药,却因为没有战斗经验和缺乏有效的指挥,很快被里外挟击打得抱头鼠窜,败下阵来。 这下,一些人站在后院的一处空地上,借着火把的光,看着被收拢过来进来偷袭的人的尸体。 还拿枪在手的汪财将目光从地上的人身上收回,看着练武奎和徐三晚说:“这一撮是帮会里最为歹毒的,平日里跟谁都不好相处,就知道干那贩卖人口和黑枪,利用大麻烟膏吸人骨髓的勾当,不过这些人当中走掉了几个,往后你们得小心点。” “承蒙汪兄仗义出手!帮会的事日后还望汪兄多费心神了。”练武奎向人抱拳道。 “照财哥您看,那水路码头上的人,会不会也来寻我们的仇?”徐三晚也向人抱了抱拳。 “控制水路码头的人本就是忠于吴海的,就因为他们的头跟着林家兄弟出卖了原帮会才顺了东门的。”一旁的赵发说:“现在带头的和新当家死了,那一拨人可能又回了海龙那边,没怪得不跟独眼龙的兄弟联手。” “丢了水路码头这块地盘,哪还能算城里最大的帮会,下一步咱还得去打海龙?”花二在一旁道。 “要我说,不如想个计策来策反行船和霸码头的人。”这时商秀才从暗处走过来,跟着向汪财和赵发抱拳道:“既然两位选择了与我等联手,那往后就是同一条道上的人了!” “白天我两个就看得出秀才是要留下我们的,既然如此,咱就跟兄弟们走一遭了。”赵发也双手抱拳。 “江湖上的说话咱就不多言了,但求日后大伙能赤诚相待。”汪财跟着说。 听得这话,徐三晚只是口头附和一句,他这下断不可能向帮会的人透露他的真面目,甚至担心这里的人会不会认出花二和老谭? 不过他们之前有向外传言,这两人是感染瘟疫死于大屋围的火灾,按理说一时半会是发现不出他们的。 两天后的下午,滨江的鹰嘴口,这是一个江水在此迂回再转向的流域,使得该河流段水岸面积反复重叠,船只途径这里的时间也长,若遇上湍流,还得放缓速度,谨慎而行。 这样一个形似鹰头嘴啄的河段,两岸长满着松树和野草丛,就得鹰头地势上方有个河滩,以前作为渔人泊船的河弯,现在已不复昔日景象。 此时,数人站在河滩上,向着江河从内陆伸过来的方向。 “秀才,你这消息可把稳了,来的是商船才好,别来的是鬼子的战舰,让咱在这除夕夜把命丢了。”穿身土布衣佯作打渔人的徐三晚啃着手上一个白切鸡腿道。 “这个我可不敢担保,但译电代码上显示是商船,鬼子该不会欺骗自己人吧?”商秀才向前方河岸上伸去的林子望去。“最先出现的不会是船,是沿途暗中护行的人。” “你估摸会来多少人?”手里捧着剩下半只纸包着的白切鸡的花二问道:“而且你真确定不会有人来接应?” “表面上来看,这趟商船上的旅客都是日军的眷属或从业者,两艘随行的货轮走的是矿产,实际上其中藏着私吞的金银文物,船上的商族都是日军打扮的护送人员,陆上搭伴的估摸不少于数十人。” 商秀才看向身边的花二,徐三晚,还有赵发和汪财,停了下道:“到这下了,我实话跟你们说,这消息是我从日军的特务组织的通信中获取的,这里的接头已被我干掉,而且这趟私货,这里的日军方是不知情的。” “是这么回事,这么说咱把船劫了,外人看来就是一趟劫匪打抢行船的事了。”赵发思量着道:“可是,秀才,你想过后果没有?咱真得手了这批私货,它背后的主子会不会暗下派出更多的人来找咱们?” “必不会善罢甘休,到时这地头会更乱!”商秀才说道:“但咱们既是拿枪在手的人,何不干些豪气风云的事,再说,你们谁不想发笔横财?” “那得有命花才行。”汪财说道,他猛的瞅着商秀才。“你要咱们打着海龙的旗号从水路上拦截,目的就是要海龙做冤大头,鬼子私赃被劫了,头一个就找他们泄愤?” “既然海龙要与咱们为敌,那往后这地头上就不该有这帮会,只好来一招借刀杀人。”徐三晚在一旁说出他的想法。 “小子,看不出你心头挺大的,有这能耐才好。”赵发看一眼徐三晚。 “所以这批黄货我们是要志在必得的,这对我们日后扩充实力太重要了。”商秀望着河面远处,语气都有些重。 这时,河对岸的树林里忽然走出一个人,急下到草丛掩盖的土堤下,跑在浅水滩涂上向他们这边跑,等到距离够得上听见说话时,那人喊道:“远处林子里有一伙人过来。” “这么快就来了?”听见喊话的人都有些意外,花二说:“那就按预定的埋伏下来。” “那咱两个就往后回去船上,等你们的信号?”赵发说着和汪财一起看向商秀才。 “我觉得有异?”商秀才却冷静的道。 “我也感着不对,奎哥和他兄弟是骑马往前去探路的,要有人过来,先发现的应是他们,怎么是咱们近处的人先知道呢?”徐三晚说出他的看法。 “不会是遭了对方的埋伏吧?”汪财说道。 “遭了埋伏,也不该一个也走不脱吧,武奎兄可是常年走江湖的人。”花二说。 “有可能来的不是鬼子的护行便衣。”商秀才跟着冲对岸离得有百米远的人喊道:“都是些什么人?” “看不出来,衣着很杂,背有家伙,冲咱们这边来了,有三十来号。”那人用手托着嘴喊道。 这时,贼精从他们这边的林子里走过来,冲他们说道:“是有人过来了,可我瞅着不像鬼子,那些人走得太散了,没一点鬼子的队形,就算是特务,也该是军队里挑出来的。” 贼精说这话时,一双眼只管瞪着徐三晚,还使劲眨了一下。 他之前躲在一株高大的松树上向远近放着哨。 这让徐三晚随即明白其意,对商秀才和发,财二人说:“有可能来的是我们城外的人。” 商秀才面色紧了下,随即放宽道:“你和老四撑船过去看下,他们此行有何来由?” 看着花二撑船搭着徐三晚向对岸离去,发财二人都不免起了些心思。 “这兄弟似乎不简单,城外还有人?”赵发忍不住说。 “既然是就职于警察局,总得到处有些眼线的。”商秀才解释一句。 商秀才认为还不是时候让帮会的人知道徐三晚的真实身份,他想通过一二次的袭日行动确认发财二人的可信度有多高。 二人过了近百米宽的江面,上到岸上的林子,那一伙三十多匆匆赶路的人也从林间接近过来。 徐三晚很快从那伙人当中发现伍峰的身影,花二随即拿出竹哨吹响一声。 “你俩个怎么会在这里?我正要去找你们。”伍峰快步走近两人,和他们一起在一处半人高的草丛蹲下来,回头招手叫同来的人也找掩体停留。 “对我来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么,正要找你一起回城里过除夕,也过我的生日。”徐三晚对伍峰隐下他们这下的行动,因为不确定伍峰另有何事情? “你这么说,不是要为难我么,看来这除夕和生日,你不好过,我们这行来有非常紧要的事。”伍峰说着回身向同来的人招了下手,就见一青年人挽起一个年长的老人钻出草丛走过来。 两人看打扮和气质不像是游击队里的人,却似是远途过来的行商人,却都不外乎焦虑疲惫的模样。 “秦老,这两位正是我们要找的人,有他们的力量帮助,对我们拦截日寇的行船会更有胜算,事情的来由和重点,您不妨跟他们讲解一下。”伍峰对年长的男人介绍身边的两人说。 听得这说话,花二和徐三晚互看过一眼,却不说话,都只顾看着对他两个似乎不感振奋的年近六旬的人。 面色富态不失庄重的老人叹口气道:“到这下了,眼见就要出海了,我就再抱一次希望吧!到头来连累了你们,我也只好先头说声对不起了。” “老头,你这是什么紧要事?是觉得我们做不来,怕害了我们性命吧?那就不要说了,我们要回去过年的。”徐三晚看得出老人对他两个并不抱多少信心。 “叔父,让我跟他们说吧。”年青的男人看着像个知书识礼的,当下却抱了下拳头,道:“是这样的,我们本是九江一世代商贾,祖上原为陕人,费话我就不多说了,半年前日本人打入九江洗劫了我秦家,拿走我家多少金银玉器这个就不说了,最让我叔侄忧愤的是被劫走的三具与成人等身的秦朝陶制人俑,这是我祖上一直供奉的先人遗物,当中有一具隐藏着一件惊世之物,一直来只有我秦家辈份高的人接代流传此事,极力守护的,却因身家树大招风,家宅被强盗翻了个底朝天,没有逃过这一劫。” “是什么惊世之物?”看着青年人歇下话来,徐三晚迫不及待的问道。 “就是国宝级的宝物,绝不能流入他国,可眼下它正在一支行船上,由日寇暗中护送着很快就要经过这里,我等再无能力截取,将再无复得之日,这是我辈之愧然,也将是民族之悲哀。”年长者沉声而言。 “是什么宝物,你知道么?”徐三晚看向伍峰。 “他们不肯明说,就说是一件传奇之物,来自于秦始皇身上。”伍峰有点无奈,好像又显得不怎么相信。 年青人说道:“实际上我们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件宝物,也许我祖上往上不知多少代也未必有人真正见过这件宝物,它一直被泥陶烧封在一具秦朝陶俑身上,表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但是它比另两具陶俑身形要大些,却是体重最轻的。。。。” 年青人还若说下去,却给老者用手按了一下,老者接着说:“自三具秦俑落入占领九江的日寇之手,我就使人暗中监视着存于日军营里的失物,一直在伺机要夺回来,为此我们私下请了好多江湖中人,终是徒劳损命,还专程向驻守省城的第十九集团军某师部请求出兵入敌营夺回,却遭战事紧逼为由拒绝。” “近十天前,我们发现一支从武汉下来的日军部队护着数辆军卡进入九江,把那三具陶俑和一批黄金珍宝偷偷装上车驶离,我叔侄和雇请来的帮手便一路偷偷跟随,同时发人向周边地区寻求更多帮手,只要能夺回我的祖上遗宝,我不惜散尽余下身家,可是,,,,”老者说到这下又摇了摇头。 “看来你们跟护送这批掠夺物的鬼子发生过拦截?在陆路还是水路?”徐三晚问道。 青年人看一眼心思敏捷,说话有点逼气的徐三晚,神色不由露出一份尊意,说道:“这百多人护送着的数辆军卡经过即将攻打南昌的日军陈兵地区,最后从上饶一个码头装船走水路的,那百多人全部易装打扮分两部分从水陆护行,这是大费周折的避开明处走的僻径吧,我们从陆路组织过一次偷袭,在水路也拼斗过一次,可是请来的人到底都经不住打,我叔侄幸得数名亲随的拼死护卫才两次死里逃生,这最后剩下两个人逃到前头才到得这里,遇上你们这里的抵抗组织,还想再作一次争取。” 第二百一十五章 奇石 自知事情有点棘手的徐,花两个把伍峰拉到一边,问他,这趟发动这么些人而来,是要帮助那叔侄俩夺回所谓的宝物,还是要打那批黄金珍宝的主意? 伍峰听了这话,向河流转弯处形同伸进河水中的岸地树林里望去,发现那里没有一只飞鸟的动静或身影。 他这才说:“实话说,我这趟是私自行动的,之前我们这些人是要从沙河岭向我们驻部的枫原乡去的,今天是除夕嘛,怎么也得搞一下节日气氛的,路上遇上这叔侄还以为是日军的细作,一番盘问下来,感觉这两人不是装出来的,至于他们想要回来的到底是什么宝贝?有怎样的文物价值?我可还不清楚,就想着这急急过来,在鹰嘴口伏下,再由我去寻你们来帮忙的。” “是不是你也看出来咱出现在这里是跟那趟行船有关的吧?但我们不是这次劫船的主谋。”到这下徐三晚自知是瞒不住伍峰的,既然他们也是为此目的而来,当然得一起行动,这就得让商秀才知道这些游击队的加入,尤其是他们带来的人和消息。 “秀才会不会因咱们游击队加入来,有所想法?要真能把船劫下来,他会让咱们多分走这批黄货么?”花二临过河去把商秀才接过来时,问了句。 这话让徐三晚和伍峰都对看过一眼,过一下,伍峰说道:“现在咱们的共同目标是夺回船上的掠来物,事后若真能成功,分配所得这事上,可由他来作主,但本该属于那两位失主的秦朝陶俑,当得归还他们。” “我也觉得秀才主要也是要打击咱们的共同敌人的,也不会忌讳更多人参与进来,这是对劫船成功更有保障的事,他既是选择与咱们合作,也不可能做那见利忘义的事。”徐三晚说道。 “想不到这趟拦劫行动,还有这么一段插曲,这对咱们来说更多了份力量,增加了胜算的机会。”商秀才与这边的人碰到一起,对大伙说。 跟着看向沿途追寻被掠夺品而来的两个失主。“日军知道你们所失的祖传陶俑身上隐藏的秘密吗?到这下了,两位还不肯透露那具陶俑身上藏着的是什么,想必日本人也是不知道的吧?” “我想你是猜对了。”青年人看一眼他疲惫的叔父,道:“但那三具陶俑本身就是很有历史价值的物品,稍有文物知识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洗劫我家宅的是日军某旅团部队,头子是个叫坂村归雄的,他头一眼看见那三具从密室搜出来的陶俑,从人像的逼真神韵和雕刻的精致,就让他喜欢上了,任我父亲以死相逼也不肯让步,这趟窃运回国,想必是他的主意,但是其中的秘密不知他后来有没有知察?” “原来这些劫贼当中有坂村归雄的份,没怪得这城里有他们的特工暗探,看来是我把日军的派系想得太复杂了。”商秀才这下又向江河的方向望过一眼。 “那陶俑身上藏着的秘密是什么?这下还要对我们拒绝不说?”伍峰看着青年人。“我可是将其视作国宝级的物件,为此才要承你们的意愿,不惜违反组织纪律的,可别到头来跟我说是始皇帝的不死丹药,我可是不信这个的。” “不肯说出来,也是怕你们不信世上有此等物事。”老者开口道:“其次这是祖训留下来的不可外言的事,不可落入他人之手,只为佑护我秦家世代运祥,人脉不断,却是眼前这当口,祖传之物将流出海外,老夫不妨道出其中一二,这可是九天之外来物,非我凡尘俗世所能出的。” 这话让一众人听得目瞪口呆,青年人却接口说道:“据古书【拾遗记】里面提到,始皇帝是曾经见过星外来人的,不但从星外人那里学得金属镀铸之术,还得到赠与的奇异矿石之物。” “奇异矿石莫非是指那种能离地浮起的奇石?我曾在一本汉书经籍的神经卷里见过这样的描述,它来自于秦王拥有的奇珍异宝。”商秀才说道。 “刚才我听这老兄说过,三具泥陶人俑当中体型最大的那具却是最轻的,莫非这种不受地心引力的奇石就藏在那泥陶人身上?”徐三晚对比他大不过二三岁的男人问道。 老者这下却来了些许精神的看着身边的人,道:“你们能一下说出其中玄秘,可见得并非有勇无谋之人,看来我秦家能要回祖传之物还有指望,如能遂了老夫之愿,定当对各位倾尽所有予以回报!之前我曾对托付夺回陶俑的人许下过愿,谁要能亲手将其归还,我无论他年龄身家,皆可让膝下小女许配与恩人,作妻作妾但凭定夺。” 这话让众人都不由嘻出一声,徐三晚立即笑道:“老头,你这是要教我兄弟几个起内讧呢,咱这里可没几个是有家室的。” “不知秦老膝下小女相貌如何?不会是无人问津的吧?”伍峰跟着笑言。 “可谓楚中佳人,你们如有缘相见,便知我是否打的狂语。”青年人有些鄙意的看着眼前几个。 “先不提陶俑的事,你们还是先说说那三支行船和沿途护送的情况,陆上的人都扮作什么样子?”商秀才从草丛中站起来,又向河上望去。 “说到岸上护行的人,你们可不要小瞧他们的身手。”青年人接话道:“这些人原来是穿着日军装出现在九江的,可之前未必都是军人,有些人身手很强的,刀法使得很有武士流派,我们请来的江湖中人大都是近身打斗中丢了性命的,这些人很可能是专程请来护宝的日本国内的杀手组织。” 听着这话,花二也站了起来向远处河岸上望,问道:“两岸都有吗?用什么作掩护?离船有多远?” “一直保持肉眼望得见的距离,估计就三里地左右,都是扮作押着车马或挑担货物行走的商贩护送的样子,但马车上藏的要不是武器,就是可用作渡江的工具,比如充起气来就可载人的皮艇,是两岸都有人的,一岸在船的前方,一岸在船的后方。” “这些人还会沿途散出数百米去巡视有没有可疑目标,我俩叔侄险些就遭了他们的截杀。”老者说。 “此岸在前,还是彼岸在前?”商秀才问。 “此岸。”青年人回道。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伍峰问。 商秀才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鹰嘴口的地形,用树枝指着河流下方一处转弯,说:“我们应该在此处伏击此岸的护行,这样对方的船只刚好到得上方的转弯处,由于有这一块伸出的林地隔断了船上与岸边的人的视线,可避免我们遭到船上枪手的袭击。” “我认为咱们该同时对三个移动位置上的敌人发起袭击,打他们个应顾不及。”徐三晚说:“首先咱们在这边与岸上的鬼子职业杀手碰上头,河上的机船便即逆流而上在鹰嘴口与来船迎上面,争取把前头的船堵在湍流处,让后面的两支船避让不及撞到一起,不然前头的船只能与我方船只相撞了,就是不让来船顺利的顺流而下。” “彼岸后方的人就交给我们来对付,我这就带人过去作好伏击。”伍峰说道:“秦家叔侄就由你们来照应了。” “不行。”商秀才看着伍峰道。 “为什么?” “来者在比斗上非常专业,你的身手显然不是对手。” “你很清楚我么?” “这里没沦陷之前,我就知道你,你的同道老廖与我拜的是同一个师门。” “杜心五?” “要不让我去后面?”花二在一旁打破两人的对视。 这时,从树林远处传来马奔跑的疾蹄声,众人望过去,见是练武奎与他一个兄弟各骑一马而来。 练武奎近到来跳下马,就急急把他去前方打探到的情况说了出来,与为失物而来的秦家叔侄所说的完全对上了。 “对方总共加起来少说有过百人,跟咱们眼下凑拢来的人马差不到那儿去,但是他们当中有部分是武士流派的刀手或杀手,另外我看到前头和后面的两支货船上都有用布篷盖着的东西,没猜错的应是机枪,这得跟开船堵上的兄弟说一声,让他们作好提防。”练武奎还补充一句。 “奎哥,跟你一起去的可是有四个人的,其他三个呢?”徐三晚问道。 “我让他们绕到后方去跟后面那一拨人了,我两个也绕了个圈才回到这里的,估计有一个多时辰,对手就能到得这里。” “看来对手来的并不赖,热家伙冷兵器都有备而来。”商秀才说着话,看向大伙。“那我们是不是也该作充分准备。” “要的!我想想都觉得血气上头,这下就要举刀杀入敌阵中,刀过处,血溅起,人头落,管他娘的来的是一刀流,还是无影手,统统给我死啦死啦的。” 徐三晚叫嚣着,还就势打出姿势招式,却被人一踢踹倒在地。 “你会功夫?”踢跌徐三晚的伍峰瞪着眼看他。 一旁默默看着众人的秦家叔侄这下被搞笑的人给逗笑,笑得是那样酸楚。 “年轻人,我看好你,是块杀鬼子的料。”老者善意看向徐三晚说出这么一句。 “是么,那您老有心把小女嫁我么?”徐三晚地上站起来。 “看你本事了。”老者有点实诚。 “这下得争取时间。”商秀才看向练武奎。“奎兄,后面那一拨对手就交给你带人去堵住了,但在这之前,你得快马回一趟东门,把我师弟,还有里面会武的人叫来助阵,我们得稳操胜卷!” “一定把老谭请来。”徐三晚向骑上马跑去的练武奎喊,跟着低下声对身边人说:“今天除夕,要找咱们报复的人,不会挑这时候上门的吧?” 第二百一十六章 接上 冬日的天色暗得比较早,暮色掩天之前,江岸上的丛林边沿路走来一队赶马拉车或挑担随行的人,这些人看上去像是赶远路的商贩,也像押货行镖的武行人士,因为当中有些人的打扮与一般人有别,身上要不是罩着斗篷或披风,就是一身利于施展拳脚的武行装束。 这一行约有三十来人,眼见要走到江水的迂回处。 这行人身后更远处的江面上跟着出现两支货轮和一艘客船,货轮一前一后把客船挟在中处,保持着距离,让人看着就觉得相当可疑。 这时,在江岸边的树林里,躲在一处土坡头后面低矮的荆棘杂树丛中的一伙人,望着远处岸边走来的赶路人。 “来得正是时候,天时,地利都有了,就看我们能不能收拾他们了。”嘴里咬着一支草条的商秀才放眼前方,看见那些人就要走到河流的转弯处,他听到那里河水遇阻转向,进入拐角再次转向挤涌出的响声。 “有啥干不过的,咱不能只管跟鬼子动武,得会使枪的在暗处一起招呼,就是要一股作气消灭他们。”蹲在商秀才身边的徐三晚说。 “瞧你说得容易,只要暗处枪一响,鬼子就会散开去寻掩体开枪还击,这样更难消灭他们。”一旁商秀才的师弟瞧了徐三晚一眼。 “那你就这么有信心凭拳打脚踢干得了这几十号人?”徐三晚也瞅着于血雁。 “没信心!”商秀才抢过话说:“但咱们首先得把岸上的人堵在这处弯路上,别让他们走过去发现江面上有船候着,只要岸上的人走到我们现在的位置,后面船只的视线刚好让伸进河里的鹰嘴口的丛林挡住了,只要没听到枪声,船只就会顺流而下,到得转弯处才会发现岸上的人遭遇拦截,这时我们后面的船刚好迎面而来,水陆双方正好打作一块,那时就只有枪子好使了。” “你们看,那些人好像停下来了?”众人当中老谭忽然说道,他是跟随于血雁一起赶过来的,听说遇上日本武士流高手,想起那一次跟山下芥木的对打,便不服气的要来出一份力。 “不会是发现什么异样了吧?”商秀才看见远处那一群人真是停下了脚步,只顾望着前方河流的拐弯,河水的流向在那里被对岸伸出的丛林掩住了。 “可能是地形环境让他们起疑了,怕会遭遇伏击吧?”有人说道。 “你们看,那边树林里有两个人!不会是鬼子的探哨吧?”花二伸手指向与远处那一拨人同一方向的林子里,真有两个钻在林间的人,与岸边的人拉开好一段距离。 “要没估错的话,这两个边哨会先头绕过我们这边来,得先干掉这两个,别让他们发现有人藏这里。”徐三晚说道。 花二正欲起身摸去,商秀才却叫住了他,接着说:“原本我不想以日军细作的身份出现去跟来人碰面的,因为我他娘的从来就没想过要好好学说鬼子的说话,虽说我懂得不少日文,但这跟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但这下是不得已而为了。” “我本就想好必要时以坂村归雄留在浦滨的特务身份去会面,主要是打消他们的疑虑。”商秀才继续说道:“只要把他们骗过这转弯处,就算被识穿了也可干起来了!” “怎么你还有这一着?坂村为何会把他的人留在浦滨?”这下伍峰好奇的问了句? “鬼知道呢,可能早想到有今天这一着,留人在这里好先头探知这里有没人发现他的盗匪行径,包括这里与他不同门阀仕族的日军头子。”小子于血雁说道。 “听你这么说,我想到这里的三斩藤枝必也会挑个没有军方打扰的时候刨我家祖坟了!?”徐三晚惊叫出声。 “你家祖坟藏有大秘密?”商秀才看向徐三晚。 “鬼知道呢!”徐三晚压低声叫道:“要说到大秘密,跟眼下的大秘密比起来,我家祖上算条毛,这他娘都关乎到秦始皇身上了。” 说下话,徐三晚就要去看那叔侄俩,这才想到他们已让人移到后面去了。 听着徐三晚的说话,花二想到被囚在那洞穴里发现被什么磨平了的石头地面,他不由得看向与他一起发现这事的老谭,却见老谭摇了摇头,似平暗示他不要作声。 “好了,咱就以坂村的旧部出现去会一会前面的人,这里还有谁会说日语的?” “我是粗懂不少的。”趴着的人中高飞抬起头来。 那夜与人打斗受了重伤的四人当中,高飞和周打轮是相对较轻的,经过这二十来天的奍息,身上的伤已然好得差不多,这次听说要对付鬼子的潜行高手,他觉得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便好勇加入进来,此时的周打轮正候在河面上的一条机船上。 “为免人多露出马脚,我们和师弟,还有这位兄弟过去把人带过来,你们作好准备,派人去候着鬼子的边哨,等这边打起来,就干掉那两个,我从译电中知道与对方接头的暗语,一时不会引起怀疑的。”商秀才说着往身后退下土坡头,向江河边堤岸路上走去。 河岸边这一行远途跋涉而来的人,都放眼望向河水转角处,听着那里撞击石滩的水响声。 “眼前这形景看起来太安静了,这望了一阵,不见一只鸟或动物的影子。” “也许是天气太冷了吧?” “这里河流迂回,林子交错,确是一处易打埋伏的险处。” “即使是真有伏击,难道我们就不过去了?” “瞧你说的,要是真有敌人,就得想着怎样对付,而不是冒然上前送死。” 这些行装各异,处在路前头的几个人用日语说着话,其中一个身披斗篷牵着一匹驼着货物的马的高个子跟着说道:“丸山课长,你说这里已到浦县地界,坂村旅团长之前留有情报课的人在此,为何没人来接应?” 旁边一个戴着绒线帽子,穿着普通绵袄衣裤的汉子远眺前方说道:“可能正在赶来的路上吧?数小时前我还给对方发出过电码,告知我们的行程提前了,可是这里的联络人并没有回应?” 叫丸山课长的汉子随即转头看了眼身后一辆马车上装着的货物,此举可能是下意识想到他藏在货物当中的电台。 其实这些马车上的货物打着包的都是些不值钱的草料,柴火,或御寒物,当中却挟带着枪支炸弹或刀器。 二三十人除了少数的挑着担子或骑在马上,其他的要不是走着就是坐马车上,这寒冷天气下都耐不住的面露苦色。 “会不会情况有变?”另一个说下话,人群当中就有人提高声道:“你们看前面林子里有人走出来!” 众人都向离得有二百来米远出现的人群望去,见几个人接连的从林子里走出来,都是些平民模样的打扮。 走在前头的人向着这边招手,嘴里用汉话高喊道:“赶路的,带有酒吗?” 听得喊声,丸山课长立即对周围人说道:“先别紧张,来人很可能是来接应我们的。” 跟着他立马用汉话高声回应道:“有,你要什么颜色的?” “清色的,在老家我就只喝这个颜色的酒。”来人回应道。 “柳生君,是自己人。”丸山面露喜色的看向身边一高个子男人。“接头暗语对上了。” 双手抱着胸前的柳生君还盯着来人道。“丸山课长,你可要明白我们这一趟的秘密,还是小心些好。” 听这说话,丸山也不由紧起神来凝视走来的三个人,犹豫的说:“这名情报人员之前与我并不相识,这下你要如何确认他是不是坂村安插在这里的心腹手下?” 柳生君想了想便说道:“那就先迎上去。” 听得一声口令,这一行赶马挑担的便走动前行,与来人相走近。 第二百一十六章 剑拔弩张 相迎而上的人,数言互通身份之后,商秀才随即倒身往回走,还回过头催促来人赶紧起程,边走边说。 护宝行动队为首的高个子,名为柳生次郎的虽面色疑重,但还是命队伍向前行起来。 走起来的丸山课长却旁敲侧击的对身前的高飞问道:“你可一直是旅团长的部下?” 高飞听见说话,心里明白鬼子是要探知他的虚实,便转过头来用日语道:“是的,坂村旅团长近来可好?有一段日子不见了,可念着他呢。” 其实这名叫丸山的情报课长是日军另一旅团部的人,之前与坂村归雄并不熟络,因此次行动是军中数名高层互为勾结瓜分劫物之事,所以临时组建的行动队。 队伍里渗入从日本国内特别聘请来的武士刀客,因为组织者对于这次行程的防范,更顾忌的不是敌对力量的拦截,而是沿途有可能盘据的匪帮山贼的劫夺。 “旅团长挺好,你部下有心,我这下倒是很想知道扎辖此地的联队部这两天可有何异常举动?” “联队好好的,没见联队长有何特别行动,三斩队长今天正携各大小官员忙着应付宴席,这不正吃着支那人的除夕年夜饭么,你们来得正好,这下不会引起联队的怀疑。” 高飞边走边回答道。 丸山听着说话,有些放松了心情,却看见走在前头的商秀才和于血?步子紧凑,便提高嗓子。“前头两位,为何走得如此匆忙,是有所担忧吗?” 这下,柳生次郎望向林带里,却在暮色渐浓之下找不见两个边哨的身影,想着他们是不是绕到远处去了? 前头两人停下步子,回身看着一众人都盯着他们,好些人的眼神和面色都不外带有煞气,显然都并非庸碌之人。 “是这样的,此处河段是行船险地,常有船只遇劫的事发生,我们早早在此守候,也是为此行任务的顺利着想。”商秀才显得有些急逼的对众人说道:“只要到了前面的转弯处,占据有利地形,我们方可安心等候后方的船只近来。” “我们就担心有劫匪利用地形环境在此行事,前面附近还掩藏着自己人的。”于血?跟着说。 这两师兄弟原本就受训于某个民间组织的抗日锄奸团体,后来又加入国民党的军事情报调查某部门,专职对付隐藏在敌占区的日军特别行动人员和奸细,自然对日语有一定的交流能力。 “怎么,两位大人至此还不相信我们么?足下松本一直对坂村旅团长忠心耿耿,深得信任,否则不会受此任务。”商秀才又补了一句。 丸山跟上两步解释说此趟任务的重要,关乎好几位大人的利益和他的身家性命,不得不小心行事。 说着话走去,丸山进一步得到确认浦滨日军方并不知此趟行船的秘密所在,商秀才却以船只到得海港需接驳货物出海,他需安排可靠的人力为由,得知贵重物品都在两支货船的船肚和舱底里。 这消息让商秀才不免意外,原来他还以为押运的宝物藏在客船上,却不料是在没有什么人的两支货船上。 这让他不由回过头去望张江面上远处驶来的船只,心想鬼子把珍宝放于货船其用意是什么呢? 莫非是为了避重就轻,万一遇上抵挡不住的拦劫,好利再客船的掩护逃离? 很快这众人走到江水的拐转处,但见堤岸下去的河滩上到处是一块块大石头,被常年流经的河水冲刷得光溜滑亮。 不知是否远处的海面正退潮的原因,这时流经转拐处的河水显得有些湍急,有的地方还隐见涡旋之状。 走近此处河面的柳生次郎咋一见眼前的河流之状,立马生出一惊。 但见眼前河流宛若被截断一样,河水冲到尽头的滩石地,被硬生生扭了一个方向,却因有岸上的林地阻挡了视线,而不见伸长而去的河面。 他回头望向后方的河面,这下发现河对岸伸进河面的丛林已将视线挡去了大半,一下看不见后方的船只。 这下柳生再次想起那两个往林里探去的边哨,当下望进静悄悄的林间,随即大喊一句,停下来! 这声音使他身后的马匹吓得一下仰首啸叫,随行的人也立即停了下来,很多人都向身傍马车靠近,显是要准备抽出家伙了。 丸山扭头看见作为武士刀手头子的柳生满脸的严色,他也下意识摸到腹间藏着的手枪。 前头的三人也停了下来,只顾拉出数步与来人对恃。 商秀才见目的地已临近,加之天色也快黑将下来,想必后方来船一下望不见这里,再者流呈急,即使后面的船只听到枪声,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了,势必被水流带到这转弯处。 “出来吧!”商秀才也跟着大喊一声。 林子里的草丛间和土坎下一下冒出十多个人,另一边的岸堤下的草丛和土坑里同时也钻出一个个拿着长短枪的人。 按之前商量好的计划,埋伏在堤岸下的人是用来袭击河面上的船只的,却因领头的突然的一句高喊,也跟着钻了出来。 柳生次郎还发现不远处林子里的一个土墩头也有一拔人跑了出来。 装作商贩或押货的小数十人,当下已然忙乱的纷纷亮出枪械,有的人抖开身上的披风或脱掉伪装,露出腰带上或背后插着的长刀。 眼见这情景,担任接头的丸山自知大祸临头,觉得是自己的失职把自己人引入敌人的圈套,这让他自觉必死无疑,于是狂怒而起,一下拨出手枪要向商秀才打去。 嘴里还吼道:“八嗄,你是伪装还是叛徒?” 可是没让他勾动手枪,处在他前头的小子猛向他纵身扑来,一手击向他拿枪的手,一手已从袖管抖出把刺刀,要向他胸口扎入。 眼见丸山课长就要被人突发的凌厉恶狠的一招要了命,一旁的柳生也快速出手抓住丸山的脖领子,将他往后一扯,跟着另一手已从斗篷下抽出一把武士刀,挥出挡下于血雁的匕首 可是丸山再次向商秀才举枪对准时,一发从林间射出的子弹,打中他的胸肩,他一下痛得手上的枪都掉在地上,下意识往后躲避。 这一枪是趴在林子里土坡头上的徐三晚打出的,他手上拿的正是方华留给他的带瞄准镜的狙击枪。 他之前见大伙不让他冲在前头加入有可能发生的打斗,便打算留在后面用枪狙击阵前对自己人构成威胁的目标。 正全神盯视着,就发现丸山的举动。 虽说只有短短数天的捉摸和练手,但有了方华教的要诀,他对这支狙击枪可谓已掌握了些技能,这下见击中目标,不无得意道:“这家伙,挺中用嘛,最好那天也让三斩吃一枪子。” 双方眼见就要火拼起来,柳生向林子里翻眼一瞪,显是异常愤怒,却举刀大喊一声。“慢着!” 这一叫,是喊给自己人也是喊给对方的人知道的,他见眼前对方人多势众,而且自己又陷入包围之下,处境对自己很不利,加上他又想以缓兵之策,以等后方船只临近,或可助他脱困。 既然对方没有立即要动手,他也不想一下将自身引入枪火之中。 殊不料对方也在等待时机。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柳生看向商秀才。 “还用问吗,他知道我们的行动目的!”受了重伤的丸山怒看着将他们引到这河流转弯处的人。 “可你不知道他是谁!”柳生转头瞪丸山一眼。“你要知道他是谁,这下就不用死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江湖打斗 “要想知道我们是谁,除非你们能活着离开这里,但要我认为,你们这趟行程就到此为止了,包括后方过来的三支船。”商秀才看着柳生次郎。“素闻你等会使刀的多崇尚武士道精神,喜欢公平的较量,这下要打赢眼前这一战,你是要用刀还是用枪呢?” 柳生见不断围过来的人显然比他们人多,但看样子都不外乡野草头的打扮,有些人还显得面黄肌瘦的,就连先头出现的三个人当中,有一个还显得精神劲头不足。 这样的一帮人,还提出要跟他们在武力上相见,这是出于什么想法呢?莫非太高估了自己,因而瞧不起对手? 或者他们也喜欢用武力打斗来解决事情? 可是现实不容柳生多作猜想,对方人群中有人搬过来一大扎兵器,分发到手上没家伙的人手上,他看见商秀才手上拿了一根带尖头铁器的木棍,刚才反击丸生课长的年轻人手上换了把长剑, 另外两个凑近来的人,一个两手上各提一把短刀,另一个捉着把宽刃大刀,顺势把他的长衣下摆挽起来插腰带上。 这样的拦截,他柳生在这趟护宝路上可不是头一次遇上,这些不知死活的草莽,莫非都是一路货色?不懂得眼下已是飞机大炮的年代,还要以自己习惯的江湖打斗来行事? 柳生回应道:“之前我们遇上不止一伙人要跟我们比斗,你知道他们最后都是怎么死的么?” 说实在的,柳生次郎这下也不敢大动枪火跟对方来个鱼死网破,因为自己突然被人包围住,后方船上的枪手也来不及应援,加上对方人多,拿枪的也不少,不由得以为近身拼斗对己方也是利好之事,只等后面船只近来,他得到援助,更易战胜围截。 他这下那想到河流的对向还有敌对在蓄势待发,对方是想将他们河中岸上两方人一起堵杀。 “我没猜错的话,多是后面船上的枪手偷袭打死的吧,要不要故伎重施?” “那你就太小看我日本武士了。”柳生甩掉身上的斗篷,两手把刀捉起,回身对自己人喊道:“断气流的勇士们,把你们的刀拿出来!有人要挑战我们断气流的刀,那我们该怎么做?” “决斗!让他们断气!”许多也都握着长短武士刀在手的鬼子,露出本来面目,发力嘶吼。 “那就说好刀下见生死,你的人,不要在暗里开枪。”柳生举起武士刀过头,将一脚往前踏出。 “这下只要你们不开枪,那我们也不开枪,但往下事态会怎样转变,可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商秀才将手头的棍枪递出。 柳生纵身窜出,向着对手举刀劈去,商秀才迎刀出枪,两人在兵器的交碰下相近到身前。 眼见把事的动起手,两方人随即相冲对打,一时间激动拼命的呼喝声响作一遍,各种刀器交碰之声也乱作一团。 本来停着不动的马匹受了惊吓,嘶叫着四散跑开。 这乱险当下,受了重伤的丸生课长被己方个别不是刀手的手下试图救出,却也遭到了袭击,他们这些人是最早被对方打倒的人。 柳生次郎以及几个同一刀流门派的人,在斗战中不但身手和刀法异乎寻常,甚至凶狠,有的招式还相当自损,只为同时了却对手的性命。 这让加入混战的老谭和花二,面对这样诡异恶险的对手,也不得不奋力还击。 花二还险些被一快刀手旋身靠近出刀奇快的抹了脖子,当时花二手上的一把短刀已插入那人的腹部,对方却不顾自己被剖腹的回转身子,再将手上的刀往后出其不意的向花二脖颈扫去。 亏着一旁的老谭出手及时,用手上的刀为他挡了下来。 凭一股子勇手与敌对战的高飞,被人打丢了手上的砍刀,要不是有于血雁出手相救,他极可能会被刀手辟开头颅。 于血雁从地上踢起高飞的刀,递还给他,叫他跟紧在他身边,这小子敬重的是高飞身上一股正气。 柳生次郎可谓是刀手当中的佼佼者,与之一阵相斗下来,这让有十多年练武格斗经历的商秀才也暗自吃惊,觉得眼前人不愧是使东洋武士刀的高手,自己手上的枪棍被劈成两半,也只得打醒精神应付,自觉未必是对方的对手,难怪他能担此大任。 也亏着商秀才看得出柳生最忌分神,便一边手上忙着招架,一边嘴上用日语骂着侮辱鬼子的各种词眼,不停出言嘲讽和抵毁,气得柳生乱了阵脚和招法,也气骂对手鄙人一个。 包括商秀才和于血雁,他们几个功夫了得的人,虽能牵扯住好几个的断气流快刀手,却仍有其他十多个人与他们的其他人撕杀,那些人占了身手,经验和武器的优势,一阵打斗下来干倒了好多个围攻他们的人。 但是参与这次行劫的人不停从周围加入战阵,用手中能用得上的家伙与东洋人近身搏斗,加上作为主力的几个人,很快摸清对手的刀法和身势,找出对手的破绽和漏防,出招致命,也不停有断气流的刀手倒下。 这时候天色已然暗下来,处在林子里数十米开外的徐三晚已然望不清打作一处的两方人,这下手头狙击枪也起不了作用,他干脆扔下枪,抄起备用的一把砍刀,往战阵上冲去。 在附近担负狙击的伍峰也跟着追了上去,眼下他最受不了的是自己辛苦发展起来的人正在被消耗掉。 倒地不起的丸山课长在奄奄一息下掏出怀里揣着的一支信号枪,向空中打出一发火焰弹,此举是向后方江上行走的船只和对岸尾随的人报告,他们遭到了敌人袭击。 信号弹的焰光一下照亮下方的地面,数十人斗作一处的场面映在光亮中。 突然一阵火力强悍的机枪从江面上扫射过来,一下扫倒数个猝不及防的人。 众人发现江面上出现一艘货船正越出对岸丛林的遮挡,向着这边驶来。 机枪子弹正是从货船的船舱前头叭叭叭飞射而来。 跟着是一艘客轮也从对岸宛若插入河中的林子后探出身来,客轮舱顶上忽地亮起一盏强光照明灯。 投过来的灯光,让一下停下拼斗的柳生发现子弹打中的不止对方的人,也有自己的门人,他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赶紧招呼剩下的手下一起随他往来船的方向退出。 他以为这样可以让船上的机枪手更容易打击到敌人,也为他争取到摆脱堵杀的时间。 那料到江对岸拦腰扭转河流的丛林里突然有枪声响起,黑暗中倒处闪出火星子,到处射出的子弹将货船上的机枪手打倒,也把跟在后面的客船上的照明灯打灭了。 “不要让他们逃脱了!”眼见柳生一伙人要脱开人群往回走,商秀才带头追击。 他之前被柳生扫了一刀腰部,自己都觉得划拉出一道口子,这下要咬住不放,并不是为报这一刀之仇,是觉得柳生不死的话,日后定会为这批宝物搅得这里鸡犬不宁。 这回柳生发现身边只有四五个能还击的自己人,这下又有一个被后方飞来的刀子插中倒地,再也顾不上武士的尊严,边跑边冲河上的船喊叫,要人往他身后追赶的人打枪。 到这会,柳生次郎自觉狼狈不堪,之前他到得这处地形环境异乎寻常处,便已感到凶多吉少。 这时发现遭遇埋伏的船只已然停不下来,正处于转弯的旋流之中,货船和客船上出现的人不是忙乱叫喊,就是端出机枪往两边河岸上扫射。 客船上有日军的头慌乱吼叫着,其意思是要前方的船顺势开足马力,越过这段遭遇拦截的河段,因为这时天色已暗下来,处境对于己方又显凶险,两边河岸都对船只上的人发起攻击,这是之前没有遇到的,不赶紧逃的话,处于空旷河面的己方难免会成为靶子。 同时,另有鬼子的头指挥一些手下从客船后方扎入水里向两边河岸潜去作反击,但这水流骤急下,不知会被推到何处才能上岸。 而且这时船上的人也听到后方不远处岸上传来枪杀和喊叫声,这情况明显是后面跟随的那帮人也遭到了伏击。 前头的货船随湍流滑进转角,其速度也不怕转向不及时,撞向浅水下的乱石滩,船头的重机枪又有人接上手,子弹叭叭叭射向发生打斗的河岸。 加上客船上有好几个鬼子趴在船头或舷边用机枪往堤岸上和河滩上乱扫一气,河岸上的人群一下被逼往林子里避。 后方另一条货船这时也驶过来了,船头的机枪手也不分清红皂白的只管对岸上发现的人影一通扫射。 这要命的慌乱下,柳生这边的人又被自己人的枪弹扫倒了两个,连他自己也躲闪不及被子弹打中一条大腿,这下气得叫骂连声,却不得已让剩下的两个手下护着躲进了树林里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