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妃二嫁 上》 楔子 【楔子】 楚穆王朝的皇宫内苑,皇上靳成熙一袭玄色长袍,右手握着等了整整一昼夜才终于盼到花开的一束葛万花,遣退了亦步亦趋的贴身侍从齐聿及总管太监秦公公,快步进入爱妃卓兰的寝卧。 空气中,除了浓浓的汤药味外,还有宫女的低泣声,「小主……呜呜……小主……呜……」 「全部给朕退下。」 靳成熙绷着俊颜冷声一喝,两名守在榻前的宫女这才发觉皇上到来,二人急急拭泪叩首,再起身退出去。 靳成熙坐在床榻旁,俯身温柔轻唤,「兰儿,你瞧,朕为你带来什么?」 卓兰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在看到他手上那一串串数朵圆锥状的黄绿色五瓣小花时,感动的泪水顿时涌现。 「这是你最爱的花,别有一种清丽之美,就如同你给朕的感觉,朕还为此特地命人将它栽种在你花园里的花墙上。你说这株‘葛蠤’又名‘千岁,,还有着只有我们知道的含意……」他哽咽的将那串串小花放在她的枕头边,「你要撑下去,我们拥有的‘秘密’才有存在的意义,是不?」见卓兰眼中泪水不停滚落,他不舍的温柔拭去。 她已虚弱得无法回应他的话了他心痛地拿起她枕上的一绺音丝,发丝依然浓密滑颙,然而,美丽的脸庞在这次急病下,一点一滴的失去光泽,肤色惨白、面容疲累、唇无血色。 黑眸复杂的望着她泪眼下疲惫的一圈吉黑,还有嘴角强撑的微笑,遥想那一年兴高采烈地喊着「太子爷」的卓兰,气色红润、笑脸迎人,与年少轻狂的他聊着、笑着、闹着,一个生气盎然的年轻生命,一个与他眼神交会就能和他心意相通的慧黠少女,如今却一「像你这样的女子不适合跟了朕,朕注定要负了你的……」靳成熙沉痛的凝睇着被这场病折磨得瘦弱不堪的她。兰儿就像他的初恋情人,尽管家世不如人,仅是七品官之女,在入宫时,也只能成为他的选侍,但她聪慧可人,琴棋书画皆精,与他晨昏相伴,情意滋长。 当时的他们,日子过得无忧无虑,直到她生女后,他因皇位继承一事,在多方角力下忙得不可开交,对她的深情也在岁月流逝下被迫疏离而渐渐遗忘,好不容易再续情缘,却不过才一年……老天爷,太短了!太短了! 他紧握着她冰凉虚弱的小手,「朕对不起你,下辈子,别再入帝王家。」卓兰眼眶发热,喉头梗住了,仍说不出心里千千万万想说还来不及说的话。 但,她心里头的怨怼都消失了,她以为可以用他对自己的爱来替她解决所有的困境,却没想过身为帝王的他,有着比她更多的无奈,怪只怪她保护不了自己,不识人心险恶回想这一生,她十五岁选秀入宫,十七岁生下女儿慧心,看着成熙继承皇位,两人渐行渐远,直至二十一岁她才再次受宠,可现下不过二十二岁,却只存留着一口气。心,是该放下了,但她仍放心不下处境艰难的年轻君王,还有她年仅五岁的女儿,想到这里,热泪再度浸湿了绣枕……「成熙,请……请照顾……慧心,请照顾好自己……要快乐……」声音撕哑的再唤一次她最爱的名,深情的、不舍的再看一眼她深爱的容颜,她神情平静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靳成熙痛楚的急喘一声,但硬是忍住眼中的热泪,卓兰的离开,代表着他曾经最单纯、最美好的年少岁月也成了真正的回忆。 「来不及爱的、来不及给的、还有来不及过的美好日子,下辈子,希望朕只是寻常百姓,由朕来弥补你,可好?」说到这里,帝王泪,再也止不住了。 靳成熙握着卓兰冰凉的手,贴附着自己因泪流而湿漉漉的俊颜,在她走了后,他才说出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话,身在帝王之家,实在有太多太多的莫可奈何,但是「朕会查出来的,总有那么一天,朕会替你讨回公道。」朗朗晴空下,位于皇城内的勇毅侯府「醒了!小姐要醒了!」 「侯爷、夫人,小姐要醒了呀。」一阵惊喜的叫喊声在卓兰的头顶上响起,她困惑的想睁开眼,然而眼皮又涩又重,她张不开;想移动身子,又全身泛疼。她皱起柳眉,再眨了眨眼,终于张开了眼眸,望见床畔站着一对似曾相识的中年男女。 其中,仪态雍容的妇人激动地上前俯视她,「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半年后的皇宫选秀,你来得及参加了。」卓兰柳眉一蹙,直觉的拒绝,「不,不要选秀了……」微喘的虚弱声音极为陌生,是她发出的吗?但她尚未细想,一阵如雷吼声陡起。 「由不得你不选!」 「侯爷,纱儿才刚醒啊。」妇人看着丈夫,一手抚着狂跳的胸口,也被他那声雷吼给吓到了,伫在另一旁的两名丫鬟更是全身发抖。 「哼,这一次给我看牢她,选秀前,一步也不许她外出!」勇毅侯时宗棠狠狠的瞪着躺在床榻上的闺女一眼,随即气呼呼的甩袖走人。 「纱儿,你怎么……娘求你了,你别再惹你爹生气,也不可以再偷偷溜走,瞧瞧你……」侯爷夫人坐到床缘,看着鼻音脸肿身上还有多处擦伤的女儿,心里是生气无奈又心疼,「总之,别再做傻事了,这次是老天爷保佑,不然你小命休矣。」纱儿?卓兰不懂。她并非纱儿,而且,她不是死了吗?侯爷夫人看女儿仍一脸困惑,长叹一声,「傻女儿,不管你心仪谁,你爹要送你入宫的心意是绝不会变的,这事早在两年前就决定了,只是将你蒙在鼓里。」 「进宫?」她不早就死在宫里了?那这里又是哪里? 「是啊,瞧瞧镇国公的妹妹是当今的皇太后,女儿则是当今的夏皇后,另外,睿亲王府也出了一个诚贵妃,咱们勇毅侯府若不出一个贵人或嫔妃,如何与他们的势力抗衡?」侯爷夫人继续游说女儿,虽然这一席话她己说了不下数十遍了。 镇国公、睿亲王、勇毅侯,这三人不是靳成熙身边的首辅大臣卓兰惊愕的瞪大了眼。是了,难怪她觉得刚醒来时见到勇毅侯夫妇有似曾相识之感,她在宫里见过他们夫妇不少回,也见过他们的独生女时月纱,所以,侯爷夫人口中的「纱儿」是时月纱?可是她明明是卓兰……她急急的要起身,想看看镜子,但全身虚软疼痛不己,她连要举起手都难「你又想干什么?纱儿,认了吧,再逃一次,你爹还是会派人抓你回来的,万……」侯爷夫人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小姐,奴婢求你就别再逃了!侯爷派出的追兵让小姐的马车翻覆了,你重伤昏迷了两个多月,好不容易才醒来,千万别再逃了,呜呜呜……」 「是啊,奴婢求你了。」 时月纱的两名贴身丫鬟跪下来说话,却还是忍不住的痛哭出声。 卓兰挣扎的将目光移到两名跪在床前的丫鬟,这一看,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悚然而惊,「你们……」只见两名丫鬟泪如雨下的脸上尽是新旧鞭伤,几乎要毁容了。 「看到了吧,纱儿,她们因为没看顾好你,让你逃走,害你重伤昏迷,你爹把帐全算在她们身上,差人天天鞭打,你一日未醒,她们就得挨上一鞭,你若死了,她们就得陪葬!」侯爷夫人紧紧握住女儿的手,神情也难掩惶恐,「你爹说了,你再逃一次,下一次,那条鞭子就要落在娘身上了,所以,娘也求你了,你若真有意外,咱们一家可全沦陷了……」侯爷夫人又说了什么,卓兰根本听不进去,她只确认到对方的手是有温度、是热的。所以,她现在是勇毅侯府的千金时月纱,她无法置信,怎么可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章 【第一章】 春寒料峭,年节、元宵刚过,白色雪花有一阵没一阵的飘落而下,处在白色世界中的皇城仍处处可见年味,家家户户门前的大红春联,以及沿街高挂的红灯笼,色泽依旧鲜艳。 天寒地冻,行人熙来攘往的匆匆踏雪而过,一辆辆马车通过四通八达的街道,将车轮印子留在路面的积雪上,任何人只要抬头仰望,就能见到飞檐墙面铺了层细雪、红墙黄瓦的皇宫殿宇。这座壮观皇宫四周有高高城墙及护城河环绕,在雪景的衬托下,尽现富丽雄伟,而在金碧辉煌的朝殿上,正在进行一场选秀。 正殿上,十名己精挑细选过的秀女排成一列,个个都有闭月羞花之貌、婀娜多姿的体态。 当今皇上靳成熙高坐殿堂之上,身上是一袭上好黄缎精绣龙袍,威势凌人的天生贵气让他看来高高在上,更甭提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令人感到有多么难以亲近。 在他的右后方,站着胖胖的秦公公及一名老太监;在他左手边,则站立着斯文俊逸的齐聿。齐聿是他的禁卫武官,也是贴身侍从,出身皇亲国戚,两人从小到大一起习武,是君臣更是知己,也是除了与他最亲的六皇弟外,唯一一个知道他对眼前选秀一事有多么深恶痛绝的人。 「皇上。」 十名秀女站了好一会儿、浅笑好一会儿,此刻脸色都微僵,想必脚也酸了,但碍于靳成熙坐定不动,长得圆圆胖胖的秦公公忍不住出了个声,提醒一下皇上。 靳成熙暗暗的做了个深呼吸。选秀?可笑!名单早定,眼前这一幕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要人戏码! 他起身步下阶梯,深邃黑眸一一梭巡十位秀女,然后,阔步走到勇毅侯闺女时月纱的身前。 十六岁的她,有着属于少女的羞涩,容貌姣好、气质灵秀出尘,唇不点而红,肤若凝脂,确实是美人。 靳成熙再走到她身边,看着同样也是来自勇毅侯府的选秀闺女李凤玉。 名义上,她是勇毅侯的义女,其父长年在勇毅侯的身边做事,与时月纱一起进宫,无非是为了帮衬时月纱,但她天生身子纤弱,心有隐疾,听闻这两年来卧床时间还不少,可尽管如此,她还是配合进宫,也真难为她了。 靳成熙再一一走阅其他八位貌美闺女后,转身拾阶而上,坐回龙椅上,再看着身旁的秦公公一眼。 秦公公立即捧着一只漆盘快步上前,漆盘内放置了刻有十名闺秀名字的木牌,另一名老太监也亦步亦趋的跟上,手上的漆盘中则有磨好墨的砚台及毛笔。 靳成熙拿起毛笔沾了墨,目光再次落在时月纱身上,她微低着头,放置在腰间的双手微微颤抖,好巧不巧,她此刻偷偷抬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已借时月纱身体还魂的卓兰,心中的激动是无法形容的。感谢老天爷,虽然她自始至终都不明白,自己明明应该死了,却仿佛只是睡了一觉,再醒过来,她竟已附身在时月纱的身体内重生,再推敲时间前后,原来,卓兰竟然己死了一年才又重生! 如今,她己经还魂半年,慢慢的适应了自己的新名字、新身分、新脸孔、新家人和新环境,学着揣摩十六岁的时月纱,表现出她的单纯执着与天真无邪,她完全是个让勇毅侯夫妻捧在手掌心呵护的千金女,也因此才会不知轻重的逃家,让勇毅侯大为震怒。 然而,这半年来,她仍过得胆战心惊,就怕一觉醒来又化成一缕魂魄,一切终究只是梦。 庆幸的是,这不是梦,她终于熬到这一日,重新站在皇宫内,站在深爱的男人面前。 只是,她与他,曾经只要一个眼神,不必言传即能明白对方的心思,但在她不再是卓兰的样貌后,靳成熙只是冷漠从容的注视她,不再对她微笑。而仅是如此,就足以让她紧张地揪着一颗发颤的心,纵然眼眸里有说不出的千言万语,也只能拼命压抑,人家都说恍若隔世,他们确实是隔世了。 一年半未见,他仍是气度不凡、俊美卓尔,此刻两人四目相对,她脸红心跳,几乎都要忘了呼吸一她是忘了,在意识到自己竟然屏息凝神到差点喘不过气时,她连忙大口吸气,也看到靳成熙眉头一蹙,她知道,他己发现她紧张到忘了呼吸。 好糗喔!她尴尬的扬起嘴角,美丽容颜出现困窘的稚气笑容。 靳成熙的心蓦地一紧。这笑容怎么如此酷似卓兰。 「皇上。」 齐聿站在一旁,低声喊了一句,也打断靳成熙惊愕的凝睇。 靳成熙收回胶着的目光,暗暗做了一个深呼吸,伸手将其中两人的木牌翻了过来,再次以毛笔沾墨,脑海浮现的是数年前入宫选秀时的卓兰,她当时的笑容,与时月纱刚刚的笑容几乎无异,一时动念,他下笔在时月纱的木牌上写下「兰妃」二字。 「皇上有令,勇毅侯千金时月纱,赐名兰妃。」秦公公大声宣布。 兰妃时月纱眼绽泪光。没想到她与「兰」字如此有缘。 靳成熙继续再在另一个木牌上写了几个字,秦公公继续唱名,「皇上有令,勇毅侯义女李凤玉,赐名玉贵人。」靳成熙随即放下毛笔,再将「兰妃」的木牌翻回,起身后转身离开正殿,齐聿也立即跟上。 就这样皇上只选了两名,连开个金口也没有落选的八名选秀闺女神情又惊又慌,依王朝律法,皇上钦点就成嫔妃贵人,若没选上,也得一辈子留在宫内,分派到皇宫各处做事,注定得孤单老死了,除非哪天让皇上又看上眼,但那种机会少之又少。现任皇上靳成熙不似先皇热衷女色,有后宫三千,从他当太子至今,后宫连十名嫔妃都不到啊……「请各位跟奴才走。」老太监走到心情低落的八名千金面前,有人己忍不住的掩面哭出来,但一干人等还是让老太监带了出去。 秦公公则走到两名新出炉的娘娘面前,拱手行礼,「奴才贺喜兰妃娘娘、贺喜玉贵人,得皇帝荣宠成后宫嫔妃。另,皇上有令,晚上由兰妃侍寝。」此话一出,时月纱的心脏更是扑通狂跳,强忍许久的激动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双眸迸出泪水来。 「纱儿……兰妃。」 李凤玉连忙轻唤,以为她害怕侍寝而落泪,毕竟她曾在半年前为了入宫一事而逃走。她自己虽然与时月纱同时入宫,但她很清楚自己的身分低于时月纱,也背负着进宫的某些任务。 时月纱忙抬手抹去泪水,朝李凤玉露出一抹微笑,要她别担心。 「皇上己分赐两位娘娘入住永晴宫、千峨宫,伺候宫女四名、太监二名、珍玩珠宝、金子一箱、银锭百两……」秦公公念了一大串话,但时月纱己没有在听,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今晚就能与靳成熙独处,心里除了激动,还是激动。 入夜了,雪花仍然飘落。 时月纱身在皇上所赐予的永晴宫,宫内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园榭廊庑建造得相当典雅,与李凤玉所居的干蛾宫相距不远,亦方便她们时时作伴。 此刻,宫女们正忙着为她梳妆打扮,她全身早己洗得香喷喷,穿上粉绣肚兜、雪纺纱衣,套上厚重的红色绸袍,再披上羊绒保暖披风,好抵御春夜的寒风。 在四名宫女随侍下,她走在长长回廊上,避开了再次飘零的细雪,前往皇上的寝宫。 行经殿前侍卫后,她们再次走进雕梁画栋的皇上寝宫,眼见这金碧辉煌的熟悉景物,时月纱只能拼命的深呼吸,好压抑心里的激动,她真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走进靳成熙的寝宫。 思绪翻涌间,两名宫女已为她脱下保暖披风。 「皇上正在入浴,请兰妃娘娘暂候。」殿内太监上前拱手行礼。 时月纱紧张的坐在床缘,四名宫女站在左右两侧,门口,则站着两名太监。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时月纱交缠着十指,心脏扑通狂跳。她知道寝卧后方连接了终年恒温的浴池,她与靳成熙从前也曾共浴,他长年习武,全身肌肉纠结……粉脸倏地一红。天啊,她怎么开始胡思乱想了 「皇上。」 奴才们的叫声,让她顿时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了魂,就见到靳成熙己是一身银白衫服走到床前,大手一挥,所有宫女、太监立即行礼退了出去。 她则是瞧他瞧得直了眼。终于独处了,终于……她眼眶忍不住泛红。 第二章 靳成熙浓眉皱,不解她璀灿明眸里的深情与激动所为何来。「兰妃。」 他这一唤,时月纱才急急的站起身,再慌忙的屈膝行礼,「纱、纱儿谢谢皇上赐名。」 冷静,冷静,即使她整个胸口都翻腾着许多喜悦感动又想哭的思绪,还是得要冷静下来,更不忘在心里提醒自己,现下的时月纱只有十六岁,该有的娇憨音涩都得有,免得像在勇毅侯府刚回魂醒来时,众人都觉得她太过沉静成熟,不像「真正的」时月纱,徒增不少困扰。 靳成熙直视着,见她微低着头,还煞有其事的频做深呼吸,他可以感受到她的紧张,也看到她那张粉嫩的容颜上映着两团绯红。她只有十六岁,相较于二十七岁的他,实在太年轻。 但心念一转。说穿了,她不过是勇毅侯进贡的一颗棋子,他不必多有怜借,所以对赐名「兰妃」一事,他其实是后悔的。卓兰是他放在心底深处的唯一,与他鹣鲽情深,他怎么会因一时的情深意动,就御赐此女为「兰妃」她怯怯抬头,这才看到他俊颜上的凝重与严肃。 「皇上怎么了?」她眉宇之间有着真诚的关切。 「你是真的关心朕?」他可不以为然。 「真的,皇上愿意说,纱儿就听。」她用力的点点头,心头激动非常,为了听到他这低沉有力的嗓音,她已忐忑不安的等了半年多。 「入选的秀女第一夜进皇上寝宫,都急着伺候朕。」 因为,自第二天开始,他若要临幸,会亲自到嫔妃的寝宫去,各后妃能做的,也只是被动的等待。他这么说是要提醒她,她真的傻到愿意把时间花在无谓的「关心」上吗? 「我知道啊,呃……宫里的规矩,进宫前,纱儿都先行了解了。」她急急的解释,也明白为什么要把握今晚,因为若能一举得龙子,未来就能母凭子贵。 但在后宫,有很多事是皇后作主的,这一点靳成熙并不清楚。 「所以,皇上想聊什么?臣妾都可以聊。或是皇上想听什么?要纱儿批评指教还是奉承讨好?只要皇上想听,听得快乐,我都愿意。」 她的心评枰狂跳着,说这么多,其实她最想知道的是,她不在他身边的这一年半来,他快乐吗? 「所以兰妃还是愿意把时间拿来谈心?」他淡漠的再问。 「是。」 「但朕一点也不想。」想和他交心?他靳成熙可不是笨蛋! 见到他一双黑眸深沉而淡漠,她的心陡地一慌,「好、好,那就做皇上想做的事,臣妾绝对不说二话。」 这情况有点可笑,但她实在是紧张,虽然不是第一次跟靳成熙有肌肤之亲,但毕竟她换了个身体,很多事也应该不一样了。 「褪去衣裳,上床侍寝吧。」他仍是面无表情道, 她张口结舌的瞪大了眼,那惊愕的模样其实很逗人,只是靳成熙却笑不出来。今天的选秀是三大辅臣在一年前就联手请奏,名为充实冷清的后宫、期许皇室血脉能更加开枝散叶,实则是替勇毅侯大开姻亲之门,让三名首辅大臣在皇室中的地位一致,相互制衡。 「还是要朕亲手伺候?」见她兀自怔忡,他神情冷硬的看着她。 时月纱一愣,呐呐的摇头,「不、不用,我自己来。」 怎么跟过去差那么多?这一年半来,他受的委屈更多了吗,怎么整个人冷冰冰的?还是因为……她是勇毅侯之女? 思绪飞快翻涌,她不忘褪去身上衣物,但剩肚兜跟亵裤时,她暂停动作,回头看向靳成熙。这一眼,她立即呆住了,因为他己是身无寸缕,她有多久没看到他的裸体了? 她知道她应该别开脸的,这才是正常闺女的反应,但她是卓兰,她看过他的身子很多遍了,而且好在他看来一如她记忆中的精实,没有陌生的伤痕……他瞪视着她,看见她明亮眼眸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目光还上下细细打量他,那眼神中有种他说不出来的庆幸,仿佛安了心…… 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三名首辅大臣各有算计,他们埋下的棋子他更不想要了解,不过,看似纯稚的时月纱能对他的裸体直视打量,可见对伺候君王一事,也己下过工夫。 「兰妃尚未褪去所有衣物。」他的口气冷漠得有若冬雪。 时月纱一愣,粉脸爆红。天啊,她竟然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的裸体那么久,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她了? 笨笨笨,她还了魂,成了十六岁少女,没想到真犯傻了! 她低着头,急急将衣物褪去,赶忙上床躺平,拉好被褥盖住自己,一想到待会儿会发生的亲密事,她就有点快喘不过气来,空气中也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一她紧张的猛咽口水,看着身无寸缕的他也上了床,大手一挥,床帷纱幔陡然落下。 两人四目相对,她无法抑制狂跳的心,更被他那双黑眸看得心慌意乱,最后干脆闭上眼睛。 靳成熙定定地注视着她双颊布满动人的晕红,不得不承认勇毅侯的这颗棋子很美,但尽管再美,女人的美丽终究会褪色。 他拉开被褥,映入眼眸的就是骨架均匀、凹凸有致的美丽胴体,但他深沉的黑眸不见一丝波动。 她粉脸臊红,显得手足无措。 然后,他热烫的大手轻轻地抚过她的脸、她的脖、她圆润的胸脯、她纤细的蛮腰,接着再往下,粗糙的手指在她的禁地爱抚揉捻。 她意识逐渐混沌,忍不住逸出呻吟,小手无助地贴上他健壮的胸膛。 因为是他,她最爱的他,她久违的欲望很快被挑起,但眼神迷蒙、微微喘息的她没看到靳成熙的神情,他面无表情,只不过是在进行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靳成熙没想到她的情欲这么快就被挑起,他露出了冷笑。也好,速战速决。 他将身躯压到她柔软的胴体上,床榻一沉,他缓慢的进入她—— 「痛……」时月纱娇躯一僵,呼吸也绷紧了。再次体验从女孩成为女人,好痛呐。 听到她忍着痛楚轻呼出声,他动作不由得一停,一双黑眸沉静的凝睇着她因痛楚而睁开的眼眸。 四目相对,她这才看到了他眼中并没有她熟悉的激情。 即使是卓兰初次被皇上宠幸,也不是这样,后来在床笫之间,他对她一直是温柔、热情、狂野的,但现在的她是时月纱了,真的就差那么多了吗? 她真不知道该为这差别待遇感到开心,还是难过? 「闭上眼睛。」靳成熙仍然是理智的,看到她因情欲而颤抖泛红的娇躯,他的身体有欲望,但心是冷的,说出口的话也很冷。 时月纱心中还有好多的困惑,但还是乖乖的闭上眼睛,他赤裸的身体暖烫了她柔软的身子,她心跳仍然紊乱,浑身发烫,然后,古老律动再次开始,他依然是缓慢深入,只是不再有曾经的绮丽缠绵,就连面对现在她这几近完美的少女胴体,他也无太多眷恋,只是一再的冲刺,直到身下人儿身躯紧绷,轻泣呻吟,尝到情欲之欢几乎要昏厥了,他才释放了自己。 焊然的办完事,他立即从她身上起来,下了床,直接就走到后方的浴池清洗自己,再套上衣袍,阔步走出来。 时月纱全身虚软、喘气渐歇,也己昏昏欲睡,然后才想到靳成熙。 她的手往旁边一摸,没人?她急急坐起身来,竟见他已穿好衣裳,「皇上?」 「你睡吧。」他整整衣着。 「皇上呢?」 「朕还得看些奏章。」他转身就走。 「纱儿陪一」她急忙拉着被褥遮住赤裸的身子,也要下床穿鞋。 「不必了,这是命令!」他回头冷冷瞠视她。 她忙碌的动作顿停,一抬头,对上的是他俊颜上冷峻的神情。 他抿抿唇,撇过脸,转身就走。 时月纱的心猛地一沉。靳成熙讨厌她!她看着他头也不回的伟岸身影,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这件严重的事。 她沮丧的躺回床上。重新成为皇上的人,身子仍然酸疼,可刚刚的亲密缠绵瞬间就被他的冷酷绝情给砍得变调,只剩难过。 这一夜,她思绪繁杂,彻夜难眠,但能再回到靳成熙身边,她还是喜多于忧,毕竟她还活着啊,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有希望让靳成熙再次爱上她。 第三章 而且,她的灵魂虽然历尽沧桑,也换了另一副讨喜年轻的身躯,但本质里仍是他深爱过的女人,更重要的是,今晚过后两人已不算陌生,她知恩、惜福,更谢谢老天爷的安排,她相信往后的一切一定会愈来愈好的。 另一边,步出寝宫回到御书房的靳成熙,始终无法平静的批阋奏章,他索性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皎洁月亮。 沉郁的胸口怒火高张。要等到哪一天,究竟还要等到哪一天,他才能不再受制于那三大权臣?虽然他已开始布局,但等待的时间何其漫长。 「兰儿,你也心疼朕吧?朕受制于人的不只是权力,还有身体,何其窝囊!」在皇上寝宫几乎是一夜难眠的时月纱,天亮后,由宫女们伺候沐浴更衣完,踩着薄薄的积雪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也许天生丽质,再加上年轻,她看来依然美丽过人,仅有双眼下方微微的淡紫色透露出她一夜的辗转反侧。 「这是皇后娘娘特地命奴才送来给兰妃的养生汤,日后,只要皇上有过来,奴才就会送来这碗汤药,只是为了不打扰皇上,汤药会由窗口送进来,请娘娘喝完再将空碗递给奴才即可。」时月纱看着这名说话声音尖细的老宫女,认得她是夏皇后身边的心腹。 另一边,步出寝宫回到御书房的靳成熙,始终无法平静的批阋奏章,他索性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皎洁月亮。 沉郁的胸口怒火高张。要等到哪一天,究竟还要等到哪一天,他才能不再受制于那三大权臣?虽然他己开始布局,但等待的时间何其漫长。 「兰儿,你也心疼朕吧?朕受制于人的不只是权力,还有身体,何其窝囊!」 在皇上寝宫几乎是一夜难眠的时月纱,天亮后,由宫女们伺候沐浴更衣完,踩着薄薄的积雪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也许天生丽质,再加上年轻,她看来依然美丽过人,仅有双眼下方微微的淡紫色透露出她一夜的辗转反侧。 「这是皇后娘娘特地命奴才送来给兰妃的养生汤,日后,只要皇上有过来,奴才就会送来这碗汤药,只是为了不打扰皇上,汤药会由窗口送进来,请娘娘喝完再将空碗递给奴才即可。」时月纱看着这名说话声音尖细的老宫女,认得她是夏皇后身边的心腹。 「请兰妃娘娘喝下,奴才还得回复皇后。」老宫女又道。 「是,请代我谢谢皇后娘娘的厚爱,等会儿,我会亲赴皇后寝宫拜见皇后。」时月纱伸手接了老宫女手上的一盅汤药,掀开碗盖,汤药黑漆漆的,仍冒着热烟,一股药味扑鼻而来,她柳眉一皱,但仍边吹边慢慢喝下。 这哪是养生汤?根本就是避妊汤。嫔妃在后宫要受孕,可得皇后准了,才有机会生下皇子、皇女,这可是她进宫前,勇毅侯夫妇上百项叮咛中的其中一项。 只是,她也就喝这一次,父母安排李凤玉进宫的目的,其一就是帮她避喝这碗汤药,看她能不能早早怀上龙胎。 她喝完后,老宫女拿着空碗行礼离开了。 她没空多想,派了名宫女替她传话给李凤玉,再要宫女们为她细细妆扮,戴上钗环首饰又换了一套繁复的大团绣花绸缎袍服,准备前去觐见皇后及皇太后。 娥眉淡扫,让她看来气色红润,美得如梦如幻。 「玉贵人到了。」 寝宫外,李凤玉在两名宫女随侍下走了进来。 同样隆重打扮的李凤玉,隔段距离瞧着也是亭亭玉立,可一近看,她面色吉黄不说,还刻意涂上红红的胭脂,想不到掩饰不了病态,反而凸显了那张过于红艳的唇,看来有些滑稽。 时月纱见了一怔,随即紧抿着红唇,「都退下去。」她忍着笑,连忙要奴才们全出去。 见一干奴才出去后,她立即大笑出声,「哈哈哈!天啊——」李凤玉也难掩笑意,摇摇头,「你别说,我知道自己看来有多滑稽,但你要人传话,说要去见皇后跟皇太后,我一脸憔悴病颜怎么见?」时月纱调皮的凑上前左右打量,「也不必涂那么红嘛,好在你是樱桃小口,而非血盆大口,还有你的化妆术真是出神入——唔。」李凤玉迅速的伸手捣住她的唇,面色一整,「这里是皇宫,小心隔墙有耳。」时月纱也马上变得正经。她在勇毅侯府待了半年,看到、听到的尔虞我诈竟然比她在宫中数年还多,相较之下,当年的卓兰在宫中仍然是幸福的,即使曾有一段被皇上冷落的岁月,至少日子过得平静,远离权力斗争的战场。 李凤玉放开了手,打量着她,「昨晚还好吗?」她粉脸一红,在椅上坐下,神情有点儿闷,「皇上要了我,但我想,他并不喜欢我。」 「这一点是可以理解的,我们的身分要让皇上喜欢极难,只是,我以为你并不希望皇上喜欢你。」这点李凤玉还真的不解,她此刻看来很失落的样子。 真正的时月纱或许如此,但她是卓兰呀,不过想了一整夜,她决定振作起来,老天爷让她附身还魂,绝不是要让她将时间花在自怨自艾、伤心难过上。 她看着也在她身旁坐下的李凤玉,「命运己替我做了决定,但我可以选择未来的日子要怎么过,能得到皇上的欢心,对我家里的人好、对我更好。」李凤玉笑了,「你终于想通了,从你逃家重伤后醒来,我老觉得你变得很不一样,直到这个月,才又变回我熟悉的,那个乐观又古灵精怪的可人儿。」 「再来你还会看到一个很努力想博取皇上欢心的俏皮妃子。」从一天的短短接触,就她对靳成熙的了解,他可以说是选妃、下种的事都做完了,要他再回头找她,是不太可能,她肯定得厚着脸皮主动靠近。而她也想好方法了,就是将一个十六岁少女的天真纯稚发挥到彻底,脸皮就能厚一些了。 瞧她眼眸亮晶晶,一副誓在必得的样子,李凤玉忍不住的笑了出来,「这就是我熟悉的时月纱,很好。」 「那你呢?就我猜,皇上今晚会找你……」她的心情很复杂,虽然靳成熙原本就有其他后妃,但她才回到他身边,想到他跟其他女人翻云覆雨,她的心还是有点闷闷的,更甭提凤玉心有所属,根本不想跟他有亲密接触。 「你知道的,我会以身子突然不适避开,能避多久就算多久。」说着,李凤玉的表情沉了下来。 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个人的,但为报勇毅侯府的恩情,她不得不听从勇毅侯的安排,在两年前即刻意装病,伪装成一个药罐子,好让实际上习武多年的她,如今得以潜藏在皇宫内,适时的探查宫中内幕,帮忙时月纱避祸排难。 如此安排,她是欣然以对,她原本就不愿将自己交给皇上,装病也能避开肌肤之亲。 知道她心中的苦,时月纱忍不住握着她的手,给她安慰。 两人低声谈论那碗避妊汤,套好日后的因应之道即步出寝宫,带着奴仆等人前往皇后所住的淮秋宫,经通报后,准予进殿。 【第二章】 肃穆的寝宫内,人称「夏皇后」的夏都芳高坐在首座,身后各四名宫女随侍,她雍容华贵,一副母仪天下的气势,另一边还有过来请安赐坐的诚贵妃、如嫔,再加上刚进来的时月纱、李凤玉,靳成熙后宫里仅有的几名后妃可全到齐了。 两名新妃先对着夏皇后屈膝行礼,「兰妃、玉贵人叩见皇后,皇后吉祥。」两人身后的宫女、太监们也早己退至一旁,跪地请安。 夏都芳冷淡的道了声,「起来。」 见两人起身,她随即向两人简单引见一旁的诚贵妃、如嫔,两名新妃也连忙行礼,但自始至终,她态度皆冰冷高傲。 这皇后看来极难相处。退到一边的李凤玉偷觑她一眼,不由得心想。 至于时月纱,对皇后可是熟透了,夏都芳是镇国公的女儿、太后的侄女,更跟她同期嫁给当时只是太子爷的靳成熙,但这是她身为卓兰时的事了。 其实,真正的时月纱曾随父亲来到宫中几次,见过有着沉鱼落雁美貌的诚贵妃和如嫔,倒是皇后一直无缘得见,所以此刻夏都芳打量她的目光是陌生而犀利的。 夏都芳面无表情的看着时月纱,一头长发如黑缎滑亮,吹弹可破的皮肤犹如搪瓷,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灵活有神,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俏美人。 至于另一个李凤玉,气色欠佳,即使刻意涂上红唇,仍现纤弱之姿,令人我见犹怜。 第四章 「皇上可真给勇毅侯面子,连这种碰都未碰就可能昏倒的病美人也选进后宫来了。」戴着金冠步摇的夏都芳凤眼朱唇,相貌美丽,一身衣着雍容华贵,语气中的嘲讽可没掩饰半分。 闻言,李凤玉惊恐屈膝,「是臣妾没顾好自己的身子,皇上只是怜悯才一」 「行了,本宫讲一句,你就回一句。」夏都芳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 李凤玉立即低头噤声,再以眼角余光看向同样低着头的时月纱,却见后者竟朝她偷偷的眨了一下眼。她不由得一愣,说来她比时月纱见多识广,怎么处在这紧绷到令人要窒息的氛围里,月纱反而比她自在? 「皇后,她们是勇毅侯的人,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诚贵妃开了口,起身走到两人面前好好打量一番,再看着生得水灵的时月纱,「咱们见过几次面,但不过七、八个月不见,你生得更好了。」 「纱儿谢谢娘娘的赞美。」她连忙行礼。 「纱儿?不,你已贵为兰妃了。说来皇上对你还真不错,那个「兰」字可是有人求之不得又恨之入骨的字呢。」诚贵妃如今最得皇上恩宠,说话自然大声了点,也回敬一下皇后每每在皇上临幸她后,就派人要她喝下避妊汤的仇。 夏都芳脸色骤变。卓兰的确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即使死了,也是阴魂不散。时月纱偷偷觑了皇后一眼,表情装得困惑,但心下是明白的-两人同期进宫,靳成熙的眼神从未真正的放在夏都芳身上,就算卓兰病逝了,从勇毅侯对她的叮咛也可看出些端倪一一夏皇后为人高傲强势,再加上觉得皇上能上位是夏家推波助澜,所以她对皇上态度强硬,自然无法得宠。这一、两年来除了一些例行大礼或宴会要出席,两人早己形同陌路,你在跟夏皇后应对时,要如履薄冰,小心再小心。 骄傲刚愎的夏都芳,现年该是二十有四了,但眉宇间的孤傲比过去更盛,看来还是不改其性。 但夏都芳要怎么改?光想到未来日子会有新人一批批进来,虽不见得比她美,但一定比她年轻,比她有新鲜感,她永远是旧人,便不禁愈看心里愈有气,「本宫累了,你们全走吧。」几个人连忙行礼,再步出殿外,时月纱看了眼在后宫一向极少有声音的如嫔,她虽然美丽,但眼里的惊偟显而易见,有如惊弓之鸟,该是长期被夏皇后及诚贵妃压制的结果。 如嫔也看着这两名新妃,外人不知,在这后宫中,她沦为皇后、诚贵妃台面下的打手,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让她连睡觉都害怕,整个人看来也畏畏缩缩的。 「你们别理她,我带你们到处走走。既然咱们都是皇上的妃子,就以姐妹相称吧。」钗环首饰戴得满头满身的诚贵妃双手各拉住时月纱和李凤玉,瞧都不瞧如嫔一眼,反正这个胆小鬼早就是她的人了。 诚贵妃很清楚自己需要在后宫拢络人脉,虽然她也被归类为夏家一派,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是,诚姐姐,我们还得去觐见太后。」时月纱连忙道。 「太后刚出宫南下礼佛,没耗上两、三个月是不会回宫的,走吧。」听来真是好消息,至少可以少一个要应付的人。时月纱、李凤玉悄悄的交换一个松了口气的笑容。 皇宫内苑,殿宇、回廊一处处,亭台楼阁、湖石造景,处处美仑美奂,再加上这几日的雪下得少,宫里奴才又天天清理积雪,一行人行走间倒是没踏到雪。不过一些楼阁屋顶及高耸入天的大树上都累积了不少雪,池塘水也仍结冰,曲桥连接覆雪长廊,在雪色的衬托下,更见园林的精雕细琢。 只是天寒地冻的,皇宫地又广,转不到半圈,李凤玉己呈现病美人姿态,气息微喘、脸色苍白。诚贵妃为了拉拢二人,又热络的将两人带回她住的慈南宫,宫里有暖炕,她让两人身体暖了,再共享一桌丰富佳肴,这才让她们离开。 其间,李凤玉已几度虚弱晕眩,但诚贵妃话不说完不痛快,说的全是对夏皇后的怨怼。 离开慈南宫,李凤玉即在宫女们的捧扶下,先行返回寝宫中休息。 倒是时月纱心有牵挂,要宫女们先回去,她想自行走走。走着走着,她不自觉的走到卓兰生前住的宫苑,宫门两旁还有侍卫守着。 她进宫前就打听过,寝宫主人虽不在了,但皇上仍派侍卫站岗,也天天有宫女入内打扫,还不许其他嫔妃进入,坚持宫中景物都要保持卓兰在世时的原貌,靳成熙是如此的情深意重,教她怎能不爱他? 静静的站立好一会儿后,时月纱转身往另一边走去,但心思未曾停歇。就她所知,卓兰死后,诚贵妃向皇上要了慧心公主去抚育,她很想见慧心,这孩子都快七岁了,天啊,她好想女儿,但她不能躁进……鼻头酸酸的,她突然好想哭。 「哼!我们根本不是相貌、才艺输人,是输在没有一个首辅大臣的爹!」 「就是,勇毅侯的人就是夏家的人,皇上能不要吗?」突然间,两个忿忿不平的声音从花墙的另一边响起。 时月纱透过花墙的雕花缝隙,看到另一边竟是两名落选的秀女,两人脸上难掩妒意,愈说愈生气。 她选择走开,不听那些是非,也清楚靳成熙不是心甘情愿的钦点她,而皇后、诚贵妃都不好惹,众女在后宫争宠卖媚,总有人会当炮灰。 像她,已死过一次,且还死得不明不白,所以这一次,她要学会保护自己,为了让靳成熙快乐,她一定要很勇敢成为他的宠妃。 因为,得宠者,势必变成众后妃的箭靶! 啉的一声,第十支飞箭正中箭靶。 「胜负分晓,皇弟甘拜下风。」 皇宫内的练靶场,恭亲王靳成麟不再拉弓搭箭,而是将弓交给一旁的侍卫,再笑看着一连十箭都射中红心的靳成熙。可惜自己一箭失了准头,败了! 「皇兄若不当皇帝,取代皇弟我掌兵权,也绰绰有余了。」靳成熙笑了笑,将弓箭拿给走上前来的齐聿,才对着他道:「皇弟客气了。」 「启禀皇上、恭亲王,亭台内己备妥茶水、茶点。」秦公公笑眯眯的行礼,眼前是先皇所有皇子里,感情最好的一对兄弟,平常各自忙碌,但总会抽空一起练箭比武,再到诚敬亭内喝茶聊些体己话。 兄弟俩随即步出练靶场,回廊,转进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进到连接叠石的高亭上。靳成熙与靳成麟面对面坐着,一旁古树参天,积了层雪,尽管冷风阵阵,但亭内置放暖炉,两人内功又强,倒也不觉得冷。 说来可笑,皇宫如此大,真正能让他们兄弟安心谈话的地点却没有几个,谁教皇宫里有太多有心人的眼线。 此时,所有侍从奴才全退下,独留秦公公守在亭台外的曲桥头,不让任何人靠近打扰。 靳成麟喝了口热茶,吁了一口长气,看着俊美无俦的皇兄。说来他是佩服兄长的,身边除了一堆处理不完的奏折要解决,还得挪出时间练武,强健体魄也保护自己,何况若没有足够的体力,哪应付得了如山高的国事奏章? 只是,即使皇兄己全心投入政务,宫里还是会有些乌烟瘴气的事,譬如选妃。 「后宫三千,皇兄的后妃至今加上新选的秀女也不足十名,怎么不全选了?要不,一年后文武朝臣又联合请奏要皇兄再选秀女充实后宫,岂不麻烦?」靳成熙抚着杯缘,喝了口茶,「后宫里的金枝玉叶几乎全是太后一派安插进来的人马,选了两个已是极限,一年后的事,一年后再说。」说来难免苦闷,在那些嫔妃中,与他真正交心者,己成一缕芳魂……靳成麟明白皇兄心里的苦,明明是个有才干、有抱负的君王,偏偏受制于太后的夏家一派,皇权无法自主。在男女情事上,从兰贵妃离世后,皇兄看得更淡了,所有心思全放在朝政上,忍辱负重的想尽办法要铲除挥舞着为国为民的仁德大旗,私心里却陷于权力斗争的三大辅臣。 「皇弟己听说,皇兄选的就是勇毅侯的千金及义女。」 「是,勇毅侯终于也等到女儿及笄,急着把人送进宫来,就怕自己的势力被吃掉,毕竟三位首辅大臣,只有他还不是朕的姻亲。」靳成熙嗤笑道。 第五章 「在外界眼中,地位超然的三位首辅大臣,表面看来合作无间,实际上各有嫌隙,各有打算,各怀鬼胎,只是聪明的都没有说破。」 「那是他们之间的角力,把女儿、外甥女全送到朕身边,就是看看能否从朕这里探得一些机密,提前做些因应,说白了,她们就是眹身边的暗桩。」靳成麟无言,他不知该如何劝慰,相较之下,他的日子可比皇上好得太多了。 靳成熙看出六皇弟眼中的不忍,摇摇头,「无妨,天子的生活乏善可陈却又精彩无比,矛盾但也真实,身为皇室子女,你很清楚。」这是自我嘲讽,靳成麟是明白的。楚穆王朝自从父皇因病驾崩后,朝政大权和皇宫后苑等事,几乎全落在三大首辅和夏太后手里,前者联合操纵朝政,后者临朝听政,皇兄的权势等于被架空,连带的他们这些先皇子女的身分地位也低落了些。 「不过,这些不平都会改变的,皇兄近一、两年来,不是已开始布局……」话语未歇,靳成熙突然示意皇弟闭口,靳成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时月纱一个人往这里走来,身后竟无宫女、太监随侍。 守在曲桥头的秦公公也看到她了,赶忙挪动福态的圆润身子,直接踩上积雪的小径来到她面前,微喘着气拱手行礼,「奴才参见兰妃娘娘,但这里娘娘不能再过去了。」 「不能过去?」时月纱呼着雾气、伸长脖子,见到不远处的亭台上,靳成熙跟恭亲王面对面的坐着。 她知道恭亲王跟靳成熙的感情一直是所有皇亲中最好的,恭亲王才华横溢、精通兵法,俊逸斯文的外貌更是受许多闺秀千金轻睐。她在勇毅侯府住了半年,也得知了真正的时月纱之所以会拒绝入宫选秀,原因正是在于心仪恭亲王。 「可是,我有事跟皇上说。」她是一定要主动参与他的生活的。 「但是,皇上跟恭亲王……」秦公公一手敲着额际,思索着要怎么说才能让她打退堂鼓时一「谢谢秦公公。」时月纱突然朝他嫣然一笑。 耶?秦公公一愣。他有说什么吗?可是这年轻妃子尽管穿得厚重,也己经脚步轻快的越过他就往亭台走去。他倒抽了口气,赶忙追人,「等等,兰妃娘娘。」亭台上的靳氏兄弟早已看到她,只是表情各异。 靳成熙神情冷峻,靳成麟则是带着点看好戏的玩味,想看看刚成为兰妃的时月纱要做什么。 「纱儿参见皇上、恭亲王。」她屈膝行礼,脸带笑意,「天寒地冻的,不留在屋内议事,反而在这里,肯定是景致别有一番风味,能否让纱儿也感受一下?」星眸似水,丽质天生的脸庞有着七分纯稚、三分俏皮,很难让人讨厌。 靳成麟心想。 「朕跟恭亲王谈的是国事,兰妃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参与吗?」靳成熙冷峻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昨晚的肌肤之亲并未让他对她多一分感觉。 时月纱也注意到了,他的神态很冷淡,好在她早己调整好心态,不然眼泪早就迸出来了。 灵慧动人的眸子一转。罢了,至少她也亮个相了,反正往后多得是时间,还是别让他真讨厌自己才好。「纱儿刚成为嫔妃,有很多事都不懂,请皇上多担待,不过……」她先是屈身行礼,而后歪着头笑说着,「既是国事,纱儿就别听了,免得皇上以为纱儿是来当包打听的。」俏生生的再行个礼,她巧笑嫣然的走人,经过还在喘息的秦公公时,也不忘朝他点个头。 但她却没看到,靳成熙怔怔地看着她走远的纤细背影。她那嫣然一笑的神态竟那么像卓兰,那样的教他心动……靳成麟却想大笑。没想到她这么直白!他咧开嘴笑着看向皇兄,怎知竟见皇兄似乎出了神,还一面低声说着……「好像……」 靳成麟眉头一蹙。像?是了,刚刚时月纱的笑容确实有几分像皇兄最爱的兰贵妃,只是,时月纱的身分实在太敏感,他有必要提醒。「皇兄的后宫后妃个个美艳动人,各有姿态,但时月纱却有那么点酷似离世的兰贵妃——」 「你也有这样的感觉?」靳成熙不待皇弟说完就打断他。 「嗯,不过时家千金我在宫中见过几回,过去倒不曾有这样的感觉,算了算,我也有一年多未见她了。」他说得坦白,眉宇间也有着担心。 靳成熙明白皇弟心中所思,卓兰也死了一年多,如果有心人要将时月纱的神韵气质雕琢得像少女时期的卓兰,一年时间已是绰绰有余。 「朕不是那么容易被迷惑,皇弟放心。」他示意这个话题结束,「言归正传,皇弟掌强大兵力替为兄把关边疆,此次又得带兵前去打仗,要小心自己的安危。」 「北边那些大小番国虽称不上敌邦,但也不愿屈服,老是蠢蠢欲动,老实说,他们成不了气候,我也没放在眼里,只是不去降服也不成。」靳成麟摇摇头,「我反而比较担心皇兄,皇弟无法长伴左右,皇兄自己才要多多小心。」认真说来,看似风平浪静的皇宫,情势比厮杀对阵的战场还要脆谲多变,更要步步为营。 他再为兄长斟一杯茶,举杯对饮,关切之情尽在不言中。 午膳过后,靳成熙处理国事不久,即前往干峨宫探望玉贵人,毕竟人是他选进来的,再加上对方体弱多病,听说进宫前就在勇毅侯府中天天熬补汤药,卧床时间多,因此他早有打算,不会跟她有肌肤之亲。 「皇上驾到!」 寝宫内,门外才传来宫女的声音,靳成熙已经阔步来到寝卧,两名随侍太监则留在门外。但出乎意料的,急急迎上前来的竟然是时月纱。 她笑容满面的屈膝行礼,「皇上吉祥。」 他蹙眉点头,目光越过她,看到躺卧在床上的李凤玉急忙要撑着病体起身,不禁大步走上前,「不必了,玉贵人躺着即可。」李凤玉一脸惊惶,忐忑的道:「那、那怎么成?」时月纱跟着走过来,「行的,皇上的话就是圣旨,你不听就是抗旨,那要砍头的呀。」含笑俏皮的嗓音,让靳成熙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回到她脸上,相对于李凤玉病恹恹的苍白虚弱,她是一副健康红润的气色,眉眼含笑、樱唇微扬,笑得很可爱。时月纱对上他的眼眸,「纱儿跟皇上心有灵犀,全往玉贵人这儿来了。」 「是吧。」他回得淡然。 目光再度回到李凤玉脸上,随侍的秦公公已搬来座椅放在床缘,他撩袍坐下「身子还好吗?」李凤玉诚惶诚恐的回应,「臣妾谢谢皇上关心,臣妾还好,只是诚贵妃好意带我们逛了皇宫半圈,臣妾身子就不济,说来实在愧对皇上的厚爱,选进后宫,却不能……」说得内疚,她挣扎的又要起身行礼致歉。 靳成熙伸手按住她,「无妨,玉贵人不必多想,把身子养好再说。」 「是嘛、是嘛,皇上仁慈得很。」 他眯起黑眸,目光又移到时月纱笑眯眯的脸上,一张俊脸神色可臭了。 「皇上现在是在瞪纱儿吗?」她皱起柳眉,一根手指比着自己的脸,那表情说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让装病的李凤玉差点破功笑了出来。 靳成熙只是注视着她,黑眸里蕴藏的冷峻实在很吓人。 时月纱咬着下唇瞅着他看,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末了她头一垂,欠身说道:「那好吧,皇上陪玉贵人,纱儿先行退下。」 「不用了,还是兰妃陪着吧,朕只是来看看,这就走了。」他随即起身,视线投注在李凤玉身上,「若有任何不适,就传太医过来。」 「谢谢皇上。」李凤玉姿态柔弱的点头。 「纱儿送皇上。」时月纱笑眯眯的在他身后道。 他徐徐回身,「不必了。」 「一定要。」 望着她娇俏的笑脸,靳成熙莫名的竟然有些没辙,但他都步出殿外了,她还继续跟着,秦公公及两名随侍太监也只能跟在她身后。 他陡地停下脚步,没想到她跟得太紧了,差那么一点点就直接撞上他……事实上,是他侧身拉住她,不然她应该跌个狗吃屎了。 「谢皇上拉我一把。」她抚胸吐了口气。 「兰妃也送够了吧?」他口气里颇有不耐。 意思是她可以滚了?她赶忙再问:「皇上要去哪里?」 「见见孙太妃,但那不干兰妃的事。」冷冷的丢下这句话,他继续往前走,本以为她还会厚着脸皮继续跟,没想到她竟然很干脆的行了礼,一转身就回宫内。 第六章 他蹙眉,停顿了脚步,身后的秦公公及两名太监跟着停步,互看一眼,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 靳成熙抿了抿唇,这才再次阔步往母妃所住的诚心殿去。 干峨宫的寝卧内,李凤玉一见到去而复返的时月纱,松了口气,「皇上走了,真庆幸他不是贪纵情欲的君王,没要留下来。」 「他是个仁民爱物的好君王,还是个会在乎生母的好儿子,我也要跟他去看孙太妃。」她回来就是说这件事的,说完咚咚咚的就要跑了。 但此刻躺卧在床榻上的李凤玉身影倏地一移,轻而易举拉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你想要跟去看孙太妃?不好吧。皇上即位后,她便深居简出,也不爱与妃嫔们往来。」时月纱笑着拉开她的手,回说:「我知道,孙太妃深居诚心殿,因为她深得先皇宠爱,更懂得藏其锋芒,在众多嫔妃想尽办法争宠时,她的自得反而得到先皇更多的关注。」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是了,一定是侯爷告诉你的,宫里所有重要人物,他都二交代了,就怕单纯的你出乱子。」李凤玉忍不住轻叹,「侯爷是矛盾的吧,不放心把你送进宫来,又不得不把你送进来,就怕自己与另两位首辅大臣在朝中的权势失衡,哪日被对付会来不及回应。」 「是,所以皇上在乎的人,我也要在乎。」时月纱眨眨眼,笑眯眯的跑了。李凤玉一愣,看着她拉着裙摆咚咚咚跑走的背影,不免傻眼。要不要那么迫不及待啊? 其实,时月纱去看孙太妃,不只是因为皇上在乎,而是当初卓兰被靳成熙捧在手掌心时,即与孙太妃相当投缘。 在卓兰重病卧床时,也只有孙太妃多次探望她,这份恩情,她一直是放在心上的。 诚心殿外,冷风呼啸地吹,殿内则置了几个小暖炉,暖呼呼的。 靳成熙与孙太妃坐在正殿聊些体己话,儿子的无奈、宫中的尔虞我诈,孙太妃殷殷叮嘱,除了「忍」字外,还是「忍」。 「启禀皇上,兰妃娘娘在外求见。」宫女进门通报。 「不见,叫她走。」他想也没想的拒绝接见,再拿起茶杯啜一口香茶。 孙太妃虽然在皇宫内不问世事,但有些该知道的消息,她也都清楚,「等等,她是新进的妃子,日后总要打照面的,让她进来吧。」靳成熙抿抿唇,这才朝宫女点个头。 一会儿,孙太妃就见到一个娇俏美人笑盈盈的走进来。 「呼!这里面温暖多了,外头好冷喔。」时月纱搓搓冰凉的手,上前屈膝行礼道:「纱儿给太妃娘娘请安,皇上吉祥。」她露出一抹纯真无辜的笑容。 「好、好。」孙太妃没想到勇毅侯的闺女如此清丽动人。而且,这笑容怎么那么像卓兰?那一双澄净明眸更让她在瞬间有种错觉,感觉好像见着了当年刚入宫的卓时月纱直视着孙太妃,心里也好激动。端庄贤淑、高雅柔和的孙太妃几乎没变呢,她好开心能再看到孙太妃。 「坐。」孙太妃一边膜坐一边看向皇上,想知道他是否有同感,但看他表情紧绷,黑眸里还有压抑的隐隐怒火,显然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见母妃有事?」靳成熙口气极冷,意思是没事她就该闪得远远的。 「纱儿就是来见见太妃的,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纱儿又是晚辈」 「见过了,可以走了,朕跟母妃还有事要谈。」他说完,又啜了口茶。 这句话让连忙上前替兰妃倒茶的宫女一愣,不知该不该继续倒。好在温柔的孙太妃朝她点点头,她倒完茶便送到兰妃面前,再迅速退下。「皇上有这么讨厌看到纱儿吗?」时月纱很委屈的说着,但下一个动作却是拿起茶杯,小小口的啜了温热的茶,笑开了嘴,「好好喝喔。」靳成熙难以置信的瞪着她,孙太妃却噗哧轻笑,就连在后方随侍的秦公公和两名太监、宫女也忍俊不禁的差点笑出来,只是都及时憋住了。 但靳成熙可一点都不觉得好笑,甚至也不忘回答时月纱的问题,「是谈不上喜欢。」在母妃面前,他不需要虚伪。 时月纱放下茶杯,眼眸瞪大,「那皇上怎么要选纱儿呢?」她问得直接,他也答得干脆,神情阴沉道:「你心知肚明,挑明了说是想要谁难看?嘲讽朕的懦弱?还是你的雀屏中选并非靠自己,在自我羞辱?」话说得真硬!气氛顿时降到冰点,秦公公、太监、宫女个个皮绷紧,战战兢兢起来。 时月纱歉然的看了他们一眼,再看着明明长得极俊的靳成熙,却老要用一副冷飕飕的神态来对她,害她直想叹气。「皇上既然选了纱儿,纱儿的未来就是皇上的责任,现在不怎么喜欢,日后,至少要变成不讨厌。」他嗤之以鼻,脸皮还真厚,在我母妃面前谈这事毫不扭捏众」 「太妃是家人,纱儿现在谈的是家事,是家人就可以听。」她说得勇敢,但还是不好意思的看了太妃一眼,没想到太妃竟是脸上带笑。 靳成熙黑眸倏地一眯。虽然她说的也不算歪理,但怎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我呢……」时月纱粉颊羞红,但注视他的目光仍然勇敢,「一定会花很多时间让皇上明白,我是值得疼借的家人。」靳成熙的回应又是一声嗤之以鼻。 时月纱在心里叹气,看来她得习惯他的反应了。她起身迳自坐到孙太妃身边,亲密地挽着孙太妃的手,「纱儿很多事都不懂,但知错能改,太妃娘娘一定要不吝告知,让纱儿愈来愈好,愈来愈得皇上喜欢,好不好?」 「好。」孙太妃笑着点头。光看她勇气十足与皇上辩驳的表现,自己就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这一点,后方一票奴才也是心有同感呢。 接下来,靳成熙一直摆臭脸,暗示着时月纱她有多么的不受欢迎,但她仍眉开眼笑的跟孙太妃聊些生活趣事,叽哩呱啦说个没完,孙太妃皆笑着倾听。 够了!靳成熙像是真的受不了,突然咬牙喝道:「兰妃的话不会太多了吗?」闻言,时月纱一愣,看着脸色铁音的靳成熙。她好像真的惹恼他了!她低垂下头,心里嘀咕,看来她是该走了。 「好吧,皇上特地拨空前来陪太妃娘娘,纱儿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别打扰了。」说白了,她还是很想待下来。 孙太妃善良的想开口留人,靳成熙却抢先一步,「快走吧。还有,母妃习惯清静,这里兰妃还是少来打扰。」他口气极冷的说。 时月纱轻咬着下唇,看向孙太妃,「可是,太妃很寂寞啊。」曾是卓兰的她,很清楚这一点的。 孙太妃的心陡地一震。这事兰妃怎么会知道?她不由得多看了时月纱几眼。 「母妃深居简出,就是不喜热闹,朕命令你别再过来。」自己深陷这宫中扭曲不平静的风暴中,他不愿、也不肯让任何人将那风暴卷入这诚心殿。 一双黑眸透露着他的怒气已濒临发作边缘,在警告她快点走人了,没想到她真的很迟钝。 「太妃没有不喜热闹,只是没有知心人可以聊。皇上又那么忙,有那么多的愁烦、那么多的莫可奈何,太妃她帮不上忙,既心急又气自己」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别自以为是的大放厥词!」受不了了,靳成熙火大的朝连珠炮似的时月纱咆哮而出。 「不知道的是你,被人关心跟在乎是件很幸福的事!」孙太妃既惊愕又惊喜的看着气呼呼鼓起腮帮子的时月纱。兰妃怎么会这么了解她?但见两人怒目相视,她连忙拉着靳成熙的手,「没关系的,皇上,我跟兰妃还挺投缘的,让她过来无妨。」 「太好了,那纱儿先告退了。」见好就收,时月纱坦率的笑开了俏脸,再屈膝行礼的退了下去。 后方一票奴才真是大开眼界,没想到这新妃竟有熊心豹子胆。只不过这事他们谁也不会外传,因为皇上为了保护孙太妃,早己下令诚心殿内的大小事一律不许外传,违者斩! 靳成熙看着时月纱几乎是得意扬扬的走出诚心殿,一股闷火压在胸口,他看向孙太妃,「母妃,还是要兰妃别往这里来吧,宫里太多眼线,朕不希望因她扰了母妃多年来的安宁。」 「还好,母妃这里好久没有客人了。」人生就是如此了,沉寂那么长的岁月,她心境也更宽了,要真的卷入风暴中能助到皇上一丝一毫,她也不后悔。 第七章 生母声音里的落寞,靳成熙听出来了,只是,他还是提醒,「母妃明知道她是勇毅侯之女。」 「是,说来就是与夏家同一派,可是不知怎么的,她的眼神给我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孙太妃喃喃低语,心里仍惊愕于时月纱怎么会那么明白她的心事。 「很像兰贵妃少女时。」靳成熙轻描淡写的说着,但神情里有着不甘愿。她顿时笑开了,「原来皇上也有同感,所以赐名「兰妃」」 「但她毕竟不是。兰儿善解人意,赢得朕的怜惜与悼念,也让眹难忘旧情,她终究不是兰儿。兰儿仍在儿臣心中,不需要替身。」他态度强硬无比的表示。孙太妃心疼的看着他,「可是兰儿己经离开一」他陡地站起身,「母妃不必再说了,儿臣还有很多事要做,先走了。」看着儿子清冷的背影,孙太妃知道深陷孤寂岁月的人不只是她,所以,她更希望儿子身边能有个人取代卓兰,给他爱与温暖。 【第三章】 这一晚,靳成熙到了永晴宫,却不是给时月纱爱与温暖,而是冷言警告,所以命令奴仆们全出去,搞得气氛很凝滞。 时月纱看着他,从他冷飕飕的眼神她也看得出来,他是来算帐的。 靳成熙也看着她,她那双明眸里有着认命的无奈,还带了点调皮,嘴角仍见笑意。看来她的胆子真的不小。 「皇上来不是跟纱儿大眼瞪小眼,是要谈今天在孙太妃那儿的事吧?」他板着脸承认,「没错,朕选你入宫,不代表朕跟母妃的生活就要因你而起变化。」 「皇上想说的是造成混乱吗?」她眼睛骨碌碌一转。 他不得不承认,她还算有自知之明。「朕不喜欢失控。」 「皇上是怕被我影响吧?怕我是有心人、是坏人,但我会用时间证明,我是好人,是想对皇上、太妃好的人。」她情真意切的凝睇着他,相信,我是真的很开心能来到皇上的身边。」靳成熙冷冷的看着她,对她一番真情告白毫不领情。「朕今晚来错了,你不是个识时务的人。」说完这句,他转身就走。 换句话说就是,她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 「不管皇上相不 「等等,皇上的话说完了,纱儿还有话说。她追上前去,但他人高马大,他走一步,她要跑两小步,于是她只得更加快脚步。但明明就要抓到他的衣服了,一个身影突然上前,她一怔,随即发现有人挡住她。 「娘娘请留步。」 不是那个胖胖的秦公公,而是面无表情的禁卫武官齐聿。唉,连三脚猫功夫也没有的她,只能干瞪眼的看着靳成熙步出自己的宫殿。 她推开窗,让冰凉沁骨的空气吹进设了暖炕的寝卧内,让自己挫败的脑袋也清醒点。 夜凉如水,但她连心都凉了,望着朦胧夜色,她的心感觉特别萧瑟,无馨也涌了上来。现在的靳成熙跟过去不一样,对女人,他几乎是无心……不,不成,她能回到这里是神迹,所以她不能轻言放弃,至少愿意接受她关心的人,她可以先付出。 翌日,时月纱跟个小太监要了一套太监服,先是躺在床上装睡,遣了两个宫女出去后,她才换装,再小心的从窗户爬出去。这事她并不是第一次做,以前靳成熙还是太子时,两人为了甩开一堆奴才,她就常这么做了。 出了寝宫,她见到人就低头行礼,左弯右拐的,转过数道拱门和亭台,总算来到孙太妃的寝宫外。见到宫门前的太监,她淸楚能留在这里的,都是太妃的心腹,每个人嘴巴都紧如蚌充。 她轻咳两声,「请通报太妃娘娘,兰妃求见。」老太监先是一愣,定眼一看便急急要弯腰行礼,但时月纱马上拉住他,「嘘,进去通报即可。」老太监点点头,连忙转身进去。 没一会儿,她已笑盈盈的进到寝宫内,孙太妃坐在她对面,目不转睛的看着即使着男装,依旧清丽娇俏的时月纱。 她后方的两名老宫女也是一脸惊奇,但时月纱看来却相当自在,开开心心的喝了口香醇的茶,放下茶杯后,坦率的眼阵就看着孙太妃,「以后呢,纱儿就扮成太监进出,陪太妃说说话。」 「陪我说话当然行,但为何要如此穿着?」孙太妃仍是不解。 她俏皮的眨眨眼,「后宫争宠猛于虎,纱儿来这里,还是得顾虑一下太妃日后的生活别受到影响,万一那些后妃一窝蜂的也过来怎么办?」孙太妃不自觉的漾开一个感动的笑容,「你真的很贴心。」 「是啊,但皇上不知道。」她咬着下唇,「纱儿不是想告状,但是昨晚……」她将靳成熙对她说的话一一转述,心底酸酸涩涩的。「他把纱儿想得太坏了。」见那双明眸里有着清楚可见的委屈,孙太妃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手安慰,「不能怪皇上,他的身边环伺着太多有心人。」 「太妃人真好。」时月纱反手握住她的手,「在宫里,每个人都得提防别人,心里筑了一道道高墙,纱儿真的很高兴能有太妃让我可以畅所欲言,不必担心东担心西的。」 「是吗?那你现在想说什么?」孙太妃是真的想知道。 时月纱尴尬的哈哈一笑,「想说……呃,我跟玉贵人情同姐妹,但她的身子不好,不得不久卧床榻,尤其天天补药汤刚入口不久,就马上要睡了。」她叹息一声,但说得有些心虚,因为李凤玉其实是在补眠,每到深夜,她就得夜探这夜探那的,还得送消息给接应的人带出去给勇毅侯,当然要找时间补眠了。 「纱儿跟其他嫔妃不太熟,也不想天天倚门望君王,所以再来的日子想找太妃娘娘下下棋、赏花聊天……」她突然住了口,迟疑的看着孙太妃,「纱儿会不会像皇上说的一样太自以为是,太妃娘娘其实并不喜欢被我打扰?」 「皇上的话你很在乎,这是件好事,但我很乐于让你打扰。」孙太妃笑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她有预感,这个年轻的兰妃可以让皇上的日子有所转变。 时月纱眼睛一亮,双手合十的请求,「那别让皇上知道好吗?若他撞见那也就算了,但别特意的提,免得他又以为我是存着什么盘算来接近太妃娘娘的。」孙太妃笑着点头,「行,只不过我得明白告诉你,就算你跟我处得再好,也不见得就能得到皇上的心。」 「我知道,太妃是太妃,皇上是皇上,但我会努力的让他学习——一股激动倏地涌上,她得深吸口气压抑一下沸腾的心绪。「学习?」孙太妃困惑的反问。 「开始信任我,然后……」时月纱神色腼腆但坚定,不过再说到下一句时,俏脸涨得红通通的,声音也小得几乎让孙太妃身后两个资深老宫女拼命竖直耳朵也听不到。 但孙太妃听见了,那句话是一一 「开始爱我。」 然而,这个「开始」,迟迟没来。 春天就要说再见,天空不再阴阴灰灰的,天气晴了、暖了,但时月纱的心老是凉了半截再凉半截,挫折连连,眼见时序都要转换,靳成熙的心仍然遥不可及,让她实在挫败得很想朝他大喊——我就是卓兰! 她忐忑不安的等了半年多才进到宫里,成为他的妃子,但除了临幸的时间外,她根本没机会接近他。禁卫武官也该有别的要事待办吧,近日齐聿却常常当挡路门神,害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靳成熙离开她的视线。 就算她刻意要在两人行房后跟他说说话,他也是冷漠以对,迳自穿妥衣服就走人。 这会儿,诚贵妃话说得直白,「皇上就那个样,晚上能在床上做最亲密的事,但白日见了就形同陌路,会跟我多说些话,还是拜兰贵妃的福气。」 「怎么说?」时月纱不解的问。 「为了她生的女儿啊。当然,皇上花在慧心公主身上的时间也比我多,所以说呀,妹妹,晚上伺候着就行了,至于女人最想要的感情,皇上全给了香消玉损的兰贵妃,没了。」诚贵妃嘲讽的道。 时月纱看似受教的点点头,但心里早纠结成一团,既酸楚更为靳成熙心疼。 「好了,我要先睡个觉,今晚秦公公已来通报,皇上要过来。」诚贵妃笑得春风满面,婀娜的从椅上起身,下起逐客令。 时月纱也只能笑笑点头。难怪今儿个诚贵妃会派人邀她过来吃点心,这才是重点吧,告诉她如今不是新人受宠,自己仍是皇上的最爱。 第八章 时月纱回到自己寝宫,黑白分明的美眸己黯然,不自主的叹声连连。这一次去慈南宫她还是没见着女儿慧心,这一晚肯定又辗转无眠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靳成熙忙完国事后再到慈南宫,都已是晚膳过后。 诚贵妃备了一桌好酒好菜,本想好好伺候,但在稍早前秦公公已传来靳成熙口信,要她跟慧心公主先用膳,她吃也吃完了,左等右盼的等到都要心浮气躁了,才总算见到俊美君王的到来。 她笑盈盈的请安,身边只到她腰际的慧心公主却只是露出一个紧张的微笑。她不由得在心里嘀咕:死丫头,也不会表现得热络点,想让我难看吗? 靳成熙怜爱备至的蹲下身来,一手摸着女儿小小的肩膀。她过去很爱笑,看到他总是会快跑过来,要他抱抱的。 可才不过一年多,她一双酷似卓兰的盈然大眼却有着早熟的拘谨,不复见一个六、七岁女娃该有的稚气。万般心疼下,他温柔的问:「最近过得如何?」 「启禀父皇,一切都好。」靳慧心长得眉清目秀,日后想见肯定也是个倾城美人。 靳成熙握住女儿小小的手,从那双明眸里,他看出她不快乐。是因为卓兰不在吧,不然诚贵妃是所有嫔妃中,最坦率亦无心机的妃子,她会受宠也在于这一点,所以他才敢将女儿交给她抚养。 「皇上放心,臣妾视她如己出,你可以问慧心,臣妾对她好不好?」诚贵妃亲密的蹲下身来拥着靳慧心,笑得好灿烂。 「很好,娘娘对慧心很好。」靳慧心战战兢兢的回答着,但不敢看向诚贵妃的脸,袖子里的小手早已握成拳,微微颤抖。 靳成熙看着她正色的小脸,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如果将慧心给时月纱带,会不会更适合?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妃,很会赖皮,但——张脸总是笑眯眯的,甚至敢对他发火,偶尔也有得意扬扬的神态,那些表情若出现在慧心脸上,才是一个稚儿该有的喜怒哀乐吧……诚贵妃柳眉一蹙,难以置信的看着靳成熙。总是绷紧神经、冷峻自持的皇上竟然会当她的面怔忡失神?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 「皇上是想着国事,还是想着谁呢?」她神情温柔,试探的问。 这一声打断他莫名的思绪,他瞬间回神,起了身,「没事。」他的目光再度回到女儿身上,「夜深了,父皇还有国事待批,不能陪你了。」 「可是……那臣妾?」诚贵妃也急了,跟着起身。他好久没临幸她了。 「朕走了。」对于男女欢爱,靳成熙的确无心,国事繁重再加上练武发泄了精力,他那方面的需求便少了。 只是……步出宫殿,他目光看向永晴宫,时月纱那里却是不得不去的,毕竟是新妃,再不临幸,那些权臣若再请奏选秀女,也只是徒增他的困扰而已。吐了口长气,他转往那方而去。 就在靳成熙偕同秦公公等太监走远后,慈南宫里的四名宫女已经浑身发抖,只有她们清楚主子是两面人,在皇上面前直爽大方,殊不知私底下十分狠毒,稍有不顺心,她们都得挨顿皮肉痛。 果不其然,诚贵妃怒气冲冲的走上前,反手啪的一声,接着更是左右开弓,啪啪啪地将一肚子的怒火全发在四名宫女身上,毫不在意一旁还站着靳慧心,事实上,这一年多来,靳慧心也看多了。 只是她年纪小,仍会害怕,此时更脸色发白,吓得浑身发抖,动也不敢动。 「你!你该庆幸你是兰贵妃所出,不然皇上也不会过来看你,你的日子也绝对不会这么好过!」诚贵妃气得脸孔扭曲,看来好不狰狞。 靳慧心拼命的咽口水,什么话也不敢说,看着那些宫女被诚贵妃又踹又捏的一一哭得眼泪直流,倒地蜷缩在地上却不敢吭半声,因为她们只要敢出声,诚贵妃会打得更狠。 所以,在这个宫殿里,她也要安静,愈安静、愈没声音愈好…… 夜色沉静,万籁俱寂,靳成熙静静的来到永晴宫,要守门宫女不必通报后,独自走进寝卧。 昏黄烛光下,一炉檀香袅袅,独坐在桌旁的时月纱显然陷入沉思中,丝毫没发觉房内多了一个人。「在想什么?」靳成熙开了口。 时月纱先是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见到是他,立即又惊又喜,「皇上怎么来了?」他表情依旧冷漠,「时间晚了,侍寝吧。」 「呃……是。」她笑脸一僵?她还有一肚子问题想问呢,像是他不是要临幸诚贵妃吗,怎么来了她这里?但他已在解衣,她也只能赶忙褪去衣物,脸红红的躺上床,将被子拉好。 对她这些羞怯的动作,靳成熙只觉得矫情,两人交合不是一两回,该看的都看过了,更何况这只是为了求子才行房,不需要太多时间来缠绵。 不意外的,真的只是「办事」……在靳成熙整装离宫后,时月纱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雕花床顶,有些想哭。 这不是她要的关系,但她没人可以商量,没人可以帮忙,她只能一个人孤军奋斗。但,靳成熙何尝不是一个人?对自己的母妃,他多是报喜不报忧啊……思绪烦杂,她翻来覆去的睁眼到天亮,金色晨曦才刚透窗而入,打扮成宫女的李凤玉已先行挟带一碗汤药进来。不一会儿,阳光更耀眼时……叩!叩! 寝室外,传出极轻的敲窗声。 时月纱吐了口长气,下了床,看着己经贴靠在窗户旁边墙面的李凤玉,两人相视一眼,时月纱走到窗户旁,打开窗,隐隐有汤药味扑鼻而来,接着一碗汤药就递了进来。 她接过手,低头看着自己毫无动静的肚子,心情低落。 靳成熙每两天就会来到她寝宫,两人的肌肤相亲谈不上销魂蚀骨、激情缠绵,纯粹就是为了播下皇种,好为皇室开枝散叶。 勇毅侯也曾亲口说「食色性也」,却直指皇上在情欲上的需求不多,因此妃子也不多,现今才仅有两名皇女而已。 但依他造访临幸的程度,她现在不这么想了,不过算算日子两人行房也有两个月了,她的肚子却仍无喜讯。虽然事后一碗碗皇后赏赐的补汤会从窗口递进来,可她并没有喝下肚啊。 此刻,时月纱背对着窗,适时以身子为掩护,将手上的药拿低,再与贴靠在墙面的李凤玉交换后,透着半开的窗户,让在外头的老宫女看到她喝下汤药的画面,然后再放下碗,藉由拭嘴的动作再度换回汤碗,最后递出碗给老宫女,之后,那扇窗又被轻轻的关上了。 这样的事,只要靳成熙夜里过来她这儿,隔日就会上演一次,每一次都让她胆战心惊。虽然汤药里不至于掺了砒霜,但千古名言「最毒妇人心」,即使是汤药交换后倒掉,李凤玉还是会先以银针试毒,掌握每一个环节,提早涧悉,以免来不及因应。 「还是避妊汤,别担心。」 窗内貌不惊人的宫女手上拿根银针,却是李凤玉的声音。 她习武多年,擅长伪装术,除了将自己装得病弱好趁夜外出外,也早己从勇毅侯那里得知皇宫地图,才能避开巡逻的宫中侍卫,游走于皇宫各大内苑。 时月纱点点头,苦着脸道:「但我喝你熬的养生汤,喝得快腻死了。」 「那还是得喝。夏皇后虽居冷宫,她的人却都紧盯着几个嫔妃的寝宫,只要皇上待的时间超过半个时辰以上,翌日就会派人送来避妊汤……」她顿了一下,「就我探查,皇上只有临幸你跟诚贵妃,她心里还算平静,没在汤药里搞鬼。」 「也是。」 时月纱沮丧的靠着桌缘坐下,手支着头肘撑在桌上,她现在压根没心思管夏皇后,因为没一件事是顺心的。 李凤玉走近她,因是宫女打扮,尽管寝宫内只有她们,李凤玉仍恭敬的站在她身旁。 「怎么了?夏皇后到现在都相信你喝下避妊汤,因为你这里从不曾跟太医院要过其他药材,但我身子虚弱,几乎无法起身,这是整个皇宫都知道的事,所以皇上要太医将药材一批批往我那里送,也没人怀疑,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内。」但都不在她的期望之内。时月纱难过的想着。 当然,也因为靳成熙大都往她这里来,皇宫内自然盛传她当宠、当红,可那根本不是事实,男女交欢不仅是为了延续下一代,更是感情交融加温加热的时刻,但目前这一部分她非常失望。 第九章 李凤玉走了,心乱如麻的时月纱仍意兴阑珊,半晌,她做了个好大的深呼吸。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风月之事,靳成熙已无心,她在他眼中只是生孩子的工具,一旦她真的受孕,他可能就不会来了,届时,他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她起身改坐在铜镜前,静静望着镜中美丽的脸。她不知道时月纱的灵魂去了哪里,但是她卓兰就在这个身体内了,绝不能放弃! 思及此,她眼中出现坚定的光芒,「好,豁出去了!」对,不再只是配合床上的事,她要改变,要靳成熙爱她,因为她将他所有的爱情都带走了,怎么还能这么懦弱不顾他? 隔了一夜,靳成熙又来到灯火通明的永晴宫。 「侍寝吧。」 这个意思就等同于……你可以把衣服脱了,自行滚上床去! 时月纱在心里嘀咕,这段日子下来,她对他的作息已一清二楚,沐浴过后来到这里行房,然后走人,不过今晚,她决定不照着他的规矩走。 「我想先伺候皇上。」她暗暗吐了口长气,走上前想帮忙他解下衣袍。 「不必。」他已自行先解下外袍,丢在椅上。 「我动作很快的。」她伸手想替他解开中衣扣子,没想到个儿太娇小,只能踏高脚尖解。 但他果断地拉开她的手,冷声拒绝,「朕说了不必。」她执拗的要伸手再试,他再次拉开,脸色己铁靑,「你是要朕走人?」 「只因为我不听话吗?」她深吸口气,叫自己别难过,清澈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他,「皇上到这里来,每每只是完事啥也不谈,身体的欢愉若能解皇上的愁与忧,兰妃绝无二话,然而,皇上似乎只是……」 「应付。」他冷冷的替她接了话。 「对,但皇上快乐吗?」她勇敢的质问。 皇上,要快乐…… 曾有另一个人,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仍在乎着他的快乐……眼眶蓦地浮上一层热气,靳成熙咬咬牙,压抑下情动的浓烈思念,「省省吧,朕不想跟你交心,还是你以为,朕三天两头往你这里来就拿乔了?」时月纱急急摇头,「臣妾并非拿乔,也不是想踰矩,只是想」 「不管你想做什么,朕都说了不需要!」他索性拿起外袍就要往外走。 她气了、恼了,大声的冲口而出,「骗子!你需要的很多,你需要人来陪你、爱你、在乎你……啊——」她惊呼出声,因为他突然回过身来,大步上前动作迅捷的扣住她,飞也似的一把将她带到床上。 靳成熙将身子压在她身上,但力道不至于弄疼她,他的脸贴靠在她耳畔,咬牙迸出话来,「听好了,你进宫来,除了这身子供朕使用、为朕生下子嗣,其他的,包括朕的快乐与否都与你无关,朕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时月纱心口陡地抽紧。这不是她熟悉的靳成熙,此刻他就像只被激怒的困兽,过去那些没有卓兰的日子,他的心很苦吧?一个失势的皇上,有好多的无可奈何却无人能分担,她舍不得,好舍不得,温热的泪迷蒙了视线。 「我办不到。」靳成熙黑眸倏地一眯。 「我在乎皇上的喜怒哀乐,在乎极了,超乎皇上所能想象的。」她的心揪着、疼着,她回到他身边,就是要让爱重生,不管要费多少心思,花多少力气。「小小年纪,这么懂得说花言巧语。」 「我是真心的,时间会替我证明。」 她泪眸里的坚定再次震撼他,某种陌生的情绪涌上胸口,但也仅仅只有瞬间,就让他抛至脑后。他冷漠的从她身上起身、下了床,看着她坐起身来。她拭去落在脸颊上的泪水,直视着他,很努力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再次勇敢告白,「我是真的很喜欢皇上。」靳成熙愣了一下,眯起黑眸没吭半句话,冷硬的心也未起一丝波动。 他看出来了吗?她是最懂得他的卓兰啊! 但她已经好努力了,为什么他没有丝毫感动? 见他转身就往门口走,她急急的跳下床,再也忍不住的追上前大叫,「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皇上,而是因为你是靳成熙!」甘冒大不韪的直喊皇上的名字,她知道自己躁进了,可是,他不让她靠近,她只能做点让他记忆深刻的事,过去所有的后妃,她知道只有卓兰在与他独处时,能喊他的名字。 果不其然,靳成熙脸色悚地一变,猝然转身瞪着离自己三步远的时月纱,「你好大的胆子,敢直呼朕名讳的人只有——」他蓦然住口,只有卓兰可以喊他的名,但这事没必要让她知道。 时月纱知道他要说什么,眼阵里闪动着靳成熙无法理解的感动与快乐。原来她卓兰在他的生命中,有好多好多的唯一与特例。 靳成熙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他也不需要去明白,他一直很理性,只知道她的话很可笑,「靳成熙之于你,理应比「皇上」这身分还要来得陌生,你因为靳成熙而喜欢朕,不会太过牵强?」 「不会。」她斩钉截铁的回答,因为她知道「靳成熙」的每一件事。 呵!他突然想笑,她果然不是等闲之辈,清楚可见的事实她居然撒谎撒得脸不红、气不喘。他不想再将时间浪费在这无谓的谈话上,让她早早怀上身孕,他也不必再过来了。 看到他突然冷着脸再度朝她走来,她瞪大了眼,下意识的倒退两步。 「害怕了?你不是很在乎朕、喜欢朕?动手把衣服脱了,上床。」他话说得粗俗而冰冷,对一个睁眼说瞎话的妃子,他也不必以礼相待。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可是……」哪有这样的? 「你刚才该不会只是随便说说?那可是欺君之罪。」他黑眸里可见冷飕飕的风雪。 前途多舛!时月纱突然明白了,要他接受「时月纱」这个人,真的比登天还难,但卓兰却拥有了他所有的爱,她最大的情敌竟然是自己了。 他爱卓兰,却不识有着卓兰灵魂的时月纱,只因他一开始就排斥她,不曾好好用他的心来发觉她就是卓兰,说来他更可恶,她气得都想哭了。 好啊,就脱光上床,然后在呻吟中一声又一声的喊着「成熙」,喊到让他有了感觉,知道是卓兰在叫他好了! 她忿忿的解开衣扣边赌气的想着,却不知道自己嘴里也喃喃的喊起,「成熙、成熙……」靳成熙看着她毫无掩饰心绪的冒火明眸,气愤解衣的表情是那么的孩子气。他在她身上见不到一丝一毫的心机,可如果这些都是训练过而伪装出来的,那她的心机就深沉得令人悚然了。 衣料接连落地,他冷峻的目光仍盯在她身上。 她双手遮着裸露的上半身,羞恼中带着火气的走到床上躺下,拿了被褥盖住全身后,再咬着牙在被子里脱下身上最后一件系裤,拿出去往床下丢。 他没走上前来,她也静静的冒火躺着。 偌大的寝宫寂静无声,然后,她沙哑的开了口,「成熙,这真的是你要的吗?为了皇室的香火,行尸走肉般的行房吗?」她深吸口气,转过头看着他,心痛的、眼眶泛红的问。 这话带着冒犯、大不敬,甚至是侮辱了,她应该很怕才是,但她没有。 靳成熙黑眸凝睇着她勇敢直视他的泪眸。在卓兰离开后,对女人一向平静得难以起波澜的心绪,己无端被她一声声的「成熙」给扰得心烦了,可听见现在这句放肆又一针见血的话,他竞无半点怒火,反而心痛了起来,这痛如刀刃剐心,痛到他都快无法呼吸……气了吗?那就气吧,她也很火大,很难过。他为什么要让自己过得这么不好?为什么她冒犯了他,现在他那双黑眸中……却不见半点暴戾之火? 「你睡吧。」丢下这句话,他突然转身就离开。 她一愣,想也没想的就跳下床,本要追上他,又急急的回到床上,因为她发现自己是身无寸缕、光溜溜的啊! 【第四章】 夏日阳光耀眼,天空更是一片蔚蓝,时月纱再度扮成小太监,溜到诚心殿陪孙太妃。 对昨晚的事,她虽然很闷,但愈挫愈勇的她已经重新整理好心情。 至少,她很勇敢,至少,从今而后她跟靳成熙独处时,可以大声喊他的名字,就跟过去一样。 所以,昨天仍是很值得庆祝的一天,他们之间将不会再原地打转。 第十章 孙太妃看着笑容满面的时月纱。这孩子是个有心人,日日晨昏定省,来去间也总不忘为玉贵人带上一句话——「她身子不适,所以无法前来,但她天天都会祈求太妃娘娘身体健康。」甚至,她和皇上两人的关系一直无法突破,也不曾在这里怨声载道,反而尽说些让她这太妃安心的话。 这段日子观察下来,她是真的喜欢上这位兰妃了,倒是玉贵人——「我昨天有去探望玉贵人,果真是一脸病容、我见犹怜,但碍于她身体不佳,我坐一会儿就离开了。」说完,想到对方的虚弱身子,她摇了摇头。 「谢谢太妃关心,她一定很高兴。」时月纱真心的说着。 但孙太妃的柳眉一皱,「玉贵人那样,皇上竟也将她选入后宫,这妥当吗?万一出了什么事,有心人要操弄,后宫将不得安宁。」时月纱善解人意地握着她的手,「太妃的担心纱儿懂,但皇上仁慈,如果不选玉贵人,她仍得留在宫里干活儿,绝对无法像现在,有人伺候着养病。」孙太妃有点讶异,「你是这样想的。」 时月纱点头如捣蒜,「当然,皇上是好人,太妃更是大大的好人,皇上在这个几乎无亲情可言的环境成长,庆幸有太妃您这样的娘,他才没成为一个性格扭曲的人。」孙太妃看着她笑眯眯的娇俏脸孔,心中不由得一暖。 「皇上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才华盖世,又生得一张俊俏的脸孔,太妃真的太会生了。」时月纱极尽狗腿、褒奖之能事,让孙太妃听得笑到阖不拢嘴,在孙太妃眼中,她有一颗慧黠的玲瑰心,打扮成太监进出诚心殿,的确也让她这里不见纷扰,不似过往的寂寞生活,却拥有一样的宁日。 时月纱说那么多好听的话,其实也是要让孙太妃放心的,「纱儿知道太妃对皇上目前的处境除了操心外,更是一筹莫展,但他真的很行的,纱儿相信,他一定能成为一名仁君.」孙太妃凝睇着她。她是如此懂皇上的心,明眸里的认真与深情那么淸楚,毫不掩饰,只是可能吗?两人相处不过三个月,她眼里的情意竟已如此深浓? 「你对皇上是真的上了心吗?就我所知,在及笄之前,你就有很多王孙公子追求。甚至还传出她对恭亲王心仪一事。只是这一点太妃保留不说,有些话轻轻一点即可。 「纱儿不敢隐瞒,的确如太妃所说的,纱儿过去有很多人追求,然而感情这事很奇妙,过去我也没啥感觉,但突然就是喜欢了、心疼了、不舍了,整颗心就都沦陷了。」她说得模模糊糊,一来是担心太妃知道时月纱曾经拒绝入宫逃走一事,二来,也是怕太妃早已得知时月纱曾爱慕恭亲王,若她说自己在进宫前就爱着皇上,那不就前后矛盾? 「也是,感情这事还真的难预测,什么时候来,大概只有月老知情,只不过你进了宫,你爹难道没要求你做什么?」孙太妃心里还是在意这事的。 「爹是坚持我一定要入宫,但他仅要求我眼睛要明、耳朵要开,任何会危及自己或家族的事,一定要想办法通知他。」这件事她答得坦率,但对李凤玉装病夜探的事,她只能隐瞒,至少她有信心,勇毅侯没有指示她们去做任何伤害皇上的事。在勇毅侯府的半年生活里,她深切了解到侯爷对部属、府里奴仆是严厉到几近残酷的,但那是长年带兵的个性使然,对她这个独生女,他其实是疼惜的。 所以,她忍不住又替他说话,「我想我爹并不恋权谋,只是想自保。」 「我知道,他也是三大首辅大臣里,唯一让我还能寄予期望,盼着他回过头来帮忙皇上的人。如今,再加上你……」孙太妃不由得紧紧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现在要说的话,可能让你觉得沉重了点,但是,也只好请你勉为其难。」 「快不要这么说,太妃。」 「请你尽你所能的帮忙皇上。」 听出一个母亲的担心与不忍,时月纱一脸诚挚的应允,「纱儿会努力的,因为太妃在乎的人,也是纱儿最在乎的人。」孙太妃眼眶泛红,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两人再聊了会儿后,时月纱走了,伺候太妃多年的老宫女脸上却是忧心忡忡,兰妃毕竟是勇毅侯的女儿,她心里对兰妃的作为仍有疑虑。想了想,她决意走上前去,看着愉悦仰头看向天空的孙太妃,斗胆开口,「主子,兰妃是真心陪您,还是别有居心?您这么对她掏心掏肺的可好?」 「日久见人心,但,我对她有信心。」 孙太妃并不担心,她觉得老天爷终于眷顾到她儿子了,总算在这对峙己久、乌烟瘅气的皇宫僵局里,洒下了一道温暖的阳光。 理想很美好,只是要拨云见日,让阳光照进靳成熙的人生,还得再等等。这段日子以来,三大权臣台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台面下可是动作频频,为的是一名跳过地方官,不自量力的想亲自面圣,为地方百姓求情的小县令。 由于这事可大可小,所以他们一点都不希望让靳成熙处理这件事,在他们操盘下,王朝百姓能安居乐业,大多会认为是他们三大首辅大臣的功劳,至于靳成熙,只是个无实权的皇帝,他们也打算让他一直这么下去。 因此百姓陈情之事,所有文武百官在上奏时,一定会先往他们三人那里送上一份,待他们筛选出一些不痛不痒的民生议题后,才能再写上一份折子呈奏。 只是想不到百密一疏,一名小县令竟然一次次逃过他们派出的杀手,一路安全的来到京城,还毫发无伤的进了皇宫。 于是,金銮殿外,小县令趴跪在地上,磕头道:「九品官俞光求见皇上,不见皇上,誓不起身。」此举在宫内已引起骚动,尤其是三大权臣安插在宫里的人脉,荚不赶忙透过管道去联系三人,然而正要上早朝的靳成熙已早一步来到殿外,身边还跟着齐聿、秦公公。 「俞大人,皇上到了。」齐聿开口示意,要俞光抬头。 俞光只是地方小官,何曾见过皇上,他闻声抬头,就见靳成熙一身金冠龙袍,天生的王者气势让他傻愣住,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如此年轻俊美,犹如天神。「起来说话。」靳成熙看着他道。 俞光这才回了神,急急磕头行礼,起身拱手弃明,「去年朝震省逢水患,皇上曾答应减收朝震省的官粮,但这一年来又恢复税收,无奈老天爷持续一段日子不下雨,省内收成不佳,百姓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小的向地方官请奏圣意,却迟迟无下文,所以才决定亲自赴京面圣,将民意上达天听。」 「朝震省的地方官?若朕没记错,他的恩师就是镇国公。」靳成熙边说,沉静的目光很快与一旁的齐聿交换。 「是。」俞光战战兢兢的拱手回答。 此刻,得知消息的镇国公匆匆赶至,而且还带来一大串文武官员,包括了勇毅侯跟睿亲王,气势不小。 众人先对皇上躬身行礼后,镇国公挺直腰杆,看向俞光的眼神倏地一冷,「这事不必麻烦到皇上,臣等已然处理了。」 「朕可以处置,而且决定所请照准。」靳成熙表情同样的冷。 「不成啊,皇上,事关国本,朝震省的官粮绝对得照收。」镇国公两鬂斑白,眼神倒很精明,一看就是只奸诈的老狐狸。 靳成熙黑眸一凛,冷笑道:「俞光才刚到,镇国公更是晚了朕几步到,却能一眼看出他是为朝震省的官粮而来,镇国公的消息也未免太灵通了?」 「皇上是在暗示臣于宫中安插人脉,在怀疑老臣的忠诚?罢了,臣老了、无用了,还是告老还乡去吧。」镇国公一脸受辱的样子,竟然就要求去。 此刻,相貌粗犷的勇毅侯立即挺身而出,「皇上,这是有心人操作,抹黑一名老臣的忠心,谁都知道镇国公对皇上的一片丹心,唯天可表!」睿亲王也跟着上前,身为皇上的亲叔叔,他说话可是更大声,站上前指着俞光道:「一个狐假虎威的地方小官也敢冒犯天颜?说!究竟是谁指使你,挖个坑让镇国公跳来陷害他?」 「俞光不敢。」他吓得急忙摇头。 「不敢?朝震省距离皇城何其遥远,这中间都没有官了吗?越过那么多州官直接进到皇宫告御状,不就是想博得皇上的青睐跟恩宠?」睿亲王一步一步靠近,面色不善的脸一下就靠到俞光眼前。 「不是的、不是的。」俞光脚一软,吓得跪地。 第十一章 其他文武官员也跟着你一言、我一句的指责起俞光,根本模糊了焦点。 靳成熙上前一步,声如洪钟的吼了一句,「够了!」他俊美脸上的阴狠神情让众人被震慑住,一时之间全静下来了。 他抿紧了唇,看着神色受辱的镇国公,眼中浮现一闪而过的得意。 是啊,满朝文武已有一半是他的心腹,他怎么不得意?而他这个皇上在权势不输人下却不得不出言示弱,毕竟一切时机未到。 靳成熙深吸口气,看着镇国公,忍气吞声的道:「朕说话重了些,请镇国公别放在心上,只不过君无戏言,朝震省不收官粮,直至农作恢复再议。」镇国公可不妥协,他黑眸一眯,「这万万不可啊,皇上,朝震省的事我与睿亲王、勇毅侯其实已研议月余,才会如此清楚。皇上去年下了那个旨意后,有太多省要求比照办理,减收官粮……」他煞有其事的长叹一声,「知道皇上国事忙碌,也知道皇上仁慈,所以三位首辅大臣在体恤龙体下,才斗胆指示各地方官,税收一切如常,不然此例一开,国家无税收,国库空虚,又如何推行利民仁政?」一席话说得义正词严,文武百官中倾向三大首辅的一派,纷纷上前跪地行礼,「恭请皇上三思!」看来他若是不听三大首辅的话,倒显得他昏庸了? 靳成熙望着跪了一地的群臣,脸色极为难看,「朕知道了,全起来吧。」一群要臣这才起身。 齐聿抿紧唇,双手握拳。镇国公等人简直集众官之力挟持皇上,太可恶了!靳成熙忍着气,看向仍跪地不起的俞光,「此事朕会再议,朝震省离皇城路途遥远,你且先回去,朕会速速定夺下旨。」 「谢皇上。」俞光低头行礼,再抬头时,略微失望地看向皇上身旁的齐聿,见他点头,这才带着一颗失望的心退下。 这一幕,老奸巨猾的镇国公可是捕捉到了,又见靳成熙示意若无事要奏,就此退朝,他忙快步上前,双手一拱,「皇上,臣还有事要请奏,话说这皇宫重地,一个小小的地方官竟能如入无人之境,畅行无阻的直接来到早朝殿门外,这……」转身欲去的靳成熙猛地停下脚步,脸色跟着一沉,「镇国公到底想说什么?」 「俞光能进来,肯定有人安排接应,为了一个九品芝麻官口中的小事,罔顾皇上安危,松懈皇宫守卫,这罪不大吗?万一要是也有人依此模式进宫,却是对皇上不满之人,届时皇上安全堪虑。」他的目光直视着眼内隐隐窜着怒火的齐聿,「依臣看,齐聿太轻忽皇上安危,再担任宫中的禁卫武官并不适任。」 「没错,跟在皇上身边的人警觉竞如此低,若来人是刺客,谁担待得起?」勇毅侯也看向齐聿,知道他跟靳成熙虽为君臣,但师出同门,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因此这人也是他们眼中一粒极碍事的沙。 睿亲王也上前一步,拱手道:「正是如此。皇上,此事非同小可,不严办,日后万一再出事,后悔都来不及。」他很淸楚齐聿不是单纯的侍从武官,在靳成熙的操作下,各地都有探子在为齐聿布局,就是要逮到机会好教训他们这几个老权臣。 俞光一直是个不识时务的人,妄想当个敢进京谏言的忠臣,而他能一路无恙,就是齐聿的人沿途保护的. 这个可靠消息其实是来自勇毅侯,他曾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除拥有多名死忠旧部将跟随外,手下更有多名探子遍布全国,消息灵通,所以才得到了靳成熙不甘再成为傀儡皇帝,另外布局探子的消息。 此举在他们眼中就似叛变,因此他们得先下手为强,逮到机会就要清君侧。 「对,这事得严惩,让所有宫中禁卫军引以为监!」镇国公点头如捣蒜。 朝野上最有权势的三大首辅同声一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更甭提那些墙头草百官,一个个就像在演野台戏似的又跪了满地,异口同声的道:「请皇上严惩!」他们打算先发制人,铲除亲近他的人?靳成熙冷冷的瞪着三位首辅大臣。齐聿不想要皇上为难,抽出了腰上的长剑打算自断一臂,以杜悠悠众口,但靳成熙的动作更快,手刀如鬼魅般欺近,两指夹住剑身,剑身在瞬间断成两截,而后哐啷一声,一截长剑落地。 所有人倒抽了口凉气,抬头看向靳成熙,他们虽然都知道他武功极高,但未曾亲眼见过,没想到他的内力如此惊人,三大首辅更迅速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齐聿怔忡的看着手中的断剑,猛然抬头看向他,「皇上。」 「忠于朕之人须赏不应罚。」他神情冷硬的直视着齐聿。 「但是,这事明明——」镇国公脸色铁青的走上前,拱手要再议。 靳成熙伸手一拦,冷睨着他,「朕决定了,此事齐聿虽有错,但他己有断臂之心,代表他已深切自省,得饶人处且饶人。」睿亲王也觉得太便宜齐聿,走到镇国公身旁欲拱手再道:「皇上——」靳成熙忍无可忍的咬牙道:「皇叔难道是要指责朕是非不分、惩罚不明,不足以为一国之君?」两道冷冽的光芒自黑眸迸出,全身上下充满了狂暴的怒气,他这等气势令想开口助阵的镇国公等满朝文武全惊愕了,个个自动噤声。 「自然不敢。」书亲王愁着一肚子火,拱手低头。 「今日朕不上朝,有事送奏,无事退朝!」靳成熙丢下这话就甩袖走人,但给了齐聿一个眼神,齐聿立即明白的跟上去。瞧得心惊肉跳的秦公公在愣了一下后,也急急的跟上前。 见皇上走远了,跪在地上的百官这才纷纷起身。 三大首辅与群臣不好大刺刺对皇上刚刚的作为多所评判,没多久即纷纷离去,仅留首辅三人。 见四下已无人,镇国公怒不可遏的道:「皇上愈来愈没将我们放在眼里了。」 「此言差矣,俞光的事,他还不是得咬牙屈服?满朝文武如今都知道他有多懦弱了。」睿亲王的心情仍是好的。靳成熙愈没有皇帝样,他当皇帝的机会就愈大。 「哈哈哈……也是。」镇国公大笑出声。 倒是勇毅侯没有说话,引来两人的侧目,「你怎么说?」 「要动皇上身边的人并不容易,甚至还会挑起他的怒火,下一次,我们得更谨慎。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是有感慨的,如果先皇待他也如靳成熙对齐聿,他一介武夫理应为国家驰骋沙场,又怎么会落得与其他权臣共谋来保护家人的田地?两人点头赞同,勇毅候又道:「我得到消息,太后再过三日即会返回皇宫。」 「这一次,太后礼佛持斋的时间比往年都长了些。」睿亲王蹙眉。 「她留在大皇子狩猎落马出事的围场近一个月。」镇国公身为太后的哥哥,自然懂她的苦,原本有儿子可以倚靠,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可能是害死自己亲生儿子的靳成熙坐上龙位,心中的恨是可以想象的。 「太后回来,宫里更热闹了。」 睿亲王笑得奸诈。虽然他并不喜欢太后,但多一个人找碴,靳成熙的龙位就坐得更不稳。 靳成熙回到御书房后,伸手握拳,砰的一声用力捶向桌案。 尾随进来的齐聿跟秦公公互视一眼,静静的一旁。服侍皇上多年,他们知道他现在需要时间好好沉淀,平复一下心情。 半晌,靳成熙捉紧了唇,拿起毛笔,秦公公立即快步走到桌边替他备妥纸张,再俯身磨墨。 靳成熙迅速写了几行字,不理会秦公公顿时瞪大眼睛发出一句:「这——」就连忙捣住自己的嘴。 他放下毛笔,盖上皇印,将齐聿叫上前来,「我要你派人将这封御令送到朝震省,交给地方知府。」齐聿一看上面的几行字,脸色一样大变,「皇上……」 「一切由朕一肩扛。」他语气坚定的道。 皇上这封御令,命朝震省地方官接下来一年不仅免征官粮,还得将先前入官仓的米粮还给农民,这不是直接跟三大权臣杠上吗齐聿有一肚子的担忧,但看到靳成熙冷鸷的神情,他便明白自己是无法改变皇上的决定了。 「还有,日后没有朕的御令,不许伤害自己。」靳成熙直视着他,「那三个倚老卖老的权臣逮到机会就想清君侧,你要防止的不仅仅是让自己不被设计,就算要死、要成残废,也得先确定这个牺牲有没有价值!」 「臣领旨。」齐聿鼻头微酸,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皇上都会为了他挺身而出。 第十二章 有些人,总在伺机而动。 俞光的事在后宫传了两日后,当晚,夏皇后就召见诚贵妃、如嫔。 「皇上心情正差,找个人到御书房去安慰安慰吧。」夏皇后边说边喝了口茶。正襟危坐的两人交换了一个复杂眸光。谁敢去呢?御书房是后妃禁地,众人皆知。 「本宫又没有要你们去,现在新人受宠,当然就那个人去。」夏皇后冷冷的又道。 「对啊,叫兰妃去,她天真稚嫩,皇上每两天就往她那里去,就算挨顿炮火也是该受的。」诚贵妃马上笑着附和,视线却落到一向寡言的如嫔身上。 又要她去办吗?如嫔心里一慌,胆战心惊的再急急看向夏皇后,没想到一「这事都两夭了,皇上心里的那把火要是灭了,兰妃阃进御书房也没事,这是你们想要看到的结果?」夏皇后仍不愠不火的喝着茶,却是睨了她一眼,意思就清楚了,也是要她去办这件事。 「可……可是,兰妃自入宫来,只找过我两次,虽然也已姐妹相称,但并不热络,倒是诚贵妃……」如嫔怯懦的看了诚贵妃一眼。 「她是来我这里不少次,但那是因为我姨丈跟她爹,甚至皇后的爹是朝中三大首辅,有同僚之谊。」诚贵妃眼内冒火,声音马上拉高八度,「就我所知,兰妃也不定时的会来这里向皇后请安,只是她孩子心性重,往往跟皇后聊没几句就让皇后给下逐客令了。」意思是,跟时月纱熟的可不只她一人。 「够了!现在是要本宫亲自出手吗?」夏皇后火了,茶杯用力的掷回桌上。 杯子哐啷一声,诚贵妃、如嫔立即噤声。 夏皇后脸色铁青,冷傲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兰贵妃的死因,你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本宫看不顺眼的人,你们要是不帮忙剔除,休怪本宫向皇上说去!」两人面色惨然。 「若本宫的消息没错,明儿个一大早太后就回宫了,依过去惯例,她肯定直接上早朝听政,皇上定是不悦,就让兰妃在皇上早朝后再过去,明白吗?」 「明白。」两人哪敢有异议,在恭敬行礼后,步出皇后寝宫。 一出淮秋宫的宫门,诚贵妃立即将如嫔拉到花园后方、宫灯照不到的昏暗一角,还要两名随行宫女全退出她们的视线外,咬牙瞪着她道:「除了卧病在床的玉贵人外,多年被皇上冷落的皇后对任何嫔妃都看不顺眼,更甭提时月纱那丫头还每两天就让皇上临幸。这事若你没办好,我们两人都得死。」如嫔一想到自己对卓兰所做的事,立刻浑身颤抖,完全不敢想象皇上知道内情后,她们会怎么被处置。她只能点头,承诺自己会去做。 经过一夜辗转,在整理好心绪后,隔日一早如嫔即带着两名宫女往时月纱住的永晴宫去。 「如姐姐,你怎么会过来?」 时月纱对这个最没有声音的如嫔其实是同情的,可不知怎的,她虽然有心与对方交好,却始终无法再进一步。 「妹妹,我来是因为……」如嫔说到这里,略显顾忌的看了站在一边的两名宫女。 时月纱随即明白的要宫女们退下,「没有别人了,如姐姐,你可以说了。」 「这……皇宫内苑人多、耳目多,能相信的人找不到几个,有些话说了,不是被过度解读,就是被称为阴谋……」她愈说愈小声,神情也益发低落,再次成为夏皇后和诚贵妃的打手,她心里是惊惧不安的。 时月纱热情地握着她的手,「姐姐有话直说,纱儿不会乱想的。」说是这么说,但她心里可没有忘记勇毅侯夫妇的殷切叮咛,在皇宫中,即使不是太后一派、三名首辅的人,她还是要有提防之心,绝对不能轻易掏心掏肺。 「俞光的事,你应该有听说了吧?听闻皇上这几日心情极差,一连两天都没上朝,但呈奏的奏章却一叠叠的送到御书房去,想来多是为那日的事上奏……」如嫔忐忑抬头,看着时月纱年轻美丽的脸庞,「我在想,如今妹妹最为受宠,也许、也许可以在皇上退朝后,到御书房陪陪皇上,替他分忧解劳。」 「去御书房?」时月纱一愣。俞光的事她当然知道,这两、三天来,后宫传得可多了,所以这几日,靳成熙也没往她这里来。 她本来正把一切想得很美好,以为和他之间有突破了,他不再把她视为生子工具,没想到是这天外飞来的一件事,让他没再跨进她的寝宫一步。 但御书房是禁地,如嫔以为她是新妃就不知情吗? 不对,以如嫔的个性根本不会主动来找她,聪敏的她马上就想到如嫔是被派来的,难怪坐立难安、脸色苍白。 肯定是诚贵妃和夏皇后,是她们逼如嫔过来的,好怂恿她莽莽撞撞的去打扰靳成熙,如此一来惹火了靳成熙,她马上就会从新欢被打入冷宫吧? 瞧她静默不言,如嫔也紧张了,她僵硬的挤出一抹笑,「要是你不愿意,那只有姐姐去,只是姐姐己不受宠,要承受的怒火可能比刚进宫的新人要大,但为了皇上的健康、王朝的大业,姐姐也只能去了。」时月纱沉默了片刻,也想好了对策,「不,妹妹去。」闻言,如嫔大大的松了口气,「太好了!」 时月纱不懂,在如嫔或夏皇后、诚贵妃等人眼中,靳成熙会因为她走进御书房就迁怒吗?会吼她?还是就此不再临幸她?顶多就是摆出一张冷飕飕的俊脸给她看而己吧。 何况,他再怎么臭的脸她也看过了,她一点都不怕。 「不过,我要请如姐姐帮一点小忙,但别担心,姐姐不必进御书房的。」既是如此,如嫔再忐忑,也只能点头。 时月纱嫣然一笑,上前握住她的双手,「太好了,咱们动作得快一点,得在皇上退朝前先溜进御书房。」如嫔仍然点头,却不禁害怕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是她乱想还是她心里有鬼?怎么觉得在这一瞬间,卓兰和时月纱的笑脸竟合而为一了? 【第五章】 金銮殿上,靳成熙身着一袭黄缎龙袍上早朝,他高坐龙椅上,见文武百官拱手一揖,齐声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靳成熙正要听奏,没想到殿外突然来报,「太后到!」刚回宫就上朝,还真怕众人忘了她的存在。他嘲讽的想着。 夏太后手持龙头拐杖,一身雍容华贵的走进殿内,她身后还跟了多名太监、宫女,随即在两名宫女的扶持下拾阶而上,走到龙椅旁站定。 靳成熙也已起身,在宫女退至太后后方时,他走上前恭敬的道:「太后。」夏太后微微一笑,一手放上他的手臂,与他并肩站着,看着站在下方的文武百官齐声向她行礼请安,她笑得阖不拢嘴,这也是她上朝最享受的一刻。靳成熙随即命一旁的老太监给夏太后赐座。 她微笑点头,「哀家只是来关心一下国事,皇上就继续吧。」老太监搬来座椅,宫女在座椅上铺放软垫,让夏太后坐下听政后,再走到她身后站立。 「太后出宫持斋礼佛,为我王朝祈福,刚回宫就上朝关注国事,实在是我王朝的福气。」一名朝官上前奉承道。 「太后看似清瘦了些,请太后珍重玉体,勿因国事而轻忽健康。」接下来,一堆狗腿文武官员莫不二上前,口沫横飞,说的却全是无关国家大事,倒是对关切国事的夏太后赞不绝口,说她如何圣明又是如何仁慈。 靳成熙面无表情的听着,毫不怀疑最后三名首辅大臣也会赞誉一番。 果真,镇国公接着捧,上前拱手道:「太后心系国事政务,确是国家之福。」睿亲王看似微笑赞同,但心里想的却是:老太婆仗着夏家有扶持君王之恩,大摇大摆的上朝听政实在可笑,不过就是个妇道人家罢了。 勇毅候是武人,更不能认同女人参政,但表面功夫他知道自己也得做,「太后为了国家社稷,一回宫就上殿关切国政,臣都汗颜了。」夏太后被众人吹捧,心里愉快,但绝不会忘了她上朝听政的初衷,那就是好好糟蹋靳成熙。 她先看着众臣们,说道:「哀家多谢各位爱卿的关切与认同,哀家为了国家百姓,再辛苦也值得,只不过……」她话锋陡地一转,侧转身子,看向靳成熙,「国事繁重,皇上切莫因召了新妃便散漫不羁,延误国政,让先皇力行的「勤政爱民」四字成为空谈。」 第十三章 「太后多心了,朕不曾因纳妃而延误国政。」 「是吗?怎么哀家听说朝震省免征官粮一事,弄得其他地方百姓怨声载道,也想比照办理?」她冷冷的丢出话来。 他无言驳斥,老太婆的消息真灵通。 「好在三大首辅处理得当,辛苦你们了。」说着,她又赞赏的看向三名首辅大臣。 三人立即上前拱手,异口同声道:「臣等本该竭尽所能辅佐皇上。」 「话是没错,不过皇上也该争气点,不能老是让臣子来帮君王收烂摊子啊。」夏太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说。 「儿臣谨遵太后教诲。」靳成熙再怎么不悦,也只能咬牙应道。不过等朝震省的地方官收了御令后,这事又有得吵了。 夏太后在心中冷笑,她就是要压制靳成熙,以行为举止告知他,这个王朝不是他一人的! 一个早朝,让靳成熙是一肚子闷火,一退朝,他即往御书房去,没想到尚未走到门口,就从半开的窗户看到时月纱笑盈盈的坐在里面。 秦公公则在门口转圈圈踱步,一见到主子,他胖胖脸蛋上就现出无奈,赶忙迎上前去。他今早处理别的事,没法子陪皇上早朝,想不到就遇到麻烦事了。「她是怎么回事?」靳成熙冷冷的瞪着杵在房内气定神闲的时月纱。 秦公公很歹命的低声说起缘由。 原来,时月纱竟使用调虎离山之计,她与如嫔一起到御书房外,如嫔示意秦公公上前说话,怎知他一上前,时月纱马上自他身后溜进去,他急着请她走人,没想到她就是不走,结果他再看外面,如嫔主子竟也走人了,根本啥话也没跟他说。 靳成熙再看进窗内,齐聿站在时月纱右手边,显然是在盯着她,怕她擅自动桌上的奏折。此刻他的目光接触到齐聿的,齐聿先向他点头行礼,再低头看了坐着的时月纱,而后抬头看着他,尴尬的摇头,脸上同样——无奈。 秦公公又贴近靳成熙耳边,悄悄说了些话。 原来,时月纱竟然一副除非齐聿拉她、碰她,不然她是绝不会出去的态势,但她是皇上的妃子,齐聿怎么可能对她动手动脚? 靳成熙无法置信她竞敢赖皮至此,但他更不明白她是哪来的勇气,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了,他绷紧俊颜,走了进去。 时月纱正无聊到要打盹了呢,一见到靳成熙走进来,她眼睛倏地一亮。 「成……」不对,还有旁人在,她咽下到口的「熙」字,起身行礼,中规中矩的喊了声,「皇上吉祥。」她笑盈盈的看着他。算算时间,他们有三日未见了呢,感觉好久了。当然,前几日她脱到身无寸缕却被留在床上的糗事,是绝对不能提的,泄气啊!靳成熙也想到当日的事一一成熙,这真的是你要的吗?为了皇室的香火,行尸走肉般的行房吗? 那天,他突然转身离去,却并未漏看她一脸的惊愕。 她不知道,她的那句话狠狠的刺痛了他,心口沉重的痛楚让他几乎快要无法喘息。他要的能要吗?不要的又能撇开吗?他的莫可奈何太深、太重了!但更令他气恼的是,她不能也不该是说出这句话的人,她不可能那么懂他。 时月纱眉一挑。他是想到了什么?一张俊脸一下黑一下白,一下子又红,最后竟生气了! 「纱儿跟皇上真有默契,在这里遇见了。」她半开玩笑的道,也是想让他消消一把无明火。 她这话说得够蠢,脸皮够厚,更是可笑至极,大白天的,他不在金銮殿就是在御书房,两人何来默契之说?靳成熙难得傻眼。 齐聿跟秦公公更是瞠目结舌,一股笑意硬是在瞬间憋住。想不到兰妃还真敢睁眼说瞎话呢。 「你来这里做什么?」靳成熙神情恢复淡漠,对她可笑的说词没多做回应。倒是她这会儿起身,他才注意到她一袭粉嫩绸缎裙装外还套了件披风,显然要外出,但更令他不解的是他的目光缓缓往下落在她的手肘上,上面竟披挂着他的黑色披风? 她也看到他的目光了,但显然还不打算解释。 「纱儿来这里要替皇上分忧解劳啊」。她笑意盎然,一双美眸更是灿亮耀眼。 「朕不需要。」他边说边走回桌后坐下。 她也连忙跟上,「我是真心真意的想来陪伴,皇上就别小气了。」 「小气?!」他有听错吗?他瞪着她。 秦公公微微倒抽了口气,齐聿则浓眉一蹙,两人视线全落在她身上。 「是啊,让我关心一下,分忧解劳一下嘛,何必全部一肩扛?」她边说还边大刺刺的坐了下来。 靳成熙没再理会她,拿了奏折摊开来看。 时月纱头一歪,双眸认真地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没有多想,她伸出手抚摸他蹙起的眉心,可这其实是卓兰常做的动作一成熙,你又皱眉了,当心,很快变成小老头喔。 由于她这个动作来得太突然,靳成熙没有防备,感受到她冰凉的手贴在他的额上,温柔的来回按揉,舒缓的感觉是那么熟悉,他没有拉开她的手,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纱儿知道皇上忧虑的事情很多,但每看奏章就皱眉,当心,很快就变成小老头喔。」她俏皮的说着。 他脸色倏地一变,突然用力扯掉她的手,又是一副拒她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但这样的态度一点也没影响到她。 她笑着又道:「早知道你心情不好,来吧,我们出去走走。」她伸手将他面前的奏折又阖起来,起身就要将披风披到他身上。 但他立即跟着起身,低头瞪着身量仅到他胸口的她,「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抬头看着他,答非所问,「好吧,皇上想站着也行,这披风是我叫宫女到皇上寝宫去拿来的。」她努力踮高脚尖替他披上披风,再绑好系带。 「你到底在做什么?」他冷飕飕的再问一次,一把扯下披风。 气氛瞬间凝滞,秦公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瞄,齐聿仍静静看着她。 时月纱注视着靳成熙好一会儿才开口,「就是要跟你去骑马呀。」他冷酷的黑眸瞪着她。怎么会提到骑马? 她弯身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披风,再次为他披上、系好,动作熟练。 「这几天的事,纱儿都知道了。」她大大的明眸里盛满了不舍,「皇上肯定很闷、很恨、很气,骑骑马儿,很多烦恼都会消失……呃,不会消失,但至少能让心情舒服点,让脑袋淸醒点的去想解决的方法,不是吗?」这是过去靳成熙透气纡压的方法,她的骑术更是他教的,也好在真正的时月纱从前仰慕能带兵征战的恭亲王,也练就了一身好骑术。 靳成熙瞠视着她。他愈来愈不懂她到底是谁了?这些话分明是他身为太子时曾跟卓兰说的,为什么她也说了出来? 才一失神,她已经拉住他的手,「走啊。」 那笑脸太灿烂、太甜美,太像卓兰,他竟然情不自禁的跟着她走了。「那张天真烂漫的笑脸很像某人。」齐聿看着时月纱拉着主子一前一后离去的身影,忍不住开了口,随即也跟上前去,因为皇上的安全是他的责任。 秦公公也跟着点头,「是,气息纯真,太像某人,皇上才无法抵抗……」他也看着两位主子的背影出神,喃喃附和着。 由于皇宫后苑就有靳成熙专属的马厩,一会儿后,靳成熙与时月纱分别骑上一黑一白的骏马,齐聿则带着六名侍卫骑马跟随保护。 一行人从皇宫后门飞驰出宫,再直接从山径一路策马上山,似风奔驰半炷香后,就见山峰层峦叠翠、绵延不绝,在湛蓝天际陪衬下,景致一片壮阔,每当山风吹来,更是竹鸣阵阵。 抵达一片平坦高处,靳成熙拉着缰绳勒住骏马,时月纱也跟着停下马儿,与他并肩而立。 齐聿等随侍则勒马停在约五十步外,不去打扰两人。 时月纱痴然的目光看着高坐在马背上的靳成熙。他威武卓然,黑色披风随风飞扬,然而独处高峰上,他确实是高处不胜寒,一颗孤寂的心又有谁能抚慰?她静静相伴,没有说话,他则看着这大片风光美景,也没有说话。 直到一炷香时间过去,靳成熙的心绪沉淀下来,这才望向时月纱,也才发现她一直都看着他。在四目相对的刹那,她露出微笑,那笑容里有包容、有了解、有鼓舞,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或虚伪。 第十四章 他愈瞧她就愈不能自己,她太像卓兰,而他又太想念卓兰,那么他不如暂时饶了自己,放纵一下自己,由她抚慰他思念泛滥的孤寂之心,让他无尽的相思有个出口……他伸手扣住她的腰,将她抱到自己的坐骑上,与他面对面。 时月纱怔愣无措,但明眸中也显现期待之光。他凝睇着她的眼神,像在看着卓兰,她心跳如擂鼓,不自觉的屏住呼息。 靳成熙伸出手,粗糙的指腹抚着她柔软的红唇,接着缓缓倾身低头,吻住她诱人的唇瓣。 这是她在成为他的妃子以来,他第一次吻她,在过往那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一次次临幸中,他不曾有心品尝她的滋味,直到此刻他纠缠吸吮着她,不免讶异她的味道就如同卓兰一样甜美。 而她的反应也一如卓兰,那么羞涩却也那么的信赖他,纯稚的、深情的眼眸凝视着他,令他神魂颠倒,愈吻愈深。 两人心跳紊乱,直至时月纱快喘不过气后,靳成熙才结束这个吻,额头与她的相抵,让彼此急喘的气息慢慢的平复下来。 至于齐聿带队的侍从,早在他的手势下全部调转马头,背对着两位主子。 此刻,时月纱注视着靳成熙,清盈大眼有着幸福的光彩。 他亦深深看着她,她双眸迷蒙、双颊有着醉人红晕,还有那张被他吻得红肿的唇,看来是如此的美丽,但理智回笼后,他就清楚她并不是他最挚爱的兰「该回宫了。」 「嗯。」她羞涩又开心的点头。 「还有,太后回来了,去觐见太后吧,毕竟是新入宫的妃子。」话一出,他浓眉一皱,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在乎起她日后在宫中的处境。她跟太后合该是同一挂,他替她操什么心?还是在这一段日子的相处后,下意识的,他已经将她跟太后一派切割? 她定定的瞅着他,心情是激动的,「皇上开始在关心纱儿了吗?!」他关心她了?他只是血肉之躯,一颗心再冷、再平静无波,在她死缠烂打、一厢情愿的愈挫愈勇一再接近下,难道真的不知不觉起了变化? 第一次面对疑问,他不想深究,抿紧了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她抱回她的坐骑后,即调转马头,带头奔驰下山。 时月纱一愣,但也跟着调转马头,这才看到齐聿等人。天啊,她傻了,她都忘记他们的存在了,那他们不也看到……羞死人了!她粉脸涨得红通通的,赶忙策马越过他们,追着靳成熙的马蹄声而去。 靳成熙回到皇宫后,又一头栽进御书房。 时月纱也善解人意的没再跟进去打扰,毕竟国务繁忙,她要闹他、陪他也得适可而止。 且不管怎样,两人之间有了新进展,她的心情特别的好。奋斗那么久,她头一回从靳成熙的口中听到关心,还有那个深情又温柔的吻,想到这些种种,她喜形于色,顿时觉得今天的蓝天特别蓝,花园里的花也开得特别美……「兰妃,回神啊。」 李凤玉与她并行,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小声提醒,在她们前面,还有夏皇后、诚贵妃和如嫔呢。其实她早就以眼神暗示许久,要时月纱别心不在焉了。 稍早前,夏皇后派人通知,要她们整装一齐去觐见刚回宫的夏太后,要与夏太后共享午膳,偏偏时月纱正巧出宫了。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一阵人仰马翻的沐浴梳妆后,及时赶到夏皇后的淮秋宫,一行人再浩浩荡荡的前往太后寝宫。李凤玉紧张万分,时月纱却还能恍神,李凤玉只得再拉拉她的衣袖,这回,她总算看她了。 「拜托你回魂,我们要去见的是太后啊。」李凤玉的声音低如蚊蚋。 时月纱尴尬得粉脸嫣红,但一双眼睛可是水汪汪的,嘴角也仍笑得弯弯。 两人的互动虽然极小心,但夏皇后的后脑勺就像有长眼似的,突然转过头来,令两人都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话。 夏皇后回头,继续前行,但在转回头之时,她目光与诚贵妃对上,两人很快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们消息灵通,早已得知时月纱稍早跟皇上骑马出宫,两人心存嫉妒,不明白从兰贵妃死后就不曾跟哪个嫔妃如此接近的皇上,为何独独对她特别? 就算她某些神态像卓兰,但皇上对卓兰的感情根本无法撼动,更甭提他有多理性,理性到几近绝情。 夏皇后与诚贵妃也己谈出共识,决定暂时先按兵不动,反正如果皇上硬要自欺欺人的恩宠时月纱,一个月后遇上卓兰的忌日,他也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终于,心思各异的一行人踏进金碧辉煌的宫殿,就见雍容华贵的夏太后高坐銮椅上,身后两名宫女左右随侍,一看就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臣妾叩见太后圣安。」夏皇后第一个恭敬上前行礼,接着其他嫔妃也一一上前行礼闷安,一直到一「兰妃叩见太后圣安。」 「玉贵人叩见太后圣安。」夏太后严峻的眸光二扫视过时月纱、李凤玉两名新进妃子,目光再回到夏皇后以及两名妃嫔上,除了李凤玉看来纤弱苍白,其他可都有倾城之貌,都是一时之选。 但这些美人儿,合该都是她亲生皇儿的,还有楚穆王朝的江山,也该是她皇儿的。如果不是靳成熙……没错,就是他偷了她皇儿的皇位,是他害死皇儿的! 她无法不耿耿于怀,总有一天,她会想办法从靳成熙身上要回属于她皇儿的。夏太后内心阴沉,但表情仍显热络,亲切的笑望着众人,「好好好,别这么拘谨,大家都是一家人。坐,都坐下吧。」殿内早已摆好筵席,但吃饭前仍寒暄多多,尽聊些不痛不痒的事。时月纱的魂也开始飘了,忍不住想着,靳成熙会关心她了,是不是对她也开始有了信任?不然他怎么会吻她,而且还是一个缠绵的吻? 李凤玉见她居然又恍神,连忙敛起衣袖,端着酒杯站起身,「玉贵人敬太后一杯——」 「兰妃。」夏太后突然开口叫了时月纱,「哀家设的筵席有这么无聊,竟然让你出了神?」时月纱回神,脸色丕变,急急的起身请罪,「纱儿一时失神,请太后见谅。」夏皇后、诚贵妃等人冷眼旁观,嘴角勾出冷笑。夏太后正要再念,李凤玉身子便忽然一晃,脚步向前踉跄,酒杯里的酒也洒了出来。 时月纱见到她要摔倒了,急忙上前扶住她,「玉贵人?」 「对不起,太后,贱妾身子虚,心肺天生不好,一时不适,请太后恕罪。」李凤玉虚弱的道。 夏太后瞧她那张小脸果然苍白,挥挥手,「赶快回宫去,叫太医看看吧。」 「谢太后恩典。」李凤玉低头行礼告退,再跟夏皇后等人歉然行了礼,时月纱与另一名宫女搀扶着她就要离开。 「慢,兰妃不能走。」夏太后喊住了时月纱。 时月纱脚步一停,一颗心砰砰狂跳,李凤玉当机立断,将半个身子全虚弱的依向时月纱,「我头好晕……」 「太后,玉贵人她快昏了!」时月纱当然也知道她是装的,配合地露出一脸惊慌神色。 夏皇后看了颇感烦躁,「太后,不过是两名新妃,别因为她们坏了大家吃饭的兴致。」毕竟是自己的亲姑姑,夏皇后对她也少了点距离与畏惧。 「罢了,勇毅候也算自家人,现在女儿又是后宫新人,最得皇上恩宠,哀家可不能欺负人,是吧?」言语看似宽容,但夏太后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却覆着一层冰霜,不仅让人感到难以亲近,更让人瞧了心惊胆战,莫怪乎朝野上下对她都忌惮三分。 时月纱撑着李凤玉半个身子,急急回道:「谢谢太后恩典。」 「谢谢皇后吧。」夏太后也不忘替外甥女讨个人情。 「谢谢皇后。」时月纱、李凤玉再次行礼后,终于退了出去。 一行人扶着面色苍白的李凤玉回到宫殿,时月纱也得做做样子,召来太医诊视开药。 李凤玉装病功夫一流,忙碌一阵、太医开了帖药后,两人便要太医、宫女们全退出去,留下她们独处。 「怎么挑那个时间出了神?你太糊涂了。」李凤玉可没忘记自己进宫的任务,就是好好保护时月纱,「太后在接见我们初始,眼里就一闪而过阴森的怒火,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我已是心惊胆战,没想到你竟无所感,还能心不在焉?万一惹怒太后,在后宫的日子可不是一个「难字就能形容的。」时月纱被念得一句话也不敢吭,但在她还是卓兰时,靳成熙就亲口告诉过她,关于他和太后的心结。 第十五章 「太后这辈子就只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大皇子,偏偏在大皇子十六岁时,参加皇家狩猎竟惫外落马身亡,当时离大皇子最近的人就是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虽然事后查证意外的发生与皇上无关,但太后始终无法释怀。」 「即便如此,夏家不是也力荐皇上继承皇位?」这是李凤玉知道的部分。 「那是老镇国公决定的,身为女儿的太后也只能照办,但自始至终,她都认为皇上偷了她亲生儿子的皇位,这也是尽管皇上已登帝位,太后仍不时干涉朝政,甚至上朝听政、不肯罢手的原因。」皇宫里的恩怨纠葛,听来都令人不寒而栗,但这只是为人知道的部分,台面下这龙椅大位有多少人觊觎、靳成熙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是他人无法想象的。 「看来侯爷跟你谈了很多事,身为进宫监探保护你的我,这些事侯爷竟只字未提。」李凤玉虽这么说,但总觉得有哪儿怪怪的。 「是啊。」时月纱坐在床榻边,尴尬的干笑两声,同时不忘在心里提醒自己,下回她还是该谨言慎行,别再多说话。 「你是病人,就要像病人的样子,好好休息吧。」她起身就要走。 李凤玉连忙拉住她的手,「你又要去哪里?」 她笑意嫣然,「我找皇上去。我要跟他说我很乖,听他的话去见过太后了。」 「不是皇后主动找我们去的吗?」 「呃……也是。」时月纱困窘一笑,连忙弯身替李凤玉拉了拉被褥,才步出寝宫。 一想到上午的事,她羞涩又开心的笑了,但想到刚刚被太后盯上的事,她又忍不住叹气,脚步也变得沉重。太后回来了,靳成熙要担待的事肯定更多了。 对了,她要陪在他身边,就跟过去的卓兰一样,但,她还能再闯进御书房吗? 管他的,一回生、二回熟,打铁要趁热,难得他对她开始关心了,她总要把握时机是不? 结果时月纱错了,而且还是大错特错。她是曾偷溜进御书房,但也仅只一次,之后每天她就被迫吃了好几顿热呼呼的闭门羹,都快吃撑了! 御书房门口加派了两名侍从、两名宫女,齐聿更像门神似的挺直腰杆站岗,脚像生了根,她本想象第一次赖皮溜进去,没想到才一动,两名有功夫底子的宫女就拉住了她,还说是「奉命行事」。呋,原来她们是被派来应4的。 她跟齐聿说要见皇上,他也面无表情的回绝,「皇上忙国事,除了议事朝臣,谁也不见。」她马上抗议,「可是你也看到我上回溜进去,他没骂我,还跟我去骑马……」 「皇上交代了,请娘娘自重,偷溜进御书房一事,切勿再犯。」还是冷飕飕的语调,像极了靳成熙。难怪了,两人不仅是君臣,连眼睛都一样的盲目,都没发觉她行为举止很像卓兰吗? 她要疯了,眉头都要打两个结了,她还以为跟靳成熙有进展了呢! 怪不得他一连几天也没再去永晴宫,铁定是后悔跟她骑马,后悔吻她了。 她狠狠的瞪着门窗紧闭的御书房,想也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另一面,窗户绝对是全开的,毕竟他犯不着为了不想看到她,把自己闷死。 真是无语间苍天,她佩服卓兰了,好佩服过去的自己,她到底是如何翻山越岭突破他层层心墙、赢得他的心的?竟让他爱她爱到如此坚定不移,没人能再闯进他的心口。 她摇摇头,闷闷的领了一碗闭门羹,回寝宫伤脑筋去了。 齐聿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顿了一下,回身走进御书房,就见靳成熙坐在桌后看着上奏的奏章,然后头也没抬的间,……「她走了?」说到底,靳成熙是知道时月纱来了又走的,齐聿走上前拱手道:「是,兰妃走了。」靳成熙没再说话,二看过一份又一份的奏折,执笔批阅。齐聿看着他脸上的漠然,再想到当日他在山上拥吻时月纱的一幕,忍不住问:「皇上怎么不让兰妃进来伺候?臣以为皇上接受她了,才会……」他倏地住口,歉然道:「臣输越了。」 靳成熙放下奏折,看着他说:「无妨,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对男欢女爱已无感,却在你及一票侍从看得到的情形下主动吻了兰妃,莫怪你会误会。」 「所以皇上不是对兰妃动了心?」齐聿是希望他能真正的接受兰妃,因为他的心孤单太久,生活中除了国事还是国事,时时绷紧神经不曾放松,唯有兰妃能让他一成不变的日子变得不一样。 「朕只是一时失了魂。」 靳成熙说完,低头继续批示奏折,但思绪已无法专注。 真的只是如此吗?还是他的心太寂寞了,反将他坚定的意志逐渐吞噬? 这一点,或许才是令他却步,不愿再靠近时月纱的主因。 【第六章】 接下来,因朝震省免粮税一事撼动了三大权臣,国事纷扰,风花雪月的男女情事,靳成熙更是无暇顾及了。 事情起始于朝震省地方知府派快马,披星戴月的送信给镇国公,信中详述皇上居然私下圣旨,指示朝震省免征官粮,此事一传开,立即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众臣议论纷纷。 毕竟在过往,由三大首辅与各文武官员亲信已组成一大势力,他们所做的任何决定,即足以凌驾皇上圣旨,是以皇上的权力在此之前是被架空的,然而靳成熙如此无视众议、独断独行的行为证明,现在的皇上早己不是过去那个能让他们压制的皇上了。 此风自是不能长,于是三大辅臣轮流进御书房,妄想改变皇上的决定,但靳成熙仍不动如山,「体恤百姓、为百姓造福是朕的责任,此事无须再议。」镇国公正率其他亲信朝臣进御书房助阵,便道:「但其他省……」 「朕也已下令给各省的地方官,想比照朝震省免征官粮的百姓,只要愿舍其所有,携眷移居朝震省,即可比照办理。」众人闻言一窒。哪个人会那么笨,一无所有的搬到天灾频频的地方去生活?众人瞪着他几近跋扈的冷峻神态,竟不知如何应对了,只能行礼退出,但心里也急了,他们之中有多人是靠朝廷征官粮来发财致富,如今利益被砍掉,没有人的脸色是好看的。 靳成熙脸上无喜无乐,因为这只是开始,他忍辱吞声够久,布局够久,要开始主宰某些政务了,尽管杂音仍多,且绝对会愈来愈多,也会一次一次的将被严重削弱的皇权逐步收回手掌心。 「皇上一意孤行,目中无人,罔顾天下臣民之望,实在令哀家失望。」由于他整饬地方朝政的动作频频,几天后连夏太后也上御书房训诫了。 靳成熙看着坐在他右前方、面色倨傲的夏太后,轻描淡写的回答:「朕就是站在国家社稷的位子上思考,才如此定夺。」他都不在乎她的怒火了?夏太后的脸差点气歪了,「你!先皇将皇位传承给皇上,并派权臣辅佐,就为补皇上掌政经历之不足,皇上该广纳——」 「太后,朕还有许多奏折待批,请容朕以国家大事为要,毕竟王朝江山之大,不是只有朝震省。」他突然打断她的话,黑眸里有着令人惊惧的阴鸷。居然下起逐客令力夏太后脸色刷地一白,难堪的怒视着他,最终也只能甩袖离去。 在旁随侍的秦公公心里直打鼓,一颗心都快提到喉咙上了。他弯腰看着又将目光移到桌上奏折的主子,忧心忡忡的问:「皇上连太后都得罪了,这样可以吗?」 「总有一天会发生,只是提早而己。」 靳成熙神情淡然的继续批示奏折,就连那些看似忠诚、实则自私自利的朝臣们相互起了冲突,也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他很清楚,要重掌皇权,铲除权臣亲信,斩断他们的后路,使用强硬手腕是必须的。皇帝的威权不可撼动,他们得开始认清这一点了。 但有人却老是不肯认清这件事实,依旧天天往这里来……午膳时间,齐聿替皇上端进来膳食,看着长桌上仍似小山高的奏折堆,再望了半开的门外,他收回目光,开了口,「兰妃还在外面。」 「她还真不死心。」靳成熙淡淡的道。 齐聿跟秦公公很快的交换一下目光,他们清楚皇上近日事务繁重,几乎以御书房为寝宫,但也没必要连见兰妃一面都不肯,所有后妃里,除了玉贵人卧病在床不宜出宫外,也只有兰妃天天来这里关心皇上,冲着这一点,皇上也该见上她一面。 第十六章 因此,齐聿走进来后,还刻意让房门半开,让皇上得以看到她。 靳成熙不想看的,但他的眼眸显然背叛了他。 从御书房的门口看出去,有参天古木、亭台楼阁、曲径莲池,时值盛夏,更见得到百花盛开,然后还可见一道纤细身影,在外面晃来晃去,不时伸长了脖子看过来,而后又晃走了。 只是从这角度来看,他能看到她,她却看不到他。 她哪来那么大的耐心?靳成熙看着时月纱又晃进他的视线内,她身着一袭月牙白的续罗衣裳,一直伸长脖子往这里探,在看不到什么后,她原地转了一圏,似乎是跺了脚,又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他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有点想她,尤其在这段乌烟瘅气的鬼日子里,他更想念她那张纯稚的笑颜,即使有可能是伪装的……时月纱气呼呼的走人,见身后两名宫女也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简直快疯了,顺着路走到诚贵妃那里去。 「这阵于后宫真冷淸啊,皇上忙得连来看他最爱的女儿都没空了,妹妹还是别做白工,老在御书房外面绕了,皇上很难讨好的。」诚贵妃一说完就笑了。她跟夏皇后是白担心了,新人一下子就同她们一样被冷落。 时月纱不意外诚贵妃知情,可能全皇宫上下都知道了,就那个没心没肝没肺的靳成熙不在乎,让她继续当人笑柄。 「说到慧心公主,她人呢?」她好几回过来,都想见见这孩子。 「那孩子闷得很,除了皇上来会出房,其他时间全窝在房里。」诚贵妃一点也不想聊那个小丫头,更不想让她见人。万一出了什么差池,皇上那里她要怎么交代?她不再谈靳慧心,而是一脸同情的看着时月纱,「新妃这么快就成旧妃,姐姐还以为你能多受皇上恩宠一些日子呢。」话不投机半句多,时月纱很快走人,改到李凤玉那里去,怎知一个病美人竟不在寝宫里,最后她只能换了太监服,又往孙太妃那里去。 「皇上近日公务繁忙,纱儿好几日未见着他了,倒是文武朝臣一直进进出出,都快将御书房门槛踩平了,就我不能进去!」她忍不住跟孙太妃吐苦水,「纱儿很担心他,有正常吃、正常睡吗?」 孙太妃看她嘟着红唇大表不满,眼里的关切是那么真实,就自己所知,皇上最近吃睡都在御书房,繁琐恼人的政务让他片刻都不得闲,也难怪她担心。 「其实,宫里多得是势利奴仆,领的月银多少不论,看哪个主子能打赏,能有成为未来靠山的机会,他们就会代为打听,主动送来消息,这就是你在宫中生存需要的人脉,你给点银子,就有门路混进御书房了。」这是孙太妃能为她指点的一条明路。 「但纱儿就是没人脉啊。」时月纱一手撑着重重的头,叹息一声。 她很哀怨啊,过去的卓兰没有人脉,现在的她跟李凤玉虽然关系不错,但对李凤玉还是有戒心,毕竟对方是替勇毅侯做事,而自己却是完完全全的偏着靳成熙,哪能完全信任对方? 孙太妃陷入思索。皇上愿意跟兰妃骑马出宫去,足以代表兰妃在某个程度上,对皇上是有吸引力的。「那……哀家找个给你吧。」她眼睛倏地一亮,腰也跟着坐直了,「真的?」孙太妃笑着点头,「我也不想让皇上一个人孤独的过一辈子,虽然他有齐聿、秦公公还有恭亲王,但没有个红粉知己在身边,大多时候他都得独自承受一切。」时月纱感动极了,突然起身走到她面前,屈膝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傻孩子,你在做什么?」孙太妃连忙上前将她拉了起来。 「纱儿太没用了,太妃希望我尽其所能的帮忙皇上,对我寄子厚望,可我什么也没办到。」她愧疚极了,「现在还得仰仗太妃帮忙,实在有愧。」 「套句你说的,因为我在乎的人,也是你最在乎的人,我不帮你,谁帮呢?」时月纱眼眶泛红,「纱儿一定会继续努力的。」孙太妃扬唇浅笑,「我相信你会的。」 「是你?!秦公公?」 乔装成小太监的时月纱一见到孙太妃找来的人脉,马上惊愕的瞪大了眼。 「嘘嘘嘘!」秦公公手指压在唇上,赶忙看了看花园四周,好在没有其他人。他示意她跟着他走,先转进一座偏殿里的小房间,才好好打量了女扮男装的时月纱秀秀气气的,扮小太监还挺有个样子,皇上要是没特别注意,应该能骗个一、两天。「兰妃娘娘,你听好了……」他开始提点时月纱,过去大多是他在御书房内亲自伺候皇上,但有时他得去忙别的事,所以也会将信得过的太监带到御书房内,但人最多也只能站在离皇上五步远的距离,静静等待皇上差遣。 至于齐聿这段日子就守在门外,因此他只要能将时月纱带入御书房内,剰下的就看她自己的表现了。 「只是兰妃娘娘,万一被皇上发现,你可不能说是太妃主动献计的,也不可以说是奴才心甘情愿配合的,不然奴才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秦公公提醒道。 说来实在哀怨,孙太妃找上他时,他又不能拒绝,虽然兰妃这阵子对皇上的心意是人人有目共睹,但要帮这个忙,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心不甘、情不愿,因为好像背叛了自己主子嘛! 「放心,我会说是我求太妃献计,更是我拿刀子逼秦公公配合的。」时月纱笑嘻嘻的说着。 很上道嘛。秦公公点头笑了,但突然又觉得自己笑好像不对,连忙收起笑容。他带着她出了偏殿,先到御膳房拿午膳,二以银针试菜后,确定安全无虞,再由扮成小太监的时月纱拿着托盘,一路左拐右弯的穿堂过门,来到御书房门前。 时月纱的眼睛熠熠发亮,她有近半个月没近靳成熙的身,早己迫不及待的想进到御书房内,但眼前还有一关要过……齐聿与秦公公点个头,看也没看拿着托盘的小太监,就让两人走进御书房内。混进来了!时月纱雀跃极了,但她不敢大意,仍低着头乖乖跟在秦公公身后,他一站定,她也跟着站定。 御书房里,靳成熙一袭圆领紫袍,模样俊美非凡,但看来也很累,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黑影。他们走进来,他连头也未抬,依旧专注在批阅奏折上。 秦公公一边示意她将托盘的菜二放到另一端的矮桌上,一边弯腰看着主子,「皇上,用膳了。」 「放着吧。」靳成熙仍是头也不抬。 「是。」秦公公先行出去了,但步出房门前,他不安的再看了静静站在一旁的时月纱一眼,这才走出去将门给关上。 时月纱安静的站立,头微微低垂,以眼角偷瞄着靳成熙。 时间慢慢流逝,那些饭菜根本都凉了呀!她心疼的看着他专注在那一堆又一堆的奏折上,终于,他起身了,却是眉头微皱。僵坐那么多个时辰,肯定腰酸背痛,她很想冲上前去替他按摩肌肉舒缓,这事他曾亲自教过还是卓兰的她……靳成熙瞥了一眼站在昏暗处的小太监,说了一句,「把门半开。」 「是。」她想也没想的就脱口而出,说完恨不得咬掉舌头。 完了!笨死了!她干么出声音啊?他没发现吧?她皱起柳眉,心跳加快的去将门半开,又退到原位站定,头垂得低低的,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时月纱不看是对的,因为靳成熙犀利的目光就定视在她身上,她那一声娇脆的「是」,还真是露了馅。 瞧她一身太监扮相,他不免疑惑她想做什么,而且人还是由秦公公带进来的,放眼宫内,能让秦公公做这件事的,只有他母妃了。他眉头不由得一蹙。所以,母妃的心已经让时月纱收买了吗? 靳成熙边用膳边想着,也以眼角余光注意到时月纱偷偷瞄向他,然后抬手抚胸状似松了口气,嘴角还微微上扬。 以为没事了?她怎么会天真的相信以她乔装成太监,那张粉妆玉琢的脸庞他会认不出来? 还有母妃,她又是怎么想的?明知这事他肯定会识破,所以母妃根本是刻意让时月纱来到他身边陪他的? 「拿出去吧。」用完膳后,他看着她道。 时月纱不敢再开口,连忙低头快步走近他,收拾好碗筷,再低头快步走出去。靳成熙凝睇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她绝对猜不到,他要人将房门半开,就是想看看她在外头晃来晃去又不得其门而入的身影,没想到…… 第十七章 他突然想笑了,为她的通天本领,因为她竟然混进来了! 「混过关了,皇上没发现?真是阿弥陀佛,把娘娘留在那里,奴才一颗心也留在那里了,就怕出事呢。」心惊胆战的秦公公双手合十,一下子仰头拜天,一下子又低头拜地,才喘了一口气,就见时月纱放下托盘要走,「娘娘去哪?」 「我要回御书房去陪皇上。」她笑道。 他一脸惊惧,「娘娘明天再去吧,奴才今日可是吓够了。」时月纱很想说不,但见秦公公脸色真的苍白冒冷汗,她只好作罢,反正今天至少看到靳成熙了。 看她点了头,秦公公一乐,这下更是双手合十的感谢她了,「感恩、感恩。」第二天,时月纱送去午膳加晚膳;第三天,她送去早膳跟午膳;第四天,她送去午膳跟晚膳;第五天,早、午、晚膳她全包了,还一直以为自己瞒得极好,无人发觉。 可事实上,第二天齐聿就发现了,还告知了主子,靳成熙却是道——「让她进来,朕要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靳成熙一连几天观察下来,她没想做什么,只是想静静的陪着他,要是他错过用膳时间,她目光会不自觉的来回落在他跟膳食上,在他要用冷掉的膳食时,她还会不由自主的发出一个「呃一一」的迟疑声音,然后又赶忙闭上嘴,自以为是的认为他没听到。 至于自己的三餐,她倒不在乎,随便喝个水、吃个包子,就又抢着跟秦公公送膳食进御书房。 然后,在这一天,齐聿悄悄跟踪她到御膳房的一处角落,听到她与秦公公的对话一一「皇上都吃冷膳,这对身子很不好,他是一国之君啊,健康很重要的。」 「皇上用膳时间不定,又不想麻烦人再送一次膳食,奴才也没法子。-「还有那些朝臣是怎样?皇上是最大的,他的决定都是为百姓好,他们那么多意见干啥?也不让皇上喘口气休息一下。」 「呃……奴才不予置评。」明哲保身,秦公公不能也跟着骂下去。 没想到,时月纱却愈说愈愤慨,「皇上擅长谋略,只是心怀仁慈,为大局着想才能忍就忍,而那些朝臣想的都是自己的利益,一看就知奸诈狡狯……」 「娘娘,小心隔墙有耳啊。」秦公公已是倒抽一大口冷气了。 「要小心也是小心夏家人,对皇上而言,夏家根本就如附骨之蛆,想甩也甩不掉,一家上下野心勃勃,却偏偏是文武官员巴结的对象。」时月纱陪了靳成熙好几天了,看着大臣们进进出出,看着他废寝忘食为国事伤神,她不舍、不忍,更憋了好多好多的怒火。 「何谓势利?见那些人的嘴脸就懂了。」 「娘娘别说了,奴才听得满身冒冷汗。」秦公公东看西瞧,一边以袖口擦拭额上的冷汗,一边提醒这个替皇上抱不平的兰妃,心里不得不感动。 这几天,兰妃几乎是在御书房罚站,这一站少则两、三个时辰,多则四、五个时辰,那毅力跟耐力可真让他敬佩了。 时月纱叹息一声,突然有感而发,「勇毅侯乃一代将军,竟然也有多名文武官员私下贿赂他,好在勇毅侯并非贪婪之辈,委婉谢绝倒也清白,我当他女儿还不算太丢脸。」在御膳房外贴耳听着的齐聿看到两人要离开,先行一步回到御书房,将所听见的内容完完整整的转述给主子听。 靳成熙点头,示意他可以先退出去,随即陷入沉思中。得知时月纱是真的关心他,他实在很难形容此刻心里的感受,暖烘烘的……过了一会儿,他见她又是一身太监打扮的送了晚膳进来,再安安静静的站到一旁,他替她算了算时间,今天她也是忙了一整天了,难怪看来有些疲惫。其实事实是,这些天来时月纱绷紧神经,就担心自己会被识破身分,因此她早累到不能再累,今天又站了快一整天,她也忍不住开始打起呵欠。 靳成熙边吃晚膳边看她一眼,就见她头垂得更低,呵欠打得一个比一个大。 黑眸飞快闪过一抹好笑的兴味,他放下筷子,从座位上起身走近她。 好安静喔,夏日的风吹进来,暖暖的、柔柔的,让她身上的瞌睡虫愈来愈多,她眼皮重重的往下掉,头重重的一点,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蓦地,有人执起她圆润的下颚,她柳眉一皱,尽管睡眼惺忪,但仍可见眼前依稀多了个身影?她再打了个呵欠,因困惫而湿润的眸子突然变得清晰一一「吓!」她瞪大了眼。天啊,是靳成熙! 「兰妃的嘴巴会不会张得太大?」靳成熙好笑的看着她道。 他这一说,她才发现自己嘴巴仍大张,急忙闭上嘴,感觉糗死了。下一瞬间,她头皮发麻,因为察觉了他叫她「兰妃」。 时月纱赶紧又低头看自己,还是一身太监服,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飞快的抬头看他,困难地吞咽一口口水,「你……你发现了?没生气吗?」因为他的心情看来挺好的,面容含笑。 「回寝宫去睡吧。」他没正面回答,迳自走回书案后坐下。 她忍不住也悄悄的跟上前,站在他旁边忐忑的间:「可是我想……」 「明天再来吧,别穿这身衣服了,大大方方的进来。」他边说边翻开奏折。 时月纱眼睛倏地一亮,但鼻头却泛起一阵酸楚,突然有点想哭,「成熙……」 「累了一天了,去吧。」他拿起毛笔沾墨写字,还是没看她。 她开心到眼眶泛泪了,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水,「好、好,我明天再来,那成熙也要休息,好不好?」他下笔的手一停,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朕休不休息,很重要吗?」她哽咽道,,「那当然,一名仁君身体健康,才是百姓之福。」黑眸深深的凝睇着她,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心房,他点了点头。 她笑了,泪水也落下了,但那绝对是喜悦的泪水。 靳成熙笑看着她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在看到守在门口的齐聿时,她还刻意站定,喜孜孜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兰妃,我明天可以进御书房了,是成……是皇上说的,你明天可别挡我了。」时月纱脸上仍有泪水,但她的兴奋是那么明显,就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开心似的。 齐聿忍着笑意点点头。 这会儿,秦公公远远的走了过来,一见到她竟然跟齐聿面对面,他倒抽一口凉气,急急移动小山似的圆滚身子冲过去,惶然地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再尴尬地看着蹙眉的齐聿,干笑两声,「那个、那个……小太监没惊扰到皇上吧?!」他话才刚说完,身后就有一只小手拍着他的背,还大声的说着,「秦公公,我明天可以大大方方的进去一一」 「嘘嘘嘘!」他忙回头瞪她,要她安静点,慢了片刻才听懂她的话,眼睛突然瞪大,「这、这是真的吗?」她笑眯眯的直点头,「我先回寝宫了。」 「臣恭送兰妃娘娘。」齐聿拱手,就连他身后两名侍从也跟着拱手行礼。 秦公公傻眼,直到时月纱走远了,他才回过神来,一头雾水的看着齐聿,「到底怎么回事?!」 「皇上在第一天就发现她乔装了,你说是怎么回事?」齐聿挑眉反问。 第一天就……秦公公又吞咽了一口口水,双脚一软,连滚带爬的赶忙进到御书房,请罪去也。 【第七章】 接下来的日子,御书房内的奏折卷宗堆积如山,内容举凡民生、军务、政事皆有,靳成熙一样忙于国事,只是多了一幕幕的好风景。 时月纱会在旁边陪着磨墨,在他神情凝重思考时,若不经意接触到她的眼神,她还会俏皮的朝他眨眨眼,那清纯可爱的模样,令他的烦躁顿时消去不少。 一日三餐有她陪同,若是他因批阅奏折延迟了用膳时间,她也只会在他面前晃过来、晃过去,示意他该吃饭了。 他很喜欢她只是静静陪伴,不投怀送抱,不说三道四,他也喜欢她不吝于赞美齐聿跟秦公公等人「好在有你这样忠诚的臣子保护皇上,辛苦你了。」这是她对齐聿说的话。 「皇上的生活起居都是你在照料,晚上也是你在这里陪着,谢谢你,要是累了别客气,我可以替你的。没人是铁打的,尤其这么尽心尽力的你更要休息啊。」这是她对秦公公说的。 她没有将奴仆当奴才,而是家人,眼眸里的感激总是那么的真诚。 第十八章 至于三大首辅大臣或其他朝臣,对她可以留在御书房内大多都是不满的,除了勇毅侯,但碍于他这皇上近日的强势作为,怕也是敢怒不敢言。 纵观全局,三个首辅大臣各有各的算计,前途官运、甚至更大的野心,这些他早就知道。且不管是文武官员或皇亲国戚在呈上奏折给他时,都得备妥两份,一份交由夏家看过,确定没间题后,另一份才能呈给他。 时月纱看着那一叠又一叠的奏折,摇头叹息说:「怎么每天都批阅还是批不完呀?」 「这些还是被筛选允许而呈上来的,不然应该会更多。」靳成熙轻描淡写的将奏折得先呈夏家后才呈给他一事说给她听。 时月纱静静的听着,一颗心为他疼着,但她没有骂那些朝臣,反而很认真的看着他。 「能忍者,为勇者,不能忍者,为弱者,所以,皇上是真正的勇者。」她的反应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本以为她会为了取悦他而替他大抱不平,「怎么说?」 「成熙是君王,高高在上,足以睥睨天下,受此屈辱定当不平,但夏家权势在先皇在位时即已坐大,地位难以撼动,目前再多的委屈也只能咬牙吞下,壮大自己后才能与之抗衡。忍人所不能忍,不只是勇者,在月纱心中,都足以当神了。」她一脸的崇拜,表情俏皮而逗人,但下一秒,她突然又一本正经说:「咱们别谈这个,太严肃了,来猜谜吧。成熙身为一国之君,可知道百姓最怕什么?又最爱什么?」她笑意盈然的问,表情变化相当吸引人。 靳成熙微微一笑,沉吟了一会儿,配合的猜测,「最怕昏君,最爱明君。」时月纱摇摇头,「最怕钱从左手进、右手出,最爱流言蜚语双耳进、嘴巴出,叽叽喳喳的加油添醋,此乃人生一大乐事也。」她说得抑扬顿挫,再加上灵活慧黯的表情,让他忍俊不禁的大笑出声。 见他大笑,时月纱也好乐,这就是她要陪伴他的意义。 三言两语就解了他的闷,在过去只有卓兰有这种能耐。太过熟悉的气氛,同样纯真的美丽脸庞,触动到靳成熙心里的某一处,撩动了他不再波动的心湖,他知道自己的感情正在沦陷中。 「好,请成熙看奏折吧,免得今儿个又要熬夜了。」若又如此,她可是会很舍不得的。 靳成熙微微一笑,将注意力又放回奏折上。 时间慢慢的流逝,原本坐在另一张桌子后陪伴的时月纱,先是昏昏欲睡的频打肫,头一点一点的往下垂,最后更是直接趴在桌上,呼呼地睡着了。 「成熙……」她突然喊了他。 靳成熙身子一震,看着她仍然酣睡的小脸红唇微扬。是作了什么好梦吗? 「好好吃,我还要吃一个……」她突然伸舌润了润唇。 时月纱确实正在作梦,而且是她跟仍是太子爷的靳成熙乔装成平民百姓,到市集上闲逛,一摊一摊吃着的美梦,此刻梦中她正咬着甜甜的糖炒栗子,好幸福、好快乐。 她不知道的是,她在梦中咀嚼,嫩唇也正引诱着靳成熙一亲芳泽,久违的欲望顿时涌上。 过去,靳成熙从不管后宫争宠之事,临幸嫔妃也不过是为了下种,对他而言,卓兰走后,情欲之于他早已索然无味。 但时月纱一声声「成熙」的呼唤,隐隐触动他积压在灵魂深处的情愫与欲望,只是这阵子他忙于朝政,几乎都睡在御书房,且就算睡也只有短短几个时辰,压根无暇思及倚欲。 然而此刻,她酣睡的粉脸竟勾起他的欲望,他缓缓低下头,唇就要贴上她粉嫩的红唇「皇上,有从驿站送来的恭亲王亲笔信。」秦公公人未到,声先到,靳成熙已然直起身,看向走进来的他。 他这一声也唤醒了时月纱,她揉揉眼睛,「我睡着了吗?」靳成熙朝她微笑,「是,你回宫睡吧。」 「不,我想陪你。」 「回宫去小睡一下,今晚侍寝。」丢下这句话,靳成熙回到桌后坐下,打开六皇弟所写的亲笔信,信中写着他在边关征战顺利,再交代处理一些事情,不久就能返京,希望皇兄也一切平顺在他阅信时,有人却呆愣的瞪着他,怀疑自己刚刚耳朵听到了什么。 秦公公缓缓移动到时月纱身边,忍着笑意弯下身,小小声的朝她附耳道:「娘娘还不快回去沐浴,皇上要你侍寝呢。」闻言她粉脸瞬间爆红,羞答答的再看了正看信的靳成熙一眼,这才带着点傻气的笑容退下。 这一晚,靳成熙来到永晴宫,时月纱早就浑身洗得香喷喷,不同于过去要自己将衣物脱下,上床等着临幸,今日他光看她的眼神就有些不同。 她心跳如擂鼓,迎上他深幽不见底的黑眸,看见当中有两簇欲火在跳跃。 靳成熙深深的凝睇着她,她的眼神散发着温暖与崇拜,是那么像卓兰的眼。体内的情欲悸动,让他愈来愈无法抑制想拥有她的心。 他上前褪去她的外袍、内衫、再解开她后颈的肚兜系带及后背的线结,一拉下肚兜,她诱人的身子立刻映入眼帘。 他粗糙的手指缓缓滑过她柔嫩的肌肤,深邃黑眸在瞬间窜起火花,气息变得粗重。在她的嘤咛声中,他一寸寸的探索她的身子,一如对待他所熟悉的卓兰,而在欢爱中,她身体的每一个反应亦是那么浓烈、那么狂野,他们厮磨缠绵着,彼此的气息相融。 情欲沸腾了,两人身上都冒出汗珠,也逼出了一波波久违的情欲快感。 今晚的床笫之事靳成熙温柔了些、也激情了点,不再像只是播下皇种的例行公事,甚至在这一晚,他破了例,留在她的寝宫过夜。 欢爱后,靳成熙沉沉熟睡,但时月纱却睡不着了。 她悄悄的、小心的挪移,将自己贴靠到他怀里,倾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感受他温暖的体温,嘴角不由得上扬。 终于,今晚的他,比较像她熟悉的靳成熙了。 那一夜过后,靳成熙独自入眠的机会少了,虽然他偶尔也会到诚贵妃或如嫔的宫里去,但唯一会留宿的,只有在时月纱这里,留宿的次数也是最多的。然而,对此时月纱从不过问,不去吃无谓的醋。皇上在她还是卓兰时就不属于她一个人,现在的她是时月纱,更不可能拥有完整的他。 更何况,诚贵妃那里有她的亲生女慧心公主,如嫔那里也有一个近两岁的慧慈公主,是靳成熙的第二个女儿,他去两人那里也是应该的。 再者,她己是唯二个可以自由进出御书房的妃子,一想到这点,她倾慕又愉悦的眼眸就不由得热切的投注在他身上。 似是感受到她的眸光,靳成熙的视线离开奏折,微笑的看向她。 两人目光胶着,流泄着深深情意,他的黑眸变得更为深幽,伸手将她缓缓拉入怀里,俯身攫住她诱人的红唇,先是慵懒的舔吻,接着却愈吻愈狂热,令她喘息呻吟——「夜宵来了!」 杀风景的秦公公走了进来,就见到兰妃急急的从皇上怀里起身,但粉脸红通通的,连那张楼桃小嘴也是红肿的,双眼看都不敢看向他。 他低下头憋住笑意,将手上托盘中的几样佳肴二放在桌上,「这些都是兰妃娘娘稍早前请御膳房给皇上准备的夜宵,皇上跟兰妃慢用。」语毕,他很识相的退出门外,不打扰两人恩爱。 靳成熙看着这一桌子的佳肴,有川烫青鱼、老豆腐嫩鸡、芹菜鸭条、小虾煨黄瓜,再加上清粥佐配——「这些都是朕喜欢吃的,而且不喜欢调羹粉,你怎么知道?」他难掩惊喜,看着笑眯眯坐在他一旁的时月纱。 这几样不油不腻的夜宵他一直都很喜欢,但在卓兰生病后,他也没心情吃,就要御膳房别再准备,后来再加上卓兰走了,他吃夜宵的习惯也因此断了。「纱儿问御膳房的。」其实,她一直都清楚他的喜好啊。 看着她甜甜的笑容,他的心头暖烫,每吃一口都甜在心里。 这段可以稍微喘口气的日子,是自卓兰离开后,他最快乐的时候,也因此,他对时月纱有了眷恋、有了信赖。 她总是留在御书房内陪他批阅奏折,只是偶尔仍会忍不住的打盹,原因有二,一是前一晚,他不知餍足的索取把她累坏了,二是时候晚了,就像现在。都已经二更天了,烛台上烛泪点点,烛光下,她一手支着额头,小脑袋点啊点的,眼皮早已阖上……「怎能这么容易就睡着?」他曾笑问。 第十九章 「因为成熙是我永远都不必戒备的人啊。」她答得俏皮,眼眸里的信任是那样的清楚。 现在,他已开始习惯看着一个人,开始习惯想听一个人的声音,那对自己的心是一件危险的事,尤其对象是时月纱,她的身分着实敏感,可他明知如此,却仍情非得已的动了情。 时月纱也知道,他黑眸里有着她熟悉的深情,那是她梦寐以求才终于得到的,所以,这日她斗胆的向他请求……「我想看看慧心跟慧慈,她们是你的女儿,可是我入宫这么久却不曾见过。我想接近她们,日后我有了娃儿,孩子们也才能热络些。」 「这事得再找时机,目前不宜。」他看出她眼里的困惑,更进一步解释。 「诚贵妃责任心重,护慧心护得紧,就怕出状况,所以不爱其他嫔妃探视。至于如嫔,也视慧慈如命,再加上慧慈现在还不会开口说话,太医又诊不出病因,因此让如嫔更显不安,连朕过去探望,她也怕朕会将慧慈从她身边带走,总用害怕的神情看着朕。」他摇摇头,又说道:「朕目前独宠你,你再接近她们,诚贵妃、如嫔心里做何感想?还有皇后,她性情刚烈,又是夏家一派,朕不希望你有任何闪失。」时月纱点头,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在这当下,她的确应该要低调藏起锋芒,只不过她是真的好想念慧心,却不敢明说,迩一起提了慧慈。 「等会儿几名大臣要过来议事,你先出去吧。」他又说。 她再次点头,先行离开御书房后,转身就朝李凤玉住的干峨宫去。 近几日,几乎都躺卧在床上装病的李凤玉可是忙碌得很,她将宫女天天熬煮给她喝的补药留下,一大早就潜伏到时月纱的永晴宫内,上演一段以补药换避妊汤的戏码。晚上更忙碌了,得乔装成太监或宫女夜探各宫殿,也因而得知上回如嫔就是奉皇后的命令,要时月纱进御书房的。 夏皇后肯定是看准了时月纱不知情而想让她犯错,殊不知她故意犯了,但也全身而退,现在还独得圣宠,几乎夜夜依偎在皇上怀里。 这件事,李凤玉也已告知勇毅侯,此刻见到时月纱,也不忘将来自勇毅侯夫妻交代的话传达给她,「侯爷、夫人知道你受皇上恩宠,要我提醒你,夏皇后等人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独占皇上,要你万事小心。」 「我知道。」她心里早有准备了,但她现在比较想知道另一件事。 李凤玉也看出来了,蹙眉问:「怎么了?」 时月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我知道你负责将皇宫内的一些消息告诉我爹,对皇宫里的很多事一定比我清楚,关于慧心……她过得好吗?」她现在过得这么幸福,万一女儿过得不好,她会恨死自己的。 李凤玉一脸错愕,「你说的是诚贵妃抚育的慧心公主?她才六、七岁,你怎么会想问她过得好不好?」 「呃,我只是想到也许再过一阵子我也会有皇上的儿女,就联想到她了。」她只能胡诌带过,再喝口茶,让评然狂跳的心缓一缓。 李凤玉摇头,「她不可能过得不好,毕竟她是皇上最爱的兰贵妃所出。诚贵妃不是个好主子,但她很淸楚慧心公主是让皇上能常上她那里的筹码,所以不敢待慧心公主不好。」只是,诚贵妃防备心极重,即使身在皇宫,也不许慧心公主到处去,活动范围仅限于自己住的小院落。夏皇后厌恶兰贵妃,对慧心公主自然无心也不会去探望,而如嫔生性胆小,天天都守着自己快两岁却还不会说话的女儿,也不可能去探望慧心公主,因此那孩子也没个玩伴,只有皇上偶尔过来探视一下,个性相对沉闷。 但这些,她不认为是重要的,也就没说给时月纱知道。 时月纱得知女儿过得好,不禁松了口气。只是要到哪时候她才能看见女儿呢? 按捺下心中的渴望,她再问另一件事:「诚贵妃、皇后、太后还有如嫔,我最近都陪着皇上,没往她们那里走,有没有什么消息是关于我的?还是她们彼此之间有什么嫌隙?」她并未忘记要帮忙靳成熙二摆脱三大权臣的箝制。 「你愈来愈聪明了,这些事我也正打算找时间告诉你。」李凤玉赞许的点头,「因为你受宠,她们自然不开心,日子过得极闷,偏偏睿亲王跟镇国公又因为一些小事有了心结,私下互有角力,我不知道两方的不和会不会殃及后宫……」时月纱眼睛倏地一亮,「两方为了什么小事结下梁子?」 「不知道,我还在查。」 「喔。」时月纱不免失望。 「不过,我知道今天侯爷让太后找进宫,你也许可以去见上一面,问问看。」夏太后的寝宫里,午膳过后倒显得热闹了。 三大权臣都进到大殿里,却是表情各异,预备针对皇上近来在朝中以强硬手段执行命令一事商讨对策,尤其是朝震省一事,一年免征官粮,先前入官仓的米粮还得归还于民,这已为靳成熙博得仁君的名声,他们可不乐见。 再说了,当年在先皇病重时,就是由老镇国公跟夏太后联手奏请先皇,替接任帝位的靳成熙找辅国大臣,以便日后能成为制衡新皇的力量,而多年来三大首辅也的确有制衡之力,可如今情况已有变。 此刻三人多有抱怨,但即使镇国公、睿亲王私下不和,仍不忘同将炮口对准勇毅侯,「你女儿兰妃目前是最受恩宠的,她那里有没有传什么消息给你?」勇毅侯摇摇头,「你们也知道,纱儿就是太天真,我担心纱儿在宫里会惹事,所以即使凤玉身体不好还是让她进了宫,就是希望个性成熟的她能多照顾纱儿。」 「竟然把希望放在一个小丫头身上?!看来不是皇上变强,而是你们三大权臣变弱了。」夏太后阴恻恻的瞪着三人,「哀家不过出宫一趟,一个个倒变得窝囊。」 「太后,再怎么说我也是皇上的叔叔,你说话该放尊重点。」 「我也是你的亲哥哥,说窝囊也太过分了。」睿亲王、镇国公纷纷表达不满,但相视一眼后又别开脸。勇毅侯则是臭着一张脸,他是武人,怕话说得重了,干脆沉默。 夏太后抿紧了唇,「哀家话说得重,也是恨铁不成钢。你们是当年老镇国公推举给先皇的,但现在你们不得不承认有些官员己在蠢蠢欲动,再这样下去,大家胆子也大了,届时要是转当皇上亲信,咱们这些人再怎么操弄,也不过是朝中弱势的一方,皇上不会将我们放在眼里的。」这话是一针见血,三人反而沉默了。 夏太后沉沉的吸了口长气,又道:「大家该想想要怎么做了。退下吧,镇国公留下。」睿亲王、勇毅侯先行退出太后宫,这会儿都没外人在,夏太后就直白的说了,「大哥,不是当妹妹的不给你面子,当年夏家扶持先皇即位,一开始就是有计划的要将权倾朝野的夏家推上帝位,我也频为儿子布局……」说到这,她倏地住了口。镇国公叹息摇头,「但人算不如天算,我的亲外甥偏偏死于非命。」夏太后眼眶一红。 「别难过了,不是还有柏松吗?他虽然长期在南方生活,但他很清楚自己是太后的希望。他非常努力,四书五经、孙子兵法、御车射箭等等,皆不敢懈怠。」 「好,很好,好在哀家还有哥哥的儿子。」夏太后欣慰的点头,夏柏松是她的侄子,生得一表人才,更重要的是,他的容貌像极了她早逝的皇子,在移情作用下,她将他视为亲生子,安排他到南方生活、培养治国能力,期许在未来的某一日,由他坐上那张至高无上的龙椅。 「不过,若靳成熙这皇帝当得很不得志,处处受制,朝政由三大权臣把持,抑郁而终只是早晚的事,怎知现在他竟然愈来愈意气风发,我们绝不能让他再这样继续下去。」语气间,她难掩恨意,自始至终,她都不愿意见靳成熙即位。 无奈她皇儿身亡,身体渐差的先皇却愈来愈看重由孙贵妃所出的靳成熙,情势因此大逆转。在仔细权衡未来利益,以及看在靳成熙的母舅势力不大,孙贵妃性子温柔应该也好操弄的前提下,她父亲才下了决定,要夏家人全力扶植靳成熙坐上帝位,她也不得不点头配合,好为家族多争取一些布局的时间。 镇国公也知道她的心思,但他另有算计,尚不宜让她知道。 第二十章 「这事我跟睿亲王他们会好好思索,倒是我想请太后劝劝都芳那丫头,既然身居后位,就别浪费了那个位置,兰妃的出现意外让皇上寄情,两人日子过得愈来愈好,这绝非是我们想看到的。」 「那孩子个性刚烈,爱死了皇上却又不肯像其他嫔妃们温柔讨好他,这也是为何我们独独对她隐瞒夏家有夺位之心的主因,不过……」她微微一笑,「那丫头还是夏家人,昨儿个来看过哀家了,她说,兰妃很快就会惹皇上讨厌了。」镇国公蹙眉,「这么有自信?」 「明天就是兰贵妃的忌日,她说不必她动手,诚贵妃已经交代了如嫔,要哀家等着看戏即可。」他笑着颔首,「那好,甚好,让皇上的日子愈过愈苦闷,咱们夏家上位的机会才更大。」 今天是很特别的一日,靳成熙很早就结束御书房待审的国事,又从秦公公口中得知时月纱在诚心殿陪孙太妃,他随即转到诚贵妃那里探望女儿。 令他意外的是,慈南宫的亭子里己备了一桌好菜及香炉,诚贵妃正带着慧心公主持三炷香祭拜,香烟袅袅,缓缓消失在空气中。 宫女们已看到皇上,正要屈膝行礼,他立即举手示意,要她们免了。 他大步走到两人身后,就听诚贵妃道…… 「兰姐姐,妹妹只能尽力的替你照顾慧心,若觉得有哪里希望妹妹改进,请你入梦来交代,妹妹一定会好好做的。」诚贵妃说了一长串很有诚意的话,实际上,她早从贴身宫女的眼神得知皇上过来了,这一段自然是演给他看的。 她拿走靳慧心手上的香,连同自己手上的一并交给宫女,一起插上香炉后,她双手合十的再拜,这才转回身。 乍见到靳成熙,她表现得一脸又惊又喜,「皇上怎么来了?」靳成熙觉得有些愧疚,这阵子他是冷落了她,想不到她仍不忘卓兰的忌日,如此有心。他走上前,在她跟着上前双手拉住他的手时,笑着点头,「来看看你,还有慧心。」说着他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就见女儿毕恭毕敬的向他行礼。 「父皇万岁……」 「行了。」他拍拍诚贵妃的手,她这才笑着放开紧握他的手,就见他蹲下身来目光平视着女儿? 他心疼地抚着女儿的小脸,「怎么还是这么瘦?御膳房的膳食不是改过了?」 「改了,也吃得比以前多,但不知为何就是不长肉,都是臣妾不好……」诚贵妃也跟着蹲下身来,一脸愧疚。 靳成熙的大手立刻拍向她的肩膀,「朕没怪你,你别多心,何况……」他的视线落在祭祀卓兰的供桌上,「你也如此有心。」诚贵妃心中暗自窃喜,伸手握住靳慧心的手,「我现在就是慧心的娘亲啊,本就该教她一些事,尤其要记得亲娘的忌日。也得告知兰贵妃一声,让她安心。」靳成熙愈听愈觉得自己愧对诚贵妃,所以接下来他还陪着她跟女儿一起用了午膳,看着诚贵妃连吃饭都只顾着夹菜给慧心,自己反而吃得少、吃到菜都凉了,他眸中的愧疚更深了。 午膳用毕,诚贵妃要宫女拿球过来,亲切的看着靳慧心说:「玩一会儿就去小憩,下午才有精神读书。」靳慧心怯怯的看向父皇,见靳成熙点点头,她才拿过宫女手上的球踢了起来。早就被诚贵妃交代要好好陪着公主玩的两名宫女,见状连忙笑眯眯的凑上前去玩,于是难得的,靳慧心的脸上出现了笑意。 靳成熙微笑的看着女儿玩球,此时,诚贵妃开口了,「臣妾想替兰姐姐向皇上求一件事,这只是臣妾将心比心的想法,皇上可别对臣妾生气。」他点头应允,「说吧,朕不生气。」 「皇上会跟去年一样,在兰姐姐的忌日到她的寝宫独自凭吊吗?」见他点头,她又道:「在那里,请皇上别提到兰妃妹妹可好?臣妾不知道皇上近日恩宠妹妹,是否是因为她在某些神态上极似兰姐姐,但每个女人都一样,希望自己是深爱男人心中的唯一……」靳成熙的神情慢慢沉肃下来。 「臣妾承认自己很嫉妒兰妃妹妹,更气自己没有像兰姐姐一样的神韵,能代替她抚慰皇上的心。」诚贵妃边说边注意他神情的变化,「但今天是属于兰姐姐的,臣妾相信,如果兰姐姐知道皇上的新宠是因为酷似自己而受宠,她在另一个世界也会不安心的。」 「这话什么意思?」他脸色一变。 「臣妾不敢说。」 「说。」他冷声命令。 「如果兰妃妹妹是刻意模仿兰姐姐来赢得皇上的欢心,如此深沉的心机,光想到就令人胆战,兰姐姐在天上又怎能安心呢?」她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最让臣妾害怕的是,兰妃妹妹的刻意模仿,说不定是要皇上将放在心底深处的兰姐姐连根拔起,要是皇上真忘了兰妲姐,那兰姐姐就太可怜了。皇上始终无法忘情于她,才让大家也时时的记得她,若连皇上也忘了她,那兰姐姐就好像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了。 「皇上也是知道的,兰姐姐娘家那边的人,在她入宫一年后,爹娘就出了惫外离世,若兰妲姐的魂魄仍在,皇上又因为有了兰妃妹妹忘了她,她一缕芳魂又要往哪里去?」靳成熙沉默了。 「当然,如果兰妃妹妹知道今天是兰姐姐的忌日,应该不会在今日还占着皇上不放,除非她仗势皇上的恩宠,也不将兰姐姐放在眼里了诚贵妃刻意噤口不再说,但看着靳成熙愈见深沉的脸色,她心中暗自窃喜,知道自己这长长的一番话,他是听进心坎里了。 靳成熙静静的看着玩球的女儿好一会后就离开了,诚贵妃也不意外,按往例,她也清楚这一天要留住皇上是不可能的。 倒是还玩球玩得很开心的靳慧心,那张笑脸看了就让她不顺眼,「行了,把她带回房里去。」两名宫女立即将球捡起来,不敢再玩。 靳慧心看向诚贵妃,后者脸上的慈母表情早已不见,由烦躁与不屑取代,她马上瑟缩一下,在宫女的陪同下不吵不闹的回房间去。 诚贵妃再挥挥手,要太监将那祭拜卓兰的一桌子碍眼东西也全拿走,独自坐在亭中,等待如嫔的好消息。 此刻的如嫔正守在孙太妃的寝宫外,左等右盼的,终于等到时月纱笑眯眯的走了出来,她立即迎上前去,「妹妹。」时月纱一愣,但随即笑了,「如姐姐,你也来看孙太妃啊?」如嫔急急摇头,「不是的,我是有话跟你说。」她看来很不安,时月纱大概也能猜到她找自己绝对没好事。说来也真的太难为如嫔了,她根本不适合使坏,却不得不当夏皇后跟诚贵妃的打手,「什么事?」 「今天是兰贵妃的忌日。」 时月纱眼睛倏地瞪大了。天啊,她都忘了自己是这一天翘辫子的! 「去年皇上一人在兰贵妃宫里从晚上待到第二天,连奴仆也不许留,我在想,今年妹妹如此受宠,可否别让皇上一人独留在那里凭吊?」如嫔说得真诚,但她藏在衣袖里的手握得紧紧的,就怕无法说服时月纱。 「意思是由我去陪皇上?」时月纱问,就见如嫔急忙点头。 这……卓兰从前的宫苑天天有宫女打扫、不许其他嫔妃入内一事她早就知道,所以,又来一妆以为她不知情,就想刻意让她犯错,好惹来皇上不满再讨厌她的陷阱吗?在她们眼里,她就那么天真好骗? 「我会去的,我会去陪皇上。」只是就算如嫔不来说,她知道后也会过去的,靳成熙在悼念她,她又怎能置身事外,任由他一个人在那里伤心难过。 如嫔见她离开后,急急的转往诚贵妃的慈南宫。 「终于啊,真是姗姗来迟。」诚贵妃坐在亭子内,冷眼看着她道。 如嫔快步走来,身后还跟了两名宫女,她脚步一歇,示意两人停下脚步,自己再独自走入亭中,看着挑眉睨着她的诚贵妃,惶然道:「兰妃今晚会过去。」诚贵妃点头,「很好,咱们就等着看她被打入冷宫吧。」在后宫,有人受宠谁都不舒服,更甭提她可是时月纱进宫前,皇上最常来探望的妃子。 【第八章】 天空高挂一轮明月,时月纱独自往从前卓兰住的宫殿走去。 她心里是激动的,那里有好多好多她跟靳成熙的回忆,他们的喜怒哀乐、他的珍宠疼爱、她临死前的不舍……想到这里,她泪水不由得盈眶。 第二十一章 但在她走近寝宫后,就见宫门前站着两尊门神一齐聿跟秦公公。 她连连深呼吸逼回泪水,再努力压抑翻涌的心绪后,这才带着笑容走上前去,「秦公公、齐大人。」两人连忙行礼,秦公公更是坦言,「娘娘今晚不适合来啊,皇上早下令,天亮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入此处。」但时月纱语气坚定,「我知道今晚是兰贵妃的忌日,所以更需要来陪皇上。」秦公公看向齐聿,后者点了头。皇上对兰贵妃的眷恋太深,至少就目前为止,兰妃是唯二个能让皇上上心的妃子,由她相陪,应是适当的。 「那有件事,得让娘娘知道。」秦公公又看了齐聿一眼,见他又颔首,才接着道:「当年兰贵妃突染重病,宫内私下传言四起,指兰贵妃是被人暗中下毒才一病不起的。有人说她虽然香消玉殡,但冤魂不散,一直在这里逗留……」说到这里,秦公公吞了一口口水,头皮发麻,没想到兰妃竟然在笑。 「既然是传言,那就不算是真的,有什么好怕的?」时月纱莞尔道。她就是卓兰呀,还活跳跳的,哪来的冤魂不散?只不过想到今日是自己的忌日,她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齐聿跟秦公公看着她笑眯眯地走进灯火通明的宫内,都不得不佩服她有一副好胆量。 然而,明明夏夜晚风该是凉爽宜人,但今夜的风怎么感觉冷飕飕的?时月纱仰头看向天际,只见一大片云朵飘过,恰恰遮住了明月,让四周看来更显阴森。 这时候,一阵晚风呼呼吹来,沙沙落叶被风刮得四处飞,灯火忽明忽灭外,还传来隐隐约约的低沉耳语……「……一切都好吗?两年了,皇宫少了你……」鬼说话了?!时月纱差点尖叫出来一一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好笑的拍了自己的额头,又拍拍狂跳的胸口,那分明是靳成熙的声音嘛,只是被风打散了而已。还有这诡谲恐怖的气氛,害她这寝宫的原主子都吓着自己了。 时月纱吐了口长气。但这也要怪靳成熙,他干么将所有奴仆都撇开?这里原本就大,这会儿又一个人都没有,就算灯火通明,仍静得可怕。她顺着声音走过去,就见到靳成熙独自伫立在她从前最喜欢的花园,园中景致优美一如往常,但不知为何此刻的氛围只有寂寥,感觉好阴郁。 靳成熙思绪太沉重,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缓缓朝自己靠近。 时月纱停下脚步,站在亭子后方,看着靳成熙直视着前方一大片雕花砖块砌成的高墙,上面长满了交错爬藤的葛蠤,在宫灯照耀下,依稀可见到一串串的小花,但看不淸颜色,不过她知道它们全是黄绿色的,尤其在阳光下更是迷人。 她还记得每至结果时,她都会为了他亲手摘果实入药熬汤,他们之间还有着关于葛蠤的小秘密……在一长排的宫灯映照下,靳成熙顺着石板小径往前走,在更靠近眼前这一大片布满葛蠤的高墙后,他停下脚步,见一朵朵黄绿色小花随夜风摇曳,他的眼神却更黯然了。 这一面花墙有着只有他跟卓兰才知道的甜蜜过往,一碗碗葛蠤入药的补身汤,由卓兰亲自熬煮,他是唯一有口福享用的人,这中间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缘起,仅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奈何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院落依然、物是人非。 「兰儿,你知道的,朕不爱到你的墓前,只要一想到你浑身冰凉的躺在那里,朕的心都痛了,所以这一天,我们在你喜欢待的地方,聊聊过往可好?」靳成熙的声音随风传送入耳,时月纱顿时红了眼眶。曾经相伴相依的他仍恋旧情,可是她却不一样了,如今她灵魂住进另一个躯壳内,与他的距离如此之近,却不能告诉他,她就是兰儿……她的鼻头酸涩,喉头哽咽,再望向在他右手边的一张长方形祭桌,眼眶泪水凝聚得更快了。 靳成熙为她备了一桌好菜,桌上点了熏香、燃了烛火,还放置了水晶花瓶,里头是好几串圆锥状的黄绿色小花,那即是葛蕴花,也是她最爱的花。 「看到了吗?你总是日夜期盼的等着葛蠤花开,再等着结果,朕先为你摘下几串花,很漂亮吧?你在另一个世界开心吗?朕,真的很想你……」光是这份深深情意,就让时月纱感动到忍不住哭了起来,哽咽低泣的声音顿时进到靳成熙的耳里。 「谁在那里?」她急急的拭去脸上的泪水,快步走到他身边。「是我,纱儿。」靳成熙蹙眉,「夜晚时分,敢踏进这里的嫔妃就你一人。」 「成熙是指那传言吗?一来纱儿生平不做恶事,二来纱儿与兰贵妃又无恩怨,自然不怕。」还有第三,她就是卓兰啦。 「朕指的不是传言,而是秦公公跟齐聿难道没告诉你,这里没朕的准许,谁也不许进?」他面色凝重,黑眸里有着淸楚的怒火。 她忐忑的咬着下唇,「你生气了?是我拜托他们让我进来陪你的,我知道今天是兰贵妃的忌日,是我舍不得让你一人独处在这里。」他注视着她,她璀亮明眸里有着像卓兰凝睇着他时的深情,在这瞬间,他有些迷惘了,他是真的爱上她,还是将她当成卓兰的替身? 如果兰妃妹妹知道今天是兰姐姐的忌日,应该不会在今日还占着皇上不放,除非她仗势皇上的恩宠,也不将兰姐姐放在眼里了……诚贵妃稍早前的那一席话的确在他心里发酵,这一天,他该是属于卓兰的,独自留在这里睹物思人,一颗心不容许任何人侵占丝毫。 「朕亏欠她太多,她生前没法子多陪她,在她走后,朕一直希望她能入梦再叙前缘,但至今,她都不曾入梦……」他吸了口长气,「这一晚,朕想独留给她,你走吧。」 「成熙对兰姐姐如此有情有义,纱儿太感动了。」她无法不哭,而且泪水就这么一直潸潸落下。 靳成熙蹙起眉,看着她泪如雨下的走上前贴进他怀中,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哽声道……「但纱儿不走,纱儿不忍心也舍不得让成熙一人留在这里,我相信兰姐姐看到有我陪你,她反而会安心、高兴,她不会希望你孤单一个人的……」这是她的真心话,如果哪一天,她真的咽下最后一口气,并不会希望看到他如此孤单的活着,她只会期盼有人能取代自己,好好的爱他,给他快乐跟幸福。 她的语气中有一股深浓的心疼,但靳成熙思绪正乱,脑海浮现的又是诚贵妃的话——每个女人都一样,希望自己是深爱男人心中的唯一……他背叛了卓兰的爱、滥情了吗?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心情益发沉重。 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不再让你孤单,谢谢你这么爱我……时月纱贴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久久,在心里悄声说。 不知何时,云散开了,夜空清朗,月光映照在两人身上,时月纱仰头深情凝睇着他,「外头风凉,我们到里面坐着。」靳成熙点点头,心里有一种陌生的情绪涌上,这是对她的情感产生了混淆与不确定。 兰儿,在今晚入梦吧,告诉朕,纱儿不是心机深沉的人;告诉朕,朕可以放心的爱她……离开花木扶疏的花园后,两人走进寝卧,时月纱眼眶泛红,缓步走到梳妆铜镜前,再看向床前挂着的百子图五彩纱慢。她二梭巡四周,一切都如此熟悉,环境一如过往的淸静雅致,她曾在这里生活着……但她这样留恋不舍的眼神举止,在靳成熙眼中却像是带着不良的希冀。 兰妃妹妹的刻意模仿,说不定是要皇上将放在心底深处的兰姐姐连根拔起,要是皇上真忘了兰姐姐,那兰姐姐就太可怜了……诚贵妃的话再次在他脑海里响起。 「明天还要上朝,你要不要到床上小睡一下?我会守着你,静静的陪着你,绝不出声,你可以好好的在心里跟兰妲姐说说话。」时月纱柔顺的走到桌边坐下,朝他一笑。 靳成熙站在床前,伸手抚过纱幔上绣的百子图,拉开纱幔挂妥后,他坐上床伸手轻抚着枕头、被褥,缓缓的、徐徐的,是那么的依恋。 此刻,他脑海翻滚的全是他跟卓兰在这里恩爱笑闹的情彔、快乐的回忆,还有她从羞涩到抛开矜持,按照他教的方式学会按摩,替一连批阅奏折好几个时辰而腰酸、肩膀僵硬的他,按压全身解除疲劳……感觉上才昨天的事而已,怎奈芳魂己去。 第二十二章 时月纱静静的看着他,眼眶忍着热泪,心里有一股冲动,想让他知道她就是卓兰,就是他最深爱的兰儿。 两人各有心思,经过一炷香的时间后,靳成熙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床上,时月纱再也忍不住的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夜深了,你该回宫去睡了。」 「我睡不着,回寝宫也无法阖眼。」因为他脑袋里有太多太多的画面。 她不忍地看着他疲惫的脸,又想到过去她替他按摩全身,总能让他放松睡着,于是道:「那你在床上趴下,我替你按按,过去我帮你……呃,帮我娘按摩身子,她总说很舒服,舒服到睡着了呢。」这自然是胡说的。 她也会按摩,这么巧?靳成熙心中的疑惑更深了。怎么兰儿会的事她也会? 可他抿紧了薄唇,没说什么,依她所言的上床趴平。 时月纱也脱下鞋子跪坐在床缘,卷高衣袖从他头部开始一路往下按到颈肩,再到他精壮的身子,力道不大不小,缓缓的一次又一次,靳成熙不由得吐了口长气,感觉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时月纱双手按压着,发现他的呼吸渐渐平稳,她微微一笑,不自觉的改变了按摩的方式,照着他曾教过她的继续按着。 靳成熙在昏昏欲睡中,感觉到「卓兰」的手在他身上规律的按着,照着他曾经教过她的方式,顺着身体筋络揉按,从上而下,再从腿外侧到膝盖后方,最后缓缓的绕到腿根处,令他纠结紧绷的肌肉都一一松开了。 此刻,他睡惫更浓了,而在半梦半醒中,竟见到了卓兰……她一双骨碌碌的澄澈大眼正笑看着他,「成熙,你说哪里酸?哪儿疼?」 「就这儿酸、那儿疼的。」他趴卧在床上,指指肩膀、背部。 「那兰儿就帮你揉揉捶捶。」卓兰跪坐在他身边,但说的跟做的不一样,一双小手竟往他的脖颈、胳肢窝搔痒起来。 「哈哈哈……」他被痒得大笑,但也不忘要反攻一把拉住她,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下,换他尽往她的痒处搔。 她笑得脸儿红通通的,笑到无法抑止,还不忘大声求饶,「不玩了,不玩了,好痒……救命……」他终于饶了她,却没有移开身子,黑眸深深凝视着她,「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愈来愈美了?」她羞红了脸,倒不忘回话,「没有。那有没有人告诉成熙,你说话愈来愈甜,可以拐更多美人入怀了?」她羞涩撒娇的俏模样惹得他一笑,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尖,「没有别的美人,只有你。」他的手再往下,轻抚她柔嫩的红唇,深情的吻上她,梦境里的靳成熙,沉浸在年少的回忆中,与善解人意、慧黠可人的卓兰两心相许,爱得浓、爱得甜。这时候的他,还没有陷入政事斗争中,仅是由三皇子被定为太子,一颗心也独独对卓兰悸动。 「兰儿……兰儿……」 寂静的室内,靳成熙突然的叫唤令时月纱一怔。天啊,他、他在叫她了。她笑了。他梦到她了吗?他的梦里有她……就在此时,靳成熙张开了眼眸,在明亮的烛火下,视线蒙胧间,她跟卓兰的容貌竟交叠为一,同样的杏眼楼唇,同样的笑靥,同样灵活动人的明眸……卓兰,是他的卓兰! 「你回来了,兰儿,你回到我身边了?」他忽然起身将她紧紧抱住。 「是,是兰儿回来了,兰儿回到你身边了。」时月纱也紧紧抱住他,她的眼眶热了,心激动了。她有多久没听到他这样喊她了? 然而,不同于她的喜悦,靳成熙瞬间从混沌的梦境中完全清醒,定眼一看,发现眼前的人是时月纱而非卓兰时,他神情一震,倏地放开她。 时月纱眼眶中的热泪刚落下脸颊,就见他脸色霎时一变。 「你不是兰儿,兰儿早就死了,而朕又到底在干什么?」靳成熙突然怒声的责备起自己。 「成熙?」时月纱伸手摸向他的肩,但马上被他粗鲁的打掉,「不许你这样叫朕!」她瑟缩一下,手指被盛怒中的他打到微红,隐隐作痛,但这也不及她的心痛。见他看着她的目光充满愤怒,她不懂,难道这一切只因为他喊「兰儿」,而她回应气氛顿时凝滞下来,她全身微微颤抖,眼眶已红。 靳成熙眯眼瞪着她,额暴青筋,「这样玩弄朕,真把朕当笨蛋吗?!」她一愣,「玩弄?不,我不懂……」 「不懂?那你是怎么知道兰儿是如何替朕按摩纡解的?不管力道或手势都一模一样,你如何学来的?你的心机怎能如此深沉!」他气愤下床,怒指着她问。她的胸口像是被人用拳捶了一下,急急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那这按摩你怎么解释?这是朕跟兰儿独处时、亲密时……该死的!你怎么可能会?是勇毅侯?还是太后的人早己暗中监视,再教会你的?想使恶计让朕迷失在温柔乡,忘了自己的责任是吗?」他怒不可遏的瞪着她质问。 「真的不是……」对这些恶意的指责与猜忌,时月纱根本不知怎么解释,她咬紧下唇,拼命要自己别哭,但胃早已纠结成一团,隐隐发疼。 「而且你还承认你是兰儿?!你怎敢如此厚颜?还是你以为已将朕迷惑,一时得意忘形?」靳成熙朝她怒声咆哮。 时月纱泪如雨下,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她好想说自己就是还魂附体的卓兰,但他怎么可能会相信?此刻的她在他眼中,只怕就跟妖魔鬼怪无异……她看来很难过,几度欲言又止,那模样楚楚可怜,但他哪能让自己再中计?因为在她身上不断看到卓兰的影子,他自欺欺人,失了理智,心醉神迷的忘了防备,才会把心愈向她靠近……可是该死的,她看来就如卓兰一样天真纯良,她的伪装怎能如此高明? 他怒意凛凛,甩柚大吼,「你好可恶,刻意学习兰儿的一切,包括她的眼神、爱好和举手投足。你以为你真能取代她?不,兰儿只有一个,谁也当不了她的替身,即使是你,也别想要取代她,将她从联的心中连根拔起!」靳成熙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粗鲁地从床上拖了下来。 「走!消失在朕的眼前,一步也不许再踏进这里!」时月纱踉跄几步,心中千言万语却是有苦难言,她哽咽一声,连绣鞋也顾不得穿,哭着跑开了。 时月纱失宠了……不,正确的说是被靳成熙狠狠的讨厌了! 从那一天过后,他没再踏进她的永晴宫半步,若是在后宫里巧遇,他的表情也会立即一沉,还命令侍从挡住她,不许她靠近,态度既绝情又严峻,连听她说一句话都不肯。 但时月纱不会忘记他在指控怒骂她时,狂吼声内所含的浓浓痛楚,那是失去卓兰的痛……可卓兰就是她啊! 她就在他身边,却什么也不能说,所以她选择做无声的陪伴,每一天仍静静来到御书房门外,待上一段时间再默默的走人。 御书房内的靳成熙对此是知情的,秦公公跟齐聿一开始会通知他,但见他一脸冷峻,也就不敢再多话了。只不过由于他没理会她,也没派人赶她,所以两人都明白,主子此举摆明了就是要看兰妃能撑多久。 而时月纱果真也很能撑,有时是一炷香时间,有时则到了两盏灯时间。此外,她还很有心,总会记得差人换了点心,请秦公公将冷掉的膳食再拿回御膳房温热,若已温了两遍,就请御厨重新再做份简单的膳食。 齐聿跟秦公公是同情她的,不过几天工夫她看来就清瘦不少,只是那天在兰贵妃宫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呢?齐聿曾忍不住私下关切,结果就见主子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继续批奏折,他只好识相的不再问。 秦公公则开口问了时月纱,那晚她跑出来就是哭,这会儿问,她还是流泪,然后又努力的挤出笑容,「我被皇上误会了,但不会太久的,他会知道我只是想把他的幸福找回来而己。」把幸福找回来?秦公公是有听没有懂,将这句话转述给齐聿听,他也是一头雾水。 但时月纱很清楚,自那晚后,她跟靳成熙之间就多了一层无形的隔阂,偏偏她是有苦难言,无法为自己抗辩。 她叹息一声,仰头看着灿烂的天空。天气愈来愈热了,那一大片雕花砖墙己经结实累累,再过一个月就能采收了,但她可还有机会跨进自己从前的寝宫,摘下葛蠤果实为他熬煮一碗汤? 第二十三章 她转身将目光越过御书房的窗口,落在里头正看着奏折的靳成熙身上。 远远的,回到皇城的靳成麟走了过来,就见到她静静伫立,一双深情眼眸巴巴的望着御书房内的皇兄,眉宇间还透着一抹教人说不出的深浓惆怅。 门口的齐聿跟秦公公也看到他了,正要行礼,他却摇头示意免了,举步走到时月纱身边,「你怎么不进去?」突来的低沉声音吓了她一跳,定眼一看是靳成麟后,她急忙屈膝行礼,「恭亲王吉祥,呃……是何时回宫的?」他微微一笑,「刚回来,但只是稍做停留,明天又要走了。」 「这么赶?那纱儿不占用王爷跟皇上宝贵的时间,我先退下了。」她柔顺的一福身,随即站到更远一点的地方不再多言。 靳成麟蹙眉望向秦公公跟齐聿,见两人笑得尴尬又摇摇头。看来小俩口是吵架他举步走进御书房,敲敲门板。 靳成熙抬头看,见到是他,近日紧绷的俊颜终于露出笑意,「你到了!朕还在想怎么还没看到你。」他从昨日就收到皇弟派快马送来的消息了。 靳成麟在皇兄的右方椅子坐下,秦公公立即跟进来,为他倒了杯茶,再退出去将房门给带上。,「我刚刚看到兰妃在外面似乎站了好一会儿,一张白晳的脸蛋都让太阳给晒红了,皇兄不知道吗?」他一开口就是时月纱的事,好奇嘛。「我不想见她。」靳成熙简单回答。 「怎么回事?就皇弟我听到的消息,皇兄跟她挺好的,不是吗?」靳成麟倾身向前问。他一直很关注皇城的消息,尤其在听到皇兄的感情有了新寄托,虽然对象让他有些不安,但皇兄的快乐他更在乎。 靳成熙沉沉的吐了口长气,才缓声道:「她颇有心机,与我原本以为的截然不同。」 「原本以为的?」靳成麟顿了一下,「指的是皇兄将她视为兰贵妃第二吗?」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吗?原来所有的人早知道他将时月纱当成卓兰,只有他在自欺欺人。是他一时放纵,被她身上那太像卓兰的气质给吸引了、引诱了,才会忘了他真正爱的卓兰,被心机深沉的她给偷了心。 虽然气她,但他更气自己千倍万倍,他怎能如此脆弱、盲目又愚蠢?靳成麟看着皇兄脸色青白交错,还隐隐带了深深的懊悔与浓浓的自责,不由得站起身走到皇兄身旁,故意大声的笑道:丨皇兄愈来愈厉害了,皇弟看宫里的人全让皇兄给骗了。」靳成熙浓眉一蹙,不解的看着弟弟。 「别再装了,皇兄一开始一定是看兰妃演得那么像、那么卖力,便索性看个彻底,看她到底能演到何时?演到什么程度?直到她愈演愈过火,看不下去了,才将她扔进冷宫,以惩罚她的不自量力,竟妄想以兰贵妃的神态举止来引诱皇兄,我这么说对不对?」靳成熙嗤笑一声,知道皇弟是在找台阶让他下。 「她毕竟是勇毅候之女,怎么会是泛泛之辈?但皇兄又是什么人,哪那么容易被女色迷惑。」靳成麟拍拍胸脯,笑看着兄长。 靳成熙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越过窗子看着远处仍静静伫立的时月纱。她一定不知道,他每看她一次,就是在提醒自己不许再脆弱。 他是九五之尊,那些风花雪月一点也不适合他! 他正视着皇弟道:「言归正传,北疆有异族南下骚扰,你刚休兵又要马不停蹄的带兵去征讨,军队和你的疲惫自是不在话下,万事一定要小心。」 「那小小异族妄想逐鹿中原,皇弟才没放在眼底,我担心的是皇兄。」他这次在边陲驻军够久了,好不容易平定那些小番国,虽然仍有异族不定时作乱,但靠他留在那里的精兵就足以摆平了,所以他才先行返回皇城,没想到才抵中途,三位首辅大臣联名的信函也已送到他手中,指出边陲战况紧急,皇上这边已收到消息,要他再返北疆带兵打仗。 说来,这三位权臣的消息跟行动还真不是普通的快,这王朝里到底有多少奸细埋伏在皇城及军队里,他是不敢去想的。 靳成熙也知道首辅大臣们动作频频,但他并不担心,甚至极有信心,绝对能让三位首辅大臣跌下权势大位。 他长期布线的密探已为他秘密搜查他们在外的不法情事,尤其夏家长居高位,还有太后、皇后掌管后宫,在朝政人事的权力上可谓游刃有余,只要是夏家保举的人,肯定能在一年内晋升官位。 至于保举的对象,则都是趋炎附势之辈,应有馈赠厚礼等事,但这方面,他们似乎有自己的一套机制,暂时仍查不出非法所得,夏家的财富里仅见定额俸禄。靳成熙将这些新事证一一说给皇弟听。 「当然,要将他们一举扳倒还不是时候,所以在这之前,有些事也只能忍气吞声。有些事能够强悍,但有些也只能被迫配合,绝不能打草惊蛇。」看皇兄布局已有进展,靳成麟虽然松了口气,但是……「三位首辅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妄想将皇弟终年绑在边陲,指称那些叛族只有我有能力讨平,想清君侧的意味明显,可皇兄这里只有齐聿……」靳成熙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文武官员中也有正义之士,不与三位首辅大臣同流合污,近日更已私下表现忠诚,希望能为朕效力。再者,驻守皇城的军队你己布置妥当,那帮人还不敢轻举妄动。」看着皇兄信心满满,他也就放了心,只是他这一走,皇兄的确更寂寞了。 上一回他出兵,有时月纱胡搅蛮缠的扰乱皇兄生活,但这一次,皇兄只有一个人……然而,事实真是如此?靳成麟是有点质疑的。 窗外,阳光依旧炽烈灼人,一道纤细身影依然伫立,只为了再接近靳成熙。 淋漓香汗从时月纱热烘烘的额角滑落,热气也一直从她脚底窜上全身,将她烤得口干舌燥。她以袖拭汗,再仰头看,这该是人生头一回,她这么不喜欢艳阳高照的湛蓝天空,因为好热啊! 【第九章】 今日的阳光更张狂了,晒得人头昏眼花,后宫嫔妃进出寝宫,都可见到宫女拿着大宫扇在后面帮忙遮着毒辣的阳光,有时还得一下接一下的扇着风。 阳光灼灼,美人们能待在寝宫就待在寝宫,再喝碗冰镇莲子汤消消暑气,偶尔则一块窝在某个寝宫,聊着某人的愚蠢行为。 像是刻意学兰贵妃神态的时月纱受皇上恩宠半年,装兰贵妃装过火了,还以为自己真是兰贵妃,最后让皇上给打入冷宫了还不认分,竟厚着脸皮天天守在御书房外,装可怜要耍苦肉计。 「这事连勇毅侯也看不下去,硬是差人要她回府一趟,叫她安分点,但就本宫所知,她连一次也没回去,继续要黏着皇上呢。」夏皇后如此说。 「皇上看清她的真面目了,再装可怜也没用。」诚贵妃也嗤声道。 的确,时月纱是挺可怜的,但她绝没有装可怜。 这会儿炎热的大太阳底下,就见她一会儿出现在御书房外,待了好一会儿又不见,但一张粉嫩白晳的俏脸早已晒黑,只是她的心境似乎已调整得不错,居然还能厚脸皮的主动跟齐聿、秦公公交谈。 「皇上今日可好?!」 「很好。」毕竟是主子,两人还是恭敬的回了话。「辛苦你们了,谢谢你们替我照顾他、守护他。」时月纱笑意嫣然,让两人也只能回以一笑。虽然他们实在搞不明白她哪里来的乐观、坚持,与铜墙铁壁般的脸皮? 也因为太佩服了,秦公公还很贴心的备了冰镇莲子汤给她饮用。此举真有点不知死活,但皇上并未因此赏他白眼,于是他胆子就又大了那么一点点,在给皇上准备点心时,也悄悄的多备了一份给她。 然后,椅子出现了,「坐着好吃东西嘛。」秦公公低声说。 再接着,小桌子出现了,「老端着,手会酸啊。」秦公公如此说。 但有些事,秦公公还得靠齐聿帮忙,他武功强、耳力好,最适合示警,所以每当有朝臣过来时,桌椅就会迅速的消失在御书房外,被藏到花圃后方,不然画面总是难看嘛。 这一天,出乎两人意料的,在时月纱日日站定的位置上方,竟在一夜之间多了一棵移植过来的大树,枝繁叶茂,恰恰为她遮蔽了炎热的日光。 第二十四章 这会不会太扯?齐聿目瞪口呆之后,一回神就瞪向嘴巴大张、仰头愣住的秦公公。 但看了大树也傻眼的秦公公,却急急的冲进御书房,跪下磕头先,「这……那棵树绝不是奴才做的,真的不是啊。」 「下去吧。」靳成熙摇头,他也相信秦公公没那个熊心豹子胆,而且也猜到是谁下的命令了,只是他还不想去面对她。 这段日子,时月纱来来回回,他早已差了齐聿暗中跟踪几回,发现她离开他这里后,大都是往他母妃孙太妃那里去的。 想到第一次时月纱能打扮成小太监混进御书房,就是母妃帮的忙,而这次她这么殷勤的往母妃那里跑,也是想再求母妃帮忙吧。御书房前的那棵大树,或许就是她向母妃求来的。 然后,这一日,齐聿来报,「兰妃出宫了,臣的人跟过去,知道她返回勇毅侯府,但待了不到一刻钟就又返回皇宫,现在正在孙太妃的诚心殿里。」她还真是忙呢。他冷笑,「知道了。」这一日,靳成熙在用完晚膳后,即前往诚心殿。 刚在灯火通明的大殿坐下后,他遣去闲杂人等,开门见山的道:「母妃,兰妃心机极深,谁也不知道她是存什么心来接近你,今日她回了勇毅侯府,却是匆匆来去,一回宫又往你这里来,她在忙什么?究竟图什么?」 「皇上终于来了,母妃日盼夜盼,不知道等了多久呢。」孙太妃答非所间,但专注打量儿子的眼神里有着深深的心疼。 瞧瞧,前些日子有兰妃在身边,他看来意气飞扬,笑容也多了,现在脸上线条又变得刚硬、浑身冷飕飕的了。 「母妃想见儿臣,只要差人过来,儿臣再忙也会拨空前来。只是兰妃」孙太妃挥手打断他的话,「皇上需要时间沉淀,这点我了解,至于那娃儿……想不到竟让你误会这么深?唉,她就是希望我别干涉,想要靠自己让皇上看到她的诚意,但瞧她一张小脸都快晒成黑炭了,若非她天天来母妃这里,我让老宫女们替她冰敷、上点消红的药膏,那张美人脸可就毁了。」说到这里,她对儿子的狠心实在无法认同。 「她是真的对皇上有情有意,那棵平空出现的大树,相信皇上也猜出来了,正是我命人在一夜间移栽过去的,为此她还很尴尬,怕你会乱想,以为是她要求的。她是如此在乎你的感受,而你却……」 「她只是矫情,耍心机无非就是想博得母妃的好感,让你替她说话,母妃别让她的演技给骗了。」他语气中仍挟带怒火。 「皇上多想了,放眼后宫嫔妃都知道我不管事已有多年,也不爱与人来往,所以大家会去对夏太后、夏皇后输诚,也不会往我这里来。」她握住他的手,「但纱儿不同,她似乎很了解母妃,执意来陪伴外,不管是与皇上未有进展前还是正蒙圣宠时,甚至到现在被冷落了,她仍固定前来相陪,未曾间断。」这靳成熙就不知道了,即使在两人那么相好时,她也不曾提及此事,后来即便两人相偕来看母妃,待的时间也不长。 一来他国事繁忙,二来他属于自己的时间有限,还得拨冗去看两个女儿,是以母妃善解人意,总要两人好好把握休息的时间,没多赘言。 孙太妃见儿子沉默了,又接着道:「她跟皇上在兰贵妃忌日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问了她,她啥也没说,也不要我问皇上。她说,那会让你更难过,她不希望你难过。」靳成熙抿紧了薄唇,仍没开口。 孙太妃看着他绷紧的俊颜。儿子是她生的,她明白他那执拗个性若是自己没想通,要释怀谈何容易?「看看时间,待会儿她应会过来,皇上可以先回下,相信就能看出她对母妃是真心还是矫情?也可察言观色,看她是否如皇上心中所想,对皇上的感情全是虚伪作假。」 「母妃心中似乎早有定见?」他终于开口。 「嗯,我喜欢她,从第一次见面就有这种感觉,没有理由的打从心里就是喜欢她,即使明知她是勇毅侯的女儿,也觉得像是认识她好久好久了。」 「所以上一次,母妃才会帮忙她进御书房?」这件事,他从未跟母妃谈过。 「是,只是我真的不知道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在看到你们终于相好时,脸上的笑容是那么快乐,怎知我心中大石才落地不久,就……」她忍不住的摇摇头,不说了。 这是为什么?靳成熙也想知道答案。时月纱这段日子的[表演」,是否只是为了想重回他身边,好继续愚弄他?还是……她是真的想爱他? 这一想,他的心头微微抽紧,脑海中浮现她坚毅伫立在烈阳下的纤细身影,来回咀嚼母妃的话后,他不免自问:可能吗?他可以相信她吗? 片刻之后,时月纱果真来到诚心殿,出乎靳成熙意料的,她竟然穿着小太监的衣服,脸上皮肤的确晒黑不少,但看来神清气爽,不见她这阵子被他刻意忽略的失落,只是再仔细看她的眉宇,就隐隐可见淡淡的愁绪。 此刻,她在老宫女的带领下坐在殿内主厅,位置就正对着独坐偏厅的他,不过她看不到他,两人之间除了隔着一段距离,偏厅前还放着一座大型山水刺绣屏风,他透过某块透明无刺绣的部分可以清楚觑看她的神情变化,而偏厅内并未点灯,故从她那方看过来,仅隐约可见屏风样貌,其余是一片黑暗。 「不是说了,就大大方方的来,别再乔装成小太监?」孙太妃坐在时月纱的右手边,但侧对着偏厅,眼角还不时的偷瞟屏风一眼,她这话问得高明,就是要让皇上知道时月纱对她的贴心。 「不行,我现在够「红」了,别人都避之唯恐不及,我怎么能让大家知道我尽往太妃这里来,让你跟着我红呢?」时月纱俏皮的说着反话,其实这「红」该改成「黑」才是。 孙太妃笑了出来,屏风后的靳成熙却蹙起眉,凝睇时月纱的黑眸一眨也不眨。接下来,孙太妃又故意问:「今天还好吗?又到御书房外站了一整天?」 「没有,我今天回了勇毅侯府一趟,我爹狠狠念了我一顿。」她吐了吐舌头,「事实上,宫里的事我爹也听说了,他派人要我回府一趟,但我不想回去,拖了许久,直到我爹发了狠话,说我若再不回去,他就直接到我宫里骂人了。」 「呵呵,勇毅侯脾气恁大,因为是武人吧,他说了什么?」 「就是说我笨啊,得宠时更要藏住锋芒,我却在兰贵妃的忌日傻傻闯进她的寝宫……」摇摇头,她不想谈这个,倒是挨骂后,她不忘上回李凤玉跟她提到的一件事,趁这次出宫她也找勇毅侯问淸楚了。「太妃,请你帮我一件事好不好?」 「当然好。」孙太妃点头。 看吧,露出狐狸尾巴了,话都没说完就找他母妃帮忙了。靳成忌不屑的想。 「我听人说,睿亲王跟镇国公一家因为一点小事闹得极不愉快,因此这回我特别跟我爹问淸楚来龙去脉,这事……」她一脸严肃,「很严重,好在我爹没涉入,不然我可能会很为难。」事实上,这件事勇毅侯本不想讲得很明白,是她硬问出来的,又技巧性的说这整件事搞不好是她日后在宫里生存的护身符,他这才松口。「但勇毅侯绝不希望我知道吧?你确定要说吗?」孙太妃这么问,无非是要让儿子听听,时月纱的心并非全向着娘家的。 「出嫁从夫嘛。」时月纱说得理直气壮,甚至带了点俏皮,不过接下来,她的神情就变正经了,娓娓道来事情的始末一睿亲王拿了知阅省前州府大人一大笔钱,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目的就是要让前州府大人官复原职,没想到镇国公动作更快,早将那个肥缺塞进夏家人脉,自己人既己升官发财了,怎么肯让? 睿亲王自是不满,直言自己姓靳,是真正的皇室人,要是连这种事都摆不平,一张老脸日后往哪里摆?因此执意要镇国公安排的人让出位置。 但镇国公大摆权臣威严,言明前州府大人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才会被撤职,再上位也只是自找麻烦,这看在睿亲王眼里,就是趾高气扬,看不起他了,于是他便也直言在镇国公提携的官员里,也是鱼龙混杂,但只要送礼送得够,还不同样鱼跃龙门? 总之,两人为此心生嫌隙,这阵子见面都不怎么说话了。 第二十五章 说到这里,时月纱稍喘口气,喝口水放下杯子,继续道:「重点在后面,睿亲王在改变不了镇国公的决定后,找上我爹大吐苦水,还一一点名……」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地方官的名字,「这一些坐上官位的都是曾经拿钱塞给镇国公买官的,但这些买卖很值钱,他们坐上官位后,就从百姓那里剥削、勒索,更狠的连驻地军饷也扣起来了。算了算,他们收下来的可远比送给镇国公的黄金珠宝还要多。」 连驻地军饷也扣?!屏风后的靳成熙难以置信的眯起黑眸,再想想她刚刚提及的官员,有多位确实地处偏远……难怪,天高皇帝远,镇国公还真懂得替自己找门路赚钱。 看来,他得速速派人去搜罗那些官员的事证,如此一来,便极有机会能扳倒镇国公。 孙太妃又看了屏风那方一眼,再看着时月纱道:「你是希望我把这事转给皇上知道?」她用力点点头,「一来,他不会跟我说话,二来,我想我说了他也不信。」孙太妃伸手握住她的,丨真难为你了。」 「不会的,三大权臣箝制皇上已久,说来惭愧,我爹也是其中之一,我暂时劝不了我爹离开夏家一派,但我会努力的。」她很认真的承诺着。 靳成熙的胸口不期然一窒,没料到她会这么向着他。 孙太妃拍拍她的手,「皇上真有福气,有这样替他着想的妃子,可惜他不懂得珍惜,还对你视而不见。」 「没关系的,人生任何的转折都有其意义,我不会放弃,更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难过上。」时月纱朝她眨眨眼,美丽的脸上有着俏皮又充满活力的神采。 靳成熙看着她。明明她不可能会是卓兰,可为什么就是愈看愈像?这神态若说不是模仿,又该怎么解释?「看啊,我有太妃您相挺,还有齐聿,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是认可我的,所以,他也帮着秦公公在帮我一一」 「咳咳咳……」孙太妃突然大声咳嗽起来,显然这一段不想让靳成熙知道。但时月纱怎么晓得,急急的起身替孙太后拍抚后背,让她顺顺气,又给她喝了口茶后,才继续道:「真的,秦公公三不五时总要我稍微挪移身子,等皇上的视线看不到我时,就给我喝莲子汤、吃甜糕,还有……」 「咳咳咳……咳咳咳……」孙太妃连忙又捂嘴咳嗽起来。 时月纱再次急急起身拍抚她的后背,一脸关切,「太妃染上风寒了吗?要不要叫太医来瞧瞧?」 「不必了,咳咳……没事。」孙太妃假咳咳到脸真的红了。唉,原来要当牵线的红娘还真不简单。 见状,靳成熙真是好气又好笑,他很淸楚母妃在干什么。 果不其然,孙太妃立即转开了话题,「如果……皇上一直不对你好,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天天在御书房外站啊。」如果他一直不理她吗?时月纱鼻头发酸,眼中有点泪光,但她深吸口气,压下来了。这事她近几日也有在思考,但待会儿再细想吧,这会儿,她先回答孙太妃的话。 「身为万民之首的皇帝,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很寂莫,其实皇上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但至少要发现一个真心爱他、为他着想的人,愿意聆听、愿意陪伴他,提醒他要吃东西,若踰时没用膳,也有人盯着他吃……」她愈说声音愈沙哑,心疼全写在那双眼眸里。 靳成熙凝睇着她一双明眸,阗黑的眼神变得深幽。 光听这一席话,孙太妃的心窝都暖了,微笑的反问道:[皇上身边有这样的人吗?」 「有,就我嘛,但他不要,也只能找第二个人选了。」说来有点小哀怨,但时月纱粉脸上的表情坦率又可爱,完全不见矫揉造作。 只是刚一说完,她才发现自己脸皮也没想象中的厚,还是脸红了。 她干笑了两声,「哈哈,我好像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孙太妃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眼角余光也不由得往屏风瞄了一眼。 靳成熙也忍俊不禁的想笑。她还真是敢说! 「其实,皇上心里一直放着兰贵妃,要想有人取代她,真的难。」这点孙太妃是心有所感。 「我知道,皇上没有遗忘兰贵妃,代表他重情重义,纱儿也认为皇上不必遗忘兰姐姐。但死者已矣,偶尔怀念即可,岁月仍在流逝,我相信兰姐姐也不希望皇上继续守着和她的那份旧情过日子,她只希望他能幸福。」她说得情真意切。「那么,如果,我只是说如果,皇上要了你,却只当你是兰贵妃的替身?」 「我不在乎,我把他放在第一位,可以为他生、为他死,当替身又何妨?只要他快乐、幸福。」时月纱脸上流露出一抹深情。能让一名君王爱得这么深,她身为卓兰的一辈子也真的够了。 孙太妃握住她的手。兰妃看来天真烂漫,但满腔至情至诚之言,让她这皇上的母妃听得也感动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后,时月纱就先行回去了。 靳成熙这才走出来,孙太妃看着他道:「还怀疑她吗?」他长长吁了口气,没说什么,「母妃早点休息。」靳成熙离开诚心殿,转往从前卓兰所住的宫殿,伫立在那一面葛蠤花墙前,看着盘根爬藤的葛蠤已是结实累累,却再也无人会采果熬补汤给他喝了。 他伸手摘了一小串葛蠤,咬下一口,又酸又涩。 兰儿,兰妃她有一双跟你同样眼神的眸子,朕所有的直觉都在告诉自己,她不虚伪,她的本性就是如此,她就像你,而且为什么那么巧?朕教你的舒缓按摩的方式,她也会了十成十……「小心点,娘娘,你确定你要这样爬墙进去?」花圔外墙突然传来秦公公的声音,靳成熙黑眸微眯,抬头就看见一双小手扣住花墙,然后,时月纱的头由花墙另一边探了出来。 「对,我刚刚愈走愈觉得不对,太妃娘娘问我,若皇上一直不对我好,难道我就这样继续等下去?不,被动等待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所以我决定了,我跟皇上是在这里决裂的,那就在这里和好,反正也不会更差了不是?倒是你,待会儿可得替我传话,说我在兰贵妃的寝宫里等皇上,他一定要亲自过来,不然,我会将这面花墙上的葛蠤全部连根拔起。」她低头说完话后,正要用力撑起身子时,忽地有人伸手将她抱了下来,在她双脚着地后,立刻放开了她。 靳成熙双手环胸,看着瞪大了眼、猛吞口水的时月纱。 「娘娘好利落啊,爬这么快!」花墙外的秦公公踮高脚尖,在对上墙另一边的靳成熙时,大大抽了口凉气,「皇、皇上,我……娘娘……她要进来,但宫门口的侍卫……」 「他们不许我进来,因此我只好拜托秦公公让我踩着他的背,我再爬墙进来,可我不知道你已在这里。」时月纱深吸口气,困窘但勇敢的自动招认了。 「呃……奴才走了,不打扰了。」秦公公连忙闪人。 好了,就剩他跟她了!时月纱硬着头皮开始说:「纱儿有很多话要跟成熙说,但因为太多了,所以可能会说得语无伦次」 「你知道葛蠤?」靳成熙打断她。他不得不说自己是惊讶的,这片貌不惊人的葛蠤花墙,放眼皇宫内除了太医们外,他怀疑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它是什么。 时月纱用力点点头,「它在本草纲目称为「千岁槩」,是一种枝蔓状的植物,有卷须藤蔓,具爬墙习性,是一种野生小葡萄,并且好阳光的植物。嫩枝上有绒毛,开的花为黄绿色,结的果小而酸,名为「千岁」是因入冬后,藤蔓只有叶片会凋萎,但植株仍然生长。它在夏未秋初结实,八月可以采果,以果实入药,可以益气、续筋骨、补五脏……」她答得流利,眸里有坦荡,只是另一个秘密还说不得,那太私密了。 「你到底是谁?」他不愿相信,只觉得自己可笑,她怎么可能会是兰儿? 看着靳成熙略显落寞的自我嘲弄,她能明白他的心思,水光在瞬间浮现她的眼眸,「我是时月纱,我知道有很多事你觉得不可思议,以至于把我想坏了,但是我要说,我从没想过要取代兰姐姐,我相信兰姐姐一定也很舍不得你,因为她的人虽离开了,但你不快乐,她的魂魄也无法安心走。」说到这里,她霎时明白了自己的魂魄怎么没有离开,就是因为她放心不下他,她对人世还有太多的牵绊跟挂念。她眼眶不自觉红了,原来一切都是因她对他的依恋太深了。 第二十六章 她哽咽道:「如果……如果我告诉你,就是兰姐姐的魂魄入梦来,才教会我这么多事,你信吗?」他怔愣摇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是真的很爱成熙,兰姐姐知道我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贪,只想要陪在你身边,为你分忧解劳,明白我是个会对你好的人,所以她才入梦来帮我……」说到后来,她忍不住低泣出声,天知道她多么想告诉他,她就是卓兰! 但这样的还魂奇遇,他肯定觉得荒唐透顶,因此,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托梦之说,自古即有,她就帮自己一把,以解他心中疑惑。 「是卓兰……」靳成熙喃喃低语。 难怪,纵然身边的仆从如云,纵然有美丽后妃,纵然是九五之尊,但在卓兰离世后,从没有人能取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一直到时月纱出现,她那眼神和声音,在在都穿透他孤寂的心。 这段日子,他一直拒绝承认自己想念她眼中的崇拜与深情,没见到她时,他心里会想,这个「想念」里掺杂了他不愿意承认的期望,只因她身上有太多太多卓兰的影子,一次次的相处、欢爱,都让他的心渐渐沉沦,他渴望见到她,这样的感受愈来愈深刻,他早动了情,愈陷愈深。 可最后,却也因她太似卓兰的种种,迫使他不得不抽离这样的感情切,原来就起始于卓兰! 想通后,他的心释然了,纠结的心魔也消失了,他走上前,温柔的为她拭泪,但这一个动作反而让她的泪落得更急,也更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你相信我了吗?相信我不是来害你,是真心要留在你身边的。」她声音颤抖、神情脆弱,然而渴望他相信的语气是如此急切。 他心头微微一紧,心疼地伸手将她拥入怀里,「朕相信。」她陡然一愣,接着又哭又笑,紧紧的回抱住他,「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呜呜呜……」雨过天青,一切总算否极泰来。 「辛苦了,来,休息一下,这是我亲自熬煮的葛蠤补汤。」咸鱼翻身的时月纱,端过秦公公托盘上的一盅补汤,放到靳成熙的桌案上,再回身向秦公公感谢的一笑。秦公公点点头,朝她举起大拇指,随即笑着退出去,再将御书房的门给关上。 「你说兰妃娘娘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不过一个晚上,皇上的脸色就不同了。」即便是齐聿这个从不八卦的人,也因好奇而开了口。 「你跟皇上虽是君臣,也是好朋友,你怎么不问?」天知道他也好奇死了,虽然私下问了兰妃,但她只是笑得很开心,说了句:「我把皇上的幸福找回来了」。 这是什么鬼答案啊?他没慧根,听不懂。 但这些都不重要,看到皇上开心,还允许兰妃在御书房里伴读,两人目光深情交流,怎么看都甜蜜,他们两人也就放心了。 时月纱静静的看着靳成熙喝了□汤,满足的笑了,待他喝完后,她拾好东西依旧安静相伴。 淡然若定的靳成熙忙于批阅奏折,但只要看向她,她总是给他一个快乐笑脸,一次又一次,终令他忍不住的笑出声来,「你怎能一直看着朕笑?」 「得意啊,纱儿何德何能得伴君侧,而且还是英明睿智又俊美无俦的仁君。」 「你如此灌迷汤,不担心朕沉溺美言,成了昏君?」他开玩笑的反问。「不担心,你是日以继夜思考百姓福祉的好皇帝,不会成为昏君。」时月纱继续给他真诚的谄媚。 其实靳成熙是知道的,知道她善良纯真,与他相处从不拐弯迂回,总将真实的自己摊开在他面前,先掏了自己的心给他,从不计较他的防备、他的不信任,还想尽办法要帮忙他摆脱权臣的箝制,勇敢的靠近他,也是要打破两人之间的距离……仔细回想,他似乎做得太少,而她却做得太多。 「你让朕的心情如此偷悦,有什么想要的?朕都给你。」看到他眼中的宠溺与温柔,她笑道:「纱儿什么都不要,倒是希望可以好好的在庭园里赏花赏月,若是成熙在国事忙碌之余,能给纱儿一丁点的时间相伴,纱儿就心满意足了。」接下来的日子,靳成熙给了时月纱更多,差人移植花草、制作精美躺椅,还在星月交辉的夜晚,陪她在园中赏花赏月。 当她一时兴起,没规没矩的跟宫女们在花园中玩球,引来其他嫔妃侧目,他亦不在乎,只是走上前去为她温柔拭汗。 曾因卓兰离开而枯槁的灵魂,彷佛注入了活水,让靳成熙看来神采飞扬,黑眸不复过去的冷硬深沉,温柔了些,意气昂扬了些,整个人也似乎在发光。 一些曾经遗失的美好,都慢慢回来了,包括他和卓兰过往曾对谈国事的情景,也在时月纱身上重现。 【第十章】 御书房内,两人面对面的坐着,靳成熙没有隐瞒,时月纱在孙太妃那里谈及镇国公跟睿亲王的事,己经全入了他的耳,时月纱虽然讶异,但对孙太妃更加感激,孙太妃真是她生命中的贵人。 「过去,朕明知有地方官仗势皇城亲友权势,剥削民脂民膏,却苦于无人证、物证,无法将其绳之以法,这一点,让朕很有挫折,但这一、两年在缜密布局下,此事己渐有斩获,再加上你提供的那些名单……」他微笑的看着她,「过去,朕只能忍耐,但眼下时机成熟,已见曙光。」 「真的吗?」她好替他开心。 「镇国公与睿亲王在利益上的冲突,让朕有了主意,这几日,朕会透过向朕输诚的几名朝臣,来加深他们两人的嫌隙。」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另外,朕最近也会更常到诚贵妃那里看慧心,朕希望你就别往诚贵妃那里走。至于夏皇后那,朕是不会过去的。」 聪明的她一听就明白,「我知道皇上想做什么,但是,皇上到诚贵妃那里看慧心公主时,也带纱儿去好吗?纱儿可以保证,我绝不会私下过去,造成诚贵妃的反感,皇上若在场,也可以为我做人情,譬如说是我要皇上过来的等等,纱儿要是能跟诚贵妃打好关系,也能为皇上尽一分心力,或许还能从她口中套出睿亲王的一些是非。」 她说得很心急,只盼望可以看到女儿。 他蹙眉,「这……」 「我不是在争宠,我发誓自己甚至会主动去陪慧心公主,并且待在诚贵妃视线所及的范围内,让皇上跟她能好好聊天,好不好?」 靳成熙仍然迟疑,但见她如此有心想帮忙,他还是点头了,「只不过,你难道不吃醋?如果诚贵妃希望朕在她宫中留宿呢?」 她深吸一口气,回答说:「成熙是皇上,既是皇上,本来就不可能只属于一个嫔妃所有。纱儿已经比其他后妃幸运,拥有皇上的爱,我很满足了。我也只看自己。」 「拥有的,不贪心、不强求,却也无法不替皇上心疼……」他眉一挑。 「皇上得步步为营,更得相忍为国,要不,王朝肯定有更多的动荡不安。小不忍则乱大谋,我支持皇上要做的事,在与诚贵妃相好时,就别顾忌到我了。」 靳成熙将她拥入怀里,「朕把这话挑开来说,是因为朕得引发皇后的嫉妒心。朕在哪里留宿,第二天,皇后的人就会赐喝那位妃子一杯避妊汤……」 时月纱一愣,猛地抬头看他,「你知道?」 他笑了,「当然知道,会放任皇后这么做,是因夏家势力太大,否则朕也不想让朕的子女胎死腹中,生命何其珍贵。」她心疼的看着他。 「但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夏家势力终有崩解的一天,届时……」 他的手放到她平坦的腹部,想到里面将会孕育他的儿女,他的声音微微沙哑起来,「你要为朕多辛苦了。」 她脸儿微红,「我愿意,我真的很愿意为皇上再生儿育女。」 靳成熙蹙眉,「再?」 「呃,不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生儿育女。」她连忙解释,见他笑开了脸才松口气。她是生了慧心呀,但他哪里知道呢? 他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笑道:「纱儿看来是想替朕生十个八个了。」她轻眨明眸,「如果皇上没问题,纱儿当然也没问题。」 他笑看着她坦率自若的笑脸,一颗纯真又纯粹的真心,看似稚气可其中又见豁达,忍不住让他突然有感而发,「你连说话口气都像少女时的兰贵妃,她刚进到宫里时,一开始是很快乐的,就像你现在这样。」 第二十七章 这是他头一回在她面前谈起两人的过往,时月纱不由得安静下来。 「但在她十七岁为朕产下慧心后,朕刚好二十岁,时值继位之秋,政事繁杂,朕也只能以国事为重,两人感情因而渐淡……」靳成熙娓娓道来,一直到他刚登基时,他也仅封卓兰为德嫔,事后,他知道卓兰为了这件事难过许久,只是当时的他根本无心多想。 也在同一年,大臣提议选秀充盈后宫,也进来了几名秀女,于是卓兰就这么被他遗忘了。一个不再受宠的嫔妃,在后宫几乎无立足之地,只能枯守着跟她一样不受宠的女儿…… 时月纱听到这里,眼眶湿润。她知道那段日子有多么难熬,旧人欺、新人笑,她天天盼望着能有那么一天,可以再受皇恩。 「就在第二年的赏雪宴,所有后妃皆出席,朕要众人写应景诗,卓兰亦写了一首,她的才情再次受朕注目,也让当时的朕忆起了年少往事,那是千金不换的美好岁月,有兰儿陪在朕身边……」说到这里,靳成熙的心沉重了。 时月纱也没有说话,从赏雪宴后,她再次受到圣宠,两人恩爱非常,终致招来嫉妒的报复一一「朕与兰儿鹣鲽情深,她更是全心全意的对朕好,替朕分忧解劳、亲自服侍,却在某一日,莫名染上重病。」 说到这,他脸色变得凝重,黑眸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如果朕说,兰儿的病极可能是嫉妒成性的后妃见不得她受宠才下的毒手,你怕吗?」 她如今在他心中的分量,跟当年的卓兰已快不相上下,「皇上查出来了吗?」她没回答怕不怕,而是急欲知道答案。 当年她那场病来得快又凶,太医们全束手无策,靳成熙相当震怒,誓言追查下去,绝不善罢罢休,可直至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内情依旧无解。 「朕不瞒你,这皇宫里的确藏了不少污秽不堪的事,但当年那件事牵涉太广,甚至可能会动摇国本,所以朕在查到关键时,也不得不先收手。再怎么恨,再怎么气自己的无能,也只能咬牙吞下……」他的羽翼未丰,敌人太多,只能忍辱负重,但总有那么一天,那些害死卓兰的人,全部都得付出代价! 时月纱咬着下唇。她虽不清楚自己的死因,可今日听他所言,牵扯到的人肯定不少!这一办下去,不是担心要死多少人,而是担心那一股势力被逼急了,会反噬势单力薄的皇上,为此他才不得不忍下来,那势力就是夏家一派。 靳成熙看着她久久没有开口,问:「你怕了?」她摇摇头,「不,我不怕,而且我也会努力的保护自己,不再让你失去我……呃,我是指,我也被成熙冷落过好几次,就等同失去嘛,所以,我绝不会让那种事再发生的。」她握住他的大手,努力的搜寻字眼好解释她一次又一次的语病。 他愧疚的笑了,「朕愧对你了,但朕会好好补偿,也会好好保护你。你一定要一直勇敢下去,别让朕因为害怕失去你,得将你送离朕的身边。」他希望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不,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会勇敢的,因为我爱上的是一名君王啊,如果皇上是老虎,那我就要当一只母狮子。」她神采奕奕的双眸里有着坚定之光,还有着他看不明白的深浓感激。 她谢谢上苍给了她第二次与他相知相爱的机会,因此她不愿、也不会笨到将时间花在担心害怕上,她已死过一回了,还有什么比死更可怕? 靳成熙深深的看着她那双熠熠发亮的眼,有股难以言喻的感动从心底涌上,他倾身靠近,缓缓封住她的唇,深深的、火热的,给她一个最激狂的吻接下来的日子,靳成熙要先拉下睿亲王这个权臣的计划开始执行了。 朝臣中,有人负责丢出流言,加深睿亲王跟镇国公之间的不和,另外再由齐聿派人,去时月纱之前点名的那些贿赂买官的地方官那里,捜证逮人。至于他自己,则周旋于时月纱跟诚贵妃之间,多次留宿诚贵妃寝宫,更不忘替时月纱说话……「兰妃说,将心比心,她也曾被朕冷落,那滋味她很清楚,更何况诚贵妃亦曾是朕宠爱的妃子,所以她希望朕也能常来你这里,别冷落了爱妃。 这一日,他送续罗绸缎给诚贵妃时,又道:「兰妃说,这花色更适合爱妃,要朕送过来给你。她还说,玉贵人虽然跟她最好,但玉贵人身子虚,卧榻时间长,她便希望能跟你成为好姐妹,一起伺候朕。」又一日,外族进贡的珍贵水果送来—— 「兰妃说,她吃一点就够了,她很想跟爱妃分享。」一次又一次的「兰妃说」,让诚贵妃吃好穿好,更重要的是,皇上还常常过来她这里,于是一段时日下来,皇宫上下莫不知道皇上不仅宠爱兰妃,也偏宠她这个诚贵妃,说来说去时月纱还真会做人,她再没有表示也太说不过去了。 「皇上可以带兰妹妹过来臣妾这里坐坐啊,自从上回她老是守在御书房外,把时间全花在等皇上后,也不见她到各宫苑走走,大家都生疏了呢。」靳成熙就在等这句话,虽然他曾答应带时月纱来这里,但思忖再三,还是觉得由诚贵妃主动释出邀请的情意较佳。 「她不好意思过来,怕爱妃多想,连朕到这里约了她,她也不愿跟来。」 「皇上就叫兰妹妹别乱想吧,臣妾跟妹妹是好姐妹嘛。」说得好亲切,但这也是靳成熙这段日子努力替时月纱做人情的结果。 于是就在这一天,微凉的秋日里,时月纱总算见到她的女儿靳慧心。 靳成熙看着女儿,微笑的向她介绍时月纱,「慧心,这是兰妃娘娘。」她终于见到她了!时月纱得忍住、拼命的压抑,才能让眼泪不流下。 虽然早已猜到在诚贵妃几近禁欝的豢养下,慧心不可能如过去开朗,但亲眼见到以往总是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变得这么安静,小小脸蛋上竟然几近面无表情,她仍心痛得想哭。 然而她不能,她只能连连吸气,将双手握拳藏在衣袖内,直到指关节泛白、指甲深陷掌心,才成功逼自己平静下来。 「娘娘吉样。」靳慧心很乖巧的身子一福。 「好、好。」时月纱忍不住蹲下身来,伸手碰触她的小手,轻轻的、珍贵的抚摸着,细细打量着她的五官。仍是眉清目秀的脸蛋,但眼神似乎复杂了些,皮肤白皙、唇红如楼,身上一袭粉嫩绸锻,没有太多的赘饰,看来还是她美丽的小公主,还好,一切都好好的……靳慧心踭大眼睛看着眼前美丽的兰妃,一动也不敢动。 兰妃看她的眼神莫名的让她很安心,看来也不像是会发脾气、乱打宫女的人。 「兰妹妹,这孩子特别安静话少,你可别以为她讨厌你。」靳成熙看着诚贵妃笑眯眯的对时月纱说话,实在很难想象她跟一、两个月前,在他面前对他和时月纱挑拨离间的那个女人是同一人。 「不会的,呃……皇上过来就是来找诚姐姐的。这样吧,我陪慧心公主在这里玩球,诚姐姐带皇上到那边的亭里坐,一样也能瞧见我们。」时月纱笑笑的说着。 没想到她还真的这么大方?诚贵妃的确是惊讶的。虽然这阵子她也知道时月纱对她有多好,但是她心里总有戒心,此刻看来,时月纱还真是真心的要皇上也恩宠也…… 「好吧,那慧心就麻烦兰妹妹了。慧心,就由兰妃娘娘陪你玩了。」 她慈爱地轻拍靳慧心的脸颊,但时月纱却注意到女儿整个人僵住,一直到诚贵妃回身挽着靳成熙的手往亭子走过去时,女儿看来才松了口气。 「慧心,我们来玩球。」时月纱忙握住她的手,见她点头,便叫宫女拿了球过来,两人先是丢球、接球,到后来都踢球了,总算让时月纱看到女儿久违的笑容。因为这个笑容,她激动到几乎喜极而泣。 这一晚,靳成熙在时月纱不停地「谦让」下,再次留在慈南宫过夜,他心里其实还真的有些小哀怨呢。 可时月纱很满足了,她看见女儿、看到女儿笑了,还跟女儿一起玩、一起用晚膳。这一晚,她要好好回味这千金难买的好回忆。 风水即将轮流转,有人开始品尝失势的苦涩味了。 诚贵妃的慈南宫内,睿亲王在早朝后急匆匆的来见外甥女。 第二十八章 三大权臣中,他跟镇国公的关系日益紧绷,朝中百官偏向哪一方都不对,干脆在早朝结束后急急走人,但还有更多在过去较偏向他的朝臣们总是欲言又止,最后又闭嘴离宫。 他私下将其中几名朝臣请到睿亲王府问个明白,才知道卑鄙的镇国公为了保有自己的势力,竟拿他收了钱、要让知阅省前州府大人官复原职一事大肆宣扬,借故诋毁。 事情还不只如此,勇毅侯的探子也得到消息,指镇国公在几个地方收贿提携的官员中,仅半个月时间,竟一一被皇上的人马搜查到买官事证而被逮,但匪夷所思的是,那些人分明是收贿镇国公,竟颠倒黑白的指称是他这个睿亲王收的钱?皇上对此按兵不动,也未下命令严办,就勇毅侯得到的消息都是一一 「还有其他不法情事将被揭开,皇上打算一次收足罪证,让你再也翻不了身。」 此事非同小可,于是他赶紧来找外甥女商量,将这阵子发生的事,还有勇毅侯给的消息二告知。 「幸好皇上对你恩宠非常,你得找机会替姨丈平反,咱们府中上下数十口的生命财产可全系在你身上了。」他忧心忡忡,坐也坐不住,又站起身来。 诚贵妃身在后宫根本不知道发生那么多事,皇上到她这里来,也从不谈国事。 「外甥女能做什么呢?说白了,如今我能受恩宠,还是咸鱼翻身的兰妃帮忙成全的,不然皇上除了对兰贵妃外,何曾对哪个后妃上心了?」诚贵妃也紧张了。 「就是兰妃啊,现在宫中就她能翻云覆雨了,你得好好拉拢她。夏家人做事很小心,姨丈很担心无法全身而退,届时,就需要她的金口了。」 睿亲王早想过了,现在的时月纱是皇上的心头肉,但要勇毅侯帮忙拉拢,他竟直言不涉入,也不愿女儿涉入,还反过来劝他好好跟镇国公坐下来聊? 哼,镇国公那个老家伙,根本是为了重重利益要将他拉下权臣之位,好壮大自己声势,两人有什么好谈的? 诚贵妃明白了,要拉拢时月纱是没问题,可是「姨丈为何不亲自跟皇上解释,是镇国公污蔑栽赃?」 「那些买官事件,皇上刻意压了下来,我却还去主动喊冤?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自投罗网。」他沉重的摇摇头,「总之,咱们分两边进行,你拉拢兰妃,也好好伺候皇上,姨丈我呢,要让证据说话,在这次风暴中脱身。」 「姨丈已有证据?」 「没有,这事极难办,夏家人不知做了多少肮脏事,但从没人可以将他们拉下来,总是有人当他们的替死鬼,但再难找,相信只要有心也得找到。」说到这里,书亲王振紧了唇,神情除了忧心还是忧心。 他心知肚明,现下情势就算他真的对镇国公低头求和,镇国公也不会愿意接受的,因为需要他这个替死鬼来替自己扛罪啊! 两人又谈了些话后,睿亲王就离开了。 诚贵妃尽管不安,但还是照着姨丈的指示拉拢时月纱。 这件差事,她做来一点也不困难,所谓礼尚往来,她也是绸缎、美食、醇酒尽往她永晴宫送,还不时邀时月纱到她的寝宫赏枫、赏花或品茗。 见时月纱似乎挺喜欢靳慧心,她也一改过去紧护着靳慧心的态度,做个顺水人情,让时月纱可以带靳慧心回到永晴宫坐坐,或到皇宫内各处走走。 在过去,诚贵妃总给人对慧心公主保护过度的印象,现在,兰妃可以牵着慧心公主到玉贵人寝宫小坐,到御书房看皇上处理国事、诚心殿见孙太妃,甚至还去看了如嫔母女,众人皆云诚贵妃真的将兰妃视为姐妹了,才会如此信任。 此刻,二更天了,靳成熙仍在御书房忙着,靳慧心早已回房入睡,诚贵妃将时月纱留在自己寝宫,两人在亭子里坐着欣赏皎洁月光,品尝几盘精致小菜、粥品,一干奴仆则遣到十步远。 两人聊着体己话,说着说着就聊到孩子 「兰妹妹那么喜欢慧心,一定也想拥有自己的孩子。」 「是啊,可是肚子一直没有消息。」她也没喝避妊汤啊。 「那是一定的,因为我们都得喝皇后派人送来的补身汤。」诚贵妃说到这里,突然小心翼翼的将四周再瞧七一瞧,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咱们都没机会怀上龙子的,皇后无子,自然不喜欢其他嫔妃有孩子,就算有了,也得她默许才能留下,像是没家世又好操控的如嫔就是一例。 「至于你跟我就不同了,你爹跟我姨丈都是首辅大臣,谁先有龙子龙女,势必会破坏目前三强鼎立的关系,皇后绝不容许这样的制衡关系被破坏,那碗养身汤其实就是避妊汤。」 见她讶异的瞪大了眼,诚贵妃点点头,肯定说:「是真的,皇上至今仅有两名公主,原因也在此,但皇上不曾多想,从不知所有后宫嫔妃全受制于夏皇后。」 时月纱仍装出一脸惊愕,虽然她早就知道那是避妊汤,而且,靳成熙也早就知道夏皇后做了什么。 「只是……」诚贵妃突然叹息一声,语气中多了埋怨,「你跟我应该是最清楚的吧?皇上生性寡欲,纵然夜宿召我们侍寝,但男女交欢那档子事做的也不多,尤其在这段重新又让皇上恩宠的日子里,姐姐才知道兰妹妹的苦……」苦?时月纱不懂,但诚贵妃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她的表情。 「皇上虽然常过来我这里,但待了两、三个时辰就又回御书房去忙,便夜宿在那里了,就算留在我这儿过夜,也只是纯粹睡个觉,什么事也没发生。但外人哪里知情,还以为皇上每次来都翻云覆雨呢。说实话,咱们跟禁欲的尼姑有何差别?姐姐一想到这事心里就觉得苦,这尝过情欲的身体也会想要啊。」 时月纱极无言。她离禁欲的尼姑可遥远了,有时候,她在床上都觉得自己快变成荡妇了。 「兰妹妹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诚贵妃回了神,突然看着她问。 没有,一点也不一样!靳成熙在床笫之间虽不到一夜七次郎,但绝对有二次至三次,时而温柔,时而霸道,时而癫狂,总一次又一次的将她带领到情欲漩涡中,所以他到诚贵妃这里,她也一直以为他有在「为国捐躯」,没想到…… 「兰妹妹?」诚贵妃不解的唤了愣住的她,眼中闪过一丝妒火,「你跟姐姐不一样吗?」 「一样,一样。」时月纱连忙回答,脸上也装出一副颇有同感的神态,既无奈又苦涩,「妹妹只是没想到,原来诚姐姐这里也这样。」 「或许真是国事操烦吧,我听人说过,男人一忙过头,根本累到不会想做那档子事。」诚贵妃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又笑了,「但皇上无能一事,妹妹要跟姐姐一样,对外绝对不能透露半个字,尤其是皇后,免得她得意。」 「也是,这事只有你知我知。」时月纱很配合,可心里好想笑。靳成熙无能?这太可笑了。 「所以,言归正传,兰妹妹要精明点,皇上总有需要的时候,因此行房后你要像我一样,把那碗汤全倒进花盆,别喝它,那你就有机会当娘了。」 「全倒进花盆?」 「是啊,皇后不知道那碗汤是白给的,但我打从心里就不想让她得知皇上根本没干活,就是要她嫉妒不已。」诚贵妃得意的笑说。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因夜色渐浓,时月纱就在两名宫女的掌灯下,穿过花园长廊,踩着夜色回到自己的永晴宫,也一眼就瞧到秦公公正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她眼睛倏地一亮,脚步也加快了,「皇上来了?」 「是,在里面等着娘娘呢。」秦公公笑着说道。虽然他实在看不懂皇上在想什么,一下子在诚贵妃那里、一下子来兰妃这里,但也可能是皇上每两天就喝一次葛蠤补汤,吃得太补才需要两个妃子,这所谓的房事,身为太监的他是永远不会懂的。 时月纱快步进入寝宫,发现靳成熙已慵懒的躺卧在床上等着她回来,她走近床榻边,深深的看着他。 靳成熙注意到她看着自己的表情奇怪,笑得也很奇怪,「怎么了?」 「没有,没事。」嘴上说没有,时月纱可是笑得眼睛弯弯,嘴角也弯弯。 「什么事那么开心?」他好奇极了,忍不住坐起身来。 第二十九章 时月纱还是没说,只是一双水灵明眸亮得出奇。想到他竟然没跟诚贵妃行房,她真的好开心!虽然不该如此,可是每当他留宿诚贵妃的慈南宫,她总得辗转反侧许久才能入睡。 靳成熙究竟是怎样的男人啊?身为君王,他给了一颗真心,竟连身体都守贞,她是何其幸运! 靳成熙被她搞迷糊了,她那双眼眸先是笑意盎然,随后又深情款款的凝睇他,让他嘴角也跟着上扬了,即使不明白原因,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心情极好。 时月纱脱下绣鞋,上了床后跪坐在他身边,先将刚刚听到的新消息告知,不过她只提了避妊汤一事,保留了他没碰诚贵妃这事,而向他报告消息己成了他们相见时的例行公事。 每当她跟诚贵妃相处之后,都会将得来的有用消息转述给他,再由他所利用发挥,设法让睿亲王跟镇国公之间的梁子愈结愈多。 像诚贵妃就频频抱怨镇国公这几年放任手下,在好几个州省欺压百姓、贱买土地,甚至强娶民女等等,她的姨丈睿亲王看在同僚之谊出言相劝,没想到竟惹火了镇国公,诚贵妃因此很担心镇国公会出贱招,栽赃她姨丈…… 对于这些事,靳成熙私下已派人查探,确有其事,只是证据薄弱,办不了镇国公,但他已能利用亲信将事情在宫中传开,还似有若无的指出是睿亲王说出口的。 事实上,在这样的推波助澜下,两方关系日益紧绷,不只濒临信任崩裂边缘,甚至都要水火不容了。就他这几日由齐聿那里得到的信息,直指镇国公已有动作,睿亲王跌下权臣大位之日不远了。 而今夜,诚贵妃为了拉拢时月纱,连不能说的秘密也说了,想到这里,靳成熙忍不住笑了,「这事正好可以成为压垮睿亲王的最后一着。」 「太好了,那正事谈完了……」她突然神秘兮兮的看着他,在他挑眉时,她又噗哧笑了出来。「怎么了?」她想到了「无能」二字,但这怎么能说?她眉开眼笑的轻轻将他推倒,让他躺下后,她才笑着俯下身,主动送上她的吻,紧紧的抱着他。 天啊,她真的好爱他! 「你这是表示很想我吗?我们不过几个时辰没见……」 他眼中浮现笑意,唇抵着她的,先是磨蹭吸吮,而后再加深这个吻,温热的大手在她身上游移,褪去她的衣衫,细细品尝她的美好…… 第二天,靳成熙下早朝后,直接前往皇后所住的淮秋宫。 夏都芳自然是惊愕的,虽然也有一丝惊喜迅速闪过眸中,但也就只有一下下,她又回复成高傲冷硬的夏皇后。 「皇上今日怎么有空来臣妾这里?还是说,皇上最宠爱的两个妃子现在是一家亲,还会互相谦让,让皇上没寝宫可去了?」 一开口,她就是冷嘲热讽。靳成熙冷冷的看着久未见面的夏皇后,「朕来只是说几句话,说完了,就找两个爱妃去。」 他也丝毫不给她面子的回道,即使他身后有秦公公,在她身后也有多名宫女、太监。 气氛僵冷,每个人绷紧神经,头垂得低低的,一动也不敢动。 夏都芳闻言绷着脸说道:「那皇上就快点说吧,别耽搁了跟两名爱妃相处的时间。」 他冷笑,「好,皇后一定知道朕昨晚在兰妃那里过夜,再前一晚,则在诚贵妃那里留宿,好巧不巧,这两天朕都睡得晚,看到有人送了碗汤给两名爱妃喝……」 他凝睇着脸色突然一变的夏皇后,「朕问兰妃,她回答是皇后贴心,在嫔妃伺候朕的翌日,就会送来一碗补身汤,但朕跟皇后夫妻那么多年,怎么从不知道朕的皇后这么照顾嫔妃?」 夏都芳的脸色是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 「兰妃进宫还不满一年,或许不知内情,所以,朕回头去找诚贵妃。」说到这里,他注意到她脸色刷地一白,「诚贵妃倒是跟朕说了一件趣事……」 他将诚贵妃昨晚告诉时月纱的内容道出,「那碗汤根本就是避妊汤!」 夏都芳站不稳的往后踉跄一步,两名宫女急急上前扶她,但她立即挺直腰杆,喝斥她们退下。 靳成熙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两人之间距离只有咫尺,「你可真行啊,朕选秀充盈后宫,为的是靳家香火,结果呢?」她无话可说,但诚贵妃那个贱人,她记住了! 「不过,朕子嗣少,也不完全是皇后的责任。」他突然又道:「诚贵妃说了,为了替朕生儿育女,其实她都将那些汤全数倒掉,只可惜到现在仍没有好消丢下这一席话,靳成熙就走了。 事实上,诚贵妃没喝那些汤的时间点应该是只有在这段日子,因为他没碰她,所以她喝不喝也就没关系了,可他刻意保留了这一点。 夏都芳气得全身发抖,在两名宫女要上前关切时,她突然大吼,「备轿!」 瞧皇后脸色那么难看,奴仆们连忙动起来,不一会儿,夏都芳就乘轿出宫了,而靳成熙也立即得到消息。 「皇后出宫了。」齐聿拱手道。 「很好,山雨欲来了。」靳成熙笑了。 镇国公府内,其实早来了一名贵客,主厅内,夏太后也赫然在座。 夏都芳先向她行礼,随即一股脑儿的将皇上所说的事全说给父亲及姑姑听。 「那贱人完全没将我放在眼底,仗势得宠了竟然就掀我的底,还将避妊汤全倒了!」她一肚子怒火道。 「看来睿亲王一家是跟咱们夏家卯上了。」镇国公怒拍桌子,老脸上也尽是怒火。 「睿亲王行事愈来愈嚣张了,甚至不要命的把你们过往一起合作谋利的事在朝臣之间传开,把自己说得忠贞,对你这同僚还晓以大义,将所有的恶行全推到你身上……」 夏太后脸色阴沉,「现在连他的外甥女也踩到皇后的脸上来了!」 她这阵子在皇宫内相对沉寂,也是看出靳成熙与过去截然不同了,若要跟他硬碰硬,恐怕会吃亏,倒不如静静等待良机,没想到窜出来欺压夏家的竞是睿亲王。 「睿亲王认为他姓「靳」,就只有他最有资格能取代靳成熙登基为王,殊不知为了自保,我手上早握有他密谋策反的证据。」镇国公愤慨道。 「爹,咱们要再这样任人欺负下去吗?我可是一国之后,你是三位首辅大臣之一,姑姑则是后宫最受敬重的太后,睿亲王跟诚贵妃动作频频,就是要踩着我们往上走,届时朝臣会全偏向他们的。」 「爹知道,从睿亲王一开始在朝中散布爹为了保有自己势力,诋毁他收了知阅省前州府大人的钱,助其官复原职一事看来,他早就算好后面的棋路了。事实上那件事爹根本就没跟任何人说,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把自己说成受害之人,再由此发难。」 镇国公说得咬牙切齿,「明天,爹跟你承诺,明天就让他入天牢!」 「还有诚贵妃,她也不能幸免!」夏都芳气愤的接话,「但她的事,女儿出手即可。」那女人可有把柄在她手上呢。 翌日,镇国公即在朝堂上弹劾睿亲王. 「国要强,吏政必须淸廉,然睿亲王竟贪污纳贿,买通立州、楚州、严州等地方官吏,在其地方百姓向官府交纳税银时,硬是加税再侵吞税收,事后再与睿亲王分帐,让三地百姓苦不堪言。另外,想当官或升官的,只要备妥银两透过地方官吏疏通,睿亲王就能找机会安插他们入朝为官,罔顾百姓福祉、国家社稷……」 镇国公言之凿凿,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虽然两方人马近日关系紧张,但他此举仍来得突然,文武大臣皆为之哗然。 睿亲王冷汗直冒,怔怔瞪着反咬他一口的镇国公,「他、他胡说!皇上,什么事都是我们一起做的,如果臣因而犯下贪渎之罪,他也逃不掉!」靳成熙的目光移向勇毅侯,就见他绷着一张脸没出声,明哲保身。 勇毅侯始终未发一言,但见皇上看向自己,他也只能开口,「我们三人虽为首辅大臣,但臣是武将,只顾带兵,不解他们之间的事,还请皇上明察。」 「的确不关勇毅侯的事。」镇国公还需要他的军队及探子带来消息,所以绝不会拉他下水。 「老臣早就猜到睿亲王一定会反咬臣,但为了国家、为了皇上,老臣还是决定义无反顾,甚至还要指出替他张罗事情的手下,在这些州省欺压百姓、贱买土地、强娶民女,这些老臣都可以马上呈上证据。」 第三十章 看了眼站在右手边的另一名臣子,就见对方将一叠亊证交给秦公公,再由秦公公送到皇上面前。 这些事证、名册都是他为了保护自己而留下的,但他没想到会这么早就用上,他早己安排自己人当证人,不过这样还不够,他要一次就让睿亲王再也翻不了身。 「启禀皇上,其实睿亲王最大的罪行不在这些,而是他私下储备叛军力量,忘想起兵叛变,登上皇位!」镇国公再下重手。 闻言,靳成熙黑眸倏地一眯,众臣更是哗然,纷纷议论起来。 睿亲王又急又慌,怒视着镇国公,「你你你……你才有异心,想握有皇权!」 「老臣尽忠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从不曾贪恋皇位。」这话镇国公可是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过去,睿亲王因是皇亲国戚,总是颐指气使,不似镇国公圆融,因此得罪了不少人,这回,更没人敢站在他这一边。 「睿亲王既然指控镇国公,那就拿出证据来。」靳成熙冷冷的开了口。 睿亲王脸色苍白。要是有证据,他早就先咬出镇国公了,无奈这段日子怎么査也找不到证据,想不到一切就发生了,令他措手不及,拿不出一点反证来。更可恶的是镇国公,竟然私下搜集了他贪贿的证据,而他也败在太过自满,不曾留下镇国公与他合作的事证,这下子…… 他看向其他朝臣,曾经与他互通有无的文武官员个个垂低头,一声不吭,他以眼神求助,他们竟还视他如瘟疫,不是别开脸就是更低下头,连一个目光也不敢对上他。 他冷汗淋漓,抬头看着靳成熙那张阴鸷的俊颜,陡地软倒跪在地上,磕头道:「臣……知罪,请皇上开恩啊! 「睿亲王被关入天牢了!」 诚贵妃在后宫得知消息,急匆匆的想找时月纱一起去跟靳成熙求情,却马上被夏皇后的人马给挡了去路。 「你们干什么?」她大为光火的问。 「皇后召见,请娘娘跟我们走一趟。」 接着,不管她的意愿,几名宫女硬是将她带到淮秋宫。「你到底要干什么?」一见到夏皇后,诚贵妃怒道。 「还不安分啊?你姨丈那把火马上就要烧到你头上了,你的气焰还这么大。」夏都芳冷冷的看着她道。 诚贵妃脸色倏地一白,「怎、怎么说?」 「待会儿我跟皇上说什么,你都得认了,不然……」夏都芳走近她,以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道:「本宫就向皇上说白了,他最爱的兰贵妃是谁下的毒手。」 诚贵妃面色一片死灰,头皮开始发麻了。 「禀皇后娘娘,皇上过来了。」在一旁的老宫女低声提醒。 夏都芳点点头,冷笑的看着诚贵妃,「你胆子挺大啊,为了你姨丈来找本宫求情,本宫无法答应,你便出言辱骂,还扬言要跟皇上道出许多你姨丈与我爹合谋图利贪渎的事,就算刻意栽赃,也要让我夏家一败涂地,反正你正受皇上恩宠,皇上一定会听你的话,哼!若真如此,休怪我不顾念姐妹情,将上次你害死一」 「她害死了谁?」靳成熙震怒的声音陡然响起。 这时间点算得可真是刚刚好,夏都芳演技一流,装作倒抽口气,怔怔的看着大步走进来的靳成熙。 他怒气冲冲的上前,「快回答!」 夏都芳欲言又止,再看了脸色惨白的诚贵妃一眼,「怪不了本宫了,本宫本想保你的,就如当年一样,令所有知情者一概闭嘴,保守秘密,但……」 她的目光回到脸色铁青的靳成熙身上,「现在本宫不能瞒了。」她娓娓道来,「其实皇上应该有三名儿女的,当年皇上的一名妃子难产,母子均亡,就是诚贵妃不顾御用接生婆的求救,明明母体难产快要断气,得速传太医,诚贵妃得知后非但不在意,还说了句,「不过是生个孩子,硬要叫得惊天动地,搞得要死要活的,大惊小怪。因为诚贵妃当时坚持不帮忙唤太医,结果……」说到这里,她叹气低头。 诚贵妃恨恨的瞪着她。她竟然说出来了?虽然自己原以为她要说兰贵妃的事,但即便不是,光这件事就足以让她无力回天了。 「此事当真?诚贵妃?」靳成熙难以置信的瞪着她。 「我……我……」她怎么能承认?但夏皇后已言明给了她一条生路,若是兰贵妃的事被揭发,她可能马上就被皇上一掌打死了。 诚贵妃脸色苍白的看着靳成熙,又看夏皇后。 「最毒妇人心」这话果然没错,这回她真的栽了。她咬着牙,泪如雨下的跪下认罪,「皇上开恩,是臣妾年轻,误判情势,绝非有心致人于死,真的不是……呜呜呜……」 靳成熙怒不可遏的下令道:「秦公公,将此女拉出去,从此贬为宫女,不得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是。」秦公公连忙走到她身边,将她拉了起来,「走吧。」 「我不要!皇上,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有心的啊……皇上……呜呜呜……」但再多的泪水与叫唤,也唤不回靳成熙铁一般的决心。 三大首辅之一的睿亲王因贪渎谋逆,被贬为庶民流放,其外甥女诚贵妃也因故被贬为宫女,落得一家凄凉,这些事在皇城传得沸沸扬扬,好一阵子才平息下来。入冬了,天气又凉了几分,只是尚未见瑞雪飘落。 这一日清晨,冬阳现,靳成熙站在御花园内,望着金色晨曦洒在琉璃瓦上,目光二梭巡着这晨光下的宫殿、长廊和庭园。好清静啊,一切都平静下来了。 睿亲王这次是气数己尽,勇毅侯则全身而退,至于老谋深算的镇国公,仍是他的心腹之患,但他知道有些事是急不来的。 一个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光听他就知道来人是时月纱。 他回身,看着她穿了他特别命人替她裁制的保暖冬衣,绸缎大袖衣外还有纯白貂毛制成的背子,衣襟处还镶嵌了蓝钻,让她看来美得如梦似幻。 「这么早起来?」他将她拥进怀里。 「哪有成熙起得早。」她笑道。 「朕睡不着,感觉还是有点不真实。」他笑着摇摇头,再低头看着她说:「这一次,朕能够成功扳倒睿亲王,你居功厥伟,朕打算赐封你为贵妃,你还想要什么奖赏?朕都给。」 她深吸口气,「纱儿不在乎是否成为贵妃,事实上,我早就想到一件事,想请求成熙答应。」 「你说。」他宠爱的凝睇着她。 时月纱双手合十的请求,「诚贵妃既然被贬为宫女了,那慧心公主就由我来带好吗?」这是还魂重生后的这段日子以来,她最奢望的一件事啊。 「你……」他一愣,完全没想到她会求他这件事。 她噘起红唇,「成熙信不过纱儿吗?」 他笑着摇头,「不,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在处理睿亲王这件事上,你的确聪颖沉稳,并非全然天真,性子可柔可刚,与慧心的互动一向也好。」 「你答应了?」她眼睛熠熠发亮。 靳成熙点头,「成。」 她开心得又叫又笑,「太好了,太好了!成熙万岁!万岁!」他被她的快乐感染,脸上尽是笑意,没想到她竟然又上前主动送上香吻。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她边说着,边在他脸上啧啧有声的亲吻,开心得不得了。 「好了,可以了,你乱亲一通,都是口水……」他知道她开心,但想不到她会这么开心。 「你这些吻都不及格——」他索性将她拉入怀中,亲自示范。 这个深情的吻,终于让时月纱雀跃到不行的心定了下来。 一一她一双带着感激的黑白明眸凝望着靳成熙,当中的深情是那么明显,浑身散发着幸福的魅力光芒,窝在俊美君王怀里,在这冬日晨光下,此景美得就像一幅画,但不会永远这么幸福的! 她不会,靳成熙更不会,因为那太不公平了,不公平!另一处高高的阁楼上,一双黑眸正冷冷的注视这一幕,在心中组咒着。不会太久的,严冬将至,暴风雪就要来了……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帝妃二嫁 上》作者:阳光晴子 02、《帝妃二嫁 下》作者:阳光晴子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上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