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在必得》 第一章 怎么还不打来? 怎么还不打来?! 焦急地在办公室里面踱步,徐纳真锐利的双眼,紧盯着手机萤幕不放,从她早上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刻起,就盼望能听见它的铃声,看见熟悉的号码,但她已经等了将近两个钟头,手机依然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还查不到吗? 徐纳真一边皱眉,一边思索这个可能性。 可恶,这块地的地主真难缠,已经跟他缠斗一年多,别说取得土地出售同意书,就连对方的姓名,到现在还是一个谜,让她就算想诅咒人,也找不到对象。 整件事要从一年半前说起。 她所任职的“克莱尔土地开发公司”,是一家跨国集团,在世界许多主要城市均设有分公司,她的顶头上司——焦太极,是一位很有干劲的女强人,她就在她的手下工作。 “克莱尔土地开发公司”除了针对一些具有升值潜力的土地进行投资开发之外,最大的主力还是放在旧社区的更新上。在这方面,“克莱尔土地开发公司”有极丰富的经验,在全世界各地皆有许多成功的案例。 一年半以前,焦太极很幸运地争取到台北某个老旧社区的更新计划。这个社区是台北最先发展的社区,按照定律,它也最先没落,除非有出色的更新计划,否则注定被人们丢弃在记忆的角落。 为了活络老社区,当地政府和居民可说是费尽苦心,不忍见到昔日的繁华就此被时光淹没,一心一意想要再找回舞台及镁光灯。 徐纳真和焦太极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研议出一套适当的社区更新计划,提供给当地政府,并且在当地开了多场说明会,赢得当地居民的一致好评,于是开始土地收购行动。 虽说大家都想重新活络社区,然而一旦真正开始行动,问题又一大堆,解决都解决不完。徐纳真和其顶头上司焦太极,就负责收购土地的工作,这也是整套计划里面最难的部分。 既是收购土地,就不免关系到钱,既关系到钱,就一定会讨价还价,即使事前就在说明会上,跟当地居民解释过目前市场的土地行情,以及大环境的景气普遍不佳,收购价格不可能太高,然而上市场买把菜都要杀价了,况且是大宗的土地买卖?自然是困难重重。 所幸她有个能干的上司,焦太极是她见过最有冲劲、最具战斗力的女人,虽出身南部乡下,却能在竞争激烈的台北职场出人头地,甚至在短短几年间从一名外商的小职员爬到主管,并且在精华地段买了一间三十坪大小的公寓。纵使她一直强调是自己的运气好,但徐纳真知道光凭运气,是无法在台北出人头地的,所以她一直是自己师效的对象。 再说说徐纳真自己,她本来只是一个从南部乡下北上求学的女孩,因为得到焦太极赏识,将她一个毫无工作经验的大学毕业生,带进业界排名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并亲手加以调教,如今焦太极已经是主任,而她自己也在焦大极的大力举荐下,一口气升到副主任。 这份情,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暗暗发誓只要能力所及,一定会回报焦太极,也因此她做起事来特别卖力,是焦太极最得力的助手。可惜她这得力的助手,就要因为这位难缠的地主而蒙上污名,再也无法大声跟顶头上司保证说“相信我,我做得到!” “真的有这么困难吗?”几乎将手机望穿一个洞,徐纳真喃喃自语,无法相信竟有如此神秘的人物,连小娴都无法查到对方的下落。 她的大学同窗小娴虽非任职于调查局,但调查能力却比真正的调查员还要强。她特殊的家世背景,让她几乎想调查哪一位特定对象都能手到擒来,唯独对于这位地主的身分,查了几个月都查不出来,这让小娴非常沮丧。 办公室的内线电话这时忽然响起,徐纳真匆匆地放下手机,回位子接起电话。 “是,主任。”找她的人是焦太极,她一心想回报恩情的上司。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她和焦太极说不到两句话便放下电话,神色一凛,将所有的懊恼抛向脑后,换上一副自信的表情敲焦太极办公室的门。她的上司不喜欢她垂头丧气,要求她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表现出自信,因此她只好扬高下巴走进对方的办公室,果然就看见焦太极欣慰的表情。 “主任,你找我?”徐纳真已有心理准备,焦太极多半是要问她土地收购进度。 “我想问你土地收购的过程是否顺利,我们能不能顺利交差?”焦太极果然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找她。 “大部分的居民都已经签好同意书,只有一户人家到目前还收不来,我现在正在想办法。”徐纳真不是很愿意在上司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软弱,尤其是焦太极又特别信任她。 只见焦太极的眉头深锁,感觉不怎么开心。 “哪一户人家?”焦太极原本想放鞭炮庆祝,看样子是庆祝不成了,又遇到麻烦。 “拥有使用面积最大的那一户。”徐纳真不太自在地回道,很怕看见上司失望的表情。 “不会吧?”焦太极愣了一下。“那块地位于计划的正中央,土地面积又高达一千两百坪,一定要收下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缺了那块土地,所有计划都要停摆。 “我知道。”徐纳真也很急。“我已经有好几次试着跟对方联络,但总是不得其门而入,那块地的主人非常神秘,没有人知道他的身分。”在市区拥有这么大片的土地,又任凭它荒废的怪人,普天之下还真找不出几个,她们偏偏不幸碰上其中一个。 “对方再怎么神秘,土地总是要登记的吧?”焦太极问徐纳真。“不能从这方面着手吗?” “这方面我也调查过了。”徐纳真抢白。“但是这块地转手了好几次,资料有些混乱,而且对方保密功夫到家,就算透过关系,也找不到真正的拥有者,我目前还在追查。” “一定要加把劲,j,你也知道这件case对我们两个人有多重要,绝对不能失败。”焦太极难得严肃地交代徐纳真,她们前前后后忙了一年半,绝不能因为这个搞怪的地主而功败垂成。 “我知道,主任。”徐纳真果断回道。“请你不必担心,我一定会顺利完成这项工作,带着土地出售同意书回来。” “就拜托你了。”徐纳真的口头保证,比任何白纸黑字都更让焦太极放心,因为她一旦做出承诺,便会不顾一切勇往直前,不完成目标誓不罢休,是个值得信任的手下。 “只要我们能顺利完成这个case,你就能坐进我的办公室,我也能坐到对面的办公室,皆大欢喜。” 是的,只要她能取得最后这份同意书,她就能升上主任,而她最敬爱的上司,也能坐上副理的位子,成为台湾分公司中仅次于大卫的第二号人物。 “我明白,主任,我会努力。”徐纳真比谁都清楚,权力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要靠自己争取,她一定要坐上主任的位子,更重要的是,她要将焦太极送进副理办公室,报答她的知遇之恩。 “加油。”焦太极对她深具信心,认为她一定能做得很好。 “如果没有其他交代,我想先回办公室做自己的事。”徐纳真请示焦太极。 她点点头。“去吧!” 结束了与上司的对话,徐纳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继续对着手机发呆。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拨了一通电话给大学同学,却听到这样的答案。 “拜托,我已经查到快被我爸记警告了,你就多给我几天时间,别再打来。”背景惊人的大学同学,终于也禁不住徐纳真的夺命连环call,差点拒接她的电话。 “我也不想吵你,小娴。”请见谅。“但是这件事已经拖好几个月了,我真的很急。” “急也没有用。”手机那头的小娴耸肩。“谁让你丢了个麻烦人物给我?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也许再过几天就能给你消息,你再等一下啦!” “好吧,但是我压力真的很大。”时间的压力,上司的压力,自己的压力。 “你有压力,我有压力,大家都有压力。”尤其是香港巴士大叔,他的压力最大。“总之,一有消息,我会马上打手机给你,ok?” “ok。”徐纳真点头。 “那就这样喽,掰!”小娴迫不及待地挂上电话,很怕徐纳真再啰唆,再给她压力。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唉! 徐纳真合上红色滑盖式手机,将手机放在一旁,对着尚未签名的同意书叹气。 就差这一份了,就差这一份土地出售同意书,只要她能搞定这位神秘地主,便能和焦太极一起携手迈向康庄大道,说什么她都不能放弃。 既然媲美cia的大学同学都说没办法了,徐纳真也只能等,暗自祈祷会有奇迹出现。 次日,她无精打采地到公司上班,正以为这个世界不可能出现奇迹之际,小娴突然打电话过来,大大振奋了她的精神。 “j,我查到了!”小娴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兴奋,她终于战赢了这个难缠的对手。 “查到什么?”刚开始时徐纳真还反应不过来,被小娴大骂笨蛋。 “当然是那位神秘地主啊!”小娴笑呵呵。“我和他缠斗了几个月,总算找到他的真实身分,他叫冷弘郁,冷静的冷,恢弘的弘,忧郁的郁。”名字还挺特别的。 “冷弘郁?”听起来就像是个怪咖,难怪行事如此特别。 “他人现正在旧金山的一间饭店。”小娴把饭店的详细资料报给徐纳真。“你可以先打电话去跟他联络,看他愿不愿见你——” “不必,我要直接杀去旧金山找他。”反正打电话去对方也一定会挂,何必浪费电话钱。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啦!”小娴在电话那头大笑了两声,默默祝她好运。 “他是做什么的?几岁?哪里人?有什么特殊喜好?把有关他的一切,统统告诉我,我才知道怎么对付他。”想打仗也要有足够奥援,否则怎么打得赢这场战争? “先别这么急好吗,小姐?”小娴快招架不住。“我能查出土地所有人已经是万幸,剩下的资料请容我慢慢追踪,查到以后我自然会告诉你。”所以别催她,她已经尽力了。 “那我先订机票。”徐纳真是个行动派,说走就走。“我先去美国逮那位神秘地主,你要是再查到什么资料,直接传到我的信箱来,我会随身携带笔电。” “最好如此。”小娴同意道。“我也会尽快将这位‘冷弘郁’先生的资料传给你,anyway,你赶快去订机票。”她好不容易才查到对方的下落,可千万别让他给跑了。 “我现在马上订,谢谢你的帮忙,小娴。”有她这个比调查员还厉害的朋友,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不客气。”小娴朝手机做了一个飞吻之后,随即挂上电话,继续追查神秘的地主去。 徐纳真没敢拖延,几乎在结束和小娴的通话便立刻拨电话给航空公司,也顺利订到机位。 “……太好了,这次我一定要成功!”徐纳真兴奋地放下电话,本想立刻冲回家收拾行李,这才想到该先向焦太极报告这个好消息,省得她明天一早上班,发现属下不见了,自己还得打电话回来解释。 “我已经知道对方的身分了,他人现正在国外,我要追过去。”她像是黎明前等待狩猎的母豹,两眼炯炯地走进焦太极的办公室,后者只觉得欣慰。 “干得好,j。”不愧是她最优秀的部属。“你尽管放心去追人,剩下的事情由我一肩扛起,你只要努力往前冲就是了。” “我知道,所以我已经紧急买好飞往美国的机票,今天晚上十一点钟就要出发。”她这次绝不让对方闪躲,势必要取得对方的同意书不可。 “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说,我一定全力支持你。”没错,一直保持这种势在必得的气势就对了,只要j不服输,她们就一定会赢。 “谢谢你,主任。”徐纳真当然不可能轻易服输,她比焦太极更想赢,更想战胜那位难缠的地主。 两人又就一些公事交换心得,由于徐纳真手上不止这件case,还有其他case要做进一步处理,临时找不到人手帮忙,只好全转移给焦太极,这又耽误了一些时间。 “主任,你有约会?”她注意到焦太极在讨论的过程中频频看表,一脸心神不宁。 “是、是有一个不重要的约会……”焦太极的表情颇为尴尬,不知怎么解释。 “那我就先回去整理行李了,到了旧金山以后,我再跟你联络。”徐纳真纳闷地打量上司,她今晚好像特别紧张? “好,你快回家整理行李!”焦太极明显急着下班,徐纳真只能耸耸肩,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主任今天真的好奇怪,表情活像个思春少女,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完了!”不期然瞥见手表上的时间,徐纳真大叫一声。 居然搞到这么晚下班,她还要回家整理行李,又得赶飞机,时间真的不够用。 在她忙着打卡冲刺的同时,焦太极也是在办公室里大喊完蛋。 她的破身之夜……不是,她的不重要约会就要来不及准备,她可不能让这个大好机会溜走啊! 对于焦太极来说,今晚也是势在必得,至于结果如何?只有天晓得喽!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睡衣……外套……丝袜……到底还要带什么?”七手八脚地将衣服塞进行李箱里,所剩不多的时间让徐纳真整理行李起来特别紧张,什么东西都往行李箱里面塞。 好像不对——算了。 将行李箱用力合起来上锁,徐纳真可顾不得她带的衣服够不够?有没有带对东西?赶飞机比较要紧。 “对了,还有护照。”从抽屉里拿出护照,丢进银色大包包里,徐纳真急的。 “还有信用卡、提款卡……”她细数出国最重要的家当,将它们一一放进皮夹里,然后也是丢进银色大包包。 该出发了。 确定自己该带的都带了,不该带的也带了,徐纳真背起银色大包包,拿出和包包同色系的高跟鞋穿上,提起行李箱就要出门。 差点忘了,还有笔电。 回头拿遗漏的笔电,徐纳真可说是连锁门的手都空不出来了,这就是职业妇女的悲哀。 将屋内的电源关掉,门窗确实锁好,徐纳真不知道她此行会耗费几天,但是她当然是希望越少越好,最好当天就能够搞定。 当她下楼,计程车已经停在公寓门口,等着载她去桃园机场。 路况比她想像中好太多,没塞车,也没发生车祸,一路畅行无阻。 下了计程车徐纳真发现,自己竟然比飞机起飞时间还提早了将近两个钟头,差点没有追着亲吻计程车司机,他开车的效率,真是太赞了。 在柜台划好了位,托运好了行李,办妥了通关手续进到候机区,徐纳真第一件事不是忙着逛免税店,而是找一家餐厅坐下来打开笔电上网收信。 小娴……小娴……啊,有了! 从一堆五花八门的发信人之中找到好友的名字,徐纳真有说不出的高兴,小娴总算把资料寄来了。 徐纳真一向就注重资料的搜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她满怀希望地打开小娴寄来的mail,原本以为会看见一个很大的档案,谁知道居然只有寥寥几行字。 神秘地主的资料如下: 冷弘郁:男,三十二岁。 身分:冒险家。 照片:没有,他比赌神还厉害,连张背影照片都搜查不到。 别问我为什么弄不到他的照片(我也想知道),显然对方也是相当有实力的人,你就看着办吧! 小娴最后两行留言,道尽她的郁卒,一心一意想要当地下调查员的她,一定没想到会踢到冷弘郁这块大铁板,也难怪她心情不佳。 很好,小娴这资料有给等于没给,她算是白期待了。 将笔电的电源切掉合上萤幕,徐纳真再也坐不住,干脆直接到候机室等候登机。 虽说小娴给的资料少得可怜,徐纳真倒是注意到这位冷弘郁先生的身分,是几乎只有在国家地理频道或是discovery才看得到的特殊职业。 冒险家,在她的认知里面,就是有钱有闲又不事生产m型社会右端的族群,难怪他不在乎那一千两百坪土地。 撇撇嘴,从银色大袋子中拿起护照随意翻阅,盖满各国海关的签证是她努力爬向m型社会右端的证明,至于能不能成功,这就得看她这次的努力了。 “各位旅客请注意,xx航eg第xxx号飞往东京的班机,现在开始登机。” 航空公司的广播,在她的不耐烦到达顶点时适时传来,稍稍纾解徐纳真心中那股莫名的压力。 她立刻背起包包和笔电,排队进入飞机。公司充裕的预算让她可以免于遭受挤经济舱之苦,但乘坐商务舱的代价却是无论如何都要达成任务,这又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因为事态紧急,徐纳真没办法搭乘由台北直飞旧金山的班机,只得由东京转机。她在东京的机场光等候转机就耽误了好几个钟头,等真正坐上飞往旧金山的班机,又得耗费十几个钟头。也因此当飞机在旧金山机场着陆的刹那,徐纳真大大松了一口气,这趟旅程可真够累人的。 接下来的入关手续又是一个痛苦的折磨,无所不在的恐怖攻击,让全世界、尤其是美国的海关更为小心,更加拉长了通关的时间。 好不容易能够提领行李,已经是当地时间下午一点钟的事,尽管又累又得克服时差,徐纳真还是不服输,直接坐上计程车杀到冷弘郁投宿的饭店,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到这位神秘的地主,跟他谈卖地的事。十分钟后,计程车在一栋外表看起来颇为典雅的饭店前停住,徐纳真付了车资,说了声谢谢便提起行李下车,过程干净俐落。 坦白说,她应该先跟饭店订个房间梳洗一番,或是好好睡顿觉,将自己打扮得光彩动人再去见冷弘郁会比较好。但她实在太心急了,长达几个月的漫长等待让她的耐性尽失,只想赶快解决这件事,根本没有空顾虑到自己的外表。 “哈啰。”她用英文跟柜台人员打招呼,从他西装外套上别着的名牌,发现他是值班经理,这就更好办了。 “午安。”柜台值班经理瞧见徐纳真提着行李,以为她是要投宿,很礼貌地跟她问好。 “我想找冷弘郁先生,可否帮我通知一下,说访客找他。”徐纳真开门见山就指定找人,只见柜台值班经理露出惊讶的表情,遗憾地说:“对不起,simon已经退房了。” “simon?” “就是冷弘郁先生,他是本饭店的常客,所有工作人员都跟他很熟。”柜台值班经理笑着解释,看得出他是很受欢迎的客人。 “他什么时候退房?”但对于徐纳真来说,冷弘郁却是天底下最难缠的人,难缠的程度,连身经百战的她都想尖叫。 “一个星期前。”柜台值班经理答。“simon只在敝饭店待了两天便办理退房,要我说,他永远都是行色匆匆,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 他当然忙了,他忙着探险、搞神秘、和躲她这个不速之客! “你有急事找他吗?”柜台值班经理见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于是关心地问。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他。”重要到不辞辛苦,转了两班飞机特地飞来旧金山,只为了见他一面。 “真遗憾,女士。”柜台值班经理同情地说道。“天底下就是有这么不凑巧的事,不过据我所知,他应该还在附近。” “真的?”柜台值班经理的回答让徐纳真重燃希望,他真的还在这附近? “是的,女士。”柜台值班经理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摊放在柜台上。“他交代我,若是有信件的话,就将信件转到这个地址。” 柜台值班经理相当热心,一方面也是不忍心让女士失望,能帮她就尽量帮她。 “太感谢你了。”难得对方肯帮忙,徐纳真二话不说拿出笔和便条纸,将纸条上的地址抄下来,兴奋地捏在手上。 “女士——” “谢谢你的帮忙,你真是个好人!”徐纳真提起行李就往饭店门口冲,柜台值班经理根本来不及叫住她。 “那个地方是……”柜台值班经理举到一半的手,在看见她跳上计程车后黯然放下,他都还没把话说清楚呢!她倒跑得飞快,这么一来,他也没办法了。 “麻烦你先生,我要到这个地址。”坐上计程车的后座,徐纳真直接把刚刚抄下的字条交给前座的计程车司机,计程车司机收下纸条,随意看了字条一眼,便将字条搁在一旁。 总算逮到你了! 徐纳真一面喘气,一面看窗外的风景,打算等事情办妥了,回头若是有空再好好逛一逛旧金山市区。 计程车司机老练地将车子转出市区,驶向公路,从此开始漫长的旅程。 车窗外的景色从旧金山优美的街景,到郊区,最后到一望无际,最最后上演寂寞的公路。 徐纳真越坐越不对劲,不是说就在附近,怎么开了两、三个钟头还没到,莫非这个司机有问题? “先生,你确定是往这个方向没有错吗?”虽然前方渐渐又开始热闹,出现一些建筑物和商店,但徐纳真还是不安,以为自己碰上变态司机。 “是这个方向没错,你看前面不是有很多背包客和车子?”司机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只觉得她太紧张,他绝不会认错路的。 “真的有不少人……”而且大部分都进出大型量贩店。 “但是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她是来找冷弘郁,又不是来露营,更不需要购买补给品。 “因为纸条上的地址,写的就是这里。”计程车司机边开车边回答,徐纳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然就是对方在胡掰。 “到了。”好不容易将徐纳真送到目的地,计程车司机转头跟徐纳真要车钱。 “总共六百二十元,外加小费一百元,总共七百二十元。” 更令徐纳真难以置信的是昂贵的车资,居然需要七百二十元之谱。 “我不可能是要来这个地方。”她小嘴微张地看着车窗外的斗大招牌,怎么也不愿相信。 “这是你交给我的地址,你自己核对一下。”计程车司机将她自己亲手抄写的地址交还给她,徐纳真接过纸条比对,果真没错。 “但是……” “女士,请你付了车钱赶快下车。”司机先生急着赚钱,一心只想打发呆坐在座位上的徐纳真,也好再去载客。 徐纳真付了车钱,将行李、笔电和随身物品搬下车,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竟然糊涂到没有看清地址,就花了美金七百二十元的车资杀过来……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女士?” 就在她仰望头顶上的横幅大招牌,茫然无所知之际,一位身穿灰色制服,戴着米色宽边帽的中年男子,面带亲切的笑容朝她走来。 徐纳真转过身,看着中年男子,仿佛这一刻才清醒过来。 柜台值班经理给她的地址,竟是美西一处知名国家公园,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第二章 “需要我帮忙吗,女士?”身穿灰色制服,戴着米色宽边帽的公园管理员,看徐纳真一脸茫然地与他对望,于是再问她一次。 徐纳真眨眨眼,好希望他只是电影里头的人物,可惜现在不是在演侏罗纪公园,她也不是那个倒楣的主角,但她此刻身处的地方,却与电影中的场景无异。 “我……我还搞不清楚。”徐纳真再一次抬头看头顶上的招牌,没错,是闻名世界的国家公园。 “女士?”公园管理员很担心她的精神状况,她看起来不太好。 “事实上,我是来找人的。”对,她原本是来找人的,结果却被丢在这座国家公园的入口。 “现在整座公园都是人,你若是想找人,还真是来对了地方。” 公园管理员跟她开玩笑,但徐纳真没那个兴致欣赏他的笑话,只想杀人。 在暑假期间出国,光机票的价格就已经够呛了,现在又得和人家挤公园,她是招谁惹谁? “看样子,我好像来错地方了。”问题是,那还得先确定有没有挤的必要,说不定冷弘郁根本不在这里。 “那可不一定。”公园管理员打趣地回道。“你好,我叫johnny,是这里的管理员。” “我叫j,很高兴认识你。”徐纳真和johnny握手,对着热心的公园管理员勉强微笑,打从心里不认为他能够帮她。 “你说你是来找人的?”偏偏johnny就是热心,徐纳真只得点头。 “是的。”她说。“我找一位冷弘郁先生,不过我想你不可能会认识他……” 她越解释越觉得尴尬,骂自己真是疯了,公园每年有几百万名游客,他哪晓得冷弘郁是谁,况且这还是中文名字…… “原来你是要找simon!” 奇迹出现,她才刚提到冷弘郁的大名,johnny便爽朗地大笑,害徐纳真以为自己产生幻觉。 “当然知道。”johnny微笑回道。“simon真是这个地区的常客,这地区几乎每座国家公园的管理员都认识他。” 美国西部什么没有,公园最多,大大小小的公园加起来至少也有几十座,自然景观非常丰富。 “太好了。”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徐纳真松了一口气。 “这倒是我第一次看见有女性提着行李来找simon,你一定很喜欢他,才会千里迢迢从……” “我从台湾来,johnny。”一旦确定没找错地方,徐纳真的心情好上许多,微笑多更多。 “你好,j。”johnny再一次跟她打招呼。“你真是有心,竟然从台湾追到号这里。” johnny显然误会徐纳真此行的目的,她也懒得解释。 “冷弘郁——simon在什么地方?”只要他还在这座公园就好,自然就有办法找到他。 “在营区以外的一间独立木屋,不过公园太大,你恐怕找不到他,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johnny索性好人做到底,自愿做她的向导。 “独立木屋?” “嗯,离入口挺远的。”johnny点头。“所以你最好在天黑之前先入园,省得过了五点进不去。”这座公园的夏季开放时间是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过了时间入口就会关闭,届时谁也别想进去。 “那我们快走!”只是跟对方哈拉几句就跟对方走,普遍来说不是她的做法,但既然她都来到这里了,也只好大胆豁出去,只希望不要遇到坏人。 “等等,你要先买票。”johnny好笑地看着她。“我建议你可以买一年的通行证,只要花五十元,一年内就可以进出公园无数次,或者你也可以买一星期的票,只需要二十元。” 美国国家公园的入园费,相对来说可说是非常便宜的,竟然只需要台币一千多元,就可以玩一整年。 “我买一年的票干什么?”七天她都还嫌多呢!她打算最多三天搞定。 “说的也是,你是来会情人的,一星期也就够了。”johnny爽朗地大笑,眼神有暧昧之嫌。 “先说明,我不是来会情郎,你误会了。”徐纳真本来不打算解释,但越听越觉得有澄清的必要。 “我是来说服冷弘郁卖地的,我们此较像是公司和客户的关系。”纯粹只有交易。 “我从来不知道simon是个大地主。”johnny闻言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又大笑。 徐纳真在心中责怪自己大嘴巴,这是商业机密,她竟然这么轻易就说出来,都怪这该死的地方害了她,让她的头脑变得浑沌不清。 “如果是这样,我反而认为你应该买一年的通行证,我有预感你一定用得到。”有好戏看了。 “为什么?”徐纳真不懂,她说了什么笑话让对方一直笑个不停。 “simon是个很难说服的人,你有苦头吃了。”这就是他为什么说她需要一年通行证的原因,只花一个星期,他绝不可能点头。 徐纳真偏不信邪,依照她过去的经验,这些号称最难说服的地主,其实只是在等待一个好价钱而已,过去他喜欢装神秘以至于联络不到他,现在她人都追来了,说什么都要把这个casc谈下来,绝不让他有摇头的空间。 “我只想买一个星期的票。”这一个星期里面,她就能搞定冷弘郁,她有信心! “随便你。”johnny摊手,认为她的固执跟冷弘郁有得拼,就是不知道最后谁赢。 徐纳真赶在园方关门前入园,johnny还很够意思地用车子把她载到冷弘郁的住处,她才发现这个地方真的离露营区有一大段距离,如果没开车,恐怕要走上一个钟头才到得了此地。 “这就是simon的小木屋,够豪华了吧!” 车子在一栋大型的木屋前停下,因为天黑看不清木墙及屋顶的颜色,但光从木屋的轮廓判断,这栋木屋至少也有好几十坪。 “坦算小木屋吗?”徐纳真被吓到,她知道美国什么都大,汉堡大、可乐大,但竟然连公园的小木屋都这么大?未免太夸张了。 “这你得问simon,出钱租下屋子的人是他。” johnny被她脸上的表情逗笑,心想她真是有意思,一定能和simon相处愉快。 徐纳真不知道自己哪一点好笑,只能断定他天生就爱笑,真是个有朝气的公园管理口贝。 “我帮你看看simon在不在?”他不止开朗,还很热心,自告奋勇帮徐纳真叩门。 “麻烦你了。”徐纳真乐于让johnny当开路先锋,万一到时冷弘郁不高兴甩门,她也不会是第一个受害者,反正johnny也够壮的。 叩叩——叩叩—— “simon?”johnny使劲地敲门。“simon?” 身强体健的johnny用力到都快把门敲破了,屋内依然静悄悄,没有半点回应,johnny只得耸肩。 “他大概是出去了,怎么办?” 这真是个大问题,好不容易才找到冷弘郁,他却跟她玩捉迷藏,把她要得团团转。 “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他。”除非他打定主意不回到这栋木屋,否则别想跑掉。 “已经天黑了,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没问题吗?”四周一片黑暗,只有一盏小小的路灯可以用来辨识,极不安全。 “没问题。”就算有问题她也要撑着,绝不能轻易认输。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还是先载你到园区内的旅馆投宿,等明天你再来找simon,这样我比较放心。”johnny到底是公园管理员,凡事以旅客的安全为第一优先。 “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他。”万一那个姓冷的家伙明天一大早就出门,她还不是得等门?反正横竖都得等门,不如早一点把事情解决,她也好早点超生。 “如果你坚持,我也没办法。”johnny耸耸肩,她的外表看起来摩登时尚,没想到却拥有老一辈的固执,和simon有得拼。 “谢谢你,johnny。”他真的很热心。“你可以先回去了,我保证我会乖乖坐在门口,绝不闯祸。” “好吧!”johnny无奈地答道。“那么我先走了,请多注意自己的安全,有事就打这支电话给我。” 他将手机号码留给徐纳真以后才开车离去,徐纳真随便看了纸条上的电话号码,将它塞进银色大包包。 夜晚的公园真是安静得可怕,四周寂静无声,只听得见风呼啸而过的咻咻声和此起彼落的虫鸣,远处隐约传来动物的叫声,她不确定那是不是狼嗥,但听起来很恐怖。 徐纳真独自坐在木屋的门前发呆,第一次对自己身处的地方感到恐惧,她忘了这里是自然公园,多得是野生动物,随便来一只什么都可以把她咬出血来,早知道她应该听从johnny的建议,先到园区内的旅馆投宿,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仰望夜空,反省如钻石般在夜空闪烁,这事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星星,这大概是她这倒楣的一天里面,所遭遇到最美好的事物。 虽是夏季,但入夜后的公园却异常的凉爽,害她不得不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件外套来穿上。 奸累,自她开始从事土地买卖以来,从没遇过这么难缠的对手,神秘兮兮不说,还喜欢玩捉迷藏,搞得她累死了。 长达十几个钟头的飞行,再加上一路奔波和时差,徐纳真就算再有干劲,也禁不起如此折磨,明知就这样睡着很危险,却还是听从了周公的召唤,沉沉地睡去…… 强风吹过枝头,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星子在空中闪烁,时间也跟着流逝……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终于射出两道强光,随着车子渐渐驶近木屋,车灯的亮度越来越强,最后终于在木屋的前面停住。 关掉引擎,推开车门,冷弘郁带着一身疲惫下车,今天在外探勘了一天,也够累了。 他打开后座车门,拿出搁放在椅子上的测量器材,测量工作本来就需要至少两个人以上才能顺利进行,光靠他一个人跑上跑下,确实是辛苦了点,难怪他仅仅测量一小块区域,就要耗上一天。 两手满足测量器材,冷弘郁根本看不到脚下三十公分以内的范围,要不是他对这个地方太热悉,早就因为踢到楼梯或是绊到树根跌倒了。 他习惯性地爬上木屋前的矮阶,凭着天生优异的平衡感走到门口,却不小心踢到一团柔软的东西。 搞什么鬼? 冷弘郁皱紧眉头,将测量器材放在一边,四周虽然阴暗,但他仍可以藉由微弱的光线,看出那团柔软的东西是个人,而且是个女人! 从口袋里拿出于电筒,打开电源往对方的脸上照,冷弘郁这次看得非常清楚。 他立刻拉下脸,等待对方张开眼睛,妙的是对方明明还在睡梦中,却有办法凭藉着模糊的意识抓住他的手,硬是将光线往他自己的脸上挪,还顺道诅咒他。 “是哪个王八蛋趁人家睡觉的时候——” 徐纳真原本是想好好骂胆敢打扰她清梦的人一顿,哪知道才张开眼睛,就看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啊,熊!!” 不对,不是熊,是鲁宾逊,一个现代鲁宾逊,她竟然漂流到荒岛来了,可是这里明明是自然公园。 “熊?”冷弘郁的脸上已然呈现三条线。 “不不,是鲁宾逊!”她一颗被吓到差点飞出体外的心还没回复过来,仍是怦怦跳个不停,可见他的外表有多吓人。 “鲁宾逊……我懒得理你了。”哪来的野女人,赖在人家的门口不说,还出言伤人……等等!她说的是中文,而且还是台湾腔? “你、你是冷弘郁先生对吧?”徐纳真仍是气喘吁吁,不过已经可以站起来整理仪容,虽然对方看起来就像一个野蛮人,但她仍然必须保持礼貌,给他一个好印象。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问题是她再费心也没用,他对她的印象已经非常不好了,就算她穿得再漂亮,把自己打扮得再迷人,他依然理都不想理她。 “我忘了先自我介绍。”她的错。“我叫徐纳真,你可以叫我j,我是‘克莱尔土地开发公司’的副主任,专门负责xx社区更新计划这件案子,请多多指教。” 她没表明自己的身分就已经够糟了,表明了以后更是连谈话的余地都没有,冷弘郁只觉得一阵厌恶。 “原来你是那家土地开发公司的人!”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得知自己是那块土地的真正持有人,不过他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们这些搞土地开发的业务员基本上就像是吸血鬼,走到哪里,吸到哪里,一滴血都不放过。 “你知道我们公司?”如此一来就好办了,不必花费太多力气从头解释,她也可以省点时间。 “反正都是吸血鬼。”再有名的公司都一样。“你来这里想要干什么,说服我卖地?” 他真是冰雪聪明,她还没开口,他就事先拟妥答案,也许他没有想像中那么难以说服。 “我们真的很有诚意想要买你那块地,只要你愿意考虑,价钱方面都可以再商量——” “走开!别挡我的路,我要进屋了。”他才懒得管她想给他多少钱,在外头测量了一天,现在他只想赶快进屋洗澡上床睡觉,天皇老子都别想拖住他。 “啊?”徐纳真愣住,她才刚开始而已,怎么就…… “滚!”见她文风不动,他索性推开她,对徐纳真冷冷地撂话。“我不会卖那块地,就这样。” 然后,他拿起地上的测量器材,将它们扛进屋,当着她的面甩上门,徐纳真从头到尾就只说了那么一句。 我们真的很有诚意想要买你那块地,只要你开口,价钱,万面都可以商量—— 什么跟什么,竟然有这么傲慢的人,她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呢! 狠狠瞪着眼前的门板,徐纳真有说不出来的挫折,天底下居然有如此不通情理的怪咖。 在这一刻,徐纳真好想直接打电话订机位回台湾算了,也好过看那现代鲁宾逊的脸。然而她只要一想到冷弘郁那嘲讽的眼神,就觉得很不甘心,什么叫吸血鬼?他都还没有被吸到血呢!凭什么这样说她? “可恶!”她越想越火大,勒令自己绝不可以就这么败下阵来。 他以为随便两句话就可以赶走她这个吸血鬼?没那么简单,她才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打定主意让冷弘郁见识吸血鬼的志气,徐纳真决定跟他拼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瞧不起人。 将行李箱、笔电整齐地摆放在木屋门口,徐纳真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听johnny的话买一年期的通行证,就像johnny说的,冷弘郁非常、非常难被说服,自己得非常、非常有毅力,才能完成这一次任务。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微风吹过树梢,公园的一天足以鸟叫虫鸣为开始,蜜蜂忙着采花蜜,藉由蜜蜂传播花粉,让花朵的种子散布到园区的每一个角落,处处都能闻到高雅的花香。 换上运动服,穿好慢跑鞋,带妥矿泉水,冷弘郁多年来一直保持晨跑的习惯,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他推开门,意外发觉门有点卡卡的,不是很好推。他再用力,门板上的压力反而更沉重,于是他干脆用身体把门顶开。 “唉哟……”倒楣的徐纳真还在睡梦中,好下容易才觉得身体比较暖和一点,就被一个力道给推到地上,害她的右脸颊摔得好痛。 冷弘郁看见她居然就大刺刺地靠在他的门上睡觉后,气得脸都绿了,弯腰对着她吹胡子瞪眼。 “到底是谁……救命啊!!”徐纳真毫无例外,在瞥见冷弘郁那张蓄满胡子的脸时鬼叫鬼叫,搞得好好一个宁静的清晨像是演出凶杀案般喧闹不已,看得冷弘郁的脸都皱起来。 “你叫什么?”他不懂她为什么每次见到他就尖叫,但他现在倒是有杀人的心情,她居然遗赖在小木屋的门口。 “没有。”徐纳真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话,你是不是该刮胡子了?”才不会吓到人。“我只是不习惯跟满睑胡子的男人说 “你管我要不要刮胡子。”不爽看就不要看,没人勉强她。“倒是你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连熊都会被你吓跑。”他可没有忘记她是如何形容他的——熊。 “我现在的模样?”她可以想像必定是一头乱发,说不定连妆都花了,但还不至于会吓到熊吧…… “啊——我的脸是怎么回事?!”徐纳真拿出镜子照了以后还是尖叫,叫声凄厉无比。 “你说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冷弘郁冷冷地瞄了她的脸一眼,那张漂亮的脸庞此刻被至少十几个小红点占据,看起来非常可笑。 “这些该死的蚊子!”徐纳真判定她脸上那些红点,都是蚊子咬的,因而诅咒连连。 “你算幸运的。”居然敢没做任何防护措施,就在公园里睡觉,不被咬才有鬼。“万一要是碰上毒性更强的蚊子,你的脸不肿成猪头才怪。” “是我太大意,才会没有准备就来到这个地方。”她双颊微酡地反驳。“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你一看就知道不是属于这个地方的人,就不必忙了。”他将徐纳真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回到头,最后下此结论。 他这么说也没错,从她身上穿着的昂贵套装,到她肩背的银色包包,和同色系的细跟高跟鞋,甚至连手提着的笔电,每一样莫不是文明的产物,她从头到脚,无一不散发着城市的气息,和此处的风景格格不入。 “我也露营过。”即使如此,她也不能让他看衰。“而且,你凭什么认定我不能适应野地生活?”不过就是露个营,有什么困难?况且这里也不是真正的旷野,甚至还有旅馆…… 正当她义愤填膺为自己辩驳,冷弘郁又提醒她此行真正的目的,害她一时哑口无言。 徐纳真嘴巴张大大地瞪着冷弘郁,心想这个男人真令人生气,和他说不到几句话,就让她忘了原来的目的。更可恶的是,他可以不着痕迹地将人羞辱一番,再一副不干我事的模样提醒她离题了,真的让人很火大。 “是我不对。”但是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别以为这样她就会认输。“但是既然你主动提起卖地的事,是不是代表你考虑卖地了?” 就买卖双方的角色,冷弘郁不得不说她还真是自大,以为随便几句话就能说服他卖地。 “我确实有在考虑。”她越不上道,他就越想捉弄她,保证最后让她鼻青脸肿回家。 “真的?”徐纳真闻言喜出望外,一脸无法置信。 “当然是假的。”他斜瞄她一眼,很想骂她笨蛋,这么离谱的谎言也相信。 徐纳真的脸迅速胀红,这个男人恶劣的程度简直令人无法忍受,根本就是一个……超级大坏蛋! “让开,别挡我的路。”谈话结束,他懒得跟她耗了。 “你要去哪里?我们还在谈事情!”算了,她早料到事情不会这么顺利,还是脚踏实地,走一步算一步。 “我要去慢跑。”他打量她一身光鲜亮丽,目光尤其在她的细跟高跟鞋上打转“你想和我谈事情,就想办法跟上,恕我失陪了。”语毕,他便闪身从她旁边经过开始慢跑,徐纳真愣了一下,只好暂时先把行李和笔电丢在他门口,仅背了最重要的银色袋子追上去。 “冷先生,本公司是真的很有诚意想购买你的土地,请你考虑看看。”她卯起来跑在他身边和他并列,冷弘郁不知道是故意捉弄她还是有其他目的,跑得相当慢。 “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就说过了。”他们公司非常有诚意,价格随他开。 “我还带了许多资料来让你过目。”她一边从大包包里掏出资料,一边跟着他跑。“我们公司针对社区做了一些规划,我相信你如果看了企划案,一定会满意。” 她七零八落地翻资料,踩着两吋高跟鞋的脚一秒也没停过,冷弘郁不得不佩服她缠功了得,连穿着两吋高跟鞋都能跑,她若改行去练马拉松,铁定能得到冠军。 “你们有什么规划?”他斜眼打量她手上的计划书,嘲弄地问道。 “我们打算重新打造老城区,再次繁荣地方的经济。”徐纳真神采奕奕地回道,以为买地有望,其实不然。 “听起来像是一间有着崇高理想的公司。”他看徐纳真拼命的点头,越看越好笑。 “我们确实做了详细的规划。”真正的计划书叠起来有一张桌子那么高,这只是其中的一本,剩下的她没带来,但光是这本就足够显示出诚意。 “贵公司若是收购了我那块土地打算做什么,盖购物商城?” 徐纳真刚听第一句话时本来想好好解释,但他接下来的那句话,已经帮她解释完毕,她也不必说了。 “好一个再造新市镇的计划!”算他白痴,居然浪费时间听她说话。“滚!别挡住我的路,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他加快速度朝前方跑去,徐纳真踩着两吋高跟鞋,脚程再快都跟不上,况且田径本来就不是她的长项,她最厉害的是在游泳池内用优美的仰式游泳,而不是像只跛脚的青蛙,踉跄地跳来跳去! 气死人了。 无法置信地盯着冷弘郁远去的背影,徐纳真以为自己看到了电影《阿甘正传》中的阿甘,虽然冷弘郁也是穿着短衣短裤不断地慢跑,然而电影上的阿甘比他可爱多了,至少人家喜欢吃巧克力,还有个充满智慧的老妈会说出“人生就像是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会吃到什么口味”的名言,他妈妈一定很恨她竟有个恶劣的儿子! “呼呼。”停下脚步喘气,用力将口水咽下喉咙,徐纳真决定不跑了,她要改用别的方式跟冷弘郁对抗。 他以为光是冷言冷语就能让她打退堂鼓?大错特错!她徐纳真什么没有,志气最多,她绝不会轻易认输。 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徐纳真打定主意无论多久都跟他耗,于是她走了一个半钟头的路,到入口处重新将她的票换成一年通行证,再打电话租车,买了一些露营用品、饮用水和干粮,决心跟他拼了。 冷弘郁慢跑完毕回去后,看见她的行李和笔电还摆在木屋的门口,气得将它们踢到一旁,心想这女人还真是不死心,他话都说得这么白了还死皮赖脸,真想看看她的脸皮是用什么做的,子弹都打不穿。 但是等到他下午测量完毕,却发现他门口的行李和笔电都不见了,心想她还算识相,不至于太烦人。 “总算清静了……”他拿出钥匙,正要打开门的时候,不期然发现木屋对面的空地上,多了好几样东西,其中最大的一样是帐棚。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徐纳真从帐棚里钻出来,开朗异常地跟他打招呼。 “哈啰。”她先礼后兵。“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邻居了,先跟你打声招呼。” ……他错了,她根本没打算撤退,不但不撤退,还在距离他不到十步远的地方埋锅造饭,玩起屯兵乐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居然在他的木屋旁扎营,信不信他去跟管理员举发她? “我只是觉得我们有互相了解的必要,不如就从当好邻居开始吧!”她笑得香甜,以往这招对男人很管用,对冷弘郁却毫无用处. “随便你!”不可理喻的女人。“但是我要先警告你,你这么做只是浪费时间。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考虑卖地!” 说完,他又是无情的甩上门,当面谢绝她的好意。 无所谓喽! 从包包中拿出她新买的防蚊液,摇了几下往自个儿的手脚猛喷,徐纳真一点都不担心他的威胁。 当下最重要的,不是他愿不愿意卖地,而是怎么对付这些该死的蚊子。 第三章 隔天,风和日丽。 公园的一天仍是以鸟语花香做为开始,徐纳真很早就起床等着陪冷弘郁去晨跑,她已经在昨天买了两套新的运动服,打算无论他跑到天涯海角都要跟到底,既然他都把她视为吸血鬼了,当然得紧盯着猎物不放,怎可让他跑掉? 徐纳真一边啃着生冷的面包,一边注意木屋内的动静。她不得不佩服冷弘郁,居然有办法在这旺季,租到一间这么大的木屋,他平时一定跟公园管理处的交情很好,或是在此处砸下大钱,才能获得这么好的待遇。 又一次地,徐纳真羡慕他可以闲闲不做事,只管砸钱做些在她看来无意义的事就好。她猜想,他这一辈子大概不知道什么叫做打卡,什么叫做上司的压力,什么叫做没有钱缴帐单。 他的生活看起来是如此悠闲,悠闲到他爱几点起床,就几点起床,只不过他选择很早起床,害她只好也跟着打哈欠。 第一天晚上因为视线不明,只隐约看见木屋的轮廓,现在看倒很清楚。整栋屋子的墙壁是由木板组成再涂上一层白色的油漆,屋顶则是绿色的。简单来说,这陈屋子看起来就像度假专用的木屋,有着优雅的墙壁、优雅的门和优雅的窗户,和搭配的窗帘。 她没进去过里面,不知道里面的摆设如何,不过她上网查过,租一栋这样的木屋,一天至少要台币二万多元,他真是个有钱人。 把手上的面包啃完了,顺便舔掉沾在手上的面包屑,徐纳真甚至将牛奶都喝光了,木屋里面仍然没有任何动静,看来他今天不打算慢跑。 很好。将笔电搬上露营桌,徐纳真连露营桌椅都是买硬式的,足见她长期抗战的决心。来美国前原本就有一大堆资料没空分类,她刚好趁此机会将紊乱的资料敞一个总整理。 徐纳真表面上是很专心看萤幕,其实眼角余光不断瞄向木屋的门,就怕一个不小心,让冷弘郁给溜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眼看着阳光从弱转为强,到过午的强得不像话,她手上所有存粮也都全吃光了,他还是不出门。 该不会睡死了吧? 把最后一片洋芋片吞下肚,徐纳真祈祷千万别是后者,否则她又得白白浪费一天。 喀嚓—— 好不容易等到木屋的门打开,徐纳真连忙关掉笔电的电源,将笔电收起来随手塞进帐棚,笑嘻嘻地跟他挥手打招呼。 “嗨,昨晚睡得还好吗?”她不屈不挠的态度,确实教人刮目相看,可惜冷弘郁无心欣赏,只想她快点滚蛋。 他冷冷地看她一眼,理都不理她,迳自扛起测量器材,打开车子的后座将它们放进去,徐纳真眼看机会又要溜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打开驾驶座旁边的门,硬是将自己塞进车中,差点没有气坏冷弘郁。 “你干么?”生眼睛没看过这么厚脸皮的女人,不请自来就算了,还想要坐霸王车。 “没干么。”她耸肩。“我只是紧跟着你,这是我的工作。”她此行的任务就是说服他卖地,在没有半点成果之前,只好跟他绑在一起,所以sorry了。 “信不信我打电话给管理员,请他把你带走。”他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不给这女人一点教训,她不会学乖。 “啊,你是说johnny。” 她说了一个让冷弘郁张大眼睛的名字,只见她朝他挥挥手指。 “就是他载我来的,他以为我是你的女朋友,来这里千里寻夫。 原来johnny才是凶手,这糊涂的老头子,居然给他惹来这么大的麻顶。 “你说谎。”可恶的女人,为了达成目的什么事都敢做。 “我没有。”她澄清。“是他自己误会,我只是懒得说明,不过现在看起来,倒是可以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一定会同情我的。”她才不会笨到让他知道,她早已向johnny解释过自己只是来谈生意的,她要让冷弘郁头痛,他越是头痛,她就越有机会。 “johnny才不会这么笨。”冷弘郁瞪着她。 “等着瞧。”她自信地反驳,笃定的神情,使得冷弘郁不得不认真考虑,johnny会不会因此而误会他,对接下来的探勘工作造成困扰。 他不知道她的演技如何,但能够把johnny骗得团团转,可见应该是相当不错。 “我会哭着告诉johnny,说你对我始乱终弃。”她用力向他保证,她会好好地演,演到他在这里的名声臭掉为止,这也是他最害怕的,往后他还要在这里混,如果跟管理处搞坏关系,以后就麻烦了。 “算你狠。”他气愤不已地打开驾驶座的门,用力甩上,几近暴力地转动钥匙发动引擎,过程一点都不温柔。 “别这样嘛!”她还好意思劝他。“你会发现我其实很能聊天,说不定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是啊!如果黄鼠狼给鸡拜年,也算是好意的话,他们还真的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冷弘郁冷着一张脸,双手紧紧掐住方向盘,徐纳真猜想他此刻比较想掐的是她的脖子。 她不自觉地摸摸脖子,惹来冷弘郁嫌恶的一眼。 “干什么?”一副随时会发生凶杀案的样子。 “没事。”她放下手笑笑,深怕自己真的被宰了。 微风透过车窗迎面吹来,和煦的阳光照在徐纳真脸上,她转向车窗,眯起眼迎向阳光,几乎忘了自己已经有多久没像这样徜佯在大自然的怀抱中,至少有一个世纪了吧! 她的大动作引起冷弘郁的注意,他稍稍瞄了她一眼,继续专心开车。徐纳真老老实实地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将头转回到正前方,透过光影的投射,发现他虽然蓄了一脸大胡子,但五宫却很立体,带有些许阿拉伯人的气息,很有中东风味。 会不会等他刮掉胡子以后,她才发现他原来是个阿拉伯人,很有可能哦! 脑中不期然浮现冷弘郁穿白袍的画面,徐纳真就忍不住想笑,惹来他一记狠瞪。 “咳咳!”她干咳了两声,极力忍住笑。 徐纳真同时还注意到,他虽然态度恶劣,为人其实并不差。以她硬要搭霸王车为例,一般男人可能早就发怒了,修养再差一点的人,说不定还会拳脚相向,可是他却让她坐上他的车子,尽管他原本并不愿意。 车子在公园的道路上行驶,开了大概半个钟头,一个壮观的景象从车顶的树梢间逐渐展露,那是一座大得不得了的瀑布。 冷弘郁将车开到停车场停好熄火,徐纳真还在望着瀑布发呆。 “喂,下车了。”他不客气地催促徐纳真,同时打开车门,绕到后座去拿测量器材,徐纳真赶紧跟上。 她因为顾着看瀑布,在下车的时候没注意被车门绊了一下,差点因此而跌倒。 “小心。”冷弘郁急忙伸手扶她一把,她红着脸喃喃说谢谢,意外发现他的手臂好有力,居然光用一只手就能承受她全身的重量。 “你是第一次来自然公园吗?”他跟自己说好不跟她讲话,但她接连不断的小动作,让他很难这么做。 “呃,我到过住在山上的同学家的后院露营,我想那应该不算吧!”她迟疑地回道,冷弘郁简直哭笑不得。 “你连太鲁阁都没去过?”台湾最出名的国家自然公园,山壁陡峭,鬼斧神工,只要去过的人都说赞。 “是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去玩,但我都在忙别的事,所以……” 所以就没去。 “真难得碰见一个连太鲁阁都没有去过的人,请多指教。”他忍不住想讽刺她,看来又是一个都市的产物,根本不知自然为何物,也敢跟过来。 “很多人都没去过,干么只点名我?”她不服气地反驳,认为他太不公平。 “对,有很多人都没去太鲁阁。”这点他绝对同意。“但你是成年人,而且还住在台湾,居然也没去过,这就很不可思议。” 他一向就不喜欢只会泡酒吧跑派对的人,认为他们是在浪费人生。 “我……”被他这么一说,连徐纳真也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太土了,连太鲁阁都没去过。 “不要只会泡pub。”对身体没好处。有好处,没有坏处。” “有空的时候多到大自然走走,对你只有好处。” “我很少去pub。”抱歉,他误会了,基本上她痛恨那种地方。 “是吗?”他怀疑地打量徐纳真,怎么看她都像是泡酒吧的人。 “我受不了pub的空气,也讨厌pub的气氛,能不去就尽量不去。”除非客户坚持要在pub谈生意,那就没办法了。 “那你都怎么打发时间?”冷弘郁十分意外她竟然不去pub,她看起来很老练、很世故,他还以为她一定很喜欢那些场所,没想到她完全不感兴趣。 “上网搜寻和工作相关的资料。”她一向坚信,唯有完美的事前准备,才能轻松打胜仗,她就是因为对他什么都不了解,现在才这么辛苦。 “换句话说,你是个宅女。”人不可貌相,原来他正面对一位伟大的宅女,真是太失敬了。 “我不是宅女。”她努力解释。“宅女是整天关在家里下出门,生活上的一切都靠上网解决,我是为了工作才上网,不一样的。” 她想起了e-bay的电视广告,有个男生为了追一个终日不出门的女生,还得把自己变成e-bay送货员,不禁暗暗吞了一下口水,好怕自己会变成那样…… “没有什么不同。”不管是什么理由,把自己关起来就是不健康,不必多加解释。 “我说了,我不是——算了。”看他僵硬的表情,就知道再说不去也没有用,他真是有够固执的。 不过话说回来,她干么跟他解释这么多啊?她是不是宅女跟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她干么还要费劲向他解释? 徐纳真越想越不甘心,她原本是个有效率、又能干的时代新女性,遇到他以后完全变样。被迫困在这个鬼地方不说,还得跟着他到处乱跑,忍受他不时的嘲弄,想想这份工作还真不是人干的,她怎么有办法持续到今天? 她一个人站在原地生闷气,没发现到冷弘郁已经扛起测量器材往前疟,等她回神,又得小跑步才能追上他。 一般人都会伫足在瀑布前欣赏飞瀑之美,只有冷弘郁这个怪人看都不看瀑布一眼,迳自往旁边的羊肠小径走去,她只好跟紧他,免得迷路。 他对这座公园的地形显然相当清楚,哪个地方有路,又要通往哪里,他都摸透了,走起路来脚步轻松无比。反观徐纳真,虽然踩着一双新买的运动鞋,行动也没有比穿高跟鞋时快多少,她真的太缺乏运动了。 他们持续向前迈进,原本徐纳真以为他要继续往前面的湖走,没想到他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架设仪器。 “你在干么?”她看见他先将脚架立好放上水准仪,再拿起一根铁制的标尺,将它插进某处的泥土内,跑回水准仪的后面,开始调整水准仪。 “你要开始测量了吗?”她又问。 冷弘郁不理她,或者说没空理她,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调整焦距上,该死,他又放歪了。 冷弘郁放开水准仪,正打算重新调整标尺的距离,有只小松鼠突然从树干旁窜出来,在徐纳真的身旁绕来绕去。 徐纳真觉得既新奇又好玩,这只松鼠一点都不怕生,应该是已经习惯游客。 “它在做什么?”小松鼠不仅不怕生,还非常喜欢亲近人类,一直用鼻子闻她的手,模样非常可爱。 “在跟你要东西吃。”他停下来看她慌乱的表情,她看起来甚至比松鼠还要紧张。“可是我没带吃的。”她只顾得了跟班,连矿泉水都没带。 “注意看地上有没有掉落的橡果,你可以捡给它吃。”他点点下巴指导徐纳真,她这才发现,自己对这些常识真的很贫乏。 “我知道了,谢谢。”她依照他的指示,四下寻找地上掉落的橡果,意外发现其实不少。 “哪,给你。”她好奇地看松鼠用两只前爪捧着橡果吃,感觉上好像在看卡通影片,却真实出现在她面前。 “还有很多,慢慢吃。”可爱的小松鼠很快便把第一颗橡果解决掉,她立刻再递给它第二颗。 冷弘郁挑高眉,看着她温柔地哄小松鼠吃橡果,对她的印象改善许多。他原本以为她会嫌松鼠脏,或是大惊小怪跳来跳去,惊声尖叫,可她竟和松鼠玩得那么开心,笑得跟天使一般。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她真的是宅女一枚,只是一只小松鼠也能逗得她笑呵呵,她真该多出来走动走动,看看大自然的美景。 摇摇头,暗骂自己浪费太多时间,冷弘郁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测量上。 他走过去调整标尺的高度,回到水准仪后面,发现还是有差距,于是又去移动标尺,如此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几趟。 “需不需要帮忙?”徐纳真看他来去半天还乔不定,于是自愿帮忙。 冷弘郁本想拒绝,但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没人帮他扶标尺,他没办法精确测量,更别提他还得要跑来跑去。 “那就麻烦你了。”迫于现实,他只好欠她这个人情。“你帮我拿标尺,我会敦你怎么做。” 难得鲁宾逊——不是,难得大探险家开口,徐纳真当然倾全力帮忙,怎么样也得让他积欠这个人情。 一旦有了帮手,事情就简单了。少了跑上跑下的麻烦,冷弘郁接下来的测量速度可说是突飞猛进,很快就达成今天的进度,甚至还超前。 “ok,可以了!”直到他喊卡为止,徐纳真还一直很努力地在扶标尺,当活动看板。 “好了吗?”她拿开标尺,喜出望外地问道。“进度完成了?” “今天就测量到这里,改天再继续。”冷弘郁低头收拾测量器材,徐纳真也过去帮忙,他竟然没有拒绝。 这是个好兆头,看来往后大有可为哦。 “我没有。”糟糕,居然被他看穿得意,拜托拜托,可千万别改变心意,又拒她于千里之外才好。 所幸这种倒楣事没有发生,他们一路上气氛愉快——呃,虽然没有谈天说笑,但冷弘郁不再冷着一张脸,这对徐纳真来说,也算是一种收获,她很满意。 当他们回到木屋时已经是黄昏,冷弘郁扛着测量器材回木屋,徐纳真则是继续窝她的帐棚,冷弘郁刚走到木屋门口,突然转身对着正要掀起帐棚拉门的徐纳真问道。 “你晚餐吃什么?” 吓了她一大跳。 “什么都不吃。”她耸肩。“我的干粮都吃光了,还没有去补充食物,今天晚上只好饿肚子。” “你为了盯梢宁可饿肚子,你们公司可真是请到了一位好员工啊!”对于她的用心和执着,冷弘郁只能说佩服,没有第二句话。 “还好啦!”像他这么会跔的男人,不盯着怎么行,她又要如何交差? “这样吧!”冷弘郁挑眉。“你到木屋里面来用餐。” “什么?”她睁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 “为了感谢你今天当我的助手,我请你吃晚餐。”他不太自在地回道,表情极不自然。 “你要请我吃饭?”不会吧!天要下红雨了,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事发生。 “不要就算了。”她夸张的表情惹恼他,眉毛于是挑得更高。 “当然要!”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就可惜了,况且她也饿了。 “请进。”他推开木屋的门,徐纳真呆愣了一下跟过去,进屋把门关上。 夕阳西下,红霞映满整座公园,照在木屋的屋顶上,照得木屋更为灿烂。 这哪里算是小木屋,根本就是一个家嘛! 看着屋内的摆设,徐纳真除了咋舌以外还有惊叹,这要住多久才能搞成这个规模? 沙发、橱柜、电视、冷气……所有一个家该有的设备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豪华家庭剧院组,实在太夸张了。 她还注意到,这陈木屋的格局是三房两厅外加两套卫浴设备,比她在台北的租屋大了将近三倍,说是易懂小豪宅都不为过。 “这里面好宽敞。”不愧是美国,什么都是大大大,夸张却令人羡慕。 “我长年租下这栋木屋,这里都快成为我第二个家。”冷弘郁瞥了徐纳真一眼,明白她在想什么。 徐纳真耸耸肩,再次确定他是个有钱人。这座知名公园的住宿费惊人,他竟能租下独栋木屋好几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真羡慕他会投胎,希望自己下辈子能像他一样好运。 有一瞬间徐纳真的心里涌上一股冲动,想问他像这样的木屋,一年需要多少租金?后来想一想算了,这又不干她的事,她的任务是取得土地出售同意书,没必要探人隐私,况且她若真的开口问了,说不定会被他误认为酸葡萄心理,那才得不偿失,还是算了吧! 强压住好奇心,徐纳真强迫自己随意看看,仅做礼貌性的参观,但在她经过一间看起来显然是书房的房间时,仍是忍不住伸长脖子瞄了里头一下,发现里面堆满了图表、照片和文件,格外引人好奇。 “要不要来一罐啤酒?”冷弘郁一边走向厨房的冰箱,一边问徐纳真的意见,她赶紧收回视线跟到厨房。 “有没有可乐?”她用微笑掩饰好奇,冷弘郁瞄了她一眼,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丢给她。 “谢谢。”她接过可乐拉开拉环,让冰凉的可乐滋润干渴的喉咙,瞬间觉得人生真美好,终于不必再窝在狭小的帐棚内,和闷热的天气对抗,人生夫复何求。 “连厨房都好大,真令人羡慕。”她摸摸原木制的流理台,想起台北那间小租屋,连个可以做菜的地方都没有,不禁感叹。 “有什么好羡慕的?”他泼她冷水。“只不过是间厨房。” 是啊,只不过是间有着先进设备的厨房,里头甚至还有用来烤火鸡的烤箱。 徐纳真闻言,对正背对着自己翻冰箱的冷弘郁做鬼脸,会说这种话,就知道他必定是个公子哥儿,才会不知道在台北光要设计一间这样的厨房,就必须花掉她几个月的薪水,话才会说得这么轻松。 她再次羡慕他会投胎,能下把钱当一回事的感觉一定很棒,下辈子她一定要试试看。 徐纳真靠在另一侧的流理台喝可乐,一边注视冷弘郁从冰箱里面拿出一些露营用的食材,以为他们又要外出野炊。 “你在干什么?”他对待食材的方式,好像它们跟他有仇,刀子一拿起来就拼命剁。 “做饭啊,你看不出来?”他拿刀朝砧板用力剁下去,整个感觉就是惊心动魄。 “我只看见有个人在杀玉米,每一刀都凶狠。”她知道玉米是要用剁的,但不必这么用力,只要先切个缝再剥开就可以,没必要杀它。 “啰唆。”他仍然大刀一挥就将玉米剁成好几截,然后再用同样的方式对待青椒和香菇。 “我们该不会是要烤肉或是什么的吧?”她比了比被他支解得惨不忍睹的蔬菜,不敢想像待会儿处理肉类时会是什么惨况。 “我就只会做露营的菜。”他瞪她,瞠目低狺的模样看起来更像熊,她真怕他一个不爽把她当鲑鱼叼走,那可就亏大了。 “什么嘛!好不容易进了屋子还要像在野外……”在他凶狠的怒瞪下,她倏然闭嘴,生怕被活串。 “要不要吃随便你,不吃可以出去。”请慢走,谢谢。 “我又没有说不吃……”怎么会有这么别扭的男人?她叹气。 冷弘郁不管她,继续虐待食材,直到她看不过去。 “我来做好了,你简直是在糟蹋食材。”出身于乡下的徐纳真尽管一心想成为时髦的都市ol,却依然摆脱不掉骨子里那份纯朴,开口闭口就是浪费。 “好啊,你来做,我倒要看看你多了不起。”他乐于让位,反正烹饪本来就不是他的长项,他一点也不介意屈居下风。 “好好的食材,被你搞成这个样子,当心遭天谴。”她抢他的位子也就罢了,还要诅咒他,听得冷弘郁频频挑眉,考虑要不要当场把她丢出去。 她把被他剁坏的蔬菜重新再整理一次,发现它们的死状实在太凄惨了,还不如剥开切碎做沙拉,死得更有价值。 “哇,你还真的会做呢!”他双手抱胸,靠在流理台边居高临下地看她熟练地调制沙拉酱,万万没想到她外表看起来精明干练,其实是个贤妻良母,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 “我可不像某人只会糟蹋食材,什么都不会。”敢情她是得意忘形,完全忘了她来此的目的。 冷弘郁眯眼,正想提醒她对他这个潜在客户要客气点,她却抢先一步说话。 “饭煮了没有?”光忙着切菜,饭呢? “还没。”他摇头,也忘了。 “我来煮。”她忙着找米。“有没有电锅?” 冷弘郁立刻搬来一只电子锅放在她面前。 “没有大同电钢吗?”她不习惯用其他锅子煮饭…… “大同电锅?”冷弘郁满脸疑问,根本搞不懂有什么不同。 “就是、就是大同电锅啊!”看他疑惑的眼神,她都快不好意思解释了。“大同大同国货好,大同电视真可靠,大同冰箱式样新……这首歌你没听过吗?大同电锅可以拿来煮饭和炖香菇鸡,很好用耶!” 她大小姐甚至哼了一段该公司的广告歌曲,冷弘郁不是没听过,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使用大同电锅不可,那已经是过时的玩意儿。 “用压力锅炖东西,更快、更容易煮烂。”他习惯用现代化的厨具,一个按钮就可以解决一切,多方便。 “对,但是没有亲切感。”那是一种对家乡的认同,他到底懂不懂啊?! “亲切感?”他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没想到她外表看起来前卫、时尚,实际上竟然这么乡土。 “咳咳,没有啦!”在他打趣的眼神下,她尴尬地解释。“我只是……”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泄漏自己的真实面。 “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好了。”徐纳真尽可能表现出一副天下本无事的模样,却抵挡不了冷弘郁感兴趣的目光。也许她没有他想像中势利,还是有她可爱的地方,光爱用国货这一点就值得敬佩。 该死,她怎么会说出这么老土的话来? 徐纳真一边洗米,一边闪避他的目光,发觉他的眼睛真是漂亮,炯炯有神,像是能望穿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迷惑之余也教人不安。 “你干么在米里面加沙拉油?”他感兴趣的不只是她的人,还有她怪异的举动。 “为了让煮起来的饭,看起来更晶莹剔透,加几滴油是必要的。”她将洗好的米放进电子锅之中,合上盖于按下按钮,开始做菜。 他们已经有一道沙拉,接下来只要煎几颗蛋,炒一盘虾子,煎几块肉就行了。 冷弘郁抱胸靠在流理台看着她熟练地料理食材,在他的认知里,这些对他来说只能拿来串烧的食材,在她的手里却幻化为一道道美味的家常菜,看得他食指大动,肚子开始叫了起来。 “可以吃饭了。”半个钟头后,徐纳真将做好的菜端上桌,电子锅上的计时器刚好也在这个时候归零。 “我来看看饭煮得怎么样。”冷弘郁迫不及待地掀开电子锅的锅盖,果然看见晶莹剔透的饭粒。 “原来饭是要这么煮的。”他又学了一招。 “是啊,被你发现秘密了。”看见他恍然大悟的表情,徐纳真大胆跟他开玩笑,冷弘郁笑笑。 他拿起两只碗添饭,徐纳真注意到他连碗都是中式的,可见他在这里真的住了很久,把在台湾的生活习惯统统带过来。 饭菜的香味四溢,吸引冷弘郁注意的,不只是香q滑润的米饭,还有美味的家乡菜,简直可口极了。 “好感动,竟然能在美国吃到道地的家乡菜,再多吃几口。”长年在外地奔波,冷弘郁最想念的就是台湾的味道,总能勾起他思乡的愁绪。 “真的有那么好吃吗?”看他狼吞虎咽地将自己煮的菜,统统吞下肚,这对厨师来说无疑是最大的鼓励,害她忍不住骄傲起来。 “你煮的饭,有一种妈妈的味道,很能安慰游子的心灵。”这是她继大同电锅以后,另一个教他吃惊的地方——竟然拥有这么传统的手艺。 徐纳真听了很高兴,同时想起她远在南部乡下的母亲,她慈爱的面容不可思议地在她的眼前晃动,许久不见的感动,化成一股难以解释的酸意在她心底发酵,她突然觉得好想她,好想念她老人家。 她不知道她的眼眶泛泪,鼻头也酸了,直到冷弘郁好奇地问:“怎么了?”她才回过神。 “没有,只是眼睛太疲倦有点酸,过一会儿就好。”真糗,竟然在他眼前掉泪,他一定觉得莫名其妙。 冷弘郁挑眉,他们身处在大自然,四周都是一片苍绿,她的眼睛居然还会疲累,恐怕是大有问题。 但他什么都没说,和她一样,自己只是因为一时兴起请她进屋吃饭,就算两人的气氛较为和缓,他也不想干涉太多,况且也没有必要。 接下来他们沉默地吃饭,席间两个人没什么交谈,徐纳真很快地把饭吃完跟他道别。 “谢谢你的晚餐,我先回去了。”她推开椅子站起来,冷弘郁也没留她。 “好,再见。”他下太自在地跟她点点头,目送她离去。 他看着大门开了又关,总觉得就这样让她走不对,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惆怅,好像他应该、应该—— 摇摇头,将心里那股不合理的惆怅感摇掉,冷弘郁推开椅子收拾桌面,将用过的脏碗盘丢进洗碗槽后,直接进入书房打开电脑,将今天测量的数据一一存放在电 他关上灯走出书房,正想到浴室洗澡,意外瞥见徐纳真的帐棚内还亮着灯,将她的身影照得一清二楚。 冷弘郁好奇地走到窗边探头,看她在忙什么?帐棚映照出来的影子,显示出她正在敲键盘,心想她真是努力不懈,都已经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还在工作,真希望他的公司也有这样的员工。 摇摇头,将身体拉回屋内,冷弘郁的手在关窗户的时候下经意扫到自己的胡子,赫然发现自己的胡子居然已经这么长了,简直就跟阿拉伯人没两样。 啊,熊!! 他想起和徐纳真初见面时,她脸上惊慌的表情,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该刮胡子了?省得她每次看每次尖叫。算了,把胡子刮一刮好了,反正又用不了多少时间。于是,他趁着洗澡之便,把留了好几个月的胡子一并刮掉。 第四章 翌日,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徐纳真早早就准备好,等着陪冷弘郁做任何事。她不确定冷弘郁今天早上是否会慢跑,但本着有备无患的精神,她还是换上了运动套装和慢跑鞋,反正这身打扮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吃亏,就算陪他深入荒地测量也没问题,是最佳的战斗服装。 尽管她昨天很晚睡,今天早上她仍是精神奕奕,她甚至还有闲情看表,数表面上的数字,完全就是一派轻松的模样。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六点整。”好不容易指针来到清晨六点,冷弘郁木屋的门在同一时间打开,徐纳真赶紧从帐棚钻出去。 “早安——”她热烈地跟冷弘郁打招呼,手才举到一半,就怀疑她认错人,这个长相有如潘安再世的美男子,不可能是冷弘郁。 “你脸上那个表情,好像活见鬼。”她没反应,他反倒先回过神,眉头挑得老高取笑她。 “你、你刮胡子了?”没错,这声音分明是他的,低沉中带有一丝难以抵抗的诱惑,他确实是冷弘郁。 “嗯。”他摸摸自己光溜的下巴,有点不习惯。“之前忙到没时间刮,昨天晚上照镜子,发现确实应该刮了。”长得离谱,难怪会被误会。 徐纳真呆呆地点头,他刮胡前和刮胡后,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动物。没刮胡子前像黑熊,刮掉胡子以后,则像身披神秘色彩的尼古拉伯爵,令人忍不住想伸长脖子让他吸血…… “看你的装扮,不会是又想陪我慢跑吧?”打量她身上的运动套装和脚上的慢跑鞋,说真的,他满佩服她的毅力,完全就是打不死的蟑螂,喷杀虫剂也没用。 “没错,我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说服你的机会。”她要争取每一分每一秒,直到他点头卖地为止。 “随便你,但别以为我那么好被说服,我是很难缠的。”他淡淡撂话,徐纳真早已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你很难缠。”她答。“但我也不是好惹的,我一定会说服你。” 徐纳真这大话,听在冷弘郁耳里只觉得好笑,她还真敢说。 “有本事就来吧!”他随时奉陪。“就怕你会政变主意。”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地回道。“我不可能会改变主意。”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冷弘郁接受挑战,几乎在她开始说大话的那一刻,便迈开脚步向前跑。 徐纳真愣了一下,大喊一声:“不公平!”也跟着跑,充分展现她的志气。 起初冷弘郁还漫不经心,边跑边看风景,徐纳真虽然不像焦太极是运动健将,但因为他跑得慢,勉强还能跟上。 大约跑了五分钟以后,冷弘郁的速度开始加快,徐纳真于是追得更加辛苦。 冷弘郁斜瞄了她一眼,以为她会放弃,但她无论如何都不肯认输,就算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仍然是坚持要和他一起跑,毅力相当惊人。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坚持到底,我以为你会中途放弃。”跑了将近半个钟头,冷弘郁总算肯停下脚步休息,徐纳真已经快累垮了。 “我说过……呼呼!”她的喉咙干到像要烧掉。“我说过,我一定跟到底。” 这倒是,冷弘郁挑眉。他原本想藉着跑步让她知难而退,万万没料到却因此而见识到她的意志力。话说回来,她都敢在他的木屋旁扎营,硬要跟他做邻居了,仅仅半个小时的耐力赛跑,又算得了什么? 即使如此,徐纳真仍然喘得像头牛似的,而且这头牛还没有水止渴。 “哪,拿去。”冷弘郁见状将矿泉水递给徐纳真,大大吓了她一跳。 “呃,谢谢。”她犹豫了一下接过水,几乎跪下来感谢他的大恩大德,她的喉咙灼烫到快爆炸了。 “出来慢跑还不带水,真服了你。”敢情她以为这里是台湾,一出门就有7-11,没有知识也要有常识,渴死活该。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徐纳真发现,冷弘郁表面上冷漠,心地其实不坏,某些时候还满体贴的。 微风徐徐,吹动他们的发梢,在这阳光普照的仲夏,一切显得那么佣懒,好像连工作,都显得罪恶。 说到工作,徐纳真突然想起他的职业!冒险家。一个冒险家都做些什么,老实说她并没有概念,只知道他们似乎不用理会红尘俗事,感觉上就跟仙人差不多。 不过,他这个仙人未免也长得太英俊了些吧!简直就是阿波罗下凡。 偷偷瞄冷弘郁的侧脸一眼,徐纳真的心脏忍不住多跳了几下,感觉上有点不太能负荷。凭他的长相,去演电影都可以打死一票当红小生,干么非得要跑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不可?她怎么也不能理解,想来这就是冒险家与常人的不同之处…… “干什么一直盯着我看?”留胡子也盯,没留胡子盯得更厉害,莫非是盯上瘾了? “没有,我只是想,为什么你要来这个地方?”她不敢明白告诉冷弘郁,他刮掉胡子以后的脸俊美得可怕,比大峡谷更令人目不转睛,她再盯下去可能会变成花痴,间接影响专业。 “这是我的兴趣。” “兴趣?”好奇怪的答案,难以想像有人一天到晚往自然公园跑,竟然只是因为这个理由。 “你不觉得大自然很棒吗?” 一点都没错,大自然的确很棒,但偶尔玩玩还可以,玩到弄成一个家就太离谱,这已经不是单纯兴趣所能解释。 “这儿有高山、有激流、有巨岩,无论是攀岩、泛舟、或是玩滑翔翼都很适合,再也没有比自然公园更令人放松的地方。” 他的兴趣果然异于常人,在自然公园租屋长住也就算了,还喜欢这些刺激的玩意儿,真想知道他脑子有没有摔坏。 “你为什么……喜欢玩这些极限运动?”她小心翼翼地提出疑问,就怕他会听了不高兴翻脸走人。 “这事我减压的方式,有机会你也该试试,真的很有效。”他自己疯不够,还想拉她参一脚,她可是敬谢不敏。 “这怎么能算减压?根本是在玩命。”她还想多活几年,不想这么快玩完。 “或许吧!”他不否认。“不过我倒是很好奇,难道你不会因为生活或是工作压力而感到窒息?”如果没有的话,他恭喜她,活得比任何人都幸福。 “我当然也会有感到窒息的时候。”她也想好命,可惜天不从人愿。 “什么时候?”他兴冲冲地看着她,希望能听到令人振奋的答案。 “每当我睡觉作梦,梦见我无法达成预定的工作目标,就会全身冒冷汗、无法呼吸,这个时候唯一的减压方式,就是赶快清醒爬起来工作,我才会觉得好过一些。”说穿了她就是劳禄命,连睡觉都在想工作。 “所以,你还是赶快点头在同意书上签名,才能结束我的恶梦。”说来说去,她的目标还是放在同意书上,现实的嘴脸让冷弘郁大为沉默。 ……他真是个傻子,本来以为她昨天帮他测量,又和松鼠玩得那么开心,多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没想到是大错特错,她里里外外都透露出俗气。 “我们根本无法沟通。”不了解他对大自然有多热爱的家伙,没有交谈的必要,能滚多远就滚多远,最好永远别来烦他。 “不,我很好沟通的。”她据理力争。做什么都可以,是天底下最好沟通的人。” “只要你肯在同意书上签名盖章,要我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正是指目前的状况,徐纳真明显提错了茶壶。 “你真是无药可救!”他疯了才会浪费时间和她沟通。冷弘郁脸色一沉,开始往前跑, “喂,你要去哪里?等等我啊!”怎么会有这么没礼貌的男人,话说到一半就转身走人,而且还是用跑的。 “你别跑那么快,我追不上!”她跟在他后面大喊,冷弘郁理都不理她,只管跑自己的。 “冷弘郁!”她狂喊他的名字,但是任凭她怎么喊他都不回头。 “呼呼!”平时疏于运动的徐纳真,根本追不上冷弘郁的脚程,跑了几步后便孜弃。 “真是个怪人。”她双手抆腰,看着远去的冷弘郁呼呼地喘,喉咙又开始发烫。算了,还是先回到帐棚,总会想到办法说服他的。经过了昨日以后,徐纳真信心大增,殊不知冷弘郁对她的观感又回到原点,她还有得努力。 糟糕,没电了。 看着乌漆抹黑的手机萤幕发呆,徐纳真原本想抽空跟焦太极联络,这下全泡汤了。 她合上手机叹气,自从来到美国以后,她没和任何人联络过,整天忙着盯梢,压根儿没想过报平安,好不容易等她良心发现手机又不合作,当然她也可以发e-mail通知焦太极,问题是笔电的待机时间更短,她带来的几颗电池全数阵亡,比她的手机更没用。 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 将手机收进包包之中,徐纳真总算明白什么叫“山穷水尽”,现在她带来的所有电子通讯设备是连一丁点的电力都没有,她成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可怜虫。 人生真是悲惨。 看着随风飞舞的蕾丝窗帘,木屋里头就住着害她变成这么悲惨的人,而且拥有满满的电力。 徐纳真心一横,决定去跟冷弘郁借电力,是他害她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总要负点责任! 日正当中,天气非常炎热。冷弘郁刚跑了几公里路回来,早已是满身大汗,这会儿正在冲澡,让冰凉的水柱洗去他一身脏污。 砰砰砰—— 他才开始洗头发,大门那头就传来猛烈的敲门声,冷弘郁压根儿不想理会来人,反正没人应答对方就会放弃。 矸砰矸—— 问题是对方越敲越用力,仿彿非把门敲破才甘心,气得他转头低吼了一声:“谁啊?”眼睛却因此而进水。 “shit!”他不文雅地连声诅咒,随手拿了一条干毛巾擦头发朝门口走去,发誓一定要给对方好看。 “奇怪,我明明看见他进门的。”徐纳真敲了半天的门却没有人应答,以为他又出去,正想放弃,门却倏然开启。 “干什么?!”他像要吃人似地瞪着徐纳真,她还当真被唬住了,他只穿了一件牛仔裤,上半身赤裸,头发还滴着水,看起来非常性感。 “我、我可不可以跟你借插座?”她呆呆地指着屋内,还沉醉在他难以抵抗的男性魅力中难以回神,怎么没有人想到找他去拍牛仔裤广告,铁定削翻。 “插座?”他一面擦头发,一面皱眉,性感指数高到破表,徐纳真仿佛能听见计分器爆裂的声音——砰砰砰,宛如她的心跳。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洗澡了?”拜托可不可以别再一直重复擦头发的动作,害她的心脏怦怦跳,口水吞个不停。 “你说呢?”他打量她仅着细肩带背心的曼妙身材,别看她高高瘦瘦,其实挺有料,身材比例相当完美。 “不好意思打扰你,但我需要跟公司联络,你能不能借我充一下电?”她左手拿手机,右手提笔电跟他乞电。冷弘郁不可思议地看着徐纳真,她的脸皮真是有够厚的。 “你可以去露营区或是补给站,那里就可以充电。”没必要非跟他借插座,害他还得一边滴水,一边应门。 “可是露营区距离这里太远,光开车来回就要一个钟头,我急着跟公司联络,可不可以通融一下?”她有她的苦衷,他就大人有大量借她充个电,又不会少掉一层皮,大不了她付他电费。 “你实在是——等等,露营区跟这里的距离这么远,你都是如何解决洗澡问题?”也许是自己正在洗澡,冷弘郁突然关心起她的个人卫生,这附近有厕所,如厕不成问题,但浴室只有露营区有,而且非常简陋。 “开车啊!”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我都趁深夜,开车到露营区洗澡,那个时段的人较少,不用跟人排队。” “你光洗一次澡,就要开车来回一个钟头?”而且还是深夜去的,她有没有常识? “我也不想啊!”她耸肩。“但是天气这么热,总要洗澡,叫我一天不洗澡,那可没有办法。” “好吧!”真受不了她。“以后你可以来我这里洗澡。”省得她天天开一个钟头的车子。 “啊?”徐纳真愣住,作梦也想不到他会这么好心。 “你不晓得露营区有很多变态,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窥,你竟然还敢半夜洗澡?”简直就是不要命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原来如此。”她是真的不知道有变态出没这回事,但她还满感谢这个传闻的,让她有机会进到他的屋子洗热腾腾的热水澡。 “丑话说在前头,我只答应借浴室让你洗澡,你不要妄想藉此机会说服我卖地。”他受够了她动不动就要他卖地和市侩的嘴脸,只得先划清界线。 “那充电呢?”她压根儿就不想承诺,做不到的事承诺就叫欺骗,她不想骗人。 “如果以后我的手机和notebook没电,也可以随时跟你借插座吗?”既然都要发善心了,索性就好人做到底,行个方便,啊? 可恶的女人,就会得寸进尺。 “进来吧!”他推开门让她进屋,诅咒自己没事干么惹这个大麻烦,以后可有得瞧了。 “谢谢。”她灵巧地钻进他的屋子里,就怕他又临时翻脸赶她出去,那她还得开一个钟头的车。 “插座好几个,自己找。”他打开冰箱拿出啤酒,顺便丢了一罐可乐给她。 “谢谢。”她接住可乐再次道谢。“你不晓得你帮了多大的忙,以后我就不必再伤脑筋了。” 她拉开餐桌的椅子,将手机和笔电放在餐桌,分别插入不同的插座,沉寂许久的电子产品终于再次复活。 “你若真的感激我,就该拿出具体行动,不要只会嘴巴上说。”听够了她的感谢之词,冷弘郁冷哼,认为她一点都不用心。 “如果我的具体行动,能让你点头签同意书,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她认真地回道,用行动表示她非常用心,而非像他说的漫不经心。 冷弘郁将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回到头,认定她是个迷人的女子。其实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她长得非常漂亮,坚决的脸庞中带有某个程度的自信,自信的眼神中又带有某些方面的脆弱,是很有趣的组合。 “你只要没有达到既定目标,就睡不着觉,对吧?”他想起稍早她曾说过的话,嘴角忍不住上扬讽刺她。 “一般来说,是的。”她点点头,态度坚定地表明她的决心,她是真的愿意为工作付出一切。 她的意思是,只要他肯卖地,就算要她牺牲色相,跟他上床,她也愿意喽! “也许哪天我神智不清,真的会考虑你的提议,不过目前我只想要你做饭。”他难忘她的好手艺,和其中浓浓的家乡味,让他再三回味。 “我不是专程来这里做饭给你吃的。”她的任务是说服他卖地,怎么会成了他的御用主厨,这好像不太对吧? “所以我才说你只会说大话。”他嘲弄地看着她。“说什么只要我愿意卖地,要你做什么都可以,结果只是要你煮一顿简单的饭菜你都不肯,还说多有诚意。”他才不信。 “那是在你同意签同意书的情况下,才会生效的承诺。”她反驳,她明明就把条件说得非常清楚,他硬要扭曲她的话,她也没办法。 “哦?”冷弘郁兴致来了。“也就是说,只要我同意签字,要你卖身也可以喽?” 他上一秒钟还在和她斗嘴,下一秒钟已经来到她身后,单手支撑在餐桌的桌面,身体斜靠在餐桌,在她耳边低喃,差点没害她从椅子上摔下来。 她力求镇定,却发现很难。毕竟要面对一个半裸着身体的男人就已经是个考验了,况且这个男人不巧又生得一副媲美金城武的外表,她没有当场昏倒已经算是万幸了。 “怎么样,你愿意跟我上床吗?”他故意逗她,亲眼看她挪动椅子往后仰,差点摔得四脚朝天,在心里暗暗地偷笑。 “你、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粗鲁的话! 徐纳真气喘吁吁,心跳一百地指责冷弘郁,只见他要笑不笑地回道。 “从你的反应来看,你恐怕没像你嘴上说的,那么愿意为工作牺牲。”唉,又是一个只会说大话的空壳子,早知道就不逗她了,真不好玩。 徐纳真张大嘴巴看着他,分不清他是开玩笑还是说真格的,从他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来。 “所以人还是别说大话比较好,你说是吗?”他体贴地帮她把椅背扶正,顺便拍拍她的肩,她顿时红了脸,这可恶的混蛋,居然跟她开这么恶劣的玩笑。 “看情形,要充饱这些电池还要一阵子,你可以趁等待的空档做午饭。”他大少爷捉弄人就算了,还想利用她做牛做马,她才下干——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可以马上拔掉插头走人,我不勉强你。”他抢先她一步撂话,完全把她压得死死的,气得她七窍生烟。 这个没风度的男人,明明知道她急需要充饱电才有办法做事,还故意摆她一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不忍则乱大谋,好,她忍,看他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材料都在冰箱里,你爱煮什么,就煮什么,我照单全收。”他能嚣张的地方可多了,尤其忒爱摆出一副施恩的姿态,恨得徐纳真牙痒痒的。 “好了,我先去做事了,你请自便。”话毕,他随即进入书房,关起门来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 徐纳真一边诅咒,一边起身去搜冰箱,怎么说她也是一家外商公司的小主管,竟然把她当佣人一般使唤,她若不报仇名字就倒着写! 她考虑在他的饭里吐口水,或是放一、两颗鼻屎加菜都不错,后来想想太恶心而作罢。 牛肉……洋葱……她翻箱倒柜寻找做午饭的食材,越翻越火大,他凭什么这么欺侮人? 红萝卜……辣椒……咦,辣椒? 翻了半天,徐纳真总算找到一样可以拿来报复的工具,恶心的事既然做不下手,就做一些不那么恶心,但效果一样让人满意的举动,包准整死他。 她的报复行动说穿了没什么创意,就是在他的菜里头加辣,把他辣死。 “脱掉脱掉脱掉……”她心情甚至好到唱歌,两手一边脱掉辣椒的外衣,从冷弘郁上一次拿食材故意忽略辣椒判断,他一定不敢吃辣,否则早把辣椒拿出来了。 她再打开流理台上方的橱柜,拿出一罐只差一过月就过了保存期限的白胡椒粉,心里嘿嘿嘿地冷笑,把东西藏起来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我找到了? 她接着又找到咖哩粉,所有刺激舌头的调味料都到齐,看他死不死人?想像冷弘郁的舌头被这香料辣到哇哇叫的画面,徐纳真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浴室开始着手烹调她的整人料理。 包了半袋咖哩粉的肉丸子,加了大量辣椒粒的炒青菜,洋葱清炖牛肉汤里头藏着一堆吓死人的胡椒粉,保证他喝了感动流涕,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侮人? 扎扎实实煮了一桌香喷喷的饭菜,色美味香的料理,连徐纳真自己看了都会觉得感动,况且是热爱她手艺的冷弘郁。 “好了,开溜。”将做好的菜端上餐桌,徐纳真顺便将充好电的手机和笔电的插头拔掉,为了这两样小小的3c产品,她可吃足了苦头。 不过,他也不会太好受就是。 收拾好延长线和充电器,徐纳真带着笔电和手机脚底抹油落跑,以免待会儿熊男发火的时候,落个死无全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忙着工作的冷弘郁压根儿忘了他有请徐纳真帮忙做饭,直到打开房门,看见餐桌上那一桌早已经冷掉的丰盛午餐,才大骂自己糊涂。 他走到餐桌前,低头看那一盘盘佳肴,炒青菜、洋葱清炖牛肉汤……她甚至还做了肉丸子,真是贤慧。 冷弘郁其实有点后悔,自己刚刚那样作弄徐纳真,不过话说回来,谁教她惊慌失措的模样那么可爱,害他忍不住手痒。 打开电子锅盛碗白饭,冷弘郁决定以后找机会跟她道歉,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既然吃了人家做的饭菜,自然不能太嚣张。 他心怀感激地拿起筷子先挟了一颗肉丸子尝尝,刚咬下去的时候还觉得美味无比,直到咖哩粉像火一样烫伤了他的舌头,他才发觉不对劲。 好辣! 受不了辛辣的咖哩味,冷弘郁第一时间把肉丸子吐出来,不可思议地瞪着残缺不全的肉丸尸块。 她居然在肉丸子里面加了咖哩粉,那其他几道菜呢? 冷弘郁用筷子将每道菜都挟一点起来吃,每一道菜几乎都是刚吃了一口就吐出来。全部的菜都放了辛辣的调味料,咖哩……辣椒……连汤也加入了大量的胡椒粉! 他气冲冲地放下筷子,冲到冰箱拿出一罐清凉的啤酒,用力灌下肚。 “咕噜咕噜……”他喝得又快又猛,就怕冲不掉残留在喉咙的灼热感,此外,他的舌头也烫到像快要烧掉。 “咕噜咕噜……啊!”好不容易,终于把口中的辛辣感消去一些些,冷弘郁这才有时间诅咒徐纳真,这个残忍的女人,竟然在菜中加了一堆辛辣香料,到底是何居心?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他一点辣都不能吃,总之她这种行为已经太过分,简直可以名列世界十大恶女之一。 冷弘郁气得冲到窗边,发誓就算徐纳真躲起来也没有用,他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但她哪里会躲起来啊?她等了这么久不去午睡,就是为了欣赏他脸上的表情,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真个是好看极了。 “哈啰!”更甚者,她还用从他那边借得的电力,当着他的面大方地玩起笔电,愉快的笑容好不吸引人。 “该死的女人。”看似甜美的笑容之下,居然包藏祸心,他是得了失心疯,才会答应她借用浴室和充电,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阳光充足的午后,就连太阳公公也想掩嘴偷笑。这两人的相处啊,真是有趣,让人还想再看下去。 第五章 又是一个燠热的夜晚。 白天的炎热持续到夜幕低垂,太阳虽然已经下山有一阵子,但闷热的高温仍使得夜晚不太宁静,至少徐纳真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从头到脚都是汗,真想好好洗一顿澡。 使她焦躁不安的,是来自身上的脏污,对于有些微洁癖的她来说,再也没有比带着一身污垢睡觉更教人难以忍受的事,况且她也不认为她睡得着。 要不要开车去露营区洗澡呢?但是来回要花一个钟头,到了以后还得跟人排队,会耽误更多时间…… 你不晓得露营区有很多变态,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窥,你竟然还敢半夜洗澡? 冷弘郁白天说的话,这时像闪电一样闪进她的脑海里面,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 变态,多可怕。虽然无法证实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她只要想到暗处有一双带着色意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又打了一次冷颤,她才不想遇见变态。 这么说来,眼下只剩去敲冷弘郁的门一途,反正他自己说过,可以去跟他借浴室洗澡,大男人说话可要算话。 带齐了换洗的衣服,徐纳真决定就算冷弘郁再怎么为白天的事生气,也要他实现承诺,不然就不是男人。 对了,还有笔电。 她并且将笔电一并带去充电,待机时间短就是这么伤脑筋,白天才用了一下下,晚上就没电了,只得再充一次。 这回,她什么都带了,一鼓作气去敲冷弘郁的门。冷弘郁毫无意外地又在忙碌,只不过这次他不洗澡了,改讲手机,才讲了一半,又听见徐纳真狂敲门,他不悦地皱眉,匆匆交代对方一、两句,便切断通话去应门。 “嗨,我是来借浴室和插座的。”她不待冷弘郁回神,便从他的腋下钻进屋里。 冷弘郁眼见阻止不及只得气愤地甩上门,火大地瞪着她。 “你还真是厚脸皮。”真败给她了。“在你白天那样整过我以后,你居然还有脸来借浴室。”一般人最起码会害羞或觉得不好意思,可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活生生就是土匪。 “我只是跟你开点小玩笑,干么还一直放在心上?”大男人的心眼这么小可不好,需要改进。 “我可不认为是玩笑。”他死瞪着她。“你知道我喝了多少罐啤酒,才好过一点?” “对不起嘛!”她跟他道歉。“我怎么知道你不能吃辣,我以为你顶多只会皱几下眉头,或是把东西吐出来,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她分明是在狡辩,而且她说的这两样举动他都有做,尤其后面那一项,他吃一道菜吐一次,总共吐了五次。 “你根本是故意的。”还敢嘻皮笑脸。 “如果你不能吃辣,干么还要买这么多辛辣的香料?”任何人看见都要误会,所以不能怪她。 “那些都不是我买的。”他额冒青筋地反驳。 “那是谁买的?”她对他越来越好奇,他好神秘哦! “那些是——”他说到一半打住,用嘲讽的眼神望着她。“你不是将我的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干么还问我?” “我并没有把你的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有的话我就不必烦恼了。”他比恐怖份子还神秘,谁调查得了他啊?光是查出他是幕后的真正地主,就已经要掉小娴半条命。 “你没有调查我?”这怎么可能?“那你是如何得知我在这里的?”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调查,我只查出你来到旧金山和下榻的饭店,其余一无所知。”她实话实说,冷弘郁听得非常专心。 “我是因为循着你的行程一路追到你下榻的饭店,柜台值班经理非常好心地告诉我,你已经退房,但是信件可以转到这里来,所以我猜你可能还在这里,于是就过来了。”结果就如他所见,不必再解释。 “接着你就遇见johnny,还骗他你是我的女朋友?”他总算弄清楚她为何找得到他,只能说她真是不屈不挠,不懂得“放弃”两个字怎么写,一路挺进到这儿。 “我没有骗他。”别把她当成小人。“我跟johnny说我是来说服你卖地的,他还祝我好运,要我改换一年的通行证,因为你非常难说服。” 事实证明johnny是对的,他真的很难说服。 “比起你来,我应该算是小case吧!你居然还能一路找到这里。”一般人在看见“国家自然公园”几个大字,都会怀疑自己找错地方,可她竟然毫不犹豫一头就冲进来。 “‘势在必得’是我的座右铭,在没拿到你的同意书之前,我是不会轻易退缩的。”运气也是一种实力,谁要她一踏入美国就接连遇见两个贵人,她当然得好好利用和珍惜喽! “那你可有得磨了。”很好的座右铭,但不实际,人生有许多事是勉强不得的,有些人也是。 “我有的是耐心。”早在他第一次甩门之际,她就有深深的觉悟,也决定跟他耗到底。 “别低估我的决心。”同样地,他也不好惹,只不过他的警告多了一丝诱惑的味道,听得徐纳真的心儿怦怦跳。 “那就要看谁比较有耐性。”她勉强自己镇定,表面上很成功,其实内心已经是千军万马,心脏几乎快被冷弘郁迷人的男性气息踩平。 “你很有自信,是吗?”即使她已经勉力保持镇定,但他还是可以看出她其实很紧张。 “如果我没有自信,就不会追到这里来。”她真想拜托他别用这种语调说话,低低沉沉地,慵慵懒懒地,有如一杯醉人的醇酒,教人忍不住想浅尝一口。 “希望你真的能坚持到底。”他压根儿不认为她能撑到那个时候,光是这几句对话,她就已经动摇了,何况以后。 “当然。”她偷偷深吸一口气,露出最坚决的表情,冷弘郁眯眼打量她一眼,淡淡赶人。 “去洗澡,洗完了以后快走。”算她有胆量,也够不识相,惹毛了人以后还敢大摇大摆,甚至登门造访。 “放心,我会遵守承诺,跟你借浴室的时候绝不烦你,这总可以了吧?”她知道他在怕什么,亦认为他多心了,她可是一个很有信用的人。 “最好如此。”他冷哼,用下巴指着浴室的方向要她自己来,徐纳真根本不需要他带路便迫不及待地跳进浴室,敏捷的动作可比一只小猫。 冷弘郁见状摇摇头,想不透自己干么这么好心?像她这么麻烦的女人就该任她自生自灭,他竟然还借浴室给她。 冲动和爱情一样,都是教人不能理解的。冷弘郁不了解自己的冲动所为而来,只觉得有她在身边似乎也不坏,至少不会寂寞。 他依照惯例把自己关在书房,打开电脑打进一些资料和数据,在浴室内努力刷洗一身脏污的徐纳真,多日来不曾洗过热水澡,差点没被包围她的热气感动死。 莲蓬头冲在徐纳真身体,激起水花四溅,哗啦啦的水声总是透过门缝,有意无意地打扰冷弘郁的思绪,害他不能专心工作,他索性停下敲键盘的手指,看往门口的方向。 “脱掉脱掉……” 他发誓他有听见她在唱歌,内容还颇引人遐思。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心想徐纳真还真是不怕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方圆十里没有半个人影,她就这么放心洗澡,就不怕他饿虎扑丰,朝她扑过去? 说不定,她就在打这个主意。说不定,她本来就打算用色诱的方式,骗他在同意书上签字。如果她真的想拐他上床,说不定他会接受,反正她也满吸引人—— 猛然察觉自己竟然会想到sex,冷弘郁摇摇头,将脑中的肮脏念头摇掉,勒令自己别胡思乱想。 是啊!冷弘郁,你太久没有女人,才会想到那方面去。等手边的工作结束,开个party排遣压力,就不会想那些有的没有的了。 冷弘郁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工作上,表面上好像是做到了,但徐纳真何时洗完澡,何时开门离去,他在书房内都听得一清二楚,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专注。 一时冲动之下,他匆匆推开椅子站起来,本想追上徐纳真的脚步,发现自己的举动有多蠢之后又坐回到位子上,暗骂自己神经。 别疯了,工作。 他接下来强迫自己工作,但萤幕上显现出来的数据,总是和他纸上登记的对不起来,如此反覆数次之后,他终于放弃,关上电脑走出书房。 不远处的帐棚反射出一个动人的身影,吸引冷弘郁的脚步朝她迈去,他每走一步,帐棚内的影子就越清晰,离他越近。 他最后在窗户旁停下,坐在窗台上猜想她在做什么,八成又在玩笔电。 时间随着飞扬的蕾丝窗帘,在黑暗中无声地流逝,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的手机响起,他才猛然回神,跑回书房接手机。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次日清晨,太阳很早就升起,冷弘郁准时六点钟出门慢跑,以为徐纳真会像昨天一样从帐棚里面钻出来,没想到帐棚里静悄悄,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皱眉,心想这不像她的风格,她应该是死皮赖脸,他要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才对,今天怎么不一样? 他故意多等她几分钟,还制造了一些声响,提醒她该钻出帐棚了,但是帐棚内依旧毫无反应,徐纳真不是睡死了,就是根本不在。 没办法,冷弘郁只好先去慢跑,三个钟头后,当他慢跑回来,还是不见徐纳真出来打招呼,他只得先进屋去冲澡。 十一点,依然不见徐纳真的人影。冷弘郁再也忍不住好奇,走出木屋到对面查看。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徐纳真的营地,发现才不过短短几天,她已经买了不少东西,从露营用的硬式桌椅到露营灯、炊具一应俱全,颇有专业架式。 他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呼唤徐纳真,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喊过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用什么称呼才好。 徐纳真? j? 小真? 每一个称呼都敦他为难,第一个叫法像仇人,不适用他们现在的状况。第二个则是太公式化,都市里的ol都时兴这一套。第三个叫法太亲密,他们的交情还不到那里,怎么喊都不对…… 突然间传来的汽车引擎声打断他的思绪,半天不见人影的徐纳真此时终于出现。她将车子停在营区的旁边,熄火推门下车,冷弘郁反应不及,只能愣在原地成了现行犯。 “你鬼鬼祟祟在干什么?”她一边打开后车盖,一边问冷弘郁。 “没有,只是无聊到处看看。”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是因为关心她才来查看,只好推说无聊。 “你还真无聊。”她忙着把购买的东西搬出后车厢,一双手从没停过。 “你干么?”他用下巴点点地上那好几个塑胶袋,她可真忙碌。 “我刚刚出国去购买一些补给品,先前的干粮都吃完了,况且我也不想一直吃干粮,想吃一些新鲜食物。” 你可以来我的木屋跟我一起吃饭。 冷弘郁有一瞬间想叫她不必这么麻烦,和他一道用餐就可以,反正他也满爱吃她做的菜,最后还是打住没说,省得自己又后悔。 “你还有事吗?”徐纳真忙着把买来的补给品归位,冷弘郁看她搬来搬去,觉得自己像傻瓜一样,其实他更像路障。 “没有,没什么事,我进屋去了。”他离开她的营区,徐纳真忙到压根儿没空理他,只是随便应答。 他没定几步路又突然转身问道:“你下午要做什么?” 徐纳真一边摆东西,一边回道:“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肉该怎么处理,放在冰桶里面?她买的冰好像不够用,伤脑筋…… “看来你打算实现你的承诺。”她的回答让他愉快地勾起嘴角,这才对嘛!这才是她应有的态度——死赖活赖。 “当然。”这些蔬菜又该怎么办,一样丢进冰桶里?这样不就和肉类混在一起,味道会变得很恶心耶…… “我下午还要去测量,你如果不想被我丢下来,动作最好快一点!”他匆匆丢下这一句话后便快速进屋,徐纳真一时无法反应,直到许久以后才发现这根本是变相的邀请。 真不干脆,喜欢她就说一声嘛!大男人还扭扭捏捏。 徐纳真当然不是真的认为冷弘郁会喜欢她,但她也想不透他为何要邀请她,总之,这是个好机会,说不定可以藉此机会说服他卖地。 由于已接近午餐时间,徐纳真没什么时间可多做准备,随便将东西摆一摆、放一放,甚至连午餐都没吃,就跑去敲冷弘郁的门。 “都弄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她热切的态度让冷弘郁失笑。 “我也准备好了,走吧!”他扛起测量仪器,徐纳真主动帮他拿标尺,两人一搭一唱,和谐无比,怎么看都下像是“客户和买主”的关系。 和前回一样,徐纳真也是跟着他上山下海跑来跑去,徐纳真不知道他测量这些东西要做什么,也不好开口问,只管依照他的指令,要她向东就向东,要她往西就往西,两人合作无问。 “好了,休息一下。”多亏徐纳真帮忙,冷弘郁几乎都能达到进度,甚至还有空喊暂停。 “好。”徐纳真松了一口气,虽说偶尔客串测量助理还满好玩的,但这样跑来跑去,真的会累。 两人正在一处山坡上测量,往下看,山谷的美景尽收眼底,茂密的树木,仿彿一颗颗绿色的洋菇覆盖整座森林,中间掺杂数条婉蜒的河流,景色之美,宛如一幅画。 “要不要吃饼干?”冷弘郁从背包里拿出饼乾和水递给徐纳真,她接过以后才发现这是他第一次不用丢的。 “坦白说,我实在怕了这些饼干。”她打开饼干的包装,拿出洋芋口味的脆片,好怀念台湾热腾腾的烤地瓜,又香又好吃。 “没办法,在荒地带熟食不方便,只能吃些干粮。”他也不喜欢这些干涩的食物,但迫于情势,也只好忍耐。 “说得也是。”她朝手上的洋芋片做鬼脸。“只是从我来到这个地方开始,一直都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所以我今天早上才会想到去购物。”她已经受够了每天啃面包、吃洋芋片的日子,她要吃热食、熟食! “你干么这么辛苦,大热天和我耗在这里?”回台湾吹冷气不是很好,而且还可以吃到各式小吃。 “你明知道原因。”干么明知故问。 “为了取得上地出售同意书。”冷弘郁嘲弄地点点头,表示他明白。“因为这个原因,你才会继续留在这里,不过我很好奇你是不是公司的股东,才会如此拼命?” “很遗憾,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副主任,你猜错了。”她要是股东的话,老早跷脚云游四海去了,他们可是一家国际性的大公司。 “不过,只要你肯卖地,让我顺利交差,我就可以升上主任。”她特别加了一条但书,强调这笔交易的重要性。 “只是职员就这么拼命,哪天你要是自己当老板,不忙到爆肝才怪。”凭她冲冲冲的个性,说不定还会以公司为家,直接住在公司。 “有可能哦,我是很拼的。”她认真地点头,不否认这个可能性。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会。” 不晓得是不是她太敏感,徐纳真总觉得冷弘郁在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特别落寞,仿佛他也曾有过相同经历。 “所以你是为了升官才如此拼命喽!”他下结论。 “这当然是很大的诱因,但真正的原因是我答应过上司一定要完成这项任务,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我的上司,为了这件case,已经忙了一年半,如果再加上先前准备时间,足足花了两年,眼看着就要开花结果,结果却败在你的固执,你说气不气人?” 敢当着罪魁祸首的面,指责他是罪魁祸首的,她大概是第一人。他虽然不免觉得气恼,但同时觉得她很有趣,至少她诚实。 “如果我能完成这项任务,我就能升主任,我的上司也能升副理。”皆大欢喜。 “看不出来你对上司这么好。”他略带酸意地说,猜想她的上司八成是男的,说不定还是她暗恋的对象。 “这是一定要的。”她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要不是太极姊,现在我还在咖啡店煮咖啡,我一辈子都感激她。” “哦,这话怎么说?”听起来她的上司是个女的,这他就放心多了。 “本来我只是一家咖啡店的女服务生。”她回忆道。“有一天太极姊——也就是我现在的上司,到我工作的咖啡店喝咖啡,咖啡才端上桌,便招手叫我结帐。” 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时候觉得紧张,如今只觉得有趣。 “我看她只喝了一口,问她怎么回事?太极姊说她不满意那杯咖啡,我当下就给她重煮杯咖啡,结果她又不满意。” 她的上司显然是一位挑剔的女强人,难怪她这么看重工作。 “我立刻将咖啡端回来倒掉重煮,发誓一定要煮出一杯令她满意的咖啡,煮到第五杯,太极姊终于点头说可以,我也因此得到进公司面试的机会。”当时她只是一名半工半读的大四生,对未来的前途可说是举目四望心茫茫,没有半点打算,焦太极的出现可以说是及时雨,为她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带来希望。 “她很欣赏我的工作态度,认为我将来一定能有一番作为,于是在我大学刚毕业时将我引荐给她的顶头上司——大卫,并用她的职位做担保,大卫才破例录用我。”否则以她一个社会新鲜人,又是夜校生的身分,是不可能进入公司的,这一切都要感谢太极姊。 “原来如此。”难怪她一心想完成任务报恩。 “现在你知道了吧?”都怪他。“因为你一个人的固执,让我报不了恩。”几百户居民都签了同意书,就他一个人还在拗,怎么说得过去。 “虽然我已经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取得同意书,但我告诉过你,我不是一个那么容易说服的人。”他重申立场。 “我知道。”她哀怨地点头。“所以我已经有长期抗战的准备,你看我买了那么多存粮,就知道我多有决心。”跟他耗到底。 “恐怕会让你失望。”他不忍心告诉她,买再多存粮都没有用,因为他对那块地另有打算,压根儿不打算卖地。 很奇妙地,她越老实、越开诚布公坦白心事,他反而越没有抵抗力,对她的口气也越趋温柔,再也不复刚开始时的尖锐。 徐纳真也发觉到这件事,过去他总是斩钉截铁,说不卖地,就不卖地,现在还会用“失望l两个字,有进步哦! 吃完点心之后,他们继续测量工作。徐纳真跟着冷弘郁跑了一天,不曾喊过一个‘累’字,这又让他对她另跟相看。 夕阳西下,一天又将结束。 他们赶在日落前下山,开车回到木屋,徐纳真抢先冷弘郁一步下车,还没来得及帮忙搬测量仪器,就先发现营地不对劲,好像有人翻过。 她快步跑向营地,看见营地的惨状后尖叫,冷弘郁闻声马上赶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他手搭上徐纳真的肩,不过她没发现,就算发现了也没空脸红,先处理眼下的情况比较要紧。 “我遭小偷了!”她的冰桶被翻倒在地,里头冰着的鱼和肉通通不见,蔬菜被丢在地上而且还被践踏过,简直惨不忍睹。 “这是黑熊的杰作。”绝对没错,这一看就知道是黑熊打劫,食物才会全被抢走。 “黑、黑熊?”徐纳真全然呆掉,黑熊居然光临她的营地,她的运气怎么这么好? “没吃完的食物,一定要密封起来挂在离地至少十五呎高的地方,这是基本常识,你这样随便放着,当然会遭到黑熊偷袭。”莫忘了这里是自然公园,多得是野生动物,她也太不小心。 “我、我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她也是第一次在自然公园扎营。“况且我也不可能爬到那么高的地方。”都快两层楼了,她又不是猴子,就算伸长手也构不到啊! “该死,没有办法了。”不只食物被偷,连帐棚也被抓破,要怎么住人? “今天晚上,你先在我的木屋过夜,我现在马上打电话给johnny,通知他有黑熊出没。” “你要我到你的木屋过夜?”徐纳真不知道是被黑熊吓傻了,还是他的提议太惊人,表情愣得跟呆瓜似的。 “不然你还有其他更好的主意吗?”冷弘郁嘲讽地看着她,一边拿出手机。 徐纳真摇摇头,营地的设备倒的倒,破的破,根本不能住人。 “恭喜你,这下你可逮到‘说服’我的机会。”毕竟没有什么比同处一室更方便,她若用力施展媚功,说不定他会被说服哦! 徐纳真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或是当真,但她真的很怕那头黑熊再来。 第六章 johnny几乎是一接获通知,便立刻赶到冷弘郁的木屋了解状况。两个大男人见面先握手寒喧几句,接着便切入正题。 这里不是黑熊出没的地区,却出现黑熊,这头黑熊不是迷路,就是被食物的味道吸引,johnny答应要加强巡逻,冷弘郁这才放心下来。 “simon,到外面。”johnny没料到徐纳真会在场,有些话不好当着她的面说,于是跟冷弘郁示意到屋外说话。 冷弘郁一接获暗示,立刻跟出去,猜想johnny应该有什么话要告诉他,才会把他叫到外头来。 “我以为你会把她赶回去,没想到你还把她留下来。”johnny一开口就是消遣冷弘郁,他急忙辩解。 “我试过好几次,但都赶不走她,我也没有办法……” “好了,别说了。”johnny拐他一记。不会把那么漂亮的女人赶走。”“我能体会你的痛苦,换做是我,我也 “johny,我真的不是——” “承认自己抵挡不了诱惑,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这证明你是个正常的男人,那不是很好吗?”johnny暧昧的语气,让冷弘郁明白多说无益,他爱怎么想随他去,再说下去只会越描越黑,反倒没有好处。 “我会经常来巡视。”johnny承诺。“不过这里现在既然发现黑熊,再让j一个人住在帐棚似乎不太妥当,这附近并没有卫浴设备,而且她没有经过管理处允许就私自搭帐棚,这也违反了园方的规定,这点你应该非常清楚。” 是的,园方有非常严格的规定,未经园方许可,私自搭帐棚者,最严重会被驱离,这点入园注意事项上写得非常清楚。 “你的意思是,她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冷弘郁一想到再也看不见徐纳真,不由得感到慌张。 “你很紧张吗,simon?”johnny打趣地问冷弘郁。“一想到她将被迫离园,就觉得不能呼吸?”这些都是陷入爱情的征兆,如果他两者皆有的话,他恭喜他,他恐怕是喜欢上j了。 冷弘郁很想说点什么反驳johnny,但他不能呼吸是事实,他甚至说不出话。 “放心,我不会现在就要她离开。”johnny拍拍他的肩,跟他保证.“不过万一要是被别的管理员看见,或是有游客投诉,到时候我还是得处理。” 他们的交情再好,也不能不遵守规定,虽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旦政策cover到对策,还是得以政策为主,这点冷弘郁也非常明白。 “总之,这两天我会假装没看见,你最好赶快处理这件事,就这样。”johnny够意思,让自己当瞎子两天,给冷弘郁处理的时间。 “谢谢你,johnny,我会处理。”他回拍johnny的肩感谢他,两人又多聊了几句,johnny才开车走人。 待johnny走后,冷弘郁进屋,徐纳真迫不及待地问冷弘郁johnny都说了些什么?冷弘郁笑笑,回想起johnny临走前再三叮咛,说他两天后会来听答案。到时候自己若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他只好带徐纳真去住园区内的旅馆,倘若园区内的旅馆客满,很抱歉,他只好送她出园住到公园外围的旅馆,总而言之,就是不能再让她在木屋旁搭帐棚。 “johnny一定说了什么,对不对?”徐纳真不是傻子,如果是没有重要的事,johnny不会把他叫到门外,其中一定有问题。 “johnny说——”冷弘郁本想告诉她实话,却又开不了口,只好先采取拖延战术。 “没事,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若告诉她,她已经不能在木屋旁边搭帐棚,她一定会很失望吧?还是别说的好。 徐纳真一脸莫名其妙,哪有人话说到一半又缩回去,一点都不干脆。 “快去把营地里面的东西整理整理,万一又被黑熊偷袭,我可不管你。”他利用黑熊当借口挡掉她的问话,果然立刻见效。 “我的笔电和文件!!”想起最重要的资料还放在营地里,徐纳真飞也似地跑回帐棚内,抢救仅剩的财物。 “幸好黑熊对纸张不感兴趣,不然我可惨了。”她一边数同意书的数量,一边走进客厅,坐上沙发。 “你到荒郊野外还带那些东西?”他是不知道那些文件有什么重要性,但现在是全面e化的时代,有什么资料存放在电脑里头就行,没必要随身携带。 “我也没想到我会来到荒郊野外。”她也很无奈好不好!“我以为我会住在高级饭店,泡在浴缸里面舒舒服服地洗澡,谁晓得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现在后悔还不算晚,公园里多的是能够舒舒服服泡澡的旅馆。”也许没有旧金山的饭店豪华,但绝对比较有味道。 “我干么浪费钱?”无聊。“你这里就可以让我舒舒服服地洗澡,而且不必多花一毛钱。”园区的旅馆多贵呀,便宜一点的早就客满,高级一点的每晚一百五十块美金起跳,依他固执的程度来看,没跟他耗上一、两个月是不会有结果的,她哪住得起。 “你还真会算。”冷弘郁斜睨她,怀疑自己做错决定,应该请johnny直接把她带走,省得烦人。 “别忘了我的职业。”吸血鬼,只会坑人——他自己说的。 “你要住在这里可以,但要付住宿费,嗯……就当我的佣人好了。”煮饭给他吃。 “别想!”她才不要。“我是来说服你卖地的,不是来当佣人……” “那请你现在立刻出去,看你是要回帐棚,或是去住一晚一百五十块美金起跳的旅馆,我无所谓。” 这坏蛋压根儿算准了她两样都不会做,还故意说话消遣她,真个是恶劣透顶。 “当然,如果你不怕黑熊,帐棚是比较有利的选择,至少不必付房钱。”冷弘郁摆明欺侮她到底,消遣她就罢了,还抬出黑熊吓她,徐纳真完全拿他没辙。 “你要我做什么?”她认输,谁要她恰巧住在他的屋檐下,不低头都不行。 “煮饭。”呵,胜利。“我肚子饿了,你赶快做晚餐。” “就只会叫我煮饭,当我是饭桶吗?”她气呼呼地抗议,有趣的表情,让冷弘郁忍不住想捉弄她。 “我怎么敢?”他装出一脸害怕的模样。“你是‘专业’经理人耶,常识知识比谁都充足,我一点也不敢得罪你。” 如果世界上有“拐着弯骂人”这项比赛,他铁定得冠军,根本就是在嘲笑她一点露营常识都没有,才会招来黑熊。 “你说话很机车耶!”人也是,她在心里大大的更正,之前认为他是好人统统不算数,他压根儿是个大坏蛋。 “我说话就是这个样子,你要是受不了的话可以走人,我不送喽!”他说话机车,态度更机车,瞬间惹毛徐大小姐。 “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她背起袋子拿起行李就要离开,才走到门口,就发现不对,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投降? “不走了。”以为她会中了他的激将法啊?她才没那么笨。 “干么又不走?”冷弘郁砍她走到门口,原本还担心自己的玩笑会不会开得太过分,她会不会真的走人,幸好她又折回来。 “我要在这里赖到天荒地老,看你能拿我怎么办?”她一屁股坐回沙发,大有说到做到之势。 “随便你。”他耸肩。“你快去煮饭。” “不要。”她不是饭桶,别想叫她当饭桶。 “快去。”他用脚踢她,她踢回去,两人踢来踢去,都快笑岔气。 “好啦!我去煮。”这么爱吃她煮的菜,等她完成任务回台湾,看他怎么办?哈死算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过两人眼下都没空担心这件事,卯起来准备晚餐。 当然苦差事都是徐纳真在做,冷弘郁只是像苍蝇围在她身边,打扰她做菜之余顺便问东问西。 “你为什么每一道菜都要加辣椒?” “你是四川人吗?”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辣?”话题全围绕在“辣”这个字,她都快被他烦死。 “我没有什么菜都加辣椒,今天做的菜一样都没加,不信的话你自己试试看。” 又要担心被她用辣椒谋杀,又要指使她煮饭,这么怕死的话怎么不行行好饶过她,净会威胁她。 “真的吗?”他天生疑心病重,就算她都这么说了,他还是信不过她,徐纳真索性主动挟起一块肉放进他嘴里。 “哪,不要说我骗你——” 冷弘郁吃得很自然,徐纳真却要等到他津津有味地嚼着肉片,才发觉他们的姿势有乡亲密,好像新婚夫妇。 “……你吵死人了,走开啦!”惨了,她喂男人吃东西已经够丢脸,内心遗暗自窃喜,这是怎么回事? “你脾气很大哦,小姐。”冷弘郁上下打量徐纳真,她真是颗小辣椒。“这样在商场上不太好,很容易得罪客户。” “只有对你才这样,我对别的客户一向都是冷静又客气。”风评好得很。 “偏偏我才是你最应该冷静客气对待的对象,别忘了我手上还有一千两百坪上地。”万万得罪不起。 “大不了我请公司换别人督促这件案子。”公司里面多得是人才,不一定非要 “但是你已经答应你的上司,一定会完成这件case。”他用她的话堵住她的嘴,徐纳真顿时成了哑巴。 “呃……”该死,她干么那么多嘴,让他抓到把柄。 “这是你自己讲的,我没记错吧?”她痛不欲生的表情,逗得冷弘郁乐不可支,没让她走是对的,捉弄她太好玩了。 “你真的很机车。”她死瞪着他,极想把他那张得意的脸撕下来。 “我知道。”他一点也不以为意。 徐纳真气到暗暗发誓,一逮到机会非整死他不可,看着好了,哼! 吃完饭,两人各自到不同的浴室洗澡,冷弘郁早徐纳真一步洗完澡,关在书房工作,徐纳真洗完澡后,也将notebook拿上餐桌充电兼工作。 由于餐桌的位置跟书房是正对面,徐纳直一边查资料,一边好奇冷弘郁都关在书房里做什么?印象中,那房间里面堆满了报表、图表、仪器、和照片,感觉上非常专业,难道这也是冒险家的工作之一? 徐纳真对“冒险家”这个行业真的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早期的冒险家,都是由国家地理频道之类的机构提供资金,但看他生活过得这么富裕又拥有一大笔土地,不像是那种靠背后金主过活的人,那么,他的真实身分到底是什么? 徐纳真发现自己对冷弘郁越来越好奇,那可不妙。她应该保持理智,只和他维持公司代表和客户的关系,如此一来,才不至于违背专业……啊,对了! 紧闭的门扉给了徐纳真一个整人的idea,他那么专心工作,一定需要一杯咖啡提神,她就发挥室友的精神,帮他泡一杯咖啡好了。 徐纳真泡好咖啡后,立刻端去给冷弘郁,他迟疑地接过咖啡,心想她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还会想到泡咖啡给他暍? “我先回去房间休息了,晚安。”她趁他还没暍咖啡之前,拿起餐桌上的笔电就往客房里冲,把门锁起来。 “火烧屁股也不是这样。”冷弘郁一边觉得奇怪,一边拿起咖啡就口,才喝了第一口,马上吐出来。 这可恶的女人,居然在咖啡里放胡椒,难怪她这么殷勤,原来早想好怎么整他。 “徐纳真,你给我出来!”他重重放下咖啡,大步一跨就去找徐纳真算帐,她当然不会傻到自投罗网。 “我睡着了!”她躲在棉被里一边偷笑,一边对门板做鬼脸,心情好得不得了。 “不要装了,你马上开门,听见了没有?”他狂敲客房的门。 “我睡着了!”她拉起棉被盖住自己的头,假装没听见。 砰砰砰—— “徐纳真!” 听不见,听不见。 “徐纳真!” 他敲了快五分钟的门,徐纳真下理他就是不理他,这次,轮到他没辙。 “好,你有种就一辈子不要出来。”他撂狠话,奇怪的是他的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往上扬,完全不像是生气。 等我逮到你,你就死定了。 他凶狠的誓言中,甚至带有一丝丝宠溺,仿佛他很乐意跟她玩捉迷藏。 ***bbs.***bbs.***bbs.*** 隔天,徐纳真很早就起床,准备去清理营地。 “你干么?”冷弘郁显然比她更早起床,已经在书房忙了一阵子,听见她发出的声响之后,才从书房出来。 “我要去整理营地,还要重买帐棚和睡袋,不然今天晚上无法睡觉。”拜那只大力士黑熊之赐,她一些设备都不能用了,得全部重新买过。 “咳咳。”冷弘郁不好意思告诉她不用买了,她已经不能再继续搭帐棚,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你昨天晚上睡得好吗?”他随便找话题。 “睡得很好。”她说谎,她根本睡不着。一想到他就睡在她隔壁房间,她的心就怦怦跳了一整夜,到现在还没平息。 “我也睡得很好。”他也说谎,整夜他都翻来覆去,脑海浮现一些奇怪的画面,他得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将那些影像抹掉。 “那太好了。”两个人哈哈地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有点像神经病。 “你今天不去慢跑啦?”她打量他的穿着,没有穿运动裤,也没穿慢跑鞋,而是换上一件黑色紧身t恤和一件刷到泛白的牛仔裤,帅到令人流鼻血。 “我今天要去摄影。”他微笑摇头。 “摄影?”不是测量,而是摄影,他懂得的玩意儿真不少。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他第一次正式邀她,徐纳真很感动,但恐怕不能成行。 “我要整理营地,还要去买东西——” “不急,你现跟我去摄影,我需要帮手。”他阻止她整理营地,免得做白工。 “这样的话,我今天晚上就没地方睡觉了。”不太好吧…… “大不了我的客房再借你睡一晚,没那么严重。”他不太自在地说道,表情有点赧霞。 “对我这么好?”她有点吓到。“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徐纳真跟他开玩笑,殊不知这个看似无伤大雅的玩笑,点中了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心事,让他愣了一下。 他喜欢上她? “你再继续闹下去,就别想买那一千两百坪上地,昨天你在我的咖啡里面加胡椒粉的帐我还没跟你算,你还敢嚣张。”他作势要揍她,徐纳真一点都不怕,因为他是个君子,不会真的动手。 “没算就不要算,没有必要为了那种小事烦心。”干么自找麻烦…… “你!”他从她的头重重敲下去,她才发现自己错了,必要的时候,他还是会动手。 “嘿嘿。”她发现他也满好玩的,真实的性格并不若外表看起来那般冷酷,大部分的时间都相当温暖。 “可是,我不整理营地,真的可以吗?”她有些担心…… “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你跟我一起去摄影。”他斩钉截铁地决定,徐纳真只觉得他好霸道,但她的心却因此而雀跃。 “好。”晚点儿收拾营地应该没有关系,反正重要的东西都放进木屋里面了,就算黑熊再来偷袭,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两人于是开车前往一处山谷拍照,四周都是浓密的树林,一下小心很容易迷路。 徐纳真发现,冷弘郁堪称是十项全能,不仅会测量,还很懂摄影,他取景的角度连她这个外行人看了都要赞叹。 其实,最吸引她的是他的脸,认真的女人最美丽,认真的男人也一样美,至少她就快被他电晕了。 冷弘郁表面上像是全神贯注在拍照上,实际上一直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痴迷的表情,当然也尽收眼底。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他扬起嘴角,她似乎很喜欢看他。 “啊?”徐纳真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差点来不及反应。 “没、没有。”真糗,被他发现了。“我只是纳闷你一下子测量,一下子摄影,到底有什么作用?如此而已。” “是这样吗?”不是被他英俊的外表吸引? “当然。”她假装镇静地回道。“我早就想问你这个问题,你老是把自己关进书房,里面又堆满了图表和照片,我真的很好奇你想拿这些东西做什么?” 原来,她的眼睛早就离不开他,连他书房里面有些什么玩意儿,都调查得一清二楚,看来她是真的很“注意”他。 “其实,我是想在台北市内建造一座类似这样的公园。”他终于吐露那些图表和照片的用途,徐纳真听到瞪大眼睛。 “这是个很大的计划。”这里是自然公园,不是市区里那种只种了几棵树,摆上荡秋千和溜滑梯滥竿充数的小公园,花费至少好几十亿。 “我知道这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但我真的希望能完成这个梦想。” “你坚持不卖那一千两百坪土地,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梦想吧?”徐纳真很快发觉其中的关联,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真敏锐,我就是打算用那一千两百坪土地,盖一座自然公园。”他知道不容易,但他会努力做到。 “一千两百坪土地,连盖一座普通的森林公园都做不到,你这计划不可能实现。”大安森林公园占地将近2626公顷,也只容得下少数设施,况且还要容纳瀑布,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并没有打算要把全部的自然景观都放进去,只做一小部分。”比如瀑步、人造岩壁等等。 “那也是天文数字。”她不懂他们这些有钱人的观念,还是说他的观念比较特别? “是要花不少资金。”所以近日来他积极寻找投资的对象,努力说服他们共同完成梦想。 “一千两百坪上地可以做很多事,你却只想拿它来盖公园,太浪费了。”她知道梦想很重要,但现实更重要,况且那块土地关系到很多人的幸福,大家都在等他点头。 “只?”她特别强调的那一个字惹毛冷弘郁,没有人可以对他的梦想不屑一顾。“你是说,那块上地拿来建购物商城,就比较不浪费喽?”肤浅! “我们正是打算以建造购物商城,为老社区带来新繁荣。”提起她的工作,她整个人的精神都来了。 “我们估计等老社区重整了以后,可以为社区居民带来每年至少几亿的商机。这还不包括土地升值潜力,这也是他们公司行销的重点。 “你们打算怎么做?”说来听听看。 “我们打算来个大翻新……”接下来她把用在说明会上那一套,重新再repeat一次,冷泓郁听完了以后沉默。 “你们不打算保留当地的特色吗?那儿有许多传统手工艺,随便一家都是几十年的老店。”充满了历史的感动。 “正是因为老东西已经引不起现代人的兴趣,所以才要重新改造老社区。”她解释。 “如果是这样,我更不能把土地卖给你们公司。”他说。 “为什么——” “一个一心只想除根,只知道赚钱的计划,我根本不可能同意。”他不想成为宰杀当地文化的刽子手。 “改变不代表一定除根,况且现代社会本来就不容许旧事物的存在,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老东西被淘汰?”毕竟这个世界日新月异,每天都有变化,一味墨守成规,是跟不上时代的脚步的。 “那你干么还用‘大同电锅’,那不就是一种老东西吗?”他嘲讽地看着她,徐纳真顿时哑口无言,说不出话。 “那、那不一样。”她支支吾吾地反驳。 “哪点不一样?”他追问,益发显得没耐心。 “呃……”她明显词穷。“有的老东西还是很好用,‘大同电锅’就是一个例子……” “你这个说法不是很矛盾吗?”他满脸不屑。“老东西也可以有新思维,除非是一间太保守、又太不长进的公司,否则没有理由不能旧中求变,寻求突破。” 君不见许多旧东西一旦换上新包装、新的行销策略,就能败中求胜,重新在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社区也一样,最重要的是要有新思维。 “我和我的上司努力了两年,几乎跑遍社区每个角落,才做出这个企划案,没有理由被你说得那么不堪。”虽然他是将矛头指向公司,但实际上负责企划的却是她和焦太极,他等于是指桑骂槐指责她们两人,她不能忍受。 “如果你们努力了两年,只能提出这种企划案,这表示你们的能力不足,应该回头再重新修正。”这回,他索性将矛头对准她和焦太极,差点没有气坏徐纳真。 “居民们都同意了。”她不认为她们提出的企划案,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差,否则当地居民不会签署同意书。 “那是因为你们编出一个不切实际的远景来欺骗他们,他们才会傻傻地上当。二年几亿的收益听起来很诱人,但能不能做得到却是个未知数,购物商城经营不佳的例子比比皆是,亏损起来的金额更是惊人,损失恐怕是受益的几倍、甚至几十倍,连带波及周遭的上地,带动房价下跌。” “要论不切实际,你的想法才不切实际,像你这种整日闲闲,专搞冒险的有钱人,根本不了解社会底层的人生活有多辛苦,凭什么跟人家说大话?”无端被指为骗子,徐纳真的火气全冒上来,话说得很尖锐。 冷弘郁的脸色顿时转为铁青,瞅着徐纳真半天不说一句话,过了仿佛一个世纪,才冷冷地开口。 “你又了解我了?”笑话。“你只知道我拥有一大片你们公司需要的上地,就追在我的屁股后面跑,相较之下,你才是只会说大话的人吧?” 没错,她是紧盯着他不放,因为这是她的任务,本来她也认为理当如此,可如今却被他的话所伤。 在他的眼里,她只是上地开发公司派来的吸血鬼,提出来的企划案又差劲到笑掉他的大牙,她根本就不配跟他打交道。 想到自己竟然要到今天才发现,他是这么地看不起她,双脚便不自觉地往后退,内心一直退缩到最远的角落。 “徐纳真?”冷弘郁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向前走近想拉住她,却已经迟了一步。 “……别靠近我!”她再也受不了他轻藐的眼神,于是转身就跑。 “徐纳真!”他在她的背后大叫她的名字,却依然阻止不了她离去的脚步,平日体能不好的她,竟一溜烟不见人影,消失在广大的树海之中。 该死,他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那样说话? 再多的懊恼,也弥补不了徐纳真所受的伤害,冷弘郁只能呆立在原地,责怪自己。 “……可恶……可恶!”他气到踢车门出气,诅咒自己一千次、一万次。 第七章 风咻咻地吹,宛若徐纳真激动的心情。 负气跑离冷弘郁以后,徐纳真便失去方向,但她完全不在乎。 如果你们努力了两年,只能提出这种企划案,这表示你们的能力不足,应该回头再重新修正。 因为你们编出一个不切实际的远景来欺骗他们,他们才会傻傻地上当。 你又了解我了?你只知道我拥有一大片你们公司需要的土地,就追在我的屁股后面跑,相较之下,你才是只会说大话的人吧? 冷弘郁说过的话像幽灵一样追逐着徐纳真,尤其最后那几句,更是将她的心彻底撕裂。 她是不了解他,因为他太神秘、太会隐藏,她只要能够稍稍触碰到一点他的内心,便觉得很高兴,便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然而,就像他说的,她不了解他,只为了那块土地就死赖着他,难怪他瞧不起她。 直到眼泪像泉水一样地涌出来,徐纳真才知道自己有多痛,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在意他的话。 她居然会被他的话伤害,这真稀奇。以前为了收购土地,连三字经她都听过,还有人朝她的脸泼水,这一切她都忍下来了,今天只为了冷弘郁这些话就痛不欲生,她到底怎么了? 因为,你喜欢上冷弘郁了。心底有个声音冒出头告诉她答案,使她停下脚步。 你在不知不觉中爱上冷弘郁了,笨蛋。 心底的那个声音不客气地骂她,爱情来临了还浑然不知,真的很迟钝。 她竟然爱上冷弘郁了,怎么会? 她茫茫然地站在原地,怎么也不肯相信。 她一向公私分明,工作时绝不牵扯私人感情,可这次她不但用了私人感情,还很快陷进去,在最短的时间内,喜欢上了冷弘郁。 回想起与他相处的种种,徐纳真开始心慌,她是真的爱上了冷弘郁。 她不可以爱他,她怎么可以爱他,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况且……他看不起她。 被突如其来的领悟吓到,徐纳真第一个想法就是逃走,逃离自己的感情,逃离这里,逃离冷弘郁。 但她其实已经逃开,或者说压根儿迷路了,方才只顾着伤心,随便找条路就往前跑,这下子可好了。 徐纳真的认路本事不差,看地图的本事更是一级棒,但是这片树林几乎生长着同一品种的树,每棵都很类似,她根本分辨不出来。 冷静,徐纳真,你可以打手机求救。 她想起可以利用随身携带的通讯产品求救,摸了半天的袋子,才发现手机还放在冷弘郁的木屋充电,没有带出来。 完了,她懊恼到快要死掉。 这下她是彻底绝望,只能迷失在这片树海之中了…… 同一时间,冷弘郁焦急地在木屋内来回不停地踱步,双眼一直看向窗外。 他以为徐纳真会自己回来,因为他们摄影的地点就离木屋不远,可眼看着时间分分秒秒地走过,依然未见她的人影,恐怕是出事了。 不行,他要去找她! 冷弘郁第一个想法,是打电话给johnny,请他出动救难队帮忙协寻,但一想到万一他们顺利找到徐纳真,便得立刻将她送出园而作罢,他决定靠自己的力量。 太阳渐渐西沉,冷弘郁得赶在日落前找到徐纳真,否则等到天黑以后,树林内的小径会变得更不容易辨识,加深搜救的困难度。 他飞车开往白天摄影的地点,带着药包、绳子和手电筒进入树林,并拿出瑞士刀沿路割开树干做记号,以防回程时找不到方向,到时候换他迷路。 “徐纳真!”他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做记号。 “j!”他换喊英文名字,以为她会回应,然而他的大声咆哮并未引来同样有力的呼喊,反倒吓坏了一些松鼠。 没办法,他只好更深入树林,寻找她的踪影。而在树林深处的徐纳真,一心一意想找到出口,未料反而陷入迷宫。 透过树枝的空隙,她看见逐渐转黑的天色,开始觉得慌张。 她死定了。 连续走了几个钟头,她的双腿已经是酸痛不已,浑身乏力,现在再加上天黑,她想走出这片树林的几率等于零。 想到自己可能得在这片树林,走到成为一堆白骨为止,徐纳真就欲哭无泪。没想到她人生第一次的自然公园之旅,是以死亡做为结束,真的好悲哀。 徐纳真已经陷入全然的自艾自怜之中,孤独使她恐惧,迷路使她绝望,她有预感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她已经够害怕了,这时附近又传来地上的干树叶被某种动物踩过的沙沙声,吓得她更是动也不敢动,怀疑是黑熊。 这树林离木屋不远,属于黑熊的活动范围。万一捣毁她营地的黑熊,被公园管理员赶到这儿来,他们岂不是得来个狭路相逢,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徐纳真越想越可怕,即使两腿已经疲惫不堪,还是拼命地往前跑,就怕被黑熊追上。 不要追我,拜托。 她拼命祈祷黑熊会放她一马,但不幸地她跑得越急,黑熊追得越猛,她最后一个不小心绊到脚底下盘根错节的树根摔倒,黑熊也乘机追上来。 “不要!不要吃我!”她放声尖叫,完全把自己当成鱼。 “j!”冷弘郁蹲下来抱住她的肩,强迫她镇定,她足足愣了好几秒钟,才认清冷弘郁的脸。 “是你。”她几乎哭出来。“吓死我了,我以为是黑熊。”坏蛋,没事干么追她啊,害她吓破胆。 “你似乎很喜欢把我当成熊。”他哭笑不得地放开徐纳真,她的脚似乎扭伤了,得帮她看看。 “谁叫你每次都喜欢扮成熊吓我。”她抱怨,他则是挑眉。 “我什么时候扮成熊吓你?”胡说。 “第一次见面,你留了一脸落腮胡,害我以为是熊,这次又跟在我后面拼命追我,还说没有吓到我?”要不是她心脏够强,早就因此而休克。 “谁要你睡在我木屋的门口?”活该。“我没请公园管理员把你带定就不错了,你还敢抱怨?”情况不妙,她扭伤了脚踝,恐怕连站起来都成问题。 “说的也是。”徐纳真勉强微笑。“被你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厚脸皮,硬要缠着你。” “你才知道。”他从药包里先拿出一块消炎药布帮她贴上,剩下的等回木屋再处理。 “所以我想过了,我不能一直这么厚脸皮打扰你,我要回台湾。”她在他帮她贴上药布的刹那做出决定,冷弘郁的手当场僵住,过了一会儿才暖暖吐气问道。 “为什么突然想回去?”一定有原因。 “因为我忽然想起手上有好几件案子都还没有完成,那些案子也很急,需要我回去处理。”她想过了,只要回台湾,她就能把对他不合理的感情忘掉,重新找回自信的自己。 “这边的事要怎么办?”他淡淡追问。“你不管了吗?” “公司还有许多杰出的人才可以接手,不一定非要我不可。”虽然会对太极姊比较不好意思,但相信她一定会谅解…… 听完她的解释,冷弘郁没说什么,只是朝她受伤的脚踝用力按下去—— “好痛!”脚踝不期然传来一阵椎心的痛楚,徐纳真痛到洒泪,只见冷弘郁冷冷地说。 “你伤得这么重,就算要回去,也得等到伤好了才能走。”他帮她把消炎药布贴好,她的眼泪仍然滴个不停,真的好痛。 “不必了,等我回到木屋,立刻整理行李——啊!”她话还没说完,脚踝又传来一阵剧痛,害她再次垂泪。 “你是故意的。”她指控他下手太狠,他一脸无辜。 “没这回事。”只是适当的惩罚而已,居然敢说要回去。“天都快黑了,我们最好在真的碰上黑熊之前,先回到木屋,此外,你的脚也需冰敷。”没时间瞎耗。 “我的脚伤不算什么,熊比较可怕。”一想起方才的经历,她就心有余悸,好怕真的碰上黑熊。 “是吗?”他拉她站起来,原本她以为轻而易举,结果却痛得频频飘泪。 “现在知道有多困难了吧?”他嘲笑徐纳真,在她尚未来得及反应之前,一把抄起她,来个英雄救美。 徐纳真很早就知道他很强壮,但要等到真正投入他的怀抱,才能感受到那份强壮,想来这就是热爱户外活动的成果。 当他们回到木屋,已过了晚餐时间,冷弘郁先帮她的脚踝做冰敷,勒令她在沙发椅上乖乖坐好,接着才去做饭。 “你要煮晚餐给我吃?” 当他宣布今晚由他担任主厨的时候,徐纳真说不出她有多惊讶,他不是一天到晚叫她煮饭? “总不能叫一个脚踝受伤的人,站着煮饭吧?”他或许苛刻,但还不到没良心的地步,更没兴趣虐待伤患。 “那我就等着吃喽!”徐纳真其实满感动的,撇开他的嘴贱不说,他比一般男人都体贴,只要他的嘴巴别那么毒,就很完美了。 徐纳真似乎能感觉到自己对他的爱慕已慢慢涨到胸口,因此而深感不安。 “怎么了?”他站在流理台回头问。 “没事。”徐纳真摇摇头,下定决心等脚踝的伤势好一点后立刻离开,她不想再像这样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暗恋他,徒增痛苦。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成功,然则无论是她不安的表情或奇怪的眼神,他一样都没有略过,猜想她之所以急着离开,是不是跟自己有关,或者纯粹只是她控制不了自己多变的心情?值得研究。 “吃饭了。”一个钟头后,他们终于吃到迟来的晚餐,不用猜想就可以知道桌上都摆了哪些菜色。 “抱歉,我会的就这些,你就先凑合着吃,改天我再请你吃大餐。”冷弘郁也知道他做出来的菜有多缺乏创意,根本就是把餐桌当成营地,再怎么变化都跳脱不出露营的本色。 “没关系,这样就可以了,我不挑嘴。”她拿起筷子挟起青椒放入嘴里咀嚼,嗯,果然就是露营的感觉。 “不好意思。”比起她博士级的手艺,自己就像幼稚园生,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写论文。 徐纳真默默吃着他用心烹调的食物,没半点批评,只是将它们吞下肚。 “你真的是为了公司的事,才要回去的吗?”吃着吃着,他忽地问她这句话,害她差点被饭噎着。 “当然,不然还有什么理由?”她低头扒饭不敢看他,就怕那双藏不住心事的眼睛泄密。 “谁晓得?真正的原因,只有你自己知道。”他撇了撇嘴,嘲弄地回道。“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姑且相信你好了。” 冷泓郁有意无意地暗示,着实令徐纳真不安。她总觉得他已经察觉到她的心意,这让她更想逃避,他已经够看不起她了,若是再让他发现她喜欢他,她只会更加难堪而已,说什么她都必须保留最后的自尊。 一顿饭吃下来,只有“沉默”两个字可以形容,两人各怀心事,未再交谈。 徐纳真本以为漫长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但冷弘郁这时开口要她先去洗澡,待会儿帮她换药。 直到冷弘郁将她的脚握在手里小心地为她上药,她都还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陷入爱情。 只是王子太冷酷,灰姑娘的心承受不起,得赶在十二点的钟响之前,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疗伤。 ***bbs.***bbs.***bbs.*** 阳光穿过蕾丝窗帘,射进木屋的客房,徐纳真早就醒来了,但她为了避免跟冷弘郁碰面,能赖床尽量赖床,一直等到七点半,她才起床梳洗。 她换上一件胸前印着“iloveyou”的黑色t恤和白色短裤,来到客厅,意外发现冷弘郁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因此而愣了一下。 “你、你没去慢跑?” “我又不是天天慢跑。”他抬头瞄她一眼,她一脸惊讶。“再说,留你一个人在木屋我也不放心,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是要负责,不如就算了。” 他说话还是一贯不中听,但话里头浓浓的关心,却是浇再多冷水都冲洗不掉的。 徐纳真的感情瞬间又开始活络起来,她真希望他不要那么体贴,对她不要这么好,她才能够不带任何眷恋地离开…… “你好像很希望我出门?”看穿她忧郁表情底下珍藏的心事,冷弘郁淡淡询问,好希望她别再装了。 “没、没有啊!”他怎么知道她正是打这个主意? “哼!”冷弘郁继续低头看报纸,徐纳真大大松了一口气,好怕他又提起一些她无法回答的问题。 她多心了,冷弘郁理都不理她,只是专心看报纸。徐纳真觉得很尴尬,但她脚踝受伤无法外出,只得抱着笔电一跛一跛走到餐桌,打开笔电整理资料。 冷弘郁表面上冷漠,眼睛其实一直在偷瞄徐纳真,她今天穿在身上的那件t恤,好像在向他告白——iloveyou,总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回应。 他不得不说,她今天这身打扮真是好看,非常适合她。黑色紧身t恤使她上半身的曲线毕露,白色的短裤又特别强调她修长的双腿,整体搭配就是抢眼。 冷弘郁在欣赏之余,忍下住想碰触她,他同时想起上回捉弄她时,她有趣的反应,决定再玩一次。 他放下报纸,悄悄定到徐纳真身后,双手撑住桌面,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声:“你在干么?” 颈侧冷不防覆上一层温热的气息,徐纳真吓了一跳,直觉地站起来。 “小心!” 依照惯例,她只要每次想逃避他就出事,上次是整个身体往后仰差点摔倒,这次更糗,连站都站不住,整个人一头栽进他的怀抱之中。 怦怦! 怦怦! 她的心跳得飞快,不为别的,就为他的脸靠得好近,她都可以看见他瞳孔内的黑色漩涡,一圈一圈将她卷入。 怦怦! 怦怦! 冷弘郁的心也跳得一样快,只不过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徐纳真那两片诱人的红唇。 吻地吧! 吻她吧! 内心有道被扩音器放大的声音,一直催促他要大胆行动,倘若她未拒绝,就用力吻下去吧! 于是他的头越压越低,一看就知道想吻她,徐纳真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内心早有期望,竟然也没有回避,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接吻。 温热的唇一旦开始缠绵,所有误解、气话都会被丢到脑后,只剩感觉。徐纳真对男女之事,说穿了是一无所知。跟男士之间的交往,也仅止于蜻蜓点水,这么深入接吻是第一次,她难免有点神智不清。 “我们……我们做了什么?”一吻既罢,她似乎还处于恍神状态,分不清东西南北。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是很自然的事。”他取笑她惊讶的表晴。 “可是……” “你不是一直自诩为时代新女性吗?一个小小的kiss就大惊小怪,未免太落伍。” 原来,他们这次接吻,他仅定位是羽量级,她若再继续发表意见,未免太不上道…… “看你的表情……你该不会还是处女吧?” 接着,他突然冒出这一句,徐纳真立刻像被火烫到一样地反击。 “当然不是!”吓死人了,怎么一猜就中? “我、我才没有你想像中那么落伍,我是很跟得上时代的。” 她明明就是处女,任何人都看得出她的反应大有问题,偏偏冷弘郁瞎了眼,误信她的话。 “不是最好,我也很怕碰处女,麻烦事一堆。”他老大不爽地撂话,所有期待的心情都被她的快速否认给扫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生气的口吻。 “我不跟你抬杠了。”不要脸,这种话也说得这么顺口。“我要再回床上补眠,晚安。” 她推开他,一跛一跛地跳回房间,身手之俐落,连澳洲袋鼠都要自叹弗如。 “现在是大白天耶,晚什么安?”他看着客房的门当着他的面关上,有种想拆了门的冲动,她竟然连一点期待都不给他,就直接否认她是处女? 不过说到冲动,他竟然不经大脑,说吻就吻,难道他的男性贺尔蒙特别旺盛? 摇摇头,扬起嘴角。冷弘郁突然觉得偶尔的冲动也不错,至少他不必再猜测她的唇是什么滋味,就让一切顺其自然。 ***bbs.***bbs.***bbs.*** 糟了,他们竟然接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房内的徐纳真,可没有房外的冷弘郁那么豁达,事实上,她想撞壁。 她明明就决定离开,将自己对他的感情藏在心里,现在却和他接吻,如此一来,她还走得开吗?徐纳真你是不是笨蛋? 把被子拉过头盖住全身,徐纳真只想干脆闷死自己算了,省得活在世上丢脸。说实话,她一点都不想睡觉,但现在去客厅一定会碰上冷弘郁,他当然无所谓,可是她会紧张,尤其当她回忆起两人亲吻的画面,更是羞愧到想立刻去见上帝,她怎么能和一个看不起她的男人接吻?丢人现眼! 徐纳真你没志气、没志气! 她在心里骂自己,心里的那个声音,平时挺多话的,今天倒消音,一点建议都不给。 徐纳真抱着被子拼命怀疑他们是怎么接吻的?是他先主动,还是她?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可见她说不困是骗人的。 滴答滴答……时间随着时钟的指针来到下午一点,冷弘郁煮好饭,去恭请徐纳真出来用餐。 叩叩叩—— “j!” 没反应。 “不要再装睡了,快起来吃饭!” 还是没反应。 怎么回事?冷弘郁索性推门进去,赫然发现睡美人俯卧在床上睡得非常熟。 真的睡着了。 冷弘郁苦笑,亏她还睡得着,毕竟是“身经百战”,不受一个小小的吻影响,说睡就睡。 他松开门把走到床边端详她的睡脸,发现她即使睡着了,依然还是那么吸引人,尤其她的红唇,好像上等新鲜的草莓,让人想一口吞下。 下腹传来一股熟悉的骚动,冷弘郁知道他完了,她是真的燃起他的兴趣,在没满足吻的欲望之前,他别想走人。 在一股未知魔力的催眠下,冷弘郁慢慢弯下腰,脸朝她的樱唇贴近,打算趁着她睡觉的时候偷吻她。 徐纳真平日迟钝,对於潜在的危险却又特别敏感,他都还没碰到她呢,她便感到房里有人,迅速睁开眼,在千钧一发之际,滚到床的另一边,避开他的偷袭。 “你干什么——哎哟!”只不过她不幸滚过头,跌到床下去,脚踝的伤势因此变得更加严重。 冷弘郁冷眼旁观她的丑态,心想这样更好,可以留她留得更久,怎么不干脆跌断腿算了? “吃饭了。”他指着时钟,已经一点十分。 “我睡过头了。”她一跛一跛地跳到冷弘郁面前跟他道歉,冷弘郁撇撇嘴,想不透她的动作为什么还是那么敏捷,她不是扭伤脚踝吗? “你真能睡。” 不晓得是不是她太敏感,他的声音似乎满含怨气,她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他不爽的事? 两人沉默地用餐,冷弘郁会做的菜还是那几样,味道也都相同。 不过,今天用餐的气氛不一样,他一直盯着她,而且是用怨恨的眼神盯着她,害她吃得好紧张,差点被饭粒噎到。 “你干么那么紧张?”欲求不满的男人,连说话的语气都是酸的,徐纳真连忙将饭用力吞下肚。 “没有啊,我哪有紧张?”她硬着头皮陪笑,命令自己要放轻松,不要露出破绽。 “真的没有?”他凝视她,试着从她的眼睛找出蛛丝马迹。 “真的没有——” “砰!”冷弘郁突然推开椅子站起来,身体往前作势要吻她,徐纳真吓得连连往后,冷弘郁见状扬起嘴角冷哼。 “还说不紧张?”骗谁啊! “我、我……”她找不到更好的推托之词。任何人都会紧张。”“你不要突然间就靠过来嘛!换做 “我可不是看见任何人都会想靠过去,你自己看着办。”这已经算是他最接近表白的说法了,听不懂他也没有办法。 “啊,我自己看着办?”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该不会……不行,别胡思乱想,既然已经决定要走,就要潇洒地离开,别再留恋。 “我想我还是——” “你今天下午有什么计划?” 她本来是想跟冷弘郁说她下午就走,没想到被他抢先一步,害她都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我想离——” “我带你去参观公园怎么样?”他又抢白。好参观过吧?”“自从你来到这座公园,还没有好 这倒是真的,她只顾着盯梢,就算和他一起出去,也几乎都在测量、当帮手,没有机会浏览这座世界闻名的自然公园。 “可是我……” “走吧!”他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记得戴帽子和太阳眼镜,外面的太阳很大。” 又一次地,他霸道替她做决定,可耻的是,她依然感到雀跃。 “嗯。”如果美梦注定会醒,她宁可多留一点时间在梦里,她会记得这里的一切美好,包括他温暖的笑容。 “你也要记得戴太阳眼镜。”他戴起太阳眼镜来特别帅。 冷弘郁挑眉,问徐纳真他什么时候没有戴过?她笑了笑,回了一句:“这倒是。” 第八章 流水潺潺的小溪边开满了各种颜色的小花,大片沾满水珠的羽扇豆叶子,在争奇斗艳的花海中像是绿色的雪花,抢尽所有风头。 定眼仔细观察,更有蝴蝶飞舞穿梭其间,沿着溪岸将小溪点缀得更加美丽,宁静的画面有如一张明信片。 张开双臂,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徜佯在大自然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徐纳真全身的细胞,亦因这一眼望不尽的美景而活跃,心灵因此而唱起歌来。 “景色真的好美。”坐在引擎盖上,环看四周的一草一木,不晓得怎么搞的,徐纳真突然觉得对它们产生感情,就好像他们是刚认识的朋友,一想到即将离开它们,不由地升起一股感伤。 “要把这些树木、溪流全都copy起来,一定很费功夫。”她想起他的计划,即使到现在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其中所需要动用到的人力跟物力,都不是开玩笑的。 “这些树木都已经有好几十年的树龄了吧?”她回头瞄了树林一眼,他们的后面就是一片苍绿的树海,数量非常壮观。 “是好几百年。”冷弘郁靠在车门,和她一向迎向阳光,戴着墨镜的侧脸格外帅气,她都快看入迷。 “原来是好几百年啊!”比人类的生命周期还要长,她不禁感慨。 “真难得你也会关心这些自然生态,我还以为你只懂得关心你的收购计划,没想到不是这么回事。”这也是书他们失和的导火线,他们的理念明显不同。 “老实说,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关心这些自然生态。”保护地球,以前她总认为那是一些绿色组织喊喊的口号,直到真正走进大自然,她才知道自然有多珍贵,任何人都该爱护它们。 “也许你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满不在乎。”她老是强调工作的重要性,但真正玩乐起来,她又比谁都投入,都要乐在其中。 “或许吧!”她不置可否。“看来我要重新评估自己对工作的热忱,我的上司一定很不喜欢我这么做。”太极姊或许对她很好,也有很高的期望,但从某些角度来看,却是个严厉的上司,搞得自己在她面前也很难放松。 “人要勇敢做自己比较好,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他认为她太在乎上司的压力了,公司就算没有她也不会垮,地球并不会因她的一时怠惰而停止转动,又何必亏待自己呢? 这些道理人人都懂,执行起来却困难重重,到底每个人的环境不同,无法同样潇洒,只能说,他比一般人都要来得幸运。 “要不要抓鱼?”他摘下墨镜,眺望了前方的溪流一眼,真扯,这么远还能看见鱼在溪中游来游去,可见水有多清澈。 “抓鱼?”她愣了一下。“要怎么抓?”她也摘掉墨镜,溪里头果然有不少鱼,能不能抓得到,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后车厢里头有鱼网,我去拿过来。”他人拇指比向后面,开心得像个孩子,徐纳真也跟着笑了。 “可是我的脚受伤,可能没办法——” “胡说,你敏捷得像只袋鼠。”是他见过最会跳的人。“但是你可能没有办法站在水里就是。”里头布满了鹅卵石,很容易滑倒。“不过没关系,你可以跳到我背上来,我背你。” “你、你要背我?”不会吧,这也行? “嗯。”他打开后车厢拿出鱼网。“我负责背你,你负责捞鱼,两个人合作无间,ok?” “不ok。”她抗议。“我根本不会捞鱼,而且这鱼网的柄好长,要怎么握啊?”光拿就成问题,更别提还得玩骑马打仗,行不通啦! “不长怎么捞得到鱼?”呿,女人,一点见识都没有。“相信我,不会太困难,你只要听从我的指挥,我们今晚就可以加菜。”再也不用啃玉米。 “真的吗?”她接过鱼网,怀疑地打量长柄。“不要菜没加成,反而跌入溪中。”那就划不来了。 “乌鸦嘴。”呸呸。“我们一定捞得到鱼。” 是啊是啊,这机率就和瞎猫碰到死耗子一样低,他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所以男人有些时候就是天真,以为全世界都该听他的。 冷弘郁脱掉鞋子,卷起裤管,背起徐纳真就往溪里跑,徐纳真手拿着长柄鱼网,感觉上还真的有点像在玩骑马打仗,只是没有对手。 “我看见鱼了。”而且实际行动起来,也不是冷弘郁在指挥,反倒是居高临下的徐纳真比较占优势。 “在哪里?”冷弘郁又要背她,又要注意脚底下的状况,有点分身乏术。 “右边右边。”他立刻往右移。 “左边左边。”他再往左栘。 “前面前面。”哦,前面。 “退后退后。”哦,退后。 “鱼跑掉了。” 耍人啊,他背她背得这么辛苦,她却连条鱼都捞不到,还把他当成马一样使唤,简直是太过分了。 “你是个差劲的指挥!”他指责徐纳真。 “这怎么能怪我?”她不服气地反驳。“是你自己动作太慢,才害我没捞到鱼,简直太过分了。” “喂,我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好不好?”身手好得要命。 “少来。”就会吹牛。 “动作快的话怎么会——快点,那边有一条大鱼!” “在哪儿在哪儿?” “游到你脚下来了!”她自立自强,右手拿着鱼网就拼命往水里捞,可惜冷弘郁不够配合,摇晃了老半天不但没捞到鱼,两人还因为他的一时疏忽摔得四脚朝天,先后掉进水里去。 “扑通!” “扑通!” 状况凄惨无比。 “你完全不可靠!”徐纳真挣扎着从水里爬起来,全身都被水浸湿,气愤地大叫。 “要不是你乱动,我们怎么会落水?”他比她还惨,从头到脚没一处幸免,她的头发至少还是干的。 “根本就是你不好,你还恶人先告状……” 徐纳真和冷弘郁争论了大半天,终于发现目前的情况对她相当不利,但对冷弘郁相当有利,因为她的身体有一半跟他叠在一起。 她第一个想法是赶快跳开,以免又陷入她负担不起的梦境,然而冷弘郁显然比她更有决心,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就是一吻,用火热的唇舌命令她不准逃避。 她就怕这样,就怕和他再一次接吻,心再一次热烈狂跳。 他们的舌在彼此的口腔中交会,以奔放之姿跳起狂野之舞,他们吸吮彼此的气味,撷取一世纪的浓烈,在天地的见证之下,一起进入一个疯狂的世界,随着情欲的漩涡,旋转再旋转…… 吼—— 身后的树林隐约传来动物的嘶吼声,打乱两人拥吻的节奏,冷弘郁实在不想停下来,但又不想成为黑熊追逐的对象,只好就此打住。 “这些黑熊,可真爱找我们的麻烦。”不是捣毁营区就是打断他们接吻,真不晓得前世跟它们结了什么仇,这世拼命报复。 “也许它只是在提醒我们。”提醒她梦境有多不真实,还是回到现实比较好。 “我们回去吧!”他见状眯眼,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万一真的遇见黑熊,到时跔都来不及。”况且他们也不能穿着一身湿衣服,会感冒的。 “嗯。”她点点头,虽害怕黑熊,但真正教她不安的,却是日渐沦陷的感情,她一定得做个了结。 回程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要怎么说再见才不会痛苦?她明白自己已经失职,没有达成任务,还喜欢上应该说服的对象,甚至跟他接吻。她的所作所为,已经不像一位专业经理人,更别提当她的上司知道这件事以后,会对她有多失望,她简直不敢想像。 想起焦太极热烈期盼的眼神,再想想自己一团糟的表现,徐纳真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痛下决心一定要跟冷弘郁说再见。 冷弘郁打量她郁郁寡欢的表情,明白她有心事,却不知道从何问起,两个人就这么僵着。 回到木屋以后,徐纳真先回房间换衣服,冷弘郁本想叫住她,后来想想自己也得换掉一身湿,于是又没交谈。 换好衣服后,徐纳真足足在房里呆坐了十分钟,才重重叹气打开房门去找冷弘郁。 该来的总是会来,不能一直为自己找借口。 徐纳真决定,不管冷弘郁有什么反应,都要跟他提起离开的事,孰料,冷弘郁早已经在客厅等她,旁边还坐了个johnny。 “怎么回事?”她问冷弘郁,他的脸色怪怪的,johnny也是。 “hi,j。”johnny跟她打招呼,三人于是用英文交谈。 “johnny,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冷弘郁不回话,徐纳真干脆直接问johnny,johnny也没有直接回答徐纳真,而是将头转向身旁的冷弘郁。 “你们还没有把帐篷收起来吗?”应该在事发当天就要处理的。 冷弘郁沉着脸看木屋旁的营地,它依旧是两天前的样子。 “没办法了,有游客向管理处投诉,说这里不是露营区却看见有人在此地扎营,既然有人投诉,我就一定要处理,你打算怎么做?”他已经尽量给他们方便,但也到达极限,再放任下去,他自己的工作也会不保。 冷弘郁依旧铁青着一张脸不说话,一旁的徐纳真再也忍不住追问。 “johnny,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摆出一副好像这是老话题的样子? johnny把头转向徐纳真,犹疑地问道。 “我两天前就跟simon说过,此处不能扎营,看你是要改住园区内的旅馆,或是干脆住在simon的木屋,总而言之,你就是不能继续在木屋旁边搭帐棚,他没告诉你吗?” 原来,那天他们两人到屋外是聊这件事,难怪她事后追问冷弘郁他吞吞吐吐,既不好意思赶她走,也不能让她留下来,所以干脆什么都不告诉她,他也太辛苦了。 “现在该怎么处理?”johnny一脸为难。 “johnny——” “我走好了。”她抢在冷弘郁前面回话。 “反正我本来就打算明天离开,现在正好趁此机会跟——跟simon说再见,你反倒帮了我一个大忙。”本来她还在担心如果冷弘郁又提出一些别的idea,她要怎么拒绝。 johnny的出现,适时解除可能的尴尬,更好的是,她不必单独面对冷弘郁。 “但是天色已晚,现在出园可能不方便,我先送你到园区内的旅馆住一晚好吗?”johnny暗示冷弘郁,要他有话快说,免得后悔。 “好,我现在去收拾行李,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徐纳真不给冷弘郁开口的时间便转身冲回客房,johnny看看冷弘郁,表情有些无奈。 “真的就这样让她走吗?”不会后悔? 冷弘郁其实也在挣扎,自己该不该让她走,却迟迟找不到答案。 “好吧!”johnny摊手,随便冷弘郁了。“这就是爱情。” 没到最后一分钟,绝不肯放弃自尊,所以电影才会有那么多主角穿着结婚礼服追求真爱的桥段,全因为不死心。 “可以走了。”徐纳真很快整理好行李,把全部的东西都带走,包括回忆。 “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打扰你了。”她甚至不忘跟冷弘郁道谢,他僵着一张脸不回话,当下气氛变得很尴尬。 “simon,人家在跟你道谢。”johnny看不过去,提醒冷弘郁。他依然不发一语,johnny只得放弃。 “走吧!”感情的事最难懂,幸好他已经娶老婆,生了两个萝卜头。 徐纳真就在johnny的护送下,走出木屋,结束她短暂的悸动。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真的结束得了吗?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徐纳真怀疑镜中的人影,跟几个星期前的她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她应该是被外星人绑架,调换了身分。 镜子里的女人可真狼狈,佯装镇静的脸上藏着浓浓的眷恋,向来自信的她,从未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落荒而逃,却真实发生了。 重重叹一口气,打开水龙头用清水拍睑,她真希望自己对冷弘郁的眷恋,也能像拍灰尘一样容易,如此一来就简单多了。 关掉水龙头,拿起毛巾架上挂的白色毛巾,轻轻擦干了脸后放回原位。这家位于园区内的旅馆,有着不下五星级饭店的设施,外观及内部陈设,充满了印第安式的原始风味,到处都可以看见印第安部落的图腾,整体搭配表现非常精彩。 一个晚上两百块美金的房间,怎么说都比帐棚舒服。徐纳真实现了她当初的愿 望——泡在五星级饭店的浴缸里,舒舒服服洗一顿澡,可她虽然从头到脚刷洗干净,却依然挥不掉残留在她皮肤上的感觉,他们曾经那么热烈地拥吻,现在看来仿佛一场梦,却如此真实。 不要再想了,徐纳真,不要再想了! 她命令自己,要走就要走得洒脱,就要走得不带任何一丝眷恋,即使往后她只要一听见他的名字就会心痛,也要装作不在乎……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徐纳真的思绪,她皱眉看着厚重的木门,心想这个时候有谁会来,难道是johnny? 叩叩叩—— 还是客房服务? 她纳闷。 但她并未叫吃的东西,也没有向旅馆做任何要求,这真的很奇怪。 叩叩叩—— “iamhere!”她连忙冲到门边,透过窥孔窥视来人的脸,看清了对方的面孔以后顿时心跳加速,整个人背靠着门板喘息。 “我知道你在里面。” 来的人居然是冷弘郁,怎么会? “你在跟我比耐性吗?”门外的冷弘郁喊道。“我可以站在门外敲一整夜的门,绝对没有问题。” 他的威胁立刻收到效果,为了不成为左邻右舍注目的焦点,徐纳真再为难也得开门,面对冷弘郁。 “你终于开门了。”他冷嘲热讽地看着徐纳真,她似乎不是很高兴见到他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间旅馆?”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推门进来把门锁上,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看来你都准备好了嘛!”他打量她身上的白色浴袍和摆在角落的行李,眼神满是嘲讽。“你该不会连机位都订好了,明天一大早就要离开美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在他灼热的注视之下,她下意识地抓紧浴袍的领口,尽可能冷静。 “简单。”这还要问吗?“我只要打一通电话给johnny,他自然就会告诉我了 搞了半天,原来她是被johnny给卖了,亏她还那么信任他。 “你究竟来这里做什么?”就像他说的,她已经订好机位,只要挨过今晚,她就可以永远告别情伤,努力向前。 “你说呢?”他的口气不太好。“你认为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我猜不出来。”他的心那么难懂,浑身上下都是秘密,她哪猜得出来?“但是我明天一早还要赶飞机,所以请你——” “我喜欢上你了。” 徐纳真刚决定慧剑斩情丝,他就来个爱情大告白,当场把她打成木头人。 “你说什么?”她小嘴微张,以为自己听错。 “该死,我爱上你了。”他显然跟她一样不甘心,和她一样挣扎。“所以我不能就这么让你定,非来找你不可。” “……不可能。”徐纳真怎么也不相信冷弘郁喜欢她,他明明看不起她。 “为什么不可能?”冷弘郁眯眼。“不可能的话,我干么还来这里?” “可是,为什么?”她都乱了。“为什么你会喜欢我?”她既平凡又烦人,他既出色又有钱,没有理由会喜欢她这种人…… “你呢,你又为什么要逃避?”他范文徐纳真,她于是更加慌乱。 “我没有逃避。”她试着找寻合理的解释。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你道别……” “我说过了,本来就打算离开,只是……” “是谁口口声声说她的人生座右铭是‘势在必得’,没有完成任务绝不罢休?” 是她。当时她信心满满,以为自己绝对可以说服他卖地,傻傻地对未来充满希望。 “是谁信誓旦旦要我等着瞧,无论我走到哪里,就会跟到哪里?” 也是她。当初她以为这次自己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公事公办,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陷入了爱情,最后落荒而逃。 “你为什么要逃跑?”他朝她逼近,她一跛一跛地往后退,感觉前所未有的狼狈。 “我说过,我没有逃跑。”她仍不肯承认自己是在逃避,逃避他,逃避自己的心。 “你为什么逃?兰他将她逼到床边,徐纳真眼见无路可退,试着绕到另一边,冷弘郁顺势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逃避。 “我没有逃。”她挣扎,怎么样也挣不开他的钳制。 “你有。”他非要地承认不可。 “我没有。”她倔强不肯承认。 “你有。” “我没有。” “你有。” “对,我在逃避,因为我爱上你了!”在冷弘郁锲而不舍的追问下,她终于崩溃。 “你不懂吗?”她嘶吼。“因为我爱上你了,所以我必须逃开!”她不愿意像个傻瓜单恋,害怕她的心意到最后被丢在地上践踏,那比死还悲惨。 “我就等你这句话。”得知她也有同样的想法,他松一口气。 “什么?”她抬头望着他,满脸惊讶。 “你以为只有你会逃避,我就不害怕吗?”这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生平头一遭,他如此快速陷入爱情,以至于他也迷惘。 爱情来得太快,打乱了彼此的计划,将两颗不设防的心兜在一起。 他们在同一时间陷入了爱情,为了自尊猜测彼此的心,多余的心眼,使他们差点错过陵比。 “冷弘郁……” “瞧,到现在你还无法叫我simon,还能寄望我怎么想?”他苦笑。 原来觉得不公平的不只她一个人,他心里也在怨恨她刻意保持的距离。两人站在天秤的两端互秤斤两,害怕自己付出得太多,所得到的回报太少,这就是现代的都会爱情。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自私胆小的一个人,她甚至害怕到不敢踏出第一步,只想着逃避。 “很自然就开口了。”就像他在树林里找下到她心慌喊j一样,有些事情不需要太多修饰,只要跟从自己的心。 “simon……”在他的引导下,她终于开口了,说出来轻松许多。 冷弘郁微笑,放开她的手,圈住她的肩膀将她慢慢拉近。 “我只会说你,其实要我开口也是很困难。”他就是这副死德行,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认输,这次,他认输了。 天秤的两端,终于平衡,但愿两个人都能获得等值的爱情。 “j……”好不容易才敞开心胸,冷弘郁低头掬取她的唇,将他思念了一整天的芳香,含进嘴里细品尝。 徐纳真热情地回吻他,眼看着就要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这次该不会又从哪里跑出一只黑熊,打断我们吧?”冷弘郁跟她开玩笑,火热的唇吻遍她的额头、鼻尖、和脸颊,脸上能吻的地方全吻了,只差没有把她一口吞下。 徐纳真脸红不已地听他在她耳边说些绵绵的情话,才发现他原来是个调情高手,过去她都被他严肃的外表骗了。 他告诉她,他好想埋入她的身体,害她一直抽气。 他告诉她,他要凌虐她一整夜,绝不让她下床,害她的脚因此而发软,他趁势将她推倒在床上,不客气地实现他的威胁。 他说他喜欢她穿浴袍的模样,佣懒性感教人发狂,一双手却又拼命剥她的浴袍,完全是说一套,做一套,诚信大有问题。 接着,他的手在她指责他之前,抢先一步覆上她的酥胸,将她从未为任何男人绽放的蓓蕾,挟在拇指和食指间把玩,轻佻的态度,惹得她频频抗议。 抗议无效,只是用手玩还不够,冷弘郁更进一步捧住她的酥胸,用舌尖舔吮她的蓓蕾刺激她的神经,她立刻像被电到一样发抖,带给他无限满足。 “你是个热情的女人。”他喜欢。 徐纳真双眼迷蒙地看着他,不动他这话什么意思,冷弘郁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死定了,接下来他不会客气。 冷弘郁上一秒钟还在微笑,下一秒钟已经动手抽掉徐纳真浴袍的带子,将她剥个精光。 胴体冷不防曝露在他的注视之下,徐纳真第一个反应是遮住自己,手却被冷弘郁拿开。 他笑了笑,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笑她多此一举,反正他横竖都会看到,就不用遮了。 徐纳真困窘得半死,想不透这么亲密的事为什么他能轻易说出口,莫非这就是身经百战和初尝人事的差别? 冷弘郁确实身经百战,他不是色鬼,但也不是吃素的圣人,某些时候他还挺不忌口的,只要是他感兴趣的女人,他都勇于尝试。 “j,我好想要你。”就目前来说,她是他最感兴趣的女人,感兴趣到敞开自己的心对她表白,这可是第一次。 女人一向对这种话最没有抵抗力,尤其是面对她属意的男人,再多的矜持也会抛下,至少徐纳真已经抛向脑后。 她伸出双手主动攀住他的肩,娇滴滴地说她也想要他,接下来的场面全面失控。 第九章 “你说谎。” 事后,一切归于平静。徐纳真脸靠在冷弘郁的裸胸上,享受欢爱过后的宁静时光,冷弘郁冷不防指责她,徐纳真完全不想回应。 “我什么时候说谎?”她有预感,他八成是想提那件事…… “你骗我说你不是处女,结果你根本没有半点男女经验。” 她就知道,他就是要提这件事。 “是不是处女很重要吗,你的观念怎么这么守旧?”真尴尬,非得一直讨论这个话题不可吗?聊点更有建设性的东西吧! “这对男人来说有多重要,你根本无法了解。”在他的想法里,这是最具建设性的话题,足以建设他的心灵。 “我知道。”别以为她什么都不懂。“这可以满足男人的虚荣心,你们男人最喜欢强调第一次,真是奇怪。” “被你识破了。”他满足地拥着她。 “我确实很享受这份虚荣感,毕竟我也是一般男人。” “你不是一般男人,你是熊。”她用他最厌恶的外号叫他,果然立刻引来一个大大的熊抱。 “你敢惹我,看我压死你!”我压我压我压压压…… “别闹了!”她尖叫着逃开,但黑熊哪有那么容易驱离啊?她最后还是被冷弘郁压进床褥凌虐,直到她举双手投降,他才饶过她。 过于幸福的感觉令她不安,在来此地之前,她并未期待会获得这样的爱情和遇见像他这样的男人。然而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其实她并不是那么清楚,她只知道他有一股难以抵挡的魅力,和远大的梦想,其余一无所知。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也许是她眼里的渴望过于明显,冷弘郁几乎一眼便能望穿她的心事,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问。 “没关系,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他也觉得有必要将自己的背景交代清楚,毕竟他们已粳上床,什么都不了解未免太离谱。 “我们已经相处有一段时日,伹我仍然对你一无所知,只知道你是个探险家。”她说出她的疑问,只见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你有工作吗?”她知道他很有钱,但男人要有宽阔的胸襟,一直靠家里供应也不是办法,最起码要有一份工作,日子才会过得比较踏实。 “如果我没有工作,你要养我吗?”他跟她开玩笑,这回轮到她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养得起他。 “我当然有工作。”真猜不透她那粒小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会突然冒出“冒险家”三个字来?“而且我的工作还挺忙的,你有没有听过force集团?” “force集团”是欧洲有名的私募股权基金,主要的投资对象大多集中在欧美地区,近年来积极抢攻亚洲新兴市场,并且取得很好的成绩。 “这是欧洲一家相当有名的私募基金公司,不是吗?”结构庞大,能够掌控运用的资金数目惊人,经常单笔交易就是几亿、甚至几十亿美元。 “我就是force集团亚洲分公司的操盘手。”负责整个亚洲的投资。 就算此刻打雷她也不会更惊讶,他竟然是force集团亚洲分公司的操盘手?那可是一家规模比他们公司还要大上好几倍的跨国公司。 “可是……我记得操盘手是一位新加坡人。”她怀疑他是在吹牛。 “那只是表面。”他干笑。force负责台面上的业务和应付媒体,我负责实际操盘,大家各司其职。” 换句话说,他是台面下的人物,虽然不在媒体前曝光,但实际上操生杀大权的人却是他。 “难怪你这么低调。”她懂了,因为他的身分特殊,所以想尽办法避免曝光,以免传出去对公司下利。 “反正我本来就下喜欢出锋头。”枪打出头鸟,还是躲在暗处比较痛快。 “没想到你是一个这么厉害的人物。”私募基金是未来的流行趋势,将来势必会有更多的私募基金涌入亚洲市场,而他竟然一手掌控如此庞大的资源,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所以你才那么喜欢极限运动。”她懂了,之前她还骂他是疯子、不要命,但是他的工作才是真正下要命,压力太大了。 “你真聪明。”他搂过她的肩膀亲吻她的鼻尖,赞许她。“我必须做一些激烈的活动放松心情,不然我没有办法继续。” 现代人承受各种不同的压力,她光是一宗土地开发案,就烦恼到天天失眠,更何况他还得掌控全亚洲? “每个人排解压力的方式不同,像我就喜欢积极寻找下一个工作目标,做好事前准备工作,这样我才会觉得好过一点。”算是比较特殊的减压方式。 “这么一来,压力不是更大了吗?”他怀疑地看着她,搞不懂她的逻辑。 “所以我总是不停在工作。”她嘿嘿嘿地笑,有些不好意思。 “你真是条可怜虫。”不懂得享乐,只懂得工作。 “你要拯救我吗?”她顽皮地对他眨眨眼,跟他开玩笑。 “这是我的荣幸。”他很乐意英雄救美,但是要遵守他的方式。 于是,床上又传出男欢女爱的呻吟声,不用多想便知道他采取什么方式。只是,这样能够减压吗?或许可以。 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也算是一种“极限运动”。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有事没事就结伴一起去骑马、浮潜、骑单车,日子过得比谁都自在。 在冷弘郁细心的照料下,徐纳真扭伤的脚踝已经痊愈。她陪着冷弘郁走遍公园各个角落,在他测量和拍照的时候担任助手,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这天晚上,空气饱含水分,硕大浑圆的月亮高挂在天际,像一个银色的大圆盘照亮整座公园,徐纳真来到这里之后,还没看过亮度这么强的月亮,不禁惊呼。 “今天晚上的月亮好圆、好大、好亮。”让她想起电影“跳火山的人”中的场景,只不过男女主角是在海上,跟月亮的距离也比较近。 “空气也够潮湿。”冷弘郁看看墙上的湿度计,上头显示今天晚上空气的湿度很高,极有可能下雨。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冷弘郁拉起徐纳真的手,二话不说便将她拉出屋外,坐上车子。 “我们要去哪里?”她好奇地看着他发动引擎,他的表情兴奋得像个孩子。 “去看月虹。”如果看得到的话。 “月虹?”这是什么玩意儿? “看过彩虹吗?”他问。 “看过。”她点头。 “同样的意思。”他解释。“只不过彩虹是在白天发生,月虹则是在晚上,都是大自然的特殊现象。” “可是白天要看见彩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她从小到大也只有看过五、六次,到了台北以后几乎完全没有见过。 “所以月虹更珍贵,我也不保证一定看得到,碰运气喽!”在月光下出现的彩虹,听起来就很浪漫,问题是这样的浪漫需要多方条件配合才会产生,他们正在热恋当头,说不定会有好运。 徐纳真闻言仰头看月亮,今天晚上的月亮是很大很亮没有错,但真的会有月虹吗? 他们开车到公园内最知名的大瀑布底下停好车,仿彿要配合他们似地,连在春天才有丰沛水量的瀑布,今天晚上也累积到一定能量,以千钧万马之势倾泄而下。 “好壮观。”站在瀑布的下方,观看水花四溅的景象,大自然的力量更显现出人类的渺小,和人类的自大。 “是啊!”冷弘郁和她并排而立,仰望瀑布,怀疑自己是不是痴人说梦,竟然想做出和它一样气势磅礴的复制品,他会不会太不自量力了? “没出现月虹耶!”等了半天,不见任何东西,徐纳真忍不住抱怨。 “没办法,谁教我们不够幸运。”他有点困窘地答道,亏他还兴冲冲以为或许可以看得到月虹,谁知道形势比人强,他们白来了一趟。 “但是我还是很感激你愿意带我来看月虹。”他知道她是个城市乡巴佬,整天埋首工作,要下就上网,极少有机会接触大自然,当然也没见过所谓的月虹,特地带她来开眼界。 “干么这么客气?”他搔搔头。“反正月虹就是这么回事,利用空气中的雨滴像三棱镜那样折射分解月光,然后自然就会……”天啊,他到底在说什么?竟然扯到大气科学去…… “听起来好像很好玩耶!你觉得如果在你的公园盖一座瀑布,会不会也有相同效果?”她知道他因为没有出现月虹而感到尴尬,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太可能。”他干笑。“这是自然现象——你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我只是觉得,如果能带给人们惊奇,何乐不为?”在他诧异的注视下,她羞红了脸,她又不是外星怪物,干么这样看她? “我以为你对大自然漠不关心。”结果却比他还热中。 “我被你影响了。”她承认。“不,应该说,我被大自然影响了。”她喟叹。“只有徜徉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才知道人类有多渺小,地球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义务保护它们。” “我很高兴你终于懂得我的想法。”他们曾为理念不合而争吵,但以后的情形只会越来越好,因为她也被他同化了。 “再不懂就太不像话了。”她假装生气。 “你这么用心带我来看月虹,总要给你一点回报。” “原来,你是因为这样才对我好。”害他小小感动了一下。 “当然还有别的理由。”她认真地看着他。“我要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教她认识大自然,爱护大自然,不然到现在她还是城市乡巴佬,过着市侩的生活。 “既然你是真心道谢就该有所表示,不要老是站着不动。”这是最明显的暗示,她再听不懂就太不上道了。 “这有什么问题?”她踮高脚尖,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两人在瀑布底下接吻。 说来神奇,原本毫无动静的天空,这时竟出现了一道白虹,像拱桥一样地从天空的这端,跨越到另一端。 “看,是月虹!”冷弘郁指向天际兴奋地大叫,徐纳真也跟着拍手,不过—— “怎么跟我想像中不一样?”她以为月虹会像彩虹一样色彩绚烂,结果只是一道白光。 “月光的亮度毕竟跟阳光不能相比,折射出来的效果当然有限,但内部结构是一样的,都是红、橙、黄、绿、蓝、靛、紫,色彩一样漂亮。”只是外表呈现出来比较暗淡,不像彩虹那么耀眼。 “也好,别有一番风情。”比较优雅,徐纳真点头。 “可不是吗?”他笑着低头吻她,两人在月虹下再次拥吻,说有多浪漫就有多浪漫,徐纳真一辈子也忘不了。 “等我建好了公园,你愿意像现在一样,在月虹下跟我接吻吗?”一吻既罢,他跟她预约未来,她简直不敢相信。 “但是、但是你自己也说过,这是大自然现象,不容易模仿。”她心跳快得像在集体跳踢踏舞一样,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跟她求婚吗?还是她想太多…… “不容易不代表做不到,我会努力尝试。”多亏她的建议,他也想把幸福带给人们,让每个人都能分享他们的好运。 “弘郁……”她真的好感动,虽然他说这句话不见得有特别的意义,但他肯为她这么做,她就很满足了。 “你愿意吗?”他追问。 “等你真的做出来再说。”她不正面回答,只是将他的头拉下来,间接告诉他答案。 毕竟,还有什么比月虹下接吻更好的答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轰隆! 假期即将结束的前夕,冷弘郁把握最后机会带徐纳真深入偏远的山区,观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轰隆! 从天而降的巨雷,恍若火树银花在天际绽放,轮番打在旷野上,景色非常壮观。 自然公园的地形是多变的,既有耸立的山壁和纵深的山谷,也有宁静的湖泊和气势磅礴的瀑布,更有人烟罕至的山区,那儿的景观通常更为原始,相对也越危险。 轰隆! 巨雷不断打在岩石上,即使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都可以感受到大自然的力量有多么可怕,稍一不慎便会被摧毁。 冷弘郁和徐纳真躲在距离降雷区五公里远的山洞中,观看这大自然的奇景。 他们的安全无虞,唯一的缺点是相隔太远不够刺激,不过徐纳真怀疑冷弘郁会同意让她去冒险,从他们成为情侣以来,做过最刺激的事情是骑马,而且次数远比他们在床上厮磨的时间少多了。 “我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降雷。”像下雨一样不间断,声势真吓人。 “再靠近一点,我们就挂了。”大自然多了不起,随便一个现象,人们就要研究半天。 “若是能把这些闪电转换成电力,想办法储存起来,利润一定很惊人。”她第一个想法就是利用这些雷电做为经济用途,冷弘郁简直哭笑不得。 “我以为你已经被我同化,不再满脑子都是money。”谁知道开口闭口还是钱,多俗气。 “我也是为地球好。”她辩解。“你想想看,这些闪电能够发多少电啊?如果把它们统统集合起来,人类就不必盖火力发电厂或核能发电厂,破坏大自然的生态,这不是很棒吗?” 她是市侩,却是有格调的市侩,休想这么快定她的罪。 “你说的也有道理,就这么让这些闪电平白流失掉,的确满浪费的。”现在市面上贩售的避雷设备,都是将雷击所产生的电流导到地面,从来没有人动脑筋储存。 “所以说,如果能够在全世界各大降雷区,都架设设备搜集这些闪电,就可以为地球找到新能源了。” 因为地球的石油即将用罄,世界各国莫不为下个阶段的能源伤脑筋,生质能源当然是未来的趋向,问题那需要时间栽种农作物,总不如立即的电力方便,况且像这种巨雷随便一打就带有几千万伏特的电压,怎么样都划算。 “你以为几千万伏特的电压有那么好搜集吗?”天真。“如果有办法利用这些雷击,早就有人利用了,哪里还轮得到你来出主意?”就是因为有技术上的困难,所以才迟迟没有人开发。 “更何况,万一到了那个时候。大家为了抢能源一定又会拼个你死我活,在降雷区布满各式各样的设备,反而破坏大自然。”他难以想像眼前光秃秃的岩壁,插满了铁架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一定很可怕。 “你对人性真的很没有信心耶!”徐纳真嘴里这么说,但心里其实也满认同他的想法,人类就是这么贪婪。 “我对人性是没有什么信心。”他承认。“光看你为了说服我卖地,就可以纠缠到什么地步,你要我如何有信心得起来……” “好,我马上回台湾,省得害你对人性失去信心。”她有的是志气,走人就是。 “你敢!”他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的身上。“你要是敢离开,我一定饶不了你。” 他甜甜蜜蜜吻她,徐纳真亦热情回吻,两人就这么纠缠起来。 四下无人,只有不断划过天际的巨雷能够作证,于是他们大胆爱,一边亲吻一边脱衣服,不一会儿,两人便裸裎相见,光溜得有如初生婴儿。 轰隆! 雷声大作,电光闪闪,山洞里头的两人陷入永恒的疯狂,在彼此的婆娑厮磨中重新找到定位。 “啊!啊!” 她不知道自己已失去理智,只是全心全意爱着她身后的男人,全心全意在他的冲刺下,变成性爱的俘虏。至于台湾,至于工作,她已经想不起来了,只知道自己好爱好爱他…… 他们几乎是一起狂吼,一起狂喜,毫不修饰的举止有如这片粗犷的大地,奔放而自然。 “呼!呼” 两人都知道他们之所以如此疯狂做爱的原因,不外是必须分开。他要直接飞到新加坡,她则必须回台北,所以才把握这最后的机会,尽可能地在一起。 “还要再来一次吗?”他有意操死自己,她摇摇头。 “我累了。”他们总不能一直过这种不健康的生活,迟早会因纵欲过度而死。 “好吧!”他退出她的身体,拿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徐纳真也跟着穿回衣服。 “等一下。”他拿走她手中的t恤,将它丢到地上,支起她的下巴狠狠吻她,于是他们又再一次陷入情欲风暴。 再怎么依依不舍,都必须面对现实。 尽管两个人都不愿意把话说死,但各分东西以后感情会不会起变化?会起什么样的变化?谁也不敢保证,只能把疑问放在心里。 “你星期五就要回新加坡了?”他在新加坡也有个家,所以她用“回”,不用“去”,因为他在那里待的时间反而比在台北长,朋友也多在那边。 “你不也是要回台北吗?”可能的话,他希望她跟他一起去新加坡,但她回答不可能,她在台北有工作,她不能放弃工作。 “是啊,班机都订在同一天,好巧。”她笑笑,表情有些落寞,他是完全笑不出来。 “你可以更改班机。”反正新加坡是落地签证,没有签证上的问题。 “你明知道我不能。”她喜欢他,但她同时也希望保有自己的生活,希望他能够谅解。 过去一个星期困扰他们的问题,又再度浮上台面,一直到他们回到冷弘郁的木屋,他们都还想不出解决的办法,眼看着星期五就要到来,他们急也没有用。 当他们从山区回来,已经接近凌晨,冷弘郁拿出钥匙想要开门,却发现门已经有被开过的痕迹,有人在门锁上动过手脚。 不对劲!他用力推开门,打开电灯,里面果然一团乱。 “怎么回事?”随后跟上的徐纳真愣住。 “我们遭小偷了。”他冷着脸回道。 第十章 公园里的出租木屋遭窃贼闯入,这可是一件大事。 冷弘郁当下立刻打电话通知johnny,一个钟头之后,johnny带着辖区警员来做笔录,并拍了一些照片。辖区警员做完笔录以后随即回警局,johnny则选择留下来了解状况。 “你知道是谁做的吗?”依据他们的说法,小偷没偷走什么值钱的东西,可见不是针对财物。 “不知道。”冷弘郁完全想下出来。“除非小偷对我那一堆数据和图片感兴趣,否则在我这里是偷不到任何东西的。” 事实证明,小偷对那些东西根本下感兴趣,对方甚王连他价值几十万元的测量仪器都不屑一顾,动机非常可疑。 “这就怪了。”johnny也想下到其他答案。“会不会是闯错门?” “不太可能。”冷弘郁摇头。“公园内只有几栋像这样的木屋,分散在各个不同区域,要弄错也不容易。” 这倒是。johnny搔搔头,对这位神秘的小偷毫无办法,只能指望警察了。 “那么,我先回去了。”johnny决定告辞。 “我送你。”冷弘郁陪johnny走到门口,johnny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徐纳真,她看起来非常尴尬。 “看来你还是把她留下来了。”jonnny对冷弘郁挤眉弄眼,冷弘郁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 “是啊!” “舍不得让她走?”johnny哈哈笑,冷弘郁也跟着笑。 “留得好。”johnny拍拍冷弘郁的肩,鼓励他。“要找到像她这么有毅力的女人,不简单呢!” 为了找他千里迢迢从台湾来到旧金山,知道他在自然公园也不泄气,甚至搭帐棚跟他拼了。她被蚊子咬过,被他赶出门过,最后还被黑熊捣毁营区。 她遭遇了这么多事情都没说要放弃,直到不小心陷入爱情才落荒而逃,想想她还真可爱。 “是啊,她的确不简单。”他不知道自己在挣扎些什么,像她这么有毅力的女人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他却要她为爱情放弃一切,简直就是个傻瓜。 “我走了。”看见老顾客兼老友过得这么开心,johnny也开心,挥挥手开车离去。 冷弘郁跟johnny说了声晚安后进屋,一进屋就被徐纳真追着问:“johnny都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他奇怪地看着她,干么那么紧张? “johnny一定以为我早就离开,结果却发现我还在这里,真难为情。” 原来,她是在意johnny的想法,未免太好笑了。 “没办法,谁教我太有说服力,随便说几句好话,你就感动得快要死掉……” “谁感动得快要死掉?你别胡说!”她作势要打他,被他躲开不说,还反被他偷亲了好几下。徐纳真有种感觉,他好像领悟了某件事,但又不知道是哪件事,不过她喜欢现在的气氛,比刚才缓和多了。 “你想想看,你有没有带任何值钱的东西来美国?”他想了半天,这是唯一的可能。 “我?”徐纳真一脸莫名其妙。“可是现在是你遭小偷耶,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和johnny讨论过了。”他皱眉。“我这里只有将来做公园用的报表、照片、和数据。除非有人也想盖公园,不然偷我那些东西没有什么意思,况且它们实际上也没有被偷走。” 不只资料没被偷走,连器材也安然无恙,这才是奇怪。 “我只有带信用卡和少数现金来美国,而且现金也花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只有一台笔电,但里面没有任何重要的资料,偷了也没有用。” 基于保密防谍的原则,公司所有同事包括她都有做备份的习惯,重要的资料,只要做完了备份就清空pc或笔电的c槽,只留下不重要的资料。 “而且它也没被偷,所以对方要的不是你笔电里面的资料。”冷弘郁思考了半天依旧找不到答案,在几乎快放弃的时候脑中灵光一闪。 “你的包包呢?”那个银色大包包。“你还有没有带别的文书资料过来?” “我是带了几份同意书过来。”她回道。“因为我是这件case的主要负责人,太极姊把所有同意书都交由我保管——怎么了?” “也许对方就是在找同意书。”他猜测。 “耶?” “你现在马上打电话给你的上司,问看看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倘若对方的目标真的是这些同意书,一定会先由台湾那边下手,接着才轮到这里,所以只要台湾那边有动静,就可以确定对方的企图。 “好吧,我问问看。”说实话,她不认为有人会为了同意书一路追到美国,这些同意书对他们来说是珍宝,对一般人来说却是废纸,拿了也是白拿。 “快打。”他急着印证自己的推理有没有错,但是徐纳真一点都下急着打这通电话,事实上,她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跟焦太极联络了。 “主任。”她硬着头皮拨电话给焦太极,差点没被她骂死。 “这十几天来你都跑到哪里去了?”焦太极连珠炮似地开骂。“我拨了几十通手机给你,不是关机就是收不到讯号,我一度还怀疑你是不是被黑熊叼走了,差点冲到美国找你,你总算是肯打电话跟我联络!” “对不起主任,因为我忙着做别的事,所以……”她偷偷瞄了冷弘郁一眼,不敢跟上司说她正和客户谈恋爱…… “再忙也要跟我联络啊,真是的!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撇开上司和部属的关系不谈,焦太极是真的关心徐纳真,把她当妹妹看。 “对不起,主任。”她再次道歉。 “算了。”焦太极饶过徐纳真,真有什么帐要算,等她回来台湾再算也不迟。 “你知道大卫被警察抓走了吗?”焦太极在电话那头释放出一颗震撼弹,震得徐纳真都呆了。 “大卫被抓走?”怎么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被警察抓走?” “他想要那些土地出售同意书,以为同意书在我身上,分别搜了我的办公室和公寓——反正过程很复杂。”关系到她的男人。“等你回到台湾以后,我再慢慢说给你听……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台湾?” 焦太极哪壶不开提哪壶,话锋一转,马上转到最敏感的话题,害徐纳真差点措手不及。 “大卫为什么要拿那些同意书?”她连忙又回到原先的话题。 “为了钱啊!”焦太极的口气有些无奈。“他在外欠下大笔债务,无力偿还,只好答应对手公司,把同意书让给他们,只是没想到我会将同意书交给你,于是就被逮了。”中间的过程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但手机通话费很贵,她就长话短说,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这边也遭小偷了。”听完了焦太极的解释,徐纳真总算明白木屋为什么被搜,原来真的是为了那些同意书。 “什么?”焦太极闻言大叫 “有人闯进了木屋!” “木屋?”她不是搭帐棚吗,什么时候改住木屋了? “呃,反正就是我住的地方被搜得乱七八糟,不知道是谁干的。”好险,差点说漏嘴。 “一定是对手公司。”焦太极严肃地警告道。“他们不死心,一路追到美国的可能性很高,你自己要小心点,最好马上回台湾。”省得发生危险。 “但是他们拿走同意书有什么好处?又不能用。”签约的对象不同,不具法律效用。 “谁晓得?”电话那头的焦太极耸肩。“拿来变造或威胁居民都有可能,那家公司本来就不怎么正派,会干这种事也不是太意外。” 毕竟土地开发,本来就关系到许多利益分配,台面上尚可防范,台面下的小动作就防不胜防,所以才说不能大意。 “对了,你的同意书没被拿走吧?”聊了老半天,焦太极总算想起最重要的问题。 “没有。”徐纳真回道。“我只带了几份同意书过来,剩下的同意书都锁在银行的保险箱。”安全无虞。 “那就好。”焦太极松一口气,要是被偷走她们就死定了。 “虽然如此还是要小心,记得经常保持联络,别让我担心。”焦太极嘱咐徐纳真,她只能说好。 “还有,你到底取得冷弘郁的同意书没有?”焦太极最后问。“你在美国搞了这么久,如果连一点成绩都没有我真的会掐死你。” 别说焦太极要掐死徐纳真,就连徐纳真都想掐死自己,她根本已经不再提同意书,形同自废武功。 “j,你该不会是爱上冷弘郁了吧?”焦太极隐约感觉不对劲,于是大胆直问。 “我……我的手机没电了,改天再打给你!”冷不防被说中心事,徐纳真赶紧切断通话,把电池拔掉。 “你怎么一脸见鬼的表情?”冷弘郁一直在观察徐纳真,她的上司最后不晓得说了什么话,让她惊慌失措。 “没什么,只是随便聊聊。”太极姊也未免太敏锐了吧,真可怕。 “是吗?”他怀疑地看着她,想不透既然是“随便聊聊”,为什么要脸红? “不过,你猜对了。”她说,“那个小偷的目标真的是同意书。” “怎么回事?”他不解,同意书这东西是不能让渡的,除非获得地主的同意。 “详细的情形我也不清楚,事情一下子变得好复杂。”她在状况外,什么都不知道,真令人不安。 “交给我处理。”他会负责把事情解决。“交给你处理?”她瞪大眼睛,怀疑他有办法处理。“比起投资案,你的case要简单多了。”他笑开。是啊,她都忘了,他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 “嗯,那就交给你处理了。”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徐纳真只能点头微笑,什么也不能做。 在冷弘郁强烈的要求下,园方破天荒在木屋四周和内部架设监视器,务必逮到那名小偷。 依照冷弘郁的判断,对手公司既然有黑道背景,必然是想取得同意书之后,再用不正当的手段威胁居民让渡,如此一来既可以省去分别收购的麻烦,又可以压低收购价钱,听起来是一举两得,实际上是相当愚蠢的行为,日后打官司,一定会败诉,但就是有人喜欢挺而走险。 他要徐纳真拜托焦太极,放出同意书被她带到美国的消息,吸引对方再次上门。 两天后,星期四的上午,他们如愿抓到对手公司派来偷同意书的窃贼,并且将窃贼的犯案过程全部录下来,窃贼想赖也赖不掉。 接下来是一连串司法问题,徐纳真无力解决,只得交由公司出面,她只管带着同意书回台北。 当她把所有同意书放在焦太极面前,独缺冷弘郁那一份,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对不起,我没有拿到冷弘郁的同意书。”她跟她的上司致歉,焦太极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打量徐纳真,发现她好像变了,变得更柔和、更美。 “我知道我令你失望了,你要开除我也没关系,我不会有怨言。” 她确实变了,变得太容易放弃,这不是她所认识的徐纳真。 “j,回答我这个问题,你是不是爱上冷弘郁?”先前她在电话中就问过她,当时她没回答,希望这次她能诚实一点。 “我……我的确是爱上他了。”这次徐纳真总算肯坦率承认,焦太极也为她高兴。 “对不起,我太不专业了,竟然喜欢上客户。”太极姊一定很看不起她…… “我都爱上死对头了,你喜欢客户算什么?”她利用下班时间摆摊卖t恤的事情,只有徐纳真知道,也晓得她和孟乾坤过去的关系有多恶劣,想想看,她还差一点把他踢成太监哩! “但是你恋爱对工作不会造成影响,我却是搞得乱七八糟。”害工作不能进行。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这是事实。“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不必自责,毕竟人人都需要恋爱,我也不是那种古板的上司,我会祝福你的。” “可是,我把工作搞砸了。”罪该万死。 “我也曾搞砸过工作。”没什么了不起。“但是我一直深信,恋爱比工作重要,尤其你恋爱的对象又那么出色,换做是我,才不会傻傻站在上司面前,听她啰唆,早就提起行李天涯海角跟着他走了。”干么还回来?笨! “主任……” “这个时候就该叫太极姊,我们之间有这么生疏吗?”她或许是个严厉的上司,但同时也是她的朋友、姊姊,对她的关心不因职位而改变。 “太极姊……” “我认为你真的该放下手边的工作,好好谈一场恋爱,好不容易遇见一个mr.right,也不知道要好好珍惜,还愚蠢地放他走。”她家那个烂货,她都把他当宝了,何况是冷弘郁?他根本是钻石矿啊! “就算我不想放他走,也没办法吧?他不是我能约束的人。”他是那么出色,跟他相比,自己是那么微不足道,她不想成为他的绊脚石。 “这么没信心的j,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可见你真的很爱他。”因为在乎,所以想很多,但想多了,又很容易变得不在乎,中间的分寸要懂得拿捏。 “爱他有什么用?我们已经分手了。”如果真的分手,那还没话说。他们的状况是星期五一到,各自提着行李赶飞机,不曾说再见,也没有约好什么时候会再见面,就好像他们是陌生男女,不小心上了同一张床,比一夜情的状况还糟糕。 “思念总在分手后,我能够体会。”她在下床后总是特别容易觉得空虚,好希望孟乾坤能够再把她拖回床上…… “咳咳,我是说,你确定吗?”色女,在想什么?声之谜……想今天晚上! “你真的觉得,冷弘郁对你一点都不在乎?” 她也不希望如此,但现实的状况是他一点音讯都没有,要她怎么想? “好了,你全都听见了,进来吧!”真羡慕j有个好男人爱她,她也要回家去找自己那口子。 “麻烦你了。”冷弘郁推开焦太极办公室的门进来,徐纳真嘴巴张得大大的,简直不敢相信。 “她质疑你的真心,你自己看着办。”原来焦太极早就和冷弘郁串通好,合演这出戏。 “我会说服她相信我的心意,你尽管放心。”冷弘郁的眼睛紧盯住徐纳真不放,感觉好像一个世纪没有看过她。 “看样子我该考虑请你到我的公司任职,你有兴趣吗?”现在她是经理,爱录用谁就录用谁,不过他的身价太高了,她可能请不起。 “哪一天等我想不开,或许会考虑。” 不错,反应超快,就是嘴巴毒了点。 “我先下班了,你们慢慢聊。”她要找爱人抱抱去。 焦太极决心不当电灯泡,将办公室留给他们。冷弘郁和徐纳真隔空对看,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眼神吞噬对方。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不是真心跟你交往?”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徐纳真都快因感动而掉下眼泪,好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你既不跟我联络,也不发任何一封e-mail,还要我怎么想?”她只能想成他无意继续,剩下的不知该说什么。 “那是因为我忙着结束手边的工作和打包行李,每天只有睡两、三个小时,根本没有空打电话给你。” 他要结束手边的工作,还要打包行李,为什么? “其实是我没有把握,会不会一听见你的声音,就马上飞回台北,把所有该做的事都忘掉,我真的没有把握。”他们在自然公园里的最后那段时间就是这么做,完全忘了自己的责任和工作,一味沉溺在两人世界,什么部不管。 “我因为太害怕了,所以不敢跟你联络,请你原谅我。”他不是忘记她,也不是玩过就算,而是在为两人的未来准备。 “弘郁……”她已经感动到说不出话来。 “我打算回台北定居。”他说。“我把新加坡那边的房子处理掉,工作方面也做了一些调整,如果这些举动还不能让你相信我的真心,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能做的都做了,为了她,他甚至放弃天价般的高薪,只为了她不愿离开台湾、不愿意放弃她的工作,他只好放弃一切,从头来过。 “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的。”她要求的只是他真心爱她。 “总有一个人要妥协。”而他选择做妥协的人,只要他们的生活能因此圆满。“弘郁!”她冲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隆隆隆…… 巨大的推上机,在宽阔的工地里来回穿梭。 延宕了两年的旧社区改造工程,终于顺利动工,只不过计划内容做了大幅度修改,跟两年前大不相同。 原先构想的购物商城,因为冷弘郁坚持不肯卖地遭到剔除。但是原本平凡无奇的住宅翻修,却因为冷弘郁动用人脉,从日本请来一位国际知名建筑大师,融合当地特色,加上当代建筑的观念,设计成外型特殊,有如高第作品的住宅群,为当地带来另一番生机。 最重要的是,这个社区有个找遍全台湾都没有的自然公园。虽然是人造的,技术上的种种困难也有待克服,但这项创举很快便占领各大媒体的版面,连续登上yahoo好几天的热门搜寻冠军,整个社区的改建,可以说是未演先轰动,轻松达到广告效果。 “别忘了,你答应我要盖一座瀑布。”徐纳真抽空陪冷弘郁巡视工地,公园虽然才刚动工,但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完工的样子,一定很美。 “我还答应你要在月虹下接吻,我全记得。”冷弘郁回台湾已经两年,目前担任国内一家知名创投公司的顾问,单单一年的分红,就可以一辈子不愁吃穿。 “你最好实践承诺。”他们于一年前完婚,徐纳真顺利坐上焦太极原先的位子,现在也是一家外商公司的高级主管了。 “当初因为你的关系,害我没能坚守我的座右铭,我要你赔。”她难忘当时自己有多自责,甚至难过到想要辞职。 “你是说‘势在必得’?”拜托,那是老掉牙的故事。 “嗯。”她点点头,可是认真得很。冷弘郁叹气,女人有些时候真的很难缠,虽然大部分时间她们都很可爱。 “哪,过来。”他朝她勾勾手指,投降。 “干么?”她听话把脸凑过去。 “赔偿你喽!”他低头吻她,两人就在尘沙弥漫中接吻。 虽然不是在月虹下接吻,也算是另类的浪漫。 【全书完】 编注: 别错过焦太极与冤家的爱情攻防战,不只精采,更是刺激——花蝶系列1020《亲爱的,快跑!》 only love 二月微寒的夜,带点冷清却又潜藏着沁人心脾的温暖。街上的行人往来穿梭,或拉起大衣的领子,或将围巾扭卷在脖子上,无论是拉起大衣或卷起围巾,他们共同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御寒。 好冷啊,今天。 我看着远处不断移动的小人点,处在温暖室温下的我,不禁同情起街上的行人来。这些人为什么还不回家呢,难道他们打算就这么游晃到天亮? “终于快下班子,我男朋友可等惨了。”我听见护理站的护士发出长吁声,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 “情人节还得值班,真是非人待遇。”快下班的护士喃喃抱怨道,引来另一个护士的赞同。 “你还算好哩。”那个护士说。 “有人就算快下班了也没人等,比你更惨。” “你是说徐医生?” 我一听见她们谈论的人是我,我的耳朵立刻竖得尖尖的,活像书里的福尔摩斯那般敏锐。 “不是她还有谁?”那个护士又说。“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的今天她失控的模样?” “当然记得。”另一个护士颤声回答说。“我从没看过徐医生那个样子,又是哭又是吼的,好像疯了一样。” 她们说的是去年的我,那时我的确就像她们说的那样,毫无理智。 “不能怪徐医生。”那个护士再说。“要是我的男朋友也和徐医生的男朋友一样死在我面前,我可能也会疯掉。” “嘘,小声一点。”另一个护士像是突然想到似的噤声。“她还没有下班,当心被她听到。” 两个人这才想到隔墙有耳,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倒楣的我恰恰隔着一张帆布墙,听完了整段对话。 “徐医生,你怎么站在这儿?” 正当我犹豫着该不该出去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另一个赶着下班的护上,逼线现出原形。 于是,我只好尴尬地站出来。 “我等打卡。”我假装没事地瞧着一直讨论着我的两位护士,她们脸上的红晕自然美丽,比情人节巧克力礼盒上装饰的彩带还要艳粉。 “早就下班了,你不知道?”刚赶到的护士一脸怪异地看着我,似乎怀疑我的听力。 “我没听到钟响。”只听到她们的耳语。 “徐医生,你一定是忙过头了。”最后到的护士摇摇头,笑着拿起卡片插入打卡钟,接着跟我道别。 “明天见,情人节快乐。”打完卡后她挥手。 “情人节快乐。”我也挥挥手,并且一点也不惊讶另外两个护士也跟着跑,她们早想走了。 也好,我也想早点回家,虽然已经没有情人在家等我,可是至少有一只猫等着我喂,懒惰不得。 笑一笑,也拿起卡片,我随手打下今年情人节最后一个空格,正式结束今天的工作。一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喂猫,我已经忘了是从何时开始养猫,好像是从去年的情人节开始吧!当时的我就和被人遗弃的猫一样,眼底充满了无法克制的惊慌,只是猫不会哭,我会,仅此差别而已。 “你给我乖乖地把这些牛奶喝完,否则我扒你的皮。”在猫盆里注满了牛奶以后我威胁我的猫,它叫克丽丝汀,是我依我最讨厌的英文老师的名字取的,当时我也不知道我的脑子在想什么,反正就是取了。 所以,它就叫克丽丝汀,我最讨厌的英文名字。 克丽丝汀喵了一声,表示它听见了,只不过它的眼神很哀怨,仿佛在抗议我的霸道。 霸道啊…… 看见克丽丝汀的眼神,想到这个字眼,我不禁也一并想起一道熟悉的身影,带着不以为然的眼神,站在我的面前。 一年前的今天,情人节的中午,我约了我的男朋友出外吃饭,顺便向他抱怨。 “今天天是情人节,你怎么没有送花给我?”我们一碰面我就向他施压,只见他挑眉。 “干么送花给你,你又不是我的谁。”他相当不给面子地戳破我的春秋大梦,要我别臭美了。 “那……至少也该给我张卡片吧!”我嘟起嘴抗议,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知道了。”他大翻白眼。“待会儿吃完饭回去,我寄张电子卡片给你总可以了吧!” 电子卡片,听起来很冰冷,不过他就是这样。 “一定要寄给我哦,我等着。”我十分兴奋地咧嘴微笑,打算在下午回医院上班之前先溜回家一趟开电子信箱收信,虽然可以想像他用的绝不会是什么浪漫字眼,可是我仍然相当期待。 “真受不了你们这些女人,过什么情人节!”他边嚷嚷边低头吃饭,见他这般不甘心的模样,我忍不住又和他吵起来。 “你真的一点情调也没有耶,你没看日剧吗?”明知他忙得没空看电视,我还是想跟他吵架。 “日剧?”他一副我很无知的样子,接着又低头吃他的东西。 “我只看discovery。”他又说,气得我连忙把他的餐盘拿开。 “你的人生真无聊。”我朝他做了个鬼脸。“前阵子才播过的日剧就很好看,你应该多看。” “哦,那出日剧叫什么?”他才不信戏剧中的爱情,他总说那是胡扯。 “叫《百年物语》。”我很高兴地回答。 “里面都播些什么垃圾剧情?”他一副无聊的样子,招来女服务生要咖啡。 “什么叫垃圾,你讲话客气一点好不好?”我气死了。“那出戏很感人,而且主题歌曲也很好听,曲名叫onlyiove,是娜娜唱的。”不过我怀疑他知道娜娜是谁。 “娜娜,我知道。”他还当真知道。“一个希腊女人,唱片贵得要死。” 他说的没错,她的cd一片至少要四百元,是很贵。 “她的歌声值得。”虽然私底下我也满认同他的说法,可我就是嘴硬。 “随便啦。”他低头看表,刚好这时咖啡也来了。“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把剧情讲完,听完了我就要走人。” 五分钟哪够?不过我还是很努力地在五分钟内扯完了六个钟头的剧情,说完了之后顺便抢了他的咖啡喝。 这个剧情大致上很简单,是叙述一百年间有关于三代女性的爱情故事,从一九零一到两千年,每一代女主角都是由同一个人演的,分别演出大正、昭和以及平成三个时期不同的爱情故事,很能赚人热泪。 “这有什么好感人的?”听完了故事,他说。 “你不认为每一代的故事都很棒吗?”我反驳,“要是我有这个编剧功力,我一定不当医生,改行写剧本。” “要是你当编剧,那出戏一定没人看,电视台正好可以趁此关门。”他也很快地反驳回来,差点没把我气死。 “我先回去上班了,你快点把卡片寄来!”随便丢下这句气话,我随后掉头回家,连咖啡都不喝了。 才进家门,我立即打开电脑连线,对着空无一物的信箱发呆,脑中不由地回想起我和他的相识过程。 说起来或许没人相信,我和我的男朋友竟然是邻居,而且是家近到可以爬墙越过去的那一种。从小,我们就很爱吵嘴,总是一天到晚吵个不停,从来没休战过。 我还记得,那一年刚搬到乡下,人生地不熟的,习惯大都市生活的我实在很难适应乡下的简单生活,一放学就发呆,每当那时候,他一定跑来找我、闹我。 “你干么发呆?”他总爱拉扯我的头发。“你发呆的样子丑毙了,不过你笑的时候也漂亮不到哪里去。” 换句话说,我就是丑,很丑。 “你才是丑死了呢!”我从他手中拉回我的头发。“你嫌我丑,就不要过来啊,干什么来我家?” “没办法,我家就住在你家隔壁。”他说得理直气壮。 “那我搬家。”我恶狠狠地撂话,隔天便找来好多白色的石灰,在地上画了一条线,不许他越界。 那年,我们同为小学五年级,彼此看彼此不顺眼,都恨不得对方搬家。 而后,五年过去了,我们都没搬成家,而且很不幸地考上同一所高中,还好死不死的分在同一班。 “你们就是有名的那一对!” 全校师生每次见到我们都会来上这么一句,硬把我们凑在一起。 “我们不是。”我每次都忙着澄清。“我和他只是住在隔壁而已,大家不要误会。” 那时我真恨死了我父母,没事干么挑他家隔壁搬。 “拜托,我的水准没这么低好不好?”他的嘴还是一样臭。“谁会要她当女朋友,又不是不长眼睛。” “是啊,你的眼睛反正是长在头顶嘛!”我也不客气,他这人真的很讨厌。 “总比你长在下面好。”他也不甘示弱地暗指我的眼光不好,当时我正暗恋另一个学长,而学长的长相可比他差多了。 “哼。” 我气得掉过头不理他,不把他的讽刺当一回事,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的讽刺另有涵义,没多久我就发现到了。 就在我为学长用情不专掉泪的那一天,他悄悄地递过一条手帕,一脸尴尬地把我拉进他的胸膛,粗声粗气地安慰我,叫我不要哭。 “早告诉过你他不好的嘛,你偏不听。” 他气呼呼地骂我,我却是被骂得莫名其妙,他根本没说过这句话。无论如何,我还是在他怀里哭了一夜,并从此改变对他的观感。 我和他之间有了奇妙的转变,我们还是一样照常吵架,照常针锋相对,可是渐渐地,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不同以往,而我,也时常为他的接近脸红心跳,我们心底都很明白——我们喜欢上对方了。 即使如此,我们嘴里还是不说。就算我们时常克制不住偷偷接吻,就算我们对彼此的一举一动都很在意,可是我们就是不说,谁也不肯先承认爱意。 时光就在彼此的拉锯战中飞逝,很快地,我们不得不面对升学的问题,同为自然组的我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我选择学医,而他选择理工,两人就此分开。 可是,我们终究还是分不开。父母为了怕我们在台北没人照应,硬是把我们租在同一栋大楼,于是我们又成了邻居。 成了邻居,我们自然还是一样吵嘴,只不过吵着吵着就吵进房,有时还吵到床上去。 好吧,我们是发生了肉体关系,可是对我们的实质关系帮助不大,我们还是一样不肯说爱彼此,甚至连情人节都不曾一起度过,直到有一天的情人节晚上,他看见我和别的男人一起共进晚餐,才在我回家的时候等在我的房门口,要死不活地告诉我,以后情人节别跟其他人出去,他会带我出去吃饭。 我不得不说,他很自大,也不得不承认,我很没志气。总之,我点点头,默许他的要求,往后我们的情人节都是一起度过,一直到我毕业,他就业为止。 毕了业,我顺利考上医生执照,开始当起实习医生。他则和人合伙搞了一家小小的电脑公司,帮人设计程式,两人各忙各的,更没有时间谈爱了。 三年后,我终于升为正式医生,而他的事业也做得有声有色,各自搬到较大的公寓,从此分道扬镳。 不过,表面上虽是分道扬镳,可实际上我们还是在一起,每年的情人节都一起度过,只是一年过得比一年更没意思,因为他自始至终都不肯说爱我,就算我再怎么暗示他都一样。 再次面对空白的信箱,我注视着萤幕好一会儿,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很大的火气。嘴里不肯说,信又不肯寄,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把我当作什么?于是我带着十足的火气,拨他的手机。 “喂?”他接起电话。 “我没收到卡片。”我马上显示我的不悦。 “你没收到?”电话那头似乎很忙。“但是我已经寄了。” 他真的很忙,但我不管。“我就是没收到,你再寄一次。”最近我的信箱老是出问题。 “好吧,我再寄一百次,这总行了吧!”他说得不耐烦,而我听得不爽,这像是情人间的口吻吗? “随便你,你最好不要寄来。”我越想越生气。“晚上你也不必来接我了,我自己去吃饭。” “你不要任性好吗,我真的很忙。”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 “对,我就是任性。”喀一声,我切断电话,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我任性,他怎么不想想自己是什么死样子?交往这么多年了,度过了无数次情人节,哪一次收过他送的花,看过他写的卡片?如今我只要求小小的一张电子卡片,也算过分吗? 我越想越委屈,生气之余干脆把电话线都拔掉,也不管手机怎么响,反正我就是不要接电话。 回医院之后,我嘱咐总机无论是谁拨电话来我都不接,只想专心工作。 由于我在急诊处工作,又是外科医生,想当然耳不可能太轻松,尤其今天的突发状况又特别多,一个钟头后,我已忙得满身大汗,老早忘了之前和他的争执。 “徐医生,那边有个病患请你照料一下。” 急诊处的主管江医生指示我到隔壁病房支援,我连忙点头。 正当我收拾医疗用具,准备到另一个病房支援的时候,急诊处外面又传来救护车的尖鸣声。 老天,今天发生事故的人还真多。 我心里这么想,收拾好一切要到隔壁房去,才走出房门口,走廊那头的医护人员便急急忙忙推着一张活动病床冲过来。 这对急诊处的卫作人员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每天每天我们都是这般抢救人命的,分分秒秒都宝贵,因为这关系到一个人的性命。 “这个人怎么了?”我问第一个饱过来的医护人员,其他的医护人员正忙着将患者搬上床,那人浑身都是血。 “撞车了。”医护人口贝说。“撞得很严重,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我点点头,也跟着跑过去,在急诊处就是这样,谁有空,谁就负责救命。 我跑得很快,几乎在他们刚把病床推到紧急医护室我人就到了,当我到达的时候,医护人员告诉我,那人已经没有呼吸,心跳也停止了。 “准备电击。”我边走边要医护人员调整好机器,救人是我们的责任,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失去冷静。 可是,当我看清楚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谁的时候,我失去了冷静,躺着的人竟是我的男朋友。 “不。”我当场呆住,连医护人员将电击槌交给我都没感觉。 “不……”回过神的我,握紧手中的电击槌,拼命电击他的胸部,他的身体因这不间断的电流跳起来又落下,跳起来又落下,这情形看在医护人员的眼底,吓坏了他们,于是赶紧跑过去呼叫江医生,说我疯了。 我不晓得我是不是疯了,我只想救活我的爱人,即使他嘴臭,即使他从不表露他的情感,我还是要救活他,他还欠我一张卡片,绝不能死。 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我丢开电击槌,开始改为按压他的心脏,我用力地压、拼命地压,费尽我全身的力气只求他能活过来,可是他没有,他连“好痛”都不肯说,只是沉着一张脸,闭紧着眼睛,用沉默处罚我,向我道别。 “徐医生,住手,你这么做会害死他的。” 朦胧间,我仿佛听见江医生的怒斥,等到他生气地将我推开的时候,我已经看不清他的样子了。 我,哭了,哭得泣不成声,哭得柔肠寸断。 “来不及了,徐医生,他已经死了,我很抱歉。” 我又感觉到江医生轻拍我的肩,用遗憾的声音告诉我他已经走了,江医生也认识他,他们还曾一起吃饭,介绍人是我。 “他不会死的。”我摇头。“他不会死的!”我冲过去再一次拿起电击槌妄想救他。 “徐医生,你冷静一点!”我的电击槌被江医生夺下,脸颊还挨了一巴掌。 “我了解你的感受,但别忘了你是医生。” 是的,我是医生,但我也是平凡人。江医生说他能了解我的感受,但他怎么可能能够了解?我爱了他这么多年,几乎已成一种习惯,习惯能说丢就丢吗? 况且,他还欠我一张卡片。 “我没有办法冷静,我只要他活,我只要他活!” 听不进任何劝,我又冲到他的身边,试图以温热的掌心,敲醒他毫无知觉的生命。 “把徐医生拉开!”不得已,江医生怒吼。 就在那一天,我失去了我的冷静、我的专业,像个疯狂的精神病患者,在镇定剂下找到平静,而那日,正好是情人节。 事后,我询问他的工作伙伴,他为什么先下班。他们告诉我,那天我挂断他的电话以后,他又打了好几次电话找我,可是一直找不到我,心急之下,他丢下手边所有工作,开着车到医院找我,就是在前往医院的途中,被一辆逆向行驶的大卡车给撞死的。 当我听见这个消息,我整个人都愣住了,我的任性害死了他,仅仅为了一张没寄成的卡片,他成了车下亡魂。 而后,我再也没有任性的权利,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猫,连哭都失去自由。我的眼泪凝聚在他走的那一夜,自他过世后,我再也哭不出来,无论是多感人的剧情,多撕人心肺的对白,都再也感动不了我。 我的任性被剥夺了,现在的我,只能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发呆。 不对,我还有一只猫,和一台甚少使用的电脑。 苦笑了一下,我跨过正在喝牛奶的猫去开电脑,它喵喵叫了几声,好像在抗议我不尊重猫权。我耸耸肩,习惯性地连线,即使我心里很明白没有人会寄信给我,可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期望有人还记得我,就算是寄给我一些讲情人节有多浪漫的废话也好。 喵、喵。 克丽丝汀凄凉的喵叫声吸引了我,我掉过头看看它是怎么回事,原来是牛奶喝完了,它还想再喝。 我起身,走到冰箱又倒了些牛奶在它的猫碗上,然后回到电脑前,瞪着萤幕。 居然……一百封信!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谁这么无聊寄给我一百封有关于情人节的垃圾信? 我有点恼怒,正想干脆来个大删除,把信件全都丢掉的时候,却又收到一个讯息,上头写着:因系统上的故障,至今才将信件送到,抱歉至极。 发信的人是我电子帐号的供应者,老搞坏我信箱的浑蛋。 我无奈地打开第一封信,上面显示寄件日期是在去年的今天,也就是情人节。 我的心开始蹦蹦跳,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合理的念头——会不会是他,会不会是他寄的? 我用颤抖的右手按住滑鼠,差一点就无法将信打开。 信件终于在我的指尖开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朵红色的玫瑰,衬着苍翠的绿叶,绽开得好不美丽,接着,我又听见一首动人的音乐,曲名是onlylove。 我不敢置信地捣住嘴巴,因为那朵玫瑰是那么的美,音乐是如此醉人,我几乎以为我在作梦,可是最令我感动的却是玫瑰底下那些字,那看起来就像一章动人的诗篇。 雨彗。 那是我的名字。相识多年,从来没有送过你任何一东花,今天我送你一朵玫瑰。 我收到了,而且觉得好美好美。 你知道我们总是在斗嘴,总是无法真正放下身段,敞开心胸跟对方说爱。 是啊,但这该怪谁,谁叫你这么冷漠? 我知道我的嘴巴不好,说话总惹你生气。 岂止不好,简直槽透了,亏你说得出来。 但是今天我要向你说:对不起,并且还要告诉你:我爱你。 很好,我等了这么多年,就等你这句话。 然后,我还要告诉你一件更令你高兴的事,那就是——我终于存够钱了。 你老早就有钱了,干么拼命赚? 所以雨彗,我们结婚吧!以前不敢跟你求婚,是因为怕不能给你过好日子,现在我存够钱,再也不必战战兢兢地等待了。 谁要你战战兢兢,我早就是你的人了。 今天,我就用这张卡片跟你求婚。你愿意嫁给我吗,雨彗?你愿意吗? 这就是整张卡片的内容。 我像个傻子,一面看着他写的文字,一面和他对话,仿彿又听到他的声音,看见他的影子,回到一年前和他打打闹闹,而我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停留,不敦现实夺去了永远。此时,卡片中不断播放的音乐又一次响起,一再重复娜娜那令人心碎的歌声。 onlylovecanmakeamemory. onlylovecanmakeamomenst. youwerethereandalltheworldwasyoung andallit\''ssongsunsung. andirememberyouthen,whenlovewasall, allyouwerelivingfor, andhowyougavethatlovetome…… 只有爱能创造回忆,只有爱能停住最后时刻, 当你在的时候,这个世界变得年轻, 所有末完的歌曲,所有你的生活点滴, 就是我对你全部爱的记隐,以及你如何给我那份爱…… 这首歌的歌词,竟如此贴近我们的爱情,当他活着的时候,我的世界是那么年轻,每天每天都可以找到不同话题和他吵架,可是当他离开我以后,我的生活只剩记忆,只剩踢也踢不掉的冷清。 你愿意嫁给我吗?当我看见这迟来的问句时,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滴湿无辜的键盘。我愿意吗?如果他还在我眼前的话,我一定狠狠踹他一脚,踢死他这个大傻瓜。笨蛋,我如果不愿意的话,就不会等到今天了。于是,我移动滑鼠点了萤幕上“全部回覆”的栏位,敲下我早已准备多年的回答,告诉他:我愿意。 我愿意,生生世世陪着他;我愿意,就和他一辈子斗嘴直到永远,我这么回答了他,可是能给我回音的,只有那首不断重复的onlylove。 即使如此,我还是开启每一封信,捧起每一朵玫瑰,敲下每一句相同的话——我愿意。 我回答了一百次,onlylove唱了一百次,就在这情人节清冷的夜,中断了一年的线路终于再度接上。 我回答你了,那你呢? 第12章 恭喜发财! 当本书上市,已经是年俊,虽然是迟来的祝福,还是祝各位读者: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这本书是《亲爱的,快跑!》的外传,是有关于该书的女主角焦太极的得力助手——徐纳真的故事。各位如果还记得的话(汗,那已经是年代久远的书),当时她追着神秘地主到美国去了,本书,就是讲她和那位神秘地主的爱情故事。 这本书的发生地点相当特别,我选择以美西的国家自然公园做为故事的背景。美国的国家自然公园大多集中在西岸,每一座公园都有它自己的特色,我是以开发最早的“优胜美地”做为蓝本,串连整个故事。 煓梓必须承认,我没去过“优胜美地”,只能以书籍和网路上搜集到资料,尽力描绘。书中男主角居住的木屋,也是出自我的私人想像,“优胜美地”确实有木屋出租,但大小和格局都不清楚,但我个人猜想不可能像书中那么大、出租期那么长,这完全是便宜行事的设定,未尽真实之处,恳请各位读者原谅。 这是一本都会爱情,和它的姊妹作《亲爱的,快跑!》笔触完全不同。后者有漫画式的夸张,前者却是发生在你我之间,随时都可能碰得到的爱情(冷弘郁,快来找我吧!我爱你啊~~)至于喜欢哪一类笔触,就青菜萝卜虽人挑喽! 另,附上一篇多年前为了某网站写的情人节特刊,是以第一人称描述,内容有些感伤,在此一并祝大家情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