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来了只小弱鸡》 001 初入京 四月,温暖湿润,和风吹佛,柳枝婀娜花儿吐艳处处芳菲浸染。 叶芝穿干净的灰棉布交领长衫罩同色璞头拎着礼包赶路。 阳光普洒,街道两边不是茶楼、酒馆就是当铺、作坊,空地上还有张着大伞的小商贩。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繁华喧嚣。 “让开……让开……” “让开……让开……” 叶芝被人流冲击差点摔倒,稳住身形连忙避到一边,看发生什么事。 几十步开外,人群拥挤,喧声嚷嚷,惊恐慌乱,看到衙差到了都自觉让出一条道。 “死人在哪?”滕冲手扶腰别大刀,目寻主事,一脸正危。 听到死人,叶芝不自觉挤向人群。 食肆小老板早就吓瘫在门口,看到滕捕头一赤溜爬起来躲到他身后,朝自家泔水桶发抖指过去:“就……就在……那……” 四月天,气温回升,酸气冲鼻的大泔水桶里蜷着一具男尸,脸浮在又脏又嗖的泔水里,血淋淋的脑勺对着光天化日。 围观的人明明害怕的要死却抵挡不住好奇心,甚至插嘴:“肯定是谋财害命。” “对,老板为了贪食客的银子把人给杀了……” …… 谋财害命后还敢把尸体明晃晃的当泔水倒掉,就算小老板得了失心疯也不至于吧!叶芝耳听众人七嘴八舌,悄悄围到了泔水桶边。 “怎么回事?”滕捕头转头,一脸人是你杀的样子。 小老板吓得直接尿了裤子,双手直摆,“滕捕头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一大清早出人命,滕冲很没耐心:“给我把他绑了。” “小……小的冤枉……小的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小老板吓得直磕头,脑门都磕出血了。 小伙计连忙杵到滕冲跟前:“回……回滕捕头,我和老板跟往常一样开门洗锅抹灶、整理桌凳,等到差不多了,运泔水的也到了,就把泔水抬出来倒给他们,那……那曾想,盖子一打开就冒出个死人来……” 真晦气! 滕冲一边捂鼻,一边让手下把死者翻过面来,没等他看仔细,有人惊叫,“好……好像是后巷的张木匠啊……” 马上有人附合,“真是张木匠……” 滕冲也认出死者了,就是他管的街区居民,对他也有所了解,是个手艺不错的老实人。 有手艺又老实,怎么会被人杀了呢? 谁杀的呢,为何出现在小食肆的泔水桶里? 众目睽睽之下,滕冲顾及颜面,强忍着想呕吐的心,但刚才翻尸身的两个小捕快就没那定力了,蹲到一边,唏哩哗啦一通吐,引得人群中有人跟着吐。 场面一时失控。 为了颜面,又为稳住人心,滕冲再次捂着鼻子凑到泔水桶前,尸身虽泡在酸臭泔水里,毕竟只有半桶,没把人完全淹没,上半身在泔水上,看起来还很新鲜,头上像是致命伤,血渍鲜明。 他回头问:“叫了仵作没有?” 刚才呕吐的两个小捕快顶着满口膻味道:“没那么快。” 也是。 滕冲无奈,“赶紧上报。”他一边让人收拾尸身证物,一边让人绑了食肆老板与伙计,准备一起带入大理寺。 突然,有人挨到他身边。 滕冲刚要发火,看清对方是个清秀的文弱书生,不知觉态度放温和:“什么事?” 叶芝看了眼泔水桶里的尸体悄悄朝滕冲使了个眼色。 刹那间滕冲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文弱书生娘娘唧唧的不是有‘断袖之风’吧,咋这一眼这么风情万千呢!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粗声厉语:“有屁就放!”老子跟你不熟。 呃……有那么一瞬,叶芝还真不想管闲事,好像摆脱不了良心……好吧,可能是习惯使然。 她,开口了:“这里是案发现场,杀人的凶器……打斗的痕迹……”一一提醒过去。 娘唧唧的不仅不怕,还懂刑事? 滕冲大脑一热,张嘴就问,“能在这里找到凶器?”他准备把食肆老板与伙计带回去审,从他们口中撬到凶器下落。 不找怎么知道找不到?叶芝就差咆哮,你怎么当上捕头的。 叶芝还真冤枉滕捕头了。 在封建社会,捕头主要职能是每当有突发事件,如盗窃案或者强盗闯来抢劫,捕头会奉命带衙差出马,镇压犯人。 至于查案么?还真没那么在行,那是大理寺的事,他只是捕头,管不了那么宽。 太阳慢慢升起,热气袭人。 滕冲又不耐烦了,刚要挥手让娘唧该干嘛干嘛去。 叶芝如何看不出他态度,无奈叹气,“大人等仵作的功夫为何不进去找找,说不定就找着了呢?”说着抬脚就进食肆。 咋还进去了呢?滕冲下意识随叶芝进了小食肆,从正堂到后厨,又从后厨到柴杂间,凌乱的柴禾、驳落的墙面,到处都被喷的血迹。 食肆老板与小伙计大叫,“这里我们还没来得进来……” 滕冲大骂一句:“是不是让老子给你们时间毁尸灭迹?” “不是……不是……”两人被吓得语无伦次。 这捕头还挺有意思。 叶芝暗自笑了笑,在柴禾间转了三圈后出来,走到放泔水桶的后院墙角,又寻了一圈,从宰杀的鸡鸭毛堆里摸出一把砍柴刀。 “就它了。”她对着滕冲道。 “……”滕冲惊呆了,犯人还没审呢,这就找到凶器了? 叶芝沿着脏乱的后院墙走了两圈,最后停住脚步,看墙外一棵歪脖子榆树,一动不动。 滕冲刚才惊讶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又听到文弱书生像是在读天书。 “杀手男性,年龄二十到三十之间,身量中等,不瘦不胖,跟左边铺子认识,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亲戚,” “啊……”跟进来的人群惊呼,齐齐望向其中一中年男,“李掌柜……” 李掌柜气的直跳脚,“你胡说八道什么,不要信口雌黄……” 叶芝目光从榆树上收回,指他身边一男子,道,“滕捕头,就他。” 人们还没反映过来,李掌柜身边一起看热闹的青年男子忽的起跑、跳跃,就要翻过后墙头逃跑。 叶芝这下不要怀疑滕捕头是如何爬上捕头这个位置的了,就在凶手急速逃蹿之时,他亦动如脱兔,扬手刀鞘击中凶手膝盖骨。 “嘭”短促一声闷哼,凶手跌落,滕捕头一个反手就把他钳制,后面的捕快跟着把他押制住,凶手再也动弹不得。 叶芝轻轻呼口气。 目光与凶手短接,像毒蛇吐芯。 凶手高昂的脑袋被滕捕头一刀鞘敲扁低垂,“娘佬子,哪里来的,老子怎么不认识你?” 凶手根本不回话。 叶芝看向李掌柜。 他吓得屁滚尿滚,爬到滕捕头跟前,“他是来当东西的,昨天晚上跟小的喝了点小酒,小的醉了,小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都给老子一起绑了。” 滕捕头发号施令抓捕犯人、押带相关人员,叶芝悄悄出了人群,整理衣冠,展颜一笑。 寒门公子亦书生意气。 “老天爷,看几眼就抓住凶手是不是大神显灵了?” “估计是大神上身上了……” …… 身后,人们议论纷纷喋喋不休,叶芝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好奇人群的视线里。 神了,还真是神了!她一五讲四美社会好青年居然一脚穿到了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或许并不是历史,是平时空间,但不管怎么样,她成为了穿长衫的古人。 这个古人从绛州贫穷落后的小镇而来,带着家乡特产到繁华的京城,怀揣被叶父救过之人的信物来寻求生存门路。 今天是个喜庆的好日子,公主府上下,一大清早就开始忙碌了,公主附马正在为从殿前副都指挥使(正四品)调到大理寺任职少卿(从三品)的儿子摆酒庆祝。 “子谦呢,怎么没见人?” 一大早就没见儿子过来请安,宁安公主觉得奇怪,问下人。 边上的附马爷笑道:“估计出去跑马了。” 年纪轻轻就升为从三品大理寺少卿,怎能不策马奔腾徜徉人生。 “这孩子!”宁安公主语虽有不满,却散发出为人母的骄傲与荣光。 夫妻二人一团喜气,围着今天摆宴之事家长里短。 门口婆子有事回禀,大丫头把人领到附马爷面前。 “何事?”附马问。 婆子小心翼翼的朝公主看了眼。 宁安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破事,喜庆的脸色当下就冷了。 附马爷一见不善就斥道:“没事退下。” “是是……”婆子一边退一边又瞧了眼附马爷。 附马爷硬着头皮问道,“吞吞吐吐的到底何事?” “回……回附马爷,门外来了个自称您救命恩人的儿子求见?” 原来不是裴家旁支那些破事,附马爷立马对公主妻笑笑,“你相公的救命恩人……” 宁安公主冷笑一声,“那来那么多救命恩人?”要不是今天喜庆,早就甩袖走人了。 附马爷立即问婆子:“叫什么?” “回附马爷,他说姓叶,父亲叫叶大河,他叫叶芝。” 附马爷想了一会才道,“哦,原来是去年秋天回乡祭祖遇到劫匪时的救命恩人。” 这事男人说过,公主脸色好多了,“给点银子把人打发走。” 婆子朝公主夫妻二人看了看没走。 附马爷皱眉,“没听到公主说的话吗?” 婆子又颤颤歪歪的回道:“姓叶的说要亲手还回附马爷给他父亲的信物。” 那所求就不止银子了。 公主与附马相看一眼。 002 讹银子 公主府巍峨广阔、层楼叠起,院外高墙环护,绿柳周垂,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叶芝没来得及感慨,遇到附马世子升迁宴,看看手中拎的礼物,要不回头下次再来? 公主府森严的大门若不是办宴,像她这样的小人物估计连客人小厮的身份都不够,怕是没机会叫开公主府的大门。 她也不知道今天有宴席,对吧?再说,就算有跟她这个小人物也什么关系是吧,就脸皮厚些噌个进门的机会? 听说是附马的恩人,要在平时阍侍不会理睬,可今天宾客盈门,拦附马恩人怕影响不好,不管是真是假样子总要做做的。 一个月前,叶芝穿越到大魏朝绛州太平镇,明明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姐姐,却以男装示人,成为叶家三郎。 为何女扮男装?当然是大魏朝重男轻女,不仅如此,没男子的人家会被吃绝户。 作为世袭小吏之家,叶大河怎么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在生了大女、二女之后,把三女当男子来养,以保住世袭衙差之职。 随后数年,为了生真正的儿子,他纳了家族都生男孩的小妾,结果又生了一女儿。不死心的叶大河又典了连生过三个儿子的妇人,结果还是生了一个女儿。 叶大河这才死心,从此绝了生儿子之心,专心培养女扮男装的三女儿,只是天算不如人算,连女扮男装的三女儿实际上都死了,同名同姓的叶芝穿进了他三女儿的身体。 太平镇实在不太平,女儿已死过一回,太平镇是不能再呆了,想到曾经救过回家祭祖的附马爷,叶大河让三女跋山涉水进京找附马爷谋个前程。 能见到附马爷吗?叶芝不确定,今天来附马府纯粹是为了了叶大河的心愿,至于附马爷肯不肯出手帮衬,对于她来说无所谓,反正以后便宜爹问起她就说来过了。 日头越来越高,高高的院墙都挡不住太阳,叶芝手搭在额头遮阳,公主府大门前熙熙攘攘热闹如市,那个给他传话的小门童根本不朝她这边看。 看来是见不到了!叶芝拎着礼物回头。 乓! 那个花了叶家十两银子的降州特产——澄泥砚摔落在地,碎成了几瓣。 她心疼的抬眼。 一年青公子正勒马停住。 高高的马背上,年轻人一身月白色直襟长袍,腰束祥云纹腰封,乌黑的头发束起,戴着简单的白玉银冠,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矜贵冷傲。 他的侍从率先跳下马,看了眼地上的碎片:“爷,是澄泥砚。” “双倍赔偿。” “是,爷。” 年青公子跳下马,顺手把马鞭递给随侍,一个多余的目光都没有径直朝内,门口一堆人拥上来,“世子爷——” “裴大人……” 他怎么就不问问是不是来祝贺的呢? 也是,公主府什么门庭,不是什么人来祝贺就能入内的,垂头看了眼身上的灰布衣,连人家门童的衣服都不如。 叶芝吁口气收回目光。 白朗朝他一笑,“公子,这方砚……” “五十两。”叶芝眼都没眨。 白朗一愣,看了眼即将进门的世子爷,轻哼一声,“算你运气好,今个是我们爷升迁的大喜日子,就当赏你了。”说罢掏出一百两银票扔到叶芝身前扬长而去。 叶芝伸手捞住要飘走的银票,居大不易,没人跟银子过不去,犹其像他这种口袋里只余几两的小人物。 今天这趟也算不虚此行吧!叶芝心情不错打道回府。 门口,白朗问了阍侍,知道刚才那个狡诈小儿是何人了。 通往附马爷书房的甬道上,婆子正与小侍交接,“附马爷让人进来。” 附马世子裴景宁脚步一顿。 婆子看到少主人连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世子爷。” 裴景宁面容清冷,周身气势迫人。 婆子与小侍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白朗上前,“附马爷要见谁?” 裴氏,犹其是河东裴氏家族人才济济,名流辈出,在政治、军事、外交、科学、文化等多方面都有不凡的建树,在历史上曾有过重大影响。 附马爷裴茂源祖上曾是河东裴氏,经过历史变迁,迁到了降州太平镇乡下,二十五年前进京赶考,因才貌双全被宁安公主招婿入赘。 裴家经常有人来打秋风,公主府的下人见怪不怪。 婆子这才敢回话:“回白侍卫,是附马恩人的儿子。” 因尚公主,附马爷虽中了探花,但于仕途便没了出路,二十多年来,不是与公主情瑟和鸣,便是结交天下文人士子,时不时下个江南、去个塞北,常有险,便遇‘恩人’。 真真假假,公主府的人处理的多了,已经麻木了。 裴景宁进父亲书房并未多嘴问,附马爷问了一嘴,“那姓叶的呢?” 白朗行礼:“回附马爷,小的给了些银子打发走了。” 附马爷笑了:“多少两,从我的账上走。”召人进来,他也是准备用银子打发。 裴景宁瞄了眼属下,白朗马上退下。 儿子升到大理寺任少卿,位高权重,一生未入仕途的附马爷由衷的替儿子高兴,“好样的,子谦!” 裴景宁微微一笑,伸手:“父亲,午宴时辰到了,走吧。” “好!” 父子二人结伴去正厅。 出门办案就抓住凶手,滕冲被上司狠狠的夸了一顿,还赏了银子去吃酒楼。 小捕快们既高兴又有些不安,“头,要是那个文弱书生找过来怎么办?” 滕冲眼一瞪,“大理寺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地方吗?” 也是。 一众捕快藏好秘密欢天喜地的去酒楼吃酒。 回到客栈,大妹叶兰连忙上前问,“三哥,见到附马爷了吗?” 叶芝摇头。 “那……那怎么办?”身上带的盘缠眼见不够用,叶兰着急。 叶芝微笑,进了房间关上门,从袖袋里掏出几个银祼子,叶兰与另一女子苏流云双眼一亮,“银子?” “十两。”回来的路上,叶芝拿一百两银票兑了十两回来。 苏流云欣喜:“我就知道叶公子有办法。” 叶芝落坐,“虽没见到附马爷,不过他们家侍人打发我给了银票,明天咱们就去赁院子、置营生。” 叶兰双眼充满喜悦:“真的吗,三哥?” 003 谎中谎(1) 初入京城,繁华迷人眼,可囊中羞涩同样愁煞人,出门就要钱,没钱的日子很难熬。 有钱好办事,叶芝在大理寺附近捡了个漏,租到个独门小院,一进院子,三间正房两间耳房一个厨房另加一个杂物间。 院子灰扑陈旧,少不得花钱花力气收拾,可要不是这样,也租不到独门又便宜的院子。 叶兰与苏流云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卷起袖子就大扫除,叶芝到牙行寻了师傅过来修整,前前后后,整理了大半个月。 院子一弄停当,苏流云与叶兰两人就要去寻活计。 “这些天我可打听了京城活计多的是,到处都能挣到钱。”叶兰一副捋袖大干一场的架势。 叶芝面带笑意,问:“比如……” “去绣坊做女工,或是到酒楼洗碗,再不济像隔壁大娘一样到红楼里拿衣裳回来洗,只要勤快,总能挣到钱。” 叶芝看向苏流云:“你呢?” “我跟兰妹子一样。” 苏流云是叶芝姐妹上京途中救下的逃婚女子,不知去向何处,便跟叶芝进了京,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表亲。 叶芝摇摇头,“何必受制于人,不如自已干些营生岂不自由自便。” 谁不想自由自便呢?二人高兴齐齐盯向叶芝。 “三哥,什么营生?”叶兰好奇。 自从一个月前三哥差点死去,醒来后就变了很多,不再喜怒无常阴沉的让人害怕,他脾气变好了,说话也温和细语,明明瘦瘦弱弱的,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让人无限信任,好像天蹋下来都有他顶着。 现在的叶兰很依赖他。 叶芝微笑:“这些天,我把附近转遍了,这里西边是大理寺,南边是太学,东边是街市,北边是居民区,人流特别大,摆个早饭摊子,既不需要多少成本,又能赚到钱。” 苏流云赞同:“做早饭,对手艺要求没那么高,我觉得行。” “我也同意。”叶兰高兴的附合。 叶芝道,“咱们上京的途中,我教你们做过的几种早饭样式都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二人齐齐回道。 叶芝说:“早餐摊子用的家伙什、板车等,我都已经请牙行的人帮我订了。” 叶兰与苏流云笑盈盈的相视一眼,原来三哥(叶公子)早有打算,她们跟在享受现成的就可以,一点也不要操心,真好! “三哥,你……”上京来的目的是进大理寺,可附马爷连面都不给见,叶兰担心哥哥。 叶芝笑着安慰道,“我自有主张,先把早饭摊子摆起来,等有了固定铺面,就把爹娘他们接进京,离开太平镇那个吃人的地方。” 说到这个,叶兰抿嘴,面露伤悲,离开姨娘这么久,她想姨娘了。 滕冲再次见到叶芝,吓一跳,叶芝依旧那身灰色棉布长衫,戴同色璞头,瘦弱斯文、举止清朗。 “滕捕头你的神情是记得我还是忘了我?” 当场抓住凶手,审讯凶手供认不讳,证明他没抓错人,这小子很邪门啊,滕冲有些吃怵。 “你想干什么?” 叶芝咧嘴一笑,“想请滕捕头帮个忙。” “什么忙?”说他邪门还真邪门,笑容咋这么晃人眼,滕冲很警惕。 “我妹妹置了个早饭摊子,请滕捕头弄个许摆的证件,顺便早上光顾光顾撑个场面。” 这事嘛也不算个事,那就还他个人情?转念间,滕冲一脸正危,“忙嘛,可以帮,但有些话不要乱说,懂吗?” 当场抓到凶手的功劳,滕冲可一个字都没向上级讲,都捞在自己身上,不仅得到上司嘉许,还得了赏银,那感觉美滋滋。 “当然,当然。”叶芝笑道,“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滕冲点点头,“户引拿来。” 叶芝递上户引。 “办好后,到哪里找你?” “琼枝巷第十一户。” 滕冲终于知道弱小子叫啥了,原来姓叶,降州太平镇人,听说宁安公主的附马爷就是那个地方的,咋不去找附马爷? 牢骚发完后,滕冲失笑,这样小的人物,想见附马爷也见不到吧,再说了,裴氏远支在京城借附马爷与公主的名头瞎搞,附马爷头疼还来不及,更不会见这些外姓之人了。 滕冲怕叶芝再找上他,没拖延就去给他办,还没找到相熟的兄弟,又有命案来了。 娘的,这才消停几天。 滕冲一边骂娘一边赶紧调集属下去了报案地,是一处医馆。 “怎么回事?” 医馆老郎中一脸严肃:“回大人,有户人家送伤者来医治,我还没来得及施针就断气了,这户人家让老朽开个跌倒摔死的死亡证明,可老朽拉开死者衣服,死者身上的伤明明是被棒打木击的,根本不是跌倒的,老夫觉得可疑就让徒儿去报案。” 严仵作在两人对话的功夫已经验了死者身上的伤痕,“滕头,确实是棒打木击。” 滕冲双眉一皱,一挥手,“给我把他们绑了。” 小捕快连忙把死者的娘子绑了。 “大人……大人……民妇冤枉啊,民女一柔弱女子怎么可能打得过身高体壮的夫君。” 妇人二十多岁,身量中等,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再看死者四十多岁,身强体壮,老夫少妻,怎么看都不像妇人能把丈夫打死的样子。 滕冲冷哼一声,“你没打,为何要撒谎,是不是找人打的?” “没有,民妇没有,夫君一夜未归,早上一回来就骂民妇,骂着骂着就自己跌倒了,所以民妇才以为他是摔死的。” 医馆门口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围观的群众。 滕冲不耐烦,挥手,“先绑起来带进大理寺,有没有冤进了大理寺再喊。” 妇人扒着医馆门口不松手,“我没有杀人,我不去大理寺,你们就算是官家,也不能这样冤枉人……” 妇人双手指甲都扒出血了,围观者动容,纷纷对滕冲喊道,“捕头大人,人家娘子送夫君来治病,咋还治进大理寺呢?” “是啊,人要是她杀的,她怎么敢送来医治,没听小娘子说嘛,他夫君一夜未归,肯定是被别人打的,当时没要命,结果到家发作了,结果就死了呗。” “就是,肯定是这样的,真正的凶手你们不去抓,抓一可怜的妇人干什么,这不是冤枉人嘛。” 要是平时,滕冲那会被这些七嘴八舌左右,不知为啥,脑子第一时间就出现了叶芝瘦弱的身影,要不再让他指个凶手出来? 004 谎中谎(2) 滕捕头调查死者昨夜未归在何处,结果询问了死者相熟的人都不知道他昨夜去了何处,凌晨回来站在门口嫌娘子开门太慢骂了两声,有邻居听到。 天光大亮又听到他站在院子里骂娘子,随后扑嗵一声,就听到他娘子从房间内跑出来大呼夫君,邻居们听到动静不对,连忙过来帮忙一起送到医馆。 除了这些,什么也没查到。 案子报到大理寺,裴景宁新官上任亲自听了这件案子,滕捕头把医馆郎中的话以及最近三天调查的情况都报给了新任少卿。 案子听起来并不复杂,只要查清楚死者那晚去了何处,被何人打,抓住他,这件案子就结了。 这种案子在大理寺就是一般性案子,裴少卿并没有亲自下场,让寺丞陆大人带人去查。 陆寺丞在新少卿面前夸手下滕捕头,“上件案子当场就抓住了凶手。” 裴景宁面带微笑,未吝啬赞许:“很好,继续。” “是,大人。”滕捕头心虚,拱手退出裴少卿公务房时差点撞到门框。 门外回廊里,陆寺丞道:“滕捕头,在新少卿面前可要好好表现啊,说不定下个月就能升职涨俸了。” “当然当然……”那个不期待升职加薪,滕冲干劲十足。 出了大理寺,滕冲想到三天调查毫无结果,不免掉气,这可怎么办? 早饭摊子、食材,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摆难许可证了。 “三哥,要是那人不送来怎么?”叶兰担心。 苏流云也问:“要不,我去拿?” 叶芝摇头:“不急。” 叶兰与苏流云很期待马上就能摆上摊子,但叶芝淡淡定定,俩人也急不来。 “你们在家练练手,我出去转转。” 原来三哥(苏公子)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淡定啊!叶苏二人还以为叶芝去拿摆摊许可证。 二人高高兴兴的看他出门。 叶芝那能看不出她俩的小心思,莞尔一笑,出了院子,步行到了街上。 叶家是太平镇世袭小吏,叶父是太平镇里小小的捕快,原本干的好好的,结果换了一任县令,他这个通过过继继承的小吏竟被刷了。 没了捕快身份,叶大河被叶氏家族欺负的没办法在太平镇立足。 无奈之下,叶芝进京寻求出路。 找不找附马爷,对于叶芝来说无所谓,大理寺却是她想进的,前世从事刑侦工作,穿越的也巧,竟是捕快之子,冥冥中她跟刑侦有缘,那就干老本行啦! 能不能进大理寺,什么时候进大理寺,叶芝相信一定有机缘。 刚抬眼,对面就有人笑着扬手,“叶老弟……叶老弟……” 瞧这热乎劲,她离进大理寺的日子还远吗? “滕捕头——”叶芝拱手,笑容满面。 滕冲笑得殷勤,从袖袋里掏出摆摊许可:“哥办事有谱吧!” 叶芝一肚数并不揭穿,真诚的点点头,“滕哥办事,小弟放心。” “哈哈……”叶芝马屁让他心虚的捋捋头,“叶老弟这是……”没话找话,把话朝自己想做的事上引。 叶芝折好摆摊许可证放进袖袋,“明天就在琼枝巷前面那条街口摆摊,滕哥……” “有空,当然有空……”滕冲拍拍叶芝瘦弱的小肩膀:“放心,明个一早哥就带兄弟们捧场,保证让你生意红红火火、财源广进。” “小弟真是感激不尽,等摊子上正轨了,小弟请滕哥吃饭。” “叶小弟也太客气了。”滕冲哈哈笑问:“上次你说摊子是谁摆?” “家妹与表姐二人。” “那你……” 叶芝明知对方想干嘛,故意问道:“滕哥有事?” “是有些事……”不知为啥,突然之间,滕冲对叶芝能不能帮上忙产生了怀疑,也许那天他就是走了狗屎运呢? 叶芝想进大理寺,滕冲是最好的助力,她怎么能让他退缩,笑眯眯道:“帮你找凶手?” 滕冲点点头,希望他答应,又希望他推辞。 叶芝笑容明朗:“小弟不才,抓不抓得到凶手不敢说,但帮滕哥理理思路还是可以的。” 这样的回答,滕冲是失望的,可许可证已经递到他手,人也来了,‘万一又走狗屎运’的情绪把他推向叶芝。 他把案子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这些就是我查到的所有情况。” “严仵作的尸格能给我复述一遍吗?” “这个……”一方面大理寺有规定,闲杂人等没有权力看尸格,另一方面,滕冲也没记全。 叶芝明白他的顾虑:“死者是你经手的,你知道尸格很正常。” “……” 作为刑侦人员,与案件无关的人员当然不能知道,叶芝当然懂,可她真不是神仙,没有尸格,没有调查,不可能凭空抓到凶手。 暗暗拜拜了各路神仙,叶某不是有意破坏规矩啊,这是为了替死者伸张正义,让死者安息。 大概是各路神仙听到了叶芝的祈祷。 滕冲说:“明天早饭摊子见。” 这是要回去看尸格了。 叶芝点头。 二人分道。 叶芝去了书肆,他得通过大量阅读了解大魏朝。 陆寺丞例行问案,“胡黄氏,那里人氏、今年多大?” 胡黄氏怯怯弱弱,声为蚊蚋:“回……回大人,民妇是陈县许圩村人……今年二十有四……” 一年前,胡一德做生意路过陈县许圩村借宿时,相中黄家二娘,撒谎丧妻,黄家人便让黄二娘嫁给他。 进京后发现他根本没丧妻,黄二娘羞愤的要跳河自杀,胡一德怕弄出人命,这才休了妻子,从此老夫少妻倒也和睦。 一个月前,黄氏感觉到夫君对她没以前好了,经常夜不归宿,问他去哪里了,他不仅不肯说还打她。 胡黄氏捋出袖管,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大人,民妇冤枉啊……请大人为民妇做主,还民妇清白。” 第二日,叶芝得到了仵作的尸格,死者身上的伤,有拳打脚踢,还有棒打、藤条抽的伤。 “严仵作说就是一般的殴打,死者是被人失手打死。” 叶芝没吭声,让滕捕头带他去了义庄,她又过了一遍死者身上的伤。 叶芝突然开口:“我想见一见死者的前妻。” 005 谎中谎(3) 滕冲带叶芝赶到胡一德前妻家时,一家几口人病倒的病倒,抱头蹲在门口的蹲在门口。 胡一德长子见到滕冲就跪,“大人,求求你了大人,让我爹入土为安吧!” 二十多岁的青壮汉子失声痛哭。 滕冲也无奈,“案子没了,滕某人也做不了主。” 一年轻小娘子扑跪在叶芝面前,“大人……大人,我爹肯定是被那个狐狸精害死的,真的,你们去查,她肯定是凶手。” 叶芝扶她,“这位娘子,你母亲呢?” “我娘听说爹死了,已经三天未尽米水。” “带我去见见你娘。” 年轻小娘子抹着眼泪把叶芝带到了室内,“娘……娘……”扑到床边伏在中年妇人身上大哭。 感觉有陌生人的气息,中年妇人睁开眼,“是不是找到杀我夫的凶手了?” 一家悲伤哀痛。 叶芝走到妇人跟前,双手握住她手,“不吃不喝,岂不是如了凶手的意?” “妾身……”中年妇人气弱。 叶芝俯首,微笑道,“相信我,要不了两天,大理寺就能抓到凶手了。” “真……真的?”中年妇人双眼一亮。 叶芝点头,“我只问大婶一句,你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呀……”奄奄一息的妇人面露笑意,“肯苦、能干,为人善良,这一辈子、下辈子,他都是我的丈夫。” 叶芝用力握了握手,“大婶,相信我,上天不会薄待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被人给予了希望,中年妇人猛烈的咳起来,“我……我要喝水……”求生的意志上来了。 她女儿欣喜若狂,“娘……娘……”高兴的大哭,连忙抱起她喂水。 叶芝出了卧室。 青年汉子跟着滕、叶二人。 叶芝只问了一句,“你爹和你娘是怎么相遇的?” 青年汉子以为叶芝怀疑他娘是凶手,头连连瞌到地,“大人……大人,我爹虽然休了我娘,可我娘从没有怨过他,她不可能杀我爹。” 叶芝摇头:“我没说你娘是凶手。” “这……” 滕冲没耐心,一声喝,“让你说你就说。” “是是。”年青汉子只好道,“我娘是逃荒到京城来的,晕倒在我爹的小铺子前,然后他们就……” 叶芝点点头,“三天后到大理寺拉人。” “……”年青汉子一脸懵,跪着送走了滕叶二人。 出了巷子,滕子摸不着头脑,“这就问询完了?” 叶芝点头。 “可你啥也没问呀,反倒答应让人去大理寺提人,这话我怕陆寺丞都不敢。”滕冲一脸郁闷。 叶芝微微一笑,“胡一德有两个铺子,是吧?” “是的,怎么啦?”滕冲不解,“里面的掌柜、伙计,我可全都问过了,没任何有用的消息。” 叶芝朝他看了眼,“带路。” “……”这下轮到滕冲蒙了。 两个时辰之后,在胡一德粮油铺子里打听到了一件微小的事,“经大人这么一提醒,半个月前,是有个妇人晕倒在铺子前,那天恰巧东家过来查铺子,出门时让伙计给了馒头包子。” 叶芝到文房铺子里买了纸,眉黛铺子买了黛笔,一边听伙计叙述,一边画出了晕倒的女人。 成像后,伙计惊乎,“天啊,简直一模一样。” 叶芝对滕冲说,“方圆三条街,特特是只租一个月的这种小院。” 凶手竟是个女人?滕冲有些不信,但他还是立即行动,又过两个时辰,画像上的女人还真被找到了,跟她一起住的还有个青年男子,都被他抓了。 “看我干嘛?”天色已晚,叶芝拍衣袖准备回家。 不审吗?滕冲差点冲口而出,忽而意识到,叶芝啥也不是。 “那……那我就先回大理寺了。” 叶芝与滕冲等人分道。 滕冲手下——张进凑到老大耳边,“头,他啥也不是,可别人喊他‘大人’,他居然也不推辞,跟以前就是个官似的,怎么感觉有点像抓鬼的黑白无常?” 滕冲被他讲的寒毛直竖,“别废话,赶紧回去给陆大人审,要不然三天怎么让人提人。” 四月底,晚风习习。 叶芝一个人不紧不慢的走在大街上,一边走一边看风景,今天晚上大理寺不会审人,明天一早审就是快的。 看到卖零嘴的停下来买上个几文,一边走一边吃,甜的不腻,咸的有味,没有添加剂的东西就是好吃,叶芝满足的眯起眼享受,跟个猫咪似的。 嘚嘚,有马车路过。 叶芝避到一边,扭头看向被晚风吹动的布幌——苏记小酒,暮色四合中,簌簌作响,有一种空灵寂静之美。 “吁——” 马车居然停了。 暮色最后一线光影从高高的夹墙投影过来,有公子从马车出来。 他一身月白锦袍,长身玉立,容颜如画,行走间有一种天然冷感,远远看着,年轻,矜贵。 神情温和又淡漠。 感觉到有人看他。 裴景宁转头。 长街上,铺子前的灯笼次第而亮,一盏盏延伸,星星点点,仿佛没有尽头。 刹那间,二人目光在阑珊的灯火里相遇。 附马府门前见过,撞碎她砚台的裴世子,那日匆匆一瞥,没想到今天还能遇到,真是个古典的美人儿,叶芝感慨,真的好漂亮啊! 这厮眼神怎么这么猥琐? 裴景宁凝眉。 不仅讹银子,还等在世子爷常来的小酒馆,白朗心升厌恶,刚要伸臂喝斥,那瘦弱鬼竟转身离开了,搞得他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忍不住要喊,被裴景宁制止了。 “世子爷,这厮心思不正。” 裴景宁撇了眼瘦弱的背影,又转头瞧了瞧苏记小酒馆,抬脚进了酒馆。 第二日,上午陪叶苏二人摆摊,下午继续去书肆。 滕冲找到叶芝时,她正在翻?报,火急火燎的说:“昨天抓到的二人说死者胡一德勾引了那女子,还在他们租的小院里强*了那女子,男子回来时撞破。” “所以胡一德身上的伤是这么来的?” 滕冲点头,“他们说是失手打死的。” “打人的棍棒找到了吗?” “找到了,在租的院子里。”滕冲说,“但是藤条没有找到。” 叶芝合上邸报,微微一笑,“藤条当然不在租的小院里。” “那……那在哪里?” 006 谎中谎(4) “胡一德与现任妻子住的地方。” 滕冲一溜烟的跑了。 没一会,他又一溜烟的跑回来,“怎么回事?人不是被打后回来脾脏破了失血过多才死的吗?” 叶芝摊摊肩,“这要问他们了。” “他们死不开口呀!”滕冲急死了。 叶芝眯眯一笑,“周围邻居怎么评价胡黄氏?”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柔柔弱弱,走路都怕踩死蚂蚁。” 叶芝道,“那你找拍被子的藤条时,顺便去看看胡黄氏的梳妆台衣服柜子,再去看看锅台锅灶。” 滕冲虽然不解这些跟案件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一溜烟的跑去看了。 书肆包间隔壁,有位年轻公子歪坐在窗口,腿面上放一本书,胳膊抻在窗台上,看滕冲离去。 “他来找谁?” 手下人回道:“回公子,隔壁一瘦弱的小书生,这人姓叶,这段时间几乎天天来书肆看书,看的书很杂,什么都有,据留下的手抄,字写得不好,跟刚学写字的孩童一般。” 年轻公子转过头,“打听打听,腾冲找他干什么。” “是,公子。” 大理寺,滕冲把搜到的藤条,看到的情景一一回禀给陆寺丞,“大人,此妇人在家里吃用精致,灶台却脏的积了几层油垢,根本就是表里不一之人,我便让人去了趟陈县,这一打听,竟打听到根本不是胡一德骗她死了妻子,而是她利用胡一德借宿,灌了酒,自己滚到胡一德床上赖上了胡一德,逼他把她带到京城,然后通过一哭二闹三上吊逼胡一德休妻娶了她。” 这谎撒的简直南辕北辙。 陆大人一拍桌子,厉声道,“来人,给三人用刑。” 第三日下午,滕冲又跑到了书肆,“叶小弟,那二人死咬失手打死的,但我觉得胡黄氏脱不了干系,你说还有什么能证明他们有意杀人?” 叶芝翻书,轻轻的道一句,“不是脱不了干系,而是主谋就是胡黄氏。” “可……可……邻居们都……” “眼见未必为实,可何况是耳听到的呢?” 说的云里雾里,滕冲急死了,“你就说这妇人如何指使人杀人的吧!” “杀人倒是未必,但阴谋是真的。” 滕冲傻眼了,“小祖宗哎,你就别卖关子了,陆大人不急,你不急吗?你不是答应胡家前妻明天提人的嘛,你不说怎么结得了案。” 叶芝这才放下书,“第一层谎言已经破,查到晕倒女人身份就知道第二层谎言其实是个仙人跳……” “仙人跳?”滕冲被点通了,高兴的转身就跑,“我马上拿画像去暗娼门。” “等一下!” 滕冲听到这三字,如听仙乐,龇牙咧嘴笑问,“是不是提醒我第三层谎言?” 叶芝:“胡家搜彻底了吗?” “你指的是……” “死者胡一德心思全在前妻儿女身上,去问问两个铺子最近是不是落到儿子户头上了?” 滕冲似明白了,又似不明白,“那我在胡家会搜到什么?” “设个仙人跳为了玩?” 这下子腾冲完全明白了,拍拍头,“我懂了……我懂了……”转身就跑。 隔壁,下人附到公子耳边,“那个被医馆举报的案子,滕冲摸不到头绪,找姓叶的指点。” “裴景宁的人就这点本事,破个这么简单的案子都要找高人……”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年青公子沉默了。 手下人小声问,“公子要会会姓叶的吗?” 滕冲跑回大理寺,陆寺丞要下值被他拦住了,“大人……大人,案件有进展,那女人根本不是年青人的未婚妻,她是暗门娼妓,男人雇她演了仙人跳,目的是引胡一德上勾。” “然后呢?”陆寺丞问。 滕冲说:“当然是为了讹银子。” 十件案子,九件跟钱有关。 陆寺丞问,“你调查到男人了?” 滕冲兴奋道:“胡家用的柴禾、饮用的山泉水都是男子提供的,胡黄氏跟他有首尾,眼见铺子都给了前妻儿子,她坐不住了,便与姘夫雇了一个暗娼演了一出外出逃荒晕倒在铺子前的戏码,又把胡一德勾引到租住的院子里灌了酒演了出仙人跳。” 滕冲找到了藏在墙缝里的保证书,上面写着补小娘子的清白名誉费一千两白银。 对于普通人来说,一千两真的很多了。 陆寺丞加班审人,三人开始死扛,最后被雇的暗娼承认了演戏,胡黄氏与姘头也被陆寺丞击破,承认杀了人。 “但我们真不是要打死他呀,就是为了吓吓他,让他拿银子出来。” 陆寺丞冷哼一声,“胡黄氏,到现在,你还嘴硬,得知胡一德根本拿不出一千两后,你便下手用拍棉被的藤条打死了他,何来‘失手’二字,看似柔弱妇人一个,实则心肠歹毒,法理不容,不杀你,天理何在。” 案子结了,滕冲还是有两个地方不明白,怎么就能打的恰到好处,怎么还能回来,还能站在门口骂人。 “据我调查,胡一德平时不骂人的,为何那天就骂人了呢?” 叶芝坐在书肆里安安静静的看书,又被他打扰了。 她笑道,“胡捕头这样的工作,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你的意思是……”他没听懂什么意思。 “世上奇人何其多,鹦鹉都会学舌,人学人,又有什么难的。” “啊……”滕冲不相信,又冲回大理寺大牢,非要那男子学两句,结果他娘的还真是。 “原来早上回来时,胡一德实则是被你们扶回来了,只是天未亮,你蹲着避人耳目,到门口时学胡一德踢门骂人,是不是?” 罪都认了,也没什么不敢说的,男子承认了。 “大天亮时,实际上胡一德就要断气了,你又藏在他袍子下扶着他,然后骂了一段。” “是。” 还真它娘的,明明一件看似很简单的案子,居然如此周密,一谎套一谎,要不是叶芝,就算他们这些常年办案的人也会判个失手杀人,那想到奸夫*妇如此恶毒,杀人于无形。 007 案连案(1) 医馆案结的很快,从案发到结案,前后不过十天,一起简单的案子,拿到结案陈情,裴景宁并不意外。 在公门中,那怕一件很小的事都要走流程,何况案子中有人死了,这件案子再简单也不会简单到哪,能结这么快,他还是比较意外的。 因他新官上任,这些官员还没摸到他脾性,所以比较用心? 裴景宁不动声色,例行公事检阅签字。 一页又一页,翻阅下去时,他发现这件案子,一并不简单,二陆大人办的既快且证据充足,但案子前后几乎没多费人力、经费。 若有所思抬眼,“所有证据都从犯人口中审来?” 裴景宁怀疑办案人员过度使用刑罚。 陆大人连忙说明:“回大人,下官并没有烂用刑罚,下官能顺利撬开疑犯之口,得力于滕捕头搜集到的证据充分并有说服力。” 这是陆大人第二次在他面前提滕捕头。 经历过官场、职场的人都知道,功劳会被一级一级盘剥,到最后真正经手办的人反而什么都捞不到。 滕家,裴景宁当然听过,伯爵府次子,陆大人与之有姻亲,找到机会就提携,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事办好了,举贤不避亲,他并不介意。 裴景宁微露笑意,“案子办的不错。” “多谢大人夸奖。” 如陆大人猜测的那般,新来的裴大人并没有吝啬嘉奖,参与办案人员,依功劳等级都得到了相应的奖金。 滕冲拿到银子要请叶芝客,被她拒绝了,他不依,非要请。 叶芝说:“如果滕大人非要谢我,那就帮我付一个月的书肆会费。” “这才几个小钱,不行,我一定要请。” “那我选地方可以吗?” 滕冲一愣,“当然可以。”面上爽朗,心中道,这家伙莫不是想宰我一顿大的? 滕捕头的神色当然没逃过叶芝的眼,她笑眯眯道,“走吧,滕捕头。” 事实是:滕捕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叶芝选了个只摆两张桌子的小食肆,连酒带菜只花了几百文。 酒菜下肚,二人兄弟情更热了。 “叶小弟,下次哥还请你帮我破案子,中不?” 叶芝笑而不语。 “哥就当你答应啦。”说罢,一手搭在叶芝弱肩的小肩膀上,“来来,哥敬你一杯……” 几日后,京城南城区一银匠铺子全家上下数十口人被杀,现场惨烈,影响恶劣,连皇帝隆启帝都知道了。 “子谦,朕命你十天之内破了此案,给老百姓一个交待。” “是,陛下。” 这次案子,新调任的大理寺少卿裴景宁亲自下场,带着陆大人等一干人到了案发现场。 一妇人正半跪在地上,手边有一把带血的菜刀,妇人木木的、双眼空洞,被捕头推来搡去像木偶一般毫无知觉,都不晓得为自己喊冤。 仵作很快验了尸。 “回大人,陶匠家十人先被迷药药晕,后被这把菜刀砍死。” 陆大人回禀了陶家现场勘查。 “回大人,所有房间,连灶间堆柴禾的杂间都被翻过,金银首饰等值钱的东西全都不见,初步推测是一起入室抢劫案。” 裴景宁腰别长剑,面容沉静,里里外外又走了一遍,最后蹲在被杀的男主人身前,查看了身上被砍的情况。 “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仵作连忙回道:“回大人,丑时末。” 裴景宁起身,“陆大人——” “下官在——” “控制水井巷,走访周边所有住户,务必查到昨夜所有出入人员。” “是,大人。” 叶芝站在陶家门口围观群众中,大理寺的人还没到时,她就到了。 案安现场是南城典型的普通前铺后院中天井格局,主家老小七口人外加两个徒弟和一烧火婆子,一共十口人,全部遇害。 那妇人跌倒撑在地上,落在死者身边的菜刀都砍得卷刃了,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 厅堂里血溅的到处都是,地上、桌子、椅子,比杀猪场还残忍。 安排好案发现场,裴景宁走到门口,滕冲跟着出来,侍卫、衙差清退围观群众。 白朗眉头一皱,低声嘟囊一句,“这厮怎么在?” 裴景宁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侧边。 叶芝朝他微微一笑,拱手行礼。 “你……”白朗刚要叫人把这厮抓起来。 裴景宁眼神制止。 白朗气不过,拐到叶芝面前,低声而语:“我家爷可不是附马爷。可不是什么人都会帮,再跟踪,小心打断你的腿。” 眼神恫吓这厮,结果这家伙面不改色,这脸皮得多厚呀。 白朗还要给点颜色给他瞧瞧,被裴景宁叫去,“赶紧问案。” “是,大人。”白朗不甘心的白了叶芝一眼,转身去查案,问询昨天晚上附近住房有没有看到陶家有什么人出入。 胡捕头悄悄朝裴少卿看过去,见他负手站在门口听侍卫回话,溜到叶芝身边。 “你怎么来了?” 叶芝朝众人看过去,“跟他们一样看热闹。” 围观看热闹的人一直堵到两条巷子外的大街上,滕冲头皮发麻,靠近他问,“凶手在人群中吗?” 叶芝小声问了滕冲院内情况,“只有值钱的东西丢了?” 滕冲点头。 入室抢劫案?如果她是强盗,她会翻灶杂间?又是什么样的强盗连几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裴景宁余光里,滕冲与叶芝交头接耳,这两人认识? 滕冲见叶芝思考,“那你赶紧想想,我去问案了。”说完又悄悄朝裴少卿那边看了一眼,见他没注意到这边,赶紧去问案。 叶芝脑海里正在分析案情,门口挤进来一青年男子,“娘子……娘子……”双腿发软,连跌带撞的闯了进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被抓的妇人安玲娘才回魂,“夫君……夫君……” “娘子……娘子……”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我知道……我知道……” 捕快要拦住青年男子,裴景宁示意,两边捕头松了手把人放进来。 “娘子……” “夫君……” 夫妻二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哭的所有人为之动容。 围观的人想看‘凶手’夫妻说什么,不停的挤啊挤,不知啥时,叶芝被挤到了裴景宁身侧不远处,要不是他身边有侍卫围着,估计都站到他身边了。 二人目光不期然相遇。 008案连案(2) 叶芝朝他灿然一笑,眸子很亮,明净清澈,眸光潋滟,秀气无比。 人群里,瘦弱如他,却毫不费力凭美貌脱颖而出,裴景宁面上漠然,眸孔微束,眸光冷傲,说不出的俊逸矜贵。 美人高傲。叶芝避开目光。 整条巷子都问遍了,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滕冲趁着陆大人指挥衙差抬死者,附到叶芝身边,“难道这些人都是这妇人杀的?” 叶芝断言:“这些人不是妇人杀的。” 裴景宁就站在她不远处,二人声量虽小,练武人耳尖,还是听到了,双眸直直望进叶芝眼里。 叶芝毫不回避:“妇人的手没碰过菜刀。” 裴景宁眸光移向被衙差羁押痛哭的妇人,看向她那双秀气的手因紧抓男人衣袖而绷直,这绷直的力度估计只能捏死两只蚂蚁。 “这么确定?” 叶芝点头,“大人,凶手早就离开了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现有的证据、形迹,以及凶手留下的犯罪痕迹,不足以让叶芝捋出侧写。 裴景宁眉微动一下。 白朗抽刀,“大理寺办案,尔等……”没等他刀横到叶芝面前。 裴景宁示意叶芝到他跟前。 滕冲一紧张,“叶小……” 叶芝一直等待机会拾起自己的老本行,但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内心不是没有徘徊的,可是机会来了,他也不会放过。 按住滕冲护他的胳膊,微微一笑,示意他别担心。 她走到裴景宁面前,“小民叶芝见过大人。” 白朗想喝斥他,却不知要说什么,眼睁睁的让他搭上了主子。 裴景宁抬头望天,声音浅淡清越:“你对这件案子有看法?” “这个……一点点爱好。”叶芝谦虚。 裴景宁看向她,“医馆案你参与了?” 一听这话,滕冲吓得双腿一软,跪到裴少卿跟前,“大人,小的……”大庭广众之下,不敢说自己有罪。 裴少卿冰冷的眉眼带着几分杀伐,叶芝拱手到眉头,“大人,小民不才,有心入大理寺为民办事,为死者申冤,还请大人给小民一个机会。” 说完,学影视剧中那样,单膝跪下。 陶家院子内外,突然沉寂。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个个看向院台最高处的大理寺少卿,这年头还可以这样为自己谋出路前程? 大理寺啊,可不是什么茶馆食肆说找个小二跑跑堂就可以的,就算店小二,那也要牙人、或是亲戚朋友介绍,那有这样直举举自己赶上来的。 空气仿佛都静止了一般,叶芝突然也大气不敢出,尤其是看见裴少卿皱了下眉,高高提起的心悄悄降落,她就知道这里可不比现代什么人都有平等的机会。 就在她准备起身时,那男人开口了,“滕捕头——” “大人,小的在——”滕捕头吓得声音都发抖,私自透露案件给不相关的人,而且还是平头百姓,这罪名下来,他的前途就完了。 “她与你一起跑这个案子,六天之内要是有结果,入职大理寺。” “哇……” “老天……” …… 围观的老百姓惊叹声彼此起伏,他们忍不住感叹,“这就是裴大人吗,果然年少有为,不拘一格用人才,是我大魏朝百姓的福气……” …… 叶芝也忍不住拍马屁,屁颠颠凑到裴美人……啊不,裴大人面前,拱手作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多谢大人,小民一定竭尽全力助滕捕头捉到凶手。” 就知道这厮心思不正,没想到出手这么快,居然……就被他得逞了,白朗那叫一个气啊。 “你别得瑟,要是破不了案,有你好看的。” 叶芝柔顺一笑,“大人提醒的对,小民马上就行动起来,一定在六天之内破了此案。” “大言不惭。”白朗没好脸色,总觉得叶芝这厮好像是什么烂猪臭蛤蟆拱了他家仙人之姿的世子爷,气不打一处来。 多年以后,白朗为自己的直觉默默点赞——我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咋就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呢!这时的叶芝可是地道的男人啊! 邪门! 死者被清到义庄,案发现场暂告一段落。 裴景宁离开之前,问:“现场看了,死人也勘了,有头绪了吗?” 刚刚半个时辰,这厮跟老道的寺丞一般,现场被他勘了个遍,看样子有两把刷子。 “这件案子我需要梳理死者的社会关系。” 叶芝单净的小脸映在裴景宁的双眸里,淡定从容,完全没有怆慌失措。 裴景宁抬脚双手负后,“白朗——” “大人,小的在——” “调查陶银匠家所有社会关系。” “是,大人。” “胡捕头——” “大人——” “查找陶家所有被盗财物的去向,不得有漏。” “是,大人。” “陆寺直,收拾案发现场,所有相关人与物带回大理寺。” “是,大人。” 妇人被捕快押起。 妇人尖叫,“我没有人杀,我不可能杀姑姑一家。” 捕快刚要例行公事,叶芝温和笑道:“请问夫人贵姓?” “民妇姓安——” “安夫人放心,只要你没杀人,大理寺一定会还你公道,不过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你得跟我们去一趟大理寺。”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我就是来看看姑姑……我怎么会杀姑姑……”听到要进大理寺,安玲娘整个人惧怕的就差魂飞魄散,撕心尖叫。 四个捕快押拖着她出院子,年青男子撕扑着要抢回娘子,场面很乱。 叶芝劝道:“这位公子,只要你妻子没杀人,进大理寺就是个流程。” 年青男人害怕不已,浑身发抖,那敢相信这样的话,大理寺啊,就算没罪的平头百姓进去也得脱层皮才能出来,他弱弱的娘子怎么经得住了,瞬间泪流满面。 叶芝点头。 她温和,让人无名信服,年轻男子抹了把眼泪,振作精神对他妻子道:“娘子……我相信你,你一定没事的。” 丈夫信任,妇人不再闹跟捕头去了大理寺。 裴景宁当然听到叶芝断言安玲娘并不是杀人凶手,他嘴角轻扬,大步流星离开了井水巷。 这期间,大理寺多管齐下,很快就整理出了陶银匠家的各种关系,包括亲戚、朋友、邻居等。 陶银匠三代经营银匠铺子,手艺不错,但陶老汉知道儿子为人忠厚老实,并不适合做生意,特意给他娶了街尾簟席铺子家的闺女——安春娘,她不仅把家,还有生意头脑,把银匠铺子经营的有声有色。 009案连案(3) 陶安氏为人精明,也颇计较,可小生意都是靠三、五文积少成多的,否则也没办法养家糊口,是与客人、朋友有些小过节,但不至于到要命的程度,目前没什么可疑人物。 书肆里,叶芝在纸上写下‘过节’二字,转头问:“胡捕头,有查到陶家那些不见财物了吗?” “没有。”胡捕头道:“当铺、地下黑市,我都去查了,没找到。” 想了想,叶芝道,“胡捕头,“向裴大人申请那把凶案菜刀一用。” “你想找上面的指纹?”滕冲说,“陆寺丞亲自查看了,看不到。” 陆大人看不到,不代表她叶芝看不到,这段时间,她在书肆查阅了很多资料,古代有用指纹办案,但这些都是显性指纹,是肉眼能看到的,事实上,人的指纹落在物体上,大部分都是看不到的,需要借助一定的物质才能看到。 滕冲问出句傻话:“难道你拿去求神拜佛,希望佛祖保佑凶手出现?” 叶芝白他一眼。 滕冲脸轰一下就红了,内心咆哮,我就说这家伙娘唧唧的,这眼波咋跟女子一样呢,落荒而逃,回到大理寺就去申请证物——菜刀。 裴景宁听说是叶芝要用,批了。 上次,滕冲帮叶芝交了会费,包了书肆一间包间,整个月都归她用,家中都是女子,不方便带滕捕头回去,便把这里当成了办公地。 幸好滕捕头是大理寺的人,书肆的人也没说什么。 叶芝找来石墨敲碎碾成粉末,从菜刀上取指纹印,那天到达现场时,因为现场太骇人,又有安玲娘跪在边上,这把菜刀除了陆寺丞,没被其它人员动过,陆寺丞懂行,拿菜刀时用了棉布挡住了指纹,也就是说刀上除了陶家人的手印就是凶手的。 在撒墨粉时,她很担心刀柄上的指纹太多,怕交叠或是被掌纹覆盖得不到有效的指纹印,等到浮在表面上的石墨粉被她轻轻吹去时,刀柄上留下几处明显的黑色印记。 叶芝一喜,赶紧用桐油锁住石墨粉,去了停尸房,拿它与陶家人指纹比对,有几个是陶家做饭婆子的,陶家其余人没有碰过菜刀,没有他们的指纹,那么上面其它指纹印就应当是凶手的了。 死者被砍的刀痕,现场被翻的痕迹,地上凌乱的脚印,死者的社会关系,她推测了至少十遍。 此谋杀案错综复杂,没捕捉到凶手身高体格、犯罪心理。 案子一点进展都没有,十条人命大案,圣上给大理寺压力,大理卿把压力施给了陆寺丞,陆大人不仅审了安玲娘,还连安玲娘的家人一起抓了。 叶芝在大理寺门口堵住了要下值的裴少卿:“大人,陶家人绝对不是安玲娘杀的。” “证据呢?”裴少卿眉目狭长,透着上位者的清冷。 叶芝想说菜刀上没有安玲娘的指纹印,可那天在现场她说过安玲娘不是凶手了,大理寺还是抓住安玲娘不放,她瞬间明白大理寺押着人不放的意思了。 这些人为了官途、为了好结案,找不到凶手的情况下,谁都可能是凶手! 叶芝突然感觉呼不过气,一抿嘴,“大人,还有三天时间。” “你也知道只有三天时间。” “请大人相信我。”个子不高,长得也瘦弱,可说出的话干脆利落,倒是有几分男子气慨,“大人,我想向您申请两名人手。” 裴景宁的先生一愣,一个不是大理寺的人竟敢要人,“你可是滕捕头的助手。” “回大人,时间紧迫,我想与滕捕头兵分两路。” 这是有备而来,裴景宁眉微凝,并未言语。 叶芝微笑:“大人,我选的是秦大川、杨福全二人。” 郑先生惊呃的望向自家大人,姓叶的看起来像只小弱鸡,居然又找两个弱的,莫不是脑子有病? “叶……” “大人,小民叫叶芝。” “叶芝,你选了这二人确定是为了菜刀案?” “是,大人!”叶芝肯定的回道。 裴景宁望眼滕冲。 滕冲内心大喊,不是我的主意啊,我那敢让叶芝来向少卿借人,他不过随便与叶小弟聊了聊大理寺里的八卦,这家伙就要这两个人。 他也不明白叶芝为何要这两人呀。 裴景宁无甚表情,“郑先生,给他安排。” “大……” 他挥了下手,郑文轩拱手让人去办,很快手续就办好了。 郑先生疑惑不解:“大人,虽说叶芝的爹是捕快,她也继承干了几天,可就这能查到案?又找了一老一小两个没有根基的捕快,怕是很难查出菜刀案吧!” “能不能查出案子,那都是他的事。”裴景宁很清冷的回道。 大庭广众之下,可是他自己说要进大理寺的。 回家路上,滕冲很不解,“叶小弟,你要这两人干嘛,你真要把自己当捕头单独办案?” “不是单独,而是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滕冲好奇的问。 叶芝没有回他。 滕冲只好与他兵分两路。 叶芝带上秦大川与杨福全去查推测的可能。 杨福全跟叶芝差不多大,是个半大小子,无心无肺,走在叶芝身侧,走走笑笑,没一会儿,两人就熟络了。 秦大川一脸无波跟在两个大小子身后,左看看右看看,就像个逛街的闲汉。 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杨福全忍不住问:“叶芝,咱们这是去哪?” 叶芝转头,“秦叔——” 秦大川收回东张西望的目光看向他。 她笑问:“你说一个小蟊贼发了一笔横财后会怎么逍遥?” 秦大川目光与他对视了一眼之后,又朝左右繁华的铺子、酒楼看过去,“好赌的会赌,好色的会去窑子,好吃的会去酒楼。” 叶芝一边走,一边目光跟着秦大川的目光东张西望,好像游手好闲的懒汉。 “那什么样的地方既能赌,赌完了还能嫖上一把,嫖完了又能胡吃海喝享受人生?” 秦大川停住脚步,直直望向叶芝。 叶芝微笑:“通京城犄角旮旯,晓京城上下九流,这可是秦叔的强项。” 今天以前,秦大川在大理寺跟透明人一样,所有人都认为他懦弱无用,出门查案子只要他跑腿或是蹲守,只有做苦力的份,那有他得功劳的机会,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拿不了几个铜钱。 今天居然被派出来跟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小子办案,简直……内心哇凉哇凉的,怎么就混到这一步了呢! 在腾捕头的八卦中,秦大川就是个毫不起眼的跑腿捕快,在叶芝眼中简直就是活页地图、导航app啊! “小蟊贼杀了十口人还敢去享受?”秦大川反问。 叶芝反问:“谁说小蟊贼是杀人犯了?” 010案连案(4) 秦大川一愣,忿道:“既然小蟊贼不是杀人犯,你找他做什么,瞎浪费功夫。” 人生既将过百,一事无成,现下又被派了这么个活,秦大川情绪很抵触。 叶芝像是没感觉到他颓丧的心态,微微一笑,“找个地对于秦叔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你说是不是?” 毛头小子清澈的双眼直望往到秦大川浑浊的内心,蓦然之间像是触动了他厌倦的心头,转身就走。 “诶……”杨福全要叫他,被叶芝按下手臂,“走,咱们跟上。” “去哪里啊!” 这才是真正的毛头小子。 “当然是抓小毛蟊贼去。” 杨福全愣头愣脑只好跟上去。 秦大川把叶芝带到京城最底层最肮脏的享乐之地时,城外小西山上一座山沙庙主持被杀,大理寺接到报案,滕捕头这个案子还没忙得过来,又被派到那边去。 陆大人小心翼翼的提醒:“大人,要不派别的捕头?” “无妨。”裴景宁驳回了陆寺丞的提醒。 出了少卿公务房,陆大人哀声叹气,是不是在大人面前夸多了?没想到好事变成了坏事,古人诚不欺我,过犹不及啊过犹不及。 公务房内,郑先生疑惑的问,“大人,圣上可让我们十天之内办好银匠案,让腾捕头去办其它案子不太好吧!” 白朗冷幽幽的来一句,“爷怕是故意试试那个姓叶的吧。” 郑先生一愣马上明白了,摇了摇头,无奈提醒:“大人,十人命案,又有圣上监督,不可意气用事啊!” “我自有计较。” 主子都这样说了,先生还能说什么呢? 再次遇到杀人案,滕捕头内心着实恼火,要知道太平年间有些捕头几年都碰不到一桩杀人案,他最近这段时间居然遇到了三、四起,不仅如此,手中一起还没破完,又让他接一起,这是嫌他活的太长了是不是? 真烦人! 红逍院位于大魏朝京城西北角贫民窟,要不是秦大川这样的老捕快,一般人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地方。 秦大川把人带到巷子口,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叶芝这张生面孔却进不去。 “小全子,看你的了。” 杨福全十六岁,别看他长得高高瘦瘦,白白净净,像个斯文书生,实际上除了会打架,连跑腿递消息这样的事做起都吃力,作为世袭小吏,他原本分在他爹那一部,可他根本胜任不了去西北部办差,大理寺体恤他爹因公殉职,把他调到了京部混吃拿二两月薪。 “啊……”杨福全一脸蒙。 “咱打过去。”叶芝笑意温和,像个人畜无害的白面小生。 秦大川轻蔑的扫了眼一高一矮两个白净小子,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官差都不轻易粘手的蛇窝,他们居然敢闯进去? 他抱着刀双手一抄,倚在墙角看天,能不能进去,或者能不能活着走出来,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杨福全傻傻愣愣的一动不动。 叶芝双手一拱,直朝前走,“各位大爷大娘大婶,小的大理寺来办案的,就找一个人,找到了就离开……” 大理寺? 巷子口望风的赶紧上前阻拦,叶芝嘻皮笑脸:“大哥行个方便……” “行你娘的方便……”伸手就打上来。 弱鸡小子抬脚就是一个扫荡腿,招呼迎面而上的打手。 打手上来就被踢了个狗啃屎。 嘿,他娘的,居然敢打爷,“兄弟们给我上!”打手哗一下拥上来。 呆愣的杨福全被叶芝漂亮的踢腿惊艳到,终于回过神,“叶芝,我来啦!” 狭窄的巷子,连两人并排打架都展不开手脚,杨福全一上,叶芝让出主攻位置,她退到助攻位置。 杨福全一边打一边兴奋的问,“你刚才那腿是怎么踢的那么漂亮又准的?” 叶芝一边助他一边指导他,“右腿前踢往上二寸,左手勾拳护脸……” 倚在巷子口的秦大川被两个瘦弱的小子惊呆了,他们居然一路打到了红逍院,他放下抱臂的手,直着身子,探身望向巷子深处。 红逍院门口,叶杨二人周边围了一圈被打伤的打手,她拎着查案令对守门的道,“我只是过来查个偷盗的小蟊贼,请各位大哥大爷行个方便。” 数年来,还是第一次被人打上门,红逍院二掌事亲自到门口查看何方人物。 高抬下巴,双眼一眯,“什么人?” “大理寺办案的,叶芝!” 二掌事冷哼一声,“我们跟大理寺井水不犯河水,谁给你的胆子闯红逍院?” 叶芝微笑拱手:“董掌事,五天前,南城陶银匠家十口人惨遭歹人杀害,家中财物被洗劫一空,大理寺已经查了京城所有的当铺、地下黑市一无所获,今天我奉命到这里捉拿盗财的小蟊贼,还请董掌事行个方便。” 董二掌事面露愠色:“红逍院从不做违法之事,大理寺也从没查过红逍院。” 一座藏在贫民窟的钱色会所居然说它从不做违法之事,要是叶芝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小姐,那还真是信了。 她意味深长的一笑,拱手朝天:“掌柜,关乎到十条人命,圣上让大理寺彻查此案,我就是大理寺派出查宵小的小人物,你放心,我就是来捉小蟊贼,其它啥事也不管。” 董二掌事一脸疑色,“不是来抓杀人犯?” “捉杀人犯这么大的事还轮不到叶某人,就是抓个趁火打劫的小蟊贼。” “真是如此?” 叶芝脸上的笑容就没退过:“以后与董掌事打交道的机会很多,第一次就骗董掌事,以后江湖还怎么混?” “怎么个捉法?” 果然是混江湖的,叶芝双眉一动,“可以近一步说话吗?” 董二掌事未言。 叶芝知道,这是默认了,他移动脚,那些围住她的打手要上前,被董二掌事制止了。 叶芝附到他耳边道,“陶银匠家财不丰,总共也没多少,董二掌事看不上这些赃物吧,还不如送裴大人一个人情,日后好见面,你说呢?” “……”董掌事还真没亏对他的名字‘衡’字,看了眼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打手,又望了望高高瘦瘦的杨福全。 听说有人闯巷子,他站到阁子间看巷子口,这小子从巷子口打过来的短短几十尺路,打架手法就从简单粗暴变成了技巧满满,以一敌百,要是有刀剑在手,他这些手下根本不是对手,简直就是武术奇才,又想到刚才提到的裴少卿,他与主人…… 011案连案(5) 董衡权衡利弊之后,侧身让路。 “多谢董掌事。”叶芝笑容明朗,抬脚就跨进了匿在京城贫民窟数年之久的红逍院。 董衡冷哼一声,“赶紧把人带走。”别影响他做生意。 叶芝笑道:“我还不知道是谁,要找一下。” “什么?”董衡惊讶的下巴就差掉了,“你不知道是谁,怎么知道他会在红逍院,又怎么找出赃物?” 叶芝扬眉,“放心,只要一个时辰,我就会把人和赃物一起带离。” “你……”董衡后悔的想把人踢出去,看了眼身后二愣子杨福全,不气,我不气,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找到赃物,银子、丝帛上可不会写着陶银匠家的字眼。 午饭过后,裴景宁的暗探出现在少卿公务房,暗卫回禀之后,郑先生惊讶到失态:“怎么可能,一个无根无基的弱小子进得了红逍院?” 书肆某个包间,董掌柜的消息也传到了主人这边。 “公子,那姓叶的看着瘦弱,身手居然不凡。” 五月初,窗外,风吹阵阵,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时而还会有几片小小的蕊片安静地掉落。 屋内卧榻上,年轻公子样貌清秀俊雅,阳光透过窗户照着尖削的脸,带点病态像常年没见光样子,着一身银白圆领袍,宽袍广袖,曳地袍边有一朵朵描边的白云,飘逸之极,窄腰上系着银边白色束腰带,整个人美的雌雄莫辨。 半晌之后,他突然开口说道:“还真是个高人!” 少卿公务房内,暗探回道:“是的,先生,千真万确,他和杨福全两人一守一攻打到了红逍院门口,又借圣上与世子爷混了进去。” “怎么借法?”太不可思异了。 “借圣上的重视,世子爷的人情。” 裴景宁胳膊搭在案桌边,手指腹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红逍院的打手身手并不弱。” “是的大人。”郑先生马上说道:“属下有听说过杨中的儿子打架跟不要命似的,搞得捕快们都不敢找他切磋,脑子又轴,连跑腿递消息这样的小活都干不好,现在名为捕快,实际上干的是打扫院子的活,估计要不了两年就会被降为杂工。” “小蟊贼现在哪里?”裴景宁问暗探。 “午饭时间,叶芝带着抓到的小蟊贼在小食肆用餐,估计一个时辰之后回到大理寺。” “嗯,我知道了。”裴景宁挥挥手,让暗探隐去。 暗探临走前说道:“属下听叶芝的意思,城南陶银匠家十口人并不是偷盗之人杀的。” “他的意思是偷盗与杀人是两伙人?”郑文轩看向裴景宁,“那他把小蟊贼抓回来什么意思?” 下午寅时初,叶芝把人交到了大理寺,本以为进不了大理寺,没想到裴少卿不仅让她进了,还让问讯。 秦大川以为叶芝会很兴奋得瑟,结果,他四平八稳,像是经验老道的捕头,坐到了大理寺的审讯室。 对面坐着小蟊贼,桌面上摆着碎银数两,金银手饰数件,银子是流通货,除了大魏朝的年号外没有标识,但是金银手饰上有陶家银匠铺子的logo。 小蟊贼吓得痛哭流涕,“真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我就是想偷点钱逍游快活一番。” 叶芝不言不语,拿着菜刀走到他面前,抓起他的手就对比,小蟊贼吓得直缩手,“你们不能逼供,人不是我杀的,我坚决不认罪……” 秦大川与杨福全两人站在左右,对叶芝的行径莫名其妙,她这是干什么,不是说陶家人不是小蟊贼杀的吗?怎么又强行把菜刀拿到此人面前,难道要逼他认罪? 叶芝推断出小蟊贼没有碰过菜刀,但为了案件严谨,她还是把菜刀上的指纹与之一一比对,确实不是他。 审讯室外,裴少卿等人站在窗口,看叶芝如何审小蟊贼,结果拿着菜刀比来比去,难道能看出此人有没有拿过菜刀? 比完之后,叶芝收好证物菜刀,坐在桌前,问,“谁指引你去陶银匠家盗窃?” “我没杀人……”小蟊贼怕自己被砍头,只关注没有杀人这问题。 “我知道。” 知道,她娘的还抓他。 小蟊贼心态差点崩了,大吼:“大人,你知道我没杀人,你还把我抓到大理寺来?”这地方都是有进无出的,他怕呀。 “你去过案发现场,还偷了陶银匠这么多钱财,你就是嫌疑犯,抓你有什么不对吗?” “我……”小蟊贼急了,“那天晚上我去盗时,他们都没死,都活的好好的。” “他们没死,你翻箱倒柜会没声音,他们听不到?” 小蟊贼回想道:“你这样一说,现在想想还真是奇怪,那天晚上,那夫妇二人趴在桌上,连我溜进卧房碰到凳子响了一下都没醒。” 小蟊贼去偷东西时,陶家人已经被迷晕了。 叶芝继续问:“为何去陶家偷盗,是突发其想,还是踩过点?”叶芝神色温和,一点也不像审案的判官。 “陶家那婆娘精明,做生意一文钱都不放过,我想他家肯定有钱。” “为何选择五月初一去盗窃?” 小蟊贼想了想道,“听说他们信佛,初一、十五都要去上香,一般人为了抢头柱香,会在傍晚关城门之前出城,家里肯定没人,没想到去时,他俩口子都趴在桌上。” “你翻遍了所有房间?” 小蟊贼被冤枉连忙道,“别的房间又没钱财,我翻他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别的房间没钱?” “这……”小蟊贼想了想道,“好像在哪里听过,又好像谁对我讲过,一起想不起了。” 叶芝正色道,“这可是本案的关键,如果你想不起,那这十口人的罪就要你担了……” “我没杀人,你们不能屈打成招。” “那你想想,到底是别人闲聊时被你听到耳朵里,还是有人特意在你跟前讲的。” 小蟊贼使劲的想了想,“好像是几个妇人闲聊,我把闲话记到了心里。” “什么时候的事,那几个妇人你还记得起吗?” “大概是四月清明那天,街头巷尾人多,那几个妇人聚在一起,我游手好闲路过听了一耳朵,刚好囊中羞涩,便踩了点,掐了五月初一过来偷钱。” “那几个妇人还记得吗?” “不太记得了。”他当时光顾着留意有没有钱好不好下手,还真没注意妇人的容貌。 “就说你记得的。” “只记得当中有一个很胖,说话时不时抬袖子露出她的银镯子,我一看不值钱,还鄙视了一眼。” “那个街头巷尾?” 012案连案(6) 小蟊贼说了巷尾名称,叶芝让秦叔与小全子把人收监,转身出门时,门外只有值班的狱卒。 叶芝小心提着菜刀大步出了地牢。 杨福全问,“叶芝,咱们去哪里?”他想去打架,感觉好激剌。 秦大川明了的看了他眼,默默点了根蜡烛。 “秦叔,带路。” 有厉害的护卫、全能活地图,现在的叶芝走遍京城都不怕。 “叶芝,不把小蟊贼的审讯记录给大人们吗?”秦大川提醒。 叶芝看看天色,“秦叔的意思是还有一个时辰就要下值了,咱赶不到南城三叉巷是不是?” 他就是这个意思?可这小子也太聪明了吧,马上就反应过来,小心思被识破,秦大川有些尴尬,捕快实际上没有正经的上下值时间,只要有案子就得去查。 果然,叶芝露出惯有的笑容,“不好意思啊秦叔,要耽误你们下值了,这个时候去三叉巷,正是好时辰。” 早上跟他出门时,秦大川嗤之以鼻,红逍院后,秦大川心境发生了变化,他也好奇:“为何?”难道凶手等在哪? 这样的办案速度跟神仙有什么区别。 “咱也听听八卦去,说不定也能踩个点盗点小钱用用。” “好啊,好啊,我帮你。”杨福全跟小傻子似的附和。 秦大川面门飞过一群乌鸦。 开门做生意,什么样的人都会遇到,陶安氏为人精明又刻薄,很容易惹下口角之祸,会有人因为几句尖酸刻薄之话拿起菜刀杀十口人吗? 凶器是陶家菜刀,叶芝推测凶手可能是邻里、或是附近买银器的老百姓,从现场勘查情况看,杀十口人把菜刀砍的卷刃,是一气呵成,从下刀的力度、角度及形成的砍痕,凶手为青壮男子,身高至少一米八,体形健硕。 城南一带与陶家有接触的男性身高一米八以上几乎没有,有的,他们也都没有作案动机与时间,难道她推理方向错了? 一大清早,安玲娘说来看望偶感风寒的姑姑,可据大理寺调查,这对姑侄的关系不是很融洽,安玲娘嫁给茶楼生意红火的闻家后更是难得登门。 祖母让她代劳看望姑姑,大理寺已经查过,死去的陶安氏并未生病,据大理寺审问,陶安氏让小叫化子给老母亲带的口信,安玲娘那天刚好回娘家送茶叶,安家老太太便让孙女去看看姑姑,给女儿与孙女增加联络感情的机会。 没想到陶家十口人被杀,孙女成了杀姑家的凶手,典型的栽赃嫁祸情节。到底谁与安玲娘有仇,要用陶银匠家十口人来祭奠? 安玲娘只是个普通的市井小女子,门都出不了几次,会跟什么人结仇,结下什么样的仇能拿陶家十口人性命让她深陷牢狱? 到达城南三叉巷时,黄昏日落,行人匆匆。 “狗蛋,天晚了,赶紧回家,再不回黑猫把你拖走……” “大宝回家吃晚饭啦……” …… 巷子里妇人们大呼小叫的声音彼此起伏。 叶芝穿梭在人群中闻着从人家院子里飘出的饭香,看着油灯一盏盏点亮,悠然自得。 老的、幼的,年青的,年老的,从她身边路过,愁容满面的,疲惫不堪的都归于巷子烟火气中。 除了抢劫犯、人格扭曲的变态杀人犯,其实大部分犯罪与邻里、朋友、亲人相关,是矛盾、积怨后的暴发,陶家被杀属于什么,安玲娘遭陷又是什么? 夜色渐沉,鸟儿归巢,人们归家,狭小的巷子归于平静,寂静无声。 有年轻女子从叶芝三人边上穿过,停在某个破旧的院门口,推门瞬间,院内骂声扑面而来,“小贱人你还知道回来呀,你怎么不死在外面,没人要的东西,回来吃喝都用老娘,老娘都被你这个扫把星吃穷了……”后面骂的越来越难听。 大概是院外有人,年轻女子转头朝叶芝三人看过来。 叶芝目光与她遇上,微微一笑。 年轻女子面色沉沉,倏的扭过头径直往里走。 老妇人见有人看热闹,噔噔两步走到门口,“那来的狗东西,闻到臭味就粘上来,也不嫌骚,天黑了也不晓得回家,真是晦气。”伸手嗙一声把院门关上。 饥肠漉漉,居然有闲心情听老妇人骂街,秦大川也是服,不得不出声提醒:“叶芝……叶芝……” 昏暗中,对面院子照过来的光,洒在破旧的门口,叶芝上前一步,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个竹枝叶,这是刚才那个年轻女子裙摆上落下来的。 拿在手里转了两圈,叶芝朝里面望了望,“走,我请二位吃晚饭。” 第二天,叶芝刚要去陶银匠巷子再次勘现场,被滕冲拦住了:“哎哟喂,我的叶小兄弟,快帮帮你老哥。” “有新线索?”叶芝兴奋,她还不知道腾冲接了新案子。 “什么新线索!”腾冲一脸苦巴巴,“我又接了个案子。” “……”叶芝被惊住了,难道大理寺没别的捕头了,咋一个案子没完结,又来一个。 滕冲不管叶芝在想什么,赶紧把昨天的案子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京郊外有一座小寺庙,叫山沙庙,里面有一个住持两个小沙弥、还有一个烧饭的中年伙夫,庙虽小,香火还可以,一般时候,早早就开门迎香客,住持会给每天第一个到来的香客点上香,然后再回房打坐参佛。 可是昨天一直到太阳升起好一会儿还不见住持过来点香,小沙弥就到后院住持房请人。 叫了半天没人应,小沙弥心里犯嘀咕,难道住持病了?于是慌张之下推开门,没想到住持倒在血泊之中,小沙弥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找人报案。 “案发现场都清理完了?”都是昨天的事了。 滕冲道,“天气热,仵作验过尸后,把死者放到义庄了,其余的还没来得及清理。” “仵作的尸格有吗?” “我让人给你抄一份。”滕冲见他愿意帮忙高兴让手下人赶紧去抄尸格,“还需要什么?” “先去义庄,看过死者后,再去郊外山沙寺看看当时的环境。” “要不要审小沙弥与伙夫?” “肯定要,不过等这两件事做完。” 013案连案(7) 秦大川看到不务正业的叶芝,很想提醒他,你自己的案子呢?昨天晚上城南三巷口……他还没想完,叶芝调头,笑道:“秦叔,请你帮个忙?” “你是我的头。”秦大川有些阴阳怪气。 叶芝拱手微笑,“那我就不客气了,麻烦你查下安玲娘、安陶氏未婚之前的手帕交,还有闻家茶楼闻清泉的发小都有那些,他们的关系如何,傍晚在昨天吃饭的小酒馆会面,还是我请客。” 听到请客,秦大川眉头舒展,人到中年,一事无成,最喜欢喝点小酒,秦大川也不例外,心情很不错的去打听消息了。 “那我呢?”杨福全很想掺和打架之事。 “你就跟着我。” 叶芝与滕冲两路人马一起去查和尚被杀案。 大理卿范大人叫过裴少卿,“明光寺智光上师听说小庙住持被杀,很是痛心,书信给圣上,圣上让我们尽快查出凶手给佛祖一个交待。” 裴少卿眉头皱起:“我已经让人去查了。” 范大人说,“最好安排经验老道的寺丞与捕头去查,要不让我让狄大人……” “我已经让陆寺丞与腾捕头接手了。” 大理寺有六部,为京部、江南部、西北部、两广、两湘、东北六个部,每个部都有一个寺丞,陆大人负责京部,就是京城、京畿一带。 范大人所说的狄大人属于西北部,有时京城案件较繁琐时,会调别的区哉寺丞帮衬,裴景宁拒绝了。 从范大人公房出来,裴少卿问了和尚案的具体情况,白朗回道,“不出大人所料,一个时辰之前,滕捕头请叶芝帮忙寻找凶手了。” 郑先生捋须,他已经明白主人的心思了,不过还有些担心,“大人,虽说和尚案……但这个叶芝一个案子没查完,又接手另一个,还真认为自己无所不能了,这样的人……” 言下之意,都懂。 裴景宁没有言语,负手进了公务房。 滕捕头与叶芝去了义庄,天气炎热,即便有冰镇着,尸体还有腐败,除了仵作的尸格,她又仔细勘了一遍,发现了尸格上没写到的东西。 滕捕头一直捂住鼻子,见叶芝站在尸体中间,一直弯腰盯着和尚大腿处衣裳看,“发现什么了吗?” 叶芝指着死者灰白袍上的一处浊渍道,“滕捕头觉得这是什么?” 滕捕头俯身察看,作为男人,这一团浊渍不可能不认识,“或许是早上……”和尚死于凌晨,作为男人都懂的。 “为何仵作的尸格上没写?” “可能仵作觉得作为正常男子这种行为没必要记录。” 叶芝唏嘘,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不写到尸格上,只是因为男人都有的行为?那还查什么案子。 滕冲见叶芝神色不渝,小心问道:“你的意思是和尚……后被人杀的?” 叶芝没回他,掀开死者的衣袍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合上衣袍,“走吧,我们去案发现场看看。” 大家都是男人,腾冲对叶芝看和尚没有大惊小怪,直到以后,当他知道叶芝是女孩时,那心态……怎么说呢,就很……崩溃中崇拜,崇拜中凌乱! 山沙庙立在一座风景优美的小山头,山虽偏僻,却清凌静幽,是夏日纳凉避暑的好地段。 “为何这里没有避暑山庄?”天子脚下,权贵多如牛毛,那家没有避暑的庄子,风景这么秀美的地段,按道理不应该不被占领啊。 滕冲道,“这座小山头及以西都是皇家狩猎场,圣上仁慈,允许给老百姓建座寺庙。” 原来是皇家之地,怪不得。 爬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山沙庙,跟大寺庙相比不够雄浑大气,但对来进拜的普通老百姓来说,仍旧是庄严肃穆的。 前面大雄宝殿与所有寺庙的格局一样,没什么可看的,穿过大雄宝殿,后面两个院子,一个是和尚与伙夫吃住的地方,在西北角,还有一个院子是接待客香、和尚和沙弥参佛修行的地方。 叶芝没先看案发现场,而是把他们住的地方、厨房、吃饭间,以及其它的客房、参佛房看了,看厨房侧边坪子上堆满了木柴,“这些是伙夫砍的还是……” 滕冲愣了一下,“这个跟案件有关系吗?” 叶芝一笑不笑朝他看。 滕捕头心虚的摸了下鼻子,“等回去我问问伙夫。” 叶芝失笑,去了目的地——主持的参佛房。 房间不大但也不小,招待十来个香客并不显拥挤。 “山沙住持修的是什么宗?” 前世,叶芝参观过很多寺庙,几乎每个寺庙参佛房内都会挂一个‘禅’字,直到有一天有同事在她耳边议论弘一大师,她才知道佛有八大宗派,而名扬中外的弘一大师修习的是律宗,是八大宗中最戒律最清苦的一派。 普通百姓熟知的佛教,其实都是禅宗,要不然某宝上怎么都卖跟禅字有关的佛摆件呢! 滕冲又愣住了,“这……个,大不清楚。”他们只知道初一十五来烧香,那知什么宗派。 叶芝抚额,继续查看案发现场。 房间内的陈设不简陋,似富贵之家的摆设,不似清修静养之地,大部分摆设物件被打翻在地,“滕捕头,洒落的杯子里你确定有迷药?” 对于古代迷药,叶芝不在行,伸手从摔碎的杯壁内抠了风干了的粉状体放到鼻尖闻了闻,把摔碎的杯子放到缝制的证物袋里。 “凶器呢?”她又问。 滕冲回道:“昨天已经带回大理寺。” “等回去我要看看。”叶芝要拓下指纹。 “这个没问题。”滕冲说:“死者是被人下了迷药后杀死的,否则以他八尺健硕的身量,一般人杀死他的机会大概率很难,除非是职业杀手。” “八尺身量?” 滕冲觉得奇怪,“刚才你不是在义庄检过尸体了嘛。” 八尺……八尺……叶芝在参佛房里转了几圈后,突然停住脚步,看向贴墙放的多宝阁,缓步移到多宝阁前,手臂穿过多宝阁,朝墙曲指背敲了敲墙,又敲了敲…… 滕冲忍不住提醒,“隔壁是香客等待住持接见的客房。”说完,见叶芝还在敲,他也忍不住上前敲了敲,“怀疑它是空心?”他觉得是实心的。 叶芝没有说话,快步出了参佛房,前门、后墙,她绕了几圈。 “看出啥了?”滕冲什么也没看出来。 014 案连案(8) 一排直直的房子,前门穿过天井往前是大雄宝殿,墙后有竹林、花圃、修彻过的山石流水,拐过长廊月洞门,西北角就是主持、沙弥们生活的区域。 叶芝一直走到山沙庙最后面。 “再过去,就要掉下山了。”滕冲提醒。 叶芝朝山谷对面矮了一截的小山头问,“腾捕头,咱们到那个小山头去看看。” “凶手从那个小山头过来的?” “也许吧。” “怎么可能?”滕冲不相信,“那山头上除了茂盛的树林,啥也没有。” “你去看过?”叶芝转头看他。 滕冲点头,“两年前,有人进山烧香失踪,我们去过那小山头,除了树林,就是山谷,山谷里面都是死去的野猪,阴暗潮湿脏的很。” “哦。” 滕冲劝过之后,叶芝没再强求去那个小山头,但是回城时,她又去了义庄。 “叶芝,你这是干嘛?”滕冲见叶芝拿着石墨粉拓死和尚的手指印,感觉不可思议,“你让一个死人画押?” 叶芝把拓下的手指印放入袖袋,“走,去小酒馆,咱们跟秦叔会合。” 滕冲急破案,问:“叶小弟,咱们跑了一天,凶手有眉目了吧。”上次他站在案发现场就把凶手给抓住了,这次跑了一天,估计也差不多了。 还真把叶芝当神了! 叶芝望向焦燥的滕捕头,不吝啬的点了点头,“确实有了一点眉目。” “真的?”滕冲喜不自禁。 黄昏时分,几人与秦大川在小酒馆会合,照滕冲的劲,恨不得叶芝现在就说出凶手,他那有心思吃饭。 秦大川不仅是个活地图,还因大理寺捕头身份认识不少闲人帮汉,他想打听市井小人物的背景简直易如反掌。等小二上菜的功夫,他把打听来的关于安、陶、闻三家的手帕交、发小等等都讲给了叶芝。 她对其中一条很敏感,“秦叔,安玲娘小时候的玩伴叫……?”不知觉中,脑海里就出现了昨天晚上遇到的那个裙摆沾着竹叶子的女子。 秦大川回道,“薛巧娘。”十岁之前的玩伴,要不是帮闲说此小娘子住在昨天晚上他们去过的三叉巷,他估计连小娘子的名字都不会记。 果然,下句,叶芝问:“她住在哪里?” “巧了,就是我们昨天去过的地方。” “具体是那户?” “这个……”秦大川觉得不重要没细问。 “先吃饭。”叶芝招呼大家吃饭。 叶芝一副吃完就要去找薛巧娘的架势,让秦大川没办法悠闲的喝小酒,他起身往外。 咋回事?几人朝叶芝看过去。 难道秦大川与她默契到已经不需要言语就知道她想干什么的程度? 没一会儿,秦大川转回来,身后跟一游手好闲的中年汉子,“他对三叉巷一带了如指掌,有什么尽管问他。” 还真是呐,叶芝挑眉,招手,让店家加一副碗筷。 中年汉子不好意思,“我……就不坐了,秦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小郎君有什么尽管问。” 叶芝看出中年人的局促,倒没勉强,微笑问他:“三叉巷与水牛巷交界往南的第三家姓什么?” “姓薛。”中年人很肯定的回道,“他家卖皂豆的。” “是不是有个十八九岁的女子叫薛巧娘?” “正是。” 秦大川一愣。 滕冲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萎靡的上身不自觉绷直,双眼滴溜溜的盯着叶芝。 叶芝从袖袋里掏出一截鹅毛竹。 “这不是山沙庙后院的三叶竹嘛,白天在山上你摘的?”滕冲不解的问。 鹅毛竹也叫三叶竹,没有高风亮节之气,一般文人雅士不会在庭院内种植,鹅毛竹矮小而茂,普通老百姓也不会种,嫌弃占地方影响种菜,山林野生或是寺庙会在围墙、后院种植。 叶芝笑而不语。 杨福全笑嘻嘻道,“我知道,这是叶哥昨天晚上捡到的竹叶子。” 滕冲倏一下站起,“凶手在哪里,我去抓人。” “先喝酒。” “凶手逃了怎么办?”滕冲急死了。 叶芝耸下肩,“那就辛苦滕捕头了。” 滕冲飞步窜出小酒馆,叶芝在他身后叫道,“不急,两个案子一起。” 还以为他没听到,叶芝刚拿起筷子,就见滕冲已经跑回来,“咋不急,我都急死了,昨天案发,今天就抓到人,多威风。” 说完,又意识到不对,“什么两个案子一起?什么意思?” 他突然顿悟:“你的意思是,咱们手里的两个案子是同一个凶手?” “我可没这样说。”叶芝扬眉。 店家上菜,没一会儿,五六个菜都齐了,叶芝拿起筷子就吃。 腾冲被他的话吊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抓急的问:“怎么回事?” 叶芝没回他话,朝酒馆老板笑笑,“老板,我们……” 几人不是穿大理寺公服,就是书生意气,小老板才没活得不耐烦,连忙摆手,“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连忙钻到后厨去了。 聪明! 叶芝这才回他,“无巧不成书,挺应‘薛巧娘’名字的景。” 腾冲还是不懂,“我要抓的人是不是两个案子的凶手啊?” 叶芝只管吃。 滕冲没耐住,转身带着手下去三叉巷抓人,查到凶手,他就得抓住,这可关系到考核、赏钱,傻瓜才不赚。 站在满天星光下,秦大川挺不解,“你就让腾捕头去抓人?”明明是他的功劳。 叶芝打了个哈,“都下值吧。” 杨福全咧嘴一笑,“我反正住在大理寺,跟你住的地方挺近,咱俩一起走。” 夜晚的京城,街道上几乎没人,开阔的很,二个毛头小子一路谈笑风声,消失在朦胧夜色里。 裴景宁回到府里已经沐过浴,正在书房里乘凉看书酝酿睡意。 阍侍说秦大川有事回禀。 一个小小的捕快,竟有脸面敲大理寺少卿的门,裴景宁颇感意外,平常时候,守门的就把他打发了,可是守门的还是把消息传了进来。 “大人……”主子半天没吭声,白朗提醒,“他说叶芝找出杀害和尚的凶手,滕捕头已经去抓人,估计已经送到大理寺了。” 这确实是件可以敲他门的事,可滕冲把人交到大理寺会有专门的人来这里回禀,秦大川作为大理寺老捕快,不可能不知道这些,那么他想说的肯定不止这些。 略思片刻:“让他进来。” “是,大人。” 015案连案(9) 四十好几,混了大半辈子,秦大川第一次进公主府府邸。 “小的拜见大人。” 裴景宁居高临下望向小小的捕快,“何事?” 秦大川又拜一回,才回道:“两个案子都被叶芝破了。” 裴景宁望向白朗,他摇头,“属下没接到这样的消息。” 他瞳孔一束:“怎么回事?” 秦大川道:“小的知道两个案子很重要,但叶芝不肯回禀给大人,所以小的抖胆先行回禀给大人。” “凶手是谁?” 秦大川摇头,“叶芝没说,小的不知道。” 书房内一时之间针落可闻。 不论是陶银匠十口被杀案,还是山沙庙和尚之死,两个案子想要侦破,都极难,姓叶的居然找到了凶手。 沉思之中,突然,裴景宁站起,大步往外,“备马车。” “爷,去哪里?” 裴景宁顿住脚步。 回到家里,叶芝比对完指纹,拿笔疏理案子。 银匠……和尚……两个看似毫不相关的案子竟成了一个案子,后一个案子的遇害者竟是前一个案子的凶手,他们之间因为什么窜连? 手帕交、和尚……宗教……银匠……叶芝疏理推测窜连他们之间的所有可能,不知不觉到了深夜。 刚要洗漱睡觉,院门被敲响。 这个时候会是谁? 叶芝猜测是腾捕头,难道那个小娘子意识到不妙,逃了?她连忙出了房间去开院门。 叶兰与苏流云也听到了敲门声,不放心纷纷披衣出来。 叶芝笑着对她们道,“不要担心,是滕捕头,你们明天还要起早,赶紧睡觉。” 叶芝做事,二人向来放心,便关上门睡了。 叶芝去开院门。 裴景宁站在门口,身量颀长,穿着绯色官服,宽肩窄腰,负手而立,眉如墨画,鬓若刀裁。 “大人?”真的很意外。 月朗星稀,虫鸣露深。 叶芝有些纳闷,咋没人吭声呢?深更半夜,她忍不住抬眼,刚想问大佬什么事,瞄到裴景宁身后秦大川、滕捕头等人。 哦,她明白了,裴大人急着审案。 裴景宁开口:“两个案子的凶手都找到了?” 叶芝拱手,“是,大人。” 居然是真的。 白朗等人都吃一惊,齐唰唰盯着叶芝,圣上要求十天内破案就已经很紧迫了,没想到这家伙真正十天之间破了案。 且是两个案子。 裴景宁忍不住开口问道:“杀陶家十口的是……” “回大人,是山沙庙的住持——沙空。” “如何确认是他?” 叶芝准备明天把证据呈上去的,既然大佬今天要看当然给他,“大人,请跟小的来——” 大理寺少卿负手踱进普通民宅,从院门口到叶芝的书案没几步远。 晚风夜色中,玄色的云纹锦绣长袍落在他的身上,勾勒着他劲瘦有力的腰身,合着线条冷峻的面容,更添了几分俊逸潇洒。 即使发丝随意的落在脑后,还是好看的一塌糊涂。 暗暗的光线下,叶芝偷偷瞄了眼贵公子,即使大晚上看不清,这人还是好看的一塌糊涂。 这厮什么眼神,要不是听说两个案子在他手中破了,白朗早就挥拳打瞎他眼了,忍住气清咳一声。 看美人被逮住,叶芝心虚一笑,把人引到书桌边,叶芝带上自制的手套,从牛皮袋中拿出凶器菜刀,上面有被墨粉油脂锁住的指纹印,又把死和尚的手指纹放到一起。 “大人,请看——”油灯前,叶芝瘦瘦弱弱拿着证物。 裴景宁眸光落在叶芝脸上,那笑容满意谄媚。 在他皱眉前,叶芝又抬了抬手,示意他看证物。 裴景宁弯腰低头,凑近油灯。 菜刀柄上落着黑色的清晰的手指纹印,再看另一边纸张上的印泥印指纹印。 二人不自觉的靠近,深夜昏灯中,墙上的影子重叠。 仔细看,菜刀上的指纹纹路与纸上的手纹确实一样。 “纸上的手纹印是放在义庄的死者——沙空住持的?” “是的,大人。”叶芝目光中透出自信。 夜色深沉,油灯昏黄,裴景宁沉静如水的眸色充满探究。 人一出娘胎便会带上独一无二的指纹,且终生不变,指纹用于勘案作证据并不稀奇,他只是好奇:“你是如何想到用石墨让菜刀上看不见的指纹现行?” 此时查案都是显现指纹拿来与可疑人员的指纹对比,如果现场或是凶器上没有显现的指纹印,就很难追查到凶手了。 “这个……菜刀柄是木质的,颜色偏白,墨是黑色的,白与黑,一对比……所以就能看到了。”叶芝忽略对面男人若有所思的观摩,暗搓搓的希望他赶紧放过这个问题。 仿佛觉察到她的小心思,裴景宁微勾嘴角,“一个山上的和尚为何要杀城内的银匠呢?” 这是问作案动机了,叶芝抬眼,“回大人,沙住持修的是密宗。” “难道不是佛教?” 自从知道佛教有八宗以后,叶芝就好奇都是佛教有什么不同呢?人们喜欢到佛教盛行的西藏旅游,叶芝曾专门了解过其教派就是密宗。 密宗区别于其它宗派的地方很多,其中一个就是影视剧中常提到的双修,正真的佛教都是用来渡人,可是一旦被邪恶之人利用后果是无法想象的。 “是佛教。”叶芝道,“只是它会让教徒双修。” 裴少卿眸光微动,“他与谁双修?” “回大人,有陶安氏……薛巧娘等人……” 裴少卿默然,思考他的说话。 “双修要杀十口人?” “回大人,也许是陶银匠发现妻子与和尚双修恼休成怒想杀和尚,结果反被和尚杀;也许是另一个女子利用和尚杀了陶家,至于这个女子与陶家有什么仇,又为何能让一个主持和尚大开杀戒,小的暂且还没查出来,但可以肯定的是和尚杀了陶家十口。” 动机分析不明,裴景宁并没有纠结,“另一女子就是滕捕头抓捕归案的薛巧娘?” “是的,大人。” 裴景宁眉眼狭长,透着上位者的清冷。 叶芝回完话,低眉垂眼,刚才推理案情的机敏丛容迅速收敛干净,瘦弱温驯像只不懂人间险恶的小白兔,可就是这只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却指出了两宗案的凶手。 听着好像磨棱两可漏洞不少,但裴景宁不觉得,眸底深邃。 牢房内,安玲娘惊讶的看向刚被抓进来的女子,“你是……巧娘?” 016 案连案(10) 薛巧娘被狱卒搡在地上,疼得额头冒汗,却一声没哼,趴在地上像只可怜狗。 “巧娘……巧娘……”安玲娘蹲到她身边,伸手要扶她起来,被她凶狠的甩掉手臂。 “巧……巧娘……”她被甩跌坐在地上,“你不认识我了嘛,我是街尾簟席铺子的玲娘,咱们从小可是最好的朋友啊!” 安玲娘听到一声冷哼,一双带着仇恨的目光朝她阴狠的射过来,“谁是你朋友,我根本不认识你。” “不可能啊,我不会认错人。”安玲娘有些疑惑,看到她膝盖渗出血,连忙上前要给她包扎,又被她一把大力推开。 安玲娘委屈的泪瞬间涌出,“我不会认错的,你一定是我幼年最好的朋友,你是不是怪我没去三巷叉找你?我去找了,是你后娘不让我找你……” 她还要说,薛巧娘高吼一声:“够了,你这个虚伪自私的女人,假惺惺的让人作呕。” 安玲娘震住了,十岁之前,她们都是孩子,那懂什么虚伪自私,十岁之后就没再往来了,又那来的虚伪自私,从话从何说起。 “你到底怎么了?” 缓过疼痛劲,薛巧娘爬坐起,一双眼阴沉的刮了对方一眼,别到一边不吭声。 身陷牢狱遇到儿时伙伴,安玲娘原本有很多话想跟她说,结果对方像乍毛的刺猬,暗暗摇摇头,坐到一边。 叶芝看到二人相处的情形,也是暗自摇头。 站在她身边的裴景宁轻语,“是什么原因让姓薛的陷害闻安氏?” 叶芝回道:“秦叔查到九年前薛巧娘的母亲还在世时,闻薛两家有意结亲家,后来薛于氏生病去逝,一方面薛家皂铺经营不景气,二个薛爹二娶,原本只是口头意愿而以,后来闻家娶了安家的玲娘。” 从此薛巧娘就觉得是安玲娘抢了她的夫婿就一直怀恨在心。 “提审二人。” “是,大人。” 半夜深更,两女子被提。 刑讯室,京部陆寺直主审,裴少卿旁听。 “薛氏,为何要杀山沙住持,又为何陷害闻安氏?” 薛巧娘没回话,安玲娘震惊尖叫,“她陷害我?为什么?”转眼盯着儿时伙伴,简直不可思议。 薛巧娘没有被大理寺森严肃穆的气氛吓到,也没被陆寺直威严的气势震到,一副打死不开口你们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薛氏,问你话,为何不答?”陆寺直语气严厉,朝边上刑具看了眼,意思是你再不答就要给你上刑。 薛巧娘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抿嘴不答。 安玲娘先崩溃了,嘶心裂肺大喊大叫:“为什么,为什么?” 叶芝替她答道,“因为你抢了她的金龟婿让她没办法逃离薛家贫穷劳苦的日子。” “清泉有去她家提过亲?”安玲娘不可置信,“我要亲口去问问清泉。”她的夫君闻清泉也被关押在大理寺。 裴景宁准许提人。 没一会,闻清泉也被提到刑讯室,“娘子……娘子……”看到妻子,闻清泉冲上来,夫妻情深,眼中根本没有薛巧娘的存在。 夫妻二人都被差卒押着,那能拥抱。 安玲娘急切的问:“泉朗,你……你向薛家提过亲?” “什么薛家?”闻清泉想了想摇头,“没有。” 一直阴狠的目光射过来,闻清泉想忽略都不行,朝另一个被押的女子看过去,满眼陌生。 “就是巧娘啊!”安玲娘提醒。 闻清泉仔细看:“好像见过,但我记不起了。” 叶芝提醒:“九年前,你母亲与皂角铺子薛于氏相识,两母亲有意结儿女亲家。” 闻清泉想起来,“那时,我们才十岁左右,我母亲也只是随口一说,后来薛伯母去逝,闻薛两家就再也没走动过,这种口头之言又怎么会作数?” 薛巧娘面目扭曲,一脸憎恨,看向闻安夫妻,眼珠就差弹出来:“当年要不是我娘拉了你娘一把,你娘早就被马车撞死了,明明说要娶我作媳妇,一回头,我娘死了你们闻家就翻脸不认人,嫌贫忘恩的小人,见利望义的东西,你们不得好死!” “这……这……”咋还被咒上了呢! 闻家经营茶楼生意一直不错,家境富裕,闻清泉又生的高高瘦瘦,清秀斯文,是许多女孩心中的良婿,也是薛巧娘脱离后娘苛待的念想。 但九年之前的口头之约,当中还有一方去逝了,谁还会当真呢? 薛巧娘可不这样认为,一脸凶狠,仿佛她娘去逝后,闻家不娶她,她所有的不幸都是二人造成的,就差要把闻安二人给吃了。 安闻夫妇可以释放。 裴景宁继续提审沙弥与伙夫。 这一审,好家伙,看似人高马大长得端庄的沙空和尚,任山沙庙住持两年多以来,竟与上百个妇人双修,其中就包括安玲娘的姑姑陶安氏、薛巧娘等人。 叶芝问道:“这些妇人都像陶安氏这样的市井妇人吗?有没有富商官夫人、小姐?” 小沙弥怕用刑,反正住持已死,问什么答什么,甚至两人抢着答,想立功不被下大狱。 “没有,都是市井家境一般的妇人。” 另一个沙弥道,“山沙庙太小,有钱人看不上都不来,住持想搞也没机会!” 叶芝还有一个疑问:“沙空与女子双修,事毕后,女子独自离开,还是由你们引导离开寺庙?” “正常都是有我们引导离开,但是薛巧娘是师傅双修的第一个女子,来的次数最多,都熟了,她可以自行离开。” “那你们发现师傅死了,为何报案时没怀疑薛巧娘?” “那天她没来啊?”两个小沙弥同时回道。 犯案现场没有凶器,薛巧娘作案又没人看到,滕冲焦燥了,“叶芝……”他求救般的看向叶芝。 叶芝没慌,转头,“大人,小的有话单独对你讲。” 裴景宁扬眉的动作几不可见,他知道,那些磨棱两可的动案动机要明朗了。 五天后,菜刀案、山沙和尚案被并为一案尘埃落定。 叶芝不仅破了菜刀案,还破了和尚案,当然毫无阻碍的进了大理寺,不仅如此,还从无品秩到大理寺评事,有直接查案、审案之权。 一个没有功名的小镇世袭小吏直升成为大理寺七品,在大魏朝史无前例,叶芝一时风头无两。 017 请客 书信寄到降州太平镇,叶大河跪在祖坟前痛哭流涕,“二大爷啊二大爷,你没过继错子嗣,我的儿叶芝成为官员了,正七品啊,正七品……这可是老叶家有史以来最高品秩的官啊!我叶大河熬出头了,终于熬出头了……” 叶家人连夜上京。 叶芝这小子到底跟裴世子讲了什么,能官升四级,成为七品评事,滕冲一直心痒,终于逮到机会。 “到底用什么手段让薛巧娘供出了凶器、血衣认了罪?” “大理寺有多种方法让疑犯供出凶器、血衣认罪。” “不不不,你别忽悠我,肯定不是酷刑的功劳。”滕冲才不相信,“咱俩这么熟,你就告诉我呗,我肯定不说。” 皇宫里,隆启帝脸色阴沉,“一个小小的银匠竟熔了几万银白银,不但如此,几万两白银居然失踪了。” 裴景宁低首,“是臣的疏乎。” 见侄子自责,隆启帝抬手,“这不是你的错,是不是姓叶的给对方……” 裴景宁拱手:“陛下,叶芝既能把查到的一切回禀给臣,必然不敢耍花样。” “你到是信任他。”隆启帝不置可否,“他的身份背景都查妥了?” “是,陛下,就是一普通低等的世袭小吏之子。” 隆启帝眯眯眼,“关于银子踪迹之事,姓叶的要是口风不紧……” “陛下放心,要是有半点泄漏,臣第一个不放过他。” “你最好说到做到。” “是,陛下。” 直升四级,成为七品评事,叶芝无所谓,但能查案,能进入自己热爱的事业,对于叶芝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坐在书肆二楼,看了整整一个下午的书,眼看约定的时间到了,她起身下楼。 另一包间出来位公子,与他一起走到了楼梯口。 叶芝习惯性的礼让,往后退一步,对方竟也让一步。 二人目光对上,相视一笑。 “公子请——” “我不急,公子你请——”别人客气,叶芝更客气。 叶芝身着普通细棉,一方面贵的衣裳确实买不起,二个普通的绸缎不透气易打皱,不如细棉来的舒服。 一身浅灰圆领袍子,滚禇色边深灰腰带束腰,腰间挂了个靛蓝绣兰草荷包,身量瘦秀挺拔,像从国子监刚出来的文弱书生。 听到叶芝的话,年轻贵公子爽朗一笑,“公子太客气了。” 年青公子着织绵衣袍做工考究,宝相纹边缘镶嵌着细致的金丝锦边,乌发簪玉,长眉入鬓,眉下生得一双好看的瑞凤眼,眼珠呈琥珀色,眼尾上挑,带着一股子文士风流。 天子脚子,权贵多如牛毛。 叶芝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淡然一笑,仍旧谦让。 年轻公子见罢不再谦让,抬脚下了楼梯。 一直等到他被楼梯拐角挡住,叶芝才慢慢下楼。 到大理寺上值,叶芝办了个交通工具,买了头小毛驴,相当于后世的自行车,门童见他出来,连忙松了绳把毛驴牵过来。 书肆对面不远处马车间里,刚才下楼的顺阳郡王世子——赵柏,指挑窗帘一角正津津有味的看那细瘦小子手脚并用朝小毛驴上爬。 那猴样还挺有意思。 “世子爷,咱们的人查了一遍,这小子进大理寺之前平平奇奇,一点勘案的迹像都没有。” 天色渐暗,在书店耽搁的时间太长,叶芝爬上小毛驴后就拉起缰绳快速往宋记酒楼赶,小毛驴跑得飞快,衣袖迎风而展,远远看过去,俊拔挺秀,自有一番书生意气。 赵柏摸摸光洁的下巴,“蝉蛰伏于地下,待时机成熟破土而出,谁又不识君呢?” 身边养士堆笑而言,“世子爷说的是。” 赶到宋记时,滕冲带着所有兄弟都到了,就差叶芝了。 “对不住了,对不住子……”她朝众人拱手,笑语爽朗,“我自罚三杯。” 直升大理寺七品,叶芝请客。 三杯下肚,叶芝笑道:“前段时间多谢大家帮衬,叶某人才有机会进入大理事做事,各位的恩情,叶某人铭记于心。”说着朝众人拱手作揖,以示感谢。 “哪里哪里……”滕捕头回礼笑道,“叶评事太客气,那咱们兄弟就不客气放开大吃大喝啦!” “应该的……应该的……”叶芝赶紧招呼众人吃菜喝酒。 叶芝留意到桌上坐了一陌生男子,看衣着打扮像是世族子弟。 这是叶芝请客吃饭表达谢意,滕冲不可能不知道这餐饭啥意思,那他为何还带陌生人来? 那个外来的世家子弟一直不咸不淡的坐着,偶尔动筷子眯口小酒。 酒饭吃到半酣时,滕冲与年轻的世家子弟对了眼,他端着酒杯带着脸笑上来,“我给叶评事介绍一下,这位是长虞候世子姜公子——” 叶芝放下酒杯,带着笑意拱手,“姜世子——” 姜伯涛显然没把这颗豆芽菜放在眼里,要不是年幼时与滕冲玩的好,他不会给滕冲面子过来请这么个小人物查他表弟的案子。 姜世子端着姿态,滕冲好像没看到,热心的替他请叶芝帮忙,“他的表弟真的死的很惨,请叶评事帮忙查找到凶手。” 叶芝不动声色的动了眉,对面姿态这么高,要不是滕冲怕是没机会坐到一桌谈案子之事。 能进大理寺,叶芝是感激滕捕头的,即使对方高高在上不信她,她还是面带微笑问了案子。 姜世子的表弟死在别院,发现时,趴在桌上,脖子被削了一半,胸前后背被人刺了数刀,门牙还被敲掉了一颗,现场一片零乱,墙上,地上到处都是血迹。 其中有个小捕快说:“又是一个缺门牙案啊!” 叶芝眉一动。 滕冲连忙道,“三年来,京畿一带已经有五起门牙案,姜世子的表弟是第五起。” “大理寺是怎么定性的?” “去年冬发生的案子,到现在半年多都没查到,怕又是一桩悬案。” 叶芝眉微凝,思索案子。 滕冲问,“是看档案,还是去案发现场看看?” 叶芝看了眼姜世子,朝滕冲笑笑,“别急,来,先吃饭。” 姜伯涛脑门一皱,他就知道这瘦不拉叽的家伙不靠谱,反正他也是看在滕冲的面子上过来坐下而已。 起身,“今晚这顿记在我账上。”说完,便离开了。 “诶……诶……”滕冲没叫住人。 叶芝耸下肩。 滕冲的手下——张进问,“哥,这案子还查么?” 滕冲尴尬的笑笑,“叶小弟,你看……” “先吃饭。”叶芝拿起筷子,不吃白不吃。 “对对……先吃饭。” 018 酒楼案(1) 大理寺有六部,叶芝被分在京畿这一块,与他一起进大理寺的还有一人,就是那个在书肆楼梯口见过的年轻男子。 滕冲悄悄对他讲:“他是顺阳郡王世子——赵柏,来大理寺任司直,估计就是担个职。” 担个职? “皇室宗亲的恩荫。” 叶芝明白了。 对方举止潇洒笑容温和,叶芝不得不拱手还礼,“赵大人客气了。” “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还请叶评事不要这么客气见外才是。” 你是皇室宗亲,我敢不客气?她又不是嫌命太长,当然,叶芝只能心理想想,面上还是非常礼貌得体的应承了,“赵大人说的是。” 果然如滕冲所言,赵柏来大理寺点了三天卯,第四天就没见人影了。 有滕冲这个熟人,叶芝在大理寺还算顺当,很快摸熟了常规流程。 几天后,京部因有新人加入聚餐,赵柏没来,叶芝怕女扮男装担心会不会被劝很多酒,结果大家都没喝多少酒。 巳时初,一行人从酒楼出来,还没出大堂,就听到大堂后尖叫连连,“死人啦……” “有死人啊……” …… 被吓的,好奇的……人挤人、人推人混乱不堪,聚餐中来的最高长官——陆寺直一个挥手,“走,去看看。” 滕捕头马上掏出大理寺令牌,“让开让开,大理寺京部办案、大理寺京部办案……” 难道这就是大家都没多喝酒的原因?大理寺公务员果然跟别的地方不一样。 陆寺直一边穿过大堂混乱之地,一边对身边下属道,“滕捕头你赶紧控制人群,从此刻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去酒楼,严仵作赶紧跟我来。” 案发地是个中等酒楼,一共两层,案发现场在茅厕边小道上,现场很血腥,死者男性,二十出头,着靛蓝圆领锦袍,胸口有多处致命刀伤。 陆寺直、严仵作探查犯现场与死者,叶芝不动声色,一边查看周围环境,一边轻轻靠近严仵作,看他检查死者伤痕。 “死者酒气重,从血温凝结程度来看,此人刚死不到半个时辰,看刀口伤痕、深浅形状,疑似一把两指长尖单刃匕首。” “滕捕头,张捕快,寻找凶器。” “是,大人。” “谁先发现遇害者的?” 酒楼一小伙计颤颤歪歪上前一步,“回……回大人,是小的。” “有没有看到行凶之人?” “回大人,小的一看到就吓得大叫,根本没注意周围有没有人。” 叶芝仔细看了一遍茅厕及周边,茅厕盖的不大,很讲究,为了掩去茅厕腌臜臭味,小道边上栽了有香气的花草,周围种了一小片竹林,很雅致。 遇害者纵仰在小道上,没有祸及小道边上的花草,一点踩踏痕迹都没有,叶芝仰头,月上中天,快到六月,下玄月,露水重。 小道上留下浅浅淡淡的脚印,叶芝低头,过了一遍办案人员的脚印,又看了看死者的脚。 酒楼人员都被陆寺直集中过来问话,“掌柜认识此人吗?” 掌柜吓得手脚直打哆索,听到问话,连忙摇头,“小……小人不认识。” 陆寺直又问跑堂伙计,“谁见过?他是请客的,还是跟人一起来吃饭的?” 有伙计想起来,说道:“回大人,好像是二楼听雨间客人。” 就在人们下意识朝二楼望过去时,二楼听雨间突然一片漆黑,屋里的灯灭了。 “不好!”赵寺直别刀直朝二楼跑。 等听雨间的灯再次被点亮时,房间内,一男尸体横陈,年龄也是二十多,体型微胖,着竹青衫,胸口衣裳被划开,心被掏出来了,惨不忍睹,就连办案经验丰富的老捕快都心悸,老天爷,这得跟死者有多大仇恨,能杀成之样,真是骇人。 陆寺直不敢有一丝马虎,“谁服伺的这间?” 茅厕发现死者的小伙计再次颤颤歪歪走上前,“是……是小的……”他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大人,不关小人的事,小人也不知道啊!” “茅厕死者与此人一间包间?” “是的,大人。” “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别人吗?” “回大人,包间内就这二人。” 结果一个死在楼下茅厕,一个死在楼上包间。 严仵作赶紧上前验尸:“作案手法与楼下差不多,凶器也类同,跟楼下不同的是死者的心被挖了出来。”他凑近仔细数了一下,“戳了五刀。” “深浅一样吗?” “差不多。”严仵作回完话才意识到声音不对,抬转头。 叶芝不好意思的笑笑,两手一起抬了一下:“我帮大人记录。” 心都被掏出来,场面太血腥,除了陆寺直等几人在房间内,其余人都避在门口连张望都不敢。没想到新来的评事有这胆量,严仵作内心赞赏,面上不动声色继续检查死者伤痕。 陆寺直从窗口检到了死者身边,“死者身边没有脚印。” 叶芝顺着陆寺直的目光看过去,死者被刺多刀,肯定溅了很多血,但地上没有擦过的痕迹,跟茅厕前的情形一样。 隔空杀人?这种只有玄幻剧才有,而且在酒楼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也不太可能用长兵器,只可能是严仵作所说的两指长匕首。 那些没溅到血的空白地方,一定是凶手的位置,凶手脚下垫了什么呢?刚才在茅厕小道上她就在想这个问题了。 门垫?叶芝留意到门口垫子还在,难道用的是其它包间门口的垫子?凶手会做这种顺手牵羊的事?或者早就预谋好了,房间内多放一张垫子? 裴大人什么时候到的,叶芝根本没觉察到,一个案子一旦进入她的眼,她就跟中了邪一般,现场跟放大镜处理过一样,每个比发丝还细的细节都会在她脑中反复回放,直到她捕捉到凶手气息。 “叶芝……叶芝……” 叶芝站在窗口,脸朝街道,听到人呼他,转头。 不知何时,裴景宁站在门口,蓦的醒过神,连忙上前拱手行礼,“叶芝见过大人。” 血腥现场,诡异沉默,叶芝后知后觉,朝众人看过去,门里门外,满满当当都盯着她看。 现场堪完了?叶芝猛然意识到这不是现代,没有熟悉她的同事等她梳理对凶手犯罪来一个侧写。 019 酒楼案(2) 叶芝尴尬的朝众人笑笑,连忙退到一边把记录的文案递给陆寺直。 裴景宁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慢慢踱到窗边,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各式铺子门前挂着的灯笼发出幽幽暗暗的光芒,照着沉睡的人间。 裴景宁转头一个眼神扫过来。 叶芝:“……” 他一个扬眉,目光点了下叶芝刚刚递走的文案。 大佬想干什么? 甭管裴大人想干什么,作为小属下只有配合的份,叶芝只好认命的拿回文案,点头哈腰的走到大佬身边,“大人——” 双手呈上。 裴景宁双手负背,弯腰微朝前倾,朝地上横陈的死者用只有两人才听到的声音问:“不想说点什么吗?” 叶芝一愣,目光直直的没收回来,与年青有为的大理寺少卿对上了。 “大……大人,现场有陆寺直、死者有严仵作……”她一个刚入大理寺的新手这样干不太好吧。 “有我,你怕什么。”他低语,嘴角微勾,像是微笑。 这话说的,好像他罩着他似的。 一想到能进大理寺,确实是走了他的路子。 叶芝一脸假笑:“大人,还是先看记录吧!”拿着薄子的手抬高。 裴景宁面色淡淡,不为所动。 看来今天不说点什么,裴大人是不会放过她了。 叶芝本就不想失去在第一现场抓凶的机会,忍不住走到死者跟前。 用只有裴景宁能听到的声音道:“杀人者,男,二十出头,与死者身量相当,练过武,孔有力,持两指宽尖头单刃匕首连刺数刀,通过严仵作刚才检验几乎刀刀致命,以我推测,只有训练有素的杀手才能做到刀刀毙命,他应该跟死者没仇,是职业杀手,由于死者死亡时辰过短,杀人者仍在酒楼内,可能是酒客,也有可能是酒楼的伙计。” 裴景宁抬眼:“他在人群中吗?”朝门口人群看过去。 虽听不到二人嘀咕什么,但大理寺少卿的目光丰裁峻厉,望之可威,众人吓的直朝后退,被滕冲等捕快挡住了退路。 叶芝停了半晌才回道,“楼下楼上,杀人者有可能不是同一个人,杀楼下的那个可能在陆寺直封锁酒楼前离开了!” “何以见得?”裴景宁问。 叶芝指着严仵作的尸检报告说道:“楼下遇害者在半个时辰之前。” “为何不是同一个?”裴景宁问:“既然是杀手,雇佣两个不比一个费银子吗?” 叶芝目光被逼与他对接上,无奈道,“这只是我的推测。” “那没离开的那个呢?”裴景宁问:“是酒客的可能性大,还是酒楼伙计的可能性大?” 叶芝转头朝第一个发现遇害者的小伙计望过去。 门外,小伙计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脸色唰一下白了,跨进包间,嘭一下跪下,“大人,他胡说……全都是胡说……刚才楼上人遇害灯灭了,我可是跟大人们一起在茅厕前啊,不能冤枉小的呀,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没有小的可怎么活啊……” 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老可怜了! 裴景宁抬眼,声量正常:“你听到我们说什么?” “我……”小伙计指着叶芝,“他……他盯着小的看,小的……小的害怕……” “害怕?”叶芝冷哼一声:“怕是心虚吧!” 裴景宁好看的剑眉几不可见的微扬,陆寺直要上前,被他暗暗制止。 叶芝走到油灯跟前,“虽是陆寺直第一个进了房间,可油灯并不是他点亮的,是你。” “小的是伺候听雨间的小二,当然比大人们知道房间油灯放在何处,这有什么不对吗?”小伙计一脸不解的样子。 “没什么不对。”叶芝道,“你再小心仔细,身后这么多双眼呢,拔掉那个事先设置好的缠着油灯芯的小铁丝时,虽然你的小动作快的几乎让人觉察不到,但不等于没人察觉。” “什……什么铁丝,我那是剪灯芯,”小伙计反驳。 叶芝走到油灯台边,拿起放在油灯边上的小剪刀,伸手从上面捻了一下,粘在剪刀口的并不是烧焦的灯芯灰,而是一小截铁丝,粘在食指腹上。 叶芝抬手送给裴景宁看。 裴景宁伸手拈过跟发丝一样细且又小的的铁丝,抬眼看向小伙计。 叶芝道:“你利用伺候包间之便,杀了死者,做好小动作,关上门去楼下茅厕找人,这个过程差不多半刻钟,楼下发现死者,楼上灯灭有人遇害,你通过这样的方式洗去杀人嫌疑,我说的没错吧。” 伙计狡辩:“你胡说……”转身就逃。 附近围观的酒客、伙计、厨子被推,跌的跌,伤的伤,滕捕快带着兄弟围抄。 眼看逃不了,小伙计伸手抓了身边吓傻的酒客,“再靠近,我就杀了他。” “老天爷,陈四两你是杀手?” “不会吧……”酒楼内员工大惊失色。 裴景宁问掌柜:“此人何时进入酒楼成为伙计的?” 酒楼混进杀手,掌柜已经吓掉一条命:“回……回大人,三个月前。” 一起有预谋的杀人案。 出师五年,陈四两还从未失过手,没想到栽在京城,加重力道,“再不让我走,他可就没命了。” 叶芝紧张人质,恨不得会暗器,扔个什么东西把这家伙手打残。 裴景宁抬手,“让他走。” 陈四两一边挟着人质,一边退下二楼,穿过大堂,朝门外退。 眼看凶手要跨出酒楼门槛,叶芝转头看了眼裴景宁,把人质安危放在第一位,这位年纪轻轻的大理寺少卿还挺沉得住气的。 就在叶芝朝滕捕头看过去时,陈西两正退的门外,两个黑衣青年掩墙分别从两边围抄上来。 滕捕头抬手,“我们已经让你退出门外了,赶紧把人放了。” 陈四两目光如狼警惕,一边紧慎的后退,一边目光朝滕捕头、裴景宁等身上扫过,怕他们动手。 “放人,赶紧把人放了……”滕捕头故意朝前走,吸引陈四两注意力,门两侧黑衣人抓住机会,一个劈凶犯,一个救人。 配合的天衣无缝,毫无悬念,凶犯被制住了。 裴景宁抬脚出了酒楼,“白朗,带犯人回大理寺。” 陆寺直忍不住问,“那凶器呢?”酒楼内被捕快们翻遍了,还没找到那个两指长的匕首。 020酒楼案(3) 叶芝沉思,“今天我们大理寺的人来这里吃饭是临时订的包间,凶手估计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受理这起凶杀案,原本他想怎么处理凶器我不知道,可是大理寺这么快上手处理案子,烫手的凶器肯定会被快速处理掉……” 众人等着她的答案。 叶芝微仰头,凝思。 裴景宁目光落在他秀直瘦弱的肩膀上。 突然,叶芝道:“作为伺候包间的店小二,下楼顺手带几盘残羹剩菜这很正常吧!” “叶评事的意思是凶器被他藏在残羹剩饭里带到了后厨?”陆寺直顺着他的思路分析。 叶芝点头。 “泔水桶已经全部翻到过,下水道也让人下去打捞了,没找到。”陆寺直反问:“难道丢到了井里?” 有捕头回道:“滕捕头已经安排人下井了。” 没一会儿就人过来回凛,“回大人,没捞到。” 被押在一旁的陈四两露出得意的目光。 叶芝捕捉到了他的目光,“既快速又顺手又很难让人想到的地方是哪里呢?” 裴景宁目光在叶芝与凶手之间扫瞄。 “你这辈子别想找到。”陈四两凶戾张狂。 众捕快纷纷朝裴大人看过去,等他示下。 裴景宁负手而立,淡然悠闲,根本不担心找不到凶器。 叶芝面上不显,大脑高速运转,倏然想到了某个地方,慢声慢语自问自答,“还有什么地方比灶膛更容易消毁证据呢?” 陈四两一张脸瞬间扭曲,张口就骂,“bi佬子,老子杀人时你是不是站在外面偷看,是不是?” 叶芝悄悄朝裴景宁看了眼,目光被人逮住,又是满面笑,“大……大人,小的喜欢看话本子,特别是这种杀人放火的,看得多了些,所以……” 裴景宁似笑非笑。 叶芝心虚的别开头。 滕捕头找凶器时,陆寺直也没闲着,带着手下调查死者身份,按理说,能到这种酒楼吃饭的酒客一般都有小厮或是车夫,就在陆寺直要扩大范围调查时,有人挤防戒线,捕快制止。 “让二人进来。” 两穿小厮服的二十几岁男子颤颤兢兢的问,“请问发生啥事了?” 陆寺直问:“你们两个……” “我们和主人约好,巳时末来接。”说罢目光就朝被捕快圈住的酒客看过去,找了一圈,好像没看到自家主人,“请问二楼听雨间的客人在哪里?” 众人一听,目光齐唰唰射向他们。 二人吓得缩起。 没一会,听雨间两位死者的身份揭晓了,一位是户部员外郎汪家庶子汪旻,一位是从云州过来的粮商朱力坡,二人约好过来吃饭,没想到命丧酒楼。 很快,滕捕头找到了凶器,“大人——”双手举着二指长的尖头单刃匕首,灶膛里的火温毕竟高不到哪,抹掉上面焦灰,匕首完好无损。 裴景宁点点头,“陆寺直,赶紧处理现场,相关人员带回去配合查案。” “是,大人。” 陈四两被捕快押走,严仵作与滕捕头运走两具遇害者的尸体,陆寺直带着文官交待酒楼及今晚所有目睹此案的酒客,“案件未完结之前,不得胡言乱语,要是有不利于案件的流言传出,尔等将以误大理寺办案之罪处理。” 众人被吓得如鹌鹑。 估计到十二点案发现场才收拾的差不多。 叶芝今天晚上跟天空闪亮的星一般,众人回去时很客气,要带他一起走,“众位客气了,我有小毛驴,各位请——” 叶评事没因今晚表现而心生狂妄,还跟以前一样面带微笑,仍旧谦逊。 滕冲仍要坚持,被叶芝以不顺路为由推掉了,她从小二手里接过小毛驴缰绳,牵到街道边,扒着小毛驴脖子朝驴背上爬,结果它发脾气,四脚一直动来动去,不肯让叶芝爬上去。 “好伙计,别气了,你以为我想加班吗?我也想回家睡觉啊,可谁让人命关天呢,对吧,你也要懂得体谅主人的不易,乖啊,明天给你大豆饼子吃……” 叶芝一边哄小毛驴,一边四脚并用朝上爬。 噗嗤! 好像有笑声,叶芝朝身侧看过去,裴大佬不知何时站在街边路牙子上,他身边的护卫正捂嘴笑意没被挡住。 叶芝爬小毛驴的动作一直不雅,大囧,小脸一红,连忙转身上前行礼,“大人——” 夜色中,酒楼门口灯笼朦胧,男子颀长身姿半影半现,却掩不住清隽矜贵,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天然冷感,远远看着,神情温和又淡漠。 街边驶来一辆华贵马车,裴景宁抬脚上了马车,坐稳后,朝他道,“上车。” 叶芝连忙再次拱手,“不麻烦大人,小的有毛驴。” “上来说说酒楼的案子。” “大人,小的……都是胡……” “真得是胡说?” “我……”叶芝习惯性摸鼻子,她心虚的小动作还挺典型的。 裴景宁背靠车厢,大长腿半伸,一副上位者放松似笑非笑的神情。 今天晚上这神情出现两次了。 “那我的小毛驴……”她作最后的挣扎,这可是她目前贵重的资产,花了好几两买的呢! 白朗没好声没好气的过来接过叶芝手中的缰绳,“叶评事,请——”很不满的瞅了这厮一眼,这才多久,都上主人马车了。 真的很邪门嗳! 叶芝只好任命的上了马车。 上车之后,裴景宁确实问了很多关于酒楼案之事,但都是案发现场她已经推测过的东西,问她是如由推测出这些结论的。 “当然是严仵作的尸检报告与陆寺直的现场堪检。”叶芝很认真的回道。 “为何一口断定是雇凶人?” “凭……直觉。”叶芝差点说经验。 前世时,她不仅在第一线干了近十年,还从优秀的前辈及国内外很多案例中学到了很多,一个案发现场,只要尸检与现场不作伪,她的犯罪侧写准确率能达百分之八十以上。 大多情况下,仇恨、利益之间的纠葛必有泄恨的情绪,今天晚上,那个被掏出来的心脏连刺五刀的力度几乎差不多,根本没有情绪,只有凶手与死者没有利益纠缠才会如任务似的杀死一个人,她基本确定了这是雇凶杀人。 裴景宁一直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叶芝才不管他信不信,只要能抓住凶手,其余的都不重要。 让叶芝没想到的是,大佬居然把他送到了巷子口,虽然上次来过,可总让她感觉怪怪的。 “多谢裴大人——”叶芝连忙跳下马车行礼致谢。 裴景宁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他,放下帘子,离开了。 大佬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叶芝打了个哆索,这家伙这么关注她,女扮男装之事会被查到吗? 021酒楼案(4) 经过一个月奔波,叶家人终于在京城团聚。 儿子不仅在大理寺谋到了七品官,还给庶妹置了营生,叶家的日子竟起来了,叶大河的心那叫一个舒坦。 鸡鸣三遍,叶芝才勉强睁开了眼。 “芝儿……芝儿……赶紧去大理寺当值啊!”妇人的声音既罗嗦又透着喜悦,叶芝下了床。 叶何氏一脸笑的推开门:“芝儿,你醒啦!”手里拿着叶芝的大理寺官服,既小心翼翼,又显得意。 “娘,早!”就着外面光线穿长衫短靴。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带子系错了。”叶何氏招呼庶女叶玉过来,“赶紧帮你哥穿戴好,官老爷的衣裳可不能弄错,小心掉脑袋。” 叶芝被一老一小两女人围的密不透气,“我……我自己来……”又不是手残,可惜两人根本不给她机会。 一阵兵慌马乱之后,叶芝终于透过气:“多谢小妹。” “不……用谢……”自从三个月前三哥被救醒之后,每次听到这两字,叶玉都觉得像是见了鬼,低头侧身连忙离开了主母母子。 大天起亮,清晨凉凉的气息扑向叶芝,她忍不住迎着微风信步出了房间,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感觉真不错。 叶何氏还想揪住儿子再叮咛几句,儿子已经走到天井当中。 晨光微曦透过屋脊倾洒而下,十七岁的儿子穿着簇新的大理寺吏服,威武挺立,竟像那些有钱人家娇养出的贵公子,芝兰玉树。 一时间,叶何氏恍恍乎乎,盯着儿子半天没缓过神。 主屋门口,小妾叶姜氏扶着只有一条腿的叶大河披着衫子倚在门口,黄黑脸庞皱纹横生,也掩不住他喜悦的神色。 为了儿子,不要说搭上一条腿,就算一条命,他也甘之若饴,抬手让小妾扶他坐到屋前藤椅上。 抬头望向东边朝阳,他叶大河有一天也能在京城立足过上日子,感觉做梦似的。 “芝儿……芝儿……” 听到叶大河叫,叶芝转头,“爹,什么事?” “有感谢附马爷了吧?” “……”跟附马爷就没关系。 不过叶芝还是道,“爹,放心,等我拿了薪水就感谢附马爷去。” “这就对了,人要有感恩之心啊。” 叶大河一直以为叶芝能进大理寺得到七品官是附马爷的功劳,“果然是贵人……贵人就是不一样……” 经过审讯,陈四两承认被人雇佣,但就是不透露雇主与同伙是谁,历经半月,审了五轮,姓陈的宁愿自己死也不再开口。 “大人,这可难办啊!”陆寺丞该用的手段都用了:“再这样凶手熬不过刑呀!” 裴景宁揪揪眉心,“先放一放。” “是,大人。” 从凶手口中撬不出有价值的东西,叶芝只能再去案发现场发现有价值的东西,然后梳理死者的社会关系。 一天,两天……秦大川为叶芝跑了不少腿。 五天后,叶芝带着梳理结果到了少卿公务房。 “案子有进展了?” “是,大人。” 郑文轩朝白朗行了个眼色,他马上出去,不一会儿,陆寺丞与滕捕头到了,二人要行礼,被裴景宁制止,示意二人落坐。 裴景宁道,“讲案子。” “是,大人。” 叶芝把自制的小黑板正对着裴少卿,指着黑板最上方的两个名字:“汪旻,员外郎庶长子,管理汪家庶务,粮、茶、布、陶都做,其中以粮食为主; 朱力坡,云州商人,主营粮茶,这二人,一个是京城官宦子弟,一个是千里之外的普通商人,按理说交集的可能性不大。” 陆寺丞道:“汪家连襟在云州下做知县,朱家送了嫡女给知县做妾。” 叶芝指着黑板箭头朝下:“因着这层关系,朱力坡认识了京城官宦子弟汪旻,他想巴接,汪旻看不上,所以朱家一直拿不到江南便宜的粮食,为此急的团团转。” 要不是陆、滕二人知道叶芝没有单独审讯过凶手,知道凶手除了承认人是他杀的,其余什么都没讲,他二人都怀疑叶芝审过汪、朱两家人了。 事实上,朱家人在云州,就算大理寺的人想问审也没机会,案述上可没记录这些。 几人好奇叶芝为何疏理这些,顺着叶芝手指往黑板边上看。 “几天前,有人拜托滕捕头查门牙案,我到档案室翻阅了一些未结悬案,其中有一起商户被杀案,被害人与朱家是表亲……” 陆寺丞刚要使眼色责怪滕捕头私自接人情查案,下一句,他目光一亮:“叶评事的意思是……” 滕捕头因私下承人人情,下意识朝裴少卿看过去。 裴景宁坐在书案后,朱红锦袍,腰扣玉封,纱幞飘带,漆黑长眉斜飞入鬓,眉下是一双清寒剔透的眸子。 他的眼睛很好看,像桃花眼,但很端肃威严,大概是久居高位,看人时,总含着审判意味,压迫感十足。 他吓得倏一下收回目光。 裴景宁面容沉静,目光沉稳。 叶芝继续:“被杀的商户姓方,是云州数一数二的大商,膝下有一女一儿,方大商遇害后不久,年仅十二岁的儿子也意外落水身亡,这时方家外嫁女——朱方氏让儿子朱力坡娶表妹过门,以帮衬哥哥打理若大家业。” “叶评事想说什么呢?”陆寺丞问。 叶芝刚要朝裴景宁拱手,他朝白朗道,“叫西北部卢寺丞过来。” “是,大人。” 裴大佬居然知道他想请示什么,果然是大佬,叶芝暗自佩服,怪不得人家年纪轻轻就坐上了从三品少卿之位。 很快,卢寺丞就到了,“大人——” “三年前,方绍安遇害,现在他的财产在谁的名下?” “回大人,今年开年复查过此案,云州来的案宗上写着方家名下的铺子都过户到了妹夫朱家。” 没有继承人的家族,财产被吃,古今有之,这不稀奇。 “继续——”裴大佬说。 “是,大人——”叶芝拱手,“这只是案宗上的写法,如果我没猜错,方家名下财产大部份已经进了汪旻的腰包。” “白朗让人去查。” “是,大人。” 叶芝继续说道:“汪家连襟钱家嫡长子一年前进京,在京城寻欢作乐时得马上风而亡,我觉得这不是个意外。” 022酒楼案(5) 几位旁听者都吃了一惊,“我们没听说过这样的消息?” 叶芝微笑,“钱家老本营不在京城,得马上风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这种消息估计没在你们圈子里流传,但有心到市井里打听还是能打听到的。” 这就体现了老捕快秦大川的能耐了,这些都是他打听到的。 陆寺丞皱眉问,“这跟酒楼血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也是在坐的每一位想问叶芝的。 叶芝微微一笑,在黑板中间写下:云州商户方氏被杀案,然后用粉笔把它与酒楼血案圈在一起。 “我觉得他们可以并案。” “什么?”西北部卢寺丞惊讶万分,“你的意思是杀他们的是同一个人或是同一伙人?” 叶芝摇头,“不,是因产生果。” “何意?”卢寺正没听明白。 “就是因果报应。” 陆寺丞疑惑:“你的意思是方家活着的人为了报仇杀了汪、朱及钱家人?” 叶芝点头。 “可是方家人口简单,方绍安与儿子已死,那妻子因悲伤过度也去逝了,只有嫁给朱家的长女,可她已是朱家人,会杀自己的丈夫?” 叶芝在黑板上写下方家长女方秋娘的名字,放下粉笔,朝裴少卿拱手,“请大人派人去云州查一下方家长女是否还在方家。” 两位寺丞都很惊讶。 裴景宁点头,“白朗,去安排,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大人。” 后续之事要等云州消息传回来才能讨论,案件暂告一段落,叶芝拎着小黑板告退。 陆寺丞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大人,那朱方氏就是内宅一妇人,不管是能力还是条件都不具备,推测她杀人,我觉得不妥。” 裴景宁没说话。眉如墨画,鬓若刀裁。眼底一片寂寂的深邃,镇定老成,让人敬畏,两位寺丞不敢再置疑,拱手退下。 十日后,白朗派出的人把消息送了回来。 “大人,确实如叶评事猜测那般,方家财产五层进了汪家腰包,三层到了钱知县口袋里,朱家只留下空壳铺子,还有那朱方氏在成婚当晚就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朱家人当她死了,牌位已经进了祠堂。” 裴景宁问叶芝,“你猜她活着?” “是,大人,不仅如此,小的还推测她在京城。”叶芝回道。 裴景宁朝他深深的望过去,“你还知道她藏在什么地方?” “大人说笑了。”叶芝拱手,“我只是猜测到她现在可能的身份。” “什么身份?” 叶芝轻声回道:“坠入风尘。” “白朗,拿我的令,调配五城兵马司的人一起搜找方秋娘。” “是,大人。” 一旦有了方向,大理寺的动作很神速,五日后,方秋娘被捕归案,对于雇凶杀人供认不讳,“他们该死,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恨不得亲自过去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叶芝问:“汪旻看上了你家家财,朱力坡为了讨好汪家,联合县令朱家给你爹下套,找人杀了他,是不是?” “可那时我并不知道爹被表哥杀了,我还把弟弟托付给他……没想到……”方秋娘恨不得一头撞死,“是我,是我杀了弟弟,我是方家的罪人,我该死……” 叶芝叹息:“一个想置你们方家于死地之人,就算你不把弟弟托付给他,他照样会找机会杀了你弟弟。” 方秋娘嚎啕大哭,“爹,弟弟,我给你们报仇了,报仇了……” 叶芝还有一个问题不解:“结婚当晚,朱力坡就要杀你?” “杀我?”方秋娘仰头嘶笑,“哈哈……他要是杀了我,我做厉鬼兴许还能饶了他……” “你的意思是,他把你送给了钱知县儿子?难道你不是他的妻子?”古代只要拜堂就是明媒正娶。 “哈哈哈……”方秋娘又哭又笑,疯魔不已,“妻子?为了巴结有权有势之人,姓朱的能把亲娘送给人家玩。” 真够变态的。 “你……从钱恒手中逃了出来?” “钱恒玩腻了我,把我卖到最低等下贱的窑子,他们怕是连做梦都没想到我还能活着离开那连鬼都怕的窑子,老娘一路逃到了京城,从一个最低贱的风尘女到了手中掌握好多漂亮女人的老鸨,一年前,终于被老娘逮到机会干掉了来京城风流快活的钱恒,那痛快的感觉,你能懂吗?哈哈哈……” 可恨之人也许都是从可怜之处开始的吧。 叶芝问最后一个问题:“杀汪旻的那个杀手叫什么?”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方秋娘平静下来,“反正我的大仇已报,这世上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说完,拒再说话。 另一个杀手好像不存似的,但叶芝直觉有,他向裴景宁申请去见凶手陈四两。 陆寺丞道:“此人嘴跟方秋娘一样紧,根本不肯透露另一个凶手,你去了也没用。” 滕冲道:“或许没有另一个凶手,都是姓陈的杀的。” 叶芝摇头。 裴景宁负手正望向他,淡然瘦秀,言谈中透露着自信。 连大理寺都撬不开,叶芝也没打算问出第二个凶手:“我还有一个疑惑未解。” “什么疑惑?”裴景宁问。 “我想问他为何死者身边没有脚印,用什么垫在下面移开时没有抹到飞溅的血迹,我一直没想到是什么?” “不要问了。” “……” “是蒲团。”复杂的因果都能梳理,竟没想到这,不知为何,裴景宁唇角忍不住微扬。 叶芝一拍脑袋,“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蒲团厚实既可以垫住脚印,且细密有血溅上去不会漏下来,可酒楼怎么会有蒲团呢?” 裴少卿与陆寺丞对视一眼,叶评事没进酒楼这样的包间? 他们怎么这样看着她,难道酒楼里有特意给和尚准备的包间? 虽然另一个凶手没有抓到,但两案并一案大理寺还是结案了,被汪旻贪婪进腰包的财产被大理寺抄收,且户部员外朗因教子无方被罢职,此生不得起用。 同样,云州钱县令、朱家人只要参与当年杀方绍安的都被抓捕入狱,判死的死,坐牢的坐牢,沉积三年的悬案终于告破。 大理寺少卿终于有空回家陪公主娘吃顿饭,结果老娘还催婚,“子谦啊,眼看你都二十三了,不能再不娶媳妇,再不娶,为娘寝食难安,你看我都瘦了……”说完就捋袖子,让儿子看她细胳膊。 裴景宁头疼,“母亲……我现在还不想成亲!” “那你何时想成?” 023 杀妻案(1) 裴景宁以公务忙溜了。 “这孩子……”宁安公主气的直揉心口,这么大的人怎么就是不想成亲呢?她想不通。 六月傍晚,清风吹散一天热气,下值了,一人一驴,徜徉在夕阳之下,悠然自得。 突然,侧边风被挡住了。 叶芝转头,裴少卿那低调奢华的马车挡住了清风。 她在驴背上拱手,笑得很讨喜:“大人下值啊!” 透过车厢望向一人一驴,裴大人微笑反问:“难道叶评事不是下值?” 叶大河一直督促叶芝感谢附马爷提携之恩。 能进大理寺,确实得益于某人,叶芝也不吝啬,“大人,晚上有空吗?” 裴景宁扬眉。 她嘿嘿一笑,“想请大人吃顿饭,不知大人肯不肯赏光?” 她是请了,但人去不去,她就管不着了。 “哪里?” 叶芝愣了一下,她以为高高在上的裴大人会拒绝与他这样的小人物一起吃饭,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 裴景宁嘴角微勾,那噙着几许似笑非笑的眼神,平平和和的,又似蕴蓄着一点深意。 叶芝囧,拱手低头,掩饰心虚,笑道:“宋记小酒馆。” 白朗一直看不上这臭小子,没想到他竟敢敷衍主人,那叫一个气啊,“什么宋记小酒馆,要去也得去丰得楼。” 叶芝汗。这一顿不得吃他半年薪水呀。 这小子还敢心疼钱。白朗更气,“那只砚台只有十……” “请……当然请大人去丰得楼了。”叶芝心虚,连忙打断白侍卫的话,“就是……我这小毛驴太慢了,要不,大人您先行一步?” 白朗翻白眼,让马车停下,伸手揭帘,“叶评事,请吧……” 这厮一心就想钻主人的马车,恨不得踢他一脚,让他滚,偷瞄了眼主人,面色沉静,居高临下,吓得他一哆嗦,连忙牵走了叶评事的小毛驴。 裴景宁身穿绯色官服,那颜色衬得他白皙的脸庞冷峻的眉眼说不出的贵气好看。就是气势太足,让他看起来比远观更加不好惹的样子。 叶芝不敢看他。显得很局促,不知说啥话。 小模小样,又缩成一团,跟个半大少年一般生涩,与他办案时侃侃而谈的样子大相径庭。 拿眼瞧他缩成一团的样子,裴景宁忍不住眉梢带笑,“怕我吃了你?” 叶芝又囧,抬眼飞快的看了他眼,“大……大人说笑了。” 空间狭小,就两人,某人太煊赫耀眼,叶芝被闪得目光躲到一边。 裴景宁眼底漾出笑意,忍不住逗他,“怎么就说笑了?”光洁的下巴微抬,点了他一下,“缩得跟兔子似的,可不就怕我把你当晚餐吃了?” 叶芝顺着他目光看了一下自己,双手抱着双膝,还真就缩成了一团,尴尬了,连忙松了手,端直坐好,又跟个听训的小学生似的。 裴景宁抚额,他有那么严厉吗? 丰得楼果然名不虚传,菜式菜味当真一流,跟现代大酒楼比毫不逊色,甚至因为没有高科技与狠活,入口的味道该是食材本尊的味道就是自然的味道,该是调味与香料的味道就是调味与香料的味道。 真是好吃极了。 叶芝吃的心满意足,真跟个小兔子一样腮帮子吃的一鼓一鼓的,不知不觉中流露出些女性化的举止。 但她吃的欢,根本没意识到美食让她失去警觉性真性情流露了。 对于裴景宁这样的天璜贵胄来说,就算在家里吃,家里的厨子也不会比外面酒楼逊色,桌上的食物,对他来说,稀松平常。 可对面臭小子生生把晚饭吃成了天庭琼甘玉露的模样,六月天里,他本没食欲的胃口生生被他影响的多吃了一碗饭。 吃饱易产生满足感。 当裴景宁意识到这一点时,眸光微深,仔看之下,臭小子不仅显少年感,吃饭的样子还有些……他微垂目光,伸手拿了饭后茶水抿了一口。 吃饱喝足,作为请客之人,叶芝起身,“大人,请稍等片刻。” 这是要去付餐费了。 裴景宁放下杯子,起身,与他一起出了包间。 叶芝到前台付钱,被告之晚饭钱已经付过了。 她惊?的看向裴景宁,“大人……”一双明眸清澈,黑亮的瞳仁里映着裴少卿好看的容颜,还有因她惊讶而微扬的唇角。 “走了。”裴少卿负手而行。 这饭钱是……?看向白侍卫,他不满的冷哼一声,抬脚就转到主人前面,给主人引路。 请客之人变成被请之人,人情还怎么还?叶芝犯愁。 “叶评事?” 听到叫声,叶芝醒过神,顺阳郡王世子赵柏正从外面进来。 “赵大人——”见到同僚,叶芝拱手行礼。 刚要上马车,听到声音,裴景宁亦停住脚步,侧头看了眼。 赵柏上前行礼,“裴大人——”不论是世袭身份,还是任职官位,裴景宁都高于他,礼当他上前行礼。 裴景宁扯了下嘴角,算是回礼,看向叶芝。 叶芝朝赵柏笑了下,连忙上前,刚要开口谢谢他晚上请客,赵柏在后面说了句,“荣伯府发生了命案,叶评事不过去抓凶手?” 下值时还没听到有人报案,难道是刚刚发生的?那一个不在大理寺的人是如何知道的,叶芝微讶。 裴景宁波澜不惊。 白朗回禀道:“爷,半个时辰之前,这件案子已经报到大理寺,陆寺丞已经带严仵作去现场堪案了。” “大人……”叶芝想问需不需要她去加班。 “既然有人去办,你就下值吧。” “是,大人。” “走吧!”裴景宁转身上了马车。 叶芝也爬上小毛驴拉着缰绳离开了酒楼。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赵柏眼前。 随侍轻声问道:“公子,裴少卿居然没让姓叶的去破案,你说姓陆的能抓到凶手吗?” “京城之大,难道每个案子都抓到凶手了?” “公子说的理。”随侍奉承的笑笑。 宣伯府内院主居室,青石地上趴着一具女性尸体,身底下血流的到处都是,家俱、器皿横七坚八,满目狼藉。 死者:肖梅娘,翰林五经博士肖士启之女,嫁宣伯府世子崔长浩五载,育有一女。 第二日一上值,滕冲就跑到叶芝办公房把昨晚探的案发现场讲给了她听。 “叶小弟,你觉得谁是凶手?” 024 杀妻案(2) 叶芝无奈一笑,“滕大哥,案子才刚接到手,用不着这么急吧!” 这跟急不急有关吗? “咱第一次见面,你站到现场就把凶手揪出来了,现在案发现场有两个疑犯,两人都说人不是他们杀的,以你的火眼,怕是看一眼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吧?” 叶芝就差无语,“你把我当神仙?” 跟神仙也没啥区别吧!滕冲眨一眼。 叶芝推他,“赶紧配合陆寺丞查案去。” 滕冲还是不死心,“你跟我去案发现场看看。” “这……” “什么这……那……的,既然是京部一员,难不成就该我们劳碌,不要以为少卿大人请你吃……” “停停停。”叶芝服了,“我去还不成嘛。” “这还差不多。”滕冲得意了。 叶芝心道,昨天晚上下值跟裴少卿吃顿饭有这么张扬吗?忙于办案的滕捕头都知道了,不会吧! 大理寺的人昨天到案发现场时都是晚饭时辰了,由于光线原因,案发现场没让荣伯府的人清理,滕冲带着叶芝到达时,除了被移走的死者尸体,其它都没有动过。 叶芝一边看现场一边听滕冲说尸格与现场勘记。 “死者就趴在这里。”滕冲走到离墙不远的地上,“你看这地上凝成这么多块,得流了多少血。” 确实不少。 叶芝问:“死者身上有剪刀伤、有棍伤,还有拳打脚踢之伤,是吧?” 滕冲点头,“嗯,崔世子得有多恨妻子才能把人打得如此惨烈。” 叶芝凑到墙前,仔细看墙上飞溅上去的血迹,提醒他道:“有两个人都说自己不是凶手。” 滕冲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两个大男人一起打一个柔弱的小女人?” “什么都有可能。”叶芝一直盯着墙上的血迹看,甚至用手触了触血。 “发现什么了吗?”滕冲感兴趣的也上前摸了摸墙上的血迹。 叶芝离开墙体,转身,蹲到死者趴过的地方看了一会才起身,然后从不同的角度模拟趴到此处的姿势。 一边推测,一边问,“崔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滕冲正好奇她要倒不倒的演势之姿,一听这话,马上打开了话闸子,“崔长浩在世家子弟中可是清流,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举止清贵温文尔雅,说他是凶手,估计没人信。” 叶芝扶起地上一梅瓶,边上散落的几支孔雀毛被他整理好放了进去,起身看看,放到了墙边的半桌上。 “崔世子与妻子的感情怎么样?生了几个孩子?” 滕冲有些可惜:“据说两人情瑟和鸣感情不错,可惜成婚十载只有一个女儿。” “据说?什么意思?” “这种关起门来过日子的事,估计就算住在一个府里的兄弟姐妹也看不清透。” 古代高门大府庭院深几许,外人确实窥探不到夫妻俩人真实状态是什么。 “那另个说自己不是凶手的人是谁?” “此人叫闵长贤……” “长浩……长贤……”叶芝念了一句。 滕冲道,“两人名字中都有长字,据说两人就是因为名字所以成了朋友。” “二人友谊多长时间?” “昨天晚上我问了二人小厮,他们的友谊有近十五年了。” “也就是十三四岁他们就相识了。”叶芝点了点头,反问一句,“二人是如何说自己不是凶手的?” 滕冲没听明白。 “他们只是说自己不是凶手,还是相互推诿对方是杀人凶手?” 一听这话,滕冲表情有些复杂,“昨天我们到达现场时,二人并没有都在场。” 叶芝扬眉,“何意?” “昨天到达现场时,剪刀、与棍子扔在死者身边,崔世子换下来的衣服被丫头发现才发觉不对劲,于是管事便带人来了雅筑居……” 叶芝打断他的话,“你的意思是雅筑居是崔世子的……”她对古人生活起居里的各种房舍不是太了解。 “雅筑居是崔世子专门与文人聚会的院子,只要他不想让别人进来,一般人是进不来的。” “每个世家子弟都有这样的院子吗?”叶芝问。 “算是吧。”滕冲见叶芝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连忙摆手,“我在家里就没有,我就在书房或是堂厅见客,只有这些文人士子、家世高的才有这么大的私人院子。” 叶芝轻笑一声,走出了房间,穿过厢房走过厅堂,到了门外廊下,退到廊边,朝刚才的房间看过去,房间很深,单从门口,一眼看不到房间内部。 她让张捕快进去,“你用平常之声喊一下我的名字。” 张进觉得莫名朝老大看了看。 滕捕头踢他一脚,“叶评事让你去你就去。” 张进咧嘴进去,没一会传出他喊的声音。 叶芝让他以不同的音量又喊了几遍,“好,可以了。” 滕冲兴冲冲的凑到他身侧,“叶小弟,是不是找到凶手了?” 叶芝望了他眼,“还没。” “啊……”滕冲显得很失望。 叶芝轻轻一笑,“走,咱们到崔世子的书房看看。” 果然不亏是荣伯府的世子爷,藏书还真是够多的,书桌上散落的字、画看上去也相当有造旨。 叶芝招手,门口有值班的小厮抖抖索索进来,“大人,找小的什么事?” “这些都是你们世子爷的字、画?” “也有闵公子的字画。” “那些是闵公子的?” 小厮一一指出来了。 滕冲道,“要不是仆从指认,我倒是分不出两人字有什么差别。” 两人写的都是飞白体。 一种特殊的书法,笔画中间夹杂着丝丝点点的白痕,且能给人以飞动的感觉,故称其为‘飞白’,也叫飞白书。 叶芝不太喜欢。 “走吧。” “这次去哪里?”滕冲有一种感觉,叶芝好像找到凶手了,就是不肯说。 看完现场,了解完崔世子,叶芝确实对凶手有了些概念,但让这些概念成为盖棺定论的结果,还需要大量的佐证。 “去了解了解闵长贤。” 滕冲跟着叶芝离开了雅筑,一边走一边道:“闵长贤不是京中人士,他是太原人,十多年前,参加过几次科考,一直止于举人,便放弃考举去游学了。” “闵家什么家境?” 025 杀妻案(3) 滕冲回道:“闵长贤的祖父曾做到太原知府,不过被人举报贪赃枉法革了职,一厥不振之下过世了,他父亲年纪轻轻也生病过世,家族从此中落。” “他不是嫡长子?”古人对嫡长子的期望不是一般的高,就算几次不中,还是会继续参考直到中进士,考几次就搁摊子,也只能是次、幼子了。 “不,他不仅是嫡长子,还是独子。” 那还能游学?想想也是,家中没有男姓长辈管束,姓闵的确实想怎么游学就怎么游学。 滕冲又问,“咱们现在去哪里?” “陆寺丞什么时候审二人?” “今天下午初审,你要去听吗?” 叶芝点头,“咱们先去看看死者。” 到了大理寺,叶芝找到秦大川,“还请秦叔到坊间打听打听崔长浩与闵长贤,不管什么的消息,那怕他们一起去茅厕拉屎只要能打听到都告诉我。” 连拉屎都不放过,秦大川抽抽嘴角,不过跟在他身边做事,就等于跟在裴少卿身边做事,对于就要回家养老的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光了,啥也没讲,任劳任怨去打听了。 “叶哥,哪我干嘛?”杨福全兴头十足,两眼发亮的盯着叶芝。 “跟着我就行。” “好咧。”不要打扫做粗活,杨福全快活的像只小狗,不停的在叶芝身后摇尾巴。 裴景宁看着一行人站在走廊里叽叽喳喳,负手而来。 众人看到他,纷纷上前行礼,“大人……” “大人……” 裴景宁身着一身绯色官服,玉蟠腰扣勾勒着玉树身形,腰封镶着白色玉石,官帽璞头,容颜如画,丰神俊朗又透着上位者的矜贵气势,让人不敢仰视。 他瞄了眼叶芝,跨进公务房。 叶芝与滕冲相视一眼,准备退去。 “怎么样?” 叶芝马上明白这是知道自己早上去案发现场了,这下退不成了,只好跟进裴大人的公务房。 “回大人,跟陆大人、严仵作勘查的差不多。” 差不多? 裴景宁又瞄了眼瘦弱的小子,嘴角轻扬,“是两人都是凶手,还是两人都不是凶手?” 滕冲满眼期待的望向叶芝,心道在大人面前你总不能随便忽悠了,该说谁是凶手了吧! “两人可能都是凶手,也可能都不是凶手,或者是其中一个。” 结果,居然他回的跟没回一样。 滕冲失望的叹口气。 这家伙还真敢糊弄大人,白朗刚要上前呵斥,被裴景宁打断了:“协助陆大人赶紧把案子破了。” “是,大人。” 大人就这么放过这臭小子了? 不仅白朗叹不服,连滕冲都惊讶,叶小弟在裴大人面前也敢不好好回话,这胆子够肥的呀! 行到走廊里,滕冲还有些纳闷,宁安公主独子——裴景宁,小时是霸王,少时是拽哥连皇子都敢打,十六岁入值御内,更是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不知得罪了多少权贵,可愣是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今年初,听说他要进大理寺,大理寺的人个个吓得噤若寒蝉都以为他新官上任会烧几把,结果上任后平平无奇竟什么动作都没。 不,也不是什么动作都没有,他提拔了平民叶芝,让他没恩荫没功名,从无品无秩一直升至七品评事。 七品呀,进士出身也不一定能授到此职。不少谏官在朝堂上弹核裴少卿,听说圣上愣是没理会。有个公主老娘就是不一样啊! 下午,陆寺丞问两案犯时,没想到一直没来大理寺点卯的赵柏也来了,他也站在边上旁听。 第一疑犯崔世子直言自己没有杀人,“我只与妻子产生了口角,争执激烈时伸手打了她几下,但绝对不会至人于死地。” 第二疑犯闵长贤也连忙推卸,“我肯定也没杀人,傍晚时分,我被崔肖氏推倒撞到桌角腰受伤了,便出了荣伯府去了医馆,有医馆的人为证。” “你的意思是,你离开时肖氏还活着?” “她死了吗?”闵长贤好像刚刚知道肖氏死了一般,很是惊讶。 叶芝朝他腰间看了看,他的手下意识护着腰部,不似作伪,但那一脸视人命如草芥的样子看得叶芝不舒服。 陆寺丞不亏是问案老手,意识到思路被他们带着走时,立即冷哼一声,“来人,把他们分开审。” 不仅如此,陆寺丞还给他们来了点大记忆恢复术。1 叶芝等人跟在陆寺丞身后,经过一个下午的听审,大致听明白了案件的过程。 落魄公子闵长贤再次游学到京城,作为京城土著好友,崔世子当然要尽地主之宜了,不仅把闵长贤邀到府中雅筑小院小住,还经常请他吃酒楼、逛勾栏、游京城,玩的好不快哉。 一直到半个月后,也就是昨天,受冷落的崔世子妻子肖氏受不了,她来到雅筑小院要求闵长贤赶紧离开京城,就算不离开,也不要住在荣伯府。 妻子的行为让作为主人的崔世子很没面子,他便教训了妻子几句,但不限于口头训斥还包括动手打人。 “你不是说崔世子是个温文尔雅的文人嘛,怎么还伸手打人呢?”叶芝故意调贶滕捕头。 滕捕头一脸委屈,“我也是听的传闻,谁知道是真是假。” 赵柏在边上添油加醋:“不仅打人,还用棍子、剪刀,真够狠的。” 滕捕头搭腔:“是啊,就算肖氏让崔长浩没面子,姓崔的也必要这么狠吧,居然拿棍子、剪刀,那是夫妻啊,简直跟仇人差不多。” 叶芝面色沉静。 赵柏靠近他,“叶大人,滕捕头说的对不对?” “……”叶芝抬眼。 两人目光相对。 一个清俊温和,眼睛偏圆,看人的时候有种无辜的韵味,媚而不自知。 一个一身灰白长袍,一张坏坏的笑脸,连眉毛都泛着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回廊外的阳光照着棱角分明的脸,带点病态像常年没见光样。 叶芝先收回目光,“或许只是激情犯罪。”他朝陆寺丞行礼,“大人,属下先行告退。” 陆寺丞看了眼赵柏,“赶紧与滕捕头搜集二人罪证,尽快破了此案。” “是,大人。” 陆寺丞拿着问讯结果找大理寺卿与少卿二人。 赵柏跟上来,“叶大人,何谓激情犯罪?” 所谓激情犯罪,一般被认为是当事人在某种外界因素刺激下因心理失衡、情绪失控而产生的犯罪行为。 026 杀妻案(4) 滕冲听到新鲜说法,比赵柏更来劲,不过他分轻主次,等赵伯走了才盯着叶芝问,“你的意思是崔、闵二人可能是不小心失手打死了肖氏?” 叶芝没正面回他,而是说道:“此案过程,二人说法没多大差异,就是结果迥然不同。” “那是自然,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谁会承认自己是凶手,那岂不是大傻瓜。” 叶芝疑惑:“难不成二人以为大理寺侦不出谁是凶手?他们就能逃脱律法制裁?” 滕冲无奈,“要是没实质的据证找出谁是凶手,过了一定的时间确实要放了二人,毕竟一个是伯府世子,一个曾是四品大员一方大吏的孙子,就算是大理寺也没办法长时间关押他们。” 叶芝好像明白了什么,嗤笑一声,“想把人命当儿戏,想的倒美。” 一听这话,滕冲来劲,连忙左右望望,“难不成,你知道二人当中谁是凶手了?” 叶芝没回滕捕头的话,他刚要追问,荣伯府崔大人带着一脸戾气朝大理寺卿公务房走去,滕冲连忙把叶芝拉到回廊角落躲避。 “他们不敢找裴少卿,估计给范大人施压了。” 范大人就是大理寺卿,比裴少卿官位还高,正三品,妥妥的位高权重,可惜这些簪缨世家根本不怕,居然就这么直举举来施压了。 滕冲捂嘴一脸看笑话的样子,“肖氏母家也不是好惹的,肖父可是翰林院五经博士,官职不大,却是世袭制,一般人可不敢惹。” 叶芝只听说过进翰林就等于离宰执不远了,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正八品五经博士也能有这样的地位。 果然‘京城居大不易’。 就在荣伯崔家与翰林院肖家同时向大理寺施压时,叶芝查了两件凶器上的指纹,结果死者、二个疑犯的指纹都有,不仅如此,还有另一个指纹,后来经查证是崔长浩身边二等丫头也就是管他衣服的丫头指纹。 这把剪刀本来就是她的,她给主人缝裁衣服,笸箩里有针有剪刀很正常,仔细盘问了她没有作案动机,这个指纹就算排除了。 “叶小弟,肖氏随手拿丫头的剪刀这算不算激情犯罪?” 叶芝笑道,“别胡乱套用名词了,这最多算是顺手牵羊。” “也是哟。”滕冲笑着分析道,“叶小弟,你看是不是这样的,肖氏听说半个月不见人影的丈夫与朋友在家里,一大早便来雅筑小院,路过门口时,见丫头坐在门口缝衣服,顺手拿了她的剪刀便进了房间,到房间后威胁闵长贤赶紧离开崔家,两个大男人那里会听她的,于是三人便发生了争执,于是便……” 叶芝分析的点跟滕捕头不在一条线上:“肖氏一大早便来雅筑小院,结果到晚饭时管事才发现肖氏死了,难道三人吵了一天?中午没下人叫他们吃饭?或是中间没仆从进房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大个问题居然被忽略了。 滕捕头一拍大腿,“马上传两个小厮问话。” 两小厮说他们一大早被允许出去逛街或是走亲访友。 “这种情况多不多?” 两小厮期期艾艾还想回避不回答,被滕冲拍了头官司,“还敢不回答,抓你们进大理寺审。” “不要啊不要啊,大人……” 两小厮连连忙点头,“多的,多的,只要两主人一起谈诗论字,他们就可以随便出去走动,不要担心会被主人责怪。” 叶芝反问:“滕捕头,要是你跟朋友聚会,会让小厮离开随便逛吗?” 滕冲问道:“有这种情况,但不多,偶尔。” 可这二人却一直这样?是真的谈诗会文不需要人打拢,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密谋,亦或者…… “叶小弟……叶小弟……” 叶芝被滕冲唤醒,“是肖氏只生了一个女儿,还是崔长浩只有一个女儿?” 滕冲被叶芝问懵了:“没听懂。” “崔长浩有小妾通房吗?她们为他生儿育女了吗?” 滕冲似听懂又没明白,“崔世子没有小妾通房,孩子只有肖氏生的女儿,咋了?” 叶芝道:“我去找秦叔。” 范大人被崔、肖两家吵得头痛,好不容易把两家打发走,进了裴景宁公务房,“子谦啊,案子查得怎么样?” 裴景宁起身以礼相迎,“回大人,案子才过三天,没那么快。” 范大人一脸头疼难挨无可奈何的模样,“子谦啊,崔家爵位虽说世袭而斩,但有根基在啊,肖家是世袭翰林,又扶助了不少寒门子弟,要是振臂一呼,就算伯爵府也不定能承受住,你看看要不要调些得力的人手赶紧把此案结了?” “大人放心,下官会尽快结案。” 范大人没想到裴子卿会答应的这么爽快,准备的措辞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尴尬又不失轻松的笑笑,“那我就等着子谦的好消息了。” 他笑眯眯的离开了少卿公务房,在回廊里停住脚步,转头看了眼,笑着摇了下头,又似乎想到什么,再一笑,负手离开。 小酒馆里,叶芝与秦大川等人边吃边聊。 “崔世子与闵公子十三岁时在东麓书院相识,认识没多久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且二人都是中举后没能再中进士,二人便相约不再科考,崔世子在家族的运作下进了太常寺任寺丞(七品),闵公子原本谋了西市署官(八品),后因他祖父犯事回了太原府,两人有近两年未见。” 叶芝打断而问:“这两年,崔长浩有去太原府吗?” “这……”秦大川没打听到。 叶芝道,“太常寺主薄不是个很忙的官,要是请假去什么地方,应当不费事吧?” 滕冲与秦大川相视一眼,点点头,认同,“应当不费事。” 滕冲反问一句,“叶小弟的意思是崔世子找机会去太原看望了闵长贤?可作为朋友这不很正常吗?” “怕不是朋友这么简单吧!”叶芝看向秦大川。 他似乎明白叶芝为何让他打听两人有没有一块上茅厕了。 “叶评事的意思是二人是断袖?” 027 杀妻案(5) 滕冲嘴巴张得老大,“京中断袖不少,可没听说过崔世子是断袖啊,会不会弄错了?” 叶芝反问:“你家妻子会因为你招待朋友而不满拿着剪刀让朋友走吗?” “那到不会。”滕冲很肯定的回道。 叶芝面色冷冷:“肖氏去雅筑院的原因并不是不满相公跟朋友在一起冷落了他,而是根本就知道自己是个可怜的同妻。” “……”滕秦二人差点惊讶的出声。 崔、肖两家不断的给大理寺施压,陆寺丞在短短的十天之内连续数次提审崔、闵二人,二人的回答还跟以前一样。 两人正在一起研究诗文画作,赶来的肖氏跟他们大吵大闹逼闵长贤离开。崔长浩被吵得头疼,烦燥之下伸手打了妻子。 闵长贤见夫妻两人因他打架,不好意思之下伸手劝架,结果被肖氏推了一把,腰撞到了桌角受伤,疼痛难忍之下便出了荣伯府看郎中,离开之前都不知道肖氏已经死了。 陆寺丞抹抹头上的汗,小心翼翼道:“大人,能用的手段下官都用了,可二人就是不承认杀死肖氏,你看……” 还有五天时间,就是大理寺卿答应崔伯候放人的时间,还撬不开二人之口,这案子怕又是悬案了。 裴景宁容色沉沉,“除了剪刀、棍子再无别的证物?” “是,大人。”陆寺丞颓丧的回道。 叶芝与滕冲站在陆大人身后,低头,大气不敢喘。 裴景宁看过来,“叶芝——” 叶芝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大人……” “你怎么看?” 滕冲还以为叶芝会糊弄裴少卿,为啥会这样想,实在是这十天时间,除了去案发现场,叶芝便带着秦大川、杨福临在酒楼、馆子里闲逛,他也跟着,问的、打听的跟案子就没啥关系。 没想到叶芝的回答令人意外。 “回大人,案子过程,小的已经摸索的差不多,现在还差此案最关键的一点——作案动机,便可结案了。” “……”众人齐齐惊诧的望向叶芝。 “是嘛。”裴景宁锋锐的眉目因叶芝的回答柔和下来,嘴角轻扬时,面上锋芒尽敛。 他是剑眉星目又干净清冽的长相,配合修长挺拔的身形,坐在官圈椅里,有一种天然冷感,远远看着,年轻,矜贵。 神情温和又淡漠。 “是的,大人。” 他问:“什么样的动机?” 叶芝抬眼,咧嘴一笑,“还请大人容小的卖个关子。” 裴景宁左眉微挑,“你的意思是,审崔、闵二人时再公开?” “是的,大人。” 陆寺丞急了,“大人,下官马上去提审二人。” 裴景宁望着叶芝。 叶芝拱手,“陆大人,在审崔、闵二人时,还有些准备工作需要提前做。” “哪些……?” 准备之时,肖博士眼见大理寺与崔家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可是崔闵二人还是相互推诿不承认杀了他的女儿,悲愤之下,肖博士让宫中身为尚嫔的女儿哭到皇后跟前,请求圣上主持公道。 五经博士职位不高,但世袭而承,无论是京中还是翰林人际关系网广,作为六宫之主,皇后娘娘还真愿意给肖尚嫔这个人情,把肖家的苦楚陈到了隆启帝面前。 “崔世子温文尔雅、满腹才情,是不是肖家女太过分了?” 崔世子的温文才情连皇帝都知晓,可知他在京中的才名不是浪得虚名。 赵柏坐在叶芝对面侃侃而谈,“你能给这样一个有清誉才名之人冠上杀妻之罪?” “赵大人,不是我想冠就能冠的,案情以事实说话。” 赵柏双眉一动,不置可否,嘴角微勾,露出几分讥诮,“就算你能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崔世子杀了妻子,说不定崔家还能弄个失手不小心之类的说法,想尽办法让肖家不告。” 叶芝皱眉。 “不相信吗?”赵柏扬眉。 叶芝看懂了他的意味,权贵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只要利益挂勾的够深够狠,那律法与公平就有多虚设。 叶芝垂眼,默不作声。 “你还想放大招吗?”赵柏轻笑问道。 叶芝猛得抬眼,突然发现连三天打渔两天晒网都做不到的赵大人居然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她突然笑了,“赵大人,要不是我参与了案子调查,搞不明白的还以为你是疑凶,担心被人揪出来呢?” 赵柏没想到叶芝这反应,先是一愣,继尔大笑,“我是怕你一个小小的平民不知道贵圈的水有多深,给你提个醒罢了。” “那要感谢赵大人了。”叶芝拱手,笑意未达眼底。 赵柏好像没看到,他的笑倒是真诚多了,“期待这个案子能尘埃落地,不会成为悬案。” 眼看关押的最后一天终于到来,陆大人紧张不已,提审之前提前来到裴少卿的公务房,“大人……”很不安的行了礼。 裴少卿起身。 白朗引路。 陆寺丞小跑跟上。 他们是去审案了,犯人却被提溜出来。 “大人,这是……”陆寺丞不解。 “走吧,陆大人。” 陆寺丞小步挪到叶芝边上,“叶评事这是怎么回事?” “我原本想在审讯室搞现场还原的,但裴大人说直接到案发现场得了。” “……”还能这样? 崔家毕竟是伯府之家,为了朝庭的颜面,崔闵二人被藏在华贵的马车里带到了荣伯府。 荣伯府的主人及最亲近的家属全都到了案发现场,不仅如此,还把肖家相关人员都带到了。 一众人一起观审此案。 裴景宁负手站在众人面前,“崔、闵二人都说没有杀肖氏,那就用证据、事实说话,让你们看看究竟是谁杀了肖氏,亦或是肖氏自己跌倒摔死……” 他的话还没说完,肖博士就呛到他面前,“大人……大人……我儿的肚子被剪刀刺破,血流了一地,怎么可能是摔死。” 叶芝没想到裴景宁会说跌倒摔死的话,他一直以为裴景宁没有深入的了解过此案,没想到他了解的远比自己想的要多。 要知道,陆大人审疑犯的口供可没这些,而她几次到现场才有这样的推测,而她的推测目前还在心里。 也就是说,裴景宁绝非他表现出来的这般看似不经意的高高在上,他是有真能耐的家伙。 整个案发现场一片寂静。叶芝从沉思中回过神,发现众人都看着她。 028 杀妻案(6) 众人为何都她呀?原来是裴少卿淡淡的望向她。 晕。 叶芝一拍脑袋,赶紧上。 “二人都说自己没有杀肖氏。” “我们当然没有杀她。”直到此刻,崔闵二人还死活不承认。 叶芝冷笑一声:“肖氏一大早上就来找你们,我想问二位,从辰时到丙时整整五个时辰,你们三人在干嘛?喝茶聊天?” 崔、闵二人相视一眼。 闵长贤先开口,“弟妹刚来时,我们又没撕破脸,大家是坐在屋里相谈。” “谈什么?” “当然是弟妹期望我离开,不要再跟浩贤弟谈诗论字影响他们夫妻感情。” “所以从上午太阳升起谈到下午太阳落山,终于你们没了耐心所以开了杀戒?” 闵长贤不亏是游学广历之人,挺会反驳:“作为大理寺办案人员,你怎能如此信口开河?” “是不是,看看墙上的血迹就知道了。” 她看了二人一眼,走到墙边,指着墙上的血迹对众人道,“案发第二天一清早我就到了案发现场,在现场发现墙上的血迹、重叠干涸程度不一样,也就是说,肖氏来雅筑院没多久,他们便起了争执。” 裴景宁负手弯腰盯着墙上的血迹仔细看了看,滕捕头指着血迹对众人说道,“为了验证血迹不同时间呈现的状态不一样,这几天我买了不少鸡血进行验证过,这些重叠的血迹一个是上午留下来的,一个是下午溅上去的。” 墙上有新旧血迹重叠的现象,说明发生了多次攻击,两名男子身上衣袍也有大量血迹,这些血迹都有个特点,几乎都是喷溅状血迹,它形成的前提条件是,鲜血是经过了击打形成的。 要是如崔长浩所言,随便打几下,怎么可能产生这样的喷溅血迹。 叶芝道:“在陆大人的审讯中,崔世子一直说是随手打了几下妻子,可能有一下不小心把她打晕了,你害怕的抱了她,这就是你换下的衣服有血的原因。 我想请问崔世子,什么样的‘不小心’能把人打晕?” 崔长浩眼神闪烁,“她……她毕竟是我的妻子,我……我也是很不忍心的。” 肖博士要不是被人拉着就要扑上来掐死这个‘好女婿’,“姓崔的,你得给我女儿偿命,给我女儿偿命……” 叶芝望向闵长贤,“闵公子扔在医馆的衣服上也有大量血迹,这个怎么解释?” “肖氏虽然赶我走,可看到她激动时被衣裙拌倒,急慌之下,我上前扶她就不小心噌到血了。” “是嘛。”叶芝让滕捕头把从医馆搜捕回来的衣袍展开,对着众人道,“这像是噌的血迹吗?” 明眼人一看就是喷溅的。 “是他杀死了肖氏!”崔伯候为儿子开脱罪名,大吼,直接将罪名按在姓闵的身上,他恨死这个姓闵的落魄家伙竟搞得他家宅不宁,恨不得大理寺立刻将定罪抓了,以给肖家一个交待。 闵长贤可不承认:“我为什么要杀弟妹……我没有……” 二人衣袍上都是喷溅的血迹,这两人还在这里死不承认,但这二人却没有相互推诿,这很玄妙。 裴景宁深深的望了二人一眼,不动声色,继续听叶芝剖析案子。 既然衣服上的血迹都是喷溅血迹,是击打造成的,那就可以说明一个残酷的事实,肖氏遭受击打时还是活着的,而两个男子的衣袍上也有大量喷溅的血迹,说明妻子遭受击打时,他们俩人就站在旁边,造成这种情形的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其中一个人在击打时,另一个人在旁边看,要么就是两个人交替击打妻子。 崔长浩衣袍左侧有大量的血迹,对此他已经给出过解释,妻子倒在地上,他上前抱住所以沾上了血迹,这个谎撒的很是低级,因为他衣袍左侧是挥洒式血迹,只有击打才会形成血迹喷溅,拥抱只会留下一般的接触性血迹。 叶芝再结合墙上的喷溅血迹和妻子倒地的位置得出结论,凶手挥棍时用的是左手,更严谨的说,挥棍击打最多的是用左手,也就是说,凶手是个左撇子。 她对闵长浩说道:“我看过你写的字,问过你小厮,说你是个左撇子,你不会不承认吧。” 闵长贤这次无法狡辨。 他用棍子击打肖氏,肖氏躲避,他打不着,崔长浩便上前抱住妻子,好让闵长贤击打,而刚好闵长贤就是个左撇子,再加上崔长浩左侧的衣袍上有挥洒式血迹,这刚好呼应上了。 “老天爷,这两男人怎么这么狠,我的女儿啊,你死的好苦好冤枉啊……”肖博士听完叶芝的陈述嚎啕大哭。 叶芝指着地上大量血迹道:“在某一人用棍子击打时,肖氏躲避时踩到了自己的裙子,跌倒时摔在了自保的剪刀上,被戳破的内脏、以及被二人击打时破损的内脏,所有的血一下子都涌了出来,这就是造成她死亡的真正过程。” 滕冲捧着剪刀、棍子呈现在崔、肖二人面前:“上面有你们的指纹,作为罪证,你们无可辨驳。” 崔、肖两家妇人哭死。 “为什么……为什么……不就是浩儿多陪了朋友,怎么就弄到了这步田地?”崔老夫人不能接受温和有爱的孙子是个杀人犯。 叶芝问向闵长贤:“闵公子,你说为什么?” 闵长贤哪里会回答,他紧抿着嘴。 众人也不解,明明很小的一件事,就算再不济,最多两口子关上门吵一架,怎么就到要人命的程度。 叶芝知道他不会回答,反问道:“闵公子游山玩水,闵家的家底已经承受不起了吧,所以让孩子的娘拿出钱来供你游山玩水?” 孩子娘? 陆大人挥手叫停,“叶评事,这话我没听懂?” 叶芝朝崔伯候夫妇看了眼,淡淡说道,“你们的嫡孙女姓闵。” 这话跟扔了炸弹一般,炸的崔家人摇摇欲坠。 崔夫人激动的扑到儿子身上,“浩儿,浩儿,怎么回事?” 崔长浩面如死灰。 闵长贤不承认,“你胡说……你胡说……” 029 杀妻案(7) 叶芝朝裴景宁拱手,“大人,请太医为二人验血。” 一听这话,闵长贤腿发软后退一步。 古代滴血验亲这种东西是极其不准的,叶芝当然知道,要是碰到崔长浩与闵长贤的血型一样,根本验不出是谁的女儿。 叶芝这一招就是用了一个字‘诈!’他的神情从侧面承认了崔长浩的女儿是闵长贤的孩子。 “怎么回事?”崔伯候感觉自己要疯了,不停的摇着儿子的胳膊,“浩儿,你说,是不是闵长贤这个狗东西逼你的?” 崔长浩跟个死人一般,什么也回答不了。 崔伯候转头就朝裴景宁大嚷,“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叶芝朝裴景宁看过去,得到他眼神允许,对秦大川道,“秦捕快,麻烦请麻花巷尤游医……” 一听到此人,众人神色怪异。 崔长浩甚至要撞墙,被滕捕头等人制住。 肖博士震惊到瞳孔失焦,“裴大人,你的意思是崔长浩是个断袖?” “而且还是个瘦。”叶芝毫不留情的撕开了这些贵族子弟虚假的贼脸,“尤游医专门为京城小馆里的小倌看病,是不是断袖,是功还是瘦,他一眼便能辨出,崔世子,是你承认还是让尤游医检验之后再承认?” 崔长浩瘫倒在地。 崔伯候简直疯了,目龇牙咧,“姓裴的,赶紧杀了这个姓叶的……赶紧杀了他……”家丑外扬,荣伯府有何颜面在京中立足。 叶芝却不急不燥的拱手道:“回大人,此案是二人合谋犯下的。” 裴景宁含威的目光扫过去,崔伯候发疯的动作一顿,颓然耷下肩膀,这个连皇子都不怕的前御前副都使,那是他一个过气的伯候能指使得动的。 白朗捧出一张纸。 这又是什么?所有人都疑问,但凌厉的大理寺少卿在此,没人敢问。 白朗的手突然一个翻转,纸上内容呈现在众人面前。 肖博士颤颤歪歪上前盯着看,“这是我女儿存在飞钱铺的嫁妆清单。” 叶芝清朗道,“就是这为令嫒引来了杀身之祸。” 肖博士是世袭京官,几代人累积,家财颇丰,没想到却害了小女。 “老天爷……老天爷……老夫只想让女儿在夫家衣食无忧,怎么……怎么就……”肖家人不能承受这痛。 案子终于大白。 那一天,肖氏来雅筑院并不是因为有人抢了丈夫,对于从不沾她身的男人来说,她早就当他死了,是崔、闵二人设计让她来了雅筑院,目的就是让她拿出钱财供二人吃喝玩乐挥霍,没想到曾受过屈辱的肖氏至死不从,让二人起了杀心。 这起案子算是激情犯罪,毕竟十年前设计让闵长贤代替崔长浩为崔家开枝散时,肖氏就已经哑巴吃黄连有苦不敢讲,一旦此事暴露,不仅她成为京中笑话,崔、肖二府也一样成为京中笑话无立足之地。 只是漫长的十年,没人体会受活寡的女人内心有多苦楚,崔闵二人还以为肖氏会逆来顺受乖乖捧出嫁妆归他们挥霍,没想到她就算死,也没成全这对狗男人。 这也是肖氏一大早来一直到傍晚经历这么长时辰的原因,在这漫长又仓促的过程中,寡廉鲜耻的崔闵二人依旧没想出解脱之法,不得以之下便用了相互不承认凶手的办法,以此想逃脱律法的制裁。 天网恢恢,未必都疏而不漏。 但肖氏是幸运的,她遇到了从未来而来的叶芝,当她勘察了现场时,依着血迹、脚印就已经描摹出当时的过程。 过程是过程,任何犯罪,那怕就是临时起意的激情犯罪也有他的动机及凶手为何不能放过死者的原由。 崔闵二人,自认为隐藏的很深,以为世人看不出他们是同,但是这世上,只要事实存在过,就会留下蛛丝马迹。 相对于崔长浩,闵长贤是双性恋,崔长浩这一辈子只喜欢闵长贤一个人,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洒在闵长贤身上,只要他开口,什么要求都答应,就连为崔家开枝散叶这么重大之事都让闵长贤代替了。 开枝散叶,在古代宗族的人文思想里,可是第一紧要之事,姓崔的都能糊弄,可见其不是一般的恋爱脑。 这个恋爱脑为爱不顾一切,什么钱财、杀人,什么都不在话下了,就算今天不走到这步田地,总有一天会得到这个结果。 裴景宁目光扫了下裴闵二人。 二人连丧家之犬都不如。 案子落幕。 由于审案时,只有相关人员及肖崔两家,大理寺最后对外公布的结是崔世子与友人失手推了一把肖氏,让她磕到桌角而逝。 荣伯府经此事之后搬离京回了祖籍。 “那个孩子呢?”叶芝不是有意要伤害无辜之人。 滕冲回道:“肖家接回去养了。” 不管大人之间怎么样,孩子是无辜。 叶芝暗暗祈祷,希望肖家人好好待她。 杨福全天真的问:“叶哥,真有人这么坏吗?” 或许没那么坏吧! 叶芝突然想起她有事找裴景宁,“我去趟少卿公务房。” 白朗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那还不赶紧去,还要我过来请,架子真够大的。”不要以为破了案子就是功臣了。 叶芝和熏一笑,“让白侍卫辛苦了。” “哼!” 叶芝进了公务房,裴景宁让所有人都出去。 白朗惊诧:“大人,这……”不合适吧,孤男寡男的,这才刚破了一起断袖案呐! 裴景宁一个目光扫过来,白朗吓得缩头不甘心的退了出去。 房间只余二人。 “想说什么?”裴景宁整个人放松,靠在圈椅背上,淡淡的望向面前的小子。 叶芝拱手,“大人,我总觉得有一张无形之手让崔、闵二人走到了这一步。” “你的意思是,他们原本没这么恶毒阴暗,是有人指使了他们?” 叶芝摇头,“也不是这样,我也说不上来……” 崔闵是同不是罪,喜欢什么样的人,对于现代人叶芝来说,她接受得了。 崔长浩温文尔雅也不是完全装出来,他……不至于这么恶毒要妻子命,如果他是个真正的恶毒之人,完全可以以更隐蔽的方式把肖氏的钱财搞到手,而不是这种最笨的方法,最终把自己搭了进去。 030 冥婚案(1) 裴景宁眼里有赞赏之意:“不管怎么说,是他们没经受住世事腐蚀,最终走到了这一步,都是咎由自取。” “是,大人。”叶芝拱手:“小的告退。” 叶芝离开后,郑先生叹气上前,“世子爷,为何不提醒他一句呢?” 裴景宁温和的目光不见了,眉峰凌厉:“早晚他都会知道。” 郑先生目光复杂的瞄了眼自家主人,主人到底什么心思呢? 案子看似结的悄无声息,该知道的人却都知道了。 延政殿里,隆启帝目露赞许,“这么快就了结此案平抚了崔、肖两家,子谦果然没负朕的期望,好样的。” 裴景宁谦虚的拱手,“圣上英明,臣托圣上之福而以。” 隆启帝一贯严肃的面庞在侄子的马屁之下松泛几分,温和几许,“子谦啊,这些都是小案子,要是能有办法解决朕的心头大患,朕才能直正的兴我大魏啊!” 这个话题太沉重,裴景宁腰身低了低,并未接话。 隆启帝也明白,先帝累积下的事,急不得,挥挥手,“难得轻闲,回去陪你娘亲吧!” “谢圣上,臣先告退。” 天气炎热,古代房屋不如现代前后通透,又无电力风扇,叶芝被热醒了,索性起了个早,准备去家里的早饭摊子看看。 京城不同于别的地方,大街小巷,特别是靠近国子监、大理寺这些地方,不是学生就是公务员,早早的上学的上学、办公的办公,很多人会边走边买个早饭拿在手里或是带到学习、办公的地方吃。 滕捕头像往常一样路过叶兰的早饭摊要了一份早饭,今日没啥公务,他一边等一边跟叶兰聊天,“你哥呢?” “我来摆摊时还没起。” 叶评事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爱睡懒觉,向他们这些人,不管头天晚上是办案还是聚会,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起床,否则家里的长辈、婆娘唾沫星子能把人淹了。 他笑道,“还是叶评事好福气。”能有懒觉睡,说罢,接过早饭,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苏流云一直低头摊饼,等到滕捕头转身时,不经意般抬头,盯着他背影看了看。 叶兰没注意到苏流云的小动作,她被一个中年妇人看了又看,觉得奇怪,“大嫂,煎饼果子不好吃,还是我找错零钱了?” 中年妇人尴尬的笑笑,朝远走的滕捕头看看,“叶家小娘子,你们跟衙门里的差爷好像很熟啊!” 叶兰很自豪的回道:“我哥哥与刚才的官差是同僚。” 中年妇人惊讶道,“我看着像大理寺官差,难不成你哥哥是大理寺的?” 叶兰骄傲的点头,“我三哥可是七品评事,有办案之权。” 妇人一听这话,笑脸中多了份惊喜,想开口,张了嘴,又且住了,装着不经意的笑笑,“那可真厉害。” 说罢看了眼手中的煎饼果子夸赞道,“这个好吃,我明天还来买。” 说罢,三步一回头,一直到拐角看不见。 买早饭的人多,叶苏二人很忙,她们都没留意到中年妇人的神情举止,到是被来看看早饭摊子如何的叶芝看到了。 一直到拐角不见,她才上前,“大妹,流云姐——” 二人见叶芝过来,笑容满面,“三哥……” “芝弟……” “生意怎么样?”她问。 叶兰指了指桌低下的箩筐,“都快满了。” 看似小小的早饭摊子,一个早上近有十贯钱的量,真的很赚钱。 叶芝点点头,“等到天冷,咱们就搬进铺子。” 她看中了一个小铺子刚好秋天转让,正在谈,大妹拿了一份油条、豆浆给他。 “我去上值了,卖完就回家,要是有什么事,让路口的小叫化子到大理寺找我。” 这么赚钱的摊子要是没有大理寺这么牛皮名头罩着,那能这么消停。 “好的,三哥,你忙吧,我省的。” 叶芝走了几步,又顿回头,“要是明天早上那个大嫂再来,你问问她有什么事需要帮衬?” “……”叶兰不解。 摊子周围的食客也好奇的望向她。 面前男子年纪很轻,身着浅绿色官服,衣领子非常挺括,十七、八岁的样子,身量不高,也不算矮,清秀挺直,俊逸中透出文雅,彬彬有礼。 他的意思是愿意伸手帮助一个不相关的人?食客们的目光瞬间变得惊喜、崇拜,如果他们遇到什么麻烦,这个大理寺官员会相帮一把? 有人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拱手行礼,“小生蒋明川,多谢叶大人宽仁之意。” “小的是前面桂花巷的住户刘大拴,叶大人真是爱民好官!” …… 人群蜂拥而上。 叶芝囧,好不容易才溜出人群,拍拍额头,她只是随便提一嘴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吧。 叶兰半天没弄明白,“流云姐,有大嫂向你求助了吗?” “没啊,我一直忙,没注意到。” “我也是。” 中年妇人郝氏接了趟生意,为一对冥婚夫妇梳头,按理说,头梳好了就没她什么事了,可鬼使神差的她又到了办冥婚的贵人家站在后门口徘徊。 后门口出出进进很忙,有人问,“干什么的?” 郝氏被主家仆从责问,心虚的转身要走,却被拉住了,“你是不是想找活干?” “是是……”郝氏心虚的点点头。 “那就进来吧,跟那些老妇人一样折纸钱,干一天,五十个铜板。” “多谢管事。”只要能进去,郝氏什么都愿意干。 “好好干,不说的话别说,不该问的话别问。” “这个当然……当然……”郝氏跟着仆从进了高门大府。 大魏从前朝留下的千疮百孔、百废待举到平定天下、繁荣昌盛已经走了一百多年,先帝重佛,大兴佛教,全国各地大小寺庙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老的幼的少的都爱进寺庙,成为佛教一员。 今日当值,叶芝发现大理寺很多人请假没来。 “怎么回事?”她问滕冲。 他回道,“没发现吗?都是有六品以上人员,咱们可没资格去宣国公府参加喜宴。” 叶芝因为职业原因,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探究,“就是那个弘农杨氏杨国公?” 031 冥婚案(2) “不是他还能是谁。”滕冲虽也是京中世家子弟,但滕家跟大家族杨家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他哪个儿子成婚?” “嫡幼子杨滨。” “等等……”一向记忆超群的叶芝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好像听秦叔讲过宣国公府之事,杨家嫡幼子不是去年病逝了吗?” “你记得没错,是去年病逝了。” “那……”成什么婚? “冥婚。”滕冲没精打彩的回了两字。 “就这……今天大理少了三分之一官员去祝贺?”叶芝简直不敢相信。 滕冲点头,“没错。” 鹅的乖乖,果然不亏弘农杨氏。 “我听秦叔说杨公国的嫡幼子才华才溢,尤其画得一手好丹青,据说宫内还藏有他画作。” 滕冲泛酸:“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华有才华,还比我们努力,真不让普通人活了,幸好……”意识到话过头,他止住了,“我不是诅咒他啊……” 叶芝被他逗笑了。 “可惜天妒英才!”滕冲无限感慨。 还真是可惜。 叶芝随口一问:“生的什么病?” 滕冲也算世家子弟,有机会听到一些内幕,“不知道是什么病,连太医都没办法,后来还寻了很多江湖传奇郎中也没能治好,一个月时间就那样死了。” “真是太可惜了。”叶芝今天八卦上了:“也不知娶了谁家女。” 滕冲道:“杨滨生前仁恭友爱,经常接济贫民,杨国公便找了一户平民生病而逝的小娘子配的婚。” “看来杨家累世而传不是没有道理的。” 滕冲不服也得服:“那是自然,要不然杨家怎么会传承千年之久。” 一边整理公文书案一边聊天,一直到吃午饭,二人刚要去食堂,白朗来了。 裴少卿今天上朝,按理说应当在宫中才是,白朗怎么来大理寺? 叶芝与滕冲相视一眼,心道要不要打招呼。 二人正犹豫间,白朗直面过来,“就找你们。” 发生什么事了?二人再次相视一眼。 “跟我走。”白朗根本不给二人开口说话的机会。 聊了一个早上弘农杨氏,没想到白朗居然把他们带到了宣国公府杨家,什么情况?发生命案了? 二人同时一惊。 白朗进门之前转头警告:“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问的不要问……” 能把他与滕冲带过来,说明肯定有案子,查案子能不问?叶芝明晃晃的翻了白眼。 “你……”白朗刚想训斥,想起主人对姓叶这小子的维护,生生把要吐的话咽了回去,气哼哼的跨进了宣国公侧门。 滕冲朝叶芝暗暗竖了个大拇指,牛! 郝氏心跳的厉害,用手都捂不住,周围的人以为她中暑了,“这位大嫂,要不,你到那边树荫下舀些水喝。” 她朝说话之人感激一笑,“多谢大娘!” 迫于生计,郝氏从一个给活人梳头的到给死人梳头,就是为了多挣几个铜板。 几年下来,接触的死人不说上百个,大几十总有了,没想到昨天给杨国公家阴婚媳妇梳过头,回到家里就做了一夜恶梦。梦中,那个高贵端庄漂亮的小娘子一直请她救她。 她只是个小小的梳头妇人呐,怎么能救她这么贵重之人,分明找错人了嘛! 咕噜咕噜一大碗水喝下肚,郝氏才感觉心平些,正要伸袖子抹嘴角水渍,猛然看到穿公服的衙差,难道杨公国发现阴婚媳妇不对头了? 郝氏平静的心又扑嗵扑嗵直跳起来,朝四周看看,悄手蹑脚跟了上去。 六月下旬,正是天气最炎热之际,走了一路,出了一身汗,终于到了内室,一股凉气袭卷而来。 叶芝不仅没感到舒畅,还脊背一阵阵发麻,凉气从脚底往上钻,莫不是进了阴曹地府? 滕冲七尺大汉也感觉此到阴森森的,不自觉的靠近叶芝,“叶小弟,你……”还没说完,就被白郎打断,“住口,不要说话。” 滕冲讪讪的住口。 叶芝要为滕捕头打抱不平,被滕冲悄悄制止了。 杨国公府是一等公爵,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说话的,他确实冒失了。 二人紧慎的跟着白朗穿堂走室,终于在一间屋子前停住了。 大理寺少卿裴景宁站在门口,边上站着几位成年男子,有四五十岁的,还有二三十岁的,以他们的穿着打扮,怕是这个国公府的大小主人了。 裴景宁看到叶芝过来,严肃的面色稍霁:“叶芝过来,见过杨国公。” 杨国公杨行知了解裴子谦为人,介绍一个小下属给一等国公,要么是小下属身份贵重,要么是小下属能力卓著。 给裴子谦面子,杨国公严肃威敛的眉头松泛二分,算是回应了招呼。 叶芝弯腰九十度拱手行礼,“叶芝见过国公爷。” 杨国公抬脚进了房屋。 屋内黑洞洞的,随着几人都进来,门被关上,仆从点上了油灯。 热死人的大白天,来到个又黑又冷的房屋,是个人都会害怕。 叶芝没有。 裴景宁走在他左前侧,轻声道,“刚才严仵作与太医一起验过了,杨小公子死于毒杀。” 叶芝望向他,目下之意是让他们找到是谁毒杀了杨小公子? 裴景宁朝杨国公望了眼。 他点头,“子谦说你办案找凶手很有一套,老夫期望你也能为小儿找出凶手。” 叶芝明问:“严仵作与太医有辨出是何毒吗?” 杨国公一脸沉痛。 杨世子替他爹回道:“没有。” 叶芝顿了顿,拱手道:“我可以看看棺柩里的杨小公子吗?” 能把他领进停柩的地方,当然可以。 叶芝掏出手帕折叠成三角形围在脸上当口罩用,探头看向棺柩里。 他不知道,就这么一个简直的动作,让杨国公深信面前的小年轻是有几分本事的,不动声色的望了眼裴子谦。 裴景宁当然懂杨国公这一眼,这是认可他找的人,相信他们能办杨小公子的案子了。 贵族豪门在保存尸身这一方面确实是普通人不敢想象的,叶芝这个现代人看到也很惊讶,要不是她知道杨小公子去年就去逝了,棺柩里的尸身乍看之下,还以为死了没多久,几乎没什么腐败。 但尸身上呈现的尸斑很不同,青黑中透出……形容不上来,一定要说,就像影视剧中黑色的魔鬼一般充满煞气。 这是中毒的表现。 032冥婚案 (3) 连太医都没查出来那会是什么毒?硫化氢……氰化钾……这些毒物在现代都要通过技术手段才能得到,那么在古代呢? 如果古代提炼不出这些毒物,除了砷(俗称砒霜)还有什么会毒死人在死之前查不出来呢? 叶芝从现代而来,知道很多元素都会致人中毒,比如汞(就是水银)古人用银针测毒,基本上就是测的它,既然太医没测出来,那么就排除了它;还有猛中毒、铜绿、铅、铁等等,都会让人中毒,除了各种元素,很多动、植物也会毒死人。 会是那一种呢?叶芝抬身,退离棺柩。 转身,拱手道:“我需要一直在杨小公子身边服侍之人,了解他去逝前一个月内所有的饮食习惯、去过的地方以及见过的人,都要一一了解,方便吗?国公爷?” “老大,你亲自安排。” “是,父亲。”杨世子躬身。 “裴大人,在案子未办完之前,杨某希望叶芝住在公国府。” 裴景宁同意了。 叶芝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那我呢?”滕冲喜欢跟在叶芝身后。 杨国公同意了。 叶芝又提出加两人,为了找出杀死儿子的真凶,杨国公倒是没有为难,都同意了。 为了不让外界看出异样,冥婚照旧进行。 了解一个人的过去,特别是一个权贵子弟,最好的地方当然是书房。 左右无人,滕冲轻声问,“叶小弟,人都死了一年了,除了身上的毒斑,这凶手怕是难找啊!” 要是好找,还要他们这些人干嘛! 叶芝轻声回道:“有些案件,哪怕过了十年、二十年都能查出来,一年不算什么。” 滕冲惊讶的差点失声,“你有眉目了?” 叶芝白他一眼,“我又不神仙。” 滕冲秃气,“反正第一次认识你时,你当场就指出了凶手。” 叶芝又白了他一眼:“当时现场痕迹完整,通过脚印,我丈量出凶手的身高、体重,又结合围墙攀爬的新鲜痕迹,凶手又具有骄纵的反向思维等等……一系列形为给了我揪出凶手的机会。” 真不是神仙指点啊! “那要是……我说万一找不到凶手怎么办?” “找不到就找不到,难不成杨国公能把我吃了?他不会找更厉害的大人探案啊!”叶芝撇他一眼,“迂腐。” 滕冲讪讪的,“那你不怕别人说你呀。” “说我什么?” “案子到你手里就能侦破,要是破不了岂不是要被骂?” “呵呵……”叶芝道:“就像看病治人,难道郎中就因为治不好一个人的病就能抹了他会行医?” “……”滕冲被忿的哑口无言,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又感觉哪里不对劲。 杨衍滨不亏为高门子弟,书房不仅大,且藏书多达上万册,对于一个以书为贵的时代,没有顶级财富难以累积到如此光景。 杨衍滨善丹青,还有专门的画室,整室墙上都是他留下的作品,有磅礴的江山图、瑰丽的山峦雄峰图,还有隽永的江南烟雨、唯美的月夜小酌图。 果然才华横溢,这样一个人居然被毒死了,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叶芝忍不住叹气。 “看到什么了?” 突然,一清越男声在耳边响起。 叶芝吓的蓦然转头。 裴少卿今日着一身月白色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腰封,乌发束起,戴着简单的白玉银冠,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侧脸看他时,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鼻梁两侧落下半寸暗影,眉峰凌厉,眉骨线条却意外柔和,目光与他对视时,锋芒尽敛。 “大人……”这家伙啥时站到他身边了?男女有别,叶芝下意识往边上避了避。 “看什么这么入神?”意识到自己吓到小属下,裴景宁看向墙上的青绿江山图。 作品以长卷形式,描绘了连绵的群山和浩淼的江河湖水,间中有山岭点缀亭台,于旷野之处有小镇村舍,树木花草、飞鸟走兽,描绘精细,意态生动。 景色繁多,气象万千,构图于疏密之中讲求变化,气势连贯,意境雄浑,就连叶芝这样的外行看此画都觉得气势恢宏,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这幅画要是末尾画完,怕是传世名作。”叶芝不无叹息,可惜了竟没有作完。 裴景宁颔首,“有什么需要找白朗。” 叶芝下意识看向他身后的白侍卫,这个大佬哥,她能叫得动嘛。 白朗刚要白他眼,裴景宁转头,他吓得跟鹌鹑一样,“是,大人。” 叶芝在裴景宁身后做个怪模样。 白朗不敢怒不敢言,还要赔笑,内里气的要冒烟,恨不得上前给这得瑟的臭小子两拍头。 裴景宁离开了。 杨国公府送晚饭过来,吃好之后,叶芝便与杨衍滨的小厮聊家常,了解他的方方面面。 一直到天黑散场,郝氏都没等到国公府的动静,难道他们没发现?想找人问大理寺的人有没有离开,又不敢,急的浑身冒汗。 有人发现,“郝娘子,你……” “我……我……”郝氏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是心里很乱。 问事之人发现郝氏穿着虽旧,但洗得干净,人看起来清爽干净,印象不错,遂开口道,“你要是明天还想来折元宝,就到后门口站着,估计能进来。” “那真是多谢嬷嬷了。” “得感谢你自己,是你自己手脚麻利讨人喜欢。” “是是……”郝氏被夸得羞赧,跟着众人从后门离开。 一直到深夜,杨国公都没有睡,一直到小厮来回话,“回国公爷,大理寺姓叶的评事一直问话到半夜才让墨宝离开。” “都问了些什么?” “先问了小公子跟世子处的怎么样?又问府上庶子有几何……” 此人怀疑滨儿死于宅内之斗,杨国公当然也想过,且狠狠的清了府内一波人,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也不过尔尔。 小厮又回道:“又问了小公子有没有通房、暖床丫头争宠……” 老一套查法,杨国公升起的希望之心突然之间又颓然下去。 小厮看到国公爷很失望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问,“国公爷,还让他查下去吗?” 033 杨国公无力的挥挥手,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裴景宁,“这才一天,过几天再说吧。” “是,公国爷。” 第二日,叶芝从杨衍滨的书房转到画室,又从画室转到起居室,顺着他曾经生活过的痕迹走了一圈。 杨衍滨是嫡幼子,世子康健且颇有风范深得杨国公之心,他不可能承爵,按理杨世子不会加害于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最大的利害关系排除。 其二内宅女眷争宠之斗,目前查下来,杨衍滨洁身自好,沉迷于书画不可自拔,根本无暇于女人,与女色上也排除。 会无意中得罪什么人被干掉吗?杨国公府是一等公爵府,说得罪人也是别人怕得罪杨国公府,没人敢找杨国公府的茬吧? 那会是什么呢? 同行嫉才? 叶芝又走到了那幅没有完成的青绿江山图跟前,想起某朝留传的一幅名作——千里江山图,据说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宫庭画师所作,此作完成后,十八岁少年便失踪了,有人说他呕心沥血作完画便身体不支去逝了,也有人说他此生再也做不出超越此画的作品一扔画笔隐退江湖了。 难道杨衍滨身体不支,也跟沉迷于画作有关?太过投入会击垮一个人的身体吗? 突然,叶芝松了捏下巴的手,叫道,“墨宝……” “叶大人——”杨衍滨的贴身小厮墨宝连忙跑到他身侧。 “你家公子用的墨汁、颜料还有吗?” 墨宝一愣,“都有,怎么啦,叶大人?” “都找出来,我要用。” 国公府冥婚结束,一切恢复如常,人们该怎么样生活还是怎么样生活。 郝氏却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不是从恶梦中醒来,便是在做恶梦中,梦中,那个贵族小姐不是死死的拉着她的衣角不让她走,就是变成厉鬼要吃掉她。 她老娘七天换了七座庙烧高香,郝氏恶梦依旧不止,整个人虚脱的就余一口气。 “莲儿啊,你这是怎么了?”郝氏老娘吓得魂都快掉了,“撞到什么邪祟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娘怎么活啊!” 郝氏呆呆的望着房梁,眼珠子一动不动,就像个活死人。 黑洞洞的房间里,杨国公站在幼子的棺棂前喃喃自语:“滨儿啊,不是爹狠心不让你入土为安,不让你与媳妇一起到阴曹地府过美满的小日子,爹实在是不甘心啊,爹不甘心……” 说着说着,杨国公趴到儿子棺柩上泣不成声,他的好幺儿哟,生下来就如个糯米团子惹人爱,从小就知道疼爹娘,不哭不闹,就连饿了只会咿呀两声,乖巧的让人心疼,越长大越聪灵毓秀,不管是学知还是习礼聪明如雪,一点就通,举一返三,简直就是小小神童,京中谁人不赞一句‘国公爷好福气’,滨儿就是他捧在手心放在心头的宝啊! 怎么就……怎么就……杨国公伤心的不能自已。 一直到天黑,杨国公才从黑洞洞的房间走到黑漆漆的回廊里,声音阴沉:“那姓叶的还在让小老鼠试吃颜料?” “是的,国公爷,都已经七天了。” “那只小老鼠怎么样了?” 小厮抹脑门汗,“回……国公爷,小……小老鼠死了!” 阴沉的杨国公像是被雷击了一般,“你……你说什么……” 七天时间,叶芝才让人请他,裴景宁到杨衍滨书房时,那只小白鼠正在纸箱里抽畜,挣扎了半个时辰之后咽了气。 他抬眼,“颜料有毒?” 叶芝点头,“是的,大人。” 裴景宁皱眉:“有人在颜料里投毒?” 叶芝摇头,“回大人,石青本身就有毒?” “怎么可能?”白朗替他们家主子问出疑问,“这世上会画画的人多得去了,没听说画画把小命画没的。” 叶芝无奈一笑,“秦叔,把你最近打听到的跟裴大人回禀一下。” “是是。”秦大川恭敬的拱手上前一步,“小的打听了京城最近三十年内精于作画的文人、匠师,虽然十几二十个当中会死一个,死因可能也不是因为颜料有毒,但因画画魔怔的文人确实不少。” 有多天然颜料本身确实有毒,这是在后世被证实过的东西。 裴景宁望向叶芝,目问何意? 叶芝回道:“回大人,很多天然颜色含有致命的毒素,比石青(蓝铜矿,青绿山水画的主要颜料),易产生有毒物质侵入人体,使人产生精神不振、噩梦、失眠、头痛等症着状,严重者乏力、食欲不振、恶心、腹胀、腹痛、腹泻直至人丧命。” 说完,看向死去的小白鼠。 杨国公一脚踏进幺儿书房,“你的意思是我儿的死完全是因为爱好画作?” 怎么可能,打死杨国公都不相信,“这世上爱画画的人如此多,甚至很多人都是长寿之人,颜料怎么可能致人命?” 叶芝承认,“国公爷说的没错。” “那你刚才胡言乱语瞎嚼什么咀?” 一个一等国公爷,竟说出妇人般粗鲁之言。叶芝能说什么呢? 裴景宁望了眼死去的小老鼠,“不要担心什么,你背后是大理寺,是我裴某人。”说完,直接看向叶芝巴掌大的小脸。 四目相对。 她的眸子很亮,犹似一泓清泉,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好像将一切都看透了。 这不是件好办的案子。 裴景宁锐利的双瞳宛如测透了她的想法,冷俊的面容上漾起不容置疑的神情,“不管是谁,只要你找出凶手,我都能置办。” 杨国公下意识颤了下,难道……难道是…… 他的目光还没扫向身后长子,叶芝阻止了,“回国公爷,应当不是府上之人。” “那是谁?”差点坠入深渊的杨国公感到惊讶无比,竟敢害他杨家人,要碎他万段。 叶芝摇头,“我还不知道是谁?” 不知道还说不是府上之人,这结论?杨国公发怒之前望了眼裴景宁,在年轻人淡淡的目光里压下急火,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 作为一等国公,他还没受过这等屈。 “那你是如何知道不是府中之人?”杨世子替众人问出了疑问。 叶芝道:“这七天,我一边试验小白鼠,一边又向墨宝了解了杨小公子的生活……确切的说作画习惯……” 杨国公把怒火烧到了贴身小厮身上,“有什么事瞒着我没讲?”一双目龇的能吃人。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墨宝吓得直磕头,磕得鲜血直流。 034冥婚案(5) 叶芝伸手拉住了他,“国公爷,大人,不要怪墨宝没讲,实在是一些细小的再不能细小的细节,如果不对颜料有过深入了解的人,根本想不到不及时洗手,或是误食颜料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甚至死亡。” 杨国公忍不住伸手指向他,大叫:“姓叶的,到底谁是凶手?”他才不管这些颜料有没有毒,他只想知道凶手是谁。 叶芝还是摇头:“通过小白鼠,我推测出杨小公子如何中毒,但我不知道谁悄无声息的潜移默化了杨小公子。” “墨宝,你天天跟滨儿在一起,他的画友就那么些人,一个不漏的说给我听。” 叶芝知道杨国公不会听她的,转向裴景宁:“大人,这种悄然无声的潜移默化根本没证据可言,这样也能抓人定罪吗?” “……”裴景宁感觉脸有些疼。 杨国公一副只要让我知道是谁,老子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为儿子报仇的模样,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 杨世子小心翼翼的靠近父亲,小声劝道,“父亲,祖训不可违。” 犹如斗鸡的杨国公面色一凛,浑身戾气瞬间散去,颓然,“我……我的……儿……”半天才憋出句,一个腿软,晕了过去。 “父亲……”杨世子大叫。 国公府兵慌马乱。 叶芝从国公府撤出,作为刑侦人员,明知有人犯罪却拿不出证据抓捕凶手,她也很无力。 她无精打彩,“大人,我可以请假休息一天吗?” 叶芝在国公府近十天,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一直忙到子夜,每天几乎只睡两个时辰左右,确实该休息一天。 裴景宁点头同意了。 “多谢大人。”叶芝拱手。 滕冲也想请假,还未开口,便被裴景宁制止,“叶评事不是翻书、找人、就是试验小白鼠,他干这些事时,你在做何?” 他在睡大觉。滕冲老脸一红,连忙躬身退的老远。 叶芝被他的动作逗笑了。 裴景宁意味深长的看了他眼:“叶评书借机翻了杨小公子不少书吧?” “大人,我这可是为了办案。”不可能一大早起来就各种审人问话吧,多不合适,叶芝趁着清晨两三个小时,确实读了杨小公子不少藏书。 没想到公差私用竟被裴大佬发现了,叶芝只能厚着脸皮不承认,猴上自己的小毛驴逃了。 裴景宁嘴角轻扬,只到小毛驴跑远了才上马车。 滕冲秦大川等人只能按部就班上值。 杨福全这个傻小子等他们都走了,欢蹦乱跳的去追叶芝了。 睡眠严重不足,回到家里,叶芝爬上床就补觉。 杨福全只好蹲在院子里玩蚂蚁等她醒来。 半大小子,长得瘦高秀气,叶大河还挺喜欢,拄着拐棍站到小伙子身侧,“小哥,你姓啥啊!” “我姓扬,跟叶评事一起办案。”有人聊天,杨福全弃了蚂蚁,一脸笑跟叶父聊天。 叶大河一辈子就是小镇上的小捕快,大理寺在他心中就是神,大理寺出来的人都是能人志士,满眼都是仰慕欣赏。 “太厉害了!” 杨福全头摇的跟拔浪鼓似的,“我不厉害,叶评事才厉害。” 叶大河当然知道女扮男装的女儿有多少能耐,不过被别人夸奖,他还是很高兴,“杨小哥谬赞了,多谢你帮衬芝儿,要不是你们,芝儿在大理寺怕是不好过。” 叶大河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女儿已经魂归西天,躯壳内早就换了芯子,要是他真正的女儿,估计连家乡的县城都出不了,不是被人骗就是被人拐,那还能到达繁华的京城。 一直到傍晚,杨国公才悠悠转醒,“礼儿……礼儿……” “父亲——”世子爷杨衍礼连忙上前扶起自家老爹。 “名单有了吗?” 杨衍礼真不想把名单拿出来,可要是不拿出来,他父亲总有办法查到,在拿出之前仍旧挣扎,“父亲,能结交小弟的人,跟我们差不多身份,就算没什么身份的,他们也才华横溢名噪大魏,对他们下手……” “拿来!”杨国公可没心情跟儿子磨叽。 杨衍礼只好把名单递给老爹。 杨国公直问:“这里谁作画最好?” 杨衍礼无奈的叹口气,“回父亲,是国子监的画作大师——余清知。” “大师?”杨国公双眼珠暴出:“画了几幅鬼画符,竟也敢称大师。” 杨衍礼苦笑:“爹,圣上、王爷、公候,甚至明光寺大师——智光上师都收藏他的作品,他的名号世人皆知。” 杨国公被儿子堵的只好问:“下一个是谁?” “秦王次子——平阳郡王……” 杨衍礼见父亲没打断,继续往下报:“江临太守之子——王传之……庐江王世子——赵陈安……” 与儿子相交的文人画友果然都是非凡之辈,杨国公似乎明白了那个姓叶的顾虑,心口被堵,重重的捶了一下床沿,“儿啊,我的幺儿啊……” 杨国公又泣不成声。 杨衍礼只能默默的陪着老父。 一觉睡到大天黑,叶芝才睡饱醒来,汲着拖鞋出来洗漱,门口站一门神,“小全子,你咋没回大理寺?” 大理寺里的人就知道欺负他,杨福全才不高兴回去。 他高兴的说道:“伯父同意我今天晚上住你们家。” 叶芝吃惊的看向坐在回廊里乘凉的叶大河,“爹……”意思是不会让她跟这小子住一屋吧! 叶大河笑道,“早餐车收拾一下,能放个门板当床,小全子今天就睡那。” “你不嫌小啊!”叶芝看向快一米八的杨福全,这个头可不小。 “只要有地方睡就行。”杨福全心道我可不是没吃过苦的孩子,对于住在叶芝家,他显得很兴奋。 叶芝还能说什么呢?洗漱吃晚饭。 现在,叶芝可是家中的顶梁柱,她没起床,叶家所有人都还没吃晚饭。 她拍额头:“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嘛,不要等我,到晚饭时间你们先吃,有剩下的给我留点,没余下的我就到外面吃,干嘛等啊,这多晚了呀,大人不饿,玉儿可长身体呢,不能饿着她。” 叶兰、叶玉正在收拾摆桌,听到叶芝的话,她们两人相视一笑,相处这么久,他们不认为三哥说的是虚话,到了京城之后,三哥确实比以前和气体贴人了。 035冥婚案(6) 有时候,叶家两个庶女也会觉得哪里不对,总觉的现在的三哥跟以前的三哥判若两人,好像以前那个脾气暴躁、什么事都扶不起的三哥已经死了,来了个能干的新三哥一样。 她们都不敢往深里想,怕一个不小心,那个不好的三哥又回来,那岂不是……她们止住了瞎想。 叶何氏才不会听女儿的,“你现在是一家之主,你不吃,没人能先吃。” 叶芝拿他们没办法,“那赶紧都来吃吧。” 叶何氏刚要叫小妾和两个庶女到厨房吃,小院门被敲响了。 “谁?”杨福全见叶家人都在讨论吃饭的事,他一蹦一跳去开门,“杨国公?”霎是惊讶。 杨国公没理会这个毛头小子,甩手大步进了门,身后只有杨世子跟了进来,他顺手就把小院门关上。 叶芝当然也看到杨国公了,连忙下了走廊迎接,“小民见过国公爷。” 听到女儿对来者的称呼,叶大河已经惊的失态,拐棍都拿不稳,叶何氏与小妾姜氏两人才把他持住。 杨国公没心情在意小民什么举止,直接把长子列出的名单扔到叶芝手里,“到底是谁?你要是不说……”他抬眼望向穷酸臭气的叶家人,目中威胁不言而喻。 叶芝面色一冷:“国公爷以为小民是怕事或是怕死之人?” “难道不是吗?”要不然怎么不肯说出凶手,他冷哼:“只要你说出来,我弘农杨家保你不死?” 叶芝抬头嗤笑一声。 “怎么,不相信?”杨国公一脸官威:“要不是裴子谦说你有几分本事,老夫根本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叶芝扬起手中名单,冷冷的直视他,“我还真有几分本事,还真能推测出是谁杀了杨小公子,但我不说出是谁,不是怕事,更不是怕死,而是没办法拿到直接证据定罪,明白吗国公爷,难道大魏律在你眼里就是一张废纸?” 除了皇帝,杨世子还没见过有人敢教训他老子,上前一步,“你放肆!” 叶芝把名单塞到杨世子手中,“世子要么另请高明,要么按着名单上列举的一个个杀过去,反正我是不会说出推测之人。” “你……”要是能一个一个杀过去,一等公爵父子会亲登寒门? 杨国公眯眼抬起下巴幽幽问一句:“你真的不说?” 危险劈头盖脸而来。 叶芝无所畏惧:“杨国公不敢杀那些名门权贵,专挑我这等寒门小民欺,没关系,要杀你就杀吧!” “你……”杨国公很想来一句,‘你以为我不敢’,伸出手目龇眼瞪,“你以为我没法子吗?”说完,一甩宽袖,转身愤怒而走。 杨世子深深看了眼,“叶评事何……”突然觉得不值得跟一个不识抬举的小民费口舌,提脚跟他父亲离开。 两人如疾风而来,又如狂风而去。 叶芝吁气。 叶家人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杨福全傻愣愣的上前,盯着门口问,“叶哥,他们想杀你呀,别怕,我保护你。” 叶芝扑哧一声笑了,“放心,不会杀我。”不过……算了,不想了。 她转身朝大家喊道,“来来来,吃晚饭。” 叶大河这才回过神,抖着双手,好像天蹋了:“芝儿……芝儿……这么贵的人怎么到我家……他来想干嘛……我们明天是不是要被杀头了?” 叶芝拍脸,“爹,你好歹是镇上的捕快,见识总比一般人高吧,咋有这种想法?” “你看看他刚才的样子,就是要吃了我们呀,不就是杀头吗?” 叶芝都不知怎么安慰他了,上前扶住他,轻轻的拍拍他胳膊,“爹,天子脚下,权贵多如牛毛,遇到个把权贵很正常……” “可……可是……”瘸腿的叶大河被女儿带到厅堂八仙桌前坐下。 “爹,放心,有我在,我会保护大家安全无恙。” 杨福全如信神一般信任叶芝,“叶哥说没事那肯定没事,我饿了,我要吃饭罗。” 被吓得失魂落魄的叶家在杨福全憨气中恢复过来,大家都坐到桌前吃饭,没一会,在美食中忘了今晚的忧愁焦虑。 第二日,叶芝正常上值。 两三天之后,关于宣国公府小公子杨衍滨被人毒死的流言四起,随着流言而起的还有杨国公已经请大理寺挖出凶手的消息。 “凶手抓到了?”茶楼里有人问。 “没呢,听说大理寺的人狮子大开口不给钱不肯说出凶手是谁?”酒馆里的人回道。 “真的假的?”大街小巷议论纷纷。 “当然是真的,那个能抓出凶手的大理寺官员,就是裴少卿破格提拔的七品评事,听说自从他进入大理寺经他手的案子没有不破的。” “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要不然怎么敢狮子大开口跟杨国公要银子。” “老天爷,那可是一等国公爷啊,站在圣上面前都能免跪的主,这小小的评事竟敢得罪?” “谁说不是呢?” …… 长虞候府世子姜伯涛找到滕冲,“姓叶的真的揪出毒死杨衍滨的凶手了?” 滕冲就知道姜世子请客吃饭为了这事,他是伯府庶子,能认识候府世子已经是混的开了,要想让这些身份高的嫡子请客吃饭,谈何容易。 没想到今天被请了,还是京城较好的酒楼,一时之间,滕冲有些得意,眯了杯上等好酒才悠悠开口,“那是自然,只要叶小弟想破的案子还真没破不了的。” 姜伯涛眉心凝起。 滕冲明白,上次说的事,姜伯涛心动了。他更显的得意,自顾自的又斟满酒杯,一边喝一边偷偷瞄对方神色。 终于,姜伯涛开口:“这么说,他还真能帮我找出杀害表弟的凶手?” 滕冲放下酒杯,咂一口:“只要你相信,肯定能。” 国子监内,一年青文人正提笔作画,提、勾、运、转,墨泼如势,气吞山河,直到夕阳西落,光线暗沉才停下手中笔。 “大气所成,气势磅礴。”欣赏画作之人不吝赞美,“太赞了,愚晚兄的画简直到了登峰造极之地。” 余清知微微一笑:“画有没有到这境地,我不知道,但传之的马屁已经到了登峰造极之地。” “呃……哈哈……”王传之仰头哈哈大笑。 余清知摆好笔墨,吹了吹画面,让小僮镇好。自己绕过书案,坐到半桌边,端起茶水吹了一口。 王传之跟着坐到另一侧,欲言又止。 余清知喝了口,抬眼,“有话直说。” 王传之有些心虚,“愚晚兄有没有听到外面的流言?” 036冥婚案(7) 余清知一袭白衣举止清逸笑容适淡,广袖随着茶杯落桌而悬于腿面,晚风穿堂而来,吹动衣袖衣袂飘飘,如隐归山林的大儒,儒雅至极。 “杨澜之被人下毒,大理寺已经找到凶手?” “正是。”王传之心神不宁,凑近他,“我找人打听了,听说是大理寺京部那个被裴世子破格擢升的叶评事,他在国公府找了小白鼠做试验,验出澜之是被人毒杀,你说凶手是谁?” 余清知风轻云淡一笑,“不管是谁,大理寺既然找到证据了就应当抓人,这是法理。” “据说姓叶的是个穷鬼,一大家子住巴掌大的地方,抓住杨国公宝贝儿子狮子大开口,还没说出凶手是谁,不过我听说了,杨世子列了一长窜名单,那凶手就在名单上。” “你我也在名单之上,所以你担心了?”余清知面带微笑,好似翩翩浊世白衣佳公子。 王传之叹气,“与澜之相交之人,大部分都是京城世家,只有你我是外地的没啥根基,我怕大理寺吃软怕硬,拿我们顶罪。” 余清知似无奈的摇头:“是大魏律形同摆设,还是律法只针对平民百姓?那要这王法还有何用,大魏朝不如就此……” “愚晚兄打住……打住……”王传之小心的朝门外看过去,“这里是国子监,不可激言。” 余清知再次摇头,端起茶杯,低头喝茶水。 王传再次叹息,“我就是为澜之可惜了,那么有天赋的一个人居然真是被人害死的,究竟是谁?为何要杀这样有才华的年轻人,假以时日,他的作品必定流芳百世成为传世之宝,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余清知垂眼,看向杯中浅浅淡淡的茶水,倒映出他冷漠的双眸,轻吹一口,水漾开,双眸变形弯弯曲曲。 滕冲追着叶芝,“叶小弟,你就告诉我吧,凶手到底是谁呀?” 叶芝双眼落在悬而未决的档案上,由于流言,裴景宁没让他接任何案子,他便到档案房看陈年旧案。 腾冲不死心,伸手捂住他手中书页,“你真想讹国公府银子啊!” 叶芝翻白眼。 “不是啊,那你什么意思……”滕冲还等着他去破门牙案呢。 秦大川蹲在档案室门口,听滕冲缠着叶评事问凶手,他的耳朵一直竖着,他也想知道,不,全京城的人都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那个才华横溢身名显赫的弘农杨家小公子。 只有杨福全没心没肺,在走廊里练着叶芝教的拳脚功夫。 一直到下值,腾冲也没套出是谁害了杨小公子,急的他挠心抓肺,“明早上,我在早饭摊子等你一起上值。” 今天套不成,那就明天,总会被他套出来。 夜晚来临,对于普通百姓就是倦鸟归巢,对于京城大部分权贵来说,他们的夜生活才刚开始。 杨世子请裴少卿去了最高端的酒楼最昂贵的包间吃饭。都是靠近皇权的世家子弟,没有一顿饭是好吃的。 酒菜过半,杨世子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子谦,你放心,只要说出凶手是谁,剩下的都是杨国公府的事,绝不会连累你分毫。” 裴景宁微笑抬眼:“要是我说不知道凶手是谁,你相信吗?” 杨世子显然不信,半愣住,“那小子连你也不告诉?他这是挟功而宠,这样的小人,子谦还敢放在大理寺?” 裴景宁根本没有主动问过凶手是谁,当然叶芝这个臭小子也敢不主动告诉他。 他淡淡一笑,夹了一筷子菜,“据我所知,在绘画上与杨澜之关系密切的就三四人,就算杨世子不是大理的也能查出来吧!” “……”杨世子半抿嘴,半天没说一句。 裴景宁替他分析利害:“赵王之子——平阳郡王,庐江王世子——赵陈安,江临太守之子——王传之,国子监博士——余清知。 前两位是皇家宗室,第三位地位虽不如你,可太守也是封疆大吏,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至于最后一位,虽出生寒门,却与智光上师关系匪浅。 这里每一个,不管查到谁,怕都要惊动圣上,所以你们也不敢轻易动手查,是吧?” “可是……我的弟弟……”杨世子鼻子一酸,忍住泪水,“他既不入仕碍什么人的路,也从不与人交恶,这么好的孩子他们怎么忍心杀了他,凭什么……” 他捶胸顿足,又悲又愤:“我杨家人咽不下这口气,咽不下……” 裴景宁容色沉沉,“那就等机会。” 杨世子抹了一把眼泪,“让我们先知道是谁也不行吗?”他露出祈求的目光。 “弘农杨家……” 裴景宁刚开口,就被杨世子打断,“仅用一只小白鼠就能判出凶手,既不费财又不得罪人,我弘农杨家又不傻。” 裴景宁抚额。 杨世子嘟囔:“我父亲说了,省下的钱都可以进大理寺。” 大理寺是个很费银子的公署,裴少卿进入大理寺快半年,大理寺有多少家底,他一清二楚,大魏朝清正公廉的程度有百分五十是由大理寺办案力度决定的。 办案力度又有什么决定呢?当然是银子,没有财力支持,案子怎么往深处、广度办,办不了,除了成为悬案,还让坏人逍遥法外惑乱大魏朝。 裴景宁微微一笑。 杨世子感觉有戏,心情豁然开朗,“子谦这是同意了?” 第二日一早,滕冲果然早早的等在早饭摊子,一边吃一边等叶芝。 七月初,天气热的让人像条狗喘不过气来,滕冲居然发现有人从头到底裹得严严实实过来买早饭,作为捕头,心生警觉。 “干什么的?” 郝氏被吓得手一抖,手中的油条落到地上,虚脱的人也瘫倒在地。 周围的客人吓得如鸟鹊散。 叶兰与苏流云连忙过来,一个扶一问,“大嫂……大嫂……你怎么了?” “我……我……” 叶芝快步上前,“是不是中暑了?” 滕冲人高马大,一脸官差威,郝氏吓得连口都不敢开,正想问叶兰,‘你哥哥什么时候来……’猛然听到叶芝的声音,整个人瞬间鲜活。 “叶……叶大人……”声音哑的跟铜锣。 “大嫂……”叶芝蹲下,连忙解下她的头巾,大热天裹得这么严,不中暑才怪。 037冥婚案(8) 郝氏虚的大热天都要裹上被单,“大人,救我……不……大人,不是救我,是救……”她的话还没说完,又晕了过去。 叶芝赶紧让滕冲背人到医馆,一直等郎中调了药汁喂下去,郝氏才悠悠转醒,“大人救命……” 叶芝赶紧让她不要那么激动,“不急,慢慢说。” 大理寺的人就在身边,郝氏的心终于定当下来,“说起来,就算找到大人也救不了那贵人小娘子的命,她……找上我怕是死的冤枉吧!” 叶芝听的心惊,“大嫂,你这话怎么讲……” 郝氏双手抓住叶芝,“大人,你相信鬼魂托梦吗?” 叶芝很想说绝对不信,这世上没有比人更恶的妖魔鬼怪,可想到自己穿到大魏朝叶芝身体里,她沉默了。 “大人是信的,对吧。”郝氏双眼发亮,马上讲出了自己与贵人小娘子的故事。 三年前,郝氏因生不出儿子被夫家扫地出门,她想不开,去庙里为老娘求神拜佛之后准备跳崖而死,结果半路遇到山匪,他们要掠她卖到最低等下贱的窑子,那鬼地方简直生不如死。 郝氏急了,怎么求个死还这么难呢? 因她一心求死,与山匪拼命,拖的山匪没能及时把她拉进林子,被下山的贵人小娘子所救。 “大人,你是不知道啊,那小娘子心善哪,她不仅劝我不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还给我银子让我置营生养活自己和老娘,在我不知道做啥时,她让身边的丫头教我梳头,让我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她真是观音菩萨现世啊,没想到……没想到……竟……竟死了……” 郝氏捂嘴大哭。 叶芝伸手轻轻拍她后背,让她安然的释放情绪。 半刻之后,她才平静下来,叶芝轻声问,“那个贵人小娘子叫……” 郝氏摇头,“我不知道她姓什么,我只是牢牢记住了贵人小娘子的长相,还有她转身离开时,左耳后那颗小小的红痣,心想,总有一天我要报答贵人小娘子的恩情。” “但是这三年来,你一直没再遇到那个小娘子,再遇到时,她已经死了,是不是?” 郝氏点头,泪水又止不住留下来:“大人果然厉害。” “你报官了吗?”叶芝心想大理寺最近没接到年轻小娘子被杀的案子,难道案子报到了京兆尹衙门了? “大人……”郝氏很害怕朝周围人看过去。 滕冲把医馆的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 叶芝温和的说:“大嫂,现在可以说了。” 郝氏叹气,“贵人小娘子躺在宣国公府杨小公子的棺材里。” 叶芝与滕冲大吃一惊。 滕冲脱口而出,“杨小公子的冥妻是京外买来的平民女子,怎么能是你口中的贵人小娘子?三年前你没看错?” 郝氏坚定的说:“先不说小娘子通身的气度,就是小娘子乘的骄子,还有小娘子身上的衣饰,作为京城人士,即便我是平民,还能判断出她非富即贵。” 郝氏想了想,“而且小娘子的口音就是地道的京城腔。” “宣国公府请你为杨小公子夫妇梳头?”叶芝问。 郝氏点头,“为活人梳头的太多,不得以之下,两年前,我便改为给死人梳头,虽然晦气,但是做的人少,钱好挣些。” 叶芝皱眉,按理说,宣国公府这样的一等公爵府不可能找郝氏这样的梳头娘子,还没等叶芝再往下梳理,郝氏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 说道,“像我这样的平民梳头娘子,根本不认识什么高门大户家的管事,按理说根本没机会为国公府杨小公子夫妇梳头,不说大人觉得奇怪,就是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我家前面那条巷子有个婆子的亲戚在国公府打杂,也不知怎么的七拐八弯,我就被介绍进国公府给杨小公子夫妇梳头了。 看到恩人的第一眼时,我就懵了,怕世上有相像之人,借着梳头的功夫,找到了左耳后那个小红痣,这才确定是我的恩人,那一瞬间啊……我……” 郝氏的眼泪就没断过,真的没想到,再次见到恩人竟以这样的方式,竟再也没机会报答恩人。 叶芝问:“你也听说国公府为杨小公子娶的是平民‘冥妻’,所以觉得不对劲,半个月前站在早饭摊子前不肯走,就是想遇到滕捕头或是我,把这不对劲的地方告诉我们?” 郝氏点头。 叶芝沉重。 郝氏见她不言不语以为不肯相帮,又抓住他手,“大人,贵人小娘子夜夜入我梦,她……她肯定死的很冤……” 一个贵族小娘子被杨国公府当作平民小娘子嫁给了‘死儿子’,杨国公府到底是知道还是被下面的人蒙蔽? 叶芝答应了郝氏给她恩人申冤的请求,她是精神一松爬起来就要走人。 叶芝头大的拉住她,“把你恩人的样貌描述给我”。 郝氏当然答应,细细说来。 叶芝画像,滕冲在边上小声说,“直接到公国府掀开棺材板看一眼不就得了。” 叶芝冷哼一声,“要不,你去?” 杨国公现在恨不得抓住叶芝刮一刀,再说这件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宣国公府授意的,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被他们灭口了,他那敢触霉头。 滕冲讪讪的摸摸鼻子,“这可是国公府啊,还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随便查的,要不,回禀给裴少卿?” 那肯定是回的,京中小娘子养在深闺,就算是秦大川这个京城百事通也不一定知道是那个权贵家的小娘子。 郝氏看到完成的素描,惊叹到捂嘴,“简直跟真人一模一样。” 一个刑侦人员没几把刷子还怎么破案,给死者建模画像,是叶芝的刷子之一。 回到大理寺时,已经是下午了,没想到难得来点卯的顺阳郡王世子——赵柏也在公务房,见到叶芝进来时,目光有意无意往她的袖袋上落。 叶芝袖袋里放着刚才在医馆画的画像。 “赵大人——”打过招呼,叶芝就要去找裴景宁,忽略了赵伯的目光。 赵柏也不介意,面带笑意,“叶评事这么忙啊!” 038冥婚案(9) 叶芝一笑了之,拱了一下手,出了公务房。 “赵大人——”滕冲也拱了一下,跟着叶芝跑了出去。 门口,秦大川与杨福全二人也跟了过去。 赵柏看向叶小团体,止不住笑意,“混得还挺不错啊!” 他的小厮见叶芝对主人不恭敬,面露不善,“爷,这小子太狂了,要不给他颜色瞧瞧?” 赵柏转头望了小厮一眼。 小厮吓得一哆索,“小……小的知错……” “不要再有下次。”声音沉郁。 “是是,世子爷!”小厮避到角落不敢吭声。 叶芝来找裴景宁,他一点也不意外,甚至后背微微靠向圈椅,厚重的官威之势瞬间懈了几分,呈现几分温润君子之态。 郑先生注意到主人微妙的变化,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隐到角落。 白朗把人引进来,也识趣的站在门口外,伸手制了秦大川与杨福全。 “大人——”叶滕二人齐齐行礼。 裴景宁一只胳膊抻在圈椅扶手上,一胳膊搭在大书案上,质感极佳的暗色袖袍蜿蜒着,目光自然而然落在瘦弱的叶芝身上,等他开口回禀。 叶芝抬头,“大人,下官有两件事请大人示下。” 裴景宁静静的看向他。 “第一件,请大人帮查一下画像上的小娘子是谁家千金。”叶芝已从袖袋里掏出画像。 裴景宁示意他呈上来。 叶芝把画摆放到他面,铺开,“大人——” 中国古代文人所作的画绝大部分都是泼墨写意,很少有写实的,像素描这样立体写实如照片的画作几乎没有。 裴景宁眉眼倏然而抬,眸光直直望进叶芝眼里。 陡然而来的直视逼仄得叶芝差点往后缩一步,“大……大人……”她撑住了扑住而来的深究。 “这是你画的?” “是,大人。” 裴景宁背离开了圈椅,双手拿起画作仔细看了看,又抬眸,“白朗。” 居然没追根问底,叶芝暗暗松口气。 “大人,小的在。” “去查查是谁家小娘子?”裴景宁把画递给了白朗,叶芝微妙的神情没有逃过他眼,眸光深深。 看着如真人般的画像,白朗变是惊叹,忍不住也看了眼叶芝,“是,大人。” 叶芝提醒,“麻烦白侍卫悄悄的查,不要惊动任何人。” 白朗看了眼自家主子,得到主子的肯定,他亦点头,“叶评事放心。”说罢便出了公务房。 叶芝又拱手道:“第二件我想与滕捕头一起去趟杞县。” 这次回禀完全出乎了裴景宁的意料,他竟真不打算说出毒死杨衍滨的凶手?面上,他不动声色,搭在桌上的手抬起捏着光洁的下巴,目光深邃,洞悉人心。 顶头上司一言不发,气势迫人。 叶芝不急不徐的把早上遇到之事简洁明了的说了一遍,“大人,这就是下官要去杞县的原因,还请大人批准。” 没想到冥婚案又来一曲,裴景宁点头同意。 叶芝朝滕冲望了眼,又望向裴景宁,眸光潋滟,秀气无比,似是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 裴景宁好看的瑞凤眼大概是久居高位积威已久,看人时,总含着审判意味,压迫感十足,可是此刻却染上了几分笑意。 故意道,“还有事要回禀?” “那……”叶芝差点就要说出来,结果话到嘴边又变了,“我和滕捕头明天一早就出发,争取一来一回三天搞定。” “嗯。”裴景宁似是纡尊降贵的回应了一个字。 “……下官先行告退。”古代公务员还真不好当,叶芝拱手退出少卿公务房。 直到门外脚步声听不见,郑先生才笑道:“大人,刚才叶评事怕是要预支差旅费吧!” 裴景宁如何没看出来,眉眼溢出笑意,却没有回应郑先生的话,拿了笔批改公文。 郑先生忍不住:“大人,难道你不好奇是谁谋害了杨小公子吗?” “杨衍滨既不承爵,也不打理庶务,爱好藏书、沉迷于绘画,按这样的人生轨迹,他不会防碍到任何人,可还是有人要了他的命,先生,你觉得他死于何因?” 郑先生捋须沉思,“同行嫉才?” 裴景宁嘴角微扯。 主人不认同这个观点,郑先生又分析,“恃才傲物得罪人?”想想觉得不可能,“杨小公子温润端方、谦逊有礼,小的也是见过的,不像作模作样之人,应当不会得罪人吧!” 裴景宁睨了他眼,眉长狭长,透着清冷。 郑先生不好意思道:“大人,小的还真猜不出来。” 回廊里,滕冲问:“叶小弟,你刚才欲言又止,是不是为了去杞县的差旅银子?” 叶芝点头。 “那你咋又不说了呢?”出差预支银钱是可以的,但一般都要上头有人,要是没人,出差的费用都是事后才能报冲。 干活要自己先贴银子,所以公差也不是那么好干哟! “你要是没钱,我先……”叶芝打断他:“没事,这点银钱还是有的,晚上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一大清早,在早饭摊子汇合,早去早回。” “好咧。”虽说要先贴银子,但能离开京城,滕冲还是显得有些兴奋,转头,“秦叔,马车的事你搞定,这是找马车的定金。” 说罢,就从荷包里掏出碎银子抛给秦大川。 他接住了,“行,包在我身上。” 杨福全更高兴,一路上手舞足蹈,一直跳到叶芝的公务房。 没想到赵柏还在。 叶芝颔首笑笑,坐到自己办公案前,整理案桌上的公文。 赵柏开口,“刚才听你们说要租马车?” 这人耳朵也太尖了吧,回廊里的话也能听到? 赵柏忽略几人齐齐望向他目光,“我有个车马行铺子,给你们便宜。” 秦大川望向叶芝。 叶芝思绪只顿了下,马上堆笑,“可以啊,那还真多谢赵大人。” “我还以叶评事嫌弃。” “不管租谁的,都是一个租字,我为何嫌弃赵大人的?” 赵柏略带病态的脸上溢满了笑容,“那就好,以后只要用到马车,尽管去我车马行,肯定都是最低价。” “那先多谢赵大人。”叶芝拱手,“今天晚上,我们几个聚餐,就是食肆很小,要是赵大人不嫌弃,一起?” “我嫌弃什么,巴不得,多谢叶评事。” 叶芝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赵柏显得很高兴,一下值便与叶芝等人走到一道,一点没有郡世子的架子,亲和的很。 039冥婚案(10) 第二日一早,几人在早饭摊子汇合,吃饱喝足便出发,一直等到出了京城大门天色才大亮。 早晨,天气凉爽,景色清新,令人精神振奋。 滕冲是世家子弟,有出行工具——一匹棕色光亮的高头大马,坐在上面,迎风而驰,威风凛凛,杨福全羡慕的两眼发直,目光就没离开过。 叶芝笑道,“好好办案,等有了奖金,你也买一匹比滕捕头还好看还高大的俊马。” “真的?”大小伙双眼发亮,好像明天就能买到。 叶芝点头,“当然。” 秦大川笑眯眯的看向二人,心道,叶评事这是要给小福全买马了。 一路上,说说笑笑,几人朝杞县而去。 宣国公府,杨世子听说叶芝带人去了杞县,“大理寺又有案子了?”他马上反驳了自己的话:“按理说,姓叶的属于京部,就算接案子也是京城的案子,为何会出京城,除非京城的案子连着……” 他大脑一闪,“澜之的冥妻是不是从杞县买的?” 刚要提醒的管事点头,“回世子爷,正是。” 杨世子不淡定了,“你去跟国公爷讲一声,我要去杞县。”他到要看看什么人敢把手伸到宣国公府,骑马一溜烟往城外跑。 城门外,有男子靠近一辆黑色马车,对着窗户道,“爷,杨世子出城了。” 年轻贵公子一点也不意外,“超在他前面。” “是,爷。” 郝氏像是卸了心头大患,整个人瞬间鲜活起来,吃过早饭,提着梳头篮子出门,她老娘舍不得,“你这身子刚刚好点就不要去寻活了,歇几天再说。” 郝氏摇摇头,“出去转转不一定寻到活。” 老娘拗不过她,到底让她出门。 以前,郝氏不敢到那些高门大户后门口寻生意,可是今天她就是往高门大户那边走,以前胆怯,总害怕被高门大户的看院拦下来,今天出门好像很顺,竟没人拦她,她在后巷子里走走停停,等后门婆子叫生意。 中午时分,天气炎热,太阳晒的人要中暑,高门大户后巷子树高有遮挡,蝉鸣阵阵,偶尔有穿巷风吹过,倒是不热。 郝氏坐在某一户后门口角落,一边吃干饼,一边纳凉,不知不觉又想到她的恩人,无限感慨,为何好人不长命呢? 有小娘子从郝氏面前走过,她下意识抬头望过过去,手中干饼惊落。 守门婆子无奈的口气响起:“芸香,你别来了,五娘是不会见你的。” 芸香未语泪先流,“我知道自己是个不祥之人,我就是来问问姑娘的病好了吗?” “没有你们这些身有恶煞的丫头婆子,她的病当然都好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芸香捂嘴流泪,不舍的转身而去。 郝氏看了眼门口婆子,连忙起身,挎起篮子就追上去。 婆子奇怪的嘟囔了一句,“梳头的莫不是想谋财害命吧!”想到了什么,摇摇头,“算了,反正不是封府的丫头了。” 穿过几个巷子,郝氏才敢叫住人,“小娘子……” 芸香转头,“大嫂你叫我?” “你还认识我吗?” 芸香盯着郝氏:“你是……” 郝氏激动的举起手中的梳头篮子,“三年前……”她提醒。 芸香记起,“你是那个被山匪……” “对对,就是我……”郝氏泪水盈眶,“多谢小娘子教会我谋生的本事,要不然我早就饿死了。” “你要谢的不是我,是我家……”想到伺候了近十年的主人,芸香的眼泪又止不住留下来。 郝氏看她一身普通麻布衫,“你赎身出府过活了?” 芸香看向郝氏,不知从那般说起。 要到傍晚,叶芝等人才赶到杞县县衙,拿着大理寺办案凭证,“麻烦大人配合一下。” 大理寺的人来办案,就算马上要下值,七品县令谢青松也没敢拒绝,把人带到了县衙内。 叶芝直接说,“我要查病死之人——孙春丫的所有。” 谢青松一惊,“这不是宣国公府……”竟然有人敢查宣公府之事,他没敢问下去。 叶芝点头。 既然大理寺的人敢查,谢青松也没阻着拦着,亲自带着叶芝一道查。 晚上七八点时,寻到孙春丫的邻居。 他说,“孙小娘子是个可怜之人,三岁上死了娘,有后娘就有后爹,三岁就开始洗锅抹碗,日子很不好过,五岁上后娘有了儿子,她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后娘宝贝儿子,她整日挨打,要不是怕饿死孙小娘子没人带儿子,估计孙小娘子早就饿死了。” “那她得了什么病死的?” 邻居嗫嚅几次没敢开口。 谢青松皱头一皱,“有什么说什么,难道要本官杀威棒伺候?” 邻居吓得双腿一软跪下,“那后娘的儿子到了婚娶的年纪,家里没银子出彩礼,便……便想着卖了孙小娘子换银子。” “给孙小娘子寻的是什么样的人家?” “是城南会打媳妇的屠夫,听说此人已经打死过两个娘子。”邻居叹息,“没想到一直懦弱的孙小娘子抗挣了一回,绝食而死,他……他们对外说孙小娘子病死了……” 短短几句对话,道尽了一个小娘子苦命的一生。 叶芝心很沉,“她长什么样?” 邻居到是叹道,“要是收拾收拾,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娘子……” 邻居一边说,叶芝一边画出了小娘子的画像,“是这样的吗?” 邻居惊的目瞪,“没错,没错,就是长这样,简直就跟活着的人一模一样。” 送走邻居,叶芝道,“谢大人,带孙家人过来!” “……”谢青松一愣,“孙小娘子自己饿死,并不是孙家杀死,怕是不好抓人吧!” 滕冲人高马大往谢青松面前一站:“谢大人,叶评事没说要抓人。” 叶、谢二人相视一眼。 叶芝微笑,“大人,一般问话没什么问题吧!” 谢青松明白了,马上挥手,“把人带过来。” “是,大人。” 结果,孙家人被带过来,叶芝并没有问话:“大人,把人留到明天下午没问题吧!” 姓叶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谢青松虽然嘀咕,还是照着叶芝的话做了,把孙家人关在一间小厢房内。 “大人,夜深了,你该休息就去休息吧。” 040冥婚案(11) 姓叶的摆什么龙门阵?谢青松有点恼火,但面上不显,挤出三分笑意,“诸位,客房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去休息。” “多谢大人。” 谢青松见四人一动不动,压着火气转身离开。 衙门差事望望县令,又望望京城大理寺来的几位,“各们大人……” “张捕头……”叶芝抱拳满脸笑容。 不知为啥,张捕头觉得这笑有点吓人,“叶……叶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小的,不……不要这么客气。” 叶芝朝滕冲使眼色。滕冲马上配合叶芝把碎银塞给了对方。 到底是京城来的人,真是地道,张捕头拿到好处,既不害怕了,笑容也真诚了很多,“叶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小的。” 叶芝眯眯一笑,“还真有些事需要张捕头配合。” 夜半三更,孙家一大家子十来口来被扔在一杂间里,又挤又热。 孙葛氏一身肥膘最先受不了,伸手扒门就要出来,扒来扒去就是打不开,燥的破口大骂,“瘪犊子,等老娘出去拿刀一个个的把你们给砍了。” 在衙门里,孙长根不敢放肆,连忙起身捂住肥婆娘,“早晚被你这张破嘴害死。” “害什么害,老娘什么事都没犯,凭什么把我抓到衙门里,当老娘好惹的呀,赶紧给老娘把门开了……” 孙葛氏手扒脚踢,一扇破门突然倒地。 ‘孙春丫’乘着阴风嗖嗖而来,“爹啊,女儿好冷啊……娘啊……女儿死的好冤……” 远处‘鬼火’明明灭灭,孙葛氏看到继女披头散发五孔七窍流血直朝她飞过来,吓得破喉尖叫:“救命……救命啊……” 孙长根看到女儿鬼魂吓得当场尿了裤子,“春……春丫……不是爹……爹……没想害你,都是你娘……” ‘孙春丫’阴魂阵阵:“我娘早死了……早死了……” “啊……春丫,别过来……别过来……” 眼看一僵尸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孙长根躲到肥婆娘身后,把她往前面一推:“都是她,是她要把你卖给屠夫,连你死了都不放过,还把你卖给有钱人……” “有钱人在哪里?在哪里……”‘孙春丫’突然张开血盆,一条长舌喷出来,眼看就要吃人。 孙葛氏尖叫,“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去陈县把你要回来,马上把你换到京城有钱人家……” 终于诈出孙春丫真正的去处,叶芝赶紧乘他们恐惧之际继续诈:“为什么把我‘嫁’到穷人家……为什么……” “都……都是那个臭和尚……” 第二日一清早,张捕头就到县令大人那里回禀,“大人,孙家人都招了。” 县衙就这么大,昨天晚上装神弄鬼的动静那么大,谢青松想不知道都难,不过从始至终,他没出面打扰大理寺几个神经质,明明可以正常审,非得装神弄鬼,他都无语了,难道大理寺就这么点本事? 叶芝等人没等谢青松起床就出发去了陈县。 路上,滕冲同样疑惑,“叶小弟,明明可以审,为何要吓他们呀!” “视人命如草芥的刁民就算能审出来,也要费时间,用鬼神的方法是最快捷又最不怕他们说假话的最好方法。” 原来如此。 滕冲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朝他竖竖大拇指:“可那个算八字的神秘和尚,咱们去哪里找呀?” “先不找。” “那怎么结案?”滕冲惊讶。 叶芝朝远方看了看,“该怎么结就怎么结。” “……”滕秦二人面面相觑,这也行? 到达陈县时,叶芝并没有以大理寺办案官差的身份开棺验尸,而让秦大川扮了江湖道士忽悠买尸的那户人家,以最快的方式开了棺,即便天气热尸体腐败的很快,叶芝还是辨出来,棺里的人才是真正的孙春丫。 郝氏说躺在杨小公子身边的小娘子是她的恩人。 杨国公府买的是平民冥妻。有人用贵人小娘子代替了平民。 那贵人小娘子身份的空缺呢?是随着贵人小娘子死而被注销了,还是被人冒名替代了? 如果死了,是大宅门里的阴私吗?他们需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处理掉吗?什么样的贵人之家能处理一个小娘子而不被家族发现? 如果被人代替了?什么样的人敢这样做?就不怕被发现吗?郝氏说贵人小娘子身边至少有四五个丫头,一个假的贵人小娘子有一点点不同于真的小娘子,难道不怕被发现吗? 又是谁把假小娘子放到贵人小娘子位置子上,他有什么目的? 叶芝坐在回程的马车里,正在梳里案件,突然,滕冲大叫:“当心……” 叶芝刚要翻滚被杨福全护住,几支流箭穿透马车围板,射向乘坐之人。 她醒过神,“小全子,有没有受伤。” “没。”杨福全护着叶芝,两人滚出马车。 马车外,几个黑衣人举着大刀从远处杀过来。 叶芝拔出护刀挡箭。 格斗术,叶芝在行,可是以刀作武器,她还没习惯。 叶芝拖了滕、杨二人的后腿,眼见几个黑衣人占了上风,叶芝甩开尖刀,准备冲出滕、杨二人的保护圈。 结果三个黑衣人齐齐攻上来。 不会吧,难道她的小命要交待于此?临死之前,叶芝还在想,要是穿越过来时配枪也能带上,她早就把这些人干掉了,那给他们机会刺向自己。 咣! 电光火舌。 叶芝本能的闭眼,死了,这下真的死了。 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怎么回事?她猛的睁眼。 裴景宁不知什么时候犹如神邸一般降临在她面前,朱红锦袍,腰扣玉封,纱幞飘带,一胳膊护她,一手擎剑, 长剑如虹,眨眼间,黑衣杀手死的死,逃的逃。 长陌官道,突然之间,寂静无声。 青天烈日之下,他身材挺拔,那修长的手拿着白朗递过来的布巾不紧不慢擦拭着剑上的血迹,鬓边几根飘落的发丝随风而动,真是帅的一塌糊涂。 “大……大人……”叶芝又惊又喜,忍不住仰头唤他。 裴景宁半垂眼帘,目光与他对上,温和而优雅。 041冥婚案(12) 杨世子清咳一声,裴景二人才意识到这里一堆人。 叶芝不自然的收刀、整理衣服。 裴景宁瞄了眼杨衍礼,不急不徐的收回长剑,白朗连忙递上新的栉巾。 杨世子一直等他慢条斯礼的收拾完才上前,“子谦,什么人?” 裴景宁看向地上被杀死的黑衣人,白朗用刀挑开蒙面,“江湖杀手——” “我弟弟不过一个死人,嫁给他,也是死妇的身份,有什么利益可图呢?”杨世子想不明白。 叶芝冷冷的补了一句,“他们图的是活人,至于是利益,还是……”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才能梳理出这起案子的缘由、动机。 杨世子迷惑,向好友求助:“子谦……” “先回京?” 裴景宁竟是询问的语气,且向那个姓叶的态度也太温和了吧,这还是那个霸道、冷厉的前御前副都使? 杨世子更迷惑了,眨了眨眼。 叶芝朝远方看看,吐口气,“回京。” 一行人,如风一般而来,又像风一般而去。 谢青松收到叶芝的抱歉信,感觉莫名其妙,“就为一桩被卖的死尸?” 张捕头啧啧嘴:“小的可听人说了,裴少卿亲自来接姓叶的评事,这案子怕是不简单呐!” “裴子谦?” 谢青松也是京中大族子弟,外放县令历练,他眼微眯,“任大理寺少卿也快半年了,除了几件小案子,什么动静都没有,很不像他的风格呀!” “大人,圣上登基五年了,这根基怕是稳了吧!” 一旦稳了,大魏朝就该动动了! 回到京城撇开杨世子之后,叶芝问,“大人,那张画像上的小娘子是谁家千金?” 白朗想要回答,望了眼自家主子,默默的退到一边。 “吏部侍郎封家五姑娘。” 竟是吏部侍郎,这可是真正的位高权重之职。 “那封五姑娘现在还活着吗?” “嗯。” 位子被占了,竟来了出真假千金。 叶芝又问:“大人,封家五姑娘是不是‘得了场重病’然后把身边的丫头、婆子杀的杀、卖的卖?” 能听到叶芝如此推案,裴景宁一点也不惊讶,“你觉得这个假千金为何要占了封五姑娘的位子?” “她联姻的对象是位王爷吗?” 裴景宁没回。 白朗得到示意上前,“今年秋,皇宫会大选秀女,一部分充实后宫,一部分成为预备女官。” 叶芝倒吸一口气,“封五姑娘在列?” “是。”白朗回道。 她想了想,又问:“选秀女有什么条件?我问的是家族。” “需要六品以上京官。” “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条件吗?”据叶芝所知,历史上皇帝选秀好像是全国性的,大魏朝怎么局限于京中了,难道有什么故事? “从先帝开始。” 原来时间不长,她就说嘛。 顿了顿,叶芝没忍住,“大人,那个假千金的身份,你查到了吗?” 先不说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就是作为曾经的前御前副都使,叶芝觉得裴景宁想查一个人身份应当易如反掌。 “说出身份,这个案子是不是就可以结了?” 叶芝微微叹息,“冥妻案可破,但杨小公子……”怕是死不瞑目了。 裴少卿嘴角微扬。 他笑了?叶芝怀疑自己看错,但她没放过这个机会,双眼发亮望向裴景宁,“大人,你的意思是,这位假千金跟姓余的有关系?” “你终于肯说凶手是谁了?” 叶芝吁气,“我还没查出他的动机,再说了,这种谋杀,什么证据都没有,就算知道是他,也拿他没办法。”办案最怕的就是高智商犯罪,明知他是凶手,却对他毫无办法,任由他逍遥法外。 裴景宁反问:“不是同行嫉才?” 这不是自己问过的问题吗?郑先生竖起耳朵听叶评事如何分析凶手动机。 叶芝摇头,“秦叔打听来的消息,以及我在早饭摊子周围打听的情况来看,这个动机站不住脚,我总觉得真相像一层纱,明明可见却又明朗不了。” 叶评事觉得真相掩了一层纱,郑先生觉得自家主人应当知道如何揭开这层纱,但……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探寻真相的心气一下子没了。 处在权贵之巅,很多事看破却不能点破,看来这个案子…… 叶芝打断了郑先生的思绪,“杨小公子之案定不了他的罪,但真假千金案……”她中气十足的看向裴景宁拱手道,“下官定能把他送进监狱。” 裴景宁坐在办公圈椅上,右腿交叠搭在左腿上,朱色锦袍下露出一截修长笔挺的官靴。他的面容浸润在逆光的阴影中,眸光深暗,让人难以捉摸他的情绪。 难道大佬不想侦破此案?意识到什么,叶芝满怀热忱如同被冰水浇透,内心升腾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整个人颓然。 他低头拱手,悄悄而退。 裴景宁抬眼,“抓人之前,需要准备什么?” 叶芝双眼一亮倏然停住脚步:“大人……” “我说过,不要担心什么,你背后是大理寺,是我裴某人。” “是,大人。”叶芝低落的情绪再次振奋,“大人,抓人之前……”她就说嘛,国无律法不成国,家无规矩不成家,怎么能放任坏人逍遥法外。 三日后,大理寺丞陆大人带着叶、滕二人去了国子监,站在教舍外一直等到余博士授完课才客气上前,“余先生,有些事需要你去趟大理寺,你看方便吗?” 余清知一袭白衣温文尔雅,言笑吟吟,好似翩翩浊世白衣佳公子。他抬眼望了望,面前只有三人,风景如画的国子监外,数名衙差正在国子监门外候着。 好像不是他方不方便之事! “走吧!”轻笑一声,余清知把手中的书本递给别人,一拢双袖,清逸两袖,犹如隐世大儒出世。 王传之惊呼:“愚晚兄……” 余清知挥挥手:“等我回来继续下一讲。” 明明语气温和如玉,叶芝却听出了狂枉,把大理寺当什么了?好像今天进去明天就能出来似的,没证据能让大理寺寺丞亲自来抓人? 叶芝眉凝半道,余清知像是听到他心中所想,转脸,嘴角一勾,笑容肆意。 明晃晃的挑衅。 叶芝不是刚出社会的毛头小子,能被他挑起情绪,稳住心神,回以一笑。 一来一回。叶、余二人已交一手。 042 冥婚案(13)(为可爱们加更) 幼子被人谋害,买个冥妻还被调包,宣国公杨行知领着长子带着大刀闯入大理寺,一路怒骂:“是大魏朝一等公爵不值钱,还是我弘农杨家是孬种……” 走廊另一头,封大人被请进大理寺,听到被请的缘由,怒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简直匪夷所思太荒诞了根本不信。 夹道尽头,两位中年男人相遇。 “杨国公?” “封大人?” 二人纳闷,同时问出声。 国公为大,封大人先行礼,“下官见过杨国公,您这是……”传闻他小儿子被人谋害,但封大人不好当面揭人伤心之事。 “封大人这是……”杨国公在想,难道谋害我儿子也有他一份?内心瞬间不好了,刚要拔刀…… 陆寺丞迎了出来,“二位大从,裴少卿有请——” 是请,不是抓。 杨国公压住腾起的怒气,暗暗放下拔刀的手,怒步跟进。 问讯室内,裴景宁坐在主位,对面坐着疑犯——余清知,一袭白衣如玉公子,与充满煞气的灰黑监房形成了强烈对比,恁谁看都觉得大理寺是不是抓错人或是冤枉人了。 叶芝站在裴少卿左侧,滕冲别刀站在右侧。 看到杨国公、封大人进来,裴景宁起身,“子谦见过杨国公、封大人!” 杨封二人潦草的回了下礼。 “裴大人,这就是杀害我儿的凶手?”杨国公开门见山。 既然是杀杨小公子的凶手,跟他封家有什么关系,封大人很是不解。 裴景宁微微一笑,“国公爷,今天的案子几乎跟您无关。” 无关就无关,为何要加‘几乎’? 杨世子忍不住,“子谦,明明就是姓余的谋害了我弟弟,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要包庇他?” 封大人看向对面被绑着双手的余清知,他认识此人,案子跟国公府无关,难道跟封家有关?可他也仅仅是认识而以,并不熟,能跟封家有什么关系?万思不得其解。 裴景宁微微一笑,示意三人落坐。 杨封三人到底久居高位,沉得住气,虽然急切想知道真相结果,依言仍旧压着疑惑落在。 陆寺丞见众人都看向他,并不慌张,朝叶芝看了看。 叶芝点头,转头对滕冲耳语一句,“可以了。” 滕冲亦点头,朝众大人拱了一下,出了问讯室。 问讯室内,一时之间,针落可闻。 杨封等人知道,大概是提犯人或是拿什么证物了。 的确如众人所想,滕冲站在问讯室门口,“你先进。” 一妇人胆颤心惊、缩头缩脑的进了室内,恨不得避到角落。 共犯?证人?没人为杨国公、封大人解释。 “下一个。”滕冲继续放人进来。 中年小个男跟脚踩刀尖一般踮着脚进来,一双贼眉鼠眼滴滴转,极不老实,被押解的衙差一脚踢跪,“老实点。” “是是,官老爷。”疼的贼眼终于不敢乱转。 “下一个……” 得知小主子已经香消玉殒,芸香简直不敢相信,可是郝氏发誓说看到死去的恩人,甚至还说出主人耳后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红痣,她不得不信了。 府里的那个小娘子居然是假的,假的啊……怪得不把她们这些婆子卖的卖、杀的杀,原来……她脚步空虚打晃,都不知怎么进的大理寺。 043 冥婚案(14) 看到自家老爷,芸香抓到了主心骨,“大人……大人,姑娘死的好冤啊,你得给他做主报仇啊……” “你是五儿身边的丫头?”封大人还记得女儿身边的丫头。 “是的,大人……府里的不是五姑娘……她是假的……” 再次听到女儿是假的,封大人傻眼了,高门大府,竟有这等贼徒敢李代桃僵换了女儿身份,怎么可能……这也太……太…… “那……那我儿呢?” “大人,恩人她……”郝氏不忍心说出捂嘴痛哭。 封大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走廊里他大呼觉得可笑,此刻,他心痛难忍。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离谱之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滕冲不管封大人如何震惊,继续放人进来。 一个又一个……不知是犯人,还是人证,鱼贯押入。 审案台前,乌泱泱跪了一片。 眼见门口没再送人进来,杨世子忍不住问:“子谦,还不审吗?”刚才这会,他目光如刀,就差刮了余清知千遍。 裴景宁仍旧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叶芝身上,“叶评事……” 叶芝拱手,“大人,下官这就开始。” 看到姓叶的,杨国公就气不打一处来,这臭小子直到现在都没说出凶手是谁,好,好的很。 封大人整个人都是恍忽,我女儿呢……我女儿呢…… 叶芝看向余清知,微笑而问,“余先生,咱们从哪开始?” 余清知一直微笑,听到问话,仍旧微笑。 叶芝当然知道他不会回,自问自答,“那咱们就从那一山青翠开始吧!” 一山青翠是什么东西?大理寺办案都这么悬乎的吗? 余清知瞳仁微不可见一动,但面上微笑丝毫不减,作洗耳恭听状。 叶芝娓娓道来,“一年前,或者两年前,亦或者数年前,有位意气风发的年轻公子从烟花三月的扬州直上京城,到达时已是芬芳五月,他未入住繁华京内,而是在城外择一青山绿水环绕的寺庙而居,每日攀山画日出,下山沿溪吟诗,犹如隐世大儒。” 杨国公一拍大腿,“姓叶的,你废什么话,审案是正经。” 叶芝朝他弯腰拱手,“国公爷,案子要审,故事咱也得讲,不讲不服人心呐!” “这么多人证物证,还有什么不能定他罪的。” 叶芝望向裴少卿。 裴景宁转头,“国公爷,这种故事也只有在大理寺才能听到,你不好奇?” 好奇屁!杨国公生生压下怒火,皮笑肉不笑,“行,那赶紧讲。” 叶芝拱手从善如流,不急不徐转向余清知,“有一段时,每个月初,总会遇到一辆官家小娘子的马车……” “叶大人,我没见过这位公子……”芸香忍不住插嘴。 “余先生是个守礼的文人,你当然没见过。” 芸香忍不住疑惑:“他既然守礼,怎么会见过我家小娘子,没见过我家小娘子,怎么把他长得相像的表妹换到了封家,奴……小民实在想不通……” 叶芝看向微笑的余清知,“余先生,是山风偶尔吹开骄帘时,还是哪次山匪抢劫时被你看到了封家小娘的面容?” 余清知依旧一张微笑温润的脸。 郝氏大愧:“是……是我害了小娘子?”竟让贼人惦记上恩人,她不该啊!忍不住泪流满面。 叶芝面色一冷,“大嫂,你难道不该问他一句‘君子存仁,以恻隐之心,仁之端也’吗?” “我……”她一个大字不识的妇人懂什么君子呀! “余先生,你的画作上,常以君子题跋,你告诉我什么是君子?是弱者遇难时袖手旁观吗?” 微笑有了裂痕。 叶芝冷哼一声,“我想送给余先生四个字‘道貌岸然’。” “你想激怒我?”微笑没了,余清知一脸阴沉。 “这才到哪呀,余先生,这么快便沉不住气了?”叶芝笑了,“滕捕头,你好像漏了个证人。” 滕冲反问:“一屋子相关证人,你还没一个个上手过一遍,急什么。” “滕捕头说的没错,是我急了。” 叶芝刚要开口,领口被封大人一把抓住,“姓叶的,那来这么多废话,你说府里的是假的,怎么证明,就算是假的,那我真正的女儿呢?” 叶芝看向杨国公。 封大人顺着叶芝的目光望过去了,电光火石之间,他脱口而出:“杨行知,你李代桃僵杀了我女儿给你死儿子做媳妇?” 说着,一把搡开叶芝,扑过去就要回杨国公拼命,“姓杨的,我跟你拼了,还我女儿命来……” 杨世子挡住扑面而来的封大人,一把钳住了他手臂,“封大人,我杨家也是受害者。” “礼儿,怎么回事?难道滨儿身边躺着的是封大人之女?” “父亲,封大人,请稍安勿燥,裴少卿、叶大人正在审凶手。” 封、杨二人齐齐盯向那个名动京城的文士——余清知。 “他是如何杀了我儿……” “他是如何杀了我女儿……” 二人齐齐嚷叫。 叶芝陈述案件,“封五姑娘没想到救人一命,却让自己陷入死局。” “我要杀了这厮……”封大人狂怒,好不容易被滕冲等人制住。 叶芝继续:“三年前,扬州江州县主薄郑东山之女郑水月偷偷从家中跑出来找青梅竹马的表哥,希望与表哥结成连理,但表哥深知家境清贫,姑夫郑主薄根本不会同意,其二,随着人生阅历渐长、才华逐渐被世人知悉,表哥也看不上一个小小主薄之女,于是在表妹第一次跑来京城找他之时以三寸不烂之舌把人劝回了扬州。” 余清知冷哼:“叶评事这么会讲故事,莫不是茶楼里的茶博士?” 微笑之人变成了叶芝,开始时,她还以为真假千金为了选秀,没想到是一出‘陈世美的一计多雕’。 她不急不徐继续讲道:“少女怀春,心有所属,心上人不仅英俊儒雅还腹有诗华,郑小娘子如何放得下,第二次北上找到表哥,这次表哥仍以三寸不烂之舌哄走了表妹。 但事有一、二,必有三,就在表哥愁苦如何打发表妹时,一次山匪之患让事情有了转机……” 044 封大人破口大骂:“你以为高门大院,是他这等贼子想进就能进的吗?” “问的好,封大人!”叶芝微笑,目含深意。 封大人被他看得陡然心虚。 叶芝反问:“封大人,令堂到底得了什么病需要令嫒经常去慈恩寺祈福?”深居内宅的官家小娘子频频出门,那不是给贼子机会嘛。 封大人目光撇到一边。 哪个高门大户没点阴私呢?封五姑娘是封大人原配嫡女,由于封老夫人不喜原配,原封夫人生完封五姑娘不久便郁郁寡欢得病而死,老夫人把喜爱的娘家侄女配给了儿子做继室,原配嫡女碍眼,老夫人经常支封五姑娘出去祈福,就希望她有一天因山匪或是山洪、雨雪产生的意外而横死。 可能是上天怜悯封五姑娘,她出门没遇过一次山匪,就算遇到也是伸手帮助别人;雨雪也开眼,从不曾在她出门时落下形成山滑之势,但这世上最凶险最恶毒的从来不是这些,而是人心。 叶芝道:“这位表哥买通了慈恩寺小沙弥,在封五姑娘休息之时毒死了她,把长得很相像的表妹郑水月换进了封家。” 杨世子不相信:“郑氏小娘子就这么听姓余的话?一旦查出,不但要杀头,还要连累家族,她就不怕千夫所指?” 叶芝叹息:“世子爷,女人一旦恋爱脑起来,就算亲娘老子阻止都恨不得上前捅一刀,何况心上人只是让她假扮一个人。” 裴景宁终于开口:“郑氏一心想要嫁给姓余的,为何同意……”进宫选透女,他没有随意说出。 “大人,封大人家里这种情况,你觉得封五娘子还有机会吗?” 杨、封等人都是靠近皇权的高官,立马听懂了裴、叶之间的哑谜。 裴景宁皱眉:“姓余的会到封府求娶?” “怎么可能。”郑水月已被余清知甩手,他不可能再去求娶,“秦叔查到最近有高僧到封府为‘封五姑娘’算卦,说她体格贵不可言,只要有机会,便能带着家族飞黄腾达,是吧,封大人……” 封大人心虚的再次眨眼。 “余先生,认识算命的高僧吧!” 余清知依旧冷哼:“认不认识,到不必你知道,就问叶大人抓到这位高僧了吗?” 众人看向面前一堆证人,就是没和尚。 “不仅这位高僧没请到,那个为你从杞县换尸的和尚也没找到。” 余清知阴郁的脸色眼见舒展,露出得意神色。 叶芝如何没看到,“滕捕头,带郑水月。” “是。” 余清知脸色一变。 找不找得到和尚,这件案子真千金已死,假千金鸠占鹊巢是事实,证人证物一应俱全,想逃脱律法不可能。 除非…… 郑水月一见到余清知,那还端着封五娘的身份,马上扑上去,“表哥……”简直不打自招。 余清知掩去嫌弃的目光,一副不认识的冷漠样子:“我不认识你。” “表哥……”郑水月毕竟是个内宅小娘子,就算有胆子跑到京城来私奔,那也是为了爱人,眼看表哥对她冷言冷语,她心慌什么也顾不了,只想看到那个对他温和细语的表哥。 叶芝上前,“郑小娘子,余清知毒杀封五……” “不不不,封五娘子是我杀的……”她就说表哥为何不认她,原来是不想连累她,她突然情绪失控:“是我,都是我干的,换人的主意是我出的,人也是我杀的……一切都是我干……” 叶芝料到此景,反问:“你一个内宅小娘子来到京城就被余清知安排在客栈,有什么机会认识京城名媛?” “我……我……去寺庙求姻缘遇到了封五娘子,发现她跟我长得很像,为了身份地位,我……我就……” “郑水月,慈恩寺供奉的神菩是为老人祈福的,你求那门子姻缘?” “我说错了……,我是为舅母祈福……” 余清知的母亲身体不好,常年吃药,这也是余家清贫的原因,他落脚慈恩寺确实是为了给母亲祈福。 可是一个内心充满恶的人,到哪里都会犯下罪恶,简直禽兽不如。 郑水月不管不顾死咬着揽下所有罪名,“都是我一个所为,表哥也是被我缠得没办法才帮了我。” 啧啧,瞧瞧,这就是恋爱脑女人,男人想尽各种办法甩手,她却飞蛾扑火以死相护。 杨国公气的捶坏了叶芝的办公案桌,“姓叶,你不是很能吗?怎么就不能定他个死罪?” 封大人因家丑外扬缩在杨国公身后没心气,丧气的一言不发。 “国公爷,郑水月被判死刑,余清知帮凶判了三年牢狱。” “呸!老子要的是姓余的死。” “此人已成困囚,国公爷你可以举着刀朝他砍呀!”叶芝好心提醒龇牙裂目的杨国公。 “你……”杨国公气死了,一甩袖子走人。 杨世子深深望了叶芝,跟着父亲而走。 “你……”封大人想警告小小的大理寺评事不要乱说话,看到站在边上的裴少卿,咽下所有的话,拱了下手,也走了。 裴景宁负手而立。 冥婚案说结也没结,说没结也结了。 叶芝一个小小的评事只能破到此为止了,他拱手,“大人,我想请假休息一天。” 长身玉立,绯色官袍落在裴景宁身上,勾勒着他劲瘦有力的腰身,合着线条冷峻的面容,更添了几分俊逸潇洒。 此案涉及到的三个和尚,大理寺不管是请、还是抓都没有把人带到大理寺。 这其中利害,连弘农杨家宣国公府都没敢伸出触手,叶芝能为封小娘子伸张的正义只能到此了。 “嗯。”裴景宁点头,“最近辛苦叶大人了。” 突然被大佬叫作大人,叶芝感觉很违和,“不辛苦不辛苦,为国为民为大人解忧,是下官的本分。” 裴景宁嘴角微扬,转头,“白朗,给叶大人置一张新书案。” “是,大人。” 裴景宁带着侍从、先生离开。 滕冲眉头打结,“叶小弟,你就由着一个小娘子为那恶棍顶罪?” “我当然不想。” “那你为何不深查下去?”以叶芝的能力,不可能找不出证据,也不可能揪不出三个和尚。 叶芝看向被捶坏的书案,“京城内外有多少寺庙,大魏朝有多少寺庙,滕捕头算过吗?” 045 献祭案(1) “我……算这个干嘛?”滕冲不解,大魏朝佛教盛行,连皇帝都是信徒,特别是先帝痴迷到了日日与佛为伴连朝政都不理,他这个普通伯府庶子那有说话的资格。 叶芝摇头,步出公务房。 滕冲跟上来,“叶小弟,你的意思是姓余的后台是位高僧,连杨、封两家都不敢得罪?” 高僧,在大魏朝地位超然,一般人根本不敢得罪,大魏朝最大的寺庙叫明光寺,得道最深的高僧——智光上师,就连皇帝都礼让三分。 “我什么都没说。” “嘁!”滕冲不屑道,“不就是明光寺……”他突然捂住嘴,贴到叶芝身侧,“你的意思是明光寺不单单收藏姓余的画这么简单,他们……” 他们之间有什么,以滕冲的身份不得而知了:“你知道?” 叶芝摊手,“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可能?”滕冲立即反驳。 叶芝翻个白眼。 “啊,你真不知啊!”那你为何查到这里就住手了呀,难道有神仙提醒? 杨国公、裴少卿等人种种反常之举,让叶芝嗅到了什么,那没抓到大理寺的和尚就好似一层揭不开的神秘之纱,无声的阻止了叶芝。 大魏朝佛教盛行,风头庞大到盖过了朝庭,这可不是好兆头,叶芝想起前段时间的银匠案,那失踪的五万两白银流向了哪里?裴少卿找到了吗? 随着冥婚案流程走完,余清知被移押大理寺,那天,叶芝等人刚巧遇到。 七月里,酷热难挡。 二人目光在暑气中相遇。 ‘浊世佳公子’一身白衣变成了皱巴巴的腌渍抹布,却身形不佝、面色不败,看向叶芝的目光狂妄不减。 擦身而过时,他挑衅笑道:“叶大人,后会有期!” 故意抬起镣铐拱了拱手,一副云淡风轻两袖清风大儒的模样。 滕冲气的要冲上去揍他,被叶芝拉住。 明晃晃的想激怒她,一个拿女人来抵命的渣男,叶芝目光冷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押车消失在视线里。 “连青梅竹马的表妹都不放过,真他娘的是个畜生。”滕冲气不过,向着远走的押车骂道。 骂他畜生又如何,又不能把他绳之于法,叶芝憋屈的胸口疼。 眼看七月十五中元节就要到了,家家户户都开始采办祭祀用品。 叶家不仅准备了各式酒品果子,还买了河灯,“到时候,让三郎领你们去梁河放灯。” 叶兰、叶玉两个庶女自从来了京城之后,吃的好,穿得干净,眼见的往白净秀气里长,特别是十五岁的叶兰因摆摊做生意练出了爽朗利落之气,跟在老家时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十二岁的叶玉以前吃不好穿不暖,是又黑又瘦又小,简直就是没娘受虐长大的典形模样,到京城以后,叶芝开导了叶何氏,叶何氏因为儿子出息手中有钱,心胸开阔不少,现在也不为难这个典妾生的庶女了。 小妾叶姜氏与苏流云一起准备中元节的元宝,坐在回廊穿风处一边折一边乘凉聊天,老家、京城、想起什么就聊什么。 叶家妻妾嫡庶一起过日子,平常且和睦。 叶芝没能享受到这份安宁,长虞候世子姜伯涛到底请到她面前,看在滕冲的面子上,她不得不走一趟。 在进案发现场之前,叶芝事先声明:“姜世子,这个案子是去年冬天发生的,离现在半年多了,很多痕迹都变浅甚至消失,我不能保证肯定能查出凶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姜伯涛不仅没恼,甚至表现出‘我知道你谦虚’你不必谦虚我相信你的样子。 叶芝就……很头疼。 再说什么,他也不会听进去,他就是肯定她能找出凶手,罢了,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只有未被发现的线索,那就用心用力找吧! 因滕冲的关系,叶芝对姜世子的表弟——汤文鑫案大致有所了解。 汤家祖上曾为过大魏朝皇帝的帝师,曾盛极一时,但伴君如伴虎,帝师不知哪句话惹得皇帝不快被贬,虽没动根基,但汤家算是跌出权力中心了。 到汤文鑫祖父只是个国子监博士,倒是教了不少学生,其中不乏贵勋之家子弟,因为师德厚重,他资质平庸的儿子被得用的学生提拔到礼部做了个六品主事,大小也是个土生土长的京官了,只要不出不屑子弟,在京城还混得过去吧。 汤文鑫仗着姑姑嫁到承伯府成了伯府夫人,为了满足繁华京城醉生梦死的奢侈生活,不管是祖父还是他爹、他姑丈的名头,只要能用,什么坑蒙拐骗的事都干,就是为了弄到银子尽情挥霍。 这是一起复仇案? 凶案发生在别院,这院子从去年冬到现在就没再住过人。 “也没人来动过,是吧?”叶芝看向满屋灰尘,脚步轻踩,时不时蹲下,伸手拂去地上积灰,露出凝固变色的血迹。 姜伯涛点头:“嗯。” “现场保持的不错。”叶芝看向倒地的桌凳,脑中推测着凶手潜入房间杀人的行动轨迹,“当时有找到凶器吗?” 姜伯涛摇头,“没有,但仵作记录,我表弟死于长刃兵器,可能是剑或是腰刀。” 叶芝诧异的望向姜、滕二人,连她这个现代人都知道剑与腰刀根本就是两个兵器,剑双刃且直,横竖可以杀人,刀是单刃而且腰刀一般做成弧形,只能割、砍,根本不一样。 “伤口很特别?” “仵作说伤口切面很烂。” 到底是恨意难平,还是混淆视听,如果是前者,那很可能是仇杀,若是后者,是个反侦察能力很强的家伙啊! 叶芝弯腰,俯身细看半桌沿边,血迹凝固,她拿出定制的放大镜,百倍之下,血迹上衣服毛屑纤毫而现。 这是在当铺里淘到的水晶石,被他打磨成了放大镜,一个合格的刑侦人员怎么会没有趁手的工具呢? 京城某处巷子,王三正在整理院墙后的雨水道,“这几天也不知被丢了啥,臭死了,到底谁家丢了死老鼠,有没有良心,难道就臭我家吗?” 王三一边怨气冲天,一边用铁抓篱筑出了什么东西:“烂乎乎,这么大,不像老鼠,到底是什么?”他凑上去看:“粗大又烂的要脱节,这不是个……” 意识到是什么,嚯一下,王三扔了东西就跑,边跑边惊叫:“杀人啦……死人啦……” 046接人 大魏朝没有dna,血迹收集没有多大意义,叶芝便收集了地上所有的脚印,以及现场能发现的所有指纹,衣服碎屑等,只要觉得有用的,她都收集到牛皮袋中。 勘查了整整一下午,终于收工。 叶芝道:“收集到的所有东西,我要先排除掉办案等相关人员的指纹与足迹,余下的才是凶手的,所以现在我没什么对世子爷讲的,还请耐心等上一段时间。” “姜某理解。” 明明一副大失所望不理解的口气,叶芝当没看到,她可不是神,就算推测,那也是在有足够的证据基础之上。 滕冲也以叶芝勘了一个下午会说出凶手的迹像,结果他一句也没讲,好像做错事了一般尴尬的笑笑,“伯涛……” 姜伯涛伸手制止:“我相信叶大人。” 杨福全接过叶芝手中大大的牛皮袋,她拱手坦然一笑,“多谢世子爷理解,你放心,这个案子我一定放在心上,肯定尽力侦破。” 是尽力侦破,而不是尽快侦破,作为伯府世子,姜伯涛听得分明,面上笑容未破功,算是看得起叶芝了。 叶芝不管他是真有耐心,还是虚情假意应承,她既然答应接,肯定会尽力尽快破案。 出了别院,夕阳西下,晚霞满天,远山近树,如同一幅绝美的画作。 众人还没来得及欣赏,被路边低调奢华的马车吸引了。 滕冲脱口而出,“裴大人马车怎么会在这?”他忍不住左右看了看,“难道驸马府在这里也有别院?” 姜伯涛眸光一深,不管是附马府还是裴景宁本人,这里都没有别院,他表弟汤文鑫什么身份,裴景宁什么身份,两人的别院不可能在一起。 白朗看到叶芝,一双白眼就差翻到天上,这厮算哪根葱,居然让他爷亲自来接人,真不知这厮给他家爷施了什么迷魂汤。 狡猾的 公狐狸! 内心戏如此充沛,丝毫不影响白朗表面发挥,面带三分恰到好处的微笑,跨着让人不觉得怠慢的步子迎到了叶芝面前。 “叶大人,城东有命案,我家爷在车里等着。” 什么样的案子能让大理寺少卿亲自来接人?不仅滕冲等人纳闷,就连叶芝也不解,难道案子大得惊动了上面? 按下心头疑惑,叶芝望了身边。 姜伯涛人精,马上道,“子冲他们坐我马车。” “多谢世子爷。”大佬在场,轮不到叶芝客气,她赶紧爬上了裴景宁的马车。 晚风中,被揭的骄帘瞬间落下,阻挡了外面众人探究的目光。 “大人——”叶芝上车就行礼。 “坐吧。” “多谢大人。” 叶芝靠门贴侧边坐下。 坐过车的人都懂,越是往后坐,重心越不稳,容易被颠簸到。 马车一起动,叶芝就暗暗抓住坐凳边,以保持身体平衡。 与大佬级的上司同坐一车厢,压力与尴尬同行,叶芝尽量想下午勘查的门牙案,凶手为何要敲掉汤文鑫的门牙? 是与以前四起门牙悬案一样系同一人所为?叶芝有了解过,被敲掉门牙的死者,几乎都是京城土著,有的是本身家世不俗死者胡作非为,有的是兄弟姐妹一朝得势死者为虎作伥,他们都有一个共性,在京城老百姓眼里,这些死者都是十恶不赦的家伙,他们该死。 难道凶手是个行侠仗义的侠客?单以敲掉两颗门牙这个癖好,叶芝还真觉得可以这样推理,但从死者的惨状来看,凶手显得与死者有仇,就算没仇,也带着很深的泄愤情绪。 凶手与会这么多人有仇?会是同一个凶手吗? 如果不是同个凶手,第一个凶手杀人后敲掉死者两颗门牙,大理寺没找出凶手,后面的凶手觉得有机可趁,于是便学第一个凶手敲人门牙,一传二、二传四,已经五起,还会有第六起吗? 呸呸……这是想什么呢?叶芝赶紧制止自己无限推理下去。 裴景宁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睁开眼,一双好看的瑞凤眼望过来,明明是极具压迫感和侵略性的英气长相,他来时,先卸了三分锐利清冷,剩余的几分矜贵,在他微扬的嘴角里化为柔和。 目光相遇。 叶芝讪然:“不好意思,吵醒大人了。”有时候想事情出神,会不知觉的带出些小动作,一个人呆着时无所谓,有个顶头上司,那真是很不好的。 就……很尴尬。 裴景宁垂眼。 叶芝几不可闻的清了一下嗓子,忍不住又看过去。 他倚厢壁而坐,交叠双腿随性而坐,修长如玉的指节搭在质感上乘的腿面衣袍上,轻轻敲击着腿面。 从叶芝的视角看去,只见他双眸微阖,垂下的睫毛长且密,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翳,长眉如剑,唇淡而薄,侧颜看上去安静温和,跟早前见到的那个上位者大理寺少卿简直判若两人。 人,果然不能近距离接距。 突然,裴景宁抬目。 叶芝慌措收回目光。 裴景宁嘴角翘了翘,刚想说说城东的案子,马车轱辘咯到了什么,突然颠簸,叶芝被惯性摔到,整个人被甩向马车厢后。 嘭! 一个闷哼! 马车手赶紧告罪,“大……人……没避过路中间的石块,小的…” “闭嘴。”一声短喝。 白朗等人都听出了主人不快的声音,按贯例伸手揭骄帘伺候主人情况。 “别动。” 伸到骄帘的手停住了,白朗朝另一个护卫墨松眨眨眼:爷这是怎么了? 马车内,被甩到车厢尾的叶某人整个人趴在大佬的腿面,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十七岁的少女来京城后,伙食各方面都挺不错,延迟发育的地方正在猛长,虽有裹布,但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叶芝不敢保证对面的家伙有没有发现。 她赶紧捂着疼的要命的肚子退到车厢门口,“对……对不起大人,我不是有意的……” 裴景宁知道叶芝的肚子撞到他小腿上了,估计撞得不清,额头都冒汗了。 “白朗……” 这下,白侍卫才敢揭骄帘,“大人……”发现叶评事捂着肚子。 “去南城……” 爷在南城有别院,最主要的是别院隔壁住着太医院的人,爷这是…… “那城东的案子……” “天都黑了,查什么查,让人封锁现场,明天再去。” “是,爷。”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叶芝赶紧制止,“大人,下官缓一下就好,缓一下就好。”嘴上这样说,她发现肚子不仅没有缓过来,还有越来越疼的迹像。 不会吧,撞得这么不巧,碰到内脏了? 047 来那啥 (入v一更) 就在叶芝以为自己要挂掉时,某处一股热涌蹿出,尖锐的疼痛变成了钝疼,揉到小腹时隔着衣服都觉得凉意沁人。 这个时候叶芝再不明白也枉为女人了,忽的滑下坐凳蹲在地上,一只胳膊拐到身后,暗暗扯开最外层衣裳,怕那啥弄到衣服上让人发现端倪。 马车平稳而又快速前行。 裴景宁眉头微凝,抬臂伸前,顿了下,又缩回去,“叶评事?” 叶芝尴尬的笑笑,“大人,没事,我缓缓就好。” “真没事?”回忆刚才撞到他腿的力度,以他练家子的经验,刚才撞的那一下子不至于伤到内脏,难道这小子是装的? 额头冷汗、脸色苍白,能装得这么逼真?裴景宁觉得不像,不是说这小子身手颇好嘛,怎么甩了一下变得这么脆弱,难道红逍院门前能打的只有杨福全一个? 夜色降临,马车终于停下。 “大人……”白朗揭开骄帘,请两人下车。 叶芝蹲着未动,示意裴景宁先行,“大人请——” 以裴景宁的身份当然应该先下,他也没客气,一手负后,一手微提袍角下了马车。 白朗扶下自家爷,故意忽略姓叶的,结果主人眼色示意,他不敢不从,只好不情不愿的抬起胳膊,“叶评事,下来吧……” 叶芝心里有鬼,但又不敢表现的明显,一边负手暗自扯着身后的衣衫不要贴到屁股以免沾到那啥,一边肚子确实钝钝的疼,撑着马车框跳下车。 这小子还学自家主人手负腰后,这小腰板子那有主人瘦劲挺拔,简直就是东施效颦,刚要嘲笑,主人目光扫过来。 白朗一脸委屈的看向自家主人,意思是:主人,不是我不扶,这厮他自己要跳下来,我也没办法。 裴景宁容色清冷。 白朗不敢委屈缩到一边。 刚才在马车没拗过裴景宁非要带她来南城,下了马车,叶芝拱手告辞,“大人,既然城东的现场已封锁,滕捕头他们也都回去了,属下也不麻烦大人了。” 裴景宁刚要转身进别院,看他仍旧微躬腰腹,眉头一凝,小属下竟不识好歹?面色很是不好看。 叶芝吃怵,“属下……就先告退。”她装着没看到大佬横眉冷眼,微侧身子后退,准备在合适的机会下转身赶紧溜走。 白朗与墨松二人瞬移至门边暗影里,当自己不存在。 公主之子,从出生到现在,哪被小人物这般不识好歹过,裴景宁上位者霸道的性子眼看就要发作,夜色下,别院门口灯笼被晚风吹动,光线刚好投照在转身而走的叶芝身上。 光影一晃而过。 “叶芝——”男声清越穿荡在晚风夜色中,像是幽扬的箫声。 她转头。 暖暖的光线下,年轻贵公子身材挺拔,负手而立,发丝迎风而动,他脸向着光亮处,高挺鼻梁被打上了一点高光,视线凝着,黑眸清亮。 这男人真他娘的好看的一塌糊涂。 叶芝忘记了身上的窘境,迷迷乎乎,脚步顺着他目光指引,竟步到了他跟前,“大人……”被美色迷的不知今昔是何年。 “城南走到城北,你准备走到天亮么?”裴景宁低垂黑亮的眸子,声音低沉柔和。 老天爷,叶芝感觉耳朵都要……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发痒的耳朵。 “啊?”后知后觉,叶芝这才听见裴景宁问的什么,是啊,今天出门乘的是姜世子的马车,姓裴的又把他带到城南。 她才意识到不对劲,连忙看向左右,城南富人区离商业街较远,找个车马行怕是要走小半个时辰,正想着要走这么远怎么办时,又是一股热流蹿出。 叶芝额头冒大汗,双手一拱:“大人,告辞。”转身就跑。 今天晚上就算跑也要跑到家。 胳膊被却人扯住,“大人……”叶芝又惊又恼。 惊的是怕男扮女装被人发现,恼的是,姓裴的想干什么? 裴景宁没管小属下什么表情,拉着他就进别院。 “大人……大人……”此刻,叶芝还真像只小弱鸡,一只被人主宰的小弱鸡。 裴景宁对叶芝的挣扎、嚷叫,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三两步便把人逮进了门内。 门外阴影里,白朗与墨松面面相觑,他们爷不会真是那啥……吧! “怪不得二十三了都还没成婚。”白朗实在忍不住嘟囔。 墨松脸色如其名,“公主驸马……”知道儿子是这样的人吗? 逃不掉,走不了,叶芝只好假装肚子疼,蜷缩成一团,“大……大人……我……” “我让人请太医。” 听说古代医者能把出男女之别,叶芝吓得赶紧站直,“大……大人,属下又好了。” 幽幽夜色中,裴景宁噙着几许似笑非笑的眼神,平平和和的,又似蕴蓄着一点深意。 叶芝警铃大作,“大……大人,你……笑什么?” “叶大人,自从马车咯了块石块,你一会肚子疼,一会儿又不疼,难道不想去城东破案?害怕案子太棘手破不了丢人?” 原来并不是发现了什么,叶芝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堆起假笑,“大人亲自来接属下,我以为这案子不是棘手便是需要遮掩什么,所以……” “所以你伎俩频出,就是不想接这个案子?” “……”这样么?被大佬误解成这样,叶芝不仅不生气,还暗暗高兴。 裴景宁冷笑一声,“今晚就住这里,明天一早就去城东勘案。”说罢,转身出院子。 白朗还以为爷要叫隔壁太医来给叶评事看病呢,咋又气的把人扔下? 不要从城南跑到城北的家,又不需要面对裴景宁,叶芝松懈下来,整个人跟虚脱一样。 接下来怎么办?她看向自己,这身衣服得换吧,还有女孩子家用的月事带等物她怎么搞到啊!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叶芝头疼至极。 叶芝正愁眉不展之时,不知从什么角落出来两个丫头,“叶大人,奴婢是这里的丫头,今天晚上就由奴婢伺候大人休息。” 别院里有女人,那是不是意味有那啥? (本章完) 048献祭案(2) 叶芝突然之间眉舒眼开,“那就要麻烦小姐姐了,请问小姐姐你叫……” “奴婢明珠,身边的叫珍珠。” “明珠姐姐……”叶芝如夹着大尾巴的狼外婆,甜言蜜语之间,就把两个丫头摸的七七八八。 三更半夜人们熟睡之间,有个瘦弱的小身影悄眯眯的溜进了某个厢房,七翻八找,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老天爷,有救了! 一直到收拾停当,叶芝才有功夫坐在床上发呆。 女扮男装十七载,今天以前,叶芝与男生没多大区别,今天以后,不仅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且而……她摸摸心口的裹布,刚穿来时没觉得啥,这段时间猛长的厉害,勒的疼哟! 叶芝捂脸埋到双膝间,愁的都睡不着。 这可如何是好呀! 呆了好一会儿,叶芝才慢腾腾的躺下,自言自语,睡吧,叶芝,船到桥头自然直。 慢慢的,她合上眼。 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叶芝直直坐起,她突然想到,叶家除了叶大河夫妇知道自己是女的,其它人都不知道她是女的,还好没有冒然回去。 叶家院子小,她虽有单独房间,洗澡可以避开,但月事带这种东西怎么避得开呀!那明天晚上她住哪里? 老天爷,她该怎么办? 第二日一早,叶芝醒来刚有点动静,明珠与珍珠二人便捧着衣服与洗漱用品进了房间。 “叶大人——” 昨天晚上愁的也不知几点才睡着,叶芝揉揉乱糟糟的长发,“二位姐姐早!” 明珠与珍珠稀奇的相视一眼,心道,这个小叶大人还真有趣。 明珠性格活泼开朗,抿嘴一笑,“叶大人早,这是你的常服。” “我的?”叶芝忍住惊讶。 “是,叶大人。”明珠笑眯眯的站在床边,一副要伺候叶大人起床的待工模式。 叶芝暗惊,裴少卿别院有她的官衣常服,什么情况?昨天去接她,还以为什么特别紧要的案子,结果可以等到今天,也就是说昨天裴大佬大可不必去接她。 可他不仅去接了,还把她接到南城别院,咋越想越惊心呢,大魏朝好男风,难不成裴景宁是个断袖? 叶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二位姐姐,我要更衣,还请你们……”出去一下。 明珠与珍珠二人相视一眼,“那大人赶紧,主人正等你吃早饭。” “什么?裴景……大人来了?” “是,叶大人。” 驸马府离这里不近啊,这家伙起这么早? 糟了,看来案子不一般,叶芝等明珠退出一关门,赶紧进净房换月事带,穿衣梳头,好一通忙乱。 厢房里,晨风从窗棂吹进,裴景宁坐在圈椅里,乌发高束,朱红官袍与他冷白如玉的肤色相映,龙章凤姿,交叠双腿随性而坐,修长如玉的指节间或划开书面,发出细微的摩挲声,远远看过去,犹如一帧美男图。 听到脚步声停顿,裴景宁抬眼。 “大人……”叶芝紧上前两步行礼。 “坐吧。”他说。 进大理寺三个多月,也就最近与裴少卿熟络一些,但也没到能坐一张桌子吃早餐的程度吧! 叶芝婉拒:“大人,属下不敢越簪。” 裴景宁抬手,白朗赶紧上接过书,拿栉巾给他拭手,端碗拿筷。 像是没听到叶芝说什么,抬眸,示意坐下的眼神压迫感十足。 叶芝没有等级观念,倒并不是怕他官大威重,而是真跟他不熟啊,咋就坐一起吃早饭了呢! 再次想起昨天晚上的猜想,不由的头皮发麻,老天爷,他不会真的是那个啥吧,怎么……怎么就对她下手了呢? 她可是个女的呀! “嗯?” “哦!” 叶芝慢腾腾坐到某人对面。 明珠上前摆碗拿筷,“叶大人,喜欢吃什么,请对奴家讲……” “多谢,我自己来。”既然坐下,叶芝也不矫情,吃饱喝足方为正道。 叶芝低头干饭,并没有发现头顶之处落下的目光,裴景宁什么话也没说,可紧绷的嘴角,终于在此时轻轻翘起。 白朗站在一侧清楚的看到了主人神情变化,过了一个晚上,他似乎已经见怪不怪,淡定的站一边,感觉也不要劝吃布菜,主人看着那只小弱鸡吃的很香,似乎比以前多吃了一碗。 哦,不对,叶评事看着像小弱鸡,饭量却大,足足喝了三碗稀饭,吃了两个玉糕、一个蟹黄包子,一小碟水晶虾饺。 好大的饭量!白朗惊呆了! 终于吃饱喝足,叶芝满足极了,抬眼,发现白朗与明珠看向自己,叶芝不明所以,看向碗筷,难道有什么不对? 裴景宁接过白朗递过的栉巾,“吃好了?” “是的,大人。”叶芝微笑,吃的好,喝得足,人的情绪都好了。 裴景宁起身,白朗连忙帮他整冠理衣。 “走吧。”他抬脚。 叶芝把擦好嘴的布巾递给明珠,低语一句:“多谢姐姐!”说罢,赶紧跟上裴大佬。 身后,明珠与珍珠二人望着远去的瘦弱背影,相视一眼,“珍珠,你说这会是爷的第一个……吗?” “或许吧!”珍珠转身收拾桌子。 马车内,叶芝进入状态,“大人,城东的案子……” “有人在雨水道里筑出人体四肢,陆大人已经命京兆尹协助大理寺找被肢解的其余部分。” 一起碎尸案,案件性质虽严重,可让大理寺少卿亲自上阵,还没到这程度,难道有什么特别的? 叶芝提出自己的疑惑:“大人,这案子有什么特别吗?” “三年来,像这样的案子,至少十起。” 叶芝一惊,“大人的意思是,十起案子都没有破获过?” “嗯。” 原来如此,怪不得大理寺少卿亲自上阵。 赶到四肢发现现场时,几条巷子被围得水泄不通,陆寺丞与滕捕头带着京兆尹衙差警戒现场、问案,忙而不乱。 看到叶芝与裴大人到了,二人赶紧迎上前,“大人……” “情况怎么样?” 陆寺丞回道:“问了周围的人,目前没有发现有人口失踪。” 滕冲回道:“这条雨水道前后都是护城河,但中间弯道很多,这一段直道最前面是橡树巷子,后面是后集小街,也没有人口失踪。” 叶芝走到被捞起的四肢前,“严大人有估算过大概死亡时间吗?” (本章完) 049献祭案(3)(4000字) 严仵作抬头:“肢体被水发泡膨大不好判定死亡时间,甚至看不出是男是女。” 很棘手。 裴景宁负手踱到二人身边,亦低头看向摆在地上的肢体,眸光转向叶芝。 叶芝转头。 杨福全连忙打开搭在肩上的褡裢,从一端拿出手状白布,叶芝戴上手套,他又拿出放大镜、镊子,“给……”小伙子满脸兴奋,等着叶芝破雾揭迷。 不仅严仵作被叶芝的行头吸引了,连裴景宁都兴致盎然,充满探究。 叶芝进入状态,自动屏蔽周围吵杂声。 法医、刑侦是两个不同领域,因都为案件服务,两者需要相辅相成,缺一都不易侦破一个案子。 常年战斗在一线,叶芝虽不是法医,但法医学上一些怎么判断死亡时间等专业知识还是了解不少。 比如眼前发泡膨大的肢体,本身就给出了大概时间,现在是夏天最炎热之时。 叶芝检查肢体指甲:“尸体或死物在水中都有个逐渐变化的过程,从眼睑变浊、手掌变白、皮肤肿胀皱缩等一直到腐败巨人观,就是此刻的膨大状度,夏天需要2-3天,春秋4-5天,冬天的时间更长,大概是7-10天。” 严仵作没想到叶芝竟毫无保留的说出验尸经验,吃惊之余,连忙都记到心里。 行仵多年,对于淹死水泡的尸体严仵作还是有些经验的,泡发白、发皱能断个大差不离,就是这个发泡膨大,他拿过死狗、死猫做过试验,时间有长有短,总是检不准,所以刚才叶芝问他,见裴少卿在场,他没把握没敢说。 “原来跟季节有关。”他忽略了这个问题。 叶芝抬眼,“还河流深浅的水温有关。” 滕冲马上在边上补道:“叶小弟,这个雨水道半人深,有石板盖,相对大热天气,水温不高。” 叶芝忙中抽闲,伸出大拇指比了一下。 兄弟配合默契,滕冲刚要得瑟,看到裴少卿,头一缩,啥也不敢了。 叶芝指着肢体上的指甲道,“虽然其它几个指甲盖没了,但从这个大拇指形状来看,应当是个女子,严大人你觉得呢?” 严仵作细看了看,点头同意。 叶芝又把放大镜送到严仵作跟前,“严大人你看,指甲质地小巧轻薄光滑,看起来是具年轻女子的肢体。” 放大镜下,被泡得发白的指甲呈现出健康的光泽之感,确实只有年轻人才有。 以前,严仵作看不起这个嘴把式小年轻,总觉得他以美色走了裴大人的后门,对他爱搭不理,到今天,看到他手中稀奇古怪但委实好用的家伙,不得不折服一句,瘦如鸡仔的家伙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二人起身。 叶芝拱手,“大人,从发泡时间、指甲呈现状态,被肢解的是个女子,死亡时间大概就在这三天之内。” 陆大人犯难了:“我和滕捕头从昨天晚上排查到现在,没人报失踪。” “那走戚呢?”叶芝提醒:“特别是走远房亲戚的这种。” 滕捕头恍然般说道:“叶小……”感觉有道目光紧锁自己,马上改口,“叶评事是怀疑凶手骗被害者走远房亲戚,实际上被他杀害?” “不排除这种可能。” 围观在最前排的老百姓一听说走远房亲戚的亲人可能被人害了,个个吓得转身,“老天爷……我得赶紧去亲戚家看看……” 有人大叫:“成老大,大人们刚才都说了,这是女人的四肢,你家走亲戚的是三十大几的儿子,你急那门子急。” 众人哄笑。 成老大老脸一红,“那……哪家有年轻小娘子走亲戚的还不赶紧去打听打听有没有出事……” 这倒是。 滕冲会来事,赶紧趁着功夫对众人喊道,“谁家有年轻小娘子这几天出远门的,都到这里登记一下,有条件的就自己先打听,没条件的,大理寺可以帮着打听,赶紧到我这里登记,过时不候啊!” 裴景宁对陆寺丞道,“赶紧找死者身体其它部位。” 陆寺丞一脸发苦,“是大人。” 若大的京城,皇城、官邸、大街小巷,想翻出死者其它部分谈何容易。 叶芝问裴少卿:“大人,前面十起肢解案躯干都有找到吗?” “没有。”陆大人的脸更苦了。 裴少卿今年才空降大理寺,这些悬案跟他没有直接关系,根本不影他政绩,但跟陆寺丞关系就大了,直接跟他的政绩升迁挂勾,简直苦死他了。 “每次都在雨水道里发现的吗?” 陆寺丞道:“雨水道里,这是第二次,其它不是在护城河、就是内河河滩、或是城中拱桥墩边。” “都是哪些地方?”叶芝从杨福全褡裢里掏出碳笔与纸。 陆寺丞连忙把每个发现肢体的地方告诉叶芝,很快,她便画出了简易地图。 没什么新鲜可看,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滕冲带着张进等捕快也登记好了,天气炎热,“张捕快买些水来喝。” 张进把登记的纸张给滕捕头,周围左右看看,“咋没小摊子卖清泉水?” 未散尽的妇人听到官差要喝水,连忙热情的指着身边三四十岁的妇人道,“她们家什么都卖,也有城外清凉山的泉水。” “大嫂,你家铺子在哪?”张进望向白净富态的妇人客气的问道。 妇人捂嘴,“什么大嫂,人家可三四十了,你该叫婶子。” 嫂,本义指哥哥的妻子,泛指年岁不大的已婚女子,称年岁稍长的妇人为婶子。 “那婶子可真显年轻。” 那个女人不希望自己被人夸年轻呢? 被叫作婶子的妇人笑不拢嘴,“就冲官差老爷的话,今天这坛泉水民妇请了。”人长的精神,还爽气,这样的人谁不喜欢打交道。 张进欢欢喜喜的买泉水去了。 滕冲围到叶芝身后,伸头看叶芝手中的地图。 叶芝正跟裴、陆二人估量凶手有可能是那条街巷的怎么抛肢体。 “大人,属下认为,巷头巷尾可能性比较大,且这个巷头巷尾……既方便出行又不引人注意。” “陆大人,带人去查这样的巷子,下值给叶评事结果。” “是,大人。” 早上的现场办案告一段落。 眼看中午就到了,裴大人负手而行,打道回府。 滕冲凑到叶芝身侧,“走,到前面喝点清泉水解解渴。” “有吗?”叶芝还真渴了。 滕冲笑嘻嘻的:“有,当然有。”不知为啥,大热天的,叶小弟身上不仅不臭,还有一股清清淡淡的香味儿,让人不知觉的想靠近。 走在前面的裴某人突然顿住脚步。 说说笑笑的二人差点没刹住脚步。 “大……大人……”滕冲被顶头上司的目光扫到,吓得一哆索,立即住脚。 叶芝拱手,“大人,下午,我想亲自走一圈城东,就不回大理寺了。” 一个真为公事,二个,快半天了,叶芝得找个机会换一下月事带。 做女人好难,干事业的女人更难。 “白朗。” “爷——” “丰得楼订两桌,办案的人员一起吃顿午饭。” “是,爷。”白朗赶紧去办。 墨松抱刀带着护卫不远不近的护着主人。 叶芝与滕冲暗暗相视一眼,这还不得自由了? 大佬都请到丰得楼了,那可是权贵们才能出入的高档酒楼,得了,也别得便宜卖乖了。 一行人,高高兴兴跟着裴老大去吃好的。 走到巷子口,张进正搬一坛清泉水等着。 “大人——”见到裴少卿赶紧来行礼。 叶芝随意的打量巷子口的小杂货铺,铺子不深,够宽,一溜排杂七杂八摆了不少东西,什么捶衣棍、口脂、梳子、皂角、木盆、碗筷,还卖米、肉、清泉水等,只要老百姓顺手要用的东西,基本上都有。 跟现代的小超市一般,挺全的。 与店老板目光遇上,那妇人一笑,挺爽朗一人,叶芝点头微笑,看来生意不错。 裴大人走到前面。 张进抱着坛子,“不喝了?” “喝个头,去吃好的。” “真的?”张进双眼一亮,跟着顶头上司就是好,只要他们一高兴就能吃到好的。 “当然真的。”滕冲也高兴,能与大理寺二把手从三品大官一起吃饭,回到家里,家里长辈问起,就是出息的表现啊! 中午,不仅跟着裴大佬吃了顿好的,酒楼档次高,还有专门供洗漱的单间,叶芝得以喘气,赶紧换了月事带,眼看偷来的月事用品快空了,她又发愁。 叶芝从不觉得做女人有什么烦的,可穿到大魏朝才第一次来月事就搞得跟碟战片一样,以后每个月都有几日,这几日她怎么熬? 愁。 还有烦。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出了洗漱房,正是中午时分,外面热的像条狗。 裴大佬坐在有冰的包间里,悠闲休憩,手下人跟着沾光,也都坐在包间里吹风凉。 当然,大佬单独一间。 叶芝进了大家伙那间,屁股还没来得及落坐,就被白郎叫住,“叶评事,大人有话问。” 案子棘手,很正常,陆丞寺甚至因为老大没叫他而暗暗高兴,十起案子,没一起破获,他都不敢面对顶头上司,有个叶芝挡在前面挺好。 滕冲没管住嘴,多喝了两杯小酒,头重脚轻正迷乎呢! 大佬叫她,叶芝没意见,可不能单单叫她不叫别人呀,孤男寡男,她怕! 叶芝不情不愿的进了大佬包间,拱手行礼,“大人——” 裴景宁示意他坐。 叶芝只好找个偏角坐下。 裴景宁整个人舒适的靠在圈椅里,似很放松,那股由内而外如立云端的仙人之气,好像突然被这顿饭拉进了人间烟火里。 叶芝很不适应,目光闪到空荡安全的空间里。 小属下的小动作全落在裴景宁的眼里,嘴角不自觉翘起,“下午准备从那条巷子开始?” 他歪头看过来。 大佬都开口了,叶芝不好再装傻,只好望过来。 四目相对。 一身月白锦袍,领口微松,透出随意,面容清隽,双眼向着叶芝,眉眼柔和,头微抬,下颚线条绷的有点紧,看起来莫名性感。 气氛有一瞬间的停滞。 不会吧,裴美人真对他有意思? 叶芝差点就说,大人,醒醒酒啊,我可是如假包换的女人啊,女人,真不是男人! 你要功功瘦瘦,好像找错了对象呀! 娘啊!裴大佬麻烦你赶紧端起上位者冷酷无情的姿态,这样搞,她真的很……难集中精力分析案情啊。 叶芝微避开他专注的目光,清咳一声,“分析十起肢体案,由一推十,这起案件是个小娘子,我觉得凶手应当是个年轻男子,而且……” 叶芝脑中跳出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男子,背似病态一般弓着,苍白的脸,双眼透过蓬乱的头发,看向人的目光阴蛰如蛇。 “为何是年轻人?”裴景宁的目光落在小属下白净俊秀的小脸上,似听他分析,又似目光透过什么在想什么。 说起案子,叶芝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马上如潮水一般退去,进入分析之中,“也或许不是年轻人,光有肢体,却没有头颅、躯干,以前十起案……” “大理寺目前没有找到过十起案中的任何头颅和躯干。” 叶芝皱眉:“竟都没有找到……那是不是说头颅、躯干被凶手用掉了呢?” “怎么用?” 怎么用?叶芝从案子中惊醒,“难道凶手吃……”人? 就算经验老道的刑侦人员,吃人的案子几乎没遇到过,如果真的有,那太残忍了。 叶芝不想这样想。 “不是没可能。” 裴景宁无情的逼叶芝直视。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大人,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办案了,早办早把凶手绳之以法,以免再祸害下一个无辜之人。” 这次他没有阻止。 白朗上前,“这是爷给叶评事准备的清凉油防止中暑用的。” “多谢大人。”在古代,这些后世平常之物都很精贵,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东西,叶芝很诚心的感谢。 大夏天跑案子,真的很辛苦。 叶芝一边翻前十起肢体案,一般走访了城东、城南所有的小巷子,还把所有出京城的小娘子都排查了一遍。 “有结果了吗?”滕冲每天都找登记过的所有人员核实,“有没有听说那个小娘子没到亲戚家?” (本章完) 050献祭案(4)(4000字) 中元节不知不觉之间就过去了,出城京附近的小娘子安然无恙。 叶芝看向那个最远的,“或许,死者就是城南那个去找姐姐的董小娘子……” 滕冲说,“我觉得是。” 叶芝一笑:“为何?” 他说:“如果我是凶手,不想让人发现我杀人,就把人忽悠的远远的,让人查无可查、至少最近一两个月查不到,这样等有人发现时,都过了这么久了,查都不好查。” 叶芝点头,“凶手很狡滑。” 其实一开始,她就怀疑遇害的可能是那个出最远门的,但人命从来都是大事,要一个一个的排查,现在所有人都查了没事,就剩她了。 “只要能确认死者的身份,就能查到死者的社会关系,那么我们离凶手就近了!” 滕冲附合:“说不定凶手就露相了。” “只是岭南太远了。”需要时间,叶芝转头:“秦叔,你这边查得怎么样?” 秦大川平时沉默寡言,听到问话,才开口:“城东、城南一带,有大仇小恨的我都打听了,有几个符合泄恨的,等叶评事去看看。” “好吧!” 叶氏小团体出发,一个下午时间,了解了几户,有邻里打架、男人之间为钱色结恨的,也有被仙人跳骗发誓要报仇的,这些都跟女人有关。 其中一个,是发现肢体附近的人家,姓巴,人高马大,二十大几,游手好闲,平时以帮人打架、收保护费为生,非常招人恨。 “经常去暗窑子里白嫖,被人打出来,还扬言要杀了人家小娘子……”街坊大娘气愤填膺,“合着人家被你白睡了还得把你供得大爷似的呀,买卖之事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天下那有白吃的事,官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大娘说的是。” 秦大川打听到的董小娘子也是个暗娼,京城大,居不易,生活在底层,没有父母,在大哥大嫂手下讨生活那有那么容易的,十三四岁始就被大嫂逼良为娼,以皮肉生意补贴大哥一大家子生活。 像是想起什么,大娘撇了撇嘴,“后来他与前面巷子姓董的那家小娼妇勾搭上,为了白嫖,给那小娼妇做打手,那小娼妇生意比以前好很多。” “听说董小娘子去岭南找她姐姐了,是不是?” 妇人连连点头,“不知道董小娘子是受不了她大嫂,还是她亲姐良心发现带她去过好日子,不过我可听说了岭南可是没开化之地,那有什么好日子……” 连大娘都觉得去岭南不可靠,董小娘子不知道吗? 叶芝微笑点:“五六天前,姓巴的有什么异常吗?” 街坊大娘想了片刻:“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她突然踮起脚尖凑到叶芝耳边,“我跟你说,官差大人,七月初十那天早上,我起的早给大孙子买早饭,发现巴八浑身脏兮兮的从外面回来,鬼鬼崇崇的,我掩到墙角,看到他把一包东西捂在心口带进了屋。” “多大?” “这么大……”大娘想想不对,双手比划了一下,“得有这么大……鼓鼓囊囊圆圆溜溜的……” 圆溜?难道是头颅? 叶芝朝滕冲使了个眼色。 滕冲会意,带人冲进了巴家。 巴家不是土著京城人士,他们移民到京城才第二代,第一代老巴夫妇因生活困苦早几年就病逝了,小小的院子就剩姓巴的一个光棍,他那嫁出去的妹妹根本不回来看望混不吝的哥哥,也不给他打扫卫生,让他自生自灭。 被滕冲跟死猪一般从床上提起时,他大呼,“我招……我招……” 倒是把叶芝等人惊住了。 不会吧,这么快这么容易? 没一会儿,他们就知道,这是一场乌龙,鼓鼓囊囊圆圆溜溜的竟是个猪头。 “我知道偷猪头不对,可不是马上就中元节了嘛,我得准备祭品祭奠爹娘啊,你们说是不是?” 滕冲不相信。 巴八马上把祭奠完吃光的猪骨头扒拉出来。 “偷的谁家的?”叶芝蹲在地上,拿出放大镜检查地上的碎骨,确实就是猪头。 叶芝起身,打量又脏又臭的巴家。 巴八目光闪闪不肯讲。 滕冲语气发横,“大理寺还不查出个猪头?” 他当捕头久,形形色色的人都遇过,怎么对待这些混不吝的家伙门清,龇目声厉,提起刀柄就是一按头,姓巴的疼得嗷嗷叫,“梅家铺子……偷的梅家铺子的……” 叶芝望向秦大川。 他说:“就是张捕快买清泉水的那家。” 哦! 叶芝过了下,那杂货铺子什么都卖,有个猪头不奇怪,再加上当时就要快到中元节,没问题。 滕冲问:“认识董小娘子吧!” 巴八也不是个傻的,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们怀疑四肢是董氏的?” “不该问的不要问,就说认不认识董氏?” “官差大人,小的是认识董氏,可小的再混那敢杀人啊!”巴八巴啦巴啦为自己洗脱嫌疑。 “那你就放心让相好的去岭南那么远的地方?”叶芝一边说一边伸手挑了挑堆积在墙边的脏衣,污糟糟的那还有原来的布眼。 “董氏非要离开她杀千刀的大嫂我能有什么办法。” “她大嫂……”叶芝转头看向姓巴的。 巴八气不愤道:“就是哩,她最近生意好挣的多,可钱全被她大嫂拿去给儿子娶媳妇,一个子都不落,董氏恨,刚好收到岭南姐姐的来信,于是便偷偷跑去找她姐了。” 叶芝听到关健词:“偷偷?” “哼!”巴八恨道:“她是嫂子的摇钱树,她嫂子看她看得可紧了。” 叶芝直接站到他面前,“董氏偷跑,有你的功劳?”经常审案,她身上自带正气,正气蕴威,立即震慑住了宵小之辈。 巴八眼神再次闪烁。 滕冲一声喝,“再不讲,抓你进大狱。” 巴八这种人也就混个球,那经过这么个阵仗,吓得张口就脱罪:“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就是良心好,忍不住帮了一把……” 叶芝轻屑一笑:“说,董氏给了你多少大钱让你帮衬她逃走?” “哪有……”想要狡辨的巴八又吃滕捕头的挂落,这家伙疼的才长记性,“我说……我说……给了我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以大魏朝的生产购买力,可够贫民安然生活大半年。 董氏嫂子那么精明抠搜的人怎么可能让她藏有这么多银子,这银子哪来的? 巴八怎么回得上来,“大人,天地良心,小的真不知道啊!” 滕冲还要打他,被叶芝拉住,“滕哥……”他这才放了他。 叶芝临走之前叮他:“要是想起什么就到大理寺找我。” “要是有什么事不汇报,抓你进大牢。”滕冲补刀很有一手。 叶氏小团体出了巴家。 滕冲道,“叶弟,我看这死的就是董小娘子了。” 叶芝推测的大差不离,可是四肢发泡的太严重,就算让董家人来认领,董家人未必认得出来。 “那怎么办?” 叶芝叹道:“要是能找到董小娘子生前穿的衣服就好了。”这样也能认出是不是。 滕冲咬牙:“雨水道都搜过几遍了,没衣物。” 大魏朝生产力低下,对于贫民来说,衣服都是重要的家产,所以一般人家要是丢个衣裳什么的,找得很仔细,这就是雨水道里没有多少杂物的原因。 还是那句话:没有完美的犯罪,只有没找到的证据。 干吧! 回到大理寺,白朗带来好消息,“确认了,从京一路往岭南,没人见过董小娘子,甚至跟守城的阍人确认了,董小娘子根本就没出过京城。” 再次肯定了肢体者就是董小娘子。 滕冲道,“我拿办案令一个一个的去排查董小娘子生前接触过的人。” “辛苦。” “这有啥。”有方向的查案总比无头苍蝇好,滕冲一点也不觉得,带着一帮手下赶紧去查案了。 秦大川也要跟出去,被叶芝拉住了。 “秦叔,滕捕头查的大部分都是嫖客,你……”叶芝想了想,一个长期被压榨的小娘子,还被嫂子死死的看住,那么她的苦楚会向谁倾诉呢? 大魏朝寺庙盛行,会不会去寺庙?前几个案子不是有和尚参与,就是有寺庙的影子,那这次呢? 秦大川领着任务而去。 杨福全跳过来,“那我呢?”他手痒,很想找个地方打架。 叶芝失笑,“总觉得这案子蹊跷,我得梳理梳理。” “你要去档案室?” 十个悬案她已经翻过几遍了。 “不,我们出去走走。” “我陪叶大人!” 赵柏跟阴魂一般出现在公务房门口,吓得叶芝一跳。 “赵大人……”她无奈。 上次租马车一起吃过饭喝过酒,两人之间也算有了交情。 “反正无事。”他双手一摊,一副富贵闲人的模样。 “……”跟就跟吧,或许土著的一句话能引发她推测的灵感。 七月天,出门闲逛,给鬼鬼都不干。 但,赵柏的马车有冰,坐上去,凉爽之极。 叶芝感慨:“赵大人,我怎么感觉你热中送冰啊!” “那感不感动?” 赵柏折扇啪一下打开,潇洒如玉。脸上的病色都没了,他今日一身灰白长袍,整个人气质淡然,身上隐隐的有些草药香气,还挺好闻。 赵柏淡眸深黑,两眼发亮,微笑的让人如沐春风。 谁不喜欢与舒服的人打交道呢!叶芝笑了,眉眼弯弯,眸光潋滟,秀气无比。 “感谢赵大的热中送冰!”叶芝故意一本正经的抱拳致谢。 赵柏被逗得哈哈大笑,整个人明朗快意,两人谈笑声透过马车飘向蓝天白云。 京兆尹、大理寺都在排查肢体案,城东、城南人心慌慌,夏天,大白天出来的人本来就少,经此一案,大街上还罢了,但是各个巷子几乎看不到人。 梅家铺子前行人也是寥寥。 王婆子站在小杂铺前,摇着破蒲扇,与柜台里的老板娘闲聊磕牙,“你家生意受到影响了吧?” 梅氏笑笑,“还好,大家该买的还得买,大白天热不出门,晚凉总归要出门买的。” “那倒是。”王婆子叹气,转到肢体案上,“你说什么人心这么黑,居然把人杀成这样,也不知道头与身体到哪里了,听说大理寺到现在都没找到。” 梅氏白净富态,像大户人家养的管事娘子,一脸和气中带着精明,“这种事,咱们这等小民还是别随便议论了。” 没得附合,聊得不爽,王婆子撇撇嘴,转头又说别的事,“知道吧,李家的小妮子昨个晚上惊厥,忙活到现在也没见好,估计下晌就要找你请神了。” 梅氏慈眉目善:“都是一块地方住着,她要是来,我肯定帮的。” “你呀……就是好……”王婆子也不得不承认梅氏为人不错,“怪不得小铺子生意兴隆,都是你平时积善呢!” 梅氏谦虚的笑笑。 这女人就是比他们这些婆子稳重,看看,这么夸了都不浮澡,怪不得能活得这么富态。 没什么聊的,王婆子摇着蒲扇离开,对面碰到梅氏的儿子——梅宗宝。 梅宗宝瘦瘦高高,穿着国子监的澜衫,体面斯文,就是身体看起来不太好,有些病恹恹似的,怪招人心疼的。 王婆子也忍不住来个姨母疼:“宗宝啊,下学回来了呀!” 梅宗宝很有礼貌,“是的,王家婆婆,就走了吗?” “是呐,天气热,等晚上再过来吹风凉。” “那我晚上给婆婆备碗花茶。” 一听这,王婆乐得咯咯的,“哎哟喂,我的好宗宝,婆婆给你带甜豆花哈。” 王婆家是做豆腐的。 “那就多谢婆婆了。” 一老一少,站在铺子门口热络了好一会儿才散去。 梅氏站在柜台里,一脸笑意。 叶芝与赵柏等人站在巷子拐角处,看年轻人进家门才打开扇子从拐角走过来。 赵柏转头望向叶芝,“我发现你对瘦高个男子特别侧目。” “……”叶芝目光还落在前面小铺子上,听到赵柏这话,有些讶异。 赵柏下巴朝杨福全点了点。 叶芝笑了,“你还别说,刚才那位公子身形跟我们小全子还真挺像的。” 杨福全不乐意了,“你们别看我瘦,我吃的可多了,也可能打了。” 叶赵二人一愣,瞬间,两人齐齐笑出来。 (本章完) 051献祭案(5)(4000字) 从巷头走到巷尾,叶赵二人边走边聊天,太阳西沉,余光投射到天边的云朵间变成斑斓的晚霞,美丽极了。 暑气慢慢散去,晚风吹过,令人舒爽。 赵柏不仅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还是豪门贵族,所见所闻要比普通人多得多。 “城东这一带基本上都是外来人口,而且以三十多年前的居多,你知道吗?”最近,随着滕冲排查疑犯,这个问题跳到了叶芝面前。 赵柏点头,“当然知道。”他又转头看叶芝,“三十年前,巫雨之乱听说过吗?” 她摇头。 叶芝到京城之后,一直有去书肆、书馆看书,就是为了了解大魏朝,她和赵柏也是书馆认识的。 赵柏除了身份上的便利,他还博览群书,想必对三十年前的巫雨之乱有所了解。 “能说说吗?”叶芝问。 以舞请神解病痛、迷惑、灾劫者为巫。 以现代人来看,巫实际上就是远古社会的医者,只不过他们用草药治理身体疾病、用跳大神缓解人们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而以。 三十年前,先帝顺昌之后将要分娩时有病,便寻到民间一女巫进宫助皇后生产,结果,女巫进宫不仅没救助到皇后生产,还使皇后难产而逝。 顺昌帝大怒,下令彻查此事,结果发现重臣为了身为妃子的女儿得到后位,与巫者交换条件,巫者帮他除去皇后,重臣为巫者修建长生殿。 查清后,顺昌帝大怒,不仅斩了重臣还诛他三族,更从此禁巫。 斩杀重臣几百口时,天降大雨,人们便把这场宫乱称为巫雨之乱。 “这便是先帝禁巫信佛的原由?” 赵柏点头。 叶芝感慨,“这佛也信的太盛了。”盛到了寺庙不仅兼并了大量的土地,还吸纳了数以万计的成年男子成为和尚,在生产力极为低下的古代社会,这可是妥妥的生产力流失啊! 赵柏突然问:“十起肢体案有头绪了吗?” 叶芝回过神,望了眼赵柏。 赵柏淡然一笑:“不方便,没关系。” “倒不是方不方便。”反正要疏理案件,同意他跟来,也希望他能提醒一二,叶芝大大方方的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十起案子的卷宗我都看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从被杀者中并没有寻到规律,这很不可思议。”叶芝陷入到昨天看到的肢体当中,“四肢被水泡的很膨大,肢解处,骨碎肉屑被无限放大,惨不忍睹……” 瘦瘦弱弱的叶评事望向远方,明亮的双眼里充满正义,赵柏静静的倾听着。 “这样的解肢,杀她的凶手一定是个年轻男子,年龄十六到二十二岁之间,体形瘦削,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有精神病,个性孤僻,不喜与人交往,大部分时间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可是再翻前面十起案子,我不得不推翻这个结论,凶手好像变成了一个中年人,他中等身材,身型微胖,善于交际,会把人哄的团团转,但一旦下杀手时,脸上横肉乱飞、面目可憎,让人恐惧。” 连环杀手会是两个人吗?叶芝在想,是因为没有证据,仅凭案宗所以这样的犯罪侧写也仅仅是推测吗?甚至有些像推理? 赵柏见他回神,“或许凶手是两个人、三个人?” “十一起案子,滴水不漏,没能让大理寺破获一起,凶手是多人的可能性不大,即便是夫妻、亲兄弟一起作案,都有可能因周密不够而留下让大理寺有机可趁的蛛丝马迹。” “那就一人?”赵柏微微一笑。 叶芝又摇头:“或者二人。” 但这二人是什么关系呢?什么样的关系能让他们一起犯下十一起案子而不露分豪。 赵柏望向巷头,“你怀疑梅家铺子?” 叶芝沉默。 赵柏微微一笑,“马车从大理寺一路而来,从城南转到城东,直到这里,你才下车,不仅如此,还在这里悠悠转了两三圈。” 叶芝没再否认,十起案子,十个地方,放在一张图上,像个圆一样,每个抛肢的地方到这里,就像圆的半径,无论那一条都是差不多距离。 梅家铺子所处的地理位置刚巧就是这个圆心,而这个圆心所处的巷子口,既四通八达,又不处闹市,夜晚人们归家,独立的巷子口铺子,就像一座孤心小岛,独立自便,方便的很。 “但我还没想到他们要头颅作什么用?还有那些躯干去了哪里?如果这两点不能确认,没办法抓人。” 赵柏慢慢打开折扇:“上古时期,头颅可以制成器皿献祭。” 献祭?叶芝脑中突然闪出关于密宗教的一个传说——阿姐鼓。 难道…… 叶芝脊背瞬间冒出冷汗,头皮发麻,震惊的望向梅家铺子,那些躯干的肉、内脏难道混在猪肉当中卖出去了? 她突然奔到墙角呕吐不止。 “叶哥……叶哥……”杨福全吓得连忙双手扶住叶芝双臂。 赵柏警觉的看向巷子口围过来的乘凉人,面带微笑:“他中暑了。” 涌过来的人见大理寺的官差中暑,个个同情:“这么热的天难为这些官差大人了……” “是啊,光凭两只手脚没那么容易抓到凶手啊!” “就是……官差也是人……不是神……” …… 叶芝被杨赵二人架到马车上,“快,赶紧找裴大人。” 这是要抓人了。 自从听说叶评事与赵大人一起出去查案,自家爷的脸沉的跟冰块似的,白朗等人吓得大气不敢喘,连公主到了行礼都小心翼翼。 “这是怎么了?”宁安公主来到儿子的书房,“怎么不过去吃晚饭?”她故意忽略儿子一张臭脸。 裴景宁拿着本书,一页又一页翻着,连公主老娘的面子都没给。 嘿!宁安公主乐了! 感觉七、八岁时的儿子又回来了,这小脾气霸拽的可以啊! 白朗内心哀嚎,公主啊公主,您儿子喜欢男人,你知道吗? 白朗、墨松二人相视一眼默默退出了主人书房。 房间内只余娘俩。 宁安公主仔细端看了儿子,“面露春色,红鸾星动,这是有……” “母亲——”裴景宁无奈放下手中书,再不打断,堂堂一国公主变成江湖相面的了。 宁安公主咯咯的笑起来,“被我说中了?” 裴景宁起身,绕到他母亲身边,“我饿了。”扶着他娘去吃饭。 宁安没被他打岔,“越是避开不谈,越是心中有人了,快说,是那家小娘子,母亲找人给你说媒去。” 儿子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人,宁安公主当然要积极主动张罗了,再不张罗,这小子就要成老牛了。 “我每天不是去大理寺,就是去皇宫见圣上,哪有机会见什么小娘子?” “这是怪我没给你张罗茶花会罗?”宁安公主说:“好好好,为娘马上给你安排上,明天……” “母亲……”裴景宁一脸幽怨的看向他娘。 “真没有?”宁安公主不死心。 “真的。” “那你发什么脾气?” “我只是累了,不想动弹而以?” “这样?” “嗯。” 宁安公主直觉不对,不想放过儿子,“你说慌……” 门口,白朗请禀:“爷,叶评事……” “不见!” “……”真为公事啊!这个叶评事好像得罪了儿子?宁安公主失望的叹口气,行吧,明天不举行茶花会,那就过几天,反正要把京城最好的小娘子们请过来让儿子挑挑,说不定就遇到合适的了。 白朗忍住想吐槽的心,冒住被罚打的风险,再次回禀,“回……回爷,叶大人……” “让他等。”裴景宁扶着公主娘出了书房,路过白朗,冷酷无情的吐了三个字。 关健是,人家叶评事没来呀,来的是杨福全那个傻小子啊,你让他站到明天早上,他都不带累的。 白朗心累,跟在自家主子身后,心里暗暗骂道,他就知道姓叶的不是个好东西,早晚要惹出事来,这不,事就来了,他家爷连赵柏的飞醋都要吃。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白朗吓得赶紧止住,暗暗拍拍心口,不说男人了,就连女人都没碰过,主人肯定不是那种人。 他转念一想,二十三岁的大男人,不管是男还是女,什么事都没干过,这男人还正常吗? 突然之间,主人喜欢男人,白朗好像也能接受了,总比什么都不干的强吧! 滕冲知道叶芝确定了凶手,见杨福全还没请到裴少卿,等在客栈里,“要是裴少卿不见小全子,今天抓不了人,那两个凶手会不会逃掉?” 叶芝摇头,“没打草惊蛇,应当不会。” “要是万一呢?” 姓裴的官腔也太重了,难道晚上就不办公差了吗? 叶芝呕吐的没什么精气神,“我先睡会儿。” “行,你先睡,我等小全子。” 叶芝光打哈欠,就是不爬上床。 滕冲不解,“你睡啊,我就坐在边上不影响你睡觉。” “你坐着,我睡不着。”叶芝毫不客气。 滕冲不满,“我说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咱们都是大老爷们,你怕什么呀!” 叶芝冷笑一声:“前不久刚办了个断袖,我怕。” “你……”滕冲气死了,“老子可是个纯爷们。”说罢,气呼呼的出去等了。 叶芝赶紧关上门,“要是等不到小全子过来,隔壁房间,你自便。”她要睡了。 是不是能力大脾气就大?滕冲看向身后关得嚯嗵的门,无奈的摇头笑笑,心道,这么凶残的杀人狂都被他找出来,使点小性子怎么啦,爷高兴惯着他。 滕冲得意的嘿嘿一笑,转到隔壁房间,等着等着睡着了。 杨福全看起来清清瘦瘦白白净净,像是个啥苦也没吃过的富家公子,但在露水天里等人,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等了小半个时辰,见还是没人来应,便坐到石狮子后,坐着坐着也睡着了。 公主之家吃顿饭,从头到尾,先不说要上多少菜,就说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坐到一起,消磨的都是时间。 等裴景宁回到自己院子还洗漱了一翻,这一番折腾下来,都到半夜了。 “什么事?”他好像终于想起有这么个人。 白朗规矩的行礼,“回爷,叶大人说肢体案有怀疑的凶手了,但要大理寺令才能去疑犯家里搜查案发现场。” “那让他进来吧。” 白朗站着没动。 裴景宁抬眉,面上不耐烦明晃晃的。 “回……回大人,来的不是叶评事,是他的小手下杨福全。” 裴景宁一愣,突然失笑,“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白朗马上附合,“爷,要不明天就削了他的官职。”让他从哪里来的还滚到哪里去,省得勾引主人魂不守舍。 “滚。” 白朗吓的一赤溜逃了。 “墨松——” “大人……” “备马车。” 白朗不要命的探出头,“大人,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裴景宁一个眼神过去,白朗又跟龟似的缩头溜了。 还能去哪?当然找叶评事啊!一个下午没见,可不就如隔三秋。白朗内心戏都能写一个话本子了。 一觉睡到天亮,终于恢复精气神了。 叶芝揉揉眼,起床,准备去如厕,突然冒出个丫头,“大人——” “明珠?”叶芝跟见鬼似的,连忙看向房间,没错啊,就是她昨天晚上住的客栈,“你怎么来了?” “爷让我过来伺候叶大人。” 干嘛伺候她呀,叶芝惊恐,“不劳烦姐姐了。”连如个厕都这么不方便,好累。 等叶芝洗漱穿戴好出房间,才发现所有人都等在客栈大堂里。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就很……一时之间,她都无法形容与裴大佬之间这莫名其妙的氛围。 得了,办案是正经。 梅家铺子突然被官差围得水泄不通,吓得整条巷子的人都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 “不知道哇!” 一句话也没有,滕冲上前就把梅氏给绑押了,“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平时一副慈眉善目富态妇人模样的梅氏,挣扎间,脸上横肉飞起。 叶芝吁口气,她犯罪侧写没写错。 “陆大人、严大人,咱们进去。” (本章完) 052献祭案(6) 梅家铺子对外开放的部分干净整齐,老板娘梅氏富态穿得一团和气,自然干净清爽,她儿子梅宗保在国子监读书,一身澜衫,也是斯文书生。 从铺子进入内宅,站在铺子后门能望到的地方,还算干净,等穿过正堂进入内院时,怎么一个脏乱了得。 七月天里,臭气熏人,蝇虫横飞,连脚都插不进去。 杜寺丞忍不住转身出来吐了。 “小全子,口罩。” 杨福全马上掏出口罩递给叶芝。 叶芝使个眼色,小全子要是能懂人眼色,也不会混成这样了。 叶芝无奈,只好接过口罩转身走到回廊里,“大人……”双手递上口罩。 裴景宁眸光深深,并未伸手接。 白朗小心翼翼琢磨主人心思,悄眯眯的伸手,还没到半道,他家主子就伸手接过,他只好装着拍打苍蝇,余光偷瞄主人与小弱鸡。 叶芝心思都在破案上,并没注意到上司变化的眸光,转身就进屋,给滕捕头等人发口罩,“搜仔细,什么都不要落下。” “是。”所有捕快浑身上紧,进入状态。 油纸、抹布、衣裳、残羹剩饭,还有吐的鱼刺肉骨,全都是生活垃圾。 叶芝推开垃圾,拿着放大境寻找肢解线索,一寸一寸,墙角、缝隙、衣柜,只要能翻到的地方全都翻了,什么也没有。 难道推测错了? 裴景宁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叶芝寻找线索,直到他起身,转身失望的看向他。 “大人……”她沮丧极了。 陆丞寺、滕冲等人也茫然的站着。 平常,裴少卿端正肃穆,不言笑时透着清冷,此刻,卸去锐利清冷,锋芒尽敛,整个人柔和温润,“我相信叶评事。” 短短一句话,简简单单六个字,却叫叶芝发哽,“大人……” 这是来自裴大佬的信任啊! “是,大人。”叶芝立即收拾起沮丧,转身,“再搜。” 没搜到证据,梅氏嚣张:“快放了我,凭什么抓人,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抓不住凶手就拿我们平民顶罪,你们简直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叶芝没功夫理他。 杨福全不服气,跑到毒妇面前,指着她反驳,“到底谁丧尽天良该下十八层地狱,我告诉你,老天爷眼可睁着呢。” 梅氏可不会被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吓住,继续骂,那还有平时和气的样子,简直就是一泼妇。 几乎都搜遍了,都没搜到肢解痕迹,滕冲没耐心,回头也吼了一句,“张进,国子监那边怎么样,小东西抓住了没?” 张进从外面跑进来,“抓了,抓了,已经送到大理寺了。” 梅氏一听儿子被抓了,双眼血红,像是吃人的魔鬼,“姓叶的,你这个贱货生的杂种,你敢抓我儿子,老娘跟你拼了……” 像个疯婆子一般朝叶芝袭过来,几个捕快差点绷不住她。 裴景宁冷声:“带去大理寺。”说罢转身离开。 叶芝愣了一下追上去,“大人……” 裴景宁停住脚步,侧脸:“不要急,慢慢来。”说罢,抬手放在他瘦弱的肩上轻轻摁了一下,“我相信你。” 叶芝抿嘴,“多谢大人。” “我说过,一切有我。” 裴大佬沉稳有力的目光,像是无声的鼓励,给了叶芝最大的支持。 突然,叶芝从急燥的情绪中走出,案子都走到这一步了,梅氏虽是妇人,可她是个中年人,除了性别,与她的犯罪侧写几乎没有差别,她该对自己有信心。 今天找不到证据,不代表明天找不到。 “是,大人。”她信心满满的给裴景宁行了个现代警礼,转身和陆寺丞、滕冲等人重新分工寻找据证。 “放开我……你们这群王八犊子,什么证据都没有,凭什么抓人。” 走到门外巷子,梅氏大呼,“大理寺抓不到凶手,抓我们这些平民顶罪啦……大姐大哥邻人们,要是我被大理寺冤杀了,你们可得看在我平时乐善好施的份上每年清明给我烧点纸钱……” 巷子里被围的水泄不通,看到梅氏说的可怜,望向大理寺的目光都变了,对大理寺的人指指点点,“梅氏是个好人哪,怎么会抓她?” “就是啊,难道看孤儿寡母好欺负?” …… 众人议论纷纷,眼看梅氏又要鼓动人们情绪。 裴景宁一个眼色,墨松暗自弹出一个小东西,点住了梅氏哑穴,她再也发不声。 众人没看到墨松点穴,但梅氏突然出不了声,众人惊住,难道梅氏真的是凶手,连上天都惩戒她变哑巴?看她的神色都变了。 裴景宁微勾唇角,朝众人拱拱手,“大理寺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梅氏是不是凶手,大理寺会查明,只要她是清白的,几日后便会放归。” 裴少卿今日着一身朱红官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腰封,乌黑的头发束起,戴着简单的白玉银冠,整个人丰裁峻厉、望之可威。 围观的人群不知觉的朝后退后,很快散出一条道。 裴景宁负手而行,官袍猎猎,让人生畏。 一直到天黑,连搜三遍梅家院子,都没有任何关于肢解现场的蛛丝马迹。 梅氏母子敢在自己的地盘以外杀人肢尸? 杨福全看到众人神色凝重,“会不会在地窖、密室这样的地方?” 秦大川望了眼叶芝,搜第二遍时,叶芝就已经找地窖口、密室机关。 滕冲没好气的甩了一句:“一般平民那有这个闲钱搞密室。” 确实如此! 叶芝拍拍脑门,让自己冷静,“滕捕头,你明天找两个专业下井之人,咱们再把吃水的井翻一遍。” “好。” 叶芝对陆寺丞,“大人,今天就搜到这里吧,明天继续,你看可以吗?” 明明官职比这小子大,这小子却像上极布置任务一样对他,陆寺丞不是没意见,可是十起案子在他手中一件都没破过。 他没底气。 “行。”一挥手,手下人纷纷撤去。 叶芝走到门口,停在门口,朝门内看过去,心道,如此紧慎的杀人狂魔,居然不在自己眼皮子低下杀人,这根本不合理。 太不合常理了! 叶芝站在夜色中沉思。 滕冲、秦大川等人都陪着他。 突然,叶芝问,“滕哥,假如你有一样很在乎的东西,不想被任何人知道,你会藏在什么地方?” “你指钱还是杀人越祸的工具?” “都是。” “那我要放在眼边,不放心时就检查一下钱有没有被人偷走,杀人的工具有没有被人发现。” “眼边……眼边……”叶芝灵光一闪,直朝门铺跑。 滕冲一喜,“是不是想到在哪里了?” “一整天都在后院找。” 他们陷入了思维定势中,以为杀人越祸要躲藏起来干,杀十起没被发现的凶手,智商、反侦察能力定是超出常人的。 叶芝跑到前面铺子,“小全子,灯不够,你去附近人家借,借不到就买,越多越好。” “是,叶哥。”看到叶芝卸去沮丧充满干劲,杨福全也干劲十足,蹦跳着去买灯。 半个时辰之后,不深的铺柜下面,找到了没被打扫到的角落,上面有几点喷溅的血迹。 梅家铺子卖猪肉,叶芝怕梅氏狡辨,让严仵作验。 这个严仵作在行,他说:“猪血臭,鸡血骚,人血咸腥味重。” 老天啊,没有了现代测试方法,知道叶芝有多担心吗?她就怕严仵作来一句‘人血与猪狗羊等血差不多,不好分辨。’ 多数昆虫是无色血液,一些南极的鱼类也是无色血液,蚯蚓是玫瑰色,田螺是奶白色,河蚌、蜗牛的血液是蓝色,蜘蛛是青绿色等一类血液颜色明显区别的动物。 红血类动物基本是没有一目了然的鉴别方法,因为人血和动物血的组成基本相同——血浆、血细胞、无机盐、氧、代谢产物、激素、酶和抗体等。 但其实从味道上是能粗略分出人与动物血的,人每日食盐,跟动物比起来,血中含盐的成份要高很多,也就是人血较咸。 抛开现代仪器,还可用粘稠度、凝结速度来区分人血与动物血,但要在案件刚发生之时,现在这个案子都过去好几天了,这两样已经不适用了。 严仵作用小拇指抠了一块凝固的血放在舌尖细细咂了砸,“不是猪血,是人血。” 叶芝松口气。 这里是肢解现场。 除了溅一些血迹,其它痕迹都被抹去了。 “就凭几滴溅血,梅氏不会轻易认罪。”叶芝道,“十一个头颅去了哪里?” 如果像赵柏说的那样——献祭了。 献给谁了? 是谁值得梅氏母子献祭不惜成为杀人狂魔。 陆、滕等人不约而同说出:“梅氏丈夫。” “找到她丈夫葬哪里,是不是就能找到那些头颅?” “肯定的。”眼见案子证据一个一个击破,陆寺丞兴奋的两眼发光,早就忘了被叶芝支使的不快。 可惜天太晚了,不适合扰民,他们只能等第二天再找了。 留下守值的衙差,几人既兴奋又疲惫的离开梅家铺子。 拐角处,裴大佬那既张扬又低调的黑色马车出现在众人眼里。 “……”几人齐齐相视,现在的大理寺少卿都这么亲历亲为的吗? 好官呀! 好官裴大佬听到几人说话声,修长的手指揭开骄帘,“喜登来客栈。” “……”几人莫名。 昨天晚上,叶芝怕大佬不及时出抓捕令,怕等的不方便订了这个客栈,可昨天晚上的事已经过了呀,今天……她也准备找个客栈过一夜的。 毕竟回家有点远。 但……裴大佬是怎么精准抓到她心思的?这就耐人寻味了…… 不不不,不能寻,越寻越变味,她承受不起。 叶芝假笑一声,“大人付住宿费吗?”原本是想大佬知难而退的。 白朗哼一声:“大人不仅付了住宿费,连各位的晚饭都备好了。” 这样的顶头上司也太好了吧!陆、滕二人面色一喜,赶紧拱手致谢,马屁不断。 夜色中,灯火明明暗暗。 叶芝不知道自己心虚啥,别开了眼。 “还不上车?”大佬着急了。 陆寺丞有自己的马车,滕冲有自己的马,秦大川被陆大人叫进了马车,杨福全非要与滕冲共骑一马。 余下的只有叶芝。 她只好爬上了大佬的马车。 “大人——”上去就行礼,笑脸既有恭敬上司之意,又有讨喜之态,还特意在客气中悄悄拉开疏离之意。 裴大人全都视而不见。 “还坐门口,等再摔一次?” “啊……”不坐门口,那坐哪里?叶芝顺着少卿大人的目光望过去。 她这才留意到,裴大佬没向往常一样坐在正中央,而是坐在左侧,空出了右边。 “使不得,使不得……”叶芝连连摆手。 不论是上下级关系,还是与他熟悉的度,他们俩都没到能坐一条凳的程度吧! 裴大佬这是怎么了? 欣赏、爱才?对有能力之人的特别关照? 叶芝望向裴景宁。 四目相对。 灯光朦胧。 裴景宁抬着眼看她,长睫细细密密,漆黑如鸦羽,视线凝着,目光深深浅浅全都落在她脸上。 叶芝眉心狠狠一跳,一股脑就想逃。 大佬似乎窥探了她的心思,“不怕摔碎,你就跳。” “……” “要我请你过来?” 叶芝作垂死挣扎,“属下就……就坐这……”还没说完,马车启动,她被惯性甩到了大佬腿面。 真是…… “叶大人有这癖好?”裴景宁低头戏谑,发亮的眸光,让人心颤。 叶芝慌乱的躲开他的目光,抻地要起,大佬长臂一挥,把她捞到了右侧坐位上。 她屁股一滑,贴到右厢边,远某人远远的。 某人微诧,侧脸看向她。 叶芝端正,直视前方,内心默念,他不知道我是女的,所以不能怪他,我……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不是男人吧,让他到秦楼楚馆里找小倌吧,这么有能力的大佬就不要搞职场某扰了,太可惜了。 仿佛很久,又好像很快。 喜登来客栈到了,大佬准备的晚餐果然丰盛,大家累了一天,吃的心满意足,爬上床就睡,不要折滕回家,还真的挺爽。 “要说聪明,还说叶小弟。”要不是昨天晚上他住了客栈,今天晚上那能这么省心,滕冲摸着饱肚上二楼洗了就睡。 叶芝进到房间,明珠与珍珠二人齐齐上前伺候。 “……”叶芝累了,没力气再挣扎,算了,让你们发现我是个女的吧,那样,你们家主人就可以放手了。 睡着之前,她是这样想的。 (本章完) 053献祭案(7) 心里放着案子,第二日叶芝早早就起床了,如厕过后,明珠与珍珠才推门进来,“叶大人——” 一个手里端着洗漱用品,一个手里捧着今天要穿的常服。 叶芝发现,珍珠手里的这件并不是她昨天穿的那件,夏日天气炎热,作为现代人,她肯定每天都要换洗衣裳,但昨天临时住客栈条件不允许,没想到…… 叶芝拍拍脸颊,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衣裳钱还了。 “多谢二位姐姐。”洗漱完毕,叶芝出了房间。 走廊里,滕捕头刚好也洗漱好,他说,“杜大人昨天晚上还是回去了,他早上直接去大理,我们呢?” 叶芝道,“我们去打听梅氏丈夫葬在哪里?” “好。” 楼下,秦叔、小全子已经等在客厅里。 合着,她并没起多早呀。 叶芝有些汗颜,悄悄扫了一圈,没发现裴大佬,暗暗松口气,她刚想说什么,发现明珠与珍珠在楼上房间并没出来,她这才意识到,刚才滕捕头都没发现有人过来伺候她。 咋跟克格勃似的。 叶芝招呼众人吃早饭。 早饭过后,大家立即行动调查梅氏丈夫之事。 小半日过去,竟什么也没打听着。 王婆子与梅氏最熟,对梅家最了解,关于梅家有用的消息基本都是她提供的。 三十年前,那场宫乱之后,南涝北旱,很多人逃到了京城并在京城落脚生根,梅家就是其中一户,在护城河边上搭了最简易的棚子,为了讨生活,头脑灵活的梅老爷子做起了货郎生意,随着灾情缓和、顺昌帝作为,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 梅家老爷子也从挑担货郎有了固定的铺子成为掌柜,家也从河道边搬到了城南巷子一座二进小院,生儿育女,小日子蒸蒸日上。 梅老夫人生了好几个孩子,但是成活下来的只有两个,一个哥哥,还有最小的幼女,就是梅氏,她是梅家小女,在重男轻女的古代也颇受家人宠爱。 有人识宠,日子好上加好,有人不识好歹,总觉的自己得到这些是理所当然的,好好一手牌,因为乖张任性的脾气而打的稀巴烂。 当然,梅氏肯定不会跟王婆子讲后半段,她只说家人宠爱,害她不谙世事被男人骗出京城,过了好一段苦日子,直到儿子六七岁才找到机会逃出生天回到京城。 “回京后,她与娘家走动吗?”叶芝问。 王婆子摇头,“梅氏说梅老夫妇已经过逝,她那憨厚的哥哥十多年前也得病去了,嫂子二嫁,她没娘家可走。” 叶芝又问:“你与梅氏认识时,她丈夫……” “我没见过,但我也不知道他死没死?” “你的意思是,他的丈夫没死?” 王婆子仔细想了想,“没听梅氏说过死,也没听她说过没死,我也不知道。” “那你们天天在一起聊什么?”滕冲郁闷,忍不住冲了一句。 王婆子被官差冲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可平民那敢给官差脸色,只好赔笑,“经大人这么一提醒,民妇想想还真是这样,我们把祖上十八代都讲了,梅氏如何被男人骗,在外面十多年怎么过,她还真一句没讲过。” 叶芝的犯罪侧写里有‘把人哄得团团转’,梅氏确实如此。 “那现在怎么办?”滕冲焦燥。 儿子跟母姓,梅氏与孩子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梅氏的恶是后天被逼无奈形成的,还是她本性就恶,遇到条件就被激发出来? 十个肢解案是从三年前陆陆续续开始的,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婆子想了想道,“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她媳妇在边上插了句嘴,“三年前,他儿子梅宗保进国子监成了太学生。” 在古代,成为国子监太学生,最后那怕再差的,出来也能混个小胥小吏干干,一辈子算是衣食无忧了。 等等……叶芝灵光乍现。 “滕捕头,前几天你登记走远门小娘子时,是不是有个病歪歪的中年男子让你帮着找儿子?” 他点头,“嗯,他还说,三年前,儿子明明已经考进了国子监,却留下一封信说要去游学,说比读什么死书更有意义。” 想到某种可能,叶芝有些激动,“我们去国子监。”说罢,赶紧爬上小毛驴去国子监。 连着两日未回去,叶何氏不放心,让庶女叶兰找到大理寺,听说她在这里办案,把小毛驴给她牵了过来,让他晚上回家。 滕冲也骑上马与他并行,“叶小弟,你想到什么了?” “只是猜想。”叶芝拉着毛驴绳子恨不得飞到国子监。 一个时辰后,他们赶到国子监时,刚好里面的学生在吃午饭,滕冲别着大刀带着大理寺查案的身份牌直接冲到了国子监主博面前。 叶芝拱手行礼就问,“老先生,三年前,是不是因为一个书生游学而空出一个名额,然后他家不远处的一个书生补了这个名额?” 国子监主博细细回忆,“是有这么回事。” 滕冲明白了,第一个被梅氏肢解的就是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什么游学不游学,就是骗人的鬼把戏。 “多谢老先生。” 出了国子监,叶芝内心难以平静,她压着情绪,“余下九人身份也不难确认了。” 滕冲点头,“我马上带着兄弟们登记这三年来所有出远门的人。” “还有,收集所有离家出走人的书信。” “明白。” “还有……”叶芝伸手捂住想呕吐的心口,“最近一段时间,买了梅家肉过中元节舍不得吃胙肉而腌起来的人家,你去寻寻有没有?” 滕冲瞬间明白什么意思,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爆出粗口,“鬼娘佬子的,这毒妇不下十八层地狱,天理难容。” 说完,带着同样气愤填膺的手下忙活去了。 头颅在哪里? 在哪里呢? 只要找到它们,她就能给这些头颅建模,就能与离家出走的人一一比对,这样,案子就能尘埃落定了,就能把梅氏母子打入十八层地狱。 “秦叔——” 有活了,秦大川腰一直,“怎么查?” 叶芝从袖袋里掏出几两碎银,“梅家铺子方圆五里地之内所有的叫化子,你用办法,让他们吐出关于梅家铺子的所有一切之事。” 秦大川点头。 “还有……京城周围所有的乱坟岗及那种不起眼的小寺庙全都悄悄的捋一遍,只要有异常,全都告诉我。” “好。” 叶芝带着小全子去了城南找到梅氏老家,打听了好一会儿才打听到梅氏娘家,看到个四十出头的男子:“请问你认识梅六娘吗?” 男子饱经沧桑的脸色一变,“你是……” “她有个杂货铺子,我给他供应皂豆。” “……”男子没听明白。 “她欠了我二两银子一直没还,我又找不到她人,听说她娘家在城南,便来……”叶芝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中年男子嘴角嗫嚅了好一阵才问出声:“她在哪里经营杂货铺子?” 叶芝觉得男子的神色不对,“你是……” 男子哇一声哭出来,“我是她大哥,十几前年,我找她找得好苦啊,这么多年来不见踪影,我……我还以为她客死他乡,没……没想到还活着……” 男人哭的这句话不是咒诅,而是失而复得的激动,他祈盼妹妹活着,可是妹妹却对邻居说哥哥早就得病死了。 这妇人其心之毒,真让人胆寒。 叶芝安慰了好一会儿,男子心情才平复。 梅大哥拉着叶芝打听关于妹妹所有一切,被叶芝套出了梅氏离开的真正原因——原来她不甘心嫁作平常妇,与城南一流浪汉好上了,这个流浪汉长得不错,虽不善言辞,可是很能打架,很快在城南混出了人样,手里银子不断,经常给爱慕虚荣的梅六娘买金买银,梅六娘很受用,要嫁给他。 梅家二老都是踏实本分之人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只会打架的男人,梅六娘死活要嫁,梅家二老就是不松口。 就在这当儿,流浪汉失手打死人,不仅没得到打手钱,还被人告发,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夜,二人逃离了京城,从此音讯全无,一直到现在。 “整整二十二年啊,我们再也没有梅娘的消息,爹娘死都没有瞑目。” 哎! 叶芝长长叹息,也许什么都不知道是件好事,要是让他们知道疼在手心里的妹妹(女儿)是个杀人狂魔,他们情何以堪。 走了梅家一趟,看似什么收获都没有。 小全子鼓嘴:“我看这妇人生下来就恶毒。” 对,这就是收获,梅氏生来就不甘平庸,可惜,她认为的轰烈烈人生全都建立在他人命之上。 二十二年,减去回京城的十年,在外十二年,他们是怎么过的,以这两人的心性,会脚踏实地的赚钱养活自己? 苦力钱,他们不可能干的。脑力呢?也跟现在一样开杂货铺? 如果既不是苦力,也不是脑力,那会是什么? 眼看就要下值,裴景宁桌上的公文已经全部览阅,此刻,正喝着茶水小憩。 门口,有悉悉索索之声,他抬眼,只看到白朗挥手,口型拒绝之意。 他略思,嘴角微翘,垂眼,继续品茶。 叶芝本想请白朗动用人手调查那十二年来有关夫妻大盗或是夫妻连手犯罪的案子,没想到这家伙一口就拒绝。 白朗抱臂,一脸得瑟。 叶芝气死。 只好整理衣冠,躬身在门口出现,“大人,属下有事请禀——” 裴景宁悠悠喝茶水。 大夏天,热死了,叶芝忍不住*了一下唇,咽了下唾沫,真想大口喝一壶,可惜案子要查,老娘还让早点回家,她不得不对着门内一堆假笑,“大人?” 好像是个有什么事要请教的小学生。 裴景宁这才不急不徐的抬眼,刚看到他似的。 得到大佬眼神示意,叶芝一溜烟进了公务房,“大人,梅氏案子有进展。” “嗯。”大佬感兴趣的放下杯子,抬望眼。 这是让她讲了,叶芝便把自己推理与一天下来的成果都讲给了上司听。 “大人,属下认为这二人必不是善茬,那十二年,肯定不会呆在一个地方,必然是一路抢杀一路逃亡,直到梅氏丈夫意外去逝,梅氏才带着儿子回京城定居。” “你要调查梅氏在外十二年全大魏发生的命案?” “正是。” “如果没有一件与之相关呢?” 叶芝肯定的说道:“我敢保证,至少有五起以上与他们有关的案子,包括但不限于仙人跳、诈骗富商、杀人越货……只要有人报案,官府登记的,关于一男一女的案子,肯定有一桩是他们犯下的。” 小小人儿,说起案件来,神彩飞扬,自信从容,看得裴景宁露出姨父笑。 “大人?”她唾沫横飞说了半天,结果大佬坐着半天没动,露出一股迷之微笑。 什么意思?不相信她?那昨天在梅家时,他又那么信任她干嘛? 叶芝被他看得又恼又窘。 “大人……”不知不觉中,竟带出了夹子音。 喔,天哪,她在干嘛,叶芝吓得捂嘴,糟了,糟了,她是不是曝露了? 裴景宁却像是没听到女性化的夹子音,面容清肃:“白朗——” “大人。”白朗瞬间到了跟前。 “让其它几个部的寺丞,把……” 叶芝替他说:“顺帝十年至顺帝二十二年间所有关于一男一女或是夫妻档作案的悬案整理出来。” “是,大人。” 白朗很快就出去办了。 这事急不来,马上就要下值,今天肯定拿不到资料了,叶芝拱手告退,“大人,那属下就先行告退。” 裴景宁垂眼,伸手拿桌上的茶杯。 叶芝明白这是放行的意思,连忙恭敬的退了出去。 裴景宁抬眼,目光追随着叶芝的背影一动不动。 叶芝暗暗松口气,终于可以回家了,准备到自己公务房收拾一下就下值。 赵柏竟还在。 “赵大人……”叶芝想说这么忙?想想觉得不合适,一笑,不知说啥了。 赵柏不以为意,甚至自嘲,“是啊,我忙的连下值都忘了。” 叶芝摇头失笑,整理自己的案桌。 赵柏问,“这一天调查下来怎么样?” (本章完) 054献祭案(8) 叶芝回:“有收获,不过要等核实。” 赵柏赞许:“叶评事厉害。” 叶芝连忙摆手:“都是大家配合才能查得这么快。” 看他谦虚的样子,赵柏一脸笑意,“晚上……” “我大妹特地寻到梅家铺子让我今天早点回家,不好意思啊赵大人,下次……”吧! 像是怕对方反悔,赵柏连忙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当然……当然……”原本,叶芝还真是客气客气,这下还真得请人搓一顿了。 得了,大家都是同事,常聚聚挺好。 有明确方向,领导又雷厉风行,大理寺几乎全员出动,肢体案石沉大海般的证据如化开的冰山慢慢浮出水面。 居京不易,城东一带好几户人家,中元节前买的肉还真舍不得吃腌起来的,等过节或是客人来再拿出来招待用。 只要在梅家铺子买的肉,滕冲带着手下只管收,悄悄的拿到大理寺让严仵作验检有没有人肉。 原本不管义庄,还是街上饿死的流浪汉,为了案子,严仵作准备向上司申请割一小块与猪牛羊对比,结果裴大人直接让人拿了一块过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只有一点,你只管验,不要让叶评事参与过程,只管把结果告诉他就可以。” 顶头上司说什么,严仵作当然照做,至于头顶上司为何要这么做,是防着叶评事,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就不是他一个小仵作能知道了。 有实物对比,很快,严仵作就从几户当中找出了一块人肉,这就应当是那个被肢解小娘子身上的肉了。 严仵作这样几乎天天都跟死人打交道的老仵作都忍不住吐了。 他徒弟吐得死去活来,可怜巴巴的问:“师傅,那是不是意味着城东沿水巷子周围有很多户人家吃过……”他说不下去了。 严仵作朝他狠狠的瞪了眼,“这句就绝于此,出了验尸房,你是吐一个字,就能被御机营的人除了,懂不懂?” 小徒弟吓的胆就差破了,“师傅,徒儿不敢,不敢……” 收完肉,滕冲又带着张进等人把城东、城南,甚至更远一点的三年来走亲戚、拜师会友只留下一封信一去不复返的人都凳记了。 他把资料都汇总到了叶芝面前,“看看全不全,要是不行,我再去查。” 叶芝翻着人名单,问:“有去核实了吗?确信这些人并有去离开时跟家人所讲的亲戚友人哪里?” “都核了,这些人离开时说去的地方,结果都没他们的身影。” “这里有二十多个名单……”难道还有肢体没被找到?如果真的全都被梅家母子杀了,简直就是魔鬼中的魔鬼,真是太触目惊心了! 现在就差头颅了。 “秦叔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京城周围一带寻遍,没发现异常,三天前,秦叔出京了,叶芝有些担心。 腾冲摇头,“没。” “要是当时让小全子跟秦叔一起去就好了。” 杨福全天真的笑笑,“不,我就要跟着你。” 叶芝摇头,这几天,顺昌十年到顺昌二十二年关于男女或是夫妻档的案子她全看了,摸出了一条路线,二十二年前,梅、邵二人朝南逃蹿时,没过几个县就犯了一宗案子,杀了一个准备去山里收金丝小枣的商人。 叶芝为何能确认是梅、邵二人作的案,主要是报案的九岁孩童给衙门的人很详细的描述了一男一女的面貌及特征,她按着记录把两人画了出来,那女的分明就是年轻时的梅六娘。 把男子画像拿给梅氏的哥哥确认,“对,就是他拐走了我的妹妹。” 这对狗男女一路往南,以叶芝推测,他们甚至到了闽南一带,这个时候的闽南还没开海运,经济落后,两人很快转头,转到了富庶的长江一带流窜作案,十二年间,叶芝推测他们犯下的案子就达数十起,基本上一年一起,这还是官府登记在册的,还不算那些狗官为了政绩或是受害人没条件报案的案子。 腾冲的血性被激起,“我去城外帮秦叔。” 杨福全看向叶芝,“叶哥,秦叔没给我们信,咋找?” 叶芝看向手中悬案,翻到最后一页,“十年前,就是在金丝小枣这个地方,有对夫妇带着五六岁男娃在食肆吃饭,不知男娃怎么惹怒了隔壁桌二十几岁的青年汉子,那汉子跑到后厨拿刀就要杀小孩,那家男主人护儿子被二十几岁的青年汉子杀死,这汉子还要杀妇人与孩子,被食肆里的人阻止,杀人犯趁机逃了,官府一直没有抓到杀人犯。” “你怀疑这个杀人犯是邵良?” 叶芝眯眼摇头,“不,被杀的那个是邵良。” “什么?”滕冲忽一下站起,“怎么可能?” 公务房里,除了叶芝等人,还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赵柏,最近,他几乎天天来大理寺上值,坐在办公桌前,静静的看着叶芝推案。 瘦瘦弱弱的小书生,论起案件来,双眼晶亮,神彩飞扬,让人不自觉欣赏。 突然,门口光线被挡,抬眼。 裴景宁负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二人目光相遇。 赵柏赶紧站起迎出来行礼。 叶芝等人也发现裴少卿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裴景宁踱进公务房,看了眼叶芝面前堆得满满的档案,伸手随手拿了一份,“上面写着被害人为梁大,妇人梁陆氏,小孩都没有登记名字,你从何得知是梅氏丈夫邵良?” 叶芝拱手,不急不徐的回道,“大人,如果我的……”她差点说丈夫,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妻子被人杀了,必然要缠着官府捉到凶手,结果我查了,这妇人就在案发食肆作了登记,都没有去衙门缠着阳县衙门捉拿凶手,更离谱的是都没留下家里地址,据档案上的复查陈述,曾有一起食肆凶杀案跟其差不多,衙门想找这对母子都没找到,竟不知所踪,大家不觉得奇怪吗?” 结他这么一分析,还真是。 “而且……”叶芝指着档案上的姓氏名字道,“狡诈如梅氏,把丈夫名字的音当作了姓,邵良——梁大……梅氏排行六,用六作了陆姓……” “想不到杀人者被人杀,天道好轮回。”滕冲终于不那么憋闷了。 叶芝再眯眼,像是陷入到某种境界中,“食肆里的凶手,也许就是二十二前那个报案的九岁孩童?” 滕冲惊讶的张大嘴,“怎么可能?” “这孩子是金丝小枣商人的儿子,也许为了这一天,他在阳县整整等了十二年,没想到真有遇到凶手的这一天……” 众人被叶芝推测的惊呆了。 杜大人不敢相信,“我……”他要去审,这太悬乎了,跟说书似的。 叶芝从犯罪侧写中醒过神,“如梅邵这般穷凶极恶之人毕竟是少数,能让食客抢刀就杀的,必定事出有因。” 赵柏佩服的点点头,“是啊,没人无缘无故杀人,必是此人该杀。” 裴景宁放下手中文档,不经意般扫了眼赵柏,看向叶芝,“秦大川在一百里之外的山庙里。” “大人,你的意思是……”叶芝双眼发亮。 “这要等去了才能知道。” 叶芝拱手,“大人,属下马上就出城。” “嗯。” 滕冲等人也拱手告退。 裴景宁眉角一动。 赵柏眸光一束,又几不可见的松开。 白朗没好气的翻白眼,“叶大人……” 叶芝被叫住,“大人……”不解。 白郎替他家爷问道,“叶大人准备骑小毛驴去?” 叶芝顿住脚的另一个原因,“我准备去赵大人的车马行租一辆马车。” 赵柏嘴角翘起。 白朗阴阳怪调:“租完后到大理寺报冲,是吧。” “……”是啊,难道有什么不对?不会叫她贴钱办案吧!叶芝皱眉,怪不得大理寺里有这么多悬案,合着大魏朝穷的只能让穷凶极恶之人逍遥法外? 裴景宁负手步出公务房。 哦,原来刚才这么没规矩,都没等大佬先行,叶芝后知后觉,心虚的赶紧朝边退了退。 出了门,裴大佬停住脚步。 叶芝心道,老大肯定有话嘱咐,连忙抬起一张笑脸,“大人……” 裴大佬眉头一凝,“还不走,等什么?” “……”不是鼓励的话,咋还被训了一顿呢?难道真要贴钱办案?叶芝心疼了几秒,算了,案子都办到这份上了,眼看就要结案,为正义破费几两,值! 三步并两步,赶紧出了公务房,走到裴大佬身后,准备等他离开就小跑。 结果,少卿大人走的方向跟他们一样,都是往大门,裴大人这是要下值了? 大人想啥时下值就啥时下值,他们这些小人物可没资格过问,叶芝只好规规矩矩的跟在后面。 若大的公务房,瞬间变得空荡荡,赵柏一步一步,坐回工位,眸光幽幽,那还有叶芝他们在时的热闹。 门口,叶芝小声对腾冲道,“你马快,赶紧先帮我们租辆车。” 滕冲点头,只等裴少卿离开就上马办事。 裴景宁上了马车,白朗揭着帘子,“叶大人,请吧——” 叶芝惊讶,“大人也去?” 白朗都懒得回他,勾引上了爷,还装清高,都什么人哪! 叶芝走到马车前,“大人,一百多里,今天晚上可回不了京城……”可要住外面的。 “上车。”裴大人惜字如金。 “……”办案不仅有公费马车,而且还是顶头上司的豪华马车,叶芝应当高兴雀跃才是,为何会心虚虚呢! 不自觉的看向滕冲等人。 滕冲挠了挠耳鬓,一次二次……少卿大人不是亲自接叶小弟,就是亲自为叶小弟挡刀,就算再迟顿,他也觉察到了什么。 裴少卿二十有三还没成婚,更没订亲对象,难不成他也是个断……袖?想到这里,滕冲突然有股冲动,想把叶芝拉跑,赶紧离这个皇亲国戚远远的。 想到‘皇亲国戚’四个字,滕冲升起的一鼓气突然就熄火了,这那是他惹得起的,脑袋一耷,怂了。 古代一百多里地还挺消耗时间的,叶芝开始时正襟危坐,一言不发,敌不动,我不动,马车晃着晃着,她晃睡着了。 那个被她想作‘敌’的裴大人,转头,垂眼,看向自己的肩膀,如临大敌的小弱鸡,口流哈喇子,睡的那叫一个香。 他暗哼,不识好歹的…… 京城外的路越来越不平,摇摇晃晃,睡眠中的叶芝本能的伸手扯住了某‘敌’的衣裳,以保持平衡。 裴景宁一手扶着她脑袋,一边闭目养神,也似睡着了。 小庙里,秦大川扮做离京小商贩,包袱里‘藏着’两个‘古董’,以遇人打劫受伤逃命进了小山庙,在小山庙里养伤一天一夜了。 乍一看,这座小庙与一般寺庙没什么不一样,可是细看之下,发现小沙弥的袍服跟普通的寺庙不一样,住持也跟普通僧人不一样。 坐在天井台阶上,他装着好奇的问:“这袍服不似我见过的和尚袍,小师傅你们是……” 小师傅望了眼他身后,屋内桌上放着那个藏宝的包袱,眼中贪婪一闪而过,故意放下摆帚,行了教礼,“施主还真是仔细,我们的确不是中原和尚,我们来自西域。” “原来如此!” 小师傅笑里藏奸,弯腰拿扫帚,心道,告诉你怎么样?反正你也活不过今晚了。 深夜来临,秦大川悄悄摸到后面那座谁也不让进的小院,他没注意到小院连一个看守都没,他摸着小道轻手轻脚左一道右一拐进了小院最深处,轻轻推开门。 光线耀眼而来,秦大川下意识闭了一下眼,适应后才睁眼,定睛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老天爷……”他还没来得及捂嘴。 台案正前方,坐着个花头和尚,一脸奸笑,“施主,好看么?” 秦大人川浑身寒毛直竖,下意识转身原路退回,门嚯嗵一声关上了。 “既然来了,这头就留下吧!” 秦大川被突然冒出来的人绑住了:“你们这些恶徒想干什么?” (本章完) 055 贵妇案(1) 秦大川拼死挣扎,根本没看到身后一和尚举刀便砍,生死一线间,墨松手中暗器比光还快弹向举刀和尚,咣当一声,大刀落地。 案台前,花和尚吃惊的望向门外。 黑与光交汇处,裴景宁穿着玄色长袍,长身玉立,容颜矜贵,眉眼杀伐,令人不敢直视。 “你是谁?”花和尚起身,三角眼杀气腾腾,趁手就拿出身边的兵器——方天戟,一副立马取人性命的阴狠劲。 裴景宁伸手。 白朗立朗立即递过长剑。 “你还不配知道。” “找死。”三角眼和尚挥戟就上。 叶芝都没反映过来,裴景宁就消失在她面前,还没来得感慨,小山庙里突然涌现出几十个和尚围杀他们。 两拔人马瞬间进入战斗,叶芝善格斗,但两方用的都是长兵器,她的短匕没有优势只能自保以不拖大家后腿。 就在她环顾小全子时,院门口涌进一队兵甲,一看就是朝庭之兵,叶芝瞬间明白裴少卿原来是有备而来,看来战斗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 果然,一刻钟后,大魏官兵围剿了小山庙,可惜让那个花和尚逃了。 “大人——”劫后余生秦大川赶紧拜见裴少卿。 白朗指挥人善后。 裴景宁负手跟在叶芝身后。 叶芝被条案上密密麻麻的几十个头颅震惊的就差失语,“这……这得多少人命?” 滕冲数了一下,“有五十二。” 叶芝转头:“大人,你们已经调查到这个小山庙有问题?” 裴景宁微点头,“嗯。” “所以……”他看向秦大川,他才会查到这里。 裴景宁并未否认,但也没多言。 叶芝弯腰低头,看向头颅下的长符:“上面有供奉者的名字……”她刚想念出姓名,修长白净的手掌挡住了她目光,“找出梅氏的,其它不用管。” 叶芝直起身,“是,大人。”也许这里有身份特殊之人献出的头颅,这些事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该知道的。 滕冲指着最边角的头颅道,“这里写着梅氏祭夫,告神得长生。” 这种恶鬼还想长生,那还真是没天理,叶芝恨的要把这对恶魔母子千刀万剐。 经调查,小山庙修行的并不是中原一般的禅、律等宗,而是来自西域的密宗,这里的密,不是佛教中的密,而是保密与密法的意思。 据说西域的密宗教,简单的一场仪式,就需要完整的头骨数十个、多个腿骨、多人的肠子,而且僧人架裟由几百人的眉心骨合成,用的各种法器,从身上穿的到所佩戴之物,都是从活人身上活生生取下制成。 叶芝不禁又想现代那个古老传说——阿姐鼓,现在光想想就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这到底是个什么教啊!简直比吃人还吃人。 西域来的花和尚打着献祭连通生死,超脱轮回的幌子骗人献祭,梅氏便是受骗人之一,这个一辈子作恶多端的女人,本就残忍,为夫献祭轮回长生更是变本加厉的恶毒。 这件案子到这里算是尘埃落定了,余下的便是叶芝通过颅骨建模绘出受害人肖像,让受害者家人指认梅氏的罪行,让她的罪行逃无可逃。 由于古代条件受限,叶芝只能选择黏土重塑模型,修复受害者的大体模样,这是一个很细致的活,做一个需要十天半月才能做好。 赵柏自告奋勇参与,就算二两人,十多起案子的头颅,还是需要花费很长时间。 裴景宁推荐了一个人手过来,一个江湖捏面人师傅,叶芝最快需要十天时间,他两天时间就能搞定一个,简直可以跟3d打印机比拟。 牛!不得不服。 虽然人类的外貌差异很大,但仍有一定的规律性,随种族,地域,年龄的不同而不同,通过从头骨中提取一些基本信息,可以确定面部特征的位置,长度,宽度和大小,眼睛和鼻子的类型可以根据眼孔和鼻骨的形状来确定,然后根据复原面部特征来确定年龄和性别等。 通过三人日以继夜的合作,近一个月时间,终于把被梅氏母子毒杀的受害者一个个排列了出来,供人们认领指认梅氏母子。 梅氏白天是个和气面团般的妇人,晚上就是吃人的恶鬼,杀人不眨眼。 她的儿子梅宗保,多次审讯之后,叶芝发现他具有双重人格,白天是温文书生,夜晚就是狂燥症患者,特别喜欢破坏东西,这也是梅家后院跟垃圾场一样的原因,环境不脏不乱,他竟睡不着觉,一定要把自己裹在又脏又乱里才不狂燥。 这是典型的被宠坏但又没安全感的人格。 十年前,就是金丝小枣儿子偶遇梅氏一家三口之时,实际上开始时他没注意到梅邵二人,是这个孩子太熊了,他不仅不好好吃饭,还拿地上的土块、脏东西往金丝小枣儿子的饭菜里扔。 金丝小枣儿子原本不想跟一个孩子计较的,结果转头一看,一眼就认出了邵良,整整等了十二年啊,金丝小枣儿子冲进食肆厨房拿出刀就砍,根本没给姓邵的机会。 这也是梅氏母子被定罪召告天下后,金丝小枣儿子主动自首后登录在案的陈述,这些案宗后来辗转进了大理寺,叶芝他们得以有机会知道。 一直到秋风沙沙,凉意袭人,叶芝才从梅氏母子繁琐的案件中解脱出来,一连睡了三天才缓过神。 “都九月啦!” 穿上厚厚的夹衣,叶芝才真觉得夏天过去 秋天来临了。 叶兰站在他房门前,欲言又止。 叶芝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个早饭铺子是不是?” 叶兰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叶芝看了下黄历,“巧了,约定的时间就在今天,吃过早饭我就去。” 一转身,小全子居然来了。 “我就知道你今天肯定睡饱了。” 叶芝笑道,“三天再不睡不饱,那我成啥了!” 杨福全嘿嘿直笑,勤快的很,见叶芝要出门,连忙牵小毛驴等在门口。 “那你呢?” “我腿长。” “……”这小子是来炫耀的吗? 叶芝默默的爬上小毛驴,骑上小毛驴,一个月闭门奋战,终于可以出门了。 阳光真好。 古街也很好。 平凡而又普通的一天又开启了。 毛驴嘚嘚从深深的小巷子转到繁华热闹的街道,阳光普洒,从街道两边茶楼、酒馆的屋脊上洒下来,冲走晨间凉气。 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扑面而来的,都是人间烟火气。 半个时辰后,叶芝到了三个月前就约好的小铺子。 今天这条小街热闹的有些过头,到了小铺子门口,大门洞开,里面清的七七八八,但还是有东西,居然没人。 “这……”她发现大部分都围在隔壁铺子叽叽呱呱不知八卦什么。 小铺子老板娘一抬头发现了叶芝,连忙从人群中挤出来,“叶小哥,你可真守时,说今天来还真是今天来。” 叶芝笑笑,问,“隔壁是……” 老板娘听她问,可惜道,“隔壁铺子的富贵东家被人杀了,掌柜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出命案了? 老板娘以为叶芝没听懂,摆摆手,“隔壁东家富贵,隔壁这种小铺子对她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那你见过这个东家吗?”叶芝习惯性查案。 老板娘讶异的夸张,“人家是富贵人,就算来查铺子也是管事,我们那见过。” “这么富贵?” 老板娘嗯声点头,“听说是宗室贵女,嫁的夫婿又是高官,我们这等小庶民哪有资格见到。” 到也是。 或许案子已经报到大理寺了吧。 叶芝不再操心,问起正事,“老板娘……”指着里面还没收拾干净的东西问,“明天就是九月九,今天下午能清完吗?” 老板娘挺爽气,“能,你放心,只要你交完尾款,里面的东西我立即找人清掉。” 叶芝点头,“哪里方便,你把契约给我看看,没问题我就付完首租月的尾款。” 老板娘马上叫道,“当家的……当家的……” 一中年男子从八卦人群中挤出来,从袖袋里掏出契约,显然对贵富人家的事很感兴趣,一边和叶芝签约,一边吧啦吧啦讲不停。 叶芝一边看契约,一边笑眯眯的听他八卦。 就一租赁合同,叶芝很快搞定,掏出首租月尾款,“叔、婶,麻烦点好。” 小子看着嫩,做事到是挺利落爽快的,夫妇二人高兴收好契约,“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刚收好契约准备回家,滕冲和秦大川兴冲冲的找过来。 “叶小弟,有案子。” “我还在休假中。”叶芝老神在的。 “我知道。” “那你是……” 滕冲有几份得瑟道,“我就是告诉你一下。” 叶芝不解的望向他。 滕冲故意不说。 嘁,她还不想知道呢! “小全子,咱们走。” 滕冲见叶芝一点也不好奇,赶忙追上去,在他上小毛驴前拉住他,神秘兮兮的道:“这件案子,裴少卿本来让你过去的,结果淮南郡王不让你插手。” 叶芝眉一扬,好巧不巧,原来就是刚才隔壁的贵妇案呐! 滕冲不服气的哼了声,“我敢打赌,这案子最后还得你出马,否则又是悬案一桩。” (本章完) 056秋日会 成为什么,那不是叶芝操心的事,铺子定下来,叶家有的忙了。 叶家真正的男人只有叶父叶大河,还是瘸子,收拾铺子,往铺子里搬东西,滕冲等人帮了很大的忙。 叶芝与滕冲等人忙里偷闲收拾早餐铺时,大魏朝上层社会正忙着秋日会,淮阳郡王嫡女被害的事情好像对他们没什么影响,最多成为闲聊的一部分。 天高气爽,景色宜人。 顺阳郡王府里,一群公子哥正围着书桌,既害怕又显得兴奋,“这真是蜡做的?” “天啊,刚进来我还真以为是个人头放在桌上,吓死我了。” “……” 赵柏坐在圈椅里悠然自得,听着众人七嘴八舌感慨惊讶,一直微笑。 众人目光终于从蜡像上收回,向赵柏打听事情,“子昂,这真是那个直升六级的叶芝教你做的?” 赵柏点头。 “怪不得这小子能连升六级,果然有些本事。”说话的公子,突然转头拍身侧人肩膀,“伯涛,你表弟的案子要不请姓叶的得了。” 姜伯涛心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请,不过面上不显,堆起笑容,“再说吧。” “你娘不逼你给表弟找凶手啦?” “逼有什么用,也得大理寺能找到凶手啊……”姜伯涛笑容无奈。 赵柏垂眼喝茶,吹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悠悠闲闲。 驸马府今天有赏菊会,京城未出嫁的高门小娘子基本都来了,争奇斗艳的花园里,小娘子们人比花娇,左一群、右一围,或叽叽喳喳、或是拿着团扇遮着半张脸欲语还羞。 假山一侧,宁安公主一手按住儿子胳膊,一手指着不远处几个小娘子:“老尚书上官家的嫡幺孙女——青儿,小时候常来我们家玩的,跟你算是青梅,小时候讨喜,长大了端庄,你觉得怎么样?” 要不是亲娘,裴景宁的眉头能夹死苍蝇,“母亲,小时候好几家一起玩,难道每个都是我青梅?” 宁安见儿子没啥感觉,又换了一人,“汝阳王嫡次女慧宜呢?听说汝阳王妃可是按嫡长女的要求教习次女的,这孩子不管嫁到谁家,那绝对是最优主母人选。” “母亲要是不想劳累,可以选个能干的媳妇进来,我没意见。” 宁安气的捏了一把儿子胳膊,“我要是想娶能干媳妇进来,还能让你逍遥快活到二十三还没未婚妻呀。” 还不是为了给你找个情投意合的小娘子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呀! 真是气人。 宁安公主又指了边上长相明艳大气的小娘子道:“吏部黄侍郎的嫡长女黄佩云,母亲是宗室女,不管是身份还是长相都算拔尖的了,你觉得怎么样?” 裴景宁不管对哪个小娘子都是兴致缺缺,“母亲,既然你让我选合心意的妻子,我就直说了,这里没合我心意的。” 宁安公主望望花坛边上的小娘子,个个门当户对且长相明丽端,娶进门就会生儿育女当家主母,儿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要找会琴棋书画的?”宁安盯着儿子看,“据说黄小娘子是京城双姝之一,琴棋书画不说第一,也是数得着的,要不,母亲让她过来……” “这些我都擅长,没兴趣。” “……”宁安公主不死心,“那你要找活泼有趣的?那就你的小青梅——上官青儿?” “母亲,你再说什么小青梅,我就走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哎哟喂,宁安公主连忙拉住儿子,“好好,母亲不逼你,但你好歹给我句实话啊,有没有明确的人选?” 见儿子没吭声,又道:“或是想要什么样的媳妇?” 这句话像是触到了裴景宁什么,他嘴角不自觉的翘了翘。 几不可微。 还是被宁安公主捕捉到了。 儿子这是心中有人了? 宁安一喜。 谁?在今天的聚会中吗?还是他在办差过程中遇到的小娘子?哪会是什么样的小娘子? (本章完) 057贵妇案(2) 陆寺丞最近被淮阳王压的脊背都抬不起,每天不是去抓疑犯就是在抓疑犯的路上,短短几天,大理寺里关了一大片,每天审犯人都审到深更半夜,结果没一个招认杀了沁芳郡主。 眼看淮阳王给的十天期限就要到了,还没找到凶手,幕僚给他支招,“大人,能在这么多护卫中杀了沁芳郡主,肯定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这亲近的人或许是亲人、友人,也可能是奴才,郡主亲人咱们没办法下手,她的朋友多半也是天璜贵胄,咱们动不得,那就拿奴才开刀,先把差交了。” 富贵豪门里犯事,确实绝大部分拿奴才顶罪。 陆寺丞不是没想过,摇摇头,“沁芳郡主被杀,淮阳王第一个开刀的必然是郡主身边最得力的嬷嬷、丫头、奴才,能让大理寺抓住的奴才早不知被淮阳王筛过几遍了。” 沁芳郡主可是淮阳王最宠爱的嫡女,要月亮,淮阳王绝不会摘星星给女儿,拿奴才顶罪,糊弄不了淮阳王。 “那……”幕僚也没好办法。 陆寺丞才三十出头,这几天被淮阳王逼的生生冒出了几根白发。 “我先把情况回禀给范、裴二位大人。” 明天就是给淮阳王交待的日子,恕他无能抓不住凶手。 范裴二人听了陆大人的回禀,也颇为头疼,范大人问:“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回大人,不管是淮阳王怀疑的几人、以及我们查到的疑犯都有不在场的人证,且很多人都有不止一个人证,根本找不到杀郡主的凶手。” 范大人问:“那个叫叶芝……” 听到叶芝,难道要让他参与?陆寺丞双眼一亮,结果…… 范大人转头向裴景宁:“我记得有个案子他是凭着指纹破的,是吧?” 裴少卿点头。 “陆大人,你也学叶评事比对指纹找出凶手。” 还以为让叶评事参与案子,白高兴一场,陆寺丞苦着一张脸,“下官到案发现场时,淮阳王早就让人收拾过了,没什么可用的指纹。” 案发现场被收拾之事,范、裴二人当然知道,在皇权至上的年代,淮阳王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怕所有人都知道维护好第一现场才能确保找到凶手留在案发现场的证据,但天璜贵胄不想让你看到案发现场,你就看不到,看不了案发现场,不妨碍他照样要求你破案找到凶手。 滕冲坐在叶芝面前八卦,“没有现场,尸体也不让检,就知道逼陆大人找出凶手,她娘的,这那是找凶手啊,简直让人随便找一个凶手送到他面前顶罪呀!” 叶芝一边翻阅悬案公文,一边听滕冲发牢骚。 赵柏工位在叶芝后面,靠档案柜,圈椅靠着柜子,他悠闲的靠在圈椅上,一边把着茶盏一边等叶芝回应滕冲,结果,光听滕冲发牢骚,叶芝一个字都没。 赵柏眯眯带笑,像退休的老干部一般悠然自在。 “叶小弟,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叶芝在翻门牙案,她的心思在姜伯涛表弟这件案子上,被滕冲缠的没办法,只好抬头,“王府不是一般地方,淮阳王不让大理寺勘查第一现场,必是他找信任的人看过第一现场了,而且这个被信任的人肯定在暗查杀郡主的凶手。” 经叶芝一提醒,滕冲恍然,“那……干嘛还让大理寺查……” “或许想双管齐下,或许只是声东击西。” “哦——”长长一字,滕冲什么都懂了,“看来……”他差点失言,嘿嘿一笑,“我去忙了。” 不出勤时,秦大川与捕快张进们混在一道,杨福全有时跟着秦大川,有时窝在叶芝办公桌前学练字。 以前,公务房另一侧还有两张桌子,坐了两位大人,后来不知道啥原因,两位大人搬到隔壁了。 此刻,公务房里只有叶芝与赵柏。 赵柏一边喝茶,一边闲问:“叶大人看的是……” “门牙案。” “哦。”他问,“有进展吗?” 叶芝没抬头,笑道,“都没出去跑,那有什么进展。” 赵柏一直面露笑意,“那有什么发现吗?” 叶芝啧了一下,“凶手反侦察能力很强,没留下有价值的线索。” “要是叶大人都破不了,岂不是要成永久的悬案?” 叶芝谦虚的抬头,“赵大人说笑了,世上能人异士不知凡几,我叶芝这点算什么,千万别抬举、折煞我了!” “在下可是说的真心话。” 叶芝拱手,“赵大人,饶过叶某。” “哈哈……”赵柏被他逗笑了。 夕阳西下,深秋之时,天黑的早,叶芝收拾桌面准备下值回家。 赵柏桌面干净,放下茶杯,“听说醉香楼上了几道特色菜,要不要去尝尝?” 前世时,要是没什么案子,一下班,叶芝喜欢窝在家里,那儿也不去,埋头钻研国内外刑侦案件,学习一切有利于侦破案件的知识。 这世嘛…… 看看外面的天色,她对大魏朝、特别是京城很不熟悉,确实要多出去跑跑。 “尝是可以去尝尝,就是……”囊中羞涩啊!叶家根基差,一大家子在京城讨生活,虽说早饭铺子生意不错,可经不住人口多呀。 赵柏又被他逗乐了:“怪我没说清,我请客……” “这……不太好吧!” 礼上往来,方为正道。 “有什么不好的。”赵柏高兴的起身,“像我们这样的,去哪不是花,叶大人就不要觉得不好思啦。” “赵大人的意思是,我可以多次噌吃噌喝?” 赵柏今晚是彻底笑不拢嘴了。 当他们走出公务房,回廊里,少卿大人负手而立,仰头看向天际,天色渐沉,天幕里缀着几颗星星,一闪一闪。 “大人……” “大人……” 二人齐齐上前行礼。 裴景宁转头。 看着一高一矮,拱手行礼的节奏到是齐整的很。 白朗暗暗白了眼叶芝,上前一步,替他家主人道,“叶大人,献祭一案,多庄悬案被破,圣上会有赏赐下来,明天穿正式官袍上值。” 说老实话,破获多起案子,叶芝想到奖励,当然她想奖励,主要是为叶家考虑,现在租的院子太小了,叶家人口多,住不开,她想换个大院子,这样她也不用提心吊胆被人发现女子身份了。 但听到圣上赏赐,还是震惊不已,叶芝明白,对于她这样一个小小的评事,就算破了案子,大魏朝的皇上也不一定知道,能让圣上赏赐,都是裴少卿的功劳。 “多谢大人。”叶芝笑容灿烂。 暮色四合中,即便五官朦胧,她却依旧透着一股子英气清秀之美,真正是雌雄莫辨,惊艳众人。 除了皇帝老子娘,主人对什么人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距离之感,不管是公主之子,还是从三品大员的身份,裴景宁都不可能纡尊降贵亲自来找一个小小的评事。 但他家爷不仅来了,还卸去了浑身清冷,看向叶评事时,凌厉的眉锋格外柔和。 真是邪门,瘦弱叶评事究竟撒了什么迷药,竟把他爷迷的三道五津的。 突然,白朗被凌厉的眼锋扫到,吓得一个激棱,朝叶芝眼一瞪,“明天的事马虎不得,叶大人就不要胡乱吃什么东西,万一吃坏肚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柏垂眼,微笑的脸没变,笑意却不达眸低。 都把皇帝搬出来了,叶芝也只能作罢,“多谢大人提醒。” 白朗那叫一个气啊,明明是他提醒的好不好。也不是,他的意思就是大人的意思,他就是大人的传话筒。 好人都是大人做,坏人只能他们这些下人做,做人真的好难啊! 夜色中,叶芝猴上小毛驴,并没注意到两侧马车里,两位贵公子目光在夜色中交汇,刹那间,又迅速移开,各自傲骄,背道而驰。 杨福全牵着小毛驴,在清冷的夜色中,兴奋的问,“叶哥,你说我会不会沾到你的光,得到一匹马?” 这半大小子心心念念都想要一匹高头大马。 叶芝豪横的说:“要是没有,我出钱买一匹给你。” “真的?”杨福全双眼比天上的星还亮。 “当然。” 叶芝真把小全子当弟弟了。 杨福全高兴的在街上翻起跟斗。 二人快活的笑声在夜色中回荡。 回到家里,叶芝不知道明天到底赏些什么,并没有对叶大河讲,跟往常一样洗洗睡了。 第二日,叶芝向往常一样与小全子一起上值,太阳升起,坐在小毛驴上,她想了不少关于今天赏赐之事,突然意识到一些事。 一进大理寺,连忙去少卿公务房,“大人来了吗?”他问守门的。 白朗从拐角转过来,白他一眼,“叶大人每天上值排第几没个数吗?” 叶芝汗颜,大理寺里的官员不是有马就是有马车,那是她一个骑毛驴的低层百姓能比的,“白侍卫,早——” 还早!白朗差点冲出口,想到主人就在屋内,生生忍住了,“找大人干什么?” “些许小事。” 白朗还要盘根问结,屋内人叫道:“进来。” “是,大人。”叶芝整理衣冠从从容容进了少卿公务房。 瞧这小弱鸡样,再怎么整,还是瘦不拉叽的豆芽菜,真不知道主人喜欢他什么。 裴景宁也是刚到没多久,刚喝完上值茶水。 “什么事?”他问。 叶芝有些不知怎么开口,“就是……” 太阳升起,今日大理寺与往常不一样,平常难得见到的大理寺卿范大人都到天井里领头站着,官袍捋的笔挺,甚是隆重。 没一会,门口侍卫唱道:“孙公公到——” 手拿拂尘的老年太监迈着工整的步子进了大理寺,范大人赶紧上前迎接,“下官见过公公——” “范大人不必多礼……”孙公公赶紧上前虚扶一把。 皇帝赏赐繁文缛节必不可少,略过不表。 献祭案结束,一个叶芝在家休息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二个,她虽是七品评事,但她的小团体除了滕冲这个八品捕头,秦大川与小全子实际上都是最低层的小吏,根本不知道献祭案后续,当然也不知道什么赏赐。 但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大部分官员都是受恩荫在大理寺任职,他们或是家族消息灵通,或是通过三朋四友消息互通有无,早就知道了圣上赏裴少卿之事。 所以对今天宫中来人,一点也不意外。 但圣上给裴少卿的赏,底下能有多人跟着沾光,这个……众人心里多少还是犯嘀咕的,毕竟裴景宁任少卿也没多久,众人还不了解他的行事。 等孙公公替天子论赏结束,众人发现,献祭连环案一个也没破获过的陆寺丞居然也得到了赏赐,不仅众人惊讶,就连陆大人自己也很意外。 但高兴就是了,没有功劳,苦劳总有的。 而众人所知的功劳最大的叶评事,跟其它相关人员得到的赏赐并没多突出,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 一个空降小吏之子,名字能在圣上面前出现过,祖坟已经冒青烟了。 谁都没有料到,献祭案,赵柏只参与了头颅建模,却是这次受赐最丰之人。 不公平吗?这种反问,只有什么都没经历过的人才会问得出来。 早上,叶芝进公务房找裴景宁就是关于赏赐之事,她不希望圣上特别赏赐她,她只想成为众赏赐者中那个不被在意的小透明。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成为众矢,才能更好的把精力投入到刑侦当中。 最后,孙公公笑眯眯的对裴少卿说道,“裴大人,圣上说了,怎么查沁芳郡主的案子,用什么人去查沁芳郡主的案子,全凭裴大人作主。” “……”众人齐齐把头转向叶芝。 圣上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为何好像什么都说了呢?叶芝这家伙……就这样进入圣上眼了? 最懵的人是叶芝,别人望她,她看向裴少卿,啥意思,她没懂啊! 裴景宁单膝跪下:“臣,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齐跪下谢圣恩。 赵柏一直注意叶芝,直到发现他对赏赐不公之事没什么反应,提着的心暗暗松下来,他也没想到,皇上会大赏他。 真的很意外! 058贵妇案(3) 受赏仪式结束,众人齐齐转身寻找叶评事,准备了一堆逢迎拍马之词,结果愣是没找到人,这是…… 众人看向范、裴二位大人,两位最大的官都还没离开,这小小的七品芝麻官竟敢先溜场,这也太……叶评事这么快要翻车? 裴景宁朝范大人拱手:“下官讨大人一杯茶水喝喝。” 明晃晃的转移目标。 范大人了然一笑,孙公公刚才对裴景宁什么光景,大理寺所有受赐礼的官员都看得到,现在裴景宁的态度众人也都看到,都暗暗叹服,不亏是公主之子。 范大人会意一笑,“子谦,请——” “大人,请——” 几乎看不到因官职大小而错开的小半肩,二人一起去了大理寺卿的公务房。 随侍见自家主人目光搜寻什么,连忙凑到他身侧,低语道,“叶大人悄悄留了,小的看到是那个方向……”指了下右后方。 像是茅厕。 赵柏失笑,带着赏赐回公务房。 秦大川与小全子捧着叶芝的赏赐,在众人恭维声中好不容易挤出来回到了叶芝公务房,只余下滕捕头兴奋的帮叶芝周旋一众同僚,既苦哈哈又乐在其中,那感觉还真没办法说。 叶芝真去茅厕了? 当然没有,她躲到了裴景宁公务房了,为何要躲到这里,事后想想,觉得自己好生奇怪,什么时候她这么信任裴大佬了。 一盏茶之后,裴景宁回到了自己的公务房。 迎面碰到正要离开的叶芝,瞄了她眼,嘴角翘起,“你倒是会找地方。” 叶芝假笑,实际上她可以早点溜走,但又没,主要是为了沁芳郡主被杀案。 “大人,这案子……” 裴景宁坐到办公案后,后背倚在圈椅上,一胳膊放在案桌上,拇指腹轻轻击着桌面,似在思考什么。 办公房静的针落可闻。 叶芝静立,等待大佬开口。 外面响起脚步声,裴景宁抬眼,“这件案子不太好查。” 能让皇帝开口的案子,那肯定不好查,叶芝有心理准备,“大人的意思是……”让她参与么? 裴景宁点头,“从明天起,你与陆大人分两路查案,你们二人可以互通有无,以最快的时间破获这起案子。” 得到可以独立查案的准确信息,叶芝很高兴,下意识来了个现代警礼,“是,大人。”行完后,意识到不对,立即找补,“大……大人,时间太紧迫,我得赶紧去准备。” 裴景宁看他心虚溜走,刚才那个动作,他做过两次了,类似于军中之姿,他……确乎来之世袭小吏家族,只是降州那地方的捕快都行这礼? 回到公务房,滕秦杨三人早就等着了,“叶小弟,赶紧看看赏赐之物……”三人兴奋的不得了。 叶芝笑问,“你们三人是什么?”除了几个主要人物是当面赏赐,其余的像滕冲这些都是笼统讲了下有赏,具体是什么要等上司告之。 滕冲笑道,“十两银子是次要的,主要是我得了赏这件事,这够我娘在我爹面前扬眉吐气一阵子。” 他是伯府庶子,生母是妾氏,想在家中过好日子,只能母凭子贵。 万恶的封建社会。 叶芝只好笑笑,“秦叔,你呢?” “我五两银子,但这是圣上亲自赏下来的,也是光宗耀祖之事。” 小全子有些不太高兴,“我也有五两,不够买马。” 一匹最次等的马,起价就是八两,要是好一点,至少十几两。 叶芝大方的拍他肩膀,“你的马,我包了。” “那你自己呢?”小全子担心。 叶芝耸了下肩,“我有小毛驴就够了呀。” 几人突然想起他骑小毛驴的样子,上个毛驴都要猴半天,要是上马……不敢想象,这家伙莫不是不会骑马吧! 叶芝会不会骑马呢? 她见众人同情的目光只是笑笑,“我赏银有五十两,还有四季衣裳,大小米各五十斤,全是生活必须品,圣上、朝庭想的真周到贴心。” 赵柏面带微笑,静静的坐在工位看叶芝数着赏赐,想从他表情里找到失落,却没有寻到,他好像没意识到献祭案功劳最大应当得到最厚实的赏赐。 垂眼看向自己的赏赐清单,可比他厚重多了,赐得是皇家金元宝百两、缂丝衣一套、上等玉腰带一条,都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是皇家赐予的身份标志。 如果不是叶芝,以他恩荫的官职怕是得不来这些,叶芝会不会对他…… 五十两是换不了大院子的,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叶芝有些小小的失落,但也知道她来京城才半年,不可能一口吃个胖子,慢慢来吧,要是本职工作赚不了钱,那就搞副业呀,早饭铺子上轨了,等到冬天再来个火锅铺子,她想没人能拒绝得了火锅吧! 说干就干,叶芝手一挥,“走,哥带你买马去。” 小全子有些不好意思,扭捏没动。 “每天早晚护我上下值,按道理也得给你开薪水,这匹马就当哥哥开给你的薪水了。” 叶芝长得瘦瘦弱弱,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杨福全一直要陪他上下值,只有秦大川暗暗吐了个槽,瘦就是弱?那个一路打到红逍院的臭小子是谁? 别看秦大川平时闷不吭声,可他眼睛毒着呢,叶芝可不是只小弱鸡,谁轻视他,定没好果子吃。 几人风风火火要离开。 赵柏弱弱的来了一句,“我家开马车行的,有专门会挑马的师傅,需要吗?” “……”几人齐齐望向他。 赵柏一脸内疚歉意。 叶芝伸手,指头划拉划拉脑门上的发丝,上头怎么赏,好像也不是他能决定的,是吧! 赵柏一脸紧张的等叶芝反应。 不大的公务房,突然安静的令人不安。 会从此陌路吗?就在赵柏心一直往下沉时,叶芝突然开口,“以后我们几个可以一直蹭吃蹭喝,是吧……” “当然……当然……”这是接纳他了,赵柏突然心花怒放,立即起身,“不仅如此,还能蹭我家的车马行,马车随你们用,不收费的那种。” “真的?”滕冲意识到什么,马上搞起氛围。 “当然……当然……”终于挤进叶氏小团体了,赵柏笑意盎然。 “走!”叶芝豪气甩头。 赵柏高兴的嘱咐随从:“赶紧让马师傅到最大的东市等我们。” “是,爷。”随从麻溜的跑了。 众人一起去东市买马。 路上,叶芝向赵柏了解关于沁芳郡主,直到此时,她才知道,“她已是个嫁作人妇的三十岁贵妇?” “是的。” 嫁作人妇,娘家人还这么给力,不亏是皇子皇孙。 “沁芳郡主为人怎么样?” 赵柏表情一言难尽。 叶芝秒懂。 赵柏见他懂了,反问:“叶大人觉得是仇杀吗?” “有可能。” 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没几个仇人,不合常理呀! 可是家族护得住她的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被欺压的人根本没机会打倒贵权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 有了专业的挑马师傅,小全子花了最少的钱买到了最合意的马,“从此,我也是有马一族了。”他豪气的很,“叶哥,以后你上值,我骑马带你。” 叶芝一脸嫌气:“算了吧,我这小身子骨可经不住高头大马狂奔猛蹿,你带秦叔吧,我还是老老实实骑我的小毛驴。” “……”小全子一脸失落,“你……不稀罕大马?” “稀罕也得小身体架得住呀!” 小全子忍不住伸手摸了下叶芝的细胳膊,软软的,弱弱的,好像一不小心就能捏碎,“好像真经不住折腾……”他似乎忘了是谁领着他一路打到了红逍院门口。 叶芝拍落他手,“合着不相信我说的话呀?” 小全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不过没多久,他家叶哥谎言不攻自破,什么不稀罕大马……小身板经不住,他根本就是不想与人共乘一骑。 赵柏看着二人斗嘴打趣,笑意满脸,甚至有一刻,他也想像杨福全一样伸手去捏一下那个细得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的细胳膊。 这一刻,他竟羡慕傻里傻气的小全子。 得了大理寺令,明有裴少卿亲自带路,暗有天子撑腰,叶芝带着她的小团体明晃晃的来到了沁芳郡主被杀的别院现场。 大魏朝王爷的女儿封号是沁加名字最后个字,比如沁芳郡王,赵慧芳,就以辈份沁加名字最后一个字芳作为郡主封号。 沁芳郡主,年三十,嫁过二夫,前夫姓沈,名文宴,先帝十四年探花,被她榜下捉婿,三年时间从翰林编修做到太子洗马,一路高升,前程似锦。 先帝十七年,太子被害,波及了很多人,其中作为太子近臣的沈文宴也在其中,至于他到底有没有罪,到现在也没有定论。 沁芳郡主现任丈夫是前御史大夫马翰朝嫡次子——马仲冬,任光寺丞,正六品,此官职不高,但处皇权与上流社会中心,一般人还真进入不了这个圈子。 前夫虽出生寒门,门第差异大,但本人够努力优秀,得到了宗室女沁芳县郡主的青睐,在她家族的帮衬之下短短三年时间从正七品翰林编休做到五品太子洗马,也算飞上枝头成凤凰。 古代寒门可不是现在人们理解的穷人,而是门第势力较低的世家或是普通中小地主,是有一定家境的。 现任出生士族,门当户对,但马仲冬可不像前夫那般优秀,甚至能进九卿任个光寺丞,完全因为老子是前御史大夫的面子与恩荫,此人花名在外,男女通吃,可不是个善茬。 离沁芳郡主被杀已经过去十天了,案发现场又被淮阳王清理过,很难在现场再发现些什么。 滕冲望望叶芝,又望望被打扫干净的案发卧室:“叶小弟,这咋查?” 还是那句话,没有完美的犯罪,只有没有发现的证据。 “小全子——” 杨福全把叶芝吃饭的家伙拿出来:手套、放大镜、镊子。 叶芝微笑:“大人,我们开干了。” 裴景宁点头。 赵柏绕过裴景宁跟在叶芝身后,“我帮你记录。” “多谢。” 腾冲问,“我干什么?”干干净净的,他也找不到什么证据呀。 叶芝冲他眨了一下眼。 他根本领会不了这眼啥意思,正要问时,外面高吭如洪的声音急促响起,“那个王八羔子不想活了,赶闯我淮阳王府的别院?” 裴景宁负手而立,头微昂,正在欣赏四柱床角那串玉风铃,好似没听到发飚声。 转眼间,淮阳王便进了案发卧室,“王八犊……”声音戛然陡转,“原来是子谦啊,来了怎么不说一声,这一个个没用的该杀的奴才,老子马上就去宰了他们。” 裴景宁面色清冷,转头,放下负在后背的双手,悠悠拱手,“子谦见过王舅。” “哎呀呀,几日不见,子谦越发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了……” 大理寺少卿明晃晃的领着人来查案,淮阳王会不知道?当然不可能。 二人心知肚明,却上演了一出舅甥见面标准的社交套路。 一方面大张旗鼓要替女儿找出凶手,另一方面却又处处阻止大理寺查案,简直矛盾至极,淮阳王到底是什么心思? 或者正在掩盖什么心思? 叶芝知道,轮到她上场了。 她拱手上前,“大理寺评事叶芝见过王爷……” “什么狗屁东西,本王要你见过?”淮阳王转头就是一脸喷。 叶芝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脸上笑容不变,“大理寺叶狗屁请问王爷,案发时,伺候的奴仆现在在哪里?沁芳郡主请了哪些友人来赏菊吃蟹?” “大胆、放肆……”淮阳王大概没想到小人物敢当面顶撞他吧,一双目龇的忒圆。 叶芝依旧淡定从容,“王爷,听说下官的官职上有圣上御笔亲批的朱文,知道的人说你在骂我,不知道的人以为你在骂圣……” “本王打不死你这个王八羔子……”淮阳王伸手就上前。 叶芝侧身就躲,一赤溜躲在裴景宁身后,“大人,救命啊,王爷要杀我……”装腔作势的鬼叫。 (本章完) 059贵妇案(4) 叶氏小团体先是吓得愣住了,等叶芝躲到裴景宁身后一通鬼叫,个个憋笑,就差憋出内伤。 只有裴景宁依旧面如泰山,沉稳从容,“王舅,要不要我让人调出圣上的朱批给你看下?” “……”淮阳王嚣张的气陷瞬间瘪了。 叶芝得瑟的从裴景宁身后转出来,故意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王爷,烦请您把郡主遇害那天伺候的仆人都叫到这儿,叶某有话问他们……” “你……” “下官不介意王爷叫我叶狗屁!” 真是哪儿有坑往哪儿带,淮阳王长这么大就没被小人物整这么憋屈过,王八羔子……给老子等着。 脸一转,“还不给老子去办。” 随从管事被骂的赶紧去带人。 不知他们被关押在什么地方,很快就被带到了案发卧室。 叶芝扫了眼,二十几个奴仆,有男有女,大概都受过淮王阳的私刑,身上都有伤。 此刻,叶芝收起面对淮阳王时的无赖面孔,一脸威严,负手从一端踱到另一端,扫向众仆的目光如雷。 有几个丫头甚至在她的注视下目光躲闪。 叶芝不动声色,走到另一端尽头,重新步回头,在中间停住,声音不大,却厚重威严:“郡主最贴身的几个丫头婆子出列。” 众仆听到这话,有人低头像是没听到,有人悄悄朝淮阳王身边的管事看过去。 “没听到吗?”叶芝沉声,微抬的眼,眸光凌厉。 赵柏发现,叶芝负手而立的神情举止竟跟裴景宁如出一澈,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像了?不知觉的心蓦的一沉。 叶芝命令了两遍没人听。 淮阳王得意的昂头。 “很好。”叶芝突然假笑一声,“滕捕头,把这里所有的人都抓进大理寺大刑伺候。” 滕冲马上配合,一脸酷吏模样,伸手就拔出腰间大刀,“来人,都给我带走。” 门口捕快唰一下涌进来就抓人。 淮阳王大叫,“裴子谦……你这什么意思?” 裴景宁冷言冷语:“王舅不让他们出列是什么意思?” “谁……谁说我不让他们出列了?”淮阳王儿子不成气,女儿又横死,虽是宗室三服之内,比起拥有实权的皇帝外甥,到底底气不足,朝众仆瞪了眼,“一个个活腻了是吧!” 奴仆这才陆陆续续出列,有五六个。 叶芝扫了下最后排,一直低头看脚尖的两女一男,不动声色的收回眸光。 “谁最先发现了郡主被害?” 几人惊恐的相互看了一眼,几息后,才有一个丫头颤歪歪的回道,“是……是奴婢……” “发现时,你站在门口,还是已经进到卧室了?” “站在门口……”想了一下,她又改口,“不……不……是进来后发现的……” “到底是站在门口还是进来后?”叶芝又问了一遍。 “站……不……是进来……” 叶芝冷哼:“你站在门口发现的,但你不是第一个……” 丫头回话时,一直垂头,听到叶芝的话,失慌抬头,收到警告的目光,连连强调:“不不,我是第一个发现的。” “管你是不是,不妨碍我下一个问题。” 淮阳王与众仆还以为叶芝会抓住这个问题不放,哪曾想,叶芝根本不纠结,“郡主被杀死在床上,还是这张圆桌上?” 猝不及防,问题这么直白。 淮阳王正在想是那个贱仆走漏了消息,叶芝已经在丫头苍白变红的脸色中知道了答案。 “看来是在这张圆桌上了。” 原来他是猜的,丫头忙要否认,叶芝伸手制,“你的微表情说明了一切。” “奴婢……奴婢……”她……该怎么向主人交差,丫头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一边注意丫头微妙的神色,一边走到圆桌前,“郡主躺在圆桌上,裙子上翻,光着双腿挂在桌边,是吧?” “王八羔子,老子宰了你……”女儿隐私露于人前,淮阳王爆跳抽刀要上前杀人。 被裴景宁伸手挡住了雪亮的刀刃,“王舅,你想女儿枉死?” “……”淮阳王看向徒手挡刀的侄子,明白了,姓叶的就是他手中一把剑,没想到这把剑这么好使,突然之间,他颓然后退一步。 罢了……罢了……挡不住的总是挡不住。 突然,叶芝转头,“王爷,杀死郡主的是什么凶器?” “匕首。”淮阳王很配合。 “发现时,凶器在郡主身体上吗?还是已经被凶手带走了?” “带走了!” “郡主身上的血衣还在吗?” “在!” “郡主还没下葬吧!” 淮阳王警觉望向她,“你想干什么?” “王爷想的什么,就是叶芝想干的。” “你休想。” 叶芝拱手,一脸正肃:“王爷,大理寺的人不是神,不是叫唤几句,查几个疑犯就能抓住凶手的,如果这样,天下根本不存在悬案。” 淮阳王像是呆滞一般茫然望向裴景宁,“真能找出凶手替我儿报仇?” “只要王舅配合,抓住凶手指日可待。” 淮王阳大手捂脸,“罢了……罢了……”那还是刚进来性情爆烈的半百老头,哀伤的神情就是一慈祥老父啊! 终于撬开了淮王阳这只硬硬的乌龟壳,得到验沁芳郡主尸身的机会。 由于沁芳郡主是横死,不管是死的样子还是名声都很不好看,根本没机会进现任马家,被淮阳王安排放在赠送给女儿的大宅里。 那座宅子在京内,要等明日进京后了。 叶芝接着又审问了几位丫头婆子,基本上了解了沁芳惨死后的静态现场。 她带着滕冲等人模拟了遇害前可能的场景,“郡主这种放松的状态,与她欢好的男子必定是她可控制且能让她肆意放纵的具有力感的男子。” “力感是什么?”小全子不懂。 滕冲三十多岁,作为过来秒懂叶芝的分析,笑回道,“叶小弟的意思是,不是长得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小全子表示不懂。 滕冲嘿嘿一笑,刚要说就像哥这样有男人味的,余光里,迫力感十足,连忙收起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办案。 记录的赵柏下意识望向京城第一美男子——裴景宁,眉毛几不可见抬了下,二十三岁还没成婚,不会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吧! 060贵妇案(5) 叶芝拿着放大镜角角落落仔仔细细查找遗漏的证据,并不知道,裴景宁落在他后背的目光,深黑中透着不可名状的复杂。 她蹲在奢侈的红木圆桌前,侧头,拿着放大镜一毫一毫的慢慢的移过去,圆桌边侧雕繁杂,阴阳漏刻各种手法都有,要是放在现代拍卖行,绝对以千万作单位。 突然,她拿放大镜的手顿住了,阳刻牡丹花蕊内粘了一根细丝是什么?特殊发丝或衣裳被勾的丝? 叶芝祈祷千万不要是特殊发丝,古代没有仪器,这种证物要了也没啥用,她用镊子小心的夹了出来,放在迎光处,透过放大镜发现果真是衣裳被勾的丝。 “赵大人,有认识对丝、织物品很在行的掌柜或是绣娘吗?” “你要辨出它是何种衣料上的勾丝?” “没错。”叶芝把证物放到牛皮证物袋。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赵柏很爽气的接下任务。 白朗偷偷瞧了眼自家主人,容色沉沉,心情不太美妙呀!他暗暗撇嘴,路为这小子开了,淮阳王都离开了,主人你也好离场了呀,还站在这里,不受气才怪。 等等,他家爷什么时候受过气呀,白朗悄悄朝边上挪了挪,我什么都没发现。 大半个时辰后,叶芝起身:“收工。” 滕冲看向牛皮袋里连碎屑带细勾丝,总共没一个指头多的证物,长叹气,“这么点证据怎么破案。” 证据少,已经形成事实,只能另僻蹊径。 “大人……”她走到裴景宁面前,出城到别院已是中午,现在又查了小半天,已是傍晚,肯定赶不回城了。 裴景宁深深看了她眼,转身就出了案发现场。 “……”什么意思?这是回就城还是住客栈?大佬心情不太好,叶芝都不敢问了。 她看向白朗。 白朗轻哼一声,鼻孔朝人。 “……”她这是得罪谁了?叶芝莫名其妙。 等裴景宁主仆走远,赵柏笑眯眯的朝几人,“天太晚了,肯定赶不上回京,不如住到我别院,怎么样?” “你这里有别院?” “前面几里地。” “这一段是王公大臣的别院区?” 赵柏点头。 叶芝眉毛上扬,“裴大人……” “也有,不过他别院方向与我相反。” 叶芝猜想裴少卿也不会赶回京城,“那就打扰了。” “叶大人总是这么客气。”赵柏笑的很无奈。 叶芝笑了:“那就大家都不要客气,我叫滕捕头为大哥,赵大人,你……” “我肯定比你大。” “那叫你赵……” “我在家行五。” “赵五哥叨扰了。” “叶小弟又客气了。” “哈哈哈……” 院子内笑声朗朗随风传出来,白朗看着自家爷带着一身寒气上了马车,小心翼翼的,害怕一个不小心城门失火秧及鱼池,赶紧挥手让马车师傅驾车。 “白朗——”语气夺人。 所有护卫一惊,马车师傅连忙勒住马停下。 “大……大人……”城门之火还是烧到了他身上。 “谁让你驾车?” “……”你都气成这样了,难不成还要等姓叶的臭小子?白朗怔怔的看向主人只敢想不敢问。 叶芝等人出了沁芳郡主别院,发现裴大人马车还没走,连忙上前行礼。 叶芝是小团体领头人,当然由她开口,“大人,天色已晚,不如……”裴大人凉如秋水的目光让她说不下去了。 这里他最大,是回京城还是留下来明天再探探沁芳郡主别院,所有决定都有他定夺,她恭敬的弯腰等候大佬安排。 “上车。” “……”到底是走还是留啊!叶芝转头看向滕冲赵柏他们,恕她无能为力,没问出来。 眼见主人就没耐心,白朗吓得连忙催人,“叶大人,赶紧上啊,关于案子,爷还有话问你。” 裴大佬能吃人的脸色,是个人都看出来了,叶芝只好硬着头皮上车。 赵柏拱手:“大……” 白朗松了骄帘,轻描淡写道:“赵大人,这里你也有别院吧。” 赵柏一笑。 “那赶紧带他们去休息。”说完不耐烦的跨上骏马头也不回走了。 “……”众人齐齐呆滞。 秦大川在繁华的京城摸打滚爬半辈子,什么事没经历过,裴少卿对叶评事如此‘关照’,两次三番,他要是再看不懂,就白活大半辈子了。 滕冲上次就感知到了,再次面对,除了愤怒,竟无能为力。 赵柏低头,沉郁不言。 只有杨福全什么也不懂,懵懵懂懂,嘴里念叨,“我也想听叶哥怎么说案子,跟说书似的,可好听了,竟不让我们跟过去,没意思……真没意思……” 马车不急不徐,叶芝习惯小团体一起,忍不住询问,“大人,能不能让滕捕头、赵……” “看了现场有把握找到凶手吗?” 裴大佬生生岔开了话题,这是不愿意让滕冲等人住到他别院了,可他们俩孤男寡女住一院,不太合适吧! 哦,她忘了,他们俩都是男的,可这孤男寡男住一起好像也不太好吧! 没等叶芝纠结,裴景宁的别院已经到了。 看到矗立在夜色中若大的院落,不管是孤男寡女,还是住两男,都要脚踩平衡车才能走不累的地方,各住一间房应当没问题,她想多了。 叶芝真想多了,裴大人确实与他在书房说案,分析今天勘查到的各种证据,甚至他还提供了沁芳郡主的独家秘闻。 “她有很多面首。” “……”古代贵妇都这么生猛的吗? “明天回京城后,我会安排这些面首让你过一遍。” “那再好不过了。”叶芝想了想问,“大人,我想要沁芳郡主被害那天所有奴仆、客人、朋友的名单。” “这个我已经着手在弄了,这两天就会有。” 案子说到这里,突然,叶芝不知道再问什么,书房安静的就听到蜡烛燃烧的哔声。 她不自在的起身拱手:“大人,天色不早,我先……”休息了,赶紧给我安排个客房呀。 “急什么,晚饭还吃。” 哦! 不说没感觉,一说,叶芝才感觉到饿,肚子空落落的。 白朗听到书房动静,马上按排晚饭进了书房侧边小厢房,“大人,晚饭摆好了。” (本章完) 061贵妇案(6) 裴景宁起身去小厢房。 叶芝只好跟着。 突然,他停住脚步。 叶芝没刹住,鼻子撞到他硬实的后背,撞的好酸,眼里都渗了泪水,一抬眼,雾朦朦的,犹如林间晨露。 裴景宁转身,眸光一动,阴沉半天的脸色终于放晴。 “连个路都走不好。”嘴里说着数落的话,嘴角却翘起。 走的好好的,说停就停,谁知道,叶芝很想反驳,可官大一级压死人,又在人家的地盘上,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没底气,只能气鼓鼓的受了。 她生气。 他气倒消了。 转身继续走,“我已经让人去寻丝、织行家,很快会有结果。” 可他明明听到让赵柏去找了。 “大人找的人更内行?”为何要做重复的事,叶芝表示不理解。 “嗯。”裴景宁毫不谦虚的回道。 “……”好吧,叶芝揉揉鼻子,酸劲终于缓解。 不亏是大佬,走到哪里吃喝不愁,叶芝跟着沾光,吃了顿丰盛的晚饭。 吃饱喝足,又有舒服的客房,一个人躺在大床上随便打滚,“真是太享受了,等小爷我赚了钱也要买像小房子似的大床,既隐秘又宽阔,就像个小世界。” 太满足了。 这个晚上,叶芝解开了裹胸布,一觉睡到大天亮,要是太阳能爬到拔步床内,早就照到她屁股上了。 白朗看向自爷,一套晨练、洗漱,半本书页都看完了,还没见那臭小子起床,爷还不让人去叫,还有没有规矩了。 赵柏等人一早就到裴少卿别院等他安排,几人被安排去吃早饭,他们要等叶芝,被告之,“各位大人,主人说了,让你们先吃,别等叶大人,他自有安排。”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参与的? 一个时辰后,众人在沁芳郡主别院见到了裴少卿与叶大人,两人已把别院勘查了一遍,甚至画了一张地图。 原来他们早就忙活起来了,怪不得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坐上高位,果然比他们勤奋。 别院是裴景宁找人探的,叶芝只帮忙画了个图,结果大家都以为他们一早就开始努力工作。 叶芝的脸悄悄红了。 一不小心睡过头了,大家都来少卿别院找她,她难为情,裴少卿给他开了后门,溜到沁芳别院,给大家造成很勤奋的假象。 对不住了,各位!叶芝羞的就差抠出一套房。 “这里暂时告一段,大人,我们先回京城。” “嗯。”裴少卿看似还是那个裴少卿,可明眼人都发现,一个晚上一过,他冷峻凌厉的眉眼柔和了很多。 一时间,众人心情就如沁芳郡主案一样扑朔迷离。 很快一行人回到了京城,由于到京时天色已晚,众人约好次日去检沁芳尸体。 叶芝提醒:“大人,不仅带上严仵作,还要把淮阳王私人请的仵作也带上。” 裴少卿一副很好说话的顶头上司,当然同意。 杨福全骑大马要带叶芝回家,结果裴少卿直接把马车停到了叶芝家巷子口。 “……”小全子眨眨眼,大人这是跟他抢活? 叶芝隔三差五就出差,叶大河夫妇既荣光又担心,那种纠结缠绕的滋味没人能感同身受。 次日,一众人马不停蹄的到了停沁芳尸体的宅子,十多天过去了,尸体即便存放的再好,也会随着时间呈现不同的变化。 要是以叶芝的性子,最好解剖尸体,淮阳王说什么也不同意。 叶芝没办法,只好在尸体表面上寻找证据,“严大人,郡主身上的痕印,属于抵抗伤还是二人激情时留下的痕印?” 叶评事总能问出关键点。 “背上的印痕应当是板痕,胳膊上的可能是二人激情时留下的,这手上……”严仵作仔细看了又看,“可能是激情、也可能是挣扎时留下的。” 叶芝道,“如果郡主身上没有抵抗留下的伤痕,可能有两种情况,一,她与人欢好时,已呈昏迷状态,任人宰割;二,这个人她很熟,熟到没有任何防备。” 一个普通女子,对一个人熟到一定程度,可能没有防备,但对于权贵,叶芝不太相信沁芳郡主会对一个人放心到这种程度,尤其是她有这么多面首的情况下。 沁芳郡主的致命伤是心被锐器穿刺,这个淮阳王私请的仵作与严仵作一致认定是匕首,没有疑异。 目前直接得到的证据就这么多了,现在就要开始排查人。 裴景宁的名单也出来了。 叶芝与滕冲等人一一走访排查,筛选那些有证据不在场的人,抓了那些暂时不能证明自己不在场的人。 叶芝现在要找出是谁第一个发现沁芳郡主被害了。 淮阳王说,“所有的丫头婆子我都审了,没人说得清自己是不是第一个。” “为何说不清?”叶芝问:“贴身伺候的有几个丫头,这些人谁有特权可以随时进入主人房间?” “四个死了两个。” “什么时候的事?” “沁芳死后,我抓起这些人审问时,两个贴身大丫头都说自己不是第一个进内室的,还没打几下就自杀了。” “还有两个呢?” 淮阳王回道:“一个在案发时统管丫头婆子招待客人吃茶上点心,一个正忙着管事照应吃喝拉撒,好多丫头能证明他们一个下午都没进芳儿的内室。” 叶芝问淮阳王私请的仵作,“先生,你看过郡主案发现场,被发现时郡主大概死了多久?” 仵作回道:“中午时,郡主还与众人一起吃午饭,午休时,众人分开,申时初(现代三点)午休结束,丫头婆子来内室门口叫郡主,怎么叫都没人应声,郡主死了的那个一等丫头便进来叫人,发现人死了,所以在下认为郡主死于午时末到未时末这两个时辰。” “前天我在别院提问的那个丫头是几等丫头?她可以进郡主内室吗?” “那是个二等丫头,她在客厅招待客人,客人想见主人,便让她到后面请人。” 叶芝再次提审了那个丫头,“你站在门口时,屋内除了郡主以外还有别人吗?” 二等丫头摇头,“我可以进内室二门,但不能直接进郡主的最内室,只能站在门口,一眼便看到郡主仰在红桌上,腿子啥衣服也没……” (本章完) 062贵妇案(7) 叶芝排查的丫头婆子与淮阳王府查找的几乎一模一样,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手中那把水晶石做成的放大镜,其它根本没有新意。 三天了,居然还没查到面首上,淮阳王以为从底层爬上来的宵小有些真本事,没想到只会拿个新奇玩意哗众取宠,要不是看在大理寺卿裴子谦的份上,早忍不住把人轰走了。 “现场看了,尸身也让你们检查了,再给你们三天,要是再找不出凶手,别怪老夫到圣上面前诉苦。”说罢,淮阳王双手背后,挺着胖硕的大肚楠气休休的离开了。 三天? 能找到凶手? 淮阳王请的仵作朝大理寺的人拱拱手转身就追淮阳王去了。 淮阳王府的管事们该散的散,只留下个主事的,“我们家王爷说了,这三天之内,裴大人这边有什么需要我们王府配合的,请尽管吩咐小的,只要小的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裴景宁目光从胖王舅身上收回,看向叶芝。 叶芝微微一笑,“还真有事需要管事配合。” “叶大人请讲……” 叶芝说:“请把郡主宠幸过的所有男宠聚到这座宅子里。” “……”管事觉得脸好疼,这……这……那不得一屋子啊,王爷岂不被全京城人笑话死,明明深秋凉意袭人,管事却浑身冒汗,就差大叫,娘哎,救我! 淮阳王听说叶芝终于查到面首上,嗤之以鼻,“宵小贼子,就这手段还查案?娘狗屁的,连老子府里的管事都不如。” 管事身上的汗就没干过,“那……那王爷,都……都叫上吗?” “他娘的,都给老子叫上,老子倒要看看裴子谦能查出个什么花样出来。” 有了王爷发话,管事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赶紧去安排。 沁芳宅子小厢房里,滕冲等人聚在一块,“叶小弟,王府光找这些男宠怕都要花上一两天,留给咱们可只有一天时间了,咋整?” 他悄悄望了眼坐在主位的裴少卿,只见他坐在哪里淡定的喝着茶水,明明可以走人的大人物,咋还陪着他们这些小人物呢? 连滕冲自己都没发觉,他用了‘陪’这个字眼,而不是别的‘盯、监’,陪谁,给谁撑腰,这不言而喻了吧。 叶芝不知道小团体里有人内心戏变得跟白侍卫一样丰富了,要是她知道,肯定要反问一句,怎么不说裴大佬怕在皇帝面前交不了差呢? “赵大人,有任务给你,干不干?” 越过团体一号滕捕头直达他这里,赵柏很高兴,“什么任务?” “这是伺候沁芳郡主的二、三等丫头婆子,你以郡王府的规格把她们安排站在合适的位置,然后……”叶芝朝前凑了凑,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单独与他们聊八卦,最后八卦扯到什么地方,需要达到什么目的,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赵柏感觉不对劲,下意识问,“为何是我?” 叶芝拍拍他肩,“因为你长得比我好看、比我有学问,是女人们暗恋爱慕的对象,所以……”一副你懂的狡黠笑容。 “美男计?”他脱口而出。 “聪明,孺子可教。” “……”赵柏面色精彩纷呈,不是他自夸,在京城,他的容貌确实数得上,可……他转身看向大刀阔马坐在主位的某人,比起这位,谁敢自称美男。 裴景宁抬眼,目光淡淡望过来,上位者的丰裁威凛早就让人不敢仰视他的盛世美颜。 赵柏默默收回目光,一脸小委屈,“叶弟,你……” “放心,五哥,小弟记得你的好。” 只要叶芝承他的情,干什么赵柏都愿意,“行,我马上就去。” 有事居然先找姓赵的,滕冲感觉大哥地位不保,连忙问,“我呢……我呢……” 叶芝附到他耳侧,“你这样……这样……” 滕冲听的双眼一亮一亮的,“这也行……” “行不行,就看你本事了。” 滕冲走后,秦大川啥话也不问,啥话也不说,转身就出去。 “秦叔你干嘛去?”杨福全傻里傻气的叫道。 “当然有事啦。”叶芝笑道。 叶、秦二人相视一眼,二人默契的就跟多年的老战友一样。 突然,小全子吃醋了,“那我呢!”这个真委屈巴巴。 “你保护我,这任务重不重?”明明逗他,大小子却十分认真的点头,“对,很重要。” 叶芝忍不住笑了。 一边笑一边看向某人。 裴景宁扬起眉梢,一副我也有任务的模样,一双漂亮的瑞凤眼似笑非笑。 “那能呢!”叶芝狗腿的跑到大佬面前,就差挥起小拳头给大佬捶肩,“大人,听说沁芳郡主有很多私产,是不是?” 他眸光一深,“你怀疑有人打郡主嫁妆的主意?” “两任丈夫,沁芳郡主只与前夫生了个女儿,而且这个女儿还夭折了,若大的家产,很容易让人窥觊。” “别忘了,她爹可是淮阳王。” “有时候,就算身为公主也会被人吃的渣都不剩。”历史上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裴景宁深眸黑瞳透着清冷。 他的母亲是位公主。 自从进了沁芳宅子,叶芝等人就没离开过,但裴景宁与赵柏两位身份与地位不同,他二人在傍晚时分相继离开。 赵柏离开前,把用‘美人计’得来的消息都交接给了叶芝,他一边说,叶芝一边在纸上绘草图,标出沁芳别院卧室前后所有房间丫头婆子入值的地方。 赵柏问:“这些对你有用吗?” 叶芝反问:“你觉得这些人当中哪些人说谎了?” “……” “没关系,按你的直觉来。”叶芝抬眸,黄昏夜色中,明眸善睐,灿若繁星,这个世界好像在他眼中。 赵柏抿下唇,指着纸上几处道,“我觉得她们没说实话。” “多谢。”叶芝明朗一笑,“天色不早了,赵五哥还是赶紧回去吧。” “你真不回去,这宅子里可有……”死人。 叶芝笑道,“可怕的不是死尸,而是作恶的坏人。” 赵柏目光一顿,瞬时失笑,“对,说的没错,可怕的是作恶的坏人,希望叶弟明天就能揪出杀害沁芳郡主的凶手。” “承赵五哥吉言。” 二人相视一笑,辞别离开。 叶芝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本章完) 063贵妇案(8) 滕冲一直等叶芝回神,才跟他说今天干的事,“这宅子里的人可被我弄得人心惶惶,要是凶手在他们之中,我们今天晚上岂不是案板上的鱼肉?” 沁芳被害那天,卧室周围所有的丫头婆子入值的位置都有了,三步一人,五步一岗,竟有人在这种情况下杀了沁芳而无毫无动静,可能吗? 滕冲反问,“沁芳郡主干那啥时支开所有人呢?” 叶芝摇头:“能干出这种事,她在乎的只有生死,其余的都是狗屁。” 虽然处在上流社会边缘,滕冲对上流社会也是有了解的,摇摇头,坐到一边,沉重的叹了口气。 自古对妇人要求颇严,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这是一个女子应有的德行,可是在权力堆砌的泼天富贵中,不管男女,只要他们想肆意妄为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像沁芳郡主,她是被人杀了,可谁知道杀人者坏,还是被杀者坏呢? 叶芝梳理此案动机,大致方向分为三点: 一仇杀,沁芳郡主得罪了人,被人找机会给做了? 二窥财,有人看中她的财产,但沁芳毕竟是郡主,能动的肯定不是明面上的财产,她有哪些见不得人的财产呢,有谁知道她这些见不得人的财产,合伙人、现任丈夫? 三争宠?或者…… “秦叔呢?”叶芝从沉思上醒过神。 小全子站在门口,朝夜色中看了看,“还没回来。” “那估计今天晚上回不来这里了。” 突然,叶芝问,“滕大哥,沈文宴当年没被定罪就被砍头了,是不是?” “是啊,太子被杀,他是太子近臣,就算他没参与,让太子遇害,也是严重失职,先帝一怒之下便与其它犯人一起斩杀了。” “作为淮阳王嫡女婿,王爷没救他?” 滕冲摇头。 涉及到皇权,就算皇帝的亲女儿牵连其中也照杀不误,更何况是个寒门女婿。 沉思片刻,叶芝道,“滕大哥,帮我找裴大人留下的人手传个话,明天早上我要关于沈文宴直系三代人员名单,还有……” 滕冲等他说话。 “他中探花时多大?” 五六年前的事,滕冲二十几岁,对这些事还是有记忆的,“二十四、五有了吧。” “这个年纪一般都成亲了吧?”听说古人成亲都早,一般男子十七、八就成婚了,甚至更早的都有。 滕冲点头,“嗯。”突然他加了一句,“像裴少卿这样二十三了还没成亲,二十四五没成亲也有可能。” “……”怎么扯到裴景宁头上了,不过:“这么大年纪不成亲,家里不催?”叶芝挺诧异的。 滕冲也表示奇怪,“谁知道呢?”或许有不为人知的隐疾吧! 叶芝对裴大佬是否成亲不感兴趣,在案情推理中,她加了一条‘陈世美’,即使‘陈世美’已死,可他曾是沁芳郡主身侧最近的人。 犯罪之中,有七成是身边周围的人干的。 身边周围包括但不限于亲人、恋人、朋友、同事、老乡等等,沈文宴也曾是沁芳最亲近的人,虽然死了,缜密中,叶芝还是把他也列在案犯调查的范围中。 宁可多费一分神,不愿多失一份可能。 长夜漫漫,滕冲睡不着,忍不住问叶芝,“叶小弟,以前你曾当场指认出凶手,要是凶手在面首当中,明天过目,你是不是能一眼就能指出来。” 叶芝哼笑一声,“我都说了,别把我当神。” “那案子理到哪里了,能不能讲给我听听?”滕冲焦燥。 叶芝撇了他眼,“好。” 滕冲一骨碌从榻上爬坐起,叶芝是个很紧慎之人,没到十拿九稳,她是不会开口的,“凶手真的在面首当中?” 昏黄油灯下,三人和衣躺在宽大的榻上,杨福全也兴奋的坐起,要听故事。 “是不是面首不重要……” “……” “重要的是沁芳宠幸了他,他利用这个机会杀了沁芳郡主。” 滕冲与杨福全两人双眼晶亮的等叶芝讲下去,结果他停下,双手枕头,躺下睡了。 “就这样?”这谁不知道啊! “是啊!” “没了?” “有啊!” “那你快讲啊!”滕冲和小全子都急眼了。 叶芝不急不徐的说道,“杀沁芳郡主的男人动机是什么?他是来报仇的,还是受人雇佣杀人,还是……” “还是什么?” “还是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叶芝又陷入到犯罪侧写当中:“他身高八尺,身强体健,有一身古胴色的肌肤,与妇人交好时,强劲不乏温柔,妇人体验感非常好,对他欲罢不能……” 此刻,滕冲并不知道叶芝是女的,更不知道她是个未婚的小娘子,很久之后,当他知道叶芝是个未婚小娘子时,想起以前梳理案件中对男女之间一些事件的表述,那神情…… 最后只能默默的同情某某人,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奇才’呢? 滕冲把古胴色三个字死死的记在脑子里,第二日下午,当管事把一群男子赶到宅子校练场上时,他兴奋的直让人敞开衣服。 “赶紧的,赶紧的,谁不敞,谁就是疑犯……” 沁芳郡主死了。 谁也不想成为被怀疑的凶手,这里至少有一半男子被淮阳王府的查过了,甚至有些人是从关押的地方被直接送到这里来的。 为了洗脱嫌疑,不管大理寺的人是不是羞辱他们,比起杀人凶手来,这点算什么,反正他们以色伺人,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有人带头,众人也不觉难堪,陆陆续续几乎都敞开了衣裳,露出了肌肤。 有几个未脱,滕冲让张进他们拉到前面来,“叶大人,凶手是不是在这几个人当中?” 叶芝扫了眼。 这些男子,有高有矮,有白面书生、忧郁小生型,也有粗犷有力型,真是什么类型的男子都有,沁芳郡主可真会享受。 叶芝踱了两圈,在一个高大阳光的男子身前停住,“你伺候沁芳郡主多久了?” 男子脸色一沉,拒绝回答。 叶芝侧头,朝他宽大的手看了看,“这手做过农活啊!” 男子倏然缩到袖子里,看向叶芝的目光里露出几分凶狠。 “凶什么?”叶芝笑道,“混成郡主得力的庶务管事,一辈子不愁吃穿,不知多好。” 男子突然发狂,扑上来就打叶芝。 发生的猝不及防。 众人正在惊讶之余,突然听到嘭的一声,那个高叶芝一头的阳光帅小伙被掼倒在地。 而那个看起来像小弱鸡的大理寺官员,缓缓直起腰身,一脸风轻云淡,气都不带喘的。 (本章完) 064贵妇案(9) 应付了事的众人突然齐齐站直变得严肃紧张,就怕一个不小心被面前的文弱书生一巴掌呼死。 叶芝仿佛没注意到众人突然之间的变化,她咧嘴一笑,“听说温柔乡容易掏空身体,看来传言不虚。” 被掼倒在地的男子,脸上的怒气早没了,只余青白。 “滕捕头——” “……” “滕捕头……” 整个校场安静如鸡。 连叫两遍没人应,叶芝纳闷的转头,不解的看向他,目问,干什么呢,赶紧抓人呀! 红逍院之事,滕冲只听了个传说,传说大家都懂的,能从最先的一只蚂蚁传到最后变成一头大象,叶、杨二人干翻红逍院五六十个护院之事,他只当听了个乐子。 可今天……如此近距离,甚至刚才那个高壮青年扑过来的角度离他更近,他怕瘦弱的叶芝吃亏都已经出手了,这手速却没赶得上…… 事实上,他的功夫并不弱呀! 那叶小弟岂不是……滕冲终于愣过神看向叶芝:“你……” “我……什么,愣着干什么,抓人呀!”二人配合向来默契,叶芝不满的瞪了他眼。 这一眼,好像回到了滕叶二人刚认识的那个早晨,为了泔水桶尸体,叶芝朝他使了个眼色,当时,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道这文弱书生娘娘唧唧的怕不是有‘断袖之风’吧,咋这一眼这么风情万千呢! 原来第一眼时,他本能觉得叶小弟就是……突然不敢想了…… 滕冲跟被雷劈了一般,赶紧吼声,“来人,赶紧把这个狗东西给我绑了。”外表张牙舞爪掩饰内心莫可奈何。 天啊,我该拿叶小弟怎么办? 几个捕快一拥而上。 阳光青年慌了,挣扎,大叫,“我没杀郡主,郡主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你连大理寺官员都敢袭击,还有什么你不敢的……”滕冲人如其名,杀气腾腾,恨不得抽出腰间大刀杀个痛快。 校练场上,突然暗潮涌动。 今天是上朝的日子,裴景宁卯时进宫,一直快到中午才出宫,出宫后,连大理寺都没进,路过酒楼时,简单吃了个午饭。 豪门贵胄,饭后都有消食午休的习惯,可是今天,主人不仅让白朗打包了饭菜,还只喝了几口清茶就从酒楼出来。 “爷,接下来是……”去大理寺上值,还是赴某官员下午茶之约?亦或者…… 裴景宁一个眼锋扫过来,“要是不明白去哪里,让远志过来接你位置。” “是是,小的不敢。”白朗吓得就差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让你揣着明白装糊涂,除了皇帝、公主能让爷随手打包饭后之外,还有什么人能有这个荣幸? 不就是那个娘唧唧的叶评事嘛。 白朗麻溜安排,马车像一阵风一样驶向沁芳郡主宅子。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阳光透过林立的屋脊射向宽阔的街道,迎面吹来的风,更让人心旷神怡。 裴景宁大步进了宅子,在门阍的带领下来到了校练场,淮阳府管事连忙迎上去,“大人——”行完礼后问,“叶大人正在排查疑犯,要不要小的过去……” 裴景宁伸手制止。 他站在校练台后,面向众人的叶芝等人没看到裴少卿到了。 白朗悄悄瞄了眼自家主子,心道,眼巴巴的把饭菜带过来了,又不让人吃,等下都坨了怎么办?他替主人着急。 裴景宁负手而立,目光跟着那个小只移动,阳光下,瘦的、弱的、甚至风吹动发丝,像是风景。 突然,那个贼子嚯的扑向小只,裴景宁长腿快跨,只是半步间,他便停住了,眨眼间,那个小只徒手撑倒了高他一头的壮青年。 原来那天来自红逍院的不是传说。 白朗亦被弱鸡的叶评事惊的目瞪口呆,“他……他……”原来是个有真本事的家伙,原来……他把大家都骗了。 他,根本不弱。 叶芝对身后一切毫无所知。 她伸手一挥,“这几个没脱的都抓起来,还有最开始脱的那三个也抓起来。” 不脱有嫌疑被抓还有说法,脱了也抓,而且是最开始的那三个。 他们不服,“这是何道理?难道大理寺只知道诓骗我们?” 这些人被捕快们押着,不服的挣扎扭动,眼看就要失控,叶芝准备再杀两个鸡儆儆猴,裴景宁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上来就带了一众侍护,很快镇住了场子。 叶芝上前行礼,“大人,这些都是疑犯。” 他问,“明天就是淮阳王要凶手的日子,凶手是谁,确定了吗?” 叶芝点头,“基本确认了。” 校练场上一众小倌面首都震惊的望向被押绑的近十个人,凶手在其中? 裴景宁眸光深深,“你还有话要说?” “是的,大人,还跟以前一样,任何人杀人都有动机,只要动机明确了,这件案子就都明确了。” 裴景宁转头。 墨松赶紧把前驸马沈文晏直系三代的资料递给了叶芝。 “多谢。”叶芝客气的致谢。 淮阳王听管事说叶芝确定凶手是谁了,拽着土肥圆身体跑到女儿宅子,“快说,是谁……是谁……” 叶芝下巴高抬,“王爷,我们有约定在先,明天你自然就知道了。” “你……”淮阳王看着一副小人得志的狗模样,气的就差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淮阳王活生生的又被气跑了。 “大人,我能单独与你回禀几句吗?” 单独? 沁芳宅子临时改成的办公房很大,一屋子人齐唰唰的看向叶、裴二人。 叶芝,鹅蛋脸,不凌厉的脸部线条,柔和秀气的五官,看起来稍带稚气没有半点侵略感,少年感与书生气并存,越发毓秀出尘。 裴景宁还穿着上朝时的朝服,一身玄紫色朝服紧紧勾勒着玉树身形,腰封镶着白色玉石,玉冠束发,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矜贵冷傲。 见众人未动。 裴景宁皱眉。 白朗一个激棱,赶紧把所人赶出了房间。 瞬间,偌大的房间里,只余裴、叶二人。 叶芝拱手,“大人,下午被我掼倒的男子可能是个和尚。” 裴景宁眸光倏然紧束,“他杀了沁芳?” 叶芝摇头,“他不是凶手。” 裴景宁静静的看向她。 叶芝却道:“大人,你再不去,怕是见不到活着的和尚了。” 裴景宁从御前副都使转到大理寺少卿,绝不是简单的职位调动,肯定有他的深意。 当他一句没再多问而是直接推门而出时,叶芝明白她推测对了。 众人还在疑惑二人要讲什么时,他们刚站定,屋内的裴大人居然出来了,袍角猎猎带着萧杀之气,吓得众人连连后退。 (本章完) 065贵妇案(10) 直到他不见。 滕捕头才围上叶芝,小声问道,“这是……”目光看向拐角不见的裴少卿。 叶芝吁气,“天气冷,咱们进屋等着吧。” 众人丈二摸不着头脑,见叶芝进去了,只好也跟着进去。 叶芝研究拿到手的资料,一边翻一边与秦大川聊天,滕冲与杨福全这才知道秦叔干嘛去了,原来他去打听现任附马以及附马府所有小厮、管事,但凡年青有姿色的都被他查了一遍。 滕冲感兴趣的问,“身长八尺,古胴色肌肤的男子到底有没有?” “古胴色是什么色?”秦大川显然没理解。 滕冲这才发现,他也没听说过这个色,但他娘的,跟叶芝久了,他就是理解了这是个什么样的颜色,“就是黑里冒油的颜色。” 正在研究资料的叶芝,突然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这解释好形象啊,滕捕头还真是个人才! 滕冲被叶芝笑的心发虚,摸摸鼻子。 叶芝差点笑出眼泪,“解释的没毛病。” 那还笑,滕冲不服的撇了他眼,“赶紧看案子,明天要是说不出凶手,被你气跑的淮阳王能把你抓到皇上面前。” “那不是挺好,我趁机见见皇帝他老人家,多好的事。” “你……”办不好差事,皇帝杀你头,到哪时可就坏事了,那怕是玩笑,滕冲也没敢说出口,还是要忌讳的。 这一夜,所有关于沁芳郡主的宅子、别院都极为不平静,甚至在三更之时,京中的禁军都出动了。 当然,这些事,叶芝几人全然不知,他们和衣躺在榻上早就进入了梦乡。 五更天时,皇宫大门为裴景宁特别打开,等他到御书房时,皇帝已经起床等着了。 “子谦,怎么样?” 裴景宁露出少有的笑容,“不负圣上所托,救住了人,这一次没有失手。” “好好好。”隆启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像一个划了许久船的辛苦船夫,终于在黎明时分看到码头停靠歇歇。 舅甥二人相对,体现了少有的轻松。 激动过后,隆启帝忍不住问,“多少?” 裴景宁伸出一只手。 隆启帝颇有兴致的猜测:“五十万两?” 裴景宁点头,“是的,圣上。” 刚刚还面带微笑的隆启帝面色一下子冷下来,背靠龙椅,杀意横溢。 裴景宁亦是丰裁凌厉。 慢慢的,天色亮了。 油灯暗淡下去,灯芯没修剪,没一会便烧烬。 隆启帝双手按了按太阳穴,“这次还是那个叶芝揪出了涉犯之人?” 裴景宁抬眼,“圣上,他推理断案,寻找动机,对在过程中涉及的人,知道他们处在这个案件中的某个位置,但是这个人具体……” 不知何时,外甥特别喜欢为这个叶芝开脱,隆启帝面露几分笑意,随口而道:“要不是他是男子,朕还以为子谦喜欢他。” 裴景宁突然郑重的行礼,“启禀圣上,臣只喜欢女人。” 隆启帝还真怕这个得力的外甥好那一口,看他这态度不像说谎,笑笑,“那就好,要不然朕还真不好向你母亲交待。” 隆启帝没注意到外甥话中的漏洞与提醒。 第三日,滕冲以为淮阳王一早就会跑过来问杀他女儿的凶手,结果,一直等到中午也不见人影。 “怎么回事?”他问叶芝。 叶芝耸下肩膀,“或许是‘近乡情更怯’他不敢来了吧。” 滕冲想想,“不对,这个案子一开始就透出古怪,淮阳王一边大张旗鼓的要找出杀女儿的凶手,一边又不让人这样又不让人那样,都不好查案。” 叶芝笑笑。 昨天晚上,这座宅子,除了他们睡的房间,其余被翻了个底朝天。 虽然路过的禁军动作很轻,叶芝女扮男装,与一群男子虽和衣将就躺在榻上睡,总归睡的不踏实,夜里经常惊醒。 三更半夜之时,外面刻意放低的声音还是被她听到了。 昨天一夜,对于淮阳王来说,就是水深火热吧,估计此刻已经顾不上女儿被谁杀了。 再等一个时辰,不管是裴大老或是淮阳王,他们要是不来,她就领着大家回大理寺。 等待的时间,叶芝眯眼又把沁芳郡主被杀案从头到尾过了一遍。 一个被宠的又有身家的贵妇,不管出行,那怕就是睡觉,奴仆成群,想找到机会下手杀了她,并不容易。 杀她的人是内还是外? 如果是内部,是被压制的妾室还是某个丫头婆子?叶芝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沁芳是奢靡*乱,但她不无能,相反,她是个活得潇洒且有手段的贵妇,不可能放任有威胁之人在身边。 如果是外部的呢? 奢靡*乱最会让谁不满?不要说,当然是现任驸马,可这家伙能娶沁芳,必然各自知道对方是什么货色,他们成婚,就是联姻。 婚后,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但夫妻之间难免没有龌龊,说不定一个兴起,马仲冬起了杀念,这种可能性给三层吧。 与房东签租的那天,叶芝听了很多关于沁芳郡主的八卦,市井传言虽然多有夸大,但只要撸一撸市井传言,拔开其中虚假的成份,它的真实性甚至比滕冲聊天得到的信息更具有可靠性。 叶芝拔开被老百姓神化的东西,发现了沁芳郡主逍遥快活的本质:放高利贷给贵妇,让她们参与京城各种变相赌博,不知不觉中,这些贵妇口袋里的钱就飞到了沁芳郡主的口袋。 这些变相赌博包括但不限于:勾栏相扑、戏子争头牌、三年一次的科举三甲竟猜、某个花花公子在规定的时间内把败落的大家闺秀搞到手又抛弃等等,一切有乐子可寻的,都可以变成赌头。 很多不谙世事、或者拎不清想要挤进上层圈子的中下层官贾之家就是这样被这些权贵玩的家破人亡。 破产的官贾报仇,这样的作案动机妥妥的,这条也给三层。 另外三层叶芝给了假设的‘陈世美’,在看了沈家三代直系之后,她原本只是怀疑沈文宴是个陈世美,现在却确定了他就是陈世美。 当裴景宁坐到叶芝面前与他分析案情时,他指着沈文宴干净履历问,“上面记着未婚,为何你觉得他在家乡成过亲了?” (本章完) 066贵妇案(11) 叶芝回道:“沈家怎么可能任由一个独子到二十三四岁不成亲,他们不上族谱的唯一原因,就是知道他们的儿子很出息,正妻之位留给了将来门第显赫的儿媳妇。” “男子成年娶房妾氏很正常。” “如果女子以正妻之名被骗进来做妾氏,大人觉得这位女子会怎么样?” “报复?”裴景宁一哂:“沈文宴六年前就已被斩杀,这仇还有意义吗?” 有没有意义?叶芝还真没法回答,猜测‘陈世美’,不仅仅只是推理,还有作为女人的一种直觉,但这种话没办法对裴景宁这样的男子讲。 像他这样的男子,一出身人生就是顶级配置,应当没有尝过爱而不得或是被心爱之人抛弃是什么样的滋味。 叶芝沉默。 裴景宁眉头不自觉凝起。 感觉氛围不对,叶芝醒神,“这世上除了父母、妻儿,最了解自己的除了朋友,还有政敌。” 这话有见地,裴景宁扬眉。 叶芝道,“六年前,沈文宴的政敌扒出他在家乡成过亲,有一儿一女,可谓女儿双全。” 随着沈文宴归于尘土,御机营已把他的名单列到档案里尘封,还真不知道他儿女双全。 裴景宁起身,“这案可以呈结了。”负手离开沁芳宅子。 “是,大人。”叶芝拱手。 滕冲摸不着头脑,“凶手呢?是谁?” “当然是那个有着古胴色肌肤的青年男啦!” “啊……他在哪里?” 叶芝下巴点向秦叔,“带滕捕头去抓人。” 秦大川带路。 滕冲还是一脸蒙,“你……跟裴大人不去?” “一个个小小的喂马夫让大理寺少卿亲去?”他的脸得有多大? 实则,叶芝暗暗吐槽,该缴获的都让裴大佬缴获了,余下的都是小喽喽们干的活,大佬才不会去呢。 命苦! 原来是这样,滕冲赶紧叫上张进等捕快去抓人,想想不对劲,又转过身来,“一个喂马夫咋进的郡主内室,肯定有放水的丫头婆子,是谁?” “给他放水的丫头婆子管事好几个呢,放心,这些人早就被大人的衙差圈进牢房了,就等最后动手的凶手了。” 实锤了,滕捕头昨晚确实睡的跟猪一样,外面那么大动静都没听到。 叶芝负手,摇头晃脑,离开了沁芳郡主漂亮的大宅子,走出门时,还忍不住回头望了眼,什么时候她才能拥有这样豪华的大宅院。 人与人就是不同! 有人出生就在罗马,有人历尽千难万阻才能到达罗马,当然也有人穷其一生也到达不了罗马,更有甚者都不知道罗马是什么。 叶芝想想,她已经站在大魏朝京城了,还是大魏朝高级署衙里的公务员,也算幸运! 滕冲他们去抓人,叶芝准备直接去大理寺,一拍脑袋,小毛驴还在大理寺,咋回? 正发愁,一青年男子牵马过来,“叶大人——” 男子身上的侍卫服,叶芝似曾见过,“你是裴大人……” “是的,小的是大人的护卫,大人有事要处理,让小的送匹马给大人骑。” “送?”叶芝心道,是她理解的‘送’吗? 侍卫一脸笑容:“是的,叶大人,这匹马以后就属于你的了。” 叶芝眉毛高高抬起,好久没有落下,裴景宁这厮什么意思?这是对昨天晚上大行动的奖励? 侍卫以为叶芝高兴傻了,也不着急,笑眯眯的等她平复心情。 平复个屁心情,叶芝暗自撇嘴,这是嫌她办事慢啊,有了马,还不累死她,原来封建大地主比资本家还会剥削。 哎! 侍卫见叶大人一会儿喜一会愁,“难道叶大人……不会骑马?” 那主人送这等好马给叶大人岂不是浪费? 杨福全一直跟着叶芝,见二人对话终于结束,忍不住开口,“叶哥,要是你不会骑,拿去卖,这匹马比我买的好,估计能值二十多两。” 二十多两?侍卫只能暗嗤,二百两也买不到这样的骏马,真是白瞎大人一片心意。 叶芝当然也看出这是匹好马了,绝对不止二十两,但没朝上限上想,就算想,估计也就百十两吧。 舍不得卖,就得留下为封建大地主卖命了。 “谁说我不会?”叶芝认命的牵过缰绳,一手拉绳另一只手扶马背的同时,长腿一跨,眨眼间,动作轻盈又快捷,如燕子翻飞落坐在高大的马背上。 一手缰绳,一手马鞭,傲娇的小眼神,微微下垂的嘴角,她总能毫不费力的惊艳众人。 小全子、侍卫等人都看呆了。 这就呆了?叶芝迎风扬脸,挥起马鞭,“驾……” 纤细的小身板瞬间英姿飒爽,赵柏都没来得及打招呼,他的叶小弟就如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他视线里。 原来不是他不会骑小毛驴,而是怕迅捷的动作、人的重量伤到小毛驴,这是心疼小毛驴,是对弱者的尊敬。 这就是他认的叶小弟啊!赵柏仰头,心之所向,天辽地阔。 当天,滕冲等人就抓到了喂马夫,大理寺要走流程,一直到三天后,大理寺才开审。 叶芝到时,发现淮阳王也在,不过这个胖子不像初见时那般嚣张不可一世,甚至眼见的颓老了很多,她瞄了眼,马上猜出他苍老的原因——宠女儿是真,但女儿横死后,想要吞女儿留下的家财也是真的。 在真利益面前,所有的关系都不值一提,那怕是血缘。 今天,陆寺丞是主审官,叶芝是直审官,两位卿大人坐在边上监审。 等等,以前大理卿可从不过来看审的,果然被害人的身份不一样,到场官员的等级也不一样,叶芝了然。 开始一通流程,一直到半刻钟之后,才到直审官叶芝上场。 她朝各位大人拱手行礼,又在直审官一栏签了名,才正式开审,首先带上来的是沁芳郡主身边一等丫头之一——倚绿。 淮阳王眉头紧皱,这丫头分管膳食不是查过了嘛,没嫌疑呀。 叶芝面带微笑看向倚绿,“路萍儿,十七岁,祖藉荆楚人氏,十一岁流落到京城被卖到淮阳王府,成了一名扫地丫头,六年间,一路晋升成为沁芳郡主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分管膳食,我没说错吧。” 倚绿紧抿嘴唇,一声不吭。 “其实……”叶芝故意顿了一下,“路萍儿是你的假名……” “……”倚绿依旧一声不吭。 “你的真名叫沈依澜……” (本章完) 067贵妇案(12) 沈……淮阳王猛的一瞪眼,“你是沈文宴什么人?” 倚绿抬眼,“奴婢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官府都有登记造册,不是大人想胡说八道就能胡说八道的。” “说的好。”叶芝眯眯一笑,“官府连沈文宴虚假报小四岁都能查出来,又怎么查不出来他在十六岁那年就娶了邻村秀才之女为妻呢?” 叶芝这话一说,倚绿双眼圈瞬间红了。 “先帝十五年,沈文晏进京赶考,文采斐然,被先帝钦点探花,春风得意马蹄疾时又被沁芳郡主看中成为郡主驸马,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登上人生高光时刻,可谁知道风光无限的探花郎竟是抛妻弃子的陈世美呢?” “住嘴……你给我住嘴……”倚绿在叶芝直白陈述里彻底崩溃,疯狂咆哮,“人渣、猪狗不如的东西,竟也能成为国之栋梁,简直黑白颠倒、天理不容……” 一个女儿这样骂自己的生父,在场的各位大人物无动于衷,难道他们也没了伦理纲常? 叶芝无暇这些,她继续审案,让滕冲提出了第二人——喂马夫。 人高马大,一身古胴色肌肤,站在人面前就充满了*张力,一般小娘子未必喜欢这种,但他以独特的野性吸引了阅男无数的沁芳郡主。 “据查郡主换男人的速度跟换衣服差不多,你却受宠一年有余,是不是?” 被衙差押着的古胴男目不与叶芝对视,充耳不闻问话。 “受宠之后得了郡主的许多赏钱,还能有定力在马厩里做一名喂马夫,要么以此继续吸引郡主的注意,要么在等什么机会,我说的对吧,廖青汉。” 滕冲见这狗东西死活不开口,抬起刀柄就来一记,古胴男闷哼一声,“你说的都没错,那又怎么样,反正人被我杀了,她该死。” 叶芝踱到沈依澜面前,停了几息,又踱到廖青汉面前:“其实你们俩个才是一对恋人……” 二人齐齐望向叶芝,目露惊恐。 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沈依澜来京城复仇,廖青汉并不知道,但你不甘心沦为郡主的玩物,你想挣脱,谁曾想,你越不愿意伺候郡主越吸引她,竟让她对你感兴趣这么久……一方面出于对恋人的忠诚,另一方面,刚才你的恋人犯了错,郡主要惩罚她,于是在这当口,你一不做二不休便杀了郡主,我说的没错吧!” “她该死,她该下十八层地狱,都有那么多男人了还不放过我……”古胴男也破防了。 叶芝叹息对廖青汉道,“知道一向谨慎的沈依澜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犯错吗?” “……”不仅沈、廖二人惊讶的看向叶芝,在审案室的几位大人物都眸光微厉。 “因为有人知道了你们之间的关系,利用你对沈小娘子的深情挑动了你的底线,让你对郡主起了杀心,并在十多天前的别院郊游中给你制造可以杀死郡主的机会。” 沈廖二人似信又似不信的相视一眼。 沈依澜突然卸去满身厌世戒备,一副大仇已报生无可恋的模样,“不管怎么样,一对狗男女都死了,我也算对得起我那可怜的娘亲了。”她转头,“廖大哥,如有来世,我愿成为你的妻子,报还此生恩情。” “萍儿……”廖青汉悲愤,“不……不……此生我就要娶你为妻,我不会让你成为孤魂野鬼……” “住嘴,这里是大理寺,不是你侬我侬的地方。”陆寺丞急死了,他还想知道幕后推手是谁呢,这两刁奴怎么不问是谁呢? 这也是几位大人想问但又碍着身份没办法问的。 叶芝转身拱手朝他们道,“两位大丫头在淮阳王家审中就死了,所以目前属下只能查到这里了。” “……” 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淮阳王跳脚,“怪我?你不是很有本事的吗?难道找不出其它证人揪出幕后推手?” 淮阳王这次损失大得去了,不仅娇生惯养几十年的女儿没了,还损失了上百两万银子,这亏吃的太大了。 幕后推手是谁,大理寺没追着叶芝查,廖青汉对于自己杀死郡主的罪供认不讳,还供出了杀死郡主的匕首。 而放廖青汉进来的人,就是一个下午都在安排膳食没有靠近郡主内室的沈依澜,其实她知道恋人对郡主起了杀心,不但没有阻止,和那个未知的幕后推手一样悄悄给廖青汉扫清了障碍,否则在三步一人,五人一岗的防守中,怎么有机会杀得了惜命如金的郡主。 结案后,那个被关在大牢里的阳光面首托人要见叶芝。 (本章完) 068贵妇案(13) 叶芝不说见也不说不见,不急不徐,该干嘛干嘛。 滕冲急,这两天回家,双眼长头顶的老父一直追问他淮阳王被掏了多少家底,开始他以为裴少卿以破案要挟淮阳王送好处,结果却是抄了已死沁芳郡主五十万两私财,据他打听裴少卿能抄这么多银子,跟叶芝掼倒的面首有关。 “去不去?”他又催。 叶芝在写贵妇案最后的封档文案,“去!” “那赶紧。”滕冲又催,“马上都快下值了,你就不急着回家?” 杨福全笑嘻嘻的在边上来了一句,“今天晚上裴少卿请客。” “我怎么不知道?”滕冲急眼。 “中午你出去办事了,白侍卫让我跟你说,晚上一起去。” “臭小子,咋现在才说。”滕冲还以为请客没他份呢,害得他刚才一阵失落。 赵柏见叶芝放下笔拿私印盖章,知道文案写好了,笑容可掬的放下二郎腿,“滕捕头,中午干嘛去了?” “还不是那些纨绔子没事找事,芝麻大事竟让大理寺评判,真是气死我了。”一个个不是王公就是郡王子孙,谁也得罪不起,只能白白跑腿。 封档文案做好,叶芝让小全子送到陆寺丞哪里,“我们在关押房门口等你。” “好哩!”小全子如一阵风一般跑了。 叶芝朝赵柏一笑,“赵大人要不要一起去?” “求之不得。”赵柏笑意一直挂在脸上。 几人一起去了关押房。 黄昏未至,牢房里已陷入昏暗,韦三郎坐在墙角数着地上的虫子蚂蚁,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要过多久,听说杀郡主的凶手已经伏法,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昔日的繁华还是一去不复返了,他又将陷入极度的贫困过着今日不知明日的日子。 突然,走道里有光线慢慢移过来,没一会儿,光照亮了这一片牢房,他猛的抬头,那个破案如神的叶大人来了? 连忙起身扒到栏围前。 狱卒提着灯笼引路,“叶大人,小心脚下!” “秋伯客气了。”叶芝拱手,小全子从他手中接过灯笼。 “那老身就不打扰叶大人问案了。”老狱卒客客气气的离开。 秦大川望了眼老狱卒的背影,大理寺里这些狱卒可不是一般人,哪个不是脾气大又贪财的家伙,今天能这样客气待他们一行人,完全是因为叶芝。 叶芝入一案破一案,已经成为大理寺少卿身边响当当的大红人,这些人巴结还不及,那还敢拿排调。 韦三郎上来就问,“你如何看出我是农民,又是如何看出我是和尚?” 叶芝面带微笑看向他的手,“伸直。” 韦三郎想也不想就伸直手,掌心朝上,明明这两年养尊处优,手的皮肤细腻的已经跟城里人一样了,怎么还是被这个弱不经风的大理寺官员看出来呢? “再随意的握一下。” 韦三朗又依言随意的握了一下。 “停。”叶芝笑着指着他手掌关节处,“突出的骨节,微微变型的掌型,都朝着一个方向,这是常年握锄头所致。” “你也是农民?”韦三朗既惊讶又觉神奇。 天朝人不要往上数八代,就数三代,谁还不是农民出身,这得感谢那句‘王候将相宁有种乎’,从此让国人有了改变命运的勇气,所以从此没有朝代像夏商那样绵延八百年。 叶芝仍旧笑笑,“至于为何看出你是和尚。”她指了指韦三朗的鬓角与头顶,“和尚剃度没有头发,还俗后鬓角的头发比之从小到大就束发的男子来说,绒毛细屑,不易束顶,需要头油,而头油会让头发贴在头皮上,这一贴,就容易露出你做和尚的疤痕。 “从来没有别人注意过这样的细节。”韦三郎惊叹。 “也许有人注意到了,只是你没注意到。” 韦三郎若有所思,“你的意思……?” 叶芝负手,神情严肃,“你得感谢你自己,是你的不甘心让我注意到了你。” “所以你们赶在想杀我的人之前拿到了郡主的私财,我对那些人就失去了意义?” 叶芝以沉默回答了他。 韦三郎后怕,不自觉的哆索起来,“那……那我该怎么办?” 叶芝深深看了他眼,“你是个逃逸的和尚?” 再次被叶芝说中,韦三郎扑嗵一声跪下,“大人,救我……大人,请您救救我,原本我想躲在身份显赫的沁芳郡主身边躲过这场灾难,没想到……郡主竟被杀了……我的保护伞没了,我该怎么办……我该么办……” “大魏朝普通男子以进寺庙剃度为荣,到了你这里为何……” 韦三郎抿嘴,似有难言之隐。 “寺庙里好男成风?” 韦三郎双手突然捂脸,嚎啕大哭,“什么都被大人说中了……没错,由于我长得还算过得去,所以……但我情愿成为贵妇的面首,也不愿沦为男人的玩物。” 寺庙本身就耗去了大部分劳动力,现在又出好男风,人口还怎么繁衍,大魏朝还怎么发展? 叶芝叹息。 眼看叶大人要走,韦三郎扑到栅栏上,“大人,救我……” 叶芝点头,“放心,会救你。” 韦三郎双眼突然变亮,“真的吗,大人!” “当然。”叶芝笑道,“希望你回归正常生活后,娶妻生子,多多益善。” “老天爷啊,你终于开眼了。”韦三郎激动的再次扑嗵跪下,“韦三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若有机会,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大人的恩情。” 叶芝摆摆手,“善待以后的妻儿,就是对我的最大报答。”说罢,悠然而去。 “大人……神仙啊……”韦三郎扒着栅栏念念很久。 白朗在回廊处终于等到叶芝等人,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叶大人都要少卿大人亲自等着,好忙哟!”说的阴阳怪气。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官大好几极,叶芝能怎么办,只好陪礼道歉。 “我可受不起叶大人的礼,赶紧吧,爷在门口等着呢。”白朗说完,转身扶着腰间佩刀拽酷拽酷的走了。 叶芝等人相视一眼,个个偷偷的笑了,连忙下值。 门口,裴少卿那辆低调又奢华的马车映入众人眼帘,他们齐齐上前行礼,“大人——” “嗯。”裴景宁随意应付众下属。 滕冲等人有眼头见识,连忙退到一边,见赵柏没动,顺手把他拉到一边。 裴景宁的目光落在叶芝身上,“上车。” 简短两字。 叶芝眨下眼,指着杨福全拉过来的高头大马,“大人,我骑马!”心道,这可是你送的,不会不让我骑吧。 “要我请?”某人眉峰凌厉,眉骨线条却格外柔和,一切不容置疑,男人的霸气通过一种温暖的手段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叶芝都没办法拒绝。 “……”以前坐他车,还有借口,小毛驴跑不快,可是现在都送他帅气大马了,她再坐不合适吧! 四目相对。 空气安静如鸡。 滕冲弯腰悄悄溜走,张进等人当然跟着头走了。 赵柏下意识舔了一下唇,每当他烦燥时,都会有这个动作。 秦大川顺手拉走小全子。 “叶哥……”还是小全子打破了微妙的气氛。 再这样僵下去,好像不太好。叶芝只好干笑一声,“大人,那我的马呢?” 裴景宁目光轻扫过去。 那个曾送叶芝大马的侍卫正牵着她的坐骑。 所以……跟大佬僵持什么嘛,反正最后只有她这个小人物让步。 叶芝有些生气,带着脾气上了马车,哼赤一声就坐在门边。 白朗松手,轿帘落下。 马车起驾。 裴景宁姿态慵懒,长腿交叠,坐姿并不端正。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叶芝身上,从眉眼到倔强的手指头,每一处每一寸。 069 双尸案 叶芝被这厮看得心烦意燥,忍不住扭头,直接望向他双眸里,“大人,你准备怎么处理韦三郎?” 要是敢过河拆桥,她先拆了他。 叶芝坐在门口处,马车行驶,光线从门帘处透进来,形成一笼浅浅纱光,恰好落在她秀气的面庞上,浮起一层极不真实的朦胧光晕,眉目里含着几分克制的怒气,更显得灵气无比。 裴景宁嘴角上扬,“你想我怎么处理?”他的神情不似以往的官威清越,此刻,他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带有几分戏谑。 叶芝真的恼了,“大人……”他一手握生杀大权的大理寺少卿怎么不当回事。 眼见叶小只真生气了,裴大人伸手抵鼻轻咳一声,“关在大理寺才是最安全的。” “判几年?”韦三郎又没参与杀害沁芳郡主,不仅如此,还供出沁芳郡主的不义之财,理当有所奖励,难道因为他是逃僧? “等到合适的机会就会送他离开京城。” 叶芝一喜,“大人,你的意思是助他脱了庙籍?” “嗯。” “太好了。”叶芝的心情瞬间大好,整个人云开雾散。 裴景宁一脸微笑,“高兴了?” “多谢大人。”叶芝见他眉毛高高扬起,马上说道,“我替韦三郎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哼!”裴景宁都懒得看他的贼眉鼠眼。 叶芝见大佬不满,朝他一笑,一脸的讨好,那意思是大人你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大人。 裴景宁故意撇他一眼,嘴角却翘起,眉眼舒展,整个人散出与平常完全不一样的光芒。 大佬请客,上的都是高端酒楼。 叶芝与裴景宁到时,大理寺京部的大大小小官员捕头仵作都到齐了,就等压轴出场的裴大人了。 夜色中,大酒楼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亮如白昼,来往皆是豪门贵胄,大部分都是上来打招呼的,从这一点上来说,裴景宁是当之无愧的人上人。 正要抬脚进门,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从侧边叫道,“原来我没看错,还真是裴少卿,真是难得见你来聚汇楼,幸会幸会。” 叶芝悄悄看了眼大佬,他依旧负手而行,脚步并未停,那个中年男紧赶几步,拱手,“马某感谢裴大人为芳儿抓到凶手,今晚这顿庆功宴,马某请了。” 原来他就是沁芳郡主的现任丈夫马仲冬呀,身量中等偏上,不瘦不胖,面色细白,三十岁还有薄脊背,没肚腩,保养的相当不错了,算个儒雅大叔。 拍裴景宁的马屁相当明显,就算叶芝这种社交小白都直白的感觉到了,她以为裴景宁会不屑一置的拒绝,没想到他清冷的应了。 没错,一副老子不耐烦,你有钱想当冤大头就当吧的清高自傲。 叶芝:…… 这顿庆功宴裴大佬不会拿到大理寺报冲吧! 被人这么宰,姓马的居然跟得了块糖似的,高兴的不得了,连忙让人去张罗,“那马某就不打扰裴少卿了,告辞!” 这里最小白的杨福全贴到叶芝身侧,“叶哥,今天咱们这么多人呢,又是这么好的酒楼,这一顿得花不少银子吧,再说了整个案子查下来,也没见他来过,看样子也不在乎妻子呀,咋还感谢上了呢?” 叶芝望了眼走她前面的裴大人背影,用手挡着嘴,小声道,“妻子不妻子,跟他就没关系,他在乎的是找到一个机会搭上咱们威风凛凛的裴大人,好混个脸熟。” “干嘛要混熟?以后犯错了,想大人手下留情?” “……”咋还越解释越多了呢? 裴景宁转头,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叶芝。 对上他目光,叶芝只好假笑,“大人,我说的没错吧!” 裴景宁看向身后挨在一起的一高一矮,眉头微皱,不悦的转过头。 “……”那里得罪他了,叶芝莫名其妙。 白朗哼一声,“两个男人交头接耳成何体统。” “……”叶芝差点骂人,见裴景宁又要转过头,假笑的离开杨福全一步,忍,我忍。 今天晚上,大佬还真是下了血本,不对,已经有人接盘了,那今天一个晚上得消费多少,有吃有喝,居然还能看歌舞,简直跟现代庆功宴吃吃喝喝外加嘶吼ktv有的一拼。 偌大包间里,摆了十几张小矮几,当然,裴景宁c位,左边是陆寺丞、赵柏等品极较高的几个文官,右边是滕捕头带着张进、秦大川等人。 一边吃喝,一边看歌舞,还真挺热闹。 叶芝以为裴景宁走个过场,与众人喝一杯就会离开,没想到不仅没离开,还把她这个‘功臣’拉坐在他身侧,搞得她都放不开,真是郁闷。 不过,叶芝不知不觉被歌舞吸引,忘了身侧还坐着一位大佬,看到精彩之处习惯性给几位美人鼓掌,“好!” 裴大人似乎有些醉了,半倚在软靠上,一胳膊肘支在半弓的长腿上,手抻着鬓边闭目养神,另一只胳膊搭在叶芝身后的软靠上。 瘦瘦弱弱的叶芝靠着矮几坐着并未靠到软靠,从前面的角度看过去,好像半坐在裴景宁的怀里,而他搭在叶芝身后软靠上的长胳膊似乎只要一揽,就能把人完全拥在怀里。 叶芝兴奋看歌舞,全然不知身后那只长胳膊的心思。 前世干刑侦,叶芝完全投入,一场恋爱都没有谈过,当然不知道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没道破时的各种小动作。 坐在一起,长胳膊搭在女孩椅背上的动作,是典型的男孩对女孩有意思然后想追求的一种表现,这种小动作,在团建、聚餐时细细观察,一看一个准,保准没多久之后,男孩与女孩会成为男女朋友。 不知不觉,茶水喝多了,叶芝起身去如厕。 裴景宁双眼瞬间睁开。 上个茅厕,叶芝没好意思跟任何人打招呼,问过酒楼小二便去如厕,等回来时,在走廊拐角处被人拦住。 叶芝警觉的看向面前男子,并不言语。 马仲冬笑道,“叶大人为何不开口问问我为何拦着你?” 叶芝微微冷笑,“马大人怕我揪出那个幕后推手?” “这个马某人倒是不怕。” “是嘛。” 马仲冬笑意变寒:“我就是好奇你是如何一把就揪出了沁芳私产庶务管事?” 原来是为了失去的五十万两白银来的。 叶芝讥讽笑道:“马大人太高看我了,不过是那个庶务管事故意露出破绽给我罢了。” 马仲冬知道从这只弱鸡这里掏不出真话了,他又冷又狠的盯着她。 就在叶芝想如何脱身时,那熟悉的清越之声传过来,“叶芝——” 叶芝从没像此刻这样欢喜的奔向裴某人,跑到某人跟前,仰起小脸,满眼小星星:“大人……”你真是我的及时雨呀。 裴景宁冰冷的眉眼带着几分杀伐中的狠厉望过去。 马仲冬笑容僵硬,捶手道:“刚巧碰到破案如神的叶大人,好奇问了他几句,打扰了,马某人先告退。”转身,灰溜溜的闪进了夜色中。 叶芝转头,朝他背影做了个鬼脸,没钱就不要请客呀,打脸充胖子。 裴景宁低头,“吃饱了?” 叶芝点点头,“大人,你呢?”她都没看到他动几筷子,这话纯粹就是没话找话。 不知为何,突然二人就没话了,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二人之间流淌。 冷风穿廊而过。 “阿切!”叶芝冻得打了个喷嚏,不好意思的笑道,“大人,我想回家了。” “我送你。” 又不让她骑马?那送她大马干什么? “上下值用不上?” 大佬咋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叶芝不好意思的笑。 好吧,晚上冷,坐马车还暖和呢,不坐白不坐。 叶芝要去跟大伙道别,被裴景宁拉走了,“白朗会去说。” 叶芝看看胳膊上的手,“大人……”那也不需要扯扯扯扯吧。 裴景宁松了手,双手负后,大步而行。 叶芝小跑跟上,裴少卿不是今天晚上才奇怪,但这个机会难得,她开口道,“大人……” “嗯?”裴大人步速没变。 叶芝还必须小跑,“我……是个男的。” “我知道。”顺嘴接过话,裴景宁突然顿住脚步,转头,目含深意的反问,“你不知道自己是个男的?” 这是什么话?叶芝就差白眼,大哥有没有搞错,是我在提醒你,我是个男的,你目光不要粘粘乎乎的,本姑娘不搞断袖。 这什么眼神?裴景宁在叶芝目光中竟看到了嫌弃,她居然嫌弃他? 冷风吹来,裴景宁冷眼,嘴角微垂,属于他的,那些早就消失不见的上位者的冷漠倨傲再次呈现在叶芝面前。 转身,某人绝尘而去。 “……”有什么不对。 但这才是正常的大理寺裴少卿啊! 叶芝鼓鼓嘴,上位者的脸就跟六月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得了,温暖的马车没得噌了,她摇摇头,这才是上级与下级应有的样子嘛。 可为何……心田深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愁怅呢? 可真奇怪! 太晚了,她得回家了,陡然冒出的心绪被叶芝抛了去。 沁芳郡主案,传闻裴少卿抄了很多钱,但这个案子只吃了顿庆功宴,什么赏赐都没有。 赵柏对这个一点也不感兴趣,他问,“昨天晚上你怎么先离开了?” 叶芝能说被某人拉走的嘛,不能,只好借口,“吃多了,肚子有点不舒服,就……早回家了。” 赵柏说:“不舒服还骑马,早知道坐我的马车,我送你。”实际上他这话一半是真心一半是套他的话。 “骑马快,多谢赵大人。” 听到这话,赵柏莫名一松,笑容真挚,“马上就要冬天了,准备一直骑马?” 滕冲步入公务房,“我一年到头都骑马,有什么关系,男人嘛,总要经历风吹雨打。” 叶芝朝他竖大拇指,“说的好。” 赵柏指着二人无可奈何的笑道,“你们就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 “哈哈……” 滕叶二人被他的话逗笑了。 公务房里一片欢笑。 某人路过,听到笑声,脸色沉沉,白朗吓得侧身挡在主人身侧,好像这样就能挡住传出的笑声似的。 姓叶的果然是个惹事精,真烦人。 “滕大哥,外面有案子?”滕冲喝完水,叶芝看向一脸有事的模样。 他点头,“嗯,东城三家巷那边发现一双尸体。” “怎么发现的?” 滕冲简单的描述了一双尸体发现的过程。 王姓一对小夫妻最近老是闻到一股臭味,以为家里有死老鼠,便把家里家外都打扫了一遍,可还是有臭味,便问左邻右舍。 左边邻居也闻到了,但没王姓小夫妻闻到的那么重,他们便又到右侧,可是右侧这户敲了很久都没人应,但是臭味很浓重,他们猜测臭味可能就是从这家传出来的。 他们敲门引来了其它邻居,大家纷纷猜测可能是阿狗阿猫没人管死在院子里了,由于这条巷子大部分是租客,于是熟悉这段的人提醒,“要不找房东打开门看看吧。” 没一会,房东来了,打开门,果然看到了一条死去多时的狗,房东花了五十文让人处理掉,处理完了,他问周围人,“租我房子的人到哪里去了,你们看到没?” 周围人都摇头,其中有人说道,“怕是有大半个月没看到人了。” “难道他们不租房离开京城了?”房东把一进一出小院检查了一遍,发现租客的东西都在,但都落了灰尘,似乎有些日子没人住了。 死狗清理后,准备离开的人们发现这个院子还是很臭,“怎么回事?” 房东寻着臭气找过去,进院门两侧沿墙边各有一畦绿植,那臭味好像来自芭蕉树底下,皱皱眉,预感不好,再次花钱雇人挖开花畦泥土。 “挖到半腿深,竟挖到了被捆绑的尸体,而且不是一具,是头尾相互交叠的两具男尸。”滕冲说,“面目腐败,辨不出长相。” 叶芝问:“严仵作去了吗?” 滕冲说,“正在收拾家伙,我是来叫你们的。” 赵柏一听‘叫你们’,笑容洋溢。 又有案子了,杨福全高举手中东西,“我们也带全家伙了,走。” 叶氏小团体又出发了。 (本章完) 070 双尸案(2)(一更) 叶芝等人到达现场时,整条巷子被围得水泄不通,张进带着捕快开路,他们几人才挤进了现场,陆寺丞、严仵作先他们一步已到达。 “陆大人、严大人——”叶芝与他们打招呼,“有发现吗?” 陆寺丞转身指着其中一间房间,“那里应当是案发现场。” 叶芝点头,“先看严大人尸检。” 陆大人道,“没动这两具尸体,就是等叶评事到了一起勘查。” 叶芝拱手,面带笑意的致谢尽在不言中。 很快,叶芝就进入了查案状态,芭蕉树被挖的东倒西歪,两具尸体就如滕冲所讲的那样头尾互呈叠放在坑中,就算现在是初冬,臭气依旧冲鼻。 杨福全连忙给大理寺办案人员发放了口罩,有人第一次带,既稀奇又觉得别扭,总觉得不得劲。 “叶评事,我开始了。”严仵作戴上叶芝为他特制的检尸手套。 叶芝点头,看着严仵作剥开捆绑死尸口鼻的脏污白绸带,跟没有裹到的肌肤差不多,高度腐败,已经辨不出具体长相了。 叶芝抬眼,朝围观的人问了一句,“大致的样子,你们见过吗,是这院子里租户吗?” 站在前排的老百姓就是周围的邻居,他们早就吓得面色发白,又忍不住好奇硬生生的颤抖立着,“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实在烂得不成样子,他们也不敢胡说。 住在左侧的年青丈夫道,“这房子里好像住过三个人,但一直出来采买物品的是一个白须中年男,另两个白天睡大觉,好像都是傍晚时分出去,看身量有点像,又有点不像,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毕竟我也是偶然遇到一两次。” “大概多大?” “二十出头吧……”年青丈夫想了想,“估计二十七八有了。” 叶芝点点头,“多谢,要是想起什么,随时讲。” “是是。”年青丈夫得到官员认同,有些受宠若惊。 叶芝低头,“大人,看这情形,死了大概多长时间?” 严仵作看向腐败的纹理,以及尸体周围的各种蚁虫,“至少半月以上。” 年青丈夫连忙点头,“没错没错,好像大半个月前我就没看到白须中年男出来采购吃的用的了,估计他们就是在哪个时候遇害的。” 叶芝赞许的看了年青男人一眼,继续问严大人,“大概年纪是二十七八吗?” 严仵作看了看脖颈、又扳开死者的嘴看了看牙齿,又看向被捆的手指甲,“差不多。” 滕冲道,“看来就是三个租户当中的两个。” 叶芝对他说:“你跟张捕快他们一起去查一下,三个租客是不是半个月以前就没在这里住了,还有他们住在这里的活动时间与轨迹,然后找到房东、牙行,调出租客的详细资料。” “好。”他带人去排查。 严仵作继续勘查,“死者身上的伤较多,身体上的是棍棒击打伤,脖子有勒痕……” 他拔开死者头发,发现头上成块干涸的血块,用手摸了摸头骨,“致命伤是头,应当是捶子击打头骨破裂大出血造成的即刻死亡。” 怎么死亡的,死亡大致时间都已经基本确定,余下的就是确认死者的外貌,只有通过具体的相貌才能确认死者的身份,才能后面社会关系的调查,才能最终破案。 尸检收束,大理寺的人搬运尸体去义庄存放。 叶芝搜了一遍死者身上的袖袋、衣怀,凡是能放物件的地方都搜了一遍,没发现能直接证明身份的路引凭证等特。 又下坑中找证物,除了绸绳,没找到有价值的东西,就在她准备上坑抬脚时,发现脚底粘了两片符纸,难道凶手杀人后良心发现烧了纸钱? 叶芝俯身,用放大镜检查纸灰,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两片纸符,难道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怕两个死者鬼魂找上他放了镇魂符? 对这些鬼画符,叶芝不懂,她用镊子夹起,放到特制的专门放纸屑的文件袋中,准备去请教道士大神之类的人物。 叶芝又与陆大人去了案发现场,里面明显被打扫过,但墙上、桌、床上还是留有没有抹干净的血迹,有噌上去的,也有溅上去的。 陆大人说,“如果两名死者是其中两个租客,另一个男子要对付两个成年男子,除了功夫了得,估计得在他们饭食里下迷药,只有这样他才能一杀二,否则不太可能。” 叶芝赞同陆大人的观点,转头,“严大人,回去后,能剖开胃看里面的东西吗?” 严仵作点头,“没问题。” 随后,大理寺的人收集了租院遗留下来的证物,包括死者穿着的衣物、捆绑的白绸绳、布条、有血迹的桌凳等。 叶芝出来后,又找到了那个年青男子,“能具体描述一下你看到过的三个人吗?” “当然当然!”能为官府出力,年青男子巴不得。 叶芝拿出画笔,根据男子描述画出了三位租客。 “像,真是太像了,简直就跟真人一模一样。”年青男子叹为观止。 叶芝谦虚一笑,拿着三人画像,在巷子里走了一圈,几乎所有人都认同,“是,这院子里住的就是这三个人。” 只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挠着头说,“好像不对。” “那里不对?”叶芝蹲下,笑容温和如一个大姐姐。 叶芝身后站着穿官服的大理寺捕快,高大威猛,在孩子眼中就跟门神恶煞似的,吓得脸色都白了,一转身躲进母亲的怀抱,再也不肯说话。 孩子母亲不好意思道,“这三人我见过,他们确实就是住在这院子里的人,孩子调皮玩劣,希望大人不要见怪。” 叶芝起身,“大嫂言重了,小娃子可爱的很,我很喜欢。”说完,她从袖袋里掏了几粒糖给小男孩,“要是想起什么,等我下次再来告诉我好不好。” “好。”看到糖,什么害怕不害怕,小男孩马上阴转晴,高兴的很。 现场查案告一段落,都一切都收拾妥当,都快下午一两点了,大伙都没有吃中饭。 陆寺丞官职最大,他安排大家,“要不就在前面街道上找个食肆垫一下?” 众人赞同。 没热闹可看,老百姓也散了。 叶芝等了出了巷子,巷子口赫然停着一辆黑色低调而又豪华的马车。 071 双尸案(3)(二更) 民间发现两具尸体而以,又不是沁芳郡主这等身份贵重之人,大理寺少卿又亲历亲为了? 众人面面相觑。 陆寺丞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行礼,“下官见过裴大人。” 裴景宁淡淡的问了一句,“查的怎么样?” “回大人,尸体面貌高度腐烂,需要时间去查死者的身份。” “抓紧办。” “是,大人。” 陆寺丞告退。 昨天晚上不欢而散,叶芝其实不想上前打招呼,但上级都站到面前了,她还能咋的,只好绽开笑脸,跟没事人一样上前,“属下见过大人。” 赵柏、滕冲等人也上前行礼,“见过大人。” 裴景宁眼皮一耷,明眼人一看,就是懒得搭理人的腔调。 滕冲现在也成秒懂协会成员了,见赵柏杵着不动,顺手一拉,退到一侧。 又留下叶芝一人立在风中,十月初的风跟小刀似的,好家伙挺冷哈。 “大人,我们准备去前面食肆里吃碗热汤面,您要一起去吗?” 裴景宁耷拉的眼皮一抬,一副莫惹本公子、本公子很心烦的样子。 你还心烦?大哥你知不知道我们忙到现在,都快两点了还没吃饭。 叶芝堆起笑容,厚着脸皮,假惺惺道,“大人,我请客哟!” “嗯。” “……”下午两点,你也没吃?叶芝不相信,可这家伙说要吃,能怎么办? 明明刚才查案见那两副死者的样子都没觉得见鬼,咋现在见裴大人跟见鬼似的,陆寺丞表现看不懂这届年轻人。 行吧,大佬不嫌食肆磕碜,那就一块吃呗。 就要打烊的小食肆迎来一大拔客人,那叫一个高兴,连忙点火上灶,没一会热气腾腾的汤面就端上来了。 第一碗当然是给大佬,第二碗叶芝推让给陆寺丞,陆大人又推让给与裴大人坐一桌的叶芝。 裴景宁脸色清冷,“哪来那么多讲究,让你吃就吃。” “……” 陆叶二人相视,陆大人突然好像也明白了什么,连忙坐到另一桌,“店家,我喜欢咸口的。” “好咧,大人,这就来。” 叶芝只好端着碗坐下,“大人,请……” 裴景宁望了他眼,低头吃面。 刚过午饭没多久,还真吃得下呀! 叶芝暗自翻了个白眼,快饿死了,客气到此为止,低头,大块朵颐。 呼溜溜,比大海碗还大的一碗,叶芝连汤带面吃的精光,真是饿死了,这下终于饱了。 叶芝发现对面家伙一大碗也没剩多少,转头看向立在一边的白朗,目询,你们大人中饭没吃? 白朗是真翻了个白眼,拒绝回答,大人为了来不来东城三家巷,犹豫了一个中午,那还有心思吃饭。 明明生气不想来,那双脚却及不懂事,嘚溜嘚溜还是来了,真是……白朗及时收住想法,赶紧伺候主人净手漱口。 真是贵人事多。 叶芝掏出手帕抹了下嘴,“大人,这案子中的两名死者,属下怀疑他们是赌徒,需要人手复制画像去各大赌场找人确认身份。” 裴景宁望了眼赵柏,“赵大人的画技一向不错,这事交给他。” 行吧,这事原本就是要请赵柏的,只是两人干坐着没话找话而以。 “那大人……”你有什么事赶紧去忙吧,我们也有事要忙,叶芝的潜台词已经很清楚了。 裴景宁眉头一皱。 “大人,我们会赶紧破案的。”叶芝明知他不是生气这个,还是把话岔开了,总觉得他们之间怪怪的,那里不对。 裴景宁抚额。 他……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应对,另一只手不耐烦的拂了拂,意思是,想滚就滚吧,本公子才懒的搭理你。 叶芝满脸堆笑,赶紧起身,“那大人,属下就先行告退。”说完悄悄提溜一众人像风一样离开了。 转眼间,拥挤的小小食肆就余矜贵俊朗的裴少卿一人。 从来都是大人物转身,小人物看背影,一时之间,裴大人的心情很复杂,是什么把他置于这样的境地,他…… 白朗气的就差拔刀,“大人……”小的这就去砍了那个姓叶的。 裴景宁眼锋一扫。 白朗瞬间焉了! 爷啊,你的一世英名就要毁在姓叶的小子身上啦! 三天后,滕冲这边从牙人、房东处拿到的租客资料与衙门比对,查无三人。 “竟都是化名?”滕冲骂娘。 死者身上的衣服拿给懂行的人看了,不是京城人常穿的样式,但质地考究,像是吴越之地商贾大户穿的衣裳。 这算是给此案破了一道口子。 滕冲问陆寺丞,“那这个案子要移给江南部吗?” 陆大人说:“我问过了,案发地在京城,这案子还是归我们京部管。” 滕冲叹口气,“我去问张进赌场查的怎么样?” 叶芝叫住他:“这样吧,扩大范围,私设赌局的地方,外加青楼、暗娼之地,凡是三教九流之地专门以骗外地商人的地方都查。” “好。” 这就要花时间了。 那个化名姓徐的租客像人间蒸发了一般,竟再也查不到踪迹,看来大理寺一般捕快很难在短时间内查到此人。 叶芝想到了裴景宁。 同在大理寺上值,可是他们已经好几天没见过面了,就这样过去,他会见她吗? 叶芝想到要是裴少卿闭门不见岂不尴尬,转念一想,她这都是为了案子,他不会不帮吧! 又转念一想,要是大佬说,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岂不是自讨没趣? 叶芝很矛盾犹豫。 赵柏在一边轻声道,“我也算京城土著,也有些人脉,需要我帮忙吗?” 叶芝醒过神,“……”她刚想点头,又觉得不妥,除了御机营,这个化名徐孝宾的白须中年男,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找出来的。 “不相信我?” 叶芝摇头,“跟相不相信没关系。” “那是什么?” 叶芝想了想,“等赌场的消息传过来,我才能确定是什么。” 整个京城搜遍了,终于有人说看过二人,但他们说这二人并未上桌赌钱。 “那他们干什么?” 为lina加更,谢谢亲爱的月票,爱你!!! (本章完) 072双尸案(4) 滕冲回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人又好像在等什么人?由于是两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所以几乎没人关注过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人记得。” “不对……不对……”有什么在叶芝脑海闪过,“是哪个赌场的人说他们像在等人?” 秦大川缓缓回道:“马家私人赌场。” “马仲冬?” 滕冲笑道:“还是秦叔厉害,要不是他,我们还真打听不出这二人踪迹。” 叶芝亲自去了马家私人赌场,看门的壮汉回道:“要不是我们东家放话有大理寺来查案的尽管配合,这种不上桌的小人物那配我们记得。” 叶芝望了眼狗仗人势的看门人,沉住气,“你们东家一般多长时间来一次。” “我们东家说了,再多的他也不知道。” 狗仗人势的东西,滕冲气的要拔刀,被叶芝按住,“他说的是实话。” 滕冲与看门的都一惊。 “叶小弟……” 叶芝点头。 几人离开了马家私人赌场。 昼伏夜出,不是赌徒就是嫖客。 据三家巷的房东讲,院子租期是半年,实际上,三个租客住了一个月不到就不见了踪影,所以叶芝判定三人是赌徒而不是嫖客。 但从调查来看,居然不是赌徒,难道他们专门来杀人越货的? 如果是此种情形,那院中被埋的二人就不可能是三人当中的两人。 叶芝脑中闪过那个小男孩的话,终于明白什么意思了。 “滕捕头……”她目光发亮。 滕冲连忙凑过来。 “你调查一下京城所有客栈,在近一个月内,有什么客人连行李没拿直接不见人的。” “你怀疑芭蕉树下二人不是三个租客当中的两个?”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叶芝道,“我去找那个小孩子画像。” 小男孩毕竟只有六七岁,十几二十天的事还是有些记不明说不清。 “你看到的两个人跟在白须男身后,但样子不是大家看到的样子,是吧!” 小男孩点头,“嗯。” “那两个人跟白须男是像认识呢,还是说要问路什么的?” 这种话对小男孩来说有些高深,他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我也不知道。” “那他们三人走一道有说话吗?”叶芝减少难度。 小男孩仰头想想,“好像说有好酒。” 那就认识了。 叶芝想了想,起身,模拟了两个动,“白须男是这样的,还是这样的……” 一个动作是微躬身体作引路姿态,一个是直起身子,随意自便的样子。 小男子手指放在小嘴上,很快笑着说,“像第一个动作。” 不仅认识,还是下人管事的模样。 认识……管事之流的人物。 叶芝就着死者高度腐烂的骨相,结合小男孩一丝半拉的印象,又绘了两张画像,对着小男孩道,“跟你见过的两人像吗?” 小男孩盯着画像半天才点了点,“像。” 叶芝知道,那必然是不太像的,但只要有一点点像,等到滕冲排查回来,她仍会拿给他们让人辨认。 “多谢小郎君。”叶芝送给小男孩一份礼,其家长不好意思非不肯收,被叶芝强留下。 由于这带租户多,人们对进出巷子的人并不关心,反正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谁记得那么多呢? 如果是三人合力杀死两个,力量上是说得过去的。 那么死者到底是吴越之地哪里人呢? 为恒爷的女王大人加更,谢谢亲爱的月票,爱你!!! (本章完) 073双尸案(5) 翻了三天,三处客栈有二十多天没拿李行的客人。 “一个在城南,两人年纪相仿,据客栈的人说两人一主一仆。” 叶芝否认,“两个死者身上的衣裳材质一样,就明他们的身份同等。” 滕冲猜测,“或许是凶手给仆人换了衣裳,给我们布的障眼法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她说,“下一个。” “还有一个是靠近北城门的客栈,也是两个年轻人,两人一道出去,说是到城外拜访朋友当晚就回城内,结果都二十多天没回了,客栈有到京兆尹报人口失踪。” “客栈有说客人是哪里人吗?” 滕冲回道:“客栈老板听他们口音是京陵一带的。” 严格来说,京陵也属于吴越之地,难道会是这两人? 叶芝问:“最后一对呢?” 滕冲说:“也在城北附近,登记住客栈的只有一人,事实住的却是两人,客栈掌柜让他们补办手续,结果登记的那个直接扔了一锭银子。” “一锭银子?” “嗯。”滕冲说,“掌柜以为他们没钱省一个人的住宿费,结果他们出手大方,一甩手就是一锭十两官银。” 在长达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不管是朝庭还是民间,都以银子、铜钱结算,但事实上,在普通老百姓当中,流通比较广的还是铜子与碎银子,甚至碎银也是大户人家才有的,民间老百姓要么是铜子,要么是以物易物,几乎用不到银绽子,只有官方库银或是商贾大宗买卖才会用到银锭。 一个男子明明有钱,却只登记一个名额住店,他们是为了省事,还是为了躲事? “查到身份是什么了吗?” 滕冲点头,“查到了。”他的表情有点复杂。 “哪里人,什么身份?” 他叹气,“是越地平湖郡大商雷家嫡长子雷鸿皓,未登记的那个是他同父同母的弟弟雷鸿鸣。” 真是出乎大家意料。 叶芝马上问:“客栈知道他们是平湖大商吗?” “登记时,掌柜当时就问他们是不是平湖大丝绸商雷家人,登记的雷鸿皓摇头说不是,只是碰巧一个姓而以,是我拿着这个名字到京兆尹户籍处查到的,他就是大丝绸商雷家人。” “这样的大商贾出行必有小厮仆从,找到他们了吗?” 滕冲摇头,“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就他们俩人住的客栈,客栈的人最后相信他们跟大丝绸商雷家没关系也是因为他们连一个仆人都没带,而且虽说衣裳质地还不错,但相对于大丝绸商雷家人,他们身上的绸衣也就是比普通人好一点,所以最后客栈掌柜也没过多在意,只要给银子,什么都好说。” 叶芝皱眉:“二人在客栈住了多久?” “有十来天,每天也是昼伏夜出,我回来就是让你画张像,我好带着画像去各个赌场排查。” 叶芝便与滕冲来到了北城门边那个客栈,通过掌柜记忆,叶芝画出两人肖像,然后把肖像拿给小男孩看,他一眼就指定,“对,就是这两人。” 死者的身份终于确认。 “赶紧到各大赌场排查一下,还有京城所有会采购大量丝绸的铺子。” 案子有了方向,滕冲等人干劲马上起来了。 叶芝想到了什么,马上叫住他:“像这样的大商贾,在京城肯定有宅院,你去查一下,说不定仆人就在宅院中。” “是,我马上带人去找。” 两天时间,滕冲不仅带人查到了雷家兄弟出入的赌场,还查到了雷家在京中的宅子,仆人果然被安置在哪里,但他们听说主人已经死了半个月以上,简直不敢相信,“不可能……这不可能啊,他们明明已经躲出去了,怎么会被……” 管事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赶紧止住。 叶芝目光凌凌盯着老管事,“到现在还不说,你是能逃脱得了雷家人,还是逃脱得了大理寺审案?” “小……小的……”管事吓得大冷天出汗。 “那人就是你杀的。”叶芝突然吓他。 老管事吓得尿了裤子,“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杀未来的掌门人,我一家老小可全是雷家的忠仆。” “忠仆?”叶芝冷笑,“就是看到主人枉死也不说出真相让官府抓到凶手的忠仆?” “我……”老管事最后长叹一声,“作孽哟。”便把主人逃债的事娓娓道来。 原来,雷家做丝绸生意已经三代,在平湖一代可是大户,他们春日放蚕秋日收丝,待到秋收后便通过大运河一路北上运到京城贩卖。 新皇登基五年,百业比先帝时日趋稳定兴盛,雷家便扩大生意,把生意做到了平湖附近两个县郡,生意大,便要投资,雷家嫡系两兄弟便引人入伙春日多放了两个县郡的蚕,可是秋日并没有多收到两个县郡的蚕丝,没有货拿什么北上,不能北上,怎么把投的钱赚回来。 几个投资人便要收回春上的投资,雷氏兄弟已经把一部分钱投进了放蚕,一部分钱投到甘城金矿、和田玉上,哪还有钱还给投资人。 被几人逼得无奈之下,便以卖丝为由北上躲到京城来了。 没想到投金玩玉在古代就流行了,果然投资倒把之事,古今都有。 叶芝又问:“二人明明欠了一屁股债,为何还要去赌?” 老管事苦巴一张脸,“还不是二东家说想捞一笔横财,说不定就能把身上的债务还了。” 家大业大怎么样,照样为了钱财做着大头梦,赌场赢银,真是连做梦都不如。 叶芝讥笑一声,“主人二十多天没回,难道你们就不怕被追债人杀了?就不去衙门报案?” “该劝的我们都劝了,二位主人根本不听我们的,能怎么办?” 叶芝盯着老头的微表情看了一会,拿出白须中年男等三人肖像,“认识这三人吗?” 老管事仔细看了看,摇头,“没见过。” 叶芝试图从他的微表情中找出破绽,老管事要么确实不认识,要么就是心里素质太强,一丝破绽都没有。 案子到这里似乎又断了。 叶芝暗暗调整心绪,“几个投资人的姓名以及他们的情况如实说来,要是有半句假话,大理寺牢底坐穿,明白吗?” “是是的,小的一定竭力配合大理寺抓到杀我们主人的凶手。” 拿到投资人的情况,叶芝让滕冲送到陆大人那边,“赶紧向上面申请调查这几人。” 滕冲神情微妙的看了眼叶小弟,想说啥又咽下,“行。”大步出了公务房。 赵柏这才有空慢悠悠的问,“这几个投资人杀了雷家兄弟?” “一切以证据说话。”叶芝不知觉的翻开了上次从案发现场拿回来的证据,两片粘住她脚底的神符,“如果是投资人追债未果雇凶杀了雷氏兄弟,他们会怕得放镇魂符?” 这两片符,叶芝请教过街上挂卦的高人了,确实就是镇魂符。 “如果你追债未果,会这么做吗?” 赵柏摇头,“不会。” “就算十万两也不会?” “这样的数额达不到要镇魂的地步。” 十万两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天文数字,可是对于在京城都有名气的平湖大商,这点银子不会动到雷家根本,最多是雷氏兄弟生意上的一次败笔。 等下,叶芝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让人把老管事追回来,“雷氏当家人知道两个儿子放蚕失败亏空十万两之事吗?” 老管事欲言又止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那雷氏两兄弟被谋害的消息往平湖送了吗?” “昨天已经送了。”老管事苍老叹气。 “这消息几天能到平湖?” “估计要半个月了。” 平湖离京城千里之遥,以马传递消息的时代,半个月很正常。 叶芝点点头,“要是有什么新的线索随时来大理寺找我。” “是,大人。” 要在平时,拿到属下的案件请示单,陆寺丞该行使什么权力便行使什么权力,可自从他领悟了顶头上司的某些心思之后,这份案件请示单就变得不寻常了。 他是该按正常程序走呢,还是直接打回去让叶芝越过他去找裴少卿? 权衡之下,陆寺丞为了讨好上司达到以后有晋升的机会,他充当了一个‘坏上司’,伸手一扔,“大人都说是我们京部的事了,你想让我找谁协调?” “……”滕冲被陆大人扔得明明白白,陆寺丞也觉得裴少卿与叶小弟好几天没见着了,给他们制造机会是吧!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拿起请示单转身离开。 你知道什么了?陆寺丞先是一脸莫名,然后顿悟,合着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就他最后一个知道啊,幸好幸好,他也知道了,要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叶芝看到滕冲拿回请示单,“京部寺丞请求江南部的人调动人手查几个人不是很平常之事吗?”难不成还让她一个小小的评事去请? 滕冲把请示单放到桌上,一脸你怎么就不懂的表情。 “我懂啊!”叶芝莫名其妙。 “……”难道是他不懂,滕冲被叶芝整的一头雾水。 “难道要我出差到平湖去调查那几个追债人?”在现代时出差办案很稀松平常,可这里没飞机啊,等她千里迢迢到达平湖,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滕冲差点纳喊,你怎么就不懂呢? “你想借出差之机游烟雨江南?” 这都哪跟哪,眼看下值时间到了,滕冲气的抱刀就走,叶小弟爱咋咋的吧,他得回家了。 这家伙就这么走了? 赵柏坐在工位上,旁观者最能看懂事,他垂下眼眸,黄昏日落,门口光线逐渐暗下来,他的脸隐在昏暗的光线里,忧郁成疾。 叶芝看了看桌上的文件,这特么……怎么就成她的事了,一生气便拍了一下桌子,“秦叔,小全子,咱们也下值。” 她也不管了,爱咋咋的。 走到门口,见赵柏没动,“赵大人不走?怕我噌你饭?” 一听这话,像是听到了最动听的仙乐,赵柏的脸瞬间鲜活起来,连忙起身,“想吃什么?”他从暗影里走出来,微微一笑,妥妥的温润贵公子既视感。 叶芝忍不住调贶:“赵五哥,你年龄也不小了吧,家中没有美妻等你回家?” 秦大川快速瞥向赵柏。 他微笑没了,脸色可见的沉郁下去。 不好,不会触到什么不能碰的吧,她求救般看向秦叔。 秦大川当然会救叶芝,刚要开口,赵柏自己开口,“我的妻子生二胎难产……” “对不起,赵五哥,我……” “没事。”赵柏反过来安慰不安的叶芝,“京城人都知道我是鳏夫。” “……”因为她不是京城人,所以不知道,叶芝恨不得敲一击自己笨笨的脑袋。 最终,叶芝请了大伙吃饭,就在她家新开的火锅店,没有辣椒的火锅,虽说少了灵魂,但是各种汤底涮起来热乎乎的,滋味也挺美妙! 一顿饭之后,赵柏又恢复成了那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叶小弟挺有生意头脑啊!”吃完饭,几人在门口道别。 叶芝谦虚道,“还好还好。” 赵柏看他明明很得意却故作谦虚的样子特别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 宁安公主发现儿子最近回府按时,既没有被公务牵绊住,也没出去赴这个约那个约,终于能天天看到儿子了。 只是这张脸……有点臭啊! “遇到烦心事了?”作为母亲,她可是很关心儿子的。 裴景宁张口就否认,“没有。” “那是公务上不顺。” “并没有。” 咦?那这小子为何心情不好,难道被心上人拒绝了? 宁安公主的八卦之火突然熊熊燃烧起来。 “我儿不仅是公主之子,还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按理说,没女人能抗拒得了,竟还有人能让我儿愁眉苦脸,难道她是青……” 裴景宁抚额,再不阻止,他母亲都能编出个话本子。 “那什么事让你苍老了很多?”宁安公主伸头看向儿子凌角分明的漂亮脸蛋。 苍老?裴景宁瞬间不好了,“母亲,我很老?”二十三岁未成婚,难道真的老了? (本章完) 074双尸案(6) 为了能尽快结案,叶芝拿着请示单主动找上司,结果门口随侍说:“叶大人,我家大人出去了。” 叶芝道,“没关系,那我等他回来再过来。” 随侍道,“我家大人说了,今天不一定回来。” “……”这么忙? 随侍余光悄悄望了眼门内,清咳一声,“叶大人……” 叶芝以为随侍让她等到什么时候,抬眼倾听。 “你为何不直接去找裴少卿呢?” “……”这不是越级嘛?叶芝心道,我可是上道的小属下。 随侍见叶评事不为所动,有些急了,“叶评事,你办的可是两条人命的大案,这种事可以直接找少卿大人。” “这样?”看到小随侍着急上火的神色,叶芝好像明白了什么,陆大人不想欠别部人情? 行吧! 陆大人不想欠,只好她这个初生牛犊来欠了。 叶芝慢慢滕滕去了少卿公务房,一路她想,裴大人会见她吗?会不会吃闭门羹?要是见不到,岂不是尴尬? 她很犹豫,脚步更慢了。 裴少卿公务房门口,有个护卫悄悄溜到白朗身侧,“来了!” “真的?” 护卫点过头,麻溜不见人影。 白朗朝走廊另一头看过去,我是阻止呢,还是故意阻止呢! 墨松抱剑悠悠的瞥了他眼,一副要不你试试看的模样。 我……白朗差点跳起来给他一拳。 “白侍卫——” 突然,白朗身后传来一道清朗之声。 他蓦的转身,咦,这家伙怎么从这头过来。 宰相门前七品官,叶芝很客气的拱手行礼,“大人在吗?” 白朗趾高气昂,刚要开口说话,里面传出一声清越简短且不耐烦的声音:“进来!” 白朗:…… 他看向墨松。 墨松高深莫测的笑意一闪而过。 白朗:我…… 听声音,裴大佬的心情很不好哇,叶芝抬脚有些沉重怯意,不太敢进。 突然寂静之中,纸页翻动声清晰传出来,虽然没哗啦哗啦响,但能感觉到大佬不好的心情蕴藏在纸张细碎之声中。 咋有点瑟瑟发抖呢? 听说不露声色是居高位者必修之课,裴少卿应当不会把情绪发泄到她一个小小属下身上吧!边想边如小奶猫一般探出爪子一步一缓朝公务房内走。 走了两步,突然想到四个字‘远交近攻’,听说大人物对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和气的紧,但对身边做事的人员苛刻又无情。 今天早上出门,肯定没看黄历了。 都批完五份公文了,那姓叶的还没站到他面前,裴景宁索性丢了笔不批了,倚到圈背上,静静的望向门口。 猝不及防。 四目相对。 “大……大人……”大人怎么就不批公文了呢,本想悄悄站到他面前的叶芝,目光突然被人逮到,慌乱之中堆起满脸假笑。 某人薄唇勾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漆黑的眸藏着深浓幽光,似笑非笑。 不妙,这个笑容好像不太友好。 明明是正常来请示公文,叶芝也不知自己心虚啥。 “大人,这会不忙吧!”她扫了眼大佬案桌,上面堆满了公文,这话问的挺违心。 “你说呢?”大佬心情很不好。 “哦……那……那大人你先忙,属下等下再来。”叶芝猛的转身溜走。 他看起来会吃人?裴景宁还没见过这样的下属,居然在没同意的情况下当面溜人,这小……这家……突然之间,骂什么词好像都不合适。 眼见就能逃离令人不安的少卿公务房,门口,墨松跟门神一般挡住了她的去路。 “墨侍卫,你这是……”叶芝被他怀中的抱剑吓住了。 墨松面无表情,“你手中的公文还没给大人处理。” “……”大人他很忙啊! 墨松瞥向公务房内。 叶芝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主位。 裴大佬悠悠的坐着,目光闲适,那里忙啦! “……” 叶芝不得不再次堆起满脸笑容,转身再次站到裴少卿面前,“大人——”双手把请示公文呈到他面前。 案桌有点大,虽然她在女生中不算矮,但还是踮着脚伸长胳膊,才把请示公文置到大佬面前合适的位置。 裴景宁的目光却一直落在闪烁不定的某人身上。 “大人,双尸案中有外地涉案者,属下请求江南部调查这几个涉案者。”说到案子,叶芝没那么不自在了。 她以为自个儿表现得挺正常,殊不知落在别人眼里,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身量纤细,穿一身玄色常服,衣服简洁,挺括服贴,黑发束顶,头戴黑色璞头,英气干练,让她一出现就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大人?”发什么呆呀,叶芝不得不提醒。 裴少卿突然垂眼,也不知他看没看桌上公文。 “收拾一下,明天去平湖。” “……”叶芝以为听错了。 裴景宁坐直,伸手拿笔批公文。 真要出差?叶芝既惊讶又新奇,古代出差是什么样? “还有事?”裴少卿掀起眼皮,望了她眼,呆呆蒙蒙的,也不知案子是怎么被他破的,不知不觉中,嘴角微微扬起。 “哦。”叶芝拱下手,转身,确实蒙蒙的离开了。 回到公务房,滕冲听说要出差,还不相信,“咱们一道去?” “……”叶芝忘了问。 滕冲一边愁一边又很兴奋,“我让桩子回去让我家那口子给我收拾行李。”转眼间就出了公务房。 “……”叶芝想喊又不知从何喊起。 赵柏笑笑,“裴少卿没给你说哪些人跟随?” 叶芝摇头,“他今天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我都不敢多言。” 赵柏笑容突然变浅。 叶芝长叹短吁,“追债杀人,还一杀双,不太可能。” “那你觉得是什么人杀了雷氏兄弟?”赵柏问。 “也许这也是裴大人同意我去平湖的原因吧。”叶芝又拿起那两张镇魂符。 赵柏轻轻一笑,“估计去平湖的名单上没我。” 叶芝抬眼:“……”想说不一定,可又觉得要是名单上真没有,这种安慰的话好像挺假的,再说了出差是件苦事,又不是出去玩。 赵柏无所谓,“要不要晚上一起吃一顿,算为你们践行。” “这么客气隆重?” “那倒没有,借口搓一顿是真的。” “哈哈。”叶芝被逗乐,一个早上的不安迷茫嚯然尽散,“对,没错,什么都是次要的,大吃一顿才是最重的。” (本章完) 075双尸案(7) 傍晚,陆大人亲自把出差名单拿了过来,叶氏小团体所有成员都去了,另加了严仵作和几个身手颇好的衙差,还真没赵柏。 叶芝望了眼。 他给了叶芝一个没关系我不是料到了嘛的眼神,示意叶芝不必歉意。 叶芝无奈一笑,问,“陆大人,你去不去?” “我去了京部的事谁来主持?” 也对。 叶芝拱手,“请大人放心,属下定全心全力把案子办好。” “这个我是相信的。”陆大人放心的点点头,转身,从随侍手上拎过一小布袋,“这是给你们出差预备的银子。” 叶芝双手接过,“多谢大人。” “好好干。” “是,大人。” 都交待完了,但陆寺丞没走。 叶芝有些奇怪,难道要留她单独交待几句?正在上前,陆大人道,“听说你们下值后聚餐?” 叶、赵二人相视一眼。 赵柏请客,叶芝不好开口只能笑笑。 陆大人笑眯眯的等着二人。 赵柏只好拱手开口,“大人要是有空,还请屈尊一起喝杯小酒。” “赵大人客气,那陆某就讨一杯小酒吃吃。” 陆大人心满意足的离开。 叶芝与赵柏只能一笑,上司都主动了,难道还能不请? 只是没想到的是,等他们齐齐去酒楼准备进门时,陆大人身边多了一个裴少卿。 赵柏眸光一闪,脸上笑容不变,连忙上前,“下官见过裴大人。” 这么巧?叶芝心里嘀咕,面上一起跟赵柏行礼。 裴少卿负手,长身玉立,一身惯有的上位者姿态,不咸不淡的点了下头。 陆大人笑道,“既然是我们京部人聚餐,怎么能少得了裴大人呢,是吧!” 怎么就变成京部聚餐了?叶赵二人不动声色的相视一眼。 裴少卿一身清冷,从二人中间穿过,跨步进了酒楼。 二人站在一起,中间空档并不大,见裴少卿直接穿过,叶赵二人连连分开,差点碰到裴大人衣角。 “……”叶芝心道,又谁惹到大佬了? 陆大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叶芝,眯眯一笑,跟上裴少卿脚步。 陆大人笑容怎么一股姨夫味?叶芝被他笑的莫名其妙,见赵柏望过来,双肩一抬,她也不知道啊! 赵柏目光遇到叶芝时,三分浅笑变成笑容明朗,“走吧!” 这是一个中等小酒楼,赵柏预订了包间,但开始没订那么多份量的菜,现在来了两位大人,只能加菜,而且要加好菜。 叶芝左侧是裴大人,右侧是赵柏。 赵柏加菜时,一直问叶芝意见,她便倾向赵大人这边,与他讨论那个菜好吃就点那个。 今晚不是矮几,是大圆桌,坐的是圈椅。 裴少卿却依然像那天晚上一样,长长的胳膊搭在叶芝圈椅背上,从正面看过去,似揽非揽。 赵柏余光跟被卡了刺般不舒服,恨不得把某人胳膊甩掉。 裴景宁偶尔转头看向交头接耳的二人,目光遇到赵柏时,薄唇勾着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漆黑的眸底带着淡淡的嘲意。 赵柏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暗咬牙槽,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除了有个公主娘,有什么可得瑟的。 滕冲等人眼观鼻,鼻观口,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有了裴大佬坐镇,这顿饭可想而知,众人吃的并不过瘾,甚至叶芝想要喝酒,都被裴景宁挡下,“他明天要去平湖。” 滕冲等人内心大喊,大人,我们明天一样也要去平湖啊,为何我们能喝,叶小弟不能喝? 叶芝也转头看向他,“喝醉了刚好在车上睡觉,不是挺好?” 裴景宁一脸冷色,“叶评事,你就这么办差?” “……”好吧,确实不好,一方面她是女子不宜多吃酒,另一方面,出差办公务是件严肃的事,叶芝只好喝点热果饮。 明明没喝酒,裴大佬以有酒意不让她骑马,用自己的马车送叶芝回家。 众人在寒风中看向远走的马车,陆大人摇摇头,为了自己的前程,看见当没看见,爬上马车走了。 滕冲等人也是一脸愁怅,“你说叶小弟有没有看出大人什么意思?” 秦大川很肯定的说,“没有。” “啊……”滕冲以为他会附合,“叶小弟没这个心思,是吧?”说完一脸笑意,“我就说嘛,我们叶小弟不是这样的人。” 心结好像被打开一般,滕冲骑上大马,扬长而回。 杨福全见众人都走了,连忙翻上马,“我去叶家,明天早上跟叶哥一起出发。” 张进等人也纷纷散去。 只余秦大川在冷风中看向远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哪里不对呢?” 寒风带走了他的话,却没人能回答他。 第二日凌晨,乌漆抹黑,叶家人早早就起了,一大家子围着叶芝转,给他收拾的收拾,叮嘱的叮嘱,忙成一团。 叶芝被他们转的头疼,伸手制止,“都别动,我自己来。” 前世,她经常出差,出差要带什么东西,要怎么装行李箱,简直手到擒来,不需要他们忙的跟乱头苍蝇一般。 叶家经营两个铺子,有叶芝这个大理寺评事的名头,没啥地头蛇敢来敲诈勒索,收入还不错,在居大不易的京城也算步入小康之家了。 没一会儿,叶芝便收拾好了,拿起行囊,跟亲人道别,“快则十几二十天,慢则一个月就会回来,你们在家里要是遇到什么事就去大理寺找陆大人,他会出面帮忙调停。” 叮嘱完,叶芝把行囊放到马背上,牵马出门。 叶何氏忍不住,把女儿拉到一边,低语道,“芝儿,你现在来那个了,算是真正的女孩了,出门在外很不方便,要不,你跟上面的大人说一下,就在衙门里做些抄抄写写的事,行不?” 这孩子到京城怎么就混得这么开了,居然还出差办公务,简直比男孩子还能干,叶何氏不仅没有感到荣耀,而是日夜难安。 叶芝伸手安抚的拍拍叶何氏后背,“娘,放心,你儿聪明着呢,别担心。” “……”叶何氏被女儿一句话堵住了。 叶芝甜甜一笑,“爹,娘,我走啦!”说完朝他们挥挥手,牵马出去,一手拉缰,一手扶马鞍,身轻如燕,眨眼就坐上了高头大马,“驾……驾……” 杨福全朝叶家人一笑,“伯父伯母,我也走啦。”说完,翻身上马,紧跟叶芝而去。 076双尸案(8) 天色将明未亮,街上几乎没什么人。 叶芝与小全子二人快马加鞭往南城门跑,到城门口时滕冲等人已经到了,“滕大哥……” “叶小弟……”二人热情打招呼,“早饭吃了吗?” “忘了我家是干什么的。”叶芝从马背上拿下一个包襥,里面放着热乎乎的鸡蛋灌饼,还有一大竹筒热豆浆分给大伙。 “我就说嘛,叶小弟肯定会给我带早饭。” 叶芝笑道,“快吃吧,吃好了,咱们早点出发。” 滕冲咬了一口香喷喷的鸡蛋灌饼,说道:“不急。” 叶芝带了地图,趁大伙吃早饭的功夫看看路线图,听到滕冲的话没当回事,随口“嗯”了一声。 她正看得入神,突然听到滕冲等人叫‘大人’,什么‘大人?’难道是某人?蓦的抬头。 晨曦薄雾中,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裴少卿映入叶芝的眼帘,“大人?”名单上没他呀,难道他有什么特别的事要交代,所以一大早赶过来? 马上的人身姿挺拔,一身玄衣,座下乌驹又高又大,马蹄卷着冷风,随他勒马而在地上打旋,他翻身下马,“都准备好了?” “是,大人。” “……”这话的意思是同去江南?叶芝简直不敢相信听到的。 裴景宁伸手拽过叶芝手中的地图,“路线已经安排好,先骑马到大运河码头,然后乘船南下,直到平湖。” “……”一切已安排好?叶芝半天没愣过神,一点也没意识到她的上司拽她的地图,动作既熟又随意亲昵。 一直到上船,叶芝才有机会拉住滕冲悄悄问一句,“陆大人给的名单上没他啊,他怎么来了?” 滕冲一副平时看你挺聪明,这次怎么这么笨的模样,“你拟名单会把自己放上去吗?” “……”叶芝一时不知怎么反驳。 白朗叫道,“叶大人,别交头接耳了,你的房间在这边,包袱小的帮你都提进去了。” 这是一艘中等客船,看起来像官船,但没有明显标记,挺宽敞,以中间为道,左右两侧都有房间,共计十间。 裴大佬住中间,叶芝发现她的房间在大佬对面,住的这么近,有种不自由的感觉。 叶芝前后左右瞄了眼,发现滕冲等人都是三四人住一间,好像就她跟大佬住单间,有心里负担的同时又暗暗庆幸能单独一间,除了自己是女孩以外,她也不喜欢跟人挤一间。 好吧,不自由的感觉也没那么重了。 在现代,不管是车还是飞机,叶芝都没有晕过,没想到来古代坐船,她居然晕船,吐得天昏地暗,滕冲等人都被吓住了。 裴景宁板着一张冷脸,看着小全子把人架到房间,小全子要留下照顾,“出去!”被他喝出去。 “可……”我要照顾叶哥,小全子刚说一个字就被一身黑衣的墨松拉出去。 小全子现在的身手,不说以一敌百,但以一敌十绝对可以的,以为没人能拉动他,结果拉他的男子毫不费力的把他拖出了房间。 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墨松吸引了,这是高手?高手该干什么?当然是切磋啦!此刻,小全子完全忘了他的叶哥需要照顾。 小全子被拉,叶小弟的门口站着裴景宁的护卫,滕冲等人识趣的避回房间,他附在秦大川耳声小声问了句,“你说裴大人会不会得手?” 秦大川转头盯着他双眼,“你说的得手,指的是心里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他的言下之意,成年人都懂。 滕冲被秦大川反问住了:“心里上是什么东西?”男人跟男人不就是什么风嘛,难道还能像男女之间那样有感情? 秦大川撇了他眼,“上次你说相信叶小弟,这次我加句‘我相信裴大人’”说完,老秦脱鞋翻上床睡了。 这话什么意思?滕冲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油灯昏暗,叶芝躺在床上,感觉整个人都随风飘荡,胃里一阵阵翻腾,又想吐,刚想翻身要坐起,裴大佬就过来扶她坐起,惊得她嗓子眼那一口秽物都没来及找到垃圾桶。 裴景宁也不嫌气。 明珠连忙把垃圾桶递到叶芝面前,“叶大人……” 心口翻涌,叶芝也顾不上了,一口气全都吐完。 珍珠端着洗漱水。 叶芝吐完,裴景宁亲自拧栉巾给她擦嘴,又亲自端水送到她嘴边,让她漱口,整个过程不假他人之手。 完全躺下之后,叶芝转头,整个人无力的看向裴景宁主仆三人,很想问一句,这两个丫头怎么来了,可惜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 裴景宁离开床边,脱了被叶芝吐的外套,又净了手,不知对两个丫头说了什么,两个丫头出去了,他又坐回到叶芝床边。 “大人……”叶芝吐的嗓子都有点哑了。 “别说话,好好休息。” 此刻的裴景宁,那还是什么丰裁凌厉的上位者,简直就是温暖的邻家大哥哥,俯身低头温柔细语时,差点溺死叶芝。 纡尊降贵的人,最容易盅惑人心。 脆弱的叶芝,内心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索性,闭上眼,养神,睡吧。 裴景宁却伸手轻轻拍了她小脸一把,“等下……” “……”大哥我都快吐的死了,咋还不让我休息呢?叶芝委屈的看向某人,满眼控诉。 裴某人不仅不生气,还笑了笑,“我让丫头熬了抗晕船的药汤。” 中药苦死人,不喝。 叶芝转脸向内,不期然的小性子都出来了。 裴景宁还是没生气,伸手捋了粘在她鬓边的湿发,一缕一缕……仔仔细细都给她理顺了。 这动作……再迟顿的人也感受到了。 叶芝震惊到失语。 猛的转过头,望向裴景宁,“大……” “爷,药汤来了!”门外,珍珠轻轻唤道。 “进来。”裴景宁起身,负手,“伺候好叶大人。” “是,爷!” 裴景宁转头看向仍震惊的叶芝,转身出了房间。 “……”难道刚才是错觉?或者裴大佬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叶芝突然就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半夜时分,叶芝身下突然如潮涌,老天爷,怪不得晕船,原来是好东西来了。 她真是想死的心都了,连忙起身,把藏在行李里的月事带拿出来,换好后,这一身脏衣怎么办?叶芝想找点水偷偷洗掉。 珍珠明珠听到动静进来,“叶大人——” 077 船靠岸 叶芝在她们进来之时,把脏衣服踢进了床底。 明珠进来轻柔的问:“叶大人好点了吗?” 叶芝尴尬的点点头,喝了晕船的汤药确实好多了。 “那吃点东西吧。”明珠让珍珠出去拿吃的,她转身收拾房间,甚至打开点窗子散味,“大人,要是觉得冷,奴婢就关上。” “没事,透一下吧。”叶芝很想把她们支出去,坐在床边,双腿挡住床底内的脏衣。 两个丫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床底有东西似的,一直伺候叶芝吃好睡好才退出了房间。 夜色中,叶芝躺在床上,心道,这种女扮男装偷偷摸摸的日子还真不方便,在叹息声中睡了过去。 对面房间,裴景宁还在看公文,两个丫头轻手轻脚进来行礼。 “怎么样?”他放下公文,门关着,什么也看不到,他还是下意识朝对门看过去。 明珠轻声回道,“回爷,叶大人月事来了,整个人显得很虚弱。” 裴景宁抚额,第一次发现时就是这个日子,是不是不应当让她来平湖? 两个丫头静静的立在昏暗的光线里。 过了好一会,裴景宁才开口,“照顾好她。” “是爷。” “多备几套常服。” “是,爷。” “下去吧!” 两个丫头悄然无息的退了出去。 裴景宁盯着油灯发呆。 门外,两个丫头走远,白朗才悄悄靠近给主人关上门,掩到墨松身侧,声音极低,“你说爷有这样照顾过公主娘吗?” 墨松抱剑,“咱们跟随爷也很多年了,该看到的都看到了,爷有没有这样照顾过公主娘,你不知道吗?” 明知故问。 “那可怎么办?”爷连公主娘都没这么亲自伺候过,姓叶的在爷心中岂不是最重要? 老天爷,什么时候姓叶的就这么钻进了爷的心里呢,还占了这么大块地方,这可如何是好? 白朗愁死了。 叶芝借着晕船,在房间里避着众人,一直等小日子干净了才出来,站在甲板上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千里江陵一日还。 乘船还真是快,三五天时间都到淮河流域的山阳县,船停岸补给。 裴景宁穿一身玄色常服,好像有事要办,先众人上岸,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叶芝想了一下,双尸案只是一起民间经济纠纷案,按道理,还轮不着从三品这样的高官亲自理会,或许,裴少卿这趟出差可能有别的事。 大人物自然有大物的事,叶芝等人上岸跟放风一般快活的快。 山阳虽然是个小县,却是运河边上重要的补给城市,相对比较繁华。 众人先是逛了小吃一条街填满了肚皮,船要停两天,所以不着急回去,众人又去闹市看杂耍。 挤在人群中,叶芝看杂技者吐火正起劲,突然,对面人群后,有人望了她一眼,快速转身离去。 叶芝目光立即盯了上去,她确认没见过此人,但此人好像认识她。 山阳离京城近千里之遥,她一个从北边绛州来的小捕快,怎么会有南运河边上人认识? 本尊叶芝在绛州时,除了在武馆呆了两三年,其余都喜欢宅在家里,基本不与人交往也没有朋友,到京城后,叶芝更是确定没见过此人。 叶芝挤出人群追过去,转眼间,那个人便不见了。 杨福全跟过来,“叶哥,怎么了?” “没事。”叶芝警惕的望了望四周,确定再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伙人。 滕冲见叶芝与小全子不见了,连忙挤出人群,“怎么啦?” 叶芝摇摇头,“没事。” 大家伙也没心情看杂耍了准备回船,裴景宁侍卫找到他们,“爷在摘星楼订了晚餐,各位要是逛得差不多了,可以跟小的过去。” 没人想逛,便跟侍卫一道去摘星楼。 滕冲与侍卫套近呼,“兄弟,请问你叫……” “在下排行十三,大家都叫我十三。” 不知为何,叶芝想起现代某个城市骂人的话——十三点,这名字起的是不是太随意了。 叶芝等人以为裴景宁会一起吃饭,结果就是为他们点了一桌,他本尊根本没到场,倒让滕冲他们很放松,吃的很尽兴,一直吃到天上黑才摇摇晃晃回船,没想到在码头遇到了上吊自杀的。 滕冲吃了酒,有些醉意,听说有人自杀,显得很兴奋,非要过去凑热闹,甚至还开玩笑:“说不定不是上吊的而是被人谋杀的,叶小弟,这个你在行,要不要过去看看?” 叶芝白了他眼,想装着不认识他。 结果他亮出腰间佩刀,叫叫咧咧挤进人群,“让开……让开……我是官府的捕快,上吊自杀的在哪里……” 夜色中,有人听到官府捕快,吓得一哆索,不动声色的掩藏到夜色中。 秦大川望向莫可耐何的叶芝,“这闲事要管吗?” 她倒是想避开呢!可滕大哥真是闲得慌已经挤进去了,她只好跟着挤进了人群。 夜色中,码头边,灯火通明,大小船只远远望过去,密密麻麻,能让人产生密集恐惧症。 听说官府的人,普通百姓本能畏惧,连忙对滕冲等人指道,“呶,就是那条船。” 叶芝看过去,是一条不大不小的货船,船仓里不知装的是啥,油布盖着看不到,船尾木板拼装的房间,此刻,房间开着,通过码头高高挂着的灯笼,看到顶板上挂着一条绳子,并没有看到有人上吊。 “人呢?”滕冲别着大刀上了跳板。 有围观者回他,“人躺在床上。” “男的女的?”滕冲一边走一边问。 “女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作孽哟,不知为何想不开竟上吊自杀了。” 滕冲又问:“她家人呢?” “呶,她丈夫哭的晕过去了,仰在船尾甲板上。” 滕冲已经站到木板房门口,扶门向内看过去,一个饱经苍沧的中年妇人毫无生气的仰在船舱内木板床上。 叶芝上跳板之时,问围在船边的人:“这条船除了两口子之外还有谁?” “没了,就他们两口子。” 叶芝点头微笑,“多谢大哥。” 围观的人被一个清秀的官差感谢,瞬间变得面腆又兴奋,“官大人客气了!” 078 上吊案 滕冲转头,对着地上仰尸的男子大声叫嚷,“起来,赶紧给老子起来,再不起来吃老子一刀。”说罢就抽出腰间大刀。 刀刃与刀鞘相撞发出清脆响声,围观众人吓得纷纷后退。 那个仰尸男子一骨碌爬起,跪地对着船舱门口大哭,“我可怜的荷娘啊,你怎么就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办哪……” 在男子情感以含蓄为主的天朝,像这样情绪外露的男人还真不多见。 叶芝原本要上前的脚步,不知觉后退了几步,退到人群中,小声与周围人闲聊八卦,他一身玄色常服,生的眉清秀朗、气度不凡,周围的人都往上凑,纷纷跟他说有关于这只船的人和事。 这只船停在这里两天,男人与妇人感情很要好,妇人很舍得花钱给男子买吃的穿的,光昨天第一天来上岸就花了好几百大子,在清贫的低层社会,这很引人注目的。 叶芝注意到男子身上的衣服确实跟周围灰扑棉袍不一样,是绸缎的,而且夹层絮的棉花很厚实,小日子过得确实不错。 滕冲最讨厌这种一上来就知道哭的无能男子,脸上不耐烦表现的明明白白,“你个娘佬子的,信不信再哭老子给你一刀。”说罢扬刀,一副真要砍下来的架势。 中年男瞬间不嚎了,好像才看到官差一般,“大……大人……俺女人她想不开上吊走了……”说罢瓢嘴又要嚎。 “你哭一个试试……”滕冲扬起的大刀,在夜色灯光中发出幽幽的光芒。 中年男被吓得憋气不吭声。 滕冲这才有空转头,“叶大人……”这厮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赶紧来问问是不是真有案情? 众人这才发现,一群穿公服的男子,原来这个最瘦弱像少年的男子才是头,这么小就是大官,看来是哪个豪绅贵族家的子弟,一副孱弱不经事的样子,能办啥事?再说了,一个妇人上吊自杀大家就是来看着热闹而以。 叶芝不急不徐的步上跳板,在众人目光中并未走向船尾,而是沿着船舱边弯腰伸手揭开盖住船舱的油布,一船雪白的棉花露出来映入人们的视线。 初冬寒风中,人们似乎感觉到了温暖。 有人忍不住感慨,“这一船得卖不少钱吧!” 这个年代,种粮种棉可不像后世有化肥有农药,要长好一季庄稼,除了付出辛苦的努力,余下的全靠老天爷赏脸,风调雨顺少虫灾就能丰收,否则可能连个温饱都没办法解决。 大魏朝这两年在新帝的治理下日趋安稳,人们的日子比以往好过了很多,天气越来越冷,人们手头松泛,大概都愿意为家里添一床被子、或是置一身暖和的棉袄,这一船棉花要是卖出去,怕是收入不少。 跪在船尾的中年男眼见的紧张不安眼神闪烁,见滕冲转过头来,露出一副哭丧脸,“我可怜的荷娘啊……不就是一船棉花卖不出好价钱嘛,你何苦想不开上吊去了呀,你这一走,让我以后可咋过啊!” 叶芝站在船边,将一切看在眼里,放了手中油布,转身走向船尾。 哭丧的中年男下意识朝船尾挪了两下。 滕冲让开。 叶芝走到船舱木板门门口,杨福全从后面人群中飞快的跑过来,手里举着叶芝查案时的工具袋,他身后还跟着严仵作。 叶芝看了内间的妇人,又转头看向船尾的中年男,指着小全子身后的人说道:“看到了吧,这位大叔是大理寺有名的仵作,破案无数,人称严神手,你要是现在就说实话,可以宽大处理,要是我们查出来,那就不妙了。” “查……查什么……”中年男脸色发白,眼珠子转了两圈,突然大嚎,“老天爷啊,我是作了什么孽,死了娘子,还要被人当作凶手,我不活了……”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中年男已经起身一跃跳入冬天的运河中。 滕冲扬手叫道,“张进、李军,赶紧下去把人拉上来。” “是,头。” 二人快速脱了汲水的厚服,转眼间就跳下水拉人。 一翻折滕,中年男被拉上来。 叶芝一直等中年男被拉上来换上干衣裹上被子,才跟严仵作二人验死者伤痕。 妇人三十出头,模样寻常,但收拾打扮了,脸上抹粉,身上衣裳也是八成新的绸衣,在以跑船为生的大运河里,这样的穿着其实并不实用。 严仵作一看、二摸……仔细勘查。 叶芝也没闲着,她先看了看周围环境,房间内,脏乱不堪,衣物、吃食随意堆放,床上的衣物皱成一团,乱遭遭的堆在床内。 她又转头看向妇人,弯腰低头看向她脸、手、脚掌…… 没一会儿,严仵作得出结论:“妇人脖子上的淤青勒痕不是上吊留下的,上吊被绳子勒的痕迹应当细而深,淤血青中发紫,叶大人你看,这个淤痕却有两指宽,且周围有手指腹用力留下的浅痕,这分明是被人用手勒窒息而死。” 围观的群众哗然,他们都是走船讨生活的劳苦大众,都本本份份的活着,没想到身边居然发生了杀人命案。 “咋回事啊,这男人为何要杀他婆娘啊,为何好好的日子不过……” “就是啊,这一船棉花要是卖出去,今年肯定能过个好年,多好啊,咋就……” …… 叶芝走到瘫坐在甲板上的中年男面前,“大哥,刚才跳河,不是想死而是想逃走吧!” 事实被人揭露,中年男不再伪装,露出一副无赖凶样,眼珠子就差弹出来瞪着叶芝,“要不是你们这些家伙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马上就要发财了。” 听到中年男承认,人们终于相信这不是官老爷们无事生非故意找人茬,真是命案呐! 叶芝指着对着船舱门的上吊绳说道,“看到了吗?这个结打的松松垮垮根本就没用过,你说人是上吊死的,除了你自己相信,没人会信吧!” 围观中有人面露愧色,“老汉我相信了,他回船发现婆娘上吊大呼大叫时,我们都相信了。” 周围人附合的点点头。 叶芝:…… 老汉想不明白:“虽然船才停两天,咱们也是萍水相逢,可早上我看到他女人对他很好哪,一大早就上岸给他买吃的喝的,舍得很,他咋还能下手杀了自己婆娘呢?” 叶芝转头看了眼在劳苦大众中皮相齐整出众的中年男,然后转头对众人说道:“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夫妻。” “老天,他们竟是姘头……”众人不敢信。 中年男死不承认:“谁说的,荷娘就婆娘……” 叶芝平静道:“滕捕头——” “叶大人……” “搜出他的路引,拿路引去县衙查一下便可知他们是不是夫妻。” “是。” 中年男顿时萎靡,装死不开口。 众人一看这样子,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个个都对中年男指指点点,“原来不是个东西……” 其实,在古代,县衙之间根本不可能向后世那样做到信息共享,要查出二人是不是夫妻,还得凭路引上信息到当地县衙查。 但是小老百姓经不住忽悠。 叶芝他们只是路过,案子还是要交给当地县衙处置,滕冲刚要带人去山阳县交接,大理寺少卿裴景宁回来了,身后跟着山阳县令。 只见他点头哈腰,“老夫马上办。”说罢,就安排县尉赶紧处理案子。 叶芝提醒:“这男子是京陵一带的,这女子手上并无农家妇人惯有的老茧,应当是个好吃懒做的妇人,跟男人带着一船值钱的棉花私奔,估计手中还有命案。” 那个被捕快押住的中年男跟见了鬼似的看向叶芝,“你……你……是人是鬼……还是一路跟着我们过来的……” 叶芝淡然从容,“一个好吃懒做讨好小白脸的妇人,大概率是经不住小白脸掇撮会做些走尔挺险之事。” “……”围观者的八卦之火被熊熊燃起,甚至有些人情愿耽搁生意,都要留下来等待山阳县衙查出真相,看看事实是不是像秀朗小官人说的那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叶芝等人当然不知道。 第二日,裴大人又一大清早上岸,至于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叶芝被山阳县尉请去帮衬办案子,“叶大人,你的意思是这一船棉花是他们抢来的,所以他们可能杀了人?” 叶芝摇摇头,“也许这一船棉就是妇人家的,她杀的可能是她的夫君。” 县尉拱手感谢,“下官这就去查。” 山阳到京陵一带,一来一回至少五六天路程,叶芝他们这些人是不可能等的,山阳县尉手中有些关于尸检的案子,衙中仵作请教严大人,他们在县衙呆了一天,一直到傍晚才回船。 回到船上时,裴景宁还是没有回来,一直到吃过晚饭,叶芝准备休息时,他才带着一身寒意回到船中。 叶芝听到对面明珠二人问安声,自从上次晕船失态那次,他们虽然共处一船,但是刻意避开,已经好多天没正面接触过了。 作为刑侦人员,明、珍珠二人频繁出入她房间,不可能没注意到她月事的细节,而她们俩表现的跟没事人一样。 越是这样,叶芝越确定,这两个丫头肯定知道她是女子了。 两个丫头知道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某人也知道了呢? 079 大人,早 这也是叶芝一直避着裴景宁的原因。 还有……她第一次来月事时偷二珠的月事带,那带子是新的,她还以为是二人未用过的,现在想想,如果是有人故意放置的新的呢? 那天晚上被裴大佬押在别院不让回家,进房间换衣服时,她才发现身后衣服上有血渍,一方面衣服是皂色不显,另一方面大晚上谁还会盯着她身后看呀,她一直以为没人发现。 现在看来,难道那天晚上下马车后,血渍印到衣服上已经被某人看到了?所以才不让她回家,就是为了…… 突然之间,叶芝双手捂脸,哎呀妈呀,这也……也太丢脸了吧! 叶芝一直以为裴景宁不知道她是女的,把她当作男子,以为他有断袖之僻,如果裴某人实际上早就知道她是女的,那…… 叶芝瞬间觉得整人个都不好了。 这一夜,叶芝翻来覆去,不知啥时睡着的,第二天是被明珠叫醒的,她很紧张的站在床头,“叶大人,你病了?” 眼底发青,一脸憔悴,整个人倦怠,没精打采。叶芝心道,虽然没病,也跟有病差不多了。 她撑起疲倦的身子,“什么时辰了?” “中午。” “……”都睡到这会了,一大船人看她睡懒觉,叶芝感觉自己丢不起这人,一赤溜滑下床,快速的刷牙漱口洗脸,三划两下就穿好了衣服。 刚拉开门,门口立着一尊神。 “大人,早!”叶芝声音如蚊蚋,一边打招呼一边沿着墙壁趟过某人视线,一转身,呼一下跑的没影了。 明珠、珍珠二人被叶芝的小动作搞得一愣,既尔低头憋笑。 早? 睡到大午出来,还敢对他说早,裴景宁眉头能打结,还没想好怎么训一顿小下属,她到好,居然溜了。 溜了? 为何要溜?裴景宁打成结的眉毛突然松开高高扬起,作为破案小能手,叶评事怕是已经破了自己已经被发现的事实。 这几日一直郁闷的某人,突然心情大好,负手步出过道,站到船头甲板上,正午阳光当头照,散去河面刺骨的寒意,两岸枯树、野径、炊烟顺流而过,像一副副美妙的写意山水画。 船头冷且风大,有什么好看的,他家爷不仅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恨不得吟诗作对,手边要是笔,说不定还能画一副大作。 心情怎么就突然好起来了?明明刚才杵在叶评事房间门口时心情还阴云密布,咋看到溜得比兔子还快的叶评事后就心情大好了呢? 真令人费解,细脚伶丁的叶评事就这么好?白朗表示不解。 滕冲等人已经吃好,正聚在朝阳无风的角落打叶子牌,任由船随帆行,直奔江南。 看到叶芝跑出来,他叫道,“叶小弟,你这懒觉睡得也太过分了吧。” 叶芝爱睡懒觉这事,经常去叶家早饭铺子等人的滕冲一清二楚,就是没想到她住在裴少卿对面,也敢睡得这么晚才起来,趁甩牌的功夫,朝他竖大拇指——小弟是牛人。 要是有地洞,叶芝估计早就钻进去了,肚子饿得呱呱响,她得去后厨找些吃的,刚要找机会溜到后甲板,明珠追过来,“叶大人,你的午饭已经热好了,请跟奴婢过来。” “多谢明珠姐姐。”叶芝客气的笑笑,既然她俩都知道她是女的了,她也不刻意端着男子的模样,一身轻松,笑容里,女儿家的气息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080双尸案(9) 滕冲等人正在打牌,没注意到叶芝放松的姿态,站在一边抄袖看牌的秦大川注意到了,这段时间,他刻意注意叶评事,他年纪跟杨福全差不多,甚至还大几个月,小全子的喉部已经跟成年男子无异了。 但是叶评事喉部几乎不显,跟女子一样。 不,现在他确认了,叶评事就是女子。 秦大川伸头拐过墙角看向船头甲板,裴少卿负手而立,矜贵清冷的模样令人望而生畏,可每次面对叶评事时,每次都会卸去棱角,温和以对。 他是举荐之前就知道她是女子,还是举荐之后知道的呢? 秦大川想了想,猜测大概是举荐之后知道的,否则就算再欢喜,也不可能让一个女子直升六级成为大理寺官员。 那么在知道她是女子之后,为何没找机会捋掉叶评事把她打发了呢? 是没找到机会,还是惜才正在犹豫? 船上时光既悠闲又无聊,天气晴暖时,众人聚在甲板上磕磕瓜子、打打叶子牌既联络感情又打发无聊。 裴景宁大部分时间呆在房间里,不是处理公文便是看书喝茶,也是难得的悠闲时光。 叶芝是个另类,她介于众人与裴景宁之间,有时跟众人一起打牌轰闹,有时又在房间内安静如鸡,房间外的人都不知道她是在睡觉还是在看闲话本子。 裴景宁问丫头明珠,“没听到她声音,在房间内做什么?” 明珠抿抿嘴。 她该怎么说?好几次推门进去,叶大人跟被困住的猫儿一样,在房间内走来走去,但一见到她们两个丫头进来,便立即坐到床边,拿起话本子假装看书,作为丫头她也不好识破,只能该干嘛干嘛。 “嗯?”裴少卿抬眼,面显不耐。 明珠吓得连忙小声回道,“回爷,叶大人好像有心事。” 心事? 裴少卿指腹轻击桌面,眸光透过关着的门,好像看到了对面忧思成疾的小女子。 “她生病了?” “……”明珠不解的抬头,没等她想明白,他的主人突然垂眼,“嗯。”一副我知道她生病了的样子。 叶芝当然没生病,但正如明珠撞到的那样,她真跟一只被困住的小猫一样在房间内走来走去,忧虑的很。 她忧虑什么呢?当然是女子身份被大理寺少卿识破后的种种结局。 但其实结局无非两个,要么裴景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让她呆在大理,她可以继续热爱的事业;要么大佬意识到被人欺骗,正在找机会干掉她。 干掉她,她倒是无所谓,只是从此以后没了热爱的事业,她不知道人生还有啥意义。 这才是叶芝真正在乎的事,该怎办?对方没露出一丝端倪,她还真不知如何应对,在转了三天圈之后,她往床上一仰,算了,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要是真被移出大理寺,那她就…… “咚咚……”有人敲门。 思路被打断,叶芝有起床气,没好气问道:“谁?” “叶小弟,是我,快点,我们该上岸了。” 原来到平湖啦!叶芝瞬间满脸复活,蹦下床那一刹那,她想,不管裴大佬想干嘛,至少得等她把手中的案子完结嘛。 如果一案子还没完,又来一个新案子……而新案子又让她接手,那么她是不是可以一直呆在大理寺? 叶某人带着美好的想法,推了开门。 过道里,裴少卿刚好也出门,他今日着一身月白色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腰封,乌黑的头发束起,戴着简单的白玉银冠,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矜贵冷傲。 “见过大人。”叶芝上来就是一脸谄媚笑容,小手拱的热络的很,好像近几天,从没刻意躲避过某人。 裴少卿从容淡然的面色几不可见的微凛,这女人要整幺蛾子? “大人,请——” 叶芝伸手作请,那一脸的笑容能闪瞎人眼。 这女人真的在整幺蛾子,什么时候这么懂尊上了? 大佬怎么还不走? 不要以为知道她是女子了,她就会心虚,不,她才不会,她仍会跟以前一样该咋样就咋样,叶芝再次笑着提醒,“大人,平湖到了。” 裴景宁微冷的面色突然放温和,那噙着几许似笑非笑的眼神,平平和和的,又似蕴蓄着一点深意瞥了她眼,转身,阔步而去。 叶芝双眼一抬,只要我脸皮厚,我就还是大理寺七品评事,咱就还能一直办案,她偷偷一乐,连忙跟上大人脚步。 叶小弟焉里巴拉好几天,一到平湖马上神彩奕奕,感染了滕冲,附到他耳侧,“是不是没案子办你就没精神啊?” “差不多吧。”叶芝模棱两可,对于瞒着他的事,有些小小的愧疚。 走在他们身后的秦大川,看到两人交头接耳,之间,几乎没有距离,突然感到不适,不知为何,他心虚的看向别处。 最天真的还是杨福全,他从后舱牵出叶芝的大马,“叶哥……叶哥……咱们可以痛痛快快的骑一场啦。” 跟大佬出行就这个好,船大,啥都能带,连马都不例外。 还有更好的,一到平湖,大佬带的人就安排好了一切,叶芝稍作休整便开始查雷家兄弟被杀案。 雷家是平湖大商户,家中资产颇丰,不过跟一般有钱人一样,家庭关系复杂。 被杀的雷氏兄弟是前嫡妻所生,现任雷家家主除又娶了嫡妻外,还纳有五房妾氏,连嫡带庶养了十几个儿子。 最近两年,雷氏家主身体日渐衰落,按常理,下任家主之位应当是嫡长子,也就是被杀死者当中的雷鸿皓,可是现在,不仅前妻生的嫡长子死了,连前妻生的嫡次子也死了。 嫡妻总共生了两儿子,全死了,鹅的乖乖,妥妥的一出豪门夺位大剧啊!可现在查到的却是追债人杀了雷氏两嫡子。 真相真是这样吗? 叶芝带着小团体在平湖市井逛了两天,大街小巷茶余饭后讨论的全都是追债人杀了雷家兄弟。 连滕冲都不信:“叶小弟,咋这里人都知道了?当时咱们可是叮嘱过雷家管事,案子没破之前不能走漏风声,可现在……”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有人故意散播了消息。 “追债人闻风肯定都躲起来了,那现怎么办?” “那倒不一定。”叶芝望向雷家占地近半条小街的豪华商铺,“咱们挨着名单去会会几位追债人。” “会他们?”滕冲眼一瞪,“直接把他们逮到衙门问话得了。” (本章完) 081双尸案(10) 叶氏小团体寻找第一个追债人,便在茶楼里撞到了雷家人要把他抓住见官的场面。 “孙老虎,你别不承认,都有人看到你家看护在京城出现了,我两位哥哥不是你杀的,还能是谁……” “你别血口喷人,谁都知道那个护院早不在我家干了,早年十八代就出去鬼混了,谁在京城看到他,关我屁事……” “孙老虎,你个王八蛋、怂种,有本事杀人,没本事承认……老子今天就替我两个冤死的哥哥报仇……”说罢指挥一群护院抡棒就打。 有钱投资的人,身边又怎么会没个看家护院,被称作孙老虎的男子也挥手让一群打手蜂拥而上。 两拔人马打成一团,茶楼老板想死的心都有,“老天爷,咱家小业小经不起二位折腾啊……” 叶芝找到突破二者的机会,悄悄吩咐滕冲帮雷家一拔人,让小全子秦叔帮孙老虎这拔,叶芝装着文弱书生在边上看热闹。 滕冲会来事,小全子能打,两拔人马没一会便被二人调停,各自赔了茶楼老板银子恨声夺气离去。 等叶芝回到客栈时,滕冲与秦叔小全子先后回到了客栈。 滕冲先说:“这个叫嚷着为两位哥哥报仇的雷家人,他姨娘是前嫡妻表妹。” 原来两头都沾亲,怪不得要替雷氏二兄弟报仇。 叶芝问:“此人能力品行怎么样?” 滕冲啧啧嘴,“雷氏兄弟没出事之前,他在雷家就是二兄弟的跟屁虫,用拍马屁获得的好处吃喝嫖赌,快活的很。” 靠山倒了,找人不痛快,很寻常。 叶芝问秦大川,“孙老虎这边呢?” 他说道:“春上放蚕,四个合伙人共投了十万两白银,其中孙长乐……就是孙老虎的大名,他投的最少,一万两,其余三人,梁秋富投的最多五万两,别外两个关彪、宗光耀各两万两,四人共计十万两。” 叶芝又问,“另三人家庭住址或是行踪有打听到了吗?” 秦大川道,“平时这四人就如我们打听到的经常在汇仙楼喝茶,听孙老虎说这三人怕被雷三贵缠,最近都没有出门。” 秦叔是个打听消息的能手,不仅打听到了三人的具体地址、还连他们主要经营什么,铺子大概在什么地方,都打听清了。 “那明天就去‘拜访’他们。” 几人一直讨论到华灯初上,裴少卿带来的管事过来叫吃饭,他们才去包间。 去包间的路上,滕冲附在叶芝身边悄声问,“裴大人一进平湖就不见影,这次出来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办,办双尸案好像只是顺便,是不是?” 滕冲都看出来,叶芝当然也看出来了,不过大人物要办什么事,作为小属下不好多议论,她嘘了一下,意思是心里明白就行。 滕冲笑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果然,包间里只有一大桌子饭菜,不见裴少卿的身影。 裴管事笑眯眯道,“诸位大人,我家爷还在忙,不需等,你们先吃吧。” 叶芝带头感谢管事忙里忙外,“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多谢裴叔。” “叶大人客气了。”裴管事让叶芝等人自便,说完一脸和气的出了包间。 也不知今晚抽了什么风,叶芝竟把裴大佬当成前世忙碌的同事,动筷之前给裴少卿打了包,当然,她打包时并没有说为谁打的,滕冲还以为叶小弟半夜会饿,为自己准备了夜宵呢! 一直回房间,叶芝看到明珠,准备把打包的饭菜给明珠,让她带给裴景宁时,她才意识到不妥,人家是天璜贵胄,走到哪里不是管事,就是贴身随侍,那要她一个小小的属下打包呀。 嘢…… 伸出的手连忙缩回头,把打包的饭菜放在半桌上。 明珠刚要伸手接,见她又缩回手放在桌上,微笑问道,“叶大人,你是怕饭菜凉了,要我找个饭捂子吗?” “没事没事……”叶芝摆摆手,神情有些不自然:“我去洗漱了,二位姐姐请自便。” 叶芝洗澡从不让二人进洗漱间,明珠二人知道,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明珠看看食抽,又想到叶芝刚才羞赧的面色,难道这是给大人带的? 洗漱间的门已经关上,她抿抿嘴,伸手拎了食盒。 珍珠不解的眼神问她,你拎这个做什么? 明、珍二人是公主专门为儿子婚后起居调教的丫头,但少主人一直没成婚,她们二人便一直没有用武之地。 一直到三个月前,少主人突然调她们二人到别院伺候女扮男装的叶大人时,她们才得以有机会到少主人身边当差。 当时,当她们知道叶大人是女子时,那种震惊、不敢置信仍旧历历在目,不仅如此,每当有什么特别差事时,总是调她们二人到叶大人身边伺候,这种照顾真的很特别,特别到明珠忍不住提走了食抽。 深更半夜之时,裴景宁带着一身寒意回到了客栈,路过某人房间时,房内黑灯瞎火,早就睡了。 他大步回到了房间。 房间内,两个丫头立在门口。 “下去。”裴景宁近身伺候的都是男随从。 明珠微微一福,笑道,“爷……”目光看向八仙桌上的食抽。 裴景宁皱眉,“我在外面吃过了。”他以为丫头献殷勤,内心不耐烦,闪过回京就把她换了的念头。 明珠知道主人误会了,轻声道:“今天晚上开饭动筷子之前,叶大人让小二装到食抽里的。” 裴景宁眉眼瞬间舒展,解了披风,就走到食抽前。 明珠赶紧上前,拉开食抽,简易的三层里,放着几个小菜,是裴景宁平常爱吃的那几样。 “热一下。”劳累周旋了一天,这一刻,裴景宁忽然感觉浑身的疲惫一扫而光。 “是,爷。”明珠明白自己猜对了。 漫漫长夜,叶芝早已呼呼大睡,并不知道她只是一个下意识动作,就像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产生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第二日一早,滕冲几人出房间吃早饭,遇到了未出门的裴少卿,几人齐齐上前行礼。 裴景宁负手而立,回应了下属后,目光落在叶芝身上。 “案子怎么样?”他问。 (本章完) 082 双尸案(11) 叶芝拱手上前,“回大人,第一个追债人已经见过了。” “有动机吗?”裴大佬现在也很习惯用‘动机’二字。 叶芝据实回答,“目前没有。” “嗯。”裴少卿简短的一个字结束了本次对话。 叶芝听懂一个字后的言下之意:好好查案。 她有好好查呀!一大清早顶头上司就来给压力?叶芝倒是没什么压力,但觉纳闷,不自觉转头望了眼少卿大人。 清冷的冬日早上,裴大人面色温和,似有笑意,感觉到她转头,他亦转头。 二人目光相对。 自从捋发事件之后,二人不是他避开,就是她躲离,今个一早还是第一次如此目光相对。 客栈门口照进来的晨光映着他眼里的笑意,完全不见了上位者的冷厉疏离,投射出一个上司温暖鼓励的眼神。 她眼眸像清晨林间雾散遗露,那双眼清澈见底。 一时之间,客栈大堂好像成了二人世界。 滕冲等人恨不得原地消失。 呃……这样的裴少卿……叶芝一个激棱,从他溺人的目光中挣脱,心虚的看向别处,“今天早上吃什么呀,我都饿死了……” 终于有人打破怪异的氛围,滕冲马上附合,“是啊,有什么好吃的……” 裴景宁唇角弧度未变,坐到主位。 店小二马上端上了丰盛的早餐。 众人纷纷在另一桌落坐,叶芝坐到了滕冲边上,拿起大馒头就啃,真跟饿死鬼一样。 滕冲这时才反应过来,凑到她边上,小声道:“昨天晚上带了那么多夜宵,你还饿?”目光落在她瘦不拉叽的小身板上,“这么能吃,咋长不壮?” 滕冲内心暗暗吐槽:简直不像个男人! 秦大川低头吃饭,他什么都没看到。 吃完早饭,裴、叶两拔人马出了客栈门分道行事。 今天他们去寻那个投资最多的梁秋富,此人住在平湖富人区,几人合计以收购生丝商人的身份去敲门,结果刚走到巷子口,便见巷子深处,有一户人家闹轰轰的,有管事拿出长竹竿竖放到门口。 “秦叔,这是江南一带家里死人的风俗吧!” “大概是。”这种事,秦大川还真没仔细打听过。 死了人? 叶芝心一咯噔,停住脚步,面色发沉:“秦叔,那是梁秋富的宅子吧!” 秦叔肯定的点点头。 叶芝连忙大步跟上,“滕大哥,不需要商人身份了,等下进去直接亮出大理寺令牌。” “好,我知道了。” 梁宅内,妇人孩子哭成一团,管家忙里忙外,“赶紧派人去通知各家亲戚……还有去通知族长来帮主持大敛之事……” 滕冲大刀阔马的站到厅堂门口,抬手向众人出示大理寺令牌,“我是大理寺捕头来查案的,谁是管事……” 梁宅管家马上上前,“小的是梁家管事,官老爷,我家老爷并没有杀雷氏兄弟……” 果然知道大理寺的人是来查此案的。 管家抬袖擦眼泪,“昨天夜里,我家老爷去了……” “怎么去的?” 管家神情小心翼翼:“小的……也不知道,好像就在睡梦中去了。” 叶芝一边观察管家一边看向院中的丫头婆子,老管家说这句时,有几个丫头婆子不知觉的齐齐望向某个地方。 她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发现回廊连向内院,“你家老爷的遗体呢?” 老管事看向滕冲。 滕冲瞪眼,“看什么看,赶紧给叶大人带路。” 老管事明白了,一行人,年纪最小最瘦弱的这个是头儿,连忙上前带路。 通过走廊进了内院内室,一个老妇人一边哭一边指挥人给床上的遗体穿衣。 滕冲呼道,“大理寺办案的,闲杂人等赶紧退到一边。” 今天出来查案,严仵作并没有跟着,刚才在巷子口发现不对劲后,已经让小福子骑马回去带严仵作了,估计一会儿就到。 滕冲带着张进几人控制了场面。 叶芝趁机看了看房间,房间虽收拾过,但仍有被打砸的痕迹,看来昨夜这里并不平静。 梁家人被围在圈外,遗体周边清空,叶芝走到死者身边,弯腰仔细勘看,死者面容不平静,目露惊恐,死前像是遭受了惊吓,查看身体表面,并没有伤痕,好像惊吓过度而死。 叶芝转头,“昨天晚上谁在这里伺候,把发生的事如实说来。” 丫头婆子纷纷看向年纪最大的老者,等她示意。 老妇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激动起来,“有鬼……有鬼……雷氏兄弟过来纳命了……过来纳命了……”她神神叨叨,好像中了邪一般。 管事婆子大声叫道,“老夫人,老爷都说了,五万两银子还犯不着杀雷家兄弟,人真不是咱们梁家杀的……” 有鬼? 叶芝一边听管事婆子安慰老夫人,一边看向被砸的家具物什,是这样形成的? 她问:“除了梁宅之外的人,有没有别人进来?” 老妇人乱了,主管的婆子也顾不了,连忙上前回话,“回大人,昨天晚上,我们老爷睡的好好的,突然爬起来就发疯,一直喊着有鬼……有鬼,拿起凳子就砸,你看,房间被砸成什么样子。” 没人,突然发疯砸东西? 叶芝踱来踱去,看到床头置物架上放了黄色粉末,“这是什么?” 婆子马上上前,“回大人,是治老爷足癣的粉。” 足癣粉? “什么药材磨的?” “回大人,是咱们江南一带的特有药材黄竹荪磨的。” 江南一带竹子多,盛产一种美味——竹荪,是寄生在枯竹根部的一种菌类,菌柄顶端有一围细致洁白的网状裙从菌盖向下铺开,被人们称为‘雪裙仙子’。 竹荪营养丰富,香味浓郁,滋味鲜美,自古就列为“草八珍“之一。但治足癣的黄裙竹荪虽然有药用价值,却是绝对不能内服的。 江南人应该都懂。 “你们老爷有夜里喝茶水的习惯吗?”叶芝问。 老婆子点点头。 “那床边桌上怎么没有茶壶、水杯?” 叶芝这话一问,气氛瞬间凝滞。 发疯的老太太都顿住,看向管事婆子。 管事婆子也是不解,“可能是刚才给老爷穿寿衣碍事,被那个丫头拿走了吧。” 叶芝望向一群丫头婆子,“是谁?” 丫头婆子都摇头,“我没拿……” “我也没拿……” …… 这些丫头婆子不傻,当叶芝问过黄竹荪后,又问茶水,她们明白老爷是被黄竹荪毒死的,有的毒茹吃了是会发疯的。 那老爷昨夜发疯原来不是遇见雷氏兄弟闹鬼了! 众人默的气都不敢喘。 (本章完) 083双尸案(12) 滕冲不耐烦,大声道:“总共就这么些人,还能问不出来?” 叶芝负手踱到这些丫头婆子面前,“滕捕头说的没错。” 滕冲三十出头是京城世家子弟,站在那里自成一股气势,且又是大理寺非常有经验的捕头,查案问人自有一套,“老夫人,你不会让毒死儿子的凶手逍遥法外吧?”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夫人恨的双眼通红,“老生恨不得啖其肉。” 滕冲与叶芝相视一眼,两人一唱一合简直就是最佳拍档。 有了雷家老夫人配合,滕冲与叶芝分两拔人马一个一个的隔开问,不让丫头婆子们有窜供的机会,审到大半时,那个偷黄竹荪的丫头就现出端倪。 叶芝让滕冲把丫头拉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恨得就要拿拐杖把她打死,“说,为何要毒死富儿?” 丫头秋菊大呼冤枉,“老夫人,奴婢真的没有在茶水里下毒啊,老爷真的不是我毒死的……” “大理寺的人都查出来是你了,你还敢狡辨……”老夫人拐杖敲地梆梆响,“来人啊,给我把这个丫头拖出去乱棍打死……” “老夫人,奴婢冤枉啊,奴婢一直和春香在一起,我做了什么,她都看到的呀,我真没机会在茶水里下毒……” 叶芝冷冷道,“春香说,你们是一起进的房间,可是当中,她有去净室拿足盆,当时你就站在床头踏板上,我试过了,只要一个伸手,就能把床头架上的黄竹荪粉倒到前面八仙桌上的茶壶里,你就是趁着这个机会给茶水下了毒。” “没有……我真没有……”秋菊死不肯承认。 “那又为何那么巧,茶杯茶壶都是你收走的……” “我……”大冬天,秋菊急的满头大汗,“老爷发疯时到处撞,我……怕他撞倒茶杯碎了扎脚。” “那刚才我问时,你为何不站出来承认?” “我……我怕……说不清……” “既然你没下毒,有什么怕说不清的。” “我……” 丫头还想为自己辨解,叶芝挥手。 滕冲马上叫道,“张进给我绑上送到衙门里。” “是,头。”张进带着二个捕快把秋菊绑上。 叶芝拱手,“老夫人,杀你儿子的凶手我要带去衙门,就不打扰你们家办丧事了。” 老夫人刚要开口要住丫头,想要亲自打死杀儿的奴婢,结果大理寺的人根本不给她机会,他们绑着人转身就离开了梁家。 巷子口,杨福全带着严仵作与叶芝等人撞上,“叶哥,你们怎么出来了?” 严仵作问,“叶大人查出死因了?” 叶芝点头,“嗯。” “她是凶手?” 被绑丫头大喊冤,“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叶芝道,“我知道!” 还要喊的丫头,突然就被斯斯文文的小官人噎住了,他说啥,“那你还抓我?” 不仅丫头奇怪,除了叶芝之外的大理寺人都奇怪。 滕冲愣了一下,想到了什么,满脸兴奋之色,连忙凑到叶芝耳边,“你放线钓鱼?” 叶芝朝他竖竖拇指,“没错。”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叶芝让几人围过来,“我们现在……” 梁宅后侧小门与乱轰轰的前院不同,安静的很,偶尔有鸟儿落到地上捡树头掉落的种子吃,突然,脚步声惊飞了吃食的鸟儿,它扑棱着翅膀穿向云宵。 一个穿着雪青棉袄的丫头,手臂上挂着一小包袱,在一排茂密冬青的掩护下快速到了门边,左顾右瞧,见没人,拿出一把钥匙开了小侧门掩到门后朝外面巷道看了又看,确定没人才侧身出了门,然后转身轻轻的又把小侧门锁上。 再次看了看小巷道里一个人没有,丫头微垂眼,沿着墙根没一会儿便走远了。 寒风吹过地上的落叶,打了个卷,好像这里从来都没有人来过。 掩在邻人内墙角的小全子沿着丫头轻轻的脚步声跟了上去。 夜色来临,裴景宁回到客栈。 客栈不大,在裴景宁来的那天就被他包圆不接待其它客人。 下了马,整座客栈静悄悄的,裴景宁大步进客栈,门口,一侍卫上前拿马鞭,另一侍卫禀事:“大人,叶大人让严仵作带话回来,他们去跟踪人了,还说如果不出意外,过了今夜,双尸案就要破了。” 裴景宁顿住脚,眉头凝起,“十三有跟过去吗?” “回大人,没。” “裴十三——” 裴十三从他身后某个暗处急奔而来,“大人……” “不是让你跟着叶大人他们吗?” 裴十三拱手,“大人,小的离京时,公主有吩咐过,一切都以爷的安危为重。” 裴景宁冷凌的撇了眼侍卫,“公主是你主人,还是我是你主人?” “当……当然是爷。” “为何我的话不听?” “……”裴十三倔强的立着。 “再有下次,你就去母亲那当值。”裴景宁疾言厉色。 裴十三扑嗵一声跪下,却沉默无言。 裴景宁伸手就拿刚给侍卫的鞭子,转身就朝外走。 “大人……大人……”白朗神情复杂的望了眼裴十三,连忙追上去,他很想喊一句,你都累了一天了,还出去干嘛。 十月下旬,下玄月,还被乌云遮住。叶芝他们差点跟丢了那个丫头。 “这是出城到了郊区吧?”叶芝问。 秋菊点头,“是的,大人,就是效区。” 叶芝把被她‘诬赖’的丫头带过来了,“你对这里熟不熟?” 秋菊再次点头,“这是平湖西郊,很多富人避暑的庄子都在这一块。” “刚才那个丫头去的方向你觉得是那里?” 天黑的很,几乎看不到前面,但大至方向还是知道,秋菊说道:“往南这一块,没有梁家任何一房的陪嫁别院。”想了想又道,“刚才我们走过的地方好像有个小土地庙,我记得谁对我说过雷家继室的陪嫁庄子就在西郊南面。” 雷家继室? 叶芝心一动。 滕冲耐不住兴奋劲,“叶小弟,我们是不是靠近真相了?” 叶芝对小全子道,“跟到里面去,到时接应我们。” “是。”杨福全动作轻灵活络,转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一个时辰后,小宅院内,杨福全听到了外面布谷鸟的叫声,他蜷缩身子溜到后门边,一刀砍了门锁。 “里面什么情况?” 杨福全低声回道,“我查了,里面总共五人。” “都和那丫头呆在一起?” “是的,刚才我来给你们开门时,他们好像往后面祠堂去了。” “那赶紧跟上。” (本章完) 084 江南案(1) 夜黑风高,整个别院静的只有北风呼呼,黑漆漆的特别渗人,连张进这些捕快都感觉阴森恐怖。 滕冲忍不住问道:“不是说人都去祠堂了嘛,怎么连盏灯都没有?” 叶芝也觉得奇怪,心想难道丫头发觉他们跟踪了?从偏门或者地下室逃了? 杨福全很肯定但又不安的说:“我看到他们往后面祠堂才去侧门接应你们的。” 叶芝轻轻拍了下不安的小全子,“别急。” 没一会儿,几人摸到了祠堂,透过月洞门,祠堂门口挂了盏白色灯笼,灯光暗淡,不转过月洞门,根本看不到光亮。 “怎么静悄悄的,像没人哪!”滕冲想过去看看,目问叶芝现在能不能现身? 北风吹带来一股血腥味。 叶芝叫一声:“不好。”飞速冲向祠堂。 灯笼微弱的光线照进放置牌位的小祠堂内幽幽暗暗,祠堂地面上跪着的妇人歪倒在蒲团一侧七窍流血,叶芝连忙过去探她鼻息,已经没气了。 她先摸了中年妇人的手,凉的,又摸了摸靠近心脏的颈部,还有余温,刚断气十来分钟,就是小全子去侧门领他们进来的时间。 叶芝连忙起身察看周围,“滕大哥,赶紧带人去追那四人。” “是。” 滕冲还没跑出月洞门,裴景宁带人到了。 “大人……”叶芝既意外也不意外。 滕冲匆匆行礼过后要去追门,被裴景宁制止,“我已安排人去追了。” “大人……”叶芝略思片刻,“这个妇人跟你查的案子有关?” 裴景宁看向地上的死者,“我正在追查另一个案子,涉案人与她有牵连。” 叶芝抿嘴,“没想到放线钓鱼惊动了另一拔人马,大人……”她歉意的看向裴景宁。 “该来的总会来。”裴景宁说道,“现在关键是找到雷氏继室雇凶杀人的动机与证据,赶紧结案。” “是,大人。” 雷氏继室杀元配嫡子夺家主之位就是明晃晃的动机,至于证据…… 叶芝看向祠堂牌位,并不是雷姓,“雷氏继室姓柳,为何牌位上既不是雷姓也不是柳姓,这个董姓……” 被‘诬赖’的秋菊突然插嘴大声道,“这是雷氏元配的姓氏。” 一个继室在别院供奉元配牌位?怎么想怎么诡异,叶芝突然想到那两张镇魂符,“难道……这其实并不是祠堂?” 叶芝连忙跑到牌位前,拿起牌位,漆黑牌位后面赫然贴着一张鬼画符,估计不是咒人的就是镇魂的,反正不是什么好符。 滕冲气哼哼的道:“这女人也太恶毒了吧!” 怪不得进来时,觉得这个小祠堂方方正正小的不像祠堂的样子,原来是一间布咒施道室,叶芝又看了一遍小房间,感觉跟山庙寺那个会客室一样,好像另有玄机。 她连忙退出小房间,从侍卫手中接过灯笼,高高举起,看向施咒室的格局,明明施咒室并不大,在外面看整座很大。 难道真有玄机? 裴景宁负手跟在叶芝身边,当叶芝看明白什么时,他亦明白了,马上安排人察看连排后座房间。 半刻钟之后,白朗出来唤道,“爷,叶大人,封印的门被我们拆了,大晚上还要看吗?” 大晚上就不查案了吗? 叶芝觉得白侍卫这话说的好奇怪,可当她进了后座连排房间时,惊呆了,方方正正的房间内放了漆黑的棺木,棺木里没有真人,但放了衣冠,人脸的地方贴着一道咒符,上面的名字赫然就是雷家嫡长子的名字——雷鸿皓,不仅如此,整个房间内四周墙上全都贴满了各种符咒,阴森森的,恐怖的很。 难怪白侍卫不建议大晚上进来看,没强大的心理回去还真是要做恶梦。 其余三间,分别咒的是雷氏嫡次子,雷氏元配,以及现在的雷家当家家主。 妥妥的咒人邪术,好歹毒! 雷柳氏毒发死在雷氏元配牌位前,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第二日,裴景宁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捉拿了雷柳氏身边的相关人员,在大理寺与平湖衙门共同审案之下,雷柳氏最得力的管事终于顶不住压力,供出了信鬼怪的雷柳氏如何通过江湖方士布咒施道室、如何找江湖职业杀手杀了雷氏二兄弟之事。 叶芝冷肃:“梁秋富联合另三人投资雷氏兄弟春季放蚕也是雷柳氏布局之一吧。” 主人都死了,管事也没隐瞒的必要,他点头承认了。 叶芝拿出白须中年男画像,“谁给你与他搭的线?” 管事摇头,“这个还真不是小的去找的人,这名男子直接找的夫人,我只是给夫人打打下手。” 叶芝脸色威严。 眼看大理寺的人又要动刑,管事连忙为自己争辨,“小的说的句句是实话,小的就牵线了梁老爷,拿了五万两银子给他,让他吸引另三个真正的投资人给大少爷放蚕,小的还是借送银票才有机会看过他一眼,若不然今天大人就算拿出画像,小的也不认识。” 叶芝算是听出来了,白须中年男很紧慎,可是这么紧慎,会让看了他面容的管家活着? 如果他示于人前的面容是乔装过后的样子呢? 叶芝明白,双尸案是结束了,但关于白须中年男的案子才刚刚开始,裴少卿来江南办案就是办的此案么? 雷家家主得知继室杀了元配两个嫡子后,并没什么反应,甚至仍旧把雷家家主之位传给了继室的儿子,这让接受正统教育长大的张进等捕快感到不平。 “难道世道就没公平二字了?” 叶芝也愤闷,但确实没证据证明恶毒继室儿子有参与此案,“人在做,天在看,我相信报应轮回,只是时候未到。” 作为一个执法人员希望天道轮回来体现公平公正,这其实本身就是一场悲哀。 平湖县衙为大理寺官员庆功加践行,江南美食都没有让大理寺众人快乐起起来,一顿饭吃的极压抑。 县太爷以为自己没招待好裴少卿,心惊胆颤,努力找补,不是想送白银就是想送美人,每每都被裴少卿身边的郑先生给挡了。 “方大人,只要做好一方父母官,就是对圣上、对裴少卿最好的报答。” “是是是……”平湖县太爷年纪不大,是隆启帝登基后的第一届进士,放至江南,从小小的县主薄,五年间晋升到县太爷。 这话他听到耳朵里信,也有点拿不准,这礼他到底是送还是不送呢? 郑先生并没有跟主人一道来,他是从陆路到平湖的,刚来没两天,看到饭桌上主人与叶评事兴致不高,隐隐的从滕捕头等人的言行中得知雷家继室之事,心中有了计较。 他笑笑,给了个让县太爷靠近的眼神。 方正怀一喜,看了眼主位的裴少卿,见他没注意,连忙倾身过来,“先生请讲——” “雷家继室的案子虽结了,但这妇人过于歹毒,不利风化,方大人作为一方父母官,该正风化吧!” “……”方正怀似明白又似不明白,他得好好捉摸捉摸。 郑先生见方大人若有所思,心道该点拔的都点拔了,就看他后面怎么处置了。 庆功及践行宴结束,众人回客栈。 江南冬日阴冷阴冷的,骑马行走,一般人还真吃不消。 裴景宁负手站在马车边,望了眼叶芝。 叶芝想装没看到,想挪到滕冲身边跟他们一道走。 经过一段时间,滕冲发现裴少卿对叶芝没有龌龊心思,就是单纯的想对他好,虽然都是男人,但有人对自己好,又有什么不好呢? 嘿嘿一笑,立马离叶芝三步远,还给了顶头上司一个‘看我有眼头见识吧’的笑容。 裴景宁嘴角微微一翘,接受了下属讨好的小心意,心情颇好。 “……”叶芝被滕冲的小动作差点整蒙,不会吧,滕大哥也知道她是女子了? 寒风潇潇,郑先生忍住笑意,赶紧招呼滕冲等人坐他马车,几个护卫衙差也有方县令安排的马车。 只余叶芝一个,她低头装鸵鸟上了裴景宁的马车,都没有注意到,以前都是裴大佬先上车,她跟上去。 此刻,裴某人等她先上车,然后才跟上去。 要是叶芝注意到这个细节,一定会说,封建士大夫居然也懂女士优先充满绅士感? 后世有一句话说得好,喜欢、爱你的人,每个细节都会充满爱,倘若不爱,也在每个细节里表现的淋漓尽致。 马车厢里有碳炉,被风吹的凉嗖嗖的身子渐渐暖和过来。 裴景宁倒了杯茶水递给她,“明天,我们去京陵。” “白须中年男在京陵?” “不是,而是去破去年的一桩悬案。” “跟白须中年男有关?” “嗯。” 叶芝接过茶水,喝了口,想了想还是问道,“大人,跟白须中年男有关的案子有几起?” 冬日干燥,裴景宁也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两口,他才回道,“目前有五起。” “大人,我可以简单的了解一下吗?” 裴景宁说:“五年前,老臣钱仕则在扶持圣上登基后致仕回山阳老家,离老家还有五十里地时,全家被杀,所带财物也被洗劫一空,圣上听到此事龙颜震怒,派大理寺彻查此事。 当时大理寺就派了江南部寺丞亲自来山阳查此案,结果江南部寺丞在山阳呆了近一年都没找到凶手,后来引咎辞职,其后,圣上又派大理寺的人亲查此案,但此案一直没有结果。 直到两个月前,山阳县有个小商贩临死前跟孙子讲了那天路遇杀戮之事,当时他内急,正好避在草丛里解手,听到打斗声,以为来了土匪,吓得就地滚到了杂草丛生的沟渠里,一群黑衣人杀人越货的勾当被他从头看到了尾,其间,风掀开其中一个蒙面人的面巾时,他记住了那人长相,是个白须中年男。” “小商贩的孙子把此事……” “他偷偷告之了山阳县令,钱大人在家门口被杀是个大案,这五年来,每个任职山阳县县令的大人一直都有追查,得到这个消息后,他立马把消息递到了大理寺,我把它呈给圣上的第二天就出了雷氏兄弟案,没几日,你便查到了白须中年男。” 叶芝分析道,“大人,你的意思是白须中年男专门抢、骗有钱人?” “应该是一伙专门洗劫有钱人的犯罪团伙。” “白须中年男……”叶芝回味,“大人,一个中年男子的胡子居然是白的,这不是营养不良,应当是乔装之后的模样。” “中年男子为何不配黑色的胡须,为何要配白色胡须呢?” 这很耐人寻味。 叶芝分析道,“或许跟京城那个每次杀人后就拔死者两颗门牙的杀人犯同等意思,明晃晃告诉衙门、大理寺,这起案子就是老子办的,有本事你们就把我抓了,这是挑衅大魏朝执法机构的权威。” 裴景宁容色清冷沉静,“所以圣上让我带你南下,务必查出此案幕后凶手,抓住枉顾大魏律法的白须中年男。” 圣上让他带着她…… 叶芝惊讶道,“大人……圣……圣上他知道属下……”她只是个小小的办案人员啊,怎么就让皇帝知道了呢? 裴景宁双眉一扬,“可不要辜负了圣上的期望。” “大人……”突然之间,叶芝感觉压力山大,“要……要是我也破不了怎么办?”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呀,怎么可能什么案子都能破了。 没这种可能呀! 眼见叶小只压力倍增,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裴景宁目光柔和,声音温和,“有我,你怕什么。”嘴角扬起,笑意明朗。 “大人——”唔唔,叶芝突然就很感动。 在一个组织或是团体中,一个领导者会不会某项技能、或者懂不懂专业,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领导好一个组织或是团体,能让员工充分的发挥各自特长、各展抱负,实现个人价值与团体价值的最大化才是一个好领导。 其中,为员工担责,让员工无所顾忌的往前冲,是一个好领导的必备品质。 年纪轻轻的裴景宁具备了这样的品质,能居高位可能得益于公主娘的身份,但能在高位上以德行服人就是个人魅力了,这可不是公主娘的面子就能拥有的。 085江南案(2) 三日后,裴景宁带着叶芝等人到达了京陵。 四年前,京陵最大的药材商江家家主被人绑架,凶手要十万两白银赎人,凶手在拿到江家十万两白银后不旦没放人,还把人杀了,直接撕票。 从此,没了家主的江家内讧败落。 但江家嫡长子——江云磊一直没有放弃过追凶,一直期望有生之年为父报仇。 裴景宁带着叶芝等人一到京陵,便去了京陵府衙,调出四年前所有口供与问案记录。 叶芝翻阅了一天一个晚上,把所有关于江浩川的案子理了一遍,当年这个案子很轰动,京陵府办的很认真,所有知道江浩川去鸡鸣寺会友的人都查了至少三遍,没可疑的,好像他出行被人绑架只是一个偶然事件。 如果说路遇打劫,叶芝觉得土匪与被抢者之间是偶发关系,可是绑票这样的案件都会经过寻目标、踩点,确认被绑人的行为习惯,最后才会下手,过程非常缜密,百分之百的确定性犯罪,不可能是个偶然事件。 从案宗上来看,这起绑架案没涉及到内外勾结,好像就是外界凶手寻到目标然后找到机会下手最终得逞。 如果这件案就像裴少卿查到的那样,可能是白须中年男做下的,那么他是京陵附近人士,还是流窜到京陵作案? 虽然江家是京陵大药商,家财颇丰,但是跟江家一样的商贾其实也不少,白须中年男为何单单选了江家? 还是同时选了几家,然后刚好江家撞进了他们的网? 叶芝需要了解案宗上没有的东西? “需要找江家人问问吗?” 叶芝还没问出来,一直坐在她边上的裴少卿推过暖茶,已经知道她所思。 “……” 是他太会洞悉人,还是他们之间配合默契? 叶芝双手抱起杯子暖手,低头就喝,肯定是第一种,裴大佬虽然年纪轻轻,但他从小生活的环境早已让他能轻而易举洞察人性。 叶小只一旦进入查案状态时,整个人闪烁着一种耀眼的光芒,让人忍不住欣赏,但一旦脱离这个状态,被人捕捉到心思时,她眼睫毛就会扑闪扑闪,就像小娘子一般变得迷迷糊糊,让人忍俊不禁。 余光里,叶芝发现大佬面带微笑,整个人温和的不像话,油灯下,她的心跟灯火一样,莫名跳了一下。 “大人,天色不早了,我们去休息吧……” 她放下杯子,从案台前起身,站起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我们去休息’这句话极为不妥,搞得他们像是小两口似的。 蓦的,她很心虚道,“大人,属下先行告退。”也不管裴大佬休不休息了,反正她囧的先逃了。 裴景宁仍旧微笑着,目光一直追随着叶小只,直到她跑出房间,转入走廊不见。 次日,裴景宁带着叶芝等人找到了江家嫡子——江云磊。 找到他时,家道败落,他正在画馆为人作像,听到大理寺来查他父亲被杀案,激动的跪在地上咆哮,“苍天开眼啊……真是苍天开眼啊,父亲……儿不孝……” 一直等他哭够了,叶芝等人才把他请到茶楼里,听他讲述了当年的案子。 “我江家五代人经营药材铺子,家有祖训,不囤丰年货,不发灾年财,所以我江家在京陵有口皆碑,生意兴隆,家业越做越大,我父亲是个低调内敛不张扬之人,按理说不应当遇此横祸才是,没想到……还是被歹人得逞……” 每每想到父亲被歹人绑架撕了票没得善终,江云磊就不可抑制的痛哭,“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们行的正,做的端,为何要遭此横祸……” 叶芝等人再次等他哭够才有机会开口。 她看出来了,第六代江家嫡子不擅经商,甚至书的读多了,有些迂腐,要是江家没出事,估计也不是他继承家主之位! 言归正传,这不是她今天来的目的。 江浩川去鸡鸣寺附近会一位老友,顺便跟老友一起进鸡鸣寺与方丈下两盘棋,没想到老友没会到,棋也没下着,半道上就被人绑了。 叶芝问:“江公子,除了当年查案时有提到过的人知道你父亲要去会老友,还有其它人知道吗?” “其它?”四年过去了,当年的事好像清晰如昨,又好像都模糊了。 “是的。”叶芝提醒他道:“家人、管事、小厮,还有驾马车的师傅,所有知道此事的人,你确定当年都告之府衙查案之人了吗?他们都有一个一个去核查过吗?” 江云磊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念念叨叨:“除了祖母与母亲,还有我自己……” 叶芝眼眸一动。 他继续说道:“连姨娘、庶子庶女都一个一个审过查过,父亲去鸡鸣寺甚至是临时起意,知道的人并不多,就是近身伺候的管事、长随、小厮等几个,衙门早把他们查过几遍了,都没有什么发现。” “你觉得你父亲会把这个消息告诉朋友或者其它什么人吗?” “父亲的朋友?” 叶芝点头。 “这个……”江云磊不确定了,“我问过父亲最得用的管事,他们说除了约我父亲的莫伯伯,没对人讲起过。” 叶芝道:“案宗上说,你父亲的朋友莫言年,以生命起誓,绝对没有对其它人说过约了那天去鸡鸣寺,你信吗?” 江云磊不置可否,“衙门的人查过他,没查到他有什么不妥,而且为了自证清白,他当时就入了鸡鸣寺成了一个和尚。” 叶芝又问:“你父亲多长时间与莫言年见一面,一年当中,去鸡鸣寺与住持下几次棋?” 江云磊回道,“这个看药铺淡旺季,忙的时候两三个月见一次,不忙的时候一个月见两三次,都有,每次见莫叔叔,他们两个都会结伴去鸡鸣寺与住持下棋。” …… 叶芝又问了些,跟案宗上写的差不多,几乎没挖掘出有用的东西。 今天只能先问到这里了,叶芝起身,看了眼画馆,一个中等不起眼的小画馆,也不知道画一幅能卖多少钱。 出了画馆,叶芝抬头看向冷嗖嗖的天空,“大人,你现在的目的是要找到白须中年男,是吧!” “没错。” “来京陵重温江家案子,是为了寻找白须男中年的线索?” 裴景宁没有否认,“就跟平湖雷家案子一样,这个白须男平白出现,又神秘消失,根本查不到任何踪迹。” 刚才问了江云磊,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滕冲也急,“要不,我们还是回京城,还是从发现双尸的院子再找线索。”这个案子新鲜,留下的证物印痕多。 叶芝望向他。 滕冲解释道,“江家这案子都过去四年了,没有案发现场,除了变成白骨的江浩川,连个像样的证物都没,怎么查?京城好歹最近发生的,还有人见过那三个人,更容易找出白须中年男。” 裴景宁望了眼滕冲。 滕冲吓得缩了缩肩,不敢再多言。 叶芝微微一笑,“滕大哥,裴大人已经查到白须男在江南一带,只是不知道他隐藏在江南哪个地方,来京陵……以及其它地方发生的几起案子,都是为了查找这些案中的共同点,找出隐藏的白须中年男。” “那江家的案子跟平湖雷家有什么共同点?” 叶芝又抬头望望天,“为雷柳氏布咒施道的是个和尚……” “你的意思是,江家的案子也有和尚?”滕冲好像突然顿悟一般,“难道那个姓莫的知道白须中年男?” “他也许并不知道白须中年男的存在。” 滕冲被搞蒙了,“你怎么这么肯定,难道……”他转身望向身后的小画馆,“你怀疑江公子与绑匪勾结杀了自己爹?” “滕大哥……”叶芝想捂脸。 “谁让你说的云里雾里的。”滕冲一脸委屈。 “上车。”裴景宁负手,提醒叶芝上马车。 叶芝拍拍脸,中年白须男隐藏的太深了,两个案子一点破绽都没有,她也心急。 马车里,叶芝再次拍拍脸,“大人,我想去鸡鸣寺见一见莫言年。” 裴景宁对外面白朗道,“去鸡鸣寺。” “是,大人。” 等到鸡鸣寺时,天色早就黑透了。 早有人打点好鸡鸣寺,叶芝等人到时,直接被引到客房吃上热乎乎的饭菜,吃好后,裴景宁带着叶芝见到了住持。 老和尚慈眉目善,与裴景宁下了一局,打了个平手,叶芝不懂这些,看了看老住持的禅房,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这才是真正佛教的想法。 从心底里认同住持与寺庙,她也找不出寺庙有什么不对或是会犯罪的探案心思,不知不觉,坐在边上就开始头一点一点打起瞌睡来。 裴景宁怕叶芝头耷的吃力难受,已经伸出手掌,让她的头歪在他掌心里。 老和尚笑如弥勒佛,“裴小友的小友挺有意思啊!” 裴景宁神色淡然从容,“大师告诉我中年白须男曾出现过,我就来了。” “庙里小沙弥看到了绑匪,可惜当时就他一个在挑水,没来及喊人,还是让江施主遇难了,罪过罪过……”从容的少卿大人突然叹口气,“每起案子,都有一个人看到了白须中年男,大师不觉得这男子是故意让人看到,特意告诉世人,此案是他做,让我们知道却查不到,简直就不把官府、大理寺看在眼里。” 老和尚没心情下棋,放下黑子,摇摇头,“天狂必下雨,人狂必有祸,裴少卿既然已经到了京陵,我想你们必有所获。” “承大师吉言。”裴景宁亦放下另一手中棋子。 叶芝像是有所感,突然一惊,醒了,朝棋盘看了眼,“大人,大师,你们下完了?” 老和尚笑道,“叶小友今天是不是有所收获?” 叶芝被他笑的睡意全无,“大师,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 “……”她不确定,连裴景宁都没说。 老和尚笑眯眯道,“我会看相。” “……” “看你眉眼舒展,必有所获。” “……”这相看的……叶芝心道,那她也能摆摊算卦了。 老和尚被叶芝鼓嘴的小动作惹得哈哈大笑,“叶小友还真是有意思。” “……”这那像个和尚,咋有点老顽童的调调,叶芝瘪嘴。 老和尚乐呵的笑声就没停过。 出了禅房,裴景宁负手,与叶芝一道慢慢踱回客房。 “大师说的是真的?”裴景宁转头望向她。 叶芝叹口气,“作为江家嫡子,江云磊肯定是案子的原告人,原告是苦主,衙门、江家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向苦主证明,我们没有动机杀害你爹,但所有人都忽略了,如果是江云磊一不小心把他爹的行踪不知觉的透露过给谁呢?” 反向思维? 裴景宁直接问道:“为何不是江老夫人,或者他母亲?” “一次小小会友,江浩川未必告诉老夫人以及妻子。” 裴景宁并没有接话。 叶芝又叹道,“在漫长的四年当中,江公子或许也曾盘点过自己身边所有的人和事,可能想起在什么人面前说过,我怕他承受不住选择记忆偏差,不如让秦叔先去查探一翻,等秦叔查完,就算他承受不住有记忆偏差,我也不会让他逃避。” 次日,叶芝见到了那个约江浩川的莫言年。 他身穿旧僧袍,简单而干净。看到穿大理寺官服的裴景宁时,并不慌张,甚至从容而礼貌的上前行李,“小民见过裴大人。” 叶芝发现他目光坦坦荡荡,待人接物进退有度,举止行为端方。 鸡鸣寺与叶芝看到过的其它大魏朝寺庙不同,这真是修身养性、慈悲为怀的地方。 “当年要不是我约江兄,他就不会有这道劫。” “阿弥佗佛!”住持大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们身后,“天意如此,方悟你又何必非要揽在身上呢?” “这也是我天意。”他双手合搭,淡逸沉敛,有修心养性之德。 又过了一日,中午,秦大川从京陵市中心回到鸡鸣寺,“裴大人……叶大人……” 滕冲着急问他,“打听到了吗?” “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 众人齐齐看向秦大川。 086江南案(3) 四年前冬,江云磊路过烟雨画馆时,在冰天雪地里救了名快要冻死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一直在他家住到江浩川出事。 “据江云磊回忆,当时他一心扑在父亲被绑之事上,忘了家里还有个被救的年轻公子,等他想起时已是来年春天了,其实那时江家一团乱,年轻人不辞而别,他也没多想,只是这两年他一直寻找绑匪,在寻而未果中时常回忆他爹出事之前诸多细节,然后……” “他想到曾对这位年轻公子讲过江浩川去鸡鸣寺会友之事?”滕冲忍不住接话。 秦大川点头。 叶芝问,“这是江云磊亲口对你讲的?” 秦大川再次点头:“我悄悄打听江家之事时被他发现,索性便亮出了大理寺捕快的身份。” 裴景宁与叶芝相视一眼,昨天晚上两人还在马车上聊起江云磊,聊到反向思维这块,没想到真被叶芝说中了。 “这就是江云磊在烟雨画馆做画师的原因,他期待某一天能再次遇到这个年轻人,想当面问一句,是不是这个年轻人杀了他爹。” “跟一个绑匪讲良心道德,咋这么酸腐呢?”滕冲感觉不可思议,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叶芝却若有所思,“江云磊是个标准的文人雅士,琴棋书画都有造诣……”她突然问秦大川,“秦叔,江云磊有没有说救济这个快要冻死的年轻人后,为何决定把他带回家?” 秦大川回道:“江公子说年轻公子说话举止非常文气,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他偶试一下,那年轻公子脱口就是一句文彩斐然的应答,一下子就吸引了他,便把落魄的年轻公子带了回去。” 叶芝陷入沉思,不知不觉打转,下意识伸手。 杨福全马上从书袋里拿出纸张和碳笔递给他。 叶芝伸手接过,坐到桌前,碳笔唰唰。 傻里傻气的小全子,在叶芝之事上表现了惊人的聪明,她一伸手,他就知道她想要什么,递过东西后,他笑意里透出被需要的满足感,一点也没察觉来自顶头上司的某种凝视。 秦大川一张被岁月刻的木然的脸悄悄低下,老木开花般偷偷绽出笑意,愣头傻小子,若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被发配到你爹曾呆过的大西北了。 滕冲刚想凑到叶芝身边看他画像,突然感觉到来自某处的凝视,一个激棱,装着要看天气的样子,站到了门口。 滕冲没凑到叶芝跟前,张进等人当然也不敢了,他们悄悄站到门口当门神去了。 叶芝身边清净了。 裴景宁也清净了,负手踱到叶芝身后,低头看她画像。 从头顶看下去,她的鼻子精致小巧,不太高,也不低,鼻头圆润而娇俏,鼻翼两端自带阴影,显得整个面部立体分明,活泼灵动。 坐在那里,明明双臂柔弱、肩胛纤细,脆弱的不似真人,却总能从案件的细节中抽出蛛丝、剥出马迹,人群里,她总能毫不费力,凭着出众的理案能力脱颖而出,悄然间惊艳众人。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副书生模样的男子肖像跃然纸上,“拿给江公子看一下,年轻公子是不是长这样?” “是。”秦大川带着张进连忙去验证。 叶芝抿抿嘴,“大人……”。 裴景宁温和目光柔柔的落在她身上:“大胆讲,无妨。” 叶芝吁口气:“平湖双尸案、江家绑架案,主使者应当是个落魄的文人,二十七八,身量中等偏上,面容清瘦,立于人前时,意气风发潇洒不羁,所有表现都是妥妥的人生赢家模样,人后阴郁横生、穷极生恶、不择手段获得财富用于挥霍。” “用人后手段得到的财富滋养人前的富贵风流?是这个意思吧。” 叶芝点头,“是的,大人。” “确定不需要去平江、吴城?” 平江大粮商鲍家是与白须中年男有关的第三起案子,而吴城大绣商石家是第四起。 “我想不需要了。”叶芝道,“只是,江南文人之地较多,我不知道他是在平江府,还是在临州城,亦或者长江南边的润州、北边的扬州,大人,你觉得他会在哪里?如果你是文人,你会在哪里落脚?” 裴景宁双眉高高扬起,怎么觉得这话有个坑等着他。 “大人?” 裴景宁那噙着几许似笑非笑的眼神,平平和和的,又似蕴蓄着一点深意。 作为男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叶芝想到了什么,意识到裴大人为何不答了,她好看的柳叶眉亦高高扬起,难道裴大人选了它? 滕冲不知二人打什么哑迷,他不管什么文人不文人,站在门口直接叫道,“要我选啊,肯定是江北的扬州城啊!美景、美食、美人应有尽有,还要犹豫什么。” 叶芝朝他哼一声,“扬州富甲天下,你一个小小的捕头能有啥银子享用这些美景、美食、美人?” 好吧,扬州是大盐商们的天下,只有他们有大把的银子养得起瘦马供得起美人,算了吧,他还是乖乖在京城做个小捕头吧。 叶芝转头,“大人?” “你猜此人在扬州?” “大人不觉得他在扬州?” 裴景宁微微一笑,坐下,喝茶水,仍旧没答。 滕冲撇嘴:“要是像江云磊那样酸腐,那可能会选江南的润州,听说那里寺庙多清净,适合修身养性。” 没一会,江云磊跟着秦大川他们一起到了客栈,他激动的叫道,“裴大人,你们抓到他了?他在哪里?我要问问他为何欺骗我、为何要杀我爹?” 秦大川无奈的朝叶芝道,“我说我们大人只是根据你提供的线索画出的画像,他不信,非说我们抓住凶手了。” 叶芝微笑道,“江公子,要是抓住了凶手,我们早就给衙门了,怎么还会拿着画像跟你确认。” “……”江云磊还是不信,“你都没见过此人,怎么会画的这么像?” 叶芝道,“这么说我画的这个人就是四年前骗住到你家的年轻公子?” 087江南案(4) 江云磊毫不犹豫的回道,“有八成像。” 叶芝笑眯眯的,从杨福全书袋里抽出一幅白须中年男画像,“他们像不像兄弟?” 同样清瘦瞿长,同样的文弱书生模样。 江云磊接过画像,左右手两张画像并到一起,根本不需要多仔细看,两张画像确实挺像的。 叶芝问,“江公子,平时有参加江南一带的文人聚会吗?” “父亲没出事之前,经常参加。” “京陵城?” “不一定,有时去平江府,有时去润州,当然,更多时候去扬州。” “为何去扬州?” “很多文人派系的根在扬州,当然要去那里,且那里荟美景、美食、美……”可能是父死家落,江云磊没心情说美人之事。 叶芝再问,“在你印象中,扬州文人聚会一般是什么人组织的,在什么地方?” 不混文化圈好几年,世事更迭,江云磊道:“这个嘛……还真不好说……” 叶芝笑道,“江公子但讲无妨。” “我说的可都是三四年前的陈年往事了。”江云磊娓娓道来。 扬州不仅是天下富商汇聚之地,还是文人集萃之地,常年有文人活动,像什么诗会、书画展、玉石刻等等,只要文人们喜好的,都会有定期活动。 这些活动总不能在大街上办吧,都有专门的园子,而这些专门的园子不是富商赞助的,就是有专门的文人雅士提供自家别院或是后花园。 比较出名的有朱家园子、梅园山庄、清溪别院、陶然幽居等。 朱家园子就是扬州富商朱家的园子,平时拿出银钱赞助文人搞聚会活动,朱老爷被人尊称为一代儒商,很有名头。 梅园山庄是个致仕官员办的,据说他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来到扬州隐居,本来只有三五好友常常聚会,后来三五好友又带三五好友,慢慢的,他隐居的庄子成了文人常聚之地。 清溪别院的主人是个女子,据说以前是扬州城里有名的头牌,从良以后,在赎她的贵人支持下办了个文人会聚的别院。 最后这个陶然幽居,姓王,据说是琅琊大族后人,但是不是,其实谁也不知道。 叶芝问:“朱老爷多大年纪?” “四五十。” 不是。 “那个致仕官员呢?” “二十七八?”江云磊想想道,“都四年过去了,估计三十出头了,不过跟画像上的人差不多,清清瘦瘦的。” 滕冲等人看向叶芝,难道此人就是白须中年男? 叶芝继续问:“赎头牌的贵人……江公子有听说过其身份吗?” “有人说是京中来的某郡王,有人说是某个国公的儿子,也有人说就是个富商而已,没人见过,江某也不知道。”江云磊摇摇头。 “那陶然幽居的王……” “王文然,二十出头,白面书生,整个人气质淡然,很有士族之气,往来的都是跟他年岁差不多的文人雅士。” “跟画像上的人……”叶芝提醒一般的问他。 江云磊摇摇头:“不像,王公子身量微胖……也不是胖,就是不瘦。” 他的意思是跟画像上的人没有相同之处。 最后确信大理寺的人没抓到画像上的人,江云磊才无奈的离开。 叶芝等人望向裴景宁。 他也没让大家猜,“明天直下扬州。” 京陵离扬州很近,早上出发,午后就到了,怪不得江云磊经常来扬州参加活动,确实很近。 朱家园子肯定不用去了。 可是后面三个,每个都有嫌疑。 裴景宁问,“叶大人,先查那个?” “先查最像的那个。” “梅园山庄?” 叶芝点头。 没想到裴景宁把他们这些人直接弄进梅园山庄。 裴景宁扮成北边来的文人宁公子,滕冲等一众人全成了他的长随小厮,至于叶芝……被他责令扮成服伺的大丫头。 丫头哎! “大人……”叶芝双眼惊恐无比。 他知道她女扮男装。 而她也知道他知道了。 居然让她扮丫头,这是要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滕冲等人不知道叶芝是女的,他甚至觉得叶小弟平时娘唧唧很适合扮女的。 “大人还真是有眼光,叶小弟这小身板扮女的绝对不会穿邦。” “……”看热闹不嫌事多,叶芝恨不得揍他一顿。 滕冲还真来劲了,“听说你手下功夫了得,我早就想跟你切磋切磋了。” 叶芝头一歪,“那就来吧,还等什么呢?” 叶小弟这么干净利落,滕冲倒是怵住了,“大……大人……” 要想知道红逍院的传说是不是真的,今天就是个机会。 裴景宁微微一笑。 竟然默许了。 “哇……”滕冲高兴的蹦了一蹦。 叶芝卷袖掖袍角,动作既条理又老道。 滕冲的兴奋劲一下子收了五层,“叶小弟……”不知为啥,明明面前的人比他矮大半头,小身板风一吹就能倒的感觉,但,他突然就有点怂。 叶芝抱拳,平静的叙述着本尊叶芝的过往:“五岁跟父亲练桩,十二岁去武堂跟师傅学拳打脚踢,十五岁又跟父亲学了两年实战。” 听起来很简单,实际上也很简单,但把简单做到极至就是不简单。 本尊叶芝脾气相当不好,因为男不男女不女,无法真正与人交往,整天闷在家里,歪打正着,把所有时间放在练功上,即便几个简单的动作周而复始的练习,却形成了扎实的基本功,再加上穿越而来的叶芝带来的格斗技巧,简直就是最完美的搭配。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滕冲连一鼓作气都没有,没过几招,就被叶芝打趴下了。 杨福全毫不意外,因为只有他与叶芝真正一起干过架,知道对方厉害。 其余人都只听过传说,就是那天打沁芳郡主面首,也就一招,根本没见真章,此刻,看到被打趴的滕冲,个个神情复杂。 能任大理寺捕头,滕冲绝对不是花架子,张进经常败在头头的手下,他们是知道头头的实力的,可就是这么有实力的头头竟几招就败在了瘦弱的叶评事手中。 那他岂不是高手? “大人,你还认为我柔弱,适合扮丫头吗?”叶芝微抬下额,笑意可不友好。 088江南案(5) 裴景宁笑意温和,“看着像就行。”负手转身,“准备好衣裳拿给叶大人。” “是,大人。”白朗遵命。 叶芝气的半天没憋出话。 滕冲等人一直等到裴景宁进房间才围到她身边促狭道,“叶小弟,要不就试试呗!” “你怎么不试!”叶芝的气正没地方撒。 滕冲大笑:“我要是长成你这样早就试了。” “……”都什么人哪,叶芝郁闷。 秦大川只笑不语。 见叶芝一直站着不动,滕冲坏坏的撞他一胳膊,“我觉着,叶小弟你要是穿上女装肯定把少卿身边的两珠比下去。” 叶芝一副你什么眼神的表情,人家明珠与珍珠可是宁安公主亲选的一等大丫头,要身材有身材,有颜值有颜值,那是她这等打打杀杀的粗人可比。 “真的。”滕冲见叶小弟不信,连忙拉身边的张进问,“张捕快,你说是不是?” 张进也是实诚人,“滕哥,我觉着吧,你就不应当拿两个丫头跟咱们叶大人相比,这根本不是……”一个阶层嘛。 一个丫头,一个是大理寺七品官员,那能相提并论。 “那是当然。”滕冲双眼一瞪,“这不是少卿让咱叶小弟扮丫头嘛,咱就是随口一说。” 白朗带着捧着丫头服的二珠过来,“叶大人,请吧!” 平时苦大仇深的白侍卫,今天分外神气,一副翻身农奴把主做的样子,心道,姓叶的,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居然让大人逮着扮丫头,哼,叫你平时勾引爷,就让你扮丫头,看你还敢不敢对爷动歪心思。 叶芝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她真不想穿啊!她不想在裴景宁面前承认自己是个女子呀! 娘呀,她在大魏朝的职业生涯才刚渐入佳境,怎么就要做回女子呢?大魏朝衙门里可没女子呀! 叶芝那叫一个郁闷! 明珠与珍珠二人偷偷笑过后,上前柔声催道,“叶大人,请随奴婢来。” “我……我能不换嘛……”叶芝挣扎。 明珠福了福,“大人,你若是不换,咱们可去不了梅园山庄。” “咋就去不了?”叶芝表示不解,“我可以扮大人的小厮呀!” 明珠抿嘴一笑:“爷刚才对奴婢讲了,叶大人什么时候换上丫头服,什么时候去梅园山庄查案,否则,咱们就住在这客栈里。” “……”姓裴的居然来这招,叶芝差点想说,你不急,我还不急呢,大不了在这里逛遍扬州,看皇帝找他还是她。 一想到皇帝都知道她这个无名小卒,叶芝的气瞬间焉了,罢了罢了,打回原形就打回原形吧。 叶芝终于跟二珠去换丫头服了。 滕冲等人看着叶芝远去的背影,好奇又八卦,“你说叶小弟扮成女子会什么样子?” “肯定美若天仙。”杨福全语气轻松又天真,满眼都是小星星,“等会我就叫叶姐姐……” 都上姐姐啦?这小傻子…… 二珠伺候叶芝换衣,面对她的裹胸一点也不意外,好像见过数遍一样,果然……果然…… 虽然‘案子’早就破了,面对波澜不惊的二珠,叶芝还是没忍住叹出气,“所以那天晚上房间的新月事带是你们特意放的?” 明珠大大方方的承认,“是的,叶大人。” “知道我是女的,你们还叫我叶大人?” “不管你是男还是女,你都是圣上朱批的官员,我们不叫你大人,还能叫什么?” 等等,叶芝有点饶不过来了,“明珠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明珠拉叶芝坐到梳妆台前替她梳头挽髻。 这话信息量太大了,叶芝那有心情让他梳头,“明珠姐姐,我没听懂,你能具体说说嘛……” 见她没开口的意思,叶芝拽她的衣袖,“好姐姐,你就说说嘛,我女扮男装,要是被圣上知道那可是要杀头的。” “杀不杀头,我们可不知道,那都是爷的事,叶大人问奴婢,奴婢也不懂。” “……”她能成为大理寺官员,那可是裴少卿一手提拔的,要是圣上知道她女扮男装,难道会连同他的外甥一起降罪? 叶芝终于消停了,二珠连忙给她梳妆打扮,直到两人给她绞脸,她才从疼痛中醒过神,“二位姐姐,你们干嘛?” “给叶大人修面。” 古代绞脸,叶芝还是听说过的,“不是说新嫁娘出嫁那天才会绞嘛,为何给我绞呀!”手不停的揉鬓角,真是疼死她了。 “叶大人,你和男子一样出门风吹日晒,又没抹粉擦霜保养,所以我们准备先给你修个面。” “别别别……”叶芝赶紧阻止了她俩,“有润面的拿过来,我自己抹。” 冬天干燥,既然做回女子,叶芝可不亏待自己,连忙开始保养,平时都是偷偷摸摸擦润面的霜,今天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保养小脸蛋了。 滕冲几人站在走廊里,专等叶芝男扮女装出来,好看看这个平时瘦弱如鸡的叶评事打扮起来是不是比女子还漂亮。 房间内,裴景宁批好一份公文下意识抬头望向房间门口,直看得白朗暗自叹息,爷啊爷,你咋这么没出息呢,怎么就被姓叶的臭小子勾了魂呢? 这臭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就算瘦不拉叽的像个女人,可他终究不是女人呀,你怎么能迷途不知返呢?要是公主问起来,作为近卫,他怎么回公主,真是愁死他了。 前世,作为刑侦人员,叶芝没多少机会穿裙装,没想到穿到大魏朝男女一样都是长袍大褂,所以换上女装,她也没什么不适应,就是松了裹胸后那舒服的感觉太好了,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唔唔!解下容易,要是再裹上,岂不是受罪? 门口,白朗叫道,“叶大人,你的装换好了吗?爷说要到梅园山庄去吃午饭。” “好了!” 能舒服几天是几天吧。 叶芝深吸一口气,挺直小腰板,推门出来。 回廊里,滕冲等人齐齐深吸一口气,这是叶小弟? 一袭湘色衣裙长及脚背,衬得腰肢纤细,身上没有半点饰物,连耳坠都没有,冬日正午阳光从天漫漫而下,仿佛被屋脊折过,形成一笼浅浅纱光,恰好落在她胜雪的面庞上,浮起一层极不真实的朦胧光晕,鸦羽似的长睫细密而翘,一双明眸含水映光,盈润灵动,让人不自觉沉迷。 089江南案(6) 回廊里,滕冲等人齐齐深吸一口气,这是叶小弟? 一袭湘色衣裙长及脚背,衬得腰肢纤细,身上没有半点饰物,连耳坠都没有,冬日正午阳光从天漫漫而下,仿佛被屋脊折过,形成一笼浅浅纱光,恰好落在她胜雪的面庞上,浮起一层极不真实的朦胧光晕,鸦羽似的长睫细密而翘,一双明眸含水映光,盈润灵动,让人不自觉沉迷。 叶芝觉得他们大惊小怪,除了换了身女装,梳了个女式发髻,没啥区别吧! 她并不知道刚才发呆时,原本英气有些宽浓的柳叶眉被明珠修细了一些,更衬得她明眸生辉,清纯妍丽。 “哇哇……”滕冲大呼,“叶小弟,你……你不会真是个女人吧!”这……这也太像了! 这家伙终于开窍了?秦大川刚要赞许的看他一眼,这家伙又开口了,“你……你不会那个地方发育得不好,所以才越长越像女人?” 他这个结论是从宫里的公公得来的,他为自己的联想与举一反三暗戳戳点赞。 “……”行吧,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滕冲还是不死心,他的叶小弟咋长得比女人还女人呢?凑到她身侧,忍不住伸手要弹她白晳的小脸。 叶芝手眼多快,怎么会让他得逞,“滕大哥,你干什么?” “我在想,这么嫩的小脸是不是贴了东西?” 叶芝嘁一声,“小全子的脸也是又白又嫩,你咋不摸一把,真是烦死了!” 杨福全是个货真价实的小男生,但他冷白少年感的小脸嫩的也能扮女孩。 好吧,有了杨福全这个真小子,所以叶芝这个假小子一直能以假乱真。 一群人在走廊里打打闹闹。 裴景宁负手从房间走出来,一脸冷色,“成何体统。” 被顶头上司训,个个跟鹌鹑似的,想躲到后面的叶芝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大人……”习惯性作揖行礼。 “丫头都这样行礼?”某人上来就找茬。 又谁惹到他了,叶芝见过明珠行礼,马上有样学样,但就是故意学成半调子,行了个四不像的福礼,“大人,时辰不早了,可以出发去梅园山庄了吧!” “你也知道时辰不早?”裴景宁路过叶芝时,深深瞥了她眼,反问的语气很不爽的样子。 她什么时候得罪他?让她扮丫头她扮了,让她行丫头礼她也行了,大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真是奇了怪了。 年纪轻轻,不会都到更年期了吧! 一行人离开,到达梅园山庄时,都过了午时,众人饿得前心贴后背,早知道梅园山庄在郊区,就应该在市中心吃了再来。 由于裴景宁扮的是文人公子,所以到梅园山庄时,就是作为一般客人接待的,当柜台问他们住什么等级的客房时,白朗直接道,“你们这里最好的私人小院。” 乖乖,好家伙,真接越过套房打听私人小院。 柜台接待明白,这是来贵客了,态度立即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要住最好的私人小院,起订价是八十两,客官……” 白朗从袖袋里掏出银票,“这是一千两,一个月够了吧?” “够了够了!”掌柜从柜台里面走出,亲自把裴景宁等一伙人送到了最好的私人小院,“贵客,你们午饭……” “还没,赶紧送过来。” “是是,小的马上就去安排。” 有钱就是好。 明明过了午饭时间,但没一会儿,掌柜还是很快就送了两桌饭过来。“贵客,请慢用——”他吩咐店小二,以最高的规格接待这些客人。 大佬气压低,没人敢触,众人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等大佬先就坐。 叶芝穿着丫头服,梳着丫头髻,却没行丫头之差,她站在滕冲身侧,一边看山庄仆从有条不紊的伺候客人,一边暗暗回忆刚才进来看到的。 山庄占地颇大,清雅高极,分前后两区,前区是文人雅士聚会或是拍卖的场所,有好几个堂厅,能容下不少人;后区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区,有三层客栈式院落,又有单栋私人小院,供来参观或是参加活动的文人雅士入住。 听刚才掌柜介绍,这里还有美食节活动,甚至还帮人牵线搭桥买卖田产,更不要说与文人相关的字画书集了。 要是经营的好,梅园山庄妥妥的吸金大户啊!这样的人还需要出去打劫、绑票、做局、讹人钱财? 叶芝看向两桌丰盛的午饭,这些总不能等客人付好钱再去买吧,怎么都得先备好这些食材,那都得要钱吧! 如果经营不好,打劫、绑票、做局、讹来的钱是不是就是花在这些上了呢? 叶芝正在想办法如何了解梅园山庄运营的真实情况,用什么办法能探听到呢? “叶大人……”白朗叫。 叶芝一边脑子想事,一边顺着声音望过去。 白朗望向主人。 叶芝顺着他的目光走到裴景宁桌前,“大人,你叫我?” “坐下。” “哦。” 裴景宁绷了一个中午的脸终于舒缓,店小二要帮他拿筷子,被他制止,淡淡然然夹菜吃饭。 明珠见主人终于吃了,连忙站到叶芝身边,拿筷帮她布菜,“我自己来。”叶芝一直不习惯让人伺候。 若大的圆桌,坐着两人,都埋头吃饭,寂静无声。 滕冲等人见顶头上司终于开动了,他们也轻轻的坐到另一桌上开饭。 财大气粗很容易吸引人,更何况财主还是个绝色美公子。 宁公子一住进最好的私人小院,他的信息就被管事报到了主人跟前。 “此人玉树临风,颇具王公贵族公子风范,来头怕是不小,庄主,咱们要不要小心?” 被称作庄主的男子,三十出头,劲瘦干练,几绺山羊胡,眸光闪动,透出精明世故,“盯着点。” “是,庄主。”管事想了想又道,“此人还带了个暖房丫头,看样子颇受宠,要不要……” “你看着办。” “是,庄主。” 吃过午饭,王公贵族宁公子有午睡的习惯,他去午休。 叶芝拉着滕冲出来逛。 “去哪里?”一看这样子,叶小弟就是要去查案,滕冲迫不急待想看看山庄的庄主长啥样,要是跟叶小弟说的什么犯罪侧写一样,岂不是就可以结案了? 090 丫头服 没了身份加持,一个庄园庄主哪能是随随便便见着的,滕冲与叶芝逛了一大圈也没机会见到梅园庄主,倒是庄园的管事很客气,居然派人送了香熏、面霜,还有一条成色上等的水貂毛围脖。 “这是……”逛了半天,叶芝早忘了已经换成女装,行事之间都是男子的爽朗利落。 管事没想到暖床丫头一点也不含蓄,居然真接问出口,幸好他就是干这行的,客套话张嘴就来,“姑娘是宁公子的人,宁公子是我们的贵客,这是我们对贵客的一点小小的心意,还请姑娘笑纳。” 好家伙,这不就是后世品牌vip客户免费超值体验嘛,本质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想不到古人早就驾轻就熟,原来都是传承啊! 叶芝心一动,暗喜,机会不就来了嘛。 “拿了贵庄这么多东西,我想当面谢过庄主,不知大管事可否引见……” 姓宁的贵公子想见主人? 大管事一点也想到,真正想见主人的就是面前的‘暖床’丫头,姓宁的想见主人?他想干什么?手中有珍品,还是带了银子想买江南的土地?亦或者有别的名堂? 开门就是做生意的,管事倒是没拒绝,但他没说具体时间,只是回叶芝要回去请示主人有没有空,等有了具体章程再来回二人的话。 第一次,叶芝也没想着就能见上面,休息了一会儿,带上礼物到了裴景宁所在的书房,她站在门口问:“大人有空吗?” 见你,大人没空也会变成有空。 白朗差点没收住情绪。 叶芝有点吃怵,她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裴大佬了,自从昨天女扮男装进梅园,裴大佬就对她爱理不理,她怕今天来找他,又吃他一闷。 眼见白朗没个好脸色,她明白了,裴少卿的心情还是阴天,那她赶紧溜吧。 墨松摇头,在她转身之前,上前一步拦住了她,“叶大人,有事就请回禀大人。” “其实……也没什么事……”她举起手中水貂毛围脖,“想问问大人这个能不能收?”大冬天的,叶芝还真看上这个围脖了,雪白好看又暖和,是个女孩子都爱。 “既然要问,叶大人还是快些进去吧。”说罢,墨松推开半扇书房门,伸手作请。 都到这份上了,叶芝也不好转身就走人,只好内心打小鼓的进了房间。 裴景宁歪坐在窗边榻上一手拿书,一手拄着飘逸俊朗的脑袋瓜子,好看的瑞凤眼微垂,不知是看书还是小憩。 快要西沉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着他白皙的皮肤,黑睫毛看起来比女生还长还密,活像个男狐狸精。 叶芝唇抿了几抿,暗嘁一声,等那天她成了上位者,比他还拽,非得晾他一天,让他站到腿发麻走不了路。 “你在骂我?”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叶芝一跳。 裴景宁终于抬起那双尊贵的眼皮,看到叶芝如偷吃的小刺猬般惊慌失措,嘴角翘了翘。 “找我什么事?” 突然又正常了,叶芝暗暗拍拍心口,姓裴的要不要这么搞啊,人吓人,吓死人的,好不好,不管内心如何腹诽。 面上,叶评事可是个识时务的好同志,连忙道,“大人,梅园山庄的人想探你的低。”她举起手中的水貂毛围脖,“这个能收吗?” “你喜欢?” “雪白雪白的,还挺暖和,有点喜欢。”叶芝大大方方的承认。 “嗯。” 叶芝扬眉,“这个至少十两银子吧!” 裴景宁从榻上起身。 叶芝听到几不可闻的嗤之以鼻声。 对于裴大公子来说,十两银子确实不算钱,叶芝摸摸鼻子,“大人,要是没什么事,那属下先告退。” “去戴给你的滕大哥、杨小弟他们看?” “……”叶芝被裴少卿怼的蒙圈了,这话什么意思? “哼!” 这次叶芝听的清清楚楚,抬望眼,裴大人满脸不快的情绪,就差在脸上写着,本公子不爽! 突然之间,叶芝像是明白了什么。 “大人,你怪我换上女装没第一时间站到你面前让你看?” “谁要看你丫头装!”裴景宁满脸嫌弃的模样,可目光却一直落在叶芝身上,流连忘返。 原来生气不是这个原因啊!她就说嘛,一个堂堂的少卿大人怎么会这么无聊。 叶芝完全忘了是谁非逼她换成女装,她又把上司只当成上司了,忘了上司也不过是个年轻公子,正值慕艾的年纪。 “那……大人……属下先出去罗!”叶芝又怕莫名惹他生气,一脸笑眯眯甜言细语准备出门。 裴景宁眉头一凝。 娘呀,又怎么啦!叶芝真要没耐心了。 “白朗。” 白朗快速推门进来,“爷,小的在——” “谁让你给叶大人穿这颜色的丫头装?” “……”原来不是生她的气呀,娘呀,再跟大佬呆一起,她非变神经质不可,这一天天的一惊一乍,还让不让人过了。 白朗一副要挨的表情,吓得缩头夹颈,就差变成虾米:“爷……这……这也是丫头装……” “谁让你拿这种丫头装……”裴景宁冷眉厉语透着清冷。 不就是一身丫头服嘛?叶芝低头看,像姜黄色,暖色调,她还挺喜欢,抬头,“大人,颜色挺好,我挺喜欢。”就不要为难人家白侍卫了,天天伺候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叶芝为白朗开脱,省得他一天天的吓得跟小老头似的。 听到叶芝的话,裴景宁神色复杂的望向她,“你喜欢?” “啊!”她点头,实际也没多喜欢。 裴景宁舔了下唇,转身。 大佬这是什么表情,叶芝看向白朗,难道丫头服还有什么讲究?不知为何,叶芝突然想到梅园管事对她说过的话‘姑娘是宁公子的人’,她想到了古代丫头中的某种丫头。 原来这话是这个意思啊! 叶芝不敢置信的望向白朗,“白侍卫……”一副咬牙切齿就要揍人的模样。 娘呀!白侍卫转身夺门而逃。 “白朗,有种你给站住!”叶芝忍无可忍,居然给她穿暖床丫头的衣服,关键是她从昨天穿到今天,那懂的人岂不是都知道她是宁公子的暖床丫头了。 她杀人般追了出去。 裴某人一低头,笑了! 091江南案(7) 叶芝真的很生气。 “滕大哥,你为何不提醒我?” 滕冲一脸冤枉:“你个大男人在乎这些干什么,再说了,裴大人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你怕什么?” 滕冲现在很相信裴少卿,明明喜欢叶评事,却如君子端方守礼,不愧是他心目中的优品公子。 “你……”叶芝怎么说,姓裴的不仅知道他是女子,居然还让她扮暖床丫头,是不是扮着扮着就…… 唔唔……她在想什么。 叶芝感觉再跟这些人呆一起,肯定要变神经质了,她换上一般女子服饰出了私人小院。 杨福全马上跳着跟了上去,“叶姐姐,等等我。” “叶小弟真生气了?”滕冲心道难道玩笑开大了。 秦大川摇摇头,出脚就去追叶杨二人。 “……”秦叔这是什么表情,滕冲丈二摸不着头脑。 正面打听不到,那就侧面打听,她就不相信打听不出梅园的月盈利。 一连三天,叶芝从早到半夜,梅园所有的活动,几乎都参加了,什么诗会、茶话会、拍卖会、美食歌舞,梅园简直就是后代娱乐一体的不夜城。 管理到位,制度周全,只要脑袋没被车压过,这山庄一月收入十万两妥妥的,那么梅园庄主洛青云还会是那个落魄书生吗? “秦叔,有打听到洛青云的家世了吗?” 秦大川点头:“据说是彭城世家洛氏家族的旁枝嫡子,考到举人,家族走关系,任了某小县郡主薄,后升到县尉,因为办案公正,颇得百姓爱戴。” “既然这样,为何好好的官不做,跑到扬州来赚钱,变成铜臭商人?”滕冲问。 叶芝倒是明白了:“能得百姓爱戴,必然是为民着想办实事的,可是官场上办实事必然会挡了某些官员的财路,被挡的人自然不会让他存在。” 滕冲不是奋青,听得懂叶芝的话,长长叹口气,“那会不会是杀富济贫呢?” 叶芝摇摇头,“还有两家没查,还没到下结论的时候。” “准备去下一家?” 叶芝点头。 洛青云接到管事的消息倒是没意外,“该退的银子一分不少的都退给他。” “爷,这些人来好像要找什么人?”管事说,“那个暖床丫头差不多把我们庄园翻遍了,看她那样子,根本不是暖床的丫头呀,倒像是……” 一时之间,管事还形容不出来。 洛青云老于世故的笑笑,“扬州城怕是要动一动了。” “这么厉害?” “看着吧。” “那我们……”管事一脸紧张。 洛青云却很淡定,“我们又不干违法之事,怕什么。” “也是。” 清溪别院还真不是白叫的,别院四周溪流缓缓,“春日里,办一席曲水流觞,肯定有意境又有趣。” 滕冲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不感兴趣,“赶紧办案吧,还曲水流觞,你肚里有墨水嘛。” “没。”叶芝笑容明丽。 “那还想这些文皱皱的东西。” 一直等到清溪别院放行,二人才停止逗嘴。 庄子不大,没想到挺戒严的。 叶芝与裴景宁对视一眼,这里面有些东西呀! 与梅园庄主不一样,直到裴景宁离开,梅园庄主洛青云都没有露面,没想到盛世美男宁公子上出现,就引得清溪别院的老板娘亲自夹道相迎,“真是贵客盈门蓬荜生辉,贱妾罗绮娘恭迎宁公子大驾光临。” 裴景宁负手而行,与叶芝等人相处时的温和,此刻消失怠尽,释放的都是有钱人的倨傲、冷漠,还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那老板娘跟没见到这般冷漠一般,仍旧热情相迎,“宁公子,请——”恨不得把人捧上天。 滕冲等人像是习惯了一般,没啥表现,一副有钱人打手的模样,冷冰冰的往前走。 叶芝有些不习惯,暗暗吁口气,跟着一行人进入了清溪别院。 高高的院墙,早就把外面的流觞小溪遮挡干净,内里,亭台楼阁、假山花园,在冬日里仍绿意盎然,还真是有钱人的私人别院。 老板娘没让裴景宁开口,给他办了最好的院子入住,“那奴家就不打扰裴公子休息了,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让人来找奴家。” 老板娘挥着香帕,一步三摇离开了叶芝等人的视线。 杨福全靠到叶芝身侧,“叶姐姐,我觉得这里不是好人呆的地方。” “好人也不会来这种地方。”叶芝笑着侃了一句。 “……”小全子那是她叶姐姐的对手,一句话就被噎住了,好人不来,那他们算好人还是坏人。 滕冲等人被杨福全逗笑了,可裴少卿在场,他们又不敢大笑,只能憋着偷偷笑。 第二日,叶芝与滕冲等人逛园子时,发现清溪别院与梅园山庄不同。 白日里,有文人雅士进园,但他们除了喝茶,就是论诗文,最多在小亭里下棋,根本不像梅园山庄那样热闹,清净的过头了。 “这么大的别院,就白坐坐?” 张进忍不住说了句:“我打听了,也收钱的,进来的人,每个人三两银子。” 杨福全踮脚数人头,“一个两个……”数下来总共也没几个人。 “叶小弟,这不正常呀!” 叶芝也皱眉,难道这个叫罗绮娘的知道了裴景宁的身份,所以停止了一切活动,现在看以的只是假像? 敌不动,怎么查案? 叶芝回到私人小别院,找到了裴景宁。 “大人……难道罗绮娘身后的赎客认认你?” 裴景宁没有否认。 “那大人为何还同意我的意见到清溪别院?” 人家都知道他底细,还怎么查案? 裴景宁淡淡定定,“多住几日就是了。” “……”住一个月,人家一个月不动,又能怎么办。 裴景宁眉梢高扬,“你认为他们能憋一个月?” “……”可人家知道防他们呀,还怎么查,叶芝习惯性的抿了一下嘴。 裴景宁倒是有心情的很,亲自给他倒了杯茶,“不急,不是说想逛扬州嘛,那就尽情的逛逛。” 叶芝心一动,瞬间明白裴大佬什么意思了。 “是,大人。” 092江南案(8) 身穿女装,心无案件,自从来到大魏朝,叶芝从没像今天这样真性情过,走在繁华热闹的古时扬州城,即便寒风吹面,她也不觉得冷。 阳光普照,街道两边不是茶楼、酒馆就是当铺、作坊,还有穿街而过的小商贩,叫卖时嘴边哈出的热气随风飘散; 街道向两边延伸,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繁华喧嚣。 叶芝忍不住买了几串糖葫芦分给大家吃。 滕冲嫌弃不肯伸手接,被杨福全一把接过去,“你们不吃,我和叶姐姐吃。” “整天叶姐姐长、叶姐姐短,你还真把叶小弟当姑娘啦!”滕冲忍不住怼这个傻小子。 杨福全也不跟他计较,伸嘴就咬一口酸酸甜甜的山楂,入口后,满脸陶醉。 在人情往来、社会世故上,杨福全可能是个‘傻小子’可是,跟在叶芝身后半年了,又经常去叶家住,再傻再迟顿,他也隐隐觉察到了什么。 当叶芝以女装一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豁然开朗,平时感觉到的不对劲终于找到原因了,明明对他很照顾,却又在这些生活细节上与他保持距离,不是因为叶哥不喜他,而是她是女孩啊! 女孩怎么能与他睡一张床嘛,当然更不能与他一起哥俩好上厕所啦! 叶芝别有深意的望了眼大少年,他在裴少卿之前还是之后发现她是女孩的呢? 杨福全见叶姐姐望向他,朝他眨了一下眼,一个‘你知我知’他们不知的眼神。 “……”这臭小子莫不是扮猪的真老虎? 这两人还真当起亲姐亲弟了,瞧这腻歪的劲,滕冲是没眼看了,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要是裴少卿今天跟出来,还能让你这臭小子嚣张。” “……”叶芝刚想怼一句滕冲,蓦然感觉有人盯她,突然转头朝身后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 她不死心,转了一圈,又仔细看了一遍,除了熙攘的人群,穿街而过的北风,什么也没有。 秦大川靠到她身边,“小叶,怎么了?”他顺着叶芝的目光也搜寻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与在山阳县城时一样,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到底是什么? 叶芝浑身戒备的状态引得滕冲等人也紧张起来,“叶小弟,怎么了?” “没什么,也许是我看花眼了。” 叶芝暗暗平复心绪,心道,阴暗角落里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被阳光曝晒出来。 几人继续逛扬州城。 “要不,我们去扬州最繁华的青楼见识见识吧!”寒风送来这句话,这不是男人的声音,而是女子的。 街边气派酒楼二楼窗后,一年轻公子从窗户暗处走到光亮处,一袭白衣,长发一半束顶,一半披着,迎风而立,好似翩翩浊世白衣佳公子,风姿特秀,好似谪仙下凡。 只是眼神冰冷,望向远处又凶又狠,戾气横生。 叶——芝——。 竟是个女人。 白衣男身后,一个着宝蓝色华服的男子勾唇一笑,“栽在一个女人手里,确实挺冤的,这个仇该报。”说完,一手负后,一手把玩小香球,踱到桌边坐下,悠闲自得。 白衣男听到宝蓝男之语,转身,“你以为裴景宁来扬州干什么?” “管他干什么,跟老子无关。” 白衣男仰头大笑。 宝蓝男双眼微眯,身边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 白衣男突然止住笑声,“你以为我来扬州是找姓叶的报仇?” 宝蓝男微抬下巴,高傲于色。 白衣男冷勾嘴角,“主上让我来扬州,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帮郡王一把。” “主上知道裴子谦来扬州的目的?” “你不会以为裴景宁真为一个致仕的钱仕则抓到凶手吧!” 宝蓝男双眼再次眯紧,裴子谦……钱仕则…… 清溪别院,罗绮娘收到主人通知,今天晚上牌场照常营业。 罗绮娘先是一喜:“老天爷呀,知道停了三天咱们损失多少吗?”她火急火燎的赶紧让人准备晚上的场子。 管事刚要转身离开,她又把人叫住,“那个大理寺少卿还在呢,主人真让照常营业?” 管事点头,“是的,主人是这么吩咐的。” 罗绮娘有些担心,“场子开了,要是收来的钱被姓裴的捋走怎么办?” 管事突然神秘一笑,“那就更好了。” “……”钱被人抢了还更好?罗绮娘觉得她的脑子不够用。 黄昏日落,眼见晚饭时间要到了,叶芝等人还没有回来,白朗又派人去问了一遍,回来的侍卫回禀,“大人,叶评事带着滕捕头他们去了扬州最大的青楼,点了酒菜,还包了楼里的顶级美人表演。” “今天早上出去不是穿着女装嘛,怎么就去了青楼?” 侍卫回道,“叶评事进青楼前换回了男装。” “……” 刚从书房出来准备吃晚饭的裴某人,听到侍卫的回话,脸色沉沉。 跟在主人身后出来的二珠听到叶大人去青楼,那神色简直比开染坊还精彩。 青楼啊!那是男人们的消金窟呀,叶大人一个女子去哪里干什么?二珠齐齐偷偷看向他们的主人,他气压突然变低,冷的能冻死人。 娘哎!白朗刚暗道不好,那边,主人大步而出。 “爷……爷……”白朗连忙跟上,想问又不敢问要不要备马车,急的直冒火。 都到这个时候,他的同伴还想打马虎眼,墨松暗暗摇头,急忙让人去备马车,“去花烟楼。” “是,大人。” 叶芝进花烟楼,真是为了长见识而来的。 在现代,为了案子,她也进过不少娱乐场所,她要看看古代青楼跟现代的有什么不同。 扬州出美人,果然不是虚的。 从进门始起,不管是迎面的,还是穿流而过的仆从丫头,一个个都是环肥燕瘦美的各有千秋,难怪古代的文人墨客会不吝文笔描写了很多关于她们的名诗佳作。 滕冲等人也被吸引住了。 楼外,寒风潇潇,路有冻死骨;楼内,温暖如春,醉生梦死,外与内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叶芝揉揉发酸的脖子,口干舌燥,望了眼面前桌上,都是一些擂茶、八宝茶,她一点也喝不习惯,转头,准备叫小二时,三楼凭栏处有个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093江南案(9) 叶芝招手。 服务的小二连忙过来,叶芝指着三楼凭栏处左拥右抱的男子问道,“两位花娘挺漂亮,像这样的要多少钱?” 小二以为他们要开荤,连忙报出价钱,“每个都是一百两起步……” “啧啧……”叶芝故意啧出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听口音,京城来的,看穿着,身上的缎子也不差,再瞧头上戴的镶金玉冠,这身行头,不像差钱的主啊! 这声‘啧啧’到底是嫌花娘不够档次,还是嫌价格高了呢?小二被叶芝啧的心里没底。 面上,陪着笑,出口摸他底,“像王公子怀中的花娘,在我们花楼里属于中上等,要是公子嫌气,可以给……” 叶芝故意摇头晃脑:“我说看着像王公子,还真是他,他怎么又换口味了……” 原来客人‘啧啧’是这个意思! 小二是个人精,顺着叶芝话往下摸低:“客官认识王公子?” 叶芝点头:“在京城见过。” “没听说王公子去过京城呀!” “你没听过的事多呢!”叶芝瞪了他一眼,一副显他多管闲事的表情:“难道人家去京城要先跑到你这里跟你讲一声‘我要去京城了,你们要不要去’?” “是是!”小二尴尬的笑笑。 叶芝哼一声,“王公子可是文人雅士,他找的花娘该是你们楼里最好最雅致的小娘子才是,这两个嘛……” 她一副明显档次低了的感觉。 小二被他说的不满,冷哼一声,“那又怎样,说是陶然幽居,还不是隔三差五朝我们楼子里跑,什么文人雅士,我看是道貌岸然差不多。” 有什么在叶芝脑中闪过,但她被‘陶然幽居’四个字吸引住了,叶芝知道,她猜对了。 滕冲等人早被二人对话吸引过来了,听到陶然幽居不动声色的相视一眼,这里可是真正的消金窟,不知道他的钱财是什么来路,是跟梅园山庄一样各种活动赚钱,还是跟没有动静的清溪别院一样有自己的来钱途径? 叶芝使了个颜色。 滕冲让小二结账。 原来是个花不起钱的主,刚才还敬他们是京城来的客人,没想到一晚上就消费了些茶水钱,小二态度立马变了。 阴阳怪调,“哟,还嫌人家王公子找的姑娘不够档次,有些人啊就想白嫖。”说完,拿过十几两碎银就走人。 叶芝立即起身,不动声色,快速转到二楼楼梯口,提起袍角直奔三楼。 杨福全注意到叶姐姐的动作,连忙跟上去。 滕冲也要跟上去,被回头的叶芝制止,“你和秦叔带人,在门口等我和小全子。” 毕竟是扬州城最大的青楼,也不是那么好‘逛’的,叶芝上三楼时,那个看起不瘦,但也不胖二十八九岁的王公子已经带着花娘不知进了什么房间。 叶芝想找时,被楼上看客护院轰了出来。 滕冲等在门口,“叶小弟,这个长得跟你犯罪侧写不像啊!” 是不像,但刚才抬头的那一刹那,莫名就有种熟悉的感觉,这种熟悉感来自哪里?是来自她的犯罪侧写,还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门口对面巷口,一辆黑色奢华的马车停车哪里。 寒风吹过,也不知停在哪里多久了。 秦大川早就看到,连忙提醒叶、滕二人。 叶芝看过去,果然是裴少卿的马车,看了眼身上的男装,暗暗吸口气,挤出五分笑容,像是热切的小属下一样跑到上司的马车边,“大人,你怎么来了?” 裴景宁容色清冷。 叶芝故意使坏,转身朝街对面青楼道:“大人也想来偿偿扬州的美人?” 裴少卿好看的剑眉,扬起一只,“叶大人尝过了?要不,你跟裴某说说美人的滋味如何?” ……她又不是什么什么。 叶芝除了假笑,还是假笑,心一横,抬脚上了裴上司的马车,坐下就岔开话题,“大人,刚才,我们看到王文然了。” “怎么样?” “果真如江云磊所说,身量不清瘦,但也不胖。” “清溪别院你也看过了,如果最后一个也不是,那就要重新寻找,你是准备在扬州城找,还是去润州?” 叶芝抿嘴,“大人,且等几日,我想再捋一捋。” “我说过,不急!” “多谢大人。” 说到公事,叶小只就变严谨认真,散放出迷人的光彩,裴大人嘴角微翘,心情突然就放晴了。 回到清溪别院,都已经九十点钟了,没想到整座清溪别院人影攒动,灯火通明。 “我的个娘呀!” 站在院落前,各个包间内,灯光从透明的高丽纸透出来,滕冲不敢置信,“这就是赌窝啊!” 没错,清溪别院白天明是给文人墨客聚会,实上晚上就变成了大型赌场。 在大魏朝,只要有官府批文,赌场是合法的。 叶芝问:“这些赌客并不是文人墨客,他们实际上是盐商、漕运舵的当家人,是吧,大人。” 裴景宁点头,“嗯。” 叶芝转头,“大人在平湖说过去年有个案子,难道跟清溪别院有关?” 裴景宁也没否认。 叶芝明白了,白须中年男要抓,但与清溪别院的案子也要查,想起前几起案子,当中有涉及到白银时的情景,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大魏朝皇帝登基五年,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叶芝摇摇头,她好像想多了。 叶芝要抓住白须中年男,但,她的犯罪侧写不变:落魄文人,二十七八岁,身量中等偏上,面容清瘦,立于人前时,意气风发潇洒不羁,所有表现都是妥妥的人生赢家模样,人后阴郁横生、穷极生恶、不择手段获得财富用于挥霍。 身量中等偏上……面容清瘦…… 京城双尸案中出现的白须中年男具备这个特征,江家绑架案中的文弱书生也具备这样的特征。 梅园洛青云身量体形很符合,但梅园山庄不具备这个特质,叶芝写了又划,划了又写,最后仍旧把梅园山庄先放一放。 江云磊曾说过清溪别院主人身份不低,裴少卿又默认认识清溪别院主人,而他认识的人非富即贵,那么此人是落魄文人的可能性不大。 只是说可能性……要是有办法见一见这个人就好了,只要见了她就有把握把此人排除。 排除了他,就余陶然幽居王文然了! 陶然幽居以什么为生呢?叶芝决定明天去陶然幽居走走。 094江南案(10) 清溪赌窝之事,叶芝以为裴少卿会找机会动手,正想回小院准备休息,没想到白朗一个转身跟变魔术一般,不知何时,门外官兵如潮水般涌进来,带刀别枪,瞬间包围并控制了整个清溪别院。 转眼之间,整清溪别院鸡飞狗跳、鬼哭狼嚎,逃的逃,蹿的蹿,却都图劳无功,所有赌徒都被官兵挡了回来。 等所有赌徒都被控制时,扬州知州才跑到裴景宁面前行礼告罪,“下官卢知津见过裴少卿,清溪别院里的赌徒全部落网,无一逃脱,请大人示下。” 裴景宁身穿一袭玄色锦袍,白玉腰封紧扣着劲瘦的腰身,举手投足皆是矜贵又威严的上位者之气,令人不敢直视。 他负手淡然而立,睥睨一群被抓的赌徒,眸光微束,这些赌徒都是有钱的商贾大户,以盐商、漕运居多。 “都关进去,一个不得漏。” “是,大人。” 卢知州刚要转过肥胖的身子指挥手下行事。 裴景宁淡淡的声音响起:“卢大人,裴某希望今天晚上抓到的赌徒一个不少的进入扬州大牢,若是少了一个……” 明明云淡风轻的话却语威严凌厉,让人生畏。 空气仿佛突然凝滞。 叶芝悄悄望了眼白胖富态的卢大人,面上恭敬,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不以为意的嘴角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态,他根本没把裴少卿的话听进耳朵里,可能认为这就是上司习惯性叮嘱吧! 叶芝眉梢一动,这是官场客套吗?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办案人员,对于这些还真不懂,静静的站在裴景宁身后,躲在他的影子里,当个背景板,做个没有存在感的小透明。 裴景宁瞥了眼卢知州,他微妙的神情全都落在他眸不里,他不动声色,负手而行。 “大人,下官为你备好了落脚别院,还请大人屈驾移尊……” “不必了。”裴景宁直接回绝,“这里很清静,裴某很喜欢。” 清静? 众人看向刚才还如菜市场的赌窝,原来大人是图清静才抓的他们呀! 有大商仗着口袋里有钱,大呼,“大人……大人,小民无礼打扰了你的清静,请大人给小民一个赔礼的机会……”就差明喊:大人,只要你放了我,要多少钱都行。 关键是身后一众商人个个点点头,大商的意思就是他们的意思,不就是玩两把被抓嘛,你想要银子就明说,我们给得起。 叶芝:…… 裴景宁一步未停,根本不理会身后如池塘里吵嚷的一群鸭子。 大商见京中大官不理,马上挪到卢知州跟前,“大人……大人……这里可是正当赌场,咱们进来玩两把可没犯法,你可不能抓我们呀,赶紧把我们放了……” “是啊,赶紧把我们放了……” 叶芝跟在裴景宁身后,一边走一边朝身后看,这些商人跟卢知州都认识吧,说不定过年过节都有送过礼,甚至他们之间比她想的还要紧密的多。 卢大人一边悄悄看向裴少卿远走的背影,一边义正言辞,“尔等平时都是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时在家中肯定都教育子孙不能嫖赌,却不能以身作职,作出有碍风化之事,被大理寺少卿抓个正着,卢某可帮不了你们,来人,赶紧全部关进大狱。” “卢大人……卢大人……咱们可是有交情……” “大人,通知家人,我被抓了总可以吧……” …… 进入私人小院,身后的声音终于都听不到了。 叶芝摇摇头,她的卧房在走廊的另一头,正准备转身,裴大人停住脚步。 “大人——”叶芝只好也停下,拱手行礼。 裴景宁居高临下望着她。 “……”叶芝摸不着头脑,大佬想说什么? 裴景宁眉头微蹙,这小女人就没有想问的? “……”叶芝感觉到少卿大人有话要说,洗耳倾听。 四目相对。 大眼对小眼。 裴景宁:…… 叶芝莫名。 寒风吹过枯枝,呼呼作响。 叶芝冷的一个哆索,终于憋不过某人,挤出笑容:“大人,晚安!” 只有早上请安一说,没听说晚上还有请安的,叶小弟劳累一天,人迷乎了,腾冲刚要帮着补救,白朗从外面进来,“大人,清风别院罗绮娘求见。” 裴景宁抬眼,冷冷的吐出两字:“不见!” 刚才抓人时,罗绮娘被裴景宁身边的护卫控制在回事房里,连出来见卢知州的机会都没有,虽然知道大理寺少卿不是她一个妇人能怎么样的,但作为清溪别院明面上的当家人,她得为主人问个明白。 “大人……你不能这样,妾身的别院可是有正规手续的,可没违律法,你不能这样……” 私院门关的紧紧的,任由罗绮娘大呼小叫,没人理会她。 叶芝趁机回房休息。 裴景宁容色清冷,周身冷的人能冻成冰坨子。 滕冲等少卿大人回房,才悄悄溜到叶芝的房门口,敲门,“叶小弟……” “睡了,有事明天说。” 滕冲说,“忍不了。” “忍不了也得忍。” 滕冲求她,“好叶弟,你就说说为何裴大人这么快动手,难道跟所说的一年前的案子有关?凶手就在这些赌徒当中?” “凶手不凶手我不知道,但是为何要抓这些人,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哇,所以才来问你呀,不问出来,今天晚上我可睡不着。” “那就坐一夜。”叶芝打了个哈欠,“我可要睡了。” 叶小弟铁了心不给他开门,滕冲也办法,看来今天的好奇心没办法得到满足了。 第二日一早,整个清溪别院静悄悄的,好像没人住一样。 早饭过后,叶芝向裴景宁请示,“大人,属下想去陶然幽居走走。” 白朗从衣架上拿下大氅给主人披上。 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叶芝刚猜测他可能会去扬州衙门,没想到他轻淡的说了两字:“一起。” 叶芝还真是惊讶,赶紧提醒,“大人,上百有钱大商贾,你就这么放心交给扬州知州?” 叶小只还挺会操心的,裴景宁犹如外面十月天的心情突然就变好,嘴角一扬:“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 (本章完) 095江南案(11) 叶芝:“……”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姓卢的是朝庭官员,要是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他何用。” “……” 昨天晚上,叶芝就闻到了阳谋的味道,今日亲耳听到裴少卿这么话,这阳谋实捶了。 她撇了撇嘴,突然想到梅园山庄白朗甩出去的一千两,原来……白羊的毛可以出在黑羊身上呀! 陶然幽居,跟前面两个园子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就是个精装版的陶渊明归田园居,精致的四合院子,院子后面山坡上种了几亩梅树,凛冽寒风中,梅枝上的含苞渐渐露出头,待一个多月后,要过年之时都开了,定是充满诗情画意。 与前两个占地很大修得富丽堂皇的园子相比,叶芝喜欢这样的小四合院,天井里,看云卷云舒,楼阁里,望远方和诗意,不要太美哟,简直就是人生最终级归属。 叶芝看到天井里被分成一块块的畦地,浓霜之下,有大白菜、菠菜等时令蔬菜,这院子主人虽然不如陶公那般幽然南山下,但确实有田园归居的意境,要是主人活在现代,估计是个会火的博主。 看门老头问,“你们是……” “大爷,我们慕名从京城来拜访王公子。” 大爷看看阴沉的天色,“怕是要下雪了,我家公子不见客,公子请回吧。” 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 叶芝一愣,随即明白了,不是下雪了就不会客,对于文人墨客来说,越是这样的天气,越有会客的情调,说不定还能来个‘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围炉吃个锅子。 但是此刻,陶然幽居的主人怕还在烟花楼中某个美娇娘的怀中没醒来吧! 真是大意了! 叶芝一副了然明白的神情,拱手笑笑,“大爷,我们就看看院中的菜畦可以吗?” 老大爷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这些有什么好看,公子们快点离开,再不走,下雪了,通往城中的路可好不走。” 虽然在门口也能看到些院内的情形,叶芝还是想仔细看一遍,但是老大爷不肯配合,叶芝也没办法。 转头,“大人……”无奈的表情。 裴景宁亦抬头看了看,“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要来了。”说完,看向叶芝,“走吧!” “哦……” 第一场雪要来了,离过年也不远了,不知为何,叶芝突然想家了,虽然她跟叶家人并没相处多久,可在某个时候,她竟在不自觉中想起了叶大河夫妻,他们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马车直行,直接越过了清溪别院,叶芝坐在温暖的马车里并没有注意到,一直到下马车,她才惊讶,他们竟到了扬州驿站。 裴景宁竟住进了扬州驿站,这是什么操作? 由二珠跟着,叶芝已经不要像前世那样,每出差到一个地方,都需要独立搬行李整理房间,现在出门,她只管‘游手好闲’省事的很。 跟大佬出行服务果然不一样。 裴景宁前脚进驿站,后脚卢知州便送来了很多吃的用的喝的,真是应有尽有,简直比在家还舒服。 第二日,吃过丰盛且美味的地道扬州早餐后,叶芝摸着圆鼓鼓的肚皮,都不能动了,扬州早餐果然名不虚传。 滕冲道,“昨晚下了一夜大雪,外面路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我们要窝在这里几天,等天晴雪化才能去查案了。” “下雪了?”叶芝兴奋的两眼发光,前世她所在的城市属于南方,由于温室效应,几乎看不到雪,更不要说路上能积厚厚一层。 滕冲点头:“你没起床时,我跟秦叔他们出去看过了。” 叶芝爱睡懒觉,不需要上班打卡,她总是睡过头。 有些不好意思,叶芝笑笑,“滕大哥,等下我们出去堆雪人打雪仗吧!” 滕冲像看怪物一般看向他,“你多大了?”这种只有家中小孩子才干的事,他的叶小弟居然还能干得出来。 “……”不行吗? 滕冲到底没陪叶芝出去堆雪人,只有杨福全陪着他的叶姐姐出去疯了一个早上,堆了两个大雪人,一直玩到中午吃饭才进驿站。 二人回到驿站门口时,一顶奢靡花哨的马车刚停下。 有人拜访裴少卿? 叶芝与杨福全没急着进去,避到一边,让客人先进。 一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那男子五官立体、长眉凤目,鼻悬唇薄,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轻浮不羁的微笑。 印象分瞬间拉到最低值,叶芝不动声色避开他目光。 男子当然看到叶芝的小动作,眸光散发的愠意被他精明世故的假笑掩去,特意对着她眨了下眼,一副富贵 豪门公子风流倜傥的潇洒模样。 要是有盆,叶芝都能吐了,垂下眼皮,当没看到。 女扮男装,还敢到大理寺破案,小娘子越是不理他,平阳郡王越是感兴趣,特意走到叶芝面前,“小娘子拿着铁锹去铲雪了?好玩吗?” 现在的人都这么自来熟的吗?叶芝大概猜到他是谁了? 叶芝行了一礼,“公子是来拜访我家大人的吧,属下为你带路,请——” 着男装,行男人礼,一切自然而然,好像她生来就是男子一样。 平阳郡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他阅人无数,此人就是女子,却被当作男子养了,还真是有趣,这么培养女儿,就是为了有一天事奉权贵? 男人有色的目光盯的叶芝很不舒服,就在她准备搁摊子爱咋咋地时,那男子哈哈一笑,“有趣……有趣……” 竟把宠妾放到大理寺、放到眼皮底下,还是裴子谦会玩,果然还是那个胆大妄为的小霸王,先帝时他娘受宠,他肆无忌惮;圣上登基,宁安公主出力从龙有功,他娘的,这家伙继续受宠,成为皇帝身边第一红人、第一权臣…… 想到这里,平阳郡王的心情不妙了,冷嗤一声,抬步就进了驿站。 色男终于走了,叶芝松口气,带着小全子进了驿站。 住到驿站才一天,平阳郡王赵炜就来了。 裴景宁一点也不意外,门侍引人进来时,他坐在书案后悠然自得,闲适的很。 “哟,子谦,小日子过的不错呀!”赵炜故意不拘小节忽略他的狂妄。 赵炜是大魏朝皇家宗室赵王之子,爵为郡王,按制,裴景宁一个附马之子,应当起身向他行礼,结果这小子仗着圣眷龙恩,竟不把他放在眼里。 (本章完) 096江南案(12) 放不放在眼里,此刻,赵炜也没那么在乎了,他今天来有事儿。 上等云锦袍角一掀,他懒散的往客位一坐,一脸笑眯眯:“知不知道,卢知州已经把昨天你抓的人放了一半,没放的另一半是因为他们家比较远,不过家人也带着钱正在来的路上,你没听说?” 裴景宁眼皮掀了掀,望了眼那身骚包的大红云锦缎袍,“所以你过来是想说,今天晚上清溪别院又有赌客了?” 没错,平阳郡王赵炜就是过来看笑话的。 “堂堂从三品大理寺少卿说的话好像不管用呢!”赵炜脸上的幸灾乐祸挡也挡不住。 裴景宁坐在书案后,朱红锦袍,腰扣玉封,纱幞飘带,漆黑长眉斜飞入鬓,眉下是一双清寒剔透的眸子。 听了他的话,面色淡淡,不为所动。 “所以说嘛,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卢知州在扬州经营多年,就算你是大理寺少卿,到了地方上也得按规矩办事。”赵炜笑的可高兴了。 亲眼目睹裴小霸王吃憋,赵炜别提有多高兴了,皇城脚下有天子罩着你,跑到外面来,可没人惯着你,知州虽是五品,可架不住人家是富甲天下扬州城的土霸王呀。 裴景宁看着他笑,不动声色,沉得住气的很,那有当年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小霸王性子。 哎呀,眼看小霸王能怒不能言的样子,实在太爽了,赵炜捋了一把焗满桂花油的黑直长发,“知道你官大责重,平常难得出京,这不,哥哥在长江第一楼为欢迎你,特意订了一桌最好的宴席,到时有河豚,敢不敢来吃?” 裴景宁仍旧淡然的坐着,一言不发。 “哈哈……”吓住京城第一小霸王,赵炜可得意了,起身,理了理骚包的大红云锦缎袍,“知道你忙,哥哥就不打扰你了,那忙吧,忙吧……就像圣上说的能者多劳嘛……多为大魏朝尽力,大魏朝好了,咱们这些宗室也跟着沾光,你说是不是……” 明明晃晃的说裴景宁为大魏朝卖命得来的银子都是给他们花的,简直就是气死人不偿命! 走到门口,赵炜又转身补了一刀,“子谦弟从小到大眼光一直高,不仅要小娘子长得漂亮,还要小娘子生的有趣,居然还真被你找着了,大理寺办案的小娘子确实是最有趣的,明天晚上咱们边吃河豚边聊哈,也教教哥怎么找这么有趣的小娘子……哈哈……” 赵炜得意狂妄而去。 白朗等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进房间,“爷,平阳郡王也太狂妄了,要不要属下去把他的窝给端了?” 裴景宁轻嗤一声,“明天晚上端。” “是,爷。”白朗就知道,他家爷怎么会忍住这口气,高兴的不得了,“明天晚上的河豚谁爱吃谁吃去。” “明天晚上河豚照吃不误。”他云淡风轻道。 白朗大惊,“爷,要是河豚里的毒没清干净怎么办?” “你会让有毒的河豚出现在我面前?” 白朗吓得一哆索,“是,爷,” 大雪也没能阻挡秦大川出去打听消息的脚步。 叶芝想跟他一起出去,驿站照壁处,遇到了会过裴景宁的平阳郡王,此刻奚落过裴子谦,他心情颇好,不免有心情调笑小娘子一两句。 “原来是叶小娘子,这是要出去破案?” 明明才二十七八岁,穿得油腻,长得也油腻,说话更油腻,就没一处不油腻的,叶芝忍不住想吐。 什么表情,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裴子谦讨人厌,这姓叶的男不男女不女也讨人厌。 赵炜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 邪魅一笑,突然变得一本正径:“听说叶小娘子进了大理寺后经手的案子没有不破的,本郡王很是佩服……” 妈呀,叶芝真是受不了这油腻男,连忙假装很谦虚的打断他的话,“只是凑巧而已,当不得郡王谬赞,属下……” 眼看就小娘子就要躲开,他绊子还没使呢,平阳郡王怎么会让她如意,连忙和沐笑道:“最近,我仆从里有户人家儿子、媳妇双双惨死,扬州府一直没查到凶手,不如果叶评事帮忙找出这个凶手,你看如何?” 叶芝很想怼他一句,我为何要帮你。 “叶评事呐,替天行道,为圣上解忧,可是大理寺的职责,既然到了扬州府,又听说了这案子,不解决一下,说不过去吧!” 果然是生于天璜贵胄,软硬兼施的功夫,简直用的炉火纯青。 叶芝暗哼一声,老子不是怕权贵,而是为了死去的夫妻寻找凶手。 “是吧,那就烦请郡王带路。” “……”这么干脆答应了?一时之间平阳郡王赵炜到是有点不适应了。 平阳郡王左一口叶小娘子,右一口叶小娘子,滕冲发愁,不会吧,以后大家都误认为叶小弟是小娘子怎么办? 这可咋整? “滕捕头,还不跟上?”秦大川提醒。 看见平阳郡王与叶芝出了驿站,滕冲腿脚还是没动,“叶小弟就这么像小娘子?” 秦大川见他还没动,意味深长的来了句,“或许,她就是小娘子呢?”说完,他问驿站要了头小毛驴自行查案去了,没跟叶芝他们一道。 “……”滕冲被秦大川反问的傻了,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叶芝时的情景,当时,眉清目秀的叶芝突然挨到他身边,看了眼泔水桶里的尸体悄悄朝他使了个眼色,而那一眼…… 他当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心想这文弱书生怎么娘娘唧唧的怕不是有‘断袖之风’吧,咋这一眼这么风情万千呢! 他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此刻……他再抬头,看向翻身上马的叶芝,视线突然落到他喉结之处,又移向边上杨福川的喉结之处,一个一马平川,一个宛如山川嶙峋。 蓦然之间,滕冲什么都懂了……可是……可是……他大脑突然变僵动弹不了…… 叶芝见滕冲傻傻呆呆的站在驿站内不动,叫了一声,“滕捕头,跟上啊!” “哦……”小半天,滕才呆呆的回了一字。 张进不知道头发生了什么,连忙拉他一把,推他赶紧去接驿站马童牵过来的马,“走了,有案子啦!” 097 夫妻案(1) 涉案老夫妇根本不是平阳郡王赵炜的仆从,只是他别院仆从的邻居,仆从把邻居之事在别院与其它说了,刚好他听到,于是便被他拿来为难叶芝。 人生地不熟,连扬州府衙都没办法破的案子,看姓叶的小娘们怎么破。 平阳郡王赵炜装着一副为国为民的正经模样,“叶大人,这对夫妻死的很惨哪!扬州府衙花了好几天才从几里地之外的池塘里找到人,能不能为他们抓到凶手让他们安息,可全靠叶大人了!” 叶芝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到他面前。 “……”什么意思?让他摸她的小手?赵炜内心一喜,连忙伸手去摸有趣小娘子的小嫩手。 “啪……”一声脆响,响起杀猪般嚎叫,“娘哎,疼死本郡王了……” 叶芝继续把手伸到他面前,仍旧微笑:“赵郡王,让我来破案时,你可说了这是你家仆从,对吧……” 赵炜一脸恼怒,“别以为裴子谦能救得了你……” 叶芝双眉一抬,朝周围呶了一下,“郡王大人,这么多平民看着呢,你不继续忧国忧民了?” “你……” 平阳郡王赵炜一直以最有才华宗室自居,在京城不是与文人谈诗作画,就是与雅士游山玩水,时不时还与翰林院各位大人们一起忧国忧民,一副‘我不为天下,谁为天下的’文坛领袖形象。 扬州小桥流水,有众多文人雅士隐居于止,常常举办各种文化活动,这也是他为何经常来扬州的原因。 实际上呢?要不是清溪别院,一般人还真被他假斯文给骗了。扬州富甲天下,他不来薅羊毛,都对不起赵家宗室的身份。 见巷子头尾被老百姓堵得水泄不通,赵炜压下小人物对他不敬的怒火,马上变成一副亲民的嘴脸,“叶评事这是……” “既然为你家仆从寻找凶手,那查案时各种费用,让赵郡王出一下,是应该的吧……” “……”自己的挖的坑,怎么也得填平了。 赵炜气的让手下甩了十两银子给她,“三天,三天之内要是找不出凶手,我找裴子谦要回十银。” “要是三天之内破了呢?”叶芝扬眉,神彩奕奕,“赵郡王是不是要奖励我们一百两?” 见他没说话,叶芝故意道,“一百两太多?赵郡王舍不得?” “区区一百两而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叶芝拱手,“连自己的仆从都这么怜悯,郡王果然忧国忧民,属下先谢过赵郡王!” 赵炜冷嗤一声,“等你破了案子再说吧。”说完,留下两个小厮监督她办案,“要是敢作假,小心狗命。” 说完,气呼呼的走了。 咋在姓裴的身上出的气,都被姓叶的找回来了呢?娘的,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是蛇鼠一窝,气死他了。 离案发快十天了。 滕冲望着气呼呼而走的平阳郡王:“堂堂郡王出手才十两银子,也真够抠搜的。” 富人可以对自己一掷千金、万金,但对底层平民百姓,从古到今,不管是封建大地主,还是现代资本家,都是一样的道理,他们永远只会给底层老百姓饿不死的钱,然后让他们为了温饱、小康拼命努力,成为他们赚钱的机器。 见叶芝不语,滕冲担心的问道,“三天之内,有把握吗?” 叶芝拍拍他肩膀,“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没有完美的犯罪,只有没有找以的证据。” 好吧,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呢,叶小弟还是那是个叶小弟,就是这感觉,没错! 滕冲连忙带着张进等人开始问案。 叶芝走到老夫妇跟前,“你儿子儿媳妇被杀的现场在哪里?” 儿子媳妇横死,老夫妇早已憔悴不堪,要不是没抓到凶手,这一口气怕是已经喘不上来了。 老妇人一听叶芝问话,再次触景伤情,站都不站不住,老头子强撑着,“大人,请跟我来!” 到达案发现场时,叶芝发现现场被打扫过了,几乎没有血迹或是有价值的线索,“是你们夫妇二人打扫的?” 老头子摇头,“我们来儿子院子时就这样,开始还以为儿子带着媳妇回娘家,结果遇到媳妇娘家的哥哥才知道二人根本没回去,于是我们就找人。 一直没找到,就到衙门报案,衙门的捕头发现床底下漏抹的血迹,我们这才意识到儿子媳妇凶多吉少,于是便跟衙门的人一起找人。 一直到前天,有妇人去池塘打水,看到河面上飘的衣服,上面都是血迹,妇从便把有血迹的衣服拿给在周围搜找的捕快,打捞了一天,我的儿……” 老头儿也崩溃了,嚎啕大哭。 在没有指纹、dna的古代,还把现场打扫的这么干净,居然是个有反侦察能力的凶手,不是智商高,就是个老手。 叶芝又去义庄看了被害的小夫妻。 很残忍,特别是妻子,身上上下女生的特征不是被割便是被针刺,一般人根本不能看,要做恶梦的。 夫妻二人身上的伤很多,但是致命的都是心脏处那一刀,男子那一刀,据仵作查验,没穿透,是慢慢疼死的;而女人那一刀穿透心脏,当场毙命。 凶手在女子死后进行了*尸,在*尸的过程中,丈夫还有意识,这也是为何没有一刀刺透男子心脏的原因。 不仅让男子身体疼痛,还让男子看到妻子死后怎么被*,让他在临死之前遭受心灵上的凌迟,凶手变态到令人发指。 太变态凶残了! 叶芝被激怒了。再次回到案发现场,她问滕冲,“在老百姓中问到有价值的消息吗?” 滕冲回道:“陈家小夫妻这座院大在巷尾,巷尾尽头没连接其它小巷或是街道,很偏僻,这一块空地,平日里白天,成为孩子们玩乐的场所,但晚上,乌漆抹黑,几乎没人敢来。” 叶芝明白了,凶手是摸准了没人看到他才敢潜进来作的案。 叶芝伸手。 杨福全赶紧递上叶姐姐的办案行头。 过了十天的案发现场,会漏下什么蛛丝马迹呢? (本章完) 098夫妻案(2) 叶芝用放大镜里里外外查了一遍,虽然凶手具有反侦察能力,但毕竟是古人,没有经过现代媒体的洗礼,指纹、脚印等并未彻底抹干净。 叶芝在小夫妻房门外墙根角得到了一枚脚印,通过比对,不属于衙门任何一个来过的捕快,以及被害者及家人。 滕冲激动的问道,“谁没事站在墙根角,只有凶手想进门又怕弄出动静掩站在墙根角。” 古人房门外都有回廊过道,回廊过道挺宽,昨夜大雪没有吹到房门口,否则痕迹就会被昨天夜里的大雪完全覆盖。看来上天也希望他们找到凶手。 叶芝点头赞同他的说法,他看向脚印大小继续说道:“此人应当跟老秦差不多高,近七尺。” 叶芝朝他竖大拇指,认同他的推测。 滕冲高兴的喜形于色,“常年办案,我也是有两把刷子的,是吧。” “那是自然。”叶芝几乎快趴到地面,她在看脚印压痕,判断对方的大概体重,“一百三十斤左右。” “比老秦重。” 杨福全撇撇嘴,“滕大哥,要是秦叔在这里,非跟你干一架不可。” “我这是为了更形象的描述凶手的模样,是为了早点破案。”滕冲瞪眼。 小全子掩旗息鼓。 叶芝起身,“凶手比秦叔年轻很多,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五之间,未成过婚,没有正经营生……” 滕冲还等叶小弟的犯罪侧写,结果她停了,“怎么了?” 叶芝想起小夫妻被害的身体,“这绝对不是此人作的第一起案件……” “叶弟的意思是,他曾经以相同的方式杀过其它夫妻。” 叶芝点点头,对张进说道,“张捕快,你去扬州衙门问问,附近一带有没有类似的案件,如果附近没有,江淮一带,甚至吴越荆楚都问一下。” “是,大人。”张进带了个小捕快一起去了扬州衙门。 叶芝转头问死者老爹,“老伯,你儿子家里少了哪些东西,知道吗?” 老头点点头,“知道,都跟衙门的人讲了。” “都有哪些?” 老头回道:“有几贯钱,几角碎银子,还有媳妇陪嫁的银器。” “什么样的银器?” “一个银项圈、一副银手镯,还有一副银耳钉。” 叶芝问,“扬州衙门的人去当铺或是黑市查丢失的银器了吗?” 老头长长叹口气,“除了银项圈上有媳妇姓氏及排行,手镯与耳钉普通平常的很,捕头说难找。” 大众化的东西确实难找。 “那银项圈呢?” 老头说:“扬州衙门说他们一直找着呢。” 那就没结果了。 这也算一个没找到的证物。 叶芝朝院子外好奇围观的老百姓看过去,对滕冲说,“走,咱们找他们聊聊天。” 古代小老百姓出门讨生活的人不多,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没出过镇子,但扬州城跟别的闭塞的小城镇不一样,它在大运河中段,又是长江下游与入海口的交汇处。在以水运为主要交通工具的古代,这里成了天下最富庶最繁华的城市。 城市繁华,商品流动必然大,是什么让商品流动这么大,当然是人。 巷子里除了有本地居民,还有外来小贩、商户,他们来自大江南北、甚至五湖四海。 叶芝问起,有商户回忆起,“今年年初,我路过淮北时,也听人说起过夫妻双双被杀案,但当时我急着回扬州来,也没细问,就是听了一耳朵。” 叶芝微笑感谢,“就这一耳朵也能帮我们很大的忙。” 商户不好意思了,“要……要是知道巷子里也会有人遇害,当……当时我肯定仔细问一问这夫妻二人是怎么遇害的。” 叶芝微笑不减,话题一转,“十多天前,有谁注意到这附近有多乞丐吗?三十岁左右,蓬头垢面,遮得眼看不见的那种?” 巷子里的居民面面相觑,扬州城繁华,他们小日子相对好过一些不错,也有很多流民乞丐会到繁华的地方来行乞,必竟能乞讨成功的概率要比其它地方高。 谁的生活都不容易,谁还有功夫注意这些乞丐呀。 叶芝仍旧微笑,“要是你们谁想起什么,尽管到这里找我。” “……”众人一惊,难道…… “我会留一个人手在这里,大家有什么消息尽管递过来,如果有价值……”她拿出平阳郡王甩过来的十两银子,“这就是赏银。” 十两银啊!众人的双眼都亮了。 叶芝故意举得时间长一点,让众人看清楚,白花花的官银啊!又新又亮,可以当传家宝。 众人激动,瞬间沸滕了,个个拼命的想案发前十多天巷子周围有什么异常。 叶芝把银子塞到滕冲手,“走,我们去巷尾的空地上转转。” 昨天晚上一场大雪掩盖了空地,空地一如往日,上面有很多孩子在打雪仗、玩过家家,原来从古到今,小朋友们玩的项目都差不多。 小孩子们看到几个神气的官差老爷站在哪里,个个好奇的围观过来。 叶芝从袖袋里掏出几粒糖,“想不想吃?”她摇了摇对着一群小朋友笑得烂灿,就像个摇尾巴的大灰狼。 呃……她才不是大灰狼,最多是一只有角的小山羊。 其中有一个孩子人精,“你想问什么?”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叶芝笑的更灿烂了。 “十多天前,这周围是不是有陌生人出现?” 陌生人? 一群孩相互望了望,齐齐摇了摇头,“没有……” 滕冲也意识到一个问题,“叶小弟,假如是熟人作案呢?” 叶芝回道,“我看过扬州衙门的问案,小夫妻二人不管是自身,还是两个家庭,社会关系都很简单,两家人的性格也都不错,这就排除了仇杀,而且从这条巷子人们的穿着打扮上来看,都是一些有经济营生之人,生活有奔头,人的精气神都是积极向上的。” 古语有云:穷生恶胆,富生良心,人们生活安定,情绪必然也稳定,不会做出变态扭曲之举。 好吧,没有陌生人出现,叶芝笑笑,也把手中的糖分了,优先给了年龄小的孩子。 那个说话的大孩子,见叶芝的糖看着就好吃,舔了一下唇,“我们这里没有,但我姨家的巷子有过一个不认识的臭赌客。” 099夫妻案(3) 叶芝心一动:“你姨说的,还是你去玩看到的?” “我姨说的。” “十多天前?” 大孩子想了想点了点,“嗯。” 叶芝连忙问,“你姨家在哪里?” 雪后晴天,阳光普照,晒化了一部分积雪,西北风呼呼吹过,地面化开的雪水迅速结冻,走在上面又滑又冷。 叶氏小团体去了那条巷子,打听臭赌徒的行踪,洒水巷的人不知道此人从哪里来,九月底住进巷子里的大通铺旅店,住了半个月,期间,他抄着袖管在巷子里晃荡,不怎么爱与人聊家常,经常蹲在巷子口看人赌钱,有输有赢,赢了便喝酒吃肉,输了就到孙家包子铺买两个包子,拿着包子就进大通铺旅店。 “能躺在大通铺上不吃不喝睡两天。”叶芝找到了大通铺旅店,老板娘对此人挺有印象,说起他来唾沫星子乱溅。 “他经常去孙家包子铺吗?” 老板娘想了想,“十五天,一大半时间的饭都是买包子解决的……”说起这个,老板娘感慨连连,“孙家小夫妻怎么就……就被人双双给害了呢,这对小夫妻那性格老好的,遇到叫花子还会送馒头给他们呢,真正是好人不长命呐……” 老板娘的嘴就像开了的闸说个不停,都是关于小夫妻的。 没错,遇害小夫妻的铺子就开在洒水巷里。 正如叶芝推测的那样,遇害者与凶手有过交集,作案后能把现场打扫干净的凶手,不可能是激情的、随机的犯案,他事先肯定踩过点的。 找什么样的人踩点,踩过点后,方不方便动手,都是凶手要考量的,否则,什么脑筋都不动,早在第一次犯罪便被抓了。 但从遇害者身上的伤痕来看,这一套流程,他早就熟烂于心,凶手是个老手,所以叶芝断定,凶手与被害者小夫妻肯定有过某种交集。 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 “那臭赌客是十月十四早上走的?” 老板娘肯定的点点头,“嗯。” “有听他说过一字半言要去哪里吗?” 老板娘摇摇头,“刚才我就说过了,此人不爱说话,对人爱搭不理的,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叶芝拱手,“多谢大嫂,要是再想起什么,麻烦你到孙家小夫妻的宅子,那里有人守值,你可以告诉他们,麻烦了。” “哎哟哟,官大人太客气了……太客气了……”老板娘一脸不好意思。 走出洒水巷,滕冲问,“臭赌徒离开的时间就是小夫妻遇害的头一天,难道真是他?” 叶芝转身看向身后的洒水巷,“凶手身上的臭味应当是狐臭,他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婚姻不顺,于是长年累月的怨气与心态失衡让他走上了杀人犯法的道路。” 杨福全惊叹:“叶姐姐,你的意思是,他以后还会杀新婚小夫妻?” 叶芝点头:“如果我没猜错,他只杀新婚小夫妻,特别是那些在他面前出现的看起来感情好的小夫妻,他就会找机会下手杀害他们。” “老天爷……”张进呼道,“那我们怎么才能抓住他呀,要不然岂不是还要害更多人?” 叶芝抬头看天,“离案发到今天,已经过去十二天了,前两天还下了一场大雪,要是按十天算,此刻他会走到哪个地方呢?” 扬州城最豪华的大酒楼——长江第一楼最顶层包间里,两位年轻公子围炉聊天。 “你猜裴子谦明天晚上敢不敢来?”赵炜一身宝蓝织锦华服,缎面里的金线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奢华无比。 他对面坐着一位年轻公子,一身月白锦袍,头簪上等羊脂玉冠,阴沉的双眼仿佛没有焦距,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身边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 听到问话,半天才抬起眼皮,“他最好别来!” 赵炜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眉头一皱:“为何?” 年轻公子,冷嗤一声,“敢赴你的毒豚宴,你说呢?” “你的意思是,若是清溪别院敢再开赌,他还是照抓不误?” 年轻公子反问:“你以为他会善罢甘休?” 赵炜不觉得:“他现在不是应当想着怎么摆平卢知津吗?真有空跟我的清溪别院过不去?” 年轻公子嘴角一勾,端起手中茶水,仰头一饮而尽,啪一下,杯子落在桌上,他人起身,拿起大氅就披上。 “你干什么去?” “不会真认为我在这里等看他笑话吧?” “难道不是?” 年轻公子摇摇头,“主上让我来扬州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说完,大步出了包间。 赵炜眉头皱的更深了,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个角儿? 幕僚凑到平阳郡王身边,“郡王爷,余公子这架势也忒大了点吧,都不把你放在眼里!” 赵炜看着摆动的门珠帘,眯上眼:“架势嘛是有点大,不过谁让他风头正旺呢!” 西北风吹的真能冻死个人,叶芝回到驿站时,脸手都快冻僵了,不过她没功夫在意这些,走路都带跑的,一溜烟到了裴子谦的公务房。 “大人——” 一进到房间,碳火正旺,简直温暖如春,房内房外,就是两个世界啊! 裴景宁正在批阅公文,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小夫妻案怎么样了?” 叶芝不好意思的笑笑,“大人,你……知道啦……” 在他眼皮子底子,居然还以为他不知道。 “不必理睬姓赵的。” 叶芝走到碳火炉边,双手放在边上烘,真是暖和啊! “大人,我不是不小心着了他的道,而是关于普通人的案子,所以忍不住就接了。” 裴景宁似叹息了一声,“天下普通人多得去了,你关心得过来?” “这不是遇上了嘛。” 为普通人伸张正义,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都是叶芝的初心。 裴景宁亦走到了火炉边,“需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大人做什么。”叶芝笑容明朗,“我跟大人说一声,等下,我和滕捕头他们骑马出扬州城。” “现在?”天都黑了,裴景宁没同意,“不行。” “大人,凶手肯定往南逃了,都十天过去了,我怕他再犯案子,准备骑马追上他。” 他伸手按住了叶芝的手,“等明天晚上过了,后天我陪你去追。” 100江南案(13) 男人温热的手心裹住了叶芝冰凉的小手,她惊讶的低头看过去,又倏然抬头,不敢相信似的看向面前的男人。 “大人……” “叶大人,可否同意?”男人低头看向她,面带微笑,如画容颜,在朦胧灯光里恍若神祗。 叶芝竟看得有些痴迷了。 裴景宁的眼神却黏在她脸上,似乎带着一丝丝热意,寸寸辗转于她的脸颊,燎起一片红晕,房间内的温度悄无声息地上升。 他眼里有笑意,映着烛火跳动的光芒幽幽暗暗,让人捉摸不定。 叶芝被寒风浸过的眸光绽亮,像清风像明月,清澈见底。 “嗯?” 寂静的夜里,裴景宁低低的提醒声,低沉而磁性,盅惑人心。 叶芝敛下眼睫,强压下小鹿一般怦怦乱跳的心脏,目光有些不知所措,突然瞄到被男人包裹的手,跟被烫一般迅速甩了去,“我……我还有事……” 落荒而逃。 裴景宁看向被甩的手,那手心好似还留有软软的触感,低头一笑,转身回到书案边,再次拿起公文,却没再提笔,像是愣神了一般静静的坐在那里。 门口,白朗看到叶评事火急火燎如风而来,又似龙卷风一般席卷而去,“被狗撵了?” 他对等在走廊里的滕冲等人问道。 “……”滕冲心道,那来的狗,难道大人同意了?叶小弟这是急着要去抓凶手?他连忙追上去,“等等我……” 杨福全等人也追过去。 忽然之间,走廊里一群人奔跑。 这场景……就很邪门啊! 房间内,某人听到轰轰的奔跑声,忍不住再次笑了。 “叶小弟……咱们朝那个方向……”滕冲的话还没说话,就被叶芝的门嘭挡住了,“……” 哦,他忘了,叶小弟是小娘子,她换衣服当然要关门。 滕冲尴尬的摸摸鼻子,“那……那你换呀,我们也去穿厚实的衣服。”说完,便转身。 房内,传来叶芝的声音:“今……今天太晚了,路又滑,还是不去了。” 啊,叶小弟居然说不去?也对,雪后寒冷,路又冻又滑,确实不安全,“行,那明天早上我来等你。” “明天也不去。” 那刚才是谁火急火燎的要去抓人,咋一转眼又不去了呢,滕冲感觉不对劲,又转到到房门口,“叶小弟,刚才大人训你了?” “没有!” 回答声斩钉截铁。 “那……” 叶芝打断滕冲的话,“滕大哥,累了一天赶紧去休息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滕冲与杨福全等人面面相觑,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吗? 房间内,叶芝的脸不知何时烧了起来,明明大冬天冷的要命,她却热的脱了外套,听到滕冲等人的脚步远去,才敢松下一口气。 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仰头就一饮而尽,啪一下放下茶杯,虚脱一般坐下,胳膊抻在桌上,拄着腮邦子,盯着油灯发呆。 刚才的情景不自觉的浮上脑海,他……居然握了她的手……他……他想干什么?他明明知道她是女人,怎么还能断袖呢? 这不对呀! 不对……不对…… 明珠敲门,“叶大人,奴婢可以进来吗?” 叶芝不知何时已经起身转了n圈,听到明珠的话,倏然停下,连忙上前打开了门。 明珠、珍珠二人依次而入。 叶芝跟做贼似的关上门,然后快速贴到明珠身边,吓得明珠手中的衣物差点散落,“叶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跟失了火似的。 叶芝舔了舔唇,艰难的开口:“你们……大人没有那个吧……” “……”明珠不解的望向奇怪的叶大人。 “就是……”叶芝实在难以启齿。 “叶大人,你想问什么,只要奴婢知道的,能回答的,肯定都回你。”明珠实在看不下去她纠结的样子。 叶芝豁出去一般说道,“是不是喜欢男……” 明珠震惊般瞪大双眼,看向女扮男装的叶大人,又突然明白了什么,放下衣物,捂嘴一笑。 “明珠姐姐,难道你们大人真的喜欢……” 明珠连忙打断:“叶大人,我们爷肯定不喜欢男人。” 叶芝松口气般的拍拍心口,“吓死我了!” “但,是不是喜欢女扮男装的小娘子,就不是我们这些奴婢能知道的了。” 刚松口气的叶芝又倏一下瞪大眼,这又是什么癖好,有钱人都这么会玩的吗? 叶芝始终没朝‘他可能喜欢我呢’上面想,她是迟钝还是不自信,还是别的什么? 第二日,裴大人仍旧宅在驿站,天冷气寒,裴少卿也怕冷? 叶芝心想,既然没事,为何今天不陪她去追凶手,她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听从了裴某人的建议,真的等在驿站里。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她对自己的心意一无所知。 下午,秦大川打听消息回来,对叶芝等人说道:“卢知州已经把所有的赌客都放了。” 叶芝全部心思都在小夫妻案子里,乍听到这消息,咂了下嘴:“卢大人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呀,竟敢往枪口上撞,啧啧……” 不知道隆启帝接手的大魏朝是什么样子的,可是跟裴景宁一起办案以来,叶芝亲眼目赌了他对收缴钱财的热度,简直到了有多少收刮多少的程度。 叶芝为何不认为裴景宁是私吞,想到这一点时,她突然意识到裴景宁长了一张让人不会以为他会贪污的漂亮脸蛋。 小小房间内,坐了一屋子人,居然没一个看到爷到来,白朗不得不出声提醒:“咳!” 叶芝听到咳声,倏然转头。 门口,夕阳西下,霞光透过庭院屋脊照下来,年轻贵公子锦衣华服,修长挺拔。一身紫色华贵鎏金长袍,上面纹满了银色翎羽纹路,奢华无比。 他是剑眉星目又干净清冽的长相,配合修长挺拔的身形,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天然冷感,远远看着,年轻,矜贵。 神情温和又淡漠。 “大人……”叶芝赶紧上前行礼。 裴景宁眉峰凌厉,望到她时,眉骨线条却意外柔和。 “走吧!” “……”去哪里?叶芝不解。 裴景宁负手转身。 不是说明天才去追凶手的嘛,又改变主意了? (本章完) 101江南案(14) 冬天天黑得早,马车停下时,出门时那一点霞光掠影早就被夜色吞没,出现在面前的是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气派酒楼。 叶芝这才知道,裴少卿并没有改变主意。 裴景宁等在马车边,叶芝要跳下来,他长胳膊一伸要给搭,她快迅望了他一眼,他面带微笑,非常绅士。 叶芝一点异常也没有表现出来,不就是搭一把嘛,有什么关系,搭着他手臂利落的跳下马车,动作轻盈灵动,像是谁家被娇养的少年小子。 滕冲等一行人已经列到马车两侧,堂堂大理寺从三品少卿居然伺候七品评事下马车,他们明明第一次见,却又像见过无数次见怪不怪。 “大人……”白朗上前引路。 裴景侧头望向叶芝,“冷不冷?” 刚从温暖的马车出来,肯定有点冷,不过叶芝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很快适应了外面的寒冷,摇摇头,“不冷,大人,有人请你吃饭?” “嗯。”裴景宁负手,长腿而行,脚步却并不快,有意等叶芝一道而行,“河豚敢不敢吃?” “吃河豚不是四月吗?” 有首诗叫: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裴景宁微微一笑,一切似乎尽在不言中。 叶芝:…… 她怎么忘了,作为皇亲国戚,裴大人想吃什么会没有呀! 裴大人好像有神力,居然知道叶芝在暗暗吐槽什么,唇角翘起,“平阳郡王请的客,铺张浪费的可是他,不是我。” 叶芝:…… 她冤枉好人了! 三楼包间,平阳郡王赵炜一直站在临街窗口,看裴子谦与小属下说说笑笑进了酒楼,他暗呸一声,平时看这厮一脸倨傲的嘴脸,没想到讨好起小娘子来挺有一手的嘛。 酒楼管事见重客裴少卿终于来了,连忙到三层包间作最后的确认,“郡王爷,今天宴席,河豚一定要上吗?” “上,当然上。” “那……那毒素小的们该清理干净还是……” 平阳郡王伸腿就踢了管事一脚,“找死啊,这客是我的请,就算我不下毒,姓裴的出了什么事,那也是我的事,是我有病,还是你嫌命太长……”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管事连滚带爬的跑了,他就是要听到这一句,让他毒死公主之子,皇帝宠臣,再给他十条命,他也不敢啊! 赵炜端着,只派了个小管事引裴景宁上来。 裴景宁只当没看到,带着叶芝等人一起上了三层最好的包间,门一开,赵炜屁股才欠了欠,拱手道,“子谦来啦,来来,坐这里——” 他连身都没起,只是指了指身边的坐位,大爷的很。 裴景宁依旧不动声色,并没有坐到他身则,而是坐到了赵炜的对面,转头就示意叶芝坐下。 叶芝看出二位贵公子在别苗头,她的老大是裴景宁,当然什么都得听他的,他让她坐,她就坐在他身侧。 滕冲等人被按排到了另一张桌子。 管事站在平阳郡王身边,低头哈腰问道,“可以上菜了吗?郡王爷——” 赵炜刚要挥手让上菜,裴景宁制止了。 他神色蓦的一紧,转眼间又放松,纨绔子弟一般笑道,“裴大人还有节目?” 裴景宁面带三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果然是京中四大才子,脑子反应的就是快。” 裴子谦一副阳谋算计的模样,引得赵炜的笑意渐渐冷却,“什么节目?” 裴景宁眯眯带笑,“赵郡王应当马上就知道了!” 他的话刚说完,有人站到门口小厮身边,套着他耳朵说,“……” 小厮一惊,马上躬身绕到主人身边,挡住手低声对主人道,“爷,卢大人的家被抄了。” “……”赵炜一惊,倏一下立起。 裴景宁抬头,双眉扬起,脸上绽开笑意。 姓裴的一脸胸有成竹,赵炜这才想起余清知警告过他的话,“你故意放了个套让卢大人钻?” “粮田里的老鼠要是不贪,一般老农根本拿他没办法,可是它吃着粮田里的粮,还贪铁套里的美味,他不被夹住,谁会被夹住?” 赵炜眉头紧凑,很想问一句,清溪别院怎么样了?到底是有身份的郡王,沉住了气,略思片刻,坐下,包间突然就变得沉闷。 裴景宁微笑提醒,“赵郡王,莫不是舍不得千金难买的河豚?”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赵炜咧嘴,一脸假笑,“请你来就是吃河豚的,来人——” 酒事管事还没来得回应赵郡王,他的贴身随从已经挤到主人身侧,声音很小:“爷,裴少卿又让人去抄了清溪别院。” 大概猜到了,赵炜到是没慌张的立起,但那脸色难看极了:“裴子谦,你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我还没吃,赵郡王。” “你……”对方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嚣张气焰,赵炜突然冒了一肚火气,伸手指向他,“我堂堂一个郡王办个别院,引朋唤友赌点小钱怎么啦,京城多的是你不抓,跑到扬州来,你什么意思?” 裴景宁微勾嘴,“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奉命行事而以。” 刚要发彪的赵炜听到‘奉命行事’四个字,瞬间熄了火,神情复杂的看了眼裴景宁。 他下巴微抬,身上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之姿。 从小时的霸道到现在的沉稳、睿智,比他小几岁的公主之子,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可是好似不管别人怎么争,怎么抢,怎么夺,他始终都能得皇帝信任荣宠,先帝是,现在也是。 赵炜暗暗吁口气,一甩袖子,转瞬间就出了包间。 叶芝望望请客之人的背影,又看向身边这位,淡然若定,胸有成竹,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让人不知不觉地折服在他的盛世凛然之中。 “大人,还吃吗?” “当然。”裴景宁往圈椅上一靠,姿态慵懒,长腿交叠,悠然自得。 叶芝实在忍不住,“大人,抄了卢知州,肯定有很多银子吧,你就不想去看看?”她都心痒,都想去看看。 “不想尝尝河豚的味道?” 这有毒的玩意有什么好尝的,还是去看看抄了多少银子吧,是不是堆积如山,如果是,赶紧去清点,清点好了,明天就可以去追杀人凶手了。 “我觉得还是数银子有意思!”叶芝哽咧嘴一笑。 裴景宁双眉就差飞起来,他的叶大人怎么这么有趣! 102夫妻案(4) 到底没吃河豚,在豪华的酒楼里吃了顿简单的晚饭后,众人便去了知州府,官兵正在抄他的宅院,银子成箱成箱往外搬,幸好是夜晚不打眼,要是白天,估计能被老百姓围成铁桶。 也许这就是裴少卿晚上抄家的原因吧!要是让老百姓知道父母官这么贪,估计要对朝庭、对皇上失去信心吧! 叶芝悄悄望了眼裴景宁,此刻,他丰裁峻厉,望之可威,令人敬畏。 这才是他应有的样子吧! 郑先生带着御机营正在监督忙碌,见主人来了,连忙上前,“大人,卢知州已经被抓了,他家老小也全部押在扬州大狱,新上任的知州已经到了,等会就去衙门上任。” 据说光这两天富商家属从大狱中捞人的银子就高达近百万两,卢知州盘在扬州近十年之久,那这银子……简直要以千万作单位啊! 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叶芝当然没有真数银子,裴景宁带着叶芝不知要去什么地方。 车外寒风萧萧,车内温暖如春,叶芝泛困,想打哈欠,又不好意思,死死的压住,压的眼泪水都出来,揉了揉,整个眼睛都红了,跟委屈的小白兔似的。 裴景宁眸光一动,“坐过来!” 打瞌睡的叶芝突然惊醒,连忙摆摆手,“就坐这,这里挺舒服。” 裴景宁微微挑眉,无声的用眼神询问。 他剑眉星目的实在好看,叶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但也不想坐到他身边,实在是男女有别,上下属有别,只好找个借口:“腿麻了!” 裴景宁视线稍垂。 什么眼神? 叶芝吓得倏的把腿缩到了坐凳后面。 裴景宁高抬的眉毛就没落过,这叫腿麻? 叶芝尴尬的能抠出三室一厅,只好岔开话题,“大人,你说的去年一桩案子是什么?你就是凭这个案子抓的卢知州吗?” 裴景宁没再逗叶大人,放过了她。 说正事,他面色微凛:“去年秋松江府运了几船棉花路过扬州打尖时,船上的棉花全都不见了,这是要送往边关御寒用的棉花,干系重大。 当时松江府知府亲自到扬州来查案,查到几船棉花被卢知州小妾的弟弟偷了,卢知州不仅不查办小妾弟弟,还设计让松江知府失足跌马落了残疾,从此无缘官途。” “那松江知府没往上报案?” “他当然要往上报案。”裴景宁说,“只是还没递出去时,就遭了威胁,为了保住全家人的性命,他只好吞了这事。” 叶芝感觉不劲,“按理说丢了几船棉花而以,松江知府完全可以再运几船补上,完全没必要亲自下扬州来还弄得这么狼狈……” 裴景宁笑了。 “棉花里有别的东西?” “叶大人果然聪明。” 怎么感觉自己像个小孩子,叶芝有些不好意思,“里面藏了银子?” 裴景宁点头,“准备贿赂给户部某些官员的银子。” “扬州知府小妾的弟弟怎么会知道?” 他幽幽道:“有时候岭南官衙的事,幽州的人也可能会知道。” 叶芝明白了,官途商道,上层人自有一套他们的信息链,更何况松江与扬州这么近呢! 叶芝问道,“按大人的说法,此案非常清晰,只要抓到小妾的弟弟就能查实案子,为何一直等到今年?” 裴景宁微笑未语。 二人目光相对。 叶芝突然明白了,“大人是今年年初任大理寺少卿的,朝庭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把卢知州连根拔起,是吧!” 裴景宁很想伸手摸一下某人的头,以表达此刻内心欢喜喜悦的心情,手指在腿面上动了两下,作罢了。 他的叶大人似乎很害羞,而且……对他很迟顿…… 突然之间,喜悦的裴少卿突然忧愁起来,叶大人何时开窍呢! 马车晃悠,不知何时能开窍的叶大人竟睡着了。 这一夜,她在马车里睡了一夜,等她睁眼时,并没发现裴景宁的身影,而是明珠与珍珠二人。 “叶大人,你醒啦!” 叶芝揭开马车厚厚的帘布,“这里是……”他朝外面看过去,“扬州府衙?” “是的,叶大人。”明珠帮叶芝揉揉发麻的双腿,“叶大人,洗漱水已经备好,麻烦下马车。” “大人呢?”叶芝问。 明珠道,“爷审了一夜卢知州。” “……”那岂不是很累,叶芝想了想,快速跳下马车。 明珠二人引她洗漱完,她正准备找裴景宁时,他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后,一身褚色锦袍,明明老气的颜色的,穿在他身上,长身玉立,容颜如画,说不出的俊逸矜贵。 叶芝连忙行礼,“大人——” 裴大人容光秀色,一点疲惫都无,“一起吃早饭,吃好,我们就出发。” “大人……”叶芝拱手,“你还是留在这里一边休息,一边理卢大人的案子,区区一个杀人犯而已,用不着大人亲自去,我跟滕捕头就可以。” “听说杀人犯喜欢杀小夫妻,你我二人联手作为诱饵,是不是可以更快的抓到凶手呢?” “……”一时之间,叶芝感觉大脑转不动了,呼吸也不畅了,现在的大人都是这么以身作职吗? 叶芝是有过这样的想法,可那也是跟滕捕头、张捕快他们组队啊,怎么也轮不到堂堂的少卿大人吧。 还有……还有……什么小夫妻……怎么这么没羞没臊啊! 啊啊啊…… 太以身作职的顶头上司也让人吃不消啊! 恍恍乎乎,叶芝早饭没吃几口。 裴大人抚额,是不是吓着小下属了,命明珠带上吃食、零嘴。 “走吧!”裴大人大步出了扬州衙门。 叶芝连忙跟上。 白朗叹息,他家爷为了不显示疲惫,一出大狱就收拾,胡子刮的又干又净,比上朝还认真,老天爷,爷这是彻底栽在这个姓叶的手里了。 这可怎么办?白朗挠头抓耳,是不是想个办法暗示一下叶大人离他爷远点? 要是叶大人故意装傻不听呢? 白朗看向滕冲、秦大川等人,最后目光落在秦大川身上,他年纪最大,平时叶芝也挺尊重他的,要不就让他去提醒叶大人? 冬日清晨,天气寒,路面滑,为了快速追上凶手,裴景宁舍了马车,与叶芝等人一起骑马。 清冷的南方官道上,十几匹马奔腾,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好壮观啊! (本章完) 103夫妻案(5) 扬州南边是江都府,骑快马只需要一天半时间,到了江都叶芝等人便停了下来,为何在这里停下,因为它再南边便是长江,江水滔滔,没地了。 众人找了个小食肆吃饭。 吃完饭,叶芝提议:“我们在这里找两天,如果没找到,便过长江进入润州寻找凶手。” 花时间过长江去找凶手,要在平时,不管多远,她会义无反顾的去追凶,可裴景宁放下扬州卢知州的案子与她一起去抓凶手,她其实挺有心里负担的。 杀小妻夫的凶手固然穷凶极恶,但凶手针对的是个体生命;扬州巨贪卢知州,虽然没有直接拿刀杀人,但他的所作所为会在一个冬天里,让很多陷于贫穷困顿的老百姓死于寒冷、饥饿,比穷凶极恶的杀人狂魔更加令人心惊。 裴景宁点头。 叶芝抿了下嘴,想了想,还是说出来了:“大人,要是在江都没抓到人,你先回扬州吧,我跟滕捕头他们过长江抓人。” 滕冲看出叶芝的担忧,他也觉得一个大理寺少卿就应当办卢知州这样的案子,像杀小夫妻这样的凶手扔给他们抓就行。 也附合道,“是啊,大人,这种案子让我们办就行。” 裴景宁像是没看到二人一唱一和,吃好后,接过白朗的栉巾拭了嘴,净了手才开口,“我已经让人准备好平民小夫妻的衣裳,等下到客栈换。” 平民小夫妻的衣裳?这是什么?滕冲等人不明白,看向叶芝,难道有什么计划他们不知道? 叶芝心虚的避开大伙的目光,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为……为了尽快抓到凶手,大人与……我假扮小夫妻。” 咝…… 叶芝没看大家伙,耳边的抽气声当然听到了,她的耳朵唰一下就红了。 老天啊,这里有没有地洞啊,让她钻进去永远不出来算了。 哦! 大家伙恍然大悟一般个个瞬间明了,裴少卿这是明晃晃的以公谋私啊! 叶芝受不了大家能冒出火星的八卦眼神,连忙清咳一声,“秦叔……” “哎。”秦大川迅速收敛笑意,连忙直身倾听。 叶芝分配任务,“你去打听一下江都府街市中心一带,那种没有官员宅子,几乎以经商为生的中等收入家庭,跟扬州府洒水巷那种环境差不多的巷子。” “好。”秦大川领了任务马上就去打听。 “小全子……” “叶姐姐,你让我做什么?” 叶芝从他包袱里拿出炭笔,画了一幅速写,没有具体的样貌,但了了几笔非常有特征,“你腿长脚快,就去远离街市中心的周围巷子转转,找这种既像叫化子又不是叫化子的中年男,他头发有些蓬乱,一侧刘海遮住了眼,走路时,会刻意夹着肩膀胳膊,为何会这样,因为狐臭的来源就是从人的腋下散发出来的,为了不让人闻到他身上的臭味,他会习惯性的掩住腋下。” “是,叶姐姐。”杨福全高兴的一蹦一跳出去找人了,这还是叶姐姐第一次分活给他干,大少年可高兴了。 滕冲问,“那我们呢?” 叶芝道:“你去那种不起的小客栈、小赌铺子。” “好咧。”滕冲带着张进等人也出发了。 人都派出去了。 就剩皎皎如月的裴少卿了,他扬眉:现在轮到我们了吧! 叶芝就差双手捂脸,救命啊! 不过她忍住了,很认真道:“大人……” 裴少卿嘴角翘起,一副你说吧,我听着呢! 叶芝差点被美色耽误忘了正事,再次咳了一声,故意很严肃道:“大人,借你的人手一用。” “叶大人尽管借!” “扬州小夫妻被杀后,他们的钱财被凶手收刮一空,其中有一个银项圈上面有被害人的姓氏与排行,烦请大人让人查一下江都的低等当铺,查死当当中有没有这样的银项圈。” “白朗……” “是,大人。”白朗站在边上都听到了,听到自家爷吩咐当然让人去办了。 裴景宁起身,“去客栈。” 一听客栈二字,叶芝下意识心扑嗵跳一下,耳根瞬间通红,幸好是耳根,没人注意到。 见小娘子坐着没动,裴景宁调头看向她,发现了她变红的耳朵,心情刹那间美妙无比。 “叶大人,扬州卢知州的案子还等着我……”提醒她别磨噌。 “……”被嫌慢的叶某人腹诽,都说了让你回扬州,非要留下了,还怪她慢,气人…… 江都临长江,冬天江面上冷风吹过来,要比扬州一带冷。 寒风萧萧,临近傍晚,大街小巷里,基本没什么人。 一个穿着青蓝粗长袄的中年男,戴着御寒的瓜皮帽子,手抄在袖管里,在街上慢慢的走着,阴冷麻木的眼神透过油腻腻的刘海看向街边的大小铺子,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只在看到小食肆时,阴冷麻木的眼神才会停留片刻,尔后,他继续走继续看。 天色越来越晚,风越吹越冷。街边的铺子陆陆续续关门,最后只余三两个卖晚食的小食肆铺子,还有高大气派的酒楼。 中年男手抄在袖管里,像是感觉不到冷,一直游走着,走着走着,拐进了一条巷子。 巷子口有个小客栈,客栈门口,站着一对年轻男女,像是小夫妻。 中年男不知不觉放慢了步子,女子低低的哭泣声、男人低低的哄声,统统通过风传了过来。 “三娘,别哭了,都怪为夫不好没忍住钱全都赌输了,害得你跟我住这么破的小客栈……” “你还说……都被你气死了……” 小娘子一边哭一边一双玉手捶着男人宽阔的胸堂,男子一把接住女子软软的玉手,握在手心里送到嘴边哈气给她取暖,“好三娘,外面冷,咱们先将就一晚,等明天我去赌场回了本,咱们就能住舒服的大客栈了。” “我不住,我不要住这里……”小娘子哭的更凶了,指着又破又小的客栈说道,“你看看,这里又脏又臭,都没两个客人,你再看看客栈隔壁院子荒的都没人住,一看就渗人,我不要住这里……” 104夫妻案(6) 男子为难的说道:“可……可为夫的钱只能够明天翻本,今晚只能住这样的破客栈……” “我不要……我不要……”小娘子又哭又闹就是不同意。 客栈老板娘气死了,跑出来就吼了一句,“爱住不住,哪来的滚哪去……”她呸了一声,指着年轻男女身后的男子说道,“咋就没人住了,人家不是人哪!” 半边脸被遮的中年男抄着袖管正盯着他们看。 年轻小娘子似乎被中年男吓到了,往年轻男怀里靠过去。 年轻男感觉到小娘子的害怕,转头望过来,眉头一皱,把小娘子往怀里一带,紧紧的护住她,不让臭男人看。 一个靠,一个搂,年轻男女紧紧的拥抱在一起,看起来非常恩爱。 中年男低头侧身进了客栈。 年轻男轻哄道,“三娘,你看,这里有人住,没事的,就一晚上,等明天为夫赢了钱就给你买大金镯子,行不行?” 听到大金镯子,女子瞬间不哭了,仰起小脸,破涕而笑:“真的?” 快要跨过门的中年男顿住脚步,悄悄的调头又望了眼搂在一起的年轻夫妻,男的生的漂亮,女的长的秀美,掩在长刘海下的嘴角不自觉的抽动。 “嗯!”年轻男子低头,深情似海的保证。 男人真是天生就会画大饼。 老板娘一看这男的就是小白脸,冷哼一声,作势要走:“到底要不要住,不住我可关门了。” “三娘?”男子轻柔而又耐着的等着小娘子松口。 眼泪还挂在腮边的小娘子犹豫了半天终于‘嗯’了一声。 “好三娘,为夫以后肯定天天让你住大金屋。” “油嘴滑舌。”小娘子破涕为笑,娇嗔的捶了男子一拳,纤纤小手又被男人包裹住。 这腻歪的劲,老板娘真是没眼看,不耐烦的叫道,“快点,赶紧进来,院里各聚起的一点热气可没全了。” 男人高兴的拥着小娘子迈进了小客栈。 阴沉的天空,忽然就飘起了小雪。 男子一边拥着小娘子,一边伸手接雪花,“三娘,你看这雪美不美,等我赢了钱,咱们就找一处草庐围炉看雪,你看可不可以……” “我不要草庐,我要漂亮有大庭院的房子,坐在回廊下听风看雪。” “好好,都依三娘……” …… 二人一路甜言蜜语,简直能酸倒牙根。 老板娘实在受不了,转到柜台里,伸手就叫道,“一人十文,一共二十文。” 男子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小娘子,从荷包里掏出二十文钱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看到靛青绣花荷包,双眼一亮,悄悄踮起脚尘,瞄到里面有几个碎银角子,再次打量年轻男女,长条眼一动,“郎君是带着小娘子私奔的吧?是不是准备过江去南方?” 似乎被人说中,年轻小娘子吓得一哆索,刚才悄悄挪开的身体又靠近了年轻男子,“宁哥哥,我怕……” “别怕……别怕……”被叫做宁哥哥的郎君朝老板娘唬了一眼,“你乱说什么,赶紧带我们去客房。” 这种事她见多了,男人越狡辨,老板娘越相信他们就是有钱人家私奔的表哥表妹,带着一副猜中的得意劲领着他们到了最干净的房间,“呶,就是这里了,看在你们生的好穿得的干净的份上,我可把五十文一间的房间给你们住了。” 五十文的房间? 叶芝忍不住捂住鼻子打量狭小的房间,这动作绝不是演戏,真是又脏又一股霉味,能在大冬里散出这味儿,难怪客栈里没一个客人。 不对,还有一个客人!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裴景宁。 这房间跟大理寺最差的牢房有的一拼,亏得少卿大人还能不动声色的站在这里。 见老板娘一脸八卦的眼神站在门口还不走,裴景宁眉头一凝,语气不耐烦,“大婶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中年妇人被呵的一愣。 裴景宁故意伸手把叶芝搂过来,一副年轻人关上门要做好事的样子。 “哦哦……”老板娘恍悟,飞了一眼,妖里妖气的伸出兰花指,“懂了懂了,大婶就不打扰你们啦……”说完,一脸八卦的走了。 裴景宁赶紧关上门,转身又抱住叶芝。 都没人了还演什么戏,叶芝不让他抱。 谁知这家伙看似没用力,她却挣不脱,“大……” “嘘……”裴景宁指了指外面,示意有人在听脚角。 天啊,叶芝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裴景宁却示意她赶紧演起来。 老天啊! 叶芝差点暴走。 不过……想到刚才那个阴蛰的中年男,终于还是配合了。 “宁……宁哥哥……你……干什么……不要啊……” …… 门外,老板娘透过破门缝朝里面偷看,男人颀长的背影挡住了一切。 不过光看着这宽肩窄腰,老板娘的哈喇子就流了下来,要是两人都脱了衣服,这场面那该多…… 突然,有人敲外面的院门,高声叫道:“有没有人……住店……” 老板娘想的正美,突然被人打断,晦气的唾了一口,“真是的,平时没人来,咋今天晚上一个又一个的来……” 她扭着老腰出了过道。 过道另一侧,一道破门同样有缝隙,一双眼正透过缝隙看向对面。 夜越来越深,雪越下越大,白的似乎照亮了夜空。 宁静的夜色里,小夫妻房间里破床的吱呀声掩住了开门声,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悄的钻了出来,他蹑手蹑脚走的毫无声音。 袖管里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随着走动,偶尔露出一小截,在白雪映照下寒气渗人。 房间里,裴景宁坐在床边,轻轻的晃动着破的快要散架的小床。 叶芝贴在门边,听到走道里的声音,朝裴景宁比了一个来的手势,然后她倏一下蹿到床边,脱了外套,连忙上床。 裴景宁也快速脱了外套翻上了床。 两人一上一下,纠缠在一起。 黑影轻轻的推开门举起匕首,踮着脚尖,直朝床边挥刺过来,刀刃映到了破窗照进来的光芒亮了一下。 黑影用力一刺。 “啊……”凄惨声响彻整个小客栈。 (本章完) 105 夫妻案(7) 回溯到天晚之时,偷看的老板娘听到有人要住店,当时心情不爽,可出了过道,她的心情又好起来,今晚的生意不错啊,居然又有人过来。 她高兴的打开门,一个四十多岁身量中等的男子问,“住一晚要多少钱?” 老板娘伸出指头:“童叟无欺,十文。” 秦大川又问,“我身上发热,病了,请问哪里能买到药?” 有病呀!老板娘嫌弃的望向秦大川。 “我可以出二十文。” 多出一倍呀,老板娘松动了,但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出了院门,指着巷子道,“你从这里……到那里……” 院内,中年男掩在过道门柱处朝外望,老板娘身侧站了位上了年纪一脸病态的中老年男子,这等货色他没放在眼里,于是转身轻手轻脚转回房间,路过小夫妻房门口时,咧嘴一笑,牙龈连着大黄牙露出来,像幽灵一般飘进了房间。 滕冲与张进等人掩在拐角处,趁秦大川拖住老板娘问郎中住处时溜进了又脏又破的小客栈。 夜色之中,那道黑影终于出动。 一直掩在半桌后的腾冲悄悄起身,就在黑影刀起将落之际,一个刀柄敲过去。 “啊!”一声惨叫响彻客栈。 张进等人连点几盏灯笼,从走道进入房间。 瞬间,小小房间,亮如白昼。 滕冲不仅击落了中年男手中匕首,还踢了他的膝盖麻骨,他疼的瞬间跪在床边,就这样,左手还要去摸地上的匕首,被滕冲踩在地上狠狠碾了几圈。 “你个杀人狂渣,找死!” 床边,官兵捉凶手。 床上,年轻男女…… 少卿大人灼热的鼻息近在咫尺,一手被她脑袋压着,另一只手按着她乱动的手腕,让她挣扎不得。 叶芝双眼瞪的就差弹出眼珠子,示意少卿大人赶紧翻身下床,一副你再不翻下去,本姑娘就要揍得你找不到北的模样。 少卿大人一边听滕冲过来敲凶手膝盖股,一边双眉上扬,似问小娘子找不到北是什么意思? 老天爷!张捕快他们都提着灯笼进来了,姓裴的还不想下去,她真的忍不住要揍人了,就在叶芝悄悄提力准备甩出某人时。 杨福全一蹦一跳进来。 滕冲看了眼床上二人,迅速伸手把犯人甩到一边。 嚣张的裴大人突然眉头一皱。 “叶姐……” 还有一个姐字没喊出来之时,裴大人一个漂亮的翻身,立到地上时,伸手就拿了外套,一伸一展,转眼间,衣冠整齐,器宇轩昂,好像刚才床上那个衣冠不整的男人不是他似的。 “……”叶芝看的目瞪口呆,少卿大人动作这么熟练如行云流水,难道…… “叶姐姐……”杨福全站到床边,“要不要我拉你起来……” 裴景宁示意滕冲把犯人拖出去,滕冲、张进等人跟潮水一般席卷而出。 居然忘了起身,叶芝大囧,连忙起身拿起外套就穿,手忙脚乱,居然好一会都没穿好,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杨福全要伸手帮忙,被裴大人一把拉开,“出去。” 杨福全又怕又委屈,“叶姐……” “再不走,就把你调出京城。” 杨福全惊吓的要大叫。 裴大人幽幽的望过来。 小全子只敢瘪瘪嘴,一溜烟的逃出了房间。 叶芝还有腰带要扣,裴少卿伸手要帮她,被叶芝避开,“多谢大人,已经好了。”说完,也不看他,如一阵风一样也跑出了房间。 裴大人:…… 转身离开时,裴大人看了看又脏又臭的房间,抚额,没想到与小娘子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竟是这等环境,他到底要不要记住这个夜晚呢? 客栈小院天井中,夜冷如冰。 中年男被张进等人押坐在冰雪地上,叶芝与腾冲立在他面前。 老板娘躲在走道里瑟瑟发抖,咋回事啊,咋就抓人了呢! 裴景宁负手到了院子中。 叶芝上前拱手行礼,“大人——” 裴景宁说:“白朗这边已经找到那个刻有姓氏的银项圈,让当铺老板过来认人。” “是,大人。” 深更半夜,官府查案,就算天上下刀子也得过来,没一会儿,墨松就带着当铺老板过来了。 他指着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大叫道,“就是他,就是他,遮着半张脸,我一看就知道他有问题。” 白朗伸腿踢了他一脚,“有问题,你还不报案,害得老子顶着北风跑遍了江都城。” 当铺老板被踢的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跌倒在地上,悄悄揉腿。 叶芝走到中年男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根本不回答。 滕冲老不客气的又给了三拳两脚,从他身上搜出路引,“徐大汾……徐大粪……” 滕冲重复念的名字,像是点燃了中年男敏感的神经,“我不是大粪,你才是大粪,你全家都是从粪坑里捞出的……老子才不臭……” 果真如叶芝推测的那样,她暗暗叹口气,身体有缺陷不是错,可拿身体缺陷作借口杀人如麻,天理不容。 她问,“扬州三羊巷陈氏夫妻二人是不是你杀的?” 中年男漠不开口。 叶芝举起手中银项巷,“你以为不开口就没事了吗?” “你看到老子杀的就是老子杀的,你没看到老子杀,就不是老子杀的。”中年男一双眼毒蝎似的,说着就要上来蛰一口似的。 气的滕冲上去拽住他额前的头发又是狠狠几脚,头发被拽上去后,一张长满痘痕、褐斑的脸充斥着阴森的表情,渗人的很。 叶芝冷哼一声,“你以为案发现场打扫的很干净吗?不,门栓上留有手指纹,墙根角有脚印,我们就是凭着脚印推出了你的身高、体重,打听了三羊巷及周边的巷子知道你逃到江都来了,通过昨天下午半天,以及今天一天,很快便锁定了你在这里落脚。” “所以你们便假扮小夫妻,就是为了引我上钩?” 滕冲拍了他头一巴掌,“让堂堂的大理寺少卿亲自下场抓你个人渣,你他娘的祖坟可冒青烟了。” 裴景宁冷然道:“带走!” “是,大人。”滕冲与张进等人一起扭押咆哮发狂的徐大汾往外走。 “带他入京,到大理寺再审。” “是,大人。” 从路引上看,此人是太原人氏,从北面一路杀到南边,手上的命案估计不下数十起。 后来,陆大人审出了三十五起,简直丧心病狂啊!连圣上听到了都给了个斩立决。 106江南案(15) 回程下雪,一行人改由马车回扬州。 叶芝是千个不愿意同裴少卿一辆马车,可现在不知怎么回事,大家都默认规定她只能坐裴大人的马车。 叶芝:…… 这是个什么逻辑? 滕冲眨了下眼,偷偷在她耳边道:“这是关照。” 叶芝:“让你受关……” 滕冲一赤溜跑远。 叶芝…… 少卿大人站在马车边就是不上车,叶芝能怎么办呢?天气怪冷的,总不能为了这些小习惯影响大家吧! 叶芝只好爬上了少卿大人马车,少卿大人绅士的很,不以身居高官而先上马车,而且还伸手替她挡住了门框。 她当然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作为现代女性,她能接受这些绅士的照顾,可这里是封建特权的大魏朝啊! 叶芝看向一群同僚们,他们都当没看到。 唔唔……叶芝捂脸,这也太……那啥了吧! 裴景宁顺着叶芝的目光看过去,见一群人装模作样不注意这边,要不是那八卦的余光,他还叫信了,轻哼一声,跟着上了马车。 众人:…… 那让他们怎么办?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出发了。 叶芝借着夜里抓凶手的借口,倚在马车壁睡觉,这样就能避免尴尬了!睡着睡着,她竟真睡着了。 马车摇晃,裴景宁叹口气,伸手把人捞到身侧,让她舒服的倚在他怀里睡大觉。 叶芝也没睡成死猪,被捞时,有些意识,想挣扎,可想到少卿大人霸道的性子,算了,她都困死了,懒得跟他计较,既然他都不嫌弃手脚被压麻,那就当个自然靠枕呗。 做完心理建设,叶芝偎在某人怀里心安理得的睡过去了! 第二天傍晚,叶芝他们回到了扬州城,一到府衙,裴景宁就忙得不见人影。 秦大川带着杨福全出去打听各路小道消息,叶芝刚好趁这个机会盘白须中年男的案子。 落魄文人……二十七八,身量中等偏上,面容……清瘦…… 清瘦…… 现在的怀疑对象,不胖不瘦,甚至有些壮实,看似文人,少了些文人儒雅的风格……难道真不是此人……她的犯罪侧写离道了? 回到扬州,叶芝又穿回了男装,但她不刻意裹胸了,身体自由了很多,又感觉到大家都知道她是女子,所以现在上厕所都不需要刻意躲开人,真的方便了很多。 裴景宁没日没夜在扬州府衙,洗漱、吃用都是白朗回驿站来拿。 白朗回到驿站时,天已经上黑影了,拿好主人衣饰,路过叶评事房间时,只听他跟明珠二人聊的哈哈大笑,他一听,心里就烦燥。 心道,这家伙莫不是勾引颇有姿色的明珠两个丫头吧,“居然不知道为爷送些饭菜到衙门里,爷简直白对他好了。” 白朗气不过,伸手敲门。 房间内笑声戛然而止。 “谁?” “是我。” 听到是白侍卫的声音,明珠来开门,“白侍卫,爷有事交待?” 女人们在一起,讨论的当然是女生们用的东西,桌子上放着润面的霜、涂唇的口脂。 白朗目光扫到叶评事时,惊讶的就差掉了眼珠子,“你……你……”一个大男人干嘛涂粉抹脂,这……这也太惊悚了。 叶芝正在涂口红,见白侍卫这么吃惊,难道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女的?看看口红,又看看白侍卫,故意问明珠,“姐姐,你说这颜色适不适合我?” 明珠点点头,“当然,叶大人抹上后,整个人更明丽了。” 哎呀,娘啊!这往娘唧唧里整啊,整成这样干什么,不就是用来勾引他们爷嘛。 这白朗居然能在裴景宁身边呆这么久没被开除掉,简直就是奇迹啊! 叶芝只能站起来,面朝他,“白侍卫,大人现在怎么样?” 好像有狐狸精要吃他一样,白朗下意识退了一步,“爷现在很忙,没空见你啊!”说完,转身就跑。 叶芝与明珠哈哈大笑。 珍珠若有所思,“难道白侍卫还不知道叶大人是女的?” 叶芝撇嘴,“估计是。”说完,拿栉巾擦了口红。 明珠要阻止,“大人很好看呀,干嘛擦掉?” “姐姐,大晚上的,我不睡觉呀!” 明珠不好意的笑笑,“也是。”说完,收拾桌上东西,“大人,那你早点休息。” 叶芝对二人说道,“以后私下里,你们叫我名字吧,不要大人来大人去,觉得怪怪的。” 明珠捂嘴一笑,“奴婢可不敢叫大人名字。” “那……叫我叶小娘子?”叶芝不习惯了。 “叫你叶姑娘吧。” “好。” 叶芝刚要收拾睡觉,杨福全如风一般跑了回来,“叶姐姐……” 明珠先开的门,她小声提醒,“京城那边还没人知道大人是女的,杨捕快还是叫叶大人比较妥当。” 杨福全吓得一捂嘴。 叶芝还不错的心情,突然低落了很多,“小全子,什么事?” “哦!”杨福全连忙道,“梅园山庄在拍卖古籍,秦叔让你过去。” 按理说,这种事秦大川不会叫她,但他叫了,必定有叫的理由。 “好,等我一下。”叶芝收拾起心情,连忙穿好衣服,叫上滕冲等人骑马去了扬州城郊区。 大半个时辰之后,叶芝等人进入了梅园。 秦大川正等着他们。 “大人,这边……”他把人引到幕台角落,指着幕台下坐着的众文人墨客,“大人,你看,那是谁?” “余清知?”这家伙不应当在大狱里吗? 好像感觉到了叶芝的目光,他朝她看过来,一袭月白锦袍,衣袂飘飘,朝她邪魅一笑,挑衅味十足。 叶芝整个人沉下去。 秦大川又提醒她,“大人,你看台上……” 叶芝朝台上望过去,陶然幽居主人王文然手里拿着一方砚台,大概是什么名人用过的,价值千金,被他拍到了。 主持人正在拍他马屁,“这可是前朝诗仙用过的东西,被有实力的王公子拍得了,以后王公子的诗画必定跟诗仙一般名扬大魏朝……” 王文然立于幕台上,居高临下,一幅意气风发潇洒不羁的模样,妥妥的富豪人设啊! 叶芝一边盯着他,一边问秦大川,“查出来了吗,他庄子靠什么营收?” 107江南案(16) 秦大川低声回道,“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他与文人一起作画聊诗,作的画写的字也有人收购,但由于结交之人的名气不大,都是小商人买的,也就几十两,最高不会超过百两,但这种情况也不是经常有,有时一个月都开不了张,与他日日美酒好菜招待客人的费用不匹配。” 面容清瘦……不清瘦…… 可是此刻,这男人与她的犯罪侧写太接近了,潇洒不羁逛顶级青楼,一掷千金买古玩文物,风流给了美人、豪掷给了诗与远方,这不就是万千男人想要活成的模样嘛? 据说是琅琊大族后人,到目前为止,没什么考证能证明他是琅琊后人。那么他的钱从哪里来? 如果……他也像现代人一样减肥呢? 如果每次出去办事,他都减了肥再出去呢?自从这个想法从心头冒出来,叶芝怎么也挥不去这个想法。 热闹喧嚣中,叶芝突然对秦大川等人说道,“走,我们回去。” 秦大川朝幕台看了眼,目询:不是此人? “回去再说。” 叶芝领着几人沿着小侧门出了拍卖厅,几人到了门口,等梅园侍人牵马过来。马没等到,等到了本该在大牢里的余清知。 寒风夜色中,梅园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一副纸醉金迷的人间天堂模样。 大冬天,余清知一身月白锦袍,如偏偏公子一般飘到了叶芝等人面前。 未语先微笑,礼貌的拱手:“叶大人,别来无恙。” 叶芝望了望身后的梅园山庄,漂亮的丹凤眼撇向他,“余公子高兴就好。”说完,往前走了两步,不再搭理他。 余清知面色阴郁,放下手,皮笑肉不笑,“叶大人就不好奇我如何从大狱中出来?” 叶芝冷冷的看向路边。 “或者……裴子谦已经告诉你了?” 裴少卿知道?叶芝忍不住转头望了他眼。 余清知瞬间明白裴子谦并没有跟她讲,他得意一笑,“我以为裴大人会被美色迷晕了头,没想到美色是美色、公务是公务啊……” 叶芝听得的眉头一凝。 余清知更得意了,要不是大冬天手中没折扇,估计张狂的能把扇子摇飞上天。 叶芝神色一敛,瞬间变得风轻云淡。 余清知一副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样子摇了摇头,“你说要是圣上知道大理寺里发生牝鸡司晨的事情会怎么样?” 一语戳中了叶芝隐藏在心底的隐忧,大魏朝外庭没有女性官员,大理寺这样的执法衙署更不会招募女性,她下意识抿了抿嘴。 戳中叶芝的七寸,余清知心情很不错,甚至假模假样的可惜,“听说叶大人刚刚抓住了杀人狂魔,厉害啊,可惜大魏朝没有女人当官办案,这次回到京城怕是……” 寒风中,叶芝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看得滕冲怒从心头起,拔刀就要砍人。 转眼之间,余清知的护卫就跃上前挡住了愤怒的滕冲,眼看他们就要打起来。 叶芝伸手拉住滕冲,“滕大哥,为这样的人不值得。” 作为公务人员,这刀不是随便能拔的,要是闹出事来,削职是小,怕要连累家人,腾冲不肯罢休,叶芝朝他摇摇头,让他忍住。 “唉!”滕冲气的长叹一声站到一边去了。 叶芝冷脸冷语:“余公子还是管好自己吧,不要哪天再栽在我手里,到时能不能再从大狱里出来,那可真不好说了。” 果然不是一般小娘子,竟还有心情管他,他大笑几声,“那咱们就走着瞧!”说完,一甩衣袖,得意张扬而去。 滕冲忍不住呸一声,“什么东西……” 确实是个狗东西,死罪都能让表妹顶,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心念一转,他这次来扬州干什么,不可能附庸风雅,那会是什么? 扬州府衙大狱里,裴景宁坐在卢知津面前,“还有一千万两银子在哪里?” 卢知州双手吊着,身上被打的支零破碎,好似没听到裴景宁的问话。 裴景宁身边管行刑的大侍卫——高山,拿起鞭子就是一顿狠抽。 卢知州被抽的面部扭曲,缓缓抬起头,“里里外外都被你翻遍了,哪还有什么一千万两。” 裴景宁嘴角讥诮,“卢大人,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呆的地方可是富庶天下的扬州,光运河这一项每年进项就多达上百万两,你可在这里盘居了十年。” “你都说了一年上百万两,十年可不就是一千万两,都已经被你抄了,哪来还有什么一千万两。” 暗夜如墨,油灯摇晃。 扬州府衙大牢刑问室阴暗脏乱又寂静无声,这里能进来的只有两种人,一个是行如蝼蚁的犯人,一个是掌控生死的权力者。 裴景宁修长的手指摸着光洁的下巴,盯着卢知州许久,突然就笑了,“卢知津,你不知道我进大理寺之前是什么身份?” 被提醒,卢知州还装傻,“御前副都使,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裴景宁真被气笑了:“那抄你卢府的官兵还有谁,你不会不知道吧!” 卢知州当然知道,——皇帝的御机营,所以他才……想到这里下意识紧抿苍白无色的嘴唇。 裴景宁轻嗤一声:“就你在家里藏十两,肯定也要在外面某个地方同样藏十两的习惯,以为没人知道?” “……”卢知州脸色唰一下血色全无。 他巨变的神色,裴景宁一点也不意外,“说出另一千万两白银藏处,可保你卢家女眷以及最小的男孩不死。” 这是向他保证可以给卢家留一条血脉。 卢知州直直的望向裴景宁,又好似透过裴景宁看到了什么,“我……”急色之中,他刚一开口,一枚淬毒暗针破喉而过。 转眼之间,前扬州知州瞬间没了气。 墨松与高山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追了出去,走廊里,一个年轻的男狱卒倒在地上,七窍流血,他们继续往外追,一直到出了大狱,再也没追上黑影。 裴景宁站在大牢出口。 “大人,小的没追上,甘愿领罚。”墨松单膝跪地。 裴景宁望向茫茫夜色,这一千万两被谁截胡了? 108 江南案(17) 两日后,扬州最大的青烟——烟花楼被新来的李知州查封,里面一干人等都被抓进了大牢,把扬州府衙的大牢都装满了。 忙活了一个晚上,一直到清晨才终于安静下来。 叶芝并没参与,但她睡的并不踏实,一大清早就起来,洗漱时问,“大人回来了吗?” 明珠回道:“大人刚回来。” 一洗漱好,叶芝就跑去找裴景宁,发现他站在走廊里,望向东边日边:“大人……”轻轻走到他身边,与他站在一道看日出。 东边天空,随着繁星渐没,灰蒙蒙的天色慢慢不停的变幻色彩,从浅浅的灰到淡淡的黄,渐渐地在地平线附近挤出开一条缝隙,一会儿,缝隙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宽,同时越来越亮,几道霞光射向天空,忽然一弯金黄色的圆弧,冲破晨曦,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 太阳出来了! 远处的屋顶、近处的树木、街道,上面的霜层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出发清冷又绝美的光芒。 “大人——”叶芝轻声问,“没有抓到你想要抓的人?” 他身材高大,肤色冷白,高眉基,眼睛深邃,一管高鼻从山根拔起,从侧面看,轮廓极为清晰,弧度堪称完美, 微仰头看日出,阳光落在鼻梁两侧,眉峰凌厉,锐利清冷,周身流淌着一股疏离淡漠,让人难以靠近。 听到叶芝问话,他收回目光,同时也收敛了浑身的距离感,眉骨线条也变得柔和。 “嗯。”他说,“不过姓王的抓住了,你准备饿他几天?” 叶芝说,“今天一天不给吃的,只给水,从明天起,一天一顿,大概要五天左右,大人,会不会影响你回京城?” “没有。”裴景宁道,“扬州新知府上任,没人同他交接,我在这里坐镇,刚好。” 也许吧!叶芝知道,一个能被皇帝亲自任命的一方大吏,又怎么搞不定,裴景宁这样说不过让她心安罢了。 抓满人的府衙跟菜市场一般喧哗不止,叶芝等人索性到外面茶楼躲清静。没想到满耳朵都是新上任知州收取费用放人的消息。 滕冲摇头,“都一样。” 张进惊叹:“咱大人还在府衙呐,李大人敢这么明目张胆?” 秦大川一副看尽世事麻木不仁的样子。 叶芝凝眉略思之后,叹道,“也许,是上头默许的吧!” “……”几人齐齐看向叶芝,难道是裴大人? 叶芝连忙摆手,“他也是为上头办事。” 哦,众人豁然,原来上头是指那位? 杨福全年纪最小,没经历过世事,他不解的问,“那李知州跟卢知州没区别,这官换了又有什么意义?” 叶芝淡然一笑,“当然有!” 换一茬,清的是贪官,鼓的是那位的腰包,登基五年,被先帝挥霍掉的国库如何能快速的填充起来,怕也是只能用这种方法了。 可这方法是长久之计吗?大魏朝如果一直用贪官敛财的方法充盈国库,它还能发展吗? 叶芝闻到了一股腐朽之味。 109江南案(18) 第一日,王文然不以为然,主人被抓,衙门的人肯定会通知陶然幽居的管事来赎他,毕竟昨天晚上刚抓进来的人,已经有人来赎了,他肯定也不例外。 结果一整天,只看到别人高高兴兴的跑出去,他依旧坐在又冷又脏的牢房里,连顿饭都没吃到,要不是他喊渴,估计连水都喝不上。 坐在黑夜里,他想,难道新上任的李知州没让衙差通知陶然幽居?应当不可能,他想捞快钱,不可能不通知陶然幽居的管事来赎人,这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难道人手不够,还没通知到? 第二日,他的管家依然没来赎他,难道管家知道了,故意不来赎他,卷了钱财走人? 可是陶然幽居里除了一些字画,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为什么不来?对自己不满,故意让自己在牢里多受一日罪? 第三日,牢房里的人已经空了一半,他的管事还没来,他已经不指望管事了,他想起平时交好的文友,总有一个会来赎他吧? 想几那几个文友,王文然眯起眼,并没多指望,果然一直到晚上也没狱卒来点他的名。 经过三日,喧哗的牢房已经变得空荡,王文然默默的坐在黑暗里,嫖个娼而以,最多关个十天八日,又有什么关系呢,传出去也是风流雅事,他焦燥的心突然安静下来,半倚在稻草桔上,闭眼入睡。 五日后,从烟花楼抓来的嫖客几乎都被家人赎走了,空荡荡的牢房里只余下王文然一人。 叶芝问,“他现在什么状态?” 负责临时关押区的狱卒回道,“除了第一天我们没给他饭吃,他要了一次水外,其余时间,都静静的坐着,也没问为啥没人来赎他。” 滕冲哼一声,“这家伙这么淡定,一看就是狠人。” 叶芝又问,“没嫌弃希汤寡水?” “一次也没问过。”狱卒回道。 “能进顶级青楼——烟花楼的男人,都是有钱人,牢房里的饭食这么差,一般人都会本能的嫌弃,他这么淡定?” 滕冲猜测:“他是不是感觉到什么?” 叶芝道:“要真是感觉到,那我们就成了。”她手指在桌上快速的敲击了几下,思考片刻:“再等两日,咱们去会会他。” “好。” 七日时间,一天只管一顿看不见几个米粒的稀粥汤,估计会把他身上的油水与脂肪消耗,这是其一,七天时间里,看到与他一起抓进来的嫖友一个个都被赎出去,也是精神上的一种折磨,这也会使人快速消瘦。 在叶芝等待的时间里,裴景宁一直派人追击被截胡的一千万两白银,结果追到黄山之地,那些人跟水气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墨松与高山只好飞鸽传书给主人。 裴景宁收到二人书信后,连夜加急一封飞鸽到京城皇宫。 隆启帝接到外甥手书,一拳捶在龙案上,油灯都被掀翻了,“岂有其理,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伺候的大太监当自己是隐形人,根本不敢发出喘气声。 寂静的夜里,隆启帝看向倒在大理石地面翻灭的油灯,狠厉来了句:“朕相信,要不了多久,会把你们一网端尽。” 第七日,人体机能循环的第一个小周期,叶芝带着小团体去了临时关押房。 当王文然看到大理寺官差之时,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神情,很淡定。 当叶芝看到瘦到清瞿的王文然时,面带微笑的点了下头,就是这个味,瘦而不弱,清而不贫,猛一看,文人风格,细瞧之下,精明狠辣全在双眼里。 叶芝负手,微微一笑,靠近牢栏:“我该叫你林宗泽呢,还是叫你王士鑫、金玉翰、徐孝宾呢?” 叶芝说什么,王文然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叶芝并不急,缓缓而道,“第一起山阳老臣钱仕则之案,得到这个消息时,你有布局,但毕竟初出江湖,又是半道抢劫,你并没有用化名,直接就把金银财宝抢到手了,是吧,王公子?” 王文然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向叶芝,“故事讲的不错,可惜跟我无关。” 果然是高智商犯罪,心里素质杠杠。 叶芝伸手,杨福全递了一张画像过来,“山阳县有个小商贩临死前跟孙子讲了那天路遇杀戮之事,当时他内急,正好避在草丛里解手,听到打斗声,以为来了土匪,吓得就地滚到了杂草丛生的沟渠里,一群黑衣人杀人越货的勾当被他从头看到了尾,其间,风掀开其中一个蒙面人的面巾时,他记住了那人长相,是个白须中年男。” 叶芝把手中的画像放到他面前,“除了少了白胡须,跟你一模一样,王公子,你还想狡辨?” 王文然冷讥一声,“天下之大,长得相像的人不知凡几,凭什么说当时那个人是我?” “没关系!”叶芝轻描淡写的说道,“雁过留声,人过留痕,当年毕竟不止你一人,还有七八个帮手呢!” “是嘛,那你为何不去找那些人,我可不知道什么山阳老臣钱仕则。” 不承认? 叶芝轻笑一声,继续说道,“有钱老臣致仕这种事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有,于是在挥霍掉钱家钱财之后,你换了一种方法搞钱,绑架京陵药材商江家家主,用了林宗泽的化名混进了江家,摸到了江家家主的行踪,让江家拿十万两白银赎人,人家明明都把银子给你了,你还撕票,也太不讲武德了吧?” 王文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讲什么武德?” “做为绑匪也得有绑匪的江湖规矩啊,人家都给银子了,你还撕票,这就叫做不讲武德。” 王文然听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想说什么你就大胆的说嘛,又有什么关系,对不对?”叶芝循循善诱。 可是这家伙心里素质好的很,愣是一句没反驳,心里素质果然过硬。 王文然见叶芝一副拿他无奈的样子,得意的勾了一下嘴角,想让他中圈套,小子你还嫩着呢。 叶芝仍旧眯眯带笑,“绑架挺激刺的,但用过了的方法,作为自诩琅琊后人的王公子又怎么会再用老一套呢,于是便又换了一种方式——做局,化名王士鑫到了平江府,设计了一场赌局骗光鲍家所有家产银钱,让其家主跳水而亡,这一场局得有十多万两吧?” 王文然当然不会回应。 叶芝再次笑笑,“一年一次,赚了钱就花,这小日子确实爽歪歪呀,王公子……” 王文然垂眼,掸了掸脏得已经看不见布眼的锦服,这还是那天晚上进烟花楼穿的镶金银丝的锦服,光这一件衣服就得小一千两,小日子可不就是爽歪歪嘛。 对方微妙神情、不经意的小动作,全都落在叶芝眼里。 “第四起案子就更绝了,七巧节,你直接化名金玉翰,摇身一变成了落魄书生,撞上吴江大粮商石家千金小姐,与她来了一出西厢记,人家是莺莺张生红娘子,张生负了美娇娘是为了进京赶考,你直接把人家藏在地窖里的家财一挖而空,从此人间蒸发,害得石千金上吊自杀,落魄的石家人被迫迁到大北西去,王公子,夜深人静之时,你的良心痛过吗?” 王文然清瘦的脸渐渐变得阴蛰,看人时,带着怨毒。 叶芝可悲可叹的摇摇头,“不相信‘人在做、天在看’的白须中年男,第五起案子选择了雷家继室的镇魂术,一方面看看到底是他的手起刀落狠,还是天道真有轮回,是吧,王公子?” 王文然怎么会承认。 “这些都是无头冤案,大理寺的人想把它们往谁身上按,难道我们这些普通人还有拒绝的机会吗?” 叶芝看着他,手里画像一张接一张的过着,“这里都是受害苦主提供的画像,你再看看现在你。” 杨福全拿了一面玻璃水银镜直接放到王文然面前。 玻璃水银镜可不比铜镜,这可是叶芝用现代技术做出来的镜子,清晰到能看到一根根汗毛都。 叶芝的画像也不是古代写意山水,是可比照片的素描像。 镜子中的人脸……苦主提供的人脸画像…… “是不是一模一样?”叶芝说,“都有人证的东西,王文然,你还想狡辨?” 看向玻璃镜子中清瘦苍白的面容,王文然还是第一次看到真实的自己,他长成这样…… 明明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啊,怎么转眼就成了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中年人呢? 叶芝蓦的拿走玻璃水银镜,“今天你承不承认,没多大关系,毕竟,我们许多人证物证需要堂审才能供上。” 说完,叶芝把画像递回给杨福全。 转身悠然而走。 王文然脸色苍白,眼神阴郁,一直盯着叶芝不放。 她倏然转身,“哦,对了,大理寺的人去彭县了,会把你的母亲接过来……” “谁让你们接的……谁让你接的……”顷刻时,王文然的情绪全面崩溃。 叶芝冷冷的看向他,“做这些事之前为何没想到辛苦把你拉扯大的娘亲呢?” “我……我……”王文然颓然跪在牢栏前,泪流满面,“娘……娘……儿子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呀……” (本章完) 110 回京城 110回京城 王文然姓王不错,可绝对不是琅琊王氏,就是普通王氏家族,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就靠他娘为人缝补谋生。 可以想象,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得有多难。王母为了改变儿子的命运,千辛万苦把儿子送进了王氏家族私塾念书,没想到最终换来的竟是这样的一场人生结局。 大魏朝已建朝一百多年,社会阶层已经固化,士大夫家族出来的当然仍旧是士大夫,豪门大贾结交的圈子永远都豪门大贾。 在审讯王文然的过程中,他说曾经以为只要进了私塾肯努力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第一堂课,私塾就给他上了人生第一课,一个缝洗娘子的儿子只配坐在最后一排,被有钱人家的孩子欺负,他的心思都用来怎么应付这些富家子弟了,那还有精力去勤奋学习。 不仅如此,出了私塾往县城书院更近一步发展时,书院比私塾的环境更加恶劣,那就是一个缩小版的人欺人的小型社会。 叶芝相信他没有说谎。 在人生旅途中,一没父亲遮风挡雨,二没遇到好的社会环境,让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地步。 王文然对所犯之罪供认不讳,他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让他的母亲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就算秋后问斩后,也请大理寺瞒着他的母亲。 “从此以后,你再也回不到母亲身边,难道她不会发现?” 王文然道,“我给她娶了个好媳妇,有媳妇照顾她一辈子,我死了也安心了。” 叶芝忍不住打击他,“你捎去家乡的赃款大理寺会如数追回来。” 王文然突然笑了,“那让你们失望了,我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从未给老娘、妻儿用过一分赃款。” “……” 他的回答,令所有人意外。 一个罪大恶极之人竟以这样的方式护住了最亲的人,那么他到底是恶人还是不是恶人?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刑侦人员,叶芝也感到了迷茫。 站在廊前看夕阳,日暮西山,入目的都是无尽的沧凉。 叶芝从前世高度发展的现代社会而来,据说西方社会已经进入所谓的阶层固化,但天朝的发展仍蒸蒸日上,只要通过努力,大部分人能实现阶层跨越,但好像也开始固化……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难道所有社会发展到最后都会这样吗?也许这就是改朝换代的原因所在吧。 “叹什么呢?” 萧瑟寂静的冬日傍晚,一声清越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叶芝转头望眼,“大人……” 她与这位虽然近在咫尺,却似隔山阻海,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裴景宁感觉到了叶大人的多愁善感,这就是小娘子与小郎君的不同吧,这才是真实的叶大人吧。 他靠到围栏前,与她一起欣赏夕阳。 叶芝却没什么心情,问,“大人,明天回京城吗?” “嗯。” “乘船还是……” “冬日枯水期到了,且有些地段结冻,不利于行船,我们改陆路。” “哦。”叶芝没什么精神,“那大人你看,我进去收拾东西。”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便自顾回房间里。 小娘子有心事,裴景宁当然看出来了,案子破了,凶手抓了,按理说她应当挺高兴才是,但她没有,甚至有些害怕回京。 裴景宁抬眼望天,轻轻一笑,有他,怕什么! 在等待王文然消瘦的几日里,叶芝等人无聊便买了很多扬州土特产,所以当裴景宁一声令下回京时,他们很快便上路了。 晓行夜宿,一行车队,经过大半月颠簸终于回到了京城。 第二日,便是腊八,叶芝一觉睡到大中午才起来。 洗漱好,才发现叶何氏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且都是大荤,甚至还有海货。 “哇,这么丰盛啊!” 叶芝伸手就拿桌上的盐水鸭块,被叶何氏拍了一下,“咋回来一趟变得没规矩了。”看似责怪,却满眼都是宠爱。 叶大河慈父般笑笑,“这有什么,芝儿,拿,没事。” 叶芝开心的拿了一块,“爹,娘,最近你们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人为难咱家?” “有你叶评事罩着,哪会有什么事。”说到这个,叶大河很自豪。 这么长时间,叶家又开了两家赚钱的铺子,遇肯定是遇到了点事,没想到去大理寺找陆寺丞,还真都给解决了。 叶氏夫妻既自豪又惶恐,在矛盾中等了女扮男装的女儿两个月,总害怕她在外面出什么事,她要是有个什么,叶家该怎么办? 昨天晚上回来,看到女儿真实的站在他们面前,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叶芝点点头,“等有空,我请陆大人搓一顿。” “对对,就在咱们家的火锅铺子。” 叶芝边啃鸭块边问:“大妹、小妹他们呢?” “他们见你没醒,都去铺子里,马上就回来,今天咱们家吃团圆饭。” 见家里没人,叶芝放下骨头,收敛了面上的笑容,坐下。 女儿突然没了笑容,吓得叶大河夫妻一跳,叶大河差点落了拐仗,“芝……芝儿……” 夫妻二人齐齐挤到叶芝面前,好像如临大敌。 叶芝没想到就是收敛一下笑容,就把二人吓成这样,那要告诉他们,她女儿身被大理寺少卿发现了还得了? 本想跟二人坦白让他们有思想准备的,结果到了嘴边的话被她咽了一下去。 “哎呀……”叶芝重新挂满笑容,亲自扶着夫妻二人坐下,“爹、娘坐下,我是有事要告诉你们……” “什么事?” 裴景宁一回到京城,连家都没回,直接去了皇宫,查抄的白银等赃款已经先人一步到了京城,被皇帝收缴入库,隆启帝今年这个年好过了。 他笑道,“明天就是腊八,子谦也不要回附马府了,就在宫里呆一夜,明天你父母就会到宫里吃腊八饭。” 裴景宁指着冒出的胡茬,“多谢圣上美意,不过臣还是回去修整一下,等明天与父母一起进宫。” 见外甥不想留,隆启帝也没强留,二人就江南之行聊了聊,聊天之中,不可避免的提到了叶芝。 “据说,你与姓叶的扮小夫妻?” 111玻璃镜 隆启帝好奇的问,“这小子就这么女相?” 裴景宁微抿嘴,望向天子。 隆启帝正平静的看着他。 君臣相对,御书房一时之间针落可闻。 裴景宁双膝落跪,“臣有欺君之罪,还请圣上降罪。” 隆启帝并未开口询问何罪,而是换了坐姿,比之刚才闲聊好像更随意了些。 不管是身为臣子还是作为外甥,裴景宁当然看懂了此刻帝王的态度,但他明白,帝王想的可能跟他要说出来并不是一码事。 他以谢罪之态磕到地,“叶芝是个女子。” 果然,下一刻,帝王神情一凝,身子不自觉坐直三分,“女子?”他还以外甥有断袖之癖,没想到大理寺竟有女扮男装的官员。 这的确是欺君之罪,隆启帝正思索如何处理。 外甥裴景宁开口了,“圣上,臣有欺君之罪不假,但……我大魏朝没有那条律法说女子不可入朝为官。” 从古自今,女子不可入朝为官,是不需要写入律法、甚至规章制度的,就是人人都懂的约定俗成,但是此刻……被裴景宁这么一说…… 隆启帝的表情就很耐人寻味了。 裴景宁趴在冷冰冰的大理石地板上,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主之子,第一次吃这样的苦头。 外甥一直趴在冰冷的地上,久久不动。 自从这个姓叶的出现,隆启一直以为这么大还不成婚的外甥是个断袖,没想到是没遇到心动的,一旦遇着了,居然连命都不要了。 “你娘亲知道吗?”他那好姐姐知道儿子这么离经判道吗? 裴景宁从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爬起,“回圣上,目前,只有臣知道。” 隆启帝眉毛一动,“你知道便罢了,为何要来个‘假扮小夫妻’?” “回圣上,是……是案子需要!” “呵呵!”隆启帝倒是被外甥气笑了,“我看不是案子需要,是你太贪心了!” “是臣贪心,请圣上降臣欺君之罪。”裴景宁再次全身跪趴在地,一副不知生死是何滋味的纨绔子弟模样。 隆启帝冷哼一声,“子谦啊,查抄了些银子回来,你飘了呀!” 裴景宁再次抬身,“回圣上,臣二十有三,初识情滋味,情难自禁,发现叶芝女儿身时不但没有降罪还替她隐瞒,是臣之错,你罚臣都可以,还请圣上对叶芝网开一面。” 居然为了个女人不顾生死,隆启帝很生气,骂他:“糊涂。” “可臣愿意糊涂……” “你……你……”隆启帝气的抬手指着他,“给朕滚……朕不想看到你…………马上滚……” “圣上,只要你不降罪叶芝,臣现在就滚……”裴景宁真就在地上打滚,一直滚到门口才起身跟丧家之犬一般逃了。 隆启帝气极而笑,“反了……真是反了……” “是是……”大太监连连附合。 长公子之子裴家小子,从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霸小子,啥祸没闯过,谁都以为这小子将来必是京城一霸,没想到人家居然成了皇帝的左膀右臂。 连大太监都看出来了,这小子明着左一口右一口让皇帝降罪,实则上吃准隆启帝不会对他怎么样。 外甥走了,隆启帝才幽幽叹口气,“这小子……”知道正是用他时拿谁了他舍不得处置他,这小子还真是可恶。 隆启帝想着想着又气起来。 大太监马上上前,“圣上,要不让御机营的人找个机会做了姓叶的?” “糊涂!” 大太监吓得扑嗵一声跪下,“圣上英明,老奴是糊涂,还请……” 隆启帝一挥手,大太监停止了假模假样的请罪。 隆启帝再次幽幽的叹口气,“朕收到金陵鸡鸣寺主持的书信了,他说:春来叶生,万物向荣,秋来叶落,万物归宗,巍巍大魏,见叶……” 念着念着,大太监听不到皇帝的声音了,他也不敢抬头看皇帝。 隆启帝陷入了沉思,从春上外甥进大理寺开始,国库便慢慢充盈,难道…… 出了皇宫,附马府的人正等在宫门口,“世子爷,公主附马正在府里等着你吃晚饭。” 裴景宁暗暗吁口气上了马车,摸摸跪的冰凉的膝盖,双眸微束,圣上这一关暂时过了,余下的便是如何处理叶芝的身份了。 如何处置呢?他抚额真是头疼之极。 回到府里,公主娘亲自等在门口,“子谦……”两月没见儿子,宁安公主激动的眼泪水都下来了。 “母亲……”裴景宁快速到了母亲面前,单膝跪下,双手任由宁安公主握住,“好儿子,乖儿子,真是辛苦了,你看看都清减了很多……” 瘦吗?附马盯着儿子左看右看,也没见儿子瘦啊,甚至整个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白的劲头儿,这感觉有种熟悉的味道。 什么味呢?附马还没来得及想,就被儿子左拥他娘、右揽他一起进了府。 一家三口团圆其乐融融,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呢! 吃好饭,喝好消食茶,裴景宁拿出给父母带的礼,其中有一件还特别拿在手里,“母亲,你看这个照人是不是特别清晰?” 一方小镜子而已,清晰是挺清晰的,就是把她眼角的细纹也全都照出来,以前看铜镜时细纹可没这么多,“有什么好的。” 宁安公主跟小娘子一般伸手就反扣了小镜子,太清晰了,她不喜欢。 裴景宁被他娘给逗乐了,“母亲,你儿子要是早成婚,你都当祖母了,这两个小细纹是祖母的慈爱与威严……” 娘哎,以前说到成婚之事,儿子每次都逃避,没想到这次竟主动说起。 宁安公主当然得抓住机会,连忙装着欢喜的拿起小镜子照起来,“嗯,是挺有祖母的样,那我的大孙子呢?”说完,盯着儿子一眼不眨。 裴景宁清咳一声,“母亲,我有这个玻璃镜子的生产工艺,你要是开个作坊做这个,保证你大赚银子。” “哼!”宁安公主不屑的嗤一声,“作为大魏朝的长公主,你娘还缺银子花吗?” “那……那你也得给儿子挣点彩礼钱,好让儿子找媳妇用吧。” “……”什么意思……儿子说这话什么意? 112 腊八节 宁安公主双眼唰一下亮了,“谁家小娘子要用这么多聘礼?” “人家小娘子肯定不会多要彩礼,是我想多给点。” 宁安公主惊的双手捂嘴,倏然惊呼,“子谦,快告诉娘,是谁家小娘子?”她现在就想去看看,到底何方神圣不仅入了儿子的眼,还让儿子心甘情愿多出彩礼。 裴景宁却面色一敛,“母亲,谁家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儿子现在累了,要去休息。”说起,一副刚下朝很累的模样负手离开了。 宁安公主与驸马爷面面相觑。 附马爷试着分析:“儿子要娶的小娘子身份可能不高?” 宁安公主:“或者,外面传闻是真的,咱儿子……”附马立即伸手捂住公主嘴,“不会的,不会的,儿子刚才不是说了嘛,是小娘子……小娘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公主与附马二人头对头说了大半夜悄悄话,就是没猜出是哪家小娘子。 第二日一早,公主夫妻二人穿着隆重准备去皇宫,宁安公主让嬷嬷叫了几次儿子,结果没见儿子过来请安。 一直到要出门,宁安公主才感觉不对劲,“他不去皇宫?” 附马也呆住了,“子谦……”这小子敢不去皇宫? 宁安公主是谁,开始是她是没朝坏的方向想,一下子感觉到了事态严重,马上让人把白朗叫了过来。 “昨天子谦进宫发生了什么事?” 白朗站在御书房外面,除了知道自家爷去回禀江南之事,再有就是看到爷出来时衣裳打皱,好像跪的不轻,他猜估计跟扬州被截胡的一千万两有关。 “就这事?” “是的,殿下!” 宁安公主胡疑的盯着看白朗,“还有什么没对我讲的?” 白朗一想到叶芝眼神就闪烁。 一看这神情,没事才怪。 宁安公主脸色一沉,长公主的威仪立刻上来,“白侍卫……” 白朗吓得一哆索,双腿落跪,“殿下,爷……爷他喜欢叶大人……” 叶大人? 宁安公主脑袋一阵眩晕,要不是附马扶着,都倒了。 “他……不可能……不可能……”他的儿子如此优秀,怎么会跟那些纨绔子一样搞断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附马听到这姓觉得有点耳熟,“叶大人?” 附马一搭话,白朗好像突然找到了宣泄口,“回附马,就是春上来投靠你的叶家人叶芝。”要不是您,爷怎么会遇到叶芝,又怎么会喜欢男人。 要不是今天腊八要进宫,宁安公主现在就想把叶芝逮过来,居然敢勾引他儿子。 伸手推了一把裴附马,“都是你干的好事。”说完,起身,居高临下,“回来再跟你算账。” 附马裴茂源头疼之极,前几天在京的一个侄子被人杀了,还被敲了两颗门牙,这案子就等儿子回来破呢,没想到儿子竟喜欢上救命恩人的儿子。 这……这……都是什么事?突然之间,附马爷感觉疲惫之极。 宁安公主亲自来叫儿子,那曾想儿子就是不去,虽然圣上是舅舅,对他们也颇宠,可常言说的好,伴君如伴虎,就算是皇帝亲儿亲女,谁敢逆了皇帝的麟,那也是一个死。 “母亲放心,圣上不会要了你儿子人头,最多让你回来好好管教。” “你……”宁安公主终于明白了,这一天天的……真是她的好大儿,“子谦,从小到大,你可没让母亲操过心,咋在情感之事上这么糊涂?” “时辰不早了,母亲还是赶紧进宫吧!”裴景宁手里拿着书卷,一副我要学习的样子。 宁安公主心中的火气又上来,“等我回来,非得把姓叶的逮过来瞧瞧,到底给你撒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变成这副模样。” 裴景宁听的眉头一皱,“你又找白朗了?” “除了白朗,别人我不会找吗?”宁安公主转身就走,“姓裴的干的好事,什么救命恩人,我看就是来讨债的。” 宁安公主火气冲天的去了皇宫。 裴景宁抚额,头疼。 若是宁安公主心态平和一点,她就会发现今天的儿子穿着一身群青缂丝锦袍,羊脂白玉冠束发,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矜贵。 了解群青的人都知道,这个颜色在古代贵的堪比黄金,又是配千金难买的缂丝,但穿在体高肢长的裴少卿身上,完全被人的光芒遮住了。 真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 叶大河夫妻有些害怕,“芝儿啊,咱就不要什么份子钱了,不过是个小玩意,就当你送给上司的礼物了。” 叶芝没想到叶大河是这么想的,是啊,不就是一面玻璃镜嘛,在现代就是寻常之物,也就是在大魏朝玻璃没普通才显得精贵。 “好吧,既然爹是这样的想,那我就听爹的,等有机会就跟裴少卿讲一下。” 这时,叶兰、叶玉等人回来了。 “三哥……” 众人纷纷上前给叶芝行礼。 叶芝让他们不要客气,赶紧坐下一起吃午饭。 叶兰站着没动,神情还挺凝重。 叶芝问:“有事?” 从门口蹦进来的杨福全大声道,“叶哥,裴大人在巷子口等你,说请你到外面吃。” 叶芝看向叶何氏忙活了一大早上的一大桌菜,她对叶氏夫妻说道,“我去巷子口对大人讲一下,今天咱们家团圆。” 说完,大步下了台阶。 叶大河在犹豫中失了喊住他的机会。 这……孩子似乎很得上司的心呐,都纡尊降贵亲自上门带他去吃饭,这是好事啊,可他的心为何七上八下极为不安呢? 巷子门,裴景宁原本生的就显眼,今天又打扮了一下更出众,他没下马车,只挑了一条缝,看到叶芝远远的过来,揭开帘子,下了马车。 “叶芝——”他面带微笑,向她而来。 带着疏离之意而来的叶芝,直接被他清朗又温柔的叫声喊的停住了。 宅在家中的叶芝,穿着简单的麻布棉袄,头发亦是用布巾简单的全部挽在头顶,利利落落一身没有半点饰物,连耳坠都没有。 中午阳光从天漫漫而下,经过巷子边的屋脊折过,形成一笼浅浅纱光,恰好落在她白晳的面庞上,浮起一层极不真实的朦胧光晕。 不知为何叶芝耳边像是突然响起了一句歌词:星辰大海,向你而来! (本章完) 113 良心话 小小巷口,一对年轻人相对而立,寂静无言。 冬日中午,阳光温暖,透过飘在空中的一两朵薄云倾洒而下,穿过树枝投下斑斑点点,风儿摩挲着树梢沙沙作响。 终于惊醒了二人。 “大人……” “叶芝……” 二人同时出声,相互之间,各自愣住。 叶芝抿了嘴,先反映过来,伸手作请,“大人,你先说——” 裴景宁一脸温和,面带微笑:“有空吗?” 不知为何,叶芝差点脱口而出:没空你就会打道回府吗? 理智让她清醒。 她先笑了一下,不回反问:“今天是腊八节,大人没进宫?” “我向圣上告了假。”少卿大人撒起谎来连眼都不眨的。 明明裴大人说起这话来很轻松,好像小学生跟老师请假一样,但听的叶芝心头一沉。 一个可以随时进入皇宫的天潢贵胄为了见她请了假不参与皇宫活动,这意味着什么,叶芝再迟顿也明白了。 但她与他的人生除了大理寺,不应当再有其它交集。 “哦,”她伸手挠了挠了没有留海的脑门,好像不明白裴少卿是为何而来,故意装傻,“大人,我家中饭好了,要进去坐坐吗?” “……”裴景宁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 他过来时,只想着接叶芝出去吃,根本没想过见叶芝的家人,没想见,就没带上门的礼物,像他这样身份的人怎么可能空手进人家门。 他微妙的表情,叶芝当然看到了,她下意识抿了抿嘴,低头看向自己的麻布棉袄:“大人,我这一身粗布葛衫不适合陪你出去吃什么中饭。” “我带你去买一……” “大人——”叶芝快速打断他的话:“今天是腊八节,适合全家团团圆圆吃一顿。” 说一句拒一句,明明晃晃的,就是不与他一起出去。 头顶阳光被飘动的乌云遮住,冷风吹过,巷子口瞬间又寒又冷,就如裴景宁此刻的心情。 他冷嗖嗖的目光一直盯着她。 叶芝不敢接,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巷子深处,叶家大门内所有人都趴在门框边朝外偷看,叶芝站在矜贵颀长的裴少卿面前,可怜弱小又无助,好像西北风再大些就能把他吹跑。 裴景宁突然仰头看天。 “为什么?”他问。 叶芝仍旧低头看着脚尖:“叶芝多谢大人厚爱,属下除了会破几个杀人案,其余的什么也不会也不懂,而且……以后可能连破案的机会都没有。” “我说过,这些事我会解决。” “不!”叶芝抬头,“大人解决不了。” 裴少卿没有断袖之癖,叶芝也不是男人,大魏朝没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 裴少卿的喜欢总有一天会让她的女子身份公布之众。 如果大魏朝允许女子为捕快或是当官,叶芝也无所谓,可是大魏朝目前还没有人开这个先河,她不觉自己会成为那个特别的存在。 男人嘛,还是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男人,叶芝选择了热爱的事业。 刚才还怯懦、可怜的小无助突然变得自信灵动,“叶芝这一生什么也不图,就希望一辈子做着喜欢的事而已。” 裴景宁听明白了,他与查侦案子之间,她选择了查侦案子。 “你的意思是……” “是的,大人。” 一生能与心爱的事业为伴,叶芝漂亮的丹凤眼神彩奕奕,眼中的光芒一如裴景宁第一次遇到时所见。 “你……”有那么一刻,裴景宁很想威胁她一句:知道欺君之罪会怎样吗?还一辈子做着喜欢的事而已…… 而已…… 裴少卿深深吸口气,亦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男人离去的背影干净利落,袍角猎猎,掀起微尘、卷起落叶,不一会儿消失在叶芝的视线里。 前生今世,说良心话,裴景宁是叶芝遇到过的最惊艳的男人,没有之一。 不管是第一次在附马府门前,还是苏记小酒馆,不瞒你说,满世界的繁华都不及他一人耀眼,他带给叶芝的惊艳感,估计一生、不,也许两世都忘不了。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难道一帧绝美的图画、一本传世的孤本你觉得好,就都能把它们据为已有吗?当然不可能。 站在远远的地方欣赏就好,这才是绝大多数普通人对绝美事物应有的态度。 再见了,少卿大人! 只要不砍头,出了大理寺,以后我叶芝就找个讼师干干,帮人取证打官司也跟刑侦差不多嘛! 叶芝想,皇帝老儿看在她连破多起命案的份子上,应当会饶她一命吧! 拒绝帅哥时叶芝是潇洒的,可是坐到桌上,一桌子丰盛的菜嚼在嘴里,居然没啥味道,不会吧,报应来的这么快,这就让她失去味觉了,不会吧! 芝儿说回来吃团圆饭还真就拒绝了顶头上司,不会得罪他,明天就把芝儿踢出大理寺吧? 叶大河夫妇心惊胆颤,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一直到傍晚,宁安公主夫妇才从宫中出来,刚出宫门就有人上前回事,“殿下……” “姓叶的带进附马府了吗?” “回……殿下……世子爷挡住了。” 宁安公主脸色拉的非常不好看,“子谦今天去找姓叶的了?” “是,殿下。” 要不是身份不允许,宁安公主气的就差捶凳子:“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竟勾得子谦……” 回事的人那敢告诉宁安公主,她的好大儿被人家拒绝了,气得回家蒙头就睡,一直到现在还没起来。 宁安公主要让人把叶芝强行逮来,被附马制止了,“仪儿啊,你儿子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小娘子,不管怎么样,也得等他这个新鲜劲过了再处置吧!” 公主夫妇从皇帝隐讳的提醒中知道了叶芝是个女子,女子为官,还是他们的好大儿裴少卿一手提拔的,吓得公主夫妇当时就跪下请罪。 没想到皇帝比他们二人想象的还要轻拿轻放。 这是放过了还是没找到适合的机会?公主夫妇猜不透,准备回府问儿子。 “新鲜劲?” 附马点点头,“你得相信咱们儿子,他从小到大,那怕看着出格的事,到最后都有规有矩,你说是不是?” 宁安公主想想:“还真是的!” “所以,你还急着去逮人吗?” “那就再等等?” 114 门牙案(1) 附马终于劝动了公主婆娘,暗暗松口气,为何现在不抓叶芝,他也是有小九九的,皇帝都没追责,估计还是想用叶芝。 说明叶芝虽然是个女儿身,却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他侄儿被杀,还被拔了两颗门牙。 京中门牙案前前后后六七起了,没一桩破获过,既然连皇帝都认可了叶芝,要是让她来破此案,估计能找到凶手。 第二日,叶芝去大理寺上值,心里也没底,就如叶大河夫妇担心的那样,她其实也担心裴少卿恼羞成恼把她抓了或者踢出大理寺。 “早,赵大人——”叶芝跟大理寺的人打招呼都没了往日的底气,总感觉今天是最后一次当值,与这些人最后一次打招呼。 “早,叶大人。” 两个月时间,赵柏终于再次见到叶芝,脸上溢满笑容。 打过招呼,二人自然而然并排往公务房走。 赵柏转头笑盈盈的望向她:“江南一行怎么样?” “还行吧!”叶芝没什么心情,“大冬天也没什么风景。” “也是。” 赵柏看出来了,叶芝这趟出行回来心情不好,难道出了什么事?识趣的他面带微笑不再开口讨人烦。 叶芝没精打彩的进了公务房,下意识去擦桌子,发现桌子很干净,瞬间明白是谁帮她整理收拾,调头,“多谢赵大人!” “那准备怎么谢我?”赵柏脸上似乎永远都有三分温和笑意。 叶芝爽快道:“当然请你吃大餐。” “叶记火锅店?” “当然。”既好吃又省钱,多好。 赵柏被叶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逗笑了,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吃,他当然欣然同意。 谈笑风声中,叶芝心情好了很多。 滕冲、秦大川等人陆续到岗,就在几人处理积余公文时,陆寺丞来了。 “叶评事,好久不见!” “陆大人……” 大家都上来行礼。 陆寺丞没空跟叶芝客气,“快帮帮我!” 叶芝问:“什么事?” 赵柏垂眼。 陆寺丞火急火燎道:“京中又出一起门牙案。” 叶芝朝赵柏看过去。 赵柏早已抬眼,笑道,“查案,我可是门外汉,帮不了陆大人多少。” “赵大人跟我前前后后跑了好多趟,但在现场实在找不到什么证据,查不到是何人所为。” 叶芝问,“这案子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 “这么久!” 陆寺丞一脸愁怅,“是啊,马上年终了,要是这个案子不破,我今年的政绩考评……”意识到自己说什么,他赶紧住了嘴,“叶大人,要不,咱们现在就去看看现场?” “又是别院?” 陆大人与赵柏都一愣,二人相视一眼。 “你怎么知道?”陆寺丞忍不住问。 叶芝微微一笑,“前六个案子都在别院。” 陆寺丞仔细一想:“嘿,还真是。”他问,“为什么?” 叶芝轻笑一下:“这就要问凶手了。” “哎哟喂,要是能抓到凶手就好了。”陆寺丞头疼,“叶评事,要不,咱们赶紧去现场看看。” 一行人去了裴家别院。 被杀的死者,是裴附马的侄子——裴文超,二十三,与裴少卿同年,在京中礼部任职,八品小都事,除了签签道,帮领导跑跑腿,也没啥正经事,说白了就是拿钱养老的一个公职位子。 无事就会生非,自古就是这个道理。 裴文超仗着叔叔是附马,堂弟是大理寺少卿,在外面横行霸道,喝酒吃饭不给钱,买东西只管拿,看到漂亮的小妞就抢到别院快活一番,简直无法无天。 “附马爷不管?” 陆寺丞道:“驸马爷知道的事都管的,可很多时候,驸马爷并不知道。” 叶芝眉头一皱,能在京城开铺做生意,背后的东家,那个不是权贵,真正纯商家的只有一些市井小商小贩。 “大人的意思是,他喝酒吃饭的地方一般多是小食肆?抢东西的都是小铺子?” 陆寺丞点点头。 叶芝想起了自家铺子,他们就是最低层的小商小贩,要不是她入值大理寺,是不是早就被这些人盯上了? 忍不住骂了句:“真不是个东西。” 她骂时,赵柏望她,笑了下。 “赵大人认为我说的不对?” “不,相反,骂的好。” 叶芝今天的心情着实不好,作为刑侦人员,最忌带情感干活,但她就是没忍不住,难道因为死者姓裴,跟某人有关? 连陆寺丞都摇头,他问:“这屋内现场我让人看护的很好,从案发到现在没动过。” 杨福全连忙拿出叶芝三件套——手脚套、放大镜、证物镊。 她观测了下现场。 “从桌凳倒乱的情况看,凶手杀他时,他有反抗,但并不激烈,不是喝醉了,就是打磕睡要睡着了。” 陆寺丞连忙点头,“问他小厮了,既喝了酒,又坐在桌边打瞌睡。” “他在等人?” 仅凭现场就测出当时情景,陆寺丞不得不承认,这年轻人是真有两把刷子的。 “是的。” “他小厮有说等谁吗?” 陆寺丞道:“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小厮说主人就是不肯告诉他等谁,然后他们也没看到人来,等发现时,主人就趴在血泊之中了,还少了两颗门牙。” 叶芝走到那个倒在地上的凳子前,蹲下身子,拿放大镜仔细看了一遍,上面一个指纹都没有,又看了周围,除陆寺丞留下的尸体圈有两个脚印,其余的都是他们刚站的新脚印。 她又在房间转了几圈,又仔细看了门窗,现在是冬天,南方都下雪了,京城的雪更大,要是有指纹与脚印也消失在大自然的力量里。 叶芝说道:“凶手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目前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那这个案子又要成为悬案?”陆寺丞很失望,他的业绩啊! “可能吧。”叶芝说,“等下回去,我看看严仵作的尸格,或许能从中发现点什么。” “也只能这样了。” 众人兴冲冲的来,却没啥成果而归。 不知为何,叶芝有一种直觉,她不想接手门牙案,回家仔细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死者都是应当受到律法惩戒的人渣吧! 她是不是太感情用事? 115 奇情案(1) 她是不是太感情用事? 作为律法承办人,不管死者是什么样品质的人,他行为的最终结果应当有律法来惩戒,不管凶手出于侠义还是道义,都无权决定被害者的生死! 次日,叶芝找严仵作拿了尸格,死者胳膊、身体上有反抗留下的痕迹,但不多且浅,说明凶手没给他什么挣扎的机会,致命伤是心脏被双刃利器刺中失血过多而死,没有找到凶器。 严仵作说:“可能是剑,也有可能是双刃匕首。” “哪种可能性大些?”叶芝问。 严仵作想了想道:“剑。” “尸体被安葬了?” 严仵作点头,“裴驸马要求的。” 现场、尸格都看过了,还有最后一个——社会关系。 叶芝谢过严仵作之后,让老秦去调查裴文超所有的社会关系。 “越详细越好。” “好。”秦大川领任务而去。 杨福全问,“那我呢?” 叶芝笑笑,“要是想学东西,就跟秦叔一起出去转转。” “好咧。”杨福全高兴的跟秦大川一块出去了。 滕冲一早上被叫出去,这会回来了,大喝几口茶水,“有案子了。” 一空闲下来,叶芝难免想到拒绝裴景宁与女扮男装之事,总觉得头顶悬着一把剑,不知何时就落下来,一听到滕冲说有案子,她马上抛开纷杂的思绪问过来。 “什么案子?” 滕冲回道:“三元巷段家人收拾地窖时发现了一具死尸,腐烂的挺严重,几乎就剩一具架子骨。” “有回报给陆大人吗?” 滕冲说:“回了,陆大人说他正在忙其它案子,这案子让你接。” “带上严仵作,咱们走。” 赵柏也跟着起身,“走,去看看。” 叶芝回到京城,他又可以加入叶氏小团体了。 三元巷位于京城东城与南城交汇处,平民、小商户居多,这里的院落多以一进一出,或是二进二出为多,再大,普通人也买不起。 不过居住环境还可以,叶芝曾想在这一段买个二进二进的独立小院,一直没遇到机会。 叶芝等人到时,段家被围得水泄不通,张进等人正拦着要往里钻的好奇百姓,他们挤过人群进了段家院子。 “叶大人、滕捕头……”张进一见二人找到主心骨了,连忙上前行礼。 叶芝问,“主家呢?” 段家家主,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见到查案的官员来了,连忙上前,“大人哪,小民离京四五年,刚从南边回来,这不正在收拾院子,没想到地窖里躺着个死人,吓死小民了!” 叶芝目光扫了一圈,段家人口简单,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就七八口人。 “都是刚才南边回来?” “是,大人。” 叶芝抬头望了圈房子,像是修葺过,屋瓦还有一些墙体里的砖块都是新的。 “这房子四五年都空着?” 段家家主连连点头,“我们回南边为老母守孝,守完孝就会回来,没舍得租给别人,就托了一个朋友帮忙照看,他每个月来一次帮我开门通风,顺便再打扫一下。” “守孝……” “大人,原本是守三年,后来有些营生上的事没处理好,就又耽搁了一两年。” 叶芝走到地窖口,给几人发了口罩,“你也一起下去。” “是是……”段家家主点头弯腰跟在叶芝他们身后一起下了地窖。 北方,基本每家都有地窖,秋天时买很多蔬菜瓜果放在里面,等冬天大雪封城封路时就不再出去,一大地窖,能安然过一冬。 叶芝看到了死人骨架,也不完全是一副骨架,应当是半腐烂后被风干的尸体,骨头上还有一层皮,这种介于腐烂与干尸之间的尸体,其实看起来更恐怖。 段家家主全程捂着脸不敢多看一眼。 叶芝又拿出她的三件套与严仵作一起勘查现场,地窖里没有打斗痕迹,也没任何血迹干涸后痕迹。 “这里不是案发现场,尸体应当是被害后搬移到这里来的。”叶芝指着地上虽然被岁月浸蚀过但仍然能隐隐看出的拖痕。 严仵作检尸,“目测骨架长短粗壮程度,这是一具男性尸体。”他又拔开尸体口腔,“看牙齿磨损程度,年龄在二十到三十五岁之间。” 严仵作又把尸体骨头从头到脚查摸了一遍,“头盖骨后脑勺有裂缝,胸前肋骨、左小腿骨断裂,应当都是钝器所伤。” 叶芝认真听完,看向死者腐烂的衣裳,及膝直缀,滚边交襟领,大魏朝普通男子常穿款式,没什么特别。 “滕大哥,这件衣裳的厚度,春秋装吧!” “看样子是的。”滕冲分析,“这样看来,死者不是死在春天,就是死在秋天,严仵作,你觉得他死在什么季节的可能性大?” 严仵作看向叶芝,“叶大人,你觉得呢?” “秋末初冬。”叶芝真接给出了答案,“如果是春天,这尸体从春放到夏,直接就腐烂了,只有在冬天干冷的情况才能风干没有来得及腐烂的部分。” 滕冲服气的竖大拇指,经她这么一说,确实是这么回事。 死在什么季节有了,但死在那一年呢? 严仵作摇头,“主人说离开五年时间,我也只能猜个大概,三到五年吧。” 半腐烂后被风干,没有现代技术确实很难确定时间。 叶芝用镊子挑出他腰间的荷包,除了一个黑瞅瞅的圆粒,什么也没有。 她把黑瞅瞅的圆粒置到放大镜下也没看出是什么,便问其它人,“你们认识吗,这是什么?” 滕冲等人摇摇头,“时间长了,都看不出它原来是什么东西。” 暂时看不出,那就先放入证物袋。 她又拿起荷包,时间长了,缎面荷包已经褪色,但针线缝合处还残留本色没有完全褪去,这是个靛蓝缎面荷包。 靛蓝,有的地方也叫靛青。有句话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青“’是指青色,‘蓝’则指制取靛蓝的蓝草。 在秦汉以前,靛蓝的应用已经相当普遍了。 也就是说,想通过这么普通的荷包来查出死者的身份,似乎不太可能。 叶芝又看向上面的绣花——并蒂莲,喻意也很寻常,要不就是情妹妹送给情哥哥的信物,要不就是寻常妻子给丈夫绣的一个荷包而以。 也没多大意义,叶芝随手放入了证物证,她又仔细用放大镜看了一遍衣裳材质,普通的麻棉混织物,也是一般人常穿的材质。 (本章完) 116 见驸马 现在最关键的是那个打扫房屋的友人,张进说已经让人去叫了,等叶芝等人从地窖出来时,那友人带着婆娘来了。 “大人冤枉啊……”友人一上来就大声为自己辨解,“我和婆娘只打扫房屋院子,可从没掀过地窖盖子,更不可能藏死人啊!” 那妇人也吓的跪在地上帮衬自家男人说他们是普通人,除了杀鸡杀鱼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两夫妻看着就是普通人,叶芝朝门外围观的群众看了眼,夫妻二人帮着看房打扫,如果出了什么事,他们就是第一嫌疑人,就算在地窖里藏人,在主家回来之前就应当把尸体解决了吧! 是不知道主家回来没来得及,还是这尸体根本与他们无关? 如果是段家其中一人呢?临走之前杀了人匆忙之中把人先藏在地窖之中,等有机会回来处理,结果一直没机会,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在没有找到真凶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叶芝附到滕冲耳边,“调查段家、友人的所有社会关系,还有与之接触的不是附近之人,看看有谁知道段家回老家守孝暂时不回来的。” 滕冲点头,“知道了。” 她想了想又道,“附近居民也挨个排查。” “好。” 叶芝又把张进叫过来,“张捕快,调查京中这五年所有失踪人口。” 不管是调查还是排摸,工作量都挺大,有滕冲跟张进他们忙的了。 尸体被严仵作带走放到了义庄,叶芝回大理寺登记整理今天的案子。 半道上,被人拦住了。 一个穿着得体的管事非常有礼的作揖,“叶大人,我家主子想见你,约在前面茶楼。” 看着礼貌,却没给叶芝拒绝的机会。 严大人看到后面的马车,附到叶芝身旁,小声道:“裴驸马。” 叶大河救的家伙,裴某人他爹? 以前可没机会见着他,今天这太阳从哪边出了,裴驸马竟亲自来见她? 稍一思索,叶芝明白了,怕是为了裴文超的案子而来,听说驸马爷对在京的侄子晚辈很照顾。 她几不可见的嗤了一声,面带得体的微笑跟管事去了茶楼。 见叶芝之前,裴驸马了解了一下救命恩人叶大河家的大体情况,要不是自家儿子把叶芝女扮男装的身份捅到圣上面前,就他了解的来看,周围没人知道叶芝是女的。 竟把女儿当儿子来养,那将来的婚事怎么办?让叶芝娶婆娘? 叶芝从楼梯口上来慢慢进入了附马爷的视线。 一身大理寺皂色常服,头带同色璞头,简单利落,一张白晳的小脸上粉黛未施,素面朝天也如出水芙蓉般容颜清丽。 可在京城阅人无数的驸马爷知道,美貌,并不是一切。没有家族做底气,美,也只是美而已,甚至可能带来祸事。 女扮男装的叶芝却跟男人一样,进大理寺大半年时间,以能力与才华破获了数起命案,圣上都记住了她的名号。 难怪儿子迷的为了她都敢忤逆皇帝。 驸马坐在临窗桌边,他仪态端庄,面容清俊,气质潇洒,望向叶芝时,谦谦君子润润如玉。 她拱手向前:“叶芝见过驸马爷,给驸马爷请安——” 裴驸马轻轻一笑,“你就是叶芝?” “是,驸马爷!” 一个挺拔俊朗风姿绰约中年男。 一个如干净少年,从容淡定。 二人相对。 长者与小辈。 审视与应对。 117 奇情案(2) 坐在对面的年轻人,丝毫没有内宅小娘子的扭捏之态,举止大气,姿态丛容,果然是女扮男装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要不是事先知道她是女子,裴驸马甚至觉得叶芝比他一众侄子出类拔萃的多。 不,事实她就是比一众侄子优秀。 想到这里,裴驸马悠悠叹口气,“我侄子裴文超的案子你听说了吧?” 叶芝点头,“是,驸马爷。” “何时能抓到凶手?” 叶芝:“……” 小娘子沉默,裴驸马心蓦的一沉,失望之情露于脸色:“也跟前六起一样成了悬案?” 叶芝内心里其实不想查这个案子,可附马爷都亲自坐到面前了,她只能静下心客观的论案。 “案发现场、死者尸格基本没有线索,现在正在查贵侄的社会关系,如果能有突破,应当不会成为悬案。” 裴驸马裴茂源出生名门裴氏,又尚了公主,一生都是人上人,他想让人办的事,底下人那怕办不好,甚至办不了,但当面个个跟打包票似的面善口甜把他应对过去。 对面小娘子却没有,裴驸马的失望已经很明显了,但教养让他瞬间收敛了情绪,堂堂一个驸马爷怎么能夺夺逼一个小娘子一定要查出侄子凶手呢?这种话他说不出口,就算想说,也不会是直白的方式。 他温和一笑,“听说你刚从案发现场出来?” 叶芝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娘子,裴驸马的神情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微笑回道:“是的,驸马爷。” “这件案子难吗?”裴驸马似长辈般闲话家常。 叶芝实诚的点点头,“有点难。” 裴驸马好像很感兴趣,“难在哪里?” 叶芝:…… 顿住。 实际上并不是时间停止,但她静静的望了中年美大叔足足十秒:官府办案,闲杂人等不可打听,裴驸马身为顶流圈层人物会不懂这个道理? 裴驸马面带微笑,一副聚精会神倾听的样子。 叶芝…… 又三秒后,她笑一下点头:“是的,驸马爷,一具无名男尸在地窖中不知躺了三年还是五年,且地窖并不是案发现场,一无容貌可辨别,二无路引凭证可证身份,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找出杀他的凶手,这案子就像大海捞针。” “但你还会破了此案,是吧?” 叶芝差点中了驸马爷的圈套,幸好她反应快,“不一定。” 裴驸马:…… 一中,一少。 四目相对。 中年美大叔明晃晃的狡猾。 年轻小娘子从从容容接住了招。 裴驸马没忍住:“我打听了,你进大理寺后,只要接手的案子还没有没破过的。” “不,有一起。” “那起?” 叶芝道:“姜世子表弟被杀案,也就是第五起门牙案,我至今没有破案。” 裴驸马:…… 果然是女扮男装过的小娘子,一句话两个意思:既提醒门牙案成为悬案并不是个例,又说出这个案子这么难查,怪不了她。 裴驸马神情复杂,走出茶楼还在想,救他的那个叶捕快明明是个木纳老实之人,怎么生了个这么玲珑心窍的女儿,怪不得能在大理寺混得风生水起。 混?要是叶芝知道裴驸马是这么想的,肯定要反驳一句,那你来混试试? 排查摸访是件很耗人、时、力的事情。 次日,叶芝与滕冲、张进等人一起几乎查遍了三元巷的角角落落,甚至都查到三元巷亲戚朋友身上,一共查了有犯罪前科、小偷小摸之人近十个。 他们重点走访了这些人,一一调查了他们的社会关系,有两个比较可疑,一个是三十多岁的李某,据说三年前经常和一个差不多岁数的男子一道去赌场赌钱,一道回来吃酒吹大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一个人去赌场一个人打酒回来喝。 巷口大婶说道,“我们问他‘你兄弟呢?’他说发财跑了,连一个铜子都没分给他,让我们以后别问了,谁问跟谁急,开始,我们以为他只是发发牢骚,没想到后面有人提,他真的打人家,害得我们再也不敢当面问他了。” 谢了大娘后,叶芝他们又去调查第二个姓平的,平家有三兄弟,老大近四十,老二三十多,还有个近三十岁的老三。 三兄弟为了争父亲留下的杂货铺子,从年轻时就一直吵吵打打。 街坊大娘说:“大概三年前,老二、老三突然说要出去讨生活,以后大家就没见过老二老三,直到今年端午节,老三回来了,但没见老二,街坊邻居问老三,说‘你家老二呢?’老三就回老二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以后一辈子都不回京城了。” “一辈子不回京城?” 大娘嘴一撇,“但凡有些志气的男人谁会做上门女婿。”说完,像是有什么秘密要说一般,朝周围看看,很紧慎的贴到叶芝身边,“我们猜老二大概被老三推到河里淹死了。” “为何这么猜?” “老三回来时,有人看到他包袱里有大银锭子,老二长得比老大、老三二人俊俏,估计真有人相中他做上门女婿,兄弟二人拿了人家钱逃回京城,在回来的路上分钱不均,心狠手辣的老三为了独吞银子把亲哥哥推进了河里。” 叶芝:“……” 天色已晚,众人收工。 回来的路上,滕冲说:“我怎么觉得巷口大婶、街坊大娘这套说辞这么熟悉呢?” 叶芝转头语气幽幽,“滕大哥……” 滕冲嘻嘻一笑,“叶小弟,你是不是也觉得熟悉……” “信不信我揍你?” “不敢不敢……”八尺大汉吓得避到一边。 杨福全被二人逗得哈哈大笑,“滕大哥,你说大婶、大娘跟叶哥一样讲故事啊……” 滕冲突然感觉后背一凉,连连摆手,“叶小弟,这话可不是我讲的呀,你可不要揍我……” 排查了一天,累都累死了,叶芝懒得跟二人费劲。 她的是犯罪侧写,是根据犯罪活动、心理、行为写出的犯罪凶手特征,可不是讲故事。 “是不是真的,明天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赵柏发现一个问题,自从裴景宁回京,叶芝从没去过一趟他的公务房,且,他们也从没有在门口、回廊这些地方偶遇。 可在离京之前,不是叶芝隔三差五被叫过去,就是裴少卿亲自来他们小小的公务房,这些不算,经常在回廊、门口这些地方偶遇。 明明以前很热络,怎么突然就凉了呢!就跟这天气似的。 赵柏不知觉的笑了,凉的好,凉的太好了! 进了腊月,就意味着要忙年了,穷人忙着筹钱过年,富人忙着走动关系,反正都是一个字:忙。 作为驸马爷,裴茂源是等着别人来走动的那个上层,所以他比较悠闲,经常逮住儿子问,“你们大理寺那个半腐干尸案怎么样了?死者身份查出来了吗?” 第一次问时,裴景宁很诧异,以为他老子问错了,纠正道,“文超的案子我让陆寺丞抓紧了,不过缺乏证据一时半会还没办法找出凶手。” 裴驸马摆摆手,“我问叶芝手里的案子。” 裴景宁沉默了。 自从腊八被人明晃晃拒绝后,裴景宁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叶芝了,当然也不知道她在查找什么案子。 一个大理寺少卿如果不特意去问下面的事,像滕冲、叶芝这样活跃在一线的小官员,具体在做什么,他是不知道的。 他要是想知道,要通过陆寺丞,官职汇报都是一级一级来的。 叶芝与他隔好几级! 儿子异样,裴驸马没注意到,他在想,如果叶芝连三五年的半腐干尸都能找出凶手,那凭什么被杀一个月的侄子找不出凶手。 他正等着呢! 叶芝现在在宁安公主这里是重点对象,当他夫君一提到时,她就注意到了,静静的听父子二人对话。 对着对着,儿子竟沉默了。 这一沉默,老母亲立即发现不对劲,赶紧仔细观察,这一观察不得了,宁安公主发现儿子没什么精气神,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不对哇……不对哇……从江南回来那天还神采飞扬一副连得罪圣上都没放在心上的蓬勃劲,咋就突然焉了呢? 宁安公主发现儿子在听到‘叶芝’时焉了的,难道问题出在叶芝身上?皇帝要处置她了?儿子没保住? 那还真是可惜了! 宁安公主绝没想到谪仙般的儿子被人拒绝了。 过了两天,裴景宁没应酬回来吃饭,又被裴附马逮住,他问,“半腐干尸案查的怎么样?” 裴景宁抚额,无奈道:“父亲,我是大理寺少卿,哪有时间问这种小案子。” 裴附马一愣:“不是说大理寺裴少卿不管大小案都会亲自下场过问的吗?” 裴景宁差点被老父堵的哑口无言,但能坐上少卿之位的人又怎么会被轻易堵住呢? 他说:“那是刚进大理寺,要想做好大理少卿当然要亲历亲为,要不然怎么当好这个官。” 裴驸马:……儿子说的有道理。 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宁安公主看向白朗。 白朗一哆嗦: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本章完) 118 奇情案(3) 裴驸马拉着儿子了解叶芝手中的案子,“子谦啊,文超可是你堂伯最宠爱的儿子,你要是不帮他查出杀儿子的凶手,以后你老爹有何颜面回乡祭祖,你说是不是?” 又来了! 每当父亲想为家族出力时总是这句话,裴景宁耳朵都听出老茧了,“父亲……” 这边父子交谈,那边宁安公主叫过白朗问话,“老实回话,子谦最近怎么了?” 白朗哪敢讲,只好言东说西,“回殿下,主子爷离开京城近两个月,积了一大堆事儿,眼看马上又要过年,所以最近有些上火……” “就这……”宁安公主心道她怎么就不信呢? 白朗老实憨厚般点点头,“殿下,小的说的全是真的。” 宁安公主悄悄朝儿子那边看过去,儿子正被驸马追着问侄子被杀案,真因为公事? 白朗颇有身手,听力比旁人好,听到驸马爷正在问裴文超的案子,马上加上一句,“回殿下,因迟迟没抓到杀裴十郎的凶手,主子爷也很烦燥。” 宁安公主听到这话,冷哼一声,“烦什么?告诉子谦,该干嘛干嘛……”一天到晚打着驸马爷的名头在京城胡七海八,宁安公主早就烦透了这些裴氏族人,早想把他们赶回绛州了。 宁安公主思绪被白朗顺利岔开,他暗暗松口气,哎哟娘呀,虽说殿下是主子爷的亲娘,可是断袖还被男人拒绝,总不是光彩的,这种事就不要让公主殿下知道了。 眼看就要过年,叶芝等人也加快案件侦破力度,一行人抽空把调查回来的资料信息相互交流。 秦大川说,“裴文超结交的都是京城里的纨绔子弟,他们几乎都是嫡次子或是受宠的庶子,这些人不是逛勾栏就是去小相倌,整日里不是欺男霸女就是醉生梦死,反正不干正经事。” 滕冲啧啧嘴,“门牙案的凶手绝对是位伸张正义的侠士,杀的都是该死的渣渣。” 杨福全也附合,“我觉得也是。” 叶芝摇摇头,“不管他是杀人还放火,能制裁他、甚至要他命的都应当是律法,而不是所谓的侠义行为,如果每个人都像凶手一样,以侠义杀人,那国家还要律法作何?” 张进道,“衙门、大理寺没办到的,或是办不了的人,由侠士办了,为老百姓除了祸害,反正老百姓是拍手称快的。” 裴文超被杀,听说很多小酒肆差点放炮庆祝。 赵柏神色淡淡,并未参与评价。 叶芝吁口气,继续问,“秦叔,你把查到的所有跟裴文超有关的社会关系整理一份给我,等地窖案结束,我再去办它。” 秦大川点头:“好。” 叶芝道,“这两天你就呆在大理寺整理,后天跟我们一起出去调查地窖案。” “行。”秦大川找笔去疏理这几天调查到的信息。 几人碰头,一般都是叶芝说,滕冲、张进提出疑问,在一问一答中,各自查漏补缺寻找案子的蛛丝马迹。 赵柏坐在他们之间,很少插嘴说话,做的最多是帮他们记录案件。 叶芝道,“既然有传闻说那个赌徒回家乡了,咱们就请两广部的寺丞赶紧帮查一下此人到底有没有回去。” 张进说:“我已经请两广部的同僚帮我查了。” “信息多久能反馈回来?” “过年了,刚好有人进京述职,应当快的。” “那就好。” 叶芝又道,“还有那个传言被淹死的平家老二,据说在淮州运河边被平老三推下去,也赶紧找江南部。” “行,我马上去。”滕冲与江南部的人熟。 眼看碰头会结束,张进提刀就要去忙,他被叶芝叫住了,“三年到五年前失踪名单有了吗?” 叶芝今天的任务就是排查失踪人员,找出与死者体型相当的失踪者。 张进说:“京兆衙门让我今天去拿,等下我就去。” “你忙吧,我去。”叶芝起身,“到那边找哪位拿?” 赵柏起身,“我认识负责凳记失踪的功曹,我带你去。” 他也算叶氏小团体成员,叶芝没跟他客气,点点头,“好。” 一众人,各忙各的。 叶芝与赵柏一起出大理寺去京兆府衙门,一人一匹大马,并排骑行,都是身姿如柏,远远看过去,青春洋溢、意气风发,让人忍不住感慨,年轻儿郎真好。 白朗偷偷瞄了眼马车,刚好西北风吹了骄窗帘布,主人目光方向就是赵、叶二人齐齐远去的背影。 主人脸色比外面的西北风还冷。 白朗再次嘀咕,看什么看呀,喜欢就把他办了,偿过什么滋味了,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阴晴不定了。 话说两个都是男的,怎么办呀?白朗的心操的着实有点远。 叶芝与赵柏拿到失踪名单并没有离开京兆府衙门,他们二人就在附近小食肆简单的吃了顿午饭,吃过之后,两人就在京兆府衙门里一一排查身高体骨符合的失踪者。 一直到天黑,二人筛选了十七人。 “明天一个个去走访。” 赵柏道,“我与叶大人一起。” “好。” 二人勒马在十字路口辞别。 “明天见,赵大人。”说完,叶芝拉缰绳与赵柏道别。 “明天见,叶大人。”赵柏一脸笑意,停马挥手,一直等到叶芝拐过街道看不见,他才甩鞭打道回府。 十字路口拐角暗影里,有辆马车静静的停着。 一直到赵柏消失在他们视线里,白朗才敢开口问话,“爷,天色不早了,南平郡王的约还去吗?” 骄帘落下,骄内人什么话也没说。 白朗也不知道主人要去哪里?回府、赴约还是去什么别的地方? 西北风呼呼,穿过空空荡荡的大街,裴景宁闭眼坐在马车里,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神,伸手揪眉心,突然吐出一字,“走!” 爷啊爷,我知道走啊,问题是你要去哪里呀! 第二日,上值点好卯一行人碰了个头,再次兵分三路去排查。 十七人,叶芝带着赵、杨、秦三人,一个一个的走访,整整三天,有两人体型很像,带他们去义庄辨认,家属说,“我家那口子离开那天不是穿的这身衣服。” “这衣服也不像我家阿哥的。” 三天查下来,居然没一个对得上。 是有人失踪没报到衙门漏了? 119 奇情案(4) 眼看就要过年,案子往下一放,过了年有了新案子,这案子说不定就成悬案了。不能一连两件案子都成悬案吧! 叶芝拍脑门,“看来只能广而告之了。” 赵柏问:“何意?” 叶芝反问:“赵大人难道忘了,咱们以骨描像之事?” “是啊!”赵柏笑道,“以前光骨头都能画成像,现在这具尸体还有些皮附着,总比骨头好画出像吧。” 二人说干就干,连忙赶到义庄,给半腐干尸画像,一画就是上千份,“把这些贴到各个巷子口,总会有人认出来。” 画像的效果果然很好,衙门张贴后第二天就有人找到大理寺,门阍把人引进到叶芝等人面前。 一个年轻的小娘子揭的画像。 张进问:“他是你何人?” 小娘子未语泪先流,“是我哥哥。” 滕冲上前问,“你怎么确定是你哥哥?” 小娘子解释:“画像人脖子与耳朵相交处有一颗黑痣,本来看画像就挺像,再看到它,我确认定他就是我外出挣大钱的亲大哥。” 说起这颗痣,尸体半腐烂,原本这颗痣不显的,不仔细看就以为是烂斑,叶芝琢磨后把它放在了画像上,果然有特征,更便于人们认尸。 叶芝等人连忙把小娘子带到义庄,一看到半腐烂的衣裳,再看到那个绣着并蒂莲的靛蓝缎面荷包,她拿到手里,双手捧到面前,泪流满面。 “大哥……大哥……是我的大哥……” 叶芝皱眉,妹妹给哥哥绣并蒂莲荷包?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是作为办案人员,她还得表现的不动声色。 一直等小娘子哭够了,叶芝才问案。 “姓名,家住哪……” 小娘子一一道来。 “我家姓沈,住在皮坊街,经营一家小小的皮货铺子,我家的皮货铺子主要是把客人拿来的鲜皮鞣制熟皮然后再给客人,就收个手工费,是地道的手艺人。 沈家在皮坊街有三代了,到我哥是第四代,我哥的手艺完全继承了我爹的,甚至我爹说,我哥哥是青出于蓝而胜蓝,他的手艺比爷爷还要好,所以沈家的生意一直不错,我家的小日子在皮坊街也算不错。 可是……” 沈小娘子似乎陷入到什么难以启齿之事上。 毛皮的熟制又称硝制或鞣制,是把生皮转变为熟皮加工的一个过程,在古代,确实是门吃饭的好手艺。 叶芝见她迟迟不肯说,深吸一口气,“沈娘子,你不说,让我们如何找出凶手?” “也罢!”沈小娘子深深叹口气,“说来话长,作为手艺人,特别是毛皮硝制,受季节影响较大,秋冬是旺季,但春夏不能不吃饭吧,我哥哥与人合伙贩瓷碗卖,春上,贩一船驻在运河边,虽然挣的不多,但每天都有进项,日子也过得下去。 三年前,我哥哥经常夜不归宿,我嫂子不安,就管他,大人们应当知道的,经常在外面跑的男人那里肯给婆娘管,两人天天吵架,吵得邻居们都听不下去,后来我才知道,我哥哥姘上了有夫之妇,挣的钱全给她花了,甚至还要休了我嫂子,我父亲已经病逝,只有一个老母,家里孙儿孙女齐全,我娘怎么会让儿子在外面勾三搭四,便让他回来,不准再卖瓷器,开始哥哥不肯,后来,我老娘要寻死才把哥哥镇住,可是没过一段时间,哥哥说皮坊街上硝皮的太多了,挣不到钱,他直接去西北收皮回来硝,省得买别人的皮子贵挣不到钱,结果这一去竟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为何没去衙门报失踪?” “去年冬天,我哥哥托人寄过信回来,所以我娘、嫂子以为哥哥与女人私奔不要我们了,整天在家里以泪洗面……” 沈小娘子再次泣不成声,“要不是看到你们张贴的画像,根本不知道……不知道他已经遇害了……”她跪到干尸前,趴在地上痛哭。 没了老父,哥哥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没想到竟被人杀了,这三年,老中青三个女人的日子肯定很难吧! 叶芝摇头叹息。 “既然确定是你哥哥,在这里签个字。” 赵柏拿着文书让沈小娘子签字。 沈小娘子签好字后,跪在众人面前:“请大人为小民做主,抓住杀我哥哥的凶手。” “凶手肯定要抓的。”叶芝问:“你哥哥的姘头是谁,你知道吗?” 沈小娘子摇头,“哥哥在外面的事从不告诉我们。” 古代大男人主义,叶芝相信这话,她又问,“那跟他合伙卖瓷器的男人你知道是谁吗?” “知道,这人到我们家喝过酒。” 叶芝找到了与死者沈彪一起贩瓷器的合伙人——朱鹏,一个三十出头的小商人,人长得精明市侩,一张嘴,都是和气生财,挺会来事的。 叶芝面带微笑,没接他的话,看了一圈他家宅子。 二进二出,光一个进门的照壁就比普通人家建的高大厚重,一看就有家底,算是小康家庭了。 叶芝一点也没客气的坐到主位,主人说话就是不接话,一直到有妇人送茶过来,她接过茶水喝了才开口,“朱老爷还记得沈彪吧!” “记得,当然记得,怎么啦?听说他去大西北贩皮,好几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在那么怎么样?”说完,一副兄弟情长的意味。 叶芝淡淡一笑,“他被人杀了。” “啊……”朱鹏显得很吃惊,惊得茶水差点洒了,“怎么回事?” 叶芝低头喝茶。 滕冲神色一凛,“朱鹏,有人看到过你跟沈彪吵架,怎么回事?” 朱鹏一脸冤枉,“大人,官老爷,你们是不是听运河边的人讲的,男人一起做生意,意见不合,很正常啊!那次沈兄弟贩一船大碟盘子没人要,我气他不听我劝不贩黑窑碗过来卖,搞得货要砸手里,所以才大吵了一顿。” “朱老爷,三年前吵的架,记得未免太清楚了些吧!” 朱鹏脸一白,瞬间跪到叶芝面前,“大人,咋我记得以前的事有什么不对吗?咱们生意人买进卖去,要是脑子记不事,岂不是亏得连饭都吃不起?” 120 奇情案(5) 叶芝来朱鹏家里只是例行排查,但喝了口茶后,她就用了招——打草惊蛇,没想到蛇真的就蹿了出来。 普通老百姓见到公门中人会本能的畏惧,朱鹏也畏惧,但这畏惧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他以为叶芝没注意到微妙的神情变化。 可叶芝是干什么的,她可是干刑侦的,观人、测心理,是刑侦人员的必修课,朱鹏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落在她眼里。 但这不足以让她这么快打草惊蛇,是妇人过来倒茶时洒了些茶水在叶芝身上,叶芝以为是她不小心,结果目光一移,就看到妇人发抖的双手。 她在害怕?怕什么?这一对夫妻有问题。 叶芝马上想到了沈家小娘子所提到的姘头,马上抬眼,“滕捕头,抓人。” 滕冲、张进等人正在等叶芝问下一句呢,没想到三句话不到,叶芝就叫他们抓人。 甚至,滕冲目问,证据呢? 叶芝立起身,神情肃穆,再次开口:“连这妇人一道抓,马上押入大理寺大牢。” 即便心中有再多的疑问,滕冲统统按下,马上配合叶芝拿出大理寺捕头的调调,“赶紧……赶紧……” 朱鹏怎么肯就范,一边挣扎一边大叫,“还有没有王法,什么证据都没有,凭什么抓我……凭什么……” 果然是在世面上走的商人到是懂的不少,叶芝冷冷道,“等到大理寺,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统统都有。” 只要叶芝让抓的人,在滕冲心中就是罪犯了,他扬手大喝一声,“带走!” 妇人到是没像朱鹏那般挣扎大嚷大叫,她被两个捕快押着,低着头,一声不吭。 叶芝眼微眯,朝若大的庭院看了眼,对滕冲道,“所有管事、丫头婆子都抓了,一个不落。” 滕冲没有异议,让人把朱家里里外外的人都抓了。 朱家人被押出院门时,巷子里已经围了很多人,个个都不解,“朱家犯事了?” “朱大平时爱喝酒,不会是喝酒误事了吧?” “难道是朱大爱打婆娘之事被官差知道了,所以把他抓了?” 有人不屑,“官府管天管地,那管人家夫妻之间的事,除非朱大把婆娘打死,否则官差不可能管这些家务事。” 等到朱家所有人都大理寺带走时,老百姓双眼瞪得老大, “老天爷,朱家犯了多大的事,竟都被抓了?” …… 老百姓七嘴八舌,听在别人耳朵里就是八卦,但在叶芝眼里,老百姓所说的打婆娘,已经被她分析到了,听到这些,只不过更加佐证了她的推测。 人是抓了,正如朱鹏喊的那样——证据呢? 办公房里,滕冲瞪大眼,“叶小弟,你要用审讯的方式让他画押?” 叶芝摇头,“怎么可能,这不成了逼供。” 滕冲暗暗松口气,说老实话,衙门里十件案子有六件在找不到证据的情况大部分都是通过审讯的方式让罪犯画押定罪的。 滕冲一直认为叶芝与他们不同,她要是抓到犯罪,那一定是她掌撑到了充分的证据才会抓人,这是第一次见她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抓人。 叶芝说,“三天后审朱常氏。” “……”众人齐齐盯向叶芝。 “……”众人齐齐盯向叶芝。 赵柏试着问道,“你怀疑朱常氏是沈彪的姘头?”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叶芝。 杨福全问,“叶姐姐,既然都抓了,你又这么肯定,为何现在不审,要等到三天后?” 为了击溃犯人心理防线,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特别是女子,三天时间足够摧毁她们的心里防线。 当然,除了不审朱鹏、三天后审朱常氏,这三天,朱家宅子里里外外的管事、家仆一个一个被叶芝提溜出来审问,各不碰面,一个一个击溃。 审人也不是乱审的,先审管事,还是先审婆子都有顺序的。 从儿子口中打听不到半腐干尸案,裴驸马找到了陆寺丞,“陆大人,叶评事的案子进展的怎么样了?” 驸马爷亲自来大理寺,陆寺丞还以为他又来逼裴文超的案子,没想到竟问叶芝手中的案子。 陆大人先阿弥佗佛松了口气,只要不逼他,一切都好说,陆大人甚至很讨好的把不应当给外人知道的案情进展告诉了裴附马。 “昨天刚抓到疑犯。” “真抓到了?”裴驸马又惊又怒。 惊,没想到叶芝还真有本事,三年五载的无头案居然真被她抓到凶手,怒,为何连三五年没办法确认身份的案子都能抓到凶手,他侄子的案子就抓不到凶手。 据他所知,连他侄子在内的六起门牙案,被杀的都是富家子弟,这些人有个共同点,都是赌吃嫖窑的年轻公子哥,难不成大理寺的人知道凶手是谁,故意不抓? 裴驸马差点没忍住发火,吐出口的却是,“明天审讯?” 作为一部寺丞,手底下评事、寺直办案,都会向他汇报进度,叶芝明天开始审与案有关人员。 只要裴驸马不逼他办裴文超案,这种不涉及到朝庭、官员的民间案子,告诉驸马爷也不太要紧。 “是的,驸马爷。” 驸马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负手转身,潇洒离去。 裴驸马是在排队吗?想等叶芝手中地窖案结束办他侄子之案? 陆寺丞分析了半天,只想到了这个可能。 裴驸马晃到了儿子办公房,白朗连忙上前,“驸马爷……子谦什么时候回去?”他说着话,人却没打算进去。 白朗伸手就差推开门,发现驸马爷竟径直向走廊另一头走去,父子俩不一起回府?难道是知道自家主子忙,所以不打扰? 裴景宁听到白朗与父亲对话,已经起身出来迎接了,没想到走到门口,他爹已经走到回廊另一头了。 这方向分明就是…… 裴少卿与叶评事已经快十天没有碰过面了。 他们之间…… 裴驸马都走到叶芝公务房门口了,看到小小公务房里,站了七八人,裴驸马制止门童喊人,摆摆手,这下真是负手而回。 叶芝最先见的是朱宅的烧火丫头,她是朱宅里最不起眼的小仆从。 (本章完) 121奇情案(6) 叶芝最先见的是朱宅的烧火丫头,她是朱宅里最不起眼的小仆从。 叶芝没以审问的方法与对方见面,而是摆了茶水糕点,像邻家小哥哥一样与她聊家常。 开始时小丫头吓得缩手缩脚,半天问不出个屁来,滕冲都快急死了,“你到说呀……” 小丫头被吓的眼泪水直流,除了杨福全,叶芝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然后拿了糕点、果饮,好不容易哄好。 她跟大灰狼一般笑眯眯,“在朱家,除了朱老爷,谁说话最有用?” 小丫头吧唧吧唧吃的正欢,想也不想就鼓着小嘴说道,“二管事。” “为何呀!” 小丫头想了一下:“有次我看到二管事与老爷站在月洞门争吵,最后是老爷让步的。” “老爷是一家之主,他为何要让一个管事?”叶芝一副很不理解的迷乎样子。 小丫头更迷乎,摇摇头:“我不知道,反正二管事平时对我们这些下人很凶,随意发火,有人去老爷哪里告状,老爷也不管。 就算老爷管,他也不怕老爷,有一次我看到老爷把他叫到一旁,老爷说什么,我没听到,但我听到二管事说‘你要再逼逼的烦,老子就……’他被老爷捂住了嘴,我没听到后面的话……” 叶芝赞赏般点点头:“很好。” 小丫头得到夸奖,那叫一个高兴,盯着糖葫芦,小眼巴眨巴眨的,好像在说,既然她这么好,那赶紧奖励她呀。 叶芝被小丫头可爱到了,笑道,“想吃就拿,不要害怕。” 小丫头胆怯的伸出手,还是不敢碰的样子,叶芝递到她手里,“都带回去吃吧!” “真的吗?” 叶芝笑道,“当然。” 招了一下手,滕冲与张进两人连忙进来,“叶大人……” 叶芝道,“放小丫头出大理寺。” “……”这就问完了? 腾冲与张进面面相觑,就问了一句,小丫头回的模模糊糊,什么也没打听到,就这样放人了? “嗯。”叶芝提醒二人,“赶紧把人带出去。” “那下一个审谁?” “朱常氏身边的婆子。” “好咧。”明明二人想知道更多,但案子要紧,二人赶紧把烧火丫头放出大理寺,继续提审。 叶芝审朱常氏婆子时,裴驸马悄悄立在审问室小侧门。 上来第一句,叶芝就问,“你在朱夫人身边做了多久?” 老妇人没小丫头那般恍恐不知所措,她上了年纪,又是中等家庭的管事婆子,回答起来淡定,“回大人,十多年。” “时间不短啊!” 妇人连眼皮都没掀。 叶芝满嘴感慨,“你家夫人答应等你老了回去就送田送银,是不是?” 管事婆子终于抬眼,一脸谨慎,“……” 谨慎就对了。 刚才还笑眯眯的叶芝,突然小手一拍桌子,“嘭”一声,直接阴转晴,不,还下起了小雨。 管事婆子吓得一哆索,终于抬头,正眼看叶芝,明明是娃娃一般,咋唬起人来还挺厉害。 “温氏,只给你一次机会,倘若有一句撒谎,这一辈子可别想走出……”叶芝故意说的藏头露尾。 “温氏,只给你一次机会,倘若有一句撒谎,这一辈子可别想走出……”叶芝故意说的藏头露尾。 温氏果然是管事婆子,竟没吭声。 无声的挑战了叶芝的官威。 叶芝还没动作。 滕冲带着扬福全拿来刑具,准备给他恢复恢复大记忆。 温氏一个小商人之家的内宅管事婆子,那见过这等阵仗,光看到烧得就差滴水的火烙,吓得连忙问,“大……大人,你想知道什么,只要小民知道的,一定都讲出来。”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叶芝慢声轻语的问道:“三年前,你家夫人与沈彪姘到一起,你知道吧……” “我……我……”温氏既不想做牢,又不想得罪主家,纠结的眉毛都快断了。 叶芝如何看不懂她的挣扎,冷冷道:“沈家小娘子跟踪他哥哥都看了,你还想狡辩?” “我……” 见她还是不松口,叶芝慢慢道:“包庇也是一项罪名,至少入狱半年,多至三年以上,温……” “我说我说……”一听说要坐大牢,温氏终于吐口,“大人调查的没错,我家夫人因受不了老爷每天喝醉了就打人的苦,有一天与来家做客的沈彪偶尔聊上了,没想到以后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就成……” 温氏跪到叶芝面前,“大人,我都说了,我这是将功补过,千万别让我坐牢啊……千万别……” 叶芝挥挥手,“滕捕头,把人放了……” 这次,滕冲听全乎了,原来沈大郎的姘头竟是合伙人的婆娘,难道他们不再合伙,是因为朱鹏发现了婆娘与沈彪的*情? 眼看案子就要水落石出,他连忙问:“下一个提推?” 叶芝提了几个打杂的仆从,没从他们口中打听到什么,叶芝反而与他们把话家长好像聊得挺开心,聊完后,滕冲以为叶芝还会放人,结果一个没放。 “咦,这是为什么?” 滕捕头想问的,也是坐在外面偷听的裴驸马想知道,明明这些人什么也不知道,是无辜受累抓进来的,叶芝反而不放人,是何道理? 裴驸马甚至想进审讯房问叶芝,结果肩头被儿子按住了,儿子一个眼神示意老爹出去。 裴附马还想听。 裴景宁朝里面呶了一下。 叶芝也收拾出审讯室。 裴驸马:…… 这就样审案?家里管事审问仆从手段都比叶芝厉害啊,这就是儿子破格提拔的女扮男装大理寺评事?这样能破什么案子? “她破案靠狗屎运?”裴驸马问儿子。 裴景宁视线落在近十日未见的叶芝身上,她还是那个他,坐在那里,明明双臂柔弱、肩胛纤细,脆弱的不似真人,却总能从案件的细节中抽出蛛丝、剥出马迹,总是在不动声色中就审到了想到信息,抓住案子的关键。 裴景宁既希望叶芝发觉他们在偷听,又不希望她发现。 矛盾中,裴驸马轻触儿子,“子谦?” “父亲!”裴景宁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我问你,叶芝就这样办案?” “嗯。”裴景宁带父亲出去。 裴附马失望极了,“问了一圈,什么也没问来,这样的人也能破案无数?不会是你们捧出来的假象吧!” 裴景宁一副不敢置信的看向父亲,“你认为她什么也没问出来?” “难道不是?”裴驸马道,“除了第二个管事婆子承认了妇人与死者的奸情,其它不是说谁当家,谁说话有用,最近几年宅子里有没有换家具、有没有请好的木匠,问这些干嘛?” (本章完) 122奇情案(7) 裴景宁抚额,“父亲……隔行如隔山……” 裴驸马不觉得:“为父咋觉得她审案还不如家里的管事呢?” “父亲的意思是儿子是个糊涂虫?” 想到儿子一路凭本事做到御前副都使,又从御前副都使做到大理寺少卿,上任大半年为圣上缴回上千万两白银,他举荐的平民要是没真本事,儿子怕是早被对手找到机会弹骇了。 裴驸马被儿子说的老脸一红:“你……你听出来啦?” 裴景宁点头,“叶大人看似漫无目的,实则每句话都有针对性。” 裴驸马抿下嘴,“为父也是为了你堂弟文超的案子着急,所以……”他是长辈惋惜小辈不忍他横死啊! 对于家族子弟,裴驸马真是尽心又尽力,真是为他们操碎了心,就是希望他们在京城能混出名堂,可事总与愿违。 他怎么就照顾不好小辈们呢! 看到父亲又自责,裴景宁头疼,“父亲,你要是有时间就来观叶大人怎么破案吧,相信观完之后你就会明白是我捧了叶大人,还是叶大人凭能力破了案子。” “不会妨碍你们办公务?” 裴景宁双眉扬起又落下,“我说妨碍,你就会不来吗?” “那到不会。”裴驸马对儿子很实诚。 裴景宁再次抚额,“天晚了,走吧。” 朱家毕竟是个商户,家中的管事与仆人并不多,叶芝审了一天就完事了。 公务房里,叶氏小团体聚在一起,滕冲忍不住问她,“后天才审朱常氏,那我们明天干什么?” 叶芝坐在案桌前,陷在案子中,半天才回滕冲:“有个细节,我一直没想明白。” “什么细节?” “死者沈彪死于三年前秋冬之际,尸体随着早晚凉中午高,将腐未腐之时进入了又干又冷的冬天,北方的冬天干冷,地窖口又密封的好,尸体被风干后没受春夏雨水浸入,一直静静的躺在里面没受损害,尸体身上的衣服也是半腐烂,能看不能动,一扯就碎了,当时那个荷包……是系在死者身上的,还是落在死者身上的?” 毕竟三年了,该腐烂的都烂的差不多了,只剩个形状。 滕冲好像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不知荷包是死者的,还是凶手遗落在死者身上的,是吧?” “嗯。”叶芝起身去证物柜拿出荷包,带上手套拿起放大镜又仔细观察了荷包系带,系带上的横截面断痕跟其它地方受时间侵蚀的程度是一样的。 她说:“这样就说得通了。” 众人不明白。 滕冲是大家的嘴替,“什么说得通说不通?难道荷包是凶手留下的?” 叶芝用镊子拿出那个黑色的小东西,放在眼前看,“这是什么?” 赵柏道,“可能是个银豆子。” 荷包里放银豆子再正常不过,只是未免氧化的太厉害了吧,叶芝用镊尖刮了两下,并未露出银色,“应当是颗红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叶芝再次抬头,“滕捕头,带沈小娘子到大理寺问案。” 赵柏问,“沈小娘子说不知道哥哥的姘头是谁,你怀疑她说谎?” 叶芝在公务房沉思,转了两圈后才回赵柏,“也许沈西娘并没有说谎。” 腾冲刚要带张进出去,顿住脚就问她,“那你让我带她来大理寺是?” “你带过来吧!” “哦。”滕冲转身去带人。 张进要跟过去。 叶芝叫住他,“张捕快有别的事。” 张进便留了下来。 叶芝对秦大川说道,“三年前,冬至前几天,朱家整理收拾卖掉了不少老家具,特别是正堂里的家具几乎都卖了。 朱宅仆人说,那一套家具其实挺好的,周围好几个邻居想买,二管家都没有卖,直接拉到牙行卖掉了。 我有问了,是城南万家牙行,你去打听一下卖给谁家了。” 秦大川收到任务马上就出去办,叶芝让张进跟着,“要是找到了,通知我。” “好。” 二人连忙去干活了。 赵柏眉头微皱,“三年过去了,你觉得家具上还会残留什么?” 叶芝微微一笑,“不勤快的人家可能有残留,要是碰到勤快的妇人,一天擦两遍,确实什么也没有。” 古代桌凳四围都刻有复杂的雕花装饰,叶芝有注意过,一旦有什么汤汁溅到雕花缝隙里很难擦掉。 赵柏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想撞大运?” “不可以吗?” 虽然叶芝在破案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可用撞大运的方式寻找三年前可能遗留的血迹,这未免也太…… 叶芝笑而不语。 三天时间很快就到了。 可对朱常氏来说,一天就跟一年一样,整整煎熬了三天,当狱卒说要提审她时,她浑身发抖,一直哆索个不停,怎么制止都停不下来。 叶芝看向一直哆索不停的朱常氏,就是因为她倒茶水时手抖才让她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朱常氏?” 朱常氏像见鬼似的一直哆索,甚至惊恐的像是随时要抽搐。 叶芝示意杨福全端了杯半热水给朱常氏。 杨福全脸上稚气未脱,不凌厉的脸部线条,柔和的五官,干净明朗的少年气,看起来牲畜无害。 “大嫂暖暖手。”说完,半热的水塞到朱常氏冰冷的手中,他对她微笑,不仅让她手瞬间有了温度。整人也感觉好多了,没那么哆索了。 暖男安抚计果然好用,叶芝偷偷一笑,一直等她缓过劲,才慢慢开口,“朱常氏,据说朱鹏经常打你,是吧!” 刚温的心又瞬间跌入谷低,她眼神躲闪。 叶芝叹息:“你是个可怜人。” 刚才还害怕的跟什么似的,叶芝一句话让她双眼通红,一张脸变得扭曲狰狞,“谁说我可怜……我不可怜……我才不要你们可怜……” 叶芝随着被审人情绪的变化,也迅速调整面部表情,她无甚表情道,“三年前你勾引沈彪时可不是这态度,那时的你楚楚可怜,引得沈彪对你虚寒问暖,关心备至,你敢说那不是‘可怜’?” (本章完) 123奇情案(8) 叶芝随着被审人情绪的变化,也迅速调整面部表情,她无甚表情道,“三年前你勾引沈彪时可不是这态度,那时的你楚楚可怜,引得沈彪对你虚寒问暖,关心备至,你敢说那不是‘可怜’?” 被人击中要害,朱常氏瞬间跟蔫了的秋瓜。 听说叶芝下午审人,附马爷又颠颠的偷站在审讯房外,刚听到精彩之处,感觉身后有人,转头一看,果然是他的好大儿。 他目说,你忙你的,不要管我。 裴景宁当自己没看懂老子的暗示,负手站在老子身后,看向一直没说上话的叶芝。一身七品官服穿在身上,明明女生,却处处显示着男子气质,斯文毓秀,淡定从容。 叶芝继续放大瓜:“从沈彪身上你得到了从没得到过的柔情爱意与亲情温情,于是你想牢牢的抓住让你获得幸福感的男人,鼓动他以收皮毛的名义去大西北与你一起私奔,是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 到底是内宅妇人,情绪被叶芝击溃后,已经没有防戒之心,都忘了狡辨,她嚎啕大哭。 也许是压抑太久,也许是午夜梦回恶梦丛生,朱常氏大嚎:“老天爷,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一直以来,我一直以为沈郎不要我了,只身去了大西北,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被你夫君杀了,是吧!” 朱常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像个木头人一样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叶芝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沈彪被朱鹏杀了的?” 朱常氏木然的抬眼望向叶芝,并没回答。 叶芝道,“是二管家越来越蹬鼻子上脸时你感知到的,还是二管事威胁你丈夫频频敲诈钱财之时?” “你都查到了,还问我干什么。”朱常氏垂下眼,“反正我没有杀人,你们抓不了我。” 叶芝头微斜,一直盯着她,“那天上茶时,你手抖是故意的吧!” 朱常氏蓦然抬眼,双眼里充满惊恐:“你……” “其实,你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吧?”叶芝轻描淡写中带着三分笑意。 这笑意吓得朱常氏再次哆索起来,“你……你胡说……我……我没有……” 叶芝道,“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想法……” “不,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朱常氏激动的大声喧嚷,“你们这些男人不是吃喝嫖赌就是回家打婆娘,你们根本不懂我们女人的苦,……也根本不懂我们女人想要什么……你们只会作威作福……只会打我……我恨不得……恨……” “恨不得都去死,是吧!”叶芝笑道:“对于女人来说,有钱有仆人然后死丈夫,简直就是最绝美的人生,我没说错吧,朱夫人……” “你……你……怎么知道我心思的……” “这不是你的心思,这应当是很多妇人的心思。”叶芝道,“她们受够了一辈子猪狗不如的伺候着男人,她们想要过自己的生活,可这世道没给女人们机会。” “老天爷啊……老天爷……”朱常氏又一次嚎啕大哭,竟有人懂她,真的有人懂她,小半辈子走过来,竟是一个审案老爷读懂了她们这些妇人之苦。 不要古代了,就是现代,又有多少女人想脱离男人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可是为了孩子、为了生活大半部普通人选择了默默承受。 难道叶芝因为这拒绝的他?裴景宁听的眉心直跳,伸手用力按住狠跳的眉心,所以有时候女人这么聪明到底是好事还是…… 裴附马也听的皱头直皱,他可没打过婆娘,相反,他一直被公主婆娘压一头,他找谁说理去,这些个妇人,就知道乱讲,什么有钱有仆人死丈夫,这都什么跟什么。 叶芝看向哭得就差虚脱的朱常氏,可怜吗?肯定的,可在这些案子中,要不是她勾引沈彪甚至私奔,就不会有朱鹏杀人。 可如果不是被丈夫打,受不了家暴往外寻找温情,她也不会勾引有妇之夫,她也是受害者。 唉,说来说去,竟都不是好人。 叶芝拂拂手,“等审过朱鹏后再放人。” 狱卒把人押了下去。 滕冲有些激动,“叶小弟,是不是要审朱鹏了?” 叶芝点点头,“是时候了。” 朱鹏被狱卒提押上来时,在长长的走廊里遇到了婆娘朱常氏,就在两个狱卒押着他的时候,他都伸出脚去踢女人。 狱卒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朱常氏已经被他踢到了。 他阴狠的唾了一口,“给老子等着,马上放出去就把你给休了,让你喝西北风去。” 朱常氏冷哼一声,“那等你被放了再说吧。”说完,还讥笑一声,“怕就怕一屋子家产任有我享受了。”说完,仰头哈哈大笑。 在阴暗的牢房里,笑声渗人,让人不寒而颤。 “老子没杀人,你给我等着。” 听到这话,朱常氏停住了笑声,一脸怪异的看向他,“你以为大理寺的人都是干饭的?” 朱鹏内心一惊,色厉内荏:“什么意思?” 朱常氏一勾嘴,转身就走,审她的官员什么都查到了,姓朱的还想抵赖过去,门都没有。 朱鹏不是朱常氏,半跪在叶芝面前,面不改色。 叶芝比他还淡定,“朱鹏,三年前,九月二十八那天,你在干什么?” “你也说三年前了,这么久了,我哪记得。” 叶芝轻笑一声:“朱老爷不是说自己记性很好的嘛,怎么现在又不好了?” “那是生意,跟平常琐事能比嘛。” “确实不能比。” “哼。”朱鹏已经想好了,三年前的事,而且现场都被处理干净了,什么证据都没有,他只要死咬着不放,他们能拿他怎么办。 审到硬茬了,不知为何,裴驸马为叶芝捏一把汗。 叶芝却不并不着急,拿出一个荷包,“朱鹏,认识这个吗?” 朱鹏目光一闪而逝,面上不动声色,“这个谁不认识,不就个荷包。” “虽然腐烂了,不能轻易拿动,但还是看出沈小娘子缝的针脚细密,一针一线都情义。” 朱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妹妹给哥哥做的荷包,有什么好拿出来说的。” 叶芝冷笑,拿出发黑的相思豆,“亲妹妹会给亲哥哥红豆?” (本章完) 124奇情案(8) 朱鹏以为自己藏的很好,仍旧狡辨,“黑不隆冬的,谁知道是什么东西,大人非要说是红豆,小民也没什么可说的。” 叶芝放下荷包。 以退为进,看到大理寺大人也拿他没办法,朱鹏暗暗得意,都过去三年了,看他们还能查出什么。 朱鹏什么神色,叶芝全看在心里。 她不急不徐说道:“三元巷巷尾曹老六表舅受友人嘱托帮忙打理空宅,一、两个月一次,三年前某天,他带着婆娘又去打扫时,遇到了要出巷子的外甥曹老六……” 他随口打招呼,“舅啊,又来打扫啊!” 他舅点点头,“是啊,老六你又去喝酒?” 被表舅说中,曹老六不好意思的朝身边人看了眼,“那表舅你忙。” 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表舅娘叫住,“老六啊,昨天晚上狂风大雨,段家屋瓦被掀掉几块,你表舅年纪大,要不,你帮忙爬上去把瓦放上?” 都是亲戚,又是年纪大的长辈,曹老六哪好意思拒绝,对身边的男子说道:“兄弟,不好意思啊,今天就不陪你去喝酒了……” 身边男子笑道,“喝酒哪天不能喝,既然遇到了,我也出把力,帮你扶梯子……” 于是二人便一道进去帮段家修屋顶上的瓦片。 叶芝问,“曹老六身边的男子就是朱老爷你吧!” “是……是我又怎么样?”朱鹏心慌了,他没想到这么细小的事情都被大理寺查到了,那……他心里开始没底。 叶芝看到脸色发白的朱鹏,依旧不急不徐,她说:“没想到曹老六有恐高症,最后上屋顶的是你,对吧!” 朱鹏紧闭嘴巴不回问话。 叶芝自问自答:“在屋顶上,你无意中瞥见了段家在院后的地窖,当然也只是无意中看了眼而已,当时的你根本没想到就在不久之后会用它藏尸,是吧……朱老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朱鹏的目光已经不敢与官老爷对视了,他后背开始出汗。 听到这里,看到疑犯表情,审讯室侧门外,裴驸马不得不服气的暗赞一声,不用一鞭一刑,从从容容淡淡定定就把疑犯心里击溃,后生可畏啊! 这就是他破格提拔的女人啊!裴景宁嘴角不自觉上扬,他会看错人吗? 当然不会。 某人一脸骄傲。 叶芝不知道几米外有人偷瞧,继续审案。 “沈彪只是你几个生意伙伴当中的一个,你爱喝酒,但他不太爱喝,所以每次你请几个生意伙伴一起到家里喝酒时,你们几个喝的酩酊大醉不醒人事,最后把几个合伙人送回家的一般都是沈彪,是吧?” 朱鹏就是紧闭嘴巴不应话。 其实沉默也是一种回应。 叶芝继续:“除了送几个合伙人回家,在你们喝酒这段时间,他不喝酒显得无聊,有时会帮你们催下酒菜,有时蹲在院子里……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菜还是他端,但院子里没了他的人影……” 朱鹏额头青筋冒起,一张脸憋的通红。 不管妻子如何,那怕嫌弃如猪狗,但这只猪狗仍是男人的所有物,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染指,给他带绿帽子。 叶芝话峰一转,“据你家周围邻居说,你的母亲常给你算命,说你命硬,但你对此嗤之以鼻,是吧!” 果然朱鹏嗤了一鼻。 叶芝道:“被人暗杀三次没死,朱老爷你说这不是命大是什么?” “你……你……”朱鹏震惊的看向叶芝,“你……都知道了?” 叶芝起身,围着朱鹏走了一圈:“沈彪与你婆娘于四年前好上的,好了一年多,你婆娘朱常氏不满足与沈彪偷偷摸摸,便唆使沈彪与她私奔,正在热恋中的沈彪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私奔之前,沈彪故意在熟人、家人面前说皮货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准备直接去大西北拿货回来卖,临走之前,沈彪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竟去见了你……” “我没见过他,我什么也不知道……”朱鹏根本不承认。 叶芝轻笑:“三年前,九月二十八这天,沈彪上门,结果邻人只看到人进,没看到人出……” “谁……是谁……他怎么可能看到……” 叶芝眉毛一动,“知道二人要私奔,是你约的沈彪?” 中了叶芝话语圈套,朱鹏知道自己顶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突然咆哮,“沈彪这只猪狗抢了我婆娘不说,还找人想杀了我,杀我三次,结果老子命硬除了破了点皮,什么事都没有,他娘的,老子气不过就约他过来想羞辱他一番,没想到他还想杀老子,结果被老子反手杀了,哈哈……痛快……老子的命果然够硬……” 朱鹏狂笑不止。 人不如其名,朱鹏的名字中虽有鹏字,鹏是鸟中大禽,可他生的不高不状,就是一副精明小商人的样子,论打架杀人,根本不是人高马大的沈彪对手。 “你与二管事合伙杀了沈彪,此后三年,二管事一直以此事要挟你,对吧!” 杀人都承认了,朱鹏没有否认,一脸颓丧,“原本舒服的小日子就这样没了……没了啊……” 叶芝问:“杀你的人是不是平氏两兄弟?” 朱鹏点头,“就这游手好闲的二人,连我这个不会打架的一般男人都对付不了,竟还想杀人,简直可笑。” 这下轮到叶芝嗤鼻:“若是他雇到职业杀手,此刻躺在段家地窖中的人就是你了吧!” 朱鹏瞬间闭了嘴。 叶芝回到审案台前,拿起荷包,“这是沈西娘送给你的荷包,你与二管事把人运到地窖时,由于光线暗淡,没发现身上的荷包落下,这是你杀人的证据之一。” 保命是人的本能,朱鹏又想翻供,“这不是我的,人不是我杀的。” 叶芝瞬间肃厉:“你知道沈彪是你婆娘的姘头,但沈彪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妹妹被朋友勾搭上成了见不得光的情人,一辈子成为人们口中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朱鹏被年轻的大理寺官员斥的缩回了罪恶的头颅。 赵柏赶紧示意记录官把录的口供拿去给朱鹏画押,他不肯。 叶芝道,“放心,你家二管事已经抓进来了,口供正在录,还有杀人现场的家具,大理寺的人也已经找回来了。” “我卖个家具怎么啦,难道三年过去了,家具还能有什么血迹?” (本章完) 125 不公平 叶芝笑道,“不要说三年,就算十年,只要它存在,就是证物,除了缝隙处可能找到的血迹,死者头骨被撞的裂缝痕迹与桌子比对,也是证据之一。” 原来一定要找回家具是这个原因,赵柏滕冲等人也以为是为了寻找血迹,到底经验不够哇! 朱鹏看到二管事画押后终于也画了押。 裴驸马见案子落幕,忍不住拦住出审讯房的叶芝,“叶大人,这下子有空查我家侄子的案子吧。” 这二人跟凭空出现一样,叶芝惊讶的看向审讯房,“还有门?” 裴景宁跟做贼一般咳了一声。 裴驸马才不管儿子尴尬不尴尬,只要他不尴尬就尴尬的别人。 “叶大人?” 叶芝没得到回应,眨了下眼,收起情绪,一本正经作揖行礼,“回驸马爷,这个案子套案子,还有一个疑犯要抓归入案。” 这个案子驸马从头听到尾,沉思片刻:“你说的是平家兄弟?” “是,附马爷!”叶芝道,“平家老三杀了亲二哥,此举天理不容,留不得他过年。” 裴驸马道:“或者是那个死者沈彪杀的呢?” 叶芝道:“平老二被杀,肯定是沈彪使的手段,但杀平老二,的确是平老三动的手。” “为什么?”裴驸马想不通,“那可是他亲哥,他也下得起手?” 叶芝抚额,是驸马爷太天真,还是世道太阴险。 谁都没有注意到叶芝这个微小的动作,除了赵柏,他垂眼之际,余光扫向了裴景宁,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们父子偷瞧叶芝审案时,姓裴的被驸马怼时就是这个动作吧! 裴驸马可是出生大族啊,大族除了泼天的富贵,还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各种斗吧,他是怎么做到这么天真又不被干掉的? 叶芝似乎明白了他为何对在京城的裴氏族人这么好了,这么……算了,还是说的好听点吧,裴附马身上只有文人的浪漫气质,没有世俗的烟火气,不懂柴米油盐,只有诗情画意,这样的人怎么能理解平家三兄弟为一间小小的杂货铺子斗得死去活来。 从小斗到大,再亲的亲情早已在二三十年间斗的灰飞烟灭,杀朱鹏三次未果,但杀人钱一分不肯少,少了就要把沈彪雇凶杀人的事捅出去,被逼急的沈彪用了一出离间计,让兄弟相残。 沈彪答应朱常氏私奔,想甩掉还没死的平老三也是很大一部分原因,只是没想到在私奔之前被朱鹏先干掉了。 平老三没本事还学人家杀人发横财,结果钱没赚到,到是心狠把二哥推进了淮州运河淹死,还把自己送进了大狱。 裴驸马不管,“马上要过年了,我也不逼你,等开了年,叶大人一定要破了我侄儿的案子。” 叶芝头疼。 赵柏、滕冲等人齐齐望向叶芝。 叶芝为难之中,还是开了口,“驸马爷,不是我不帮,实在是这个案子棘手又特殊!” “为何棘手?何为特殊?”裴驸马不松口。 赵柏瞄了眼裴景宁。 “父亲,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府了。”裴景宁不光动嘴说,还伸手去扶刚过四十的中年美大叔,跟扶一个老爷爷似的。 裴驸马一把推开儿子手,“叶大人还没回我话呢!” “父亲,你不是大理寺的人,不该……” 要是叶芝再不开口,估计父子两人能吵起来。 罢了,罢了。 叶芝拱手道,“回驸马爷,棘手在凶手据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六起案子目前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特殊在凶手的身份,据我推测,凶手应当是有身份的豪门贵族子弟,年纪在二十至三十之间,他在家中应当受过虐待,憎恨一切不公平待遇,可能在偶然之间帮人杀了作恶多端的富家子弟,受到了被害者的尊崇,从起便起了惩恶扬善的正义之心。” “……”众人都没料到叶芝会这样说。 附马爷皱眉,他抓住了叶芝话中的关健字眼,“有身份……受过虐待?” “是的,驸马爷。”叶芝说,“小的到京城也不过大半年时间,对京城的豪门贵族一点也不了解,如果驸马爷知道那家贵公子被虐待过,说不定就能找到凶手了。” “……”驸马爷被叶芝说的愣住了,他从来只懂诗情画意,哪知什么豪门贵族府中阴私腌臜之事,明晃晃的拒绝啊! 裴景宁低头,看到自家老爹被小属下坑了也没帮一把。 滕冲神情复杂的望了眼叶芝,都推测到这份上,只要给她条件,应当可以抓出凶手吧。 可不要说她的身份了,就算是附马之子裴景宁,一个大理寺少卿,豪门贵族里的私事也不是那么好插手的。 怪不得她说既棘手又特殊。 “看来就算下一起,也会是悬案罗!”下值后,滕冲骑上马与张进等人一起回家时,感慨了一句。 张进道,“反正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我们又没做坏事,管他呢!” 滕冲跟叶芝有一段时间,受她的影响,倒是没附合,“走吧!”但也不知道说什么。 天气冷了,叶芝骑马,全副武装,只露了一双眼,“明天见,赵大人——”挥挥手,骑马而去。 杨福全甩着马鞭欢快的跟上去。 赵柏站在马车旁边,看着同僚远去的背景,久久没有动弹,耳边响起叶芝说过的话:在家中应当受过虐待,憎恨一切不公平待遇…… 不公平…… 马车里,裴驸马也沉浸在叶芝的推测之中,思量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子谦,叶芝都说的这么明了,凶手是谁,你该查得出来吧!” 叶芝身份低,没资格查,可曾做过御前副都使的裴景宁对京城豪门贵族了如指掌,会猜不出凶手是谁? 裴景宁此刻表现的不像儿子,而是久居高位的上位者,“父亲,文超之死,也算是给裴氏在京所有子侄的一个教训,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 儿子对裴氏人的冷漠,一下子激怒了驸马爷,“我没说教训不好,可也得对文超有个交待吧,你就这样让凶手逍遥法外?” 126 小日子 裴景宁再次抚额:“父亲,明天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了。” 裴驸马明白,儿子也拒绝了。 他叹口气,倚在车厢壁上没精打彩。 作为大族子弟,现在又是附马爷,即便整天弄文伺墨,他也懂得京中豪门贵族之间关系复杂、盘根错节,不是那么好查的。 算了,算了,先就这样吧! 马上就要过年了,叶家人很兴奋,他们没想到从穷困的绛州来到繁华的京城不仅有了立足之地,而且小日子越过越好。 叶何氏站在门口张望,直到看到巷口女儿从马背上跳下来才咧开嘴笑了,转头对身后的庶女叫道,“赶紧摆饭!” 一边又转过头高兴的叫道,“芝儿……芝儿……” 叶芝朝叶何氏挥挥手,牵马大步到了家门口,家中雇工阿德连忙过来牵走马儿。 叶何一边迎女儿进门,一边关切的问,“明天小年放假吧!” 叶芝点点头,“放的。” “伯母。”杨福全一脸灿烂的笑容,他已经把叶宅当作自己的家了。 叶何氏没儿子,有个男娃整天跟在女儿身后,不是没想法的,不仅如此,这男娃身长人秀,跟女儿真的很蹬对。 哎呀,进京后,咋遇到的都是好事呢! 进了吃饭间,里面有碳火盆,又是一桌子热饭热菜,没一会儿便冲走了骑马带来的冷意,身子终于暖和过来。 “哇,又是这么多菜啊!”叶芝一边洗手一边感慨。 叶大河坐在一边,看着一家人忙里忙外,内心尽是满足,见到女儿,那眼更是笑得不见缝,“明天放假不?” “放的。” 洗好手,叶芝招呼大家赶紧坐过来吃饭,她亲自扶腿脚不便的叶老爹坐到主位。 女儿既能干又孝顺,叶大河心中的隐忧被蒸蒸日上的好日子冲淡子,“吃,大家都吃!” 叶兰、叶玉、还有半路跟随进京的苏流云、叶大河的妾室叶姜氏、叶家的雇工阿德等人纷纷坐上桌,开始了丰盛的晚餐。 公主府,一桌三人,气氛没那么好。 裴驸马闷不吭声的吃了几口,便说饱了,离开厢房去了自己书房。 宁安公主笑问,“你给他气受了?” 裴景宁笑一声,“母亲,我都二十三了。”意思是:不是十多年前惹事生非的臭小子了。 “你还知道自己二十三啦!”宁安公主唬了他眼,“明年成不成婚?” 裴景宁端起杯子喝了口:“自然想成的。” 儿子一松口,当娘的当然高兴,高兴没一秒,宁安公主意识到问题,“你真要娶她?” 一个能让儿子在皇上面前百般维护的女子,她已经没办法在意身份了。 “嗯。” 宁安公主放下筷子,深深叹口气,“儿啊……” 裴景宁没抬眼,望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发呆。 “咱家这样联不联姻确实无所谓,可一个被小吏当儿子养大的小娘子,她能顶起裴氏家族吗?” “他在大理寺都干的极为出色,一个小小的后宅有什么领不起的。” 宁安公主摇头,“当官与当家主母到底还是不同的。” 裴景宁抬眼,“她那么聪明,母亲多教教她,自然什么都会了。”说完起身,“儿子还有些公文要处理,就不陪母亲了。” 宁安公主被儿子气笑了,“这小子……”她都不知说什么好。 叶芝一点也不知道,她已经被人看中,甚至都谈到了婚后当家主母的地步,寒风雪夜,她钻进了有热水捂子的被窝,在温暖舒服中睡着了。 127 小酒馆 第二日小年,难得放假时光,叶芝睡到太阳升才起来,吃过早饭,准备和小全子一起去逛逛街,发现两个妹妹和苏流云也在家中。 “走,一起。” 三个女孩子就等她这句,见她同意,个个高兴的不得了。 叶兰年纪大些,有些不好意思,“三哥,你不怪我们没去看铺子呀!” 叶芝笑道:“给你们雇厨子、跑堂、采买、账房管事,就是把你们从繁重的事务中解脱出来。” 从江南回来后,叶芝请赵柏吃饭时,发现不管是后厨出菜速度还是跑堂服务都跟不上客流量,长期以往,就算菜做的再好吃,也会因让客人等的太久而让客人慢慢流失。 于是叶芝当时就决定招厨子、配菜、跑堂、管事,一口气都招全了,当然要感谢赵柏,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他推荐的,勤劳、本份,都是可靠之人,非常适合他们这种小商小户。 阳光普照,走在热闹的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众人心情都不错。 叶芝笑问:“大妹,没有你们亲自动手,铺子里的营业额少了吗?” 叶兰腼腆的笑笑,“没有,相反,还高了很多。” 叶芝拍拍她肩膀,“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会怎么管理铺子,争取明年再开个食肆,有没有信心?” 作为家中庶女,曾经以为就呆在后院小小的闺房里缝衣纳鞋过一辈子,没想到跟哥哥来到京城后,什么都变了,她竟能像男子一样赚钱养家,现在还做上东家了,真正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看到姐姐得到哥哥重用,年纪小一点的叶玉有些羡慕,姐姐有姨娘帮衬,她只是典妾生的庶女,孤零零的一个,也不知将来主母会把她嫁给什么样的男人。 “小玉……小玉……” 正在暗自难过的叶小玉抬眼,“三哥……” 叶芝笑着问她:“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叶芝停了两步,与叶玉并肩走,“我听阿德说铺子里进进出出的账都是你算的,没错过,挺厉害啊!” 突然被人夸,叶玉小脸一红,“是三哥找的账房先生教的好。” “先生教的好,也要学的人聪明肯学。” 刚刚还自卑觉得孤零的少女,被夸得瞬间找到了人生价值。 叶芝也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咱们家的铺子人人有份,赚的越多分的越多,好好干,将来嫁妆少不了,肯定能找个好婆家,明白吗?” “真的吗?”虽然才十二岁,但是没有亲生母亲帮衬,叶玉一直没有任何全安感,叶芝的话无疑就是给了她人生保障。 “三哥像是说大话、假话的人吗?” 叶玉直摇头,“三哥从来不说假话。” “那现在可以高高兴兴逛街了吧?” 叶玉直点头,“好。” “想买什么就买,别担心,要是我娘说什么,你们就说是我让你们买的。” 叶兰叶玉今天没上铺子,确实也有这样的心思,她们毕竟是庶女,虽然帮衬家里赚钱,也不敢随意逛街买东西,叶何氏会骂人的,现在有了叶芝的保证,她们终于放心大胆的买些小娘子们喜欢的东西啦! 叶芝如何不知道她心思,也了解她们的担忧,在这个世道,做一个女人太难了,她只能尽最大可能帮助她们,让她们的人生走的顺些。 但她也懂,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相比直接给他们银两,不如让他们懂得如何赚钱养活自己,成为经济独立财务自由的女性,教她们经营铺子,是最好的方式。 苏流云走到叶芝身边,“要是你是我弟弟就好了。” “那你就把我当弟弟好了。”叶芝笑道:“今天想买什么尽管买。” “我要买枝大金钗。” “可以啊!”叶芝笑道,“我给你报销。” 苏流云在叶家也大半年了,从早饭铺子开始,她年龄较大,招呼生意、采买食材、结算账基本上都是她顶着,一直到叶家的帮工阿德来,她才轻松些。 不过叶芝待她不薄,不仅酬劳从开始的几百钱涨到现在每个月五两,还有分红,跟叶兰叶玉姐妹一样,孤女漂零在外,有幸遇到叶芝这样的人,是她这辈子修来的福份。 只是…… 苏流云没来得及压下内心的愁怅,迎面几人笑哈哈的打招呼声传过来,忽的看到某人,她的心扑通一跳,悄悄退后几步,隐到叶兰姐妹二人当中。 “叶小弟……” “这么巧?”看到滕冲、赵柏等人,叶芝有些惊讶。 腾冲与赵柏相视一笑,“不是巧,我们是特意过来找你的。” “有事?” 赵柏满脸笑意,“没事就不能找你?” “呃……不是,今天不是小年嘛,你们没在家吃团圆饭?” 滕冲豪气:“小年而已,想出来玩还是有时间的。” 人多热闹,叶芝故意促狭,“我陪女孩子们买东西,你们也来……” 滕冲是个大老粗男,连陪婆娘买东西的耐心都没有,更不要说别的小娘子了,他撇嘴。 赵柏倒是无所谓,“我家有几个胭脂水粉铺子,要是小娘子们不嫌弃,我带大家去看看。” 叶芝连忙摆手,“今天太阳不错,买东西是次要的,主要是逛逛街晒晒太阳。” 赵柏对叶芝的各种帮衬已经很多了,她不好意思再去他的铺子,说是买东西,最后就会变成不收钱,她没脸赚这个便宜。 叶兰与叶玉对赵柏这样的贵公子潜意识里就畏惧,听了叶芝的话,当然附合不用麻烦。 叶家姐妹不愿意,赵柏也不勉强,一行人真就边逛边晒太阳,偶尔买些小玩意,逛着逛着就到午时。 “我请大家吃饭。” “我请你们吃饭。” 叶芝与赵柏异口同声。 二人相视一眼,同时笑了。 腾冲大笑,“不管你们两个谁请客,反正我是白吃一顿。” 赵柏又开口,“今天我来请。” 叶芝摆手,“赵大人,今天我这边人多,让我请,下次你再请,可以吧!” 赵柏见她坚持也不再跟她客气,“好。” 腾冲问:“去哪儿吃?” 赵柏笑道:“客随主便。” 随意逛街,累了嘛找个有特色的小食肆吃顿好的,简简单单,岂不美哉。 “要不就去前面的苏记小酒馆?” 滕冲一听苏记,两眼发亮,“据说是扬州大厨开的,酒与菜很有特色,听说先帝偷出宫曾来吃过呢。” 名人效应,果然在什么时代都一样。 先帝都偷吃过的小酒楼,引得苏流云等人也很好奇。 半刻钟后,一行人到了苏记小酒馆,大概是走饿了,光站在门口,就闻到了馆子里散发出的酒菜香气,引得众人馋涏水都出来了。 “果然名不虚传。” “值得走这么远来一次。” …… 众都在感慨,作为请客人,叶芝准备先进去看看要点什么菜,却被门童拦住了,“不好意思,今天我们小酒馆不对外开放。” “被人包了?”叶芝惊讶。 门童点头,“是,客官。” 滕冲忍不住问,“谁呀!” “对不起,是位贵人。” 众人面面相觑。 叶芝心道,她刚才怎么就脱口而出这个小酒馆呢?真是奇怪。 逛了半天,大家都累了。 叶芝朝边上看了看,有家面馆,“要不,我请大家吃羊肉面?” ‘大家’主要指滕冲、赵柏与秦叔等人。 滕冲无所谓,反正跟叶芝天天见面,就跟亲兄弟一样,不对不对,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点别扭,咋他的小弟就成了小妹呢? 只要跟叶芝在一起,赵柏也无谓吃什么,甚至喝白开水都可以。 秦大川与张进是被腾冲拉出来的,本来听到小酒馆很兴奋,结果小酒馆被人包了,有点小失落,不过羊肉面也不错,吃了身上暖和。 叶芝见众人没意见,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改天请你们去真正的酒楼喝个一醉方休。” “这可是叶大人你说的。”张进馋酒,他想喝。 “当然。” 一个小娘子家家的还一醉方休,滕冲撇下嘴,不过赵柏不知道叶芝女扮男装之事,他便没说,只是偷偷捶了张进一拳。 张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怎么忘了,叶大人是小娘子,咋能跟她一醉方休呢? 就在赵柏觉得二人奇奇怪怪转身往边上羊肉馆走时,苏记小酒馆门口有人叫道,“叶大人——” 白朗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来包苏记小酒馆的人是裴景宁。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叶芝。 叶芝也懵了一下,拱手道:“白侍卫——” “叶大人,请——” 叶芝眨了一下眼,问:“请我一人?” 不然呢? 白朗一言未发,但是众人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叶芝暗吁口气,挤出假笑,但拱手作揖的态度很真诚:“多谢裴大人盛请,今天放假,属下就不打扰大人了,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 赵柏凝在嘴角的笑容重现脸上,朝门口拱了下手,跟着叶芝离开。 腾冲等人也拱了下手纷纷离开。 小酒馆二楼,裴少卿临窗而立,看着叶芝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就是打遍我家红逍院的叶评事?”旁边,一年男子忍不住轻笑,好像嫌看热闹不够,“那边上男子不是顺阳郡王世子赵柏嘛,他怎么跟你的芝芝在一起啊,莫不是他也想你家芝芝的心思啊!” 128 不死心 裴景宁冷面修罗一般:“再说,滚回你的红逍院。” “哈哈……”南平郡王赵祁安仰头大笑,“裴子谦啊裴子谦,你终于开窍啦!” 坐到桌前,裴景宁端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南平郡王带着笑意落坐,“能文能武,果然是你裴子谦看中的小娘子,不过看你这样子好像还没得手嘛!” “信不信,我明天就找人端了红逍院?” “好好好,我不说……”南平郡王忍住笑意,“请我来喝酒,又一个人独喝,把我晾在一边算什么。” 裴景宁倚到圈椅上,一只胳膊搭在桌边,“那一千万两找的怎么样了?” 赵祁安的笑意仍在脸上,却不达眼底,“当然到了某人口袋里。” 指腹击桌,笃笃……笃笃……裴景宁容色峻厉。 赵祁安勾嘴一笑,“圣上也想从他口袋里掏出来,可现在……”他摇摇头,“你我都知道机会并不合适。” 裴景宁起身:“那就等合适机会。” 墨松递上大氅。 赵祁安坐着未动,又是一脸揶揄的笑意,“咱哥俩的酒还没喝,你这就走了,多没意思。” 裴景宁像是没听懂某人的揶揄,披上大氅,咚咚下楼了。 急促的脚步声,惹得赵祁安哈哈大笑,“上司与小下属,挺有意思啊!”说罢,不死心,走到窗前朝下看过去。 小酒馆很小,他果然看到裴景宁朝隔壁面馆去了,站在门口,跟个门神似的。 滚热的羊肉面刚上桌直冒热气,叶芝吹好吃了两口,就被人捣了一下,嗯,她抬头,面馆窄小的门被某人挡住了,阴暗一片。 顶头上司都杵到门口了,叶芝当然得起身行礼。 该死的封建礼数。 “大人……”连嘴角汤渍都来不及抹去,叶芝连忙出了面馆,站到宽阔地带给他行礼。 一群人纷纷跟着叶芝出来,齐齐行礼。 裴景宁目光只扫了眼赵柏。 他低眉垂眼,像是什么也没注意到。 裴景宁勾嘴收回目光,抬脚离开。 “……”这就走了?叶芝心道,走得好,羊肉面快坨了,转身就要进面馆。 “还不跟上。”某人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叶芝转头。 裴景宁停住正等他。 干嘛呀?叶芝真的很想直杵杵的问上一句,可这么多人,她没好意思落了少卿大人的面子,只好挤出笑容,小跑两步上去。 “大人,有事吗?” 小酒馆楼上,听到这话,南平郡王赵祁安又双笑了,没想到小时候霸道的裴子谦有一天也会被小属下堵得哑口无言。 哈哈……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裴景宁的脸阴得能滴水,余光瞧了眼小酒馆二楼,今天他可被某人笑话死了,伸手拉了叶芝就走。 废什么话。 猝不及防。 叶芝真的吓得一跳,“大人……”甚至有一刻,她差点动用功夫把少卿大人甩出去。 裴景宁并不说话。 “大人……大人,我请人吃饭呢……” “白朗,你去把钱付了。” “是,爷!” “我……我……” 拉拉扯扯中,二人上了马车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叶兰等人惊恐的半天没动。 滕冲长叹:“唉,早知道少卿请客,咱们选前面大酒楼啊!” 129珠钗案(1) 秦大川仰头看看日头正阳,挺暖和,“小全子,赶紧进去,要不面坨了。” “哦。”杨福全有点不高兴。 赵柏袖底手紧握成拳,转头朝小酒馆二楼看过去,此刻,窗口什么也没有,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赵……”张进要叫他一起进去吃面,被滕冲拉了一把,“你吃你的面,大人物之间的事,别管!” “……”赵柏不跟他们在一个公务房吗? 滕冲拍他头,“人家可是郡王世子。” 也是。 冬日寒冷,在这午后暖阳的普照之下,街上行人多起来,越来越热闹,普通人闲聊声,小贩叫卖声…… 交织在一起,汇成时光流年。 马车骄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熙熙攘攘。 许久不坐裴少卿马车,叶芝显得不自在,总往门口挤,好像随时都能跳下马车逃似的。 裴景宁眉头微凝,扫到她嘴角,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探身就过来,吓得叶芝蹦到了马车另一边:“大……大人……” “别动!” 上位者的声令禁止,吓的叶芝贴在车厢壁一动一动。 空间狭小。 裴景宁倾身,宽肩阔背,完全罩住了纤细的叶芝。 “大人……”救命啊,干嘛靠的这么近! 四目相对,都能从瞳孔里看到彼此,叶芝只觉水漫咽喉般的压迫感,难以呼吸。 “大……大人……”叶芝想抢过某人手中绢头。 “别动!”少卿大人伸手擦叶芝嘴角汤汁,吓得叶芝连连后仰:“大人……我……我自己来……”难道你先生没教过‘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吗? 她想抢过少卿大人手中的绢头,可惜少卿大人的手总能敏锐的避开,让她抓不到。 “别动!”又双是这两字。 叶芝一张老脸没出息的涨的通红,少卿大人啊,上次她拒绝的还不够明显吗?本姑娘不想谈恋爱只想搞事业啊! 仿佛叶芝嘴角有什么陈年老垢似的,少卿大人擦的很慢,就在叶芝实在忍不住又要动手时,他幽幽来了一句:“有人能不能呆在大理寺办案,好像只要某一句话吧!” 叶芝想要拉开某人的手戛然停在半空,双眼眨了又眨,少卿大人什么意思?她盯着他。 马车辘辘直往前驶。 风偶尔掀起骄窗帘一角,裴大人的面容浸润在逆光的阴影中,只见他双眸微阖,垂下的睫毛长且密,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翳,长眉如剑,唇淡而薄,没了往日远观时的丰裁峻厉,显得温情脉脉。 小娘子终于安静下来,裴景宁长眉微挑,他就知道,暗自得意,擦拭的手指腹离小娘子软软的唇角就差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就触到了那红红润润的唇,他眸光闪了一下又一下……指腹向前…… 少卿大人迟迟不回应,叶芝忐忑的叫出声:“大人?” 刚要触到那红润……被小娘子叫的顿住了。 一缩手,裴大人顺势把绢头塞进了袖袋中,正襟危坐,雍容华贵,好像刚才非要给人擦嘴角只是一场幻像。 “嗯。”半天,裴大人哼了一个字出来。 “啊!”叶芝懵了,“非谈吗?” “嗯?”裴景宁望向叶芝。 什么嗯?少卿大人啊少卿大人,咱们之间恋爱:一是不方便,都在大理寺,都以男子身份当差,要是被人看到,妥妥的断袖啊; 二是门不当户不对根本没有结果,谈了也是白谈,就是浪费彼此生命啊! 叶芝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裴景宁长眉高高扬起,一双瑞凤眼似笑非笑,又似蕴蓄着一点深意。 好像叶芝敢说一字‘不’字,她女扮男装之事就会大白于天下一样。 唔唔…… 叶芝颓然,双肩一耷,“我……女扮男装的事,一定要揭露吗?” 都在皇帝那边报备过了,身份之事暂时不是问题。 看到叶芝这么在意,裴景宁故意道:“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叶芝抿抿嘴,抬眼,唇咬了又咬,又下低头,声音如蚊蚋:“那好吧!” 裴景宁怀疑自己听错了,稳住心情,问她:“什么‘那好吧’?” “就是大人你想的……” ……唔唔,要谈就谈吧,反正他长的好看,咱也不吃亏。 “真的?”裴景宁伸手就握住了叶芝柔软的小手。 叶芝想挣扎出来,可看他又白又修长像文人一般没力气的手,没想到攒住人还怪有力的。 “嗯?”裴景宁再次求证。 叶芝点点头。 裴景宁暗暗松口气,他的芝芝终于同意了。 “冷不冷?”裴景宁双手搓了搓叶芝冷冰冰的小手,帮她取暖,大手包裹住小手,瞬间男友力爆棚。 男人掌心的温度透过手背漫延到叶芝通身,好像比被窝里的热水捂子还要舒服哇!这样谈好像也不错!叶芝觉得自己好像能接受。 终于握住心心念念小娘子的软玉小手,裴景宁整个人如春风洋溢,温情缱绻。 没有叶芝领着,叶兰等人也没心情买东西,买了几样就匆匆回家了。 冬日,太阳落山早,他们到家时也快傍晚了,叶何氏在家里又张罗了一大桌菜,就等女儿回来盛上桌吃。 叶兰等人看到主母,小心翼翼行礼,紧慎回房间。 叶何氏以为女儿在后面系马绳,站在廊下朝门外看,直到杨福全最后一个进来关门。 “芝儿呢?”她一脸担忧的走下台阶。 杨福全笑道,“伯母,叶哥被裴少卿叫去了。” “今天不是放假吗?难道还有公事要办?”叶何氏着急的看向外面,“天都要黑了,她一个人在外面……”她怎么放心。 杨福全一张少年笑脸,“伯母,你别担心,就算叶哥回来的晚,裴大人也会把他送回来的。” “哦!”叶何氏还是不放心,开了院门,朝巷子口望过去,“这么晚了在外面总归不大好!” 毕竟她‘儿子’是女儿身啊,要是那大人……叶何氏不敢想下去。 裴景宁带叶芝去了私菜馆,房间里烧着碳,外面寒风啸啸,里面温暖如春。 少卿大人点了一桌子叶芝爱吃的菜,不仅如此,还坐在她身侧,不时的替她夹菜,“尝尝这个……” “大人,你也吃啊!” 叶芝前世就喜欢吃清淡的淮扬菜,前一段时间去了扬州,可算如鱼得水,她吃了不少扬州名菜,不知何时,裴少卿记在心里,竟带她来吃。 叶芝没谈过恋爱,不知道男女具体相处时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前世办了不少渣男怨女的案子,总觉得真正的爱情只存在于诗书里。 裴景宁满眼笑意,示意叶芝给他夹。 还真不习惯,可人家都给她夹了,叶芝又不好思不回礼,只好也给少卿大人夹了一块。 裴景宁很自然的吃了叶芝夹的菜,问她:“你父亲真把你当男子养?” “是啊!”叶芝有本尊记忆,“从小跟他练武,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没停过。” “那你父亲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恢复你的女儿身?” 叶芝嗤一声:“要不是大人发现,我这辈子就以男人而活。” 裴景宁皱眉,“那成婚怎么办?以男人身份娶婆娘?” 叶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幸好你遇见了我。” “……”叶芝不明白。 裴景宁长眉微挑,“一切有我。” 一切?男人情浓时的话最听不得,叶芝暗切了一声,不过她不是扫兴的人,很捧场,笑容甜美,“大人真好!” 裴景宁很自得,慵懒的靠在圈椅上,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一只手搭在叶芝的圈椅上,像是拥叶芝在怀中一般。 叶芝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虽然她对古代贵公子不感冒,也不觉得她与他之间最后会有什么,但是此刻,与他呆在一起聊聊天,吃吃饭,还真是挺轻松的。 两个人东拉西扯,一会说说律议、一会又说风土人情,又讲到案子,反正想到什么聊什么,一直到肚子实在撑得吃不下。 裴景宁才挽着叶芝的手离开私菜馆送她回家。 一直到进了自家院子,关上院门,叶芝才被冷风吹清醒:这算约会? “芝儿……芝儿……”叶何氏一直等着女儿,听到开门声,连忙出来。 “娘,还没睡啊!” 叶何氏想开门望望外面是谁,被叶芝拦住了,“小全子对你讲了吧,我们大人有点公事找我聊聊。” 说谎的叶芝心虚:“天太晚了,我要去睡了,娘,你也去睡吧。” 叶何氏怎么睡得着,她的女儿当儿子养的呀,要是……她的心乱得很那里睡得着。 小年夜,京城灯红酒绿,富商大贾趁机送礼走关系,大小官员趁机捞油捞金。 深更半夜,某个私菜坊包间聚会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跑堂小二带着杂役进来收拾桌子,刚打开门,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小二伸手扇了扇鼻子,血腥气太大,他索性捂住鼻子,感觉不对劲,没再进一步,而是朝包间各个小矮几看过去。 没发现异常,刚想抬脚,目光扫到靠里墙放酒放杯子的小四方桌,有一中年男子趴在上面,再往下看,他胸口插着一把刀。 而血正顺着刀柄往下流。 小二吓得跌坐在地上,几息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一把推开跟过来的杂役,大叫:“杀人哪……杀人哪……” 130 珠钗案(2) 叶芝刚洗漱好钻进被窝,嘭嘭敲门声惊醒了叶家人,杨福全开门一看:“滕哥?” 滕冲一路飞骑过来,身上都是寒意:“户部侍郎被杀,惊动了圣上,命大理寺彻查此案,赶紧叫叶小弟。” 杨福全连忙去叫叶芝。 户部侍郎正四品朝庭命官,掌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之差,妥妥的位高权重,竞被人杀在了小年夜。 叶芝赶紧从被窝里钻出来,快速抹了把脸就骑马与滕冲等人一道到了案发现场。 冬日寒冷,叶芝等人到时,死者流出的血已凝固。 严仵作带着手套正在尸检:“心口一刀是致命伤,因失血过多而亡,” 叶芝拿着放大镜:“刀柄上没有任何指纹,被人为擦试过了。”又是一个具有反侦察能力的凶手。 严仵作用手比划刀刺的深度、斜度,“凶手的力度不大……” 叶芝指着地上的血迹说道,“刀刺进去时,速度并不快,所以地上喷溅的血迹不多,心脉破裂有个渐进的过程,致使血呈流淌状滴入到地上。” “也许……”严仵作看向叶芝,“是个女人。” “可能。”叶芝赞同他的推测,她蹲在地上寻找死者身边脚印,包间里聚餐过,地上脚印凌乱,难以取证。 严仵作扳开死者口,闻了闻,“喝了很多酒,估计是醉的不醒人事时被人正面刺了一刀。” 叶芝检查了死者的手指、胳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反抗痕迹,严大人,从他口腔里提取出残留物,查一查有没有蒙汗药。” “好。” 叶芝起身,问,“哪套餐具是岑侍郎用过的?” 小二吓得现在还没回过神,侍郎大人啊,那可是能面见天子的大官啊,居然在他服伺的包间死了,他那有命赔啊! 小伙子心惊肉跳,连忙引叶芝走到残羹剩饭桌前,指着主位一套餐具颤抖的说道:“这……这边……” 叶芝连忙蹲下,用放大镜仔细检查了一遍,有几枚指纹印,可这些指纹印朝外,是死者饮酒时手拿的方向,大概率是死者留下的。 但她没放过,让杨福全拿来细棉纱袋,把岑侍郎用过的餐具全部作证物带走。 “滕捕头……” 滕捕头正在门口盘问酒楼相关人员,以及周围包间没有离开的客人,听到叶芝叫,让张进接上活,他到叶芝面前,“叶小弟——” “今天晚上包间里所有客人都让人叫回来了吗?” “陆寺丞已经派人去叫了。” 叶芝点头,“还有所有助兴的卖唱女、艺妓一个不落全部带到大理寺问话。” “是。”滕冲去忙了。 叶芝看了下包间格局,“哪位是酒楼负责人?” 要在平时,京城数得着的广聚楼掌柜那把叶芝这种小官员放在眼里,可今天户部侍郎在他酒楼死了,连皇上都知道了,他什么架子都没了。 掌柜汗涔涔的上前一步,“小的在……小的在……大人你想问什么?” “这边有门吗?”叶芝走到尸体旁边的雕花格前,它像屏风又似暗门,叶芝伸手去推,没推动。 掌柜伸手连推两下,门开了,是道暗门,“这是包间放茶放酒的地方。” 叶芝走进去,是放杂物的暗间,除了暗格门,不连接任何地方,但是藏一、两个人是没问题的。 掌柜解说:“客人包下这间房后,会预订下酒,我们酒楼会在客人来之前把酒、茶水、以及一些备用的餐具放在这里,以便在开宴后能及时供应客人们的需求。” 叶芝问:“今天晚上,岑大人是请客者还是被请者?” “是客人。” “请客的人是谁?” “回大人,是他的同僚户部右侍郎——丁大人。” 户部一般设有尚书一人,正三品;侍郎二人,曰左右侍郎,古代以为左为尊,官职上以左稍高,左侍郎正四品,右侍郎正四品下。 “因何请客?” 掌柜说,“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叶芝一脸不相信的看向他。 “小的只是个掌柜,那能知道大人物之间的事。” 叶芝轻笑一声,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不过她不再追问,而是说道,“把这间以及周围几个包间所有客人的名单给我。” 掌柜很为难的说道:“酒楼里只登记请客东家的名字,至于他请什么人来,我只知道数量,不知道名字。” 叶芝一脸严肃,“那就让请客的人报出所有名字,你让酒楼里所有接待、伺候的人一个一个对应上,要是有一个不对,知道大理寺的门朝哪边开吗?” 掌柜没被叶芝吓住,毕竟能在京城开数一数二大酒楼的东家非富即贵,他拱手,“大人,小的肯定配合大理寺,但小的可不是吓大的,小的……” 掌柜的厥词还没来得及放,裴景宁到了。 叶芝上前行礼,“大人——” 裴景宁刚从皇宫出来。 “怎么样?”他问。 叶芝说:“目前没查到有用的证据。” 掌柜背弓屈膝连忙过来行礼,“小的见过裴少卿。” 裴景宁一脸冷峻:“刚才想说什么?” “没……没……小的……”掌柜吓的直接跪趴了。 叶芝不屑的撇了眼掌柜,靠近裴景宁。 他长眉微挑。 叶芝低声问,“这家酒楼的东家是谁?” “跟办案有关?”裴景宁看向二人之间指缝大的距离,不动声色。 叶芝回道,“查案当然什么都要了解。” 裴景宁点头,“是南平郡王赵祁安的产业。” “哦。”叶芝点头表示知道了。 轻飘飘一个字,倒是让裴景宁讶异了。 裴景宁与南平郡王赵祁安的关系,身为大理寺评事,叶芝要是不知道,那她趁早从那来的滚到那儿去。 连皇上都知道的事,这一夜注定无眠了。 没一会儿,请客的户部右侍郎丁大人到了,大冬天的,他抹着汗到了裴景宁面前,“丁某见过裴少卿。” 裴景宁冷冷的反问:“丁大人,客人没走,你就离开了,你这是那门子请客之道?” 丁大人,四十多岁一胖男,听到裴景宁的话,心惊肉跳,马上呼抢道:“裴少卿,丁某可以对天发誓,我肯定是把岑大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上马车后才离开的。” 叶芝等人一惊。 131珠钗案(3) 叶芝马上问道,“岑大人今天晚上没醉的不醒人事?没被人扶着上马车?” 丁侍郎道,“醉肯定是有些醉了,扶也要人扶的,但我们两人确实是打过招呼才辞别的。” “岑大人跟你招呼时,口齿还清晰?” 丁侍郎道,“反正肯定知道是我,还感谢我请客了。” 叶芝盯着他看,“小年夜不在家里团聚,你为何为请岑大人?” 丁侍郎的表情明显不自在,“就是……年底嘛……公务繁忙,大家之间总有些磕磕碰碰,这不,我就……请个客,大家坐一起热闹一下,小误会自然而然就没了嘛。” 叶芝又问,“今天晚上一起喝酒吃饭的共有几人?” “连我在内八个。” “是刚好一桌,还是人数不够凑人头的。” “这……”丁侍郎没想到叶芝问出这样的话,“有什么关系吗?” 叶芝面色白皙,穿着男装,雌雄莫辨,审问人时眸光清冷自有一股威严:“当然有。” 四品大员没想到黄口小儿这么威严,游刃有余中多了份警惕,“除了岑大人,其余都是我拉过来作陪的。” “丁大人,你是没明白我问话的意思,还是在左右言他?”叶芝微凝眉头,目光里全是审视。 “确实是谁有空,我就请谁来了。”丁侍郎为了表示自己说的真诚,还望向裴景宁。 裴景宁垂眼,都不搭理他。 他尴尬一笑。 叶芝当没看到,又问,“那你都请了谁,有没有谁没来,人数不够时临时拉的人又是谁?” “没来的人跟案子关系不大吧?”丁侍郎再次望向裴景宁。 裴景宁这次抬眼了,“丁侍郎觉得酒楼这种地方问话不太好是吧。” “没有……没有……”丁侍郎乖觉的很,马上把自己想请的人以及请的没空又换成别人的名单都说了,“两位大人,就这些。” 叶芝快速记下所有名单,然后又问,“最后一个离开包间的是谁?” 丁侍郎回道,“是我的大管事,他送走了所有客人并去柜台结了账。” 滕冲马上把大管事叫到他们面前。 叶芝问,“哪个客人是在你之前走的?” “回大人,是仓部郎刘大人。” 叶芝问,“你走时,确定包间里没有其它人吗?” “回大人,小二领着我去楼下柜头结账时包间里没人。” “为何这么肯定?” “因为我和小二一起最后离开的,他随手关了门。” 跑堂小二马上被叫进来,叶芝问他:“为何关门?不叫杂役进来收拾吗?” 小二回道,“今天是小年,客人比平时多,杂役也忙不过来,而且这间包间丁大人订的时辰比较长,便没有再预订给别人用,所以小的就随手关了门,等大管事结完账小的再带杂役上来收拾。” “从你离开到再上来,期间隔了多久?” 小二想了想才回道,“大概小半个时辰。” “为何这么久?” 小二有些害怕不敢回答。 众人齐齐盯着小伙子。 小伙子差点失禁,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都怪我,都怪我……相好的来找我,我就溜到后门给她送些了好吃的。” “相好的?”叶芝又问,“她经常来后门找你?” 小伙子缩头不敢回话。 掌柜气的要死,“还不据实回答。” 小伙子这才敢回话,“隔三差五经常来。”说完,缩头避着掌柜。 估计就算案子跟他没关系,以后也要从酒楼滚蛋了。 今天是小年夜,普通打杂的都是底层小老百姓,当然更想赚些好吃的,叶芝能理解。 她转头对裴景宁道:“大人,该问的我都问了,余下的就要调查这些被请的,以及被请却没来的客人,还有今天晚上酒楼里所有卖唱卖艺的女子,以及酒楼里所有跑堂、杂役等。” 眼看天就要亮了,裴景宁起身,对陆寺丞道,“所有相关人员全部带进大理寺,直到审到与本案无关。” “是,大人。” 出了酒楼,叶芝等人被允许补小半天睡眠,大理寺里有专门补觉的地方。 叶芝被裴景宁拉上马车坐到一起,从侧边抽屉里端了一杯热饮放到她手中,“很冷,捂捂手,暖和暖和。” 她真是没想到裴景宁会这么细心又贴心,“大人……”望向他,眉眼弯弯,笑容软软的,像只可爱的小猫咪,看得裴景宁心都化了。 他忍不住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尖,“饿不饿?” “大人,你呢?” “我是男人。” 男人就不饿了吗?这是什么理论? 叶芝乐了,“大人,你这么会追女孩子吗?以前是不是追过很多……” 这个小没良心的。 裴景宁故意伸手要抽走她的热饮,叶芝连忙讨好的仰起小脸笑道,“给了我,就是我的,大人不能再拿走。” 他还是捏着杯子要抽走,“下次乱不乱说了?” 叶芝紧紧的抱着热饮杯子,笑的一脸欢:“不了,不了……” “哼。”裴景宁唬脸。 叶芝低头喝了口,“杏仁露啊,大人,真好喝。” “……”到底是杏仁露好喝,还是大人……裴景宁听的眉头直皱。 叶芝乐呵呵一笑,又饿又渴,举高杯子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裴景宁看着笑着,满眼欢喜。 拉开侧边小桌,裴景宁拎上一个小食盒,打开后,精致的早饭呈现在叶芝面前。 与少卿大人恋爱这么好的吗?叶芝暗唔,早知道早点答应啊,真是错过了多少好吃的呀。 二人就像热恋中的男女一样,你夹个小菜给我,我夹个小包子给你,一起欢欢喜喜的用了早饭。 叶芝没忘工作,她问,“大人,圣上给我们大理寺多长时间破案?” “圣上的意思是年前找出凶手。” 还有七天过年,七天也是办一个案子的黄金时间,如果在这时间内有突破,一般不会成为悬案,如果这个时间段没有找到有力的人证、物证,一旦这个案子搁置下来,十有八九会成为悬案。 裴景宁问,“刚才有没有查出蛛丝马迹?” 132珠钗案(4) 132珠钗案(4) 叶芝回道:“我与严仵作都认为是女人下的手,可今天晚上一起吃饭的都是男官员,这女人是受其中谁指使,还是这女人刚好碰到了这样的机会下手,都得查; 也或许是男人,制造出混淆我们视听的现场也不是没有可能……没什么实质的证据,现在一切只是推测。” 如果这个女人刚好碰到机会,那丁侍郎明明已经把醉酒的岑侍郎送走了,他怎么会又出现在包间里呢?还趴在小方桌上被杀了? 小二随手关上门小半个时辰,这小半个时辰,足以干出很多事,包括岑侍郎重回包间给凶手机会杀掉。 那么是什么让醉熏熏的岑侍郎重回包间?他是怎么避开酒楼内这么多人的,据刚才滕捕头的排查,没人看到岑侍郎又回了酒楼,难道他会瞬间位移? 回到大理寺,叶芝与裴景宁分开,各办各的公事,远远看过去,两人背道而驰,好像不认识一般。 在马车里粘人的少卿大人,一下马车就恢复成那个矜贵疏离且威严的上位者,叶芝暗暗松口气,不腻歪就好,要不然真被传成‘断袖之风’。 为了尽快破案,叶芝走路带风直奔公务房,她没空补觉,得在第一时间审问这些人,一旦过了这个节点,凶手留下的痕迹就更少了。 “滕捕头,岑大人的随从都找到了吗?” 滕冲也忙的要死,叶芝与严仵作,一个检尸体,一个勘查现场,现场周围的人和事都是他和张进排查的。 “除了近身伺候的小厮,其余三个都找到了,一个马车夫,两个随行护卫。” 没找到近身伺候的小厮,叶芝既意外也不意外,“张捕快有去查了吗?” 腾冲点头,“嗯。” “那三人在哪里?”叶芝怕夜长梦多,赶紧审。 叶滕二人连忙去了大理寺审问房,开口第一句就是:“丁侍郎明明看到岑侍郎上马车走了,为何还会出在吃饭的包间里?” 两个护卫没吭声。 马车师傅踌躇片刻,叹口气:“有个小叫化子递了个珠钗与纸条给大人,大人看到珠钗后连忙打开纸条看了眼,然后就让我等着,自己转身又去了酒楼。” 滕冲驳道:“你撒谎,我问过酒楼里跑堂的小二,根本没人看见岑侍郎重回酒楼。” 叶芝神情凝重,“你们大人从正门进还是后门,或者侧门?” 马车师傅道,“大人一下车就朝我拂了一下手,让我自去停车不要管他,我调马车头时,大人站在原地没动,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从那个门进去的。” 叶芝一句跟一句的问:“当时,两个护卫在哪里?” “我调转马车时,他们就站在大人身边。” 叶芝看向两护卫,“岑侍郎从那个门又进了广聚楼?” 二个护卫相视一眼,就是没人回叶芝的话。 叶芝眼眸一紧,“岑侍郎之死,连皇上都惊动了,二位觉得你们能逃脱得了干系?” 二人齐齐看向叶芝。 叶芝目光炯炯正襟威严的盯着他们。 二人在她威严的审视下,垂下了头。 其中一位说道:“大人让我追那个小叫化子。” 叶芝看向另一个不吭声的护卫,“你呢?” “我当然要跟着大人,可是……”护卫抬眼,“大人抬脚时,伸手制止,让我在门口等他。” “你就不跟了?”腾冲不敢相信的问。 护卫道,“大人手里拿着珠钗,找他的八成是女人,大人不让我去,肯定是为了行事方便,小的便留在门口等他。” 叶芝凝眉:“他是从正门进去的吗?” 护卫又顿住了。 一看这家伙就有事。 腾冲一声喝:“快说。” 护卫避不过,只好开口:“当时从酒楼里出了一拔人,我看到一熟人,但他没看到我,他出了门直往右边街道走,我便追了过去……” “所以你看到岑侍郎朝大门口方向走,但你不确定他一定进了大门,是吧?” 护卫无声的点了点头。 珠钗、书信……马车师傅调头找位子停车,一个护卫追小叫化子,一个护卫被熟人引开……一切看似偶尔,又是那么巧合。 公务房里,叶芝在小黑板上列出了目前所掌握的线索,“太巧了……” 赵柏看了眼小黑板,又望向她,“你怀疑这是一场谋杀案?” “种种迹像都表明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杀人案。” “为什么而杀人?”赵柏问她,“珠钗是女人用的东西,难不成是女人因爱生恨杀了朝庭命官?” “不排除这种可能。” 不知不觉一天过去了,下值时,叶芝没有走,她一直等到秦叔、张进等人回来碰头。 叶芝先问了张进,“查的怎么样?” 张进道,“丁大人请客名单中有五人是户部的,还有三人不是,他们是吏部郎中、工部员外郎、还有一个是御史台的王监察(从八品),其中工部员外郎与御史台的王监察是户部有两人没去,丁大人后来拉的人头。” “户部哪二位没来?” “度支主事和金部主事。” 叶芝望向赵柏。 赵柏马上明白,微笑回道,“侍郎掌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之差,度计就是那个具体掌管全国财赋的统计和支调的人。” 叶芝明白了,相当于现代的财政部长,国家税收收进来就由他保管与分配,是真正捏住钱袋子的人。 她又问:“二人为何不来?” “据说左右二位侍郎为了官员与宗室俸禄发放之事意见不和吵了起来,吵的时候当着二人的面……” 左右二位侍郎这是逼二人表态听谁的意见,难怪不来。 张进继续道:“吏部郎中与丁大人是同年结交,有饭局,十有八九会来,而工部员外郎是丁大人夫人的娘家,有饭局也经常出现,御史台的王监察刚上任半年不到,他被分派监察工部、礼部事宜,员外郎顺手请的他。” 顺手请? 古代官场饭局那可是有大讲究的,可不是那么好顺手的? 叶芝把这个细节放在心里,抬眼望向秦叔,“你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叶芝让秦大川调查广聚楼所有卖唱与卖艺的女子。 秦大川拿出调查的名单,叶芝连忙拿出酒楼给的名单,与他一一比对。 133珠钗案(5) 比对下来,除了两三个名字有个别字差异,人头数一样。 腾冲道,“酒楼东家南平郡王赵世子与少卿是好友,他应当交待过了,掌柜应当不敢作假。” 叶芝不放心,指着第一个不同名字说道,“酒楼写的是琴娘子,秦叔写的秦娘子,到底是写错字了,还是不是同一个人。” 滕冲推测:“有些卖唱卖艺的用的是艺名,估计应当是琴字” 秦大川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应当没写错。” 一个说可能是艺名,一个说没错。 叶芝继续:“第二个不同,酒楼写的是伍喜儿,秦叔写的是五喜儿,第三个不同是酒楼写的衿娘子,秦叔写的是金娘子。” 几人相视一眼,有三个不同,秦大川也不敢肯定了,“我找人打听的这些人都是底层人,有些人连字都不认识,估计有错吧!” 张进道,“这三个名字,明天我去酒楼一一找人核对。” 一天消息打听下来,费脑又费力,秦大川蹲在一边休息,静静的听叶芝与滕冲对接案子中的人与事。 既然一模一样,叶芝决定:“明天一个一个的审。” 原本,她想今天晚上就审的,看到大家都很疲惫,叶芝没连轴转,“都下值吧。” 众人像是卸了什么担子,个个打哈欠出了公务房。 门外,寒风呼呼的吹,真是冷死个人。 滕冲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口热气,“但愿明天有所收获赶紧把案子破了,安安心心过个年。” 杨福全习惯性要跟叶芝一道走,被秦大川拉住了,“小全子,今天太晚了,你还是跟我一起回屋舍吧。” 杨福全刚要说,‘我要护住叶哥安全到家’,走廊一端,有灯笼移过来。 几人一看,是裴少卿,他们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上前行礼,“大人……” 裴景宁负手而立,淡淡的扫了眼众人,目光最终落在叶芝身上,明明一身上位者极具压迫感的气势,他来时,先卸了三分锐利清冷,剩余的几分疏离倨傲,在看到叶芝时,尽数收敛,只余脉脉温情。 赵柏三分温和笑意变成了七分冷漠,不动声色中,退到走廊柱阴影里,转瞬间,好像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滕冲等人很有眼头见识,纷纷告辞。 没一会儿,走廊里,只余叶芝与裴景宁主仆。 “这么晚了,大人还没走?”叶芝明知故问。 裴景宁唬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而行,翘起的嘴角,表露出他的好心情。 叶芝嘻嘻一笑,跟上去,“大人,天这么冷,有暖手捂子吗?” “没有。”裴景宁嘴上说没有,那边白朗在暗影里翻了个白眼,伸手把暖手捂子递给叶芝,“叶大人,给——” 她刚才就看到白朗手中的暖手捂子了,就知道为她为准备的,故意逗她少卿大人玩呢。 裴景宁怎么会不知道,转头哼一声,“就知道耍小聪明……” “大人,我大聪明也有的……” …… 二人嘻嘻闹闹,没一会儿消失在赵柏的视线里,他伸手就捶了廊柱一拳,硬碰硬,瞬间,手节骨疼痛深深的钻到心里,钻心的疼痛缓解了他难以压抑的情绪。 随身小厮吓得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看着自家主人左一拳右一拳,打了好几下才住手。 赵柏仰头看向漆黑的天空,想起第一次见到叶芝时的情景,那天他正在书馆二楼倚在窗棂处一边晒太阳,一边自己跟自己下棋,余光里,一个清瘦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他转头。 四月间,午后阳光从天漫漫而下,形成一笼浅浅纱光,恰好落在逆光而来的人身上,浮起一层极不真实的朦胧光晕,一身粗麻灰扑扑的衣袍都掩不住他清丽绝尘的气质,周围的一切瞬间都黯然失色。 京城何其大,美人美景何其多。 顺阳郡王世子——赵柏,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那个在隔壁帮滕冲破案的人儿凭着独特的才华和能力,悄然间吸引了他,让他入职大理寺,从一个挂名的寺直变成了一起办案的同僚。 明明他们这么近……为些此刻,又是那么的远。 为什么……没人能回答,只有西北风呼啸而过,吹寒热血。 马车内,裴景宁与叶芝二人并没有谈案子。 裴景宁是故意没提,马上就要过年了,他怕叶芝有压力。 叶芝没提,是觉得两个谈恋爱的人坐在一起谈工作怪怪的。 早上从酒楼出来,叶芝没有补觉,上了裴少卿的马车,里面暖和又舒服,她不争气的睡着了。 裴景宁笑笑,拉起毯子,两人合盖一床,相互依偎,他也睡着了。 马车笃笃。 眼看就要到叶大人家的巷子,白朗伸手揭了轿帘一小条细缝,发现里面二人倚在后车厢相互依偎早睡着了。 倏一下,他放下了帘子,连忙走到墨松身边,声音放的很轻很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墨松抱剑,一脸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的模样。 白朗的心不争气的扑嗵扑嗵跳起来,搞得好像偷情的毛头小子一般,“怎么办?”他忍不住又捣了一下墨松。 墨松移步,离他八丈远,“不要问我。” 白朗愁的快要一夜白发,怎么办……怎么办…… 叶芝翻了个身,刚要舒服的蹬下脚,蹬到半路,猛的一惊,双眼一睁,她好像在裴少卿的马车里诶! 下意识就朝边上看过去,发现纱账外一盏小油灯,灯火在夜色中摇曳。 她猛的坐起。 这不是马车,也不是叶家。 这是哪里? 叶芝揉揉眼,床柱、床头桌有些熟悉,仔细一看,竟是曾经偷过月事带的那个别院,呃……一定是睡的跟小猪一样,裴景宁没好意思叫她,便把她带到别院来了。 哎…… 明珠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揭起纱账,“叶大人,是不是口渴了想喝水?” “现在什么时辰?”叶芝朝房门口望过去,她现在满心里都是岑大人的案子,想尽快破了好过年。 明珠轻声回道,“四更天了,大人,要不要起夜?” 叶芝点点头,起来上了趟卫生间,回来喝了小半杯水。 “大人继续睡吧,回笼觉很舒服的。” 凌晨四点,这么冷的天什么也干不了。叶芝闭上眼,一边捋案子一边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134珠钗案(6) 叶芝与严仵作检验死者刀刺深度后都认为凶手可能是女人。 第二日,叶芝去大理寺临时关押处提审了当晚出入酒楼的女人,其中主要审卖唱或是卖艺的女子。 广聚楼,从外形上看,有四层,但实际上第四层就是一个阁楼,算不上使用主体,它的存在主要让外观起一个好看作用,是一种建筑美学。 除了四层阁楼外,第二、三层主要是包间,每一层都有十六个包间,两层就有三十二个,每个包间都有客人,每间至少有一到三个吹拉弹唱的卖艺者,还有一些包间甚至外请了歌舞伎,那人数就更多了。 看向整整一页纸的名单,叶芝算是领教了京城上层圈子的纸醉金迷,吐了口气,让狱卒提人。 叶芝审人时,张进带着名单去找广聚楼的掌柜跑堂核对三个有错(别)字的名单。 掌柜看了名单说,“这第一个,报给客人时叫琴娘子,出了门或是我们跑堂小二叫她就是秦娘子。” 张进明白了,这是艺名与姓氏用了同音字,他又问下一个,“那这个呢?” 掌柜很肯定的说,“这丫头是老唱头捡的孤儿,在唱行里排五,大家都叫她五喜儿,这个是酒楼里写错了。” “那这个呢?”张进指着第三个问。 “这个肯定是衿娘子,他是竹字包间客人点的满春院的伎人,弹的一手好琵琶,经常出入我们广聚楼。” “你确定?” 掌柜很肯定的点点头,“三楼都是有身份的客人,衿娘子还是我领着去的竹字包间。” 张进心道,秦叔一般不会打听错,他心头一动,“那有没有金娘子……” 掌柜开口有些不屑,“当然有,但她一般在一楼大堂里,偶尔也能上二楼,但三楼肯定是上不了的。” 张进明白了,这个卖唱的档次低,没资格上三楼。 “案发当晚,她有在酒楼里卖唱吗?” 掌柜想了想说道,“来了,但刚唱了一曲就被什么人叫走了。” 张进问,“那她离开时,岑侍郎他们来了吗?” 一楼大堂卖唱,掌柜没注意,他叫了手下管事仔细问了问才回话:“岑大人他们还没到。” 一直审到天摸黑,叶芝才把几十个女子审完,基本上每个卖唱的都有人作证,都没有作案的时间与动机。 腾冲说,“岑侍郎包间点的是满春院的歌舞妓,连领唱领舞的一共十人,都是先客人一步退出了包间,领了丁大人管事的银子就离开了,离开后都由满春院的负责人带回去了,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难道是男人故意装成没力气的样子杀的人?” 叶芝一脸沉思,“也许你说的对,但严大人怕检错了,误导抓人方向,他又找了猪肉试了很多次,有八成是女子杀的人。” “难道是杂役或是打杂的婆子?” 叶芝看向他,“酒楼的杂役与婆子你都排查了,你觉得谁可疑?” “所有上三楼的杂役与婆子我都查了,每个人都有没进过包间的人证。” 叶芝想到了放酒水的暗间,如果在客人进入包间前就躲进去了呢?那里面可有张放酒水的半桌,半桌不仅靠墙,还铺着精美的桌布,桌布把另三周挡的严严实实,人躲在里面一点也不会被发现。 是谁给了岑侍郎珠钗,岑侍郎从哪个门进来竟然没让人发现,进来后,凶手是如何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慢刀子杀了他。 凶手与岑侍郎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何要慢刀子杀了他? 陆寺丞已经把岑侍郎的出生、籍贯、生平,以及在京城的各种社会关系放到了叶芝桌上。 “怎么样?”陆寺丞问,“还有五天就过年了,能找出凶手吗?” 叶芝快速的翻看岑侍郎的生平履历。 岑侍郎,名兆仑,赣州人士,当地豪绅之子,幼有才名,一路进学,二十八岁中进士授官,四十三岁成为正四品户部侍郎,可以说从入仕以来,一路高升顺当的很。 叶芝抬头:“他是薛国公的乘龙快婿?”怪不得一路高升的这么迅速,原来有个得力的岳父。 陆大人道:“他可是薛国公榜下捉的探花郎。” 又是探花郎。 叶芝眉头一皱,“二十八岁中进士,家中早有妻小了吧?” “他的妻子在他中榜的那年得了风寒去了。” 叶芝连忙朝下看,“上面怎么没写到他前妻生的孩子?” 陆大人摇摇头,“他的履历上没有,不过我倒是听人说过,他前妻生了一个女儿,他母亲嫌弃,被前妻娘家接回去了。” 叶芝皱皱眉,想起一句俗语:升官发财死老婆,怎么闻到了一股子陈世美的味道。 “大人,帮我调两个人手去赣州查一下他前妻的女儿。” 陆大人回道:“行,没问题。” “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要想在年前结案,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拿到信息,不过没有电话、手机这样的通讯工具,叶芝觉得年前拿到查到的消息不可能。 陆大人笑道,“那就要请少卿大人帮忙了,要是能走官府驿道,估计有飞鸽传书,这是最快的。” 对啊,她怎么忘了飞鸽传书。 就在大家要下值时,张进回来了。 叶芝给他倒了杯热水,“张大哥,查的怎么样?” 张进把核实的信息给了叶芝。 “前两个没问题,是同音字,实际上是同一个人。”他说,“但第三个同音,却是实实在在的两个人。” 众人都看向他。 张进继续说:“一个衿娘子,一个金娘子,前者是满春院的歌舞伎;后者是贵喜班的卖唱的。” 满春院是中上等妓院,接待的非富即贵;贵喜班是戏班子,一般只卖唱,不卖身,游走在中层人民当中。 他说:“我打听到一个细节……” 不知为何,公务房里的气氛突然一紧。 滕冲迫不急待的问,“什么细节?” 张进被众人盯的咽了一下口水,“广聚楼的掌柜说金娘子当晚也去了,但只唱了一首,就被什么人叫走了。” “在岑侍郎他们进楼吃饭之前?” 张进点头,“叶评事,金娘子是不是很可疑?” 那天晚上,叶芝推暗门时,张进就在门口排查,所以他也想到了这点。 (本章完) 135珠钗案(7) 眼看就要过年,无论是繁华的京城,还是穷乡僻壤,人们都在忙着过年。 南平郡王赵祁安却悠闲的很,看榭外大雪纷飞,银装素裹,把忙得脚不着地的裴少卿约了过来。 裴景宁解下大氅,白朗快速拂去主人身上的落雪,然后拿着大氅退去。 瞬间,湖心小榭里只余赵、裴二人。 裴景宁眉头微凝,显得有些不耐烦,“什么事?”坐下,端起杯子捂了捂手。 赵祁安一脸漫不经心的笑意,“问问你的芝芝,年前能抓到凶手嘛?” 裴景宁眉头能夹死苍蝇,“芝芝是你能叫的?” “我都说了‘你的芝芝’。” “下次再听到芝芝二字,不光端了你的红逍院,还有广聚楼。” “哼!”赵祁安嗤鼻,“从小年夜发生凶案到现在腊月二十七,我都四天没营业了,跟被你端了有什么区别。” 裴景宁撇了他眼,一副你活该的样子。 赵祁安装模装样的摇头叹息,“据说你的芝……” 裴景宁端着杯子指向他,一副你再说试试看的样子。 “好好……”赵祁安服软,“还有三天,你的叶大人能把案子破了嘛?” 裴景宁低头吹了口飘浮的茶叶,没回应。 赵祁安倚在摇摇椅上,搭着毛绒绒的毯子,笑道,“听说你的叶大人但凡接手的案子,还没有不破的先例,是不是真的?” “你说呢?”裴景宁没好气的瞥了他眼。 赵祁安看他,眯眯带笑,“还有三天过年,三天,裴子谦,你不急吗?” 裴景宁瞄了他眼,也靠到摇头上,舒适的晃了两下,要是有鱼竿,都可以伸手到小榭外垂钓了,可惜小湖面冻得厚厚的,都能在上面滑冰。 赵祁安看他真不急的样子,他倒是坐直了,探身看向他,“我的手下人可说了,光酒楼里就有几百个客人,再加上丁侍郎请客的八个客人,以及八客人关连到人,何止上千啊,你京部的几个人手正在一个个的摸查,得查到什么时候?”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这段时间他一直很忙,一下子放松下来,疲惫的很,闭眼假寐。 赵祁安起身,透过没有挂帘子的一面,看向飘雪的湖面,一手负后,一手把玩蜜蜡珠子,“户部侍郎的位子空下来了,不知圣上会提拔谁?” 裴景宁倏的睁开眼,“你想提拔谁?” “我?”赵祁安笑着转身,“难道你不觉得岑侍郎死的很是时候吗?” 裴景宁敛目。 几件案子抄来的银子入户部,由户部分配,没想到银子分完了,户部侍郎也死了。 裴景宁一直不说话,赵祁安真叹气,“我看你没伸手帮一把叶大人,你就让她一个人在哪里瞎查?这可不是平民杀平民的案子,你要是不帮一把,这案子就这样了。” 裴景宁嘴角不自觉的抿了下。 赵祁安感觉到他听进去了,重新坐到摇摇椅上,“打算怎么办?” 裴景宁抬眼,一副不解的样子。 赵祁安伸手捶他肩,“不会一直让她女扮男装跟男人一样查案吧?” “多管闲事。”裴景宁伸手打掉落在他肩头的手。 好心当驴肝肺,赵祁安也不在意,晃了晃摇椅,“一个小吏的女儿,你打算给她什么身份?小妾、贵妾?” “赵祁安,你管得太宽了吧!” “这个案子要是破不了,圣上的金口玉言谁去成全?”赵祁安的言下之意就是接案子的叶芝。 没办好案子,她又是女子之身,势必会离开大理寺,离开后,裴景宁肯定不会放手吧,难道不纳回去? 裴景宁蓦的起身,居高临下,冷言冷语,“你放心,就算案子破不了,我也有办法不让圣上怪罪到她头上。”说完,伸脚踢他。 赵祁安一个躲闪,摇椅差点翻了。 裴景宁负手气呼呼的走了。 身后传来赵祁安的骂声,“我&*$#……”他好不容易稳住摇摇椅,从椅子上站起身,正了正金冠,“$#,这么护犊子,娶回家当婆娘啊!” 他后知后觉回味过来,“$#,不会吧,真要娶回家啊!” 刚出赵祁安的别院,墨松就上前回禀,“爷,宫里来人,圣上让你进宫回话。” 裴景宁看向越下越大的雪,深吸一口气,“走吧。” “是,爷。” 墨松与白朗跟着主人一道向皇宫而去。 叶芝一直趴在办公桌上梳理几路人马汇集而来的信息,在小黑板上不停的整理案件线,推演凶手杀人路线。 杨福全嘟囔了一声,“要是赵大人在就好了,他是郡王世子,对叶哥梳理岑大人的人际关系能帮上忙。” 正在捋思路的叶芝听到小全子的话,停下笔,看向赵柏工位,是啊,赵大人有两天没来了。 “他……”生病了?大过年的,叶芝没好意思说出口。 小全子撅嘴,“听说他家里有事。” 哦,大过年的,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怎么会不忙,叶芝笑一下,继续梳理案件。 快要吃午饭时,陆寺丞过来,“叶评事——” “大人——”叶芝连忙站起行礼。 他说,“刚才范大人说皇上有口谕,那些因案子被我们带进大理寺的人,要是没查到有罪,让我们放人。” 范大人是大理寺卿,是大理寺最大的boss。 按理说,配合调查案件的人,当时进来当时问过话就应当把人放了,但实际办案的人员没那么多,要是一时半会儿问不到话,没那么快及时放人。 从案发到今天,已经过去四天,确实要放人。 “大人,你做主。” 陆寺丞心道,这件案子以你为主,肯定要给你面子嘛,面上,对于裴少卿面前的红人,陆大人还是一脸笑容,“行,那我通知下面放人。” “好。” 叶芝站着,一直到陆寺丞背影离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脚跟了上去。 杨福全问,“叶哥,你干什么去?” “小全子,找下秦叔,让他赶紧跟上我。” “好咧。” 大雪纷飞,被关了四天的人,从阴暗的牢房出来,看到亮堂堂的外面,犹如恍然隔世之感。 一个长得妩媚的女子,理了理鬓边乱发,深吸一口气,踏上厚厚的积雪,踩出吱吱响声,回荡在寒冷的雪中。 136珠钗案 大雪漫天,白茫茫一片。 几人掩在墙根角,一直到小年夜抓来的人都走完,叶芝才动了动冻得僵掉的双脚。 “叶小弟,你看什么?”杨福全看了半天没懂。 叶芝转头,“秦叔,看到刚才那个女子了吗?” “哪个女子?”刚才放出那么多女子,叶哥说的那个,杨福全一脸愣的看向叶、秦二人。 秦大川点点头,“我知道了。”说完,他带上瓜皮帽子抄手走进了纷飞的大雪中。 叶芝站在原地想了一会才抬脚走,走了几步,发现后面没人跟上来,她调头,“小全子,走啊!” 杨福全指向秦大川远去的方向问,“他查谁?” 叶芝一笑,“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了。” 杨福全鼓了鼓嘴:“都怪我太笨。” 这小子…… 叶芝转身拉了他一把,“每个人擅常的不一样,秦叔懂得怎么查人,你身手厉害啊,大家都有优点,明白不?” 被叶芝一通鼓励,杨福全心情瞬间好了,嘴一咧,笑容满面,又是个没心没肺的大小子。 “走,我们去吃饭。” 从皇宫出来,裴景宁什么地方都没停,直接回到大理寺,“把叶评事请过来——” “是,爷。”墨松去叫人。 白朗问,“爷,要不先把午饭吃了吧。” “不急!” 都过了饭点,白朗很急,想让侍卫把饭提进来,又没敢,只好站到门外,不停的转悠,等待叶评事到来。 叶芝饭吃到一半被墨松叫到裴景宁的公务房。 “大人,你找我?” 裴景宁正坐在案后,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向来人,“嗯。” 叶芝走到近前拱手行礼,“大人——”估计是为了岑侍郎案,果然…… “查得怎么样?找到凶手了吗?” 正如赵祁安说的那样,此案发生的节点很棘手,凶手可能是谁,又可能不是谁,很敏感。 裴景宁已经做好了叶芝会怎么回话,没想到…… “大人,等下我跟滕捕头去抓一个人,抓完过后,我就基本能确定凶手是谁了?” 居然找到凶手了?那怕喜怒不显的裴景宁都觉得讶异:“是谁?” “大人,等属下跟滕捕头抓到人再说。”叶芝说完,转身看了眼门外,“估计滕捕头已经回来了。” 裴景宁心情复杂的看向叶芝,“真的确定找到凶手了?” 叶芝想了下回道:“八成。” 八成,跟确定没啥区别了。 裴景宁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 “那属下先行告退。” 白朗刚要张的嘴只好闭上了,好吧,你们一个个都成仙了,都不不吃饭,他也管不着。 果然,叶芝回到公务房时,滕捕头正兴冲冲的等着,“你去哪里了?”他焦急的问。 “刚才被裴大人叫去了。”叶芝连忙问,“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滕冲说,“张进他们在那里守着,咱们赶紧去,要是被发现估计人就逃了。” 叶芝叫上小全子,赶紧飞奔出大理寺。 京城某酒楼奢华包间里,一男子闭目打坐,如同入定老僧。 男子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眼眸深邃幽深;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又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凉薄气息。 突然,窗外有鸟儿翅膀拍楞声,侍人连忙打开窗子,一只鸟儿飞进来,侍者取了鸟脚环扣里的密条,又轻又快的走到打坐男子面前,“主子,有消息了。” 打坐者好像没听到侍人的回禀,他边上站着几人,个个盯向那个密条,可没人敢伸手。 过了小半天,被称为主子的男子才缓缓睁开眼,侍人赶紧奉上密条。 男子伸手取过密条,两指捻开,只一眼便扔向一边,旁边一白衣男子赶紧伸手接住,看过密条后,一副尽在掌控的得意。 “主子,姓叶的果然去找那卖唱的了。” 男人嘴角微勾,收起打坐之姿,起身,慢慢悠悠踱到桌边坐下,伸手拿杯子,侍人抢在前面伺候,被他一个眼神看退。 给自己沏了杯茶,一直等到细细品尝后,才不紧不慢道,“这就是你们口中厉害的大理寺评事?” 黑衣男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回主子,我与姓叶的交过手,她连我一根汗毛都没有抓住,小的相信这次也是。” 白衣男子被黑衣男子兑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黑,欲言最后又止住了,什么也没说。 大雪铺地盖地,飞得人眼都睁不开,即便这样也挡不住人们购置年货的脚步。 这个时候还购年货的大部分都是最底层的老百姓了,有钱人早早就备好了,那还会等到现在,只有穷人口袋里没钱,要么找做工的东家讨薪水,要么是想办法向亲戚朋友借钱,讨到钱了,不管雪下多大,总得把年货备回去。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年年难过年年过,这才是普通人的生活。 叶芝与杨福全二人细瘦身长,在飞雪中穿梭,像两头充满战斗力的小猎豹。 滕冲还真赶不上二人脚步,只能喘着气在后面指挥,“前面……就在前面那个巷子转拐第三家……” 大雪纷飞,巷子深处,白雪皑皑,地上雪积的很厚,如同雪白的棉被,上面一个脚印都没有,说明这是条家境殷实的小巷子,年货备好了,人们都窝在家里,外面根本没人。 第三家小院,院外院中静悄悄的,好像没人一般。 回廊深处房间里传出似有若无的声音,凑近窗棂仔细听过去,分明是两人运动声。 杨福全小脸一红,立刻别到一边,不敢再听。 叶芝皱眉,伸手敲窗棂,里面的运动声戛然而止。 转眼间,有脚步声朝房门口来,叶芝迅速转到房门口,脚步声到房门口时停住了。 里面的人在思量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叶芝避在门侧,一边掩藏自己,一边蓄力形成堵抓之势。 一时之间,只听到雪落簌簌声。 门内外之人形成对峙。 门内许久没动静,叶芝朝杨福全使了个眼色:你推我抓。 杨福全点点头。 门内,床上女子见男子停在门口不动,忍不住问,“王哥……”被男子伸手嘘声制止。 就在他准备猛的一开门时,门被杨福全一掌推开。 叶芝伸手就挟住要打小全子的男子,“不许动,大理寺办案的。” “啊……”床上女子听到大理寺三字惊尖连连。 137珠钗案(9) 叶芝伸手就挟住要打小全子的男子,“不许动,大理寺办案的。” “啊……”床上女子听到大理寺三字惊尖连连。 男子一听大理寺的拼了命的挣扎反抗,哪是二人对手,没一会儿就被叶杨二人制住。 滕冲亮出大理寺办案令牌:“王大人,据查你涉嫌岑侍郎被杀一案,现带你去大理寺问审。”说完,让手下捆绑姓王的。 “还有床上的金娘子一并带走。” 叶芝站到床帏前,放下床帏,“赶紧穿好衣服去大理寺……” 金娘子发疯似的大叫:“岑侍郎被杀跟我们有什么系,你们不能空口白牙抓人。” “有没有关系,到大理寺跟审判官说。”叶芝见她不穿衣,拿了衣架上的衣服扔过去,“赶紧穿,要是不穿,就这样抓到大理寺……” 金娘子又是连连尖叫,“啊……啊……”不肯配合。 叶芝吁口气,避到一边,示意滕冲解决。 对于这些偷奸杀人的女人,滕冲可不手软,直接拿衣服一裹,就让人把她绑上,“带走!” 叶芝他们抓人动静闹得很大,周围邻居都开门出来围观。 “杀人嫌疑犯,看什么看,赶紧让开,再不让开,一块带到大理寺去……” 老百姓被捕快不耐烦的话吓得连连后退。 还有三天过年,大理寺大部分官员都放假了,只留下守值人员。 下午,裴景宁一直在大理寺,直到听到叶芝抓人回来,他紧凝的眉头才松开,“抓的是谁?” “回爷,是御史台的王监察。” 御史台的王监察刚上任半年不到,他被分派监察工部、礼部事宜。 “回爷,岑侍郎被杀的那天晚上,他有参加宴请。” 御史台监察,官职不大,但有监察官员之权,即便只是个从六品的小京官,却是个香饽饽,官中官员大小宴请,都会把这些人带上吃个便饭,混个脸熟、认个朋友,在需要的时候行个方便。 于侍郎请王监察既意外又不意外。 “叶大人什么时候审人?” 白朗连忙出去打听,没一会就回来了,“回爷,正要审。” 裴景宁马上起身出公务房。 叶芝却没审,在走廊里遇到来找她的裴景宁,“大人,抓到满春院的矜娘子就可以结案了。” 南平郡王赵祁安听说叶芝抓到岑侍郎案子疑凶也冒雪来大理寺凑热闹,刚遇上他们就听到这么惊乍的消息,一时难以相信。 不会是胡乱抓两个女人向圣上交差吧? 裴景宁虽有疑问,便他还是让人去满春院抓人。 京城某酒楼奢华包间内,刚刚还一派喜庆,收到飞鸽传来的消息,顿时沉默。 白色锦服公子率先打破了沉默,“主上,我在叶芝手里载过,是你找人把我捞出来的。” 那个一派云淡风轻的二十七、八岁男子,勾嘴一笑,“有意思,还真有意思……,看来这趟京城没白来。” 有一红衣女人不屑的插嘴道,“主上,不过就是抓两个矜(金)娘子而以,大理寺的人宁愿错抓一百,也不愿放过一个,这是他们贯用的招式。” 被称为主上的男子目光幽幽飘过来。 红衣女子吓得脸色一白,连忙告罪,“属下失了规矩,请主上责罚。” “掌嘴五个。” “是主上。”红衣女子挥手就狠狠的给了自己五个巴掌,瞬间,嘴角有血溢出。 主上轻声语厉:“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对手,要不然对手没整死你,自己就把自己埋坑里,不要我再说了吧。” “是,主上。” 包间内,一众人纷纷落跪。 男子居高临下俯看众生,神色一凛,披广袍,甩宽袖,走到窗口,推开窗子,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众人冷的一哆索。 男子却望向不远处巍峨耸立的雄伟建筑群——那是大魏朝的皇宫。 他站在京城最高的酒楼,七层楼阁,极目远眺,这里矗立着大魏朝最高最好的建筑物,行着大魏朝最多的豪门贵族、举人士子,谁掌握了这些,谁就是大魏朝的主人。 只不过,不是谁都能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他眯眼看向远处灯火煌辉的皇宫,又是一年,他又来了。 腊月二十七,官员几乎都放假了,这些官员,家中都有得力的当家主母,除了必要需要亲自出面的场面,平常走动贴近关系之类的事,一般都由当家主母搞定,他们出来寻乐,美其名曰跟上级同僚联络感情,实则上卧栏睡院,搂着美人好不快活。 大理寺一行捕快挎着大刀咚咚冲过来,滕冲举着手中大理寺办案令牌,一边让人清场:“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请回避。” 能来满春院的男人,非富即贵,他们那把一个小小的捕头放在眼里,正要发一回官威时,滕冲让到一边,露出大理寺最年轻的少卿——裴景宁裴大人。 那些官员躲开的躲开,避不过的尴尬上前打招呼。 裴景宁连眼神都欠奉,负手而立,直接下令,“赶紧抓人。” “是,大人。” 老鸨试图周全场面,挥着帕子故意大声热络招呼,“哟,这不是大……”还没造作完,就被滕冲推到一边,“再防碍办案,连你一块抓。” 老鸨吓得跟瘪狗瘟一样一动不敢动。 滕冲找到矜娘子时,她没像边上女子那样吓得瑟瑟发抖,好像知道他们要来似的,掸了一下衣服,起身,“走吧。” 好像不是去大理寺,而是回家一般。 滕冲愣了一下才示意捕快赶紧押上她,咚咚下了楼,“大人,人抓到了。” 裴景宁看了眼被抓的女人,又转头朝楼上扫了眼,像是寻找什么,又似不经意般收回目光,负手转身离开。 整个满春院被大理寺倒腾的哑雀无声。 一直等到大理寺的人完全消失在门外大雪里,众人才敢动弹,他们交头接耳,“为何抓矜娘子?” “这两天什么案子一直在查,你们不知道?” “岑侍郎被杀案?” “不会吧,抓个妓人顶包,裴景宁没开玩笑?” …… 138珠钗案(10) 除了审讯室、值班房,大理寺黑灯瞎火,都腊月二十七了,再过两三个时辰就是腊月二十八,过年就剩两天了。 审讯房内,陆寺丞坐在审讯主位,左边裴景宁,右侧叶芝。 今晚审讯的口供直接决定岑侍郎案能否定案。 贵喜班卖唱女——金娘子是第一个被审者。 叶芝直接开口问,“小年夜那晚,你只唱了一首就离开了广聚楼大堂,离开后去了哪里?” “我没有杀人,跟我没关系……”金娘子呼地抢地的撒泼,根本不正面回答叶芝问题。 腾冲示意押卒给这妇人一脚,金娘子被踢的直龇牙,但不敢再撒泼了。 “再问你一次,离开大堂后去了哪里?” “没去哪里,我有点不舒服直接出了广聚楼回唱班了。” “谁可以证明?” “唱班里守门的哑叔。” 叶芝眸光含威,“然后再从后门绕出来,拿一枚珠钗给小叫化子,让小叫化子递给户部岑侍郎,没错吧!” 金娘子一脸死硬:“我一个市井妇人哪认识这么大的官,要是认识这么大官早就吃香的喝辣的了。” 张进带进守门的哑叔,还有小叫化子。 看到这二人,金娘子眼神闪烁。 哑叔打着手语,意思是看到她从后门出去。 大冷天,金娘子额头渗汗。 叶芝冷冷的撇了她眼,温声问小男孩:“是不是此妇人?” 小叫化子左看右看,“那晚那个妇人脸遮了大半……” 小叫化子的话还没说完,两捕快迅速拿了个浅紫色披巾遮住了金娘子的面部,只露出一双眼。 叶芝问小男孩:“是这样的吗?” 小叫化子肯定的点点头,“是她。” 金娘子看到浅紫色披巾直接吓瘫跌坐在冰冷的地上,“这……我……”这不是被她塞到窨井洞里了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她慌了! 叶芝起身,走到面色发白的金娘子跟前,“是不是觉得这个浅紫色披巾很眼熟?” 金娘子下意识看向披巾角那个小洞,那是接到珠钗时紧张抠出来的洞,而这块没抠出来的洞是她的姓氏——金,现在已经完全被她抠没了。 “你们……你们……”她惊恐的看向面前一排官差,难道他们都知道了? 阴暗冰冷的审问房内,金娘子额头的汗不断的冒出,她真没杀人啊,可是…… 叶芝负手,在她面前缓缓道出了凶杀案的前奏。 “金氏,确切的说叫许金氏,但你们无媒而奔,许家不承认你这个儿媳妇,你和许大奔到京城谋生,你找了个唱班唱唱小曲,一个月下来收入还算可以,能交上房租吃上饭。 但许大嘛,除了一张脸还能看得过去,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到了京城繁华之地简直如鱼得水,根本不找活养家,他花着你挣的钱白天赌晚上赌,十赌九输,就在小年夜前几天,他又输了近百两银子。 这么大一笔,你根本凑不出来,就在你一愁莫展时,有人找到了你,让你递个珠钗给某某大人就可以得一百两银酬银,当然,在京城混这么久,光递个珠钗就一百两,你也不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 金氏慌张的打断了叶芝的话,“大人,人真不是我杀的,我真就递了个珠钗……真的……” 一急之下,金氏招了。 陆寺丞肉眼可见的松口气,还顺带看向左侧的裴少卿。 裴景宁容色峻厉,眉下是一双清寒剔透的眸子,压迫感十足,陆寺丞悄悄收回目光,继续看叶芝审案。 “真就递了个珠钗?” 金氏看被官大人盯的心慌意乱,头避到一边,反正她没杀人,企图蒙混过关。 “你这又披又裹,浅紫曼妙的身影引何人重回广聚楼三层山水间包间?” 明明官大人轻声慢语,金氏听的如同五雷轰顶。 “大……大人,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金氏绝望的看向叶芝,“递东西,把人引到三楼包间,我会被判什么罪?” 没想到和心爱之人私奔京城,原以为都是好日子,没想到竟是恶梦的开始,恩爱男人变成了赌徒无赖,为了替男人还钱给人作帮凶杀了这么大朝庭官员,她还能活吗? 每个女人都以为与心爱的男子走到一起,从此以后过的都是幸福的小日子,没想到以后余生所有的风雨竟都是那个曾经对她‘很好’的男人给的。 金氏画了押被带下去,走到门口,她还是想不通,调头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裹浅紫披巾引的岑大人上的楼,又是怎么找到被我扔掉的浅紫披巾?” 叶芝看向站在一边的小叫化子。 “他?” “给了铜子后,我明明看他到离开,他怎么会知道?” 叶芝赞赏的看向小男孩:“他从会走路就在京城流浪,遇到过形形式式的人,能安然活到现在,你觉得呢?” “我……”金氏捂脸嚎啕大哭,“这都是命,都是命啊!” 叶芝冷然:“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小叫化子叹气,“给你送个金钗,我小命差点没了,幸亏我聪明躲到了大理寺狗洞里。” 严肃的审讯房里,突然听到小男孩这一句,众人皆哭笑不得。 叶芝望向裴景宁。 他转头看了眼墨松。 墨松秒懂主人的意思,“等此案结束后,我会安排妥。” 小叫化子倒是会来事,知道要被贵人收留,连忙跪下磕头谢恩,有情商的人,以后的人生都不会太差。 下一个提审的是矜娘子,曾经的满春院头牌。 冰冷的大理寺审问房,昏暗的油灯中,即便是五官朦胧,却依旧透着一股子妩媚之美,妆容素雅,容颜绝丽,不愧为曾经的满春院头牌。 叶芝轻轻念出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矜娘子面无表情,押卒让跪就跪,让磕头就磕头,像个木头人一样,对叶芝念出的诗毫无反应。 “苏衿音,我没叫错吧。” 木然的苏衿音仍旧低头头不语。 “苏是你母亲娘家的姓氏,你父亲姓岑,二十五六年前,岑侍郎到某山书院求学,遇到了一袭紫衣的温婉小娘子,后来他打听到这个紫衣小娘子是书院先生的女儿,便诚心求娶,两年后,生了个女儿叫苏衿音,再一年……” 叶芝的故事还没说完,苏衿音抬头:“人是我杀的。” (本章完) 139珠钗案(11) 真找到凶手了。 陆寺丞暗喜,终于可以过个安生年了,再次悄悄望了眼正襟危坐的裴景大人,可以向圣上交差了吧! 承认杀人,叶芝也得核实:“杀人之前,你给岑大人喝了什么?” 都承认杀了,苏衿音也没什么隐瞒的,“让他昏迷叫不出声的药。” “这药叫什么?” “五步倒。” 腾冲点头,“严大人从岑大人口中提出的残留物让太医院的人鉴别了,是这个迷药。” 叶芝继续审:“其实你来京城只是为了看看岑大人,是吧?” 苏衿音又低头不答。 叶芝一直注意她的神情:“谁把你带到京城的?” “没人。” 叶芝轻嗤一声,“宋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可是养一个孤女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并没有吃不上饭过,等你长大后,苏家把你嫁给了一个屠户,只要你知足,一辈子吃喝不愁。” 苏衿音突然嘶吼:“我是书院先生外孙女,识文断字,舅母怕给我出嫁妆居然把我嫁给屠夫,让我嫁一个大字不识的大老粗,这日子怎么过,你说怎么过?” 三观、精神需求不匹配,这日子确实没法过,叶芝竟被犯人堵住了嘴,尴尬的摸了下鼻子,无意识转身,目光与裴大人撞到。 叶芝心虚的倏一下又转回身,几不可见的清了一下喉咙。 苏衿音冷笑连连。 叶芝呼口气,“所以当有一个风度偏偏的佳公子出现在你面前,并要带你来京城寻找你爹时,你便毫不犹豫的跟他来了,是吧。” “没有,我自己来的京城。”苏衿音死不承认。 腾冲拿出一份调查报告,呈在他眼前,“三年前,你刚到京城租过一个二进小院,租户是一个叫徐为知的男人。” 叶芝盯着她:“徐公子带你来的京城,刚到京城时,给你租了一个小院子,你很欣喜,其实对于见不见父亲,你没什么感觉,但要是能嫁给风度偏偏、疼人识趣的徐公子,那才是最好的,只是你没想到,你跟他二人还没情侬几天,他便又带了女人回来,于是你们便开始了为徐公子争风吃醋的日子,甚至在他的刺激之下,你竟进了满春院做妓女,是吧?” 苏衿音崩不住了,情绪崩溃,大吼大哭,“男人……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没一个好东西……”等她发觉自己一个正经小娘子竟做了妓女,羞辱的差点自杀,可硬是被那个男人哄得团团转。 “你并没有想过要杀岑大人,是他让你杀的人,是吧?” 哭声突然顿住,苏衿音怔怔的望向叶芝,“他说会来救我的……” “圣上都知道的案子,他怎么来救你?”叶芝反问。 “所以我必死无疑?” “你都骂他不是好东西了,你觉得呢?” 苏衿音双眼赤红,嘴唇都咬破了,“他骗我,他利用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虽然她恨过爹,可这世上除了爹,她根本没有别的亲了,那怕看着恨着,也好过什么都没有……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利用御史台王监察的身份见到你爹,是他给你出的主意吧?从一个包间到另一个包间,利用他的丫头给你作掩护,让你进了山水包间,杀了人后,抹去刀柄上的指纹也是他吧?” “当然都是他。”想起那晚,苏衿音后怕起来,浑身发抖,她根本不敢拿刀杀人,是那个丫头抓住她刺到了爹的心口,鲜血直流,她整个人都吓傻了。 “他长什么样?” 苏衿音茫然:“我……”她都忘了当时是怎么出来的。 杨福全悄悄准备好画纸碳笔。 “虽然嫁给屠夫的人生了无生趣,可再怎么无趣,小命不会丢,小日子会照常过下去,一个男人带着让你死的目的把你骗到京城来,还让你亲手杀了亲爹,他还值得你维护?” “我……是那个丫头抓住我手,是她让我杀的……”苏衿音双手捂头,整个人都崩溃了。 最后,叶芝拿到了那个男人的画像——徐为知,这必定不是真名。 腾冲说,“那天晚上整个广聚楼的客人都找到了,只有田园间姓徐的跟他的两个丫头没有找到,叶小弟,你说会不会就是这个徐为知?” “十有八九。” 陆寺丞让苏衿音签字画押,让狱卒把人带下去。 苏衿音承认杀人,核了证物也对得上,岑侍郎被杀案就算告破了。 “大人,还要审王监察吗?” 裴景宁看向叶芝。 叶芝双肩一耸,“大人,杀岑侍郎的凶手我找到了,属于我办的部分,我已经完成了,余下的王监察、徐为知就不是属下能办的了。” 一旦查到勾稽过广的案子,叶芝总能在恰到好处的地方住手。 阴暗冰冷的审讯房内,裴景宁嘴角微翘,“审到不能再审再丢给我。” “……”这是什么话?陆寺丞与叶芝相视一眼,啥意思? 不过大佬要让她审,半夜三更的,叶芝只好忍住困意,继续往下审,让人提王监察。 王监察,名孝廉,进士出身,在翰林院混了十年终于爬到了从六品监察之职,这个官职看似不高,却可监察工部、礼部,是个可以很轻松就能捞到很多灰色收入的职位。 “王大人,你为何在金氏房中?” 王监察刚想喷叶芝,裴景宁目光扫过来,严厉之极。 他头一缩,没好气的回道:“她有美色,我有钱,一个男人嫖妓不很正常吗?” 金氏的男人许大整日泡在赌场,光靠金氏唱小曲的收入根本不足以让他天天去赌场,贵喜班不是满春院,但是唱小曲的女人基本都卖身,是暗娼,金氏是其中之一。 原本,金氏进贵喜班就是为了卖艺不卖身的,但奈何她跟的男人……无奈之下,她只能卖身做了个暗娼。 叶芝幽幽的看向他,“王大人一向去的地方不是满春院吗?怎么突然对这种低等的暗娼感兴趣了?” “换换口味不行吗?” 叶芝颇有深意的感慨:“男人恋爱脑起来比女人有过之无不及啊!”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本章完) 140 小年夜 叶芝不介意的笑笑:“听不懂没关系,只要我们知道王大人为了满春院曾经的头牌矜娘子鞍前马后就行了……” “你胡说,谁鞍前马后了?” “为她打听岑大人行程,为她物色身材长相相近她娘的女子,这不是鞍前马后,是什么?” “我在满春院嫖了那么多女人,那记得什么矜娘子?” 叶芝居高临下望跪在地上的王监察,“矜娘子找你帮忙时说只是想见见多年未见的父亲,是吧,如果你知道她会杀了自己的父亲,你根本不会帮她,是吧?” 王监察就是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芝微抬下颚,“王大人,矜娘子只是个风尘女子,她或许恨他的生父,也可能会在一念之间杀了他生父,可你不同,你在朝为官数十载,自从岑大人被人杀了,你一定想了很多吧?” 王孝廉低头装死。 叶芝继续:“这件案子已经摆在圣上面前,圣上也让大理寺在年前结案,你与矜娘子两个死罪是逃不了的。” 王孝廉猛的抬眼,一脸狠劲:“我没杀人,凭什么杀我。” 叶芝啧了下:“王大人,一个风尘女子能顶得了户部划出去的五百万两白银?” 裴景宁在扬州查抄出来的一千万两,一半进了皇帝口袋,一半进了户部,由户部分配给朝庭上下,其中包适北疆的二百万两军饷。 听到叶芝说出五百万两,裴景宁眸光惊色。 这件案子,从叶芝接手到现在,他没提过一字关于户部银两之事,没想到他的芝芝居然查到了。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他的芝芝查案能力一直很强,刚才一下子没忍住,在她及时收手时故意让她再往下审,没想到她还真说出了岑大人之死的关键,不过他没想过把她卷入朝庭云谲波诡、权力倾扎中来,权力纷争太危险了,他来承担就够了。 他刚要起身。 叶芝还在问:“不是矜娘子利用了你得到岑大人出行的消息,而是你找到了矜娘子这个目标,利用她恨父情结摆了这个局,对吧,王大人?” 王孝廉缓缓抬起头,仰视眼前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大理寺评事,据说他是裴景宁的娈宠,走后门进的大理寺,他能有什么本事。 “什么我利用……你刚才不是说我是恋爱脑吗?不是说我被女人利用了吗?” 让查案的人觉得矜娘子利用他,这才是他们摆的一个局,没想到竟被人识破了。 叶芝假笑一声,“王监察,你刚才可是口口声声说‘听不懂、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怎么,现在又听懂了?” “你耍我?” 王孝廉一脸阴蛰的望向裴景宁,难道他们已经查到他了? 叶芝当没看到王孝廉低沉到谷底的脸色,继续说道,“一个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十年的男人,一直在翰林院里做个小小的翰林院士,整天不是抄书,就是整理书籍,这根本不是你要的人生,所以今年年初,有人找到你,许你以御史台监察时,你便豪不犹豫的答应了,是吧!” 叶芝话锋一转,“当然,这不是我需要查的。” 她潇洒一转身,朝裴景宁拱手,“大人,田园包间那个男子包了矜娘子出来,利用身边的两个丫头为矜娘子进山水包间作掩护,让矜娘子得到机会杀了岑侍郎,滕捕头与张捕快他们查了广聚楼里所有客人的来处出处,其它人都查到了,只有查到田园包间的客人与丫头时,说是离开京城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属下审到此,余下的就请大人费心了。” 调皮的家伙。 裴景宁起身,踱到她面前,深深望了她眼,“嗯,下去吧!” 终于可以安心过年了,叶芝脸上笑意没藏住,拱手作揖,带着滕冲等人很快消失在审讯室里。 陆寺丞也拱手,“大人,下官……” 裴景宁拂了下手,陆寺丞滑溜的跟了出去。 空荡的审问室侧门突然打开,赵祁安带着御机营的来接手。 “原来你的叶大人是这样审案的呀!” 裴景宁撇他眼,“赶紧把人带走。” 赵祁安一边让手下绑人,一边问,“上次任国公府小公子的案子他也是这样审的?” 裴景宁懒得回他,负手走正门,“该我的部分我已查到位了,余下的就是你的事了。” “喂喂……”赵祁安一把拉住人,“圣上让我们两个一起。” “是一起啊!”裴景宁调头笑道,“杀岑大人的凶手我抓到了,我要回家过年了。” “喂……裴子谦……”赵祁安双手叉腰,“我刚才北疆回来,你想累死我呀。” 裴景宁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祁安眨眨眼。 落到御机营手里,王孝廉面如死灰。 叶芝回到家里都快天亮了,钻到被窝里就睡到下午天发黑。 把叶何氏心疼死了,“芝儿啊,要不,过了年,你跟上头说说,咱以后就干抄抄写写的事不行吗?” “行,娘,等开了年我跟上头申请。”叶芝撒谎连眼都不眨,但心有点虚,岔开话:“娘,我们家年货啥的都买齐了吧。” “齐了齐了。”叶何氏连忙让她出去吃晚饭。 第二日腊月二十九小年夜。 叶家忙年忙得热火朝天,叶芝与杨福全窝在朝阳避风的回廊里下五子棋,这两个臭棋手下着争着闹着,跟小孩似的。 叶大河在边上看得笑容满面。 突然,门口传来沓沓脚步声,不一会儿传来阵阵敲门声,“叶大人——叶大人……” 叶大河一惊,“芝儿,发生什么事了?” 叶芝与杨福全两人住声,坚耳听门外。 “叶大人……” 这声音不熟啊!叶芝忐忑,起身去开门。 门一拉开,一个手持拂尘的中年无须男子躬身行礼,“请问是叶芝叶大人吗?” “是我。”叶芝习惯性拱手回礼,“请问……”她看向来人身后,五六个穿着考究的面白年轻男子,看这打扮好像是…… 中年无须男笑道:“杂家是宫中的公公,圣上要见叶大人,烦请叶大人跟我走一趟吧。” 叶芝惊呆了!大魏朝最大的boss要见她?她慌的很哪! 141 进皇宫 叶大河听到门口公公的话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噗通’一声,吓得叶芝连忙飞奔过来:“爹……爹……” “芝儿……芝儿……”女儿女扮男装,要是被皇帝知道就是欺君之罪,叶大河没有祖坟冒青烟的惊喜,只有铺天盖地的惊恐。 叶芝看到叶大河眼中的恐惧,瞬间明白他怕什么了,刚刚还慌乱的心瞬间镇定下来,与杨福全把他扶站起:“爹,别担心。” 她转身朝中年公公作揖:“劳烦公公您等下,我换身衣服就跟你走。” 中年公公点点头,“杂家姓莫……” “莫公公请稍等。”叶芝颔首微笑,转身进房间换衣服。 叶家人不知不觉的都团到了叶大河身边。 叶大河拄着拐棍要过来行礼,可刚才那一下子真的摔得很重,一抬脚,腿一软,不是杨福全扶着,又倒到地上。 莫公公面带微笑,悄不作声的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像叶大河这样的普通底层人看到皇权贵胄,根本不懂礼数、更谈不上待人接物,整个就是傻的,像木头一样杵在那里。 他也不在意,毕竟叶家人怎么样,都看进房间换衣服的这位,就刚才的反应,从震惊到淡定,还能回头跟他打招呼,在他这里,基本上还行。 不过这样子去见圣上,怕是…… “莫公公——” 莫贾还没来得琢磨叶芝,她都换好衣服站到他面前了,抬眼,把他从头看到脚,“这……” 叶芝露出职业笑容,“回莫公公,这一身是叶芝最好的衣裳。” 叶芝没穿七品官服,绿不拉叽的,她不喜欢,穿了大理寺常服——皂色缎面圆领袍,里面贴着合身的长薄棉袍,腰带一系,带着同色璞头,什么佩饰都没有,简单又大气,明明刚才开门的年轻评事还是一副懒散拖沓的模样,转眼间就变成了意气风发又含蓄内敛的斯文少年。 莫贾还以为年轻人吓得不知穿什么好,要磨蹭很久,没想到只一会儿就收拾的如此齐整,难怪长公主之子——裴少卿这么看重。 “那叶大人,请吧——”莫贾伸手,让叶芝先行。 叶芝怎么能走在他前面,恭敬的往后退一步,“莫公公,您先请——” 知进退,莫公公暗暗点头,也不再客气,挥了一下拂尘,领着宫人出了院子。 叶芝紧随其后,出门前,转头朝叶大河夫妇望了眼,示意他们不要担心,调头就出了家门。 女儿消失在视线里,叶大河才从愣神中醒过来,连忙追出去,等他追到门口时,女儿已经上了宫中派来的马车。 不一会儿,马车消失在巷子口。 芝儿……芝儿……我的女儿啊……都怪爹啊……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爹如何活下去啊! 叶家如同遭了狂风骤雨的小蚂蚁,在泥泞里瑟瑟发抖。 马车里,叶芝端坐,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到底忐忑,她在想,皇帝见她,裴少卿知道吗?还有皇帝为何要见她,还这么突然,据说权贵要见一个人都要走流程,这一流程怎么的也得三五天吧? 流程什么的,叶芝想过就抛到一边了,她在想皇帝为何要见她?跟昨天结的案子有关吗?王监察已被移出大理寺,肯定去了类似于某朝专门为皇帝办事的东西厂之类的地方,跟她就没关系了呀,那还找她干嘛? 叶芝分析不出,干脆不想了,反正遇到啥应对啥,从容面对就是了。 莫公公坐在一另侧对角,目光看似望向车窗外,余光里,年轻人的神行举止可没逃过他的眼,大公公交待他出宫领叶芝进宫时,他挺惊讶的,传言他是裴少卿的娈宠,走的后门进的大理寺,这样的人…… 从人下人混到人上人,什么妖魔鬼怪、肮脏龌龊,在莫公公眼里都稀松平常,毕竟,他呆的地方,明面上是天下最富贵最有权力的地方,但也是最凶险最阴暗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就小命呜呼,为了活命,那可真是什么手段都会使的,包括人吃人。 马车一路驶到皇宫,还是有些路程的,不管年轻人怎么镇定从容,莫公公以为叶芝至少会向他打听一两句,比如圣上为何召见他,又或者他的靠山裴少卿知不知晓、在不在在皇宫之类的话,结果年轻人也忒沉的住气,一直到勤政殿要见圣上,她都没开口打听。 莫公公与大公公交接时,两人交耳,“一个字都没问。” 大公公讶异了一下,这么淡定的年轻人还真不多见,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叶芝,“跟紧杂家。” “是,公公!”叶芝作揖。 行的礼对不对,大公公没在意,但这态度,就在皇帝宫殿门口,还没吓得打摆子,光这份胆魄,已经够大公公——荣长旺高看了。 他转身,躬身轻步向殿内走去。 叶芝望了眼高大雄伟庄严肃穆的宫殿,暗暗运了运气,低眉垂眼,步履从容的进入了大魏朝最高权力之地——勤政殿。 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前,裴景宁要出勤政殿之时,隆启帝才告诉他,“朕已经让人去传叶芝了。” “圣上……”自从接手御前副都使之后,裴景宁面上的表情只有一个——那就是面无表情,他周围的人早认为‘喜怒哀乐’四字跟裴大人无关。 “你觉得朕让她来是为了什么?” 裴景宁目光与皇帝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们既是舅甥,更是君臣,不管什么情,在皇权面前根本不值不提。 裴景宁垂眼拱手,“臣,不知——” “老太后召韩王进京,从明天晚宴一直到正月初五,所有的皇家祭祀都会参与。” 自从圣上登基,五年来,游历在外的韩王从没回来过,没想到今年回来了,此事裴景宁早已知晓,但听到皇帝说同意韩王参与所有的皇家祭祀,他有些意外。 “圣上,你真的让他参与?” 隆启帝双眼一紧,凌厉的光芒从眸中闪出,“朕,不能阻碍别人母慈子孝。” 裴景宁心一突,看向皇帝,“圣上的意思是……”他没猜出帝王的心思。 盛气凌厉的隆启帝瞬间转换表情,朝外甥一笑,“过年了,你又大了一岁,你不急,朕替你急……” (本章完) 142 小女子 隆启帝的思路跳的太快了,裴景宁内心紧惕,面上一脸感恩戴德:“臣谢圣上美意。” “心中有没有什么人选?” 明明上次在圣上跟前过了明路,圣上居然还问他有没有人选,圣上这是不同意?难道圣上要他与哪个世族联姻? 裴景宁内心一沉,连忙岔开此话:“臣刚进大理寺不到一年,很多事还没理顺,婚事先不急。” 能坐上龙椅的男人又怎么会简单,隆启帝听出外甥的推脱之意,眉头一皱,“一个小吏之女怎配得上子谦。” 圣上什么意思?裴景宁的话还没来得问,大公公——荣长旺唱道:“圣上,叶大人到了。” “传。” “是,圣上。” 裴景宁紧张转身。 叶芝微低头,跨过勤政殿高高的门槛,脊背挺直,脖颈修长,迎面走来,嘴角平和,目光宠辱不惊,整个人沉稳丛容,让人侧目。 二人目光对上,叶芝微微一颔首,瞬间,裴景宁紧提的心不知觉松下来,他亦微微颔首。 一来一往。 二人之间如此默契。 隆启帝看的不动声色。 大公公荣长旺作揖行礼,“禀圣上,大理事评事叶芝带到。” 隆启帝眯眼看向垂首而立女扮男装的小吏之女——叶芝。 皇帝不开口,勤政殿内,针落可闻。 表面上,叶芝从容淡定,任由皇帝打量,内心却跟刚学游泳的小鸭子一样,水面上看着优雅淡定,实则水面下两只小脚早就慌的一批。 不为案子,难道为了女扮男装的身份?可今天都腊月二十九小年夜了,皇帝老儿就不能让小老百姓过个年再算账? 叶芝刚想偷偷转头瞧眼裴少卿,想问问他,你皇帝舅舅把我逮到这里一句话也不说啥意思?就在她心动行未动时。 隆启帝悠悠开口了:“你真的是女人?” 真来算账了呀! 瞬息间,叶芝大脑转了n种应付皇帝的方法,装傻……充愣……硬刚……狡辨……最后都归化为…… 不卑不亢。 “回圣上,小民是女子。” 隆启帝轻哼一声,“以女子之身入大理寺为官,乱纲乱纪,该当何罪?” 叶芝抬头。 隆启帝看清了小女子的面容,素面朝天却不失清丽,纤弱单薄却端庄文雅,犹如翰林文士,自有风骨。 她说:“回圣上,小女子进京后在文书院翻了一个月的书籍,没找到我朝那本书上归定女子不能入朝为官。” 先古圣人、大贤约定俗成、天下人皆知的事,已经有人反驳过隆启帝一次,现在再次听到,他冷笑一声,“裴子谦教你这么说的?” “回圣上,叶芝到京城一直呆在文书院,这事一查便知。” 隆启帝看向外甥。 他拱手:“圣上,臣可以作证。” 皇帝冷哼一声:“朕到是知道什么叫‘狼狈为奸’原来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臣不敢。”裴景宁赶紧示弱请罪。 “朕看你敢得很。”作为大魏朝最高统治者,生死予夺只在他一念之间,隆启帝靠到龙椅上,身上威严裁凌的气势散了些。 裴景宁双膝落跪,“请圣上明鉴。” 叶芝看裴少卿跪了,她也跟着跪下。 隆启帝揉揉疲惫的眉心,“既然没有规章典籍,那就先这样吧。” 女扮男装之事就这样放下了? 叶芝突然明白,皇帝召见她根本不是为了来治罪,像是要派什么任务,在派任务之前,先敲打敲打,告诉她,要是不听话,捏在他手中的小命随时会没。 叶芝能想到,裴景宁当然也想到了,甚至…… 果然,隆启帝开口了,“子谦……” “臣在——” “年后好好干。” 裴景宁抬头。 舅甥目光相遇,他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是,圣上。” 叶芝跟着磕了个头。 隆启帝开口,“叶评事——” 叫她官职名称,没事了?叶芝一喜,她还能在大理寺干着心爱的职业,太好了。 念头一动,心道,来了……任务来了…… 她起身拱手,“臣在——” 一听这自称,隆启帝眉头一动,这丫头还真是个人才,打蛇随棍上,利索的很哪,忍不住露出二分笑意。 “子谦说你进了大理寺干的不错,想要什么赏赐?” 呃……不是派任务?难道这个任务很难,难到要交待小命?所以先给点甜头? 叶芝转头看向裴景宁,大哥,皇帝老儿究竟想让他们干嘛,不带这么吓人的呀? 裴景宁朝她笑道:“还不谢圣上隆恩。” 谢恩,那就不是生死任务? 叶芝心道,既然裴少卿说没事,那就没事,转过头来,拜到地:“臣谢主隆恩。” “来人——” 大公公赶忙上前:“奴婢在——” “赏玉如意一对、金元宝四只、衣……” 发财啦!叶芝听的眉开眼笑,欢喜之情溢于脸上,大boss就是大boss啊,出手就是不一样。 叶芝高兴的怎么出勤政殿的都不知道,一路上就是傻乐。 裴景宁告退后,转头看了眼皇帝,叶芝进殿之前那句一直盘旋在他脑中,配不上他?还继续让她女扮男装在大理寺办案,甚至表达出要案也让她参与。 圣上这是不打算让叶芝恢复女儿身了?那他还怎么娶妻? 叶芝不知道皇帝的算盘,也不知道裴少卿内心的忧虑,上了马车,她笑的合不拢嘴,“大人,圣上赐的这些可以买一座大院子吧?” 裴景宁的心情极为不佳,可在面对兴奋的叶芝时,他没露出情绪,当听到她要用御赐之物买大院子时,一脸‘我不认识你’的样子。 少卿大人的沉默,让叶芝的笑容逐渐凝固:“这些不能卖钱?” “你说呢?”裴景宁抚额。 “你的意思是只能看不能变成银子?” 叶芝看着裴景宁肯定的目光,唔唔,她不要只能看不能吃的赏赐啊! 叶芝对这种只能看不能吃的赏赐不感冒,可当莫公公带着宫人亲自把赏赐之物送到叶家时,轰动了整个胡同, 连年差点都没过得安生。 叶芝下命令:“关门,铺子的门也关,都关。”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办案、过小日子,其它的跟她无关。 初五以后,滕冲、张进等人到她家窜门,连有一段时间没见的赵柏也来了。 (本章完) 143 会做饭 叶芝熟络的问,“年前怎么没见你?” “过年了嘛总归跟平时不一样,有点忙,所以没上值。” “哦哦。” 叶芝只是出于同事之间的关心问了一嘴,问过之后,就请他们留下吃午饭:“我亲自掌勺哟!” 滕冲惊奇的问:“叶小弟竟会做饭?”问过之后,反应过来了,她本就是小娘子呀,会做饭很正常,想想又不对,叶家不是把她当男子养的嘛,怎么会做饭。 “是啊,很奇怪吗?”叶芝倒被滕冲整得愣住了,“像我们这样的人经常要出差,出门在外,总会遇不到打尖的地方,难道不自己烧着吃,还等饿死啊!” 好像说的有道理,可总觉得那里不对劲。 这个时候,男人除了职业厨子,几乎没下厨做饭的,滕冲还真不相信叶芝能做出什么菜来,结果端上桌的菜绝不输一般食肆的厨子。 “嘿,叶小弟,可以啊!”滕冲嘴欠,“那缝衣服是不是也会?” “这个还真不会。” 赵柏一脸笑意看二人斗嘴,望向叶芝满眼是光。 苏流云一直悄悄留意滕冲,没注意到赵柏眼神充满情意,也许就算注意到了,估计也不会多想。 叶大河腿脚不好,一直坐在回廊避风朝阳的角落晒太阳,世家公子来他们家本就引人注意,所以他一直注意着赵柏。 男人看男人。 特别是老父看拱白菜的猪,那是一看一个准,此人对女儿有意思,可女儿是当男子养的,将来不可能嫁人。 想到这里,明明很高兴的年,叶大河愁怅起来。 世事咋就不能两全呢! 大过年,裴少卿宫里宫外,裴家、宗族,每天应酬不断,都没有空来找叶芝,一直到正月初六下午,才有空单独出来。 来叶家巷子口时,已经是下午申时(下午三点)。 白朗正要进巷子请叶评事,巷子里有一拔人说说笑笑朝巷子口走来,谈笑声,从巷子口都听得到。 他举头一望,竟是滕捕头等人,人群后头那慢慢走着的公子,一身暗红锦袍,,眉眼之间,温润如玉、俊逸矜贵,竟是赵柏。 他小心翼翼的朝马车后退了一步,果然看到骄帘被揭了一角,那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捏着骄帘,眼见这些人就要到巷子口,骄帘摔落下。 白朗示意马车夫赶紧把马车驾走。 巷子口,叶芝与她的小团体辞别,“正月十五请你们去大酒楼吃香的喝辣的!” 滕冲豪气道,“得了皇上的赏,该请,我可不客气。” “跟我客气啥,到时保管让你们喝的尽兴。” “这还差不多。”滕冲满意的打道回府。 张进与秦大川等人也客气一番离开。 最后,赵柏拱手,“不知叶小弟这几天有没有空,到我家坐坐。” 赵柏是宗室子弟,他们虽是同僚,但叶芝并不想去,委婉的拒绝了,“年节时大家都忙,我就不打扰赵哥了。”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赵柏也没显得不高兴,微微一笑,“以后有空再请叶小弟。” “好。”叶芝随口答道。 赵柏知道她是随口应承,可当他每次都请时,总有一次他会不好意思拒绝吧。 叶芝并不知道赵柏的心思,看他上马车后,挥挥手,转身回巷子。 “叶大人——” 好像听到明珠的声音,叶芝转头一看,还真是,“你们两个怎么来了?”她下意识朝二人身后看过去,居然没看到裴少卿的马车。 明珠上前福了一下身,“叶大人,我家爷请你。” “……”在哪里?叶芝朝巷子左右看了看,没人哪。 明珠抿嘴一笑,“叶大人请随我来。” “等我一下。”叶芝转身,“小全子,跟我爹娘说一声,我出去一下,晚上回来。” “哦。”杨福全当然认识裴少卿身边的两个丫头,点点头,带着叶兰叶玉回了叶家。 叶芝跟明珠出了巷子,发现裴少卿的马车竟停在另一个巷子口边上,“这……” 明珠谨小慎微的低语道,“叶大人刚才在送客……所以……” “哦,大人怕被滕捕头他们见着行礼嫌麻烦是吧?” 白朗嘴一撇,心道,叶大人倒是会给主人找补,什么嫌麻烦,分明就是……算了,作为下人不可议论主人。 叶芝上了马车。 少卿大人坐在主位假寐,像睡着了。 “睡着了?”叶芝自言自语嘀咕,“那我还是不打拢大人休息了,我还是先回去吧!”说罢,转身就要下马车。 某人长胳膊一伸,就把人捞到了怀中。 白朗唰一下放下轿帘,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他捂嘴跟做贼似的走到墨松身侧,伸手指点了点马车,他们……他们…… 墨松跟看傻瓜似的看了眼他,然后淡定走开。 白朗不明所以,摸不着头脑,想了想又走到明珠、珍珠二人身边,刚才……你们……看到了吧。 明珠抿嘴一笑,上了后面仆人的小马车。 “喂……”你们一个个什么意思啊!主人断袖你们不管啊! 奴仆管主人?好吧,确实没这种事。 白朗叹气,他就不该去放骄帘,他英明神武的主人啊就这样……诶! 马车内,裴景宁把人捞怀里了,眼也没睁。 叶芝肆意的看着他漂亮的过分的脸,忍不住用手指去捏长长的睫毛,“怎么长的,比女人的还长,简直就是睫毛精……” “胡言乱语。”裴景宁逮住作乱的小手包裹在掌心中,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芝芝才是他的芝芝。 叶芝取笑他:“不困啦!” 裴景宁瞥她一眼,“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没来由的,叶芝感觉到某人身上有股浓浓的酸味,这打来哪,有意逗他,“是啊,少卿大人!” 裴景宁伸手捏她鼻子,“你敢!”被叶芝躲掉了。 “你不找我,还怪我忘了你,少卿大人,你也未免太倒打一耙了吧!” 裴景宁拥住她,“想吃什么,带你去。” 过年几天整天呆在家里有些无聊,她被裴景宁拥着,靠在他臂弯里,仰着小脸:“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裴景宁盯着她,手中腰肢纤细,小脸未施一丝粉黛,素面朝天也如出水芙蓉,眸光潋滟,容色清丽迷人。 (本章完) 144 烟花案(1) 这么近的距离,少卿大人深黑瞳眸落在叶芝眼中,像一块绝佳宝玉,让人惊艳,也让人胆怯。 “大……大人……” 少卿大人缓缓低头,二人之间缝隙越来越小。 这是要亲……嘴? 大脑意识到什么,叶芝急速退缩离开他怀抱。 裴景宁意识到小女人的动作,一手拉住了她胳膊,一手握紧她的细腰。 这也太……叶芝瞠目,还没来得及挣扎之时,少卿大人已经倾身过来,低头就亲她的唇畔。 他吻了她。 叶芝猛的一怔,只觉被吻到的地方好像窜入了一股电流,酥麻感唰一下蔓延到耳后,又从耳后传到脖颈,然后传遍四肢百骇。 唔唔……救命啊! 叶芝只想逃,也是这么行动的,腰间却有一只手不容拒绝地环紧了她。 她轻而易举的再次被他搂到身前,紧紧靠着他的胸口,微仰着头,贴着他柔软而温热的唇畔,她明明没有喝酒,这一刻,却仿佛醉了…… “大人……摘星阁到了。” 轿外,白朗的声音惊醒了马车内二人。 叶芝倏一下离开了裴景宁的怀抱,坐到侧边凳上,慌乱的整理仪容。 裴景宁嘴角翘起,一副饕鬄以后的模样,双眼落在叶芝身上,像黑夜里最亮的星,一直等到叶芝平复心情,他回了声,“嗯。” 半天才得到主人回应,白朗小心翼翼的揭开轿帘,“爷,摘星阁到了!” 明明腊月天,叶芝感觉到热,她的脸肯定如血泼一般,不敢看马车外白朗等人,她提袍便要跳下来。 明珠连忙过来扶叶芝,被自家主人瞥了眼,头一缩,连忙后退。 叶芝伸出的手刚要落到明珠身上,半道上换了少卿大人的手臂。 “……”她转身望了眼少卿大人,刚消退些的脸,轰一下又红了。 少卿大人见她手迟迟不落到掌中,反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借力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叶芝便挣扎松了相牵的手,迎着北风散热。 天啊,怎么会这样,她控制不住想马车内刚才那一幕。 她和少卿大人居然……亲上了!唇上酥酥麻麻的感觉好像还残留着,怎么都消除不去。 “大……大人,我想回家了。”叶芝转头就朝街道边走,她现在羞臊的不行。 裴景宁眉心一跳,伸手便拉住她,“往哪里回?”他示意她看街的方向。 叶芝不知这是什么地方,转头看了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家在什么方向:“……” “走吧!”裴景宁说,“吃好晚饭,看过烟花再送你回家。” 烟花? 所有女孩对烟火都没有来由的喜欢,喜欢它短暂却又绚烂到极至的美,像是寄托了所有女孩们的浪漫梦想,又似爱如烟花般的璀璨,美丽,让人刻骨铭心。 叶芝惊喜的转过身,“真的?” 办案时的叶芝,聪明能干、能力出色;平常中的她,性格温和、与人为善;而此刻的她,褪去了男装时的男儿气概,流露出小女子才有的灵动、俏娇。 裴景宁眸光一动,心中悸动,上前便又牵住她手,“当然是真的。”他身量高,说话时,微弯腰侧头,看着她,一脸宠溺。 叶芝忘了被亲的羞涩,高高兴兴的跟着少卿大人进了摘星阁。 摘星阁对面也是一座豪华精美高楼大厦——揽月楼。 揽月楼最高层——五层,有人临窗而立,看向对面,瞅着裴景宁带着小属下进了摘星阁。 “她就是女扮男装的叶芝?” “是,主上。” 在夕阳西下落日余晖中,即便是五官朦胧,却依旧透着一股子沉鱼落雁之美,妆容素雅,容颜绝丽,不愧是裴景宁看上的女人。 可是阅人无数的男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空有美貌,只能是男人的玩物,而她却能在大理寺混的风生水起, 没有才华和能力,就算裴景宁想捧她,也得捧得起。 “不错,有意思。” 被称为主上的男子,左右各站着一位年轻公子,一黑一白。 白衣公子道:“主上,听说腊月二十九圣上召见了她,这是让她查王监察的案子吗?” 被称为主上的男子脸上带着一副银色面具,转身时,随从连忙关上了窗。 面具男缓步而行不以为然:“或许,她抓凶杀案犯有一手,至于其它的嘛……” 黑色公子迫不切待的接过话,“要是她厉害,那扬州知州的一千万两银子也不会流到主上的口袋里。” 男人带着面具,没人看到面具下,男人什么表情,他坐到桌前,“这年过得有些无聊啊!” “……” 无聊?从腊月二十九忙到正月初六,主人一直忙的不见影,还无聊? 叶芝被带到了五楼,这是她穿到大魏朝后登的最高的建筑物,临窗而望,京城尽收眼底。 黄昏暮色中,太阳最后一丝霞光撒在广袤的大地上,铺在建筑连绵起伏的京城,像是镀了一层浅橙的纱衣,美极了。 “太美了!”叶芝忍不住一声又一声的感叹。 她喜欢! 裴景宁亦喜欢,站在她身后,陪她一起看夕阳落下,直至街灯一盏盏亮起,像是天上的街市。 “天啊,大人你看,街上铺前一盏盏灯笼,站在这里看,像不像天上的星星?” 夜色晚风,冬天的窗口还是很冷的。 裴景宁半拥着叶芝,几乎把她拢在大氅里,下巴微触她毛绒绒的发顶,“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等会还要看烟花。” “能不能现在就点烟花?”叶芝乐的连饭都不想吃了。 “天色还不够黑,放出的烟花不够美,还要放吗?” 一听到不够美,叶芝妥协了,“好吧,那先吃饭。” 终于把人哄吃饭,侍从赶紧把窗关上,没一会儿,房间再次暖和起来。 某个巷子里,几乎每家每户门口都亮着过年的红灯笼,巷子头那家却没有,透过高高的围墙也没有灯光照出来,像是家里没人。 更夫路过时,感觉不对劲,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柳娘子……柳娘子……” 连狗都不叫。 更夫越想越不对劲,连忙去找里正。 新年里,里正喝过酒,爬上床早睡着了,被老更夫叫出来,一肚子火气,“要是没事,扣你铜细。” 老更夫却说道:“没事我情愿被你扣铜细。” 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倒显得里正为人不行了,气得里正胡子直翘,笑骂一句:“老东西……” (本章完) 145烟花案(2) 二人一边斗嘴一边到了门口,叫了半天也没人开门,“我记得柳娘子家有条狗,今天怎么不叫了?” “所以我才叫你老来看看嘛。” 里正也觉得不对劲了,赶紧叫来几个邻居小伙爬墙过去开了院门,等他们进入正院房间时,被里面的景像吓得屁股尿流。 “死人啦……死人啦……” 叶芝在裴少卿的怀里看烟花,她不想的,可是少卿大人非要揽住她,说天冷,小心冻伤。 “……”也没说错。 叶芝只能任由少卿大人抱着了。 那烟花真好看。 形状各式各样,有的像天上星,有的似银杏树,有的像蒲公英,还有的像展翅飞翔的鸟儿……颜色也各不相同,有红色,黄的,绿的,蓝的…… 真是万紫千红展现出它们的绚烂,光彩夺目的烟花腾空而起,宛如在黑色的幕布上释放出华丽的翡翠流苏,把原本乌黑的天空衬托得绚丽多彩,如诗如画。 那声音震耳欲聋,千家万户在烟花的笼罩下,人们从四面八方迫不及待地涌过来,一起欣赏这壮丽的景观。 “太美了。”叶芝惊叹的都不知用什么语言诗句来形容。 “你喜欢就好。”裴景宁低头靠在叶芝脸一侧,鼻息缭绕,绮缱缠绵。 叶芝转头,笑盈盈的看向他。 他的眼里都是浓情蜜意。 对面,同等高度的楼层里,灯光隐藏在窗帘后,银色面具男挑着窗帘缝朝对面看过去,乍看之下,两男人,一高一矮,搂抱在一起,不分你我,女扮男装,还真有情趣。 “赵祁安最近在干嘛?”他突然问。 “回主上,一直窝在府里没有动静。” “京城这么安静?”银色面具男哂然一笑,“我倒是想留在这里了。” “主人,您一直操劳,该留在京城享享福了,北边的事让我们来吧。” 银色面具男转头看了眼说话的黑衣男。 黑衣男被他盯的头皮发麻,啪一下跪下请罪,“小的越簪了。” 银色面具男冷冷的哼了声,“下不为例。” “是。” 烟花照亮了半边天。 明明灭灭中,相隔一条街的两座楼,突然就在光亮中交汇。 “大人……”叶芝盯着烟火,根本没有察觉,她甚至煞风景的想问少卿大人,你喜欢我什么呢? “嗯?”裴景宁低头靠在叶芝耳侧,余光迅速看了眼对面,烟火明灭的瞬间,那亮光闪过他的眼,他伸出手朝后。 门侧,墨松收到他信息,转眼间消失在包间里。 “你带别的小娘子来这里放过烟花吗?”另一种煞风景,少卿大人一看就是轻车熟路的感觉,叶芝眨眨眼,问的毫不心软。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裴景宁收回目光,伸手就捏住了小娘子的小翘鼻。 “唔唔……”叶芝伸手想救出自己的鼻子她快喘不上气了。 “本公子第一次请人看烟花。” “……”叶芝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少卿大人瞪她眼,“难道本公子不会打听小娘子们喜欢什么吗?”小没良心的,裴景宁傲娇的哼一声,转身。 叶芝笑着追过去,“是喜欢你的小娘子在你面前说过,是吧?” 怎么就被她猜中了呢?果然是大理寺评事。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少卿大人左右言它。 “哈哈……”叶芝得意,“我就知道。” 你才不知道,冷漠傲娇的少卿大人为了讨小娘子欢心,绞了多少脑汁。 吃饱喝足,还有烟花看,叶芝心满意足打道回府。 巷子口,夜深人静中,少卿大人又逮了个晚安吻。 叶芝被亲的晕头转向,谈恋爱都这样吗?钻到被窝里时,她还在想恋人之间会怎么样,实在是前世没恋爱过,没想到穿到大魏朝这么快就脱单了。 真的很意外啊! 叶芝甚至做了个美梦,却在最美时,被敲门声打断。 “谁……” “是我,小全子,外面大理寺的敲门,说北城发生命案。” 大年初六发生命案?叶芝一骨碌坐起来,伸手搓了把脸,“好的,知道了。”连忙换衣出门。 赶到案发现场时,已经过了凌晨,算是初七了。 严仵作比叶芝先到,已经勘查死者了。 “女,三十岁左右,头被敲击过,但这不是致命伤,脖子被勒,窒息而死。” 叶芝戴好手套,拿起她的手,“有对抗痕迹,死前激烈挣扎过。”她拿放大镜去看死者的指甲缝,有皮屑,可惜这个时代没有dna测试,这点皮屑没什么作用,等她放大镜继续靠近时,发现指甲缝深处有丝丝血迹。 “凶手被死者抓过,可能是手背或是胳膊、脸之类的地方有血痕。” 严仵作的小徒弟连忙把叶评事的这段话记进尸格。 叶芝与严仵作两人又拔开死者的头发,看头颅被敲打的地方,“像什么敲的?” 严仵作看了眼杂乱的房间,“那个小兀子……” 叶芝伸手够过小兀了,圆圆的凳子边上有凹痕,她与严仵作二人一起比对了一下,“是这个小兀子。” 杨福全连忙把证物——凳子收好。 叶芝问,“严大人,妇人脖子是什么勒的?” 严仵作摇摇头,“我看了妇人汗巾,不像,这个勒痕很细,像绳子之类的东西。” 叶芝把放大镜递给严仵作,“大人,你看这印痕像什么绳子?” 严仵作仔细看了看,“有点像辫子绳,但又不像?” “为何?” 严仵作道,“一般绳子都是搓成麻花状,但这个显然不是,这就是辫过的绳子。” 叶芝对大魏朝的绳子不太了解,她需要了解并找全绳子,一旦能确认一样证物,后面的调查就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很快能破案。 死者的尸格记录好了。 叶芝又查了房间,小小的一进一出院子,好像只生活了妇人与一只看门狗。 滕冲与张进已经勘过现场了,现在正在排查周围的邻居:“她的狗是什么时候不叫的?” 叶芝叫过滕冲,“妇人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好像有个丫头不见了,还有金银首饰、钱财没了。” 一个妇人带着一个丫头单独生活,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这是妇人是……” 滕冲回道:“暗娼。” “周围邻居有看到什么人来过吗?” (本章完) 146烟花案(3) 滕冲说,“大过年的没人来,但这妇人有被人叫出去。” 叫出去?却死在了家里? 叶芝说,“赶紧找到她的丫头。” “是。”滕冲赶紧带人去找寻妇人的丫头。 叶芝出了房间,看向走廊下趴着的狗,她伸手触了下,有气息,被人药晕了。 “小全子,案子没破之前,这只狗就你喂了。” “好哩!” 叶芝抬头,墨黑深冷的东方渐渐发白,不知不觉一夜过去了。 严仵作与徒弟处理死者尸体,带人手把它运回义庄。 张进带人封锁现场。 大理寺的人忙而不乱,清理现场。 天色渐亮,那只趴在走廊下的狗睁开了眼,杨福全赶紧把捂在怀中的热包子拿出去喂它。 大黄狗却一跃而起狂叫,就在叶芝以为它要攻击小全子时,它却扑上要被大理寺杂役抬走的妇人。 “汪汪……”大黄狗扒着妇人狂吠不止。 大理寺杂役与巷子中前来帮忙出尸的人一同制住了发狂的大黄。 叶芝见大家制止了狂闹的狗子,刚要转身出门,竟看到那只大狗流下了眼泪,她惊讶至极,内心甚是动容,怎么会这样? 门口打更老者感慨:“柳娘子是个可怜之人哪,这一辈子孤苦而来、孤零而去,也只有这一条狗能记住她了。” 叶芝望向老者,“老伯,听说是你发现她家异常的,是吧。” 打更老者点头,“她这一进一出小院还是我帮忙牵线搭桥租的。”他长叹一声,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柳娘子的生平讲给了叶芝听。 柳娘子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从小被人贩卖,五六岁就被卖到富人家做丫头,长到十三四岁,出落的水灵标致,被主家儿子看中,原本丫头给主家公子做通房、收房纳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甚至这是很多贫穷女子或是卖身的丫头改变人生的一条图径,但儿子玩腻后被老子看上。 男主人是个怕婆娘的主,明明是男主人逼迫柳娘子干的事,最后被女主人倒打一耙,还把她卖给了一孤儿寡母家。 原本以为孤儿寡母人口简单,柳娘子能过上安生日子,没想到孤儿是痨病鬼,寡母好吃懒做靠卖皮肉过活,买柳娘子过来是因为她年老色衰没人玩了挣不到钱,明着是给病鬼儿子娶媳妇,实际上就是合法买个女人继续卖皮肉养活他们娘俩。 “柳娘子不肯,那老女人就雇了个地痞二流子打她、饿她……”打更老者都说不下去了,“被搓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整整受了十年的罪啊……” “十年?” 打更老者继续说道:“不知是上天怜悯她还是怎么回事,几年前,痨病鬼儿子终于死了,儿子死了,寡母也没放过柳娘子,就在柳娘子准备再寻死时,那寡母不知怎么的落在水塘里淹死了。” “柳娘子终于解脱了。” 打更老者摇摇头,“那年,我回乡祭祖,刚巧碰到村里恶霸像寡母那样逼她卖皮肉养活他,我看到于心不忍,便偷偷把她带到了京城。” 叶芝望着老者,六七十岁,矮小瘦弱,一脸褶子枯槁的如同失了水份的老树皮,贫脊而沧桑,但那双失去光泽的双眼透出悲悯。 “她没有谋生能力,于是你帮她租了这样的小院子,让她自己养活自己?” “是啊,不是我不帮,我也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像她这样的身世,就是做婆子、杂役都没人要,只能走这条路了。” 叶芝后来从邻居大娘口中打听到,柳娘子有跟她说过,这几年是她过得最快活自在的几年,虽说一样要出卖色相,但是挣来的钱都由自己作主,她满足了。 大娘说,“虽说一条巷子的人看不起她,但柳娘子人真的很好,你看,这条狗是她救的,还有巷子里有家孩子差点被拍花子偷走,也是她救的,到底什么人哪,竟下得起手杀了这么好的女人。” 大娘长吁短叹,感慨连连。 叶芝问,“大娘,恩客来找柳娘子时,你们能看到吗?” “要是家里没事,坐在巷子里时能看到,但你知道的,咱们北城这边穷人多,个个为一口吃的奔波劳碌,柳娘子的院子又在巷子头,大部分时候,没人去留意什么样的男人来买欢笑。” “多谢大娘。” “官大人真是客气。” 像这样的凶杀案,因着死者的身份物殊,她接触到的人,大部分都是流动的随机的,并不好排查,还真不好找。 天亮了,大理寺的人各忙各的。 叶芝找了个早餐馆吃早饭,一边吃一边看滕冲从里正手里拿到的排查资料,居然是这几年的嫖客资料,真的出乎她的意料。 她突然想起古代的连坐法,原来北城这边比较穷,虽说柳娘子是暗娼,但也是一种默认的窑子,每个月也要交税钱的。 交了税钱,一切便合法了。 为了保证片区安全,里正让人登记了每个前来买欢笑之人的名字,以防止犯罪之事发生。 既然一切都在片区的控制之中,那么接下来就是大理寺的事了。 叶芝心情不错,一口气吃了一笼六个小包子,喝了碗热腾腾的稀粥,整个人暖和起来,起身离开。 门口与一和尚差点撞上。 “阿弥佗佛。” 叶芝连忙避到一边,让僧人先进。 和尚却没进,只站在门口,“贫僧亦无道来此化缘,请施主施一碗清粥。” 对她说的吗?就在叶芝准备转头让店家送一碗清粥时,店家不耐烦的走到门口轰人,“新年里,哪来那么多和尚化缘,再化下去,老子的店都要关了。” 僧人被赶。 不知为何,叶芝替和尚感到尴尬。 站在门口明明清风明月般的人,怎么就像乞丐被人赶呢? 呃……化缘的和尚在人们眼中好像就是乞丐。 “阿弥佗佛。”僧人好像跟喝水一般自然道,“施主不必为难,贫僧不扰就是了。”说完,双手再次合拾,拢起一袖清风。 背影清矍,步履从容,袍角飞扬,竟如此清逸。 “等等!” 店家正要进后厨,被叶芝叫的停住脚步,“客官叫我?” 叶芝喊人的方向是门外。 灰白袍僧人停住脚步,转头。 147烟花案(4) 灰白袍僧人停住脚步,转头。 目光与叶芝相遇:“施主叫贫僧?” 叶芝点头。 僧人一笑,如寒冬暖阳。 叶芝没看到,她转身对店家道,“一碗清粥。”说完,从荷包里掏出二文钱,“再配个白馒头。” “好咧!”店家接过钱,高兴的去打粥拿馒头。 僧人转身,虔诚的致谢,“多谢施主。” 叶芝避开些,没有正面受他的感谢,“大师客气了。” 店家舀了一勺粥:“钵子拿过来。” 僧人虔诚的伸长手,恭敬的端着钵子让店家倒粥,“呶,这是客官给你买的馒头”说完就塞到僧人手中。 他转身时,嘴里念念叨叨,“这年头,长的好看的和尚连饭都有人请。” “……”这下叶芝真的尴尬了,拿着文案袋逃也似的离开了早食小店。 和尚站到墙角朝阳的地方,蹲下,一手端钵一手拿馒头,一口清粥汤一口白馒头,吃的津津有味。 太阳初升,光线透过云层折下光芒照暖人间。 叶芝消失在街道人群里,和尚的清粥也喝完了,起身,悄无声息的望了眼她消失的方向,转身离去。 下午,张进从外面回来,“没找到柳娘子的丫头。” 叶芝正在翻录一个个恩客,寻找可能的疑犯。 她抬头,“据打更老伯说,这丫头是去年夏天来京城寻找亲戚,暴雨天晕倒在柳娘子门口,被柳娘子救了后,便在她家做丫头。” 张进道:“附近所有的路口、码头、津口都找了,没人见过二十岁左右的丫头。” “蒲草……”叶芝念了一遍丫头的名字,“估计是假的。” “那怎么办?” 滕冲从外面进来,大声道,“什么怎么办?都在巷子里生活大半年了,巷子里的人肯定都看过她,叶小弟,你就画张像呗,只要是贼,肯定能抓住。” 叶芝同意了,朝身后工位看过去,还没正式上工,赵大人不在,看来只能她一个人画了。 滕冲解开大刀放到办公桌上,说道:“叶小弟,我听说大过年的,还有几个案子让陆寺丞压着呢,看来我们得提前上值了。” 凶手杀人,当然不会看官衙有没有上值,他们心念一动想杀就杀,能怎么办。 叶芝把里正记念的恩客寻欢次数作了分类,先分了一档,“这几个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找柳娘子,就从他们查起。” “行。” 几人又合计了一下怎么分头去查,差不多便下值了。 门口,杨福全带着柳娘子的大黄狗正等着跟叶芝一起下值。 叶芝还没碰到马绳,白朗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叶大人,我家爷有请——” 昨天晚上不是刚见过嘛,怎么又来了,不知为何,想到昨日情景,叶芝有些脸红。 滕冲等人跟没见到白朗似的,纷纷跟贼一般溜走了。 “……” 叶芝跟着白朗刚转过一道路口,就看到了裴景宁的马车。 不知为何,她有上马车恐惧症,磨磨噌噌,就是不上车。 裴景宁无奈只好下车请人,“叶大人——” 叶芝老脸一红,“大人,从昨天半夜到现在,我还没睡过呢!” 裴景宁伸手扶她上马车,“上车先眯一会。” 叶芝实在不想跟他同乘一辆马车,却被他连拥带扶的上了马车。 她坐的远远的。 裴景宁见了莞尔一笑,也没打趣她,“很快就到。” 有什么事吗?叶芝纳闷,又看烟花?不会吧。 少卿大人跟叶大人肚里的蛔虫似的,“到了你就知道了。” 还搞神秘?叶芝左猜去吃饭?右猜是不是女孩子们喜欢的节目?那会是什么? 小半个时辰之后,叶芝被裴景宁带到了一个地方,确实是女孩子们喜欢的地方——绣坊,里面有各种各样漂亮的衣服。 “大人,这是……” “带你去一个地方,不过要换身衣服。” 叶芝没动,面色淡淡,在这个世道穿女装意味着成为男人的附庸,她不想穿。 裴景宁当然看到了。 “是为了公事。” 叶芝不相信的看向他:“就跟在扬州女扮男装那样?” “嗯。” 裴景宁在叶芝这里没有劣迹,她相信了他的话。 “什么场合?可以穿的简单素净点吗?” 裴景宁微微一笑,“不可以。” 叶芝总觉得少卿大人公事私办之嫌,不过想到在扬州时,他已经看过了她穿女装的样子,好像没必要骗她。 扬州时,叶芝扮的是小家碧玉,与这次往富贵里打扮是不一样的。 在明珠、珠珍二人装扮下,盛装上身,差点一头珠翠,幸好被叶芝制止了,只相征性的戴了两三样金钗、华胜。 浅淡的橙红披风,内穿白色镶金线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白狐绒毛,一条与披风同色的浅橙红色锻带围在腰间,腰带中间镶嵌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美玉,腰带左侧系一块上等羊脂玉佩挂在腰间。 看着镜中的自己,叶芝很不习惯。 “不行……不行……打扮过了……”叶芝伸手还要把华胜拿下,被明珠制,“叶大人,这已经是最简洁的了,你要是再拿掉,爷该罚我们了。” 一听说裴景宁要罚人,叶芝舍不得丫头受苦,只好作罢。 明珠捂嘴偷偷一笑,每次说主人要罚她们,叶大人就心软,她们还真是遇到了好主子。 “叶大人,爷在外面等你许久了,要不……” 叶芝低头看向一身繁复衣饰,莫可奈何,“我这可是为……”她突然想到这是因公办事,少卿大人应当有奖励的吧。 她连忙提着裙裾快步出来,“大人……” 裴景宁站在候客厅里负手而立,不知看墙上什么,听到叶芝的唤声,寻着声音蓦然转头。 小娘子身披一袭浅橙披风,似风如火奔他而来。 腰肢纤细,肤若凝脂,杏眼桃腮,整个人如花似玉,娇媚动人,一笑倾城。 裴景宁眸光一动,心中悸动。 他抬步迎向她。 “芝芝……”若大候客厅里,年轻贵公子修长挺拔,眉峰凌厉,低头看向小娘子时,眉骨柔和,面带笑意,温情绮缱。 (本章完) 148 摘星阁 叶芝很不习惯以女装面对少卿大人,也不知害羞的啥,微微一抿嘴,低头一笑,“大人……咱们去哪里?” 咱们…… 少卿大人听的唇角上扬:“到了,你就知道了。” “……”叶芝抬头,还搞神秘。 裴少卿亲昵的拉起她手握在了手心,叶芝忍不住侧眸看他。 夜幕降临,微弱的光线中,他身材高大,肤色冷白,眼眸深邃,从侧面看,轮廓极为清晰,弧度堪称完美,目视前方时,有种矜贵冷漠疏离之感。 然而,他的手却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干燥、温暖,驱散了她的寒意。 穿到大魏朝近一年,叶芝看着好像融入了这个时代,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无事发呆时,她的心是空寂的,她不知道上天为何让她穿到这样的时代,又为何让她顶着男子身份行走于人世间。 迷茫中,她的心时常不安,可是这一刻,她的心没来由来的变得平静安宁。 出了绣坊,二人的手也没有散开。 白朗一边谨小慎微的把二人引上马车,一边内心激动,熊熊的八卦之火差点把人点着了,他让车夫又稳又快的驾车前行。 自己跑到墨松身侧,压着激动,低语道:“看……快看,叶评事又男扮女装了,老天爷,你看简直打扮的跟女人一模一样,不不……甚至比女子还漂亮。” 明珠看了眼呆傻的白侍卫,捂嘴偷笑,抬脚上马车。 白朗看到二珠偷笑,连忙跑过来,“你们是女人,说句良心话,叶评事是不是比女人还美?” 明珠只笑不语。 珍珠实在不忍看他如傻瓜一般,上车之前,悠悠来句,“或者,叶大人本就是女子呢?” “……” 珍珠轻轻的一句话,像个大炸弹扔进了白侍卫这个小池塘,嘭一声炸的白侍卫四分五裂。 本……本就是女……女子…… 马车嘚嘚前行,行驶在街道上,越来越快,眼看就要驶进夜中。 墨松忍不住回头挥了一下胳膊:还不走。 “……”白朗终于回神,跨上马,马上追上墨松,“你……”他压着激动之声问,“早就知道了?” 墨松直视前方。 默不作声就等于承认。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墨松侧头瞄了他眼,“就你这识人的本事,把主子交给你,怕都遇难十七八回了。” “……”白朗被忿的哑口无言。 老天爷……原来他们爷不是那啥,谢天谢地,这样他就可以跟长公主交待了。 墨松又撇了他眼:你要交待啥? “……”这白眼什么意思,难道……难道附马爷知道叶评事女扮男装进京谋差事?所以主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叶芝是女人? 恍然大悟中,白朗一副我终于搞明白一切的模样。 墨松仰天长叹一声,他不识这厮。 马车里,忙了两天一夜,没怎么睡,叶芝倚在裴少卿怀里,没一会便睡觉了。 裴景宁宠溺一笑,拉上毛毯低眉垂眼,一直望着睡的香甜的小女人。 不识情滋味之前,长辈、懂男女之事的同辈在他耳侧刮噪,说什么一旦有心悦之人会怎么怎么样……以前,他不屑一置,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此刻,那怕让他这样看一辈子好像也不够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芝被少卿大人唤醒,“芝芝,到了。” 叶芝睁开惺松的眼,“这是哪里?” 裴少卿微笑,伸出手拉她,“马上就知道了。” 下了马车,明珠珍珠二人快速上前整理叶芝仪容、裙摆。 叶芝打量灯火辉煌的建筑物,门口挂着一个若大的匾额——摘星阁。 “昨天不是来过?”叶芝笑问:“今天还有烟花放?” “当然。” 叶芝微皱眉头,“不是说公事的嘛?”她低头看向一袭女扮的自己,她打定主意在大理寺混事业,要是被人认出是女人怎么办? 裴景宁好像知道她想什么,低头,附到她耳侧说:“圣上都知道了,你怕什么?” “……”好像是哟,可想想又觉得那里不对劲,“要是有人抓住我是女子的把柄不让我在大理寺办案怎么办?” 裴景宁双眉一挑,“怕什么,有我。”自信又笃定。 叶芝眨下眼,瞬间笑靥如花,“那我得赶紧抱紧少卿大人的大腿。” 裴景宁轻哼一声:“现在才知道。” “我当然早就知道啦!” 二人打情骂俏一路进了摘星阁。 这分明就是一对俊男俏女呀,他的狗眼怎么就看成男男了,白朗跟在后面,神情变幻笑的比哭还难看。 摘星阁类似于现代五星级酒店,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简直是男人们的天堂。 叶芝有些不明白裴景宁为何要带女装的她过来。 直到上四层包间,他指着对面某个垂着帘布的包间说,“韩王今天过来看歌舞。” 叶芝听说过韩王,先帝最小的儿子,由老太后抚养,据传闻,五年前先帝去逝时,老太后甚至让韩王继承大统,被一帮文人士子上书‘名不正言不顺’压了下来。 此后,韩王便游历大魏朝,很少呆在京城,不过听说在老太后提出让韩王继承大统以前,他也一直游历大外,很少在京城。 “岂不是小皇叔?”不知为何,叶芝冒出这一句。 裴景宁一愣,纠正道:“小皇舅。” 呃……都怪前世侄女老是在她耳边说什么:重生后我嫁给反派皇叔、皇叔追妻火葬场…… 叶芝失笑,朝对面看过去,“被帘子挡着什么也看不到。” 裴景宁拉了把椅子扶叶芝坐下,“别急,今天平阳郡王赵炜请客,他肯定会来。” “就是在扬州设套让我破案的那个赵炜?” “就是他。”裴景宁嘴角一勾,“打赌的一百两还没给你吧。” “打赌之事大人也知道?”叶芝真惊讶,她都把这事给忘了。 裴景宁轻嗤:“我什么不知道。” 呃……好吧,少卿大人什么都知道。 叶芝笑道,“就算他来了,我也没机会要回一百两。” “为何?” 叶芝鼓嘴,“今天晚上,我是小娘子叶芝。” 不是大理寺评事叶芝。 149 小皇舅 裴景宁与叶芝坐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窍窍私语。 南平郡王赵祁安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副画面,男人来摘星阁不是吃喝就是玩乐,想要女人,大手一挥有的是。 裴子谦却自带女伴,且还是有意娶回家的小娘子。夫唱妇随?他怎么闻到自己有一股醋酸味。 “咳……”赵祁安清咳一声,提醒某些人,这里可不是家中闺房,挨得这么干嘛。 裴景宁与叶芝齐齐转头望向包间门口。 叶芝看到赵祁安要起身打招呼,被裴景宁按住,“别管他。” 你们从小一块长大,她可不是,就算不以身份论事,作为普通人,门口有熟人进来也该礼貌的打声招呼,叶芝还要起身。 裴景宁按着就是没让她起身。 叶芝笑笑,只好坐着拱手行了礼,“赵郡王——” 赵祁安被裴景宁的小动作惹的故意使坏,“叶大人——” “……”叶芝这才发现她行的是男人礼,尴尬的放下手,头转到一边,她还想在大理寺混呢,还是捂住马甲再说。 赵祁安发现自己的小计谋得逞,一脸得瑟的坐到裴景宁边上,“歌舞马上就开始了吧?” “我怎么知道?” 叶芝发现裴景宁一对上南平郡王赵祁安,小脾气就会变得很火爆,好像一个火星子一点就能着。 而赵祁安跟没事人似的,摇头晃脑道,“裴子谦啊裴子谦,摘星阁是你的产业,你是东家,我这个客人不问你问谁?” …… 叶芝有些惊讶的望向裴景宁,怪不得昨天带她过来看烟花,原来是他的地盘。 还怪有钱的,叶芝啧啧嘴,什么时候,她在大魏朝也能有这么多钱,实现财务自由换个大院子,把叶家人都安排妥,然后她买个小院子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那该多惬意啊! 想想就美! 赵祁安朝裴子谦使个眼色,小娘子听到你家财万贯美的都笑出声了。 突然很安静,叶芝回过神,发现裴赵二人正盯着她。 “刚才……”叶芝一脸不好意思的问向裴景宁,“我想起昨天晚上的果子饮很好喝。” “白朗——” “爷,小的听到了。”白朗连忙让人准备果子饮。 果子饮到时,围栏舞台有十几个带各色面纱的漂亮舞女上场了,她们踩着悠扬的丝竹之声移步进入中间的舞台。 聘聘袅袅,柔媚似水,广袖舒展,舞姿优美,犹似天上人间。 叶芝看歌舞之前,扫了下围栏一圈,至少有十二个包间,除了正对面那个只揭了一半的帘布,其余帘布全都拉起,几乎都入座了,寒暄的寒暄,喝茶水的喝茶水。 一时之间,接星阁衣香鬓影,欢声笑语,纸醉金迷。 叶芝还真不适应,刚要专心看舞台表演歌舞时,感觉一直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不是那种好奇的目光,而是…… 她不动声色用余光去寻找那道目光,直至转到对面最边上那间时,她目光停住了。 竟是赵柏,刚想要打招呼,意识到自己女子装扮,马上侧了下身,错开他看向她的角度,隐到了帘布阴影里。 赵柏一定认出她了吧! 一个公务房,滕捕头他们都知道叶芝是女子了,只有没跟去江南的赵柏不知道,现在认出她,会不会认为她骗人不真诚,会不会很生气? 换个角度,作为一起共事的朋友,她要是突然知道某个朋友女扮男装不告诉朋友,肯定有些生气,但也不会特别生气,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原缘。 她这样想,赵柏肯定也会这样想吧!叶芝觉得赵柏是个温润善解人意的好朋友,肯定不会怪她骗他。 作为娶过婆娘、身边又有很多丫头伺候的男人,其实赵柏很久之前就知道叶芝是女扮男装的,一个小娘子以男子身份办案,出色的能力早就超出了很多男人。 茫茫人海,透过窗口,那一眼,她回眸淡然一笑的那一刻,那份自信,那份美感,那份温柔,惊艳了赵柏灰暗的人生。 赵柏不是没幻想过叶芝穿上女装的样子,他想,那一定是空灵清绝的,白衣翩跹,肤若凝脂,杏眼桃腮,整个人如花似玉,温婉动人,一笑倾城,身边的一切都会因她而黯然失色。 果然如此,今天晚上,整个摘星阁,在赵柏眼中毫无色彩,他眼中只有那抹俏丽的身影,只是……一个坐在对面那头,一个坐在这边,中间像是隔了条银河,他与她是那么的远! 裴景宁亦感觉到了若有似无的目光,收敛温和,凌厉之色突开,轻扫一圈,停在某处。 原来是他! 唇畔讥诮之色顿起,动了坐姿,宽阔的肩膀一动,遮住了某人的目光。 美人一茬又一茬。叶芝看得困了。 “大人……”她示意裴景宁,对面主位还空着,韩王还不来了,再不来,她要回家了。 这时,外面进来一侍卫附到白朗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他马上转到裴景宁身侧,轻声道,“韩王来了。” 乏困的叶芝马上精神一振,裴景宁特意带她来看的小皇……舅,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被人引进对面包间的男子,着亲王朱红常袍,配玉钩带,墨发半披半束,身量欣长挺拔,夜色灯火中,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感觉有人看他,一转头,一张俊美的脸,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让人如沐春风。 既然到了叔辈,叶芝以为韩王是个中年男,没想到他竟才二十出头,与平阳郡王赵炜站在一起,甚至比他还年轻,相貌亦更出色。 韩王赵敦,先帝存活的最小儿子,从小便极为出色,要不是他生母身份极低,这一任龙坐上的人未必是现在的隆启帝。 他目光从叶芝扫到裴景宁。 他面上本就三分笑意,目光与裴景宁相遇时,一脸长辈的慈祥笑容。 明明差不多大的年纪,这笑容……赵祁安伸手捣了下裴景宁,走,去对面。 今晚目的就是为了见韩王,叶芝以为裴景宁会带她过去,没想到他示意她别动,他和赵祁安去了对面见礼。 (本章完) 150烟花案(5) 叶芝一边看歌舞,一边注意对面的动静,偶然一瞥时,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韩王。 等她想细看之时,韩王落坐在主位,面前一直有人上前行礼,挡住了叶芝的线视。 韩王边上平阳郡王赵炜一直陪着,刚好就在叶芝的视线中,叶芝发现二人眉眼挺相像,难道刚才觉得见过韩王,其实是因为在扬州时见过赵炜? 叶芝抛开这个问题,心想裴景宁为何让她穿女装来摘星阁,来了,又为何让她呆在包间不动,只是为了让她看看韩王长啥样? 为何让她看韩王长啥样呢? 叶芝心道,看来以后她要多了解关于韩王的消息了,裴景宁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让她过来认个面,肯定是有深意的。 一曲歌舞的时间,与几个皇亲国戚贵公子见过面后,韩王又离开了,简直跟视察的领导一般走了个过场。 没一会儿,裴景宁与赵祁安回到了包间。 天色不早,叶芝要回去,裴景宁送她。 叶芝见南平郡王赵祁安还在,“大人,要不我自己回去……” 裴景宁没同意,小娘了是他带出来的,当然由他送回去,“祁安,你自便!”说完,拉起叶芝就出包间。 赵祁安刚坐下端起杯子喝口水,一口还没咽下去,他这个客人就被主家抛在包间里,“@#,还真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正月初七,夜寒风冷,坐上温暖的马车,叶芝又昏昏欲睡。 裴景宁握住她细柔的小手,“怎么样?” 突然冒出三字,叶芝也没蒙圈,倚在他臂弯里,眼也没睁,就知道他问什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哎呀! 叶芝手被某人捏了一下,还怪疼的,她倏一下睁开眼,仰起小脸,“不你问我怎么样的嘛?” 裴景宁伸手捏她小鼻头,“调皮,我问的是这个吗?” “可我就看出这些呀。” 他捏着她的小鼻子不松手。 “唔唔……”叶芝要搬开他手,她都喘不过气来。 “好好说话不?” “唔唔……”叶芝连忙点头认输。 裴景宁松开手指,俯头看向她,满眼笑意。 犯罪侧写是刑侦上一项常用的调查手段,它在分析犯罪以及犯罪手法的基础上识别罪犯,有基本侧写、预测性侧写、心理学侧写等。 当裴景宁问她韩王怎么样时,叶芝明白了,少卿大人让她把韩王当个犯罪分子来给他个侧写。 叶芝为难道:“大人,可他毕竟不是犯人。” “没说他是犯人,只是问问你见过他后的看法。” 叶芝从没见过韩王,以她辨识犯人的过人能力,裴景宁觉得她应当有不一样的见面印像。 “真要说?” “嗯。” 好吧。 叶芝说道:“隔栏而望,挺拔俊朗、风姿绰约,是谦谦君子润润如玉……” “……”这是怪他没能让她近瞧?裴景宁挑眉。 叶芝坏坏一笑,“细看嘛,潇洒之中,目光里都是精明圆融,入世很深。” 裴景宁眉微皱,感觉没评价到位,但又没开口问她。 叶芝调皮一笑,“精明代表爱财,圆融嘛就是会玩平衡术的意思。” 果然,裴景宁的眉梢高高抬起,笑意浸染。 叶芝小嘴一鼓,“谁不爱财,我也爱。” 裴景宁伸手就刮了她一个小鼻子,“有时候我想,也许你上辈子是个算命的。” “……” “要不然每次抓凶手都说的很准。” 呃……那不叫‘准’是基于现场证物、被害者的姿势、被凶的位置得来写的犯罪侧写啊,可不是算命啊,大哥! 叶芝哭笑不得,“大人,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你看人比我还准好吧。” 区别是:你识人,她识凶罢了。 回到家里已经半夜,叶大河夫妇照例等着叶芝。 叶芝已经换回男装。 “爹娘,不是不让你们等的嘛。” “没没……”叶氏怕女儿责怪,连忙道,“我们年纪大了刚好睡不着。” 叶芝无奈,“爹娘,遇到案子,你也看到了,前天晚上我们查了一夜,不要等我,真的,不要等。” “那……那你……”叶大河想劝些什么,可不知从哪个地方劝起。 叶芝一手扶一个,“爹,娘,你们放心,在京城,天子脚子,没人敢造次的。” “那你不是整天办人被杀嘛。” “……”得了,这还怎么劝。 有案子压着,第二日,叶芝一早就起床匆忙吃了个早饭就上值了。 昨天商量好,叶、滕等人兵分三路人马排查,一直到傍晚时,他们在死者的院子里汇合。 叶芝问,“你们查的怎么样?” 张进回道:“我查的十个男子前天晚上都有人证,不是拜访长辈就是在家里请客吃饭,都还在忙年,没来过柳娘子这边。” 滕冲道,“我这边也是。” 叶芝啧啧嘴,“我这里也是,那就怪了,难道凶手不是嫖客?” 滕冲摇头,“我觉得是嫖客,要是能找到那个丫头就好了。” 叶芝负手,从院门外走向院内,又从院内走向院外,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她发现,柳娘子这个院口,刚好处在巷子弯道口,站在院门口正中位置,她本人可以看清巷子口内外,但要是巷子口巷子外的人行走之中,却很多角度看不清什么外面的人进院子。 这院子门还真是绝了,难道这院子就是为暗娼门子特意准备的?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 叶芝不相信什么完美的犯罪,肯定是他们没找到方向。 她蹲在大门口。 傍晚时分,鸟儿归巢。 昨天闲聊的邻居大娘看到长相俊秀的官差大人忍不住停下脚步,“官大人,你们是不是查到凶手了?” 叶芝起身,笑嘻嘻跟大娘招呼,“大娘这是买酱油回来?” “是啊,做晚饭时发现家里的酱油没了,这不到前面铺子打点回来。” 叶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嘴上的问话却是这样的,“大娘,男人们来柳娘子这里寻欢,有没有被他们婆娘发现来吵闹过?” “那肯定有啊。” “那大娘还记得那吵闹的娘子是哪家的,做什么营生啊!” (本章完) 151烟花案(6) 大娘说:“经常有妇人过来闹,她记得没两个。” “没事,你就把知道的说给我听就行。” 大娘说:“有前街上的屠夫娘子、后花街的扎花娘子、圆井巷卖二踢脚的娘子……” 叶芝不仅从大娘这里问到了几个闹过的娘子,还从巷子里其它家妇人口中打听到几个。 “你说咱们这条巷子也有?” 妇人眼神闪烁,“那还是柳娘子刚搬来时的事,都过去很久了。” 叶芝问,“谁家?” 妇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好像不太好……” 滕冲在边上帮腔一声喝,“这里不说,是想去大理寺再讲,是不是?” 妇人被官威十足的滕冲吓得一哆索,“是巷尾的匡家,不过那是三、四年前的事了,现在都没这回事了。” 叶芝朝巷尾看了眼,“姓什么,干什么营生?” “姓匡,家里做烟花生意的。” “生意怎么样?” 妇人道,“听说不怎么好。” 这条巷子在北城来说相对比较好,住在这里的人家也都小有家产,柳娘子一个暗妓能住到这么好的巷子,说明更夫老伯是真用了心的。 出了巷子,“叶芝道,明天再把这些婆娘闹过的男人查一遍。” 第二日,叶芝等人又排查了近一天,傍晚时分,又在案发现场碰面。 张进说,“那个卖二踢脚的说话吱吱唔唔,我感觉有问题。” 叶芝没明白,“二踢脚是什么?” “……”几人没想到叶芝竟不知道二踢脚是什么? “二踢脚没听说过吗?”滕冲忍不住问。 叶芝摇头,她还真没听过:“是什么?” 滕冲大笑,“你不会连二踢脚都没玩过吧?”说完后知后觉,念叨一句,“我忘了,你是小娘子肯定没玩过这东西。” “……”所以它到底是什么? 秦大川摇头,“就是过年过节婚庆等场合用的炮仗。” “那不是跟巷尾匡家一样做烟花炮竹的?” 张进点头,“差不多。” 叶芝问,“前天你去排查时有没有发现异常?” 张进摇头,“有些慌,但普通人遇到官府查案总有点慌的,可是今天我再去时,那妇人比昨天还慌,我心想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慌,于是便半真带假的诈她话,没想到诈出她前言不搭后语,叶大人,我觉得这妇人肯定有问题。” 叶芝点点头,“那等会再去看看。” 滕冲摇摇头,“我今天没什么收获。” 叶芝朝巷尾看过去,“我今天到是查到有用的信息。” “……”众人齐齐看向她。 “匡家招女婿。” “……”杀人跟招女婿有关系吗?几人没听懂。 叶芝一笑也不多解释,“走,我们去会会那个让人怀疑的二踢脚家。” 张进一看自己调查的线索得到了叶芝的肯定,那就一个眉开眼笑。 二踢脚铺子离这里不远,快天黑时,几人到了二踢腿家。 果然如张进所言,这家男女看到大理寺的人都吓的慌乱。 “你……们……老来干什么?”中年男见到滕冲等人,吓得两腿直打摆子。 叶芝负手,直接进了铺子找了把椅子坐下。 “张六,初六晚上你在何处做什么,有何人可以作证?” 张六明明人高马大,不要说坐着了,就算叶芝站着也矮他半头,现在,她正毫不客气的坐在主位,眉眼一抬,官威立现。 张六吓得啪一下跪到了叶芝面前,“大人啊,大人,初六那天晚上,我就在家里,哪也没去。” “谁可以证明?” “我婆娘,我真的喝醉了,我真的没杀人啊……” 叶芝望向张六婆娘。 张六婆娘冷哼一声,“活该,让你去嫖,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去嫖了……” 叶芝眉眼清冷,“张王氏,你夫君到底在不在家里喝酒,作伪证可是要坐牢的。” 叶芝看着年轻,但他一身官服簇新,斯文毓秀,一看就像贵族公子,妇人被他清冷的一句话吓得扑嗵跪下,“民妇不敢说谎,我……夫君……真的……真的在家里喝酒……” 叶芝目光一冽,“滕捕头……” “大人……”滕冲连忙上前,“大人有何吩咐?” “搜!” “……”搜什么?滕冲突然想起死者心口虽有刀,但导至柳娘子死亡的绳子一直没找到,他以为叶芝让他搜这个,连忙让张进等人开搜。 张六夫妇惊慌失措,双双瘫倒在地。 叶芝不过诈了一诈,没想到这二人……眉目一动,朝要去搜房的滕冲招了招手,在他耳边轻语道,“看看院中泥土有没有动过,还有水井、地窖墙缝仔细看看有没有新痕。” 滕冲被她这么一提醒,想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叶芝点点头,“猜测……” “好的,我明白了。” 滕冲朝瘫倒在地的夫妻二人深深的看了眼,暗自骂了句,一对狗男女。 半个时辰之后,在地窖的墙缝里挖出了一具年轻女尸。 让柳娘子的邻居过来认人,“大娘,这女人是柳娘子的丫头吗?” 大娘吓得直捂嘴,惊恐的点头:“是……是她……”她不敢相信的看向张家夫妻,“你……你们也太狠毒了。” 张进带着两个捕快从水井里爬出来,捞出一包水淋淋的金银首饰。 铁证面前,张六夫妇无可狡辨,承认杀害了丫头彩霞。 “青天大老爷在上,小的就是不小心勒死了这个丫头,可柳娘子真不是我们杀的,真的,我们就是准备出去看烟花时遇到彩霞,见她一个人拿着包袱鬼鬼祟祟就叫住了她,谁知她见到我们就跑,于是我们夫妻二人合力逮住她,挣扎时不小心被我……我勒死了……” “怎么勒的?” 张六看了眼婆娘,在叶芝冷冷的目光中,伸了胳膊做了个勒脖子的动作。 叶芝深深的看了夫妻二人一眼,蹲到死者面前,查验死者的脖子,上面没有绳印,但也绝对不是胳膊锁住时勒死时,看脖子两边於痕,分明是被掐死的。 叶芝转头,“去年,彩霞要投奔的亲戚是你们?” “……”夫妻二人齐齐缩头,惊恐的看向叶芝,她是怎么知道的? 152烟花案(7) 叶芝看了眼地上摊开的包裹,里面金银珠钗折算下来有近千两银子,在每月大几百文就能基本活下来的大魏朝,这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她看向姓张的男人,面色威严:“在你去柳娘子家买笑时认出了从老家逃难而来的亲戚,当时她要认你,可你并没有认她,是不是?” 张六眼神闪烁瞟了眼身边的婆娘,他怕被婆娘发现嫖妓所以让堂侄女装着不认识他的样子。 张六婆娘一看他这熊样就要扑上去打他,“好啊,你这个老六,吃我的住我的,居然还敢去找女人,我跟你拼了……” 上门女婿?滕冲眉梢一动,伸腿就给妇人一脚,“别以为撒泼就能掩盖杀人之事。”一脚踢的妇人疼的直龇牙,不敢再撒泼吱声。 安静了。 叶芝继续审案,“除了嫖妓,你还赌钱,最近输了很多吧?” 张六跟见鬼似的直往后缩:“你……你怎么知道的……” 妇人感觉不对劲了,转头不敢置信的望向男人:“所以你抢柳贱人丫头的银子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小家?” “我……”张六躲的跟鹌鹑一样。 妇人嘴骂脚踢:“姓张的,你这个王八蛋,你居然骗老娘,害的老娘成了你的帮凶,@#*#……” 妇人发了狂的撕扯男人,被张进与两个捕快拉开,但她嘴还没停,闹腾的人没办法问案,于上滕冲直接拿刀架在她脖子上。 终于再次清静。 叶芝看向张六:“你与三果巷巷尾匡家男子是朋友?” 张六缩成一团,小心翼翼的躲着被捕快押着的婆娘,点点头,“咱两个都是上门女婿,家里又都是做烟花炮竹的,平时会约到一起喝喝小酒。” “还有一起嫖女人、赌钱。”滕冲补上他没说的。 张六又缩了缩头,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算是承认了腾冲所说的两样。 叶芝微眯眼,“赌输了一大笔钱,于是你到处想办法寻钱还赌坊的债,匡三在你耳边无意中说了句柳娘子很有钱,于是你让亲戚彩霞偷柳娘子的金银细软,但你明面上是以给彩霞介绍京城本地夫君为由,让她偷出柳娘子的银钱。 没想到出来接应彩霞时,你婆娘非要跟着出来看烟花,于是你便编出彩霞要卷柳娘子钱财跑路的话,你婆娘见钱眼开抢了钱就跑。 彩霞发觉不对劲,你一怕彩霞讲出你去嫖妓之事,二想彩霞要是知道银子不给她找夫君怕她纠缠不清,于是你下手想捂死她,没曾想你婆娘更狠辣,直接伸手掐死了她。” “官大人,民妇都是被姓张的王八蛋骗的,我不是有意的要杀人的……”妇人又要作势撒泼,简直贪婪无耻到极点。 叶芝冷然:“只是你没想到,彩霞在见到你时,其实想告诉你,她为何能拿到柳娘子的金银细软,完全是因为有人入室杀了柳娘子……” “啊……”张六不敢置信的伸直脖子,“不是彩霞杀的?” 自从知道柳娘子被杀,张六夫妇一直以为彩霞偷钱被发现杀了人,那曾想官大人说柳娘子不是彩霞杀的。 “那是谁?” 是啊,那是谁? 赶到的里正、打更的老头、柳娘子的邻居等人齐齐望向叶芝。 叶芝抬头,望向天空,“等下你们就知道了。” 滕冲连忙说,“我现去就去抓匡三。” 叶芝摇头:“不是他。” “不是……”滕冲迷糊了,“你刚才说不是匡三引诱张六去赌钱输了一大笔,又引导他去偷柳娘子的钱财,不是他还有谁?” “他的妻子匡氏。” 邻居大娘简直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赶到匡家时,匡三开的门,他很无奈的摇摇头,“我婆娘逃了。” 众人面面相觑。 被绑着的张六一头雾水,“官大人,怎么回事?” 里正也没明白,“叶大人,匡三教唆他婆娘杀人?” 叶芝再次摇头。 “那……那……”所有人都搞不明白。 叶芝道,“张捕快——” “大人,小的在。” “赶紧去抓捕匡氏。” “是。” 张进先问了匡三关于匡家的亲戚朋友,匡氏可能逃躲的地方,问完后,马上带人马去追匡氏。 夜色中,叶芝负手而立,像是阎王殿的审判官一样看向老实巴交的匡三。 匡三在她审视下,微低头,看着谨小慎微,实际上淡定从容,没一丝慌乱。 叶芝不自觉的点了一下头,“很好。” “……” 冬夜寒冷,北风簌簌,冻得人直哆索。 傻不愣敦的张六好像明白了什么,突然龇目,指着匡三怒吼:“你借刀杀人?” 匡三抬眼,“我借什么刀了?你去赌钱时,我曾拉你不让你去赌,你说你侄女彩霞在柳氏身边做丫头,我还劝你告诉你婆娘,把小娘子接回去,毕竟呆在一个妓人身边将来怎么能嫁人……” “闭嘴,你给我闭嘴……”被绑着的张六爆跳,“你这个坏种,是你……都是你……自从三年前我们在柳氏家遇着,你就隔三差五的找我喝马尿,你总是有意无意的说这说那……原来……你都在这里等着老子……” 匡三一脸无辜的看向叶芝等人,“三年前,我就犯了一次男人都犯的错,从此以后再也没寻欢买乐过,小民本本分分做人,老老实实做买卖,那……哪会想,都过了三年,我婆娘还是想不开,跑去杀……人……泄愤……” 中年男人声泪俱下,老实懦弱,一看就是老好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唆使人做坏事。 果然里正都看不下去,“张六,你自己贪婪,怎么能怪旁人。” 邻居大娘也道,“平时,我们巷子里要是有个什么事,匡三总是第一个出手相帮,他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此刻,巷子里的人都围观出来,听了张六的话,个个不赞同,他们都说匡三可是巷子中最老实的好人了。 叶芝一直不动声色的看向不断作揖跟巷子居民表示感谢的匡三。 这个人太可怕了。 这件案子,从头到尾,没他什么事,可是这件案子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他摆弄的结果,但你却拿不到证据。 叶芝心口一疼,暗暗吸口气。 匡三还‘老实’的躬身让开道,“大人,匡氏勒死人的工具是制烟火炮仗的信绳,在这里,请跟小民来……” 你看,多好的小民,多配合大理寺办案,不颁个好市民奖都对不起他的表演。 叶芝示意滕冲取回证物。 153烟花案(8) 匡氏于两天后在京郊附近被捕,张进逮到她时,她脸、手背上的抓痕刚刚结痂:“果然是你!” 新年里,此案性质恶劣,大理寺为了安抚老百姓,次日便开堂审案。 匡氏在大堂上激动的大吼大叫,“谁让那个贱人勾引我夫君,她该死!” 陆寺丞惊堂木一啪,两列衙差击着杀威棒:“威武……威武……” 大理寺庄严肃穆的气氛中,匡氏终于安静下来。 叶芝问:“据柳氏邻居说,她晚间带着丫头赶去城西看烟火,你是如何入室把人杀掉的?” 初六西城烟火,说起来是裴景宁放给心上人叶芝看的,没想到吸引了很多人去看热闹,更有人在这场烟火中丧命。 匡氏抬起通红的眼,一副恨不得吃了所有女人的疯颠模样,“她不是带着丫头去看烟火,她就是勾引我夫君,我看到了……” 匡三连忙一副老实认错的模样,“都怪我,初六晚上,我闲得无聊,看到城西放烟花挺热闹的,便想去凑热闹,半道上遇到了柳娘子主仆,还没来得及上前跟她打招呼,竟发现自家婆娘偷偷跟着我…… 为了不给柳娘子惹麻烦,便转身回家了,回家很久都没等到婆娘回来,心想难道她去为难柳娘子了?我便又出门,刚到门口,我婆娘回来了,看到脸上、手背都被抓破了……” 匡三跪伏在地,“大人……小民的婆娘因爱生恨一不小心鬼迷心窍杀了人,小民愿意替娘子承担杀人的罪名,请大人放过小民的娘子……” 门口围了一片北城区的百姓,听到匡三如此深情,个个动容,纷纷感叹,“多好的男人啊,这么有情有义,不愧是匡老爷亲选的女婿,果然忠厚可靠……只可惜两人……” 叶芝听的眉心直跳,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什么无聊出去闲逛,分明就是逮住了柳娘子出门的机会,故意跟上去让婆娘误会杀人。 叶芝冷声问道:“要去看烟花,为何不带婆娘一起去?” “大人,小民当然要带婆娘一起去,可她去叔伯家蹿门,小民只好一个人出去逛逛。” 每句话都站不住脚,但每句话又让人挑不出错。 “匡氏,从实招来——”陆寺丞的惊堂木再次响起。 匡氏见男人要替她顶罪,那忍心,泪流满面,“夫君,我不怪你,都是那个贱人,是她勾引你,她想抢我顶顶好的夫君,想占为已有,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她脸一转,朝着审判台道,“这个贱人活着一天就勾搭一天男人,民妇实在忍不下去,看到她跟丫头都出去,心道院子没人,那我就爬墙头进她卧室,等她看烟花回来时便拿凳子砸她,谁知她力气大,没办法,我顺手掏出袖袋里的炮仗信子勒死了她。” “你进去时,那条狗没叫?” “要是叫,我那有机会杀她。” 叶芝双眼一亮,按住兴奋之情,“传张六——” 张六很快被带到,他心道,杀柳氏的人都找到了,跟他有什么关系,一脸死人样的跪在堂前。 叶芝问:“柳氏的狗是你还是彩霞药晕的?” “彩霞。” 叶芝双眼瞬间暗下去。 匡三悄悄用余光看向审判台。 竟发现叶芝正看着他,他得意扫眉,转眼间又收敛眉眼,一副懦弱老好人的模样。 吁!叶芝心口被堵了一块大石头。 匡氏入室杀人被判秋后问斩,张六与婆娘也因杀人罪判了同样的罪。 这个案子的罪魁祸首却逍遥法外,虽然案子结了,叶芝却觉得案子没结,心里堵得慌。 小酒馆里,叶氏小团体聚餐散心。 叶芝郁闷的心却一点也没散,把自己对匡三的判断说给几人听。 滕冲不敢相信:“能把每个人的心识的这么透,又把每个细节控制的这么严丝合缝,还不让自己沾染一点,这也太可怕了吧。” 放在现在,妥妥的就是高智商犯罪。 秦大川活了大半辈子,也感觉到不可思议:“除了那些往上爬的官差老爷,平民之中,此人是我见过的最阴险狡诈之人。” 杨福全问,“他这么做为了什么呢?” “是啊,为了什么?”张进也不解。 叶芝喝了口,放下杯子时,重重出声,“为了和他心爱的人一起享受匡家的财产。” 几人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叶小弟,你怎么知道?” 叶芝端起酒杯仰头就喝了一口,“不信你们去查探一翻就知道了。” 滕冲与张进相视一眼,喝完酒,连年都不过去了,真去求证。 正月十五,就在大家都要上值的前一天,又是一年一度的闹花灯放烟火的时节。街头巷尾,各式灯高挂,吸引着观灯的群众。 灯最多最好看的地方,当然要数皇宫前的正前街,人山人海,简直挤不动。滕冲与张进二人轮流调查跟踪的人终于出动了。 叶芝当然要去,连裴景宁请她登城楼看灯都没空。 “那等你办好后,我去接你,咱们再来城楼上看灯看烟火。” 叶芝不太想跟他一起登城楼,那可都是权贵、皇亲国戚们看烟火的地方,表面上‘嗯’了声,实际上到时她准备悄悄溜走。 裴景宁看她眼珠转了两圈,不动声色,伸手点了下她的鼻端,“去吧。” 叶芝嘻嘻一笑,转身溜了。 赵祁安从后面走上来,“小芝芝总是穿男装,你这个断袖之癖的帽子什么能摘哟!” 裴景宁撇了他眼,才不管什么断袖之癖,噔噔上了城楼。 叶氏小团体很快挤到了某处猜灯处。 张进指着不远处:“看,就是那边的一男一女。” 女的紧靠着男的,男的伸手搂着女的腰,二人很亲密的靠在一起,像是热恋的老夫妻。 滕冲服气的感叹,“叶小弟说的没错,这男人简直就是绝世坏种,为了和表妹在一起,估计三年前去柳氏那里买笑都是算计好的,为的就是除掉匡家唯一的独生女,然后和表妹享受匡家的家产不愁吃不愁穿的过好日子。” 秦大川摇头,“这是匡家在京城没有根基,要是匡家有家族,这绝户那轮到他吃。”早就被家族吃光了。 “匡三,不,应当叫秦三,他就是选中了没有根基的匡家,从入匡家铺子做伙计,然后入匡老头的眼成为匡家女婿,每一步都是算计好了的。” “可怜匡氏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被这个坏种算计了。”张进转头,“我们要靠诉她吗?”毕竟秋后才问斩。 几人面面相觑。 (本章完) 154 庶女案(1) 叶芝盯着那对男女背影问道:“匡老头什么时候去逝的?” 滕冲道,“三年前。” 张进问:“叶小弟,你怀疑匡老头……” 叶芝眼一眯,“要是他什么都没做过,我就当自己吃饱了撑着。” “这是三年前的事了,就算他动过手脚,一切痕迹早就被这厮抹掉了。” 叶芝转身:“那就看看老天的天秤在哪里!” 叶氏小团体你望我我望你,叶小弟要替天行道? 热闹的街市,拥挤的人群,嬉闹攘攘,滕冲等人挤在人群中,却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情,看坏人逍遥法外,确实不是滋味。 “咦,叶小弟呢?” 几人一抬眼,发现叶芝不见了,杨福全当即就慌了,“叶哥……叶……” 秦大川捣了一下小全子,“在前面。” 匡三带着女伴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叶芝面前,满面春风,“叶大人,这么巧。” 叶芝面无表情的望向二人。 匡三一脸‘我就是坏人,但你就是抓不到证据证明我是坏人’的笑容,“叶大人,小人今天带表妹来逛街,你不会去牢里告诉我家那口子吧?” 说完,故意揽了下倚在他心口的女人,一脸得瑟的看向叶芝。 叶芝一笑,撇了他眼,转身走人,无视人渣挑衅。 滕冲等人跟上,路过姓匡的,他忍不住来了句,“秦三,人在做,天在看,小心断子绝孙。” 匡三实则叫秦三的脸色一变。 张进跟上,也来了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立刻就报。” 杨福全也来句:“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晚上就没做过恶梦吗?” 秦大川走到秦三面前摇摇头,“人啊,人啊……”总以为自己很聪明,殊不知命运早就在暗中标好它的价格。 大理寺一群官差像判官一般从秦三面前而过,忿的他面色阴沉,犹如暗夜小鬼,女人吓得下意识抓紧秦三的衣襟,“表……表哥,他们……他们不会发现吧?” “发现什么?” “就是……” 秦三阴蛰的看向女人,女人吓得连忙低下头,身子直发抖。 人群中,滕冲没兴趣逛了,“我要回家了。” “我也想回去。”张进等人也没心情。 叶芝刚要说那就回去吧。 白朗带着佩刀挤过人群,“叶大人……有案子……” 人群听到‘案子’二字像躲小鬼一般迅速让开了一条道,齐齐望向停在道尽头几人,谁是‘叶大人’,就是那个逢案必破的叶大人吗? 正月十五,这么热闹的人间烟火中,有案子?叶芝摇头。 白朗已到跟前,“叶大人,请跟属下来——” 叶芝转头对小团体摊了一下肩,“不能回家休息了。” 诶!众人齐齐叹口气。 猜灯阁里,众人都围在灯塔后,看向地上倒着的一具血淋淋女尸,有胆小的尖叫连连,瑟瑟发抖,要四处逃窜,被巡捕挡住了去路。 “案发现场没经过大理寺勘查,谁也不能离开此地。” 人群骚动,还是有人往外挤,巡城司的人又加了一墙人墙,防止现场失控。 长虞候世子姜伯涛也被挤在人群中,他问身边人,“刚才巡城司的人把案子报上去了吧?” 猜灯阁离皇城楼很近,能进猜灯阁的几乎都官宦子弟,又是这样的节日,进来猜灯谜的几乎都是未婚男女,没想到竟死了人。 可真是晦气! 身边有打听到消息的年轻公子点头,“是的,听说裴子谦让那个逢案必破的叶芝来了。” “逢案必破?”姜伯涛嗤笑一声,“门牙案到现在还没破呢!” 身边知道指的是他表弟案,年轻公子看了看前后,附到姜伯涛跟前,“我听说上次裴文超的案子,驸马爷逼姓叶的抓凶手,结果你知道吗?” 姜伯涛还真不知道,“你知道内幕?” 那年轻公子从左右人群看了眼,声音很轻:“据说姓叶的把凶手特征全给说了,就差说出姓名了。” 姜伯涛不信:“真的?” “千真万确。”年轻公子说:“后来驸马爷逼裴少卿去抓凶手,裴子谦没肯。” “为何?” “听说身份不低。” 有多不低?姜伯涛眨眨眼,那他表弟就白死了? 不远处,人群中,赵柏看向躺在地上的女尸,目无表情,转头朝猜灯阁门口看过去,没一会儿,叶芝提着袍子上了台阶进了大厅。 张进开路,“让让……让让……大理寺办案……” 听到大理寺的人终于来了,众人自动让开一条道,围住人群的巡城司司队连忙迎上来,“叶大人……” 叶芝拱手,“翟司队……” “在里面。” “好。” 由于严仵作没来看灯会,不在附近,还没人验过尸,叶芝出来玩,当然也没带专业工具。 叶芝先蹲下检尸体。 一具年轻女尸,身上穿着簇新的衣裳,但衣裳的质地与头上的金银珠钗算不得太好,像四五品官员家小娘子的打扮,双手被人反绑,跪在地上,脚上的绣花鞋蹬掉了,散落在周围。 额头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下颚也有一道伤口,地上流了一滩血,叶芝看了看,身上没有其它伤,应当是额头流下的血。 头部遭到了严重的创伤,有可能是钝器重击所致,绑双手的是小娘子自己的腰带,此刻漂亮的衣裙是松开的,上面浸上了很多血迹。 叶芝伸手拟了一下血迹,从干涸程度来看,小娘子被害于小半个时辰之前。 叶芝起身,“死者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翟司队指着瘫坐在一旁被吓傻的丫头道,“工部郎中史家的庶长女——史韶云,这是她的丫头秋香。” 叶芝站到小丫头跟前,“谁杀了你家主子?” 吓傻的小丫头听到有人问话,应激的一骨碌爬起来,“大娘子说她想安安静静的猜几个灯谜,不让我跟着,所以我下楼去买东西了,直听到有人说楼上死人了,我就跑上来了,一看是我们家小娘了,老天爷……啊,怎么回事啊,大娘子只想猜个灯谜而已,怎么会……怎么会……” 丫头浑身发抖,牙齿相撞的声音,站在附近的人都听得到。 (本章完) 155 庶女案(2) 猜灯阁是个临时搭建的二层楼,有正门、后门。 正门很广,有台阶,可以从街上直接拾级而上进入大厅猜灯谜,大厅四周布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中间是个顶到屋顶的九层灯塔,每猜中一层就可以得到一个奖品,如果能猜中九层灯塔上所有的灯谜,据说不仅可以得到白银三百两银,还能去京城顶级酒楼免费吃一顿招牌菜,所以每年都有很多人进来猜灯谜,但据说这么多年来,全部猜中九层的寥寥无几。 最近一次是五年前了,是隆启帝新登基的那年,据说有个才子不仅拿到了三百两、吃了免费大餐,还得到了皇帝赐的玉如意,那可是身份的像征,简直风光无限。 叶芝看了大厅里灯笼摆放的位置,以及九层灯塔,九层灯塔并不在大厅正中间,而是靠近后门,后门两侧放的灯笼都是大型灯笼,都超过人高了,若是边上站一个人,从某些角度看过来,让后门成了一个死角。 负责猜灯阁的主事跟在叶芝身后,“回大人,为了美观,就是有意放成死角的。” 成了死角,那么就会成为相亲男女相会的幽静场所,或者有人从后门上来不会被人发觉。 “楼下是什么?”叶芝问。 猜灯阁的主事躬身回道,“一楼实际是个空心,主要是为了抬高二楼,让人们一眼就看猜灯阁,以吸引人们过来猜灯谜。” 那就相当于临时搭了个戏台,一般戏台的下面就是空的,放一些杂乱物品。 叶芝走到后门左侧,看向立在左侧的灯笼,是谁约了史大娘子吗?这个人是谁,为了见他,她支开了贴身丫头秋香。 夜越来越深,困在猜灯阁的人被巡城司与大理寺的捕快一起围压着不得动弹。 滕冲与张进挨个查问,登录在案。 有被盘问过的人不耐烦道,“要是一个晚上都抓不到凶手,我们就一个晚上都不能回家吗?” 原本只有盘问声的大厅瞬间如炸开了的锅,个个叫襄,“是啊,要是没查到就不让我们回家吗?” “要是一个月查不到,我们就一个月不能回去吗?” 能进猜灯阁的都是些官宦子弟,那受过这个委屈,个个开始不安分闹滕起来。 姜伯涛也不耐烦,“我表弟的案子从去年六月份就请他破,到现在还没给我结果,你们说呢?” “啊……” 姜伯涛身边的公子哥们个个瞪大眼,“@#,真的假的?” 姜伯涛一脸不屑,朝正在远处转悠的叶芝看了看,“不相信,那你们就等呗?” 人群中,有人小心翼翼的东张西望。 马上就要到子夜了,就要到放烟花的时辰,裴景宁不再陪宗室长辈,告了辞出来找叶芝,“猜灯阁的案子怎么样了?” “严仵作刚到,正在尸检。” “陆大人呢?” 白朗说:“陆大人家里有事,没来。” 裴景宁大步向猜灯阁这边来,后面南平郡王赵祁安跟过来,“你去猜灯阁?” “嗯。” 赵祁安反正没事,便跟他一道去了。 正月十五有血案,隆启帝的心情很不好,问了是谁家的小娘子,“赶紧给朕查出来,还有史郎中是吧,连个孩子都看不好,赶紧回乡种田去。” 史郎中听到皇帝贬官的话,差点昏死过去,抖着身子进了猜灯阁,拦着叶芝,“今天晚上,你要是不抓到凶手,下官……”想到官被皇帝贬了,不甘心的改口,“小民决不罢休。” 严仵作尸格已写好,正准备撤出案发现场,竟被人堵上了,以为能回家的众人也被堵着动不了。 史大人说,“听说叶大人能当场指出凶手,今个儿就让小民见识见识。” 正准备收拾回家的叶芝:“……” 敲击史韶云的钝器刚刚找到,是一把敲猜灯阁地桩的捶子。 捶子就放在一楼,四周被围住的地基桩子,工事完成后,一些工具就放在围住的一楼之内,等元宵节一过,拆猜灯阁时就可以用到,所以捶子放在这里面很正常。 但知道里面有工具的人应当不多,特别是来猜灯谜的公子哥们,只有参与建猜灯阁的人才知道,这就要排查了。 都已经大半夜了,今夜是不可能了,大理寺的人正准备收摊,结果被苦主的老爹给拦住了。 要是皇帝不贬他官呢? 叶芝看向面前干嚎的男人,“史大人……”她望向门外,意思告诉他,天色已经很晚了。 “不,小女死的太惨了,怎么出来看个灯就被人杀了,小民请大人为我女儿作主,给她一个公道。” 叶芝正要回话时,裴景宁负手走进来,“史大人……” 都已经丢官去职,史大人那还顾什么脸面,马上打断他的话,一跪到底:“请大人为小民作主,为死的冤枉的小女抓到凶手,讨回公道。” “……”裴景宁望向叶芝。 叶芝吁口气,她问:“史大人,你女儿支开丫头站到灯塔后,是赴男子之约,我想问一下,你们知道她有心上人吗?” 古代小娘子从来都是父母媒妁之言,不可能私下里有什么心上人,要是有,这就代表着家风不正。 史大人瞪眼,“你胡说八道,我家小女是最守礼的小娘子,从来都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 叶芝脸色一凛,“大人,你要是不配合,这案子就算审到明年也没结果!” “你查得出来就查得出来,查不出来就查不出来,找什么借口。”横的不怕竖的,史大人无官一身赖。 裴景宁刚要开口,叶芝走到他身侧,轻轻制止了他。 她问,“史大人,那你家小女订婚了吗?” “当然订了。” “订的谁家?” “平伯府的三公子。” “是嫡还是庶?” 史大人头一昂:“低门娶媳,高门嫁女,当然是嫡子。” 叶芝转头问滕冲,“刚才人群中有平伯府家的三公子吗?” 滕冲点头,“有……” “在吗?” 滕冲指向人群中一个中等身量的年轻公子,“三公子,麻烦你出来一下。” 众人齐唰唰的看向平伯府三公子,他脸色一白,“我……我没杀人……” (本章完) 156 庶女案(3) 平伯府谢三公子谢筠站在人群中一脸嘁色,就是不动。 叶芝微微一笑,“谢公子,没说你杀人。” “那……那你们叫我干什么?” 史大人比大理寺的人还急,“你有没有约我女儿?”想想不对劲,他都站在猜灯阁了,“真是你约的我女儿?” 史大人急速从地上爬起就要扑过去跟谢三公子拼命,“你这个混账还我女儿命来……” 裴景宁示意滕冲等人拦住了史大人,他威严目光扫向谢三,吓得他一哆索,连忙从人群中走出来,“大人……”朝裴景宁胡乱行了下礼。 叶芝问:“是你约的史大娘子吗?” 谢筠不自然的侧了下身子,脸别到一边,不敢正视叶芝询问的目光。 众人一看谢三公子这腔调,难不成史大娘子真是他杀的? 窍窍私语声传过来,吓得谢筠连忙直摆手,“我没杀人,我……我刚来,还没……没见到她呢……” 叶芝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又问:“你约史大娘子是……” “自……然是看花灯……” 谢三公子一直不敢与叶芝等人对视。 滕冲忍不住附到叶芝耳边低语,“你看他心虚的模样,此人绝对有问题。” 叶芝转头,“秋香——” 史大娘子的丫头连忙跪直身子,“大人——” “谢三公子约你们家大娘子是口头,还是书信?” “回大人,是他小厮带的口信。” 张进把谢筠的小厮从人群中拉进来跪在叶芝面前。 “你们家公子为何约史大娘子?” 小厮看向主人,早就吓得面无血色了,“公……公子……你就说了吧,要不然你就成杀人犯了?” 滕冲喝一声,“他不说你来说。” 小厮被他一吓,马上叫道,“公子让我约史大娘子出来是为了退婚一事,他不想娶一个庶女。” 史大人丢了官,死去的女儿又被人嫌弃,心态那叫一个崩啊,再次跳起来,恨不得吃了面前的年轻公子。 滕冲等人只能再次制止激动发狂的史大人。 叶芝看了眼一直因害怕而缩头夹颈的谢三公子,转身再次走向被杀的死者跟前,死者头部被捶子敲击多次,敲击时,死者下颚碰撞地面,下颚处皮破肉烂,像被疯狗咬过一般,惨不忍堵。 “严大人,她头上大概被敲了多少下?” 严仵作回道,“至少二三十下……” 围观的人听到这么多下,个个抽气,怪不得地上流了这么血。 叶芝弯腰,伸手触了下死者被反绑的双手,上面有挣扎的痕迹,又理了下绑手的结。 绳子打结的方式有很多,但生活中会打的人并不多,很多人都是随手扣死,只要不脱就行。 只有经常与结打交道的人才会知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用什么结比较好。 比如八字结,打法简单,可作为一条绳上的一个临时或简单中止、制动点,即使两端拉得很紧,依然可以轻松解开。 而此刻,反绑死者双手的结,被称为绳结之王——人结,按常理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太可能出现的,但它就出现了。 叶芝立起身。 裴景宁看了她眼。 叶芝习惯性的深吸一口气。 滕冲眼一亮,果然下秒…… “凶手不是谢三公子。” 谢筠听到叶芝的断言,犹如天籁之间,惧怕躲闪的双眼一下子有神起来,“多谢大人……大人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谢三公子没事了。 史大人不干了,“我女儿养在深闺,男人都不识一个,不是他还有谁,你说不是他就不是他了,你肯定拿了平伯府的好处,你们这些……” 越说越离谱了,滕冲无奈再次制止发狂的史大人。 史大人不服,就是不肯住嘴,“不是他,那是谁?是谁杀了我的女儿,我要跟你拼命。” 叶芝道:“凶手已经离开了现场。” 离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现场突然一片安静,安静的令人不安。 突然,有人问:“是谁?” 众人看向问话之人,有人认出来了,竟是长虞候府世子姜伯涛,表弟的案子一直没有侦破,他内心很不爽,刚好找到机会,怎能不问。 长虞候府世子姜伯涛是滕冲的朋友,朋友当场发问叶小弟,他有些不知所措。 叶芝从容淡定,望向众人,“我不知道凶手是谁?” “咦,那你怎么知道他不在现场?”站在长虞候府世子姜伯涛身边的一位世家公子问道,“我们看地上的血迹也才干,史大娘子被害也没多久吧!” 能到皇城楼边上猜灯阁猜灯谜的人非富即贵,因为皇城边上几条街道看似人来人往,人挤人,实际上都被五城兵马司的人过滤了一遍,没一定身份的人根本进不来。 大理寺跟别的署衙不一样,抓凶惩恶,威风凛凛,跟话本子里的江湖大侠一般,很令年轻男子们向往,今天传闻中破案如神的叶芝终于被他们遇上了,深更半夜,连家都不想回了,就想看他如何破案抓凶手。 太刺激了有没有? 南平郡王赵祁安笑眯眯的望了眼沉静如松的裴景宁,他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找机会把心上人从众人的火架上拉下来? 怎么办呢,他也很好奇啊,一边说不知道凶手是谁,一边又说凶手不在现场,那不在现场的凶手究竟是谁啊! 怎么一会儿功夫,众人都不想回家睡觉了?现在深更半夜,凶手又不在现场,所以叶芝没着急为凶手写犯罪侧写。 看着众人一个个如饥似渴的眼神,叶芝再次深吸一口气:“凶手应当不认识史大娘子……” “不认识?”年轻公子很不解,“那为何要杀她?” 叶芝从灯塔侧面转到灯塔前面,顶楼高的层层灯光豁然都照到她身上,如光似玉。 “今天晚上,他的心情很不好,踏上猜灯阁前一刻,也许刚跟妻子吵了架,妻子转身离去,他一人愤闷、怅然,不知不觉上了猜灯阁的台阶。 进了大厅,看着像是在看灯笼,实际上,他随着人群麻木走动,一盏又一盏灯笼从眼前晃过,直到转到了灯塔后门口这具一人多高的大灯笼前,一个小娘子紧张而羞涩的站在这里,时不时伸头转过灯塔看向大门口,她等的那个人还没有来……” 157庶女案(4) 咋像在讲故事? 不仅长虞候府世子姜伯涛感到奇奇怪怪的,好奇的南平郡王赵祁安也觉得像是在茶楼里听书,只有人群中的赵柏看向叶芝的双眼晶亮。 看,就这是他认识的叶芝,总能把如此凄惨的凶杀案变成扣人心悬的话本子,总让人觉得她在胡说八道,实则上案发现场的每个细节都成为了她破案的佐证。 果然…… 叶芝话锋一转,“为何说凶手不认识史大娘子……”她重新转到灯塔侧面,指着死者的头颅说道,“凶手敲击她时,站在她侧面抡起锤子一股脑的砸下去,不计后果,这种行为完全是发泄心中压抑情绪的表现。” 她用手帕包住从杨福全手中接过的锤子,高举给众人看,“这上面应当有凶手留下的指纹,等回大理寺后我会把指纹拓下,然后寻找疑犯进行一一比对。” “如果有十个人碰过这锤子,岂不是要排查十个人?”姜伯涛问。 叶芝点头,“是的,所以滕捕头他们经常风里来雨里去,就为死者讨回一个公道。” 波及到朋友,姜伯涛给了个歉意的笑容给滕冲。 滕冲抱了一下拳,表现感谢朋友的理解。 姜伯涛身边的年轻公子对着叶芝说,“可我就想今天晚上看到叶大人抓到凶手,趁热打铁这个成语可以用在这里吧?” 叶芝点头,“公子说的没错,除了锤子上的指纹,这个锤子也是重要的证物,凶手是从楼下围间里拿到的,从这里可以说明两个问题: 一是,凶手杀人没有预谋,否则他会随身携带作案工具,二,他知道楼下围间里有锤子,说明此人参与……或者说他至少知道搭建猜灯阁的制造流程……” 叶芝这话一出,大厅里的人都瞬间瞪大了眼,甚至有人道,“那这凶手岂不是不是礼部的就是工部的?” 礼部,是中国古代官署之一,过年过节的各项活动都属于礼部管,比如上元节灯会,但是具体搭建就是工部的事了。 凶手的犯围一下子缩小了,众人个个眼发亮,相互猜测可能是礼部工部什么人。 史大人也被叶芝的推理震住了,喃喃自语,“我是工部郎中,有时也请同级、下属到家中聚餐,偶尔小女也出来帮衬打理酒席之事,按理说,他们应当认识我小女。” 史大人也是个有趣之人,娶正妻之前,跟通房丫头青梅竹马,没忍住在正妻进门之前生了个庶长女,有些家庭,对于长子长女的宠爱,有时候会到你想象不到的程度。 史大人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他为了宠爱的庶长女,高攀了平伯府的嫡三子谢筠。 听到史大人自言自语,姜伯涛身边的年轻公子忍不住叫了句,“既然史大人认为不是工部的人,那岂不是就余下礼部了?” 姜伯涛说,“能来皇城前门大街看灯的人,至少家里有官品,又是礼部的,还知道一楼空围里有锤子的人,那么他的官职必定不高,肯定到过现场监察工部小吏们搭建阁子。” 叶芝微微一笑,“姜世子分析的没错。” 被大理寺的人肯定,姜伯涛突然发现自己言多了,不好意思的退后一步。 凶手范围缩到这么小,姜伯涛身边的年轻公子也来劲了,“叶大人,凶手还有什么其它特征吗?” “有。” 众人听的津津有味,个个睁大好奇宝宝的双眼盯着叶芝,意思是,快说……你快说…… 裴景宁看到完全控制场面的叶芝,嘴角几不可见的上扬,要不是场合不对,估计得意之意早就显于脸了。 兄弟满眼心爱之人的小迷弟样,赵祁安真是没眼看了,忍不住暗暗吐槽,完了,完了,裴子谦你完了,将来肯定是个妻奴。 突然想到长公主与裴驸马之间的夫妻相处模式,他突然明白了,原来这个也有家学渊源啊! 啧啧……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叶芝在众人期望中继续进行犯罪侧写:“凶手在平常生活中是个性格温顺之人,与人相处不大有存在感,职位应当不高,不管上司让他做什么事,他都会尽心尽力做好。 但上司对他没有认同感,就觉得他是个混日子的一般官宦子弟,他在家中可能是庶子生的嫡子,能到礼部任职,必然费了家族不少人脉,所以他一直想进一步提升自己,以报答家族的恩情,但事与愿违,一年下来,他终究还是平平无奇,于是在家人不满声中与妻子来灯会散心,没想到吵了架,各走各的……” 说到这里,人群中有人忍不住捂嘴。 旁边人发现她的异常忍不住问:“彭娘子,你惊讶什么?” 由于同伴的发问,大厅里的人齐齐望向年轻妇人。 “我……”年轻妇人结结巴巴说道,“一两个时辰之前,我遇到相识的杜夫人,她正在跟夫君吵架,我没好意思上前打招呼。” 众人个个像破案小能手。 “是不是礼部杜绩的夫人?” “正是。” “哎呀,老天爷,礼部杜绩可不就是个从八品的小小都事嘛,工部建阁子,礼部郎中肯定要他亲自过来看的呀。” 这人叫完,大厅里突然再次沉寂下来。 众人不自觉的看向大理寺少卿,凶手名字都出来了,是不是该出去抓人了? 裴景宁却望向叶芝。 叶芝点点头。 “动机呢?”裴少卿现在也很专业了。 叶芝抿抿嘴。 是啊,不认识史大娘子,为何要杀人家小娘子,他是何居心? 叶芝呼口气,“因为他突然想行苟且之事,想拖小娘子去楼下楼围中。” 咝! 有些妇人甚至捂脸。 就在众人觉得不可思议之时,姜伯涛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猜灯阁里人来人往,只要小娘子呼喊一声,就有人上前,不对不对,就算小娘子不喊,猜灯阁是圆形,贴墙的灯笼一个挨一次,头顶上的灯笼也是密密麻麻,人们转着看灯笼,很容易转到灯塔后,怎么可能看不到人行凶?” “问得好。”众人没想到这三个字竟出自叶芝之口。 姜伯涛凝眉抿嘴。 叶芝朝他招手。 姜伯涛朝左右看了下。 他旁边的年轻公子朝他眨了下眼,怕什么。 是啊,他怕什么。 (本章完) 158庶女案(5) 姜伯涛出了人群,跟着叶芝绕到了灯笼的后门口,这时,他才发现,后门口左右两侧各一个一人多高的大灯笼稍为挪动一下就堵上了走道,刚好与灯塔侧面连接完全挡住了两侧通道,后门形成了一个隔绝的小空间。 “那史大娘子为何不叫?” 叶芝转出灯塔侧面:“因为她怕自己被男人搂抱的样子被约他而来的谢三公子看到,凶手抓住了她的弱点,顺势捂住了她的嘴,在她不从,凶手心情烦燥之际抡起锤子就砸下来。” “砸人也有声音啊!” 叶芝叹气:“一个时辰之前,皇城楼上烟花绽放美轮美焕,各位,你们都涌出去看了吗?” 猜灯阁人来人往,或许那个时辰涌出去看烟花的人都回家了,这些不过是后进来的人罢了。 真如她所说,那个时段,圣上正在城楼上,万民同庆,烟花放满了天空,美不胜收,那有人在这里傻傻的猜灯谜。 这一时间段,猜灯阁可能是空着的。 可谁能想到一个鲜活的生命跟烟花一样埙尽呢! 一瞬间,众人心情沉重,齐齐望向被反绑砸的目面全非的小娘子!她何其无辜。 姜伯涛心情也不好,但他总觉得叶芝抓凶手太故事化了,简直令人匪夷所思,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 “叶大人,你说的这些,姜某听着像演戏,不如你把疑犯抓过来,让我们一起见证一下,是不是这样的。” 赵柏眸微束,看向姜伯涛的目光淬着幽幽冷光。 姜伯涛感觉到了,他以为是裴景宁不满,朝他望过去,却见他风清朗月般的负手而立,“滕捕头……” “是,大人。”滕冲带人去抓人。 叶芝在他背后说一句,“他可能在某个小酒馆喝酒。” “……”滕冲转头。 叶芝道,“初次杀人,他的心很乱,应当会找个地方整理情绪,小酒馆是个不错的选择。” “收到。”刚才腾冲一边往外一边还在想怎么分配人手找人,叶小弟居然直接给出了方向,他快速带着人手去抓人。 张进要跟去,被叶芝叫住,他附到耳边低语了两句,他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众人见叶芝与捕快神神秘秘,都心痒痒,想知道他跟捕快说了什么,不过有裴少卿这尊大神杵着,没人敢问。 大理寺去抓人,众人只能等待。 半个时辰之后,礼部都事杜绩被带到案发现场。 众人根本等不到叶芝发问,站在姜伯涛身边的年轻公子连忙问,“滕捕头,请问疑犯在哪里抓到的?” 滕冲朝众人道,“你们自己闻。” 正月十五,寒夜星冷。 北风从门外刮过,送来阵阵酒气,这还用说嘛。 “居然真从酒馆抓到了人?”年轻公子一脸惊叹,不可思议的望向叶芝,“叶大人,你以前是不是认识他,甚至跟他很熟?” 否则怎么可能把一个人的形为描述的这么准?太令人难以置信。 叶芝微微一笑,随即目光一沉,一脸威严,“杜大人,说说地上的人怎么回事吧?” 酒能壮能胆,杜绩一脸无辜的反问,“下官不知你说的是什么?” 叶芝冷冷的看着他。 杜绩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高抬下巴,侧着半边身子,表现的不屑一置。 叶芝侧身,看向身后遇害者史大娘子,“她被反绑打的结,据我所知是京城防火司里潜火军使用的逃生、救命的结绳方式,杜大人没干过潜火军?” 杜绩闭口不言,就差拿屁股对着人。 人群中有人认识他,马上高喊:“干过,他干过,三年前他就是防火司的潜火军。” 避不过,杜绩冷哼一声,“京城里没出息的世家子弟谁没进过潜火军锻炼过。” 大魏朝承平一百多年,虽说周围有外族骚扰都是小打小闹,还没有过大战事,除了御林军,一般世子庶子或是品秩低的官员子弟都进潜火队混过几年有了资历再托家中走关系往上爬,比如现在的杜绩杜大人。 叶芝依然不慌不忙,走向杜绩。 “你干什么?”不知为何,这男生女相的小弱鸡怎么像索命的鬼,吓得杜绩连退几步。 叶芝如何不知道他是何心态,不动声色,再次走到他身侧,他还要往后退,被腾冲押制住不得动弹。 叶芝站到他身边,指着死者身边道,“看到了嘛,靠近大灯笼边上有脚印,量一下,便知是谁的脚印……” 杜绩下意识缩脚。 叶芝当没看到,可是大厅里所有的人都看到了。 叶芝继续说道,“猜灯阁是个临时性台阁,底下围楼里堆放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地面上布满了灰尘,你到下面拿捶子上楼时没注意到吧。” 叶芝的话刚说完,滕冲就让几个捕快押制住杜绩,转眼脱了他的鞋。 刚刚腾冲去抓人时,杨福全回了趟大理寺,已经把叶芝办案套件拿来了。 众人个个踮起脚尖看破案如神的叶大人如何操作取脚印,说老实话,他们根本看不出地上有什么脚印。 只见他套上手套,几乎要趴到地上一般,眼神专注,神情严肃,毛刷轻刷什么东西,又轻轻一吹,拿着他们不认识的东西顺着脚印纹路压下去,又用看似看笔的东西拓着痕迹画脚形、鞋低纹路,以及脚落掌的力度感,每个动作看起小心翼翼又干净利落,原来大理寺的人就是这样查案啊! 就在众人心耐难痒想看那不认识东西上有没有脚印时,叶芝起身,把特制纸对着众人,“我说过,凶手可能是第一次犯案,所以很慌张没有破坏掉现场痕迹,这就是他的脚印。” “你凭什么说这是我的脚印。”杜绩根本不承认。 滕冲冷哼一声,“先不说鞋子大小,光鞋边上沾的搭台土就跟地上的脚印的土是一样,你敢说不是你?”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叫道:“是啊,正月十五,谁没事跑到被围起的一楼啊!” 直到叶芝把他的鞋底与拓下的印痕比较贴合时,简直一模一样,他腿一软,跌倒在地。 (本章完) 159庶女案(6) 直到叶芝把他的鞋底与拓下的印痕比较贴合时,简直一模一样,他腿一软,跌倒在地。 围观的群众也没放过他,“还有捶子上的手指纹,叶大人说了明天回大理寺就能取出来,一比对什么都明了了。” 张进从外面进来,“回大人,这就是成衣铺子的老板,大半个时辰之前,杜大人说他的外套被烟花落下的火星烧成了洞,只穿着夹衣进去买了套新外套。” 腾冲说,“我们明天就沿着前门大街到成衣铺子这段搜,定能找到染血的外套。” 证据如此确凿。 “我……我……”杜绩突然崩溃,双手捂上狰狞的面孔,“谁让她不同意,只要她跟我下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史大人疯了,就是这个疯子不仅杀了自己女儿,还害得他丢了职官,他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我跟你拼了。”史大人不顾一切的扑上来,要撕了这个杀人犯。 赵柏早已站到人群前,他问向发狂的杜绩,“史大人娘子与你根本不相识,今天晚上之前,你们从未见过面,为何要杀一个无辜之人?” 责问时,赵柏一脸嫉恶如仇。 裴景宁眉心一跳,看向他,不动声色。 赵祁安好看的眉上扬,听说顺阳王世子赵柏在大理寺任职,没想到挺像模像样的嘛,朝裴景宁看过去,意思是,你的得力手下不少啊! 可惜,这家伙没给他一个眼神。 叶芝一直盯着杜绩。 大厅之内,人人满眼嫌弃的看着他,避他如瘟神恶鬼,杜绩彻底放弃了狡幸心理,大吼大叫:“谁让她不从我的,从了我,不就什么事都没有?” “她从你什么?”叶芝冷眉横眼。 “我……” 杜绩是六品小京官庶子的嫡子,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吃穿比普通老百姓稍好一点外,他的人生跟一般老百姓没啥区别。 念了几年书,连个秀才都没考上,不得不走家族荫蔽的路子,可是爷爷才一个六品小官,他能走的也只能是最低等的小吏之差。 差的差事,一个月几百钱,连养活自己都困难,好的嘛又没办法进,最后选了有升职机会的潜火军,在当潜火军这几年,家里给他找了个从五品官员的嫡女,人家都是高嫁低娶,他因为长得还可以,又因为婆娘的爷爷与自家爷爷有几分交情,便成了这门高娶的亲事。 婆娘仗着娘家好,她又是嫡女,总是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后来又因为把自己弄过了礼部有了官秩品级,更是不得了,跟母老虎一样对他颐指气使,他活脱脱就是个小媳妇。 不仅如此,婆娘总嫌他不会来事,品级爬不上去,都不让他上床,不上婆娘的床也行,可他被婆娘管的死死,连通房丫头、外面的妓人也碰不了,这对一个年纪轻轻的男人来说意味什么? 简直就是…… 当他一个人晃到猜灯阁时,转着转着就转到了灯塔后,那里竟站着个水灵灵的小娘子,朝门口看时双眼顾盼生辉,鬼迷心窍之际,情绪再也压不住,就在大放烟花时,他也跟众人涌了出去,但他没看烟花,而是绕到了猜灯阁的后门,从底下围楼里掏出一把捶子。 为何要拿捶子,他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凭着本能拿了。 拿到捶子后,从后门轻手轻脚的上来,一胳膊就锁住小娘子的喉,问她愿不愿,小娘子哪里愿意,他内心的邪火腾一上就上来了,拿捶子的手跟失控一般砸下去,“让你不让我上床,不让我上就砸死你……” 一下又一下,把小娘子头盖骨都敲碎了,力气耗尽时,他不仅没感到害怕,甚至是得到发泄后的轻松,太舒服了。 就在他准备处理脚印、捶子时,烟花放完了,人们再次涌上猜灯阁,于是他就匆匆走了,留下这么多犯罪证据。 “如果有下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找到任何犯罪证据!” “……”众人震惊的看向他,明明杀了一个无辜之人,不仅毫无悔意,还要再作奸作恶。 天理难容啊! 当夜就把史家小娘子的案子破了,隆启帝知道小娘子是个无辜之人,心仁之下,没有罢去史大人的官职,但是杜阮两家就没这么幸运了。 小夫妻生活过不好,让一个无辜之人罔死,杜绩秋后问斩,杜阮两家官职全免,被赶出了京城。 而那个带口信嫌弃史大娘子的平伯府谢三公子最后连庶女都没娶到,他没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好好的一个年,就因他一个小小的举动,搞得有了血光之灾,皇帝一气,给他配了一个贫民之女。 叶芝听到这消息时简直不敢相信,这不是乱配姻缘嘛!很多人说,贫民之女走了狗屎命,过上了大富大贵的生活。 叶芝嗤鼻,不过想想皇帝知道她是女的,还能让她在大理寺继续办案,她也没那么愤愤不平了,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不过,叶芝讲故事般的办案,那故事竟跟事实几乎没有出入,那天在猜灯阁亲眼见识到的人无一不信服。 茶楼里,“你确认姓叶的不认识杜绩?” “那你认识杜绩,他平时一副老实头的模样,你能想到他干如此疯狂之事?” “这……到也是……” 这个正月,叶芝彻底大火,甚至一些五、六品京官居然找媒人来说媒,吓得叶家都搬了家。 赵柏听说叶芝连家都搬了,摇头失笑,“谁让你识凶的能力这么强,这等人才,明眼的官宦家族肯定都想把你收入囊中。” “赵大人,你就别取笑我了。”叶芝烦着呢,她可是女的,如假包换的女生啊! 赵柏别有深意的看向叶芝,微笑问道,“是不是不管什么案子进入到你眼,你都能抓到凶手?” 叶芝连忙摆手,“别,赵大人,可千万别把我看神了,我能准确的判断出凶手,都是因为案发现场留下的证据,还有滕捕头他们对案犯关系的调查走访,没有这些,我没办法判断出凶手行凶行的心理状态,而且就算案发现场证据充足,走访调查也充分,有些凶手反侦察能力或是隐藏性很高明,我也会失手的。” (本章完) 160 公务员 赵柏笑笑,岔开话题:“搬家了,不请大伙搓一顿?” 年前年后都有案子忙,叶氏小团体还真没空好好坐一起吃一顿,叶芝爽朗的同意了,“行,不过还老是地方。” “还是热腾腾的汤锅子?” 叶芝笑回:“当然。” 二人相视一笑,默契油然而生。 约好时间,不再闲聊,眼看正月就要结束,一大堆琐碎之事要处理,叶芝转身,低头专心整理经手的案子,案文、证词、证据、总结、抄录报送……每个案子的流程都要从头写到尾装订成册入档。 一直到下值,滕冲等人才回大理寺,叶芝告诉他们明日聚餐之事。 滕冲笑嗨嗨的问:“你亲自调酱料?” “你要是喜欢,就我来调。” “喜欢喜欢!” 真是邪门了,滕冲觉得就算一模一样的食材,一模一样的顺序,叶小弟做的酱料就是比其他人好吃。 “赵大人,你是不是也好叶小弟调的这一口?” 赵柏正收拾桌面,听到后,笑容满面,“那是自然,明天晚上的聚餐,你们可得感谢我,是我提议的。” “那真要感谢赵大人……” 叶芝收拾好桌面起身下值,几人说说笑笑一起出了公务房。 刚出回廊,白朗从回廊另一端拐过来,拱手行礼,“叶大人,请留步,爷有事问你。” 都下值了,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约会嘛,几人心知肚明,滕冲先找借口开溜,“我家夫人等我回去训孩子,我先走了。” 说完,拍一把张进的肩膀,两人哥俩好的下值回家了。 秦大川问:“小全子,我去叶记食肆吃晚饭,你去不去?” 杨福全当然去了,吃过了再回叶家,叶家现在搬家了,搬了个二进二出的大院子,有他房间了,他当然得回去,就是…… 想到裴少卿冷若寒霜的脸,小伙子打了个哆索,赶紧跟上秦大川下值了。 白朗朝赵柏抱了下拳,“赵大人……” 赵柏一点头,要是不注意看,都感觉不到这个回礼。 白朗才不在意他回不回应,引着叶芝就朝走廊另一头走,没一会就消失在赵柏的视线里。 正月底,春寒料峭,夕阳西下,北风吹向回廊里孤寂的身影萧瑟一片。 回廊顶遮住了暮色仅有的余光,赵柏站在阴影里,属于他的那些早就应该消失不见的孤寂和厌世,自我放逐的冷漠和病态感,此刻随着苍凉的西北风无孔不入地往他骨缝里钻。 小厮被风冻得瑟瑟发抖,等了好一会儿才敢上前提醒,“公子,天黑了,咱回吧!” 回应小厮的只有风吹廊顶的空寂之声。 正月十五的案子、又加上搬家各种收拾,叶芝与裴景宁还真没好好约过了。 到了门口,白朗叫道,“爷,叶大人来了。” “进来。” 叶芝被晚风吹的冷嗖嗖的,搓着手进了裴景宁的公务房,公务房比外面好不了多少,也冷嗖嗖的,“大人,还不下值啊!” 此刻,叶芝只想回去整个火锅吃个热呼,根本不想在这里跟裴某人约会。 裴景宁手上的事也差不多了,听到她的话,抬了眼,知道屋里冷,笑了一下,“马上就好。” 叶芝哈着气暖手走到他案桌前,“大人,你公务房里也没碳火?” 大魏朝国库紧张,从昨天开始,署衙公务房不再提供碳火取暖,一些上年纪的官员可以自带热手捂子,年轻人没说不可以带,可也没提倡带。 裴少卿以身作则,既无碳火又无热水捂子,房间冷的跟冰块似的,叶芝这小身板还真受不了。 “你那公务房不冷?” 叶芝嘻嘻一笑,“赵大人悄悄带了个铜火盆,放在桌下,我噌到热度,不冷。” 听到这话,裴景宁收拾桌面的手一顿,朝小娘子看了眼,见她冻得的真哈气,没心没肺的朝自己笑,暗自叹口气,她还不知道某人的虎狼之心。 他可是男人,绝对不会看错,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一个鳏夫也想跟他抢小娘子,真是不自量力。 裴景宁起身,双手一捧就把小娘子的小手包裹到掌心里,“暖不暖?” 额头顶着小娘子的额头,亲昵又宠弱,简直就是顶头鲨。 “大人,这可是办公的地方。”也不注意注意形象,叶芝有些害羞。 “怕什么。”裴景宁毫不在意,一脸笑意,“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我想吃火锅。”去叶记,吃好后,新家就在铺子后没多远,吃的暖暖的刚好钻进被窝,多舒服啊,想想就美。 裴景宁当然同意了。 二人上了马车,他的马车里早就升好了碳火,暖和和的,叶芝赶紧把手拢到碳火盆上,“真比骑马强啊!” 冬天骑马简直就是酷刑啊!那滋味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给你辆,你又不要。” “当然不要。” 一个小小的评事,一个月月俸虽然从五两升到了十两,但还不够养辆马车的,养马可费钱了,叶芝摇摇头。 古代“公务员”也是拿工资靠俸禄生活的,但古代“公务员”的工资根本不高,主要要补贴。 所谓补贴,则指正常工资之外的正当收入,不属于贪污腐败、巧取豪夺得来的灰色收入。 在古代,“公务员”最典型的工资性补贴之一,就是各式各样的“赏赐”,以某朝为例,赏赐有定期赏赐、庆典赏赐、功勋赏赐三大类别,有的直接赏钱,更甚有的则是赏缯帛、酒肉、车马,甚至连奴婢、房子都赏赐。 一般朝庭一年有两次定期赏赐,分为春赐和腊赐。腊赐更实惠:除了钱、粮,连牛肉都赏赐。官做得越大,所得赏赐便越多,很多时候得到的赏赐性补贴超过正式工资,官员仅靠赏赐便能致富。 但这仅仅指大官,是高级“公务员”才能享受到的,朝廷的赏赐一般到不了下级官员之手,一般“公务员”不只工资低,补贴也很少,甚至没有。 但叶芝有裴景宁这个大佬罩着,上面的各种补贴还是能如实到她手中的,甚至还能多些,所以叶芝现在的小日子属于小康水平 吧。 再加叶家人有个早餐馆、经营中晚餐的食肆,所以借着躲媒人的机会租了个二进二出的大院子。估计再奋斗个三年五载就能买个二进二出的大院子吧! 161失踪案(1) 叶兰根本没想到三哥会带着这么大的官来吃饭,吓得手忙脚乱。 秦大川等人也没料到,他们刚吃到一半,少卿大人居然来了,赶紧过来行礼,“大人——” “下值了,你们随意。” “是,大人。” 叶记食肆不大,没有包间,只有大堂,里面摆了七八张桌子,由于建筑较高,隔出一部分做了个假二层,相当于现代的loft(它的意思在屋顶之下、存放东西的阁楼) 叶芝见叶兰与阿德吓得都不知道干嘛了,只好把人请到了二层,她为自己留的一间休息地方,有时办案晚了,她就懒得回家打扰大家了,就到叶记阁楼来简单的休息下。 冬天来的少,太冷了,这个铺子是去年初冬盘下的,夏天还没来住过,不过叶芝估计,到时窗子一开,晚风吹拂,肯定挺凉快的。 叶芝把人带到楼上,“大人,你先坐一下,我去下面准备些食材和酱料。” 裴景宁负手就着灯光转悠,小小房间,简简单单,靠西墙一张床,南窗口一张书案,中间一张小四方桌,还有两把椅子,靠北墙边有一斗厨,厨子侧边放了个小书架,上上下下,到是放了不少书。 他望了眼叶芝,一个小娘子能力这么出众,看来这些书功不可没。 叶芝不知道少卿大人想什么,看他对房间感兴趣,笑笑,“那大人你先看看,我下去准备一下,马上就上来。” “嗯。”裴景宁点头。 叶芝走后,他招了下手,白朗连忙靠近,“大人——” “把碳火拿上来。” “是,大人。” 叶芝到厨房。 叶兰连忙上前,“三……三哥……”她的心还是慌的很。 叶芝朝二人笑笑,“帮准备些蔬菜、羊肉、百页……反正家里也吃过锅子,你们就按家里的食材准备。” “好。” 有了目标,叶兰与阿德不慌了,连忙带着大厨忙起来。 叶芝亲自调酱料,刚调好,准备看叶兰他们配菜准备的怎么样时,秦大川从大堂过来。 叶芝以为他吃好要回去,谁知他欲言又止。 “怎么啦?” 秦大川朝楼上望了望又朝门口看了看。 叶芝洗了把手,从厨房出来,“秦叔,什么事?” 秦大川没吭声,把人引到了食肆门口,跑堂的小二正拦着一个捂嘴低泣的妇人,她一看到叶芝,满含泪水的双眼一亮,像是找到了救命星一样。 “大嫂这是……” 妇人泪直流,但压抑着自己没哭出声,“大人……救救我家苗儿吧!” 夜色深沉,外面寒风潇潇,叶芝赶紧把大嫂扶进大堂搬了张凳子让她坐下,妇人怎么也不肯坐,非要跪着说。 “大嫂,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不帮了。” 妇人吓得只好坐到凳子上,“大人求你了,求你了……”她死死的抓住叶芝的手。 “你说,我听着呢!”叶芝轻声细语,安慰悲伤难抑的妇人。 妇人缓以了好一会才控制住情绪,“我家苗儿失踪了,找了三天三夜都没找到,报到衙门,衙门的人说帮着找,可就来了两个衙差四邻问了问就没下文了。” 这是衙门的正常程序,“那你请亲朋好友帮忙找了吗?”亲人失踪,第一时间里,主要靠亲朋好友。 “请了,整条巷子的人都帮我家找了,可连苗儿的影子都没有找到,再不找到,我怕……我怕苗儿她……” “你家女儿多大?” “四岁。” 这个年龄正是人贩子们最喜欢的年纪,既好哄又没记忆,最好骗了。 “最近巷子有陌生人进入过吗?” 妇人摇头,“街坊邻居都问遍了,没陌生人来过,就连平时走街穿巷的卖小糖人的贩子都没来过。” 叶芝皱眉,看向秦大川。 他上前,“他男人认识我,今天打听了一天才找到我,想请我帮忙找他女儿。”说完,他看向门外。 叶芝这才发现,门口侧边蹲着个年轻男子,面向街道,背弯的跟小老头似的,苍老的很。 大理寺还真不是找人的地方。 叶芝想了下,“你们等下。”他转身,“兰儿——” “三哥?” “给……” 秦大川道:“夫家姓花,小嫂子姓丁。” “给花大哥花大嫂下碗热乎的羊肉面。” “好。” 花丁氏那里吃得下,一把抓住要离开的叶芝,“叶大人,我听人说你破案如神,求求你了,帮我们抓住人贩子,把我家苗儿找回来吧。” 叶芝笑道,“我到楼上找个比我更大的官,让他指派人手去找你家苗儿。” 花丁氏扑嗵一声跪下,直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叶芝上楼,一脸歉意,“大人……” 楼下声响这么大,裴景宁已经听到了,让白朗去找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就说我说的,找个四岁小女孩。” “是,大人。” 叶芝又道,“大人,我跟白侍卫下去一趟,画几张像给他过去。” 裴景宁点点头。 下楼后,叶芝让花丁氏说出了女儿的长相,给小女孩画了几张,递给白侍卫:“要是不够,麻烦兵马司的人帮忙多画几张。” “是。”白朗挎刀出了食肆。 花家夫妻看到大官出手,终于感觉看到了希望,丁兰端上来的羊肉面在叶芝的劝慰下也吃进去了,一直把他们安排妥当,叶芝才上楼。 上楼时,让人把火锅上了。 “对不起,让大人久等了。” 裴景宁倚在靠东墙的有背长软凳上,手里正拿着水泾注看得津津有味,听到叶芝的声音,转头,眉眼柔和,“你喜欢看这些?”他把书封面转向自己,看向书名。 叶芝微微一笑,“做我们这行,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什么都要懂。” “河流大川跟破案也有关?”裴少卿觉得稀奇。 “当然。”叶芝一边摆碗筷、调小酱料碟,“比如,有一天在某个山溪发现了一个尸体,怎么去判定死者死了多少时间,发现地是案发现场还是被水冲到下游的……” “……” 灯下望小娘子,越看越美。 叶芝继续道,“不同的河道水温不一样,对尸体形成的腐蚀度也不一样,山高不一样,水冲下来的速度也不一样……” (本章完) 162失踪案(2) 说着说着,叶芝突然感觉安静的过分,一抬眼,某人双眼正晶亮的望向她,叶芝脸一红,“大人,过来吃饭。” 裴景宁坐在长椅上没动,甚至朝她招手。 叶芝感觉到了什么,有一点红的脸,瞬间跟血泼一般,唰一下全红了:“大人……” 还没说完,某人长胳膊一伸,就把小娘子捞进了怀里。 “大人……” 叶芝经常觊觎某人美色,可是一旦真刀实枪的,她就怂了,缩在少卿大人的怀里,一动不敢动,一幅没出息的样子。 少卿大人低头就吻了上来。 昏黄的灯光下,少卿大人温柔缱绻又带着柔情,叶芝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只觉得浑浑噩噩,昏昏沉沉,直到少卿大人沿着她耳后的肌肤往下吻,伸手要解她衣领,感觉到肌肤上突然触碰到冰凉的空气时,叶芝才顿时清醒。 “大人……”她腾一下起身站到桌子的另一面,慌里慌张的整里仪容。 少卿大人抬眸。 二人之间,小桌上的火锅在碳火的高温中沸腾,咕嘟咕嘟,汤水翻滚,热气升腾,飘散在空气中,像雾霭一样迷迷蒙蒙。 刚才差点……裴景宁一手抻在长椅上,一手抚额,平复心跳。 叶芝见少卿大人不再盯着她,拍拍心口,坐下,拿起筷子开始烫菜。 没一会,裴景宁也坐到小桌前,实际上他早就饿了,拿起筷子跟对面小娘子一起唰菜吃晚饭。 寒冷的冬日,小半个时辰前还冷的如冰冻的小房间,因碳火盆和热气腾腾的火锅变得暖和和的,吃到酣处,二人纷纷脱了外套。 桌上的食材竟然不够,白朗又到下面拿了一份,二人一直吃到半夜时分,又腻歪了好一会儿,少卿大人才乘马车离开。 吃的太饱,又和少卿大人缠绵,叶芝实在没力气回去,让阿德、叶兰带着食肆里的人回去,她一个人就宿在阁楼,杨福全不放心,抱了床被子睡在隔壁账房里,幸好,厨房里有余碳火,搞了一盆放在里面,不冷。 第二日上值后,叶芝继续整理书案上的文档,中午时分,秦大川从外面回来,带来了昨天晚上求助的花家信息。 “还是没找到?” 秦大川摇头。 叶芝放下手中事,想了想,“这样吧,我去一趟看看有什么线索。” 见叶芝往外走,秦大川说,“中饭还没吃呢?” 叶芝朝小全子叫道,“你去食堂拿几个馒头包子,我和秦叔在门口等你。” “好哩。”小全子一溜烟不见了。 赵柏起身,“我跟你们一起。” 叶芝摆手,“赵大人,你都受风寒了,按理说今天都可以不来上值,外面冷,你就不要出去了,没什么事,就是秦叔认识的朋友女儿丢了,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赵柏今天一脸病态,面色苍白,时不时还咳嗽。 叶芝听了受不住,“要是回来的早,我帮你带点咳嗽膏回来。” “咳咳……”赵柏又连着咳了几声,“那……那就多谢叶小弟了。” “赵大人太客气,那你坐吧,我们先出去了。” 赵柏听话的坐回,目光一直盯着门口,就算叶芝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也没收回目光。 叶芝与秦大川在门口遇到了出勤回来的滕冲等人。 “去哪里?” “秦叔有个朋友的女儿丢了,今天第四天了,还没找到人,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腾冲冷的直哈气,“那你们两个吃过了?” “没呢,让小全子拿馒头包子。” 腾冲差点翻白眼,这么冷的天,他出外勤回来就是想吃口热乎,现在又吃不成了,得了,拉马回头。 “不是什么案子,没事,不用跟。”叶芝对滕冲道。 腾冲说:“算了,等下在路上遇到什么小食肆随便来碗热汤面。” 叶芝笑笑,“那我请。” 大半个时辰之后,叶芝几人到了片瓦巷。 为何叫片瓦巷,都是一些小商小贩生活比较困顿的人住的地方,房屋、院子都又老又破,衰败不堪。 到了巷子口,叶芝等人下了马,把马留在巷子口。 “再往北就是护城河了吧!” 秦大川点头:“嗯,这条巷子里很多男人都是护城河北边运河里的苦力,花家也是,花家男人在运河做苦力,花丁氏去运河槽船上拿脏衣裳,靠给别人浆洗衣裳挣些铜子补贴家用。” 叶芝问,“花家就这一个女孩子吗?” “还有个男孩,不过这个男孩被送到铺子里当学徒了,家里就余这个四岁的女孩,花氏夫妻不像其它重男轻女的家庭,对女孩也很好,所以孩子失踪,这两口子找孩子都快魔怔了。” 为了不被吃绝户,叶大河让女儿以男装示人,能在古代见到一个不轻视女孩的家庭,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也许就是叶芝愿意出手相帮的原因吧。 城北果然是贫穷的老百姓居多,一条巷子走下来,巷子里嬉闹玩耍的孩子个个穿的打补丁的棉衣,甚至有些还穿着秋衣,脸上、手上都是冻疮,看得人心生不忍。 还有些年老之人坐在门口晒太阳,看到叶芝这些穿着公门服的人个个都紧张的站起来。 有个老头认识秦大川,“大官人,你们这是……” “为了花五的女儿。” “哎哟,这孩子找了三四天都没找到,估计早被拍花子带走了。” 另一个老头反驳道,“那天,我一直坐在巷子口,就没看到小囡囡出巷子,肯定没被拍花子带走。” “巷子都被翻遍了,人呢,在哪里?”老头嗤一声,“丁老头,不要以为你跟花家婆娘一个姓,就以为自己是人家亲戚了,就乱说话,不被拍花子带走,难不成还被狗吃了?” 又有第三个老人插嘴,“就算狗吃了,那也得有骨头呀。” “就是。”第一个说话的老头见有人附合,回话的语气更有中气了。 叶芝从巷子这头望向巷子那一头,“巷尾没有出口吗?” “有是有,但后面没街没道,就是一片垃圾,除了狗一般没人去。”(本章完) 163失踪案(3) 叶芝一边听几位老人斗嘴,一边察看巷子里人来人往。 巷子比较窄,住的人口也多,就她站的这一会儿,人流量没上百,也有几十,就算坐在巷子口的老人,估计也搞不清什么人什么时候出巷子。 没人站在丁老头这边,他急红赤眼的说道,“花家小囡囡养的好,白白净净的,很显眼,她要是没有出去,我一眼就瞧到了。” 果然不重男轻女。 叶芝转身走向巷子口。 秦大川等人搞不明白,还以她变卦不高兴帮忙,就在要叫她时,只见她跟一个老妇人借了一个小耙耙凳坐下,才明白,是为了证实丁老头的话。 叶芝坐在小凳上,看人来人往,如果有衣着特别,或者长得有特色的小朋友,确实会留意到,难道花家小囡真没出巷子? 她转头朝巷子深处看过去,两排破破旧旧低低矮矮的屋子、院子,几乎都有人出入,他们在为生计奔波。 巷子中间,有个小杂货铺子,杂货铺子旁边支着一个卖卤蛋的小摊子,摊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双眼浑浊,也不知能不能看到巷子口。 杂货店的主人是个中年妇人,从叶芝进巷子,就没见她停过,不停的有人问她这个东西什么价,那个怎么卖,十单里能成个三四单。 问的人多,属于没办法的瞎忙活。 叶芝问她,“买东西的都是这条巷子的?” 中年妇人摇头,“不是,旁边几条巷子也有人过来买。” “都是熟面孔吗?” 中年妇人肯定道,“几乎是,都是住了多少年的街坊邻居。” “四天前,有没有生面孔过来买过东西?” “小公子,你是衙门里的吧,我都被问过很多遍了,我只能说,我记得的没有生面孔,但你刚才也看到了,我真的很忙,也有可能有拍花子路过,我没留意到。” 老板娘说的是实话。 叶芝表示感谢,“秦叔,花家就是前面第三家,是吧。” “嗯。” 花家离杂货铺不远,四岁小女孩跑过来玩很正常,杂货铺里有糖角子、米糕,还有小陶人等玩意儿,都能吸引到小孩子们。 花氏早就听说叶芝来了,一直站在杂货铺子边上看她,直等到她终于来自家,才捂着哭脸转到叶芝面前,“大人……我的苗儿真的找不到了吗?” 不要说古代了,就是现代,小孩子被拐了,十个当中有三个被找回就很不错了。 当然,事在人为,或许出现奇迹呢!叶芝进了花家具体了解那天的情况。 花丁氏说,那天生意不错,拿回了不少脏衣裳浆洗,她就让女儿在院子里玩,叮嘱她不要乱跑,平时她女儿很乖的,一般不会跑出去。 后来,对面小男孩过来玩,两人一直捡地上的炮仗屑子过家家玩,有人陪,花丁氏也就没太注意,有几件衣裳不好洗,她便进灶间烧热水洗,热水烧好出来后,两个孩子不见了,她也没多想。 平时,也有这种情况,基本上就是去对门了。 “一大堆衣裳都洗完,都过了中饭点,怕男人回来来不及吃要上工,我便没有去对门看孩子,便赶紧做了点简单的中饭。” 孩子他爹回来后一边吃一边问,“苗儿呢?” “在对门玩。” 孩子他爹一愣:“刚才在巷子口,我遇到对门锁子了,跟他娘给铁子送中饭去了,没见苗儿啊。” “当时,我一听就慌了,赶紧出来拍对面的门,什么声音都没有,那个时间点,正在中饭时间,很多人回去做饭了,整条巷子几乎没什么人,对门没人应声,我就沿着巷子找,孩子他爹就追出去问锁子他娘。” 锁子她娘被他爹追上惊讶极了,“中饭烧好,我出门送饭,你家苗儿也跟着出来了,我跟锁子去送饭,走到杂货铺时还回头望了眼,你家苗儿就站在自家门口,我还朝她拂了拂手,让她赶紧进屋的,她朝我笑笑,就站在门口,我也没在意,就跟锁子出了巷子。” 巷子里当时没什么人,杂货铺子老板娘又回忆了一遍,“我当时也进去烧饭了,虽然一边烧一边出来看看铺子,但真没见过苗儿。” 叶芝找到丁老头,“你一直坐在巷子口,那中午巷子里几乎没人时,你有没有朝巷子内看?” 丁老头不好意思的说,“我就回家端了一碗饭出来,大概就……反正就是从这里走到我家,然后我端了碗就出来,这就么长的时间,如果拍花子正有这么神,那是我说大话了。” 叶芝让滕冲把巷子里的人都赶到巷子口外,她坐到丁老头的位置,然后走到他家,推开门走到桌边,顿了一下,又出来坐回巷子口。 用现代时间,三分钟到五分钟之间。就这一会儿,人贩子就把人掳走了。那肯定不是从巷子口,而是从巷子尾。 叶芝又到了巷子尾,让滕冲扮一个人贩子,然后摸拟了一下这个时间抱走了一个小女孩的可能。 巷子尾这片垃圾场很脏很乱,但很平,遮不了人,也就是人贩子躲的地方最近的就是这片垃圾场边上的另一条巷子。 从这个巷子过来,再到花家门口,十分钟都不够。 为了求证人贩子抱走孩子的这种可能,叶芝整个下午模拟了数次,其间,还有狗子凑热闹,看到他们这群陌生人,狂叫! 叶芝蹲在垃圾场边上与狗子对望,“要是有陌生人,你这一关就过不了,是不是?” “汪汪……”狗子仿佛很得意的说,是的。 被拦住的巷子居民,被人与狗对话惊住了,官大人听得懂狗话? 关于叶芝的传说又多了一项,他听得懂猫语狗话,要是有恶人作奸,被猫狗看到了,叶大人就能揪出真凶。 秦大川叹气,走到叶芝身边,“叶评事,天要黑了,该下值了。” 叶芝摇头,然后起身,“滕捕头……” 滕冲浑身一凛,“叶小弟……” “小女孩可能遇害了。” “……” 众人猛然听到这话,个个惊呆了! 叶芝望向围观的黑压压的老百姓,目光一寒,也许凶手就在他们中间。(本章完) 164 失踪案(4) 秦大川感觉不可思议,“花五的脾气很好,不可能跟人结仇!” 杀一个小女孩,会是什么样的动机?报复大人?反社会人格?还是其它……叶芝不想把人性想得太坏,没吭声。 短暂的沉寂之后,花氏夫妻反应过来,花丁氏直接晕了。 花五抱头痛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杂货店老板娘同情的啧啧嘴,“不会吧,谁会对一个孩子下手呢?” 北风呼呼中,人们好像忘记了寒冷。 滕冲走到叶芝身边,小声问,“那我们现在是……” 下值时间早就过了,天都黑了,赵柏也没等到叶芝给他带咳嗽膏回来,眼看公务房变得黑灯瞎火,小厮忍不住提醒,“公子,时间不早了,咱回吧!” 幽幽暗暗中,他问,“叶弟他肯定还在办案子。”她不会忘了他的药。 为了让主人回去,小厮肯定顺着他的话回:“那是,叶大人一介平民能在大理寺立足,除了凭本事、就是废寝忘食的精神了,肯定是失踪案发生变故了,要不然早就回来。” 有人肯定他的话,虽然是他小厮,赵柏还是起身了,“嗯。”等明天早上来上值,叶弟肯定给他带咳嗽药过来。 叶芝中午连饭都没吃就出去办事,裴景宁下午才知道,“还在城北?” “是的,大人,我们的人遇到巡城司的人,听他们说的。” 马车停在某个酒楼前,裴景宁揭开骄帘,外面天都黑了,小娘子一做事就忘了时辰,他无奈的摇摇头,“白朗,去酒楼里多打包些热菜热汤。” “是,大人。” 半个时辰后,张进遇到了往城北的少卿马车,“大人——” “张捕头,你这是……”白朗看向他身后,没发现叶评事等人,感觉他不像下值,难道发生什么事了? 张进对着马车道,“大人,叶评事审请搜查令。” “为何?”裴景宁揭开骄帘。 张进回道:“片瓦巷那个四岁小女孩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可能被巷子里的人杀了,叶评事要搜附近所有的住户。” 白朗望眼沉默的主人,问道,“或许是被拍花子掳走了呢?” 张进拱手,肯定道,“叶评事推理了一个下午,小女孩十有八九遇害了。” 裴景宁点头同意了。 “多谢大人。” 郑先生从公文薄里拿出盖了印的搜查令递给张进,“赶紧带路吧。” 张进一愣,“大人亲自去?”问完,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尴尬的连忙骑上马就跑。 白朗心道,要是案子查出没啥,张进这小子怕有个藐视上司罪。 寒风夜色中,滕冲站在花家门口,望着各回各家的围观者,有些不解的问:“叶小弟,你就不怕凶手在这些人当中,他们听了你的话,回家后处理尸体怎么办?” 叶芝看向急匆匆各奔各家的老百姓,幽幽的来了一句,“就怕他们不处理。” “哦……”滕冲明白了,“越动越易露破绽,越是这个时候越会留下线索。” 叶芝看向杂货铺,铺子老板娘正在把陈列在门口卖的货往里面收拾,木盆、条笤、酱缸、坛子,连个伙计都没有,就她一个女人,恁大一个酱缸就被她半抱半滚弄了进去。 三十多岁的妇人,身胖体壮,见人一脸笑,既有市井小商人的精明气,又有江湖儿女的豪气直爽,如果她想小女孩,大概是不会要小女孩的命,最多转手卖出去。 不是她。 叶芝又转到那个一天到晚就坐在巷子口的丁老头身上,儿子是个流动的牙人,整日里给运河码头的商人介绍苦力拿介绍费。 京城码头不比其它地方,漕运繁忙,每天都有生意,丁家的日子过的很不错,所以老头才有闲情逸致坐在巷子口晒太阳侃大山。 如果是他,他为何盯一个四岁小女孩?叶芝前世办过老人猥亵幼儿的案子,但今天中午,她一到巷子口,丁老头看到穿官服的他们,没有惊恐慌乱,只有好奇,好像以后吹牛又找到素材一般的兴奋。 突如其来的微表情不会骗人,叶芝摇头。 不是他。 夜色中,刚刚才还兵慌马乱的巷子,转眼间归于平静,由于大家的经济水平都一般,整条巷子人家门口几乎没有挂灯笼,只有杂货铺子门口挂着一盏,幽幽暗暗,照得巷子幽黑深遂。 就在叶芝默默注意哪家没人进出时,巷子口一条黑影摇摇晃晃朝巷子内走来。 叶芝问,“他是谁?” 官大人说女儿遇害,花五一直蹲在地上,早失了魂,那还听到叶芝问话。 秦大川走到杂货铺门口,杂货铺老板娘已经收拾好门口的商品,要不是这些官差,她早就关门上锁回家吃晚饭了。 听到官大人问话,连忙走到叶芝面前,“官大人,你找我?” 叶芝朝进巷子的男子点了下下巴。 老板娘踮脚朝前面望了望,“巷尾那户的,叫毛蛋,此人不仅是个酒鬼,还好色,整天就在运河码头给暗娼们放哨,既有得吃又……” 老板娘含有深意一笑,你们都懂的。 滕冲靠到叶芝身边,小声道,“听说有些花楼窑子会拐几岁的漂亮小女孩回去培养,等养到一定程度就出来卖笑赚钱,会不会是这家伙?” 这时,醉熏熏的汉子路过叶芝等人,看到几个穿官服的人,感觉很新奇,甚至问他们,“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这是你能问的吗?”滕冲见这小子双眼色迷迷的,晾出腰侧大刀。 “哎呀,娘呀!”色鬼吓得屁滚尿流,没一会儿就钻到巷尾院子里,嘭嗵就把门给关上了。 滕冲问:“像不像凶手?” 叶芝摇头,“不是他。” “那他整天在花船上,要是有什么老鸨让他顺手拐个小女孩呢?花家这孩子说是长得白净讨人喜,万一……然后小孩闹腾,他怕被人发现,一不小心捂死了呢?” 杨福全觉得滕捕头分析的不是没有道理,他点点头附合。 叶芝摇头,“傍晚时,我蹲在垃圾场时,看到狗子那双眼,那会儿,我感觉凶手应当是个很阴沉的人,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善与人打交道,穿得邋遢,日子也过得一蹋糊涂……”(本章完) 165失踪案(5) 叶芝还没说完,杂货铺老板娘一拍大腿,“哎哟喂,官大人,在这条巷子里,尤其是巷子尾那两三个院子里都是合租的男人,个个都像你说的穿得邋遢,过得一蹋糊涂……” “沉默寡言阴沉的有没有?”滕冲急切,恨不得现在就要去巷尾查看一翻。 老板娘点点头,“当然有,呶,就是住在毛蛋隔壁的马大。”老板娘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你是不知道哟,这个马大,还真是人如其名,一张脸长的还真跟马脸似的,又长又麻,整天阴沉着一张脸好像所有人都欠他八百两一样,巷子里的孩子都绕着他走。” “他是干什么营生的?” “哎哟喂,还真是绝了,他是给人修马蹄子的。” 在古代修马蹄子,就像现代修汽车的一样,这可都是技术活,一辈子不愁吃喝,如果小女孩跟他有关,会是娈童癖? 滕冲见叶芝一脸沉思的看向巷子尾,促动她,“要不,我把他叫出来?” “你先看看此人在不在家?” “好哩!”滕冲好像抓到凶手一般高兴的跑向巷子尾。 杂货铺老板娘惊恐的捂嘴,“听说不仅会修马蹄子,还会杀马,难道真是他……”她不敢想下去。 叶芝呼口气制止老板娘瞎想八想,“大婶,我只是好奇他的手艺,我的马最近也要修蹄子,顺便叫他修一下而以。” “……”杂货铺老板娘根本不相信,一脸就是他杀的样子。 叶芝懒得解释了,她转头看向巷子口,心想,张进的搜查令应当拿到了吧。 要是平时出来办案,一般都是发现了遇害者,要查凶手,滕冲身上会备有一份搜查令,便于走访摸排,要不然是不能随随便便调查遇害者附近邻居的。 今天出来只是为了寻找失踪线索,根本没想到会出命案。 命案啊!到底会是谁杀了小女孩呢,她的尸体现在会在哪里呢?为何要杀她,她只是一四岁的孩子啊! 张进还没来。 叶芝转回目光,突然,她的目光停在杂货铺隔壁,刚才围观老百姓散去各回各家时,只有这一户没有人出入,也就是说傍晚时,他们在巷子尾查案查的热火朝天时,这户人家没人好奇出去看热闹。 叶芝蓦然想起那个卖蛋的老太太,“老板娘?” 老板娘正探看巷子尾,听到叶芝声音,连忙转过头,顺着他目光看向前边邻居,“官大人,什么事?” “这户住了几人,户主是?” 一听问隔壁邻居,老板娘叹息又摇头,“就一个老婆子,没儿没女,早上去菜市捡菜帮子,下午卖卤蛋,要是生意好时,就会到菜市买些便宜的猪下水,遇到好心的老板,还会送她些肉。” 巷子里的人听叶芝说小女孩遇害了,现在整条巷子里的人家都亮着灯,就是老婆子家黑灯瞎火。 老板娘好像看出了叶芝的疑问,“她一个人住,一年到头也看不到她点灯,估计太阳落山就睡下了。” 孤寡老人这样作息没什么奇怪的。 叶芝一转头。 滕冲把马大带到了。 叶芝快速把他从头看到脚,正如老板娘形容的那样,人高马大,一脸阴沉,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还没等叶芝问话,他直接就道,“我不杀人,更不会杀一个四岁孩子,谁杀谁断子绝孙,老子还想攒钱娶媳妇呢。” “你他娘的,在谁面前称老子呢?”滕冲一副官差老大的嚣张语气,配着他世家子弟的气息,办案调查的场子都是由他震住的。 果然,被滕冲一顿削,马大立刻消停,嘟囔道,“反正老……我没杀花家小囡。” 叶芝看向他。 昏暗的灯笼光下,马大脸上横肉干瘪,一脸寡薄相,左侧脸颊还有伤疤,怎么看怎么像坏人。 可是有些人看起来像坏人却没干过违法之事。 马大知道自己长得一脸大奸大恶的样子,官差大人怀疑他,他也没办法,紧绷的身体突然一松泄,马来个巴子的,老子没干过坏事,怕个球,一副任由你们打量,老子就是巍然不动的样子。 此人不说话一脸无情阴沉难看,一开口说话无情阴沉没了,但瘦的松垮的脸皮更不好看,这也许就是他‘沉默寡言’的原因了。 “明天帮我修匹马蹄子。” 马大惊讶,“真是修马蹄,不是怀疑我杀花家小孩?” “那你是吗?” “我当然不是。”马大一拍胸脯,“我要手艺有手艺,身体也强壮,我要是喜欢孩子找女人生就是了,干嘛拐别人家的孩子。” 真不是呀,滕冲急了,“张进怎么还没来?”赶紧搜啊,还等着下值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但随着张进而来的还有少卿大人。 叶芝等人连忙上前行礼。 “大人……” 裴景宁负手而立,站在昏暗的灯笼下,矜贵矍长,看得老板娘都傻了,“鹅的乖乖,莫不是神仙下凡吧!” “怎么样?”他问。 叶芝回道,“就等搜查令。” 张进连忙拿出搜查令,“叶评事,从哪边开始搜?” 滕冲说,“当然从巷子尾那几个合租院子。”鱼龙混杂,凶手肯定藏匿其中。 张进也准备跟滕冲去了。 叶芝摇头,“不!” “……”滕冲都转身了,听到叶芝声音,连忙收住脚,“那从巷头?” 晕迷的花丁氏醒了拉着丈夫,听到可以搜查了,她显得很激动,“可是……可是……三天前,巷子里所有的人都让我们进去看过了,没我家囡囡。” “每家每户每个角落都搜了吗?”叶芝反问。 花丁氏看向丈夫。 花五道,“反正房间门后、床底、灶间……一般小孩子喜欢躲猫猫的地方都查了,没有。” 这算不算角落? 叶芝指着杂货铺隔壁黑灯瞎火的那间,“你确定?” “……”花五愣住了。 花痴的老板娘醒过神也愣住了,“啊……老婆子住的地方又脏又乱,光站在门口,不仅没地方插脚,就霉味、尿骚味都能熏死人。” “也就是说,你们来找过,但仅站在门口,是吧?”(本章完) 166失踪案(6) 杂货铺老板娘万分不解:“可……她一个老太婆要一个小女孩干嘛?”自己都养不活了,难道偷出去卖了? 叶芝看向老板娘,“你是她邻居,你觉得呢?” “她……她……”老板娘想了又想,“她每天早上什么时候去菜市场我也不知道啊,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把小孩偷出去卖了啊!” 花丁氏一听老板娘这话,跟发了疯似的扑去拍老婆子的门,被滕冲等人制止。 叶芝一声低喝:“安静。” 卖出去? 她冷冷的看了眼黑的像地狱的院子,深吸一口气,“滕捕头,叫门。” “是,大人。” 一到严肃时刻,滕冲立刻板正,带上捕快们上前敲门,“开门……开门……大理寺办案……” 叫完后,等待里面的人回应,寒风夜色中,一下子沉静下来,只有北风穿巷而过,细啸的声音传入耳际,不知不觉让人寒毛坚起。 裴景宁望向一直盯着院门的叶芝,只见她一脸紧绷,蓄势待发,好像随时都能徒手抓住作恶的小鬼。 好一会儿,院门内一点动静都没有,滕冲转头。 叶芝点头。 滕冲回应,伸手一挥,“爬进去。” “是。”捕快里负责攀爬的衙差马上腾腾爬过破旧的围墙,从里面拔了门栓,开了院门。 张进带着两门专门举灯的衙差站到门两边,四办灯笼豁然而亮,照得院内外光明一片。 不知什么时候,小巷内的人已经围到了杂货铺前,个个无声的看向这个常年关着院门的臭轰轰小院,即便在寒冷的冬天,里面的味道随着门的打开向人们扑面而来。 “呀……”围在最前面的老百姓忍不住捂嘴后腿一步。 院门内,破旧的壁照前,堆满破席子、杂草竹杆、食物残渣,简直就是垃圾场。 叶芝转头,“大人,你稍等!”意思是,你就别进去了。 不知为何,明明很严肃甚至可能有命案的案发现场,裴景宁有些想笑,他的小娘子以为他会嫌弃? 不,他不进去,完全跟这个无关,而是现在是她的主战场,而他,不过是等她下值而以。 张进见叶芝要进去,挥手让举灯笼的小手下跟他一起开路,叶芝跟滕冲等人也迅速跟了进去。 院门外,花氏夫妻要跟进去,被留在门口的捕快挡住了,“叶大人没吩咐,暂且不能进。” 院内,门口的动静很大,除了真的聋子听不到,否则不可能不起身。 张进拿刀躬身踩着满地垃圾找到了老婆子睡觉的房间,灯笼高举照亮房间时,她正坐在铺边,一双浑浊的老眼淡然的看向来人。 作为刑侦人员,接手的案子见过的凶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但老婆子这双眼还是震憾到了叶芝。 刚进屋,灯笼还没有高举时,光线暗,好像看到了一双没有眼珠子的双眼,叶芝都忍不住颤了一下,当捕快高举灯笼迎光时,叶芝才明白,老婆子好像患了白内障,病变覆盖了瞳孔,眼白与眼仁变成一体,像是无眼珠的小鬼。 这样的情形应当严重影响了她的生活,居然还能煮蛋卖,不容易。 不过这想法转念就过,叶芝马上让滕冲搜查寻找小女孩,她自己也跟着一起。 这是一个进一出的院子,住个五六口人不成问题,现在就住了老婆子一人,显得很空旷。 就在滕冲分配人手分头去查时,叶芝来到老婆子住的隔壁,屋中间一张破旧的小方桌上放着一只砂锅,里面还有剩汤,汤汗滴的里里外外都是,随着夜冷,汤内的油脂凝结成块,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看着就让人呕心。 不知什么时候,在垃圾场与叶芝对视的那只黄狗窜了进来,摇着尾巴叼地上散的到处都是的骨头,啃得欢。 看到此景,叶芝身上的血液瞬间跟凝固了一般。 杂货铺的老板娘不是说她偶尔买些猪下水吗? 猪下水有骨头吗? 她忍住发抖的双手,捡了一块,那怕没有就着灯光她都能看出,那是人的趾骨,她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其实在与狗狗对视的那一刻,她有推测到,所以才确定小女孩遇害了,但当被证实时,她还是承受不住。 “滕捕头……” 滕冲正在搜其它地方,刚好搜到地上散落的小孩子的衣服,正想着这衣服是不是老婆子捡回来的,听到叶芝颤抖的叫声,他吓一跳,连忙跑过来。 “怎么啦?” 叶芝深吸一口气,“在这里!”她指着地上到处散乱的骨头道。 此刻狗被捕快制住了,不让它啃骨头,它急的嗷嗷叫:“汪汪……” 滕冲先是一愣,然后不敢置信的抬起双眼,“你的意思是,小……她……被这个老虔婆做汤吃了?” 太惊悚太骇人听闻了。 叶芝再次深吸一口气,“估计不是初犯,赶紧问一下,这几年有多少小孩失踪。” “是。”滕冲望了眼隔壁仍旧淡定坐在床边的老太婆,老天爷,咋不收了这个杀千刀的老不死的。 叶芝呼口气,抹了把眼泪,直接出来,快速走到裴景宁身边。 裴景宁像是合作很久的搭当一般弯腰低头,听她耳语。 “大人,赶紧去叫严仵作,还有今夜可能要忙到天亮,要不,你先回去吧。” 裴景宁挥了下手,“听到了吗?” 白朗立即点头,“明白。”立即转头去安排。 巷子里围观的人被官府的严肃吓得连气都不敢喘,难道真是那个每天下午卖卤蛋的老婆婆杀了聪明可爱的苗儿? 可是为什么呀?花丁氏偶尔还救济过她,难道她还恩将仇报不成? 叶芝不知道老百姓怎么想的,她也没管裴少卿回不回去,她再次转进院子,让人又点了很多灯笼,与捕快们一起进行地毯式搜索,没一会儿,在杂物间的草堆下找到了苗儿的头颅,小姑娘惊恐的双眼都未合上。 叶芝心痛的一手捂自己的眼,一手合上了她的眼,安息吧,小苗儿,希望下次投胎再也遇不到恶人。 167失踪案(7) 严仵作到时,巷子里围观的人仍没散,甚至附近巷子的居民都围过来水泄不通,要不是墨松会功夫都挤不进来。 严仵作先到少卿跟前行礼,“大人——” “赶紧去忙吧。” “是,大人。” 严大人不仅带了徒弟,还带了人手,加上原本的几个捕快,近五十人跟蚂蚁一样打着灯笼开始掘地三尺。 眼看案发现场的事一时半会结不了,白朗轻轻附到自家主人身侧,“大人……要不……咱先……” 裴景宁先望了眼黑压压的人群,又瞄了眼他,给了个嫌弃的眼神。 白朗:…… 难不成案子办一夜,主子就陪叶大人一夜?这也太…… 墨松转到杂货铺老板娘身侧,小声问:“大婶,有凳子吗?”既然主子想为叶大人坐镇,那就给主人准备条真凳子吧。 “有有……”神似的官大人能坐她的凳子,老板娘一脸乐呵,估计大官人坐她家凳子的事够她吹嘘一辈子的。 裴景宁坐到杂货铺门口,胳膊搭在低矮的柜台上,手拄侧脸假寐,想和叶芝一起吃的晚饭静静的躺在马车上渐渐冷却! 少卿大人的晚饭也没吃呢! 夜越来越深,院内影壁后,挖掘翻动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听的院外的人们心惊肉跳,有人忍不住猜测:“难道这几年附近失踪的孩子都被毕婆子藏起来了?” 一旦有人开头,议论便止不住,“她藏孩子干嘛?” 他们想不通,难道想把孩子当丫头使唤? “有可能,你看她眼不好,做事不方便,说不定想逮个不花钱的丫头使唤……” 众人翻了一遍又一遍,地上埋的,角落里滚落的,还有杂物间藏的,前前后后找到了十三个头盖骨。 经叶大人验证,从三四岁到七八岁不等,大部分是女孩,已经不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了,简直惨绝人寰。 叶芝站在尸骨前静静默哀直到收拾好心情,才慢步到老婆子的房门口。 她还是那样静静的坐着,好像所有的惨绝人寰跟她无关。 “为什么要吃这些孩子?”要不是在办案,叶芝都恨不得一刀砍了这个老媪,太可怕了。 老婆子像是无珠的双眼终于在叶芝的问声中翻动了一下,倏然间,覆盖在眼珠子上的白内障像是被撇去了一样,露出了黑黑的眼珠子。 “看,这就是吃了嫩娃肉、喝了新鲜血的结果。” “你用吃人肉喝人血来治病?”叶芝用力忍住失控的表情,忍住朝她吐唾沫的冲动,亏得她想得出来,真是……她的肺就差气炸了。 老婆子嘿笑一声,双眼又一翻,眼白眼仁又混为一体,简直就是僵尸。 “你……”叶芝用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听谁说吃……可以治眼疾?” 老婆子眯起眼,面带微笑,像是陷入到了什么回忆当中,“当然是我的祖婆婆,那时,我才四岁,她对我说,小娃子的肉鲜嫩好吃,他们的血能治百病,你看,我喝了这些娃子的血什么毛病没有,再说这些肉,放到汤里就是人间最美味的东西,这可是神仙的待遇啊,快了……快了……” 她突然起身就往外走! 叶芝一把拉住她,“快什么……”一方面怕她发颠伤害外面的老百姓,一方面她更近距离的观测她,她似乎不正常? “当然是飞升作神仙。”说完,便甩叶芝手。 叶芝没松,她的双眼再次翻转,露出黑眼珠,赤红一片,像是吃人的恶鬼,“你想阻止我飞升当神仙?” 叶芝冷冷的盯着她,看她是真疯还是表演。 “你知道老婆子我等了多少年吗?整整十三年啊!” 十三? 难不成一年吃一个? 严仵作望着地上摆放的幼儿尸骨,摇头叹息,竟然习巫术想作神仙?古代多少皇帝都求过,可有人成功过吗?一个凡人老媪竟在这里成为杀人魔头。 太可怕了。 老婆子挣扎要往外跑,叶芝现在不能断定她是真疯还是假疯,没松手,“滕捕头,绑好她。”带回大理寺再审。 “是,大人。” 老婆子那里肯就范,看着瘦瘦弱弱一把大,可是力气却大的惊人,刚开始两个捕快竟没制住她,滕冲带两人亲自上才把她制住,又拿了地上脏的看不见布眼的东西塞进她狂叫的嘴巴里,她才消停。 “现在怎么办?” 地上十三具孩童尸骨,这消息一发出去,京城不得翻天啊! 眼看天就要亮了,抓到凶手,叶芝整个人突然一点力气都没有,“我先出去看看。” 张进好像知道叶芝想干什么,他说,“前后几条巷子的人都挤在片瓦巷。” “……”老百姓一夜没睡? 张进点头,“知道这么多人,为何外面还这么安静吗?” “……”叶芝刚才一直沉浸在案子当中,还真不知道。 “少卿一直都在。”要不然巷子里的老百姓早就闯进来了,那还能让他们安静的办案。 大……大人还在? 叶芝突然又有力气了,连忙大步朝外。 一直瞌眼的裴大人好像知道谁出来一样,蓦然睁开了眼。 “大人……”不知为何,此刻的叶芝特别脆弱,特别想有一个怀抱靠一下,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疯恶的老婆子,那是活生生的可爱的小孩子啊,她怎么下得起手。 裴景宁起身,站到叶芝跟前,“怎么了?”弯腰低头,轻声柔语。 “大人……”叶芝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裴景宁伸手拍拍她肩膀,“你做的很好。” “可我救不了她们。” “那是恶人的错,孩子们知道你为他们重现天日已经尽力了。” “大人……” 要不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叶芝真要扑进大人温暖而宽阔的胸膛里尽情的哭一下。 最后,裴叶二人商定,暂时不公布真相,既刻把人群疏散,一直等到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围住了离开的所有道路口,大理寺的人才敢把十三具孩童的遗骸运走。 一直到三天后,张进才到片瓦巷让这十三年来失踪孩子的人家到大理寺认遗骸。 花家的苗儿是三天前遇害的,就是失踪的第二天,花家人翻过整条巷子后往外找时,老婆子不急不慌的把人给杀了,吃喝了三天,一直到叶芝找到的那刻。 168 妓女案(1) 花家夫妻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夫妻二人双双病倒,差点没熬过这个春天,后来,夫妻二人带着儿子离开京城去了千里之外的南方,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而片瓦巷发生了这么恐怖的事,整条巷子的人吓得都搬走了,甚至附近也有很多人家搬走,一时间,这里成了京城的荒漠之地。 毕贾氏,就是那个吃人的老婆子,可能有一点疯颠,但据叶芝他们最后调查得知,她习一种远古巫术,想以远古巫术保身子无病求长生不老。 从古到今,已经有无数人证明过,根本没有长生不老,更没有什么肉啊血的能包治百病,就是变态。 叶芝办过很多案子,可每次办到遇害者是孩子,总会心痛难过,甚至很多天心情都很低落。 自从上次第二天没收到叶芝带来的咳嗽膏,赵柏很失望,再没主动打过招呼聊过天。 叶芝因苗儿案没精打彩,根本没注意到赵柏不跟她主动说话的细节,她落落寡欢坐在工位整理手头文档。 滕冲与张进等人出外勤,秦大川也出去走动,公务房里只余叶、赵、杨三人。 叶、赵二人不说话,杨福全也不说话,一个铜质九连环都被他玩的磨损变细了,还在津津有味的翻来覆去,一个人乐中其中。 “你是怎么推测到小女孩被老媪吃了?” 突然,安静的公务房,赵柏打破了沉静,连玩九连环的杨福全都转头看向他。 而他盯着前面的叶芝。 刚刚把苗儿案的所有文案归好档,听到赵大人的疑问,叶芝转了椅子调头朝后,“当时推测老妇人可能因为什么误会、仇恨杀了小苗儿。” “那是怎么推出小苗儿被杀了的呢?”赵柏很好奇。 叶芝叹气,“我在垃圾场边演练拍花子怎么从巷子进来掳走小姑娘,而瓦片巷那只流浪狗一直在垃圾场边啃骨头,我经常办案,对人体的各部位的骨头还是比较了解的,那天那只流浪狗啃的是一块胫骨,由于胫骨很小,乍一看好像猪骨头,但我知道那不是,小是因为它是一个孩子的小腿骨。” 再次讲到苗儿案,叶芝还是忍不住难过。 叶芝好像沉浸在这个案子里情绪不能自拔,难道不是故意忘了给他带咳嗽膏?最近不主动找他说话,不是因为裴景宁对她说过什么? 他再次悄悄观察了下叶芝,试探性的问道,“你了解人体骨头?” “嗯。”叶芝点头,作为刑侦人员,天天跟法医打交道,当然知道这些了。 “那人体有多少块骨头?”他随口而问,注意叶芝的神情。 “成人骨头共有206块,分为头颅骨、躯干骨、上肢骨、下肢骨四个部分。但儿童的骨头却比大人多,好像有217~218块。” 赵柏从没涉猎过这方面知识,见叶芝一点没有疏离之意,内心一松,整个人放松开,病态苍白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 太好奇了。 “不都一样是人吗?为何小孩子反而比大人的骨头还多呢?” 叶芝道,“因为小孩子的骶骨有5块,长大成人后会合为1块,还有小孩子的尾骨也有4~5块,长大后也会合成1块。” 赵柏听的津津有味,“这么神奇?” “是的呢。”叶芝低落的情绪被好奇的赵柏岔开了,她继续说道,“还有小孩子有2块髂骨、2块坐骨和2块耻骨,长大后就会合并成为2块髋骨了,所以这样加起来,小孩子的骨头要比大人多十几块。” “原来如此。”赵柏一拱手,“果然学无止境,受教了。” 叶芝谦虚的笑笑,“赵大人客气了。” 说完转过椅子,准备起身去吃午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赵大人,你的咳嗽好了吧,不好意思啊,当时忙苗儿的案子,都忘了给你带膏药。” “没事没事,早好了。”原来她真是忙忘了,不是有意疏远他,赵柏听到叶芝的解释,整个人彻底松驰下来,精神为之一振,整个人迅速明朗起来,笑着起身,“走,今天中午,我请你们俩吃。” “不用不用……” “跟我客气?”赵柏故意要生气的样子。 叶芝只好承了他的情,“那下次我请。” “好啊。” 杨福全听人体骨头听的津津有味,又听说有人请吃饭,高兴的一蹦一跳,抢到前面出了公务房。 二月下旬,阳光逐渐明媚起来,大理寺里的落叶乔木枝头爆出的嫩芽已有绿意,生机盎然。 “马上就要到三月,叶小弟,你准备去哪里踏春?” 去饭堂的路上,赵柏与叶芝聊天。 “郊外吧。”叶芝没想过去哪里玩,不管是现在还是前世,她好像不擅长这些,反正同事们说去哪里,她跟着就是了。 见她没什么打算,赵柏提议:“不如去……” 他还没说完,白朗出现在甬道交叉处,“叶评事,大人有请——” 饭点时分,裴少卿请她,明眼人都看出这是假公济私给她开小灶。 叶芝:…… 少卿大人也不要这么明显吧,这让她怎么面对小全子和赵大人……怪不好意思的。 杨福全现在已经接受这种‘假公济私’了,笑道,“叶哥,你去忙吧,我自个儿去饭堂吃。”说完一蹦一跳离开了。 赵柏刚明朗的脸色在阳光下渐渐落寞下去。 叶芝正想着怎么解释时,滕冲从外面跑过来,“叶小弟,有案子……有案子……” “哪里?”案子缓解了叶芝的尴尬。 “天香楼。” 叶芝连忙朝白朗拱手,“不好意思,白侍卫,麻烦你跟少卿回禀一下,属下有案子先出勤了。”说完,问赵柏要不要一起过去。 赵柏忍住要溢出的笑容,“当然。”随后朝白朗一拱手,转身离开。 还没跑远的杨福全又跑回来,朝白朗嘻嘻一笑,“白侍卫,我也去啦。” 转眼间,三人消失在白朗面前。 白朗…… 大人见叶评事最近没味口,特地从丰得楼里订了好汤好菜,怎么就跑了呢?他怎么跟大人交差呀! 169 妓女案(2) 天香楼,大魏京城数一数二的秦楼楚馆,能进去享乐的客人非富即贵,说白了不是有钱的就是有身份的。 死者是天香楼内的妓人,今年二十有三,原是扬州瘦马,两年前某贵客带到京城卖到了天香楼,虽然生的花容月貌,却过了二十,属于老风尘,有韵味,除挂不了头牌,其它方面都在天香楼数得着,是个很有牌面的女妓,捧场的人很多,赚的钱也多。 昨天夜里却被人杀了,满地血,触目惊心。 老鸨擦着没有眼泪的双眼呼天抢地,“蝶儿啊,你两腿一蹬走了,可让娘怎么办啊,你可是为娘的心头肉啊,你走了,就是挖了为娘的心头肉啊……蝶儿……” 她哭的比唱的还好听,楼子里的人听的津津有味。 叶芝到时,就是这么一个场面,好像死一个人跟死只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 滕冲拔刀开道,“让开……让开……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赶紧让开……” 在天香楼里,滕冲的身份有些不够用了,那些围观的公子哥、油腻男们个个懒洋洋的站着一动一动,堵住了楼梯口。 甚至,他们转头围着栏杆,居高临下,嘻嘻哈哈,“哟,这不是伯府二公子嘛,啥时候做捕头了?” 滕冲做捕头都好几年了,叶芝不相信这些人不知道,都在这里羞辱人。 滕冲手拿大刀的指节还真泛白,一看就是气的,恨不得拿刀刮他们一刀。 叶芝悄声问,“都是些什么人?” 滕冲气呼呼的回道,“宗室、国公、候府的都有。” 还真都是有身份的,叶芝露出职业微笑,把滕冲拉到身后,抬脚上楼。 滕冲身后跟着大理寺什么人,这些公子哥、油腻男早就门清,甚至关于叶芝的传说他们也八卦过不少,但有长公主之子裴少卿罩着,他们没主动招惹过她。 今天嘛……送上门的小白脸,可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直接有两公子伸手就要摸叶芝的脸。 她嘿嘿一笑,两手一齐伸出去。 两公子还以为小白脸想要他们调戏,真高兴呢,转眼间,他们便像蝴蝶一样飞到了一楼,然后,众人便听到了杀猪声…… “娘啊……救命啊……” “杀人啦……” …… 刚才堵在楼梯口看热闹的公子哥、油腻男们如热锅上的蚂蚁到处逃蹿,再看向被叶芝扔到楼下的两个公子哥,没摔死,估计至少要断一条腿或是一只胳膊。 楼梯口下,滕冲:…… 楼梯口上,张进:…… 众人…… 叶芝拂了下手,抬脚一步一步上楼梯。 围堵的公子哥们一步一步后退。 老鸨早就忘了干吼,直到叶芝走到她面前,她才愣过神,“大人是……” 叶芝拿出身份令牌:“大理寺叶芝,奉陆大人之命前来天香楼查扬蝶儿之案。” “好好好……”老鸨客气的把人请进包间内。 叶芝并未进去,停在门口,扫了眼包间内的案发现场。 桌、椅倒的到处都是,床边帏幔有被攀扯拽拉过,床上凌乱,死者出事前应当正在侍伺男人,死者并没有死在床上,而是倒在床边踏板上。 死者正面朝上,一手握住胸口插着的一把刀,一手耷垂在踏板边上,双眼圆睁,死前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或是遇到了什么意想不到之事。 “大人……” 见叶芝迟迟不进现场,老鸨提醒,“大人,早点办完,奴家也好早点做生意,要不然……” 整天侍权弄贵的老鸨,在年轻大理寺官员含威的目光里歇了声音,等她意识到眼前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时,立刻暗呸了一声,娘赤佬子的,老娘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还怕他……正要把面子抢回来时,突然感觉不对…… 不对…… 老鸨马上细看小白脸的喉结、胸部,还有屁股,一看不得了,这分明就是个小娘子呀…… 她阅人无数,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肯定不会错,马上张嘴要叫…… “你叫试试?”叶芝双眼落在死者身上,幽幽的来了句。 娘呀,老鸨吓一跳,明明没看呀,咋跟脑后有眼知道她想干嘛似的:“你……” 叶芝这才慢悠悠的转头,看向楼下被她摔折的两位公子哥,“我连他们都敢揍,你觉得呢?” 两个摔得骨折的公子被人抬上楼来,“臭乡巴佬,你敢摔本世子?” 一条腿折了,但嘴没摔坏,广陵王世子扭着一张吃人脸吼道,“老子要杀了你?” “那你就试试?” 广陵王世子一挥手,他的护卫一拥而上。 来一个,叶芝打一个,来两个,她打一双,不一会儿,十来个护卫被叶芝打的落花流水。 她掸掸身上的衣服,朝那些围观的人严正声厉:“我再说一次,大理寺办案,想看热闹可以,但谁要想打扰大理寺案,这些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众人看向被打的七零八落的护卫,个个惊恐的望向小白脸,原来那个传说是真的,他真的赤手空拳打进过红逍院呀! 有人不服:“你娘赤……” 叶芝转身就指着骂人的公子哥,“可以到皇帝面前告我御状,现在就去,要不然,我的人先到皇宫,你们可就没理了!” “……” 就这一句,所有想调戏、惹事的公子哥、油腻男全都消停下来,默默的往后退了三步。 大理寺捕快们终于可以占领案发现场。 这时严仵作也到了。 楼上,叶道朝他道:“严大人,正等你。” 严仵作朝这些豪门贵族看了眼,低头上了楼梯。 天香楼四楼,有三四人站在廊柱后看向二楼,“姓叶的已经来了,你说她会找到凶手吗?” “听说她擅用指纹办案,今天这把刀上什么指纹都没有,不知道她凭什么抓到凶手。” “是啊,我很好奇。” 天香楼三楼围栏处,南平郡王赵祁安眉头皱的能夹苍蝇:“叶芝这么嚣张,裴子谦知道吗?” 他的随从撇嘴道,“或许,叶大人敢这么放肆,就是因为裴少卿的纵容。” “……”这样吗? 裴某人没等到他的芝芝,眉头也皱的能夹死苍蝇,“天香楼有命案?” “是的,爷。” 裴景宁起身。 “爷……爷……”去哪呀,午饭还没吃呢。(本章完) 170妓女案(3) 严仵作上二楼站到了叶芝身后,他一边戴上手套一边等她,可当他手套、脚套、围裙都上身时,她还是没动。 “叶评事?” 一直到现在,叶芝都没有跨进房间一步,一直站在门口看房间内部,从杂乱无章的家具到凌乱不堪的床上,无一遗漏。 “严大人,有没有觉得哪里奇怪?” 严仵作:…… 他擅常验尸,对于案发现场的痕迹不懂,摇摇头。 叶芝伸手,小全子马上递上手套、脚套,还有放大镜、取证镊。 她把放大镜递给严仵作:“大人,你仔细看一下地面。” 严仵作疑惑的拿过放大镜,心道,堪测现场不是你的强项吗?心理虽有疑惑,但还是蹲下身子,放大镜一路照过去。 没走两步,他马上明白叶芝为何一直不进房间的原因了,“竟没一个脚印。” 叶芝点头。 严仵作起身,“凶手离开之前打扫了现场。” 叶芝唇微抿,看向床踏上的死者——杨蝶儿,一双眼闭着,像是睡着了一般一点没有被刺中心脏疼痛的应激反应。 四楼,叶芝一直站在门口未进房间之事被传了上来,“公子,姓叶的已经看出现场被打扫过了。” 几人相视一眼,其中一宝蓝袍公子哼道,“意料之中。” 黑衣年轻人嘴角未勾,“也不是一次打交道了,这是她的水平。” 白衣公子半眯眼,掩在廊柱后,一直看向二楼门口,“现在进去了。” 刚才说话的两位探头往下看,果然进去了,黑衣年轻人问:“你说这个案子姓叶几时能破出来?” 白衣公子调头神秘莫测般笑了下,“看来某人希望叶芝现在就破了案呐。” “那就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白衣公子深深的望了他眼,转头看向楼下。 叶芝与严仵作进了房间,二人第一时间来到死者身侧,严仵作先检测了死者的指甲、唇舌,“没有中毒的迹像。” 他继续:“头、肚子没有伤,致她命的是心口中的刀。”他伸手要去拔刀,被叶芝制止了。 严仵作以为她要拿放大镜看指纹,谁知她围着心口那把刀转了数圈,一直到半刻钟之后才停下,拿起放大镜看了又看,又小半刻钟之后,她把放大镜递给了严仵作。 “大人,你看看心口这把刀有什么特别?” “叶评事想通过刀来寻找凶手线索?”严仵作是这样理解的。 叶芝摆摆手,“不是,大人,我不是让你看刀本身,而是看刀刺下去的力度,以及刀落在心口的角度、深度……” 严仵作哦了一下,拿起放大镜仔细察看,“心口被刺……” 严仵作刚要说出检查结果,被叶芝打断了,“大人,看完后,这个尸格你自己写。” “……”严仵作抬眼,很不解,任何一个案发现场,都是他说,徒弟记尸格,有什么不对吗? 叶芝朝门口看了眼。 严仵作跟着看向门口,包间门口被围观的人堵的严严实实的,要不是滕冲与张进他们死死堵着,估计能凑过来看他们检尸。 叶芝见严仵作没明白意思,轻轻耳语一句,“以前围观的是老百姓,她们不管如何议论,影响不了大理寺办案。” 但这些家伙不同了,如果凶手在他们中间,一旦了解他们怎么破案,可能会介入大理寺办案,也许会在他们查到线索前抹去证据。 严仵作终于懂了:“好。” 他不再说话,而是伸手比划给叶芝看,认同的,叶芝点头,不认同的,叶芝摇头。 两人像是表演哑剧一般,让围观的公子哥个个急的直伸头:“喂,姓叶的,杨蝶儿被谁杀死的,你干嘛呢,一声不吭?” 赵柏一直站在叶芝身侧观她如何寻找证据,如何通过微小的证据寻找凶手的蛛丝马迹,可是此刻,她跟严仵作竟不说话了。 严仵作没明白的,他瞬间明白了,他没想到叶芝会这么细心、不,应当说这么通透,每与她一起共事总有惊喜,她带他的意外太多了。 越与她在一起,越觉得她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令人着迷。 就在叶芝与严仵作检完现场时,裴少卿到了。 看到裴少卿来,滕冲大大的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大人,我与张进排查询问,天香楼的人不配合。” 老鸨‘哎哟’一声,连忙上前,“滕捕头你不要乱冤枉好人好吧,老身怎么就不配合了,我不是说了嘛天香楼巳时正(早上10点)营业,到了点,楼里有专门的人——花姑,去敲姑娘们的房间,姑娘们就会开门做生意,一圈门敲完,所有房间都开了,唯独蝶儿的房间没开,花姑便又转到蝶儿房门口继续敲门,谁知敲了很多下,就是没人开。 花姑觉得不对劲,便让人直接推开了门,那曾想,蝶儿……我的蝶儿就死在了床边踏板上。” 老鸨抹着没有泪的双眼,假惺惺的干嚎:“大人啊,你可得为老身做主啊……我的蝶儿死的太惨了……” 叶芝走到房门口,行了一礼,“大人——” “里面怎么样?” 叶芝道:“凶手反侦察能力很强,没有任何指纹脚印,就是心口那把刀,还是蝶儿姑娘房中的水果刀。” “凶手可能的范围是?” 叶芝望了眼围观的一群公子哥,“可能是嫖客……也可能是丫头仆从……也或者是竟争对手……” 滕冲气呼呼的说,“大人,下官调查嫖客,天花楼的妈妈不肯说出昨天晚上蝶儿接待的客人是谁。” 裴景宁看向老鸨的眸光微束,峻厉威严。 老鸨仗着东家身份,虽怯了一下,仍强硬的抬起下巴,“裴大人,你也是进过楼子的贵客,里面什么规矩也都知道的,不是老身不配合,实际是客人的身份不方便透露。” 楼子里的贵客?叶芝听的双眉高扬,裴大人还有这爱好? 门口公子还跟着起哄,“是呀……是呀……咱们可都是有身份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你们查到。” 叶芝:…… (本章完) 171妓女案(4) 裴景宁当自己没看到小娘子那没良心的幸灾乐祸的小表情,官威正严,“腾捕头……” “大人,小的在——” “把她带到大理寺,她就会告诉你是谁了。” “是,大人。”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呀,滕冲一挥手,“给我绑上。” 张进正要雄纠纠带人手上前绑人,围观的人群散开一条道,一个白衣公子出现在众人眼中。 “小民余清知见过裴大人!”来者恭敬的给裴景宁行了礼。 裴景宁容色清冷,眉峰凌厉,瞧了来者一眼,无视他的行礼,望向滕冲。 “是,大人。”滕冲再次挥手,张进带着两人就把老鸨绑上。 她惊叫,“我说……我说……前半夜是户部左侍郎刘彦端刘大人,后半夜是两个北边的商人……” 叶芝一边听老鸨报嫖客名字,一边大脑迅速转开,作为一名刑侦人员,所辖区有多少秦楼楚馆,又有多少赌场黑市,这是最基本需要了解的。 天香楼的东家很神秘,一直没有查出是谁,没想到今天出面的竟是认识的主——余清知,他们又见面了。 他是天香楼的东家?叶芝觉得不是,那东家应当是上次捞出余清知的那位,那么那位是谁呢? 裴少卿知道吗? 还有户部左侍郎……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年前办的珠钗案死者就是户部左侍郎吧,刘大人是晋升上来的? 也是,流水的官,铁打的位子,一个死了,职位不能空,要不然,署衙这种职能部门怎么转起来。 可这才刚开年呀,户部左侍郎竟又跟案子有关? 户部左侍郎这位子有毒呀! 老鸨回了话,张进等人也没松绑,直接被带走。 “余公子,生意一天也离不了我啊,余公子……你赶紧让裴大人放了我呀!”老鸨大呼小叫。 余清知笑容满面,揖礼道,“裴少卿,楼里死了姑娘,余某也很痛心,你要怎么查案,余某定当全力配合,只是包妈妈是我们天香楼主事,这生意要是离……” 裴少卿充耳不闻,转头问:“叶评事,现场有没有堪查完?” 叶芝点头,“已好,大人。” 裴景宁负手下楼,一边走一边说:“死者的丫头、仆从,天香楼里的主事、相关人员全部带回大理寺。” “是,大人。” 意思就是让天香楼停业了。 余清知转身,站在二楼,居高临下望向下楼的裴景宁,“大人,这可是……” 裴景宁竖起一手臂,“今天,那怕是圣上自己的产业,我照抓不误。” 叶芝听懂了,裴景宁知道天香楼背后的东家是谁,但没让余清知有机会说出来,这是提醒还是警告,她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裴大人都说了,就算圣上产业,该办案的先办案。 叶芝刚想暗暗点赞,突然想起老鸨的那句‘你也是进过楼子的贵客’,男人啊男人啊,原来都一样! 叶芝嗤鼻,出了天香楼。 身后,黑、宝蓝两位公子围到余清知身侧,“你的面子不够用呀!” 余清知转头,“我的面子当然不能跟圣上比。”说完,冷嗤一声,转身走了。 宝蓝公子道,“你们两个可是王爷的左膀右臂,怎么老是针尖对麦芒呢,这不太好吧!” 天香楼被裴景宁暂时封了,里面的客人都被赶出来。 南平郡王赵祁安追上来,“叶大人等等在下……” 裴景宁握住叶芝的手就上了马车,根本不顾气喘吁吁的好兄弟,“白朗驾车。” “是,大人。” 南平郡王赵祁安怎么会放过叶芝,飞一般在马车起动的最后一刻跳上了马车。 叶芝…… 这就是传说的轻功吧!她惊叹仰幕的小眼神扑闪扑闪的,“郡王爷,你这一招可以教我吗?” 南平郡王赵祁安很豪爽,“只要你能像上次说故事一样说出凶手,我明天就教你。” 叶芝…… 裴景宁也望向叶芝。 二人四目相对,像是进行了一场对话。 裴景宁:没推出凶手是谁? 叶芝:也不是。 裴景宁:这是何意? 叶芝:就是……案发现场的证据与痕迹都被抹掉了,这个犯罪侧写,我需要求证的地方比较多,先调查昨天晚上的三个嫖客,还有杨蝶儿,只有调查清楚,我的犯罪侧写才能立住足。 裴景宁点了点:“嗯。” 叶芝拱了一下手。 赵祁安一会儿看向裴景宁一会儿看向叶芝,根本不知二人打了什么哑谜。 他急了,“刚才在死者房间里,你跟仵作打哑谜,现在又跟裴子谦打哑谜,叶评事,难道这个案子有不能让人知悉的秘密?” 叶芝摊了下肩膀,一副被你猜对了的样子。 赵祁安别有深意的望了眼裴子谦,天香楼可是韩王产业。是新上任的户部左侍郎是他的目标,还是那两个北边的商人?马上就三月了,还没听说韩王准备去哪里游历。 难不成今年不出去了?留在京城? 天色渐晚,裴景宁直接送叶芝回了家,下马车时,他说,“你今天也进过楼子了,咱们俩算扯平了。” 叶芝:…… 她脑子里都是案子,下了马车也没回过神,听到突如其来的话愣了一下,顿了好一下才反应过了,双眉一抬一抬,“大人,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人……” 说完,也不听他解释,负手,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一样昂着下巴进了院子,只给某人一个趾高气昂的背影。 小弱鸡变成了小公鸡。 裴景宁抚额:……明明他没干过坏事,咋一副被她抓包永世不得翻身的模样? “喂?”赵祁安拉了一下他,“人早就走远了,还看什么?” 裴景宁放下手,转身走人。 赵祁安跟上:“裴子谦,你说韩王会这么笨吗?会在自己的地盘上杀死这个妓女?” “你说呢?” “他不会,所以这个妓女的死绝对跟他无关。” 裴景宁勾嘴一笑,转头看他,“要是有关系,今天姓余的敢露头?” “这么说,这个案子就是一般的民间案,是吧?” “也许吧。” “那为何小芝芝不肯说出凶手?”赵祁安很笃定的说,“我敢肯定小芝芝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172妓女案(5) 裴景宁再次转头看向他。 “真的,我确定小芝……” “赵……祁……安……”裴景宁一字一顿,明明风轻云淡。 赵祁安恁是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行行,我知道,叶大人,叶大人这总行了吧!” 第二日上值,叶氏小团体碰头合计怎么调查案子。 张进先道:“我去调查两个北方商人。” 滕冲接着说:“我去查新户部侍郎刘彦端刘大人。” 案子中需要找人或是走访调查的活都是滕、张二人完成的,叶芝点头表示没有异议,“一定要问清楚他们离开天香楼的准确时间。” “明白。” 张滕两人率先出勤。 秦大川望向叶芝,意思是,我呢? 叶芝道,“等我审了包妈妈后再告诉你需要做什么。” 赵柏问,“那我呢?” 叶芝微微一笑:“那就麻烦赵大人帮我到户籍处调一下刘大人、杨蝶儿的籍贯生平。” “好。”赵柏高兴的去调档案。 秦大川与杨福全跟叶芝去了牢房。 从人间天上被关到阴暗潮冷的大理寺,从笑脸捧人到阶下囚,坐在牢房草堆上的包氏,情绪似乎比昨天平和,看到叶芝时,一点也不惊讶。 果然是经历世事浮沉的人精,叶芝微微一笑,站到栅栏前,负手而立,看而不语。 二人对视。 到底是包氏先嗤了声,“叶大人,有什么就问吧。” “昨天晚上,大理寺抓杨蝶儿丫头、婆子时,发现最贴身服伺的那个丫头不见了,包妈妈知道吗?” “我说我不知道,叶大人你信吗?” 叶芝一笑,继续问:“负责给杨蝶儿烧洗澡水的婆子说,第二拔客人,也就是那两个北边商人走后,杨蝶儿并没有要水,这两人只听杨蝶儿弹琴唱小曲儿?” “是。”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房间?” “这……”包氏想了想,“大概是子夜吧。” “北边商人离开后有没有人进去过?” 包氏抠着自己漂亮的红指甲:“两个客人走后,蝶儿说她很累,不想再接客,我见她一脸倦色,便没再勉强,便让她歇下了。” “天香楼一般营业到何时,子夜时分,还有客人进来吗?” “除了留宿的客人,营业到一更天,一般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什么客人来了。” 叶芝问:“如果有客人临时走开,他们再进来时还需要交入楼银子吗?” “只要他说一声暂时有事,办完事后还会进来,楼里一般不会再收银子,但要是不说,又不是常客,便会再次收银子。” 叶芝又问,“据说四品以上官员进出,都有单独的侧门,是吗?” 包氏给了个大家都懂的眼神给叶芝,“四品大官可是能直接面见圣上的,他们的身份当然不同,怎么能让人瞧见逛楼子呢!” 叶芝点点头,一副认同的样子,“也就是说,因为刘大人四品官员的身份,所以他出入都有人登记,是吧。” “是的。” “要是刘大人再次进来,给了看门人好处,让他们不登记,有没有这种情况?” “你怀疑刘大人回过头来杀了蝶儿?”包氏觉得不解,“为什么,不可能吧……”她顿住想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蝶儿虽然不错,但刘大人不像是一个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男人呐。” “会不会是杨蝶儿犯了客人刘大人的忌讳?” 天香楼,说白了就是女卖身男买欢的地方,但这地方向来肮脏复杂,有些妓人不满足用身体换钱,她们可能会利用接触到的客人得到的消息优势,买卖信息差,赚取钱财。 包氏想了想,“刘大人最近才升为四品侍郎,平时也来天香楼消费,但昨天晚上却是第二次点杨蝶儿。”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正月十四吧!” 正月里正是京中上流社会疯狂社交的时候,同僚、朋友、亲戚、下属……聚不完的酒宴,逛不完的青楼,刘大人又值升官,难免得意。 “隔了半月又来点杨蝶儿,刘大人对她很满意?” 包氏嘴撇,“要是满意,还要等半个月?”没赚到刘侍郎的钱,包氏心情不爽。 “那从正月十四以后,昨天晚上是第二次进你们天香楼吗?” “好像是。” 也就是说,新户部侍郎刘彦端刘大人半个月没来天香楼,来了后,又点了杨蝶儿,那么在这半个月当中,他是没再去天香楼,还是去了其它青楼? 叶芝对包间的审问暂告一段落,“有什么漏了想起来就叫人告诉我,要是有什么重大发现或证据就有立功表现,说不定就能提前把你放了。” “真的?”听说放人,包氏双眼一亮。 “那是自然,前提是,得有重大发现或证据,明白吗?” “行行,只要我想起来,我一定第一个告诉大人。” 出了牢房,叶芝对秦大川道,“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查刘大人正月十五以后有没有去过其它青楼,还有昨天晚上子时末,他有没有偷偷的重回天香楼,一定要找到证人。” “好。”秦大人领任务而去。 吃好饭后,叶芝又去找了严仵作,再次与他沟通了死者的死亡时间,以及心口那把刀刺进去的深度、力度与角度。 “我正在用猪肉试。” “严大人,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好。” 从严大人公务房出来,不知不觉太阳西沉又到下值时间。 杨福全蹦蹦跳跳,“是不是要下值了。” “你先回吧,我找少卿大人有点事。” “哦。”小全子有些失落,不过他马上又高兴起来,“那我先回啦。” “路上当心。” “知道。”杨福全连公务房都不进,直接下值了。 裴景宁没下值,他就猜到叶芝会来找他,果然。 “哇,房间里有碳火盆,好暖和。” 正月底,春寒料峭,好冷的,叶芝赶紧围到碳火盆边上烤手,真暖和。 裴景宁把椅子拉到碳火盆边上,伸手就把人捞到了怀里,“最近躲我?” “没啊!”叶芝伸手推他,公务房哎,能这么随便的吗? (本章完) 173 赔礼宴 看到小芝芝推他,裴景宁忍不住笑了,“昨天晚上以一敌十,你又出名了,知不知道?” 叶芝逃出少卿大人的怀抱,“谁让他们阻碍大理寺办案,要是寻常百姓,早就被滕捕头拉进大牢关上三天三夜了。” 他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两位世子都把状告到太后那里了。” “嘿,这两家伙,有种告到圣上面前呀,被人打了,还哭着找爷爷……找奶奶,算什么本事。” “哈哈……”裴景宁实在忍不住,大笑,“行啊,叶大人……” “我……”叶芝还没来得说,门口传来白朗急切的声音,“爷,范大人来了……”这是提醒自家爷呢! 大理寺卿,少卿大人的顶头上司。 裴景宁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叶芝连忙把他椅子归位,小跟班似的亦趋亦步跟在少卿大人身后。 范大人踱步进来,微笑问道,“子谦还没下值?” “大人不是也没下值?”裴景宁揖了一礼,请他坐到会客区。 范大人一边走向会客区椅子,一边含笑看向叶芝,“叶大人……” “属下见过大人。”叶芝赶紧上前行礼。 范大人笑眯眯的落坐。 白朗赶紧上了杯好茶。 叶芝站在大理寺最大的boss面前,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心道,要知道他来,那她就明天找少卿大人了。 范大人抿了口茶水慢悠悠的抬头,“听说你挺会打架?” 叶芝明白了,范大人这是冲她来的。 “赤手空拳,还能对付几个宵小吧。” “宵小?” 他管两世子叫宵小,范大人望向裴子谦,这就是你的得意属下? 裴景宁忍住笑意,朝他拱了一下手,“大人,有什么事吗?” 叶芝能听懂的事,他当然更能听懂,甚至还明白范大人为何而来。 范大人像是回味铭茶香味,对着他道,“子谦,晚上有没有空?” 裴景宁微笑敛了一下眼,复又抬起:“大人请我吃饭,我还是有空的。” 都是千年狐狸,一问一答,皆是机锋,意思是,这个人情我是卖给大人你的。 范大人摇头失笑,“子谦啊子谦……”意思,你就别惯着小属下啦,这里可是京城。 裴景宁不置可否的笑笑,“那大人请等一下,我随后就跟上。” 范大人放下茶杯,点点头,“嗯,丰得楼。” “好。” 范大人临走前颇有深意的望了眼叶芝,她如小鹌鹑一样低眉垂眼。 范大人脚步声消失在回廊里,不知为何,叶芝有些紧张,“大人……” “现在知道怕了?”裴景宁走到她面前,伸手刮了她一鼻头,“把人扔下楼时不是挺爽的嘛。” 叶芝鼓嘴,气呼呼的道:“就是二楼,又不高,我扔的时候,悠着呢,最多来个小骨折,躺在床上十天半月而以。” 咋这语气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裴景宁听到叶芝这话,又气又好笑,突然又觉得跟他七八岁时一样,看见谁不爽,上去就揍,可没少闯祸,以前先帝、母亲给他撑腰,没人敢对他怎么样。 现有嘛,他就是她后盾。 “可不止十天半月,我听人说起码要家躺一个月。” “……”叶芝眨眼,这么严重? “走吧!” 啊,去哪里?赔礼道歉? 叶芝突然抱住裴景宁的胳膊,“大人,你别去,我一个人去。” “……”这下轮到裴大人犯疑,咋了? “谁犯的错,谁去赔礼。”说完,直起身体,一鼓作气的模样,“大人,丰得楼,我去。” 裴景宁抚额,他的小芝芝怎么这么可爱呢? “大人……”叶芝见少卿大人都捂脸了,越发觉得昨天太冲动了,果然冲动是魔鬼,爽一时,苦一啥? 裴景宁故意严肃,“真要自己去?” 叶芝怂一下,复又鼓起勇气,“是,大人。”意志很坚定,不就赔礼道歉嘛,敢做就敢当。 “好。”裴景宁说,“我把你送到丰得楼。” “多谢大人。” 叶芝视死如归般出了少卿公务房。 裴大人跟在后面,差点没忍住。 大理寺门口,范大人马车正等着,裴景宁拱了一下手,带着叶芝上了马车,然后,两辆马上向丰得楼而去。 在马车内,又不是公务房,裴景宁又把人搂进怀里,忙了一个正月,两人才有空腻歪在一起,忍不住嘛就亲上了。 也不知是亲的时间长,还是丰得楼变近了,咋没一会儿就到了呢。 叶芝慌得连忙整理衣裳、璞头,心虚虚的跳下马车,还没走一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转头,小声附到裴景宁耳边问道:“大人,赔礼道歉,是不是意味着今天晚上的宴席要我付钱?” 裴景宁故意逗她,“你说呢?” “大……大人,那岂不是至少二百两?”听说丰得楼的包间酒宴很贵的,打底二百两,几乎是她一年的俸禄啊,她还要存钱买房子呢? “嗯。” “说不定还要赔医药费,是不是?” “也许吧!” 完了完了……她要破产了!她不会这么惨吧! 两人在酒楼门口腻歪,一直只听传言的范大人终于信了,长公主之子,皇帝盛宠的外甥确实是断袖。 唉! 范大人不得不出声提醒,“子谦?” 叶芝一哆索,连忙调头去行礼,“大人……”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 裴景宁笑笑:“大人,请——” 范大人意味深长的朝二人看了看。 一高一矮,一丰神俊朗,一清灵毓秀,不看性别,到是挺搬配的。 暗暗摇摇头,范大人带着无奈抬脚进了丰得楼。 叶芝很想装死。 裴景宁伸手拉她,嘴角翘起,带她进了五楼包间。 广陵王与楚南王见他们到了,笑眯眯的起身,“范大人……子谦……” 裴景宁很谦虚的揖了礼,“子谦见到二位皇舅。” “来来,子谦这边坐。”二位王爷把裴景宁拉到身边,亲热的不得了。 看到一旁的叶芝,跟发现新大陆一般,“这就是叶芝叶评事?” “……”叶芝笑的比哭还难看。 “哎呀呀,果然是后生可畏,人不可貌相,这么瘦瘦弱弱的,打起人来很带劲嘛……” 呃……这是什么画风,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叶芝纳闷的看向少卿大人,怎么回事?(本章完) 174太突然 少卿大人只她说:“叶大人,过来见过二位王爷。” 他伸手,“这是广陵王……这是楚南王……” 叶芝虽摸不着头脑,还是调整好状态给二位王爷行了礼,举止爽朗,落落大方,看得二位王爷频频点头,“果然是个年轻有为的好小子……” 两位王爷竟如此‘和霭可亲’?要不是余光瞄到范大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叶 唐夫人再次带唐兰回到医生那里,医生己经在等着,等医生看完在诊病号了才坐过去。 “停!张逸,我告诉你,上班时间,私人的事,你留到下班再说吧,公司不是你谈情说爱的地方!我很忙,不像有些人整日无所事事,如果没有其它事,请你出去……”她冷笑道。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去原来的地方挖红薯是最省时省力的。慕容薇薇思忖了一会,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是我还是担心“恶善道人”等人还没有走。 北风修洁脸上浮现冷笑,圆形一转,越过木剑,直指赵明明的眉心。 如果可以,九殿下这条粗大‘腿’,她能攀上去当个挂件,那自然最好不过。 郭佳宜笑了起来,谁说闪婚没有真心的?她和梁博宇之间的感情并不比那些有感情基础的夫妻差。 但是,经过这一次,刘非凡可谓给了他一个翻天覆地的形象,是一位修仙者不说,见到金妙玉被黑山老妖抓走,不顾自身的伤势,义无反顾的去救人。 白天使巴一禾的出现无疑是让众人又惊又喜,此人可以说是最近风头最劲的人之一了,不过,她的风头还是被刘非凡压了一头。 上次元竟的事情,让他对封鸾感到很抱歉,因为元竟发生这种事,受到家族非常严重的惩罚,从此不能再修炼,还被罚在善堂十年,这十年里,她在那里诵经念佛,打扫,以减免自己的罪罚。 从早上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吃过东西,这时候肚子确实饿了。 一个声音进入我的脑海之中,他仰头看着夜空中漆黑的夜色,眸中露出几许苦涩与伤痛,以及追忆。 那年李天龙已经25岁,和学校的同学合伙做了点买卖,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整整人民币三百五十万,而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因这三百五十万而引起。 我稍微沉吟了一下,就教导她配合我,故意大声叫喊说些不要之类的话,然后再出有点做那种事的挣扎声音,最后她就什么不用管,把衣衫弄得凌乱一点,只需要做出受尽屈辱哭哭啼啼的样子就行了。 虽然需要用1000点内力值去平衡体内冰火之力,但属性内力是一般内力的一点五倍。 这是别人先发现的猎物,阿黄的加入只是为了能够有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如今猎物已经到手,它应该离去了。 “别介,酒了不是这么喝的,这一桌子好吃的,还没吃就喝醉了,不是浪费了”,李天龙见我这么说,便放下了杯子。 哥哥,姐姐们,我说的可能不太全面,要是有什么疑问大家可以提问,嘻嘻嘻嘻……”妮妮很是严肃外加羞涩地最后总结道。 在东条山野不断的喊叫着的同时,也终于是紧随在浅井一郎的身后,冲到了楚逸的面前。 “就你这个样子还去,你别到时候鬼没除了,自己被那些虎视眈眈的人给抓走了,你别忘了你现在身上有两件宝贝,现在虽然他们没办法把宝贝分开,可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175妓女案(6) 两位世子的打手齐齐挡住主人,他们手里都拿着刀,“不要过来,再过来,我们手中的刀可不长眼。” 叶芝突然停步。 两位世子拔开下人,望向一头如鸡窝的叶芝,“你这是……” 叶芝现在其实根本没心情理这两个纨绔子弟,但她不能把麻烦后遗症留给家人,他们才是弱小的最无助的平民。 她伸手够了一张凳子。 打手吓得立即举刀,“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们可真砍下去了。” 叶芝不屑的撇了眼这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放下凳子就大刀阔马坐在二位世子面前,“驹世子……骥世子……” 广陵王嫡长子——赵驹;楚南王嫡长子——赵骥。 “就在刚刚,二位王爷请裴大人与我吃了晚饭,裴少卿还说把你们安排在什么职位合适,二位王爷说,只要能让你们有事干,随便什么职位都行……我听说御书房缺两个上灯油的……” “不要……不要……”两位世子一听说御书房,直接吓得屁滚尿流,“我们……我们马上离开……马上……” 二人像屁股着了火一般,赶紧让下人把他们抬走了。 走到门口还不忘叮咛,“千万别让我们进宫入值,外面什么地方都行。” 就凭他俩吊儿郎当的样子,到御书房当值,要不了两天就能把小命玩完,真是逃也似的跑了。 叶家人真吓得不知所措,一群人如恶煞一般进来,差点砸烂了他们家,怎么芝儿说了两句,他们就像狗一样溜了? “芝儿……”叶何氏指指女儿头顶,跟鸡窝一样。 叶芝又伸手挠了一通,天啊,她该怎么办,到底是选少卿大人,还是热爱的大理寺啊!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吗? 第二日,叶芝就差顶着一对熊猫眼上值,幸好被叶何氏发现了,赶紧拿了鸡蛋揉搓了好一会儿才消了青。 一直纠结到大理寺门口,看着庄严肃穆的大理寺大门,妓女案还没完结,先不管了,少卿大人就先放一边吧。 到公务房时,叶氏小团体都到了,就等她了。 叶芝上值爱掐点,但像今天这样迟到还真没有过。 滕冲看向精气神不太好的叶芝,关心问道:“叶小弟,你这是……” 叶芝不好意思的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想案子想了晚了一点,没怎么睡好。” 这谎撒的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赶紧岔开话题,“赵大人,昨天你去调的生平简历有了吗?” “有了。” 第一个就问他,赵伯不明朗的心情突然就变好了,笑着把档案递给她。 “刘彦端刘大人是楚州人士,是当地富绅,但祖上没出过主薄以上官员,刘大人是第一个走出楚州到京城为官的刘氏子弟,他身家清白,妻子是元配,纳了两房小妾,外面没有养外室,有三子四女,官评政绩较好。” 不好也不可能升为户部四品侍郎,这可是位高权重之职,得不到皇帝赏识根本不可能被提拔。 “有政敌或是仇人吗?” 赵柏一笑,“仇人不知道,但政敌肯定有,比如与他差不多官职的户部其它官员,为何偏偏他升职了,为何他们不能升?” 叶芝沉思没再问。 赵柏继续说:“等下我就去查查他户部的同僚。” “多谢赵大人。”叶芝想了下,“你刚才说到的三子四女,包括所有的庶子庶女吗?” 赵柏点头,“是,有什么问题吗?” 叶芝抿了下嘴,“秦叔……” 滕冲他们往边上站了站,露出了秦大川。 他说:“我打听了刘府老人,说是十几年前,刘大人在家乡任主薄上元节时,家里的嫡长女落水死了,这个算不算?” 叶芝问:“赵大人,像这种落水死了的孩子,规定要登记在官府档案里吗?” 赵柏道:“按道理要的。” “那你调到文档里没有,是吧。” 赵柏点头,“这个会对案子产生影响吗?” 叶芝道,“现在不知道。”她低头翻杨碟儿的生平简历。 赵柏在边上解释:“杨碟儿官碟上记载,说她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多大被人贩子拐卖的,等她有记忆时,差不多六岁了,就已经被杨州专门培养瘦马的富商买回家了,我让人帮查了那个富商买人的记录,上面只有牙人提供的简单线索,说是杨碟儿卖到杨州时说的方言是淮河一带的。” 淮河? 叶芝抬头,“楚州也是淮河流域的吧?” “是。”赵柏问,“你怀疑刘大人家的女儿不是落水死的?” “是不是落水死的,就要先弄明白,一个主薄的嫡女,在地方上也是官家小娘子,怎么会在水边,就算在水边没人看护吗?当年上元节发生了什么,会让嫡长女落水而死。” 叶芝转头问秦大川,“叔,有没有人说,孩子落水时几岁?” “三岁不到。” “这么小?” “是。” 叶芝咝了声,“如果不是人,一个官家小娘子不可能接触到河边,更不会淹水,秦叔,你去查查,怎么回事?” “好。” 她继续看杨碟儿的生平。 赵柏不知不觉挪到了叶芝身边,跟她一起看杨碟儿的资料,“三年前被外放回京的官员带到京城,开始纳在家里做小妾,当家主母容下不她,便趁丈夫不在家时把她卖到了天香楼。” 从小被卖,还被当瘦马养,好不容易找到个归宿,又被卖到妓院,一个女子短短的一生,这么不幸、这么苦楚,听的人心里不滋味。 叶芝问滕冲,“丫头婆子对她的评价怎么样?” “性格温和,有才艺,不苛待人,挺不错的。” 好人却没有好报。 叶芝吁口气:“这件案子有些复杂。” 滕冲听的一愣,他从没听叶芝说过案子不好办,还是第一次听她说‘复杂’二字。 “哪里复杂了?”他问,“难道因为天香楼是权贵办的,你不好办?” 叶芝摇头,“不是。” “那是为何?”滕冲觉得奇怪。 从他认识叶芝以来,发现一个现象,一旦涉及到权贵或是朝庭的案子,她会很巧妙的避开,只办她能办的部分,这也是他佩服她的很大一部分。 她说不是权贵,那难办的是什么? 176妓女案(7) 叶芝心情有些沉重:“怕是棘手。” 赵柏与滕冲等人相视一眼,经叶芝手的案子,她还没说过这样的话,妓女案这么不好办? “那个贴身服侍的丫头是关键。”叶芝问,“滕大哥,还没找到吗?” 滕冲摇头:“查到牙行,这个丫头来自江南,也是三年前到的京城,当时卖她的是个老婆子,说是丫头家乡遇了水灾没得吃,逃到京城自卖自身讨生活,当时天香楼刚好缺丫头,牙人便把丫头卖进了天香楼。” “三年前?” 滕冲点头,“是的,我看到牙行买卖记录了。” “有去衙门查了吗,到底是哪里人?” 滕冲说,“京兆尹户籍部登记的是江都。” 江都?离扬州很近啊,难道她们认识?所以两年前当杨蝶儿进天香楼后,这丫头便到了杨蝶儿身边侍伺? 叶芝去大牢里向老鸨求证,结果发现陆大人正在放人。 “大人……” 陆寺丞无奈道,“韩王找到了太后,让大理寺卿让放人。” 按道理,涉案的人要是没证据,在一定时间后确实要放人。 叶芝拦住老鸨问出自己的猜测。 老鸨肯定的回道:“是有这么一回事,碧痕做事机灵,讨人喜欢,杨蝶儿进来后没多久,她们便认了老乡,我就把碧痕指给了蝶儿做丫头。” “那最近杨蝶儿有什么反常吗?” 老鸨显得不耐烦:“没啊,就跟平时一样卖笑接客,能有什么反常。” 叶芝觉得老鸨没说实话,但她仗着背后靠山是韩王,根本不把叶芝放在眼里,咋咋乎乎就走了。 叶芝转头想拦住她,余清知一身镶狐狸毛大氅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白衣胜雪,言笑吟吟,好似翩翩浊世白衣佳公子。 她眼眸一紧。 二人目光对上,余清知一脸欠扁的模样,笑眯眯的拱手,“叶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叶芝轻嗤一声,无视他的行礼,径直而行,与他擦肩时顿住脚步,“余公子,常在河边走,总会湿鞋的。” “那又怎样?” 叶芝:…… 娘的,还真够嚣张的。 余清知露出得意之色,朝从牢房往外走的天香楼管事仆从呶了一下,“他们一个个也都出来了。” 给了个你能拿我们怎么样的眼神,张扬的一掀大氅袍角转身,背影潇洒的不得了。 这厮…… 赵柏见叶芝气的不轻,微笑说道,“先帝求神拜佛之时,大部分朝政都是太后代理的,就算是现在,朝中仍有不少官员曾是太后提拔擢升的。” 叶芝转头:“我明白了。” “那你现在……”人都被放走了,案都不好查了。 叶芝看向消失在大理寺的余清知,“这或许又是一个颜料有毒之案。” 赵柏不解,“没听说杨蝶儿会画画啊?” “赵大人,跟颜料无关,但就是这么个意思。” 赵柏沉思,一路到公务房,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杨蝶儿与凶手之间有恩怨,然后天香楼的人利用了这个恩怨?” 叶芝没吭声,算是默认了赵柏的说话。 赵柏又有些不明白:“叶大人的意思是天香楼借凶手之手杀了杨蝶儿?” “嗯,差不多。” 差不多? 赵柏又反问,“杨蝶儿不过是个妓女,如果天香楼对她不满,大可把她卖了,或是暗暗整死,大可不必杀在楼子里,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事,不似天香楼的作风。” 一个案子,就需要人提出反驳、辨证,案子的脉落会越辨越清晰。 叶芝反问赵柏,“或许杨蝶儿得了意外之财没上交呢,也或许杨蝶儿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不应该听到的东西,再或者,也许是天香楼想借她的手杀凶手反被凶手杀了呢?” 竟有这么多可能。 “那叶弟,你目前认为那种可能最大?” 叶芝戛然而止,“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失踪的丫头,还有那两个不知所踪的北方商人。” 她分明知道了什么,却不肯说,赵柏很识趣的一笑,闭上了嘴。 一直到天晚下值,腾冲张进等人都没有回到大理寺,看来不管是丫头还是北方商人都没有找到。 叶芝牵着马出了大理寺,正想着要不要去趟天香楼,裴大人的马车挡住了她的去路。 明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过去一天了,叶芝却觉得好像只过去了半个时辰,她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以成婚为目的而谈恋爱的少卿大人。 叶芝心道,她只想谈个恋爱的,她与他没可能吧! 现在怎么办? 夕阳西下,霞光万丈,一切都被笼罩在晚风中,如梦似幻。 “天香楼的案子怎么样了?” 下值的人太多,裴景宁揭开帘子根本不需要找借口,现成的案子。 叶芝这下不能装傻了,只好把绳给了小全子,快走几步到了少卿大人骄帘前,“回大人,那个失踪的丫头是个关键人物,要是能找到她,也许就知杨蝶儿是怎么死的了。” “这件案子对户部影响很不好,圣上让尽快结案,赶紧上来说说具体的细节。” “……”叶芝很想拒绝,可大理寺门口人来人往,她还真没办法让少卿大人下不来台,只好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二人却都沉默,一个也没开口说话。 马车嘚嘚行驶在大街上,傍晚的街市,只有匆忙的行人,街灯在暮色中次第而亮。 晚风吹动骄帘,偶尔掀起一角,昏黄的光线照进来,像是把人分成了两部分,一明一暗。 明明暗暗中,作为男人终于问出口:“为什么?” “……”叶芝一直低头看自己脚尖,不敢看少卿大人的双眼,突然听到他问出这三个字,惊讶的转头看他。 什么为什么? “我不是说过一切有我吗?” “……” 他说的‘一切’包括能以女子身份在大理寺办案?还是说他公主娘能同意娶一个平民女子? 刑侦是她的终身事业,他能接受? “为何不信我?” 大哥啊,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这个时代啊!让她怎么跟他讲呢? (本章完) 177妓女案(8) 事情无解时,叶芝不仅逃避,还喜欢和稀泥,被少卿大人盯的避无可避,她嘻嘻一笑,“信,当然信大人。” 裴景宁又不是普通人,小娘子这副敷衍的样子那逃得过他的眼。 可一时之间,他又拿她没办法,头疼之极,“想去哪里吃晚饭?” 叶芝:……她可以选回家吃吗? “不可以。” 叶芝吓一跳,“大人,你是不是会读心术?” “我要是会读心术就不会问你‘为什么’了。” “那……那你……”叶芝不好意思的笑问,“怎么知道我要回家吃?” 就差把‘回家吃饭’四字写在脸上,他裴景宁能看不懂?伸手就去捏她鼻子,被她躲开了,她护着小鼻子,瓮声说道,“那就去苏记小酒馆吧!” 这话一出,沉着脸色的裴大人马上温和下来,眉梢高抬,“你还记得?” 能不记得嘛,高傲的像只孔雀,拿鼻孔看她,就差没说‘把你的贼眼拿开,别看本公子’。 哼,竟敢招惹她,小心给你生几个淘气鬼,把你烦死,看你还敢不敢娶本姑娘! 妈呀,她在想什么,娘呀,肯定是昨晚没睡好,神情恍惚了,叶芝耳根一红,人强装镇定,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也确实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二人到了苏记小酒馆,这个被裴少卿定义为一见钟情的小酒馆,在他心中意义非凡,下了马车,他牵着叶芝的手,进了小酒馆,“最好包间。” 掌柜没像平时那样立即带人上楼,而是面露难色,“裴大人,你看……要不第三间也可以……” 掌柜知道他的身份,但还是没赶走客人,而是让裴景宁避开,也就是说,包间内客人的身份比裴景宁高。 叶芝捏了一下他的手,“我们去别的地方。” 这可是他一见钟情的地方,怎么会离开,裴景宁拉着叶芝手,不顾掌柜阻栏上了楼上最好的包间,实际上,宋记小酒馆不大,楼上总共就三个包间,其实差不多,但裴景宁每次来就坐第一间,包间因人的身份而变得高档尊贵。 推拉门拉开一半,里面赫然坐着一位身份尊贵之人,叶芝在摘星阁看过——今天还讨论过他——太后的小儿子韩王——赵敦。 韩王朝门外看过来,朝裴景宁微微一笑,“子谦,进来坐。” 裴景宁猜到是他,可宋记小酒馆,就是比一般小食肆多了个楼上三间包间,这三间还是因为他喜欢这里的酒与菜,小酒馆主人特意为他加的。 裴景宁牵着叶芝的手进了包间,一直到韩王面前才松了手给他揖礼,“微臣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叶芝没出声,跟着裴景宁揖了礼。 韩王目光一直在二人之间打量,看着二人手牵手进来,当着他的面都没松开过,脸上笑意若有似无。 韩王今年刚好三十,虽说常年游历,却没有一丝闲云野鹤之态,相反,整个人充满王族的高贵气势,一对时不时眯成两道细缝的眼睛,像一只随时蓄势待发的虎狼。 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叶芝跟着裴景宁席坐在韩王面前。 仆从给裴、叶二人各拿了套餐具,给他们倒酒布菜,伺候周全。 一直到抿过酒、吃过小菜,韩王才随意闲聊一般开口,“贤侄最近忙什么?” 早上,余清知才把天香楼的人从大理寺捞出去,据陆大人说是韩王让太后向大理寺施的压,他现在居然问裴景宁在忙什么。 这些个人……叶芝暗暗撇嘴。 裴景宁容色淡淡,端起酒杯与他客气的碰了下,“也没什么,有新案子就查新案子,没案子就把以前的悬案拿出来查查,反正不能闲着。” “好一个不能闲着。”韩王端起酒杯喝了口,放下酒杯,又慢悠悠的吃了口小菜,然后才道,“本王最近很闲,闲得骨头发慌,还真不好受。” 听这话的意思怎么跟广陵王与楚南王一样,广陵王与楚南王逮到机会请客吃饭是为了儿子,韩王竟直接自己上? 他想谋什么职位?为什么不走赵氏宗族的门道,要来找裴景宁? 叶芝继续一边听二人打机锋,一边影在裴景宁的身侧,悄悄的跟小松鼠一样填饱肚子。 聊了两句后,两个高段位的男子聊起了围棋、山川、河流…… 就这么隐晦的两句提醒,裴景宁会在圣上面前举荐韩王?这可是个一不小心差点成为皇帝的王爷,恁谁都不会到圣上面前开这个口吧。 明知会是这个结果,韩王又为何把裴景宁堵在宋记小酒馆呢,他的目的是什么? 突然,韩王问她,“听说叶评事读过很多书,是吧!” 看来他打听过自己了,叶芝谦虚的连忙放下筷子,起身回话:“刚来京城时人生地不熟,所以多去了几次书肆,让王爷见笑了。” “叶评事太谦虚了。” 叶芝咧嘴,职业微笑,笑的嘴差点僵了。 吃了大半个时辰,韩王终于离开。 裴景宁就把他送到了楼梯口。 跟案子无关,叶芝没多问,刚想问他要不要回去,隔壁包间门打开了。 “赵郡王?”他怎么在这? 南平郡王赵祁安一脸笑嘻嘻,“当然是来帮你罗。” “帮我?”叶芝看了眼裴景宁,见他没在听赵祁安的话,反问他,“为何要帮我?” “啧啧……”赵祁安摇头一副揪心的西子的模样,“真是不识好人心,你不是正在找天香楼那个丫头吗?就凭几个捕快找到猴年马月呀,要是我的人出马,那就快多了。” 怎么闻到了一股‘无事献殷勤,非……什么即盗’的味道。 “大人……”叶芝向裴景宁求救,赵郡王到底想干什么? 裴景宁负手,进了第三包间。 呃……这是什么画风?难道少卿大人预判韩王会过来?那今天晚上不是重温第一次见面? 见叶芝站着没动,裴景宁伸手摸了一下他头,“进来谈谈天香楼的案子。” 叶芝觉得不对劲,“大人,你知道韩王、赵郡王在这里?” “吃饭的地方是你选的。”裴景宁说,“我不知道他们这两只狐狸在这里。” 叶芝心想,来这里还真是她心血来潮,可这也太巧了吧! (本章完) 178妓女案(9) 三人进了第三个包间一起落坐。刚才裴景宁与韩王打机锋根本没吃多少,这才拿起筷子吃晚饭。 叶芝一个小人物插不上话到是吃饱了,她坐在边上喝大麦茶,一边喝一边猜测南平郡王赵祁安的身份,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御机营都督? 他在监视韩王? 赵祁安与裴景宁两人低头吃饭,可叶芝的目光要是再落在他身上,估计出了宋记小酒馆,他跟裴子谦的兄弟就要做不成了。 他抬头放下筷子,忍不住提醒:“咳。” 叶芝忙放下杯子,讨好一笑:“郡王吃好了?” 赵祁安望了眼脸沉得快要滴水的某人,再次清咳一声,“叶大人,别人吃饭,你都是这么盯着人家看吗?” 都什么跟什么,叶芝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假笑一声,“赵郡王,下官在等你说怎么找到那个丫头。” “……”原来这样啊! 裴景宁撇了他眼,放下筷子,接过白郎的巾子擦了嘴、净了手,起身,绕到叶芝身侧,伸出手,“走了!” “大人……他还没说……” 裴景宁握住叶芝的小手,拉她起身,目光对着赵祁安:“明天下午,把人送到大理寺。”说完,牵着小娘子的手就离开了宋记。 喂! 赵祁安刚想说什么好处都不给就想让老子白干活,可惜人家小两口已经消失在门口,只余他这只单身狗。 不就是牵个女人嘛,搞得老子好像没有似的。 房间空寂,只余赵祁安一人,可不就是没有女人,而且就算有,有像叶芝一样女扮男装会破案的吗?好像没有。 这么有趣的小娘子咋就被裴景宁遇着了呢! 赵祁安越想越酸溜溜,长叹口气,“来人——” “爷……” “听到了没?” “小的听到了。” “明天下午。” “是。” 马车里,裴景宁拉着小娘子坐在他身侧,马车嘚嘚行驶在空旷的大街上,他一手与小娘子的手相握,一只手揭开轿车窗帘布看向外面。 街道上行人稀少,两侧林立的铺子灯火渐渐熄灭,夜深了,千家万户都进入了梦乡。 “杀那妓女的凶手是谁的可能性大?” 怀抱温暖,吃饱喝足的叶芝倚在他心口昏昏欲睡,突然听到裴景宁的问话,陡然清醒过来,望向他。 裴景宁放下轿车窗帘布,转头看向她。 叶芝直起身,离开他怀抱,“现在还不确定。” “这不是审案公堂。” 裴景宁只是想听听她这个案子办到什么地方了。 叶芝听明白了,她抿了下嘴,“杨蝶儿身中三刀,凶手可能不是一人。” 裴景宁眉一动,“那是几人?” “大概是一人一刀。” “有三人?”裴景宁显然也没有想到,“他们是一伙的,还是……” “不是。”叶芝摇头。 沉思片刻,裴景宁还是问出来了,“有一刀是户部侍郎的?” 叶芝看向裴景宁。 前户部侍郎被杀,这个户部侍郎竟成杀人犯,为何大魏朝的户部侍郎这么多灾多难,叶芝忍不住问,“是不是假如有其它官员碍了某些人的路,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隐私被曝出来?” 没想到小娘子还是趟到了权力斗争中来。 裴景宁垂眼,双手握住小娘子的双手,“芝芝,我知道你喜欢办案,用心为那些枉死的受害者伸张正义,但你知道的,荣华富贵里都是看不清的肮脏、倾扎,我不愿看到你受伤害,这起案子结束,恢复女儿身嫁给我可好?” 最近,少卿大人已经当面求娶两次了,叶芝不是小白,裴景宁喜欢她不假,可是频繁的让她嫁人,像是在避开什么。 想到刚才宋记小酒馆,叶芝好像明白了什么,“大人,韩王今年不再出京游历,太后是不是要让他撑实权?” 裴景宁点一下头,“芝芝,韩王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大人的意思是,春香楼只是他的开始?” 裴景宁说,“你也看到了,他什么都没有做,却能不动声色的办了户部侍郎。” “他想把自己的人按到户部侍郎这个位置上?” “嗯。” 叶芝倒吸一口凉气,可三刀当中肯定有一刀是户部侍郎刘大人刺下去的,还有……她不敢再想下去,无奈的垂下头。 “芝芝……”裴景宁用力握紧她发凉的小手,“这个案子推给陆寺丞吧!” 一听这话,叶芝立即抬头,明眸清澈坚定,“大人,权力斗争我管不着,我只查凶手,是谁杀了死者,我就查谁、办谁,我想为死者守护他们在世间的最后公平。” 她盯着裴景宁,微抿的嘴角坚毅倔强,根本不会把案子丢给旁人。 裴景宁被她满腔的正义热忱望得不忍心拒绝,松开了手。 叶芝手心一凉,咬唇还是紧紧的盯着他,绝不松口放弃案子。 裴景宁抚额。 其实……刚才劝她放弃案子之前,他就想到了,她喜欢案子、喜欢为死者伸张正义的态度早就超过了喜欢他。 这也是他一直犹豫要不要让她换回女装做回普通小娘子的原因。 一旦不让她办案子,她还能这样自信、神彩飞扬吗? 第二日,叶氏小团体再次碰头理案子。 张进说:“北方商人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根本找不到,我查了他们进京城的路引,那名字是假的,幽州根本没有这两人。” 叶芝听到若有所思。 赵柏道,“我去户籍处又查了,那丫头身份是真实的。” 滕冲道,“可我没找到那个丫头,真是邪门了,找哪哪都没有。” 叶芝问秦大川,“秦叔,你这边呢?” 秦大川回道,“我找了线人帮我打听,十五年前,在楚州时,刘大人好像得罪了小人,那小人引咎自杀,他婆娘扮成卖身的婆子进了刘府,在十五前上元节上街看灯时,把刘大人嫡长女扔到河里淹死了。” “那个婆子呢?” “逃了,刘家人找了十五年也没有找到。” 叶芝问:“那个孩子淹死后,尸体打捞上来了吗?” 秦大川说,“我那个线人说有人说小娘子被捞上来埋了,又有人说没找到孩子,当年因这个事件,刘府的丫头仆从几乎重新换了一遍,现在府中几乎没有老人,所以到底有没有打捞上来,也没个准。” 179妓女案(10) 秦大川说,“我那个线人说有人说小娘子被捞上来埋了,又有人说没找到孩子,当年因这个事件,刘府的丫头仆从几乎重新换了一遍,现在府中几乎没有老人,所以到底有没有打捞上来,也没个准。” 赵柏若有所思道,“叶大人,你怀疑杨蝶儿是那个孩子?” 叶芝沉默没吭声。 滕冲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杨蝶儿是那个孩子,那……刘大人岂不是……” 众人神色都乱了。 叶芝开口:“如果杨蝶儿是刘家嫡女,她被扔到河里淹死时才三岁,根本没有记忆,就算刘大人是她父亲,她也不知道……” 秦大川又道,“那天晚上刘大人有没有回头,我也找线人打听了……” 众人齐齐看向他。 他道,“线人说刘大人回头过,天香楼门房知道,但天香楼的管事让他封嘴,不准说。” 叶芝冷嗤一声,要不是她知道天香楼的手段,他还就信了这话,可是现在嘛,秦叔能打听到刘大人回过天香楼,一方面他确实有这样的渠道,另一方面,这又何偿不是天香楼的人故意放出的消息呢! 只要证实刘大人回过天香楼,那么三刀当中,绝对有他一刀。 那第二刀是谁下的手呢?那两个北方商人?可他们却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怎么证实? 至于第一刀…… 叶芝突然说:“那个丫头跟扔孩子下水的妇人肯定有关系。” “可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丫头,现在怎么办?”滕冲很着急。 叶芝呼口气,“这个丫头有人找了,说不定下午就能送过来。” “谁?”滕冲一脸兴奋,“裴大人让陆寺丞加派人手了?” 听到裴景宁,赵柏垂眼,脸上的笑意淡了。 叶芝刚想摇头说不是,想想赵祁安的身份,听说御机营的人都是保密的,她转了话,“差不多吧。” 只要结果一样,谁抓回来没啥区别。 丫头有人找了,但两个北方商人还是要去找的,张进与滕冲又要出勤,被叶芝拦住了,“这两个北方商人也让……陆大人派的人去找。” “那我们……” 叶芝说:“可以向陆、裴二位大人申请抓捕刘侍郎的手令了。” 几人齐齐看向叶芝,“现在?”这可是四品朝庭大员啊。 “证据呢?”滕冲第一个问。 “当然有。” “在哪里?”张进忍不住问,“案发现场的指纹、脚印都抹去了,哪有什么证据?” 叶芝扯嘴:“赵大人,你可以带秦叔去找那个给刘大人开门的天香楼仆从,还有刘大人停马车的巷子口,悬银十两,肯定有叫花子来作据,当然,还有刘大人身边的小厮、随从、马夫,每一个都是证人。” 一个四品朝庭官员,就算裴少卿也没有直接放令的权力,他与范大人进了皇宫,向皇上申请抓捕令。 下午时分,赵祁安果然把叫碧痕的丫头抓了回来,跟着一起抓回来的还有一个老媪。 果然没推测错。 叶芝看向被押跪在地的一老一少,语气轻淡,“你们是母女吧!” “才不是,我就是没钱自卖自身的丫头。”碧痕还嘴硬。 那老媪倒是一副死到临头的模样,笃定的很。 叶芝看向她,“十五年前,你的丈夫被刘主薄治罪死在牢中后,你便乔装打扮变成穷妇进刘家做婆子,抓住上元节的机会把她的嫡长女扔到了河里,可是你没想到这个孩子命大,居然被打渔夫妇救起,当然,被救起时,你也不知道,是不是?” 老媪低头,一动不动,好像没听到叶芝所讲。 叶芝也不管她听没听到,继续道:“三年后,楚州大旱,很多农人把孩子带到县城卖给牙行,在路途中,你遇到了一对夫妇,他们也准备到县城卖女儿。 他们看你带着女儿逃荒,也以为你要卖孩子,于是你们便聊上了,不聊不知道,结果发现这个被卖的女孩胳膊内部竟有一颗痣。 大惊之下,你仔细看了看这个女孩,竟跟刘夫人长得一模一样,于是你便想法设法套出了他们夫妻的话,一听果然是三年前被你扔下河的刘大人嫡长女,于是你便把女孩子买过来带到了扬州……” 淡定如老僧的妇人早在叶芝说到楚州大旱就惊得抬起头,一双市侩精明的双眼简直不可思议的盯着对方,抖着手,直到叶芝顿住话,她才冒出来话来,“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好像就跟在她身边看到过全过程一般,“你……你是神仙……”她已经抖得不成样子,“难……难道报应来了……” 御书房,隆启帝一脸疲惫,“查实了,真是他干的?” 刚提拔上来一个月不到,竟成了杀人犯,皇帝的颜面尽失。 “是,圣上。” “他为何要杀一个妓女,为何?是泄露了户部要密,还是被妓女勒索?” 裴景宁揖礼躬身站在皇帝面前,低眉垂眼。他只是少卿,上头还有官呢。 范大人见他不开口,只好无奈的开口,“回圣上,刘大人杀妓女的动机是……”他都说不出口。 隆启帝见他们一个个不是紧闭嘴,就是欲言又止,心情很不爽,一脸威严厉色,“为何不讲?” 范大人扑嗵一声跪下,“为臣说不出口呀!”说完伏到地,就是不开口。 隆启帝一个头两个大,“子谦,你是主办人,你说……” 裴景宁抬手,“回圣上,那名叫杨蝶儿的妓人可能是杨大人早年淹死的嫡长女……” 什么? 封建王朝几千年,以什么治国,当然是孔孟之道,是礼义廉耻、父亲嫖娼嫖到亲生女儿,这就是乱伦,为天理所不容。 隆启帝的脸色都变了,“这……这……”他气的一捶桌子,“简直丧心病狂,违悖人伦,斩不可恕。” 裴景宁带人亲自抓的刘大人。 他大吼,“我可是朝庭官员,你们不能随便抓我……我要见圣上……” 爬了十几年才爬到四品大官的位置,他不甘心啊! 180 妓女案(11) 不管刘大人如何撕心裂肺叫唤,“我没杀人,我是被冤枉的……”他还是被抓进了大理寺。 送他进牢房时,路过碧痕那对母子牢房时,他的吼叫突然停了,转瞬间,整个人瘫倒在上,“老天爷……老刘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呀,为何被这贱人害到如此地步,为何……为何……” 案子还没审,刘大人便疯在了狱中。 叶芝站在牢房栅栏前,看到自言自语吃草桔的刘大人摇头不止,调查过他的生平以后,除了叹息还有惋惜。 为了刘氏家族的官运前途,他们很注重后辈的培养,以修身治家平天下的规格要求后辈,在楚州一带声名颇好。 没想到十五年前,当主薄的刘大人办了一件公正案,案犯不知为何在牢中自缢,案犯家属为了报复刘大人,乔装进了刘府,想杀刘大人未得手,便把罪恶之手伸到三岁孩子头上,结果孩子命大没死逃过一劫,没想到三年后还是被恶毒妇人得手卖到了扬州培养成瘦马。 而妇人却以恩人的名义一直向杨蝶儿索要钱财,从她身上捞钱养活自己的女儿,三年前,杨蝶儿被富人带到京城做了外室,吸血母子也她跟进了京城。 刘大人进京为官后,为人虽端正,却也挡不住官场各种乌烟瘴气,总会有各种饭局、美人局,免不了风流韵事,妇人便起了恶毒心思,跑到正室面前告发了富人外室,让正室把杨蝶儿卖到了天香楼,在杨蝶儿进天香楼之前,她把女儿‘卖’到了天香楼做丫头,顺利让女儿潜到了杨蝶儿身边做了贴身丫头。 终于等到机会,让刘大人进了杨蝶儿的包间,让刘大人犯下人伦天忌。 而另一头,她把杨蝶儿手臂内有痣之事透露给了刘大人的夫人,刘夫人让丈夫去调查杨蝶儿的身世,此时,正月十五花灯节,正是刘大人进过杨蝶儿包间的第二天。 欢好时刘大人当然看到杨蝶儿内臂那颗痣了,但他不相信,调查了半月,一切事实不得不让刘大人相信,终于在正月底又进了杨蝶儿包间。 刘大人面对命运如此多舛的女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浑浑噩噩出了包间,不知今夕是何年! 陆寺丞坐在主审位,左边坐着大理寺卿范大人,右边坐着少卿裴景宁,侧边还有刑部、御史台、户部等官员,十多人一起听审新户部侍郎刘大人之案。 刘大人已疯颠,被滕冲等人押跪在大堂一侧,与此案有关的天香楼人员跪在大堂另一侧。 叶芝站在大堂中间主犯贾氏母女面前。 案子已审到一半。 叶芝正问到刘大人离开之后相关情节。 “贾碧痕见刘大人既没认人又没激动失手,跟他们预测的不一样,于是便按事先设计好的把杨蝶儿的身世告诉了她,说她上元节走丢,刘家人竟不管不问,让她吃了这么多年苦,贾碧痕,是不是?” 贾碧痕头别到一边,就是不回叶芝的话,张进马上点了杀威棒,堂侧捕快一起敲击杀威棒,正气威武之势势不可挡。 贾碧痕吓得终于开口,“你……你既然知道了还问我干嘛……” 叶芝横眉冷对:“不仅如此,你还挑衅杨蝶儿,让她要么败坏刘大人名声,要么下次来杀了刘大人……杨蝶儿虽然听了你的片面之词,也恨父亲为何在她走失后不找她,但她天性良善并不想这样做……是不是?” 一切都被这个小白脸说中了,贾碧痕只能低头默认。 “一切并未像你们预测的那样发展,于是你准备去找主使之人讨主意,那曾想第二拔客人离开后,杨蝶儿自杀了。” 自杀? 堂中所有参与听审、主审的官员,听到这二字,都惊呆了。 户部尚书甚至问,“既然刘大人没杀人,为何要把他逼疯?” 仵作严大人拱手上前,“回大人,杨蝶儿心口中三刀,第一刀是她自己刺的,但没致命。” 众人看向叶芝。 “是的,严大人说的没错,子夜时分,一直徘徊在街口的刘大人再次回到了天香楼,这时候,没人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但当他进了没有丫头婆子当值的包间后,发现女儿血流不止,也许有一刻他想大喊救命的,但最终官途家族荣耀让他拔出刀又刺了一下逃离了现场。” 刑部侍郎出声打断:“叶大人,天香楼不是一般地方,刘大人怎么可能杀了人还能随意进出,这简直荒唐!”被人质疑,叶芝不仅没生气,还微笑道:“大人说的好。” “你……”刑部侍郎被他‘夸’的脸色变阴,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算什么东西,要是他手下早就把把一脚踢到大西北做苦力了。 叶芝道:“刘大人慌张又小心的再次潜入杨蝶儿的房中时,丫头碧痕躲在角落看的一清二楚,就在刘大人下手后她要叫唤时,突然被人捂住了嘴,是吧,贾碧痕?” “你……”贾碧痕差点说,你是不是站在包间里看到了一切,她下意识朝天香楼相关人员那边看过去,瞄到半路吓得又收回目光。 天香楼主负责人——余清知,白衣锦袍,那像个管事,分明是哪家贵公子,好像审的不是天香楼的案子,就跟看热闹一样无所谓。 叶芝把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继续分析案情。 “不知道是刘大人下不了手,还是慌忙之中失了力,他这一刀还没杨蝶儿自己刺的深,也没刺到心脉要害,杨蝶儿仍有一口气,躲在房间捂住贾碧痕的那个人补了第三刀,直刺她心脉,本就失血过多的杨蝶儿便失去了生命体征。 杀人之后,捂住贾碧痕的那个人还打扫了案发现场,抹去了所有的脚印、指纹,以及一切目及所能查到的证据。” 她深深叹了口气,转身朝主审台拱手,“各位大人,这就是我们目前查到的所有关于杨蝶儿案的所有细节,请审夺。” 刑部侍郎再次问道,“你刚才提到主使之人,还那个捂着丫头的人又是谁,为何不都查出来?”(本章完) 181 夫死案(1) 叶芝看了眼刑部侍郎,又看了眼贾碧痕,“因为那个人蒙着面,她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那就不查了吗?”刑部侍郎冷哼一声,“没想到大理寺办案也不过如此。” 范大人望向气愤的刑部侍郎,微微一笑,“案子还没结束,既然会查一下去。” “范大人,大理寺可是大魏朝律法最神圣之地,不要让一些宵小之辈胡乱糊弄,不是什么……”裴景宁悠悠转望过去,目光淡然,却让刑部侍郎顿住了嘴。 一堂寂静。 瞬间令人窒息。 作为主审官,陆寺丞打破了令人不安的气息,“贾氏、贾碧痕,对于大理寺所查,你们可有异议?”堂记薄把审录捧到贾氏母子面前让她们画押。 贾氏没有丝毫犹豫,抹了印油画了押。 贾碧痕犹犹豫豫不肯画押,“娘……娘,我不想死……我……” 贾氏冷哼一声,“你还指望谁救你?” 贾碧痕望向余清知,他朝主审台揖礼,“贾碧痕该当何罪便是何罪,天香楼绝不包庇。” 听声音,余主事不是那蒙面的黑衣人,贾碧痕绝望了,那人说过万一要是出事,一定会救她的,可是……直到此刻她好像才明白她们母子被人利用了,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 贾碧痕瘫倒在地。 叶芝讥诮一笑,恶人自有恶人魔,只是杨蝶儿何其无辜,何其苦楚的来了人世一遭。 贾氏不仅这个案子,十五年前的案子一起并判,被判斩立决,贾碧痕作为帮凶被发配岭南之地永生不得出岭南。 天香楼作为娱乐场所没有保证死者的人身安全,被罚银万两,相对于一条人命,这点银子对于富可敌国的韩王算什么呢! 叶芝抓住了敏感词,“赵大人,你刚才说韩王什么?” 赵柏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你知道的,韩王是太后的心头宝,封邑肯定比其它宗族的人多,当然有钱了。” 他肯定知道什么,叶芝微微一笑,不再追问,仰头看天,没能抓到那个补刀最终致杨蝶儿死亡的凶手,她是遗憾的。 不是她有意放过,而是凶手确实狡猾,她没找到。 “不是姓余的?”滕冲怀疑是这厮。 叶芝摇头,“不是他。” “那是谁?” 叶芝仍仰头望向天空。 三月来临,春暖花开。她的心情却并不好。 “还记得去年的酒楼案吗?” “就是一个妓女雇凶杀人案,当时我们只找到了那个混进酒楼的小二,当时你推断还有一个凶手,只是那个妓人至死不肯说出另一人是谁?” 叶芝点头。 “你怀疑刺杨蝶儿第三刀的凶手是他?” 叶芝再次点头,“这是一个善于利用别人隐私、打听别人旧恨情仇成事谋财之人。” “那会是谁?”缉凶拿匪,对于一个捕头来说,如同家常便饭,可要是有凶手找不出来,就好像有件事没完成一直吊着让他难受。 “不知道。”两个案子,叶芝都没能写出犯罪侧写,对手不一般。 杨福全见众人不吭声,小声嘟囔了一句:“那要是他再犯案怎么办?” “那就抓了他,判他死刑。”滕冲气呼呼的骂了一句。 天香楼的案子结束,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 叶芝收回目光:“走,我请大家喝酒。”喝个一醉方休,忘掉这些烦心事。 眼见中午,大家确实饿了,便寻找合口味的酒肆去吃饭。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柳绿花红,莺歌燕舞,大地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叶芝去了他们常去的小酒馆,在门口遇到了一个化缘和尚,小食肆老板做的是小生意,不高兴给这些和尚化缘,正赶他。 “去去,你怎么又来了,今天可没人请你……”老板头一抬,“咦,叶大人,滕捕头你们来啦……”小老板的脸色立即阴转晴,马上笑嗨嗨的迎出来,“各位里面请——” 叶芝看向帅气的和尚。 帅气和尚一手拿钵,一手合拾,“真是有缘,施主咱们又见面了。” 灰白袍和尚仪态端庄,面容清俊,站姿挺拨,气质温和,朗朗如玉,如世外高人。 叶芝笑盈盈的问道:“大师是京郊明光寺的高僧?” “阿弥佗佛,施主谬赞了,不过是寻常出家人罢了。” 寻常? 长的如此不同寻常。 叶芝再次笑笑,抬头,“老板,给大师一碗素食,算在我账上。” “好咧。”有人请,食肆老板当然高兴给他化缘,马上让小二舀了白粥拿了白馒头过来,“给。” 帅和尚捧钵感谢,谢完离开。 叶芝盯着他背影看了看,突然开口道,“敢问大师法号是——” 帅和尚住脚,转身拾礼回道,“贫僧法号净无。” “哦,净无大师。”叶芝学他行了一个合拾礼。 净无微微一笑,捧钵转身而去。 三月春风吹动他的灰袍,说不出是仙逸飘动,还是凡尘俗世,看不懂,叶芝也不纠结,招呼大家赶紧进来吃吃喝喝以慰五脏六腑。 走出半里之地的净无和尚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小酒馆。 女扮男装顶着一张素净朝天的小脸横走京城,素面朝天也如出水芙蓉般容颜清丽,人群里,她总能毫不费力脱颖而出,惊艳众人。 他蓦然一笑,转身施施然而去。 由于下午要回大理寺,叶氏小团体也没敢多喝酒,吃饱后便出来回大理寺。 街市热闹,行人络绎不绝。 因职业原因,叶芝几人对京城的热闹已经熟视无睹无心留连,匆匆往大理寺赶,却在半路上被拥挤的人群挡住了。 “前面怎么回事?”滕冲扒开人群问。 有路人回道,“一对夫妻在绸缎庄买布料,因掌柜把老鼠啃过有洞的布料卖给他们,他们过来跟掌柜理论,丈夫被活活气死了,现在妇人正在让掌柜赔钱下葬男人。” “气死?” 滕冲快速扒开人群,叶芝等人跟着到了绸缎庄前,地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面色发白,嘴唇发乌。 叶芝蹲下,手指放到他鼻端,一丝气息都没有,确实已经死了。(本章完) 182夫死案(2) 死了丈夫的妇人瘫在地上双手扯着绸缎庄掌柜的衣袍,边哭边说,“我可怜的夫君啊,咱到京城来还没享过一天福就被人打死……” “谁打他,没人打他……”掌柜气死了,真是开门不吉。 “怎么没有,要不是你家小二把我夫君打出铺子,我家夫君好好的怎么会死……你们仗着京城人士高人一等欺负我们这些乡人哪……” 妇人一边哭,一边抹着鼻涕,一看就是乡下进城的村妇,虽不邋遢,却真是土气且无畏。 掌柜被她的动作恶心到了,死命的要甩开钳制住他的脏手,“放开……你放开……” 围观人群乌殃殃一大片,灰袍帅和尚也被挤在其中,他身量颀长,前排人没影响到他的视线,站在人群里悄悄看向绸缎庄前。 张进带着小弟把人群往后赶了赶,“往后退点……往后退点……不要影响大理寺办案……” 滕冲附到叶芝身侧,低语,“我让人去找严仵作了。” 掌柜见大理寺的人来,赶紧过来要跟官差讲清楚,奈何被妇人死死的抱住大腿,挣也挣不脱,恨得就要捶人。 “你打……你打呀,我夫君已经被你们活活打死了,现在再把我打死……老天爷啊,天子脚下啊,还有没有王法……” 妇人哭天抢天,眼泪鼻涕一大把一大把的往外甩,看的人要多作孽有多作孽。 掌柜被恶心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滕捕头救救小的……” 滕冲整日在京城街面上当值,十个有九个认识他。 终于,他走到被妇人纠缠的掌柜面前,“怎么回事?” 掌柜大喊冤枉,“这妇人的男人昨天在我家买了十两银子的布料,一大早上就过来退货,说买的布料被老鼠啃了洞,怎么可能,扯面料都是一尺一尺量的,要是发现被老鼠咬了根本不可能卖出去,她这是讹钱。” “苍天地上,谁家讹钱把自己的命搭上,青天大老爷啊,请为民妇作主啊。”妇人松了手,掌柜瞬间解脱,就在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妇人抱住了滕冲大腿,“大人,民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乡下人,凑了十两银子来买布料送给亲戚做见面礼,没想到竟买了有洞的坏布料,我男人一夜未睡着,一天亮就过来找店家,没想到他们根本不承认,对我男人又打又推,竟……竟把我男人的命给打没了……” 妇人哭得肝肠寸断、好不可怜。 围观人窍窍私语。 “你看店家穿得人模狗样,肯定是欺生,欺负外地人,把不好的料子卖给他们……” “这种事京城里也不是没有,我觉得店家黑了心……” “这妇人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妇人,啥也不懂,结果买东西被人骗……” “是啊,真可怜啊!” 人群中,和尚看向叶芝,她仍旧蹲在死者身边,不知看什么,好像没听到妇人与店家拉扯,她在验尸?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言越来越可畏,掌柜就差哭出来:“滕捕头,你千万别听贼妇胡说,我胡记绸缎铺经营十多年,从没干过以次充好之事,更不会把老鼠咬过的布料卖给客户,这妇人就是来讹钱的。” “老天爷啊你睁睁眼啊,十两银子的布料,他们就要了我男人的命,还反咬我讹钱,天理何在……”妇人突然激动起来,松了抱滕冲腿的手,猛的起身就往铺子墙上撞。 “啊……” “娘呀……” …… 胆小的围观者惊叫不断。 滕冲眼疾手快,伸手把妇人拉住,妇人挣扎死命要往墙上撞,“男人死了,又被人冤枉成这样,我不活了,让我去死,夫君啊,葵娘来了……” 滕冲勇猛有力,一把扯住了要自杀的妇人,把她一提甩站到离墙远的地方,大喝一声,“再寻死,治你一个扰乱公序罪,把你抓到大理寺判你一个流放三千里。” 妇人被滕冲一喝,哭声即刻顿住,半天没喘上气,差点嗝屁。 秦大川从背后拍了一掌,妇人一口气才喘上来,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哭出声了,无声的流泪,更可怜之极。 有路人摇头感慨,“这世道黑心商家……”感觉有人看他,路人甲抬眼,发现那个蹲在地上看死者的白面官差正看向他。 威严峻厉。 他吓得一噎,缩头不敢再多言。 叶芝这才缓缓看向被滕冲甩在一边的妇人,“大嫂哪里人氏?” “……”妇人吓得一抖,缩头夹肩,眼抬向问话的方向。 面前官大人,男生女相,好看的不似真人。 三月阳春,正当午,太阳照下来,晒得人晕晕的。 见识过无数人,滕冲不会被妇人可怜之态轻易左右情绪,叶芝问她话半天不答,他才没耐性,立马大喝一声,“大人问你话为何不答,是不是要进牢里吃一顿竹板子才肯开口?” 一听说要挨打,妇人又一哆索,“我……我是南阳人氏。” 滕冲接着问:“姓甚名是……” “姓葛叫葵娘。” “丈夫叫什么?” “鲁三石。” “为何来京城?” “走亲戚。” “你男人为何而死?” 一问到男人, 葛葵娘一手捂嘴,再次哭出来。 “赶紧回话。”滕冲催问。 葛葵娘爬起身,双膝跪下,一边哭一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昨天下午,两口子到了京城,找了家小客栈住下,准备今天去亲戚家登门拜访,去人家,总不能空手,她便拿了十两银子让男人找一家中等绸缎铺子扯十两布料作礼。 鲁三石买回布匹后让娘子看,结果葛葵娘打开时就发现布匹有洞,看上去像是被老鼠咬过,于是今天一早便来找店家换货,谁知店家根本不承认,还把他男人打了,男人被打的一命呜呼。 滕冲皱眉:“刚才不是有人说是被气死的吗?怎么又变成被打死了?”他看向叶芝。 刚才,她可是仔细看过尸体的。 叶芝却没回应滕冲的疑问,而是问,“被老鼠咬过的布匹呢?” 掌柜连忙让小二把布匹抱出来,叶芝上前。 小二连把布匹拉开,“呶,就是这里,这根本不像老鼠咬的,倒像是人用剪刀剪的。” 杨福全站在叶芝身后,布匹打开后,他突然捂住鼻子。 (本章完) 183夫死案(3) 叶芝转头望向他。 他龇牙一笑,“有老鼠屎骚味。” 围观的人一听,又忍不住小声议论,“还说不是老鼠咬的,连小兄弟都闻出老鼠屎骚味了。” “是啊,我也能闻到。” …… 叶芝抬眼看向掌柜。 掌柜扑嗵一声就跪下,“大人,小的冤枉啊,老鼠屎骚这么大,这男人也不是傻的,怎么可能把布匹抱走,这布匹肯定不是我家的……他们就是来讹钱的。” 叶芝问,“昨天这男子来买布匹时,这妇人跟在身后吗?” 掌柜摇头,“只有这个男人。” 叶芝转头问妇人:“大嫂,你当时在哪里?” “回大人的话,乘车劳累,民妇留在客栈歇息。” 叶芝问,“你丈夫布匹一买回去你们就打开看了吗?” “那倒没?”妇人说,“我给夫君订了饭,先让他吃了饭,然后我们才进房间看的布匹,然后打开就发现布匹最里面被老鼠咬了,还有老鼠屎骚味。” 叶芝听过之后,点点头。 掌柜看大理寺的官差都点头,吓得直叫唤,“大人……小的冤枉啊,真的,小的家从没卖过被老鼠咬过的布匹,真的,请大人明查,大人,小的真没有……” 围观者有人忍不住插嘴:“若是布匹被老鼠咬了,你没注意到吗?” 叶芝淡淡一笑。 滕冲忍不住喝道,“布匹收的这么紧,老鼠怎么钻到里面咬,要咬也是先咬外面……”他就差骂人猪脑子,连这个都不懂。 “要是掌柜把咬过的卷到里面呢?” “哎哟喂,老天爷,要是胡某人做过此等之事,让我胡家生个孙子没屁眼,让我胡家从此断子绝孙。” 古人最注重传宗接代,这个誓言还真够狠的。 “啊……难道……真不是胡掌柜?” “商人的话你也信……” “可看他这样子不像假的……” “做生意的人没这狠劲怎么赚钱,你不知前面那谁谁……家……” “好像是……” 我滴个娘啊,胡掌柜连忙为自己辨白,“大人,小的真没有啊,请大人明查,要是在我铺子里再找到一匹被老鼠咬过的布料,我愿承担一切罪责……” 妇人抢道,“你要是把老鼠咬过的藏了扔了呢?” 这种可能有的。 “你一大早就来,老子哪有空去扔……” “你不会叫小二去扔吗?” 掌柜与妇人又撕起来。 滕冲趁机附到叶芝身侧,小声问,“地上的人怎么死的?被打死的还是气死的?” 叶芝摇头,“都不是。” 滕冲心惊,“难道被毒死的?”他整天在街面上抓犯人破人命案,市井里的阴暗腌攒手段他还是见过不少的,突然想到仙人跳之类的手段。 叶芝再次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滕冲不解了。 叶芝附到滕冲耳边,声音小的只有二人听到,“……这样……这样……赶紧去办。” 滕冲听完,先震惊了一下,然后脸色一敛,“行,我知道了。” 滕冲别刀而去。 钻出人群时,让张进站到了叶芝身边。 正在撕扯的妇人发现官差走了一个,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叶芝。 叶芝装着没看到她的小动作,抱手看他们撕吵。 妇人一个愣神,就被掌柜语言上占了上风,“就你这阴损的手段,你以为我没碰到过吗?你们两口子就是来讹钱的,只是命不好,你男人大概有什么病,一口气没喘上来死了,你想赖到我头上,门都没有。” “我男人身体好好的,怎么会有病,就是你们推了我男人,害得他跌倒才没了命的。” “谁推了,我们根本没推好不好,就是他气喘不上来,我还让小二找郎中呢,结果还没等小二去找,你男人一口气就没喘上来,命就没了,想赖我讹银子,这里是京城,不是你们那个没见识的小地方,我才不受你讹,我命好,刚好大理寺的人就来了……” 掌柜越说越激动,跪到叶芝跟前,“大人,我以断子绝孙保证,小的卖给她男人的布绝对是好的,一点点破损都没有,真的……” 叶芝点头,“我相信你。” 掌柜这下真是激动,对恶心人的妇人道,“你看,官大人都相信我。” 妇人眼一闪,随即大哭大嚎、呼地抢地,“老天爷啊,我不活了,官商勾结,就欺负我们这些可怜的乡下人啊,我命咋这么苦……” 妇人一边哭一边爬到死者身边,跟哭灵一样拍着男人胸口,“死鬼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丢下我一个人,让我可怎么活啊!” 叶芝嗤笑一声,“葛氏……假如你真姓葛的话……” “……”妇人一顿,继续哭。 叶芝转身面向围观的群众,“江湖十大骗术,大家有没有听过?” 妇人哭声小了。 有人举手,“我知道,风、马、燕、雀、瓷、金、评、皮、彩、挂乃江湖十大骗术,即十种行骗的人的手段。” 叶芝赞赏的朝他笑笑,“这个小伙说的没错。”然后,她转身,指向身侧的妇人,“她用的是第四骗术——雀,” 妇人哭声戛然而止。 “有人知道雀是何意吗?” 那个小伙又举手道,“雀通缺,是最工于心计的一门,一般指官场之事,没想到这妇人看着老实,却这么狠辣。” “说的没错。”叶芝笑容变冷,对着地上的死者说道,“这个中年男子应当是个马车夫,他被人雇佣走京城一趟,这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酬劳是十两银子……” 众人不解的看向叶芝、还有地上的死者。 “那怎么成了这妇人的丈夫了呢?” “马车夫可能是一个一直没娶过媳妇的光棍,也可能是媳妇难产而死,不管是为了攒钱娶媳妇,还是为了家中嗷嗷八待哺的小儿,反正他答应了这趟长途载客之单,走到一半时,这个妇人问中年男有没有婆娘,中年男当然没有,然后妇人便说愿意嫁给他,这个年代取一个媳妇多难啊,中年男子高兴不得了,没想到长途载客不仅有钱赚,还白得个媳妇,殊不知,天下没有白得的便宜,他的命运已在暗中被人标好了价格。” 叶芝话一转,问掌柜,“他丈夫死后,让你赔多少银子?” (本章完) 184夫死案(4) 掌柜正听的津津有味,陡然问他,反应了一下才回神过,“回大人,这妇人说只要给三百两就可以私了……我没同意,便一直从早上拉扯到现在……” “咝……”刚开始吵闹时,几乎没人围观,这些人都是后来围上来的,众人听到这话,个个倒吸一口凉气,三百两,这也太狠了吧。 普通老百姓谁见过这么多银子,简直就是打劫。 跪在死者身旁的妇人彻底没声,低头,眼珠子乱转,身体重心悄悄往后移。 叶芝当然发现了,朝张进使了个颜色。 张进会意的点点头,朝两个手下使个动作,他们马上形成包抄之势,把妇人兜在抓捕范围内。 果然如传言那样,大理寺叶评事讲个故事就把案破了,人群中,灰袍和尚看向叶芝的微笑充满欣赏。 叶芝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朝人群看过去,只看到众人对行骗的妇人指指点点,“原本看她是个可怜的乡下妇人,没想到竟是害人命的江湖骗子,简直太恶毒了……” 难道是她的错觉!就在她疑惑之际,只听张进大喝一声,“恶妇往哪里逃?”与手下把要逃跑的葛氏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葛氏不死心还作最后挣扎,哭天呼地,“老天爷,这哪里是官大人办案啊,说书的都没他讲的离谱,什么载一程……什么半路夫妻……只会胡说八道……我可怜的夫君,你死的好冤枉啊……可怜我一个妇人没办法帮你申……” “他的冤不需要你来申,我们大理寺现在就帮他办。”滕冲拔开人群,带着严仵作,还有陆寺丞走到了死者身侧。 滕冲转身对围观的人群说道,“这位严大人是大理寺仵作,为很多冤死者找到了凶手,绝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又指着中年男官员说,“他是大理寺丞陆大人。” 陆寺丞朝众人拱手,“刚才滕捕头把这边案件的情况跟本官讲了,我调了南阳一带呈上来的讼案,近几年,南阳一带有数起铺子涉及到客死赔偿之事,颇让南阳县令头疼,没想到天子脚下竟也出现这种事,大家放心,要真是店铺欺客,陆某绝不姑息,倘若有人以杀人谋取钱财,本官也绝不手软。” 普通老百姓那见过衙门里高品级官员,陆寺丞一身儒雅中正,说出的话又激昂正义,引得老百姓纷纷叫好,气氛热烈。 陆寺丞朝众人拱手示意大家安静,让严仵作验尸。 严仵作从头验到尾,没伤没痕,又无毒发作迹像,他抬眼望向叶芝,“叶大人?”意思是问有隐疾? 叶芝点头,“此人鸡蛋过敏。” 鸡蛋过敏?还有这?对于穷人来说,鸡蛋多金贵的东西啊,还有什么叫过敏? 叶芝伸手指向中年男嘴角,“大人,你看,这是残留的鸡蛋黄。” 有人吃鸡蛋能把命吃没?严仵作显然不相信,他看向被张进押跪在地的妇人。 自从小白脸官人说到鸡蛋,妇人脸色便如死灰了。 严仵作看妇人这神色,还是不敢相信:“真有人吃鸡蛋要命?” “是的,严大人,就像有人天生花粉过敏一样,一到某个季节,便会引发哮喘,一个不小心,就会失去性命。” 简直不可思议。 叶芝起身,朝众人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天下没有白得的便宜,这妇人用十两银子的酬劳吸引中年男子走京城,又使计让中年男子用这十两银子买了原本好的布匹,一顿晚饭的功夫,便把布匹浇了老鼠屎且挖了洞,引诱中年男子第二天来闹事……” 人群中有人不解,打断了叶芝的话,问:“这妇人是如何知道中年男人不能吃鸡蛋的呢?” 叶芝看向问话之人,“鸡蛋是寻常之物,妇人与中年男子一路走,住店打尖,肯定会点到,中年男子也肯定对妇人说过一吃鸡蛋便会要了小命之类的话。” “既然中年男不能吃鸡蛋,那他嘴角又怎么会有残留的蛋黄呢?” 便于第二天来闹事,妇人住的客栈肯定离这里不远。 叶芝朝人群中问道,“今年早上,此妇定在客栈附近早餐铺子买过葱油卷饼,还在其中一个卷饼里加了鸡蛋,是不是?” 果然,没一会儿,人群自动让了一条,有个瘦精精的小老头出现在众人眼里,他一脸震惊的看向叶芝:“官大人,你咋知道?” 可不是嘛,这妇人今天早上在他摊子上买饼,一个加鸡蛋,一个不加,还以为疼男人呢,没想到竟是要人命,真是作孽哟。 叶芝微微一笑。 “大人,老头子我不知道吃鸡蛋还能吃死人,我不是帮凶,大人明查啊!” 叶芝道,“老伯不必慌张,只要大理寺审案时,你到时到堂作证此妇买过你家饼加鸡蛋就可以。” “那肯定的。” 一场妇人作的‘雀’局,被路过的大理寺人破了,众人散去,意犹味尽。 妇人被抓到了大理寺,可怜的中年男子为了十两银子命丧他乡。 妇人行骗绝不止京城这一桩,但南阳一带就不属于京部了,陆寺丞把案子移交给了其它部,叶芝等人不再管此案。 阳春三月,正是踏青的好时节。 赵柏再次邀请叶芝等人去郊外赏春,盛情难却,她只好同意。 没想到前脚刚同意赵柏春游,忙得不见身影的少卿大人也发出邀请,“非得三月十二?” “你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跟赵大人、滕哥他们约好了,一起去南山寺附近踏春。” 裴景宁眉头微蹙:“跟一个鳏夫出去?” “呃……”叶芝以为自己没听清,“大人,你说什么?” 裴景宁嗤鼻,“三月十二,我带你去踏青。” “那……” 裴景宁一副你敢提某人试试的样子。 “……”赵大人什么时候得罪少卿大人了,咋一提跟斗鸡似的,叶芝差点无语,“我跟滕大哥他们约好的,不一起不好。” “滕冲没妻儿老小要照顾?” “他……们也去?” 裴景宁伸手牵住叶芝手,“三月十二,是京中豪门贵族踏青放风的日子,谁不出去。”(本章完) 185 踏青案(1) 还有一句,裴景宁没说,也是年青公子、小娘子们变相相亲的日子,说白了,就是家族给年轻男女制造相看的机会。 叶芝是到了地以后看到了一群一群年轻男女后明白的。 阳光明媚,万物生长,一切都那么欣欣向荣。 京城几乎所有的权贵之家都出动了,不仅南山寺一带都是人,郊外有山有水有平地的地方几乎都挤满了出行的人。 一大早,叶芝刚起床,门外就有人敲门。 杨福全总是老早就起了,一套拳都练好了,听到敲门声,连忙去开门,刚要问找谁,看到熟悉的白侍卫,他只能不失礼貌一笑。 “白侍卫——” “杨捕快啊,叶大人起来了吗?” 杨福全点点头,“刚起,正在涮牙。” 白朗进了门,走到坐在院落中间指点杨福全练拳的叶大河面前,“下官见过叶老爷!”恭敬的很。 白朗身高七尺,仪表堂堂,一身光鲜得体的侍卫服更衬得他一表人才。 叶兰正准备去铺子,看到俊朗的年轻男子,退到走廊里。 长公主之子经常到巷子口接送女儿,叶大河是知道的,但是裴少卿没进过巷子,他的侍卫也很少来敲门,偶尔敲一次也不会进来,但是今天却进来了。 他很慌恐。 一个男人如此殷勤的来接自己女儿上下值,意味已经很显然,但他跟曾经的白朗一样,以为女儿女扮男装没人看出来,认为裴少卿有断袖之癖。 作为公门中人,常在市面上走,有这种癖好的人很多,不稀奇,可如今到自己家头上,叶大河再也淡定不了。 与少卿大人悄摸摸的恋爱,叶芝已经习惯。 等她收拾好出来,发现白朗竟然站在院子里,有些意外,看向举措不定的叶大河,她心虚的摸了下鼻子,“爹,今天与同僚们约好去踏青,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你们就不要等我了。” 叶大河拄着拐棍,“小全子也去?” “当然去。” 杨福全跟着点头。 “那让小全子与你一同骑马。” 白朗:…… 叶芝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好的,爹。”她让小全子去牵马,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服,“那爹,我跟小全子出去了。” 说完,转身出门。 白朗再次朝叶大河行了礼,跟着叶芝出了门。 叶大河望着他们出了院门,一等他们出院门,赶紧拄着拐棍跟出来,走的跌跌撞撞,吓得叶何氏赶紧过来扶住他。 走廊里的叶兰、叶玉也跟了出来。 一行人马上赶到了院门口,朝巷子口看过去。 巷子口,马车边站了一年轻贵公子。 朝阳暖暖的光线下,裴大人身材挺拔,着一身月白色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腰封,乌黑的头发束起,戴着简单的白玉银冠,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矜贵冷傲。 正负手而立看向巷子内,看到叶芝迎过来,一脸微笑。 “大人……”叶芝到了跟前就行礼。 他伸手就去牵她的手。 叶芝躲开,小心翼翼的看向身后。 杨福全牵着马正跟在后面,裴大人不觉得有什么,再次伸手,微笑等她小手放进他掌心。 叶芝轻轻摇摇头,转身向前走。 裴少卿:…… 杨福全感觉自己就是个多余之人,发现少卿大人朝他看过来,赶紧贴墙,像穿水的鱼儿,嗖一下滑过去。 没人挡住少卿大人的视线,他终于明白芝芝为何不肯牵他的手了,原来爹娘站在门口。 少卿大人抚额,他其实很想上前行礼的,可以什么身份呢?未来女婿……可现在叶芝还以男儿身份示人,他咋进去? 一时之间,少卿大人还真囧住了,抚额转身大步跟上已经转到街道上的叶芝。 叶家门口,叶氏夫妻目光终于从空空的巷子口收回。 叶何氏忍不住感慨:“他爹,你说这世上咋还有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呢?” 她女儿原本就是女人,扮成男相,跟他一比还是逊色,要是他们门当户对,能有这么一个女婿,妥妥的祖坟冒青烟啊。 出了巷子,杨福全很有眼力劲,悄眯眯的骑上马,从另一条道去了郊外。 叶芝上了裴景宁的马车。 裴景宁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低头:“今天踏春,你就穿这身?” 有问题吗?叶芝低头看向衣袍,耐脏的深灰色衣袍,同色系的浅色腰带,今天没带璞头,用了木簪束发,清爽利落,没什么不妥。 她抬眼,“我觉得很好。” 裴景宁伸手刮她鼻头。 叶芝拍掉他手,“本来鼻子不就够挺拔,老是刮都要蹋了。” “蹋了吗?”裴景宁头更低了,贴着脸去看叶芝的秀气的小鼻头,长长的睫毛都扫到了叶芝的脸颊,她感觉痒,刚要伸手去推他的脸。 他已经冲到她温软的唇上,一手揽住她细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 裴景宁控制着力度,小心翼翼,温柔缱绻又带着柔情,似乎想让她感受到他所有的温柔和爱意。 叶芝感觉天还没热,她像是被春天的太阳融化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要喘不上气时,白朗在外面叫道,“爷,到了。” 都到郊外了吗? 叶芝迷迷糊糊的从裴景宁的怀里起身。 裴景宁又低头亲了一下她额头,“等我一下。”说完,跳下了马车。 叶芝不解,伸手揭骄帘,看向外面,分明还在京城内,少卿大人想干什么,她目光望过去,原来他进了成衣铺子。 叶芝后知后觉,听说贵公子出行踏青都要多带一套衣服之类的,她撇了下嘴,真不嫌麻烦,松了手,帘子落下,她倚在车厢壁闭目养神。 天气晴好,山青水绿,能走郊外走走,真好! 没一会儿,裴景宁再次上了马车,手中提了个包袱,叶芝笑了下,“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寒山寺?” “午饭前。” 马车嘚嘚快速向城外驶去。 街道转角处,赵柏看着裴景宁带着叶芝欢快向城外驶去,面色冷冷,一动不动。 小厮硬着头皮道,“公子,咱也出发吧。”(本章完) 186踏青案(2) 春光明媚,春意盎然,绿茵遍野,到处都驻足赏春的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叶芝下马车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热闹的景象,山长水阔,一眼望过去,连人的心境都明朗了。 “真好。” 裴景宁负手跟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小娘子笑靥如花的脸上,心情跟着愉快。 白朗先一步到达了目的地,已经搭好春游驻足的帐篷,明珠与珍珠二人正指挥着带来的丫头布置帐篷,小椅、小桌、摇摇椅……凡是能让人享受的小物件应有尽有。 叶芝跟着裴景宁走到帐篷前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我们休息用的?” 裴景宁伸手牵她的手,“嗯。”他说,“先喝杯茶解解渴,等会想到哪里玩,我陪你。” 抛开少卿大人身份,裴景宁照顾女朋友的男友力简直满满啊! 叶芝满意的点点头,“多谢大人……” 一路走来,她确实渴了。 二人刚坐下,滕冲等人过来。 “见过大人……” 一群人齐齐行礼。 裴景宁示意他们不必多礼,让明珠给滕冲的妻子儿女奉上茶水点心。 叶芝第一次见到滕夫人,起身迎了出来,“滕大哥,这就是我嫂子是吧!” 滕冲有些不好意思,“晴娘,见过叶大人。” 滕姚氏是七品京官之女,长相中等,却很端庄贤淑,大大方方的给叶芝行了一礼,“妾身见过大人。” “嫂子太客气了。”叶芝笑着虚扶了一把。 滕冲又让自己的三个孩子来见叶芝,一个个介绍,尴尬了,叶芝没想到滕冲全家出动,根本没准备见面礼,就在她想着怎么弥补时,明珠捧着一个红漆木盒过来。 “大人……”她站到叶芝身边,谁都明白什么意思啊。 叶芝转头。 裴景宁正喝茶水。 这男友力真是杠杠的呀,叶芝会心一笑,把礼物分给了三个孩子。 滕冲站在一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妻子望向他,意思是礼物贵重要不要收?他几不可见的点点头,示意妻子收下,反正是裴大人的,不要白不要。 滕冲又赶紧把妻子儿女引到裴景宁面前,又是一番见礼,裴大人自己的礼物要比为叶芝准备的贵一些。 这些虽然不是裴景宁亲自准备的,但如果没有他的意思,管事、下人又怎么敢随意准备呢! 滕冲是个有眼力见的,见过上司,知道裴叶二人难得出来,就不做讨人嫌的跟班了,带着妻子儿女回到自家准备的地段上野炊去了。 张进没带妻儿跟秦大川、杨福全等人见过礼后,跟滕冲一家一起去支烧烤架子野炊了。 赵柏没带孩子,只带随从过来,他在不远处看滕冲等人见过礼离开,没有上前,只是一个站在小丘上,转身望小河水哗哗流,于热闹的人间烟火气中一身孤寂。 走到自家铺的地毯前,滕姚氏没忍住,趁着丈夫找她要东西时拉住他胳膊,“中承,那个叶大人的礼是裴少卿准备的吧?” “咋了?” 滕姚氏一听丈夫这话明白他承认了。 “裴少卿与叶大人……”她两只手比划了一下,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滕冲朝左右看看,都是自己人,才小声道,“叶大人是女的。” “……”滕姚氏差点叫出声,被滕冲捂住嘴,“你可别乱讲啊!” “可……可……”滕姚氏好不容易扒开丈夫的手,“怎么从来没听你讲过呀……” 滕冲唬了眼自家婆娘,“可千万别多嘴往外讲,知道不?” 滕姚氏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白的意味。 滕冲怕婆娘拎不清,赶紧警告婆娘,“我跟叶大人两人搭档,干啥事都舒畅,再说了,叶大人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你要是多嘴多舌,可就毁了你夫君我的前途。” 内宅妇人天生喜欢八卦,作为捕头,滕冲比谁都明白,要想治住自家婆娘的嘴,只能妇以夫贵,以他的前途吓住她。 果然,再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关切到丈夫的前途,滕姚氏掐住了一切好奇的苗头,深深压到心底。 天气晴朗,草地开阔,很多孩子放起来风筝,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热闹极了。 小孩子们追打嬉闹,年轻男女们三个一群,两个一组,到林中看花的看花,沿河散步的散步,中年男子们聚于某处,下棋的下棋,钓鱼的钓鱼,聊天的聊天,妇人们或盘坐聊天,或是指挥下人准备午餐。 一切皆是人间春色而充满诗情画意。 滕冲长子,八岁的滕淇与认识的小伙伴玩官兵抓土匪的游戏,在林子与小丘一带跑来蹿去,六岁二儿子蹲在一块大石头前,看蚂蚁搬家,四岁的小女儿被仆人抱在怀里看别家孩子放风筝。 伯府下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三个孩子。 午时阳光挺足,叶芝原本想晒晒日光,结果发现山坡被孩子占了,河边被情侣占了,她只能到林子里,结果被裴少卿拉住。 “吃过午饭,我跟你一起进林子。” 已是午饭时间,叶芝同意了,便回到了帐篷里,一边等午饭一边看外面游人络绎不经,既安静又热闹,挺烟火人间的。 就在明珠二人让仆人把饭端进帐篷时,张进急色匆匆的跑过来,“大人……不好了,前面林子边上死了个孩子。” “有野兽出没?”作为大理寺少卿,裴景宁有安民揖查之责,马上起身,绕过小桌出了帐篷。 叶芝也迅速跟他往出事地点去。 一路走过去,张进在叶芝身边讲了这段踏青的大致情况,没想到,在叶芝眼中随意的郊外踏青,竟也有等级划分。 最南一段,靠南山寺附近有林有平地有溪河的地方,默认了是属于候、国公、郡王以上等级的人驻足的地方,而叶芝与裴景宁扎帐篷的地方,属于九卿六部官员,滕冲自己只是个从七品捕头,但他父爵是伯府,所以野炊的地方靠近裴景宁。 而裴景宁属于既可以在最南的国公、郡王段,也可以在九卿六部,他有实权,既是皇帝的外甥又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如果他愿意横着走,没人敢管他。 (本章完) 187踏青案(3) 裴景宁属于既可以在最南的国公、郡王段,也可以在九卿六部,他有实权,既是皇帝的外甥又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如果他愿意横着走,没人敢管他。 出事地点在郡王级别与九卿六部相交接的一处山丘边上,一个三四岁男童躺在血泊里,旁边跪着一老一少妇人痛哭流涕,那年轻的妇人甚至一口气吸下去都有可能上不来的痛哭。 “我的嫡孙儿啊,祖母的心头肉啊,你就离开祖母一会儿,咋就变成这样了……天啊,你让祖母怎么活下去啊……” 边上,一个老年男子被人扶着,伤心的要晕厥过去,不能承受失去嫡孙之痛。 一个年轻男子一脸戾气训着丫头婆子以及男仆,挥舞着手臂,咬牙切齿,像要吃人,“一个个贱东西,都玩野了是吧,竟让人下了黑手杀了琪儿,我们要你们个个陪葬……” 男童是被玩官兵抓土匪的滕淇发现的,他现在吓得躲在父亲怀里,一动不敢动,其它几个跟他一起发现的孩子也是躲在父母怀里吓得哭傻了。 滕冲见裴景宁与叶芝来了,连忙抱着孩子上前,要放下孩子行礼,被裴景宁制止了,“报陆寺丞严大人了吗?” “我让秦叔去了。” 杨福全已经站到叶芝身后。 地段划分的是大人,孩子们调皮乱窜,阶级分界没那么分明,滕淇跑到南边来,细看一看,小二三里路呢,孩子毕竟是孩子,不要说二三里路了,要是不管束他们估计五六里路都能跑。 老年男子看到裴景宁,激动的扑过来,“子谦啊……子谦啊,你可得为琪儿报仇血恨啊,赶紧帮舅公查出杀人凶手,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大魏朝建朝一百多年,皇家子嗣绵延,开枝散叶到现在,大大小小宗室数以千计,天子脚下,夸张点说,一把抓下去,百人当中能捞到个郡王。 面前自称裴子谦舅公的老年男子就是赵氏宗室旁支——吴平郡王,他祖父是现在隆启帝的曾祖父,也就是说三四代前他们是嫡亲一家人,三四代之后嘛,只能称作宗室。 被害的是他的嫡孙子——赵琪。与滕冲的儿子一样名叫qi,同音不同字。 是不是冥冥之中,赵琪牵引着滕淇发现了他呢?要不然,这种隐蔽的小山丘,要不是孩子捉迷藏玩官匪游戏,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 裴景宁安慰了一下舅公,转眼看向叶芝。 叶芝看向蹲守在男童身侧的妇人,“请她们先让一下。” 裴景宁看向年轻男子,“平世子——” 一脸戾气的平世子上前行了一礼,马上转身走到母亲身边拉起她,又朝还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妇人吼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死开……” “……”众人。 年轻妇人伤心的都要晕死过去,这个男人不仅一句不安慰,还当着这么人大吼大叫,叶芝暗暗摇摇头,心道,嫁人千万别嫁这种渣男。 她走到妇人身侧,蹲下,“夫人,节哀。”说完,与她丫头一起把人半抱着往边上挪了挪,妇人却死活抓住地上的草根,不肯离开儿子。 叶芝知道,妇人心如刀绞,可是不查仔细,又怎么能抓住凶手替孩子伸冤呢。 “夫人……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现在正是寻找证据抓住凶手的最好时机,你要是误了时辰,让凶手留下的痕迹消失,岂不是让你儿死的更冤了?” 妇人抽的气都没办法喘,叶芝伸手就掐她仁中,再次跟丫头把她挪到了边上点,这次妇人手松了。 叶芝暗暗叹口气,对她掷重的点了下头,意思放心,我一定帮你揪出凶手。 她蹲到死去的男童身前,小男童脸色发紫,脖子淤青,身上衣袍被划得都是口子,掀开口子,白嫩的身体被划得都是伤痕,有的伤痕甚至很深,内脏估计都被划破了,所以地上汪了很多血。 看得出,凶手对一个四岁男童下手很狠,小小的身体被残害的遍体鳞伤,叶芝伸手轻轻拔了拔伤口翻起的皮,这力度…… 就在叶芝把男童从头到脚检了一遍后,严大人到了,他带了自己的家伙,又把叶芝的工具带过来。 “大人……”叶芝起身行礼。 严仵作一边穿行头,一边问,“你勘查的怎么样?” 叶芝道,“这孩子大概死于半个时辰之前,身上有多处刀伤,但致命的应当是脖子被勒,窒息式死亡。” 严仵作穿好工衣,蹲下去,伸手刚翻到脖子就惊讶的看向叶芝,“这力道……”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流。 叶芝点点头,认同了他的推测。 严仵作一脸震惊,朝吴平郡王一家看过去。 吴平郡王家人正伤心惊恐,看到仵作这种表情,他们连伤心都忘了。 吴平郡王直接问,“怎么回事?” 年轻妇人也惊的不再哭泣。 滕冲放下儿子,忍不住走到叶芝身侧,“叶大人,怎么了?” 叶芝深吸一口气:“杀这个四岁孩子的凶手也是个孩子。” “什么?”众人齐齐看向滕冲的儿子滕淇。 这孩子吓得双眼惊恐,瞬间钻到父亲怀里,“我没有……不是我……我就是跑过来抓土匪……” 滕冲一脸掷重,“我以性命担保,我儿子绝不会杀人。” 叶芝起身,“虽然杀孩子的凶手也是孩子,但我肯定不是滕捕头的儿子,这个凶手应当是个小娘子,年龄在九岁到十一岁之间,她可能做过体力活,但又不似丫头,她在家中可能经常受虐待……” “受虐待?”吴平郡不敢相信的问,“为什么,你怎么跟讲故事一样,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严仵作起身,“王爷,叶大人从不胡说,而且我们说凶手是小娘子,都是有证据的,你看……”他指向男童脖颈,“这样的力道,只有孩子才有的,如果不信,我们可以试一下……” 众人看向裴景宁。 裴景宁走到男童身侧,看向被扎的破破烂烂的衣袍,转眼看向叶芝,目询,你说的凶手在现场吗? 叶芝朝身后围观的人群看了看,“大人,能把来踏青的人都集中到这里吗?” 裴景宁听明白了,凶手可能不在这些人中间。 吴平郡王一家也听懂了,男童母亲突然起身朝身边左右都看了看,“那个小贱人呢?” 188踏青案(4) 刚刚还似要哭抽断气的柔弱世子夫人突然跟泼妇一般样大嚷大叫,嘴里不停的小贱人……小贱人…… 众人看呆了,这妇人学过变脸吗,咋一会那样一会儿又这样,能在寒山寺附近春游的人非富即贵,那家不是几十口人以上,那家没点破事。 看到这儿好像明白了什么,个个一脸同情的看向吴平郡王老夫妻,听说这个四岁的男娃可是这一代唯一的男丁,真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化了,那养的叫一个娇贵,咋还脱离了视线被人杀了呢? 叶芝等人默默的看向吴平郡王世子夫人满草地的找人,没一会儿,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娘子被她拉到叶芝面前,“是她,肯定是这个小贱人,我没同意她娘入府,她就怀恨在心把我的宝贝儿子给杀了……” 小娘子怯生生的站在叶芝面前,一脸惊恐、慌张不知所措,身上的春衫看着鲜艳,细看皱褶用力熨过却因浆洗多次而无法烫平显得陈旧。 吴平郡王世子一把把小娘子拉到身后,“你发什么疯,芜娘怎么会杀自己的弟弟……”一转脸,看向裴景宁的脸露出讨好的笑容,“裴子……” 白朗打断他的话,“世子爷,现在是办案时间,请叫裴大人。”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更何况裴景宁的母亲是皇帝的姐姐,是长公主,比起叔伯宗亲,那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吴平郡王世子就是一个好看的身份,没有实权肥差,只能唬弄普通人,根本攀不上实权在握的大理寺少卿。 吴平郡王世子被人捋了面子,只能硬着头皮尴尬的笑笑,“是是,裴大人,芜娘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她很爱护弟弟的,根本不可能做这种禽兽不如之事,还请大人不要相信这个泼妇胡言乱语。” 当众维护一个庶女,让嫡妻没脸,这那是一个正经明理之人能干出来的事。 叶芝暗暗摇摇头,不动声色中打量了面前小娘子,张进附上来说道,“这是吴平郡王世子外室生的庶女,听说去年外室以病重要死之身把女儿弄进了吴平郡王府,据刚才外面的兄弟打听,吴平郡王府这几年一年过的不如一年,府中遣散了不少丫头婆子,府中人手不够,就拿庶女作丫头使唤。” 叶芝望向张进。 张进一脸崇拜得意,刚才叶芝推测凶手是九至十一岁小娘子,不似丫头却又被虐待,这个小庶女哪方面都符合,可不就是凶手嘛。 由于凶手年纪小,现场留下的痕迹很多,有脚印,有指纹,只要叶芝提取出来比对便能找到凶手,但正因为痕迹很多,显得杂乱,一个个拓出有用的,然后再一个个比对,起码需要二到三天。 叶芝默不作声。 张进有些急,双眼连眨两下,意思是,怎么不动手啊,难道不是? 人群中,赵柏看向紧靠在叶芝身侧的张进,嗤声冷笑,目光飘向某人,下一刻,果然…… 裴景宁看向耳语的二人,蹙眉。 张进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下意识转身一看,哎呀娘呀,裴大人不知道啥时盯着他,吓得他连退三步。 叶芝几不可见的一扯嘴角,问向少卿:“大人,人都到齐了吗?” 人群后,南平郡王赵祁安带着兵马司的人进了人群,“都来了!” 叶芝抬眼望过去,若大的溪草地站满了人,个个身份显赫、光鲜亮丽,大魏朝的豪门贵族大概都在这里了吧。 叶芝估计的没错,除了一些特权大人物没到场,大部分宗族、国公、三品以下官员几乎都出动了,其中包括长公主夫妇。 他们被人簇拥着也到了溪草地,原本管事要把人领到最前面的,被驸马爷拦住了,他附到妻子耳边道,“等会让你看看圣上都欣赏的叶大人是如何破案抓出凶手的。” 长公主确实感兴趣,她早就想看看传闻中的叶评事究竟长得啥样,到底有何魅力把她宝贝儿子迷的三魂五津的。 吴平郡王世子夫人见叶芝不判庶女之罪,急的嘶吼道,“人齐了刚好,你们这些大理寺的人赶紧抓了这个小贱人,让她为我儿偿命。” 芜娘一直低着头,吴平郡王世子夫人叫着嚷着说她是杀人犯,她也不为自己辨解,看着脚尖碾地。 叶芝不动声色抬头,招手让滕冲过来,“你让所有九到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娘子全部站到一起。” 滕冲望了眼乌压压的一片权贵,“估计我叫不动。” 叶芝听懂了,走到赵祁安面前,拱手行礼道,“麻烦郡王帮我把九到十一、二岁的小娘子集中一起。” 赵祁安眉梢跳动,得意的望向裴景宁。 裴景宁正襟危严,目光从人群中的父母身上移过来,遇到赵祁安得瑟的目光当没看到,负手而立,像一尊大佛面向众人。 赵祁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人群:…… 得意的好像场合不太对哈!几不可见的轻咳一声,立即换上一副女婿见丈母娘的笑容,朝各家有适龄小娘子的人家拱拱手,“希望各位配合,赵某不希望兵马司的这些粗汉子碰到各家千金小娘子,要是不肯出来,那赵某人少不得带兵马司的人到各家府上走一趟了。” 有糖有核,先礼后兵,果然是御机营都使,想仗着身份不配合的豪门贵勋之家都不敢拿乔了。 小半刻钟之后,九到十一、二岁的小娘子都站到了叶芝面前,她绕着几十个小娘子走了一圈。 三月暖阳,晒得人头昏昏的,就在众人不耐烦时,叶芝缓缓开口了。 “被害者赵淇是个被娇养的小男娃,心性天真,性格活泼……”叶芝刚开口,吴平郡王老夫人就听的心都软了,忍不住嚎哭,“淇儿啊,我的大乖孙啊,你只要喊一句祖母,祖母的心就跟要化似的,这么乖巧懂事的你怎么就……” 老夫人伤心的要晕厥,被跟随的太医院人一把掐住,差点昏死过去。 叶芝叹息继续,“大概是常年跟在礼佛的祖母身边,四岁的他善良可爱,人见人爱,今天天气晴好,便和家中的庶姐庶妹们一起出来放风筝,作为父母长辈眼中的宝贝,身边一直跟着亲人、仆从,按理说不可能让坏人得手……” (本章完) 189踏青案(5) 叶芝叹息继续,“大概是常年跟在礼佛的祖母身边,四岁的他善良可爱,人见人爱,今天天气晴好,便和家中的庶姐庶妹们一起出来放风筝,作为祖父母长辈眼中的宝贝,身边一直跟着亲人、仆从,按理说不可能让坏人得手……” 是啊,吴平郡王老夫人除了在佛堂里礼佛和晚上睡觉,其余时间,简直一眼不错,赵淇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从未脱离过视线。 吴平郡王老夫人被两人仆人架着才勉强站住,“都怪我,刚才中山郡王妃过来跟我聊金刚经,淇儿要出去玩,我便允了,不成想……”老夫人再次嚎啕大哭。 中山郡王妃负疚,连忙过来赔礼,“对不住了,老姐姐,是我的错……” “你……我……” 都是礼佛之人,恶毒怪罪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吴平郡王老夫人除了哭还能说什么呢? 叶芝走到芜娘跟前,“几个庶姐庶妹带着赵淇出来玩,你没跟着,是吧……” 芜娘惊慌的快速抬了一眼,又低下头,就是没回应叶芝的话。 吴平郡王世子夫人急的就要扑过来,“你这个贱人,肯定是你躲在这个大石后面只等淇儿过来,你就举刀杀了他。” 小娘子被吓得瑟瑟发抖,惊恐的更不回话了。 严仵作严肃说道,“夫人,孩子是被勒死的,勒他的是可能是腰带、或者汗巾子,现场没找到此类物什,滕捕头与张捕快已经去搜了。” 这时众人才发现,滕、张二人不知啥时不在这个年轻小白脸叶评事身边了。 腰带……汗巾子? 汗巾子除作手帕擦秽吸汗之外,还可作腰带束系内衣,但这种属于小娘子的隐私物件,怎么可能? 吴平郡王府有个中年仆妇叫了一声,“大半个时辰之前,芜娘子回来帐篷时,手揪着腰间裙子,老奴以为她肚子疼,就留间看了眼,发现小娘子好像没汗巾子……” “我就说是这个贱人杀了我儿,是她……就是她……”吴平郡王世子夫人失去儿子的心锥心的痛,发疯似的朝吴平郡王世子扑打过去,“儿子没了,断子绝孙了,现在你满意了啊……满意了啊……” “疯子,你就是疯子……”吴平郡王世子伸手就反打妻子,围观的看不下去,伸手拦住了他。 叶芝低头,双眼看向芜小娘子,“芜娘,看着我。” 芜小娘子那里敢,低头瑟瑟发抖。 “我知道你没杀人……” 此话一出,众人一愣,刚刚还有窍窍私语,陡然间,若大的溪草地寂静的只有风吹鸟叫。 芜娘震惊的抬头,“你……相信我没过弟弟?” “是。”叶芝点头,“你那条汗巾子呢?” “我……”小娘子眼神躲闪。 叶芝蹲下,与她平视,二人目光接上。 “被某个恶劣的纨绔子抽了去?” 芜娘双瞳睁大,突然捂脸,“不……不……我没丢汗巾子……我没有……”吓得连连后退。 叶芝目光转向吴平郡王府,扫向老老小小男男女女几十口人,目光又从吴平郡王府看向乌压压的人群。 她起身,走到被人押住肩的吴平郡王世子夫人身侧,“你娘家有表侄寄住贵府?” 此言一出,人群中有个少年往后退了一步。 吴平郡王世子夫人茫然的看向叶芝,“你这话什么意思?” 到目前为止,吴平郡王府的还没人当面称呼过叶芝,这就是皇家宗室,明明什么实职都没有,只担一个国姓是皇帝的后代就可以享受无上富贵。 至于是真富贵还是假富贵,只有当事人得知了。 “你家子侄对你家庶女动手动脚,大半个时辰之前,抢了小娘子的汗巾子……” “不可能……”吴平郡王夫人根本不承认,“我家侄儿知书达礼,温文尔雅,怎么会做出这等不耻之事。” 叶芝转头,“郡王爷,你认识儿媳妇家的侄子,能指给叶某看看吗?” 吴平郡王目光寻了寻,停在一个少处胖胖的少年身上。 杨福全马上上前,把人从人群中拎到叶芝面前,“叶大人——” 胖少年目光躲闪,站立不安,人直往后退。 叶芝问,“你把汗巾子扔到了何处?” 胖少年不肯承认,“我没有,不是我干的……” 叶芝面色清冷:“比起调戏庶女,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你确定没把它扔到什么地方?” 明明小白脸说话慢声细语,可是胖少年却感觉一句句跟要他命似的,就在吓得喘不过气时,他扑嗵一声跪下,“我……我一时鬼迷心窍,但……我什么也没做……” 不是他什么也没做,是没机会得逞,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之时,叶芝再次重复问道,“扔到哪里了?” 胖少年抬头,朝远处望了望,指着大石头远处说,“那个下坡处,我以为会滚落下去……”没想到被人捡来杀人。 听着听着,长公主越来越入迷,忍不住问,“茂源,你说那汗巾子被谁捡了?” 裴驸马摇摇头,“猜不着。” 长公主看向站在众人面前审案的小娘子,女扮男装,确实英俊啊,搞得长公主也想这样打扮,会不会很有趣? “溪草地这么大,会是谁捡了这个汗巾子勒死了赵淇呢?” 突然有人穿过人群,走到了案发现场。 裴景宁双眸微动,不动声色看向来人。 韩王一身月白锦服,站在阳光下,潇洒逼人,他身后跟了几人,叶芝只认识余清知,但她目光不知觉的落在那个穿玄色锦袍男子身上,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在哪里见过吗? 玄色锦袍男目光与叶芝遇上时,拱手作揖,彬彬有礼。 她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韩王看向她,一直等到她目光再次看过来,笑问,“今天踏青郊游之人有近两千人,叶评事如何从这么多人找出凶手呢?” 裴景宁踱到叶芝身侧,拱手道,“裴某见过王爷。” “子谦啊,他可是吴平郡王第三代唯一男孙呢,可得为吴平郡王府作主抓到凶手,要不然,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杀赵氏之人,那赵氏还有何颜面,你说是不是?” 190踏青案(6) 韩王鲜少在京城久居,大部分年轻人没见过他,此刻一看,韩王岁数也不大,站在那里月白锦袍,长身玉立自是风流倜傥一副盛世气象,看得小娘子们都害羞的纷纷低下了头。 一语几关,连叶芝都听出来了,她悄眯眯的瞄了眼裴景宁。 只见他淡然一笑,“王爷说的是,叶大人正在抓凶手。”意思是,你来了打扰了人家办案。 韩王好像没听出裴子谦内涵他,踱到死去小男孩身边,一脸哀戚可惜的模样,嘴上却毫不留情的问道,“人都集中过来了,那叶大人找出凶手了吗?” 叶芝淡然立于人前,面带微笑。 众人齐齐望向叶芝。 她慢步走向那群九到十一二岁的小娘子,边走边问,“这两三年,京中世族应当也有几起三四岁男童死亡吧!” 众人一惊。 “有落水的,有肚胀而死的,还有从假山上摔下重伤而死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意外,或者不是意外,也觉得是府中宅斗祸及到孩子的结果,是不是?” 叶芝停住脚步,看向人群。 中山郡王妃第一个没忍住,颤抖着指向她“难……难道我的大孙子的死不是意外?” “他几岁?” “四岁。” “事发在何时?” “前……前年……”中山郡王妃忍不住泪流满面,“我的乖孙是肚胀而死,事后查出来是吞了项圈上的小金鱼,一直以为他是贪玩,难道……”她不敢再问下去。 中山郡王一把拉过妻子挺到叶芝面前,“快说,凶手是谁?”他已气愤的面目狰狞,就差把叶芝当凶手吃了。 裴景宁面色一冷,迅速走到叶芝身侧,丰裁威冽。 中山郡王自知失态,却仗着嫡孙被杀是弱者,仍旧横着脸,“既然他已经知道凶手,为何不说出来?” 裴景宁冷笑一声:“我怕叶大人说出来,有些人承受不住。” 中山郡王被他看得心虚,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这话什么意思? 裴景宁目光掠过他,看向叶芝,目光鼓励,意思说,大胆破案,一切有我。 叶芝朝他微微一笑,轻轻点了一下头。 对,一切有她的少卿大人。 叶芝暗暗深吸一口气,没回应中山郡王夫妻的话,而是望向人群,“这几个死了孩童的家族几乎都与中山郡府有交集,不是中山王府有红白之事,或者是中山王府参与了谁家红白之事,在交集之中,发生了孩童意外死亡之事。” 众人惊恐的看向中山郡王之家。 平阳郡王赵炜,就是在扬州跟叶芝打赌输了没给银子的那位,突然跟猛虎一般蹿出来,“你说凶手是中山郡王府里的某个庶女?” 他的儿子在去年意外落水身亡,当时家里正在办秋日宴,以为是下人照看不周才让孩子发生意外,经叶芝这么一说,后知后觉,心伤悲痛瞬间涌来。 叶芝一言不语的任由他盯着。 沉默即是默认。 赵炜夫人跟疯了一般走到被集中的小娘子跟前,伸手把中山郡王府的三个九岁到十一二岁的庶女拉了出来,指着叶芝问,“谁是……” 三个小娘子被拉的踉踉跄跄,其中两个吓得真抹眼泪,喃喃念到,“不是我……不是我……” 那个最大的小娘子,被搡了一下后,迅速调整身体平衡马上站住了,站住后整理衣裳,淡定的好像没被众人围观一样。 众人的目光很冷漠淡然的小娘子吸引住了。 她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白色长锦衣,外套一件湘色直缀,明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娘子,却一副被世事打磨疲惫不堪显得苦大仇深的样子。 突然,溪草地这一块天空变得沉寂无声,连风吹鸟叫都失去了踪影。 叶芝走到小娘子跟前,拿起她的手臂坚起,朝向众人,她问:“赵夫人,她是中山郡王府的庶女,是吧?” “是。” “那你们家的庶女也是这样吗?” 坚起的手臂,春衫滑下,露出一截胳膊,上面布满了淤青,细看手背手指,上面不是针刺的孔,就是指甲处都是到刺。 这是一双不仅劳作而且被虐待的手。 都是豪门贵族,谁家还没几件破事,但这样的事却引出了命案,那就不一样了。 中山郡王一张老脸都被丢尽,转头就骂老妻,“你咋管的家?” 人群中,赵柏听到嗤之以鼻,转身,在人们不注意时出了人群。 小厮看到连忙跟上。 青山碧水,长空旷野,还有绿莹莹的草地,春暖之时,正是花开之际,一切多么美好。 赵柏微仰头,任由熙风吹过脸庞,十年前,他与中山郡王府的这个庶女没有什么不同吧!不在深渊,又如何能懂在阴暗角落往上攀爬的痛苦。 他转头,看向远处乌压压的人群,透过风光无限的富贵豪门,他看到这个小庶女…… 小厮见主人还在意这个案子,小心翼翼的问,“爷,你说前几起孩童都被人认为是意外死去,为何这次她要把人勒死呢?要是跟以前一样把人从山上推下,不就是会造成失足而死的假象嘛,干嘛非要暴露自己?” 赵柏收回目光,难得朝小厮笑了一下,转身悠悠而走,并没有回答他。 小厮鼓了鼓嘴,真是不懂这些凶手到底怎么想的。 人群内,吴平郡王世子与中山郡王世子已经打起来,“你还我儿子,你这该死的没用的东西,连个后宅都管不好,我可怜的儿子……” 这两年,京中贵族世家死了好几个孩子,基本上都是健康的四岁男娃,而且都是赵氏宗室的嫡子嫡孙,于是便有传言,说是宗族之家被下了魔咒,老天爷要惩罚他们。 裴景宁眉一动,怒色显于脸。 滕冲赶紧让捕快、兵马司的一起把两位世子拉开。 人群中,宁安长公主感慨的连连啧啧摇头。 裴驸马问她,“你叹息什么?” “我以为叶芝会想尽办法找那个勒死的汗巾子,没想到她却另辟蹊径,直接拎出了凶手。”宁安长公主不仅好奇,“茂源,你说叶芝知道这么多京城八卦,难道是子谦跟她讲的?”(本章完) 191踏青案(7) 作为男人,裴驸马听到公主妻子这么说,马上反驳,“不可能。”他都不喜欢八卦,儿子是做大事的人,更不可能八卦各个府中的腌瓒事。 难道叶芝有外挂系统?当然不是。八卦肯定是听的,但听来的渠道,一方面来自秦大川,另一方面就是她出行办案积累的,或来自来吃饭的食肆,或是排查案时与人闲聊得来的。 今天这个案子,一看到伤口时,叶芝就感觉到了力度不对,等严仵作到时,得到了他的认可,孩子杀孩子这一点就没有异议了。 第二点,案发现场既零乱,又被凶手收拾过,收拾指的是勒死人的汗巾子、还有孩子身上的刀口伤,伤口外的衣袍破口不是匕首之类的单刃刀划破的,而是用剪刀剪破的。 汗巾子、剪刀…… 吴平郡王妃说孙子离开她视线是因为中山郡王来闲聊,那什么样的人会这件事呢?除了吴平郡王府就是中山郡王府了。 当吴平郡王世子夫人把她家的庶女拉到叶芝面前时,她的目光胆怯却又躲闪,看到被杀的弟弟除了震惊,还有寻常人的不忍,就是没有杀人的戾气。 胆怯能理解,那她躲闪什么呢?她的双手交叉摆在身前,弯腰弯背,垂下的手指总是不知觉的去触碰腰带。 不知为何,叶芝想到了秦大川跟她说过的那个传言,说是赵氏宗族被神灵下了咒,老天爷要惩罚他们,这两年夺走了好几个四岁男童。 今天这个四岁孩子不同于以前几个不是落水就是跌下假山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以被杀的样子呈现在世人眼前。 是以前的四岁孩子真的是意外,还是凶手不想再隐藏了? 叶芝刚想问疑犯时,韩王先她一步问出了声,“你为何要杀这个孩子?” 叶芝:…… 虽然她以这样的方式排查出凶手,但她问审时也不可能直接问她为何要杀人,仗着自己是王爷,所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中山郡王府的庶女叫蔓娘,她麻木的站在人们的目光里,一声不吭,好像不知道面前是个可以掌控人生死的王爷。 偌大的溪草地安静的落下一根针都可以听到。 韩王啊,可是当今太后的嫡亲儿子,虽没实职,可确实是实实在在的亲王啊! 韩王身边的侍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制住了蔓娘,一手紧锁她咽喉,只要韩王一句话,小娘子的命眨眼之间说没了就没了。 三年来,有六个四岁孩子死去,都是各个郡王之家的嫡子嫡孙,他们看到恶女被锁喉,个个激动的呼叫嘶喊:“杀了她,杀了她……” 韩王脸上虽有三份笑意,眼底寒意却直往外渗,一般人见之,吓得寒毛都要倒竖,蔓娘却依旧一脸木然无畏。 叶芝暗暗吸口气,上前一步,朝韩王拱手,“王爷,查案揖凶,讲的是事实、证据,目前,下官都是推断,还需拿到证物汗巾子、以及那把小剪刀。” 这意思是需要问疑犯把凶器扔到哪了,需要他供出来。 韩王根本没让下手松手,似笑非笑,“叶大人,不是还有一位捕头没到嘛。” 叶芝望向刚才制止两郡王府打架的滕冲,他朝她轻摇了一下头,他刚才赶过来就是为了告诉叶芝,他们没找到证物,没想到遇到了打架,只好先拉人了。 叶芝再次拱手。 韩王见她态度不错,这才示意下人松了手。 木然无畏的蔓娘这才喘上一口气,不停的咳嗽,咳的肺就差出来,叶芝伸手轻拍她后背,直到她气喘均。 在叶芝安抚蔓娘时,那六个被害的郡王府的人恨不得上来抢过人把人撕了,被裴景宁、赵祁安联手制住了。 人群中,长公主一脸慈母笑,“茂源,你看,小娘子办案,咱子谦镇场,两个人配合的多默契。” 真是天生一对! 裴驸马没这么乐观,“圣上都知道叶芝是女流之辈了,还把她放在大理寺,这是准备不揭开她身份了,你儿子怎么娶到小娘子?” 长公主:…… 天苍山远,蔓娘一脸嫌弃的推开了叶芝,力气之大,要不是叶芝练过都被她推倒了。 叶芝的善意被凶手弃之如敝屣。 蔓娘讥笑,“说我是凶手,证据呢?是谁看见我杀人了吗?还是你们找到凶器了?” 小娘子轻蔑的反驳了破案如神的叶评事,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叶芝看向面前木然无畏的小娘子眸光微动,年纪这么小,却这么深沉,她真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娘子? 裴景宁容色沉沉,“滕捕头——” “属下在——” “中山郡王府与吴平郡王府八到十五岁的所有庶子庶女都以疑犯身份带进大理寺。” “是,大人。” 第一个被押走的就是赵蔓娘,经过叶芝时,她顿住脚,嘴唇一翕一合,虽没出声,可身为经验丰富的刑侦人员,叶芝是懂唇语的。 她说:别想从我口中知道那两个东西在哪里? 叶芝一直望着她。 她乖张又木然的被捕快押走了。 前世,叶芝办过青少年案子,他们要么张狂暴力要么狠辣无知,像赵蔓娘这样心思深沉的青少年很少。 叶芝伸手。 杨福全马上递上她的工具包,乖张聪明阴狠手辣又怎么样?现场还有指纹、脚印。 这个案子一时半会结不了。 叶芝取证。 裴景宁亲自坐镇,给滕冲、张进开路,让他们一个个询问这些宗族、贵勋之家。 场面一片忙碌。 赵祁安走到韩王面前,“王爷,下午的太阳挺晒的,要不,你先回寒山寺乘乘凉?” 韩王双眉一挑。 赵祁安陪笑,“春暖花开,万物生长,王爷放心,要是案子有什么时展,第一时间通知你。” “赵淇可是宗室子弟,赵祁安你可得尽心啊!”韩王瞥了眼姓裴的,又望眼叶芝,勾嘴一笑,抬脚离开。 身后,赵祁安跟变脸似的迅速收了笑意,朝裴子谦看了眼。 两人齐齐走到叶芝身后,“有什么要求、需要尽管提。” 叶芝正蹲在地上取脚印,听到裴、赵二人声音,想了下,转头,“那个汗巾子可能被烧了,但剪刀应当就在这一带,有没有吸铁石……” “聪明啊!”赵祁安双眼一亮,磁吸铁,她咋就想到了呢? (本章完) 192踏青案(8) 几乎掘溪草地三尺才把那把杀人的剪刀找到,那把剪刀不知被谁家倒碳灰滚到了溪中淤泥中,多亏了吸铁石。 证物找到了,上面的指纹、血迹等痕迹却已全被破坏。 滕冲才不管,“我已经找她丫头确认过了,这把剪刀确实是中山郡王府的东西,只不是凶手蔓娘的,而是另一个小庶女萱娘的。” 叶芝拿着剪刀听到这里,若有所思,“这下就说得通了。” 次日,叶氏小团体在公务房里整理案件,听到滕冲排查的消息,案子中断层的连接点终于找到了。 张进好奇的问:“什么说得通了?” 赵柏接话道,“每次作案都是红白事大宴宾客之时,那么多宾客,没人帮她放风,赵蔓娘不管怎么聪明阴狠,孤掌总是难鸣的。” “叶小弟的意思是赵萱娘是她的帮凶?” 叶芝点头,“昨天连夜在死者赵琪身上取出的指纹中有赵萱娘的指纹,赵琪挣扎赵蔓儿囚不住,喝她帮衬箍着赵琪。” 滕冲不敢想象,“天呐,两个小娘子啊,怎么下得起手……”他想着就后害,“要不是叶小弟,我家少不得麻烦。” 叶芝也叹息,“走,我们去牢房见见赵氏姐妹。” 去牢房的路上,腾冲把摸查来关于中山郡王府的情况讲了讲。 赵蔓娘的生母是京中四品御史之嫡次女,某次某府宴会中与中山郡王世子不知怎么发生了关系,后来两家为了脸面,让中山郡王世子纳进了府。 没错,是纳,而不是娶,因为中山郡王世子已经有正妻,即使是四品御史之嫡次女,可以高嫁到候门、国公公府作正妻的小娘子,因为这一次事件成了没有实权只拿俸禄的中山王世子的小妾。 人生如此跌落,她如何甘心,当赵蔓娘刚刚出生时,迎接她的第一句话,不是来自家人的祝福,而是被母亲狠狠的诅咒,“快将这恶心的东西从我身上拿走!” 生完孩子之后,四品御史之嫡次女没多久就想办法离开了中山郡王府,通过家族运作,后来以新的身份嫁到了江南某富贵之家,从此与中山郡王府的女儿一刀两断,再也没见过。 一个没有母亲庇佑的孩子,可想而知。 中山郡王府因为儿子与四品御史之嫡次女之事件,好好的出了一把血赔了不少金银珠宝,本就捉襟见肘的日子越发不好过。 这些气全都出在小小的赵蔓娘身上,一个从出生就被亲人厌恶诅咒的孩子,因此很小就养成了孤僻、冷酷的性格,每次中山郡王妃或者郡王世子夫人虐待她时,她都不会掉眼泪。 五岁,当她开始有记忆时,看到一个孩子发癫痫,那孩子痛苦、挣扎、甚至断气时的情景让她产生了特别愉悦的情绪。 从此,中山郡王妃和世子夫人虐待她时,她就虐待比她身份更低的小丫头、甚至没她力气大的小庶妹,到七八岁时,中山郡王妃婆媳把她当丫头养,饿肚子被欺凌更是家常便饭。 叶芝开始审赵氏两姐妹,胆小懦弱的赵萱儿很快就招了,从六岁就在庶姐的威胁下帮忙放风,一桩桩都说了。 “大人,我也是没办法的,她力气大,我打不过她,她凶残,杀猫连眼都不眨。” 赵蔓娘身上似乎有一种来自天性的残忍,在虐待比自己更弱的动物与小孩时,因为他们无力反抗,让她产生了残忍的心理满足感。 小娘子的话,听的滕冲等人直抽冷气,世上真有天生的坏人吗? 前世时叶芝听过超雄综合症,难道赵蔓娘是这类型孩童? 有庶妹这个人证,还有找到的剪刀,以及赵琪身上的手指纹、被害周围的脚印,证据充足,叶芝原本以为把这些证据拿到赵蔓娘面前,她就会认罪画押,没想到她像一个作奸犯科的老手,对于自己所犯的事,不是慌话连篇就是各种狡辨。 叶芝看向目前可怜又可憎的小姑娘,从开始内心涌出来的同情到最后愤怒而对:“为何要对三四岁的小男孩下手?” “我都说过了,是他自己非要跟我玩游戏,你知道的,他是吴平郡王府最宠的嫡孙,我要是不配合,他就会找人打我,我也是没办法。” 叶芝:“……” 看向聪明、冷酷、复杂的孩子,叶芝暗暗压下升腾起的怒火,她冷静、早熟,如同一个久经沙场的老手,再也不能以孩子的心态对她。 站在叶芝身后的裴景宁抬眼,“陆丞寺——” “大人——” “大理寺怎么审犯人的,就怎么审她。” 陆丞寺一惊,一众人面面相觑,忍不住看向瘦骨伶仃的赵蔓娘,她能经受得住吗? 叶芝被裴景宁支开了。 最后,叶芝看到了审讯录上有了赵蔓娘的签名画押。 叶芝连连叹气。 滕冲等人也是感慨连连,怎么会有天性凶残之人呢? 郊外踏青事件很快到了隆启帝龙案上,一个十一岁的小娘子,三年前就开始作案,也就是说她八岁时就开始杀人。 “一个孩子,还是小娘子……”皇帝都不敢置信,难道她是天生坏种? 裴景宁被隆启帝看得眨了一下眼,小娘子姓赵,这样想不太好吧! 意识到外甥读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隆启帝心虚的收回目光,“中山郡王也太混账了,什么职务都没有,闲着连个家都管不好,竟还有脸面呆在京城享受朝俸,作凶者严惩不怠,中山郡王罚俸三月,中山郡王府三年不得参与任何宗族红白喜事。” 中山郡王府经此一事,没了脸面留在京中,卖了府邸离开了京中,从此绝迹于京城社交圈,只有一个仆人每月按时来京取他们该得俸禄。 由于赵蔓娘的年纪太小,又是小娘子,没用死刑,被大理寺发配到了宗族尼姑庵,由尼姑庵管束,直到终老。 这件案子对赵氏宗族的影响很大,以至于族长引绺退位不再管宗族之事。 “新上任的赵氏宗族长是谁?”叶芝以为自己听错了,问向赵柏,他也是郡王世子,前几天赵氏宗族重新选族长,他也参与了。 “你没听错,是韩王。” 叶芝:…… 193 遇公主 韩王年纪轻轻便成了宗族族长,这事怎么听怎么玄乎。 摘星阁里,南平郡王赵祁安搞不懂了,“子谦,你说他什么意思?” 裴景宁倚在靠背上,心思沉沉,听到他鬼叫,掀了下眼皮,“我又不姓赵,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赵祁安也不管他怎么回答,自言自语,“难道他想用这种方式让圣上放心?” “放心?”裴景宁嗤笑一声起身走人。 “喂喂……”赵祁安叫他,“酒还没喝呢!” 回应他的是空气。 三月底,四月初,叶芝穿到大魏朝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想起去年从绛州老家初到京城时的茫然到现在的安定。 挥去沉闷不快的心情,叶芝呼道,“今天下值我请客。” 滕冲高兴的阻止,“不不,今天我请……”要不是叶芝,他儿子现在恐怕还陷在麻烦之中,这顿理应他请,不仅如此,他还说,“四月初十,我父亲请各位到府上坐客,亲自感谢各位,到时请各位给个薄面一定要来赏光。” 同僚之间相互走动在情理之中,叶芝在张进、秦大川等人劝说下终于同意去坐客。说好后,众人各忙各的,约好下值后在门口汇合。 就在叶氏小团体一齐下值去小酒馆喝酒时,白朗到了办公房前,“叶大人,踏青案还有些细节需要跟你核实。” 三天前,踏青案所有文档案录都交给了陆寺丞,这个时候到少卿大人案桌好像没问题。 问题是,少卿大人为何非在下值后找人核实案件,该懂的都懂,张进尴尬一笑,“我……我家里刚好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就要溜,被叶芝一把拉住,“你们等一下,我去跟少卿大人讲一下,马上就过来。” 赵柏沉沉的脸色因为她一个动作,瞬间云开日出,可当半刻钟之后,看到与叶芝并肩而来的裴景宁,他的脸色再次沉下去。 滕冲等人立即上前行礼,“大人——” 裴景宁点点头,“最近辛苦大家了,这顿饭我请。” 滕冲:……他的感谢宴就这么没了?好吧,少卿愿意出钱,他又可以省银子了,嘻嘻一笑,连忙退到一边,让大人先行。 白朗对众人道,“去摘星阁。” 哇,大酒楼啊!据说摘星阁是裴少卿的私产,里面的酒菜可是大魏朝数一数二的好,他们有口福了。 滕冲张进等人眉开眼笑。 裴景宁道,“白朗,去把陆寺丞、严大人他们都叫上。” “是,大人。”这相当于京部同僚聚餐了。 天色将晚,晚风吹拂,散布着芳香的气息,带来人间烟火气的生活。 裴驸马带着公主妻子在摘星阁里享受美食,敞开的窗子,街灯慢慢亮起来,像满天繁星一样,美妙而安谧。 驸马小厮站在窗口突然激动的叫起来,“老爷、夫人,公子来吃饭了!” 驸马与公主来儿子酒楼吃饭,还真没让儿子知晓,没想到儿子居然来了,宁安公主与驸马挺高兴的,也站到窗口望下去,一入眼帘的居然是儿子身边那个女扮男装的叶评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儿子居然牵着人家手。 酒楼门口啊,男人牵‘男人’,儿子他就不怕自己的名声更‘坏’一点? 公主哼一声,“怕什么,酒楼是你儿子的,谁敢乱嚼舌头。” “我的意思是,他身后的那些属下……”眼晴都瞎了? 公主望了丈夫一眼,“他们希望自己的眼睛此时什么都没看到。” 裴附马:…… 白朗已经知道公主夫妇在最高层吃饭,连忙附到主人身边,望了眼被牵的叶评事欲言又止。 裴景宁眉头一皱。 白朗吓得一缩头,就是没开口。 这种情况,说明事情不是一般事情,裴景宁顺着白朗的视线朝门口边上看过去,那里站着公主的侍女,原来他父母来了。 他不自觉的轻咳一声,“走吧。” 白朗明白主人这是知道什么事了,“是,爷,酒菜都备好,在四楼天字包间。” 叶芝站在边上看他们主人不动声色打哑谜,微耸肩,不就是公主夫妻来了嘛,她在京城也混了一年了,谁家族徽她也是一看就明白的,搞得神神秘秘干什么,暗自好笑。 突然,目光瞟到自己与少卿大人相握的手笑不出来了,天啊,不会被公主驸马知道吧!跟烫手一样甩了少卿大人的手。 裴景宁被人甩的莫名其妙,“叶大人?”下意识转身往后看,他那些下属个个左顾而言右,都恨不得自己没带眼睛。 果然是上位者,心里承受力杠杠的,扫了眼下属,裴少卿淡定如厮进了自己的地盘摘星阁。 对面揽月楼把摘星阁门口情况看得清清楚楚,直到摘星阁门口没了大理寺人的踪影,站在窗口的人才踱回酒桌前。 灯光明亮下,这人赫然是韩王。 余清知伺候好他,直到他抿了酒后,心情变得不错,才敢开口,“王爷,那边来人了,我们这边……” “来了就来了……” “是是……” “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前一句,余清知还笑眯眯的,后一句,他神色巨变,“王爷……”差点脱口而问什么意思? 韩王自顾自悠悠的渴小酒。 黑衣年轻人嘴角一抹讥笑一闪而过,展开笑容,“王爷,四月间,正是青黄不接之时,不要说那边了,就是咱们粮食丰产之地也是接不上之时,你看……” “跟往年一样。” “是,王爷,小的明白了。”黑衣人躬身弯腰退到一边,让侍人上前伺候酒菜,在无人的角落朝余清知得意一笑。 余清知眸光几不可见一沉,随即又变得没受半分干扰,面带笑意恭敬的站在韩王身边。 上了酒楼,到包间门口时,裴景宁让陆寺丞带着大家先进去,叶芝也要跟陆大人进去,却被他叫住,“你等一下。” 叶芝似有所感,眨了下眼,心莫名紧张。 五楼包间,公主夫妻已经吃好,掌柜要撤去酒桌饭菜,宁安公主说道,“重新上一桌新的。” 掌柜瞬间明白,马上笑道,“是,殿下,小的马上就让人上菜。”说完就出去张罗。 走到门口,遇到前来问安的裴少卿,连忙问安,“公子——” 包间内,公主笑容绽开,悄悄问驸马爷,“你说子谦会不会把人带上来?” (本章完) 194桃枝案(1) 裴驸马正要回答,儿子已经进了包间,“母亲——父亲——” 驸马夫妇齐齐望向儿子身后,除了两个侍卫没别人。 宁安公主一时有些失望,“子谦?”意思是就你一人。 裴景宁当没注意到公主母亲失落的心情,坐到他们夫妻二人身边,“刚来?”一桌子新上的菜,动都没有动过。 宁安公主撇了眼,都不知怎么回儿子的话,说吃过了吧,那这一桌子新菜算什么,说没吃过吧,这小子没把人带上来,只能浪费一桌子好菜了。 驸马爷忍不住问,“刚才好像看到叶评事了,她人呢?” 裴景宁给父母面前的茶杯添了水,听到老父问话,抬起眼,“与陆寺丞在楼下吃饭。” “怎么不带上来?”明明都看到牵手了,咋不带过给父母过过眼呢? 裴景宁心道,你们以为我不想带吗?就在刚才他都把她叫出来了,可是叶评事突然说她肚子不舒服怕失礼于公主夫妻。 他当然知道叶芝是借口,也突然意识到带穿大理寺公服的叶芝到父母面前好像不太妥,于是便默认了她的借口。 裴景宁正想如何措词回复父母,白朗在门口回禀道,“叶评事知道驸马爷在这里吃饭,特来拜见。” 见驸马爷?一家三口马上明白叶芝以什么身份见他们了,好聪慧的小娘子。 驸马见公主高兴了,“赶紧请进来。” 白朗伸手把人领进来。 叶芝恭敬的给驸马夫妻行了大礼,“叶芝见过公主殿下、驸马爷,二位金安。” 宁安公主一脸慈母笑:“好孩子,不必多礼。” “多谢公主殿下。”叶芝这才抬头微微一笑。 果然是儿子看上的小娘子,女扮男装,即便一张面孔素面朝天也如出水芙蓉般容颜清丽,气质脱俗,让她一出现,就自成一道风景,惹人注目。 宁安公主一边打量一边想,裴家有她这个长公主,儿子又有能力,无需联姻,让儿子娶喜欢的人,没什么不可以。 三人齐唰唰的盯着叶芝,害得她手心都出汗了,但面上不动声色,拱手道,“叶芝代家父感谢公主殿下、驸马爷及大人的提携之恩,家父说如果没有各位就没有现在的叶家,就没有现在的叶芝,请公主殿下与驸马你受叶家一拜。” 公主夫妻赶紧示意儿子去扶施大礼的叶芝。 裴景宁微笑上前,扶起了叶芝。 “多谢殿下。” 驸马爷在公主的示意下,笑着开口,“你这孩子也太客气了,还没吃上饭吧,子谦,让你的属下陪我们吃些饭菜不打紧吧?” 父母什么心思,裴子谦当然心知肚名,面带微笑,“那我就替叶大人谢过公主殿下及驸马爷了。” 叶芝连开口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只好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坐到桌上,原本只想象征性的坐下就离开,没想到驸马爷客气的很,连连让少卿大人给她夹菜,一个不小心差点吃撑了。 直到出了摘星阁,公主夫妻的马车消失在她的视线,她才放松的深吸一口气,今天这饭……怎么越想越觉奇怪呢? 裴景宁要送叶芝回去,被她好不容易拒绝,不行,她得吹吹晚风,一个人静静。 赵柏等到裴景宁走后也要送叶芝回家,当然也被拒绝,“多谢赵大人美意,有杨福全陪我,没事的。” 赵柏没勉强,点点头,“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多谢。” 叶芝与杨福全齐齐上了马扬鞭回家。 驸马府,一家三口一起到了家。裴景宁要回自已院子,被宁安公主拉住,“子谦,你是怎么打算的?” 父母今晚的态度,让裴景宁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十分感激父母:“遇到合适的机会就向圣上请赐婚。” “合适的机会?”宁安长公主听出了玄外之音。 “嗯。” 裴驸马不解,“你的合适是指圣上那边,还是大理寺这边?” 裴景宁敛眼,“都有。” 裴驸马看向长主公。 长公主眉头皱起。 次日,滕冲等人还没来得及出外勤就有案子过报过来,一个妇人死于家中,叶氏小团体并严大人一起去了现场。 这是位于商业街的粮食铺子,是典型的前铺后宅格局,粮食规模中等,穿过前面铺子,穿过天井,后面就是住人的院子以及存放粮食的仓库。 妇人死在卧室床上,衣不遮体,死前有发生过关系。 严仵作从头查到尾,“死者大部分印痕是欢爱时留下的,有反抗伤痕,从死者面色、鼻孔形状、口唇被压痕迹,妇人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亡。” 叶芝一边查看死者,一边听严大人报尸格,与他查验的一样,妇人是被人捂死的,她拿放大镜把死者的身体从上到下摸排了一遍。 她脸颊边上有指纹,估计是凶手捂人时留下的,又在死者指甲纹里发现了皮屑、衣料丝,可能是死者反抗时抓到了凶手身体某处,一把勾住了衣料,又抓到了他皮肤。 滕冲根据现场摸排情况推测:“应当是一场姘夫情杀案。” 张进补充:“刚才我和滕捕头问过肖家仆从了,这妇人是肖记粮行东家的亲妹妹,前几年和离后回到娘家,一直住在娘家,平时帮衬铺子生意。” 一个离婚的女人居然可以插手娘家生意?她哥嫂弟媳妇不反对? 张进回道,“粮行东家姓肖,经常出去收购粮食,以前家里的事都是东家夫人与掌柜负责,三四年前冯肖氏回到娘家后就插手了粮行。” “她嫂子没反对?” 滕冲回道:“当时肖王氏刚巧怀孕,被冯肖氏逮到了机会,从此便一直插手粮行。” “都是粮行什么事?” 腾张二人还没摸排到这里,见叶芝问,便把肖记粮行掌柜叫过来。 掌柜过来就跪:“大……大人……这种男女之事我们也不知道啊。” 滕冲打断老头的话,“没问你姘夫是谁,大人问你冯夫人在粮行里做什么事?” “回……回大人,就是伙计们的吃食住行,还有卖货时看着伙计不能错了斤两。” 粮行杂事而已。 叶芝打量着老掌柜,辨他话真假。 195桃枝案(2) 掌柜跪在地上对着大理寺一众人打量紧张的额头的汗都滴出来了。 叶芝不动声色收回目光,看向床上乱遭遭的被褥子、枕头等物,上面落了些头发等物,可惜这里没有相关检测设备,这些东西收集了也没什么用。 冯肖氏的姘头没有借住枕头等物就把她捂死了,说明此人不是力大就是练家子。 四月间,天气已经很暖,床上垫褥很薄,人睡在上面印不出很深的压痕,但只要有就行,叶芝看到床上细微的压痕一喜,连忙从床头测到床尾。 “竖测,姘夫身量约八尺(相当于现代一米八),横测肩宽体形健而不硕。” 一个身高但身材匀称的男子,从这一点来说,姘夫年纪很轻,二十出头。 滕冲张进等人得到严大人尸格、叶芝对凶手的推测,马上开始摸调排查,寻找凶手。 叶、严二人再次把现场排了一遍,所有都记录在案后才让大理寺杂役抬走死者,封锁此房间,直到此案结,这间房才能解封。 叶芝没有马上离开,让掌柜带着巡了一遍铺子,看了他们柜台上的账薄,去了后院仓库,直到都查完才离开。 掌柜站在门口直到大理寺的人消失在视线里才恢复冷静精明的脸色,转身,手一挥,铺子立即关上了门。 叶芝下值时,滕冲与张进在外面摸调排查还没回来,她便带着杨福全下值。 秦大川跟在后面,“叶评事,明天需要我去哪里打听消息吗?” 案件里所有不能正面打探的消息,大部分都是秦大川根据叶芝的调查方向去查,小部分棘手而不易查的来自裴景宁。 明暗深浅,一个案子能涉及到的叶氏小团体的人物全都能查到,除了叶芝丰富的刑侦经验,还来自大家的全力合作。 独木不成林,没有人是神仙,叶芝也不例外。 叶芝想了想,“那秦叔明天去打听一下今年的粮食行情,还有冯肖氏的夫家,还有……”她又想了想,“打听肖记的对家,问问这几年肖家的粮食从哪里进货,又卖到哪里去。” “好。” 第二日上值,叶氏小团体在公务房理案子,分享昨天调查来的各路信息。 滕冲先道,“据肖记铺子下人说,冯肖氏是个水性扬花之人,经常跟铺子里的掌柜伙计打情骂俏,看到俊俏的伙计还会引诱到床上,风评很不好。” 张进接着说,“我查了几个跟他有染的男子,一是没有叶评事所说的八尺身量,大多七尺左右,且前天晚上他们都有人证明不在案发现场,二个,这些伙计说肖氏虽风流但看不起他们,就是哄他们卖苦力,那会让他们爬床。” 这些伙计到是想呢,可人家是东家的亲妹妹,那是他们这些伙计能攀得上的。 叶芝听到这里,眉一动,“滕捕头,今天你的任务是从冯肖氏贴身丫头与婆子身上入手,撬开他们的嘴,看前天晚上那男人究竟是谁?” 张进望向叶芝,“那我呢?” “去查肖东家以及他的妻子。” “好。” 赵柏笑着问,“那我呢?” 叶芝一笑,“当然也有任务。” “哦,什么?” 叶芝道,“你有粮铺吗?” 他点头,“有。” “今天去你们家粮铺看看。” 赵柏挑眉,“这案子不仅仅是姘夫杀人?” 叶芝微笑。 这意思是默认了。 赵柏笑笑,与她一起出外勤。走到门口时,刚巧遇到上值的少卿大人。 二人上前行礼,“大人。” 裴景宁从马车下来,负手而立,长眉冷眼。 叶芝说:“大人,城中肖记粮行出了命案,我等出去排查案件。” 赵柏站在叶芝身侧,一身大理寺官服,肩直背挺,朝阳之下,儒雅俊立,端正君方,翩然一公子。 裴景宁暗勾嘴角,不动声色移开目光,温和的问,“去哪里?” “去赵大人的粮行。” “赵大人粮行的人跟案子有关?”裴景宁眉头一动,就差…… 叶芝连忙摆手打断,“大人别误会,是因为案发粮行有些东西我不太明白,想去赵大人家的粮行借鉴一下。” 裴景宁看向赵柏的眸光一沉。 赵柏淡然一笑。 四目相撞时,火光四溅。 叶芝浑然不觉,再次拱手道,“大人,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慢着。”裴景宁道,“民以食为生,关涉到粮食,都是大事,我与你一道去。” 叶芝:…… 赵柏:…… 秦大川出勤为了便于打听消息,一般不穿大理寺公服,一身灰不聊狗旧不拉叽的衣服穿行于大街小巷,那些以小道消息为生的线人就会悄悄拢到他身侧,抄手,一边像是看街上风景,一边低声而问,“秦爷,又要打听什么消息?” “肖记粮行的案子知道吗?” “听说了。”邋遢小伙问,“是不是想问杀死冯肖氏的姘头是谁?” 秦大川惊讶的转头看向邋遢小伙,“想要多少银子?” “手头是有点紧。” “那得看你的消息值多少钱?” 邋遢小伙得意的说,“肯定值钱。” 秦大川不相信的反问,“上几次你没钱吃饭,拿了我的钱可没打听到什么可靠的消息。” “这次绝对可靠!” 秦大川看他一脸自信的样子,半信半疑,“那姘头是谁?” 邋遢小伙附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说完,嘿嘿一笑,“惊奇吧!” 秦大川皱眉,叶芝让他打听粮食行情,还有冯肖氏的夫家和肖家的粮食从哪里进货,又卖到哪里去,既然知道了姘夫是谁,还要继续打听吗? “秦爷,怎么样?值一两吗?” 秦大川回过神,看了他眼,从荷包里掏出半两碎银子,“我先回去找一下叶大人,等消息证实了,再给余下的半两。” “好咧。”邋遢小伙高兴的跑了,跑了几步,又跑回头,“秦爷,你还想打听啥?” 秦大川看了眼兴奋的邋遢小伙,摇摇头,“暂时没有。” 秦大川一直混迹于下九流,要是像邋遢小伙这样每个消息都要一两,那他早就破产了,很多时候,都是消息换消息,或者是几十文,百十文,像这样以两起步的很少。(本章完) 196桃枝案(3) 粮铺掌柜没想到东家会亲自过来,又惊又吓,连忙滚过来见礼,“小的傅竹见过世子爷。” 赵柏是顺阳郡王第五子,因顺阳郡王几个嫡子意外死亡,作为第五子得到了世子之位,等顺阳郡王死去就可以承爵。 像赵柏这种不是长子被封世子的很少,按赵柏自己来说就是捡漏了。 赵柏侧让一步,裴叶二人站到了铺子中间,粮铺掌柜认识裴景宁,连忙上前作揖行礼,“小的见过裴少卿。” 赵柏介绍:“这是大理寺评事叶大人。” “小的见过叶大人。” 他道:“叶大人有些粮行上的事请教你,你跟叶大人讲一讲。” “哎哟折煞小的了。”粮铺掌柜恭敬的很,“叶大人有什么尽管问小的,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芝微微一笑,“傅掌柜客气了。” 掌柜看了自家主人,又瞄了眼长公主之了裴少卿,不知为何,明明看着两人不熟,却又结伴来粮行,让人感觉怪怪的。 “叶大人你太客气了,请问你想知道粮行……?” “我能先看看账薄吗?” 傅掌柜一惊,账薄可是一个铺子最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让外人看呢?他看向自家主人。 赵柏点头,“无妨。”一个小铺子而以。 “是,爷。” 傅掌柜开锁从柜台抽屉拿出账薄放到台面上,叶芝感谢后拿起账薄看起来了。 因两个大人物在粮行里,门口侍卫随从阻止了前来买粮之人,一时之间,铺子内静悄悄的,只有叶芝翻动账薄的声音。 傅掌柜感觉不对劲,想了想,弯腰恭敬请道,“裴少卿,世子爷,请到这边喝杯茶。” 叶芝翻账薄页的手一顿,转身望向少卿大人,“不好意思,失礼了,二位大人请先坐,稍等片刻。” 裴景宁负手而立,淡漠疏离。 作为东道主,赵柏扬起应酬笑脸,“裴少卿,请——” 裴景宁瞥了他眼,应着掌柜坐到了主位。 赵柏一笑,陪客而坐。 二人静默无声而坐时,叶芝叫了傅掌柜过来,问了一些账薄上看不懂的地方,又与他聊了粮食的来源和出处。 聊了小半个时辰,叶芝大至弄清楚了一个中等粮铺怎么运作,每年大概盈利多少。 “多谢傅掌柜。” “叶大人太客气了。” 叶芝转身又感谢了赵柏,“改天请你吃饭。” 赵柏没客气接受了。 裴景宁负手大步出了粮铺。 叶芝正与赵柏寒喧,见少卿大人大步流星,以为他有急事,连忙跟上去,“大人,你要是有什么事先忙吧,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裴景宁打断了,“上车。” 叶芝:“……” 裴景宁转身,伸手就把叶芝拉上了马车。 “大人……大人……” 马车骄帘哗一下就放下了,叶芝要转身头跟赵柏打个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二人打打闹闹消失在赵柏的视线里,他站在粮铺前久久没有动身。 马车里,叶芝感觉到少卿大人心情不太好,“是我耽误大人了?” 裴景宁闭眼未吭声。 叶芝:……那是什么?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呢?她没惹他吧!难道恋爱中的男人也有更年期? 仿佛听到叶芝腹诽,裴景宁蓦得的睁开眼,“赵柏是个鳏夫。” “我知道啊,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叶芝觉得少卿大人突然说这个,挺莫名其妙的。 裴景宁抚额,叶芝对男女之事之迟顿,他是领教过的。 深吸一口气他道:“听说顺阳郡王妃正在给他物色续弦。” “……”跟她有什么关系? 裴景宁看着叶芝一脸懵懂不知的模样,还真有些头疼,不点拔吧,赵柏这厮碍眼的很,点拔吧,又怕叶芝被这厮假象迷惑。 叶芝:…… 二人大眼瞪小眼。 突然,叶芝笑了,“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她下意识伸手去抚平少卿大人紧蹙的眉。 “你呀!”少卿大人伸手握住抚平他眉头的小手,深深叹了一口气,跟操心的老父亲一样。 叶芝抿嘴一笑,“大人,你不是操心的老父亲,你好像……” “好像什么?” 裴景宁心一动,感觉叶芝好像明白了他的担心。 叶芝却调皮嘿嘿一笑,“不告诉你!” 裴景宁被她娇俏可爱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伸手刮她的鼻子,“真是调皮。” 少卿大人低头笑看心爱的小娘子,满眼都是宠溺笑意。 叶芝被爱意包裹,幸福的倚在他心口,“大人,都中午了吧。” “嗯?” “你不饿吗?” “你说呢?” “哎呀,大人,我在问你,你怎么都反问过来呀?” …… 马车内,男和女言笑细语。 马车外,白朗指挥马车夫驾车往酒楼方向而去。 秦大川一直等到下午丑时末才等到叶芝回到大理寺,一到公务房,没等叶芝站稳,他就到叶芝面前说,“叶评事,打听到冯肖氏的姘头是谁了?” 叶芝还没来得及跟后座赵柏打招呼,就被秦大川拦住,听到他话赶紧问:“是谁?” “就是天香楼案子中那两个没找到的北边商人当中的一个。” 叶芝很意外:“消息可靠吗?” 秦大川说,“应当可靠。” 叶芝思索一下,转头,“小全子——” “叶哥……” “赶紧去找滕大哥,我们去抓人。” “好咧。” 趁调集人手之际,叶芝赶紧去陆寺丞那里申请抓捕犯人手续,陆寺丞动作很快,马上就把盖好章的令文给了赵芝。 一个时辰之后,叶氏小团体到了京中某中等客栈,进了客栈,就往楼上跑,有挡路碍事的,张进直接把人推到一边,“大理寺办案。” 此刻已是黄昏,天色渐沉。 滕冲开路在最前面,叶芝跟在后面,动作迅速,毫无征兆的踢开了某间客房,“大理寺办……” 滕冲的话戛然而止。 叶芝侧到滕冲身边看向房间内,靠床的地上,一男子爬在血泊中,血还在流,一看就是刚被人动手杀了。 “快!”叶芝猛的跑向窗口,朝窗口看过去,一个黑衣人已经汇入人流,她双手一撑,双脚腾空,身轻如燕,倏一下跳下二楼追向大街。(本章完) 197桃枝案(4) 叶芝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眼看黑衣人越跑越快就要消失在她的视中,突然有一群人拦截住黑衣人,黑衣人挥剑而杀,没一会就落了下风。 她站住喘气,猜测这群人可能是什么人。 “他跑不掉的。” 突然有声音在叶芝耳边响起,吓得她一跳,连忙转头看过来,“南平郡王?”她瞬间明白这群人来自哪里了,原来是御机营。 能让大魏朝皇家安全机要出动,那这个北边商人的身份看来不简单啊!叶芝想起天香楼的案子,除了人伦,那两个北边商人一直没找到,这其中的干系…… 叶芝正要分析,看到前面又出现了几个黑衣人,他们围攻御机营的人,作案的黑衣人拖着受伤的身体逃了。 御机营的人追了上去。 南平郡王赵祁安抱了下拳也追了过去。 叶芝站在街口一动不动。 滕冲过来喊她,“严大人到了,正在验尸。” 她点点头,转身跟滕冲回到了案发现场。 此刻,严大人把死者翻过面来,他的致命案是心口中了一刀,凶器双刃,这个不要推测,刚才追的人手中拿的就是剑。 叶芝照例拓下指纹、脚印等证据,然后又搜查了整个房间,死者的衣物、包裹被滕冲一一收拾起,叶芝看了眼,并不去查看。 现在看来线人给的线索是对的,死者的身型、体量、年龄与在冯肖氏房间测到的一样,而且他的面部特征不是中原汉人扁平的样子,五官立体,眼眶深邃,是西、北部寒冷地带人的典型长相。 “收队。”叶芝再次看了眼案发现场,准备离开。 就在她准备离开房间时,目光扫到自己刚才跳的窗口,迅速转身,窗口木板格上插了一截桃枝,这让她想起冯肖氏卧房梅瓶里的那截桃枝,难道那个桃枝不是装饰用的花卉,而是某种接头暗号? 叶芝把桃枝带回了大理寺,此案不是一般的民事案件,她带着滕冲直接去了大理寺少卿公务房。 “大人……” 她先让滕冲把死者房间搜出来的衣服包裹直接交给了裴景宁,又把自己看到的两处案发现场都有桃枝的现象报告了给他。 裴景宁点头,“嗯,我知道了。” 滕冲左右望了一下,识趣的拱手告退。 叶芝亦拱手要退,被裴景宁留下。 “刚才遇到赵祁安了?” 叶芝点头,“南平郡王去追凶手了。” 裴景宁看了眼桌上的小纸条,“凶手已经死了。” 叶芝既意外也不意外,息了好一会儿才道,“大人,这件案子属下……” “继续查。” 叶芝:“……” 二人目光对视。 一贯以来,涉及到朝庭、官府之事,叶芝都会自动避开,这次,裴少卿却不让她避开,为何? 裴景宁敛目:“肖记粮铺的账目、掌柜、东家都需要人手去查。” “属下明白了。” 裴景宁抬眼,“过来……” “……”叶芝下意识朝门口望了眼。 裴景宁被她‘做贼心虚’的小模样逗乐了,听到少卿大人轻笑声,叶芝耳根一红,跟小媳妇一样站着不肯动。 叶芝一袭公门官服,纤细挺拔,既有女儿家的秀气,又有男子的英气,整个人灵动娇俏又英武。 他眸光一动,心中悸动,起身,绕过办公案桌,走到叶芝面前,伸手把人捞到心口前,坐到侧边招待来人的太师椅上,低头看向她。 “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这可是大理寺公务房,这样搂搂抱抱不好吧。 两人靠的很近,叶芝都不好意抬眼与他对视,然他剑眉星目实在好看,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瓮声说:“这里不好。” “那你说那里好?”小娘子羞羞答答的样子实在可爱,裴景宁忍不住逗她。 叶芝被他的话带到坑里,抬起眼,一双眼睛水灵湿鹿,看着他时欲语还休,实在惹人心动,再也没忍住,把她捞坐到腿上。 他的目光从叶芝的眉眼落到唇上,又从修长的脖颈落至穿公服形成的直角肩,最后若有似无的落在她的心口,几分打量几分克制,“夏天到了,不难受吗?” 女扮男装,天天裹胸。 叶芝根本跟不上少卿大人思路,“难受什么?” 他目光点了下她的心口。 叶芝恍然大悟,脸唰一下跟血泼一样,“大人……”要死了,这臭男人,他在干什么?叶芝伸手就打他,双手被他一把捉住。 裴景宁低笑了声,嗓音低低沉沉的,像初醒时的慵懒,极为放松。 她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原本掌心还微微带着凉意,他又是撩拔又是调戏,明明没有任何实际动作,她已血奔腾,身体温热。 老天爷,初见时,少卿大人可不是这样的,一副矜贵冷漠上位者的距离感,是天上仙、云中雾,让人难以靠近,现在怎么成这样了? 原来少卿大人是这样的少卿大人吗? 既然这件案子让她继续查,叶芝与滕冲等人整理了一下案件,继续外勤,并且第一件事就去查冯肖氏是不是像掌柜所说的那样只干些打杂后勤之事。 粮行掌柜一见叶芝,弯腰躬身小心翼翼的上前行礼:“大人,找到杀我们东家妹妹的凶手了吗?” 叶芝站在铺子门口,面色淡淡,“我站在门口问案到是无所谓,掌柜确定肖记粮行不受影响?” 门口人来人往。 粮行掌柜一惊,抬眼,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是是,是小人的疏忽。”连忙把人引进铺内。 叶芝望了眼高高的柜台,那下面的抽屉里放着账簿,她这一眼扫得很明显,故意为之。 粮行掌柜像是没看到叶芝的暗示,让人上茶。 叶芝道,“大理寺不是来作客的,掌柜还是别忙活了。” “是是。”粮行掌柜老老实实的站在叶芝面前,等他问话。 叶芝一边打量他,一边问:“冯肖氏与买商在后院乱搞,你们东家知道吗?” “啊,凶手是买商吗?”粮行掌柜一脸震惊,好像他才知道肖冯氏姘头的身份是买粮食的客户。 叶芝嘴角微露一分笑意,“掌柜当真不知道与冯肖氏乱搞的男人是谁?” (本章完) 198桃枝案(5) 粮行掌柜一脸委屈不知情的模样,“小的真不知道啊,大人,你相信我,实在是东家的妹妹在男女关系上太乱,经常带男人回来,东家不在家,东家夫人又管不住她,我们这些下人就更不敢管她了。” 在古代,特别是做生意的人很讲究风水、气运,以及忌讳女人,居然让一个妇人在后院乱搞,要不是前面真有大把的粮食,叶芝差点以为这是暗窑了。 这现象很不合理。不合理,又存在。既存在必有原由。 叶芝又问,“你们东家呢?” “去南边收粮了。” “多久收一次,每收一次要多长间,回来后又在铺子里呆多久?” 叶芝一问三连。 “回大人,两个月一次,每次来回都要四十多天,回来在铺子里大概也就十天半月吧,这次刚巧碰上我们东家去南边,他刚走不到十天。” “也就是说,你们东家还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回大人,按理说是这样的。” 叶芝问的多,粮行掌柜却回的条理分明,一点也没慌张意乱的样子。 把他的反应不动声色的看在眼,叶芝再次开口,悠悠的问,“像你们这样的粮行,应当经营好多年了吧!” 对于这个问题,粮行掌柜明显顿了一下,然后才回道,“回大人,也没多久,才五六年时间。” 叶芝故意目光扫了一圈铺子内,“五六年也不短了,你们东家就没有固定的供应商,还需要每次亲历亲为?” “这……小本经营嘛,东家怕那些粮贩子好坏混在一道影响肖记的口碑,所以一直亲历亲为。” 叶芝似乎相信了他说的话,微点头,“把账簿拿过来。” 粮行掌柜站着未动。 “大理寺办案,掌柜不懂?” “这……跟案子没关系吧?” “你说没关系就没有关系了?” “不……不是,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叶芝脸色一冷,威声道,“大理寺办案,还轮不到你置疑,你不拿,那就把它拿到大理寺。” 粮行掌柜被吓得只好去柜台里拿出账簿,抖抖索索的递给了叶芝,“大……大人……” 叶芝拿过账簿翻开,里面内容跟前天看到的一样,她抬眼望向粮行掌柜,买进卖出相隔的时间段,笔迹、墨水颜色浓度几乎没有变化,一看就是假账簿。 这个假账簿跟冯肖氏有关吗?粮行掌柜跟冯肖氏是一伙的吗?还是说这个铺子本身就有问题? 叶芝再次不动声色的看了圈粮食铺子,起身,“要是有可疑之人过来,立即上报大理寺。” “是是,那肯定的……” 粮行掌柜站在铺子门口毕恭毕敬的把人送走,直到人不见,转身换了一副精明世故之眼,“你们守好门。” “是,掌柜的。” 粮行掌柜看了看,铺子内的伙计各司其司,他才急匆匆的上了阁楼。 阁楼里,坐着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衣男,他小心翼翼的上前行礼,“主子,人走了。” “姓叶的来都问了些什么?” “回主子,问了东家,看了账簿。” 黑衣面具男又问:“你觉得他查到了什么吗?” 粮行掌柜想了一下才道,“小的觉的姓叶的很精明,估计看出账簿有些问题。” 黑衣面具阴沉冷哼:“是嘛?” 掌柜吓得要死,连忙跪下,“回主子,小的只是觉得……你放心,这个账簿跟桃枝娘死的那天看到的一模一样,肯定没问题。” “要是有问题,就拿你小命祭。” 掌柜吓得面无血色。 路上,滕冲问:“叶小弟,看出账簿有什么问题了?” “这铺子是粮铺也不是粮铺。” “……”滕冲与张进等人听不懂,齐齐望向叶芝,等她解说。 叶芝一直走路,并没有回应他们。 滕冲急,附到她身侧,“叶小弟,啥意思啊!” 叶芝摇摇头,“不好说。” “为什么不好说?”以前有不明白的,叶小弟什么都跟他们讲,为何这个案子不肯讲了呢? 几人眼巴巴的盯着叶芝。 她挠挠头皮,没办法,只好招招手,几人迅速聚到叶芝身边,她低语了一句,几人听后大惊失色。 滕冲喃喃道,“陆寺丞是我表姐夫,特地把我放在京部普案部,就是为了不涉及这些,现在……” 叶芝也叹气,她也不想涉及朝庭、官场,只想办老百姓的案子,为老百姓伸冤替死者伸张正义而以。 “那现在什么办?”滕冲回过神问,“要不把案子移到京部重案部?” 叶芝回道:“少卿大人不同意。” 滕冲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隐隐激动,“杀冯肖氏的北方商人也死了,我们现在去找杀北方商人的凶手?” “不需要找了,也死了。” 滕冲等人还不知道黑衣人已经被赵祁安的人截住没逃得出去自杀了。 “那我们现在……”以前破案子,只要抓到凶手案子就可以结了,现在这个案子查到哪里人就死到哪里? 张进疑惑的问道:“要是一直查下去,一直有人死,岂不是没完没了成悬案了?” 叶芝转身朝远处的粮食铺子看了眼,“把凶杀案的根拔了,可能就不会再死人了。” “根是什么东西?” 奇了怪了,叶小弟说的话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叶芝没回滕冲,转头问秦大川,“秦叔,能在哪里找到那个线人?” “红逍院附近。” 叶芝眉一动,“那里可是贫民窟。” 秦大川点头,“这些人一无所有,不是有一把力气,就是有些小聪明,反正能糊住口不至于饿死就行。” 滕冲问,“叶小弟,你找线人是……” “另一个北方商人。” 事不宜迟,叶芝等人快速去找那个线人,打听了三拔人才找到小伙子住的地方,结果到时,人已经被杀死在租的大通铺里。 跟他一起住的流民震惊的很,“明明就在一会之前,我还跟他说话呢,他说要去码头看看有没有扛包的活挣几个晚饭钱。” 几人面面相觑,滕冲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嘴巴子,他就不该说查一个死一下,这下好了,知道北方商人的线人死了。 “另一个北方商人在哪里,现在我们不知道了。” 199桃枝案(6) 叶芝蹲下,检查死者,是被人勒死的,跟一般平民案子不同,勒死死者用的是钢丝线,这种东西这个时代普通百姓可置办不了,只有职业杀手才能搞到。 居然出现了职业杀手,这个案子……放下万千想法,叶芝继续检尸,从头到尾,一丝没落。 是什么人杀的他,为何要杀他?知道大理寺要找人先下手为强吗?还是因为线人打听到了什么重要之事被杀灭口? 叶芝起身,转身望向大通间里围观的流民,“这两天,有什么人找他吗?或者他有说过什么吗?” 一群流民糙汉你看我我看你,这臭小子自认为聪明滑溜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平时不怎么搭理他,都纷纷摇头,“不知道……” 滕冲不信,刚要喝声让他们老实点有什么赶紧说出来,被叶芝拉了一下,朝他摇摇头,几人出了大通间。 四月天,里面的味道跟夏天一样发酸发臭难闻的很,叶芝深深吸了一口外面新鲜的空气,朝周围看了看。 二三里之外,就是护城河码头,码头上行人、小贩、商人什么人都有,拥挤而嘈杂。 滕冲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叶芝朝身后简陋的客栈看了眼,“等严大人过来检过尸再说。” 虽然叶芝已经检过,但大理寺的流程需要仵作验尸画押才能拖走尸体。趁着这档儿,叶芝等人去了码头逛逛。 一边走,滕冲一边与叶芝对着案子,两人一问一答,寻找此案背后真正的原由。 “叶小弟,从现在看来,不是冯肖氏就是肖记与北边外族有勾结,他们应当偷卖粮食给北方外族。” 这个肯定了,肖记的账簿都是假账。 张进说道:“就不知道卖去北方的粮食是多少?”两个月就运一次粮,一年五六次,看来少不了。 “叶小弟,你说从南边过来的粮食会从哪里上岸交易呢?” 叶芝没回这个问题,而是说,“北方遥远,北边商人过来交易,一年最多两到三次。” “可姓肖的一年出去五六趟,那岂不是要把粮食存在什么地方,等北边商人过来一次性运走?” 几人相视一眼。 滕冲道:“肖记铺子不大,仓库我们也看了存不了多少粮食,难道他们在别的地方有仓库?” 叶芝停下脚步,“现在有两个问题亟待我们去查,一个是有没有别的仓库,二个是另一个北方商人在哪里?上次为何出现在天香楼,在天香楼案子中,除了户部侍郎刘大人外,为何这两个北方商人也出现在杨蝶儿的包间内,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各自的目的是什么?” 滕冲与张进同时看向秦大川,案子明查他们在行,要是暗访,还得他。 秦大川突然感觉肩上的压力很大。 叶芝微微一笑,“秦叔,别担心,我们一起。” 这一天,叶芝带着几人不仅打听了大宗商品靠岸怎么存放,还走访了线人身前的人际关系,意外发现他救济一个八九岁的残疾孩童。 叶芝找到了他时,他正跪在码头行乞,不过不管叶芝等人问他什么,他都摇头。 “难不成他是哑巴?” 周围围观的人插嘴道,“反正我没见过他开口说过话。” 叶芝打量这个孩子,一条腿上有很大的伤疤,伤疤下的骨头也变形了,应当是后天被打或是被砸导致残疾的。 她让杨福全去买了馒头烧饼给他。 “走,回去了。”叶芝不让滕冲张进问了,转身离开码头。 直到他们走远,小男孩才调头远远的看了他们一眼,随即看向码头,人来人往,没有一人丢钱或是丢吃的给他。 走到市中心时,太阳落山,早就过了下值时间,几人不准备回大理寺直接回家。 叶芝和小福子刚上马,被赵祁安的马车拦下,“芝芝……” 叶芝:……他们有这么熟吗? 赵祁安突然感觉一股冷气袭来,抬头一望,叶芝身后,裴子谦不知啥时骑马到了。 叶芝发现赵祁安朝她身后望,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亦转头望过来,“大人……”意外惊喜。 小娘子欢喜的样子散开了裴景宁冻结成霜的扑克脸,他伸手一拉,把小娘子拉到自己马上坐于怀里。 “喂喂……”赵祁安就差大叫,“你们两个都是‘男子’呀,这样走在大街上不太好吧!” 裴景宁只当没听到某人怪声怪气,把叶芝环于怀中,“今天怎么样?” 叶芝摇头,“那个线人死了,严大人已经把尸体运走了。” “嗯。” 这个嗯字什么意思?叶芝仰头往后看。 黄昏中,少卿大人漆黑长眉斜飞入鬓,眉下是一双清寒剔透的眸子,夕阳余光在鼻梁两侧落下半寸暗影,眉峰凌厉,眉骨线条却意外柔和,微眸看向叶芝时,锋芒尽敛。 夕阳、长街、一马二人。 两脸、四目、相望凝视。 四月晚风中,犹如最美的长轴画卷。 这拔狗粮撒的……赵祁安捂眼捂心口,直呼受不了……太受不了…… 白朗长长叹口气,以前,他这双狗眼怎么就没发现叶评事是个女人呢!瞧瞧,多似神仙眷侣,多让人羡慕! 二人在共乘一骑中,享受晚风、欣赏黄昏日落,享受年轻的美好。 日落之后,他们又到了酒楼里,坐在一起喝小酒、享美食,简直就是惬意人生啊! 赵祁安实在忍不了,手节骨敲敲桌子,“赵子谦、芝……” 裴景宁一记刀锋扫过来。 赵祁安只好息火,“叶评事,这顿赵某可不是白请的……” 叶芝还没来得开口,裴景宁说,“我请!” 赵祁安:…… 赵祁安投降,“不管谁请,冯肖氏的案子大理寺总要管吧。” “杀冯肖氏的凶手已经自杀,大理寺可以结案。” “好好……”赵祁安算是服了,只好直接开口:“另一个北商被人掳走了,现在怎么搞?” 叶芝神情一紧,放下筷子,略思片刻反问:“那赵郡王希望怎么办这个案子呢?” 果然是裴子谦看上的人,这问题问的…… 赵祁安耸一下肩,“大理寺能办到什么地步?” 200桃枝案(7) 咋都打哑谜? 叶芝转头看向裴景宁,这件案子她在查的同时,赵祁安也在查,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这件案子背后之人不简单,大概是谁,这两人应当知道几分的。 问怎么查?是查粮,还是抓住叛徒粮商,还是叛徒粮商背后之人? 裴景宁掀起眼皮,“你想怎么样查?” 此刻,赵祁安那还有嬉皮笑脸的样子,眉眼威严,透着清冷,放下手中酒杯,倚到靠背上,一脸厉色,“现在可不是我想怎么查就能怎么查的。” 叶芝隐隐听出了什么,低头,她一个小评事,又不了解大魏朝朝庭内外,所以她无法开口,发呆,盯着桌面。 一时之间,包间内,针落可闻。 突然,不知过了多久,裴景宁幽幽开口,“还跟以往一样,先拿赃。” 赃?叶芝听出了言外之意,转头看向裴景宁。 他微微一笑,“看我做什么,你不是也推测到了嘛。” 叶芝:…… 她又看了看赵祁安,这两大佬一切竟在掌握之中啊,亏得她这个小人物还在疲于奔走,本姑娘不开心。 裴景宁伸手抚她后脑勺,似会读心术,把她半揽在怀中,“两大赃物都没找到,所以请叶大人一道帮忙找。” 叶芝鼓起小嘴。 裴景宁低头哄人,“叶大人……嗯……叶大人……”伸手揽她肩,温热的手掌贴在她纤弱的肩头,柔情又缱绻。 赵祁安又捂眼,这还是那个见小娘子就要唬几句的小霸王裴子谦?他不是最讨厌、最不喜欢跟小娘子叽叽歪歪的嘛。 咋现在看着跟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人家,要不是他在,恨不得现在就啃上了。 娘呀……娘呀……真是没眼看…… 赵祁安一脸牙酸眼红,裴叶二人你侬我侬,小脾气撒的差不多了,叶芝才故意不满的撇了眼,“知道了,大人。” 第二日,叶氏小团体在公务房碰头疏理过案子齐齐出外勤,刚出公务房,发现门口站了一人。 “墨侍卫?” 平时,裴景宁有什么事都是白朗过来,今天居然是墨侍卫。 叶芝有些不安,“大人有什么事找我?” 墨松抱剑道,“大人没事。” “那你……”叶芝不解了。 墨松跟面瘫一般,“最近叶评事出去办案,都有我跟着。” “……” 不仅叶芝惊讶,滕冲等人也惊讶,裴少卿这是何意? 杨福全眉头一皱,“叶哥有我保护就可以,墨侍卫还是去保护裴大人吧。” 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是小全子发应快。 墨松瞄了眼瘦不拉叽的杨福全,“就你这功夫……”言下之意,你不行。 轻淡的语气瞬间勾起了杨福全不服之心,“就……就算我不行,叶哥的功夫也不是盖的。” “徒手是不错,可对手那个不带兵器?” …… 叶芝与杨福全瞬间焉了,确实!再也反对不了。同时也从一个侧面反应了此案的危险性,毕竟查到一个就死一个,这案子确实不好办。 北边商人正月底就到了京城,却在四月份被杀了一个,据赵祁安说另一个被人掳走了。 三个月时间,不就是粮食嘛,为何把时间线拉的这么长,为何呢? 叶芝再次来到肖记粮铺,粮铺掌柜迎上来,“大人,抓到杀东家妹妹的凶手了?” “没有。” 叶芝负手站在门口,没进铺子。 粮铺掌柜请她进来。 叶芝回绝,“你忙你的。” 粮铺掌柜一愣,什么意思?他见叶芝站在门口不动,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就在他准备措词准备把人迎进来时。 叶芝却转头走了。 滕冲问,“去哪里?” “上次摸查时,冯肖氏的前夫家在哪里?” 张进马上答道,“前面两个巷子。” “走。” 粮铺掌柜站在门口盯着一行人,看他们离开的方向,看着看着,突然一拍大腿,“不好……”连忙转身上楼。 楼阁里,银色面具男也看向叶芝离开的方向。 “主子,他们去那边了,怎么办?” “他们不去那边,我倒会觉得奇怪。” 粮铺掌柜:……主子什么意思?突然,他眼一亮,“主子的意思是……” 银色面具男冷哼一声,“等你反应过来,肖记铺子早就没了。” “是是,还是主子英明。” 冯家院子虽破旧却很大,叶芝等人进入时,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你们找谁?” 老媪拄着拐棍,颤颤歪歪走到了他们面前,警剔的看向来人。 张进面目比滕冲斯文,他上前问话,“大娘,你儿子在家吗?”面带微笑显得很平易近人。 老婆子很紧张的问:“他又犯事了?” 一个‘又’字,让叶芝打量院子的目光收回看向老媪。 张进瞧了眼伙伴,继续问话,“大娘,他人呢?” 老媪一把伤心泪,“作孽啊,整天赌,再赌就要把我这个老婆子给赌没了。” “大娘,你儿子在哪家赌坊?” 老媪抹眼泪:“我也不知道……反正附近能赌的地方都被他赌遍了……” 叶芝给了个眼神给张进,让他拖住老媪,她带着滕冲朝院子右边空房间查过去,没走几步,她就停住了,蹲下身子,伸手拈了一麦粒,麦粒下是宽大的脚印,脚印延伸一直到要查看的空房间。 她转头看向老媪。 老媪目光躲开。 老妇人有问题。 滕冲要抓老妇人,被叶芝拉住,继续去看向空房间。 偌大的空房间内,什么也没有,大魏京城属于北方,四月天气晴暖,天气干燥,地上黄土扬尘,空气中飘着灰尘味,仔细闻闻,还有麦香味。 叶芝摸了一把门框,边上被什么噌过,留下的划横印子很新。 “估计是扛麻袋时,麻袋角划的。”滕冲低语,“看来冯肖氏把前夫家的空房子当仓库用了,这里的粮食大概刚移走。” 叶芝出了房间,迅速找到后门,打开门一看,后巷有围墙又窄又深,她低头一看,土石路上有车轮印。 粮食被转移不久。 叶芝转身看向跟过来的老媪,伸手,那粒麦子躺在手心:“大娘,还要我说什么吗?” (本章完) 201桃枝案(8) 老媪颓然,“罢了罢了,冯家败落,儿子又不学好,无以为生,桃枝说给他哥哥家放粮食,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肖家当粮仓。” “她有嘱咐过你,不要让外人知道,是吧!” “是。” 叶芝又问:“肖桃枝死了,你知道吧?” 老媪冷笑一声,“像她这样水性扬花直往钱眼里钻的女人迟早有这么一天。” “她跟什么人来往,你知道吗?” “都跟我儿子和离好几年了,我那知道。” 叶芝使了个颜色,张进带人就把老媪押了,她直叫唤:“该说的我都说了,为何还要抓我,我真不知道那女人被谁害了,我真不知道……” 老婆子的嘴被张进用布塞住了,叫唤声戛然而止。 滕冲附到叶芝身侧,“老婆子嘴硬该抓到大理寺好好审审。” 叶芝轻摇头,“可能真不知道。” “那为何还要抓她?” 叶芝望了眼他。 哦!滕冲突然明白了,前面他们查一个死一个,“这是保护她。” 其实还有一点叶芝没说,他们能问到老媪话,从侧面说明了这个老妇人确实不知道什么,如果她知道什么,估计在他们进这个院子时看到的就不是活人了,为了以防万一,先把老妇人弄到大理寺。 “咱们现在去找粮食?”滕冲自问自答:“我估摸着粮食运到肖记去了。” 这里离肖记太近了。 叶芝摇头,“不会。” “那会是什么地方?” 叶芝朝滕冲笑了一下,没回话,高深莫测,她转身离开小院。 滕冲见她不吭声,连忙追过去,“叶小弟,去哪里?” “去码头找个地吃饭。” 码头又脏又乱,去哪里吃饭?滕冲虽疑惑还是跟过去了。 张进没跟过去,他押着老婆子回大理寺,顺便去赌坊把冯六郎也带回了大理寺。 墨松抱剑跟在最后,离开时,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冯家,死气沉沉,抬眼间,一只老乌鸦从后院树梢飞起,在阳光灿烂的四月,显得格外不和谐。 他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大步跟上叶芝。 中午时分,码头人来人往小贩声、纤夫哟喝声、商人讨价还价声交织一片喧嚷嘈杂。 叶芝等人找了个面摊子坐下吃面,阳光照耀,连个遮挡都没有,吃的又是热面,一碗吃完,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是汗。 “舒坦……舒坦……”叶芝拍着鼓鼓的肚子连连感叹。 滕冲受不了,他热的坐立不安,实在不能感同小老弟的享受,“我恨不得跳下水洗把澡。” 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滑稽模样引得叶芝哈哈大笑,“对不住……对不住……” 揽月楼顶楼,银色面具男进房间后摘了面具,上前就作揖:“回王爷,那批货还没找到。” 坐在主位的年轻男子赫然就是刚当上族长的韩王,他眯眼望向黑衣男子,“叶芝在做什么?” “刚才没找到粮食,现在去了护城河码头,据传来的消息,现在正在吃面。” 韩王手指敲着桌面,一下两下…… 黑衣男子耐心站着,一直等敲击声停了,才抬眼,期期的等着主子发布命令。 “赵祁安在做什么?” 另有人上前回道,“回王爷,自从与裴景宁、叶芝吃过饭后,他就在红逍院窝着没动。” 大堂静悄悄,黑衣男忍不住问,“王爷,要不再给那吉施刑让他开口?” 韩王目光幽幽射过来,缓缓开口,“你觉得他还会开口?” 黑衣人垂首不敢再言。 韩王勾嘴,“都说姓叶的聪明,那就看看她怎么个聪明法……” “王爷的意思是……” 韩王瞟了他眼。 黑衣人立马领会了他的意思,“是,属下亲自去跟。” 吃过饭,叶芝一行人各奔东西。 滕冲回了大理寺。 秦大川去查线人在码头的关系,只有杨福全与墨松跟着叶芝。 她沿着码头绕来看去,或是买个小零嘴吃,或是蹲在小叫化群中,与他们闲聊,一直逛到太阳快要落山,她又找了个面食摊子又吃了碗面。 杨福全吃不贯寡汤少盐的面,好不容易吃完,“叶哥,是不是吃完饭咱们就回去了?” 叶芝笑笑,“没见过码头的夜生活,今天逛逛。” “啊……”杨福全吃惊极了,“这里可是城外,要是再不回去,咱们可就进不了城了。” “进不了,那就找个客栈住下,刚好体验一把码头客栈怎么样。” 跟着叶芝近一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杨福全可一清二楚,她可讲究干净了,每天洗澡不说,住的地方更要一尘不染,码头客栈基本都是大通铺,都脏的要死,她能住下? “你确定?”杨福全指着前面不远处的破旧客栈问道。 叶芝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 说完,从荷包里掏出十几文放到面摊桌上,“大哥,面钱。” “客官你走好。”小摊主高兴的收好钱,客气的不得了,还跟叶芝讲,“那边悦来客栈比这边这个干净,而且还有存放马匹、马车的棚子,价格也不贵,实惠的很。” “多谢大哥指点。” “小哥客气。” 叶芝随手又打包了一份面。 “叶哥,你怕夜里饿?” 墨松亦望了眼叶芝。 叶芝却只一笑,拎着打包的面,慢慢悠悠往街巷内走。 走到码头与街巷交叉处,在一个男孩面前停住,把打包的面放到他面前,“吃吧,刚打包的,还热乎。” 黄昏中,残疾男孩抬头望,面上无甚表情,双眼麻木的望向叶芝。 叶芝一笑,挥了一下手,“明天见。”说完,转身走了。 杨福全看了看叶芝的背影,又望眼残疾男孩,叹口气,好吧,他没想到。 墨松依旧抱着剑,目光没落在那一份面上,而是男孩裸露的残疾腿,这是被人打断的,鉴定完,冷漠的收回目光,继续跟上叶芝。 夜色来临,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空,洁白的光芒洒向大地,仿佛给大地洒上一层银色的光芒。 清风吹来,河面泛起阵阵涟漪,护城河边依依的柳枝被风轻轻地拂动着,河边船只上的灯盏次第熄灭,一切慢慢归于宁静。 坐在码头乞讨的小男孩这才拖着残疾的腿寻找过夜的地方,也不知爬了多久,寻到了一处棚子角,下有一窝枯草,上有遮露水的草帘,这就是他栖身之地了。 202桃枝案(9) 夜色静谧。 墨松跟着叶芝早出了房间,躲在客栈马棚后,看残疾小男孩睡去。 杨福全没忍住,“叶哥,你怕小男孩的腿是假的?” “腿残是真的。”墨松忍不住冷言冷语回了五字。 “那盯他干什么?” 见小男孩睡着了,叶芝伸手嘘了声,蹑手蹑脚离开马车棚子,站在一处空旷之地,朝前后左右看过去。 “墨侍卫……” 墨松望向她。 “你会轻功吧?” “叶评事想干什么?” 她指了指马车棚子顶,“棚顶都是草,我怕我爬上去它就蹋了。” “你要看什么?” “帮我看看周围哪家院子有桃树。” 黑暗里,马棚角下那个残疾小男孩听到不远处的声音,双眼倏一下睁开了,差点翻身起来,感觉到刀光寒寒,蓦的又闭上眼假睡,彪子哥已经死了,他已经残了一条腿,他不想死。 叶芝的话刚说完,一阵冷风阴嗖嗖的吹过来,忽然间,刀光剑影。 墨松根本没有飞上棚顶,而是迅速拔剑护住了叶芝。 黑衣蒙面人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一个扑向叶芝。 叶芝哀嚎:“你们不去挖黄金白银,杀我干嘛!” 黑衣人跟机器人一样,根本没动于衷。 叶芝出行,习惯带短匕首,只能作一般性的防身,对上这种职业刺杀很快便落了下风,眼看就要拖累墨松,便想办法与杨福全形成守垒。 专业就是专业,这些杀手根本不给叶芝机会,大刀、长剑直向她袭来。 墨松分身护她,眼见就要挨一刀,她怒吼,挥着短匕就要上去,被人从侧面挥剑而上,替墨松挡了一刀。 叶芝正要松口气,背后有两黑衣人齐齐袭上来。 咣。 一个旋转,她被人拉开,两个黑衣人被剑划过,鲜血飞溅。 叶芝本能的掩面避开,眨眼间,无数火把亮起来,突如白昼。 叶芝正想看是谁替她挡了刺客,原来是她的少卿大人,她惊喜大叫,“大人——” 五城兵马司的人如天兵神将一般涌到护城河码头,黑衣人不敌,纷纷撤去。 “大人……”叶芝奔过去,双手搂住了裴景宁的腰。 白朗接过主人的剑退到一边,漫天火把中,少卿大人紧紧的拥着他的小娘子,下巴抵在她的发端,轻轻摩娑,“辛苦了……辛苦了……” 不远处,桃花院内打斗也结束了,赵祁安命人收拾战场,“赶紧找出来。” “是,爷。” 半个时辰之后,码头某艘船上,漆黑夜色中,一年轻贵公子凭栏望向火光通明之处,“他们找到了?” 黑衣首领抱拳:“回王爷,没。” 听到这话,韩王有些惊诧,转过头,“叶芝找错地了?” 黑衣人回道,“裴子谦与叶芝抱在一处。” 韩王眉梢高挑,情情爱爱的,居然连正事都忘了做,有意思! 黑衣人抿嘴犹豫道,“王爷,如果他们找到了,我们……” 韩王脸色一沉,“你认为你能把东西抢回来?”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 韩王盯他看了几许,“知道吗?” 黑衣人看向韩王。 “这就是你比余清知强的地方。” 被主人认同表扬,黑衣人受宠若惊,“属下定不负王爷期望。” 裴子谦带着叶芝上马车换了染血的外套,又喝了些水压惊,还没来得疏理案子,赵祁安找过来,“芝芝……” 裴景宁听到这话,伸腿就要踢人,被赵祁安避开,“好好,叶评事,桃花院里没找到我们要的东西。” 叶芝愣了下,“没找到?” “是啊!”赵祁安道,“我们都掘地三尺了。” 叶芝跳下马车,“不可能啊,线人阿彪被杀的那天,他鞋底尘土上有桃花落地的芯粉,那个腿残疾小男孩好腿脚底也踩有落地的桃花,从这一点来说,他们去过同一个地方,这两天,我把码头所有有桃花的地方都转遍了,只有客栈往南第三个院子符合藏匿金银药材等物。” 原来叶评事并不是闲逛,站在马车阴影里的墨松恍然而悟。 裴子谦与赵祁安相视一眼。 叶芝转身就走。 一群人一起去了有桃花的院子。 进去一看,不管是水井还是地上,反正是能翻的都被翻了,就是没找到金银等物。 院子里的住户被赵祁安的人捆着,一对中年男女,一个年迈的男人,还有两个不足十岁的孩童,看起来就是过日子的一家人。 除了孩子,他们嘴里都被塞了布条。 叶芝看了看他们,并没有问话,转身,房间、院子、桃花树,都看了一圈。 一圈之后,她出来,看向老年男子,“你是郎中?” 老头嘴被塞着,唔唔…… 叶芝示意赵祁安的人把他嘴里的布条拿掉,赵祁安的人没动,等到主人示意才拔出老头嘴里的布条。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大晚上来我家?”老头一脸蛮相,很凶。 叶芝示意杨福全把刚才在房间内搜到的狗皮膏药拿到他眼前,“刚才看了你药材房,虽有十几味药材,但量很少,这院中的药味这么浓,绝不是这点药材能冒出来的药味,你把药材放在哪了?” “什么药材放在哪里,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不都在我配药房吗?” 叶芝嗤笑一声,“身高体壮,五官深邃,一看这长相就不是中原人,老伯,你们是蕃人吧!” “你……你胡说,我不是蕃人,我就是大魏人……” 叶芝负手围着他转。 一圈……二圈…… 火把通明,风吹火焰。 夜色中,只听到火把燃烧的滋滋声。 两个商人带来买粮的金银珠宝及药材毛皮究竟在哪里?对手抓了那个北方商人都没问出来。北边人对卖粮的主也很警惕呀! 他们会把东西藏在哪里呢?线人阿彪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 桃花院一家人被捆押跪在在地,见老父被大魏官员盯着,他们憋着气息不敢大喘。 叶芝目光从老者身上移到中年男女身上,目光分别停在男子、女子身上。 男人低头不敢对视。 女人目光慌乱,不知看向哪里。 叶芝眉心一动,目光炯炯就是看她。 突然,她手一指,“藏在哪里?” 桃花院一家齐齐看向叶芝手指的方向,吓得惊恐的瞪大了眼。 (本章完) 203 去书肆 桃花院一家齐齐看向叶芝手指的方向,吓得惊恐的瞪大了眼。 赵祁安也是一愣,他也顺着叶芝指的方向看过去,除了几株桃花,就是院墙了,什么也没有。 众人目光又齐齐聚向叶芝。 叶芝却收回手,淡定的走到裴景宁身侧,附到他耳边说了句,“东西在围墙墙体里。” 火光夜色中,裴景宁朝周围左右看了看,赵祁安第一个走到他身侧,朝二人望了望,有些不敢置信:“真在墙体里?” 叶芝点点头。 得了准信,赵祁安手一挥,身后御机营的人立即拿家伙要敲墙体。 叶芝说:“找到机关门既可。” 小半刻钟后,在靠墙的那株桃花边上找到了机关门,围墙柱子与拐角处都是空心的,里面藏了数十万金银财宝,还有名贵的药材与毛皮。 东西连夜运回京城,遭到打劫,幸好有京畿军支援,黑衣人被杀过半,余下的人都逃了,据说御机营的人一直追,结果追着追着这些人就消失不见了。 “凭空消失了?” 第二日,叶芝等人休息了一天,第三日一上值时,滕冲就带了最近的消息。 滕冲回道:“黑夜之中,那些人逃到林子深处没找到,等到第二日搜山,什么踪影都没有。” “哦。”叶芝摸着下巴,不知想什么。 突然,她回过神,“前天晚上,你们守株待到兔子了吗?” “你推测的没错,那些粮食没地方放,当天晚上又回到了冯家,被我们堵个正着,肖记掌柜等人消失不见了。” 这案子牵扯甚广,已超过叶芝这等普通评事的范围,已经由陆寺丞移交给大理寺卿范、裴二人,他们呈给皇帝,后面他们就不管了。 刚好到了与滕冲家约好吃饭的日子,叶芝带上礼物去了滕冲家,叶氏小团体都去了,还有赵柏。 滕伯爷还请了姜伯涛世子作陪,姜世子看到叶芝忍不住又问,“叶大人,门牙案就这样成悬案了?” 叶芝尴尬的笑笑,“最……近有点有忙。” 赵柏垂眼。 “是啊,叶大人一直很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空办我表弟的案子。”姜伯涛话里话外透着不满。 滕冲朝他朝他爹看了眼,意思是谢人家叶评事的,怎么还给人添堵来了。 滕伯爷也没想到这茬,可作为长辈他哪好意思表现出来,只能装聋作哑,请客人上座,“叶大人,淇儿的事,中承都对我讲了,万份感谢啊!来来……请上座……” 叶芝虽然是客,可毕竟是小辈,那能真坐上位,“老大人,你请——”等滕伯爷落坐,他才客气的坐到滕伯爷身侧。 姜伯涛没抓着这个话题不放,毕竟连裴驸马的侄子也没找到凶手,他就是觉得叶芝年纪轻轻,被京中的人吹捧的太高了,忍不住酸几句。 赵柏是郡王世子与姜伯涛一样,滕冲请二人落坐,没人在意的地方,赵柏瞟了眼姜伯涛,不动声色,移到了叶芝身侧坐下,姜伯涛没注意到这个细节,顺着滕冲作请的手势,坐到了滕伯爷身侧。 余下的滕冲就招呼秦大川等人落坐。 滕冲妻子滕夫人赶紧让丫头婆子上菜,看得出,滕府是用了心思的,一桌子酒菜相当不错,都赶得上上等酒楼档次了。 叶芝性格温和,随遇而安,只要有话题,不会让气氛冷场,滕冲在世面上混过,也会说话,一顿下来,宾主尽欢。 吃完饭,滕冲两个儿子过来找叶芝玩,她又逗了一会儿孩子。 长子滕淇甚至拍着小胸脯:“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做像叶大人这样厉害的人,看到凶手就能抓到……” 童言无忌,逗得大人哈哈大笑。 “你这臭小子到是厉害了,还看到凶手就能抓到……”滕冲抱起儿子又爱又嫌,“整天竟吹牛……” “我才不吹牛,我要拜叶大人为师,让他教我怎么抓凶手?” 叶芝被小孩子夸得不好意思了,连忙道,“不管将来如果厉害,先要多读书,书读多了,自然什么都懂了。” “真的?”小孩子显然不相信。 叶芝笑眯眯的肯定道,“当然。” “好,那我从今天就多看书。” 小孩子简单好哄,他蹦着脚从他爹身上下来,咚咚跑去看书了,还真是说风就是雨。 众人哈哈大笑。 又过了一会儿,叶芝等人告辞。 出了伯府,姜伯涛跟他们不是一道的,出了门后便分道扬镖,叶芝与杨福全要直接回家。 赵柏说:“说到看书,天气还早,不如去书肆坐坐?” 叶芝看了下天,午后没多久,回家确实有点早,“那就去书肆坐坐。” 杨福全跟着叶芝与赵柏到了书肆,上楼梯时,赵柏笑道,“我第一次见到叶弟你时就是在书肆。” 叶芝想起来了,“是啊,就在上面的楼梯口,当时你很客气,要让路给我。” 赵柏莞尔一笑,到底是客气,还是有意结交,只有他心里清楚了。 二人相视一笑。 突然之间,好像有点不对劲。 赵柏闪亮的目光让叶芝有些不自在:“你——平时看什么书?” “你呢?” 楼梯狭窄,二人并行,不知觉的衣袖触碰到一起,叶芝不动声色的往边上避了避,总觉得今天的赵柏跟往常不一样。 “我什么书都看。” “难怪你那么博学。” 叶芝:…… 这是恭维还是奉承?她正要打量赵柏为何这般时,有人站到楼梯口,居高临下的看向他们。 韩王怎么在这? 叶芝抬臂就拱手行礼,“在下叶芝见过王爷。” 赵柏跟着行礼。 韩王俯眼看向叶柏二人,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叶芝身上,“叶评事——” 语气缓慢深沉,让人捉摸不定。 二人一直维持行礼的姿势,韩王还是悠悠的盯着叶芝。 杨福全从楼底探头往上看,叫道,“叶哥,国子监有个叫蒋明川的学子找你。” 叶芝失礼般再行一礼,“王爷——” “刚想怎么这么巧遇到叶大人,没想到叶大人这么忙。” 叶芝露出职业微笑,“让王爷见笑了,人微官轻,瞎忙活而已。” 韩王意味深长一笑,抬脚下楼。 204小妹案(1) 叶芝与赵柏连忙往下退,一直到了楼下,恭敬的站到一侧。 韩王步到叶芝面前,面带三分笑意,笑意却不达眼达,意味深长的目光仍旧看着她,“叶评事果然是个有本事的,本王甚是看好你呀,叶大人——” “王爷谬赞,小的愧不敢当。” 韩王站在她面前,像是左右打量她,甚至抬手伸上前。 叶芝本能的避开。 一时之间,气氛诡异。 叶芝避开的头就那么避着,韩王的手就那么停在半空中,明明时间没有停止,这里的一切像是停止一般。 众人怪异的看向二人。 叶芝更觉奇怪,韩王这家伙干什么,但面上不能显,龇牙咧嘴一笑,故意用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上面沾了只小飞虫,劳烦王爷了。” 韩王浸了几分寒意的眸光陡然充满笑意,“我倒是没看到什么小飞虫,就是觉得叶大人这身量是不是矮了些,难道家中没给你饭吃?让你长得像女孩子?” 韩王这家伙在调查她?叶芝一惊,她第一想到的是自己还能在大理寺干吗? 叶芝拱手弯腰,“小时候穷,没得吃,还真是没长好,让王爷见笑了!” 韩王见她吓得背弓弯腰,微挑嘴角,满意一笑,转身扬长而去。 赵柏连忙小声解释,“我不知道韩王会来书肆。” 叶芝暗暗吸口气,挤出些笑容,“我知道。” 赵柏显得难过慌乱,连连道歉:“对不起……真对不起……” 叶芝摇头安慰他,“赵大人,真不关你的事。” 自从粮食案,赵祁安与裴子谦只要赃物,她就明白后面是什么了,没想到韩王这么快出现在她面前,这算什么呢? 警告? 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评事,只与捕头们办些普通平民的案子,涉及朝庭要事之案,早就超出她范围了,他想干什么? 一直等韩王的马车消失在他们视线中,叶芝吁出口气,“赵大人,对不起,今天不能陪你一起看书了。” “没事没事。” 杨福全这才上前,指着正从外面拐角进来的蒋明川道,“他找你。” 刚才叶芝与赵柏上楼看书,杨福全无聊站在外面街道口等叶芝,没想到经常去叶家早饭铺子买早饭的国子监学生蒋明川看到他跟见到救命恩人似的。 “何事?” 蒋明川上前就是一个大礼,“叶大人,还记得学生吧!” 经常在叶家早饭铺子碰到,叶芝认识。 “叶大人,有一次你曾对我们说过,要是有什么需要相帮的,你会帮我们一把。” 叶芝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等他说正文。 “国子监后面有条巷子,有个住户叫刘大栓。” 叶芝又点头,“嗯。” “她妹妹不见了好几天了,我们帮他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刘大哥想找你帮忙,结果听说你在办一个大案子没敢找你。我去大理寺打听案子结束了,所以一路找过来……” 蒋明川一个学生都能找到书肆,韩王等在书肆也就不奇怪了。 “失踪几天?” 蒋明川扒了扒日子,“快五天了。” “这么久。” “是的,大人。” 叶芝让蒋明川带她去刘家看看什么情况,他替刘大栓感谢。 赵柏道,“我反正没事,跟你一道去。” 叶芝总觉得赵柏今天怪怪的,但也不好意思把人拒绝,“赵大人不嫌麻烦那就一道吧。” “怎么会,我也是大理寺一员,替百姓解忧也是我的职责。” 叶芝笑笑。 于是几人便去了刘家。 刘家巷子离叶芝租的小院只有几条巷子,算起来不远。 小妹失踪已报到京兆尹,但失踪这种事,在若大的京城几乎每天都会发生,衙门的人那会专门帮老百姓去寻人,大部分都要靠自家人去找。 刘大栓一个大男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父母双亡,嫡亲的亲人,只有这个年十七的小妹,原本小妹已经订了人家,就等明年出嫁,没想到出去买个酱油,人就不见回来。” 刘大栓的婆娘抱着孩子站在一边,也是心情沉重,不知怎么办的样子。 “什么时候出去买的酱油?” 刘大栓哭的一口气没抽上来,他婆娘答道,“傍晚时,我正烧菜,发现酱油没了,便让针儿去前面巷口打酱油,后来针儿没回来,我去巷口找,酱油铺的人说今天酱油没了,估计针儿去另一个巷子打酱油了,我便又去了另一个巷子,结果人说根本没看到针儿,我就慌了,赶紧回来找当家的,让他把附近所有的酱油杂货铺子都找了,就是不见人。” “针儿姑娘出去后多久你出去找人的?” 刘大栓婆娘说:“最多半刻钟。” 古时的半刻钟是半小时。 黄昏时分,正是人们归家的时候,按理说,巷子内外都是行人才是,一个大活人怎么说失踪就失踪了呢? 叶芝又问了些情况,提出去刘针儿的房间看看。 房间陈设就是一般平民小娘子的样子,窗口下,还有个绣绷子,上面正绣着被面,绣到了一半。 刘大栓婆娘说,“这是针儿明年出嫁的被褥铺面儿。” 叶芝看了看针线箩筐,那针线搭在边沿上,一看就是马上又要用到的样子,又看了看衣裳摆的样子,有叠好的,还有半挂在衣架上的。 床头桌上还有个小碟,里面放了块芝麻糕,吃了两口。 一切迹像表明,刘针儿没有离家出走的迹像,她确实就是去买酱油了。 “她出门时,带了多少钱?” “二三十文?”刘大栓婆娘想了想又道,“最多把自己的荷包带上,荷包里有一两个碎角银子,合计起来,最多半两银子。” 刘大栓听出叶芝问话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有人想抢小妹的钱?” “不排除这种可能。” “老天爷啊!”刘大栓婆娘忍不住哭出声,“都怪我啊,让她出去买什么酱油,都怨我……” 叶芝面无表情,出了刘针儿的房间,刘家门口围了一圈好奇的老百姓。 叶芝问,“最近还有其他人家有小娘子失踪吗?” 围观的人摇了摇头,“没有。”(本章完) 205小妹案(2) 太阳慢慢西沉,天色渐渐暗下来,站在巷子口,随着光线暗淡,巷子深处慢慢看不清路,就算巷子人家点亮油灯,要不结伴,也不大敢出来的。 赵柏问:“叶弟,这么晚了,你不回去?” 叶芝摇摇头:“赵大人,你家里有孩子,你先回去吧!” “你一个人怎么查?”他说,“还是我陪你吧。” 叶芝转眼,“我已经让小全子去叫滕大哥与张大哥了,他们会带兄弟过来。” “需要我做什么?” 叶芝本想劝他先回去,灵光一现,“赵大人,你……”他靠近赵柏,声音很小,对他说了几句。 赵柏眼一亮,点了点头,“可以。” 他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叶大人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蒋明川见刘大栓急急的团团转又不敢上前的样子,他抿了一下嘴,小心翼翼上前,“叶大人,天这么晚了,你要回去了吗?” 叶芝摇头,走到刘大栓面前,“你所问的人都说刘小娘子进了巷子没出去?” 刘大栓一脸哭样,“从失踪到现在已经五天了,我都问到护城河北边运河码头了,没人见过我妹妹,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巷子口酱油铺没酱油,她去了另一个巷子,人们只见她进去,没见她出来,但是那条巷子每家每户都搜了,没人。 现在有两种可能: 一,被人贩子掳走了,但刚好是人们的盲点,人们没看到,五天过去了,怕是早就出京城地界了;今天晚上是不可能查到了; 二,她还在这几条巷子之中,但藏在那家呢? 如果是其中一家,掳她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呢?五天时间,刘大栓一直在找,她会被藏在什么地方?会不会像上次那个被煮食的小娘子? 想到这里,叶芝心一紧。 暮色四合,夜色来临。 叶芝转身看向巷子口外,乌泱泱的一大群人。 人们见叶芝除了去刘家看看,就是站在巷子口,也查不出个什么,觉得没什么可看的,慢慢散去。 叶芝看似转身面对蒋明川,实际上余光落在散去的老百姓身上。 三三两两,直到最后几位老者离开,叶芝才问:“蒋公子住在什么地方?” 蒋明川回道:“我就是住在刘小娘子去买酱油失踪的地方。” “听你口音,不像京城人士……” “叶大人说的没错,我是随州人士在国子监学习,参加明年的春闱。” “那你是……” “我租了个小院子。” 叶芝微笑问道,“可以带我过去看看吗?” “叶大人不介意,小生当然可以。” 蒋明川很高兴的带叶芝过去。 刚转到巷子交叉口,一辆黑色马车停在街边口,从马车上走下一位颀长的贵公子。 “大人……”叶芝惊奇,又暗想,小全子不是去叫滕大哥了嘛,怎么会把少卿大人叫过来了。 白朗持一灯笼引路,少卿大人负手而行。 朦胧灯光里,像是从天街走来的谪仙人。 叶芝迎了上去,“大人,你怎么来了?” 裴景宁垂眼看向小娘子,无奈一笑,“让你休息一天,去吃顿好的,结果跑来办案,晚饭没吃吧!” 叶芝咧嘴一笑,“有大人惦记,都感觉不到饿了。” 要不是场景不对,叶芝的小鼻头是少不了被刮一个的,现在嘛,少卿大人无奈一笑,“先去马车上吃点吧。” 叶芝摇摇头,“大人,我刚要去蒋公子租的院子,不如把吃的带到他家,我们一道吃吧。” 裴大人当然同意小娘子的建议了,白朗连忙命小厮把饭食拎上。 叶芝走到大人身侧,转头与蒋明川聊天,“蒋公子,国子监像你这样的外地学子多吗?” “不太多。” “哦。”叶芝好像歉意的问道,“蒋公子方便问一下你家在随州……” “我父亲是随州知州。” 果然跟叶芝猜测的一样,她又似不经意的问道,“那国子监有寒门子弟吗?” 叶芝是蒋明川请过来的,他又是一方父母官之子,叶芝问这些话的目的,他马上便明白了,“几乎没有寒门子弟能进国子监,就算进了,他们也有地方或是家族支持。” 叶芝点点头,眼看蒋明川的小厮就要开院子门,叶芝站在小院门口,朝左右看了看,你的邻居都是些什么人呢? 这个他还真不太知道,看向小厮。 裴景宁的气场太强,小厮一直吓得缩在角落,现在这么多人都盯着他看,有些害怕,缩在门边不敢开口。 蒋明川摇头,“笔墨啊,有什么说什么,这可是为了帮刘大哥。” 小厮还是悄悄看了眼裴景宁,裴景宁眉微凝,他吓得一个哆索,“我说……我说……对门是国子监的两位先生租的小院,左边是江南来的太学生,右边是工部主事(七品)家买的小院。” 叶芝看向对门,“两位先生合租?他们各自带家眷了吗?” 小厮回道,“是合租,没带家眷,两个单身汉逍遥快活的很,经常参加各类文人聚会。”他嘴一呶,“现在还黑灯瞎火,估计又去那个清楼小馆了。” 小厮小里小气的样子挺可爱,叶芝忍不住一乐,又问:“左边这个从江南哪里而来?” “平江府,朱公子家是平江名门望族,带一小妾租了一院子。” 叶芝明白了,红袖添香! 都不要叶芝问,小厮继续说左边这家,“左边这小二进的院子是工部主事白大人刚买没多久的院子,现在正在整修,据说四月底他夫人、孩子都会搬过来。” “现在没人住?” 小厮点头,“正在整修,白大人偶尔过来。” 叶芝甚感兴趣的走到左边院子,此刻大门上锁,“白天有几个工匠在这里干活?” “前些日子搞砖瓦修缮的刚好,昨天换了木匠过来干。” 叶芝听到了重点,“砖瓦修缮与木匠之间这两天没人?” 小厮想了一下,“好像没有。” “那主人来过吗?” 小厮说,“刘大哥满天下找刘小娘子时,请了白大人过来开门检查。” 蒋明川道,“刘大哥是平民没好意思进宅子,便委托我领头进的宅子,里里外外都查了,没人。” 叶芝又问,“砖瓦修缮师傅干活时住在这里吗?还是到了点便收工?” 206小妹案(3) 小厮回道:“到了点就收工。” “他们离开时带什么工具?” “啊……”小厮表示自己不太清楚,“做瓦工,还能带什么,不就是砌刀、就是铲子一类的东西,还会有别的吗?” 公子上课,他无聊,所以才知道这么多事情。 又没有围观的小老百姓,这个问题看来要等一等了,就在叶芝准备进将明川院子时,滕冲与张进也带人到了。 “你们二人吃了吗?” “我吃过了。”滕冲率先回道。 张进原本想说没吃,看到白朗手中拎的食盒瞬间明白,连忙道,“我也吃过了,叶大人,有什么需要我们摸排的尽管说。” 叶芝说道,“滕大哥,你去调查白主事家的几个瓦工,张大哥,你摸排这一条巷子所有人家,要是不在家的,就把他们揪回来。” “好。” 叶芝这才对蒋明川,“走,去你家吃个晚饭。” 看到叶芝调查有方向了,蒋明川笑着把人带到自家小院。 刘大栓跟在他们身后不知所措,见贵人踏进院子,他停在门口没动。 叶芝感觉身后有人没跟过来,停下脚步转身回头,走到他面前,“刘大人,刚才跟我一起的赵大人你见过吧。” 刘大栓点点头,“见过。” 叶芝靠近他,声音很小道,“你在巷子口等他,等他到了,你这样……这样……” 刘大栓虽不知道为何这样,但还是照着叶芝的要求去做了。 叶芝终于可以坐下来吃晚饭。 裴大人带的晚饭当然很好,可她心里存着案子,没吃出什么味道,囫囵吃了一碗,总算把胃填了个八层饱。 吃好后,蒋明川要带叶芝看看他的房间、院子。 叶芝却拒绝了。 “大人?” 叶芝道,“我相信蒋公子……” “可……”蒋明川倒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风了,相当不好意思,“要不大人还是例行公事检查一下吧。” 叶芝摆摆手,“还是那句话,我相信蒋公子。” 裴景宁:…… 目光看向客气来客气去的两人,他眉头不知觉蹙起,正酝酿说句什么,门外有人敲门,小厮连忙去开门,“哟,白大人,是你呀!” 白志平显得很小心翼翼,指着门口的侍卫道,“请问他们是……” 小厮看了下门内。 叶芝点点头。 他这才对门外人说道,“刘大哥的妹妹没找到,我家公子请了大理寺的人帮着查,这不,刚跟我家公子吃了晚饭。” 白志平是工部七品主事,在京城六品以上才算京官,他这个七品都不入流,看到巷子口等的马车,一眼便辨出马车主人身份不凡,所以检查自家房子木工活时,见蒋家门口站着侍卫,实在忍不住上前询问。 可惜小厮没正面回他的话,少不得再问一句,“是大理寺的……” 小厮又不敢多嘴了,又转头朝门内望。 叶芝几步走到门口,出了院门,看向月光下的白主事,拱手道,“在下大理寺评事叶芝——” 七品,跟他品级一样。 可在京城就是这样,有时明明品级一样,但官职胖瘦就是不一样,比如他这个工部主事与大理寺评事就不在一个等级上。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叶大人啊久仰久仰。” 叶芝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白大人太客气,你这是……”她故意把目光引向左边宅子。 白志平一笑,“白天上值,只能晚上过来看看木工活做的怎么样?” “白大人可真顾家。”叶芝含笑夸他。 他似乎一赧,连忙谦虚的拱拱手,“没办法,家小业贫,只能亲历亲为。” 叶芝笑笑,“我也打算买像白大人这样的院子,能参观一下大人的院子吗?” 白志平抬头看了下天色,“下官倒是没什么,可天这么晚了,怕大人要回去。” 叶芝笑笑,“那到是不防事,我家在大街对面的居民巷子,离你这里两三里路。” “原来这样。”白志平伸手作请时朝院内看了眼,似想问什么。 叶芝举步朝他去。 他顿了下也跟了上去。 院子内,蒋明川目询裴景宁,要跟过去吗? 裴景宁踱回客厅,重新坐下,悠悠闲闲等待某人办好案。 白主事的院子是二进二出,但是结构偏小,装修也一般,就是一般公务员能买得起的院子,估计得小五百两。 大魏朝七品官的俸禄没人比叶芝更清楚了,她现在就是,每个月十五两,加上杂七杂八的补贴,还算可以,以贫民标准养活一家八口没问题,但要是买房买马,在京城是不太可能了,除非有家族补贴,否则以白大人这样的年纪,应当买不起。 叶芝没问,只是默默衡量了一翻。 她提着白朗给的灯笼,颇有闲情逸致的逛了二进小院。 “白大人,没耽误你吧。” “当然……当然……” 走到花厅某处时,叶芝站在一个木柜前,老财迷道,“这个柜了是红木的吧?” 白志平陪以一笑,“这是上任房主留下的,不是红木的,只是上面漆了红漆。” “哦,我出身乡下,没见过红木,不好意思,让白大人见笑了!”说完,伸手松了门柜的搭扣,拉开柜子门,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里面空间还挺大。”叶芝嘻嘻一笑,又转身旁边一口大箱子,“这也是上任房主留下的吗?” “是的,叶大人。”白志平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看挺好的,所以没舍得扔。” 叶芝仍旧笑笑,慢慢的看着这个堆了上任房主留下的各种家具,不时还伸手摸摸。 站在她背后的白大人一脸不耐烦,可每当叶芝转过来问他什么时,他又笑容得体,显得有含养。 就在白志平想以天太晚要离开时,前院传来一阵狗叫声。 “叶大人……” 还有人叫过来。 白志平眉头暗皱,面上讨好一笑,“叶大人,前面的声音是……” 叶芝朝白志平仍是笑意,“正如白大人听到的那样,是一只狗。” 新房子还没住人,居然进来狗,白志平明明心情很不快,面上还是一脸讨好的笑意,“大人还养狗啊!”(本章完) 207小妹案(4) 叶芝大步向前厅,“狗不是我养的。” 赵柏带着一个牵狗人,一脸笑意的站在前厅里,看到她过来,“已经照你说的让狗闻过刘小娘子衣服的气味了。” 叶芝朝牵狗人拱手,“麻烦公子了!” 华山拱手笑道:“能为叶大人做事,是华某的荣幸。” 白志平一脸紧张朝后退一步,“大人,我这可是新房……” 他话还没说完,狗叫的厉害直朝那个大木箱子拱:汪……汪…… 叶芝与赵柏相视一眼,又齐齐朝白志平看了下,才走到大箱子前。 叶芝伸手就掀开了箱盖,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白志平一脸不解的朝叶、赵二人望,“两位大人,这箱子有什么不对吗?” 狗被人牵着,要不是绳子,他都跳进大箱子里,趴在箱子口不停的叫唤:“汪……汪……” 狗主人华山刚要说话,被叶芝挡住了,华山也是个聪明人,及时住了口。 叶芝转头问向姓白的,“这口箱子一直在这里吗?” 白志平不明就里的点点头。 叶芝突然很严肃的说道,“白大人,我们怀疑这口大箱子里装过人。” “什么?”白志平一脸惊诧,目光不停在三人之间转动。 叶芝道,“白大人,我怀疑刘小娘子失踪跟这院子里呆过的人有关,还请白大人把那些做过工的人的名单给我。” “怎……怎么可能?”白志平一脸不相信。 叶芝指着狗说道,“动物中,狗的鼻子是最灵敏的,刚才进你家院子之前,它已经嗅过刘小娘子衣服的气味,它记住了这个气味,只要寻着这个气味找下去,就能找到刘小娘子。” “你是说这口箱子装过刘小娘子?” “是的。” 狗对着箱子还在不停的叫唤。 “原来这样。”白志平恍然明白,然后很配合的说:“那我得赶紧把几个工匠的名录都给你们,大瓦工叫……” 没一会,白志平便把请的所有工人的名录都报给了叶芝。 她拱手作谢,“多谢白大人,这口箱子我们先带回去。”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叶芝抬手告辞。 华山望向赵柏,这就结束了? 赵柏望望已离开的叶芝,又看看愣站着的白主事,好像揣明白了些什么,见朋友华山看着他,笑了一下,“走,带着你的狗去找刘小娘子。” “现在?”华山被他们搞得一头雾水。 叶芝转头。 叶、赵二人目光相遇,会意一笑,那是工作中的默契。 没一会儿,白家宅子里,只余白志平一人。 狗寻人?怎么从没听过?他目光落在被搬走的大空箱子处,目光深了深。 巷子内,刘大栓一脸期待的看向从里面走出来的叶芝,“大人……”意思是问,找到我妹妹了吗? 叶芝靠近他,低声了说了两句,“你……”最后说道,“先回家休息吧,明天给你回消息。” “大人……”刘大栓想跪被叶芝扶住,“先回去等消息。” 刘大栓被劝得先回去。 叶芝对赵柏与华山小声道,“赵大人你……”他声音小的只有赵华二人听到。 能为案子出力,赵柏心情很好,连忙点头道,“好,我等你通知。”说罢带着华山与狗出了巷子。 叶芝去了蒋明川院子,先与蒋明川告辞,然后带着裴景宁离开了巷子。 半刻钟之后,巷子归于平静。除了偶尔行人,巷子像是沉睡了一般,悄无声息。 也不知多久之后,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夜空,清冷的光辉照耀着大地,更夫拿起铜锣,开始在大街小巷敲锣打更,“更深夜露,小心火烛……” 茫茫夜色中,有人夜行,有人悄然跟了上去。 城北贫民棚户区,突然响起了狗叫声,“汪汪汪……” 刹那间,某棚子内外,点亮了数十个火把,火把的光芒齐齐照向某人。 某人惊诧,撒腿就逃。 滕冲大叫,“站住……再不束手就擒,小心刀枪不长眼。” “汪汪……”一条被人牵的狗突然窜进了棚户,火把跟着进了棚户。 张进掀了里面所有的家什,发现小小的空间,竟什么也没有。 “少卿,叶评事……”难道跟错了?张进望向站在门口的少卿等人。 赵柏看向牵狗的华山。 华山松了松狗绳,只见它只往床上扑,“汪汪……” 叶芝眉头蓦的一松,提袍就进了棚户,走到床边,伸手就掀了竹席,又抬高床板,不知是不是力气小,竟没抬动。 赵柏上前,肩膀却被人摁住,他转头一看,是裴景宁,他皱眉似有不解。 张进在少卿大人寒光中走到床前,伸手一掀,一块厚重的床板被揭起,露出一个地道口,他惊奇的呼道,“少卿,大人,你们看,真有地洞。” 叶芝要下去,被裴景宁拉住。 张进马上明白,“我下去。”说完,拉着两个助手,一起探下了地道。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张进才爬上来,爬上来后,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坐在地道口,伸手接了个小娘子上来。 小娘子被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已经昏过去了。 叶芝连忙上前接过,问,“下面还有吗?” 张进咂嘴一脸愤怒无奈道,“你们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有三道木铁混装的大门拦住一间小小的地洞,地洞里坐着三个活的,躺着两个死的。” 众人一愣。 这案子性质恶劣了。 叶芝看向手中接过的昏迷小娘子,不知道她是不是刘大栓的妹妹——刘针儿? 赵柏刚才被裴景宁一小动作弄的非常不快,但他没就此罢休,伸手就过来接叶芝手中昏迷的小娘子。 “赵大人,帮找个马车,放到马车里吧。” “好。” 赵柏转身时,余光对上裴景宁幽深的目光,勾嘴一笑,出去安排了。 华山没想到他养的狗真找到了失踪者,一时之间很有成就感,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朋友跟大理寺少卿的机锋。 叶芝所有的心思都在地洞受害的小娘子身上,当然也不知道赵柏与裴景宁在这种非常时候会别苗头。 半刻钟后,地洞里所有的小娘子都拽上了地面,安排在赵柏叫来的马车上。 滕冲这时也抓住了逃窜之人。 火光中,滕冲扯开了黑衣人的面罩。 那人面容呈现在众人视线里。(本章完) 208小妹案(5) 火光中,滕冲扯开了黑衣人的面罩,那人面容呈现在众人视线里,竟是工部主事——白志平。 他不是在木棉巷刚买小院的工部白大人吗?怎么会在城北棚户区有个小棚子,还在小棚子地下有地洞? 围观的群众都是棚户区的老百姓,他们并不知道这个邻居是谁,纯粹就是凑热闹,棚户区这块经常有人被官府衙门抓,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 不同是,这次来抓人的人好几个穿着锦衣华服,生的玉树临风,一看就是大官儿,他们亲自来棚户区抓人,被抓的人看来所犯的事不小啊! 等滕冲揭了黑衣人的面罩,老百姓发现黑衣人居然也生的皮白肉嫩,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养出的公子哥,咋也来这脏乱的鬼地方? 叶芝走上前,冷冷的看了他眼,转身问向围观的老百姓,“大家伙认识他吗?” 众人摇头。 白志平神色淡然,“叶大人,为何要抓白某?” 滕冲听到这话气的肺炸,“娘佬子的,黑天半夜的,你穿这一身行头看到老子就逃,还有脸问老子为何抓你,这话你咋问得出口的?” “滕捕头,作为男人,夜半三更出来寻花问柳不是很正常吗?难道你没做过?” “老子……”揍不死你?滕冲没底气把这话问完,这几年有孩子顾家了,他没再去过风花雪月之地,年轻时,谁还没走马章台。 白志平得意一笑,“刚出来准备寻花问柳就被你们发现,嫖娼未隧,不算犯事吧!” 赵柏皱眉看向叶芝。 叶芝嗤笑一声,“好一个不算犯事。” 叶芝走到他身前,声音低到只有两个人听见,“白大人,小棚户从谁中买来、这几个女子如何被人拐到地下,你又利用这些女人干什么勾当,这些我都可以先不查,就一点,就能查出地洞跟你有没有关系?”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下,双眼直炯炯的盯着他。 白志平一脸戾气,看似平静的目光像狼一样幽光乍现。 一个想知道以什么方法识破他。 一个根本无谓他狡不狡辨。 二人对视角逐。 夜半三更,寂静的只有轻风吹过棚巷的风声。 叶芝慢慢露出笑意,在转身之际,轻轻一笑,“把几个女子关在下面,身边又不带小厮,送吃喝拉撒,锁铁门都是你亲历亲为吧!” 那又怎么样?打死他都不会承认。 “听说过指纹抓凶吗?”叶芝扬眉,“大理寺已经用这个破了很多案,你说那些吃食、铁锁上有没有你的指纹?” 白志平手指下意识动了动。 叶芝讥诮一勾,“滕捕头,收队。” “是,大人。” 正儿八经的场事,一个是严肃能干的官大人,一个是威武能干的捕头,叶、滕二人配合无间,一时间之间,场面肃隙,让人又敬又畏。 白志平要挣扎,四个捕快上来羁押他,很快就把他押去了大理寺。 今天太晚了,叶芝不准去大理寺审人,步到赵柏与华山跟前,“感兴二位的鼎力配合,多谢多谢。”连连作揖感谢。 赵柏一笑,心里明白,叶芝主要是为了感谢他的朋友华山,并不插话,给叶芝与华山致谢的时间。 华山笑道,“叶大人太客气,我还是第一次知道狗也会帮着人破案。” 后世狗子可是有编制的国家警犬啊! 叶芝一边赞扬华公子的狗狗,一边暗想,等有机会,他也养几只警犬,这样办案起来更方便。 “华公子,别的客气话叶某也不多说了,有空请你,还有你的爱犬。” 华山一拱手,“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府了。” “华公子,请——”叶芝很客气的把人送上马车。 回头一看,赵柏还在,也拱手作谢,“赵大人,今天辛苦了,天色不早,请先回吧。” “你呢?”赵柏关心的问。 叶芝指着不远处杨福全说道,“处理好现场,安排好刚从地洞里捞出来的小娘子,我就会跟小全子一道回去。” 没看到碍眼的某人,赵柏心情不错,与叶芝辞别也上了自家马车离去。 叶芝转身,滕冲已经押白志平去大理寺了。 叶芝叮嘱张进,“安排妥当,你也回去吧。” 张进笑着点头:“我绕一下去下刘大栓家,让他明天早上到大理寺认人。” “好。” “天不早了,叶评事,你也赶紧回吧,明天还要审姓白的。” “好。”叶芝也不跟他客气,带着小全子回家。 走过两条巷子,进入街道时,街道口,裴景宁的马车赫然立在哪里。 叶芝既甜又愁,此刻,她困的要死,谁也不想搭理,就想回去睡觉,走到马车前要行礼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自私。 大半夜的,谁不想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呀,要不是她是他女朋友,裴少卿吃饱撑着大半夜出现城北这个贫穷的小街道呀。 果然,换位想一下,叶芝也没那么困了,打着哈欠上了裴少卿的马车,把晚上的案子简单的给他说了全过程。 “就等走程序。” 裴景宁赞许的笑了,“今晚在哪里休息?” 这么晚了,叶芝不回家,直接住在火锅铺子阁楼。 看小娘子的表情,裴景宁猜到了,揭开帘子,“去叶记。” “是,爷。” 第二日一早,叶芝刚要出门,就被刘大栓与蒋明川等着了。 “大人……大人……”刘大栓显得很激动,“真找到我妹妹了?” 昨天晚上,地洞里有死去的小娘子,由于昨天太晚,活的、死的,都没有一个个核对身份,叶芝也不知道刘针儿是谁。 叶芝实事求事,“昨天晚上是解救了几个小娘子,但他们的身份还没来及核,所以我不知道有没有你小妹。” “那几个小娘子在哪?”刘大栓急着要去确认小妹。 “在大理寺。”叶芝道,“你们跟我一起去大理寺吧。” 蒋明川眼一亮,“大人,你的意思是我这个闲人也可以去大理寺?” 叶芝笑道,“蒋公子可不是闲人,还有你的小厮,都对案子提供了很大帮助,我代表大理寺感谢你们。” 被点到的小厮,激动的差点跳起来,没想到无聊得到的八卦消息竟有这价值,嘿,真值了。 209小妹案(6) 到了大理寺,叶芝就带刘大栓去找小妹,结果昨天晚上捞出来的第一个小娘子就是刘针儿。 此刻,她已经醒过来,由于受到了坏人侮辱,正寻死不想活了。 看到哥哥来,更要一头撞死,“我不干净了,我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同情刘针儿的同时,叶芝莫名的就冒出一团火,大喝一声,“给我住嘴。”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临时办事室,瞬间熄火安静下来。 刘针儿捂脸捂嘴,不让自己的抽咽声发出来。 叶芝深深吸口气,“知道吗?办了这么久的案子,你是第一个没被凶手杀死的受害者。” 确实,经叶芝手的案子,每个案子的受害主体都是以尸体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刘针儿是第一个被她从凶手手中解救出来的受害者。 刘针儿根本感受不到这种难能可贵,她陷在整个人生都毁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的困境里。 叶芝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你知道吗?就在年前,我也办过一个失踪案,那个孩子跟你一样在巷子里消失了,可等我们再找到她时,她……” 叶芝哽的说不出话来。 刘针儿忘了哭,捂脸的手松开,呆呆看向激动的大理寺年轻大人。 “她……”叶芝微仰头,逼回眼泪,轻轻说道,“被一个变态老太婆煮汤吃了。” 咝…… 刘氏兄妹、蒋明川等人惊恐的睁大了双眼,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年前听过关于被煮孩童的流言,原来竟是真的。 刘针儿惊的眼珠子都不敢动了。 叶芝低头,每每想起这个案子,她总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叹口气,“与生死相比,其它都是小事,明白吗?” “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清白,还有以后吗? 叶芝知道她需要时间来平复伤痛。 她说:“你放心,大理寺是不会放过这个恶贼的。” 刘针儿一听到凶手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傍晚去巷子里杂货铺买个酱油,就这样待我,为什么……” 女孩不甘心啊!帮家里干活还有错吗? 相对于那个被杀死的小娘子,能找到活着的小妹,刘大栓感激不尽,他跪在叶芝面前,“大人你放心,这一辈子,我定护小妹周全。” “希望你言出必行吧。” 在古代,家里容不得小姑子不嫁,刘小娘子将来怎么样,叶芝也无能为力,她只能说这一句了。 由于案子还没开始走流程,刘针儿暂时呆在大理寺,等上堂审过就可以回家。 安抚好刘氏兄妹,叶芝出了临事室。 蒋明川要回国子监上学,一道与叶芝出来。 他感慨万千,“没想到堂堂一个朝庭命官竟做出如此荒堂之事,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叶芝朝他拱了拱手,“这次多谢蒋公子,要不是你及时来报案,刘小娘子怕也是凶多吉少。” “叶大人客气了。”蒋明川作揖回礼,“等案子结束,蒋某能打听一下工部主事白大人为何要这么做吗?” 叶芝点点头,“可以。” “多谢大人。” 二人辞别。 小半天过去了,叶芝回到公务房,没一会儿,滕冲进来,他说,“我查到姓白的为何这样了。” 赵柏问,“为何?” 滕冲先骂了几句,然后才恨声道,“他嫌俸禄少,抓了几个女人放在地洞里卖*” 什么?简直骇人听闻。 “当然,这些小娘子被他逮进去时先让他享用了。” 简直畜生不如。 滕冲又骂了几句,又道,“打听他周围的人,都说他爱妻惜子,一家五口人活的幸福的不得了,为了妻子不受大家族的气,还特地另置了一院子,就是木棉巷正在修缮的院子。” 有些人在外人面前就是正人君子,在家人面前就是恶魔;有些人在外面圆滑世故、各种经营,但在家人面前简单、质朴;又有些人,在熟人、家人、朋友面前,和善友好,在陌生人面前,阴冷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白志平就是第三种,一个小小的七品主事,俸禄不多,在家人面前又死要面子,于是便生出龌龊恶毒的念头,骗掳单独出门的小娘子到城北棚户区,因为在工部,动手能力强,竟挖了地洞藏人,然后每天晚上把人领出来卖*,以赚取钱财。 叶芝问,“这些小娘子被他送到什么地方卖*?” 滕冲吁口气,“肯定不是棚户区,好像送到固定的客人家里,这个‘家’多半是男人在外置的别院之类的地方。” 那不是有身份的人,就是有钱的商人,反正都是出手阔绰的男人。 叶芝也忍不住骂了声,简直丧心病狂。 滕冲与张进又调查了几天,包括那个死去的小娘子几人身份都核实了,有富户家的庶女,有贫家女,她们都有一个共性,都是出门没带仆人或是独立出行被白志平盯上的。 贫家女就以介绍工作为诱饵;富户庶女就以翩翩佳公子可以做良婿的模样哄骗到手,总之就是恶棍魔鬼。 作为朝庭正七品官员,竟行如此恶贯之事,恶劣到不能目睹的地步,隆启帝知道后判了秋后问斩。 白家人过来闹,特别是白妻,竟要吊死在大理寺门口,以证夫君清白。 叶芝把白夫人领到了大理寺牢房内,很冷漠威严的对她说,“给你机会亲口问你夫君,看事实究竟怎样?” “不可能,不可能,我夫君为人和善,待人真诚,与世无争,每个见到的人都夸他,他绝不可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之事。” 叶芝指向牢房内的白志平,“那你现在就问,问问你这个世上第一好丈夫,每个傍晚在巷子里转悠对小娘子下手时,是不是也是第一好人,叫他对天说,看看老天爷劈不劈死他。” 人证、物证、地洞,各种证据早就把白志平的案子捶实了,那还容得下他狡辨,此刻跟一只狗似的趴在墙角,对牢房门口的妻子视而不见。 看到丈夫,白妻激动的扑向栅栏,哭得伤心断肠,“夫君……我可怜的夫君……他们肯定抓错人了,肯定是的……夫君,我明天去跪宫门,我一定要替你讨回公道。” (本章完) 210 上香案(1) 白志平妻子当然没有机会去宫门,她被白家连夜送走,据说被送到了白氏老家宗祠,从此孤老一生。 叶芝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知道该同情她还是觉得可惜。 至于可惜什么?她细细想了想,大概是可惜她没机会看到白志平的真面目吧。也许,看不到一个男人真实的目面也是一种幸运吧! 算了,这真是别人的事,叶芝叹口,笔墨一勾,这桩案子的归案公文也写好了。等把公文呈给陆寺丞后,四月也已经过去了。 转眼间来到了五月,时光绕指前行,尽染岁月风华,撰写年轮沧桑,世事变迁都一一汇入流年的光影里。 难得休沐,叶芝准备窝在家里坐在紫藤花下,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品茶打瞌,晃过一天悠闲时光。 结果刚起床坐到花架下,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就有人敲门。 杨福全蹦蹦跳跳去开门,“滕大哥……”惊喜之极。 叶芝眉一皱,昨天不说跟他讲了嘛,她不想出门,不想!她坐着没动。 滕冲站在门口就看到叶小弟耷着眼不想理他了,嘿嘿一笑,故意大声道,“叶小弟,拙荆去城外庙里烧香,咱们也出去兜兜风嘛。” 叶芝真接来个大白眼,天天查案,她很累的,好吧,大哥!你要陪老婆上香,你去就是了,干嘛拉着她呀。 不高兴!她还是坐着不动。 叶大河不好意思,拄着拐柱起身,“滕捕头啊,快请上坐。” 滕冲进了院子,但他没上回廊,而是站在天井里,“叶小弟,我家淇儿听到我能请你去,高兴的直跳,在城门口等你呢。” “你……”叶芝气的唬眼,明知道她拒绝不了小孩子,故意搬出他可爱的儿子是吧。 “叶小弟……”滕冲讨好的拱拱手,“去吧,城外的风景多好,走走吧!” 没想到滕冲一个大男人这么有缠劲,叶芝真是服了,只好潦草的吃了口早饭,换了身衣裳带着杨福全跟滕冲出城去转转。 一路上,出城的人很多。 “难道都是去上香的?” 叶芝骑马,滕冲骑在他身侧,点点头,“快要到五月端五了,大家都出城,不是踏青,就是上香,反正都想出去透透气。” 不知是不是快要夏天了,头顶太阳晒的叶芝大脑昏昏沉沉的,就想找个阴凉的地铺张毯子睡上一觉,想到睡觉,条件反射似的打了个哈欠。 “还有多久?” 才刚出城门没多久,她就目的地了。 滕冲笑道,“快了快了……” 第一次,叶芝信了,第二次,她又信了,直到三次过后,叶芝被晒的冒烟时,哀叫道,“滕大哥,你说句实话,到底要拜什么神仙,去哪坐寺庙,怎么到现在还没到?” 滕冲这次把叶芝拉出来,纯粹就是先斩后奏型,“我婆娘听说最近有个小寺庙很灵光,所以今天即不去最大的寺庙明光寺,也不去最近的兴业寺。” 叶芝听着就想撇嘴,是不是还想说少林寺、相国寺、白马寺啊。 看到被他强拉出来的叶小弟,滕冲嘻嘻一笑,“不好意思啊,实在是京城附近的寺庙太多了,没办法婆娘要去,作为总是忙于公务的夫君,难得休沐一天,总得陪陪婆娘,你说是吧!” “合着你要做好夫君,就得把我拉上呀!” 看到叶芝一脸郁闷一样子,滕冲被逗乐了,随口说道,“要是少卿大人跟你有约,我呢就不会打扰你了,对吧……” 嘿,这是怪她男朋友不给力了? 叶芝更郁闷了。 裴景宁最近好像真的挺忙啊,连大理寺都很少进,不知道忙啥去了。 跟在滕冲婆娘马车后面,迎风而行,叶芝放松一下来,感觉山间风景,山高水长,绿林云海,确实不错,得了,既出来之既安之。 裴景宁确实比较忙,五月端五,赛龙舟,隆启帝让他帮衬礼部搞好这场与民同乐的盛事。 “届时,各国使节也会观看龙舟比赛,一切事宜不得有失。” “是,圣上。” 礼部尚书等人与裴景宁一起行礼。 “嗯。”今天早上有早朝,又办了这么久的公务,隆启帝有些乏了,挥手,让他们都退去。 裴景宁也跟着一起转身,隆启帝朝他拂了下手,示意他留下。 裴景宁只好不动声色的留下,一直等所有官员离开,隆启帝甚至还让侍奉的太监公公都出了御殿。 他疑惑的望向皇帝,难道又有重要之事需要他动手? 隆启帝按了按眉心,凌晨起床朝殿,朝殿散后,又到政殿办公这么久,就算他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也有些吃不消。 “子谦哪……”隆启帝一声长叹。 忽然之间,裴景宁的心不安的跳了一下,“圣上……”他垂首谦恭而礼。 隆启帝仔细端详他最得力的外甥,有赞赏,有欣慰,还有些不解,“子谦……” 裴景宁抬眼望向龙案后。 舅甥二人目光相遇。 一个天子裁厉,一个年轻沉稳。 “老九向太后请婚选王妃了。” 韩王二十五六了,侧妃都有两个了,选正妻不是很正常吗?裴景宁未觉不妥,“不知他意属何家?” 韩王之心,隆启帝很清楚,裴景宁等人也很明了,如果给韩王赐个得力的岳家,那么以后不是给隆启帝他自己埋下隐患,就是给他的下代制造麻烦。 隆启帝手节骨敲了敲龙案,“听老九的意思是,他想找个有趣合眼缘的小娘子。” 裴景宁眉心微蹙,拱手道,“圣上,韩王这样是想表达……”言下之意,既是君臣又是舅甥的两人都懂的。 隆启帝也凝眉,“我探过他口风,怎么似乎想娶叶芝?” “圣上……”裴景宁脸色瞬变,一脸苦逼,“子谦早就在你这里报备了,我喜欢叶芝。” 隆启帝深深的看向优秀的外甥,“不过是个小吏之女,怎么一个个的都想求娶?” 长得怎么样,隆启帝也是知道的,可是作为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皇帝,后宫三千佳丽,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叶芝中等偏上,算不得顶尖美人,为何一个个的都想娶她呢?(本章完) 211上香案(2) 裴景宁直接掀袍跪下,“圣上,臣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隆启帝伸手制止。 他满眼期待的望向皇帝。 隆启帝颇头疼,“你先不要急,韩王这样想,老太后不同意,所以这事最后怎么样,等下再说,你先跟鸿胪寺、礼部把端五之事搞好。” 裴景宁知道皇帝有些不耐烦了,压下心口要喷薄而出的话,恭敬道,“是,圣上。” 隆启帝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圣上。”裴景宁转身退出了政殿,就在他刚要跨出去时,隆启帝在他身后幽幽的问,“非要娶吗?” 裴景宁连忙转身,拱手行礼,“是,圣上。” 隆启帝摇摇头,“姓叶的实在配不上你啊!”他为外甥感到可惜。 裴景宁不同意皇帝的说法,可是看到皇帝目光里的倦色,他知道今天说这事不合适,只能先表决心,“回圣上,子谦旁的不想,只想与喜欢的人结为夫妻,这样才不杠来了人世间一遭。” 他如果是个能将就的人,早就在父母的安排下成亲了,那还会等到二十四岁还没成亲,人家韩王二十五虽说没有正妻,可侧妃、侍妾、通房一样不少。 要不是太后不同意,他差点失去叶芝,裴景宁的紧迫感一下子上来了,他大步出了宫门,不行,他得回家跟父母讲讲,让他们赶紧进宫,不管是劝说隆启帝还是在太后面前露出他喜欢叶芝,都得走动起来。 一直到出了皇城范围。 被五月的槐香之风一吹,裴景宁清醒了很多,韩王怎么会想娶叶芝,他会喜欢一个什么权势、助力都没有的小吏之女? 以他裴景宁对韩王的理解,应当不可能,那他为何还要向太后求娶呢? 小寺庙有多小,叶芝等人不知道,一直到中午,他们都还没到达,大人饿能缓一缓,小孩子可顶不住,一行人停下找路边小食店吃中饭。 滕夫人也没想到小寺庙这么远,不好意的说:“对不住了,叶大人,让你劳累了。” 叶芝摆摆手,“大嫂客气了。” 一句大嫂,瞬间拉近了两个女人之间的距离,滕姚氏眉开眼笑,欢喜的不得了。 滕冲儿子滕淇一下马车就朝叶芝奔过来,要不是老娘跟叶叔说话,他早就抱上叶叔叔的大腿了。 “叶叔叔——”滕淇童音脆语,迫不急待的就从老娘身边拉走叶芝,“叶叔叔,给我讲讲神奇好听的案子吧!” 叶芝笑着让他搀手,“好,那就讲一个。” 当然,叶芝不可能讲成人世界的案子,她讲了关于侦察类的童话故事,明明很简单,可是孩子们爱听,滕淇听的津津有味,要不是他老子打断,叶芝中午怕是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吃好饭,他们又行了半个时辰才到传说中非常灵光的小寺庙。灵不灵光不知道,但是来上香的人还真是多。 没孩子缠杨福全,他早就一个人骑快马到了小寺庙,等叶芝到时,他已经把这小庙打听一圈了。 “叶哥,这庙虽小,可是不管求什么都很灵验。” 有了杨福全这话,听传言而来本来还七上八下的滕姚氏马上高兴的笑不拢嘴,“那就好,要不然还真对不起跑这么远路的两条腿。” 既然灵光,那就去拜拜。反正叶芝不信这些,她就随大流。 跟京城边上的明光寺、兴业寺这样的国家级大寺庙相比,这座庙确实很小,但比上次办案的那个小山寺大,特别是休息室与后院,亭台楼角虽没有,但是花园小径月洞不少,配着大片竹子、茂盛的树形成一种曲径通幽之感,挺不错的。 上完香,滕冲带着一行人到后院厢房坐坐歇歇,喝口茶吃点点心。 眼看就要下午三点了,叶芝有些担心,“滕大哥,怕是赶不上回城了。” 滕冲道,“是啊。”他也有点愁,但妻子孩子经不住折滕。 进来添茶水的小沙弥一脸笑容,“施主,要是赶不回,可以在我们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回城也可以的。” 那明天就上不了值了。 杨福全说,“要不我快马加鞭回去请假?” 叶芝摇头,“算了,就当多休息一天,上值时补假一样的。”最多被顶头上司说两句呗! 既然决定留宿一夜,他们的心也定下了,便不急不慌,休息好后,又出来逛逛。 滕冲去跟寺庙的人订晚饭、房间,一一弄妥当。 景色确实不错,叶芝也全当度假了,慢慢欣赏。 站到小山包顶,朝四周看下去,山峦、河流、村庄什么都有,果然是一处风景胜地。 三点过后,山风凉,叶芝带着滕淇兄弟往回走,就在她转身之际,山坡底下好像有人朝上面挥手。 她左右周围都看了看,没别人,除了她搀着的滕淇两兄弟。 她松了搀滕淇的手,对着山坡下的人朝自己指指,意思是,你叫我吗? 山坡下的人使劲的点头。 由于小寺庙建的地方颇高,山坡下的人显得很小,叶芝感觉有些看不太清,她又朝周围看了看,小山包在半山腰,要是按平地算,小座小寺怕是有十几层楼高,周围都是陡坡,不仅如此,还有树木覆盖,看到人的山坡因为几乎成九十度,是个直陡坡几乎没有什么树木植被,所以能看到下面有人。 叶芝第一次来,那么下面的人不管看到小山包上有什么人,都会挥手。 为何要这样呢?兜卖农家菜?毕竟这个地方不远处就是村庄。 想到这里,叶芝便朝山坡下挥挥手,意思是,你该干嘛干嘛去。 她搀着两个小男孩的手下了小山包,回到了小寺庙后院,准备吃晚饭。 山坡下,一个瘦黑的男孩摇摇头,“造孽哟!造孽哟!” 吃过晚饭,叶芝准备进房间,下意识回头问了句,“滕大哥,今天为何非拉上我?” “啊……”滕冲正被儿子缠着要讲故事,“我也不知道啊,当时路过你家时,我就想着把你叫上。” 是啊,昨天叶芝明明拒绝了,他跟失忆一般,路过她家时就把她叫上了。 (本章完) 212上香案(3) 滕冲的儿子童言童语道:“是我非让爹叫叶叔叔陪我们一起来的。” 要不是丈夫告诉滕夫人大理寺少卿裴大人心仪叶评事,滕夫人都要瞎想丈夫跟叶评事之间有什么了,她也笑道,“我家这口子说跟叶大人一起既不需要大酒大肉,也不需要去歌舞升平之地,轻松随意的很。” 叶芝女扮男装,既不像男人那般酒肉臭,也不似女子宅不出户什么都不懂,反正就是逍游自在。 叶芝摇摇头,“行吧!” 夜色中,山风摇曳,叶芝洗完澡坐在回廊里举头望明月,耳边,墙角蟋蟀鸣叫,鼻端,清香阵阵。 哇! 惬意! 叶芝满足的闭眼享受山中既寂静又弥漫着各种虫鸣哇叫的夜晚,沉浸在苍翠树木的掩映之中,恍如远离了所有俗世凡尘,宁静幽远的让人流连。 滕夫人带着孩子睡了,滕冲洗完澡出来,站到走廊里吹头发,看到叶芝坐在廊下长椅上,一笑,“小全子呢?” 叶芝未睁眼,“正在洗澡。” 滕冲正要上前与叶芝聊天,屋内,他妻子叫道,“中承,帮我端杯水。”他只好转身进了房间。 叶芝睁眼,咧嘴一笑,伸个懒腰,起身,准备进屋睡觉。 突然,月洞门外,有人大呼,“进贼了,进贼了……” 小小寺庙忽然骚动起来。 叶芝扰好衣服,朝走廊顶头月洞门走去。 杨福全从另一间房间出来,“叶哥,怎么了?” “好像有贼。”不要说本身是大理寺人员了,就是普通人听到这种事也会凑热闹去,杨福全也跟了上来。 滕冲也从屋里出来,与杨福全一起跟在叶芝身后。 月洞门外,五六个和尚拿着棍子追着什么。 叶芝寻着他们奔走的方向,发现围墙头上有个黑衣人,难道和尚追的就是那个贼,她正在疑惑,听到隔壁院里有女子哭泣声。 三步并两进了隔壁院子,院子里有丫头婆子,看到叶芝进来,个个害怕的团到一起,朝着她大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叶芝看了下身上的衣袍,明白她们忌讳什么,微笑道,“不要怕,我也是女子。” 一听说女子,果然那些紧绷的丫头婆子一下子松懈下来,软坐在地。 叶芝上前问,“怎么了?” 有个小娘子被一个嬷嬷搂抱着,直到现在,她还后怕的很,“差点……差点……我们家小娘子就被贼人掳走了。” 叶芝朝边上高高的围墙看过去,“刚才那个黑衣人?” 嬷嬷点点头,“这里再灵光,以后我们也不来了,太偏僻了,山贼说摸来就摸来,吓死人了。” 山贼?太平年间也有? 看没什么事,叶芝拱手,“在下不打扰各位了,把门关紧,留人守夜,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到隔壁叫我们。”看到滕冲与杨福全站在院门口,指着他们说,“他们都大男人,有什么事应当帮得上。” 老嬷嬷看面前几人都是一脸正气,看着就像好人,连忙起身道谢,“那就麻烦各位了。” “不客气。” 叶芝出了院门,还没来得及跟滕冲与杨福全说话,那个蒙面黑衣人就从他们面前的围墙上掠过,几个和尚拿着棍紧追不舍。 滕冲问,“要不要出手帮一下?” 叶芝紧慎的说:“不知道他们什么目的,你还是回院照顾夫人和孩子,我和小全子跟在后面看看什么情况,要是实在需要出手,我们再过来找你。” 叶芝做事一向周全,滕冲也觉得把妻儿扔在院里不妥,于是点点头便回到安排的院子。 “走,小全子,我们去看看。” “好。” 叶芝与小全子两人身手还能自保,但她还是很谨慎,“不到万不得以,不要出手。” “好,都听叶哥你的。” 二人说话的功夫,和尚们追黑衣人追到了大雄宝殿,这里可都是铜雕像菩萨,庄严肃穆的很。 四五个和尚追上了黑衣人,他们在神像前撕打一片,“抓住他……” 几个和尚围着黑衣缠打,黑衣人被缠的脱不开身。就在叶芝觉得不需要她出手和尚们就能把黑衣人拿下时,那厮居然撕开了一条口子杀出包围圈跑向外面,和尚们急的真追,可就是没追着。 叶芝与杨福全对视一眼,两人一左一右,从侧门进了大雄宝殿,站到了神像前,“你从左……”叶芝的话还没说,不知从什么地方突如其来一阵烟,呛得她本能闭眼,闭眼的一瞬间,身体一飘,竟像从山头坠向万丈深渊。 她都没来得及提醒小全子躲开,就陷入到了无边的暗黑之中。 从皇宫出来,裴景宁就心绪不宁,连府都没回,直接去了叶芝家,结果被告之叶芝与滕冲去城外上香了。 “滕捕头去烧什么香?” 面对可能要拱女儿这颗白菜的贵猪,叶大河本能的畏惧,“不……是滕捕头要去上香,是陪滕夫人及孩子去。” 滕冲干什么,陪婆娘上香干嘛拉上他的芝芝?裴景宁心情很不爽。 白郎见主人生气,连忙问:“叶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按理说城门关之前会到家。” 裴景宁只得转身,他也没回家,直接去了叶记火锅铺子,上了二楼叶芝的房间,“我先睡一会,要是叶大人回来就把她带到这里。” 内心有一个声音,他今天一定得见到叶芝,否则寝食难安。 “是,爷。” 今天早上老早起床上朝,事事又不顺,裴景宁很困很倦,原本睡不着的,但躺到叶芝睡过的床、用过的枕,闻到属于她的味道,他一下子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有人在他耳边急促的唤他,“爷……爷……滕捕头回来了……” 裴景宁睁开眼,房间内点着灯,看来天黑了。 “芝芝呢?” 白朗站在他面前,脸色发白,小声道,“爷,你还是先见见滕捕头吧!” 他眸光蓦的清凌,“发生了何事?” 滕冲被墨松引进来。 裴景宁紧紧的盯向他,“怎么回事?” 滕冲扑嗵一跪,“大人……”双唇发抖。 213上香案(4) 一个问,一个回不出话。 白朗急死了,“滕捕头,现在可是一更天了,你晚说一时,叶大人就危险一时。” 什么,一更天? 裴景宁飞一般出了阁楼,望向外面。 月升中天,已经往西沉。 “叶芝在哪里遇险?”裴景宁已经等不及听他慢慢讲了,飞一般下了楼,跨上马就飞奔。 滕捕头收拾起心情,也疾驰追上。 三更天时,裴景宁一行到达了北芒寺,就是那个传言很灵光的小寺庙,杨福全在滕冲奔回京城时已经把寺庙翻遍了,都没有找到人,早就急红了眼。 看到裴景宁,自责懊恼像个孩子一样无措,“大人……大人……”双膝直举举的跪到裴景宁面前,“你杀了我吧!” 裴景宁冷冷的看他眼,“杀你十次都抵不过芝芝。” 滕冲被风吹的一头炸也不浑然不觉,一个大人像个被父母打傻的孩子一样蹲在一边,真是死都不能抵过叶小弟,他发什么神经,明明叶小弟都说不来了,他还是把她拉上,他这不是友好啊,这就是送她命啊! 滕夫人早就吓得魂不守舍,都怪她啊,什么灵光不灵光,要是她不来这寺庙,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墨松看他们一个个六神无主,默默上前,“叶大人在哪里不见的?” 滕冲与杨福全沉浸在痛苦当中,根本没听到墨松问什么。 墨松看向主人。 裴景宁压下急火怒气,低叫一声:“杨福全——” 似雷像电,激的杨福全浑身一抖,终于从伤悲中醒过神,“这里……这里……”飞跑到神像前,“就是这里,突如其来一阵雾,然后……然后……”叶哥就不见了。 终于……一口气憋到现在的杨福全嚎啕大哭,“叶哥……叶哥……” “给我住嘴。”裴景宁头疼的要撕裂,他稳了稳心绪,“白朗,把庙里所有的人都集中到大雄宝殿来。” “是,爷。” “墨松——” “爷。” “一,找一下大雄宝殿有没有机关,二,赶紧调派人手把这里调查个遍。” “是,大人。” “还有,让赵祁安去找那个神秘的黑衣人。” “是,爷。” 半刻钟后,墨松对裴景宁摇摇头,“没发现这里有机关。” “嗯。” 墨松悄悄退到一边。 大雄宝殿门口人都到了,侍卫接到主人示意,放行人入大雄宝殿。 裴景宁问,“谁是这里主持?” 一个白胖敦敦的中年男合拾上前,“老纳便是。” “你这庙里和尚、小沙弥连杂役都在内多少人,把花名册拿来。” “是,大人。” 老和尚身边小沙弥把花名册递给了白朗,他翻了一遍后才把它递给主人。 裴景宁亦垂眸翻阅。 白芒庙连主持在内登记在册的一共有二十九个人,包括和尚与杂役。 今天晚上因路途远留宿的五家,其中一家便是滕冲,另一个是小娘子差点被掳走的何家,何小娘子是翰林院何翰林的庶长女,因为给姨娘祈福才来的。 另外三家分别是京兆尹主薄家婆媳几人、某酒楼妯娌、某绣坊几个工友,都是听说白芒庙灵光才来的。 裴景宁带人先问了何小娘子。 “那黑衣人是如何掳的你?” 裴景宁作为长公主之子,在京中久负盛名,是全京城小娘子心中的最佳良婿,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找人打听能不能保媒。 翰林院也是有身份的人家,但何小娘子是庶女,根本没机会,但这不防碍她看到裴景宁时惊为天人,只一眼便惊艳了她整个人生,早就激动到大脑宕机,傻傻的望着裴景宁。 白朗只能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目光,“何小娘子,那黑人从哪里冒出来掳你的?” 小娘子失态的样子实在丢人,嬷嬷忍不住捏了一下小娘子的胳膊,她疼的终于回过神,“我……”她想了一下,“难得来山中拜佛,惊觉山中月亮都比京城的圆,便站在院中看月,也不知从那冒出个黑衣人,从墙上飞下来就抓我,幸好当时身边嬷嬷丫头都在,他们拽住了我,我们大呼救命,寺中的大师们便出现了,替我们赶走了黑衣人。” 杨福全接着说道,“叶哥还到她院子里,说有什么帮忙的尽管叫我们,然后,我们就出去了,又遇到黑夜人逃到前面大雄宝殿,就跟了上去,从侧门进大雄宝殿,就在商量怎么抓黑衣人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一阵烟雾,等我挥手散去烟雾时,发现叶哥不见了……” 说到这里,杨福全又梗住说不出话了。 这时,一个年青的和尚合拾上前,“当时,黑衣人被我们师兄弟几次缠住不得脱身,便转身一扬手,然后就出现了很多烟雾,我们几个被熏的眼都睁不开,睁开时,我们软倒在地,就见这位小兄弟各个铜像挨个的找凶手。” 他似无奈般感慨,“这一年多以来,我们这里已经有五六个小娘子被黑衣人掳走了。” 什么?滕冲大叫:“为何不报案?” 住持长叹一声:“阿弥佗佛,我们已经报到留陈县衙了。” 直到这时,滕冲等人才知道这个山头已经在留陈县境内了,那也是京畿一带,“大人,都快一夜过去,是不是……” 他不敢再说下去。 裴景宁静静的立在凌晨拂晓中,启明星慢慢沉落下去,东方渐渐放亮。 五六个小娘子不见了。 裴景宁身量欣长,站在一众人面前,鹤立鸡群,他微昂头,俯视着面前一众人,目光如雷似光一一扫过去。 墨松从侧门进来,附到他耳侧:“刚才搜了一遍,一切看着正常。” 裴景宁目光停留在住持身上,“身份凭引拿出来。” 住持愣了一下,抬眼。 目光与大理寺少卿对上。 胖胖的脸颊突然挤成一堆,笑道,“是,大人。”转身让服伺的小沙弥去拿,“就在我的香袋里。” 明明没有刀枪剑影,小沙弥还是感觉到了杀气,小腿一抖一索,“是,住持。” 胖和尚是个好公民,还拱手问,“大人,还需要老纳怎么配合,麻烦一一道来,老纳尽所能与大理寺合作抓到黑衣人,还我北芒寺一个清静的佛门净地。”(本章完) 214上香案(5) 叶芝醒来时头还是昏的,揉了好一会儿太阳穴才缓过来,放下酸酸的手臂,她突然意识到竟没被绑,哧溜一下睁开眼。 昏昏暗暗中,她坐起身,发现这是一不大的房间,除了身底下这张床,还有一张简易的小桌子,桌子边上有两张凳子。 靠近门口的地方还有个盆架,上面放了一个小木盆,叶芝走过去,发现里面有水,清凌凌的,应当没用过,也顺手扯下架子顶端的毛巾,低头洗了把脸,洗完整个人清爽又清醒。 但这是什么地方呢?叶芝走到门后,伸手拉它,外面被锁,她没能打开。 她被人掳了,住一个单间,还没捆绑,是黑衣人掳的她吗?如果是,谁指使的他,如果不是,那又是谁掳她? 寺庙吗? 叶芝坐到床边开始疏理被掳前的种种情况? 她来小寺庙上香,完全是因为滕大哥的夫人,难道她被人算计了?那算计她的人又是谁? 手指敲敲脑门,叶芝想到站在小山顶看风景时那个坡下之人,现在想想,那个人的手势好像提醒她离开。 为何要提醒她离开?他是附近村民,还是什么人,为何知道她会出现危险? 寺庙,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它是庄严肃穆的,它是神仙菩萨,是渡人于苦难,引人往幸福之地的地方。 可对叶芝来说,只有真正渡人苦难的寺庙才是人们躲避苦难之地,才是普罗大众的信仰寄托,但总有一部分寺庙打着渡人苦难的旗号干着伤天害理的勾当。 叶芝又敲了敲脑门,被迷雾迷昏的那一刹,她不相信那个黑衣人动作这么快,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她掳的无影无踪。 山坡下年轻男子的提醒,绝非偶然,如果不是,那么这座小寺庙…… 就在叶芝沉思疏理之际,小房间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个浓装艳抹的中年女人,她扭着水蛇一般的细腰,妖妖条条的扭到叶芝面前。 “哟,这次的货色果然好啊!” 一中年光头大叔从中年妖艳货后面侧过来,上前,“黑三说的没错,果然是个上等货色,而且这装扮也特别,要是倒挫一翻,肯定能成红罗城头牌。” “没错。” 红罗城?这是什么地方? 赵祁安赶到北芒寺时,快到叶午,裴景宁已经让张进带着兵马司的人把小寺庙翻了个底朝天,大雄宝殿蒲团座下那个地洞的机巧机关也已经被他找来的能人异士打开。 北芒寺所有的和尚、杂役已经全部被裴景宁捆在柴房,已经审过一轮了。 他问:“怎么样?” 裴景宁心情很不好,站在大雄宝殿神像前,好像这些神仙要拿他是问一样。 白朗替他主人答道:“地洞到一条小溪边就断了。” “让人沿小溪去搜了吗?” 白朗点头,“已经安排了。” 赵祁安继续问,“和尚招了吗?” “主持嘴硬什么也不说,其它小罗罗根本不知道蒲团座下还有地洞之事。” 赵祁安也站到蒲团前,盯着蒲团:“下一步怎么办?” 裴景宁抬眸,眸光冷色,如林中待猎食的猎豹,他说,“限你在下午查出所有关于老秃驴的一切。” 赵祁安伸手拍拍他肩膀,“好。” 滕冲带着杨福全搜查寺庙方圆十里之地,进了附近最近的一个小村庄。 村庄里有个黑瘦高年轻人,他肩头挑着两大捆柴禾,看到官府进入村子,紧张的避到一边,等最后一个衙卒就要跑远时,他拉住了人,问,“官差大人,你们这是……” 滕冲听到后面问话,收住脚步,转到队尾,“干什么的?” 黑瘦高年轻人龇牙一笑,“大人,我是打柴禾的,请问你们是……” “有没有看到过一个中等身高瘦弱白净的年轻人?” “大人,你指的是长得像女人,却穿着男人衣服的人吗?” 一听这话,滕冲喜的就差狂叫,死命的压制住激动的心,面上平静的问,“你见过她?在哪里?” 黑瘦高年轻人又龇牙一笑,“昨天下午,我去寺庙……” 一听昨天下午,滕冲就差飞起的心瞬间跌落谷底,不过他到底行走江湖多年,面不改色,镇定听黑瘦高年轻人继续说。 “山脚下打柴,一抬头看到小山顶有个男生女相之人,还挥手提醒她,山芒寺吃漂亮人,不管是小娘子还是俊俏小朗,只要去烧香拜佛,一阵仙雾过来,人就不见了。” 仙雾?难道就是迷晕叶芝与杨福全的迷雾? 杨福全扯着黑瘦高年轻人大叫,“叶哥在哪里?叶哥在哪里?” 明明黑瘦高年轻人已经说的很清楚是昨天的事了,这小子还是不依不饶,疯了。 滕冲把人拉到一边,不解的问,“你说什么?吃什么?” “吃年轻小娘子、小朗君啊!”黑瘦高年轻男说:“这两年,我们村子里凡是生的好看的都被神吃掉了,从此再也没见过。” “怎么不去衙门报案?” “山上的和尚对村民说,他们的孩子被神仙接去享福了,让他们不要随意打扰。”黑瘦高年轻男摇头叹气,“他们信,我可不信,我觉得山上的寺庙有鬼,不知道把小娘子、小郎君弄到哪干腌臜事了。” 作为常年工作在第一线的滕捕头当然听懂了小男孩的怨念。 “你家有人被‘神仙’吃了?” 黑瘦高年轻男一脸忧伤的说:“两年前,我妹妹进殿烧香不见了,跟她一起去的小姐妹,谁也没看到她是怎么被神仙吃掉的,就在一个迷雾重重之际,我妹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找到过。” “你妹妹多大?” “十二岁。” 滕冲继续问,“你妹妹是第几起被‘吃’?” “大概第二三个”黑瘦高年轻男说,“我已经不记得了,从这两年以我听到的,就有六七起。” 滕冲看了他肩头,“小伙子,把柴禾送回家,然后去小山庙,找一个叫张进的捕快,然后把你遇到的关于山寺的所有事都跟他讲,讲过之后,他会让你怎么做。” “哦。”黑瘦高年轻男挠挠头,“那你们现在……” 滕冲挥挥手,“到了小山庙自然会知道。” (本章完) 215上香案(6) 秃头男和妖艳女离开后,没一会儿有小丫头送饭菜进来,她跟哑巴一样,放下饭菜就退了出去。 叶芝想问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叶芝现在很饿,也不担心食物有毒,坐到小桌前,狼吞虎咽,没一会儿就把一点饭食卷光了。 她为何不担心饭菜有毒,当然是从敌人目光里看到要卖一件好商品可以大大赚一笔的眼神。 只是让叶芝没想到的是,毒可能没有,但小罪得受,陷入昏迷之际,叶芝骂了句‘老天爷有本事把我送回现代’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朗朗乾坤,也有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离小山寺数十里之外的某码头边上,一处不起眼的百年老宅,外面看上去,灰蒙败落、藤蔓绕缠,进了生莠斑驳的大铁门后,绕过发黄掉灰渣的照影,穿过长长的堂厅,钻进长藤花架,一片打理的错落有致的庭院豁然呈现在眼前。 长长的走廊,每几走步,就是一个房间,其中,其个房间门打开,两个年轻力壮的小厮抬着一个被黑布罩着的人,急匆匆往某处走。 庭院深处,某奢华房间内,一黑衣公子,正居高临下,打量排在地上的少女。 身边点头哈腰站了一男一女,赫然就是从叶芝房间走出的秃头男和妖艳女。 妖艳女讨好的笑问,“主子,这几个怎么样?能送到京中吗?” 黑衣公子冷傲的并不回话。 秃头男与妖艳女相视一眼,要是那位姓余的公子来就好了,那位虽清高,至少能哼一句,这家伙每次拽的跟狂二五八万似的,真难伺候。 黑衣公子不耐烦的挥了下手,转身歪到榻上,一脸瘫。 妖艳女知道,这些货色只能送到小地方窑子里了,招了一下手,门口打手赶紧把几个小娘子搬了出去。 秃头男在妖艳女忙着搬人时,贴到主子身边讨好,“主子,北芒寺到是送来一个好货色,估计能送到红罗城。” 黑衣男似不相信般望向秃头男,满眼轻蔑,一副就你这样还能找到美人? “真的……主子,真的……”说罢。迫不急待的拍了两下,门口就有两人抬着黑衣罩进来。 秃头男连忙让两人把人放在地中间,然后揭开了黑罩布。 黑衣男正想着事,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到打开的黑罩布上,先一眼,无甚,突然,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连忙从榻上蹦起,快速走到昏迷之人跟前。 “她?” 黑衣男什么德性,秃头男和妖艳女很理解,没想到这个女扮男装的女人竟让他如此激动,难道真是个好货色? 黑衣公子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蹲下,又仔细看了看,确实就是大理寺评事——叶芝。 没想到她竟被庙里的秃驴算计,成了待宰羔羊。 他站起身,一脸兴味。 大理寺赫赫有名的破案能手——叶芝啊!据说皇帝都知道她女扮男装,竟还默认让她在大理寺破案,这说明什么?皇帝也很认可她的能力啊! 现在竟躺在窑子洞地上? 黑衣男似笑非笑,在房间徘徊了几圈。 秃头男觉得主子对于这个货很满意,可为何又犹豫不决呢?他搞不懂,在主人转了一圈又一圈后,忍不住问,“主子,她够资格送到红罗城吗?” 黑衣公子顿住脚步,睇眼过来,似笑非笑,“秃鹰啊,在京城的好日子过贯了是吧!” “……”秃鹰不解。 黑衣公子看他一脸傻样,勾嘴邪魅一笑,“这人你想送到哪就送到哪吧!” “……”秃鹰更不解了,总觉得放在他面前的是巨大一坑。 妖艳女也感觉不对劲了,她站在边上琢磨出点味道出来了,“主子,这人你认识?” 何止认识,姓叶的想抓他可不止一次,可一次也没抓到,相反,她到是被他的人抓住了。 官兵抓土匪,结果土匪把官兵抓了。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讥笑一下,朝秃头男妖艳女挥挥手,“你们想送就送吧。” 秃头男和妖艳女摸不准他说的什么意思,迟迟不敢动。 端五节眼看就要来临,京城一片忙碌。 已是宗族族长的韩王也是大忙人一个,但再怎么忙还是被太后逮住一起吃午饭。 “九儿啊,以前你游山玩水不在京城我也不说你了,现在在京城也不进宫看我这个娘,你是不是嫌娘老了罗索不肯来陪为娘?” “母后——” 下了餐桌,韩王连忙过来哄老母,“怎么会呢,可儿子刚回京城,手里的事多如麻,你老人家总得让儿子理一理吧。” 老太后不高兴的哼声,“你是不是急着去找那个什么女不女男不男的东西?” “母后,她不是东西,她叫叶芝。” 老太后更不高兴了,“我可找人查了,他们祖上几代都是干捕快的,就是个小吏,那配得上你一位亲王。” “母后……”韩王一脸嬉笑,“要是论起来,我是亲王,什么人也配不上我,那我这一辈子岂不是要打光棍?” “你……”老太后被儿子气笑了,他身边可不缺女人,但细想一下,都不是正妻,都是些玩意。 “母后,你不相信别人,难道还不信儿子吗?能让儿子看上的人肯定有过人之处,在将来之路上定会成为儿子的助力。” 这么厉害?老太后根本不相信。 咝…… 叶芝是被撞醒的,不知行在什么样的路上,她被绑在马车内,巅的五俯六脏就差飞出来,她暗暗运气,好一会儿才适应这种巅簸。 去哪里呢?难道就是秃头男妖艳女所说的红罗城? 红罗城?作为大理寺办案人员,他们接收到的信息要比普通多得多,而且秦大川擅常的就是打听消息,可他也没提到过红罗城? 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类似于天香楼? “姐姐……姐姐……” 有人叫,叶芝顺着声音看过来,这才发现马车里有好几个女孩子,都像她这样被绑着。 “姐姐……” 叶芝见她一直望着自己,问道,“你叫我?” (本章完) 216上香案(6) 从宫中出来,韩王回府,还没进门,就有暗卫递消息过来,他拈手打一看,微眯眼,“什么时候的事?” “回殿下,昨天夜里,那边现在已经把人送走了。” “他没阻止?” “是的,殿下。” 韩王眸光波动,“知道了。” 暗卫悄悄退了下去。 瘦高男爬上小山腰,在寺庙门口被侍卫拦住,他急叫,“滕捕头让我来找张捕快。” 张进正在盘查香客,听到门口侍卫叫,连忙出来,“你找我?” 瘦高男连忙道,“我是山下小村里的,一年前,我的妹妹过来上香失踪,我找了一年多都没有找到,刚才听滕捕头说又有失踪了,他让我过来报案。” 张进一听,赶紧把人叫进来,让他细说妹妹怎么失踪之事。 瘦高男把知道的都讲了,他说,“以前这座寺庙很破,也很小,就比村子里的土地公庙大不了多少,平时连村子里的人都难得过来祭拜。” 张进指着寺庙道,“它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大又有二十多个和尚。” 瘦高男回道,“从两年前春上,有一贵公子带人过来修庙,花了三个月时间把座庙修的雄伟高大,然后附近的村民就不到远地方去祭拜,慢慢的因为寺庙灵光,连京城、江南之地的富人贵人都来进拜。” 小寺庙后院,赵祁安也收到了暗探查来的消息,“北芒住持以前是南边犯事的和尚,两年前突然被人引荐成为了此处寺庙的主持。” 五月天里,裴景宁一身寒气,“又跟智光有关?” 赵祁安点头,“智光手握先帝的特赦令,连圣上召见都不来京城,年轻一辈只闻此名不见此人,没人知道他究竟多少岁,我们的人总在摸着边缘之时就被他溜了。” “也许,他只是个传说。”裴景宁转身,大步往外。 赵祁安问,“你去哪?” 只见一只信鸽扑楞楞的停在他手侧,他取下脚环上的信息,迅速打开一看,冰冷的眸子瞬间鲜活起来,大步飞快的往外走。 赵祁连忙忙赶上来。 大雄宝殿与后院连接处,张进正在等裴景宁,见他疾走,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搞得他都没机会留住大人。 赵祁安一边跟一边转头问张进,“何事?” 张进迅速指着身边的瘦高男道,“他妹妹也在此庙失踪,他……” 根本没时间听这些,赵祁安直接让人跟上。 张进便带着人手与瘦高男一起跟上裴景宁。 颠簸晃荡的马车中,叶芝手脚被捆好不容易翻坐起身,气喘吁吁的问,“姑娘,你叫我干什么?” “姐姐……”年轻小娘子未语泪先流,“我见你附在车厢壁纹丝不动,是不是身上有功夫?” 虽然小姑娘也被绑着,但对于一个陌生人保持警惕,一个常人应当有的警觉。 “你……”叶芝故意只开了个头。 小娘子马上接上话,“我是挑山帮阎家的女儿,跟姨娘出来上香,没想到在林子里被人迷昏,然后醒来被人关押,又昏过来再醒时就在路上了。” “运河码头的阎家?” 小娘子连连点头。 “我怎么信你?” 小娘子手脚被绑,只能用嘴示意她手。 叶芝看向小娘子被绑的双手,跟她绑的没差别。 “手腕……” 夜色中,马车飞驰,车厢内几个小娘子被颠簸来颠簸去,两人好不容竟对了短短几句。 叶芝被马车甩撞到车厢壁后,回落到马车板上,她朝小娘子手腕看过去,一个不宽的银质手镯,“那些黑衣人没捋了去?” 小娘子得意一笑,“因为这个银手镯不值钱,他懒得摘。” 叶芝看向她,等她下句。 果然小娘子贴近她,对着她小声说道,“这是一把刀。” 叶芝双眼刹时一亮,正要与她合作打开手镯变成一把刀时,马车突然停了。 叶芝一个侧滚,翻到另一边,撞到其它小娘子疼得哇哇叫。 黑衣蒙面人却跟拾小鸡一样,把她们一个一个扔下去。 叶芝没有冒然使用功夫,但也在计算怎么落到地上不疼又不让黑衣人看出有身手,结果,马车下有人接她们。 那个黑衣人一刀砍断绑她们脚的绳子,但瞬间又把她们几个串成一队,不巧叶芝就是第一个,串好后,那黑认人拽人就往林子里跑。 难道裴景宁找过来了? 叶芝死命的赖着不走,想看看官道上究竟是谁? 黑衣人看到叶芝死命要往官道上去,一个刀掌就拍下来,叶芝吓得偏头就躲,但还是被拍到了点,头皮发麻,要不是头盖骨结实,估计早就去见阎王了。 黑衣人趁她疼痛的功夫,一提溜就把她们几个拉进了林子里,叶芝不死心,一直转头看向官道,她的视线被高大的森要遮去时,官道上群马奔滕,尘土飞扬,跟来了场小沙尘暴似的,灰尘挡住了她的视线,没看见骑马的是不是官差服。 失去了一次求救的机会。 叶芝等人被拉进了大山森林。 据叶芝了解的京畿及周边地带舆图,像这样的深山丛林,只有杞县东北部的梁峰山,确定了现在所在的位置,她心定了很多。 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滕冲没任何收获,带着人手回到了北芒寺,此刻,山上大理寺的人只有秦大川留守,余下的都是御机营与兵马司的人,他们看押着山芒寺的秃驴。 滕冲问,“大人去了哪里?” 秦大川摇头,“不知道,南平郡王跟大人一道去了。” 滕冲的心极度不安,要带人手找过去,被他妻子拉住,“两个孩子吓得发高烧了。” 此时此刻,滕冲恨不得揍一顿妻子,可是听到儿子病了,心又软下来,转身回到院子,让人找了冰水给儿子捂脸。 秦大川跟进来,“滕捕头,大人临走留下口信了,让你呆在山芒寺审这些和尚,要是审出有用线索赶紧飞鸽传说。” 一听有事干,滕冲扔下冰水就去审和尚。 滕姚氏哭的双眼都肿了,拉住秦大川,“大哥,中承没事吧?” 这话秦大川怎么回得了。 (本章完) 217上香案(7) 林子深处,不要说黑夜了,就算白天,阳光也难以照耀到。 也不知走了多深,听到野猪的吼叫声,狼群的呼啸声,几个黑衣人才让停下脚步,寻找藏身的地方。 串在一起的七个女孩被分割成三组,叶芝与那个手镯小娘子没分到一组,但这恰好给了她机会,她被几个黑衣人掼到阴森潮湿的大树后,她们特意爬到一起,背对背坐着,不留缝隙的藏住了手可以够到手的情况。 二人互捏了一下手心,明明才第一次见面,但她们的默契好像天生一般,一个掩护一个悄悄打开了手镯机关,变成了一把迷你小细刀。 天色渐渐暗下来,京郊外运河码头那座看似破旧的百年老宅,掩映在夜色中,里面的灯笼一盏盏点亮,年轻的小娘子们站在各自的房间门口迎来送往,好不热闹,简直比京城的青楼还要好。 妖艳女与秃头男此刻心情却并不美妙,一个银质面具男居然把他们的主子打了。 一耳光。 瞬间耳鼻出血。 他们两人吓得就差晕过去。 难道就是传闻中的最大主子? “徐为知,是不是跟叶芝过过几次手,就觉得叶芝是你的手下败将?” 黑衣公子捂着瞬间肿大的脸颊,抬起眼,一副难道不是的样子? 根本不服。 银质面具男被气笑了,仰头大笑。 明明是笑声,却跟在阴曹地府一般,听得人寒气直冒。 黑衣公子紧咬发抖的牙关,主人的冷酷无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只是以前他不曾体会道,因为那些被主人无情淘汰的人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可是此刻……只有他跪在主人面前,突如其来,徐为知怕了。 银质面具男感觉到手下怕了,才停止渗人笑意,悠悠说道,“不是叶芝查不出来,而是她只查她能查到的地方就止住了,明白吗?” “主人?” 徐为知瞳孔跟地震一般,“怎么可能?”难道她不想一鸣惊人、不想风光无限? 银质面具男冷笑一声,“徐为知,你若再敢自作主张,那下一个淘汰的就是你。” 徐为知还是不觉得叶芝有这本事,但主人的态度令他心惊,赶紧磕头认错:“是,主人。” 突然,前院传来骚动。 银质面具男双眸一抬。 秃头男吓得赶紧去开门,就在开门那瞬间,徐为知跟鬼一般飘了出去,转眼间又如鬼一般飘进来,急步凑到主人跟前,“主人,是裴景宁。” 银质面具男起身就进身后房间,随手关门,伸手按了墙上的机关,没一儿,一副大山水画移开,出现一个洞门,他进了洞,转眼间,山水画又移回刚才的位置。 嚷嚷声色中,这个房间好像连风都没有来过。 白朗站在裴景宁身前,举着长剑对着长空道,“大理寺办案,尔等速速到院中集中,若有人等不从或是偷跑者格杀勿论。” 裴景宁带人进行明行搜查。 赵祁安带着御机营的进行暗的搜所及抓人。 秃头男被刀架在脖子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暗卫问他,“女扮男装的小娘子在哪里?” “好汉饶命,小的真不……” 他还没说完,暗卫刀如光影,唰一下,秃头男的耳朵被削半只,“你不知道吗?” 秃头男简直吓傻了,“我说……我说……”就在秃头男准备怎么撒谎时,一个银针穿过黑暗,呲下射进了他脑袋的要害处,一击毙命。 暗卫大惊,扔了人就追。 赵祁安上前,蹲下,伸手触在死者鼻端,没了气息,已经死了,他又转向下一个目标。 正在四处逃命的小厮跑的跌跌撞撞,一不小心撞到了赵祁安手上,这次他亲自捏住小厮的喉处,“女扮男装的小娘子在哪里?” “小……小的……就是杂役……”小厮被人捏的进气少出气多,两腿直蹬,眼看就要气命,指了指西北,“我……我就看到马车往那个方向跑了,别……别的小的真什么不知道,我……” 赵祁安顿住脚,他在想小厮话的可靠性,以及要不要找一个目标。 前院,作为妓院老鸨,妖艳女被抓到了裴景宁面前,“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墨松上前就锁住了老鸨的喉,把她提的双腿不着地,脸色瞬间憋的发紫发青,“我……咳……” 裴景宁缓缓问道:“女扮男装的小娘子在哪里?” “我……”老鸨双手要扒开墨松的手,可惜她根本扒不了。 “说不说……” 眼看小命就要没了,老鸨想保命,就在她反判的那一瞬间,一个银针从黑暗穿过来,穿进了她的眉心,她连疼的机会都没有,就咽了气。 有暗卫追黑衣人而去。 小半刻钟后,裴景宁与赵祁安会面,“刚才查了,被银针毒死的一男一女就是这座宅子名义上的主人,他们在这里办了一个隐形的青楼,专门赚码头的钱。” 裴景宁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找到芝芝。” 短短四字,现在就是他的全部。 赵祁安道,“我就是来告诉你的,叶芝可能去杞县了。” 裴景宁听到,飞快转身,骑上马就往杞县而去。 赵祁安伸手望着裴景宁的背影消失在他视线里,叹口气,“我还没说可能在杞县什么地方呢?你知道吗?” 然后他得意,“要是我先找到芝芝,你这家伙该怎么谢我?” 小厮看到主人对着黑漆漆的夜空说话,吓得连忙提醒,“世子爷,裴大人怕是已经跑出去十里地了,你跟不跟?” “跟,当然要跟。”赵祁安转头朝夜色中的百年老宅看了眼,“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带走,还有银子、珠宝。” “是,世子爷。” 夜色某个角落里,黑衣人听到些话,懊糟的手指掐进肉里,这里可是主人赏给他的资产,没想到竟被赵祁安这厮收了。 黑衣人咬着牙槽离开了经营数年的隐形青楼。 没迎来狼群,到是来了另一批黑衣蒙面人,虽然都穿黑蒙面,但后一拔上来就拔剑砍第一拔。 难道他们不是一伙的? 叶芝与手镯小娘子背靠背坐着,马上就要割断绳子了,是不是就要逃出去了? (本章完) 218 和尚救人 刀光剑影中,叶芝终于割掉了捆绑小娘子的绳子。 “快,来帮我割掉。”她一边看着催促小娘了,一边看向杀戮的黑衣人。 “好的好的,我就来。” 小娘子转身就来解叶芝的绳索,可不知怎么的,越解越慌越解不开,“姐姐……姐……你别急……” 她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叶芝一把推开她,自己也跟着就地一滚,生生躲过了扑面而来的黑衣人刺杀。 小娘子吓得尖叫。 又一个黑衣人挥剑刺杀过来,叶芝大吼,“快逃……快逃……”眼看被连捆的小娘子要被黑衣人杀掉,她急的奋不顾身,用自己的后背迎上去挡刀。 呼啸而上时,叶芝感觉耳朵都失聪了,周遭的一切,像影像一样,难道她无意间进入了时空隧道,能穿回现代了? 哐! 一声尖锐的碰击声唤醒了叶芝的听觉,她本能转头向后看过来,一个年轻的和尚用菩提子挡住了刺向叶芝的的长剑。 火光夜色中,年轻和尚抡着他的菩提子就像无形的兵刃斩杀着世间妖魔鬼怪。 叶芝瞬了下,不是做梦,她没有进入时空隧道,也没有回到现代,而是被人救了,就是那个在小食肆面前化缘的年轻和尚。 有人挡剑,叶芝赶紧挪到小娘子身前,“快,麻烦帮我们把绳子解开。” 小娘子刚要伸手,却被人拦住了,一晃眼,面前的小娘子像风一样被人抱走。 “大人?”看到熟悉的人,被抱在宽阔安全的胸膛,叶芝瞬间懈下所有戒备,伸手搂住裴景宁的腰。 “对不起……我来迟了。”裴景宁反手紧紧的抱着小娘子,差点就失去了她,幸好……幸好……他赶上了。 没一会儿,杀戮声停了。 叶芝松了手,看向林子,蒙面拉他们的几个黑衣人已经全部死了,而另一拔黑衣人,只有一个领头的走到裴景宁面前,“裴大人,这里就留给你了。”说完,转身就带人离开了森林。 叶芝有些担心,“大人,他们都穿着黑衣人,蒙着面……”意思,怎么分得清好坏。 裴景宁微微一笑,“我自辨出敌友。” 叶芝刚想问怎么辨出来,余光里,那个年轻和尚正要擦试菩提子,见她看过来,淡然一笑,“既然施主没事了,贫僧也该走了。” 叶芝离开裴景宁的怀抱,走到他面前,双手合拾,“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不过恰巧遇上罢了。” 恰巧?叶芝可不认为,但她也不会揭穿,毕竟就算人家是特意来的,也是为了救她,可他为何要救她呢? 压下心底的疑惑,叶芝再次感谢,“不管大师如何不在意,我仍深深的感激大师。” 裴景宁护站在叶芝身侧,看似淡然从容,实则紧靠近叶芝,臂膀宽阔罩住了叶芝纤弱的小身板,宛如一对壁人。 和尚一直微笑,转身离开时,余光与裴某人的目光‘呯’撞了一下,火光四溢。 二人在原始森林深处目光打了一战。 叶芝一无所知,微在裴景宁宽阔的胸膛前挥别离开的年轻和尚。 “你认识他?” 叶芝以为裴景宁问的,回过神就觉得音色不对,定睛一看,竟是南平郡王赵祁安,“赵郡王?” “你还没回我话。” “京城时,他化缘时,我在食肆吃饭,替他付过两顿饭钱,这算不算认识?” 赵祁安转身看向远处消失的高尚,“总感觉这人在什么地方见过。” 叶芝也有这样的感觉,但她没说出来,既然赵祁安都这样说,那肯定在哪里见过。 此刻,她没时间想,连忙转身道,“大人,这里有六个被山芒寺这样的寺庙祸害的小娘子,要不是刚才有一拔黑衣人过来拦住马车,我们这些可能都被卖去青楼窑子了。” 对于半路被救,叶芝既庆幸,庆幸六个小娘子被救,但又有些遗憾,如果是她一个人,她想将计就计,被‘拐’进青楼,想知道那个妖艳女口中所说的红罗城究竟在哪里,又是一个什么的青楼,为何要用‘城’来形容。 回城途中,叶芝问裴赵二人,“你们听说过红罗城吗?” 赵祁安与裴景宁相视一眼。 赵祁安开的口,“类似于我的红逍院。” “红逍院里有妓女?” “那倒没有,我说类似。” 叶芝凝眉,“也就是说是集青楼、赌博、游玩于一本的娱乐城。” 娱乐城?这倒是个新名词。 赵祁安一笑,“形容的没问题。” 叶芝又问,“那红罗城的东家是……” 赵祁安鼻嗤一声,“红逍院开在穷巷乱市,所有人都知道,都可以进去玩一把,但红罗城,目前,连我跟子谦也都只闻其名,未亲见其城。” “那……它的客户群体是什么?”叶芝问,“商贾、醉生梦死的穷人?” 赵祁安伸出手摇了摇,“不不,恰恰相反,去的都是有头有脑的豪门贵族。” 叶芝脑海闪过什么,“今天晚上要是没有和尚出手,我可能已经在红罗城了,这样会不会帮到你们?” 裴景宁伸手捏了叶芝的手,“这些事没有你,赵祁安也会做的很好。” 刚要附合的赵祁安:…… 凭什么叶芝就帮像破案,不助我扫去牛鬼蛇神为圣上解忧。 叶芝仰头,朝裴景宁会心一笑,“大人……”明明是丰裁凌厉的大人,可这话说的跟小孩子赌气一般,好玩又暖人心。 也许她的心,就是这样被他一点点偷走的。 一场有惊无险的怯难,二人都吓得不轻,此刻二人眸里,只有彼此。 猝不及防。 赵祁安又被撒了一地狗粮。 娘啊,救我,我要飞出森林,真是没眼看了。 进京后,根据六位小娘子提供的线索,大理寺端了好几个以敛财劫色的黑心寺庙。 明明是渡人苦难的慈悲寺庙,竟干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怎么可能只端几个,五月端五后,隆启帝下了一道圣旨,彻查所有五年内新起的寺庙,只要查出谋财害命之事,一律解散寺庙,和尚该抓的抓,该还俗的还俗。 一时之间,五、六月,整个大魏朝上下整的兵慌马乱。 (本章完) 219 女儿身 官府、衙门都去办寺庙了,皇帝连神仙都敢搞,一时之间,好像连恶人都不敢出来作案了。 大理寺竟意外的闲了。 由于叶芝这种办案部的,只要有案子,不管什么休沐、节日,都要上,一时之间,没什么案子,陆寺丞破天荒给了叶芝几天假期。 叶芝乐得享受。 没想到休沐的第一天就有客人找上门。 “姐姐,姐姐,我来看你啦。” 没错,就是上香案中的难姐难妹,——京城挑山帮阎家的女儿——阎清莲。 身于大帮派之家,又是家中嫡幼女,爹疼娘爱,养成了性子爽利,风风火火不拘小节的性格,很讨人喜欢。 她感慨于叶芝一介女流竟然可以在大理寺做捕头,简直羡慕的不得了,还要让叶芝介绍她进大理寺,“你放心,我是挑山帮的人,手上有功夫,肯定能做好这个捕快。” “阎娘子,捕头没那么好当的。”她是经过现代系统学习与训练才成为一个刑侦人员的,要是什么人都能破案,那这个世上还要捕快干嘛。 叶芝与阎清莲两个聊个没完。 两个准备招待哥哥女客的妹妹惊呆了。 “玉……玉儿……”叶兰手直抖,手中的杯子已经拿不住了,“你……你掐我一把……” 叶玉整个人也懵了,“我……我没听错吧……” 姐妹二人颤抖的不行,相互搀扶着,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女客人叫三哥什么? 姐姐? 叶何氏见二个庶女杵在叶芝房门口,眉头一皱,心道,家里日子越来越好了,不要这两人天天去铺子里干活,怎么在家里给女儿端杯茶还站着不动了。 不太高兴的走到她们身后,“干什么呢?” 小妾叶姜氏正在忙活,看到主母不高兴,连忙跟上来,一看,果然是女儿引她不高兴了,正想着怎么为女儿说句话,就听到女儿口结的问了句: “母……母亲,三哥是三姐吗?” 叶何氏被这句结巴话吓得张口就道:“你胡说什么……” “我……” 叶小玉见二姐被主母吓住,也不知怎么的就鼓起勇气问道,“里面的小娘子叫三哥为姐姐……” “她……胡说……”叶何扒开两个庶女就往女儿房间闯,正要开口赶走女客人时。 叶芝长长叹口气,伸手阻止,“娘,跟我一起做事的人都知道我是小娘子了。” “什么……”叶何氏大脑一翁,完了……完了……叶家完了…… 她转身就朝外面跑,“当家的……当家的……”两腿发软,跌跌撞撞,好像世界末日。 叶大河正在前院走廊里吹风凉,听到妻子尖叫,吓得一哆索,拿起身边拐拄就迎着声音过来,“老婆子,怎么了?” “当……当家的……”叶何氏一口跑到男人身前,一手扶着他一手惊指着身后,“芝儿说……说大家都知道她是女儿身了……” 叶大河脑袋也翁一下炸了,手直哆索:“芝……儿,你……你说什么?” 眼看老夫妻就要受不住跌倒,叶芝跑过来扶住二老,“爹,娘,连皇上都知道我是女儿身了。” “……” 大难临头啊!大难临头啊……怪不得她今天不上值了,原来皇帝都知道了,叶家完了……完了…… 小妾何姜氏一脸惊恐,“不可能……不可能……你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居然不知道你是小娘子……” 叶芝再次叹气,“二娘,我去年才来的月事,自从去年,是不是有几天,我的房间,我娘不让你们几个进?” 何姜氏:……她以为主母嫌弃她是妾氏不配进去伺候。 叶兰:……她以为三哥大了,男女大防。 叶玉:……原来不是看不起她。 …… 可…… “为何是三哥你呢?” 叶家上面还有两个女孩,下面也有叶兰与叶玉,为何偏偏是叶芝? 叶芝现在没空解释这么多,赶紧来劝慰深陷恐惧之中的叶氏夫妇。 一直安慰、保证了近一个时辰,叶大河才相信皇帝早知道她是女儿身,“知道了还让你在大理寺做七品官?” “大魏律里也没有规定女子不可以为官呀!” 叶大河:……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还要写在纸上吗? 叶芝想翻白眼,所以什么东西最可怕,写的画的说的都不可怕,可怕的就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一旦形成这个意识,就算把自己作成茧也浑然不觉。 叶何氏也哆索问一句,“那裴驸马现在知道了吗?” “是啊,芝儿,咱们进大理可是走的驸马爷的路子,有没有连累到他老人家?” 老人家?人家裴驸马看起来比你年轻多了。 叶芝想笑,“爹,别杞人忧天了,现在是什么事也没有,你女儿继续在大理寺做七品官,继续为大魏朝的老百姓行侠仗义、伸张正义。” “哦哦……” “那……那……” …… 叶芝继续拍拍老两口的心脯,“爹,娘……把心放在肚子里,真没事……”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她说,“爹娘,我们在京城也算站住脚了,把大姐、二姐他们也拉到京城吧,在这里谋生活总比老家强。” “真……真的……”叶大河还是不敢相信,“可这列朝列代也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啊!” 叶芝故意一唬眼,“怎么没有,前朝还有女皇帝呢!” “那……难得一个奇经伟才。” “那你女儿也是难得一见的女神捕。” 叶氏夫妻:…… 叶兰姐妹:…… 小妾叶姜氏:…… 可以这样自夸的吗? 以为自己引来一场祸事的阎清莲这才放心大笑,她拍手道,“没错……没错,叶姐姐就是女神捕,我要向叶姐姐学习,做第二个女神捕。” 叶芝:…… 不过阎小娘子的误打误撞,到让叶芝彻底解放了,这下,她在家里再也不要遮遮掩掩了,那怕是来了月事。 天啊,自由呼吸的感觉真好! 揽月楼里,徐为知跪在韩王面前,“殿下,群翠院被裴景宁封了。” 韩王边上,余清知瞿然而立,淡然神色中夹杂些快慰之感,一直以黑衣为左护卫的徐为知终于吃了裴景宁等人一挂落,终于打压了他嚣张不可一世的气焰。 (本章完) 220 不然呢 韩王冷冷的眸光透出不耐的戾气:“你再轻视对手试试,看看是不是只失去一个小青楼?” “小的不敢。” 韩王起身,居高临下,射出警告的光芒,“这里是京城,耍小聪明之前先过过脑子。” “是,殿下。” 徐为知被韩王训的大气不敢喘一个。 韩王嘴角冷勾,转身离开。 余清知跟着离开之前,目光与他撞上,他淡淡笑了下,瞥了眼前面韩王的背影,迅速附到他耳侧小声道,“有些消息,你怕是不知道吧?” 说完,又迅速离开,连忙跟上了韩王的步伐。 余清知那掩藏不住的得意神色,激的徐为知青筋毕冒,一拳打在大理石地面上,险些把主人最爱的大理石给击碎。 “来人——” “主子——” “去查查最近发生了什么?” 侍卫小心翼翼的问:“主子,你说的是殿下之事吗?” 他勾头,目光阴蛰的飘过来,“不然呢?” 侍卫吓得跪趴,“主子,擅自查殿下的事,要是被殿下知道了,可了不得,你不要被姓余的激怒啊,他这是给你挖坑!” 徐为知何偿不知道姓余的给自己挖坑,但……他再次瞄了眼侍卫,侍卫吓得缩头不敢看他,他嘴角一动,自有打算。 皇宫勤政殿里,隆启帝坐在龙案后,龙案前站着两个年轻人,他们是他的左膀右臂。 赵祁安道,“禀圣上,夏收马上就要开始,各地有消息传过来,已经有人钻圣上减赋减课之举,开始提前悄悄收粮,据臣得到的消息,这些人跟上次端掉的肖记粮行差不多,把悄悄收来的粮食拢到京城,再由京城运往西北。” 隆启帝听了这些消息,并没有发怒,好像已经预知了一般,幽幽道,“好,很好!” 赵祁安又道,“据御机营最近查探,打着出勤或是消暑的名义去向留陈、杞县一带的官员比往年多了些。” “有查到为何多了吗?” 赵祁安顿了一下,转头望了眼裴景宁。 隆启帝像是未看到二人小动作。 裴景宁只查明案,这些监督、暗查之事跟他没关系,赵祁安再看他也没用,他不会多嘴。 赵祁安无奈,只好道,“回圣上,据说他们都是过去为太后选生辰礼物。” 皇太后九月半生辰,现在六月份准备礼物也无可厚非。 “他们有心了。”隆启帝耷拉下眼皮,“留陈、杞县一带什么时候有好东西了?能引得大臣们争相过去相看?” 赵祁安再次拱手道,“回圣上,留陈与杞且一带,最近两年开起了好几家书画、古董行,南来北往的商人每月一旬就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拍卖活动,所以吸引了不少人。” 隆启帝眼微眯,“这些商行背后的主子是……” “回圣上,有韩王殿下的,还有其它两家宗室的,还有两家是京中魏、定国公府的。” “京中的地不够他们开铺子?” 是啊,京城这么大,不管你开书画社,还是古董行,难道不够地的?这就耐人寻味了。 隆启帝半眯眼,“允堂……” 赵祁安上前,“臣在——” “看看到底是那些人去了。” “是,圣上。” 隆启帝又转过眼看向裴景宁,“最近查办了多少寺庙?” “回圣上,整个大魏朝从南到北,一共查出一百多家寺庙行不法之事,抄了庙宇供田上千顷、还俗了尚和三千多人,以及他们非法所得共计五十多万两。” “都是多大规模的寺庙?” “回圣上,都是二三十人的中小寺庙。” 隆龙启眉心凝成川,“要是朕没记错的话,官府登记在册的大大小小寺庙有万个之多,那他们所占的田亩、人口岂不是……” 寺庙太盛,在隆启帝还是皇子时,他就注意到了,只是先帝信奉佛教,大肆宣扬佛教,至使大魏朝上下都效皇帝之风。 在大兴佛教之时,大量的土地、人口被兼并进寺庙,至使国库税银锐减,这也是隆启帝上位几年来一直忧心之事。 交税的土地与人口越来越少之事不能解决,那么他的国库就一天得不到充盈。 其实,寺庙的问题远远不仅吞并土地、侵占成年劳动力的问题,还有许多寺庙甚至利用自己税收上的特权,做起了矿产、商贸活动,以此谋利。 更有甚者,成了放贷机构,但寺庙放贷不能叫贷款,因为佛法不可沾染铜臭,叫香积钱,本金唤作功德,利息唤作福报。 大魏朝佛教盛行香火旺盛,寺庙积累很多香火钱,刚开始时,僧人们得到了香火钱还能用于救济灾民,慢慢的他们发现,何不把多余的钱利用起来呢? 便有寺庙开始借贷业务,僧人就成了古代最早的客户经理。 一方面寺庙是普渡众生的地方,人们有信仰,借了钱不敢亵渎神灵,到期就还账,二来,僧人也很聪明,借贷需要抵押物,因此风险很低,这样富人们也愿意把钱委托寺庙代为理财,于是寺庙又开展了存管、典当等金融业务,成了古代一条龙式的金融机构。 寺庙产业在先帝时就已经运作成熟,就已经对国家构成威胁,现在隐隐有凌驾于朝庭皇帝之上,早就成了隆启帝的心头大患。 裴景宁拱手,“圣上,户部有清单,你一看便知。” 隆启帝抿抿唇,许久未开口。 二位年轻人静静的立在政殿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隆启帝突然道,“允堂、子谦,过几日,朕去明光寺上香。” 裴景宁与赵祁安相视一眼,圣上这是想去见智光上师啊!可这人仗着有先帝手谕,自任明光寺主持以来,一直游历在外,圣上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他却仗着先帝给圣上施压,让圣上放了余清知。 他是何许人物? 休息几日,阎清莲便在叶家几日,搞得叶芝去哪里,她也跟着,不仅如此,她还跟叶芝聊天说地,这倒让叶芝惊喜。 古代小娘子能谈天说地的没几个,她们不是说针头线脑之事,就是围着厨房转,反正不太会聊到外面的事。 在阎清莲口中,叶芝了解到大魏朝寺庙不为普通老百姓所知的一面。 “你的意思是京城所有的富贵名流都把钱拿到寺庙里投资,然后贷给你们这些商行、帮派?” (本章完) 221红颜案(1) 阎清莲点点头,“是啊。” 叶芝啧啧嘴,原本就觉得大魏朝的寺庙多的可怕,她办的案子中有很多涉及了和尚,没想到寺庙比她想象的还要更甚。 想了想,阎清莲朝周围看看,见没人才附到叶芝耳边,“我爹说,要是智光上师想造反,估计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改朝换代。” 叶芝除了感慨几句,这些事实在离她太遥远,也没多想,摇摇头,“我明天就要上值了,阎姑娘就不要过来了。” 阎清莲一听这话,小嘴揪的八沓长,抱上叶芝的胳膊撒娇,“叶姐姐,我也有功夫,你就去裴少卿那里帮我求求情嘛,我就做个无品无秩的小捕快就行,就跟小全子一样。” “可别扯上我。”杨福全撇撇嘴,“我可是世袭我爹的,一般人可当不了捕快。” “叶姐姐……”阎清莲苦笑。 说白了,叶芝也是捕快之后,她也苦笑一声,这是典型的阶层固化啊,诶! 阎清莲不死心,“那叶姐姐,我跟在你们身后,我就看看,不打扰你们。” 叶芝摇头,“办案是很严肃的事情,不可以的。” “那我怎么才能跟在你们后面看你们办案?” 阎清莲现在满脑子就想像叶芝一样跟男人一样神气活现的干事。 叶芝笑笑,“正常情况都不可以。” “那不正常的情况下呢?” “这……”叶芝被小妞缠住了,莫可奈何,“我也不知道。” 阎清莲真是失望而归。 挑山帮,实际上就是运河码头的人力挑夫组成的帮派,但由于阎家来自徽州,在家乡时他经营的是挑山工,于是到京城讨生活时,便还是用了以前的帮号。 阎清莲是阎帮主的幼女,他上有长子顶门立户,且长子能力不错,所以对最小的女儿甚是宠爱,任由她跟男子一般行走。 几天前去上香,就是因为如男子一般,所以才不像一般女子那样胆小弱糯,才能脱出生天,所以女儿这几天跑京城找什么叶大人没回来,他也没多管。 见女儿没精打彩的回来,笑问,“哪个男人不长眼敢欺负挑山帮的小千金?” 阎清莲端起杯子先咕咕喝了一杯,然后才没精打彩的坐下,“为何我就不能像叶姐姐那样跟男子一般为民除害呢?” 阎清莲把捕快当侠客了。 阎帮主一听马上明白,哈哈大笑,“就是那个大名顶顶的叶评事啊!” 阎清莲一听他爹都知道,连忙凑上来,“爹,连你都知道啊!” “怎么不知道。”阎帮主刚要吹牛,下面的人急慌慌的进来,“老爷……老爷……不好了……” 阎帮主瞬间收起慈父面孔,端正威仪道:“慌里慌张作什么,有话慢慢道来……” 小管事道,“老爷……我们的人在运河里发现了鲜鱼行殷老板的独女殷素娘。” 殷素娘,阎清莲是认识的,比她大三岁,成婚刚半载,还没孩子。 殷记鲜鱼行的鱼运上岸的活就是挑山帮接的,两家合作有一年了,殷记老板取了三个妻子、纳了十三个小妾,外室就不知道多少了,反正就得了殷素娘这么一个女儿,殷老板一方面恨女儿不是儿子,另一方又对女儿宠的不行,女儿出行丫头婆子好几个,都赶上权贵人家的千金出行了。 “怎么会出事?” 小管事回道,“殷老板刚才都昏过去了,可一醒来就赖我们,说我们把她女儿推下河,老爷,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们没事推主顾干什么?” 此事非同小可,阎帮主赶紧飞奔去码头。 阎清莲眼珠转了又转,眉头一动,“珍娘……珍娘……” 她的贴身丫头一路哎哟喂的跑过来:“小娘子,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赶紧叫你的小马哥给我备马,我要去找叶姐姐报案……” 跟在阎清莲身边的丫头,那也是在码头上混惯了的,当然听懂了小主人的意思,马上叫道,“好咧。” 叶芝没想到阎清莲昨天才回去,今天竟又找到大理寺来,一时之间,她哭笑不得,“阎姑娘,你……”还真够坚持的。 阎清莲拍了拍喘得难受的心口,“不是……不是……是码头出人命案了!” “你来报案?” “是。” 叶芝神情一凛,“等我一下。”她进大理寺去拿手续以及调集人手。 运河码头,殷老板拽着阎老板的衣口,手劲又大又狠,“姓阎的,你明明知道我只有一个女儿,你还害死她,你什么居心?” 真是天大的冤枉。 “我为什么要害你女儿,犯不着啊!”阎老板哭着脸,“刚才码头的人都看到了,有人飘在运河上,我们的人发现河面上有人下去捞上来才认出是你的女儿,不是我们害的她呀!” “不对,不对,就是你们害了我女儿……” 在无后大过天的大魏朝,这简直就是要了殷老板的命,他哪里肯听,动手撕打阎老板。 阎老板念他失了女儿,不忍心还手,只有不停的躲避,眼看二人撕扯到河边码头台阶上,要是一个小心就会滑到运河里。 运河边需要挑夫的码头,大都是吃水深的大船,这就意味着,一旦落了水,就算会游泳也很危险。 “爹……爹……”阎清莲眼瞅着爹就要被人撕扯落水,赶紧叫伙计拉架。 哪里来得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叶芝与杨福全二人飞奔过去,一人拉一个拉住了撕打的二人。 滕冲与张进跟过来,换了叶芝,把二人押住。 叶芝问,“死者呢?” 围观的伙计指着码头上方平整的空地,“在那!” 叶芝马上上了台阶。 严仵作已经穿好工作服,开始验尸,还没动手,只一眼就说,“脸青唇乌,这是中毒的迹像。” 叶芝抬眼,“滕捕头,赶紧先控制住死者身边所有的丫头婆子以及马车夫。” “是。” 围观的人吓一跳,个个下意识往边上退。 滕冲叫道,“那个是殷老板的管事?” 一个中年男一脸害怕之色走上前,“小的是——” 滕冲对着人群道,“把你们小主人身边所有的仆从指给我们。” “是是。” (本章完) 222红颜案(2) 自从上次遇到过水中尸体案后,严仵作有专门试验过不同时间段尸体在水中会呈现什么状态,但毕竟都是用老鼠做的试验,有些吃不准。 “叶评事,你看死者的皮肤是不是肿胀后皱缩了?” 叶芝戴上特制的手套,拿起镊子轻轻的拔了拔手指头,又移到死者的脚边,揭开死者的裙角,此刻,死者的鞋早已不见了,她又用镊子轻轻的拔了下,跟手一样,易剥落。 见严仵作眼巴巴的等她解说,于是道:“人落水,在水中的状态,随着季节、水温不同而呈现不同的尸变,从开始的皮肤泡发白,然后变肿,随着人体皮肤被水中微生物破坏就会缩回变皱,而这一过程:春秋需要六个时辰到十二个时辰,冬天需要一到两天,夏季只需要六个时辰。” 严仵作说,“现在是辰时末,往前推六个时辰,岂不是昨晚亥时初?” 古时的亥时初就是现代晚上九点。 叶芝点头,“差不多。” 她对古代的毒药实在不在行,问道,“严大人,你看中的是什么毒?” 严仵作扒了下死者的眼珠子、口鼻,“砒霜。” 严叶二人一致断定死者是毒发时被人推下河或是失足落水呛水而亡,但即便凶手不推死者,死者也会很快毒发身亡。 叶芝目光落在微微鼓起的肚子,朝胃的方向压了压,能听到其中有水噗嗤的声音,又往下压了压腹部,她把耳朵贴在死者的肚子上,一边压一边听,有水声,但不如压胃那么明显。 听声音时,叶芝的脸是侧着的,这样,她就自然而自的对到了旁边的人。而这些人正是滕冲与张进刚刚押在一起的殷素娘的仆从。 叶芝按向死者腹部小肚子时,有个年轻丫头眼神随着她敲击死者的小肚子而变得紧张不安。 叶芝眉心一动,不动声色。 由于在水中近六个时辰,大运河不是一般的内陆小河,就算无风宽阔河面水流都有速度,经过飘流,死者头上的饰物基本上都无,只余手腕处一个玉镯子,无名指戴的一个戒子。 死者已经检查完,现在要勘查案发现场。显然,这次案发现场并不是码头,需要花时间去找。 叶芝起身,问:“是谁发现了死者?” 有几人看向围观人群,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被大家看得羞涩的回了一字,“我!” 有人见他回答的不够全乎,给他加一句,:“他是挑山帮的伙计,姓毛,大家都叫他毛阿四。” “毛小哥,你发现时,死者是从那个方向飘过来的?” 有人觉得好笑,“喂,官差大人,你会不会办案,很明显啊,现在夏天,不管刮不刮风,水流都从东南方向流过来。” 滕冲一个唬眼过来,“皮痒了是吧,官府办案,例行问案,要你多嘴。” 插嘴的人见官差虽凶却也不是真凶,嘻嘻哈哈一笑,不好思的挠头朝后面站了站。 毛阿四见官差大人还在等他回话,重重的点点头,“钱老大说的没错,是从东南方向流过来的。” 众人便齐齐朝东南方向看过去。 大运河呈南北走势,但不是直南直北,而是顺着季候风的方向,走向也是面着东南方向而去的,而东南方向沿运河是繁华的街道,跟京城内东城差不多,铺子林立、客栈、仓库、民居什么都有。 想在这么繁杂的地方找出案发现场,还真不容易。 叶芝点点头,“多谢毛小哥。” 她转身,轻声对严大人说,“大人,我和滕捕头要查找案发现场,这边就麻烦你了。” 严仵作点点头,“我先把死者运回义庄。” 殷老板一听说女儿要被拉走,那叫一个伤心啊,死命的挣扎不让别人动他女儿,“我可怜的女儿……你死了,你让爹还怎么活啊!” 也不知是不是前世作的孽太多,这一世,殷老板除了这个女儿,不管是纳妾还是偷腥,所有女人的肚子连个动静都没有。 原本想着招个女婿总行吧,没想到老天爷直接断了他的血脉,连唯一的女儿都被老天爷收去了,那叫一个生无可恋。 殷老板要寻死,好不容易被滕冲等人拉住。 “滕大哥,殷家所有人先带到大理寺,等我从护城南回去审人。” 滕冲好奇,“叶小弟,你这是去寻案发现场?” 叶芝看向自东南流向北边的哗哗河水,“凶手应当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高六尺半,不胖不瘦,眉清目秀……” 挑山帮里有人惊呼,“这不是说的殷家的女婿嘛?” 叶芝望向一惊一乍的中年男,微微一笑,转身踱到他身前,指着旁边的年轻人道,“他也是六尺半,不胖不瘦,眉……” 被他指着的年轻人吓得就差喊娘,“官老爷小民可没杀人,你不能冤枉人……” “你当然不是凶手。” 被指的年轻人后怕的直拍心口,“官老爷,你吓死小民了。” 叶芝看向乍乍乎乎的中年男,“大哥,以后等别人的话说全了再说也不迟。” “是是……”中年男被说的老脸通红。 叶芝朝他拱拱手,“大家要是看到身高六尺半,明明没啥墨水,但偏偏长得像书生的人,可以报到阎小娘子这边,要是查实确实是凶手,有赏。” 好不容易被劝着不寻死的殷老板听到这里,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肯定是吉书槐,肯定是他……我就知道是他……” 阎清莲被叶芝委以生任,那叫一个高兴,连忙告诉她,“殷老板口中的吉书槐就是他未来的女婿。” “他为何这样认为,有什么缘故?” 阎清莲道,“第一,吉书槐的家就在东南边的沿河街上,离这边的运河码头有五六里地,第二,殷老板看中封吉书槐,但吉书槐不愿意,只是家里有生病的老娘,困于钱财不得不同意。” “他读过书考过功名?” 阎清莲回道,“是的,是个秀才,因为老娘生病,不得以做了账房先生,恰巧就做了殷老板家的账房。” (本章完) 223红颜案(3) 吉书槐为人虽清冷不苟言笑,但除了账做的好,在生意上也有头脑,以前殷老板的生意没这么大,可这一年多下来,在他的经营下,殷老板多开了几个档口,生意翻了几倍不止,可红火了,京城大部分中小食肆用的鱼鲜都是他们家的,甚至现在还有几个大酒楼也找他们买鱼鲜,我爹曾说,殷老头…… “咳咳……”眼看女儿就把自己卖了,阎老板清咳一声。 阎清莲才没被自家老爹吓住,继续道,“我爹说殷老头可找了个好女婿,以后啊京城的鱼行就姓殷了。” 那殷家的未来女婿还真不错。 叶芝要去七八里之外的运河沿街,阎清莲要跟着:“我报的案,还有认识死者,又对她们家相对比较熟,你把我带着只赚不亏。” 这倒也是,叶芝同意了。 阎清莲高兴的就差跳起来,欢快的跟在叶芝身后,就跟个讨喜的八哥鸟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虽然有些闹腾,但也让叶芝等人快速了解到了殷家及殷素娘。 阎清莲口中,殷素娘并没有因是殷家唯一血脉而侍宠而娇,相反,因为是殷家唯一的女儿,她压力很大,很小就跟男子一样读书、学算账、学买卖管事,什么事都想做好,可殷老板呢,认为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到是不强求她学这样学那样。 殷素娘曾问过他爹,为何不让她学,殷老板说,招个女婿什么都解决了,让她不要瞎操心了。 “也就是说,殷素娘学虽学了,只学了点皮毛,是吧。” “叶姐姐果然就是叶姐姐,皮毛二字就点出殷姐姐的实质,对,确实是这样。” “但她还是喜欢参与生意上的事,是吧?” 阎清莲点点头,“殷姐姐向我诉过苦。” 一个没有恃宠而娇而努力上进的小娘子,却因这个时代的观念,始终没能像男子一样行走世道,经营生意,还真是可惜了。 有六七里地,几人先找了个地方吃中饭,吃完后,骑马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京城南边的运河沿街,六月天里,中午炎热,这个时候差不多三点多了,没那么热了。 几人牵马走在街道上,看人来人往。 阎清莲看到街面上的年轻人,突然想到叶芝所说的年轻人,“叶姐姐,你怎么知道凶手是年轻人?难道真是殷家未来女婿吉书槐干的?” 杨福全撇嘴,“没听叶姐说嘛,是个像书生而不是书生的男子,那殷家女婿可是秀才,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书生。” “那倒也是。”不过阎清莲对瘦高个小子的态度相当不满,“你干嘛这么对我说话?” 干嘛?叶姐姐是他的叶姐姐,凭空冒出一个人来跟他抢叶姐姐,杨福全当然不高兴了。 裴大人是要做叶姐姐夫君的,抢了就抢了,你是谁啊,敢跟他抢叶姐姐,杨福全怎么会给她好脸色。 叶芝先是一愣,看了眼像是手中糖被抢一样的杨福全,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悄悄一笑。 二人原本各行走在叶芝左右,吵着吵着,两个人都走到了前面,肩并肩还真方便‘吵架。’ 虽然叶芝的犯罪侧写所说的凶手是个不像书生的清秀男人,但她还是去了吉家,此刻,吉家也收到了殷素娘遇害的消息。 吉书槐正要出门。 吉母跟在后面叮咛,“现在不适合,等事情了了,你再跟殷老爷讲,知道不,人要懂得感恩。” 吉书槐扶着她娘胳膊,“儿子知道,太阳大,你赶紧回吧,别晒伤了。” 吉母还要叮咛什么,看到儿子身后来了几人,疑惑的问,“你们是……” 吉书槐转身。 叶芝等人当值,身上穿的都是大理寺公服,只要市面上走的人都能看懂。 吉书鬼拱手道,“小民见过各位大人。” “你就是吉书槐?” “是。” 叶芝不动声色把此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衣服干净简朴,就如她的侧写一样,清秀书生,她盯着他双眼微微一笑,“刚才谁来报的消息?” “老爷的小厮。” 叶芝说,“你过来下。” 吉母以为官差要抓儿子,吓得连忙追上来,“大人……大人,我以性命担保,我儿子绝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更不会伤害素娘。” 叶芝微笑,“大娘,几句话。” 吉母哪信,吉书槐转身悄悄安慰,没一会儿,吉母便站在门边不言不语。 吉书槐跟叶芝站到巷子另一边无人处,“大人,你想问什么?” “你觉得读书与当鱼行掌柜那个更适合你?” 吉书槐根本没想到官府的人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之间,看不出他们意图,他便不作声。 叶芝再次微笑,“你的神色动作说明了一切。” 吉书槐眉心微拢,刚才只有三分警惕,此刻马上变成了十份:“大人这是何意?”不仅如此,还反击。 叶芝微笑的脸不变,“一年时间,把鱼行规模扩到东市第一,说明经商比读书更适合你,是吧。” “大人想说,为了殷记的铺子,我动手杀了殷娘?” “那你杀了吗?” “我怎么会做这种禽兽不如之事。”吉书槐很厌恶的看向叶芝。 叶芝恍若不见,从容淡然,“殷老板在大理寺,你去找他吧。” 吉书槐眉头深锁,根本看不出面前之人什么意思,但他也不多言,回到家门口,再次劝了老娘两句,于是便转身离开了,连辞别礼都没行。 杨福全不满:“什么人,还秀才呢,一点礼数都不懂。” 叶芝问秦大川,“秦叔,你看呢?” “脸上只有厌恶没有害怕,人应当不是他杀的。” 叶芝道,“他没动机,也没必要杀人,但……”她双眼一眯,“秦叔,需要你出马了。” 秦大川很配合,“查谁?” “殷素娘及她的丫头婆子的所有社会关系。” “好。” 秦大川很快消失在叶芝等人的视线里。 阎清莲附到叶芝身边,“叶姐姐,你说殷姐姐不是他杀的,可你看他刚才那样子,分明就像个坏人。” 叶芝被她逗乐了,“看着像坏人的人有时候反而不是坏人。” 阎清莲:…… “但……”叶芝觉得这起凶杀案没那么简单。 (本章完) 224红颜案(4) “但什么?”阎清莲很奇怪的追问叶芝。 叶芝淡淡一笑并未回答。 阎清莲小嘴一揪,不过马上又说东说西,叽叽喳喳起来,好像不是陪叶芝来办案的,而是叶芝陪她来闲逛的。 杨福全几次想打断阎清莲,让她别吵,都让叶芝示意制止了。 眼看天色就要黄昏,一行人准备入城,就在几人准备上马时,被人叫住了。 “叶大人——” 众人寻着声音望向过去,裴少卿不知何时到了运河沿街,正在某个小酒楼二楼凭窗望向水面泛浪的大运河。 叶芝正仰头笑看少卿大人,暖暖的光线下,他正凭窗而立,双手负后,大运河面拂来的风,吹动他鬓角几缕发丝,绝美成一幅让人移不开眼的水墨山水画。 世上竟有如此俊逸飘然的贵公子,阎清莲蓦的惊为天人。 白朗已经迎下楼,“叶大人,请——” 叶芝颔首一笑,随着白朗进了酒楼。 杨福全跟上。 走了两步,感觉有人没动,转头,那小娘子变成了花痴女,不屑撇撇嘴,“少卿大人请了叶姐姐,可没请你,赶紧回吧。” 说完,不屑的撇了眼,哼了声,跟白朗进了酒楼。 阎清莲被冷哼声惊醒,脸色蓦的一红,抬脚就要跟进来,刚到酒楼门口就被门口护卫拦住了,“对不起小娘子,我家主人没请你。” 阎清莲刚消褪的脸,轰一下又红了,“我……我跟叶姐姐一起来办案的,为何姓杨的能进,我不能进……” 护卫才不管这些,直接伸剑挡住她。 “叶姐姐……”阎清莲对着叶芝的背影大声叫,引得周围人都看过来。 叶芝望了眼白朗。 他说,“爷可没让小的请。” 叶芝听懂了,笑一下,转身走到门口,“阎娘子,趁天色还早,赶紧回去吧。” 阎清莲朝酒楼内望,只鼓小嘴但不言语。 叶芝抱歉的笑笑,“对不起,少卿大人是上司……”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了。 阎清莲鼓鼓小嘴,半天才嘟囔一字:“哦。”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叶芝颇为头疼,拍拍脑门,上二楼。 白朗很不以为意,“像这样没眼力见的小娘子,叶大人直接无视就可,干嘛还要跟他解释。” “白侍卫,人家就是一个小娘子而以。” “哼,还挑山帮的小娘子呢,白混江湖了。” 白朗还是不待见小娘子。 已到二楼,叶芝没再多言,到了门口,整理了下衣冠才进了包间,“大人——” 裴景宁已经倒好了茶水,朝她招招手。 叶芝走到他身侧。 他微笑示意她坐下渴水。 叶芝也不再客气,便坐下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完。查了近一天案子,还真是又累又渴。 她的茶刚喝完,酒楼里的人便开始上菜,没一会儿,圆桌便摆满了。 叶芝看向外面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再不回去,怕是要关城门了。 裴景宁悠悠闲闲,白朗为他摆碗放筷,他便帮叶芝摆碗放筷,一直面带微笑。 不知为何,少卿大人今天的笑容就未下嘴角。 “有什么喜事吗?”叶芝实在忍不住问道。 裴景宁眉尖一动,“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平时很严厉?” “那倒没有。”平时一张扑克脸,严厉的让人不敢靠近,不过面上,叶芝是不会承认的,“但大人的心情好像真不错。” 明明脸上微表情就是这样,却非嘴硬说不是,裴景宁也不揭穿小娘子,面带淡淡微笑,“吃吧。” 太阳都落山了,叶芝确实饿了,便不再客气,端起碗来就干。 一口气干了三碗,还真不负干饭人这名头。 裴景宁眉眼俱是笑意,“喜欢就多吃点。” 叶芝:……吃成胖子怎么办? 一口气干三碗,胖不胖,叶芝不知道,反正她饱的上马都成问题,最后,叶芝没能入城,便休息在裴景宁在沿街的一个小别院里。 叶芝惊奇:“大人,这里离城门不过六七里地,你也买别院?”她想起第一次月事之事,好像也是城中某个别院。 裴景宁侧脸看向她笑了笑,“为了出行方便。” 可太方便了。 “大人,是不是走到哪,你都有别院啊,是不是有很多座?” “想知道吗?”他突然弯腰,唇一下子贴到了叶芝耳侧,温热的气息袭卷而来,如热浪翻滚,叶芝小脸忍不住又红了。 老天,按现代年纪,她可妥妥是少卿大人的姐姐,咋现在一个男人一个动作就让她这个老阿姨热血沸腾呢? 难道真到了成婚的年纪? “我……”她干嘛要知道,叶芝左顾而言右,“大人,这个院子好像不大,我住哪间?”岔开了话。 裴景宁轻轻一笑,直起身,“看中哪间住哪间。” 叶芝差点开玩笑说要少卿住的那间,话要出口时感觉太暧昧,连忙抿住嘴啥也没讲。 珍珠、明珠二人打着灯笼,从回廊迎下来,“爷,叶大人——” 原来少卿大人今天就没打算回去呀!叶芝跟二珠去洗漱,洗漱好准备直接睡时,珍珠道,“大人,爷在书房等你。” 叶芝:……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好像不太好吧! 她站着没动。 珍珠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没动,又提醒一句,“听说赵郡王也在。” 叶芝:……她是不是想多了,暗暗捂脸,连忙穿戴整齐。 小半刻钟后,叶芝到了裴景宁的书房,果然赵祁安也在。 她给二人行了礼。 裴景宁示意她坐。 书案对面空着一张椅子,叶芝入坐。 这二人为何而来呢?叶芝习惯性的推测他们二人为何碰头?为了殷家案子?这案子……她已经推出三分。 果然,裴景宁幽幽开口了:“叶大人,殷家案子进展的怎么样?” 叶芝回道,“一场谋杀案看似让殷家产业无人继承,但又似单纯小娘子被渣男骗,要等明天拿到秦叔的调查报告,才能进一步了解这个凶手的杀人动机。” 赵祁安转脸看向她,“非要等到明天说?” 叶芝点头。 赵祁安似笑非笑,“叶大人,我可听人说了,你都已经给出凶手轮廓了,差不多知道凶手是谁了吧?” (本章完) 225红颜案(5) 赵祁安瞄了眼裴景宁,面带笑容,“非要等到明天?” 案子刚发生,尸体又从上游飘到运河码头,连案发现场都没有一个,真当她是大仙开了天眼能立马抓到凶手呀! 叶芝暗暗翻了个白眼。 赵祁安不死心,“那你怎么知道凶手是个清秀的文弱书生?”他双眼殷殷的盯着叶芝,一副你不说我就赖着非要得到糖的样子。 叶芝:…… 她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如小儿求知般眼神的南平郡王赵祁安:“真想知道?” “(⊙o⊙)” 叶芝少不得说道说道:“虽然殷素娘在水中飘了五六个时辰,尸体有些肿皱,但掩盖不了殷素娘是个微胖小娘子,从她穿着的衣裳款式颜色到眉形、指甲,都反应出小娘子性格温和但懦弱,这样性格的小娘子有多敬畏父亲,就有多希望找个事事温柔小意的男人,而这样的男人从表像上看就是白净斯文,见人三分笑,看到小娘子眼神柔的能掐出水。” 赵祁安被她说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看个死者能分析出这么多性格特征?” “差不多。” 赵祁安不信:“听说跟你跑了一个下午的挑山帮小娘子与殷素娘认识,是不是她告诉的你?” 这下,叶芝真接朝他翻了个白眼,“赵郡王,阎小娘子报案后与我一道回时,我们都骑在马上,根本没机会说话,下午到沿河街时虽然说个不停,可这时我的犯罪侧写早给出来了。” 裴景宁冷眼朝赵祁安瞥过去。 接到警告的赵祁安嘻嘻一笑,“开个玩笑啊。” 叶裴二人像是有默契一般,同时转头,二人目光相遇,相互一笑。 哎哟喂,真要虐死赵祁安,猝不及防又被撒了一波狗粮,捂起眼就朝外面走,“没眼看了没眼看了……”逃也似的跑了。 叶裴二人同时噗嗤一声笑了。 裴景宁起身。 叶芝也起身,“大人,天色不早,我要回去睡了。”明天还要查案,她准备回去再理理今天得到的线索。 说话间,裴景宁已经绕到叶芝跟前,伸手便拥抱住了她。 “大人……”叶芝想推开少卿大人,双手被他抵在心口,哪里动弹得了。 一个仰头,一个俯脸。 四目相对。 夏夜蝉鸣,风吹帘动,一切都那么美! 以下省略n字。 第二日,叶芝带着杨全福回到了大理寺,滕冲与张进等人昨日下午摸查了第一遍,把摸查的笔录拿给她。 叶芝坐下来仔细认真的从头看到尾。 与阎清莲讲的差不多,殷勤这个人既恨无儿子、又不想太宠女儿,殷素娘在父亲复杂的心态下慢慢长大,既害怕父亲,又敬畏父亲,想撑起铺子却又委委缩缩,什么都想干却又什么也做不好。 以叶芝的分析,殷素娘缺爱,没安全,所以她这种原生家庭长大的女孩子不知不觉就长成了一种吸渣体,特别汲渣男。 渣男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缺爱女孩子的世界里的呢? 外形上,起码的瘦高清秀,或是人模狗样,如果长的丑或是收拾的不利落,连女孩子的视线都进不了,那还有机会渣人。 待人接物上,特指对待进入视线的猎物小娘子,以一副恃才傲物的潇洒不羁的模样吸引小娘子的目光,接触后对小娘子温和耐心,小娘子要冰水决不会端温茶,小娘子半夜说要吃烧烤,不管睡的再怎么香也能爬起来跑半个城去买回来。 一旦得手,马上原形毕露,从前投资的小零钱、绢花、水粉,全会从小娘子身上成千上百倍的讨回来,不仅如此,一个不满意,还要拳打脚踢,让小娘子简直生不如死。 既然知道渣男的真面目那赶紧止损啊!渣男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渣到能养他的小娘子,你以为你能轻易逃脱?那他就不叫渣男了。 “除了她的贴身丫头,其他人都在大理寺?” 张进点头,“对,昨天都带回来了,都问了话,笔录都在你手中。” 叶芝拍拍一沓笔录,“殷素娘大了,她的奶娘不跟着外出,基本上都在家里做些缝补浆洗之活,不知道殷素娘与外男来往,另一个丫头负责殷素娘梳头、整理房间之事,也不跟出来,普通人家,有两丫头、一个婆子已经就是富户了。” 滕冲道:“我也问了殷家其它管事,以及殷家铺子里的人,都不知道东家小娘子有别的男人,甚至有人觉得我们大理寺在诋毁小娘子的清白。” 叶芝轻哼一声:“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在叶芝的提醒下,严仵作今天在义庄请专门帮人接生的产婆子验了殷素娘的尸体,这个接生婆子可跟别的接生婆子不一样,别的接生婆只接足月生的孩子,她可以给不足月或是落胎不干净的人接生。 她手在死者肚子上摸摸,又用特制的工具验了小娘子某处,很确定的点头,“小娘子怀孕快三个月了,胎还在肚里。” 严仵作让徒弟登记在尸格里。 要下值时,秦大川回来了。几人都围上去。 秦大川刚要开口,叶芝递杯茶上来,“秦叔,不急,先喝口水再讲。” 秦大川面色软和,饱经风霜的脸上泛出柔和的光芒。 赵柏坐在最后面工位,一切都看在眼里,好像被关怀的人是他一样,微笑柔和,让人温暖。 秦大川找到了殷家附近的线人,很快就问出了蛛丝马迹。 “他说,有人发现殷素娘总带着丫头出城去沿河街买绣花的丝线,有人碰到问她,她说运河边上的铺子靠近运河,好丝线多,还便宜。” 一个沿河街能有多大,往来商人不可能把好丝线卖河边小商铺的,后一句‘还便宜’这个叶芝承认,但殷家根本不需要殷素娘来省这些丝线银子。 那她总往那边跑就不言而喻了。 “有人看过她跟男人约会吗?” 秦大川摇头,“目前看,现在除了那个丫头见过,没别人见过。” 丫头失踪了! 京城这么大,运河沿街这么小,叶芝不相信没人见过二人花前月下约会? 叶芝提醒:“各位,明天继续排查,虽然我说凶手是个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但他绝没有书生气,就是瘦高清秀。” (本章完) 226红颜案(6) 叶芝提醒:“各位,明天继续排查,虽然我说凶手是个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但他绝没有书生气,就是瘦高清秀。” 赵柏忍不住一笑,“叶大人,照你这样说,那凶手岂不是小全子?”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杨福全。 杨福全生气的跳脚,“我才不是渣男,我不是……” 大小伙气的小脸都红了。 哈哈…… 众人齐齐大笑。 虽然不知道凶手是谁,但叶芝给出的大体轮廓已经在很大程度上缩小了排查范围,按道理来说,应当很快就能找到才是,但是滕冲请五城兵马司的人帮忙都没找到叶芝描述的这个瘦高清秀男人。 “莫不是真是小全子?” 整个京城摸排了三天三夜,都没有查到,滕冲还有心情开玩笑。 杨福全哼一声,头一扭,理都不理他们。 张进一张愁脸,“什么地方都找了,就是没找到那个小丫头,难道她被人杀了?” 赵柏见叶芝没回应,他接了句:“那也得有尸体。” “可也没查到她出京城,这可就邪门了。”他叹口气坐到一边。 滕冲说道,“我带着兵马司的上千人马连小倌都摸排了,就是没找到瘦高清秀看着厮文却没书生气的男人。” 兵马司这么多人,闹出的动静挺大。 几人齐齐望向叶芝。 张进与滕冲二人双管齐下寻找凶手与死者的贴身丫头,结果一无所获。 叶芝坐在工位上,手摸着下巴,明明她是个女人没胡子,不知为何总喜欢摸下巴。 一时之间,小小公务房里哑雀无声。 赵柏微一抿嘴,“你们找的都是平民,或许他是富家子弟呢?” 滕冲一愣,“嘿,还真是。”他望向叶芝,“叶小弟,你没说是普通男子还是富家公子。” 叶芝微微一笑,“你们摸查的方向没错,此人就是普通人。” “那……”大魏朝,滕冲对叶芝的崇拜与信任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他盯着叶芝,一眼不错,好像她一个微表情就能说明什么似的。 “你们连小倌都查了?” 滕冲点头。 叶芝又摸向下巴,大拇指在下巴上刮一下又刮一下……突然,她的大拇指停住了,“或许查到瘦高男就能找到贴身丫头在哪。” 她起身快速往外走。 滕冲大步跟上,“叶小弟,你干嘛去?” “去找吉书槐。”叶芝跟一阵风一样已经离他们几人视线好远。 滕冲惊讶,“叶小弟不是说吉书槐不是凶手的嘛,难道想想又觉得他是了?” 赵柏看着远去的背影,转脸过来,“叶弟说姓吉的不是凶手,那他就不是。” 还有人比滕冲更信叶芝,一时之间,滕冲不知是自己甘拜第二还是……当然是追上去看个究竟,他一拍脑袋,也如一阵风一样卷了出去。 赵柏、秦大川等人看到他们跑了,也连忙跟上。 他们可是叶氏小团体。 两天前,被带到大理寺的相关人员在作过笔录后便被放了,这件案子目前一个嫌疑人都没有,所以没有关押任何人。 殷家独生女被害,整个殷家陷入死气沉沉,全靠一个未来女婿吉书槐打理。 叶芝是在大铺子掌柜房找到的吉书槐。 他看到叶芝时,一脸厌恶及冷眼旁观,“听说一千多人找凶手都没找到,叶大人还是觉得在下最像,要把在下抓到大理寺凑数是不是?” 叶芝跑热的要死,一边用手扇风,一边打量多宝阁上的账册,走到某本前顺手就要翻开,被吉书槐伸手挡住,“大人,这是殷记铺子的秘密,旁人不得随意翻阅。” 滕冲大刀一拔,冷声疾语,“大胆,大理寺办案,你敢阻拦?” 吉书槐胸口一挺,一副任你砍任你杀的模样。 滕冲气极大刀就要上去,被叶芝伸手制止,“滕捕头,我和吉账房核实些事情,你带着弟兄守在门口。” 滕冲圆眼一瞪,收刀回鞘,转身站到账房门口。 叶芝一手负身后,一手作请,“吉掌柜请坐……” 吉书槐没动,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叶芝微微一笑,“既然你不想坐,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吉书槐嗤鼻声很明显,大家都听到了。 叶芝当没听到,缓缓踱了两步,幽幽开口,“吉账房见过那个男人,是吧?” 吉书槐神色一动。 叶芝没听到身后动静,转头,朝他微笑,一副问他是也不是? 滕冲站在门口,当然也听的清清楚楚,这才明白叶小弟为何过来,果然……他的嘴角不知觉上扬,他就知道叶小弟肯定不会弄错。 吉书槐不答。 叶芝转过身来,又朝他办公桌边踱了两步,“是什么原因让你见到了这个男人呢?” 吉书槐垂下眼皮,像叶芝不是跟他说话一样。 叶芝拿起他办公桌上的一支笔,一边研究,一边说,“因为这个男人向殷素娘借银子,殷素娘没银子,但她知道这笔银子不管是向母亲要还是父亲要,都不如向你借来得快捷方便。” 吉书槐放在身侧的手背隐隐冒出青筋。 站在门口的滕冲与赵柏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们相视一眼,都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叶芝当然也注意到了,但她似浑然不觉,“外人眼中的吉账房好像不喜殷小娘子,可是据我看来,恰恰相反,吉账房比这个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喜爱殷小娘子。” 吉书槐蓦的抬起头,双眼震惊的看向叶芝。 “我说的对吗?吉秀才?” “你……你……” “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是吧!”叶芝叹气,“很多女人总是埋怨为何没人爱,可是有时候明明深爱的人就在眼前,却不知道。” 吉书槐震惊后的双眼拼命的隐忍,隐藏对死去的小娘子的伤痛。 “你知道她为何不知道吗?” 这也是吉书槐想知道的,他紧盯着叶芝。 “因为你根本不去表达,你不说又不表示,小娘子又怎么会知道你对她的情意呢?”叶芝最痛恨天朝男人藏在内心的情感,“所以,现在明白那个人渣为何会得逞了吧?” 像是被人揭开了伤疤,吉书槐心痛的无法言表,“我……做的还不够好吗?为了照顾她为了让她过好日子,我一个独子抛姓别母入赘殷家,难道这些还不能打动她的心吗?” (本章完) 227红颜案(7) 叶芝微皱眉:“你总是看我一脸厌恶的样子,难道那个小白脸跟我长的像?” 吉书槐正兀自伤心,一听这话,伤心神色立即变成厌恶之色,“叶大人果然不亏是大理寺破案官员,说的没错,那厮长的娘娘唧唧,双眼珠子骨碌乱转,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还真是躺着都能中枪,叶芝伸手。 杨福全马上递过工具包,她从包中拿出白纸与碳笔,“你说,我画……” 滕冲从门口进来,“叶小弟,为何不直接抓人?” 叶芝道,“当然是吉账房也不知此人在何地方。” “你不是说他见过嘛。” 叶芝已经拿出小画板,夹好纸张,试了一下碳笔笔尖,感觉还顺手,便抬头,“吉账房要是知道此人在哪里,估计早就提刀把人砍了,那还能让我们站在这里盘问他。” 滕冲一脸疑惑的问向吉书槐,“你真不在道那渣男是谁,住哪里?” 吉书槐双眼寒光乍现,“叶大人说的没错,要是让我知道人在哪里……”他早就为素娘报仇了。 叶芝心道你怕不知道殷素娘肚中已经有渣男孩子了吧,要是他知道了,会怎么样呢?她不敢想下去,赶紧趁着这个机会让他把见过的渣男样貌说出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叶芝画出了人渣疑凶的画像,确实是个眉清目秀男生女相的瘦高个,正如吉书槐所言,娘里娘气的。 滕冲气不过,要不是为了怕麻烦,他差点就要呸一口,大声道:我们叶小弟本就是女子,什么娘里娘气,除非凶手也是女扮男装之人。 杨福全问:“有没有这种可能?” 叶芝折好画,“不排除这种可能。”她能女扮男装,别人也能,但这件案子,能让殷素娘怀孕的只有男人。 “发动一千兵马司的人在城内找遍了都没找到此,沿河街就这么大,我相信吉公子肯定也翻遍没找到人。” 吉书槐默认了滕冲的推测。 叶芝把工具包递给杨福全,“我们漏了个地方。” “什么地方?” 滕冲与吉书槐两人同时问出声。 叶芝看了眼一脸迫切的吉书槐淡淡一笑,并没回答,转身出了账房。 吉书槐一直站在门口,直到他们就要消失在他的视线,他才追上来,“素娘从账上拿了三千两银子。” 对于普通生意人来说,三千两银子真心不少了。 叶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吉书槐见叶芝又要走,想叫又没好意思叫出口,眼睁睁的看着人离开了。 那厮难道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所以不好查? 直到离开鱼鲜铺子,滕冲忍不住问,“人渣藏在哪里?” 叶芝道,“回大理寺就应当知道了。” 滕冲:……他急的挠心挠肺,要不是知道叶芝是为了紧慎起见一贯这样,他差点以为叶小弟故意吊他胃口,搞得他现在七上八下,就想知道这个瘦高个凶手究竟藏在哪里? 一到大理寺,叶芝就去裴少卿公务房找他。 “大人,需要你的帮忙。” 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站在门口值班的白朗都没忍不住朝公务房内看过来,遇到主人目光,吓得立即缩回头。 叶芝转脸看到一主一仆打哑语,忍不住轻轻一笑。 裴景宁见她笑,他心情也眼见的开朗,“需要我帮什么忙?” 叶芝道:“京城附近哪些寺庙在偷偷放印子钱?” “不少。”他没说具体是哪家,反问:“殷家人跟借高利贷有关?” 叶芝摇头,“不,大人,我怀疑有僧人搞杀猪盘。” “杀猪盘?” 杀猪盘,是现代网络流行词,就是诈骗团伙利用网络交友,诱导受害人投资赌博的一种电信诈骗方式。 这个方式分为好几步,先是准备好人设、交友套路等“猪饲料”,然后将社交平台称为“猪圈”,在其中寻找被他们称为“猪”的诈骗对象。通过建立恋爱关系,即“养猪”,最后骗取钱财,即“杀猪”,这就是杀猪盘的由来。 叶芝见非景宁没听明白,把杀猪盘的过程以古代的行骗方式讲出来,“实际上就是十大江湖骗术中的马与燕相结合的一种行骗方式。” 骗术中的马,指的是单枪匹马,一人行骗的意思。这种人不是扮作道人就是扮作僧人,给人一种世外高人,不念俗物的感觉,最终的目的自然还是骗取财物。 而燕,专门以美色做局行骗的人。女骗男、男骗女,只要色心起,就会上当。 裴景宁马上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有和尚假扮年轻公子,用美男计骗小娘子钱财?” “是的,大人。”叶芝拱手道,“这些和尚一般以家境不错但夫妻情感不合的少妇作为行骗对象,他们用美色+善解人意充当少妇们的‘红颜’,然后一步一步的骗取她们的钱财,这些少妇事后发现被骗,一般不敢张扬,只能自认倒霉,但殷素娘跟已成婚的少妇不同,她只是订了婚,可以取消婚约另嫁,她缠着这个和尚,于是这个和尚便把她毒死推入大运河中。” “你怀疑这个和尚在这些放贷的寺庙中?” “是的,大人。” 寺庙在古代的地位很高,享有很多特权,叶芝想抓人没那么简单,她把画像放到桌上,“吉书槐见过来找死者的那个男子,这是他戴了假发后的样子。”然后,她坐到裴景宁对面,又画了一张光头有戒印的素描。 裴景宁点头,让人叫陆寺丞,“查出此人在哪座寺庙,查到后即刻抓人。” “是,大人。” 有少卿的令,又有大理寺寺丞亲自下场,寺庙里的人不得不配合,很快查到了人渣居然是大魏朝最大寺庙——明光寺。 渣男是明光寺外勤僧侣,为了捞钱,趁着为寺庙买菜、买米的功夫勾搭市井里的商户小娘子,近一年来,与同伴联手,骗了至少十个少妇。 被抓时,他死不承认,就是不松口杀了殷素娘,“你说我杀人,尸体还从沿河街漂到北边运河码头,怎么可能,六月初十那天晚上,我在寺庙里,有很多人可以证明。” (本章完) 228红颜案(8) 叶芝看着他,“你说的很多人,是指你故意去茅厕在大伙面前露一圈,然后悄悄溜出来直到子夜才回这事?” 瘦高个还是嘴硬:“你……你胡说……” 叶芝转身,从杨福全的证物袋中拿出一顶假发,“这是从你更衣柜下的小木盒里搜出来的,一个入籍僧侣为何还要藏这个?” “这……这不是我的……” 叶芝一挥手,假发店的老板被张进带进来,“这位老板按你的头型定制的假发套,广圆师傅你还有何话要讲?” 明光寺僧人按‘智慧清静,道德圆明’八字排辈,广明在明光寺属于第七阶僧人,以名字最后一字加排辈的圆字一起组成了他的法号。 广圆没想到大理寺连这个都查出了,可他好不容易才进的明光寺,好不容易从一个小小的沙弥爬到比丘,吃了多少苦,讨了多少好才有如今的地位,才刚刚能搞到钱,怎么甘心,他就是死不承认。 一般寺庙里,年龄超过二十的,称为“比丘”,二十以下的,称为“沙弥”。 叶芝盯着他,突然道:“殷素娘已有两个月身孕,你知道吗?” 广圆眼神一闪,一副嘲讽的口吻:“谁知道是谁的?” 也就是说他是知道殷素娘有身孕的,但还是杀了她,就是为了摆脱殷素娘的纠缠,其心极其歹毒,真可惜这是古代,没有dna检测,一时之间,还真拿他没办法。 叶芝转身离开,“今天先审到这里。” 她出了问讯室。 “张捕快,秦叔回来了吗?” 张进回道:“还没,不过估计快了。” 叶芝看了下天色,带着几人去了食堂吃饭,吃好后给滕、秦二人带了一份到公务房。 赵柏没跟进去审讯,他问:“审的怎么样?疑犯承认了吗?” 杨福全回道,“没,都找到这么多证据了,他就是死不承认。” 赵柏看向叶芝。 叶芝无奈道,“这些不能直接证明他杀死了殷素娘。” “你需要找到案发现场,还有他行骗的赃银,是不是?” 叶芝点头,“是这样。” 一时之间,小小公务房沉默下来。 赵柏试问:“不如,我们再去沿河街看看能不能找到案发现场?” 叶芝起身:“走,找案发现场。” 叶芝与赵柏去沿河街找案发现场时,裴景宁与赵祁安正在摘星阁讨论这桩红颜案。 他道:“陆寺丞带人去搜查,明光寺只允许他搜了广圆睡的地方以及小小的更衣柜,其余任何地方都不允许大理寺的人踏足。” 可真够嚣张的,没办法,先帝给了明光寺特权,他有权拒绝大理寺查疑犯以外的人和地。 “你想查到那些赃款,以赃款为由,打开明光寺的一道口子,可那智光要真是个吃素的,也不至于整个京城的贵妇都把金银给明光寺放贷了。” 大魏朝的寺庙一兼并了很多良田,让大片沃土变成了不能产生赋税的公田,二大量的金钱涌向寺庙,使得国库空空,皇帝快没钱养活臣臣民民了。 二人一阵沉默。 赵祁安再次开口,“上次办掉的都是小寺庙,明光寺是大魏朝最大的寺庙,要是端掉它,怕会引起众佛教徒动乱,这个口子怕是不成了。” 裴景宁微眯眼,不知想什么。 突然,白朗急急匆匆进来,“爷,不好了,宫来传来消息,说韩王又去找太后了,请太后为他指婚,求取叶大人。” 裴景宁眸中寒光乍现,嚯一下起身,刚抬脚,又缓缓坐下,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赵祁安坐着看他从一惊一乍到淡定如厮,很不解的问:“要是太后真把叶芝指给韩王了怎么办?” “她不会。”裴景宁很肯定的说道,“为了小儿子,太后可不会让韩王娶一个没有根基的小吏之女,她心中的儿媳妇人选早就定了,只等韩王在京城安定就准备联姻。” “韩王留京也快半年了,老太后还是没为韩王定下来正妃人选,为何?” “你说呢?”裴景宁没好气的瞟了眼,一副看白痴的模样。 赵祁安被他这一眼讥笑就差炸毛,“不就是韩王故意散布消息,想利用你沉不住气请长公主与驸马爷出面向皇帝求取叶芝,一旦这样,就会上他的当,他说服不了太后,但要是平民之女被长公主当宝的话,一贯与长公主不合的老太后就想抢过来,就会同意韩王求取叶芝,我说对吧。” “哼。”裴景宁冷笑一声,“脑袋瓜子还有点用。” 赵祁安:……他脑袋瓜子啥不能用啊,要是傻里傻气,皇帝能把御机营给他?差点被姓裴的带到沟里去。 摘星阁对面揽面楼一直有人悄悄注意这边的动静,没一会一个年轻的小厮急色匆匆的进了最顶极包间,他心惊肉跳的走到主人面前,“殿下,姓裴的没去皇宫。” 韩王拂了一下手,让他自去。 韩王皮笑肉不笑,“没想到他挺聪明。” 余清知终于敢顺着主人的话反问道,“殿下,姓裴的那边没动静,太后又不同意这门亲事,那你……” 韩王眸孔微束。 余清知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抛砖引不来玉,韩王眯眼:“居然让他们查到明光寺……”突然眼神凌厉,“要你们何用?” “是是……”余清知、徐为知等人皆脊背一麻,主人心情不好,他们这些人也要跟着遭殃。 再次回到了沿运河街道,沿着运河河堤寻找案发现场。 这时秦大川听到他们来了,连忙过来,“叶大人,找到秃驴租住的小屋了,但据房东老太太讲,小院不是以他的名义租的。” 又是一个看似有用却什么用的信息。 叶芝道,“秦叔,带我去看看。” “好。” 一行人去了广圆和尚为了方便行坏事又用他人名字租的院子,进去后,叶芝马上感觉到了不对劲,“秦叔,有人翻过这个院子。” 秦大川马上拱手道,“我打听到这个院子就去找你,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 确实快! 进去后,叶芝看了圈,大致猜到什么人来翻过这个院子。 滕冲问,“那案发现场岂不是被破坏了?” (本章完) 229红颜案(9) 进去后,叶芝看了圈,大致猜到什么人来翻过这个院子。 滕冲问,“那案发现场岂不是被破坏了?” 赵柏看了眼叶芝:“叶弟,对方是不是把广圆不义得来的私财都掘了去?” 叶芝还没来得及回应他,鼻端传来一阵阵腐臭味,“不好!”她拔腿就顺着腐臭味找过去,转了两个回廊,就在一个小房间内发现了一具女尸。 滕冲惊问,“难道这个就是我们要找的丫头?” 叶芝让张进去找殷家的人来认尸,门口进来个人,说:“是的,她就是殷素娘的贴身丫头小红。” 张进刀拔出一小截,“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入内。” 吉书槐便没再往里面进。 叶芝一言不发的盯着地上的尸体看,从尸体腐败的程度看,“丫头比主人先死。”她拍下脑门,起身,“张捕快,赶紧让严大人过来验尸。” “好。”张进跑出去安排人手回大理寺叫人。 叶芝一边寻找案发现场,一边问:“滕大哥,与广圆搭挡出来采买的那个和尚还没找到?” 滕冲回道,“寺庙里的人都说看到他了,但就是找不到人在哪里。” 叶芝冷笑一声,“这院子大概就是他翻的。” 滕冲没太明白,“这两人不是一伙的吗?”还需得着来翻吗? 赵柏听明白了,“两人虽是搭挡,但他们互相提防,估计两人各自租了地方,各自藏了私房钱。” “他娘的,这些人累不累。”滕冲是个直肠子,忍不住破口骂了几句,“我现在杀回去,说不定能抓到这个同伙。” 说完就要带人手去明光寺,被叶芝制止了,“明光寺是大魏朝最大的寺庙,有先帝亲笔提名,就差是皇家寺庙了,没有大理卿或少卿的手令根本没办法进去查案。” 外勤僧侣捞钱杀人可能只是这个打着普度众生的寺庙的冰山一角,而这一角,明光寺也不可能让人随意窥探到。 这件案子不好办。 来到大魏朝,一旦涉及到权贵、朝庭,叶芝就会绕过去,直接就查凶手,其它与她无关,可今天这个案子好像绕不过去了,否则根本没办法定凶手的罪。 而这个凶手只是明光寺的第七等僧侣,要是等级再高的僧侣呢?如果他们犯了罪,她该怎么查? 大魏朝有‘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 沿河街跟个小镇中心差不多,纵横交错,总共四个街道,每个街道上的院子也不是很大,广圆租的这间也不大。 没一会儿,叶芝找到了案发现场。 廊芜牵牛花架下,一个小石桌,桌子上有饭菜渍,但上面的饭菜被人收了,叶芝猜应当是进来翻钱财的同伙。 广圆给殷素娘下的毒是砒霜,这个毒说好找也好找,说不好找也不好找,毕竟是明令禁止的,但想干坏事的人总有渠道弄到。 秦大川回道,“我寻找了好几个线人,他们都没探到广圆和尚手中的砒霜来自哪里。” 叶芝了然道,“那就是明光寺了。” “叶大人,你可不能随意冤枉一个以慈悲为怀的大业寺庙。” 众人齐齐看向门口。 韩王一身紫色华贵鎏金长袍,上面纹满了银色翎羽纹路,周身带着与生俱来的帝王威仪踱进了小院。 几人相视一眼,按下心中纳闷,连忙上前行礼,“下官见过殿下。” 韩王微微一笑,“我正准备去明光寺上香,听说大理寺的人在这里办案,顺便过来看看,没打扰到你们吧。” 上香……顺便…… 一个王爷在这个辰光去上香?又会顺便来看一个小官办案?这事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不过面上,个个不显。 赵柏是郡王世子,他微微一笑,抬起头,再次拱了拱手,“殿下,这里面有死人,味道也不好闻,怕冲撞了您。” “还有死人?”韩王一脸感兴趣的寻找死者。 六月天里,死者已经超过三天了,腐臭味很大,就算今天他们不来,要不了多久邻居们也会报案。 叶芝颇为头疼,看韩王的意思,他还想进去看看死人? 正巧这个时候,严仵作也到了,他给韩王行了一礼,站到一边。 叶芝看懂了,严大人这是等韩王离开再进行尸检,毕竟韩王是当今太后的小儿子,是亲王,除了皇帝、太后就属他最大了。 韩王见众人站着不动,眉梢上扬,脸上绽开一抹笑意,“那本王就不打扰各位了,先行一步。” 众人几不见松了口气。 韩王转身之际,目光特意与叶芝撞上。 吓得叶芝赶紧再次行礼垂眸,“下官恭送殿下。” 韩王志得意满的出了院子。 叶芝小跑几步跟上一直把他送到巷子口。 赵柏等人也跟上来,恭敬的等他马车不见才敢说话,“上香……顺便?” 叶芝摊摊手,“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没心情管韩王什么目的,赶紧回到案发现场,拿出工具取指纹、脚印,又进行现场勘测。 “这个院子后没多远就是运河。”叶芝朝沿河一路看过去,“有洗衣的小码头,白天有人,但是晚上没有,最适合干些坏事。” 虽然过去了三天,但这三天都是晴好天气,从这个房间出去,依稀还有脚印与拖痕,她一一把它们记录下来。 杨福全问道,“我们找到证据,但他就是不承认画押,最后是不是还要放人?” 叶芝顿住了手,确实是这样,一个案子除了取证,还有最重要的一环,就是疑犯画押认罪,如果没有实捶的证据,他不认,这个案子便结不了。 这件案子,现在差人证。 叶芝站在码头上,“那咱们就找人证,一定把这个案子所有证据找齐全,让他不得不认罪。” 众人一直在案发现场寻找据证,一直听到马鼻响声,众人才惊醒,太阳落山,天都晚了。 裴景宁站在院子门口等叶芝下值。 叶芝抛开焦虑迎上去。 裴景宁微微一笑,“韩王来过了?” 叶芝点头,“他没说什么,又走了,据说去上香。” 裴景宁忍不住嗤鼻。 (本章完) 230红颜案(10) 一个小小的案子居然让韩王出现,这意味就耐人寻了。 叶芝此刻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韩王选妃的目标,韩王为何要选叶芝,她长在韩王审美上?亦或她的才干能力吸引了韩王? 恐怕都不是,到底是什么,估计只有韩王自己知道了。 此案现在还差两个证据,整个证据链就齐了,一个是砒霜的出处,另一个是目击证人。 六月夏夜,白天的暑气被晚风夜露带走,正是人们纳凉休息的好辰光。 探完现场,叶芝对裴少卿道,“大人,今天晚上我不回城,你要是有事先回吧。” 裴景宁听到这话转头不知对白朗说了什么,他连连点头,“是,爷!” 白朗消失在叶芝等人的视线里。 “大人?”她目询,意思是问,大人也不回城? 裴景宁颔首。 她留下来可不是找客栈住的,走到他身侧,轻声道,“大人,今天晚上,我们几个大概是没办法休息的,你还是先回城吧。” 裴景宁微微一笑,“裴某正好好奇叶大人今晚想干什么。” 叶芝:……她今天晚上正有可能一夜不睡啊! 好吧,少卿大人要陪女朋友,那就让他陪吧。 不知为何,叶芝感觉到了丝丝甜蜜。 夜色未沉,几人找了个食肆吃晚饭,晚饭过后,叶芝又在附近找了个热闹的地方喝茶吹风听小曲。 一切就像夏夜闲游之人。 住在明光寺也没回京城内韩王听到暗卫传来的消息,桃花眼半眯,盯着蜡烛的火焰沉思。 徐为知猜测,“大人,那个比丘死不承认,姓叶的肯定想找证据让他就范。” 韩王抬了抬眼皮,“那你说姓叶的想找什么样的证据让他不得不画押?” “案发现场都被他们找到了,现在缺人证,小的猜测姓芝的想找证人。” “那有证人吗?” 徐为知一愣。 韩王眸光一寒。 徐为知惧怕的同时也瞬间明白韩王的意图,马上道,“是,小的马上就去安排。” 不知不觉之是,已到亥时初,滕冲等人被分成了三姐,一组从南边往北边走,一组从北边往南行,还有一组坐在运河边纳凉。 每个人都有任务。 夜色深沉,月儿西沉,连虫鸣蟋蟀叫都弱了下去,天地之间,万籁俱静。 蓦然之间,突有鸦雀呜叫,嘁声惨惨,渗人的慌。 黑影顺着鸦雀扑动的声音划过黑夜藏在树丛中的滕冲后背寒毛都竖起来,他带着一个小跟班,忍不住问,“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 吹动草动,小跟班既瞌睡又害怕,声音有些抖,“好像有鸟飞过,头,现在都没人路过了,要不咱们回客栈吧?” “再等等……”滕冲沉得住气,突然听到脚步声,他悄悄从树丛内伸出头,刚想看清是男是女时,黑影那边传来棒子打锣声。 更夫打更,原来都一更天了! 大运河中,一只小船没揽蝇,自由的飘荡在河面上,叶芝蹲在芦棚后,一眼不眨的看向岸上,一更天敲过后,她双眼如神的看向码头。 船舱内,裴景宁歪在舱内拄着头看似闭目养神,他却时不时的睁看向蹲在腿边的小娘子,等此案结束,他定要再带她在大运河上飘一飘,没想到在河中飘荡的感觉这么好,可惜没能抱住小娘子……再次望了眼小娘子只能以案子为先。 不知不觉,启明星下沉,东边发白,天色渐渐亮起来,大运河再次忙碌起来,那艘小船早就隐入到无数船只中不见踪影。 晨曦微亮。一夜过去,韩王早已起身,站明光寺深林美景看日出,身后跟着数人,只有余清知靠他最近,眼看橙色的火球用力一跃,跳出地平线,升起在东方。 一天又开启了。 徐为知到现在还没回来,暗卫也没消息送过来。 韩王的不耐的怒火隐隐泛出来,就在他耐不住时,徐为知披着一身露水过来了,“殿下……” 他一眸戾气的望过来。 徐为知被的戾气吓到,“殿下,他们守在广圆租的院子外什么动作都没有。” 韩王一直盯着徐为知。 他不敢直视主人,低眼垂眼。 过了半天,韩王冷哼一声,“离折不远了。” 什么‘离折不远了’,就算广圆认罪了,那也是他在外面胡作非为,只要他们不承认,跟明光寺有什么关系呢? 徐为知没听懂。 韩王抬臂拂拂了,让他下去。 徐为知小小翼翼的恭了一礼,转身之际看了眼余清知,迅速又收回,若无其事一般退了出去。 明光寺不仅是大魏朝品格最高的寺庙,还是大魏朝最美的的寺庙,后山前路,左溪右屏,美景如画,犹如仙境。 一直到连鸟叫声都没有,韩王才幽幽说道:“清知——” 突然被点到名,余清知受宠若惊,“殿下——” “那边来……” …… 林中突然有鸟叫,阻碍了林梢某处的黑影,他们不仅听不到二人说什么,更被树木挡住了,他们连二人的唇形都没办法看到。 这两人究竟在商量什么呢? 黑衣人把打探来的消息递给赵郡王时,他一拍桌了,“还真够狡猾的。” 昨天晚上,裴景宁来时,赵柏便入了城,今天刚上值点过卯没多久,叶芝等人居然回来了。 他下意识的看向叶芝身后,没见那人,寒光冷眸瞬间上了暖色,笑问,“查的怎么样?” 叶芝点点头,“差不多了,准备下午先去牢房看眼广圆,明天开式开审。” “这么快?” 叶芝点头,“是的。” 赵柏还想问什么,白朗提着一个小食盒摆到叶芝办公桌上,“叶大人,这是点心,麻烦拿一下,我要还回食盒。” 叶芝正在整理整个案子的脉落,根本没空吃,“白侍卫,食盒先不急……”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趴到桌上比对指纹等物。 白朗知道主人交给他的事他又没办城,但也不敢打扰,犹犹豫豫的转身出去了。 难道二人昨晚闹矛盾了?要不然叶小弟怎么会不吃姓裴的带来的东西呢? (本章完) 231红颜案(11) 白朗知道主人交给他的事他又没办城,但也不敢打扰,犹犹豫豫的转身出去了。 难道二人昨晚闹矛盾了?要不然叶小弟怎么会不吃姓裴的带来的东西呢? 想到这里,叶柏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起身站到叶芝办公桌边,“需不需要我帮忙?” 赵祁安一早就到了裴景宁的公务房,“听说你昨天晚上没回府?” “嗯。”一夜未睡好,裴景宁捏捏眉心,“你那边怎么样?” 赵祁安郁闷道,“那厮太精明了,两人说话时,有鸟虫干扰,我们的人没听到他们说什么。” 裴景宁手节骨敲敲桌子,“不管是和尚出来鬼混,还是明光借高利贷,这些事根本动不了明光寺一根汗毛。” 傍晚要下值时,突然有消息传来,韩王在寺庙里求了姻缘签,把上上签给了太后,让太后把叶芝指给他当王妃,据说太后竟意动了。 墨松把宫里的消息带出来时,白朗等人一惊。 正在等叶芝一起下值的裴景宁眉头一皱,迈开步子就回了府。 秦大川与滕冲出外勤回来,叶芝拉着他们就合计明天审案的证据怎么一个个的呈上去。 赵柏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好像听前面工位的人说明天的案子,实际上,他的心思早已经不在小小的公务房了。 他居然也要娶叶芝?赵柏也是最近几天才知道韩王的心思。 皇宫内,老太后看向满面春风的儿子,手拿儿子带回来的上上签,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天下女子何其多,九儿为何独看上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 儿子一直要娶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小吏之女,老太后少不得把人的底摸了个透。 韩王坐在老太后身侧,笑意温和,“母后,儿子这么多年不娶正妻就是为了有缘的福气之人,你就松了这口吧。” 老太后狐疑的看向儿子,“哀家可听说了,这男不男女不女跟裴家那子有一腿,名声很不好,你不介意?” 韩王一脸嬉笑,“母后,裴子谦可是河东名门,连他都看上的人,你说能差吗?” 老太后:……好像说的有道理,但她怎么感觉不对劲。 蓦的,老太后抓住儿子的手臂,“老九,你跟母后说实话,取一个什么身份也没有的女人,是不是为了掩人耳目?” 韩王仍旧一脸笑意:“母后,看你说的,什么叫掩人耳目,儿现在可是宗族族长,已经不需要那些虚名巴脑的东西。” 老太后盯着儿子,一脸保养得只有贵态纹的圆盘脸,缓缓启口,“儿啊,你想什么,母后便想什么,为何非要做这个族长,现在为何又要取这么个女人,难道你不知道有时候过于遮掩就是明晃,你这样不利于成事啊!” 韩王的脸色笑意渐渐消失,“母后,成事在人。” “老三跟他爹不同,他不寻长生不老药,对寺庙没那么热衷,为了国库,最近两年一直在查寺庙,看到银子就要往国库里捋,要是让他抓到了寺庙的错处,那可是会动你根基的。” 韩五抓起老太后的手,轻轻拍拍,“母后,你放心,他这些都是小打小闹。” 老太后发现儿子根本不把皇帝捋钱之事放在心上,总觉儿子过于大意,还想叮嘱几句,被他截断了话,“母后,你先帮我看看叶家人吧,为儿子把把关吧!” 说完一脸儿子向娘亲撒娇的眼神。 许久,老太后终是心软,“行吧,我先看看叶家什么品性。” “多谢母后。”韩王高兴的起身给老太后行礼。 丰盛的餐桌上,长公主刚要劝儿子多吃些,没想到儿子连桌子都没上,拱手就请他们移步。 裴附马与长公主相视一眼,被严肃的儿子吓到了,连忙下了桌子,裴驸马扶起儿子,“子谦怎么了?” 裴景宁把二人带到书房后才开口,“韩王向老太后求娶叶芝。” “什么……” “为何……” 两口异口同声。 裴景宁深吸一口气,“我和赵祁安都在查寺庙之事。” “就是那拐买妇女儿童的寺庙被你们查办了?” 其实不是,还有更深的。 附马爷不管朝庭重事,这也是朝庭机密,所以裴附马会错意,裴景宁也不去纠正,“母亲,你明天去皇宫一趟,帮我求个赐婚吧,不赐婚也行,也请您让太后打消把叶芝配给韩王的意图。” 长公主不是不管事的驸马爷,皇家之事她比谁都有清醒的认识,但在进宫之前,她仍要确认一下,“你确定叶芝跟韩王没什么?” 裴景宁苦笑,“母亲,叶芝跟他都没见过两三次面,怎么会有什么,韩王此人心思深沉,老谋深算,他想娶叶芝,绝对不是出于情爱。” 长公主也是盯着儿子看,“叶小娘子我也是见过的,一个小娘子不仅能大理寺立住脚,还能干出一番事来,母亲是佩服的,母亲看好你们……” 裴景宁没想到母亲这么支持,一时之间很感激,刚要拱手致谢。 长公主的话幽幽而来,“可是圣上却并没有这个意思。” “母亲……”裴景宁心一慌。 长公主伸手制止,“我倒是能想到圣上为何不同意你娶叶小娘子……” “为何?” 长公主看向儿子,“你这么聪明,会不明白圣上的意思?” 裴景宁当然想过皇帝为何一直不肯松口,可是每每他不敢朝深里想,但今天长公主还是把这层面纱揭了。 他昂起脸,“母亲,圣上要刀,儿子已经作了他的刀,可儿子不允许他把叶芝也作为刀使,如果他非要……”年轻人一脸坚毅果决,他也不是好惹的。 长公主夫妇相视一眼,儿子这是铁了心呀。 皇帝弟弟与儿子之间…… 长公主长叹一声,“明天我先走一趟。” 裴景宁再次起身拱手,“母亲,不管如何,先搅了韩王的意图。” 长公主点点头,“这个节骨眼上,肯定的。” 节骨眼?不知为何,这三个字像是电光火闪跳入裴景宁的脑海,只是此刻,他心思都在叶芝身上,没作细想。 (本章完) 232红颜案(12) 次日,长公主去了皇宫。 叶芝等人也提审广圆。 广圆被押至审讯堂前,瘦高清秀,长相确实不错,也有吸引小娘子的本钱。 叶芝坐在陆寺丞左侧,陆寺丞例行问话时,她打量了一翻此人,他入僧籍前,是乡里一名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仗着长的不错,经常勾搭家庭条件不错的少妇,既满足了色欲,又能从少妇身上捞钱,拿到钱后还去赌博,已经不能用渣男来形容了。 后来在乡里犯了事,便逃逸出来想法设法入了僧籍,又从小地方寺庙辗转到了大魏朝最大的寺庙——明光寺。 刚到明光寺一年多,就从一个打杂的和尚爬到了可以捞油水的外勤僧侣。 此人要是把心思用在正途上,倒也是人物,可惜心性邪念。 此案主办人是叶芝,陆寺丞转头,“叶大人,你来问吧!” 叶芝点头,“是,大人。” 广圆高扬下巴,一脸无所谓。 叶芝从头开始:“广圆,六月初七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你都问过多少遍了,我也回过多少遍,你还不记得?难道脑袋有问题?” 陆寺丞惊堂木一拍:“放肆。” 广圆朝叶芝讥嘲一笑,他可是明光寺的和尚,上头有人罩着,谁敢对明光寺不敬。 叶芝淡淡定定,再问一次:“广圆,六月初七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目光直接望向瘦高个心内,平平和和的,却又似蕴蓄着执法者的方正威严。 广圆目光下意识躲闪了一下,回道,“当然在寺内。” 叶芝道:“明光寺丙时正晚食,戌时正熄灯,这个时间段,你确实在寺内,但戌时末时你已偷偷从寺内溜出来,亥时初时便到了租住小院……” “谁能证明我亥时初在小院内?” 叶芝微微一笑,“你终于承认小院是你的了?” 广圆:……他回避了一个问题,却间接承认了另一个问题。 叶芝看着他。 错过否认的时机,广圆不自觉的抿了一下唇。 “是不是?”叶芝趁机追击。 他仍旧要否认。 叶芝扬手。 此刻,门口护卫悄悄进来,附到陆寺丞耳侧,“大人,裴少卿、韩王、南平郡王来了。” 陆寺丞朝门口望过去。 裴景宁示意他不要管他们。 陆寺丞便只朝门口三位大人物拱了下手,继续听叶芝问案。 裴景宁伸手作请,让韩王站在门内主位,他与赵祁安二人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三人目光齐齐看向审堂。 杨福全拿出两张纸,一手呈现一张,上面的有指纹印、脚印。 叶芝指着左边道,“左边在明光寺取的你的脚印、手指印,右侧是小院内你留下足印、手指印,二张图形纹路一模一样,广圆师傅你还想狡辨吗?” 广圆没想到大理寺姓叶的居然用这种方法确认,确实没办法狡辨了,不屑道,“那又怎样?” 从讥讽到嘴硬,已经攻破疑犯的第一道心理防线。 杨福全再次拿出两页纸,上面也是脚印、手指印,但明显看出这两页比刚才的小很多,一看就是女人的脚印。 “这是在出租院内取到的死者的足印与指纹印,广圆师傅,你怎么解释?” “我能租这个小院,别人也能租,有什么关系吗?” 叶芝轻轻一笑,“广圆师傅,听说你刚进明光寺是个扫地僧,是吧?” 问这个什么意思?广圆一下子摸不透,很紧惕的望向她,“这跟案子有关吗?” “当然。”叶芝从容淡定的面容上带着些笑意,“京都地处北方,虽有山林,但仍挡不住西北方向刮来的灰尘,作为扫地僧,你很清楚,庭院里一天不打扫,灰尘会积多厚……” 广圆似乎明白了什么,可这也太玄乎了吧,“你的意思是,我与死者足印在出租院内的积的灰尘一样多?” 叶芝展颜一笑,“明光寺的师傅果然比旁人聪明,我说一,师傅就能推二,而且推的很正确……” “我……”@#%,广圆差点破口大骂。 他的心态不再平稳,已经被叶芝牵着走。 叶芝离开座位,不急不徐的走到广圆面前,“你一直不肯认罪,无非有两点,一我们现有的条件不好找砒霜的来源,二是没人看到你行凶,对吧!” 一说到这,广圆很有底气,明光寺有砒霜,是拿来毒山里虫鼠的,虽然不是他采办的,但作为七级僧侣,他有人脉关系拿到一些本该给老鼠的份量,且明光寺可是有先帝手谕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查案的,他们没办法进去查证砒霜的数量,当然就不能定他的罪。 他很得意道:“我根本没做过这些,你们当然查不到。” 叶芝盯着他,在他面前轻轻踱步。 广圆任由她盯着,得意的望着她,一副:查啊,你去明光寺查啊!找呀,夜深半夜的,那有人看到他干坏事。 踱了一圈……二圈……目光一直盯着广圆,带着淡淡的笑意,转弯时,嘴角饱含深意的微翘,意味深长,耐人寻味。 主审与疑犯博奕。 整个审讯堂针落可闻,隐隐的好像能听到人的心跳声。 广圆疑惑是自己的心跳,他从开始的得意嚣张到心虚直到焦虑。 第三圈时,叶芝突然止住步,猛的一冷脸,“那天晚上给死者下了毒后,你把人直接扛至院后码头,丢水里,让她顺水飘走,你以为没人看到,是不是?” 广圆:……他可是看了几圈,当时夜深了,但又没到更夫打更之时,当然什么人也没有,他为何还这样问,想诈他? 可是姓叶的怎么有点邪门,他居然避开了砒霜,直接说目击者,难道他找到目击证人了? 想着想着,广圆不确定了,难道真有人看到了? 他的微情告诉叶芝,他不确定了。 正是她开口的好时机,“广圆师傅,你可能不知道,你喜欢勾引少妇,有人喜欢窥人隐私,你与死者殷素娘行苟且之事时,有人一直听你们墙角。” “不可能……不可能……” 叶芝转头望向滕冲。 腾冲一挥手,两个捕快押着一个獐头鼠目的老头儿进了审堂。 广圆脸色一白。 叶芝没放过他崩裂的表情,“殷素娘一定向你告过此人的状,说有偷偷摸摸跟踪她,让你打他一顿吧!” 他脑头轰一下,崩溃了! (本章完) 233红颜案(13) 韩王看着僧人从自信嚣张到被叶芝一点点击溃,面上看着没什么表情,可他脸上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肌肤纹路走向还是变了。 跨步进了堂审,“叶大人,本王怎么觉着你问这句话时,好像就在死者身边似的,难道你有通神之术?” 没看到这是审案现场吗?闲杂人等怎么可以进来指手划脚?叶芝很想义正言辞的让他从哪来还滚哪去,可这是大魏朝,她只能入乡随俗,上前行礼,“臣见过殿下。” 王爷? 广圆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他发现这个王爷好像跟姓叶的不对付,马上反击,“没有的事,素娘根本没跟我说过。” 刚才还不承认认识殷素娘,这下连素娘都叫上了。 这又是一个坑。叶芝看他笑而不语。 广圆后知后觉的发现又掉进了姓叶的设计的坑里,他已经心虚到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韩王脸色阴沉。 身后裴景宁与赵祁安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 叶芝朝老头拱了一下手。 獐头鼠目的老头儿明白这是让他说话,高兴的龇开没几颗牙的臭嘴道,“回大人,跟那小娘子欢好的男人跟他长的是一样,可那个人有头发,他没有。” 杨福全连忙把上次从明光寺搜来的假发拿到老头面前。 他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叶芝温声细语,“老伯,你把那天晚上的情形讲一遍。” 老头不仅把那天晚上看到的所有细节都说了,还把小娘子被扛时掉落的珠花、以及和尚下码头衣服角被河边树枝勾到的丝从怀中掏出来。 广圆:…… 杨福全拿出从出租院内搜到一套衣服,一比对,就上面被勾的一块丝。 “不可能……不可能……这个老头儿肯定是你们找来的托……” 广圆不承认。 滕冲冷哼,“你与殷娘子苟且的那间屋子,窗台外有老者的馋涎水,由于他个子矮,他还拿了个石头垫脚,这可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事。” 要不是叶小弟发现了窗台上下的怪异之处,怎么会发现这种极不要脸的偷窥之事,要不是老色鬼还有点良心到码头烧三,他们估计还要蹲几天才能找到目击证人。 为何说还要几天?因为狗改不了吃屎,殷素娘死了,这家没得偷窥了,不得找下家呀,是不是要多蹲几天。 这就是叶芝所说的,静静的呆在一个地方就会发现,一个地方的人活动的轨迹都是有规律的,比如,有人会在差不多时间到酱油铺子里打酱油,有人会在差不多时间段出个门……等等,就连巷子的猫也会在差不多时间跳到某个人家的屋顶,只要用心找,就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这个老头就是他们意想不到的人证。 老头子很爽快的签字画押,“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最后,广圆看向素未谋面但对大理寺有敌意的韩王,期望他伸手救他。 裴景宁可没给他机会,他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明光寺是先帝信奉的大寺庙,你现在是宗族族长,臣请殿下手谕允许大理寺去调查砒霜一事。” 韩王是自己来的呢,还是裴景宁请过来的呢? 如果是他自己来的,岂不是给瞌睡人送枕头?如果不是,那裴景宁是用什么办法把他引到大理寺堂审的? 韩王与裴景宁对视。 片刻,韩王同意了裴景宁去明光寺调查砒霜一事。 “殿下英明。”裴景宁赶紧送上马屁。 韩王嗤之以鼻,转头望了眼没抗住的比丘,还以为能抗多久呢?真是废物一个,转身,带着戾气离开。 裴景宁与赵祁安相视一眼,既有高兴又有不解,好像这次去查明光寺来的太容易了。 赵祁安小声的问:“不会是个坑吧?” “管它是不是。”裴景宁转头,“叶大人,你亲自带人去查。” “是,大人。” 广圆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落到了大理寺手中,被带走时那目光恨不得吃了叶芝。 皇宫里,宁安公主正坐在太后宫里,长公主支持隆启帝,太后对宁安公主一直有防备,不咸不淡的聊着。 例行公事般问安之后,长公主长长叹了口气。 太后老眼皮抬了抬,并不接话。 长公主也没要她接,自己接上了,“回太后,儿臣过几天家里办茶花会,您老人家要是有空还请赏个脸。” 一国太后怎么会随意出宫,这就是随口客套话,太后当然拒绝了她的好意。 宁安公主面露敬重的笑意:“太后,儿臣……想请……”她故意顿了一下,“想请太后为子谦指门门当户对的婚事。” 太后眉一动,身子直了些,“哀家怎么听说子谦跟什么人相好?” 宁安公主故意起身,赶紧回驳:“回太后,都是讹传,没有的事。” 她这姿态,让太后警觉,她已找人调查过,老九喜欢那个姓叶的,就是市井传裴子谦的相好的,市井里都传这么久了,宁安不可能不知道,那为何以前不说现在说? 最近老九一直想娶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寒门小户之女,难道宁安也听说了?故意在她面撇清儿子跟此女没关系,想让老九娶了她? 想到这里,太后富态的脸变得阴沉,一脸凶像,开口的语气却幽幽的,不缓不急,“是嘛!” 宁安公主有此尴尬的笑笑:“太后,咱们是什么人家,怎么可能娶一个小吏之女,就算是子谦想纳,我也是不同意的。” “就怕儿大不由娘啊。”太后展开笑意,“子谦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到大,可是小霸王性子,一般闺中小娘子可震不住他,那姓叶的女扮男装肯定有几分男儿气慨,我看着到是挺适合他的。” “太后,使不……” 长公主在太后的眼神中咽下话,苦巴巴的笑道,“全……全凭太后作主。” 太后刚要下旨意,突然想到儿子也想娶,犹豫了一下,出口的话就变了,“行了,我就说两个合适,至于要不要娶,还是由你这个当娘的决定吧!” “多谢太后。”差点就要成了,结果这个老太婆临门退缩了,看来她也顾忌韩王,没敢直接给子谦、芝儿指婚。 罢了,宁安以退为进只能先给太后种个刺了,能不能成,她还得找皇帝弟弟。 (本章完) 234 松口 叶芝带着小团体去明光寺调查砒霜来源,和上次来查广圆时截然不同,她们到时,明光寺内部已经把与广圆勾结的库管和尚抓了,就等大理寺的人来带走。 滕冲:…… 张进:…… 二人齐齐看向叶芝。 叶芝看向管事和尚,“师傅,确定是他?” 主事和尚点头,“是。”他转头让人把库管和尚承认的供词递给叶芝。 叶芝拿过看了遍,口供没问题,一个七等僧侣能接触到的渠道差不多也是这样,她点点头,“多谢师傅。”行了礼,让张进抓人。 半刻钟不到,叶芝等人就从明光寺出来,站在门口朝明光寺内望过去,庄严肃穆的庙宇在苍翠树木的掩映之中,仿如远离了所有的俗事尘嚣。 可叶芝没感觉到佛禅带来的宁静平和,甚至远远传来的打座禅声萦绕在耳边,像是吞人的山野之兽。 门口送客的和尚见叶芝转头望过来,低头合拾:“阿弥佗佛!” 叶芝回以一礼,转身下山。 人证、物证俱全,殷素娘案尘埃落定。 殷老板唯一的女儿都死了,突然就失去了人生目标,挣再多又有什么用,一下子就没奋斗的意志,遣散奴仆妾室,把铺子转了出去,带着妻子离开京城回老家了。 吉书槐原本还想为心爱女子帮衬其家庭,没想到殷老爷直接回老家了,他与心爱女子唯一的联系也没了。 叶芝被他约过来了解案件最后的结果,知道凶手绳之以法,总算得到了些安慰,可心上人却只能活在心底了,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最终也会把她忘了吧! 叶芝看到年轻人浸着泪水的眸光,仰头,一杯浊酒下肚,酒入愁肠愁更愁,她没办法告诉他,他心爱的女人其实已经怀了凶手的孩子。 也许不知道也是件好事吧! 宁安公主见过太后后又找了皇帝弟弟,隆启帝没想到长公主姐姐居然同意裴子谦娶叶芝,“姐姐,不觉得叶芝身份低配不上子谦?” “陛下的美意,宁安明白,可陛下你知道的,子谦都二十四了,一般男子像他这么大,孩子都启蒙了,他连婚还没成,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我也不计较什么身份不身份了,只要孩子高兴就好。” 六年前,隆启帝能登上这个皇位,长公主姐姐可是出了不少力,再加上她的夫婿裴家支持,才使得他最终坐上了皇位。 隆启帝犹豫了一下后说道,“既然子谦这么心喜,姐姐看着办吧!”口是松了,却没有给裴景宁赐婚。 长公主不是不失望,但也没露声色,赶忙感谢:“臣谢陛下隆恩。” 裴景宁从他娘口中得到皇帝终于松口的消息并没有多高兴,跟长公主一样,皇帝居然没有赐婚,他脸色并不好。 长公主的心情本不好,看到儿子这样,回过头来安慰,“只要他不反对就是好事,太后韩王那边估计也知道圣上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咱们赶紧找冰人去叶家提亲?” 原本心情不快的裴景宁双眸一亮,“那就辛苦母亲了。” “臭小子。”长公主一脸幸福的笑骂。 裴景宁站起身,一揖到底,“还请母亲为儿媳妇多准备些嫁妆。” “那当……”意识到是‘嫁妆’不是彩礼时,长公主的话戛然而止,“你说什么?” 裴景宁嘻嘻一笑,“母亲没听错。” “你……”长公主又气又好笑,“你的意思是,我既要为儿子准备彩礼,还得为儿媳妇准备嫁妆?” “母亲!”裴景宁讨好的坐到长公主身边,伸手就为她揉肩,被长公主嫌弃的推开:“你这每揉一下就是几万两,我消受不起。” 裴景宁笑容满脸,“谁让母亲是长公主呢!” “臭小子!”长公主拿起身侧的软枕就要敲打儿子,“和你媳妇合起伙来讹你老娘钱财是不是……” 裴景宁故意躲开,大步避到门边,转头朝他公主娘一拱手,“那就辛苦母亲了。”说完,一脸得意的离开了。 “真是生来就是讨债的,臭小子……”长公主拿这个文武双全能力卓越的儿子不知怎么办了。 算了,赶紧找冰人为谁儿子保媒吧。 叶芝根本不知道大魏朝有权有势的两个男正在为争娶她暗流涌动,案子结束,她一回到家里就躺床上呼呼大睡去了。 毕竟为了案子一夜没睡不说,还绞尽脑汁寻找各种证据,简直累的要死,怎么能不倒头就睡。 叶大河叫女儿的声还没喊出口就停在了嗓子眼。 杨福全见叶伯父神色不似往常,好像很担心害怕的样子,一脸笑嘻嘻的坐到他身边,“伯,咋了?” 叶大河目光转到这小子身上,这小子是个武学奇材,看他瘦瘦津津的,可是学起武艺来,真是骨骼清奇领悟的极好。 像是找到了镇心神针,他一把拉过杨福全,“小全……小全……” 杨福全被喊的一下子紧张起来,“伯,你说啊,到底咋了?” 叶大河说:“前一段时间,芝儿不是说把两个姐姐也接到京城的嘛,我就去外面找牙人买个大点实惠的院子,谁知道好几个牙行看到我跟看到祖宗一样,百十两就要卖我一个五进五出的大院子给,你说吓不吓人?” 杨福全对庶务完全不感兴趣,可再怎么不懂,也知道一百两不可能买到院子的,“还真吓人,难道他们的院子是纸糊的?” 叶大河拍了他一下,“呸呸,不要乱说。” 杨福全嘻嘻一笑,伸手挠挠头,“伯,我也不懂这些呢,要不,等叶哥醒了,咱们再问他,可千万别叫人骗了。” “那是。” 怪事年年有,真是邪门了,什么样的五进五出院子只要一百两啊! 赵祁安心里不得劲,一直到殷素娘案结束后三天,他又约了裴景宁,不死心道,“叶芝真就站在哪里,明光寺的僧人就把勾结犯给了她,一点也没让搜一搜明光寺?” “这种结果你不是早就猜到了,还问。” “可……”赵祁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是叶芝啊,什么案子到她手里都是一个字‘破’。” 裴景宁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懒散样:“人证、物证全了,这案子她是破了。” 赵祁安:……当他什么也没说。 (本章完) 235 柜子案(1) 在叶芝心目中,一直以来,都以为僧侣是超脱尘世,他们清修戒律、寻找灵魂归依,普渡众生,不曾想这些和尚蝇营狗苟,与世俗无异,甚至因为有特权,寺庙的营生居然比现代的资本金融还令人侧目。 现在再看到寺庙,她都不知道以怎样的心情都对待了。 坐在苏记小酒馆二楼窗口,她一人喝着小酒,说不上是啥感觉,就是接触到的寺庙真的颠覆了她从影视剧看到的虚怀若谷、慈悲为怀的僧人形象。难道这才是真实的寺庙与僧人? 突然,移门被轻轻拉开,店小二站在门口恭敬的问道:“客官,有位客人路过,想与你喝杯清酒。” 客人?认识她?难道是裴少卿?这是叶芝第二次见到裴景宁的地方,今天她没约他,就是一个人过来坐坐,喝一杯小酒。 他来了,知道她一个人在这里喝酒,所以…… 她展开笑意,“请他进来……” 店小二以为官人不好说话,没想到开口同意了,转身,伸手作请,“大师请——” 大师? 叶芝一听这,蓦的朝小二身侧望过去。 六月夏日,天气炎炎,青年和尚一身宽大灰白僧袍,广袖轻拢,双手合拾,“阿弥佗佛,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叶芝眉心几不可见一拢,不知为何,挡人的话脱口而出,“僧人也可以喝酒吗?” 作为和尚不都有清规戒律吗? 青年和尚面带笑意,施施然进来,合拾站在桌前,“佛主心中留。” 酒肉穿肠过。 叶芝暗嗤一声,面上不显,笑意淡然,既不赶人也不请人,就是淡淡打量着对方,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熟悉之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和尚好像听到了叶芝的心声似的,“施主,我们已经见过二次,俗话说事不过三,我们也算有缘人了。” 叶芝放下手中杯子,“大……” “在下法号不染。” 这是铁了心要喝她的酒。 叶芝笑笑,“不染师傅这么想喝,我也不是请不起。”说完,扬手,“小哥,给不染师傅打一壶好酒带走慢慢喝。” 不染:…… 二人目光相对。 叶芝笑的温和无辜。 不染微讶之后亦坦然一笑,“多谢施主。” 她伸手,一副请人出门,好走不送的微笑表情。 不染眉梢一动,“施主,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见就见呗,酒馆大街又不是她家的,她还能制止不让人进咋的。她正想着和尚不得劲呢,没想到还真有和尚凑上来。 余光里,不染和尚已经下了楼,刚好路过她窗口。 无意识中,一内一外,一窗一街,二人目光不期然又遇上了。 不染举起酒壶朝她一笑,作谢。 叶芝挤牙膏般挤出一点笑意,看着他施施然离开。 收回目光时,叶芝直摇头,她现在对和尚可没好感,都是一群披着普通众生大善人的外衣迷惑人的假道士。 喝酒的心情被打扰,叶芝也不想喝了,放下酒杯,吃了点清淡的小菜,扒了小半碗饭就起身离开了苏记小酒馆。 杨福全正在对面树下纳凉,见叶芝从酒馆出来,连忙牵马过来,“叶哥,走,咱们回去。” 叶芝一手拉缰绳一手扶马鞍轻盈一跃上了马,迎风而骑凉快的很。 今天是休沐日,叶芝正准备随便逛逛,张进不知从什么地方骑马过来,“叶评事,有案子……陆大人让你过去查。” 刑侦人是没有假日的,果然如此。 叶芝跟张进去了案发现场,一个中等客栈里的中等房间柜子里发现了发臭的尸体,此刻,柜子门是打开的,里面有两个布袋子。 冲鼻的臭味正从布袋里散发出来,引得苍蝇嗡嗡横飞,到处都是。 滕冲已经带人封锁了现场,拦住了好奇的人群。 “叫严大人了吗?” 叶芝站在门口一边问话,一边戴口罩、手套等物。 “严大人马上就到。” 听到严仵作马上就到,叶芝并没着急进去,先看了眼客房,房间不大,但也不小,里面柜子、洗漱盆架、桌子等家具一应俱全,至少五十文才能住一晚,一般是赶考的举子、有点钱的小商人以上的人才会来住。 一般平民舍不得住有柜子有桌子的客房。 凶手至少是中产以上阶级。 叶芝环视了一圈房间,又仔细看了一遍房间的角角落落,除了柜子边上滴下的血迹,其余的地方没有血迹或是打斗的痕迹,从这两点来看,这里不是案发现场,只是藏尸处。 叶仵作到了,“叶评事——” “大人——” 叶芝拱手,侧身,让严大人进来。 不是一般的臭,严仵作都已经带上口罩了还被尸臭味熏的捂鼻,但作为仵作,他只是下意识捂了一下,马上进入工作状态。 叶芝看了看地上与柜子里淌下的血水,伸手沾了一点,在手里碾了下,由于六月天,天气太热,腐败的太快,暂时看不出死者的死亡时间。 严仵作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解开了第一个袋子,围观的人及大理寺捕快们被布袋子里的人体四肢吓得尖叫,甚至有人没忍住一口就吐了出来。 “老天爷,什么人啊,这么凶残,居然把人的腿都锯了。” 一下子吓走了不少围观者。 严仵作又打开了第二个袋子,居然是一个人的躯干,虽然腐烂的厉害,但还是看出是一具女尸。 “没……没头……”张进捂着鼻子问,“这可不好问案。” 严仵作已经蹲下初步检查尸体,手脚皮肤等都看了,“天气太热,腐烂的太厉害,看不出死了几天。” 苍蝇乱飞,叶芝一边挥手赶苍蝇。 没有头,还不知道死了几天? 叶芝转头问,“这个房间谁订的?” 滕冲忍住冲天的尸臭味,“我刚才问了,是个二十几岁的男子订的房间,他把两个布袋放进房间,说出去吃个饭,就再也没回来过。” “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这个男子付了几天房钱?” “店小二说是一个月。” (本章完) 236 柜子案(2) 客栈掌柜小二都在人群中,听到大理寺的人问案,小二朝前面挤了一步,“客人付了房钱,又有东西放在柜子里,他没回来,我也没来,直到边上有客人闻到臭味,我们才发现臭味来自这个房间的柜子里。” “直到今天才闻到?” 这么大尸臭味。 店小二道,“我们的柜子厚实密封性好,这间房间又在最边上,所以臭味没那么大时,我们还以为是后面厨房里有什么死鸡死鸭,一直找,没找到,直到今天隔壁有客人住上闻到太臭了,我们才知道原来臭味来自这里。” 叶芝伸手去推了推柜门,门板确实很厚实,两扇门合上时,密封性确实很好。这么大尸臭味居然还真就被阻隔了,该说柜子质量好呢还是好呢! 既然这里不是案发现场,那么死者被杀分尸肯定超过三天以上,但到底多少天呢? 严仵作望向叶芝。 叶芝看向乱飞的苍蝇,突然问,“是谁第一个打开这个柜子门的?” 小二颤颤兢兢的回道,“是我。” “当时苍蝇是在外面还是在里面?” “当然是里面。”小二说道,“我一打开柜门,天啊,扑天的苍蝇朝我满头满脸的飞过来。” “你确定外面没有?” “那当然,我们客栈是很干净的,怎么能允许客人房间里有苍蝇。” 叶芝眉一动。 严仵作与她合作这么久,心灵福至,“叶评事,你想说从这些苍蝇可以看出死亡时间?” 叶芝点点头,“对,没错。” “那……” “严大人,没那么快,要做过试验才能知道。”叶芝说道,“现把尸块都带回去吧,该解剖的解剖,该冰镇的冰镇。” “好。” 既然叶芝这么说了,众人都有了主心骨,马上把臭不可闻的尸块都带回去。 临走前,叶芝根据小二的描述画出了订房间的男子,让滕冲张进等人按画像找人,由于不知道凶手在哪里,没打草惊蛇,暂时没贴海寻文书。 冰镇过一夜后,第二日,尸臭好多了,叶芝让严仵作解剖:“主要是看胃里有没有毒药残留。” “叶评事为何有这样的判断?” 叶芝指着四块肢体说道,“大人,你看这是不是发绀?” 昨天臭味大,又腐烂的厉害,严仵作还真没注意,可经过一夜冰冻之后,腐烂处被冻结,反而更利于观察尸块的状态。 果然出现发绀的现象,发绀是指血液中血氧血红蛋白增多,使皮肤和黏膜呈青紫色改变的一种表现,也可称紫绀。 通俗来讲,就是皮肤表面看上去发紫,从这个现象推断,尸体是中毒而死。 又如何断定是中毒而死的呢?尸块被剁后,按理说,剁口应当有生活反应,生活反应,是指暴力作用于生活机体时在损伤局部及全身出现的防卫反应,通俗点讲就是活人的身体对外力是会起反应的,而死人不会。 所以基本可以推断出,死者被尸解前已经死了。 可能是人为机械式死亡,也可能是中毒而亡,所以需要解剖尸块躯干部分的胃,看看胃里有没有毒药。 解剖后,果然发现胃里有毒药。 “竟是五石散。” 五石散就是古代帝王、社会名流求长生不死的仙丹。 古人以为的仙丹,对于现代人来说,就是毒药。 五十散当中有一种矿石就含砷,而砷可炼制成砒霜,你说是不是毒药,多食就会至人命。 叶芝拍拍脸,“这不是个平头老百姓的案子。”毕竟五石散都是有钱人才能吃的玩意,普通人那吃得起。 叶芝对滕冲、张进道,“凶手可能是官宦富贵子弟,至于女子嘛……可能是妓人……也可能是富贵千金、少妇,你们去查查最近有没有这类人失踪。” “好。” 有了查案方向,滕冲与张进分头行动。 在严仵作解剖过程中,叶芝也找到了她需要的东西,她用镊子夹出如蛆的虫蛹,“大人,你看……” “这是……” “蝇蛆。” 严仵作有些明白,毕竟他也是多年的老仵作,“是尸蛆的一种吗?” “也算吧。” 人死后,如果不火葬,埋到地底下,就是被各种生物解构掉的,最后只余一骨架,甚至经过上百年、上千年后,骨架也会变成尘埃。 扯远了! 来说说蝇蛆,此刻在叶芝镊子上的这只已到了预蛹期,而这种苍蝇的虫卵,从产下期到预蛹期正好需要4天时间,也就是说苍蝇的产卵期是四天前,也很可能就是女子死亡的时间,这刚好是布袋放到客栈柜子中的前一天。 叶芝推测,尸体被分尸时,天气炎热,刚好有苍蝇在分尸的时候沾到腥气的尸体上产下了卵,而这些卵也被布袋带到了客栈柜子里,这也就是为什么一打开柜子门,里面苍蝇横飞的景像,也是尸块里有蝇蛆的原因。 “也就是说,四天前,这名女者被人毒死了,然后被杀,最后被人扔到了客栈的柜子里。” 叶芝道,“基本上是这样。” 严仵作道,“可惜腐烂的严重,又没有头,看不到牙齿,如果能看到牙齿也能推断出她大概的年龄。” 叶芝朝死者的腹部、盆骨看了看,“大人,你看像不像个妇人。” 严仵作仔细看了下,又重新检了一遍,“叶大人说的没错,生过孩子和没生过孩子的盆骨是不同的,这确实是个生过孩子的妇人,估计年龄在二十出头。” 一个吃五石散的年轻少妇,会为了什么被人杀掉了呢? 从义庄回到大理寺,叶芝把勘查的情况向陆寺丞汇报了一下,“大人,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陆寺丞吃惊,“你说凶手可能是官宦富贵子弟?” “是,大人。” “那死者呢?” 叶芝道,“这个不确定,可能是妓人,也可能是官宦富贵之人。” 陆寺丞沉思了下,“行,先让滕捕头他们查。” 叶芝点点头,没什么事,她便退了出来,回到了公务房,赵柏今天来上值了。 (本章完) 237柜子案(3) 叶芝关心的问:“赵大人,你的身体好了吗?” “好多了,多谢关心。” 六月盛夏,大魏朝公务房内没有空调、风扇,但古人自有古人的智慧,房前屋后都是绿植,前门后窗,前后通透,只要有风,便可穿堂而过,凉爽之极。 叶芝顺手拿起芭蕉扇一边扇风,一边与赵柏聊天,他脸色不太好显得苍白削瘦。 “我觉得你气色还是不太好,要不要再休息休息?” 看到叶芝关切的神色,赵柏展颜,苍白削瘦的脸色似乎都有了神彩,“没事没事,都是老毛病,一到夏天就犯,过了这阵就好了。” 叶芝很想问问他是什么季节性的病,但人家又没说,她也不好意思开口问,再说了,她又不是大夫,就算问了又怎么帮到什么呢? 她笑笑,坐到工位上,转身准备疏理案子。 赵柏叫住她,“听说你刚接了个案子?” 叶芝点点头,“是啊,昨天客栈里发现一个被分解的女尸,刚确认好死亡时间,但由于没有头,也没办法让人来认领,所以滕大哥他们都在外面排查最近失踪的女子,希望能找到被害者的身份。” “这么残忍,连头都没了?” 叶芝也感慨,“是啊,凶手很凶残。” 赵柏问,“凶手大概是什么样的人?” 他经常跟叶芝等人一起办案,知道叶芝勘查完案发现场会对凶手有一个大概的描述,虽说是大概的,但好像神仙跟她通过气似的,几乎都很准。 叶芝仔细想了想道:“凶手年龄应当在二十七八岁到四十岁左右,微胖,看上去和气,但……”她叹口气抿抿嘴并没有说下去。 赵柏听到半拉子,见她停了,有些不解,“叶小弟,为何停了?” 她啧了下嘴,“说不上来。” “能让叶小弟既感慨又不解的凶手不多呀!”赵柏笑问,“需要我帮忙查凶手吗?” 凶手的犯罪侧写,叶芝刚刚推出一些,还没来得及跟滕冲张进他们讲,她准备再理一理等二人回来给他们。 赵柏就要帮忙,叶芝想到他身体状况刚要推辞掉,想到凶手是官宦富贵子弟,而赵柏就是这个阶层的公子,且听说他交友广泛人缘挺好,如果让他帮忙找个微胖男子应当没问题吧? “不会累着你?”为了尽快破案,叶芝有些动摇。 笑意舒展,赵柏好像在瞬间有了精气神,“叶小弟喜欢抽丝剥茧查出真凶,赵某我也是一样,喜欢抓凶手这个过程,不仅有意思更有意义,不是吗?” 确实是这样,叶芝便不跟他客气,想了想道,“有没有那种地方,就是既能表现身份地位、但消费也不那么贵的地方?” “你是想去茶楼还是酒楼,还是青楼?” “都可以去吗?” 叶芝是女人的事,连皇帝都知道了,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只要叶小弟没什么,我也没什么。” “好,那就都去。” 二人说行动就行动。 赵柏分析道:“现在出去最热闹的地方是酒楼与青楼,明天早上出去最热闹的地方是茶楼。” 叶芝同意。 杨福全一听叶芝要出去,连忙拉上秦大川跟着一起出去。 秦大川不想去,他问,“叶评事给我派点事干干。” 叶芝笑道,“现在跟我去吃饭逛楼子就是事,走,咱们出发。” 叶芝跟着赵柏。 赵柏熟门熟路的找了家酒楼,有二层半,中等规模,为了破案,没有要包间,几人直接坐在大堂里,一边吃一边耳听八方,什么八卦都有。 叶芝一边听一边像个痞子二爷似的吊儿朗当的。 杨福全听到叶芝说凶手是个微胖的青年男子,他一边吃一边一双眼滴滴溜溜的转向那些身材微胖的男人,看到一个就拉一下叶芝的胳膊,“叶哥,那人像不像?” 叶芝顺着他的眼光望向过去,然后笑着摇头,“不是。” 没一会儿,杨福全又指了几次,叶芝俱摇头说不是。 杨福全鼓鼓嘴,“叶哥,那你再说具体些,我好找。” 再具体?叶芝把两个布袋中的尸块组装,妇人身量中等,看四肢骨形,应当是腰细腿长有女人味的妇人,微胖凶手……五石散……分尸……这个男人在常态生活中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叶芝想了下道,“是个笑嗨嗨的好脾气……” 杨福全听不下去了,“要是个好脾气怎么会杀人?什么好脾气,他就是坏人。” 坏人的脾气难道就不好? “当然,要不然怎么叫坏人?”杨福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叶芝:……伪君子、道貌岸然、披着羊皮的狠……等等这些是怎么来的? 但她仍旧笑笑,“小全哥说的没错。” 杨福全现在看那个胖子都像坏人。 饭菜吃的差不多,赵柏也好奇的问她,“进进出出的,就没你要找的人?” 叶芝指向一个要出门的胖子道,“他的胖,是富足的胖,只要不生反骨,他这辈子、他儿子一辈子应当吃穿不愁。” 杨福全挠挠头,“叶哥,可你看他穿的衣服、鞋啥的普普通通啊,看不出有钱。” “钱不是看出来的,而是经过岁月沉淀出来的。”叶芝对胖子背影说道,“你看,三十多岁,后脊背很直,步伐从容,一看就知道最近生活平稳没什么事打扰到心境。” 杨福全听的似是而非,到是秦大川听懂了,不,也不是听懂了,而是秦大川的阅历足够让他理解并消化掉这个困境。 赵柏深深看了眼叶芝。 叶芝偶然撞到他目光,灿烂一笑,“多谢赵大人!” 赵柏很想说不要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只能笑笑,为何不让他早点遇见她呢? 夜色来临,赵柏一行人又到了青楼——拥翠楼。 叶芝嗅到了某种关系,“拥翠楼与红逍院……” 总觉得这两个楼的名字很像。 赵柏愣了一下,懊恼一笑,“还真是一家的。” 叶芝左右看了看,南平郡王赵祁安的产业很多呀!不仅如此,这些产业很有特色,红逍院开在鱼龙混杂的北城区,拥翠楼又开在偏城南商业区,都是人聚集之地,作为御机营的都使,这种青楼存在的意义就很耐人寻味了。 (本章完) 238柜子案(4) 进入拥翠楼,没有一眼看到赌台赌桌,入目的是高台,上面打鼓唱戏,正在演什么剧目,台下的人正看得津津有味。 叶芝转头看向周围,各式小贩穿梭其中,热闹非常,有点像勾栏瓦肆,倒是别有趣味,她找了个座准备坐下,一转头,赵柏正朝店小二似的人手里放银角子。 叶芝:……她怎么忘了,进这些地方都收费的。 赵柏感觉有人看他,转头,对上叶芝歉意的笑容,展颜走过来,“坐啊!” “下次我请。” “好啊!” 赵柏也没客气,笑容和煦,让她坐,但他没坐,而是转身寻找什么。 赵芝跟着他转头,突然就知道他在找什么,连忙先他一步拦住了小贩,“来一壶茶水,还要两碟瓜籽……” 赵柏见她抢着买小食,一脸无奈的朝他指了下,“你呀……” “赵大哥出钱买座,我来点小零食。” 请人帮忙,总不能还让人出钱吧,虽说这点钱对赵柏没什么,但叶芝不好意思麻烦别人还让人贴钱。 赵柏也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人,见叶芝要买小零食也从善如流,便坐到小桌另一边,一边看戏,一边与叶芝聊天。 秦大川与杨福全围坐在叶芝边上,他们两人没心情看戏,一直寻找着长得微胖的男子,从二十多到四十多,只要有符合条件的,都轻轻提醒叶芝看过去,问她像不像凶手。 叶芝就是来寻凶手的,所以也一直留意大堂里人来人往,胖子很多,但直觉上没有她要找的人。 他们三人一直留意微胖男子,没注意到看似一直盯着戏台的赵柏,余光却一直追随着叶芝,在喧哗热闹的戏曲声中,苍白脸色中泛着的燥意戾气在叶芝与杨福全的低声细语中消弥在夜晚的喧闹声中。 原来有些人,那怕不说话,就是聚在一起,就似泉水清凉慰籍心灵。 二楼,拥翠楼老板正倚在无人注意的廊柱边,双手环抱,一副懒散浪荡公子哥的样子,朝某人呶了一下嘴,“你就放心让一个鳏夫陪芝芝?” 裴景宁正抱臂倚在廊柱另一侧,“你那狗嘴能不能洗洗干净。” “嘿,那你说赵柏那厮是不是鳏夫?” 裴景宁冷哼一声,并不搭理他,“查你的秃驴吧!”说完,放下手臂,转身走了。 “喂,干什么去?” 回应赵祁安的是戏子们咿咿呀呀的小曲声。 他撇了下嘴,这家伙,要不是你,我来拥翠楼干嘛,真当我闲得慌呀!他亦放下手,起身离开。 不知不觉都到亥时初了(现代9点),对于京城过夜生活的人来说正当时,对叶芝这些明日还要上值的人就有些晚了。 她见赵柏看戏入迷,想想没打扰他,正要叫他小厮,准备对他小厮讲一声,他们先回去了,赵柏转过头,“叶小弟要回去了?” 叶芝点点头,“没什么收获,准备回去了。” 赵柏有些意犹味尽的看了眼戏台,“或许,凶手刚出来玩呢?” 叶芝摇了下头,“凶手是个顾家的好男人,此刻,他应当回家了,或是在家里陪着家人。” 赵柏不相信似的看向她:“为何?” “这个……”叶芝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犹豫了一下说道,“暂时还是我的推测。” 赵柏觉得叶芝知道为何这样推测,但他没有追问,微微一笑,起身,“那我跟你们一起走吧。” “赵大哥,你要觉得戏好听,再听听嘛。” 赵柏道,“你忘了我可是大病初愈,我得回府好好休息。” 大病? 叶芝关心想多问一句:“赵大哥……” 小娘子一脸同情之色,赵柏敛眸间又迅速抬起,“没什么,老毛病了,每年夏季都会犯。” “有没有找偏方?听说对这种季节性的疾疾很有用。” 赵柏望向叶芝,深眸浅光:“没用的。” 原本叶芝还想劝两句,不知为何,他望过来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自在,便笑着转过话题,“那就早点回去休息。” “嗯。”赵柏微笑道:“明天早上我带你去一处茶楼,那里都是富贵闲人,也许凶手就在其中。” “好。”不知为何叶芝心理是要拒绝的,想着不要麻烦他的,可他没给叶芝机会,算了,他也是叶氏小分队中一员,大家都是为了早日破案嘛。 一行人一起出了拥翠楼。 晚风夜色中,杨福全正等小二牵马过来,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驶过来,马车帘掀起一角,“叶大人,上车。” 杨福全定睛一看,“裴大人?”连忙上前行礼。 叶芝当然也看到了,不知为何,她跟做贼一般,朝周围看了看才上前,“大人——” 裴景宁没等她行礼,伸手拉她上马车。 “我骑马过来的。”叶芝拒绝。 白朗连忙上前,“叶评事放心,你的马就跟在马车后。” 叶芝:……还能说什么呢?转身朝赵柏拱了拱手,“赵大人,明天早上茶楼见。” 赵柏隐在夜色中,夜色遮住了他苍白脸色,听到叶芝的话,抬臂拱手,“好,叶小弟。”好像转眼间,又从黑暗走到了光亮。 裴景宁嘴角微翘,这可并不是笑,细看之下,可都是讥讽之意,撇了眼,把人拉上去,帘子从他手中跌落,瞬间挡住了某些人的视线。 “驾驾……”车夫驱车。 不一会,黑色的马车溶入到夜色中消失不见。 秦大川像是没有看到年轻人之间的机锋,他才是隐形人,一直等赵柏上马车,才不急不慢的从暗影中走到光亮处,看向背道而驰的两辆马车,摇摇头,准备回去。 杨福全道,“秦叔,上马,我载你一程。” 秦大川吓一跳,转头,“你还没走?”他还以为小全子跟裴大人的马车走了。 杨福全伸手拉老秦,“走吧,秦叔。” 嘿,太阳打西边出了! “你怎么没跟在马车后?”秦大川很少多言,可今天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杨福全道,“我们都走了,就你既没马,又没马车,我不送你,你得走到什么时候?” 不对,这小子不对。 秦大川坐在小伙子后面,迎着晚风又问,“小全子,说实话。” 杨福全嘿嘿一笑,“被你看穿啦?” 239柜子案(5) 杨福全嘿嘿一笑,“被你看穿啦?” “臭小子。”秦大川被他吓一跳,好像明白他想问什么了,果然,下句…… 晚风夜色中,杨福全的马骑的并不快,寂静无人的街道上,他们慢慢前行。 “秦叔,你知道吗?除了羡慕叶姐的打架功夫,还特别羡慕叶姐每次在不知道凶手是谁的情况下能说出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想叶评事的这一手?” 杨福全实诚的点点头,“但我知道,就算叶姐手把手教我十年,估计我也没叶姐识凶的本事。” 秦大川长长叹口气,“说老实话,小叶说的我都懂,甚至也能看出些凶手是什么样的人,为何他们这样的人会成为凶手,但……一个案子放到我面前时,我是根本不知道凶手会是什么样的,更不知道是男是女可能长啥样,根本猜不出来。” “所以这根本不可能猜,而是叶姐在死者身上找到了凶手留下的各种表明他性格特征的痕迹,他是凭着这些推断出凶手大概是什么样的人。” 秦大川赞同的点点头,“你要是感兴趣,那就好好跟着叶评事学。” 马车里,不爽的某人把某个小娘子摁在怀里亲了个够。 叶芝被某人亲的晕头转向,浑身发软,好不容易才有力气问了句,“大人,你怎么了?”搞得好像三年没见似的,差点把她拆裹入腹。 裴景宁又要低下头狠狠亲她,“为何让个病秧子陪你查案?” 叶芝:…… 她怎么闻到了一股醋味。 叶芝吃吃的笑了。 还笑!少卿大人头又要俯下来,被叶芝伸手挡住了,“大人,赵大人跟滕大哥、张大哥他们一样,一起办案的兄弟、哥们。” “他有滕冲、张进他们跑得苦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偶尔动动嘴皮子,还想跟他们比,裴少卿可不答应。 叶芝:……大人说的好像有道理。 赵柏确实这样,不过他是皇家宗室子弟,就算一天班不上,老赵家都有钱分给这些宗室子弟,可不是她能改变的。 叶芝嘻嘻一笑,转开话题,“大人最近忙什么呢。”最近他也是三天两头不见人。 裴景宁道:“除了京部,最近其它地方也不太平,有很多案子递过来。” “哦。”叶芝有听说,躺在他腿面上,伸手就够到他脸颊,叶芝伸手手指触了触可以建模的帅哥脸,“大人,这次案子可能涉及到富家权贵子弟……” “放心大胆的办。” 叶芝心一暖,却也促狭:“要是不小心办到了你家亲戚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裴景宁一把捉住摸他脸的小手,送到嘴边就亲。 “大人……”叶芝要挣脱,那里挣得开,又被某人摁到怀里一通亲。 第二日,叶芝赴约去赵柏所说的茶楼。 没想到巷子口有两辆马车等着。 叶芝:…… 杨福全跑到她身边小声说,“裴少卿与赵大人都来了。” 叶芝:…… 最后,叶芝当然上了裴景宁的马车。 “大人,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你忙你的?” “刚好路过!” 叶芝:…… 她信他个鬼。 大魏朝的早茶楼有些像后世的扬州茶楼,说是茶楼,实际上就是吃早餐的地方,各式点心、小食应有尽有,简直就是享受。 叶芝顾不得寻找凶手,先点了美食享用再说。 赵柏与杨福全坐到隔壁一桌,杨福全也被美食吸引了,没向昨天晚上那样专门盯着胖子看,赵柏垂眼,一手端茶杯,一手搭在桌边,无精打采的模样。 杨福全吃的嗨,见他病泱泱的,细声提醒,“赵大人,再不吃这些包子、点心没了热气就不好吃了。” 赵柏动了下,端起茶杯喝了口,抬眼,“不是说找凶手嘛,怎么没见你指给叶小弟看。” 杨福全看了看隔壁桌,两人真吃的欢,他有病才去打扰人家小两口。 呃……到底谁有病? 杨福全收回目光看向赵大人,有些意难尽之感,想说什么,嘴动了下,又放弃了,索性转头寻找胖子。 内角一桌,坐着个微胖肤白的男子,大概二十七八岁,与友人对坐,一边吃一边聊,时不时让小二添点茶水。 衣衫整齐干净,从头到脚一身打扮,看起来不贵,却明显感觉很讲究,给人一种不协调的富贵之感。 他忍不住问,“赵大人,那个人你认识吗?” 赵柏余光都在隔壁桌,看他们甜言笑语坐一起享受美食,对他来说简直像凌迟。 “大人……大人……” 杨福全见赵柏盯着杯子发呆,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他。 赵柏抬眼:…… 杨福全指指墙角。 赵柏转头望过去。 “他?” “嗯。” “平阳郡王赵炜的姐夫——蔡春祥。” 杨福全还是看着他。 “蔡春祥你也不知道?” 杨福全点点头,“我谁也不认识。” 赵柏…… 隔壁桌,叶芝吃饱喝足,捋肚皮时,也看到了墙角那一桌,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不知说到了什么有趣之事,眉飞色舞,气氛挺有感染力的,连叶芝看到都忍不住笑意。 裴景宁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你认识?” 叶芝摇头,“不认识。” “那你还看?” “大人,你没发现他微胖的恰到好处吗?” 裴景宁:……这是什么评价? 白朗迅速扫了二人一眼,心道叶评事还真是有恃无恐啊,竟当着自家爷的面就夸别的男人,难道因为她喜欢这一挂男子,所以以前迟迟不对爷动心? 叶芝不知道白朗丰富的内心戏,她见裴景宁好像也不认识此人,朝白朗招了一下手。 白朗朝主人看了眼。 裴景宁眉一动。 白朗吓得连忙附到叶芝身侧,“叶评事——” “那个穿竹青直缀的男子你认识吗?” “他是国子监蔡祭酒的长子蔡春祥。” 叶芝饶有兴趣的悄悄观察墙角。 裴景宁没那心情,直接道,“需不需现在抓人?” 正观察到蔡春祥的袖子管,听到少卿大人的话,叶芝转头,讶异道:“大人,没凭无据抓什么?” 240柜子案(6) 裴景宁双眉高抬:“你承认此人可能是疑凶?” 叶芝:……大人居然诈她? 少卿大人端起一杯茶水,眯眯带笑,一直望着她。 “好吧!”叶芝朝大少卿大人靠了靠,轻声道,“大人,你看他袖管内露出的一点皮肤。” 裴景宁朝墙角望过去,由于身高体长,视线比叶芝更开阔,一眼就看到了被袖管刻意遮掩却又因为天热而不得不卷起一小截隐隐发青的小手臂。 “轻微中毒的现象。”叶芝继续说道:“你看这两人是不是特兴奋?” 不说不觉得,叶芝这一说,裴景宁还真意识到了二人很亢奋,转眼等她解释。 “估计早上吃过五石散。” “早上?”裴景宁惊讶凝眉。 作为权贵,五石散是什么东西,裴景宁当然知道,说是长生不死之药,实际上多为济其色欲,一大早服这东西然后来茶楼? 叶芝笑笑,“是啊。” 裴景宁转头。 白朗立即上前,“爷,这里是正经早食铺子。”意思是没有卖笑求欢的。 裴景宁再次看向叶芝。 “或许,咱们有活了。” 明白了。 裴景宁点点头。 白朗悄无声息安排去了。 杨福全与赵柏二人早已竖起耳朵听到了叶裴二人对话,小全子一知半解,赵柏完全听明白了。 六月天里,太阳高升,热浪翻滚。 一行人悄悄的跟着前面二人,只见他们左拐右弯,最后进了一条绿树成荫的小胡同,胡同虽小,却整齐干净,穿胡同而过时,微风阵阵,凉爽宜人。 “真是个好地方。”叶芝由衷的赞叹,“要是能在这里买座院子简直就可怡养天年了。” 裴景宁与赵柏二人一直不对付,可在听到叶芝的话后,二人表情诡异的一致。 叶芝:……有什么问题吗? 白朗忍不住说道:“这条小胡同以前是某个镇国将军的后花园,后因犯事获罪,被朝庭拍卖,簪缨世族不敢买,后来不知怎么的变成了权贵子弟养外室的地方。” 叶芝眉毛就差惊飞,“整个小胡同里的女人都是权贵们的外室?” 赵柏回道:“差不多。” “没人管?” 裴景宁负手而立,这就是京城繁华之外的阴暗之地。 赵柏道,“这种德行之事只有御史台能管,可这些养外室的权贵子弟大部分没有实权实职,就是混吃等死的世族子弟,家族巴不得御史台来管呢,可御史台怎么会管这些纨绔子弟,于是最后的结果,这里就成了默认之地。” 叶芝:…… 所以叫什么蔡春祥的二世祖一大清早吃五石散,现在正是药效最好的时候。 “那咱们现在……”赵柏问向叶芝。 裴景宁也看向叶芝,“要抓人吗?” 跟都跟来了,当然抓,叶芝点头。 白朗马上带人闯进了蔡春祥进的院子。 杨福全云里雾里,靠到叶芝身侧,“叶哥,咱们有证据了?” 叶芝摇头,“没。” “啊!”杨福全一脸蒙,“听说此人是平阳郡王赵炜的姐夫,咱们前脚抓后脚又要被他们捞走怎么办?” 叶芝拍拍小全子的肩膀,“秦叔,你告诉小全子,咱们为何能抓他们?” 秦大川一直跟在众人身后,像个隐形人,没防叶芝直接点了他。 杨福全惊喜道,“秦叔,你找到证据啦!” 这臭小子整天不是跟着叶芝,就是练手,对自己以后的事一点也不留意,跟个小傻子似的。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他们服用禁药——五石散,光这个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前朝因为朝野上下都服用五石散而亡了国,大魏朝一建国就把五石散列为禁药,要是除了治病以外用到五石散,轻则坐牢,重则断头,刑量的极重。 杨福全双眼直发亮,“叶哥、叶哥你怎么知道他吃这玩意了?” 叶芝说道:“他胖的跟发酵的馒头似的。”要不是知道此时是大魏朝,叶芝还以为回到现代看到整容男了呢。 “这就是你推测凶手为微胖的原因?” “差不多。” 白朗闯进去,瞬间控制住了场面。 叶芝等人进去后,看到摆放榻榻米的厢房内,半躺半卧两男三妇人,衣衫明显被重新整理过了。 叶芝捋了把脸,这些世家子弟还真会玩。 白朗带人搜出了两小包五石散,他捧在裴景宁面前。 裴景宁冷冷的看向榻榻米上的五人,“带走!” “是,大人。” 蔡春祥一骨碌爬下榻榻米,跪到裴景宁面前,要伸手抱他腿。 他一个眼神扫过来,蔡春祥吓得手一抖,往后缩的同时,眼泪鼻涕马上流下来,“大人……大人……你误会了,我们几个约过来打叶子牌的。” 白朗冷喝一声,“打叶子牌要这东西?” “回大人,当然不需要这个,可是焦三娘病了,这是大夫为她开的药。” 没想到这些人有备而来,可这借口也太搞笑了吧。 叶芝被气笑了,“蔡公子,是吧!” 蔡春祥转眼就变脸,明明白胖和气的脸,瞬间肥肉横生,“你是什么东西?” 裴景宁的脸色本就冷,听到这话,寒如冰,“白朗——” “啪啪……”几下,蔡春祥瞬间被掴了几掌。 跟他一起鬼混的几人吓得直往后缩,蔡春祥跟吃死人一样,抬眼,双目赤红,但却没敢反驳,只是吃死人一般盯着叶芝。 叶芝嘴角微勾,“蔡公子,你不止私食五石散,五天前,这里……”她故意在厢房里转了一圈,“死了个少妇吧!” 死人? 那四人听到死人,吓得在榻榻米上到处蹿,恨不得原地消失。 蔡春祥下意识哆索了一下,很快被他以转身子掩饰过去。 在裴景宁、叶芝等人面前,这是能掩饰过去的吗? 他大吼反驳,“你胡说八道,我这房子天天有人过来打叶子牌,要是有死人,怎么可能还有人敢来。” “是啊是啊……”那三个妇人吓得连连附合,娘啊,太吓人了,怎么会有死人? 叶芝看向三妇人,“你们是这两天才被蔡公子约过来吧?” 241柜子案(7) 三妇人都惊恐的看向叶芝,不敢应承,这人是谁啊,怎么什么都知道。 叶芝看向那个跟蔡春祥一起进来的男子,“这位公子贵姓……” 男子听说这里死过人,已经吓得脸色发白了,“我……我虽然跟蔡三郎交好,但我……我难得来这里打……打叶子牌的。” 白朗刮了眼说话之人,“大人,此人姓郭,是国子监郭司业的儿子,两家大人是上下级同僚,这两人也是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叶芝盯着姓郭的看了又看,“他似乎没食过五石散。” “不可能!” 同时有两道声音响起。 众人寻着声音看过去,一个是蔡春祥,还有是三个妇人当中的一个。 叶芝没有问蔡春祥,而是问那个出声的妇人,“为何说不可能?” 妇人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这就等于变相承认了他们食五石散,一旦承认,对家族而言,食五石散之人要被逐出家族,对朝庭律法而言,最少不低于两年牢役。 叶芝淡然微笑:“五石散这个东西,一旦服了,不但有成瘾性,而且随着多次食用,会有中毒症状,比如他——” 她指向蔡春祥:“手臂发青,估计身上已有溃烂之处,且很痒,蔡公子,我没错吧!” 蔡春祥怎么会承认。 叶芝轻嗤:“坐在墙角,不是为了怕吵或是省钱吧,而是身上痒,可以在墙上噌两下,是吧,蔡公子?” 被人说破,蔡春祥别开眼,不敢与叶芝对视。 这几人食五石散已成事实,根本无需多言。 叶芝走到裴景宁身边,小声道,“大人,让滕捕头他们过来,还有让严大人过来。” 赵柏听了疑惑:“难道还有死人需要仵作?” 他问这话时,叶芝目光快速扫过几人,不出意外,该躲的人目光都躲了。 叶芝点点头,对裴景宁道,“大人,让他们都出去,我要勘厢房。” “好。” “大人……大人……”蔡春祥鬼吼:“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啊,我就是约了人过来逗逗趣啊,真没什么呀……” 裴景宁怎么会听他鬼扯,让白朗把二男三妇都拉了出去。 叶芝带上手套拿出办案三件套开始勘查厢房。 雁过留声,人过留痕,没有完美的犯罪,只有没找到的证据。 在严仵作到来之前,叶芝几乎把榻榻米一块区域放大镜照完了,终于找到了缝隙处的血点。 “血呈黑褐色,这是中毒的表现。” 厢房外,三个妇人害怕是害怕,但听到叶芝的话眼只有茫然,什么中不中毒,难道是吃了五石散登列仙班了? 叶芝并不知道小妇人们怎么想的,她把裴景宁领到厢房其它地方,伸手捋了一下半桌雕花里,“大人,你看,这里面有灰尘。” 她又走到榻榻米处,“我摸遍了榻榻米,你看我的白手套,上面连个灰尘痕都没有。”说完,手正反转了几下给众人看。 杨福全这次终于听明白了,“叶姐,你的意思说榻榻米被人擦过,所以没有一点灰尘。” “是,而且是近期。” 为何要把榻榻米擦的一尘不染呢? 叶芝指向被拿掉垫子的榻榻米缝隙道,“这里有血迹。” 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众人都看向门口外被押跪着的蔡春祥。 祭酒作为古代封建社会教育管理机关或最高学府的高领导人,育出的儿子竟是如此之人。 “没有……我没有杀人……”蔡春祥死不承认。 众人又看向郭家树。 郭家树显然没蔡春祥坚定,眼神闪烁:“我……我也没有……” 叶芝并没着急审人。 她走向院子,低头像是寻找什么。 杨福全心一跳,连忙跟紧叶芝,声音极轻,“叶姐,你在找死者的头颅吗?” 叶芝脚一顿,快速朝蔡、郭二人看过去。 二人却一个躲避叶芝目光,一个不知看向哪里。 叶芝顺着那人目光看向院中天井前的丁香、蔷薇。 裴景宁当然也留意到了,他示意白朗找人挖开灌木类的植物。 “是,大人。” 正在开挖时,滕冲、张进与严仵作等人到了。 三人带着各自的人手、徒弟齐齐上前行礼,“大人——” 裴景宁手一挥,示意他们安静,看侍卫挖灌木,挖到第三棵时,铲子碰到了硬东西,侍卫顿了一下,弯腰伸手拔开泥尘,一个面目全非的头颅映入众人眼帘。 三个妇人昏死过去两个,还有一个贴到墙跟角直发抖。 裴景宁等人看向蔡郭二人。 郭家树当即双腿一软,“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她抢了我的五石散一口气吃了两包,然后就……就口吐白沫……” 滕冲刚要拔刀问谁砍了死者,被叶芝挡住了,她轻声道,“那张画像带了吗?” 张进把画像摊开。 叶芝对那个没有昏死的妇人问,“认识他吗?” 妇人呆滞的眼珠动了动,就是没回叶芝的问话。 “五天前,他们砍人时,你也在这里?” “没有……我没有……”妇人连连否认,眼珠却活络起来,不停的望向蔡、郭二人。 叶芝一看,看不多了,走回到滕冲与张进跟前,“就查这三人的小厮、家丁。” “是。” 挖到头颅后,白朗让侍卫撤去,叶芝让他们继续。 “还有什么?” “死者的衣裳、首饰等物。” 原来是这样,最后衣裳没有挖到,但是妇人头上的饰物确实挖到了。 蔡、郭及三个妇人都被抓到了大理寺,在证据面前,最先承认犯罪事实的反倒是一直死咬不松口的蔡春祥。 那个被他砍的妇人并不是什么妓女,而是某个六品京官家的小媳妇,她被哄骗拿了体已放到寺庙放贷,得到银子后又被骗着买五石散吸食,最后不仅没拿回本钱,还把小命搭上了。 叶芝问,“那个住客栈往柜子藏尸块的人查到是谁了?” 滕冲回道:“查到了,不过人已经逃了,还没抓到,知道他是谁家的仆人吗?” 叶芝一笑:“那个妇人家的马车夫。” “叶小弟,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福全抢答道:“我知道我知道,分尸是蔡春祥,帮凶是姓郭的,那天一起乐的还有那妇人,蔡、郭二人为了堵住那妇人,把她一起拉下了水。” 叶芝坚起大拇指,“小全子,行啊!”(本章完) 242柜子案(8) 得到夸奖的杨福全高兴的就差手舞足蹈,“叶哥,那是不是等他们签字画押就可以定案了?” 叶芝摇摇头,“还不是时候?” 高兴的杨福全安静下来:“叶哥,蔡春祥已经认罪,郭家树不承认杀人,可是另外二人都指认头颅就是他埋到丁香树下,这由不得他不认罪吧?” 叶芝说:“当然由不得他,只是这个案子还有些地方需要近一步调查核实。” “叶哥……”杨福全觉得已经分析调查的很条顺了,“哪里还有问题?” 滕冲、赵柏等人也望向叶芝,到底哪里不对? 叶芝看到一众渴求的目光,只好一一分析。 “一,蔡春祥等人吸食的五石散来自哪里?二,作为祭酒的儿子,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吸食五石散,每一次带他吸食的人是谁?” 杨福全很不解问,“叶哥,第二个问题跟本案有关系吗?他反正吸食了,而且产生了你所说的亢奋、扭曲的心理,所以才把那个妇人残忍的肢解了。” 赵柏又道,“叶小弟,五石散来自哪里,这也是另一个案子吧?”此案是食毒分尸啊! 叶芝微微一笑,“有没有关系,一查便知。” 还查什么?众人一脸疑惑的看向叶芝。 叶芝神秘一笑,“去那个小院找点东西。” 众人被叶芝拉到了案发小院,直到此刻,她才告诉众人找什么东西,等她一说出来,众人都感到惊讶,“就找这?” 叶芝指着巴掌大的小牛皮纸说道:“是的,各位,没错,就找这个小小的东西。” “叶大人,我实在想不出你要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用来定郭家树的罪?” 众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难道以多少份牛皮纸来推出有多少份五石散?不管是不是这样,大家把院子里里外外角角落落都找了,找到了十几份小牛皮纸。 叶芝一一用小刮刀刮下上面的残留粉末,亲自偿味道记录。 不过在叶芝审问郭家树之前,她把十几张牛皮纸放到了裴景宁案台上。 “这些纸是……”裴景宁伸手拿过纸触到鼻端闻了闻,“五石散?” 叶芝问道:“没错,大人。” “这是证物?” 叶芝点头,“是的,大人,此案原本只差郭家树一个画押签名就可,但经过审核之后,这件案子的因果关系不对头?” 贵族宗族子弟喜欢偷吃这玩意,已经成了大魏朝公开的秘密,为了不动摇朝庭,上位六年的隆启帝在这件事上一直采取的是放任的态度。 叶芝是个涉及朝庭之事就绕着走的官员,这次为何把五石散放到面前,他抬眼等待小娘子的想法。 “大人,某些寺庙利用长生不老药,偷配五石散卖,大肆敛财。” “你的意思是……”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 “大人何不利用此案端掉一些制五石散的窝点呢?” 裴景宁眉一动,整个人靠到太师椅背上,“你知道窝点在哪里?” “不知猜的对不对?” 裴景宁:…… 两天后,那个隐于外室巷子之内的五石散窝点被人端了,除搜出五石散几百斤,还有大量白银,十多万两。 相关人员也被御机营赵祁安给抓了,具体关押在哪里,叶芝并不知道。 她现在正在审问那个嘴犟的郭家树,一边手里拿了一张牛皮纸,“郭家树,你每次吸食的都是面粉吧!” “什么五石散、面粉,跟我都没关系。”郭家树直往外推,就是不承认自己杀人,“最多我就是帮挖了一下坑,凭什么抓我关我?” 叶芝笑意不达眼底,“你不会以为蔡春祥分解尸体,所有罪都是他的了吧?” 郭家树高抬下巴,“他分的尸,不是他还能是谁?” 叶芝盯着他,“前两天,黄家园巷子里一个存放五石散的院子被禁中的御林军封了,郭公子,你觉得朝庭查到源头还要多久?” 郭家树刚才还趾高气昂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们查你们的案子,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仍旧不肯供出案子。 叶芝淡淡道:“蔡春祥的口供说第一次吸五石散就是你给提供的……” 他又要狡辨,被叶芝打断:“三年前,蔡春祥还是个积极向上、勤学好问的贤才,是众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你父亲是司务,不管职务上还是生的儿子都不如祭酒来的高,而你常因为蔡春祥的优秀,被家中父亲数落,于是在心中便埋下了‘复仇’的心思。” “你简直胡说八道。” “胡说?”她再次举起沾了面粉的牛皮纸,“这个已经测过了,上面粘的就是面粉。” “就算测是面粉,跟我有关系吗?” 这是死不承认了。 皇宫御书房,隆启帝正翻着裴景宁与赵祁安递过来的折子,一目十行,看完时,气的脸色发沉:“居然查获这么多五石散?” 赵祁安拱手回道:“回圣上,这些只是一小部分。” 隆启帝的脸色彻底黑了。 揽月楼顶楼包间里,坐的坐,站的站,跪的跪,个个神色惧怕,不敢抬头望向主位。 堂厅正中间跪着一个黑衣短打的年青人,要是滕冲等人能来揽月楼一定发现这人就是送尸块进客栈的那个男子。 “王爷,姓叶的跟条蛇一样,一直粘着我,恶心死了,能不能把姓叶的处理掉?” 韩王眯眼,目光嗖嗖的:“你想怎么处理掉?” 黑衣人拱手,颇有些自负,“王爷,只要让小的出马,定能帮你处理掉姓叶的。” 余清知与徐为知原本不对负的,听到此人口出狂言,相视一眼,又默默转开视线。 韩王到底是想娶还是想杀?余徐二人默默的揣测。 韩王拂了拂手。 黑衣人先是不解,想了想,“王爷,你给小的机会?” 韩王半睁眼,“就看你了。” 黑衣人一喜,高兴的就磕头,“小的定不负王爷期望。”兴奋的带着任务离开。 余、徐二人的视线默默的跟着黑衣人一会,感觉到什么时,二人齐齐望向韩王。 韩王似笑非笑的正盯着二人。 他们吓得连忙跪下,“殿下,请恕罪。” (本章完) 243柜子案(9) 御机营地牢里,赵祁安正在审从外室巷抓来的人,这里可不像大理寺那样有理有据的用刑,在这里为了达到让犯人开口的目的,可以用任何一切可以让人开口的刑罚。 今日已经三审,已经从普通的鞭打到了上酷刑,很快有人顶不住,大叫:“我说……我说……” 主刑的小官一喜,面上不动声色,还把刑惩往死里加重,“快说……” “上线是……” 由于犯人被打得皮开肉炸,只余一口气游丝,小官不得不耳朵贴到犯人嘴前,“是……” 不到一刻钟,小官把审出来的东西呈给了赵祁安。 “居然是这里?”赵祁安正准备怎么过去,裴景宁居然到了,“你属狗的?”他这里刚查到点东西,这家伙闻着味就到了。 裴景宁懒得跟他贫嘴,“是哪里?” 这家伙这么拽,赵祁安才不想便宜他,“有什么奖励?” 非景宁睥眝过去,一副大家都为皇帝打工凭什么让他出钱的神情。 赵祁安:…… 就算都为皇帝办帝,他也不打算放过姓裴的,“至少请我到你家摘星阁吃顿好的吧!” “不想说?”裴景宁一副要抬脚走人的样子。 想得人家消息,还拽成这样? 赵祁安差点没控制住表情,“我……”刚想骂一句老子就不想告诉你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裴景宁的暗卫到了。 他附到裴景宁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姓裴的跟失了火似的快速跑出了御机营。 赵祁安:……怎么回事? 他手下问:“郡王爷,我们要跟过去吗?” 哦,他怎么傻了,赵祁安提脚就跟了上去。 “驾……驾……”京城外一条官道上,几匹马飞快,远远望过去,跟鸟儿一样驰聘天地间。 昨天晚上,有线人给滕冲送消息,有人在仓留县看到那个往客栈柜子里装尸块的马车夫,他便带着张进等人出城,没想到叶小弟也跟了过来。 马儿飞快,风在耳边滑过,呼啦呼啦,连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可是滕冲还是忍不住转头大声道:“叶小弟,我怕有诈,要不,你还是回京吧,我跟张进跑过去看看就行。” 叶芝转头回道,“是可能有诈。” “什么?”滕冲大惊,“有诈你还来?那我们都回去。”他边说边勒马“吁……吁……”让马停下。 叶芝跟着勒马停下,行了大半天路,她停下补充一下被汗蒸发掉的水分,几大口下去,她才抹去嘴角水渍,朝四周看看,“离仓留县还有多远?” “还有三十多里地。” 滕冲看看天色,“眼看就要天晚了,要不我们找个客栈打尖,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头。” 叶芝摇头,“不去仓留县城,我们去县城边上最大的寺庙。” 张进惊讶问道:“叶评事要去仓华寺,为何?” 滕冲与张进等人一直在寻找那个马车夫的下落,却一直没有结果,在叶芝查出外室巷五石散据点时就有人发现马车夫了。 “你们不觉得消息来的太及时了吗?” 滕冲张进等人面面相觑。 杨福全问:“叶哥,你明知有诈为何还要出城来找?”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对手好像站在某处看着叶芝等人似的,不管她出城来查探虚实,好像就知道叶芝肯定要来的。 “对啊,要是出了事怎么办?”滕冲有些担了,他们就是吃这口饭,可是叶芝不同,她不仅是女孩子,还是少卿大人的心尖人,要是出了什么事,他怎么担得了。 越想越觉得今天出来太冲动,滕冲拉马就要转头,被叶芝拦住了,“来都来了,仓华寺就在前面没多远了,说不定能赶上他们的晚食。” 说罢,叶芝拉起缰绳就跑。 “喂,叶小弟……” 回应滕冲的只有风声。 夕阳西下,晚风吹拂,莫名的叫人愁怅,滕冲大叹气:“老天爷,叶小弟要是有个什么,裴少卿不得把我吃了呀。” 他警觉的留了两个捕快传息,“你往京城去找裴大人,你就留在路口驿站,专门等京中消息,有了消息就往前面十几里处的仓华寺送。” “是,滕捕头。” 安排好后,滕冲一挥手,大家赶紧跟上前面的叶芝。 黄昏中,六月如火球炙烤的白日终于过去,晚风吹过水面,带来丝丝凉气,出京城往西北方向的官道上,几辆马车不急不徐的行驶在昏黄的美景之中。 有急马打鞭靠近最豪华的马车厢边,轻轻敲击了几下,车窗帘揭起一角,露出一双精明又充满柔情的桃花眼。 “王爷,那几人已经快到仓华寺了。” “我要问的是这个吗?” 明明问话之人慢声慢语,暗卫还是惊出了一身汗,“是,王爷,小……小的已经查到裴少卿与赵郡王一起朝城门方向而来。” 车帘内某王爷撩起眼皮朝城门口看了看,轻嗤一声,“改道。” 他侍卫有些担心:“王爷,你要是改算,就都是小路。” “无妨。”反正就是不跟姓裴的那小子一道走。 天蓝风清,随着太阳最后一丝光芒隐入地平线,暮色四合,天黑了下来。 杨福全敲了敲仓华寺大门,门内出来一个小沙弥,“阿弥驼佛,施主,已经过了烧香时间,如果要烧香,请明天早点过来。” 说完就要关门,被叶芝一把拉住,“还没到闭馆时间。” 小沙弥道,“天都黑了,再来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我说就是来噌点素斋晚饭的呢?” 小沙弥:……这好像不太好吧。 叶芝微微一笑,“还有兄弟帮帮忙忙。” 小沙弥在叶芝三十六度无死角的攻击下不仅同意她进寺庙,还提醒他留宿仓华寺每个人只要三百文。 踏进仓华寺后,明明六月天,怎么穿过大雄宝殿时阴嗖嗖的冷。 滕冲与张进连忙围到叶芝身侧,“叶小弟,这个寺庙有点邪门?” 叶芝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带路的小沙弥赶觉他们没跟上,便停下脚下,“施主,晚食时间到了,没不快点今天晚上我的晚饭都没了。” “那小师傅你随意,我们就在大雄宝殿等你。” 小沙弥眉头一皱,歪头看了他们一会,然后像个小大人似的合拾行礼,“行,那我就跟师兄讲一下。” (本章完) 244柜子案(10) 几人站在大殿之中,两列数十盏油灯光亮也没把大殿照亮,晚风从门口吹进,芯火摇动,两侧神像在晃动的光影中明明灭灭,要是个胆小的都被吓哭了。 腾冲与张进二人背对背拔出刀把叶芝护在中间,“叶小弟,有没有感觉不对劲?” 叶芝目光还落在小沙弥离开的小侧门,门内黑漆漆的像个吃人的无底洞,她正思索要不要跟进去时,滕冲大喝一声:“什么人?” 几人目光跟随就要跃到门口的腾冲。 “怎么回事?”叶芝上前,被杨福全拦住,“叶哥,刚才有个黑影蹿过,滕哥去追了。” 眼看着滕冲就要出殿门,不好,怕是中计,叶芝急的大叫,“滕大哥别出去!” 不知从什么地方陡然冒出一股浓烟,呛人眼、嗓:“咳……咳……” “咳……咳……” 叶芝闭鼻伸手挥去浓冒,等她能看清时,大雄宝殿内空无一人,“滕大哥,张大哥、小全子……”她寻了一圈没找到人,先去门口看了一圈,黑漆漆的夜色中,除了山峦影影,什么也没有。 她连忙转进大雄宝殿顺着小沙弥消失的地方从腿管中拔出匕首护身,到门口时,端起一盏油灯小心翼翼的朝内院寻去。 走过甬道,通过拱门,沿着走廊一直朝前,整个寺庙跟荒废多年似的,除了大雄宝殿还有光亮,整个寺庙连盏灯都没有。 线人给的地址明明的仓留县某客栈,叶芝并没有去,而是来了仓留县最大的寺庙,就是为了奔个突然袭击,没想到对手预判了叶芝的预判。 叶芝内心一沉,她自己出什么事没关系,可是滕冲他们何其无辜,她的心情已经不能用自责来形容。 能预判到她来这座寺庙的人,一定对她很了解,是谁呢?突然,脚一突,叶芝像是掉进了什么深渊黑潭。 夜色中,骏马奔腾,浮光掠影。 眼看就要到了目的地,突然从山林里蹿出数十个黑衣蒙面人,他们挥刀抡戟扑面而杀。 裴景宁已从腰间抽出长剑,一身冷冽,气势骇人,剑光掠过,血溅光影。 离厮杀地几里之外,赵祁安收到暗卫消息,“爷,前面打起来了,我们是上去帮忙,还是直接去仓华寺?” 赵祁安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她的芝芝还是让他亲自去救吧。” 暗卫明白了,主人这是要帮裴少卿,马上去安排。 “嘭嗵!” 叶芝从高处坠落,重重的摔到了地上,尾锥一阵刺痛,还没来得想有没有摔瘫,幽冥的地洞突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叶芝贯性捂眼,让双眼习惯强光。 几秒之后,她慢慢挪开捂眼的手指,朝洞内四周看过去,洞壁内点着无数松油壁灯,洞中间有个巨大的火炉,火炉此刻正熊熊燃烧,散发出的热浪袭人。 叶芝试着起身,还能站起来,她暗暗松口,没摔残就好,劫后余生般拍拍心口,正要近到火炉前看看炼的是什么东西。 有脚步声传来,随着洞内回音越来越近。 叶芝寻声看过去,一个中年和尚穿着袈裟踏步而来,望向叶芝的目光危险歹毒:“她就是端了我们京城窝点的大理寺竖子?” 边上黑衣男子点头哈腰:“回法师,正是她。” 中年和尚打量叶芝的目光歹毒中又加色相,“这分明就是个女扮男装的东西呀!” “法师好眼力,确实就是这么个东西破了我们的财道。” 叶芝没顾歹毒法师,而是看向法师身侧的黑衣男,这不就是那个少妇的马车夫吗? 叶芝明白,她进了别人设的圈套,快速扫了下洞,寻找逃脱的机会。 法师看到了她的企图,阴险一笑,“能让你进炼丹洞,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出去?” “大师说的没错。”黑衣人越过法师,快速绕过丹炉,走到叶芝面前,龇着一嘴大黄牙,臭气熏天:“小娘子,听说你一直在找我,是吧,说,找哥哥干嘛,是不是想哥哥*你?” 黑衣人说着就伸手勾叶芝下巴,叶芝伸手就掼了对方一个大马哈。 “嘭嗵。”黑衣男被摔得结结实实,咔嚓咔嚓骨头都断了。 “贱人……贱人……贱人……”黑衣男被摔的脑羞成怒,凶像毕露,要不是骨头断了,估计已经扑过来吃了叶芝。 叶芝淡淡扫了他眼,抬眸看向中年和尚,“你不是中原佛教,你是西域喇嘛?” 西边的喇嘛与中原和尚不仅所属教派不同,他们穿着也有着明显的区别,有黄、红僧袍,而中原和尚基本都是灰布袍,除了主持有红色金线袈裟以外。 这个中年和尚红色僧袍没有金线,分明就是西域僧人,他们居然混到了京城附近,还在山洞里大规模炼丹药,其心可诛。 中年和尚没想到一个小女子竟然有身手,愣了一下之后,露出大金牙,“果然是能进大理寺的小娘子,还真跟一般小娘子的滋味不一样。” 阴险、歹毒还色坯,简直就是佛教败类。 中年和尚可不管叶芝如何想,手一挥,一群和尚出现了,他们抄着刀棍上来就剐人。 叶芝奋力迎敌。 仓华寺外,追着追着,黑影居然不见了,滕冲大惊,才意识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连忙回头,没一会儿,遇到张进与杨福全被黑衣人截杀,他连忙上去帮忙。 有人帮衬,张进有功夫喘口气,他说:“滕头,叶评事不见了。” “什么?”滕冲大惊失色,要不是杨福全挡了一刀,肩膀差点被敌人削了。 杨福全是武术奇才,几个围杀的黑衣人讨不到好,边杀边退,退到一个小拱门后,一眨眼,人全都不见了。 滕冲和张进不管怎么找机关都没有找到,“这可怎么办?” 就在滕冲与张进商量怎么办时,黑夜里有人叫他,“滕捕头……” 滕冲转头,惊喜回应,“白侍卫——” 裴景宁大步跨过来,“芝芝呢?” 滕冲双肩一耷,“不见了。” 杨福全着急,连忙插嘴,“大人,我们是在大雄宝殿分散的,刚才有几个黑衣人在这里不见的。” 赵祁安上前一步,手一挥,手下能人异士马上寻找机关,他又对杨福全道,“带我们去大雄宝殿。” “是,郡王。” (本章完) 245柜子案(11) 叶芝再厉害,双拳难敌四手,一人对一群僧人,渐渐的,她的体力不支,而中年和尚与黑衣马车夫跟秃鹫一样等在外围,似乎只要她一倒下就扑上来吃肉喝血。 怎么办? 叶芝一边苦战,一边寻找逃生之道。 望向头顶,刚才掉下来的地方已经被封住了,再说她被十几个僧人缠着根本没办法往上寻找出口,那…… 她看向中年和尚过来的方向,难道入口就是出口,在那边? 与僧人对战之时,叶芝一直往入口方向那边打,可惜,洞里的人都看出了她的意图,都把她堵在火炉这边,难道今天要折戟在这里? 她的体力渐渐不支,手脚发软,躲避刀棒时已经摔了两次,如果再摔一次,她都不知道能不能起来,如果起不来怎么办? 叶芝看向熊熊燃烧的炼丹炉,与其被那两个秃鹫抓住,不如干而脆之的死,就在她体力不支又要被打摔地之时,入口处进来一小沙弥。 就是那个开门迎叶芝等人进来的小沙弥。 色眯眯的中年和尚转头。 小沙弥合拾行礼:“住持,外面有上百人闯进来了。” 黑衣马车夫一惊:“怎么这么多?” 中年和尚显然也没料到这种情况,一脸横脸,“什么人?” 小沙弥道:“月黑风高,小的没看清。” 小沙弥的声音不高,叶芝体力不支,一边应对一群僧人,一边还听到了沙弥的话,难道是少卿大人来了? 叶芝一喜,身体像是瞬间注入了活力,整个人复活,没力气的手脚瞬间元气满满,刺向僧人的匕首刀刀带光。 又快又狠。 中年和尚见一时半会还解决不了叶芝,眉头皱了下,“赶紧给我把她拿下。” 十几个和尚,居然拿不下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真是太丢脸了,中年和尚朝他们指了下,“等我下来时,要是还不见你们把人拿下,全给我滚蛋。” 十几个和尚都回头看向中年和尚。 中年和尚那有空回应他们的眼神,一转身消失在叶芝以为的入口之处。 为炼丹药,仓华寺的位置实际上并不好,可以说荒山野岭,想骗个小娘子上来*火都不太好找,没想到要么不来,要么来个姿色上佳的小娘子,十几个和尚哪个不动心,个个下手狠毒,就等猎物要死不死时,他们好享用。 叶芝也感觉到了这群秃头和尚的歹毒心思,明明已经筋疲力尽,但不敢有一丝松懈,匕首都被反驳出卷口了,那十几个秃头还是不肯放过她。 突然虎口一震,叶芝唯一的防身器械——匕首被和尚击落。 此刻,她赤手空拳。 难道,她只能…… 就在她被几个刀棒夹攻跌倒在地,眼看就要挨一刀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一阵风,洞内亮如白昼的松油壁灯一下子全都熄灭了。 叶芝趁着机会一个滚地,避开了群攻,就地又滚了几圈,滚到了炼丹炉这边,连忙起身朝入口的地方跑,十几个和尚此刻也适应了黑暗,他们就着炼丹炉内碳火的余光紧追叶芝。 “站住……” “别让她跑了。” …… 十几个和尚的叫喊声震得叶芝头皮发麻,超负荷运转的身体,因为此刻的停歇直发软,根本就站不稳,别说逃跑了。 闭上眼就能感觉刀棒袭上来的冷飕飕之感,叶芝头一甩,避开了僧人袭击,其他僧人的刀棒跟着使上来。 叶芝就算神仙,也架不住以一敌十啊! 老天爷,难道要命丧此地? 想象中的断脖、头痛都没有,她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拉走了,速度快到好像飞起来。身边穿过的地方到处都是冷飕飕的,像极了传说中的地俯。 大概有十分钟的样子,好像从一个山洞进入了另一个山洞,叶芝无暇顾及其它,站稳就问,“请问阁下是……” 哗啦一阵响,叶芝刚想问‘怎么回事’? 灯亮了。 叶芝看向点灯的年轻和尚,“怎么是你?” 点完灯的和尚转头,那个在京城化缘的不染和尚竟站在叶芝面前。 不会这么巧吧! 不染微微一笑,双手合搭拾“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对面和尚一副温润和气的样子,要不是他剃的光头,叶芝还以为她见到了什么朋友? “这次又刚巧路过?”她一脸狐疑。 不染和尚双手合拾,淡淡一笑:“就是这么巧,叶施主。” 叶芝:…… 明明是不染和尚救了叶芝的命,可她从心底里头感激不起来,不知为何。 不染倒是不介意,依旧很温和的看向她,“有什么需要,施主请尽量提,我一定能办好。” 叶芝……仍旧盯着他。 眉眼轮廓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也想不起,不过,此刻,她顾不上这些了,试着问道:“大师,出口呢?” 不染仍旧面带笑意,一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正落在叶芝身上,她自动忽略,再次问,“大师救我并不是为了放我?” 不染双眉一扬,“你说呢?” 温润与世无争的和尚终于露出了点尾巴。 叶芝脸冷下来,目光淡淡看着不染,试图从他突然变得轻浮的眸光中看出点什么,可惜除了一点登徒子的浪荡,还真没看出什么。 他也是个好色和尚?在京城的两次遇遇就是为了今天? 小娘子神色变幻莫测,五彩纷呈,不染见之想大笑,要不是怕被人找到,他大概要笑的仰天。 叶芝冷冷的一动不动。 不染止住了笑意,亦淡淡的看向对方。 二人皆想从对方眼光里摸索出什么来。 二人对恃。 不是火光胜似火光。 不染先收回了眸光,他转身给油灯剪灯芯。 叶芝随着他看过去,只见油灯突然跟冒青烟似的,她暗道一声‘不好’,还没来得及捂口鼻,双腿一软,失去了意识。 不染居高临下看向软倒在地上的小娘子,安安静静的躺着,虽女扮男装,仍旧柔软极了。 不染蹲下,伸手挑起垂落到面颊上的一缕鬓发,现出一张白晳的小脸,鼻子精致小巧,鼻头圆润而娇俏,唇不点而朱。 美与气质这种感觉,还真的是与生俱来的。 叶芝扮男装时,帅得一塌糊涂,穿女装时,美得销魂蚀骨。 246柜子案(12) 不染刚要伸手触摸叶芝的脸颊,身边有人贴近,“主子,赵祁安已经摸到机关了。” 暗侍的话刚说完,一声闷咚声响起,这是笨重石门打开的声音,不染嗖一下直起身,一身冷凌戾气,“抬走。” 话却对着暗侍,目光寻着声音,根本没有顾及地上昏迷的叶芝,那一双多情桃花眼早就变得残酷无情。 地洞上方,仓华寺后院,赵祁安身边的能人异士终于找到机关,石门终于打开。 已经把仓华寺搜了个遍的裴景宁听到石门开门启,飞一般到了地洞门,看都不看就要往里面跳,被赵祁安拦住了。 “门的声音太大,估计洞内的人已经逃遁隐匿了。” 裴景宁一脸焦燥,还是要亲自下去寻找叶芝。 “听我的,这边让暗卫上,我和你去另一个地方。” 裴景宁终于开口,“你对这里很熟?” 赵祁安弯嘴一笑,嘴角意味深长。 裴景宁明白了,“这个地方你们盯了多久?” “一年。” 这下,他相信了,“哪个地方?”裴景宁一脸急色,拉他就去找,如果再不把人找出来,他都不敢再想下去。 大雄宝殿地洞口,有头人机关后面窜出,小小翼翼的看向地面打探情况。 整个大雄宝殿松香火把熊熊燃烧,亮如白昼,想从这个洞口出来看来是不可能了。 仓华寺另一隐蔽出口,亦有人在树后探头探脑,当他们看到整座仓华寺都被官兵包围时,大惊失色,连忙又下了地洞。 探路的小和尚惊慌失措的探下去,“不好啦……不好啦……”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芝才清醒过来,意识回拢,她猛的坐起身,看向周围,这一看,吓得她冷汗直冒,下意识就朝自己身上,这又一看,整个人就差魂飞魄散。 房间奢靡,身上衣服被换。 老天爷,难道…… 叶芝慌的差点失去了作为刑侦人员的敏锐与冷静。 不慌,千万不能慌。 叶芝强迫自己定下心,感受身体与平时有什么不同,好像除了摔的地方隐隐有些疼痛,作为女生那部分好像一切都正常。 意识到没怎么样,叶芝才终于暗暗拍拍心口,幸好……幸好…… 理顺自己,叶芝终于从恍恐中回过神。 金顶石壁,绘着各种各样的鸟类图案,色彩斑斓。地板上铺着色调柔锦织缎绣的地毯,偶尔燃烧着几朵艳红色的火焰。 而她睡的四柱床,纱幔低垂,四周全用锦缎遮住,就连床顶都精致奢华,精雕细琢的黄花梨床,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极尽奢华。 可这里到底是哪里呢? 叶芝探下床,刚发出点动静,便有丫头鱼贯而入,拿栉巾的、端水盆的、拿皂角的、衣裳的……要不是身体与记忆未变,叶芝还以为自己又死过一次再次穿到了什么时空。 她刚要开口问‘这是哪里?’ 房间门口踱进一男子。 二人目光对接。 此人,叶芝见过,是韩王。 叶芝毫不客气的凝眉而问:“怎么是你?” 韩王身边的随侍刚要大喝一声‘放肆!’被他伸手制止,他朝叶芝微微一笑。 叶芝伸手就拿了丫头捧着的衣袍伸手一个转身就套上了身,快带系好腰带,整理好仪容。 韩王站在房间门口,看叶芝穿衣一气呵成,面上精明的笑意多了些意味,像是纵容。 叶芝并不知晓韩王什么心思,收拾好自己的她,转身面对王爷,“这是哪里?” 韩王摇着折扇,并不回她。 叶芝冷冷的立着。 韩王与叶芝擦肩时顿住脚步,二人就差肩并肩,叶芝迅速后退,直到被床柱挡住去路。 韩王不动声色的看向她,看她被撞的咝了一声,冷戾的眼底绽开笑意,摇了摇手中折扇,径直走到窗户边上。 侍人马上过来为主人打开了窗户。 叶芝忽然明白韩王举动的意义,马上大步走到了窗口望向外面,扫到对五层高的大酒楼时,她惊讶的顿住了,对面竟是裴景宁的摘星阁,那她所站的地方岂不是揽月楼? 叶芝转头看向悠闲临窗而立的大魏朝王爷,“是你让那个和尚把我抓到了这里?” 韩王风流倜傥的杵在叶芝身侧,听到她问话,眉都不动一下的。 对于叶芝来说,这种沉默意味着他回答是了。 “为什么?”大概可能觉得对方不会回答,叶芝自问自答,“为了维护仓华寺的那些神丹。” 韩王终于舍得开尊口了:“那些东西跟我无关。” “那我是怎么在这里的?”叶芝就想弄明白,明明是个和尚掠了她,怎么醒来就成韩王了? 当裴景宁与赵祁安找到那个最隐蔽但又最好逃生的出口时,周围的植被显然被人踩踏过了,赵祁安留的六个人,死了五个,还有一个不知所踪。 “赶紧联系上。” “是,爷。” 裴景宁沿着地道进入了地洞,地洞从头到尾都没找到人,杨福全发现了叶芝留下的记号,“大人,快看,叶哥留下的,是叶哥留下的……” 一直没找到人,裴景宁整个人绷的紧紧的,不知是不是一夜未睡,双目红的厉害,好像谁一个不小心撞到他,就会被他捏得粉身碎。 听到杨福全的话,那蒙尘阴霾的双眼倏一下亮了,“墨松……” 墨松跟一阵风一样到了裴景宁身后,“寻找这种记号。” “是,大人。” 不知不觉已到午时,奢靡的房间里,丫头再次鱼贯而入,她们手中或端、或捧着各式精致的山珍海味,依次放到房间内一张四方桌上。 叶芝闻到菜香味,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可她按下饥饿,目光一直朝窗户看过去,能有什么办法,让她飞到对面酒楼呢? 明明就隔一条马路,叶芝现在却没办法到达对面,她被韩王囚禁了,房间内外,估计房顶上都有人守着。 叶芝想不通,韩王说仓华寺跟他无关,那这个柜子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为何把她囚在这里? 韩王坐在主位,一直等菜式都上完了,才微笑着招手:“过来吃饭。” 明明温和有礼的一个大贵人,叶芝却听的极为不适、甚至犯恶心。 “你为何要把我关在这里?”叶芝想不明白。(本章完) 247柜子案(13) 韩王撩起眼,噙着几许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似平平常常,又似蕴蓄着无限深意,“因为……你不饿?” 明明就要说出来,却话锋一转变了话,叶芝看出来了,他是故意的,可明知他是故意的,此刻,她也捉摸不透这位半年前还云游四海的大魏朝王爷。 她与他仅有几面之缘,为何要把她囚在揽月楼,究竟是何意? “真不来吃?”韩王的耐心似乎告罄,语气带出不耐烦。 叶芝感觉到了,下意识看了眼刚才被打开过的窗户,一抿嘴,大步跨到桌边,拿起碗筷就大口吃起来。 不吃饱饭又怎么有力气逃跑呢?她明白再怎么不适、恶心,也得把肚子填饱,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动脑筋想办法逃出去。 杨福全带着一干人顺着叶芝留下的记号痕迹找人,一直找到下午爬到最高的悬崖边时,那些记号不见了。 众人站在悬崖边朝下时,有两个捕快因为恐高差点晕倒掉落下悬崖。 “怎……怎么会这样?”滕冲站在悬崖边,万丈千尽,光朝下面看就觉得玄晕,难道……他不敢想下去。 赵祁安也没想到追踪到最后是这个结果,居高临下时,总觉得那里不对,脑子闪过什么,嘴上也跟着说出来,“看看叶大人有没有遗失什么?”差点就说跳崖之前有没有遗落什么。 裴景宁双眼赤红,要白朗与墨松一手一脚看着,这会人差不多就跟着跳下去了。 “大人,冷净……冷净……说不定是敌人布的障眼法呢?” 裴景宁狂燥的看向杨福全,“确定这种记号是你跟芝芝约定的逃跑记号?” 杨福全此刻已经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裴景宁的问话,一个人自顾自的喃喃自语:“不会啊,叶哥说了,作为捕快、作为活跃在一线的大理寺人,随时都有可能陷入困境,我们之间早就定好了暗记、暗语……我……我不会认错的……” 叶芝大口吃肉、大口刨饭,势要把肚子塞满,一点也没意识到,她昏迷前刻意留下的记号被敌对方利用,已经把裴、赵等人引到悬崖、制造了一起她已经坠崖而死的境况。 裴景宁、赵祁安等人调集了两三千人到崖下寻人,人没有寻到,找到了叶芝失踪当天穿的外袍、一只官靴,她女扮男装,小身板、脚大小当然跟真正的男子不一样,都是偏小号的,明眼人拿到手里一看就知道这是叶评事的常服与靴子。 裴景宁紧紧的抓住衣服看向地上残留的血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子谦……” “大人……” “爷……” 众人被吓得大惊失色,齐齐拥上来,个个要扶、要拉他,都被他甩开了。 裴景宁一脸颓败,“不……不……这不是芝芝的衣服,这不是他的靴子……”明明就是,还被他紧抓着贴在心口,双眼空洞的吓人。 赵祁安一脸沉重,让手下人继续搜捕:“任何一丝一毫都不要发过。” “是,大人。” 呆愣愣的杨福全听到赵祁安让人去找叶芝,原本蹲着默默抹眼泪,听到赵郡王的话,倏的一下起身,他一边抹眼泪一边找人,双手窝在嘴边朝林子里喊去,“叶哥……叶哥……” 滕冲心一揪,忍住泪意,跟上小全子,“叶小弟……叶小弟……” 张进等人也迅速跟上去。 京城大理寺牢房内,六月天里,长年见不到太阳的牢房,阴森而闷热,连洞里的老鼠大白天都忍不住跑出来,明晃晃的从狱卒、犯人眼皮子底下跑过。 “@#¥……”看到老鼠,有犯人骂声不绝,跟房后树上的知了似的,骂个不停。 蔡春祥和郭家树关在一起,却不是一间牢房,二人至今还没有一起被审过,蔡秦祥还不知他的好兄弟郭家树是个什么样的嘴脸。 就是奇怪,为何进了大理寺,郭家兄弟不爱跟他说话了,坐牢的日子实在太难了,蔡春祥没事找话,要跟郭家树说话,可惜他总是爱理不理的,“喂,郭老弟,你没犯什么大错,要是提前出狱帮我告诉家里人一声,让他们来接我……” 蔡春祥越说越气,怎么好好的日子过成了这样,咋会这样,他也不想的呀,他就是想多赚钱,没想到钱没的挣,还贴进去了很多,怎么办,回家后,蔡祭酒要是一个没坚持住,挂了怎么办? 蔡春祥越想越后悔,“郭老弟,我该怎么办……” 天气炎热,个个没精打彩的坐在墙角,好像等死一般,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提着水桶的年青人,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才进的大理寺,走在过道里,低头垂腰,跟个受人欺负的小媳妇似的,每到一个凭栏口就舀一勺水倒到凭栏前的破碗里,倒完就走,根本不管水有没有倒进破碗里。 蔡春祥低头想事情,没留意到提桶年轻人到了郭家树牢房前,举手像是抬了一下袖似的,然后才舀水倒到破碗里,走时,左右看了看,见人没注意,拎起水桶就走了。 一气呵成,跟做惯了似的。 谁都没有发现,刚刚还坐在那里冥思的郭家树不知啥时侧身倒下,已经没有了声息。 夜幕降临,又是一拔狱卒进来送晚饭,一股子馊味,可还是引得犯人们个个拿起自己的破碗等在牢房凭栏处,要是错过了晚上,就要生生饿一夜,谁也不想饿死,个个争先恐后。 等走到郭家树牢房前,狱卒感觉不对劲,忍不住叫道:“喂……喂……郭家树?” 回应的只有寂静的夜色,狱卒终于看明白了,木桶一扔,一路大叫:“不好了,有人被杀了?” 天色已晚,赵祁安劝裴景宁先回京城。 “我们要把搜缴来的五石散运到皇宫,给圣上裁夺。” 裴景宁跟没听到似的,他已经搜遍方圆几十里山恋小溪,仍旧不放弃,“我要找到她,要回你就回。” 什么都要回,当朝庭是菜市吗?赵祁安被他搞的实在没什么脾气。 (本章完) 248柜子案(14) 悬崖附近方圆百里都被搜遍了都没有找到叶芝的尸身,但除了裴景宁、杨福全、滕冲三人,所有参与搜寻的人都认为叶芝遇难了。 毕竟山野之林,凶兽很多,可能……众人不敢想下去。 搜了多久,裴景宁就多久没有合过眼,一双眼布满血丝,仍不肯离开悬崖一带,赵祁安实在没办法,趁他喝水时,在水里放了昏迷药,直接把他药晕带回了京城。 杨福全的情形跟裴景宁差不多,滕冲虽然难受的心口发疼,但他到底上有老下有小,理智很多,见杨福全跟小困兽一样,趁他不备把他劈晕带回了京城。 赵祁安不仅把抄来的五石散带到了皇帝跟前,还把仓华寺抓到的主持等人押到了御机营大牢,对他们一一审问。 结果还没开审,那个中年主持与‘马车夫’在牢中咬了牙内毒药自尽了。 隆启帝看向站在他龙案前的得力的左膀右臂,神情比任何时候都凝重:“死了?” 裴景宁听到二字,木然的眼眸抬起,缓缓张开嘴,“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祁安打断,他急匆匆的拱手行礼,“回圣上,是的,那个冒充中原和尚的仓华主持自杀死了,那个帮鼓动蔡春祥藏尸客栈柜子里的男子也死了。” 隆启帝耳听赵祁安回禀,目光却落在失魂落魄的外甥——裴景宁身上,他刚刚明明要问的是叶芝有没有死?赵祁安非要理解成五石散案子里的人和事,作为帝王,他马上明白了赵祁安的用意,并不揭穿。 赵祁安怕失魂落魄的裴景宁在圣上面前失态,连忙把事情回禀好,然后以裴少卿没日没夜查案为由,为他请了假、最后把他送到了公主府。 回府马车上,赵祁安恨铁不钢,“子谦,刚才你想对圣上说什么?” 裴景宁整个人跟形尸走肉一身,赵祁安恨铁不成钢道,“子谦,刚才你一旦在圣上面前说了芝芝遇害,什么后果你知道?” 一直呆如木的少卿大人,眼珠子终于能动了,虽然很微小。 “你说的没错,现在确实不能承认芝芝死了。” 一旦有了这个认知,那么叶芝想要再回到京城圈子的事,根本就不太可能了。 宁安公主看到一身疲惫憔悴的儿子,眼泪哗一下子就留了出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三天三夜未睡,又没吃几口,就算铁人也扛不住。 赵祁安不停的打唬眼,才把一涌而上的太医、大夫、郎中请走。 一切安静下来,赵祁安才把叶芝为何失踪,又为何被敌人抓去现在生死未讣的情况一一道来。 宁安公主看到毫无生气的儿子,母子连心,也痛不得了,忍住泪意,“除了外袍与一只鞋子,其余都没找到?” “回殿下,是的。” 宁安公主眉头微皱,像是想到了什么,从不过问孩子们差事的她,为了儿子开口问道:“你们怀疑这是有人做的局?” 赵祁安看了眼仍旧神思涣散的裴景宁,点了点头:“是的,殿下。” 多的宁安公主也不问,大概了解了事情始末,感谢赵祁安把裴子谦带回来。 “殿下客气。”赵祁安很拎得静, 叶芝被关顶楼都过去三天了,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简直就是睁眼瞎。 249柜子案(15) 同一片星空下,被灌了含有安眠成份参汤的裴景宁终于合上眼睡着了,宁安公主长长叹口气,从儿子房间出来。 白朗与墨松等人站在门口,“殿下……” 宁安公主一抬眸:“说——” “刚才陆寺丞派人来说,郭家树在牢里被人暗杀了。” “郭?”宁安公主的意思是问此人是那个家族的。 白朗道:“是国子监郭司业的儿子。” 虽然长公主平时并不参与或是过问儿子办什么差事,但她就在权力中心站着,就算什么也不管也不问,总有风声吹到她耳朵里。 柜子里藏尸案多多少少有所耳闻。 “案子查到哪部分了?” 白朗朝主人房间瞄了眼,房间里静悄悄的,主人终于睡着了,他也松了口气,并不认为把案子之事告诉长公主有什么不妥,甚至认为长公主会给主人分担,于是拱手道,“回殿下,制五石散的寺庙被查封,两个主犯服毒自杀,五石散也有赵郡王处理了。” 怎么听这个案子就该结束了,怎么主犯死了,大理寺的疑犯还会被人暗杀了呢?最重要的一点,此案主办人——叶芝不知生死。 这个案子不简单啊! 宁安公主神情一凝,威严慑人,“不管以什么方式,赶紧找到叶大人。” 白朗未动。 宁安公主:‘嗯’? 白朗小小翼翼抬起眼望向长公主,“殿下,你的意思是……” “是。”长公主一个字还没说完,驸马爷马上制止:“瑞仪,请三思!” 宁安公主直直望向自己的夫君,“你儿子为了她连命都不顾了,难道这些东西还比儿子命重要?” 驸马先挥了下手。 白朗、墨松等人马上领会了意思,快速退去,伺候的丫头婆子等也如潮水一般隐入黑暗中。 平时以文人示天下的驸马爷,此刻一脸严谨肃穆,低声道,“瑞仪,真因为为了儿子、叶芝的性命,咱们才更不能动用你的隐卫、我裴家的暗卫。” 宁安公主眉头紧蹙。 夫妻二人目光紧紧对望。 “你的意思是……这个局有钓出你我二人的意思?” 驸马爷点点头:“五年前,你我站队圣上,帮衬他坐上龙椅,赵氏宗族多少双眼盯着,你不知道吗?” 此刻的驸马爷——裴茂源,哪还是个懒散不问政事的闲散文人,他可是裴氏家族培养出来的子弟,怎么可能真的不闻世事,他不是盛世的和尚,却是乱世道。 自古以来流传了这样一种说法,即“盛世和尚乱世道”。意思是在国泰民安的时候那些和尚享受着香火,都会出来进行化缘传播佛法,等到乱世的时候这些和尚却闭门不出,不愿意救人民于水火,但是乱世的时候道士则会出世,以拯救天下为己任,拯救民众于水火之中。 宁安公主问向丈夫:“那现在……” 裴茂源朝儿子卧室看了眼,轻轻道:“山洞里的记号……一件外袍……一只鞋……明天早上,你儿子一觉醒来必然知道怎么找到叶芝……” 长公主不放心:“那要是敌人对叶芝动手怎么办?” 裴茂源轻轻拍拍妻子的肩膀,“如果想动手,你儿子已经找到叶芝的尸体了。” 长公主沉思许久,还是不放心:“如果……如果敌人……糟……” 叶芝没死,但却不能嫁给儿子,那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儿子岂不是……长公主眼里都是担心。 这…… 驸马爷沉默了。 突然,他开口:“白朗——” 白朗跟风一样出现在驸马跟前,“小的在——” “赵祁安现在在哪里?” 滕冲与杨福全跟行尸走肉一般,秦大川比以往更沉默了,好像一夜之间,他苍老了十岁。 赵柏站在几人面前,阴沉的脸色与黑夜一样让人生畏,他怎么就没跟叶芝一道出京城呢,怎么就没去呢? 自责后悔的心翻江倒海,根本没意识到,叶芝不仅仅因为他体弱没叫他,也因为他们阶层不同、或是其它一些原因,只要他不主动参与的,一般不会叫上他。 听完了事件的整个过程,他转头,“或许山洞外的记号是敌人伪造的呢?” 已经神思恍乎的杨福全像是被雷电击过一遍瞬间惊醒,“赵大人,什么意思?”他激动的就差抱住他。 赵柏分析道:“如果敌人发现了叶弟的记号,毁了叶弟的记号,然后重亲设置了记号路线让你们上当呢?” 滕冲等人眼光齐齐亮了,那怕赵柏胡说八道,他们也愿意相信。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滕冲瞬间把赵柏当成了主心骨,要他指明方向去寻找叶芝。 赵柏看向秦大川。 他瞬间明白,“让我去打听?” 赵柏点头,“不过不是你平时去的市井。” 秦大川皱纹横生的脸迅速焕发生机,“请大人指点!” 赵柏不动声色招来自己的管事,“你带着秦捕快去这些地方……” 管事郑重点头,“是,世子爷,小的肯定把事办好。” 杨福全兴奋的要跟过去。 赵柏摇头,“你跟着我。” 杨福全震惊望向赵柏,“赵大人,你要去……” 滕冲与张进也齐齐围过去,“赵大人,我们也要跟你。” 赵柏道,“你们不需要。” “那我们做什么?” “你们……”赵柏望向夜色不急不慢的说道,“去……” 叶芝有气无力,并不是没吃饭,也不是有病精神不好,她被人下了类似软骨散这类药,浑身泛力,根本没办法逃走。 她坐在桌边,看着油灯,油灯对面,坐着通身贵气的韩王。 她望灯,芯火跳动。 他看她,抿嘴紧绷,倔强的就是不看他。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 叶芝眼皮冷冷的抬起,“王爷,你究竟想干什么?” 韩王靠在圈椅上,双腿交迭,慵懒之极,一双桃花眼,在油灯更具深情。 叶芝目光更冷了。 韩王勾嘴:“你女扮男装,准备做一辈子男人?” “是。”叶芝毫不犹豫的回道。 韩王双眉高抬,“当真?” 叶芝都不想应答:“这有什么假的。” 韩王两手交叉,指头绕着指头,“那你准备官至几品?” 叶芝:……做男人就一定要当官吗?当官非要往上爬嘛? 不懂他问这话什么意思,叶芝没有正面回答:“我不懂王爷何意?” 250柜子案(16) 韩王并没有回答叶芝,有人过来找他,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她就离开了。 看着门再次紧紧合上,又看了眼紧闭的窗户,这就是囚牢啊!叶芝双臂搭在桌上,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该怎么逃出去呢? 叶芝扫了圈房间,从紧闭的门到四柱床,目光停在床前久久未动。 门外,徐为知一身黑衣,拱手上前,“爷,大理寺那几个开始查姓叶的可能在哪里?” “赵祁安、裴景宁现在在干什么?”那几个喽喽,韩王根本不放在心上,他目的就是这两家伙。 徐为知再次近上前,低声道,“我们的人一直跟着赵裴二人,姓裴的被长公主下了安眠的药汤,现在正呼呼大睡,但驸马爷的人出来了,不知去哪里,我们的人正跟着。” 姓裴的动了?韩王眯沉思,一切似都撑控之中。 时间如流水。 半夜时分,赵柏与秦大川等人第一次聚头。 秦大川道:“赵大人,你说的中等规格以上的客栈,酒楼我全找线人帮打听了,没有叶评事踪。” 滕冲道,“我找了兵马司的好兄弟,大小客栈、赌坊、私窑子,只要是三教九流混迹的地方都查了,没有。” 不知何时,赵祁安来了他们中间,“京城中、上等酒楼、私馆青楼我也全找人查了,也没有叶大人的痕迹。” 张进道,“我甚至连叶家都去找过了,也没有。” 整个京城,只要不是属于府邸私宅的地方基本上都查了,叶芝跟水气蒸发一般没有踪影。 赵祁安眯眼,坐在圈椅里,前脚掌轻轻有节奏的起落,“这个局眼会在什么地方呢?” 跑了一天,杨福全以为能找到叶芝,结果什么也没有,他也听不懂什么叫局眼,沮桑又无心的说道,“大小酒楼客栈,除了少卿大人的摘星阁、还有对面鼻孔朝天的揽月楼,什么地方都查遍了,难道叶哥还在仓华寺附近?” 说着,他就要起身出城,还要去仓留县。 秦大川一把把人拉住,“现在都是子夜了,城门不开,你去了也没用。” 杨福全不管,“我到城门边等着,天一亮我就出去。” 赵柏发现赵祁安踩地的脚停住了,他抬眸看向凝神的南平郡王,试着问道,“南平你……” 宗族之间可以用封号称呼对方。 赵祁安目光倏一下变得锐利,立即起身,“你们先休息。”说完,大步流星离开了几人相聚的小客栈,这个小客栈,叶氏小团体办案时太晚不想回家打扰家人长期定的两小间,所以赵祁安知道。 看他大步流星的离开,本要离开的杨福全好像燃起了希望,“是不是赵郡王想到叶哥在哪里了?” 赵柏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杨福全,刚到赵祁安正因为他说过话之后变得不一样的,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难道…… 他猛的起身直往夜色里钻。 “赵大人……” “赵大人……” 滕冲等人既愁眉不展,又发困,正迷糊,见一个、两个都朝夜色钻,难道他们都想到叶芝在哪里了? 喝了含里睡眠成份的药,裴景宁是睡着了,没到两个时辰又醒了,他是惊醒的,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叶芝……芝芝……”整个人跟在水里捞出来一样,惊汗连连。 白朗听到动静马上进来,“爷……”伸手过来扶他,被裴景宁挥,他探腿就下了地,“赵祁安呢?” “爷,你浑身汗透了,要不先……” “赶紧去找赵祁安。” “那你……”白朗指指主人。 裴景宁站起就脱了汗透的衣服,直接拿干衣服换上,“赶紧备马。” “爷……”主人连澡都不洗就换衣服,白朗连忙跟上,“你要去哪里?” “去御机营审那个喇嘛。” 白朗跟上去:“大人,他服毒自杀了。” 裴景宁顿住脚,“什么?”他想再次审二人,“都死了?” “是的,那个马车夫、喇嘛都死了。” 裴景宁想起刚才的恶梦,刚换的衣服,后脊背又被冷汗浸透了,那他的芝芝呢?心口一窒,嗓子眼瞬间涌上一股甜腥。 噗……一口血溅出来。 “爷……” 白朗、墨松等吓得大惊失色。 “赶紧找殿下……”白朗吓得转头就叫人,被裴景宁连忙制止,“如果谁敢动我的芝芝,我就要了谁的命。” 夜色中,呕血的裴景宁脸色刹白,双眼幽沉如同坠入深渊的猎豹豺狼,发出阴森森的光芒。 “爷……” “爷……” 二人齐齐要劝裴景宁,却被他一把甩开,踏步如流星没进了黑夜里。 “爷,你去哪里?”白朗与墨松齐齐追过去。 裴景宁出府动静很大,宁安公主夫妇也醒了,连忙出了院子,“怎么回事?” 下人回道:“回殿下,公子出府了。” 安眠药不起作用,这么快就醒了?长公主让人把儿子叫回来。 “殿下,公子已经骑上马跑了。” 夫妇二人相视,这大晚上的去哪里?连忙安排人跟上。 被囚三天,小解、大解,叶芝都是按时间掐好的来,每天一次的大解,都是子夜过过,这是她特意形成的生活作息规律,为的就是麻痹对方。 此刻,听到声音,看守的丫头与婆子过来一个扶她,一个揭净房帘子,把她扶到净桶上。 “我要解大。” 丫头与婆子相视一眼,昨天夜里,这个男不男女不女好像也是解大,正常每天一遍解大,很正常,遂点了点,“希望叶大人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叶芝掀起眼皮,“这几天我让你们难了吗?” “那到没有。”婆子年龄大,是领头的,看了眼坐在净桶上的叶芝,好像闻到了便臭,退到了净房外。 叶芝伸手够到帘钩,把帘子放了下来。 隔绝了门口的丫头与婆子。 得到机会,叶芝虽然浑身无力,没人扶,几乎软瘫在地,但毕竟到了半夜,吃下的药效开始减掉,她有些力气,迅速擦了屁股,理好衣服,从净房屏风底躺下滑到了有窗的地方,伸手就从怀中掏出已经被她拼成绳的床幔。 一头系着自己,一头扣到窗边柜子腿上。 “叶大人?”外面监督声响起。 251 柜子案(17) 叶芝快速轻移到净房边,“嗯。”跟昨天晚上一样,似有可无的哼了一下示意回应。 丫头婆子透过帘子底的缝隙看到净桶前的双脚,证明人还坐在桶上,她们静静的等在净室帘子前。 叶芝力气虽然还没恢复,只有三层,但就这点够她尽力逃出去了。 要是丫头婆子能看到的话,此刻,她脚上什么也没穿,鞋与袜子摆成假样留在净桶前,她赤脚已经爬上了窗台。 叶芝一边思考怎么避过暗卫,一边留意监视她的丫头婆子,时间不等人啊!她必须在她们发现之前逃离,可是要怎样才能躲过韩王留在外面的暗卫呢? 暗夜中,繁华且寂静景前门大街,隐隐有人骑马而来,奔腾踏地引起的震动声,至少三匹以上。 刚翘起窗牖一条缝,声音便传了进来,叶芝一惊,下意识就合上了窗户,深更半夜,富贵繁华的景前门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皇城兵马司找人,还是皇家禁卫有什么行动?心惊肉跳分析马踏与行人声的同时,她突然意识到,既然她都听到了声音,那是不是意味着看守她的暗卫、监视她的丫头婆子注意力都被其吸引了呢?如果是这样,那此刻是不是她逃走的最佳时机? 大脑运作到此刻,叶芝对自己的判断力一点也不怀疑,伸手就去推窗牖,双手撑台,用力一跃,她如一只蝴蝶跃入了夜色中。 藏在揽月楼上的暗卫正看向大街上扑面而来的骑马人,暗卫中,他们凭着常人不能及的目力与听觉判断着大街上的人。 暗夜中,这些的衣服好像是…… 揽月楼净室帘子前,不出叶芝所料,婆子一边紧紧的盯着那双脚,一边支使丫头,示意她赶紧出去问一下大街上到底怎么回事? 丫头快速出了房间。 婆子一边猜测外面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一边还是盯着那双脚,突然,她意识到不对,外面的声音,他们隔着净室都听到了,净室后墙壁临街,应当也听到了外面马儿奔腾声才对,为何这双脚的主人还是一动不动,这不合常理。 婆子心一跳,伸手倏一下就揭开了帘子,只有一双塞了衣物的假脚,连忙绕过屏风跑向窗口,果然,窗子已经被打开,还有一根床单拧成的绳吊在窗边柱子上。 她连忙扒到窗台边,伸头朝下望过去,那个纤瘦的身影已经落下一半了,她伸手就拽绳子。 往下落的叶芝已经看到婆子了,她跳下往下探时就已经准备好被婆子发现,所以此刻,她已经解开了绳结。 婆子拽的手一空,大觉不妙,连忙喊到,“有人逃了……”提醒楼上的暗卫动手。 一个时辰之前,赵祁安从杨福全无意的话中得到启发,揽月楼与摘星阁,一个是韩王的产业,一个是裴景宁的产业,两座酒楼隔街相邻,毫不夸张的说,随便站在那个酒楼,都能看到对面酒楼。 摘星阁是裴景宁的地盘,赵祁安不作它想,可是揽月楼呢?那可是韩王的产业,他可不是真的闲云野鹤,他…… 叶芝查仓华寺,虽说抓的和尚是个喇嘛,但…… 他快速到了摘星阁找到了摘星阁与他相熟的管事,“对面怎么样?” “郡王爷想问那方面?” “比如有没有特殊客人,有没有什么房间一直关着……” 管事一听这,还真是接上话,“郡王爷问到这,还真有。” 赵祁安双眼都亮了,“那间房?” 管事说道:“以前最顶层那间,韩王不在京时,隔三差五开了透个风,今年进京后,基本上天天开窗透风,可就在几天前,窗子居然不透风了。” 赵祁安不知为何激动的负手转了两转,一边转一边思考,有没有可能里面关的是叶芝,可又推翻这个想法,反思路分析,那为何在京了,这个顶层又不透风了?就算关着,人真是韩王抓的吗?如果是他抓的,会把叶芝关进自己住的地方? 就在他觉得不可能时,韩王向太后求娶叶芝之事跳入脑际。一捶手,十有八九叶芝就在顶楼包间里。 赵祁安到底是赵祁安,分析到这里,明明为自己的推测感到兴奋,恨不得马上带人去揽月楼推开那层包间的门把叶芝带出来。 可那是韩王啊,是大魏朝第一亲王,他一个郡王能开得了韩王的私人包间?只要韩王不想开,除了皇帝,现在还真是谁也开不了。 再说了,都这么晚了。 晚?赵祁安不停的在心中琢磨怎么办这个事。 赵柏等人后脚跟到了摘星阁,站在五层裴景宁专用房间门口,看向坐在房间里的赵祁安,滕冲上来就行礼:“郡王……” “南平……”赵柏拱手请他带人去揽月楼搜查。 赵祁安此刻已有了主张,听到赵柏请求,眯眯眼,透过窗户看向对面,“赵大人,揽月楼此刻歌舞升平,热闹非凡,我拿什么理由过去?” 杨福全一听这口气,又气又急,“你们不去救,我去。”说完就下楼,被赵祁安的人拦住。 他恨的不得了,伸手就与赵祁安的侍卫打起来。 赵祁安头疼,“好好……”为了怕节外生枝,他只好告诉几人他的计划。 “真的?”杨福全不相信。 赵祁冷哼一声,“我能忍心让裴子谦没婆娘?” “……”众人默,静静的等待计划时间的到来。 裴景宁出门就快到子夜了,急得驾马长鞭,恨不得一步飞到揽月楼,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最不可能的地方有时候最有可能啊! 揽月楼是韩王资产,虽然不管明白还是暗面,韩王都没让揽月楼归其名下,可只要跟权贵搭上点边的,都知道揽月楼其实就是韩王的产业。 就像那句俗语所说的: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韩王是不是认为最不可能的地方其实最好藏人呢? 毕竟,对面摘星阁可住着裴景宁。 裴景宁一路心慌意乱的直奔揽月楼,准备下了马就进去找人,还没等下马,就听到夜中有人叫‘有人逃了。’ 他顺着声音望过去。 就算夜很深,几乎没有月色,裴景宁还是凭感觉一眼就认出了叶芝的身形,激动的什么也顾不了伸手就去接那个掉落下的小娘子。 ‘噗’有箭穿过夜空飞袭而来,对楼有箭对击而射。 “芝芝……” “裴景宁……” 二人在马背上重逢。 252柜子案(18) 叶芝终于逃出樊笼,二人在马背上紧紧相拥。 半夜三更,被乌云遮蔽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重现,明亮的光辉照耀着大街小巷,像是镀了一层银色的光芒,撒在人身上,如梦似幻。 人与人之间还是讲究缘分的。 赵祁安、赵柏、滕冲等一众人,一个多时辰之前猜测出叶芝可能在的地方,结果因赵祁安怕打草惊蛇,非要等到一更天再探,赵柏只是个大理寺寺直,要不是因为被叶芝吸引,他这个官职就是来大理寺点点卯混混日子而以,调动不了人手去查韩王的产业。 兜兜转转,叶芝最终还是落入了裴景宁的怀抱。 “芝芝……”他紧紧的抱着叶芝,仿佛她就会消失一般。 软骨散、紧张不安……被少卿大人紧拥……看似扶风弱柳的叶芝,这次真的弱了一回,很不争气的晕倒在裴景宁的怀里。 “叶芝……”裴景宁失声大叫,“芝芝……叶芝……” 赵祁安等一众人从摘星阁涌到裴景宁身边,他们也大惊失色,以为叶芝遭了毒手,赵柏直呼,“赵祁安,你还不带人去抄了揽月楼吗?” “是啊,赵郡王,他们这样对叶小弟,太过份了。”滕冲也气得怂勇赵祁安找揽月楼算账。 这里唯一清醒的人可能就是赵祁安了,由于职位原因,病人、伤者、死人在他眼前过时,他一眼就能看出个七大八。 摇头轻嗤一声,“裴子谦,叶大人只是饿晕了过去。” 裴景宁倏的止住了悲嘁声,让白朗挑近灯笼,一边伸手把脉,一边仔仔细细把人看了遍,果然是饿晕过去了。 韩王在饭食里放软骨散,叶芝今天能有三层力气翻过窗户,就是不敢随意吃揽月楼里的饭菜,少吃就少摄入软骨散。 在赵祁安的提醒下,叶芝被裴景宁带进了摘星阁,众人跟着他一道又回到了摘星阁,除了赵柏,他站在寂静的长街,看向揽月楼,他动不了,又转头看向摘星阁,他去不了。低下头,转身,漫步长街,慢慢消失在街尽头。 最后一个进摘星阁的秦大川停在门口,朝夜色看过去,赵寺直消失在夜色中,他长长叹口气,摇摇头,跟众人一起进了摘星阁。 第二日,叶芝醒来,昨夜种种很快想起,忽的坐起,惊得趴在床边裴景宁欣喜出声,“芝芝,你醒了。” “大人……”终于再见到少卿大人,叶芝喉头一哽。 裴景宁动情,伸手穿过她下腋紧紧的抱紧她,“芝芝……” 二次再次紧紧相拥。 从叶芝失踪到现在,整整五天,简直每一刻在都生死边缘,一个不小心,他们便天人永隔。 “笃笃……”敲门声响起,白朗提醒道:“爷,现在辰时正,该上值了。” 叶芝推开裴景宁,伸手要抹眼泪,被裴景宁一把按住手,他拿帕子给叶芝拭了眼泪。 叶芝任由少卿大人给她擦眼泪,一直到心情平复,她才问,“大人,昨天晚上你们……” 裴景宁听懂了叶芝想问什么,他摇摇头,“没有。” 叶芝皱眉:“我明明被不染和尚迷晕,不知为何出现在揽月楼里,难道和尚为了献媚韩王,把我送到了这里?” 裴景宁面容不见了柔情润色,面色沉敛:“不染和尚?” “大人不知道此人?” “从未听说过。” 叶芝道,“我让秦叔查过此人,查到的确实不多,但一个长得俊俏的和尚,不少人知道他。” 裴景宁眉头一蹙,不知深思什么,过了一会道,“我会让人去不染,你现在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恰在这些,叶芝饿的肚子咕咕响,“除了饿,好像没什么。” 裴景宁不放心,不过他没多说,而是让人送早餐进来,二人一起吃了早饭。 “你先在这里休息,等下午我再过看你。” 叶芝道:“我想回家。” 裴景宁摇头,“等你身体里的软骨散除尽了再让你回家。” 没想到古代还真有这些鬼东西,浑身没力气,叶芝想了想也就作罢,“那麻烦大人找个人送个信到我家,省得我家人担心。” 裴景宁伸手握住她手,低头,亲下她的手,“不管是韩王还是不染和尚,跟柜子里分尸案暂时搭不上边,这个案子先结了。” 不管是韩王还是不染,叶芝相信皇帝不会放过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这跟叶芝一个小小大理寺官员没关系了。 三天后,叶芝恢复回大理寺走柜子案程序,才知道柜子案的主谋被杀,抓住的喇嘛、马车夫都死了。 原本看上去的普通案件牵涉众多,除了凶手,其余的都不要叶芝操心。 案子结束,六月也结束了,终于可以休息,为了感谢大家对她的关心,叶芝请大家伙吃饭,裴景宁有些忙,“你先去,等结束后,我去接你。” “啊……”叶芝不好意思,“那你忙吧,我跟小全子一起回家。” 裴景宁不肯,“没事,到时我的事也办完了,我送你。” 自从上次从揽月楼把她接住后,裴景宁几乎每天都送叶芝回家,就算偶尔一两次,好像也派了人暗暗护卫着。 叶芝知道他为何这样,这是防着韩王。 她忍不住问,“大人,我只是个小小的大理寺官员,韩王为何这么兴师动众?” 那天晚上,从揽月楼翻跳下,不管是大理寺,还是赵祁安的御机营,简直就是一场明晃晃的对峙,可到第二日,就好像叶芝从没从揽月楼翻出来过似的。 裴景宁伸手捞起叶芝白白嫩嫩的小手,“放心,这个仇我一定帮你报。” “大人,你知道我不是说的这个意思。” 他低头亲吻叶芝小手。 叶芝感觉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情愫,忍不住再次问出声,“大人……” 裴景宁抬眸,“好好请客,晚上我来接你。” 叶芝终是没听到裴景宁的回答,见他要走,她拉住他,“大人,韩王不是那么好办的。” 裴景宁伸手揉揉她头,“嗯,我知道。” “你要小心。” “好。”(本章完) 253 帮头案(1) 叶芝请客并不是什么大酒案,在京城普通的街道,她订了三桌,叶氏小团体及一众捕快们,还有经常帮忙的五城兵马司吏目。 五城兵马司,即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指挥司,负责京中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实际上他们比大理寺还要先一步接触到案子,因为他们每天都分几班值日,很多案子最先发现的是他们,再由他们报到京兆尹或是大理寺。 一行人推杯换盏,一直吃到戌时末才从酒楼出来。 裴景宁的马车停在小酒楼对面,见一行人出来,白朗手扶别刀准备过街道,突然一个兵马司巡差急匆匆的跑向对面,见到卢吏目,大叫,“老大……老大……不好了,青竹巷后面死了啦!” 卢吏目转头,与叶芝、滕冲相视,无奈道,“幸好咱们还没分开,到是省得我再去找你们了。” 滕冲已经看到对面马车,他看向叶芝。 叶芝无奈,给了众人一个稍安勿燥的眼神,抬脚走向街对面马车。 没一会,叶芝到了马车跟前,拱手行礼,“大人——” 裴景宁揭开帘角,伸手就要拉人上马车,叶芝避开,笑的无奈,“你刚才听到了吧!” 他又不是聋子,怎么会听不到,“京城这么大,每天都会有很多案子,难道都要你亲自上手?” “可这不是碰上了嘛。” 裴景宁抚额,刚想让小娘子轻省点,怎么就让她碰上了呢! “大……人,要不,你先回去?” 他放下手,睇了她眼,起身下了马车。 叶芝过意不去,上前一步:“大人,我就跟他们过去例行公事一趟,你先回去。” “你想让我今天晚上睡不着?”裴景宁站在他面前,伸手轻触他发顶,“抓紧时间。” 劝不动少卿大人,叶芝只好抓紧了,转头朝滕头他们看过去。 一行人已经穿过街道,纷纷给裴景宁行礼,“大人——” 裴景宁嗯了一下,看向卢吏目,“赶紧让你手下带路。” “是,大人。” 一惊一乍跑过来的小巡差这才注意到裴少卿的马车,吓得要跪下行礼,被裴景宁的眼神制,叶芝道,“烦请大哥带路。” “哦哦……”小巡差连忙带人转到刚才出来的巷子口,拐过两个弯后,一条小夜市般的街道出现在众人眼中。 热闹的夜市此刻因为出了人命案,很多人丢下生意,围在一处,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显得整条街很安静。 看到巡差带了二三十人过来,个个自发让开一条道。 透过让开的道看过去,一个巷子拐角放垃圾的方形框里,边沿上冒出一双手,像鸡爪子一样竖着,渗人的很。 叶芝一边上前,一边问,“谁发现的?” 卢吏目捣了一下刚才大呼小叫的巡差,“问你呢?” 巡差回道:“这条小街白天没什么人,主要是晚市,从傍晚开始到亥时正结束,这拐弯处的木框框,就给小贩们放食物残余或是其它垃圾用的,一开始,大家都光着做生意,谁也没注意个垃圾框子,直到有小贩做完生意,把最后的垃圾放进去时才发现里面不知何有了死尸,都吓死了。” 叶芝看向垃圾框内的死者,“认识吗?” 254 帮头案(2) 刚才跑的气喘吁吁的巡差朝卢吏目瞄了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叶芝望向卢吏目,他连忙带着笑上前,“叶大人,是这样的,这片区域属于我们东片区,归我们巡查管制,此人是这条街上的混混头目,也算经常跟我们打交道,所以我们都认识。” 滕冲下意识靠近叶芝,想跟她说些什么,又忍住了,毕竟晚上刚跟人家称兄道弟喝过酒,当面就疑疑惑惑好像不太好。 裴景宁负手站在一旁,目光扫了一圈,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向垃圾框内的死者。 杨福全随身带着的叶芝工具袋,见她话问的差不多,伸手就递手套。 叶芝一边接过手套,一边走到裴景宁身前,“大人,严大人一时半会赶不过来,现场就由我和杨捕快一起勘了。” 裴景宁点头同意。 于是,滕冲与张进立即配合,一个带兄弟拉警戒,一个带着兄弟做调查笔录,三管齐下。 杨福全难得充当助手记录现场与尸格,又紧张又认真,严待以待,就等叶芝开口。 叶芝已经全副武装,跨进了木框子,一边看死者外观,面部淤血发绀、肿胀,这是因扼颈、勒颈或压迫胸腹部导致死亡的,由于头、面部静脉回流受阻,血液瘀滞严重,加之血液中还原血红蛋白含量增多,使颜、面部发绀及肿胀明显,尤以面部、口唇、耳郭等处为著。 她伸手勘查到死者脖颈:“死者、男,大约二十五至三十二岁,机械性窒息死亡,凶器……”她凑近寻找凶器留下的痕迹。 窒息听得懂,但机械性是什么?杨福全虽然很想问,可这是现场,他忍住了,认真记录。 听到机械性,裴景宁目光也落在叶芝身上久久未动。 叶芝不知道自己与严仵作不同的检尸术语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她腰弯得很深,可是晚上光线不是太好,杨福全要放下记录的笔拿灯笼靠近,被墨松截了先,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记录,小全子会意一笑,多谢。 光源充足,叶芝看到了死者的勒痕,“初步推测是细麻绳……”甚至她看到了遗落在印痕里的麻绳纤维,用镊子取出来放到了证物袋。 继续勘查,发现死者手臂有明显的反抗痕,说明死者被凶手勒住时有激烈的反抗,她发现臂膀对抗的痕迹前深后浅,“凶手是从死者身后偷袭得逞的。” 叶芝勘到死者前胸,摸到前胸肋骨折,又重新回到脖子勒痕上,发现麻绳在脖子上有摩擦痕迹:“死者被勒的转身到了凶手面前,前胸遭到了爆打骨折……” 小小的夜市巷子,挤满了小商小贩,还有看热闹的人群,外圈,张进不停的摸排,内围里,灯火通明之下,叶芝不急不徐的勘查声通过微风,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原来大理寺就是这样办案的呀,普通老百姓个个看得稀奇,既想跟周围人惊惊乍乍一翻,但有大人物在场,大人物身边的侍卫都带刀,他们望而生畏,根本不敢造次。 半刻钟之后,叶芝脱下手套,去了护身服,走到裴景宁身前,“大人,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是今天晚上戌时初,但需要近一步确定,需严大人解剖通过食物确定确定的死亡时间。” “现场还有没勘完的吗?” 叶芝道,“回大人,这里不是案发现场。” 围观的群众听到这里,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裴景宁听明白叶芝的意思了,看了眼白朗,白朗也懂了,这是需要他配合大理寺收拾现场。 大家忙着去抬死者、封垃圾木框。 裴景宁低头,似在等什么。 二人合作这么久,叶芝如何不知她的少卿大人在等什么,微微一笑,“凶手,男性,年龄二十五六至三十二三之间,身量中等偏上,体壮力大,在家里寡言少语,在外时……” 叶芝一下子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凶手,她转头看向被抬出来的死者,“卢吏目,你说他是这条夜市上的混混头目?” “是。”被点到的名卢吏目,连忙靠过回话,“这些混混还学漕运等起了帮号名,叫什么……” 人群里有人知道,喊道,“叫白青帮。” “这个白青帮有多少人?” “哪有几个。”说到这个卢吏目有股街道父母官恨街市小混儿子不成器的意味,“平时固定四个人,其余四五不定数,有时候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有时候又是曹大伍二……反证七八个人跟凶神恶煞似的出来收保护费。” 叶芝朝围观的人群看过去。 滕冲以为有戏,连忙贴到她身侧,想问凶手是不是在人群中,好像有刀子光挨过来,他下意识的看向裴景宁。 哎哟喂,裴大人目光可不就像把刀子,就差砍向他脖子,后知后觉的滕冲赶紧离叶芝三步远。 大人,这下总可以吧! 裴景宁几不可见嗤了声,他走到叶芝身侧,微微弯腰靠近她,语音很低,“在吗?” 叶芝摇摇头,“不在。”想了想,她又道,“凶手……是个……”似是放空在想什么,她看向漆黑的天空,裴景宁看沉浸在工作中的小娘子。 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认真工作的女人最迷人。 裴景宁嘴角翘起。 现场处理完毕,叶芝等人也打道回府。 裴景宁送人回家。 上马车之前,杨福全没忍住,“叶哥,什么叫机械性窒息死亡?” 她说这个词了吗?叶芝眨了下眼,望了眼裴景宁,想打岔过去,“天色不早了,明天上值再说。” 杨福全还想追问,看到少卿大人凌厉如刀的目光,算了吧,那就明天再问吧。 什么叫机械性窒息死亡? 是指机械性暴力作用引起呼吸障碍所导致的窒息,可分为压迫颈部所致的窒息(比如拿绳勒死、用手掐死)、闭塞呼吸道口所致的窒息(比如用枕头衣服等捂住口鼻)、异物阻塞呼吸道内部所致的窒息、液体误入呼吸道所致的窒息、压迫胸腹部所致的窒息以及异常体位所致的窒息等。 255帮头案(3) 第二日上值,杨福全总算弄明白什么叫机械性窒息死亡,高高兴兴把昨晚的案件记录与尸格拿去给陆寺丞过目。 滕冲与张进等人跟往常一样来碰头分析案子,习惯性围坐到小黑板前,滕冲说了一嘴,“咦,赵大人今天又没来呀!” 张进回道:“看到赵大人的小厮过来请假,说他又生病了。” 叶芝刚拿起粉笔,听到二人对话,想了一下,“要不,抽个空,我们大家去看看他?” 做同事这么久,一直忙于案子,好像没去看过赵柏,而且听滕冲张进他们讲,她被韩王困在揽月楼时,赵柏为了寻找到她奔波劳碌费了不少心,原本昨天晚上请客想谢他,结果他没来,觉得过意不去。 一年相处下来,虽然赵大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总归与他们在一个公务房,又一起办了很多案子,滕冲等人同意。 “那什么时候去合适?” 叶芝问道,“去之前是不是要送个贴子什么的?”这事搁现代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可这在古代,且赵柏是郡王府世子,听说高门大户都讲究这些。 滕冲点点头,他生于伯府,懂这些,“行,这贴子我送。” “好,订好时间跟我们讲一下,去之前总要买些水果糕点的。” 说过看望赵柏之后,几人开始理案子。 滕冲先开口,“我问兵马司的人了,死者叫皮六,是东街巷一带的混子,这两年还混出几个手下组成了个帮派,就是昨晚你们听到的——白青帮,每到晚上就去东街巷夜市里收保护费,小商小贩们恨死他了。” 叶芝问:“兵马司巡差不管?” 京城不同于州、县,州县里的治安靠府衙捕快、衙差,京里治安这一块,京兆尹当然也有捕快、衙差,也专设兵马司,分五个区域,即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指挥司,负责京师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宜。 滕冲与张进相视一眼,又齐齐望向叶芝。 她瞬间明白了,“他与兵马司勾结,收的保护费交一半给负责区域的吏目?”怪不得昨天晚上那个小巡差神色不对。 原来如此。 不过叶芝不是刚出社会的奋青,知道社会没有非黑即白之事,很多底层胥吏他们拿的俸禄很少,甚至有些编外人员拿不到俸禄,那怎么办,当然就是靠身份头衔来赚取外快以谋生。 叶芝叹口气。 滕冲抿了抿嘴,“叶小弟,昨天跟我们吃饭的卢吏目说了,人绝对不是他们下手干的。” 叶芝抬眼望过来。 虽然平平淡淡,滕冲还是很紧张,“我不是替他们说人情,也不是盲目信他,就是觉得卢吏目他们犯不着杀个小混混头头丢职还连累家庭。” 张进也附合,“昨天晚上我排查了一圈,竟没一个发现人是怎么进垃圾木框子的。” 叶芝刚要往小黑板上写字的手顿了一下,她问,“最近有类似的案子报上来吗?” 京城之大,每天都有很多案子,不是每件案子都过叶氏小团体,要真这样,十个叶芝也忙不过来,案件京兆尹、陆寺丞、兵马司那边都有,当然最后都会归于大理寺,这也是大理寺寺直、评事们案头文件堆积如山的原因。 (本章完) 256帮头案+请赐(4) 滕冲马上起身,“我去各司衙问问。” 叶芝点点头,想了想对张进道,“你还是去夜市巷调查一下皮六的社会关系,不管是仇杀、情纠,还是兄弟反目等各方面都不要放过。” “好。” 秦大川问,“那我呢?” 她手指敲了敲桌面,想了一会才道,“秦叔,你去打探一下最近几年京城各帮派势力如何,有没有激烈斗过的?” 秦大川领了任务出去。 杨福全最近迷上了办案,“我也想领任务。” 叶芝笑道,“和我去档案室翻翻这两年未结的悬案。” “就这……”杨福全感觉不够劲。 叶芝双眉一挑,“还有保护我。” 杨福全:…… 谁敢来大理寺找你麻烦?那真是不想活了? 七月,夏日炎炎,皇宫里难得太后、皇帝、韩王、长公主等人聚一起,他们一起商定了去避暑的日子。 隆启帝留他们中午一起吃饭,午饭时间没到,一众人闲聊,不知不觉就说到了韩王娶妃、裴景宁成婚的话题。 “无暇在京中也有半年,有没有中意的人家,请太后为你指婚?” 无暇是韩王赵敦的字。 太后望了眼自己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游玩惯了,受不了拘束,不想娶什么高门大府的小娘子,到是想娶个心悦之人。” 此话一说,长公主眉心一跳,望向坐在下首的儿子。 裴景宁垂着的眼皮突然抬起,稍为一转,便与韩王对上,对方挑衅一笑,他嘴角微扯,不屑的移开目光。 韩王:……眸光幽深。 隆启帝一听太后口气,想到了太后母子以前的暗示,眸光一动,瞥了眼裴景宁,突然笑容满面,“哦,无暇娶妻的要求到是跟子谦差不多,他也喜欢门第低的小娘子。” 听到这里,本头疼不知怎么开口的长公主很意外,突然福至心田,马上笑着附合,“多谢圣上记着,臣正准备向叶家提亲,媒人已经准备好了,要不是叶大人被案子牵着,子谦与叶大人八字都该合好了。” 隆启帝笑眯眯的道:“是吗?” “回圣上,正是呢!”长公主眉开眼笑,欢喜的不得了。 太后与韩王的脸色当即沉下。 隆启帝好像没看到似的,笑容和霭:“子谦当真不嫌弃叶大人整天如男人般走东闯西?” 裴子谦连忙起身跪下,双手叩地,“臣心悦叶大人已久,请圣上赐婚。” 大理寺档案室,叶芝翻起陈年旧案,杨福全跟着翻了半刻钟,看着看着,那些字好像变成了嗡嗡的苍蝇,令他头疼不已。 “不行,我看不下去。” 叶芝转头笑他:“不是想学破案?” “我……”那可怎么办,一看到这些字,不是觉得烦,就是想睡觉,“难道我永远成不了你这样?” 叶芝好笑的拍拍他肩,“想要抓凶手破案,第一步就是静得下心,什么叫静得下心,就是能看这些一天不带烦的。” 杨福全:…… 他想大叫,那还是算了。 一顿饭看似如家似常,吃过后,太后母子就急匆匆回宫了。 长公主悄眯眯的盯着他俩消失在视线里,暗暗吐口气。 隆启帝正在喝茶,把宁安的表情看在眼,微微一笑,“子谦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朕的赐婚,还担心什么呢?” 裴景宁落跪,“多谢皇舅成全。” 隆启帝抬抬手,示意他起身,“不过,赐婚的圣旨没这么快,要等避暑回来,不着急吧!” 裴景宁恨不得马上就赐婚,可皇帝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反驳,毕竟比之前不肯松口,这已是最好的结果,“臣不急,臣谢主隆恩。” 隆启帝轻轻点头,“五石散找到了没错,可之前他们卖的银子还没找到,朕希望你配合祁安尽快把它们找出来。” “是,臣领旨。” 宜寿宫里,韩王心情很不好,一脸寒厉戾气。 太后看的窝火,“老七一直不同意裴家娶姓叶的,哀家也没想到他会松口。” 隆启帝打了太后一个措手不及,而太后一直没有明面强令,主要是因为她实在认为叶芝没资格做儿子的正妃,她想,要是儿子实在想要这个女人,最多同意纳进门,要是儿子实在喜欢,最多也是个侧妃,没想到裴家还真把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娶回去做正妻。 韩王坐在太师椅里,一声不吭。 太后忍不住,“老九……老九……” 韩王抬眼,“我并不喜欢姓叶的,母后无须担心。” “那你还一直在我面前……”太后搞不得懂儿子什么意思了。 韩王嗤笑一声,“母后,你想的没错,这个女人有点用处,本来……”他起身站到太后身侧,替老娘捏肩揉背,“母后,还是按你的安排给我找个有实力的妻家。” 太后一听这话,老欣慰了,伸手按住儿子捏肩的手:“老九,你这样想就对了,这才利于你成事。” “让母后担心了。”韩王抬头,目光透过宜寿宫看向整个皇宫,避暑啊! 杨福全除了打下手帮忙摆放就是打磕睡,叶芝翻看档案一直到下值,把他叫醒。 “又是没啥事的一天。” 叶芝摇头笑笑,“回家。” 刚出了大理寺,就看到裴大人的马车停在门口。 杨福全咦了声:“不是说裴大人进宫了嘛,下午又来上值了吗?” 叶芝整个人都沉浸在案子当中,还真不知道上司加男朋友干嘛去了,上前就行礼,“大人——” “上车。” 杨福全一瘪嘴,能怎么办,一个人回叶家呗。 叶芝朝小全子歉意一笑,上了裴景宁的马车。 “大人,真不必天天送我。”这让她很有心理负担。 车帘落下,裴景宁伸手揽住叶芝的小蛮腰,“今天忙什么?” “昨晚的案子。” “有眉目了吗?” 叶芝道,“还没。” “需要我帮忙吗?” 叶芝摇头,仔细看了他会,裴大人如画的眉眼喜忧参半,令她一动,“大人,我觉得你有事。”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裴景宁拿起她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一下,抬眸:“嗯?” 眼中撇去了忧愁,只余笑意流淌:“有好事。” “有好事?” “是。” “且,好事将近。” 不知为何,叶芝心突然就砰砰跳,“什……什么……将近?” 257帮头案(5) 次日,滕冲与张进等人回到大理寺与叶芝碰头,“叶小弟……”兴冲冲的跑过来拉凳子坐到小黑板前,结果叶小弟坐着一动不动。 他不解的望了眼杨福全,用嘴型问:她怎么了? 杨福全摊了下手:我也不知道呀! 滕冲忍不住了,起身站到叶芝面前,声音很低:“出啥事了?” 杨福全摇摇头,“没事。” “在想案子?” “可能吧。”杨福全也不知道他叶哥怎么啦,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到家的,他也不知道,反正今天早上从叫她起床到上值,一直都是这样,好像沉浸在某件事里不可自拔。 几人面面相觑,几人你望我我望你,滕冲是个急性子,实在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轻轻叫道:“叶小弟……叶小弟……” 听过裴景宁的话,叶芝就懵了,懵什么呢?总结起来也不多,无非就是感情与职业,可前世她既没谈过恋爱也没结过婚,没想到穿越到不知是什么时空的大魏朝,居然既谈恋爱又要结婚了,这真是以前想也没想过的事,真要结婚? 其二,大魏朝官府衙门里还没看过女人任职,成婚之后,还能继续大理寺这份职业吗?就算少卿大人不介意,那他父母呢? 怎么办啊,怎么办,老天爷,快来帮帮我吧! 叫了几遍,叶小弟还是不理他,腾冲急了,忍不住拍了下叶芝肩,“叶小弟?”难道魔怔了? “哎呀妈呀!”叶芝被滕冲拍醒过神,“怎么了?” 众人目光与她对上。 她不解的看着大伙。 还问他们怎么了? 腾冲感觉叶小弟怪怪的:“叶小弟,你怎么了?咋谁叫你都没应声啊!” 叶芝这才意识到上值了,这小差开的……她很不好意思的朝大家笑笑,“不好意思,想点事情,大家都来了是吧!” 她赶紧岔开话,走到小黑板前,拿起粉笔开始分析案子。 “滕大哥,你先说。” 滕冲虽有疑惑,还是以工作为先,“我问了各司衙,最近几年确实有不少帮会、帮头被人杀。” “最近几年……指那几年?” 滕冲想了一下,“圣上登基这几年。” 叶芝点点头,问:“张大哥,你这边呢?” 张进道:“皮六被杀,他的几个手下都有嫌疑,昨天都被我抓进了大理,抓的过程中我打听了皮六最近的情况,收了保护费就去赌吃嫖窑,跟以往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他的几个手下都是这样讲?” 张进点头。 叶芝眉心不知觉的凝起,“他不是抢劫犯随机杀害的无辜人,凶手杀他肯定有理由。” 转眼问向秦大川,“秦叔,你这边呢?” 秦大川道,“帮与帮之间,不是为争地盘、就是为抢女人打架斗殴,这是肯定的,我稍作打听便打听了不少。” “说来听听。” 秦大川便一一讲来:“西城是皇城,那一片没人敢去染指,南边官署衙门较多,住的都是高门大户,三教九流也不敢去那边,京城的帮派主要在东城与北边,还有外城的护城河与大运河码头等。 像盐帮、漕帮这些官府承认的帮派自不必说,一些混子流民为了不劳而获组成的帮派多是抢掠强占无恶不作,在官府、五城兵马司的管制下半明半隐于京城各处,其中较大的有虎头帮、青竹帮、荆山帮、鱼鹰帮,这些年,他们一直勾心斗角、争斗从未停过,但这些都是暗地里进行的,只要没涉及到民生,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与其它成气候的帮派比起来,白青帮简直微不足道,皮六也就仗着表姐夫的堂姐夫在兵马司任职横行于东街夜市,出了这个地,他什么也不是。” 说到这里,叶芝问道:“昨天我在档案室里看到一个帮派叫乔家帮的,这个帮派还存在吗?” 滕冲道,“我听说过,听说乔家帮的帮主乔老四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不过三年前被人追杀消失在京城,有人说他去外地逍遥快活了,也有人说可能死了,也有人说可能出家当和尚去了,反正从此京城没这号人,人们便慢慢把他忘了。” 叶芝道,“昨天看了关于他的案子,他杀的人好像就是皮六这样的小帮头,这算不算黑吃黑?” 滕冲一回味:“嘿,听叶小弟这么说,还真是!” 叶芝看向秦大川。 他也点头,“是这么回事。” 杨福全就问了:“不是说他三年前就消失在京城了吗?难道他又回来了?皮六就是他杀的?” 一问三连。 叶芝转头,笑着朝小全子竖大拇指,“问的好。” 杨福全被夸得不好意思,挠挠头。 张进问,“乔老四为何要杀皮六呢?从我摸排查来的消息得知,皮六收到多少钱就花多少,手中根本没余钱,这黑怎么吃?” 是啊,黑吃黑的本质就是打劫,且图省事直接打劫打劫的。 杨福全很孩子气的朝大伙笑道:“看他不顺眼?” 众人一笑。 叶芝又回到滕冲这边,“滕大哥,刚才你说的最近几年的案子有抄过来吗?” “有有……”他连忙把抄来的几个被杀的帮头案给了叶芝。 叶芝快速的翻了下,“被杀的帮头都被抢了银钱,而且金额不少,都是大几千两以上,甚至有个高万两。” “果然就是黑吃黑。” 滕冲问:“叶小弟,你认为是乔老四?” 叶芝抬眼,摇头:“或许不是乔老四,也可能是张老三……” “……”众人一脸懵。 叶芝道,“不管是张三还是李二,本质上是杀小帮派头头,震聂其它人,狠角色的混子这一点都是相通的,他到底是谁,就不需要我们去查了。” 张进问:“那我们需要怎么查?” 叶芝放下粉笔,“先查出皮六死于何因?” 死因查出来,就了解了凶手的动机,顺着动机往后查,就能知道凶手是谁。 滕冲问:“那现在……” 叶芝起身:“张大哥,皮六那些手下关在那个狱段?” 张进连忙道,“我带路。” 258帮头案(6) 张进带着叶芝等人去了暂押处,看到了皮六的几个手下,这几人一看到张进等人就大喊冤枉。 “人不是我们杀的,大老爷,求你赶紧把我们放了吧……”一些几人喊叫不已。 被闹得头疼,滕冲大喝一声,“再鬼吼一声,直接把你们扔大牢里。” 吵闹声戛然而止。 耳根清静,叶芝上前:“各位要想洗脱嫌疑也简单……” 一听说能被放出去,几人挤兑纷纷上前说自己是清白的,“真的,大老爷,我对老大绝对忠耿耿,怎么可能杀他……再说了,我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敢杀人……” 这些混混是凭打架横行夜市的,现在说连只鸡不敢杀,滕冲直接骂上去,“你他娘的骗谁呢?”他大刀一拔,咣当一声。 世界再次安静。 叶芝摇摇头,站在滕冲刀边上,指着刀说,“我问的话,谁能答上来谁答,要是再争吵不止,那这把刀长不不长眼,我可不保证了……” 几个终于被叶、滕冲二人吓住了。 叶芝便不急不慌的开始提问:“前两晚上,皮六被杀的时间大概是戌时正,戌时之前,你们有谁见过他?在什么时间段?” 几个手下相互望了眼,最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男生磕磕巴巴的回道:“大概是我。” 叶芝扫了圈其他人,被抓起来送在一起,少不得议论过这些事。 “说说看。” 小男生缩头夹劲的接上话,“傍晚左右,我在街上买绿豆凉水,看到老大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拎着一壶浊酒,我还叫了他,只是傍晚时分,出来纳凉的人多,街上吵杂,老大没听到,摇摇晃晃就朝南街那个方向去了,估计是找魏三喝酒了。” “魏三是谁?” “老大的发小,小时候住一条巷子的,现在在南街口那边支了摊儿卖炙鸡杂等,很是下酒,老大经常去找他。” 小男生说完就缩到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身后,只露了一双担心受怕的眼。 叶芝没有追问,望向其它人:“每个人都说说自己最后一次见到皮六的时间……” “刚……”挡住小男生的年轻男子刚要反驳,就被滕冲再次晾出的刀吓得卷住了舌头,也不敢多一句。 滕冲骂道,“都给老子老实点,叶大人让你们怎么回你们就怎么回。” 叶芝示意就从年纪稍长的汉子开始,一个一个都一一回了她的问题。 一边快速记住这些人的回答,叶芝一边还提出新的问题,“你们老大好赌多一点,还是好美色多一点?” 有人回道,“当然都好。” 叶芝目光倏一下看向那个回话之人,“皮六最近走了狗屎运?” 那人没端得住脸色,一惊,又迅速收敛,好像没什么事发生过一样,“大……大人指老大赢了五两银子之事?” 叶芝微抬下额,一双明锐的双眼盯着他,看得那人手脚不知朝什么地方看,这才缓缓开口,“听说你们每天晚上收保护费差不多也是五六两,还要送一半给兵马司的,你们六七人分三两银子,能赢五两实属运气好。” 不知为何,明明这话说的很淡然,好像不是个官儿说的话,但年纪稍长的汉子却觉背后发凉,总觉得自己挖抗把自己埋了。 他这话…… 259帮头案(7) 出了暂时关押室,滕冲跟在叶芝身后:“叶小弟,这些人明明不老实没说真话,你为何追问下去?” 叶芝顿住脚步,搞得滕冲差点撞到她,“你要回去重问?” 叶芝摇摇头:“相反,先把他们放了。” “啊……”几人齐齐声,“要是有人逃跑了怎么办?” “人不是他们杀的。” “那他们心虚什么?”滕冲等人搞不得了。 叶芝把他们拉到一边,“重新分配一下各自的任务。” 看来这个案子不简单啊,不知为何,叶氏小团体的人不但没感觉到难度,甚至有些隐隐的兴奋,“好好,先说我,让我干什么?” 第一个催促的竟是平时不怎么参与案子的杨福全。 叶芝笑笑,“你先等下。” 她第一个安排的是秦大川,其次是滕冲……没一会,大家都安排好了。 她说:“在放走皮六手下的之前,我们先买些礼物去看看赵柏赵大人。” 是啊,一忙起来都把赵大人忘了,众人于是先去看赵柏。 七月天气炎热,顺阳郡王府却阴沉的像秋天,乍一走进来,还以为进了什么百年老宅,明明外面天气炎热,走上几步就大汗淋漓,走在顺阳郡王府里却像冷嗖嗖的秋天。 杨福全拎着糕点香瓜,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叶哥,咋回事?”他附近叶芝问的很小声,毕竟前面走着顺阳郡王府的仆人呢。 虽然没像大家表现的那样夸张,但顺阳郡王府的确有些不正常,这种安静不是炎炎热头下人们避在家里纳凉的安静,而是一种…… 叶芝抿抿嘴,继续不动声色的跟着仆人往里走。 过了两个月洞门扣,仆人站在月洞门口道,“这个院子就是世子住的地方了,老奴就不领各位进去了,等下里面自有小厮迎出来。” 仆人说完与月洞门口的小厮交了两句便转身离开。 小厮朝他们看了几眼才转身进去回禀。 趁他回事当儿,叶芝看向滕冲。 滕冲是伯府之子,算是处在上流圈子,他暗暗叹口气,简单而又小声的说了两句:“因嫡子摔马而死,顺阳郡王妃疯了几年了,听说顺阳郡王府里经常被她闹的很难堪,这几年下来,估计里面的丫头婆子早就被吓跑了,偌大的顺阳郡王府怕是没多少仆从。” 高门大院,前后大小院子,估计光房间就有上百间,没一定数量的丫头婆子打扫,肯定显得荒凉,也许这就是顺阳郡王显得安静阴森的原因吧。 说实在的,这顺阳郡王府的气候与赵柏温润如玉的气质一点也不相符,就好像一个温润的人掉进了阴坑了,还真是让人感叹。 就在叶芝等人感觉尴尬之际,披着外套的赵柏大步走了出来,“叶弟、滕大哥……”一个一个叫过来,气喘吁吁。 众人齐齐迎过去,面对面,发现他脸色苍白,鬓角有汗意,大概是急走引起的。 叶芝连忙迎上去,“赵大人……赵大人……”一时之间,她不知该说什么,是安慰他不要急,还是说你生病了就不需要迎上来,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赵柏显得很高兴:“过来怎么不早点跟我说一下,我好早点到门口迎你们。” 滕冲刚要说‘贴子昨天就送过来了’被叶芝暗暗捣了一下,她笑道,“怪我不好,一忙起案子来就忘了,今天刚好有空所以就过来看看你。” 听叶芝说忙,赵柏明显过意不去:“真不好意思,还让你们忙中过来看我……” 不知为何,平时有些不太喜欢宗室子弟的滕冲与张进二人心头泛起一股涩意,好像误会赵柏了。 叶芝心情也不太好,她没想到赵柏看到他们来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他是把他们当朋友了,可他们却没多关心朋友。 一时之间,叶氏小团都陷入了自责之中。 日头炎,赵柏连忙把大伙带进了客房,里面放了冰鉴,凉爽宜人,还有小厮正在上瓜果、饮子,他招呼大家坐下。 “别客气,都坐。” 叶芝等人落坐,这是一间朝南门两侧也有窗的透亮客厅,因几人到来,顿显热闹。 赵柏让小厮给每人面前递瓜、递茶水,忙的很高兴。 叶芝让赵柏不要客气,问他身体怎么样了,他笑道,“老毛病了,一到天热就要发上回把,让大家惦记了。” 既是关心,也为了怕没话说,叶芝微笑:“有找偏方吗?我听说有些古老的偏方对暑气里的毛病很有效果?” 赵柏垂下眼皮,叹口气:“怎么没找。”随即抬头,笑着岔开:“都习惯了没事,你们最近忙什么案子?” 滕冲回道:“东街夜市有个小头头被人杀了。” “有查出是什么人杀的吗?” 滕冲不知怎么回了,他望向叶芝。 叶芝笑笑:“估计是黑吃黑。” “那倒是有可能。”赵柏一边让他们喝茶,一边无意说道,“圣上登基前后,你们懂的,那个时候京里底下很乱,经常出现黑吃黑,搞得五城兵马司很头疼,一直到三年前,圣上亲政三年,底层中打家劫舍的各种帮派被收监,京里才慢慢安稳下来。” 听到这时,叶芝想起查到地案宗,“赵大人对三年前乔家帮案有印象吗?” 赵柏回忆道:“虽然我是去年刚近的大理寺,但乔家帮我还是知道的,他们经常勒索有钱的商户,商户对乔家帮恨之入骨,听说商户们连手雇佣江湖杀手去杀他,不知为何,他的命挺大,总是被他躲过去,三年前突然消失那次,好像是劫了个大商,大商不是一般商户,财大气粗,一口气雇了十几个杀手把乔家帮几乎打没了,乔家帮帮头乔四还真不知他是死了还是逃了,反正那个大商以后,京城再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见叶芝沉思,赵柏笑着望向她,“你怀疑小帮头是乔四杀的?” 她陷在案子里,并没有注意赵柏望向她的双眼雪亮像盛了星星一般,与刚出门迎接时一片灰暗的眸子简直天差地别。 他趁着问话,光明正大的贪婪的看着心喜的小娘子,苍白的脸色,在明亮的客厅里充满生机。 “有人见过乔四吗?”叶芝突然从案子里回过神,抬眸就问。 260帮头案(8) 赵柏在她抬眸的一瞬间,不动声色低下头,拿起茶杯喝水,又顺着她的问话,抬起眼,“应当有人见过。” 叶芝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刚才想案子想发呆了。” “没事。”赵柏内心兵慌马乱,面上却淡然的笑笑,“我有个朋友好像见过乔四,要不我搭个线让你们见见?” “我让秦叔打听,还是不麻烦赵大人了。” “跟我客气了是不。”赵柏故意生气,“忘了,我也是大理寺一员,咱们也是一个公务房的,怎么能说麻烦呢?” 眼看赵柏面色不好看,叶芝不好意思的同意了,“那就麻烦赵大人了。” 说了要引见,赵柏马上让小厮去请人。 “赵大人,会不会太急了。” “不会。”赵柏很干脆。 叶芝还要客气被赵柏挡住了。 没办法,只好这样了。 等人时,为了不显得无聊,不知谁说了句,“要不,边下棋边等?” 于是,赵柏拿了一副围棋出来,他想着跟叶芝下,最后几人推来推去,确实是叶芝跟他下了棋。 一个时辰后,赵柏的朋友来了,也快到叶午了,不知什么时候,赵柏午饭也安排好了。叶芝等人客气不过只好留在顺阳郡王府世子院吃了午饭。 吃过饭,赵柏的朋友,某官员之子讲了三年前见过的乔四,“二十五六岁,身高近七尺,人精壮,话不多,见人就是三分笑,看似好像一个好捏的柿子,实际上翻脸就不认人,一般底层人看到他还是挺怕的。” 叶芝听出来了,上层人对乔四这样的江湖混子是不屑一置的。 “多谢关公子。” “叶大人客气了。” 杨福全拿来碳笔。 叶芝麻烦关公子描述乔四的外貌特征把他画出来,“关公子,你看像吗?” 关公子看到逼真的素描,一脸神奇怪:“太像了,简直跟真人一样。”看向叶芝的仰慕不止。 叶芝谦虚的拱了下手,“多谢关公子。” 关公子转头,“怪不得子昂喜欢在大理寺上值,原来叶大人这么有才,厉害厉害……” 叶芝不好意思的收起画像。 赵柏却跟夸自己一样开心,“明天我也能上值了,我跟你们一起去抓凶手。” 滕冲等人悄悄相视一眼,明明早上刚见到时,还一副苍白要死的模样,怎么一顿饭前后,赵大人的病跟一阵风似的就好了呢? 叶芝当然高兴,“多一个人手就快一天破案,不过赵大人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当然。” 赵柏的笑容就没有停过,一听说大理寺的人来看他,他就意识到叶芝过来看他了,瞬间,沉疴慢病好像眨眼间就好了。 出了顺阳郡王府,滕冲与张进围住叶芝。 “叶小弟,刚才姓关的说的乔四,跟你那天的犯罪侧写的凶手很像啊,都是二十五六,身量中等偏上、体壮力大,难道真是乔四?” 叶芝转头问他,“那乔四在哪里呢?” 是啊,传闻说什么的都有。 张进道,“我去京兆尹查他户籍。” 秦大川:“我去摸查当年乔家帮。” “那我干什么?”活都被他们办了,滕冲不知办什么。 叶芝道,“咱们有活。” 滕冲双眼一亮,“咱们要干嘛?” “跟我走。” 滕冲与杨福全两人得意的跟在叶芝后,雄纠纠的走了,还不忘回头朝秦、张二人得意的笑笑。 张进、秦大川:…… 261帮头案(9) 滕冲与杨福全虽然得意,但也知道案子棘手担心的问:“叶小弟,我们要拿着画像挨个去查吗?” 叶芝抬望望天,“今天我们再去东街夜市巷。” “对,案子发生在哪里,我们应当先去那里。” 叶芝转头,“咱们今天先不让人认画像。” “那是……”滕冲与杨福全二人不解了。 “走。” 叶芝让滕冲带几个捕快,又找了兵马司的人,他们以为挨家挨户排查,结果叶芝根本不是排查,而是…… “寻找案发路径?” “是的。” 众人没听明白。 叶芝站在发现尸体的垃圾木框边,“夜市里,人来人往,热闹时说句摩肩接踵都不为过,凶手如何在这么人群这么密集之时把尸体放到木框里的?” 问完之后,她看向捕快与兵马司的人,众人面面相视。 叶芝目光里带着鼓励,“你们天天在街面上巡罗,觉得呢?” 经过叶芝提醒,有人道,“要是叫化子翻垃圾,我一般是不会靠近的。” “对,我也是,又脏又臭。” 叶芝反问一句,“那这一段叫化子多吗?” 卢吏目回道:“并不多,但肯定有,而且夜市里大多卖的是吃食,更吸引流浪汉、叫化子,他们翻垃圾框子还真不引人注目。” 滕冲问:“叶小弟,你的意思是凶手是叫化子?” 杨福全见叶芝没回应,“叶哥的意思是凶手化身成叫化子,把尸体装在麻袋里扛扔到了这里。” 叶芝点点头,“这一点小全子说的应当没错。” “原来是这样?”当晚兵马司的巡街的那一小队人马个个开始回想那天晚上的细节。 “嘿,还真不要说,真有个腰弯背弓的叫化子拐着麻袋跟在人群里,那时大概是……” “戌时正。”另一个巡差说,“我们戌时末换班,所以我一直摸着时辰。” 滕冲问:“叶小弟,皮六是戌时初死的,戌时正就被扔到了这里,那是不是意味着,凶手就在这附近杀的人,然后明目张胆的扔到了这个垃圾框子里?” 对,这也是叶芝为何再次回到发现现场的原因,在古时,戌时指的是现代时间晚上七点到九点,戌时初是晚上七点,戌时正是晚八点,接到案子时戌时末晚上九点。 叶芝看向人群,“也许,在我勘尸时,凶手就站围观的人群外。” 滕冲突然想起刚跟叶芝认识时遇到的一个案子,那个凶手就站在围观的人群外,他突然一惊醒,立即走到叶芝身侧,低声问,“那现在在围观的人群外吗?” 他的目光瞬间叶芝看向街巷里围观上来的老百姓,有些激动,难道这案子马上要破了。 叶芝摇摇头,“不在。” 滕冲凝思。 杨福全也在想为何凶手没在围观的人群外,什么原因呢? 卢吏目见他们一个个想凶手是什么样的人,为了洗脱自己的怀疑,他也参与进来,“能来围观的都是附近的人,或是路过的人,现在是白天,一种可能是他有营生做没空围观,二是他不是这条街巷里的人。” 果然是治安第一线的工作从员,卢吏目分析一点也没错。 杨福全目询叶芝,他说的对吗? 叶芝点点头,是的。 得到叶芝的肯定,杨福全两眼发光:“那现在,我们到周围铺子、食肆等地方寻找二十六七到三十一二的汉子?” 她再次点头。 杨福全领头就沿街寻找凶手疑犯。 滕冲觉得哪里不对劲,站着没动。 叶芝微笑站着等他。 卢吏目看看滕冲,又看看叶芝,脑子里也在过着凶手可能从事什么样的职业。 杨福全走了一小段路,发现大家没跟上来,又回过去,“叶哥,怎么了?”不找凶手了吗? 叶芝见众人都站着不动,微微一笑,提醒道,“戌时初杀人,戌时正把人扔到这里,中间只有半个时辰,既要杀人,又要不动声色,怎么能让他做这些事时既方便又不引人注意呢?” “……”有什么要跳出脑子,就是摸不到,滕冲急的直皱眉。 杨福全也急的真挠头。 叶芝再次提醒:“昨天我们放那几个人前问过的话你们还记得?” 杨福全手指一竖:“皮六的好友魏三?” 滕冲说:“可我们摸排过了,他一直在店面前招待客人,周围铺子的人都可以作证。” “那他卖的是什么呢?” “鸡杂、肉串……” “这些东西谁给他处理呢?” 滕冲双眼一瞪,猛然想到了什么,“后面的厨子?” 杨福全终于明白他漏了什么,“处理肉手中有刀啊!”多趁手的工具。 卢吏目更是像想到了什么,抬手急切道,“那些不要的碎骨杂物不能随意乱扔都要放到指定的垃圾木框子里。” 那个报案的小巡差有点疑惑,“魏三所在的街道离这里有三个街巷呢,到这里倒垃圾是不……” 他的疑问还没讲完,一众人已经大步流星跑向那个灸杂摊去了。 小半刻钟后,众人跑到了灸杂摊,他们立即到后厨找人,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吓得扔了手中刀,“你……你们干什么?” 滕冲一看人不对,立即走到小铺子前,对着魏三就问,“你家大厨呢?” “天热,不干了。” 这么巧? “今天不干的?” 魏三点点头,“昨天晚上辞的事,怎么了?”他感觉官差不善,吓得腿都打颤。 叶芝看得眼里,不动声色。 腾冲是个有经验的有捕头,马上再次问了大厨的情况,“他真叫吴生?” 魏三隐隐的觉得有大事,有点害怕:“他……他自己这么说的,而且昨天下午有官差来排查过了,他也是这么回的。” 滕冲直说,“不好,叶小弟,搞不好人逃了。” 卢吏目马上问,“要我们配合吗?” 滕冲看向叶芝。 叶芝说的简短有力:“要。” 一众人马上找到排查时登记的地方,那是个众租小巷子,整条狭小的巷子里全都是租住的人,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那个叫吴生租的地方,有人住。 “我……我是今天刚租的房子,你……你们干什么?” “上一个租客呢?” “我……我哪知道?” 滕冲问,“这家伙知道自己暴露逃了。” 叶芝让杨福合把画像拿出来,问了周围邻居,“租这个屋的人是长这样吗?”(本章完) 262帮头案(10) 围观众人盯着仔细看了看,有人觉得像,有人觉得不像,“没胡子。” 这张画像是赵柏朋友提供的,说的是三年前的乔四,叶芝看了众人一眼,拿出碳笔,当场加了络腮胡子,这时众人连连说像。 “对,就是他,可惜昨天搬走了。” 滕冲着急,转头低声问,“这可怎么办?” 叶芝看向人群,又看了看这个破旧狭窄的巷子,转头对兵马司的卢吏目说道,“还能调到人手吗?” “叶评事这是……” “我想挨家挨户搜查,但要有守路口,还有防着人蹿门。” 在自己管辖区域出了问题,卢吏目很配合,一边马上安排人调集人手,一边让人喊话赶紧各呆各住处,大理寺要查案,“要是发现没有户籍或是官引凭的立即押送官府。” 原本围观的都是吃瓜群众,没想到火引到自家身上,个个吓得一溜烟回家待查了,有些没有身份凭引的人想直接逃跑走人的,结果被兵马司的人抓住,当然这些人并不是失踪三年的乔四。 眼看中午,众人随意找了个小食肆吃了个饭,吃好后就开始挨家挨户的搜查。 卢吏目带人搜,叶芝与滕冲站在边上看着他们盘问,一家一家,卢吏目的人查的嗓子都问哑了,从中午到傍晚,都换了三个拔人。 叶芝站在边上却没喊过停,卢吏目时不时拿眼看他,叶芝没什么,腾冲沉不住了,贴到她身侧,“叶小弟,卢吏目他们马上就到下值时间了,离晚上换值的还有一段时间,还要继续查一下去吗?” “那就查到他们下值。” 叶芝回这话时,卢吏目听到了,他还以为叶芝会让他们查完这片区域,没想到她到是通情达理没坚持。 查完一个小巷子要转到另一条小巷子时,叶芝手里拿着卷好的画像站在巷子口,双手负后,左手里的卷纸轻轻敲击着右手手心,像是在思索什么。 原本要敲巷子口的巡差被突然安静的几人搞得住了手,有些不安的看向卢吏目。 卢吏目只听传闻叶芝办案厉害,可是实际上没接触过,知道她是女扮男装,看着文弱也不觉得奇怪,他目询滕冲,叶评事这是……? 滕冲也不知道叶芝为何停下来,难道是在考虑下值回家? 突然,明明没有突然注意叶芝手中动作的人,却都注意到她左手敲击右手心的动作停了。 她突然说:“我知道了!” 众人一愣,齐齐把目光从她手移到面上。 “叶小弟,你知道什么了?” “回头,去那刚才暗门子那家。”说完,叶芝双手还负在身后,脚步却走得很快却很稳。 这一片区域又脏又乱,是三教九流汇集之地,随便租个小院,或者租个房间,那些过活不了的女子便可以卖笑挣钱。 滕冲既急切又好奇:“那家暗门子?” 叶芝没回话。 杨福全接过话:“是不是那个生的不错,有个胖丫头的那家?” “那家好像还有个烧火婆子,长得膀大腰圆,叶评事怀疑他们藏了乔四?” 眼看就要到那家暗门子,叶芝忽的停下脚步,负在身后的手,抱到胸前,“滕大哥,叫门。” 这家就三个女人,卖笑的那个女的长得不错,估计生意不错,养的丫头与婆子都挺胖硕的,在这个下九流的缺衣少钱的地方,还真是可以的。 滕冲开门前不死心,小声确认道:“你怀疑他们窝藏乔四?” “不是怀疑。”叶芝道,“你叫门,卢吏目,让你的人把这前后左右全部包围起来,不要漏过人。” “是。” 抓人揖捕,兵马司不要太在行哟,很快,眨眼之间,这间迷你的独立小院就被包围了。 滕冲马上敲门,“开门……开门……”敲过后,几人听小院内,好像没动静。 滕冲又要敲,叶芝示意他不动。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丫头骂骂咧咧,“谁啊,都说晚饭时间不接客,急什么急……”口吐芬芳。 门外等待的人安安静静的等着里面的丫头把门开了。 丫头明显一愣,刚要转头叫,被滕冲一把捂住嘴。 叶芝看了眼挣扎的丫头,对滕冲道,“她有五六个月身孕,小心她肚里的孩子。” 原本瞪眼的丫头,眼珠子瞬间变得惊恐,“唔唔……” 听说是孕妇,滕冲差点松了手,意识到叶芝没让他松手。 院子很小,转过破旧的照壁,叶芝直接进了客堂。 客堂里已经摆上晚饭了,主位坐着一个妖艳的妇人,比起站在她身边慌乱的老妇人,她很镇定,好像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 叶芝抬脚跨进了客堂,微微一笑,“乔四当家的晚饭有点简陋呀!” 明明是个妖艳的妇人,怎么成了乔四? 乔四比叶芝想象中的淡定,“听说大理地的叶评事办案如神,先前还不相信,没想到查了一圈,又转过头来,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第一次来查案时,明明还是女声,结果现在就成了正常的男声。 滕冲与卢吏目这才意识到他们来排查时,她可能是捏着嗓子说的夹子声,怪得觉得那里不对劲,原来是不是暗门里的妇人声音不正常,而是他确实就是男人。 见他承认了,叶芝不急不慌的把画像打开,一边看画像一边说:“这么痛快的承认,是为了她肚中的孩子吧?” “人是我杀的,跟她无关。” 叶芝仍旧面带微笑,“这位婆子实际是你的老娘,对吧!” “是,她不知道我在外面的营生。” 孝子、好丈夫,乔四抓的很顺利,他男扮女相被带出小院时,门口围了很多人,众人惊讶极了,“咦,这家不是不接客快一年了嘛,怎么还被抓了呢?” 马上有人发现不对劲,“不对……不对……我记得接客的是旁边的这个胖女人……” 这些话都是男人讲的,女人就不是这样说了,“这不是胖吧,这是有孕了呀!” …… 出了巷子,乔四等人被捕快们押着,滕冲连忙贴到叶芝身侧,“怎么回事?” 叶芝瞥了他眼,“没看出来吗?” “啊……”(本章完) 263帮头案(11) 叶芝说道:“一年前,乔四来暗门子嫖娼,结果跟窑姐儿看对了眼,便让她停了接客,一年后,杀了人,被我们查到,便来了招男扮女装想蒙混过关。” 滕冲再次看了眼乔四,明明凶手男性,年龄二十五六至三十二三之间,身量中等偏上,体壮力大,咋扮成女装还挺妖艳? 体壮有衣裙修饰,力大又看不出来,乔四面相轮廓不错,下功夫打扮,真就做到了比女人还妖艳。 滕冲还想不明白,“叶小弟,你到底是怎么看出他男装女扮的呀?” 怎么看出来?叶芝感觉好笑,她自己是女扮男装,可再怎么扮,女子身骨与男子到底是不同的,她举手投足再怎么男子化,骨骼还是纤细的,那么相同的乔四是男子,再怎么扮女子,那份柔媚也是有破绽的。 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劲,站在巷子口,把案子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三年不见乔四踪影,但往三教九流的底层看,江湖火拼并不绝,其中有几件比较大的,几个帮派被抢、被杀头头,都传言是乔家帮干的,可就是没人知道他藏在哪里,不仅如此,市井底层很多贫民,甚至希望官府的人不要找到乔四。 为何呢?因为他杀的都是欺市压户、欺男霸女的街头混混或是帮派头头,比如皮六,他被乔四杀了,东市夜巷的小商小贩高兴的就差放鞭炮。 乔四俨然成了底层贫民的英雄,如果这次不是…… 叶芝看向挺着肚子的妇人,又看了眼一身杀戮之气的乔四,抬头望了望天,不管什么人只要有了弱处,便会失手。 进子大理寺,叶芝就审人:“为何要杀皮六?” 进都进了,乔四也不藏着掖着,“在魏三家后厨做伙夫,听到前头皮六与魏三闲聊干了一票大的,得了三千两银子,便找了机会杀了他拿到了银子。” 果然是黑吃黑,到是被底层贫民当作英雄了。 叶芝问:“一票什么大的?” 都是混江湖的,乔四杀人之前问了一嘴,“富贵人偷了富贵小娘子被他们撞破,讹了富贵人的银子。” “富贵人是谁,富贵小娘子又是谁?” 乔四摇头,“皮六到死也没肯说。” 叶芝盯着他,连杀人都承认了,没必要藏着这点,继续审,连审半天加一夜,一直审到第二天天亮,把乔四从第一次杀人一直供认到皮六,四五年间,前前后后,手中命案竟有几十起之多,虽然他杀的都是欺市压户、欺男霸女的帮派头头,但毕竟杀了人,签字画押,定了个秋后问斩。 案子结了,但被乔四截胡的三千两到成了悬案,滕冲顺便啧了一嘴,“也不知是那家闹出的风流事,竟被街头混混抓住把柄。” 叶芝正在写结案呈文,听了他这一嘴,笑笑,“只要不出人命,就跟咱们没关系。” 案子结了,皮六的几下手下依所犯罪行大小都被判了刑,有人罚钱,有人坐牢、但他们都不知道事关三千两中的富贵人是谁。 “老大撞破的人,也是他讹的钱,我们就是跟他一起守在南门街小杂铺边上拿到了三千两,其余的真不知道。” 连牢都坐了,也不肯说,真不知道? 三千两,还要查吗?叶芝在皮六的案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准备送给陆寺丞审核。 张进从外面急着忙慌的跑进来,“叶大人,城外别院有命案。” 叶芝从公文中抬起眼,“通知滕大哥、严大人他们吗?” “滕哥已经去了,我现在去叫严大人。”说完匆匆的跑了,跑了几步又回头,站到公务房门口,“少了颗门牙。” 叶芝一惊。 264 门牙案(2) 这次城外死的依旧是贵勋之子,但是这次死者贵族的身份又不一般,是齐国公的孙子梁宝林,而齐国公是太后的哥哥。 这件案子性质就不一般了,去往现场的途中,张进把案子简单的叙述了一遍。 小世子死于三更天,两名小厮在睡梦中被打昏,护卫巡夜,发现小厮住的阁间门虚掩,推门一看不得了,赶紧进了内卧,小世子梁宝林已经血溅当场,早就死透了。 为何说小世子,因为梁国公还没把爵位传给儿子,他的儿子只能是世子,齐世子生了儿子,当然承不了袭,虽没承袭,京中的人都叫他小世子。 案子先报到京兆府,他们勘察过院子,没什么收获,就在小花园的树杆和围墙上发现些攀爬的擦痕,像小贼路过的痕迹。 叶芝习惯问一句,“现场有破坏吗?” 张进摇头,“滕哥他们去了。”顺天府把案子移交到大理寺,交接时就知道刚才这些,现场什么情况,他一概不知。 由于死者身份特殊,宫中太后令大理寺立刻破案捉到凶手,大理寺裴景宁亲自下场,带着大理寺一干人等很快到了案发现场。 虽然是别院,但屋子装饰得极为奢华,却因死者死状不堪、血淌的到处都是,变得阴森森的很怵人。 死者梁宝林半趴在床对面的圆桌上,桌子边上的两只小凳子东倒西歪,血溅在地面上、桌子上下、以落掉落在地上的茶杯、花瓶之物上。 房间门口站着几人,神色各异,除了京兆尹府尹,叶芝见过几次,其余都不认识,他们看到裴景宁,只有京兆尹郑大人拱手迎上来,“裴少卿,你来啦。” 裴景宁拱手回礼,“郑大人……” 郑大人侧身,裴景宁拱手上前,“晚辈见过国公爷。” 死了嫡亲的孙子,齐国公哀伤的神色中俱中戾色怒气,没给裴景宁好脸色,“裴大人,这是第几起了,朝庭的俸禄就养些废物?” 一上来就是怒斥,还真是老国舅爷的排调。 边上一众人屏声息气。 裴景宁容色丝毫不变,淡淡道,“京城几百万人口,恕子谦不才,还真没能耐调教大理寺上百人能见案就破,要是国公大人有这样的人才,子谦愿拱手让贤。” “你……”齐国公伸手就要戳上来,被边上的京兆尹郑大人拦住了,“国公爷息怒……息怒,现在不是追究多少案子不破的时候,还是赶紧找出杀小世子的凶手。” 齐国公冷哼一声,一掷袖子,“不找出杀我孙儿的凶手,本公一个一个的削了你们。” 大理寺一众人等听的低头垂耳。 裴景宁转头看向叶芝等人。 叶芝接到他目光,微微一点头,转身,杨福全马上把行头拿过来,叶芝与严仵作等人当着齐国公等人面穿防护服戴手、脚套,避开血迹进了现场。 齐国公一脸阴沉的看着大理寺的人装模装样的进入了现场,目光森森,不知道心里头想的是什么。 与上次裴附马侄子被杀的现场差不多,严仵作示意叶芝看向死者口中,门牙缺了一颗。 严仵作又勘查了死者的瞳仁、鼻腔等,“齐世子死于昨夜三更时分,被匕首割喉放血而死,脸上有伤……” 叶芝拿起死者的手、臂翻看,“有反抗痕,死者被杀前跟凶手对恃过……” 严仵作凑近死者口腔,“齐世子死前饮了大量的酒。” 叶芝指着反抗痕道,“所以他醉的迷乎,挣扎的毫无章法……” …… 查看过死者,叶芝拿出放大镜与镊子寻找证物,正想搜集指纹时,一个中年男子指着叶芝就道,“是不是找到谁的手指印了,赶紧去拿人。”上前就颐指气使。 蹲在桌边的叶芝被他吼的顿住手,看向裴景宁。 “办你的案。” “是,大人。” 有人撑腰,叶芝忽略对方继续拿放大镜寻找手指纹,可桌子、凳子等物明显被人擦试过了,什么指纹都没有留下。 齐宝林的爹,也就是齐国公世子被裴景宁淡定如老僧的架式气的呼哧呼哧,要不是太后现在不掌实权,要不是裴景宁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他这个国舅之子那把裴景宁看在眼里。 他气的甩了袖子就走人。 齐国公刚才被气的站在走廊另一边,齐世子走到他爹身侧,小声道,“父亲,姓裴的小子不靠谱,要不请韩王帮我们私底下查谁是凶手?” 齐国公顺着走廊看向屋内,大理寺一众人在房间内晃荡,极度不满,要不是裴子谦站着,他早就上去把人抽一顿了。 “嗯。”他哼了声。 听到父亲松口,齐世子忍不住拿袖抹眼角,“敢杀宝儿,我要他们个个下油锅去十八层地狱去。” 不知为何,叶芝感到后背一阵阵发凉,镊子夹到了一角丝布料,差点没夹到证物袋里,裴景宁一个眼神过去,给了一个什么也不要怕的眼神。 好像并不是怕,叶芝直起身,走到裴景宁身侧,低语道,“大人,齐国公不相信大理寺,他们会不会私下里找凶手?” 真找到凶手就罢了,就怕烂杀无辜。 裴景宁眉心一动,不动声色的把目光移到了长廊里那对父子身上,齐国公一府,身为一等国公府,又是曾经最荣宠的国舅爷,私找凶手,并不是不可能。 小半天时间,案发现场能找的证据都找了,能当证据的都收集到了证物袋。 滕冲盘过别院所有仆从之后,到了叶芝这里,他悄悄的问,“叶小弟,你的犯罪侧写出来了吗?” 叶芝看向围观之人,领首的正是齐国公父子,他们正虎视耽耽的看着她,齐世子悠悠的问,“听说叶大人勘查过现场就能把凶手的特征说出三五七八,叶大人,现场你也勘完了,说说吧。” 叶芝面色陡然从冷色切换到微笑模式,拱手道:“回国公爷、世子爷,这个案子第一现场并不是大理寺的人先到,所以这个先机已失,在下也无能为力。” “先机?”齐世子半疑半纳闷,“你的意思是最先查案的人才能得到……”要不是死的是自己儿子,齐世子当下就能吓得鬼叫,此刻生生忍下了。 偌大的房门前,站了一堆人,却针落可闻,谁都听明白叶芝未说完话的意思了。(本章完) 265门牙案(3) 众人听的身上寒毛直竖。 齐国公阴恻恻看了眼微笑而立的叶芝,又移向裴景宁,似在等他一句话。 裴景宁只又拱拱手:“现场已勘查完,大理寺会竭力追查凶手。” “期限呢?”想糊弄他?没门,齐国公紧追而上,“裴大人,我再说一次,京中被敲掉门牙的贵勋子弟可不止我儿一个,到现在,你破过一起吗?” 二人目光相对。 一个以势夺人。 一个淡然以对。 裴景宁道:“国公爷,晚辈还是那句话,京城几百万人,查一个凶手如同大海捞针,子谦只能说尽力而为。” “你……”齐国公伸手就指向裴景宁,想说什么狠话,终究在裴景宁无所畏惧的目光中甩手而去,“给你七天时间,若是查不出,休怪老夫不客气。” 齐世子阴蛰的扫了大理寺人一圈,亦冷哼甩袖而去。 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里,大理寺众人才回过神。 陆寺丞有些不安,走到裴景宁身侧,“大人……”不知说什么好。 裴景宁转身望向叶芝。 叶芝吁口气,垂首不语。 滕冲看了看裴少卿与陆丞寺,到底压住了询问叶芝的冲动。 裴景宁朝众人道,“查吧。”说完二字,看了眼叶芝,“不必多想,平时怎么查就怎么查。” 叶芝点头:“嗯。” 天色已晚,众人回城,裴景宁送叶芝回家。 裴景宁离开后,杨福全问,“叶哥,这个案子凶手……” “先吃饭吧。” “哦。” 叶何氏见女儿回来连忙让叶兰上饭菜,叶玉听到声音也出来打下手,叶芝与两个妹妹打了招呼,“不要忙,你们该干嘛干嘛。” 叶兰笑笑,该干嘛还干嘛。 叶玉为叶芝盛好饭后,站在边上没走。 叶芝抬头望她,她好像有话要讲,示意她有什么就说。 叶玉看了下院门,见门口没动静,小声道,“流云姐最近经常晚回来。” 自从在进京途中接纳苏流云一起进京,且一起设摊办铺子,她就成了叶家的一分子,听到这里,好像大家都有一个共识,难道流云有喜欢的人了? 叶芝望向叶何氏,“娘?” 叶何氏想了想,“看着不像?” 叶芝:…… 如果是恋爱,周围会有感知。 如果不是…… 叶芝叫道:“阿德——” 叶家雇的管事,他正在跟叶大河说铺子里的事,听到叶芝叫,连忙跑过来,“三郎,你叫我?” “流云姐最近……” 阿德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最近她出去,我问她干什么去了,她说买针线或是买水脂胭粉。” 刚有了案子,一时半会,叶芝还真抽不开身,“这几天你多留意一下流云姐,要是有什么事,及时找我。” “好。” 第二日上值,久病的赵柏居然也来了。 “赵大人,早。” 赵柏微笑,和沐如风,“叶小弟早。” 叶芝坐到自己工位,转身看向后面,关心问道:“身体怎么样?” 他无奈一笑,“老样子,过了炎热天就好了。” 叶芝好像发呆走神盯着赵柏。 赵柏坦然,见她不说话,反问:“叶小弟,你……” “哦。”叶芝回过神,似有窘迫:“听说大理一年四季如春,倒是适合你的身体。” “大理?”赵柏听的很陌生,“大理国?” 叶芝突然想起看过的大魏舆图,这个时候云南还不属于大魏,她笑笑,“大概是吧,我也是偶尔看杂书看到的。” 说到看书,赵柏自然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是书肆,明明就是去年的事情,感觉好像遥远了。 一时之间,赵柏面露哀伤之色,不过没人注意到,滕冲与张进等人到了,他一进门就问叶芝,“门牙案怎么查呀?” 叶芝转过身,“裴大人不是说了嘛,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滕冲脑门皱成一个川字,“可这都多少起了,连上次裴大人表弟被杀都没能找到凶手,这次怕也找不到吧!” 张进也附合,“现场连凶手的指纹、脚印都没有,想要找到凶手,怕是难哟!” 秦大川没说话,看向叶芝的目光平静而沧桑。 杨福全手里拿着昨天的现场勘查记录,“真是没什么证据,这次怕也是查不出凶手。” 叶芝坐在工位上,大家七嘴八舌,她脸色沉静,好像还没进入案子。 公务房突然变得沉寂,对于门牙案,大家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陆寺丞过来,“一个个都坐着干嘛,赶紧给我出去办案,这案子要在七天之内破了,要不然太后压下来,可就不是丢职这么简单了。” 是啊,死者梁宝林可是太后的侄孙,要是不查出凶手,他们这一众人怕是都没好果子吃。 陆寺丞叫过之后,见叶氏小团体都没动,朝众人看了看,“怎么了?还想让这案子成为悬案?” 滕冲等人都看向叶芝。 叶芝苦笑一声,“大人,你这话说的,什么‘还想让案子成为悬案’这可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陆寺丞摆摆手,“刚才范大人找我了,说是门牙案再找不到凶手,大理寺京部的人可都不得好果子,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赶紧把凶手找到。” 众人又都盯向叶芝。 赵柏也看向叶芝。 只见她起身,拱手道:“是,大人。” 陆寺丞还以为她要找借口推托,没想到竟一口答应下来,疑惑的皱起眉头,“你……” 叶芝道,“我们先去查死者最近的动态。” 她率先走出公务房,走了几步,没人跟上来,她转头,“还不走?” “啊……”几人一愣,连忙蹿出公务房。 赵柏坐着没动。 陆寺丞这才注意到生病好多天没来的赵柏,“赵大人,你不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赵柏微微一笑,“外面天气还是比较热,我帮叶评事查查档案。”说完,问向门外,“叶大人,有什么需要我查的?” 叶芝望向他,“那赵大人帮我理一份齐小世子的人际关系图。” “好。” 叶芝点点头,朝陆寺丞拱拱手,带着滕冲等人出勤查案。 陆寺丞叹口气离开。 转眼间,公务房只余赵柏一人,他垂眼,手臂搭到桌面,手里摸到砚台边,拇指抚着凉凉的砚台,七天找到凶手。(本章完) 266门牙案(4) 陆寺丞叹口气离开。 转眼间,公务房只余赵柏一人,他垂眼,手臂搭到桌面,手摸到砚台边,拇指抚着凉凉的砚台,七天找到凶手。 凶手是谁? 齐国公孙子、太后侄孙被杀,这真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走在大街上,滕冲唉声叹气,“没想到门牙案凶手真敢动他。” 叶芝转头看向滕冲,“这话怎么说?” “难道你没发现吗?”滕冲反问,“门牙案凶手杀的全都是京中仗势欺人、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 怎么没发现,如果不是这样,她的犯罪侧写早就脱口而出了,现在嘛…… 想到这里,叶芝收起心神,“那就先说说姓梁的。” 一说起梁宝林,滕冲、张进等人那可真打开了话匣子,一直说到吃中饭,他们坐到食肆里边吃还边在说,甚至边上的店小二都接上话跟着一起说。 作为太后侄孙、齐公国的嫡孙,梁宝林不是一般的纨绔,聚众斗殴、开设赌场、抢强民女、寻衅滋事故意伤害平民简直无法无天,要说乔四是下九流帮派黑吃黑,那他就是上九流通下九流的恶棍,没人耐他何。 按理说,这样一个恶棍,身边护卫应当很紧惕怎么就会被人杀在别院呢? 吃过饭,叶芝等人仍旧晃在大街上。 滕冲刚要问叶芝,难道就这样晃一天? 迎面一辆奢华的马车停下,帘卷起一角,露出韩王那张面带桃花的脸,“叶大人查案?” 叶芝拱手,“下官见过王爷。” 滕冲等人跟着行礼。 韩王望了头顶太阳,“大热天查案,真是辛苦叶大人了。” “王爷言重了,下官职责所在,应当的。” 韩王笑笑,帘角落下,马车起行。 叶芝等人避到一边,看着马车而走。 杨福全靠到叶芝身侧,“叶哥,你说韩王是不是也在查杀他侄子的凶手?” “大概是。”韩王出现在她面前,绝不是偶然,这像是一种告示。 滕冲听到,“要是他们查到凶手,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不要那么费心了?” 叶芝心情复杂,说了句:“也许凶手是佐罗吧!” “凶手叫左罗?”滕冲又惊又喜,“原来叶小弟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呀。” 张进激动的问,“怪不得叶评事带着我们逛大街,是不是等到第七天时直接抓人,然后交给齐国公?” 杨福全与秦大川也齐齐盯着叶芝。 叶芝一口气被几人盯的吊起,“你们……我……”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佐罗是谁,“没有……没有,它不是凶手,他……是我听说过的一个侠客的名字。” “侠客?” 叶芝一口气终于叹出来,“是,既然你们说凶手杀的都是纨绔,难道你们不觉得凶手像个锄强惩奸的侠客吗?” “难道是因为这个……所以……叶小弟你不想抓住凶手?” “没有……”叶芝否认。 滕冲不放过:“上次裴文超案时,其实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 叶芝摆摆手:“你不要乱说。” 众人齐齐盯着叶芝。 叶芝一直不想接手门牙案,其一是因为死者都是应当受到律法惩戒的人渣,其二,凶手在杀人时…… “叶小弟?” 腾冲见她发呆,把她唤回神,“一次是我朋友姜世子,一次是裴驸马的侄子,现在又是一起,你或许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吧?” 叶芝不知道怎么回答,抬头看天,她也不知道。 作为律法承办人,不管死者是什么样品质的人,他行为的最终结果应当有律法来惩戒,不管凶手出于侠义还是道义,都无权决定被害者的生死! 这一直是她的准则。 可是现在…… 滕冲也跟着叹气:“上次,在审地窖案时,驸马逼你说犯罪侧写时,我们都在边上。” 叶芝一愣,收回目光看向他们。 滕冲道:“你说凶手应当是有身份的豪门贵族子弟,年纪在二十至三十之间,他在家中应当受过虐待,憎恨一切不公平待遇,可能在偶然之间帮人杀了作恶多端的富家子弟,受到了被害者的尊崇,从起便起了惩恶扬善的正义之心。” 是的,她是这么说过。 滕冲嘀咕:“有身份……受过虐待?” 叶芝看他这样,一惊:“你查了?” “我没查。” 但滕冲作为伯府之子,也处在社会上层,他本身也是大理寺的捕头,不管是身份,还是职务,想查这样的一个人想知道这么一个人其实很便当。 可滕冲的态度让叶芝觉得他好像知道是哪个贵族子弟了。 “你……” “偶尔听家人、朋友聊起一些门内的腌臜之事,知道几个被虐待的世家子。” 杨福全小心翼翼看了眼叶芝,见她没吭声,问道:“滕大哥,能给我们讲讲是哪几个吗?” 滕冲挠挠眉心,见叶芝没松口,他没敢回应。 叶芝看向街道远方,刚迈一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等等,地窖那个案子结束时,裴附马非要我说犯罪侧写时,当时是不是还有其它捕快在?” 张进肯定的点头,“是。” “糟了。” 这案子她不想查也得查了。 揽月楼里,徐为知站在韩王身前,正在回禀探来的消息:“殿下,裴文超案宗写着凶手是受过虐待的世族子弟。” “查到哪些人受过虐待了吗?” 徐为知回道:“回殿下,有五人,都是庶子,其中二人在太常寺任奉礼郎、一人在礼部,一人在国子监教书,还有一个在大理寺任寺直。” “都查了他们当天的行踪了吗?” “回殿下,都查了,其中一人白天时是小世子的客人……” 韩王一听,目光陡然犀利,“谁?” “是任太常寺奉礼郎的淮阳王庶子——赵祁英。”徐为回道,“不过,傍晚时分,赵公子就回城了,不管是他的小厮,还有城门守卫都可以证明。” 徐为知见韩王没有追问的意思,马上说下一个,“另个在国子监教书的是大理寺卿范大人的庶子——范文嘉,他一直在别院附近写生。” “案发那晚,就这两人在城外?” “是的,殿下。” 韩王眯起眼。(本章完) 267门牙案(5) 揽月楼斜对待无人在意的小巷子口,一个小娘子掩在墙角,望向富丽气派的五层酒楼,她没看人来人往,直盯着最上层,目光像一团燃烧了的火焰好似要点燃什么。 有路过的老婆子忍不住转头,“小娘子……小娘子……” 女人被老妇人唤过神,见到老妇人盯着她,挤出一个三分笑意,提裙急急匆匆离开了。 老妇人看向对面揽月楼,“那可都是富贵男人们去的地。” 小娘子什么心思,明眼人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那可不是像她这样的小娘子能攀附得了的,摇摇头,蹒跚上了街道,转眼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日头西移,傍晚将至,一天时光不知不觉就这样晃过去了,几人在街道口分别,各回各家。 滕冲走了几步又回头追上叶芝,“真不查?” 叶芝顿住脚步,没吭声。 滕冲见她没有所松动,连忙说出了四五个人名,“叶小弟,先查谁?” 张进等人又齐齐望向叶芝,齐国公啊,那可是太后的哥哥,虽说太后现在不掌权了,但她要是以长辈的身份压下来,就是皇帝怕也是不好推托的。 叶芝思索片刻,“五人当中,谁现在还在受欺……也不是受欺,就是境况没什么改善的过得最差的?” 腾冲马上回道:“听说在礼部和太常寺的两个,小时候受主母虐待,长大被家族嫡子排挤,只在礼部与太常寺任八、九品跑腿小吏。” 叶芝又问:“这五人当中,谁现在不受虐?就是明面上你们都看不到受虐,且官职差位还可以过得最好的。” 滕冲犹犹豫豫的像是回答不上来。 “你不知道?需要调查?”叶芝双眉高抬。 “那……那倒不是。”滕冲清咳一声,“主要是……有一个我们大家都认识……” “那个?”杨福全脱口而问。 “顺阳郡王世子——赵柏……” 杨福全、张进他们显然不信,“不会吧,我咋没听说过?” 张进虽然家世不如滕冲,但在京中比普通老百姓强,且他又经常办案子,总会有办法听到宗族世家的八卦,但他没听到过顺阳郡王府内的事。 大家都不信他,腾冲立即肯定的说:“原本我也不信的,但是……真就是的……” 顺阳郡王世子——赵柏,原本不是嫡子,而是一个庶子,且他上面还有两个庶哥哥,按道理来说,顺阳郡王府的世子之位常理之下是轮不到他头上的,但天意难违,嫡子死,两个庶哥不是疯了就是吓得跑去江经商,最后顺阳郡王只好按顺序把世子之位传给了一向温和听话的庶三子。 杨福全忍不住问道:“谁虐待他?” 滕冲道,“当然是顺阳郡王妃,听说赵柏的生母生的美貌无比,顺阳郡王多有宠爱,可生下儿子没几年便得病魂归西天,他姨娘生前有多受宠爱,赵大人就多受顺阳郡王的虐待,听说要不是老顺阳郡王妃看到,赵柏怕是在六七岁时就不在了。” 豪门果然不是那么好呆的。 “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滕冲大叹,“原本也不好说的,但现在为了案子,我也管不了好么多了。” 听他一副口气,好像这人有多了不得的似的,“快说呀……”小全子等不了崔他赶紧的。 滕冲在大家充满八卦的眼神中说道:“他在国子监教人画画,他身份嘛……”他又犹豫了。 张进推他一把,“头,快说。” “是我们大理寺卿范大人的庶子。” 查着查着,居然查到了顶头上司跟前。 这案子搞得越来越迷离了。 叶芝站在夕阳之下,沉默到光线完全影没,夜色将临。 滕冲见她吁气,连忙问,“这五个明天先查谁?”(本章完) 268门牙案(6) 当然先查留在城外别院的范夫子——范文嘉,说完,叶芝便带头去国了监。 身后几人面面相觑,脚却一动不动。 叶芝转头,“不跟上?” 腾冲咝一声,“叶小弟,不对哇!” “什么地方不对?”叶芝干脆转头,抱臂看向几人。 “哪儿都不对劲。”腾冲走到她面前,指着身后兄弟几人,“以前,你查一个案子时,都会兵分几路,怎么今天一窝蜂似的都去国子监?” 杨福全也赞同的点点头,叶哥以前不是这样的。 叶芝失笑,“既然滕大哥都点出问题所在了,那你觉得该怎么查?” “这个……”滕冲心想,当然是挨个查。 叶芝好像看出他所想,“那先查范夫子有什么不对呢?” 众人:…… 秦大川忍不住问:“要不我去查下范夫子……” 叶芝点头。 秦大川与众人:…… 难道门牙案真这么棘手?连办案如神的叶评事都失了章法? 叶芝走在前面:“除了赵大人以外,其们四个,我要先见一见他们。” 滕冲等人似懂非懂的跟上了叶芝,秦大川没有,他转身去查范文嘉,不,是这五个都需要暗下里查探一番。 到国子监时,叶芝并没有见到范夫子,“他今天没来上课?” “来了?” “那他人呢?” 国子监的人道,“刚才有卫卒把他叫走了。” 不是衙差,而是卫卒。 卫,是护卫,卒,小兵,能用兵当作护卫,除了皇帝、后妃嫔、亲王、郡王等人,其它人没有资格。 滕冲道,“难道是韩王?” 经过确认,确实是韩王把人叫去了,叫的目的当然是问他案发当晚他在哪里,在干什么,谁能证明他在戌时没有去杀人。 叶芝点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叶芝道:“等明天。” “为何明天?”滕冲急燥,脱口而问。 叶芝望了他眼。 滕冲摸不着头脑。 杨福全听懂了:“要是韩王审查出范文嘉没问题,最迟明天就会放人。” “这样啊!”滕冲有些蒙,“那要是这样,我们岂不是不要再查了,直接找一下?” 叶芝再次点头。 下一个是任太常寺奉礼郎的淮阳王庶子——赵祁英,他与南平郡王赵祁安同辈,都是祁字辈,叶氏小团体去了太常寺。 太常寺是皇家祭祀、礼乐之署,叶芝等人进去时很客气,“赵大人,例行公事,请配合一下。” 梁宝林不是一般官宦子弟,他是太后的侄孙,他的死非同小可。 赵祁英很紧张,甚至对叶芝等人眼神对上时,快速躲闪开,像是心虚或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很木讷的点点头,“在下一定配合,叶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叶芝微微一笑,“多谢,四天前,你在齐国公府小世子的别院与之游玩了一天?” “……是……” “就你……” “当然不止我一个,还有好几个。” “哦。” 转瞬间,赵祁英额头便起了一层薄汗,滕冲与张进二人相视一眼,这人有问题。 叶芝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继续问道,“你们在别院……” “小世子嫌城内热、无聊,带了美酒去别院,在下……懂些音律,便带了箜篌助兴。” 支使身为太常寺奉礼郎的宗族之子担任乐师,齐国公的孙子还真够纨绔的,叶芝穿到大魏朝也有一年多时间了,知道了皇族赵氏大魏已经绵延一百多年历史,从第一代太祖皇帝到现在五、六代人繁衍下来,各种郡王、世子不知多少,郡王、世子已经没什么含金量了,特别是没有担任实权的郡王、世子,大部分情况之下只徒为贵族的头衔,经济上有时还不如一个五、六品京官,这也是梁宝林敢让宗族子弟为他奏乐的原因。 “戌时正,你在哪里,有谁可以证明?” 前面,赵祁英眼神躲闪、语气飘忽,但这句:“我在府里,府里的丫头、婆子都可以证明。” 滕冲例行反驳,“丫头、婆子都是你家的,淮阳王府捏着他们的身死,他们当然会证明你在府里。” 听到这里,原本表现的心虚不安的赵祁安嘲讽一笑,“就我一个庶子还能接触到丫头婆子的卖身契?”一副你们也太高估我的眼神,不屑一置。 “为……”张进也习惯性的反驳,被叶芝悄悄伸手拦了下来。 叶芝依旧淡定从容:“赵大人的话,我相信,戌时正时,你是洗脚休息了,还是在书房看书写字?” “刚练完字,热了一天,进了漱洗房洗涮。” “哦。”叶芝点点头,“多谢赵大人,要是将来升堂审案,需要你出面作证的,还请赵大人到时配合。” “那是……那是……” 又问了几个问题,听在滕冲张进等人耳朵里没什么线索价值。 出了太常寺后,滕冲问,“叶小弟,凶手是此人吗?” 叶芝摇摇头,“不是。” “为何?”滕冲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叶芝道,“他是个胆小懦弱陷在自我内耗之中,情绪还没崩溃到要去杀人的地步。” “……” 情绪大概能听懂,但内耗是什么,“为何说没崩溃到杀人?”滕冲有不懂的就要问。 叶芝转眼看向他,“还记得那个杀妻案吗?” 滕冲脸色唰一下阴沉下来,齐小世子男女通吃,可能别人不知道,但作为捕头,他的消息要比别人灵光的多,当然听说过梁宝林这恶心的嗜好。 既然不是赵祁英,难道是范大人的庶子——范文嘉? 等到第二日,滕冲等人刚上值还没来得及出值,滕冲留的人手已经把消息报过来了,“回各位大人,范夫子被放出来了。” 也不是他啊! 那是谁?其余三个可都没有出过京城,不可能杀人吧? 秦大川把打听来的五个人情况都给了叶芝,“这五人年龄符合叶评事评估的范围,打听下来,这五人都是小时候受过虐待,但长大后都被家族安排到了署衙,明面上,内宅的当家主母已经不能虐待到他们了。” 滕冲叹口气,“赵大人跟我们熟悉,况且前一段时间一直生病,就先不查他,咱们再去查查余下的两个。” 269门牙案(7) 叶芝等人到达太常寺时遇到了韩王的人,两伙人马相遇,心知肚明,姓徐的居然没有相让,滕冲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查人?” 徐为知拿出韩王的宗族长令牌,“还没资格吗?” 太常寺两疑犯之中,有一个是鲁阳王庶子——赵祁延,作为赵氏族长的韩王确实有权力把人叫走。 叶芝等人眼睁睁的看着徐为知嚣张的把人带走,滕冲看着他们的背影问道,“会不会是他?” 被带走的年轻人,中等身量,四方脸,微胖,走路还有些喘,像是有隐疾,叶芝摇摇头,“不是他。” 既然不是此人,韩王要带走就带走吧,他们查了另一个疑犯——枢密院副史苏大人的庶子苏明永,照例先审问了他,张进与滕冲等人又进了摸排。 “他所说的都有证人,这些人不像作伪证。”滕冲问,“叶小弟,现在就余下赵大人没查了,难不成……” 几人围在叶芝身侧,神情严肃,直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这个案子真不好办,“或许,还有受虐的我们不知道,要不要我们再去摸排一遍?” 离齐国公给出的时间,只余两天了,哪还有时间去找其它符合条件的嫌疑犯。 从同事一场的份上,几人都不愿去查同室办公的赵柏,也不相信温润如玉的赵柏会是个敲人门牙的杀人犯。 张进特地强调:“案发那晚,赵大人可不在城外,咱们还是再去查查范文嘉吧,或许是韩王他们没查出什么呢?” 就在几人不知所措觉得凶手难寻时,叶芝突然点头,“行,那咱们就把韩王查过的范夫子再查一遍。” 秦大川眉头略皱,“叶大人,你不查赵柏赵大人,是因为他是宗族子弟,韩王会去查他?” 叶芝像是陷入某种沉思之中,心神扫到秦大川的话,蓦的抬眼望向他,“赵祁延被韩王放出来了吗?” 张进一听,“我马上让人去打探。”说完,风风火火的去安排。 站在大街上,滕冲问,“那我们去找范文嘉?” 叶芝点头。 几人跟着着她一起往国子监,刚走两步,叶芝还是停住了脚步,“秦叔,你就不要跟了。” “那我……” 叶芝朝熙熙攘攘的街道望了眼,“你去查……” 小贩的叫喊声,行人的喧哗声掩去了叶芝说话的声音,没一会儿,秦大川领到任务后汇入到人流之中消失在几人面前。 滕冲与杨福全二人相视一眼,压下心头疑惑,跟叶芝去国子监找范文嘉。 范文嘉是大理寺卿范大人几个庶子当中的一个,既不占长,也不是幼子,而且是个死了姨娘没存在感的庶子,日子可想而知。 他再次被喊出来时,整个人阴郁不耐烦,“你们又要问什么?难道还查得不够清楚吗?” 再是庶子,也是大理寺最高长官的儿子,上前压气焰之前,滕冲望了眼叶芝,下一息,叶芝拱手微笑,“我们是大理寺京部办案人员,我是大理寺评事叶芝,还望范夫子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 大理寺?范文嘉冷讥,“原来你就是办案如神的叶评事啊!” “范夫子过奖了。” 没听出他是讽剌之意?范文嘉讽剌的话脱口而出,“姓叶的,你没发现吗?即便你在京部,你摸到手的案子都是普通人的案子,那些涉及到朝庭要员或是牵涉到权力之争的案子你一个没摸到过吧?” 范文嘉不亏是大理寺卿的儿子,一语中的,他说的没错,大理寺京部除了陆寺丞、叶芝等人还有其它人,涉及到朝庭要案的时候,有专门人的对接,这些专门人可能是大理寺两位卿,亦或是如赵祁安这样的人,当然还有叶芝不知道的重要官员。 她微微一笑,拱手道,“范夫子不亏是范寺卿之子,懂的确实多,不过,我想问一下,范夫子经常去文心街那间书肆吗?” 谁都没想到叶芝问范文嘉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书肆,这跟案子有关吗? 这也是范文嘉想知道的,他疑疑惑惑的盯着叶芝,不解中带着浓浓的警惕,“你问这个干嘛?” 叶芝笑容清朗:“夫子回我是不是就可以了?” “是又怎么样。”他仍不解的盯着叶芝,梁宝林可是在城外别院遇害的,跟城中书肆打不着一点关系,问的好奇怪。 腾冲与杨福全也觉得不解,但他们了解叶芝,就算跟人聊天,也是往案子上聊,真不会是白聊。 叶芝笑容在倾刻间加深了些,好像明白什么似的点点头:“好。” “好……什么?”范文嘉被她这淡然的一个‘好’惊出浑身汗,“你还想问什么?” “我问了,你会答吗?” “你……你……”刚刚还嘲笑人的范文嘉眼神明显慌乱,“当……当然会答。” “那五天前,梁宝林死的那个晚上,你一直住在范府别院?” “那是自然。” “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我有丫头、婆子作证。” 叶芝突然又一笑,“你也是这样回韩王的吧!” “事实就是这样,不管谁来了我都是这么回答。”范文嘉很笃定的回道。 二人目光对视。 一个审视,一个昂头面对。 滕冲与杨福全二人一眨不眨的盯范文嘉看,凶手不是他?那会是谁? 叶芝目光软和下来,笑问:“那天你写生的画能给看看吗?” 这个男扮女扮的大理寺评事,每一次问话都出人意料,问他去没去过文心街的书肆,现在还要看他的画,他想干什么? 范文嘉站着没动。 叶芝已经走了几步,没听到身后走路的动静,她转头:“范夫子……?” 范文嘉眼神没刚出时那么坚定,听到叶芝问话飘忽不定,躲躲闪闪。 叶芝也不着急,干脆转过身,站在他对面,让他紧张、慌乱,就是不问话。 范文嘉被她的耐心带着火气,“不就是一幅画,给你看就是。” 叶芝奖励般吐出二字,“多谢。” 范文嘉去国子监宿舍拿那天写生的画。 滕冲与叶芝跟在他后面,腾冲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案子跟画有关?” 叶芝转头,深深的望了他眼,给了个你自己想的眼神。 腾冲:……(本章完) 270门牙案(8) 范大人没想到自己的庶子会与门牙案有关,不仅韩王问过话,就连叶芝也下手调查,等到庶子回到府里,立即把他叫到书房。 作为大理寺卿,门牙案是京中著名的悬案,就算他没插手这件案子,大部分情况他也是知道的,叶芝所谓的犯罪侧写他当然知道。 凶手童年被虐待过。 虐待过…… 范大人黑沉着一脸,“家里有人虐待你?” 家丑外扬,作为掌握全国刑狱的最高长官,他居然不知道。 白天被大理寺的人问的心烦意乱,范文嘉还没平复心情,再次面对如棺材板一般脸色的老子,曾经胆小怯弱的脸上瞬间冲出巨大的嘲讽之笑:“怎么办呢,大理寺卿居然不知道自己妻儿对庶子行凶呢?” 范大人立起身,伸手就拍桌子,啪一声,令人心惊胆颤,不过,这是曾经的范文嘉了,此刻,像是经过了最后的审判,他目光平静的与老子对上了。 暮色四合中,书房内最后一丝光线消失,父子二人一下子隐没在黑暗中。 目光却灼灼。 时间像是拉长的丝线变得越来越细……终于……在仆人的叩门声中断裂。 范大人为人父、为上位者的气势在一瞬间颓靡,沉稳的问话变得疑惑:“真的是你?” 范文嘉就那样直举举的对着位高权重的老子,讥笑不变:“是,怎样;不是,又怎样?” 那杀的可都是京中贵勋子弟,就算他是大理寺卿那也包庇不了儿子啊! “你……”范大人颓然跌坐在圈椅里,怎么会这样? 看到一直严苛、不苟言笑的高官老子畏惧成这样,范文嘉感到了从没有过的快感,原来…… 齐国公给的办案时间,眼看一天一天接近,滕冲等人焦燥起来。 他催促:“叶小弟,你干嘛把姓范的放了呀,要是明天申请到逮捕令范大人把他藏起来怎么办?” 张进也主张赶紧抓人,“叶大人,你早上问的哪些问题,我下午去查证了,都对得上,要不把人抓起审问?” 秦大川与杨福全二人也望着叶芝。 叶芝站在街道路牙子上默不作声。 夜色来临,晚风吹过,快八月份了,天色渐晾,风吹到人身上,带来阵阵寒意。 “不是他。” 声音很轻,转瞬间就被风带走了。 但滕冲等人还是听到了,他们愣了一下,相互看了看,像是明白了什么,个个瞪大了眼,“不会吧?” 滕冲刚要张嘴,街道对面有人打招呼,“叶大人,滕捕头……” 叶芝等人齐齐望过去。 赵柏从街对面过来,“准备找地方吃晚饭吗?”他笑道,一脸和润,“正巧,我也出来吃晚饭,要不要一起,我请大家。” 滕冲等人,突然就卡壳了。 叶芝淡然一笑,“还真是巧,正愁不知选那家酒楼,赵大人准备去……” 他转身指向身后一个中等酒楼,“听说他们家新上了招牌菜,要不要去尝尝?” 叶芝笑着点头,“好。”说着,二人并排走向街对面。 滕冲几人面面相觑,五个嫌疑人,第一个被排除的赵柏他们没有调查,可是随着调查,叶芝否定了被调查的其它四人。 那就剩这个没调查的了?如果不是他,还会是谁呢?几乎没有失手过的叶芝,这次会失手吗? 门牙案会继续成为悬案吗? 天下案子这么多,大理寺里多的是未破的悬案,也不差这一个,可是齐国公会让杀他宝贝孙子的凶手逍遥法外? 赵柏转头,“滕大哥?” “……” “我请客吃饭,诸位不想蹭一顿?” 意识到失态,滕冲马上恢复如常,笑哈哈:“怎么会,只是赵大人可不要小气,得多点些好酒好菜才是。” “那是自然。”他笑的如沐春风。 滕冲笑着跟上去。众人也乐着跟上去。 赵柏转头,笑意一直在脸上,看向叶芝,“齐国公孙子的案子怎么样了?门牙案的凶手找到了吗?” 叶芝微笑转脸:“正查着。” “有眉目吗?” “反正不好查。” 赵柏故意调贶:“叶小弟还有查不了的案?” 叶芝摊下肩:“那当然,你们可不能把我当神。” 二人相视而笑。 夜色中,酒楼大门两侧,灯光从灯笼内倾洒而出,倾照在众人身上,见她爽朗丛容,赵柏笑容扩大,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像是他们之间有无言的默契。 滕冲等人轻悄悄的停住脚,望向微笑而立的二人,咋觉得今天晚上有点不对劲呢?就在他纳闷想要表示什么时,赵柏伸手作请,“各位,二楼,请——” “多谢!”叶芝展颜,跨步进了酒楼。 赵柏跟着进了酒楼。 滕冲没动,甚至侧退一步,让张进先进酒楼,他靠近杨福全,“小全子,你最近在学办案,你觉得刚才……” 还没等他说完,杨福全抬手就摆了摆,快步跟进了酒楼。 滕冲目光跟上他们的背影,他感觉赵柏刚才肯定调头看过他了。 就是一种感觉。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桌饭菜吃的七七八八,一天奔波下来,大家都是同事也没客气,都把肚子填饱了。 叶芝在喝最后一道甜汤。到底是女孩子,还是喜欢这些甜汤甜水。 赵柏看她抱着汤盅,今晚的笑意就没断过,“还有两天,是吧!” “嗯。” 一桌子人,赵柏问的突然,叶芝回的淡然。 滕冲拿茶杯的手微微一紧,他感觉好像要发生点什么,果然…… 赵柏背靠到椅子上,整个人一种吃饱喝足万事休的状态,“韩王查过范文嘉,你也查了范文嘉。” 垂眼喝汤的叶芝抬起双眸,“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书肆?” “文心街的书肆。”赵柏补全了地址。 腾冲等人听的眼皮直跳,老天爷,他们终于明白上午叶芝为何问范文嘉这个问题了。 这两人是朋友。 来了……就这样来了吗?滕冲等人不敢相信。 叶芝推开没喝完的甜汤,半靠到椅背,望向斜对面的赵柏,“你是顺阳郡王最小的儿子?” “是。” “是庶子。” “是。” “嫡子排行二?” “没错。” 三问三答。 叶芝没停,继续,“顺阳郡王的儿子是惊马而死?” “对,在他十七岁那年,京中举行马球比赛,在比赛过程中,马踩到了钉子疼痛受惊,他被甩下了马,当天晚上就殁了。” “是人为还是意外?” 问到此刻,赵柏没有立即回答。 一直望着叶芝的眼眸垂了下去。 滕冲终于敢深喘一口气,悄悄伸手拉了下叶芝,叶芝仿若未觉,一直盯着赵柏,“顺阳郡王妃除了对你不好,对其它几个庶子都不好,是吗?” 不好?当着他的面说的太委婉了。 赵柏抬眼,双眼充满讥诮,“顺阳郡王府的庶长子死于五岁,庶三子死于胎中,庶四子死于十三岁,只有庶五子,也就是我活到现在。” 顺阳郡王府嫡庶子最后就余赵柏一人,所以作为庶子,他才有了承爵的机会。 叶芝抿抿嘴,伸手够过没喝完的甜汤,一口气饮尽,放下汤盅之前,她目光又与赵柏对上,“是顺阳郡王妃先虐待了你们,然后才有了她嫡亲儿子的惊马之死,是吧?” 二人相视。 不是为了夺爵。 她看懂了他的目光。 赵柏也毫不犹豫的回了:“是。” 叶芝放下汤盅,微微一笑,“赵五哥,饭吃完了,该你去结账了。” 啊…… 不是案中案吗?当年顺阳郡王府嫡子惊马之死,对外就是一场意外,叶小弟现在问起来什么意思? 怎么就结账了? 不继续问下去吗? 二人脸上都是微笑。 他说:“是啊,今天我请客。”说完,起身下楼,走到包间门口,转头,脸上仍是笑意:“你就不想问问其它的?” “范文嘉会回我。” “哦!”赵柏抿了下唇,似乎还想说什么。 叶芝起身:“赵五哥舍不得钱,那我来结?”她笑的有点俏皮。 赵柏微笑的双眸瞬间染上悲意,“如果……” “如果下次再遇见,我还要敲赵五哥一顿。”她的微笑甜甜的。 赵柏却似没看到,立即转头,咚咚下了楼。 如果是他先遇见他,那么他们……转念间,就算先遇到那又怎么样?他还不是个…… 如果……就算有如果,他们之间也不会……赵柏顿住脚步,再次转头看向楼上……眸光里都是的哀伤。 包间内,叶芝笑了一个晚上的脸瞬间垮了,整个人被悲伤笼罩。 滕冲不知所云,伸手拍叶芝,“凶手到底是范文嘉,还是……”他目光指向下楼的赵柏。 她长长叹了口气,“我们也走吧。”说完,一步一蹒跚下楼,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可他们明明是在吃饭啊! 张进觉得不对劲:“叶大人,你的意思是,赵大人不等我们先离开了?” 叶芝走在楼梯前面,一步下一个台阶根本没回话。 但滕冲张进等人还是听出来了,他伸手拉住叶芝:“叶小弟,后天就是齐国公问我们要凶手的时间,现在还有两天时间,凶手究竟是谁?” 叶芝拂掉了滕冲的手下了楼,没一会出了酒楼,站在酒楼门口,看向夜色中的街道,一辆马车刚刚离开。 滕冲等人认识,那是赵柏的马车,他还要缠着叶芝说凶手时,相反方向,两辆马车徐徐停下,里面的人几乎同时下车。 是裴景宁与韩王。 二人见礼,简直的寒暄一句。 叶芝等人上前见礼。 裴景宁还没来得及跟叶芝说上话,韩王问道,“赵柏呢?” “吃完饭结账离开了。” 韩王双眼一沉,“什么时候?” “走了有一会儿。” 明明刚刚离开一会,叶小弟居然撒谎,为什么?腾冲想不明白,但韩王在,他也不好问什么。 韩王阴沉沉的盯着叶芝,“叶大人,还有两天时间。” 叶芝淡然回道:“下官知道。” “你最好知道。”韩王深深望了眼裴景宁,冷勾嘴角,甩袖离开。 上了马车,叶芝靠在裴景宁的肩头。 “很累?”裴景宁伸手抚她发端。 叶芝闷闷的嗯了声。 裴景宁低眸看向她,“确认谁是凶手了?” “嗯。”应完声,叶芝转身伸手抱住了裴景宁,“大人,多希望不是他。” 裴景宁暗暗吁口气,也抱住了她瘦弱的肩膀,“其实在我表弟的案子中,你就确定了门牙案的凶手,是不是?” 听到这话,叶芝从他怀中抬头。 二人相视。 “大人……” 此刻,叶芝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刑侦小探员,而是个失去朋友、同事的普通人。 赵柏成为叶芝刑侦生涯的最大考验。 门牙案所有的死者都是犯事的权贵,根本不把律法放在眼里,赵柏像暗黑使者一般惩戒了这些无法无天的权贵。 从律法的角度,赵柏是杀人犯、是凶手;可是世事那能非白即黑,律法达不到的地方,总有人替天行道。 可是因为死者是犯奸作科者就能无视凶手没有触犯律法吗?作为律法执行者,叶芝知道,杀人就是触法,就要被绳之以法。 裴景宁轻轻抚着叶芝的后背,一直等到她情绪平复,“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叶芝也不知道,过了很久,她才闷闷的回道,“希望他自首吧!” 自首? 把叶芝送回家后,裴景宁让白朗去盯着赵柏,没想到赵祁安来了,“韩王已经出手了。” “抓到了?” 赵祁安道:“我来时还没有。” 听到这话,不知为何,裴景宁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赵祁安不解,“要是被他抓到,这功劳可都是他的了。” 裴景宁双眉一挑,不置可否。 对于门牙案,全京城的人都翘首以待真正的凶手是谁,一直到现在锁定了五个嫌疑人,马上就到了齐国公约定的日子,现在就余赵柏没有调查审核了,“该不会真是他吧?” 他还是有点不相信,“顺阳郡王府的世子之位,那可是踩着血光一路踏上去的呀!” “那就等明天看看韩王有没有抓到人吧!” 第二日,叶芝刚上值,滕冲火急火燎的跑过来,“赵……”突然就结巴的说不出话。 张进从后面跑过来,见滕冲没讲,他说了,“赵大人逃了,刚才韩王找到裴少卿下海捕文书了。” 不知为何,叶芝既难受,又在不自觉间松了口气。 滕冲终于说出话,“叶小弟,你给我句准话,凶手究竟是谁?” 张进、秦大川等人齐齐望向她。 叶芝望向身后的工位,那是赵柏的工作台。 “真是他?”滕冲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怎么回事,其它案子先不说,梁宝林被杀时,赵柏可在城内,怎么可能杀人?” 叶芝反问,“难道不能作假?” 滕冲惊住了。 杨福全大脑高速运转,似乎把案子窜了起来:“叶哥,是不是这样的,赵大人最近一直生病,所以他一直在府里,没什么人注意到他,案发时,他实际上已经偷偷到城外了,通过在书肆认识的朋友范文嘉藏在范府别院,夜里窜到齐国公别院杀了梁宝林,第二日一早,通过范文嘉的马车回到了城内悄悄溜回了家,是这样吧。” 叶芝点点头。 “那……”杨福全挠挠头,“范文嘉是这个案子的从犯,还是所有案子的从犯?” 叶芝回道,“应当只是这个案子的从犯。” 张进倒吸一口凉气,“那岂不是要去抓范大人的儿子?” 那肯定了,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范大人的庶子居然把七起门牙案都包了,承认这些人都是他杀的,门牙都是他敲的。 真是……疯了。 滕冲再次找叶芝确认,“没搞错,姓范的就是最后一案的从犯?” “那是自然。” 叶芝没想到,范文嘉恨范大人恨到了这种程度,这可真是…… 皇帝通过裴景宁之口得知门牙案的主犯确实是赵柏,而范文嘉就是最后一案的从犯,“身为大理寺卿,居然纵嫡妻虐待庶子,这样的官员德不配位,摘去他大理寺卿官职,贬为幽州通判。” 一下子从二品降为从五品,从京城贬去大西北,这级降的够狠。 得知范大人被贬大西北后,范文嘉终于改了口,把怎么助赵柏藏身与回城内的所有经过都说了,由于他没有参与杀人,只有藏匿罪,被判两年。 齐国公知道杀儿子的凶手,一面施压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裴景宁,一边请韩王派人整个大魏朝抓捕赵柏。 由于门牙案凶手水落石出,多年前,顺阳郡王府嫡子惊马被重新翻出来,多项证据指向惊马的主谋就是赵柏,顺阳郡王哭到隆启帝面前,结果因治家无能,让庶子一个个枉死,被隆启帝毫不留情的贬为庶民,一家子被赶出了京城,顺阳郡王妃承受不住儿子被庶子所杀的结果当下就疯了。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在她虐待庶子庶女时,有没有想过这一天呢,种因得果,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种什么恶,就得什么罚,苍天不会饶过谁。 不管是大理寺,还是韩王、齐国公,都没有找到赵柏。 滕冲问,“叶小弟,你说他会躲去哪里?” 叶芝想起去顺阳郡王府探望的那次,茶壶后面放着一本游记,好像是关于安南、东夷的,也许,他去了那里吧! 张进啧啧嘴,“我以为他会……” 会什么?自首?或是畏罪自杀? 顺阳郡王妃一路虐死四个庶子,他是唯一生存下来的顺阳郡王府男丁,多不容易才活了下来,就凭这一点,赵柏都不允许自己死。 叶芝也曾想过,但那天晚上他出现请客时,叶芝其实有些猜到他想干什么? 如果重回到当天晚上,她会把他挡下来吗? 很多年,叶芝一直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本章完) 271 大结局(1) 追捕赵柏是肯定的,但什么时候能抓到,这就说不准了,可能很快,也许永远,反正顺阳郡王府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门牙案告一段落,叶芝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刚回到家里,大妹叶兰就惊慌的对她说,“三哥,流云姐早上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她常去的地方,我都让伙计找了,没找到,会不会被坏人……” 余下的话,她不敢乱说。 一年多前,叶芝来京城谋生,路上遇到苏流云,与她结伴来京,她一个孤单女子在京城没有亲戚朋友,就一直跟叶家人住在一起,食铺生意起来时,她也帮着经营,有工资有分成,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最近有什么反常吗?”结果不是一天形成的,事前肯定有预兆。 叶兰想了想,“最近小半个月,流云姐不是说要去看看首饰,就是说要去买布料回来做衣裳,除了这个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那她买首饰和布料回来了吗?” 叶兰摇摇头:“没见她带回来,我问她,她说没看上,要选选。” 那她出去不是为了买首饰与布料,肯定是有别的事。 叶芝看看外面的天色都黑了,一个年轻女子还在外面,确实让人担心,“我请人帮忙找找。” 叶大河与叶何氏也担心,他们也叮嘱,“芝儿,赶紧啊,大晚上坏人多。” 叶芝点点头,带着杨福全转身出门,请人帮忙找苏流云,说到找人,没有比五城兵马司的人在行,叶芝请了因案子结识的兵马人巡卫帮忙找人,结果,就差把京城翻遍了都没找到人。 卢吏目摇摇头,“叶评事啊,不是卢某不帮你找啊,你看,只要我们能辖到的地方都帮你打听了,大家就没见过这么个小娘子。” 苏流云曾说过父母意外双亡,被未婚夫毁婚,孤单一人,无父无母怕被宗族给卖了,便逃了出来,与叶芝相伴来京城,纯属偶然。 对于苏流云所说的这些,叶芝当然没有全信,可谁还没个隐私呢?只要不伤害到别人,这些隐私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从现在看来,她的失踪应当跟这个隐私有关。 大妹说她最近一直往外跑,有可能遇到认识的人了,而这个认识的人可能是因为第一次没确定错过了,所以她再次寻找,到现在还没回叶家,可能与认识的人叙旧,忘了时辰。 可再怎么忘了时辰,这个时候也应当回叶家了,那就是第二种可能,她遇到的人可能是仇人,她一直悄悄的跟踪打探,今天一天未回叶家,她被仇人发现并…… 是掳走关了,还是被…… 叶芝不敢想下去。 子夜时分,兵马司的人换班,叶芝跟着他们一起接着找,一直到天亮,京城能搜查的地方都找了,还是没找到。 “叶评事还要找吗?” 今天本来是叶芝的休息日,她点头,“继续。” 又找了个白天,甚至都打听到郊外了,还是不见苏流云的踪影。 傍晚时分,裴景宁找到她时,才知道她为了找人,一夜未睡,“怎么不过来找我?” “我都找兵马司的人帮忙搜找了。” 两天一夜未睡,叶芝整个人眼见的憔悴,她不在意自己,把裴景宁心疼的,一把把她拉进马车,“现在就睡。” “我还要找……” “我让赵祁安帮着找。” “这……” 一个平民百姓让御机营出动好像不太好,叶芝想要拒绝,被裴景宁拦了下来,“赵祁安刚好有其它事要做,帮你找人,是顺手的事。” 听到这里,叶芝心里定了,也不跟裴景宁客气,找了个小食肆吃了晚饭,就在裴景宁的马车上睡觉,“要是有消息随时叫醒我。” “嗯,睡吧。” 半夜时分,停在路边的马车突然动了,叶芝惊醒,“找到了吗?”一骨碌坐起来。 裴景宁一把搂住她,“不是。” 叶芝抬眼目询问他,那是…… “刚才宫里来人,圣上让我进宫。” 大半夜进宫? 估计是很重要的事,叶芝要下车,“那你赶紧去吧!” 裴景宁道,“你就在马车里。” 叶芝道:“小全子的马跟着你们吧,你要进宫,我还是先回去吧!” 裴景宁垂眼看她,“先呆在马车里吧。” 叶芝从他眼神里好像读到了什么,一种风雨欲来压满城的感觉,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亲了下她的额头,“想睡就先睡一会。”说完,松了手,快速跳下马车,让人护着马车,自己进了皇宫。 一更天了,御书房的灯还亮着。 裴景宁进去时,赵祁安正站在隆启帝面前,他上前行礼,“圣上,臣到了!” 隆启帝一直盯着跳跃的烛火,听到声音转过目光,“子谦,他们终于动了!” 裴景宁与赵祁安相视一眼,双手举过额头,跪在龙案前,“臣等听凭圣上调遣,为大魏甘脑涂地。” 叶芝原本很困,可裴景宁夜半进宫,非要把她带着,困意一下子没了,深夜进宫,对于有着严厉的宫门制度的皇宫,只有特殊之时才会半夜召见官员,难道皇帝…… 不可能吧,昨天还听说过两天皇帝要带文武百官去郊外狩猎呢?怎么一下子…… 就在叶芝胡思乱想之时,裴景宁与赵祁安出来了,两人没有交流,各自上了马车,很快消失在宫城前街道上。 叶芝没有问裴景宁进宫为了什么事,也没听说皇帝有什么病症,那就说明皇帝没事,是其它机要之事。 裴景宁把叶芝送到了叶记铺子,“找人之事赵祁安会让人找,这两天你休息一下,三天后我来接你。” “去哪里?” “郊外狩猎。” 叶芝惊讶,“我并……”她的官位品极还达不到能跟着狩猎的等级。 “以我未婚妻身份。” 可……叶芝现在只想找到苏流云啊! 裴景宁伸手按了按她肩头,“好好休息。”说完,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跟风雨压城的感觉相比,寻找苏流云好像确实不值一提,可是……叶芝烦躁的拍拍脑袋,郊外狩猎会有风雨压城之感吗? 肯定不是,那郊外狩猎到底有什么玄机? 272大结局(2) 三天后,秋风飒飒,艳阳高照,隆启帝带着臣子、宗亲去西山狩猎,出城时,队伍浩荡,声势浩大,全京城的老百姓都惊动了。 近十年来,除了隆启帝登基那天,这次是皇家最大的活动了。叶芝跟在长公主身边,与她一起靠在皇帝的车撵后往西山进发。 长公主车驾后是韩王车舆,按理说韩王作为男姓应当骑马,但今天他没有向往常那样高调而是乘在马车里,很是低调收敛。 叶芝再次望了眼驸马爷与裴景宁,连四十岁的驸马爷都骑马,韩王为何没骑呢? 奇怪归奇怪,漫漫狩猎路上,叶芝思绪不知不觉转到了苏流云的失踪上,整个京城及周边都找遍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整个人消失了,跟世上从没有这个人似的。 到底是被谁囚禁了还是被什么人毁尸灭迹了呢? 中午时分,众人终于到了狩猎地,开始安营扎寨生火烧饭。 蓝天白云之下,遍地账篷犹如一朵朵小磨茹,炊烟袅袅,一派祥和安乐。 裴景宁安排好事务后才回到驸马府扎的账篷,与父母叶芝一起吃午饭。 裴驸马问:“圣上与韩王一起用膳?” 裴景宁点了下头,“圣上说了,天气晴好,有的是狩猎时间,下午先休息一番,如果来不及就明天再开始狩猎。” 长公主对这个安排满意,颠簸了半日,男人体力好不觉得什么,但她们这些养尊处优的贵妇们还真吃不消,下午不狩猎是最好的。 她说,“下午没什么事,我跟你父亲休息,你们小年轻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长公主倒是很开明,一脸笑意,催着儿子带着未来媳妇去放放风,轻松轻松。 叶芝深深看了眼裴景宁,这次狩猎可不是简单的狩猎,他恐怕要忙的脚不沾地,不过明面上是不会动声色的。 裴景宁点点头,“回母亲,下午,我确实要带着叶芝为狩猎探路,检查设置过的打猎区域。” 驸马爷有些讶异:“这不是禁中之事,怎么有你大理寺的事?” 裴景宁微微一笑,并未多对父亲解释什么。 驸马爷似有所悟的点了一下头。 半个时辰之后,裴景宁与叶芝骑马进入了林子,探查猎区,一个时辰之后,在林子深处与赵祁安碰头。 二人先对猎区说了几句,“暂时没什么问题。” 叶芝站在几步之外,一边听他们谈话,一边朝周围看过去,林区原始,树木森天,在林间穿梭时,光线并不是太充足,这样很影响权贵们打猎时的视线。 一边看,她一边问出了疑问。 赵祁安望了眼裴景宁。 裴景宁说了句:“这里离明光寺不远。” 到戒杀的寺庙附近打猎?怎么听怎么玄乎。 叶芝问,“以往每年都这样?” 二人点头。 “如果狩猎遇到什么突发事件,圣上可以避到明光寺,这也是往年的惯例。” 叶芝指了指林间树木间距,“这是自然形成的,还是需要人打理?” 裴、赵二人相视一眼,微微一笑,两人齐齐看向叶芝。 “叶评事果然还是叶评事。” 叶芝:……倒是被二人反向震到了,意思是他们都明白了她所指的光线的含义。 裴景宁伸手按在叶芝肩头,“未来两三天不平静,一定要紧慎小心。” 真有风雨压城? 出了猎区林子时,太阳已经落山,隆启帝站小山岗上看夕阳,一群臣子跟着,与他一道吟诗作对,好一派君臣雅乐。 夕阳落下之后,皇帝被前呼后拥着下了小山岗,篝火点起,明亮了发暗的夜色,火光照着大魏朝的皇帝及他的臣民们。 长公主与韩王一起把隆启帝引到了篝火主位,晚餐正式开始,一半是带来的御厨下午刚做的菜,一边是专门烤的全羊、鸡鸭等。 没一会儿,篝火晚宴就拉开了此次狩猎盛欢的序幕。 叶芝没在皇帝身边见到赵祁安,还没有群臣中找到赵祁安,他根本没在狩猎明面人群中。 她瞄了眼恭敬给隆启帝敬酒的韩王,他的侧颜刚好对着叶芝这边,焰火跳动中,叶芝眸光一动,好像与见过的某个人很像。 这个‘某个人’是谁呢?叶芝一时想不起,刚要低头啃羊肉,目光与敬完酒转身的韩王对上。 叶芝颔首微带笑意,算是打过招呼了,低头啃羊肉,韩王刚才的目光太锐利深沉,她差点没接住,这厮这是低调的嘛,突然这么尖锐,竟装也不装。 叶芝悄悄望了眼长公主与驸马爷,他们刚好看过来,对她道:“跟我们一起去给圣上敬酒。” 她连忙起身,庄重的端起一杯酒,跟上长公主夫妇。 皇帝见到姐姐,整个人瞬间柔和了很多,在篝火的照耀下,与公主夫妻聊着天,很是亲和,与刚才接韩王敬酒时的柔和一点也不一样。 站在一边的韩王不动声色,把玩着手中的小酒杯,目光时不是望向辽远的夜色,像是被排挤的有为青年一般。 乍到野外,久居京城之内的王公大臣们在篝火中宴饮很是逍遥自在,一直闹到大半夜才回账篷休息。 叶芝正想着晚上在哪里休息时,裴景宁带着进了靠近驸马夫妇的账篷里,“那你呢?” 他们二人还没有成婚,就算订亲,也不能住在一起。 裴景宁道,“我陪圣上。” 叶芝叮嘱道,“那你当心点。” 裴景宁点点头,伸手把她拥在怀里,二人温存了好一会儿,他才松手,“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 叶芝听出来了,‘今天’二字音重了些,她瞬间明白了,狩猎还没有正式开始,今天晚上是风雨压城前的宁静。 “嗯。”叶芝回抱了一下裴景宁,“你也是。” 二人依依不舍黏乎了好一会儿,裴景宁才去隆启帝那边去。 第二日,等太阳晒干露水后,隆启帝穿上狩猎装,骑上大马,背着弓箭,带着他的臣子宗亲打猎去。 打猎是男人们的事,妇人们三五成群的或晒太阳,或是搬个小桌喝茶聊天。 叶芝一边听众妇人拍长公主马屁,一边朝明光寺方向看过去,目测到明光寺的距离,以及脑子里过滤着有关明光寺所有的信息。 如果狩猎出现玄乎的事情,会是什么时辰,又是什么事,会发展成什么样? 叶芝来大魏朝一年多,关于隆启帝登基五六年来的情况,还是了解一些的,国库空虚、豪门把控大魏资源,让他束手束脚。 自从裴景宁任大理寺少卿之后,舅甥合作,情况有所改善,但仍不理想,光寺庙这一块就侵占了大魏朝百分之二三十的土地,除了这个,还汲及放贷、隐匿豪族资产、强抢小地主资产之事,可谓是尾大不掉,是个毒瘤,一直困着隆启帝的手脚,让他难以施展作为帝王的抱负。 下意识里,叶芝再次望向明光寺,也许…… “叶大人想去明光寺?” 叶芝被一道妇人声拉回神思,她朝长公主腼腆一笑,“是的,殿下!” 明明是妇人问的,却朝长公主回话,妇人脸色很不好看,要不是长公主当着面伸手拉住叶芝手,估计她就要口吐芬芳了,可惜有长公主在,她不敢造次。 长公主笑道,“想去就去好了。”说罢,转头,“来人!”马上安排人送叶芝去明光寺烧香,“中午在那边吃个饭再回来。” 叶芝起身感谢,“是,殿下。”还没成婚,叶芝只能以臣子的身份称呼。 她在众贵妇人的目光中去了半山腰的明光寺,身后,有妇人叹息,“不知道智光上师在不在,他可是活菩萨,可灵光了……” “是啊,上次我娘家侄女差点就死了,就因为智光上师开了法坛,那病就好了……” “是啊,这事我也听说,我也问问,智光上师真有那么灵光吗?” …… 渐渐的,叶芝听不到她们的议论声了。 作为大魏明最大寺庙的住持,智光不应当开坛授法、普度众生吗?怎么像个神棍还给医病,叶芝很不解,这跟她了解的和尚、得道高僧的概念一点不一样,倒是像喇嘛教让人称奇。 看着很近,好像明光寺就在眼前,但实际上大半个时辰才到半山腰,才进了明光寺。 不亏是大魏朝第一寺庙,里面很大,进了寺庙门,光上台阶就上了近百台阶,等站到庙前平地时,朝前一眼望过去,气势恢宏,魏巍壮观。 叶芝感慨之时,发现里面的僧人也很多,就在她进大殿这段路程里,周边走过的僧人就不下几十,他们各司其职,引路的引路,打扫的打扫,念经的念经,处理事务的处理事务。 叶芝不动声色,跟着小沙弥进了大雄宝殿,在烧香小和尚的引导下拿了香,跪拜了菩萨。 “施主要捐灯油钱吗?” 叶芝点头。 “施主需要抄经念佛吗?” 叶芝没点头,“这又是另外的价钱?” 引香和尚显然没料到叶芝会这么问,他一贯凭着衣料判断人有没有钱,会不会舍得花银子供奉菩萨,愣了一下才道,“当然。” 叶芝暗嗤一声,果然什么样的寺庙都一样,面上不显,点头称,“该捐的都捐。” 引香和尚一喜,“施主,请随我来。” 送叶芝上来的驸马府仆人要跟上来,被站在大殿一侧上来的和尚制止,“施主诚心求菩萨,当然需要她亲自去交捐赠。” 跟来的仆从非要跟上叶芝,她轻轻摇了一下头。 仆人惊慌,这位可是未来的女主人,他不敢掉以轻心啊,要是出了事,他可担不了,仍要跟上付去,再次被制止。 引香和尚却很快把叶芝送到了捐赠账房,双手合拾,“这位施主过来交香火钱。” 登记和尚抬眼问叶芝。 没一会儿,该捐的香火钱全都交了,引香和尚再次把人带到大殿,跟从的仆人看到她没事,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赶紧带人下山。 叶芝不急不慢的跟在仆人身后,不时转头看向半山腰的明光寺,香点了,烛钱给了,她就下山了,好像没什么不正经。 就在她准备再梳理一遍明光寺时,近百级台阶中间处有一片竹子,当她路过时,竹子突然以眼可见的速度抖动着。 叶芝看到了,不动声色的往台阶一边移过去,朝竹子林望过去,滕冲的脸冒出来一下,叶芝真是又惊又喜,连忙不动声色中以不着痕迹的方式与滕冲对话,问他为何在这里。 滕冲回是裴景宁按排的,不仅按排了他,还有杨福全等人,二人约好在哪里见面。 主要是滕冲让她在某个地方等。 出了明光寺大门,叶芝对公主派来护送她祈福的仆从说道,“麻烦跟长公主讲一下,我到山脚下随便转转,没什么事会回去的。” 又半个时辰之后,叶芝终于与滕冲等人见上了。 叶芝不解的问:“你们怎么来了?” 皇帝带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她与滕冲等人都不符合。 滕冲小心翼翼朝四周看看,套到她耳边道,“有人好像看到你那个什么苏……” “苏流云。” “对,就是她,有人看到她消失的地方就是明光寺。” 苏流云与明光寺?这二者怎么会搭在一道,叶芝不相信。 滕冲道,“这可是赵大人亲自派人来讲的。” 苏流云……明光寺…… 这二者怎么会有联系?叶芝有些不敢想象。 几人往林子深处钻了钻,确定没人了,叶芝才又问道,“所以你们过来就是为了找我查案?” 滕冲点点头,“明光寺作为大魏第一寺庙,没有皇上手谕,除了拜佛之人,其它人是不可以随意进去的。” 叶芝举头,穿过林隙间,太阳快要落山,光线会越来越暗,刚刚进过明光寺,看到里面和尚几步一个,多得很,根本没办法下手啊! 叶芝沉默。 滕冲等着她回应。 张进头顶看看,“天色将要晚,要不,我们等到月上中天之时再去庙内?” 叶芝顺着张进的目光抬头,突然之间拉了身边最近的杨福全,对着众人道,“小心,是八卦阵。” 话还没说完,竹林倏的动了一下,像是吃人一般,等人影全都不见,竹林跟以前一样,在晚风摇摆不定。 等叶芝等人完全从迷糊状态清醒过来时,天已经全黑了。 273大结局(3) 叶芝以为像上两次寺庙经历,幽幽暗暗中,伴着耳边滴水声迅速看向四周,发现这里既不是暗室,也不像寺庙某处,到像是进了什么溶洞。 难道是明光寺周围的溶洞?叶芝正在起身,手掌像是撑到了谁的身体,一声嘶,“谁?” “叶小弟,是我!” “叶评事,是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叶芝朝远处看过去,赵祁安一身夜行服出现在她视线中,她与滕冲等人惊起,“赵郡王,怎么是你?” 赵祁安一手拿剑,一手举着松油火把,神情有些凝重。 叶芝心头瞬间涌上不好的感觉,“难道流云姐她……” 果然被她猜到了,赵祁安微叹:“跟我来吧!” 叶芝嘴一抿,提起沉重的脚步连忙跟上赵祁安,左拐右弯,没一会转到了个像个山洼的平地,几个黑衣侍卫持刀守着什么,见到赵祁安快速让开一条道。 叶芝上前一步,看到地上躺着一个血淋淋的女子,她一把抢过赵祁安手中的火把,转眼间便蹲到了女子身前。 明亮的火光之下,叶芝伸手拔开女子脸颊上的乱发,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她眸光里。 不是苏流云还会是谁? “你……你怎么……”相处一年多,早已把她当作亲人,叶芝忍不住流下泪水。 躺在地上的人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像是听到了叶芝哭泣的问声,眼珠在眼皮下颤了颤,终于睁开,“你……来了……” 杨福全接过叶芝手中的火把。 她双手紧握住苏流云的手,“流云姐,走,我带你回去……”她松开一只手抹去不停掉落的泪水。 赵祁安再次长叹,“她能坚持到你来,就已经……” 叶芝侧脸看向赵祁安,很想反驳什么,话到嘴边却是:“赵郡王,救救她……” 赵祁安摇摇头,“你现在还能跟她说上一句,是从宫中拿了凝露丸,有什么……”话就尽快吧! 叶芝大恸,看向苏流云,“流云姐……”泪水再次滚落。 苏流云看上去很平静,甚至挣扎坐起,靠在叶芝怀里,把关于自己的故事讲了出来。 五年前,她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时,出门偶遇了一翩翩佳公子,一眼钟情,但他们毕竟不认识,在人群中擦肩而过。 可是情感的种子却在苏流云的心里生根发芽,那公子像是驻进了她的心里,俊俏的身影时不时浮在眼前,害的她神思恍乎。 无奈之下,她便经常上街,想在街上再次偶遇到那公子,功夫不负有心人,真的就让她再次遇见了那位公子,没想到那位公子也好像在街上等她,于是一来二去,俩人便私下约会,不知不觉中便私订终身。 “你父母会同意?” 靠在叶芝臂膀的苏流云摇摇头,“当然不同意。” 可是二人此刻已是情浓似火那里分得开,苏流云便接受了他的主意,跟着他藏在一处宅子里,等父母着急找她害怕失去她时然后说出要嫁给公子之事。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之后,就在苏流云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时,她从藏宅里偷溜出来回家,哪曾想,这世上哪还有苏家,那个小县城首富之家已经吃官司家破人亡了。 一见钟情、再次相奔、藏于私宅,这就是那个‘公子’的局,他私吞苏家所有财产之后转手就把苏流云卖进了最肮脏的烟花之地。 苏流云以为会死在那肮脏之地,没想到被人从火坑中救出。 好熟悉的桥段,叶芝想到刚穿到大魏朝时办的酒楼案,那个与店小二搭手杀人的无名者,难道那个神秘者是流云姐认识之人。 “你遇到了捞你之人,还是那个做局的‘公子’?” “咳咳……”苏流云断气般咳吐出一大口血,惊的叶芝连忙用自己的衣摆替她擦血、顺气。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一口咳过去时,她止住了咳声,平静道,“芝弟,你肯定没想到,我在揽月楼外面同时看到了救命恩人与杀亲仇人,他们……他们竟是一主一仆……咳……咳……” 揽月楼?叶芝想到了韩王手下那两个败类。 “是余清知,还是徐为知?” “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那个‘恩公’穿黑衣,那个‘公子’是他的仆人,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揽月楼,直到此时,我才明白什么叫世道险恶,人是恶鬼,以前父兄总是不让我随意外出,我还怪他们管得紧,那曾想,他们这是爱护我啊……爱护我啊……” 叹着……叹着……叶芝感觉臂膀上的人直往下滑。 “流云姐……流云姐……” 一口长长的气吐出来,再也没吸进去,苏流云就这样死在了叶芝的怀里。 “流云姐!” 一时之间,整个洼平里,众人寂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一个女子死在了最好的年华里。 很久之后,赵祁安才开口,“韩王身边穿黑衣的叫徐为知。” 叶芝轻轻放下苏流云,伸手抚上了她未完全闭合的双眼,抹干眼泪,起身,望向头顶无边的黑夜。 “酒楼案那个一直没有找到的凶手应当就是徐为知,银匠案中那失踪的熔银应当是他转移的,还有贵妇案、杀妻案中给贵妇们理财让她们把钱存到寺庙的也应当是徐为知之流。” 滕冲接着叶芝的话道,“还有冥婚案里头那个被智光上师保释的余清知,他们身后都有寺庙的影子,你说韩王跟寺庙跟智光上师是什么关系?” 赵祁安没有回滕冲的问题,而是反问了叶芝一个问题,“听说你有一段时间经常遇到一个年轻俊朗的和尚?” 叶芝想到了小酒馆前三番五次遇到的净无和尚:“我总觉得他像一个人?” 说完看向赵祁安,希望回答些什么。 赵祁安确如她所愿,“他就是智光上师。” “什么?”滕冲等人个个吃一惊。 他直接反问,“智光难道不是个老和尚?” 赵祁安道,“先帝驾崩,明光寺的住持大师随着先帝而去,他把法号给了下一任,让他继续以这个法号住持明光寺。” 还能这样? 叶芝直接问出了疑问,“不改法号一直接传,普通民众知道吗?” 赵祁安道:“天下寺庙太多,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圣上答应了随先帝陪葬的先智光上师。” 原来如此,可智光上师像谁呢? “那赵大人平时与智光上师接触的多吗?” “接任掌门的年轻和尚,就如叶大人看到的那样,长得俊朗还经常云游,京城中鲜少有人能与他打到交道。” 滕冲来一句:“跟韩王一样喜欢游山玩水?” 赵祁安朝他笑了一下,细看之下,意味深长,不过一恍而过,他瞬间恢复神色,“这姓苏的……” 叶芝道,“先请赵郡王帮忙找个地方安置一下,等狩猎结束,我带着家人来给她超度,买处地方入土为安。” 赵祁安同意,马上安排手下人去办。 滕冲问,“那我们现在去查……” 既然赵郡王都说黑衣人是韩王身边的人,韩王现在又与圣上在这附近狩猎,这案子不好查啊! 叶芝看向赵祁安,见他不动声色,又看向远处,半山腰上,明光寺巍峨耸立,庄严肃穆,想到几天前那个深夜,裴景宁与赵祁安一同从宫中出来,又看了看他身上的夜行衣。 “赵郡王今天晚上除了救苏流云,还做了其它事?” 果然是会办案子的叶评事,赵祁安看向被移走的苏流云,“感谢她的引路,确实有所收获。”说完露出笑意,“走,离开这里。” 叶芝站着没动,赵祁安把叶氏小团体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见苏流云最后一面? 赵祁安见叶芝没动,转身,提醒,“还记得天香楼案吗?” “那两个失踪的商人?” “对。” “郡王找到了?” “差不多吧!” 电光火舌之间,叶芝像是想到了什么?震惊的望向赵祁安,“赵郡王,是我想的那样吗?” 赵祁安盯着她看了一息,弯唇一笑,什么表示都没有,只道:“走吧。” 这次,赵祁安再也没有停下脚步。 腾冲见叶芝没动,捣了一下她胳膊,“你想的哪样?”他好奇。 叶芝心砰砰直跳,又突然之间,感觉心跳变缓,好像时间静止了一般,难道真是那样? 滕冲等人化装成赵祁安的手下,隐在他的队伍当中。 叶芝安然回到了狩猎帐篷之地,进帐篷后,裴景宁刚回来,正在脱打猎服,好像知道她从那里回来,跟什么人接触过。 “怎么样?” “苏流云死了。” 裴景宁与赵祁安好像通过消息,听了并不意外:“今晚好好休息。” 如果平时听这么一句,叶芝并不会多想,可在这种时候,听到这话,格外的敏感,但她只是深深的看着裴景宁,“你也是。” “嗯。” 裴景宁简单套了外袍,走到叶芝身边,伸手搂住她,脑袋靠在她脖颈,“并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是好事。” 叶芝伸手搂住他,“我知道,好好休息。” 二人温存片刻,裴景宁拉下隔帘,“去睡吧。” 这一夜,要不是裴景宁就睡在隔帘那一边,叶芝估计没办法合眼睡着,就这样,做了一夜的梦,一大清早是从恶梦中惊醒的。 醒来时,裴景宁正在穿戴,“我要去圣上那边,今天白天,你紧跟着我父母就行,其它不要担心。” 叶芝坐在床上还是蒙蒙的,好像看着他穿戴,又似在发呆。 裴景宁无奈,走来,把她拉靠在心口,伸手揉揉她头,“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就大婚。” 两个时辰之后,也就是早上十点左右,圣上带着臣子护卫去森林里打猎,遭遇剌客,身中一箭,整个狩猎地区方圆五十里之内全部被封锁。 随着搜山围找,除了找到数名疑犯,还在明光寺后山一大溶洞里发现了数不清的刀枪戈戟,据大理寺与御机营双双查实,明光寺勾结匠铺往西北贩卖武器。 这如何了得。 隆启七年,隆启帝颁旨灭佛,下令诛杀所有涉案僧人,并废除了佛教寺院所有僧侣,并要求僧侣还俗,并将寺庙土地归还给国家,只允许少量寺庙存在,且限制佛教寺院的经济特权和财政收入。 隆启帝灭佛对大魏朝、对佛教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终于解决了先帝遗留下来的经济困难、豪门贵族对佛教的过度依赖等突出问题。 这一事件,从秋季狩猎开始,一直到年末才堪堪结束,长达三、四个月。 隆启帝为了引出韩王,不惜以身试箭。 韩王以为杀了皇帝,大魏朝就是他的。 二人博奕,因苏流云的闯入,竟让御机营得到了明光寺与北边外族交易兵器之事,简直把韩王与寺庙一网打尽。 叶氏小团体也参与到清理迸发出的各类案件,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到除夕夜才回家跟家人团聚,那还有空谈情说爱。 一直到来年,一切尘埃落定,裴家与叶家商量过了大热天、皇帝答应叶芝仍可在大理寺任职后,叶芝才高高兴兴的嫁给裴景宁。 二人结婚还不到一月,太后薨逝。 太后为了保儿子韩王,一直苦苦哀求隆启帝,最后以死求得隆启帝饶了韩王一命。 明面上,韩王为表孝心,到祖陵为母守陵,一年后,回封地,从此再也没出过封地,十年后病死在韩王府,没有子嗣。 叶芝曾怀疑的净无和尚像谁,自从徐为知与余清知被皇帝斩杀后,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没有众多寺庙侵占土地、人口,打着香火的名号敛财后,大魏朝老百姓的日子好过多了。 隆启帝也实现了他的政治抱负——隆启中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