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亡国之君的路上狂奔》 五好青年朱厚照 皇城里,早就有太监宫女早早起来做事,龙辇上,刚刚三十出头的弘治皇帝闭目养神,一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和跟着的太监们一个个脚步声全无,路过的一些宫女太监见龙辇过来,连忙跪倒一变,刚考开口就被萧敬用眼神制止,一个个默不作声跪在两边,直到龙辇离去。 突然,一阵喊叫声传了过来:“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有节奏的喊声惊醒了小憩中的弘治皇帝,猜都不用去猜就知道,宫里能这么大胆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儿子,太子朱厚照了。 弘治皇帝开口道:“又是太子,带着东宫的那些太监在跑步,叫什么,叫……” “回陛下,殿下说了,叫锻炼身体,强身健体用的”,一旁的萧敬笑吟吟的赶忙接到。 弘治皇帝点点头:“想来也好,总比之前,每日都想出宫厮混好得多了,也算是有些长进了。” 萧敬笑着继续答道:“还不止呢,陛下,奴婢听东宫的师傅讲,太子殿下这些日子每日上课都专心致志,功课完成了极好,杨詹事,王少詹,一些给太子讲学的大人都说太子勤学嘞。” “噢,是吗?”,弘治皇帝挑了挑眉,自家儿子什么禀性自己还不知道,不过再怎么说,也算是读书了,心里泛起温暖,自己累死累活都是为了这个儿子啊,不过面上却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不过一向闹得鸡飞狗跳不嫌事大的朱厚照一下子转了性,成了个五好青年,这让弘治皇帝这个当爹的一下子还有些适应不了,总觉得生活缺点啥啊。 东宫,此时的朱厚照带着一种太监已是跑回了东宫,稍作休息,便去沐浴更衣,太监刘瑾在一旁服侍。 朱厚照在铜镜前任由人给自己束发,一面感慨不愧是皇家啊,这铜镜如此清洗,果然非比寻常啊,另一面,看着镜子里一张唇红齿白,十一二岁的玉面小郎君的脸蛋,朱厚照不由再一次感慨命运啊,穿越这种事,自己怎么就碰上了。 作为后世人,对于穿越这种事早就不陌生,可要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尤其是穿越在这位历史上荒淫无度的明武宗朱厚照身上,不知是喜是悲啊。 不过好在老天还是厚待了自己,自己好歹也不是裸穿,自己手中的东西虽是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了,但是相信假以时日必有大用。 还有一点,就是自己这身份或许是混蛋成了太子的第一印象,自己刚来的时候的格格不入却是一点没有被人怀疑,自己也很快适应了这种生活。 一旁的小宫女看着俊朗的少年郎,正是少女怀春的年龄,不由的羞红了脸。 收拾妥当,出了门,刘瑾早早就在门口等候,一见着朱厚照,一脸谄媚的笑到,忙给朱厚照请安。 朱厚照倒是已经习惯了,刘瑾起身后跟着朱厚照前去就学。 大明东宫的教育可谓是这个时代的顶尖,哪怕是人中龙凤的状元郎也不过只是个讲学罢了,东宫詹事府的詹事更是被世人认为一只脚踏入内阁,有着远大前程。 而今的詹事府詹事杨廷和,少詹事王华,还有多少部堂翰林排着队等着给自己上课,师资力量可谓是大明独一份啊。 堂上,朱厚照听得昏昏欲睡,说实话,杨廷和为官很有一手,可是这教书嘛,却是差了些,每日里就是读些儒家经典让自己背诵,大谈圣贤之道,着实无趣了些。 如今的杨廷和,还不是日后那正德,嘉靖的两朝首辅,可朱厚照从未低看过此人,要知道,日后刘瑾势大,被称为立皇帝,谢迁,刘健老臣纷纷告退,李东阳隐忍不发尚未成功,终究还是这人一举拿下刘瑾。 朱厚照相信,如果不是继任的嘉靖帝太过妖孽,这大明最大的权臣,怕不是张居正,而是他杨廷和。 但最让朱厚照心生芥蒂的是野史中所说,武宗病重,杨廷和使的内外断绝,甚至武宗还未病逝就开始准备物色新君了。 凭借这些,朱厚照已经把他排除在心腹之内。 “殿下,殿下”,朱厚照睁开眼,看见杨廷和一脸不满:“殿下,臣今日为为殿下讲学的乃是孟子,这讲的都是治理天下的圣贤道理啊,陛下励精图治才使得大明中兴,即便政务繁忙也是每月经筵不曾停过,殿下应该要以陛下为榜样啊,万万不可如此懈怠啊。” 朱厚照看着杨廷和苦口婆心的说着,轻笑道:“杨师傅说的本宫自然知道,本宫刚刚只是闭目沉思而已,想起本宫在东宫翻遍了历朝历代的史书,看进去些许,可还有些不明白的,还请杨师傅教导啊。” 杨廷和一听太子主动虚心求教,这可是少有啊,杨廷和立马换上一张笑脸:“嗷,殿下可是遇到什么难题,有哪几处可有疑问?还请殿下说来,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殿下解惑。” 朱厚照乐呵呵的抛出了自己的问题:“杨师傅,本宫看时发现,为何历朝历代的王朝难有三百年之国运,虽说两汉四百年,两宋三百年,可这其中王莽篡权,靖康之难,几乎亡国,与再造别无二异。就说那盛唐,黄巢之乱以后与亡国无异啊。 本宫有些不明白,为何就没有千秋万世的王朝啊,我大明,难不成也是如前朝一般?” 这就是中国历史的怪圈,中国历代封建王朝初期的统治者都曾想方设法用尽心血力图使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家天下”万世不朽,但是无一例外都逃脱不掉两三百年一次的改朝换代的命运。 的确如此,从王朝的实际存活时间来看,没有一个王朝没有能活过300年的。 杨廷和大吃一惊,本来他以为太子读书也只不过读了个皮毛,万万没有想到,太子竟看的如此深远,太子想要的是一个千秋万世的大明,这些才是帝王之术的核心啊。 杨廷和思虑半天,侃侃而谈,从末代君王不休政德,贪图享乐,任用奸逆讲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最后,杨廷和还发自肺腑的说道:“殿下,亲贤臣,远小人才是明君所为啊。” 朱厚照有些失望,他本以为杨廷和作为这个时代的天之骄子可以告诉他答案,告诉他历史早就有了定论的东西,土地兼并,贪官污吏,可杨廷和的回答完全就是把责任怪在了君王一人身上,避重就轻,或者是,他知道,只是他不愿挑明罢了。 朱厚照突然想起日后的崇祯皇帝,有些唏嘘,这位帝王宵衣旰食,勤于政务,就连李自成都说君非甚暗,可最后还不是成为了史上悲情的帝王。 杨师傅心理素质不行啊 朱厚照已是不愿在听下去了,出言打断到:“杨师傅以为大明千秋万世只在皇帝做个明君,拱垂而治就可,但本宫以为,天下要安定,大明要千秋万世还有更重要的两件东西,那杨师傅知道本宫说的是什么呢?” 被打断的杨廷和有些尴尬的看着朱厚照,被自己学生反驳本就是个很尴尬的事情,更何况自己是天之骄子的翰林,被不学无术的太子否定,滋味更甚啊。 朱厚照丝毫没有理会杨廷和,继续说到:“本宫学会了治理天下的两样东西,不是什么仁义道德,之乎者也,一样是利益,一样是暴力。” “什么”,杨廷和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朱厚照此番话,对于一向以仁义道德劝谏君王,重义轻利的清流来说不亚于诛心之言。 朱厚照却是故作单纯:“难道不是吗,杨师傅,帝王治理天下靠的难道不是这两样东西?” 杨廷和怒不可遏,他是清流,是大公无私,一心为民的象征,怎么可能图利呢。 杨廷和一时间有些失态:“一片胡言乱语,是谁告诉殿下的,此等歪门邪理,切切不可误了殿下。” 朱厚照却是不慌不忙说到:“杨师傅,本宫认为很有道理啊。 这利益,可以是名望钱财,可以是任何东西,每个人需求不同,自然了,说好的利益各不相同。 对于斗升小民来说,所求的不过是太平日子,要的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对于读书人来说,所求的不过是金榜题名,要的是学成卖于帝王家。 对于商贾来说,所求的是人前富贵,奢华享受,要的是日入斗金。 对于朝中百官来说,所求的是更大一顶的官帽,要是的步步高升。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道理,司马迁早就说过了。 可是谁能决定这一切呢? 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某非王臣,其实皇帝就是天下人承认的关系,天下人臣服他,将一切利益由他划分,为什么? 因为皇帝手上有百万带甲之士,这就是暴力。 没有暴力,高皇帝凭什么举起义旗,推翻蒙元? 高皇帝靠的不是满口仁义道德,正如高皇帝自己诗中所写: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高皇帝建立大明以后,同样也是利益,天下人打不了仗了,于是,手握百万军马的高皇帝理所应当成为了皇帝,也就到了如今。 好了,这些说的太远了,就说说近的,就比如,杨师傅吧。 杨师傅教导本宫,教授本宫读书,大了说,是教会了本宫礼义廉耻,为天下人教导储君。 可是,难道杨师傅没有获利吗?天下人都心知肚明,东宫府邸的各位大人日后都是潜邸之人,是本宫登基以后稳住朝廷的不二人选,所以杨师傅的利,就是日后的高高官位啊,不知本宫说的对不对啊,杨师傅? 朱厚照已经把住了节奏,最后补刀到:“本宫看了太祖实录还在想呢,为何太祖年间就没有这么多官员去宫门口下跪,每日嚷嚷这要为民请命,死不足惜,难不成那个时候的大明官员都不懂礼? 后来本宫明白了,哭门也好,嚷嚷这自己死不足惜也好,都是把住了皇帝不敢让自己去死,给自己博一个名声罢了。 要是在洪武朝啊,若是以太祖的性子来,你要是敢说要触柱而死来威胁,你今日就是想不死都不行啊。” 杨廷和一时脸色又白又红,有些事,知道但是不能点破,尤其是如今,理教盛行的大明,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如此粗俗? 对于清流而言,满口仁义道德,开口闭口就是为万民如何,至于刺头,不是没有,一般来说,这样的人都是要在组织内部处理掉的,你小子懂太多了,不行,杀了祭天。 可万一这个人是动不了的呢,就比如,朱厚照? 而朱厚照最后拿出太祖旧事,就是指责当今朝廷中的清流皆是些沽名钓誉之徒。 清流中谁是代表人物,自然是东宫詹事府的詹事杨廷和了。 杨廷和何等聪明,哪能听不出来,自己是又气又急,却又是无可奈何,一时间急火攻心竟是晕了过去。 门外的小太监听到殿内动静,大着胆子偷偷一看,见杨詹事昏倒在地,也是吓坏了,急忙喊人将杨廷和送往太医院。 朱厚照嘴角一笑,杨廷和的本事,若是真正的辩论,十个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可问题就在于,自己是太子,杨廷和不敢,也不能和自己诡辩,而自己说的,都是后世经过检验的结论,开玩笑,你杨廷和再怎么逆天,能比马克思理论还强? 嘿嘿,也就是现在的杨廷和,若是十几年后的那位首辅大人,恐怕就没有这么好对付了。 刘瑾探头探脑的摸进殿来,听说太子这次把杨廷和直接整晕了,进来时看着太子鬼魅一笑,一阵头皮发麻。 朱厚照不慌不忙的带着刘瑾回到寝宫,自己要回去取一样东西,相信很快父皇就会诏见自己了,自己可不打无准备之仗。 很快,东宫这里的事情就有人慌不择路往暖阁报去。 暖阁,此时的弘治皇帝正在和刘健,谢迁,李东阳正在商讨漕粮一事,这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殿来,跪倒在地,惶恐开口:“陛下,不好了,杨廷和杨大人昏倒过去了,现在在太医院呢。” 东宫调查报告 “啊”,君臣几人都吃惊不已,这杨廷和正值壮年,这么会平白无故的昏倒了呢。 弘治皇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事,八九就和自己儿子有关系。 弘治皇帝问道:“为何,朕记得杨卿家身子还好,这么就一下子晕了过去?” 那小太监畏畏缩缩说到:“回陛下,杨大人再给殿下讲学讲到一半就昏了过去。” 果然,果然和这逆子有关系,弘治皇帝大怒:“去,让逆子来见朕,这个逆子……” 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对视一眼,果然太子逃不了干系,虽说知道太子素来贪玩,可这一次,可是有点过了啊。 朱厚照回到寝宫,坐下慢条斯理的喝了杯茶,果然,就有太监传旨:陛下在暖阁诏见太子,太子即刻前往。 朱厚照则是一副意料之内的表情,将东西揣入袖中便跟着传旨太监前往暖阁了。 暖阁里,朱厚照见一脸怒容的弘治皇帝,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具身体本能的反应让自己乖乖跪下:“儿臣见过父皇。” “朱厚照”,弘治皇帝怒喝道,大有划清界限之意,“朕问你,杨师傅好好教你读书,你做了什么畜牲事。” “啊”,朱厚照无辜的抬起头,“父皇,儿臣没做什么啊,儿臣真的是在向杨师傅求学啊。” “哼哼”,弘治皇帝冷笑一声,你求个学还能让师傅晕过去,你当朕是傻子。 弘治皇帝正欲家法伺候伺候朱厚照,这时,门外的太监入殿来:“陛下,东宫詹事府杨廷和杨大人求见。” “快,传人进来”,弘治皇帝一听杨廷和来了,心下暗地松了口气,还好,人能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杨廷和刚刚进殿,就跪地哭诉:“陛下,陛下,臣无颜面对陛下啊,殿下,殿下身边有奸人误导啊……” 呀,众人大吃一惊,就是一直老僧入定般的大太监萧敬也是变了脸色,太子乃是储君,太子身边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怎么可能会有奸人啊。 朱厚照倒是故意一脸委屈:“杨师傅这是说些什么,本宫只是读书有所感悟才向杨师傅求教,杨师傅为何如此?” 弘治皇帝像是想起什么:“太子,你到底问了什么,如实说来。” 朱厚照将刚刚对杨廷和所说的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 所有人都到抽了一口凉气,暖阁里的各位都是人精,千军万马中一步步爬上来了,可都万万没有想到,太子小小年纪,既然懂了这些。 首辅刘健有些脸红,他正是朱厚照口中的潜邸之臣,当初还是太子的弘治皇帝在东宫时,自己正是教授太子读书,等太子登基以后,自己便一路扶摇直上,位极人臣。 弘治皇帝不仅仅震惊于这番询问,更是震惊于这些,真的是太子自己看出得出来的? 自己这个儿子是聪明,可就是不务正业啊,就连四书五经都还没有读全,这么就懂了这些,未免也太过妖孽了些。 这些道理,弘治皇帝早就明白,只不过,那是自己当了好几年皇帝以后才明白的道理,太子,现在就明白了?未免也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这下子就连弘治皇帝也询问到:“太子,这些是你自己得出的还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 朱厚照老老实实回到:“回父皇,这是儿臣从东宫哪里明白的?” 弘治皇帝想当然的以为是哪个太监宫女魅惑储君,突然严厉起来,问道:“太子,是哪个阉人宫女教你的还是?” 朱厚照此时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厚厚的折子说到:“儿臣是从这里得出来的,不信请父皇过目?” 弘治皇帝看了萧敬一眼,萧敬心领神会,上前接过呈了上去。 众人看着厚度,怕是万言书那个级别啊。 折子上歪歪扭扭写着六个大字“东宫调查报告。” 弘治皇帝皱了皱眉,这次写的……… 弘治皇帝打开一看,扫了两眼,浑身一震。 众人看着天子身躯竟是颤了一颤,心也都提到嗓子眼了,天知道太子写了些什么。 朱厚照却是信心满满,他相信哪怕是看过无数奏章的弘治皇帝肯定也没有见过这等的奏章。 弘治皇帝仿佛看的入迷了,至于上面时不时出现的墨团和歪歪扭扭的笔画丝毫不在意,隔上一会儿便翻动一面。 好半天,弘治皇帝茫然抬起头问道:“东宫是不是有个太监叫王宝? 去,把他传来,朕要见他。” 众人摸不到头脑,不是说太子的事吗?这好端端的这么就要诏见以一个东宫名不见经传的太监。 还是萧敬反应的快些,赶忙出了殿,不一会儿,萧敬气喘吁吁回到暖阁:“陛,陛下,东宫太监王宝到了。” 弘治皇帝点点头,萧敬心领神会把人带了进来。 那王宝只不过是东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洒扫太监,属于太监里面最低的一等,莫名其妙的被老祖宗到东宫寻来,说是陛下诏见,差点没把王宝吓尿。 王宝一路上也听了萧敬的训告,让他万万不可在陛下面前失礼,可真到了暖阁,自己就不由自主的腿软跪倒在地,结结巴巴说到:“奴,奴婢王宝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倒是和蔼可亲:“你是东宫洒扫太监王宝,顺天府宛平县人,弘治八年入的宫,朕说的可对?” 啊,王宝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陛下怎么知道自己的事啊,然后意识到自己失礼后立刻扑倒在地:“是,陛下圣明,陛下说的都对。” 众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弘治皇帝,神了,陛下怎么知道一个小太监的家境,就连他什么时候入宫都知道,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弘治皇帝显得很满意,便让王宝先行退下到一边,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居然笑了:“朕本以为朕当了十年的天子,这各种各样的奏章朕也见得多了,可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太子的奏章,真是让朕大开眼界了啊。 来,诸卿也都看看,朕也想着你们怕是也没有见过。” 刘健疑惑的从萧敬手里接过奏章,翻看起来,上面写的: 刘瑾,东宫管事太监,陕西兴平人,弘治三年,刘瑾犯罪,被赦免,因家中无人难以为活入宫。 王宝,东宫洒扫太监,顺天府宛平县人,弘治八年入宫,家中田地被占入宫。 …………… 各打五十大板 刘健不可置信的看着上面的一笔一划,狗爬的字想来除了太子再也没有人写的出来,可刘瑾丝毫不在意的继续翻阅,上面记载了东宫每一个太监宫女,宫中职务,哪里人士,何时入宫,为什么入宫,一目了然。 刘健将奏章递给谢迁,开口道:“陛下,老臣自天顺四年入仕以来,如今已有数十年了,老臣见过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官员的折子,可没有一人可比得上太子,老臣敢问太子如何做到的?” 那份奏章在谢迁,李东阳手里传阅以后,最终落在杨廷和手里,三人也是如出一辙,都是满脸不可置信。 朱厚照很是享受这高光时刻,不过嘴上还是谦逊到:“这又不难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啊。” 什么,众人有些迷糊,在座的几乎都是熟读四书五经,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过这句话。 不过刘健本就跟随过大儒学习,细细琢磨,心中惊骇不已,这句话的重量完全不亚于传世经典啊。 朱厚照想了想,用他们能听懂的话解释到:“嗯,就是纸上谈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 众人恍然大悟,此句诗出自陆游之作,众人都是熟悉不已。 弘治皇帝还是有些不信这是自己儿子做的:“太子,你老实告诉朕,这都是你自己做的?” 朱厚照老实的点点头:“父皇,是儿臣自己做的,儿臣让刘瑾等人帮儿臣组织了一下东宫的人,这些都是儿臣一个个问的,不信”,朱厚照左顾右盼,看见还在一边的王宝,“父皇可以问王宝或是东宫任何一人,儿臣是父皇的儿子,儿子为啥要骗自己老子啊。” 弘治皇帝听到最后一句,脸色一黑,天家贵胄不知从哪里学会了这些市井俗语,不过还是隐忍不发,问道:“王宝,朕问你,可是太子与你交谈你所说的这些?” 王宝已没有了刚来时的战战兢兢,听到陛下喊他,王宝立刻上前跪下,口齿也伶俐许多:“回陛下,这些事都是太子问奴婢,奴婢才告诉太子的,太子听闻奴婢家中无田仅靠奴婢每月薪俸过活,还赏了奴婢二两碎银让奴婢贴补家用,这银子奴婢一直待在身上,奴婢准备过些日子托人带出去,让奴婢家里人给太子立个长生牌位以谢太子大恩大德啊。” 王宝说着说着,竟是有些泣不成声,从怀里掏出些银子。 弘治皇帝看那王宝哭着情真意切,不像是说的假话,再者说了,王宝本就是他随手点的,又是萧敬亲自去东宫带的人,看来太子说的到全是真话。 弘治皇帝心里还是有些吃味,自己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也没有听说谁给自己立个长生牌位,太子倒好,给些银子就,嗯,不对,太子哪来的银子? 弘治皇帝问道:“太子,你哪来的银子发给他们,总不是人人都发了?” 朱厚照摇摇头:“父皇,东宫可是没有这么多银子发下去,儿臣让刘瑾把东宫账面上剩下的宝钞都取了出来,换成银子,儿臣在问他们时,更具各自情况不同,儿臣每个人发的银子数量也不一样,多的不过五六两,少的不过几分纹银罢了。” 弘治皇帝脑子已经有点转不过来:“那你为何要给他们发银子?” 朱厚照有些嫌弃的看着弘治皇帝一眼:“儿臣不是说了吗,儿臣不缺银子,儿臣问过刘瑾,东宫用度都是宫里负担的,儿臣也用不上。 既然东宫的奴婢缺钱,儿臣是太子,就是以后的皇帝,父皇不是说了吗,天下人都是皇帝的子民,他们都是儿臣未来的子民,现在给他们花钱也没有不对啊,老子给儿子花钱本就是天经地义啊。” 弘治皇帝猛然起身,起身过猛竟将镂金边茶盏打翻在地,把众人吓了一跳,就是内阁三辅也都有些激动不能自己。 在弘治皇帝和三辅眼里,大明最大的问题隐患不是草原,辽东,倭寇,西南土司,而就是眼前这人啊。 太子的性子实在是令人有些不敢恭维,百官几乎可以预料,若是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大明的情况定然会急转直下。 弘治皇帝对此更是心知肚明,他很明白鞑靼叩边也好,倭寇之乱也罢,这些都无法对大明伤筋动骨,都还不如自己儿子顺便瞎折腾一下带来的问题大。 弘治皇帝自登基伊始,一改先帝怠政风气,勤于政事,不仅早朝每天必到,而且重开了午朝,与内阁共同切磋治国之道,商议政事。 平心而论,除了自己作为君王的责任,更多的还是希望自己辛苦一点,留给自己儿子的江山再清明一点。 可现在,朱厚照完全打破了他对朱厚照的天花板,最让弘治皇帝高兴的不是朱厚照读书读出来的,而是东宫所作所为。 弘治皇帝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儿子长在深宫,多少帝王不是聪明绝顶,可就是少了对天下人的责任最终才失国。 想一想,太子连东宫的奴婢尚且都视为子民,那对天下人呢。 至于之前太子所说的那些道理,自然而然就是太子聪明绝顶的产物。 朱厚照见弘治皇帝大喜,适时添了把火:“父皇,儿臣绝无什么奸人蛊惑,儿臣问过东宫以后,才明白他们也都要吃饭,要活着,这就是利啊,可为什么要入宫,儿臣为什么高高在上,儿臣不明白这才翻书去找,杨师傅是本宫的师傅,要是对本宫不满大可直说,为何………” 杨廷和暗暗觉得有些不妙。 听到这,弘治皇帝脸色一黑,要是以往弘治皇帝倒也不会想太多,毕竟,自己儿子的确有些不当人子了,可今天,大不一样,朱厚照表现出了一位储君该具有了良好品质,毕竟,哪个当爹的不偏爱自己的儿子。 弘治皇帝对杨廷和已是有些不高兴了,我儿子好不容易干了点正事,结果呢,你又是一口一个身边有奸人,怎么,这不就是说太子昏庸不识人。 不过面上的弘治皇帝倒也没有什么变化,笑着对杨廷和说:“杨卿家,朕看这件事倒也没有和奸人有关。 太子,日后也要好好跟着杨师傅就学,且不可暗自得意,沾沾自喜。” 弘治皇帝相当于各打五十大板,朱厚照乐呵呵道:“儿臣知道了,儿臣日后一定要好好跟着杨师傅学习。” 杨廷和也施礼:“是,陛下。” 天才的好处 弘治皇帝看着地上跪着的王宝,笑着说:“王宝,太子既然给了你们银子,切莫辜负了太子,日后好好服侍太子。” “是,奴婢日后一定好好服侍殿下”,王宝刚忙说到。 “好了好了,都退下吧,朕有些乏了”,弘治皇帝露出一副乏样,众人纷纷告退。 暖阁里,弘治皇帝闭目养神,萧敬在一旁悄无声息的在一旁斟了茶,弘治皇帝猛然开眼:“去,把太子的折子拿来。” 萧敬赶忙拿来,弘治皇帝细细翻阅,很快一个时辰就过去。 萧敬在一旁看时间不早了,开口提醒到:“陛下,天色不早了,是不是……” 弘治皇帝放下折子,舒了一口气:“太子终归还是年龄太小了些啊。 大伴,去查一查顺天府宛平县县令,看看此人是不是有什么不法之事。” “是”,萧敬小心翼翼回到。 弘治皇帝突然再次开口:“大伴,你说你的利在哪?” “啊奴婢,奴婢……”弘治皇帝冷不丁一问萧敬也不知道该如何回。 弘治皇帝替萧敬说到:“你的利就是坐稳宫内第一人的位置啊。 所以啊,朕还在东宫时你就跟着朕,你也最懂朕的心思,朕渴了,你就把茶水送到朕的面前,朕要是乏了,你就给朕讲上些京师趣事给朕解闷。 你有利,就是刘公,谢公,李公都是有利益驱使,他们的利是什么呢,朕想来他们已经位极人臣了,生前名有,这要的,就是死后文正美谥啊。 朕是皇帝,有百万之军,有不计其数的财富,能给美名,高官厚禄,所以啊,朕能驱使天下,治理天下。 太子小小年龄,能想到这已是极为不易了,可惜啊,太子还是没能清楚,天下能坐稳,是小民利在前啊。 大伴,从宫里拨五百两给东宫,好歹也是个太子,怎么能没有一点银子。 嗯,算了,拨两百两吧,五百两着实有些多了。” 萧敬领命下去,朱厚照前脚回到东宫,后脚银子就送来了。 朱厚照乐呵呵的谢恩以后,不由的腹诽起来,自己这个老爹也太抠了些吧,要知道历史上弘治皇帝留给正德朝的內帑可是有几百万两啊,正德一朝又是修宫殿,打鞑靼,平宁王之乱,还几下江南都还没有败完,这么就两百两银子打发了自己。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啊,东宫账面上的银子都被自己拿来收买东宫人心了。 朱厚照刚开始时壮志凌云,既然自己是天选之子,那必定要赶出一番大事业了。 可没过两天,朱厚照就有些惆怅了,自己是太子,是储君不假,可问题是十一岁的混蛋太子能做些什么啊。 朱厚照不是没有考虑过等自己登基以后再开始自己的宏图伟业,可现在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时刻啊,弘治朝中勋贵的话语权全部丧失,彻底沦为了朝堂上的吉祥物,文官全面夺权的开始,等到正德朝,怕是有些晚啊。 朱厚照认识到,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朝堂上有话语权,但这一关最难过的不是弘治皇帝,而是文官。 自是弘治皇帝唯一的嫡长子,父子二人之间与一般帝王截然不同,弘治皇帝恨不得自己这个太子早早懂事,可文官那,他们希望的,是一个安心学习的储君啊。 况且现在最为重要的是,自己虽然贵为太子,地位尊贵,却是没有自己的班底。 如今八虎尚未形成,自己首要做的,就是使的东宫上下的太监宫女归心。 可这件事哪里又想着的那么简单,朱厚照最早想的拿钱砸,利益最好的外化就是银子,自己好歹也是太子,银子这东西,到什么时候也都是好的,就是拿钱砸也得让他们跟着自己。 可当刘瑾把东宫的账本弄来一看,朱厚照当场秧了,整个东宫场面上不过两百多两银子,东宫上上下下加起来将近三百人啊,均下去一两都不到啊,自己堂堂一个太子给手下人发福利就发不到一两银子,丢人啊,掉价啊。 刘瑾见朱厚照这般样子,小心翼翼解释起来,原来东宫的花销是东宫自己的皇庄负担的,只不过现在由御马监代管,东宫的开销就有宫里负担,陛下节俭,自然不会有太多的银子。 朱厚照暗叹一声,看来现在唯一值钱的,就是自己这个身份了。 朱厚照让刘瑾传下去,东宫所有的奴婢分好队伍,自己一一要畅谈,刘瑾虽是不知朱厚照还是何意,但还是传了下去。 最开始东宫的奴婢们听说太子要接见自己,一个个都是不知所措,他们可都是宫里地位最低的人啊,等进去时一个个胆战心惊的,可出乎所有的意料,太子和蔼可亲,询问些个人基本情况,家中状况,若是家中有困难的,太子亲自送上几两纹银,还对不住说到:“些许心意,补贴家用,日后还有问题的话来找本宫。” 收到钱的太监宫女一个个跪地磕头感谢太子殿下的大恩大德,就是一两银子都没有领到的,朱厚照也会亲切交谈两句,让其感受到自己的温暖。 朱厚照显而易见的感受到这些日子东宫奴婢的对自己的态度有着显而易见的改变,之前只是单纯的恐惧,害怕,现在,却是多了一丝亲近。 而收集到的资料,朱厚照整理以后就做出来东宫调查报告,这一份报告才是重头戏啊。 一来是为自己造势,文官不可能让一个十一岁的昏庸太子进入朝堂,但是,一个十一岁的天才是没有理由的。 与此同时,自己老爹认为自己是个天才,这更为自己铺平了接下来的路。 毕竟,人们不会质疑天才,只会觉得自己水平不够。 至于杨廷和,那只不过是个引子,附属大礼包而已,要是能把他拿下最好,拿不下自己也无碍,想来自己的爹对杨廷和也会有些看法了,种子已经埋下,慢慢等着发芽就行了。 在这说了,一个失去储君信任的东宫詹事还有什么前途。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通过这份报告以小见大,土地兼并,贪官污吏,只有让弘治皇帝直接清晰的感觉到文官的棘手,接下来的事,才可能让皇帝成为自己的后盾。 朱厚照让刘瑾把东宫奴婢都召集起来,告诉了他们宫里给东宫拨了两百两银子,朱厚照笑吟吟说到:“这是父皇拨给东宫的,理应由东宫每一个人分,就是条狗,也是东宫的狗,那也得买两斤肉。 霸气侧漏的名字 只不过,两百两银子分在每个人头上也就不到一两,本宫想着,与其分下去,倒不如咱们拿来做些买卖,挣了些银子在分给大家可好?” 做买卖,太监宫女们一头雾水,这,东宫做买卖,这可是个稀罕事啊。 理学盛行的明代,商贾可是被鄙视的社会阶层啊,一般人家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去从商,商贾就是挣了银子也会想法设法让自己后代脱离商人这个行业,再不然就是买田置地当个地主啊。 这等下作的行业就连一般农户都看不起,更何况要做的是太子爷啊。 再说了,东宫里面哪有人会做买卖啊。 朱厚照继续说到:“老话常说,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银子发下去能救一时,可救不了以后啊。 既然在东宫,东宫就是各位的家,这家里没钱可如实是好啊。 所以啊,东宫得有自己的活计,等挣了钱,本宫东宫人人有份。” 短暂的沉默以后,有人开了腔:“奴婢信太子殿下。” “奴婢也信太子殿下。” 宫女太监们一个个七嘴八舌的开了口,纷纷愿意由朱厚照来支配这笔银子。 散去以后,朱厚照回到寝殿召来刘瑾:“刘瑾,明日你出宫一趟,寻个不大的铺面租下来。” 刘瑾乐呵呵的领命,心里却是鼓捣着,大明朝的太子要做买卖了,这可是稀罕事啊。 第二日上学,将朱厚照送到以后刘瑾便偷偷便服出了东宫。 下了学,朱厚照回到东宫就一头扎进东宫的小厨房鼓弄起来。 管事太监看见太子来这当场就懵了,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给殿下行礼。 朱厚照倒是自来熟,要来面粉,鸡蛋,白糖,本来朱厚照想要牛奶的,只是可惜这个时代没有牛奶,只能用羊奶替代。 管事太监不敢违背,赶忙催着手下人给朱厚照取来。 朱厚照指挥一个小太监把几个鸡蛋打进瓷碗,一直搅拌,适时加醋,糖,盐,直到蛋清挑起,如果蛋清能够立起来,就说明奶油已经打好了。 朱厚照让人拿来自己早早让人发酵好的面团,学着自己依稀记着的电视上糕点师傅的样子,最终,一个半成品出现在一众太监宫女好奇的目光之中。 朱厚照指挥众人上锅蒸,等着时间差不多以后取下,晾凉些许,再抹上打好的奶油,一个简易的蛋糕就完成。 朱厚照兴致勃勃的切了第一块放在嘴中,嗯,朱厚照闭上眼,意犹未尽,好久没有吃到这样松软的东西了,这段时间的糕点几乎都是粘牙的,久违的蓬松让朱厚照难以忘怀啊。 朱厚照睁开眼,看着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自己,朱厚照连忙招呼着:“快,每个人都尝尝,味道怎么样?这日后就是咱们东宫主打的产品了。” 在朱厚照强烈要求下,每个人都分到一小块小心翼翼的放在嘴里,瞬间袭来的松软,奶油的柔绵让所有人都回味无穷,不由的咂嘴回味。 管事太监由衷感慨:“殿下果真不是凡人,如此吃食,奴婢真是闻所未闻啊,这岂是人家吃物啊。” 朱厚照乐的哈哈大笑,同时将饼干的烤制方法,所需的炉子大致给管事太监讲了出来,让他不断调整比例,争取做出更好的蛋糕。 朱厚照还说,这上面的奶油什么的,可以雕些花啊,属相什么的,加点果脯什么的,总之,是既要好吃也要好看,最后,就是好卖。 朱厚照最后牛气哄哄的说:“以后,咱们东宫的蛋糕,就是大明独一份,要卖出京师,卖到北通州,卖到南京,要日进斗金。 以后大家下了值,都来厨房帮忙,挣了钱,日后宫女出宫也有一份嫁妆,太监也有养老钱,本宫也会备上一份厚礼。” “是”,众人异口同声美滋滋的回答,毕竟太子所描绘的场景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了,换句话说,朱厚照画的大饼实在是让人难以抵挡啊。 这几天,东宫的小厨房的太监都忙疯了,一个个都盯着发酵的面团,打出的奶油,不由感叹太子殿下是如何想的出这个的,经过数十次的不断尝试,最终有了个较为满意的成品,第一时间送往太子处。 与此同时,饼干的烤制也是不顺,好不容易弄出太子所说的炉子,这考出的不是碎渣渣就是还是生的,也是让人头都大了,最终经过不眠不休的烤制出了较为满意的一份。 这几日刘瑾也在外面跑着,总归在合适的价位找到了太子要的店面。 当管事太监将最终的成品放在朱厚照面前一一介绍:“殿下,这是荷花图案的,这是老虎,这是鸡,这是水果的,这是果仁的,这是瓜子的,这是榛子的…………” 琳琅满目,亮瞎了朱厚照的眼。 朱厚照总算明白历史课上讲起官营手工业中皇家的不计成本这句话的意思了。 这尼玛也太不计成本了吧,我要的就是个蛋糕,做出来就是个艺术品啊。 不行,得加钱。 管事太监有些紧张:“怎么了,殿下,是不是做的……” 朱厚照回过神:“好,很好,非常好,good,verygood,就这么做,只不过啊,这雕工不同,尺寸不同,价钱也就不一样了。 好了,本宫有赏,每人五两银子,你一个人十两。 好了,下去领赏吧。” 管事太监虽然没有听懂太子后面几句话的意思,不过得了太子的夸赞,又有银子拿,喜滋滋的退下了。 接下来朱厚照询问了市面上一般价格,朱厚照主打的群体就是官宦之家,毕竟一般老百姓能有几个钱来买这个,大明真正的消费主力还得靠这些有钱主。 选定了客户目标,朱厚照倒也不客气了,定价,一斤重的饼干要他一两银子,至于蛋糕,更是贵的没谱,花样,口味,尺寸,这些都是影响价格的因素,总而言之,最便宜的一两银子一个,至于贵的,嘿嘿,咱根据你的需求来,海了去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取一个响亮的店名。 朱厚照本想着就叫东宫甜品店,听听,多顺耳,多霸气,到那个时候,害怕什么城管,五城兵马司,你还敢找爷麻烦,爷不找你麻烦就是好的。 刘瑾听完脸都绿了,祖宗啊,这不是让明眼人都知道是太子开的,这要是传出去,东宫上上下下都要遭殃啊,自己搞不好直接就去孝陵种菜去了啊。 养成好习惯 刘瑾劝了朱厚照半天,说要是陛下知道了就完了,朱厚照想了想也是,在没有挣钱之前还是低调一点。 不过到底取个什么名字呢,朱厚照在殿内转起圈来,突然灵光一现:“有了,就叫朱寿甜品店了。” 哈哈哈哈哈,朱厚照简直就觉得自己是天才,自己前世就叫朱寿,历史上的朱厚照也曾给自己取个朱寿这个名字,自己给自己还封了一串官职。 现在看来,还是朱寿这个名字和自己有缘啊,好,就叫朱寿甜品店了。 刘瑾松了口气,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想到东宫啊,好,朱寿好啊。 刘瑾喜滋滋的拍马屁到:“殿下大才啊,这名字响亮,好名字,奴婢佩服。” 朱厚照嫌弃的看了一眼:“你这不是废话,本宫是谁,父皇是天子,本宫是天子的儿子,那就是天的孙子,能不厉害。” 刘瑾:“………” 很快,京师一处不起眼的铺面上,朱寿甜品店的牌匾挂了上去,不大的铺面,只有几个招揽来的良家子弟,看起来很是一般,在京师成千上万的铺面上并没有掀起什么水花。 要说有,只不过因为独特的店名吸引来了几个小媳妇大姑娘,又因为一两银子一个的价格吓退了众人,大姑娘小媳妇走时还嘀嘀咕咕:“怕是想钱想疯了,什么东西,这么小一块就敢要一两银子,莫不是金子做的。” 一连几天,甜品店竟是零的销售。 刘瑾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整个东宫的宫女太监也是这几日无精打采,毕竟,损失的是自己的银子啊。 倒是朱厚照丝毫不急,看着书,吃着刚刚研发出的黄桃蛋糕,不慌不忙到:“刘瑾,你慌什么,放心,总得给市场一个适应期啊,任何新事物,都要有一个接受的过程的。” “啥”,刘瑾一脸懵样,朱厚照见此,问道:“刘瑾,本宫问你,螃蟹可是美味?” 刘瑾点点头,但还是不懂。 “这不就是了,如今世人都知螃蟹乃是极品美味,可当初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你说说他看见两对大鳌八条腿的螃蟹,他知道这是如此美味之物吗?难道那些钟鸣鼎食之家会在乎这一蟹的价钱不吃吗?” 刘瑾已是有点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这蛋糕就是螃蟹,这一两银子就是大鳌八腿。” “对了对了,刘瑾,你还是很聪明的啦,就是头猪,跟在本宫身边也会有长进的”,朱厚照洋洋得意自夸到,“就比如极品的蟹为何受人追捧? 那不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如今蛋糕也是,既然定位是那些家产颇丰的人,就要有些耐心,记不得了。 你要知道,这蛋糕是在咱们手上的,货源就这么一条,以后的量也好,规格也罢,总而言之,规矩,是本宫定的,这银子,也就只有本宫挣得。” 刘瑾似懂非懂,朱厚照却是感叹,虽说这刘瑾只是个太监,可毕竟是日后青史留名的人啊,虽然是个恶名,但一定是个聪明人,调教调教,还是可以用的。 朱厚照放下书本,有些惆怅,人家都是文抄公出名挣钱,一本红楼成绝唱,金庸小说卖到断,再不济,就是食盐搞得欢,玻璃水泥来致富,怎么到自己这,居然要靠甜品发家致富,实在是有些郁闷啊。 终于,在四天零业绩以后,终于迎来了历史性的突破,一个丫鬟模样的人买了一份离开,走的还气鼓鼓的,说是不知道什么样的糕点能有这个价钱。 当这个消息传到东宫时,太监宫女都有些泄气了,毕竟,这和预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只有朱厚照几乎就要欢呼雀跃起来了,看来自己马上就能挣得来大明的第一桶金了。 朱厚照吩咐下去,若是在有人来购买,就说此等吃物,最适合是申时左右,一杯淡茶,一块蛋糕,或是捧上一本话本,再或是一天公务小憩放松一下也是极好的,总之一句话,给大明官宦阶级了培养出喝下午茶的好习惯。 朱厚照让整个东宫轮班倒,总之一句话,厨房不能停,朱厚照信心十足,接下来,就是挣钱的时候了。 果然不负朱厚照的所望,一位大家闺秀只不过是图个新鲜买来尝尝,就被这惊为天人的味道所征服,细腻,甜软,绵长,即便是古代甜品依旧是少女杀手啊。 如此美味,又怎能独享? 很快,少女稚嫩娟秀的笔下,在京师大家闺秀的圈子里,朱寿甜品店的蛋糕引领了潮流,俘获了众人放心。 一时间,朱寿甜品店络绎不绝,良家子们也在大力推销着朱厚照的理念,很快,一杯淡茶或是花茶,一本话本,一块蛋糕就成了京师大家闺秀的标配。 就是那些夫人也在自己女儿的耳濡目染下知道了这么个吃食,想来自己老爷公务一天繁忙,若是尝上一块,喝杯茶,不也是能解解乏。 很快,各位大人的公房里也出现了这等吃食。 刘健作为首辅,早朝每日都要去些早些,引领百官。 刘健早起,几十年的发妻往往更是早些,与往常一样,发妻给刘健整理这官袍,轻声道:“老爷,这些日子街上有种叫蛋糕的点心极好,妾身尝过,味道也是极好,妾身买了,老爷带上,下午若是累了饿了,吃上些,再喝些茶,解解乏。” 刘健笑到:“夫人啊,宫中公房自有糕点,不必担心为夫,再说了,为夫如今这个年龄,这牙口早就不好了,吃不动了嗷。 不过既然是夫人的好意,那为夫就带上。” 刘氏笑到:“老爷,这蛋糕和平常糕点截然不同,松软香甜,要不然怎么一两银子一块,就这,门庭若市,络绎不绝,有些去晚了可是买不到啊。” “一两银子”,刘健吃了一惊,什么糕点如此昂贵,虽说刘府也不差这些银子,只不过一两银子买一块糕点,怎么听起来有点……败家。 刘健看着老妻一脸关切的样子,本来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也说不出来了,罢了,罢了,一两银子而已,堂堂首辅官邸又不是出不起。 抢本宫的铺子 当日下午,这一天的公务,入宫奏对以后,饶是官场几十年的刘健也是有些乏了,让文吏泡了杯茶,将那蛋糕用汤匙舀一一勺放入口中。 瞬间,绵软甜腻在口腔爆开,就是一向不动声色的刘健也是面漏惊异。 一口浓茶,一种别样的滋味充斥着全身。 “刘公,如何滋味啊,这可是一两银子啊”,李东阳乐呵呵的边说边走入公房。 “滋味甚好,这价,也是不菲啊”,刘健也打趣道,“怎么,宾之也知道这种吃食?” “如何不知,这家里的丫头可是喜欢极了,这不,也让下官带了一份用作茶点”,李东阳也是拿了出来,尝了一口,“不错,不错,如此美味,一两银子值也,不亏,不亏,比起江南糕点,更有一番别的滋味啊。 老夫估计,这店家怕是要日进斗金啊。” 两人相对大笑起来,门外的文吏见两位阁老如此开怀,也是馋了,不知道何等味道如此啊,不行,不行,等下旨也要去尝尝。 很快,下午茶的风气席卷了整个京师各个衙门。 这其中最高兴的就是朱厚照,这是赚疯了啊,这几日的销量就是坐了火箭啊,短短三天,就卖出去两千个啊。 这是什么,这就是两千两白银啊,况且面粉什么的是宫里供应的,又没有人力成本,这是纯利啊。 朱厚照乐呵呵的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这可是自己的第一桶金啊,没有想到啊,看来这甜品还是很有搞头的啊。 刘瑾看的眼睛都红了,娘咧,两百两的本金,短短三天就赚了两千两的纯利,这世上,哪有这般挣钱的买卖啊。 更为可怕的是,刘瑾几乎一眼看出这甜点的潜力有多大,要知道,这才几天啊,光一个京师就挣了这么多,大明,可是有两京十三省啊。 刘瑾就是不用脑子也都知道这东西日后挣的,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刘瑾脑子里一直在想,太子殿下是如何想出这等买卖啊,就是管仲再生怕是也没有这般了吧。 朱厚照洋洋自得到:“怎么样,本宫没有说错吧,本宫说了,这东西,能挣钱。 对了,刘瑾,把这账单贴出去,这是咱们东宫挣得钱,本宫是太子,出的是专利和技术,所以这银子啊,本宫得要一半,其余的,整个东宫人人有份,平分。 走,去问问大伙,是现在分银子呢,还是扩大规模,继续生产,卖更多的蛋糕。” 刘瑾跟在朱厚照身后,虽是太子的话有些听不懂,什么专利啊什么技术,但是并不妨碍刘瑾理解最后一句话,卖更多的蛋糕啊。 这意味着什么,挣更多的钱啊,傻子才反对,傻子才分钱啊。 不出刘瑾所料,当朱厚照将东宫上上下下集结在一起并展示出了账目效益,所有人都和刘瑾一般红了眼。 分钱,分什么钱,天啊,这才几天就翻了十倍啊,十倍啊,这辈子哪里见过这种挣钱的玩意儿啊,殿下真的没有骗人啊,这东西真的能发财啊。 朱厚照看着东宫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眼里冒着火,满脸写着我要赚钱四个大字,朱厚照乐了:“这也太不淡定了。 好,看大伙的样子本宫也明白了,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扩大生产,继续奋斗,幸福生活都是咱们奋斗出来的。 奋斗,奋斗。” “奋斗,奋斗”,东宫里传来阵阵高喊,门口守卫的金吾卫面面相觑,这东宫里到底怎么了,不过也没有人敢多问,就连每天有太监宫女从东宫运出去的东西他们也装作没有看到。 要知道,太子的性子可不好啊,自己干嘛要给自己找麻烦,更何况这麻烦自己还扛不起,与其这样,装聋作哑倒是个最好的选择。 一时间,朱寿蛋糕店产量再创新高,日入斗金不是梦,一时间成为了整个京师最让人眼红的店家。 如此大好形势,东宫上上下下群情激愤啊,干啊,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三班倒,停人不停工,这架势让朱厚照想起了日后的996,007了。 不过刘瑾却是有些担忧:“殿下,这树大招风啊,这东宫每日挣得不少,可要是有人眼红,那可……” 朱厚照知道刘瑾担心的并无道理,如今哪个赚钱的买卖背后不是有人罩着,所说太子在背后,可是要是知道大明朝的太子经商的话,那些文官还不得生吃活剥了整个东宫啊。 可要是没有太子,到时候这买卖迟早要落在别人手上。 朱厚照却是满不在乎:“怕什么,本宫是太子,我爹是皇帝,天底下还有谁比我大?” 刘瑾急得团团转:“我的殿下啊,就是因为陛下您才不能经商啊。您想想,陛下要是知道了,那可是要龙颜大怒啊。” 朱厚照却是一点都不慌,他还等着有人先挑事呢。 这一天果然很快就到了。 一日,一位少年在仆人的左右簇拥之下大摇大摆的来到店内,刚进来就大大咧咧开口:“去,让你们掌柜的滚出来,就说爷有事寻他。” 排着队的人有些不满,自家老爷在京师也算是有地位的人,也不知道哪个府邸的公子如此嚣张,纷纷开口议论起来。 那仆人也是狐假虎威:“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我家小少爷可是英国公的嫡长孙,你们也配?” 这一下子,店内的人都不做声了,英国公,那可是京师顶级的勋贵啊,满门忠烈,陛下可是信任不已,完全不是一般人家的家世可以相比的啊。 店内一人上前,畏畏缩缩说到:“这位公子,掌柜的不在,不知公子可是有何事,小人定会给公子转告。” 那锦衣公子只是瞥了一眼:“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本公子说话。 算了,本公子今日心情好,懒得和你计较回去告诉你们掌柜的,就说这门生意,英国公府看上了,自己识趣点,三日后把铺子转给本公子,要不然,那就是和英国公府过不去,本公子让他在京师再无立足之地。” 一通威胁以后,锦衣公子洋洋得意的离开,丝毫不顾及众人。 很快,这个消息最快的被送往东宫,传到了朱厚照手里。 这都是小钱 “张仑”,朱厚照念着这个名字,英国公这一脉他听说过,执掌京营两百年,大明京师最顶尖的勋贵,也深受历代帝王信任。 而英国公府也不负历代大明皇帝的信任,即便是崇祯朝,到了最后,大厦将倾,为大明战到最后一刻,也是大明六国公中唯一一个在京师殉难的国公。 张仑这个人,后世也只不过是廖廖几笔,远没有他的祖父张懋在历史上留下的威名,朱厚照想来估计也是个败家子吧。 刘瑾则是在一旁补充到:“殿下,这张小公子乃是英国公的嫡长孙,英国公嫡子早死,所以对着长孙也就分外宠溺了些,所以这张小公子也是京师二霸啊,颇是有些名气啊。” 懂了,就是个胡作非为的世家子弟,怪不得在历史上没啥名气了,不过,为啥是二霸,那第一恶霸是谁? 刘瑾支支吾吾,一直没有开口,朱厚照却是秒懂,合着这京师头号恶霸就是自己啊。 朱厚照不由的怀疑自己这具身体以前到底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情了。 不过现在,朱厚照要考虑的是如何解决张仑,抢自己的买卖,反了他了。 朱厚照有条不紊的说着:“明天起,朱寿甜品店闭店,东宫里的蛋糕,先停一停。” “什么”,刘瑾瞪大眼睛,“殿下,停了,怎么就停了,这可不能停啊,那一天可是千两银子啊。” 朱厚照鄙夷的看了刘瑾一眼:“刘瑾,你好歹也是我东宫管事太监,这般小家子气,千两银子算些什么,告诉大伙,先停了歇一歇,日后,有的忙呢。 刘瑾,你知道朝廷一年能收多少白银吗?” 刘瑾虽是不明白朱厚照为何问这些,想了一下说到:“回殿下,朝廷每年白银充入国库的也就三百万两上下,至于皇家的金花银,一年也就百万两。” 朱厚照点点头:“告诉你刘瑾,本宫能靠这蛋糕,一年之内就能挣上这百万银子,这些,都是小钱,区区小钱,计较那么多干嘛。” 刘瑾已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百万银子,那是个什么概念啊,也不知道该说太子志气高远还是心大啊,不过刘瑾还是乖乖没有开口,他怕挨揍。 很快,东宫停下了生产,太监宫女们虽说相信太子殿下,可总归还是有些担心。 第二日,闭门的朱寿甜品店让整个京师最畅销的蛋糕一下子就断了货,不少小姐公子在家都发了脾气,扔了不少古董好玩意,一时间竟也是有了不少的风波。 朱厚照则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每日正常上课下学,有时入宫陪陪母后妹子,拜见拜见太皇太后,全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暗地里,朱厚照心里想着,时候也差不多了。 内阁,弘治皇帝事事亲为,每日早朝,午朝,还要接见官员,批阅奏章,才三十来岁就已经鬓角生了华发。 一下午忙碌以后,一旁的萧敬适时侯换上茶水,弘治皇帝轻饮一口,觉得腹中有些饥饿:“萧敬,朕有些饿了,拿些糕点来。 萧敬立马答道:“陛下,那奴婢就让尚膳监做好了送来?” 弘治皇帝想了想,这要花银子啊,万一尚膳监以为是定例,这以后又是一笔银子啊。 弘治皇帝摇摇头:“算了,算了,等晚膳吧。” 萧敬想起些什么,斗胆说到:“陛下,奴婢这里倒还有些点心,听说是京师近来最流行的,那些个大人们都经常用来当做茶点,听人说用来配茶极好,奴婢也试过了,并无什么,要不陛下先充充饥?” “奥”,这下子弘治皇帝也来了兴趣,“拿来给朕试一试。” 萧敬赶忙出去,不到一会就呈了上来,不过还是为了安全起见,银针,真人试毒的都不能少。 弘治皇帝尝了一下,被惊喜的滋味充斥着味蕾:“好,滋味甚好,朕还没有吃过这般茶点,美味,美味啊。” 说着便大快朵颐起来。 萧敬也在一边乐呵呵邀功似的说到:“可不是嘛,陛下,要不然整个京师的达官显贵都在追捧,这小一个可是要一两银子啊,就这,听说那卖这的朱寿甜品店还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取得完了可就没了。 这不,前两日不知为何店门突然关了,可惹得不少人不高兴啊,陛下吃的这一个可是最后几个啊。” “什么,一两银子一个,就这么大点?”,弘治皇帝突然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吃的太大口了,就是那刚刚几口怕是吃了半两银子啊,突然有些心痛起来了,这都是银子啊,都是留给儿孙用的啊。 不过终归是口腹之欲,弘治皇帝倒也没有太多关注。 弘治皇帝突然想起些什么,问道:“这几日东宫那里如何,可是有什么事情不同寻常?” 萧敬想了想说到:“回陛下,这几日殿下每日上课下学倒也与平常一样,要说有,奴婢这还真有件怪事。 这几日尚膳监的监正告诉奴婢,说是这几日东宫那得开支有些大大不同寻常,奴婢一看,这几日东宫用了面粉比平日多出千斤,鸡蛋更是三千余个,还有糖一类的辅料也是超出了数倍。” 这下子弘治皇帝也是糊涂了,这面粉,鸡蛋,糖明显用的量也太过诡异,就是顿顿拿来当饭吃也不能是这个用法啊,莫不是太子又搞了什么…… 弘治皇帝突然觉得自家那个儿子该不会拿着出去换银子了吧,仔细想想,也不无可能啊。 弘治皇帝说到:“去,叫太子来一趟。” 朱厚照听到弘治皇帝要诏见自己,兴冲冲的入了宫,哈哈哈哈哈,发家致富指日可待啊。 到了暖阁,朱厚照还是如同老鼠见猫一样灰溜溜的进了暖阁,进来就跪倒在地:“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今日看起来精神奕奕,龙威虎步,儿臣一时间觉得暖阁里精光大现,祥云瑞气……” “够了”,弘治皇帝老脸一红,自己这儿子怎么比萧敬还要会拍马屁。 萧敬在一旁眼皮一动,顿时有了一种强烈的事业危机感。 朱厚照被弘治皇帝打断有些尴尬,不过没啥,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肉麻就肉麻了,我给我爹献殷勤咋了,这叫孝心。 父皇算少了 弘治皇帝故意板着脸:“朕这几日听说东宫的面粉等物比平常多出十倍都不止,太子可是知道为何啊。” 朱厚照老老实实的小声说到:“回父皇,儿臣知道,儿臣拿着去挣些银子……” 弘治皇帝睁大眼睛,厉声道:“朱厚照,你还真的拿出宫去卖了?” 朱厚照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儿臣怎么会这么做……” 弘治皇帝松了口气,还好,自家儿子还是有些分寸的,正想开口却听见“那能挣几个银子,儿臣是拿去做买卖当原料了。”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半天没有说话,突然一声怒吼:“逆子,逆子,朕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玩意……” 丢人啊,丢人啊,大明的太子居然去经商了,经商啊,这不是,这不是…… 弘治皇帝觉得自己没有办法给列祖列宗和天下人一个交代了。 算了,算了,这个逆子本以为转了性子,长大了,还以为从此就能不在胡闹,可没想到,还是这副揍性啊。 弘治皇帝有些无力,问道:“你哪来的本金,可是挣了银子?” 弘治皇帝也是自我安慰,总比之前好,就是做买卖也比之前胡作非为好,总归是有点长进就行。 至于挣钱,这一点弘治皇帝就不指望了,东宫本来银子不多,亏了也就亏了,就当买了个教训了。 朱厚照小声说到:“父皇,这些日子儿臣挣了些银子。” 哟,还挣了? 弘治皇帝惊奇了,你还能挣银子?十之八九就是诓骗朕的。 弘治皇帝冷笑开口:“那好,朕倒是要看看太子这几日挣了多少啊。” 朱厚照从袖子里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两银子?” 朱厚照摇摇头。 “三十两?” “难不成是三百两”,弘治皇帝有些惊悚了,东宫里才有多少银子,太子前些日子都发出去了,就是那日自己赏赐东宫的两百两,弘治皇帝确定,东宫能有的本金不超过五百两。 五百两的本金,短短几日就转了三百两,怎么不骇人啊。 弘治皇帝端起茶盏想要平复一下,万万没有想到,朱厚照小声开口:“父皇,儿臣这几日挣了三千两银子。” 朱厚照分明看见弘治皇帝的手一颤,茶水泼在胸前的团龙之上,一点没有反应,好像石化了一样。 就是萧敬也是不可思议的张着嘴。 朱厚照试着喊着:“父皇,父皇……” 却见得弘治皇帝猛地一拍:“逆子,你是从哪弄来这么多银子啊,给朕如实说来,要不然朕饶不了你。” 弘治皇帝突然起来的暴走吓得朱厚照一哆嗦,乖乖跪倒在地老实交代:“回父皇,儿臣开了家铺子,叫朱寿甜品店。” “朱寿甜品店,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刚刚在哪听过”,弘治皇帝一脸狐疑,可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倒是萧敬想起了什么:“陛下,就是奴婢刚刚给陛下说的那个卖蛋糕吃食的地方啊。” 朱厚照也连忙附和到:“对,对,萧敬说的对,儿臣的铺子主营的就是蛋糕,还有饼干。” 弘治皇帝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日入斗金,关门了还引起不小动静的那个铺子。 下一刻,弘治皇帝就震惊了,这个铺子竟然是太子的。 弘治皇帝怀疑的看着朱厚照,朱厚照只好老老实实的全部交代。 弘治皇帝简直就要凌乱了,好半天才捋顺,太子用自己赏的那二百两银子作为本金,然后带着东宫做起了买卖,短短不到十天,就挣了三千两银子啊,所用的不过是些糖,面粉,鸡蛋罢了。 弘治皇帝在心里飞快的算着,这些东西太子一文钱都不花,东宫的太监宫女自有俸禄,这就是相当于一本万利,无本的买卖啊。 这十天三千两,一个月就是九千两,一年就是十万八千两,就是铺面什么的杂七杂八一年顶死也是一千两,这剩下的可是有十万七千两啊。 弘治皇帝身子一颤,惊恐说到:“这蛋糕一年盈利竟然有十万两之多。” 弘治皇帝不是没有见过银子,每年朝廷经自己的手拨出的银子,各种折色下来千万两都不止,他是没有见过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挣了十万银子的事啊。 弘治皇帝不由的想着朕要是也开上一家的话,那岂不是…… 朱厚照却是摇摇头,出身打断了弘治皇帝:“父皇,帐不是这般算的。 如今儿臣只是每日最多不过数百个罢了,就这还是供不应求,若是儿臣扩大规模,翻上一番也不是难事。 就这,也只是京师一地,大明,可是有两京十三省的啊,别的不说,江南自古都是富庶之地,富裕人家数不胜数,父皇想一想可以卖出多少? 有些地方,像是陕西等地,虽是困苦,但总还是有有钱人的,比如西安,太原,总会有人买的。 对了,还有各地藩王,他们有钱啊,购买力更是惊人。 总归下来,未来的市场是现在的百倍都不止啊,再说儿臣如今是把目标群体定在官宦人家身上,若是儿臣在做出些便宜的,一钱银子一个,又能有多少人可以买的起,这市场又能扩大多少倍啊。儿臣保守估计,若是到了那是,一年百万两不成问题。” 弘治皇帝虽然听不懂其中的什么市场,购买力这些,但他知道,江南有钱,藩王有钱,这玩意将来能挣得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萧敬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甚至还咽着口水。 弘治皇帝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自己的儿子说的天花乱坠,大好前景,自己怎么反而心里不踏实呢。 弘治皇帝语气柔和不少,犹犹豫豫开口:“厚照,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蛋糕真是东宫做出来的?” 一声厚照,又是父慈子孝的大明好家庭。 朱厚照心中一喜,明白自己爹已经动心了,兴致勃勃说到:“父皇放心,儿臣还带来不少给父皇和母后,对了,还有曾祖母和妹子呢。” “刘瑾,刘瑾”,朱厚照在殿内向外大声嚷着,弘治皇帝摇摇头,看了萧敬一眼,萧敬退出殿内,不一会儿就拿着这食盒进来了。 “父皇,这是儿臣这些日让东宫开发的新口味,这个加了榛子,这个加了橘子汁进去,对了,还有这个,加了点茶水……”,朱厚照一边摆着,一边一一介绍,看的弘治皇帝和萧敬眼花缭乱。 弘治皇帝这算是彻底信了,乐了,这玩意真是自己儿子弄出来的,不愧是自己的儿子啊,和自己真是像啊…… 嗯,不对,这是从商啊,大明的储君怎么能从商呢,这把大明,祖宗的脸面往哪放? 母后救命 弘治皇帝真想板着脸训斥一顿,堂堂太子怎能从事商贾之事,皇家的脸面何在,还不知错就改? 可又想起这东西挣得钱可是不少啊,日后获利不止十倍百倍啊,要是停了,这…… 朱厚照看着弘治皇帝一脸纠结,明白父皇这是一面顾及天家颜面,一面这蛋糕也是太香了,自己画的大饼太大了,把父皇的馋虫给勾了出来。 弘治皇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看来太子是有备而来啊,弘治皇帝狐疑到:“太子,老实说来,你今日入宫早有准备吧,说吧,到底什么事?” 朱厚照老老实实交代:“回父皇,儿臣是想向父皇来借点银子,来进一步扩大规模,挣更多的银子。” 弘治皇帝冷笑一声:“胡说,别以为真不知道,有这样的买卖你怎还会缺银子? 这才十日就挣了怎么多,你还想骗朕? 还有你那铺子这几日关了,别告诉朕这钱你还挣累了不成? 老实说,到底怎么了?要不然的话,朕让你今夜在这暖阁跪上一夜可好啊。” 朱厚照一听,怂了,哀嚎道:“父皇,父皇,儿臣错了,儿臣错了,儿臣老实交代,都是英国公府上的张仑,他要抢儿臣的铺子,儿臣本想自己跟他讲讲道理,不过想了想,还是来找父皇给自己做主啊。” “张仑,英国公府”,弘治皇帝想了想,脑海里出现了些印像,就是和自己儿子差不多混蛋的那个,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八岁就进青楼,京师横行霸道,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那个混混,在京师的名声极臭。 想起来了,厂卫数次禀告此人的事情,可谓是劣迹斑斑啊,自己本来也想敲打敲打,可念在英国公一脉满门忠烈,现任英国公张懋尽忠职守,河间王随英宗皇帝血染草原,整个张家就这么一个嫡长孙啊,和自己一样,一根独苗,这日后就是继承爵位的啊。 想到英国公府,弘治皇帝惩戒的心思就淡下来了,罢了,看在英国公府份上,一时间就搁下了,这不也就忘了,要不是太子提出了,自己怕都是忘了。 弘治皇帝皱皱眉:“此等游手好闲之徒,你和他有什么交道,怎么,你还想和他讲讲道理,他是讲道理的人?” 卧槽,朱厚照瞪大眼睛,没有想到这张仑还是在弘治皇帝这挂过名的人,看起来就是个人渣败类啊。 这张仑还是京师第二大恶霸,那要是自己的话,咦,不敢想啊。 朱厚照小声嘀咕到:“儿臣说的讲道理和父皇说的不一样,儿臣说的讲道理就是………” “快说”,弘治皇帝有些不耐烦的催促到,嘀嘀咕咕说了半天一个字都没有听到,想朕这么大年纪时也是中气十足,怎么自己儿子…… 朱厚照索性放飞了:“儿臣说的讲道理,就是拿太子的身份压他,看谁爹厉害。 再不行的话,找个没人的地方,拿麻袋一装,狠狠打一顿,再不行儿臣就去英国公府找英国公,就说……” “就说什么”,弘治皇帝的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手上在御桌上摸着什么,像是在挑选。 朱厚照丝毫没有感到异常,只有一旁的萧敬看着陛下有些微微颤抖的手,心下知道陛下已经气到极点,殿下今日搞不好,有血光之灾啊。 “就说等日后儿臣登基,等英国公薨了以后,张仑要想袭爵……” “畜牲,朕今日要好好教训你一顿”,还未等朱厚照说完,弘治皇帝总算挑了个趁手的家伙,把比划半天镇尺放下,这东西扔出去怕直接给朱厚照开瓢了,一把拿起白玉笔架朝朱厚照扔过去。 朱厚照接下来的话不用说他都知道了,很简单,袭爵这事得要官府承认,就是皇帝颁布圣旨正式承认,这就意味这新一代的爵位人选才被正式册封,才能获得特权,领取俸禄。 当然,皇帝也可以拖些时日,一般来说都是敲打一下罢了。 “孽障,朕还没有驾崩呢,你可到好,你倒是考虑的长远了,英国公一脉为大明出生入死,你可倒好,你还没有登基就有这般想法,要是登基当皇帝,还不得翻天了,朕就是死了,都要从皇陵里气活过来。” 弘治皇帝再也没有帝王的威严,就像一般家长教训孩子,撸着袖子,拿着镇尺就追着朱厚照,作势要打,萧敬在一边吓得半死,跟着弘治皇帝身后:“陛下,陛下,慢点啊,殿下,殿下,小心啊……” 朱厚照见弘治皇帝抄着镇尺就要招呼自己,本能反应就是撒腿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一声“皇后娘娘驾到”,殿门猛地被打开,看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每个人面上极为精彩。 如同定格一般,朱厚照在前面跑着,弘治皇帝撸着袖子,喘着粗气,拿着镇尺就在后面追赶,嘴里骂着“小畜生”,司礼监大太监萧敬则是拿着浮尘,紧紧跟在弘治皇帝,嘴里喊着“陛下,慢点。 场面极其精彩,怕是多少在宫里一辈子的人都没有看过。 弘治皇帝,朱厚照,萧敬看着猛然打开的殿门都有一瞬间的懵逼,我是谁,他们是谁,为什么我在这,我在这做什么,为什么有一种羞耻的感觉。 朱厚照反应看些,看见张皇后来了,知道救星到了,作王八步朝张皇后狂奔而去,嘴里大喊:“母后救命,母后救命……” 朱厚照这么一喊,弘治皇帝反应过来,这火蹭的一下子就上来了:“小畜生,今天别说你母后在这,就是太皇太后在这,朕今日也要教训教训你,朕这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玩意,朕今天就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为君之道,怎么样做个储君。” 张皇后见此场景,知道定是朱厚照又惹了陛下生气, 张皇后看这架势,陛下气的不轻啊,目光扫到陛下手里拿着的镇尺,这还了得,陛下气成这样,万一要是下手没了轻重,打出个好歹来可如实是好啊。 父皇是大股东 说起自己的母后张皇后,与老爹弘治皇帝算是琴瑟和鸣,弘治皇帝不立妃嫔,两人共处如民间百姓夫妇,可谓是后人也津津乐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因为张皇后的缘故,弘治皇帝优待外戚,追封岳父张峦为昌国公,就连自己两个混蛋舅舅都封了爵位,张鹤龄为寿宁侯、张延龄为建昌伯,为张皇后建立的家庙也十分壮丽。 自己母后呢,心地仁厚,宫中人人信服,为了节俭开支,甚至亲自织布,裁剪用度。 但有一点,就是护短,放纵家人肆为奸利,朝臣时常进谏,弘治皇帝因为张皇后之故,从来不约束外戚。 所以,如果说京师四大恶霸,百分百就是自己,张仑,张家兄弟了。 朱厚照躲到张皇后背后,大口喘着气,庆幸总算是暂时安全了。 张皇后一脸心疼的看着朱厚照,拍着朱厚照的后背顺着气,开口道:“厚照,厚照,怎么,你又惹你父皇生气了?还不快给你父皇赔礼道歉。” 张皇后有些不高兴的转头说到:“陛下,哪怕厚照做错了,陛下也不该和个孩子计较啊,厚照还小,万一哪要是伤着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朱厚照有了靠山,底气十足的继续嚷道:“母后,儿臣没有错,没有错。” 弘治皇帝见朱厚照死鸭子嘴硬,刚刚压下去的火又腾一下上来了,眼里燃烧着这个熊熊怒火,这是自己的种?自己怎么就生出这么个玩意来,还就这么一个。 弘治皇帝正欲上前,却听见朱厚照继续喊到:“儿臣自己的买卖被人抢了,儿臣的脸面了,儿臣总不能哑巴吃黄连吧,今天是张仑,明天是谁,那以后儿臣不就是任人欺负不成。” 弘治皇帝脚步一顿,愣在当场。 是啊,这一点他倒是没有考虑,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日后是要驾驭群臣,克继大统的,这就要求太子要有足够的威信。 别的一朝都是皇帝对太子是又担心有防备,若是太子威信不够,就不足以震慑天下,可若是太子威信极高,这天下是听谁的? 皇帝的,还是太子的? 可在自己这一朝完全就没有这个担心,自己怕的就是太子威望不足,被群臣轻视。 太子以前贪玩,游手好闲,本就没有什么威望,好不容易太子做了些正事,哪怕是做买卖,对他来说那也算是可喜可贺了。 若真的人人都可分一杯羹的话,又有何人对太子还有敬畏之心,人人岂不是太子可欺? 弘治皇帝的眼眸冷了冷,他对百官,勋贵,外戚都是厚道有加,那是自己能驾驭住他们,可太子还没有这个本事啊。 弘治皇帝没了脾气,回到御座上,指了指下面,意思再也明显不过。 朱厚照委屈的看了一眼张皇后,张皇后也只是摇摇头,朱厚照也只好乖乖跪着。 半晌,弘治皇帝才缓缓开口:“朕知道,你是想用朕的名声保住这份生意,可你知不知道,若是朝官拿出祖训,朕也帮你不得啊。” 朱厚照见弘治皇帝态度软化,有戏啊,继续加码道:“父皇,只要父皇答应,儿臣有信心在半月之内让百官同意,而且儿臣原拿出八成交给父皇,补充宫中开支。” 朱厚照暗暗得意,别看自己只剩成,可要是运营的好了,这其中利润也是颇丰啊,再说了,给自己爹充入內帑,这日后,內帑不还是自己继承,这就是左手交到右手啊。 弘治皇帝听到朱厚照说他有办法堵住朝官的嘴,心里冷笑,朕都不一定,就你? 可当听到朱厚照要拿出八成给自己,心中也是一哆嗦啊,什么朝官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八成啊,这是多少,每年至少八万两银子进账,只要自己上嘴皮碰一下下嘴皮啊。 弘治皇帝故作思考:“朕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敢仗着自己太子身份胡作非为,朕可饶不了你。 既然这铺子朕占了八成,你给萧敬商量一下,这日后花费就由宫里支吧。 太子,两成给了东宫,可莫要奢靡,要不然的话,朕也不饶过。 好了,起来吧,这次就是给你长长记性,记住,你是太子,是储君。” 朱厚照见事情成了,心花怒放,妥了,大明第一所皇字号企业建起来了,还能说什么?只能乐呵呵的站起来谢恩了。 弘治皇帝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太子,如今你的铺子也关了,这日后在做起来是不是……” 好嘛,这成了大股东以后,转过头来就开始盯着能不能挣钱了。 朱厚照嘿嘿笑到:“不会的,不会的,父皇,儿臣担保,过些日子买的人更多,更疯狂,儿臣现在就是在饿他们几天,吊吊胃口。” “饿几天,太子,就算那些官宦一时间买不到,也大可不必挨饿啊”,弘治皇帝有些不解其意。 朱厚照连忙解释:“不会的,父皇,儿臣这几天就是为了培养他们这个习惯,儿臣传出来这么多就是为了把这蛋糕变成一种象征,只有非富即贵的人才能享用。 父皇想想,那个非富即贵的人会在乎这么几笔银子,这说出去不是惹人笑话罢了。” 弘治皇帝仔细咀嚼:“习惯,象征………” 朱厚照抓了抓头,灵光一现,举例到:“嗯,就比如说父皇吧,当了十几年的天子,要是有朝一日醒来发现自己不是皇帝了,父皇会不会有落差,就会有失落感,就是这个道理。” 弘治皇帝:……… 张皇后:………… 萧敬:………… 弘治皇帝猛地深吸一口气,要不然自己知道这个儿子什么德行,自己非的气死不成。 朱厚照也发现自己这个例子是不是举的有些不恰当,这,有些尴尬啊,刚刚开口:“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弘治皇帝猛然开口:“行了,萧敬,天黑了,送太子出宫,快去。 朱厚照只好给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告退,走前说是这些蛋糕都是带给太皇太后,母后,妹子,父皇的,过些日子在入宫看太皇太后,母后,妹子,父皇。 朱厚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弘治皇帝放在最后。 萧敬入伙 暖阁里只剩下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二人,此时张皇后才开口询问刚刚发生了何事,陛下为何如此动怒。 弘治皇帝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不过很明显,张皇后关注的点和弘治皇帝完全不一样,张皇后对弘治皇帝所说太子做事有悖储君德行完全没有听出来,反而是对弘治皇帝有些不满:“我儿长大了,都能挣银子给陛下分担了,陛下平白无故得了数万银子,还有什么不高兴。” 弘治皇帝:………… 出宫的路上,刘瑾跟在朱厚照身后乖巧的如同一只小猫,孝敬则是在前方提着灯笼引路,其余的太监宫女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朱厚照自觉这一路上苦闷无聊,便和萧敬聊了起来。 “萧伴伴,本宫记得父皇还在东宫时你就跟着父皇,保户父皇喽?” “是,殿下。” “那萧伴伴一定会武功了喽?” “殿下,老奴倒是会些拳脚。” “萧伴伴,你会不会轻功啊?”,朱厚照兴高采烈的问着。 “嗯………,殿下,什么是轻功?” “就是飞檐走壁,行走大内无人可拦,就比如,这城墙,就这么点上几下就能飞上去。” 萧敬:“………,不能,殿下。” “那武林秘籍呢,什么葵花宝典啊,飞针杀人,隔空打物,是不是有不少武林中人都来找你挑战?” 萧敬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太子节奏,有些哭笑不得,但也耐着性子解释起来,自己只是身手好一些罢了,完全没有这般大的能耐。 朱厚照有些失望,原来金庸小说写的都是假的啊,电影里也都是夸张了,朱厚照还是有些不死心:“那东厂呢,是不是只要父皇想要知道任何事情,一夜之间东厂就能呈给父皇。” 这下子萧敬有些洋洋得意起来,告诉朱厚照东厂乃是太宗皇帝亲创,百年积淀,为天家办事,自然有几分本事。 朱厚照也是点点头附和道:“那是自然,萧伴伴,那你在东宫有没有探子监视本宫啊。” 萧敬本来在前面乐呵呵的引着,朱厚照猛地一句话,萧敬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娘咧,这话也不敢乱说,太子乃是储君,弘治朝的太子更是储君之位坚若磐石,就是借给自己十个胆子自己也不敢监视储君啊。 若是日后太子登基,有人把这事翻出来,指不定自己就横尸街头了,自己还打算安享晚年,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啊。 所以啊,有关东宫的一切,萧敬严令东厂的人决不允许伸手,太子的事情,哪怕陛下要问,自己可以光明正大派人去东宫去问,就算有人把东宫的事情放到他面前,他萧敬也绝不看一眼。 萧敬冷汗直流,慌张开口:“殿下,老奴绝对不敢啊,老奴只不过是个小小家奴,怎敢有这个胆子啊。” 朱厚照打着哈哈到:“萧伴伴无需慌张,本宫说笑了,说笑了,换个话题,换个话题,让本宫想想,对了,萧伴伴在宫里这么多年,又是父皇的大伴,这些个干儿干孙,还有外朝的官员,想着巴结萧伴伴的人定是能从这排出京师外面吧,想来一定有些积蓄吧。” 萧敬心头一紧,这不就是受贿吗? 要是以往,萧敬打死都不承认,毕竟他管着司礼监和东厂,也得有人敢查他啊。 可现下,萧敬摸不透朱厚照的心思,小心翼翼老实说到:“是,殿下,奴婢手里头是有些银子,不过奴婢可从来不敢和朝中大人有关系啊,老奴的那些个干儿逢年过节孝敬老奴的,老奴攒了这么多年,手里倒是有些积蓄。” 嘿嘿嘿,朱厚照一脸贼笑,萧敬心里却是咯噔一下,“来,萧伴伴,咱俩聊聊,你说你这银子,见不了光对吧,这样,本宫给你谈一谈”,朱厚照一脸热络的快步两步,和萧敬肩并肩。 “萧公公,本宫问问你,今日本宫说的东西能不能挣钱?” 萧敬老老实实回到:“殿下,老奴以为这蛋糕日后能挣的不是个小数,能让陛下宽心不少啊。” 这一点倒不是萧敬奉承朱厚照,萧敬能坐上司礼监一把手的位置上,本身就是个聪明人,说实话,水平和刘健他们也差不到哪去。 如今虽说是弘治年间,可财政一日比一日亏空大了,就比如这天越来越冷了,北地土地抛荒的时间越来越长,流贼的数量越来越多,哪怕陛下节俭,可这到处用钱,国库不支,只能从內帑拨钱了。 所以当太子说所得利润八成交给宫里,萧敬分明看见陛下眼里闪着光,萧敬明白,这事,成了。 当弘治皇帝入股以后,萧敬立刻就意识到,有了皇家的名号,太子没了后顾之忧,这门生意也就算是真正的稳下来了,这钱,自然也是滚滚而来了。 朱厚照知道萧敬是个聪明人,也不拐弯抹角:“那萧公公有没有兴趣入个股,挣个小钱啊。” 萧敬脚步一顿,却又很快恢复了常态,短短一霎时,头脑风暴数次,马上反应过来,乐呵呵说到:“殿下说的可是真的?殿下可莫要拿老奴打趣啊。” 朱厚照连连摇头:“不会,不会,萧伴伴要不要回去想想,再给本宫一个准信。” 萧敬听明白了,投桃报李:“殿下这是说些什么,殿下既然赏给老奴脸,老奴怎么能不要? 殿下等等,老奴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就把银子送到东宫,殿下意下如何啊。” 朱厚照心花怒放,语气中也掩饰不住快乐。 把朱厚照送出宫,萧敬回到暖阁,帝后夫妇依旧还在,见萧敬回来了,弘治皇帝开口道:“怎么样,太子送出宫了?这一路上就没有说些什么?” 萧敬不敢已满,一一禀明。 自己是皇帝身边的人,哪怕弘治朝太子地位稳固,但私下里与储君有交集,这是历朝历代都不能容忍的,萧敬不会蠢到留下如此口实。 弘治皇帝有些糊涂了,萧敬是自己的大伴,有人孝敬,攒些私财倒也在意料之中,自己有些拿不准,太子究竟要干什么。 回到东宫,朱厚照乐呵呵的对身后跟着的刘瑾说到:“刘瑾,准备一下,明日和本宫一块出宫,本宫倒是要去会会这个张仑到底是什么货色。” 刘瑾连连称是。 朱厚照见天色有些完了,在宫女的服侍下洗漱完后,看着眼前的暖床宫女,平日里也是负责自己起居,想来现在没事,一时间也是聊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入宫几年了?” 那宫女头都不敢抬起,身子微微颤抖,小心翼翼的回到:“回,回殿下,奴婢,奴婢叫巧慧,奴婢今年十五了,入宫,入宫三年了。” 朱厚照一脸奇怪:“你很冷吗?怎么抖个不停?抬头来,让本宫看看,难不成长的不好看?不会吧。” 乔慧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俏脸,俏脸上布满红霞,睫毛上挂着泪珠,一副楚楚可怜样子。 毕竟没有哪个姑娘家的喜欢被别人说丑。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朱厚照也想不到这个时代的姑娘这么开不起玩笑,自己虽然不好意思,但也不知道如何化解,只得让人先下去。 作为补偿,朱厚照交代下去,日后自己的日常都由巧慧这个宫女负责。 朱厚照清楚,能在自己这挂上名的,又是自己点名来服侍自己的,想来东宫的人也不敢欺负这个小宫女。 第二日,朱厚照早早起来,换上便服就跟着刘瑾出了宫,来到铺子里。 刘瑾并没有给铺子里的人多解释朱厚照是谁,只说是少东家来看看大伙。 铺子里的伙计虽然都看得出刘瑾是个阉人,可完全没有把朱厚照和宫里有什么联系,京师有不少的无名白,就是一些自己阉割却未能入宫的人,再加上京师勋贵家中都有蓄养阉人的风气,一度攀比成风,因而伙计们也以为朱厚照最多不过是那个府邸的公子,倒也没有多想什么。 朱厚照倒是自来熟,和每个人都亲切的交谈几句,很有少东家的样子。 伙计们看着少东家倒也是平易近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朱厚照还未坐上多久,便听见外面一阵嘈杂,便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进来:“人呢,人呢,我家小公爷大驾光临,你们东家呢,快让他滚出来见我家小公爷,别给脸不要脸。” 朱厚照皱了眉,有些不喜,将桌上的茶盏摔碎,捡了片碎瓷片揣入袖中出了铺子。 出了铺子,只见一架富丽堂皇,明显违了规制的大紫马车上下来一个一身锦衣的少年,吊儿郎当的站着,有下来还跟着两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媚骨天成,不过看样子倒也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的,莺莺燕燕围绕在张仑身边,好不快活。 见朱厚照出来,张伦在美人面前倒是有着几分修养,虽是趾高气扬,但好歹也不算是咄咄逼人。 “你就是这家铺子的东家?” 张仑懒洋洋,不以为然地问着,还一面和两位美人调笑。 朱厚照冷淡的回了一句:“在下朱寿,正是这家铺子的东家,不知这位公子可是?” 张仑摆了摆手,说道:“小爷今天来这儿,就是告诉你去给小爷签个契约,把铺子让给我张家,然后自己滚吧,京师的买卖可不是你这等这种人都能做的,别给脸不要脸,别让小爷没了耐心。” 一边的两个女子倒是一副崇拜状,开口就娇气到:“小公爷,可说好了,要带着我们姐妹二人一起发财的。” 张仑乐的丝毫不顾大庭广众,在两女子胸前揉过,划过娇臀,两人媚眼一瞪,张仑骨头都酥了,一脸淫笑:“好说,好说,那就得看你们姐妹二人表现了。” 朱厚照冷冷撂下一句:“这铺子谁说要卖了?我要是不卖,怎么,英国公府总不能还强买强卖吧。 好了,小公爷若是无事,小店还要做生意呢,小公爷若是再纠缠,免不得就要报官,对小公爷可没有什么好处。” 张仑像是看着天大的笑话一样看着朱厚照,两个女子也是一副看着傻子一样看着朱厚照,报官?五城兵马司,顺天府敢管的上英国公府? 张仑笑得前仰后附,两个女子和英国公府的下人也都是哈哈大笑,张仑上气不接下气:“哪里来的野种,真是笑死小爷了。” 刘瑾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呵止,却被朱厚照看了一眼,刘瑾不敢做声。 朱厚照继续说到:“怎么,我是不是野种你得问我爹,对了,我爹叫朱老大。” “哈哈哈哈哈,朱老大,莫不是乡下来的杀猪的,也不知道你爷爷怎么想的,取了这么一个贱命”,张仑毫不犹豫的出言讥讽到。 “嗷,那你得问我爷爷了,我爷爷在我家一代名声不好,居然喜欢他奶妈,你说呢”,朱厚照脸上带着一丝玩味。 “好奶妈,有意思,有意思,果然,这种果然不行啊”,张仑像是听着笑话一般。 “这算什么,我曾祖父当年还差一点把家业败光,后来被自己兄弟抢走,自己落在人家手上呆了两年才被放了回来,到现在还被家里人说啊。” “败家子啊,败家子啊,你们这祖祖辈辈都是败家子啊,哎呦,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居然遇见你这样的,小爷真是好久没有这般笑过了”,张仑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周围聚拢的人越来越多,一阵阵哄笑传来,也不免的有些奇怪,这孩子看起来到也不是像是脑子有问题,怎么…… 只有刘瑾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背心直冒冷汗,腿肚子直打哆嗦。 笑?他刘瑾还想要命啊。 朱厚照也是乐呵呵的,眼里却突然闪过一丝狠色,突然上前到张仑面前,张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的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张仑只感到脸颊一疼,紧接着就是朱厚照的怒吼:“你敢辱我先祖,我给你拼了。” 张仑从来没有想过有人敢打自己,自己是英国公府的嫡孙,都是别人哄着自己,都是作贱自己来让他开心,可今日,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摇大摆给了自己一耳光,虽说这力气不是太大,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啊。 张仑失去理智:“给爷打,打死这人,打死了有爷顶着。” 张家下人一个个这才反应过来,饿虎扑食的朝朱厚照扑来,一个个要为主子报仇。 刘瑾一看,这还了得,太子就是他的天啊,撸起袖子也加入了战团。 面对着数人的围攻,刘瑾爆发出了超过自己相想象的力量,成功的凭借着一己之力拖住了张家下人。 虽然,刘瑾明显出于弱势,被几人按在地上群殴。 朱厚照惊讶于这张仑明明比自己年岁大不少,却是如此外强中干,基本上没有多少气力,完全就是被自己碾压这打啊。 朱厚照骑坐在张仑身上,左右开弓,不得不说,每日晨跑还是很有用的,强身健体,这手劲大了不少啊,打的张仑大喊:“哎呦,来人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离得远远的,一点也都不敢靠近,这等事情,和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没有什么关系。 两个女子也是吓得花容失色,不敢靠近。 别说话,我想打你 朱厚照左右开弓,打的张仑只顾抱头,最后连连直喊:“哎呦,莫要打了,莫要打了,饶命啊,好汉饶命………” 朱厚照停下手,却还是骑在张仑身上,四处张望,只见刘瑾被几人按在地上,手脚并用,已是听不到声音了。 街上这般大的动静早就引来了五城兵马司的人,不过来的捕头一看是英国公府的人,立马就装作眼瞎,躲在一边。 开玩笑,京师这地面,随随便便公子哥,谁家里不是和哪个大人或是哪府勋贵有着关系,在这地面上混饭吃,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哪些人是爷惹不起,这些都要心里有数,免得哪天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自己吃饭的家伙都没了。 就比如,英国公府的小公爷,还有寿宁侯,建昌伯两位国舅,这就是京师地面上惹不起的存在。 这样的人就连厂卫都不敢去招惹,自己,找死不成? 刚刚捕头看见张小公爷被人骑在身上一顿拳打脚踢,当时就懵了,不过立马反应过来,敢打这样号的人,本身就是人物。 算了,算了,神仙打架,关自己这小老百姓什么事啊,不过张小公爷也能被收拾一顿,想来也是京师一大奇闻了。 朱厚照想着刘瑾该不会被打死了吧,堂堂八虎之首,要是是在这,这就是自己天大的损失啊。 再说了,就是条狗,跟了自己这么久,总归还是有的感情的。 朱厚照心一横,从袖中掏出碎瓷片,抵在张仑脖子上:“让你的人停手,再不停,信不信我在你脸上划伤几道。” 张仑魂都要吓出来了,战战兢兢开口到:“好汉,悠着些,悠着些,你们,快,快停手,别打了,本少爷说话不好使了吗?” 张家下人这才停手,此时刘瑾在地上口鼻流血,腮帮子肿得和猪头一样,地上还依稀可见两颗带着血的牙。 刘瑾刚刚脱离束缚,从地上爬起,如同一只红了眼的小公鸡一般,含糊的大喊:“来啊,来啊,都以为咱家好欺负是吧,咱家不怕你,来啊……” 张仑尴尬的笑了笑,咽了咽口水:“兄弟,小心的,你,你要什么,英国公府都能给你,不就是一个铺子吗,莫要伤了和气,你说是不是。” 朱厚照冷笑一声:“什么时候英国公府的小公爷居然讲起道理了,怎么这话,你自己怕是都不信吧。” 张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生平第一次觉得害怕 以往的时候,自己一打出英国公府的名号,自己哪怕是无理也是有理,可万万没有想到,今天遇见个愣头青啊。 朱厚照对着刘瑾喊到:“刘瑾,去把马车赶来,今日咱们就坐着这英国公小公爷的马车,去英国公府好好说道说道。” 刘瑾听到后赶忙跑去,将马车前的马夫扯了下来,赶着马车来到了朱厚照前。 朱厚照笑得诡异:“小公爷,自己上车吧,莫要我动手啊” 张仑自知自己不是此人的对手,更害怕这个疯子再有什么出格之举,想到回了英国公府自有大父收拾他,也乖乖上了马车。 朱厚照随后钻了进来,刘瑾趾高气扬的打马离去,只留下不知所措的张府各个下人,一旁围着看热闹的百姓和两个欲哭无泪的女子。 在一旁茶馆喝够差的捕快们这时候才姗姗来迟,维持秩序,假模假样的驱散人群以后就不了了之了。 此时张家的下人也都反应过来,一个个都飞奔回张家报信。 马车上,上好羊绒的地垫,清明前的龙井,还有不知名的香囊,本以为外面的装饰已经够雕梁画栋了,没有想到啊,和内部的设施比起来,小巫见大巫了。 最让朱厚照吃惊的是那一方小榻,这哪里还是坐的,分明就是床啊,上面还有一床蚕被,还有一方蜀锦。 朱厚照恶趣味的想着老祖宗还是很先进的啊,这尼玛就是车震啊。 朱厚照大摇大摆坐在正中,端起茶盏来了一口,闭目养神,也不开腔。 张仑在一旁角落里一句话也不敢张口,比他矮半个头的朱厚照已经给他留下阴影了,朱厚照在他眼里,如今更是不亚于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 尤其是在车厢内这种狭窄的空间,两个人的独处更是加剧了张仑的恐惧。 朱厚照感受的了张仑的不安,开口道:“河间王之后,怎么就出了你这种废物。 你祖上跟着太祖,太宗皇帝,定兴郡王在土木堡为国尽忠,你大父尽忠职守,倒也算是口碑不错,怎么到你这,吃喝狎妓,欺辱百姓,丢尽了脸面。 不是我说,这不体面啊,要点脸不行吗?” 张仑不敢做声,心里却是暗想:“呵呵,我家祖宗在战场上玩命换来的,不就是为了我这当孙子的好好享受的。 你不服,你也去找个好祖宗啊。” 朱厚照好像猜到了张仑心里所想:“哼哼你张仑以后也是要做祖宗的,莫不是让你子孙谈起你来,张不开嘴? 好了,你莫要说话,要不然忍不住想打你。” 张仑:“………” 英国公府,张懋下了值,回到府中,张信正好在府中,一问,仑儿出去还未回来,有些不满,自己这个孙子,可是自己的嫡长孙啊。 这不是有句老话,小儿长孙,小儿长孙,自己长子去的早,就给自己留下这根独苗了,自己拼死拼活一辈子,这留下的,不都是给自己这个孙子的。 所以啊,自己早早就定下了,哪怕是自己的小儿子张信也都说的很明白了,这爵位,是要给自己这孙子的,至于你,徽王之女龙亭郡主,老夫觍着脸,求着陛下许配给你了,等一完婚,老夫在给你办个官职,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然后,分家,各过各的,总之不能威胁到自己大孙子的爵位。 张懋明白这事坐的有些不妥,可还是先把话挑明,免得到时候有心人挑拨之下,张家鸡犬不宁,那可就丢脸了。 所以啊,从小被确定为下一任家主,英国公的张仑从小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张信对自己这个小侄子一面是真的喜欢,一面是为以后着想,也是百般疼爱。 至于张懋,这位巡视过九边的虎将更是宠的没边了,对长子的愧疚一股脑都补偿到张仑身上,哪怕张仑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要去试上一试。 结果,这张仑哪怕是自己请了大家来教他学问,和太子一个样,一看四书就犯困,这每日里都是狐朋狗友作乐,闹得京师鸡犬不宁。 不过好在这孩子大事不犯,这一般小事,吃饭不给钱,打个人,掀个赌场,偷看个寡妇洗澡,在京师大道横冲直撞,自己虽是生气,但好歹也能摆平啊。 张懋有时候想着,要是有人能教训教训这个混小子也好啊。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想着,就听见下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大喊:“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孙少爷被人打了。” 太子来访 “什么”,张懋面色一变,目露凶光,几十年戎马一生的气势使的前来报信的家丁几乎不能呼吸,结结巴巴,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张懋怒极而笑,好啊,好啊,居然有人欺辱人都欺辱到英国公府上了,看来自己这些年是不是面色太过和善了。 一想到自己的孙子居然被人如此欺辱,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的孙子啊,那是未来张家的家主,更是自己的心头肉啊,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罪啊。 张懋怒火中烧,听那人还往英国公府上来了,好啊,今天不管你是哪家府邸的公子,就是哪个藩王府的人,自己也要让你见识见识,知道我老张不是吃素的。 张懋毕竟在朝中数十载,心里知道有哪些人地位在他英国公府之上,想来是哪个藩王府的世子或是公子不长眼睛。 不过想想也不对啊,按理说藩王入京,这是大事,自己应该知道啊。 不过要是哪个猪鼻子插葱装象的,哼哼,铺子是小,不知道有没有命拿啊。 此时门房来报:“老爷,孙少爷的马车回来了。” 张信倒是急不可耐:“好啊,有人敢欺负我侄儿,来人,跟着公子我好好教训他一下。” 张信带着数十家生子就冲了出去。 张懋也是不紧不慢跟着后面,去你娘的,信儿出去正好,他不知道你是谁,打了就是打了,大不了,就是孩子不懂事,要不,你带回去再教训教训,我肯定是绝无二话的。 马车在英国公府邸前缓缓停下,张仑一脸讨好到:“兄弟,到,到了。” 朱厚照奥了一声,“那你就先下去吧。” 张仑几乎是夺路而逃,生怕完了朱厚照就反悔了。 张信带着人气势汹汹来到门口,来的不管是谁,势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门口一看,停着马车,驾车的正是猪头阿三一般的刘瑾,刘瑾也不甘示弱,怒视着张信。 张信瞧见,肺都要气炸了,一个驾车的都敢这般,这是一点也不把英国公府放在眼里啊,反了,真是反了。 只见得张仑慌慌张张的从马车上下来,看见张信,此时觉得二叔有着以往都没有的安全感,一头扎到张信前,哭喊着:“二叔,二叔,给我报仇。” 看见张仑,张信再也没有了一脸的顾忌,看着自家侄子这般模样,怒从心中来,提着根棍子怒骂道:“哪里来的狗杂种,瞎了你的狗眼,连我英国公府都敢招惹,今日不打断你的狗腿,难消我心头之恨。” 朱厚照不慌不急的下了马车,看着气极败坏的张信,正眼都懒得多看一眼。 张信看出此人的漫不经心,血直往头上涌,恨不得生吞了眼前此人,拿起手中的家伙式就要让这家伙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张信快步上前,正要举手就打,刘瑾见此,脸色一变,三步并做两步挡在朱厚照前,尖着嗓子怒喝:“大胆,还不退下?” 张信哪里管的了这么多,正要打下,就听见后面一声颤抖的厉喝:“畜牲,退下。” 来人正是张懋。 张懋慢悠悠的出了中门,本以为张信坐的差不多了,自己来就是和个稀泥,看见张信正要动手,有些不满,怎么这么半天还没打下去,自己这是不是来早了。 张懋扫了一眼,僵在了原地。 哆哆嗦嗦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没看错啊,嗓子里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殿....殿下。” 看着张信张牙舞爪正要上前动手,张懋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这不是找死啊。 张懋想都不想,一声畜牲就就骂了出来,这一棍子下去,整个张家就到头了啊。 张信听到后面一嗓子,想都不想就知道这是自家老爹,迟钝一下,疑惑的转过头去,就见到一道黑影扑了过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就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半天气都喘不过来。 朱厚照看的呆了,已是五十来岁的张懋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说是老人都不为过了,可看着身手,这力道,看起来,是个练家子啊。 张府上上下下也都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爷竟然把二少爷给踹飞了。 张仑也是长大了嘴巴,不知所措。 张懋跌跌撞撞奔向朱厚照,胡须抖动,半天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朱厚照则是笑笑:“老国公莫要慌,你看,要不咱们进去说可好啊。” 张懋见朱厚照一身便服,知道不想节外生枝,连忙将朱厚照迎入府中。 朱厚照倒是毫不客气,大模洋洋的走在前面。 张府上上下下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张懋落在后面,一把拽过张仑,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的提溜过来,瞪着眼:“小畜生,你没有动手伤到贵人吧。” 张仑哪里见过自家大父这般,木讷的摇了摇头。 张懋见此,松了口气,自己家里这个就是 混蛋,太子,嗯……,还是不说了。 自家这个要是惹了太子,那才叫事啊,陛下宽厚,可太子是什么,谁不知道啊。 张懋现在顾不上这么多,急忙在后面追了上去。 可怜的张信直到现在脑子还是嗡嗡作响,被下人们扶起来以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张仑跟在自家大父身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来到中堂,朱厚照上座刚刚落下,张懋立马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就是礼部最严苛的官员也挑不出一丝毛病。 所有人都痴痴的看着张懋跪下,这可是国公啊,大明朝有几人能让他下跪啊,一只手都输的过来。 接下来张懋的话更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众人耳畔炸响:“老臣张懋,见过殿下。” “殿,殿下”,张仑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就是再傻,也知道眼前人都身份了。 大明皇帝的嫡长子,太子朱厚照。 张仑大汗淋漓,再也坚持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张信刚刚被人扶进府中,见到这般,也是懵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跪倒在地。 整个英国公府上上下下跪倒一片,朱厚照倒是态度温和,让他们免礼起身。 老人精英国公 张懋慢慢起身,府中其余人见家主起身也都起身站着,大气都不敢喘。 张仑脑子里一片空白,迟迟不敢起身,他得罪太子可不是一星半点啊,自己好像和太子动了手脚,还嘴巴也不怎么干净。 朱厚照温言开口:“英国公果真是老当益壮啊,难怪当年力斩金腰带,还多次代天巡视九边,怪不得父皇和先帝都对张老国公重用不已,说是京师的定海神针也不为过啊。” 张懋赶忙开口:“不敢,殿下说笑了,都是先帝和陛下英明,老臣每每感慨,幸生得明君啊。” 朱厚照一听,冷笑一声,看了一眼跪到在地不敢抬头的张仑:“明君,不见得吧,小公爷? 刘瑾,说说张小公爷今日说了什么。” 刘瑾逮住了机会,大声说道:“今日英国公府的张小公爷说了,当今天子粗俗不堪,先帝更是品行不端,有悖人伦,英宗更是不堪为君,甚至说出天家血脉不纯,质疑当今储君是不是天家血脉。” 朱厚照听完以后,心里竖起了个大拇指,好家伙,这刘瑾上纲上线起来果然不一般啊,怪不得日后能做内相的人,就这么几句,就足以要了英国公府的命啊。 张懋听得浑身打了个冷颤,娘嘞,这是找死啊,自己这孙子莫不是失心疯了,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从英宗皇帝到当今太子骂了个遍,还质疑起了皇家血脉,这是上赶着找死啊。 张懋几乎可以想象,这要是传进朝中,清流们还不得活吃了他,英国公即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怕是陛下脾气再好,再怎么宽厚仁慈也都留不得了。 张懋余光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张仑,大致猜了个明白,这浑小子大抵是不知道太子是谁,亲切问候了人家全家和祖宗一下,落下了华兵。 这是就是徐国公,成国公这样的,自己还能腆着个脸陪个罪,可这是皇室啊,一旦牵扯上了,再小的事那也是天大的事啊。 张懋恨铁不成钢,这兔崽子平日在京师就拿着自家祖宗和别人比,哪里想到,你兔崽子有个好祖宗,人家祖宗更牛逼。 张懋现在悔啊,当初怎么不就好好找个先生教一教这小子明些事理,自己当初怎么就不能狠下心来揍他一顿啊,别的不说,至少不会惹下这种泼天大祸啊。 太子今日竟然亲自来了,就说明这件事就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有旁边一脸阴骘,被打的和猪头一样的刘瑾,张懋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众所周知,太监这玩意就是个不阴不阳的怪物,心眼极小,却又是和皇帝关系最为亲密,皇帝最信任的人,被这样的玩意记恨上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这太监能够伴着太子到这,想来一定是心腹,日后入司礼监是跑不掉的,这就是无形中给张家埋下了隐患啊。 张懋现在抽死张仑的心都有了,不争气的败家子,一天没有看住,就惹出这般的乱子。 张懋跪到在地:“殿下,老臣管教无方啊,但老臣拿脑袋担保,张仑决没有任何大不敬之意啊,我张家对大明忠心耿耿,绝不会出此等败类,要是有这种人,老臣早就打杀了啊。 殿下,老臣就这么一个孙子啊,若是有罪,老臣一力承担,殿下。” 朱厚照心里啧啧,着英国公张懋不愧是历经三朝的老人啊,一开口就是点明自己是老臣,兢兢战战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接下来,就是开始摆祖宗了,英国公两代英烈,总不可能就以为太子几句话就要废除吧,再加上又打起感情牌,人家就这么一个孙子,若是自己继续紧追不舍,倒也有些不近人情了。 再者说了亲,自己的手段本来也就不甚光彩,自己的形象也不行,要是在爆出自己私自出宫的消息,只怕是节外生枝。 好在朱厚照今日来的目的不是如此,朱厚照亲自俯身虚扶了一把:“老国公这是说些什么,不知者无罪,想来张小公爷也是无心之言。” 张懋起身后低声怒骂:“畜生,还不谢过殿下,要不然,英国公几十年的名声都要败在你手里了,拿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张仑在地上不住的磕头,结结巴巴说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朱厚照让他先起身,看了一眼四周,张懋识趣的让吓人退下,朱厚照这才继续说道:“怎么,张仑,本宫的铺子你还要不要啊。” 张仑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不敢,小人不敢,早知是殿下的买卖,小人绝对不敢起什么别的心思。” 这个时候张懋才明白过来,张仑这个小兔崽子怕是不长眼,看上的太子的买卖,这才触了太子的霉头,太子这才来兴师问罪啊。 朱厚照笑着说:“莫要害怕,莫要害怕,对了,老国公可知道今日里有一种叫蛋糕的甜点风靡一时啊。” 张懋赶忙回答:“回殿下,老臣倒是有所耳闻,这吃食倒是极好,各个府邸,各位大人也多有谈论·。” 张懋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厚照:“殿下所说的,莫不是….” 朱厚照咧嘴一笑:“老国公果真是聪明,没错,这蛋糕正是本宫的买卖。” 张懋震撼了,怪不得自己孙子动了心思,这生意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那是只赚不赔的,听说这几日停了,哪家哪户不在打听从哪能弄到,这玩意,要是别人有自己没有,那多跌份啊。 当然,如此的一块肥肉,盯着的也不可能只有自己孙子,只是自己孙子正好当了出头鸟,用来试探背后的人物。 估计谁都没有想到,这背后是太子的声音,可即便是太子的,也不是全无办法,有些人就敢动心思吞下,毕竟太子还是太子,不是皇帝啊,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倒也不是不可能啊。 这么大的一块肥肉,一家谁能吞得下啊,当然是雨露均沾,大家一起挣钱,英国公府,也未尝不能分上一杯羹啊。 只是接下来朱厚照的话让张懋打了个寒颤,再无半点心思。 朱厚照紧跟着一句:“当然了,大股东是父皇的,占了八成,本宫就是个小杂鱼,跑跑腿,挣个辛苦费了。” 张懋太清楚这句话的分量了,宫里的和太子的是截然不同的。 一门生意两笔账 太子的家业,说实话,能插手的地方多了去了,太子虽然地位尊贵,但能力毕竟有限。 可宫里的,陛下的,就要另当别论了。 宫里的家业,盯着的是整个内廷,怎么,从皇帝手里抢钱,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是整个外朝联手都不一定敢起这个心思。 说到底,没有人敢正面和皇权较量一番啊。 朱厚照此举,一是敲打,二来,就是为接下来的话做些铺垫。 把弘治皇帝搬出来,就是为了告诉英国公,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东宫,更是皇帝。 朱厚照笑问:“老国公,这买卖给你,这个不可能,本宫做不了这个主,但是本宫希望,英国公府可以入股,如何啊?” “入股”,张懋眼睛一亮。 要知道,如此大的利好,若是只有太子,他张懋还不敢入一份,可要是有陛下,有宫里一份,换句话说,这安全性就大大不一样了。 张懋还未答话,朱厚照继续说到:“不过先说好,宫里要占七成,还有萧伴伴,他出银子给东厂入股,要占五分,英国公所占的,最多两成五了。 当然,宫里出技术,也出些银子,至于其余的,英国公府就得出了。” 两成五,说实话,这个比例很低了,但也还是有钱可赚的。 况且这个条件也很苛刻了,基本上就是空手套白狼了。 朱厚照很有耐心的等着,他相信英国公是个聪明人,别说挣钱,就是亏本,他也会做的。 很简单,这不仅仅是一笔经济帐,更是一笔政治投资。 果然,略加思考的英国公很快就答应了:“既然殿下看得起老臣,老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懋倒是很聪明,只是说了太子,绝口不提陛下。 朱厚照拍手叫好:“好,老国公快人快语,爽快,本宫也不藏着捏着,老国公放心,银子会有的,蛋糕会有的。 对了,本宫想起东宫的禁卫都是从勋贵子弟中挑选,本宫觉得,张仑倒是不错,赶明啊,本宫给父皇奏明,让张仑来东宫当差,也算是有件正事,免得整日把京师整的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朱厚照的意思也很直白,投桃报李,礼尚往来,既然你英国公府可以少挣些钱,那本宫就从别的方面找补给你。 东宫禁卫,虽是地位不高,确是太子的潜邸之臣,也算是当做自己人了。 张懋哪里看不出来太子的意思,自己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子就落地了,本来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小畜生得罪了太子,被太子记恨。 要知道,被未来的皇帝惦记上,要么是天大的好事,要么,就是死路啊。 英国公府这种情况,不用看,就是后一种情况。 现在太子不计较或是计较不了,可日后呢,还有这个太监,日后太子登基,若是冷不丁提起,秋后算账可有如何? 可现在,如此一来,太子的意思就很明确了,就是之前的烟消云散,一笔勾销。 朱厚照交代几句,张懋虽是不明白为何,但绝不多问,都一一应下。 眼看着临近正午,张懋开口:“殿下,这时候不早了,老臣已经让人下去准备膳食了,要不……” 朱厚照抬头看了看天,说到:“那本宫恭敬不如从命了,今日就要叨扰老国公了。” 张懋连连说到:“殿下这是说些什么,殿下在此用膳,是老臣的福分啊,只是这饭食粗糙,恐是殿下不习惯,还请殿下莫要见怪啊。” 朱厚照呵呵直笑:“小事,小事。” 直到一盘盘珍馐上桌,朱厚照眼睛都直了,飞禽走兽,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啊。 朱厚照吃的不亦乐乎,还来了几杯酒,没有弘治皇帝,在场的也没有人敢拦着。 酒足饭饱之后,,临走前,朱厚照眯着眼,一副醉眼朦胧的突然说:“老国公,本宫记得杨师傅教本宫读书时,孟子·离娄章句下本宫很是喜欢啊,老国公也可以看看。 本宫还是觉得,人啊,本职工作最重要啊。” 张懋连连称是,亲自将朱厚照送到府邸门口,就用着张仑的那架马车将朱厚照送回东宫。 张懋回到府里,总觉得刚刚太子是话里有话,招了招手:“去书房把孟子给老夫找来。” 下人很快就将书找来呈上,张懋熟稔的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 当读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时,张懋停在半空的手僵住了。 想来太子说的就是这句吧,这句话指君子的品行和家风经过几代人之后,就不复存在了当然也指先辈积累的财富家产经过几代人就会败光了。 这所指的,怕就是英国公府吧。 张懋越发觉得太子不简单了,太子,到底是指什么? 张懋思来想去,想到太子最后走时说的什么本职工作,自己是勋贵,勋贵虽是尊贵,但是权势有限,管着的,也就是那一亩三分地了,难道,太子指的是京营? 对了,就是京营,大多数勋贵都在五军都护府任职,其中又以自己掌管京营为首。 英国公能在京师豪门排在前面,就是内阁阁老对自己都礼遇有加,除了英国公府忠心耿耿,两代英烈,爵位最高,京营,也是不容忽视的一条。 张懋闭了闭眼,说实话,京营在手里,自己倒也算是尽职尽责,但是权力面前,谁能不心动啊,谁又能只做包青天啊。 这三十万人马的人吃马嚼,只要自己动动指头,用点心思,这银子不就……… 这些都是朝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就是最活跃的御史也不敢拿这件事做文章,这不是一人两人,整个勋贵,户部,兵部,吏部,刑部,哪一个能逃脱干系。 所以啊,在这件事上,朝中倒是意见一致,合力瞒着陛下,可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居然被太子…… 张懋猛地睁开眼睛,眼里闪过一丝痛心:“去把管家叫来,盘一盘家中的账,京师里有多少铺子都盘点出来,还有,从账上支出两万两银票,老夫带着,即刻入宫。” 张信大吃一惊,国公府虽是豪门,但是绝大多数都是土地田产,铺子一类的,现银两万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就是英国公府也是不易拿出来啊。 张信赶忙说到:“爹,这是如何啊,咱们家账上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万一有个什么,岂不是……” 张懋懒得废话,一巴掌上脸,打的张信滚到地上,捂着脸,张懋恨铁不成钢说到钱:“蠢东西,你以为你老子我不知道吗? 这钱,是给咱们张家买命的,你还在那多嘴,仑儿,仑儿,过来,大父有话给你说。” 张仑哪里见过大父这般模样,畏畏缩缩的上前:“大父,孙儿在呢。” 张懋抬起手,张仑吓得下意识往后一缩,只见蒲扇大的手掌放在张仑头上,语重心长的说着:“仑儿啊,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殿下了,万万不能有别样的心思啊,殿下绝非是你能比得上的。” 张仑似懂非懂,张懋看着一脸呆滞的孙儿,心里叹了口气,收拾收拾,等着拿了银子就进宫一趟。 欺主 朱厚照有些晕晕乎乎的回到了东宫,让人接了热水供自己沐浴,朱厚照泡在水里,瞥了一眼在一旁侍候的巧慧,冷不丁的开口:“怎么,做了本宫的贴身宫女如何?还有没有人敢欺负你?” 还未等巧慧开口,朱厚照i自问自答岛:“想来也没有不长眼的贱奴敢动本宫的人,好了,去拿衣服吧,本宫还要入宫一趟。” 巧慧红着脸,还是手脚利索的帮着朱厚照穿好衣服,整理好上下,其间,巧慧数次欲言又止,朱厚照也是察觉到了什么,问道:“怎么,可是有事?” 巧慧红着脸,半天才小声支支吾吾道:“回,回殿下,奴婢,奴婢前几日回宫,听奴婢的一个姐妹说,坤宁宫的王嬷嬷是公主殿下的嬷嬷,对殿下有些,有些,奴婢知道殿下对公主情深意切,奴婢受了殿下的恩惠,此事要是不告诉殿下的话,心里有愧,总觉得…” 朱厚照眼眸一冷,欺主。 看起来不可思议,但确又是的的确确存在的,主子被奴婢欺负了,尤其是这大明的公主。 朱厚照几乎可以猜的出,这王嬷嬷想来是母后宫里的老人,要不然也不会去服侍公主,敢做出如此大胆之事。 她仗着的,不过是母后的信任罢了。 这些日子朱厚照已经完全把太康公主视作自己的亲妹子了,自己能让别人欺负自己妹子?活久见了。 朱厚照知道大明公主的悲惨境遇,大明公主的个人生活基本上都不会怎么幸福。 当年太祖爷为了防止当时权贵势力的进一步发展,规定了但凡是大明朝的公主,都不能嫁给身份地位较高的世家之子,就算是文臣武将家的孩子也不可以,只能嫁给平民百姓,并且明令驸马从此也就再不能入朝为官,绝了仕途,领着一份俸禄罢了。 除此以外,公主与驸马见个面,同个房还要给随嫁的女官报备,关键是,人家还有拒绝的权力。 朱厚照一阵牙酸,想着自己要是和自己媳妇睡觉还要经过一个老妈子同意,这,的确很不爽啊。 至于公公婆婆给媳妇行礼这些的和上面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样一来,民间的世家大族、书香门第,胸有大志的才子都视与皇家结亲为畏途,这也就基本上决定了驸马的人选一般都不是太好。 公主下嫁的情况,让明朝时期的民间男子兴奋不已,长相好的男子终于有了攀附权贵的机会。更有一些私心很重的人,甚至,为了自己的私欲帮助别人骗婚。 就比如,万历年间的永宁公主就是个巨大的悲剧。 永宁公主到了选驸马的年龄,万历皇帝将这件事儿交给了太监冯保来负责。 当时,有一个姓梁的商人认为这是一个改变自家门第的好机会,于是,通过贿赂各种手段让他的儿子做了驸马。 经过了这么一番骚操作之后,原本应该是一个健健康康的好男儿,但却因为太监的原因,最终,竟然选择了一个病秧子。 这个病秧子在和公主举行大婚的时候,竟然当场狂流鼻血,止都止不住。 如果当时有人出来说一句公道话,那么,永宁公主就可以直接返回,不必举行大婚。 但是,这些死太监们却撒谎骗大家说:“结婚的时候,见红则是一件诸事皆宜的大喜事。” 就这样,懵懂的永宁公主被一群太监骗进了梁家的大门。 之后,也就新婚一个月的时间,梁驸马就因为身体疾病的原因魂归西天了。只余下尚且年少的永宁公主,在梁家守着漫漫长夜寡居,许多年后抑郁而死。 可怜自己这个孙子辈的公主竟终生不识闺房之事,想想就觉得悲哀。 朱厚照临走前开口:“此事本宫知道了,等本宫回来再谢你。” 说完以后,朱厚照出了门,刘瑾早就收拾好了,顶着个猪头等着朱厚照了。 朱厚照在入宫的路上突然开口:“刘瑾,今日这顿打你是替本宫挨的,本宫记下来,不过本宫要告诉你,说心里话,不要想着报复英国公府,现在不要有这个念头,日后,也不要有。 至于你今日,本宫日后会补偿的。” 刘瑾咧嘴笑笑,不知道是真是假:“奴婢知道了,殿下,奴婢哪敢和国公府计较啊,奴婢贱命一条,皮糙肉厚,打了也就打了。” 朱厚照也懒得去计较刘瑾说的是真是假,他知道即便是在正德朝,刘瑾权势滔天,如今的内阁三位阁老都败在他的手上,可唯有勋贵,尤其是英国公府,依旧是稳坐钓鱼台。 说到底,就是因为勋贵和皇室的利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至于现在,刘瑾还只是很有潜力,但其实更本就明有什么权力。 入了宫,朱厚照老老实实去了暖阁拜见弘治皇帝,弘治皇帝正在批阅奏章,听说太子来了,知道此子不会无缘无故现在就来,想来事情有了些眉目。 弘治皇帝让人把太子叫进来,一进来朱厚照就老老实实的跪下:“儿臣见过父皇。” 弘治皇帝问道:“太子今日怎么来了暖阁,可是有事?” 朱厚照老老实实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弘治皇帝,当然,其中张仑那个不长心眼说的话当然就是一笔带过。 弘治皇帝皱了皱眉,虽说太子私自出宫,又私自拜访朝中重臣,没了规矩,不过好歹也没有闹出什么事,也就罢了。 弘治皇帝点点头:“太子的意思是以英国公的名义来做,只是这样一来………” 朱厚照知道弘治皇帝在想什么,解释到:“父皇,凡事要一点一点来,这一口吃不出个胖子,贸然打出皇家的名义,弄不好的话就会遭到反噬,所以说还要慢慢来。 儿臣觉得,最多一月就可步入正轨,再说了,现在虽然是打着英国公的名号,挣得银子六成是父皇的,一成是儿臣的还有五分是萧公公,嗷不,是东厂的。” 萧敬本来在一边笑眯眯的做个泥菩萨,做奴婢的,就得要有眼力劲啊,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这就是门道。 可当听到太子留出五分给自己时,心头一热,眼泪都快出来了。 五分啊,五分啊,虽说看着少,可问题是这是个正经买卖,这得的银子都是干干净净的,见得了光的啊,更何况,年年都有啊。 有了这笔银子,咱家这下半辈子不就有了底了啊。 再说了,这是跟着陛下投的,谁有什么话说?咱家打不死他。 说是给东厂的,可这银子怎么分配,还不是自己说的算?还不是自己的银子。 太子,还是有良心啊,也不枉自己一直对太子尽心尽力啊,那帮狗东西说什么太子虽是聪慧,顽劣不堪,依着咱家看,太子才是这世上最,不,仅次于陛下的第二厚道的人啊。 要不是在暖阁,陛下在一边,萧敬就要给太子跪下,抱着裤腿哭了。 还是缺钱的问题 弘治皇帝被自己儿子劝这莫要心急,说的朕好像一见银子就两眼冒光一样,虽然这心里的确是猫爪似的…… 弘治皇帝老脸一红,不过很快隐去,岔开话题到:“嗷,萧伴伴占了五分,太子,萧伴伴投了多少能占五分?还有,宫里投多少,英国公府投多少,你可心中有数?” 朱厚照点点头,喜滋滋的说:“父皇,咱们不投钱,咱们技术入股,就是这东西啊咱们做,至于铺子,人啊,原料什么的,都由英国公府出了。 还有萧伴伴,萧伴伴还没出银子,可不管银子多少,这开张以后,市场的调查,押送等诸多事务都要东厂的人来做。 这俗话说的好,不能又让马跑还不给它吃草啊,让人家尽心办公,可不得给些报酬。。 弘治皇帝仔细一想,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啊,合着宫里什么都没出,太子好歹还出了个技术,自己才是真正的什么都没有干就分了银子了,而且分的还是大头。 萧敬在一边站着,心里给朱厚照竖大拇指,好家伙,太子这买卖会做啊,宫里做买卖就要这样啊,带你做就是给脸了,还想让宫里出钱,玩呢。 弘治皇帝懒得再多去多想,既然这件事交给了太子,那就让太子放手去做,出了事自己再兜着就行了。 弘治皇帝想起些什么,叹口气:“好了,若是没有什么事去看望太皇太后吧,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你这个做曾孙的多尽尽些孝道,还有秀荣,这些日子念叨你总是念叨的紧。” 朱厚照回到:“是,父皇,儿臣待会就入宫去看望曾祖母和妹子只不过儿臣现在在这等英国公来给父皇送银子呢。” 银子,什么银子,弘治皇帝奇怪的看了萧敬一眼,萧敬也是摇摇头,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弘治皇帝奇怪不已,面色突然一变:“畜牲,你该不会真的去勒索英国公了吧。” 储君勒索朝臣,这要传出去,还怎么做人啊,朱厚照还不如直接去太庙谢罪。 朱厚照心里也是一句卧槽,自己老子怎么成天以为自己只会勒索朝臣,尽干一些违法不体面的事,自己是文明人啊,是讲道理,以理服人的人啊,这搞得自己好像不是太子是黑道一样。 朱厚照连忙解释起来,此时的弘治皇帝才略微有些放下心来,不过还是有些怀疑。 只是这些情感被更加强烈的情感所掩盖,弘治皇帝闭了闭眼,就连一旁的萧敬也是眼皮一跳。 有些事,哪怕自己心知肚明,陛下也是看出些苗头,可谁又不愿意捅破,可今日,太子却是捅破了。 弘治皇帝哪里不知道有些腌臜事,京营的空饷问题从大明立国开始就有了,哪怕太祖爷杀的人头滚滚,可还不是有人敢犯?还不是杀了一个,还有后来人? 还有什么所谓的冰炭孝敬,这些,弘治皇帝都是知道些的。 有些事,不去想还好,一旦想了,就是弘治皇帝也是头皮发麻,不敢去动。 再说了,京营的事,说实话,力役士卒最多的,其实还是皇家。 弘治一朝,京营简直就是个义务施工队,修城墙,修陵墓,修宫殿,治水,基本上都是京营包了,原因无他,省钱啊,还免得征发徭役。苦了百姓,这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这俗话说的话好啊,上行下效,皇帝尚且如此,这些个勋贵们就更是毫无顾忌了,一个个拿着国家的军队尽干自家的私活。 半响,弘治皇帝悠悠发问:“太子,你以为该如何?治罪还是..” 朱厚照知道这是自家老子在考验自家,想了想,摇摇头:“父皇,这种事早就司空常见了,若是父皇处罚了英国公,那其余勋贵如何处置? 况且英国公乃是顶级勋贵,在勋贵中有着极大的威信,而勋贵与我朱家同气连枝,万万不能寒了勋贵的心啊。 还有,若是陛下对勋贵动刀,那文臣呢,若是纠察下去,儿臣觉得就是隔一个拉出去杀了在查,恐怕还有不少手脚不干净的,总不能再来一次洪武三大案吧,到时候又该何如?朝廷的事谁去做,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又该如何啊。” 弘治皇帝本以为朱厚照要么就是追究,要么就是简单的免责,万万没有想到太子还想到了这么多,刚想开口,见朱厚照依旧滔滔不绝,“父皇,儿臣调研过,也翻了书,咱们大明的官俸是历朝历代中最为低的,从洪武年间到现在就基本上就没有变过,但洪武年间到现在的物件涨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虽说太祖皇帝当年制定俸禄是也考虑到了官员的实际情况,就拿一个七品官员为例,一年俸禄四十五两,倒是够一家四五口人开销了,可哪个官员上任只带着一家四五口人,这各种帮闲,佣人,轿夫什么的,这一笔笔下来不得要不少银子,这完全入不敷出啊。 所以啊,儿臣以为,贪腐要抓,更要防啊,要保障官员基本的面子里子需求,让有些官员不至于要为生活去同流合污,自甘堕落,这才是长久之计啊。” 朱厚照心中腹诽,奶奶的,这要是自己,寒窗苦读数十载,还不容易当了官,一个月挣的还不够花的,不贪污就见鬼了。 弘治皇帝死死盯着朱厚照,看的朱厚照心里有些发毛,良久才开口:“太子说的朕都知道,可若是加些俸禄,国库里哪里支撑的起啊。 好了,剩下的朕自有分寸了,太子就先去看看太皇太后吧。 对了,关于力役将士一事,厚照,回去写个折子递上来。” 说到底,还是缺钱闹的。 虽说太子给的建议可行性不高,但弘治皇帝还是很欣慰的,至少和之前相比,太子真的长大了不少。 有些事,自己还在前面,还能谋划几年。 朱厚照则是扭扭捏捏,不愿离去,弘治皇帝以为朱厚照还有什么事要说,温和问道:“厚照可是还有事?父子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朱厚照在支支吾吾说到:‘父皇,那个,英国公送了银子,能不能给儿臣些啊,儿臣最近手头紧….’ 弘治皇帝:“.….” 送你入水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嘴里冷冷蹦出一个字“滚”,朱厚照见没戏了,慌不迭路的就离开了暖阁。 朱厚照离开以后,弘治皇帝想到这些日子都是太子跑前跑后,这么些年,也是少有的这般尽心做一件事了,还是要鼓励一下的。 弘治皇帝嘱咐道:“萧敬,记下来。待会从内帑里拨出一千两银子给东宫送去,记得嘱咐太子,要用在正事上。” “是,陛下”,萧敬回答以后,连忙往见空的茶盏里将茶斟满。 没过一会儿,就有小黄门来报:“陛下,英国公求见陛下。” 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弘治皇帝淡淡开口:“传。” 一身麒麟服的英国公低着头快步走进暖阁,跪倒在弘治皇帝面前:“老臣张懋,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故意问道:“快快免礼,张卿家今日所来何事啊。” 张懋不敢起身,依旧跪着,涕泗横流的说道:“老臣不敢起身啊,老臣有罪啊,老臣有愧陛下,有愧先帝啊,老臣实在是无言面对陛下啊。 这些年老臣猪油蒙了心,”犯下了如此大错啊。” 张懋将自己府邸上平日里私用军士一事老老实实的交代出来,不过张懋长了个心眼,至于粮饷,兵械等其他的倒是没有说出来。 弘治皇帝哪里不知道张懋这是避重就轻,但她也明白,这种事一旦追究下去就是大案,自己也没有,也不敢去办啊。 百年积病,到时候牵扯出多少人,天知道啊。 弘治皇帝听完以后,倒是出乎张懋的意外,依着自己对陛下的了解,陛下是最将君臣礼仪的人,张懋本以为陛下会勃然大怒,可没有想到,陛下好像早就有所预料一般,一点都不惊讶。 张懋心里吃味不准,是不是陛下嫌自己避重就轻,还是要说些……… 张懋低着头正在那天人斗争呢,却听见上面传来的声音:“张卿家说的,太子刚刚也跟朕说过,此事,朕也有过。 太子说,勋贵这是上行下效,若不是朕平日里让京营做些杂事,勋贵们也不会照猫画虎了。 这根子,是出在朕身上,朕也要认。 朕已经让太子明日上个章程,日后,京营还是专心本职,就是皇家,也不可再力役军士了,张卿家能主动认错,朕心甚慰啊。 起来吧,张卿家,此事,朕就不予追究,但决不可再犯了,到时候,朕可就从严发落了。 对了,太子说英国公府的张仑与他性情相投,求着朕能不能放到东宫,朕看那孩子禀性不坏,既然又是太子开口,这年岁也够了,就按照旧例入值宫里吧,就去金吾卫做个小旗吧,平日也可和太子一起听些圣贤书,明些事理。” 张懋听见太子,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太子早就预料到… 还没想多久,张懋听见陛下不予追究,心里松了口气,又听见自家孙儿又能去东宫当值,更是纳头拜谢。 张懋起身以后,说是要将力役军士所得的钱财全部上交,足足两万两银子。 弘治皇帝倒是没有推辞,收入内帑,和张懋又聊了些祭祖事宜以后便让他下去了。 出宫的路上,细细回想起来,张懋一阵寒颤,不寒而栗。 本来听刘公他们说太子近来突飞猛进,才智非比寻常,张懋也有放在心里,他和刘公都是历经数朝的老人了,见过不知多少这等人物了,直到英国公府的事情才让张懋信了几分,而现在,张懋只能用多智近妖来形容了。 坤宁宫,朱厚照到时才知道母后去拜见太皇太后了,只留下太康公主跟着嬷嬷学习礼仪,等朱厚照一出现在坤宁宫里,五岁的太康公主扎着羊角小辫,一副水灵灵的眼睛,碧绿色的裙子,一路撒欢的朝着朱厚照跑了,一头扑进朱厚照的怀里,有些奶声奶气的嗓音还喊着:“皇兄,皇兄,你怎么才来看秀荣啊,秀荣好想皇兄啊。” 还未等朱厚照开口,就听见后面一个令人嫌恶的声音传来:“公主殿下,老奴刚刚教给殿下的礼仪莫不是都忘了,殿下该给太子行礼,殿下此举,有失天家颜面啊,要是皇后娘娘知道的话…” 朱厚照分明感到怀中的太康公主一僵,急忙挣脱下来笨手笨脚的给朱厚照行礼。 朱厚照心下一软,拉着说道:“妹子这是做什么,整的咱们兄妹之间好像生分了。” 那嫌恶的声音响起:“殿下,虽说你与公主殿下乃是兄妹,可这皇家礼仪,男女大防,还望殿下伤心。” 朱厚照看着自家妹子一脸畏惧的样子,其余的太监宫女都只敢低着头,忍住心头的怒气,问道:“本宫问你,你可是王嬷嬷?” 那女官正是王嬷嬷,虽说不知道为何太子知道她的名字,可一个十来岁的太子,对于他来说,倒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王嬷嬷回到:“是,殿下。” “那你跟着本宫过来”,朱厚照大步往塘边走去,王嬷嬷虽是一头雾水,但也跟在后面。 朱厚照随意指了指,让王嬷嬷看清是什么东西。 王嬷嬷在塘边踮脚看着,却没有注意朱厚照早就绕在身后,狠狠一脚,将她踹入池中。 一时间,惊慌失措的救命声响斥整个坤宁宫。 一旁的太监宫女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切,等反应过来,一个个来到池边,想将人给捞上来。 朱厚照冷冷问道:“你们要做甚?哪里有人落水,本宫怎么没有看见,你,看见了吗?” 这个时候太监宫女们才有些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那个被指到的小太监差点就吓尿了,噗通跪到在地,结结巴巴开口道:“回殿下,奴婢,奴婢没有看见水中有人。” 朱厚照满意的点点头:“好,他没有看见,其他人呢,有没有看见水中有人啊,要是有的话,不妨下去把人带起来,弄不好就是本宫瞎了眼也有可能。” 太子,怎么可能眼瞎,这不是找死吗。 太监宫女们一个个七嘴八舌开了口: “没有,奴婢没有看见水中有人。” “回殿下,奴婢也没有。’ …….. 老太太牙口不好啊 朱厚照牵着太康公主就站在池边廊道,看着水里翻腾呼喊救命的王嬷嬷,太康公主有些害怕,紧紧握着朱厚照的手,担心的开口:“皇兄….” 朱厚照摸了摸太康公主的头,以示安慰。 直到水中的王嬷嬷再也没有力气往下沉时,朱厚照这才让人把她捞了起来。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的手忙脚乱的把人弄了上来,落汤鸡似的王嬷嬷打着寒颤被带到朱厚照面前,咳嗽不断,泛出苦水,眼里是怎么也掩饰不掉的恐惧。 刚刚,自己真的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啊,心有余悸啊。 朱厚照笑着开口:“怎么,王嬷嬷,现在还要不要去找母后告状,说是本宫把你丢进水里啊。 ” 王嬷嬷大口喘着粗气,她要是再不明白太子的意思,就枉她在宫里这么多年了,王嬷嬷结结巴巴到:“殿下,老奴知错了,知错了,还望殿下饶过老奴这一次,老奴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王嬷嬷,你说这话,你说本宫信还是不信啊”,朱厚照话锋一转,“本宫知道,你是母后的心腹,母后面前,你也算是能搭上话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你教公主礼仪,所以啊,这宫里平日里都给你三分薄面,大家都好看。 这是人之常情,本宫也懂,本宫其实也可以给你的。 可这人啊,就是容易不识好歹,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本宫的妹子,是大明的嫡长公主,你是个什么,还敢威胁公主,还敢威胁本宫? 今天这事,本宫只想给你个教训,要是还让本宫发现有下次,下一回,可就没有正好有人把你救起来了。 这宫里哪出井里,池子里没有淹死过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想来再多一个也没人会介意。” 王嬷嬷不住磕头,颤声道:“老奴记住了,老奴再也不敢了,老奴,多,多谢殿下饶了老奴这条贱命。” 一个贱奴,朱厚照懒得再多花心思,只是让她再罚跪半个时辰后就带着太康公主去拜见太皇太后了。 后来的许多年里,无论是做太子,还是日后做了皇帝,掌握了天下人的生杀大权,还是到最后的尽头,每每想到此处,无一不悔。 路上,太康公主则是奶声奶气,善解人意道:“皇兄放心,秀荣绝对不会告诉父皇母后的,免得皇兄还要被罚跪。” “好”,朱厚照宠溺的揉了揉这颗小脑袋瓜,“那皇兄在这谢谢妹子了,妹子想要啥,对了,前些日子送进宫来的蛋糕怎么样,还有没有,要是喜欢啊,皇兄再给你拿一些。” 太康公主重重点头,咽了咽口水:“恩,可好吃了,母后送了些给曾祖母,曾祖母牙口不好,但蛋糕松松软软,曾祖母可喜欢了,说是比平日里吃的糕点不知道好多少,一点也不黏牙,就连好多人多说曾祖母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胃口大开了。” 朱厚照仔细听着,心里想着老太太牙口不好,这是缺一副假牙啊。 小丫头好像想起来什么,继续说道:“皇兄,下月初八就是曾祖母的生日,你说秀荣送给曾祖母什么才好啊。 母后说心意最重要,皇兄你说秀荣自己绣的丝帕怎么样,不行,不行,要不,给曾祖母画幅画,皇兄你说怎么样?” 小丫头歪着头,眨巴眼睛,像是难以抉择。 朱厚照看着样子实在是可爱的紧,自己心中已是有了主意,胸有成竹说道:“好了,妹子放心,这件事本宫包了,到时候保准曾祖母喜欢。” “真的吗皇兄”,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 “那是自然,你皇兄我是谁,太子啊,未来的皇帝啊,这能说假话? 对了,本宫看妹子也喜欢吃蛋糕,这些日子本宫再送些来,不过说好了,这东西可不能多吃,尤其是晚上,吃完漱口,要不然会长蛀牙的。” “皇兄,什么是蛀牙啊。” “就是牙齿里长虫子,再也吃不了好吃的了。” “啊,那秀荣一定少吃,不要牙上长虫子。” “这就对了,对了,妹子,这事是咱俩的小秘密,不能告诉母后,要不然就没有惊喜了。” “好,秀荣听皇兄的。” “妹子真乖,以后再有人敢欺负你,告诉皇兄,皇兄灭他九族。” …….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闲聊,到了宁寿宫,果然,张皇后也在这。 朱厚照请完安以后坐下闲聊,恐是这后宫里本就冷清,许久也没有个能搭上话的,况且看得出,太皇太后和母后之间其实还是有些隔阂的,毕竟两个都是后宫之主,哪怕太皇太后已经不问世事,可在国朝以孝治天下的背景下,这位,才是紫禁城里真正的老祖宗,不容小觑。 所以啊,对于朱厚照这位曾孙前来,太皇太后倒是兴致勃勃,拉着朱厚照问东问西,朱厚照直到天色以晚,用了饭才告退出宫。 回到东宫还没有多久,就有人来报,说是萧敬来了。 萧敬乐呵呵的见过朱厚照后就步入正题:“殿下,这是陛下让老奴送来的两千两银子,让老奴代为传话,让殿下用心的用。 这里还有老奴从东厂里筹的一万五千两银子,正好今日一同送来,老奴也给东厂的崽子传话了,殿下交代的,老奴都好生吩咐下去了,绝不会误了殿下正事。” 有了银子,朱厚照乐的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了,“哈哈哈,有劳萧伴伴了,萧伴伴放心,过些日子,萧伴伴就等着数钱吧。” 萧敬乐的脸都跟朵花一样,嘴里还说着哪里哪里,吹捧了几句以后,“殿下,时候不早了,老奴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殿下要没什么吩咐,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萧敬这么一说,朱厚照倒是真的想起件事:“萧伴伴,你这一说,本宫还真的有一件事得请萧伴伴帮忙。” “奥,殿下请说,老奴若是能出上力的,定会竭尽所能。” “小事,小事,本宫知道宫里有不少手艺好的匠人,能不能拨入东宫几个,这不,太皇太后的寿辰快到了,本宫想为太皇太后准备份寿礼进些孝心。” 萧敬虽然不知道给太皇太后准备寿礼为啥要些工匠,但这种事情萧敬还是能做主的,“殿下既是要尽孝心,此等小事,老奴明日就派人来,绝不耽误殿下事情。” 送走了萧敬,朱厚照在桌前写起了奏章,磨磨蹭蹭了小半个时辰才写好,喊来刘瑾,让他明日送到通政司去,呈给内阁。 正好三个人 萧敬回到宫里,见了弘治皇帝,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弘治皇帝听罢以后,既是欣慰,又是疑惑。 欣慰的是这个小畜生对太皇太后倒是很有孝心,这么早就开始准备寿礼了,自己这个做孙儿的倒是一时半会还没有想起来,疑惑地是到底要送个什么,还要工匠,太皇太后年龄大了,可经不起这厮整的什么幺蛾子了。 不过说起寿辰,弘治皇帝想了想,吩咐下来:“萧伴伴,明日给内阁通个气,让他们上一道章程,为太皇太后庆寿,暂定京师四品以上的夫人入宫吧。” “是,陛下。” 夜深了,朱厚照却是兴奋的半宿都未入眠,蹑手蹑脚推开殿门宫灯下,守夜的宫女频频点头,倒也是颇为可爱。 殿门的吱呀一声让宫女惊醒过来,抬起头露出张清秀的脸庞,面上带着一丝慌乱,秋眸如水,看见只穿亵衣得朱厚照,连忙跪到在地,急的都要哭了出来:“奴婢,奴婢见过殿下。” 朱厚照认出了眼前这人,不是巧慧又是何人。 “困了”?,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 “奴婢,奴婢知错了。” 朱厚照见她怕的厉害,见这夜间已是有些寒凉,“进来吧,外面冷了”,说罢以后,先进了殿中。 巧慧不敢违背,如同一只乖巧的猫一样悄无声息的进了殿中。 朱厚照随意一指不远处的小榻,“以后你就睡那”,说罢以后重新躺回床上。 、“啊”巧慧不可思议的看着依然躺在床上的朱厚照,黑夜中朱厚照半天没有动静,巧慧好几次给自己打气,最终畏畏缩缩的爬上小榻,心满意足。 “今日多谢你给本宫说的,日后就跟着本宫,做个贴身宫女”,不大的声音响起。 巧慧急急忙忙就要起身,“不必起来,就这样聊上几句就好。” 小榻上的人这才缓缓停下动作,“太子折寿奴婢了,这是奴婢该做的。” “家是哪的,这些年家里可还有何人,为何要入宫,可是还有联系。” “回殿下,奴婢家是苏州府的,家中还有父亲,祖母。母亲,妹妹,弟弟,至于奴婢为何入宫,奴婢,奴婢能不讲吗?” 榻上人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太子是个好人,她才敢说出这些。 “不想讲就不讲,好了,困了,睡。” 第二日醒来,小榻上没有一丝痕迹,只留下女子身上特有的沁香。 直到朱厚照在殿中传来动静,整个东宫才活泛起来,本来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也都重了起来,各色声音也都响起。 朱厚照迷迷糊糊之际,已有人推门入内给自己穿衣束发,收拾妥当以后,刘瑾一大早从通政司赶了回来,还带了个消息:英国公府的张仑今日也来东宫当值了。 朱厚照点点头,从怀了掏出银票:“刘瑾,东宫上上下下,每人发五两银子,从今以后,东宫上上下下皆是双俸,你刘瑾昨日被打的和个猪头阿三一样,自己拿百两银子,就当是本宫补偿你了。 对了,给她十两银子,从今以后,她就跟着本宫了,日后守夜也如昨夜一般。” 朱厚照指了指乖巧在站在一边的巧慧。 巧慧敢忙跪下:“奴婢谢殿下大恩。” “起来吧,日后用心当差就可,好了,下去准备饭食吧,本宫饿了,对了刘瑾,让张仑进来,本宫要见他”,朱厚照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刘瑾古怪的看了一眼,谢过太子以后,识趣的闭嘴不言。 张仑入殿时畏畏缩缩,丝毫没有当初在外所见的趾高气扬。 直到昨日张仑才知道什么是皇权,哪怕太子比自己还小,当众打了英国公府的脸面,自己的大父也得恭恭敬敬的跪倒行礼,权势滔天的英国公府在皇权面前,一句话都可以灰飞烟灭。 更何况,来的还不是皇帝,是太子。 张仑拜倒在地:“臣,金吾卫小旗张仑,见过殿下。” 朱厚照倒是很平和:“张小旗,起来吧,从今日以后你便是我东宫的人了,不必如此礼了,前日恩怨,一笔勾销,你和刘伴伴之间的事,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如何?” 张仑起身以后,向刘瑾拱手:“刘公公,昨日都是府中下人闭上眼睛,上了刘公公,昨日大父已经好好教训过了,当值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今日向刘公公道歉,这里有些银子,还望刘公公务必收下。” 昨夜张懋给自己这个孙子讲了半天,别看这刘瑾现在看起来只不过是个小太监,可日后就说不准了,日后太子要是做了皇帝,这刘瑾肯定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水涨船高,到那个时候可就说不好了。 倒不如现在趁着地位不高,认个错,花些银子就当结个善缘,莫要像你曾祖父一样啊。 张懋谈起自己老子,捋捋胡子,长吁一声:“当日你曾祖父也没有想到,这该死的王振居然惹出了这泼天大祸,一个该死的太监,毁掉了数代人的心血,就差一点让大明亡国了啊。” 说罢,张仑从怀里掏出银票就往刘瑾手里塞。 刘瑾得了朱厚照的吩咐,又是在面前,哪里敢收,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小公爷说笑了,这日后都给殿下办差,哪里分这么多。 再说了,殿下刚刚已经赏了奴婢银子了,这钱,可是万万不敢收啊。” 二人推辞半天,最后还是朱厚照一槌定音:“好了,既然刘伴伴不要,莫要勉强了,回去告诉老国公,让他莫要担心,无需多虑。 时候不早了,本宫用了膳就得去上学了。” 二人不在争着,乖乖的等着朱厚照用完膳,跟着一块上学。 临出门前,朱厚照看了看,大喊:“巧慧人呢,人呢,本宫要见她,人呢。” 一声大叫,吓得众人都是一激灵。 一个倩影气喘吁吁的出现,朱厚照故作不满:“你是本宫的贴身宫女,本宫要去上学了,为何不跟着?走,跟着本宫。” 说罢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东宫众人和三个急急忙忙赶上的人影。 内阁。 刚刚结束早朝,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人在茶房一块喝着茶,交换了一下各自在朝政上的看法,然后各自回到各自公房看起了奏章。 太祖皇帝吸取了前朝教训,相权太重,威胁皇权,群相虽是能极大的分割制约,但是效率低下,结果到了大明开国之初,一个胡惟庸案就让太祖皇帝拿到了把柄,趁机废除了丞相,直辖六部,权操于上。 但这样就造成了一个问题,皇帝的负担重啊。 除了太祖皇帝朱重八这样的工作狂,接下来没有一个皇帝受的了的,所以就出现了给皇帝负责秘书工作的内阁。 随着不断发展,内阁也从最早的咨询秘书机构成为了文官实际的领头羊,甚至在后期幼主登基,内阁成为了实际上的决策者。 即便是现在,内阁票拟,司礼监在过一遍,最终才报道皇帝哪里决策圈红。 李东阳面对着刑名钱谷,乱七八糟一堆,倒也不慌不忙,小意思,不算事。 直到接下来这份奏章,李东阳仅仅看了个封面就眼神一缩,其中所奏之事,李东阳迟迟也不敢下笔。 最后,李东阳还是选择去找刘健处理。 到了刘健公房,刘健看李东阳来了,笑问:“宾之怎么现在来老夫这里,可是稀奇啊。” 李东阳苦笑不已:“刘公莫要打趣了,下官这是遇见难题了啊,今日这奏章中有一份,下官实在是拿不到主意,不敢票拟啊。” 刘健也是乐了,能让李东阳都无法票拟的奏章,他还真是想见上一见是何样的。 李东阳将奏章交于刘健,刘健一眼扫去,面色一变,打开读完以后,一向以善断为名的刘健也不敢妄下结论票拟。 刘健阴沉着脸,对公房里的文吏说到:“去,把谢阁老也请过来,就是有要事商议。” 文吏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样的一份奏章刘公和李公尚且无法决断,连谢公都要请来。 公房里,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人都盯着这份区区百字的奏章,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桌上的奏章,正是朱厚照昨夜写的,刘瑾今日一早送来的。 谢迁率先开口,指了指桌上的奏章:“刘公,李公,你二位说,这是殿下的意思,还是……” 是殿下自己想的,还是陛下……… 要知道,太子还在上学,连观政都还未开始,怎么会平白无故上了这份折子,况且还是事关京营贪腐,矛头直指英国公。 刘健摇摇头:“不会,殿下小小年纪,从来没有理过政务,想来定是陛下让殿下做的。 老夫现在难办的是这票拟该如何啊,陛下是想查还是放,老夫有些吃味不准啊。” 是啊,难办的事情就是票拟啊,他们都是数朝老臣,心里明白,是查,这下面的贪腐大案查出些什么可说不好,可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陛下要是不愿意呢。 李东阳像是想起些什么,回忆到:“今早司礼监的太监传话,希望内阁上个奏章为太皇太后祝寿,闲聊时听说是昨日英国公匆匆入宫求见陛下,面色不安,可离去时却是心安理得,莫不是……” 这一句话,就给刘健吃下了定心丸,摸准了陛下的意思,刘健自告奋勇:“那这票拟,老夫来写吧,陛下终究还是念了情分,顾了大局啊。” 三人互相看看,点点头,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陛下昨日既然已经见过了英国公,今日又让太子上了这样一封奏章,无非就是敲山震虎,敲打敲打。 除了这些,陛下的谋划下,太子也是时候要逐渐开始步入朝堂之中。 刘健略微沉思一下就下笔了,票拟完后就给司礼监送去。 司礼监这边,萧敬早早吩咐下来,今日内阁送来的奏章里有一份是太子殿下的,一早就给咱家挑出来送往暖阁让陛下批阅。 萧敬这么多年的老人心里明白,这啊,就是个态度问题,储君的奏章,就是问候陛下吃没吃,也是要放在第一的。 果然,弘治皇帝今日看到从司礼监转送来奏章中,最上面的这一份就是朱厚照的。 弘治皇帝打开以后,朱厚照是希望对英国公不法行为严惩不贷,立为典型,办成铁案,颇有杀一儆百之意。 而内阁的票拟则是英国公祖先有功,而今尽忠职守,功大于过,罚俸半年,已是惩戒。 朱厚照和内阁倒是在这件事达成了默契,一个过重,一个太轻,这中间的尺寸好人倒是留给了弘治皇帝。 很快,弘治皇帝几笔以后,宫里有了旨意,申饬英国公力役军士,有负国恩,但念其功绩,罚俸半年,上书表罪,府中读书一月,出国事以外不得无旨意外出。 旨意传到英国公府之际,张懋倒是很痛快,直接认罪,然后上书表罪,紧闭大门,谢绝访客。 一时间,京师内的勋贵们见英国公府都如此豪门都被训斥,明里暗里也都收敛不少。 朱厚照每日却是上课下学倒也是乐的自在,这铺子的事由英国公府全面接收负责,虽说英国公闭门在府,可这些事情自会有心腹去办,选的地段也都是京师最为豪华之地,铺面也比之前不知大了多少,人手更是之前的数倍之多,大有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朱厚照则是下课以后和那些个工匠厮混在一起,讨论了半天一开始倒是鸡同鸭讲,工匠们理解不了太子的意思,朱厚照又觉得这些个工匠太笨,几天以后才有些开窍,干的越来越得心应手。 张仑一直跟着朱厚照汇报着生意的进展,说到铺子这几日快开张了,名字什么的还没有定下,这不是让自己前来问问殿下是何意思。 朱厚照略加思考后便脱口而出:“就先叫英国公甜品店吧,至于接下来的话,半个月后把帐教到本宫这来,本宫自有事情要做。 对了,回去告诉老国公,无论是谁问起,咬死了这是英国公的家业,明白了吗?” 张仑连忙答应。 不过猛地空闲下来倒也是无趣,朱厚照看了看张仑,又看了看刘瑾,一拍脑袋,三个人,这不是正好啊。 打麻将 朱厚照让巧慧下去找了些硬草纸,再裁成一样大小的纸片,在三人好奇的目光中又拿来了笔和颜料,就这么干了起来。 “黑桃2,方片2,梅花2,红桃2,再来上两张大小王,齐活了”,朱厚照一边做着一边嘟囔着。 做好以后,朱厚照兴高采烈:“来来来,教你们玩个新东西,这叫扑克牌,这东西可是很好东西啊,来,本宫教你们斗地……,打扑克”。 朱厚照还是觉得叫斗地主犯了忌讳,自己老朱家就是最大的地主,士绅阶级的代言人,说出来怎么也都有一种刨自己根基的意味。 “来,这东西啊,简单,一人坐庄,两人一队,庄家底牌可留三张………”,朱厚照乐此不疲的教了起来,刘瑾和张仑也都是聪明人,很快就学会了。 虽说阿拉伯数字现在没有传到大明,可这么个简单东西教起二人来倒也不难,刘瑾,张仑两人也很快明白这奇异的符号代表的意思。 三人两盘下来,也都熟络起来,巧慧则是一直站在一边看着,看得出来,好像兴趣不大。 “对3,刘瑾,宫里一直就这么无聊吗?”朱厚照发问道。 “对8,回殿下,奴婢自天顺元年入宫以来,在宫里也有几十年了,奴婢斗胆,宫里也就是陛下当朝才太平几年啊,听宫里老辈人说,当年这宫里,可是腥风血雨了好一阵子啊。” 刘瑾一面出牌,一面回忆起来。 朱厚照点点头,天顺元年,那就是南宫复辟啊,那年自己爷爷一路从南宫被石亨,宦官曹吉祥、都督张軏、都察院左都御史杨善、太常卿许彬以及左副都御史徐有贞等人带出,再次佣立为帝,从自己叔爷爷那再把皇位夺回来,实现了从太上皇到皇帝的华丽转变,也成为了历史唯一一个两次登基的皇帝。 接下来,成化一朝也不太平,出了个万贵妃,这基本上就成了自己爷爷一生诟病的原因,差一点就让自己爷爷断后了,就这,万贵妃死后没多久自己爷爷伤心欲绝,不就也就驾崩了。 直到自己爹上位了,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坚持一夫一妻制的皇帝,极大程度上避免了宫斗这一问题,以至于这后宫倒是过于太平,无聊了,现在看来,宫斗才是后宫永不寂寞的永恒主题啊。 “等会,飞机带翅膀,最后一张”,朱厚照甩出牌以后,继续思考着刚刚的问题,看来,自己要给宫里找些乐子啊。 要不,让自己老爹选个秀女,纳个妃? 朱厚照想了想,还是不敢,自己怕是会被帝后混合双打给揍死。 儿子张罗着给老子纳妃,搁在现在,不怕自己作死啊。 要不,给他们找个娱乐活动,打发时间? 朱厚照看着手里的扑克牌,再看了看一旁丝毫没有兴趣,左顾右盼的巧慧,这东西对女人好像没有啥吸引力啊,看来在后宫没有什么市场啊。 朱厚照灵光一现,对了,这不是还有麻将吗? 麻将是啥,那可是日后统治中老年人业余生活的最佳活动啊,天南海北谁不打了,消磨时光最好的游戏啊。 朱厚照一把牌一扣,飞奔离去,留下凌乱的三人,刘瑾胆大的把朱厚照的牌翻开一看,一个4……… 朱厚照寻来工匠,让他们用汉白玉打磨雕刻出108张牌,再各自雕上筒子,饼等。 工匠们虽说不知道太子要干嘛,但想来这东西也不难做,哪怕在精雕细琢一下,第二日就能做出来。 第二日下课回到东宫,朱厚照见做好送来的麻将,把玩一下,细腻的质感,爱不释手,两个字,有面。 朱厚照入了宫,先是去坤宁宫拜见了张皇后:“儿臣见过母后。” 张皇后笑着说:“这几日照儿倒是入宫的勤啊,母后这心里高兴啊,秀荣,秀荣,你皇兄来了,怎么还不见礼? 这礼都学到哪里去了,王嬷嬷教你,你是不是没好好学,这一天到晚和你皇兄一样,像个猴子似的,姑娘家家的,这以后可怎么办。” 太康公主见皇后说了,乖乖上前:“秀荣见过皇兄。” 这皇宫里啊,这位太康公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皇后娘娘一人。 一旁的王嬷嬷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太子的手段她可是领教过了,再也不敢放肆。 朱厚照则是乐呵呵的摸了摸小脑袋:“不怕,秀荣还小,正是玩的时候,日后大了自然会好,谁要是敢多嘴,当父皇,本宫是摆设?” 有了朱厚照撑腰,太康公主自然也是得意起来,张皇后见此无奈摇摇头:“照儿和你父皇都一样,什么都顺着这丫头来。 好了,不说了,照儿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朱厚照则是一副神秘:“母后,儿臣知道这后宫啊,有些无趣,闲暇时间百无聊赖,儿臣今日给母后和太皇太后带来好东西,正好给母后和曾祖母解闷。” 张皇后虽是不知道朱厚照何意,但还是被拉着去了寿宁宫,去的时候,恰逢老王妃汪氏也在。 这位汪老娘娘来头可不小,如今的老王妃,在当年可是自己叔爷爷,代宗景泰帝的结发妻子,当年也是做过皇后的人啊。 郕王朱祁钰登基为帝后被册立为皇后。景泰三年,景泰帝准备废了自己的爷爷立自己的儿子为皇太子,遭到了汪皇后强烈反对,因此触怒代宗,被废为庶人。 天顺元年,英宗朱祁镇复位,降代宗为郕王,结果呢,摇身一变这位老娘娘就成了郕王妃。郕王朱祁钰去世后,汪氏从宫中迁至郕王府,直到正德元年十二月才病逝,享年八十岁,可谓是长寿啊。 况且去世以后哀荣尤盛,妃嫔之礼入葬,祭祀以皇后之礼,遂合葬汪氏于金山景泰陵。 正德二年,明武宗上尊谥曰贞惠安和景皇后,这才为自己传奇的一生画个句号。 朱厚照乖乖见礼:“孙臣朱厚照,见过曾祖母,见过老娘娘。” 太皇太后周氏乐呵呵道:“太子来了,快,快起来,哀家就说这一早起来就总觉得有好事,你看,这不就来了。” 汪氏也是笑着符合:“殿下真是有孝心啊,皇嫂可真有福气啊。” 周氏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拢,这两位走过五十年风风雨雨的人啊,是紫禁城最后的老人和见证者了,当年那些事,所争的都已经烟消云散,所记得的只有也只有过去的情分。 当年汪氏力主保住英宗一脉为帝系种下的善因也得了善果,三代帝王也算是善待有加。 朱厚照献宝似的来到太皇太后面前:“曾祖母,孙臣知道祖母一个人在宫里无聊,今日这正好老娘娘也在此,孙儿可是让人专门打造出这东西给曾祖母,母后,老娘娘解闷呢。” 周氏乐呵呵的说到:“好,太子有心了,太子能来,哀家就心满意足了,哀家这辈子啊,能有皇帝这样的孙子,太子这样的曾孙,都是这般孝顺,哀家真是高兴的不行了啊。 好,那哀家倒是要看看太子要送给哀家什么个玩意。” 朱厚照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忙活起来了,先是让人收拾出了张桌子,将带来的麻将一股脑倒在桌上。 简单的讲解了一下,朱厚照决定边打边带,正好,太皇太后,汪娘娘,张皇后,再加上一个朱厚照刚好四个人,支起一桌来。 周氏本来推脱自己年纪大了,这么多一张张的,还有太子那云里雾里的规矩,自己哪里还记得怎么打。 可架不住朱厚照的软磨硬泡,太康公主也在一边帮腔:“曾祖母,来吧,皇兄辛辛苦苦弄了好久,曾祖母要是不来,皇兄该多难过啊,皇兄要是不高兴了,就不给秀荣带好吃的了。 来嘛,来嘛……” 太康公主一番话,引起了几人善意哄笑,周氏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好,为了秀荣的能有好吃的,来,哀家就听太子的。” 见太皇太后也坐到了牌桌上,汪氏和张皇后也不好在推辞,就当是陪太皇太后乐呵乐呵。 几人先是来了一圈,朱厚照频频开炮:“等下,碰了。 等会,点炮了,哈哈哈哈,清一色一条龙,承让承让。” 开始几句,完全就是碾压,如同一个大汉暴打菜鸡一般,朱厚照感觉今天这位置风水好啊,把把有人点炮,呜呼乐哉啊。 张皇后面色有些不好看,这个傻儿子,明明是陪太皇太后消遣的,怎么自己先是乐成这样了。 不过实话实说,这个叫什么麻将的还挺有意思的,蛮有趣的。 两圈以后,朱厚照有些笑不出来了,这风水好像变了啊,这老太太看起来像是要起来了啊。 接下来的几把,不是太皇太后胡了,就是汪老娘娘胡了,打的朱厚照有些冒汗了。 卧槽,低估了啊,能在景泰,天顺年间到现在的老人,能不是个聪明人?自己一比,完全就是个大傻子啊,这规则掌握之后就是大杀四方之时啊。 很不幸,自己就是被杀的啊。 这时间啊,就在碰牌声中溜走,从太皇太后兴奋的胡了的嘴边逝去,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天色渐暗,牌桌上是杀声一片。 朱厚照简直就要哭了,自己这是什么神仙牌局啊,除了刚开始赢了几把以后,自己一把就没有赢过,尽是太皇太后和汪氏了,就连张皇后也是渐入佳境,频频自摸。 完蛋了,搞了半天,自己才是那只菜鸡啊。 寿宁宫的太监数次来报,说是日头不早了,是不是该进膳了,可老太太完全就是牌瘾上来了,总是说着这圈打完再说。 这一圈又一圈,朱厚照都要想死了。 太康公主倒是乐的自在,一个人瓜果糕点吃的不亦乐乎,周围伺候的奴婢们一个个都瞟着桌上的牌局,很是入迷啊。 朱厚照这才明白他们得是闲成啥样,对这玩意如此入迷,看了看,不仅仅是太皇太后,就连汪老娘娘,母后也都是陶醉其中了。 朱厚照现在极其羡慕自家妹子,悔啊,三缺一最是遭人恨的,但除了自己,这些个太监宫女哪有上桌的份,自己打就打吧,把把输,这是什么折磨啊。 朱厚照无声呐喊,神啊,救救我吧,真的不想打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陛下驾到”的喊声,正是弘治皇帝来了。 朱厚照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热切希望自己父皇,以前没有,将来也不会有的。 弘治皇帝的驾到,使得这牌局不得不结束了,朱厚照总算是活了过来。 弘治皇帝进来看见这一屋子人和桌上的麻将,也是懵逼的。 本来今天回到坤宁宫,发现皇后不在,一问,今日太子来了,呆了没一会儿就和皇后娘娘公主殿下去了寿宁宫拜见太皇太后去了,这一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弘治皇帝也纳闷啊,按理说这个时间就是去拜见太皇太后也该回来了啊,这其中透着些古怪啊。 弘治皇帝想起朱厚照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崽子在哪绝对是不安分的因素啊,没有多想,带着萧敬就直奔这里来了。 弘治皇帝心中虽有诸多不解,但还是先给太皇太后问安:“孙臣见过祖母。” 其余人纷纷行礼:“儿臣,臣妾,奴婢见过陛下。” 周氏笑说:“皇帝也来了啊,皇帝日里万机可是用饭了?若是没有,就在宁寿宫一块用了,还有太子,皇后,秀荣,汪氏,好啊,今天来的人倒是挺齐,咱们今天就热热闹闹一下,吃完了,再陪哀家来上两圈,哀家刚刚可是又能胡了一把。” 周氏说完便让人下去准备膳食。 朱厚照内流满面,这老太太完全就是沉溺其中了啊,苍天啊,我朱厚照难道还要继续受这种折磨吗? 弘治皇帝让众人起身后一头雾水,什么再来上两圈,不过看在太皇太后如此高兴,一向以孝为先的弘治皇帝当然不会开口拂去。 张皇后也是一脸意犹未尽:“好啊,那臣妾在陪祖母来上几圈。” 汪氏更是恭敬不如从命,巴不得再继续。 弘治皇帝再也忍不住了,狐疑的目光审视着朱厚照:“太子,是不是你又在胡作非为,耽误太皇太后到现在还没有用膳?” 还未等朱厚照开口,周氏倒是有些不满:“这是什么话,皇帝,太子正是有孝心才来宫里看哀家,又怕哀家一人闷的很,专门做了这个,叫什么来着……” 太康公主提了一嘴“:麻将”。 “对,就是这个麻将来给哀家解闷,又在这陪哀家完了一下午,怎么在皇帝嘴里就是胡作非为了。 皇帝对臣子百姓倒是仁慈,怎么到了自己儿子身上就不问青红皂白了?” 张皇后也开口道:“陛下,今日真是照儿专门给祖母送来这麻将解闷,这一下午也是在这陪着,逗着大伙解闷呢。” 汪氏也开口解围,太康公主更是撅着嘴:“是啊,父皇,今日皇兄故意一直再输,就是为了让曾祖母开心呢。” 卧槽,朱厚照心中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妹子,不带你这么坑哥的啊。 老张我要发啊 弘治皇帝还是有些不相信的看了眼朱厚照,朱厚照见父皇看了过来,忙咧嘴笑。 弘治皇帝摇摇头,好吧,暂且先信他这一次。 弘治皇帝乖乖认错:“祖母莫生气,是朕错了,太子有孝心,朕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生气啊。 好啊,既然这样,那朕待会也陪着祖母来来上两圈。” 朱厚照一听眼睛放光,父皇,好人啊,真是亲爹啊,简直就是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啊。 周氏这时气才消了不少,又恰好寿宁宫太监禀告,说是御膳准备好了,请陛下和各位贵人用膳。 用罢了膳,这牌桌上又坐上了四个人。 简单的讲解一下,弘治皇帝就开始了自己的牌友生涯。 一开始的时候,弘治皇帝本来就是抱着陪着太皇太后一起解闷,尽尽孝心而已,这两把下来,自己回回点炮,这可是有些挂不住脸了。 张皇后见此,边打边笑到:“陛下刚玩嘛,这输的多些,正常,照儿的话说,就是交些学费,陛下可不必要放在心上。” 弘治皇帝强颜欢笑:“皇后说的对,就是解解闷,胜负不必太过重视。” 话正说着,一张八条打了出去,太皇太后眯着眼睛,虽是八十来岁,手却是异常麻利:“胡了。” 弘治皇帝:………… 萧敬站在弘治皇帝身后看着,哎呦,陛下这完全就是被碾压啊,自己都不忍心看了。 萧敬就在后面看了几把就已经摸的差不多了,然后,他就明白了一个事情:陛下的牌技,是真的臭啊。 朱厚照倒是在一边看的热闹,刚刚受虐的是自己,现在是自己老子,所说自己被虐很痛苦,但看别人被虐,这就很快乐了。 就连太皇太后也开口道:“是啊,皇帝莫要着急,刚开始都是这样的。” 朱厚照也乐呵呵说到:“对啊父皇,儿臣今日可是输了一天的,父皇莫要着急。” 弘治皇帝总觉得朱厚照有着幸灾乐祸的意思,这一下子倒是把弘治皇帝内心的胜负欲激发出来了,自己是皇帝,怎么能连个小小的麻将都奈何不了,我还不信了,继续。 这一圈,两圈,弘治皇帝有时出了一两张后,萧敬面色不好,朱厚照知道,十之八九有是点炮了。 打到最后,朱厚照悲哀的发现,之前是三个沉溺其中,现在,是四个了。 直到月挂许久之后,这牌局总算是散了。 朱厚照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东宫,倒头就睡,第二日上学一直都是昏昏沉沉,不住的点头,眯着眼睛,气的杨廷和吹胡子瞪眼。 弘治皇帝也是好不到哪去,早朝前坐在龙辇上也是昏昏欲睡,百官们看着一脸疲倦的弘治皇帝,都在心疼啊,多好的皇帝啊,勤政爱民,对朝官也是礼遇有加,看陛下这样,一看就是昨晚上又是通宵达旦忙乎国事了,真是天下大幸啊,这样的皇帝就应该万寿无疆啊。 整个朝堂上百官们的心声都是:陛下,保重龙体啊,咱们还要在您的带领下,再接再厉,再创辉煌呢。 昨夜的牌局上只有弘治皇帝和朱厚照父子两人苦逼早起,至于其余的人,则是意犹未尽,幸福的不得了。 张皇后起后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y哪里都有些不对头,这时候寿宁宫来人,说是太皇太后请皇后娘娘过去。 张皇后想起昨日散去时太皇太后意犹未尽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了个大概,说到:“回去告诉太皇太后,就说本宫带着公主马上就到。” 果不其然,到了以后,太皇太后早就精神奕奕的坐在牌桌上了等着了,寒暄两句话这又开始了,两圈下来,过了把瘾。 太皇太后倒是及时收手,昨日只是第一次,现在想想,确实是有些不知节制,过了火了。 张皇后见太皇太后停了,也下了桌,陪着太皇太后喝着茶,二人的关系倒是融洽了不少,说了不少体己话。 这宫里,一个是太皇太后,当今陛下的嫡亲祖母,一个是正宫皇后,太子的嫡母,帝王宠爱于一身,二人都是后宫之主,这老话说的好,牙齿舌头还有碰着的时候呢,再加上两人的母族都有着混蛋货,时不时为了些小事冲突,各自告状,难免不会有间隙。 太皇太后不由得感慨:“这日头真是快啊,一眨眼,太子和秀荣都这么大了,再过些年,太子大了,就该纳妃了,要是列祖列宗保佑,哀家还想看到玄孙呢。” 想到孙子,张皇后也是心头一热:“祖母洪福齐天,定能看着厚照娶妻生子,到时候,说不好还要怎么闹腾祖母你呢。” 太皇太后一听,哈哈大笑:“好,哀家还巴不得呢,不过到时候怕是你和皇帝有的忙了,太子再大些就能为皇帝分忧解难了,皇帝也能好好歇一歇,轻松一点,享受享受天伦之乐啊。” 张皇后浅浅笑着,一脸温柔。 太皇太后话锋一转,带着些许哀伤:“皇后,你是不是觉得哀家有的时候因为那些个不成器的东西故意给你难堪,心里是不是有些埋怨哀家。” 张皇后心里一惊,摇摇头:“祖母这是说些什么,臣妾从未有过这样想法。” 太皇太后慈笑看着张皇后:“今日哀家和皇后说些体己话,皇后不必多想。 哀家实话实话,有的时候啊,哀家是故意的。 皇帝的生母死的早,你这媳妇头上也没有个婆婆,哀家和你一样,都是小门小户出身的,都听过这自古什么恶婆婆,恶婆婆。 其实啊,这哪有这么多恶婆婆,不少婆婆不是从媳妇熬过来的,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让小辈们过的好些,这婆婆恶了,媳妇不得找相公,可不就是和相公更亲些。 这不,没有太后,哀家这个太皇太后不就得做这个恶人了。 你啊,是摊上了个好夫君啊,命,比哀家要好,比皇帝更是好的不知到了哪去。 哀家当年的时候,英宗皇帝被俘,当时里里外外都是人心惶惶,不少人说大明国祚到头了,要不是于谦,就连京师都守不住啊。 后来英宗皇帝回来,做了八年的太上皇,先帝从太子被废,哀家娘俩朝不保夕,这里里外外谁都不待见。 后来英宗复位以后,没过几年就驾崩了,先帝登基了,哀家想着总归是能过些安生日子了。 可没有想到,那姓万的狐媚子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给先帝灌了什么迷魂汤,先帝一颗心全在她的身上了,一个大了先帝十几岁的狐媚子,呸,也想做皇后,她也配。” 太皇太后神情突然狰狞起来,“这该死的狐媚子自己生不出子嗣,居然想着让先帝绝嗣,该死,该死,死不足惜的东西。” 张皇后哪里见过皇太后这般,当初入宫时她还只不过是个豆蔻少女,哪里知道那个雍容华贵的贵妃竟是如此啊。 太皇太后突然垂泪,想起了那个长期幽禁,胎发尚未剪、拖至地面的瘦弱的孩子,“只是可怜的皇帝啊,当初哀家见到时,这哪里还是皇子啊,大明朝哪一代皇子这般啊。” 接下来的,张皇后从弘治皇帝嘴里不止一次听到过,陛下被立为太子,可陛下的生母和这件事的相关人不久都突然暴毙,一时间,年幼的陛下几乎成了万贵妃的盘中物。 这个时候,是太皇太后站出来将孤苦伶仃的太子接到身边,同吃同住,更是直言:太子是国本,要是出了什么闪失,皇帝就算能护的住她,列祖列宗,天下百姓都不会放过她。 事关国本,就是先帝再怎么宠爱,也得掂量掂量其中的分量。 张皇后轻声细语:“祖母莫要伤心了,如此伤身,这不是都过去了嘛,祖母还得要好好保重身子啊。” 太皇太后点点头:“再后来,皇帝娶了妻,登基了,哀家知道你们夫妇感情好,哀家也不想逼着皇帝纳什么妃子,要是纳了,再来了个狐媚子,你这傻乎乎的中宫能压得住?” 太皇太后一边说着,一边故作嗔怪,“不过也好,宫里好多年没有这么太平了,什么开枝散叶,不也有了厚照和秀荣,挺好,再说了,这日后说不准再有孕,给哀家添个曾孙或是曾孙女呢。” 张皇后被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一国之母居然有些小女儿姿态,端庄的脸上有些微红。 太皇太后居然有失仪态的大笑不已。 寿宁宫,大大小小的太监宫女看着这皇宫最尊贵的二人今日聊了一天,太康公主一直乖乖坐到一边,好奇的看着曾祖母和母后,眼睛时不时眨着,皇兄娶亲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啊,皇兄的孩子是什么样啊,会不会和皇兄一样啊,小小的脑袋里有数不清的为什么。 此时的朱厚照,正在和刘瑾,张仑二人摸王八,玩的不亦乐乎。 “刘瑾,该你了看你摸出来个啥。” 刘瑾小心翼翼抽出张牌去,朱厚照乐的一蹦三尺,“哈哈哈哈,王八,刘瑾啊,看来你这今天手气不好啊,张仑,画,本宫和你一人一半。” 张仑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拿着墨笔在刘瑾脸上画着另一半乌龟。 朱厚照则是满意的欣赏,刘瑾则是一副高兴不得了的样子咧着嘴。 只有巧慧乖乖站在一边,不过眼睛也眯成个月牙。 张仑瞅准空机,说到:“殿下,臣大父说了,三日后铺子就可开业了,殿下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朱厚照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吩咐?没有,没有,好好干,你回去告诉老国公,要是干的好,这还只是个开头呢,以后挣钱的机会比这多得多。 对了,刘瑾,告诉东宫的人,虽说这东宫的买卖不做了,但是还得保密,银子,分红照发不误,还是那句话,有朝一日赐恩返乡,出了宫,宫女人人一份嫁妆,太监买田置地,颐养天年。” 刘瑾当即跪拜,要替东宫上上下下感谢太子大恩大德,朱厚照笑骂几句,继续玩了起来。 几日后,京师最为繁华之地,一家名为英国公甜品店的铺子鞭炮齐鸣,红纸一地,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的水泄不通,英国公的名号,又是红极一时的甜品店,赚足了眼球。 不仅仅如此,居然还有几个白鞋青帽打扮的人来祝贺,一开口就是奉厂督之命。 就是普通百姓也都吓了一跳,乖乖,东厂的人,即便是在弘治朝,东厂的存在感比起前朝不知差了多少,也依旧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今日的京师,大街小巷,各个府邸最劲爆,口口相传的消息就是这名噪一时的蛋糕竟是英国公府的产业,还有东厂的掺和,让人无不惊愕。 一个顶级勋贵,一个皇身边的红人,哪一个不是跺一跺脚,京师都要抖上三抖的人物啊。 那些个深闺小姐们可算是有了渠道,一个个吩咐着下人采买,整整一日,从开店开始就络绎不绝,钱入流水一般。 堪堪才是一天,帐报到张懋哪里,张懋顿时懵了,揉了揉眼睛,没眼花啊,哆哆嗦嗦一笔笔比对着,终了抬起头,长舒一口气,一天,五千两,怎么可能,但白纸黑字的账本让张懋又不得不信。 张懋呼吸沉重起来,眼睛火热起来,这才一天啊,按照太子吩咐的,这一天的成本还不到百两,就算上人力杂七杂八,那才有几个钱,光是今天这一天就能抵上三月的开支啊。 这意味着什么,这接下来一个月挣得,都是纯利啊,哪怕再少些,但也是个可观的数字啊。 更何况这还只是京师啊,日后,铺子开到北通州,南通州,江南,南京,开遍大江南北,那能挣多少银子啊,数都数不清啊。 这样一比,英国公府之前数代从土里刨食,收些租子算个屁啊,和这比起来,就是个穷鬼啊。 张懋一个人在书房不住念叨:“殿下诚不欺老夫啊,大才啊,大才啊,我老张这是要起来了啊,活该我老张要发啊……” 好滋味啊 这才堪堪半月,英国公的铺子依旧是火爆异常,京师里不少人都红了眼,看来这英国公闭门在府,这银子倒没有少赚啊。 即便是有些别样心思的人,掂量掂量其中的深浅,也只能羡慕嫉妒恨了。 刚入夜,朱厚照手中拿着账本,借着灯看的极为仔细,刘瑾则是被他打发去做些杂事,只留下巧慧侍候。 一个死太监和一个漂亮,朱厚照认为但凡是一个正常男人都会做出和自己一个选择,这不是一句老话嘛,秀色可餐,美人养眼啊。 “笔,纸”,朱厚照头都没有抬,开口吩咐。 一旁候着的巧慧手脚麻利的取来炭笔与纸张。 笔是朱厚照为了方便使用专门做的炭笔,纸自然是宫中用的开化纸,皇室专用。 朱厚照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巧慧好奇的看着,殿下,这是在算账? 可是,这和平常看见的计账截然不同啊。 朱厚照余光扫了一眼,“怎么,看不懂?” “是,殿下,奴婢愚钝”,巧慧带着一丝窘迫,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没事,”朱厚照依旧没有停下,一个个数字出现在纸上,“这账本用的,包括大多的铺子账房记账都是单式记账法,都在一个账户里算着,杂乱不说,还极其容易欺上瞒下。 这个法子叫做复式记账法,就是把收入和支出分开,你看,一目了然。 还有,别看这些数字是前些日子牌上面的,和咱们用的不同,和咱们用的是各有千秋啊。 这个虽然简单,但是极其容易改动,之前的记账虽是麻烦了些,但好在安全点。” 朱厚照细致耐心,慢条斯理的讲着,巧慧倒是听得一愣一愣,朱厚照看到呆呆的样子,倒也是觉得可爱。 “巧慧,识字吗”,朱厚照冷不丁发问道。 面对朱厚照突如其来的询问,巧慧一五一十回到:“殿下,奴婢之前在家中识些字,不过不多。” 一个宫女,识些字,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倒也是不错。 “光识些字可不成,日后啊,趁着闲暇读些书,总归是好的,不有句话叫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女子也是一样。 你过来,靠近些,本宫教你些东西。” 巧慧乖乖来到朱厚照身边,跪坐在一边,朱厚照则是化身成为一个很有耐心的老师,讲起了复式记账法。 本来,这是要交给刘瑾的,朱厚照虽然知道刘瑾对自己忠心耿耿,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处处都要用他。 自己可以重用,但决不能依赖,这是用人的大忌。 可是账本是重中之重,只有自己的心腹才能用,现在看来,不是正好有一个现成的嘛。 朱厚照讲的深入浅出,这个时代用不上太过于高深的,就凭自己这三板斧估计就差不多了。 “好了,大抵就是这些,你想一想,再拿这账本练一练,熟悉熟悉。” “是,殿下。” 眼前人虽然有些笨拙,但是专心致志的算着,朱厚照在一边靠近些看的仔细。 不得不说,很有天赋啊。 万万没有想到,眼前人突然转过头来,一张秀丽的脸放大在自己面前。 玉脸也是吓了一跳,绯红欲滴,银牙轻咬,一时间乱了方寸。 巧慧羞涩不已,大脑一片空白,“怎么办,怎么办”,越发紧张之下,沉重的呼吸打在脸上,更是加重了暧昧的气氛。 朱厚照又不是圣人,哪有什么定兴,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比意识更快接替了主动权,前倾已是吻了上去。 “唔”,眼前的人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任凭眼前男子施为,大气都不敢喘,很快,羞赫的眸子紧闭,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任凭眼前男子扫过贝齿,掠夺着津液,摩挲这肩头,只觉得一阵酥麻。 巧慧头也不敢动一下,闭着眼任由眼前人肆意妄为。 合不起来的樱唇娇喘吁吁,带着一丝娇媚。 好半天才分开,一条银丝挂在中间。 “殿下”,一声呢喃中带着丝丝媚意,长时间的跪坐有些支持不住,颤颤巍巍。 朱厚照砸吧砸吧嘴,似是回忆,真是个秒人。 动作如此,情欲在空中流动,已是有些红肿的樱唇,红晕更甚,朱厚照只觉得自己全身集中在一点,极为突出。 眼看着把持不住,十来岁的朱厚照徒然明白,为啥汉文帝十三岁当爹了,什么少来得子,卧槽,是把持不住啊。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声音:“殿下,殿下,奴婢回来了……” 殿内尴尬的气氛有所缓解,朱厚照正正衣袍,却还是带着一丝怒意:“滚进来。” 刘瑾刚进殿就察觉到一丝不一样的气氛,不过装傻充愣:“殿下,奴婢去了英国公府,把殿下的话完完整整告诉了张国公,张国公说明日就败,还让奴婢把这半月挣得一万两银子交给殿下。” 刘瑾说完便从怀里掏出银票放在桌上。 一万两,朱厚照有些吃惊,看了账本,刨去七七八八,盈利也不过是一万一千余两,按自己想的,张懋可以分到近三千两左右,可没想到,张懋倒是主动让利给皇家。 看来这位老国公果真是粗中有细,有一颗玲珑心啊。 朱厚照满意点点头,“老国公真是有心了啊,刘瑾,你也辛苦了,这事,还非得你去一趟不可。 此事事关重要,你是本宫的心腹,这等事情,张仑那个混小子每个把门,还是不要把他牵扯进来了。 好了,你也早些下去歇息吧,明日还有事要做。” 刘瑾得了朱厚照的夸奖,心里和吃了蜜一样,做奴婢的,最重要的就是主子的信任,殿下能把这等事情交给自己,什么狗屁的谷大用,张永,马永成,咱家的位置,你们啊,就羡慕吧。 刘瑾乐呵呵的告退,偌大的殿中又只剩下两人。 “从今以后,东宫的账目你来负责,该教的本宫刚刚都教给你,待会去放水,本宫要洗浴”,朱厚照有条不紊的说着。 “嗷,是”,巧慧红着脸就想要出去,不过还是忍不住的发问,“殿下,刘公公比奴婢更适合做,殿下为何不……” 朱厚照抬头目不转睛看着她,盯得她心里发慌,胸口怦怦跳个不停,刚刚的感觉又猛然回落。 朱厚照一字一句回到:“这些不是你该问的,不过,本宫现在告诉你,本宫现在还不想刘瑾死。” 巧慧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厚照,连忙跪下,她不明白为什么,但她知道,刚刚,她的确逾越了。 朱厚照摆摆手,示意她退下,等刚刚要跨出殿门之际,朱厚照突然一喊:“美人皮骨,当真好滋味啊。” 眼前倩影几乎是夺路而逃,朱厚照乐的不可开交。 公示 笑完以后舔舔嘴唇,似是回味,作为两世单身狗,原来这种滋味,当真是不错啊。 英国公府,书房里的张懋依旧是愁眉不展,喜忧参半。 喜的是这半月来盈利居然有如此之多,足足一万多两啊,这以往是府中所有铺子一年总和都还差上些许,如今,只是半月啊。 张懋虽是勋贵,但一直以来都是小心处世,即便是按照太子之前说的,自己有两成半的分成,理应分到三千两银子,可张懋还是毫不犹豫的拿出大头交给了太子,陛下,自己宁可吃亏也要认下。 有这么一句话叫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今日能金杯共饮,明日也可白刃不相绕。 陛下是宽厚,可太子呢,太子的性子可不是那么好啊。 真要是按太子说的,到时候太子分的不过千两,拿的最少,自己拿了三千两,这太子心里舒服吗? 就算是现在舒服,这日后呢?日后的事,谁都说不好。 张懋很清楚,和皇家做生意,自己一定是要挣得最少,拿的最少,但是最为安全,最为放心。 更何况和之前相比,这刚刚开始都挣得如此之多,日后哪里会是缺钱。 往常啊,人们都说,勋贵中最富莫过南京的魏国公,江南膏腴之地,钱财巨万,相比之下,英国公府权势不输,可是家产嘛,倒还是真的比不了的。 可是现在,张懋相信,这日后可说不准了,以太子搞钱的能力,英国公府只要紧紧跟着太子,跟着陛下,这来钱的日子,还在后面。 这喜是再好不过,可这忧的也是愁眉苦脸啊。 今日太子派东宫的太监刘瑾来到府中,传达了太子的意思,张懋直到把人送走,在这房里呆了半天,还是不明白太子这是何意。 人啊,对于自己不明白的事务总是抱着巨大的好奇,越是好奇,总是容易胡思乱想,这心啊,自然是静不下来,心乱如麻,忧虑不已。 这都半夜了,想了一晚上的张懋依旧是没有丝毫头绪,最后咬了咬牙,不想了,就按太子说的做,别的不明白,但有一点是明白的,太子可不是个吃亏的主。 第二日,英国公甜品铺贴出了一张告示,瞬间再一次成为整个京师的焦点。 告示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半月,铺子出去成本人力,赚的白银一万一千五十两,其中,英国公府得八千两,而司礼监的大太监萧敬,得三千余两。 围着的人群神情各异,羡慕的,嫉妒的,不相信的,比比皆是,甚至很多人都不认可这告示上说的是真的,这铺子挣钱不假,可怎么也想不到这么挣钱啊。 半个月,英国公府竟入账八千两白银,这一个月就是一万六千两啊,恐怖如斯,这怕不是抢钱吧。 不过最后无论哪一方都得出的结论都是这告示是真的,人家没有必要骗人啊,一个英国公,在勋贵中地位肩比首辅,一个司礼监大太监,宦官之首,宫中内相,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犯得上骗人? 再者说了,人家就是漏了富又能怎么样,才不敢外露不假,可这两位,除了眼馋,还敢怎么样,也不看看马王爷有几只眼。 这个消息如同地震,在锦衣卫,东厂,内阁,各部堂,顺天府,文臣勋贵以着近乎瘟疫的速度传播。 内阁里,三位阁老在茶房里歇息,几个消息灵通的吏员交头接耳,说着什么,是不是传来惊呼。 谢迁倒是好奇不已,召来一问,原来是英国公和萧敬一起做买卖。 哟,这下子稀奇了,一个国公,一个宦官,他们怎么会打起交道的。 可接下来小吏的一番话,让三位饮茶的阁老手僵在半空,露出来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茶水把胸前补服打湿了也丝毫不知。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钱,李东阳,谢迁本就是南方人士,南方富奢,家资巨万不计其数,一掷千金的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后来入阁,协助陛下处理天下之事,见过钱财不知有多少,一万多两对于他们而言,实在不是个大数目。 他们所震撼的,一是这挣钱的门路,二是这挣钱的速度。 蛋糕这东西京师谁人不知,知道这蛋糕铺子是英国公的,也清楚这东西能挣钱,可没有想到,这东西这么挣钱,完全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啊。 半个月,一万两银子,这一个月就是两万多两,这一年下来就是将近三十万两啊。 三十万两,即便是在江南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更何况能有这般身家的,一般都是家族积累数代才能有如此丰厚,而人家,是一年啊。 一年顶你几代人的努力,你说你气不气,眼不眼红。 三位阁老唏嘘不已,其余的部堂更是如此了,就连锦衣卫,东厂也都坐不住了。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接到了线报,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去,瞪着大眼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无疑,吐出一口混浊的气来。 萧敬那个死太监这么就这么好运气,投了这么赚钱的买卖,自己这么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啊。 感慨一下以后,回到正事上来,如此大的事定是京师人人得知,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入宫禀告陛下,但这事,却又牵扯到萧敬,着实有些棘手啊。 万一一不小心得罪了这个死太监,虽说厂卫不分家,锦衣卫是皇家的忠犬,但牟斌清楚,太监的天然优势比自己大,得罪了萧敬,得不偿失啊。 要是不去,陛下从别的渠道知道了,可危害更大啊。 牟斌稍作思考,还是选择了立刻入宫,这是个态度的问题,至于待会怎么说,那就是自己的能力了。 锦衣卫得到了消息,东厂那边也不会慢,东厂的坐堂太监一看牵涉到自己干爹,也是马不停蹄的递了张条子送往宫内。 暖阁,批示奏章的弘治皇帝突然停下笔,冷不丁的问了一句:“萧伴伴,你说那铺子如何了?” 萧敬想了想:“陛下,老奴以为以殿下的聪慧,还有英国公的老道,绝不会亏的,陛下安安心心,把心放在肚子就好。” 弘治皇帝笑骂一句:“想来你这个东厂厂督也出力不少吧。” 萧敬嘿嘿直笑。 暖阁外,一个小太监偷偷摸摸出现,弘治皇帝看见了,“萧伴伴,去看看怎么回事。” 萧敬动身出了暖阁,很快就面带一丝慌乱回来了。 集资 弘治皇帝看见萧敬这般,有些吃惊,萧敬是自己的伴伴,大风大雨见得多了,这又是出了什么事,能让萧敬也有些慌乱。 弘治皇帝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和太子有关吧…… 果然,当萧敬把条子呈给弘治皇帝时,弘治皇帝大致扫了一眼,怒火中烧。 “朱厚照……”,弘治皇帝有些咬牙切齿,朕说了要小心谨慎,小心再小心,这个小畜生倒好,直接公之于众,朕说的话一点也都没有放在心上啊。 这时,门外有人禀告:“陛下,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求见陛下。 “让他候着,萧敬,你亲自去一趟,让太子来暖阁见朕,现在就去”,弘治皇帝虽是生气但还没有失去理智,让萧敬去,自然是有他的用意。 萧敬领命以后,马不停蹄的赶往东宫,寻到太子,气喘吁吁的传达了陛下的口谕,留下了一脸懵逼的杨廷和。 自己这课讲的好好的,怎么陛下平白无故的就把太子叫走,那自己这课还讲个什么。 萧敬跟着陛下这么多年,当然摸得清陛下的心思,这一路上也给太子交了底。 到了暖阁,左右的太监宫女早就退下,只留下萧敬一人。 朱厚照乖乖拜下:“儿臣见过父皇,啊,父皇今日气色不错,儿臣觉得……” “好了,别说了”,弘治皇帝不耐烦的打断到,“朕问你,今日京师发生的事,萧敬可是给你说了?” “说了啊”,朱厚照干脆的点点头。 “好,那朕问你,这事,是你吩咐办的?” 要是没有太子发话,想来英国公也不敢,也不会做出如此蠢事? “是,父皇,是儿臣让英国公这般做的。” “好,好得很”,弘治皇帝见朱厚照回答的如此干脆,理直气壮,丝毫没有悔意,气的冷笑连连,“萧敬,去给朕把软鞭拿来,朕倒要看看,待会你还能不能理直气壮。” 萧敬不敢违背,苦着脸拿了软鞭。 朱厚照瞪大眼睛:“父皇,儿臣哪里做错了,为何父皇要如此? 母后,母后,快来人啊,快去坤宁宫去请母后。” 弘治皇帝拿起鞭子要打,朱厚照硬着脖子说到:“父皇答应儿臣做买卖了,儿臣就是按父皇的旨意去做的,父皇怎么如此不讲道理?” 弘治皇帝扬起手,“畜牲,还不知道自己错了,朕说了不止一次,小心行事,你可倒好,巴不得京师,天下人都知道挣钱了,树大招风你不懂? 再过些日子,大明的太子从商,做起了买卖的消息你以为还瞒得住?你以为你还能做的下去?” 多好的买卖啊,闷声发大财不好嘛,你到好,处处嚷嚷,要是群臣知道,这买卖不就黄了,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啊,你说朕生不生气,要不要抽你一顿。 朱厚照有些委屈,战战兢兢说到:“父皇,儿臣就是为了日后才出此下策的啊。” 弘治皇帝气得不行,胸闷的很,把软鞭一丢,一屁股坐在龙椅上,萧敬刚忙上前给弘治皇帝顺气,好半天,弘治皇帝有些缓过来了,“好,朕倒要听你说说,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要不然的话,今日莫说你母后,就是太皇太后来了,朕也要好好收拾你一顿。” 没了直接人身威胁,朱厚照松了口气,“父皇,儿臣敢问父皇,若是父皇看到如此挣钱的买卖,父皇会怎么想?这里只有父皇和儿臣,还有萧伴伴,还望父皇如实的说。” 朱厚照冷不丁的一问倒是问住了弘治皇帝,弘治皇帝思考了一下,老实回答:“想来若是有如此挣钱的买卖,朕定然是羡慕不已吧。” “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了,父皇”,朱厚照小心翼翼的提醒到。 “还能有什么想法”,弘治皇帝一脸古怪的看着朱厚照。 看着自家老爹不像是装傻充愣,朱厚照有些懵了,卧槽,自己这个爹还真是老实人啊,这么老实忠厚啊,但凡是大明任意一个其余的皇帝,都会有别的想法啊。 朱厚照换了个人问:“那萧伴伴呢,萧伴伴有什么想法?” 萧敬老老实实回到到:“奴婢和陛下一样,想来也是羡慕。” ……… 萧敬顶着朱厚照一副老子信了你的邪的表情,面色虽是不变,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萧敬自然知道太子的意思,这话,自己都不信,可是这有什么办法,陛下在这,咱家别的也不能说啊。 弘治皇帝总觉得其中有隐情,语气严厉:“好了,太子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朱厚照老实交代:“若是儿臣的话,儿臣想着如此挣钱的买卖,儿臣为何不眼红,儿臣怎么就不能弄来自己做,挣钱,谁不喜欢。” 弘治皇帝瞪了朱厚照一眼,不过仔细想想也是,人都有贪欲,不可置否,比起朱厚照之前的混账言论比起来,这话,倒也不算是难题。 “然后呢?” “然后儿臣就会查,这生意的背后是谁,这人能不能惹得起,要是一般人的话………” “要是一般人势力不大,就可无后顾之忧一口吞下,朕说的不错吧”,弘治皇帝顺着话说了下去。 朱厚照乖乖说到:“父皇圣明,这才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儿臣也不免落于俗套。” 所以这些人回去查,查出这铺子背后是谁? 万一查出来皇家这也是说不准的。 可是现在,人家已经公之于众了,张懋,萧敬,你敢查吗? 东厂在查人方面,放眼天下,谁敢比? 敢查东厂,就好比偷东西偷到贼祖宗哪里去了,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啊。 弘治皇帝有些明白了:“太子的意思是以退为进?” 朱厚照点点头:“不错,除了这些,儿臣还可以集资,事半功倍?” “集资”? 弘治皇帝一头雾水。 “不错,父皇”,朱厚照信心满满,“竟然这买卖夺不过来,又有天大的利好,那谁不想掺和进来挣上一笔? 有了英国公和萧伴伴的前车之鉴,集资,也就有了土壤,那些个有钱的勋贵臣子定然不会眼见这么好的机会溜掉。 父皇想一想,若是宫里出钱,等到真正要推广到南方,到两京十三省,这得要多少钱财,可如此一来,父皇虽是让出去部分利益,但儿臣相信,可父皇依旧是大股东,拿别人的钱财办自己的事,何乐而不为?” 这些理念,已经有了后世股份公司的雏形,弘治皇帝拥有绝对控股权,就是董事长,而自己,就是总经理这个位置。 一个资本百万的垄断公司,即是裁判员也是运动员,简直是得天独厚的条件啊。 再者说了,这也不是搜刮民脂民膏,这很明显就是挣富人的钱,这个时代的底层能有几斤几两,骨头榨干了都没有几滴油。 弘治皇帝虽是不懂什么股份制和集资,但是隐隐约约之间也是明白了不少看来太子真的用心了,自己这儿子做买卖方面倒还真是天赋异禀。 “哈哈哈哈”,弘治皇帝笑了起来,“朕明白了,太子倒还真是想的长远,既然太子自有分寸,就放手去做吧。 朕还有事,太子先下去吧” “是,儿臣谢过父皇,儿臣告退”,朱厚照喜滋滋的离开了。 “萧敬,去把牟斌传来”,朱厚照刚刚离开,弘治皇帝开口道。 “是,陛下。” 牟斌入宫求见被晾了半天,心里七上八下,该不会被那该死的萧敬抢了先吧。 牟斌小心翼翼入了暖阁,拜下:“臣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叩见陛下。” “起来吧,牟斌,突然入宫,可是有事?” 牟斌不敢隐瞒,将今日宫外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言语间倒也没有夹带些私货。 出乎牟斌意料的,陛下并未过于吃惊,也未雷霆大怒,倒是不咸不淡的训斥的萧敬两句就没了下文,转移了话题。 牟斌晕晕乎乎的出了宫,内侍与勋贵勾结可不是什么小事,可陛下分明就是不想追究,甚至在故意为萧敬开脱,这也太不寻常了。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牟斌脑子里形成,他不敢,也不能去打探。 英国公府,整个京师不知多少勋贵官员,找了各种门路的富商,还有张家其余各支的下人来了几波了。 这些人倒也识趣,知道英国公被禁足于府中,再说了贸然拜访也是极为不便,这一封封书信雪花般的飞入府中,字里行间表达着对英国公亲切,热情洋溢的问候,以及,自己有没有合伙入股的可能。 这其中,高门不乏成国公,定国公这般的公爵,一些商贾明里暗里点出自己和某某部堂侍郎大员的关系,或明或暗,都想分上一杯羹。 张懋不知是哭还是该笑,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英国公府如此受人瞩目,有了那么多世交,他张懋一下子蹦出过这么多的世侄,义兄,毕竟以他这个年龄,要是比他高上一辈还真是不容易。 一个个的都是爹啊,大父啊在土木堡之中跟着自己爹奋勇杀敌,护卫至死的,合着一个个都没去保卫皇帝,全是去保卫我爹去了。 张懋都不知道去哪说理去,土木堡的事,连皇帝都丢了,乱成一锅粥,谁知道啊。 所以啊,这简直成了再好不过打交道,攀关系的理由了。 张懋叹了口气,放过那些小鱼小虾,将这些个大人物的名字一个个都全都抄录下来,不久,这份名单就出现在了朱厚照的面前。 “成国公,定国公,户部侍郎,寿宁侯,建昌伯,吏部郎中,大理寺卿……”,朱厚照一个个都游览着,看起来来头都不小,都想沾上些油水啊。 倒是定国公徐永宁引起了朱厚照极大的兴趣。 这一任的定国公有着先天的不足,对内,庶子袭爵,嫡母不喜,各房又是虎视眈眈,对外,先帝又申饬过,罚没俸禄,直到弘治五年才恢复。 可以说定国公府的中衰就是从这一代开始的,从此以后对其余的公爵可谓是望其项背啊。 但这恰恰也是机会,他比别的国公府更奢望得到更多,容不得失败。 “殿下,夜深了,该休息了”,好听的声音传来。 看看天色,不早了,这等事情晾上一晾才好,好饭不怕晚。 朱厚照提笔给英国公写了封回信,让他这几日不要轻举妄动,要讲清楚,这事,可不是个小事,抽个空将定国公,成国公请到府中详谈一下。 张懋把消息传出去以后,所有人倒是安分守己的等着,自己要平白无故入伙别人的买卖,人家要商量商量,毕竟,萧敬那个阴阳人还在那呢,总得有个时间不是。 朱厚照趁着这两天,一面在细化太皇太后的寿礼,做到精益求精,一面也是尽量发挥着自己那可怜的企业知识来制定条例。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定下规矩,同时也是让众人安心。 当然,这东西在公布之前,先得交给弘治皇帝审阅。 弘治皇帝一条条详细的看着,从架构到权力的划分,毫不客气的说,分权制衡,位高无权,不亚于当今朝廷。 弘治皇帝不住点头,少有的夸赞到:“太子看的出来,也是用心了,书没白读,好啊,好啊,朕看还要加上几笔,你且回去再细细研读一下,就可公布了。” 弘治皇帝说罢就拿起朱笔刷刷几笔批注起来。 朱厚照拿回一看,浑身一震,不愧是当皇帝的人,想的就是比自己深,比自己远啊。 朱厚照也是一脸佩服的神情,这可是极大的满足的弘治皇帝这颗老父亲的虚荣心。 看见没,当爹的总比儿子厉害。 等朱厚照告退以后,弘治皇帝呐呐自语道:“太子长大了,再过些日子差不多就可以观政了。” 萧敬心里猛跳一下,太子今年才多少,十来岁啊,这个年龄段一般来说都是出阁读书,哪来观政啊,一般来说观政的时候基本都已成年,开始真正的进行储君才能培养。 观政,就意味着太子正式步入了朝堂,参与到了政治生活。 疯狂认购 两日后,英国公突然请成国公,定国公两位国公去府中赴宴,两位国公也都表示欣然前往,准时赴宴。 英国公本就禁足,虽说禁足倒也不是不允许来人探望,可却如此大张旗鼓请两位国公去府中,这是和皇帝唱反调不成? 不过一直明里暗里盯着英国公府的人都心里清楚,能让这三位国公如此铤而走险的定然不是小事,现如今,还有什么事比那件事更大? 英国公府内,摒退下人和无关人等,京师三位勋贵巨头就这么喝了起来,拉起了家常。 三人中定国公先天不足,成国公朱辅弘治九年才袭爵,至今还未满两年,又是小辈。 三位国公已是隐隐约约以英国公为首的苗头。 成国公朱辅年纪最小,姿态最低:“两位世伯,侄儿在这借花献佛,借着张世伯的美酒敬两位世伯一杯。” 说罢以后,一饮而尽。 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已是有些微醺,开始追忆起了先祖的丰功伟绩,成国公,定国公不约而同的谈起来了老国公定兴郡王的事迹,谈起郡王四平安南,四朝元老,唏嘘不已啊。 尤其是提到安南和土木堡时,张懋老泪纵横,这简直就是老张家的痛啊。 安南那地方,老张家马失前蹄之地,至于草原上的蒙古蛮子,就是老张家折戟之地啊。 张懋在酒桌上失声痛哭,朱辅和徐永宁二人面面相觑,也都上前开导,张懋摇摇晃晃撑起,握紧拳头怒喝:“老夫有朝一日为先祖报仇,不报此仇,枉为张家子孙。” 朱辅和徐永宁也帮腔表示相信,不说了,继续喝酒。 这酒继续喝着,三人聊起来了关系,一般来说,这等勋贵互相联姻在正常不过了,这攀上了关系,一些事倒也好张口了。 关系攀到位了,接下来该是正事了。 “世伯,”朱辅晕晕乎乎说到,“今日侄儿可是看了,你这铺子可是日入斗金,前途不可限量啊,不知道世伯可否带上徐世伯和小侄,一同发笔小财啊。” 今日这喝了半宿酒,总算是说到了关键。 “是啊,张老哥,咱们这是什么关系,有什么门道的话,定是以张老哥马首是瞻啊”,徐永宁也开腔帮着。 “这………”,张懋眯着眼,显得有些为难,“实不相瞒啊,咱们是什么关系,几十年的世交,按理说开了口,老张我也不能驳了面子不是。 只是这的确不是老夫一人说的算啊,二位。” 徐永宁想了想,开口:“张老哥说的可是萧敬萧公公?” 孝敬虽说远远不如张懋占的多,可毕竟是皇帝身边人,得罪不起啊。 朱辅有些高了,大着舌头:“怕他做甚,世伯占着理,就算闹到御前也不怕,陛下不是英宗,他这个阉人也不是王振。” 张懋苦笑摇摇头:“二位,实话实说吧,这买卖背后的老板,不是老夫啊。” “啥”,徐永宁和朱辅面面相觑,不是英国公?那还能是谁?莫非,这只是搪塞的话? 张懋起身走到屏风前,恭恭敬敬跪下:“老臣见过太子殿下。” 空气中分明一顿,两人僵在当场。 屏风后走出两人,一个圆领衮龙炮在前,随后的则是大红蟒服太监。 反应过来的徐永宁,朱辅二人打了个冷颤,酒意已是散了大半,急忙跪倒:“臣徐永宁,朱辅见过殿下。” “起来吧,无需多礼”。 三人起身,拘束不已。 朱厚照来到桌前,看着一桌子珍馐,打趣到:“老国公府中饮食如此壕奢,看的本宫有些饿了。” 张懋立马接话:“回殿下,老臣这就让人去准备,还请殿下稍等片刻就好。” “不了,不了,免得浪费,”朱厚照就要动筷,萧敬急急忙忙开口道:“殿下,这是宫外,再者说了,这………” 皇家膳食本就是重中之重,须得有人专门验毒,再者说了,这些都是剩菜,曾可…… 朱厚照不以为意,随意来了两筷,自斟自酌几杯残酒。 放下酒杯,朱厚照问道:“老国公,日后这三人酒宴,尽兴佐酒就可,何必要这一桌,如此奢华,能吃多少心里有数,忘了本宫那日临走前说的了?” 张懋打了个激灵:“回殿下,老臣知道了,老臣定引以为戒。” 朱厚照却是没有深究,转而问起来徐,朱二人:“成国公,定国公,本宫这听了这么半天,怎么,二位也是有兴趣一同做这买卖?” 单刀直入,倒也不拖泥带水。 徐永宁,朱辅也是一个激灵,自从太子出现以后,就是朱辅也明白过来,英国公说的背后,就是太子。 萧敬的出现,更是说明陛下与这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怪不得人家不怕,背后靠着这般大树,还怕谁? 朱辅连忙开口:“回殿下,是,不,不,不,不是………” 朱厚照笑着说到:“没事,没事,谁见钱财不动心啊,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二位若是有心,不妨看看这个。” 朱厚照看了一眼萧敬,萧敬从怀了掏出一份奏章交到二人面前。 二人哆哆嗦嗦的打开以后,细细读了起来。 不到一柱香,朱厚照食指敲桌:“如何,二位可是还有兴趣? 本宫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有多少人想要掺和进来的,本宫也都知道,文臣勋贵不计其数,有些以为托了人代投,东厂就查不出来了? 是谁,本宫也不在乎? 明日这东西就会贴在外面,想要入伙,简单,真金白银来买。 本宫交个底,这拿出来买的,也不过是三成罢了,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只能分红,不能决策,再说了,三成也决定不了。 这买卖能做多大,怕是诸位都比本宫心里清楚,三成,本宫卖三十万股,一股一两银子,这是多少?整整三十万两啊。 就这,本宫还可以涨,五十万,七十万,一百万,本宫相信也会有人买的。” 这一点,三位国公毋庸置疑的相信,就算真是按照太子所说,想来也会大把的人去买。 朱厚照继续说到:“本宫今天来这,就是希望成国公,定国公也能入股,本宫已经禀告父皇了,宫中三成,以技术出资,锦衣卫,东厂各占五分,各自拿出一万五千两白银,日后这众多事务厂卫自会相助。 至于三位国公,一人出五万两银子,对外说是十万两,各自一成,如何?” 一成,要价低了整整一半。 朱辅,徐永宁眼睛一亮,按这样说条件已经很诱惑了,只不过和宫里做买卖,怎么总是有些 不心安。 张懋倒是痛快:“那老臣在这先谢过陛下和殿下了,老臣尽快凑足银两,绝不耽误后面。” 一句陛下,点醒了二人,自己,难道还有拒绝的权力? 朱厚照大大咧咧说到:“老国公莫急,本宫要先说好,三位各占一成,利可让,权不能让。” 这是弘治皇帝的死令,弘治皇帝可不了解什么是相对控股,就任绝对控制,占一半以上。 所以朱厚照才想了这样的办法变通,三个国公得利,但是必须要和宫里保持一致,变相的让宫中占股六分。 当然,至于厂卫,自然就是和宫里一致了。 今日萧敬专门寻了牟斌,只是点拨两句,牟斌就明白了什么,痛快的答应下来。 朱厚照本是有些担心他们不愿,可万万没有想到,听完开出的条件以后,一个个倒好像没了后顾之忧,一个个满脸堆着笑,喜滋滋的答应了。 第二日,铺子外贴出巨大告示,白纸黑字写的分明,英国公甜品铺子招商引资,共发售一百万股,一股一两银子,公开对外发售三十万股,规定了最低购买股数五千股,权益,条条框框,数不胜数。 整条街道人头攒动,不亚于三年一度的看榜之日,各府盯着的下人也都分分回府禀告。 一个铺子百万两,这是何等可怕啊,一时间京师街头都是谈论着会不会有人去买,勋贵,官员,商贾也都纷纷观望,一时间也下不定决心。 还没过多久,另一个消息更是将气氛引爆,成国公,定国公各自以田产,铺面为抵押,再加上现银五万两各自买下十万股,东厂厂督萧敬五千股,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五千股,其余的四成都是英国公所有。 不到半天,三十万白银入账,京师从来没有见过,就是江南富商也没有见过如此手笔,毫不夸张的说,国朝史上怕是也是寥寥无几啊。 这些人物的大手笔给观望的人如同吃了颗定心丸,一个个争先恐后,出手阔绰,少则万股,多则数万股。 三十万股不到两日销售一空,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账目,银票,名单当日就被送到了弘治皇帝的御案上,厂卫还很贴心的把那些商贾背后的官员一一做了标注说明。 “连李公都投了?”弘治皇帝不可置信的开口,一份名单,从内阁到各衙门,几乎全都包涵在内。 当看到寿宁侯,建昌伯共投了一万两银子时,弘治皇帝哑然失笑,自己这两个国舅抠门小气在京师中可是出了名啊,是不是来宫里打打秋风,说是家中已经揭不开锅了,求些赏赐,令人哭笑不得。 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这般小气的人,这次竟也是如此大手笔啊。 五十万余两银票摆在面前,弘治皇帝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太子,这些都要用掉?” 朱厚照知道弘治皇帝舍不得,摇摇头:“不必父皇,只需五万两,在北通州,南通州,南京府,苏州府四地先开上几家分店,接下来往江南各地或是其余各省,完全可以一边挣钱,一边开设,两不耽误。 至于这余下的五十万两,儿臣看了这些年天灾不断,想来国库不支,迟早要从內帑用银子,这钱在父皇手里远远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弘治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南北通州乃是南北交通要衢,商贾之众,多如蝼蚁,南京又是陪都,苏州也是膏腴之地,看来太子选址上用心。 除了这些,最让自己欣慰的啊,就是太子也知道心系百姓了啊。 萧敬适时在一边开腔:“殿下心系苍生,是陛下之福,天下人的福气啊。” 弘治皇帝点点头,却又想到了什么,“太子,朕问你,你说的这个什么技术,真的值这么多银子吗?” 一个蛋糕的方子,从一开始挣得几千银子,再到上万,现如今又是变戏法的到了五十万之巨额,这才几天啊。 朱厚照摇摇头,神神秘秘的笑了:“父皇,儿臣实话实说,要没有今日,这方子过不了几日就是一文不值。” 弘治皇帝和萧敬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父皇,这蛋糕虽是个稀罕玩意,实际上也花费不了什么心思,儿臣也只是偶然得来,想来要是仔细琢磨琢磨,肯花些钱财,方子迟早会露出去。” 弘治皇帝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这世上比太子聪明的人多了去了,他们能想不出来?再说日后全面铺开,总不能做好了运到南边吧。 这方子迟早是要交到南边铺子手上的,这里面可是有太多可以上下其手的机会了。 弘治皇帝有些着急:“依太子所说,不是迟早有人会仿制不成?” “对,”朱厚照可以肯定,未来预期以内市面上绝对会有新的厂商生产,“可父皇想一想,若是有人做,会是谁做? 儿臣以为不过是一般商贩或是巨商,一般商贩不过是为了生计奔波,所赚不过几两碎银,父皇天恩浩荡,仁厚宽和,定然不忍心与民争利。 那接下来就只有巨商了。 巨商就和现在的买卖差不多了,他们也可以精益求精,比咱们做的更好,可以在更加繁华的地面上买更大的铺子,儿臣可以保证,只要一开,这方子第二日就到他们手里,就是宫里的名号也压不住他们。 这日后最大的阻碍,儿臣以为就是他们。” 此话一出,弘治皇帝眼神也有了些寒意,挡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就是再好脾气的弘治皇帝也忍不了。 萧敬更是恨不得要剁了这帮子杂碎。 这不是宫里的啊 朱厚照添油加醋道:“儿臣听说,许多商贾与当地官员或是原籍官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还有个专门的故事讲的就是这种事。” “嗯?什么故事,太子说来听听”,弘治皇帝声音听不出喜乐来。 “儿臣听说有些富商专门买来绝色女子,收为义女,找人专人调教,琴棋书画,色艺双全,在送给官员作为小妾,以此攀上关系,自此以后,当官的有了富商支持,官运亨通,这富商有了官员保驾护航,这生意也是顺风顺水啊。” 萧敬头上冒了些细汗,太子还真是口无遮拦啊。 朱厚照看萧敬这般模样,一脸好奇问道:“萧伴伴,你怎么直冒汗啊,是热的吗?” ………… 萧敬尴尬笑着:“不,不不,老奴这是体虚,体虚……” 弘治皇帝古怪的看了萧敬一眼,没有太在意, “朕明白了,就如同三年放榜一般,总有些大户人家榜下捉婿一般,想来不止如此吧。 这些大户人家所谓什么诗书传家,各自联姻,几十年来早就根深蒂固,难以撼动。 太子,你这么能保证如此一来他们不敢下手?” 弘治皇帝语气平常,好像在问朱厚照吃没有吃。 朱厚照诡异的笑了笑:“父皇,这件事靠宫里尚且难办,可父皇别忘了,这生意里可不止有宫里,还有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勋贵,官员。 就算他能喂饱当地的官员,难不成,这京师的勋贵官员他都能喂饱不成?” 这一招,如同釜底抽薪一般,就像老爹的那句经典名录:用魔法打败魔法。 竟然你们依附官员,以为天高皇帝远,就算是宫里拿你们没有办法,那就用官员来对付官员,勋贵来对付勋贵,你以为呢? 直到朱厚照告退许久,弘治皇帝依旧坐在御案前,双目微闭,一言不发,萧敬小声开口:“陛下,天色不早了,是不是………” 弘治皇帝猛然张开双目,“萧敬,查查南京,苏州等地的巨富,是不是真的如太子所说与官员勋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查清以后立刻报给朕。” 萧敬立刻当应下来,心里却是翻腾不已,南京,苏州都是要地,锦衣卫,东厂都有千户所或是据点,这些消息倒也不难查出来。 难不成,陛下真的以为……… 朱厚照回东宫的路上不由得感慨,怪不得都是原始资本的积累都是带血的,都是掠夺过来的,自己也差不多啊。 这也就是明代,自己多了几百年的见识,基本上就是以高额回报为由吸纳如此多的资本,这要是在后世,一个非法集资跑不掉了。 要不是自己是太子,还有个江山要继承,割了这么多的韭菜,自己早就跑了。 即便是所谓的股份制,朱厚照还是留了个心眼,并没有交代一清二楚,比如只公布盈利,但对成本,经营还是有所保留,对权限也有了极大的限制。 不过很快朱厚照就发现了,这些对于这些投钱的并不重要,他们在乎的就是挣钱,分红。 可不管怎么说,第一步好歹也算迈出去了,正所谓万事开头难,日后定会万事顺利。 接下来的日子,朱厚照开始好好准备太皇太后的寿礼了。 这些日子里消息也不断传来,英国公甜品铺改名为了三公甜品铺,这一点无伤大雅,倒是没有人反对,毕竟三位国公占股过半,这名字倒也不过分。 更何况现在更重要的就是扩大生产啊,一个个的都等着分钱呢。 英国公也按照朱厚照的指示,宣布接下来在南北交通,南京,苏州四地开设分店。 朝廷上,内阁早就上了折子,七十古稀,一老如一宝,要庆贺太皇太后七十寿辰,司礼监更是狗腿子的不行,萧敬更是丧心病狂到建议各省的官员都要进献寿礼为太皇太后庆贺,举办千叟宴,天下臣民为太皇太后祈福。 弘治皇帝一面否决了萧敬的意见,一面又顺水推舟,让京师中五品以上的命妇及其女眷入宫拜见太皇太后。 随着寿辰越近,这喜庆的气氛也越来越明显,百官们也都很默契,陛下对太皇太后极为孝顺,没有必要在这样喜庆的时候给陛下上眼药,目前为止,太皇太后的寿辰就是第一要务。 当然,朝廷的日常事务也不能不办,大多都是有例可援,陕西干旱,户部拨款赈灾,奈何国库不支,库银秋季才能入京,户部尚书周经实在是没了法子,只得是进宫告知陛下。 弘治皇帝听罢以后,大笔一挥拨下十万白银赈灾。 消息传到朱厚照来时,朱厚照心里摇摇头,这次户部尝到了甜头,下一次指不定什么时候继续伸手呢,毕竟这內帑里的钱日后都是留给自己的啊。 不管他,先把面前的事情弄好。 万万没有想到,倒是有不速之客来访了。 朱厚照正准备大显身手,却听见一阵银铃般的声音:“皇兄,皇兄……” 来的人正是太康公主朱秀荣。 朱厚照招招手:“这呢,慢些,慢些今日妹子怎么来了东宫啊。” 太康公主跑到朱厚照面前,气喘吁吁埋怨到:“都怪皇兄,明日就是曾祖母的寿辰了,母后问给曾祖母的寿礼准备的如何了,秀荣回答不上来,好不容易找了个理由来看皇兄,皇兄准备的怎么样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好,妹子来的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本宫正准备开始做,妹子要不要一起啊。” 太康公主脆生生答应以后,乖乖跟着巧慧下去洗手。 等回来以后,做的过程基本上都是东宫的厨子动手,兄妹二人就站在一边,眼睛跟着上下飞舞,时不时发出惊呼:“皇兄,好漂亮啊,和真的一样唉。” “嗯嗯嗯,还有那个,看着就好吃。” 巧慧在后面满眼都是笑意,这哪里像是大明的太子和长公主啊,分明就是两个孩子,虽然她自己其实也不过是个十六的孩子。 一阵精雕细刻以后,留下一面用来写祝福的话,这就交给了朱厚照二人,这也算是参与其中了。 太康公主踌躇了半天,转过头来说:“皇兄,还是你来吧,秀荣怕写的不好看。” 你怕写的不好看,我也怕啊……… 朱厚照挠了挠头:“妹子,要不咱不写了,画吧。” “画”?太康公主困惑的看着朱厚照。 “对,就是画”,朱厚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你看啊,画上去多有心意,曾祖母看了,多好啊,妹子不会的话,哥来指导啊。” 于是,太康公主动起了大笔,不时地有些心虚问道:“皇兄,秀荣这么觉得有些拿不出手啊,要不还是皇兄来吧。” “别啊,妹子,你的礼物怎么能假借别人之手啊,再说了,这不是有本宫给指导吗,别担心,非常好,美得很,明日这就是就是最靓的礼物。” 太康公主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自己也弄不清楚。 好不容易做好,朱厚照大喊:“刘瑾,刘瑾………” 刘瑾一路小跑过来,满脸堆着笑:“这呢,这呢,奴婢见过殿下,公主殿下。 殿下有何吩咐?奴婢这就去办。” 朱厚照仔仔细细交代各项事宜,刘瑾小鸡琢米似的点头。 太康公主在这直到用罢了晚饭才回宫中,两人约好明日一起给曾祖母献礼以后,太康公主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宫。 好不容易送走了太康公主,朱厚照大呼带孩子太辛苦。 第二日一早,京师官员勋贵早早就上了折子,去前朝拜见弘治皇帝,各自家的夫人小姐们一个个打扮起来,几品的诰命服,什么样的大礼,什么样的打扮,都可马虎不得。 这种场合,能到的几乎都是府上正妻或是家中嫡女,更有一些,像是云南的黔国公嫡女,南京的魏国公嫡长媳,早就准备起来,不远万里迢迢赶来为太皇太后朱寿。 对于这些在外的勋贵来说,尤其是大权在握的,任何一个能向朝廷表忠心,拉拢和皇帝关系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别看弘治皇帝不允许官员勋贵专门入京,可他们这些女人又没有什么官身爵位,要是真的不派个人来,好啊,太皇太后寿诞都不来,你这心里还又没有陛下,是不是想谋反? 金水桥外,宦官们引这长龙似的队伍排好顺序,诰命,淑人,宜人等级分明,一些小姐们跟在母亲身边,秩序井然的前往仁寿宫。 宫门前,仁和,永康,德清,长泰四位公主带着女儿早早等候,其中长泰公主年纪最小,尚未婚嫁,其余三位已是成婚,有了子嗣。 四位公主都非嫡生,仁和公主为长公主,地位最尊,再加上弘治皇帝对这位长姐也十分尊敬,自然平日就有些目中无人了。 母亲尚且如此,女儿也好不到哪去,七八岁的年纪,在家上家中父兄宠爱,大小姐脾气,一贯是盛气凌人。 这其中只有德兴公主品行最好,恬淡柔和,弘治九年嫁林岳,生有两子。 林岳乃应天人,年少时准备应试考举,对母亲很孝敬,对弟弟峦也极其友爱。 公主也有贤德,侍奉公婆,礼节和平常人家一样。 只是可惜,正德十三年,林岳去世。公主寡居,于三十一年后才去世。 命妇们到了仁寿宫,四位公主理所应当站在最前,领着命妇前去拜见太皇太后。 进了殿,平日里挺大的仁寿宫一下子满满当当,太皇太后和张皇后上座,太康公主朱秀荣立在一边,睁着大眼好奇的看着,汪氏和一些先帝有子嗣的嫔妃列坐两边。 公主命妇女眷们纷纷施礼拜下:“恭祝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周氏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说到:“好啊,好啊,都快起来吧,仁寿宫真是好久没有这么多人气了,仁和,德清都进宫来看哀家了,那个,怎么好像黔国公家的姑娘啊,这么老远也都来了啊,好,好,真是好啊,哀家真是高兴啊。 来,仁和,把你家小丫头带上前让哀家好好看看。” 被太皇太后点出的沐家嫡长女引来一片羡慕,能被太皇太后认出,多大的福分啊。 仁和公主赶忙让喜滋滋开口:“清儿,快上前给太皇太后磕头。” 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姑娘上前跪倒,脆生生答道:“清儿给太皇太后请安,祝愿太皇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不老松。” “好,娃娃快点起来,真是个好娃娃啊”,太皇太后不住说着,张皇后也随声附和,命妇们更是交口称赞,使得仁和公主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几人话着家常菜,时不时引来一阵欢笑,命妇们也都羡慕的紧,要知道,这些可都是大明朝最顶尖的一拨人啊。 闲聊之际,原来这仁和公主的长子已经定亲,娶的是南京兵部左侍郎之女,过些日子就能成婚。 太皇太后含笑:“是啊,说不准明年的时候仁和就能当祖母了,这日子倒也是真的快啊,哀家记得再过两年太子也差不多该纳太子妃了。” 张皇后也随声附和,想到皇孙,心里就美啊。 这一句话,引得命妇们侧耳倾听,要知道,往年入宫拜寿只不过是各府的夫人前来,今年却是出乎意料带着女眷,莫不是宫里……… 想到这,命妇们一个个小声叮嘱起自己闺女注意起仪容姿态,今日可非同一般,要是入了皇后或是太皇太后的眼,说不准这日后东宫太子妃的位子…… 这时,一个宫女小心翼翼添茶之际,却未想到清儿玩性大发,故意轻轻一推,宫女一个不稳,茶壶落地摔成碎片,茶水溅了仁和公主的裙摆之上。 一声脆响引得所有人侧目,宫女急忙跪下:“奴婢,奴婢有罪,还请长公主恕罪……” 还未等张皇后开口,仁和公主抬手就是一巴掌,怒气冲冲:“哪里来的不长眼的贱婢,今日的日子倒也是你能耽搁的起的,滚到外面给本宫跪着去。” 殿内鸦雀无声,张皇后张张嘴,却还是没有说话,太皇太后也默不作声,面色笑意有些褪去,朱秀荣像是认出谁一样,正想开口,却被张皇后用眼神制止,只好悻悻作罢。 直到回报的太监说那宫女正跪在殿外,仁和公主这才消了消气,还抱怨到:“皇嫂,你这宫里的宫女也太不知规矩了,这大喜的日子,,真是晦气,晦气。” 朱秀荣这时有些气鼓鼓的,抢着说到:“这不是宫里的宫女啊,我记起来了,这是皇兄东宫的宫女。” 太皇太后的寿礼 朱厚照作为太子,前朝的事不后面简单,跟着弘治皇帝忙活了一上午,这才抽的了空前往仁寿宫给太皇太后祝寿。 这一路上朱厚照没有一丝抱怨,倒是让弘治皇帝刮目相看。 进了仁寿宫,就有小太监大喊:“陛下驾到。” 弘治皇帝想着夸上几句,还没有开口就听见朱厚照大喊大叫:“来人,来人,为何我东宫的宫女跪在那,理由呢,本宫要个理由,怎么,以为本宫好欺负吗?” 跪在外面的正是巧慧,面颊通红,似是有掌印,许是跪了许久,膝盖处已是渗出血迹。 弘治皇帝一头黑线。 一旁的小太监跪倒在地战战兢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生怕太子迁怒自己。 朱厚照见有些弱不禁风的巧慧,一面心疼,一面怒吼,冷哼一声:“一个公主也敢当着皇后,太皇太后的面上处罚宫里的人,怎么,宫里没有人了,轮得到她一个嫁出去的公主发号施令?” 话语之间丝毫不掩饰着其中不满。 不过转眼之间,语气带着一丝温柔:“好了,快起来吧,去太医院看看,回东宫歇着吧。” 巧慧跪倒在地,丝毫不敢有着别的动作。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这般模样,有些失神,什么时候自己的儿子对奴婢有着这么温柔的一面,丝毫不像往常一般大大咧咧。 弘治皇帝回过神来,自然知道宫女担心什么,亲咳一声:“好了,太子既然已经说了,就先下去吧。” “是,奴婢谢过陛下,谢过殿下。” 望着一瘸一拐的身影逐渐远去,朱厚照收回目光,跟着弘治皇帝进了殿。 这殿内的人等的有些着急了,听见陛下驾到了,可怎么等了这么半天还没有看见,有些奇怪啊。 此时,弘治皇帝带着朱厚照踏入殿内,顷刻间跪下一片:“见过陛下,殿下。” 弘治皇帝让众人免礼,来到中间,跪倒在太皇太后面前,身后的朱厚照也乖乖跟着跪下。 一个龙袍中年男子,尤其是身后也跪着气宇轩昂的少年,不知道引来多少目光。 弘治皇帝有些激动:“孙臣携太子朱厚照拜见皇祖母,远皇祖母松龄长岁月皤桃捧日三千岁,鹤语寄春秋,古柏参天四十围。” 朱厚照则是务实的很:“孙臣朱厚照祝愿曾祖母吃嘛嘛香,身体倍棒,开开心心每一天。” 太皇太后喜上眉梢:“好了,好了,皇帝和太子的心意,哀家领了,快,快快起来,太子忙活到现在,定是饿了吧,来,快吃,快吃。” 说罢就把一个小蛋糕塞进朱厚照的寿礼,朱厚照也不客气,再加上还真是有些饿了,也就大快朵颐起来。 吃着吃着,朱厚照感觉有些不对,抬起头来,好家伙,鸡皮疙瘩倒要起来了,一个个少女杏眼含春,娇羞的看着自己,一个个贵妇们更是丝毫不掩饰,打量着朱厚照,如同丈母娘看女婿一般。 太皇太后见朱厚照吃的急,慈爱说到:“太子,太子,喝口茶,慢一点,这还有呢,哀家这给太子预备的多呢。” 一说起茶,朱厚照想起了什么,好啊,你动我的人,当本宫是泥捏的不成? 朱厚照端这茶盏,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仁和公主身边,一边走一边笑着说着:“大姑母在这,这平日里极少见面,本宫做晚辈的不得先给长辈敬茶。” 仁和公主更是乐的不行,太子亲自敬茶,这普天之下有几人可以享受这样的待遇。 弘治皇帝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刚刚在外面还怒火的朱厚照,他可不相信自己儿子会有这么大的肚量既往不咎,该不会弄出什么事吧。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萧敬看着仁和公主一副沾沾自喜模样,心里不由得嗤鼻以笑,心生轻视,用点心也知道,陛下,太皇太后,皇后在这,怎么也轮不到你啊。 看来太子爷是在和你置气啊,连这都看不明白。 命妇里有些人也看的心里一清二楚,这样的人物斗气,自己哪里有资格插一手,再说了,一场好戏上演,何乐而不为呢,公主是尊贵,但比起太子呢? 现在,是弘治朝,不是成化朝啊。 果然,敬茶时朱厚照手一松,一盏茶水泼在了仁和公主的衣裙纸上。 仁和公主呀的一声,正欲发火,可想起眼前人,将火气强压下来。 殿内只听得朱厚照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浮夸大叫一声:“哎呀,都是本宫的错,都是本宫的错,姑母无事吧,本宫可不是有心的。朱厚照演技之浮夸,就是朱秀荣也看的出,简直就是假的不能再假了。 仁和公主强颜欢笑:“无事,无事,殿下也是好心办坏事,姑母无事。” 朱厚照收起面容,意味深长的说上一句:“那就好,本宫还以为姑母也得给本宫几巴掌,去殿外跪着呢。” 此话一出,欢快的气氛戛然而止,笑容凝固在仁和公主脸上,就是再蠢,也知道太子是来兴师问罪的。 一位位贵妇眼睛都不肯多眨,女人嘛,骨子里八卦的东西开始作祟,就是宫女太监也都偷偷摸摸往这里瞅着。 张皇后和太皇太后看向弘治皇帝,弘治皇帝却是缄默不言,指了指见空的茶盏,萧敬乐呵呵立马续上。 仁和公主尴尬的笑笑,面上的脂粉噗噗直落,“殿下这是说些什么话,那个不懂事的奴婢罢了,臣妾这也是替殿下管教管教奴婢,免得他们日后欺主啊。” 萧敬简直都要笑出声来了,他可算是看明白了,欺主,怕是现在你都被殿下欺负在,还在担心奴婢欺主,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朱厚照并未理会,招了招手,宫女将四盏茶端上,除了仁和公主,其余三盏稳稳当当奉给其余三位公主面前,态度谦和,丝毫没有架子。这第四杯茶,朱厚照最终也是奉上,绣袍中的五指张开,闲庭信步,不以为意说到:“这一杯,,是厚照奉给姑母的,刚刚那一杯,是太子在刁难不明事理的臣子。 仁和公主莫要忘了,就算真的有错,是宫里人错了,父皇,太皇太后,母后,就是秀荣也可责罚,为何仁和公主越俎代庖,替太皇太后与母后责罚? 难不成就因为母后性子恬淡,心善不已,仁和公主以为,中宫之主是你不成?” 最后一句,诛心之言,满殿悚然,就是弘治皇帝也是面色一变,他之所以不肯出声,就是想看看太子如何收场,要是仅仅只是为了个宫女,未免有些太过让人失望。 当太子说出一番大道理时,他还是很认同的,自己对这长姐也太过放肆了些,竟是让她没了分寸。 可他没有想到,朱厚照怎么无师自通,和那些御史给事中一样,动不动上纲上线,中宫之主,可不是闹着玩的。 仁和公主面上被惶恐占据,打了个寒颤,半天说不出话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个声音淡淡响起,却是无法让人忽视,“太子,这就说的有些过了,长公主不是这样的人,还不快给你姑母赔罪?” 皇帝说,太子说的过了,可不是错了,其中敲打意味,显而易见。 朱厚照笑嘻嘻的开口:“那是本宫有些多想了,不过还望姑母见谅,姑母大人有大量,想来不会和本宫一边计较不是?” 最终还是太皇太后结束了尴尬的局面:“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哀家要看看你们都给哀家送了些什么,王芳啊,念出来给大家伙都听听。” 这一下子就把降到冰点的气氛再一次给推上了高潮虽说是给太皇太后祝寿,这寿礼丝毫马虎不得,是各府的脸面,所以啊,这自然而然同时也是一次暗地较量的场所。 果不其然,王芳唱念起来,各府送的也都是珍宝,什么几尺高的红珊瑚,几寸圆的东海珍珠,硕大如碗口的夜明珠,还有翡翠如意,白玉抱枕,数不胜数,各府的礼单长留一串,令人啧啧不已。 等王芳念完以后,朱厚照问道:“没了? 还有,还有,本宫和太康公主都有寿礼要送呢,本宫要送的是一副假牙。” 假牙?这是什么,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朱厚照见此,大喊:“刘瑾,刘瑾,进来,把本宫的寿礼拿来。” 刘瑾在外早就等着多时了,赶忙进殿,见过行礼以后,拿出一方小盒交给了朱厚照。 在万众瞩目的目光中,朱厚照打开盒子,拿出了闪闪发耀的……假牙。 全场人第一次看着玩意,有些头皮发麻。 太子送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啊。 朱厚照献宝似的来到太皇太后面前:“曾祖母,这是孙臣特意寻了萧伴伴,找了宫里的工匠精心打制而成的。 孙臣知道曾祖母牙口不好,平日里啊只能喝些粥水,可粥水再怎么做终究还是粥水啊,但孙臣这个就不一样了,这可是瓷器做的,很真的牙差不多,日后曾祖母也可以像父皇,孙臣一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朱厚照本来想是用玉的,后来发现这东西是在不靠谱,直到想到了烤瓷牙给了零感。 太皇太后看了老半天,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太子的心意哀家领了,只是这……” 朱厚照见此,干脆顺水推舟:“这样,曾祖母带上试一试,也就是平日里用膳用上一用就可。” 容不得太皇太后拒绝,朱厚照就自作主张的动起手来。 弘治皇帝一看,吓了一跳,急忙开口:“太子,你慢些,莫要伤了太皇太后。” 老太太只好任朱厚照所做,这不一会倒也是装了上去,虽然不是怎么特别舒服,但是就像太子所说,若是用膳时带一带,倒也不是不可。 朱厚照要是知道老太太心里想什么,一定大呼冤枉啊,这时代的局限啊,自己手头上也就只有这么些东西了,能整出这来已经很可以了。 看来光说不行,带来点实际的。 朱厚照拈起一块桂花糕就往太皇太后嘴里塞去,嘴里说着:“既然曾祖母不信,试上一试不久行了,母后说曾祖母最喜这桂花糕了,曾祖母尝尝。” 太皇太后眼看拗不过朱厚照,这桂花糕的确是她平日最喜欢的点心,只不过随着这牙口不好,时常粘牙,实在是一种受罪,也就无福消受了。 罢了,罢了,太子既然有孝心,随了他的愿就是了。 太皇太后开口道:“好,好,哀家自己来,太子。” 太皇太后接过桂花糕送入口中,紧绷的脸色却是一下子舒缓开了,带着一副古怪的神情。 怪事,怎么没有想象的那般粘牙,久违的味道融进嘴里,分外香甜。 弘治皇帝一脸紧张的看着太皇太后,“皇祖母感觉如何?” 张皇后也有些担心:“皇祖母若是觉得不舒服,吐出来便是了,莫让自己难受。” 见太皇太后久久没有说话,帝后愈发担心,弘治皇帝不由得心生悔恨,自己刚刚怎么就不拦着点这小畜生,让太皇太后在这大喜日子受罪。 要不是看着大庭广众,弘治皇帝恨不得现在就好好收拾这小畜生一顿。 时间越久,众人越发担心,弘治皇帝已经基本上准备传太医了,朱厚照也有些害怕了,不会吧,就是一块桂花糕,用不着这么久吧。 还有就是父皇看自己的眼神,看着朱厚照心里发虚,怎么有些不太友好啊。 就在此时,细细回味以后的太皇太后总算张了口,吐出一个字来:“好。” 好? 众人的心可算是落下来了,朱厚照还不知道自己逃掉了一顿皮肉之苦。 弘治皇帝有些不可置信:“皇祖母当真可以吃了?” 此话一出,众人也都提起了耳朵。 太皇太后乐了,“太子送的这个什么,对,假牙,果真像是太子说的,这桂花糕丝毫没有沾牙不适,哀家喜欢的紧啊,今日这寿礼里哀家最喜欢的就是太子送的,至于其余家的,都拿回去吧,哀家这个岁数了,这些个东西早就看淡了,哀家也用不上了。 不过太子这个哀家要留下,日后哀家可是要用的。” 众人先是一喜,接下来都愣住了,这哪有送礼还往回拿的,这不是闹笑话嘛。 好在太皇太后觉得有些不妥,改口到交给皇帝,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朱厚照见太皇太后喜欢,专门交代了些注意点事宜,一旁的太监王芳听得认真极了,也都一一记下。 实锤 众人都在赞叹太子殿下的孝心,一向严厉的弘治皇帝也少有的开口称赞,看得出来,太子的寿礼当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啊。 倒是朱秀荣见此,献宝似的来到太皇太后身前了:“曾祖母,曾祖母,还有秀荣,秀荣也有寿礼给曾祖母。” 殿内善意的笑了起来,太皇太后更是打趣到:“哎呦,哀家的秀荣也给哀家准备了,来,告诉哀家,秀荣准备了什么啊。” 朱秀荣有些不好意思:“那,曾祖母不能生气啊,其实,其实是秀荣去了东宫,找皇兄怎么办的,不过秀荣自己也动手了呢。” 一旁的弘治皇帝接话到:“这有什么,太子是兄长,帮帮自家妹子不是情理之中,秀荣这么小都有孝心,太皇太后高兴的是在这。 秀荣啊,这太皇太后的生辰你可送了,那父皇和你母后的你可不能忘啊。” 朱秀荣重重点头:“嗯,父皇,秀荣记住了,皇兄说了,这件礼物啊专门是寿辰才有的,说是借着曾祖母的这个机会,用来打……” 话还没有说完,朱厚照一个箭步上前捂着了嘴,尴尬的笑着:“妹子说这么多干嘛,拿出来给大家瞧瞧,看看什么是压轴的。 刘瑾,刘瑾,赶紧的,推上来………” 当一个硕大无比,足足五层的大蛋糕被推进来时,最上面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凤正欲展翅高飞,十二生肖的图案栩栩如生,各色花朵更是平添美色,简直亮瞎的众人的眼。 要知道蛋糕虽说常见了,但像这样式的,完全就不是一个等级的啊。 朱厚照只有两个字,有面。 朱秀荣则是跑到面前,指着上面一副稚嫩画笔的图案,兴致勃勃的说到:“曾祖母,这是秀荣拿奶油画的,上面这个是曾祖母,这个是父皇,这个是母后,对了,对了,这两个是皇兄和秀荣,皇兄给起了名字,叫全家福。 曾祖母,还有呢,皇兄说了,待会还要给曾祖母在蛋糕上点蜡烛,待会曾祖母还要闭上许愿,再把蜡烛全部吹灭,到时候啊,曾祖母所有的愿望都会成真的。” 弘治皇帝听得一愣一愣,这么个蛋糕,还有这么些讲究。 朱厚照领着朱秀荣小心翼翼的把小蜡烛插上点上,虽说是白天,缺了点气氛,但没事,有生日歌啊。 朱厚照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父皇,母后,诸位夫人,本宫教一下生日歌,来,很简单的,都学着唱两句,还有奴婢们也都一起,待会曾祖母许愿吹蜡烛的时候唱着,给太皇太后祝福的。” 说罢,朱厚照就开了嗓子。 很尴尬的是,只有朱秀荣跟着用童音唱了起来。 命妇们都左右看看,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张口。 弘治皇帝有些不好意思,堂堂一国之君,大庭广众之下,怎能做这些事情,有失体面,有失体面。 张皇后看出弘治皇帝的顾虑,笑着低声说到:“陛下,今日是太皇太后的寿辰,高兴嘛,再说了,照儿都开口了,就秀荣一个人跟着,这不也是不好嘛。” 说罢,张皇后率先哼唱起来。 命妇奴婢们一看,皇后娘娘都开口了,这还这么敢在拿捏,一个个也都纷纷开口。 音浪中,弘治皇帝虽是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总算是跟着小声哼唱起来。 练了几遍,朱厚照觉得差不多了,和朱秀荣拉着太皇太后来到蛋糕面前,忙催着太皇太后闭上眼睛许愿。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也走了过来,站在一边。 在“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许完了愿,吹灭了蜡烛,就到了切蛋糕的环节。 弘治皇帝亲自扶着太皇太后下了第一刀,接下来就是张皇后等人的,其余的自有宦官前来切割。 朱厚照想到了什么似的,吩咐了小太监几句,小太监心领神会就下去了。 众人送到嘴里,这时候太皇太后有些感慨:“太子,这么个东西定是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吧,哀家就是在深宫里也听说了,这可是京师近来最流行的点心了,哀家今日才知道,原来这点心还有这么多花样,真不知道是谁做出来的。” 仁和公主一听,放下盘中的点心,故意说到:“皇祖母说的正是啊,这不,外面昨日可是传疯了,卖这的铺子三成股份,足足卖了三十万两啊?,我的天,光是英国公府就足足占了四成啊。” 羡慕的目光投向了英国公府的张氏,张氏却是一下子有苦说不出来。 此时,朱厚照随意说到:“没有那么多,英国公府只有一成,倒是宫里占了三成股份。” 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 在座的所有人愕然当场,这,是宫里的买卖? 这个消息何其恐怖啊。 太皇太后倒是来了兴趣:“皇帝,这真是宫里的?” 弘治皇帝点点头:“回皇祖母,这蛋糕的确是太子所制,太子也说可以补贴內帑,所以朕才入了股。” 太子所制,皇帝入股,要不是今日,谁敢相信啊。 朱厚照看着自己老爹丝毫不避讳,就明白自己父皇已经琢磨出了其中的道道。 弘治皇帝心中也不由得感慨,一箭三雕的好计策啊。 命妇们倒是一时没了一丝,自家可是往里面投了不少钱,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回去和自家老爷商量。 只是这宫里一时也脱不开身,直到两个时辰以后命妇才出宫。 太皇太后见人都散了,拉着弘治皇帝,张皇后,汪氏又组了个牌局,在牌桌上厮杀起来。 朱厚照直到入夜才带着回东宫,到了东宫,朱厚照接过刘瑾手中的食盒,一人独行。 各个府邸的夫人们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就是给各家老爷说了这件事情。 一个个官员,勋贵都是大眼瞪小眼,这铺子和宫里怎么牵扯上了关系。 很快,消息不胫而走,倒是一个个都给事中们兴奋起来,开始上窜下跳,只不过一时间没有个准信,拿不住罢了。 不过第二日,这把柄就送给了众人。 三公甜品店公示,宫里三成股份,直接实锤。 算太子的账 朱厚照极少有机会一人行走,穿过蜿蜿蜒蜒的廊道,倒是看到了不大低矮的房子,很难想象这里是东宫的一部分,住着的是一些品级低的太监宫女,稍微有点身份的太监女官,几乎都是有人伺候。 还没走进,倒是听到了嘻嘻哈哈的打闹声,朱厚照不由得翻起一股熟悉陌生的感觉,恍若隔世。 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传来:“巧慧姐,你说你整日跟着殿下,还是殿下的贴身宫女,瞧瞧这身段,殿下就忍住了,没要了你?” “你个小妮子不知羞的,啐,也不知道谁教你的。” 猛然,吱的一声,门开了,一个宫女穿着亵衣端着盆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我不知羞,我可是没有某人命好啊,被殿下,殿下。” 宫女僵在当场,嘴里喃喃重复着殿下两个字,引来屋内宫女一阵哄笑:“这么的,你这小妮子莫不是想像人家巧慧姐一样,也不看看自己胸前几两肉啊。” 碰的一声,盆子跌落在地,宫女急急忙忙跪下:“奴婢,奴婢见过殿下。” 屋内的人面面相觑,看起来不像是假的啊,出了门,看见朱厚照时,也都惊呆了,随后跪倒一片。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早些休息,巧慧啊,跟着本宫来一趟”,朱厚照温和开口,反倒是主动安慰起了他们。 等二人离开,宫女们窃窃私语,有羡慕,有嫉妒,怎么就不是自己呢,能让殿下亲自来寻的,多大的福分啊。 看着这妮子,迟早有一天要爬上龙床啊。 在这宫里,爬上龙床,一飞冲天的事情前朝不知多少,听说就是陛下的生母当年不也是宫女出生,太皇太后也是如此,这一个个,就是最好的前例啊。 “殿下,这是去哪啊,这盒子奴婢来拿吧”,一个细弱蚊声的声音想起。 “就那吧,把里面的东西摆好”,朱厚照指了指前面的小榭。 巧慧麻利的一一摆好,乖乖站在一边。 “站着做甚,又没有外人,坐吧”,朱厚照坐下以后漫不经心的开口。 “啊,奴婢,奴婢还是………”,刚刚说出的话,看着朱厚照抬起眸子,当即没了声音,乖乖坐下。 “吃吧,就当陪着本宫一起吃饭,对了,这是今天特意留下的,尝尝”,朱厚照指了指那份蛋糕,推到前面。 眼前人颤颤巍巍举起筷子,拘束不已,好像不是在吃饭,是在受刑一般。 “今日的事本宫知道了,这仁和公主的确有些不懂礼了,本宫也给了她个教训,让她也明白,弘治朝的后宫,可没有她一个嫁出去的公主多嘴的份”,朱厚照冷不丁的开口道。 巧慧小心翼翼,不敢说话,这些可不是她一个奴婢可以多嘴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总有一份欢喜。 半柱香以后,停了筷子,小声说到:“殿下,奴婢吃饱了。” 朱厚照挑眉看了看碗里剩下的大半蛋糕,不顾惊愕的目光拿过来吃了起来。 朱厚照长舒一气,“可算是吃饱了,今天这一天啊,忙忙碌碌的,好了,吃饱了,消消食,陪着本宫聊一会。” “嗯。” “你说,当太子真的好吗?”朱厚照猛然问道。 巧慧瞪大眼睛。 “本宫看着父皇每日辛苦,连歇着的时间都没有多少,本宫在想,本宫日后真的要过这种日子? 本宫喜欢的是打打闹闹,好不热闹。 有一个孩子,养了条狗,还有一个妹妹,还有一个脚臭的爸爸和爱发脾气的妈妈,还有一群一辈子的朋友,还组建了个什么防卫队,他们一年四季过的很幸福啊。 还有个孩子,经常半夜回家醉醺醺的爸爸,还有一个严母,还有几个好朋友,虽然其中有一个经常欺负他,但他们还是好朋友啊。 这样的日子何等羡慕啊,不必每日小心翼翼的活着。 一个人若是有着三两好友,本来就很有趣。” 巧慧踌躇半天,最终还是悄声说到:“可殿下是太子啊,是储君,以后会是皇帝,殿下说的日子,奴婢见过,但奴婢见过更多的可怜人,背井离乡,客死他乡,很多人是真的苦了一辈子的。” 朱厚照点点头:“当然了,人世间也有疾苦,只是我没有见过罢了。 再怎么样,总得自己去看看啊,世上哪有十全十美,少些遗憾总是好的,多做些事总比不做要好。 你觉得本宫日后会和父皇那样,做个好皇帝?” 巧慧乖巧的点点头,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信他。 朱厚照倚这柱子半宿,就这么默默陪着,也没有多余的话语。 当宫里才是甜品铺子最大的股东消息传来时,万万木想到,千夫所指的不是陛下,既然是朱厚照。 在百官眼里,陛下十几年来都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最讲礼法,怎么平白无故的会做起买卖,定是太子先斩后奏,陛下无可奈何才给太子兜底。 更没有想到,最先跳出来的不是不是御史,给事中,而是杨廷和。 早朝上,弘治皇帝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是唾沫星子飞到脸上也要忍住,绝对不能松口,这可是好大一笔进项啊,忍住,忍住。 刘健自然清楚今日的事情,本想拿着西北的马政一事先挡上一挡,这多年来的君臣,总不能看着陛下上来就难堪吧。 万万没有想到,杨廷和上来就率先开炮:“陛下,臣有事启奏。” 嗯?杨廷和这有些不讲究啊。 百官有些不满,你一个小小的詹士,何德何能率先开口。 弘治皇帝面带微笑,丝毫没有慌乱:“杨卿家何事要奏啊?” 杨廷和义正言辞:“臣听闻太子不顾千金之躯,竟与臣子做买卖,臣以为,是臣有罪,未能教好太子,臣,自愿请罪。 但臣还是有话要说,殿下年幼,理应学习经道,还望陛下下旨,废除此笔生意,让殿下迷途知返,臣,万死无悔。” 说罢,杨廷和将官帽摘下,放在一边,俯身拜于地。 一些给事中,御史也是热泪盈眶,杨大人真不愧是我辈楷模啊,直言犯上,丝毫不在乎官职,一心为公啊。 弘治皇帝有些懵了,宫里的买卖,怎么全都再算太子的帐。 概不退钱 弘治皇帝耐心解释道:“杨卿家可是看了,宫里占了三股,太子的确经手,可不全是太子之事啊。” 杨廷和呜咽道:“是臣有愧于陛下啊,陛下不必将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是臣未能好好教太子,才让太子误入歧路啊,臣该死啊,该死啊。” 得,这是咬死了都是太子的事情,弘治皇帝只是无奈给自己儿子背了黑锅。 可这不是黑锅啊,弘治皇帝心里呐喊,这么大的比钱,整整一半多漂亮啦乒乓球~的股份,可不是开完笑的啊。 弘治皇帝看着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指望着这三位国公开口。 只是很可惜,大明勋贵基本上依旧练会了朝堂上站着睡觉的这一技能,一个个不发一言,完全就是文官的一言堂。 张懋低着头,他何尝不想给太子说句话啊,可他张懋保证,自己刚开口,后脚这些个文官就盯上自己了,保准按个罪名说是自己和太子串通一气,说不准就是自己拉太子下的水。 虽是不痒不痛,可就是苍蝇这般围着,那也恶心啊。 再说了,张懋相信,以太子的本事,定然是能化解掉的。 看来,太子是不得不出来了。 弘治皇帝沉思一下,“既然杨卿家以为是太子所为,杨卿家先起来,来人,去将太子传来,当面给诸位臣工一个交代。” 当朱厚照来到皇极殿时,看着满殿朱紫,不由感慨啊,这就是这个帝国的核心,治理着这个国度,这里面随便拉出去一个人,都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都是外面想方设法攀附上的贵人啊。 当然也有例外,就比如正在东张西望的寿宁侯和建昌伯兄弟二人,要不是有母后护着,摊上个心软的皇帝,就这兄弟两,都不知道拉到菜市口杀几回头了。 朱厚照拜下:“儿臣见过父皇”,转过身来,拱了拱手,“见过诸位大人。” 百官回礼,虽说即将要教育太子,但还有点礼数是不能少的。 弘治皇帝开口:“太子,诸位臣工就三公的铺子股份一事想要问你,你有什么想说的。” 朱厚照一脸卧槽,“父皇,这告示上明明白纸黑字写了,宫里占了三股,不是我东宫啊,与我东宫何关啊。” 杨廷和老泪纵横,太子到现在还在诡辩,不肯承认,缩在陛下背,后哪里有储君一点的担当作为啊。 杨廷和苦口婆心劝到:“殿下,臣讲学时不止一次说过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是圣贤都会犯错,承认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等会,杨师傅,你是东宫的人,为何你不帮本宫说话,还来质问本宫”,朱厚照傻白甜的问道。 这一问倒是让杨廷和一顿,就是弘治皇帝也是若有所思起来。 刚刚他还没有想到,杨廷和上来就是哭诉,自引其罪,倒是一副为国,为太子的样子,可当真如此吗? 朱厚照轻飘飘一句话问出了一个核心,你一个东宫的詹事,上来就说自己有罪,你有罪,不也就是说太子的教育出了问题,不也就是说犯太子错了? 杨廷和有些尴尬,却依旧是面不改色,义正言辞道:“臣是陛下选派东宫,教殿下读书,臣时刻不敢忘,怕有愧陛下,先帝,天下百姓,臣之所责,自然是为殿下纠正所作所为之错,怎能包庇殿下。” 朱厚照心中冷笑一声,果真,无论在哪里,都是天下人的代言人啊。 “好,那本宫就承认,这三成股份就是本宫所为,是又如何啊?” 这,就承认了。 弘治皇帝也懵了,明明是自己的股份,怎么就成了太子的啊。 杨廷和大喜,乘胜追击道:“殿下既然已经知错,就该知错就改,这生意立刻停下,殿下潜心读书才是正道。” “嗷?”朱厚照故意问道:“若是不做,那之前投进去的钱本官可概不退回的,这些钱本宫可都是花了,一部分拿去投资了,一部分交于內帑赈济灾民去了。” 杨廷和不以为意,他在乎的就是太子能不能回归正途,至于那买卖,他又没有投钱,他才不在乎。 本来正在走神的张家兄弟二人猛然听见太子说什么不做买卖了,钱也不退了,立马头脑清明起来。 张鹤龄虽说不学无术,但很快就想到了自己的银子,那岂不是说,自己的银子就要…… 张鹤龄勃然大怒起来:“杨廷和,你个狗东西,太子也是你这狗东西说的起来,本侯是太子的舅舅,今日就要替太子好好教训你一下。” 本来默不作声的勋贵官员一听生意不做了,钱也不退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张延龄也在后面恶狠狠的附和:“就是,太子好心带着我们一起发财,你这腐儒多个什么嘴,好啊,本伯爵算是看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张家倾家荡产啊。” 倾家荡产四个字一出,所有人不由得红了眼睛。 要是以往张家兄弟说出这样的话还不被其余人唾沫淹死,不过今天大伙都觉得,张家兄弟简直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啊。 你杨廷和无所谓啊,但自己不一样啊。 自己当初就是看着这买卖挣钱,要不然的话自己怎么可能成千上万的白花花的银子往里面投啊,倾家荡产,倾家荡产,那就是家破人亡啊。 众人连杀了杨廷和的心都有了,你可以弹劾陛下,也可以说太子不学无术,但是你不能砸大伙的碗,不让大伙吃饭啊。 买卖不做了,太子不退钱,自己的亏损找谁补去? 你杨廷和动动嘴倒是容易,白花花的银子,莫不是你杨廷和给自己不成? “陛下,臣以为,杨廷和有卖直取名之嫌,臣以为此獠不可信也”,率先发难的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定国公徐永宁。 徐永宁现在是红了眼了,要是平常,自己也无所谓,这文官,又是东宫的詹事,半只脚踏入了内阁,自己何苦可这样的人为敌啊。 可现在不一样了,自己把全部希望都压在太子身上了,自己要是赌输了,其余人只不过是大出血罢了,自己这一脉还能不能在压住其余各房,坐不坐的住定国公这个爵位都是问题啊。 去你的,生死存亡了,谁还管你以后是谁啊。 爹你这样真的好吗? 卖直取名可不是什么不痛不痒的罪名,可偏偏名声对于杨廷和来说事关重要啊。 更何况还是两个国公,分量不轻啊。 杨廷和微微有些心慌,对于张家兄弟这样没什么根基的外戚,完全可以不必在意,再说了,朝廷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这两兄弟的混蛋,要不是娘娘护着,早就不知道什么下场了。 但是,英国公和定国公极为不同,百年公爵,是那些外戚远远所不及的啊。 正因如此,要知道英国公和定国公在朝中是极少开口表态,这么公然与谁为敌,倒也是极为罕见啊。 果不其然,其余投了钱的勋贵见大佬表了态,纷纷跟上,有些粗鄙的差点就开始问候了。 杨廷和有些兜不住了,大半勋贵都对他杨廷和极为不满,看来,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此时,一个声音更是给了杨廷和一记背刺。 李东阳不慌不忙开口:“陛下,臣以为还是要听殿下怎么说的,臣以为殿下绝不是简单从事商贾之事,此事,现在下结论有些为时过早。” “是啊,陛下,老臣以为殿下怎么想的才是最为重要”,另一个苍老的声音想起,地位却比李东阳还未骇人,首辅刘健。 一下子,朝堂静谧无声起来,一些本想跃跃欲试跟进的给事中们当即哑了火。 朱厚照乐了,刘公,李公啊,那可是历经数朝的老怪物啊,能进内阁的人,手腕能力不知道吊打在座各位多少。 接下来,一些二三品的大员也纷纷开口附和李东阳和刘健,像是兵部尚书马文升,刑部上书周经,都察院的左都御史等人。 弘治皇帝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怎么整座朝堂一下子全都替太子说起话来了,这可有些……不同寻常啊。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萧敬,萧敬摇摇头,开玩笑,这么多大佬,他萧敬没有陛下的首肯,能做个屁啊。 弘治皇帝也觉得不可能,难不成是太子…… 刘健开口完全就是觉得事有蹊跷,太子之前展现的才干让刘健认为太子绝不会如此轻易放弃,现在想想,人精的刘健觉得太子更是早就开始布局了。 果然,一开始的寿宁侯,建昌伯只是开胃菜,接下来才是主菜,定国公,英国公,成国公,京师内的三位国公带动了整个勋贵对杨廷和的不满。 当李东阳开口是刘健也是一惊,看来杨廷和这一次,这一关有些不好过啊。 刘健的开口完全就是顺水推舟,朝中这么人的不满,其中包括了绝大部分的三品以上大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弘治皇帝也就坡下驴:“既然百官都要听太子的解释,太子那就说上一说吧。” 杨廷和心中暗感不妙,自己好像这一次是不是玩脱了。 当主动权回到朱厚照手里时,朱厚照不慌不忙,自己现在就是什么都不说,那些花了钱百官也会想办法给自己找理由,支持自己。 自己那最低五千股的把戏在这,最低五千两,对于谁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自己之前的美好蓝图更是他们心有不甘,能挣钱的事自己为什么要亏,这要是做了,可不是子孙不孝,对不起祖宗啊。 他们和杨廷和最大的区别也在这,杨廷和一个局外人,光脚不怕穿鞋的,立场不同,态度也截然不同。 杨廷和过个嘴瘾,人家,那是真金白银啊。 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找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能让大家放下心,好好挣钱。 朱厚照施礼:“是,父皇”,转身朗声道:“本宫翻阅了这十几年来的记载,天灾日益加重,可国库如今明显不支,父皇仁慈,时常用內帑的皇家存银赈济灾民,修缮诸多。 可內帑的银子也是有数的,本宫看父皇时常为钱银忧愁,本宫这心里,难过啊,本宫看着父皇鬓角以白,更是心里忧愁啊。 除了这些,本宫也觉得诸位大人为国事奔波,可薪俸微薄,父皇虽是有心,但却无力,所以本宫才想出了做些生意,补贴內帑,为父皇分忧,也能贴补诸位大人啊。” 朱厚照说着,觉得还不够真挚,自己还挤出了几滴眼泪,可心里不由得大笑,什么狗屁觉得俸禄微薄,这殿内百官你们要是一个个靠着俸禄吃饭,我朱厚照以后就是饿死,死在外面,也绝对不吃你们一口东西。 弘治皇帝惊呆了,自己儿子竟是如此忠厚,看着眼泪,那分明是情到深处,自发落下啊。 弘治皇帝的眼角有些发湿,有些哽咽到:“照儿长大了,长大了,照儿过来,过来……” 朝堂上,弘治皇帝竟用的不是太子,而是照儿,可见真情流露。 萧敬吓了一跳,连忙小声劝到:“陛下,陛下,动情伤身,陛下保重龙体啊,保重龙体要紧啊。” 朱厚照懵逼了,自己就是煽了两句情,父皇你不是应该面无表情什么的,才是帝王心术吗?老爹你作为皇帝这样真的好吗? 不过朱厚照还是乖乖走到龙椅边,弘治皇帝少有的如此慈爱的摸了摸头,搞得朱厚照一身鸡皮疙瘩。 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让杨廷和莫名的生出一种恐惧。 突然,张懋跪倒在地,放声大哭:“陛下,殿下大善大孝啊,是老臣无用啊,老臣无用啊,让陛下如此费心,操劳至此,殿下小小年纪就要为国库担忧,甚至不惜千金之躯从事末业,要是先祖知道老臣如此辅佐陛下,殿下,老臣哪来的面目去见先帝,祖先啊。 老臣实在是无颜面对陛下殿下,老臣,老臣还不如一头撞死在殿前啊。” 说罢,张懋起身看向身边金柱就要一头撞上去,一旁的成国公朱辅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周围的人上前围住,一时间朝堂竟是乱作一团。 百官纷纷劝道“老国公不可如此”,就是刘健这六七十的老人也都急得他团团转。 朱厚照呆了,卧槽,张国公牛逼,我就是挣点钱,跟你有啥关系,你可倒好,动不动没脸见先帝,就要寻死,头铁啊。 殿下太明白了 弘治皇帝在龙椅上吓得脸都白了,登基这么多年虽然听过死谏,但从来没有有见过啊,最多也就是在承天门外长跪啊。 更何况还是英国公张懋,弘治皇帝想都不用想,要是今日张懋真的撞死在这,那就是天大的事啊。 杨廷和越发心寒,他发现越来越多的人看自己的目光不怀好意,如芒在背,这其中,不仅仅是勋贵,更是有不少同僚。 马文升愤而怒之:“殿下如此大孝,却被人攻讦,此人忠心何在? 谁要是再说殿下一句,我马文升与他不共戴天。” “还有户部,殿下为钱粮受此大辱,我户部绝不善罢甘休。” “都察院也是。” “顺天府也是。” “我成国公府大不了也是以死护卫殿下清白。” “定国公与陛下,殿下共进退。” …………… 满堂朱紫皆与太子同气连枝。 刘健见此,心里叹了口气,杨廷和这次算是真的失算了,本来以为是个扬名立万,搏个好名声的时候,哪里想到,这是捅了个马蜂窝。 能被勋贵文官如此围剿,这杨廷和也算是少有了。 弘治皇帝从慌乱中反应过来,惊喜的发现主动权再一次回到自己手中。 重新把握局势的弘治皇帝对杨廷和有着从来没有过的厌倦,本以为是个大才,没有想到,依旧是个贪图名利的人。 弘治皇帝冷冰冰问道:“杨卿家,百官与你看法不一,你说朕是信你还是信诸位卿家呢?” 朱厚照不经意间撇撇嘴,这还用问吗?总不能你杨廷和一人是对的,其余人都是错的吧。 杨廷和知道大势已去,更可怕的是,陛下言语中的不满,更是显而易见。 杨廷和惶恐跪倒在地:“臣,臣有罪,臣不知殿下如此大义,臣之所为,实非人臣所为,臣奏请陛下治罪于臣。” 弘治皇帝突然有种莫名的怒火,又是这一招,又是自己请罪,然后呢,接下来是不是朕要彰显大度,恕你无罪,还要勉励你几句不成。 出乎意料的是陛下没有开口,陷入了沉寂。 杨廷和心下慌了,按理说陛下应该勉励自己几句,自己在认个错,但现在,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张懋在众人拦抱下总算是没有再寻死觅活了,听到杨廷和自己请罪,张懋眼神里闪过一丝狠色,一不做二不休,趁着陛下对杨廷和不满,反正粱子结下来了,也不必讲什么情面了。 张懋痛下杀手:“陛下,老臣以为太子授学乃是国本,重中之重啊,杨大人虽是博学多识,但老臣还是觉得太子的授学不可马虎,朝中饱学之士数不胜数,还是再选良才为好啊。” 众人一惊,英国公这是痛下杀手啊。 不过很快转而一想就明白过来了,今日杨廷和虽是无力反击,可日后呢,万一要是清算起来怎么办?倒不如现在一棍子打死,让他再无翻身之地。 很快,勋贵们纷纷跟上,这些个大员门一个个都默不作声,事不关己,其余的小杂鱼见此也不敢多发一言。 杨廷和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自己要不是了东宫詹事,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翰林罢了,什么入阁辅政,和自己有个什么关系,自己还有什么前途啊。 成国公朱辅更是杀人诛心:“怎么,杨大人是舍不得自己的位置,想着日后身居高位,怕是心中半点没有殿下吧。” 杨廷和哑口无言,自己现在也不能给自己开脱,一旦开口,不就是贪图名利了吗? 杨廷和只得跪在殿中等着陛下圣裁,颇有些无助啊。 弘治皇帝也在思考是不是该换个人教导太子,杨廷和虽是有才干,但私心太重了,甚至拿太子搏名的举动,更是让他有些嫌恶。 弘治皇帝慢慢开口:“竟然诸位卿家都觉得杨卿家不适合在东宫,那朕就……” 杨廷和心死如灰,完了,完了,全完了……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父皇,儿臣以为诸位大人有些严重了,杨师傅品学兼优,乃是儿臣榜样,此事也是儿臣并未先告知杨师傅,算起来还是儿臣错了。 所以儿臣求父皇莫要怪罪杨师傅,让儿臣依旧跟着杨师傅学习。” 朝官都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厚照,弘治皇帝也有些不知所措了,杨廷和也是蒙圈了。 太子,太子再给杨廷和求情,这也太出乎所有人意料了。 刘健面上也是跳了一下,谢迁两眼放光,却面上依旧是纹丝不动。 弘治皇帝有些琢磨不透朱厚照的想法,按理说太子应是最要赶尽杀绝的,怎么还…… 此时,刘健不慌不忙说到:“陛下,老臣也以为殿下说的极对,老臣以为杨廷和惩戒一下就可,大可不必如此。” 谢迁附议。 两位内阁阁老和太子给杨廷和求情,弘治皇帝也到掂量掂量。 最后,弘治皇帝做出了决定:“既然如此,就按刘公说的,杨廷和罚俸三月,以示惩戒。 至于这生意,即是为了贴补国用,倒也无妨,太子全权负责,只是不可有下次了。 好了,退朝吧,太子留下。” “臣等告退”,保住买卖的官员们一个个兴高采烈,路过杨廷和时都面色难看,嗤之以鼻。 杨廷和失魂落魄的走着,平日里和自己攀关系的人不知有多少,只是今日,唯恐避之不及啊。 “介夫,慢些,老夫腿脚不好了,等等老夫”,身后传来声音,杨廷和一惊,转身施礼:“刘公,谢公,李公,今日还得多谢刘公和谢公了,要不然下官今日就……” 李东阳毫不客气:“你该谢的是殿下,今日若不是殿下,前途尽毁还不自知。” 杨廷和羞愧不已,不敢答话。 刘健乐呵呵说到:“李公说的不错,是该谢太子殿下啊。 好了,回去把本职做好就是了,万万不可再有其他的心思了。” 等杨廷和走后,三人回到公房,谢迁有些按耐不住:“刘公,今日太子倒是的确出乎意料,老夫还以为………” “以为太子求之不得赶走杨廷和是吧”,刘健笑着说到,转眼间笑意散去,“殿下是太明白了,比陛下还要明白咱们这些臣子啊。” 李东阳,谢迁心中面面相觑,满脸骇色。 花样作死 殿内,弘治皇帝悠悠开口:“说吧,平日里杨廷和管你读书你可是没少在朕面前抱怨过他,恨不得他早些走人,怎么今日你还替他开口?” 朱厚照嘿嘿笑到,“父皇换掉杨师傅的原因是何?可否告诉儿臣?” 弘治皇帝声音一冷:“这杨廷和居然拿太子搏名,该死该死。” “这就对了,父皇”,朱厚照理所当然说到:“既然杨师傅如此,难不成父皇换上新的人就不会这样了?” “什么”,弘治皇帝眼睛猛然睁大。 “儿臣这个位置就决定了他们的做法,与其换上个新人,到还不如继续跟着杨师傅,儿臣觉得杨师傅倒也还好,儿臣跟着他倒是能学不少东西,再说了,经此一食堂,想来杨师傅也会长些教训。” 弘治皇帝久久没有说看,只是盯着朱厚照看,看的朱厚照有些不知所措了。 最后,弘治皇帝说到:“好了,太子说的朕明白了,你先去给你母后请安,你那两个舅舅想来也入宫去见你母后了,这两个人啊,你说说这朝堂上那还有人像他们这般出言污秽的人啊……” 朱厚照在心里深表同情,太祖皇帝为了害怕外戚干政,所以这大明历代皇后都是从明间清白人家中挑选的,多是平民出身。 不得不说,这套制度倒是行之有效,大明朝可是出了不少的贤后,但是这外戚的质量,的确有些低了。 皇后贤惠,但你也不能保证这些个皇亲国戚个个都是高素质的人啊。 寿宁侯和建昌伯更是其中的极品,你说说那个皇亲国戚能带着人当街上街斗殴,为了几亩田地就和太皇太后的母族,鄞州侯周家动手,还一路闹到御前,这不是丢人现眼啊。 弘治皇帝着落半天,朱厚照实在是忍不住了,找了个理由也就先溜走。 刚刚才进坤宁宫的朱厚照就听见两人的说话声,不是张家兄弟怕是没有别人了。 “阿姊,今天要不是臣弟,太子今天可就被那些个臣子欺负了。” “对对对,还有我,阿姊。” “到底是一家人,殿下是臣弟的外甥,这当舅舅的,怎能不帮着自家外甥。” “唔唔唔……” “畜牲,点心都你一个人吃了,你还知不知道我是你哥,长兄如父,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哥,我饿,我今早还没有吃东西就来上朝了,本来还指望到阿姊这来……” “别说了,丢人现眼,说的好像就你一个人没吃一样,我这不也是饿着的吗。 阿姊,你看……” “好了,好了,没出息的样子”,张皇后没有好气的嗔骂到,“都是国舅,一个伯爵,一个侯爵,还这么一点出息都没有,家里揭不开锅了,陛下赐你的田地,还有俸禄呢?” 张皇后一边责骂,一边又吩咐人下去备膳,张鹤龄还不忘叮嘱两句多要些肉,实在吃不了拿回家给家里人开开荤也好,气的张皇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朱厚照哑然失笑,这两个舅舅,还真是极品中的战斗机,买股份时倒是眼都不眨,成千上万的银子就给了出去,结果到宫里来打秋风了。 朱厚照来到殿内,见过张皇后和张家兄弟,张皇后见自己儿子来了,喜出望外,拉着手问东问西,她知道今日太子去了朝会,天可怜见,十来岁的孩子懂些什么,想想就难过,心里有些埋怨陛下。 张鹤龄倒是摇头晃脑说着自己如何替太子仗义执言,护着太子,这话说的,就是张皇后都不信。 朱厚照先是问了安,问了妹子去哪,得知去了太皇太后那以后,简单说了一下经过,当然,也向两位舅舅道了谢。 张家兄弟两人一看太子都给自己道谢,更是一时间不知道东西南北,张鹤龄更是拍着胸脯,说是日后朝堂上只要有他在,绝不会有人欺负太子。 朱厚照忍俊不禁,这两人连谁沾了谁的光都没有搞清楚啊。 朱厚照本以为母后会出言训斥来两句,万万没有想到,张皇后丝毫不在意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只在乎自己又没有受委屈而已。 再加上太子少有对这两个舅舅如此,一时间更是心花怒放。 额自己母后的政治觉悟有些低啊,怪不得自己这两个舅舅也是一脸作死相,弘治,正德两朝来回蹦哒。 朱厚照只是闲坐会就告退了,张家兄弟俩则是一心想着要吃御膳,大有待会要饱食一顿。 第二日,刘瑾跌跌撞撞向朱厚照报告了一件惊天大事。 原来昨日陛下去了坤宁宫,正好寿宁侯,建昌伯都在,陛下倒也没有说些什么,一同设宴陪席。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其中出了件大事啊。 原来皇上中途出恭,皇后也有事离了席,国舅张鹤龄仗着酒气竟然做出来戴上皇冠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一边的秉笔太监何鼎当即大怒,拿起金瓜想打国舅,吓得国舅当即瘫软在地,失了仪态,哭喊不已。 等陛下回来以后,两位国舅说是何鼎以下犯上,殴打皇亲国戚,求陛下做主。 何鼎也是直接奏告陛下说:“二张极为不敬,没有人臣之礼。” 皇后娘娘见何鼎如此对待两位国舅,国舅又是如此,当时就凤颜大怒,陛下为了安抚皇后娘娘,只得先把何鼎投入昭狱。 朱厚照目瞪口呆,卧槽,作死做出这样的花样,这张鹤龄也是世间少有了。 皇冠啊,就是自己也没有这个胆量,能成这样倒也算是古来少有了。 朱厚照想起日后嘉靖帝将这两货关押,等自己母后一去世就宰了,落下个性情薄凉的骂名。 现在想想,好像也不能全怪朱厚熜啊,就这么两个极品,活该是找死啊。 朱厚照看着眼下情况,想到不久朝中有人营救,就是父皇也念其以往功劳,可这何鼎,最后死在昭狱里。 这其中的直接因素就是自己母后啊。 史书记载,是张皇后让人杖杀其在昭狱里 想到这,朱厚照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自己母后那么贤良,当真会如此? 小友认得伯安? 朱厚照越想越越有些心慌,母后他是了解的,没什么心思,可问题是她是皇后,是中宫之主啊,万一被人拿了当枪使也不好说了。 再说了,何鼎倒也算是不错的宦官,要是这么白白死了那可不就可惜了。 不过如何把何鼎捞出来不拂了母后的颜面也是个难题啊。 好在一时半会儿何鼎也没什么危险,再加上外朝有人营救,倒也可以拖上些时日。 暖阁里,弘治皇帝看着奏章莫名有些心烦,萧敬在一边侍候的小心翼翼,生怕触了霉头。 整个暖阁里气氛压抑,太监宫女连大气都不敢喘。 老半天了,萧敬瞅着陛下盯着这份奏章东动都没动,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看进去。 萧敬斟酌半天才开口:“陛下,要不然先歇一会儿,待会在看?” 弘治皇帝揉了揉眉头,也好,烦心事多,这奏章不知道几时才能看完啊。 弘治皇帝想起什么来了:“太子呢,让太子来这,朕要见他。” 萧敬不敢耽误,急忙派人去传太子。 朱厚照这一路上想了半天,自己应该没有犯什么错吧,那父皇这急忙火撩的召自己去干嘛。 再三确定自己应该不会受皮肉之苦以后,朱厚照进了暖阁,跪倒在地,不管怎么说,先跪着不会有错。 没有想到,行礼之后弘治皇帝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就是:“太子,朕问你,你私自出宫可知罪?” 朱厚照一脸卧槽,不是吧,翻旧账啊,这么…… 老话说的好,胳膊拧不过大腿,算就算吧,为了少受些苦,还是坦白从宽吧。 朱厚照老老实实回到:“是,父皇。” “那你对京师定然了解不少了?” “是,父皇。” 弘治皇帝很满意的点点头:“那好,萧伴伴,准备一下,便服出宫,太子,你带路。” “是,嗯,什么,父皇”,朱厚照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弘治皇帝这是,话本看多了? 萧敬也有些懵逼了,这是哪一出啊,陛下怎么想起白龙鱼服,微服私访了。 萧敬慌忙跪下,苦劝到:“陛下三思啊,陛下乃是万金之躯,这出宫风险不计其数,再说了,要是皇后娘娘和诸位大人知道,岂不是……” 自古以来,皇帝微服私访都是和昏庸无道,只顾享乐相关联的,对皇帝的名声只有害处没有好处啊。 再说了,万一有人说是他萧敬引诱陛下出宫,他萧敬估计立马能和前朝王振相提并论了,那岂不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朱厚照乐了,看起来今天父皇的路子有些野啊。 弘治皇帝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无事,厂卫多加用心就好,再说了,朕就不信京师首善之地会有这么多影响。 好了,不要多说了,下去准备吧。” 得了,这算是一槌定音了。 朱厚照倒是兴奋起来,有些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毕竟和大名鼎鼎的弘治皇帝一起微服私访,的确只得铭记啊。 萧敬无奈之下,只得下去安排去了。 一个时辰以后,一个富商大伴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位公子出现在京师大道上,身后步步紧随的一位老仆,还有几个貌似护卫的人紧紧跟在左右。 牟斌怀抱着刀,虽是一脸懵逼,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什么就跟着陛下出宫了,但职责使他一直鹰眼虎视眈眈的巡视这周围。 朱厚照不由得感慨,不愧是皇帝啊,微服私访啊,就这,里里外外还不知道多少暗中护卫,朱厚照甚至觉得这半条街的人会不会是厂卫的人。 再看看东张西望,左顾右盼,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弘治皇帝,朱厚照怀疑这怕是老农进城,不是微服私访了。 弘治皇帝饶有兴趣的左右看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各色的叫卖声对他来说太过遥远了,这就是民啊,他在奏章上见的民啊,他每日案牍劳形所为的百姓啊。 弘治皇帝甚至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出宫是什么时候了,十几年来出宫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清,更别说每次都是大张旗鼓,提早净街,根本就看不到什么百姓。 萧敬跟在后面,汗止不住的流啊,这人山人海的,万一有个什么,防不胜防啊。 朱厚照看见前面有个烧饼摊,觉得饿了,开口道:“父,爹,儿子饿了,前面有个烧饼摊,咱们去买些烧饼吃吧。” 弘治皇帝点点头,倒是很享受这父子时光。 摊位上的摊主见有人来了,看着架势估计就是大户人家,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这吆喝的就更起劲了:烧饼,刚出炉的烧饼,热乎乎的芝麻烧饼,又香又脆,不好吃不要钱……… “店家,敢问这烧饼多少钱一个?” “回老爷的话,两文大钱一个。” 弘治皇帝满意的点点头,两文大钱,着实不贵,看起来百姓的粮食的确富足,见微知著,自己这皇帝干的还不赖啊。 弘治皇帝伸手,萧敬会意的从钱袋拿出银子呈給弘治皇帝,弘治皇帝将银子递给摊主,摊主当即就傻眼了。 这哪里有人用银子卖烧饼的,这不是明白的要吃霸王餐,不想给钱啊。 摊主正欲大怒,但看着这一群人,觉得可能不好惹。 权衡利弊之下,想着是不是要忍气吞声认栽。 弘治皇帝有些奇怪,自己付钱怎么这人还不收? 见状,朱厚照连忙递上四枚大钱,可算是化解了尴尬。 萧敬看着这烧饼,心里一家:“皇,朱爷,外面东西不比家里,还是……” 弘治皇帝看着已经狼吞虎咽的朱厚照时,摇摇头,低头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摊主觉得好生奇怪,怪人,真是个怪人…… 朱厚照低头忙着吃,也没看路,人又多,还没反应过来,哎呦一声撞在了一人身上,手中烧饼吧嗒落地。 突如其来的状况,牟斌精神紧张的几乎就要拔刀,还是弘治皇帝用眼神制止住了。 面前的人倒是个秀才模样打扮的人,赶忙将朱厚照扶起,躬身施礼道歉:“小友无事吧,都怪伯安,还望小友见谅。” 朱厚照心中窝火:“走路就好好看路,支支吾吾瞎比划什么,伯安,伯安,怎么滴,你以为你是王守仁啊,搞什么啊。” 面前人倒是有些好奇说到:“嗷,小友与伯安从未见过怎么会认得伯安?” 这下子轮到朱厚照懵逼了,卧槽,不会吧,王阳明? 与圣人无异 朱厚照一把把住王守仁的胳膊,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你,你真的是王守仁,你爹王华王大人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如今东宫府的少詹事?” 王守仁不明所以,点头称是。 朱厚照疯了,嚷嚷道:“爹,爹,王守仁,王守仁啊,活的啊,天啊,今天这是走了什么运气………” 弘治皇帝糊涂了,王华他倒是还有印象,至于王守仁是谁?完全没有印象,太子又是为何如此激动,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弘治皇帝看向萧敬,萧敬也是一头雾水。 王守仁开口:“不知小友是谁?可是认得家父?” 认得,怎么不认得,你爹就是我老师啊。 朱厚照好不容易平复些下来,想了想,这该怎么说呢,要是说出真实身份,好像不妥啊。 倒是身后的弘治皇帝开口解围:“老夫朱大寿,犬子朱寿,与令尊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朱厚照也连忙开口:“对,对,对,我爹还带着我见过王师傅呢。 对了,刚刚看见不远处有个酒楼,这也到了饭点,不妨边吃边聊。 老萧,老萧,去,让人到前面整个上好的包房,伯安兄,要不赏脸一起吃个饭?” 朱厚照狗腿之及,看的弘治皇帝和萧敬目瞪口呆。 朱厚照看向弘治皇帝,弘治皇帝点点头,他也很想知道,这王守仁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太子如此失态。 王守仁眼眸一紧,朱寿这个名字,京师官宦何人不知,朱寿就是太子,此人是太子的父亲,那不就是…… 王守仁看着眼前中年男子,一副不怒自威,看来是上位多年才有的气势啊。 乖乖,这要是说出去,自己在街上溜达遇见皇帝和太子,回去能吓死自己老爹啊。 不过他王守仁是谁?真正的诗书传家的大族,过的那可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日子,从小到大不知道见过多少大人物,就是内阁辅臣他也有幸见过喝茶,聊聊天。 即便是知道眼前人尊贵无比,王守仁只是觉得好牛逼啊,并没有有太多失态。 王守仁拱手:“既然二位与家父相识,伯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到了酒楼,老板刚刚接到消息,说是有贵客前来,上好的包房,酒菜也要最好的,扔下一锭银子,让老板差点没有乐疯。 老板亲自守在门口,领着几位贵客嘘寒问暖,极力推销,力求把这几位爷给伺候好了。 老板刚刚出门,王守仁已经拜下:“学生王守仁,叩见陛下,殿下。” 弘治皇帝很是满意,不愧是王卿家的儿子,果然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来自己的真实身份,心情大好,说到:“不愧是王华之子,好了,宫外无须多礼,免礼吧。” 萧敬试过毒后,一边麻利的给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斟茶。 闲谈是,弘治皇帝问了问学业,王守仁一一回答,得知王守仁二十一岁已是举人,二十二岁时考进士不中,十三岁便游历边塞,不由感慨:“自古英雄出少年,真是奇男子啊,文武双全,古来少有啊,明年会试定然是榜上有名啊。” 朱厚照两眼放光,圣人不愧是圣人啊,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啊。 朱厚照有些好奇:“伯安啊,本宫问你,刚刚你在街上比比划划是为何?” 王守仁老实回到:“回殿下,学生是在格物。” “格物”,弘治皇帝和朱厚照大眼瞪小眼。 “是,陛下,学生在仿效朱子格物致知,以通道理。” 弘治皇帝有些哑口无言,朱子格物致知天下人都知道,平日经筵侍讲官也时常提及,可这世上还真的有人去格物? 朱厚照突然想起这位爷可是当年拿竹子格物致知的,新婚当日更是让新娘独守空房,自顾自的格物啊,完全就是个奇葩啊。 可问题是这个奇葩的天分高到让人眼红啊。 想游历天下,长长见识,就跑到塞外游历,十五岁时就屡次上书皇帝,献策平定农民起义,未果。同年,他出游居庸关、山海关一月之久。 我的天,十五岁,上辈子我在干嘛,我特么才高一啊,就是个做题家啊。 十七岁时成婚,妻子貌美如花,可在结婚的当天,大家都找不到他。 原来这天他闲逛中遇见一道士在那里打坐,他就向道士请教,道士给他讲了一回养生术,他便与道士相对静坐忘归,直到第二天岳父才把他找回去。 再后来更是牛逼的不得了,搞思想也不算了,最后搞起来军功,带兵打仗简直就是开挂,文官凭借着军功封爵,前所未有啊。 王守仁实话实说,自己父亲想让自己读书入仕,说自己读书很是迷茫,不知为何,总觉得差些什么。 朱厚照一面亲自倒茶,一面说到:“正常,正常,迷茫是正常的,王师傅说的是对的,还是得先入仕再说,要不然的话,你有再多的想法,没有话语权都没用。” 再说了,朱厚照心里嘀咕,你要是不入仕了,这白捡了个辅臣,日后能为自己分担多少啊,可是不能跑了。 朱厚照欲言又止,想了半天,最终开口:“伯安,你信本宫,王师傅是状元不假,你可远远不止于此,大明朝三年一个状元没什么稀罕的,但你王伯安,从古至今,只有一个。” 这句话评价之高,震惊了所有人。 王守仁有些感动:“伯安何德何能得殿下如此谬赞,伯安愧不敢当啊。” 散去以后,朱厚照给王守仁留下本心两字,王守仁昏昏沉沉,没想到今日能与陛下太子相遇,此等良机,怕是让无数人羡煞不已啊。 回宫路上,弘治皇帝突然开口:“太子,你对这个王守仁很是高看一眼啊。” 朱厚照思索片刻回到:“父皇,儿臣除了家世,与此人毫无可比之处。” “嗷”,弘治皇帝越发好奇,“这王守仁究竟是何人,你会如此看重。” 朱厚照想了半天,“大抵与孔子,朱子无异吧。” 弘治皇帝停住脚步,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厚照。 孔子,朱子,那不就是圣人…… 朱厚照继续说到:“日后有人提起弘治一朝,一个叫王守仁的人,人们知道大明皇帝中有一个弘治皇帝,知道他王守仁是大明人。” 大明,以他为傲。 沸沸扬扬 直到回宫,朱厚照那句“大明气节,在于少保,大明风华,在王伯安”的评价一直在弘治皇帝脑子里挥之不去。 一个举人,被认为一代王朝集大成者,这如何不骇人啊。 要是以前,弘治皇帝定是丝毫不在意,太子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懂个什么,可随着太子这些日子愈发稳重,今日能说出这种话,弘治皇帝不认为太子无缘无故吹捧一个举人。 弘治皇帝实在是想不通,问道:“萧敬,你说那个王伯安为何被太子如此评价?圣人啊,千年能出几人啊。” 萧敬摇摇头:“陛下,老奴也实在不明白殿下为何这般说法,孔子,朱子,那都是千年一出的大圣人啊,咱们大明朝立国至此,文坛星河璀璨,也没有人敢说是肩比圣人啊。” 弘治皇帝点点头,萧敬说的不错,大明开国到现在,文风日盛,儒释道佳作不断,夺人眼目,可最多也只能称为当世大儒大家,还真没有能担得起圣人的啊。 朱厚照回到东宫,一路上兴致勃勃,刘瑾也不知道殿下入了趟宫这么就这般高兴,不过他不在乎,殿下高兴,他也就高兴,跟在后面也是乐呵呵的。 巧慧自从上一次朱厚照半夜来寻以后,再加上宫里传遍了太子殿下为了个宫女居然当众刁难仁和公主一事,一时间,巧慧成了这东宫之中最是炙手可热之人,到哪都是“巧慧姐姐”的一片,恭维声一片,更有人私下里闲谈怕是不久就要爬上龙床了,到那个时候,再见到人家怕是要行礼了啊。 朱厚照回到殿下,还是难掩心中兴奋,巧慧也是觉得奇怪,殿下这么久来可是少有这般的,不由得好奇问道:“殿下今日可是尤为高兴啊。” 朱厚照高兴说到:“那是当然,今天本宫可是发现大才了,真正的大才啊。” 朱厚照端起茶杯咕咚咚下咽,突然玩心大发,一脸神秘:“巧慧,过来,本宫还有件更高兴的事告诉你。” 巧慧侧过头去,冷不防的朱厚照吧嗒一口亲在侧脸,大笑不已。 巧慧抬起头,满脸春意,娇憨说到:“殿下,大白天的,被人看到,不好。” 天啊,不是不要,是怕被人看到不好,这样说来的话,要是晚上不被人看到的话………… 朱厚照内牛面满,自己要不是这具身体岁数太小,今晚说不准就能吃肉了。 朱厚照碎碎念到:“心若止水,心若止水……” 何鼎一事终究是瞒不住的,何鼎曾因谏言弘治皇帝罢免传奉官一事让朝中兵部、吏部的人也对他另眼看待,赞赏有加。 何鼎被抓,轰动了朝廷,知道内情的人都为他的含冤感到不平,户部尚书周经,吏部尚书王鏊联合数位御史上书请求彻查此事,但奏章石沉大海,都被弘治皇帝压了下来。 弘治皇帝也左右为难,他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两个小舅子是什么德行,这世上怕是没有什么他们不敢干的,同时当然知道何鼎忠心耿耿,正直不已。 他本来是想把这件事压一压,过些日子等皇后忘了,再把何鼎从昭狱里放出来,贬出京师外放,过些日子再找个由头调回京师,升他两级,就当补偿罢了。 不过万万没有想到,这事情居然捅到了前朝那里,这事情一下子不知棘手多少,本来好好的后宫家事,现在到好,成了国事。 弘治皇帝深知百官不会善罢甘休,这还只是个开头,想来不久百官私下在串联一下,声势更加浩大,到那个时候更不好办。 弘治皇帝之所以留中不发,全是因为这等腌臜事一旦揭露,张家兄弟俩就是自己想保也保不住了,偷戴皇冠,就是你有几个头也都够砍得了。 可真的要是到了那个时候,自己难不成真的要砍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到时候皇后可怎么办啊,皇后就这两个家人了啊,自己又怎么忍心啊。 更要命的是,倘若那些个臣子要是把这事牵扯到皇后身上,那有该如何是好? 百官对后宫空虚不满可不是一日两日了,坊间更是传闻中宫善妒,这才让皇帝子嗣不昌,就只有太子这一根独苗,连个备选方案都没有。 关于这一点,朱厚照还专门琢磨过要不要给父皇聊聊这件事,不过想到儿子议论老子房事,再加上父皇的个性,自己被抽死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只得作罢。 这老朱家基因还真是奇怪,皇家子嗣不昌,就像弘治皇帝,两个儿子还一个早夭,最为极端的就是自己了,直接就绝嗣了,没人了,皇位都没人给了。 可一旦要是轮到藩王了,我的天,简直就是超生游击队,恨不得人人化身中山靖王,跟个兔子一样,一生生一窝。 也不知道自己老爹咋想的,自己要是有个弟弟什么的,好歹也有个备份啊,这日后也不会把皇位落到朱厚熜手里,让这厮人在家中坐,皇位天上来,平白无故捡了个皇帝当。 百官不止一次上奏要充实后宫了,就连刘公也明里暗里也提及过陛下要好些女色的,就当是为了大明未来啊。 可想而知,要是皇后那再出点什么事,想来那个时候更不好收场啊。 弘治皇帝已经头大了,这是就是两头为难,稍微处理不好就是针尖对麦芒了。 弘治皇帝这里已是焦头烂额,张家兄弟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是浪,仗着自己是国舅为非作歹,但绝不傻啊。 张鹤龄很清楚一旦事情公之于众,到那个时候谁都保不了自己兄弟俩,现在唯一能救自己的就是阿姊了。 张家兄弟二人当即决定入宫向阿姊求救。 张皇后得知此事外朝已是沸沸扬扬,不由得恼了起来,自己堂堂皇后,处理个奴婢也得让那些个臣子们同意? 张皇后虽是不懂朝政,但是其中厉害还是明白的,知道这件事一旦闹大,自己这两个弟弟怕是人头不保,自己又怎么对得起过世的爹爹,怎么做的这个长姐啊。 后来者居上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那么好办的,张皇后陷入纠结之中。 此时,在边上一言不发的太监李广突然开口:“娘娘,奴婢倒是有一计,可保两位国舅安然无恙。” 张皇后看着李广,不觉得这个平日里默默无闻的太监有什么办法。 李广因为能作符录法术和祈祷祭祀得了陛下欢心,在加上平日里能言会道,张皇后也就留在自己身边侍奉。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要是以往,正眼都不会多瞧一眼,但现在,张皇后开口道:“真的?你若真有办法,本宫定然不吝赏赐。” 李广信心满满说了出来,张皇后有些迟疑:“这法子真的能成?” 李广解释到:“娘娘放心,此事成了,外朝那帮大人死无对证,可不就是只能作罢不成。” 张皇后还是有些不忍心,这何鼎本就没有什么错,要是算起来,还是自己这两个不争气的弟弟有错在先,可现在却是要…… 李广见此,又加了把火:“娘娘,何公公忠心耿耿,想来定会为天家颜面,为娘娘顾全大局,如若不然,到时候一旦败露出来,两位国舅就……” 张家兄弟见此也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阿姊救我,阿姊救我……” 良久,张皇后才缓缓开口:“此事要做,挑个日子,做的干净些,让何鼎死的体面些,还有,你们两个,拿出些银子,再寻寻何鼎还有没有什么家人,把银子给人家送去,至少让人家家人衣食无忧。” 张家兄弟大喜过望,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李广心里已是乐开了花,有了皇后娘娘,你何鼎死的不是透的不能在透了。 朱厚照虽说人在东宫,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注意,随着不断发酵,父皇的压力一定越来越大,母后和那两个便宜舅舅的压力越大,一旦父皇服软了,把人从昭狱提到刑部大牢,这张家兄弟就算完了。 尤其是刘瑾打听过以后得知,两位国舅入宫见娘娘时还是哭丧着脸,出来时却是喜气洋洋,丝毫没有先前的愁云满布,倒是和坤宁宫的太监李广有说有笑,看起来极为亲密。 当刘瑾提到李广这个名字时,朱厚照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李广可不是汉代那个飞将军,完全就是个奸逆啊。 所幸李广只是倚仗权势一味食敛,于朝政并无大的影响。但父皇对他始终深信不疑,直到他畏罪自杀后,还认为他有符篆异书,但找到的却是官员行贿的簿子。 他可不相信这厮能拿出个什么好主意,想来历史上何鼎在狱中被秘密杖毙和他脱不了关系。 朱厚照让刘瑾专门去打听了,很快刘瑾就带回来了消息。 原来李广早在先帝时就因为符篆就被陛下封为传奉官,后来陛下登基,何鼎上奏废除传奉官,这二人的粱子就算结下了。 不过何李广依旧是讨得了陛下的欢心,做了坤宁宫的大太监,权势虽说不及司礼监的萧敬,但也是后宫其中各监中数一数二的。 朱厚照看明白了,这李广是想借刀杀人,要报仇啊。 朱厚照这下子可难办了,就算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要是直接去告诉父皇吧,这消息从哪来的解释不清,再说了,万一父皇真的为了母后狠狠心,何鼎的命就是大罗金仙也难保了。 自己要是直接去昭狱吧,这厂卫是皇帝的,自己一个太子,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该怎么办呢,朱厚照挥挥手让刘瑾下去,皱着眉思索着。 巧慧悄无声息的摆上茶点,倒上热茶,然后也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到底谁有能力保住身在昭狱里的何鼎呢,朱厚照心中一个个排查这人选。 “父皇,母后,太皇太后,自己,萧敬,牟斌,萧敬,对了,萧敬”,朱厚照猛然一震,想起来这个被自己忽视的人物。 萧敬,司礼监的秉笔,东厂的厂督,内宫中的老祖宗,自己这么就把这样的人给忘了。 更重要的是,萧敬也是太监,太监怎么可能和太监对付呢? 这萧敬,就是对付李广最好的人选了。 朱厚照喊来刘瑾,让他带着这个月给萧敬的五千两分红送去,同时也暗中嘱咐了几句,刘瑾听完以后觉得有些大事不好,看来殿下也要插手此事了。 萧敬下值以后,让服侍的小太监退下,借着灯火看着面前的银票。 今日东宫的刘瑾来了,说是殿下送来了这个月的分红,萧敬见刘瑾代表太子,还陪着聊了几句。 刘瑾走后,萧敬就一直好像心事重重一般。 “五千两,五千两”,萧敬看着这银票,好像不是银子是什么害人之物一样,没漏出一丝喜色。 这个月,萧敬自己算了一下,明明只有三千两左右,哪来的五千两分红,这多出来的两千两,定然不是太子算错的。 ”太子为什么要多给自己两千两银子?”,萧敬坐了半天,总觉得慌的不行。 太子是储君,储君贿赂自己一个奴婢,到底为什么呢?难道太子有事要交代自己去办? 莫不是,谋反…… 这个念头蹦出来以后,萧敬自己都觉得好笑,不说太子没有这么蠢,就凭借自己这么多年对陛下的了解,要是太子再大一些,再沉稳一些,陛下巴不得就把皇位传给太子,乐呵呵的去当太上皇了。 看来刘瑾那崽子来和自己聊的,怕也是受了太子的指示。 刘瑾闲谈时说了李广今日从坤宁宫出来,和寿宁侯,建昌伯走的极近,看起来关系融洽啊,最后,刘瑾还别有深意来了句后来者居上。 萧敬有些糊涂了太子到底想要自己干些什么呢。 “太子,寿宁侯,建昌伯,皇后,李广”,萧敬心里捋着其中关系厉害,眼里猛然闪过一丝精光。 太子,是想救何鼎,除李广。 几十年人精的萧敬心里清楚,这是趟浑水啊,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啊,但萧敬更明白,自己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他本以为刘瑾的后来者居上指的是是司礼监迟早是他刘瑾的,自己当时差一点就炸了,现在想想,这指的是李广啊。 东宫有本 殿下这是要自己在昭狱保下何鼎,当然,作为回报,殿下也会除去李广这个隐患。 别看李广现在不及自己,可萧敬在这宫里见过太多的奴婢攀附上主子一飞冲天,他萧敬不也是这样的。 陛下还在东宫时他就守着陛下,他萧敬在宫里在那些个老祖宗眼里也是一文不值,可结果呢? 等陛下登了大位,他萧敬也是水涨船高,最后也做到了老祖宗啊。 萧敬太明白了做奴婢的立身之本是什么了,就是主子的信任。 李广若真的得了皇后娘娘的宠,到时候要是皇后娘娘再在陛下耳边吹上枕边风,进司礼监到也不是不可能的。 太监,有甘居人下的吗? 萧敬发现自己陷入两难之地,若是保住何鼎,就是恶了皇后娘娘,可要是不保,就是开罪了太子,未来的皇帝啊。 更何况,陛下只有一妻,琴瑟和鸣,只有一子啊。 这其中的孰轻孰重,要是一般人还真是不好把握。 可萧敬很快就做出来选择,让人加紧了昭狱的看守,没有陛下的诏令,一律不许入内。 萧敬专门强调了,只有陛下才行。 第二日,朱厚照专门让刘瑾告知了东宫的詹事杨廷和,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王华,左春坊左赞善费宏三人,今日务必都到,有要事商量。 杨廷和自上次以后,不论是看在太子为之求情的份上,还是出于对太子手腕的忌惮,在朱厚照面前已是收敛不少,谦和许多。 朱厚照倒也是投桃报李,平日功课也都不落下,二人的关系倒也算是进入蜜月期。 往日里都是三人或是翰林,礼部等官员轮番给太子授课,今日到是第一次三人被太子同时诏见。 三人虽是惊愕,但不敢耽误,紧赶慢赶的赶到东宫。 刘瑾见三位大人已到,进殿拜下:“殿下,三位大人到了。” “进来吧”,朱厚照吐出三字。 杨廷和,费宏,王华三人进殿以后,惊的目瞪口呆。 朱厚照一身明黄衮服,九章九旒冕,端坐正前。 杨廷和三人都是饱学之士,自是知道衮服的重要。 大明典籍记载,明黄,只有天子,储君可用。 九章九旒冕,仅次于皇帝十二章,就是一般的亲王也绝不敢私下使用。 这一套衣服是古代最尊贵的礼服之一,只有太子跟着皇帝在祭天地、宗庙及正旦、冬至、圣节等重大庆典活动才穿的。 三人突然感觉今天大有不同,怕是有事要发生啊。 杨廷和三人拜下:“臣见过殿下,不知殿下今日将臣三人诏来,殿下如此,又是何意?” 朱厚照不慌不忙开口:“三位师傅免礼。 本宫自出阁读书以来一直学习孔孟之道,经史子集。 本宫想着,今日正好三位师傅都到了,本宫想开一次议政,三位师傅意下如何啊。” 议政?杨廷和三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礼法的确赋予了皇太子议政的权力,左右春坊也是为此而设,但关键是历代太子也没有人用过啊,要知道这可是子弄父权的嫌疑啊。 朱厚照心里一点也不慌,要是换个嘉靖皇帝或是万历皇帝那样权力欲极强和多疑的皇帝,自己绝对会做个乖宝宝,但这是弘治朝啊。 杨廷和三人苦着脸,看来殿下心意已决了,要不然也不会把衮服都弄出来了,但愿不会弄出什么天大的事。 在杨廷和三人的战战兢兢中,朱厚照心满意足的搞完了议政,弄出了份奏章让刘瑾最快速度送往宫内。 奉天殿,今日的户部尚书周经火气很大啊。 何鼎这个宦官,是个好宦官啊,对户部来说简直有大恩啊,当年先帝的传奉官制度完全搞乱了朝堂正常流程的授官制度,引发了朝堂不满。 其中怨言最大的就是户部,不为别的,皇帝你一张嘴就把官职许出去了,可问题是內帑也不管俸禄,全都是户部开支,走国库啊。 我的天,先帝封的还不是一个两个,要是一个两个,户部开支也就开了,可问题是足足几千人啊,平白无故又要养几千人,使得本就捉襟见肘的户部更加不富裕了。 陛下登基以后,关于传奉官制度,百官心有怨言,但没人敢说啊。 父死,子三年不改其志,谁也不好张口啊。 后来多亏了何鼎上言才废除了,总算是让户部甩掉了这个大包袱啊,何鼎在历代户部尚书眼里的口碑这也就起来了,大伙也都是心存感激啊,看来咱们大明还是有好太监的。 何鼎莫名其妙下狱,听说和两位国舅还有关系,虽说宫里封锁了消息,可用脚后跟都能想出来,张家兄弟能是什么好东西? 几件大事论过以后,又是到了各自自由发言的时间了,周经坐不住了,出列半步,声若洪钟“陛下,臣有事要奏。” 弘治皇帝心里一抽,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弘治皇帝面上依旧带着和蔼的微笑:“卿家何事啊?” 周经毫不犹豫说到:“陛下,臣与同僚上书,望陛下将内廷何鼎与寿宁侯,建昌伯一事公之于众,可为何奏章石沉大海,还望陛下明示。” “嗷”,弘治皇帝打了个哈哈,故作惊奇,“朕怎么没有看到,司礼监怎么没有拿给朕,萧敬?” 萧敬心里神会,“回陛下,可能是司礼监的人出了纰漏,等奴婢回司礼监彻查一番,定然给陛下和周大人一个交代。” “好,不可有下次了,赶快寻来给朕过目,你萧敬也是老人了,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周经哪里看不出这主仆两人一唱一和,这是要一拖再拖啊。 周经正欲开口继续,刘健立刻开口打断:“伯常,陛下说了到时自有公道,还不退下,其余有事继续启奏。” 刘健开口以后,周经虽是不满但还是退了回去。 在大明,直言顶撞皇帝,你是英雄,要是被打了板子,更是莫大的荣耀。 可要是首辅,那是百官之长,那可就全然不同了。 弘治皇帝松了口气,想来可算是遮掩过去,转过头看着张家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货,火气就腾腾上来了。 这是,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的举着一封奏章入了殿,胆战心惊的开口:“陛下,东宫有本上奏。” 好大的火气 本就火气比较大的弘治皇帝也没有什么心情去看,有本,他朱厚照有什么本可奏的。 再说了,朝会这种场合,你就是有什么本就不能等着,非要这个节骨眼送来? 小太监咽咽口水,继续说到:“陛下,通政司的官员说,是东宫的三位师傅送来的,上面,还,还加盖了东宫印玺。” 朝堂哗然,老神在在捋着胡子的刘健也是手中失了分寸,猛地一拽,落下几根胡须。 弘治皇帝也是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 东宫属官送到通政司,加盖了东宫印玺,这是走了法定程序啊。 太子一旦开了议论,左右春坊和詹事参与其中,一旦交给有司,有司即刻要有所行动,要不然的话,就是大不敬之罪啊。 弘治皇帝看了眼萧敬,萧敬即刻上前公布去过奏章,在朝堂上念了起来。 一句话,东宫以为,何鼎一事,事态不明,当给百官,天下一个交代。 弘治皇帝愣了愣,被周经一句“太子英明”扯了回来,眨眼间被怒火席卷,绣袍中的手微微颤抖。 朱厚照这个小畜生,这是在逼朕啊,逼朕做出决断,本来可以在拖上些日子倒也没有什么,可如此一来,绝无拖下去的可能。 弘治皇帝很清楚,一旦自己继续用这招,百官不答应还是其次最为重要的是,这是太子第一次论政,若是没了下文,这对太子的声誉损害极大,甚至还会传出皇家父子失和的流言。 更何况这样一来,就是本来没有参与其中的官员也会主动关注这件事,弘治皇帝甚至可以想到这件事就会成为朝堂头号大事。 萧敬看着面色如常却不住微颤抖手,就知道陛下这是气坏了,太子,还真是猛啊。 乖乖,萧敬想过很多太子可能采取的办法,可万万没有想到,太子直接赤胳膊上朕,给陛下打起对台了。 刘健当即跪下:“臣刘健,请陛下彻查此事。” 很快,朝堂上纷纷跪倒一片,都是请弘治皇帝彻查此事。 弘治皇帝知道,这一关是躲不过去了。 弘治皇帝半天才开口:“朕知道了,过些日子朕定然会给内外一个交代。 还有,从今日起,寿宁侯,建昌伯不得入宫,就在府中好好待着,直到此事了结以后再说。” 张家兄弟两人顿时惶恐不已,这是圈禁啊,可还没等两人来的及说些什么,弘治皇帝就已经退朝。 回到暖阁中的弘治皇帝再也忍不住怒火,咆哮到:“去,将朱厚照给朕传来,去,朕要问问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皇……” 一向好脾气的弘治皇帝头一次如此动怒,大动肝火,让暖阁中的宫女太监瑟瑟发抖,就是萧敬也捏了把汗。 萧敬一刻也不敢耽误去寻了朱厚照,朱厚照早就等待多时了。 路上,萧敬告诉了朱厚照发生的事情,还有陛下的雷霆之怒。 萧敬苦口婆心的劝到:“殿下,听老奴一句劝,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待会见了陛下,就当老奴求求你,给陛下认个错,万万不可再让陛下动怒了。” 朱厚照心里倒是毫不意外,别看父皇恨不得要剥了自己的皮,可在孰轻孰重之上,还是毫不犹豫的站在自己一边。 这是要拿张家兄弟俩的人头给自己立威啊。 萧敬见朱厚照乐的都笑了,以为这是吓傻了,宽慰到:“殿下,话虽这么说,但陛下还是向着殿下的,殿下把心放在肚子里,待会见了陛下,先认错,陛下一心软,不就过去了。” 朱厚照摇摇头,“无事,萧伴伴,有劳你费心了。” 到了暖阁,萧敬先是蹑手蹑脚进去禀告,朱厚照在外面只听得一声怒吼:“让他滚进来,今天朕要让他知道谁是老子谁是儿子,要不然日后还不得反了天了。” 接着就是萧敬慌张的喊着:“陛下,陛下,使不得啊,使不得啊,殿下年纪还小,万一伤了殿下的身子骨,可不得了啊……” 等朱厚照进去时,殿内只留下了个萧敬,弘治皇帝手里拿着软鞭,看着架势,是要给朱厚照松一松筋骨了。 朱厚照探头探脑:“父皇,你今天火气有些大啊,伤肝的,要不父皇先消消火,待会儿臣等你火气小了再来?” 说罢,朱厚照做势就要开溜。 “逆子,你今日要是敢跑,你看着朕今日打不死你,打死了也好过些安生日子,滚进来。” 朱厚照灰溜溜进来以后,弘治皇帝气的拿着软鞭的手不住抖着。 “你今日是要干嘛,要造反吗?怎么,你老子我还没有死呢,轮的到你收买人心?” 朱厚照实诚的摇摇头:“儿臣绝无此心,就算儿臣什么都不做,儿臣是太子,是嫡长子,父皇就这么一个儿子,儿臣做皇帝是板上钉钉,迟早的事。” ………… 朱厚照突然一副见了鬼:“父皇,你该不会,不会在外面给我添了个弟弟啥的吧。” …… “畜牲,畜牲,今日朕打不死你,萧敬,你别拦着朕,朕今天非要揍死这个畜牲,这畜牲已经留不得了,你连朕也都敢编排……” 萧敬眼看拦不住了,此时,外面传来“太皇太后到。” 萧敬知道这事找不了皇后娘娘,但又害怕陛下在气头上,太子要是又说些什么,万一有个好歹不就完了。 萧敬早去请朱厚照时就派了人去宫里寻太皇太后,果然,如今这个局面,只有太皇太后才能镇的住啊。 周氏进到暖阁之中,就看见弘治皇帝一脸猪肝色,太子也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还未等问些什么,朱厚照就嚷嚷道:“曾祖母,曾祖母,父皇给孙臣整了个兄弟出来了。” 卧槽,这个消息如同平地惊雷一般,炸懵了周氏。 周氏一下子泪眼蒙蒙,要说自己有什么遗憾,一来是太子不知何时成婚,有了玄孙,二来,就是皇家枝叶单薄,人丁稀少,周氏想着就算自己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给英宗皇帝交代了。 可现在,平添一个曾孙啊,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嗯?不对啊,皇后看起来不像是有喜的样子啊,莫不是哪个宫女什么的。 没事,只要有个曾孙就行了,周氏有些生气,但还是掩不住高兴:“这天大的喜事,皇帝怎么这般样子。 是哪个宫女有了?名分定了没有?皇后可知道了?起居注上的日子可是对了?” 朱厚照还想开口,弘治皇帝见他有这意向,一声喝到:“畜牲,闭嘴。” 朱厚照撇撇嘴,弘治皇帝转过头哭笑不得到:“祖母说笑了,哪有谁有孕啊,这都是这逆子乱猜的。” 啊,周氏的脸从刚刚的笑靥如花到立马垮了下来,自己的曾孙,就这么飞了? 快来人啊 周氏大起大落间只觉得头晕目眩,有些站立不稳,弘治皇帝见此,连忙将周氏扶好坐下。 未曾想周氏嘟囔到:“唉,害的哀家白高兴一场,不管了,哀家什么都不管了,有什么事你们父子两自己解决就好,哀家要回去歇一会儿。” 太皇太后极为不满的离去了,弘治皇帝亲自送着太皇太后出了殿,一路上不知道太皇太后说了什么,弘治皇帝极其尴尬,回来后脸色极为难看。 朱厚照现在很想跟着太皇太后一起回去,作为太子,床前尽孝是义务啊,更是给天下人的表率。 他是真的不知道太皇太后对曾孙和玄孙的执念这么大,早知道就不拿这个当借口了。 不过朱厚照看着架势,觉得敌不动,我不动,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良久,很有上辈子杀猪匠杀猪前打量着从哪进刀比较好,猪才能少些挣扎的架势,让朱厚照感觉气氛越来越凝重。 最终,弘治皇帝开口了。 “来人,给朕把这逆子吊起来。” ……… 门外的侍卫不知所措,但最终还是向朱厚照围了过来。 萧敬吓坏了,跪倒在地,求饶到:“陛下,陛下息怒啊,殿下年纪还小不懂事,陛下切莫和殿下计较。” 弘治皇帝气极冷笑:“不懂事?朕看着逆子就是太懂事了,今天不让他长些教训,明日指不定说朕还在宫外有女人。” 眼见着侍卫围了过来,朱厚照大叫:“谁敢过来,本宫是太子,你们要干嘛?” “不用管他,是朕要打的,你是太子,朕是你爹,是皇帝。” 朱厚照大喊:“今日谁要是绑了本宫,日后等本宫登基,本宫查出来,诛了你们九族。 你们要知道父皇仁慈,本宫可没有那么善良的。” 侍卫们脚步一滞,以太子的尿性,日后这种事也不像是干不出来的啊。 总不能今日当个值,日后还要把一家老小的命给搭上吧。 “给朕吊起来,快”…… “父皇,父皇,儿臣错了,打两下解解气行不唉,父皇,不是,父皇你脱靴子干啥,,父皇,哎呦,我的天,来人啊,来人啊……” 外面的宫女太监,侍卫颤颤巍巍跪倒了一片,大气都不敢喘。 萧敬有些不忍直视了,太子今天可是受了皮肉之苦了。 “来人啊,来人啊,快去请如来佛,不是,快去请母后。” “你母后,你都要拿你两个舅舅开刀,你觉得你母后现在有心情来保你?” “那就快去请曾祖母啊,实在不行,妹子,妹子,你哥要被打死了,来人啊,皇帝要谋杀亲子了,哎呦,快去内阁,快去让刘公,李公,谢公来护国本啊,国本啊,他们不是动不动要争国本啊,国本要被打死了,他们还护个屁啊………” ****之后,弘治皇帝喘着粗气,把靴子扔到地上,瘫坐在龙椅上。 不得不说,揍朱厚照还是个体力活,软鞭不行,还没有打尽兴就怕把人打坏了,靴子刚刚好,趁手。 这打啊,也讲究技巧,脸什么的不能动,专挑屁股这类肉多的,好的快。 弘治皇帝不由感叹,这好久都没有这般活动了,自己倒是有些累了。 不过不得不说,这打完以后,这气也消了不少,气顺了,也没有刚刚那般恼火了,真是神清气爽啊。 萧敬倒了茶,弘治皇帝押了一口,看着朱厚照那个惨样,不由得动了些恻隐之心。 “萧敬,把这逆子放下来。” 萧敬领着侍卫,小心翼翼的把朱厚照放下来,生怕那再磕着了。 朱厚照一瘸一拐的乖乖跪倒。 “知道朕今日为何要教训你吗?” “知道,儿臣不应该编排父皇,说是父皇有了私生子,犯了欺君之罪。” “咳,咳,咳……”,弘治皇帝差一点没把嘴里的茶给喷出来,萧敬连忙给弘治皇帝拍背顺气。 弘治皇帝觉得刚刚自己是不是下手有些轻了,看起来一点教训都没有长啊。 “你想救何鼎?” “是。” “为何?” “儿臣觉得他直言不讳,不像是个坏人,倒是儿臣两个舅舅,这二人什么秉性,父皇不过不知? 儿臣不明白,何鼎非但无罪倒还有功却被关入诏狱,那为何两个国舅倒是一点事都没有。” “你……” 弘治皇帝突然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本来朕想着关何鼎些日子,过些日子就放出来了,到时候你母后忘了,不就没事了。” “恐怕还没等到那个时候何鼎就死在昭狱里了”,朱厚照在心里吐槽到。 “至于你两个舅舅,他们什么样朕岂能不知? 可他们毕竟是你母后的亲弟弟啊,平日里所说有些逾越之处,却是没有什么别的心思,朕好好教导,就像教你一样慢慢引入正道不就行了。” 可是如今你这一弄,你是想让你两个舅舅死啊。” 朱厚照瞪大眼睛:“父皇,你可别冤枉儿臣,儿臣是想让他俩受些罚,吃些苦头,可没想要他们的命啊。” “你以为这还是你说了算?今日你这一封奏章,你的威望摆在这,你觉得百官还能推诿过去? 你是朕的儿子,日后是要克继大统的,若是今日跌了威望,日后谁还把你这太子放在心上? 你的威望,就得拿你两个舅舅的命来铺路。 朕今日不好好教训你一顿,怎么对的起你母后,张家?” 弘治皇帝说完,面漏不忍,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十几年的发妻,怎么告诉她,你的两个至亲,你儿子要求彻查的,你夫君下令斩首的。 朱厚照心里莫名的感动,他本以为这顿打是为了教训自己擅作主张,万万没有想到,弘治皇帝这是怕自己和母后间有了什么芥蒂,间隙。 朱厚照看着弘治皇帝懊恼的样子,也知道这位帝王也有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开口宽慰到:“父皇不必如此,此事不是没有转机的,父皇不要忘了,朝官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真相,是我们想让他是什么就是什么。” 弘治皇帝猛然一震,看着朱厚照。 反派死于话多 朱厚照觉得有些悲哀,这就是当皇帝太实诚的坏处啊,向父皇这样的,他自己都忘了,他,就是律法,公道啊。 “你想说什么?” “父皇,百官们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就是周尚书也只不过是让何鼎活下来罢了,这其中的真相,父皇想让他是是什么就是什么。” 弘治皇帝也有些转过弯来了,百官们要的只是宫里的态度罢了。 “所以,你是想………” 朱厚照故意卖个关子:“儿臣想问父皇,如果父皇是母后的话,现在这般境地,父皇会怎么做?” 弘治皇帝苦苦思索,猛然失声:“这不可能,你母后本性纯良,怎么可能……” 坤宁宫,今日前朝的事情传来后宫以后,两位国舅被禁足在家,张皇后再也没有往常的仪容,有些心灰意冷起来。 很快,有人传来消息,陛下把太子传到暖阁,据说把太子殿下吊在房梁上暴揍了一顿,哭的是鬼哭狼嚎,一直求饶。 张皇后彻底慌了,当即就要赶往暖阁,还没有出宫,就见李广猛然跪倒在地,痛哭流涕起来,吓了张皇后一跳。 “娘娘,两位国舅危也啊。” “李广,你说什么,”张皇后感觉有些头重脚轻,坐回椅上。 “娘娘,奴婢绝非危言耸听啊。 娘娘想,陛下向来对太子疼爱有加,何时如此大动肝火啊,陛下这是在责罚殿下不念亲亲之隐啊。” 李广也看明白了陛下的意图,无论陛下对张家兄弟如此宽厚,可事关太子了,陛下也就只能狠心了。 张皇后听这么一说,眼里含着泪,一脸茫然。 “娘娘,事不宜迟,当断即断啊,只要何鼎死了,以成定局,陛下就不会……” 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张皇后最终点了点头。 李广大喜,赌咒般的发誓会将此事做的漂漂亮亮,定然不负娘娘的厚望。 当夜,昭狱中,李广带着几人心腹,拿着皇后娘娘的令牌,值守的锦衣卫不敢阻拦,李广一行人就这么大摇大摆进来昭狱。 “何公公,别来无恙啊,这昭狱住的可是还习惯啊?” 李广一脸笑意出现在牢房外,虚情假意的问道。 何鼎打心眼里看不上这厮,一个只会媚上的狗奴,正眼都不想多瞧一眼。 身后的狗腿子见何鼎这般,多好的表现机会啊,于是凶神恶煞模样说到:“李公公在给你说话,聋了吗?” 何鼎给这小崽子废话都不愿多说一句,嫌累。 李广倒也是没有恼:“你说说你啊,何公公,这宫里宫外谁不说你何公公刚正不阿,怕是就连萧敬那位老祖宗都没有你的名声好啊。 你说说,这舍了宝贝进宫,除了银子,还有什么是亲的? 这宫里谁不贪些,就是萧敬不也是收了那些干儿干孙的孝敬,你何鼎不吃饭,总不能让大伙都饿着吧。 认识怎么多年来,咱家就不明白了,你说说你给两位国舅作对做什么,你以为这宫里就你何鼎一人忠心耿耿,别人都是瞎子? 结果呢,现在,你在里面,这是生是死也不知道。” 何鼎终于开口:“李公公今日来不会就是专门来说些这吧,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要是没事,滚出去别扰了咱家清梦。” 李广咯咯直笑,好像天大好笑的事情,好半天才平复过来,如同猫戏老鼠般看着何鼎:“咱家今日来,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送何公公上路的,你和两位国舅,总得有人背上罪名,你说说娘娘会怎么做呢。” 何鼎总算有些动容,突然大笑起来,然后啐了一口唾沫:“狗奴,定然是你诓骗的娘娘,娘娘纯善,怎么有如此心思?你好大的胆子,敢拿娘娘的声誉来报私仇,他日陛下查出来,定然不得好死。” 李广笑得前仰后附,“哎呦,我好怕啊”,然后面目狰狞起来:“何鼎,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出去,还是以为谁会有你这般嘴碎,他日就算陛下知道了,那也是奉了娘娘的旨意,一个快要死的人了,临到头还嘴硬不已,怎么的,陛下不在这,你这忠心耿耿说去给谁听? 待会,咱家看着你断气,杖毙,怎么样?咱家还给你留了个全尸,是不是要谢谢咱家啊。” 何鼎大怒:“狗奴,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咱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好好,好咱家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来,送何公公上路,好好的打,谁打的好,咱家重重有赏。” 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太监喜滋滋的答应下来,打开牢门,将破口大骂的何鼎按在地上,保准几棍下去,皮开肉绽。 李广在一边洋洋得意到:“咱家现在要来杀你,怎么没人来救你?快来人啊,咱家贪污受贿,私自用刑,来人啊,来抓咱家啊,去抄咱家啊,不是有人敢………” “那不知道朕敢不敢”,一个冰冷熟悉的声音传来。 李广当即僵在当场,如同五雷轰顶,身子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几个正要动手的小太监放眼望去,惶恐不已,噗通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起。 李广僵硬的转过身子,他宁愿自己瞎了也不愿看见这般景象。 面如寒冰的弘治皇帝一言不发,目光如炬,一旁的朱厚照一瘸一拐,玩味的看着。 萧敬和牟斌居后,一言不发,身后更是不知有多少凭空出现的锦衣卫虎视眈眈。 朱厚照可怜的看着李广,反派死于话多啊,你杀人就杀人啊,为啥还要长篇大论来上一番,把自己全都交代出来了,就这么乐于为人民服务? 李广战战兢兢跪倒,“奴,奴婢,奴婢李广,见,见过陛下,殿下。” “朕问你,朕敢不敢,回答朕。” “奴婢,奴婢刚刚只是胡说,奴婢,奴婢刚刚是猪油蒙了心的,陛下,陛下……” 李广跪倒在地向前挪去,却只见见的朱厚照一瘸一拐上前狠狠一脚,踹在李广前胸,李广哎呦一声向后仰去。 “爽”,朱厚照心里大叫一声,今天这顿打挨的,正好没处发泄,这不是送上门啊。 弘治皇帝眼皮都没有眨一下,这个贱奴,竟敢利用皇后,这是他不能容忍了。 太皇太后,皇后,太子还有秀荣,是弘治皇帝的逆鳞,无论是谁,谁碰了都得死。 黄米白米 “胡说?是不是胡说,待会不就知道了。 来人,把他们全都拿下。” 得到命令的锦衣卫如狼似虎般上前将几个捆缚起来,一个个裹的和粽子一样。 萧敬见这大牢里的环境实在太差,一股怪味,恨不得把鼻子捂住,但看着陛下都没有什么举动,自是只能强忍。 “陛下,要不还是先去正堂再审这几人?” 弘治皇帝点点头,留下一句让何鼎也来后就离开了。 何鼎一直脑子发懵,陛下,还有殿下,怎么出现在了昭狱? 不过何鼎明白,陛下要诏见自己,自己死不了了,一种轻松快感油然而生,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要是能不死,谁愿去死啊。 路上,朱厚照一瘸一拐,弘治皇帝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让人搀着太子。 牟斌亲自扶着,就和伺候着祖宗一般,朱厚照看着一向在外面有着虎狼之名的锦衣卫现在如同一只小猫,温顺的不得了。 尤其是这牟斌,锦衣卫指挥使啊,自己要是主动搭上几句话,牟斌和蔼的简直就像上公开课的老师,丝毫看不出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朱厚照只想说,君主专制,天授皇权,真他么的香啊。谁要是给老子说搞什么民主,你看我不跟你玩命。 锦衣卫南镇抚司,专管昭狱,刑法,虽说这里不知道关进了多少达官显贵,从太祖爷到今天,近百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迎来最高领导的视察。 牟斌在陛下在昭狱的这段时间,拿出了锦衣卫能拿的出手的最好茶叶,让人把这里里外外打扫了不止一遍,虽是粗略,但粗中有细,倒也算是水平极高,里里外外,焕然一新。 弘治皇帝坐在堂上,对于上窜下跳的朱厚照视作不见,闭目养神。 朱厚照对大名鼎鼎的锦衣卫,诏狱什么的怀着极大的兴趣,对于这个后世臭名昭著,玄之又玄的机构,朱厚照饶有兴趣的甚至参观起来。 “牟指挥,你们抓人是不是真的只要一句皇权特许,先斩后奏,就能直接抄家了啊。” “回殿下,锦衣卫得先有驾帖发下,须从刑科批定,方敢行事。” “那牟指挥,你们是不是人人都会剥皮抽筋,各种酷刑,人人都是一把好手啊。” 牟斌脑门直冒汗,殿下对锦衣卫的误解有些大啊,天地良心,当今弘治朝的锦衣卫不知道好了多少,陛下对百官仁厚,自己当然也就能行方便就行方便,笑脸对人啊。 牟斌本来指望着弘治皇帝开口说些什么,可弘治皇帝始终闭目养神,丝毫没有开口道意思。 牟斌小心翼翼,一字一句都要斟酌,深怕哪里说错了话。 说话间,何鼎已经被人带了上来。 锦衣卫的人倒是很贴心,将何鼎洗涮一番,换上干净一副才送到弘治皇帝眼前。 何鼎看见弘治皇帝,连滚带爬的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奴婢见过陛下,殿下,奴婢刚刚以为再也见不着殿下了,奴婢,奴婢,唔唔唔……” 弘治皇帝睁开眼,刚刚何鼎所说他都一清二楚,不由感慨,这何鼎真的是忠心耿耿啊,话语不由得软了三分:“好了,好了,先起来吧,你该谢的是太子,要不是太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何鼎愣了一下,却又立刻转向给朱厚照磕头,好半天才起来,搞得朱厚照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很快,前去李广屋子里查抄的司礼监人马得到了一本簿子献上,上面多有文武大臣的名字,写着馈送黄白米各有千百石的数字。 弘治皇帝惊异说道:“李广能吃多少东西?就接受这么多米。” 弘治皇帝想不明白,这些个大臣送李广米做甚?宫里也不是没有,再者说了,这么些米也值不了多少钱啊。 萧敬心里明白,李广如今死期已到了,殿下这一手真是狠啊,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这临门一下。 萧敬故意支支吾吾到,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弘治皇帝看出萧敬的异常,“萧伴伴,你可知道?如实说来。” 萧敬故作为难样,说:“这,回陛下,奴婢知道有些隐语,黄米指的是黄金,白米指的是白银。 只是这数千石之多,奴婢不干妄言揣测,说不准李公公真的喜好收米也说不准啊。” 哎呦我去,朱厚照都有些呆了,没看出来,这李广倒是个隐藏的大老虎啊,乖乖,看起来身家不菲啊。 至于什么狗屁喜好收米,这不纯属扯淡。 弘治皇帝呆在当场,脑子里回荡萧敬的话,黄金白银,数千石。 怒火直冲南门,“去,把人给朕带上来,快去。” 锦衣卫不敢耽误,立刻将李广带了上来。 李广见到弘治皇帝第一眼就是哭喊“陛下,陛下,看着奴婢伺候陛下娘娘这么多年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陛下饶过奴婢………” 李广清楚陛下最念旧情,如此才是对症下药啊。 可让李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话还没有说完,一个账本飞到了李广脸上,将哭喊声打断。 “好,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看看这些是什么,然后再看看朕能不能饶了你这狗命。” 李广拿下来定睛一看,看着这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差点背过气去。 平日里自己日日都看观看的东西,这上面不仅仅是银子,更是权势啊,是那些个人中显贵也得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喊上一声李公公啊,如今,却成了自己的催命符啊。 “陛下,你听奴婢说,听奴婢说…… “听你说些什么,怎么,你李广就是喜欢黄米白米,就是喜欢粮食不成?你当朕不知道吗? 你这个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东西,朕怎么早些就没有看出来你是这等豺狼虎豹。” 李广再也说不出来话,瘫倒在地,竟是湿了一地,臭气熏天。 弘治皇帝最后只留下一句“本来朕觉得此举不妥,不过现在看来,你这狗奴的确该死。” 这是李广听到的最后一句,然后就被拖了下去,这一下去,这辈子,就算完了。 又一个大商机啊 弘治皇帝坐在椅上坐了半柱香,全场除了朱厚照,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牟斌,过两日上一道奏章,就按朕说的去办,至于何鼎,还有两个国舅,太子,你觉得呢?” 牟斌眼皮一跳。 朱厚照想了想:“父皇,儿臣以为都要罚,如此才能服众。” “嗷?”弘治皇帝有些惊奇,他以为朱厚照如此保住何鼎,会建议只惩处张家兄弟,没想到,太子连这一层都想到了。 “详细说说。” “儿臣以为,何鼎留在宫里有些不合适了,儿臣看了,辽东地广人稀,教化不通,可以让何鼎前往辽东,督学教化百姓,直到文风迥然才可回京。 至于两位国舅,收回两个庄子,再到府中读几天书,明明事理就差不多了。” 大伙都惊呆了,何鼎觉得眼前一黑,觉得腿脚发软,让他缓一缓,殿下刚刚说了什么,去辽东督学,还要教化百姓,读书蔚然成风。 娘啊,辽东啊,那可是苦寒之地,奴儿干都司,那可是当年太宗皇帝流放靖难三万遗孤的地方啊,那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何鼎觉得自己都不一定有运气活着回来,自己怕是下半辈子就要交代在辽东了。 弘治皇帝要不是知道朱厚照是来保何鼎的,他真的会以为朱厚照这是要置人于死地啊。 一个发配辽东,一个就是收两个庄子,这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啊。 弘治皇帝一脸古怪的看着朱厚照,朱厚照倒是很无辜:“父皇,你觉得要是把寿宁侯,建昌伯发配辽东,母后不会挠死你,打死儿臣?何鼎在宫里还能活?” ………… 弘治皇帝跳了跳眼皮,话,是这个理,但你就不能挑个别处,非要挑辽东? 弘治皇帝直到回宫一直迟迟没有表态。 回到宫,弘治皇帝看着张皇后郁郁寡欢,心神不宁,只是问了一句李广哪里去了,张皇后如同惊弓之鸟,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看的弘治皇帝一阵心疼。 弘治皇帝把张皇后揽到怀里,轻声安慰道:“皇后莫要哭,事情解决了,无事了,无事了,朕知道皇后只是一时心里乱了,才被那狗奴所骗。” “真的?陛下莫要诓骗臣妾,臣妾知道臣妾两个弟弟不争气,可臣妾保证,他俩绝没有二心啊。” “朕知道,朕知道,今日多亏了太子,太子说寿宁侯,建昌伯也只是醉酒闹事,稍微惩戒一下就可了。” 弘治皇帝将事情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张皇后。 张皇后听说太子要把何鼎弄到辽东,又看着自己两个不争气的弟弟只不过是不痛不痒的罚了两个庄子,心中觉得有些愧疚:“陛下,何鼎乃是忠臣,以为臣妾两个不争气的弟弟,不奖反罚,这,会不会有些对不住何鼎?” 弘治皇帝刚想开口,却猛地如同醍醐灌顶,朱厚照的用意原来在这。 何鼎重罚,皇后心软,不就是变相的让皇后由恨到愧,到时候无论调回宫里,还是什么,皇后能不帮着何鼎说话? 可倘若真的重奖何鼎,那皇后会怎么想? 弘治皇帝笑而不语,只说心里有数。 然后,老夫老妻的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久违的开始蜜里调油,起居注上更是少有的添上两笔***好。 朱厚照被送回宫里,故意一瘸一拐,刚到宫门口,大呼:“来人啊,来人啊,刘瑾,刘瑾…… ” 早就等候在此多时了刘瑾立刻冲了上来,见朱厚照如此狼狈,当即一副忠仆模样:“殿下,殿下您慢点,这是怎么了啊殿下,谁干的,谁干的,奴婢就是豁出命了,咬也要咬死他,殿下啊,要是奴婢在,就是死也不能让殿下受这样的罪啊。” 一边说着,一边掺着朱厚照,整个东宫上上下下都惊动了,太子被打成这样,可不是件小事。 朱厚照低声喝骂:“别嚎了,除了父皇,还有谁敢打本宫?怎么,你敢去找父皇拼命?” “啊,陛下”,刘瑾悻悻闭嘴,自己刚刚一着急,就没有过脑子,除了陛下,也没人敢把殿下打成这样啊,看着这打的,就知道陛下,龙体康健啊。 刘瑾陪着笑:“殿下,要不奴婢去请太医给殿下看看?” “没事,弄些药膏来就行。” 朱厚照趴在榻上,刘瑾拿着药膏来到朱厚照身后就要涂上。 “你要干啥”,朱厚照提着裤子,一脸惊悚的看着刘瑾。 刘瑾一时间有些二丈摸不到头脑,“殿下,奴婢给殿下上药啊。” 朱厚照想到一个太监脱了自己的裤子,自己要光着屁股上药,一阵恶心胆寒,抄起一边的枕头就扔了上去:“滚,滚出去,本宫就是疼死,你也别想。” 刘瑾见朱厚照如此,狼狈不堪的逃出殿内。 朱厚照趴在榻上,还没有一会儿,就听见门吱呀一声,朱厚照以为还是刘瑾,顿时怒了:“本宫说话是不是不好使了,滚出来。” “殿下,是,是奴婢”,一个细若蚊声的声音传来,朱厚照扭头一看,是巧慧,手里还拿着药膏。 “奴婢来给殿下上药”,还没有等朱厚照反应过来,巧慧已是来到朱厚照身后,褪去了朱厚照的裤子涂抹起来。 冰凉的药膏涂上,本来还有些隐隐作痛之感去了大半。 朱厚照眯着眼享福,一副陶醉,看起来自己刚刚的坚持还是很有必要的啊。 就在这享福之中,朱厚照竟是呼呼大睡起来,巧慧涂抹完后,细心的盖上锦被,生怕着凉。 在东宫修养的朱厚照过上了真正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自己上药以后,朱厚照已经完全的放飞了自我,时不时的撩拨一下,直到巧慧满脸通红跑出去以后哈哈大笑起来。 太子被陛下一顿收拾,饱受皮肉之苦的事在京师传开了,大家都盯着此事怎么处置。 这其中,朱秀荣也来过看望,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说是父皇送来给皇兄的。 “妹子,给哥吃一口”,朱厚照张着嘴,朱秀荣小心翼翼拈起一块点心塞到朱厚照嘴里。 朱厚照大嚼,“妹子,你最喜欢吃啥啊。” “吃鸡”,朱秀荣眨了眨秀气的眼睛。 “嗷,不愧是本宫的妹子,哥也喜欢,哥最喜欢炸鸡腿,炸鸡翅,炸鸡块,鸡米花,咂咂砸,好久没有吃”,朱厚照含糊不清说到。 “皇兄,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怎么秀荣都没有听过啊”,朱秀荣好奇的看着朱厚照。 哎呦,我去,榻上的朱厚照差一点一蹦三尺高,商机啊,有一个天大的商机就摆在自己面前啊。 求什么? 朱厚照信心满满:“妹子,你明天来,哥给你做个鸡吃,保准你从来没有吃过,吃了一次还想再吃。” “好”,朱秀荣脆生生的答到,开始无限期待明天的到来。 牟斌在弘治皇帝的授意下上了折子,厂卫已经查明,坤宁宫太监李广欺上瞒下,故意挑起司礼监太监何鼎与寿宁侯,建昌伯之争,意图取而代之,才使得何鼎冲撞了皇后。 厂卫奉命下狱,李广自知罪孽深重,服毒自杀。 弘治皇帝看着折子,做了批示,就按朱厚照所言,何鼎出任辽东都司监军,同时督学辽东,直到辽东文风兴起,即刻启程,不得耽误。 寿宁侯,建昌伯闭门读书,罚没了两个庄子,全都交给太子。 司礼监拟好了旨意,弘治皇帝过目以后,很快就发了出去。 旨意传到各堂,虽然有些官员例如周经等对何鼎处置颇为不满,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啊。 辽东文风兴起,这不是开玩笑吗,整个辽东,有几个人读书科举,这不就是永久发配啊。 但事发宫内,又牵扯到皇后娘娘,刑部也无能为力,只得作罢。 寿宁侯,建昌伯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兄弟二人抱着号啕大哭起来,对于在家读书什么的,这点他们兄弟两一点都不在乎,可是两个庄子,上千亩土地啊,就要交出去,这不是败家子是什么,张家可怎么活啊。 不行,张鹤龄打定主意,也顾不上什么在家读书了,“等进宫找阿姊去,这地,不能给,给了咱张家吃什么。” “对,哥,我跟你一起,这地,就是咱们老张家的根”,张延龄也一把抹了眼泪,也要进宫。 张家这大大小小一大家子都吓坏了,苦劝都没有用,现在张家兄弟眼里,留地可以不留头,这地,谁都不能抢。 就在这当口,宫里却是来人了。 张鹤龄大喜:“定是阿姊劝通了陛下收回成命的,阿姊毕竟是自家人,定然不会会把咱们兄弟放在心上。” 张家兄弟兴冲冲的前去,未曾想到,来人是张皇后的心腹,领了张皇后的口谕,对张家兄弟一阵训斥,让他们不要耍心眼,按圣旨说的办,要是抗旨不遵,就是大罗金仙来了都保不住他们。 张家兄弟面色惨然,互看了一眼,抱头痛哭起来。 完了,真的要当败家子了。 何鼎长吁短叹,短短几日,总算是尘埃落定了,这几日,真是大起大落啊。 不过也好,往好处想,总比当初在昭狱里死在李广手里要好得多。 想到李广,何鼎到现在牙根都痒痒,不过想着李广的下场,倒也释怀了,锦衣卫说是服毒自杀,要是那样,倒还好了,免得死前受罪。 何鼎心里清楚,厂卫看着陛下都李广深恶痛绝,再无翻身之地,不知死前怎么折磨了。 何鼎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有良心的太监,觉得虽说殿下让自己去了辽东,但毕竟是殿下保住了自己的命,再说了,自己马上就要离京了,去拜见殿下道声谢倒也没有什么。 第二日,何鼎特意来到东宫,拜见殿下。 东宫里,朱厚照提前吩咐刘瑾下去准备,这个时代没有辣椒,做不出香辣口味的,但是孜然还是有的,虽然叫做安息茴香,种植不多,但尚膳监倒是还有些,再加上其他的香料,倒也够了。 东宫院内,一张桌前站着朱厚照和朱秀荣,刘瑾,巧慧等宫女太监都在后面站着。 “皇兄,怎么做真的好吃”,朱秀荣小手在盆里,有些不可相信。 “放心,放心,绝对好吃”,朱厚照腌着鸡块,一边答到,一旁的巧慧数次想要上手都被阻止。。 此时,有人匆匆来报:“殿下,何鼎何公公请求拜见殿下。” “总算来了,这何鼎到算是个有良心的人”,朱厚照心里暗想,“妹子,你在这先做,哥待会回来给你炸,巧慧,你照顾着公主,刘瑾,去让何鼎到偏殿等本宫,本宫洗把手就去。” 等朱厚照到了偏殿,何鼎早就等候多时,见到朱厚照,立马跪下:“奴婢何鼎,见过殿下,奴婢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奴婢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报答不了殿下的大恩大德。” 何鼎一边说着,一边恭恭敬敬跪下磕头。 “起来吧,刘瑾,门外守着。” “是。” 朱厚照坐在上位,故意问道:“何公公可是来兴师问罪的?想问本宫为何让你去辽东,那等苦寒之地,人去了不是活受罪,你说对不对?心里可是有些埋怨本宫?” 刚刚起身的何鼎见朱厚照这般一说,急急忙忙又跪下:“殿下折寿奴婢了,殿下大恩大德,留了奴婢一条贱命,奴婢这条贱命一直都是陛下何殿下的。 辽东虽是苦寒,但陛下和殿下自有自己的道理,奴婢只需照着陛下和殿下的意思去做就罢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好,好,何鼎,你到真是性烈忠贞,本宫没有看错,没有看错。 实话告诉你,把你调到辽东,在众人眼里就是发配流放,就连父皇也以为这是以进为退,过不了几日,怕是母后都要问你求情,说不准,你何鼎特别优待,还能捞上一件斗牛服穿穿,再加上你在百官中名气不错,过上些日子也就顺水推舟回宫。” 何鼎大喜,斗牛服啊,这可真是天大的奖赏,莫大的荣耀,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除了萧敬,怕是宫里再无二人客可有了啊。 何鼎正想着谢恩,却见朱厚照话锋一转:“可是何鼎,你甘心吗?就算回来,无论是入司礼监也好,还是去其余各监做个掌印,你何鼎又能留下些什么? 在弘治朝,史书上会记下萧敬一笔,就算是门外的刘瑾,怕是也会比你浓墨重彩啊。” 这一点朱厚照没有开玩笑,何鼎只不过寥寥几笔,萧敬这厮不知比他多记载多少,和刘瑾比起来更是差远了,人家就是凌迟过程后还能喝三碗粥的记载字数都比你何鼎多。 朱厚照见何鼎从高兴再到惊愕,最后沉默,就知道这一点打到了要害。 一个太监,失去了点什么,总归要在某一方面找补回来,权,财,名,谁都逃不过的。 李广,就是求财和权的典型。 现在看来,何鼎就是求名啊。 半晌,何鼎缓缓开口:“殿下想让奴婢做什么?” 有那味了 朱厚照双手一摊:“何鼎,本宫要送你的,是一份天大的前程,足以青史留名,可以与三宝太监齐名,你何鼎,要还是不要?” 何鼎瞳孔猛地一缩,三宝太监的赫名即便是现在依旧不减,可以说是宫内所有太监的榜样啊,七下西洋,这等丰功伟绩,怕是千年都不朽啊。 殿下说,他有这样一份的前程送给自己,这得是多大的福分啊。 何鼎心里火热起来,但还是小心翼翼开口:“奴婢不知殿下说的是………” 朱厚照起身,“让辽东文风鼎盛,让辽东成为大明的粮仓,你说这份功劳大不大,足不足以夸耀百年?” 何鼎如同一盆冷水浇头,透心凉啊。 要不是面前人是朱厚照,何鼎就要骂娘了,咱家好像不知道一样似的,辽东要是能这样,咱家怕是要名垂千古了。 可问题是,那是辽东啊,偌大的地方,人加起来还不如江南一个中等府州,还粮仓,连当地驻军都养活不起,都得靠漕粮维持。 这些,朱厚照也知道,大片的森林,虽然有黑土地,但以当时的技术条件又开垦不出来,所以一直没什么人,没人就没有什么生产力,也就创造不出多少物质财富。 何鼎脸上笑得比哭都难看:“殿下,奴婢也知道,只是,只是这不是拿奴婢打趣嘛。” “是吗?本宫倒是不觉得,”朱厚照面色渐渐严肃起来,“文风鼎盛是要有人读书科举,江南文风鼎盛,无外乎两点,一是有人,二是有钱去读书。” 何鼎苦色点点头道理都知道,从洪武年间设了辽东都司,奴儿干都司以来,其中数次迁民,可都没有办法啊,这地方,听说一年到头冷的要死,什么稻子,小麦,在南边一年两熟甚至三熟,在这,一年一熟都难啊,况且这些年据说更冷了。 要是这些还能克服,可问题是,鞑靼人还动不动去劫掠啊,一到秋收就动兵,南下不成,就去辽东打秋风,南边九边重镇,大明大半的精兵都在枕戈以待,可辽东呢,只有数万人,还要守住辽阳,锦州这样的大城,兵力捉襟见肘,怎么还有精力保护百姓。 好嘛,这样一来,谁还去啊,当地除了驻军,也就剩下些军户了。 朱厚照叹了口气,“说到底,就是地广人稀了,养活不了这么多人,没有那么多的粮食,要是粮食够的话,一切都迎刃而解,人的难题就解决了。” 何鼎点点头,深以为然。 “可是,若是有作物能做主粮,能在辽东种植,产量巨大,何公公,你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就没有难题了。” 何鼎脑子里一片浆糊,结结巴巴问道:“不知殿下说的,产量几何?” 朱厚照想了想,“理论上亩产是将近三十石,可没有种过,所以想让何公公去辽东试种,看看实际产量是多少。” 何鼎只听了前半句,就觉得两腿发软,呼吸急促,半天说不出话了。 朱厚照理解何鼎这般样子,这是什么个概念,就好比一刀999,打个怪爆出满级装备啊。 在江南,即便是最上好水田,稻子亩产也不过三石,在洪武年间,扬州知州杨宪得了一串稻穗格外饱满的稻子,还专门派人入京报喜,太祖皇帝大喜啊,基本上就要定位大明祥瑞了。 虽说后来发现作假,下场不是很好,但不难看出,粮食产量的增加对一个封建王朝可以说是梦寐以求的大杀器啊。 何鼎死死盯着断断续续,勉强说出一句:“殿下可是当真?” 朱厚照点点头。 何鼎如同吃了颗定心丸,去,现在就去辽东,谁要是敢拦咱家,咱家跟你玩命,这是什么,粮食啊,这就是命啊。 朱厚照看着何鼎如此不淡定,走到桌前,抽出一张压在下面的纸和一个纸包,“何鼎,这纸里包的是种子,纸上写的是名字,一些注意事项,这里面的分量,你自己心里该清楚。” 朱厚照还是加了些压:“何鼎,辽东空虚,日后若是有人趁虚而入,到时候直扑山海关,山海关距离京师多远,要用多久,怕是何公公比我清楚吧? 到那时时候京师面临的,怕是一日三惊吧。 所以经营辽东,刻不容缓,何公公的担子,重的很啊。” 朱厚照将东西交给何鼎,何鼎小心翼翼的收好,一把鼻涕,一把泪,赌咒般的发誓,绝不负殿下期望。 等何鼎离开以后,朱厚照点燃宫灯,将绿色的塑料包装放在灯前点燃,一股黑烟焦臭,朱厚照却是看起来面不改色,看着一点点点燃。 何鼎,莫要让本宫失望啊,朱厚照心里念到,这一次,是自己真正为天下人做的一次改变。 “殿下,殿下,公主殿下刚刚派人来,问殿下好没有好”,殿外的刘瑾提高嗓音喊到。 “来了,来了,”朱厚照手猛地一缩,差点被烧到。 哎呦卧槽,再也不学人家装逼了,本来以为在火光和烟下,颇有发哥“浪奔,浪流,万里涛滔滔永不休”的既视感,差点没有呛死自己。 等朱厚照回来时,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朱秀荣眼巴巴的等着朱厚照回来,一看到朱厚照就欢呼雀跃起来,“皇兄,皇兄,秀荣都弄好了,快做,快做。” “哟,妹子弄得挺快啊,自己弄得”,朱厚照眨巴眨巴眼。 朱秀荣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实,其实,巧慧姐姐帮了不少。” “好了,接下来就看你哥我了,往后站起,待会别烫了,要不然你哥我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啊。” 朱秀荣站的老远,使劲踮着脚伸头看着。 油锅很快升温,朱厚照熟练的把腌制好的鸡块,鸡腿,鸡翅下锅,不一会捞出,在裹上早就准备好的面包糠裹上蛋液复炸,不一会儿,奇异的香味传来,朱秀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差不多了吧”,朱厚照嘀咕两句,眼看着要发黑了,又赶忙手脚麻利的捞起,加上茱萸,孜然粉末一拌,有那味了。 何鼎走了 热乎乎的趁着劲,朱厚照塞进嘴里,嗯,好吃,好吃,朱厚照一边舔着手指一边不住点头。 香味早就让朱秀荣馋的不得了,见朱厚照已经开吃了,再也忍不住了,一路小跑过来,也顾不上什么别的,抓起一个塞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皇兄”,朱秀荣小嘴油腻,手上还拿着只鸡腿,小嘴狠狠在上面撕下一块,含糊说到,“这真的是鸡吗?好好吃啊,宫里从来就没有吃过这样的鸡,又香又脆,还有些辣,烫,烫………” 巧慧在一边适时的端来晾凉的茶水,朱厚照和朱秀荣拿过茶杯,咕咕咕就喝了下去。 朱秀荣长舒一气,满足说到:“皇兄,好好吃啊,要是以后天天吃就好了。” “天天吃?那不行,这玩意是油炸食品,高热量,你要是天天吃,过不了几天就成个球了,怎么,你愿意变成球啊”,朱厚照一听这话,连连摇头。 “啊,那好吧,”朱秀荣有些依依不舍,”那,那秀荣能不能带一些回去给父皇,母后吃啊。” “行啊,没问题,那待会妹子回宫时带回去给父皇,母后尝尝。” 朱厚照拿起一块递给巧慧:“愣着干什么,吃啊,待会凉了吃可是拉肚子。” 巧慧微微脸红,还是接下来了,手帕接着小口吃了起来。 其余的宫女一个个憋着笑,低着头,生怕被朱厚照发现。 朱厚照见此,对刘瑾说:“刘瑾,拿下去给大伙分了,待会在做些给父皇,母后送去。” 刘瑾笑嘻嘻说到:“谢殿下,那大伙就沾了巧慧姑娘的光了。” 巧慧脸红的更甚了,万万没有想到,朱秀荣倒是叫了起来:“皇兄,皇兄你看,巧慧的脸好红啊,就和上次父皇给母后画眉是母后一样。” “妹子,你吃,快吃,”朱厚照拿起吃的就来堵这小妮子的嘴,生怕再说出些什么。 吃饱喝足后,心满意足的朱秀荣带着给父皇,母后准备的好吃的准备回府,临走前却是趴在朱厚照的耳边言语一番,神色挪谕,乐呵呵的打道回府了。 东宫的人发现,太康公主走后,殿下不住的念叨着什么“人小鬼大”,碎碎念了一夜。 坤宁宫,批完折子回来的弘治皇帝看着朱秀荣不在,问起张皇后,张皇后笑着说:“昨日秀荣去了东宫看照儿,估摸着又是缠着照儿,昨日回来就说今日照儿给他准备了好吃的,看着时辰,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张皇后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银铃的声音:“母后,母后,儿臣回来了。” 朱秀荣一进殿,看见弘治皇帝,赶忙请安:“儿臣见过父皇。” 弘治皇帝则表现出与对待朱厚照截然不同的态度,宠溺到:“秀荣去太子那吃好吃的了?怎么,可是给父皇带了?” 朱秀荣一听,小鸡啄米似的的点头:“带了,带了,皇兄专门让秀荣带回来给父皇,母后尝尝。” 说罢,人小鬼大的朱秀荣指使着一旁侍候的小太监,把朱厚照的嘱咐结结巴巴勉强重复了出来,还故作大人般的问有没有明白,小太监连连点头:“回公主殿下,奴婢明白了。”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看着朱秀荣这般笑得前仰后附,就连萧敬也是一脸姨妈笑。 等待的过程中,萧敬却是突然赶来,气喘吁吁的说到:“陛下,奴婢这接到消息,是关于何鼎何公公的。” 弘治皇帝想起些问道:“对了,你要是不提朕还忘了,何鼎去辽东几时动身啊,告诉他,旨上说刻不容缓,但还是可以等一等嘛,变通一下,也不急着一时半会儿。” 张皇后一听,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这何鼎,算是替自己两个不争气的弟弟无端受过了,轻轻开口:“陛下,何鼎的事,要不就把他留在宫里吧,辽东,那可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啊。” 弘治皇帝也有些后悔了,自己当初就不该听太子的,可现在又能怎么办,圣旨都发出去了,口含天宪,曾可朝令夕改,只得摇摇头。 萧敬则是一副活见鬼的样子,不可置信的语气说到:“陛下,娘娘,何公公已经动身了。” “啥”,弘治皇帝和张皇后面面相觑,“动身?何鼎动身去哪了?” “回陛下,何公公已经动身赶赴辽东了,今日何公公去东宫拜见了太子,然后回到宫内就开始收拾东西,做了交接,值直直出了宫,听人说,何公公可是万分火急的模样,说是皇命一刻也不敢耽误,奴婢要是猜的没错,现在说不准都到了北通州了。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完全凌乱了,真是,真是,还是第一次上赶着要去辽东的。 萧敬也是懵逼状态,你说要是去江南吧,油水多,气候养人啊,这还有点道理。 嗯,不对,去哪都不对啊,这奴婢外放就没有这样的,何鼎可到好,这出京比人家进京还着急。 就是外面回京,天大的好事那也得收拾两天,这可倒好,上午传的旨,下午就跑了,这一路上都都干到北通州了,估摸着要是拦一下,他还得给你急了。 看不懂,看不懂啊…… 弘治皇帝虽是不明所以,但直觉觉得此事违背常理,其中定有蹊跷,又听萧敬说何鼎是去了东宫才般,这样看来,和太子就脱不了干系了。 不过弘治皇帝念何鼎之前功劳,如今又是快马加鞭去往辽东,这下子,全记得何鼎的好了,想着怎么补偿一下,便对萧敬说到:“萧敬,赏给何鼎斗牛服一件,快马加鞭送去,再传朕口谕,让他在辽东用心办差。” 张皇后也插嘴到:“替本宫也带句话,此事本宫记在心里了,让他放心去。” “是,陛下,娘娘。”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尚膳监按照朱秀荣说的已经热好端了上来,朱秀荣欢呼雀跃:“父皇,母后,就是这个,真的真的可香了,好吃的不得了。” 张皇后闻着香味,想到自己儿子做的,双重作用下,笑到:“还别说,陛下,照儿做的这吃食还真的卖相不错,金灿灿的。” 弘治皇帝强忍着口水,皱眉开口到:“君子远庖厨,堂堂太子,一国储君,这成何体统啊。” 煤多啊 张皇后有些不满,嗔怪的剜了弘治皇帝一眼:“照儿明明就是孝心,心里念着陛下何臣妾,陛下不是经常说国朝以孝治天下嘛,怎么到了自己的儿子这就行不通了。” “好了,好了,皇后,是朕错了,太子这是孝心,是孝心,来,趁热吃,别待会凉了。” 朱秀荣吃的是直吮手指,弘治皇帝也暗赞,还别说,滋味不赖啊,不得不说,自己这个儿子要是不干太子了,做个厨子倒也算是物尽其才啊。 倒是张皇后吃了两口,止住了口腹之欲,看着朱秀荣大口朵颐,皱了皱眉:“秀荣,这东西油性大,待会就要歇息了,还是少吃些为好。” 朱秀荣悻悻作罢,满眼不舍,只得放下。 弘治皇帝听罢以后,本来还想继续去拿的手只得停下。 过了两日,寿宁侯,建昌伯派人送来了两个庄子的地契,一路上哭丧着脸,等拿了地契,看的萧敬是哭笑不得。 萧敬呈给弘治皇帝,脸色一僵,西山,那地,可是有点偏啊……… “萧敬,你老实说,这两个庄子到底怎么样?”弘治皇帝吸了口气问道。 萧敬支支吾吾老半天,“回陛下,这两个庄子还真是不怎么样,奴婢来之前查了查,基本上都是下田,在京师里算是,算是下等庄子的了,但又一样多,听说,听说煤倒是有多少……” 弘治皇帝抽了口凉气,这两个混账怕是找了个最烂的庄子叫出来吧,估摸着也没什么产出,煤多?那顶个什么用,人人都知道,煤这东西虽是能够取暖,但有毒气啊,也没有人敢用啊。 弘治皇帝摇摇头,哭笑不得,也是亏了这两个混账能找到这样的庄子交出去,就连给自己外甥都能做到这样,也是少有了。 你就是真的给出两个上好的庄子出来,朕能亏待你们? 萧敬看着弘治皇帝面色阴晴不定,小心问道:“陛下,要不要申饬一下寿宁侯和建昌伯二人?” 弘治皇帝板着脸:“他们兄弟二人像是怕申饬的? 罢了罢了,就把这两个庄子交给太子吧,太子想来也知道他这两个舅舅什么德行,告诉太子,连两个庄子都治理不好,日后还怎么治理天下,朕又怎么放心把这祖宗的江山交给他。 对了,太子这几日在宫里做些什么?” 萧敬只是知道个大概,说是殿下在处理甜品一事。 朱厚照在东宫,倒是大有了一种遥控天下的快感。 朱厚照果然没有料错,越来越多的富商,勋贵开始寻到了京师,太子这线难搭,可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三位国公却是门庭若市。 尤其是定国公徐永宁,如此一笔豪赌极大的稳定了自己的地位,尤其是江南魏国公派人来访,更是进一步稳定了自己这一房的地位。 别看魏国公,定国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别看隔着那么远,可毕竟是一个祖宗,关系远比其余的勋贵亲密的多,各自对对方的影响也是十分深远。 徐永宁如今竟是搭上了太子的线,又得了一份稳赚不赔的买卖,求徐永宁办事的更是数不胜数,一时间,就连那个一向宅内不消停的庶母也安分了不少。 不过徐永宁很清楚,这些不是他能做主的,所以来请示朱厚照。 朱厚照倒也直白,一万两,算作加盟费,日后盈利交出三成,方子可以给你,其余的售后服务都能到位,要不然,一切面谈。 当然,朱厚照也让人发布告示,若是百姓想做,一月十文大钱足以。 可问题是,能走关系到这来的,能有几个是平民百姓,商贾的嗅觉何其灵敏,有谁不想大赚一笔呢。 一万两的银子,再加上盈利的三成,与百姓之间形成的巨大对比劝退了不少人,若不是顾忌太子的身份,这些人早就口出狂言,出言不逊了。 好啊,你不给我做,难不成我自己就做不了?你是太子又如何,难不成能管到南边? 朱厚照在收到这两个庄子时,听说是下等的田庄,也是懵了,这干啥啥不行的,再加上弘治皇帝的话,不是,人家治理天下也得讲个均衡啊,比如万历皇帝的以江南之财哺西北,可问题是,这两庄子啥都没有啊。 不过当听说在西山时,朱厚照面上虽无什么表情,看起来波澜不惊,但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起来。 西山这地,后世凡事带过北京的都知道,那个地方别的不行,就是资源多啊,据说有三种矿场名列全国省份前十,就那么屁大点个地方。 据说,那煤多啊。 这是什么时候,弘治年间啊,小冰河期的开端,直到大明没了,这天气都会一直越来越冷,据说就连广东都能下雪,积雪,更别说北方了。 所以啊,这取暖材料就很重要。 煤,多好的燃料啊,这明明是块宝地啊,可怎么就…… 朱厚照让传旨的太监等一等,拉过刘瑾,问道:“刘瑾,本宫问你,这东宫历年来冬天取暖用的是什么?” 刘瑾心里直嘀咕,却不敢隐瞒:“殿下,每年冬天惜薪监给东宫供应炭火,殿下问这做甚?” “除了宫里,京师每年冬天也都是用炭取暖?” “是,殿下,京师里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也好,冬天家家户户都是用炭取暖,只不过这炭的价格有所不同。” “就没有人用煤?” “煤?”刘瑾噎了一下,“殿下,拿东西可不能用啊,烧出来的黑烟有毒,之前就听说有人家家里实在没钱就只能烧煤,结果一家子好几口都没了。” 黑烟,该不会没有脱硫吧,那玩意不死才是真的牛逼。 朱厚照眼睛一转,开口道:“回去告诉父皇,就说本宫就要那两个庄子也不够,看看父皇能不能把那一片的荒地啊什么的,都划给本宫行不行? 还有,除了这些,本宫还请父皇能不能让本宫实地考察一下,那就麻烦公公了。” 小太监回去禀告以后,弘治皇帝也是不解,这荒地什么的啥都没有,太子要这干嘛,不过也无所谓,反正都是无主的,大笔一挥,都划给了太子。 至于太子要亲自前去,弘治皇帝也只是想了想,让牟斌点好人手保护,也就答应了。 看起来有点老啊 圣谕传到东宫,朱厚照当即决定,后天就去郊游,嗷不,去实地考察一番。 朱厚照吩咐下去,也吱会了锦衣卫,给了他们一天时间准备,不过朱厚照要求打扮成家丁护卫模样,不可扰民,人数也不能太多。 这下子可是给牟斌出了个难题,既害怕保护不力,出了什么差错,也害怕开罪了太子,思来想去,从北镇抚司中选取十余名好手保护,又点齐了一百缇骑提前埋伏在附近,以防不测。 隔了一天,朱厚照倒是十足的起着游玩的性子,还专门让刘瑾准备了钓竿,饵料,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打扮,除了锦衣卫的人,所带的也不过只有刘瑾,张仑两人。 出了京,也算是远离的繁华,不过官道上依旧人来人往,直到是快到了西山,这才颇有些青山绿水的感觉。 刘瑾一路上劝了朱厚照好几次,让乘马车前行,朱厚照倒是一直以不远为借口,坚持步行。 说是不远,这一走倒是有了一个多时辰,除了锦衣卫以外,朱厚照几人都有些气喘吁吁了。 日头上来,倒是有些热了,朱厚照好不容易寻了处好地方,附近大片农田,河边一片树木,倒也有了阴凉处,支起竿,倒也颇有山野之乐,让朱厚照觉得自己有隐士的气质了。 只不过格格不入的是,附近四散站立机警的锦衣卫,虽是便服,也是气势骇人。 刘瑾更是围着朱厚照前后打转,一会拿出水壶怕朱厚照渴了,一会拿着瓜果问吃不吃,生怕朱厚照哪里不适应。 张仑倒是站在一边有些无所适从,从小被哄到大的张仑,对于拍马屁这门功夫,倒是才入门,功夫不深。 几尾鱼以后,朱厚照就没了耐性,就在这时,只听见一声厉喝:“干什么的。” 朱厚照朝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老农模样的人惊慌失措,前面还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校尉。 朱厚照让刘瑾将那老农请到这来,就说自己有事要问。 刘瑾前去说了几句就回来了,老农则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刘瑾后面。 “少爷,人带到了。” 老农心知眼前这人应是个富家子弟,看着相貌,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想起这人交代自己小心回话,莫冲撞了贵人,连忙跪倒在地,结结巴巴说到:“小人,小人马老三,见过,见过大少爷。” 朱厚照忍俊不禁:“老丈严重了,我可不是什么少爷,先起来吧,叫我朱寿便可。” 马老三连连摇头:“可不敢,可不敢,大少爷可是有福相,就是自己见过的王财主家的儿子也没有大少爷有福气,大少爷日后定是能当大官,公侯万代。” 朱厚照觉得有趣,打趣说到:“那就不是公侯万代了,该是江山万年了。” “啥”,马老三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根本不知道朱厚照说的是啥。 刘瑾一脸黑线,这个老农,真是憨啊。 “好了,先起来吧,看这日头不早了,该是没有吃饭吧,刘瑾,把大饼熏肉起来,老丈要是不嫌弃,就一块吃吧。” 朱厚照为了方便,倒也没有让刘瑾带上些别的什么,只带了些大饼熏肉这样的饱食之物。 马老三听见肉时,喉结明显动了一下。 刘瑾熟络的摊开,在一边伺候,朱厚照则是大大咧咧,也不顾地上泥土就坐下,扔给刘瑾,张仑一些,然后自己抓起来就大快朵颐起来。 朱厚照吃的功夫却见马老三迟迟不肯动手,局促跪着,就知道是放不开,拿起一块熏肉和大饼塞进马老三手里,“吃啊,今日我请客,快吃。” 许是一上午的劳作使得现在又累又渴又饿,又或是大饼熏肉太过诱人,马老三终究是没有忍不,三下五除二的塞进嘴里,没嚼两下就吞下肚,舔了舔嘴唇,似是在回味,但却再也不敢伸手去拿。 朱厚照看出他的迟疑和渴望,开着玩笑般问道:“老张这是多久没有吃肉了,怎么如此……” 许是那大饼熏肉的功劳,马老三打心眼觉得一个能和自己一起坐在地上这位公子是个好人,心里少了戒备,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马老三憨笑到:“让大少爷笑话了,小的上一次吃肉,还是成化十七年,离现在足足有了十七年了。” 朱厚照僵在当场,有些不可置信。 刘瑾和张仑也是不敢相信,一个人吃肉,居然在成化年间,现在,都已经是弘治十一年了啊。 十七年没有吃过肉,他们不敢相信,也完全超过了他们的想象,朱厚照和张仑都是蜜罐子泡大的,锦衣玉食,朱厚照哪怕是前世,那也是小康社会啊,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就是刘瑾,虽说是个奴婢,吃肉也不是什么难事,宫里一般的太监,逢年过节,遇个赏赐什么的也能开开荤,打打牙祭,哪怕是宫里地位最底下的太监,也能捞上几块骨头一口汤啊。 马老三见众人不信,也不恼,当个笑料乐呵呵的讲了起来:“大少爷别不信,成化十七年的时候,那个时候还年轻,身子骨好,一两百斤的东西背起来就走,当时有个老爷要去北通州坐船,要雇上几个轿夫,当时小的真在京师里找活做,这步,看上了小的当时的体格,就把小的雇去了。 当时啊,走了大概有个三天左右吧,到了北通州,老爷觉得小的们轿子这一路上抬得稳,就赏了小的四个几斤肉。 说出来不怕大少爷笑话,这可是小的第一次吃肉,在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尝过肉味了。” 朱厚照分明看着这马老三眼里放光,好像在诉说着什么了不起的岁月,语气中满满的都是自豪感。 虽然这点光转瞬即逝,也只是这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地里刨食的农民少有的高光时刻。 张仑听得津津有味,再也忍不住发问到:“那你今年多大岁数啊,十七年前还能干的动轿夫?” 张仑到轿夫还是有些了解的,府里的轿夫都是些年轻人,这个活,可是个力气活,也是个眼色活。 要知道,抬轿子的人不仅力气要大,更要稳,这可不是什么岁数都能做的啊。 马老三露出一口黑牙,咧嘴一笑,笑得朱厚照有些头皮发麻,“小的今年三十六岁,天顺六年的人。” 朱厚照完全被震撼住了,不能发语。 吃肉吃到饱 朱厚照彻底凌乱了,他一直喊老丈老丈的,看这满脸沟壑,糙的不得了,面上看怎么也是五十六的样子,可却是只有三十六,在后世,这还算是壮年啊。 就是在大明,那也不应该看起来如此……显老。 朱厚照有些心酸,看了看自己和张仑,突然问道:“刘瑾,你是哪里的人。” “回少爷,奴婢是陕西人。” “陕西”,朱厚照轻念一下,“那比这里还穷啊,这里好歹还是天子脚下,又是较有所为的弘治年间,天灾才刚刚开始,便是这样都出现了十数年不知肉味的事情,要是以后呢,等到崇祯年间,天灾人祸,内忧外患,苛捐杂税,百姓,还怎么活的下去啊。” 刘瑾看着朱厚照喃喃自语到,心里一紧,看不透太子在想什么才是最让他慌张害怕的,天知道太子又想到哪一出了。 朱厚照反应过来,递过肉和饼,“大叔,大叔,吃,别客气。” 马老三颤颤巍巍接过以后,放在鼻下深吸一气,一副陶醉的模样,然后小心翼翼的包起来收起。 看着朱厚照一脸不解,马老三挠挠头,“大少爷,实不相瞒,小的家里还有四张嘴呢,婆娘跟着小的这么多年,也没有享什么福,三个娃娃更是从小到大连肚子都囫囵不圆,更别说这样的好吃食了。 小的想的也不能小的一个人过个嘴瘾啊,让家里婆娘娃娃也都吃点好的,不知道大少爷能不能开开恩,让小的带点回去。” 朱厚照有些哽咽,看着一脸期待看着自己的马老三,一时间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朱厚照转过身,发现附近田里劳作的人也都停下了手里的伙计,黑褐色的皮肤,不约而同的看着这里。 朱厚照在他们眼里看到了羡慕,嫉妒,渴望。 朱厚照转回来,一字一句说到:“今天,我请你吃肉吃到饱,让你体会体会吃肉吃到撑,吃到想吐是什么感觉,不仅是你,你一家老小,还要那里的所有人,今天,我全请了。” 马老三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厚照,仿佛看着一个人傻钱多的典范。 朱厚照大喊:“来人,来人。” 四下警戒的锦衣卫还以为发生了啥,都向朱厚照靠拢过来,为首的校尉半跪:“属下参见殿下,殿下可是有要事吩咐?” 朱厚照点点头“当然是要事,天大的事,刘瑾,张仑,带银子没有,今天你俩全都贡献出来。” 张仑倒是一脸无所谓,乖乖交出了钱袋,大父知道自己随太子微服,专门说了,和太子出来,有点眼色,银子啊,不能不带,带也不能太多,夺了太子的面,只让他装了十几两,这一回全让朱厚照拿起去了。 倒是刘瑾,这怀里装的是自己这个月的月钱,虽说他刘瑾也不靠这点月钱活着,但却也是装作一副肉疼的样子。 两个钱袋,加起来林林总总二十几两碎银,朱厚照扔给那校尉:“去,全都买肉和白面,告诉那些百姓,今日人人有份,把家里人头算上,人人都有。” 校尉满脸惊愕,这就是比天大的要紧事?请这帮穷鬼吃肉? 朱厚照见他没有动作,有些不高兴,拿起了架子,眯着眼:“怎么,本宫的事还不是事?要不让牟斌亲自来给本宫解释,什么叫天大的事?” 校尉被这一番话吓得打了个激灵,这才明白过来,眼前的人,就是屁大的事,对于他来说,或是对于整个锦衣卫,都是天大的事。 天家无小事,自己怎么就把这一下子给忘了。 校尉狠狠给了自己几个耳光,打的口鼻出血,却也顾不得去擦,不顾尘土把头埋在地上:“小的知错了,还请殿下恕罪,饶了小的一命。朱厚照冷哼一声,吐出一个滚子,校尉连连谢恩,跪着一步一步挪出去。 马老三完全吓呆了,乖乖,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把人都吓成这样了,见朱厚照转过头看向自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朱厚照知道刚刚吓到了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老丈莫要害怕,莫要害怕,刚刚几个不懂事的家丁,不教训教训,这日后还不反了天,你说对吧。” 马老三居然点点头,深以为然:“大少爷说得对,我家两个崽子也是,不是给庄子这头的娃娃打一架,就是去惹那头的狗,被狗撵的飞快,摔得个狗吃屎一样。” “哈哈哈哈哈,老丈家可是两个男娃?” 马老三点点头:“对的,对的,两个娃娃,一个丫头片子,两个娃娃成天惹事,娃他娘都不知道打过多少次了,就这,还是两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男娃嘛,淘气一些,正常,三个娃娃多大了,可是读书认字了。” “三个娃娃,大的十岁,比大少爷小一点,可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上,老二八岁,两小子和猴一样,整天上窜下跳,一日都不得安生啊。 倒是老三,是个女娃,五岁,别看年纪小啊,可怎心疼小的和娃他娘了………” “爹,爹,吃饭了,吃饭了………” 朱厚照顺着声音望去,一个萝卜头一样小娃娃挎着一个大篮子,一拐一拐往这边走来,看样子是问过周围的人,顶着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阵叫喊打断了马老三的絮叨,马老三咧嘴一笑:“大少爷,我家女娃娃来了,您看能不能 ……” “刘瑾,去,把人带来,态度好点,听见没。” 刘瑾快步上前,说了几句,就把小娃娃领了回来。 小娃娃看着倒是拘束不已,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妮,你咋来了。” “娘让我给爹送饭来,大哥二哥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爹,你咋在这……” “嗷,对,快,快见过大少爷,大少爷可是个好人,请咱们吃肉啊。” 小妮子扭扭捏捏,支支吾吾说了句含含糊糊,便没了下文。 朱厚照倒是不介意,招呼她自己拿肉吃饼,和马老三继续谈了起来。 “咳,咳,咳……”,一阵咳嗦打断了谈话,朱厚照看着小妮子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噎的直翻白眼,吓了一跳,连忙说到:“快,快,吃不下就吐出来,吐出来。” 小妮子硬是咽了下去,朱厚照深怕再噎着,让刘瑾赶忙拿水过来。 刁难刁难我爹 朱厚照问了许多,马老三也都一一老实的答出,他也不明白,眼前这个富家公子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 朱厚照看了看篮子,问道“这里面都是吃食?我能看一看吗?” 马老三连忙掀开上面的白布,露出一个破旧的瓦罐和两个破碗。 朱厚照拿碗倒出一碗,看样子应该是黄米粥,上面漂浮的一层不知名的浮沫让朱厚照心里有些恶习。 刘瑾看朱厚照的样子,心里直打鼓,殿下不会是要喝吧……… 朱厚照捏着鼻子灌了一口,刚入口中,便抑制不住呕了出来。 刘瑾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照料,弄了碗水给朱厚照漱口。 朱厚照呸呸几下,他真的很努力想咽下去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万万没想到,来的完全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一口下去,胃里就翻江倒海起来了。 “大少爷是富贵命,吃不惯这种吃的,莫要待会吃坏了肚子,伤了身子……”,马老三看朱厚照大有继续下去的架势,开口劝道。 朱厚照摆了摆手,拿起个黑色的饼子,总算是勉强下咽,却是直拉嗓子。 一问才知道,这里面混了不少榆树皮还有些草木灰,怪不得如此难吃。 “老丈,家里可是养了牲口,像是猪什么的吗?”朱厚照回忆着自己小时候在农村看见过不少农民自己家养猪,每到年关都是家家户户杀年猪的场景。 “没有,没有”,马老三摆摆手,“家里就养了几只鸡,等着下蛋换盐钱,至于猪什么的,人都不够吃,那还有多余的粮食喂猪。 再说了,听说有人养过,长肉长的慢不说,听说肉里还一股子骚味,也没人买,养它做甚。” 朱厚照若有所思,东问西问下,当得知庄子每年要交八成租子时,简直是目瞪口呆。 明白过来以后,朱厚照对张家兄弟也算是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尼玛就是剥削的一把好手啊,简直能让资本家落泪啊。 朱厚照起身,马老三也赶忙起来,“老丈,今日厚照受教了,厚照还有事要做,这肉,饼倒是自会有人分给你们,临走前,不知能不能把这个东西给我。” 朱厚照指了指那个篮子,这下子轮到马老三有些糊涂了。 “大少爷这是说些什么,只是,只是这家中的碗就这么几个……” 朱厚照明白过来,让人递过些银子,就全当是买了下来。 马老三受宠若惊,迟迟不敢收下,只不过些破碗,哪里值得这么多钱。 最后在朱厚照的强令下才收下。 把钱放进里衣,马老三还是忍不住的插嘴:“大少爷,小的实在是想问,这些个东西,大少爷到底要干嘛。” 朱厚照诡异的笑了:“我去刁难刁难我爹。” 一句话,让刘瑾,张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天啊,刁难陛下,太子难不成,这是又要作死了。 直到朱厚照离开,马老三还是千恩万谢,他不知道朱厚照老子是谁,但想着也觉得是个吃喝不愁的大善人吧,要不然也不会能养出这样的公子,他更不明白自己这些吃食和那样式的贵人有什么关系,心里也嘀咕着,殿下到底是个啥。 回去的路上,朱厚照问刘瑾:“刘瑾,你知道京师各个庄子的租子是怎么收的?” 刘瑾摇摇头,这些,他一个在东宫的太监从哪知道去。 朱厚照又问了锦衣卫,锦衣卫对京师里这些的方方面面,乃至小到物价波动都有所监控,这些,自然也在内。 京师里各个庄子,一般来说的租子都在五成左右,有些好一点,四成,有些狠一点,五六成的也有,不过像寿宁侯这样的,收到八成的,还真是没有。 朱厚照被气笑了,好家伙,这两厮倒是没有一点可持续发展的思想啊,逮住羊就往死里薅,也不怕直接薅秃了。 “刘瑾,你是东宫的管事太监,从今以后,这里也都归你管了,传令下去,从今以后,租子只收三成,多一分都不准加,本宫要是知道了,本宫不找别人,只和你算账。” “是,殿下。” 回去的路上,刘瑾好几次都想开口劝一下朱厚照,毕竟刁难陛下和找死是划等号的,哪怕陛下就这么一个,也不是这样浪的啊。 最终,刘瑾还是放弃了,他算是摸清了朱厚照的性子,殿下想做的事,不会以为他一个奴婢的几句话就该改了主意。 刘瑾只希望殿下能够能以陛下更加容易接近的方式,这要是实在不行的话,退而求其次,只希望陛下能够下手轻些,要不然,怕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啊。 弘治皇帝回到宫里不久,和张皇后和朱秀荣坐了没一会儿,就听见朱厚照来了。 弘治皇帝本想着夸一夸朱厚照,今日可是听锦衣卫的人禀告,太子步行前往,可把张皇后心疼坏了。 弘治皇帝倒是觉得很有必要,无论朱厚照待会怎样,切不可再发脾气了。 可等到朱厚照出现在众人面前,身上脏兮兮的,活脱脱一个泥猴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逃荒的呢。 弘治皇帝不断暗示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朱厚照见过父皇母后以后,兴致勃勃,全然不知。 张皇后看着朱厚照这般模样,吓了一跳,问清楚了缘由,让人先带着朱厚照下去洗浴一番,等会再聊。 朱秀荣倒是一脸憧憬:“皇兄看起来好高兴啊,父皇,宫外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好玩啊,看起来要比宫里好玩的多。” ……… 弘治皇帝一头黑线,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毕竟他也从来没有出过京师。 等朱厚照乖乖坐回以后,张皇后便让人传膳,弘治皇帝觉得这一家人能这样坐在一起吃顿饭倒也是难得,心情也大好起来。 一听这话,朱厚照来了精神:“父皇,父皇,儿臣今日给父皇带来了份午饭,这可是百姓真正的吃食,父皇要不要尝一尝啊。” “嗷”,这下子就连朱秀荣也来了兴趣,弘治皇帝更是无比重视,“太子说的是真的?快,拿来给朕看看。” 朱厚照看了眼刘瑾,刘瑾无奈之下,只得把篮子呈了上来。 拐弯抹角 萧敬打开瓦罐,一股酸味冲出,萧敬差点没有把下午垫肚子的点心给吐出来,强忍着摆了出来。 看见桌上泛着沫子的黄米粥,还有黑不溜秋的饼子,一碗不知名的野菜,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大眼瞪小眼,朱秀荣则是捂着鼻子跑到一边去了。 这真的是百姓的饭菜?这东西看起来真的能吃。 这里面真正百姓家出生的只有张皇后,可就是张皇后,虽说出生贫寒,但那也是个举人之家,家里有着百亩田地,顿顿白米,餐餐可见些荤腥。 弘治皇帝一脸狐疑,刚刚的承诺早就抛到脑后去了,这逆子该不会拿自己开涮吧。 朱厚照看着弘治皇帝一脸不信,故意说道:“父皇以为儿臣在诓骗父皇?这里面的吃食,儿臣早就吃过了,父皇要是不信,儿臣在吃一些给父皇看。” 紧接着,朱厚照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萧敬颤颤巍巍倒着黄米粥,眉头一皱,心下一狠,半碗落肚,好半天才缓过来。 眼看着朱厚照都吃了,弘治皇帝不顾张皇后的劝告,半碗黄米粥刚刚入口,一股酸馊味直击味蕾。 “呕,呕”,弘治皇帝干呕起来,萧敬赶忙端来茶水漱口。 弘治皇帝大怒,觉得朱厚照是在戏弄自己这个父皇,等弘治皇帝稍稍缓了一些,朱厚照继续介绍起来了加了榆树皮和草木灰的饼子,还有不知名的苦味野菜,并且还强调,这比黄米粥要好下咽多了。 说着,朱厚照还抓起放进嘴里。 弘治皇帝突然发现自己不该怪罪朱厚照,也没有理由对他发火,至少自己的儿子吃了,吃的是这样的东西。 这样的食物,在某种意义已经不能定义为食物了,给弘治皇帝极大的冲击。 弘治皇帝不顾张皇后和萧敬的阻拦,既然你朱厚照能吃,朕也可以。 弘治皇帝每样都吃了一点,放下筷子,久久不言。 终于,弘治皇帝开口道:“太子,百姓一日三餐就是以此为食?当真就困苦至此?连一点荤腥都不见?” 其实弘治皇帝内心不愿相信,他从小就知道百姓苦,小的时候坎坷的经历更是让他感同身受,一直以来立志要做明君的弘治皇帝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治理十来年的天下,当真就可以让天下大同,海清河晏。 不过,谷仓充实,天下太平他还是很有把握的,这十来年里也没有出现一些撼动根基的事情,大体也算得上太平。 至于百姓的日子,弘治皇帝以为能大体吃饱,隔三差五能够沾上些油腥,赈济可以及时下发,不必流离失所,饿死路边,这要求不高啊,应该可以达到啊。 只不过朱厚照用事实狠狠打了弘治皇帝的脸,这种东西,当真能一日三餐当饭吃? 只是朱厚照接下来的话,更是暴击:“父皇,这样的饭食怎么可能一日三餐都吃。 百姓大多都是两餐,只有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才是三餐。 就这,也是如今当值农忙,才是这样两顿干的,要是平日,一顿干一顿稀,就只有那黄米粥了。 若是冬季,俗话说就叫猫冬,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的话,一天,估计就一顿稀的了。” 弘治皇帝被震撼了,按照朱厚照的手法,这还是百姓平日很少才有的饭食,平日里只有那黄米粥了。 弘治皇帝嘴唇颤抖,看朱厚照好像还有话要说,嗓子不由得沙哑起来:“还有什么,继续说?” 朱厚照老老实实交代:“儿臣问的是个老农,才三十六岁,看起来却是如同五六十的老头,儿臣第一次见他就错认为老丈。 这老农上一次吃肉,还是在成化十七年,十几年来一直念念不忘,成了平日里家长里短,街坊邻居闲谈时最大的谈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成化十七年到现在,十几年来没有吃过肉,当真如此?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他发现,自己儿子说的好像是真的。 不过弘治皇帝还是不死心,一连问了许多,朱厚照都有条不紊的答了上来,有条有理。 弘治皇帝生平第一次希望朱厚照在胡咧,是个混账玩意,但这一次,很不幸,这次不是。 弘治皇帝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 张皇后唏嘘感叹:“臣妾万万没有想到,百姓竟是困苦至此,如此艰辛啊。” 一句话,又给了弘治皇帝暴击。 弘治皇帝心里无味杂陈,难以描述。 殿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最后还是朱厚照打破了诡异的场景。 “父皇,儿臣问了,百姓最怕的就是天灾,一场天灾下来,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阴阳相隔。 儿臣觉得,这些年水灾旱灾频发不断,今年儿臣也怕在如此,儿臣觉得最好还是查验一下周围各个布政司,府县的备荒仓,看看粮食是否充足,还是早做打算啊。” 朱厚照说完心里松了口气,可算是绕到重点上了,也不枉自己吃了半碗和泔水差不多的粥水和饼子,但愿明早不要跑肚啊。 弘治年间以后,各种天灾就多了起来,最近的便是不久以后的河南,河北大旱,一场足以计入国史的旱灾,规模有多大,以古人的尿性,怕是赤地千里都是好的了。 天灾可怕,而伴随天灾更可怕的,就是人祸。 救灾赈济不及时,更有大发横财之人,官商勾结,简直就是侵吞土地,填补亏损,向上要钱的大好时机啊。 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朱厚照实在是有心无力,这些,是皇帝和朝廷的事,朱厚照只能通过这种法子,拐弯抹角的提醒弘治皇帝,早作准备,不要事到临头在手忙脚乱的,到那时,时间就是生命啊。 若是以往朱厚照说出来,一个久居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天潢贵胄,每日锦衣玉食,却又是平白无故关心起了百姓,这未免有些太容易让人生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但是这样一来,一切都变成了有感而发,显得顺理成章了不少。 守着座金山 弘治皇帝一直觉得就爱民来说,自己兢兢业业,无论任何国事都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深怕因为自己一个决定给天下人带去恶果。 弘治皇帝不敢自比尧舜,但自认为比起大多君王,就勤政爱民这一点来说,他敢说丝毫不输。 可现在,百姓尚且不错都如此困苦,若是真的遇到什么天灾,后果不就…… 再加上朱厚照的暗示,弘治皇帝心里更是担忧不已,前些年来年年的水灾旱灾,他可不相信钦天监说的,这日后就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弘治皇帝紧锁眉头,“萧敬,记下来,就按太子说的,明日朝会记得提醒朕,巡查各地粮仓。” “是,陛下。” 弘治皇帝转过头来对朱厚照赞许道:“太子今日所做甚得朕心,你降了田赋,请百姓吃肉,让百姓归心,这才是帝王之道。 做太子的,就该如同今日一般,把百姓放在心上,切不可自视甚高,视百姓如草芥,太子明白了吗?” 朱厚照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没有反应。 明白,我特么太明白了,我还知道就是这帮百姓干没了大明,你说我敢视他们如草芥?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这般没有反应的样子,张皇后在一旁小心提醒,可朱厚照却依旧是老神在在。 弘治皇帝以为是朱厚照为百姓担忧,心下升起一股暖意,开口宽慰道:“太子不必担心,各地备荒仓报上来都是满的,就是真的出了灾荒,朝廷也可及时赈灾,大可不必如此。” 直到朱厚照离开回到东宫,依旧是愁眉不展,没人明白太子爷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第二日朝会,弘治皇帝专门提出朝廷要再次巡查各地备荒仓是否仓满,为了表示重视,弘治皇帝特地选派了内阁辅臣谢迁带队,户部尚书周经协同,从户部和都察院抽调人手,重点巡查河北,河南,山东三地。 一次巡查,两位二品大员,户部何都察院连手,声势不可谓不大,看起来这才朝廷真真动了真格。 当刘瑾把消息报给朱厚照时,朱厚照早有预料,但还是有些失落。 看来这一次又是要无疾而终了。 朱厚照豪情万丈,既然朝廷不能救灾,那我就自己救。 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一次的话,自己那还不得直接原地成仙。 只不过很快现实就给自己雷霆一击,没钱啊。 自己现在所有的身家都在甜品店上,可若是真正等着有大量钱银入账,还得要些日子,可灾荒不等自己啊。 自己现在,就是个贫穷的富人啊,看起里富得流油,实际上穷成鬼了。 朱厚照不是没有想过去找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借钱,可一来这些银子不说有没有,就是有,人家为啥要借给自己,去救灾?那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啊。 朱厚照愁云满布,难道自己真的只剩下去当内裤了? “当?”一道精光闪过朱厚照的脑子,顿时间朱厚照眉开眼笑起来,自己怎么守着座金山还到处找钱,真是蠢啊。 朱厚照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守在外面的刘瑾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殿下不是中邪了吧,刚刚还一直满脸不高兴,怎么一转眼就笑成这样了。 第二日,朱厚照趁着弘治皇帝早朝的功夫,一脸奸笑的来到了暖阁,一柱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紧接着,尚衣监,坤宁宫朱厚照都一一造访以后才美滋滋的离开。 弘治皇帝朝会结束以后,回到暖阁,本想着放松一下,欣赏欣赏古玩字画,一抬头却发现,朕的千里江山图呢? 弘治皇帝以为是太监们收了起来,一看,不对,朕的张旭真迹呢?朕的白玉笔架怎么也没了。 弘治皇帝觉得不可思议,在大内之间,暖阁里,朕的东西居然失窃了,这不是活见鬼了吗? 是谁?敢有这般的胆子。 弘治皇帝厉声到:“今日有谁来了暖阁?” 当值的小太监支支吾吾道:“回,回殿下,今日朝会中,殿下来了暖阁,可是没一会儿就走了。” 朱厚照,弘治皇帝眼眸一缩,就是了,这大内除了这逆子谁还敢如此胆大妄为,偷东西居然偷到了皇帝头上,其余的人要是敢这般手脚不干净,恐怕早就被萧敬给弄死了。 只不过弘治皇帝想不明白,这些个古玩字画,朱厚照要他干嘛,看起来这逆子也不像是个文化人,能欣赏的了这个的啊。 这是,又有人来报,尚衣监说太子支走了玉带冠冕,坤宁宫来报,太子看望了皇后娘娘和公主以后,皇后娘娘的金凤白玉钗和公主殿下的金银首饰都不见了。 弘治皇帝有些发懵,反应过来以后,拍案而起,“萧敬,去,把这逆子抓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东西,才夸完就惹事的玩意,历朝历代哪有这样的太子,偷东西都偷到了自家身上,丢人玩意,朕这么就生了个这么个玩意……” 见弘治皇帝雷霆大怒,萧敬三步并做两步就要去,还没有出殿,就听见弘治皇帝说到:“记住,万万不能传出去,朕丢不起那个人。” 萧敬连连称是,小跑起来。 聚源坊,作为京师最大的当铺,天下宝货,收拢不计其数,东家宋金宝更是京师内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和不少官宦都有着或明或暗的关系,倒算得上是风生水起啊。 瞧瞧这名字,活该天生富贵啊。 今日,宋金宝得了份大买卖,有先生说是有不少好的货色,让他去掌掌眼。 宋金宝嗤之以鼻,自己多少年都没有掌眼了,能有多好的货色让自己过过眼? 再说了,当真有好东西,怎么会沦落至此,这样的不肖子孙自己见得多了。 不管他,先晾晾他早说。 等宋金宝来到铺子,看着衣着普通的人,不咸不淡的问了两句,打了个账户,就开始打开包袱过眼了。 这一打开不要紧,宋金宝顿时变了颜色,豆大的汗珠掉了下来。 掌柜和学徒也都见了鬼一样,这位爷还从来都没有这般呢。 当,谁说不当 一旁的掌柜的看着这包袱里的东西简直都要两眼放光,我的天,都是好东西啊,有的东西已经基本上可以以假乱真了,尤其是那一幅千里江山图,虽是临摹,但定是出自大家之手啊,要不然怎么如此有着神韵。 宋金宝越看越心惊,嘴里发干,老奸巨猾的他打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东西,看起来可不是假货啊。 可问题是,这要是真的,那不是更骇人。 千里江山图,那可是宫里的东西啊。 宋金宝眼都不敢打一下,越往下越是心惊肉跳,金凤钗子,白玉笔架,到最下面,一副白玉腰带上的龙纹简直让宋金宝站都站不住了。 等到了最下面,冕冠的出现更是直接让宋金宝最后的一根弦崩掉了。 我的亲娘舅姥爷啊,这里面哪有人臣敢用的的东西啊,龙纹啊,龙纹啊。 宋金宝抬头看了看眼前人,本来的不屑早就一扫而空,人精的宋金宝立刻意识到,和自己以往打过交代的达官显贵比起来,这位,才是真正的贵人啊。 朱厚照正在无所事事的扣着鼻子,心里也在打着鼓,这些个东西,应该值些钱吧,要是还不够,自己可不敢再入宫再去拿了。 朱厚照一点也不认为这是偷,日后这天下都要给我,就这些,九牛一毛,就当是提前预支了。 宋金宝脸上勉强的扯出笑脸,“这位公子,东西都是好东西,要不您上楼坐坐,价钱都好说。” 朱厚照在前面点点头,宋金宝让人关了铺子,亲自在前面领着,进了包间,又让人上了最好的茶,忙活了半天,宋金宝连坐都不敢坐一下。 朱厚照倒是有些不耐烦了:“宋老板,本宫,本公子是来和你谈买卖的,这些个东西,可以当多少银子,你总得给个数吧。” 宋金宝脸上堆着笑,“不急,不急,这些都是千金难买的东西,只是,只是小人实在是有心无力,收不起啊。” 宋金宝可不是收不起,估摸着自己前脚收了,后脚锦衣卫就得上门来找自己了,到时候自己这一大家子都得凉凉。 就是退一万步讲,自己收了真的没事,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自己收不起,也得有人敢买啊。 一副千里江山图都恐怕是无人问津,更别说那冕冠玉带了,怎么滴,你想造反啊。 朱厚照一听这话,脸一下子就黑了,合着这半天你就给了个这么的结果,逗我玩呢。 朱厚照皮笑肉不笑的说到:“宋大掌柜真是自谦了,谁不知道这京师中,宋大掌柜可谓是钱如流水,关系如网,怎么现在拿不出来银子了,莫不是拿本公子打趣吧。” 宋金宝一听朱厚照这般阴阳怪气,心里头一紧,合着人家来之前就把自己的底细给摸的是一清二楚,早有准备。 宋金宝陪着笑:“公子说笑了,说笑了,这是抬举小人了,小人也只是承蒙京师各位大人的厚爱,讨碗饭吃罢了,讨碗饭吃罢了。” 朱厚照知道,这宋金宝是个聪明人,如此对自己殷勤,生怕自己生气,对这些个东西忌讳莫深,看来已经看出了这些个东西的源头和自己的来历了。 朱厚照不咸不淡说了一句:“好了,既然宋大掌柜不愿,本公子记住了,后会有期。 对了,本公子再多说一句,有名有姓,姓朱。” 一句不经意的话,在宋金宝心里不亚于一声平地惊雷。 只是眨眼间,宋金宝肥胖的身子一抖,肉颤了颤。 姓朱,皇宫里的男子。 这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紫禁城里只有两个姓朱的男人。 更是让宋金宝差一点昏厥过去的就是那句,本公子记住你了。 宋金宝差一点就要哭出声来,别啊,您这样的贵人别记住我啊,我这种玩意记住了不是污了您的眼嘛不是,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不行嘛。 朱厚照抬腿就要离开,只见得宋金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了朱厚照一跳。 宋金宝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他只知道只要眼前人一走出去,自己这辈子也就算完了。 宋金宝笑得比哭还难看,跪着挪到朱厚照面前:“公子,公子,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这东西,小的也不是不收,小的收,小的收,你开个价,小的决不二价,一口价,您看行吗?” 哎呦喂,这下子态度一百八十度大旋转啊,估计宋金宝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求着别人给自己开价,而且是越高价越好。 朱厚照先让他起来,这样搞的自己好像是欺行霸市的恶霸一样,想了想,朱厚照伸出两个手指头,“这些个东西,二十万两怎么样。” 一开口就是二十万两,不得不说,有些狮子大开口了。 朱厚照想的是买卖嘛,你总得压压价啊,实际上十五万两左右自己也是可以接受的。 这下子宋金宝可是有些犯难了,二十万两这个数目可不小啊,要是现银的话更是天方夜谭。 朱厚照看着宋金宝有些为难,小心翼翼开口:“要不,要是不够的,本公子回家再拿上一些过来,你看行不?” 一听这话,宋金宝一下子打了个激灵,我的天,还回去拿,这不得算成自己教唆的,自己还能有命? “能,能,能”,宋金宝连忙开口,“不知公子要的是现银还是别的,现银不瞒公子,实在是拿不出来,只能拿出个五万两,其余的一些田产,宝钞,或是其他相抵大抵差不多,大概需要点时间操作。” 朱厚照当即表示可以,就要把东西留着换银子。 宋金宝拼死不答应,这东西留不得,可真的留不得。 最后,朱厚照也不为难,自己写了个条子,就说自己是借的银子,临走时还按了手印,意味深长说了句:“宋大掌柜放心,今日的事,本公子领了人情,要是两个月内换不上,大可以去敲登闻鼓,去皇帝面前告我一状,主持公道。” 宋金宝连连说着不敢,表示相信朱厚照的人品。 直到朱厚照离开,宋金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海外购粮 这些银子,宋金宝也没有指望拿回来,但宋金宝并不觉得自己亏了,甚至是赚了,二十万两,全当是孝敬了太子,能让自己搭上太子这条线。 这京师也好,江南也罢,不知道多少比自己出手阔绰的人削尖了脑袋想要认识这位爷,这位大明朝有史以来可能最为有钱的太子啊。 今天,也算是自己命好,要是往日,自己这种货色,那有机会见上这般的通天人物啊。 朱厚照刚刚回到东宫,萧敬后脚就追了过来,刚说明来意,朱厚照倒也是干脆,就说自己只是想看看,东西都在这,就劳烦萧伴伴带回去了。 至于自己进宫,朱厚照一板一眼的说:“萧伴伴,我就先不进宫了,我怕父皇现在在气头上,又要揍本宫。 既然这样,本宫又不傻,那还不如过些日子父皇气消了本宫在进宫,免得挨打。” 萧敬:……… 等萧敬回去一五一十老实说出来以后,弘治皇帝也被气笑了,这个逆子倒干脆,知道进宫来一顿打是跑不了。 不过想来也是,明知要挨打还要进宫,那就直接不来了,这倒是很符合这逆子一贯的作风。 罢了罢了,不过看在东西都在这,就姑且信了这小畜生一次,饶了他这一次。 朱厚照在东宫里虽是躲过了这一关,不过也没有闲着,让张仑给英国公带了封信回去。 张懋收到信以后,大吃一惊,太子,这又是要搞什么幺蛾子啊。 信里说,希望英国公做东,请来成国公,定国公,有笔大买卖商量商量。 张懋很清楚,能让太子说是大买卖的,定然不是个小数目。 张懋说干就干,写了手信,让管家亲自送往两位国公府,定国公,成国公阅罢以后,纷纷表示一定准时赴约。 等一切定下来以后,张懋才让自己的孙子给太子带去消息,说是明晚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英国公府上下恭候殿下。 第二日,朱厚照欣然赴约,还特地备了份大礼。 之前的愉快合作让张懋三人都很清楚,太子,别的不论,赚钱,可是一把好手啊。 有钱赚,何乐而不为? 酒桌上其乐融融,觥筹交错之间,朱厚照说明了来意,买粮。 此话一出,张懋三人都有些摸不到头脑,买粮? 徐永宁谨慎的开口:“不知殿下要买多少银子的?我等心里好歹有个数啊。” 朱辅,张懋纷纷附和,觉得太子就是要买,恐怕也买不了多少。 朱厚照笑着伸出两个手指。 两千两,三人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多不多。 张懋乐呵呵拍着胸脯保证,这件事就交给他们三人了,两千两的粮食三天之内必定会全数凑齐。 朱厚照却是摇摇头,吐出一个“万”字。 啥,三人面面相觑,两万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朱厚照看三人有些为难,轻声说到:“二十万两的粮食,本宫一个月内就要凑齐,不知三位能否帮本宫这个忙。” 二十万两,这个数字让三位国公有些头晕目眩,要知道,现在的粮价一石稻米也不过二两银子,若是麦子还能更便宜一些,二十万两,足足就是十万石啊。 大明每年的漕粮也不过八百万石,这些,是要供应几乎这个京师和边军的吃喝啊。 十万石,当真不是个小数目了,那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凑的出来了的。 最终,张懋有些犯难的开口:“殿下,老臣实话实说,若是几百石的粮食,老臣绝无二话,可这十万石左右,的确是有些为难了啊。 老臣怕,就是有价无市啊,这市面上的粮价和灾荒年的粮价截然不同啊。” 朱厚照点点头,张懋说的很有道理,粮食这东西和一般玩意还不一样,人不能不吃粮食,饿你个几天,就是多贵的价钱,再怎么金贵的人你也得吃粮。 所以,一般的粮价来说,买粮吃的多是居住城里的人,一般的农户都是自己种粮,哪里有钱去买粮食。 但一到了灾荒年,农民们地里颗粒无收,只能买粮活着,这个时候的粮价,可就是一日千里了啊。 再者说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屯粮准备灾荒年好好收割一把,若是贸然大量收粮,定然会引起怀疑,引发粮荒。 朱厚照听得出来,这三人是不想帮自己这个忙了。 不过还好,朱厚照早就留有后手,“三位,昨日父皇在朝会上可是说了让谢公亲自巡查三省备荒仓,可有此事?” 张懋三人点点头,吃不准朱厚照接下来的话。 “这就对了,”朱厚照说到,“前些年江西水灾河南大旱,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颗粒无收。 父皇担心啊,一直以来都自责不已,生怕如此人伦惨剧再次上演。 所以父皇才让谢老亲自巡查三省粮仓,生怕再出现当年的事情,可即便如此,父皇怕各地的备荒仓有所不足,这才让本宫来买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朱厚照事到如今,只能打出弘治皇帝的名号,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五万两的银票,“这是父皇给本宫,此事是父皇交代给本宫的,本宫想着本宫一人是独木难支,这才想来寻三位帮把手啊。” 张懋三人有些将信将疑,说实话,一口气用二十万两银子买粮,恐怕只有陛下了,就是太子也无法有如此大的手笔。 可若真的是陛下所为,陛下想让太子来做此事,一来是为了让太子积累名望,二来此事陛下也不方便出手,倘若真的文官发现什么端倪,那岂不是说陛下不信任朝官? 若是真的如此,陛完全可以推出太子,毕竟太子只有一个,再怎么样也只能是训斥一番而已,最多,就是陛下的一顿毒打。 朱辅,徐永宁看了看张懋,张懋知道,真要是陛下的意思,自己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张懋咬咬牙,说道:“既然是陛下密令,老臣就以殿下马首是瞻,可殿下,如此多的粮食,即便是江南也一时间难以凑出。殿下是想……” 朱厚着咧嘴一笑,“既然咱们大明没有,可若是安南等地呢?” 来上一首诗 三人愕然,一个恐怖的念头油然而生。 太子,该不会对海禁…… 朱厚照沉声说到:“定国公,劳烦转告魏国公,就说有些事情,本宫心知肚明,本宫不在乎,也不管魏国公府用何种手段,那种关系,只要他魏国公府能帮着本宫凑齐粮食,一月之内北上,本宫在江南铺子,可以让利一分给魏国公府。 要不然的话,本宫保证,魏国公连口汤都捞不着,本宫也会对这件事记在心里。 还有成国公,英国公,本宫知道,天津水师的总兵官与二位关系极好,所以,本宫希望,粮食运到天津卫以后就由他们运到北通州。 当然,这些事情,也不会让诸位白白去做,本宫说了有一份大利的生意要和诸位一起来做,别的不说,这笔买卖不比这甜品挣得少。” 这一下子就吊起来了三人的胃口,本来好摇摆不定有些发慌的心总算是定了下来。 三人不约而同点了点头,未敢质疑。 去他娘的,反正前面有皇帝,太子顶着,走私就走私,犯了祖宗法律就犯了,人家当孙子的都不在乎,自己在乎个屁啊。 再说了,利润不低于甜品,这样的诱惑,也足以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了。 可直到朱厚照离开,三人也都是一头雾水,太子只是报出了山西的几个地名,告诉他们,这下面有着黄金万两,要想发大财,最好买地,买的越多,挣得越多。 最终,老奸巨猾的却又没了退路的徐永宁第一个起身离开,临走前只留下句“殿下无须,也不必骗我等,定国公府与太子共进退。” 很快,三位国公都派出了心腹前往山西长治,大同,太原等地买地。 山西本就贫瘠,大同又是边境重镇,地价不高,多是些无主荒地,种不出粮食,三位国公府或明或暗都用了些关系,大肆收购土地。 徐永宁也很快传来消息,魏国公府保证,一个月之内,十万石粮食绝对运达天津卫,不会误了太子的大事,并且托徐永宁将五万两银票退回,怎么也不肯收下。 张仑也带来消息,说是大父说了,天津水师的总兵官也打好了招呼,到时候会直接押送到北通州,到时候会有人送往京师,暂存在成国公府的铺子里。 这个时候的朱厚照才算是松了口气。 眨眼间,已是七月初,七月流火,暑气已是渐渐消退,天很快也就冷了下来,可是京师却是一副有了些热闹的气氛。 弘治十一年的乡试还有不到一月,顺天府各地的学子也都纷纷入京,备考乡试,这些个自诩为才子的人一多,这佳人不也就多了起来。 所以啊,让整个京师少男少女都翘首以盼的七夕自然开始了提前预热。 这般好的热闹,朱厚照自然也不远错过,想着长街漫漫,封建时代下少女们少有的机会可以走出闺房深院,想到这,朱厚照也兴奋起来了。 很快,七夕这天如约来临,朱厚照特地喊来巧慧,将镂金丝牡丹花纹蜀锦衣,菊纹暗花褶裙,还有一支翠绿簪子交给她换上,说是今晚和他一起出去。 朱厚照实在是不想如此良辰美景,跟着个刘瑾,实在是太倒胃口了。 等巧慧再次出现在朱厚照面前,简直是让朱厚照目瞪口呆,活脱脱一个大美人啊,身段显露无遗,一副懵懂娇羞的面庞,完全就是萝莉面庞御姐身材啊。 怎么说,朱厚照有点不想出去了,觉得外面的小姐怕是都没有这位。 一路上,往来人如潮涌,不少少男少女都暗会情人,朱厚照觉得空气中都冒着粉红泡泡的样子,糖分有些超标啊。 一路上,不少男子频频回头,心中唾骂朱厚照,如此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怎么就跟在别人后面,羡煞旁人,羡煞旁人啊。 朱厚照也觉得有些不对,这回头率也太高了些,莫不是本宫的王霸之气太过吸引了,怎么回头的都是男人啊。 朱厚照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些什么,放慢脚步:“往前走些,与我并肩而立。今日出来游玩,别有那多估计。” 说罢,不顾眼前人的惊讶,拉着玉手就随着人群挤去。 巧慧面若粉霞,但没有抗拒,任由着朱厚照拉着。 两人所到一地,都引起不少人的注目,男子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之气,女子一张俏脸,如同精雕细琢,明明一脸娇憨却又带着一丝媚意。 一些颇有见识的富贵小姐公子更是认出,二人衣着华丽,绝非池中之物啊。 巧慧不由自主的在糖人摊前停下,看着龙飞凤舞,不断变换的糖人。 “哟,哪里来的这般郎才女貌的一对佳人,这位公子,看起来你家夫人想吃,公子还等些什么,怎么貌美如花的夫人,莫不是舍不得这几文大钱不成。” 周围引来一阵哄笑,巧慧刚想开口,更有些登徒子调笑。 朱厚照嘿嘿笑了两声,扔出些碎银,“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好的媳妇,怎么会舍不得呢,来,媳妇,想吃那个就吃哪个,包圆。” 巧慧随意拿了一个,拉着朱厚照离开。 一直到了台前,这才算是高潮,一个个男子上前吟诗对唱,引来一片叫好,就连巧慧也不知不觉被吸引过去。 就连朱厚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平白无故地有些吃味不已。 不行,自己得整一个大的。 朱厚照跃跃欲试,来到正中,想着来上一个技压四座,是时候到了中小学课本古诗词大显神威的时候了,看我大威天龙,哦,不,看我现代教育的重锤了。 要不,背一下临江仙,来上一首定场诗? 不成不成,朱厚照自我否定,这个不搭现在的情况。 再不然,沁园春.雪了解一下?不行,也不行。 朱厚照发现自己有些太浪,骑虎难下了。 一时间,朱厚照僵在当场,颇有些尴尬。 本就对朱厚照带着如此美人垂涎不已的人也都纷纷起哄,丢一丢面子,就连巧慧也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只差临门一脚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喊:“王守仁来了。” 一时间,不少妙龄女子翘楚以盼,这位青年才俊,家中诗书传家,祖上大儒,就连高皇帝也推崇备至。 其父王华,东宫侍讲,清贵无比,那王守仁年纪轻轻已是举人,明年的科举定是榜上有名,已是隐隐约约有了北地文人新贵之首的底子,真真的是梦中夫婿啊。 就是不应该早早就成了亲,不过没事,有些庶女出身,亦或是小门小户,自以为自己才色两绝,做个妾室倒也无妨。 朱厚照看着王守仁身边跟着一个妙龄女子,看得出贤良淑德,皮色莹莹,嘴畔含春,眉目间化不开的娇态,两人举止亲密,让人不由叹上一句,好一对神仙眷侣。 朱厚照也傻了,卧槽,圣人,也来这? 他以为的王守仁是个一心求道的死古板,万万没有想到,人家还是个大众情人,媳妇这么漂亮,看起来,呼声很高啊。 当王守仁看见台上朱厚照那一刻,也有一时的呆滞,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拱手让礼。 见王守仁来了,就有好事者起哄:“哎,快下吧,别在这浪费大家时间了,让王公子为大伙做一首诗,大家说如何啊。” 一时间,嘘声一片,这可激发了朱厚照的胜负欲。 那就没有办法了,只能对不起纳兰性德了,本来是想去江南把妹用的,万万没有想到,想在要先用了。 朱厚照折扇一收,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如同闲庭信步,一字一句唱了出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念完以后,满座皆惊,有些情感丰富的,已是掩面而泣,本来还热热闹闹,欢快的的气氛,竟只被一首诗带成了无限哀婉。 王守仁也是震撼不已,真可谓是一首诗而力压群雄啊。 王守仁自问就是自己也写不出这般的诗,太子的文化造诣,难道已经恐怖如斯了吗。 朱厚照洋洋得意,一群垃圾,这首诗怪不得那么多文抄公都喜欢啊,果然是穿越人士把妹必备啊。 就是巧慧,也是一脸痴样,但也只有她觉得心疼,她不明白,殿下明明开起来如此快乐,甚至还有些没心没肺,却有着如此感触。 她突然好想抱抱他,告诉他,她会一直陪着他的。 如同做出个天大的决定,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女子却是突然抱住一个男子,把头埋在他的怀里,用光了她最大的胆识。 就连王守仁身边的少夫人也轻笑:“当真是郎情妾意啊。” 朱厚照只觉得怀中温玉似是在轻轻发抖,又似乎在哭泣,一时间情谊充满了整个胸膛,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抵着额头,这位天下未来的主人,睁开眼,柔声问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王守仁瞠目结舌,一旁的夫人倒是觉得奇怪,自己这夫君一向沉稳非凡,倒是少有失态。 一群衣衫鲜亮的纨绔子弟,自诩才子的穷酸书生,貌美如花的佳人,都听到接下来的一句:“你愿意嫁给朱厚照,做大明的太子妃吗?” 刹那间,嘈杂的人群再也发不出一点声响。 浑浑噩噩回到东宫,朱厚照泡在桶里,只穿着肚兜的女子如同尾鱼一般,虽是懵懂娇羞,却还是怯怯面对,朱厚照自己都有些觉得自己好笑。 除了临门一脚,女子死死的被拿捏吃死,气喘吁吁,带着一丝甜腻。 那天晚上,朱厚照少有的打开窗户,悬窗明月,朱厚照说了很多,很多。 他说,他曾见过人可扶摇直上九万里。 他说,他见过人人都能吃上肉,岁无饥寒的日子。 他说,其实世界比大明大的多得多。 他给她看了自己作为重要的东西,这些,就是父皇,母后也都不知道。 他说,他日后会让天下人都能吃饱饭。 她只是点点头,她信,她信他。 最后,临到睡前,他说他要去趟江南,希望她能给他绣上青山绿水。 她没有问,直到第二天,朱厚照悄然离开,她才睁开眼,心里念着走时那一句,我心匪石不可转。 刘瑾在外面等候多时,见了刘瑾,朱厚照故意开口:“真是没有想到啊,刘瑾,你还真是善解人意啊。” 刘瑾故作样子给自己狠狠来了一巴掌:“瞧奴婢这张嘴,该打,该打。” “行了,行了,本宫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朱厚照嫌弃说到,清宫戏看多了都知道,这些个太监打自己可有水平了,看着使了力气,可实际上连个挠痒都算不上,都是来欺骗自己这样的主子的。 刘瑾收了手,一脸笑嘻嘻到:“回殿下,衣服都按照殿下吩咐,早就准备好了,明日一早就能混出宫去,到时候殿下又能好好玩个痛快了,护卫也都备好了。” 弘治皇帝对朱厚照出宫也没有办法了,算了算了,随他去吧,就当是体察民情了,不过明面上还是要教训的,每一次出宫,为了安全着想,还是派出护卫暗中保护。 所以啊,刘瑾看来,估摸着殿下又是想出什么点子,图个新奇痛快罢了,殿下就是他的天,关乎着他的以后,不管怎么样,先把殿下哄高兴再说,殿下说不带护卫,暗地里带让殿下不知道就行呗。 殿外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只有墙边的琉璃宫灯还散着星星灯光。 刘瑾熟练的朱厚照换上了小太监的青衣袍子,如今已是寅时三刻,东宫的太监宫女打扫院落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这个时候东宫里里外外来往的奴婢极多,守夜的锦衣卫和金吾卫又是最为疲倦,是混出东宫的最好时机。 很快,没人发现,长长一队的小太监队伍后面多了两个人,两人跟着队伍出了东宫,在拐角出落后,飞快消失在黑色的长巷里。 凭借着刘瑾,一路上倒也是畅通无阻,离开了皇宫,刘瑾熟悉的将朱厚照带到一方小院前,换了平民的衣服,此时天色渐明,街道上传来了小贩走街串巷的叫卖,人群熙熙攘攘多了人起来。 出京 游荡在街上的朱厚照很快发现不对,凭借着后世电视剧的知识,很快朱厚照就发现有人跟着自己,总是离着自己不远。 再看看刘瑾丝毫不以为意,朱厚照心里大抵明白了。 朱厚照恍然大悟,这些人估计就是暗中保护自己的护卫,怪不得刘瑾敢带自己溜出宫,刘瑾这厮也不是一味讨好自己,也知道些轻重,自己出宫的事恐怕早就告诉了上面。 朱厚照突然有一种挫败感,本来还以为自己真的能碟中谍那样从东宫,仅次于皇宫的地方溜出来。 现在看来,怕是上上下下都陪着自己这个太子演了场戏,怕是自己大摇大摆也能从东宫走出来。 不过朱厚照来不及挫败多久,他现在必须甩掉护卫才能实现自己的计划。 随着日上竿头,人群越来越多,一些乞丐也都向着行人乞讨,朱厚照暗生一计。 突然,本来人还不多的街道上不知从哪里出现了如此多的乞丐,而且以肉眼可见到速度增加,有的乞丐还呼朋唤友到:“快,快去,前面有人发馒头。” 一些原本还躺在犄角旮旯里不愿动弹的乞丐一听有这种好事,也都一窝蜂的赶了过去。 暗中的护卫本来也没有在意,但随着人越来越多,渐渐的几丈距离已是人头汹涌了,这才发现都些不对,等好不容易挤过去,顿时,所有人汗毛都立起来,太子不见了。 顿时,那锦衣卫小旗坐不住了,只感觉眼前一阵发黑,再也顾不上许多,周围便服的锦衣卫当即脱去身上的便服,露出身上的锦衣华服,都各个地方抽出武器,顿时,街上杀气腾腾。 那小旗不傻,今天又非节又非什么,谁没事会放馒头给一群臭要饭的,想都不用想这事中有蹊跷。 小旗抽出绣春刀,越过一个个瑟瑟发抖的乞丐路人,咬牙切齿的将刀架在那卖馒头的摊主身上:“说,谁让你在这发馒头的?快说,要是有一句假话,可莫怪某手中的刀不认人。” 那摊主哪里见过这般架势,当即瘫倒在地,身下一股恶臭传来,吓得结结巴巴:“官,官爷,刚刚,刚刚有位公子拿了五两银子给,给小人,让小人请这条街和临近几条街的乞丐吃。 小人,小人看他给的银子多,也没有多想就手下了。 官爷,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啊,小人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这一家老小就指望小人每天挣些散钱啊,官爷绕过小人吧,求求官爷了,官爷大恩大德,小人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小旗看着摊主这般,看起来也不像说谎,不耐烦打断了摊主的求饶,盘问了那人长相,心里十拿九稳,就是太子殿下。 小旗强装镇定,如今的情况可不是他一个锦衣卫小旗负的起责的,偌大个京师找个人,就凭这十几号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啊,可何况,万一太子出京了呢? 想到这,头都大了,别的不敢说,太子,还真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小旗心里明白,这事可不是他们几个就能找到的,这事太大了,小旗也顾不上许多,奔着离着最近的锦衣卫千户所就去了。 那当值的千户一听来的是东宫的锦衣卫,一问,太子丢了,当时吓得背心冷汗直流。 哆哆嗦嗦呷了口茶,缓了缓,好不容易定了心神,一面让人在城里找着,一面让人去城门口等守着,而自己则是亲自带着那小旗赶往了锦衣卫衙门。 很快,各个城门鸡飞狗跳,守城的京营官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大队的锦衣卫凶神恶煞的把守着各个城门,好像在查着什么东西。 城门守将看着架势就知道估摸有什么事发生,奔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还是不出面的好。 此时的朱厚照早就带着刘瑾趁乱摆脱护卫以后,去车马行租了辆破旧马车摇摇晃晃出了京师。朱厚照坐在车头,晒着阳光,舒服极了。 一旁的刘瑾可没有这般惬意了,刘瑾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殿下出宫早有预谋,看着架势,一路上轻车熟路的出了京师,事情发展也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本来以为殿下就是想出宫耍耍,可如今殿下出了京,刘瑾是真正的慌了,哭着嗓音说到:“殿下,殿下,赶快回京吧,要是陛下知道了,陛下定然绕不过殿下啊,奴婢,奴婢的脑袋怕是也保不住了。” 出了京师,朱厚照可是一点顾忌都没有,乐呵呵说到:“刘伴伴,本宫给你说实话吧,本宫要去南直隶,有一件大事要办,办好了你刘瑾就是头号功臣啊,刘伴伴,和本宫一同前去,前程大大的。” 一听要去南直隶,刘瑾更懵了,南直隶,那可是在南方,离着好几千里啊,坐船听说就要坐好久,殿下怎么要去那啊。 完了完了,天要杀我刘瑾啊,这一路上天知道遇到什么事啊。 刘瑾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殿下啊,殿下,南直隶离京师千里,这一路上哪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啊,殿下乃是千金之躯,万万不可使性子啊。 殿下,还是先回去吧,要是殿下真的想去,给陛下说说,陛下定会让太子去的。” 朱厚照脸色一变,大喊:“好啊,亏本宫还把你当做心腹,你就是这般啊。路途远又如何,本宫尚且不怕,你怕啥,本宫告诉你,要是本宫被抓回去,就告诉父皇是你刘瑾撺掇本宫,说是江南花花世界,本宫这才动了歪心思的。 刘伴伴,放心,本宫有正当理由的,父皇问起,你刘瑾就是首功,这一路上,有本宫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刘瑾。” 说到最后,朱厚照打起来感情牌再加上诱惑了,刘瑾无奈,没办法,先到北通州再说吧,到了再想办法把信传回去吧。 路上刘瑾小心翼翼问了朱厚照什么由头,朱厚照说完以后,刘瑾只觉得天要亡我。 陛下,你要相信奴婢真的是被太子绑走的啊,一定不要杀奴婢的头啊。 寻找太子 “混账,废物,太子只不过是个孩子你们锦衣卫都能跟丢,朕养着厂卫干嘛,朝廷每年拨那么多银子就是这样,啊”。 暖阁里,一向好脾气的弘治皇帝咆哮着,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及其锦衣卫诸位堂官,东城千户所千户,东宫小旗都瑟瑟发抖跪倒在地,陛下如此大怒,实在是少见啊。 不过也是,谁家丢了儿子不急,更何况丢的是太子,陛下的独苗。 牟斌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本来在南镇抚司好好的,突然来了个千户,然后爆了个惊天大事,太子丢了。 牟斌差点没有从堂中椅子上滚下来,厉声让二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听完以后,牟斌冷汗直流,太子真的跑了,这事,也不是他能担得起责的啊,事不宜迟,得赶忙进宫禀告陛下啊,晚了,可能真的要出天大的乱子啊。 牟斌颤声回到:“回陛下,臣得知以后,当即令锦衣卫各千户带人分别把手京师各个城门,也排除人手在城内搜索,只是,有些达官显贵……” 弘治皇帝眸子一睁:“查,不管是谁家,都给朕查,无论如何也要将太子找到。 还有这件事,谁都不能说,东宫那边,就说太子这几日身体不适留在宫内修养,东宫上上下下,都让他们把嘴管严,一个字都不准往外说。 尤其是宫里,皇后和太皇太后那里,气死哪一个,谁都负不了这个责。 继续加派人手,继续找。” 弘治皇帝扶着额头,等牟斌等人退下,就一屁股坐在龙椅上。 一旁侍候的大太监萧敬赶忙倒了杯茶,开口劝到:“陛下,喝口茶吧,或许殿下就是贪玩,这才将锦衣卫甩掉,或许过段时间就自己回东宫了。” 弘治皇帝刚刚喝了口茶,下去的火又上来了:“如此的锦衣卫,每年白白花费了这么多的银子,连那逆子都看不住,朕还怎么指望他们做朕的眼睛,耳朵?东厂,要引以为戒,不可如此。” 萧敬一副惶恐,心里却是幸灾乐祸,虽说这厂卫厂卫的叫着,但是同行是冤家啊,自己这眼药,上的可真是及时啊。 牟斌回到锦衣卫,点齐人马,甚至寻来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找了张太子画像,又根据印象画出了张刘瑾的画像,严令下去,就是今天把京师翻过来也要寻到画中人。 牟斌不敢透露此人身份,但三令五申,绝不能伤了,要是那个不长眼的伤了,自己拎着自己的头来请罪。 接下来,京师就是鸡飞狗跳,大股锦衣卫出动,凶神恶煞般的排查起来。 百年来,京师已经几乎行成了后世所说的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格局,西城几乎住满了朝廷勋贵,三品以上的大员,所以这片,牟斌亲自负责。 这一位位达官显贵今日可都是见着稀罕的一幕了,弘治朝一向与人为善的锦衣卫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啊,再者说了,还有牟斌亲自出马,看来不是什么小事啊。 牟斌的脸沉的都要滴出水来,每到一户,直接出示了驾贴,有些不满的勋贵高官当即温顺的像个小猫,乖乖让锦衣卫入内。 一来锦衣卫虽说如今的名声不像当年那般臭了,牟斌这个指挥使一直以来倒也是和善,但锦衣卫百年的余威依在。 最重要的是,有驾贴啊,驾贴,那背后,就是陛下的意思啊。 有些自以为和牟斌有些交情的勋贵高官还想和牟斌套些近乎,问问原由,可牟斌理都不理,很是尴尬。 牟斌最后离开时也只是冷冷丢下一句不该问的别问就带人离去。 这一折腾,已是戌时,牟斌此时已经牙关打颤了,明明这夜间有些凉了,冷汗止不住的下流。 一个最可怕也是牟斌最不敢想的念头终究有可能成真了,太子,出京了。 牟斌到了宫门口,早就有小黄门在此等候,一见牟斌立刻就带入宫了。 一路上牟斌都在想着如何措辞能委婉一些,等到了暖阁,一般这个时候,往日里陛下早早就去了坤宁宫,依着陛下节俭的性子,暖阁早就是黑漆漆一片,而今日却依旧灯火辉煌,看来陛下一直在等他啊。 牟斌慌不迭迟的进了暖阁,刚刚跪下,还未行礼,弘治皇帝就已经开口了:“好了,无须多礼,如何了?” 牟斌五体投地,终于开口:“陛下,臣,臣今日带领锦衣卫将京师上下都查遍了,还是没有找到殿下,臣斗胆猜测,殿下已经不在京师之中,出京去了。” “碰”的一声,那鎏金瓷碗已经是粉身碎骨,弘治皇帝瘫坐在龙椅上,脸色发白:“出京,太子出京做什么,朕为何从不知道,为何从来没有人禀告过朕……” 牟斌死死跪倒在地,说到底,这次锦衣卫可是丢了大人啊,搞不好自己这一次也要住进昭狱里了。 萧敬也赶忙跪下,锦衣卫事前不知道一点消息,那东厂呢,东厂在大内远非锦衣卫可比的,锦衣卫有错,东厂又如何逃脱的了干系啊。 萧敬此时对刘瑾咬牙切齿,恨不得扒了那崽子的皮,萧敬想当然的以为,太子深居宫内,定是那刘瑾媚上才干出的如此好事。 同样都是太监,这一代人不如一代人了,看看咱家,辅佐陛下,再看看刘瑾,什么个玩意儿。 萧敬突然想起来什么,惶恐开口:“陛下,奴婢记起来了,昔日在东宫,殿下经常说是要以后远征大漠,雪土木堡我大明之耻,为英宗皇帝报仇,莫不是那刘瑾撺掇殿下,殿下年幼,这性子也不成熟……” 弘治皇帝脑子一片混乱,萧敬的话更是让他心乱不已,自己这个傻儿子该不会真的去边关了吧。 这个消息这一下子彻底压垮了一天之中惶恐不安弘治皇帝,弘治皇帝瘫在龙椅上,突然老泪纵横:“我的儿啊,我的儿啊,照儿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父皇,母后,太皇太后又该怎么活啊。 朕记得以前的照儿聪明好学,就是贪玩了些,怎么如今这样了啊,都是父皇的错啊,都是父皇的错啊……” 多手准备 弘治皇帝说着就号啕大哭起来,吓得萧敬牟斌一哆嗦,萧敬顾不上许多,起忙跪着上前,也是哭着劝道:“陛下,陛下,动情伤身啊,陛下要保重龙体啊,奴婢相信,殿下,殿下定是吉人自有天相啊,陛下啊,陛下万万不可啊。” 暖阁里乱做一团,而此时的罪魁祸首朱厚照已经带着刘瑾早就趁着天黑前到了北通州,进了城,寻到了渡口。 北通州本是一毛不拔之地,可随着成祖皇帝迁都顺天府,大量物资需得通过漕运在北通州卸下在转运北方和京师,百年来的积累也成了北地少有的繁华之地。 即是繁华之地,又是漕运中枢,这昼夜之间,皆有船来往,朱厚照花了些银子,不费吹灰之力就登上了一所船。 这船共三层,上层则是那些富家子弟小姐,乘船一路赏光,玉盘珍馐,吟诗作对,莺莺燕燕,好不快活。 这下面一层啊,就是一般的旅客,多是些小贩,穷书生等人,每日三餐船上供给,都是些粗茶淡饭,肯多花些银子的就弄个小单间,其余的都是挤着大通铺,平时也可以在夹板上透透风。 至于夹板底层,多是些流民穷鬼,一家老老小小只能给出数个大钱,不过蚊子再小也是块肉啊,船家还是捎上,人挤人如同沙丁鱼罐头一样。 吃的都是些残羹剩饭,每日船家将剩下的饭菜泔水弄上两桶就是那些人的口粮,就是在甲板上放风,也是只被准许在夜深无人才能出来,若是恶了上面的贵人,打死勿论,把你扔下河喂鱼。 朱厚照估摸着自己手里的钱也不多,但该花还得花,自己的安全也很重要,还要考虑一下下舒适度,所以朱厚照要了个小单间和刘瑾住了进去。 直到上船,刘瑾也没有找到时机脱身去通知当地的厂卫,只得在店家那里要了笔纸,出于担心,刘瑾只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目的地,忍痛从自己好不容易咱的钱拿出半两碎银交给船家,说是有人要是寻一个叫刘瑾的人就把信交给他们,这些就是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店家见钱眼开,见刘瑾给了钱,乐呵呵手下,嘴里念叨“好说好说。” 上船前,朱厚照让刘瑾买了不少蒸饼好用以充饥,也方便在路上吃。 上了船,刘瑾寻到房间,忙给朱厚照铺好床,朱厚照从刘瑾手里结果蒸饼,一口下去,差点没有把他噎死。刘瑾忙倒茶给朱厚照,可这茶壶里只有白水,朱厚照也顾不上许多,一饮而尽。 朱厚照分给刘瑾两个,主仆二人都吃着,默默无闻,刘瑾实在担心自己未来,朱厚照则是在想这蒸饼为啥这么难吃,干的难以下咽,不说什么蛋糕面包,就是有个馒头也好啊。 朱厚照毕竟现在也是个半大点的孩子,一日的奔波早就累了,一上床就进入了梦乡,刘瑾本是想守着,可是实在是挡不住瞌睡,也是小心翼翼的靠在床边在地板上美美睡了起来。 暖阁里,稍稍恢复理智的弘治皇帝想着自家儿子出了京师,这孩子从来就没有出去过,这三更半夜又在何处挨冻受饿啊,这个点又在哪啊,万一遇上什么山贼恶匪的又可怎么办啊。 想到这,弘治皇帝心就揪成一团,疼得厉害,差点哭了出来。 不过理智最终战胜情感,弘治皇帝很清楚如今太子失踪对整个朝堂乃至天下的震动如何,太子是自己的嫡长子,自己也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国本动荡,就要出天大的事啊。 就比如,太子死了,自己搞不好就绝嗣了,到时候皇位如何? 势必要从进支藩王中选,人家的孩子,等自己驾崩了,能好好用心祭祀自己不,看着前朝仁宗的结局就知道了,自己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说近点,那朝堂将是大变啊,本来围绕在太子身边的利益集团将会分化,本来他们指望的就是太子,等太子登基,他们就是潜邸之臣,能够最快的帮助新君稳住朝堂,可要是太子不在了呢? 还有,太子要是落入贼寇或是别有用心的人手里,那对大明来说也是场浩劫啊。 弘治皇帝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这个傻儿子真的偷偷摸摸出关,到那个时候就是真的鞭长莫及啊,那草原,就是个法外之地啊。 不行,觉得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自己的儿子,自己还要救。 弘治皇帝振作起来,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道:“牟斌,即刻赶往边关,记住,绝对不能让太子出关,太子就算要到边关也要几天,你快马加鞭,拿着朕的手谕带锦衣卫,不,萧敬,你也派东厂的人一起即刻出城,边关各个隘口都要给朕查,一个人都不能放过。 如果两日后还是没有消息,司礼监拟旨,英国公代朕检阅京营,成国公检阅边军,魏国公,黔国公各自巡营吧。 宫内的话,萧敬,你倒时候立刻接手御马监,厂卫各自坐堂,不可误事。” 萧敬一听,也是慌了,跟着弘治皇帝这么多年,陛下的意思已经是在清楚不过了。 如果边关找不到,就去草原,黔国公,魏国公,英国公,一个是西南柱石,一个是南京守备,一个是京营总戎,是大明最顶尖的勋贵,其中的意义,已经不言而喻了。 而宫内的凶险,陛下,也考虑进去了。 萧敬打了个哆嗦,陛下的布置,这防着的,有藩王,还有京师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弘治皇帝在龙椅上闭上眼,牟斌识趣的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这位以勤政节俭,守业有术,一代中兴而闻名的皇帝突然起身,在萧敬惊愕的眼神中来到窗边,推开窗户,和这位跟着自己大半辈子的太监说了句心里话。 “萧伴伴,朕登基到现在,兢兢业业十年了啊,朕自以为资质一般,只能勤能补拙啊。 朕想着朕劳累一分,这江山就能好上一分,先帝留给了朕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朕想着留给照儿一个算是清明些的江山,到时候这孩子也能少累些啊,可要是朕的儿子不在了,江山再好,和朕何关?” 萧敬磕头在地,久久不敢抬起。 不怕,扛得住 第二日一早,百官早早就在宫门前排队准备早朝,一个小黄门传来旨意:“陛下有旨,今日罢朝一日,百官各司其职。” 百官面面相觑,罢朝一日,这可是在弘治朝啊,当政是最为勤政的弘治皇帝啊,陛下勤于政事,不仅早朝每天必到,而且重开了午朝,使得臣工有更多的机会协助皇帝办理政务,同时,陛下又重开了经筵侍讲,向群臣咨询治国之道。 除了这些,陛下还开辟文华殿议政,为的就是在早朝与午朝之余的时间,与内阁共同切磋治国之道,商议政事。 如此勤政的天子突然罢朝,咋加上昨日锦衣卫的事情,京师透着一股古怪的氛围,如何去不让人狐疑啊? 诸位臣公面面相觑以后,有些已经开始交头接耳,跟着同乡好友交头接耳起来,最终,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了百官之长,首辅刘健身上。 刘健心里也是疑惑,不过作为首辅,宦海沉浮数十年,自当沉稳,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百官。 治国之道,商议政事。如此勤政的天子突然罢朝,咋加上昨日锦衣卫的事情,京师透着一股古怪的氛围,如何去不让人狐疑啊?诸位臣公面面相觑以后,有些已经开始交头接耳,跟着同乡好友交头接耳起来,最终,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了百官之长,首辅刘健身上。刘健心里也是疑惑,不过作为首辅,自当沉稳,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百官。 刘健咳嗽一声,开口道:“好了,陛下既然传来旨意,那有司官员各尽其职就可,不可误了国事。 ”“是”,百官一起答之,刘健威信极高,百官也都各自回了部堂公房办起公来。 暖阁里,忙完公事偷了会闲的谢迁,李东阳二人对视一眼,闪进了里面的公房,说是去找首辅一起喝喝茶,解解闷。 见二人一起来,刘健就明白二人都来意。 三人共事多年,说话也不藏着捏着,刘健说出了心里都担忧:“于乔,宾之,老夫知道你俩为何而来,老夫这心里也是不踏实啊。” 谢迁点点头:“是啊,不瞒刘公说,今日东宫的杨廷和过来说太子的课业陛下也停了,说是太子这两日身体不适,要在宫里养着几日,这问了问东宫的太监宫女,一个个忌讳莫深,支支吾吾,一看就有事瞒着。 再者说了,太子身子一直就挺不错,就是抱病,实际上这些陛下,你我都心知肚明罢了。” 刘健皱了皱眉头:“这个杨廷和还是不够稳重,储君的事能到处乱说,这哪是做臣子的本分?” 谢迁见刘健有些不高兴,打圆场到:“刘公说的是,这些下官也告诉他了,让他莫要乱说,乱了心思。 只是刘公,这大内是不是,刘公要早做打算啊。” 李东阳也是一脸担忧:“是啊,刘公,下官也觉得出了什么事,只是陛下……” 刘健知道他们所说的意思,更明白自己要是乱了,百官也就乱了,强装镇定:“好了,于乔,宾之,陛下什么性子,君臣十几年了,我等难道还不知?莫要多想,尽臣子本分就好。” 谢迁,李东阳点头明白,三人又喝了会茶,对江南漕运,盐业等交换了些意见,最后说了些闲话就散去了。 此时朱厚照,美美睡过一觉后,又是年轻,这又是精神焕发的一天。 刘瑾伺候着洗漱完以后,随便喝了些粥吃了些小菜,就到了船头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去了。 到了船头,朱厚照才感慨,这分明就是个船楼啊,仰头看看,上面一层张灯结彩,富丽堂皇啊。 朱厚照左顾右盼之间,突然眼睛都直了,楼栏边,只见一个体态丰盈腴满的妇人,如云高发盘束成一个堕马鬓,横插一-根玉白色的发簪,几许金丝步摇缀在发簪末尾,巍巍颤颤的; 额前坠下几镂黑发,甚甚遮挡住半边光亮的额头,其上一点斜插着镂金丝空的华胜头饰,把那仿佛摇摇欲坠的如云秀发固定在脑儿侧,美不胜收。 一张高贵秀丽的瓜子脸看去平静似水,眉心有颗美人痣,点缀起来更显圣洁,一双似水瞳眸顾盼间荡人心魂,直秀秀的鼻子下是一-张带着丝丝笑意的红润小嘴,让人恨不得跑上去亲上,配合整张脸看去,柔媚又不失淡雅,宜喜,似嗔间尽显风情万种。 朱厚照眼睛都挪不动了,男人本色啊,至死是少年啊,如此眼福,为何不大饱一下啊。 那女子好像也感觉的有道目光像狼一般看着自己,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往下一大量,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色咪咪的看着自己。 那人虽是衣着普通,看上去倒是仪表堂堂,女子心里又羞又怒,美目嗔看了一眼,就回房去了。 朱厚照还在此欣赏美色,见美人离去,大感遗憾。 此时刘瑾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殿,公子,小的刚刚问过船家了,说是到南通州五日就能到了,再到南京只要一日就成了。” 朱厚照听完,心里暗暗计算着日子,还好,来得及。 刘瑾权衡了半天,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公子私自跑出来来,皇,黄老爷知道了,定是大怒啊。” 朱厚照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自己这个便宜父皇,对百官厚道,对媳妇体贴,可谓是个模范丈夫,皇帝啊,可对自己这个儿子,可就是不那么友好了。 朱厚照给自己打气道:“不怕,我爹就我一个儿子,天大的事,只能一打了之,只要打不死,爬起来又是一条好汉啊。 再说了,妹子还等着我去请大夫去治病呢。” 刘瑾眼皮跳了一下,路上殿下告诉她公主身体有恙,刘瑾是不信的,一来这事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啊,再者说了,就是公主殿下有什么病痛,那太医院一个个的不都是圣手,曾需要太子潜出京师去南京留都找大夫啊。 一开始刘瑾就以为这是殿下找的借口,现在看来,殿下一直念叨此事,难道,殿下真的是去南京寻医不成? 朱厚照没有在搭理刘瑾,陷入了回忆之中。 到南京去了? 这几日,宫里已是大乱,宫外也是不知从哪传来,说是太子离奇离京,不知所踪,再加上突然起来的紧张氛围,厂卫一时间露出獠牙,京营一日三操,到时让整个京师人心惶惶起来。 弘治皇帝眼看张皇后起了疑心,只得告诉实情,惊的张皇后坐着足足愣了半天,等反应过来,哭天喊地起来:“我的儿啊,我的儿,照儿,你在哪啊,你让母后怎么过啊………” 弘治皇帝一时间也是悲上心头,眼泪也涌了出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萧敬气喘吁吁却是带着丝喜悦的声音:“陛下,陛下,有消息了,有殿下消息了。” 弘治皇帝也顾不上什么,一时间心乱如麻。 萧敬进了殿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被催促快说,气都还没有喘匀就说了起来。 原来厂卫追查到北通州以后,多方打听,还真得了刘瑾留下来的消息,说明了太子的去向。 这下子可算是有了眉目,厂卫不敢耽误报给萧敬,萧敬更是明白陛下已经都快急疯了,得到消息马不停蹄的就来汇报。 这下子弘治皇帝的心总算是松了一些,居然还感到很庆幸,觉得情况比自己预料好上太多,幸亏这逆子没有出关而是去了南京,至少,还在大明里面。 放下了心,紧接着弘治皇帝就暴怒了:“逆子,逆子,朕,朕的脸面,还有列祖列宗的脸面都被他给丢尽了,朕要问问他,他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知不知道朕是谁。 萧敬,让英国公不必在巡营了,令牟斌即刻前往南京,把那逆子给朕绑回来,听见没有。” 这一次,就连张皇后也都没有替朱厚照开口,也觉得朱厚照做的未免也太过一些,是得吃吃苦头。 萧敬张张嘴,有些踌躇,弘治皇帝看出来萧敬 像是有话要说,“萧敬,还有事?” 萧敬一五一十把七夕发生之事说了出来,皇太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要娶一个女子,据说还是东宫的宫女,如此劲爆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萧敬保证,要不是太子失踪一事太过重大,这条消息足以震动空中天下。 毕竟,太子的宫女,那可是个忌讳啊。 果不其然,弘治皇帝和张皇后脸上难掩惊讶,却又是在预料之内,四目相对,都不约而同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个人影:万贵妃。 两人心里明白,就连萧敬都看得出,太子喜欢这宫女,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她去为难仁和公主,可都是万万没想到,太子是想让她做太子妃。 良久,张皇后小心开口:“那女子家境可是清白?可是有媚上之意?” 萧敬将自己手里了解的情况全都交代出来,还未等张皇后继续说下去,弘治皇帝咬咬牙,“此事,绝无可能,祖宗礼法不可违,前朝之事,绝不可再有。 既然这女子家境清白,皇后,你是后宫之主,就交代给你了,绝不可留在宫里了。” “可是照儿要是知道……” “这件事,由不得他。” 张皇后只能答应下来,让人寻了自己两个弟弟,把这件事交代给他们去办。 这一来,李广的事让张皇后心里始终有些不舒服,自己的两个弟弟总归是自家人,是信得过的。 二来,就是让自己儿子对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改改观,这日后对张家,也有莫大的好处。 当日,牟斌率领大队人马离开京师,气势浩大,一有成化年间厂卫之样。 远在南通州的朱厚照,一副青衣布衫打扮,带着刘瑾,倒是很有家境中落的破落户的样子。 事实上,朱厚照是真的没钱了。 “殿下,咱们的银子可不多了啊,租了马车,可剩不了多少了啊。” “这么快,刘瑾,你带了多少银子,怎么这般不经花。” 刘瑾都要哭出来了,他也没有想到会来南边啊,本来以为就是在京师里玩一玩,吃一顿,能花多少,也就没带多少银子。 可这一路,吃喝拉撒,处处都要钱,这些点银子,太子见到什么吃的都要尝一尝,有时候发个善心,给路边的乞丐扔上几个大钱,让本就捉襟见肘的刘瑾更加雪上加霜了,这样,能到南京就很不错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南京城,看着丝毫不输京师的高大城楼,人流往来如织,还有那销金窟的秦淮河,繁华富庶远胜京师。 朱厚照仰着头,阿巴阿巴像个傻瓜。 刘瑾悄悄说到:“公子,已经南京,要不就先到家里落脚再做打算?” 刘瑾说的家里,就是南京皇城,虽是太宗皇帝迁都顺天,南京的那套班子却是保留下来,一应俱全。 况且,南京还有个南京守备太监,是司礼监外差,可是号称三千里外家臣,都是陛下的心腹啊。 出乎意料,朱厚照摇摇头,意味深长说到:“刘瑾,这个南京守备太监本宫知道,叫刘瑯,弘治九年来到南京,本宫见都没有见过,你觉得咱俩这个样子去说,人家信不?” 刘瑾一下子被噎住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殿下说的也有道理,两人多日赶路,和叫花子也差不上许多,这去说,人家,怕也是不信啊。 最后,朱厚照拍板,先进城,找汪机。 汪机,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圣手了,朱厚照对太医院里那些所为的圣手一直持有怀疑态度,大明朝偏偏就采取了世医制度,天知道这些不肖子孙学会了祖宗几分手艺心得。 走街串巷,没打听几人以后,就寻到了地方。 一条陋巷,一方看起来不大的药房,进去以后,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只有个看起来约莫着三十来岁,姿色中等,带着明显江南气息的温婉妇人站在药柜前。 “劳驾夫人,敢问此处可是汪机汪神医的药铺?” 妇人看着两人,“神医不敢当,我家相公只不过是个江湖郎中,敢问小郎君可是来……” 朱厚照连忙说到:“夫人,舍妹患了恶疾,所以才特地来求汪大夫治病,还望汪大夫能出手,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六十五章 包吃住吧 那妇人看着两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相必是赶了许久的路才来,也是沾了医者仁心,“我家相公外出就诊,过些时候就回来了,两位不妨等上一等,想来若是能为,我家相公定然不会见死不救。” 说罢,趁着也没什么人,给两人倒了茶,还拿了些点心,交谈起来。 闲谈之际,妇人明白了这是从京师赶来,专门来请自家相公治病,大为吃惊,暗自赞叹,小小年纪就能碾转千里,当真是勇气非凡啊。 不过转眼间又觉得奇怪,想着京师名医无数,怎么专门来南京寻医,还是寻自己相公。 自己的相公,也就是给这附近巷子的人看个头疼脑热,这名气,怕是出不了门前三条巷子。 “我说小郎君,京师圣手无数,你怎么还专门来寻我家相公,一个无名郎中,你也不怕误了病情。” 朱厚照摇摇头,笃定说到:“汪大夫乃是医学大家,我信他。” 妇人掩嘴笑着,“好好好,你这小郎君话说的好听,倒是看起来比我还信我家相公的医术。” 闲等到过程中,陆陆续续倒是也有人来抓药,妇人手脚麻利,只不过十来个人里面,往往也就只有两三人才囊中羞涩,递上数文大钱。 没坐一多会儿,门外传来声响,妇人一边笑着说到“估计是自家相公回来了,让二人等等”,面出门迎接。 等一个中年男子踏进屋内,妇人伴在一边,眉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朱厚照起身离桌,上前作揖行礼“小子见过汪大夫。” 汪机这一路也听了自家夫人的讲述,对眼前少年的行径也是大为赞赏,还未等朱厚照说明来意,汪机先入为主:“小郎君客气了,小郎君此番前来的来意老夫知道了,老夫多谢小郎君的信任,只是老夫这里还有几个病人,这几日实在是走不开啊,也不知小郎君等不等得啊。” “那敢问汪大夫还要几日北上?” “三日,三日足以”,汪机斩钉截铁说到。 朱厚照略加思索,再次作揖行礼,“那好,那就先谢过汪大夫了。” 汪机连连说到不敢。 不过,转眼间,朱厚照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那个,汪大夫啊,这个,这个我们主仆二人在路上就花光了所有盘缠,这南京城也是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能不能,能不能在你们这打工,做些杂活,管一下吃饭住宿啊。” 朱厚照觉得丢脸,但也没有办法啊,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没钱吃饭,没地方睡觉啊。 汪机夫妇二人对视一眼,汪机然后说到:“即是这样,正好,我家夫人有时在铺子里忙的手忙脚乱,也得有人帮衬,平日里我出诊,也要个背着药箱的,不知二位可否愿意啊。 先说好,只有粗茶淡饭,陋室一间,可不要嫌弃啊。” 朱厚照和刘瑾连连点头,不讲究,不讲究,这般田地里,哪有那么多讲究的。 汪机问了名字,刘瑾倒是无所谓,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怕是那刘瑯也不知道东宫掌事太监是何人。 可朱厚照这倒是犯了难,无论朱厚照还是朱寿,这两个名字怕是大名鼎鼎,谁不知道,朱寿就是朱厚照,就是当今太子殿下。 朱厚照急中生智,给自己起了个朱少海的名字。 少海,古意就有太子的意思。 汪机也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朱厚照这才知道,夫人姓田,家中尚有一子一女,都留在家里,二人刚来南京,所以才没什么名气,只不过在附近行医问诊。 接着,田夫人忙着做饭,朱厚照则是和刘瑾搭把手,帮着收拾铺子。 第二日,朱厚照留在铺子里给田夫人打下手,汪机则是带着充当药童的刘瑾走街串巷前去上门诊病。 一日的功夫下来,汪机夫妇二人床上夜谈时,倒是汪机先是发现了不对:“夫人,你觉不觉得少海此人有些不同?” “相公这话从何说起?少海此人看起来倒也是忠厚老实,手脚也挺麻利啊,我看他对学医还颇有兴趣,日后说不得就接了你的衣钵啊。” 田夫人心情不错,半真半假的还打趣两句。 汪机却是摇摇头:“这个少海,十之八九是个假名。 昨日我第一眼见那刘瑾,就看出来了,面白无须,那是个阉人啊。 你想想,京师里能用阉人做仆的能是寻常百姓? 你不知道,今日这刘瑾跟着我一同出诊,你猜怎么着,这刘瑾,居然识字,还能对着张员外家的对联点评一二,为夫约莫着,这刘瑾可能还读了些书。” 这下子田夫人可是吓了一跳,一个下人还读过书,这可是有些匪夷所思啊。 夫妻两人闲聊没有多久,很快也就睡去。 夜深,早就城门紧闭的南京城外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响,听着动静人数不少,极不寻常。 南京皇城里,刘瑯舒舒服服依在美人榻上,四个小太监该捶背的捶背,捏肩的捏肩,还有人专门喂着水果,刘瑾只需微微偏头,就有人接下果核,好不舒服。 刘瑯眯着眼,太监做到自己这个份上,倒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虽是比不上北边的那位老祖宗权势大,可要是比起享受,自己这是丝毫不输啊。 刘瑯自弘治九年奉旨来南京做了守备太监,虽说出京是一路风光,陛下钦赐斗牛服,也是司礼监外派,但刘瑯也明白,自己虽说是三千里外家臣,可这毕竟隔了三千里啊。 两年下来,虽是吃喝受请,南京城里里外外谁不给自己几分薄面,可这心里对权势的火热,也就淡了,谁都知道,南京的司礼监秉笔,连北边一个随堂太监都比不上。 但除了这以外,这可依旧是个肥差,养的刘瑯都乐不思蜀了。 京师多危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万一得罪了萧敬,天知道自己有什么下场。 还是南京好,有钱拿,又保险,这些个勋贵说话好听,自己还娶了一妻一妾,两个美艳女人,除了不能有娃,简直走上了人生巅峰啊。 刘瑯正享受着呢,门却突然闯开,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跑了进来,跪倒在地,“祖,祖宗,来,来人了……” “我说小李子,你跟着咱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做事还这么没手没脚,咱家教你的,都忘了? 来人,谁来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慌个屁啊。” 小李子连连磕头:“祖宗,祖宗,小的明白了,明白了。” “好了,谁这大半夜的不睡觉,来寻咱家,真是个没眼色的东西,也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刘瑯半眯着眼啐骂到。 六十七章 给你示范示范 跪倒在地的小李子赶忙回到:“回祖宗,来的人好像是锦衣卫,足足有一两百人人呢,好大的架势,为首的,听着好像是什么指挥使,点名要见祖宗,真是吓死个人。” 小李子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了副受惊的样子。 刘瑯轻蔑一笑。“瞧你那点出息,就几个锦衣卫就把你吓成这样了?那姓陆的平日畏畏缩缩,今日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胆子,叨扰了咱家清梦?” “陆?回祖宗,小的听那人说话,不信陆,好像姓什么,牟,听那说话的口音,好像不像是南京这边的,倒像是北方的。” 美人榻上的刘瑯僵在当场,几乎是从榻上一跃而起,旁边的几个伺候的太监也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刘瑯急得大叫:“去,去把咱家的斗牛服拿来,快去,人在哪,快带咱家去,耽误了大事,你们担待的起。” 刚刚还是悠哉悠哉的刘瑯眨眼间就成了踩了尾巴的兔子,慌不择路。 路上,刘瑯跌跌撞撞,身后跟着一群太监,前面的有人开口:“干爹,干爹,您小心了些,这黑灯瞎火的,可莫哪里伤到了。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使,干爹就是晾他一夜他敢说些什么。” 刘瑯放慢步子,转身就是狠狠一掌,打的是实实在在,让那太监一个不稳,摔得个狗吃屎一般。 “蠢货东西,咱家教的是一点都没有学到”,刘瑯冷笑不已,“你以为来的是南京那帮没有牙齿的花猫不成,睁大你的狗眼看看,那是京师的锦衣卫,好好看看。” 刘瑯不屑于多看一眼,急匆匆的赶过去,心里嘀咕着到底怎么了,牟斌,锦衣卫指挥使都亲自来了,看来很不一般啊。 等刘瑯赶到时,这才明白这声势有多大,数百人明火执仗,一言不发,无形中压力迎面扑来。 牟斌一脸面色倦怠,这几日可谓是不眠不休啊,这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 看着眼前身穿斗牛服的太监,牟斌已是猜出身份,但也顾不上许多,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劈头盖脸的问道:“殿下可是在此?” 一句话,问的刘瑯懵了,殿下,什么殿下?太子殿下还是?为什么会来南京?自己咋不知道? 牟斌看样子就知道刘瑯是毫不知情,后背直冒凉意,难不成太子没来南京?若是来了,按理说首先要找的就是守备太监啊。 是刘瑾说谎了? 牟斌不认为刘瑾在这种事情上敢说谎,想来殿下是一定来了南京。 牟斌当机立断:“刘公公,还请你将魏国公请来,就说有陛下圣谕,一刻也不得耽误。” 刘瑯一听,立马派人去魏国公府,魏国公徐俌见刘瑯大半夜的来找自己,说是圣上有圣谕,想来定然是出了什么事,等一到,也是吓了一跳,京城里的锦衣卫怎么来了这么些人,就连指挥使都来了。 牟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明,徐俌和刘瑯几乎是一蹦三尺高,太子在南京? 紧接着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南京是自己的地盘,要是太子在南京出了些什么事,对南京勋贵官员来说,不亚于灭顶之灾啊。 想到这,刘瑯也急了:“牟大人,咱家在皇城并没听说啊,咱家保证,殿下没来皇城,可殿下不回家里,又能去哪啊。 这南京三教九流数不胜数,这万一要出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咱家最怕的就是,殿下能不能到南京啊。” 刘瑯的担心也不是全无道理,尤其是知道太子身边只跟的个太监,这远隔千里的。 想到这,两人这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流。 牟斌摇摇头:“殿下在北通州登的船,一路上厂卫多方打听,殿下的确到了南京。 殿下说要来南京求医,既然这样,南京大大小小的医馆都要去查,本官带了殿下和随同的太监刘瑾的画像,分发下去,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寻到。” 有了方向,三人也马不停蹄的开始行动起来了,对南京城里所有的医馆开始排查。 一大早,朱厚照跟着田夫人就上街买菜,不过说来也奇怪,每个菜贩子都往篮子里塞着自家蔬菜瓜果,无论田夫人再怎么坚持都不肯收钱。 朱厚照猜的出这些人怕是都受过汪机的恩惠,不由感叹:“汪大夫真是积善之家,日后必定得遇贵人。” 田夫人打趣到:“贵人?莫不是少海就是贵人?” 朱厚照打了个哈哈,心里暗自说着,我还真是贵人。 回去的路上,朱厚照嘴里叼个烧饼,挎着篮子,跟在田夫人后面。 万万没有想到,只听见一声调笑:“呦,这不是汪大夫家的夫人嘛,几日不见,面色越来越好了。” 田夫人面色一寒,几个破皮无赖围了上来。 为首的叫牛虎,素来好斗争狠,凭借着家里有个做锦衣卫小旗的族兄,想着在这一片也是出了名的恶霸。 牛虎贪婪的着打量着田夫人的身段,眼里放着精光,咂咂砸,这可比那些个黄毛丫头不知道好到哪去了,这样的美妇,才够滋味啊。 “我说田夫人,能不能赏脸一起喝个酒啊,你放心,把爷伺候舒服了,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 ,穿金戴银。” 田夫人连口舌都不愿多费,一眼都不愿多看。 见这模样,牛虎更是淫笑到:“好,好,好,贞洁烈女,爷爷我最喜欢这样式的,够味,也不知道待会床上也是不是这样。” 田夫人杏目一瞪,可还未等田夫人开口,半张饼飞了过去,不偏不倚砸到牛虎脸上。 围观的百姓哄堂大笑,牛虎气急败坏:“谁,谁干的,给爷爷滚出来,爷爷我非的剥了你的皮。” “你喊什么喊,你说说,当个恶霸吧,就会那么几句,穿金戴银,穿金戴银,就你这穷鬼样,满嘴喷粪的玩意儿,叫啥不好,你叫牛虎,你咋不叫牛逼上天。” 朱厚照一脸嫌弃的开口。 牛虎看着朱厚照,直个冷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哪家没把裤裆栓好蹦出来的杂碎,这么的,毛都没有长齐的东西,还想英雄救美,也不看看,人家当你娘都绰绰有余了,还想吃这口肉? 告诉你,现在跪下给爷爷磕几个头,说不准爷爷心情一好,待会爷爷亲自给你示范示范,待会赏你些残羹剩饭,让你小子开开荤,沾沾女人如何啊。” 说罢以后,身后跟着几人也都淫笑起来。 朱厚照冷笑一声:“干你老母,来,把你娘喊来,给你这龟儿子做个示范,如何啊。” 言语粗鄙,噎死了正在淫笑几人。 准备的怎么样了 牛虎大怒,如同金刚怒目一般看着朱厚照,朱厚照不咸不淡来上一句:“怎么,你想看? 要不然眼睛挖下当泡给踩了?” 牛虎上前,桀桀直笑,却猛然间面色一顿,直直前扑下去,气绝身亡。 背后心窝处,插着一柄钢弩。 “死人了”,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百姓做鸟兽散去。 几人出现在朱厚照面前,纷纷跪下。 朱厚照没有露出一丝意外,“哦,没想到啊,你们锦衣卫来的到挺快,什么时候来了?牟斌呢。” 为首的那人结结巴巴说出,头都不敢抬起。 朱厚照恶了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自顾自说了句“可惜我的饼”。 抬起头,手在袖子上抹了抹,“那就去传来,本宫在这等着。 对了,再给本宫买个饼来,多加些葱花。”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朱厚照一边吃饼,一边口吐芬芳,朱厚照饼还没有吃完,只听得街的那一头传来马蹄声,离着越来越近,却猛然停下,只见得三人朝着这狂奔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堆人。 很快,满街铁甲围的水泄不通。 牟斌看见朱厚照的那一刻,只觉得一块大石头总算是从胸上搬走了,可算是见到太子了,整整好几天,自己之吃不下,睡不着,就怕这位爷出了什么事,自己别说保住头上的乌纱帽,就是脑袋恐怕也得摘去啊。 牟斌第一眼看见太子在吃饼,好,好的很啊,能吃饼就说明殿下没啥事,看这样子,全胳膊全腿的,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至于一旁的尸体,牟斌理所当然的忽略掉了,一个无名小卒,死就死了吧。 刘瑯和徐俌面面相觑,眼前这个一边吃饼,一边还在满口市井言语的人,真的是太子?要真是这样,礼部的人,很不称职啊。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牟斌快走几步上前,跪下以头触地,“臣牟斌,叩见殿下。” 一向面上不知喜恶的牟斌破天荒的激动的有些难以自抑,带着一丝激动。 刘瑯和徐俌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也跪下行礼,没跑了,就是太子。 “臣南京守备徐俌,拜见殿下,不知殿下到此,臣有罪,还请殿下恕罪。” “奴婢南京守备太监,司礼监外派太监刘瑯,拜见殿下。” 田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南京守备的魏国公府,还有一个南京守备太监,随便拉出一个,都是跺跺脚,南京城就到抖上三抖的人物啊。 可如何,这样的人物,如今跪拜伏在地,不敢抬头。 殿下,田夫人已是失了分寸,怎么也想不到,刚刚还是落魄子弟的朱少海,眨眼间,已是成为天潢贵胄的皇太子。 整条街猛然一顿,紧接着,不知多少人纷纷拜下。 那上百铁骑更是翻身下马,整齐高呼:“见过太子殿下。” 明明是江南温柔乡,却平白无故的添上两笔豪迈。 田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刚要跪下,朱厚照却是虚扶一下,露出一张灿烂无比的笑脸,“田夫人不必多礼,本宫可是受不起,受不起。” 南京城里,还有人是他受不起的? 转过身,“魏国公等人先起来吧,不知者不怪,本宫微服前来,还未到府上拜会,”朱厚照说着眨巴眨巴眼睛,“牟指挥看起来倒是比起在京师憔悴不少啊,想来也是风餐露宿多日。 可惜不是秋天,不过无事,就和本宫一起到魏国公府补秋膘,打打秋风,魏国公意下如何啊。” 徐俌求之不得。 刘瑯有些迟疑:“殿下,要不先回宫里再……” 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来了南京,怎能不去孝陵祭拜。 朱厚照摇摇头:“不了,本就来的不怎么光彩,明日就要回京,下次再来祭拜太祖皇帝吧。 本宫这般样子,着实没有脸面去见太祖啊。” 没人敢搭话,像是朱厚照一个人自言自语。 走前,朱厚照倒是少有带着一丝求人的语气,“田夫人,本宫还真有几件事要求夫人。” 只见得朱厚照说些什么,田夫人满脸差异,就这…… 这等小事,还需得拜托她? 到了魏国公府,中门大开,早早接到消息的徐老夫人穿着一品诰命夫人的命服,带着徐家上上下下,精神抖擞的在这候着太子殿下。 徐老夫人虽是鹤发苍苍,却是满面红光,徐家大大小小也都是面上有光。 太子啊,来南京,连皇城都没有去就下榻到魏国公府上,这是何等的信任和恩宠啊。 很快,南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勋贵都知道了太子身在魏国公府,六部的尚书侍郎,各种爵位的勋贵纷纷都到魏国公府外,等着面见太子。 虽然不知道太子为啥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南京,可管他那么多干嘛,这可是太子啊,这么好的露脸机会,可不能错过了啊,万一被太子看上或记住,日后自己重回北边,飞黄腾达不就指日可待了。 朱厚照实在是不想见,他最看不得的就是这些个大爷们,一个个的,在南京享福,上班喝茶,下了班还能去逍遥快活,多好啊。 朱厚照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好的待遇,钱多事少离家近,居然是政治斗争失败的产物,一个个的,把南京当做个流放地一样,削尖了脑袋要往北边去。 不过没有办法,终究还是要见的,朱厚照挑了几个,六部尚书还有都察院的都御史,又挑了几个勋贵,其余的,那就算了。 果不其然,刚刚拜见以后,一个个的,或明或暗,拐弯抹角的讲起自己的主张,大有北边那个尚书就是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自己才是大才,在这就是屈才了啊。 朱厚照听得百无聊赖,这些你给我说有个啥用,我爹还在位呢,我又不能把你调到北京去,况且并不觉得你有啥经天纬地的大才。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几个瘟神,朱厚照了解了一下京师的情况,一再询问下知道没什么大事发生,心里松了口气,想来还是来得及啊。 今日这顿饭,魏国公府可谓是花了大功夫,费尽心思让太子爷吃好。 刘瑯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平日里再怎么吹捧也好,他是家奴,很自觉的站在朱厚照身后侍候。 至于刘瑾,朱厚照让人带话给他,明日带着汪机夫妇二人,随他一起回京。 酒足饭饱以后,朱厚照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了徐俌一人。 “魏国公,本宫说的粮食,你可准备的怎么样了”,朱厚照一边喝着茶,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六十九章 贵人不就来了? 徐俌赶忙说到:“回殿下,殿下交代的,臣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最慢四五日就可到天津卫,还请殿下放心。” 朱厚照满意之极,只要有了粮食,自己就有了底气。 大灾之年,粮食,就是命,谁有了粮食,谁就能觉得别人生死。 “既然这样,就多劳魏国公费心了,至于之前说的一分利,该给的自然会给国公府,若是日后还有什么买卖,自然会有魏国公的一份。” 朱厚照倒是很大气,一方面这件事魏国公府的确出力甚多,二来,若是真正的想在江南站稳,徐俌是绕不过去的。 徐俌千恩万谢,有了这句话,他魏国公就和在京师的成国公,定国公,英国公府一样,都可以分一杯羹了。 临走前,朱厚照颇有玩味的问道:“魏国公,本宫听说,江南倭乱频繁,杀我百姓无数,这生意要做,钱要挣,良心可也不能丢啊。” 徐俌悚然不止。 一直到朱厚照睡下,牟斌亲自守在外面,生怕在出了什么幺蛾子,虽然朱厚照作乖宝宝状,一副很是配合的样子,但还是牟斌还是不放心,以防万一。 第二日离开南京,刘瑾带着汪机夫妇二人早就等候多时。 于是,青红官袍的各色官员,绣着各种飞禽走兽的勋贵,只得远远看着,就是刘瑯,徐俌等人也都站在一边,羡慕的看着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得了太子如此的礼遇。 汪机与田夫人直到现在也如同做梦一般,何时自己受到过这般抬举。 更是怎么也想不到,这几日吃住在他家的,竟是真正的天潢贵胄啊,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少年郎,眨眼间就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汪机虽有预料,但怎么也没有想到,金麟岂非池中物,一遇风雨化成龙啊,更何况,这可是真龙啊。 朱厚照看了一眼不安的两人,开玩笑到:“汪大夫,本宫不是说了,好人会有好报,终会遇见贵人,也不知道本宫算不算的上贵人。” 汪机赶忙点头,算,算,这要是不算,天底下还有几个贵人。 朱厚照哈哈大笑:“汪大夫,本宫不是贵人,你才是本宫的贵人,等到了京师,本宫,还得仰仗汪大夫啊。” 说到这,汪机更慌了,太子的妹子,不就是当今陛下唯一的女儿,太康公主嘛。 我的亲娘啊,给公主治病,自己可从来都没有想过啊,再说了,宫里的御医是干什么吃的,要是御医都治不好,自己能有把握治好?万一有个什么,皇帝要是一怒之下……… 伴君如伴虎啊。 汪机小声嗫啜到:“殿下,殿下说笑了,小人,小人就是个江湖郎中,哪里懂什么医术,宫里圣手无数,小人,小人哪里比得上啊。” 朱厚照看出汪机的顾虑,满脸认真色:“汪大夫,本宫不惜从京师来寻你,自然是信的过你的,汪大夫大可不必担心。 厚照在这里先谢过汪大夫了,事成之后,宫中医药秘史,汪大夫尽可随意翻阅。” 说罢,朱厚照深深作揖拜下。 这一举动,引起不远处各色人不小的轰动,能让太子拜下,何等的荣耀,足以光宗耀祖,记录平生,供后辈津津乐道。 可现在,如此大礼,竟是让两个百姓得了,何德何能啊。 有些聪明的昨日连夜打听得知,太子这几日就住在这等人家中,更有传闻太子私自南下南京,就是为了寻此人啊。 一个郎中,能让太子如此大费周章,没人不暗自捶胸,为何就不是自己啊。 刘瑯把羡慕都恨不得挂在脸上了,倒是牟斌,眸子里看不出什么。 不该他想的,他不会多问,也不会多想,但有一点很确定,就是在东宫多年的杨廷和,教了太子读书这些年,恐怕也都没有捞上如此待遇啊。 汪机夫妇二人哪敢受这一拜,赶忙侧身躲过,仿佛这一拜的福分,足以让他们折了寿。 京师,寻到朱厚照的第一时间,牟斌立刻传回了消息,得知了朱厚照全胳膊全腿的到了南京,马上即刻回京,总算使得皇城里的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二人数日来吊着的心放回了肚子。 几日来,张皇后明显憔悴了下去,弘治皇帝的鬓角也是平添了不少白发。 好不容易安抚张皇后去歇息,一向儒雅的弘治皇帝在萧敬面前彻底是爆了粗口:“真是个孽畜啊,书上说父母在,不远游,圣贤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了,朕当年像他一般大的时候,早就举止稳重,哪会做什么这种出格的事情。 朕看这逆子,还不如秀荣稳重,还说什么去江南寻医给秀荣看病,找了个如此蹩脚的理由,朕看这回要好好教训教训,萧敬,你说说打断这逆子那条腿比较好?” 萧敬心里嘀咕着,太子这次可真是太出格了,要是依着咱家看,哪有这般麻烦,两条腿都打断怕是能消停段时间。 不过面上,萧敬还是很分的起轻重的,屁话都不敢说,只管给弘治皇帝斟茶倒水,意思再也明显不过,陛下,您该骂就骂,怎么舒坦怎么来,奴婢就给您端茶倒水,绝不多说一句。 弘治皇帝一面骂的是唾沫星子直飞,另一面心底也是暗自庆幸,幸亏这次找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啊。 “萧敬,朕让太医院的太医去看秀荣,怎么说的。” 即便是觉得朱厚照的理由扯的不能再扯,但总归还是看一看,让自己放心一些。 “回陛下,太医院的刘太医专门去看了公主殿下,说是公主殿下身子一切都好,没什么毛病啊。 奴婢也问了服侍殿下的宫女,都说公主和往日一样,没什么不同啊。” “哼”,弘治皇帝放下心来,冷哼一声“朕就知道这逆子为了找个理由什么都敢胡编乱造,果不其然,现在连他妹子都敢编排了。” 萧敬知道,别看陛下看起来如此生气,但萧敬明白,陛下今晚算是真真的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这几日整个宫内都人心惶惶,都是拜太子所赐啊。 不过幸好,这位活祖宗可算是回来了。 萧敬眼皮狠狠一跳,有件事厂卫倒是得了消息,只是萧敬权衡半天,实在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看着陛下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七十章 恐怕回天乏术啊 两日后的朝会,弘治皇帝一扫几日前的阴霾,全身心的投入其中。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倒是让百官吓了一跳,前几日陛下又是罢朝,要么就是朝会无精打采,心不在焉,怎么一夜之间就翻了个样了。 刘健,谢迁这样的老狐狸嗅出了气味,看来是太子寻到了,陛下这是安了心才会如此啊。 这下子,就是刘健几人也都长舒一口气,这几日,他们的压力也很大的,这些个给事中,御史,就跟闻到了什么一样,一个个的争着纷纷上书,要给太子讲学,内阁实在是压不住了,转给司礼监,司礼监又压,都是苦不堪言。 不过还好,看陛下今日的样子,可算是把这给熬过去了。 下了朝,宫里传来旨意,说是诏见内阁。 弘治皇帝知道太子出现在南京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回北京,与其到时候手忙脚乱,倒不如先发制人。 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人刚刚见礼,弘治皇帝就抛出了消息,太子,在南京找到了,现在正在返京。 刘健三人立刻明白过来,陛下这是要先和内阁达成一致,想必那个时候,有内阁,司礼监压着,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说到底,太子年纪太小,性子洒脱的有些过了,尤其是日后登基,太子声誉尤为重要,宫里和内阁都要为太子的声誉考虑,都得想办法让给太子开脱。 内阁是百官和宫里的桥梁,刘健更是作为首辅,百官之长,有些事情,皇帝不好做,但并不意味着刘健做不成。 君臣相互十几年,刘健自然愿意为陛下解围,“陛下,老臣敢问,殿下私自前往南京可是得了旨意?是有要事?” 刘健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了,内阁可以给百官解释,甚至顶雷,但是总得有个理由吧,要不然也不好堵住悠悠众口啊。 最好这个由头来自陛下,毕竟,陛下驾驭群臣多年,就是做了有了什么出格的事,也好过太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弘治皇帝面色一红,支支吾吾半天,半天憋出一句:“朕,朕,对,秀荣害了病,太子担心秀荣的身子,朕,朕心急如焚,这才让太子私自去南京求医。” 此话一出,弘治皇帝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自己都不信。 逆子,朕为了你,脸面都不要了。 刘健脸色一抽,谢迁,李东阳面色也不好了,陛下这个说辞还真是…… 陛下还是太过圣君了,连找个说辞都这么,非同一般。 不过不重要,刘健,李东阳,谢迁也不远拆穿,有就行了,就是个借口,不重要。 刘健故意咳嗦一下,真诚的说到:“既然殿下是念及骨肉亲情,这才出此下策,情有可原,情有可原,但殿下那是千金之躯,万万不可在如此了。” 这次姑且信了,但不能再有下次了,要不然,也不能回回顶雷开脱吧。 弘治皇帝也是点头,不能再有下次了,再有下次,自己这心怕都是受不了了。 有这样不省心的儿子,自己迟早要早驾崩几年。 这时,突然有声音带着哭音,急得都变声了,在外面大喊:“陛下,陛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病倒了。” 众人都是大惊,大内之中,不是十万火急的事,谁敢如此放肆。 弘治皇帝有些狐疑,看了眼萧敬。 萧敬也是一头雾水,弘治皇帝看萧敬这个模样,就知道这不是萧敬安排的,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人眼前一亮,呦,低估陛下了,陛下这做戏做的还挺全套的。 好,好的很,陛下做的越全套,自己不就更好说了。 三人对视一眼,得好好配合陛下把戏演下去。 弘治皇帝强忍着心中不安,让人进来答话。 来的太监弘治皇帝倒是有些印象,这不是司礼监的太监,是坤宁宫的太监。 弘治皇帝不安的感觉更甚,言语不由的严厉起来:“你说公主怎么了,快,如实说来。” 小太监哭哭啼啼的说起来来龙去脉。 今日公主殿下给皇后娘娘请安,本来还好好的,却是转瞬之间,本来还好好的公主殿下,确实面色通红起来,摸得直烫手,一头栽倒在榻上。 弘治皇帝听完,面如土色:“太医呢,太医院的太医怎么说……” 小太监支支吾吾说到,太医院的太医已经去了,现在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弘治皇帝现在一刻也不能等了,也不顾刘健等人,只是恨不得多长两条腿般的往后宫赶去,慌乱间冠冕落地都不知,萧敬捧着冠冕,急急忙忙跟在后面,生怕出了什么事。 刘健三人不知所措,谢迁小心翼翼说到:“刘公,看起来不像是假的,莫不是公主殿下……” 刘健面色严肃起来:“恐怕公主殿下突然病危,陛下才会如此慌乱啊。 陛下至此一女,怕是,怕是不会是什么小疾啊。” 三人想到了弘治九年薨了的蔚悼王,这位只有三岁的皇子,乃是皇后娘娘嫡出,太子的同胞兄弟,破例追封,本朝皇子下殇,辍朝二日,百官罚俸。 三人到现在还记得当日陛下伤心欲绝的样子,陛下子嗣本就不昌盛,若是公主殿下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陛下怕是…… 等弘治皇帝赶到坤宁宫时,几个太医在那望闻问切,面漏难色,傻了眼。 张皇后在一旁哭哭啼啼,再无一点国母气度。 看到弘治皇帝,张皇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面色惨然:“陛下,陛下,秀荣她,秀荣她……” 弘治皇帝一边安抚着张皇后,一边止住正要行礼的太医,焦急不已,急切问道:“如何了,秀荣怎么样了,这是害了什么病,用些什么药才可?” 面对弘治皇帝一连串的发问,太医院院判刘文泰好似大难临头,只得硬着头皮说到:“陛下,臣,臣等,臣等万死,医术有限,实在是看不出殿下为何如此啊。 臣等一开始以为殿下受了风寒,但,但此病来势极其凶险,殿下高热不退,倘半日一日降不下来,就,就……” “就会怎么样,说啊”,弘治皇帝声音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恐怕是,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七十一掌 还有厚照 回天乏术四个字眼,让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心如裂帛。 张皇后失声痛哭起来,趴在榻前,哭的撕心裂肺,心酸不已。 弘治皇帝退后两步,被萧敬赶忙搀住,转眼间暴怒到:“朕不是让你们给公主看过,他们不是一个个不是说公主身体康健,怎么一下子……” 刘文泰等人纷纷跪倒在地,嘴里不住喊着万死,殿内的奴婢也跪倒一片。 坤宁宫已经是乱做一片,弘治皇帝无力的瘫坐在一旁神色灰暗,张皇后呜咽不止,哭的梨花带雨,就连太皇太后来到坤宁宫也无人禀告。 一个死都足矣肝肠寸断,眼睁睁三字,何其残忍。 周氏在宫里得知太康公主病危,当即也是吓了一跳,不是好好的,怎么说病危就病危了。 周氏平日里在膝下的曾孙辈的也只有朱厚照和朱秀荣两人,太子自有学业,不能日日都来请安,倒是朱秀荣跟着张皇后三天两头的来看看,自己也是心疼宝贝的紧。 得了消息,一刻也不敢耽误的赶到坤宁宫,见这如此场景,不由的心惊肉跳,一问,就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周氏也是唰的一下白了脸。 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两年前刚刚送走了一个嫡亲曾孙,现在又要送走个嫡亲曾孙女吗。 周氏面色颓然,饶是在宫里里见惯了大风大雨,看多了生离死别,可真真的在发生一次,依旧是心如刀割啊。 周氏攥着心口,眼泪也啪嗒啪嗒落下,随侍的太监赶忙搭住,“娘娘,娘娘………” 弘治皇帝强忍着悲痛,“祖母要以身体为重啊,万万不可损亏了身子,要是秀荣好好的,定然不不愿祖母……” 弘治皇帝已是说不下去,周氏倒是发现了什么,“太子呢,太子呢,他妹子都病成这样了,他怎么不在。” “回祖母,太子去江南,正在往回赶着,也不知道能不能赶来见秀荣最后一面。” 一向谈起这个曾孙就眉开眼笑的周氏破天荒的头一次漏了怒容,“他妹子病成这样,他去南京干嘛,嗯,太子什么时候去的南京,哀家怎么不知道? 太子,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祖母,厚照去南京给秀荣去寻”,话还没有什么说完,弘治皇帝就愣在当场。 太子,去给秀荣寻医? 弘治皇帝如同当头棒喝,一个胆大却又不可能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 莫不是,厚照早就知道秀荣有病,甚至猜到了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这才铤而走险去了南京? 要是以往,弘治皇帝对这种想法定时嗤之以鼻,可现在,只是一个父亲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弘治皇帝自顾自说到:“对,对,还有办法,厚照去请大夫了,对,还有厚照……” 弘治皇帝皇帝癫狂的模样吓坏了众人。 “萧敬,萧敬,太子,太子他们什么时候到北通州”,弘治皇帝大叫。 萧敬胆战心惊:“陛,陛下,锦衣卫的信,应该,应该是今日未时左右到北通州。” “好,好,好的很,”弘治皇帝几乎手舞足蹈起来,“萧敬,派人,不,你亲自去北通州,接到太子,把大夫带来,记住,朕要最快。 朕的儿子,厚照不愧是朕的儿子,秀荣还有的救,有的救,皇后,厚照去请大夫了,来得及,来得及。” 所有人都懵了,都不知道弘治皇帝是什么意思,萧敬这才想到些什么,一脸卧槽的样子,太子,这么神? 萧敬一刻都不敢耽搁,出了宫就往北通州赶去。 一时间,弘治皇帝和张皇后都露出了希望的神色。 周氏明白了个大概,也不愿戳穿,只得寄希望于太子了。 船上的朱厚照享受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待遇,来时扣扣搜搜,现在回来,简直就是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啊。 只是短短两日,就已经快到了北通州。 牟斌,刘瑾等人发现,这位活祖宗一点也不担心回京之后会怎么样,倒是还颇有兴趣地问起牟斌如何知道自己南下了。 牟斌如实说来,一旁伺候的刘瑾则是心虚的低着头,做奴婢的,最重要的,就是对主子的忠诚。 出乎意料,朱厚照并生气,反倒是夸了刘瑾几分。 到了北通州,刚刚下船,就看见一个本不该在这却是早早等在此处的人,萧敬。 萧敬眼睛通红,肿得像颗核桃一般,一见朱厚照,就酿酿跄跄上前,哭着喊到:“殿下,公主殿下……” 朱厚照脸也是就垮了下来。 官道上,一直马队掀起尘土飞扬,直直抵京。 京城城门口,百姓纷纷避让,士卒也不敢耽误,一路飞驰,在大道上掀起一阵鸡飞狗跳,直达皇宫城下。 到了皇城下,内城士卒将马队拦停了下来,萧敬,牟斌面漏难色。 见是太子,呼啦啦跪倒一片,见过太子,但并未有让他们过去的意思。 皇城不准打马,这是祖宗的规矩,就是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试一试。 在萧敬前面,一路上被颠簸的五脏肺腑都要出来,紧紧抱着前面马鬃的朱厚照骂道:“愣着干什么,快点啊,我妹子十万火急,你们在这等尼玛红绿灯啊。” 萧敬为难的说到:“殿下,皇城内不允许打马,这可是祖宗法度啊。” 守城门的勇士营守将心里直个后悔,自己怎么就偏偏排了这个班,司礼监的大太监,锦衣卫的指挥使,还有个活祖宗,自己这小胳膊小腿,能掰得过? 即便是如此,守将还是陪着笑,硬着头皮上前,也是劝到:“殿下,皇宫大内不准打马,还请殿下马,步行入宫。” 步行,卧槽,这特么远,要是以往就算了,但是现在,自己妹子现在就是快上一分就多上一分的保障,耽搁这么久,万一烧糊涂了,谁能负责? 朱厚照懒得废话:“闪开,要么,乖乖让道,要不然,牟斌,一刀宰了他,入宫,等不及了,快。” 牟斌知道时态紧急,竟是拔出了绣春刀。 守将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思来想去,自己的命,还是比较重要。 再说了,太子,打马就打马吧。 不过好在朱厚照还有些分寸,只让驮着自己的萧敬,带着汪机的牟斌两人飞马入宫。 哥来了 “妹子,妹子,哥来了,哥来了,汪大夫你快点啊,”朱厚照一面拉扯着汪机飞奔,一面高喊。 弘治皇帝一愣,听这声音,怎么这么像自己儿子。 紧接着,还未等殿内的人反应过来,两道人影就蹿了进来。 朱厚照也来不及见礼认错,拉着汪机就往榻上直闯。 进了殿,汪机只觉得头晕目眩,尤其是眼前的龙袍男子,更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袭来,汪机情不自禁地啪嗒一声,跪倒在地,嘴里哆哆嗦嗦说到:“草民,草民,汪,汪机,见过,见过陛下………” 半天说不出句好话,看这样子,吓得不轻啊。 这还真的不怪汪机,自己就是个郎中啊,一下子要给公主看诊,谁没事又一路撵到皇城,还打马入宫,气都还没有喘匀,就见了皇帝。 这种事,不吓尿都是好样的了。 “照儿”,张皇后朝着朱厚照猛扑过去,也顾不得问这一路如何,颤抖的嗓音说到,“你这孩子,让母后担心死了,还有你妹子,秀荣,秀荣,本宫可怜的秀荣,你不是一直问皇兄去哪了,你皇兄这不回来了,你睁眼看看你父皇,母后,皇兄啊,呜呜呜………” “母后,母后,儿臣回来了,母后放心,大夫儿臣找到了,妹子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马上就能救妹子的”,朱厚照扶着张皇后坐下,看着汪机这副样子,“行了,汪大夫,别跪了,赶紧起来看病啊,再晚一些天知道如何……” 朱厚照一边拉着汪机,一边不住的往榻上瞟着。 汪机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就这么牢牢跪倒在地,任凭朱厚照吃奶的气,也没有挪动分毫。 这个时候,一直被朱厚照护士的弘治皇帝开了口。 弘治皇帝在一旁算是听明白了,这姓汪的郎中,怕就是太子请来的人了。 弘治皇帝强展出一丝笑,“汪大夫,快快请起,既然太子信你,那朕就把秀荣托付给汪大夫了。 对了,太医院的刘太医也在,你等共同诊治。” 得了弘治皇帝的首肯,汪机这才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准备去看病人。 没成想到,有人挡在了汪机面前。 正是刘文泰。 眼见太医们束手无策,弘治皇帝看他们在这就心烦,直留下来个刘文泰,已被不时之需。 刘文泰对汪机这个乡野郎中可是敌意满满,正所谓同行是冤家,这句话在这体现的是满满的。 自己是谁,太医院的院判,代表的是太医院最高水平,世代入职太医院,自己都无能为力的病疾,一个小小不知名的郎中,也配在这? 刘文泰问起汪机师承,汪机自是听闻过刘文泰赫赫大名,恭敬的一一报来。 刘文泰心中有了底细,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陛下,殿下乃是千金之躯,如今命悬一线,当是太医院诸位同僚集思广益,翻阅古籍,才是上上之选。 汪大夫虽是祖上行医,祖父汪轮、父亲汪渭均为名医,但汪大夫抛弃科举功名之心,随父学医,其心让人敬佩,殿下又是急公主殿下,自是心下不平,但臣还是以为不妥啊。” 朱厚照又不是个傻子,怎能听不出刘文泰的弦外之音,这汪机就是个半路出家的郎中,自己又是个不靠谱的人,自己寻来的,能是什么什么好鸟,皇帝又是一时心急,这才信了鬼般的信了自己。 朱厚照毫不客气反驳到:“那按刘太医的话,父皇和本宫什么都不做,现在现在就应要做的该听你的话,等着你去翻书不成? 你刘文泰要是真的要本事,就不会现在束手无策,滚蛋,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废物。” 刘文泰脸色涨红,士可杀,不可辱啊。 “够了,退下,秀荣是朕的女儿,是太子的亲妹,太子难不成会害自己血亲?” 终于,弘治皇帝咆哮着打断了刘文泰,天子威严尽览无余。 刘文泰被这突然起来的怒火吓了一跳,但还是似有不服,“陛下,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 弘治皇帝冷冷地看着刘文泰,一字一句说到,“你说,朕是信你,还是信自己的儿子。 好了,你在一旁,若是汪大夫有需要,随时帮衬。” 刘文泰感到了莫大的侮辱。 汪机来到榻边,悬丝诊脉,面色也凝重起来。 “如何了?” “回陛下,公主殿下风邪入体,况且这风邪极为凶猛,只要高热降下,草民就有办法,就可使得殿下无忧。 只是……” “只是什么?” 刚刚燃起希望的众人,心理却又是咯噔一下。 “草民不敢隐瞒,公主殿下高热已有数个时辰,草民也没有把握一个时辰能把高热降下,若是一个时辰降不下来,怕是,怕是成为痴儿啊。” 所有人倒抽了口凉气,大明的公主,要是成为一个痴傻之人,这……… 弘治皇帝强忍心酸,好,好的多了,至少秀荣能保住命就好,哪怕痴傻了也不重要,有朕在一日,就没人敢欺负自己女儿,他就不信自己堂堂大明天子,还护不住自己的女儿。 就算是退一万步哪一日自己驾崩了,不在了,凭着太子与秀荣的感情,到时太子当了皇帝,也会护着自己妹子。 “无妨,无妨,朕只要秀荣无碍就行,汪大夫快快用药吧。” 萧敬亲自上前,准备将汪机带下去开药。 张皇后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喜自己女儿能留下一命,悲的是这么个活泼可爱的女儿,成为个痴傻之人。 张皇后伏在弘治皇帝肩头痛哭,弘治皇帝也红了眼。 到是太皇太后没有太多悲哀,在她眼里,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至少比太医院那帮废物好,白吃了那么多的俸禄,什么都做不了。 汪机正要跟着萧敬下去开方子,却被朱厚照一把扯住,直勾勾的盯着汪机,看的汪机如芒刺背。 “本宫问你,是不是一个时辰内只要降下来了,我妹子啥事都没有,你能做这个担保吗?” 汪机缄口不言,这种高热,一个时辰内怎么可能降的下来。 弘治皇帝知道太子兄妹情深,心中五味杂陈,还是缓和了语气,“厚照,朕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让……” 朱厚照并未理会,看着汪机一字一句说到:“本宫问你,本宫要是能一个时辰内降下来,你能不能让我妹子啥都都没有?” 汪机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厚照。 七十三章 凉,凉了? 在汪机眼里,刚刚朱厚照这番话,汪机也只是以为病急乱投医,这样的高热,怎么可能不到一个时辰就能降下,真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可现在,汪机也不得不谨慎对待起来,太子看起来不像是没有把握啊。 汪机神情严肃:“若是殿下能一个时辰只能降下,草民就有把握治好公主殿下。” 好,就等你这句话了。 朱厚照大喊:“刘瑾,刘瑾……” 萧敬开口提醒:“殿下,刘公公还留在北通州,并未随行。” 朱厚照一拍脑袋,对了,自己怎么把这给忘了,刘瑾被自己留下照顾田夫人去了,并未和自己一起。 “就你了,萧敬,跟本宫去东宫,快,父皇,妹子就先交给父皇了,等着儿臣,等着儿臣。 对了,母后,弄些酒来,抹在妹子的手心,脚心,腋下,再去冰窖取些冰来,敷在额头,时刻注意患者。 还有要通风,衣物解开,不要围着,也不要拿被子捂着,就这样,儿臣去东宫,去去就回,马上就回来。” 交代完雨后的朱厚照,还没等萧敬回过神,就拉着萧敬出了殿。 弘治皇眼中满满的不可置信,迟疑的问道:“汪大夫可曾听说过………” 汪机摇摇头,弘治皇帝心凉了半截。 “那就请汪大夫开药吧,刻不容缓,还请赶快救治。” “那殿下那……” “朕到时候去给他说,汪大夫不必多虑。” 谁都没有料到,一直默不作声的太皇太后开了金口:“皇帝,等等太子,哀家总觉得太子有办法,要不然,太子也不会如此反复确定。” “可是祖母,秀荣的病……” “我说皇帝,你可真是急昏了头,你别忘了,就连这大夫都是太子寻来的,太子怕是心中早就有了法子,你心疼秀荣,哀家也心疼秀荣,可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这个时候所有人才回味过来,太子好像表现的一直有条不紊,丝毫没有乱了手脚,好像一切都好预料之中。 只是刚刚所有人都六神无主,都没有仔细想想。 “陛下”,泪眼朦胧的张皇后开口道,“臣妾信照儿,秀荣要是醒着,也会信照儿的,再等等吧,说不准照儿真的就有办法呢。” “那好,来人,去取冰来,就按太子说的去做,闲杂人等一律出去,这,就留个汪大夫就可。” 坤宁宫顿时忙的鸡飞狗跳起来,宫女取来冰和酒来,弘治皇帝亲自帮着张皇后涂抹冰敷,太皇太后也坐在一旁焦急的看着。 刘文泰出了殿,悲哀的发现,自己堂堂太医院的院判,居然成了闲杂人等,那个乡野村医居然留在里面,何其悲哀。 东宫里的太监宫女忙忙碌碌,却突然见了一个儒衫少年出现在东宫里,身后还跟着个蟒袍太监,不是朱厚照和萧敬,又是何人。 众人定睛一看,居然是多日未见的太子殿下,一个个纷纷拜下。 朱厚照理都没有理,直奔寝宫而去。 “萧伴伴,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拿药就出来,很快的。” 萧敬等在外面,药?什么药,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太子还有药? 不过也来不及让萧敬多想,在外面等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朱厚照已是急匆匆的跑了出来,二人就急匆匆的朝外走去。 半路上,一个跪倒在地的小宫女像是做了巨大的思想斗争,颤颤怯怯的开口道:“殿下,奴婢,奴婢有事要……” 还未等说完,心急如焚的朱厚照并未在意就匆匆离去。 “皇后,怎么样,秀荣可是好了一些”,弘治皇帝一脸心疼的看着榻上脸颊烧的通红的朱秀荣,小心翼翼问。问道。 张皇后素手一搭,惊喜的说到:“陛下,陛下降下来些了,臣妾摸着,不如刚刚那般烫了。” “真的?”弘治皇帝一脸惊喜,急忙一摸,是比刚刚滚烫的身子退了一些。 这无疑是给弘治皇帝带来的巨大的鼓舞,“厚照说的是对的,对的,来人,来人,快,给公主继续敷上,还有,再去催催太子,让他在快些。” 一旁站着的汪机不可思议,用冰敷倒是可以理解,酒,还有这般效用? 没过一会儿,外面一阵扑腾,“来了,来了,儿臣来了,药来了。” 所有人都打起来精神,死死的看着朱厚照,看着朱厚照从袖子里拿出一盒东西。 朱厚照熟练的撕开,拿出药丸,让人送来温水,用水化开,自己还嘀咕着:“让本宫看看说明书,成人四粒,儿童是,找到了,两粒,大抵,三粒就差不多了。 老天爷,你可一定要保证我妹子不过敏啊。” 朱厚照说着说着,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恭恭敬敬的双手合十的虔诚拜了拜。 朱厚照拜完以后,迎着众人奇怪的目光,“求神拜佛,求神拜佛,求个心安理得,好了,现在可以了。” 我的天,弘治皇帝步伐有些不稳,朕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你身上了,你现在到好,你把希望寄托在老天爷和列祖列宗身上了。 老天爷和列祖列宗要是能显灵,朕早就去太庙了,还用你来求。 “好了,能不能成,把这药喝了就见分晓了。” 朱厚照把药交给张皇后,张皇后废了好大劲才把这小半碗给朱秀荣灌了下去。 “照儿,然后呢?” “等,”朱厚照少有这般正经说到,“若是一刻以内没有什么不良反应,这事就成了大半,要是不成的话,儿臣,儿臣也没有办法了。” 接下来的一刻,是所有人都万分难熬的,朱厚照如同拉磨一般转着圈,弘治皇帝和太皇太后坐在一旁,张皇后则是一刻都不敢离开。 一刻以后,看着并无异样的朱秀荣,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第一关,熬过去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张皇后颤抖的把手搭在宝贝女儿的额头,“呀”的一声,把所有人吓了一跳,呼啦啦都围了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母后”,朱厚照叫嚷到。 “陛下,陛下,凉了,凉了……” 弘治皇帝如同五雷轰顶,感觉到自己的血都凝固了,唇角发抖。 一时间,几年来父女相处的时光如走马观花般的出现在面前。 朱厚照颓然瘫倒在地,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怎么会呢,不可能啊,不可能的……… 太皇太后也是坐在椅上久久不敢相信。 萧敬,汪机急忙跪倒在地,空气如同凝固起来了。 是太子啊 弘治皇帝摇摇晃晃来到榻前,泪水把眼睛模糊,再也不复天子气度仪容,哭嚎道:“秀荣,朕的秀荣啊………” 一声哀嚎,吓得守在外面的宫女太监如临大难,一个个忙不迭的跪倒在地。 张皇后一脸惊讶,“陛下这是怎么了,秀荣的高热降下来了,陛下怎么还这般模样。” 啥? 弘治皇帝嚎到一半卡住了,眼里还带着泪水,却是一脸懵逼。 朱厚照一下子爬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连滚带爬的窜到榻前,伸手一摸,乐了:“降了,降了,真的降下来了,母后,这等大好事,你刚刚哭些什么,凉了,凉了,我儿臣还以为是妹子凉了,刚刚可是吓死儿臣了。” 朱厚照这倒是没有说话,刚刚真是差点吓死自己了。 张皇后瞪了朱厚照一眼,“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再胡说,母后可是生气了,母后这是喜极而泣,喜极而泣。” 朱厚照在一旁嘿嘿直笑,假模假样的呸呸两下。 看着朱厚照还能这般没心没肺的插科打诨起来,弘治皇帝上上不去,下下不来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弘治皇帝也上前摸了摸额头,虽是依旧有些烫手,但是比起之前那般滚烫不知好了多少。 弘治皇帝眼里闪过惊喜,嘴角再也止不住的上扬,“真的凉了,真的凉了,祖母,祖母,你看秀荣真的凉了……” 朱厚照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但也不敢多嘴,自己要是在哔哔,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太皇太后也颤颤巍巍起来,朱厚照立马跑过去扶着,还乐呵呵的给老太太说:“曾祖母,慢些,慢些,妹子的烧退了,你可千万要小心,别走的急了,哪里摔了,到时候父皇又是哭哭啼啼的。” 弘治皇帝一听,脸色一黑,等朱厚照走到跟前,狠狠拍了朱厚照的后脑勺,“逆子,子不言父之过,朕也是你能说的。” 这一下打的,朱厚照故意呲牙咧嘴。 萧敬悄咪咪的抬头,气氛陡然轻松起来,尤其是陛下那一下,更是殿内隐隐约约有了欢快的气氛。 要知道,陛下揍太子,可是宫里的一个风向标啊。 这一揍,萧敬看得出,公主殿下这命,怕是救回来了。 太皇太后懒得管这对父子俩,一门心思扑在这个嫡亲的曾孙女身上,摸了好几次,眼看着脸蛋上的通红消去大半,这才放下心来。 太皇太后转过头,有些不满:“皇帝,还不快让大夫来看,耽误了病,你等的起,秀荣可等不起。” 弘治皇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高兴过了头,连忙让汪机看诊。 汪机搭完脉以后,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震撼,“回陛下,娘娘,公主殿下高热以退了大半,已无性命之忧,等完全退下,再容等草民在抓几副药,公主殿下定会痊愈,与平日无恙。” 整个殿内所有人都喜笑颜开,朱厚照更是哈哈大笑,大呼“牛逼”,弘治皇帝也是难以自制的大笑起来。 弘治皇帝让汪机去开药,萧敬亲自在一旁侍候着,拿了方子就出去抓药,煎药。 殿内中传来弘治皇帝和朱厚照的大笑,吓得外面的人脸都绿了,刘文泰更是想到了一个极为不好的念头,陛下和殿下,莫不是一时间太过伤心,失心疯了…… 吱的一声,殿门打开,只见得萧敬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刘文泰立刻换上一脸悲痛,上前说到:“萧公公,陛下无事吧,人各有命,公主,公主殿下,是下官无能啊,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切勿因情伤身啊。” “等会儿,刘太医,你这是说什么”,萧敬冷笑不止,你个废物点心,言语间也是毫不客气,“谁给你说公主殿下怎么了,这种事你一个小小的太医院院判也敢乱嚼舌根子? 幸亏不是宫里的,要不然,咱家非的拔了舌头不成。 咱家就告诉你,公主殿下已经退了高烧,汪神医这一副药下去啊,可是给陛下打了包票,药到病除。 好了好了,咱家不和你多说了,咱家还要给公主殿下抓药,煎药呢。” 萧敬故意咬重神医两字,乐呵呵的看着刘文泰脸色涨成猪肝色。 萧敬撂下两眼无神的刘文泰,喜滋滋的去了太医院,如此马屁自然是只有自己能拍,其余的人,这等马屁,你也配? 刘文泰觉得自己的世界都要崩塌了,堂堂太医院的院判,被赞誉为国手的自己,医术居然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郎中都比不得,搁谁,谁都受不了啊。 大半个时辰以后,萧敬亲自送来一碗汤药,张皇后小心地一勺勺,好半天才喂了下去。 弘治皇帝看着萧敬袍子上还粘着些灰,问道:“萧敬,你亲自去看的?” “是,陛下。” 弘治皇帝一股暖流涌过心疼,“这等事情何须你一个司礼监的掌印去做,让太医院去做就可了。” “陛下,老奴看着陛下,娘娘,殿下这般伤心,老奴这心里也都也跟针扎了一样。 要怪就怪老奴没有本事,不能为陛下分忧,老奴也就只能做些抓药,煎药的活,老奴,老奴实在是觉得对不住陛下下啊。” 萧敬一边说着,一边还挤出几滴眼泪。 弘治皇帝看着伤心欲绝的萧敬,反倒是还宽慰起来了,“好了,朕知道,大伴的心意,朕心里明白。” 弘治皇帝甚至还拍了拍萧敬两下,更是让萧敬受宠若惊。 弘治皇帝再三确人了自己女儿无事,突然正了正衣襟,朝着汪机深深一拜。 朱厚照也是跟在后面学的是有模有样,张皇后也做了个万福。 就是多年来都没有施礼过的太皇太后,也是拱了拱手。 汪机心都差点蹦了出来当即跪倒在地,嘴里不住念叨,“陛下,娘娘,这是折了草民寿啊,草民就是万死也不敢受啊。” 弘治皇帝亲自上前将汪机扶起,“汪大夫乃是神医啊,理应受的住,要不是有汪大夫,今日,朕怕是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汪机摇了摇头:“陛下严重了,真正救了公主殿下的,是殿下啊。” 七十四章 叫黄瓜挺好 汪机神情严肃,“若不是殿下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将高热退下,就是大罗金仙来了都于事无补啊。 草民行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神药,真是闻所未闻,草民斗胆请殿下解惑,这药是何药,叫什么名字,哪里所产,又是哪本古籍所记,何以用药。” 汪机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这药的身上,直到现在都觉得惊奇万分。 这个时候众人才回想起来,太子的药。 正是太子的药,只是那么几粒,就把人从鬼门关拉过来了,不是神药那还能是什么。 朱厚照有些为难,这,总不能说这是阿莫西林,青霉素吧,那到时候从哪里的,自己也不好交代啊。 万一自己老爹脑子一热,要量产,那不就完蛋了。 弘治皇帝看出朱厚照有些为难,“你老实说,朕不会刨根问底,这总行了吧。” 朱厚照挠挠头,这才一五一十交代了出来。 弘治皇帝等人只是觉得这名字,好生古怪啊,阿莫西林,怎么从来没有听过,不过也都没有往深处去想。 但汪机是全然不一样的,世代名医的熏陶,自负不说是读遍天下医术,至少是八九不离十了,怎么从来没有一味药叫阿莫西林,况且还有如此疗效,不应该啊。 突然,汪机灵光乍现,莫非,这不是大明的产物? “殿下,草民斗胆,此药怕不是我大明所有?” 朱厚照虎躯一震,卧槽,这么快就露馅了。 弘治皇帝则是好像忘了刚刚说的话,眼神锐利,“太子,说,这药从哪来的,老实交代。” 不是老爹,你刚刚不是不问吗,你这做的,我很难搞啊。 好半天,朱厚照才支支吾吾说到:“儿臣,儿臣买的。” “找谁买的?” “胡,胡商?” “胡商?哪的胡商?” 弘治皇帝突然感觉不妙。 “他们说,他们来自极西之地,说此药价值万金,所以,所以拿来送给儿臣,希望儿臣,儿臣对极西之地,多,多多关照。” 这下子,弘治皇帝总算明白过来了,怕是朱厚照这厮和一群走私贩子搅和在一起了。 好嘛,这是放长线钓大鱼,长期投资啊,趁着太子还小,一个现在还没有权力却潜在拥有这无限权力的人,等日后等着太子登基了,这才有回报啊。 至于这回报,显而易见了,开海。 弘治皇帝本想训斥朱厚照身为太子,怎可和胡人鬼混在一起,可刚想开口,却被噎住了。 好像没有朱厚照和那帮胡商鬼混,这药也得不来,自己女儿不就是…… 要是从这个角度来看,太子不仅无罪,反倒是有功啊。 难道这胡人的药,真的有这般大的作用?要是朕也有些的话…… 嗯?朕在想些什么,怎么和这逆子想的一样。 弘治皇帝噎了半天,才轻轻撂下一句:“好了,你是太子,要知道体面,这要被朝臣知道了,成何体统? 此事,不可再有下次了,朕可不想再听到这些了。” 朱厚照眼神一凉,朕可不想再听到这些了,这是不是说,只要不被父皇发现就行了。 至于前面那一句,朱厚照下意识的给忽略了。 眼看着没了什么事,弘治皇帝让朱厚照送汪机出宫,也让太皇太后早些回去歇息,这里有人照顾。 太子亲自送出宫,这份恩遇,怕是不可谓不大。 路上,汪机欲言又止,朱厚照看出了汪机似是有话要说,“汪大夫,你是我朱家的恩人,有什么想说的,本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汪机连连摇头:“不敢,不敢,殿下言重了。 草民还真的有件事,殿下,这极西之地真的有如此神药?” 汪机心头火热,一个大夫,没有见过也就罢了,可要是真的如此药效的药,谁不心动,谁不想跃跃欲试,去见见庐山真面目啊。 朱厚照一脸尴尬,这是西方的没错,可特么这是四百年后的啊,自己之所以扯上胡商,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老爹,你看,西边还有这么好的东西,说明咱们大明也不是物产丰富到啥都有啊。 说到底,朱厚照希望在弘治皇帝心里裂开一道缝,只要有了这道缝,终究还是有机会的。 “汪大夫,本宫实不相瞒,”朱厚照左顾右盼,看了看周边没人,“这东西是西方的没错,但汪大夫努力,说不准,咱们大明也能有这等神药。” 汪机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朱厚照笑笑,要想弄出这样的东西,不是一年两年可以的,哪怕自己能够指出道路,少走弯路,这也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巨大到朱厚照现在基本不去考虑。 医药,就是拿金银堆出来的。 出了宫,刘瑾带着田夫人也早就到了宫门口等着,朱厚照亲自送着他们安顿下来才返回东宫。 回到多日未见的东宫,朱厚照总觉得每个人有什么不同,但也一时间说不上来。 朱厚照闭目养神,恍惚间闻到一股异香,猛然睁开眸子:“你是何人?为何在这?” 眼前一个面若粉黛的无骨美人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奴婢黄婉儿见过殿下,回殿下的话,是皇后娘娘派奴婢来服侍殿下的。” 说罢,还楚楚可怜的看着朱厚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分明就是个尤物。 朱厚照用手指挑起女子下巴,一脸轻笑,“依着本宫看,不该叫黄婉儿,该叫黄瓜,即能吃又能用,内服外敷,不都可以,你说对吧,黄瓜?” 女子莹莹一笑,拜倒下来,露出半边浑圆酥胸,“多谢殿下赐名,奴婢从今以后,就叫黄瓜了。” 朱厚照一副色咪咪的样子,从抹胸前一把摸过,大呼过瘾。 眼前人呼吸急促,香味越来越重,张着红润小嘴,“殿下,殿下………” 朱厚照狠狠一捏,传来娇呼,“好,好,好的很,待会好好服侍本宫,听清楚了吗?” 女子一脸娇羞,却是弯着纤细蛮腰,用着抹胸下都要呼之欲出的柔软磨这眼前男子臂膀,点点头。 可朱厚照分明看到这娇羞面下的一抹精光。 朱厚照贴近耳前,“黄瓜要不去拿些黄瓜,在拿些酒来,让本宫看看,能吃多少黄瓜。” 女子丝毫不怕,倒是故意在脖颈处吐着热气,“那待会殿下就好好看看,婢子两张小嘴能吃多少。 殿下好好看看,婢子不仅比巧慧能吃,记起账来也是一把好手啊。” 朱厚照笑骂一句,朝着丰臀不轻不重的拍打一下。 等人背过身去,本来还是色欲的眼睛,染上一层寒霜。 殿下又能怎么办呢? 朱厚照立刻翻箱倒柜找了起来,看见自己的东西没被动过,这才松了口气。 朱厚照出了殿,让人去把刘瑾立刻喊来,一刻也不准耽误。 很快,只穿着中衣,鞋都未来得及穿好的刘瑾气喘吁吁的出现在朱厚照面前。 “殿下,奴婢来了,殿下………” “刘瑾,你守在外面,把人挡在外面,本宫累了。 还有,查一下,东宫是不是被换了不少人,那个宫女,盯着她。” “是,殿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问……” “不该问的别问,本宫累了,但愿,是本宫想多了。” 朱厚照自言自语,“但愿本宫是多想了。” 朱厚照躺在床榻上,外面传来几句声响,很快有趋于平静。 朱厚照心里已经有了大概,闭上眼。 第二日朱厚照起来不久,刘瑾立刻就进了寝殿,言语了一番,还递上来一封信。 朱厚照看完以后,面无表情,不知是喜还悲。 进了宫,朱秀荣已是好了大半,只是身子骨太弱,一直在睡,听汪机说,在修养着几日就可痊愈。 不出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的意料,朱厚照行完礼之后,犹豫一下,问道:“父皇,母后,儿臣有一事还想请问,儿臣宫里的宫女,儿臣听说母后把人召回宫里,不知为何……” 张皇后倒是有些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说起,倒是弘治皇帝直言不讳,前朝之事绝不可能在本朝再次上演,那宫女是万万不能留在东宫的,所以早早就遣送出了宫,让她回了原籍。 大明,决不允许再一次上演万贵妃的事情。 令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并没有想到的是,朱厚照没有大吵大闹,只是说了句:“也好,出了宫,也好。”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也松了口气,他们就怕自家儿子要是牛脾气上来的话,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分外安静的朱厚照走在宫道上,日头日渐毒辣,刘瑾从今一早就感到殿下今日与往日不同,也不敢劝着,只敢跟在后面。 信里说,她要出宫回家了,嫁个普通人家,再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还说,请殿下放过她,也不要来寻她。 朱厚照不明白,明明只过去几天,她这么就……… 他想骂人,但不知道该骂谁。 宫外太子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司礼监和内阁的强压之下,以公主病重,太子心急才私自出京寻医,再加上带回来个汪机,这才勉强过了这一关。 直到深夜,朱厚照依旧心乱不已,毫无睡意,屏退了要跟着自己的小太监,一个人溜达起来。 不知走到哪里,一阵哭声引起了朱厚照的主意。 走近一看,一个半大的宫女一边哭着,一边洗着衣服。 “怎么了?” 宫女一抬头,看着凭空出现的朱厚照,吓得跪倒在地。 朱厚照看她有些面熟,“是你?就是你昨日拦着本宫,说是有话要说?怎么,本宫现在在这,有什么就说吧。” “不,不,奴婢昨日猪油蒙了心,昏了脑子,奴婢什么都没有,都没有。” 朱厚照看着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有些无语,就是傻子都看出来有事了。 朱厚照看她半夜还在这洗衣服,又是哭哭啼啼,明白了什么,“昨日可是有人罚你了?没事,实话实说,要是受了委屈,本宫自会给你做主。” “那,那奴婢,是奴婢的姐姐。” “你姐姐?是谁?” “巧慧。” 朱厚照一路狂奔,一脚踹开门,“刘瑾,刘瑾,滚过来,本宫有事要问你。” 刘瑾吓得从床上滚下来,好不容易不犯迷糊了,看着朱厚照,一脸懵逼。 “刘瑾,本宫问你,这信,你是从哪拿的,是谁给你的。” “啊,信,对了,殿下,是黄婉给奴婢的。” 朱厚照冷笑不已,果然,这女的,可没有面上这般傻白甜。 “把她拘来,本宫有事要问。” 宫灯下,本就惨白的小脸更是病态的娇弱:“婢子,婢子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惹得殿下如此大怒,婢子,婢子……” “什么事”,朱厚照假笑看着,将信扔到面前,“本宫只问你一遍,这信,到底是谁写的。” “这信,的确是奴婢所写。” 眼看瞒不过去,索性倒不如承认了。 “好,好,本宫现在明白了,要是真的她自己愿意出宫,怎么会什么都不带走,本宫真是蠢啊,怎么现在才想明白过来。 你承认就好,现在能告诉本宫,谁让你这么做的了? 她,在谁的手里?” “殿下,婢子就是告诉您了,殿下又能怎么办呢。 殿下,可还是殿下,不是陛下啊。” 黄婉一脸笑着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 一旁的刘瑾听罢以后就开始破口大骂,亲切地问候起祖宗十八代了。 “这就和你没有关系了,让本宫想想,对了,是张家那两个废物? 就是了,这种事,母后最有可能就找他们两了。” 朱厚照从眼睛里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相信母后,或许真的会放她回家,可那两个狗东西,他不敢去想…… 最后,朱厚照一人就这么呆呆坐在桌前,他很想让人去找,却是无从下手,到现在,他在外面连一个可用的人手都没有。 这是朱厚照第一次觉得,太子,就是没了爪牙的猛虎,只是看的威风罢了 他能做的,只有等。 京师,一处不起眼的宅子。 齐衡看着眼前被捆缚在榻上的女子,玩遍了好几种花样以后,从一开始的眼神炙热到索然无味。 习惯的含根手指,含糊说到:“本来以为都想娶的婢子是何等尤物,没成想到,就是这班货色,还不如本公子玩腻的几个丫头,没滋味,没滋味。” 齐衡尤为喜欢这等烈女,如同骑匹烈马,滋味尤甚,尤其是女子眼神的绝望无助,更是为他助兴,两百多斤的肥肉很是一抖一抖。 齐衡打心底觉得这女子不过中等之姿,可奈何是太子看上的人,一种病态的满足使他足足在身上折腾了数日。 齐衡突然想起些什么,一脸淫笑,“来,本公子又想了个新活,这还有半截蜡烛呢,来,陪你玩玩。” 天黑到天明,女子最终死在了榻上。 齐衡喘着粗气,觉得偏偏这个时候死,扫了自己的兴,一怒之下,让人把一丝不挂的尸身,在午时丢在京师大道上。 青山常伴绿水 朱厚照无趣的听着杨廷和的嘴炮,即便是杨廷和说的唾沫星子直飞,苦劝殿下应以读书为重,朱厚照乖宝宝似的点点头,听没听见去不重要,态度很重要啊。 刘瑾跌跌撞撞闯进殿内,打破了沉醉在自己世界的杨廷和,不顾杨廷和的不满意,一脸泪水,“殿下,殿下,奴婢,奴婢找到了,找到了………” 正在听杨廷和讲课的朱厚照第一次看见刘瑾这般模样,心下也是大惊,他从未见过刘瑾这般样子。 找到了,不应该是好事? 朱厚照心头蒙上一层不详。 “殿下,奴婢说了,您可撑住啊,你可一定要撑住啊…………” 刘瑾跟着朱厚照最久,他太知道殿下的心性了,他比谁都害怕朱厚照失去理智。 “说。” 朱厚照咬牙蹦出。 刘瑾心里打着鼓,惴惴不安说了出来,说完以后,立刻眼都不眨的看着朱厚照。 没有预料之内的勃然大怒。 朱厚照瘫坐在椅上,一句话也不说,了无生气。 刘瑾心里慌着更甚,甚至觉得,殿下大怒也比这般好些。 “殿下,殿下,您可别吓奴婢,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殿下心里要是有气,就朝着奴婢,千万别憋在心里,身子重要啊……” 朱厚照只是摇摇头,“不怪你,不怪你,是本宫害了她,是本宫害了她啊……” 朱厚照豁然起身,摇摇晃晃的往外走去,刘瑾看的心惊胆战,赶忙上前扶着。 杨廷和出乎意料并未阻拦,他很明白,比起盛怒,这样的表现,更为危险可怕。 他刚刚分明从太子身上感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就是杨廷和,也是心下畏惧。 “刘瑾,快些,你在前面带路。” “哎,殿下,你慢些,要不先换上……” “带你的路,快。” 京师大道上,大白天一具无衣女尸扔在大庭广众之下,下场惨然,让人悚然。 等朱厚照真的看见了蒙着白布的尸首,闭上双眼,不忍去看,更是不敢上前,身边山呼海啸的千岁和拜下置若罔闻。 这是他一手造就的噩耗。 刘瑾自作主张上前,准备背起,却被出声拦住。 顺天府尹听说之后,急急忙忙带着属官差役赶了过来,面无人色,却被熟视无睹。 朱厚照走到街边,拿了匹不算上成的绸缎,强挤出笑:“掌柜的,今日白拿你一匹布,莫要介意,到时候来东宫拿银子就可。” 掌柜的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起,他敢保证,今日太子在他铺前拿了匹绸缎,明日怕是连人都挤不下。 朱厚照缓缓蹲下,极为耐心的裹上绸缎。 一旁的刘瑾突然哭着说到:“怎么会这样……” 他刘瑾也不是没心没肺,这样好的姑娘,这么就…… 朱厚照喃喃说到:“是啊,本宫也在想,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一位紫色袍子的太监背着绸缎里的尸首快步走着,身边跟着个龙袍少年。 朱厚照突然泪流不止,几步上前,对刘瑾喊着:“本宫来背。” 刘瑾惊讶的停住脚步,满脸惊讶,明明满脸泪水的朱厚照却是笑得没心没肺,“废物背死人,无妨,无妨。” 暑雨祁寒的京师里,一个叫朱厚照的人,本可一肩挑起天下,背着一个生前死后低贱的人,一步一步,走回东宫。 当日,京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等大事,第一时间传到了宫内,萧敬手脚冰凉,此事,终究是瞒不住了。 “陛下,东厂急报,殿下,出宫了。” 弘治皇帝头也未抬起了,继续批着折子,不觉得这算是什么大事,反正太子时不时出宫,对于内阁,宫里来说已是见怪不怪了。 弘治皇帝现在也想开了,只要不耽误学业,没什么危险,随他吧,况且,实话实说,自己儿子也没有干啥。 “出宫?他今日出宫做什么。” 萧敬好半天才挤出话来,“陛下,东宫那女子死了,死状极惨,殿下当即出宫,亲自把尸首背回了东宫。” 萧敬说着自己心里都有些堵,就连在场的番子都有些不忍直视,光是听着就觉得…… 丧心病狂。 本来稳健的笔尖一抖,大团墨团散开。 弘治皇帝吃惊的抬起头,“朕不是说了放她出宫,怎么……” 萧敬不敢隐瞒,说出了皇后交代寿宁侯,建昌伯二人去办,结果就…… “为什么不早告诉朕,啊……”,弘治皇帝呵斥,心里泛起丝愧疚,这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况且,就连萧敬都用了死状极惨,可想而知,死前到底受了何等折磨。 “奴婢知罪,奴婢知罪,”萧敬赶忙跪下,“奴婢本来想禀告陛下的,可,可公主殿下突然病重,奴婢看陛下娘娘已是焦头烂额,这才擅自作主………” 弘治皇帝头疼的不是这个,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当初仁和公主只是一巴掌就惹得针锋相对,如此下场,以朱厚照的个性,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好了,宫里开支副棺材,再派人送些钱银送回原籍,至于太子那,这几日课先停了”,弘治皇帝并没有追究太子违背礼制,只希望此事能快些过去。 朱厚照回到宫里,一个人关在殿内,刘瑾守在殿外,一步都不敢离开。 朱厚照终究还是不敢揭开白布。 短短几天,阴阳相隔。 刘瑾胆战心惊的敲响了殿门,“殿下,宫女小桃送来了巧慧姑娘的遗物,殿下你看……” “送进来。” 朱厚照捧着一个翠绿的荷包,上面还有未绣完的字迹,隐隐约约可以看出,青山,绿水。 青山常伴绿水。 朱厚照脸贴着荷包,似哭似笑,喃喃自语:“我答应你,答应你,青山常伴绿水,不分开,再也不分开了。” 他没有用本宫,用的是我。 整个东宫上下弥漫着一片悲哀的气氛,有些真情实意,有些兔死狐悲,有些惺惺作态。 守了不知多久的刘瑾,从日中到月明,吱的一声,殿门打开。 “刘瑾,本宫交代你去做件事。” 刘瑾听完,面色一僵,还是领命下去。 朱厚照面不改色,看着心心念念的人,最终装进了一个小罐里。 七十八章 痛殴 把罐子放好,朱厚照出了东宫,张仑和刘瑾早就等候多时。 看见朱厚照,张仑恭恭敬敬递上一个盒子。 盒子里,是把精制的上好的手铳。 朱厚照握在手里,很有份量。 “张仑,带路,去寿宁侯府,本宫要去给这个舅舅,讲讲道理。” 轻飘飘一句话,张仑听得心里发寒,今日的事整个京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可不相信,这个时候,太子是去寿宁侯府,讲讲道理。 马车停在寿宁侯府外。 “敲门。” 刘瑾自告奋勇上前,门子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很快,中门大开,呼啦啦的出来一片。 张鹤龄心里发虚,那女子的死,他真的不知道,心里啐骂,小娘养的齐衡,作死也不带这样的,怕什么来什么,太子想来是得到些什么消息,这才找到府上。 心里虽然是七上八下,可毕竟是皇太子前来,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少,张鹤龄打开中门,带着一家老小出来迎接。 张鹤龄心里打定主意,反正自己是太子的舅舅,再怎么样陛下和太子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再者说了,动手的又不是自己,那位,想来也是所有顾虑。 朱厚照谦虚温良的开口:“厚照见过舅舅。” 张鹤龄见朱厚照这般模样,心下松了大半,以为是自己多想了,笑呵呵的就要邀太子入府,说什么就算家里再怎么困难,太子来了,定是还要好好招待一番。 张仑有些不忍直视了,他才发现,这寿宁侯看起来比他还没有眼力,大半夜的,谁没事来你这做客? 朱厚照不动于衷,眨巴着眼睛:“舅舅,家礼已施,君臣之礼可不能费啊。” “什么”,张鹤龄睁大眼睛。 朱厚照扫了一眼刘瑾,刘瑾心领神会,“寿宁侯,太子前来,还不拜见,寿宁侯是何用意。” 张鹤龄不甘心的跪倒,紧接着,其余家眷也纷纷拜下。 跪了许久,还没有听见那声免礼。 朱厚照弯下腰:“寿宁侯知道本宫来是为了什么?” 张鹤龄心下大骇,有些慌乱,依旧嘴硬:“殿下这是说些什么,臣,臣一点都不明白。” “当真是一点都不明白?” “殿下,殿下就被吓臣了,臣胆子小,经不住吓。” “哈哈哈,你胆子小,寿宁侯,我的好舅舅,你胆子还小?偷戴冠冕的时候,你胆子小?阳奉阴违,拿了本宫身边的人,你胆子小?你可比本宫有种,胆子大多了,对吧。” 朱厚照猛然一脚,狠狠踹在张鹤龄脸上,力气不小。 张鹤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的翻滚在地,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还没两声,朱厚照翻身坐在身上,就是狠狠两拳。 拳拳到肉,下了死劲。 张鹤龄凭本能护住头颅,朱厚照一手按住,一膝撞去,直踹中门。 明明是打人的人,却一拳比一拳没劲,最终瘫坐下来,袍子上沾满灰尘,眼里泪水涟涟。 朱厚照爬起来,抹了把眼泪,眼里带着厉色,左顾右盼,一些刚刚抬起头的家眷一个个又赶忙把头底下,不敢去看。 张鹤龄被打的口鼻流血,说话都含糊不清,却还是不管不顾的大喊:“臣是太子的舅舅,是长辈,太子如此,臣要去找陛下娘娘做主,呜呜呜………” “做主?好的很,本宫是储君,是大明的太子,你等要做甚?你等以为你是何人? 你这蠢货,要不是靠着母后,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 本宫告诉你,这天下,是我朱家的,不是你张家的,莫以为有母后,孤就不敢杀你,就不敢灭你张家满门。” 张府上上下下都被震住了,半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地上的张鹤龄终于明白,他眼前这个人,不仅仅是他阿姊的儿子,他的外甥,更是大明天子的嫡长子,未来的大明皇帝,是一言可以决定他,决定张家满门生死的人。 朱厚照在所有人惊骇的眼光中,毫不在意的扔下翼善冠,脱下袍子,弃之如履,笑着自嘲到:“本宫这个太子,还不如你这个小小侯爵做的舒坦啊。” 朱厚照掏出别在腰间的手铳,顶在了张鹤龄头上,语气温柔道:“舅舅,你说本宫要是打死你,父皇,又能把本宫怎么样呢。” 张鹤龄差点没有吓得背过气去,身子不听指挥的抖了起来。 “本宫咋问你最后一遍,说,把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出来,要不然,大不了本宫留下个杀舅的恶名,你说呢,本宫的好舅舅。” 张鹤龄看着朱厚照眼里的癫狂,欲哭无泪,生怕这狼心狗肺的外甥真的一铳打死自己,只好一五一十的老实说了出来。 “跟本宫走,要不然,后果,你自己清楚。” 留下一句话以后,朱厚照离开回到马车。 没过多久,张鹤龄捂着脸,默不作声跟了上来。 坤宁宫,张皇后得知此事以后也是不住叹息,这才告诉弘治皇帝,原来当初她让张鹤龄安排送她出宫,怎么就……… 弘治皇帝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心办坏事啊,张鹤龄什么尿性,他再清楚不过了,想来此事怕是和他脱不了干系了…… 一个太监一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事的模样进了殿,“陛下,娘娘,殿下求见,寿宁侯也一同在宫外等候。” 宫里的规矩,就是太子,未得召令也不得深夜入宫。 寿宁侯?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对视一眼,太子和寿宁侯一起入宫觐见,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弘治皇帝反应过来,看来太子已经知道和寿宁侯有关了,要不然,也不会大半夜的入宫。 “寿宁侯可还好?可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 弘治皇帝反倒是有些担心张鹤龄了。 太监想了半天,老实说到:“回陛下,听门监说,寿宁侯在宫墙下,倒是,倒是心平气和的很。” 往日的时候,这位侯爷等了一会儿,动不动就是满嘴………亲切问候。 这个时候,萧敬急匆匆的赶来:“陛下,娘娘,东厂刚刚急送来的,殿下刚刚出宫去了,好像去了寿宁侯府。” “好了,朕知道了,传他们进宫。” 祸不单行 进宫途中,一个个侍卫太监都忍不住多打量这位侯爷两眼,毕竟,半张脸肿的和猪头一样,倒是极为罕见啊。 刚一进殿,张鹤龄就扑倒在殿内,哭诉到:“陛下,娘娘,可得为臣做主啊。” 抬头借着灯,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吓了一跳,张鹤龄半边脸高高肿起,说话还露着风。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朱厚照在后面面无表情的行礼。 “你打的?” “是。” 朱厚照直言不讳。 张皇后一脸为难,一边是自己的儿子,一边是自己的弟弟,她也知道,太子怕是正在气头上,鹤龄定然是脱不了关系,也眼见自己弟弟被打成这样,也是不住的心疼。 弘治皇帝气不打一处来,好啊,动手打了自己的舅舅,还如此理直气壮,就是张鹤龄再怎么混蛋,那也是长辈啊。 张鹤龄心里咬牙切齿,平生向来都没有对他动过手,后来阿姊做了皇后,更是风光无限,今日万万没有想到,被自己的外甥所打。 奇耻大辱啊。 “寿宁侯,把你刚刚在府前说的,一字不差的禀告给父皇。” 张鹤龄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一口咬死了刚刚什么都没说。 “本宫再说一次,如实说出来,本宫可以网开一面,要不然……” “陛下,臣真的不知啊,陛下信臣。” “够了,你还要闹下去吗?死的只不过是一个宫女,就算查出来,你想干什么”,弘治皇帝出言打断。 朱厚照退后几步。 弘治皇帝自觉的刚刚那句话有些重了,语气缓和了一些,“朕会让厂卫去查,到时候自会有个交代。” “儿臣若不答应呢?” “就为了一个宫女?” 弘治皇帝不可置信,一向畏惧自己的朱厚照,第一次,直面顶撞了自己。 “对,只是个宫女。” 朱厚照喃喃说到,“父皇问儿臣想干什么,儿臣要的很简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自古的规矩。” 朱厚照眼色颓然,“在父皇眼里,儿臣不是个好儿子,不是个好太子,甚至,父皇和百官一样,都怀疑儿臣日后能不能做一个好皇帝,守住这份家业。” 这一点,弘治皇帝没有否认,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和那些贤太子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只有她,她信儿臣,儿臣说,日后儿臣会做一个好皇帝,比父皇还要好的皇帝,能让人人有饭吃,有衣穿。” 朱厚照突然呜咽不止,“她不该信的,她不该信的,是儿臣害了她啊,可她到死都信儿臣啊,没有恨过儿臣,儿臣却救不了她,连个名分都给不了。” 朱厚照面色突然狰狞起来,“可现在,杀人者逍遥法外,想必现在还在取笑儿臣,堂堂的太子,连个宫女都护不住。 好,好,好的很。” 弘治皇帝心中一凉,一连三个好,他从朱厚照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恨意。 “父皇,乾清宫的匾上写的是正大光明四个大字,可当真如此? 难道东厂真的查不出来?还是,压根就不想查。 儿臣问心有愧,所以,儿臣会用自己的办法来解决,一笔笔算。” 朱厚照看了一眼萧敬,萧敬好像被看破了些什么,赶忙低下头。 朱厚照不再看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张鹤龄:“舅舅,日后每日醒来,都要摸一摸自己吃饭的家伙还在不在,日日吃斋念佛,求着父皇万寿无疆,弘治朝争取万世才好啊。” 张鹤龄眼神呆滞,分明被吓坏了,太子的意思再也清楚不过。 既然现在有皇帝护着,那就等,等到太子登基的时候,就是算总账的时候。 张皇后怎么也想不到,本想着让张家缓和太子的关系,万万没有想到,太子已然有着要和张家决裂的样子。 等朱厚照退下,张皇后低声抽泣,弘治皇帝猛然起身,“张鹤龄,说,到底怎么回事。” 张鹤龄这才畏畏缩缩说了出来。 弘治皇帝久久未能说话。 “当真和仁和公主有关?” 弘治皇帝不肯相信,追问到。 张鹤龄急得都要哭出来了,连连点头。 “畜牲”,弘治皇帝铁青着脸吐出两字。 “都先退下吧,朕,一个人静一静。” 张鹤龄哭哭啼啼离开,张皇后也是一脸担心,不过还是去照看朱秀荣了。 萧敬如同老僧入定,伺候在殿下。 萧敬当然明白陛下的难处,齐衡是长公主的长子,就是再怎么十恶不赦,那也是陛下的外甥,是太子的表兄。 看的出来,殿下对齐衡已经恨之入骨,杀之而后快了。 陛下心善仁厚,自然是想保住齐衡的,若是其余人到也不难,可难就在于,偏偏是殿下。 殿下刚刚说的已经很直白了,今日不行,日后呢,太子登基,那是板上钉钉的,到那个时候,谁又能护得住啊。 陛下现在是左右为难啊。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可还未等弘治皇帝想出个办法,一件天大的事悄然降临。 第二日,河南布政使司急报,河南大旱。 不久,河北,山东布政使司也传来急报,旱情蔓延到河北,山东。 旱灾,成为了朝廷现在第一要务。 内阁倒是不慌不忙,正所谓大事小办,这等赈灾的事情本就有例可循,再加上陛下之前已让官员巡视过三地备荒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很快,圣旨下到各地,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任谁都没有想到,短短三日以后,河南最先急报,河南备荒仓已无存粮,河南,已经开始出现流民了。 河南等地的锦衣卫千户所也向京师传来了粮价剧增的消息。 接到消息,刘健眼睛都要瞪了出来,没粮了?不是说,各地还有三十万石的存粮,这么就…… 更为可怕的,是流民啊。 流民,流民,流着流着,就成贼了。 流贼,那就更蝗虫一样,吃啥啥不剩。 一向养气的谢迁这次也是慌了,“刘公,刘公,下官真的看了,明明各地的粮仓都是满的,这么就……” “好了,别说了,来人,去把周尚书请来,等会进宫,请陛下定夺吧。” 八十章 也得有好牙口 弘治皇帝拿着奏章,手都止不住的颤抖,转眼间,怒火充斥胸膛。 “谢迁,周经”,弘治皇帝少有的直呼其名,“你二人巡视三地,不是说府库充盈,朕问你,粮食呢,粮食呢,你可知你我君臣在这毎多耽搁一分,就有百姓饿死。” 谢迁,周经跪下请罪,“臣,臣有罪,臣……” “好了,刘公,内阁可有办法?” 来时内阁早就碰过头了,刘健打了腹稿,“回陛下,臣等以为,一面急调江南等地的漕粮补充山东三地,一面从国库拿银子购粮用来补充,臣来时查过了,京师还有一万石左右的粮食,可解燃眉之急。 再令有司详查此事,命各地官府勒令百姓不得流窜,用以重法,弹熄隐患。” 刘健的方法挑不出毛病,也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办法。 “户部账面上还有多少银子?江南等地的粮食多久才能如入京?” 周经小心翼翼回到:“陛下,户部账面上还有五十万两,其中边军军费,工部开支,各项开支以后,大抵,大抵能用的,能用的不过五万两。 江南等地的粮食,户部算了算,今年江南的庐州,扬州等地受了水灾,粮食减产,秋粮还等些日子才能收上来,江南能调动的也不过三万石,大抵,也要一个月才能送到。” 一个偌大的朝廷,能用的只有不到五万两,还不如宫内一个月买卖挣得钱多,弘治皇帝有些哭笑不得。 就这,还算好了,成化朝的时候,都已经开始寅吃卯粮,自己登基的时候,给老爹治完丧,国库都要空了。 这些年,自己宫里朝廷压缩了不少开支,这才每年有些结余,账面上有些能动的钱财。 弘治皇帝紧蹙眉头,等不得了,一个月要是没有粮食,大抵,就是不造反的也早就反了。 “周经,不,刘公,内阁领头,朕看过各地粮价,也不过二两一石,户部拿出来全都买粮,大抵,还能买上两万石,再加上京师里的一万石,即可赈灾河南,河北,山东,先熬过这一个月,等南边的粮食到了再说。” 三万多石粮食看似不少,可这三地都是人口稠密,尤其是河南,一旦受灾,灾民怕是有几十万之众。 几十万张嘴,日日都要吃喝,这么点的粮食,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最多只能让每人每天吃上几口,尽量不饿死罢了。 萧敬捏着条子,飞快的进了暖阁,“陛下,厂卫急报,河南大旱,百姓流离失所,卖妻典子者不计其数,粮价飞涨,河南一地的粮价,已是涨到三十两一石了。” 萧敬面色惊骇,显然也是被这个价钱给吓坏了,我的娘嘞,三十两一石,这些个商人怎么不去抢啊。 弘治皇帝更是觉得有些晕头转向,就是刘健也是一脸震惊。 灾年的时候粮价会涨,倒也是正常,一倍两倍倒也是能有,可直接涨上十五倍的,闻所未闻啊。 这样一来,本来还能勉强买些粮食度日的百姓也不得不变成灾民,灾民的规模怕是还要再壮大几分啊。 如此一来,所有人脸色极为不好,户部的五万两银子,怕是连两千石都买不到,一万多石的粮食,杯水车薪,连个牙缝都不够塞。 最为可怕的是,这些个丧心病狂的能涨十五倍,那二十倍,三十倍呢,他们就没有这个胆子…… “陛下”,李东阳也是急了,“户部余银所甚无几,绝非够用,此事,一刻都耽误不得,陛下乃是圣君,定不会眼看百姓饿殍遍野,臣请陛下开內帑,以资国用,等秋粮入京,再还与內帑。” 众人眼里一亮,对了,还有內帑啊。 这老话说得好,君臣如父子,什么意思?当臣子就是给皇帝做儿子,整个百官都在盯着陛下內帑有多少,怕是比正牌儿子太子还要上心的多。 陛下在些年不知道攒了多少,宫中开支一减再减,最为可怕的是,陛下是个只进不出的主啊。 再加上太子做的买卖,不是吹的,户部的司吏还专门算过,大抵,赚了至少四十万两以上。 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啊,皇帝给自己的天下花钱,这很合情合理啊。 再说了,这是借,不是等粮食到了,还要还的嘛。 弘治皇帝面色一黑,话虽如此,借着真金白银,还的粮食,真能一样?到时候你还能三十两一石的卖? 弘治皇帝也心里急啊,万民受苦,他这个做君父的也难辞其咎啊。 可问题是,这要的不是几千一万,这可是几十万两啊。 自己这钱,来的也不容易啊,英宗皇帝改了江南七省折色,每年也就给宫里一百万两,吃喝拉撒全靠这些了。 宫里哪不花钱,就算自己裁剪了数次用度,放了好几批宫女归乡,可还有几千张嘴啊。 自己好不容易东扣扣,西淘淘,十来年这才攒下了一百来万两,再加上买卖,也就只有一百四十七万两。 这钱,是自己留给太子,乃至自己孙子的啊,平日里自己也舍不得动。 可今日,话已经赶到此处了,要是不给,哪里还有圣君的样子啊。 可要是给了,他是圣君,也是人啊,这,心疼啊……… 刘健等人离开暖阁以后,脸上带着笑,这心啊,松了不少。 陛下可真是出手大方啊,一出手,就是二十万两银子,过几日银子一拿,买了粮食,此次旱灾,就过去了十之七八。 每个人心里再一次坚定了想法,陛下,是真的有钱,再加上心软,不,对天下百姓的仁厚,自己这儿,不是,这臣子,当的真是舒坦啊。 这等消息,在东宫中的朱厚照自然也是知道了,心里泛起一阵冷笑,內帑的钱,日后也就是自己的钱,这么容易就想拿去?那也得看有没有这幅好牙口。 朱厚照独自一人盘坐在殿内,摩挲着小坛,言语温柔:“放心,很快的,齐衡的命,我要定了,我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生不如死,让他众叛亲离,光明正大。” 八十一章 真是蠢笨 忙完焦头烂额的公事,弘治皇帝第一时间就赶回了坤宁宫看朱秀荣。 朱秀荣已经醒来,身子还是有些虚弱,在床榻上修养。 看着弘治皇帝来了,挣扎着起身,“莫起身,莫起身,好好躺着”,弘治皇帝第一时间阻止了自家宝贝女儿。 得知旱灾的第一时间,宫里就削减了用度以表与万民一体之心,可唯有太皇太后和朱秀荣的用度弘治皇帝专门嘱咐了,太皇太后年龄大了,太康公主又是大病初愈,万万不可拖坏了身子。 “皇后呢,朕来怎么没有看见皇后?” “回陛下,皇后娘娘去慈宁宫那里去了,刚刚去了不久。” “太子呢,可是入宫看过秀荣?” 弘治皇帝犹豫片刻,还是问了。 “殿下自公主殿下醒来,并未入宫过。” 朱秀荣眨眨眼,她听说了是皇兄不远万里去南边求医救了她,但自从她醒来,皇兄并未入宫来看她,问母后,母后也是遮遮掩掩。 “父皇,皇兄是不是又惹父皇和母后生气了,父皇不要生皇兄的气,好不好。” 朱秀荣直觉的以为是不是皇兄为了自己偷偷出宫惹父皇生气了。 弘治皇帝一脸疼爱的看着自家女儿,一时间也忘了各种烦心的事情,“好,好,朕知道了,秀荣好好养着身子,什么都不要想,你皇兄和父皇什么事都没有。 来人,记下,明日让汪机再给秀荣问诊,看看到底如何了。” “是。” 慈宁宫。 “祖母,臣妾,臣妾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臣妾就这么一个儿子,就这么两个弟弟啊,臣妾的心,现在都是乱作一团”,张皇后一边抽噎,一边诉说着。 这几日她心慌的厉害,陛下已经被国事弄得焦头烂额,她实在是没了主意,这才想起宫里还有个镇宫之宝的太皇太后在。 “好了,皇后,你是中宫之主,慌什么,天,还塌不下来。” 张皇后好不容易止住抽噎。 听完事情以后,太皇太后心里重重叹了口气,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万万没想到,是此等丑闻。 齐衡他也是见过,当年仁和带着他入宫见过几面,看起来敦敦厚厚的,没想到,居然是个如此败类东西。 “皇后,哀家告诉你,你可知勋贵和勋戚区别在哪?” 太皇太后冷不丁的问道。 自是知道张皇后答不出来,也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勋贵靠的是什么?是祖宗的功德,这些,都是铁板钉钉的,像是京师里的英国公,成国公府,百年根基,皇帝就算是想要拿捏,也要斟酌斟酌。 可勋戚呢,看似风光无限,与皇家极近,但也全凭皇帝的喜怒哀乐,有句话不要忘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哀家说上一句皇后不爱听的,皇后对寿宁侯,建昌伯,太过了些,以至于这两人都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这件事,太子能轻易放过? 若是别人,倒也好办,皇帝想保也就保了下来,可这件事,就像太子说的,今日保下来了又如何? 太子心里有了怨气,等日后太子登基,有人为了圣宠在提起此事,那个时候,大权在握,积怨颇深,下场,就不必哀家多说了。” 张皇后听完以后,满心懊恼,父亲临终前把两个弟弟托付给他,自己一心护着,这么就让他俩无法无天,闹成如此啊。 若是真的如太皇太后所说,恐怕到那个时候…… 张皇后眼看着就要雾气蒙蒙……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这就是没有见过大风大浪的啊,看看自己,无论是当年英宗皇帝在瓦剌人那,还是在南宫呆了八年,到最后自己和姓万的那个孽障斗了怎么多年,比这危险的情况见得多了。 这些,毛毛雨都算不上。 “好了,哀家这不是在给你想办法,哀家看的出来,此事和张鹤龄虽有关系,但太子还没有必要把账算在他身上,只不过,他脱不了关系,这爵位,要保不住了。” 张皇后一惊,废爵,这可不是申饬一下这么简单,这几乎,仅次于下狱赐死了。 周氏看了一眼张皇后,“怎么,觉得重了?就得要重,并且是你到时候一定亲自开口让皇帝废爵,记住了,现在惩处的越重,越能让太子消火。” 张皇后虽是不忍心,但仔细一想,倒也是这么个理。 “皇后也别太伤心,爵位这东西,本就是天家的,能废,自然也就能赏。” 周氏看张皇后这般样子,也是安慰到。 “臣妾明白了,臣妾多谢祖母。” 张皇后诚心实意的谢谢周氏,要不是太皇太后,现在现在还是了无头绪。 周氏摆了摆手,“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可比仁和那丫头要聪明的多了。” 张皇后一头雾水,却见周氏继续说到:“齐衡是活不了了,怕是整个齐家,就连仁和都不会好过了。 皇帝和太子之间怕是这段日子不太平吧。” 周氏想都不用想就猜的出,皇帝心太软了。 张皇后为难的点点头,这几日朱厚照并未入宫,就是秀荣醒了也都没来看。 周氏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哀家明白了,王芳,明日就说哀家相见太子了,让他入宫来,再让皇帝过来,父子两有什么不能说的,要是让外人知道了,笑话。” “是”,随身的老太监恭恭敬敬回话。 刘健自从得知大旱以后,每日下值都是夜半,内阁里大事小事自己都要过目,深怕遗漏了什么。 这本就上了年纪,这样的强度早就使得身子苦不堪言了。 发妻知道自己辛苦,每日都打来热水,亲自伺候着泡脚,缓一缓乏。 今日正泡着脚,闲聊着京师里有关太子的那件事,心想着这么就没了下文。 刘健这样的人精心里明白,宫里捂的严严实实,陛下这几日看起来也是苍老不少,除了国事,这件事怕是也有几分啊。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太子绝不会轻易翻篇。 正想着呢,婢女在外面轻喊:“老爷,夫人,管家派人来说,说是有客上门访问。” “什么客大半夜的上门”,刘夫人低声嘀咕几句,“不见,不见,让他明日再来。” “可,可那人说他叫朱寿,老爷定会见的。” 刘健一惊,就连打翻了洗脚水也不自知。 朱寿,那不就是太子。 “去,让管家,不,老夫亲自去。” 刘健连脚都未擦,拖着鞋子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八十二 本宫有粮 “刘公,有礼了”,朱厚照看刘健出来,作揖行礼。 刘健看着只有朱厚照一人站在门口,不远处停着辆马车,屏退了下人,“老臣见过殿下,殿下若是有事,大可以让老臣去东宫,深夜来访,老臣可受不起啊。” 若是太子得了皇帝的信来府邸,刘健定是大开中门,亲自跪迎,这可是无上的荣光啊。 可三更半夜的,这……… 太子是太子,首辅是首辅,二者地位本就敏感,太子就是再怎么稳固,他现在可是陛下的臣子,还不是太子的。 就是陛下再怎么相信,还是要避嫌的,更何况三更半夜太子来首辅的府邸,万一传出去,就是说没有猫腻也有了猫腻。 “刘公不请本宫进去喝杯茶,难不成如此小气?” 朱厚照自是听明白了刘健的意思,却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刘健无奈,只得请进书房。 “好茶,好茶,刘公这么晚了还未歇着,是不是本宫叨扰了。” “殿下说笑了,哪里什么叨扰,宫内珍品无数,不知老臣府上的粗茶好上多少。 老臣和殿下就不绕圈子了,老臣敢问,殿下来找老臣所谓何事?” “刘公快言快语,那本宫也不藏着掖着了。 本宫敢问,朝廷可是存银不够,让父皇用內帑存银来购粮救灾?” 刘健不动声色,“殿下说的是,陛下圣君,不愿让万民受苦,这才慷慨解囊,赈济百姓,救民水火之中。” 朱厚照摇了摇头,“皇帝当成我父皇这样,不知道是成功还是失败,先帝是拿国库满足私欲,现在到好,皇帝要把內帑的钱拿出来贴补国库,要是这样,高皇帝何苦当年设立国库內帑,让两者分离?” 刘瑾面色有些不好了。 朱厚照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刘公,本宫记得您是天顺年间中举入仕的吧。” “殿下记得没错,老臣天顺四年中的进士。” “历仕三朝,到现在,也是有近四十年了。 想来刘公比本宫心里清楚,这些粮食用去赈灾,从粮仓里取出,户部,布政司,各府,再到各县,不知要漂没几成去,到最后,发下去的,能有多少,别到时候,十不存一啊。 就这,本宫还是往好的说,本宫查了,京师存的粮食不过一万石,刘公与本宫心知肚明,这一万石是官面上的数,粮仓里到底有多少,八千,五千,还是一粒粮食都没有,刘公与本宫都不知道。 还有这银子,內帑支出的,难道都会用来买粮,难道就不会有人敢挪做他用,填了饥荒?” 刘健面色大变,这些都是自己宦海沉浮多年才能摸得到点头绪,刘健敢说,就算是陛下也没有太子知道的门道多。 刘健为官多年,自是明白其中的猫腻,一万石发下去,能吃到百姓嘴里的,能有五千石,那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刘公,再说说购粮,刘公不妨给本宫打个赌,敢问户部还有多少银子,父皇从內帑拨出多少银子,粮价又几何?” 刘健觉得没有必要隐瞒,爽快的告诉了太子。 “二十万两,河南三十两一石,就算是京师粮价低些,还没有涨起来,本宫保证,这些钱,能买的粮食怕是一万石都没有,刘公信吗? 朝廷把希望寄托在南边,本宫去通政司查了,江南也受了水灾,还指望这朝廷减免赋税,连秋粮都不定能保证足量,这短短几天,府库能有多少粮食? 再说了,刘公以为远在天边的江南官员一个个都是高洁之士不成?” 刘健满眼不可置信,这世道怎么可能还有钱买不到的东西。 他清楚价钱高,买的粮食少,但总归比没有好啊。 至于江南那帮人的尿性,他也在清楚不过了,屁股怎么可能干净。 朱厚照心里清楚,这是最简单的供求关系,一旦朝廷有了巨大的需求,价钱水涨船高,本就高不可及的价钱只会越来越高。 更何况,这其中,本来就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有人故意在操作价钱。 朱厚照只是简单一提,刘健立刻就明白过来,霎时间直冒冷汗。 要是没粮食,天知道会出什么大乱子。 朱厚照面无表情,“看来刘公也明白了,所以,现在,粮食才是朝廷的当务之急,本宫没有说错吧。” 刘健看着朱厚照,明白了这是早有准备而来的,“殿下既然知道这些,老臣,洗耳恭听。” 朱厚照缓缓伸出一个手指,“本宫手里,有粮。” 刘健一震,顾不上许多,追问到:“殿下有粮?殿下有多少?一千石?一万石?” 朱厚照摇摇头,吐出三个字“十万石”。 宦海几十载的刘健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时间没能控制好面部表情,嘴巴都合不拢。 十万石,这是什么概念,赈济三地绰绰有余,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不知能少死多少人啊。 等等,太子从哪弄来的这么多的粮食。 再说了,按理说这等事情太子应该先告诉陛下,可为何先来找了自己。 朱厚照看出刘健的疑惑,“刘公放心,这些粮食都是本宫买的,之前本宫害怕出现灾情,这才为了以防万一,专门备置的。 至于来找刘公,是因为,本宫要和刘公来做一笔买卖。” 买卖? 刘健一头雾水,自己能和太子做什么买卖。 “第一,就是內帑的银两不能拨付,这內帑是父皇的,日后也就是本宫的,既然祖宗家法区分了国库內帑,还是遵循祖训的好。” 刘健点点头,这没问题,有了粮食,其余的,都好说。 “这第二,”朱厚照声音突然阴冷起来,“本宫要鸿胪寺少卿齐佑滚出朝廷,下狱。” 刘健心头一颤,从太子的话语中不难听出恨意,这齐佑只不过是个从四品的闲散官员,怎么招惹太子了,能让太子恨之入骨。 刘健很快就想到了,仁和公主下嫁的便是鸿胪寺少卿齐佑之子齐世美。 刘健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刚刚还聊起的那件让京师震动的事。 “刘公既然猜出,本宫倒也不妨直接和首辅大人直说,那件事,是齐佑之孙齐衡所做,本宫平日里好说话的很,但也是睚眦必报,既然他齐家家风如此,那本宫只要齐衡的命,再给齐衡一个小小教训就可。” 他没有说是仁和公主的长子,他的堂兄,只说,是齐家。 这小小教训,怕是让齐家数代人的心血都化为乌有了。 八十三 齐佑下狱 刘健终于明白太子来的真正意图了。 “殿下是想让他自绝于文官?” 朱厚照哈哈大笑起来,“刘公果然是老谋深算啊,对,刘公说的不错,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所以,本宫才来找刘公帮忙,不过刘公放心,这齐佑为鸿胪寺少卿,尸位素餐,收受贿赂,让人挂靠土地,这些罪名,也足以让他丢了官位。” 朱厚照迟迟不敢动的一方面就是害怕贸然动手会引发文官的反弹,既然这样,就让他在文官中再无立锥之地。 刘健,就是最好的人选。 大明的首辅亲自弹劾,这在文官内部,相当于就是社会性死亡了。 “殿下,老臣想问,若是老臣不答应,殿下是不是就不打算拿出粮食救灾?” 出乎意料,朱厚照背过身去,摇摇头,“刘公,李公,谢公,你们三人与父皇携手十余载,大明能在今日有所好转,三位辅臣功不可没。 本宫相信,后世史书上对三位的评价,想来也仅次于三杨了。 父皇宵衣旰食,就是为了太平盛世,为了天下子民。 这百姓,不仅仅是父皇的,也是本宫的,本宫也不会眼看着百姓流离失所。 即便是今日刘公不答应,本宫也会把粮食交给父皇,只不过,齐衡的命,我要定了,齐家在我大明朝堂,再无立锥之地。 刘公,本宫是父皇的儿子,但本宫不是父皇,父皇仁政,好名声,就是先帝也都怕清流言论,可本宫,可不在乎那么多。” 良久,刘健开口:“殿下放手去做就是,朝臣那,自有老臣顶着,不过老臣还是要劝告殿下,名声大于天啊,切莫污了殿下啊。” 朱厚照转过身,深深一拜。 送走了朱厚照,刘健并未回房歇息,而是来到书房,提笔写起来奏章。 看来,殿下是要出手了。 不知道为何,刘健到有些拭目以待了。 第二日朝会,还未开始议事,刘健当即上奏两事,一是不同意调拨內帑钱财,二是公然上表弹劾鸿胪寺少卿齐佑,朝野震惊。 并且刘健上了奏章,一一列明,明眼人打眼一看,都知道这是有备而来,吓了死手。 要知道,一般的御史,给事中,是图个名,为了弹劾去弹劾,可刘健根本就不存在,人家就是很直白,要你命。 更何况,还是首辅亲自上阵撕的人,少有啊。 像是英国公这等年龄够大,资历够深,又是没事干的好事者,都在想着刘公上一次弹劾人是啥时候。 这一算不要紧,还是成化年间啊。 一些与齐佑交好的官员一个个都是缄默不语,就是最活泛的御史,给事中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刘健,那可是首辅,百官之长,比地位,自己上官的上官的上官见了刘公都是恭恭敬敬,屁都不敢多放,还是陛下最亲密的助手,师长。 比业绩,毫不客气的说,人家当年为了立还是皇子的陛下为太子,带头顶牛给先帝干,最后为了保住太子之位,差点人都没了 比业务,人家可是清流的祖宗啊,你还在你娘肚子里,人家刘公就把这套手艺搞得是炉火纯青啊。 这样的人,惹不起啊,要是陛下,说不准还要鼓励自己再接再厉,可要是刘公,自己上官的上官的上官就有要宰了自己的心。 齐佑已是有些站立不稳,天地良心啊,自己刘健,那可是毕恭毕敬,再者说了,自己连刘健话都没有说上几句,这么就惹的首辅亲自撕自己啊。 齐佑心下明白,颤颤巍巍的出列,按照惯列,摘下官帽,等待陛下发落。 齐佑心中实在是吃味不准,一方面凭借着仁和公主下嫁齐家,这本就是道护身符,另一面,刘健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实在是非同一般啊。 萧敬这么多年也是再一次看见刘健弹劾,亲自下去把奏章拿着呈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也是大为吃惊,心里也直犯嘀咕,这齐佑平日里也没说过有什么恶名啊,怎么就让刘健上书弹劾了。 可毕竟齐家给皇家结着亲,可刘健的面子也要到位,弘治皇帝想着大不了申饬几句,最后实在不行外放为官算了。 只是看了几行,弘治皇帝面色大变。 “来人,将齐佑剥去官府,打入刑部大牢,日后细审。” 百官惊悚,什么情况,陛下连仁和公主这份情都不念了,直接下狱了。 齐佑更是一脸懵逼,刚刚还是满朝朱紫中的一员,现在却眨眼间就成了阶下囚。 奉天殿里空荡荡的回荡着齐佑的求饶声,百官这才发现,始作俑者的刘公,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捋着胡子,仿佛刚刚的上奏不是自己,自己也只是上一句“陛下,吃了没”的样子。 刘健很是了解陛下的心思和各个部堂职位的要害,自然会对症下药。 鸿胪寺少卿,最重要的地方,就是恰恰不起眼的宴飨一事。 皇帝的经筵是什么?是给你机会给皇帝授课,是展示的平台。 正所谓千里马也要伯乐,实际操作此事,拟订人选的鸿胪寺少卿也就成了香饽饽。 虽说决定权在礼部,陛下那,可能露个脸,从小小的翰林一步登天,也不是没有。 刘健的奏章中,第一件事就是收受贿赂,安排经筵人选。 这对于一向最重视教育和礼法的弘治皇帝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也是后面几件事远远比不上的威力。 一剑封喉。 至于前面一事,不从內帑拨银,弘治皇帝心里纳闷,却还是求之不得,刘健是百官之长,他提出来的,就代表着百官的意思。 那自己还能怎么做,就只能顺水推舟了呗。 百官们心里都是敢怒不敢言,这二十万两银子呢,这么大笔进项,多少部堂还在等米下锅呢,这么就……… 刘健心里自是清楚,不过是笑而不语。 好好的朝会,两件事一弄,也全无接下来的兴致。 散朝以后,按理还是要开小会的,路上谢迁不住埋怨:“刘公,此等大事刘公为何不与我等商议一下啊,如今没了內帑,户部的那些银子,能够着些什么,这灾民又该吃些什么。” 刘健依旧是不慌不乱,搞得李东阳和谢迁都有些迷糊了。 八十四 给他留个体面 暖阁里。 “刘公,若是內帑不拨钱,赈灾所需的钱款何来?” 见礼过后,弘治皇帝迫不及待的问道。 所说很高兴保住了自己的內帑,可仔细想来,若是没有银子,那百姓又该从哪寻条活路啊。 刘健却是满面红光,“陛下勿要担心,粮食的事,已经解决了,朝廷至少可以支用十万石粮食用以救灾。” 什么,十万石? 别说弘治皇帝,就是谢迁,李东阳都是目瞪口呆。 不是缺粮吗?怎么一下子就有了十万石这般多的粮食。 若是别人,弘治皇帝还会生疑,可是刘健是何人? 弘治皇帝几乎手舞足蹈起来,內帑不用出了,又有粮食赈灾了,这几日的阴霾一扫而尽。 谢迁,李东阳也是乐呵呵的,好啊,好啊,不愧是刘公,老谋深算,留有后手啊,这下子,可算是有粮了。 “刘公,何地调来的粮食,朕怎么不知道”,弘治皇帝觉得有些奇怪,朝廷这般批量的粮食调动自己怎么的也不知道。 出乎意料,刘健摇摇头,“陛下,这粮食不是臣从各地淘置来的,是太子殿下的十万石粮食。” 整个暖阁陷入了诡异的沉寂,弘治皇帝刚刚端起的茶盏也僵在半空,萧敬嘴张的可以塞进个鸡蛋,捋着胡子的李东阳差点没把胡子揪下来,谢迁则是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幻听了,用手掏了掏耳朵。 弘治皇帝不可置信,再三确定:“刘公说的可是真的?太子手中真的有这么多粮食?” 刘健很有分寸,将昨日太子深夜来访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老实说了。 前面的话,实属正常,自己內帑的银子省吃俭用,不都是给他留得。 重要的是后面一句话。 “太子,当真说了天下子民也是他的子民?” “是,陛下。” 弘治皇帝久久没有说话,“去,将太子传来。” 半个时辰以后,太监气喘吁吁的回来了:“陛下,东宫的人说,殿下今日得了太皇太后的信,进宫去见太皇太后了,现在不在东宫中。 奴婢去了慈宁宫,皇后娘娘,公主殿下也都在,太皇太后说,太子多日没有去慈宁宫,正好陪陪她老人家,说是陛下公事完了也请去慈宁宫。” “好了,诸位爱卿,今日就到这吧,今日的事,一律不得外传”,弘治皇帝也没有心思继续说下去了,再说了,就算赈灾,也得有太子的粮食才行啊。 谢迁,李东阳三人告退,刘健似是有话要说,李东阳,谢迁三人很知趣的就先退下。 “刘公可是还有话要说?” “陛下,老臣辅佐陛下十年了,老臣有句话,还是要说的。 陛下与殿下,可谓是父慈子孝,老臣看得出来,殿下担心陛下,担心百姓,陛下仁慈,可切莫间隙了父子了。 老臣也算的上识些人了,殿下骨子里陛下一样,都是仁厚之人,只是殿下还是有所不同的。” “刘公,朕知道,先下去吧。” 慈宁宫。 寒暄几句以后,太皇太后就说明了意思:“太子,这些事,哀家知道了,等你父皇来,你们父子二人开诚布公的说,父子间有什么不好说的。 但哀家还是觉得,仁和毕竟是姑母………” 朱厚照缄默不语。 太皇太后也是一时间无话可说。 看着张皇后面上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憔悴,朱厚照心里不忍,“母后宽心,至于寿宁侯,小惩大诫,母后也不必太过担心,毕竟,寿宁侯还是儿臣的舅舅。” 张皇后点点头,只要太子还认这个舅舅就行了…… 倒是面对朱秀荣,朱厚照少有的露出笑脸:“妹子怎么样,你哥我可是不愿千辛万苦才把你这条小命从阎王殿给抢回来,还不谢谢你哥。” 朱秀荣小嘴一撅:“哼,秀荣醒了好几天了,皇兄都没来看秀荣。” “嘿,你这小妮子,怎么就记得你哥我没来看你,咋就不记得你哥我救了你,你这可没良心了,太没良心了。” 正说着,传来一声“陛下驾到”。 落座以后,弘治皇帝就立刻开口:“刘公说太子真的有粮,粮从哪来的?” 粮食是弘治皇帝目前最关心的问题,其余的,都可以往后放放。 太皇太后她们见陛下问起来国事,都识趣的出了殿,只留下这父子二人。 朱厚照老老实实交代了来源。 弘治皇帝现在也顾不上追究魏国公走私一事,要是真的说起来,要不是有这条路,如今也不会有这么个机会。 弘治皇帝也想起来什么,“你跟刘公说,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粮,这是为何?” 朱厚照并不意外,“父皇觉得,那些手中有粮食的都是哪些人?” 弘治皇帝想了想,“一些商人,逐利之人罢了。” “不,父皇,这些人,父皇都见过。” “朕见过?是何人?” “就是父皇今日朝会上见的百官,大明对商贾限制颇严,多有歧视,各地官府的吃拿卡要。 所以啊,真正的那些个挣钱巨贾,背后的,无一不是官员勋贵,穷人经商,能有几两油来。 况且,各地备荒仓亏空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了,不知喂饱了多少人,刑部怕是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儿臣敢断定,只要朝廷卖粮,这粮价定然会一路疯涨,到那个时候,就是把內帑里的银子搬光都不够。” 弘治皇帝一开始觉得危言耸听,可后来越听越有道理,眼眸越来越冷。 “太子,朕要是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做,你能做好?” “儿臣能”,朱厚照干净利落,也不拖泥带水。 “你让刘公弹劾齐佑,想要做些什么,朕心里有数,齐衡的确该死,不过,朕只准你动他一人,其余人……” “可活。” 弘治皇帝突然上前摸了摸朱厚照的头,“照儿,朕拦着你,有朕的苦衷,朕和仁和是姐弟,你我是父子,朕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朕知道,你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但好歹,他也是你堂兄,尽量,尽量给他个体面。” 朱厚照托着脸,抽了抽鼻子,点点头。 昨天我收藏破了三千,从强推到分封,所以加了一章。 至于有的人说的,我们是上帝视角,所以知道是齐衡干的,但是我并没有说大家都知道。 有的人说太子遇见这种事,自己看看明代东宫教育,尤其是中期以后。 寿宁侯还戴了皇帝冠冕,还不是活到了嘉靖年间。 还有人说皇帝怎么能忍?弘治皇帝本人是一个仁君,他登基时连杀了他母亲的万贵妃的家族都没有迁怒,他对亲情也是十分重视的,而且,他毕竟是皇帝,死的只是个宫女,在那个时代。 你觉得皇帝会以为宫女是人? 就算是种田文,改革,新政,都需要机构,架子,不是太子拍个脑袋就能决定的。 我这几章是想把架子搭出来,这样的话后面就有的展开。 当然,如果你觉得毒点,不喜欢,取消收藏,评论我都可以,这是你的权利。 但是你能评论,我当然也可以一套删禁。 还是谢谢那些书友,这本能上强推,接下来的分封,以后能不能上六频,三江,还得多靠了大家。 谢谢,谢谢。 明天我尽量六千。 八十五 朕放权给你 等朱厚照回东宫以后,太皇太后留下了弘治皇帝,问道:“皇帝和太子说了?” 弘治皇帝点点头,大致说了一下。 太皇太后并没有什么过多言语,只是想了想,说:“哀家记得仁和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吧,还好,还好,也不至于孤家寡人一人。” 弘治皇帝也是点点头,突然传来萧敬:“萧敬,拟旨,朕身体有恙,需得静养一月,一月之内,暂由太子监国,太子加九锡,摄六部,朝廷大小事务,皆有太子决断。” 萧敬听罢之后,面色如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 “皇帝,你这是何意?国家大事可是开不得玩笑,太子年纪尚幼,哪里监的了国。” 太皇太后也被吓了一跳,这怎么好好的,就太子监国了。 更何况,这个太子才只有十来岁,还是出了名的不靠谱。 “祖母放心,就算真的有事,朕也是来得及的,朕这几日,就偷得几天闲,好好陪着祖母。 萧敬,待会去东宫,告诉太子,朕的印玺他都能用,他不是说他能做个好皇帝吗? 那好,朕就让他干几天皇帝,让他看看皇帝到底好不好干,他日后能不能干好。 不过朕丑话说到前面,权,朕给他,可若是事情办不好,出了什么事,让他自己掂量着办。” 太皇太后明白了些什么,也就不做声了 萧敬抹着冷汗去司礼监拟旨了,整个司礼监都是大眼瞪小眼,这事,从来也没有碰过啊。 司礼监好不容易拟了旨,一发出去,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上午陛下不还是好好的,看起来中气十足,让大汉将军拿下齐佑的时候更是隐隐有雄起之样,这怎么一下子就圣体有恙了。 最让大家伙没办法接受的,是太子监国。 又是加九锡,又是统领六部,无一不是在告诉朝官,太子现在可谓是皇权加身了。 可太子,那是个什么货色,大家都知道啊。 挣钱的话,这没啥,可治国和挣钱完全不是一码事啊。 各部堂的堂官佐官这都放下手中的活计了,一股脑的都涌到了暖阁。 一时间,小小的暖阁,三品大员门口靠,二品部堂屋里站,一品大员桌前坐,放眼望去,不是仙鹤,就是锦鸡和孔雀。 暖阁里的文吏们连落脚的地都没有,稍稍一挤,就不知踩到那位大员的脚背上。 “刘公,陛下今日朝会看起来龙体康健,怎么一下子就欠安了,我等臣子惶恐不安啊。” “是啊,刘公,朝廷赈灾刻不容缓,陛下这下子,这赈灾该如何继续啊。” “今年的马政折子上来了,西北募兵多少,总得有个定数啊。” 这一个个七嘴八舌的,让本就不年轻的刘健更是老眼昏花。 刘健,李东阳,谢迁好不容易劝走了众人,再三保证一定马上进宫,给百官一个交代。 还没喘匀气,刚刚都走了文官,五军都护府的大大小小的勋贵也赶了过来。 最终确定,就有刘健三人和英国公代表百官入宫,探望陛下到底如何了。 四人入宫以后,弘治皇帝只是说太子年轻,需加历练,还得诸位卿家帮扶一二,他也自然会看着太子。 有了这句话,四人算是吃了定心丸,还好,还好,陛下没有当个甩手掌柜就好。 圣旨到了东宫,朱厚照也是惊呆了,自己老爹,还真是心大啊。 本以为只是会让自己负责赈灾一事,放些权给自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老爹老爹一步到位,直接让自己监国了。 监国太子,那就是见***啊。 朱厚照觉得自己深深隐隐约约有了光环,带着五彩之光。 朱厚照看着等着的萧敬,想起来电视剧的情节,恍然大悟的样子:“萧伴伴,你等等,刘瑾,刘瑾,去拿些银子给萧伴伴做赏钱。” 萧敬哭笑不得,连连解释,既然殿下监国,明日朝会,殿下可是一定要起来准时到啊。 “萧伴伴,本宫监国,可能用东厂啊?”朱厚照突然问道。 萧敬一个激灵,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能,能,太能了,这怎么不能,殿下监国,殿下最大。 朱厚照交代几件事以后,萧敬虽是早有准备,可面上的惊愕怎么也压不住。 萧敬离开以后,立刻寻了弘治皇帝,一一报告,出乎意料,弘治皇帝不咸不淡说了句:“现在是太子监国,朕现在不管事,这事别来找朕,朕在养身子,都不管。 对了,明日朝会的时候,萧敬,好好看着太子,朕不担心臣工失仪,朕担心太子闹出了什么笑话。” 萧敬已是明白了弘治皇帝的态度,自然也就没了顾虑。 第二日的朝会,萧敬领着一脸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的朱厚照上朝时,千叮咛万嘱咐,殿下若是拿捏不准,就说此事容后再议就可。 当百官跪拜时,都有些恍若隔世,平日里跪拜十来年的皇帝,今怎么一下就换了个人。 朱厚照站在玉阶之上,看着朱紫跪了一片,那叫一个美啊。 怪不得父皇喜欢朝会,这朝会,除了起点有点早,其余的,真的,很爽,很爽。 朱厚照精神一震,现在可是自己当家做主了,虽然只有一个月,那也是翻身奴隶把歌唱啊。 但很快,朱厚照就发现,这是真的无聊啊。 这种朝会,本就是形式大于实际意义,这所谓大事小会,小会大事,真正的国家大计决策,往往都是皇帝和内阁,最多加上个把尚书就定下来了。 朱厚照听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昏昏欲睡,你说说弹劾就弹劾吧,整个大的啊,平地一声雷,只打雷不下雨的东西。 一开始正气凛然,搞得朱厚照还真的以为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大老虎能打,有什么惊天大案,结果……… 你说你弹劾他仪表不整,有失臣仪有个鸟用,本宫能因为这把他罢免了? 我他么还都困了,都要流口水了,你是不是要把本宫给免了。 就这,就这? 这些个御史,给事中像是找到了舞台,大肆表演起来,你弹劾我狎妓,我弹劾你恶仆伤人,横行霸道,一个个的唾沫横飞,但都不伤筋动骨。 朱厚照总算明白了为啥正德,嘉靖,万历都不上朝了,就这破事,上朝整个鸟事啊,好好的朝会,你搞的都是些啥。 朱厚照神游天外,狎妓,这一说自己都忘了,当时去南京,秦淮河畔的销金窟,自己是有所耳闻,终究还是没能亲自去看看,人生一大憾事啊。 不行,日后有机会得再去,实在不行,大不了等登基以后,老子南巡去,看谁敢拦。 朱厚照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京师这行情怎么样啊,能不能竞争过江南产业。 眼看着朱厚照不知道心思飞哪去了,萧敬在后面轻轻咳嗽一声,可算是把朱厚照给拉回来了。 朱厚照不知道怎么熬过这两时辰,饥肠辘辘的好不容易回到暖阁,还没喝口茶,萧敬又在后面跟着说:“殿下,这是通政司送来的,内阁和司礼监也都票拟才呈到殿下这来的,殿下还是尽快披红,各部堂还等着呢。” 朱厚照无语了,我尼玛,我连茶都没有喝,啥东西都没有吃,就要干活了。 皇帝还有木有天理人权啊。 朱厚照苦着脸,翻开奏章,看了老半天才看出个所以然来,大怒:“狗官,洋洋洒洒这么多,看的本宫云里雾里,结果就是礼部要印书,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萧敬在一旁默不作声,像个透明人。 朱厚照像是想起些什么,“萧敬,父皇呢?” “回殿下,陛下现在正在慈宁宫,刚刚奴婢去看了,陛下,皇后娘娘,太康公主正陪着太皇太后看戏嘞。” 萧敬似是在回味,宫里平日里看戏的机会极少,可惜了,自己就只能搂上那么几眼,无福啊。 朱厚照脸都绿了,自己在这要死要活,人家在看戏? 萧敬好心提醒到:“殿下,待会还得诏见内阁议事,殿下最好还是快些。” 快些,自己也想啊,可就是快不了啊,这一本奏章也没个标点符号,再加上你动不动引经据典,长篇大论的,这怎么快得了? 索性,老子不干了,撂挑子了。 朱厚照将朱笔一扔,“萧敬,去,把这些给父皇送去,本宫要和阁老议事,这些就让父皇代劳了。” 萧敬面露难色,有些不知所措。 朱厚照只说了一句,萧敬立马收拾好了奏章,直奔慈宁宫去了。 慈宁宫,弘治皇帝看着妻儿还有祖母,还是看着戏,心情也是大好。 萧敬气喘吁吁赶来,弘治皇帝有些奇怪,萧敬不是刚刚才来不久,这下怎么又来了,再说了,他是司礼监掌印,这个时候不应该跟着太子,又来慈宁宫做甚。 唱戏的依旧没停,只不过众人也都没了心思再听,都看着萧敬,今日是太子监国第一天,说不重视,别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陛下,殿下,殿下,殿下让奴婢把奏章带来给陛下,说是国事重大,不敢轻定,还是请陛下过目。” 萧敬这一路想了半天,总算找到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给太子转圜一下。 弘治皇帝有些懵,突然明白了什么,冷笑到:“朕看,恐怕太子不是不敢自作主张,这逆子恐怕嫌多,自己没耐心看,回去告诉他,朕不管,让他自己批,拿回去,拿回去。” 萧敬实在没了办法,只得把朱厚照原话说了出来,“陛下,殿下说了,陛下若是,若是不愿,那殿下就只得全部圈点同意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还请,还请陛下不要往死里打。” 弘治皇帝身子一僵,这个狗东西实在威胁朕啊,他连挨打的准备都做好了,这更是无疑加剧了弘治皇帝的担心。 “皇帝,太子从未处理过政务,倒也是情理之中,让太子监国也不是为此,你就批阅了吧”,太皇太后出口说到。 “是太子,陛下,照儿才多大,哪里看得懂这些,还请陛下受累了。”张皇后也附和到。 “是啊,是啊,父皇,帮帮皇兄吧”,朱秀荣这时也不看了,也是哀求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铁青着脸,向萧敬示意,萧敬心领神会,立马就收拾好了奏章,呈给弘治皇帝。 没看两行,弘治皇帝问道:“太子呢,朕在这看奏章,他呢,在暖阁偷懒?要是这样,朕让他监国做甚?” “陛下,殿下正要诏阁老议事,奴婢想着,大抵是赈灾一事。”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突然起身,众人还都没有反应过来,“萧敬,走,随朕暖阁。” 说罢,只留下满头雾水的太皇太后三人。 暖阁里,站着的人都是面面相觑,一脸古怪。 刘健三人来了倒是正常,可这偏偏,太子殿下还喊了英国公,牟斌两人,这倒是稀奇了。 英国公是勋贵,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从来没有过和内阁一起议事过。 至于牟斌,更是想都别想,虽说牟斌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和文官处的不错,朝廷里的名声口碑也都还行,但牟斌心里清楚,自己何德何能能来这。 朱厚照倒是不以为意,等了好半天也都没有见萧敬回来,“好了,既然萧敬还未回来,那就先不等了,议事吧。 这是本宫第一次诏见诸位卿家议事,大家随意些,畅所欲言。” “是,殿下。” “那好,朝廷目前赈灾刻不容缓,河南巡抚昨日上的,河南官府手中以无一粒粮食……” “陛下驾到”,这一嗓子打断了正在侃侃而谈的朱厚照。 陛下来了? 顾不上许多,众人纷纷行礼迎接。 刘健代表百官,真诚的问道:“陛下龙体可是好些了?” “好多了,太子,刚刚议到哪了?” 朱厚照老老实实说出。 紧接着,朱厚照一句话直捅弘治皇帝肺管子,“父皇不是让儿臣监国,现在到好,父皇来了,那是听父皇的,还是听儿臣的。” 言语中有些抱怨。 弘治皇帝一下子就被噎住了。 刘健等人都识趣的装作什么都听不见。 弘治皇帝想了想,一字一句说到:“朕是龙体抱恙,不是驾崩了,难不成来不得? 还有,你把奏章送到宫内让朕批注,你怎么不记得你是监国太子。” 刘健,谢迁,李东阳身躯一震,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喜悦。 就说嘛,陛下不会看着殿下胡闹,拿国事开玩笑,本来还担心殿下要是批下来的奏章,你说是执行还是不执行呢? 你说执行,万一闹出个笑话,朝廷的脸面往哪搁? 可要是不执行,那可是朱笔披红,司礼监用印,正规流程下来的,要是往大了说,你这是抗旨不遵,蔑视皇权,蔑视太子啊。 现在这下可下好了,陛下批的奏章,大喜啊,大喜啊。 朱厚照缩了缩头,你是皇帝你最大,说啥都行,自己还是乖乖闭嘴吧。 八十六 谢公由侃侃 “好了,继续议吧”,弘治皇帝懒得再和朱厚照扯,步入正题。 “殿下”,李东阳一脸正色,“老臣想知道殿下何时开仓放粮,几十万的灾民还等着殿下的粮食救人啊,还望殿下早些开仓放粮,救民于水火之中啊。” 英国公心里诧异,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殿下要那么些粮食居然是为了救灾。 “李公,不急,”朱厚照不慌不忙,“要放粮,简单,不过放粮前,本官有事要问。” “殿下请说,老臣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敢问谢公,朝廷让谢公巡查备荒仓,谢公回来时可是说,各地备荒仓都是满的,可现在,又是如何? 不是说,李公谋,刘公断,谢公由侃侃,谢公是不是该给本宫,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父皇让刑部,大理寺去查,到现在,已经几天了,为何到现在,一点音信都无? 若是朝廷能早作准备,也不至于今日如此被动,百姓的境地也会比现在不知好上多少。” 一时间,朱厚照咄咄逼人,竟是逼得谢迁有些慌了。 谢迁脸色大白,一时间五味杂陈,大汗淋漓,他是会辩,但如今这事,当初是他拍着胸脯说断无可能缺粮,现在,他又有何脸面在诡辩呢。 刘健等人心里一颤,猛然间觉得背后有了湿意。 殿下这大帽子扣的,这一下子,好像谢迁就成了罪魁祸首一般。 谢迁是清流出身,最要的就是脸,动不动就是代表天下百姓,现在到好,在太子口中,你谢迁才让百姓如此。 杀人诛心之举啊。 弘治皇帝一言不发,就好像只带了双眼睛而无带嘴。 谢迁明显受到了打击,跪倒在地,摘下官帽,“老臣有罪,老臣有罪,请陛下和殿下降罪于臣,老臣,老臣有愧陛下,有愧江山社稷啊。” 朱厚照冷哼一句,“你自是有罪,就是不说,本宫也会惩处。” 刘健等人心里一寒,殿下这…… 弘治皇帝觉得朱厚照的话有些过了,谢迁毕竟是老臣,辅佐自己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再者说了,此事若是全怪在谢迁身上也不能服众,毕竟朝廷上下谁都没有想到,此次旱灾如此严重,这些个贪官污吏竟是如此手黑。 弘治皇帝刚想开口,却只见朱厚照说到:“谢迁犯失察之罪,着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嗯?罚俸? 出乎意料,朱厚照看起来咄咄逼人,一副万方有罪,罪在谢迁一人的样子,可到最后,居然只是个失察之罪,仅仅是罚俸罢了。 朱厚照专门查了,罚俸,大抵就是个治安罚款差不多,对于谢迁这等江南豪族来说,开玩笑,你在侮辱我,我需要靠那些俸禄过活吗? 这一年的俸禄怕是都抵不上我一天的饭钱。 弘治皇帝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朱厚照这厮脑子一热,要把谢迁给致仕了。 要是那样,可得不可失啊。 谢迁拜倒在地上,面色凝固,表情精彩,这雷声大雨点小,刚刚太子那样,还以为我老谢仕途要结束了,就连这些个京师好友离别时自己该说些啥都想了。 结果,就整了个罚俸。 这,结果好得也太过于出乎意料了吧。 刘健在一旁低声提醒:“于乔,还不谢恩。” 谢迁这才反应过来,“老臣谢殿下。” 朱厚照换了一副表情,面上带笑,亲自搀扶谢迁起来,“谢公快快请起,本宫就是论事,谢公此事有失欠妥,不过瑕不掩瑜嘛。” 罚钱不是目的,目的是罚,威施了,现在,该恩了。 一时间,就连弘治皇帝也不知道,刚刚怒目圆睁的朱厚照和现在一副傻呵呵样子的朱厚照,当真是一个人? 一时间,就是刘健也对朱厚照从内心深处有了丝不一样的……畏惧。 弘治皇帝敏锐的感觉到,刚刚的一出,太子在暖阁中似乎有所不一样,现在想想,那一出,何尝不是太子在立威。 弘治皇帝倒是乐的看见如此。 接下来,才算是说到了重点。 “本宫手中的十万石粮食,先拿出一万石交给户部,再由户部紧急发下去,救救急。 对了,刘公,本宫听说,朝廷下令禁止灾民流动,可有此事啊。” “回殿下,确有此事,尤其是河南,这些年灾害不断,百姓又是尤为稠密。 朝廷害怕灾民一动,到那个时候,临近的各省也都受到波及啊。 殿下,朝廷这也是无奈之举啊,几十万的灾民,要是流出去了,就是能活的地方也都活不了人了啊。” 刘健说这话时也是语气有些颤抖,其余人都是面色凝重,都清楚朝廷这样做的后果,不知有多少人会死在这场旱灾里啊。 但他们更明白,要是不这样做,死的人,只多不少。 朱厚照明白刘健的良苦用心,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总得做出牺牲啊,是只祸乱一地,还是把整个北方祸害了,其中的孰轻孰重,自然是拎得清的。 朱厚照咬咬牙,“河南的百姓也是父皇,是本宫的子民,本宫不能坐视不理。 河南人多地少,这一时半会没办法的,老百姓要活,朝廷也不能不给人活路。 刘公说的是,可到了那个时候,河南的民心不就全丢了,若是有贼人动乱,裹挟百姓,中原就是场浩劫啊,到时候,恐怕天下震动啊。” 张懋一听有关兵事,立马开口道:“殿下,兵部和五军都护府已就此事商议过了,河南当地各卫有兵马一万五千人,兵部也预备抽调了五千边军,若是河南当真勘乱,足以平定。” 卧槽,朱厚照瞪大眼睛,合着朝廷连动乱都考虑到了,兵马都备置好了。 转眼间,朱厚照怒不可遏:“妈了个巴子,用兵平乱不要钱?不是说什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朝廷有钱平乱,没钱赈灾? 那些灾民,还是咱们大明的百姓,在座的诸位,就这意思,侃侃而谈,哪一个不是小民赋税所供,而我等就是这样治民的?可耻,可耻。” 这,大家虽然不清楚第一句啥意思,大抵猜的出来,和人死鸟朝天差不多的话。 张懋其实很想说,这笔钱和赈灾比起来,真的要经济实惠的多。 但看着太子的样子,张懋,怂了,还是不说了。 八十七 以工代赈 “要是本宫是灾民,把本宫困在河南等死,不管死活,任其自生自灭,这样的狗朝廷,狗皇帝,狗官,不造反干嘛,留着过年下崽啊”,朱厚照愤愤不平的说到。 好嘛,这下子把整个暖阁全都给骂了,还把自己也包括在内了。 众人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太子的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偷偷看了眼陛下,弘治皇帝面不改色,甚至还有闲心喝口茶,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陛下,还真是能养气啊,好脾气啊,这要是自家孩子,反了你了,这等作死的话都说,还不得往死里抽啊。 “那殿下的意思是,让百姓逃荒?殿下要知道,几十万人要是安置下来,无论是钱银还是土地,都是开支巨大,都是不小的负担啊,况且各地官府一般都是驱赶流民,又曾会真心实意留下啊。” 刘健再三斟酌之下尽量委婉说出实情,太子心善是好的,可这,有些不现实啊。 “本宫觉得,三管齐下,一面迁出部分灾民,再来往各地府县安置一部份,然后当地自救,这不就安定下来了。” 这,刘健有些哭笑不得,说的简单,这也太想当然所以了。 “有困难,这些本宫明白,在这本宫先表个态,打个样,二十万灾民,东宫和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管了。” 朱厚照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到,把下面的张懋吓得一个趔趄没有站稳。 我的娘嘞,自己耳朵没出问题吧,二十万人,就是把三个国公家都搬空了可也养不活啊。 所有人都是虎躯一震,二十万,太子也是敢说啊,狮子大张口啊。 弘治皇帝抬眸,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厚照。 “太子,此事,可是开不得玩笑”,弘治皇帝目光炯炯,一面觉得朱厚照此言不亚于天方夜谭,一面又真的希望此事是真的。 “父皇,儿臣不是在开玩笑,山人自有妙计,这二十万人,儿臣还求之不得,还怕不够”,朱厚照笑着摇头晃脑说到。 这,众人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二十万人还不够,太子的心得有多大,这得是有多大的胃口啊。 朱厚照并没有说谎,在封建社会,最富裕的是人力,但最缺的,也是人力。 大明不缺人,户部黄册上记载的有着人口有着五千万人,加上古代老百姓黑户的习惯,大抵的实际人口在六千多万左右。 但是问题在于,这六千多万人,基本上全是农民,即便是江南有了资本主义萌芽,那能有多少人,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朱厚照有个宏伟的梦想,减少第一产业人口,发展工业,建设工业化强国。 虽然这个梦想有些不靠谱,但万里长征第一步,朱厚照已经找到了。 面对众人的疑问,朱厚照只是吐出四个字来。 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众人一头雾水,这字面上的意思倒是都能明白,可连在一起,就有些不知所以然了。 朱厚照简单解释一下,朱厚照抄的是美国罗斯福新政的做法,不单单是简单的发粮食救灾,把救济和劳动结合起来,不劳动者不得食。 更何况,朱厚照发的是粮食,这是在救命,实是在做善事啊。 哪来的这么好的事,帮我挣钱,还能拿好名声,名利双收啊。 刘健他们之所以不明白,是因为存在一个误区,自古以来,百姓服徭役那是天经地义,甚至吃喝都要自带,可还从来没有过用灾民给朝廷干活的。 更何况,这等大灾,朝廷不是能省就省,谁还有钱给你工部去造。 但此举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 以往的时候,朝廷发下去的粮食,有不少都被人冒领,也有些富家大户舍得下脸去粥鹏领粥,现在到好了,你领,可以啊,干活,累不死你看你能不能吃消。 李东阳主管过户部,立马就明白过来其中的好处,也也觉得有不少问题,“殿下,此举虽好,可朝廷一时半会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啊。” 工部每年的修建都是有定额的,多了,工部没钱也吃不消啊。 “李公放心,明日,明日本宫就给李公个法子,至于各地官府,还得刘公,谢公,李公等人处理了。” 刘健义正言辞:“既然殿下尚可如此,内阁这就回去拟旨,允许河南百姓逃荒,在邸报上明示,各地官府量力而行,妥善安置灾民。” “本宫看这不行,邻近的各省,都要把安置灾民放在重中之重,即便是安置不了得,也要妥善送出境内。 兵部和五军都护府不是也预备了人马嘛,正好,这灾荒年天知道会出现什么,正好用来威慑和维持秩序,护送灾民。 锦衣卫也是,不仅是御史要查,锦衣卫也要明查暗访,一经发现,即刻缉捕回京。 今年的吏部考核,安置流民多少为第一考核标准,做的好的,加官进爵,若是有人随意驱赶虐杀灾民,诛。” 最后一字,朱厚照阴森森的说出。 说了这么多,朱厚照简单总结,就是一手胡萝卜,一手提着刀,好好干的,升官发财,直达天听不是梦,敢给老子添堵了,一刀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一言未发的弘治皇帝,内阁里的人再怎么说,没有这位的拍板,都不作数。 “就按太子说的办”,弘治皇帝轻轻一句话,就算是定下了调子。 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就这细节不断完善,总算是拿出了一份可行的计划。 眼看着事情完了,众人刚要告退,朱厚照突然说到:“诸位,今日暖阁里的话,本宫希望只留在暖阁里,朝廷有多少粮食,接下来做些什么,本宫若是在宫外听见了,本宫不去找谁,本宫会怪在今日所有人的身上。 勋贵本宫让你去爵,文臣本宫日后给你恶谥,厂卫嘛,纪纲,王振就是前车之鉴。” 朱厚照的威胁在明白不过了,你在意什么,本宫就拿什么,就好像勋贵的爵位,文官的清名。 至于纪纲,那可是被太宗皇帝铸成大钟,融为一体,造福后世百姓,还有王振,可是被大将樊忠直接捶死了。 要是说二者有啥相似之处,大抵,死的都很惨。 众人面面相觑,可见弘治皇帝没有说些什么,竟是默许,恭恭敬敬的回到“是”。 正要离开,弘治皇帝突然开口:“刘公等一下,太子,送送诸位臣工。” 朱厚照很知趣的出去了,暖阁里也只留下弘治皇帝,萧敬,刘健,三人。 “刘公觉得,太子此事做的如何?” 八十八 直接,干脆的报复 刘健心里一颤,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开口。 这分明就是个坑啊,要是换作其他的皇帝,例如先帝,大抵就是一道送命题。 你说太子干的好吧,皇帝还用不用干? 好哇好哇,你刘健一定是和太子勾结在一起了,巴不得太子上位了吧,自己的官算是当到头了。 可要太子干的不行,没有当政者的样子,望之不像明君,这,不是打太子的脸,皇帝的脸,搞得皇帝很难看。 “刘公,无须有太多过虑,朕想听听实话,太子日后做了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趁着朕身子还好,太子要是哪里做的不好的,朕还能教他”,弘治皇帝看出来刘健的不安紧张,笑着开口宽慰道。 若是朱厚照在场,定会觉得此时的弘治皇帝,就如同后世被请到学校的家长一般,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这个评判的人选,当仁不让就是自己最亲密的助手老师,也是自己的腹心,刘健了。 即便是弘治皇帝这般说,刘健还是手心冒汗,议论储君,这是做人臣的大忌。 自古以来议论完的,能有一个得了好? 储君和皇帝,即是父子,也是君臣,信任,却是提防。 只不过执弘治朝牛耳的十年之久的刘健,对陛下的心思了解的一点也不比萧敬少,他太明白这对父子之间的情感,怕是只有高皇帝和懿文太子可以想比了。 刘健最终给了个模拟两可的答案:“陛下,老臣以为,殿下日后,定不会如惠帝一般。” “惠帝”,弘治皇帝喃喃重复着。 惠帝,这个谥号的,历史上最有名的,一个是汉惠帝,另一个就是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 朱厚照肯定不会是晋惠帝这般的傻子,想来刘健说的就是前汉第二位皇帝,汉惠帝了。 这位皇帝性子仁厚,但天性软弱,自一登基起大权都落在了吕后手里。 在残忍强势的吕后面前,被迫娶了自己的外甥女为皇后,亲眼看见被做成人彘的戚夫人,被毒杀的刘如意,最终在恐惧中早逝。 刘健并没有直接评价太子的能力素养,这些刘健觉得现在谈起毫无意义,皇帝春秋鼎盛,经陛下教导,太子日后到底什么样子的,有着什么样的能力,这些都看不出来。 刘健看重的是,皇帝的做事方法。 这些,才是一个君王最本质的东西,也是驾驭群臣,万民的帝王心术的内核。 有些皇帝,一味地仁善,本性懦弱,大权极易旁落。 而有些皇帝,任用酷吏,朝野,天下沸腾,哀声载道。 比如先帝,重用厂卫,设立西厂,信用太监庸官,不理朝政,沉迷宫闱。 但另一面,平反了于谦冤狱,恢复了于谦的官职。 又不顾代宗曾废掉自己的太子之位,以德报怨,恢复景帝帝号,追谥“恭仁康定景皇帝”,重修景帝之陵寝,好歹把塞进王陵里的干过八年皇帝的景泰帝整了个皇陵。 除此以外,任用贤明的大臣商辂等治国理政,安置荆襄流民,时代风气清明,朝廷多名贤俊彦,宽免赋税、减省刑罚,社会经济渐渐复苏,博得了朝野的一片称颂之声。 再说当今陛下,自即位之初就重用贤臣,废除西厂,严束内官,选贤举能,博得一片好评,都说大明中兴在望。 可即便如此,陛下依旧留下了东厂和锦衣卫,重视丝毫不亚于当年的先帝。 别看萧敬,牟斌成日都是乐呵呵的,牟斌看着和文官处的不错,尤其是萧敬,平日里一声一个刘公叫的。 可私下里刘健太明白不过了,只要皇帝需要,这两只笑面虎,眨眼家就会成为纪纲,汪机这般的人物。 最明显的就是刚刚,太子主张锦衣卫巡查各地,陛下可压根就没有反对。 至于太子,表现的更加明显了,无论文官勋贵,还是厂卫,太子相信也是不信,用也是提防,即能施恩,也能雷霆之怒。 按理说,一个皇帝要是这样,那他手下做臣子的可就不好过了。 可对于刘健来说,太子当政的时候,自己早就能够致仕归乡,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了,反正难过的是别人,不是自己。 萧敬眸子一闪一闪,刘公这招,避实就虚,高啊。 不行,得学着,对于这些,萧敬觉得,这是奴婢的立根之本,什么时候都不该嫌多,理应是活到老学到老,充实提高自己。 弘治皇帝细细品味几番,笑到:“刘公还真是一针见血,朕受教了,受教了。 萧敬,替朕送送刘公。” 萧敬热络的上前:“刘公,您可得慢些,咱们大明,陛下,还得您辅佐,脚下留神了……” 刘健捋着胡子,笑到哪里哪里。 萧敬没一会儿回来,弘治皇帝问道:“太子呢,就是送这么半天,还没回来?” “殿下,奴婢刚刚问了,太子刚刚一直送英国公到金水桥前,看样子是有事给英国公说。” 弘治皇帝再清楚不过自己儿子要干嘛了,只是嘱咐到:“好了,朕回慈宁宫去了,你且在这跟着太子,一个时辰后再来拿奏章。 萧敬,看着点太子,莫让他一时兴起,蒙了眼睛,滥杀无辜。 至于齐衡,泄愤了就行,死的好看些,能过的去就好。” 萧敬是皇帝的大伴,到时候万一朱厚照红了眼,也怕只有他才敢拦一拦了。 弘治皇帝说罢以后,就回了慈宁宫。 临走时,嘴里还嘟囔了一句“造孽”。 萧敬这时才算是吃了颗定心丸,陛下,已经放弃力保公主府了。 没了陛下的庇佑,面对着有着监国名分的太子,可以说,只能是任人宰割。 甚至萧敬一时间也对公主府起了轻视之心。 不过还是不由感叹,兄妹之情,终究还是敌不过父子之情啊。 等朱厚照回到暖阁,萧敬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弘治皇帝刚刚的话语。 朱厚照并未多说些什么,只是问了东厂准备的如何。 萧敬回话的过程中,看见一向和善的太子眼里有着一丝癫狂,好像要做一件期待很久的事情。 当说到一切妥当之际时,朱厚照的身子抖动起来,一连说了好几声“好,好,好”。 言语沙哑,像是在极力着压制什么。 他要报复,最直接,最干脆的报复,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八十九 您好好享受享受 入夜,如果说京师哪里最热闹,最繁华,最有人气,大抵就是夜间寻欢作乐之烟花柳巷之地吧。 老鸨们对齐衡是又爱又恨,爱的是这位爷一掷千金,出手阔绰,金钱用之如泥沙;恨的是这位爷实在是古怪,性子怪癖,往往不少原是大户人家,沦落风尘来的雏在他手上,半夜都活不到。 齐衡倒是一点都没有受大父齐佑下狱的影响,整个齐家和公主府也都没有太过在意,弘治朝有太多的朝臣进了刑部大牢,过些日子陛下气消了,自然而然官复原职,甚至还会更进一步。 再不济,有仁和公主这层关系在,所有人都坚信,齐佑没什么事。 半夜风流以后,青楼里大大小小的女子都擦了擦额头的汗,总算是送走了这位爷。 心满意足的齐衡托着肚子,大腹便便,在随行的仆人搀扶下上了马车,往公主府赶去。 国朝律法,就是驸马也不得居住公主府,可爱子心切的仁和公主向弘治皇帝求了恩典,让子女可居公主府,以便相见,弘治皇帝念及亲情人伦,也就准了。 对于齐衡来说,公主府里有不少宫里的美婢,滋味甚好,他还留有精力下半场呢。 转过弯,眼看着公主府以就在面前,一辆看起来普通无二马车却是孤零零的停靠在公主府前,周围站着几人,显得分外扎眼。 还未等靠近,马车旁立着的萧敬轻声说到:“殿下,来了。” 车内的人依旧没做声。 萧敬明白朱厚照的意思,使了眼色,几人心领神会,上前拦住马车。 恶仆平日习惯了目中无人:“瞎了你们的狗眼,敢拦公主府的马车,知道车上做的是谁吗,是我家少爷,当今圣上的亲侄,太子的堂兄。” 恶仆一副得意洋洋,好像莫大的荣耀。 为首的汉子并没有多说废话,“还请齐公子跟某等走一趟,莫让我等动手,伤了齐公子可不好。” 几人上前,车帘拉开,齐衡一点都不觉得害怕,甚至觉得有趣,习惯的咬着手指:“你可知我是谁,你家背后主子是谁,让他来见本公子。” 几人已经懒得废话,上前围住,捉住齐衡肥胖的身子,就要拖拽下来。 这下子,齐衡终于知道了害怕。 恶仆惊慌失措大喊:“来人啊,来人啊,快来人啊,公子出事了………” 突如其来的吵闹整个公主府惊醒过来,很快,府门打开,管事的嬷嬷带着几十人的侍卫鱼贯而出,看着被拖拽的齐衡,公主的心肝宝贝,怎受了如此的罪,气愤难当,当即指挥着就要让人把公子抢回来。 如此大的动静,这条街巡视五城兵马司的捕头带着捕快飞快赶着,经过条小巷,总觉得背后发凉,提的灯笼,借着灯光定眼一看,七魂吓飞了六魂,啪嗒一声,灯笼掉在地上。 小巷望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隐秘在黑暗里,一言不发。 混迹多年的铺头一眼就看出这些人是干嘛的,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跑,离的越远越好。 神仙打架,可别让他们去送死啊。 眼见着捕头跌跌撞撞的跑开,身后跟着的捕快面面相觑,但也明白这些事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也都纷纷跑开。 看着张牙舞爪,气势凌人的护卫,面前的马车只是掀开,借着昏暗的灯笼,一身红衣龙袍看的隐隐约约,还有一张压根看不清喜怒的脸。 一句轻飘飘的话传来:“你等要杀本宫?” 所有人如遭雷击。 接着,刀剑叮叮当当落了一地,所有人惶恐的跪下,再也没有让想着要去救齐衡。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齐衡,在这个人面前,如同尘泥,连比都没有比的必要。 恐惧充斥着每个人的周身,就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齐衡被打昏拖走,直到马车离去,所有人动都不敢一动,久久不敢起身。 一盆凉水浇上去,睁开眼的齐衡,瞪大双眼,一脸茫然,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 眼前一个大红蟒袍,面白无须的人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看起来面熟,只是让自己一阵恶寒。 “醒了,齐公子,昭狱条件简陋,您多担待些了。” 齐衡这才想起眼前的人是谁,当年进宫这人就站在陛下身后,自己哪里敢有勇气多看一眼。 早就失去了敬畏之心的齐衡怒不可遏,声嘶力竭,你萧敬就是再怎么,也是奴婢。 “萧敬,你这狗奴敢拿本公子,母亲知道了,定然禀告陛下,不会饶你。” 萧敬冷笑,他是奴婢不假,是陛下太子的奴婢,可不是你,一个将死之人的奴婢。 “哎呀,齐公子好大的火气,伤肝啊,咱家是不敢拿你,不过自是有人让咱家拿你,您好好想想。” 能让萧敬拿人的,天下屈指可数。 可冲昏脑子的齐衡,根本就没有多想,只是狂吠。 萧敬不再理他,觉得无趣。 有人进来对萧敬耳语两句,萧敬一副卧槽的表情,太子殿下,还有这般的恶趣味? 突然,觉得有点恶心。 “齐公子,还没想到?不急不急,您先好好享受,咱家在外面,等着你好好想。” 萧敬转身离去,一个黑脸彪形大汉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 最为可怕的是,边走还边解这裤腰带。 就是个傻子也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啥了。 齐衡吓呆了,他倒是男女通吃,有些面容清秀的**他也没有放过,走旱道这事,他再熟悉不过了。 但他发誓,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被走了旱道。 齐衡真的怕了,惊慌失措,“你别过来,本公子是皇亲国戚,是当今陛下的侄子,是太子的堂兄,你敢,你敢,本公子到时候杀你全家,本公子求你了,别过来,别过来,啊…………” 一声惨叫颇有些惨绝人寰的味道。 萧敬出来看见朱厚照站在昭狱外,默不作声,怀了抱着个小坛。 萧敬上前想要接过坛子,朱厚照却是摇摇头,好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小半个时辰以后,大汉走了出来,朱厚照嘴角一丝冷笑:“萧伴伴,走,跟本宫进去看看,情况如何了?” 九十 生不如死 朱厚照进来以后,看见齐衡一副生不如死,了无生意的表情。 朱厚照小心翼翼的将坛子放在桌上,又从翻滚的大袖中取出一壶美酒,自顾自斟了两杯。 从始至终,朱厚照未看一眼,自言自语说到:“好好看着。” 然后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嘟囔了句“好酒可无菜。” 齐衡看着进来的朱厚照,眼神里闪过一丝害怕,绝望,是比刚刚来的更加可怕,身子却是不由自主的颤了起来。 他太清楚,自己和太子,只有那件事…… 朱厚照摊开手,笑着说到:“齐衡,刚刚滋味如何?走了别人这么多年的旱道,今日可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齐衡眸子瞪的老大。 接下来一句,“放心,这还只是开胃菜”,齐衡恨不得立马昏死过去。 朱厚照瞬间呼吸沉重起来起来。 缓缓起身,向前走去,高高抬起只手来,手里不知何时有着一柄精巧无比的锋利匕首。 还未等齐衡反应过来,手起刀落,竟是从左脸活生生削去一片肉来。 齐衡当即哭的鬼哭狼嚎,竟是昏了过去。 萧敬一脸愕然,接着惊悚的看着朱厚照竞将那片肉放进嘴中咀嚼起来,大呼佐酒最佳。 在昭狱里什么没见过的萧敬竟是有些头皮发麻,隐隐想要作呕。 太子,当真恨到啖肉拆骨的地步了? 接下来一句更是头皮发麻:“下一刀,该从哪下刀呢。” 似是掂量掂量手中的匕首份量不够,朱厚照出门而去,不一会儿,手里提了把刀。 打量几分以后,踩住齐衡臂膀让其无法动弹,贴着骨头从上面足足削下半斤肉来。 齐衡活活疼醒过来。 朱厚照咧嘴一笑,“醒了?下一刀,大腿。”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从齐衡那个圆滚如柱般的大腿上又是一刀 这一刀,足足一斤。 萧敬在一边看着,齐衡越是撕心裂肺,殿下就越是心狠。 “疼不疼?” 朱厚照看着齐衡屁滚尿流的样子,明知故问。 “哦,估计很疼”,接着,又是一刀,从右脸切下。 齐衡口吐白沫,这次,是真的疼昏过去了。 朱厚照这才起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龙袍上的赤龙沾上血迹,更像是张开血盆大口。 地上,齐衡的血汩汩流出,汇成一汪。 “萧敬,给他止血,把那两块肉留着,本宫还有用。” 萧敬忙招呼人上前忙活起来。 朱厚照跌跌撞撞来到桌前,将刀依靠在一边,拿着酒坛就是满满一口,呛得直流泪。 萧敬以为太子出够了气,可万万没有想到,朱厚照轻笑到:“萧伴伴急些什么,长夜漫漫,还早呢,本宫也没做什么过火的啊。” 这还没过火,萧敬担心,在等会,怕是齐衡就要被太子给拆了。 “萧伴伴放心,他今日死不了,本宫还得他活着有些用呢。” 萧敬不好再说些什么。 朱厚照歇了半天,拿起刀,用刀柄狠狠砸向齐衡的食指。 十指连心,齐衡就是想装晕都装不了。 醒过来的齐衡,第一件事就是求饶,求太子饶了他这一条贱命。 在他眼里,太子疯了,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若是知道太子会为了个宫女这般,他绝不会在动这心思。 朱厚照大笑,咳出些血迹,一旁的萧敬差点魂都要吓飞出来了。 沙哑开口,“你齐衡是何人,居然还会怕?要怕的,该是本宫啊。” 说罢,弯下腰拍着脸,刚刚止血的脸上又渗出丝丝血迹。 “本宫听说,你齐衡最喜女子死前凄艳眼神,本宫也是,本宫最喜欢让人求生不能。” 说罢,话音刚落,又是一根手指被砸碎。 很快,十根手指无一幸免。 齐衡痛的脸都变形,挤作一团。 朱厚照十指沾了沾血,划到齐衡脸上,言语确认,“怎么,就这,这些算的了什么,对吧。” “殿下,小,小人是殿下的堂兄,是陛下的侄子啊,殿下不能………啊……” 这是齐衡最大的依仗,虽然齐衡再怎么蠢笨也猜到太子的不屑一顾,可还是当做救命稻草一般。 可话还没有说完,朱厚照用匕首精准的插入腿上的伤口,狠狠一拉,血肉模糊中看的见森森白色的骨头。 “就为了个宫女”,齐衡含糊不清的问了句一模一样的话。 朱厚照停住手,一瞬而逝的失神。 接着,毫不犹豫的狠狠一拽,竟将白骨掰断。 齐衡想死的心都有了。 萧敬看着心惊肉跳。 朱厚照闭上眼睛,苦涩道:“这就是让本宫最不开心的地方。” 接着,朱厚照俯下身子,低声到:“你以为你齐衡是什么?天潢贵胄?皇亲国戚? 你齐衡,只是我朱家的一条狗罢了,我朱家乐意,赏你个衣食无忧罢了,只是,现在,你觉得本宫回这么做?” 说罢以后,朱厚照抱着坛子,转身离去,临走时,吩咐了萧敬些什么。 他想到了更好的一个办法,想来一定会很有趣。 一番沐浴以后,换上黄袍,朱厚照托着下巴,期待着接下来的一切。 当日早朝,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联名弹劾驸马都尉齐世美阴养小妾。 此事非同小可,当年宪宗朝的一位郡马如此的罪名都落了了身首异处的下场,更别说驸马都尉了。 朱厚照当场决定,齐世美下狱,刑部彻查。 百官骇然,短短几日,父子二人同时下狱,更何况,都是被文臣勋贵的最不可能的人主动弹劾。 这齐家,犯了太岁不成? 没等百官反应过来,刘健拿出来内阁拟好的救灾赈济章程,内容之多,手段之严厉,弘治朝绝无仅有。 邸报公示天下,惊世骇俗。 用的不是天子诏曰,而是太子钧令。 末尾,还有朱厚照强硬加上去的一句话,取自明太祖朱元璋两句诗,“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 望之生寒。 前朝如此,后宫里更是不太平。 一早,仁和公主就要请求入宫觐见。 没有什么过多阻拦,一位小宦官很快带着领路,沿着夹道走了不远,就看见眼前支起炉灶,架上蒸笼。 仁和公主不解,小宦官解释道:“回公主,蒸笼里蒸的,乃是坤宁宫的王嬷嬷,殿下说公主进宫的首件事,就是带着公主看这个。” 仁和公主后背如雷猛击。 九十一 刀是利否 王嬷嬷,她如何不知? 当日太皇太后寿宴,太子为了个宫女为难自己,虽是生气,可倒底是太子,自己也没什么法子计较,也算是过去了。 可这王嬷嬷借着来公主府的机会,煽风点火,又说皇后娘娘要让寿宁侯把这宫女遣送回乡,这可不是大好时机。 自己心里的怨气上来,又得知太子不在京师,这脑子一热,就花些银子把人从寿宁侯手里截了下来。 再往后,得知接下来的事,她也有过一时的慌张,不过思来想去,总觉得陛下和太子,尤其是太子,不会为此为难自己。 可刚刚所见,如同当头棒喝。 太子,根本就没有收手。 联想到作业的事情,仁和公主更是心神不宁,自己的儿子在太子手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慌乱之间,心里越急,步子也不知不觉加快。 到了坤宁宫,见过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以后,还没有开口,弘治皇帝先是出口打断,说是太皇太后念她的紧,先去慈宁宫。 一路上仁和公主始终惴惴不安。 到了慈宁宫,一向以来和善的太皇太后看到仁和公主的那一刻,脸色一冷,不等她开口,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看来太子动手了…… 不知为什么,等到朱厚照真正动手,无论是弘治皇帝,太皇太后,张皇后也好,反倒都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一见到太皇太后,仁和公主就痛哭起来,说是太子昨夜将齐衡掠走,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她这心里,可是一直担心的要死。 仁和公主哭着哭着就开始发觉不对,无论是陛下,太皇太后,还是张皇后,都是一副意料之中,面色冷漠的样子。 没了听众,哭声逐渐小了下去。 “哭完了?要是还没有哭完,那就继续哭,要是哭完了,就出宫去,哀家和皇帝,皇后还要打麻将,皇帝好不容易歇了几天,陪陪哀家,你就不要扫兴,在这哭丧着脸”。 太皇太后语气冷漠的说到。 仁和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祖母,衡儿是您的外曾孙啊,是陛下的亲侄子,是太子的堂兄,祖母怎么能……” “你现在想起了齐衡是太子堂兄了?你现在想起进宫找哀家了?齐衡做的腌臜事你这个做母亲的能不知道?那个时候你怎么不想着宫里? 好啊,以前不管,现在着急了,晚了。 齐衡是哀家的外曾孙不错,太子,可是哀家嫡亲的曾孙,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你以为太子如此好欺负不成?” 若是哪个藩王之子,弘治皇帝和太皇太后绝不会松口。 齐衡说到底算不上血亲。 可齐衡姓齐,太子姓朱,就凭这个,太皇太后就没有半点犹豫。 仁和公主不难听出太皇太后的意思,心惊胆战之际,转过头来,看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老神在在,双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朕身子欠好,太子监国,大权在太子那,朕,也不好开这个口啊。” 如此理由,若是刘健等人在此,听完定是忍不住笑了。 陛下说谎的功夫,比起治国来,还差的远呢。 仁和公主只能把眼睛投向了皇后娘娘。 只是一向性子温和,常常自己心底嘲笑没有一丝国母气度的张皇后面若寒冰,冷邦邦丢下一句“本宫爱莫能助”,算是堵死了最后一条路。 就在此时,朱厚照就这么合时宜的来到了慈宁宫。 下了朝,朱厚照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仁和公主进宫一事,萧敬看着太子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居然越发高兴,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曲调:“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藐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 萧敬听着听着就入了迷,这词新鲜,这曲调啊,更是稀罕,听都没有听过。 就这么一路咿咿呀呀到了慈宁宫,看着还挂着眼泪的仁和公主,朱厚照笑得灿烂,明知故问:“哟,这不是姑母吗,怎么今日有心进宫来啊。 对了,姑母,厚照刚好还有一事要告诉姑母。” 接着,朱厚照就把今日朝会上驸马都尉一事告知。 只是几天的功夫,齐家的人不是下狱,就是被朱厚照扣押,仁和公主也终于明白太子的手段了。 监国太子,得了陛下的放权,就是皇帝啊。 仁和公主甚至觉得,如不是自己是陛下的长姐,也姓朱,恐怕自己今日也不会好好站在这里了。 “殿下,此事是衡儿错了,可他毕竟还是你堂兄啊,念在姑母的面上,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面对仁和公主的苦苦哀求,朱厚照收起笑,就这么盯着,一字一句问道:“那当初,你又为何不看在本宫的面子上,让她活。” 仁和公主嗫啜着开不了口。 “萧敬,把东西拿上来给姑母看看。” 萧敬可算明白太子为啥要把东西留着了,下去没一会儿,端上来一个扣着的玉盘,强忍着不适。 玉盘打开,是两坨不太新鲜的肉。 “昨夜本宫给齐衡讲了讲道理,从他身上割下来的,还别说,这头死肥猪肉还挺多,姑母看看如何?” 满殿震撼。 “哎呀,你瞧,这肉都有些不太新鲜了,要不,本宫再去割两斤新鲜的来。” 仁和公主半天毫无反应,没了生气一般。 弘治皇帝听得头皮发麻,张皇后忍不住反胃干呕起来。 朱厚照觉得无趣,又自顾自讲了起来。 “放过他?你知道本宫为了杀他花了多少心血吗?本宫夜夜都睡不下,每时每刻都想剐了他。 本宫求刘公,求父皇,求英国公,终于,把齐佑齐世美送进了大狱,谋了监国的权力,可以放开手脚做本宫想做的事,想到这,本宫都要忍不住要笑啊。” 朱厚照狂狷笑到,眼角带泪:“狂妄,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顾及天家颜面,就让这事过去不成? 实话告诉你,本宫会让齐衡暴毙在东厂里,让他生不如死,每一日比每一日难熬。 本宫会把齐佑发配充军,死在路上,还让齐世美身首异处,留下你们孤儿寡母,姑母觉得,如何啊。 本宫就是要杀鸡儆猴,拿你仁和公主开刀,试一试,刀是利否,为她报仇。” 到最后,朱厚照的脸痛苦的抽搐一下,哽咽道。 九十二 加官进爵 有一些没说的话,如此有斤两。 仁和公主瘫倒在地,她救不了了,救不了,满脑子里只有家破人亡四个字。 她现在才意识到眼前人是真正的洪水猛兽,是以后的孤家寡人。 她毫不犹豫的相信太子的心狠。 弘治皇帝开始觉得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过于残忍了,毕竟是自己的长姐,太子如此一来,未免显得有些太过不近人情。 朱厚照低下腰,“父皇说,让本宫给齐衡留个全尸,死的体面一些。 本宫想了许多,三尺白绫也好,毒酒也罢,都差些意思,本宫想了想,加官进爵这套刑法倒是合适,你说对吧,姑母。” 这下子就是太皇太后也是脸微微发白。 弘治皇帝有些不明白是加官进爵,萧敬在一边小心解释一番,也是变了颜色。 “若是臣妾不愿呢,殿下是不是对自己的亲姑母痛下杀手呢?” 仁和公主再也不复淡雅高贵,冷笑看着朱厚照。 她就不相信,陛下会让大明的太子背上杀害血亲的罪名。 朱厚照摇摇头,“本宫知道你想什么,你自以为自己聪明,可现在都还不明白。 本宫有的是办法对付,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千秋笔法,有的是办法。 本宫答应父皇不牵连无辜,可若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本宫若是忘了答应过父皇这件事,非要追究,又能奈我何呢? 再说,你以为本宫手里不敢沾你的血不成?说上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们朱家,就是造反做的天下,太宗靖难,从南到北,打进南京城,不知杀了多少人。 你以为杀的人少了,还是说没有杀过人? 也就是我父皇心眼太好,让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东西苟活了这般久。” 萧敬吓得半死,一下子就跪了下去,豆大的汗珠滚了下来。 弘治皇帝手背青筋爆起,大有要暴走的样子。 这是历代皇帝心中的一根刺,这根刺没人敢挑出来,就是再怎么头铁的御史,也没有人作死敢拿这件事做文章。 现在,朱厚照作死挑了出来。 这不是皇帝是否仁慈的问题,不要说是弘治皇帝,换作其余任何人,只要谁敢谈及一下,杀,毫不犹豫。 这涉及到的就是天下正统的问题,那就是无论太宗皇帝如何文治武功,史书上也不会记着,太宗是顺位继承。 史书上写的,只会是太宗皇帝造了反,夺了朱允文的位子,坐上了龙椅。 还有宣宗章皇帝,即便是有着仁宣之治的功绩,但依旧掩饰不了民间口口相传的,宣宗皇帝将自己的亲叔叔,汉王朱高煦一口大钟做成了烧烤。 “姑母,侄儿劝你好好想想,你可不止这一个儿子啊,可不要到最后得不偿失。” 言语中,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弘治皇帝,太皇太后,张皇后怎么都想不出,为何短短几天,那个虽是聪慧,但却贪玩,性子本善,孩子般的朱厚照,变得如此残忍。 朱厚照知道自己很残忍,但他一点都不后悔。 甚至,他很享受这种过程。 从慈宁宫到昭狱,每一步,朱厚照走的分外慢,仿佛在享受着胜利。 对于仁和公主来说,她更希望呜咽不止。 这条路长些,最好走不到尽头。 昭狱里,,母子相见,抱头痛哭,仁和公主满脸泪水,六神无主,始终下不了手。 朱厚照只是留下句“事从他起,当然也要从他结束。”后就转身出去。 人却物是人非。 直到里面传来一声“我的儿啊”,一声哭嚎。 朱厚照返回以后,看着瘫倒的仁和公主,还有面上覆着数张黄纸的齐衡。 掀开以后,一张张着老大的嘴巴,面色铁青,七窍流血。 当日,宫里传来旨意。 齐佑去职,降为七品官员,外放为广西罗成知县。 齐世美有辱皇家颜面,与公主和离,流放千里。 仁和公主自此以后,极少再出公主府。 还有不知从哪传来的消息,仁和公主之子齐衡,暴毙昭狱。 寿宁侯,建昌伯平日做恶甚多,废除爵位,贬为平民。 短短几日,齐家在京师烟消云散,不复存在,大明两个混世魔王,丢掉了自己的爵位。 一时间,京师震动,勋贵更是惶恐不安。 内阁和五军都护府的两位都是久久沉默。 别人不知道,他们太清楚了,幕后的人,不是陛下,而是太子。 太子的所作所为,当真是…… 手腕强硬,杀伐果决。 弘治朝的太子,以一种强硬的姿态,给刘健和张懋心头留下了很深印象。 回到暖阁,弘治皇帝早就等着,令弘治皇帝没有想到,朱厚照并未在多提及齐衡之事,倒是谈起了昨日说的,能安置几十万流民的活计。 弘治皇帝一下子就把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流民身上,给几十万人找个活计,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就是种地,哪有这么多的地啊。 “太子是又买地了?”弘治皇帝发问道,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土地才能安置百姓,可问题是,这恰恰也是朝廷手里最缺的东西。 朱厚照面色一黑,小农意识,小农意识,自己爹妥妥的是小农意识。 朱厚照摇摇头,“父皇不要猜了,等一下就能见分晓了。” “等一会儿?等啥?” “等刘瑾。” “刘瑾?” 弘治皇帝震撼了,刘瑾他是有些印象的,东宫的管事太监,听萧敬说,一味地顺着太子,和太子玩乐,让弘治皇帝一度以为这是个王振般的人物。 弘治皇帝好几次起了心思要动刘瑾,只是想了想,自己儿子那性子,刘瑾要是不顺着太子,恐怕,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思来想去,弘治皇帝还是一时心软没有动。 可要是把这么个奸逆潜质般的人和解决几十万人活计的事情有所关联,弘治皇帝觉得,朱厚照是不是疯了。 朱厚照等了半天,想着方法自己都告诉刘瑾了,就是再怎么蠢,照猫画虎总是会的吧。 直到一身黑不溜秋,提着个篮子人出现在弘治皇帝和朱厚照面前时,萧敬上下打量半天,这是……… 弘治皇帝觉得,皇宫里怎么会有乞丐,真是荒谬。 只有朱厚照瞅了半天,才隐隐约约看出什么,大喊“刘瑾,是刘瑾。” 卧槽,是刘瑾。 九十三 黑不溜秋的刘瑾 萧敬打了个寒颤,也瞅了半天,还真是刘瑾这个狗东西。 自己虽是不喜欢刘瑾,可都是太监,刘瑾好歹也是东宫的管事太监,自己这个位置,日后十之八九就是他的了。 现在怎么看起来,好像遭了兵乱了一样。 这位日后赫赫有名的八虎之首,现在看起来还真的不如逃荒的流民。 弘治皇帝还是不相信,他哪里见过这般打扮的太监啊,仔细一看,这袍子还有泥点。 刘瑾一笑,露出大白牙,“奴婢刘瑾见过陛下,殿下。” 朱厚照上前,想给自己这位亲密战友表示一下亲切慰问,只是上前几步,一股怪味传来。 “刘瑾,你这厮多久没有洗澡了,都臭了”,朱厚照掩着鼻子叫道。 臭吗?刘瑾闻了闻袍子,不臭啊,他觉得还好啊。 朱厚照这一声叫唤倒是让弘治皇帝和萧敬也反应过来什么,怪不得怎么觉得臭气熏天。 刘瑾有些委屈,“殿下,奴婢这些日子,一门心思扑在殿下交代的事上,殿下不是说了,吃喝拉撒都不准离开半步,奴婢,奴婢这都忘了,还请陛下和殿下息怒。” “哦,对对对,”朱厚照一拍脑袋,想起来,还有正事,“本宫让你做的你可是做了出来?” “做出来了,做出来了,”刘瑾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殿下正是学究天人,若不是殿下,奴婢也做不出来这等好东西。” 刘瑾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带着的篮子里掏着什么。 紧接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出现在弘治皇帝面前。 “这……”,弘治皇帝有些汗颜,这掏出来的,是个啥啊。 朱厚照没有在矫情了,面色有些凝重,也不嫌脏,就要伸手去拿。 “殿下,还不知是何东西,殿下莫要……”,还没等萧敬喊完,朱厚照已经拿在手里了。 看起来,很像啊…… 朱厚照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掂量掂量,还行,有那个样子了,也不知道实际上用起来怎么样。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拿了好半天,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自己想的这么简单,上前去伸出手:“拿来给朕看看。” 弘治皇帝从朱厚照手中接过,也顾不得上脏,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来什么门道。 就这么个玩意,能是解决几十万人的神兵利器? 朱厚照看出了弘治皇帝眼中的疑惑,一拍大腿,留下黑灰手印,“刘瑾,炉子带了吗?” “带了,带了,”刘瑾连忙回到。 “好,萧伴伴,把刘公,谢公,刘公请来,对了,还有英国公,看看这东西倒底好不好用。” 很快,内阁三公和英国公也都到了暖阁,听说太子已经找到解决几十万流民生计的办法,第一反应都是大吃一惊,不敢相信。 暖阁里,每个人都好奇的打量着黑乎乎的东西,刘健还上了手,弄得满手是黑。 “咳”,刘健咳嗽一声,掩饰了尴尬,搓了搓手,感觉,有点熟悉啊。 “殿下,此是何物,老臣,老臣怎么摸着像是煤啊。” “刘公厉害”,朱厚照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刘公,一眼就看出是煤了,没错,这就是拿煤做的,叫蜂窝煤。” 这下子弘治皇帝总算明白自己为啥不知道,煤这玩意,宫里怎么可能有啊。 宫里取暖用的,都是专门烧制的炭,就是最低一级的太监宫女都是用炭,至于煤,配不上身份。 况且,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这东西烧着以后,有毒烟啊,那可是会毒死人的。 这就是太子的神兵利器? 刘健有些不死心:“殿下说的,就是这?” “对啊,”朱厚照乐呵呵回到。 “殿下知道这煤可是有毒的?” “本宫知道啊。” 你知道你还用煤,这不是……缺心眼啊。 弘治皇帝扶头,丢人啊。 刘健,谢迁,李东阳,张懋看着朱厚照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都是一脸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朱厚照。 大明不是不知道煤,只是,唉,也就只有太子能做出这的事了。 刘健等人对朱厚照的改观顷刻间毁于一旦,本以为太子成熟了,现在看来,为时过早,还是有些荒唐了。 他们也是猪油蒙了心,如此大事,怎么能全都指望着太子啊,失策,失策啊…… “好了,太子,你先回去吧,刘公,我等议事吧,想想可有补救的法子”,弘治皇帝现在头都大了。 朱厚照一脸懵逼,补救,补救什么?再说了,自己不是监国太子吗,议事怎么不带着自己,还让自己回去。 “父皇,儿臣不回去,儿臣是监国,可以在这一起的。” “好了,监国,监国,你弄出个如此烂摊子,还监国? 你再不回去,朕就要家法了。” 弘治皇帝有些气急败坏,几十万流民,要是不能妥善安置,天知道有多大的乱子。 朱厚照倒是明白了什么,“儿臣知道煤有毒,但儿臣可以把它变得没毒啊。” 短短一句话,暖阁里所有人如同石化,都不可置信的看向朱厚照。 弘治皇帝吞了吞口水,太子,刚刚说啥? “太子,你刚刚说的,再说一遍。” 弘治皇帝目光炯炯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不紧不慢的又重复一遍,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特意补充道:“儿臣说的可是操作规范的前提下,要不然的话,还是有毒的。” 众人的眼神再一次聚焦在了这黑不溜秋的蜂窝煤上,看了好半天,这也没什么不同啊。 太子说的,怎么有些玄之又玄的味道了。 谢迁开口道:“殿下,请恕老臣无礼,若非亲眼所见,老臣绝不相信。” “那好办,那就在暖阁中升起来看,家伙事本宫都带来了,诸位和父皇大可一探究竟。” 弘治皇帝没有阻拦,倒也是拭目以待。 说罢,朱厚照大手一挥,让刘瑾开始生火。 刘瑾在如此众多人的注释下,忙的手忙脚乱,气的朱厚照大骂:“行了,丢人现眼的玩意,让开,本宫来。” 说完以后,朱厚照撸起袖子就干了起来。 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朱厚照,看太子有恃无恐怕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假的啊,要不然,太子也不敢在暖阁里如此放肆。 九十四 首功刘瑾 着了,着了”,朱厚照发出一阵雀跃声,众人盯着炉子,眼瞅着冒出小小的火苗。 “快,快,把门和窗户都打开,快通风”朱厚照深怕燃烧不充分,整了个一氧化碳中毒。 这这一屋子的人可都不得了啊,搞不好,直接端了大明的中枢了。 暖阁里其余的吓人都已经被屏退,萧敬只得亲力亲为,忙活了半天才把大大小小的门,窗户打开。 本来刘健等人还觉得有些不靠谱,眼看着火苗越来越大,暖阁里也热了起来,本就是夏天,这汗也止不住的留着,擦的擦不及。 刘健等人哪有心思擦汗,看着这火炉,只觉得不可思议。 居然没有黑烟。 要知道,煤这东西一烧就是黑烟滚滚,这黑烟,不仅气味刺鼻,更是有毒啊。 可太子什么蜂窝煤,只是冒了些白烟,也没啥怪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下子,大伙可都信了。 这些个人精,很快就发现了这其中的重大意义。 要知道,从成化年间以来,这些人虽然不知道小冰河期这一说法,但每年看得出,天一天比一天冷了。 瞅瞅,这夏天那还有夏天的样子,至于冬天,那就更不得了,去年就是最南边的广东都下了大雪,积雪足足有了半尺啊。 南边都尚且如此,更别说北边了,无论是哪个府县,每年冬天不得冻死些人,这都成为合理的损耗了。 至于说为何不取暖?用来取暖的木炭,一担就要三百个大钱,家境差些的,谁用的起啊。 可若是真的如太子所说的,这蜂窝煤可用的话,若是价格低廉,倒也是上上之选啊。 管过户部的李东阳憋不住了,“殿下老臣想问,这,这什么蜂窝煤的话,为何无烟?成本几何?除了煤以外,可还是要些别的什么。” 李东阳很清楚,这东西好,现在看得出来,可真正能不能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若是成本太高,比木炭还高的话,百姓连木炭尚且都用不起,更别说这蜂窝煤了。 关于李东阳的问题,朱厚照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全都说出来。 说起来也简单,煤之所以用不了是因为含硫,这东西一燃烧,可不都是有毒的。 面对去硫,受限制于这个时代的技术,朱厚照用了最简单的办法,选用的本就是纯度比较高的煤,水洗一下,再做蜂窝煤时加上些木炭,石灰石,后面使用在小心些,朱厚照觉得,只要你不作死般的烧炭自杀,点着睡觉,应该就没啥事了。 这等机密,朱厚照打死都不会说的,只是简单解释了一下:“李公,本宫自有办法。 这蜂窝煤也是,大头就是煤和黄泥,再加上些木炭,石灰,就是算上人力,杂七杂八,一斤蜂窝煤,最多,最多二十文大钱。” 二十文一斤,足足比木炭便宜了十五分之一啊。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冬天,可以活人无数啊。 弘治皇帝当然明白其中的厉害,也是坐在龙椅上冷静了半天。 大伙都是激动不已,这可是天大府功德啊。 张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打了个寒颤。 煤,就这么从一文不值的废物变成了钱啊。 自己跟着太子,在山西好像买了不少地啊,太子说,那些地下面,都是动辄上几万万斤的煤啊。 这些下等的田地,转眼间就成了聚宝盆啊。 几万万斤啊,一斤二十文大钱,就算是自己只能吃一成,让俺老张算一算。 张懋后悔啊,自己当年开蒙时咋就不能多读些书,学学算术啊。 不过不打紧,张懋认准了,就算是太子吃肉,自己喝汤,就这汤,也是琼浆玉液啊。 张家莫不是到了自己这一代要发迹了? 和这相比,之前当做宝贝的什么甜品,算个球啊,能有这这钱。 张懋猛地抬起头,看着朱厚照,这一次,又是刷新了这位老国公的三观啊,简直就是要给朱厚照跪下了。 太子,大好人啊,大好人啊,两个字,厚道啊,有这样的好事紧着他们老张家啊,也不枉我张家给他老朱家卖了一百多年的命了。 暖阁里的气氛一下子热络去了,颇有了好运来的味道。 朱厚照的一番举动,完全让君臣们打开了新的一扇大门,一箭双雕,解决了天大的难题啊。 弘治皇帝心情大好,有些激动,难以克制自己,连连说到:“不愧是我儿,不愧是我儿啊,朕果真能够放心啊。 此次,万民仰赖太子,太子居功至伟,乃是首功,首功啊。” 刘健等人也纷纷附和,“老臣恭喜陛下,得此贤太子啊。” “是啊,是啊,殿下贤明,日后定会与陛下一般,乃是我大明的福分啊。” “臣替大明贺,替陛下贺啊。” 说着说着,就开始追忆起来朱厚照小时候是如何聪慧,如何温文尔雅,小小年纪看起来明君仁君的气度了。 这,搞得朱厚照都迷茫了,这说的,能是自己? 听母后说,自己小时候据说比现在还要混球啊。 要知道,自己得到最多的评论,就是“太子聪慧,可惜有些不务正业了啊。” 这一下子一边倒的好评,朱厚照有些不知所措,生出些不真实的感觉,颇有鸟枪换炮,孺子可教的味道了。 不过,朱厚照还是很有良心的,“父皇,儿臣觉得,首功并非儿臣,首功另有其人啊。” 哟,太子还学会了谦虚了,不得了,不得了了…… 众人看的眼神更是让朱厚照后背发凉。 弘治皇帝点点头,很好,很好,本以为太子定会如平常一样,居功自傲,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懂为别人请功。 看来,监国还是很有效果的啊,太子这看起来长进是突飞猛进啊。 弘治皇帝一脸慈爱:“哦?太子说另有其人,太子决的谁能当此首功?说来让朕看看,可是名副其实?” “儿臣的伴伴,刘瑾,儿臣觉得他才是首功。” “什么”,弘治皇帝大吃一惊? 刘健等人也是有些不敢相信。 刘瑾? 东宫的那个太监? 在暖阁里一直是小透明的刘瑾更是直接吓傻了? 咱家,是首功? 九十五 顺便挣点钱 “对,刘瑾,儿臣不敢隐瞒,此事事关重大,儿臣不敢假借他人之手,东宫之中,儿臣最信任的,就是刘瑾。 所以儿臣让刘瑾亲自去办这些事务,从挖煤,到配比,儿臣也只是提出个思路,具体经办的,乃是刘瑾。 父皇,刘公看,刘瑾这些日子都忙着替本宫做这件事,这破破烂烂,衣服脏的不能再脏了,人都臭了。 所以儿臣以为,刘瑾才是首功,儿臣不敢居首功。” 朱厚照毫不犹豫的把刘瑾给推了出来,原因没有别的,自己这份功劳,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占据,倒不如发扬风格,送给刘瑾。 刘瑾是自己的伴伴,给了他,也不算是给了外人。 反而自己这么一让,倒是落了个好名声,想来刘瑾对自己也更会更加忠心耿耿。 朱厚照深知,要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这是万万不能的,既然刘瑾给自己办事,得些好处才是上策。 这个时候,弘治皇帝等人把目光全都落在了刘瑾身上,打量着这个衣着完全不符的太监。 现在的刘瑾还远远不如十几年后威风凛凛的权宦,只是东宫管事太监的他,习惯了跟在太子屁股后面,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注视。 虽然日后这里面不少人都被他整过,就比如内阁的三位阁老都被他赶出京师,李东阳这般的人物都折了。 只是现在,这些,都是刘瑾仰视的存在啊。 陛下就不用说了,陛下的肱骨之臣,大明的顶级勋贵,这哪里是他能说的上话的啊。 朱厚照深谙自己父皇的心思,自己父皇喜欢什么样的人,那就是踏实肯干的人啊,正所谓三分功劳,七分苦劳,说的就是这个。 朱厚照哪怕忍着臭也都让刘瑾穿着这一身,就是为了现在,有更好的效果。 果然,看着浑身上下脏兮兮,散发着怪味的刘瑾,众人也都看得出,这刘瑾,怕是受了不少罪啊。 弘治皇帝龙颜大悦,他就是喜欢这样的人啊,能吃苦,能办事,越是关键位置的人,弘治皇帝越是看重。 一时间,逃荒一样的刘瑾给弘治皇帝留下的极好的映像,一改之前对刘瑾只会谄媚的印象。 “刘瑾,上前来,朕有话问你”,弘治皇帝言语温和。 “奴婢,奴婢在呢,陛下”,刘瑾态度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刘瑾现在恨不得立刻给太子来上三拜九叩啊,太子,真是为自己这个奴婢着想啊,把首功让给了自己。 陛下亲自问话,宫里有几人能有这般的待遇啊。 自己,自己居然之前心里还埋怨过殿下,刘瑾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自己真是狼心狗肺啊。 萧敬面上依旧挂笑,心里却是羡慕的紧啊。 这刘瑾还真是摊上了殿下这般的好主子啊,这等好事这么就落在这厮的头上了。 “朕问你,太子说你居首功,你怎么觉得啊。” “陛下,奴婢,奴婢不敢,这些都是殿下教奴婢的,奴婢,奴婢就是花了些功夫,可不敢说有什么功劳,奴婢就是有些许寸功,这都是殿下平日里教给奴婢的。” “哦?太子教给你的?太子平日不在东宫里骂抱怨朕就算好的了,还教给你?”弘治皇帝来了兴趣,笑吟吟说到:“说说,太子在东宫里说了些什么? 诸位卿家也都一起听听。” 刘健,李东阳等人面上带笑,张懋这个大老粗自从知道自己要发财了,这脸上的笑别的憋不住,看啥都觉得好。 刘瑾眼睛骨碌碌一转,什么话好听,就说什么,“殿下告诉奴婢,要多替陛下分忧,陛下宵衣旰食,日日勤于政务,更是楷模。 诸位阁老齐心协力,辅佐陛下,朝政蒸蒸日上,乃是我大明的国宝啊。 英国公坐镇京师,震慑宵小,乃是当之无愧的定海神针啊。 还有萧公公,殿下时常告诫奴婢,内廷要以萧公公为楷模,为君分忧啊。” 刘瑾说的是口干舌燥,夸的每一人都是心花怒放。 是人谁不喜欢听好话呢,虽然知道,这话是太子说的,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面上,一个个都是说着好话,都是些“殿下真是让老臣惶恐啊,都是陛下的功劳”这些官面话。 朱厚照震惊了,卧槽,这一个个的,不去角逐一下奥斯卡影帝真是白瞎了这表演的好功夫啊。 弘治皇帝感叹道:“朕今日见刘瑾,吃苦耐劳,脚踏实地,心中有主,颇有当年见怀恩之样啊,日后要以怀恩为榜样啊。” 众人悚然。 怀恩这个人,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可是大明宦官的一股清流啊,少有的几个好评如潮的太监 。 这位成化朝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廉洁不贪、正直忠诚,数次保全住了当年还是太子的弘治皇帝。 据说当年最头铁的一次,万贵妃与梁芳等勾结,谗言先帝,谋废太子,立兴王。 结果怀恩一言不发,直接说陛下你宰了我吧,这旨意,司礼监不可能拟的。 结果,气不过的先帝直接斥逐到凤阳孝陵司,好啊,你不是死硬死硬的,那正好,滚去给祖宗守灵去吧。 直到弘治皇帝登基以后,让人把怀恩诏回,甚至亲自搀着他入宫,死后还特许设立显忠祠祭祀。 大伙心里都明白,陛下,这是意有所指啊。 刘瑾深得太子信任,日后东宫登了大位,十之八九,司礼监就要落在刘瑾手里了。 但这还是又不确定性,但陛下今日这么一说,陛下都把你比做怀恩了,这怀恩,就是司礼监的头啊。 这一面是敲打,一面是鼓励许诺,一下子就把刘瑾整的热泪凝框:“奴婢,奴婢谢陛下圣恩,奴婢定会把陛下的话记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怀。” “好了,你先退下吧。” 看着哭哭啼啼下去的刘瑾,弘治皇帝不由感叹道:“太子倒是好命,得了个忠心耿耿又能办事的伴伴。” 萧敬没有什么感觉,给弘治皇帝连忙斟茶。 说实话,萧敬比谁都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其实更适合用于内廷。 反正他也没指望陛下驾崩以后自己还能接着在司礼监干。 朱厚照简直就是活见鬼了,刘瑾啊,那是刘瑾啊…… 不过现在,朱厚照自觉的有件事更为重要。 朱厚照有些扭扭捏捏,半天才开口:“那个,父皇,儿臣还是有话先交代了,儿臣这蜂窝煤可不是白送,当然,为天下百姓谋福利是儿臣的第一想法,当然,要是顺便能挣着钱就再好不过了。” 朱厚照话越往后声音就越小。 九十六 缺这样的户部尚书 挣钱?怎么又到挣钱上面了? 暖阁里的君臣除了英国公,都是大眼瞪小眼。 张懋不断的深吸着气,淡定,淡定,要淡定……… “殿下所说,老臣有些不明白,这明明有关国计民生,可怎么有何商贾之事有关。” 刘健觉得有些混乱,没能理清楚。 国计民生?就是国计民生才挣钱啊。 朱厚照心里小声絮叨,但凡是关于国计民生的行业,这些,可都是暴利行业啊。 就比如,古代的盐铁官营,后世的什么通讯,军火,烟草等领域的国家垄断。 这些的利润,往往都是些一本万利的生意,只有掌握权力的人才能去做。 现在,权力正好就在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手里。 朱厚照耐心问道:“刘公,本宫问你,现在煤有大用,你说说,煤还会像之前一文不值吗?” 朱厚照赋予了煤的使用价值,刘健的脑子很快就想到了,煤,会大涨。 煤有用,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都会把寻煤,采煤作为第一要务。 相比于之前一文不值,哪怕是五文钱一斤,这其中的利润依旧是个天文数字。 只是刘健还有些不明白,煤涨价和太子有什么关系。 此时的李东阳猛然想起什么,殿下的煤? 李东阳开口道:“老臣若是猜的没有错,殿下手里可是有煤?” 一语点破梦中人。 朱厚照很是开心:“对,这煤,就是从西山出产的。” 西山? 弘治皇帝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从寿宁侯手里拿出来的庄子? 那么个庄子下面,居然有煤? 刘健恍然大悟:“老臣明白了,殿下是想采煤,这采煤需要人手,西山刚好有煤,殿下一来可以安置流民,二来也可为冬天早做打算,不知老臣说的对不对。” 刘健不得不说,此计甚好啊。 朱厚照却是摇摇头,“刘公只说对了一半,一个小小的西山能有多少煤矿,诸位都知道,山西,产煤吧。” 众人点点头,山西多煤,这是自古以来都知道的。 “所以啊,本宫前些日子,让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去山西买地,都是些下等田地,值不了几个钱,像是大同,长治等地,但下面,本宫记得,好像都是些煤矿啊。” 刘健等人面色巨变。 这下子,弘治皇帝也凌乱了。 他们太清楚不过太子这些话的意思了,什么煤矿,那现在就是个聚宝盆啊。 “张卿家,张卿家……”弘治皇帝有些心慌,连忙喊着。 “陛下,陛下,老臣,老臣在这呢”,张懋更是激动的想哭啊。 爹啊,大父啊,咱老张家要在我这个不孝子手里要发扬光大了。 “太子说的,可都是真的?” 弘治皇帝充满希望的看着张懋,这位四朝元老,一直以来都是给他稳重的印象,他说话,弘治皇帝才觉得放心。 虽然现在看起来张懋也是激动难耐啊。 “陛下,殿下说的句句是真,老臣和定国公,成国公三家合起来足足购了七八万亩地了,殿下估摸着下面至少有个几万万乃至十几万万斤啊。 这些地,宫里占了七成,老臣三家各占一成。” 弘治皇帝觉得手脚有些不利索了,手怎么也止不住的抖着。 宫里有七成? 这么多煤?朕能有多少? 看起来,大明內帑怕是要在朕这要翻倍了,要给儿孙造福了啊。 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人在震撼之后,意识到了什么,互相对视一眼,嘴张了张,没能说出什么。 太子又把这门生意,变成了皇家的私产啊。 朱厚照深知围三缺一,开口道:“当然,我大明煤矿绝不止山西一地,若是有商贾开采,本宫为了百姓,愿将除烟之法,还有蜂窝煤的制作之法公之于众。” 朱厚照一边说着,一边一脸肉痛,好像自己割肉了一般,心里却是毫无感觉。 这蜂窝煤本来就不是什么高科技,就更蛋糕一样,只要有心想弄,还真以为自己藏的住? 与其这样,倒不如自己主动拿出来,留个好名声。 再说了,这东西和蛋糕还不一样,取暖在冬天可是第一要务,为了更快普及,光靠自己不成,还得让民间那些有钱的大佬参与进来。 所有人都被太子这一手搞懵了,尤其是朱厚照冠冕堂皇说完以后,更是觉得朱厚照已经隐隐约约散发七彩之光的架势了。 太子,厚道啊。 直到众人告退,依旧是在称赞殿下高风亮节,不愧是陛下的嫡长子啊。 本来还是负担累赘的灾民,这一下子就成了香饽饽了。 张懋主动请命,要去河南护送灾民,一定尽量让他们平平安安到山西,好好安顿。 这可不得好好安顿啊,这日后都是给俺老张家,不对,给陛下挖煤的劳力啊。 快一日到,能少死多少灾民啊,这煤,不也可早一日动工啊,钱不也就能早一日看见。 大事,这才是大事,这次是我老张现在要办的第一要务。 弘治皇帝也被上一次谢迁巡视一事搞得有些怕了,想来这事,还真是得有一个尽心尽力的人来办自己才放心。 张懋,还真是个好人选。 张懋乃是国公,地位尊贵,也能代表朝廷重视,更何况,张懋自己个也把身家压在里面了,他也不敢耽误马虎啊。 看张懋这样,弘治皇帝顺水推舟答应了。 只不过朱厚照又提了两点建议,弘治皇帝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张懋退出暖阁以后,简直就是撒了欢的跑啊,一张榆树皮般的老脸上,笑得更是皱皱洼洼。 刘健三人看事情商议的差不多了,也都说是内阁有事务,先告退了。 出宫路上,李东阳不由感叹:“殿下当真有范蠡之才啊”,一边说着,一边打趣到,“要是殿下是个文臣,那老夫定要保举为户部尚书,大明,缺这样个户部尚书啊。” 这般能搞钱的户部尚书,不知道比起只会扣扣搜搜的周经强上多少啊。 李东阳几句玩笑引来刘健,谢迁二人大笑,不过笑完以后,也都有些失落。 太子这笔买卖,宫里吃的是盆满钵满,满嘴流油,勋贵也跟着喝汤,可就是国库,什么都没有落下啊。 九十七 借个东西 张懋乐颠颠的跑回五军都督府,喊来成国公和定国公,赶退了其他人后,张懋神神秘秘的说出了今天的事。 徐永宁,朱辅听完以后,也是虎躯一震。 我的亲娘嘞,太子爷这是带着咱们大伙发财啊。 张懋说完洋洋得意到:“怎么样,老夫说太子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吧,你等还不信? 看看,看看,要不是当初老夫力主买地,今日这金元宝,也砸不到你我头上啊。 老夫现在是看明白了,太子爷别的不说,搞钱做生意,简直就是从古至今,无出其右啊。 老夫以后啊,太子爷干啥,老夫就跟着,这钱挣得,舒服啊。” 只是买了些地,然后,就是坐等数钱,简直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事了。 朱辅连连点头,“世伯英明,世伯英明,小侄受教了,受教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地方是真的有矿啊。 张懋蒲扇般的大掌拍在朱辅肩头,“好了,兔崽子,别多说废话了。 收拾收拾,交代一下,跟老夫一块去河南,这京营的事,就交给老徐了。 老徐放心,没啥大事,只是平日里点卯一下,再有,若是兵部的堂官有事,看他们办就行了。” 徐永宁本来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张懋这么一说,看起来还挺简单。 张懋瞅了瞅,压低嗓子:“我说,殿下的意思你还看不出来? 等老夫和成国公离京了,这京师就你一个国公了,陛下又把京营交给你,这是什么,这是权啊。 你这呆货,还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把家里拾掇拾掇,可别让别的一房压过你了,白费了殿下的一片苦心。” 徐永宁这才明白过来,浑身颤栗。 朱辅探头探脑过来,“世伯,咱们明天走还是?” 张懋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朱辅后脑啥,骂道:“你个懒骨头,挣钱的买卖你还往后缩,这东西多少人上赶着都抄不上。 这里事弄完以后,滚回家去,给你娘说一声,等着圣旨,圣旨到了以后,立马给老夫一起出京。” 内阁将消息带回时,震惊了整个内阁。 很快,各个部堂也都知道了。 然后,几何指数倍的扩散出去。 办完事的张懋刚等到圣旨,一刻都不停的带着亲兵,抓上朱辅就走。 朱老夫人看着自己儿子,眼泪娃娃,张懋也只是留下句“老夫人放心,老夫会照应成国公的。” 说罢以后,一行人就打马出京。 暖阁里,弘治皇帝批着奏章,是不是的点评上一两句,朱厚照站在一边,看起来是认真听讲,实际上则是觉得无聊啊。 半个时辰以后,批完奏章的弘治皇帝喝了口茶,问道:“太子,朕刚刚在想,若是商贾从事其中,把煤炭的价格抬了上去,这本是利民之策的好事,不就成了害民了吗?” 朱厚照这下子可来了精神,信心十足,摇摇头,“父皇放心,这价格,他们抄不上去的。” 这下子弘治皇帝觉得稀奇了,“你为何如此言之凿凿,能保证价格不涨?” 朱厚照还真的能保证。 “那父皇觉得他们能抬价的原因在哪?为什么他们敢抬?” 这下子可把弘治皇帝问住了。 他知道这些,都是平日读书,处理朝政得出来的,要说为什么,他还真的没有想过。 朱厚照知道弘治皇帝答不上来,说到:“那是因为,他们占据了原料。 就像为什么河南等地的粮价能够长的匪夷所思,就是因为他们手里有着足够的粮食。 就比如,朝廷有一万石,他们有三十万石,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吃掉这一万石,哪怕十倍,二十倍,五十倍的价格也不打紧。 到时候,他们花了多少钱,就可以转嫁到灾民身上。 粮食只有他们有,价格多少也是全凭他们怎么想。 可是煤就不一样了,大明境内的煤,最多的就在山西,品质也最佳,就凭借这一点,儿臣保证,他不敢小,也不能。 到时候他们要是想做这买卖,只能从咱们这买煤,定的价格比咱们高,命门在咱们手里,那就是自寻死路。” 朱厚照清楚,垄断了最大的煤产地,就是给了你技术,你也翻不了天。 弘治皇帝听得是这么个理,不过还是皱了皱眉:“太子就这么确定,只有山西一地有煤不成?” 理是这么个理,可问题是,他们也有煤了呢。 这一点,朱厚照可以打包票,山西的煤层前,大都,都是露天煤矿。 可要是其他地方,光是开采难度,成本,产量,我看你拿什么跟我竞争?找死啊。 看着朱厚照这般信誓旦旦的样子,弘治皇帝也不在过问,这等事情,他相信太子还是能有分寸的。 弘治皇帝更感兴趣的,是太子对勋贵的态度。 一面,太子对勋戚的态度一直不是很友好,寿宁侯,建昌伯的事更是矛盾的爆发。 另一面,太子对那些百年的勋贵却是青睐有加。 对于这个问题,朱厚照很谨慎的想了想,不过也没有隐瞒:“父皇,儿臣老实说,英国公这等的勋贵,百年来的家世在那摆着,哪怕就是再怎么无赖,纨绔子弟,就像是张仑,但还是有点底子在的。 至于寿宁侯,建昌伯,若不是母后的话,儿臣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这点弘治皇帝清楚,勋贵和勋戚辅差距,不是一星半点的。 “这就没了?” 弘治皇帝似笑非笑。 “没了”,朱厚照装傻充愣说到。 “那好,朕问你,你有把握把粮价降下来?” 朱厚照半天都没有说话,最终,咬了咬牙:“儿臣可以一试,只不过,儿臣得问父皇借个东西。” “什么东西?” “厂卫。” 空气中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即便是朱厚照监国,说到底也没有敢用厂卫。 厂卫的地位太过于特殊了。 “你是监国太子,和朕一样,萧伴伴和牟斌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去做的。” 弘治皇帝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意有所指的丢下了这句话。 朱厚照心定下来,有了厂卫,接下来就好办的多了。 九十八 本宫来送银子 “接下来呢,你想先做什么?”弘治皇帝不再追问厂卫一事。 朱厚照笑了笑,“纳税。” “纳税?” 这下子,弘治皇帝,萧敬一惊,也都有些吃不准太子接下来想干啥了。 太子缴税,这可是稀罕物啊。 要知道,皇家接受万民供养这是理所应当的,可要是皇家也向朝廷纳税,这皇家还是皇家? 再说了,也没人敢收税收到皇帝头上啊,一般来说,别说什么亲王勋贵,文武大臣,就是一般的大户都极少缴税啊。 面对弘治皇帝的不理解,朱厚照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父皇,儿臣想了想,朝廷现在没钱,也不能宫里勋贵挣钱,朝廷那,也交代不过去啊。 儿臣想了,就以儿臣和英国公的名义缴税,儿臣就不信,送钱还能有人不要?” 弘治皇帝一听,还真是这个理,好在自己现在也不是那个把万儿八千银子看的很重要,既然太子要给,那就给呗。 最后,朱厚照小心翼翼说到:“父皇,儿臣想从內帑里支些银子,不知道行不行啊。” 如果说厂卫是大明历代皇帝的禁脔,那在弘治朝,內帑就是重中之重啊。 若是一般的臣子,就是刘健来了都不好使,一句话,不给。 可自己的儿子的话,弘治皇帝纠结了小半天,又看着內帑不久又有一大笔进项,也就忍痛割肉了。 不过就是朱厚照,弘治皇帝也不可能大大方方,监国都不行。 十万两,这是上限了,还专门让萧敬传话下去,太子內帑之能支取十万白银,再多,就必须得有皇帝的旨意了。 看完奏章的弘治皇帝悠悠的回了坤宁宫,一路上神采奕奕,见到张皇后以后迫不及待的诉说起来,倒是大有一副暴发户的样子。 张皇后是一面高兴,一面发愁,高兴的就不言而喻,发愁的就是自己两个弟弟。 弘治皇帝看着张皇后这般模样,心里也清楚。 寿宁侯,建昌伯去了爵位,虽说没有收回府邸,抄没家产,可这与以往相比,完全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想都不用想,被自己的外甥如此下了重手,张家本就没有什么根基,现在到好,在京师里的立身之本也没了。 况且这件事,谁去办都没有用,还是得看自己儿子。 弘治皇帝想了想,心生一计。 暖阁里,朱厚照让刘瑾先下去收拾收拾,只留下了个萧敬。 “萧伴伴,派人,盯着京师的各大粮行,在查查,和那些官员走的近,背后有哪些人,不可打草惊蛇。” “是,殿下。” “还有,帮本宫查一查太医院,尤其是刘文泰。” “是,殿下”。 萧敬的声音波澜不惊。 朱厚照抬头看了看萧敬,如同老僧入定,面无表情。 “你就不想问问本宫为什么?” “奴婢不想问,也不敢问,再说了,奴婢问了,殿下会说?” “不会”,朱厚照老实的说到。 萧敬的脸抽了抽。 “萧伴伴,你是司礼监的大太监,本宫监国,你是不是有些不适应?” 萧敬摇摇头,想了想,说到:“殿下,奴婢在宫里也有几十年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见过的皇帝从英宗起,到现在也有四个了。 奴婢敢打包票,陛下对殿下,到更像是一些寻常父子啊。” 朱厚照点点头,趴在御桌前,没有说话。 等刘瑾回来以后,朱厚照去了户部,让萧敬去办。 户部这,周经已经眉毛胡子一把抓,兵部要军粮,礼部要修缮贡院,工部要钱治水患,鸿胪寺的御马,总之就是处处要钱,处处要钱。 周经一个头比两个大,来的人都是赶紧让文吏先上茶水,然后说着户部的难处,户部知道知道这事重要,可户部这不也是没钱嘛。 这样,等秋粮到了再来,周经赌咒似的发誓,保准第一个就给你拨银子,绝不耽误。 礼部和工部来的侍郎简直都要骂娘了,走的时候嘟囔着“耽误了正事,看你户部吃不了兜着走。” 周经陪着笑,好不容易送走了各位爷,瘫坐在衙门的椅子上。 整个户部,上到尚书,下到文吏,郎中,想着总算能松了口气。 “我的尚书大人啊”,左侍郎韩文苦着脸,“这日子可怎么过啊,这户部的人现在都不敢出去,实在不行,国库里不是还有些银子,先发下去救救急,挑重要的事给办了啊。” “救急?”刚刚还是有气无力的周经瞬间就如同打了鸡血一样,“你告诉本官,什么是急事?刚刚来的,哪一件不是正事,哪一件不急? 你告诉本宫,是给工部办还是给鸿胪寺办?那礼部那谁去说? 既然这样,其他再来的部堂,你给不给银子?凭什么不给?你可想过没有?” 周经这一点拿捏的死死的,就户部手头这点钱,就是杯水车薪,给了谁都不好交代。 既然这样,那干脆谁都不给了。 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礼部那贡院难不成破破烂烂,遮不住风雨了?非要现在修缮? 你工部治水患,这是大事,可就这点钱,黄河长江你就别想了,可要是几万两就能修好的,怕是不休一时半会也没啥影响吧。 至于鸿胪寺,那就更扯了,你一个闲散衙门,清水衙门地,你还有脸要钱,你年年买御马不成? 韩文被怼的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周经继续回到椅子上,自顾自的大声说着:“唉,可惜了,咱们的太子爷,发财只带三位国公,不带上咱们户部啊。 早知道这样,要是咱们户部也去买了地,现在,不也是富得流油,腰缠万贯啊。咱们哪里还用做缩头乌龟,门都不敢出。 要是那样,本官这个户部尚书不得大手大脚那还不得是你开文书,全都给你批了哪里用的着这样啊。” 众人都回味起来太子爷变废为宝,硬是活生生把煤给废物利用了,可是狠狠的大赚一笔啊。 周经闭目养神,却听见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周尚书这是说些什么,本宫,这不就给国库送银子过来了。” 九十九 诱惑很大 话音入耳,周经猛地睁开眼,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步入正堂的,正是朱厚照。 周经急急忙忙从上面下来,拜下行礼:“臣周经,拜见殿下,殿下来户部,怎么没人通报一声,臣好出去迎接殿下啊。” 户部大大小小的官员文吏跪倒一片。 “快快免礼,周大人,本宫故意没让人通报,免得打扰了诸位的事务。” 朱厚照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上座了,刘瑾则是悄无声息的站在侧后。 周经起身以后,连忙让人上茶。 朱厚照品了一口,打趣到:“我说周大人,本宫好不容易来户部一趟,就给本宫喝这等的糙茶,怕是街头的大碗茶也比这些好吧。 户部的待客之道,可未免有些寒酸了吧。” 周经满脸羞愧,“还请殿下恕罪,这户部没银子,只得是能省一点是一点,老臣没有办法,只能是出此下策,殿下真是慧眼识珠,这茶,就是街边茶摊所用的。” 这下子,户部大大小小,有一个算一个,人人都面上无光,明明是掌握着大明钱袋子的部堂,如此寒酸,的确是……丢人现眼了些。 朱厚照笑而不语,他可清楚这些个官僚阶级的穷奢极欲,天知道这是不是一场作秀。 朱厚照笑笑不说话,他来这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这些。 “周大人啊,本宫刚刚看着有不少人来户部,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走的时候嘀嘀咕咕的,怎么,户部没钱给人家?” 朱厚照故意捅周经的肺管子,气的周经一鼓一鼓,呼吸都要沉重起来了。 他怀疑太子是故意的,来的时候不是说来送钱的,现在又开始问户部是不是没钱给人家,这难道不是故意的? 要不是太子,周经现在早就操着山西口音骂娘了。 朱厚照见周经已是隐隐约约有暴走的倾向了,也不开玩笑了,正经起来:“好了,周大人好歹也是一部之长,就别和本宫一个孩子见识了,淡定,淡定,要淡定。 好了,长话短说,本宫是来纳税的,刘瑾,把账本拿来。” 纳税?纳什么税? 朱厚照突如其来的话,直接让所有人懵了。 刘瑾手脚麻利的拿出账本朱厚照则是说着::“对啊,就是商税啊。 周大人不是忘了,之前开的甜品店,这宫里和三个国公不都是挣了银子,这英国公,定国公,成国公都有公务,尤其是英国公,成国公出京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这不让本宫来给户部送银子。 账本本宫都看了,三个月,挣了一百万两左右,按照商税三十税一来算,本宫是要给,给四万两银子,对吧。 刘瑾,把银票给户部,咱们啊,依法纳税。” 周经手里拿着这四万两的银子,总觉得不切真实,甚至,还有点后怕……… 这怕是大明开国以来,第一次有人上赶着来户部交税的吧……… 最要命的,这是太子和国公交的税啊,问题是,他们用交税? 周经一度觉得这钱就是个烫手山芋,不能接啊,可你要说给太子拿回去……… 周经看了眼手上的银票,舍不得啊……… 国库现在就这么四万多两银子了,捉襟见肘就是拆东墙补西墙也是不够的,现在这个关头,这四万两银子,就是雪中送炭,救命的啊……… 周经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这钱该不该说呢,按理说商税要要收,但是毕竟是太子国公啊…… 朱厚照看出周经的纠结,适时的添了把火:“周大人,收起来吧,本宫知道,户部吃紧,你这户部尚书,难当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a,最容易受夹板气的。 更何况现在又摊上个这个时候,本宫思来想去,只能用这个方法,银子不多,能解燃眉之急,办些要紧的事,有些事,可是不能拖啊。” 朱厚照句句说的情真意切,无一处不再是为户部,在为天下考虑,说的周经这暴脾气的小老头差点掉了眼泪。 这个户部上上下下都觉得人心暖洋洋的。 周经拍着胸脯说到:“殿下放心,这钱定是用在刀刃上,绝不辜负殿下的拳拳爱民之心。” 朱厚照一连说了好几声的好。 等朱厚照走时,户部的尚书,侍郎,郎中要送朱厚照出衙门,朱厚照严肃的拒绝了,说是不能耽误的政务,不必多送。 回到衙门,周经十分严肃,:“贯道啊,这钱是太子殿下为解我户部燃眉之急,为天下人拿出来的,你等好好商议商议,孰轻孰重,尽快拿出个折子来,切不可辜负太子之心。” 韩文也是感到责任重大,保证不辱使命。 周经坐在上位,想着当初还是混小子的太子,每日里不是惹祸就没有个正经事,现在却是真正的像着个监国太子了。 就是这商税,不得不说,还真是高啊。 那之前朝廷收的税收……… 周经动了动心思,让让文吏把这几年各个布政司的盐税,茶税,商税拿来看看。 路上,朱厚照也是一脸兴高采烈。 刘瑾则是苦着脸,总觉得殿下有些,败家。 四万两银子,就这么给了户部,留着自己用,不香吗?殿下你要是嫌钱多,给奴婢啊,奴婢缺钱啊。 朱厚照看着刘瑾一副苦瓜脸,“我说刘瑾,本宫花自己的钱,你在这愁眉苦脸干嘛。” “没有,没有,奴婢没有,殿下接下来去哪?” 刘瑾连忙摇头,转移话题。 “出宫一趟”。 朱厚照言简意赅。 刘瑾不在做声了突然想到了什么,“殿下,那个黄婉儿还在东宫里看着呢,殿下如何处置?” 朱厚照面生寒色,“先看着,告诉她,她要是想跑的话,你看看本宫查出来会不会杀了她全家。” 刘瑾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殿下对这个黄婉儿,一个无足轻重的宫女有着如此大的戒心。 朱厚照对这个黄婉儿,越来越有兴趣了,想知道她背后是谁? 只是查这件事,萧敬不能用,刘瑾也不能用,他还在找最佳的人选。 只是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很快,聚源坊外,熙熙攘攘,来往的人里,多了两个人。 一百 寻人 “殿,少爷,私自出宫,要是老爷知道了的话,怕到时候又少不了一顿教训”。 小厮打扮的刘瑾心里发慌,抱怨的两句。 “怕啥,”朱厚照倒是一脸无所谓,“现在是我当家,不是我爹,再说了,到时候打我,你刘瑾现在可是父皇那里的头号大功臣啊,你担心个啥。” 刘瑾挠挠头,笑了笑。 “好了,进去,看看今日能不能把他拿下。” 朱厚照嘟囔一句,进了大门。 刘瑾紧随其后。 刚一进门,就有眼见的小厮上前招呼。 “哟,这位公子,小人一看公子气度不凡,定是出身非凡,不知公子来是看上点什么还是……” 小厮态度热络,极为殷勤,干他们这行的,最重要就是察言观色,不管好赖,都是一箩筐的好话先放出去再说。 朱厚照摇摇头,“去把你们老板叫来,就说故人来寻他有事。” 这一下子,小厮的态度就冷淡下来了,原来又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落魄子弟,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又是来和当家的攀关系的。 “这样啊,我可先说好,我家老板事务繁忙,可不是什么随便阿猫阿狗都能见的,人啊,还是贵在要有自知之明啊………” 朱厚照听着这阴阳怪调的话,倒是没什么表情。 刘瑾则是面色不善,眼里泛着凶光,但见朱厚照没有说话,这才没什么动作。 面上没有表情,并不代表老子别生气。 朱厚照突然开口:“刘瑾,等什么呢?他都骂老子了,抽他,狠狠的抽他。” 刘瑾如同得了圣旨,朱厚照前脚话音刚落后脚刘瑾就上前,使出吃奶的劲狠狠一巴掌扇在小厮脸上。 那小厮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 堂内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些小姐们还发出惊呼。 刘瑾却是勇猛异常,痛打落水狗,上去就是一阵猛踹,然后大耳刮子如同疾风骤雨。 一边打着,刘瑾还一边叫骂:“想死不能活的东西,咱家的主子是何等的贵人,是你等这样的贱奴可以说的,咱家今日不打死你,难解心头之恨。” 那小厮被揍得哭爹喊娘,抱着同头缩成一团。 朱厚照惊了,万万没有想到,这几日挖煤这些一系列的活下来,简直就是磨砺了刘瑾,结实了身体,战斗力和之前相比,简直就是呈指数倍啊。 完全就是大汉暴揍菜鸡,拳打幼儿园这样一边倒的局势啊。 刘瑾发了疯的毫无章法的一通乱打,倒是让朱厚照心情好了不少。 这时候屋内的人也都反应过来,一些看起来看家护院府打手这都反应过来了,一个个都看起来怒气冲天,朝刘瑾和朱厚照围了过去。 为首的汉子一阵狞笑:“爷得地盘上你也敢撒野,也不看看马王爷有几只眼。” 朱厚照眼看要吃亏,喝住了刘瑾,就如同在自家一般,不紧不慢的说着:“马王爷有几只眼我还真不知,但我保证,宋金宝要是再不滚出来,在座的我也不介意都送着去阴曹地府,替我看看马王爷有几只眼。” 嚯,在场的围观人抽了口凉气,朱厚照刚刚说的,好像不是要你们的命一般,好像是在说说下雨了收衣服理所应当。 好大的口气啊。 这时候,一直缩在后面柜台的掌柜的看着朱厚照半天,猛然间面色大变,好像想起来些什么一样。 那个人,当时来当东西的人…… 当时自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人走后,当家的擦着冷汗,哆哆嗦嗦才说出了此人来历……… 真真的一条真龙啊……… 掌柜的恨不得挖下自己眼睛,老眼昏花的,这般人物这么就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当朱厚照说要送他们去阴曹地府时,掌柜的没有觉得好笑,只是面如土色…… 他可不是开玩笑啊,监国太子让杀自己几个小人物,这不是跟捏死只蚂蚁一样。 “等,等一下”,一个看起来五六十模样的人挤了进来,面色惊恐,说话也有些不利索,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那小厮像是寻到了什么靠山一样,仰着被刘瑾打肿的脸,嘴角渗着血,委屈巴巴说到:“掌柜的,你可要为小的做主啊………” 那人理都未理。 “公子,公子,您消消火,来人快,快给公子上好茶,公子,你先歇歇脚,楼上雅间歇会,一柱香,最多一柱香的功夫,就把我们老板找来见您,绝不敢让您多等,您看行不。” 挤进来的人一番话,震惊了在场的人。 本以为是来发难的,可万万是没有想到,来的人哪里是刁难,这分明就是乞求啊。 尤其是再场的活计,福大掌柜的是何等人啊,那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啊。 朱厚照冷笑一声:“那好,就等一柱香的功夫,要不然,让宋金宝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福掌柜如蒙大赦,千恩万谢起来,又喊了人来挑几个长得好的手脚麻利点的丫鬟上去伺候贵人。 至于他,歇都不敢歇就去寻宋金宝了,留下了一群不知所措的众人。 福掌柜没一会儿就寻到了正在悠哉悠哉品茶的宋金宝。 福掌柜上前气都还没有喘匀,拉着宋金宝就要走呼哧呼哧的,搞得宋金宝一头雾水。 “当家的,有人,有人来了……” 福掌柜好半天才挤出这句话。 “谁,谁来了?” 宋金宝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福伯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般样子。 “你他妈都要把老子急死了,到底谁来了?” 宋金宝也淡定不起来了,大庭广众之下一阵咆哮,引来不少人侧目。 好不容易捋顺气都福掌柜附耳小声一句,宋金宝当场僵住,只觉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 然后,等反应过来,宋金宝几乎是夺路狂奔。 等宋金宝一气窜到店门前时,大口大口喘着,吓了伙计一跳。 一路飞奔上楼,鼓了鼓勇气才敢进去。 屋内的朱厚照,正在享受着一套上好的马杀鸡。 两个字,舒服。 一百零一 给本宫办事 朱厚照正是舒服着眯着眼,听见动静,睁了睁眼,瞟了一眼,“在外面等着,待会让你进来在进来。” 宋金宝半步都不敢踏入。 门口的动静让几个美婢转头一看,眼看是宋金宝,手上的活计和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正享受着的朱厚照感受到动作停了,有些不满,声音里带着一丝愠怒:“怎么停了?” 门口的宋金宝听出了怒意,吓得不轻,焦急赶忙开口:“谁让你们停下的?快按,贵人没说停,谁都不准停下。” 几个美婢吓了一跳,何曾见过宋金宝这般讨好某人,手上也不敢闲下来了。 大致小半个时辰以后,朱厚照觉得浑身胫骨舒服,让婢女们先下去,伸了个懒腰,让刘瑾把人喊进来。 宋金宝一路低着头,小心翼翼,深怕哪里冲撞了眼前人。 “你知道我是谁了?” 朱厚照漫不经心的问了句明知故问的话。 “是,草民宋金宝,见过殿下。” 窗户纸被捅破,宋金宝更加谦卑,恭恭敬敬的行礼。 “上一次怕是本宫还没有说自己姓朱前你就猜到什么,知道本宫姓朱,想来就已经明确了吧。” “是”。 一向子号称自己广交天下,各行各业都能搭上话的宋金宝一向引以为豪的伶俐嘴舌,如今却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 这么长时间没见,他对太子的恐畏没有消失,而是成了恐惧。 监国太子,杀伐果决,就是自己的亲娘舅,亲姑母就是一句话,废爵的废爵,抄家的抄家,妻离子散的妻离子散。 这样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如何才能不怕啊。 “你倒是个聪明人,知道本宫今日特意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吗?” 宋金宝苦涩的摇摇头,是好是坏,他不敢去想。 自己说到底,就是个不入流的商贾,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哪一点能够上这位太子爷。 “本宫让东厂查过你,你宋金宝白手起家,靠着左右逢源,打点这上上下下,能有今日这份家业不容易。 虽然手脚也不干净,但好歹也算是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口碑嘛,要是矮个子里拔高个倒也还说得过去。” 这点朱厚照还真的有点佩服这个宋金宝,想来挣下这份家业其中定然有不少艰辛。 当然,至于这第一桶金,十之八九也不是什么合法的,这些,都心知肚明。 若是换了别人,宋金宝定是要大吹特吹一番自己的创业史,定然滔滔不绝,如何凶险万分,自己又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可在朱厚照面前,宋金宝知道,自己这些经历一文不值,说出来都是惹人笑。 多少自己巴结不上的人,还不是因为眼前人几句话,打落地狱,永不翻身。 “殿下高估草民了,草民就是混口饭罢了。” “混口饭吃?好理由,人生在世,谁不是为了口吃的,为了个饭碗忙忙碌碌啊。 这个理由,本宫喜欢,本宫问你,这口饭,吃的如何啊,有没有想过,端一张更大,更好的饭碗,吃更好的饭啊。” 朱厚照循循善诱问道。 要对付那些粮商,朱厚照现在最缺的不是钱,是人才。 换一句话说,就是一个能替朱厚照赤膊上阵的打手。 计划再好,如果没有一个忠心,能干的去执行,天才的计划也会被蠢才的执行者弄得乱七八糟。 朱厚照思来想去,对宋金宝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厂卫那的消息看得出,这宋金宝就是京师人,家里倒也没有什么别人,和京师里无论是三教九流还是有些个官员,也都有些门路,在京师说不为霸一方,倒也算是有些实力。 一个没有根基又有能力,有所小成的人,倒是 符合朱厚照的要求。 没有根基,就意味着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关系,自己用的放心到时候更加容易控制为自己所用。 有能力,只少不会给自己添乱。 宋金宝被朱厚照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弄得即是明白,又是迷糊。 朱厚照懒得在多说口舌:“明人不说暗话,宫里有些事不方便露面,所以啊,宫外的生意,就得有人打理。 本宫觉得你倒是可以,你可愿意跟着本宫? 放心,跟着本宫,吃香的喝辣的,你宋金宝倒是真的字如其名,金宝金宝,处处都是金元宝啊,财源滚滚。” 宋金宝瞪大着眼睛,嘴巴微张,有些不知所措。 给太子办事,打理宫里都买卖,给宫里办事这是何等的机遇啊。 宋金宝脑子里蹦出了皇商这个字眼。 任何东西和皇这个字沾上边,这逼格立马就上去了啊。 要知道,他这么个小小的商户,若是真的傍上了宫里,直接就是飞黄腾达了。 做太子的狗,很幸福啊,至少,除了宫里人以外,其余人,自己都不用去管你是谁,更别说怕你了。 宫里的狗,就是外人面前的人上人啊。 宋金宝吧嗒跪下,激动的语无伦次:“承蒙殿下看得上小人,小人,小人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殿下让小的干啥就干啥,让小的往东走小的绝不往西,让咬谁就咬谁。” “打住,打住,等会在表忠心”,朱厚照打断到,“既然要跟着本宫,自然就要有投名状,过几日本宫有事要交给你做,若是做得好了,这事就成了,要是不好,本宫换人,但你也知道,今日的话万万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所以嘛,只有保密………” 朱厚照不再往下说。 宋金宝刚刚一脸肥笑到脸上瞬间变了,他当然明白,只有死人才是最能保密的。 宋金宝不住磕头:“殿下放心,小人请殿下放心,小人定会给殿下办的妥妥的妥妥的………” 朱厚照笑着点点头,让他先把自己手里的人脉整理出来,这两日就要办件事,若是有事,送信到东宫,他自会得知。 直到朱厚照走了老半天,宋金宝背后的汗也都没有停过。 宋金宝现在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找了个如此的后台,忧的是,太子好像不是那么好相处啊,天知道太子要自己办些什么。 一百零二 催粮 过了两日,朱厚照让司礼监放出消息,说是朝廷要用挖煤这种方法来赈济灾民,所需粮食缺口甚大,让内阁行文,强令南方漕粮尽快入京。 内阁也不含糊,很快,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文书传向应天府。 朱厚照一面向内阁施压,表现出了对漕运衙门的极大不满,一面又让萧敬暗地里调查漕运总督与漕运总兵二人的关系网。 当日,弘治皇帝让人传来话,说是晚膳去坤宁宫用。 等朱厚照来到坤宁宫用过饭后,只留下萧敬伺候父子二人,就是张皇后也带着朱秀荣去了偏殿做女红去了。 弘治皇帝表示赞许:“朕听说你让内阁行文去应天府,催促漕粮,此事做得对,甚得朕心。 说到底,还是要靠南方诸省的粮食来救灾啊,你那点粮食,只能救的了一时啊。 只是,朕听萧伴伴说,你说若是再送不到,就要查撤漕运衙门,可有这事啊?” 朱厚照点点头,老实承认。 “朕告诉你,此事,也不是漕运衙门一个的事,这调粮,送粮,方方面面都有影响,也不是漕运衙门就能做主的,就是晚了些也无碍,对待臣子不可太过严苛,免得寒了臣子的心啊。” 弘治皇帝苦口婆心的教导着朱厚照,朱厚照却是张张嘴,想说些什么。 “怎么,你还有想说的?” 弘治皇帝看出朱厚照有话要说,主动问道。 “父皇,儿臣,儿臣就实话实说了,儿臣压根就没有指望南边的漕粮能准时入京。” 弘治皇帝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说出来自己的看法:“儿臣之所以内阁传文,甚至不惜要对漕运衙门动刀,是因为儿臣想让漕运这几日断绝。” 弘治皇帝迷糊了,逼迫漕运衙门是为了断绝漕运,这怎么看,怎么有些风马牛,不相及啊。 朱厚照只是笑笑:“父皇放心,儿臣已经选好了人选,这一次,儿臣会让他们之前吃进去的全都吐出来。” 人选?如此大事的人选,弘治皇帝当然要知道,虽然朱厚照不想说,但还是屈服于权威之下,再三说万万不可让别人知道。 朱厚照蹦出两个名字:“张鹤龄,张延龄兄弟二人,还有个叫宋金宝的人。” 这下子不仅仅是弘治皇帝,就是一旁的萧敬也是咽了咽口水,这等大事,太子就找了这样的人? 虽然不知道宋金宝是谁,但单凭这名,还有能和寿宁侯哥俩放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货。 “你,你这不是胡闹吗?朝廷内外有那么多的大才不用,就偏偏要用这兄弟二人,还有个什么宋金宝,怎么,此等朝廷大事,非得要他俩不行?” 弘治皇帝扶着额头,简直头疼。 哪里料到朱厚照一本正经:“父皇,此事倒是非得这三人不成,若是换了别人,此事还真的成不了。”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不像是在开玩笑,想着自家儿子在大事上倒也是从不混账,只是告诫了几句就让下去了。 “萧敬,你说太子做的,靠不靠谱?” 面对突如其来的询问,萧敬想了想,回了一句:“殿下,奴婢觉得,无论怎么说,至少殿下对两位国舅没了敌意。” 果然,内阁的行文刚刚才发出去,就有人开始商量着对策了。 京师,一出不知名的院子里,屋内坐着四五人,就着豆大的灯火。 几人看起来衣着普通,一副小门小户人家模样的打扮,可要用后世的话来说,则是当之无愧的大鳄。 “我说几位,听说了吗,朝廷今日强令漕粮入京,限定了日期,听说太子殿下,可是着急的上火啊。” “是啊,我也听说了,太子爷现在可是急得不得了啊,好好的监国,偏偏弄出这么大的乱子。” 一人话音里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看来现在朝廷的粮食告急,就指望着漕粮救急了,啊,哈哈哈哈………” 几人七嘴八舌,一直坐在上位的老爷子一言不发,虽是看上去上了年纪,看精明劲一点也不减当年。 喧闹声渐渐散去,众人抬头看向老人,习惯性的等着老人发号施令。 “老爷子,这事,您觉得呢?” 刚刚还一脸吊儿郎当的男子现在正经的不能再正经了。 好半天,就听见一声轻咳,来了句不相关的话,“老夫听说,太子把煤这玩意变成了什么蜂窝煤,没了毒,得以大赚一笔,又从山西买了地说是有不少煤啊。” “那老爷子的意思是……” 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老头闪闪眼睛,“老夫记得,年年这个时候,都有百姓偷扒运河水渠用来浇田,今年又是大旱,想来只多不少吧。”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接下来的事已经领悟到了。 老头子又闭上眼,好像累的不行,睡了过去一样。 第二日,朱厚照借着弘治皇帝的名义,将张家兄弟二人召进宫来。 一向视宫内给自己家差不多的张家兄弟少有的规规矩矩,一路上胆战心惊。 自己这个外甥可真不是个东西啊,这下手也真狠啊,直接剥去了自己兄弟二人的爵位,一撸到底,啥都不剩。 就这,当得知齐衡暴毙,公主府的遭遇以后,兄弟两着实是吓的不轻,都是一阵的后怕,生怕太子接下来要算账的就是自己,一连几天都吃喝不下。 要是当时没有管住的是自己,怕是齐家现在的下场就是自己的吧。 自己这个外甥,还真是心狠手辣啊,姑母堂兄,说动就动了。 后来还是自家阿姊也捎了话了,让他们放心,此事也就算是结了,这些日子好好在家待着,若是在惹出什么乱子,太子那,可是不好过了。 今日要不是陛下诏见,张家兄弟死都不来宫里,这皇宫大内,如今在他们眼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啊。 更何况,里面还坐着个朱厚照这样的阎王。 等进了宫,张家兄弟这才知道是太子召见,这下子,想跑也不敢,只得抱着上法场的悲壮一步一步挪向暖阁。 朱厚照已经等待多时了。 一百零三 主动吃苦 晾了张家兄弟半天,朱厚照装模作样看着奏章,半个字都没看进去。 倒是张家兄弟两人,时间越长就愈发不安焦躁,颇有一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感。 “本宫听说,这几日你们二人闭门读书?” 上面飘来一句话。 张鹤龄赶忙说到:“回殿下,臣………” “你以无爵位官职,哪里来的称臣。” 朱厚照毫不客气的打断张鹤龄的话。 张鹤龄一顿,张延龄打了个颤。 “草,草民回殿下,草民与家弟这几日一直都在府里读,读圣贤书,什么事可都没有掺和啊,殿下,草民这些日子连府里都没出去啊。” 隐约间,张鹤龄话音里带着些哭音。 “好了,本宫又没有问罪,你们二人还能读圣贤书?读的进去?不觉得心亏?” 朱厚照毫不客气的出言讥讽。 不过对于张家兄弟这样的厚脸皮,说了也是白说。 “言归正传,本宫今日诏你们进宫,乃是有事交代给你俩去做,如何,愿不愿帮本宫去做?” 看起来像是询问,张鹤龄心里暗暗说到,我也得有种说不啊。 哥俩能咋的?还不是只能说要为太子效犬马之劳。 朱厚照点点头,交代了件事,倒是整懵了张家兄弟二人? “怎么,你二人不会?” 朱厚照皱着眉。 “不,不,殿下,草民会。” 张鹤龄急忙解释道,这他哥俩怎么可能不会,最擅长的就是这种事了。 “好,那就先下去吧。” 事情说完,朱厚照也不再多说废话,下了逐客令。 宫门口的门监太监看着张家兄弟大模洋洋的走了过来,心里冷笑,两个蠢人,到现在还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 不过面上却一脸谄媚,小跑上前:“二位国舅看起来气色不错啊,虎虎生威,看起来有好事发生,红光满面啊。” 张鹤龄斜眼一瞟,也不搭理,一副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跟着后面的张延龄也是鼻空朝天,气的门监牙根直痒痒。 “哥,咱这样做,真的行不?”本是一脸老子天下第一的张延龄见四周没啥人了,凑到张鹤龄身边小声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也不知道太子搞什么幺蛾子,来人了,把气势拿出来”,张鹤龄也是心烦意乱,有些不耐烦。 张家兄弟牛哄哄的回到府里,接着没几日,刚刚才除爵消停下的张家兄弟又开始飞扬跋扈,在京师里跳脱起来。 无数人感叹,这就是记吃不记打的东西啊,勋戚没心没肺到了这等地步,倒也是少见啊。 可奇怪的是,宫里却是一直都没有消息,有人恍然大悟,看来还是对张家兄弟心慈手软了啊。 张懋和朱辅带着亲兵出京以后,点了一千精兵一路直扑河南,四五日的功夫,可算是到了河南。 从京师的繁华到河南的一片末日景象,只用了短短几日。 路边处处尸骨,不远处流民一眼望不到尽头,蜿蜒不知多远,朝着北边挪动。 走近一看,流民门面黄肌瘦,看起来有气无力。 打眼看去,土地龟裂,最令人骇人的,是一眼望去被剥去树皮的枯树。 朱辅咂咂嘴,显然是有些吓到了。 张懋擦了把汗,“怎么?吓到了?” “没有,没有,”朱辅急忙开脱辩解,“世伯,这么多的流民,官府如何不赈济啊。” “赈济?你瞎啊,没看见每隔二十里就有个粥棚?” 张懋一顿鄙视,“别看那个粥棚小,就这,也是不容易,朝廷能做的,就是人人争取一口粥,吊住不死罢了。” 张懋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水壶,吨吨几口,抹了抹嘴,“幸亏今年夏天不热啊,老夫听说,宣德九年的那场大旱,天也热,朝廷救灾根本就来不及,就连这些救命的粥棚都没多少,往往整村整村的人都死绝了啊。” 朱辅暗自咋舌。 “好了,歇够了就动身,得先赶到开封再说。” 很快,一行人马动身离去。 到了开封府,亲兵递上公文,很快,河南巡抚高衡,左右布政使等河南府大大小小的官员,已经开封府内的藩王周王也派出长史来迎接两位国公。 众人殷勤的将两位国公请到巡抚衙门后面,一阵寒暄以后,张懋也是个大老粗,单刀直问:“高大人,本国公与成国公奉监国太子钧令,特带精兵巡视河南,护送灾民北上,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高衡有些为难,但没有隐瞒:“张国公,朱国公,本官得了圣旨,一刻也不敢耽误。 朝廷拨过来的八千石粮食本官全都拿来设立粥棚,各地的官员也都向当地大户富商募捐,得了些钱粮,但安置的百姓有限,不少,也就只能给口吃的送出境啊。” 高衡心里感叹,若不是道圣旨,恐怕现在局势不知要恶化到什么样了。 锦衣卫协同押送粮食,御史专门巡查,拨下来的粮食不说一粒不少,但总归是留下了大半。 把灾民和官员考核挂钩,尤其是邸报最后那一句,还是让大大小小的官员有些害怕,不敢肆意妄为,多活了些百姓啊。 可灾民毕竟太多了,粥多僧少,就是弱肉强食,这些,官府就是想管也是鞭长莫及啊。 张懋听了出来,也不顾不上留下来宴请吃饭,只是说这路上灾民护送就交给他了。 说罢以后,拽着朱辅就告辞了,带着一千骑兵就出了开封府。 开封府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一脸懵逼,这英国公看起来上心的有些过头了啊。 世伯,这般着急做甚,吃了饭再走也不迟啊,侄儿这些日子可好久都没有油水了”,朱辅一路埋怨着张懋。 张懋停下马,劈头盖脸骂道:“狗肚子存不了二两香油的东西,吃吃吃,少吃一顿会死啊。 你在这多呆一会,就有百姓饿死,饿死了百姓,拿你去挖煤?” 朱辅被训得一瘪一瘪,不敢反驳。 张懋骂了一阵,语气缓和:“记住了,小子,你爹走的早,老夫和他是兄弟,,这声世伯也不能让你白叫,自然要教你怎么做事。 做勋贵的,凡是陛下的话,无论是什么,再怎么小的事,都要全力以赴去做,一分的事,也要有三分的苦,殿下监国,形同陛下,你能怎么苦就怎么苦,明白了吗?” 朱辅似懂非懂点点头。 一百零三 准备割韭菜 张懋懒得再理,悠悠想了想,条理分明说到:“我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殿下是信任咱们这些祖上跟着太祖太宗打天下的老人,这才有了好事处处带上你我,我等要有自知之明。 传令下去,每五十人分成一队,沿着官道巡视,每到一处,要告知百姓,陛下和太子为他们寻了活路,去山西,去京师都能让一家老小吃饱。 陛下和太子绝不会坐视不理,不管他们的死活,一路上都有粥棚,一定要让百姓知道,只要往前走就有活路。 还有,路上一旦遇见不法之事,一律杀无赦,绝不可姑息,你等可是听清了?” “是”,马背上的众人齐声低喝。 张懋满意的点点头,转过来看见一副呆头呆脑样子的朱辅,气不打一处来,“过来,老夫也要给殿下上书,看来拨下来的粮食还远远不够,得让殿下知道。 你还站那做甚,过来和老夫一起联名上书啊。” 张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想着要不是老朱的儿子,自己怎么也犯不上管他。 很快,一封奏章写好,加急发往京师。 东厂的粮价一日一报,萧敬亲自把章子递交给朱厚照,如今粮价飞涨,已是到了四十两银子一石的惊恐地步。 而且,东厂也带来了个更不好的消息,如今京师也隐隐约约出现了粮荒的苗头,大多数百姓即是无力购粮,也无人再卖粮。 萧敬哪怕在不懂经济,也明白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兆头啊。 一旦京师要是出了什么乱子,那可就是天大的事啊。 萧敬衡量半天,开口道:“殿下,奴婢以为,此事,还是要让陛下做主啊。” 这事,看起来可不是监国能做的了主的了。 朱厚照倒是不慌不忙:“不急,再等等,时候未到,再等等看,还有什么奏章没有送到,就凭这些,还不够。” 萧敬直吞口水,急得团团转,这等大事还不够,真不知殿下还等什么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第二日,朱厚照看了两封奏章,看完以后,拍手叫好,大呼:“时机已到,时机已到。” 说罢,朱厚照就要去面见弘治皇帝。 萧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迷迷糊糊跟着朱厚照来面见弘治皇帝了。 弘治皇帝面前,摆着三份奏章。 只是弘治皇帝不知道,这奏章的顺序,朱厚照还专门做了调整。 第一份,乃是英国公和成国公的奏章,交代了在河南的所见所闻,大旱惨不忍睹,百姓流离失所,当然,同时也是向京师求粮的。 弘治皇帝没有感到意外,只是感慨百姓悲苦,实际上可以说,这样的奏章他几乎年年都见。 户部刚刚拨出去的粮食估计再过几日怕是就要一干二净了。 第二份,就是东厂的奏章。 这一份奏章倒是让弘治皇帝面色稍稍一紧,但也在预料之中,粮荒,已经开始从河南蔓延开了。 看起来,南边的漕粮不能再拖了。 第三份,就是漕运总督与漕运总兵联名表罪,漕船出南通州不久,就得到消息,大旱之下,运河周边百姓竟是铤而走险,私挖运河,引水灌田,导致水位骤减,漕船无法同行,只得搁置下了,至少要耽误数天,就是再快,也得要一个月左右才能抵达北通州。 弘治皇帝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慌张。 刚刚还指望着的漕粮,如今眨眼就成了空。 更为可怕的是,没了粮食,天知道这一个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一向斯文的弘治皇帝破口大骂:“陈泰误国,陈泰误国,枉朕委以重任,他就是这么做事的,啊………” 陈泰,乃是弘治皇帝亲手提拔的,弘治皇帝觉得此人品行端正,做事干练,倒是个可以委以重任的人,才破格提拔做了这二品大员漕运总督。 可如今,就是这个弘治皇帝寄予厚望的陈泰,竟是这般无用,耽误了如此的大事啊。 萧敬吓得跪倒在地,不敢说话。 弘治皇帝像是想起些什么,目光如炬:“萧敬,把消息封锁起来,决不能让外人得知,听到了吗?” 还没等萧敬回话,朱厚照却是摇摇头,出言说到:“来不及了,父皇,恐怕现在整个京师都知道了此事,漕粮一时半会是到不了了。” 弘治皇帝脚下一软,幸亏朱厚照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把弘治皇帝搀扶坐下。 看着弘治皇帝这般样子,朱厚照却是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父皇放心,此事,儿臣早就禀告过父皇,福祸相依,谁又能说这事偏偏就是件坏事呢。” 弘治皇帝坐在椅上回忆起来什么,讶然不已,有些结巴:“太子,你,你是怎么………” 他想问,太子是怎么知道漕粮不会准时到达京师的。 朱厚照却是拿起第三份奏章,“这些人以为拿到了聚宝盆,殊不知,这才是催命符啊。 父皇放心,至多半月,父皇的內帑绝对能翻上一番,赈灾的粮食也绝不会缺。 父皇瞧好了,儿臣,要开始割韭菜了。” 弘治皇帝一头雾水,看着朱厚照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也是不由得有些放下心,激动起来。 别的不说,挣钱的话,他还是很相信朱厚照的,毕竟,內帑里的一半家产差不多都是朱厚照挣得。 只是短短一天不到,整个京师内外都知道漕粮延运一事。 然后,京师的粮价竟是破天荒的突破了五十两大关。 朝廷加急调派了七千石的粮食赈济河南,有人私下里信誓旦旦传闻,说是户部以无一粒粮食。 “爹,爹”,一个中年男人声音里压抑不住兴奋,快布走了进来。 摇椅上满头银霜的老人恍恍惚惚睁开眼,有着丝不满,“风风火火,成何体统。” 中年人显然极畏惧老人,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说罢,怎么了。” 中年人把京师发生的事一一禀明。 老人没有什么意外,“除了咱们,还有谁手上有粮食?” “没了,没了,儿子四处打听,怕是朝廷现在手里的粮食也没咱们多了。” 中年人有些得意洋洋,但转眼又有些担心:“爹,朝廷要是查出咱们暗地囤积粮食,那朝廷会不会……”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老人脸上闪过一丝讥讽,“朝廷能怎么样?我等都是正经的买卖人,也无贪赃枉法,草菅人命。 别忘了,咱们的背后是谁?就是皇帝老子真的眼红,衮衮诸公会同意?” 一百零五 小试牛刀 中年人如同吃了颗定心丸。 等中年人离开,院子里依旧只剩下老人一人坐在椅子上,眼底深处带着丝渴望。 若是成了,他谢家就算是一步登天,谢家的家业定是不会低于那些江南的盐商富豪,日后谈起大明的商贾,他谢家定会有一席之地。 谢家想一夜暴富,染指不该动的东西,朱厚照又是何尝不是一般的想法。 张家兄弟和宋金宝都传来消息,准备妥当,朱厚照也磨刀霍霍了。 粮价不降反升,内阁压力骤增,刘健几次入宫,朱厚照都是说这几日解决,让刘健不必担忧。 渐渐的,一些官员上书,说是陛下龙体康健,如此局势,太子监国已是有失控之态,理应由陛下处理局面。 话里话外间,已是有了对朱厚照不满之意。 内阁本来想留中的,可朱厚照却是主动找骂,一份份都看的极为认真。 阅罢以后,朱厚照心中冷笑,怕是让自己父皇出面,所图的是內帑的存银吧。 就这,朱厚照觉得可能还不够,恐怕自己手里的煤矿才是这些人所想要的。 好,差不多了,朱厚照让刘瑾亲自跑一趟,就说,可以杀猪了。 没有两日,淡出视线不久的张家兄弟又做了件骇人听闻的大事,让几大粮行措手不及。 张鹤龄亲自去了谢家粮行,说是有笔大买卖要和谢大掌柜商议。 面对这位京师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谢步东亲自带上雅间,斟茶赔笑,“不知国舅爷屈尊至此,有什么大买卖要国舅爷亲自前来,真是折了小人的福分啊。” 谢步东南来北往,见过不知多少达官显贵,虽是不及他老子,但也是个人精。 哪怕张鹤龄现在剥了爵位,但就凭着陛下就只有这两个小舅子,日后什么的也不敢说,自然不敢怠慢。 张鹤龄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盯着桌上的点心瓜果,吃的是不亦乐乎,弄得谢步东还以为此人专门是为了吃的。 吃了个囫囵圆,张鹤龄这才喝了口茶,悄咪咪的说上一句:“谢掌柜,不知道你这粮食,收还是不收?” 谢步东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不过很快恢复平常,笑着说到:“国舅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小的这开的是粮行,要是不收粮食,还开着做甚。 若是国舅爷有,小的定会给国舅爷最好的价钱,不知国舅爷有多少?” 谢步东料定了张鹤龄没什么粮食,恐怕是见现在粮价奇高,想占些便宜,弄些粮食换些银子罢了。 算了,就这么个仨瓜俩枣,谢步东也不在乎。 哪知张鹤龄却是压低嗓子,“那就请谢掌柜坐好了,不多,一万石。” “嗷,一万,什么,一万石,”谢步东豁然起身,身子不稳,有些踉跄。 “我说谢掌柜,你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就这么区区一万石的粮食,怎么就沉不住气了。” 张鹤龄故意取笑到。 “国舅爷见笑了,见笑了,小的刚刚一时失了姿态,国舅爷还请恕罪。” 谢步东一面拱手赔笑,脑子一面飞速旋转,“国舅爷,此事非同小可,小的斗胆一句,能不能先看看,若是真的有,那剩下的一切好说,绝对不会亏了国舅爷。” 张鹤龄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那好,那好,事不宜迟,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半个时辰以后,一座小巷的院落里,早早有人在此等着守候,见二人到了,引二人进去 推门进去,放眼一看,尽是一袋一袋摞起来的米袋。 “谢掌柜,看看货吧。” 谢步东震撼之余,不敢马虎,接连验了好几包,流出的都是花花白米。 这是谢步东才算相信,看起来小家子气的张鹤龄,居然真的有这么多粮食。 “怎么样,谢掌柜,这些可都是上好的白米啊,谢掌柜要是觉得好,出个什么价啊。” 这下子可是把谢步东为难了,这么多的量,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敲定下来的啊。 张鹤龄见此,脸也一下垮了下来。 谢步东只得先宽慰着张鹤龄,说是回去要商议一下,准备下钱银,得花上两日功夫,让他耐心等上两日。 张鹤龄虽是一肚子气,嘴里不住碎碎念着,但也没有坚持下去,说是要尽快给信。 回去以后,谢步东不敢耽误,派人去请了其他粮行的老板,把今日的日原原本本给说了出来。 一时间,大伙都纷纷惊讶于张鹤龄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粮食,就是平日里强取豪夺,日积月累,这未免也太多了。 但至少一点能确定,张鹤龄是真的拿的出这么些粮食。 一时间众说纷纭,谁都做不了主。 无奈之下,大伙也只能去请老爷子定夺。 谢老爷子听完以后,没有任何犹豫,一个字,“吃”,市面上有的粮食,都要吃下,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吃下。 理由,再明白不过,要想日后大挣一笔,粮食,就只得在座的五家才能有。 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众人暗暗心惊,“好一份魄力,谢家能成粮行之首,得亏有这么个人物坐镇啊。” 五十万两银子,若是现银,不是笔小数目,在座的五家各自凑了凑,到也不难。 第二日,谢步东就派人去请张鹤龄,说是银子筹齐了,还请过来把买卖做了。 签字画押,按了手印,张鹤龄有了银子,谢步东得了粮食,双方都露出占了大便宜的表情。 临分别时,谢步东寒暄半天,说是再有这等好买卖的话,还请国舅爷想着谢家,谢家感恩不尽啊。 张鹤龄满心都在钱上,一口一个好的好的。 只是谢步东不知,接下来,足足能把他撑死。 等张鹤龄出了门,刚刚笑得和花一样的脸顿时愁云满布,厚厚的一沓银票,可惜啊,不是自己的,还没有捂热,就得给别人拿去啊。 人生最可悲的事莫过于此啊。 暖阁里,五十万两银票摆在案前,弘治皇帝和萧敬眼睛都直了。 这才几天,就挣了五十万两银子。 太子这是去抢了吗?就是抢,这效率也太恐怖如斯了吧。 一百零六 藏富于民啊 朱厚照大大咧咧说到:“父皇放心,这才是开始,大头还得几日才能有呢。” 弘治皇帝咽了咽口水,有些莫名的兴奋,灾年朝廷不仅不出钱,还能挣钱,这要是在以前,自己定然是以为天方夜谭。 但是现在,弘治皇帝剩的只是期待。 钱啊,內帑的钱越多越好,越多他就越开心啊。 日后这些钱,都是留给自己儿子,算了,他不就不用了,那就留给自己孙子,曾孙用。 接下来几日,各个粮行都有人来卖粮,每次不多,少得十来斤,多的至多也不过百斤,零零散散,看起来倒是也没有多少。 这几日下来,各个粮行的掌柜也都发现不对劲了,几日林林总总下来,足足有千余人卖粮,不知不觉中,粮食吃进了七八千石。 仔细一算,多的花费银子二十万两,就是最少的,也花了三四万两银子。 这下子所有人都有些乱了阵脚,这事,也太不合乎常理了。 按理说,如此粮荒,大多数人都应该买粮,怎么现如今,会有人这么多人家卖出粮食,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这才几天,花出去了近百万两银子,就是谢家这般的庞然大物,也是一时间吃不消啊。 谢家花的银子最多,谢步东不敢耽误,只得去请教谢老爷子。 谢老爷子猜出事情蹊跷,但也拿捏不准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直到张鹤龄的再次到来,给谢步东带来个惊天霹雳:他要卖粮,只是这一次,足足有五万石。 五万石,就是二百十五万两白银啊。 之前的五十万两就是五家凑出来的,这些日子又花去不少,账面上那还有银子啊。 再说了,哪怕是再是如何壕奢的家族,也不可能轻而易举拿出这么多的银两。 谢步东嘴里发苦,张鹤龄却是一副大爷的模样:“怎么样,谢掌柜,这粮食你要还是不要,你要是不要的话,那我可就去找下家了。正好,我那外甥这几日被粮食急得是焦头烂额,这些粮食要是卖给太子,百十万白银肯定是有的,说不准啊,还能立下大功,这爵位,也能早些恢复。” 谢步东一听要把粮食交给朝廷,大惊失色,这还了得,那之前所做的不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谢步东好生安慰半天,哭丧着脸,“我说国舅爷,不是小的不收,你也体谅体谅小的,五万石啊,小的就是想收也得有这个牙口啊。 这样,您给小的缓缓,明日,明日就给您个信成不? 要是不成,你就是卖给谁都和小的无关,小的绝不挡着您的财路。” 好话说了一箩筐,张鹤龄这才答应缓缓。 送走张鹤龄的谢步东连口气都没来得及松,直奔自己老爹那就去了。 这下子,就是一向稳操胜券,老态龙钟的谢老爷子也变了脸。 顾不上疑惑张鹤龄不知从哪来的五万石的粮食,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五万石的粮食如今成了悬在所有人头上的刀。 一个失手,要是玩脱了,几代的家业灰飞烟灭,接下来,就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啊。 其余四家的家主也都来了谢家,一些实力弱的,胆子小的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谢老爷子心一狠,力排众议:“你等以为我等还有退路?再过二十来天,朝廷的漕粮一到,我等手上的粮食还值几个钱? 我们难熬,朝廷更着急,朝廷已经没了粮食,想要一本万利,就得先放放血。 若是真的让张鹤龄献粮给朝廷,怕是我等心血功亏一尽,之前所做的,不都付之东流。 诸位若是又怕的,老夫不拦着,但我谢家绝不会放过如此大好时机。 若是成了,十倍百倍的收益,何乐如不为?老夫就不信,谁还有这么多的粮食,只要咱们有粮食,咱们,就是爷。 银子不够,我谢家还有良田铺面,古玩宝钞,这五万石,是一定要吃下的。” 众人都是惊骇,连身家都押进去了,谢家这是已经开始不惜一切代价了。 好半天,纠结的众人在巨大利益和风险面前,纷纷都是咬着牙,选择了再搏一次。 各家回去以后,纷纷开始亲点库银,家业。 第二天,谢步东请来张鹤龄,表明这批粮食量太大了,光是谢家根本就是望洋兴叹,所以联合了其他的四家粮行共同吃进。 但即便如此,二百五十万两的银子实在是一时间难以凑出,看看国舅爷能不能允许拿田地,铺面等值钱的东西来抵押。 张鹤龄听得心花怒放,值钱就行,无论什么都行,只不过张鹤龄也留了心眼,说是这抵押的人选得他来找,就找聚宝轩的宋金宝,这人他熟,能放心。 谢步东也听说过这人,只是打的交道不多,名气倒是听说不错,倒也没有意见。 谢步东请了其余四家,一行人起身动了聚宝轩,宋金宝见是来了大生意,高兴的嘴都合不拢。 五家拿出的银票也不过八十万两,剩下的,全靠估价的东西来抵押。 宋金宝足足忙了一个下午,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宝钞十之兑一,金银珠宝,水田旱田,上田下田,都要一一估计。 不得不说,宋金宝这业务能力还真的没话说,别看这东西繁杂,倒也是有条不紊,给的价格,倒是双方都能接受的。 终于,剩下的一百七十万两总算是凑了出来。 大大小小的田契铺面,银票细软,足足装了七八口大箱子。 谢步东等人心里几乎是滴着血,这么多年的积累,眨眼间就要交付他人啊。 张鹤龄倒是乐疯了,一向小气的他少有的要请在座的吃饭,可谢家他们那还有心思吃饭,只想着连夜把粮食运走,一一婉拒。 等一行人走远不久,张鹤龄,宋金宝面色凝重,一人从后面走进,刘瑾在后面亦步亦趋。 看着七八口满载金银的箱子,朱厚照感叹了一句:“咱们大明,还真是不缺钱啊,藏富于民,藏富于民啊………” 明明是夸耀,听得宋金宝汗流浃背。 朱厚照指了指箱子,“刘瑾,让人把箱子拿上,进宫。” 一百零七 天要亡我 坤宁宫内,一口口箱子打开,随意堆放的宝钞银票,田契,金银细软,饶是弘治皇帝,也是有些一时失神。 区区几个商贾,身家丰厚至此了? 弘治皇帝抬起头,看了刘瑾一眼,刘瑾识趣的主动退了出去。 “这些,都是那些粮商的银子?”弘治皇帝指着几口箱子,冷笑一声,“朕还真是低估的咱们大明的商户,真可谓是财不外露啊。” 朱厚照心里低估,那肯定的,从太祖爷开始,大明对商贾的态度就不怎么友好,或者说,几乎历朝历代都对商贾歧视。 社会环境不好,那个敢露富出来,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他们屯了多少粮食了?” 弘治皇帝突然问道,不是问朱厚照的,而是萧敬。 萧敬小心翼翼说到:“奴婢拿捏不准,大致有个三十万石左右。” “好,好得很,三十万石,这里面,有多少是朝廷的粮食,”弘治皇帝勃然大怒,“萧敬,你亲自领着厂卫,去把这几家给朕抄了,朝廷的粮食,是他们想拿去就拿去的?” 萧敬刚想领命,却被朱厚照制止,“父皇,儿臣觉得,还是三思而行,别的不说,就算他们手里真的有朝廷官仓里的粮食,想来现在恐怕早就改头换面,查无可查。 再说了,这里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官员掺和其中,又有多少官员分润其中,父皇没有证据,贸然动手,恐怕到时候朝野内外,名声有损啊。” 一向子喊打喊杀的朱厚照却是分外冷静,分析得失,头头是道,让恢复理智的弘治皇帝大吃一惊。 “萧敬,你先出去,朕有话要对太子说。” 萧敬告退以后,弘治皇帝盯着朱厚照,看的朱厚照心里发毛。 “朕总觉得你对文官总是戒备,处处提防,对勋贵却是分外优待,朕一直在想,厚照,你是图什么?告诉朕,你到底在想什么?” 朱厚照心里一紧,有些慌乱。 “朕是你爹,有什么不能告诉朕的?”弘治皇帝看似不满抱怨,实则是在给朱厚照宽心。 朱厚照硬着头皮,摇摇头,“父皇,儿臣现在说出来,父皇也不相信,这样,给儿臣三日,儿臣会让父皇看见,儿臣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厚照拜下以后,觉得时间一分一秒都过得漫长,直到弘治皇帝悠悠叹了口气,“那好,朕就等着拭目以待了。” 朱厚照退下以后,不远处看着站着的萧敬。 萧敬看见朱厚照,快步上前,“殿下,有事吩咐奴婢?” “边走边说,本宫让你做的事,做的如何了?” 刘瑾在前面引路,其余的宫女宦官早就被屏退,朱厚照在前,刘瑾始终落后半个身位。 “都打探清楚了,刘公,李公那也都送出信了,不知殿下是………” “好了,本宫知道了,萧伴伴辛苦了,就送到这吧,早些休息吧,本宫也累了” “是,殿下。” 路上,朱厚照咂咂嘴,不知明日的朝堂又会是何等的精彩。 第二日,面对来势汹汹的言官御史,朱厚照心中冷笑,怕是等这个时候等的都心急了吧。 朱厚照深知快刀斩乱麻,不给御史言官开口的机会,还未等他们有本启奏,就爆出了个惊天大消息。 南新仓存粮十万石,随时可以以资国用。 一时间,百官鸦雀无声,面容呆凝。 南新仓,那不是京师内最大的皇仓吗? 那里面,存的有粮食? 不应该啊,就算是有粮食,怎么现在才说?之前情况万分紧急的时候怎么没提出来,现在才提出来。 还没等细想,就只听得一阵大笑,萧敬面色一冷,何人敢如此御前失仪,仔细一瞧,竟是户部尚书周经。 周经笑到一半,戛然而止,一脸紧张问道:“殿下,臣斗胆问殿下,南新仓的粮食是实打实的十万石,还是……” 周经也怕啊,就怕自己乐极生悲,他可开不起这个玩笑啊。 这下子,所有人脸都一黑,都知道周经的意思。 得了朱厚照和内阁的肯定,周经这么多天来紧绷的弦松了下来,老泪纵横,跪倒在地,高呼“百姓之福分啊。” 一时间,跪倒一片,皆是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高呼百姓之福。 玉阶上的朱厚照嘲弄的看着跪倒在地的朱紫一片,心里感叹,不知有哪些大人如今这心里咬牙切齿,心如刀割。 想到面上又是不得不一副大喜的模样,朱厚照想想就觉得有趣过瘾。 朝廷有粮消息犹如一剂强心剂,让本来有些不稳的京师归于平静,更是稳定了河南摇摇欲坠的民心。 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普天同庆,有人自是如同割肉剔骨。 当谢步东听到这个消息时,霎那间面色灰白,眼里无光,如同死鱼一般,突如其来一声惊呼:“天要亡我”之后,直直向后仰去。 谢步东突如其来的这么一下,吓坏了伙计们,还好福伯见过大风大浪,一面直掐人中直灌水,一面让伙计去请大夫,招呼着人把人抬到房里。 折腾了半天,总算是没什么大事,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谢步东这才悠悠醒来。 “我说掌柜的,你可要撑住啊,这身子是自己的,没了身体,啥都没了,天大的坎也能过去啊,就是掌柜顶不住,不是还有老太爷在啊。 要是掌柜的真的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老太爷和小姐他们可怎么活啊。” 福伯苦口婆心劝着谢步东想开一些,他跟着谢家几十年了,谢文东也算是他看着一步一步到现在的,他自是不希望谢步东出些什么事。 谢步东两眼直直望着房梁,只是念叨着一句“完了,全完了,全都完了……” 最终,在福伯的开导下,颤颤巍巍的爬起床来,勉强才去小院。 谢步东语气凄苦的说出一切,啪的一声,那柄一直在手上把玩的玉如意从手中跌落,化为齑粉。 谢步东看着自己几十年来都是智珠在握的父亲面色狰狞,然后好像全身被抽调了力气一般,一下子失去了生气活力,暮气沉沉。 一百零八 所有的粮食 父子两人相对无言,就这么静静坐着。 期间福伯来了几趟,说是其他粮行的人纷纷求见,都被挡了回去。 如今大难临头各自飞,谁还有心思去管谁。 天色暗了下来,福伯悄无声息的进来张了灯,然后退下。 没过多久,门碰的一声被踹开,一个少年笑吟吟走了进来,闲庭信步,如同回到自家一般。 来的人正是朱厚照。 谢步东满脸愕色,老人却是眼神晦暗,打量着眼前人的身份。 谢步东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倒是老人心平气和问道:“敢问阁下是………” 谢步东可没有这般养气的功夫,扯着嗓子喊着:“来人,来人啊,快来人……” “别费力气了,你觉得我能到这,外面还能有你的人?若是不信,自己可以出去看看。” 谢步东不信这个邪了,跑出门外,当场心就凉了。 院子里,房檐上,站着不知多少人,隐于黑暗之中,融为一体。 谢步东分明感到有无数只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不寒而栗。 “怎么,现在相信了?能坐下好好聊聊了吗?” 朱厚照言语里带着丝戏谑,看着谢步东失魂落魄的回到屋内。 “老朽若是猜的没错,恐怕我谢家就栽在你的手里吧。” 老人不紧不慢的开口,如同在问着后辈名字一般淡然,但还是带着一丝不信,或者说是不甘心。 “聪明,谢老爷子”,朱厚照竖起大拇指,“果然是只老狐狸啊,要不是一时间利欲熏心,本宫也不会废了这么大劲来请君入瓮啊。” 本宫? 随意说出的两字,其中的份量,重点不能再重。 谢步东已经完全石化了,大脑已经不能思考,本能接管了身体,跪倒在地,抖如糠筛。 倒是谢老爷子只是吃惊过后,竟是哈哈大笑起来,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是老朽糊涂了,糊涂了,能指使的了国舅爷的人,还有这般本事的,天下屈指可数,屈指可数啊。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谢家居然也能让太子下陛,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瞬间沉重的呼吸还是露出了老人真实的心境。 眼前面对的人,远超他见过的任何达官显贵,即便是自己无所谓生死,甚至也不下跪。 可若是从心底来说,又惊,又惧。 “是啊,是啊,能让本宫费心对付的,你是第二个”,朱厚照也是感慨到。 “哦?那我谢家三生有幸,三生有幸,不过殿下可否让老朽输也输的心服口服,老朽相信殿下不会拒绝老朽这个心愿吧。” “那是自然,这也是本宫来这的第一件事。 你们啊,心太大了,图的太多,恐怕朝廷官仓里的粮食多半就在这吧,要不然,你们也不敢把这粮价哄抬的一次比一次高。 所以啊,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炒价格,那本宫就帮帮你们。 果然,本宫刚刚紧了紧漕运衙门,没过两天就搁置了,你说巧不巧啊。” 朱厚照坐在椅上,如数家珍,“接下来的,相比老爷子自己清楚了,就不用本宫说了。 你若想牟得暴利,只能允许自己有粮食,所以,本宫放出一万石,你吃了,再放出来一万石,你也是毫不犹豫吃下。 结果呢,五万石的粮食,你说你吃还是不吃?不吃?之前吃下去的都是白费,大伤元气你不甘心,天大的机会你也不担心把自己噎死? 吃下去,本宫,求之不得啊。” 朱厚照起身走进两步,“说到底,老爷子就是再赌,赌本宫手里没有粮食。 偏偏不巧,赌输了,如今,仓库里堆着堆积如山的粮食又有何用? 谢家自己什么下场,老爷子怕是心知肚明,比本宫还要清楚吧。” 老人倒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胆大包天的直视当今储君,“老朽还有一个问题,殿下就如此能沉得住气,就不怕闹出什么天大的乱子?” 朱厚照摇摇头,“你太自以为是了,本宫早就准备了粮食赈灾,两万石,足够撑到漕粮了。 至于京师,雷声大雨点小,看似粮价飞涨,可实际上呢,流民未加,事端未生,你以为本宫会怕些什么?” 这才是朱厚照的底气,京师安稳,朱厚照才敢放开手脚对付。 老人终于点点头,笑得格外开心,“老朽明白了,明白了,输的不冤枉,不冤枉啊,草民在这多谢殿下赐教了。” 说罢,一个年过八十的垂髦老人眨眼间又是换上一面神情颓唐的脸,颤颤巍巍跪下,磕头。 朱厚照坦然受之。 “本宫知道,像你这样的买卖人,身后不知和多少人有关系,孝敬多少人。 但是,你得先明白,你背后的人再大,大不过我和我父皇,手伸长了,动了不改动的心思,你说说,不是自己找死?” 朱厚照说完以后,缓缓蹲下身子,“想活吗?” 三个字,让刚刚如丧考妣的谢步东活了过来,也让老人抬起了头。 站起身来,“这就是本宫来的第二件事,让你活。 谢家的处境你自己心里清楚,积蓄毁于一旦,东山再起?你觉得有可能吗?皇帝要计较,同行要计较,还有你背后的人也要和你算账。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想来你比本宫清楚。 所以,能保你的只有本宫,只要本宫在,就没人敢拿你下手,对吧。” 谢家和宋金宝不同,太多的瓜葛,只有把他逼上绝路才能收服,为自己所用。 至于宋金宝,哪怕真的有些本事,朱厚照也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再者说了,两者之间的差距显而易见,简然如此,优中选优,两者并用。 谢步东看着自己老爹一言不发,急得心急如焚,一向精明的老爹却是在犹豫。 谢步东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犹豫的,且不说谢家已无退路,就是一般商贾能给皇家办事,这是多大的本事啊。 明明是天大的好事,这么在自己老爹就要想那么久。 谢步东几次都想开口答应,最后都忍了下来。 老人最终悠悠开口:“那殿下想要我谢家什么?” “你仓库里所有的粮食”,朱厚照阴恻恻说到。 一百零九 造出镇国府 朱厚照接下来提出了匪夷所思的一笔交易,“一两银子,买你手中所有的粮食,愿意吗?” 一个匪夷所思的价格,老人竟是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好,好得很,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气啊,还有件事,本宫不为难你,把这次官仓失窃的官员名单拿给本宫,既然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查不出来,本宫就代劳了。 当然,也不会白让你做,你的房产,田契什么的,本宫上交了內帑,但是这些,本宫不收回,你们继续可以留着。” 老人倒是爽快,交代了所有的粮食总量,又俯身提笔,很快,一份名单就新鲜出炉。 朱厚照留下一两银子,最后交代两句,喜滋滋的离开了。 随之离开的,是外面层层盯着的人也都离开。 谢步东小心翼翼的出去看了一眼,见着外面没人了,这才一屁股坐到地上,如同脱了力一般,大汗淋漓,浑身上下没一点劲。 老人步子缓慢的挪到门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不管怎么说,咱们谢家算是活了。” 朱厚照兴冲冲的入了宫,把来龙去脉都禀告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三十万石粮食不说,还外带给內帑挣了三百万两银子。 弘治皇帝怎么感觉自己儿子比贪官还像是贪官,真的靠大灾发了笔大财啊。 尤其是这法子,弘治皇帝觉得前所未有的新颖,只觉得天方夜谭。 想来那谢家被吃的一干二净,现在估计还要谢宫里的皇恩浩荡吧。 弘治皇帝点点头,“接下来的事,朕清楚了,朕问你,前几日的事情你想的怎么样了。” 朱厚照说出了自己一直害怕的地方,“一家独大。” 弘治皇帝眼眸一缩,手腕猛然一抖。 土木堡之变以后,勋贵在朝廷上的话语权一落千丈,于少保保卫京师的壮举,一方面的确延续了大明的国祚,保住了北方半壁江山。 可另一方面,等弘治皇帝登基以后,愈发发现,文官的势力越来越大。 这次官仓一事,巡视无用,巡查无用,刑部,都察院犹如瞎子,聋子,真真是让弘治皇帝寒了心。 到现在,自己儿子才多大,当真,就连储君也开始恐惧臣子了? “你害怕什么?”弘治皇帝明知故问。 “害怕什么?那儿臣得好好想想了”,朱厚照摸了摸头,“我朝五品以上的官员,说是皇帝任免,实际上还不得廷推出人选,五品一下,吏部自己就能决断。 还有军马,五军都督府儿臣去看过一次,点卯也无几人,每日都是喝茶闲聊,兵事都是兵部再管。 对了,最可气的就是户部,动不动就把心思打到內帑里来,儿臣也没见过周尚书出银子给內帑啊。” 朱厚照看似抱怨,轻描淡写之间,点出了如今人,财,军,三权都在文官手里。 弘治皇帝自是知道,可是…… “朕明白了,所以啊,你不惜去做买卖,去拿钱财,与勋贵交好,问的就是打压文臣。 朕登基以来,满朝不说是人才济济,都说是一改前朝之风,弘治中兴,怎么,这些不都是文官的功劳?” “那儿臣以后呢,要是儿臣以后遇不上父皇这样的臣子,那怎么办”,朱厚照接着来了一句反问道。 这一句话,弘治皇帝陷入了沉思。 是啊,这样的太子在文官眼里可不是个什么好太子。 这些日子杨廷和不止一次上奏了,还有些翰林也纷纷上奏,萧敬把奏章拿来给自己看时,无不是字字泣血,言表之间,都是说太子此举不是贤太子所为啊。 可太子做的一切,难道是错的? 充实里內帑,解决了几十万灾民的生计,若不是有太子这批粮食,恐怕现在……… 弘治皇帝闭着眼,突然问道:“朕记得以前,你在东宫动不动自称什么镇国公,对吧。” 卧槽,朱厚照没有反应过来,镇国公?什么镇国公?和自己刚刚说的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镇国公他知道,这是日后自己给自己封的镇国公爵,带有明宗室爵位与功臣爵位结合的影子。 但在实际上,镇国公不属于明朝存在的任何爵位体系,属于朱厚照的私人创设。明朝只有其一位镇国公。 但问题是现在怎么知道镇国公这玩意的? 卧槽,朱厚照猛然想起,这位爷之前有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估摸着从小都有这个愿望了。 事实如此,朱厚照只能硬着头皮,干笑到:“父皇还记得呢,那个,就是儿臣当初年纪小,随口说说的,随口说说的。” “哼,随口说说,储君口含天宪,能是随便说说?” 弘治皇帝瞪了朱厚照一眼,转过头,“萧敬,萧敬……” 守在门外的萧敬赶忙推门入内。 “知道他是谁吗?” 弘治皇帝指了指萧敬。 “知道啊,萧敬,父皇的伴伴啊”,朱厚照被搞蒙了,不明白弘治皇帝的意思。 “还有呢?萧敬,你自己说。” “啊”,萧敬也懵了,“奴婢,奴婢现在是司礼监的掌印,东厂的提督太监,别的,别的就没什么了啊。” “听见了吧”,弘治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朱厚照一眼,“厚照,你现在是监国太子,朕不是说了,玉玺你也能用。 萧敬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也会拟旨,既然有了镇国公,那为何,不能造出一个镇国府啊。” 朱厚照要是在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了。 朱厚照惊呆了,怀疑眼前这人还是不是自己爹,还是不不是历史上那个墨守成规的弘治皇帝。 朱厚照明白了弘治皇帝的意思,小心问道:“父皇的意思是……” 未曾料到,弘治皇帝却是一瞪,有些愤愤,“和朕有什么关系,朕哪有什么意思,你是监国,司礼监拟的旨,朕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要废了你这太子?” 朱厚照完全了解了弘治皇帝的心思,看起来自己那番话,真的让自己老爹心生警惕了。 这镇国府,怕就是第一步。 镇国府这玩意,真的要是建立了,可以说朱厚照不再只是依靠东宫,而是有了一个自己的部门,至于具体干些啥,有多大权力,全靠朱厚照的本事了。 萧敬被这父子俩的话完全给吓尿了。 一百一十 苦肉计 陛下,怎么也想起一出是一出了。 朱厚照嘿嘿开口:“那儿臣就自己给自己封了爵位了。” 弘治皇帝点点头,“朕明日会告知百官,说是朕的身子好了大半,也可上朝,你就不用在监国了。 所以啊,厚照,你今晚有一夜的时间和萧敬把这道圣旨给磨出来,这道圣旨即是真的,也是假的,你可明白了。” “明白,明白”,朱厚照连连点头。 自己老子还真是老谋深算啊,推出自己这个刀枪不入,水火不进的铜豌豆。 说是真的,这是司礼监拟旨,存档了的,属于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圣旨了,正儿八经是走了正当程序的。 假的,这是太子弄出来的,还用了印,但皇帝肯定是不知情的,一定是朱厚照这个太子胡作非为,异想天开搞出来的。 到时候,就看你内阁认还是不认? 就算你去找皇帝,又能怎么办?都已经公之于众了,皇帝也没办法追回来啊。 总不能再发一道圣旨作废前一份吧,这成了什么,你以为圣旨是街头卖菜的?有多少买多少一样。 再说了,这样一来,大明朝的脸面往哪放。 到那个时候,至多就是皇帝就是揍一顿太子就没事了。 朱厚照摸摸自己,没事,一顿打换来一个镇国府,这买卖,值了。 “好了,下去吧”,弘治皇帝挥挥手,自己一人在殿内。 面上没什么的弘治皇帝心里可不是这般淡定,他在想,自己走的这一步到底对不对,能不能如自己所愿。 朱厚照和萧敬琢磨了一晚上,朱厚照倒是想的简单,有个名头就行。 可萧敬不行啊,这镇国府什么编制,多大规模,什么权限,这些都要一清二楚,要不然的话,这圣旨怎么拟得出来啊。 忙活了一夜,萧敬一字一句斟酌,总算是拿了出来。 朱厚照已是四仰八叉的在榻上睡的打呼,萧敬也顾不得腰酸背痛,赶往乾清宫。 果然,陛下并未去坤宁宫,在乾清宫踱步了一夜。 “陛下,老奴萧敬求见。” “进来吧。” 萧敬刚一进来,弘治皇帝就开口:“旨意拟好了?给朕看看?” 看了几眼,弘治皇帝皱着眉,“萧敬?” “在呢,陛下。” “你啊,做事用用心,还是不够胆子大,不够了解太子。 太子的性子,你觉得他能让内阁管着?从户部拨银子? 来,改,属官由太子选官,任命,银子內帑拨,治所嘛,崇文门外不是有处宅子,就拿来当治所了。” 啥?这还不够胆子大? 听完弘治皇帝说的,萧敬冷汗直流,我的天,这不就是个小朝廷啊。 陛下对殿下,真不愧是独苗啊。 萧敬哆哆嗦嗦改完以后,弘治皇帝倒是觉得满意。 很快,一道如假包换,真的不能再真的假圣旨传到了内阁。 即便是稳如刘健,也是唏嘘不已,反复看了看圣旨,用料,字体,真的不能再真了。 可问题是,这圣旨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吧。 封皇太子朱厚照为镇国公,设立镇国府,开府置官。 这怎么看这么觉得儿戏,不像是陛下的手笔啊。 刘健咳嗦一声:“于乔,宾之怎么看?”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有着胆大的想法却是意会不可言传。 大抵,只有太子爷才能整出这般与众不同的圣旨了。 这时,一个司礼监小太监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刘公,谢公,李公,快去暖阁,快去暖阁,陛下今日龙颜大怒,殿下,殿下现在怕是已经体无完肤了,快去暖阁吧。” 三人一惊,也不顾上许多,匆匆忙忙赶去暖阁。 三人离着暖阁还有一里地,就有小太监急忙传信给萧敬。 萧敬也屁颠屁颠禀告弘治皇帝:“陛下,刘公,李公,谢公快到了。” 嗯?到了? 弘治皇帝看了眼朱厚照,朱厚照很知趣,“萧伴伴,来,把本宫吊在房梁上吧。” 萧敬在弘治皇帝的默许下胆战心惊的调起了朱厚照。 弘治皇帝取来软鞭,略微心疼的看了朱厚照一眼:“厚照啊,忍着些。” 话音刚落,疾风的软鞭落在朱厚照身上,弘治皇帝破口大骂:“逆子,你要做甚?国家重器你以为是什么?朕今日要是不好好管教你,明日怕是都替朕拟好的退位诏书了。” 萧敬在一旁直个叫唤:“陛下,陛下,殿下还小,殿下还小啊,殿下,就算老奴求你了,给陛下认个错,认个错………” 朱厚照死鸭子嘴硬:“儿臣没错,儿臣没错,儿臣是监国太子,不是父皇说了,儿臣可以颁圣旨,父皇说话不算数。” “你还敢诡辩?朕让你设怎么狗屁镇国府了吗?朕让你朱厚照当什么镇国公了?” 弘治皇帝越说越生气,这一气就动手,软鞭打的呼呼作响。 暖阁外等的刘健三人可算是到了,远远看去,眼瞅着外面跪着一片,头都不敢抬。 走进点就听见弘治皇帝的愤怒咆哮,还有朱厚照的哀嚎。 我的天,看着架势,暖阁里估摸着正在上演全武行啊。 谢迁刚想快步上前,却被刘健一把拉住,微笑的摇摇头,然后,居然站在门口。 谢迁糊涂了,几个意思这是?却见李东阳也是摇摇头,脸上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 谢迁恍然大悟,也是得给殿下长个教训了这事,做臣子的不好说啥,只能寄希望于陛下了。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这可把带路的小太监给弄傻了,明明百十步的距离,三位阁老如同老态龙钟,走的格外的缓慢。 这下子,屋内的弘治皇帝,朱厚照,萧敬也都傻了。 卧槽,被吊起来打的朱厚照更是懵了,这尼玛是蜗牛吗,走的这么慢,平日里看起来不是老当益壮,今个咋这么慢啊。 弘治皇帝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不为了前功尽弃,也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打了。 这虽是假打,可还是得用着点劲,打的轻了,朱厚照这厮太假,打的重了,也生怕打坏了,这分寸在弘治皇帝一次又一次的实践中拿捏的不断精准。 弘治皇帝的怒喝声,朱厚照的惨叫哀嚎,萧敬在一旁哭着嗓子劝着,让内阁的气氛显得极为可怕。 一百一十一 气的不轻 终于,等三位阁老好不容易进了暖阁,身躯一震。 房梁上赫然吊着的朱厚照,一边还哀嚎着:“父皇,儿臣错了,儿臣错了……” 一向儒雅的弘治皇帝软鞭啪啪作响,虎虎生威,武力值爆表,丝毫没有一丝病态。 一边的萧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一脸焦急。 刘健三人的到来算是让弘治皇帝的收了手,气呼呼的回到龙椅上。 吊着的朱厚照哎呦哎呦的哀嚎着,希望引起些主意。 “別嚎了,萧敬,把这逆子放下来,给朕跪到那去好好思过。” 弘治皇帝气呼呼的开口,随手一指暖阁的角落。 萧敬小心翼翼的扶下朱厚照,朱厚照一脸苦逼的跪在地上。 “刘公等人来了”,弘治皇帝的语气缓和不少,“这个逆子做的好事,内阁怕也看见了吧。” 刘健尴尬的点点头,说实话,这顿打不冤,但凡是换了别的皇帝,怕是会宫廷惨案啊。 不过面上,刘健还是要给朱厚照转圜,“陛下,太子年幼,这,做事一时兴起,不计后果,还请陛下息怒啊。” 刘健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暗自叹息,太子啊,你说你刚以为他长大了,担得起事了,刘健还好一阵欣慰,所说一个太精明的皇帝对-臣子不是好事,但总比之前那副样子要好啊。 可还没有高兴几天,又弄出这件事,传出去,这不是说,大明的太子是个大傻子啊,好好的太子,还给自己封个公爵,这,叫什么事啊。 “堂堂太子,滑天下之大稽,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 朕把三位阁老诏来,就是问问,接下来这事,改如何处理才好啊。” 弘治皇帝一脸忧郁,好像面对着一道极为棘手的难题。 这下子,刘健也是有些无从下手,毕竟也没遇见过太子自己整了份圣旨给自己加官进爵,开府置官的。 朱厚照偷偷看了自己老爹,一副忧虑的样子,看不出来一点是假的,简直有影帝的潜质啊。 暖阁陷入了死静。 最后,还是李东阳开口打破了安静,“陛下,圣旨一下,司礼监留有存诏,是万万不可废除的。 既然如此,不如通晓百官知会,免得出了什么乱子,殿下既然设了镇国府,倒不如留下,也无须花费什么钱粮。” 李东阳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既然圣旨废不了,还不说直说,这镇国府就是太子过家家的,一个空架子罢了,百官各部心里有个数就行,也别把这镇国府当回事就行。 虽说有些难以服众,但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弘治皇帝长叹一口气,转而恶狠狠的看了朱厚照一眼,让朱厚照滚回东宫思过去。 陛下封太子为镇国公,设镇国府的圣旨传来出来,一时间谁都是不知所措,摸不清陛下是什么意思。 很快,宫里又传出消息,说是陛下身子调养好了,明日就可上朝,也无须太子监国。 监国不到一个月的朱厚照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过了把瘾。 更有些小道消息传来,说是今日内阁阁老紧急入宫,陛下对太子一顿好打,哀嚎声传遍了整个暖阁。 有好事者去暖阁打探消息,可无论是刘健还是李东阳,谢迁,全都是缄默不语,或者是打着哈哈,转移话题。 这下子,结合这到莫名其妙的圣旨,大伙心里也都有了个底,看来这等圣旨背后,是另有其人啊。 大伙也都当个乐子,毕竟太子干的糊涂事多了,本来挺惊世骇俗,匪夷所思的事,若是太子鼓捣的,大伙也觉得,正常,也没人把整个镇国府当做什么新衙门。 相反,大伙现在高度重视的就是重新回到了领导岗位上的弘治皇帝。 比起跳脱的太子,稳重,和蔼可亲,对朝官们体贴有加的弘治皇帝才更符合他们眼前明君的设想。 弘治皇帝在暖阁里也不含糊,让成国公,英国公二人即刻返京。 第二日,山呼万岁的声音让整个奉天殿都有些摇摇欲坠般的样子。 弘治皇帝在重回的第一日早朝上,并没有和风细雨一般,而是颇有些雷霆手段。 弘治皇帝神情冷漠,面无表情的看了萧敬一眼,萧敬领会以后,从大袖中取出一份圣旨,往前几步,大声说到:“经查,户部侍郎张储,主事王荣,顺天府府丞谢勋,河南布政司参政李旭辉,河南督粮道佥事徐平…………于官仓失窃一事牵连颇多,贪污官粮,罪无可恕,着锦衣卫前往河南,顺天缉捕归案,所有人压入昭狱,听候发落。” 一时间,百官措手不及,无比震撼。 刚刚还是一脸喜气洋洋的众人,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从朝廷官员到昭狱囚犯,身份来了个底朝天。 现如今,也哭丧着脸,有些大声求饶,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还请陛下饶过。 还有些到算是自知事发以后绝无好下场,倒是镇定异常。可若是细细看去,是两股战战,再无之前风度。 其中,最让人吃惊的乃是户部的侍郎张储。 张储这个人,有点不讲究啊。 做到这个职位,一部的副职,也算是熬出头了,按理说,平日里的冰炭孝敬,各种特产也算是收入颇丰,不缺钱啊。 所以说,这个职务的人,一般都要脸,很少有人会趟一趟浑水。 说到底,到了这个位置,看中的不是钱,是权啊。 最羞愧的,莫过于首辅刘健和户部尚书周经。 一个是百官之首,再说了,张储当初还是他觉得算是个人才,平日里看起来也是正直之人,才举荐做了户部侍郎这种要职。 现在看来,是自己当初看走了眼,老眼昏花啊。 周经也是,查出来的人大半都是他户部的,上到侍郎,下到郎中,办事的小吏,可谓是一锅端了啊。 所说自己是问心无愧,他这个户部尚书,也是难辞其咎啊。 刘健,周经纷纷出列跪倒,说自己识人不明,疏于监管,还请陛下降罪。 面对二人的请罪,弘治皇帝一言不发,拂袖离去,留下尴尬不已的百官。 看来,陛下气的不轻啊。 一百一十二 挂牌镇国府 当夜,昭狱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已是换上一身囚犯的张储与那些惶惶不安的人不一样,坦然受之,缩坐在牢狱里。 对于曾任过侍郎这样大员的官员,锦衣卫一般都留有心眼,没有什么太过为难。 有校尉将牢门打开,提出了张储。 校尉如临大敌,分列两侧。 正红大袍的萧敬和牟斌正在龙袍男子身后。 一时间,如同崩断弦的张储泪流满面,顾不上姿态,拜倒在地,“罪臣张储,拜见陛下。” 弘治皇帝缓缓起身,“张储,成化二十年进士,入为翰林,又到工部观政,后来外放陕西。 从弘治二年到九年,除了头两年以外,日后的四五年间,吏部考核皆为上上,锦衣卫的奏报里也说你为官勤政廉明,民间口碑颇好。 弘治九年,刘健举荐你为户部侍郎,到现在,快是三年了吧。” “陛下,陛下记得不错,罪臣有负皇恩啊,有负皇恩啊………” 张储呜咽不止。 “朕今日想了一天了,整整一天,朕还专门看了,朕就在想,一个官名极好的好官,朕许以厚望,留给太子的肱骨之臣,这么就成了贪赃枉法,押妓奢靡,徇私舞弊的罪臣了。 是朕未能施恩于你,让你心生不满?” “不,不,不”,张储死命摇头,“臣自入仕以来,若不是陛下,罪臣这十几年来哪有什么作为,陛下厚待臣子,古往今来,前所未有,前所未有,陛下,罪臣也不愿啊,罪臣真的也不愿啊………” “你说吧,朕听着,趁着你我还有些君臣的情分。” 弘治皇帝回到椅上,有些失落。 “罪臣,罪臣家贫寒,是臣的母亲含辛茹苦供臣读书,亲朋好友时不时的救济才罪臣安心读书,寒窗苦读二十载才入仕。 罪臣入仕以后,就发誓要做为民的好官,可真的等罪臣入京以来,才发现同僚与罪臣截然不同,就是两种日子啊。 罪臣家中寒舍三间,日日都要为吃喝发愁,常常半月都见不到荤腥,可臣的同僚们,那些不如臣的官员,家中良田千亩,锦衣玉食,高屋建瓴,仆从如云。 陛下可还记得,陛下如厕用的乃是蜀地进贡的锦帛,臣觉得可惜,就把陛下用过的锦帛制作门帘,就这,罪臣都觉得奢华不已啊。” 弘治皇帝经张储这么一说,隐隐约约有了印象,当初还真有这么件事,他当时还专门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奢侈了,后来还专门下令禁止蜀地进贡这种锦帛。 张储一丝苦笑,痛彻心扉,不顾龙颜,狰狞说到:“陛下以为陛下做了件好事,罪臣却因此得罪了朝官,断了人的财路,有人使了手段,把臣调到了陕西。 陛下,罪臣当年好歹也是个二甲进士,就这么被人三言两语送到了陕西,那些不如臣的却留在京师,罪臣心里苦啊,恨啊。” 弘治皇帝悚然,面色大变。 这其中,还有这些隐情。 官位授予,什么时候成了官员打击异己的工具。 张储接着撕心裂肺大笑起来,“陛下恰恰说错了,罪臣在陕西这几年,只有头两年,每日埋头政务,做个好官,当真可谓是问心无愧,两袖清风。 唯独是吏部考核上上这几年,罪臣才变成了认人不人鬼不鬼的贪官。” 弘治皇帝不可置信,竟是连问都问不出来。 张储看出了弘治皇帝的困惑,倒也干脆,“罪臣在陕西那几年,家母总有来信,说是昔日的亲朋好友总是指望着罪臣这个官老爷帮衬。 罪臣每月俸禄,只留下数两银子度日,其余的,都寄回了家中贴补。 就这,家母还要埋怨,说是罪臣做了大官怎么还这般手紧。 罪臣在官邸的日子也不好过,罪臣从不吃拿卡要,洁身自好可总有人闲言碎语,说什么举世独醉我独醒。 直到有一日,罪臣和他们一起吃酒玩乐,从花魁房中醒来,从此以后,罪臣就无回头路了。 陛下可知,就是远在千里外的家母,也被人送豪宅婢女伺候,一向冷落臣的同僚也是与臣交好起来,不到两年,罪臣是娇妻美婢,大宅仆从,应有尽有啊。 不仅如此,罪臣还舍得给京师各位官员花银子,就算是有些刚正不阿的,夫人罪臣也舍得花。 罪臣明明恶贯满盈,偏偏却官运亨通,一路扶摇直上啊。” 萧敬听得咋舌,张储这厮疯了,真的疯了,这些话,他是怎么敢说……… 弘治皇帝双拳紧握,阴晴不定。 “刘健,也收了你的银子?” 弘治皇帝冷冷问道。 张储摇摇头,“刘公爱惜,定是不会。说到底,罪臣花的钱,只是让人在刘公,在陛下面前提起罪臣罢了。 当然,罪臣也会用些名家字画,以文会友,两边求个心安理得,叫做雅贿。” “雅贿,好名字,名副其实,名副其实。那陕西的锦衣卫怕是你也没有少送些吧。” “那是自然,锦衣卫是陛下在陕西的耳目,谁人敢轻视啊,这些年,罪臣给陕西锦衣卫的千户所的宋千户送的美人不下十人,钱银不下五千余两。” 牟斌当时就慌了,宋丞这个狗东西,真是要害苦自己了。 牟斌也着急忙慌的跪下:“陛下,臣有罪,臣有罪,是臣御下不严,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陛下,不是罪臣不想当好官啊,罪臣也想做于少保那也的好官啊,只是,只是,罪臣身不由己啊……” 张储说到一半,号啕大哭起来。 弘治皇帝目光无神,念着:“有罪,有罪,何止你一人有罪啊,弘治朝居然容不下个好官,容不下好官啊。” 弘治皇帝低看一眼,“告诉朕,你不怕朕杀你?” 张储凄惨的摇摇头,“罪臣该死,罪臣该死,有时夜间惊醒,背后冷汗,日日睡不安稳,愧对陛下。 现在好了,罪臣也算是为陛下最后做点什么了,罪臣家中的床榻下有着罪臣这么多年做的混账事的记录,还有这些年见不得光的家财,一桩一件,都记得一清二楚。 不想去,不想去,罪臣求求陛下,求陛下慈悲,给罪臣的老娘一条活路吧,饶了罪臣的一家老小吧,罪臣给陛下磕头了,磕头了。” 张储用力磕在地上,不一会儿,红红一片。 “牟斌,张储抄家,但不祸及家人,留下些散碎银子,供他们度日,朕看,锦衣卫需得好好整治一番了。” 牟斌大汗淋漓,磕头称是。 弘治皇帝起身,萧敬小心翼翼的扶着离开了昭狱。 挨了顿打的朱厚照回了东宫,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而是开始准备大干一场。 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朝廷承认镇国府的合法性。 朱厚照在东宫很快就谋划建立起了第一个机构,大明投资商行。 满心欢喜的朱厚照一夜未眠,想着第二日要进宫好好和自己老爹说到说到。 第二日朝会结束以后,暖阁里,刘健三人有些惴惴不安。 今日朝会陛下可是尤为不同,总觉得有大事发生。 “张储一案,朕意已决,斩,朕念起有功,不祸及家人,只斩一人。” 弘治皇帝圣心独断,给出了自己的决定,也未打算征询内阁的意见。 刘健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于理于法,张储,该死。 甚至说就是株连也不为过。 “臣等无议。” “臣也无议。” 很快,不同于以往的流放,去职,弘治朝第一次对犯官砍头如切糕,一口气让数十人人头落地,着实吓坏了一批人。 等刘健等人退下,没一会儿,有太监来报:“陛下,殿下求见。” 朱厚照一瘸一拐的出现在暖阁里,行完礼以后,就兴冲冲的开始说着自己的设想。 哪知道弘治皇帝只是听了一会儿,开口道:“好了,朕准了,做生意之事,朕不如你,等灾民到了京师,你好好安顿。 来看看这个。” 朱厚照有些迟疑,这不像是自己老爹一贯的风格啊。 萧敬将昨日张储的卷宗和从张储家中搜到的书信账本都呈给了朱厚照。 朱厚照一看,卧槽,大明版的人民的名义啊,张储这下子,藏的还挺深的。 这张储的社交圈子挺广的啊,就连藩王,等会,藩王,宁王送了白玉环佩一对。 朱厚照瞪大眼睛,宁王,沃日…… 这个妖孽,你想造反,这么早就准备了…… “朕在想,张储是个好官时却是人人喊打,等他十恶不赦,又是满朝称颂,你说说,这是为何?”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愣神的样子,以为他也被震惊了。 朱厚照懵了,这玩意,自己该怎么说,只能摇摇头。 弘治皇帝也没打算朱厚照说出些什么,有些话,他只能给自己这个儿子念叨念叨,至于指望着朱厚照说出个因为所以,没那个打算。 “太子,你也别一门心思都在你那生意上,学业不可丢,灾民那也得上些心,记住了吗?” 弘治皇帝故作威严说到。 “记住了,记住了,儿臣记住了”,朱厚照连连保证。 “好了,你说的事,萧敬,你去办吧。” “是。” 很快,在斩首一批官员之下,几个商贾莫名暴毙自杀连点水花都没有掀起。 只是谢家得到这个消息,真真的胆寒了,这几人,都是和自己一起共过事,没想到这才短短几日就…… 谢步东就是再傻也都知道不可能几日之内要么暴毙,要么自缢,屁滚尿流的去找了自己老爹。 谢老爷子只是悠悠说到:“慌什么,这对咱们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好事?谢步东觉得自己老子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人家杀人如杀鸡,说是让几人暴毙就暴毙了,伴君如伴虎,这能是好事? 谢老爷子只是轻笑:“这几个蠢货以为什么,人家太子爷敢插手是为了什么,人家手里有刀,恐怕皇帝杀的那批官员里,就有他们身后人吧。 这对咱们谢家来说,好事,好事,没了他们,咱们谢家对太子就更重要了,太子要用咱们,就得留着咱们。 粮食交给了朝廷,没了这烫手山芋,谢家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做皇家狗。 你记住,咱们有的对人家来说不值一提,人家什么没有,咱们啊,只要听话能干就行。 你待会支些银子,给各家送去,就说咱们谢家表表心意,救救急,彰显彰显咱们仁义。” 如果说朝廷里现在谁最高兴,一定是周经了。 本来还是长吁短叹的周经,得知陛下肯拨三十万石的粮食和抄家超出的七成银子拿来救灾,什么狗屁张储早就抛之脑后了。 一时间,富裕起来的户部立马成了大爷,说话底子都硬了不少。 随着日子不断推进,灾民们也过不了几日就要抵达京师。 朱厚照的镇国府目前有的编制下就只有他自己这个镇国公,手下一点能用的人都没有。 朱厚照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进了趟宫,弘治皇帝倒也是大方,让萧敬拨些人手给太子用。 萧敬不敢怠慢,这可是太子第一次独当一面,处理灾民,外朝和陛下可都看着呢。 为了表明宫内对太子的支持,但凡是十二监的太监,只要不当值,上到掌印,下到门监,都去太子那待命。 朱厚照寻了时机让刘瑾传话,说是让谢家和宋金宝弄些土布,说是要用。 谢家和宋金宝不敢耽误,也都忙活起来了。 护送的兵马报的越来越频繁,最后离京师不到一天了。 数万灾民,弘治皇帝也不敢太相信朱厚照,特地诏来英国公和成国公,让他俩明日带京营巡视,以防出了什么乱子。 朱厚照则是在崇文门的宅子里挂上了自己专门找人写的牌匾,大大的镇国府四个字,讲究,朱厚照还专门比了一下,丝毫不比户部那些个字小。 虽说这府邸小了点,破破烂烂了点,除了几个洒扫的,就只有自己和刘瑾了。 刘瑾乐呵呵的跟在太子身后,镇国府什么的,他不懂,他也没兴趣,反正太子高兴,他就高兴。 不好朱厚照还是很高兴的,带着刘瑾进了府邸,不,现在叫镇国府了,兴致勃勃的左顾右看。 没一会儿,朱厚照像是想起些什么,让刘瑾取来纸笔,写了些什么,又吩咐几句就让刘瑾下去办了。 一百一十二 各方神圣 趁着还有些功夫,朱厚照等刘瑾回来,连夜前去拜访了汪机。 汪机自从到京以来,朱厚照事务繁多,到还没有专门登门道谢过。 刘瑾打探了消息,说是陛下赏了汪大夫些银子,然后也就没有了下文。 这汪机夫妇二人在京师里租了间房,干起了老本行,开起来医馆。 只不过这次这医馆开的是尤为红火,大抵是听说了太子极其礼遇,又妙手回春,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难题偏偏被这个不知名的郎中解决,救了公主殿下,皇家也是恩遇尤甚。 所以啊,这一开业,有些真的是慕名医术,有些则是打着些别样的心思,高门显贵们纷纷求医,锦衣卫和顺天府也知道此间医馆的人不一般,也都上了心。 等朱厚照在刘瑾的带路下,左拐右拐到了医馆前,刘瑾刚要上前自告奋勇的敲门,却被朱厚照拦住。 朱厚照上前几步,咚咚咚敲起门来。 “谁啊,若是有事,明日再来。” 屋内半天传来声响。 “汪大夫,怎么听不出本宫的声音?” 朱厚照开起玩笑。 还没一会儿,门吱的一声打开,露出人影来。 “殿,殿下?草民见过……” 惊愕的汪机脑子里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想行礼,却被朱厚照一把拉住,“无须多礼,无须多礼,进去说,进去说。” 汪机连忙把朱厚照迎进屋内。 没一会儿,田夫人也急匆匆的出来了。 “田夫人,这么晚,打扰了”,朱厚照连忙起身,略有歉意,“本宫深夜来,是有要是要找汪大夫,实在是时间紧,出此下策。” “没事,没事,妾身这就去烧水泡茶,对了,殿下饿了没?妾身到后面厨房去弄点什么,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汪机有些窘迫,“殿下莫怪,内人有些不知礼数了,还望殿下见谅。” “莫要怎么说,莫要怎么说,”朱厚照哈哈笑到,摆摆手,“倒是汪大夫一口一个殿下,我这一口一个本宫,这是当外人了。 田夫人即是长辈,那厚照就称一声婶娘了,这么一说,我还真的饿了,那就麻烦婶娘了。 刘瑾,你去后面帮帮忙。” 田夫人一面连着说什么“不敢当,不敢当”,脸上笑的和花一样,哼着小曲乐呵呵的到了后面忙活开了。 要说唯一遗憾的,就是不在老家,没人看见,不能让街坊邻居那些个长舌妇看看。 能让太子爷喊声婶娘,这得多大的福分,得羡煞死多少人啊。 嘿嘿,老娘当娘嫁给我家男人时,不是都说好好的书不读,偏要学医,以后能做个甚? 现在呢,你家男人读书读出个什么来,还不是个穷酸秀才,芝麻粒豆大点的官。 看看,我家可是来过太子的,太子亲自请到京师的,我家男人就是皇帝那也是见过,聊过的,就连皇后娘娘和太皇太后也都见过,你们比得上。 “殿下深夜来找草民,是宫里又有贵人病了还是……” 朱厚照摆摆手,“不是,不是,本宫前些日子忙着监国,这马上不是要安置灾民,怕是这一时半会也没个时间,我妹子都是汪大夫救的,趁这个时机,来谢谢汪大夫。” “殿下客气了,真是折煞草民了。” 汪机连连不敢当。 “当然,还有一事得让汪大夫帮帮忙。” 朱厚照说了来的目的,数万灾民安置在西山,老弱病残都有,若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也得需要大夫,况且最重要的是防疫。 朱厚照思来想去,想着汪机乃是最佳人选。 一来汪机医术高超,二来也算是了解,朱厚照用的放心。 朱厚照不敢打包票,来的路上朱厚照也听刘瑾说了,说是汪机这些日子在京师如何炙手可热,简直就是医学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要是换作别的人,要是好说不听,朱厚照就直接动武了,可汪机无论是于情于理,若是不愿,自己还真的不好说什么。 出乎意料,汪机很痛快的就答应下来了。 对于汪机老说,这些日子哪里是什么行医,分明就是应酬啊。 那些个达官显贵花重金把他请去,结果一看,说是头疼脑热那都是说重了,简直就是健健康康啊。 结果看完病,一个个的上座款待,银子就跟不值钱的一样给,说是什么神交已久,交个朋友,总是希望从他嘴里套出些什么。 这一次两次,汪机也明白了,人家哪里是看病,人家分明看重的是他汪机和太子,皇家的关系。 也好,太子说的,一是自己学能所用,也是一份大的功德,自己这医术也不会手生退步。 这二来,自己也能免去那些无用之请,何乐而不为呢。 见汪机如此爽快,朱厚照也是大喜过望,起身拱手道谢。 “那汪大夫,我就替灾民谢谢汪大夫了。” 接着,朱厚照又详细交代,他买了不少大青根这般的药材,明日煮水,预防瘟疫,这若是有些个病重些的灾民,耽误不得,立刻要救治。 朱厚照还许诺,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就在西山建立所医院,振兴大明医药,进军三甲,勇闯大明协和。 汪机对这个医院很是感兴趣,虽然什么三甲,协和不明白,倒是太子总是说出些前所未闻,却是极好的东西。 “敢问殿下,这太医院倒是有所耳闻,这医院是……” 朱厚照想了想,就是比诊所更大,比太医院更好。 这说的,汪机也是热血沸腾的。 不过提及太医院,朱厚照倒是想起来什么,“对了,汪大夫,记得当初说是给你些太医院的孤本古籍,这下子倒是忘了,莫要怪,莫要怪,到时候你开个单子,我去取来,实在不行,抽个时间,我带你去一趟。” 一提起这,汪机两眼直发光,连连说着好说。 两人没聊一会儿,刘瑾已是烧好水,蹑手蹑脚上前泡好了茶。 没多久,田夫人也端着海碗走进来,脸上挂着浅笑:“殿下,这大半夜的,实在是没什么招待,就下了碗素面,也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朱厚照连忙接过碗,吸溜吸溜的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感慨:“吃面不吃蒜,味道少一半啊,婶子,有蒜没,來两瓣。” 田夫人赶忙从厨房剥了两瓣蒜,朱厚照吃的更是不亦乐乎。 朱厚照正在扒饭,田夫人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殿下可还记得当初在南京要妾身买的胭脂水粉类的小玩意,这些个日子也没有看见殿下,也不知道有没有耽误殿下的事。” 田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轻笑,男子想着送姑娘这些,她这样的过来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般命好,能得太子爷如此上心啊。 刘瑾面色剧变,这些别说在东宫,就是整个宫内,也都说了狠话,任何人都不能在殿下面前提这个。 提这个,不是找死。 扒饭的朱厚照一僵,沙哑着笑了笑,晃了晃脑袋“不用了”。 田夫人正剥着蒜,也没注意,还打趣到:“怎么,还有太子爷送不出去的胭脂水粉,谁家的女子这么这不一般。” 刘瑾慌忙咳嗦起来,汪机也看出其中的不对。 “没什么,她死了。” 朱厚照把头埋在碗里,只是嘟囔着说出一句。 空气凝固起来,直到朱厚照从碗里抬起头,打了个饱嗝告辞。 回到东宫,谷大用等候多时,急忙禀告,说是宫里传来消息,陛下让厂卫在西山设立了个百户所,还专门派出一只军马驻扎在西山附近,以备不时之需。 朱厚照点点头,知道了,然后在刘瑾的服侍下洗浴以后就睡了。 第二日,无论是厂卫,京营,还是十二监的宦官,一个个都是严阵以待。 早朝以后,弘治皇帝专门把萧敬和牟斌都派了了出来给朱厚照压阵。 张懋眼都不敢多眨,一面还教导朱辅,别小看了这些个灾民,人受了灾,饿狠了,就和狼没什么区别。 所以啊,京营需严阵以待,以防有人有什么不轨之心。 没多久,第一批约莫着五六千人的流民在几十骑的护送下缓缓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看到面前高大的城墙,来不及感叹,又看着密冷冷清清去去去却密麻麻,手上拿着刀剑的大军,一时间队伍里也出现骚动。 一旁的骑兵早早得了消息,眼见队伍不稳,便大声说到:“不要乱,不要乱,那些军马与你等无关,陛下有旨,去西山,太子殿下在哪里准备了吃的,去西山。” 这些骑兵本就一路上和灾民相伴,平时粥棚打粥时也负责维持秩序,一路上也多有照应,倒也没做什么恶事,在灾民眼中威信极高。 更何况,一听是陛下和太子的意思,本来有些骚乱的队伍却突然安静下来了。 原来是皇帝的意思啊,那没啥了。 皇帝是个好皇帝啊,这一点谁都承认,要是每有皇帝,自己这些人恐怕早就死了。 一开始旱灾开始时,这官府也不允许自己逃荒,那能咋办,不得是要活活饿死在家里。 没过两天,本来做好了就是死也要搏一搏打算的灾民突然接到了里长的话,说是皇帝下了圣旨,允许灾民逃荒,说是去京师和山西,沿路都有粥棚舍粥。 这下子有了活路,别的心思也都没了,一家家开始成群结队的就开始逃荒。 这一路上过来,倒也是稀奇了。 以前不是没有逃过荒,是去哪哪不待见,路过的县城巴不得自己走的远远的,死在外面。 可这次,不说别的,至少官差没有打打杀杀,秕谷谷糠还是能有一碗的。 这说是要往京师逃荒,可肚子里没食,腿肚子发软,走着走着,就有人一头栽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再说了,逃荒的队伍越滚越大,少不了什么地皮无赖做上些丧尽天良的事。 就在这时,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军爷来这,找了话事的,说是他们是监国太子派来的,负责护送他们。 刚一来,就抓了几个地痞流氓,当着众人的面砍了脑袋,吓得几千号人大气都不敢喘,再也没人敢犯事。 不过这一下子也就拉进了距离,灾民们的信任也是日益增加。 还别说,接下来的路好走的多,每隔三十来里就有个粥棚,无论大人孩子,都是粥一碗,有的时候还能见到些干的,有个杂粮馒头。 到后面,粥是越来越稠,听那些军爷是,这是太子爷禀明了皇帝,用內帑,也就是皇家自己的粮食来救济灾民。 这下子灾民们可都震撼了,只听说过老百姓交皇粮的,哪里有皇帝老子拿自己的粮食救济百姓的。 不说了,好皇帝,这个皇帝中,这个太子也是中。 没出什么乱子,灾民们也都很配合的前往西山,这倒是让张懋咂咂称舌,“怪事,怪事,甚的时候这些个流民这般好说话了,这么听话的就去了西山,老夫还以为今天搞不好要见血呢。” 张懋看着流民离去,直到后面还有不少,也不敢松懈,告诫了属下一番,让朱辅在这盯着,自己却是去寻了萧敬,牟斌。 “萧公公,牟指挥,老夫看了,应是出不了什么大乱子了。” “嗯,咱家也看了,都是老国公指挥得当啊”,萧敬也是乐呵呵的说着。 “萧公公说笑了,陛下也是担心殿下,这才让萧公公和牟指挥坐镇在此啊。” 两人互相吹捧,牟斌冷不丁的来了句:“殿下呢?” 张懋睁大眼:“殿下不是和二位在一起?” 萧敬也懵了,“咱家一直以为殿下是和老国公在一起啊,难道不在?” 三人反应过来,同时打了个冷颤。 太子不是又丢了? 丢人还能丢上瘾? 三人冒出一身冷汗,一番打听以后,抓住了东宫的谷大用,威逼利诱之下,谷大用吐了出来,说是殿下换了衣服,带着刘瑾去了西山。 听说去了西山,三人可一点都没有把心放下。 西山是什么?马上到处都是流民,太子在那,不就是自己把自己搁进豺狼虎豹窝了。 不成,可等不得。 张懋,萧敬,牟斌三人拿了匹马就飞奔去了西山。 一百一十四 男女分开(一更) 朱厚照在西山等着灾民已经多时了。 很快,第一批灾民到的时候,就有小宦官上前,说是男女分开,孩子跟着母亲,先去洗澡,身上的破布衣服都要换下来给烧了,宫里早就准备好了衣物,先拿再去。 至于浴室什么的,时间紧任务重,朱厚照没功夫去整这么大的工程。 正好夏天,也冻不坏,有两条沟,将就着洗吧,男女隔开就行了,条件也就这样了。 等人人拿到粗布做的衣服时,摸了又摸,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真有这般的好事,还发衣服? 拿了衣服,宦官们就开始带着男女分开,一再讲明了洗完澡以后再呆在一起,可还是有些男人嚷嚷:“不成不成,我婆娘洗澡,你们这些人要是看了,算怎么回事。” 宦官们简直气笑了,你以为你婆娘是甚,金枝玉叶不成,就是给咱家看咱家都不一定有眼看,要不是殿下的话,谁愿意管你们。 这一嗓子,不是人也纷纷附和起来了,嚷嚷着不行,有些人还说为啥非要洗澡,自己这一路上也没洗澡,就在这事多。 朱厚照见此,上前站到高处快石头上,吓得刘瑾心都要蹦出了,大声喊到:“老少爷们,你们担心个甚,他们都是太监,都是没卵子的阉人,你怕他们看个啥,看了能咋滴。” 若是换作别人说出这些话,这些个宦官恨不得活吃了人,可若是朱厚照,一个个的勉强这自己,面上挂着笑,好像是件多光荣的事一样。 灾民们看着这些面白无须,嗓音尖锐的人,还真是太监。 不知哪里传来个声音:“你呢,你可听着不是个太监啊,要是你偷看呢。” 此话一出,引来一阵哄笑,有些离得近的大姑娘小媳妇哪里见过这般干净面白的男子,一个个看的心里砰砰直跳。 不少人心里还打着主意,要是被看了那可还是好事。 朱厚照一听,也是乐了,只想说是人才。 刘瑾大怒,那些个宦官们也都一个个也是同仇敌忾一般,刘瑾怒骂:“瞎了你的狗眼,此乃当今太子殿下,你有几颗脑袋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 呀,所有人抽了口气,太子?眼前这个看起来穿的普普通通的人,居然是太子?皇帝的儿子。 一些老人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嘴里还不住喊着:“太子千岁,太子千岁。” 如同做了表率,其余的灾民如梦初醒,也都纷纷跪下,嘴里止不住的念叨着“太子千岁”,不住的磕头,声音起此彼伏,连忙不觉。 朱厚照哪里见过几千人呼啦啦的跪倒一片,就连刘瑾等人也纷纷跪下。 朱厚照有些手足无措,看着跪倒一边的刘瑾,踹了一脚,低声骂道:“还跪着做什么,还不起来喊。” 刘瑾一个倒栽葱,也顾不得别的,敢忙起身, 憋了口气,中气十足,“殿下有令,免礼平身。” 听到这句话,跪倒在地的人这才看着身边人慢腾腾的起身。 朱厚照不远处有个看起来头发花白的老人,看起来动作迟缓,颇为吃力,极为不变。 朱厚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老人扶起。 老人那里被这样的人扶过,嘴里忙说不敢,不敢。 朱厚照将老人扶起,亲切问道:“老丈姓甚,今年多大了,哪里人啊。” 老人话都有些说不利索,“小老儿姓孙,家中老幺,取得个贱民孙老幺,宣德六年生人,是,是河南府人。” “宣德六年,”朱厚照心算一下,“看来今年已是六十有七了啊,高寿,高寿。” 朱厚照由衷感叹,没想到这灾民里还有这样的老人啊。 说实话,这个七十古来稀的时代,能活这么大岁数的还真是不容易啊。 只知道,整个明朝十六帝,活过六十也就三个。 这老头家境贫寒,能活到这个岁数,当真可以说是稀奇啊。 可令朱厚照没有想到,这老头突然痛哭起来,搞得朱厚照以为自己做了啥一样,一脸懵逼。 不是,你哭啥,我夸你长寿,这不是好话,这老头怎么好赖话都听不出来一样。 这老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含糊不清说着,“小老儿活了六十多年了,前前后后的皇帝加起来也有好几个了,从来就没有遇见过当今皇帝和太子这么好的皇帝啊。” 卧槽,朱厚照吓了一跳,大爷你别乱说,我以后会当皇帝这不假,但现在还不是啊,这话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被别人听去了,传出去还以为自己等不及了。 “老丈,老丈,可不能乱说啊,本宫父皇是个好皇帝,本宫还要些年呢,本宫不急不急,日子还长呢。” “太子爷啊,小老儿真的以为自己是熬不过今年了啊,今年这地里颗粒无收,就是老汉的孙儿饿的都是夜夜哭啊,老汉给自家儿子说了,这剩下点的粮食都留给孩子和他夫妻两,他们还得活啊。 至于老汉我,要是你有孝心,等死了弄上卷破席子一卷埋了,就完事了。 要是真的没吃的,就把老汉这把老骨头给熬汤了,也能在撑几天啊。 老汉就等着咽气等死了,可没想到,是陛下和太子爷救了老汉啊,这一路上有人护送,有人舍粥,到了这又能见到太子爷,老汉真是天大的福分啊。” 朱厚照看着老头哭的是情真意切,不像做假,哆哆嗦嗦是准备跪下时,一时间也是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把搀住,连连摇头:“老丈可不要行此大礼,本宫受不住,受不住啊………” 张老幺见此,将自己儿子喊来:“狗子,狗子,带着你儿子过来,过来,给太子爷磕头,谢谢陛下和太子爷救了我一家老小,给了条活路。” 一个看起来黝黑的三十左右的汉子上前,一脸拘束,带这个四五岁大的儿子,不过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实打实的磕着头。 孩子一脸懵懂,也是跟着爹一块磕头。 “太子爷,老汉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张家一家老小的命,日后都是太子爷的了。 狗子,你记住,做人不能没有良心,日后就算是让你死,你也不能多皱一下眉,听清楚没。” 那叫狗子的汉子重重点头,一旁豆大点的孩子也见自己爹点头了,也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一百一十五 入户西山(二更,求订阅啊) “好了,好了,你们的心意本宫记住了,快去洗吧”,朱厚照说完以后,还有心思开玩笑,“这下子不担心本宫偷看你婆娘闺女洗澡了吧,要是看了,我父皇非得打死我不成。” 周边围着的人纷纷摇头,怎么会,那可是太子爷啊,据说他爹皇帝老子媳妇都好几千,想来当儿子也少不到哪去,各顶个的都大美人,能看上这些个歪瓜裂枣。 朱厚照继续说到:“等洗完澡,自会有人安排你们接下来等事,若是家中有人生病,西山可是有汪神医汪大夫亲自坐镇。 这汪大夫可是医术高超啊,就是本宫的妹子那也是人家汪神医妙手回春给救了回来,这京师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公侯要请人家汪大夫的,可人家汪大夫心里有大义,还有我父皇,那也是花了功夫请来了汪大夫给大家伙看病,银两全都是我父皇出了。 大伙等会若是想找汪大夫看病,待会会有人带你们去。” 说实话,如此贴地气的太子爷,如此心善的皇帝这些个一辈子最多去过县城的灾民来说哪里见过,虽然他们怎么也没见过皇帝和太子,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更一步觉得皇帝是好皇帝,太子是个好太子。 等人群散去,领了手巾皂角,倒也是秩序井然,尤为听话如同乖宝宝一样,没出什么乱子。 张懋三人气喘吁吁的飞马赶到西山,一下马,就跟个无头苍蝇一般寻了起来。 萧敬找了个小宦官,恶狠狠问:“殿下在何处?” 小宦官哪里见过老祖宗这般,还被老祖宗若此审视,顿时三魂去了两魂,好半天才说出朱厚照在哪。 三人也没空去管,直直奔去,可算看见了朱厚照。 “老臣张懋见过殿下。 臣牟斌见过殿下。 老奴萧敬见过殿下。” 朱厚照看了一眼三人,笑了笑,“来了。” 萧敬苦口婆心劝着:“殿下,这西山人员混杂,恐怕会有宵小作乱,殿下千金之躯,还是等厂卫排查以后再来也不迟啊。” 萧敬的担心别无道理,皇帝出巡一趟尚且还要净街,层层护卫,可太子,这完全就是哪里危险就往哪钻啊。 萧敬是生怕那个不长眼的伤了太子,那到时候就是天大的事啊。 朱厚照倒是不以为意,认出自己的人估摸着就是刚刚也不到几十人,也就是说还有大几千人都不认识自己,自己又不穿着龙袍到处闲逛哪有这般运气撞上有人要谋刺自己的。 “三位,灾民可是秩序井然?” 看着井井有条的灾民,三人点点头,但不明白朱厚照的意思。 朱厚照有些洋洋得意,“本宫一没有靠京营,二没有靠厂卫,靠的不是手中利器,靠的是父皇的仁义。” 这才是朱厚照的目的,让他们明白,皇帝和太子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的。 现在,朱厚照的目的已经达到,在流民眼里留下了自己和父皇宏伟的影子。 接下来,就没有必要了,看萧敬这架势,自己要是再不走他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朱厚照乖乖跟着离开,临走时还专门交代了刘瑾留下来替自己看着。 灾民们洗完澡,换上了衣服,早早就有小宦官捂着鼻子焚烧衣物。 朱厚照生怕有跳蚤什么的,到时候搞不好发展成为瘟疫,就是一波团灭。 在刘瑾的指挥下,西山开始一家一户登记造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从灾民正式转变为西山的百姓,上了黄册。 只不过朱厚照留了个心眼,以家庭为单位但是必须打乱,重新编册造户,原先一个村的,沾亲带故的,必须全部分开。 看起来不多,五六千人,最多七八百户,可实际上弄起来工作量巨大,一直弄到晌午还没有好。 到了晌午,有人领着去吃饭,附近的农妇早早就搭好了土灶,做好了晌午饭。 附近的农户本来就是西山庄子的,朱厚照从张家兄弟手里拿来以后,将租子一减再减,极大的减轻了庄户的负担。 朱厚照哪里知道自己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自己本来就看不上这种下等庄子的税收,这一年到头才能弄几斤粮食几两银子,聊胜无几。 要不是怕全免了太过于惊世骇俗,惹来非议,朱厚照还真想搞一次取消农业税的试点。 如此善举,本就得了庄子百姓的感激,再加上朱厚照开出了一人一天五十大钱的工钱,自然对附近的农妇极具吸引力。 一天五十大钱,就是自家男人农闲时到京师大些短工也挣不了这么多啊,况且都是每日现结,自己也不担心拖欠。 笑话,太子爷能欠着自己这三瓜两枣,说出去自己不嫌寒碜太子爷都得碜死。 不少农妇心里盘算着这干上四天可就是两百大钱了,就能给屋里辅娃娃扯些布,抱只鸡,家里还能剩下些零碎,油盐酱醋这都有了着落。 饭菜的香气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都注意,就是刘瑾,忙活了一个上午,也是有些饿了,只吞口水。 锅里炖的是谢家弄来了几只羊,猪,还有白菜的一锅乱炖,还有现蒸的白馒头。 闻到肉味,所有人眼睛放光,一门心思都在袅袅炊烟和香气上面。 肉啊,这都多久没有尝过肉味了,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舔舔了嘴唇,喉咙一动再动。 刘瑾清清喉咙,“殿下说了,日后这西山就是大家伙的家了,所以今天这第一顿饭,就得吃些好的,肉汤,白面馒头,可劲的吃。 吃完以后,按照刚刚给你们分的地界,男人都上山去,这两天就把棚子搭出来,一家老小也好有个落脚的地。” 说罢以后,所有人都蜂拥而至,推挤着,狼吞虎咽。 饿坏了的刘瑾也顾不上什么讲究,也让人弄了一碗大快朵颐起来。 吃罢了饭,山上到处都是人伐木做屋,汪机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好在就算有病,都是些风寒一类的小病,再加上药物充足,倒也还是对付的去。 夜里,累的半死的刘瑾回到东宫,把今天的情况禀告给了朱厚照,还把户册带了回来。 朱厚照看的半天,有些狐疑,问道:“本宫看着上面写的,有不少孤儿,这是为何?” 一百一十六 可算是轮到户部了(第三更) “是,殿下,奴婢还问了,不少父母都死在路上,一家也就活了这么一个,也是好不容易跟着队伍到了西山。” 刘瑾一边说着,一边唏嘘不已。 “年纪呢。” “大的不过十三四岁,小的也才四五岁的样子。” “那这样,刘瑾,这几日恐怕还有灾民到这,你查一下,多少事孤寡老人或是孤儿,人数统计好了以后,那就在设个养济院,出钱养起来,给口饭吃。” “殿下仁心,真是菩萨心肠,奴婢替百姓谢谢殿下了。” 刘瑾见缝插针拍着马屁,七分谄媚,三分真心。 “好了,废话少说,”朱厚照早就无感了,“谢步东和宋金宝说了,挖煤的用具什么的还要些日子,我看他们搭个草棚也花不了时间,也不能闲的白吃饭。 正好,给本宫盖房子,先说好,只管饭,不发工钱,等日后挖煤时再算工钱。” 很快,西山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工地一样,人人干的是热火朝天。 茅棚草屋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头来,一些个妇人来时大包小包的零散东西,锅碗瓢盆家当的,一摆置,倒是有了家的样子,颇有扎根过日子的气氛。 村落已经渐渐有了雏形,朱厚照故意打乱了之前的宗族社会,每个村的人也都不认识,没什么绝对的大姓,但也不妨碍各家各户很快熟络起来,那管你是河南府的还是开封府,都是河南老乡嘛。 几日来陆陆续续也都有流民不断进入西山,西山的管理按部就班,倒也是井井有条,刘瑾则是越来越得心应手,干劲十足。 刘瑾可知道,殿下可不会让自己白干,干的好了,说不准又是有什么赏。 修的府邸也是慢慢看得出样子,朱厚照是准备把西山当做自己的基地了。 朱厚照这几日也没有去西山,对于这些事,朱厚照还是很信任刘瑾的。 朱厚照这段时间一直筹划着件大事,而且越来越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 朱厚照进宫一趟,给弘治皇帝禀明,弘治皇帝虽然不知道朱厚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觉得试试也无妨。 于是,朱厚照给萧敬,成国公,定国公,英国公,甚至刘健,李东阳,谢迁,再加上周经发了公文,说是明日再镇国府有要是商量。 朱厚照耍了个心眼,悄悄让人把消息放出去。 三位国公收到以后,心花怒放,太子爷难不成 又想到什么挣钱的好路子不成,又要带着咱们兄弟们发财去了? 干啊,绝对要干,至于什么镇国府,管他的,只要镇国公是太子,这镇国府就是个正牌衙门,不管文官其他人认不认,他们肯定认。 这有些勋贵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消息,如同找着味一样,五军都督府可是热闹非凡,一个个的侯爵伯爵们来找三位国公,找的最多的就是英国公张懋。 大伙都知道三位国公再加上南京的魏国公跟着太子有肉吃,而且还不是一星半点的肉。 人家一个来月就能整上你几代人的积蓄,这能比。 上两次都错过了,这次要是再赶不上,死去算了。 这些个爵爷们一见面就开始说什么当年我家先祖可是河间王爷的亲兵,要么就是在哪战一块同生共死过。 再不济,就是在土木堡,我爹或是大父护卫定兴郡王到最后一刻,咱两家关系不一般啊。 总之一句话,英国公府和咱家打断骨头连着筋,有什么好事,可一定要记住兄弟们啊。 萧敬接到以后,也拿捏不准想要干嘛,向弘治皇帝老实说明,弘治皇帝摆摆手,“这些个事不要问朕,太子的事,事事都让朕拿主意,他的镇国府是干嘛的。” 萧敬明白了弘治皇帝的态度,让心腹传话过去,就说是下了值就立刻过去。 刘健等人收到以后,几人一碰面,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去,就说明内阁要承认镇国府的地位,人家行了公文,走了程序。 可内阁之前不是说这是太子整出来的新花样,大家不去理会,可到头来,要是内阁主动去了,这算作怎么一回事啊。 到那个时候,百官的唾沫星子就得淹死自己。但要是不去,太子是每找一次勋贵,那都是要整些事情,发家致富,可眼瞅着机会流逝,这不是……… 这下子就是刘健也陷入纠结之中了。 内阁外面传来了声响,有文吏禀告,说是周尚书来了。 刘健赶忙将人请了进来,就看见一路上风风火火的周经直直钻进暖阁。 “伯常啊,如此风风火火,可是户部出了什么事?” 刘健看着大步流星的周经,也是吓得一跳。 周经,字伯常,如今拼接着自己的资历地位,谁不称声周公,朝廷里能呼他字号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刘健就是其中之一。 毫不客气的说,以刘健的资历,见谁都能来上一句“那个小谁啊”。 周经单刀直入:“下官见过刘公,刘公,下官来此是有要事。 刚刚户部收到了镇国府的公文,下官不敢做主,这才来内阁问问三位阁老的看法。” 啥,太子还给户部走了公文? 周经继续说着:“刚刚下官经过五军都督府,这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大都都是勋贵,下官觉得也是好些奇怪。” 周经面上一副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却是大骂,奇怪个屁,这些个勋贵都是闻着味,准备抱着英国公等人的大腿发财。 你说说,他们挣钱能有啥用,一个个的,几十年下来早就养废了,钱要是户部挣了,能解决多少事啊。 周经现在是服了太子爷经商的能力,经商是末业不假,可能搞成太子这样的,那可就不得了了。 所以啊,这哪里是一份公文,这就是财富的密码,打开宝库的钥匙啊。 户部的人看到公文,一个个的几乎都要嗷嗷直叫,激动的都要哭了,可算是轮到户部要发财了,想到日后户部的大笔进项,镇国府这个玩笑衙门,此刻所有人巴不得在正经不过。 说实话,镇国府要是个玩笑,有些话还真不好说。 比如,咱不能让太子爷带着自己挣钱,当能让镇国府带自己飞啊。 都是同僚衙门,有什么不好说的。 一百一十七 总算说正事了 周经明白,自己要是这次在错过机会,怕是回去就要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了。 “伯常啊,你怎么看?” 刘健不动声色发问道。 周经揣着明白装糊涂,“刘公啊,陛下即是下旨设立的镇国府,又让殿下以皇太子的身份出镇镇国公,又让镇国府负责安置百姓,足以可见陛下对镇国府颇为看重啊。 如今镇国府第一次行文,若是不去,是不是有些……” 刘健哪里还听不明白周经的意思,这周经已是开始为了挣银子不择手段,胡言乱语上了。 什么镇国府陛下颇为看重,太子出任,难道他周经不知道这镇国府怎么一回事? 至于太子出任,也就只有太子了,那是,人家自个设立的,他不当,那也得有人敢去当啊。 不过,周经倒也说的没错,要是从官面上看,这镇国府的级别还真是不低,人员也是高配,足以见陛下重视。 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对视一眼,他们都不是迂腐之人,自然知道其中多大的机遇,多大的利好。 可是朝官的言论也不能不管啊,尤其是那些个翰林院的翰林清贵,御史给事中,那一个个的嘴,又毒又辣。 刘健三人可不想自己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最后致仕以后,被这些个嘴上没毛的黄口小儿编排,博得个前朝的棉花首辅,泥塑尚书,还被传出什么扒灰的事迹。 你说说,扒灰,这不就是故意恶心人嘛。 周经见刘健三人拿不定主意,也是急了,你们内阁要面子,大不了我户部不要脸了,没钱的户部,有个什么脸。 “刘公,要不这样,内阁若是不方面,那下官就代户部去,您看可行?” “不行,不行”,这回倒是谢迁摇摇头,“这成何体统,户部都去了,内阁能不知道? 内阁若无反应,户部此举又是何意,不行,不行。” 李东阳也是开口附和:“谢公说得对,依着老夫看,还是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还没从长计议多久,又有文吏来说,说是兵部尚书马大人,礼部尚书张大人,工部尚书李大人,还有翰林大学士梁大人,左都御史韩大人都在暖阁外面,说是有要事禀明。 马文升,张升,李绍言,梁储,韩文,都是朝廷里赫赫有名的大员啊。 什么,刘健几人一惊,这么些人都凑在一起来内阁,他们可不相信正好都有天大的事,又正好碰上了。 不过人来了,也不可能把人往外赶,只能全都请进来。 一时间,本就狭小的内阁更显得落不下脚。 果不其然,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汇报以后,大伙也拐弯抹角的提到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上面,说什么做臣子最重要的就是要对陛下忠心耿耿。 其中意思,都是聪明人,也都不言而喻了。 其中梁储的表态,更是给内阁喂了颗定心丸。 要知道,梁储虽是翰林大学士,位置清贵,实权不大,但胜在管着那些翰林啊。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你敢怼内阁,总不能你还敢怼自己的头头。 了然于胸的刘健也是意会到了,也是附和几句,大伙也都清楚了,识趣的告退了。 “伯常啊,那今日下值以后,你就和老夫,于乔,宾之一起吧。” “是,刘公”,周经喜滋滋的答到。 下值以后,三位阁老,一位户部尚书连家都未回,急不可耐的就赶往镇国府。 五军都督府这边,张懋好不容易送走了各个来攀关系的瘟神,可以说是精疲力尽,但一想到接下来的,立马精神就十足起来了。 不行,得喊上老徐和朱辅那小子,可不能让太子爷等他们几个啊。 还没动身,就听见公房外有人叫喊:“世伯,世伯,好了没有,世伯……” 外面嚷嚷的,不是朱辅还能是何人。 “好了,別嚎了,老夫这就出来了”,张懋气呼呼的出了公房,看见站在公房外的徐永宁和朱辅。 朱辅一脸喜气洋洋,大大咧咧戳在那,人逢喜事精神爽,这状态简直比他当年做新郎还要愉悦。 徐永宁则是收敛成熟的多,虽然还是一脸拘谨,不过也是一脸喜色,时不时的搓搓手。 张懋快步上前,压低嗓子:“我说,咱们得快些,听说殿下还请了刘公,谢公,李公,周尚书,咱们可不能比人家慢啊。 到了以后,殿下若是要银子,无论多少,咱们都答应下来,成安侯,襄城伯,崇安侯都来老夫这打过招呼了,无论多少,咱们都得吃,记着没。” 徐永宁和朱辅都点点头,就是撑死也要拿下。 很快,三人快马匆匆,赶到了镇国府前。 三人来的急,一路上也不敢耽误,气喘吁吁。 结果下了马,正好在正门前遇上了刘健几人。 几人照面上说了几句亮堂话,都是哈哈一笑,也都迫不及待的进了镇国府。 进了镇国府,见到了朱厚照,几人见过以后,刘瑾引进屋,分列两边,文武泾渭分明。 刘健见镇国府实在是有些破旧,婉言说到:“殿下,镇国府好歹也是殿下亲自掌管的衙门,如此寒酸,为何不让工部或是神宫监修缮修缮。” 刘健的话极为巧妙,话里话外已是代表朝廷承认了镇国府的合法性。 至于这种高超的技术活,无论是张懋也好,徐永宁,朱辅那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脸都要憋红了。 这些个文人,嘴皮子还真是会说。 张懋心一横,“殿下如此节俭,老臣佩服,佩服,不过这镇国府是朝廷的脸面啊,老臣愿出银修缮一番,还望殿下答应,让老臣以报拳拳爱国之心。” 徐永宁,朱辅也是恍然大悟过来,也是表态要出钱给太子殿下修衙门。 咱们勋贵别的不行,嘴笨,但就是实诚,不会说好听的,但能拿钱啊。 刘健脸都有些绿了,这些个勋贵还真是有钱啊,一言不合就拿钱砸。 比不上,比不上啊…… 朱厚照虽是很想答应下来,不过面上却是一副毫不在乎下来,摆摆手,“不了不了,古语官不修衙,这挺好,本宫甚是喜欢,甚是喜欢。 本宫几日寻了诸位大人来,是有件事还得请诸位帮帮忙。” 得了,终于到了正事了。 一百一十八 大伙凑钱吧 无论是刘健还是张懋,眼里都放着光。 朱厚照故意卖了个关子,打了个哈哈,“本宫这次寻诸位前来,的确是要办件大事,可办大事嘛,都是要钱的。 本宫弄不好可是要向诸位要大笔钱财的啊,诸位可别到时候搪塞本宫啊。” 众人都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尤其是刘健几人,笑话,要是不要钱才是奇怪。 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就是前车之鉴啊,凭借着跟着太子几次的买卖,有心人算了一下,身家怕是能翻一倍都不止啊。 “殿下放心,若是于国有益,我等定是跟随殿下。” 周经一本正经说到,言语间倒是颇有几分悲壮。 “对,老臣也会为殿下分忧”,张懋也急忙跟上说到。 “殿下就说吧,老奴就是脱了一身皮,也绝不会让殿下为难”,萧敬说的更是有些让人肉麻。 “好,好,怪不得父皇说咱们大明朝忠臣满堂,人才济济,好,那本宫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朱厚照此时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建立一所皇家投资商行。 啥?众人面面相觑,一脸迷茫,商行他们知道,皇家他们也听得懂,也知道很高级,可投资是个什么玩意? 朱厚照不紧不慢的解释起来。 朱厚照早早就在心里打了腹稿,等镇国府一成立的时候,更是为朱厚照提供了一个平台。 比如,这所商行与一般的商行不一样,他是由皇室垄断,皇帝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他的作用也不一样,比如投资扶持一些行业,维护市场的正常运行,就如同后世的巨型国有企业,他们与政府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即是裁判员,也是运动员。 甚至再深入些,可以说是与后世的官僚资本主义有些异曲同工之处了。 朱厚照好不容易用自己贫乏的知识勉强解释了半天,也不知道他们听没听懂。 朱厚照说完以后,口干舌燥,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低头好像思考着些什么,张懋则是还时不时的点点头。 “张国公,你听明白了?” 朱厚照好奇开口,没看出来,张懋这个大老粗还懂经济之道,连国企垄断都弄得懂? “啊,啊,殿下说的老臣心潮澎湃,老臣,老臣觉得其中奥妙无穷,还得好好细细琢磨品味。” 张懋被猛地这么一点名,脸色爆红,只能搪塞两句。 他需要懂些什么,他只要明白投钱之后,太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最后等着分银子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刘健没在户部任过职,自然对朱厚照所说的只是听懂了个大概,可若是再详细些,恐怕就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过,刘健不知道,不代表没人知道啊。 最先明白过来的是李东阳和周经,两人和钱粮打了半辈子的交道,很快就弄清楚了这个投资商行的意思。 两人互看一眼,都明白了些什么。 这个商行,在某些方面,甚至能做一些户部都做不了的事情。 “宾之,你怎么看?” “刘公,殿下所想的,下官倒也是看明白了些,殿下说的,就如同皇商一般,只不过比皇商的权力更大,负责的越多。” “对,下官和李公看法一样,就比如此次河南大旱,若是有这样的商行在,完全能在户部之外购上些粮食,不知可以救活多少人。” 周经和李东阳故意避开巨大的利益不谈,要知道,按照太子说的,商行是皇帝垄断,也就意味着,人家想要做些什么,大明境内,哪个官府,那个人敢去管? 若是真的建立起了,恐怕到那个时候,无论是江南的盐商还是别的,完全都不可同日而语。 刘健听了也明白了个大概,若是真的户部可以参与其中,看起来日后的收益十足啊。 刘健更明白,就算是今日没有户部朝廷,太子的本事,也觉得能把这玩意给造出来。 只是到那个时候,恐怕言不正,名不顺啊。 既然太子主动让利给大伙,大伙自是会识趣。 当然,还有个原因就是太子一来就说的,钱。 刘健想了想,“还问殿下是准备多少银子?” 要是这样的规模,恐怕银子少不了啊。 朱厚照吐出一句:“那就不知诸位能出多少了。 本宫和父皇商量过,勋贵,户部各两成,皇家六成,能拿多少银子出来,宫里內帑就出三倍。” 这个比例无论是谁都没有异议,太子的一贯作风,带你挣钱可以,不过得听我的。 再说了,当家人是弘治皇帝,还是很有保障的。 别看陛下不在,可要是。陛下的点头,这事,绝成不了。 如此一来,就把主动权交给了户部和勋贵。 周经咬咬牙,只问了一句:“殿下,老臣就问一句,什么时候能挣上钱。” 朱厚照想了想,半天作答,“三个月,冬天,冬天一定能挣上钱。” 周经然后默不作声,心里噼里啪啦算了起来,最后,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到:“三百万,户部能出三百万两。” 这个数字一出,屋内的人都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周经这个老抠,被内外私下叫做夏原吉第二,何时如此这般大方过了。 连刘健都是大感意外,没想到啊,这周经已经不是用下血本能形容了,可以说是把棺材板都拿出来了。 不对,就是户部把棺材本拿出来也不一定有这么多啊。 朱厚照看着周经:“这个,周尚书啊,不是本宫不信你,户部能有这么多钱?” 周经重重点头:“有。” 朱厚照:“我不信。” ……… 周经只好说道:“殿下,老臣算了,户部现在还有银子十万两,今年的秋银收上来,除了兵部的军费,军械,还有工部的治水等不得不做的以外,京师五品以上的俸禄全都停发,杂七杂八的,其余的银子全都扣下来,大抵还能剩下个一百万两左右。 这剩下的银子,臣豁出去老脸了,就是募捐,也能凑出银子,想来两百万两不难。” 我的天,周经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国库上面,甚至还准备从京师百官手里弄钱,怪不得他敢狮子大张口,一下子报出两百万的数。 刘健默不作声,内阁的默许更是给周经鼓了劲。 甚至李东阳觉得,报的有些低了。 户部表态了,接下来就是勋贵了。 所有人都看着张懋,张懋没有二话,二百万两,出。 总之,朱厚照对第一次会议还是很满意的,乐呵呵的送走了刘健,张懋等人,却把萧敬留下来。 一百一十九 争着给钱 萧敬有些狐疑,今日本来就没有自己什么事,殿下把自己叫来做甚? 莫不是,还有什么不方便自己知道,这才把自己私下留下来……… 朱厚照示意萧敬跟着自己,走进屏风后面的里屋。 萧敬一头雾水,但还是乐呵呵跟着朱厚照走进以后,顿时惊的下巴就要掉下来了,笑还僵在脸上。 萧敬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是不是花了眼。 朱厚照规规矩矩上前:“儿臣见过父皇。” 萧敬如梦初醒,赶忙跪下:“奴婢见过陛下。” 萧敬脑子里一团雾水,实在是不明白陛下怎么会在这。 弘治皇帝一身便服,将手中的书放下,“起来吧。” “是。” “朕今天算是长了见识,周经那个周老抠,朕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出手这般大方,稀奇啊,稀奇啊。” 弘治皇帝不由得感慨,这周经还真是个干户部的好材料啊。 “对了,他说向百官募捐,开支国库,停发俸禄,太子,你觉得可行吗?” 萧敬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看来陛下早早就在这了,刚刚说的肯定是听了个十全十。 萧一阵后怕,想着自己刚刚说的话,一字一句想了过去,应该没说啥不过脑子的吧。 朱厚照想了想,“儿臣觉得周大人能做到尚书这个位置,想来出口定是要再三考虑,绝不会信口开河,应是可信的。” 朱厚照面上不敢打包票,心里确是十足的把握。 弘治皇帝点点头,“说的不错,朕了解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张这个口。 你近来可是没有去宫里看你母后?连你母后害了病也不知?” 弘治皇帝冷不丁的一句,还带着些责备,转弯之大,搞得朱厚照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朱厚照有些吃惊,生病? 不应该啊,自己母后可是比自己父皇和自己都活的长啊,自己没了以后还迎立了自己那个便宜表弟朱厚熜做了皇帝,享年七十岁,和父皇,自己加起来岁数都差不多了,可谓是长寿啊。 怎么好端端的,一下子就生病了。 莫不是自己整出什么蝴蝶效应来了? 想到这,朱厚照不寒而栗,一下子就急了,“父皇,母后怎么了,得了什么病,为何没人告诉儿臣,萧敬,刚刚为何不说?” 见朱厚照真的急了,弘治皇帝的语气柔和了些,“你也不必太过着急,太医说了,只是口疮罢了,上些药,过些日子就好了,倒也没什么大碍。” ……… 沃日,口腔溃疡,不就是上了火,就这,刚刚自己还以为怎么了,差点没吓死。 朱厚照有些不高兴,嘟囔一句:“父皇说话大喘气,吓死儿臣了,儿臣还以为………” 话里之间,带着些埋怨。 弘治皇帝立马把脸一拉,数落起来朱厚照:“你母后着急生了口疮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不省心的太子。 就连秀荣都知道侍奉,你比秀荣大多少,一点心都不省。” 朱厚照有些讪讪,保证明天绝对入宫去看母后一定肯定。 弘治皇帝点点头,这才带着萧敬离去。 第二日,五军都督府和户部都是人满为患,面对户部私自决定停了大伙的俸禄,倒是没有异议。 毕竟,四品以上的官员要是说还靠俸禄过活,说出大天都没人信。 至于募捐,朱厚照把饼分了出去,至于到底芝麻分,以什么名义,那是你们内部的事,和咱无关,咱就给两天时间,没有的话,正好不带你玩。 朱厚照还专门给周经出了个主意,户部是国库,吃大头,剩余的,让各个衙门来争,不要弄到个人,到时候,那个衙门出钱出的多,分的银子自然也就多些。 一样的办法,饼给你,怎么分,分多大,那就是你的本事大小。 周经可是说了,分给朝廷的两成,户部代表国库,占了八成,剩下的两成,一共一百万两银子,两成,各个衙门来份,出多少银子就占多大股份。 可即便这样,户部衙门里的各个部堂马不停蹄赶去,不是质问,而是一个个的口若悬河,引经据典,争着给钱。 哪怕是两成,足以各个衙门争的头破血流了。 说急了眼,吏部和兵部几乎就要动起手了,王鏊虽是不管,可两个侍郎把马文升围住,拉拉扯扯,也顾不上上官威严。 兵部的人一看,这还了得,难不成以为兵部吃素的不成? 兵部的侍郎,郎中立马上前,户部的人也坐不住了,眼看着拉拉扯扯,动手动脚,即将上演全武行。 周经也没想到,这玩意威力这么大,户部的人扯着嗓子喊着“以和为贵”,几乎全被无事。 周经看压不住了,立马让人去请了刘健等人。 刘健三人在公房里正在忙里偷闲,谢迁打趣到:“也不知道户部如何,是门庭若市还是门可罗雀,下官这心里还真是好奇啊。” 李东阳接着话口说到:“应该是门庭若市啊,想来各部都不会错失机会啊。” 三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门外传来急切的声音,“刘公,李公,谢公人呢?再不去户部,户部就要出大事了。” “何事如此惊慌?” 刘健三人出来,有些不满,满脸惶恐的文吏结结巴巴说了半天,说完以后,三人都是变了颜色。 事不宜迟,三人立马动身前往了户部。 户部衙门,周经拉着人好不容易将人员拉开,有些官员官袍已是被拽的皱皱巴巴,官帽不知被谁打歪。 “你们兵部这些年来,花了那么多银子,可是有个一场大胜?还不是年年冬天边关告急,何时能解决北患?” 兵部侍郎刘大厦一听,这还了得,你们唇色反击:“你们吏部倒好,选拔的可都是忠心耿耿的好臣子啊,现在这么少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哪里有脸说话?” 双方你来我往,一开始还笑里藏刀,到最后,直来直往,赤膊上阵。 马文升身为一部之长,哪来里这般过,气的气喘吁吁,面色发白,却听得有人喊着“刘公到了”,心生一计,然后,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正在叫嚣的几人还没主意到,倒是户部拉架的文吏发现了不对劲:“马公,马公,你这是怎么了?” 一百二十 疼起来真要命 两边官员这才发现不对,只见得马文升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呼吸越来越急促,喘气声越来越大,一下子也都慌了起来。 马文升可是兵部尚书,更是老臣,在朝中素有名望,如今又是上了年纪,若是真的一下子有个什么好歹的话,今天户部里所有人都脱不了关系。 一时间,本来还剑拔弩张的兵部吏部一下子就偃旗息鼓,呼啦啦的一下子都围了上来,焦急担心的看着马文升,七嘴八舌开来: “马公,马公,没事吧………” “来人,快去请太医来啊,马公,太医马上就到……” “水,快拿水来………” 一时间户部的人乱成一团,出去寻太医的寻太医,倒茶的倒茶,连外面发生了什么也都没有注意。 周经更是一脸紧张的不得了,且不说自己和马文升私交不错,就凭着兵部尚书要是在户部出了事,自己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刘健等人进了堂,发现人都围成一圈,一问,这才得知马文升倒了下去。 刘健吓了一跳,喊到:“让开,给老夫让开。” 众人吓了一跳,回过头才发现,咦,怎么刘公来了,还有李公,谢公,看起来面色都是阴沉不已,看起来有些…… 有人反应过来,纷纷施礼,刘健顾不上理他们,挤进去一看,就看见被刘大厦抱着的气若悬丝的马文升。 刘健赶紧上前,连连喊到:“马公,马公……” 有人拿来了茶水往马文升嘴里灌进去一些,马文升呼吸慢慢平缓,气色有所恢复,眼睛也悠悠睁开。 眼看马文升睁开了眼,众人心里松了口气。 马文升想要开口,仿佛费了天大力气才蹦出两字:“刘公……” “本兵,莫要说话,莫要说话,太医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刘大厦安慰说道。 “对,马公,先歇歇,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待会再说。” 刘健也是赶忙开口劝道。 “不,”马文升的气顺了不少,说要也有了些力气,“来,本官今日要与吏部好好聊聊,我兵部哪里做的不好,指出来。” 马文升好不容易断断续续,中气不足的说完这段话,好像是用完全身的力气。 那吏部侍郎的脸都绿了,连连摇头,赶紧认错,“马公,刚刚是下官一时心急,冲撞了,马公您大人大量,不要给下官计较。 兵部这些年劳苦功高,认捐的银子,兵部先来,理应是兵部先来,刘公在这做个见证,吏部绝不和兵部再抢,绝不再抢。” 这侍郎大汗淋漓,连连认错,生怕哪里说的不对又刺激马文升。 马文升眼里精光一闪,面上却依旧是无力,每说一句话,都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刘侍郎,咳,咱们兵部,认捐多少银子啊。” 刘大厦一激,生怕改了主意,急忙开口:“本兵,兵部,兵部认捐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这一开口,就弄走了两成。 马文升目光落在周经身上,周经立马明白过来,“好,好,本官这就开条子,这就开条子。” 条子开完,太医院的太医也赶到了,听说倒下的是兵部尚书,在太医院时也是吓了一跳,一刻也不敢耽误就赶了过来。 一阵忙活以后,太医也是累了半天,不过好在马文升只是年纪大了,一时间急火攻心,这才晕了,好好调养一下,用上些安神补脑的药就无大碍了。 马文升本就是装的,太医说的这些,但凡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十之八九都是这样。 所有人掉在半空中的心可算是安稳下来了。 刘健松了口气,“马公啊,你先回府养养,兵部的事让刘大厦先领着,老夫也会多看着些。 老夫待会给陛下上书,准你歇息几天好好养养。 来人,送马公回府。” 刘大厦也打着包票,说是兵部绝对不会出什么乱子。 马文升见事已至此,为了防止露馅,只好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人哪里知道,本应该在家躺在床上,拖着病体养病的兵部尚书大人当夜就是浮三大白,好不快活。 送走了马文升,刘健转过来,面色难看,众人心里都是惴惴不安,一种无形的压迫扑面而来。 “宾之,你留在户部负责此事,老夫与于乔回内阁处理公务。 老夫倒要看看,是不是还会发生此事。 你们啊………” 刘健只是三言两语后便离开了,谢迁也是摇摇头,跟在后面转身离开了,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接下来由李东阳亲自坐镇,有了兵部的前车之鉴,各部都是分外谦让,再加上李东阳本身就主管户部,此事尤为精通,很快便安排妥当。 暖阁里,专心看着奏疏的弘治皇帝听到一阵匆匆脚步,来的人正是萧敬。 萧敬面色匆忙,“陛下,刚刚刘公让人送来了折子,说是马文升马大人昏死过去了。” 什么,弘治皇帝手腕一抖,好端端的,自己的兵部尚书怎么就昏死过去了。 “拿来给朕看”,弘治皇帝言语有些激动。 萧敬赶忙呈上,弘治皇帝打开一看,面色有些古怪了 马文升只是一时间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现在也并无大碍,让弘治皇帝放下心来。 人没事总归是好的。 弘治皇帝接下来仔仔细细看了其中的事情过程,刘健写的是清清楚楚,让弘治皇帝更是感到不知是该不该笑。 这恐怕是在大明朝以来是头一回,兵部尚书为了纳银居然昏了过去,这要是传出去,恐怕没人会信。 “萧敬,派人去马卿家府里去一趟,从宫里取些野山参,就说朕让他在府中好好修养几日,养好身子。” “是”。 “对了,太子呢,可是进宫了?” “回陛下,门监说殿下今日早早就入宫了,想来是担心皇后娘娘,这才这般着急”,萧敬笑吟吟说到。 “这个小畜生对他母后还真真是上心啊,也不枉他母后待她这般”,弘治皇帝笑骂一句。 “母后,你这口疮用的药如何,见不见效啊”。 坤宁宫里,朱厚照一脸担心的看着张皇后。 正所谓疼起来要命,口腔溃疡这玩意是真的要命啊。 一百二十一 金玉良言 “无事,无事,母后还好,”张皇后看朱厚照一脸担忧,温和笑着,轻声安慰道,“这都是老毛病了,有些年了,太医院也开了药,你父皇每日都帮我上药,这些日子好了不少,也能吃下些东西了。” “那就好,那就好。” 得闲的功夫,朱秀荣偷偷拉过朱厚照,担心说到:“皇兄,母后这些天吃的东西可是极少了,药也用,可是就是不怎么见效。” 还没等朱秀荣说完,张皇后打断了朱秀荣,故意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秀荣,你又给你皇兄多嘴了,你皇兄每天都已经够忙了,到了坤宁宫,让你皇兄歇歇不行?” 张皇后哪里知道,朱厚照每日都是日上三竿而起,尤其是镇国府初设,更是绝妙的理由逃了东宫的课学,气的杨廷和吹胡子瞪眼。 在张皇后眼里,太子才这么大的年纪就已经参与国事,定是和陛下一般,每日都是辛苦不已。 当娘的哪里管什么朝政,只知道自家儿子看起来都消瘦了不少,只是心疼。 张皇后一番话,朱秀荣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说了。 张皇后转过脸就乐呵呵的吩咐下去,让尚膳监做了不少朱厚照喜欢的菜。 朱厚照一阵温暖,打定主意做些什么。 没过多久,弘治皇帝也来了,私下里也告诉朱厚照今日户部发生的事。 朱厚照也是一阵感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马文升的身体,只是觉得这位老大人还真是聪明,演技炸裂啊。 要知道,这马文升可是足足活了九十啊,怎么可能现在就没了。 朱厚照也是纳了闷,为啥自己这四代人,从英宗开始,就没一个活过五十的,最长的就是自己的爷爷。 可一轮到臣子,奇了个怪,一个比一个长寿,动不动就是四朝,五朝元老,不少人都送走了自己,活到了嘉靖年间。 不过朝官爆出的巨大热情和购买力还是很让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感叹起来,尤其是朱厚照,平时不显山露水,都是上好的韭菜啊。 文官尚且如此,勋贵那,怕是只高不低啊。 不过这些也不是非要现在考虑不成,在坤宁宫呆了大半天,等要走时,朱厚照也是说自己嘴里生了个不大的口疮,想要些母后用的药。 张皇后也没有多想,爽快的给了朱厚照一瓶。 回到东宫,朱厚照看着药瓶发呆。 妹子说要不见效,莫不过因为用的太多,过于频繁,有了抗药性,那也说不准的。 朱厚照脑子灵光一现,对了,自己这么就没想到做出一款药呢。 西瓜霜三个字出现在朱厚照脑海里就挥之不去了。 再说了,西瓜霜本来就制作简单,没什么难度。 朱厚照兴高采烈,连忙喊来刘瑾,“刘瑾,刘瑾……” 刘瑾进来以后,朱厚照说到:“刘瑾,明日去给本宫买些西瓜来,本宫有急用。” “啥,”刘瑾有些吃惊,接着苦着脸,摇摇头,“殿下,奴婢是真的没办法啊,这个时节,江南江北的瓜早就过去了啊,就是有钱也没出啊。” 朱厚照这才想起,如今已是都快十月份了,天气早就凉了起来,哪里还有瓜卖。 好不容易相出办法的朱厚照有些抑郁了,想着要不然等明年? 刘瑾见朱厚照这个样子,暗自不妙,深怕太子执着于找瓜,那个时候自己可不就惨了。 太子是要星星要月亮,自己那也得有本事给摘下来啊。 不行,得把这件事给岔开,等过些日子,殿下忘了就好。 “殿下,这个西山的灾民已经把殿下想要修的已经修出个大概,不知道接下来殿下准备做些什么,奴婢好下去安排。” 话里的意思,就是该开始挖煤了。 要知道z,镇国府现在就是只出不进啊。 刘瑾虽是东宫的管事太监,可几乎所有人都是默认了镇国府的管事太监也是刘瑾,西山的一般具体事物都是刘瑾再抓。 刘瑾不仅暗自得意,自己还是很会说话的,挑了个重中之重。 而现在,西山恰恰也是殿下最重视的地方。 这下之前,倒是点醒了朱厚照。 对啊,自己有煤啊。 不就是天冷,还就不信自己弄不出来了。 朱厚照大手一挥:“本宫要种西瓜,现在,立刻,马上。” 刘瑾一个趔趄,差点没有立稳,太子真的想出一出是一出啊,现在到好,要种西瓜。 自古以来,有人能在冬天里种出西瓜来? 刘瑾尽量不想去触怒正在兴头上的朱厚照,一字一句斟酌半天,小心翼翼开口提醒到:“殿下的志向还真是远大,让奴婢佩服,只是殿下千金之躯,没曾亲眼见过农事,这西瓜都是夏季的东西,这个时节还真是没人种出来过。” 朱厚照自是听得出刘瑾的意思,“没人种出来过不代表本宫种不出来,这煤之前有人可曾让它能用,现在不照样是价值连城。” 刘瑾一时间语塞了,殿下说的也对,若不是殿下,谁能会想到煤能如此大用啊。 只不过刘瑾还是觉得,殿下此举有违时令,有些逆天而行的味道了。 “你担心的本宫清楚,种出来之前,没人知道会是本宫种的。” 朱厚照很清楚,就连刘瑾都觉得是天方夜谭,要是换作了其他人,更是觉得自己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是个傻子。 太子冬天种瓜,要是传出去定是让人讥笑,说不定自己父皇都要揍死自己。 所以保命这点,朱厚照还是很清楚的。 “这两天挖煤的就可以差不多开始了,本宫这两天会出个章程,一切必须要按照这个来,再拿这个做范本让山西那边的煤矿也准备开始了”,朱厚照转移话题到,“至于开采,就让宋金宝负责,买卖就让谢步东来做,其中的人手,我会让司礼监,东宫,还有英国公他们都派出些人手的。” 权力制衡监督,哪怕只是在小小的西山,也是存在的。 两日还不到,周经和张懋红光满面,都带了银票,三百万两,一分不少。 百官勋贵拿出了银子,那宫里自然也是要拿出六百万银子。 这件事弘治皇帝也和朱厚照谈过,內帑虽说有钱,可也不过五百万两,就算和户部一样,拿今年一百万两的金花银入进去,可弘治皇帝还是还是有些不放心。 弘治皇帝一贯是把鸡蛋放进好几个笼子里,一把梭哈,不是他的风范。 面对弘治皇帝的担忧,朱厚照当时拍着胸脯说绝对有钱。 如今,朱厚照也顺水推舟,就在这天,正式成立了大明皇家投资商行。 成立后的第一笔买卖,就亮瞎了众人的眼睛。 朝廷上上下下都在盯着镇国府的下一步举动,紧接着,镇国府传来消息,大明皇家投资商行的第一笔买卖就是从内廷和三位国公手里收购煤田。 所有人都傻了眼,谁都没想到太子爷会来这么一出。 从皇帝手里买地,出了太子,还真的没人敢做。 其中的意思再也明显不过了,就是傻子都看的出来。 可问题就是,镇国府的行为是无可指摘的。 地是在皇帝和张懋几人手里,这个什么大明皇家投资银行也是陛下占了大头,可要是追究起来,是镇国府去买人家的地,合情合理啊。 但实际上就是左手交到右手啊,开价的是宫里,买的也是宫里,唯一的问题是,买的钱里可是有自己的钱啊。 弘治皇帝看到时也是一时懵了,还能这样做。 自己卖给自己? 不过转过这个弯以后,弘治皇帝也是乐了。 “萧敬,你说说,这些地要多少银子,”弘治皇帝眼里发光,哪里还有天子威严的气度。 这事怎么可能不高兴,买地,自己可没有花钱啊,卖地,自己是要拿八成的大头啊。 这平白无故,又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萧敬心里只想用太子的口头禅卧槽来表达自己的内心的,太子多亏是太子啊,换作无论是官员还是宦官,估摸着就没人玩的过啊。 这法子也亏的太子爷想啊,那百官勋贵的钱买自己的地,怎么看怎么都是把百官当做冤大头,挣了百官一笔啊。 萧敬哪里见过陛下这样,现在可算明白了,陛下当年总是对有些官员弄些稀奇东西进贡內廷严加斥责,现在看来,陛下是嫌少啊。 你要是有本事像太子一样,动不动就是百万两打底的,你看陛下收不收。 不过想归想,萧敬还是一脸笑着,“依奴婢看啊,这事还得殿下和陛下商量着来,奴婢不懂这些,实在是不敢随便出口。” 弘治皇帝点点头,赞许的看了眼萧敬,他就是喜欢有自知之明的人。 “你说得对,传太子入宫来”。 很快,朱厚照入了宫,不到半个时辰就心满意足的离开。 弘治皇帝专门交代了朱厚照,说是冬天马上就到了,这蜂窝煤万万不可耽误了,即便是少挣一些也要让百姓用上,熬过这个冬天。 紧接着,镇国府传来消息,大明皇家投资商行将以五百万两白银的价格买下煤田,将会最快投入生产。 五百万两,分给內帑足足四百万两,张懋等人没人也拿了三十余万两。 这样一来,相当于宫里这需要出两百万两就足矣了。 只不过钱这东西,尤其是几百万两的买卖,弘治皇帝哪里放心全权让自己儿子来办。 他能挣钱这不假,可问题是,他花起钱来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阔绰到他这个老子都头皮发麻了。 所以啊,理所应当,所有的资产自然就有弘治皇帝这个大股东负责,并且规定了万两以下太子可以自己支配调用,可要是万两以上,必须让弘治皇帝做主。 这一点上上下下一致拥护,毕竟,钱在陛下那总归是在太子那靠谱一些的。 弘治皇帝在暖阁噼里啪啦打了一夜算盘,看着账面上的数字,心花怒放,一点疲惫都没有。 多年来一直为钱银担忧弘治皇帝可算是翻身做了主啊,这才多久,不到一年,內帑里的白银,比自己登基到现在攒的银子多了五六倍都不止啊,按这个发展下去,看起来要给自己先定上个小目标,挣它一千万。 弘治皇帝自己碎碎念叨:“太子说的对啊,这会攒不如会挣啊,金玉良言,金玉良言啊。” 朱厚照几日的功夫,还真的整出来个什么章程。 送去给弘治皇帝过目以后,很快就在西山挂起了告示,广而告之。 谢步东也来禀告,说是交代采买的镐头,各类物资什么的都已经采买的差不多了。 现在,万事俱备,就剩开工了。 告示下刘瑾专门安排了识字的小宦官在一边加以讲解。 “身强力壮,年纪在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每人每天上工五个时辰,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三个时辰,中午管饭。 每人每天定量,每多采一千斤会有补助,每月一两银子。 年龄四十岁以上的,负责做蜂窝煤,每人每天五个时辰,一个一千个以上,每多做十个,一文大钱,一个月五钱银子。 若是年纪不足十六,或是体弱者,孤苦无丁者优先可以去帮着做做饭,看看工,包吃包住,每月三钱银子。 镇国府将不在提供饭食,以上镇国府所需的人,一经录用,先发一月工钱,以供生活。” 告示下面的人一个个听得聚精会神,不时地发出惊呼,盘算着家里几个壮劳力,挖煤能有多少,做煤球能有多少,实在再不济,做做饭又能拿多少。 要知道,他们多少人一年到头在地里忙活一年,腰都抬不起来,从地里刨出的哪有大明银子,最多也不过是些铜钱罢了。 至于说是不再白吃白喝,任何个要脸的也都不好意思了,这些日子全靠太子爷养着这几万人,他们养活家里几口人尚且都困难无比,更别说这么多人的吃吃喝喝了。 再说了,人家太子爷也算是仁至义尽,还先发一个月的工钱,这世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东家啊,太子真不愧是太子啊。 一时间,家家户户的堂屋里中间摆着的不是灶王爷,而是专门请了识字的人写的排位,一个是陛下,一个是太子。 有些稍微富裕些的,还招人做了两人像,不过家家户户,每日早上起来,有些上香,若是真的贫困无比的,也是一家老小恭恭敬敬的磕上三个响头,希望皇帝爷爷能活上百年千年。 一百二十二 便宜行事 眨眼过去了个把月,出初东算是到了,西山也越来越有了人气。 煤矿上的活忠,在吃的方面,镇国府从不克扣,油水十足的饭菜,偶尔还能见到些荤腥骨头,全都管饱。 这妇人们持家手里有了银子,买了粮食,自己还开了片菜地,喂了些鸡鸭,有些心思活泛的,想着给自家娃娃添件衣服,给男人做上双些布鞋合合脚,总这么跑到十几里外的集里或是进城一趟,也不划算。 谢步东见缝插针,一开始还让几个货郎开始走街串巷叫卖着什么针头线脑的,后来眼看着越来越大,得了刘公公准,专门开了几间杂活铺子。 一时间,西山也开起了集市,附近十里八乡农户也都往这跑,热闹非凡。 朱厚照则是直接扎根在了西山,住进了之前修建的房里。 不远处就是朱厚照答应给汪机盖的镇国医院,只是现在钱没有,人员暂无。 虽说现在也只有汪机夫妇二人而已,在西山百姓眼里,他们还是习惯叫做汪氏医馆。 当然,朱厚照从太医院弄了些不少古籍给汪机,而且宣布,汪神医将作为镇国府第一批有编制的人,作为镇国医院的第一任院长,就,就暂授七品,俸禄特发,一月五十两。 就连田夫人,朱厚照也让刘瑾每月发下去三十两银子下去贴补家用。 汪机对太子授予的官职品级倒也没有太大的兴趣,毕竟这怎么说怎么言不正名不顺的,吏部没存过档,也没有官服,甚至再说了,医院院长这名字谁听过,还给了个七品。 汪机倒是一直乐在其中,每日走街串巷治病,到哪都是汪神医,汪神医的叫着,白天治病救人,晚上苦读古籍医术带来的满足感极大的让汪机快哉不已。 朱厚照则是寻了老农,问起了种西瓜的方法。 几天的了解,朱厚照自觉的也是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朱厚照让刘瑾弄来了一车车砂土,专门在院子里开辟了小块田地,又从宫里弄来了琉璃瓦,虽是不是玻璃那般透光,但好歹也算是能用。 研究了半天,询问不少,最终让人烧制出了透明度更高的琉璃瓦用作大棚建设。 最后,朱厚照让人在地里专门挖了坑道,如同暖炕一般用来导热保温。 至此,西山的第一块西山种植实验田宣布大功告成。 朱厚照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一定能种出西瓜。 至于接下来的一切,朱厚照自然而然就交给了刘瑾,自己美名其曰,监督刘瑾不准偷懒。 可怜的刘瑾,前段时间挖煤做了挖煤工人,这现在摇身一变,又成了农户,重点是,还是冬天重西瓜的农户,虽说有老农交着,可刘瑾这么想都觉得自己可怜。 人家入宫吃香的喝辣的,自己这是个什么苦命啊,又是挖煤,又是大冬天种西瓜,这等的傻事,自己每日还要做的看起来兴致勃勃,津津有味,苦啊……… 刘瑾干的是苦哈哈的,朱厚照则是完全乐不思蜀了。 每日也没人烦自己,也不用去听什么之乎者也,听杨廷和,王华说教,躲在西山,简直就是享福啊。 每日里自己都是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吃饭的话,朱厚照每日都去汪机家中蹭饭,朱厚照一度觉得东宫和尚膳监的厨子都该杀啊,做的还不如田夫人做的好吃,每日吃的是大快朵颐。 朱厚照是快乐无比,可詹事府是一点都不快乐。 太子已经足足很久都没来上过课了,久到杨廷和都不敢去算,一算就心疼。 每日上值都是杨廷和,费宏,王华三人面面相对,有些无语凝噎。 你说说这样太子之前哪里见过啊,三人不由得感叹起来,刘公真是命好啊,当年给陛下讲学时多好啊,有陛下这么个孜孜不倦,勤学好问的好学生,哪里像现在啊。 杨廷和是詹事,再也坐不住了,“本官要去告诉陛下,储君受学乃是大事,曾可这般………” 杨廷和气呼呼的去找弘治皇帝告状了,王华和费宏则是依旧无所事事,王华担心儿子明年的科举,费宏则是想着下值以后去哪里消遣一番。 反正对于二人来说,有事也是杨廷和在前面,他们急个什么。 暖阁里,弘治皇帝颇为严肃,刘健也是一脸正色,修养数日的马文升也在暖阁中等候询问。 兵部八百里加急,贵州土司隐隐约约有不稳之象,贵州普安州土判官隆畅家族内部为争权夺利大动干戈,形势愈演愈烈,有一触即发的苗头了。 要知道,苗疆闹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大明立国之初,才入贵州,就遭到了苗疆的激烈抵抗 。 一开始,贵州山高路远,崇山峻岭,明军吃了不少的亏,可最后是凭借着明军兵力雄厚,战力斐然,靠着一场又一场几乎残酷血腥的杀戮,把苗人的脑袋几乎挂满了每个村寨,这才让骁勇好斗的苗人胆寒了。 最后,要么躲进深山,要么归顺大明,让贵州安定下来。 这才过去百年,这些苗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本兵,说说看,贵州的土司可是有作乱的可能?” 弘治皇帝有些担心的开口。 马文升早就打好腹稿:“陛下,老臣以为可能不大 成化年间也曾多次传来贵州土司内部不稳,有大动干戈可能,可每每如此,官军还未弹压就相安无事,就是真的有什么,往往碍于当地官府的面上也都不敢有什么动作。 我朝以来,陛下对贵州苗人施恩已久,赐予土司粮食,盐巴不计其数,天恩之下,再加上钱公素来擅于地方事务,想来出不了什么乱子。”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贵州巡抚钱钺,天顺八年进士,累官浙江按察使,寻升都御史,巡抚山东,河南,后巡抚贵州。 可以说,钱钺是大明不多的地方事务得心应手的人物之一,政绩照著,自是很得朝廷众人信任。 刘健开口补充:“陛下,依老臣看,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应该让贵州巡抚钱钺必要时自行决断,便宜行事。” 如此,就是放权给钱钺了,多加了分保障。 弘治皇帝点点头,如此一说,自己的心也放下不少。 也是,小小的苗人土司,何足挂齿。 很快,弘治皇帝下旨,贵州巡抚钱钺,加兵部尚书衔,贵州苗人一事,可便宜行事。 一百二十三 儿臣不敢苟同 议完了贵州的事,还没松口气,就有小宦官进门来报:“陛下,东宫詹事杨廷和杨大人求见陛下。” 众人一头雾水,这好不好的,杨廷和不在东宫跑到这来干什么。 “传。” 杨廷和进了暖阁,立刻就哭诉起来,说是太子已经多日都未在东宫上学了,他实在是担心太子,这才来禀告陛下啊。 众人脸色都有些不自然,太子不在东宫,就是用后脚跟想想都知道,定是在西山。 在西山干嘛,肯定是干买卖啊。 难道大家都不知道太子在西山? 都知道,只是都不愿意提起,装作不知情罢了,毕竟,大伙还都指望着西山红红火火,一起发财啊。 读书嘛,那就只好先往后放放了呗,反正太子不读书也不是这一时半会了。 不过杨廷和做的也没错,该安抚还是要安抚一下的。 弘治皇帝轻咳一声,故意装作一副怒气的样子:“这个逆子,定是在西山赖着不走,萧敬,你去一趟,把这逆子给朕喊进宫来。” 萧敬自是明白弘治皇帝的意思,领了命,不慌不忙的就往西山赶去了。 至于杨廷和,刘健温言几句,再加上弘治皇帝的一番安抚,也就回了东宫。 好不容易弄走了杨廷和,刘健还是觉得不能太过放纵太子,“陛下,杨詹事说的对啊,殿下读书也是大事,圣贤书还是要读的,万万不可荒废了学业啊。” 刘健说的不无道理,将来治国也不是单单只靠着会挣钱做买卖就行很多道理还是要学的啊。 西山,朱厚照吃完了午饭,汪机下午这是要准备再去出诊,留下田夫人一人在家。 偌大的院子,田夫人一人也是冷冷清清,朱厚照反正也是一人,拉着田夫人去了自己那。 田夫人拗不过朱厚照,,收拾完以后也就跟着去了。 于是,可怜的刘瑾再地里下着苦工,活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个瓜农,朱厚照陪着田夫人闲坐,摆着茶水当着监工。 “这,殿下,刘公公在地里忙活些什么,妾身看起来辛苦的紧啊。” 田夫人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种地哪里需要搭出这么些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尤其是刘瑾还烧着煤,更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啊,没啥,没啥,种地呢。 刘瑾皮糙肉厚的,皮实的很,皮实的很。” 朱厚照打着哈哈,左顾右看一番,突然故作神秘的悄声说到:“田夫人,本宫告诉你,你可不准说出去,本宫这地里要种的可是西瓜,等种出来给母后呢。” “啊,”田夫人吃惊的微微张开檀口,这马上就要入冬了,种西瓜? “不信啊?等种出以后,本宫就送你和汪大夫一个,让你们尝尝鲜。” 田夫人笑而不语,也只是夸赞起来朱厚照有孝心,至于到时候真的能种出来的话,那她先在这谢谢殿下了。 没聊一会儿,就有人老说萧敬萧公公来了,没等一会儿,就看见红袍的萧敬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奴婢萧敬,见过殿下。” 萧敬一边行礼,一边打量着四周,看着刘瑾正在嘿咻嘿咻累的半死,殿下身边还有个妇人,这倒是引起了殿下的主意。 莫非,殿下实在西山金屋藏娇不成? 可这年龄,当殿下娘都绰绰有余,还是殿下偏偏就好这一口? 要知道,不是人人都像陛下一样的,有奇怪嗜好的皇帝太子更是数不胜数。 朱厚照看出萧敬眼里的怀疑,不动声色的解释了田夫人身份。 一听是汪机的夫人,萧敬也是带着笑,连连说着幸会幸会,言语间很是平易近人。 萧敬心里可是有把称,那些人该俯下身子交好,那些人要礼遇,有些人理都可以不用理,心里和明镜一样。 田夫人一听此人是什么司礼监的掌印,又是什么传说中的东厂的厂公脸一下子刷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了,萧伴伴,你来这做甚啊。” 萧敬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朱厚照惊讶之余,“这么快?是不是杨廷和又去父皇那告本宫的状了?” “我说殿下,您还是赶紧入宫吧,晚了陛下可是又要生气啊。” 话虽是这般,可萧敬一点也是不慌不忙。 笑话,太子害怕陛下骂? 不过面上,事不宜迟,二人着急忙慌的赶回宫里。 路上,萧敬顺嘴提了贵州苗人之乱,却让朱厚照心里咯噔一下。 那个妇人,该不会就是米鲁吧。 这米鲁之乱可不是件小事,可以说是明朝在贵州的一次全面失败,损失重大,也是弘治中兴由盛转衰的一个标志。 朱厚照想到这些,隐隐约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到了暖阁,朱厚照故意做小心样子,“儿臣见过父皇。” “嗯,”弘治皇帝冷哼一句,然后熟络起来,让他明日以后不得在落下学业。 朱厚照唯唯诺诺,连连称是。 说完以后,本来弘治皇帝准备让众人退下,朱厚照却突然开口:“父皇,儿臣来的路上听萧公公说,父皇与诸位大人再议论贵州之事,儿臣也想听一听。” 此言一出,众人都觉得稀奇。 哟,奇了怪了,太子还是第一次主动问起朝政,以往太子可只管着玩乐,现在也最多加了个挣钱。 不过朱厚照关心朝事,对于弘治皇帝来说是件好事,弘治皇帝还是很欣慰的。 弘治皇帝让马文升开口,马文升则是很认真的给朱厚照分析了贵州的局势和朝廷的对策,讲着讲着,马文升更觉得是天衣无缝。 朱厚照果然不出所料,朝廷根本就没有重视这一次的事情,更不会清楚接下来的叛乱力度之大,损失至多是前所未有的,更不会想到这一次甚至会动摇大明在贵州的根基。 就比如说,刚刚马文升倍加推崇和重视的钱钺,很快就会成为大明历史上第一个被叛军杀死的巡抚大员,除此以外,贵州总兵官,中官,都指挥使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甚至据说就连贵阳也都被包围,差一点就失守,足以看出情况有多危险。 朱厚照转了转眼睛,问道:“父皇,本兵所言,儿臣不敢苟同。” 此话一出,弘治皇帝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刚刚欣慰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一百二十四 西山学到的 马文升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有些不服气,太子哪里懂什么军国大事,出言不逊,要是换作别人,马文升定要与他理论理论。 弘治皇帝有些不高兴,面漏怒容,“好了,军国大事你个孩子懂些什么,好好听着,若是传出去,寒了天下人的心,你是太子,说话要好好想想,不可妄议国事。” 弘治皇帝深知钱钺在百官,尤其是那些翰林眼里更是人臣模范,若是今日的话传了出去,太子觉得钱钺治下定会有大乱,恐怕到时候少不得有人说太子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刘健开口打着圆场:“殿下可能不了解贵州情况,钱钺乃是名臣,贵州军马卫所无数,殿下多虑了,就算有些什么,贵州也定会无忧。” 马文升虽然没说话,可面上表情就出卖了他马文升。 朱厚照一看这架势,看来这钱钺在朝内呼声很高啊,大伙都觉得,以钱钺的本事处理贵州的小小两个土司,在拥有绝对优势的前提下,还不是手拿把抓,小菜一碟。 朱厚照面上很不服气,“儿臣才不想妄议国事,儿臣刚才就随便一提,是父皇主动告诉儿臣的,告诉了儿臣,儿臣有了别的看法,父皇又说儿臣妄议国事,这是哪里来的公理。” 殿内一下子就陷入了一片寂静,刘健等人也是服了,合着按太子的意思,要怪就怪陛下让马文升说了这么多,罪魁祸首乃是陛下。 弘治皇帝深吸口气,这也就是自己儿子才敢把自己给拖下水,若是换了被人,现在恐怕就是准备好被贬出京了。 他可到好,二话不说,都是我父皇的错,你们去找我父皇去,和我无关。 弘治皇帝居然还觉得没有什么违和,毕竟这的确很像自己儿子能干出来的事,想了想,毕竟是自己的种,又还是年纪还小,算了,算了吧。 朱厚照回问道:““那敢问刘公,本宫刚听本兵所言,贵州所依靠的,一是大明施恩已久,民心所向,二来,就是强大的武备让那些苗人不敢轻举妄动,本宫说的是不是。” “不错,殿下所言句句属实”,刘健点点头,不清楚朱厚照葫芦里卖什么药。 “刘公,本宫想问问我大明施恩于苗人,敢问这个施恩是如何施恩?” “这,回殿下,朝廷每年减免了苗人的赋税,还赏赐给不少大米,盐巴,那些土司也曾上次不少金银珠宝,可谓是施恩隆重啊。” 李东阳想了想,很快就答了出来。 李东阳也是不由得感慨,贵州本来每年缴纳的赋税就不多,如此一来,有时还得让朝廷拨银下去。 朝廷对那些苗人可谓是真的优厚过了,减免了赋税不少,光是每年赏赐的就不在少数啊。 “那李公,每年给朝廷缴纳赋税的,是那些土司,还是苗人?” 朱厚照冷不丁问道? “这,这,听下面来报,苗寨分散于崇山峻岭间,派人前去极为困难,再加上苗人对朝廷一般都有些敌意,所以每年都是土司收上来交于朝廷。” 李东阳如实告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历年来都是只要管住了那些土司,自然而然就管住了一般百姓。 再说了,就是其他地方税收也都是如此,朝廷哪来的这么多人手一家一户去收,那岂不是要累死。 “哦,那本宫明白了,是不是朝廷赏赐给的大米盐巴也都是直接给了土司,对不?” 李东阳迟疑的点点头。 朱厚照却是突然一下子捶胸顿足起来,“完了,完了,咱们是给人家做了嫁衣啊,施恩,这哪是什么施恩啊,这恐怕是养了一群仇人啊。” 朱厚照突然起来这么一出,搞得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还是弘治皇帝开口再一次控制了局面,“好了,你想说什么,如实说来,修要在胡说八道,有失身份。” 朱厚照乖乖停住了哭嚎,一本正经起来,却是话锋一转,“父皇,儿臣在西山安置灾民时,每日分发吃食,都是要告诉灾民,他们吃的是父皇剩下的粮食,每日上工的地方也是父皇花钱开办的,所以西山上上下下,对父皇感恩戴德一片,都是命好,摊上了弘治皇帝这样的好皇帝。” 朱厚照一阵吹捧,让众人摸不清状况,不是在说贵州之事,怎么好好的扯到了西山灾民身上。 弘治皇帝听到西山百姓对自己感恩戴德,不由得有些飘飘然了,还是百姓淳朴啊,知道朕为他们可是费尽心血,也不枉朕对百姓拳拳爱民之心啊。 朱厚照却杀了个回马枪,目光凌厉,“西山的灾民知道感恩父皇,可那些苗人呢,他们知道感恩朝廷,感恩父皇吗?” 朱厚照这一句话,让所有人一僵。 “朝廷是减免了赋税,可收赋税的是土司,不是朝廷,朝廷若是只收一斗麦子,就算那些土司收了十石,二十石,到头来也只交给朝廷一斗,告诉那些苗人,说是朝廷收取了重税,父皇觉得,那些苗人是对朝廷感恩戴德还是恨之入骨呢? 还有,朝廷赏赐的大米盐巴,谁又能保证那些土司会发下去彰显朝廷恩德,本宫要是那些土司,定会自己克扣留下,等日后若是起兵造反,拿来收买人心,鼓舞士气。” 朱厚照说的酣畅淋漓,说完以后,看见众人都如同僵化了一般。 “父皇,父皇”,朱厚照小声喊到。 弘治皇帝猛然打了个颤。 刘健也是久久才张口,“老臣明白了,老臣明白了,若不是今日是殿下点出来,恐怕朝廷上下都还有着如此巨大的误区啊。 苗人和土司本就不是一体,可上百年来,朝廷一直是一体赏罚,怪不得,怪不得……” 可接下来所有人都无比震撼,陛下没有看出来,这么多臣子没有看出来,可偏偏让太子给看出了所以,怎能不震惊啊。 弘治皇帝嗓音有些沙哑,“太子,你是怎么,怎么看出来的?” 怎么看出来的?总不能说自己早早就知道贵州必反,由果推因吧。 朱厚照揉了揉头,脸色闪过一丝喜意:“对了,父皇,是儿臣在西山里学到的?” 一百二十五 哪里的? 西山?要知道,整个西山上下,除了流民以外,就再无什么了,论起来,文化水平最高的还是太子? 没有大儒教导,太子在那种地方,学会了这等道理? 匪夷所思,令人咋舌啊。 弘治皇帝眼里泛着光,“来,继续说下去,第二呢,武备的话,太子怎么看?” 朱厚照这下子可就吃味不准了,要知道现在的卫所制度还没有完全崩塌,还有很大价值的,朱厚照也不敢说武备完全废了,这话说出去不仅仅是得罪人,还会让人平添笑料,给自己刚刚提上去的形象减分啊。 朱厚照只是试探说到:“这,武备一事,儿臣实在是不知,不敢妄下结论。 但儿臣知道一点,如今大明的武备,定是不如洪武永乐年间的,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这话说的没毛病,弘治皇帝和刘健也是纷纷赞同。 要知道,洪武年间的明军有多能打?号称百万大军的大元,打遍天下无敌手,最后硬是被自己乞丐出身的祖宗带着人短短几年就赶出了长城外,滚回了草原老家。 就在,为了防止蒙古人卷土重来,派出徐达,蓝玉这样的狠人,数次主动出击,将残元势力完全击溃,北元崩溃,抓了一票的王公贵族。 等到了永乐年间,这位对武力的嗜好比太祖爷还大,太祖爷就是派人去揍,他到好,亲自带人去人家地盘砸场子。 要知道,从永乐二年起,立为太子的朱高炽,也就是日后的明仁宗就干起了监国,负责朝廷的业务。 至于太宗爷,前脚干完了自己的侄子,弄到了皇位,接下来二十多年,一共五次征讨漠北,一路干到成吉思汗的出生地,蒙古人眼里的圣地,斡难河畔。 这样一算的话,除去路上的时间,这位祖宗不是在打架中,就是在准备打架的路上啊。 除了蒙古,三次南征安南,揍得人家哭爹喊娘,这也是太宗皇帝最喜欢干的事。 能支持如此高强度的战事,况且基本上回回都是暴揍对面,除了要钱,明军的战斗力那可不是吹得。 可以说,那简直就是明军的巅峰。 但要清楚,明军一种是边军,一种就是卫所兵。 边军是朝廷拨银发响,战斗力是顶顶的,一般主要就是在北边和皇帝手里的京营。 至于卫所兵,就是发给你地,自己去地里刨食,平日里响银什么的,就别想了。 但自从大明战神朱祁镇以后,一场土木堡,可以说是整个明军的精锐毁于一旦,太宗留下来的精锐京营全都玩完了。 自此以后,明军,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想一想,最精锐的边军京营都开始废了,更别说那些卫所兵了。 更何况,现在是弘治朝,当今皇帝文治没的说,要是武功,还真的是有些拿不出手。 但令朱厚照万万没想到,所有人即便是认同自己的看法,却还是没有放在心上,对大明的实力还是有着莫名的自信的。 毕竟,明军几十万,你苗人才有多少人?就是真的真的反了几个土司,也翻不出什么大的浪花来,最多就是花些钱银安抚,安抚不成就剿呗,这也没啥。 相反,他们更在乎的是朱厚照作为储君的表现,弘治朝独一无二的人,更能吸引所有人都目光。 某种意义上,朱厚照的能力被贵州的局势更加重要,更得弘治皇帝和百官的重视。 大明在贵州就算败了其实也不会伤筋动骨,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看看江南的倭患,这都十几年了,也没给大明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 可要是朱厚照昏庸无能,中枢出了问题,大明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衰弱下去。 一时间,内阁里每个人丝毫没有担心贵州局势,都在为殿下刚刚的表现大肆夸赞,欣赏,宽慰不已。 弘治皇帝微笑点头,很是欣慰。 太子看来又在百官面前漏了一手,才能让人刮目相看,眼光独特,如此一来,对太子的声望大有裨益啊。 好事,好事。 相比之下,贵州一事倒是显得有些无足轻重了。 即便是等刘健等人退下,朱厚照还是继续说着贵州局势可能没那么乐观,希望弘治皇帝重视,钱钺实在是不适合出任贵州巡抚一职啊。 弘治皇帝只是觉得朱厚照有些过于杞人忧天了,钱钺本就是名臣,而仅仅只是一个土司有所不稳,觉得实在是太言过其实了。 再说了,贵州巡抚这样的大员,怎么可能以为你以为,几句话就能改任,如此一来,朝廷的威严何在?就算你是太子这也不好使啊。 弘治皇帝也不忍打击朱厚照,只是敷衍几句,说是会让钱钺重视,不可掉以轻心。 至于刚刚所说的,万万不可说出去。 朱厚照出宫时依旧是闷闷不乐,看来自己说的没人会相信,没人会相信小小的一个叫米鲁的妇人,到最后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人不可小视啊,不可小视啊…… 朱厚照先是回了东宫,给杨廷和,费宏,王华三人认了错,再三保证保证明日讲学准时回到 。 王华,费宏倒是没什么话说,杨廷和倒是板着脸,苦口婆心劝谏了半天,眨眼又是半个时辰。 朱厚照好不容易脱了身,心里感慨,刚刚才过上的好日子就这样又没了,又要开始每日昏昏欲睡,却又是不能睡得苦逼日子了。 回到东宫还没有歇多久,谷大用却是一脸神神秘秘的走了上来。 谷大用与刘瑾一般,都是东宫的太监,地位仅仅次于刘瑾之下。 日后在正德朝,更是掌西厂,掌军务,可以说是一大权宦。 朱厚照几乎可以肯定,要不是上面有个刘瑾过于出名才掩饰了他,这厮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这些日子朱厚照呆在西山,只带了刘瑾,这谷大用自是留在了东宫。 “殿下,奴婢有件事要禀告殿下?” “哦?什么事?说。” “这,奴婢,奴婢实在是不敢瞒着殿下,此事,是关于刘公公的。” “关于刘瑾的?什么事?说?” “这,殿下''这几日和刘公公不在西山,有人给刘公公送来包袱,说是南昌府老家的人送来的。” “这又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家里有人送些东西,算不上什么大事啊。” 朱厚照不动声色,故意说到。 谷大用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殿下,奇怪就奇怪在这,刘公公明明是陕西人,哪来的南昌府的老家啊? 再者说了,东西拿进府时,有个崽子摔了一跤,掉了出来,里面,里面都是些金银珠宝啊。” 一百二十六 宁王府送的 金银珠宝?这就更不寻常了。 要知道太监虽然爱财,也哪有家里给自己寄金银珠宝的。 一般来说,你把我送进了宫,让我不是男人,断子绝孙了,那一刀下来基本是就是切断了所有的联系。 就算是有些还有联系,可一般都是拿银子贴补家里人打趣,哪有家里人拿银子给自己的。 毕竟,家里要是有钱,那何必当初把人进宫啊。 这些金银珠宝,说是家里给的,恐怕说破大天都没人信。 谷大用面上一脸悲痛,好像在心痛刘瑾做了什么对不起太子的事,心里可是乐开了花。 刘瑾啊刘瑾,你这厮也会有这种事落在咱家手里,咱家倒是看看,今日这一关你该怎么做。 做奴婢的,一旦失去了主子的信任,捏死他不如同捏死只蚂蚁一般简单。 朱厚照心里大为吃惊,南昌府? 紧接着,一个人蹦了出来。 宁王朱宸濠。 宁王就藩的地方,就在南昌。 这厮造反不是正德年间,离现在还有二十来年啊,怎么现在就开始……… 卧槽,未雨绸缪啊,提前谋划这么久啊。 更何况,刘瑾,那是自己是伴伴,是心腹啊,他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自己在朱宸濠面前,就是一张白纸啊。 “去,把刘瑾传来。” 朱厚照声音不由得冷了下来。 “是。” 谷大用出了殿门,心里再也压不住喜意,暗暗想着刘瑾接下来接下来会面对如何的境地。 一想到这,就如同三伏天吃冰,浑身舒服啊。 若是刘瑾真的由此倒了,最好是赶出东宫,要了他的小命,自己这才算是熬出了出头之日啊,也不枉自己如此铤而走险设计这一步啊。 谷大用心里明白,只要刘瑾在一日,他谷大用永远都不是殿下的贴心人,心腹,只有刘瑾没了,他才能顺利的进一步啊。 尤其是殿下去应天府时谁都没带,只带了刘瑾一人,再加上这蜂窝煤的头号大功臣太子都给了刘瑾,还得了陛下的夸,说什么有怀恩之样。 一时间,刘瑾这厮在宫里风光无限,就连萧敬老祖宗,都对他刮目相看啊。 这几日太子又把西山交给了刘瑾,这样谷大用心里的危机感进一步加剧了。 在这么下去,自己恐怕就真的是千年老二,再无出头之日了。 太监,也不甘心久居人下啊。 太监要是争权夺利起来,不比那些文人好手段干净。 他和刘瑾,就是戏文里说的那样,叫什么既生瑜,何生亮啊。 太子急令刘瑾,刘瑾虽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回到东宫,自是有自己的心腹告诉自己些什么,刘瑾听完,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该死的谷大用,一定是他在殿下面前嚼了舌根子,要不然太子也不会平白无故这么急的喊自己。 当有人说谷大用把有人送给刘公公的包袱故意弄开,金银珠宝掉了一地时,刘瑾黑下去的脸顿时煞白煞白。 一时间,竟是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腿有些不自觉的哆嗦起来,身子软的和面条一样,摇摇欲坠。 旁边的小宦官赶紧扶着刘瑾,搀着坐下。 缓过来一些的刘瑾几乎咬牙切齿,该死的谷大用,这是分明要下死手啊。 刘瑾现在恨不得生吃活剥的谷大用。 “哟,这不是刘公公吗?有些日子不见了,身子还好? 看起来这腿脚还真是快啊,这么快就从西山赶回来了?” 随着话音,刘瑾看见要死不死的谷大用笑眯眯说着。 刘瑾好不容易压下自己扑上去的欲望,冷哼一声。 “刘公公,殿下还等着您呢。” 谷大用适时提醒到,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话一出口,刘瑾就如同落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一步一步往殿内挪着,看的谷大用如同吃蜜一般。 “奴婢,奴婢刘瑾,见过殿下。” 刘瑾死死把头磕在地上,好半天的时间也没有听到声响,更是惶恐不已,大汗淋漓,湿透了里衣。 “奴婢?刘瑾,你是本宫的奴婢吗?” 悠悠一句不悲不喜的话,在刘瑾眼里,不亚于诛心之言。 刘瑾狠狠磕头,带着哭腔:“奴婢,奴婢是殿下的奴婢,现在是,以后也是,一直都是殿下的奴婢。” “抬起头来”。 朱厚照厉声说到。 刘瑾战战兢兢抬起头,只是一下,就心凉了半截。 一向和善的太子爷如今眼里冷漠至极,冷冷的打量着刘瑾。 地上还散落着一地的金银珠宝,金锭银锭。 “本宫还能信你吗?” “能,能,”刘瑾连连点头,一把鼻涕一把泪,“殿下是奴婢的天,殿下问什么,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诓瞒殿下。” 刘瑾知道,这是太子给的自己最后一个机会,自己要是把握不住,太子绝对不介意把自己送走。 “宁王府送来的?” 朱厚照淡淡一问,却让刘瑾瞬间紧绷起来,不过眨眼间,就连忙点头。 “那就说说,什么时候开始的,送了多少银子了。” 刘瑾陆陆续续开始回忆起来。 早在弘治八年,他来东宫做了管事太监不久以后,就被宁王府的人看上了。 来的人没有所求,出手阔绰,第一次见面就是一套宅院,说是交好刘公公的,还望刘公公给个薄面。 刘瑾当时也只不过是个无权无势,靠着每月例钱过活罢了,哪里见过如此豪爽的人。 再说了,人家也没说让自己干嘛,这一时间鬼使神差之下,刘瑾也就收了下来。 这一收可就不得了了,年年都有人来给自己送银子,少则两三千两,多了,出了银票,现银,还有些白玉镯子一类的东西。 来的人只说与刘瑾交好,从不求刘瑾办事,也不打听什么,让刘瑾收的是越来越心安理得,有些得意忘形了。 要不然,也不会被谷大用抓住。 刘瑾说完以后,急忙表着忠心:“殿下,殿下,奴婢真的没有往外说些什么,真的没有往外说什么,只是奴婢一时间昏了头,才放心如此大错,殿下饶了奴婢这一次,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朱厚照看着痛哭流涕的刘瑾,看起来,不像是说谎啊。 一百二十七 这叫送礼? 朱厚照之所以审视刘瑾,很大一方面就是因为这朱宸濠在正德朝实在是太过跳脱,作死了。 朱宸濠谋复前代宁王因罪被革去的护卫屯田,派了他府里的一个太监带着给刘瑾的巨额私礼到北京。 太监转送了礼物,转达了宁王希望有卫队,并有维持给他恢复了的卫队的收入的要求。 而作为当时大权在握的刘瑾很痛快的就答应下来了,尽管兵部反对,宁王的卫队还是恢复了。 现在看来,朱宸濠这厮恐怕早就活动开来了,对刘瑾这支潜力股,不惜下重注啊。 恐怕除了刘瑾,朝内朝外,不知又有多少人收了宁王的好处啊。 自己身边有人,谁又能保证,宫里没有朱宸濠的眼线呢? 朱厚照也是服了,这宁王朱权这一脉,也算是锲而不舍,四代藩王只坚持一件事,造反。 从初代宁王开始,宁藩就和皇家恩恩怨怨百十年了。 人家第一代宁王朱权本来好好被封在大宁做个塞王,手上数万人马,王所统封疆数十城,广千余里,带甲八万,革车六千,视诸王最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啊。 结果呢,自己四哥要反,胁迫自己出兵相助,把自己诓进北平府,趁机要挟自己的人马一块反了,并许以攻下南京后,与他分天下而治。 朱权哪里肯信这个邪,什么狗屁平分天下,自己又不是个小孩子,不求什么平分天下,到时候把自个封到苏州,江南那个地,做个逍遥的江南藩王,打了这么多年杖,享受享受不行吗? 还真不行,结果呢,做上皇帝的永乐皇帝反手就把宁王从大宁整到了南昌,这哭都没地哭去。 所以啊,和皇家作对就成了宁藩最大的乐趣。 可惜了,朱权遇上的永乐,洪熙,宣德,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到了正统,景泰,天顺,成化年间了,皇帝比不上那三位了,可问题是那俩任宁王也不行啊,有贼心,没本事啊。 好吧,现在到好,上来了个朱宸濠,又摊上自己这个最昏庸的皇帝,可不是得反。 “知道自己错了吗?” 朱厚照冷冰冰问道。 “知道了,知道了,奴婢知道了”,刘瑾一听有门,顾不上已是磕的青肿的额头,继续卖力磕着,咚咚作响。 ”好了,停下吧,现在磕头做甚,你若是当真聪明,就该知道,什么该伸手,什么不该拿。” 刘瑾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殿下,奴婢,奴婢是昏了头啊,殿下,奴婢日后要再做出此等事,奴婢,奴婢自个把自个个了断了,绝不给殿下添堵。” “自个了断?说的倒是简单,”朱厚照冷淡说到,“到那个时候,本宫保证,你刘瑾的下场不会比王振好上多少,本宫会亲自动手,听见了吗?” 最后一声厉喝,让刘瑾心尖都颤了颤,赶忙回话“奴婢听见了,听见了。” 威施了,现在就改施恩了。 朱厚照语气缓和了些,“既然你什么还没说,没做错什么,还是有机会的,回头是岸。 刘瑾,你记住,钱,你可以收,可有些钱,说之前,自己掂量掂量,自己有命收,有没有命好。 此事,本宫就先给你压下去了,谷大用那,本宫会交代的。 若是父皇知道,你的下场,你自己心里应该知道。 刘瑾,你是本宫的伴伴,是心腹,本宫只能原谅你这一次,下一次,本宫就只能挥泪斩马谡了。” 这个突然起来的好消息让刘瑾呆滞片刻,然后喜极而泣,然后恭恭敬敬给朱厚照磕头:“殿下,大恩,奴婢,奴婢,奴婢就是粉骨碎身都报不了啊,奴婢这就和宁王府断了消息,回去把那些东西交给殿下。 日后,殿下让奴婢做甚奴婢都去做,让奴婢就算去死奴婢也不眨一下眼,呜呜呜………” 嗯,对于刘瑾很识相的把断了消息?一听这话,朱厚照当时就急了,别介啊,好不容易又找到条发财的路,怎么能断了呢。 “刘瑾,按本宫说的去做,从今年开始,宁王府要是在送钱给你,往大了要,本宫不是怕:不敢要,是怕他给不起。 若是日后他们想问出些什么,如实禀告本宫就可。” 刘瑾这下子完全糊涂了,只不过现在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大悲大喜之下哪里还能想出些什么,连连称是。 当刘瑾安然无恙的离开以后,后续也没什么动静,谷大用可坐不住了。 要知道,他冒着给刘瑾撕破脸皮的风险到太子面前告了刘瑾这一状,就是指望着给刘瑾来上雷霆之命一击。 只是,这怎么没了下文啊。 谷大用有些慌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下子自己算是彻底得罪了刘瑾,可刘瑾偏偏又没有什么事,自己可就危险了啊。 他可不相信刘瑾心胸开阔,不记仇,这可如何是好啊。 等朱厚照看见这些年朱宸濠送给刘瑾的东西以后,也是有些瞠目结舌。 这,怪不得说朱宸濠在江西鱼肉百姓多年手里还养着土匪抢劫往来商贾,最后自己倒是没剩下啥钱财。 光是刘瑾就给了这么些,更不用说别人了。 不过转念一想,朱厚照乐了,现在都成了自己的,可谓是辛辛苦苦为自己做了嫁衣啊。 朱厚照这几日开始了痛苦的讲学生涯,每日都是昏昏欲睡。 刘瑾倒好,每日宁可西山东宫两边跑,哪怕是每日累的和狗一样,天天却是干劲十足。 这几日,一直无聊透顶的朱厚照偶然有发现件事引起了自己的兴趣。 自己的两个便宜舅舅,居然这些日子给自己送了不少东西来。 稀奇了,稀奇了,不说这两人本来就是铁公鸡,一毛不拔的主,还会主动给别人送东西? 再说了,自己可是废了两人爵位,差点没吓死这两个便宜舅舅,见自己就和见猫一样,远超父皇 就这,他俩还敢来找自己? 朱厚照翻了翻这兄弟两人送来的东西,好嘛,不出所料,什么老山参,阿胶,还有一次,两人合起来送了十辆银子。 朱厚照无语了,这叫送礼? 这,出手还真是大方啊。 和朱宸濠的阔绰一笔,人比人,寒碜死人。 一百二十八 拿这个考验本宫? 朱厚照知道,这两个舅舅不是个安分的人,再加上铁公鸡的属性,求人办事都弄的这般好笑跌份。 朱厚照一直坚信,垃圾也有自己的价值,只是放错了位置,哪怕他是张家兄弟也是一样。 “好了,来人,告诉本宫的两个舅舅,明日让他们来东宫一趟。” 朱厚照思来想去,也没想清楚这兄弟两人会些啥,做些啥。 张鹤龄,张延龄哥俩知道太子明日要接见他们,心里内牛面满,送出去那些礼,可算是见了回响啊,也不亏得自己花了血本啊。 那可是上好的山参,阿胶,自己家内人当年坐月子自己都不舍得用啊,还有那十两银子,在自己家这么困难的时候,哥俩算了半天,总算是好不容易扣出了这些个东西啊。 自己那个狗外甥,可算是还有点良心。 自己这礼也送了,在家也禁足了,书也读了,这爵位什么的,恐怕也差不多该给恢复了吧。 第二日,自己送了礼,太子收了礼的缘故,兄弟二人又是有些趾高气扬起来,乐颠颠的去了东宫。 刚一打照面,朱厚照还是念在母后份上,让人上了茶和水果,糕点,赐座二人。 没说几句,张鹤龄这厮,话就有意无意地往爵位上引,抱怨着自从没了俸禄,这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了,这些日子差点就没米下锅了,已经不知多久没见过肉味了。 说着说着,张鹤龄还带了些泪花,好像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张鹤龄偷偷看了眼朱厚照,发现朱厚照压根就没睁眼看,而是一副便秘的表情看在一边。 张鹤龄心里暗叫不好,一转头,就看见张延龄一口一个吞着糕点,好似嚼都未嚼,吃的正香。 朱厚照看的眼都直了,这,怕是多久都没有吃饭了吧,这占便宜都占到东宫来了。 朱厚照佯装大怒:“胡说八道,你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年,父皇赏赐给张家的子粒田足足有几十顷,张家这么些年来强取豪夺的田地不知多少,前年和周家争田一事自己忘了? 还有前些日子,张家一出手就是几千两银子购买股份,这些日子光是分红就足足有了千两至多,你张鹤龄手里能没钱? 当初本宫本想抄了张家,是父皇,母后拦了下来,不要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张家有多少店面铺子,多少田地,每月进项,本宫算的比二位舅舅一清二楚。” “还有送礼,”朱厚照一提起这个,气不打一处来,“好舅舅,拿这个考验你侄儿? 你侄儿我不是穷亲戚,不是臭要饭的,你觉得东宫是吃不起山参,阿胶,还是本宫缺那十两银子傍身不成?” 朱厚照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吓得刚刚还眼泪巴巴的张鹤龄一抽,至于吃的不亦乐乎的张延龄,这么一下,顿时打起嗝来,响个不停。 “殿下,殿下,草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张鹤龄反应过来,拉着还在“嗝,嗝”不停的张延龄噗通就跪了下来。 张鹤龄跪倒在地,心里暗骂,自己这个外甥真是属狗脸的,说变脸就变脸,一点准都没有。 今天张家兄弟算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兄弟两人都是一眼,恨不得抱头大哭起来啊。 不过朱厚照在临走时说了,他们能来,他还是很高兴的,只不过来了所做的,这让他很不高兴。 不过看在态度还是很不错的,等有机会,自会想办法给他们寻一份功劳来。 得,一张空头支票开出去了。 朱厚照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思花在这哥俩身上,现在到还是在想,辽东的何鼎地种的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种出来,这些,还都是未知数啊。 远在千里之外的何鼎,哪里知道太子爷还在念叨着自己,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是在自个院子里,按照太子给的东西,像伺候老子一般摆弄这这一亩三分地。 除此以外,这何鼎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事都不管。 这下子,在辽东官场上,无论是巡抚张玉,总兵官李杲,还是原来的镇守太监任良,一时间都摸不清这个督学太监的底细。 一开始的时候,大伙一听,嗷,从京师发配来的,说什么要督学辽东,让辽东学风蔚然成风才能回京。 这刚开始一听,所有人都笑了,这可是辽东啊,就是秀才的功名,都是一个一个脑袋都能数的清,还学风蔚然成风,这不就是永久流放了啊 可接下来,无论是张玉,李杲,还是任良,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仔细了解以后,也是陷入了迷茫。 你说这何鼎被发配到辽东来的,可人家是得了朝廷上百官力挺,太子亲自出面保下的人啊。 听说和他斗法的李广,都被太子拿下,早早就死在了昭狱里啊。 李广朝官们不清楚,可宫里出身的任良心里明白啊,那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就这么死了? 然后,就是何鼎前脚接了旨,后脚就往辽东奔来,就连陛下赏赐的斗牛服,那也是一路上赶着在北通州给了何鼎。 怪事了,怪事了。 辽东都司上上下下都奇了怪了,这何鼎怎么看怎么都像斗胜了的人,得了陛下和太子的看重,入了圣眼,还有文官老爷们的站台,怎么看都是大获全胜的人,这咋会来辽东呢。 更奇怪的是,人家是赶着来辽东的。 这下子没人吃味的住这何鼎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所以啊,没人敢小瞧了何鼎,不把他当盘菜。 到了锦州,锦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都出城迎接,张玉在巡抚衙门亲自做东款待何鼎,为他接风洗尘。 这接完风以后,何鼎是一头扎进了自己院里,什么事也都不管。 这下子,所有人都不明白事理,商量之下,让任良去打探打探消息,毕竟都是宫里出来的,有话说啊。 任良对何鼎也是怀着讨好的心思,虽说陛下没有把自己调回去,自己依旧是辽东三巨头之一,可是人家毕竟是在皇帝太子那挂了名,有着一身斗牛服的啊。 斗牛服啊,太监们有的,一只手都不够啊。 比不上,比不上。 一百二十九 你来真的? 任良去了以后,何鼎只是应付几句,就是有事要做,下了逐客令。 任良软磨硬泡半天,总算是弄清楚了何鼎在忙些什么,一时竟是傻了眼。 何鼎,居然在种地。 何鼎没空搭理着石化了的任良,一门心思的扑在这种地上。 这东西之前没有见过,太子交代了,又是十分金贵,大明可以说是寥寥无几,价值千金啊。 不,可能千金都不止啊。 何鼎太清楚太子口里说的亩产二十石的能量了,这就意味着,这将是更古未有的事情,历代王朝都没能出现的,就要出现在大明,出现在他何鼎手里啊。 何鼎突然有着一种莫名的荣耀感,好像做着一件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可即便何鼎不清楚这种的是什么,但恍恍惚惚之间,直觉告诉何鼎,这就是足以改变历史车轮的大事啊。 真要是种了出来,自己也算是青史留名了,留的,还是个好命啊。 这对何鼎来说是一个致命的诱惑。 何鼎到了锦州,也懒得去搞清楚当地官员错综复杂的势力利益,一门心思的想着种出这高产粮食,大大的出名。 万万是没有想到,他不去掺和,倒是让人家心里生了嘀咕,更是摸不准门脉,吃不准自己。 院子里的地不大,也就只有个两分大小,何鼎从假借他人之手,都是自己一门心思侍弄。 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何鼎巴不得从早到晚都在地里呆着。 自己没有种过地,没啥,太子给的东西交代了,说这玩意好活,又让人去寻了个庄稼把式,专门来教自己种地,这不就成了。 何鼎习以为常的取来锄头,熟练的东刨刨,西刨刨,左一锄头,又一下子,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在松松土。 任良本以为这何鼎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什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要种地,咋不去南京孝陵去种,那地方大,土肥,雨水多,收成好,来辽东这苦不拉几的地方来做甚。 再说了,陛下派你来,就是让你种地? 任良心中冷哼一声,假模假样的人,可还没有多想,一股恶臭传来……… 任良脸色一变,这味道是…… 我的天,不是吧。 任良扭过头,看见了被人放下,装在桶里的恶臭之源。 任良捂着鼻子,恨不得自己没这个鼻子玩意。 紧接着,任良瞳孔一缩,何鼎,他来真的? 何鼎好像啥都没有闻到一般,上前去提着左右荡荡的粪桶,放在地里,用勺舀着泼洒在地上。 恶臭味瞬间弥漫开来,任良简直就要呕出昨夜的饭。 任良看着何鼎不为所动,专心致志的施着肥,嘴里好碎碎念着什么,搞得格外认真。 任良服了,真的服了,看得出来,何公公是真的爱种地,是真爱。 任良找了个借口,飞一般的逃了出去,呼吸着大口大口的新鲜空气。 回到府里,来打探的络绎不绝,很快,整个辽东都司上上下下都知道,新来的何鼎何公公,是真的只爱种地? 不信?那任良一定会亲切的问候你,要不你也去弄桶大粪去浇地? 如此一来,倒是没有人再去寻何鼎套话什么的了,既然何鼎没法对原来的权力平衡造成影响,一些本来想抱大腿的人也都没有了心思,自然没人会去在意个太监种地能种出个什么。 你就是种出金子来,关我屁事?能给我不成。 何鼎很快就被边缘化,不过何鼎也是乐的没人来烦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何鼎种着地,知道出了芽,在宫里几十年了的何鼎早就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这次却是出乎的欢呼雀跃起来,几乎都要跳了起来。 锦州城里时不时的传来消息,什么陛下身子有恙,太子监国一月,再到后来太子赈济灾民,陛下设立了镇国府,封了太子做镇国公。 这些个消息,巡抚,中官们每日都在冥思苦想,想着朝廷里的局势如何。 对于何鼎来说,一切都是身外物。 可偏偏是,那些整日揣摩朝廷的人啥都不知道,可何鼎却是得了朱厚照的来信。 信里说的很简单,如今他是监国太子,又是镇国府的当家人,若是缺钱缺人,尽可来信。 不过有一点,万万不可和张玉,杨杲,任良三人走的太近,他何鼎只需要安心种地,就能有一份大好前程。 何鼎看完以后,大为感动,万万没有想到太子居然还在挂念着他,更是干劲十足。 至于太子嘱咐了让他少和那三人打交道,本来,人家也没有和自己有多好的关系啊。 这日复一日过去,这地里出了芽,见了绿,一日一日数着日子过去了。 东宫里,朱厚照不知道故意的还是故意的,每日讲学,总会有些问题提问,一开始的时候,杨廷和还以为太子用心温了书,对儒家要义有了新的见解,可每每一听,都是吹胡子瞪眼。 “杨师傅,你说太阳到底里本宫有多远?为啥他是东升西落,而不是西落东升? “杨师傅,为啥冬天冷,夏天热?为啥冬天白天短,夏天白天短啊?” “杨师傅,你说那么多个皇帝都是天子,本宫以后也要做天子,都是上天之子的话,那本宫和父皇,皇祖,难不成都是兄弟?” 朱厚照如同十万个为什么,问题接连不断,连珠炮似的,打的杨廷和几人人仰马翻。 尤其是最后,简直是无君无父了啊。 清流出身的杨廷和,王华哪里见得了这个,起身以后,气冲冲的去陛下那告状了。 倒是费宏留了下来,慢吞吞的坐在一边,不为所动。 这下子,朱厚照倒是好奇了:“费师傅,你咋还坐着,不和杨师傅,王师傅一起去找父皇告状? 费宏摇摇头:“为何告状?太子只是心有疑惑,不怕太子笑话,太子的很多奇思妙想,臣年幼时也曾想过,只是没能像太子一般公之于众罢了。” 大抵就是,这般脑残的想法,自己小时候不懂事,瞎琢磨琢磨就算了,像您这样的,大大咧咧说出来,还真是少见。 朱厚照大拇指一竖:“费师傅,同道中人,同道中人。” 一百三十 好像没错啊 若是换作杨廷和,定是觉得这是在侮辱他啊,他居然和太子都成了同道中人,不是侮辱是什么。 费宏也只是连连说着不敢。 朱厚照倒是发自内心的说:“费师傅,本宫打心底里喜欢你教本宫,这三个师傅里,本宫倒是觉得和费师傅最有话讲?” “这,殿下过誉了,臣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费师傅想不想知道本宫会些什么?” 朱厚照突然问道。 “臣求之不得,臣觉得殿下虽是不精四书,但对经世之学倒是颇有番自己的理解,臣洗耳恭听。” 费宏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太子和陛下不一样,完全就不是个好学生,虽是师徒,但也是君臣啊。 这其中的度,就很难把握了。 所以啊,这帝师也不是这般好当的啊。 但费宏也发现,太子是个顺毛的人,你逆着他,他偏偏和你不对付,看看杨廷和就知道被气成啥样了,顺着他来,万一有着意外收获呢。 这一下子,师徒二人的身份倒是颠倒了个。 杨廷和和王华一路赶到暖阁,门外的小黄门进来打断了正在议事的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 得,不用说,看来太子又把杨廷和给气着了,又来找陛下诉苦了。 这,是不是得让钦天监看看,这杨廷和和殿下是不是犯冲,什么看怎么就不对付啊。 这一次,杨廷和哭诉这朱厚照的奇思妙想。 本来,谢迁都听乐了,还别说,太子还真是异于常人,自己怎么就没想过呢,李东阳,刘健也是捋着胡子,忍俊不禁,就连弘治皇帝也都当个乐子听着。 可当听见太子说天子是不是都是兄弟时,大伙都脸色不对了。 太子,嘴还真的没有个把门。 弘治皇帝的火气就上来了,这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主,连祖宗的事都敢拿来开玩笑,这是能开的。 “萧敬,拿软鞭,去东宫。” 弘治皇帝丢下几句话后,就大步流星的离开的暖阁,搞得众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以后,萧敬捧着软鞭紧紧跟在弘治皇帝身后。 刘健几人默不作声,自然知道陛下此举是要做甚。 倒是杨廷和,王华傻了,陛下去东宫,不会是…… 一路上跪倒一片,弘治皇帝正眼都没有多看,带着火气到了门外,用手制住想要个里面通风报信的小太监。 弘治皇帝停了下来,想着怎么样给朱厚照来上个天降正义最为意外。 刚准备踹门而入,却听见里面传来了声音。 “那费师傅知不知道,这大江大河里的水是从哪里来的?又为何咱们大明东南是鱼米之乡,而西北则是塞外黄沙,干涸万里。” “臣不知,还请殿下赐教。” 费宏还真的不知道为何江河之水源源不断,从何而来,他到想知道太子是怎么想的。 弘治皇帝仔细一听,这不是逆子和费宏嘛。 等会?刚刚说什么?这逆子要给费宏讲学问?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费宏是谁?十六岁的解元,成化二十三的状元,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年纪轻轻就参与编撰了宪宗实录。 这样的人物,你朱厚照跟着人家学都学不来,还教人家?你会个啥你教人家,还嫌丢人不够? 弘治皇帝简直要被这逆子气晕过去,正要冲进去好好教导教导这逆子。 弘治皇帝还没动脚,就听见朱厚照侃侃而谈。 “费师傅,本宫先问你,这世上哪的水最多?” “这,大抵,大抵东海之水,天下冠绝,江河入海,再也没有无出其右的了。” “对了,费师傅说得对,就是海水,那河流的水又从哪来?” “天下河流之水,多是降雨而来,”费宏有些纳闷,太子问这些干嘛。 “那雨水呢?雨水又从哪来?” 朱厚照穷追不舍,继续发问。 这下子,费宏一时语塞了,是啊,雨水又是从哪来的? 说是龙王爷下的,这些,也就骗骗无知小民罢了。 门外的弘治皇帝一时也是忘了自己接下来干嘛,也是再想,雨水从何而来?莫不是真是老天祖宗降下的? 弘治皇帝也是思考起来,停在门口。 萧敬看着陛下停了下来,也是赶忙停在后面。 紧接着,后面停了长溜溜的一串。 所有人心里都有个疑问,陛下,这是咋了? “这,臣不知道。” 费宏很干脆的认了,自己不知道,他想看看太子倒是有什么说法。 “好,那就改该本宫说了,费师傅,难道水就只能是水,没有别的样子?” 费宏有些糊涂,水不就是水,还能是啥? 朱厚照看出费宏的疑惑,“费师傅若是在家烧过水,就会知道,这水开之时的滚滚白烟,若是一挡,就是水。 就连喝茶之时,滚开的茶水冒着热气,那气若是用茶盖盖住,自然也是水珠。 冬日里,这水不也是能结成冰? 所以啊,这水,能成冰块,也能成气,本宫说的没错吧?” 这就是初中最基本的三种状态啊,固态,气态,液态,但凡是九年义务教育没有摸鱼的,就应该了解啊。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知识,却让在大明知识体系巅峰的费宏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 朱厚照心里大喊,自然科学,自然科学,任重而道远啊。 费宏想了半天,实在是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也就认了下来。 不仅仅是费宏,就是弘治皇帝心里默念几遍,想了想,好像,也没啥问题了。 好了,朱厚照庆幸费宏没有驳到自己,可算可以继续下来了。 “若是现在是夏日,费师傅也可试一试,弄碗水放在太阳底下,就是什么都不动,怕是日日也会少上一点,变成气。 可这些气里,都有水啊。 一碗水尚且如此,万里大海又有多大,又是多少碗的水,又能有多少水汽呢?” 朱厚照可算说到了水汽的最大来源,海洋啊。 朱厚照给出了结论:“所以啊,本宫觉得,这些水汽在天上,终有一日越来越多,最后落下来,这不就是成了雨水?” 这个结论,是自己高中做文综题不知做了多少遍的海陆循环啊。 这不是结论,是真理啊。 可万万没有想到,费宏居然摇摇头,表达了异议。 一百三十一 被鄙视了 这下子朱厚照倒是有点懵了,这是定理啊,费宏总不能还能找到理由反驳吧。 这,不太可能吧。 费宏倒是一脸严肃:“殿下所说的,臣不敢苟同。 臣浅薄无知,但臣倒是也知晓,海水苦涩无比,难以下咽,哪有这山泉河流甘甜。 再者说了,这海位于东南,多是河流所入之地,天下降雨之广,远的相距千里,怎么可能来自大海。 还请殿下恕罪,臣还是不信。” 嗷,朱厚照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感谢老师,自己还会这些。 “那好办,还请费师傅回去烧上一壶盐水之后,一切都明了。 至于远隔千里,费师傅难道不知道风吗? 所为诸葛亮借东风,这东风哪里是借的。 夏天的时候,东风从海上来,带着水汽一路向陕甘一代的内陆退去,所以东南雨水丰饶,西北干旱。 至于冬天,这风从西北来,这西北本就无水,哪里来的水汽? 这万物有始才有终,都有力竭之时,东风散去,西北从东南散去,所以啊,这西北少雨,东南多雨。” 朱厚照一时间兴起,甚至讲起了梅雨。 不过朱厚照还是有些分寸,什么高低气压什么的,自己还是不敢乱说。 朱厚照临了还要感慨一下:“费师傅道德文章做的那是没话说,可对生活了解太小,道德文章,能交本宫读书,这没啥,可论起治国啊, 啧啧啧………” 后面的,不言而喻。 费宏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太子说的,自己找不到问题所在,难道太子说的真是对的? 门外的弘治皇帝本来也在咂摸这刚刚朱厚照说的,听到这,心头一紧,赶忙推门进去,生怕这逆子嘴快又说出什么骇为天人,大逆不道的话。 朱厚照还想着继续吹比,毕竟,给一个高知份子吹牛,还把他吹的一愣一愣的机会可不多啊。 可还没有继续发挥尽兴,却只听见蒙的一声,门开了,朱厚照极其不爽,哪个不长眼的打扰了自己的兴致。 一转头,当时缩了回去。 惹不起,惹不起,怂一点,怂一点好。 这刘健等人跟在后面也不知站了多久,反正陛下在门口站着,他们也就在后面候着。 也不知道陛下站在门外听啥,自己也好想听啊。 好不容易等着弘治皇帝动身进去,一帮人也紧紧跟在后面。 刘健李东阳等人看着有些无神的费宏,当即吓了一跳,殿下,该不会把费宏怎么样了,看起来,萎靡不振啊。 朱厚照一看这架势,就清楚接下来会怎么样了。 朱厚照挤了半天,挤出比哭还像哭的笑:“父皇,你好啊。” 弘治皇帝虽是铁青着脸,冷哼了一声,还是先让其余人退下。 紧接着,东宫里有一次传来了朱厚照的哀嚎。 只不过打完以后,怒火泄去大半的弘治皇帝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厚照,你当真以为朕不清楚,还是历代先皇,前朝皇帝不知道科举是做锦绣文章,会有不分五谷只会读死书的人? 你自己,好好想想其中的道理。” 朱厚照哀嚎停止,犯了迷糊。 一直处于懵逼状态的费宏就这么懵逼的退下,懵逼的跟在众人后面。 “子充啊,你这精神头看起来不佳,无事吧”,谢迁一脸担心的开口。 他与费宏都是南方人士,平日里也对着后辈多加欣赏,自是关心许多。 费宏摇摇头,“有劳谢公费心了,下官无事。” 众人也都没有太过在意。 费宏就这么昏昏噩噩的回到了府中,连晚膳都没吃上几口,吓得费夫人有些不知所措。 “夫君,今日当值回来看夫君兴致不高,可是今日遇到什么难事?” 贤惠的费夫人小心翼翼开口询问。 夫妻二人成婚七八载,膝下子女环绕,一直是相敬如宾。 岂料费宏也只是摇摇头,说着自己无事。 费夫人一脸担心,这看起来不像是无事的样子啊。 费宏突然开口:“来人,取只,炭盆,还有一壶盐水来。” 这,下人们不知主君是和用意,看见夫人使了使眼色,也就置办下去了。 费夫人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自家夫君今日不会是撞邪了吧。” 费夫人强忍着心慌,自知自己一乱,费府也就乱了。 很快,一盆烧的旺旺的炭盆拿了过来,一壶盐水也放在一边。 费宏将壶放在炭盆之上,全神贯注的盯着。 费夫人陪在一边,看着昔日的状元郎如同稚童一般看着炭盆,心中五味杂陈。 很快,壶里的盐水受热沸腾,噗嗤嗤盯着壶盖。 费宏顾不上烫手,急忙将盖子取下,烫的呲牙咧嘴,吓了费夫人一跳。 取下以后,费宏用手指沾着壶盖上的水滴,还没等费夫人来得及阻止,就将手指含进嘴里。 “没味,没味,夫人,与一般的水一般,没味”,费宏惊呼起来。 太子说的是对的,这水,明明是盐水,现在又是无味。 要是按太子说的,岂不是真的? 费夫人大跌眼镜,就这? 自家夫君回来以后这个样子就是因为这个? 费夫人不经哑然失笑。 费宏看着费夫人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甚至还发笑,疑惑不解到:“夫人为何发笑?夫人难道不惊讶吗?怎么夫人看起来像是早就知道一样?” 费夫人捂嘴笑着,嗔怪一句,“那可不是?妾身见过的还不知一次两次呢。 妾身有时煮饭熬汤,这汤里七七八八不知比这盐水滋味多了多少,可那盖上水珠,不还是一样无味。” 要是朱厚照在这,肯定要叉腰牛哄哄的一脸鄙夷地说,你有没有常识,蒸馏水啊那是,你还想让它有啥味? 费宏如遭雷击,这等连自己夫人都知道的事,自己自诩读天下书,教储君读书的堂堂五品左春坊左赞善,竟是不知? 到头,费夫人还挪揄一句:“怎么,夫君是少年才子,读书数十载,恐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是个读书的呆子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费宏还真的把这句话给听进去了。 费宏在府里求知探索,宫内,弘治皇帝也在用自己的方法验证。 弘治皇帝发现,自己儿子一般正经起来,说的话和往常不一样,还是能信的。 一百三十二 皇帝开了口,太监跑断腿,弘治皇帝轻飘飘一段话,萧敬就带着人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总算是把弘治皇帝要的东西给寻来了。 “陛下,奴婢把东西找来了,您看……” “拿来展开”。 “是”。 弘治皇帝寻了陕西的平凉府和南直隶的松江府。 正好,一个东南,一个西北,这些年的水文什降雨么的,宫里都有存档。 细细看过以后,弘治皇帝一脸惊恐,呐呐自语说到:“竟是一般无二。” 一般无二? 萧敬不明白什么一般无二。 只有弘治皇帝明白,太子,可能真的不是乱说的。 按照太子说的,雨水来自海里,随风而来。 所以离海近的雨水多,离海远的雨水少。 如此一说,前所未有啊。 弘治皇帝很想说是歪门邪道,可两地的水文,无不验证着其中的合理。 最让弘治皇帝惊恐的,这是朱厚照整出来的啊。 若是大儒名家,倒也还是能说得过去,可问题是,这是太子啊,他从哪知道的?谁教给他的? 弘治皇帝眸子闪过精光,“萧敬,太子平日可是请了大儒教他读书?” 弘治皇帝还是不死心,万一是自己儿子私下招人教他呢。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啥”,萧敬糊涂了,太子请人教他读书? 那可是太子啊,弘治朝的太子朱厚照啊,你看看从上到下,他哪里像是勤学好问的人? 就连东宫的师傅他都是这般对付,还能让其他人教他? 萧敬摇摇头:“陛下,这,东宫除了宫里安排的师傅外,就再也没有请过什么师傅了。” 弘治皇帝也觉得有些好笑,想想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又是怎么可能。 只是自己的儿子,给自己太多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了。 弘治皇帝总觉得自己儿子变了也是没变。 变了的,对朝政更加上心,精通商贾,若隐若现间,已是渐渐开始有了君王的模样,使得身体明显感觉一天比一天差下去的弘治皇帝有了些心安。 可没变的,还是做事不过脑子,意气用事,自己刚觉得人模人样了,转眼间就气的自己吹胡子眼。 弘治皇帝知道自己儿子这辈子是不可能像自己一样了,让他读书尚学,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罢了,罢了。 其实弘治皇帝打心底觉得,自己儿子就算少读些书,其实,也不差啥。 “萧敬,明日告诉詹事府,就说太子现在兼着镇国府,这课吗,就三日一上吧。” 好了好了,既然这样,那就各退一步,眼不见心不烦,免得天天闹腾。 “是,陛下。” 萧敬想起些什么,“陛下,三边总制王越王大人今日已是从陕西回京,到了府中了,只是,只是奴婢听说,王大人的身子不好,看起来,看起来已是有些不行了。” 弘治皇帝过了半天才叹出口气,说了句“老了,老了啊。” 王越九月上书,说是自己突受风寒病重,三边暂无战事,特请回京修养。 弘治皇帝心里知道,这王越哪里是受了风寒,这分明就是被吓得。 原因无他,还不是因为在昭狱里畏罪自杀的李广。 李广得罪自杀之后,就有谏官连续上章弹劾,指责王越为李广同党。 弘治皇帝本是大怒,内官居然与封疆大吏搅和在一起,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后来想想,王越刚刚立下来大功,在臣子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边臣,能文能武,也算是个少有的人才。 想到这,弘治皇帝心软了,把这些弹劾的奏章留中不发,此事不加过问,就当没有这事。 弘治皇帝哪里知道,自己这是好心办了坏事,如此一来,这王越更是惶恐不安,李广倒台,陛下连申饬都没有申饬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陛下在后面准备憋个大的,和自己算总账? 这自己吓自己,王越成功的就把自己送进了病重的行列。 弘治皇帝准了王越的归京要求,让陕西按察副使兼督学的杨一清暂代事务。 “既然回来了,萧敬,明日就让太医院的太医去看看,赐些药吧。” “是”。 王越作为官场的老前辈,又在三边立下大功,陛下派了太医院的太医为其诊治,可谓是尽显恩宠啊。 可即便如此,去看的官员寥寥无几,仿佛大家都不知道王越回京一事,只有刘健等人还记挂了几分,不过事务繁忙,再加上身份的特殊,刘健等人也只是让家眷去府邸拜访一下,送些了钱银罢了。 病重在家的王越竟是哈哈大笑,未曾想到,世态炎凉,人走茶凉,自己在这朝廷上几十年了,竟是这个下场。 对于最喜八卦的朱厚照来说,这等事情自然穿进了自己的耳朵。 朱厚照倒是很想去看看这王越是何人?据说,明明是个文人,可在明中期,打遍了周边大大小小的部落,文人从事军旅之事,完全就是个武将胚子啊,打起仗来,恐怕不输给王守仁啊。 有趣,有趣,不务正业的朱厚照,自然也对这不务正业的文人最感兴趣。 朱厚照入了宫,向弘治皇帝表达了自己想去看望看望为大明做出突出贡献的王越王大人。 弘治皇帝一脸诡异的看着朱厚照,怪事了,什么时候太子又和王越搅和到一起了。 什么彰显天家仁德,那每年致仕的三四品大员也有十来人,也没见你朱厚照都去看望啊。 不对,事出必有妖,此事必有蹊跷。 弘治皇帝猛然瞪大眼睛,一拍桌子,吓得萧敬一抖,“逆子,你是不想又起了打仗的心思? 弘治皇帝如同恍然大悟,对了,对了,一定就是这个。 这逆子小的时候,四五岁的时候,朕问他长大以后想干嘛,这不得是做个好太子,日后做个好皇帝。 可这 逆子呢,上来就是一句:“父皇,儿臣日后要做冠军侯,封狼居胥,打的蒙古人屁股尿流。” 这,话随没错,也算是个远大的志愿,要是一般家庭估摸着高兴坏了,我儿有志气。 可问题是,你是谁? 太子啊。 学霍去病,打仗,早死。 你看看哪一点符和太子的身份? 没有想到,这厮贼心不敢,到现在还惦记着这事,这次可算是找到机会了。 一百三十三(取名字好难) 朱厚照吓了一跳,卧槽,父皇你别冤枉我,我是挺喜欢当混蛋的,但不意味着自己喜欢打仗啊。 要知道,自己和历史上的明武宗最大的区别就在这啊,自己喜欢继承昏庸好色的特质,可打仗,自己是万万不会的。 太危险,太危险。 以前朱厚照实在是不明白,历史上,好好的皇帝不当,京师不舒服吗?非要天天要去打蒙古人,要御驾亲征。 直到成为了这位爷,才总算明白过来。 要知道,正德朝上演最多的,就是某一天夜里皇帝突然不见了,然后大大小小的官员兵分几路,要么去宣府,要么去山海关,最远还要准备大同。 没别的,得把皇帝弄回京啊。 皇帝连夜跑了,说出去怕都是没人信。 所以啊,各地的边将多一份责任,一定要把皇帝给拦住啊。 朱厚照想了想,算了算了,我惜命,不敢不敢。 可还别说,历史上的正德皇帝喜欢打仗,他还真的能打仗。 正德十二年十月,蒙古王子伯颜叩关来袭击。 这位爷可算是等到了机会,火速回京布置亲征。 其时距土木堡之变不到七十年,朝臣听到“亲征”二字不禁神经过敏。于是又是一轮的规劝、教训,甚至威胁。 但一心要干仗的朱厚照怎么可能放过这次实战机会,终以“大将军朱寿”的名义统兵出战。 最后,居然打赢了。 虽然史书上以一种戏谑的手段描绘了这一场所为的应州大捷,斩杀十来人,明军损失五十人,如同玩笑,成为了后世史书的笑谈。 即便如此,史书也不得不记载,蒙古退。 可这笑谈的背后,细思极恐,可以说是如芒在背。 要知道对面是蒙古鞑靼部落首领小王子率领五万人,而明军几乎是调动了长城沿线的所有精锐。 后来记载,明军稍弱,双方加起来十万多人,就是打个照面,怎么可能只有百人的伤亡。 这么的,都在后面大喊六六六,加油助威:不成? 更何况对面是蒙古人小王子啊。 一个萦绕在弘治,正德朝北边的噩梦,将一盘散沙的蒙古聚拢起来,中兴了蒙古,一次又一次威胁着帝国的边疆,不知道有多少总兵折在他手上啊。 可就是这么个老油条,居然被初出茅庐,一腔热血的正德皇帝打的不得不退走。 这,颇有些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既视感啊,让后世人实在不明白。 可直到成为了朱厚照以后,这才明白这位不正经的皇帝为了这一战做了多少正经事。 一个从四五岁起,就把延达汗视为生死大敌的人,十年如一日的琢磨着这人。 你说可不可怕。 但不意味着,现在的朱厚照,一心要打仗啊。 他现在想的,就是挣钱,享受生活,自己去看王越,纯属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罢了,当真对什么兵法打仗没什么兴趣啊。 朱厚照连忙摆手:“父皇,父皇,儿臣发誓,儿臣绝对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儿臣怕死,儿臣不喜欢打仗。 儿臣去看王大人,真的就是感慨王大人对大明忠心耿耿,立下大功,让边疆安宁。 儿臣还听说王大人就这几天了,儿臣只是去表达一下敬仰之情,就这些了,绝对没有别的了。” 弘治皇帝一脸狐疑的看着朱厚照,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话。 不过转过脸,弘治皇帝摆了摆手,萧敬识趣的出了殿门,站在阶下。 弘治皇帝突然问道:“你可知王越在朝廷中的声命如何?” “这,”朱厚照纠结了一下,实话实说,“儿臣觉得王大人人缘好像有点不行,据说他家门前朱可罗雀,有点,有点人走茶凉的意思。” “没错”,弘治皇帝点点头,“你可知为何?” “是,因为汪公公?” 弘治皇帝看了眼朱厚照,颇有些意外,“你倒是打听的清楚,除了功课,朕看你别的事做的也挺好的,倒也是门清,没错,就是因为汪直。” 朱厚照恍然大悟,明白了,明白了,这王越,差不多在朝廷眼里,就是阉党余孽的角色了。 王越这人看得清风向,看出了成化朝的内阁,不是混吃等死派,就是炼制春药派,王越为了实现报复,自然而然的投向了当时的西厂权宦,汪直。 而背靠着汪直,王越也的确做出了不少成绩,官至兵部尚书,总制大同及延绥甘宁军务,以功封威宁伯,成为明代因军功封爵的三位文臣之一,世称“王威宁”,亦为首任三边总制。 结果等汪直倒台以后,王越也遭到了反噬,高官厚禄离他远去,遭夺爵除名,谪居安陆。 后来弘治皇帝即位以后,王越获赦回乡。后以左都御史致仕。 只是自己老爹文治可以,论起武备,可以说是武功废弛,边疆不稳。 到最后,这拨弄来盘算去,能用的,也就只有个王越了。 弘治十年,起复原职,并加太子太保,总制甘、凉边务兼巡抚,其后兼制延、宁两镇。 次年,于贺兰山击破鞑靼,以功进少保兼太子太傅。 “朕还听说,这王越贿赂汪直,甚至还写诗以表忠心,极尽阿谀奉承之语,文人风骨尽失。 怎么,你也觉得这王越没什么骨气?” 风骨这玩意,对于这些文臣来说,比明白了都还要重要。 再往后,大明就要畸形到风骨高于一切,以风骨衡量一切的地步。 朱厚照眨了眨眼,摇摇头:“儿臣觉得,王大人才是真的有大智慧的人。” 弘治皇帝眼里闪过精光,“为何?说说看。” “这,父皇得先保证,待会不揍儿臣,儿臣再说。” 朱厚照被东宫里的一顿打打出心理阴影了,祸从口出,自己待会要是那又秃噜了就不得了,弄不好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啊。 划不来,划不来。 弘治皇帝有些迟疑,“你先说,先说,朕到时在看。” “不行,父皇得先答应儿臣”,事关自己切身利益,朱厚照一步都不肯退。 弘治皇帝想了想,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还用得着你同不同意? “好,朕答应下来的,口含天宪,绝不食言。” 一百三十四 “儿臣,儿臣觉得,王大人倒是明白清楚得很,做臣子的,无非就是要学成卖于帝王家,既然王大人有才干,先帝的朝堂上,这,的确是有些,有些昏庸。 儿臣看过宪宗实录,什么万岁首辅,泥塑尚书,官员大都碌碌无为,既然汪直权倾朝野,委身于汪直其实并无大碍的。 再说了,王大人也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王大人并非是谄媚小人,尸位素餐,王大人是真的知兵事,立战功。 现在看来,儿臣觉得,觉得此举只是有失小节,无伤大雅。 就是再退一步,难道王大人真的不知廉耻,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儿臣觉得,先帝若是像父皇一般,知人善用,此事,定然不会出现。” 朱厚照并没有过分的追究王越和权宦的关系,而是认为是最简单的利益关系。 王越需要平台,这个平台,当时的内阁给不了自己,自己也不愿意甘于平庸,自己当然要去抱大腿啊。 而对于汪直来说,一方面满足了他的心理,你看咱这阉人当的,权宦啊,就连进士老爷,人中龙凤都巴结自己,另一方面则是更好的为自己造势,扩大影响力。 弘治皇帝愣了愣,他没想到,朱厚照直接把王越平身最大的污点直接归结为不得已而为之,怪罪在先帝的头上。 是啊,若是当时是朕的话,难道王越还需要如此? 这,做儿子的当然不能说老子打坏话,可平心而论,是不是成化年间的那些名臣,若是现在都在自己手上,是不是能有更大的作用? “那王越身上的污名难道就可以视而不见了?” 弘治皇帝哪怕心里赞同,面上还是冷哼一句。 朱厚照则是一脸疑惑,“父皇,他名声好坏和用不用他有什么关系?” 什么,弘治皇帝面色一紧,没有反应过来? “父皇,王大人在任期间可是杀良冒功,贪污受贿了?” “这,朕倒是没有听过,厂卫和御史都说,王越在任期间,倒是尽职尽责,多次身先士卒。” 弘治皇帝没有否认王越的功绩。 “这不就结了,这说明王大人是个好官啊,朝廷用官,难道不就是择才用之?户部要懂算账,兵部要会练兵,难不成,靠道德文章就能给父皇分忧解难不成? 对于有的人说,会做八股文章,吟诗作对,名声很好,不代表他能干实事啊,可要是想要一个名声好,又能干事的,这不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啊,哪有那么多啊。” 朱厚照说完以后,心里叹息,再往后,就真的全靠道德文章了。 到了崇祯那一朝,卧槽,尤其是后面的首辅,那选出的首辅魏藻德那是什么尿性? 状元出身,一路官运亨通,干到了首辅的位置。 结果李自成到城下了,人家崇祯皇帝问他有啥退敌之策,说了你只要说,我一切照办。 就这,人家撅着屁股跪在那,一言不发,只管磕头。 弘治皇帝听完以后,久久没能说话,突然冷不丁问道:“厚照,你是朕的儿子?” 卧槽,不是你儿子是谁的? 我可是要有皇位继承的啊,可不能乱说啊。 朱厚照不明白弘治皇帝突然怎么来了这一句,探头探脑说到:“要不,父皇去问问母后,这,儿臣也不知道啊。 父皇不会怀疑母后………” “闭嘴,你看你作死的样子”,弘治皇帝瞪了朱厚照一眼,“朕在想朕从小到大都是稳重,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跳脱的儿子。 你在乱说,要是让你母后听到了,朕保证,别看你母后平日对你好的很,这次打不死你才怪。” 弘治皇帝心里苦闷,这是朕的儿子,看起来和朕,差这么多啊。 “好了,好了,你既然想去看王越,又知道其中要害,就去吧。 待会让萧伴伴给你取些药材,不要空着手去。” 弘治皇帝摆摆手,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扶着额头坐下。 本来还想教教他的,现在看来,朱厚照这厮除了不好好学习,这些事,心里和个明镜一样。 算了,算了,眼不见心不烦,眼不见心不烦。 “是,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朱厚照正要走,却被弘治皇帝喊住:“把你刚刚说的告诉王越,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滚吧。” 朱厚照一脸郁闷的出了殿,自己哪里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说这些干啥。 正琢磨着呢,一抬头,就看见萧敬已经到了面前,咧着嘴笑。 萧敬一听陛下的口谕,殷勤的带着朱厚照去了内库,路上,朱厚照悄悄问道:“萧伴伴,你在宫里有多少年了啊。” 萧敬想了想,“回殿下,奴婢五岁入宫,入宫已是还有半年就四十年了。” 四十年,老人啊,朱厚照心里默念,自己算是问对人了。 “那萧伴伴是不是知道很多宫廷内幕啊。” 朱厚照靠上去悄悄说了句什么,跟在后面的小黄门就看见威严的老祖宗如同炸了毛一般,六神无主一般,一蹦三尺高,脸上冷汗直流。 “殿下,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殿下可是不能乱说啊。” 萧敬一脸正色,面上肃穆不已:“殿下乃是陛下嫡长子,殿下出生时,陛下还专门去了太庙告慰祖宗,宗庙延续。 弘治二年,殿下被立为皇太子,大赦天下。 殿下乃是太祖太祖苗裔,帝室正统,毋庸置疑。 是那个嘴碎的腌臜货色在殿下面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挑拨天家,殿下告诉奴婢,奴婢严查不待。” 一向在朱厚照面前和善的萧敬还是第一次露出狰狞之色。 血脉,一点问题都不能被人诟病。 朱厚照本想说是和父皇随便说说的,话到嘴边,朱厚照眼睛一转,变了话:“这,实不相瞒,萧伴伴,本宫也是在宫里不知道的小太监闲聊中无意听到的,本宫想想这就不可能,所以也没告诉父皇,就先来问问萧伴伴。” 几个小太监闲聊? 萧敬听完以后,面色不仅没有松下,心中更是警惕万分。 什么样的小宦官,无缘无故敢私聊这些事情?怎么,嫌自己脑袋多,不够砍。 这事,可不是小事啊。 越是这种小人物,越是极容易出大事。 越是这种道听途说的,厂卫越是不可掉以轻心。 是谁? 萧敬脑子里飞快运转着,难不成,是哪个藩王? 是近支的,还是远支? 不论是谁,此人用心,极为险恶啊。 萧敬暗暗下了决心,看来宫内,是时候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朱厚照取了东西,乐呵呵的就往王越府上赶去了。 这东拐西绕的,可算是到了王越府上。 这一次,不是微服私访,朱厚照基本上恨不得是敲锣打鼓的告诉京师大大小小的文武官员,老子去看王越了。 门房看着架势吓得不轻,一问,我的亲娘啊,太子爷奉了皇帝老爷的命令,来府上看老爷啊。 大门跪倒了稀剌剌的一片,早有人踉跄这步子往里面报信去了。 朱厚照探头探脑,瞅了瞅,这,看起来,有些破败啊,还有这位置,的确不像是二品大员住的地啊。 难不成里面是内有乾坤? 王越躺在床榻上,面色枯槁,倒是真的像病重多时,命不久矣的样子了。 王夫人守在床边,看着老爷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坏下去,整日都是以泪洗面。 有侍女走进屋内,轻喊一声:“夫人。” 汪夫人置若罔闻。 侍女满脸的骇色掩饰不住,壮着胆子有高声喊了一句:“夫人,管家让人送来信,说是,说是太子殿下奉了陛下的口谕,来看望老爷。” 刚刚还半死不活的王越身躯一阵,眯着的眼猛然睁开。 王夫人也是一脸见鬼的样子,这大白天的,说疯话呢。 侍女看着夫人似是不信,急忙说到:“老爷,夫人,管家说太子殿下已经入府了,现在正在往后院过来。” “后院乃是家眷所住之地,岂是外人能入,家丁没人……” 话说到一半,王夫人猛然卡壳,若真的是太子,这谁敢拦他啊,还不是他想去哪就去哪。 门外传来动静,声响越来越大,王夫人知道,说不准真的是太子爷来了。 王夫人赶紧简单拾掇一下,带着侍女出了门,就看见一身赤红圆领袍子的少年大大咧咧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宫里的小宦官,所过之处,跪倒一片。 王夫人不再犹豫,上前施礼:“妾身见过殿下。” 身后的人也敢忙低头跪下。 朱厚照语气温和:“王夫人真是客气,客气,快快免礼。 本宫今日奉了父皇的口谕,来看看咱们大明的大功臣。 来人,将宫里的东西交给王家,小小心意而已。” 王夫人起身以后受宠若惊,乖乖,太子爷亲自来府上探望,还是奉了皇帝的口谕,何等大的恩宠啊。 王家这是祖上有德,冒了青烟了啊。 京师中有多少大员勋贵,最多也就是宫里赐些东西表示下慰问,这王家前脚才来过太医,后脚就来了太子。 这地位,得多么与众不同啊。 不过提起自己的夫君,刚刚还满面笑容的王大人笑容收敛,又是一副哀怨不止的样子。 朱厚照一问,原这王越数人都不曾进过水米了,全靠汤药吊着,眼看着一口气要是上不来,人,怕就是没了。 朱厚照明白了事情的七七八八。 朱厚照信誓旦旦说到:“王夫人放心,本宫此次前来,就是药到病除,夫人且在外面等候,本宫一个去给王大夫好好诊治诊治。” 王夫人有些迟疑,没听说太子会治病啊。 不过王夫人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啊。 王夫人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等朱厚照一进去,王夫人就有些后悔了,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把自己的夫君往火堆里推一样。 朱厚照蹑手蹑脚来到床榻前,看着面色难看的王越,看起来有些不妙啊。 王越早早听见动静,睁开眼,一连确定了好几次才确定眼前人的身份。 一阵剧烈的咳嗽以后,如同破乱风箱的沙哑的声音响起:“老臣,咳,咳,老臣王越,见过殿下……” 王越一边说着,一边还有着挣扎想要起身行礼的架势。 朱厚照也不管是不是作秀,一把摁住王越:“王公,王公,好好歇着,好好歇着,千万莫要起身,莫要起身。 本宫今日奉了父皇之令来看望王公,王公万万不可在伤了身子。” 王越不再挣扎,干涩的眼里充满泪水:“老臣,老臣这副残体,让陛下和殿下费心了,老臣,老臣恨啊,无法再报陛下,殿下恩德了啊。” 这话,基本上就是个将死之人说的了。 “不不不”,朱厚照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先别急着说这,本宫来这,就是给王公治病的。” 啊,王越傻了眼,没听说过,太子爷还学了医术啊。 朱厚照狡黠一笑:“本宫猜的没错,王公这病,乃是心病吧。 所以啊,这心病还得靠心药医啊。 这药,本宫今日就送来了。” 朱厚照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心口。 不等王越说话,似是在自言自语:“李广伏诛,王公定是在西北又惊又惧,把有人添油加醋一番,再演前朝汪直倒台时的景象? 这点,王公不必担心,本宫来时父皇交代了,此事与王公无关,只是日后,不能再犯了。 事不过三?王公明白了?” 王越听完以后,心里剧烈跳动,这关,陛下那过去了? 可是为何…… 朱厚照如同看穿了他的意思,把今日和弘治皇帝的一番话有所删减的讲了出来,以解王越心中疑惑,临末,朱厚照还说:“如今西北的局势还得要王公坐镇,关西七卫局势不稳,西域局势,乃至北地的局势,都离不开王公啊。 王公的身子,要为了大明,快快的好起来啊。” 朱厚照这话没有错,王越在那蛮子那,还真有着挺大的威望。 毕竟,文人嘛,心眼多,哪里是那些蛮子可以算计的,再加上目前明军占据战略主动权,王越在他们眼里,自然是不好惹的。 王越这人精,从朱厚照这一番话中提出了关键的信息。 陛下不仅没有加罪自己,自己依旧会得到重用,这三边总制的官位丢不了,甚至,自己还能更进一步。 一百三十五 王越瞬间觉得,这病痛去了大半。自己现在才六十六岁,正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虽然年数大了些,但是王越相信自己再挺挺,再挺个七八年没什么问题。 此前,王越所担心的自己的两个儿子虽然都已入仕,也只不过是区区六品官员,离朱紫还差得远呢。 六品官员,实在是不足以撑起整个王家啊。 王越生怕因为自己而牵连到自己儿子的仕途,这对整个王家长远来说可不是件什么好事儿,可现如今,王越知道自己依然还能有些作为,而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在未来的四五年内也可为自家儿子多做些谋划。 如此想来,王越顿时觉得自己浑身精神抖擞,干劲十足。 朱厚照分明看出了王越在短短片刻时间内心中所发生的巨大变化,心知王越已看出其中利害。 朱厚照便笑着:“王公现在如何?本宫可是妙手回春?” 朱厚照臭屁的自卖自夸到。 王越虽然虚弱,不过中气倒是十足:“老臣多谢陛下天浩荡,多谢殿下啊。” 朱厚照摆了摆手说道:“既然王公的并被本宫治好了,那么本宫也有些问题想要问一问王公,还请王公为本宫解惑。” 王越急忙开口:“还请殿下明示,老臣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厚照直勾勾的看着王越,看着王越心里发毛,极为不自在。 “本宫读书时学了句话,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本宫知道王公是我大明少有的通晓边疆之事的人,敢问王公在边疆多年,可我大明日后之敌会是谁呢?” 这,王越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说起。 这哪里是什么瞎聊,这分明,就是考验啊。 难不成,太子,好战? 王越清楚,自己接下来的话,将关系到自己在储君心里的地位。 更何况,这位储君可不是简单的在东宫读书那般,凭空出现的镇国府,前些日子的监国赈灾,有心人眼里,陛下已是慢慢开始让太子上手些政务了。 此事,万万不可大意啊。 王越眼神毒辣,自己在朝中的后台没了,内官是不能再找了,可除了内官,谁还能深受陛下信任,能在关键的时候搭上把手的。 恐怕天下人都没有眼前人得陛下信任。 人家,是父子啊。 自己可算是因祸得福,自己有机会攀着这位仅次于陛下的粗壮大腿,自己不得好好表现一番。 论起兵事,自己在西北多年,自是可侃侃而谈,随便拎出一条,便能让朱厚照获益非浅 只不过朱厚照的身份太过敏感,动不动告诉太子哪些国家会威胁大明,换一句话说,这不就是教唆太子使用武力,什么狗屁以理服人,拳头才是硬道理。 这要是被那些翰林御史知道,自己岂不是要被唾沫星子喷死。 朱厚照看出王越心中的疑虑,赶忙说道:“本宫只是与王公随便聊聊,今日所聊的只有王公和本宫知道,绝不外传,绝不外传。” 如此一来,见朱厚照说话至此,王越也不好再藏着掖着,只是思虑的片刻,给出了一个所有人看出来石破天惊的答案 “女真人”。 朱厚照失声喊到,身子猛然一颤,背后的汗毛直竖。 “怎么会是女真人?王公有些言过其实了吧。” 朱厚照穷追不舍,继续发问。 他想知道,王越是哗众取宠,还是真的有着独特见解。 他今日来找王越,的确有试探王越一下的意思,他想知道,这个明中期的儒将,到底是有着真材实料,还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中的废物。 有的时候,史书也是不能全信啊。 王越有些哑然失笑,好像朱厚照的反应他早就预料其中。 但王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殿下不信?”王越故意反问 朱厚照摇摇头,顺着王越的话说了下去,:“本宫的确是有些不信。 女真只不过是辽东都司在东北的一个小小部落,成化年间就险些被先帝灭族,何至于被王公视为心腹大患? 王公此言,是不是有些夸大? 其实,恐怕不止本宫,就算是父皇和朝廷上的刘公,马公等人,都认为北部的鞑靼人才是我我大明的生死之敌,与我大明交战百年,才算是我边疆大患啊。 朱厚照这话说的没毛病,自从太祖建立明朝之后,三路北伐,将蒙古人的的势力正式驱逐,除长城以外。 元朝在中原的统治崩溃后,元朝皇室退居漠北,形成与明朝并存的游牧政权,最开始之前国号以“大元”为主,之后国号以“蒙古”为主。 直到崇祯年间,林丹汗不敌后金,率右翼蒙古西迁避祸。最后额哲献元传国玺降后金,蒙古亡。 更何况,现在有是那个叫延达汗的蒙古人在位期间,还被记载为什么延达汗中兴,另一个角度说,蒙古人复兴了,就意味着自己老爹就得头疼了。 王越虽然脸色苍白,却突然笑了几声,直个咳嗽,让朱厚照生怕他一个气儿喘不上来直接没了。 王越脸色本是发白,却莫名其妙的带着一丝奇异的红晕说道,甚至有些兴奋:“陛下和诸公忧虑不假,只不过殿下,蒙古人数次寇边,边疆每到冬日烽火不停,但可曾有一支蒙古骑兵踏入长城以内?” 朱厚照想了想,摇摇头,这还真的没有。 王越喘着气,继续说到:“也就只有土木堡的时候才让蒙古人打过长城,可殿下,即便是英宗被掳,可大明依旧没输啊,依旧将蒙古人赶出了长城,我大明,才未成为南宋啊。” 朱厚照小心翼翼说到:“可王公,本宫听说那小王子延达汗骁勇无比,蒙古已是渐渐有复兴之象……” 王越以一种绝对的语气,带着丝不屑说到:“殿下不必过高看那小王子,此人算是有些本事,那又如何? 难道如今的鞑靼比得上当年的瓦剌?的当年如此危机,我大明都有惊无险,而如今,蒙古四分五裂,早就不比当年,臣断定,蒙古气数已尽,成不了什么大事。 可反观那女真人,的确是有些棘手啊。” 提起女真人,王越面上的轻视散去,出乎意料的面色凝重起来。 “女真人又怎么了?王公,朱厚照故意不解问道,“本宫当日听杨师傅讲学时说过,说我大军一到关外,便势如破竹,那些个女真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全无还手之力,有何可惧?” “哼?砍瓜切菜,要是真的有那么简单好了”,王越冷哼一声,全是对杨廷和的不屑。 这些个清贵翰林,除了会读书,啥都不会? 简单,简单个屁,还真的以为羽扇纶巾,樯橹间灰飞烟灭那般,在或者就是什么关键时候拿出个锦囊妙计就能摆平一切? 那是戏文,不是打仗。 “殿下,臣在成化三年当年做过随军文书,一同随大军出关。 当年土木之变”之后,国威受挫,边事大坏。李满住、董山等女真首领开始“乘间窃掠边境,辽东为之困弊”。 十万大军出关,爬山卧雪,经过一个月的围剿,斩首六百三十余人,俘虏二百四十余人。 当时主将赵辅上书,就是臣代笔写的,说是强壮就戮,老稚尽俘,若土崩而火灭,犹瓦解而冰消,空其藏而猪其宅,杜其穴而空其巢,旬日之内,虏境以之萧条。 经过一个月的剿杀,建州女真被杀者千余人,夺回奴隶一千多人,破寨四五百座,牛、马、家畜等积蓄也都荡然无存。” 王越突然有些羞愧,“殿下,臣今日实话告诉殿下,当日战功不假,上报损兵不过一千。 可实际上,京营也是损失惨重,十万人,战死的,冻死的,林林总总下来,就有五千多人啊。 后来回京,主将寻了辽东都司的巡抚中官,说是大胜要有大胜的样子,又从各地边军抽调了四五千人入京营,勉强补足的空缺。” 卧槽,朱厚照震撼了,被誉为成化犁庭的大胜,差一点就把女真打灭种了,让他足足太平了百年的大捷,里面居然有这么深的水啊。 王越面上虽是羞愧,心里却是早就经过再三衡量的。 要想重新得到皇室,更直白点儿说,要想得到太子的信任,就必须要让太子手里要有自己的把柄。 而这个把柄也不能太大,成化犁庭,这就是一个最好的把柄。 这是先帝登基之初,励精图治,想要大展宏图最引以为傲的战绩,也是大明自土木堡之后以后少有的对外胜利,就像当初真的没有人会怀疑? 不是,只是没有人会愿意去戳破这个美好的情美梦,哪怕知道其中有不少水分。 当然,还有个原因就是自己当时职位不高,就算是算起账来,那也是找不到自己头上。 朱厚照也反应过来,明白了王越的意思,这个老狐狸给自己找了一个自己不能翻旧账的把柄,也算当真费了些心思。 “继续说下去,”朱厚照不动声色,面无表情。 “当日与女真人一战,朝鲜军死伤七千余人,明军,明军死伤两千多人。” 王越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数字。 这个数字出一听的确很骇人听闻,朝鲜军居然死伤七千多人,可以说打出了一比十的比例啊。 只不过朱厚照明白朝鲜人,已有百年没有打过仗,战力低下,羸弱到几乎可以不计,简单的说,就是炮灰,摇旗呐喊的而已。 而明军死伤两千余人,斩杀不过六百女真人,这也就是说,双方存在的差距还是很大啊。 而且如今的女真人也只不过是一个游牧原始部落而已,京营还算是有一战之力,也比明末不知强上多少。 看来这女真人,还真是能打啊。 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多年,而王越却丝毫不敢忘记,历经百战,可却依旧对对这成化三年的一战记忆尤为深刻,可见女真人的战力是在王越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怪不得蒙古人如今还有十万铁骑,王越却是视作草芥,而对区区的女真人却视为心腹大患。 看来王越是真的有些本事啊。 王越根本就没有指望朱厚照能够理解这些其中的关键,一个没见过打仗,被那些个清流调教出来的太子,怎么可能懂得这些。 可没有想到朱厚照接下来让他大吃一惊。 朱厚照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所以女真人才是我大明真正的心腹之患,生于腋肘之间,一旦有变,那到时候就是泼天巨祸。 若是让再过上百年,女真人学会了制作精良的武器,到那个时候。若是辽东一旦有事,兵力空虚,让女真人钻了空子,恐怕到那时,腋肘之患便立刻成为我大明心腹之间最为致命的一击。 辽东若是有误,便是直压山海关,再下来,就是京师,怕也是一日三惊啊。” 朱厚照只是顺势说出了历史发展的一个大概脉络,但在王越眼里简直就是惊为天人。 我的天,看起来太子也不像是不懂军事的啊,人家对辽东的认识,侃侃而谈,看起来不比自己差多少,甚至已经考虑到了长久以后。 东宫的詹事府,还教太子打仗?” 朱厚照好像察觉到了王越奇怪的眼神,转移了话题:“王公大才啊。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果真是有真才实学的兵法大家,本宫佩服,本宫佩服。 本宫生来最佩服就是王公这种有大才,却为我大明奔波重臣,可谓是劳苦功高,劳苦功高啊。 本宫回宫以后定要向父皇多多进言,让王公安心为国办事,绝不会寒了王公的心。 父皇让本宫带给王公句话,君为青山,我为松柏啊。” 朱厚照一番话说的王越是心花怒放,王越自是心知肚明太子的意思,只说日后朝中有事,自会有他帮衬。 王越自然是投桃报李,连连说到自己有愧,说是等自己身子好了,定要亲自入宫拜谢陛下和殿下。 殿下若是再有疑问,大可来信,臣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一番话说的,朱厚照也清楚王越这算是也会为自己鞍前马后,而自己还真有件事儿需要王越去做。 “那本宫还真有件事要拜托王公,不知王公可知安化王?” 朱厚照笑吟吟吐出一句。 一百三十六 安化王,一个远支郡王,王越不知,太子殿下会突然问起他。 王越只好大概回忆了些许,只说安化王年轻好勇,其余的,倒也没什么。 朱厚照没有追问下去,没聊几句,拒绝了王越想要起身相送,自个就打道回府了。 外面的人跪送朱厚照出了门,王大人迫不及待的来到房里,看着自家夫君一切都好好的,面色强了不少,心里松了口气。 王越肉眼可见的精气神好了不少,嚷嚷着饿了,要吃东西。 一听王越如此开口,王夫人顿时高兴起来了,忙让人下去熬粥。 没一会儿,粥好了,王越呼噜噜喝了大碗,王夫人一直笑眯眯的看着王越。 好啊,好啊,能吃东西就好啊,能吃东西,说明就没啥大事了。 太子,还真的能看病啊。 太子奉了陛下的圣谕前来看望王越的消息不到一日就是京师内外人尽皆知,惊讶之余,所有人都看出了宫里释放的信息,这王越,依旧是简在帝心,要不然陛下也不会让太子亲自去看啊。 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官员备好了厚礼,送上名贴前来拜访,理由也是五花八门,又说什么同窗之谊的,要么就是上下级的,总之,王越的府前,从门可罗雀到车水马龙,只是一日的功夫。 没过几日,王越就感觉自己身子好了不少,亲自上书给了弘治皇帝,说是在过几日就可返回西北。 弘治皇帝批示下表示宽慰,特许王越在京师过完了年返回西北。 没过多久,京师就下了第一场雪。 往年的这个时候,弘治皇帝清楚,到来年春天,怕是每日都要冻死不少些人。 索性的是,西山煤矿产的蜂窝煤已是开始销售,山西的煤厂也差不多了,想来今年能少死不少人啊。 下雪的时候,早早就有人给朱厚照换上了狐裘暖炉。 脚边放着铜炉,双手笼袖,靠在椅背上,从头到尾都望着大雪,足足出神了大半天。 春意盎然的暖阁里,弘治皇帝眨了眨酸了的眼,即便是如此,身子依旧有着股寒意。 弘治皇帝环顾了下四周,发现一向侍候在身边的萧敬不见了踪影,猛地还有些不习惯。 “萧敬呢?” 弘治皇帝问道。 一旁的小太监赶忙答话:“回陛下,萧公公今日去了东厂,不在暖阁当值。” 弘治皇帝恍然大悟,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推门而出,外面风雪肆虐,寒意逼人啊。 弘治皇帝不敢久待,回到暖阁里,正想着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发现茶盏空空如也。 弘治皇帝无奈的看了看不敢抬头的太监,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萧敬懂朕心意啊。 转眼间,惆怅的弘治皇帝又担心起了大雪之中的百姓,不知有了这蜂窝煤,百姓的日子能否好些。 “陛下,陛下……” 一阵欢快语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打断了弘治皇帝的思绪。 来的人正是萧敬。 萧敬进了暖阁,红色大髦已是白皑皑一片,弘治皇帝一看,浑身上下厚厚的一层雪,分明就是个雪人。 “萧敬,你这是做甚去了?把雪弄掉,在来回朕的话。” 萧敬到角落里抖着雪,没一会儿,就来到弘治皇帝眼前,笑着说到:“陛下,好大的雪啊,正所谓瑞雪兆丰年,来年定是风调雨顺。” 弘治皇帝也点点头,面上露出些喜色,不过又很快消失,又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你说的朕知道。 只是如今这场大雪,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要活活冻死啊,这些都是朕的子民啊。” 萧敬本来泛着笑意的脸立马就挂上了悲伤的神情,不过开口说到:“陛下,奴婢今日就是专门打听了这事。 西山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在京师已经开始售卖这蜂窝,不,殿下给它起了名,叫做弘治煤,每日能产百万斤至多。 厂卫的人打听了,一斤啊,就买十五文大钱,比殿下之前说的还要少了四文大钱。 山西那边也传来消息,那里的产量比西山还有多上数倍,一日居然能产四五百万斤啊,这价啊,还要低上不少,殿下说了,京师富饶,十五文大钱还能支持的住。 可北地不少地方都是穷困潦倒,所以啊,这价低了不少,只卖十一文大钱。 各地的厂卫都在盯着,若是还不够,殿下说了,西山各地加班加点的干,还能再多出四成。” 萧敬如数家珍的说着,他今日一看这么大的雪,就知道陛下心里放不下那些个百姓流民,专门把这事弄了个清楚透亮。 谈到产量,萧敬心中唏嘘不已,宫里发了,连带着各部和勋贵都要大发横财啊,这就是躺着赚钱,站着赚钱,就是睡觉也赚钱啊。 弘治皇帝满意的点点头,面色舒展了不少,突然像是想起些什么一样,“弘治煤?什么弘治煤?” 萧敬审时度势,立马换上了笑脸,“陛下,这弘治煤,就是蜂窝煤啊。 殿下说了,都是陛下英明神武,领导有方,这才有了如此神器。 所以啊,殿下为了让百姓记得陛下的功德,特地将蜂窝煤改名为弘治煤,让百姓牢记陛下的恩德啊。 如今,各家各户,用的是弘治煤,家里摆着的都是陛下的长生排位,每日都是要扣头,盼望着陛下万寿无疆,是百姓天大的福分啊。” 萧敬说着,心里不够感叹,殿下这马屁拍的,真的是让人望尘莫及的,硬是一分钱没花,怕是把陛下哄的是心花怒放啊。 弘治皇帝听完以后,大为感动,五味杂陈,真不愧是自己的好儿子啊,事做着,还把名留给了自己。 这就是亲儿子和别人的区别啊,要是别人来这手,弘治皇帝肯定觉得,好啊,你定是心术不正,一心媚上,讨好朕,心里的印象肯定是大打折扣。 可要是朱厚照,不亏是朕的亲儿子啊。 弘治皇帝点点头:“这哪里是朕的功德,都是祖宗有德,祖宗有德,天赐我大明啊。” 要是朱厚照在这,定是一句我尼玛…… 自己辛辛苦苦,费力巴劲的,结果来了句祖宗,上天有德,合着功劳都是老祖宗了呗。 封建迷信害人啊,害人啊。 一百三十七 弘治皇帝心里的算盘打的是啪啪作响,心算着这一月能挣银子多少,心里大概有了个底,想来,这一月足足能有七八十万白银啊。 咂咂砸,当真是一本万利,一本万利啊。 “萧敬,从內帑里拨一万两银子出来,这一万两银子全都在西山买煤,就说朕心系百姓,若是家贫无从买煤的,朕尽一些绵薄之力。 还有,快到年关了,给东宫拨点银子去,就拨个五千两去,宫里的用度,告诉皇后,也不必太过节俭了。” 弘治皇帝非常愉悦的花这钱,不得不说,內帑里有了钱,这自己底气都多了不少,出手大发不少,几千上万两银子,现在眼都不眨了。 “是,陛下。” 有钱的陛下,真是财大气粗啊。 不仅仅是弘治皇帝盯着西山,整个朝廷上上下下,谁不盯着西山。 要说最重视的,莫过于周经了。 这位尚书大人花了大价,今年国库能不能有盈余,大伙能不能过上个好年,全靠这接下来两月的分红了。 第一次在北京看到这般的鹅毛大雪,朱厚照呆了一天,只有卧槽。 哪知这雪一下就停不住,积雪越来越厚。 随着过年越近,这氛围一日比一日弄了起来,户部忙着归拢一年的钱粮账本,大大小小的两京十三布政司,大大小小,名目多样,一时半会还真的难以算计出。 宫内,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神宫监准备过年的杂七杂八,还有放还宫女,也都是忙着不可开交。 今年,东宫也要放还二十来人的宫女,只不过报到司礼监前,名单还得交给朱厚照过目。 这一任太子极为特殊,朱厚照专门交代了萧敬,东宫里的人员去留,必须由他亲自过目,要不然,朱厚照不找别人,就找萧敬。 萧敬不敢得罪朱厚照,自然也是对下面人施压。 借着灯光,朱厚照看了一遍,年岁也都大了,是时候该出宫了,虽说年纪大了些,其实也不过才二十多岁,凭借着这些年攒的银子,也能有上一桩好姻缘,后半辈子平平安安,相夫教子。 “谷大用,每人拨一百两银子,本宫一开始就说了,她们出宫,东宫算作娘家,本宫给他们出一份嫁妆。 明日,明日在东宫里摆上几桌,就当本宫替她们送行。” 谷大用堆着笑:“殿下真是宅心仁厚,奴婢这就下去说,保准这些个宫女笑得合不拢嘴,出了宫也都念着殿下的恩德。” 谷大用正要告退,却被朱厚照喊住:“谷大用,把小桃的名字加在上面,还有,给她五百两银子,派人送她回乡,听见了吗?” 谷大用一脸雾水,这小桃,他记得,年岁还不够吧,怎么殿下还专门交代了她。 只不过这是朱厚照说的,不是在征求他行不行,只是交代一下罢了。 谷大用连连称是。 第二天晚上,一场别开生面的欢送会在东宫拉开了帷幕。 欢送的,是要出宫的宫女,主办的,乃是大明太子。 双方的身份差距,有着云泥之别,以至于谷大用一开始说时,所有人都以为谷大用疯了。 太子爷送行咱们这些宫女,历朝历代也都没有听说过啊。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假的。 可这,偏偏还是真的。 以至于开始以后,所有人都处在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中,每个人都有些局促不安。 朱厚照倒是一直笑眯眯的,没有丝毫架子。 “诸位在东宫,照顾本宫多年,算是有恩本宫了,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今日一别以后,日后恐怕是没有机会相见了。 本宫在这,先谢谢诸位了,出了宫,找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好事好事。 本宫相信,咱们东宫出去的,个顶个的能干,这些银子都拿好了,傍身用的。 本宫现在啊,是日进斗金,钱,大大的有,富得流油啊。 除了这些,本宫还为每人写了封亲笔信,盖了东宫的大印。 若是在外面受了欺负,就量出来给他看看,要是真的遇见些胡搅蛮缠的无赖,想办法带信回来,看本宫打不死他。” 有些宫女已是开始有些抽泣了,自己多好的福分,入了宫,陛下宽厚仁慈,皇后娘娘也是如此,到了东宫,殿下更是没有为难过下人,还为她们备下银子,给她们撑腰。 说实话,这样的主子,真真是她们的福气啊。 “哎哟,好了,好了,哭些什么,这是好事,好事,留在这宫里,你说说,我父皇不好女色,本宫还小,你说说留这做甚,对吧。 还不如出宫去,多好的事啊。” 直到要散去时,朱厚照喊来了小桃,和他年纪相仿,一脸稚气害羞。 “本宫记得你和她关系最好,也是你第一个想要告诉本宫发生了什么事,本宫记在心里了。 你心肠好,是个好孩子,不过不适合在宫里呆着,还不如早早出宫。 那五百两银子,是本宫的谢礼,本宫欠你这个情分,日后总会有机会还的。” 小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五百两银子,对她来说,无异于是笔天文数字。 朱厚照点点头,发自内心的淡淡笑了笑,转身离开。 一直在西山不敢离开瓜田半步的刘瑾不知何时返回了东宫。 “殿下,人带来了。” “嗯?怎么样?” 朱厚照一脸寒霜,没有半点感情问道。 “按殿下的吩咐,吃喝供着,只是软禁起来,并未太为难她。” 朱厚照没有做声,脚步快了些许。 推开门,一身鹅黄衣的女子楚楚可怜的站在中间。 “好久不见,可好啊,黄瓜?” 朱厚照的脸上带着一丝假的不能再假的笑,露出一口白牙,瞟了眼丰腴身腰。 “奴婢黄婉儿,拜见殿下。” 女子施了万福,拖着娇音,她知道,这位太子爷,不是个色欲熏心之人。 于是,甚至还故意挺了挺胸脯。 “脱了殿下的福,奴婢这些日子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身子,都娇气了不少,奴婢还等着殿下什么时候吃黄瓜呢。” 朱厚照格格笑到,调笑的语气说出了让黄婉儿心头慢了半拍的话。 “本宫一开始本是想着弄间手脚都伸展不开的小屋,每日三顿猪油拌饭,想着几个月后会是什么样子,到那时,怕是还会有人愿不愿意吃黄瓜。” 一百三十八 此举对姿色侍人的女子来说,不亚于杀了她。 想想若是死了,还能落下个红颜香消玉殒,可若是真的层层肥肉,如同老母猪一般,真真的不敢去想。 朱厚照摆摆手,刘瑾迟疑了一下,还是出门下去,不过紧紧的贴在门外,注意着殿内的一举一动。 “坐吧。” “殿下真是心大,把奴婢一人留着,就不怕………” 黄婉儿睁着星眸看着朱厚照,胆大的坐在下座。 朱厚照没有理会,等她坐下,悠悠开口,“齐衡死了,本宫的那个姑母,如今名为带发修行,实则被本宫一世囚禁,整个齐家,妻离子散,也算得上是家破人亡。” 黄婉儿本来呼之欲出的话被这番话卡在了嗓子里。 这些,被早早囚禁两月的黄婉儿根本就无从知晓。 “想不想知道齐衡是怎么死的?”朱厚照似笑非笑,“被本宫足足隔去三斤的肥肉,被他母亲,也就是本宫的姑母,亲手送走的。 加官进爵,这套刑罚,你作为宫里人,该清楚的很吧。” 说罢之后,朱厚照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明明是灿烂无比的微笑,殿内暖气洋洋,可黄婉儿却是一身寒意,额头渗出丝丝汗珠。 朱厚照并没有说话,极为耐心的等着黄婉儿,让她好好想想,细细品味。 逼的长公主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这样的手腕,已是可以用阴鸷狠毒来形容了。 这其中,有多少到难关要过,陛下,太皇太后,就真的眼睁睁看着太子痛下杀手? 可要是说服陛下,太皇太后,这其中的难度,要花费的心血,动的心思,用的计谋,都要是上上啊。 齐家如此,恐怕寿宁侯,建昌伯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能有这样手腕的,哪里是个不谙世事,长于深宫夫人手中的孩子。 可这样的人,和她了解的太子全然不像一个人。 糊涂,贪玩,好色,即便是聪慧,也是一心吃喝玩乐,甚至从事商贾末业,在她眼里,甚至不算是个合格的储君。 可现在,眼前的少年郎,分明骗过了所有人,他根本就是在藏拙。 可哪有十来岁就会藏拙的,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殿下真是好手段,”黄婉儿由衷感慨,“奴婢在这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没有,没有,齐衡也罢,还是本宫那两个不争气的舅舅,都是小角色,算不上,算不上。” 朱厚照哈哈大笑,手指不住的请扣桌面。 “那殿下想要的得偿所愿究竟是什么?” 黄婉儿一下子来了兴趣,反正自己被关在东宫也无所事事,再说,她真的好奇,这位真正的天潢贵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本宫真正想知道的,是你?” 朱厚照打量着黄婉儿。 女子身形顿了一息,不过很快故作娇态:“讨厌,殿下……” “不,本宫真的想知道你是谁?” 收起笑意的朱厚照,审视着这个国色天香,母后的私货。 “你说你是母后派来的?本宫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在说谎,本宫在想,你到底是谁的人?” “殿下说奴婢不是皇后娘娘的人,殿下凭什么这般说? 奴婢只是个下人,在殿下眼里,只不过是个玩物罢了,皇后娘娘让奴婢来到东宫,奴婢又能说些什么? 殿下对巧慧一往情深,难不成迁怒不了皇后娘娘,就只能怪罪在奴婢身上不成。” 话语间悠悠泣声,软言慢语,杀伤力简直对男人来说,不要太大太大,这言语之间,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是吗?”朱厚照并未对娇弱美人动了什么恻隐之心,“你若真是母后派来的,一颗无法左右自己的棋子,本宫不会为难你,更不会囚禁你这么久。 可你真的是吗?那本宫问你,你怎么知道,本宫让巧慧记账?” 朱厚照冷冰冰的看着眼前娇弱美人再也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惊愕。 当日随口一句讨好的话,竟是让朱厚照当时起了疑心。 “那本宫在帮你回忆回忆,当日本宫让巧慧记账,身边也只不过是有刘瑾,巧慧二人,你若真的只是在母后身边伺候,母后不知道,你一个身边的小小的宫女,又是如何得知的?” 朱厚照咄咄逼人,语气越来越冷。 黄婉儿如遭重击,咬了咬浅薄嘴唇,低头轻喃:“怪不得,怪不得,原来从一开始………” 突然间又是泪流满面,笑着揉了揉脸:“殿下想要如何处置奴婢,奴婢不敢怨言,奴婢只求殿下仁慈,赐奴婢好死,死的利索干净。” 说罢,竟是俏皮笑了笑,起身跪倒。 言下之意,求死不说。 朱厚照有些懵逼了,这,只求死的话,自己岂不是啥都得不到了。 “母后能让你来东宫,说明母后尤为看重你,母后性子好,对下人也都是极好,本宫想知道究竟为了谁,竟然连母后你都背叛,你就不觉得亏心?” 刘瑾打听了,这黄婉儿在坤宁宫还真的不一般,教养极好,有见识费嬷嬷告诉刘瑾,这黄婉,儿,大抵,大抵是等日后太子殿下在大上些,来东宫教太子男女之事的。 地位,大抵和大户的通房丫头的地位差不多。 但可不要小瞧,皇家的通房丫头那也是天大的福分,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更别说,若是得了宠,有了子嗣,母凭子贵,是多少后宫女人梦寐以求的事啊。 偌大的宫里,只有两个男人,一个践行了一夫一妻制,剩下的,不就是朱厚照这个香饽饽了。 只不过之前的那一出,张皇后以为朱厚照只是贪婪女色罢了,这才提早把极品存货送进东宫。 小小的身子颤了颤,“奴婢,奴婢对不住皇后娘娘,可奴婢也有自己的苦衷,奴婢要是有下半辈子,定要在好好给娘娘赔罪,伺候皇后娘娘。” “你到算是还有些良心,把手伸出来,给本宫看看。” 黄婉儿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还是颤颤巍巍伸出素手。 素手如白玉细腻,朱厚照起身之后并没有动身,尽可能的伸长脖子看了看,心里松了口气。 黄婉儿心里奇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何做出如此动作。 然后,朱厚照当着黄婉儿的面,丝毫不畏惧眼前惊愕的目光,就从大袖之中取出一支精美火铳出来。 黄婉儿眼睛都直了,怪不得太子一直离自己这般远,还敢只留下他们两人在殿内,原来是一直手里揣着把火铳。 自己若是刚刚有了些别样的心思,恐怕现在自己早就是具死尸了。 朱厚照看了她一眼:“咋了,本宫家里可是有皇位要继承的,命金贵着,防人之心不可无,随身带着手铳防身,这不是很正常? 难不成,你有意见?” 她怎么敢有意见。 黄婉儿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隐忍未发的怒气,“奴婢哪敢有,殿下千金之躯,再怎么防备也不为过。 怎么殿下现在取出,就不怕奴婢铤而走险,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朱厚照摇摇头,“起来吧,站着回话。” 黄婉儿觉得死到临头,倒也是没了畏惧。 “本宫刚刚看了你的手,细腻无比,倒是双做女红的好手。 若是习武之人,肯定会有些茧子什么的,不可能如此有这般的玉手。 本宫查了,你十一岁进宫,十三岁被母后看中,入了坤宁宫调教。 在此之前,你也只不过是个普通宫女,年纪又小,又在坤宁宫这等地方,能进宫,的,还能到坤宁宫,想来底细早就被查的干干净净,身世清白。 想来你也不会什么武功,一个弱女子,本宫还是有信心不输你。” 黄婉儿呆呆站立,猛地打了个寒颤,就是刚刚那么一下,居然看出如此多的东西。 黄婉儿猛然想起一个词,多智近妖。 简直有些妖孽了。 朱厚照看着被震慑住的黄婉儿,有些洋洋得意,她看得出,说到底,这也只不过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不是厂卫那样的冷血杀手,一开始就漏了馅,接下来的种种所作所为,无论是困兽犹斗也好,还是一心求死也罢,都是外强中干,完全不符合自己印象里的那种死士。 换句话说,在宫里,这简直就是个傻白甜。 如果面前的是一个锦衣卫精心培养的死士,朱厚照绝对见都不会见,直接就是一铳子的事,毕竟,人家是职业的。 你可以拿个棒棒糖骗一骗不经世事的小屁孩,可要是个中年大叔,翔都给你打出来。 所以看起来心志不坚的黄婉儿,还是很有争取一下的必要的。 “最重要的是,本宫觉得,你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刚刚本宫提及母后,你倒是还有几分的真情实意,让本宫觉得你还不是个无药可救的人。 本宫知道,你定是有难言之隐,来,本宫替你想想。 我父皇的宫里,除了母后,就没有什么嫔妃了,我母后,太皇太后,父皇绝不可能派人放在本宫身边,所以这范围就进一步缩小了。” 朱厚照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看着黄婉儿,捕捉着蛛丝马迹。 “后宫的人,没谁敢保证没有些个狼心狗肺的,和前朝的人有所勾结,可你的位置很独特,若是和前朝有所牵连,本宫看你这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你觉得你能逃过厂卫的眼睛。 所以,这范围就又缩小了,所以啊,你的主子一定是宫里某人,而且有几分地位,本事,至少,能光明正大的去坤宁宫。 本宫想了想,也就只有几位太妃罢了。” 这些太妃,都是先帝宪宗皇帝的妃子,一般没有子嗣的早就被遗忘,只有留有子嗣,才被册封为太妃,晚年也算是有了保障。 大部分生下皇子的妃嫔,皇帝驾崩以后,一是为了彰显天恩,二是出于各方面的考虑,若是皇子就藩,上书奏请以圆天伦之乐,一般来说皇帝都会恩准前往藩地生活。 朱厚照提及太妃时,从黄婉儿的眼里看过一丝慌乱。 看来自己没有说错。 “你不说,本宫也猜到了,跟本宫过来。” 朱厚照来到桌前,掏出一沓子东西,还有几张宣纸。 黄婉儿紧紧跟在后面,站在一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过来,仔细看着,本宫教你一次记账,从今日以后,巧慧以前的活计,就由你来做。” 朱厚照不顾惊愕的眼光,提笔勾勾画画,讲了起来。 讲到一般,朱厚照瞥了一眼:“用心听,没必要如此惊讶。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是本宫放了你出了东宫,你背后的人这么会相信你在这如此忠贞不二? 相反,只有死了的人才最为保险,你觉得你一个被东宫赶出去的宫女,莫名死去,会有人关心? 所以东宫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本宫不养闲人,你能被人看上,不是个蠢人,正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除了本宫,没人能保下你。 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宫的心腹了,顶着巧慧的位置,这些账本,你不仅要查账,还要算账,本宫也会时不时的抽检。” 对巧慧,他是无条件的信任,对黄婉儿,只是一笔交易罢了,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个有条件的,没什么背景,可以信任的人。 黄婉儿微微张开嘴,露出银白皓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心腹了。 这巨大的身份转变,让她一时间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目前来说,这是对她最好的结果。 倒也是个聪明人,点拨几句就明白了大概。 朱厚照满意的点点头,“从今日后,在东宫里不限制自由,本宫待会会交代刘瑾,莫要辜负了本宫的信任。” 黄婉儿迟疑了半天,“是,殿下。” 朱厚照喊了一声,一直死死注意殿内的刘瑾立马冲了进来,挡在朱厚照面前,紧紧盯着黄婉儿。 朱厚照简单说了几句,刘瑾也是傻了眼,刚刚一会儿的功夫,发生了啥,这,刘瑾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刘瑾立马表态,按朱厚照的吩咐去做。 最后,朱厚照挑了些账,让黄婉儿拿回去看看。 等人走后,朱厚照在刘瑾的服侍下,脱掉外面的袍子,露出了里面的金丝软甲。 惜命的朱厚照,自鸣得意,把这叫两手准备。 一百三十九 晚上,朱厚照两眼瞪着,想着为啥会有人会在自己身边安排眼线。 就算是安排,安排的居然是个傻白甜,连自己都看得出,这,的确是看不透。 第二日,洗漱完正在用膳的朱厚照看着两眼通红的黄婉儿抱着账本前来,看样子,这是熬了一夜。 刘瑾本来想伺候着朱厚照,结果朱厚照直接让他滚回西山了,自个一个人不紧不慢的吃着。 “殿下,昨夜交给奴婢的账奴婢算好了,还请殿下过目。” “嗯,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朱厚照并没有核算,只是看了看数字,这份账目,就是卖煤一个月下来的账本。 除了东宫,宫里,户部,乃至英国公等人手上都有这份账本。 所以朱厚照根本就懒得去查这账,反正到时候也能弄得一清二白。 不过实话实话,这账面上的数字还是很可观的,一个月,抛去各种成本,盈利居然有八十万两白银。 八十万两,足足是一年白银税收的四分之一了。 大明每年收上来的白银,也就只不过三百万两左右。 看来要是有了这笔钱,大大小小,宫里朝中,都能过个好年啊。 事不宜迟,朱厚照拿着账本,一溜烟就入宫了。 “陛下,殿下求见。” 有小黄门进殿打断了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的交谈。 弘治皇帝觉得有些吃惊,太子来暖阁,哪一次不是自己喊过来了,自己主动来,倒是稀罕啊。 弘治皇帝如同一个准时的机器,每日做着什么。 而朱厚照,完全就是随心所欲,不讲章法。 “让他在外面候着,朕和刘公等人还有事要议,议完事后在喊他。” 刘健有些踌躇开口:“陛下,这样做,有些不好吧,殿下说不准有急事来找陛下。” 弘治皇帝倒是一副吃准了的样子:“刘公放心,朕还不知道太子,这些日子他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些小事,无足轻重,无足轻重。” 眼看弘治皇帝都这么说了,刘健也不再坚持。 弘治皇帝继续说到:“周卿家,上月的账本镇国府已经交付给了户部,户部多久才能得出明细?” 除了户部,弘治皇帝也让萧敬专门抽调了人手,也忙活起来算账。 毕竟,如此大笔的钱银,没人会完全放心别人,自己过遍手,总是踏实一点。 勋贵那边,张懋基本上把各个府邸的账房全都组织起来了,日后不歇,开始算了起来。 周经一听,立马上前答话:“陛下,镇国府交付账本不到两日,户部的南北账房也都开始了,只不过这账目繁多,名目众多,恐是要些时间。” 弘治皇帝催,周经心里也着急啊。 这些日子各部或多或少寻着由头来户部,都想知道,这一个月到底挣了多少银子。 毕竟,这都是自个掏的钱啊,怎么可能不上心。 弘治皇帝点点头,他看了一些账目,还专门问了,的确不是个小工程啊,耽误一两日倒也是正常。 “朕知道了,只不过到了年底,户部还是尽快拿出今年的账表,事关明年诸多大事,不可耽误了。” “是,陛下。” 周经心里暗暗叫苦,得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两京十三省,各种各样的税,上交的实物税,什么粮食,丝,甚至还有胡椒,这一笔笔,都要命啊。 大抵和后世每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一样,快到年关了,人家都是悠哉悠哉准备过年,户部可真的是要年关过关啊。 更何况这还耽误不得,一开年,朝廷就得用这个安排这一年的花销啊。 看来这几日户部上上下下都要开始通宵达旦,不眠之夜了。 这小黄门一直不敢插嘴,眼瞅着落了空,急忙说到:“陛下,殿下说,殿下来暖阁,就是来呈上镇国府一月账目的。 镇国府一月账目已经理清,特来奏请陛下过目。” 空气中瞬间陷入了死静,莫名的有些……尴尬。 弘治皇帝以为自己幻听了,刚刚说啥,太子,算出来了。 “你再说一遍,太子说他来做甚?” 小黄门又仔仔细细的重复一遍。 弘治皇帝更懵了,算,算出来了。 周经脸顿时涨的如同猪肝色,太子,算出来了。 太子都算出来了,户部作为专业的,管着钱粮,岂不是…… 南北账房几十人司吏莫不是都是废物不成。 李东阳出声打破了这尴尬的静谧,李东阳主管户部,也看了账本,自是知道其中繁琐,自是要为户部的人说上几句。 “陛下,这账目臣看了,数目巨大繁多,东宫人数不过百人,又无精通算学之人,就算镇国府能早些拿到账目,怎么可能短短数日就得出结果,老臣这么多年,还从没有见过如此怪事,老臣实在是难以置信,莫不是殿下………” 谎报,一个念头崩了出来。 是了,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弘治皇帝明白了过来,如此大的量,岂是东宫短短时间可以完成的,莫不是他东宫人人都是精通算学之人?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儿子,还真的有可能干出这等荒唐事。 毕竟,只有他算出来了,人家都没有,还不是他想怎么说就这么说,任由他信口开河。 众人都互相看看笑了笑,这笑里,包含的东西都是心知肚明。 弘治皇帝感觉丢了面,怒气上来,“让太子进来。” 朱厚照乐呵呵的进了暖阁,发现刘健等人都是一脸关爱的看着自己,转过眼,又看见弘治皇帝挂着丝冷笑。 这情况,有些不对啊。 朱厚照感觉此地不能久留,有种掉头就跑的冲动。 “朕听你说,你把上个月镇国府的账本算出来了?” 弘治皇帝不咸不淡问道。 朱厚照有些心虚,毕竟不是自己亲自动的手,结果怎么样也不知道,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到:“是,父皇,儿臣来此,就是为了告诉父皇此事。” 殊不知,朱厚照的心虚在弘治皇帝眼里,就是死到临头还是嘴硬。 “你还真的敢应”,弘治皇帝冷笑一声,用手一指暖阁边的角落:“去,给朕跪那,跪着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错在哪了,再给朕起来。” 朱厚照有些不服气:“父皇,儿臣哪里错了,父皇如此……” “去给朕跪着,现在去”,弘治皇帝眼看着朱厚照还在狡辩,更是怒上心头,几乎咆哮起来。 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眼看弘治皇帝这般,朱厚照决定,先去跪着。 正当刘健等人想要开口劝劝弘治皇帝,只见得殿外小黄门又来报,说是户部刚刚算出了账目,南北账房所差无几,该是准确,第一时间就呈给陛下了。 “快宣。” 户部主簿谢安好不容易有一次面圣的机会,自是亲自将册子送来。 谢安小心翼翼进了暖阁,一时间所有人都眼睛都紧紧盯着谢安,这谢安哪里受过这般抬举,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萧敬,呈过来,念。” 弘治皇帝瞥了眼一边的朱厚照,“把太子的册子拿来看看,看看与户部的是不是一般无二。” 萧敬迟疑一下,来到朱厚照面前也取了册子。 萧敬前脚弄完,弘治皇帝后脚就后悔了。 他是很生气,生气自己儿子怎么偏偏死鸭子嘴硬,自己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他去做,偏偏又不省心。 但这可不代表他想在当众下给自己儿子难堪。 只是金口玉言,也收回不了了。 弘治皇帝不用猜就知道,八成就是自己东宫里随便看了个大概,想来朕这邀功,讨两句好话罢了。 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 萧敬慢吞吞的先是打开了户部的册子:“十一月,入银九十五万五千三百七十两,雇人矿工十万,计银十万五千六百两,杂工三万六千两,矿具五千三百两,饭食开支六千二百两,杂项七千七百两,总计十六万八百两,剩七十九万四千五百七十两白银。” 听完这个数,大伙都纷纷点头,看看,有零有整,一听,就很正确啊。 八十万两,宫里分去八成,两成也是十六万两,也不是个小数目啊。 至少,周经能把一些亏空补起,还能让上上下下都快乐的过个年。 这,刘健等人心里都是后怕啊,幸亏当时快刀斩乱麻抄上了,要不然,现在自个要馋死啊。 王安骄傲的抬起头,如同小公鸡一般,这一次自己可是露脸了。 萧敬紧接着打开了朱厚照的册子,傻了眼。 这面上都是些什么啊。 萧敬看了半天,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虽说字都认识,可实在不知道该从哪讲起。 “嗯?萧敬,怎么不念了?” 弘治皇帝有些疑惑。 萧敬咽了咽口水:“回陛下,奴婢,奴婢实在是看不懂殿下的册子,实在是不知道从何念起,不过,不过殿下最后算出了数,奴婢,奴婢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意思?萧敬连册子都看不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天书吗? “那太子算出来的是多少。” 萧敬又在看了看:“殿下算出的,乃是七十九万四千六百两。” 所有人脸色一变,这数,听得很耳熟啊。 都是七十九万打头的…… 该不会……… 周经拼命的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弘治皇帝不动声色:“把两本册子都拿来。” “是,”萧敬弓着身,一路小跑呈给弘治皇帝。 暖阁里的气氛,一下子十分诡异起来。 所有人都觉得不正常,朱厚照伸长脑袋,也有些惴惴不安。 打开两本册子,户部的弘治皇帝倒是看得懂,至于朱厚照的…… 的确不怪萧敬。 不过,弘治皇帝还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看出端倪,比如,出现了几乎所差无几的数字…… 弘治皇帝几乎是一个一个对下来的,倒吸了口凉气,双臂竟是有些发抖。 真的是所差无几,只是尾数有所不一样,这些瑕疵,根本无足轻重。 再说了,谁知道是谁算错了?万一是户部呢。 弘治皇帝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居然有了这么荒唐的想法。 弘治皇帝失声说到:“一般无二,一般无二啊……” 所有人如遭雷劈,当场石化。 周经只觉得喉头一甜,谢安如丧考妣,完了,完了,这次户部丢人丢大发了。 李东阳想起自己刚刚的信誓旦旦,自己刚刚这么就沉不住气,非要说什么不可能啊。 朱厚照一下子一扫之前的阴霾,简直就想叉腰大笑起来。 卧槽,这黄婉儿牛啊,还真的算对了,露脸了,露脸了,这次可算自己大大的露脸一次。 弘治皇帝脑子嗡嗡作响,有些发懵,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发问:“太子,这册子,几人核算出的?” 朱厚照伸出一个手指。 一百人,众人松了口气,那还差不多,一百人,两天之内,若是其中真的有些精通算学的,倒也还能勉强说的过去。 弘治皇帝露出微笑,虽说有些僵硬,“好了,厚照,你先起来吧。” 朱厚照爬了起来,为了表现自己的辛苦,故作委屈到:“父皇,儿臣昨晚一夜没睡才算出来,父皇还不相信儿臣?” 话刚说完,所有人都是一副活见鬼的样子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有些不好意思,怎么滴,吹牛吹过了,漏了? 朱厚照讪讪:“好吧,其实是两人,不是本宫一人。” 众人都表情并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是死死的盯着朱厚照。 朱厚照以为他们还是不信,两手一摊,没了招,只好老实交代:“儿臣,儿臣说实话,是儿臣教了法子给身边的奴婢,是,是那人一人做的,不过,不过儿臣教了法子,自当也算是参与其中了。” 一个人,一支笔,一个夜晚,一个奇迹。 怎么会这么觉得这般熟悉的神奇。 所有人脑子里只有两个字,神迹啊,神迹啊,就是文曲星下凡也不过于此啊。 一个人,顶得上户部几十张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刘健反应过来,立马抓住了朱厚照所说的关键点。 太子说的的法子,到底是什么法子,竟然有如此神效,简直是吊打户部啊。 “咳咳,殿下,老臣,老臣想问问,殿下说的法子到底是何法子,竟是如此事倍功效,一夜之间,如此反锁都能一清二楚。” 这下子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弘治皇帝重新将目光落在了奇奇怪怪的册子上。 就这? 一百四十 大伙都伸着头,想要一睹为快,看看庐山真面目。 “陛下,陛下………” 弘治皇帝从思绪里抽出神来,看着众人眼巴巴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将册子递给萧敬传了下去。 刘健拿到手,也是蒙圈了,还真不怪陛下和萧敬,这,还真的是一头雾水。 刘健古怪的传了下去,无论是谢迁,李东阳还是周经,都是无从下手,脑子里充满了问号。 这时候弘治皇帝想起来了朱厚照,朱厚照一脸呆萌的站在一边,傻乎乎的样子。 弘治皇帝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朱厚照这副样子,总觉得他比刚刚一脸骄傲的样子,还要欠收拾。 弘治皇帝咳了一声,“太子,你来说说,这册子该怎么看?” 朱厚照重重点头,信心满满:“是,父皇。 此等记账与之前所用的不一样,乃是借贷记账法。” 朱厚照强行忍住自己不笑,耐心的和这群人精讲解起来。 有的时候,就如同一张窗户纸一般,没捅开前,云里雾里,捅开以后,豁然开朗。 就比如,一开始人们都认为世界是有尽头的,就算最开始认为地球是个球,也被认为是蛊惑民心。 可当麦哲伦全球溜达一圈以后,人们接受了这个理念,到现在,认为这也是个在正常不过的常识。 周经最为激动,要知道,这东西对户部可是大有裨益啊,要是户部有了这个法子,那岂不是也可事半功倍不成。 周经倒是觉得天经地义,希望太子能传授给户部朱厚照也不推辞,欣然答应。 周经连连道谢,喜上眉梢。 李东阳则是衡量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殿下,老臣实在是想知道,此等秘技是何人交给殿下,有如此事半功倍的大用啊。” 这下子,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朱厚照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是,是本宫在京师遇见了几个胡人,他们交给本宫的,听他们说,在他们那,这种方法早已广泛应用,习以为常,所以,所以也算不得什么秘技。” 朱厚照绝对,遇事不决,就是胡商了。 反正你要是有本事把人抓住,我朱厚照也算是服了,算你狠。 除了这些,也算是给大明介绍一下西方。 闭关锁国要命啊,这殿内的人都是能够影响大明走向的人,朱厚照甚至觉得,若是这些人思想能改变一下,简直就是改变了轨迹啊。 最重要的是,成本不高,就是自己一张嘴。 又是胡商,这是弘治皇帝的第一个念头,面色不动声色,可心里,紧接着就是震撼不已,他记得,上一次救治秀荣时用的药,朱厚照也是从胡商哪里弄来的。 胡人真的有如此的方法灵药,他们不是未开化的蛮子吗? 弘治皇帝心中萦绕着一丝困惑。 刘健等人有些尴尬不已,大明朝搞得是朝贡外交,除了使节,那有什么胡商。 太子说的,八成就是披着使臣的走私商人罢了。 堂堂皇太子,居然和这等人纠缠在一起,顾不得太子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不过奇怪的是,大伙并没有觉得奇怪,他们对朱厚照的底线要求不是什么圣君,说到底,就是像个人一样。 所以,他们甚至还觉得,殿下的扭捏,倒是显得殿下,很有羞耻。 知耻,嗯,还是很好的。 弘治皇帝回过神来,只是来了句再也不可了,就当是翻篇了,不在深究此事。 弘治皇帝定了调子,刘健等人自然也是装作糊涂。 接下来半个时辰,弘治皇帝等人议论着事,将朱厚照放在一边,完全就是希望朱厚照能好好学学。 可朱厚照丝毫没有意识到,反而动不动两眼直勾勾的看着盯着某一处走神发呆,思绪早就不知道遨游到了哪去。 直到刘健等人退下,朱厚照才回过神来。 “太子,朕问你,除了这些,你从胡商哪里还学了什么?” 弘治皇帝按耐不住心中疑问,主动问道,他可不相信朱厚照没有藏着掖着。 朱厚照故意假模假样的想了想,一副为难,不确定的样子,“这,父皇,那胡商还真的给了儿臣样东西,只是儿臣也不知道到底是些什么,等儿臣弄明白了,第一时间就禀告父皇。” 弘治皇帝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朱厚照突然凑上前去,笑嘻嘻到:“父皇,父皇,这不,儿臣要去交户部计量之法,明日的讲学,儿臣,儿臣能不能………” 他实在是不想听杨廷和给自己念叨了,想吐,催眠,自己一上午不是在打瞌睡,就是在打瞌睡的路上。 最重要的是,一对一教学,自己连开个小差的机会都没有,眼睛一闭,就听见“殿下,殿下……” 不行了,不行了,太痛苦了。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东宫的事,他哪里不清楚,“三日一课,你还想逃?是不是非要让朕亲自盯着你看书?” “啊,不用,不用,父皇日理万机,儿臣都是小事,都是小事,不劳烦父皇了,不麻烦了,儿臣,儿臣不打扰父皇了,儿臣,儿臣就先告退了”,朱厚照嘿嘿笑了笑,转过头就跑了。 弘治皇帝摇摇头,自己的儿子,怎么读个书,就比登天还难啊。 几日的闲散过去,刘瑾带来的个好消息,开花了。 朱厚照不敢马虎,这天从哪去弄蜜蜂来,没办法,朱厚照亲自带着刘瑾授粉,寄希望着不久之后能长出大西瓜。 朝廷里,发了银子,大伙也都高兴,火药味也消散不少,每日的上下朝都是乐呵呵的,不管认不认识,熟不熟,都能聊一聊。 京师里的气氛也是越来越浓,相比于后世,农业社会对春节的重视是朱厚照始料未及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谢步东和宋金宝二人得了朱厚照的信,拨给了二人各自一千两银子,算作工钱。 朱厚照自是清楚二人的小九九,只要做的不过分难看,碰了自己的利益,朱厚照也不介意他们吃一口,毕竟,不能既要马儿跑也不给马吃草啊。 除此以外,朱厚照交代下来,今年西山的年夜饭,专门去京师找饭馆子去做,宫里出钱,做好了席面,让大伙第一次来西山,好好热闹热闹,酒菜放开吃喝起来。 谢步东苦着脸,这,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谢步东打听了,西山上上下下,要订的酒席怕是千张,再加上酒水,几千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谢步东没办法,去了京师,人家足足忙了半个月才把席面做好,就这,多亏了冬天,这腊月寒天的,一时半会也还坏不了,就这么放着,等到年三十一热就行了。 一时间,整个西山对弘治皇帝和太子几乎感恩戴德,哪里见过还过年管酒肉的东家,这不是大善人是什么? 不少人都念着皇帝太子爷的好,最大的指望就是自己的崽子日后大了,能接他老子的位置,在这继续干着,多美。 等到大年三十这天,朱厚照脸都绿了。 一大早,自己还没有睡醒,就被人从被窝里弄出来,换上吉服紧接着马不停蹄的进了宫。 接下来,自己就跟着弘治皇帝后面,在神宫监的引导下,祭祀宗庙,祭天,一系列下来,朱厚照骨头都要散架了。 最可怕的是,祭肉那玩意,白水煮的,连盐都不加,寡白寡白的,这能吃? 紧接着,宫里大大小小的,什么太妃,公主的,都聚在一起,一顿饭吃的,朱厚照要有太子气度,吃什么,怎么吃,哪都有人在旁边看着。 往往是自己这刚一动筷,那边就响起声音:“殿下,还请殿下……” 这………朱厚照再怎么好的胃口也都是食之无味了。 好不容易熬了过去,回到东宫以后,朱厚照实在是困的眼都睁不开了了,让谷大用吩咐下去,每人都包了一钱银子的红包,打着哈切早早睡下。 接下来几日,倒也算是乐的轻松,没了杨廷和的叨叨,倒也算是很快乐的日子。 看来正月不打孩子的习俗在大明实践的很到位啊,弘治皇帝少有的对朱厚照露了几天的好脸子。 朱厚照每日就呆着和张皇后,太康公主身边,带着自己妹子玩。 朱厚照甚至于去了兵仗局,让兵仗局的人给他造了不少的类似二踢脚的东西,每日带着朱秀荣放炮仗。 为了增加一道保障,朱厚照软磨硬泡,把太皇太后给拉了过来。 于是,坤宁宫里最具有画面感的,就是朱厚照小心翼翼的提溜根香,朱秀荣捂着耳朵躲在后面,一大群的小黄门,宫女们围着太皇太后和公主殿下,也都紧张兮兮的看着朱厚照………前面的二踢脚。 只见嘶溜一声着了引线,朱厚照立马连滚带爬往后跑,让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bang的一声。 朱厚照乐呵呵的看着,朱秀荣也是在一边傻乐。 太皇太后也是瘪着嘴乐个不停。 一开始的时候,接见勋贵的弘治皇帝和命妇的张皇后往往说到一半,然后就听见一声巨响,大伙吓得一哆嗦,胆小的心惊不已,弘治皇帝当时黑了脸。 有人出去打探回来以后禀明了弘治皇帝或是张皇后,张皇后觉得到没什么,过年嘛,开心就好。 弘治皇帝念在大过年的,打孩子有些不好,再说了,太皇太后也看着,倒是时候定是护着这逆子,也就隐忍未发。 几日来谷大用一直跟在朱厚照身边,无论朱厚照做什么,谷大用都是乐呵呵的笑着,对于谷大用来说,能跟在太子身边,就是最快乐的。 可惜这快乐的日子,直到刘瑾的到来给散去了 。 刘瑾这厮不知给朱厚照说了几句什么,在谷大用幽怨的眼神下,朱厚照立马马不停蹄的飞奔去了西山。 路上,朱厚照问道:“刘瑾,真的结出来瓜了?” “回殿下,结出来了,结出来了,”刘瑾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之前他是打死都不信能结出瓜的,可自己的世界,被太子一步步的给震碎了。 一开始,刚抽芽,刘瑾想着,能不能长出来还是个问题。 后来瓜苗越来越大,刘瑾想着,能不能开花还是个问题。 后来开了花,刘瑾想着,能不能结果还是个问题啊。 后来朱厚照带着刘瑾一番折腾,还真就结出了果。 然后,刘瑾就看着这西瓜从核桃那般小一步步长大到了正常西瓜大小。 这西瓜,完全就是刘瑾一锄头一锄头干出来的,从无到有的啊。 到了西山,来到大棚前,看着瓜藤上结着的碧绿的西瓜,朱厚照的口水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 这,毕竟北边天气干燥,再加上又是冬天,猛地瞅见这夏天的特产,自然而然就,馋了。 “刘瑾,摘一个看看。” 朱厚照忍不了了。 “哎,殿下。” 刘瑾兴冲冲的下了大棚里,仔仔细细的挑了半天,弄挑出个个大圆肚的。 “刀呢,刀呢”,朱厚照捉急的到处寻着刀。 刘瑾也傻了眼,这还真是个问题,这,还真的没有刀。 朱厚照急了,想着要不要大力出奇迹,拿手试一试。 刘瑾想到些什么,“对了,殿下,田夫人,田夫人家离这不远,定是家里有刀。” 朱厚照猛地一拍大腿,对啊,自己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正好,过年了,顺便去拜个年。 毕竟,这样医术高超的人,要搞好关系啊,关键的时候,能保命。 至于这拿的礼物嘛,朱厚照让刘瑾去地里又摘了两个,主仆二人抱着三个圆滚滚的大西瓜去了汪机家中。 这还没进门,声音就先到了:“汪大夫,汪大夫,田夫人,田夫人,婶娘……”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跑了出来,好奇的看着抱着西瓜的朱厚照和刘瑾。 朱厚照看了眼刘瑾,刘瑾摇摇头,这是谁家的娃娃? 正想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娃也跑了出来,看着朱厚照,四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你是谁?干什么的?来我家做甚?” 率先发话的竟是个小女娃,有些气鼓鼓地带着童音,上来就是三连问质问着朱厚照。 朱厚照一本正经,老老实实回到:“我姓朱,叫朱厚照,是太子,来找你爹娘。” 两个娃娃互相看了眼,“太子,什么太子?能吃吗?” 正说着,一个老妇模样打扮的人一边出来,一边说着:“少爷,小姐,这么冷的天,出来也不怕……” 话说到一般出来,看见门口处戳着两人,其中一个,抱着个西瓜,袍子上带着明黄,仔细一瞧,绣着的,像是龙纹。 一百四十一 老妇如同被割去舌头,抽调了筋骨,顾不上厚厚积雪,哆哆嗦嗦跪了下来。 朱厚照没有理会她,继续问道:“娃娃,你爹娘呢。” 女娃没有什么多想,倒是快言快语,先开口了:“我爹娘和我叔叔婶娘去京城了。” “哦”,朱厚照点点头,突然忘了还没有问名字,“你俩叫啥啊。” “我叫圆圆,我哥哥叫团团,我爹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够团团圆圆,永不分离。” 那个名叫圆圆的奶娃娃得意洋洋说到。 “好名字”,朱厚照竖起大拇指,“我爹一般来说,叫我逆子,叫我妹子心肝。 对了,我也有个妹子,我爹只喜欢我妹子,对我,一言难尽啊。” 朱厚照有些惆怅,万万没想到,那叫团团的奶娃娃突然也是红了眼,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我爹也是,我爹也是只喜欢我妹妹,我还问了我娘,我是不是抱来的,你也是啊。” “不,不,不,”朱厚照连连摇头,“我可问了,我肯定是我爹的种,这不能乱说的,要不然要出大问题的,我还有江山等我继承呢。” 刘瑾脸都僵了,不知该如何表情。 男娃娃本来还是同病相怜,却突然有种被人背刺的感觉,撇了撇嘴。 朱厚照想了想,大过年的,是不是应该给人家个红包。 朱厚照放下手里的瓜,在身上摸了摸,翻遍了各个布兜,很可惜,啥都没有。 朱厚照转过头,看着刘瑾:“刘瑾,刘瑾,你带红包了吗?就是压岁银?拜年总不能空着手吧。” 啊,刘瑾微张嘴,摇摇头,自己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又没有个晚辈,哪里装得上这些。 朱厚照有些尴尬,两个娃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朱厚照,朱厚照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不好意思啊,这,来得急,没有带红包,”朱厚照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为啥?我娘说了?压岁银是长辈给的,你又不是我叔叔伯伯,为啥给我?” 男娃毫不客气的质问到。 “我不是长辈?” “你多大?” “嗯,十一?” “我五岁了,我哥哥也五岁了,”女娃伸出手,得意洋洋。 朱厚照上前,手把手的把四改成了五,“这是五,刚刚那是四。” 女娃小脸一皱,好像受了莫大的感激,眼眶有些雾气蒙蒙的感觉。 “你也是个娃娃,为啥给我?” 朱厚照简直内流满面,第一次被一个五岁怼的不知所以。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想要银子不?” “想要。” 两人都是毫不犹豫的点头。 “为啥?” “可以买好多好吃的的,糖人,果脯,还有灯笼……” 两个娃娃掰着手指,如数家珍起来。 “好好好,这样,过两天,过两天到我家去,我爹娘给你们,给你们大大的红包,什么糖人啥的,买,挑最贵的买,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此话一出,在两人眼里,朱厚照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隐隐约约散发着光,对朱厚照的态度一下子也热络不少起来。 朱厚照第一次感觉到,平常牛逼坏了的太子名头,居然还不如发银子容易搞好关系。 “我说,你爹娘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 “不无聊吗?” “无聊,唉,要不咱们玩吧。” “玩啥?” “不知道。” ……… 一辆马车悠悠往西山赶来,车上的正是汪机夫妇二人与弟弟弟妹,一行四人,从京师赶回。 弟妹沐氏,本就是个性格泼辣的人,家中也算是个中等人家,有些大小姐脾气,但也不算是个坏人。 至于汪机的弟弟汪文,人如其名,家人一心想着让他读书,书读多了,自是沾染了些书生气,温润如玉。 可实际上,说是温厚,实则是性子有些懦弱。 “我说嫂嫂,来京师这般久了,怎么还住在西山,怎么不在城里住着。” 沐氏的话语间夹带这些棍棒,不免有些看笑话的意味。 一开始消息传回老家时,小小的祁门县,简直就是炸了天。 太子亲自赶赴南京请汪机入京,据说还当着南京大大小小的官员面,恩宠有加,极尽礼遇。我的天啊,汪机虽是医学世家,也算是个中等之家,哪里受过这般抬举。 一时间,就连当地的县太爷都亲自来家中拜访,来攀亲戚的富商大户更是不计其数,很多送上拜帖的,都是以前可望不可及的人物啊。 汪家眼看着就要在当地一跃成为了一等一的大家了,无论是谁,都得给上三分薄面。 而汪机更是水涨船高,在家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大伙心里清楚,汪家能不能兴旺,就得看汪机了。 后来得知汪机夫妇要在京师安顿下来,要接来两个孩子,沐氏活泛了心思,让自己夫君揽下了这门差事,送着侄儿侄女去京师,顺便,搞好搞好关系。 结果呢,来了京师,简直就是大失所望。 本以为是大宅大户,可结果呢,就在这,还不如在老家,来这这么久,除了那些个村民来这看病,就再无什么别的了。 田夫人自是心里清楚,可懒得多说。 见过太子吗?太子到你家吃过饭吗?和太子扯过闲吗? 这见过的人物上了档次,平日里还算是入的上眼的人,现在觉得……… 好不容易快到了,隐隐约约看见门口的人影。 走进一看,看着西瓜的刘瑾乐呵呵的站在一边,老妇跪在雪地之中,纹丝未动。 众人都是好奇,这常妈妈平白无故的,怎么跪在这不成。 这可真不是常妈妈不愿意啊,她跪下以后,朱厚照也没有注意,吓死了的常妈妈自是不敢起来,只好在这冰天雪地的跪在地上,早就冰冷刺骨,膝盖生疼。 汪机一看是刘瑾,笑着快步上前:“刘公公,过年好啊。” 刘瑾一看是汪机夫妇二人,也是拱手:“汪大夫,田夫人,过年好啊。” 身后的沐氏看着刘瑾,一副打量的神情,这太监,怎么看起来有点,破破烂烂。 田夫人上前万福,刘瑾连忙避开身子,连连说着不敢不敢。 “敢问刘公公今日……”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里面传来:“藏好了吗?本宫来找了,先说好,输一把一个糖人,等会儿,好像来人了,是不是你爹娘回来了,快出来………”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啊……… 汪机夫妇两人互看一眼,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没一会儿,一大两小出现在众人面前。 小的一个愤愤不平:“你耍赖,你耍赖,故意骗我们出来……” 另一个在一边帮腔:“对,对,对,连小孩子都骗,羞羞羞,真不害臊。” 大的则是摇头晃脑,说着什么兵不厌诈,我也是个孩子。 身后的沐氏已经傻了眼,看着穿衣就知道身份了。 那可是太子啊,太子啊,太子啊……… 几人纷纷拜下行礼,朱厚照没有多说什么,就让他们起来。 起来后,汪机介绍了自己的弟弟与弟媳,朱厚照只是微微点点头,当是打了招呼。 两人激动的难以自制,好像自己也不一般了。 男娃娃看见自己爹娘,如同有了底气,大喊一声:“爹,这人是个骗子……” 汪机一口气差点没有喘上来,脸一黑,“汪由之,还不跪下,逆子,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哎,孩子罢了,不碍事,不碍事”,朱厚照出口护着。 汪机面色有些不好意思,“小儿不知礼数,还望殿下莫怪。 草民的两个小儿,一个叫汪由之,一个叫汪妍之,今岁五岁,一对双生子。” 言语间,汪机虽是赔罪,可还是很骄傲啊,一次串两,儿女双全,这,可不是一般人有的福分啊。 朱厚照也点点头:“汪大夫厉害,身子骨好啊,田夫人也是,比不上,比不上,名字也是好名字,好名字……” 田夫人闹了个脸红,心里啐了一口,老不知羞的,这种事,告诉人家太子做甚啊。 朱厚照更是感慨:“这名也是好名,比本宫的名好,厚照,厚照,为啥叫这名,本宫还准备给自己起个艺名,叫什么好呢,叫……” “殿下”,刘瑾一声叫了起来,飞奔上去打断了正要抱怨的朱厚照,一脸惊恐的阻止的朱厚照。 这可不能乱说啊,要是传出去,自己就死定了。 太子的名讳可不是小事,厚字那是辈分,太祖皇帝定的,这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名字那可是钦天监,翰林院,宫里多方挑选才选出来的,可不能乱说啊。 “殿下来这,可是……” 田夫人一脸奇怪的问道。 “对了,这不过年了,本宫来看看,走亲访友嘛,结果来的不巧,不知二位的孩子也来了,这不,什么都没有准备,就带了几个西瓜。” 朱厚照轻描淡写,好像说着什么普通的事情。 几个西瓜,这到不算啥。 嗯?不对,这大冬天,天寒地冻,哪里来的西瓜? 几人这才注意到刘瑾身边的几个大西瓜,个大碧绿,刚刚放在那还没怎么主意,朱厚照这一提,才缓了过来。 当真是西瓜? 西瓜这玩意是多见,南边更是遍地都是,可那是夏天啊,冬天哪里有这玩意。 汪机啧啧称奇,皇家的底蕴真是不可估量啊,就连大冬天都能吃上西瓜,不敢相信。 莫不是南边哪里种的,又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啊。 倒是田夫人想起来什么,面漏惊讶,“殿下当时说要种瓜,莫不是如今真的种出来了?” 朱厚照点点头:“田姨说的是,这不刚刚在西山种出来了,正好离得近,来给汪大夫送两个尝尝鲜。” 汪机有些糊涂了,冬天,西山种的瓜?不是从南方运来的啊。 田夫人将朱厚照迎进屋,利落的拿刀剖开一个瓜,红艳艳的汁水流了出来。 “好瓜啊,”田夫人感叹一句。 切好送去,众人不敢乱动,就见朱厚照拈起一块,入口以后,汁水四溢,甘甜不已啊。 朱厚照一块下肚以后,回味无穷,回头一看,人人都眼巴巴的盯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招呼着大伙吃。 就连刘瑾都分到一块西瓜,大快朵颐起来。 不得不说,大冬天的,外面寒风凛冽,屋内热乎乎的,一块冰凉的西瓜下肚,真是舒服极了。 朱厚照等人人都下了肚,说是有事要和汪大夫说,众人也都识趣的告退。 “殿下可是有事?” 朱厚照也不藏着掖着,说是自己母后口疮久已,尤其是年年冬天,极易再犯,所以,他希望汪机能制出幅药来。 当然,这药最为重要的一部分,就是朱厚照带来的西瓜。 这,西瓜能入药,汪机知道,可要做成什么西瓜霜,这,汪机就不知道了。 朱厚照简单叙述一下,就是取新鲜西瓜,沿蒂头切一厚片作顶盖,挖去瓜瓤及种子,将芒硝填入瓜内,盖上顶盖,用竹签插牢,放入瓦盆内,盖好,置阴凉通风处,待析出白霜时,随时刷下,直至无白霜析出为度。 听着朱厚照说的头头是道,汪机震撼了。 怎么样,简单吧。 很简单,汪机也承认,但汪机想不出来。 更何况,汪机震撼在于,太子何时如此精通药学? 汪机有了个大胆的念头,莫不是殿下是个隐藏的大家? 这,不应该啊。 汪机也是读过些书的,这玩意就是旁门左道,谁敢教太子啊,不怕败露以后掉脑袋。 难不成,自学成才?是天才。 汪机越想越觉得可能,宫里的古籍众多,太子可随意翻越,若是真的自学成才,也不是什么难题啊。 汪机敏锐的察觉到,这一方看起来简单,实则内涵丰富,凭此一方,足以医学占一席之地。 朱厚照哪里知道,西瓜霜这玩意现在没有,那得一百多后才有,被清代名医顾世澄将其载入《疡医大全》,被古人称为“喉科圣药”。 朱厚照更想不到,在汪机眼里,自己已经俨然是个神医的角色了。 朱厚照离开前,把从张皇后哪里拿的治口疮的药留给了汪机,说是药效差不多就行了,做个参考。 汪机以为朱厚照这是在考察他,自是欣然答应。 一百四十二 朱厚照回宫的时候,让刘瑾又挑了几个,说是要让母后和妹子尝尝。 坤宁宫里,这些日子吃吃喝喝,再加上守夜上香什么的,殿内烘热干燥,不出所料,张皇后的口疮又犯了。 这口疮一犯,哪怕是用了药,这什么也吃不下。 朱厚照才进坤宁宫,就有人告知了,朱厚照乐了,正好,自己这西瓜可就有用武之地了。 朱厚照和刘瑾下去弄了半天,眼看差不多了,朱厚照也就放心了。 反季节水果,下火神器,一个小小的口腔溃疡,小意思。 朱厚照一脸贼笑的进了坤宁宫,说是要给母后尝尝鲜,保准母后食指大开。 这,张皇后有些迟疑,这口疮下连喝口汤都十分困难,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啊。 可看着朱厚照一脸献宝的表情,一时间竟是拒绝的话开不了口。 算了,张皇后狠狠心,忍一下,照儿也是一片孝心,也不能寒了心啊。 不就是疼一下,忍了。 很快,刘瑾端着一个托盘上前,托盘上面还盖着红布。 朱厚照拍拍胸脯,说母后和妹子绝对想不到这里面是啥,这里面的东西,普天之下,现在也就只有他有。 张皇后捂嘴笑着,倒是朱秀荣撇了撇嘴:“皇兄骗人,父皇什么都有,怎么可能只有皇兄才有。” 话虽如此,可朱厚照这一举动的确吊起来所有人都念头,这红布下面,究竟是个啥。 朱厚照猛地掀开,露出了个大西瓜。 朱秀荣见是西瓜,还以为是什么,觉得有些上当受骗。 朱秀荣不知道,可张皇后知道啊,大冬天哪来的西瓜。 朱厚照献宝似的说着:“母后,上次儿臣入宫看见母后口疮,儿臣问了汪大夫,汪大夫说是西瓜乃是去火,还可入药。 所以啊,儿臣这些日子,自己就在西山开了片地,种出了西瓜给母后。” 张皇后感动了泪眼汪汪,直说我儿有心了。 朱厚照招呼刘瑾杀瓜,很快,专门被冰过的西瓜被切成一块快。 张皇后吃罢一块以后,被放在水里浸过的西瓜更是冰凉,猛地一凉,痛感全无。 张皇后没有一点障碍的吃完小半块,感慨到:“奇了,今日吃这西瓜,竟是一点事都没有。 这西山当真是个宝地,前些日子听你父皇说,西山产出的煤挣了不少银子,今年这年关是这么些年来最好一次。 没想到啊,现在西山又种出西瓜,定是祖宗保佑,赐下的个宝地啊。 本宫看这西瓜分外甘甜,定是有些滋补功效,来人,给太皇太后送去,老人家定是能吃下些许。” 现代人对反季节水果都追捧,更别说古代人了,那估摸着以为天地精华凝结成宝才种出来了。 所以啊,这西瓜定然也是有神效,要不然,大冬天怎么种的出来,对太皇太后那样上了年纪的人,定是大有好处。 朱厚照发现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皇帝,简直一个个都是神棍一般的人物,不是,这煤,西瓜都是自己个费心扒拉的弄出来的,怎么一下子都是祖宗的功劳了呢。 西瓜甘甜那可不,我每年吃的最好吃的西瓜,都是吃的第一个。 自己要是满嘴的口腔溃疡,含含冰块,那肯定也是一点都不疼。 朱秀荣也是吃的不亦乐乎,眯着月牙般的眼睛,张皇后见此,开口道:“秀荣,此物寒凉,不可多吃了。” 朱秀荣不舍的答应下来。 朱厚照赶忙说到:“母后放心,儿臣已经让人给曾祖母送去了,还让人专门叮嘱了曾祖母,不可多食,免得寒凉伤了脾胃。” “照儿倒是有孝心”,张皇后满意的点点头,“你父皇呢?你给送过去没有?” 弘治皇帝这种全年无休的工作狂,哪怕是过年,都不上班,他也要去暖阁批阅政务,勤勉的程度简直就是何朱厚照是两个极端。 朱厚照一拍脑袋:“儿臣忘了。” ……… 张皇后用手点了点朱厚照的脑袋:“你这孩子,本宫是真不知道你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来人,去,给陛下送个瓜去。” “是,娘娘。” 暖阁里地龙烧的火热,尤其是有了煤,不差钱以后,以往总是觉得划不来的地龙,今年可算是烧了尽兴。 弘治皇帝每年冬天总是冰冷的身子在暖阁里有了不少暖意。 这一暖和,也就有了燥意,接连喝了几盏的茶,也都止不住的口渴。 这茶喝的,更是觉得有些燥热,弘治皇帝也不敢出殿,怕猛地一凉一热,受了风寒。 没一会儿的功夫,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宦官捧着个西瓜走进暖阁。 进了暖阁,跪倒在地:“陛下,刚刚殿下进宫,送了几个西瓜到坤宁宫和慈宁宫。 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尝过以后,都是味美,娘娘说陛下忙于公务,特命奴婢送来给陛下解渴。” 哪怕是见识如弘治皇帝和萧敬,第一次大冬天看见西瓜,也是如此一辙的震撼,脑子里嗡嗡作响,冬天的西瓜? 弘治皇帝觉得不可思议,竟是起身到了殿下,将西瓜给抱在了手上。 弘治皇帝看了又看,敲了敲,这手感,冰冰凉凉,真的很像西瓜啊。 要不,尝尝? 竟然看不出来什么,那就劈开尝尝。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萧敬会意,亲自取来刀一分为二,鲜红的汁水流出,令人垂涎欲滴。 弘治皇帝咬了一口,汁水四溢,长叹一声:“此瓜甚美,甚美啊。” 萧敬在一旁看的也是只吞口水,不过好在自己也分的一口,至于其他的人,就只有看的份了。 “好瓜,好瓜啊,怎么,江南的瓜这些日子都有了,莫非有些太早了?” 弘治皇帝觉得一块还不过瘾,又取了一块,边吃边问。 弘治皇帝疑惑不已,下意识觉得这瓜应是南边那些暖和的地方长出来,快马送到京师的。 小黄门想了想,“回陛下,奴婢,奴婢听殿下和娘娘说的,这,瓜,好像是殿下在西山自己种出来的,专门孝敬娘娘的。” 弘治皇帝愣在当场,嘴里的瓜也忘记吞下。 太子种的?那厮还会种地?还有本事种出西瓜来?这不是开玩笑。 而且,西山? 西山,不是只有煤吗? 萧敬突然打了个寒颤,他是个太监,相信轮回之说,只有这样,这辈子少了的宝贝,下辈子才能做个完整的男人。 所以,他对鬼神之说最为相信。 冬日种瓜,此等可是违背天时的啊,逆天而行之事啊,再大点,那可就是枯木逢春啊。 太子有这么大的本事? 弘治皇帝犹豫不决,猛然起身,去了坤宁宫。 到了坤宁宫,殿内众人,无论是张皇后,太康公主也好,就连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聚精会神的听着朱厚照讲着什么。 朱厚照讲的一时兴起,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话说啊,那永安当的活计景天,景天的景,景天大天,本是神界大将军飞蓬………” 朱厚照在这,居然讲起了仙剑奇侠传三。 其实这也不能怪朱厚照,人家文抄公动不动就是什么红楼梦什么的,自己也想抄的,可那玩意,自己要是能背的下来,不就成神了。 还是仙剑奇侠传三好,看过电视剧,更有画面感。 很快,外面传来“陛下驾到”,所有人如梦初醒,恋恋不舍的从故事中抽出身来。 弘治皇帝进了殿,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太子,那西瓜,真的是你在西山种出来的?” 朱厚照点点头,痛快答应下来。 “是,祥瑞?” 弘治皇帝小心翼翼问道。 祥瑞这个词,单独拿出来,那个字都是好字,可要是放在一起,大抵,就是个骂人的词。 要知道,先帝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炼丹,然后,就是祥瑞之物。 什么哪里看见了凤凰,看见了麒麟,多少年干枯的泉眼又冒出水了,总之,大大小小,不计其数。 这一来,朝廷大大小小官员算是被整怕了,后遗症直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 朱厚照摇摇头,笑话,什么祥瑞,这是科技的力量。 “父皇,儿臣,儿臣在西山开了片地,种的西瓜,大大小小,刘瑾,刘瑾,大大小小结了多少个。 对了,父皇,你可以问刘瑾啊,刘瑾也在那照看,从有到无,他是亲眼看见了的啊。” 弘治皇帝审视的目光落在了刘瑾身上,刘瑾感觉裆下一紧,赶忙答话:“陛下奴婢数了,足足二十个大西瓜,都是奴婢,不是,都是殿下带着奴婢一点点种出来了,奴婢这,还有殿下殿下让奴婢记得。” 刘瑾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 弘治皇帝看了眼萧敬,萧敬 上前接下交给了弘治皇帝。 打开册子一看,第一面写的就是日子,天气,播种的时间,往后翻去,匆匆扫过几眼,到什么时候开花,结果,结了几个,都有明确的记载。 洋洋洒洒,竟是有万字之多。 弘治皇帝之前就是再怎么质疑,现在也不得不信这是真的,若是作假能做出这般,那才是活见了鬼。 刘瑾一阵后怕,汗流浃背,当初他还对太子让他记录下来私下里还抱怨过,现在看来,殿下,真是有远见啊。 弘治皇帝像是做出了一个巨大的决定:“不行,朕要亲自去看看。” 这一下子可把萧敬吓了一跳,皇帝出巡,可不是什么小事,禁卫,各监,厂卫,人力不计其数,还有预备迎驾的,没有个提前半个月怎么可能弄好。 萧敬刚想开口劝解弘治皇帝一时兴起的念头,只见朱厚照唯恐天下不乱:“父皇圣明啊,好啊,好啊,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弘治皇帝开口:“好了,萧伴伴,朕知道你担心些什么,西山不是驻有厂卫和禁军,再说了,太子去了这么多次,不都没什么。 下去吧,就当朕是微服私访,半个时辰后就动身,动静小些,莫要打扰了百姓。 对了,叫上刘公,谢公,李公,还有英国公,定国公,让他们也去西山。” 萧敬只好退下安排,朱厚照也叫来刘瑾,吩咐了下去。 “父皇,儿臣,儿臣整日里听皇兄说,说西山如此的好,儿臣,儿臣也想和父皇一起去。” 怯怯开口的,乃是朱秀荣。 弘治皇帝怜爱的看了自己女儿一眼,之前本就是宝贝的紧,尤其是生过一场大病以后,弘治皇帝更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 “好,竟然秀荣想去,那就去,皇后,一同也去吧,整日在宫中,也是闷坏了,一同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张皇后内心其实是不拒绝的,作为中宫之主,宫里的女眷,极少有机会外出的她当初还未入宫的时候,也是个跳脱性子啊。 不过面上还是装作想了一会儿,一副放心不下一家老小的样子才为难的答应下了。 哪里料到,弘治皇帝转过头,看向朱厚照,一脸的宠溺和柔情似水霎时间换成了一副嫌弃的模样:“你整日里都给秀荣说些什么,当兄长都没有个当兄长的样子,做太子也没有个做太子的样子………” 沃日,朱厚照傻眼了,刚刚不是一副家庭和睦,慈父好丈夫的形象,不是咋到了自己这里,画风突变了啊。 朱厚照万万没有想到,阻碍前进步伐的不是繁琐的工作,而是,而是自己母后…… 张皇后施了粉黛,换了发簪,气度雍容,可总觉得差些什么,换了一次又一次,还是觉得有些不满意。 卧槽,这个时候朱厚照才知道,出门困难要打扮,不是后世才有的,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弘治皇帝倒是极为耐心的在一边等着,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场景无异于是最让他舒心的了,朱秀荣更是嘴里抹了蜜一般,说这个好看,那个更佳,好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朱厚照坐在殿外的阶上,一脸绝望。 张皇后不疾不徐,好不容易面前满意了,这才算是好了。 朱厚照长舒一气,可算是可以动身了。 于是,一辆马车在层层护卫下出了皇宫,向西山开去。 一路上,连帘子都不敢掀起,直到入了西山,一行数人才打开帘子,才算是可以好好打量打量宫里没有的青山绿水。 一百四十三 刘健等人早早就在等候,见马车徐徐而来,停下之后,纷纷拜下:“臣等恭迎圣驾,吾皇万岁,见过殿下。” 马车上下来里的弘治皇帝让众人平身之后,然后小心翼翼的扶下张皇后和朱秀荣。 众人一看,又是吃了一惊,今天什么日子,一向深居宫内的张皇后和公主殿下都出宫了。 众人顾不得迟疑,再次拜下。 张皇后倒是很有母仪天下的范,含笑让众人起身:“诸位卿家快快免礼,前朝之事,多亏了诸位卿家帮衬辅佐陛下,本宫在这里,先是谢谢诸位大人了。” 张皇后这番话说的极为巧妙,众人连连说是理所应当,臣子本分。 要知道,张皇后和前朝的大臣一直以来其实都不怎么对付。 一来是以前张家兄弟二人太过不要脸,大大小小的荒唐事做的多了,得罪了不少人。 但张皇后,又是个护犊出了名的主。 最重要的还有一点,就是前朝希望皇帝多多广纳后宫,子嗣繁衍,枝繁叶茂。 可陛下,偏偏又是只有皇后一人。 这,就没有难免让大家觉得,皇后善妒…… 哪怕是皇后公主,可也毕竟是女眷,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很快弘治皇帝就让张皇后和太康公主进去歇息了。 弘治皇帝还悄声吩咐了朱厚照,看看有没有女眷什么的,去和皇后解解闷。 朱厚照一脸大囧,最后只能让田夫人去了。 二人走后,刘健也问出了大伙心里的疑惑:“陛下出了何事,如此紧急?” 要知道,这还是在休沐啊,大过年的,一家老小热热闹闹的,好不快活。 结果,府上就来了宫里的人,说是陛下口谕,让去西山接驾。 这下子,什么事情那也得放下,拼了老命也得往西山赶。 此时,朱厚照倒是在一边开口:“哟,各位大人看这样子,定是马不停蹄赶了过来,穿的又厚实,定是热了。 来,先吃点水果解解渴,待会说。 刘瑾,刘瑾,滚出来,给各位大人上水果……” “来了,来了”,刘瑾兴冲冲的拖着个盘子,上面摆好了切好的西瓜。 这下子,饶是见多识广,什么没有见过的众人也都傻了眼。 弘治皇帝取来一块,说清楚了来龙去脉,最后大手一挥:“先吃,吃完了,再去看看太子什么所谓的大棚。” 说罢先是吃了起来。 众人见状,也都小心翼翼取来,小口吃着。 不得不说,还真是爽啊。 吃罢以后,也到了重头戏了。 朱厚照在前面引路,还一边讲着自己灵感来源。 早在唐代时期,就已经有人在温泉边的地上种菜,每年有些大户人家,用地龙种菜,这给了朱厚照启发。 实际上,就是温度的调控。 朱厚照说起了自己的得意之作,边说着就到了大棚前。 众人虽是点头,可都不发表评论,对于他们来说,眼见为实的东西尚且不敢全信,更别说现在就是只凭借着朱厚照的一张嘴。 恐怕在座的众人,也就只有朱厚照和刘瑾算是下过地的。 对了,最多加上个弘治皇帝,每年春耕,为了表示朝廷重视农耕,总得拿着金锄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刨上几锄子,已作天下人的表率。 直到看到大棚里翠绿的瓜藤上还未摘下的大西瓜,众人总算是眼见为实。 在惊呼神乎其神的奇迹之后,刘健作为首辅,敏锐的嗅觉察觉到了其中的不一般。 “殿下,此举,是否可以推广?” 刘健小心翼翼问道。 要知道,如果只有西山能种,那其实和祥瑞没有什么太大的两样,可要是能够推广,其中的意义,就大为不同了。 西瓜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个时候长出来的。 只在西山长出来没啥,可若是可以在其他地方也能长出来呢。 如今,眼见为实,甚至他们还吃下肚了。 刘健的心思,自然也就活泛起来了。 朱厚照斩钉截铁:“能”,只要有足够的玻璃和煤,就能铺开。” 刘健握紧的拳头一松,好像什么落了地,转过头一脸肃穆的弘治皇帝说到:“陛下,殿下此举,造福苍生社稷,立下大功,若是真的可推广开来,不可限量啊。” 弘治皇帝震撼了,不过眨眼间眼里放出异光,明白了刘健的话。 其余人也是点点头,看得出其中的份量,自然是带着期待。 只有朱厚照一脸白痴的样子,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虽说是夸自己,可这和苍生社稷有啥关系,不该是夸我仁孝吗? 弘治皇帝心里不由感叹,刘公终究是老臣谋国,真是一眼看出底细啊。 弘治皇帝即便是披着貂裘,也是觉得有些寒意,“外面天寒地冻的,莫冻坏了,先进屋去。” 进了屋内,这才是真真的,家徒四壁。 刘瑾早就麻利的生好了炉子,有了暖意。 弘治皇帝赐了座,萧敬忙着下去泡茶,顺便给诸位大人都来了杯茶。 弘治皇帝倒是很满意,只要越是破破烂烂的,越是简朴,大抵在弘治皇帝眼里,就是艰苦奋斗,就是好事。 一坐下来,刘健便是迫不及待的说出了想法。 要知道,按照太子说的,只要有了这大棚,基本上大部分都瓜果蔬菜都能种出来。 这意味着什么,最简单的来说,京师的瓜果供应大大提高啊。 要知道,之前就是有钱,你都没地去买啊,总不能顿顿都是萝卜白菜咸菜疙瘩吧,那岂不是要把人烧死。 自家烧地龙种菜的,那种壕奢,天下又有几人啊。 虽说有运河粮食不缺,可吃得饱可吃得好,截然不同的,顿顿的鸡鸭鱼肉,有时还真的比不上一碟黄瓜。 若是再往大了说,每年冬天闲置的土地有多少?整个北方不多说,几千万亩地那是有的。 之前户部上过书,辽东的土地一年闲置有半年之久,北部的各地,无论是山西,还是顺天府,都有四个月往上的时间。 在农业为本的时代,农业生产占据了绝对的地位,每年有时间闲置土地,就意味着没办法增产,这是不可容忍的。 以前是不可能,现在有了机会,自然是心思活络起来了。 若是真的推广开来,每年就是种出的瓜果蔬菜,那也是笔天文数字啊。 可这样一来,有一个难题摆在了众人面前。 成本。 煤倒是好说,可玻璃那玩意,他们刚刚看了,那好像是透明的琉璃啊。 那玩意儿,就是个天文数字啊,你要是富家大户搞一搞,种个一两亩都也没啥,可要是真的想普及开来,种的还不如成本高,岂不是何不食肉糜了,非要弄出天大的笑话不成。 一时间,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朱厚照身上。 没辙啊,这毕竟是太子弄出来的,最熟悉的也就是太子了。 朱厚照假模假样的思考一会儿,“如果在西山招募人手开一个玻璃厂,一万两银子就可以开始投产,到时候就算亏一点,原价的话,一亩地的话,大抵也可以成本在一钱银子一下,再往后的话价钱,还能再往下压一点。” 这个价格,说实话,不高,不说是都能用得上,不过不少人也可以负担的起。 再说了,玻璃这种玩意儿,一点流水线生产,规模效应下,其实是很廉价的。 这个数字,的确出乎了所有人都意料,这价位,的确很低了,看来镇国府要补的亏空不少啊。 弘治皇帝和刘健也纷纷表态,工匠什么的,都由內廷和工部出了,减少些镇国府的亏空,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议完此事之后,接下来,弘治皇帝眼见人都来了,顺便也议议别的。 朱厚照对接下来的没有兴趣,也就偷偷溜了出来。 另一边,张皇后竟是和田夫人聊的竟是十分投机。 一开始田夫人听说有女眷来了让她作陪,可万万没有想到,来的竟是大明皇后与公主。 结果一进来就是面色巨变,急忙拜下。 张皇后知道田夫人身份,念在汪机妙手回春,救命的恩情上,上前将其搀起,嘴里还念着:“不必如此多礼,多亏了汪大夫啊,否则秀荣还真可能说不准要出什么事,本宫也是出身普通人家,自是知道知恩图报。” 田夫人只觉得头晕目眩,不切真实。 聊了一会儿以后,田夫人才发觉这位皇后娘娘还真的是平易近人,怪不得能有太子这般温良的子嗣。 渐渐的,田夫人也放下拘束,畅所欲言起来,聊到了当初殿下初来南京,竟是沦落到无钱吃饭所住之地,一个寻常的葱油饼竟是吃的津津有味。 田夫人还笑言,当初怎么也没想到,小小年纪走了从京师来到南京来求药的娃娃,竟是太子。 张皇后听罢以后,悠悠有些落泪:“本宫的儿子本宫知道,这一路上定是受了不少的苦,不是为了秀荣,他也断然不会如此的。 陛下那几日也是急得不行,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本宫这个当娘的,怎么放心的下啊。 看着照儿大了,陛下也说,越来越有太子的样子了,本宫倒是觉得,还是之前最好,每日本宫都能看见,哪怕贪玩了些,在坤宁宫上窜下跳,不碍事,不碍事,本宫心里高兴啊……” 张皇后今日算是有感而发,漏了真情,平日在宫里,也没人能说个知心话,今日倒是说了个痛快。 一旁的朱秀荣瞥嘴抱怨到:“皇兄要是在宫里,一定,一定,对,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 张皇后嗔怪的看了眼朱秀荣,“小没良心的,要不是你皇兄去求医,你还能在这抱怨? 你还说?不知道谁在你皇兄出宫移居东宫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你皇兄大腿不让人家走。 以前不知道谁见你皇兄罚跪,不让吃饭的时候,路都走不稳,去给你皇兄偷偷送吃的,还真以为糕点藏在袖子里你父皇看不出来? 前些日子啊,不知道谁看见你父皇和皇兄不对付,去找你父皇求情。” 朱秀荣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田夫人有些瞠目结舌,平日里戏文里写的,皇家何其规矩森严,就是大户人家,不也是有什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可现在看来,皇后娘娘还真是真性情啊,天下最为尊贵的一家,倒是如同平常人家一般。 田夫人打开话匣,也聊起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张皇后一听,便让自己的心腹太监去包了两封红包,就算是长辈给的。 此时,吱扭一声,门开了,闪过一个人影。 进来的少年笑得灿烂:“母后,田姨,妹子。” 张皇后见是朱厚照,故意没有好声好气说到:“你不和你父皇在那,来这做甚?刘公他们走了?” “没呢,父皇和刘公他们在议些别的,要些时候,儿臣看没什么事,就来看看母后。” 朱厚照一脸贱兮兮的笑着,张皇后自是清楚为何。 “好了,快点坐下,还跟个猴子一般”,言语间虽是责备,却是满满宠溺,“饿了没?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睡着就把个梨塞到朱厚照手里。 朱厚照接过以后大快朵颐,“母后这一说,儿臣还真的饿了。” 弘治皇帝这边,总不能让人家白白跑一趟,弘治皇帝大手一挥,得,一人一个西瓜,带回家,尝尝鲜。 众人千恩万谢,最后萧敬亲自将诸位大人送出去。 萧敬回来以后,“萧敬,太子呢?” “回陛下,殿下应该是去陪娘娘和公主殿下了。” “行了,朕也过去吧。” “是”。 很快,弘治皇帝寻到了张皇后和朱秀荣,还有个妇人在一边,却不见朱厚照。 “皇后,太子呢?” 田夫人眼见龙袍男子,脑子里和浆糊一般,皇帝,皇帝…… 还未等反应过来,身子就匍了下去:“民妇,民妇见过陛下。” “陛下忙完了?快坐下歇歇,照儿说是有些事去做,这位是汪大夫的夫人,是照儿特地请来陪臣妾说话的。” 听到是汪机的夫人,弘治皇帝的面色缓和不少,让其免礼平身,言语温和不少。 可就是再怎么温和,田夫人身子如同筛糠一般抖着,那也是天子,何人不怕啊……… 聊了几句,大约半个时辰,朱厚照不知从哪里回来,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马车出了院子,没走几步,外面的萧敬传来颤抖的嗓音:“陛下,外面,外面………” 弘治皇帝掀开车帘,不知何时,除了路边,目光所到的两侧雪地上,密密麻麻不知跪满了多少人……… 一百四十四 放眼望去,皆是人头,密密麻麻,竟是望不到尽头一般,看的弘治皇帝有些头晕眼花。 萧敬如临大敌,周围的护卫也都是人人占据了位置,这些百姓,一个月前还是流民,是暴民,是官府要严加防范,处置的对象。 萧敬头皮发麻,大汗淋漓,大意了,大意了,几十人的护卫在人群中,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任何一个小乱子,一个浪头就能卷没。 事到如今,得先护着陛下,再急调禁军护卫。 况且看着数量,没有个上万人马,谁都不敢打这个包票。 朱厚照急忙赶上:“萧伴伴,萧伴伴,莫要慌张,莫要慌张,西山的百姓都是来送父皇,都是来送父皇的。” 这些人,都是朱厚照让刘瑾专门吩咐下去的,朱厚照遵循一条道理,花钱要见效果,就是铜板掉进水里,那也得见见水好,更别说西山投入之大,当然得让大老板弘治皇帝好好见识见识陛百姓的纯朴热情。 于是,刘瑾说是今日陛下亲临西山,看望在京安置的灾民。 不过皇帝日理万机,无法接见百姓,但是咱们也不是狼心狗肺的人,陛下好不容易来了西山,最起码得送送啊。 于是,要不怎么说农民淳朴啊,那咱就跪迎陛下,够真诚了吧。 刘瑾专门交代了,不能挡了陛下的路,所以啊,除了路边,到处都是跪着的百姓,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些身上已是有了一层白皑皑的积雪。 当一车人马出现在众人视线面前时,不知是谁率先开口喊了句:“皇帝万岁。” 紧接着,稀稀拉拉的声音此起彼伏开来,一山接过一山,从杂乱不堪到逐渐统一,最终,皇帝万岁的声音震耳欲聋,甚至让人耳膜隐隐作痛。 马车里的张皇后,朱秀荣花容失色,身子有些发抖,看得出来,外面突如其来的山呼万岁的声音把二人吓得不起。 弘治皇帝呆呆的坐在正中,没有动作,也没有安慰妻女,只是突然老泪纵横。 他自幼孤苦,靠着废后,母亲,一群宫女,太监的庇护下,过这朝不保夕的日子。 当他刚刚被立为太子时,以为能和母后活在阳光下时,自己身边的人一夜之间,服毒自杀,暴毙而亡。 他见多太多的苦楚,更是知道人生而不易,做个好皇帝的种子从小就埋在心里。 当他成为皇帝时,他也真的这么去做了,兢兢业业十余年,可他也不知道,他所做的对百姓到底是好是坏,有没有效用。 他知道权力的作用,所以他谨小慎微,寡言笑,慎举行,任何事情都不敢掉以轻心。 可就是再怎么克制的人,十几年为之奋斗的事业,见不到点回报,谁还有动力继续下去啊。 至于官员动不动上书什么海清河晏,盛世有望,弘治中兴,这些,打心底里来说,他是不相信的。 中兴尚且不足,盛世更是虚无缥缈。 可今日,在西山,朱厚照让他看到了自己的一件善政,所带来的直观表现。 嘴巴说的,远远不如眼睛看的,耳朵听到的具有说服力。 平日里只存在奏疏上的民,今日的弘治皇帝才算是真真看了个真切。 他虽未见过民,可十几年的皇帝,他分的清什么是真情实意,什么事虚与委蛇。 至少,今日这参差不齐的万岁声,比那些在大朝会上礼官监督下的万岁声,不知多了多少的真情厚意。 朱厚照本来以为就是喊两句就差不多了,可看着声声万岁,不知不觉中,也是有些头皮发麻啊。 看起来,不像是作秀啊,到还真的有些撕心裂肺的感觉…… 要知道,换作自己的话,雪地里跪着,哪算逑,估摸着要把自己冻死不成。 朱厚照体会不到,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他都没有在生死线上挣扎过,不知道少一口粮食会饿死人,不知道人要是饿极了是会互相而食的,更不可能了解等死的绝望。 所以,不了解绝望,更不了解自己的救灾所给他们带来的巨大希望。 对于朱厚照来说,这此救灾只是一次机会,获得大量脱离农业生产劳动力的机会。 其实哪怕没有这次,下一次朱厚照依旧可以招人。 可对于这些跪着的人来说,这是得了个活命的机会啊,没有这此皇帝救灾,他们有多少人只能活活等死啊。 更别说,大过年的,皇帝居然还惦记着他们。 所以,即便是冰天雪地的跪着,他们也心甘情愿,他们什么都没有,只能用跪着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朱厚照也有些动容。 张皇后见弘治皇帝面上泪痕满布,哪里见过陛下如此失态,也是吓了一跳,“陛下,陛下………” 弘治皇帝回过神来,喊来萧敬:“去,把太子喊来。” 跟在后面的朱厚照屁颠屁颠赶了上来,摸不清弘治皇帝喜怒,强颜欢笑:“父皇,您找儿臣?” “这是你安排的?” 弘治皇帝不知喜怒,他知道不少有些好大喜功的人,总喜欢用权力来彰显自己的无上威严。 朱厚照顿时如同泄气的皮球,看这样子,不是马屁拍到马蹄子上面了吧。 “不是,不是,儿臣,儿臣只是告诉他们父皇来西山看望灾民,看看他们在西山安顿如何。 他们,他们都是自发的来送父皇,儿臣,儿臣绝对没有强迫他们。” 弘治皇帝没有怀疑朱厚照,要知道,组织这种规模的人,以朱厚照现在的水平,差的远了,他是一点都不信。 难道,真的是来送朕的? “萧敬,去问问百姓为何在此?不可斥责。” “是”。 萧敬望着处处的人,打了个冷战,上前询问,两柱香的功夫就回来了。 萧敬带回来的消息,和朱厚照所说的一般无二,都是自发来送陛下的。 萧敬甚至还打听清楚了,为了不塞塞道路,所以专门跪在两侧,山坡,恭送陛下。 这下子,弘治皇帝再也压制不住,呜咽起来。 朱厚照懵了,不是,这有啥好哭的啊。 张皇后小心的安抚着弘治皇帝,朱秀荣也是一脸紧张兮兮的看着。 父皇在她眼里就是天,是天下顶顶厉害的人,动不动就可以暴揍皇兄,怎么会哭呢。 没人知道弘治皇帝是这么想的,也没人敢问,就这么静静等着。 等着弘治皇帝平复下来,竟是理了理衣冠,有些暗自懊恼,今日,该穿着冕服,通天冠来的。 弘治皇帝不顾阻挠,下了马车,外面的寒冷让这位自幼体弱多病的皇帝很快有些麻木感,却不为所动。 “太子,随朕一起。” 朱厚照跟在弘治皇帝身后,萧敬急急忙忙跟上,踏雪前行。 当一身明黄出现在百姓面前,就是最远处的人也都知道,那豆大点的明黄男子,是天下最尊贵的人。 弘治皇帝有些唏嘘不已,竟是生出些从未有过的新鲜感。 这么些年,他接见过太多人了,勋贵官员,老臣新贵,封疆大吏,中枢大臣,可唯独是第一次接见民。 没走多远,上好丝锦边已是沾满了雪泥。 朱厚照深一脚浅一脚的一瘸一拐跟着,心里抱怨,这大明的交通,太落后的,下个雨,下个雪,泥泞不堪啊。 弘治皇帝走进,最前面的,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丫头穿着粗布衣服,懵里懵懂跪倒在泥泞中,身子蜷缩在一旁的老人身边。 即便是站着,弘治皇帝已是觉得寒冷刺骨,更别说一个半大的娃娃,想来早就冻的不行了。 弘治皇帝几步上前,想着年龄和秀荣差不多,怜爱之心升起,亲手将小丫头拉起。 还未等弘治皇帝继续,朱厚照一个箭步上前,小心翼翼将老人也扶起。 弘治皇帝有些呆了,没想到,朱厚照也有这么细腻的一面。 弘治皇帝看着小脸已经冻的通红有些发紫,问道:“你们来这做甚?” 问的是那小丫头,其余人谁敢答话。 “送皇帝。” “是有人非要让你们来的?” “不是”,小丫头摇摇头,只觉得眼前人和善不已,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倒也不觉得怕,“阿爷说了,今天皇帝爷爷来西山看我们,阿爷说我们吃的住的都是皇帝爷爷的,今年过年吃的席,也是皇帝爷爷给我们置办的。 阿爷说了,做人不能没有良心,现在皇帝爷爷要走了,我们要在这送送,莫要耽误了皇帝爷爷。” “吃席?” “对”,小丫头重重点头,似是回味无穷,流出了口水,“今年大伙过年时吃的席都是太子爷置办的,说是城里大馆子做的,可好吃了。” 弘治皇帝觉得有些古怪,倒是朱厚照咳嗦一下,将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弘治皇帝明白过来点点头,这钱花的值,几千两银子没有白花。 弘治皇帝放眼望去,喊来萧敬:“萧敬,让他们都起来吧。萧敬扯着嗓子:“陛下有旨,免礼平身。” 只是可惜,声音没传多远就被风声吹散。 近处的人听见起身,远处的人见前面的人起了身,也都纷纷起身。 弘治皇帝来到老人面前,老人摇摇晃晃就要再次跪下,却被弘治皇帝搀住,看着鬓角斑白的老人,温言:“老丈不必多礼,看老丈身体还好,今年岁数几何?” 那老头虽是激动的难以言表,却是十分固执,不顾弘治皇帝和朱厚照的阻拦,恭恭敬敬跪下磕头,又是颤颤巍巍站起,看着朱厚照心惊肉跳。 站起以后,老人这才答话:“回陛下,草民王和,今年已是七十了,乃是宣德五年生人。” 言语最后,分明还带了丝小骄傲。 卧槽,朱厚照吓了一跳,七十了,没有想到啊,流民这还有这般人物啊。 怪不得,七十古来稀啊。 弘治皇帝也是肃然起敬,国朝以孝治天下,明间也有俗语,家有一老,犹如一宝。 国朝对老人也是多有优待,有减免赋税,发些钱粮,要是能有个九十的,朝廷不仅给你拨专人伺候,当地地方官也要引以为傲,记入地方史啊。 “老丈哪里人士?家中还有哪些人啊。” 王和情绪当时低落下来:“回陛下,草民家是河南府人,家中本来还有儿子儿媳,还有一个孙儿,现在,就只有我这个孙女和我这个糟老头子孤苦伶仃,相依为命了。 我那儿媳,眼看着家里没了粮食,自个把自个卖了,换了两升小米,走的时候啊,哭天抹泪的,看不得,看不得啊……… 后来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没办法,儿子带着孙子拿了斗小米逃荒去了,我和我这小孙女实在是没了法子,若不是陛下,只能是等死啊。” 说到最后,悲从心来,哀嚎不止,听得弘治皇帝心如刀割,就连朱厚照也是面色凝重。 将心比心,要是自己和张皇后,秀荣分开,又是何等难过啊。 老人呜咽半天,“后来听说,是陛下让太子爷赈灾,这才给了我们爷孙一条活路啊,要不然,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去了,多亏了陛下的大恩大德啊。 今日听说,陛下大过年了还专门来了西山看望我们这些贱命,这,这哪里有这般好的皇帝啊,草民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啊……” 明明是感恩戴德,却让弘治皇帝觉得有些微微堵塞,觉得受之有愧挥挥手,萧敬上前来,“萧敬,查一下,若是能找到,就让他们一家团圆。” “是,奴婢回去就查”。 萧敬有些傻了,这,几个百姓,这不是天方夜谭,不亚于大海捞针不是。 弘治皇帝不敢多留,快步离开,朱厚照倒是有些依依不舍,好不容易有机会这么多人感谢自己,自己还想多待会呢。 弘治皇帝背对着朱厚照,“厚照,接下来你准备做些什么。” 朱厚照老老实实掰着手指算着:“儿臣准备年过完以后,在西山设上个学堂,把那些孩子全都招进来,一来呢,教教他们读书写字,学点文化,二来呢,也免得他们一天到晚到处跑,四处野去。 还有,儿臣准备开设个医学院,让汪大夫教着一帮学生,学学医术,这平日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好及时救治,给汪大夫也减减压。 对了,对了,当务之急就是开设几个信点,给那些百姓代写封家信,报声平安。 之前不是没有安顿下来,也不方便,现在就好了。” 朱厚照如数家珍,有条不紊的说着。 一百四十五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没想到朱厚照还有这么一面。 紧接着,弘治皇帝就是感慨,“朕治民十几年了,今日才是觉得,朕的一举一动,事关苍生啊。 你在西山且好好做,朕看着呢,朕很高兴,很高兴。 等过些日子,朕再来看,看看西山如何,看看你做的怎样。” 弘治皇帝不再往下说下去,回到了马车上。 朱厚照突然发现,这位刚刚才年过三旬的帝王,已是鬓角斑白。 开了年,朝廷休沐结束,也是有条不紊的开始投入正规。 就在年的氛围还未散去,一件大事在京师引起不小的震动。 去年的时候,朵颜诸部来贡,辽东总兵官李杲与巡抚张玉、镇守太监任良合谋,以为朵颜三卫积弱可欺,欲杀其冒功掩罪,乃令都指挥崔鉴、王玺、鲁勋设酒席,诱其来市者三百余人赴宴,尽杀无余,竟上奏报捷称:三卫分道入寇,官军败之。 这件事,一开始朝臣是不信的。 朵颜三卫被鞑靼所逼,走匿边塞,以寻求大明保护,其势力衰久不振。 换一句话说,大明现在就是在吊着他们的命,天知道没了大明支持,他们还能抗几天。 而鞑靼小王子部及火筛等部相倚日强,为东西诸边患,辽东边塞屡次失事。 所以,大明需要在辽东有人有充足战略纵深和时间预警。 所以,朵颜三卫现在只能依靠大明,而大明在辽东,也需要朵颜三卫预警,防止鞑靼劫掠辽东。 两边一拍即合,合作啊。 这不是合作的挺愉快的啊,怎么好好的,打起来了。 再说了,这一面是大明的辽东前线,人家巴结都来不及,还会惹事? 另一面是大明在辽东的一把手,这,还真不好说谁真谁假。 得,那就派人去看看吧,弘治皇帝命副都御史顾佐前往核实,出了趟公差,连年都在路上过的。 顾佐自辽东还,奏李杲等诱杀冒功之事属实。 既然事实确凿朝议之下,也出了结果。 任良还京,李杲、张玉免职致仕,崔鉴、玉玺、鲁勋各降一级。 这个结果,也算是给朵颜三卫个交代了。 可接下来摆在众人面前又是个难题,辽东的烂摊子,总得有人有收拾吧。 辽东的巡抚,总兵,中官,回京的回京,致仕的致仕,一时间偌大的辽东,竟是群龙无首了。 不对,辽东倒是有个太监何鼎,可那管什么什么用,巡抚,总兵官缺人啊。 再说了,明眼人都看着呢,人家只是脑子不够用,又不是傻子,李杲、张玉犯欺骗妄杀之罪,罪当显戮,却待以致仕之礼,恐三卫闻之,积愤为患。 和朵颜三卫的梁子这算是结下来了,得需要个人去辽东主持大局,一来即能安抚,二来,也有足够的威信,不怕你出什么幺蛾子。 可这样的人选,不好选啊。 最终,还没来得及动身的王越就成了最佳人选。 王越本来就在边疆吃得开,起家就在辽东,有些名,这次回去,也算是得心应手。 再说了,听说杨一清在西北干的挺好的,老同志嘛,哪里需要哪里搬,要给年轻人一个展示自我的平台嘛,要去大明需要你的地方啊。 至少现在,相比于辽东,西北不知安稳多少。 重要的是,辽东啊,太危险了,谁愿意去啊,在关内呆着不好吗? 再说了,看着架势搞不好还要打仗,算了算了,太危险,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倒是有几个翰林嚷嚷着要提携玉龙为君死,为大明争回脸面,主动请缨。 只是可惜,当时就否了,开玩笑,靠你耍嘴皮子就真的要完蛋了。 于是,品级够的不愿意去,愿意去的品级不够,也没有能力。 王越,十分幸运的得到了朝廷上上下下的大力推荐,弘治皇帝也顺水推舟,诏来王越奏对。 王越倒是很干脆,陛下让臣干嘛臣就干嘛。 王越干脆利落的表态得到了一致的朝廷喝彩,弘治皇帝也很高兴,当即下旨,三边总制王越改任辽东巡抚,加左都御史衔,特赏白银千两,不日赴任。 与王越同行的,还有平江伯陈锐,挂靖虏将军印,充辽东总兵官。 如此大的消息,朱厚照得知以后,并未在意,只是感慨,看来自己老爹对宦官和这些高级军官还是格外开恩,宽厚有些过了。 朱厚照现在倒是惦记着何鼎交代的事,到底办的如何了?也不知道那土豆是不是适应辽东,长势如何,能不能达到高产的标准。 这件事在朝堂上只能是算作一件小插曲,几年一度的春闱即将来临,成为了人们万众瞩目的焦点。 朝廷命太子少保,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程敏政为会试正副考试官。 消息一出,二人的文章诗集一时间水涨船高,造人疯抢,颇有洛阳纸贵之势。 一时间,各地学子,同窗之间,见面的礼物都是二人文选,有些路远的没能买到,得了一本,千恩万谢。 不为其他,所有的举人们都想从二人的著作中看出文章喜好,到时候好投其所好博得个好名次。 有些家中有关系的,已是打听清楚了这位阁老,知道出题平素喜欢偏,怪,不由得叫苦不迭。 其实这还真的怪不上李东阳,程敏政,这科举到现在都九百年了,之前还好,从儒家经典中截取,还能四平八稳,到现在,可不是东截一点,西凑一点,出的可不都是怪题。 作为全民狂欢的运动,朝廷里也都关注着此事,关于呼声最高的会元人选,莫过于南直隶的苏州府举人唐寅。 这位唐寅,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唐伯虎,如今更是风头无二,应天府的解元,南方士子的佼佼者,更是会元,状元的热门人选。 更是有人私下说,弄不好弘治十二年,要出一次大三元,三元及第啊。 只有朱厚照知道,现在笑得这般高兴,到时候有你哭的。 这或许就是唐寅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候了,接下来,他的整个人生都是悲剧啊,最后落魄致死。 关于这项全民追捧的运动,朱厚照并没有太在乎,他现在倒是一心一意的在西山搞起了邮局。 要说驿站,老早以前就有了,可要说民间通邮,这可是闻所未闻的。 驿站这玩意儿,为的是传递紧急情况,接待的一般也只有官员。 要说最出名的,就是一百来年后有个叫李弘基的驿卒,后来失了业,改了名,叫李自成,送走了自己的老东家大明朝。 至于民间书信,大都是托着同乡所带,时间不确定,能不能到不确定,就这,还是随机的。 所以啊,这才有了家书抵万金啊。 朱厚照在西山登记时,相当于重新将黄册造册,如此一来,对西山的掌握就更深了一步。 大部分都是河南人,况且州县比较集中,倒也能开辟一条邮路。 况且距离不算太远,成本也不高。 再说了,现在是试运行,说到底,公益性比较大,实际上挣不了什么银子。 这一路上上,招募的人手马匹,铺面,开销,还有在各个府县设立驿点,这些林林总总下来,倒也是要个千两银子。 至于这个银子,朱厚照是不能出的,直接进宫去找弘治皇帝。 见朱厚照说完想法,弘治皇帝又觉得有点意思,以往的驿站专递的都是军国大事,至于给平民百姓送信,这一点朝廷还真的没有想到过。 总之就是很有搞头,不仅是善政,而且最重要的是,省钱。 关键的是,这比驿战那个不仅省钱,还省心啊。 驿卒那个动不动就是几百里加急,那是什么?那个不长眼的敢动手,一站传一站,哪断了,好,附近的土匪什么的,全给你杀光。 至于路上,那都是上等良马,是抢时间的。 还有驿站,还要接待官员,那每年也是个无底洞啊。 至于太子这个,不紧不慢,时间宽裕,住的呢,自费,也不需要招待,安全呢,全是家信,你要是要,拿去啊,只要你有用。 弘治皇帝脑子里飞快的想了想,不贵,千两银子,可以弄一下。 弘治皇帝大手一挥,钱就拨下去。 朱厚照一贯的宗旨就是有了钱,啥事都能给你办拖了。 很快,镇国邮局的牌子也打了出来。 至于具体的事情,朱厚照就安排给了谢步东去做。 代写信的人,就是在西山找了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穷酸秀才什么的。 你说举人吧,你考不上,但也好歹算是有着半桶子墨水,下苦力的活,你又干不了。 正好,活计给你安排了,写写信,不算累,也算是给你找个生计。 至于收费,根据距离的远近,收个十文到二十文不等,距离远近所定。 这下子,邮局的开设在西山不免掀起了一场地震,丝毫不亚于春闱对京师带来的冲击。 对于西山上的人来说,他们不在乎谁是会元,状元什么的,他们在乎的,就是自己身边的小事,就是些柴米油盐酱醋茶。 有个词,叫背井离乡,就是到了以后,落叶归根也是国人最大的精神归宿。 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更是如此,更别说他们这些实在是活不下去,逃荒离开了故土的人。 有句老话,叫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但凡是能有活下去的机会,谁真希望到处流浪啊。 家里的里里外外,七大姑八大姨的,谁都割舍不下啊。 这一眨眼的,也都没了消息,搁谁谁心里也不好受啊。 可现在都好,有机会了,只要花个十几文的钱,就能问问家里的情况。 不识字?没关系啊,村里总会有一两个识字的,不碍事,不碍事。 十几文大钱,他们现在可不比当年了,当年就是一文钱也要心疼半天,现在,还是出的起啊。 不知不觉间,那个当年也只不过是几个月前,他们现在早就把自己当做了西山的人,就好像祖祖辈辈都住在此地一般。 于是,一个个穷酸秀才面前排上了长队,朱厚照特地交代下来,别整什么之乎者也,大白话就好,人家怎么说,你就去怎么写,别在那搞什么添油加醋的。 人,还是要吃饭了。 说话的都是说什么家里怎么样了,房子倒没有,家里的地怎么样了,谁家的肚子生没有生,自家的茅厕费点心,要看好。 一个个穷酸秀才们都是嘴里小声嘀咕着“粗俗不堪,有辱斯文”,手上还是很实诚的写着。 很快,马车上装的满满的一大袋信件出了西山,出了北直隶。 转眼间,出了正月,距离春闱只剩一个多月,各地的举人才子也都纷纷赶赴京师,一时间,最为火爆的就是…………青楼。 这也难怪,这才子佳人什么的,反正来了的都是自认为自己是才子,身边自然缺的是佳人,所以啊,饮酒作乐,万一啊,说不准自己就是花魁的慕下客啊。 最重要的是,狎妓在现在,不是嫖娼,而是一种文人风雅的活动,要是师徒,同窗一起,更是一桩美谈啊。 京师内大大小小二十来座青楼的老鸨龟公们都是一副平时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架势,身段妖娆的花魁们捧着心口痴痴等着,望穿秋水等着自己的如意郎君,少年才子。 至于这等热闹,朱厚照是一定要去凑的。 只是此事,要保密,万万不能被人知道了,要不然自己就完蛋了。 而且,还得有个门清的。 思来想去,嗯,张仑,这是个最佳人选。 一直被遗忘的张仑被朱厚照喊来,看见朱厚照满脸堆着笑,张仑就感到一阵恶寒。 “殿下,殿下,您饶了臣吧,此事,就是借臣十个胆子,臣也不敢啊,臣要是带陛下去那种地方,陛下,不,不用陛下,臣的大父就要把臣活活打死啊。” 果然不出张仑所聊,听到太子想让他带着去青楼,张仑吧嗒一声,跪在地上,差点尿了。 天啊,这不就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啊。 张仑不用脑子,就是用屁股都能想的到后果,一旦东窗事发,自己的下场…… 不仅仅是自己,整个英国公府到时候都要被牵连啊。 张仑打了个寒颤,心里有苦说不出来,欲哭无泪,你说你堂堂一个太子,宫里这么多的极品美人,一个个都巴不得你去宠幸,你说说为啥就是非要去逛青楼不成。 张仑打定心思,就是打死自己也都不能办这事。 一百四十六 朱厚照耐着性子循循善诱:“张仑啊,不要这么早就做决定,对吧。 本宫记得,前些日子,本宫听英国公说,你也到了年岁,是时候该寻门亲了。 你说说,你是英国公府的嫡长孙,这亲事定是马虎不得。 本宫听说,本宫的六皇叔益王倒是有两个女儿,你看看………” “殿下,益王殿下的长女德安郡主好像已是定了亲了。” 张仑心里吐槽,这些,他大父早就打听过了,只要是年龄合适待嫁的,无论是哪家勋贵和藩王府邸,自己大父都是了如指掌。 “嗯……,这,不碍事,没事,没事,那不是还有个次女嘛,不是还有个安福郡主嘛。 益王生性俭约,好读书史,爱民重士,无所侵扰,是朝廷公认的贤王,想来安福郡主也是被调养的识大体,懂礼仪,倒是良配。 这样,张仑,你带本宫去,本宫过些日子就帮你给父皇说说,求父皇给你赐个婚。 你想想,天子赐婚,到时候本宫再去给你充充门面,太子证婚,多有面,娶个好媳妇,你说是吧。” 张仑跪在地上只是磕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臣可以多言的,此事,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孰轻孰重,张仑还是拎得清的。 朱厚照就算是磨破嘴皮子,张仑打定心思,不干。 朱厚照实在是没招了,软的不行来硬的。 只是一句话,张仑含着泪,一副委屈不得了的样子,搞得朱厚照以为逼良为娼的感觉。 张仑只能答应下来,铤而走险。 朱厚照乐呵呵,张仑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太子只是问他一句:“你觉得本宫和父皇比起来,谁讲道理?” 就这一句话,张仑怂了。 陛下是个讲道理的人,还能有的说头,可是太子,呆在东宫久了,张仑对太子的脾气摸得差不多了。 不讲理,不讲理……… 刘瑾一直慈母笑的看着朱厚照,他对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了,刘瑾甚至觉得,和偷偷跑到应天府想比,这都不算是啥。 在京师好,在京师好啊……… 只要在京师,就出不了什么事。 过了几日,张仑就挑好了日子。 “殿,少爷,这是潇湘院,是京师最大的,最大的风流之地,今日更是盛况,花魁顾如薇姑娘梳妆,听说是个绝代风华的美人,京师里有名气的文人墨客基本上今晚都到了。” 张仑在门口,一边介绍,一边擦汗。 来了这种地方寻欢作乐也不是一次两次,哪一次不是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可唯有这次,是如芒在背,巴不得早些离开。 带着太子逛青楼,大明这也是独一份了。 潇湘院前,一个玉簪束发,腰配美玉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少年,身后跟这个仆人和这里的常客,张仑。 “张仑,梳妆是啥?” 朱厚照仰着头,看着大明的红灯区,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还有些热血沸腾的……… 我小朱也有今日啊,简直就是大开眼界了啊。 张仑无奈,只得俯身在耳边解释起来。 刘瑾也是一副见世面的表情,只不过他是个阉人,裤裆里不带把,自然没什么感觉。 明白了,明白了……… 朱厚照看了张仑一眼,给了个“你很懂”的眼神。 “进去”,朱厚照大手一挥,刘瑾神情自若的跟在后面,张仑也灰溜溜赶忙跟上去。 直奔里面这座一掷千金的销金窟,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老鸨子当年也是妙绝一时的花魁,这些年随着水涨船高,除非是贵客,否则也是懒得抛头露面。 有杂役上前耳语两句,这位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妈妈急匆匆的打扮一番,亲自去迎接能在京师里横着走的贵客。 老鸨赶到时,一脸媚笑:“哟,小公爷此次算是有了雅致,还记得回来,这姑娘们等您等的是望眼欲穿,怎么当了值,就忘了韩姨了。” 一边说着,一边大胆伸出根手指柔柔戳了戳张仑的脸。 张仑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好像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纯男。 老鸨看张仑这般模样,手捂着呼之欲出的胸上,乐的不可开支:“怎么滴,几日不见,小公爷不吃肉了,改吃素了? 小公爷莫不是看不上那些黄毛丫头呢?眼看着小公爷这么就没来,韩姨今日就破破例,让你今日尝尝韩姨?韩姨当年也是一绝啊,****,玉人吹箫可都是娴熟的很啊。” 一边说着,依旧纤细的柳腰一边向张仑身上压去,几乎都要挂在张仑身上,一声轻笑:“小公爷身子倒是要比嘴实诚的多啊,嗯,要不要现在去…………” 声音越到后面,越是柔媚无骨。 张仑大囧。 老鸨故作幽怨:“怎么?小公爷,觉得韩姨老了,越是韩姨这个岁数,越是会心疼人,顾着身子。 怎么,韩姨好歹也算是美人,真的不想和韩姨唇枪舌战一番,尝尝韩姨的十八般武艺?” 说着同时,束缚不住的酥胸蹭着,丰臀也是扭捏起来。 朱厚照再也无法坐视不理,意味深长说了一句:“张仑,口味挺重啊,这年龄,当你娘都绰绰有余了吧。” 张仑着急忙慌想要开口解释,却被朱厚照打断:“好了,看你是常客,前面带路。” 张仑如释重负。 年岁不小却未人老珠黄的老鸨虽是挂在张仑身上,放肆调笑,却眼神一直在前面的公子哥身上滴溜溜的转着。 看着张仑对他唯唯诺诺,一副老鼠见猫的样子,更是大吃一惊,什么时候,京师有了这么号的膏梁纨袴。 虽说看起来年纪轻轻,识过不知多少人的老鸨见过太多这般年纪的王八膏粱饮酒作乐,丝毫不亚于那些人的。 老鸨在前面极尽殷勤,带着路,扭着腰,时不时的抛个媚眼。 上了楼,找了个雅间,往下望去,尽收眼底。 朱厚照坐在窗前,刘瑾很主动的站在后面,张仑也是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 老鸨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没法淡定。 什么时候,轮得到张家的小公爷站着,他坐着啊。 再说,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本就该是如此,理所应当。 “那个,那个花魁,就在今日?” “没错,公子,您可算是挑了个好时候,最多一个时辰,这如薇姑娘啊,清清白白,更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今日啊,不知要与哪位才子共度良宵,琴瑟和鸣。” 朱厚照冷笑一声,骂了句脏话,:“再怎么清高的妓还是妓,狗屁的才子佳人共度良宵,琴瑟和鸣。 说到底,不就是图人家身子,做的是皮肉生意。” 老鸨面色有些难看,这人说话,还真是不中听。 “好了,下去吧,上些酒菜。” 老鸨出了门,张仑也跟着出来,“韩姨,上些好酒好菜,再找两个会谈会跳的清倌来,可不能怠慢了。” 老鸨打趣到:“哟,这么些小事还让小公爷您亲自出来交代,韩姨这心都要跳出来了,韩姨可就是想做些买卖,可别到时候国公府封了我这潇湘院。 要不,今晚韩姨去好好伺候他。” 张仑看了眼门,“小点声,小点声,实话说了,国公府封不了,那位,他要是想,有人上赶着来。” 很快,酒菜上来,还有两个我见犹怜的清倌吹拉弹唱,看得出,这估计就是那老鸨子的藏底货了。 可惜的是,这些个极品,朱厚照也不是没有见过,朱厚照一门心思就在一桌子酒宴上。 好不容易挨着刘瑾验完了毒,可算是能动筷子了。 于是,上下齐飞,朱厚照吃的不亦乐乎。 两个女子有些幽怨,哪里来这种地方,光顾着吃,正眼都没有看她们一眼的。 人家对桌上的菜,比对自己的兴趣还大。 二人觉得深受打击,以往的时候,以为那些色咪咪的眼神在她们身上打量最为嫌恶,现在到好,人家正眼不看才是最为伤人啊。 朱厚照正全身心的对付着桌上的硬菜,几乎就要泪崩了,和这一比,宫里的吃食简直就是喂猪啊。 尚膳监一年四季都点着火,做饭都是重口,能好吃? 举个例子,尚膳监的扁豆,比牛皮筋都要有弹性,你说说能好吃。 吃的正开心的朱厚照被下面传来的一阵噪杂声打断了兴致。 朱厚照抬头向下张望,看着一群儒袍书生走了进来。 走在正中的,看起来相貌倒是一般,不过意气风发,也算是有些风流才子气的书生。 如此排面,定是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尤其是中间那人,倒是很得别人追捧,有好事者一问,乖乖,怪不得,原来是江南来的大才子,应天府的解元公,唐寅。 大明立国之初就是江南文风最胜,科举而言,应天府解元的质量简直可以吊打顺天府解元。 你要是问为啥,只能说,早在大明就开始分全国卷和地方卷了,也就是南北卷。 洪武三十年会试,考官刘三吾,白信蹈所取进士五十二名皆南士,太祖大怒,认为所取有偏,亲自阅卷,定六十一名进士皆北士.史称“南北榜之争“,亦称“春夏榜之争“。 但也展示出了,论起考试,北边是真考不过南方。 那怎么办呢,没办法,为了公平维稳,只能采取分卷考试,形成了南北卷。 又从南北卷中分出中卷,规定南卷取五十五名,北卷取三十五名,中卷取十名。 但有一点基本上是公认的,会元的话,基本上都是南边出的。 如今的应天府解元唐寅,得了南京的主考梁储大力吹捧,江南才子的名声,何人不知。 唐寅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何其快乐。 只是,你这么快乐,让朱厚照现在很不快乐。 刘瑾领了命,下去打探了一番,很快就回来,带来了消息。 为首的,正是应天府解元唐寅与号称吴中才子的扬州举人徐经。 二人说是在这,以文会友,与各地学子切磋,花前月下,诗集文会,好不热闹。 朱厚照听罢以后,摇摇头,文人,就是喜欢作啊。 现在还没有中会元,状元,唐寅竟是开始隐隐约约以新秀领袖自居了。 下面赔笑的人,别看现在是一口一个唐解元,可过不了多久,这些人的狗,眨眼就会成为咬人的狼。 朱厚照不想再看,却是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王守仁? 他来这干嘛? 朱厚照招来刘瑾,刘瑾很快下去,将王守仁请了上来。 王守仁进了屋,倒是不卑不亢,“见过公子。” 得了刘瑾的嘱咐,这等地方还是不暴露太子身份为好。 不过即便是再怎么不卑不亢,看见朱厚照的时候,还是掩饰不住吃惊。 毕竟,这地遇见太子,真的太寸了些。 朱厚照看得出王守仁眼里的东西,“怎么?就许你们来这搞搞文学,就不许我来这吃吃饭,打打牙祭。” 王守仁哑然失笑,来这里打牙祭,说出去,怕是普天之下,无人会信。 刘瑾勃然大怒:“好大的胆子………” 朱厚照摆摆手,制止住了刘瑾。 朱厚照似笑非笑:“怎么,来这吃饭不信,吟诗作对有人倒是信了,想来这更可笑吧。” 朱厚照让两个助兴的清倌下去,“伯安为何会来啊?” 王守仁老老实实回到:“殿下,不是学生愿意来,是家父说此次学子雅聚,当为盛事,让学生来的。” 朱厚照点点头,往下看了一眼,“那个唐寅和徐经,你觉得如何?” 朱厚照在考虑要不要挽救一下这两个蠢蛋,或者说,他们值不值自己花心思。 别看二人在历史上赫赫有名,尤其是唐伯虎,一部唐伯虎点秋香更是家家户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若是真的看起来,这唐寅也只不过是个政治上的蠢蛋。 就比如,这厮居然投靠过宁王那种蠢东西,要不是及早抽身,死的不能在死。 王守仁心里有些迷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自己这个。 王守仁想了想,老实说到:“殿下,学生看,唐解元与徐举子都是饱学之士,只是,只是学生看来,如今傲气十足,虽说正是大展宏图之际,可未免也会伤己。” 朱厚照赞同的点点头,可不是嘛,知道你唐寅,徐经有才,你和副主考程敏政同乡,可你这个憨比总不能到处说,老子去拜访了副主考,会元都是小意思,状元我就笑纳了。 这不是明摆着落人口舌,自己找死嘛。 不过听到王守仁说别人傲气十足,朱厚照奇怪的看了一眼:“这话从你王伯安嘴里说出,还真是少见。 你王伯安是什么样的人,小小年纪就敢出关,还上书治边策略,还不傲气?” 王伯安坦然受之。 一百四十七 看着王守仁这个样子,朱厚照有些无语,我这,可不是夸你啊。 “是不是觉得,本宫在这,礼法情理不合啊。” 王守仁也干脆:“是,殿下”。 …………… 合着允许你们来这寻欢作乐,我就不行? 朱厚照想要结束这个话题,“本宫做的好不好,不是光看着这些的。 伯安,给你个建议,有机会的话,去西山看看,对你有好处,或许你所追寻的东西,在西山就能找到。 就像你之所以敢上书兵事,还不是自己出关去看了看,你要是真的想知道本宫如何,去西山,看看百姓怎么说的。 还有,说话不要这么直,容易挨打。” 王守仁摇摇头:“殿下放心,学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打的过学生。” ………… 大意了,他忘了,这王守仁不仅仅是个大儒,动手能力是很强的。 就比如,后来被贬贵州龙场,刘瑾派出了职业杀手准备在半路上截杀,结果,人家硬是一溜烟跑到了贵州。 刘瑾那个时候已经是权宦了,派出的肯定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就这,人家是全身而退,全身而退啊。 由此可见,这王守仁是真的,文武双全啊。 朱厚照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好了,我们也下去,看看他们谈谈什么,助助兴。 只是伯安真的觉得,自己比他们强上多少? 若是真的给你几万人马,当真你能平定鞑靼?” 朱厚照最后一句,言有所指。 王守仁有些茫然,西山? 下楼以后,气氛热闹。 一个个的吟诗作对,还不快活,赢得不少美目侧看,更是沾沾自喜。 文人嘛,谈谈风月诗集还是终究觉得不尽兴,最重要的是,今日的明星花魁味道,其余的,食之无味。 直到这位绝代风华的美人出现,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今日来这猎奇的,无论是纨绔子弟,还是上了年龄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论是学子儒生,还是富贾豪商,都是专门来欣赏这美色,不知今日谁有这般好的运气,一亲芳泽,一夜春风啊。 果然,一袭白纱,弹的一手好琵笆,轻拢慢捻,声声如珠,引的满堂喝彩。 一旁的清秀侍女更是说到,今日姑娘要以诗会友,看才子风流,与才子共度良宵,让下面的男人几乎发狂。 朱厚照发现,一个个的,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尤其是那些个书生,搜肠刮肚,恨不得自己为何不能做出几首好诗。 一时间,诗歌乱飞,参差不齐,好者情意绵绵,博得连连喝彩,坏者唏嘘不已,把人臊的都恨不得把头给塞进裤裆。 一阵喧闹过后,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唐寅那一桌身上。 应天府的解元,本就是块活字招牌。 朱厚照乐的不可开支:“怎么滴,伯安就没有兴趣,若是入了那花魁的眼,瞧那身段,伯安今日怕是就要………” 王守仁一本正经摇摇头:“家有贤妻,不可不可。” 另一旁的唐寅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别的不说,作诗,他唐寅还从未输过他人,在应天府是便是各种娇娘的座上客,来了京师,照样一般。 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 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满座无声,不论是外行还是内行,都被镇住了。 以女子口吻所作的一首闺怨词词句之清圆流转,其于自然明畅的吟诵中所表现的空间阻隔灼痛着痴恋女子的幽婉心态更是动人。 上下片交叉互补、回环往复,将一个泪痕难拭的痴心女形象灵动地显现于众人面前。 好诗,好诗,不可多得啊。 有好事者已知,今日唐寅怕是出尽了风头,今日怕是更凭这一首诗,怕是足以名声传遍了。 即便是有人不服,可不得不承认,江南才子,真的不是吹的啊。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他是在说………”喃喃自语,就连那万众瞩目的如薇过年,也是眼里满是柔情,芳心暗许。 这位惹得无数人火热的头牌对着侍女点点头,清脆的声音传遍每一个角落:“我家小姐仰慕唐解元才华,还请唐解元上楼来,我家小姐略备了些薄酒,要与唐解元饮酒作诗,促膝长谈。” 朱厚照像是听见了一片男人的心碎声。 唐寅满面春光,四下拱手,好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一旁的徐经也是一副姨母笑。 唐寅正欲上楼,只听见一声:“一千两银子,还望如薇姑娘赏个脸,与我谈谈诗词。” 喊话的正是朱厚照。 话音刚落,如薇面色一寒,难看至极。 如此一来,就靠上些银子,自己和那些窑姐有什么区别? 如薇自认为自己也算是色艺双全,曾可受此侮辱。 大抵名妓都是这种想法,不由得也是恼了。 唐寅大怒不已,不过大庭广众之下,还是维持着读书人的体面,上前几步,面色冷峻,似是乌云密布。 看起来,气压很低啊。 唐寅拱手:“这位公子,学生与如薇………” 话还没有说完,朱厚照懒散的看了一眼:“你是唐寅?应天府的解元?” 唐寅立刻昂首挺胸::“不才,在下正是。” 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年轻的公子哥连身子都懒得动一下,斜视了一眼:“关我屁事? 一个解元,怎么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文坛领袖。 今日到这来了,都是客,你我各凭本事,看谁能抱得美人归。 你有才,不假,我加钱。 一千两,你要是有本事,加钱啊。” 这是什么?这是赤裸裸的打脸。 这些读书人,他们最要的是什么,是脸。 最生气的是啥? 当众啪啪打脸。 唐寅面如猪肝色,他家道中落,虽说算不得囊中羞涩这般田地,但是千两纹银还真是……… 没想到,最先坐不住的,是徐经。 徐经作为唐寅的同窗兼好友,又是江南有名的大户,家产之巨,号称徐半城,怎么能让唐寅受此侮辱。 当即立下,徐经大喊:“唐解元一千五百两。” 这种气氛下,二人都忘了,他们有不参与的权利,就算还记得,恐怕也不可能退后。 这要是丢了脸,真真就丢大了。 朱厚照露出一副得意的微笑。 跟我比砸钱,别说你一个唐寅,徐经,就是把整个国库都加起来都不一定比我有钱。 那就来吧。 朱厚照想到没想:“两千两。” “两千五百两。” “三千两。” …………… 价钱飞速攀升,一柱香的功夫,竟然到了惊人的五千两。 围观的众人也都是有些目瞪口呆,这,今天这算是来的值了,还有这么不把银子当银子的,这银子莫不是大水冲来的? 这些个王八羔子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来钱不宜,把银子不当数啊。 徐经面上已是微微出汗,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加价,眼前人毫不犹豫的跟上,轻描淡写,好像根本不是事啊。 老鸨简直就要乐疯了,真是没有想到,今日还真的遇上了出手阔绰的主啊。 一时间,娇娘们趴在栏头,争相望着一掷千金的主到底是什么样子。 五千两,这个数,已经远远超过了徐经的预料了。 在当地,徐家的确是诗书传家的大家族,土地,铺面不计其数,徐经又是长房长孙,如今又是举人,被认为是徐家入仕,再上一步的关键一步。 可即便就是这样,徐经此次如今所带的不过三四千两银子,就这,里面还有是给程敏政求字的润笔。 而现在,恐怕……… 朱厚照玩味看到:“加啊,怎么不加了?没钱了?” 话刚一出,引来一阵哄笑。 徐经如今已是不敢再加,而那人,却是面不改色,看起来,丝毫没有伤筋动骨啊。 要知道,若是随随便便能拿出五千两来,身家,至少都是百万以上。 毕竟,现金流和资产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五千两银子尚且都是九牛一毛,身家底蕴,不可小觑啊。 唐寅也吓了一跳,没想到,短短时间竟是到了五千两。 唐寅扯了扯徐经袖子,劝他冷静。 只是可惜,大庭广众之下被耻笑,徐经哪里受到过如此。 现在,徐经已是红了眼,哪里还顾得上这些,面红耳赤,争辩到:“你红口白牙说是五千两,怎么证明你能拿出来?还是说,就在信口开河,口说无凭。” 徐经此举,颇有些走投无路。 朱厚照从椅子上起身,扫视一圈,手一指,轻声一喝:“谢步东,滚过来。” ”来了”,一个圆滚滚的身躯动作极为敏捷的飞奔过来,到了面前,气都还没有喘匀,一脸谄媚:“小爷,您吩咐。” 如此的热闹,谢步东能不来凑? 结果在这看见朱厚照,差一点没吓尿。 我的天,太子爷怎么在这。 谢步东很快就稳住了心神,装作不认识才是上上之选。 结果听到太子爷喊他,这还能等,立刻就滚了过来。 有些人认了出来,那不是谢家米行的东家谢步东嘛,听说前些日子,米行的人,死都死,亡的亡,好一个家破人亡。 可就是只有这谢步东,不知从哪搭上了宫里的线,一眨眼就成了皇商。 一步登天啊。 “谢步东,告诉他,我有没有五千两银子。” “有,怎么没有,一定有小爷您要用的话,小的这就回去取。” 朱厚照点点头,看了一眼徐经,“还不信?张仑,告诉他,你是谁?能不能为我做保,说有五千两银子。” “英国公府嫡长孙张仑做保,若是没有,这笔钱,英国公府出了。” 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凉气,来的到底是哪方神圣?排场这么大? 看样子,就连小公爷都在他面前做小?莫不是哪个进京的藩王之子不成? 这哪里是普通的纨绔子弟,这简直就是纨绔子弟里的老祖宗啊。 怪不得,一个解元公,他理都不理。 徐经脸都要绿了,今日算是碰到了狠角色了,英国公府都出来了,徐家和这样的大明顶级勋贵相比,屁都不算。 “还不信吗?”朱厚照故意说到,随手从腰间解下一块美玉扔在桌上,“来人过一眼,看看这玉,能值多少银子。” 老鸨子这才姗姗来迟,下了楼,从人堆挤过,有些不安分的色胆熏心,揩了把油水,也不在意,只是嘴里笑骂:“识货吗?不识货还不让老娘来看。” 老鸨取上美玉,细细端详,贪婪地看着,真是好好东西啊。 翻来覆去,那也看不过啊。 只是多瞟了眼,面色大变。 老鸨惊悚的看了眼眼前公子,急急忙忙想把于交还,只是怕污了眼前人的手,珊珊放下,一脸赔笑。 想起张仑说起他要是愿意,有人上赶着来封潇湘院,本来她还觉得好笑,还以为张仑夸大了。 现在看来,张仑说的没说半句谎话。 “爷,这位少爷,够了,够了,我家如薇啊,能陪爷,是她修来的福分。 要不,您这就上去,当心脚下留神啊。” 老鸨的殷勤备至,很难不让人畅想,这块玉,定是价值不菲啊。 转身看过唐寅一眼,心下不由得轻视,一个穷酸秀才,就算是中了解元又如何?能和人家有的比? 不过思来想去,这唐寅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还是不能得罪的为上。 老鸨堆着笑:“我说解元公啊,咱们潇湘院有的是好姑娘,如薇姑娘现在不方便,要不,奴家给你安排个别的,绝不比如薇差。” 话里的意思,就是人家如薇要陪别人了,给你换个别人,那也差不多。 唐寅当真是动了肝火,面色铁青的让人心里发怵。 只是自己初来乍到,眼前人看得出不是个普通人,唐寅只能压抑。 朱厚照在一旁煽风点火:“怎么滴,加钱啊,只要你钱加的高,我认输啊,快点的,快点的……” “粗俗不堪”,唐寅憋了老半天,也就憋出四字。 “日后若是有幸入仕,定要与尔等吸吮民脂民膏之人不共戴天”。 一副义正言辞说罢以后,唐寅扭头就要走。 “站住?谁让你走了?” 还没走两步的唐寅就听见后面传来的冷冷一声。 一百四十八 唐寅心想一凉,他很想头也不回走开,可这稚嫩的嗓音里蕴含着的怒意,使他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 “怎么,觉得自己一个读书人,看不起我这般权势压人的人? 唐寅,你别忘了,你现在还只是个举人,还没有官身,现在你都这般目中无人,想来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样子。 还说什么日后等你入仕,你以为你唐寅当了官,就能有一番大作为? 好啊,我等着,拭目以待。 不过现在,我就是压你了,如何啊。 还真以为自己才为天人,文曲星下凡似的。 就刚刚那首诗,还真以为是什么不可多得的佳作,还以为要流传千古了? 那是我不想出手,就你这种渣渣,我能吊打你。” 朱厚照牛气哄哄,好像你唐寅的一首诗就和翔一般,要是我来,一只手打爆你。 这下子,唐寅算是炸了毛。 家道中落的唐寅之所以放浪不羁,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对自己才华的高度自信。 中举后,唐寅并没有收敛,变本加厉的流连欢场。他的朋友纷纷规劝。 祝允明对唐寅说:“是千里马不是看表面,还要看他的品质,一时的得意千万别太张狂。 文徵明写信给唐寅:唐寅呀,我父亲说你有才情,但为人轻浮,恐怕一事无成。 但唐寅呢?他并没有把朋友的规劝放在心上,他回信那篇《与文徵明书》,信中的意思是:我生来就是如此,你看我不顺眼,那就别和我交朋友。 态度十分嚣张,言辞尖刻,对文徵明的劝告不但不领情,还要与文徵明断决关系。 狂妄到这,简直就是欲要使人毁灭,必先使人疯狂啊。 这些,朱厚照都知道。 既然你不是自持才华嘛,那就让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拿你最擅长的东西给你来上致命一击。 唐寅气的浑身发抖,冷笑到:“好,好,好,那就请公子让学生开开眼,让学生和这莘莘学子都看看,什么是大作? 还不知公子师从何人?让我等开开眼。” “你也配?我凭什么告诉你。” 朱厚照嘀咕一句,差点没有把唐寅气的吐血。 这,这人身上哪里有一点斯文,就这样的货?还能吟诗作对? 朱厚照眯眼笑到:“不妨你我打个赌?” “何赌?” 若是此作不好,我任凭你发落,可若是我写的好了,唐解元不妨……” “那就任凭发落,只不过,如何算是好?如何算作不好?还得有个评判,不妨让在座的同窗做了裁判可好”,唐寅斩钉截铁,如同签下生死状。 “好,痛快,别那么罗里吧嗦的,唐解元,他们不如你,你自己评断谁好谁坏。” 无数道目光落在朱厚照身上,不乏惊讶嘲弄。 好大的口气,这不就是说,随便你唐寅怎么了,一首力压。 朱厚照回到座上,冥思起来,想想弘治以后,哪首佳作能拿来救救急。 王守仁坐在一边,想了下,悄悄靠近:“殿下,要不学生来吧。 学生不才,一首诗还是想的出的,只是如此时间,若是想比上唐解元的,恐怕………” 王守仁在家没少听自己老子王华抱怨殿下素来不喜欢读书,与杨廷和没少闹到陛下那。 这样不读书的人,说是要在文采上压过唐寅,这不亚于痴人说梦了。 王守仁觉得,自己虽说才气比不过唐寅,但好歹也算是一个等级的,而太子,完全就是被碾压的对象。 有人见王守仁凑到朱厚照身边,以为是朱厚照请的帮手,认出王守仁的身份,唯恐天下不乱:“王举人自重,切莫徇私,名声为重。” 朱厚照睁开眼,看了眼王守仁,微笑道:“伯安放心,我是在想一首差一点点,给咱们唐解元留点面子,莫让他待会羞的一会要上吊,一会要投河。” 开玩笑,比你多两百多年的知识,义务教育阶段背的那么多诗现在总算是派上了用场,文力加持,还赢不了你。 唐寅看着朱厚照有恃无恐的样子,咬咬牙,他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比他还要狂妄。 “那就请公子不必顾忌学生颜面,随意做首,让学生和诸多学子看看什么是佳作” 朱厚照悲哀的看了一眼唐寅,为啥总是要装逼装到穿越者最擅长的一个领域。 文抄公啊,你这不是自己作死啊。 朱厚照想了想,一拍脑袋:“有了,给你首词,自个去看。” 朱厚照扔下首词,回到座位上,又饿了还饶有兴趣,让小厮上了不少吃的,甚至于一碗米饭。 一词说罢,掷地有声,横扫千军。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一词罢后,满座呆然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一种以张仑为代表的,肚子里虽然没有几滴墨水,但也分的出好赖,光是听着,就觉得,好nb啊。 一种以唐寅,徐经,王守仁这些人,这些人,最是心惊。 骇然惊恐之下,知道此等是如何好词。 相比之下,哪怕唐寅的诗再好,朱玉在后,也是失色不少。 不知何人率先叫了声好,紧接着,就是一阵喝彩。 唐寅呆若木鸡,面上青一块,白一块,极为精彩。 朱厚照丝毫不在乎,开玩笑,如此一首装逼把妹打人脸的好词,穿越者必备之词,大清朝少有能拿的出手的,这还赢不了? 徐经率先反应过来,狠狠扯了唐寅一下,事到如今,谁技高一筹已是一目了然。 只不过,那人不是说了,好坏唐寅判断。 既然这样,哪怕就是徇私舞弊,指鹿为马也顾不上了。 要是现在认了,他徐经,唐寅不用一夜,就会传遍京师,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唐寅浑身如同抽去力气,瘫坐在地上,眼里无光。 紧接着,突然大笑起来:“好词,好词,相比之下,唐寅之词,臭不可闻,臭不可闻,腌臜货色,腌臜货色。” 徐经也是觉得两腿发软。 唐寅认输了,堂堂的应天府解元,认输了,亲口承认,远不能及,远不能及……… 朱厚照在众人眼中已是惊为神人,只是短短时间,就是出了如此佳作,这不是文曲星,还能是什么? 最绝的是,朱厚照故意大声说到:“没有想到,堂堂的应天府解元,才气如此一般,这不知道这解元是怎么考来的,还说什么会元,状元势在必得,笑死人不偿命啊,想着是不是只能重金求字啊。” 最后几个字,朱厚照故意拉的很长。 这下子,南边的士子算是被得罪完了。 南方文风昌盛,这些个士子都是其中的佼佼者,霎时间一个个义愤填膺,大有要为南方士林与之拼命。 这眨眼间,有如同漏气了气球,一个个都瘪了下去,哑了火。 别人不行,他还真的可以说出如此狂妄之话。 毕竟,就连唐寅刚刚也落败,还是在最擅长的领域。 唐寅尚且不及,他们更是不及唐寅。 唐寅摇摇晃晃起身,这对他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没想到,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只是谈笑间就将自己贬低的一无是处。 唐寅现在所剩的,只有一丝尊严。 失魂落魄的唐寅上前:“愿赌服输,愿赌服输,唐寅任凭发落。” 这哪里还有刚刚意气风发的解元公的模样。 朱厚照没有理他,看了眼老鸨:“前面带路,我要与如薇姑娘好好聊聊诗词,只不过我这个人啊,嫌弃那些小二手脚不麻利,大煞风景。 唐解元,那就麻烦你,在一旁斟酒伺候了。” 堂堂的应天府解元,要在一旁看着别人饮酒作乐,自己却是要在一边做着小二的活计,这不比杀了他还要他的命。 朱厚照起身上楼,王守仁,张仑等人跟在后面,唐寅最终缓缓起身,也跟着上了楼。 一间雅室,倒是很有闺房的感觉。 如薇姑娘眉如柳叶,唇若涂朱,明眸皓齿,一身丰润,风情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 偷偷看了一眼朱厚照,是个漂亮公子。 却没想到,朱厚照也是猛然看过来,目光交错,如薇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发红,露出贝齿:“奴家见过公子。” 加钱的时候,本以为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可一首词压唐寅,才华横溢,脍炙人口,再是富有多金,这样的男子,何人不动心啊。 至于唐寅,思慕的才子转眼间就觉得,也就那样了。 如薇自然而然的坐在朱厚照身边,气若幽兰,口吐兰香。 朱厚照有些坐立不安,若有若无的幽香,好听的嗓音,这种刺激,着实有些受不了。 如薇觉得有些好笑,确认这位少爷还是个雏儿,像这种公子哥,这个岁数,可别看年纪小,男女之事通的不能再通,和丫鬟婢女们早就厮混一起。 像这样的,还是少见。 “唐解元,坐吧”,朱厚照指了指空位,站在一旁的唐寅有些愕然。 踌躇半天,还是坐下。 “刚刚在下面,让你难堪,就是为了杀杀你的傲气,你要知道,锐气和傲气,傲骨不一样,傲骨你唐寅得有,只是傲气,今日只是丢了丢面子,日后的话,说不准会出什么大事。” 朱厚照看门见山,没有什么废话。 与刚刚的盛气凌人相比,朱厚照在唐寅眼里平和了不少,说了一些掏心窝的话。 唐寅竟是觉得有些感动,郑重其事的起身执礼:“学生领教了。” 朱厚照觉得,唐寅这人,还真是贱,自己说的这些也不是没人给他说过,也有人一心为了他好,结果都是这厮不屑一顾。 大有也就是这尿性,不服? 结果是换作自己,他还有点感恩戴德了。 朱厚照有点明白了,大抵这些个文人,只有狠狠的抽了一顿,让他觉得自己拍马难及,一开始高高在上的自傲,眨眼就被碾的稀碎。 朱厚照问了张仑时间,打了个哈哈,“不早了,得回去了,让我爹要是知道,怕是得死。 唐寅,你不是想和人家姑娘谈话映月赋闲,来,好好聊聊,你们有共同话题,如薇姑娘,人家唐寅可是大才子,你们肯定能好好聊聊。” 唐寅先是震撼,紧接着羞愧难当,自己在人家面前,算得上什么才子。 如薇姑娘有些气鼓鼓,哪里见过这般的人,都到这了,居然要……… 朱厚照不像是在说谎,就要收拾就走。 可万万没有想到,那如薇竟是不知鼓起多大的勇气,一把拉住朱厚照的衣袖 朱厚照瞪大眼睛看着她:“你干啥?” ……… 如薇一脸娇羞,低下去的声音如同蚊子一般:“奴家,公子给奴家梳笼,奴家,奴家是公子的人了………” 张仑都呆了,刘瑾也是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只有王守仁,不知道在想着啥。 美人倒贴,多大的福分? 朱厚照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爹会打死我的,真的会打死我的。 我,我就是想看看花魁长啥样子,就是想长长见识。 再说了,咱俩之前也没有见过,对不,不了解对不对,冷静,冷静点………” 如薇分外坚定:“公子高才,奴家这辈子就是要跟定公子了,如薇也会些识文嚼字,愿为公子红袖添香,一旁侍奉。” 卧槽,一辈子都出来了。 朱厚照一副便秘:“那个,我实话给你说,这诗,这诗不是我写的,真的不是,姐姐,我是真的不懂什么诗词歌赋,我,你看我这样,像是个文人?” 朱厚照连实底都交了,一心要脱身 万万没想到,如薇眼中含泪,一张国色天香的脸上化不开的红晕,我见犹怜。 “公子何必诓骗如薇,若是当真有人能写出此等佳作,早就誉满天下。 公子是觉得如薇貌丑,还是出身风尘。” 朱厚照老老实实回答:“出身风尘。” 大户人家的娶妻,考虑的绝不是你什么貌美还是会填词的。 ……………… 张仑简直就要吐血了,太子,强。 如薇咬着银牙:“奴家愿为公子外室。” 这已经是她做的最大的让步了,她何时如此卑微过。 只不过,今日此人,她是定然不想放过的。 白居易早就说了,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 有朝一日,她若是美貌不再,难道真的要委身那些粗俗商贾。 她不愿,还不如趁着现在自己色艺双全,博一个好出路。 一百四十九 朱厚照觉得有些奇怪,莫不是自己身上真的有了王霸之气,女子都开始投怀送抱了? 这会儿,倒是浪迹花丛的老手张仑看出了些端倪,这样式的,他见得多了。 好聪明的女子啊。 青春饭吃不多久,自己现在又是在最出风头的时候,这个时候不从良,还等何时? 于是,多金又有才的太子爷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再者说出去,这样的绝色都愿意为了你当你外室,不要名分,这还不得成为日后人人传叹的妙事一桩。 另一方面,也是一种无形的施压,以退为进。 可若真的做了,这种风尘女子的手腕,有的是办法让宅邸不宁。 若是一般男子,色欲熏心,美人如此低姿,话都说到这了,那还等什么,还不是快快的享受齐人之福。 朱厚照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我没兴趣,真没兴趣,走了走了,我得回了………” 朱厚照带着刘瑾等人飞快的就要下楼,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唐寅:“小唐啊,会试快到了,好好考,加油,虽然比不上我,考个贡士,你没啥大问题。 记得我说的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名高于世,众必毁之,自己没事多念念,自己想想,不能自大,也不要妄自菲薄,你能行。 以后有机会,咱们一定能再见的,到时候你可欠我个人情。” 唐寅赶忙施礼:“多谢公子赐教,学生不敢忘记,还不知公子名………” 唐寅还没有问完,就看见朱厚照飞一般的下楼,身后跟着几人。 留下呆呆坐着的如薇和唐寅。 唐寅觉得留下也不妥,拱了供手:“如薇姑娘,天色晚了,小生,小生也告退了。” 说罢以后,唐寅也飞快离开。 顾如薇怎么也想不到竟是如此结局,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反应过来,只觉得清泪吧嗒留下,怎么感觉自己像是洪水猛兽一般,自己哪里如此作态过。 屋内哭的是梨花带雨,门外的老鸨看着飞奔而逃的朱厚照,身后的几人紧随其后。 老鸨有些吃惊,这,这么快就完事了?这节奏,时间不对啊,再者说了,这么多人在那,怎么吃……… 老鸨压住心里疑惑,正要上前打个招呼,只见得朱厚照留下一句“银子去问谢步东要”后,几人就消失在楼外。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唐寅也下了楼,拉着徐经离开。 这么多人,看来咱们的如薇姑娘遇上了坐怀不乱的主。 老鸨不知道该喜该悲,银子算是到手了,只是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花魁完璧,恩客先跑了。 老鸨推门进屋,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如薇,“我的小祖宗啊,怎么滴,还真的想和人家做对鸳鸯不成?醒醒吧,别做梦了,人家不是个凡人,你当真没看出来他是谁?” “什么”一双朦胧的丹凤眼抬起,魅惑人心啊。 老鸨心里暗叹,不愧是自己看出调教的尤物啊,这样子似的,也亏了那位爷没有动心,坐怀不乱啊。 只是可惜,这么棵摇钱树,自己算是折了,这日后哪里还敢让她出去接客,若是真的那人有朝一日想了起来,一根头发丝就能压折自己的腰啊。 “你真的看不出来他是谁? 仔细想想,作陪的小公爷在他面前和个孙子一样,谢步东那样的人都恨不得跪着舔他,还不知道他是谁?” “莫非,真的是个藩王之子?” 顾如薇大胆猜测起来。 老鸨苦笑着摇摇头,“你啊你,不知道是真的聪明还是傻啊,这些日子有听说个藩王入京? 人家哪里是什么藩王之子,人家,是皇帝之子啊。” 顾如薇面如土色,惊呼一声。 老鸨也是捂着心口,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感觉:“想来也是,咂咂砸,五千两银子,花出去眼都不眨,想着那徐经要是再敢加价,怕是不知道又有多少银子出去啊。 还有那块玉,真真的是块美玉啊,看的人眼馋,你知道拿在手里什么感觉? 暖的。 只是这还不是最让人骇人的,最让人骇人的知道是什么? 那玉边上,隐隐约约,瞧见了龙纹啊。 乖乖,怪不得原来是这等的好玉啊,你说值不值钱?” 老鸨一边说着,一边还是有些庆幸,张仑那小子真的没有说谎,人家要是想动自己的潇湘院,真的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还不用自己亲自动手。 就说那谢步东,人家面前的一条狗,来这潇湘院,不得自己亲自接待,这个老淫棍,还敢揩老娘的油,色胆蒙了心。 顾如薇煞白的小脸,喃喃说到:“怪不得,怪不得看不上自己………” 人家朱厚照没说错啊,东宫太子身边,什么的女人能没有。 挑的都是什么国色天香,身家显贵,再不济也是身世清白的女子,怎么看得上个沦落风尘的人。 出了潇湘院,四下也没有旁人,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伯安啊,记得本宫说的话,等会试罢了,就去西山看看,对你是大有好处,至于会试,本宫就不说了,以你的本事,手到擒来。” 王守仁不明白太子为什么这么希望自己去西山,还对自己有着如此大的信心,好像自己考中是件板上钉钉的事情。 要知道,就是自己的父亲王华也不敢说自己此举定能中举。 王守仁心里带着疑惑,不过还是恭恭敬敬行礼:“学生就先谢过殿下美言了。” 张仑送朱厚照回了东宫以后再打道回府,只感觉今天晚上可算是大涨眼界了。 第二日,一个消息惊悚传遍了京师朝堂民间。 昨日在潇湘院,有人一词力压应天府解元唐寅,唐寅自愧不如。 这下子,所有人都在津津乐道,这唐寅是何人?是最有希望大三元的人,居然被一词碾压,到底是何人,按理说要是比唐寅文采更好,不应该不知道啊。 要知道,文人好面,若不是云泥之别,唐寅绝不可能公然认输的。 有好事者将词传出,庙堂小巷,几乎人手一份。 看完之后,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好词,好词啊。 凭借此词能胜过唐寅,到也不亏,名副其实,名副其实啊。 我大明何时有了这样的才子?怎么没听说过啊,文坛盛事啊,文坛盛事啊。 有人好奇打听,只是得知此人出手阔绰,五千两白银只换花魁一亲芳泽,更有小公爷张仑,王华之子王守仁作陪,据说就连京师这些日子风生水起的谢步东都为其做保。 王华和张懋还专门问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两人像是商量好了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一个刚刚认识的朋友。 京师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弘治皇帝曾能不知。 更何况这样的事,若是想去,也算是件盛事,好事,彰显我大明文风啊。 萧敬自然是屁颠屁颠报给了弘治皇帝。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弘治皇帝细细念着,悲上心凉,不由感叹,“好词,好词啊,真没想到,我大明还有这等的文人。” “是呢,陛下”,萧敬笑吟吟的在一边搭腔,“听说也是个少年郎,年纪轻轻,让那唐解元五体投地,当场认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哦?有趣,有趣,萧伴伴,你可得知是谁?” 萧敬这可有些为难了,这王守仁,张仑背后的人都不敢轻易得罪,谢步东又是太子在用,勉强算作东宫的人。 为了个无足轻重的人名,萧敬认为犯不上搞这一出。 “回陛下,老奴听说此人和王大人之子王守仁,英国公之孙张仑交好,听说和东宫的谢步东也相识,至于是谁,这,老奴还真的没有查出。” 哟,这可奇怪了,这怎么都和东宫有了关系,又是个少年郎,莫不是,太子。 这个念头一出来,弘治皇帝自己都笑了,自己的儿子什么尿性自己还不知道? 看着书本就发困,能少写一个字就绝不多写,听杨廷和说学了大半年,还在礼记打转圈呢,往往是杨廷和念了下一句,朱厚照就忘了下一句。 这要是能做出这等词来,自己做梦都能笑醒,这,这不亚于天方夜谭啊。 不可能,不可能,就凭这首词,弘治皇帝第一个排除掉的就是朱厚照。 弘治皇帝所想的,也正是百官所想的。 这所有的线索都找都指向东宫,可恰恰就不可能是东宫的那位。 这位要是能做出这首词来,大明文风就不是说兴起了,鼎盛都不能形容,简直就是教化天下基本上都要实现了。 至于何人所做的,既然查不出来,过了几日自然也就被人抛之脑后。 客栈里,唐寅这些日子倒是收敛不少,一心在客栈里温书,倒也是听进了朱厚照的话。 至于那些个文会什么的,唐寅实在是无脸再去,他可算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这脸,是真的丢不得了。 说来也怪,潇湘院之后,倒是再也没有人搞什么文会,探讨诗词歌赋了。 “唐兄,在吗?” 门外传来徐经的声音。 唐寅一听,立刻放下书,起身开门将徐经迎了进来。 “徐兄可是有事?” 唐寅倒了盏茶,问道。 “唉,没什么事,就是之前说好去拜访程大人,唐兄看今日如何啊。” 按照如今的惯例,正式考试之前,考生需要拜谒名流,结交文坛大家,不但彰显自己的自己的学识才华,更可以博取好名声。 当然,结交名流也不是想象中那般简单。 首先需要自身的才名,让名流知晓;随后更需要财力支撑,送礼不可缺少。唐伯虎的名声不用多说,此时早已是如雷贯耳。 困扰唐伯虎的是此时他缺钱,囊中羞涩的他无力送出名贵之礼,而礼物的轻贵关乎名流之间的面子。 而徐经,正好有钱。 若是以往的话,唐寅定会欣然同意前往。 可今日,唐寅却是犹豫了。 朱厚照的话浮上心头,自己去拜访程敏政,自是新秀拜访文坛前辈,与会试绝无什么联系。 可万一,架不住悠悠众口啊况且,又是如今的这个关键时间点。 若是以往,以唐寅的性子,笑话,我唐寅的文采,还需要求人舞弊? 可现在,唐寅不敢说这种话,哪怕说出来,也怕是被人唾笑。 一个刚刚大庭广众丢了面的人,哪怕你是应天府解元,那又怎么样?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名高于世,众必毁之”,唐寅默念几遍,突然打了个寒颤。 这不出事到好,一旦出事就不得了了啊。 “唐兄,唐兄………” 徐经喊了几遍,唐寅才回过神来。 “徐兄,我就不去了,会试快到了,我得好好温习温习”,唐寅摇摇头,婉拒了。 “这,我等只是前去拜访,最多求一两幅字画,不碍什么事的,再说了,程大人素来清正,唐兄也是解元,不必多虑吧”,徐经想了想,以为唐寅是害怕别人说三道四,开口劝道。 可问题,就出在这求字身上。 要知道,人家写字,这润笔费你得给吧,这笔钱,到底是润笔还是贿赂,谁能说的清? 这日后,就是舞弊的证据啊。 唐寅只是摇摇头,说什么都不肯去。 唐寅不去,徐经也没有办法,只得作罢。 他这排名靠后的举人,哪怕顶着什么吴中才子的名号也没多大鸟用,各地号称什么才子的,多了去了。 说到底,他借唐寅的名,唐寅用他的钱。 没办法,二人只能留在客栈读书。 还有件另整个京师男人们捶胸顿足的一件事,就是那潇湘院的花魁顾如薇姑娘,竟是自赎而出,不见了踪影。 悲呼,悲呼啊。 西山的汪机,这些日子按照太子说的,当真做出了西瓜霜,也不算是白费了朱厚照的几个西瓜。 汪机试了试,就是不知道效用如何。 取来朱厚照给的宫里的药,倒出一些舔了舔,面色一僵。 似是不肯相信,一连试了几次。 一般无二。 汪机顿时觉得寒意逼人,手抖不止。 谢步东一脸肉疼,潇湘院来讨的五千两银子,谢步东几乎是咬着后牙槽给了出去。 虽是太子给,自己哪里真的敢用西山账面上的钱啊,这钱,宫里,朝廷都盯得死死的,还不是谢家自己出钱啊。 五千两,亏得自己当时和个傻子一样乐呵呵的看着。 一百五十 很快,三年一度的会试拉开了帷幕在帝国的心脏进行,这一场事关无数人荣辱的考试选拔,重视程度丝毫不亚于后世的高考。 会试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第一场在初九日,第二场在十二日,第三场在十五日,亦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三场所试项目,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 也就是说,在短短的数个时辰内,考生要调动自己这十几年来的所学,既要破题,不偏不倚,四平八方,还要写出点新意,妙笔生花,与众不同,让无数考生挠破头皮啊。 而且,这是三年一次,考上了,就是真真的鲤鱼跃龙门了,就是真正的步入了士绅阶级,有了官身,至于后面的殿试发挥的好不好,那是决定你这接下来是平步青云,前途光明,还是从基层干起。 三日考闭,有人是信心满满,十拿九稳,有人是一副虚脱的样子,身子发软,不少都是满面愁容,痛哭流泪。 信心十足的少之又少,满面愁容的一眼望去,皆是如此。 就如同后世,高考完以后,最吸引人目光的就是考题。 今年的考题,倒是让不少翰林们都倒抽口凉气,李大人还真是,还真是为难了那些举人了。 看了题目,不少举人都没有把握在短短数个时辰内做出一篇锦绣文章,不少都是苦笑,恐怕是绞尽脑汁也只做的一片差强人意的了。 “乐者敦和,率神而从天。礼者别宜,居鬼而从地。故圣人作乐以应天,制礼以配地,”朱厚照一脸活见鬼的看着题目,这些都是个啥玩意啊。 卧槽,封建科举这么变态? 感谢自己是太子啊,要是考这玩意儿,自己这辈子就算是阶层固化了,没啥希望了。 考完以后,和后世差不多,狂欢啊,反正放榜还要过几日,能先快活几天就是几天。 只不过去烟花柳巷的士子们每每要展露文采前,总是要祈祷两句,莫要想唐寅一般啊。 王守仁回到家里,整个王府都是喜气洋洋的,不知是谁喊了句“少爷回来了”,一大群人围上去,王夫人和少夫人围在王守仁身边嘘寒问暖。 王华也是上前,小心翼翼,一脸冀望上前:“如何了?” 王守仁想了想,“回父亲,题不难,儿子想着并无大碍。” 好,好,王华心里猛地算是松了口气。 自己这个儿子虽是性子古怪,但有一点好,他说能成,十拿九稳。 上一次没能中,一来是年龄小了些,没什么经验,还有就是这儿子一心都在边关事务上,还想让自己代他上书给陛下,说是有良策献给陛下。 王华当时就气急败坏,痛骂了一通,你一个连官身都没有的举人,有什么资格给皇帝上书,还有边关的事务,是你能指手画脚的? 今年到好,除了跑出去过几次,其余的时间都在家里温习,王华表示很欣慰啊,自己儿子还是很有实力的,好好学一学,看来这次十拿九稳了。 他王华乃是状元出身,真正的诗书传家的清贵,他不奢求着一门两状元的什么佳话,最起码,最起码,总不能到自己儿子这,连个进士都考不起吧,那王家不得家道中落了不成。 王华很是满意:“不错,不错,既然你这么说了,为父也放心了。 好了,这些日子,你带着你媳妇好好歇歇,玩一会儿,这些日子,也苦了你们夫妇了。 这若是中了,为父聊了一件心事,你们夫妇二人,也是时候准备要个孩子了。” 说到这,王华一脸憧憬,那王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是,父亲。” 王守仁依旧面不改色,倒是这位少夫人面色娇羞,脸上爬满了红晕,蚊子般的声音说到:“我知道了,爹,娘。” 结果呢,这王守仁第二日一早就跑没了影,王夫人心知止不住又跑到哪去了,一问媳妇,才知道去了西山。 还好,西山不远,倒也没有什么。 在西山的不只是王守仁,还有朱厚照。 朱厚照越来越觉得,西山比东宫好的不是一星半点,这不,一大早又是兴致冲冲带着刘瑾,直奔西山。 当然,对外报给弘治皇帝说的是考察大棚种植,结果呢,只有刘瑾苦哈哈的被朱厚照打发去烧玻璃了,至于朱厚照,第一时间就冲进了汪机家里。 朱厚照已经熟门熟路了,知道汪机这个时候一般是再给百姓看病,自己到了院子里,看见了正在洗衣的田夫人。 田夫人已经习以为常了,朱厚照则是早就在昨晚上想好了今天中午吃啥改善伙食了。“田姨,中午吃鱼,对了,还有葱爆羊肉,听说山东的镇守太监给萧敬送来了写海参,这可是是个好东西,不知道送没有送到,要是送到了,咱中午再吃个葱爆海参,可惜了,要是再有牛肉就好了………” 田夫人有些宠溺的看着朱厚照,相处的这些日子来,说句大不敬的话,她从心底里,把这位最不像太子的太子当做了自家子侄。 “送来了,前两日有个小太监送来了,正好,中午殿下还想吃些什么,说了田姨去做………” 至于汪机的弟弟弟媳,不久前就走了,走的时候,朱厚照为了表示自己对汪机的亲切关怀,树立自己一个好太子的形象,朱厚照还专门写了封信,说是慰问汪老太爷和老夫人的。 汪文两口子如获至宝的小心翼翼收起来信,带着无限的羡慕离开了西山,踏上了归程。 朱厚照很有自知之明,到了人家里混饭吃,总得做些什么,于是,这对汪机儿女倒是成了朱厚照的小友。 估摸着汪机嘱咐过什么,一开始的时候对朱厚照毕恭毕敬,充满畏惧,可没过几日,毕竟是孩子,就和朱厚照打成一片,成了朱厚照在西山的小跟班。 只不过,今日,有些与众不同。 汪机听见动静,从屋内出来。 “哟,汪大夫,今日倒是没去坐值给人看病”,朱厚照觉得有些稀奇。 汪机面上极为严肃,施礼以后,“还请殿下进屋,草民有事要禀告殿下。” 汪机突如其来的这般严肃,倒是一时间当朱厚照有些摸不着头脑。 朱厚照进了屋,汪机瞪了眼两个虎头虎脑想要跟着进来的娃娃,让田夫人把娃娃带走,把门紧闭。 “殿下让草民制的西瓜霜,草民已经制作出来了。” “哦?药效如何?” “回殿下,此物的确是治口疮的上成之物,有奇效。” 朱厚照哈哈大笑起来,“汪大夫,这是好事啊,有了这药,母后以后就不会再被口疮所扰不是你搞得这紧张兮兮的,本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来,来,来,坐下说,坐下说。” 朱厚照给自己倒了杯茶,也给汪机倒了一杯。 汪机并没有所动,咬了咬牙,他接下来所说的,才是大头。 “草民有一事要问殿下,殿下给草民的药,可是皇后娘娘所服用的?” “是啊,是本宫从母后那拿的,怎么滴,这药没用?” 朱厚照面色古怪,该死的,该不会又是太医院的那帮废物为了求个稳妥,开了什么不痛不痒的药物吧。 “不,不,不,殿下,此药的确对口疮有效,只是,只是………” 朱厚照看汪机这副愁容,心渐渐沉了下去,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只是什么,说。” 不知不觉间,朱厚照话音中带了几分的不安焦躁。 “这药里,多了一味紫茄花。” 汪机最后心一横,说了出来。 朱厚照觉得这味药很耳熟,但就是不知道在哪里听过,“这味药,怎么了。” “这紫茄花倒是的确有清热之用,只是,只是还有,还有女子避孕之用。” 汪机说完以后,明明是还有寒意,却是大汗淋漓,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朱厚照毫无动静的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 他想起来了,之前看过的清宫戏里,就有个这味药的桥段。 只是接下来的安静,让汪机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汪机,你说的,可是真的?” 朱厚照抬起头,冷冷的看着汪机,这是他第一次汪机直呼其名,话语中不带一丝情感。 汪机慌忙跪倒在地,“草民愿拿姓名做保,此事,草民绝无虚言,句句属实。” 汪机自然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惊天大事,当今国母的药中,居然有避子药,这要是说出来,就是惊天的大事啊。 汪机这番话,让朱厚照心里一凉。 有人,再给自己的母后下药? 朱厚照的手臂剧烈颤抖起来,猛地一掷,将杯子摔于地上四分五裂。 是谁? 是谁?敢有这样的胆子。 朱厚照胸膛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眼睛有些赤红,一时间,他想到了许多。 有现在的事,宁王在京师大肆收买人心,內廷外廷,都伸了手。 还有那个黄婉儿,她的背后又是谁? 朱厚照突然觉得,宫里如同一个四处漏风的破屋子一般,不寒而栗。 汪机被朱厚照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的颤栗不已。 “本宫问你,这药对母后的身子可是有什么影响?还能不能调养的好?” 在得到了汪机明确的答复以后,保证能让皇后娘娘复原,朱厚照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朱厚照已是无心留下,留下一句“这件事,本宫不希望有人知道,汪大夫的功,本宫记在心里了”以后,便是神色匆匆离去。 田夫人正好到院中,看见朱厚照面色难看,像是要杀人一般,也是吓了一跳,赶忙进了屋,看在瘫倒在地上的汪机,更是有些惶恐。 刚刚这么一会儿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厚照寻了刘瑾,二话不说就要回东宫,刘瑾看着朱厚照这般样子,心里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我的天,太子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去的时候好好的,这才多久的功夫,就更好吃人的模样差不多。 低气压的朱厚照冰冷极点,回到东宫,倒是把众人吓得不轻。 刘瑾紧紧跟在朱厚照后面,只见朱厚照直冲冲去找黄婉儿。 砰的一声,门被踹开,伏案的黄婉儿惊愕的抬起头,看见的一个人站在门口。 还未等她行礼,那人进屋以后,门随即关上,紧接着,她就感到自己被拖到床榻之上,然后就是被人按倒在榻上。 紧接着,一把冰凉的利刃抵在了自己的脖子处,冰冷的触感让附近的肌肤打了寒颤。 “殿下,你………” 还未等她开口,只见得那双眸子带着冰冷残忍,然后就是朱厚照嘶哑的声音在耳边想起:“说,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然后就是短暂的沉默。 朱厚照居然失笑:“好,好的很,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奴婢啊,本宫再问一遍,你要是再不说起,本宫就在你脸上划一刀,一直划到下不了手为止。 你是你真的这般硬气,好,那就东厂来审,东厂的手段,不知道比我强上多少,到那个时候,你求生不能,求死不成,不知道还能不能嘴硬。” 朱厚照感觉到自己身下的娇躯分明狠狠抖了一下。 黄婉儿不明白,怎么转眼之间,太子非要知道她背后的人是谁,甚至不惜得让东厂来审。 更让她害怕的,是太子话语间带的无边恨意。 到底怎么了。 朱厚照势在必得:“实话告诉你,本宫就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一人,就是掘地三尺,本宫也会把你背后人给挖出来,你自己仔细想想,你不说有什么用?” 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十分漫长,直到朱厚照快失去耐兴的时候,身下传来小声一句:“是,是邵太妃。” 朱厚照有些失神,瞪大眼睛,怎么会是她……… 只听见身下传来一声的轻哼声,朱厚照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失神是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大了几分,白玉的脖子上出现了丝丝血痕。 朱厚照将匕首收回,起身坐在床榻一边。 “她让你来东宫做甚?” “没,没什么,太妃说,说让奴婢把太子平日里的一些所作所为禀告她。” 朱厚照一阵冷笑,真是好大的胆子,监视国朝太子,她以为他是谁? 看来这药,八成也是她了。 一百五十一 朱厚照现在明白了,好深的心思啊。 他本以为是宁王?或是安化王?要知道,就是这两个王爷在日后谋逆,因而未卜先知,所以朱厚照一直都对他们起着防范之心。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邵太妃。 可当这个名字真的出现时,朱厚照倒也不觉得惊讶,这个女人的动机,要比那两个远支藩王大的多。 这个邵太妃的儿子,就是宪宗皇帝的皇四子,兴王朱祐杬。 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也要是说起来他的儿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明世宗嘉靖帝。 明孝宗的侄子,自己的堂弟,也是自己绝嗣以后,按照祖训的第一顺序继承人。 明宪宗朱见深的儿子不少,但是死得也不少,很多要么是夭折,要么是无后。他总共生了十四个儿子,其中夭折了三个,老大、老二、老十都是夭折了。老三就是父皇。五、八、九、十一、十二、十四子都没有后代。 有儿子的是皇四子兴献王朱祐杬、皇六子益端王朱祐槟、皇七子衡恭王朱祐楎、皇十三子荣庄王朱祐枢。 这几人都是庶出,又以兴王一脉离皇室最近。 难怪,这邵太妃宁愿深居宫内,不肯去和自己儿子团聚,原来有这么个心思啊。 怪不得居然敢铤而走险,原来是想给自己的儿子谋一张龙椅。 母后只要接下来无子嗣再出,皇家就只有自己这一根独苗了,若是自己再无子嗣,就是绝嗣。 绝后,换作一般人家都是何其可怕的大事更别说是在皇家……… 这就意味着,就得让同宗的藩王继承大统,世系转移,就比如,明世宗这个世的庙号就从这来。 那是别人的子孙,不是自己的,能好好祭祀自己? 更别说自己那个便宜表弟,为了把自己老子抬进太庙,死活不认自己是孝宗一支,搞了个大仪礼之争。 朱厚照突然想起来一个可怕的猜想,会不会历史上的武宗无嗣,和这件事脱不开身呢? 朱厚照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理由呢?给她做事的理由呢?你不是不知道,这种事,一旦事发,就是诛九族的事,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朱厚照转过头,看着如同受惊了的兔子一般,蜷缩在榻上的黄婉儿。 从黄婉儿哭着的结结巴巴的话语中,朱厚照弄得一清二白。 很老套的方式,只不过是施点小恩小惠,又抓住了这些宫女们最在乎的东西,宫外的家人,说会让人好好照料。 至于要做的,也只不过是说出太子平日做些什么,说是为了讨好太子,知道太子的喜乐。 看起来,没什么风险。 甚至于一开始朱厚照发现她的身份时,黄婉儿的一举一动都是邵太妃教的。 所以这前后的反差才这么大,怪不得朱厚照觉得奇怪,明明是个雏儿,却是故作老辣。 就算是真的露馅了,这黄婉儿自己怕也不知道,自己背后的人有着这般恶毒的心思。 至于如何知道东宫的消息的,朱厚照很清楚,只要有钱,别说东宫的消息,就是自己父皇的,照样有人可以知道。 朱厚照看了一眼如小兽般的黄婉儿,他现在可没有心思怜香惜玉。 朱厚照出了门,刘瑾守在门口,看着朱厚照的样子,打了个激灵。 “刘瑾,跟本宫来。主仆二人进了殿,屏退了其他人。 半柱香的功夫,朱厚照沉默不言,弄得刘瑾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不忐忑。 朱厚照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进宫找自己老子摊牌,朱厚照也确定,就凭借这件事,别看自己父皇仁心,恐怕到那时,也是勃然大怒。 有了厂卫介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查多了。 只是冷静下来的朱厚照再三衡量之下,还是觉得要有十足的证据。 毕竟,这身份,事件太特殊,太敏感,他深怕办成一件悬案。 谁又能保证,厂卫里面没有他们的人? 朱厚照要的,是一个破局的人。 “刘瑾,本宫能信你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问,刘瑾整个人心都凉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问啊。 奴婢对主子的,最重要的不就是信任。 还没等刘瑾回话,朱厚照自顾自答了起来:“对,本宫应该信你,本宫若不信你,又该信何人? 你是本宫的伴伴,与本宫荣辱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本宫做了皇帝,你刘瑾才能成为宫里的祖宗,才能享受到权力。” 刘瑾颤抖跪下,不敢抬头。 太子说的,太可怕了,已经不是他一个奴婢能插的了嘴的。 朱厚照不免的有些好笑,他越来越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皇帝会宠幸阉人了,即便是圣明如唐玄宗,依旧是出了个大宦官高力士。 以前有,以后也不会断绝。 这不,自己面前的不就是一个权宦的种子选手,还有百年以后不输给前人的九千岁魏忠贤。 尤其是朱厚照知道,有那么多双的眼睛都在盯着那张自家的椅子,那张自家日后要坐上去的椅子时,从心底里有一种恐惧。 这世上,有藩王披龙袍的,有权臣武将坐龙椅的,可就是没有太监篡国的。 正是这些阉人,得皇帝信任,无论是明君还是昏君,都喜欢放权给其,让他和那些百官斗,自己做一个高高在上的仲裁者。 只是,朱厚照看着刘瑾的这个样子,不免的有些担心,现在的刘瑾,和之后的立皇帝有着千差万别,即便是有了忠心,可能力呢? 这也是个硬伤啊。 现在自己最缺的,就是能调查清楚的人。 还有谁能为自己所用呢? 朱厚照脑子里走马观花,刘瑾,谷大用,萧敬,牟斌,东厂,锦衣卫,厂卫,厂卫,对了,自己怎么把他给忘了。 “刘瑾,你知道西厂吗?” 轻飘飘一句话,在刘瑾耳朵里如同五雷轰顶。 入宫这么些年,西厂的名声怎么可能没有听过,不只是他,恐怕这朝廷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西厂啊。 成化十三年,先帝于东厂之外增设西厂,与东厂及锦衣卫合称厂卫,用太监汪直为提督,其权力超过东厂,活动范围自京师遍及各地。 先帝钦定,西厂所领缇骑的人数要比东厂多一倍,又把东厂与锦衣卫的职权包揽起来,它的职权比东厂和锦衣卫更大。 仅仅成立5个月,就弄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远超他的前辈东厂,简直就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朱厚照对西厂的印象,莫过于那句东厂能管的我们管,东厂管不了的我们也要管。 当然,还有厂花雨化田。 刘瑾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西厂所般的一件件大案,无一不是震动朝纲的事情。 朱厚照也吓了一跳,怪不得,怪不得,大伙齐心协力要让这西厂死,这种手腕,别说大臣了,就是皇帝最后也估摸着会不会失控了。 “对了,那西厂的厂督汪直最后下场如何了?” 出乎朱厚照的意料,这汪直后因久镇辽东,与宪宗逐渐疏远,失去宠信,被东厂提督尚铭等人弹劾,贬往南京。从此退出历史舞台。 再后来自己老子做了皇帝,作为一个饱受文官称赞的好皇帝,这汪直就更没有翻身的希望了 但是,退出历史舞台,不代表着死啊,就是在孝陵种菜,那也是退出历史舞台了啊。 况且刘瑾所说,那汪直得势时不过二十来岁,到现在,数数也就过去了二十年左右,四十岁,应该没死,身体还算是可以。 很重要的是,他现在是朱厚照最急需的人才啊,并且干净,和宫里的人没有什么太多的牵扯。 可这个人才不好弄啊,当年厂卫,百官齐心协力把他弄到了南京,恶名远扬啊,至于现在,想要弄回来简直就是难上加难啊。 看来一时半会儿还难以下手啊。 朱厚照有些心烦意乱,无意间扫见了桌上的封信。 这是何鼎送来的,只是送来的时候朱厚照正一心想着去西山干饭,哪有心思去看,也就搁置在了桌上。 朱厚照拆开信,除了问候语,只有廖廖几笔,按照太子说的,土豆,应该是快熟了。 朱厚照瞪大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紧接着就是一阵狂喜,再然后,一拍桌子,功劳来了。 朱厚照当即回了信,然后让刘瑾立马找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去,片刻都不敢耽误。 在朱厚照的高度重视下,这封信只用了三日,就到了锦州,到了何鼎手里。 面对太子的指示,何鼎就差沐浴更衣,虔诚礼佛在打开了。 要知道,自己在这天寒地冻的几个月,就是在等着这几日呢。 打开了信,朱厚照的指示让何鼎有些摸不到头脑。 造势,能造多大的势就造多大的,把王越这些锦州城里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什么的,都请来,要让他们做个见证。 何鼎虽然不明白,但胜在老实,也就按照朱厚照的意思,发了帖子,邀请了新上任的辽东巡抚王越,辽东总兵,平江伯陈锐。 何鼎如今对朱厚照的简直就是言听计从,想想当初,若不是听了太子的告诫,一心只管种地,其余的什么事也不管,说不定一起从辽东滚蛋的人里,就有自己了。 现在回想起来,也都是一阵害怕啊。 害怕过后,何鼎对太子的敬仰又多了几分,不愧是真龙啊,这远在千里之外都能估计到辽东的局势,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这帖子送到各个府上,大伙也都傻了眼。 这好端端的,这个死阉人找大伙去干嘛? 不是说,这太监一心只顾着侍弄土地,其余的什么也不管吗? 即便是猜测不止,各家也都采办了些礼物,好歹人家也是地方三巨头之一啊,上一届领导班子唯一幸存下来的主要领导,代表的是宫里,不管怎么说,自己怎么得也都是要去的。 结果等到了,大伙都傻了眼。 进府的时候,门子说了,礼物一律不收,还请诸位大人莫要为难。 这本来以为只是推脱几句,结果那门子都急了,跪在地上说要是收了,老爷得打死他们,这时候人们才将信将疑起来。 怪事了,还是头一次见不爱钱,不收礼的太监。 本来以为这就已经更匪夷所思了,结果,另众人摸不到头脑的还在后面。 进了远,好家伙,这何鼎是要设坛做法超度人啊,正院一间八仙桌,还摆着供品香烛。 进了屋,有人上了茶,大伙喝着茶,一问,这何鼎还在沐浴更衣呢。 这下子,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没了头脑。 这何鼎,到底在弄些什么幺蛾子。 陈锐悄声问王越:“我说王大人,这何公公到底要干嘛,把咱们这一帮人喊过来,又是设坛,又是沐浴的。” 王越摇摇头,他和那何鼎也不熟,就是来这到任的时候见过一面,其余的就没啥交往了,他哪知道这死太监要干嘛。 众人茶没喝多久,就看见何鼎进来,差一点就喷了一片,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陈锐一副活见鬼的样子,饶是王越,面部表情一时半会也没有管理好。 这何鼎,一副短衣短裤样的打扮,看着架势,还沐浴更衣了。 所以,你搞这么多,不会是,你是要?下地。 王越不愧是老油条,很快恢复了表情,带着友善的微笑起身,“何公公可是让我等好等啊。” 何鼎连忙开口,笑说:“王公这是说些什么,折煞咱家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起身打招呼,气氛好不热络。 倒是陈锐,觍着脸说:“这,本伯看着何公公这副打扮,还以为何公公这是要下地呢。” 一阵善意的哄笑传来。 倒是何鼎,不慌不忙说到:“伯爷真是好眼力,咱家,这就是准备下地。” 笑声戛然而止,陈锐面上更吃了翔那般难看。 你,这大的阵仗,是要下地? 怎么滴,请我们来,让我们在这,看你下地。 “王大人,来时可是看见了咱家院中所种的地了?” “看见了,看见了,本官一来就知道,何公公是个超脱世俗之人啊,哈哈哈哈。” “不,”何鼎一板一眼说到,“咱家如今可以如是告诉王大人,外面种的,乃是太子殿下所赐良种咱家奉了太子之令,特意前来辽东种粮。” 众人当场石化,奉了太子的命令,来种地? 一百五十二 何鼎看了看时辰,“良辰已到,还请诸位大人移步到院中,给咱家做个见证,看看咱家这两分地到底能种出多少粮食,咱家也好给陛下,殿下报个喜啊。” 众人都是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这里到底种了个啥,难不成种的是金元宝不成,让着何鼎如此大动干戈,还得看时辰。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是太子交代的,太子什么时候,还会种地了? 王越率先动身,其余的人紧随其后,来到院中。 院中,有人窃窃私语,带着些怀疑和一丝,看笑话的心态。 看着这地面上的枝枝叶叶,难不成这些个叶子,就是良种? 其实何鼎心里也没谱,太子说是这么说的,可到底能有多少的产量,天知道啊。 可是,自己来辽东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苦,几个月来一心伺候着这地,就差把它当做祖宗了,不都是为了今日? 万事具备,何鼎没让任何人插手,亲自蹲了下来,从地里刨出了土豆。 今日的每一分,都是功劳啊。 一串大者如拳头,小者如鸡蛋,密密麻麻依附着根系的一株土豆就这么连根拔起。 王越等人瞳孔收缩,怪不得,原来是埋在地里的。 这地下,原来是大有乾坤啊。 看着这一串带出来的大大小小,在一旁早就准备好了的小太监即刻上秤,报出了斤两:“五斤七两。” 呼,有人重重的喘了口气,就那么一株都有五斤多重,这里,可有足足两分地呢。 随着刨出来的土豆越来越多,秤上的斤数也在飞速增加。 随着地里的土层扒开,一个个都土豆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被堆在一起,很快,摞在一起就有人高。 王越的神色开始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他突然上前,把那称重的小宦官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报数也断了下来。 这下子,这些在一旁看着的人不干了:“怎么了,还不快报?快报啊……” 小宦官这才回过神来,继续报着。 王越上前取下一个,放在手里,看这个其貌不扬的小玩意儿,怎么就,这么多呢。 渐渐的,速度慢了下来,倒不是土豆快没了,而是何鼎实在是直不起来腰了,累的啊。 何鼎抬起头一看,我的天,两分地,这才哪到哪啊,看着还有十之七八没有翻过的地面,何鼎嘴里发苦。 不过回过头,看着越来越多的土豆,何鼎身上又充满了干劲。 干啊。 何鼎继续埋头,这下子,王越坐不住了。 王越做官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若不是十拿九稳的事,这何鼎,敢搞出这么大动静。 看来这良种,八成就是自己手里的东西了。 看着地里那一小堆,不由得咽了咽唾沫,这才挖了多少,就有这么多了。 这要是一亩地,能种出多少来?……… 王越竟是有些心惊肉跳。 “何公公,本官来帮你”,王越放下架子,卷起大袖,下了地。 看着王越如此,一时间,众人也都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纷纷说着要帮忙。 何鼎实在是累的不行,他也知道,凭借着自己想要挖出来实在是有些困难。 没事,反正大功已经在自己手里攥着了。 在一群人的努力下,两分地挖完,土豆堆的如同小山一般。 可随之而来的数字,让所有人目不暇接,都要颤栗起来了。 “一石。” “两石” “三石”。 这个数字出来时,给所有人都心口重重一锤。 三石,家中有些在南方的大地主家庭的官员们还是懂得一点的,毕竟每年都要看看账目,这些个基本常识还是要知道一些的。 三石,这是南方上好水田稻谷的亩产啊,是上好的水田啊。 可在这,看样子粗粗才过半啊。 最后,数目定格在了五石半上。 有人捂着心口,直觉得这心突突突跳个不停。 有人满脑子嗡嗡作响,呆滞一边。 有人面色惨白,有些不知所措。 饶是王越,也是有些支撑不住,坐在泥地里。 两分的地,五石半的粮食,若是一亩,岂不是要有三十石。 这是结论得出来时,王越自己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啊。 这到底种出来来个啥玩意儿,种的这么多。 三十石的亩产,古往今来,闻所未闻啊。 但有一点所有人都明白,不管种出来来个啥,哪怕是果子,三十石的亩产,这将是天大的功劳啊。 不少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何鼎一眼,怪不得啊,怪不得这死太监在辽东什么事都不管,还真的以为这是个陶渊明式的人物呢。 原来,人家的后手在这里啊,有这这么一个宝贝,怪不得啊,怪不得啊。 眼前的这是啥? 这哪里是果子,这分明,是登天梯啊。 何鼎呆呆的看着,突然涕泗横流,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喊到:“殿下圣明,殿下圣明啊。” 太子没有骗他啊,太子说给他个青史留名的机会,真的给了啊。 今日之事,势必要记载入国史的,这里面,少不了提上一句他何鼎啊。 只这一句话,就让有些心头火热的人泼了瓢冷水,熄灭了大半。 本来的话,这么大的功劳,自己怎么滴,也要削尖脑袋分润一分,可何鼎这一喊,没人敢有什么别的心思了。 太子的功劳,你敢抢? 所有人还是弹冠相庆,这事再怎么说也是出在辽东,自己今日还能见证一次,也算是有荣与嫣了。 王越的心已经乱子,他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睁开以后,极力使得自己冷静,起身之后,搀起何鼎,言语间不自觉的多了几分讨好的意味:“何公公快快起来,这地上可凉啊。 何公公,本官不知,你说这良种,可是何物啊。” 何鼎努力的平复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这,这东西,太子说叫土豆,说是,说是与小麦,稻米无异,可做主粮。” 王越沉默了,一声不吭,直愣愣站着,纹丝不动。 这可把何鼎吓坏了,王公这是怎么了,可别出了个好歹啊。 何鼎急忙叫了叫:“王大人,王大人……” 王越转了转眼珠,然后,狠狠的拍了何鼎肩上。 随是个上了年纪的文臣,前不久的时候,在病榻上气若游丝,眼看就不行了。 但人家,毕竟是在边境上浪了这么多年的人,风里来雨里去的,怎么可能没点手劲。 一巴掌下去,何鼎几乎都要踉跄两步。 什么是主粮,主粮的地位是什么,王越在清楚不过了。 王越死死盯着何鼎:“当真,当真能做主粮?” 王越这种杀伐果决的人,看着何鼎心里直发毛,也有些不确定起来了,不过想了想,干脆把太子给推了出来:“这,这是太子爷交代咱家的,殿下说了,这是主粮,咱家就信殿下。” 王越信了,不为别的,这种事,没人敢开玩笑,就是太子,他也是不敢的。 紧接着,王越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主粮,主粮啊,就凭这个,就足以让在这的大大小小官员抽口凉气。 主粮,和粮食,果子是截然不一样的。 那是能拿来当饭吃的东西,是能活人命的啊,大明最缺的,就是主粮。 更别说,这种亩产三十石的。 这会儿,有人这才想起来,是不是,得向朝廷报喜啊。 王越一拍脑袋:“当然要报,一定要报,如此大的喜讯,恐怕传到京师,陛下龙颜大悦啊。” 只不过在报之前,大伙心里还是有些发毛,毕竟,这产量能看得出来,能不能吃,这…… 何鼎得了朱厚照的权,大手笔一挥,每人煮上两个尝尝。 一般来说,老祖宗们对未知的东西只有两个态度,尤其是吃的,要么是视为鸩毒,要么就是觉得,这玩意儿有奇效。 很显然,土豆就属于后一种。 何鼎按照朱厚照说的,白水煮了一锅,只是加了些盐巴,足足煮了许久。 发到每个人手上,也不过两个土豆。 等凉了些许,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塞入口中,烫的龇牙咧嘴,有辱斯文。 一个下肚,有些胃口小的,竟是隐隐约约有了饱腹之感。 这下子,众人都深信不疑起来。 一时间,这些个土豆成为了辽东最重要的物资。 辽东巡抚,辽东总兵,镇守中官亲自看守,甚至专门调拨了一支人马,护送着这些个土豆入京。 朱厚照这些日子一直都是按部就班,只有到了西山,在汪机面前,一副狂躁的模样。 好在汪机说了,这些药倒没有对皇后娘娘的身子造成严重亏损,用些药就能调养起来。 也这因为如此,朱厚照才能坐下来耐着性子,要不然,恐怕现在邵太妃的脑袋早就被朱厚照弄下来当球踢了。 汪机调配了几日,在西瓜霜里多添了几味药,试了几次才敢教给朱厚照。 朱厚照二话没说,进宫就将张皇后之前的用药给换了下来。 对太子献的药,倒是没有人怀疑什么,都觉得在正常不过。 暖阁里,李东阳在票拟的时候,发现了一份不同寻常的奏章。 辽东巡抚王越上奏,太子所赐良种,镇守中官何鼎在辽东种出足足亩产三十石的作物,特向陛下报喜。 奏章了,对朱厚照大肆特肆的吹了一波彩虹屁,甚至用了一人有庆,兆民赖之这样的词句。 这看的李东阳直起鸡皮疙瘩,觉得王越这厮忒没节操了。 李东阳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王越是不是在报祥瑞。 可往下看才发现,人家说了,已经派人护送,不日就能到京。 李东阳倒抽了凉气,这不像是报祥瑞啊,哪有报祥瑞怕你不信的,还上赶着给你送来给你检查的。 一向足智多谋的李东阳少有的脑子一片空白,懵了。 不成,这事大了,还得往上报,得让刘公来裁决。 李东阳出了公房,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往外望去,有人喊着:“张公爷,这是内阁,你先等等,容下官进去给刘公他们禀告一声……” 紧接着,就看见麒麟服的张懋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拨开拦着的人,大步流星的往里直窜。 怪事了,一向最讲礼的英国公,怎么今日也…… 如此大的动静,刘健,谢迁自然也是听到了,从公房里出来看看发生了啥。 张懋一边说着“此事重大,不可耽误”,一边进了屋,看见了三位辅臣。 张懋上前,“刘公,您看看,这是平江伯陈锐给五军都督府的文书,您看看………” 刘健一脸古怪,什么样的文书,让张懋这般样子。 按理说,陈锐如今是辽东总兵,这公文就是递,那也是得递给兵部的。 可奈何陈锐啊,好说歹说也是个伯爵,怎么可能愿意给兵部那些个文官老爷们上公文,除了必不可免的,其余的,五军都督府走起。 张懋内心也是万马奔腾,第一眼看见这文书时,正在喝茶的张懋差点没把嘴里的茶给吐出来,吧嗒一声,把茶盏都给摔碎了。 陈锐那老小子,是不是疯了?这种东西他也敢报?脑子进水了?想报功想的失心疯了? 只是接下来的,张懋也吃不准啊。 没办法,张懋在这点上,也选择了,得信刘公,这老家伙老谋深算的,他肯定有把握。 果然,刘健接过看完以后,这位宰辅的身子也轻轻的颤了一颤。 李东阳看刘健这般,脑子里闪过一丝念头,硬着头皮问道:“刘公,莫不是那文书里写的也是,辽东种出了亩产三十石的良种?” 刘瑾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向李东阳。 张懋也是一副卧槽的样子,瞪大了眼睛:“李公怎么知道的?” “咳”,李东阳咳嗦一下,“实不相瞒,下官找刘公也是为了此事,辽东巡抚奏报,中官何鼎,在辽东种出了亩产三十石的粮食,说是,说是已经派人要送往京师,正在路上,不日就到。” 刘健拿过李东阳手上的奏章,两份奏章,虽是用语辞藻不同,可所说的事情,却都是同一件。 只是陈锐的这份,言辞直白,看的更为直观。 说是辽东大大小小的官员一起刨出来的,甚至还吃了,只是味道不咋样,不过顶饱。 一百五十三 这下子,事情就没有报个祥瑞那么简单了。 这基本上就是辽东都司的头头脑脑都打了包票,种出了一种亩产三十石的新作物啊。 刘健觉得有些头晕眼花。 朝廷最缺的,最不嫌弃的就是就是粮食,可是新的主粮,有这么简单就种出来?更何况是如此高产。 王越在奏章里甚至与麦稻相提并论。 要知道,南稻北麦,这种格局足足有了数千年,前朝那么多的明君宰辅,都没有人说,发现了一种新的能与之代替的主粮啊。 主粮的意义,对于大明来说,不言而喻。 “快,我等速速进宫,禀告陛下”刘健当机立断,此事若是真的,其中的份量,比现如今朝廷的任何一件事都要重大。 暖阁里,两份奏章摆在面前,弘治皇帝久久未能挪眼。 弘治皇帝竟是浑身有些发抖。 他很想问问,这是不是祥瑞,可区区几百字的奏章上,他看了又看。 用的是亩产二字。 奏章上的一字一句,对于王越这样的老狐狸来说,都要斟酌再三。 亩产,就意味着可以推广。 弘治皇帝有些恍惚,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三十石的数量,过于匪夷所思,过于荒诞了。 要是报个三石五石,弘治皇帝还真的会信。 可是低下头一看,刘健等人一个个都是要过年的样子,眼里竟是还含着泪花。 “陛下”,刘健与弘治皇帝君臣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弘治皇帝心里的疑惑,“辽东巡抚,总兵上奏,定然不会有假。 陛下若是依旧有所不信,那,那想来何公公定是给內廷也上了章子,到时候在做分晓。” 弘治皇帝一震,对啊,还有中官这一条线。 大明地方体制与前朝截然不同,吸取了前朝行省制度赋予地方太大的权利的教训,这军事,行政一分为二,还有宫里派出的太监监视,三方互不统属,极大的给了皇帝操弄的空间。 “萧敬,何鼎可是有上书?” 萧敬也是懵了,这,好像没有吧…… 萧敬摇了摇头,弘治皇帝有些气急败坏:“你啊你,越老越不中用,滚回去看看,要是有的话,即刻报来。” 萧敬一刻都不敢耽误,来到司礼监。 这司礼监与暖阁几乎别无二致,几个秉笔太监正在过着阁老的票拟,看见萧敬来了,纷纷起身上前行礼:“见过老祖宗。” 若是以往,萧敬是很享受这个被别人叫做老祖宗的过程的,可今日不一样,他有正事,他太清楚何鼎的奏报对大明,对陛下的意义了。 “好了,该干嘛干嘛去,给陛下办事,可不能马虎。 对了,辽东的何鼎,可是有奏报来了?” 秉笔太监戴义谄媚上前:“回干爹,儿子倒是看见了,这何鼎忒不知礼数了,一点没有把干爹放在心上,儿子想着,往后搁搁,先晾一晾他。” 看戴义那个劲,恐怕,还等着萧敬夸他这个儿子贴心呢。 这些外放出去的镇守中官,一般来说,都是萧敬点的,都是萧敬的心腹。 这也是萧敬能作为內廷第一人的原因,大伙跟着你有肉吃才认你当老祖宗,要是连口汤都喝不上,那大伙跟着你做甚? 终归到底,就是权力啊。 宫里的人,争权夺利,最是血腥。 那些个文官老爷们哪怕输了,一般来说去职回乡,也就罢了,没人会把朝堂上的恩怨带到私底下。 甚至有不少,朝堂上吵得是不可开交,可下了朝,更个没事人一样,哥俩说不准还能一块去喝个酒,落下个君子和而不同的美名。 可这些,在太监这里,完全就说不通。 失势了,好点的,出宫养老,守陵种菜,更多的,都是做了乱葬岗的无名尸。 况且,太监是家奴,陛下处置个官员要走不少程序,考虑诸多,处置个家奴,一句话的事。 一般老说,这些个在外的镇守中官外放的官员一般,都得弄些土特产,官员们是讨好京师的恩主,他们,则是讨好萧敬这个干爹。 除了这些,这司礼监上上下下,可不得多多打点,分润下去,这万一有事,可不得有人。 可何鼎却是个异类。 何鼎不是萧敬一脉的,本来嘛,不显山不露水,在宫里无足轻重。 可奈何这小子命好,竟是被太子爷给看上了,这才一飞冲天啊。 虽是去了辽东,可那也是弄了身麒麟服的人啊。 这小子到了辽东,一点规矩都不懂,这都多长时间了,一个铜板都没见着。 还有,天知道这小子日后,会不会异军突起,碍着自己的位置。 越往上,位置越少啊。 再加上中国人的老传统,党同伐异,哪怕是阉人,也逃脱不了这个习俗。 所以啊,戴义这才敢来这么一手。 看着美滋滋的戴义,萧敬上前两步,没有如沐春风的问候,只有狠狠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的是戴义头晕眼花,乱了方寸,跪倒在地,也让其他人心里一紧。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何鼎的奏章取来,耽误了时辰,咱家紧了你的皮。” 有人手忙脚乱的上前翻着,然后小心翼翼的呈给萧敬。 萧敬一刻都不敢耽误,将将要出门,扭过头,看了眼地上的戴义:“好好跪着,等咱家回来,想想自己哪做错了。” 撂下冷冰冰的一句话,萧敬头也不回的离去。 暖阁外,传来萧敬气喘吁吁的声音:“陛下,陛下,何公公的奏报取来了,取来了……” 紧接着,就看着萧敬一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出现在暖阁内,看起来,一路小跑来的。 弘治皇帝身躯一震:“快,呈上来。” 萧敬气喘吁吁的呈上,弘治皇帝一刻都不愿意多等,急不可耐的看了起来。 怎么说,何鼎的奏章写的极其不要脸了,完全没了下限,好像一切的功劳都是朱厚照的。 奏报里,朱厚照如同诸葛亮在世,谋划千里,如何教导他种地,又是如何重视云云,好像这土豆不是他何鼎种出来的,是朱厚照在京师种出来的。 后面,还附有何鼎种地的心得。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洋洋洒洒竟是有万字至多。 弘治皇帝突然想起,若是没有记错,当初刘瑾种瓜的时候,也是有万字左右吧。 弘治皇帝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三条线,都指向同一个事实。 这事,是真的。 弘治皇帝已经激动的无法克制,眼睛都红了,只是喃喃自语:“三十石,三十石啊,天佑大明,天佑我大明啊……” 众人一震,这事,稳了。 三十石的粮食,这将意味着什么?这是前人没有人敢想的。 这将意味着,历代王朝无法做到的一件大事,将有可能在大明实现。 岁无饥。 哪怕是有着富宋之称的宋朝,那也是达不到的啊。 若是真的如此,那可就是老天爷太给面了,这是真的要让老朱家万世做皇帝啊。 刘健等人纷纷跪下,跟着打呼:“陛下圣恩,天佑大明啊。” 萧敬也是一副激动难耐的样子,痛哭流涕:“陛下,陛下,这是上天赠给咱们陛下,赠给大明的厚礼啊,陛下,陛下……” 弘治皇帝突然一顿,眼里精光一闪,带着无比自豪的语气喊到:“不,这是我儿的功劳,这是我儿厚照的功劳啊。” 萧敬顿时噎住了,这次,好像马屁拍到马蹄子上面了,怎么陛下这次,一点都不谦虚,直接就把功劳送给太子了啊。 弘治皇帝之所以不谦让,就是明白其中的要害。 这笔功劳,本来就是太子的,如今,太子得此良种,太子的威望,将会前所未有之高啊。 自己这个傻儿子日后,才能真正坐稳龙椅啊。 这下子,刘健很识趣的喊起来了“太子贤德,造福苍生。 甚至,还喊起了一人有庆,兆民赖之这句之前自己还觉得很肉麻,不要脸的一句话。 弘治皇帝大喜之余,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这什么,什么,对,土豆,此物在何处? 对了,还在路上,此等神物,万一落在贼人之手如何? 不妥,不妥,张卿家,你从京营挑一支人马,即刻,即刻去护卫土豆进京,路上万万不可出差错。 事急从权,朕命你务必稳妥,可明白了。” “老臣接旨,老臣这就带兵出京”,张懋也是激动难耐,这辈子活的值了,粮食啊,粮食啊。 张懋出了宫,二话不说,点了两千人马,气势汹汹的出了京,一路上,鸡飞狗跳,人人不知发生了何事? “萧敬,你去,你去把太子喊来,要快,要快。 这个何鼎,朕看他上书说辽东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人人分食二果,此等良种,曾可如此暴遣天物,以满足口腹之欲,不可,不可。” 弘治皇帝已是有些兴奋到手足无措了,转眼间又开始埋怨起来了。 萧敬赶到坤宁宫时,朱厚照正在和张皇后说话。 “母后,这些日子身子觉得如何了?汪大夫的药可是用了?有没有哪里不适啊?” 很显然,无论是张皇后,还是朱秀荣,都一时间无法接受如此婆婆妈妈的朱厚照。 不过想在自己儿子也是一片关心,张皇后的心里也暖了不少,握着朱厚照的手,“没事,母后不是说了吗,这些日子母后用药,身子没什么不适的啊,汪大夫的医术平日里你不是最为推崇,怎么这些日子反复问着。” 朱厚照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只是说关心则乱,用药嘛,因人而异,因人而异。 “母后看你这些日子神色不太好,可是你父皇又责骂你了?”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朱厚照这些日子一直有些郁郁寡欢,虽是掩饰的极好,可当年的,一眼就看了出来。 朱厚照摇摇头,“没有,这些日子父皇没有责骂儿臣,对儿臣可好了。” “照儿,你和你妹子不一样,秀荣是公主,你父皇就这么一个女儿,可不得好好宠着。 可你不一样啊,你是太子,你父皇就你一个儿子,这日后,要把江山交在你手上的。 这份担子,可不轻啊。 你父皇不止一次说,日后他要是不在了,这家里的里里外外,还有整个天下,都得让你一肩来挑。 这天下,你父皇治理的尚且如此辛苦,十年如一日,一丝一毫不敢懈怠,怕的就是日后留给你时,让你苦啊。 所以啊,你得理解你父皇的苦心,可不能由着你性子来,你父皇说你哪都好,就是有的时候,长不大,和个孩子一样。” 朱厚照听得心里万般滋味,眼前的人,是他的母亲,前半生幸福美满,后半生却是孤苦无依。 后半生,先是丧夫,然后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武宗死后,继位的嘉靖帝亦尊其生母蒋氏为太后,两宫并立,自是不和,自己那个便宜堂弟自是向着亲生母亲,对这位有恩自己,助自己登位的恩人极为不礼遇。 如有臣子上奏还降罪,之后又将张太后的称呼由圣母改为伯母。 甚至自己那两个便宜舅舅犯下大罪,自己的母后苦跪求情不果,一病不起。 晚景凄凉的母后于嘉靖二十年八月崩,而母后刚刚逝世,该死的朱厚熜就把自己两个舅舅给处死了。 朱厚照很是享受这种絮絮叨叨,乖巧的点点头。 倒是朱秀荣,总觉得自己的皇兄,这几日有些,过分的乖巧了。 “母后放心,父皇的苦心儿臣都懂,儿臣以后一定会做个好太子,好皇帝的。 对了母后,儿臣看,两个舅舅罚也罚了,儿臣过些日子,寻个机会,让他们办一件差事,办的好了,儿臣就上奏给父皇,恢复二人的爵位。” “真的?”张皇后喜出望外,“要是那样,再好不过了。 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母亲入宫时还哭诉,说是没了爵位,张家可如何过的下去啊,唉,母后也知道你这两个舅舅不懂事,可母后,就这么两个弟弟了。 你外大父在的时候,母后答应他了,要好好招呼你那两个舅舅。” 朱厚照点点头,不做声,想着自己那个便宜姥姥是不是也是个没长脑子的蠢货,嘴上没个把门。 要是一个德行,他也不介意在当个恶人,让她懂懂事。 一百五十四 此事的萧敬,已是跑的满头大汗,这才到了坤宁宫。 萧敬自是知道,这等大的喜事,一定要自己去通知太子,这也好留个好印象啊。 “老奴见过皇后娘娘,见过殿下,见过公主殿下。 殿下,陛下有旨,让殿下即刻去暖阁,刘公他们都在等着殿下呢。 殿下献出良种,造福天下苍生社稷,陛下龙颜大悦,刘公他们也直呼殿下圣明呢。” 萧敬也是喜上眉梢,言语欢快。 朱厚照愣了愣,良种?什么良种? 不过转眼间就反应过来,这些日子,自己对这些事情还真是不怎么上心,看来是何鼎那里的土豆有了结果。 “咳,本宫知道了,对了,这土豆亩产几何啊?” “回殿下,辽东奏报,亩产三十石,陛下已经是乐开花了,说是殿下大功于朝呢。” 张皇后惊的捂住了嘴巴,她是小门小户出身,在家也管过账,自是知道三十石是一个何等的数字。 朱厚照点点头,不错,三十石,几千斤,正常,正常。 后世的良种,在加上何鼎的精耕细作,这个数量,正常。 “那母后,儿臣先告退了。” 拜别了张皇后,朱厚照跟着萧敬去了暖阁。 一进暖阁,朱厚照就感觉,这果然是份大功啊。 弘治皇帝笑眯眯的看着朱厚照,甚至还打趣道:“看,咱们大明朝的大功臣的大功臣来了。” 刘健等人也都是眼冒金星的看着朱厚照。 刚刚在暖阁,君臣几人盘算着这所谓的土豆能带来几何的大利。 大明目前鱼鳞册上的人口不过五千万,加上隐户,逃户,大抵,不过六千万人丁。 就这,肉眼可以预见,人丁的数量只会不断增长。 可大明的土地是定数的,上千年来,可以说能种上的地基本上都成了耕田。 所以,肉眼可见的人丁滋长和几乎一成不变的土地成了人人的共识。 看看,前几个月爆发的灾荒要不是赈济的及时,朝廷还能及时调拨粮食,这才没出什么太大的乱子。 可这件事,让弘治皇帝君臣依旧是心有余悸啊,这万一朝廷要是没有粮食,那可怎么办啊。 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无时无刻不担心,若是粮食喂不饱百姓的话,那又该如何? 放任不管,那就是流民,流民流着流着,那就越滚越大,那可就是暴民了啊。 这一点,老朱家最有发言权的。 要知道,当年就是乞丐出身的太祖爷,就带着这帮谁都看不上,视作为猪狗畜牲的流民们,硬是活生生干翻了蒙元,建立了大明啊。 以前,人是活的,地是死的。 所以啊,购田买地就成了士绅们最喜欢做的事,反正买地肯定不亏啊。 只要有地,那就是一切啊。 可现在,太子弄出的土豆,就让局面截然不同了。 按照这种高产,以前三四亩地养活一家人,现在,一亩地就够了,不对,八分就成啊。 粮食,可能就不值钱了。 可问题是,这朝堂上的大员们,哪一个家里不是宅地数千上万的。 只是现在,没人注意到这,大伙就在畅想着日后,会不会,弘治朝,真的会有古书上记载的盛世。 “儿臣见过父皇。” “好了,好了,免礼,朕让你来,事情都知道了。” “回父皇,儿臣都知道了,儿臣恭喜父皇,祖宗保佑……” “好了,好了,什么时候你也会说这些话?”弘治皇帝毫不客气的打断朱厚照,“朕心里跟个明镜似的,不用你说反话,这功劳,是你的,他跑不掉。” “朕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何鼎之所以如此赶往辽东,怕是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朕问你,这个土豆,真的能当主粮?” 众人精神抖擞,都等着朱厚照的作答。 既然这东西是太子一手经办的,想来太子是最有发言权的。 “能,”朱厚照知道,现在要给在场的所有人吃下颗定心丸,“此物不仅能做主粮,还能做菜,最上乘的做法就是与牛肉炖煮,土豆吸满了牛肉的汤汁和香味……” 说到这,朱厚照有点忍不住流哈喇子了,土豆炖牛肉,名菜啊…… 自己好像来这,一直都没有吃过牛肉唉…… 弘治皇帝面色一僵,刘健等人也是极为尴尬,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作为一个农业大国,耕牛,那是最为重要的牲畜了,是禁止民间随意宰杀的,每一头牛,那都是要有宰牛书的。 要是私下宰杀,那是犯法啊。 朱厚照发现有些不对,卧槽,自己又跑偏了,怎么一心又想到吃去了。 朱厚照急忙拉回来,“总之,父皇,这土豆,就是个宝啊。” 弘治皇帝点点头,深感赞同。 对于大明来说,这土豆,不亚于外挂直接起飞了。 弘治皇帝毕生的梦想是当个好皇帝,至于这个好皇帝衡量,让百姓吃饱这个标准,太高了。 高到可以说,天下大治也不过于此。 可现在,弘治皇帝觉得,这个以前仰望的不能再远再远的目标,好像有了土豆,自己干上一干,没两年就能达成这个目标啊。 “殿下”,刘健已经是激动的有些哆哆嗦嗦了,他的激动,不比弘治皇帝低啊。 有了这土豆,陛下可以说是随随便便就能达到天下大治的那一步,简直说是轻而易举啊。 到那时,陛下,就是真正的圣君了。 至于自己,辅佐圣君的首辅,那可不是要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自己,恐怕就是大明成就最高的首辅了。 要是再不客气的话,他刘健,怕是能跟唐之房玄龄,宋之赵普相提并论了啊。 “老臣想问,此物若是推广,三年可是足以?” 这个数字,刘健觉得算是放宽了,还是可以实现的。 岂料朱厚照摇摇头,“刘公说的,有些操之过急了。 这土豆说是亩产三十石,可那是最肥沃的土地,又是何鼎悉心照料才有此结果。 若是真的推广开来,不同的地方,肥沃不同,水文不同,产量几何,还不好说啊,还得要多多试种。 本宫觉得,得先寻有经验的老农,得先是试种,辽东,北直隶,山西等地都要种,倒是再有文吏总结,总结成书,倒是再有朝廷出面推广,倒是才算是水到渠成啊。 刘公,本宫觉得,最快,最快就得五年之久啊。” 朱厚照侃侃而谈,看着弘治皇帝都有些吃惊了。 原来自己儿子真的要是用起心来,和他这个老子真的很像啊……… 刘健有些羞愧,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想自己几十年的为官,居然被太子说教了一番。 不过刘健有个好品质,知错就改。 自己仔细一想,自己的确是有些操之过急,乱了方寸。 刘瑾拱手:“老臣考虑不周了,还请殿下恕罪。” 朱厚照连说着不敢不敢。 “好了,刘公也是好意,心里也是为了百姓嘛,哪里有什么错。 朕看此事重大,太子,你的镇国府可是能接下?” 刘健,李东阳,谢迁心里一凛,如此重要的事情,陛下居然直接想要交给镇国府去做? 之前朝廷上上下下,说实话,那是为了挣钱,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了镇国府的合法地位,可镇国府一直以来也没有下过什么公文,大伙自然而然也就顺便忘了这一茬。 要知道,此事一出,恐怕朝廷的头等大事就是这个土豆了,若是镇国府来做,到时候,岂不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到那时,镇国府恐怕就会一跃成为真正能和六部并肩的实权衙门啊。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他此举自是有他的道理,这无疑是在给朱厚照放权。 朱厚照想了想,要是自己把这活给接了,岂不是要累死? 更何况,这还是个挣不着钱的活啊。 不行不行,这活,不能接。 “父皇,儿臣,儿臣才疏学浅,担不得此等大事,父皇还是让刘公这样的朝廷柱石来做,父皇放心,这上上下下也知道朝廷的重视啊。” 朱厚照头摇的和一个拨浪鼓一样,不能干,不能干。 弘治皇帝狐疑的看了眼朱厚照,怪事了,这厮什么时候给他权他都不要,怪事,怪事。 弘治皇帝想了想,“那这般,依照唐宋旧制,设建司农寺,就放在内阁门下,专从此事,三位阁老以为如何。” 刘健三人脑子飞速旋转,想了想,这是个好事啊。 三人齐齐回到:“陛下圣明,臣无异议。” “那好,至于这司农寺卿,就让,就让刘公先兼着,日后再有合适人选,再议不迟。 对了,萧敬,厂卫得派人坐班,记住了吗?” “是,陛下。” 交代完以后,弘治皇帝转过头,看着朱厚照,“现在,太子该说说,这土豆是从哪的吧。 ” 众人如梦初醒,这才反应过来,最重要的事情他们居然都没问。 一时间,所有人都目光都在朱厚照的身上,让朱厚照有些,有些……… 这下子,可把朱厚照为难坏了。 朱厚照想了想,最终,嗫啜说上一句:“回父皇,此物,此物不是我大明之物。” 废话,这用你说?这要是大明产的,那岂不是早就种的满地都是和,还能轮的着你来种。 最后,朱厚照想到了一会个很好的替罪羔羊。 “父皇,儿臣说了,父皇不要生气,儿臣,儿臣是从一个胡商手里买来的。 他说此物,在西边,乃是最为普遍之物,儿臣听说,除了土豆,他们还有不少的良种。 相比之下,这土豆,显得倒是不怎么稀奇,所以才愿给儿臣,流传到我大明。” 朱厚照脸不红心不跳,这不算说谎吧。 这土豆老外不是顿顿都拿来做土豆泥,当饭吃嘛。 对了,不是还有那个什么玉米,墨西哥人不是也把那玩意做主食吃。 墨西哥,那也在西边啊。 刘健嘴角一抖,紧接着就是面色放光。 还有比这土豆更好的良种? 很显然,刘健的注意力不在胡商上,他在想,比土豆更好的的东西,那玩意儿,得有多高产啊。 可是对弘治皇帝而言,冲击不是一星半点。 又是胡商? 上一次救秀荣命的药,也是太子从胡商那弄来的。 胡商?他们不是蛮夷吗?怎么可能有这些神乎其神的东西啊……… 天朝上国的观念,不是日后大清独有的。 海禁,早在大明立国之初就有了。 哪怕是有着政和七下西洋,远航万里的壮举,有着远远领先西方的航海技术,有着几乎能赶上一艘小的航空母舰排水吨量的包船。 这些,依旧改变不了,及时在最为辉煌的永乐年间,这些,都是朝贡外交的产物。 什么是朝贡?简单的说,就是我带人过去,你认我当大哥,上供的东西,礼亲情意重,我在册封你一下,好好的赏赐你。 朱厚照翻过书,卧槽,大明最远的宣慰司,旧港宣慰司,都到印度尼西亚上的苏门答腊岛上了。 只不过,等到了宣宗朝以后,此等壮举,仅仅因为花费糜巨,轻飘飘一句话,放弃了大明在海外所有的权益。 再加上南方倭寇作乱,海外的危胁不断,最为最高统治者的弘治皇帝,自然而然就对海外,对那些番人轻视,觉得都是些未开化的蛮夷罢了,让你们沐浴沐浴我大明的圣辉。 君臣分别以后,都是各怀心事。 朱厚照送刘健等人出宫,路上,刘健等人心里一直念着,还是不是问一问朱厚照,那西方之地到底是啥,是不是真的如告诉太子那般,离得到底有多远,话里话外,透露着有没有搞一下的必要。 至于弘治皇帝,这位从来没有对海外产生兴趣,并且一直对郑和下西洋之举持反对态度,认为只是白花钱的亏本买卖的皇帝,突然来了兴趣,让萧敬弄来了不少当时的记载来读。 朱厚照很惊讶啊,看来咱们大明的首脑,不是那般死脑筋,保守主义啊。 看这样子,都是动了心思啊。 自己低估了,低估了,这些人都是人精啊,什么狗屁的祖宗之法不可变。 只不过朱厚照知道,动心只是第一步,要是想再一次走向海洋,任重道远啊。 一百五十五 土豆,是朱厚照真正的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不亚于原子弹爆炸的效应。 在爆了两颗原子弹之前,世界上恐怕没有人相信会有一种武器能在一瞬间带走那么多人的生命。 同样,在大明,没人会相信会有亩产三十石的粮食。 就算有文吏传出些什么消息,所有人都是一笑而过,定是那王越讨好陛下,报的祥瑞。 不可信,不可信…… 周经听到这个消息时,直接把嘴里的茶都给喷出来了。 三十石?怕是活在梦里吧。 不对,就是活在梦里也没有这个做法啊,五石,八石已经够是做了。 周经这样的人,不是少数,整个朝廷都是这种心态。 紧接着,一条接着一条的消息传来。 陛下就在刚刚,诏内阁进宫,重新设立司农寺,司农寺卿一职,由首辅兼任。 司农寺设立的第一要务,就是推广良种。 然后,就是英国公亲自带兵出京,护送这良种入京。 这一件件的事情,无不让人目瞪口呆。 要知道,刘公乃是百官之长,内阁的首辅,可从来没有过兼任某一部的先例啊。 还有英国公,他可是京营总戎,能让他亲自带兵去护送的东西,那可不是一般的玩意儿。 陛下重视,可见一斑啊。 看来这事,不像是假的啊。 要不然,怎么可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啊。 整个朝廷,上到部堂,下到刀笔小吏,已经彻底懵了。 亩产三十石,前所未闻之事啊。 一时间,内阁里,京师里几乎所有的头头脑脑们都来一探究竟。 其中,最激动的,还是周经。 任何事,只要一动,就得要钱要粮 一旦要钱要粮,就得找户部,可不得问他周经要。 这上上下下,哪里不要钱? 说句难听的,就是那有人造反了,自己还要头疼,得,还得找补军饷粮草打仗。 可以说,以周经为代表的百官,都对这良种产生了巨大的疑惑,甚至是不信。 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古人和现代人对新鲜事物接受程度的不同。 要知道,现代人已经考虑到了男人生孩子这一步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消息,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获取的容易,也就意味着,更好的接受,理解新鲜事物。 可古代人,不一样啊。 绝大多数人一辈子就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转悠,很多人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连个县城都没去过,认识自然浅薄。 就比如,在农业生产领域,唐代有了曲辕犁,所以,曲辕犁就是最好的,别说是明朝,就是直到现在,有些地方依旧是使用这种工具。 古人的生产力,大抵就是千年原地踏步。 就是偶有增长,也只不过是建立在精耕细作之上。 所以,即便是这个时代最聪明的一批人,他们的认知也局限与时代之下。 一时间,面对铺天盖地的疑问,刘健一时间也是招架不住了,就是最能能说会道的谢迁,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谢迁也觉得委屈,这,不过他啊。 就算自己是能说会道,但前提是自己知道这玩意啊。 可现在,自己除了知道这东西叫做土豆,能吃,亩产三十石以外,自己哪里知道他是种在南方还是北方?圆的还是方的? 自己,不是也没有见过嘛。 最终还是刘健齁住了全场,说是等良种入京,陛下自会公之于众,一切谜团都会揭晓。 与此同时,出了京的张懋,带着朱辅,两千骑兵在官道上浩浩荡荡,好大气势。 一些平日里靠着抢劫官道上来往行商的山匪毛贼什么的,吓得屁滚尿流。 怎么滴,怎么滴,这么多的朝廷骑兵,官军要剿匪了? 自己这几个人,值得上这般大的动静? 走了大半日,估摸着都快到了山海关,看见前面也出现一支人马。 不多,零零散散几十人,赶着车。 早有斥候上前打探,一问,果然是从锦州来的车队。 张懋大喜过望,打马上前,朱辅急急忙忙跟在后面。 往前五十步,朝着领头的问道:“你等可是从锦州护送良种入京?” 领头的队正看着这乌压压的一片人马,吓得心都凉了,本来以为锦州那架势就够大了,没想到,这是小巫见大巫了啊。 他们从锦州出发,精挑细选的几十号的人手,其中还有两个听说是平江伯的亲兵,都是为了押送这两车东西。 临行前,巡抚大人再三交代,这些东西必须安安稳稳送往京师,只要到了京师,他们一行人,都是大功。 他曾经偷偷看了一眼,不过是两车果子,犯得上这般兴师动众的。 不曾想,这前面的,才叫真正的兴师动众。 队正是个机灵人,看着眼前两个穿的,就知道估计是个达官显贵。 还没等人开口,后面有人上前偷偷提醒:“队正,来得是英国公与成国公二位国公。” 提醒的那是陈锐的亲兵,之前在京时见过张懋,朱辅,自是认得。 那队正打了个冷颤,急急忙忙跪下:“属下见过老国公,朱国公。 回国公爷的话,属下正是从锦州护送东西前往京师。” “好,好的很”,张懋眉开眼笑,“本国公奉了皇命,特地带兵前来接应,接下来就由本国公负责了,无须你们了。 来人,给边军的兄弟们一人发一两银子,就算在俺老张名下,就当弟兄们这一路上辛苦了,回去买些酒喝。” 张懋高兴之下,出手也都阔绰不少。 这些个大头兵们哪里管的什么别的,就在乎银子,一个个都,傻乐傻乐的。 好了,不仅交了差,这下子还平白无故赚了一两银子,值了值了。 要说唯一有什么遗憾,就是没能看看京城是啥样子的,没办法回去吹嘘吹嘘了。 不过不碍事,这好歹也是看见了京师的人马,还有两个国公,回去也是有的吹了。 直到京营的人马离去,那队正依旧是魂不守舍,就这,皇帝老子都知道了? 紧接着,队正觉得懊恼不已,该死的,这果子自己怎么不藏一个,能被皇帝老子惦记着的,定是价值千金,万金。 自己要是有了一个,定是要发啊。 张懋乐呵呵的看着一个个其貌不扬的土豆,乐的就和吃了蜜蜂屎一样。 朱辅看着这玩意,实在是不知道就这丑不拉几的东西,用的上这般兴师动众? 朱辅伸出手,想看看这果子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却直接被张懋一巴掌打落。 紧接着,张懋一把拽着朱辅的脖领,也顾不上给他留面子,怒吼到“你要做甚?这东西是什么你不知道?这东西,是我大明的根,你要是碰坏了,你朱辅担待的起?” 张懋大动肝火,唾沫星子乱飞,训斥了朱辅半天。 朱辅有些讪讪,“世伯,这,这什么土豆,真的有如此重要?” “重要?小子,这东西可是太子弄出来的,太子的本事,你该知道吧。 殿下一旦弄出来,你看看有哪一个不是至关重要? 前些日子,那大冬天里殿下硬是活生生的不把西瓜种出来了,你说说,换你这榆木疙瘩,想都想不到,更别说去做了。 你看着吧,咱们殿下,恐怕是真的能让天下人吃饱饭的主啊。” 张懋不由得感慨,陛下是个好皇帝,叫做圣君倒也是有迹可循。 可想着朱厚照那张脸要和圣君,贤太子挂钩,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违和啊。 当然,这些话张懋也就只敢想想,不敢多说什么。 “好了,回京路上,严加防范,决不允许有一丝差错,老夫丑话说在前面,出了什么差错,可别怪老夫谁都不管,不念什么交情了。” 朱辅不由自主的抖了抖,俨然是被张懋这番话给吓坏了。 这一路上上跑前跑后,紧张万分。 张懋一路上都是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朱辅,这孩子连个官话都听不懂。 自己那番话,那是个态度问题,表明我老张对陛下交代事一丝不苟,严格执行。 实际上,他自己心里清楚,两千骑兵啊,又在官道上,有个屁好担心的,自己不去找别人麻烦就好了,还真的有不长眼的东西敢到太岁头上撒野。 第二日早朝,朱厚照破天荒的起了个早,参加了这个大明最不人道的早会。 只是这一次朱厚照分明发现,大伙,都是心不在焉啊。 上奏的事情,都是些按部就班的旧事,就连朱厚照最喜欢的互撕环节,今日看起来,都是意兴阑珊啊。 这,本就枯燥无味的早朝更是无聊极了。 朱厚照打着盹,一点一点。 别说百官,就是弘治皇帝,也是完全的心不在焉啊。 昨日天大的喜事,弘治皇帝激动的哪里睡的着,甚至于,昨夜的起居注都多了几笔啊。 朝廷上上下下的心思,都在那良种上。 此事,有个小宦官跑进了殿,跪倒在地,高兴的大声说到:“陛下,英国公,成国公回京了。这下子,所有人精神一震,就连朱厚照都不打瞌睡了,回来了? 可算是回来了,这上上下下都在等他们回来啊。 弘治皇帝急切说到:“快让英国公进来,快。 ” 朱厚照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啊,就好像,在潇湘院的时候,大伙等着花魁露面时的样子一样。 只是这次,朱厚照将那张魅惑众生的脸换成了赛张飞的张懋,不由得一阵恶寒。 张懋一路飞奔,竟将朱辅拉了半个人远。 他是极晓得轻重的,进了皇极殿,毫不犹豫的朝着弘治皇帝行了大礼,自豪语气中还有些颤抖:“陛下,陛下,老臣来给陛下报大喜啊,报大喜啊,老臣不辱使命,良种到了,良种到了。” 弘治皇帝心下感慨,看来这张懋定是连夜赶回来的,连连说到:“英国公辛苦了,辛苦你了。 来人,给英国公,成国公赐座,将那土豆抬上来,给诸位卿家看看。” “不不不陛下,臣不累,臣实在……” “好了,朕让你坐,你二人就坐。” 很快,就有小宦官搬了两个锦凳,张懋与朱辅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这才敢小心翼翼做了半边。 百官们都没有心思管这个,都想一睹这良种的庐山真面目。 很快,两箱的土豆抬上来了,顿时成为了奉天殿最靓的仔。 萧敬亲自去了一个,一路小跑的给弘治皇帝呈上去。 百官们各个争先恐后,至于品级较低的,排在后面的,自是什么都看不到。 前面的大佬们也都是看个稀奇,就是刘健也是不由得睁大眼睛。 满朝朱紫都是议论纷纷,平时肃穆的奉天殿,有些沸腾喧哗。 朱厚照看了一眼,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和后世的土豆差不多,差不多。 弘治皇帝看着手里拳头大小的土豆,这就是那亩产三十石的良种? 他还以为,和稻米,麦子所差无几呢。 弘治皇帝有些半信半疑,问道:“太子,这东西,真的能吃?” 朱厚照一脸肯定:“父皇,儿臣拿脑袋担保,能吃。 要不,现在,就弄着吃点,刚好儿臣有些饿了。” 那好,眼见为实,比啥都有说服力。 任谁都没有想到,弘治皇帝竟是点点头:“那好,就在这做,萧敬,让尚膳监的人在这生火,一切听太子掉钱额,朕要亲自看着。” 萧敬傻了眼,在奉天殿做饭,这…… 朱厚照也懵了,这不就是相当于在人民大会堂秀一波厨艺啊,这机会,千载难逢啊。 更为奇葩的是,百官们都是闭口不说话,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有些个老学究刚想开口说什么于理不合,就被身边人狠狠一拽,瞪了一眼,再无下文。 开玩笑,在亩产三十石的面前,一切都给我靠边去,什么礼法不合,现在,看这土豆,就是天大的礼法。 其余的,都靠边。 萧敬通知了尚膳监的监正,这监差点就吓尿了 …… 在奉天殿做饭,这,谁敢想啊。 不过看萧敬的模样,不像是开玩笑啊,他可没有胆子敢违背萧敬的命令啊。 于是,柴火架了起来。 空旷的奉天殿,生起了它建立一来的第一把火,第一股袅袅炊烟。 一百五十六 被拉上来的太监一个个手脚直哆嗦,在奉天殿里,当着陛下和那么多的大人面前做饭,换作谁,谁心里不发毛啊。 朱厚照实在是看不惯他们畏畏缩缩的样子,干脆,自己亲自上手。 正所谓君子远包厨,更何况是太子。 只不过现在大家无心去管,好了,就当是太子给陛下尽孝心,对,就是这个,这能有什么好说头。 朱厚照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老子,大明的皇帝,骨子里还有着小农意识。 朱厚照刚刚挑了几个土豆,听听见弘治皇帝急不可耐的喝止:“太子,你要做甚?” 做甚? 做饭啊。 朱厚照有些摸不着头脑。 弘治皇帝恨铁不成钢:“好了,只是尝尝,有个三五个就行了,这些都是良种,每一个都是珍宝,曾可全来满足口腹之欲?” 朱厚照傻眼了。 不是,这奉天殿里,好歹也有百十号人啊,三五个的话,那够分个屁啊,每人连个土豆皮都分不到。 朱厚照没办法,挑了十几个,吨吨吨的弄了一大锅水,加了盐和油,一锅最为简朴的土豆汤这就算是成了。 不多时,已是香味传出。 一锅承载着大明希望的土豆汤算是成了。 朱厚照无师自通大声吆喝:“来,诸位大人,谁来试一试第一碗。” ………… 一片寂静,众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做出头鸟。 这,翘首以待不假,可真的要做第一人试一试时,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还是等一等,等一等,不急,不急。 就在朱厚照以为冷场的时候,都准备着自己来当第一人的时候。 终于,出现了真正的勇士。 一只手出现在后面,顿时,所有人都怀着极高的崇敬之意行注目礼。 这样的敢为人先的勇士,不只是哪一位大人啊。 结果,是……… 寿宁侯。 噢,不,该是说,国舅爷,毕竟,这爵位,早就被朱厚照给秃噜掉了。 所以啊,再怎么说也是外戚,朝堂上也有一席之地。 相比之前,被朱厚照整治一番以后,朝堂上也收敛了不少。 一早上水米未进的张鹤龄,闻到锅里香味,早就忍不住了。 朱厚照也是大为吃惊,莫非,自己这个废物舅舅,还有这等开拓进取,为科学真理献身的精神。 朱厚照哪里知道,这厮,纯属就是饿了。 古代京官可比现在早起上班的社畜们要远远辛苦多了,他们常常要早起上朝打卡,一般皇帝在现在早上时间的五到七点就开始上朝理政,但是也不乏有些皇帝特别爱早起或是住在离大臣们住所很远的地方,大臣们为了赶上上朝一两点起床都不是怪事。 一般来说,早朝的时候,没有哪个官员在家吃饭,不过人家也不傻,上好的山参含在嘴里,或是走前一小碗参汤吊着。 可这些金贵的东西,要花钱啊。 花钱,这恰恰是张家最不能接受的恶习。 所以啊,没办法,那就只能是饿着了。 饿着的人,最怕的,就是有人在面前弄吃的。 所以,这张鹤龄是真的想吃。 张鹤龄刚一举手,张延龄也就迫不及待的跟着他哥的步伐了。 百官们心里一声赞叹:有种。 这下子,就是弘治皇帝对自己这两个小舅子也是刮目相看。 来人打了满满两碗的土豆汤,兄弟两人闻着香味,就忍不住了。 连汤带水,一大碗的土豆汤,兄弟两人就跟比赛一下,风卷残云般吃的一干二净,肚腩也圆滚滚起来了。 看着这两个国舅的样子,有些意志不坚定的也觉得要流口水。 看起来,很香啊。 要不是碍于礼法,恐怕这一锅的汤汤水水,早就哄抢起来了。 谢迁性子最急,已是有些跺脚了。 弘治皇帝起身离开龙椅,来到朱厚照面前,取过勺子,看着这一锅汤水。 这,说实话,卖相不好。 看来,那就得试一试了。 弘治皇帝看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会意,立马给弘治皇帝打了一碗。 “陛下”,萧敬上前,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按理说,陛下的御膳,都得是先验过毒的。 可问题是,这是太子做的,打的,萧敬自然是不敢直说,怎么滴,你怀疑太子要毒害皇帝?弘治皇帝自是知道萧敬担心些什么,不过看了眼似是正在回味无穷的张家兄弟时,瞬间打消了所有的疑虑。 从朱厚照手里取过碗,弘治皇帝没有迟疑,夹了块土豆,送进了嘴里。 百官们都伸着老长的脖子看着陛下的反应,毕竟,大伙这才反应过来,这张家兄弟吃的这么香,可能不是这土豆些原因。 很有可能,就是这兄弟两就是单纯的喜欢,吃。 看来还是陛下的判断,最具有价值。 对于这土豆的味道,弘治皇帝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除了有些面的口感,其余的,还真的不好说出些什么。 但有一点,肯定不如大米面条好吃。 完全就不能用好不好吃来判断。 看着弘治皇帝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所有人就更觉得不好说了。 或许也是一早都没有吃东西,还是出于想看看这土豆能不能顶饿。 一碗的土豆汤,弘治皇帝竟是很快就吃光了。 “嗝”,弘治皇帝轻微的打了个嗝,隐隐约约觉得饱了。 等回过神来,发现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盯着自己,面色有些微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来人,给诸位卿家也都赐一碗。” 朱厚照首当其中,当仁不让的给自己来了一碗。 接下来这汤怎么打,就很有将就了。 这里,就见证这每个人在朝中的地位和权力了。 内阁的三位阁老,当仁不让的就是半碗汤,办碗的土豆块。 然后,像是户部,兵部这样的,肯定会比工部的要好,工部的,一定要比鸿胪寺的要多。 分到后面的,那些个四品以下的,得了,皮都看不到了,就咂摸咂摸味吧。 弘治皇帝突然大笑起来,龙颜大悦,然后指着这碗说到:“此良种,实在是我大明之福啊。 诸位卿家,这土豆,乃是太子所献啊。” 奥,明白了,明白了,接下来大家都懂了,彩虹屁嘛,又不要钱。 面对潮水而来的夸赞,朱厚照倒显得很谦逊:“不,不,不,若是只有本宫一人,那也是万万不可的,没有个七八年的功夫,想来也做不出什么来。 何鼎种出土豆,这才是大功,大功啊。 若是想要推广开来,还得诸位大人齐心协力,任重道远啊。” 何鼎本就名声不错,如今在百官眼里,更是个贤宦的代表了。 大伙都是人精,谁又不知道,太子这是在给何鼎请功呢。 尤其是萧敬,心里吃味不已,这何鼎这么就这么好的命呢。 要知道,官场上的常态就是:你干活,上官领功,肉是人家的,能给你剩下来一口汤就不错了。 哪有太子这样的人啊,大好人啊。 “朕知道,朕知道,你这是在给何鼎请功,好啊,何鼎本就有大功,不过朕之前说了,辽东文风兴起才可回京,朕口含天宪,不可朝令夕改,以免失信于天下。 朕看,就赐何鼎斗牛服一件,金一千斤。” 这金,自然不是金子,而是黄铜,况且一千斤,在內帑的赏赐中,算是规格非常高了。 弘治皇帝突然想起来些什么,“对了,此等好事,曾可不告诉列祖列宗。 太子,待会儿和朕一起去太庙告祭祖宗,孝陵那,就让魏国公祭拜,告知先祖。 好了,太子,你是首功,说吧,朕该如何赏你?” 弘治皇帝万万没有想到,朱厚照是当了真。 朱厚照想了想,“父皇,儿臣的镇国府还缺一个管事太监,儿臣想着是不是可以选任一位。” “这,镇国府的管事太监?东宫不是有了管事太监,怎么镇国府还……… 好吧,朕知道了,朕记得刘瑾一直都未赏赐,朕看他啊,既有能力,办事也还稳妥,朕看,他兼着就可,在赏赐件麒麟服。” 岂料,朱厚照摇摇头,“父皇,刘瑾在东宫已是兼任多职,平日又跟着儿臣,实在是分身乏术,儿臣想换个人选?” 身兼数职,换一个说法,就是刘瑾在东宫的权势也越来越大了。 百官心里一惊,太子,就连自己的伴伴都是要防着吗? 弘治皇帝眉头一皱,他很清楚朱厚照的意思,就比如,萧敬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可即便如此,萧敬管了厂卫,司礼监,就绝不可能让他再掌御马监。 等到了朱厚照以后,对权力分散就更为看重,八虎,哪怕刘瑾是首,也只不过和萧敬如今的地位权势一般一样。 跟别说,还有个西厂在。 “好了,朕清楚了,那你可是有了人选?” 朱厚照故意摇摇头,“儿臣一时半会之间,还没有个合适人选。” “那好,等你有了人选在告诉朕。” “是”。 退朝以后,朱厚照屁颠屁颠跟着弘治皇帝去了太庙。 偌大的太庙,只有父子两人,朱厚照跪在后面,听着弘治皇帝神神叨叨半天,好像他说的,天上的祖宗真的能听见一样。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朕的?” 弘治皇帝冷不丁的一问,本来打着瞌睡的朱厚照吓了一跳。 “儿臣,要问啥……” 朱厚照小心翼翼问道。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这般样子,也不知道真傻还是假傻,似笑非笑的看着朱厚照:“你昨日说,这土豆是你从番商手里买来的,还有之前秀荣的药,也是从番商手里弄来的。 你自己问问自己,难道你就没有,想开海禁的想法?” ……… “有”,朱厚照回答的干脆利落。 “你不知道这是违背祖训的?” 弘治皇帝步步紧逼。 “知道。 可是父皇,如今与洪武年间不同了,当初海禁是有当初的道理,可现在,难道海禁真的适合吗? 至于祖训,父皇现在说的,将来过个百年,那也是祖训。 有朝一日,儿臣也要做祖宗的,那儿臣现在说什么也会变成祖训的。 难道儿臣现在说的,百年以后,也能为后世的皇帝解决? 父皇,儿臣觉得,祖训这东西,是老祖宗为了帮着咱们这些子孙的,不是来难为咱们的啊。” 太庙里只有父子两人,朱厚照倒也是说了不少心底里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背对着朱厚照的弘治皇帝看着牌位,一直都没有做声。 “海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你要知道,一旦开始了,不是随随便便能停下来的。” 朱厚照心里一咯噔,不可思议的抬起头。 弘治皇帝这话说的没错,一旦要重新下西洋,这个工程,花费之大,耗费人力至多,绝不会比永乐年间要少啊。 朱厚照咬咬牙,“儿臣保证,对我大明利大于弊。 父皇就是现在不开,等日后儿臣登基,开海必定要提上日程。” “你知道朕今日为何不说这件事吗?” 这也是朱厚照一直嘀咕的地方,按理说有了土豆,大可以顺势把开海的政策给拿出来。 他就不信,这都是上升到了盛世的太态度了,难道还有人敢反对? 要知道,这可和当初永乐时期宣扬大明国威不一样,这是造福苍生的好事啊。 “你要知道,咱们大明是海禁,可这不代表,和海外那些商人没什么交道。 朕还听说,海商在江南,家大业大,根基深厚,他们的家业怎么来的,朕心里和个明镜一样。 还有,这江南倭患一日比一日严重了,难道我大明在江南数百个卫所,几十万的人马,还剿灭不了区区千人倭寇? 没有人带着,难道他们就真的敢深入数十里,杀我大明百姓? 你想想看,这满朝文武有多少都是江南人士,开海,就是要从他们嘴里撕下肉来,谈何容易。 这件事,急不得啊,厚照,日后,你做了皇帝也要记得,有的时候,一件事,不是皇帝想要做,就做的成的。” 朱厚照被震撼了,原来,自己老子,什么都知道啊。 就是太明白,才不敢头脑一热就干起来了。 改革,是要动既得利益者的蛋糕的。 百官,恐怕有不少都知道海外的好处。 那些真正激烈反对的人,恰恰就是知道海贸的好处油水。 然而这些人,恰恰是在大明最不敢乱起来的地方,江南。 怪不得弘治皇帝会举步维艰,不敢轻言决断。 一百五十七 “朕最后再问你一句,这西洋,真的如此重要吗?” 朱厚照没有做声,可弘治皇帝已经明白了态度。 “朕想先把这件事,暗地里交给你来做,你要多长时间,又有几分把握?” 弘治皇帝接下来的话,一句比一句匪夷所思。 朱厚照不可置信的看着背影,这种事,让自己来……… 哪怕是没有转过背来,弘治皇帝也能猜的出朱厚照现在的表情。 不由自主的轻声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啊。 自己是真的动心了,海外,万一真的此等良种神药? 他是皇帝,他知道这些对江山的作用,那是能解决大问题的啊。 可弘治皇帝心里更明白,这口,难开啊。 自己一旦开口重下西洋,就算是有了这土豆,想来反对的声音也会铺天盖地。 总不可能,这么大的事,没有个真凭实据,只凭太子的几句话就定下来吧,哪怕这土豆,是太子发现的。 索性这般,到还不如让朱厚照先去探探路。 这一来,弘治皇帝真的对太子寄寓了希望,他总觉得,自己的儿子,万一能把这件事做成呢。 再说了,就是不成,太子还是个孩子,顽皮了些,触犯了祖宗之法。 可说到最后,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能怎么样?还能说些什么?天大的事,那也得不了了之,还能看看百官的态度到底如何。 若是自己这一朝真的没有办法,那就只能等太子登位来做了了。 真好,若是有了这由头,日后太子再捡起来,也就容易的多了。 “你可敢接下来?” 弘治皇帝并没有催促,而是耐心的等着。 ……… “回父皇,儿臣敢。只是,具体该怎么做,儿臣一时半会之间也没有………” 哪里料到弘治皇帝摇摇头,“朕什么也不知道,朕也不想知道。 朕会交代萧敬,东宫可以调拨三十万两银子,接下来的,这笔钱怎么用,朕不管,朕只问你,不管好坏,多长时间可见成效?” 朱厚照想了想,“至少一年。” “好,那朕就一年以后在问你。” 说完了这些,弘治皇帝想了想,“对了,你今日要保举的镇国府管事太监,究竟是何人?” 至于朱厚照说的没有考虑好,弘治皇帝太了解这厮了,一点都不信。 “儿臣,儿臣………” “是你东宫的伴伴?” “不是,父皇?” “那是宫里的?” 朱厚照摇摇头。 “那是何人?” 弘治皇帝一时间也来了兴趣。 “回父皇,是,是前朝的老人。” “前朝?” 弘治皇帝古怪的看了眼朱厚照,前朝,你还认识前朝的人? “你认识?” “儿臣不认识,还未曾见过。” “好了,别卖关子了,究竟是何人?” “回父皇,是,是前朝太监,汪直。” 两个字刚刚蹦出,朱厚照立马觉得,自己老子的颜色大变。 汪直,西厂的厂督。 恐怕就是萧敬,也都得叫一声前辈了。 弘治皇帝突然大怒,狠狠训斥到:“你知不知道汪直是何人,你还要用他,他若入了东宫,你这太子还要不要名声,啊。” 弘治皇帝几乎可以想象,一旦汪直回京,定是一场轩然大波。 这场风波的中心,自然而然就是朱厚。 偏偏把他弄回来的,是太子。 到那个时候,恐怕太子在百官心里……… 朱厚照倒是不慌不忙:“父皇,儿臣立下大功,百官都说儿臣是大明之福,想来也不会……” ”糊涂”,好脾气的弘治皇帝破口骂道,“怎么,你以为今日朝廷上上下下都叫你贤太子,这又如何? 若是汪直真的因为你入京,你以为就这些名声,能按的住这等事情。 功过不能相抵,有的时候,哪怕你有天大的功劳那也没用。” 弘治皇帝摇摇头,自己这个儿子,还是太稚嫩了。 想当初,百官齐心协力不知道花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倒了这汪直的台,就是太子,百官又怎么可能会让他再次入京。 朱厚照看着弘治皇帝这般样子,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想的有些太过简单了。 “换一个人,汪直,能活着就算他福大命大了,回京一事,不要有这念头”,弘治皇帝当即否决了朱厚照这个想法。 朱厚照不做声。 “朕就不明白了,你要汪直回京做甚?怎么滴,你还想重开西厂不成。” “不,不,不,儿臣没有那个胆子”,朱厚照连忙摇头,“儿臣只是觉得汪直算个人才,所以才想让他给儿臣办差………” “人才?那萧敬是东厂的厂督,你要是有事,寻他给你做不成?” 弘治皇帝搞不懂,你说说,你又不认识汪直,怎么想着要把他给弄回京来。 怎么滴,总不能你朱厚照想要造反不成? 汪直的身份太过于敏感了,西厂带来的阴影,在弘治朝还没有完全散去。 另弘治皇帝万万没有想到,朱厚照语出惊人:“儿臣,儿臣不信萧敬。” 不信萧敬? 弘治皇帝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萧敬是陪他一起长大的伴伴,在弘治皇帝眼里,有些事甚至给太子说不着,能说的,倒是只有萧敬了。 萧敬在宫里之所以是老祖宗,就是因为他得了弘治皇帝的信任。 可如今,太子说,他不信萧敬? “厚照,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朕?你要汪直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终究是知子莫过于父,弘治皇帝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怕是有事。 到底什么事,看起来,不会是小事,要不然他不会连萧敬都防着。 天地良心啊,朱厚照不是信不过萧敬,他是害怕,厂卫里要是有……… 朱厚照觉得,自己要是说出来,自己老子肯定就不淡定了。 越是老实人,碰到了底线,最容易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 说实话,他很害怕弘治皇帝要操刀砍人的。 朱厚照情急之下,只得寻了个理由来搪塞。 “父皇,儿臣若是想出海,定要有人搜集海外消息,了解南方动向,还要造船诸事。 若是动用厂卫,儿臣怕是走漏消息,此等机密大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底细越干净越好,免得树大招风啊。” 朱厚照情急之下的这番话,还真是有些道理。 说是要重新出海,那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干起来的。 说到底,得要有情报啊。 那兵部的存档里倒是有啊,可那是一百来年前来,肯定不全乎啊。 这活,厂卫熟,况且厂卫的触手遍布天下,用来也的确方便。 可问题是,盯着厂卫的眼睛,这天下间,又有多少呢。 再说了,厂卫里面鱼目混珠,机构庞大,这也就增加走漏消息的风险。 厂卫为谁做事的,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清二楚,厂卫若是了解海外,又是谁的心思呢? 弘治皇帝愣了一愣,听朱厚照这么一说,还真的有些道理。 汪直,现在恰恰反倒是成了最好的人选。 这种事,他活清路熟,更重要的是,他的根基,早在十几年前,就灰飞烟灭了。 朱厚照知道弘治皇帝担心什么,“父皇放心,儿臣能让汪直入京,就自然会有办法留下他。 若是汪直都留不下来,更别说开海一事了。” 弘治皇帝沉默不言,摆摆手,朱厚照自己就出去了。 看着朱厚照出来了,萧敬急忙迎了上去,“奴婢见过殿下。 殿下,陛下………” “哦,父皇啊,他可能要和列祖列宗在交流交流,本宫没事,就先出来了。” 弘治皇帝在太庙里一直呆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出来。 当天夜里,萧敬亲自来东宫送了到圣旨,并未打开,临走时还专门说了,说是陛下专门交代的。 果然,朱厚照打开以后,一道空白圣旨,盖了个硕大的章子。 意思不言而喻了。 即是默许,又是肯定。 朱厚照手舞足蹈,“刘瑾,刘瑾……” 刘瑾连忙到了跟前,笑呵呵的问道:“殿下何事让奴婢去办?” “那个,你会馆阁体不?” 馆阁体,大抵就是大明官方字体,也是圣旨上的标准字体。 “这,回殿下,奴婢在尚书房,倒是学过一些,就是不知道写的好坏如何。” “好,那就好,肯定比本宫写得好,你过来看看,本宫这手里是什么?” 刘瑾蹑手蹑脚上前去,看的一眼,吓得一哆嗦。 我的天一道空白圣旨,还用了印。 “殿下,殿下,这是何意啊”。 刘瑾不是个傻子,馆阁体干啥的他知道,眼前又多了道这个玩意儿,再加上是太子,什么事是太子不敢做的啊。 一个可怕的念头挥之不去。 “没事,没事,这不,拟道圣旨,任命一下镇国府的管事太监,快得很,快得很。” 饶是刘瑾有了思想准备,这猛地一说出来,也是吓得不轻,当即噗通跪倒。 “不是,你跪着干啥啊,快起来,快起来,写啊,你跪着,能写?” 朱厚照看着刘瑾这样,觉得这厮也忒胆小了。 “殿下,殿下,你饶了奴婢吧,奴婢是万万不敢啊”,刘瑾磕着头求饶,私拟圣旨,这是要沙头,不对,诛族的大罪啊。 “不是你怕个啥,本宫也参与了,本宫是主犯啊,你怕啥,掉脑袋也是本宫先,出了事也是先诛本宫的九族,你快点吧”,朱厚照有些不高兴了。 刘瑾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咱不能和你比啊,你的九族,那也得有人敢啊。 要是诛杀你的九族,怕是要把天下皇族给杀光了。 刘瑾是彻底慌了,什么也想不到。 朱厚照没办法,只好给他摆事实,讲道理。 你看,这是圣旨,萧敬送来的,不就是父皇的意思。 这不就说明,这些父皇都知道,默许了咱们自己写呗。 所以啊,咱们这也算是奉了皇命伪造圣旨,再说了,这也不算是伪造圣旨,正儿八经的印,司礼监盖的,怕个啥。 饶是朱厚照费劲说了半天,刘瑾心里还是突突突跳个不停。 话说这么说,可是卸磨杀驴的事情还少?出了事,人家不能找太子算账,可不是都得算到自己头上? 朱厚照也没办法啊,自己也没有别的人能干了,也就只有刘瑾拉出来了。 最后,可以说是在朱厚照边哄边威胁之下,刘瑾这才是颤抖着下笔写完。 写完以后,大汗淋漓,如同虚脱一般。 朱厚照乐呵呵的等着晾干笔墨,就准备送往南京。 此刻的刘瑾,瘫倒在地上,心里的震撼,丝毫不亚于刚刚。 汪直要回来了? 那个当年闹得满城风雨的大太监,要从孝陵回到京师了? 刘瑾心里,如同万马奔腾。 之前听太子念叨过他,刘瑾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万万没想到,这才几天的功夫,太子居然真的得了陛下的准,把这个疯子给弄回京师了。 说到底,这汪直,也算是他刘瑾的人生偶像和奋斗目标了。 当年的那个故事,刘瑾一直都没有忘记。 听说宪宗身边就有一个名叫“阿丑”的小太监。有一次阿丑奉命为宪宗表演。 阿丑就表演一个喝醉酒的小太监撒酒疯。 小太监喝醉了酒,正撒着酒疯,旁边人告诉他说:“皇上来了。” 小太监根本不理睬。鸟都不鸟,旁边人又说:“汪太监来了。” 这下子小太监立即避走,边走边说:“今人但知汪太监也。” 这个故事,给还是太监的刘瑾种下了一颗种子,怕是日后大权在握的时候,也会回想起自己最初的梦想。 刘瑾心里唏嘘,怪不得陛下装作看不见,这样的人回京,还不得掀开了天。 乾清宫里,弘治皇帝闭目养神,直到殿门吱的一声。 “陛下,奴婢回来了。” “交给太子了?” “是。” 萧敬心里也是嘀咕,陛下在太庙里究竟给殿下说了啥。 出了太庙,回到宫里,陛下就交代了件匪夷所思的事。 一道空白圣旨,手续齐备,送往东宫交给太子。 刚一听到时,萧敬也是吓了一跳。 空白的圣旨,那不就是太子想怎么就怎么写…… 万一太子替给陛下写了个禅位诏书…… 不会,不会,萧敬摇摇头。 “萧伴伴,你来,朕有话问你。” 萧敬急忙上前两步,“陛下,奴婢在呢。” “大伴,你说宣宗当年废止再下西洋是对的吗?还有先帝当年想重下西洋,最后却是无疾而终,当真是于国有益?” 一百五十八 这其中,就有两次大的之变。 大明最后一次下西洋是宣德九年,宣德十年,宣宗去世,新君继位,朝廷遣古里、苏门答腊等十一国使臣随同爪哇使臣出航,并请爪哇国王分送其他国家的使者回国。 辅政大臣还曾于该年以明英宗的名义命南京守备太监王景弘停罢采买营造,并由此终止下西洋贸易。 成化年间,先帝也动了心思,还让时任的兵部尚书项忠负责此事,到了最后,也未能成。 弘治皇帝从心底来说,他倒是很想将项忠诏回委以此事。 只不过,这项忠年岁太大了,实在是风烛残年,不堪为用了,弘治皇帝也不忍心让他卷入此事之中。 萧敬听到弘治皇帝这般发问,心里一紧。 陛下,这是动心了? 昨日太子说这土豆来自海外,萧敬从所有人都眼里都看到了热忱与渴望。 可今日,好像所有人都不记得昨日的事了。 如今弘治皇帝这么一听,萧敬立马明白过来,陛下,这是真的有了念头……… 可眼前的人,可是弘治皇帝啊。 萧敬对这种事,不敢有自己的看法,投了个巧,“这,陛下觉得下西洋好,奴婢就觉得好,就是对国有益………” 弘治皇帝看了萧敬一眼,这个老货,到还真是会说。 不过转眼间,弘治皇帝又自己摇摇头。 这还真不怪萧敬,这种事,他哪敢说些什么。 “好了,今日朕累了,先回皇后那。” “是。” 知道子时些许,萧敬这才回到自己在宫里的值房。 “哎呦,哎呦,使点劲,咱家的腰要是坏了,谁去伺候陛下,陛下身边怎么能没有个贴心的人。” 萧敬舒服的半靠在榻上,几个小太监忙前忙后。 “老祖宗,戴公公到了。” “昨日咱家让他跪着,怎么样了?” 萧敬半眯着眼,动都懒得动。 “回老祖宗的话,昨日戴公公跪了足足三个时辰,直直的昏了过去,这才被人给带进屋里。” “好了,咱家不想知道这些,让他滚进来。” “是。” 戴义一瘸一拐的进了屋,一看见萧敬,就立马扑上前跪倒在地,“干爹,干爹,儿子错了,儿子错了………” “你错了?你哪里错了?你戴义不是有颗七窍玲珑心嘛,这都已经入了司礼监,是咱家,碍了你的位啊。 放心,过几日,咱家自个给陛下说,说是咱家干不动了,也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这这司礼监的掌印,非你戴义莫属。” 戴义一听,魂都要吓散了,只顾得磕头磕头,嘴里念叨着:“干爹,儿错了,儿子错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这戴义的额头就肿了起来。 萧敬就这么看着,知道鲜血直流才悠悠发话:“好了,别磕了,你到还算是有点孝心。 知道自己哪错了吗?” 戴义满脸血污,摇摇头。 “你猜到了咱家的心思,知道咱家不喜欢那何鼎,这没错。 可错就错在,咱家不是主子,你猜到了咱家的又有什么用呢? 咱家的上面,可是还有太子,还有陛下。 要是一般的外放太监,谁敢得罪你戴义啊,司礼监当差,好不威风。 可你别忘了,何鼎是谁的人,他是太子的人。 他去辽东,得了如今这份天大的功劳,现在想来,怕是殿下早早安排的。 他的奏章,你可以扣了,若是殿下一旦查起来了,你自个想想,你的脑袋,还能保得住吗?” 戴义听完以后,吓得冷汗直流,差点没有悔青肠子。 萧敬已是点出厉害,让众人下去。 这夜深人静的一个人,萧敬也不免感慨,自己要是能搭上太子的线,博上一次大功那可得多好啊。 只不过这些,萧敬也就只能是想想。 他的位置太特殊了,即便是陛下太子再怎么父慈子孝,也不是他萧敬敢倒向太子的。 土豆的横空出世,带来的影响简直是前所未有的。 即便是有些个老学究抱着经史子集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如此良种的记载,还是一副不不可信的样子。 不碍事,这只不过是洪流里的一朵小浪花。 朝廷的实际动作已经行动起来,司农寺的设立,大量官吏校尉的招募,还有封赏。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这造不了假。 一时间,到处都是一片太平歌舞的场景。 各地的巡抚纷纷奏报,歌颂朝廷,顺便再说下太子贤能,大明后继有人。 留在京师的士子们更是诗兴大发,作诗歌颂盛世将临,虽说也没有见过那土豆啥样,不碍事,也不妨碍我夸它。 萧敬太知道陛下想要知道些什么了,这几日东厂的奏报,都是民间对太子的歌颂,即便是那些个士子,也都对太子赞不绝口。 弘治皇帝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啊。 其实,心里嘀咕的,远远不止萧敬,内阁的三位阁老,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想,陛下对海外,究竟是什么态度呢。 陛下没有提及,如同忘了这件事一般,让三位阁老如同猫爪子挠心一般。 如果说是百姓们都是翘首以待,勋贵们的心思可都打到了新设立的司农寺身上。 司农寺是内阁的,这不假,可要是真的有人去种,想来要用的,定是校尉。 这校尉的人选,可都是在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三人手里把攥着呢。 自己虽说是有个是写的爵位,可谁让自己的爵位只有一个,儿子确实有好几个呢。 更何况,这些个兔崽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当爹的,就是再怎么废物的儿子,自己又怎么可能不为他去考虑呢。 虽说靠着自己的面子,能混个衣食无忧,做个小官。 可过不了多久,终归还是如同那些远方的亲戚一般,变得和老百姓不一样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功。 勋贵们,简单,军功啊,这是实打实的。 可想了想,自己家的,怕是送上战场,是给别人立功去了的。 这要不怎么说,人瞌睡了就有枕头,这司农寺的校尉,不就是个大好的机会。 只用种种地,就能平白无故捡到大功,那可不就是所有人削尖了脑袋都要把自家孩子送往的地方嘛。 就在这种情况下,一道圣旨飞快的送往了江南。 朱厚照总算得了点空闲,去了趟西山,却不曾想,遇见了位不速之客。 “王守仁?好巧不巧,你怎么在这?” 遇见的,正是王守仁。 “回殿下,殿下让学生会试以后来西山,学生不敢耽误,今日,是学生在西山呆的第七日了,学生这些日子,留在西山就是为了再见太子一面。 学生心里有万般疑惑,还望殿下告知学生。” 得,人家是在这专门堵着自己的。 “来,随本宫一块走走,有什么问的,直说不妨。” 朱厚照好在也是一身的儒袍,和王守仁走在一起,倒也不显得违和。 倒是刘瑾,一直亦步亦趋的跟在二十步外。 “殿下,学生在西山这几日来,所见所闻,大为吃惊。 西山百姓,人人富足,民风淳朴,与世外桃源无异啊。 学生问过百姓,对陛下和殿下诚心诚意的感恩戴德,对殿下更是视为再生父母啊。” 王守仁不由得感慨,太子聪慧他早就有所耳闻,可万万没想到,在西山,太子的声望竟是如此之高啊。 土豆的事他也听说了,如今在士林,太子的呼声,很高啊。 朱厚照点点头,面上倒没有什么,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毕竟,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啊。 “伯安啊,你知道这是为何?” 王守仁洗耳恭听。 “那是因为本宫救灾,不是发些粮食就好,本宫给了他们活的希望,让他们有个地方能够卖把力气,能够养活妻儿老小而已。 难道本宫真的是善人? 不是,想来你也清楚,西山等地每年产的煤价值几何,朝廷宫里又获利多少? 相比于本宫花费,小巫见大巫了。” 王守仁没有想到,太子如此直言直语,倒是直接捅破了窗户纸。 是啊,谁不知道,西山是个真正的聚宝盆啊。 “可本宫要是让百官称赞,你说说,这得多难? 就比如说是王师傅吧,本宫得每日好好听学,王师傅的谆谆教诲,不论听没听懂,都得一副心悦诚服,好想被说服了的模样。 你说说,这不是为难人。” 说完以后,王守仁也是深有同感。 自己老爹,最喜欢的,就是说教啊。 朱厚照话锋一转,“伯安,本宫能赈济灾民,绝不是看了些圣贤书,看了几本奏折就行。 你记住,实事求是,从群众中,不对,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无论是做学问也好,还是为官也罢,只要最好了这一句,大抵也就能问心无愧了,别去管他什么条条框框的大道理,返璞归真嘛。 本宫记得之前看过个故事,又是有一年啊,陕西大旱,朝廷派出官员巡视。 结果呢,你猜猜,这官员到了衙门,指着书上的树叶洋洋得意的说,树上叶子为落,哪里有什么旱灾? 这种蠢货还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这叫见微知著,见他奶奶的腿,就是个死读书的废物。 死读书的书呆子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样的人要是做官,可不得要坑死一方百姓啊。” 王守仁不知不觉间停下脚步,落下朱厚照数步之远。 “实事求是,实事求是,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 王守仁就跟中邪了一般念叨着这句。 实事求是他知道,出自《汉书·河间献王传》,修学好古,实事求是。 可后面这一句,可是闻所未闻啊。 朱厚照反应过来,发现王守仁停在原地,走进以后,听着他不住的嘀咕着什么,总感觉,有点瘆人啊。 朱厚照哪里知道,这句被天朝作为群众路线的领导方法和工作方法是何等的不一般,自然是让王守仁心里掀起巨浪。 “那个伯安啊,王守仁,你咋啦?你可别吓本宫啊。” 王守仁猛地抬头,朱厚照一瞧,吓得一个激灵,卧槽,咋了,自己说啥了,他咋眼里包含泪花了。 王守仁深深拜下:“学生,学生受教了,殿下,殿下当头棒喝,让学生醍醐灌顶啊,是学生错了,是学生错了………” 说着,王守仁竟是有些疯疯癫癫,不讲礼仪的跑开了。 朱厚照是真的吓坏了,不是自己说啥了,你跑啥啊。 朱厚照没办法,只得让刘瑾派人跟着王守仁,把他送回家中。 王华当值回府,一副乐呵呵的模样。 岂料刚刚回到府中,就有下人哭诉,说是今日少爷从外面回府以后,就更中了邪一样,嘴里念着些什么,然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内,任谁都不能进去。 如今,夫人和少夫人都吓坏了。 王华大惊失色,赶到府后一看,果然是已经乱作一团,两个女人和一群下人都是哭作一团。 王华知道自己那个儿子倔脾气,没有办法,只得先安慰两人,稳住了后宅。 京师里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揭开了帷幕。 春闱揭榜,南方举人伦文叙喜得第一,紧接着的,就是唐寅次之,王守仁第三。 至于徐经,中倒是中了,名次倒是一般,二十三,相比于唐寅,这就差的远了。 当然,有中就有落,有喜就有悲。 可就在这一片悲喜交加的氛围中,一份弹劾奏疏送进暖阁之后,毁掉了弘治皇帝所有的好心情。 不到半个时辰,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便传唤入宫。 牟斌是个老实人,在任期间,锦衣卫并不张狂,而陛下显然也不喜兴大狱,与文臣更亲近一些。 所以啊,他的锦衣卫自然也就是与人为善了。 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召唤,令他心里打鼓,有些不安。 随即,一封弹劾奏疏便掷在他的脚下,迎接牟斌的,乃是弘治皇帝铁青的脸。 牟斌忙是小心翼翼捡起弹劾奏疏,顿时大惊失色。 奏章上不过数百个字,户科给事华昶弹劾主考程敏政鬻题,事连徐经人等。 奏疏中还称,南方士子徐经贿金提前得了试题,士林哗然。 牟斌只觉得头重脚轻,事情大了。 科举舞弊,这是何等大的事,一分一毫都不可轻忽,而既然有人弹劾,势必不会是空穴来风。 弘治皇帝面带厉声,素来宽容的他,此时也只是冷冷的蹦出一个字:“查!” 这件事,已经触犯了朝廷的底线,是绝对不能姑息下去的。 一百五十九 大明对读书人优待有加,但有一种例外。 科举舞弊。 任何人一旦更这件事有所关联,之前的的优待都成了一纸空谈,全是扯淡。 弘治皇帝亲近文官,他更是明白此事的重要,科举取士,选拔的人才那是关系到大明未来的国策乃至国运,是不允许有一点差错的。 此事,严惩不贷。 外头却传来了客栈里掌柜的声音:“唐贡士,唐贡士,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唐寅这些日子一直都想在见朱厚照一面,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在朱厚照面前自惭形愧,如今也算是有所得,没想到,自己最想找的,却是朱厚照。 正想着呢,外面传来嘈杂声,还有急匆匆的一阵敲门声。 唐寅忙是开了门,便见掌柜气喘吁吁,满脸骇色的说道:“出事了,出大事了,唐贡士,徐贡士出大事,出大事了,你和徐经是不是交好?” “正是。”唐寅看着掌柜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定了定神:“不知有何见教。” 掌柜的同情的看了唐寅一眼:“就在方才,听说礼部右侍郎程敏政与徐经牵涉到了今科科举的鬻题案,宫中已下旨彻查了。 如今,京师里里外外都传遍了。 就在清早的时候,锦衣卫已出动,直直去了吏部捉拿了程敏政,刚刚有人来将徐经带走,,二人被锁拿到了南镇抚司。 听说进了南镇抚司,不到两个时辰,便又传出了消息,说是二人认了。 “……” 唐寅瞬间如遭雷击。 舞弊…… 这个字眼让唐寅心头一凉。 读书人在大明是有特权的,见官任何不跪,减免赋税,就是见到县官老爷,那也是能坐着谈话的。 可以说,,只要不闹得太过份,大抵朝廷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优待无比。 可一旦牵涉到了科举弊案,就全然是另外一回事。 不是,自己不是告诉徐经了,让他避嫌不去,他怎么还……… 如今,唐寅已是考虑不到这么多了。 唐寅只感到后背发凉,然后垂足顿胸,“徐兄,徐兄,此等莫须有的罪名,怎能去忍啊,如此一来,前程全毁啊,前程全毁啊。 以徐兄之才,怎做如此蠢事啊。” 掌柜的在一边悲哀的看着唐寅,“唐贡士啊,不是徐贡士想认,怕是不得不认啊。 这进了锦衣卫,还不是人家想让你说什么,就得说什么啊。 若是当日唐贡士也去了,恐怕今日……” 恐怕锦衣卫的大佬里,得多上一个叫唐寅的倒霉蛋啊。 暖阁里,弘治皇帝面色铁青,刘健,谢迁等人在下面,面色也极为难看。 以往的这个时候,大伙都是高高兴兴的,毕竟,又有一匹新的血液补充进了朝廷,高兴啊。 可万万没有想到,出了科举舞弊一案。 小宦官碍于暖阁里如此沉重的氛围,小心翼翼进来以后,跪倒在地,“陛下,锦衣卫牟指挥求见。” “宣”,弘治皇帝蹦出一字。 牟斌低着头,快步进殿,跪下说到:“臣牟斌,拜见陛下。” “事情查的如何了?” 牟斌脑门冒汗,此事的关联太大了,一个清贵无比的礼部右侍郎,天下称赞的大儒。 一个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吴中才子,新进的贡士,朝廷上上下下都在看着呢。 牟斌不敢马虎,也顾不上许多,当即就把人弄回来了南镇抚司。 半个时辰,就从嘴里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至于这结果究竟如何,牟斌不管,反正是他想要的消息,他得最快的的速度回报陛下,挽救损失。 “回陛下,臣以查明,程敏政与徐经对鬻题一事,供认不讳,是徐经拜访了程敏政,以求字的名义,拿了数百金做润笔,贿赂了程敏政,因而,程敏政泄露了考题给他……” 砰的一声,众人心口一跳。 “败类”,弘治皇帝起伏的胸口,喘着粗气,骂出二字。 两个字一出,几乎是给二人的政治生涯判了死刑。 半刻的时间,所有人都觉得难挨万分。 恢复了理智的弘治皇帝最后开口,“此事已是风沸沸扬扬,朝野民间议论纷纷,不可轻视。 传旨,刑部,大理寺三堂会审,李公,你牵头,此事,你亲自去办。 办案期间,牟斌,无关人等,一律不准见二人。 等到时候,再禀告,朕看,如何处置。” “是,老臣定会秉公执法”,李东阳上前半步,面色严肃。 牟斌也连连回是。 此事在士林造成的影响太大了,锦衣卫又天生和文官不对付,自然就会有些闲言碎语传出。 此时,作为阁老的李东阳,经他手办理,又是三堂会审,完全就可以塞住悠悠众口。 这等的事情,自然也逃不过朱厚照的法眼。 “徐经那厮,真的被锦衣卫弄进去了?” 朱厚照瞪大眼睛,打断了正在绘声绘色,好像自己个亲自看见徐经被逮进去的刘瑾。 “殿下,真的真的,大庭广众之下,不少人都看见了。” “那唐寅呢?此事,和他有没有关系。” “唐寅?殿下,此事,倒是听说和唐贡士没什么关系。” 朱厚照点点头,看来唐寅这货还算是知道听人劝,知道收敛点了。 听人劝,吃饱饭啊。 在锦衣卫,你就是铁打的,怕也是人家想让你说啥就是啥啊。 不管他,不管他,自己作死,拦不住,拦不住。 万万没想到,此事,还真的没过几日,就找到了自己头上。 这一日,朱厚照正在东宫里用饭,张仑却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张仑,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在那晃悠了。” 张仑咧着嘴直笑,跟着朱厚照这么久一来,也算是摸清了朱厚照套路,只要是不触及太子的底线,太子平日,还是很好说话的。 “殿下,臣,臣还真有件事要禀告殿下。 殿下还记得那如薇姑娘?” 朱厚照想了想,“那个花魁?怎么,她不是和唐寅花前月下,才子佳人去了?” “哪能啊,殿下,唐寅一个小小书生,她没那个福分。 臣听说,那如薇姑娘自己赎身,不知所去。 这不,前些日子,那老鸨给了臣张纸条,上面写的,是如薇姑娘的住所。” “嗯?这老鸨子还能让着摇钱树飞走,她图啥?” 朱厚照大为稀奇,这好不容易调教出来一个,就这么心甘情愿让她赎身? 张仑心里一个声音不停的说着,她也得敢让她接客啊。 万一您要是那天想起来,那不就是找死啊。 “殿下,恕臣大胆,恐怕殿下的千金之躯身份,已被那老鸨猜出了。” 朱厚照一惊,不过转头也想明白了,那老鸨怕是阅人无数,什么三教九流的人没有见过,猜出自己的身份,倒也不算什么。 “好了,就这件事?没别的了?” “还有,还有昨日,唐寅去臣的府上找臣了?” “找你?这可稀奇了,他找你做甚?让本宫想想,他是不是想让英国公府想办法救救徐经。” “殿下明鉴。” “你答应了?” “没有,没有,臣不敢”,张仑吓了一跳,连连摇头,“此事事关重大,臣可没有那个胆子。” “你倒是也知道这是趟浑水,不简单,不简单啊。 这唐寅已是乱了方寸了,要不然,和你只不过萍水相逢,连认识都算不上,这是走投无路了。 好了,此事本宫知道了,下去吧。” 张仑磨磨蹭蹭半天,还是不肯离去。 “有事的话,一口气说完,快说”,朱厚照知道,这厮前面的事都是与他没什么屁的关系,这件事,怕才是这厮来的目的。 一下子,张仑竟是有些扭扭捏捏起来,“殿下不是答应臣了,说是帮臣,帮臣求娶………” 朱厚照恍然大悟,卧槽,这厮是想娶媳妇了。 朱厚照开怀大笑,“好啊,你,张仑,本宫记起来了,记起来的,这件事本宫答应你了,自然会办。 这样,本宫挑个时间,把这事给父皇说说,到时候再让英国公上个求亲的奏章就成了。 放心,本宫绝不食言。” 张仑脸上乐开了花,没想到啊,连连谢过朱厚照。 “好了,这回没事了?没事了就滚?” 朱厚照笑骂了一句,张仑乐呵呵的就退了出去。 朱厚照放下碗筷,刘瑾适时上前斟了杯茶。 接下来的事情,他知道。 程敏政,徐经的命是保住了,可前程,就废了。 他不觉得这两个人值得他去保,或者说是,收益投资不成正比。 还得再看看,再看看。 反正这也不急,两个人也死不了。 朱厚照让刘瑾去一趟东厂,拿了有关徐经的档案。 东厂那边见是太子要用,不敢耽误,也不敢多问,最快的速度调了出来送往了东宫。 江南大户,数代壕奢之家。 这些,朱厚照都不感兴趣,不过接下来的一段话,朱厚照倒是看了进去。 家富藏书,梧塍徐氏所筑“万卷楼”中藏有大批从宋、元两代兵荒马乱中幸存下业的古文献。其中有不少天文、地理、游记之类的著作。 藏书?还是有关天文地理的,这个有趣,有趣,倒是稀罕。 要知道,南宋以后,四书五经泛滥成灾,这些自然学科的,倒是少见。 万卷楼,万卷楼,这个名字就看得出,书多啊。 对了,许久不是有个后代,叫徐霞客的嘛。 此人热衷于走遍祖国大好河山啊,看来,这是传统熏陶啊。 但也从另一个侧面反应出,徐家的藏书,绝大部分都是可信的,要不然,徐霞客也不敢这么勇啊。 自己现在最缺的,就是这种书籍啊。 若是真的出海,绝不是自己高中时会画个洋流,大陆轮廓就成的。 地图上肉眼看不见的小岛,可能就是救命的存在啊。 这些,只能是依靠前人的经验来做。 万一里面有些孤本什么的,自己怕是捡到宝,要发了啊。 “刘瑾,让人给本宫盯着,若是徐经的家眷入京了,立刻告知本宫,本宫要去见见。” “是”。 刘瑾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太子真是哪里是坑就往哪里冲啊,这还真的挺符合太子一贯的行事特征。 朱厚照没有料错,徐经的家眷,如今正是带着大包小包的金银细软赶往敬京师。 徐家家计,都由其母薛氏与妻杨氏掌管,二人在江阴的商场上也算是赫赫有名。 短短几日,徐家从天上跌倒了地上。 前脚,徐经高中的消息传来,江阴沸腾啊,徐家上上下下都是一片笑颜。 徐家,终于要有一个官身了。 可紧接着,接下来消息,让整个徐家坠入地狱,遍体生寒。 舞弊,锦衣卫,昭狱,三堂会审,一个个都字眼,光是看就很骇人了。 整个徐家一片哀鸿一片,这是灭顶之灾啊。 还是徐夫人镇定下来,把整个徐家能搜刮到的金银细软,地契珠宝,全都带上,派出了数十人的家生子护送,不过各房的反对,让自己的儿媳杨氏去京城,带着徐夫人的亲笔信,把徐经给捞出来。 而她自己,则是坐镇徐家。 杨氏知道婆婆的意思,虽是有万般不舍,还是泪洒衣襟离开了江阴,赶往京师。 几日来的赶路,最终,赶到了 一连几天,数家都是与徐家数代交好的人家,一听是徐经家的,都是避之不及,唯恐牵连自己,大祸临头。 杨氏虽是愤懑,但也是无奈。 科举舞弊,朝廷当前最重的案子,谁敢管啊,沾都不想沾上。 这些,朱厚照从杨氏如今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不要慌,先晾会儿,朱厚照深知,只有绝望之后,自己才是希望啊。 见之前,还得让徐家的人看看,自己是很有实力的。 朱厚照决定,得去昭狱看看。 北镇辅司的衙门,牟斌这些日子已是焦头烂额了。 此时,有校尉跑进堂内禀告:“大人,太子殿下老了。” 牟斌一个激灵,太子?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 不过没有多想,牟斌带着还在呆愣中的大大小小的锦衣卫的同知,佥事,镇抚使们出去迎接 “臣等参见殿下。” 乌泱泱的,跪了十来人的锦衣卫高管。 “免礼,免礼,牟指挥啊,快起来,快起来。” 朱厚照乐呵呵的说到。 “多谢殿下”,牟斌这才小心翼翼的起身。 一百六十 “牟指挥啊,近来可好啊?本宫看你这气色,差了些啊,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啊。” 朱厚照乐呵呵问道,一副关心下属的模样。 牟斌可不是个傻子,太子平白无故来锦衣卫,总不能是专门来问他牟斌有没有睡觉吧。 “臣多谢殿下关心,臣惶恐”,牟斌一边说着,一边跟着朱厚照进了衙门。 “本宫今日来,是要提个人问问话,不知道能不能行啊。” 朱厚照刚刚坐下,就直直说了出来。 “殿下请说,臣这就将人带来。” “徐经。” ”这,………”牟斌面露难色,若是一般的人犯,别说太子提出来,就是带走,他牟斌敢说些什么。 只是徐经,他牵扯的案子,太不一般了。 若是一般人,牟斌绝对会一口回绝,只是太子……… 没听说过太子和徐经有交道啊。 “知道,知道,本宫不为难你,就把他带来,本宫问上几句话,牟大人和锦衣卫的诸位堂官都在一边看着,这总该行吧。” 朱厚照倒是很善解人意,给出了个方案。 眼见朱厚照如此说了,又是在锦衣卫的衙门了,应是没什么问题。 牟斌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传了出去,天塌下来有太子顶在前面。 牟斌看了一眼,南镇抚司的镇抚使会意了意思,将人犯带了上来。 很快,一个一身囚服,蓬头垢面,隔着远远就能闻到恶臭的囚犯带着手铐脚铐被带了上来。 朱厚照傻眼了,这还是徐经? 之前看见徐经,不说是风流倜傥,锦衣华食,好歹也算是个人啊,这带上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这哪里,还看得出半分的人样啊。 刚一带上来,徐经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连连认到:“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是我贿金程敏政,是我科举舞弊………” 神神叨叨,那里还有半点丰神俊朗的样子。 朱厚照看了眼牟斌,好家伙,本以为牟斌这人和一般的锦衣卫不一样,没想到……… 锦衣卫,都是一群一样的狼狗啊,看徐经这样子,他要是不招,朱厚照才觉得奇怪啊。 牟斌泰然若之,这些本来就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徐经,有人问你话,如实说来。” 一声厉喝,打断了如同中邪了般的徐经。 朱厚照叹了口气,可怜的娃儿啊。 “徐经,抬起头来,看看可是认得本宫?” 徐经木然的抬起头,看着面前高高坐在上面的人,总觉得那张脸分外的熟悉,不知是在哪里见过。 “大胆,还敢直视殿下,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徐经如梦初醒,跪下之后,用着沙哑的嗓子磕磕绊绊喊到:“学生,学生见过殿下。” “徐经,本宫问你,你可还记得本宫?” 朱厚照不厌其烦的再问一遍。 这下子,锦衣卫上上下下,包括牟斌在内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太子看起来,好像还真的认得这徐经呢。 徐经脑子里飞快想着,猛然间蹦出画面,几乎是脱口而出:“潇湘院………” 那个吊打唐寅的人,是太子。 这对徐经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咳………”,朱厚照面色有些不好看,这个,就不用这么详细了。 牟斌这些人一副都是耳聋的模样,心里却是都在感慨。 潇湘院,那不是京师里有名的………烟花柳巷嘛。 太子,怎么会………… 徐经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放声大哭起来,“殿下,殿下,学生冤枉啊,学生绝对没有舞弊啊,绝对没有啊,学生时屈打成招,屈打成招啊。” 这些日子,他过的哪里是人的日子啊,噩梦一般,自己也是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一开始被抓进来以后,他还以为凭借着自己身份风骨,定是宁死不屈。 可是,当他看过锦衣卫的刑具以后,脑子说要宁死不屈,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厂卫之辈,何足怕之。 但是,身子却是很实诚的抖的立都立不稳了。 只消得几鞭子上去,人家说什么,自己不可是全都认了。 以往的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前途无限的天之骄子,如今,也只能是和老鼠臭虫为伴,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吃着发馊的牢饭。 每一时每一刻,徐经都在懊悔,自己若是当初听了唐寅的话,哪里会落得如此下场啊。 朱厚照的出现,就是徐经在绝望之中划过的一丝光啊。 相比于锦衣卫的吃人不吐骨头,即便是在潇湘院给徐经留下极为不好印象的朱厚照,对比之下,简直就是圣人。 更别说,眼前的人,是真的能救自己。 朱厚照又,现在自己才不会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你所说的,本宫不是很清楚,所以,这事,本宫也管不了。 此事,父皇和朝廷都十分重视,想来定会查明真相,你若是真的有冤,到时候定会还你个公道。” 牟斌等人松了口气,吓死个人,刚刚他们还深怕太子话本看多了,会不会脑子一热呢,来上一出包青天的戏码。 徐经如同抽去了最后的希望,颓然无力。 朱厚照看着徐经这般模样,也是露出一副不忍的模样。 “你的夫人进京了,多方打点想要救你,只是此事,走途无路,你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 本宫看她算是有情有义,你写上一封家书,简短点,本宫替你转交给你夫人。 你在昭狱里,还是积极点,事虽已至此,不到最后一刻,一切可都还没有定局。 牟斌,徐经虽是有罪,如今,朝廷可是还没有下旨剥去他的贡士身份,我大明的读书人,还是要讲些体面的。 还有程敏政,也都如此,不知此事,算不算是………” “殿下言重了,殿下仁心,臣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徐经那张没有生气的脸上总算有了丝神色。 有人取来笔墨,文思泉涌的徐经想着妻子母亲,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写些什么。 最终落笔,区区百字,哪能写够些什么啊。 朱厚照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心满意足的离开。 徐经又被带回来的暗无天日的昭狱里。 只不过与之前不同,待遇什么的,的确是好了不少。 至少,饭不是馊的了。 朱厚照眼看时间差不多了,火候也够了,让刘瑾跑一趟,把杨氏带到西山。 刘瑾不费功夫的打听到了杨氏的住处,让仆人禀告,就说自家的主子要见你家少夫人一面,说是有徐经的消息相告。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一个妇人走出,眉眼间带着几分防备,“这位小哥,你说你家主子能见我相公,此话可是当真?” 刘瑾也不废话,拿出徐经在昭狱里写的家书。 杨氏半分疑惑,半分希望的接过以后,只是扫了一眼,惊的顿时一声轻呼,泪珠滚落。 这字迹,分明就是自家夫君的手笔,就是烧成灰了,她也识得。 杨氏擦干眼泪,“敢问小哥,你家公子家住何方,妾身亲自去拜访。” “我家主子让小的来带少夫人前行,还请少夫人动身吧,我家主子的性子不算太好,不喜等人。” 杨氏不顾家丁阻止,毅然决然跟着刘瑾动身。 到了西山,杨氏停步在外,等着刘瑾前去禀告。 一盏茶的功夫,刘瑾已是出来,“还请少夫人进去,我家主子要见你。” 杨氏点点头,谢过以后,进了院中。 小心翼翼推门而入,朱厚照坐在椅子上,抬起眼皮打量了一眼。 第一个映像就是,当真是个美人。 婀娜多姿,肤白塞雪,眉清目秀,带着一股干练,一副江南女子的美艳。 “妾身见过公子。” “坐吧,茶水自用”,朱厚照指了指位子,“你是徐经的夫人?” “贱内正是。” “信看见了?” “有劳公子费心,妾身在这,先替夫君谢过殿下了。” 杨氏姿态放的极低,对眼前人的身份虽是不知,可她知道,能从锦衣卫的手里拿到自家夫君的书信,这样的手段,通天也不为过。 “那就好,牟斌那,我已经知会了一声,至少现在在锦衣卫那,也不会受什么皮肉之苦。” 杨氏心里翻江倒海,豺狼虎豹似的锦衣卫,在这人眼里,也就是知会一声的样子。 怎么滴,莫不是锦衣卫是他家的,说的他像是皇帝一样。 想想之前所托之人,一个个听见锦衣卫的大名,已是大气都不敢喘,左右四看,生怕有人。 锦衣卫本是让人闻风丧胆,得了圣谕的锦衣卫,更是索命的阎王啊。 “怎么,不信?” 朱厚照挑挑眉,慢条斯理说到。 “不,公子说笑了,妾身怎敢不信?” 这封家书,就是最好的证明。 “听说,你来京师找了不少人?徐家在京师定是有些门路,可是有人愿意伸把手搭救?” 朱厚照明知故问。 杨氏苦笑摇摇头,皇帝亲自点的钦案,又有谁,敢去碰呢。 “江阴那,恐怕日子也不好过吧。” 杨氏点点头,若是真的有办法,又何须她一个妇道人家出来抛头露面呢。 “离家的时候,婆婆让妾身入京,带上了半数家财。 恐是婆婆也知,夫君若是真的惨遭不测,徐家恐是有灭顶之灾啊。” 说到最后,嗓音里已是带着哭腔。 徐经是整个徐家的希望,徐经的认罪伏法,很有可能让那些暗处盯着徐家的人再也没有最后一丝顾虑,一拥而上,撕的片甲不留。 到那个时候,不说大富大贵,有没有条活路都是难说啊。 朱厚照这人,最是见不得女子哭的,尤其是这种好看的人哭。 “好了,好了,还没有到此,谁说徐经一定会死?” 杨氏顿时抬起头,好看的眸子盯着朱厚照有些发慌。 “你也别太高兴,你以为这件事好办? 科举舞弊,自古就是大事,如今皇帝动用厂卫,就连内阁的李阁老都牵头此处,这是势必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 这里面,最要命的不是徐经,是程敏政。” 杨氏一脸迷茫,她只是个妇道人家,最多打理打理家中的买卖,至于这些事情,她哪里懂得。 朱厚照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文官内部的争权夺利啊。 程敏政为人太过放浪但却是官运亨通,从殿试榜眼,翰林编修,历官侍讲、经筵讲官、左春坊左谕德、东宫讲读官、少詹事兼侍讲学士,再到太常卿兼侍读学士、掌院事。 最后,转詹事兼翰林学士,进礼部右侍郎,清贵至此,说是一只脚迈入内阁都不为过啊。 你想想,这样的人,朝廷上上下下怎么可能不会有人盯着,有人会使绊子,在加上此人的性子,这次事情,分明就是冲着程敏政所去,要将他赶出朝廷,置于死地。 徐经,只不过牵连其中了。 杨氏不懂朝廷里的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是听到死这个字,就觉得身上发寒,“不是说李阁老公平端正,陛下对士子厚爱有加,怎会………” “哟,你还知道的不少啊”,朱厚照存心了要吓她,阴森森继续说到,“可你不要忘了,程敏政与徐经已是认罪了,就算说是厂卫屈打成招,可是程敏政收了徐经的银子,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管是什么理由,此事,谁都抵赖不了,咬死了就是贿银又如何?” 这下子,杨氏真的被吓怕了,眼见又要雾气蒙蒙,却知听得朱厚照哈哈大笑起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说的没错,多亏了是当今的陛下和李公啊,要是换了别的皇帝,恐怕就真的死的不能再死了。 好了,闲话少扯,知道今日找你来为何吗?” 杨氏心里一紧,总算是要步入正题了。 “我与徐经啊,也算是有一面之缘,这点交情,最多就是让我送封家信。 夫人是个买卖人,接下来,要谈的就是买卖了。” 杨氏恢复了几分气度,“还望公子明示,救出我家夫君,徐经就是千金散尽也在所不惜。” 朱厚照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好大的口气?这种案子,谁去救不是嫌命长? 还有,你徐家的家产才有多少,你觉得,我看得上?” 杨氏一时语塞。 一百六十一 杨氏大抵是明白了。 接下来杨氏的动作,倒是把朱厚照吓了一跳。 只见得杨氏咬着朱唇,犹豫了半天,素手伸到了衣带。 朱厚照的意思,她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之前也不是没有登徒子不怀好意过,只是杨氏明白,那些人,只不过是馋她的身子罢了,若是真的有办法,她……… 只是眼前的人,不一样,至少,那封信让杨氏看见了希望。 病急乱投医的杨氏,已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妾身已是残花败柳,若是公子能救我家夫君,妾身,妾身………” 朱厚照心里卧槽,自己就这么像登徒子不成。 大姐,我还小啊,我还是童男啊。 朱厚照哭笑不得,“我说少夫人啊,你多想了,我要的可不是这个,据我所知,徐家在江阴,乃至于整个江南,在藏书一面,也算是屈指可数,听说里面有不少山川河流之书,还有航海之术,不知道我说的是还是不是啊。” 杨氏僵在当场,面色绯红,看着朱厚照一脸真挚,难不成,是自己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至于那藏书,杨氏还是知道的。 “回公子的话,夫家在前元乃至宋时,那是海贸兴盛,故当年倒是也有不少有关这方面的藏书。 公子想要的,是这些?” 杨氏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确定的再次询问一遍。 朱厚照点点头,算是给杨氏吃了颗定心丸。 “若是公子真的可救出我家夫君,妾身定当双手奉上,一辈子感念公子恩德。” “放心吧,徐经,死不了”,朱厚照做了个保证,反正就算没有自己,徐经最后的下场也只不过是剥去官身,终身为吏罢了。 杨氏得了担保,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松下来些。 “对了,徐家在江南,做些什么买卖啊”,朱厚照画风突转,询问起了徐家的底蕴。 杨氏不敢隐瞒,一一说来。 朱厚照听得极为仔细,不时地发问两句。 朱厚照敏锐的抓住了其中的一句话,“徐家和江南的那些海商有交道?” 杨氏有些微微尴尬,大明海禁,所谓的海商,自然就是走私的商贩,甚至有不少都和倭寇打交道。 这些消息,就是徐家的偏支都不清楚,整个徐家上上下下,知道了,不超过五个人。 这其中,就有她。 要是平常,杨氏怎么可能将如此机密告诉他人,万一被有心人安上个通倭的罪名,岂不是灭顶之灾。 只是现在,局势逼得她不得不如实说来 “是,以往有些大商贾要在江阴一带收丝,都是寻到我家来定。” “船呢,那种可以出海的大船,你们徐家有没有接触过。” 朱厚照试探发问。 杨氏微微点点头。 “我问你,你们徐家有没有可能定一艘船,就是那种可以出海的船,最好是福船一类宋大船”,朱厚照有些激动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本来以为能弄到点资料就行了,没有想到,这还有意外收获啊。 既然父皇交代自己要出海,出海,说到底,就得有船。 朝廷的确是有官方的造船厂,可是自己也得敢用啊。 所以剩下的选择,就是只能在民间里寻找了。 可这种玩意儿,属于那种有钱你都买不到的,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谁会把这种杀头的东西告诉你啊。 有大船的,恐怕只有江南的海商才有。 可这样的人,面上都是本分人家,就是弄,也要点时间啊。 可是如今,朱厚照立刻察觉到,徐家将会是打开局面最好的缺口。 有的时候,徐家这样的商贾身份,要比官身要办起来的事要容易的多。 杨氏也不明白,为何眼前的人突然对船这东西如此感兴趣,“这,妾身也不好说………” “无事,无事,你且现在京师住下,要不了多长时间,徐经就会无事,也无须紧张,以我对皇帝的了解,徐经不会有什么大事。” 杨氏瞪大了秋水眸子,他怎么敢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保证自家夫君无事,还说凭借着他对皇帝的了解……… “再说了,就是真的有什么,我也会保他,这世上,不客气的说,我要是都保不住,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那都没有办法。” 朱厚照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氏只觉得,好大的口气啊……… “刘瑾,刘瑾,滚进来………”朱厚照突然大喊大叫,吓了杨氏一跳。 “来了来了”,刘瑾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窜进屋内,“主子,怎么了。” “刘瑾,准备一下,本宫要进宫见父皇一趟,你拿一千两银子,去锦衣卫一趟,交给牟斌,记住了,不管他要不要,实在不行,你撂下银子就走,听见了吗?” “明白了,殿下。” 朱厚照好像把杨氏当做空气人一般,然后就火急火燎的就走了,只留下了原地石化的杨氏。 本宫,父皇,………… 眼前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杨氏反应过来,只觉得心悸。 怪不得,他能从锦衣卫手里拿到信,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害怕……… 哪里是他怕锦衣卫,锦衣卫活该怕他啊。 晕晕乎乎的杨氏突然想起一事,进京的时候,好像听人说了,西山,就是太子一手建起来的。 暖阁里,弘治皇帝的心情很是不好。 科举舞弊一案,已是愈演愈烈了。 就在此时,有人通报,李东阳求见。 弘治皇帝精神一震,看起来已是有了结果了。 弘治皇帝只留下了萧敬,屏退了周围的人。 李东阳入阁,也是一副疲倦的模样,行礼之后,随即道:“臣见过陛下。” “阁老看起来辛苦了,如何了?”弘治皇帝安抚两句,就直入正题,深深地看着李东阳。 李东阳沉默了片刻,最后蹦出一句话:“陛下,查无实据。” 弘治皇帝一愣。 查无实据? 朝廷上上下下如此重视,锦衣卫,内阁都动了,就搞出来查无实据。 弘治皇帝顿时面色垮了下去。 李东阳看着弘治皇帝面色不爽,随即道:“陛下所有的人证,臣都已重新盘问过,大多都是语焉不详,只是说大抵,猜测,这些,都不算得铁证。 程敏政和徐经二人,老臣去了昭狱,亲自过了堂,从他们的话语之中,还有神态来看,老臣可以断定,他们此前招供的事实,也都是屈打成招的结果。” 屈打成招…… 这……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李东阳继续说到:“至于贿赂一事,臣也查明,那程敏政在文坛素有名望,徐经作为新进之人,前去拜访,倒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这个时间,就………” 李东阳有些尴尬,这个时间,太敏感了,你既可以说是拜山头,联络感情,当然,有心之人,说成贿赂,倒也是说得过去。 李东阳继续说到,“陛下,此事其实自文皇帝开始,便早已蔚然成风,润笔之费,虽是隐疾,有伤体面,但还是坐不得证据的。” 这要是做的,恐怕我老李也算是贪污受贿,科举舞弊,要去吃牢饭了。 “若是以此来断定,徐经与程敏政勾结,科举舞弊,未免太过牵强了。 臣还查看过徐经的文章,他的文章,有些才气他毕竟也是江南才子,底蕴深厚,高中的话,倒也是情理之中。 可要说十全十美,这,臣实话实说,比起伦文叙,唐寅等人的,差之甚远,文笔之间,多有疏漏。 倘若他事先得到而来考题,根据他以往的的文章,断然不只是会试第二十多名的名次。 老臣可以保证,以徐经的才学,若是事先知道考题不说多的,最多一夜,就能做出锦绣文章,名列一甲。” 弘治皇帝抽了口凉气,,才道:“阁老的意思是,是户科的给事华昶诬告,而锦衣卫屈打成招,坐实了程敏政和徐经科举舞弊的罪名?”李东阳点点头,却是道:“臣,还查到,……户部给事中华昶和礼部右侍郎程敏政早有嫌隙,两人平日里就……” 诬告……冤案! 弘治皇帝脸色骤变。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此案已经引起了全天下的关注,会试的舞弊,那可不是别的,那关系到的,乃是抡才大典。 不少人私下里都说,这次出的案子可是多年来没有的,恐怕是少有的大案。 到时候,恐怕下狱的下狱,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指不定谁还要丢掉颗脑袋啊。 可结果,现在李东阳得出来的结论是,这是一场因为官员矛盾,锦衣卫屈打成招导致的一场冤假错案。 就这,朝廷还把它当做头号大案来抓。 这不是,这不是………… 弘治皇帝紧接着想到了更为可怕的,接下来,朝廷该如何解释,天下人又如何看待朝廷。 弘治皇帝面色铁青,“传,锦衣卫牟斌滚进宫来,现在,朕闲杂就要叫他。” 萧敬胆战心惊的出去传旨。 弘治皇帝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李东阳立马明白了弘治皇帝的意图。 皇帝没有错,朝廷也不能错。 所以,错的只能是程敏政和徐经。 可陛下历来宽宥,又是如何……… 就在此时,有小宦官在外喊到:“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弘治皇帝最是烦心的时候,听到这,更是多加了烦恼。 吐出口气,“传。” 朱厚照一副火烧屁股的样子窜进殿内,吓了弘治皇帝和李东阳一跳。 太子,怎么了这是……… “胡闹,身为堂堂储君,曾可如此慌张?” 弘治皇帝下意识的训斥到。 朱厚照一副哭丧着脸,“父皇,父皇,出大事了,李公也在这,正好,李公在这要给本宫作证啊。” “到底怎么了,好好说。” 朱厚照看着弘治皇帝,“父皇,父皇,有人,有人要谋反。” 什么,弘治皇帝与李东阳面色巨变。 有人要谋逆……… 这可不是小事,再加上朱厚照这般慌慌张张的样子,更是有坐实的意味。 一时间,见过大风大浪的君臣二人都是有些慌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要谋反,太子?你慢慢仔细说来?” “是,是儿臣……” 朱厚照哭着嗓子说到。 弘治皇帝呆住了……… 李东阳更是觉得脑子跟不上了,太子跑到陛下这来,哭着说说自己要谋反……… 弘治皇帝突然想把自己儿子脑袋给撬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啥。 “父皇莫不信啊,儿臣给牟斌送了一千两银子,若是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说是儿臣收买锦衣卫,不就说儿臣要有反意,儿臣害怕啊,儿臣害怕要是搜出银子,那不就是坐实了儿臣的谋逆罪名,到时候,到时候岂不是武帝和戾太子的事啊…………” 弘治皇帝平复着心情,不生气,不生气,好歹,他也算知道这个典故,算是看书了。 有长进啊,也算是有了长进。 只是……… 弘治皇帝突然一把拽住朱厚照的衣脖,一千两,你就想收买锦衣卫,你是看不起牟斌还是看不起朕。 弘治皇帝嘴里骂道:“朕这辈子,有你这个儿子,朕,朕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不生你算了。 谋逆,谋逆,朱厚照,你能不能有点出气,你谋逆,别来找朕啊。 你要是真的有这个心思,朕也敬你是条汉子,你,你,还戾太子,你是不是太瞧得起自己来啊………” 弘治皇帝只觉得,丢人啊,丢人啊,这玩意儿今天可是丢人丢大了。 必修二,不打他一顿,解不了气…… 一边想着,弘治皇帝已是不顾礼仪脱下里靴子,要和朱厚照来个亲密接触……… 朱厚照毕竟才十来岁啊,然后,朱厚照觉得,自己是不是玩脱了。 李东阳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不得不说,打起太子来的陛下,与往日截然不同啊,虎虎生威,霸气侧漏啊。 以太子的性子,看来,这项活动,可以作为陛下强身健体,发泄心情的最佳方式啊。 正当弘治皇帝要动手时,李东阳却是突然开口:“陛下且慢。” 父子二人都看向了李东阳,李东阳眼里发光,“殿下可是来劝谏陛下的?” 啥………… 弘治皇帝古怪的看了一眼被按着的朱厚照。 “殿下这是以自己自比徐经,以牟斌比做程敏政?” 一百六十二 弘治皇帝这才觉得有些蹊跷,这才认真的想了想。 经过李东阳这么一提醒,弘治皇帝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太子刚刚所说的,与程敏政,徐经的事如出一辙。 同样的,只有贿银,太子给锦衣卫的指挥使行贿,若不是知道自己儿子的秉性,换作别的皇帝,会不会也认为……… 弘治皇帝背后有些发毛。 接着,弘治皇帝放下了手中的靴子,“阁老,朕已经知道了,到时候如何决断,朕自有分寸,先下去吧。” “是,那陛下,老臣就先告退了。” 等李东阳刚刚离开,弘治皇帝就重新坐回龙椅上,“你怎么今日想起来要问徐经的事?” 朱厚照似是惊魂未定,“儿臣,儿臣与徐经有过一面之缘,碰巧,今日遇见了徐经的家眷,他夫人从江阴赶来………” 朱厚照一五一十的老实交代。 “怪不得”,弘治皇帝看了朱厚照一眼,“你可知徐经的案子真相如何?” “不知道,”朱厚照摇摇头,“但是儿臣觉得,十之八九乃是冤案,别的不说,徐经好歹也是举人,若是真的泄题得了题,绝不是今日的这般名次。” “你倒是猜的清楚”,弘治皇帝有些吃惊,没想到,朱厚照的想法和李东阳极为相似。 “你看上徐家什么了,要不然,朕看你这样子,不像是会为一个书生专门来一趟”。 弘治皇帝眯着眼看着朱厚照,自己的儿子太清楚了,无利不起早,若不是徐经手里有什么他想要的,他才犯不上。 至于说什么爱惜人才,你要是真的爱惜人才,平日里少气气杨廷和才是对的。 还未等朱厚照开口,外面传来了萧敬的声音:“陛下,老奴回来了。” “哼”,弘治皇帝冷哼一声,暂时放过了朱厚照,“让牟斌滚进来。” 朱厚照听这话语,就知道这位牟指挥怕是哪里做的不好,惹怒了自己老子啊。 而且看着样子,气的不轻啊。 萧敬进了殿,牟斌低着头跟在后面。 “牟斌,朕问你,之前程敏政与徐经的证词,可你是大刑之下才招供的?” “这,臣,臣不是清楚”,牟斌不敢隐瞒,他知道陛下有此问,定是知道了些什么,硬着头皮,打着马虎眼。 “好,好一个不清楚,那就好好看看,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看看朕的锦衣卫,做了什么好事。” 弘治皇帝肝火更甚,将李东阳写的奏章扔在牟斌面前。 牟斌战战兢兢捡起之后,只是飞快的扫了两眼,然后就吓得面无人色一般,“陛下,陛下,臣,臣不知啊,臣真的不知道程敏政与徐经是受刑之后才认罪的,臣,臣有罪啊………” 往往说自己有罪的,其实大多时候,并不是认为自己有罪,只是需要一个借口罢了。 就相当于,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督办的钦案,居然不知道是自己手下人大刑伺候得出了证词。 这话,说出去,有人信吗? “好啊,好啊,如今,满朝文武,天下人都在看真相如何,难道朕要告诉天下人,这一切都是朕昏聩,没有识人之明,是宫中的爪牙锦衣卫屈打成招吗? 倘若如此,天下人会怎么看待朝廷,朕又怎么会看待自己?啊?” 弘治皇帝如同咆哮的怒狮,发泄着不满。 此事的牟斌,当真是吓坏了。 弘治皇帝坐在龙椅上,灌了口凉茶,压压怒火。 “牟斌,即刻起回去,锦衣卫上上下下,都要好好整顿,五品以上的,罚俸半年,你牟斌,一年,要以此为鉴,知道了吗? 朕不希望,再有下次,明白了吗?” 弘治皇帝终究还是念了牟斌这么些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是,是,陛下天恩浩荡,臣回去以后,立刻着手整顿,绝不负陛下天恩。” 牟斌磕头如捣蒜,心里却是松了一大口气,这关,总算是过了这关了。 等牟斌走后,萧敬这才如同活了过来,“陛下息怒,切莫生气,切莫生气,牟指挥此次只是疏忽了,肯定不会再有下次了。 牟指挥劳苦功高,对陛下忠心耿耿,上一次殿下去南京,牟指挥可是亲自带着锦衣卫的人马去把殿下给迎回来的。” 朱厚照一听,卧槽,萧敬这个阴阳人的东西,这是在火上浇油啊。 这明着看,萧敬这是在给牟斌说好话,可这实际上,不就是说牟斌这厮就是个废物,除了忠心了点外,其余的,啥事都干不成呢。 什么亲自去南京接自己,这不就是提醒父皇,你看看陛下,上一次,整个东宫的锦衣卫都看不住太子,硬是让太子跑了,一路跑到南京,你说说,这有个啥的能力。 果然,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弘治皇帝就更是生气了。 “好了,朕知道,萧敬你这是好心为牟斌说话,只是此事,实在是令朕不满,锦衣卫,也的确好好要整顿整顿。 对了,你的东厂,要引以为戒,不可如锦衣卫那般。” “是,陛下。” 朱厚照傻了,不是,爹,你从哪看见,萧敬这是在给牟斌说好话啊。 弘治皇帝深吸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几许痛苦之色,口里则道:“下旨,至锦衣卫,命诏狱立即放人,礼部右侍郎程敏政,罢官还家。 贡生徐经,削除仕籍,发充县衙小吏使用,终身不得科举。” “是”。 弘治皇帝虽是不忍,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朝廷没有错,可若真的将错怪在了程敏政,徐经身上,弘治皇帝却又是于心不忍。 若是换作太祖太宗那样的,只是两颗人头而已,比起朝廷的脸面来说,恐怕连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可宽宥的弘治皇帝,自是做不出来这等的事的。 既然这样,那就折中,从轻发落。 二人虽是有些委屈,但案子,是万万不能翻的。 命,还是可以留下的。 再说了,这样的处罚,也不轻了,足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 萧敬正要下去,朱厚照却是突然开口:“且慢。” 弘治皇帝有些不满的看着朱厚照,“怎么,徐经的命已经保住了,你还想做什么?” 朱厚照开口说到:“儿臣还有几句话想要告诉父皇。 父皇的做法,对徐经,程敏政来说,的确是天恩浩荡了。 儿臣觉得,对徐经来说,断了他的科举之路,是不是,有些过于苛刻了。 就算今日的不是徐经,换作任何一人,都是要到昭狱里走一遭的。 儿臣觉得,事情的根源,终究还是在程敏政身上啊。 再说了,父皇若是真的如此,父皇,当真能心安?” 萧敬听到这,背心直冒凉气,只觉得太子这次,实在是有些,口无遮拦了。 弘治皇帝哪里不知,内心深处,他也清楚,徐经也只不过是受的是无妄之灾罢了。 可是,这刺被朱厚照挑出来,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弘治皇帝语气冷了下来,“那你希望朕如何? 让天下人知道,朕犯了错,弄出一场闹剧,朕不是个圣明天子? 朕这次错了,那下一次呢,其余的圣旨会不会错,是不是也要遭人非议质疑? 难不成,朕还要下个罪己诏,去太庙告祭祖宗不成? 太子,你记住,为君者,可以后悔,但不能错。” 越往后,弘治皇帝的语气缓和了些,“若是真的想要补偿二人,日后,私下里赐些赏赐就可,给他一世富贵平安就可。” 话说到这,朱厚照也不能再说些什么,只好祭出大招,“儿臣要事要禀告父皇,还请萧伴伴………” 弘治皇帝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已经留住了徐经的命,为啥朱厚照还是穷追猛打,还是不肯跳过去。 要是换作别人,弘治皇帝早就不满到极点了,可是,终归是自己的儿子……… “萧敬,你先下去吧。” “是”。 “萧敬心思酸溜溜的,虽是早就知道,可还是有些失落啊。 自己割了宝贝,进宫伺候的陛下这么多年,还是比不过人家父子啊。 有事,自己就要出去啊。 等萧敬出去以后,弘治皇帝有些不高兴,“说罢,朕倒要看看,你究竟要说些什么。” 萧敬在外面呆了不到一刻,就听见殿门一响,殿下探出脑袋,说是陛下找他。 萧敬进了殿,只见得朱厚照满面春光,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朱厚照立马蔫巴巴的收了下去。 弘治皇帝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萧敬,程敏政的旨意,不变,至于徐经,削除士籍改为废除功名,听明白了吗?” “是,奴婢知道了”。 萧敬心里翻江倒海,震撼的不能在震撼了。 削除士籍和废除功名,那可不是一个概念的。 削除士籍,也就是说,断了你科举的路,没了身份,你这辈子就甭想当官了。 可是若是只是废除功名的话,那可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就是你这次成绩作废了,下次再来吧。 不就是从头再考,徐经能中贡生的水平来看,接下来最多四五年的时间,就还有机会入仕啊。 朱厚照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啊,总算是从开除学籍变成了补考了,结局大不一样啊。 结果不赖,不赖。 萧敬终究还是觉得,父子就是好啊,哪怕是换作刘公,陛下可能都不会回心转意。 萧敬越发好奇,也不知道太子到底说了啥,陛下居然做了这般大大让步啊。 对于陛下的这道旨意,对于整个舞弊案的结果,朝廷上上下下的官员等人俱都已心知肚明了。 不少人也都看出了,此案之中,程敏政和徐经二人,实是有些冤枉。 虽然已经查实,可陛下依旧没有平反,但也是让程敏政和徐经二人逃出生天,留了一命。 大伙都清楚,为的,不过是宫中和朝廷的脸面。 宫中和朝廷的威严,本就不容侵犯。 朝廷,没有,也不能有错。 所以啊,即便是有些同情二人的人,却也知道其中的要害,更别说是翻案,让陛下回心转意,对二人进行平反。 如此结果,现在看起来,不幸中的万幸,不好中的最好。 杨氏早早带着人在锦衣卫的衙门附近等着了。 朝廷发了圣旨,说是有了定论,自家相公,要出昭狱了。 杨氏眼疾手,快眼看着家丁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挽住了来人。 仔细的打量,便见来人蓬头垢面,早已是面目全非,走路一瘸一拐,身上虽披了一件还算干净的衣衫,可依旧看得出,身子羸弱,定是受了不少的苦。 杨氏百感交集,低呼一声:“夫君。” 家丁们悚然,眼前这个比乞丐还乞丐的人,真的自家少爷? 徐经与杨氏四目相对,杨氏已是热泪盈眶。 那个曾经那个英俊潇洒,且一掷千金的江南才子,已是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人,形同乞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腐肉的恶臭。 家丁们不由得胆寒,敬畏的看了一眼眼前的锦衣卫,这锦衣卫,还真是龙潭虎穴,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徐经双目无神,只是凝噎:“夫人,夫人,为夫想不到,想不到啊,为夫还能再见你一面啊。” 夫妻二人抱头痛哭起来,这些日子,如同生离死别啊。 “是太子殿下救了你啊,,救了你啊。 夫君牵涉到了如此重大的舞弊案,现在朝廷又没有平反昭雪,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将人放出来? 一定是殿下,殿下大恩啊,大恩啊。” 这种激动,可想而知。 虽说太子答应了营救徐经,哪里想到这么快,自家夫君就放出来了啊。 这其中花费的心力和风险,恐怕不少吧。杨氏激动地将事情的原委和徐经说了,好在也是周围无人。 徐经听罢,也是滔滔大哭起来。 杨氏擦干眼泪,露出笑颜,“好事,好事,夫君平安归来,这是好事。 夫君,咱们回家,回家,不考什么功名了。 咱们回家,好好过日子,娘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娘要是知道夫君无事,定是高兴极了。” “好,回家”,徐经在昭狱里的几日,鬼门关上走了一圈,以前不少的事情也看开了,看淡了。 我徐经,大抵就没有做官的命。 一百六十三 夫妻二人,相互扶持着就要离开,一抬头,打眼看去,杨氏看见个熟悉的面孔。 那人上前几步,杨氏赶忙施了万福,“见过公公。” 来的人正是刘瑾。 本来刘瑾来找杨氏时,杨氏还觉得奇怪,这人怎么面白无须,说话嗓音带着尖。 后来仔细一想,可不就是个公公嘛。 刘瑾笑着拱了拱手,“徐相公,杨夫人好啊。 徐相公九死一生,咱家该恭喜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见过公公,公公说笑了,草民哪里有什么可喜可贺,多亏了殿下洪恩,殿下洪恩。” 徐经连连说着。 “这,徐相公知道就好,倒也不要到处去说,免得殿下难做啊。” 刘瑾笑着说着,言语间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太子救了你,可不是让你到处乱说的,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说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知道了,知道了,草民知道了,草民,草民铭记在心,铭记在心。” 徐经再也没有进昭狱前的意气风发,处处做小,小心谨慎,与之前大为两样。 “徐夫人,殿下说了,殿下答应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徐夫人可要食言啊。” 刘瑾压低嗓音,露出森森白牙。 杨氏赶忙说到:“还请公公回去禀告,妾身已经传了书信回家,妾身断断不敢食言。” “好,好,那就好,”刘瑾眉开眼笑,继续问道:“那徐相公与徐夫人接下来可是有什么打算。” “这,草民只想和夫人一同回乡,再也不问科举一事,只求的全家平安喜乐就好。” “人各有志,殿下交代了,让二位先在京师里住上几日,徐相公这刚出昭狱,身子羸弱,正是须得好好静养几日。 过几日,殿下会见二位,还请二位不要着急离京。” 这,徐经与夫人对视一眼,“劳烦公公回去禀告,我夫妇二人这几日就在京师住下。” “好,好,那咱家就不打扰了,二位小别胜新婚,好好互诉衷肠,在家就先告退了。” 刘瑾该说的都说了,也知趣的离开。 “有劳公公了,公公慢走。” 回到客栈,徐经迫不及待的问了杨氏许多事情,得知太子要的乃是自家祖上的藏书,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藏书固然珍贵,可比上自己的命,又是一文不值。 徐经问了不少家里的事,得知自己进了昭狱以后,徐家内忧外患,仅靠着老母支持局面,不由得感慨,痛骂自己不孝啊。 “母亲如此大的年纪了,还要为我担惊受怕,真是不孝,不孝啊。” “夫君,夫君平安无事,婆婆定是息不自禁”,杨氏安慰道,“只是夫君,此番回去,夫君真的不打算继续科举了吗?” “不是为夫不敢,只是其中的深浅,为夫是真的怕了啊。 为夫以往的,以为入仕做官,实现抱负,造福苍生,光宗耀祖,可为夫是真的没想到,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啊。” 除了这些,最重要的是,他徐经,现在就是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啊。 就算自己侥幸入了仕,谁又敢和有前科的自己交好啊。 官场是什么,那是最讲师承,同窗,同乡的地方了,那都是互相照应,才能立足的啊。 可自己,到时候官场是自己孤身一人,岂不是更加分外凶险。 夫妇二人皆是沉默不言,徐家这么多年就指望徐经了。 这下子,这下子,也算是断了。 真正的大族,又有哪一个不是官场上有人呢。 他们这一房,以后的日子,恐怕就不会那么好过了。 杨氏知道,自家夫君从小到大都是读书,如今心灰意冷,恐怕这心里更是难过万分,自己,有怎么能在说些什么呢。 如果说是徐经心灰意冷,那程敏政,就是心如死灰。 回到府邸,同样的场景上演在程府里,只是程敏政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着生不如死的悲凉。 见老爷这样,程府上上下下都是噤声不止,气氛压抑。 程敏政知道,自己这辈子,就算完了。 罢官,也就意味着,自己这前半辈子就算是白活了。 自己是罢官,不是致仕,也就是说,什么退休的福利,自己是一概享受不到。 可自己才五十来岁啊,正是满心壮志的时候啊。 一路走来,官运亨通,已是礼部右侍郎,未来内阁最有力的候选者,清贵的不能在清贵了,又在文坛有一席之地,被同辈推崇。 如此大好的前程,如今,官职丢了,士林声名狼藉,以往的一切,只是眨眼间,全成了镜花水月,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华昶。 想到这个名字,程敏政再无任何风度,眼睛赤红,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都是他,自己才会有这般下场。 五十岁啊,自己才五十岁啊,难道自己就真的要归乡等死。 要是别人,哪怕被罢职回乡,大可以用来养养声望,等到新君继位,到时候就是再次启用,高官厚禄,红衣大袍。 可是自己,毫无办法啊。 程敏政欲哭无泪,可又没有什么办法,没人敢给自己说话,自己的案子已是铁案,绝无反转的可能。 别说是当今一朝,就是新君登基,自己都再也回不到朝堂上来啊。 程敏政想到这,只有深深的绝望。 足足一天一夜,程敏政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急得外面人团团转。 就当外面准备要破门而不是,程敏政打开房门,一夜之间,头上竟是多了不知多少的白发,整个人也都苍老不少。 “夫人”,程敏政声音低哑,颇有些有气无力,“这些日子,府中在京师的铺子什么的,都发卖了吧,收拾收拾,等收拾好了,就回徽州老家。” “老爷,老爷您的意思是,咱们再也不回来了?” 程夫人吃惊不已。 “不回来了”,程敏政苦笑几分,“这京师从为夫入仕一来,住了二十多年了,住了这么多年,厌了,现在想想,这天子脚下,还真的不一定比咱们家里好,还是咱们南边的老家好。 既然为夫没了官身,京师居之不易啊,正好,咱们回家去。” “好,好,那咱们过些日子就回去,妾身也觉得还是家里好,比京师这暖和多了,每年京师,都是冷的刺骨啊。” 程夫人顺着程敏政的说着,安慰着程敏政。 “对了,夫人,府里的下人都是跟了多年,要是愿意跟咱们一块回去的,那就一块走,要是不愿意的,多发些银子,厚待人家。” 程敏政最后还不忘叮嘱着。 “好,老爷,妾身知道了,老爷这些日子好好歇着,养好了身子,咱们就走。” 徐经出狱以后,除了夫人,在这京中,举目无亲,之前结识的那些才子大人,恐怕如今,早就不认识他是谁了。 有且只剩一个,恐怕就是唐寅了 徐经只能来找唐寅,在杨氏的陪伴下到了唐寅的客栈,正好与唐寅四目相对,唐寅已是热泪盈眶。 千言万语只化作两字“徐兄………” “唐兄,多日不见,可还好啊,对了,小弟还未祝贺唐兄高中啊”,徐经惨白着笑,让唐寅心有不忍。 本来二人都是贡士,虽说名次,前途都有差异,但哪像如今,天壤之别啊。 唐寅看见身后的女子,诧异问道:“这位是………” “哦,这位那是内人,夫人,这位就是为夫一直提到了江南大才子唐寅。” 杨氏听闻,赶忙万福“奴家见过唐贡士。” 唐寅赶忙躬身回礼,“言重了,言重了,我与徐兄情如兄弟,又年长徐兄几岁,斗胆作大,叫上一声弟妹。 来,光顾着说话,快快进来,楼上谈,楼上谈。” 如今的唐寅可不是空顶着江南才子这个不能当饭吃的名号了,会试第二,发挥的正常,三甲手拿把掐,状元很大希望啊。 这样的宝贝,店家早就将天字一号房拿出来给唐寅免费住着,一日三餐水平极高,就准备着到时候沾沾喜气,看看能不能涨涨价啊。 要是朱厚照在这,绝对要来上一句,卧槽,好手段,原来古人都知道啥是状元房,名人效应了。 杨氏对唐寅的印象极好,不是因为这位江南才子的盛名,至少自家夫君落魄至此,恐怕整座京城里,也就只有他一人还把他当做兄弟。 至于真真假假,哪怕是在商场上有颗玲珑心的杨氏不想去看,也不在乎那么多。 坐下以后,唐寅亲自斟了茶,满面愧色,“徐兄受苦了,这段日子,徐兄深陷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每每想来,羞愧难当。” 徐经摇摇头,只是说到:“无事,无事,唐兄已是极好了,极好了。” 这时候,杨氏突然插上一句:“谁说叔叔没有做些什么,夫君能平安无事,多亏了叔叔。” 此话一出,唐寅满面疑色,自己难道还做了什么? 杨氏轻笑到:“叔叔忘了,叔叔可是寻了英国公府的小公爷,求他救救夫君。 正是张小公爷告诉了太子,我家夫君这才平安无事。” 说着,就把太子搭救徐经一事说了个大概。 唐寅大吃一惊,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名堂啊。 唐寅心里大为感动,他在京师里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太子,太子虽是有才,可是品性顽劣,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可哪里想到,太子居然营救徐经了,这其中花费的心力和风险,恐怕就是太子也是极为困难的。 徐经何尝不是,百感交集:“若非太子,此次我定是必死无疑。 太子千金之躯,亲去昭狱,给我这个草民说话做主,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这是救命之恩,做牛做马也难报万分之一啊。 对了,唐兄,你可知太子是谁?你我都见过啊。” 徐经突然激动起来,还未等唐寅说话,自己就忍不住了“就是那位在潇湘院那位做出名词的才子啊。 现在想想,怪不得张仑,王守仁都对他毕恭毕敬,那谢步东在京师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怪不得,怪不得啊………” 唐寅当场石化。 杨氏则是有些吃味,潇湘院,潇湘院,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美眸凤眼瞟了徐经一眼,徐经立马直接喝起茶来。 一道圣旨,到了南京城,直直的到了南京皇城。 刘瑯听说有圣旨到了,换上了视若珍宝,极少穿的斗牛服,带着大大小小的宦官前来接旨。 可万万没有想到,传旨的人第一句话就让刘瑯傻了眼。 “你是刘瑯?那不是,这圣旨不是给你的。” 啥,不是给咱的,咋可是南京守备太监,到南京皇城的圣旨,居然不是给咱家的,这可稀奇了。 不是给咱家的,那还是能给谁的? “你们中间,可是有个叫汪直的太监?” “谁”,刘瑯懵了,抬起头不可置信的问道。 “汪直,就是的西厂厂督,到孝陵来守陵来的?” 这下子,刘瑯疯了? 陛下,陛下有圣旨给那个人? 那个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都过去快二十年了,那个人怎么可能…… 是陛下疯了吗? 不过是圣旨,刘瑯还是分的清轻重的,带着人脑子发蒙的赶到孝陵,在一处几乎可以用破败的院子里,寻到了要找的人。 眼前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平和可亲,怎么也不会把他和二十年前那个搅的京师腥风血雨,人人不安的西厂厂督联系在一起。 “你可是汪直?原西厂厂督?” “是,奴婢正是汪直。” 温厚的嗓音想起,听起来亲切无比。 “有圣旨,还不跪下接旨?” 汪机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不过立刻就反应过来,恭恭敬敬拜下接旨。 旨意读完,没有人不震撼。 汪直,任镇国府管事太监,即刻起,回京上任。 刘瑯虽是在南京,但也是知道这镇国府的。 太子自己整出来的衙门,换一句话说,这是太子的腹心。 镇国府的管事太监,自然就是太子嫡系中的嫡系。 更为重要的是,这镇国府掌握的钱财那是天文数字,几乎可以说是整个內帑,就连户部都入了股。 可以说,就是另一个小户部和国库啊。 刘瑯惊悚的看了汪机一眼,这个人在京师,这么就成了太子的心腹了。 一百六十四 汪直心里,更是万马奔腾。 自己,被太子看上了?这就要回京赴任? 汪直怎么听着怎么都像是假的,可这偏偏,不是假的。 圣旨,是容不得作假的。 那些文官们,就没有拦着陛下,就这么让自己回京? 回京,这个念头一下子让汪直到心热了起来。 只要回了京,不管什么官职,总是要比在南京,在这孝陵要好的。 这里,真真的鸟不拉屎的地方。 而在京师,自己总能有机会,再次爬到众人头上。 一时间,汪直竟是有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唏嘘。 自己在孝陵种了十几年的菜,守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再一次有了机会。 汪直热泪盈眶,跪下磕头:“奴婢领旨,奴婢谢陛下,谢殿下。” 这一跪,已是十几年之远了。 上一次给自己的旨意,自己,都快忘了。 汪直领了旨,如若珍宝的放在手中,细细摩挲,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自己,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汪公公”,刘瑯强颜欢笑,他知道这个疯子如今要出来了,自己和这样的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人,最重要的就是认清现实,要知道,什么样的人自己要跪舔,什么样的人,自己可以得罪。 刘瑯不住的后怕,仔细想想,应该是没有哪个地方得罪他了。 幸亏,自己没有找这疯子麻烦,要不然的话,自己现在就麻烦了。 “汪公公,恭喜汪公公啊,可喜可贺,咱家,咱家之前日子,怠慢了汪公公,还请汪公公莫怪啊,恕罪,恕罪啊。 汪公公不如先随着咱家回皇城歇歇脚,歇上几日,然后再返京不迟啊。” 刘瑯的姿态已经放的很低,言语中竟是讨好的意味。 换作一天,不,一个时辰前的自己,恐怕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对汪直说出这样的话来。 汪直心里冷笑一声,太监啊,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最是明显啊。 你刘瑯之前,可把咱家当做个人,过问过咱家分毫。 现在好了,这副样子,做给鬼看不成? 既然如此,咱家也没有什么好给你多说的。 “刘公公这是哪里的话,刘公公乃是南京守备,责任重大,深得陛下信任,咱家只不过是前朝罪人,得先帝仁慈,才苟得一命,哪里来的怠慢。 如今陛下大恩,咱家曾可耽误,咱家在南京,本就身无长物,倒也轻便,咱家这就回京,万万不可让陛下多等。 刘公公的美意咱家心领了,等咱家到了京师,面见陛下,定会在陛下面前替刘公公美言几句,告辞。” 紧接着,汪直可以说是啥都不管,一身轻便,意气风发,头也不回的就和传旨的人离开了,只留下满地羡慕的众人和心里酸死的刘瑯。 瞧瞧,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还什么在陛下面前替咱家美言几句,就你?前朝的孽障? 这不就是阴阳怪气的暗示咱家,看看,看看,你一个南京守备,说好听的三千里外家臣,能见过皇帝几次? 可是老子不一样了,老子一飞冲天了,就算是什么镇国府的管事太监,总比你一个远在南京的人机会多。 刘瑯气的吹胡子瞪眼。 汪直的复出,在南京掀起了巨大的浪花。 当初整这厮的时候,谁又没有出过力呢。 当初以为这厮已经是万劫不复了,可万万没有想到,来了这么一手。 紧接着,一份份快马书信赶往京师。 朱厚照算着日子估摸着圣旨也是快到了南京,更清楚,接下来可是不太平的。 自己,要早做打算。 文官为什么可怕,到最后,甚至能掣肘皇帝。 说好听点的,人家一口一个我代表的是黎民百姓,这下倒好,这些直接剥削的人,倒是成了百姓的代言人。 终归到底,就是文官垄断了舆论。 舆论由他们导向,好坏之说都是由人家定论,至于百姓,大多数是被人家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 朱厚照明白,谁占领了舆论谁就占领了制高点。 对于文官,就得从内部攻破堡垒。 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自己,缺一个御用文人。 这个人,如今,已经有了个最好的人选。 程敏政。 这些日子,京师里的店铺处理的七七八八了,一连数日,程府空荡荡的,下人们都是行色匆匆。 程府竟是如同王越那般境地一样,无一人来看望死里逃生的程敏政。 直到这日,有人登门拜访。 门子只是觉得稀奇,竟是有人来拜访自己老爷,寻常人躲都来不及躲。 来的人正是朱厚照。 门子问了来人姓名,也好去给老爷禀告。 朱厚照只是拿出封信,让门子交给程敏政。 听说有人来看自己,程敏政一时感慨万分,不知是哪位同仁,还记得他老程。 可一听来得是个半大的孩子,程敏政的脸顿时垮了下去。 笑话,他程敏政还没有沦落到让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看自己笑话,自己,丢不起那个人。 至于门子带来的信,程敏政打开都未打开就要烧掉。 “老爷,来的人也是一片好意,如今咱们这般艰难,还有人惦记着咱们,无论来的人何意,老爷切不可在这最后时候在出什么事情。 如今,咱们是无官无权啊,老爷还是看看吧。” 程夫人苦口婆心劝着,她可不想马上都要离开了,还出什么幺蛾子。 程敏政想想,也是,自己现在不比从前了,还是先忍忍吧。 程敏政压着火气,打开信一看,顿时,半张着大嘴,面色痴呆,紧接着,突然打了个寒颤。 程夫人凑过去想一看究竟,程敏政却是眼疾手快收入袖中,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快,快,去把贵客迎进来,还不快去?怠慢了贵客,谁担待的起? 不成,不成,我得亲自去,亲自去。” 说着,程敏政在一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起身就门外赶去。 所有人都在想,来的究竟是何人? 程敏政兴冲冲的赶门前,眼前的人,自己怎么都不可能认错,就是太子。 自己之前也曾去过东宫给太子讲课,太子的模样,他是绝不可能记错的。 程敏政激动的浑身哆嗦,赶到面前,正要行礼,朱厚照却是压低嗓音,“人多眼杂,先进去再说。” 程敏政如梦初醒,在前面迎着朱厚照进了府中,亲自带到书房,屏退了所有人,然后亲自拿着副茶,蹑手蹑脚的进了书房。 放下东西,程敏政纳头就拜:“臣,不,草民程敏政见过殿下。” “程先生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朱厚照甚至还上前虚扶了一把。 程敏政起身的过程中心里是五味杂陈,自己五十了,这个年岁,捞上一句程公都不为过。 可如今,哪怕太子对他还是留足了面子,可这心里,还是失落的很啊。 程先生哪里比得上程公啊。 “草民不知殿下亲至,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无事,无事,本宫今日前来,本就没有告知,不知者不怪,不怪。 对了,先生,本宫看你这府中进进出出,忙忙碌碌,还有人在收拾装车,先生要出远门?” “殿下英明,草民得陛下圣恩,留得一命,草民心想多年没有回家看看了,这不,草民就想回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朱厚照面上倒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心里却是老子信了你的邪。 你能有着心思学陶渊明搞什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不是哄鬼的。 你程敏政是谁? 要是没自己,你得还要段时间才能放出来,结果,当时时值酷暑,程敏政出狱四日,以痈毒不治而卒。 也就是说,这人自己越想越来气,最后自己把自个送走了。 这样的人,朱厚照知道,他对功名这种世俗的东西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然后你现在告诉你,这些什么的,都是浮云。 朱厚照想起来那个我对钱不感兴趣的人。 朱厚照故作大吃一惊,“先生大才,如此回乡,岂不是埋没,实乃我大明一大损失啊。 唉,先生本可以以才干造福于民,只是可惜,遇到此事。 实不相瞒,本宫心里也是大为遗憾啊,国之栋梁,不能所用,可惜啊,可惜啊。” 朱厚照一顿可惜,让刚刚燃起希望小火苗的程敏政再一次透心凉了。 程敏政何等聪明的人,哪里听不懂朱厚照的意思。 明面上是说可惜他的才能了,实际上,就是交了实底,洗洗睡吧,别抱希望了,当官,你这辈子到头了,我老朱家是不会用你的。 程敏政神色黯淡下去,也不在那么激动了,“殿下说笑了,草民哪里算得上什么国之栋梁,算不上,算不上,草民早已就无心仕途。” 朱厚照看着样子,就知道这老头受的打击不小啊。 现在,该放诱饵了。 “其实,本宫此次前来,还真的有一事来和先生商议? 先生,谁说只有做官才能造福百姓,本宫这,就有个位置,本宫思来想去,觉得先生最是适合不过?” 一句话,程敏政的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殿下言重了,言重了,不知殿下说的可是………” 朱厚照这才说出了自己自己的目的。 他朱厚照,要在镇国府,办一份报纸。 当然,以他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墨水,想想就算了吧。 所以啊,得有个文坛上赫赫有名的大家给撑起来啊,这不,程敏政啊。 所以啊,这主编的位置,就是程敏政的了。 要做的,就是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以笔为剑,以墨为锋,以字为刃,定能扬名立万。 朱厚照没有谈待遇什么的,他知道,给程敏政这样的人太钱,太俗,搞不好,人家到时候还急了。 重点点最那句话上。 扬名立万。 这对程敏政来说,是毒药一般的诱惑。 当然,朱厚照也说了,这肯定不是官职,但是要是弄得好了,名望,影响力什么的,绝不会低于别人。 当然,有些话,朱厚照不能说。 甚至,可以影响朝廷的决策。 不过这些,足够让程敏政动心了,程敏政甚至都没有问,什么是报纸。 朱厚照适时的加上的天平上最后的砝码。 “本宫知道,此事,乃是华昶诬告所为,本宫保证,先生的公道,朝廷给不了,本宫,会从华昶的身上替先生讨回来。” 一句话,让程敏政彻底的导向一边。 “草民,敢不从命。” 朱厚照是乐呵呵的哼着小曲离开的程府,临走时还交代了,快得很,快得很,这没几日啊,这镇国府的报纸就得干起来。 程敏政送出门外,回到堂中,悠悠喝了杯茶。 “来人,去请夫人来。” 程夫人来到堂中,见老爷已经会完了客,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程敏政说到:“夫人,吩咐下去,咱们不走了。” 什么,不走了? 程夫人瞪大眼睛,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变卦,又不走了呢。 程敏政笑而不语,让婢女们退下,从袖中取出那封信交给程夫人。 程夫人接过以后,吓了一跳。 信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个偌大的东宫印章。 朱厚照带着刘瑾溜达在京师接头,突然想到些什么,“刘瑾,那个,之前张仑给我的那个花魁的地址,本宫随手一扔,你可知扔到哪里了?” 刘瑾想了想,从怀里掏了半天,献宝似的交给朱厚照,“爷,这呢。” 朱厚照看了看,“知道路吗?前面带路,去看看。” 有的时候,朱厚照觉得,封建腐朽的太子,是真的香啊。 无数人都梦寐以求的花魁住址,对自己来说是唾手可得。 人家都是魂牵梦绕,自己,那得看自己有没有时间。 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恐怕整个京师的男人都不知道,里面藏了个绝世尤物。 自己只须得扔进了玉佩,变如同主人一般的随意进出。 入了院子,一个年纪不大的婢女努了努嘴,示意去后院,然后就留在原地。 刘瑾看了见朱厚照的眼色,也停下脚步。 后院,找到一处种植清一色芭蕉的独门独院,推门而入。 坐在院中望着一株残败芭蕉怔怔出神的女子素颜相向,她只穿青色衣裳,看起来有些单薄。 一百六十五 顾如薇眼里闪过一丝神色,纤手施礼:“见过殿,公子。” “好了,这又没有外人,恐怕我是谁,你心里心知肚明了,要不然,那老鸨也不会放你离去,那老东西是怕本宫和她算账不成?” 朱厚照大大咧咧坐在一边,从盘里捻起几块糕点,放进嘴里。 顾如薇听到没有外人,不知道为什么脸红了几分。 眼前俊美的人,身份如同大山一般,只能让他仰望。 天下,都是他家的。 普天之下,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不错啊,我看看,这叫什么牛舌糕,对吧,好吃。” 紧接着,又是几块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活脱脱像只仓鼠。 顾如薇浅浅一笑,柔声到:“殿下说笑了,天下珍宝在殿下眼里如同泥沙,不过是几块糕点,哪里能入殿下的眼。” “唉,话不能怎么说,别的不说,就这糕点,宫里的,还真没你这好。 不成不成,等本宫日后做了皇帝,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整顿尚膳监,太差,太差。” 顾如薇看着朱厚照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竟是大胆的坐在朱厚照对面,两手支着,故意说到:“殿下倒也真是雄心壮志。” 两人分明萍水相逢,这次也只不过是第二面,相处起来却是分外的,熟悉。 “本宫听说,你们这样的花魁,出入讲究排场,没有贴身婢女服侍,就这么两个人住着,习惯? 本宫可是看了,那个小丫头看起来倒是比你更像主子。” “殿下说笑了,小柔从小就跟着奴家,平日里在身边,没个大小分寸,怕是唐突了殿下,殿下大人大量,莫和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顾如薇一边说着,一边熟稔的取出青瓷茶盏,斟茶,一气呵成。 朱厚照一饮而尽,“那是自然,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再说了,说出去本宫岂不是太过小气?” 一阵令人难捱的寂静。 朱厚照瞥了眼桌上的,“你还会下棋?” 一本反扣着的棋谱。 顾如薇有些无语,白了一眼,这不是废话,那个花魁琴棋书画,不都是知晓些,还得精通一门乐器,会些小曲。 只是可惜,这份千娇百媚,朱厚照没有看见。 朱厚照也觉得自己这句话是废话,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那个,你会做饭不?” “做饭?” 顾如薇瞪大眸子,这,花魁什么的,琴棋书画,样样都交。 可唯独,没人教做饭啊。 太子问的,还真是,别出心裁。 “嗯,本宫要请人吃饭,只是,西山,东宫都不方便,本宫想着,你这地方倒也算清净,要不,就放在这?” “一切全凭殿下做主,只是,只是奴家怕奴家的手艺,殿下,殿下恐是看不上眼。” “没啥,没啥,能吃就行,本宫就不信,还能比尚膳监那帮人做的还要难吃。” 朱厚照不以为意,看着顾如薇不信,还补充到:“你别高看了那些御厨,饭菜一天到晚都得是热了,那扁豆炒的跟个牛皮筋一样,嚼都嚼不动。 我父皇,我妹子,那都是我母后自己平日里在坤宁宫开火做饭。 能吃的,我想想,对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年龄打了,牙口不行,只能喝粥,那粥,这你总不能做的太难吃吧。” 朱厚照无情吐槽,尚膳监,真是满眼都是血泪啊。 顾如薇听得认真,女人嘛,天生喜欢八卦,更何况,还是太子说的这些宫廷秘闻。 原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也会亲自做羹調汤啊。 这些,怕是常人一辈子都想不到。 顾如薇眼睛里都是星光闪闪,一副吃瓜的样子。 “好了,好了,别一副花痴的样子,做饭去,让本宫看看你的手艺”,朱厚照突然停下,笑着曲指敲了敲桌子,停了下来。 顾如薇下意识的撇了撇嘴,告退下去。 等人退下,朱厚照收敛笑容,眼里泛起点点寒冰。 就这么静静坐着,大抵有了大半个时辰。 看起来顾如薇的手艺不错,色香味俱全,又又佳人作伴,秀色可餐,定是食指大动。 用罢了饭,朱厚照破天荒的在这小憩一会儿。 自然,服侍他的,只有顾如薇。 那个小柔的丫头气的直皱眉头,不知道哪里来的人,还让小姐服侍他。 刘瑾从始至终面无表情,只是守在院子里。 顾如薇怕是第一次服侍男子,有些笨手笨脚替朱厚照脱下外袍以后,拿着袍子蹑手蹑脚退出房里。 从始至终,这位花魁都没有一丝不耐烦,反倒是处处小心,心里,还有些小欢喜。 能给这样的人做这种事,一般的人,求之不得。 走前,朱厚照说好,两日后就带人来。 顾如薇顺从的点点头,临走前还细心的替朱厚照整理了袍子。 朱厚照有些是谁,眼前的人和之前的人身影重合,莫名的有种感觉。 离开以后,小柔气呼呼的抱怨,在她眼里,朱厚照就是个混吃混喝的登徒子。 顾如薇回到院里,破天荒的没有再去看棋谱,而是继续发呆,任由小丫头絮絮叨叨。 几乎朝廷的大员都接到了南京同乡,学生,恩师,同窗的书信。 汪直,回京了。 陛下圣旨,汪直,起复为镇国府管事太监。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立刻倒抽了口凉气,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 等自己冷静下来以后,这才发现其中的蹊跷。 陛下的圣旨,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早说了,镇国府管事太监,那不是太子要求设立的……… 一时间,不好的念头浮上心头。 果然,内阁一问,内廷里也没有留存。 这下子,大伙脸都绿了,矫诏。 普天之下,刚矫诏的,再加上那些已经不能成为蛛丝马迹的蛛丝马迹,是个人都能拼凑出真相。 不成,不十成十就是太子干的。 之前怪不得太子不肯把镇国府太监给别人,大伙一时间也没有多想,再加上当时也的确太高兴了,这人选,就太子你自己来选吧。 再说了,反正内官是吃內帑的,随便你太子爷怎么弄都行。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太子这个狗都不理的东西,他到好,直接把汪直给整回来了。 失策啊,失策啊,这下子肠子悔青了。 如果是百官们尚且担惊受怕,那萧敬,直接就感受到了职业危机啊。 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啊。 这哪里是太子的胆大包天,这明明,是陛下默许了的啊。 萧敬在前往暖阁的途中,手不断的抖着。 那道空白的圣旨,原来是用作这的,怪不得,怪不得……… 汪直那个老东西,怎么在孝陵守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死呢,他怎么就活泼乱跳的又回来了呢。 要是在想深处点,萧敬冷汗都下来了。 汪直是干啥的,那是西厂的厂督,陛下肯定是不会设立西厂的,现在虽说在镇国府当差,但指不定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可是萧敬最大的威胁啊。 萧敬欲哭无泪,怎么内相人家都是八面威风,到了自己这,怎么就混成这个样子了。 现在到好,一个何鼎不够,还来个汪直。 萧敬哭丧着脸,还是去了暖阁,一字不差的禀告给了弘治皇帝。 果然不出萧敬所料,陛下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看起来,啥都知道啊。 “萧敬,依你看,汪直进京,最快,要几日?” “这,回陛下,依着奴婢看,大抵,大抵要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七日就能到了。” “会这么看?” “这,奴婢也是猜的,这有个一两日的差,也是正常。” 萧敬心里吐槽,汪直那厮定是一刻都不会耽误就往京城里撵,深怕夜长梦多。 七日,恐怕到时候,七日都不到啊。 “萧敬,朕看你这脸色,好像不怎么好。” “啊”,萧敬有些惊慌失措,很快换上了和平常一样的笑容,“谢陛下关心,奴婢,奴婢这些日子,大抵是受了些风寒,这才………” “哦?是吗?” 弘治皇帝似笑非笑的看了萧敬一眼,没有在追问下去。 “这些日子,太子若是找你办事,你尽心办着,朕都准了,知道了吗?” “是,陛下。” 萧敬心里暗暗叫苦,陛下的意思,在清楚不过了。 太子这些日子能有什么事,这个该死的是太子弄到京师来的,太子定是要保住他的。 陛下的意思,不就是说,汪直也是他要留得。 “萧敬,别想那些没用的乱了心思,你是朕的大伴,只需记住这一点就行了,知道了吗?” 弘治皇帝自然知道萧敬的不安,适时的给萧敬喂了颗定心丸。 “是,奴婢知道了。” 弘治皇帝这番话,打消了萧敬所有的不安。 是啊,咱家是陛下的大伴,这情分可不是一般的啊。 这一点,宫里没有任何人比得上。 再说了,你汪直以前的主子,可是万氏那个老妖婆啊。 陛下的生母,孝穆纪皇后,可是死在那个万贵妃手里的啊。 这样想来,萧敬的心,一下子就舒畅了不少。 管你是谁,我自屹然不动。 这么大的消息,朱厚照不可能不知道。 饭,要一口口吃,事情,要一件件办。 看样子还要几天,不急,先办徐经这件事。 朱厚照让刘瑾传去消息,说是要请他们夫妇二人吃饭。 时间,地点都定了,要准时赴约啊。 徐经与杨氏受宠若惊,太子的宴席,规格很高啊。 刘瑾则是笑呵呵说到:“殿下说了,只是一顿便饭,徐相公和夫人不用拘束,不用拘束,也不必多想,到时候去就行了。 好了,咱家该说的都说了,就不打扰二位了,咱家,就先告退了。” 送走了刘瑾,徐经夫妇二人琢磨了许久,也不明白太子这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不管了,这顿饭,肯定是要飞吃不成的。 到了日子,徐经夫妇二人早早的动了身,挑了几件拿的出手的礼物,可徐经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太掉价。 最后,还是杨氏一语点破,他是太子,这世上什么样的好东西他没有见过,你要是真的有了太子都没有见过的奇珍异宝,那才是大罪呢。 给太子送礼物,得具特色。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送了杨氏本来带来准备联络感情的的特产,李在的归去来兮图。 此物,倒也是有上几分重量。 这个好,徐经高兴不已,“还是夫人想的周到,雅而不俗,雅而不俗,为夫服了,服了。” “还贫?还不快写动身,总不能让殿下等着你我吧。” 杨氏嗔怪一句,这些日子,夫妻二人感情是突飞猛进,每日都是蜜里调油,这杨氏,可不是红光满面的。 说来也巧,正好就在门前小巷遇见了朱厚照。 徐经夫妇就要行礼,朱厚照压了压手,笑着说:“好了,外面就不必如此多礼,走吧,先进去再说。” 进了院子,顾如薇轻盈身子,快步迎了出来。 杨氏看见的第一眼,只觉得眼前女子倾国倾城,红颜祸水四个字不由得蹦在脑子里。 恐怕没人会想到,这种地方,会有如此…… 那身段,那皮肤,那脸蛋,就是她个女人看了也会心动啊。 徐经更是大吃一惊,这不是……… 顾如薇有些羞怯,只是做了个万福,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朱厚照进了屋,顾如薇紧紧跟在后面,将徐经夫妇二人落在后面。 徐经这才告诉夫人,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潇湘院的花魁啊。 杨氏莫名由来的吃味,瞪了徐经一眼。 等夫妇二人进了屋,朱厚照很是放松了张开双手,顾如薇也比上次更加熟练的脱下袍子,换上道服。 整个过程,两个人都没有言语交流,却是分外默契。 徐经和杨氏都在猜测,二人的关系……… 金屋藏娇啊。 换好衣服的朱厚照倒是很有主人风范,顾如薇放好衣物,给众人斟了茶就退了出去。 徐经拿出画,可是没等介绍几句,朱厚照就随手放在一边。 徐经有些尴尬,看得出来,太子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朱厚照这是第一次和徐经交谈,东问西问几句,这话题,就绕不开科举一事。 一百六十六 “徐经,想好了?真的不打算科考了?怎么,昭狱里走了一遭,怕了?觉得这官场,龙潭虎穴,吃人不吐骨头?” 徐经苦笑着,没有否认。 朱厚照本来以为徐经只不过是随便说说,现在看来,真把他给吓坏了。 得,这是个怕死鬼啊。 本来以为,自己厚着脸皮给他争取了个保留学籍,这人定是会从头再来。 一直到,你要是前二十来年一直做一件事,心无旁骛,你舍得放弃? 徐经,不按套路出牌啊。 “徐夫人,你这么觉得呢?” 朱厚照转头去,不死心的问杨氏。 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力,不能白费啊。 你徐经,不读也得去读。 徐经说到底,只不过是读了二十多年书的书呆子,家世子罢了,社会阅历简直就是张白纸,始终都没有认识到,对一个想要传承下去的家族,科举入仕几乎关系到了家族的命脉。 反而,朱厚照觉得,杨氏心里恐怕要比徐经分的起轻重。 杨氏明显明显知道轻重,这些日子冷静下来,她也不止一次想要开口,劝说徐经还是要继续科举。 徐经,是整个徐家里天赋最高,最为刻苦,学业也最有所成的。 恐怕要是传回家里,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自己的婆婆。 可杨氏还是不忍心逼着徐经再去入那龙潭虎穴。 朱厚照像是明白了什么,“徐夫人觉得这是为徐经好? 本宫之前去过南京城一趟,对江南倒是有些了解。 江南文分鼎盛,士子占我大明十之六七,那是不是换一个角度来看,是不是但凡想要再进一步,或是保住现有地位的家族,谁的家里没出过举人进士? 江南的举人,进士冠绝天下,大族之间你娶我家女,网上数数,谁又没有什么亲戚关系? 徐夫人想想,有朝一日,若是徐家与之争食,徐家,是他们的对手吗? 所以啊,本宫来看,徐经,还是得入仕,得科举,不就是几年的光景,可这日后影响的,可是整个徐家数代的命运啊。 老实说,徐夫人应该知道一个道理,家族中,最可怕的不是入不敷出,而是无可用之才啊。 若是真的落到这般田地,江阴徐家,恐怕就得烟消云散了。” 朱厚照只是轻轻几句话,就将纠结的杨氏心中的砝码拨了拨。 劝人嘛,当然就得往大了说,得适时的夸大一下。 要不然,人家也不信啊。 这下子,就连徐经也是皱起眉头来。 这不是他徐经一个人的事情,这可是数代人百来年的传承和徐家未来的发展。 这个时代,宗族的利益是高于个人的利益的。 徐经这下子,也不得不思考起来自己的做法了。 杨氏看了徐经一眼,小心翼翼开口:“相公,妾身看………” 徐经依旧是沉默不言,只不过与先前大不一样。 “之前父皇拟的圣旨,是让你徐经终身不可科举,发作小吏,本宫看你有才,这才求的父皇给了你个机会,没想到啊,没想到……” 朱厚照故意唏嘘感慨,却用余光看着徐经。 果然,徐经和杨氏面面相觑,这些事,圣旨上还真的没有写。 “怎么,还不信?要不要本宫把萧敬给你喊来,你问问他本宫说的是不是真的? 本宫可是告诉你,当初父皇拟旨的时候,萧敬,可就在一边,知道的可是一清二楚。” “不,不,不”,徐经和杨氏赶忙起身,朱厚照的意思他们哪里还不明白? 人家为了这件事花了功夫,能是白干? 你以为徐经是个啥? 之前陛下是发作小吏,天指不定殿下会让你干个啥。 徐经正襟跪下,“草民不知殿下如此费心,草民叩谢殿下。 既然殿下如此,草民,敢不从命?” 杨氏也跪在徐经身边。 这就算是答应下来了。 朱厚照心里乐的开花,得了。 “好了,好了,衡父快起来吧,本宫心里当真是为衡父高兴啊。 衡父只管一心就学,等真的入了朝,这不还有本宫在,衡父有什么可担心的?” 衡父,是徐经的字,只有亲近之人才叫的。 朱厚照一口一个衡父叫的亲热,让站起身来的徐经夫妇二人受宠若惊。 尤其是最后一句,几乎是给徐经的前途打了包票。 你徐经的前途,我朱厚照给包了。 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啊,有的人卑躬屈膝,处处小心,不都是为了多巴结巴结那些上官啊。 徐经这下子,本来黯淡无光的前途顿时璀璨起来。 还没等徐经高兴完,朱厚照发话了,“徐经,你先退下,本宫有事和你夫人说。” 这,徐经有些懵逼,不过也不敢违背,乖乖退了出去。 徐经刚刚出去,刘瑾立刻如同一个门神一般守在门前。 “徐夫人不觉得,本宫这恩,对徐经可是过了些?” 朱厚照一句话,给杨氏当头棒喝。 对啊,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帮着徐家。 仅仅是那些书? 不可能的。 那些书,是自家夫君活的价钱,绝不是一份锦绣前程的价钱。 “奴家不知,还望殿下明示。” 朱厚照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大明的才子多了去了,一抓一大把,说实话,惜才这样的话,也就偏偏那些书生腐儒罢了。 大明,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 这话虽是有些难听,但是话糙理不糙。 你知道谢步东吗?” “回殿下,奴家有所耳闻,谢掌柜的在商界颇有几分传奇色彩。” 传奇色彩,在于他是怎么搭上太子的,又为何,其余的粮商都是家破人亡,倾家荡产,只有他,一步登天。 那些粮商她是知道一些的,哪一个背后没有几个官员,江南巨贾的样子。 可这样的人物,短短几天灰飞烟灭,没有一个得了好下场。 江南江北,何人不胆战心惊啊。 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些大人物的参与。 朱厚照丝毫不避讳,将来龙去脉告诉了杨氏。 别看朱厚照只是轻描淡写,飘飘几句话,可其中的魄力手笔,当真是不得不让人感叹啊。 能拿出数十万石粮食手笔买卖的,怎么不是神仙斗法啊。 这其中,最次的,就是江南的魏国公,南京的成国公,徐国公,英国公。 更别说,还有皇家,令人闻风丧胆的厂卫。 这样看来,那些粮商背后的人,算个屁,这种牌面,能有能赢的机会? “谢步东只不过是本宫养在北边的一条看门狗,我大明不只有北方啊,南边的话………” 朱厚照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杨氏。 杨氏顿时明白过来了,太子在江南,也需要这样的人。 所以,徐家一开始在太子面前,就丝毫没有秘密。 “殿下,是想让徐家做殿下在江南的马前卒?” “对”。 朱厚照干脆利落。 杨氏不再说话,这里面的厉害太多了,她一个徐家的外人,还没有资格做出决定。 可摆在眼前的,杨氏更加明白,那些在自己面前都是庞然大物的商贾都被太子轻轻松松给弄了烟消云散。 至于徐家,不过是翻手一下罢了。 “杨夫人想想,本宫开出的价钱可不低啊。 要是答应,本宫会扶持徐家成为江南第一大商贾,会让徐经前途光明。 别的不说,日后,不管徐经有没有能耐,只要不作奸犯科,不论实权衙门还是清水衙门,一顶四品的官帽,跑不掉。 怎么样?杨夫人,这个价钱可不低了呀。” 朱厚照不紧不慢的开出自己的条件,这种待遇,可不是谢步东可以比得上的啊。 诚然,杨氏动心了。 两个条件,随便哪一个,都是让人垂涎欲滴。 “殿下,想让徐家替殿下做些什么?” 朱厚照笑着点头,“和聪明人打交道,当真是省力气啊。你能做徐家的主吗?” 杨氏想了想,咬着牙,“能。” “好,徐家目前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买船。” “买船?” “对,就是那些可以出海的大船。 本宫让你徐家,看见海利丰厚,因而铤而走险,买船试之。 你放心,银子的事,不用你担心。 本宫知道,这买船的银子少不了,不论多少银子,本宫一律全给。 到时候,本宫会以合情合理的方式把银子送给你们徐家,上上下下打点什么的,不要小家子气。 你与本宫的联系,会有专人负责,有事不决,来信问本宫就可。 记住了,钱能解决的,都不是大事,明白了吗? 至于别的,本宫只能说,本宫很重视,还有人比本宫更重视。” ”奴家,明白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奴家可不可以与婆婆商议商议,看看如何去做?” “当然可以,只不过只允许她一人知晓。 对了,你可得告诉你婆婆,这件事你徐家接了,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这个道理,想来她定是明白。 本宫提前告诉你,厂卫会派出不少探子盯着徐家,一旦有人走漏消息,杀无赦。” 最后几个字从朱厚照嘴里蹦出来,森骨寒寒。 杨氏身子瑟缩一下。 “对了,还有徐经,本宫会让父皇把徐经放在北直隶科考,北直隶嘛,压力肯定要比南直隶要小的,这样的福利,当然要争取了,多分保险嘛。 若是杨夫人觉得两地分居,在或者老夫人想念徐经了,徐经可以随时回去,或者夫人可以带着老夫人来京师看望啊。 到时候,本宫一定亲自好好招待。” 朱厚照说的倒是情真意切,一副掏心掏肺为徐经好的样子,可在杨氏耳朵里,不亚于惊天之雷。 人质,这个念头一下子蹦在杨氏的脑海里。 恐怕徐家要是敢有什么一丁点不该有的念想,在北直隶的徐经,定是……… 短短时间之内,杨氏对朱厚照所有的印象全都被打碎重组了。 看起来温和的太子,如同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舌。 “是,有劳殿下费心了,婆婆想来定是高兴不及。” 不知不觉间,杨氏愈发恭敬胆寒。 “好了,好好干,徐夫人啊,你干好了,本宫也好过啊,父皇那,本宫才能交差啊。 要不然,本宫好不容易帮着徐经减轻了罪,别到最后………” 杨氏不知道为什么连陛下都知道这件事,甚至陛下会做出一些巨大的让步。 甚至,徐经的前程也在此上。 杨氏知道,自己在很大的一盘棋里,这盘棋,自己是一颗棋子,而在下这盘棋的,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一对父子。 门外传来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凝重,“殿下,饭菜好了,是不是现在………” “好了?”朱厚照打开门,“正好正好,本宫饿了,干饭,干饭。” 一副吃货的表情,让杨氏觉得,太子如同有着两张面孔,不知道那一张才是真正的太子。 一顿饭,杨氏食不知味,经过刚刚那阵仗,杨氏怎么又怎么可能又有胃口。 至于徐家,看着自己夫人这般,也是担心万分。 不知道太子究竟说了什么,会如此…… 整顿饭,吃的最开心的,就是朱厚照。 等徐经夫妇二人离开,朱厚照目送二人离去方向,在身后顾如薇也是静静站着,也不言语。 “看来杨氏吓坏了,本宫在想,她肯定在想,本宫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是没心没肺的混蛋?还是心狠手辣的主啊。” 朱厚照没有头的几句话,不知道是在和顾如薇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那殿下自己觉得呢?” 顾如薇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朱厚照回过头,看的顾如薇有些不知所措。 “两个都是我,再好的人,在皇帝的位子上,也不见得是一个好人。 太子也是,在其位上,谋求不同。” 朱厚照破天荒的回了话,然后转身进了屋。 果然,回到客栈的杨氏只是告诉徐经,接下来太子让他在京师备考一事,至于其余的,守口如瓶。 然后,便是在徐经不解的目光下,收拾了行装,就要赶回江阴老家。 夕阳西下,眼看着就要关了城门,守门的军士只见得远处远远赶来两骑。 其中一人的行装人的,那是出京传旨的人才有的装扮。 等马刚刚停下,一人从上面翻身下来,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众人诧异不解的目光中,跪倒在城墙前,把头死死埋住,呜咽不止。 他汪直,回来了。 一百六十七 汪直的上次一别,已是这么多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的是这个地方,这个他曾经最为疯狂的地方。 汪直忍不住的朝着内廷的方向拜了又拜,如今已是斯人已逝,面目全非。 当年先帝何其重用他,他只不过是20余岁,便已是让人人敬畏的西厂厂督,就连他的前辈东厂的尚鸣,对他都要礼让三分。 朝中多少人都要见面,见到他都要尊称一声汪公公。 汪直站起身来,擦干眼泪,恢复了神色。 即便是面对着是低下守城的军士,汪直的态度也是极为客气,丝毫没有轻视。 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趾高气扬的人,20年的是日子已将他的棱角磨平,他知道失势的时候,哪怕就是一个狱卒,平日里看都看不上,就足以要了自己的性命。 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可笑,有些往往看起来第一眼如蝼蚁般的人,或者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对于你来说尤为重要。 “咱家乃是宦官汪直,奉陛下圣旨,特地前来返京复命,还望诸位军爷行个方便。” 守城的军士哪里见过如此态度客气的太监,这是个没有卵子的家伙,又是有了圣旨,那岂不是应该鼻孔朝天,趾高气扬,怎么会如此客气身后的人不多言语,掏出令牌,这一下子,带头的人立马明白了男人的身份,当真是圣旨传出去的人。 也不敢过多阻拦,便放二人入城。 汪直马不停蹄的赶到宫门口,复了圣谕,便焦急的站在一边等待起来。 按照朝廷的规矩,别说是他一个小小太监,哪怕是那次封疆大吏,镇守中官,回京入朝,想要见皇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这其中的程序反繁琐,外人难以想象。 先要上道请安的奏章,问问皇帝身体情况,过些日子,等皇帝有时间了,按照进行召见。 等待时间长短,召见时间的长短,同时也衡量着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有一个词叫做近乡情怯,汪直现在的状况,虽说用这个词不甚恰当,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他日日夜夜思念着皇城,如今就在面前,而汪直却内心不由自主的七上八下起来。 里面的那位皇帝,早已不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成化皇帝,而是一个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弘治皇帝。 他到如今都没有见过皇帝一面,他只知道当今陛下仁爱,性情温和,对文官尤为重视,礼遇有加,而对内廷的官员则是约束严厉。 他这一路上也了解过不少消息,也清楚了朝廷中所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他知道他自己现在要去的镇国府管事太监是何等的香饽饽啊,是何等的重要。 甚至汪直敏锐地感觉到,当今太子撇去东宫,独设一部,其中绝不是小打打闹闹。 而从如今所展现出来的,而这镇国府总是有着内廷的色彩,甚至得到了陛下明里暗里的支持。 这样一个位置,汪直毫不客气的说,就是在内廷里,也可以排到前五的。 而这样的位置,却落在了自己的头上,落在了一个前朝失势太监的头上。 汪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要知道,它与陛下之间,别说有情,在某种程度来说,甚至是有仇。 他汪直当初所依附的,便是先帝所钟爱的万贵妃。 而这万贵妃与陛下之间,更是有着急杀母之仇。 哪怕他只知道当今陛下登基以后,对万氏一族也是宽大处理,每每想起,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准确来说,汪直并没有打算今天就能得到弘治皇帝的召见。 汪直之所以在这里等着,无非就是做个样子,一种态度罢了。 可万万没有想到,当真来了消息。 而来的人汪直打眼望去,好家伙,看起来是宫里品级不低的太监啊。 汪直赶忙上前:“奴婢汪直,见过公公。”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这不是汪公公吗??这可该如何是好,这不是折了咱家的命,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说罢那人便上前还扶着汪直,侧身一边,表示不敢接受。 眼前人笑眯眯的自我介绍:“咱家萧敬,汪公公可是有所耳闻?” 萧敬,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陛下的大伴。 “原来是老祖宗,奴婢竟让老祖宗亲自动身,罪过啊,罪过啊。” 一句老祖宗,让萧敬打心底里舒服,每个毛孔都要张开了。 能让这个汪直叫自己一声老祖宗,这要是搁在当年,是想都不敢想的。 想当年,他汪直何等的八面威风,而他萧敬,默默无闻,陪着太子过着有一日无一日,整日胆战心惊的日子,在东宫里掰着指头数着日子过下去的。 可萧敬一直都没有灰心丧气,他始终记得当初自己在尚书房被老祖宗调到东宫时,老祖宗对他说了一句话,从今以后他的荣华富贵,他的以后都得指望着太子殿下,太子的一切才有他萧敬的一切。 而如今,一句老祖宗,让萧敬感受的了久违的快乐。 萧敬还是知道见好就收的,他知道汪直回到京师也是要被启用的,自然不敢太过明显。 没有必要把面上功夫搞得太僵,还是要搞好内1部团结的。 “汪公公这说的是什么,什么老祖宗,都是下面那些不懂事的崽子乱叫,公公也是先帝朝的老人了,怎么也开涮咱家。 陛下传咱家来此,告知汪公公一些事情,还请汪公公移步。” 萧敬瞪了一眼,后面跟着的太监一个个的只感到身上发凉,停步在当前。 萧敬伸了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便朝着不远处的墙根走去。 汪直跟在后面,不由得感叹。萧敬算是平和待人了,对自己倒也是留足了面子,倒也没有太多的盛气凌人。 眼看着周边方圆百步之内一个人都没有,萧敬也依旧压低了嗓子,“陛下让咱家告诉公公,先不必如宫,先去镇国府寻殿下,公公的一切事宜,陛下都已交由殿下,公公直接照着殿下所说去做便可。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太子自然会告诉公公,只需照着殿下的意思去办就可。 只是,陛下让大家告诉公公,殿下虽说聪慧,但毕竟还是年纪太小,性子不稳,若是做上一些事情,还望公公掌握分寸。” 萧敬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汪直又能说些什么呢。 眼见陛下已经发话了,汪直也只能说上句是,还请老祖宗转告陛下,请陛下放心。 萧敬心满意足地回宫复命去了,而汪直连宫门都没有入,转身便马不停蹄地打听镇国府的位置,一路又朝着镇国府赶去。 “殿下,汪直到了。” 朱厚照愣了愣脚步,“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陌生的人已出现在出现在朱厚照面前。 在看见朱厚照的第一眼时,汪直便立刻五体投地跪倒在地,“奴婢汪直,见过殿下。” “汪直?本宫对你早有耳闻,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先起来在答话。” “是,谢殿下。” 汪直小心翼翼地起了身,弓着身子立在原地,偷偷的抬头看了一眼朱厚照,打量了一番。 看着这个认都不认识自己的太子,将自己从江南带到京师来的人,汪直的心里,有感激,有疑惑,有不解,万般滋味都在心中铺开。 “这些年在江南如何,过得可好?” “回殿下的话,先帝,陛下,殿下圣恩,奴婢在江南孝陵,每日耕作读书,倒也算是有所感悟,守灵太祖身边,奴婢觉得比当初,的确是有所精进。” “有所精进?” 朱厚照失声出笑,“莫不成如今的汪公公早已不是当年心狠手辣的人,如今已是一心向善,吃素念佛之辈了?” “汪直,你应该知道,你能够回来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从南京到京师,看着是只有几千里而已,十天半个月就到了,可是你汪直能过站在本宫面前,其中是不容易,你心里自己是更是清楚啊。 二十年啊,都快二十年了啊。” 这次话触碰到了汪直的内心,让汪直大为震动。 是啊,20年,人生有多少个20年能让自己挥霍呢? 20年来,他已经远离权力的中心了,而如今,他再一次有机会可以自己去影响至高无上的掌权者。 而得到的,便是从掌权者手里露出来的残羹剩饭,就是些残羹剩饭,也是足以让人发疯的权力。 出乎意料的是,朱厚照只是说到此处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以舟车劳顿,还是休养几日身体为上的理由让汪先安顿下来。 汪直摸不清楚作者到底在搞什么。但也只能先行谢过恩了。 等汪直刚要准备退出的时候,朱厚照却在后面冷不丁的突然说了一句:“进来容易,可要是留下这其中的难度,你心中应该有把尺子。 这些日子就在西山里先住着,刘瑾会告诉你一些事情,你先接手着去做。 等过些日子。得看你自己的造化,能不能留下来,还不好说。” 朱厚照这话说的是实话,想来汪直回京的消息很快就要家喻户晓,人人得知了。 面对这样一个祸患,文官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想来不久,就会逼着父皇和自己把汪直再一逐出京去。 而让汪直留在西山,避免抛头露面,就是为了减少把柄。 有的时候人在做,天在看,七分人力,三分天意,而朱厚照只能尽自己所能。 京师里定然不会风平浪静,果然,当天夜里,大人们在府中端坐,各家的心腹小厮如同串联一般,刚刚进了张御史府,不到半刻钟,出门转头寄去了王给事中家中拜访。 很快,就连弘治皇帝和朱厚照都发现了这些日子朝中有所不同。 这几日的经筵,礼部少有的选了大唐,以此切入,栩栩道来,讲的是王朝如何依靠文臣而兴盛,宦官之货,乃至于废立皇帝。 东宫这边,杨廷和这几日来不断地向朱厚照灌输着正统年间,于少保何等雄才大略,力挽狂澜,匡扶大明社稷危难之时。 而那王振之徒,如何祸国殃民,魅惑圣上,土木堡之变,差点断送了大明。 朱厚照听了心里冷冷发笑,于社保的丰功伟绩,他自然是认得,而且他也认为这件事儿,是他们老朱家的确不厚道了,对不住人家于谦。 可问题是,人家于谦是于谦,你是你。你总不能因为让我尊重一下于谦就得无条件信任你吧。 这不就相当于你们这帮人吃着于谦的人血馒头,脸呢?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都纷纷默契的装傻充愣,反正你说你的,我不知道。 至于汪直那事儿,你们去找太子去,反正圣旨是太子那边儿出的,你让太子来给朕说,否则朕一律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大伙心里都明白,这都是钱财,不算啥,重头戏,在后面呢。 本来有些人打得算盘就是通过旁敲侧击来使得陛下迷途知返,可眼看陛下视若罔闻,一些性急的御史和给事中们就坐不住了,得赤膊上阵了。 这其中,最按耐不住,已经隐约约成了御史和给事中们的领袖的华昶。 弹劾程敏政,扯出了科举舞弊这样的要案,使得华昶在官员中的声望和地位一下子就升了上去,更是被御史和给事中所追捧。 看看人家,看看人家,人家这效率,人家在搞事情,动不动就是搞的是这种天字号的答案,这简直就是,模范啊。 而华昶已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更是将此视为自己再一次积累资本鲤鱼跃龙门的大好时机。 在大明朝,作为言官是幸福的,毕竟太祖爷虽然是个农民泥腿子出身,可是他深知权力的制约和平衡作用。 太祖给了言官位轻权重这样一种特殊以小制大的地位。 至于之前太祖,太宗时期,这两位也过于心狠手辣,残虐暴杀,以至于这项权利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实际作用。 可弘治朝不一样啊,陛下仁厚啊,仁厚,就意味着碰瓷陛下的机会成本就大大降低了,成功率简直就上了一个档次。 大好的机会,放过了,就得扇死自己啊。 富贵险中求啊。 卡文了,这章明早再订最好 汪直的上次一别,已是这么多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的是这个地方,这个他曾经最为疯狂的地方。 汪直忍不住的朝着内廷的方向拜了又拜,如今已是斯人已逝,面目全非。 当年先帝何其重用他,他只不过是20余岁,便已是让人人敬畏的西厂厂督,就连他的前辈东厂的尚鸣,对他都要礼让三分。 朝中多少人都要见面,见到他都要尊称一声汪公公。 汪直站起身来,擦干眼泪,恢复了神色。 即便是面对着是低下守城的军士,汪直的态度也是极为客气,丝毫没有轻视。 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趾高气扬的人,20年的是日子已将他的棱角磨平,他知道失势的时候,哪怕就是一个狱卒,平日里看都看不上,就足以要了自己的性命。 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可笑,有些往往看起来第一眼如蝼蚁般的人,或者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对于你来说尤为重要。 “咱家乃是宦官汪直,奉陛下圣旨,特地前来返京复命,还望诸位军爷行个方便。” 守城的军士哪里见过如此态度客气的太监,这是个没有卵子的家伙,又是有了圣旨,那岂不是应该鼻孔朝天,趾高气扬,怎么会如此客气身后的人不多言语,掏出令牌,这一下子,带头的人立马明白了男人的身份,当真是圣旨传出去的人。 也不敢过多阻拦,便放二人入城。 汪直马不停蹄的赶到宫门口,复了圣谕,便焦急的站在一边等待起来。 按照朝廷的规矩,别说是他一个小小太监,哪怕是那次封疆大吏,镇守中官,回京入朝,想要见皇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这其中的程序反繁琐,外人难以想象。 先要上道请安的奏章,问问皇帝身体情况,过些日子,等皇帝有时间了,按照进行召见。 等待时间长短,召见时间的长短,同时也衡量着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有一个词叫做近乡情怯,汪直现在的状况,虽说用这个词不甚恰当,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他日日夜夜思念着皇城,如今就在面前,而汪直却内心不由自主的七上八下起来。 里面的那位皇帝,早已不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成化皇帝,而是一个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弘治皇帝。 他到如今都没有见过皇帝一面,他只知道当今陛下仁爱,性情温和,对文官尤为重视,礼遇有加,而对内廷的官员则是约束严厉。 他这一路上也了解过不少消息,也清楚了朝廷中所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他知道他自己现在要去的镇国府管事太监是何等的香饽饽啊,是何等的重要。 甚至汪直敏锐地感觉到,当今太子撇去东宫,独设一部,其中绝不是小打打闹闹。 而从如今所展现出来的,而这镇国府总是有着内廷的色彩,甚至得到了陛下明里暗里的支持。 这样一个位置,汪直毫不客气的说,就是在内廷里,也可以排到前五的。 而这样的位置,却落在了自己的头上,落在了一个前朝失势太监的头上。 汪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要知道,它与陛下之间,别说有情,在某种程度来说,甚至是有仇。 他汪直当初所依附的,便是先帝所钟爱的万贵妃。 而这万贵妃与陛下之间,更是有着急杀母之仇。 哪怕他只知道当今陛下登基以后,对万氏一族也是宽大处理,每每想起,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准确来说,汪直并没有打算今天就能得到弘治皇帝的召见。 汪直之所以在这里等着,无非就是做个样子,一种态度罢了。 可万万没有想到,当真来了消息。 而来的人汪直打眼望去,好家伙,看起来是宫里品级不低的太监啊。 汪直赶忙上前:“奴婢汪直,见过公公。”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这不是汪公公吗??这可该如何是好,这不是折了咱家的命,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说罢那人便上前还扶着汪直,侧身一边,表示不敢接受。 眼前人笑眯眯的自我介绍:“咱家萧敬,汪公公可是有所耳闻?” 萧敬,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陛下的大伴。 “原来是老祖宗,奴婢竟让老祖宗亲自动身,罪过啊,罪过啊。” 一句老祖宗,让萧敬打心底里舒服,每个毛孔都要张开了。 能让这个汪直叫自己一声老祖宗,这要是搁在当年,是想都不敢想的。 想当年,他汪直何等的八面威风,而他萧敬,默默无闻,陪着太子过着有一日无一日,整日胆战心惊的日子,在东宫里掰着指头数着日子过下去的。 可萧敬一直都没有灰心丧气,他始终记得当初自己在尚书房被老祖宗调到东宫时,老祖宗对他说了一句话,从今以后他的荣华富贵,他的以后都得指望着太子殿下,太子的一切才有他萧敬的一切。 而如今,一句老祖宗,让萧敬感受的了久违的快乐。 萧敬还是知道见好就收的,他知道汪直回到京师也是要被启用的,自然不敢太过明显。 没有必要把面上功夫搞得太僵,还是要搞好内1部团结的。 “汪公公这说的是什么,什么老祖宗,都是下面那些不懂事的崽子乱叫,公公也是先帝朝的老人了,怎么也开涮咱家。 陛下传咱家来此,告知汪公公一些事情,还请汪公公移步。” 萧敬瞪了一眼,后面跟着的太监一个个的只感到身上发凉,停步在当前。 萧敬伸了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便朝着不远处的墙根走去。 汪直跟在后面,不由得感叹。萧敬算是平和待人了,对自己倒也是留足了面子,倒也没有太多的盛气凌人。 眼看着周边方圆百步之内一个人都没有,萧敬也依旧压低了嗓子,“陛下让咱家告诉公公,先不必如宫,先去镇国府寻殿下,公公的一切事宜,陛下都已交由殿下,公公直接照着殿下所说去做便可。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太子自然会告诉公公,只需照着殿下的意思去办就可。 只是,陛下让大家告诉公公,殿下虽说聪慧,但毕竟还是年纪太小,性子不稳,若是做上一些事情,还望公公掌握分寸。” 萧敬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汪直又能说些什么呢。 眼见陛下已经发话了,汪直也只能说上句是,还请老祖宗转告陛下,请陛下放心。 萧敬心满意足地回宫复命去了,而汪直连宫门都没有入,转身便马不停蹄地打听镇国府的位置,一路又朝着镇国府赶去。 “殿下,汪直到了。” 朱厚照愣了愣脚步,“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陌生的人已出现在出现在朱厚照面前。 在看见朱厚照的第一眼时,汪直便立刻五体投地跪倒在地,“奴婢汪直,见过殿下。” “汪直?本宫对你早有耳闻,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先起来在答话。” “是,谢殿下。” 汪直小心翼翼地起了身,弓着身子立在原地,偷偷的抬头看了一眼朱厚照,打量了一番。 看着这个认都不认识自己的太子,将自己从江南带到京师来的人,汪直的心里,有感激,有疑惑,有不解,万般滋味都在心中铺开。 “这些年在江南如何,过得可好?” “回殿下的话,先帝,陛下,殿下圣恩,奴婢在江南孝陵,每日耕作读书,倒也算是有所感悟,守灵太祖身边,奴婢觉得比当初,的确是有所精进。” “有所精进?” 朱厚照失声出笑,“莫不成如今的汪公公早已不是当年心狠手辣的人,如今已是一心向善,吃素念佛之辈了?” “汪直,你应该知道,你能够回来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从南京到京师,看着是只有几千里而已,十天半个月就到了,可是你汪直能过站在本宫面前,其中是不容易,你心里自己是更是清楚啊。 二十年啊,都快二十年了啊。” 这次话触碰到了汪直的内心,让汪直大为震动。 是啊,20年,人生有多少个20年能让自己挥霍呢? 20年来,他已经远离权力的中心了,而如今,他再一次有机会可以自己去影响至高无上的掌权者。 而得到的,便是从掌权者手里露出来的残羹剩饭,就是些残羹剩饭,也是足以让人发疯的权力。 出乎意料的是,朱厚照只是说到此处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以舟车劳顿,还是休养几日身体为上的理由让汪先安顿下来。 汪直摸不清楚作者到底在搞什么。但也只能先行谢过恩了。 等汪直刚要准备退出的时候,朱厚照却在后面冷不丁的突然说了一句:“进来容易,可要是留下这其中的难度,你心中应该有把尺子。 这些日子就在西山里先住着,刘瑾会告诉你一些事情,你先接手着去做。 等过些日子。得看你自己的造化,能不能留下来,还不好说。” 朱厚照这话说的是实话,想来汪直回京的消息很快就要家喻户晓,人人得知了。 面对这样一个祸患,文官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想来不久,就会逼着父皇和自己把汪直再一逐出京去。 而让汪直留在西山,避免抛头露面,就是为了减少把柄。 有的时候人在做,天在看,七分人力,三分天意,而朱厚照只能尽自己所能。 京师里定然不会风平浪静,果然,当天夜里,大人们在府中端坐,各家的心腹小厮如同串联一般,刚刚进了张御史府,不到半刻钟,出门转头寄去了王给事中家中拜访。 很快,就连弘治皇帝和朱厚照都发现了这些日子朝中有所不同。 这几日的经筵,礼部少有的选了大唐,以此切入,栩栩道来,讲的是王朝如何依靠文臣而兴盛,宦官之货,乃至于废立皇帝。 东宫这边,杨廷和这几日来不断地向朱厚照灌输着正统年间,于少保何等雄才大略,力挽狂澜,匡扶大明社稷危难之时。 而那王振之徒,如何祸国殃民,魅惑圣上,土木堡之变,差点断送了大明。 朱厚照听了心里冷冷发笑,于社保的丰功伟绩,他自然是认得,而且他也认为这件事儿,是他们老朱家的确不厚道了,对不住人家于谦。 可问题是,人家于谦是于谦,你是你。你总不能因为让我尊重一下于谦就得无条件信任你吧。 这不就相当于你们这帮人吃着于谦的人血馒头,脸呢?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都纷纷默契的装傻充愣,反正你说你的,我不知道。 至于汪直那事儿,你们去找太子去,反正圣旨是太子那边儿出的,你让太子来给朕说,否则朕一律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大伙心里都明白,这都是钱财,不算啥,重头戏,在后面呢。 本来有些人打得算盘就是通过旁敲侧击来使得陛下迷途知返,可眼看陛下视若罔闻,一些性急的御史和给事中们就坐不住了,得赤膊上阵了。 这其中,最按耐不住,已经隐约约成了御史和给事中们的领袖的华昶。 弹劾程敏政,扯出了科举舞弊这样的要案,使得华昶在官员中的声望和地位一下子就升了上去,更是被御史和给事中所追捧。 看看人家,看看人家,人家这效率,人家在搞事情,动不动就是搞的是这种天字号的答案,这简直就是,模范啊。 而华昶已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更是将此视为自己再一次积累资本鲤鱼跃龙门的大好时机。 在大明朝,作为言官是幸福的,毕竟太祖爷虽然是个农民泥腿子出身,可是他深知权力的制约和平衡作用。 太祖给了言官位轻权重这样一种特殊以小制大的地位。 至于之前太祖,太宗时期,这两位也过于心狠手辣,残虐暴杀,以至于这项权利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实际作用。 可弘治朝不一样啊,陛下仁厚啊,仁厚,就意味着碰瓷陛下的机会成本就大大降低了,成功率简直就上了一个档次。 大好的机会,放过了,就得扇死自己啊。 富贵险中求啊。 啊,今天有事,明早修改新文,抱歉抱歉,我一定尽早。 一百六十八 今日乃是旬日的朝会,人很多,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来了,除此之外,还有翰林、御史人等。 气氛……有点不太对。 勋贵和文官们本就不对付,如今,更是有泾渭分明的样子。 谁不知道,京师里的三个国公和太子好的几乎快穿一条裤子了。 “世伯,”朱辅凑到张懋身边,小声说道:“世伯,今日听说那些文官们,要搞个大动作啊,咱们是…………” 一时间,不知是朱辅,徐俌,其余的勋贵也都围了过来。 张懋睁着眼,瞪了朱辅一下,然后低声喝道。:“老夫先把话撂这,胆小的,今天上朝,什么话都别说,乖乖看着,谁要是敢和那些文官穿一条裤子,以后说出去,别说和俺老张认得。 那些文人的尿性,你们还不知道,黑的都能说出白的,谁要是不长脑子,自己作死,今日可不要带上我等。 老夫知道,你们也不想汪直回来,可莫要忘了,不是他自己要回来的,那是陛下,殿下开了金口让他回来的。 你我勋贵都是与皇家同气连枝,这爵位可不是他们文官给的。 和不和陛下和殿下一条心,这其中的结果,你们自己好好想一想。 再者说了,你我今日所挣下来的家产生哪一点点,不是仰仗宫里,不是仰仗陛下和殿下。 今日我等忘恩负义,老夫敢保证,陛下就算放过我等,以殿下的手段,明日殿下就会让你我这些人吃下去多少就会连本带利让我们吐出来。” 张懋点明厉害以后,继续闭着眼养精蓄锐。 其余的勋贵也都明白了其中的利害,且不说爵位世袭要仰仗着皇室,单凭自己现在如今每日日进斗金,这笔钱才说句不好听的,大伙儿都得仰仗太子的鼻息。 其中轻重,好像为了一个汪直,很不值当啊。 反应过来之后,最先表态的乃是成国公和魏国公二人,二人明确表示要力保殿下,绝不让殿下名誉受侮。 三位国公表明了态度以后,整个勋贵也立马统一了思想。 张懋满意的点了点头,勋贵不说别的能帮上殿下与否,只要不给殿下添乱,想来殿下也不会忘了此次勋贵的相助。 除了勋贵,内阁的刘健等三人,面对那些御史给事中所送来的奏疏的试探,三人都是留中不发。 华昶愤怒不已,私下里说如今的内阁三位阁老如同先帝朝的泥塑尚书一般,大无作为,一点都无法辅佐陛下和太子。 刘健谢迁李东阳这样的人精,哪里不知道这些人的小心思,是想把他们拉下水。 他们已经是位极人臣了,句不好听的,这些个小年轻追求的,他们早就有了不知多少年了。 他们是阁老,身份显赫,要遵循的最重要的一条原则,他们,不能和宫里站在对立面。 一旦他们也加入其中,是事件的性质可就不是几个御史和给事中那么简单了,陛下,会认为朝廷官员是故意的为难太子。 这样一来,事情可就大了。 这一次的发难,如果太子可以圆满解决,那倒没什么大事,陛下会宽容此次文官的无礼。 可一旦殿下无法处理,那就完全不一样的结果了。 那陛下会不会以为,殿下无法驾驭群臣。 如今陛下还在,此事尚不足以为惧,如果一旦陛下不在了,殿下没有办法表现出高超的治素养,而那个时候………… 想到这儿,即便是刘健等人,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一旦到了那种地步,陛下毫不犹豫会为了太子对文官心存芥蒂甚至会对文官进行清洗……… 太子是陛下的儿子,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其实也跟做陛下的儿子差不多。 可毕竟一个是亲儿子,只有一个,而另一个,不是亲的,还是一群………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刘建完全可以相信,陛下对太子的情感会让这位以仁厚出名的皇帝毫不犹豫地采取一起非常措施。 所以刘健他们三人不敢也不能表态,只要他们不表态,事情还是可以控制在预期范围之内,也只不过是文官里面几个刺儿头为难太子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即便是太子难堪下不了台,他们还可以上前打打圆场,活活稀泥,想来陛下也会网开一面。 不仅仅是刘健等人,不少部衙的大员,如同周经马文升等人,对此次的倒汪运动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 原因无他,他们可不是那些七品小官,头上顶着二品的帽子,做官做到这个地步,他们所肩负的东西远远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的,他们都要以大局为重,朝廷为先。 一个汪直,还犯不上和陛下做对。 当年汪直倒台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先帝对这个太监也心生忌惮。 先帝如此,陛下呢? 大不了,再等一次机会罢了。 奉天殿里,弘治皇帝带着萧敬早早的到了,偌大的殿中,,只有主仆二人。 思虑了半天,萧敬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陛下,厂卫来报,这几日朝中百官交往甚密,深夜还有人行于府上,其中乃是户部给事中华昶,,还有都察院的几个御史带的头。 陛下,恐怕今日朝会,这些人会……”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表示知道,突然问道:“太子呢?今日他是主角,怎么没来?” “回殿下,殿下昨日一夜都在西山,今早才刚刚回到东宫。” “西山?”弘治皇帝皱了皱眉,有些生气,“事情已是火烧屁股了,他还有心思在西山呆了一夜?” “这,奴婢觉得,殿下应是早有预料,恐怕,殿下也在寻求解决之法。” “哼?在西山,能有什么解决的方法,怕是在西山避着呢吧。” 弘治皇帝虽是恼怒,你小子惹出来的乱子,又让朕来给你善后。 但最后,还是心软了,也是,这么大的阵仗,想来又是一阵唇枪舌战,他来了,还不得被那些御史弄得东西不分。 行吧,在西山就在西山吧,谁让自己是他老子奉天殿里,弘治皇帝高坐,显得有些焦虑和不安。 等到百官行了礼,弘治皇帝面无表情的只道了一声平身。 声音落下之后,殿中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似乎弘治皇帝知道今日的不同寻常,不过他摆出了超然的态度。 朕是皇帝,朕待会要有风度……… 刘健扫视了殿中一眼,才徐徐出殿道:“今日朝议……” 陛下,臣有事要奏。”还不等刘健把话说话,户部给事中华昶就站了出来。 华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像在他来之前,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所奏何事?”弘治皇帝心里直骂朱厚照,这就是你胡闹的下场,要开始了,造孽啊。 华昶振振有词地道:“陛下,臣今日上书一事,事关殿下,还问陛下,殿下为何不在?” “……” 弘治皇帝看了萧敬一眼,萧敬立马明白过来,清了清嗓子,“殿下昨日感染风寒,今日身体不适,尚未早朝。” 话音刚落,就有小宦官入殿:“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这,弘治皇帝傻了,萧敬也傻了,就连华昶也傻了。 这,有点寸啊。 弘治皇帝内牛满面,你说你躲在东宫就躲在东宫吧,为何偏偏又要来啊,你来早点来吧,朝会你还迟到……… 逆子啊,逆子啊,你这是故意坑你老子我啊。弘治皇帝上了这么多次的朝,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尴尬的一次。 没有办法,弘治皇帝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来,“宣”。 朱厚照精神百倍地走进奉天殿里,他昨晚在西山忙活了一夜,今早刚刚补了一觉,半个时辰而已,就紧赶慢赶的往宫里赶了。 笑话,今日我朱厚照是主角,还怕你。 朱厚照就连磕着头都感觉比别人更加有力,众人一看,我的天,面色红润,这哪里像是感染风寒的模样。 弘治皇帝平和一下心情,露出了咬着后槽牙的笑,亲切的问候道:“太子,朕听说你昨日偶感风寒,今日的身子可是好了一些? 朕不是让你在东宫里好好儿歇着,怎么今日还来,身子骨才是第一位的啊。” 朱厚照一脸懵逼,颇有一种四顾茫然的感觉。 弘治皇帝无言了。自己的儿子不是挺聪明的啊,怎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蠢的跟个傻子一样。 这个时候,张某懋疾手快,立马开口道,“陛下,老臣看殿下面色通红,想来昨夜定是高热,还是请殿下莫要受风,快快歇息为好。” “是啊是啊,臣看殿下这身子骨貌似体壮,实就虚弱,莫要风邪入体啊。” “还请殿下保重身体,快快歇息。” 一时间,勋贵们纷纷化身老中医,一个个的开腔都说太子病了,千金之躯,如今还是养病为上啊。 弘治皇帝刚想顺手离开推舟,把太子弄下去,大伙都怕啊,太子这就和个雷一样,天知道他会不会炸,别把大伙都送走了了。 可没有想到,却被华昶抢先了一步。 华昶哪里可放过这个自己扬名的大好时机,竟是胆大包天,上前拉住了朱厚照的衣袖,颇是有些咄咄逼人:“敢问殿下身子如今还好?臣有些事想问殿下,不知殿下能不能……” 华昶此举,朱厚照倒是没有什么,但众人大惊失色,身后的那些御史给事中们也都吓傻了。 一直一言不发的刘健,也是面色难看起来。 高位上的弘治皇帝,更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面上没什么,心里却是龙颜大怒。 华昶,他怎么敢,他还敢拽着朕的儿子,逼问太子,他以为他是个什么。 张懋见此,大怒,立刻挡在朱厚照面前,狠狠一推,呵斥道:“狂妄。 华昶,你只不过是一个区区七品给事中,殿下千金之躯怎敢拉扯殿下。 如今殿下身子有恙,若有事此上奏陛下便可,何须如此咄咄逼人,逼问殿下,可还有臣子本分? 其心可诛,居心何在?” 朱辅为了表现自己,更是撸起袖子,隐约有了推推搡搡起来的样子。 弘治皇帝给萧敬使了个眼子,萧敬领会以后跌,面色有些发白的跌撞撞的跑下高台,来到朱厚照身边,仔细打量了几番,发现朱厚照并没有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 弘治皇帝松了口气以后,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盯着华昶。 刘健打头一看,心下一凉,完了,华昶这一次,可算是真正触到了陛下的逆鳞。 事到如今,刘健作为首辅,不得不要维持一下秩序了。 刘健上前两步,这位在朱厚照面前一向老好人面目的首辅,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威严。 他厉声道:“何人喧哗?再有喧哗失仪者,立即拿下,交有司治罪!” 毕竟是内阁首辅大学士,平时笑容可掬的样子,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而今到了关键时刻,却顿时变成了怒目金刚,他的每一个字,在这殿中回荡,都带有杀伐之气。 这下子,就连张懋都有些怂了,朱辅更是见好就收,放弃了自己想要趁乱给华昶来一下的想法。 外头的禁卫听罢,哪敢不从命,个个出现在谨身殿门外,虽不敢越雷池一步,却也是杀气腾腾。 刘健厉声道:“户部给事中华昶,有失臣仪,拖出去!” “遵命!” 华昶傻了,不是自己花费了这么多的心血,还有一大段激情澎湃的演讲呢,还准备好了死谏这出戏呢,自己还专门在家练习了。 现在,还没有开始表演呢,怎么还能退场呢? 刘健的气场还是很大的,就连那些个之前说好了大家一同进退了人,也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 华昶刚想大声喊冤,奋力挣扎,他是忠臣啊,他要进谏啊,他还要粉身碎骨全不怕呢,怎么能……… 却在这时,看见了弘治皇帝冰冷的眼以及刘健怒视冲冲的目光,顿时如坠冰窖,打了个寒颤,失声了一般。 众人心里一松,可算把这个瘟神给送走了,还好还好,过了这关就行。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 “等一下”,一个声音让大伙心头一颤。 一百六十九 开口的正是朱厚照。 这下子,不仅仅是弘治皇帝,张懋等人,也都是一副不是吧的表情,心里颤了一下。 好不容易把人整下去,太子,该不会又是整什么幺蛾子吧。 弘治皇帝轻咳一声,意在提醒朱厚照。 可惜的是,朱厚照好像没有听见一般,直直的上前去。 “把他放开。” 两边的禁卫有些傻了可碍于太子的威严,还是将人放开。 “你要问本宫什么?” 如此直白的话语,让华昶居然有些发懵。 一些本来退缩的御史给事中见朱厚照态度温和,竟是又有了勇气,刚要义正言辞的开口,却只见太子侧头,漠然的看了一眼。 清流官就是如此,一遇到这种争议,便如打了鸡血一般,不表明一下自己仗义执言的立场,就说不过去啊。 朱厚照冷飘飘的说出一句话,“本宫在问华昶,没有再问别的。谁 要是赶在御前失仪,可别怪本宫以律治罪。 金吾卫,谁若是再敢多嘴,拉出去,杖毙。” 最后两个字,更是直直的威胁,就连弘治皇帝觉得也有些不妥。 那御史给事中大怒,可谁都不敢以身试法,要知道,太子可是个没有谱的人,天知道他会不会真的敢………… 华昶换上了一副义正言辞的嘴脸,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殿下怎可如此说话,御史乃是代名发声,进言乃是纠察殿下不足,为的是让殿下圣贤,尽善尽美。 殿下此言,岂不是寒了诸位臣子的心。 朱厚照看了他一眼,“本宫没有再问你这些,本宫在问你要说些什么。” 华昶一时间竟有些慌乱,可面上却是依旧不改,“回殿下,请殿下恕罪,臣要劝谏殿下,望殿下迷途知返,不可………” “迷途知返?” 朱厚照轻笑一声,“很好,那你告诉本宫,本宫哪里做错了?做错了什么?” 做错什么?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招回汪直,这难道不是最大的过错? 华昶硬着头皮说道,“殿下欲用汪直为镇国府管事太监,可那汪直罪大恶极,乃是先帝仁慈刘,才将其贬出京师,在孝陵反省。 此等罪大恶极之人,殿下万万不可被人迷惑,错用奸逆啊。” 华昶说罢以后,竟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刘健松了口气,华昶说话还是很有艺术的,他并没有把矛盾聚焦在太子身上,而是说太子受人蒙蔽,太子,也是受害者。 这样一来,只要太子放弃汪直,太子,还是好太子,大伙,都能过去。 现在,就得看太子的态度了。 朱厚照哪里还听不懂这其中的意思,心里感叹道,他们终究还是不敢逼得太紧,也知道自己要是有个什么,这其中的代价也是咱们承受不了的。 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只要自己将汪直抛弃,那大伙儿依旧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之前的矛盾就会迎刃而解。 可朱厚照偏偏不是如此,他早已准备好了接下来的一套大餐,也不知道这华昶能不能吃下。 想拿捏自己没那么简单。 文官之间那些最脏,最要命的手段,可他们偏偏却不敢对自己所用。 自己是太子,是君,臣对君是有底线的。 朱厚照看了一眼高位上的弘治皇帝,弘治皇帝能够允许他们发问,但是一旦做出了界限,想来自己毫不犹豫的就会出手。 “华大人此话,说得有些偏颇吧。父皇 当日朝会之上,百官可都听见了,让本宫选自选镇国府的管事太监,可并没有说选自何人啊。 那汪直也是内管官,只是在孝陵卫守陵罢了,可有何罪? 先帝当年也只不过是将他放出京师,并没有白纸黑字上写着他汪直罪大恶极,终身不用。 臣子之间尚可起复,而汪直作为内官,本宫启用又有何不妥? 再者说了,内官任免乃是内廷所为。华大人乃是外臣,居然要干涉内官人选,难道华大人不觉得不妥吗? 难不成,华大人觉得自己是内官?” 朱厚照这一番话过来,勋贵们几乎都要手舞足蹈起来,给太子摇旗呐,助助声势。 没有想到太子这番话,有理有据,层层针锋相对,丝毫不落于那些和耍嘴皮子的文官。 弘治皇帝也是在心里点点头,没有想到,看来逆子倒是真的做了些准备,怪不得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刘健心头一惊,没有想到太子直接将这件事上升到了内官的任用上面。 内官和外廷乃是朝廷中的两大分支,太子的意思,如果说今日外廷一旦干涉内廷人选,那像这样,明日,内廷可不可以干涉外廷?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那岂不是滔天祸患。 很显然,华昶也看到了朱厚照的险恶用心,一时间竟是有些语塞,额头间滚落了点点汗珠。 没有想到,本来以为对付太子那应该是碾压之势,可万万没有想到,太子这个人的嘴皮子竟然丝毫不弱于自己。 大意了啊,这,杨廷和把清流的看家本领都交给太子了不成? 一般来说,到了这般田地,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扯皮攻讦个的人品问题。 说句难听的,就是混水摸鱼,搅乱这一滩水。 可偏偏朱厚照这个人,谁都不敢去攻讦当今太子的品质问题。 恐怕前脚搞完之后,后脚陛下就得把自己弄出朝廷,绝了自己的仕途。 一听太子说自己是内官,这简直最大的侮辱了,没有之一啊。 华昶竟是气急败坏,简直就要气疯了,不过脑子说了一句“殿下昏庸,臣曾能与阉人相比。 殿下若是如此,臣,甘愿去职。” 说罢以后,华昶在一片各有深意的目光下,摘取官帽,跪倒一边。 这句话,不亚于又捅了马蜂窝。 弘治皇帝对这个华昶越来越觉得厌恶,之前还觉得此人乃是刚正不阿之徒,可今日看来,分明就是沽名钓誉,想借着太子博得得名声的一个趋炎附势小人罢了。 张懋给朱辅使了个眼色,朱辅骂骂咧咧,撸袖子就准备再给华昶来一下。 朱厚照一副委屈的样子,看着弘治皇帝一眼,弘治皇帝心疼的不得了。 我儿子给你讲道理,摆事实,你到家,说不过来,你开始胡搅蛮缠起来了。 居然到最后要以辞官相逼。 刘健知道,华昶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如此一来,看来陛下今日真的要大动肝火了。 不知道为啥,刘健总有种感觉,好像太子是故意在诱导华昶犯错一般,华昶更是一步步落在了殿下的算计之中。 朱厚照面上一副委屈,实际上内心简直要乐开了花。 ,好啊好啊,就等你这句话呢,呆会儿你就知道这句话要你命。 华昶说完以后,就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这个时候,朱厚照的秘密武器,也开始行动了。 这些个的清流们,都认为自己身边尽都是坏人,自己就是个二傻子,只有他们才是对的,才掌握着真理,自己要做的,就是听他们的话。 嘿嘿,待会就知道,谁是二傻子了。 刚刚看自己老爹,看他面色愠怒,看起来,自己老子那么宽厚的人,也生气了。 华昶自以为自己大势已成,无论是是顶着各种压力,甚至是龙颜大怒,廷杖自己以及其他的清流们也罢。 自己都是胜利者。 因为自己已站到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哪怕现在将他拖出去一顿好打,摘了乌纱帽贬为庶民,自己也将成为无数士人的榜样。 大不了,自己优哉游哉的回到老家继续养望,不出二十年,再出山时,定是天下最知名的大儒。 那个时候,就是一步登天的时候。 今日的西山,老老少少所有的人都动了起来,没别的,只有一个目的,进京。 昨日朱厚照交代下去,故意夸大了事实,说是朝中有人要为难自己,恐怕,太子之位难保啊。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谢步东很是明白这个道理,他当即就吓坏了,他知道他现在的一切都是寄托于太子。 若是太子出了什么事情,他就真的到了要死的时候了。 所以太子接下来交代的事情,哪怕谢步东知道此举乃是胆大包天,一旦有事,那他谢家也是一个死字。 反正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拼了老命跟着太子一块儿干,反正有太子在前面顶着,若是此事成了,自己岂不是的太子心中更得了一份分量。 西山这儿,突然涌来了这么多人,压力实在太大了,这么多人,谢步东和刘瑾全权调配,已是急得满头是汗,咋就来了这么多人呢。 看着那人头攒动的长队,还是觉得不对,谢步东不得不将矿里的矿工家眷都拉来。 即使这样,谢步东心里没底啊,但更怕就怕出事。 这么多人聚集在这儿的目的只有一个,进京保太子。 今日一早凌晨,各家的男人都被喊去交代事情。 谢步东面色沉痛,大伙也都稀奇,这谢扒皮怎么今天和死了娘一样。 这一下子,顿时整个西山都炸掉了,如沸腾的开水一般。 大伙儿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这都是仰仗太子的福分,若是太子出了事情,那可该如何是啊。 太子好好的,自己才有指望啊,自己这一家老小才能过好日子啊。 一时间大家仿佛都没有了主心骨,都盯着刘瑾和谢步东,指望着这二人拿个主意。 此时的刘瑾此时倒是很有一番风范,大声说道:“我等都是靠着太子才得了如今的好日子,可如今朝中有奸佞要为难太子,我等怎能见太子受难? 万万不可,我等这就进京向陛下请愿,力保太子如何?” “好,那些狗官,都该杀。” “对,算老子一个,保太子,保太子。” “对,保太子,保太子………” “狗娘养的官员,没了太子,咱们该如何是好啊。” 很快,刘瑾通知下去了朱厚照早早吩咐的口号和交代事项,让他们半个时辰之内就带着妻儿老小到西山下面集合,然后,进京。 一时间,男人们马不停蹄的赶回家,扯起了还在被窝里的老婆和孩子。 孩子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女人则是责骂自己丈夫。可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男人低声呵斥,:“睡什么睡,赶紧起来。谢东家说了,咱们得赶紧去西山,然后进京,太子也爷有难啊,得让我们去保太子啊。” 女人不由得惊了一下,顿时从床上咕噜翻起身来,将娃娃的提溜起来,“那还不快点”。 一番手忙脚乱,在路上得知了是大概的原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在西山人心里,太子是好人,天底下最大的好人,那么为难太子定是坏人,没有良心的狗。 路上,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暗暗咒骂那些狗官,不得好死。 西山下,汇集的人越来越多,水泄不通,谢步东和刘瑾眼看人数也差不多了,就带着大队人马向京师进发。 足足竟有二十万之众,这样的阵仗简直是能把路上的人给活活吓死。 卸谢步东还专门安排了人在路上设置茶铺供应茶水和糕点早饭,这一路上20万人的人吃马嚼,虽是日出斗金,可谢步东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 只要这帮人进了京师,自己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至于接下来的事情,谢步东不知道,也管不了,只能尽人事知天命了。 今日的京营守军与往日一样,门口的守军,只是偶尔盘剥着进出的菜农,客商,得上个分儿八两的碎银散钱,百无聊赖。 这时,不知是谁,突然发现远处出现了异常,仿佛不可相信般的擦了擦眼睛,瞪大的双眼,结结巴巴说了一句,:“伍长,伍长,快看,那是啥,那是啥。” 看人如同呆傻一般,伍长心下笑骂,怎么滴,总不可能是大姑娘家给你抛媚眼吧。 伍长抬头一看,也顿时呆了,只见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人,当真是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底。 顿时整个城门上下乱作一团,所有人都慌了。 这是,敌情? 京城外,怎么可能会有敌情啊。 一百七十 京营已经开始准备关城门了,虽说没有军令,但傻子都知道,要是让这么些人进了京,岂不是要出天大的乱子。 城墙上人头攒动,即便是身出大明最为高大的城墙之上,可看着下面不远处的人头,也是头皮发麻。 锦衣卫,东厂已是四处游荡。 锦衣卫对京师边边角角早已严密监控,可这一瞬间,突然朝朝着京师涌入这么多人,这…… 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已上朝去了,值守的锦衣卫同知冷汗淋淋,亲自带人观看。 在城墙上朝下俯瞰,那四面八方的人流,浩浩荡荡,遮天蔽日,看不到尽头。 城墙上的,还有兵部,五军都督府赶来的官员勋贵。 一个个都,都是活见鬼的表情。 身后,缇骑们显出惶恐之色。 这到底多少人啊,一旦生变,可不是好玩的。 人越多,就是胆子在小的人也敢铤而走险,大量的人群聚集,一个不好,就可能惹出天大的乱子。 虽是还没有入城,却是天子脚下,可一丁点都不能产生疏忽。 要不然,自己的乌纱帽难保,就是人头,搞不好也得摘了去。 “大人,是不是请调北镇府司上下……” 一旁的校尉小心翼翼开口。 同知回眸,看了那校尉一眼,面色发冷,厉声道:“糊涂,如此情况一旦有变,你以为就靠锦衣卫这些人,能弹压的住?” 那校尉忙是惶恐不安:“卑下万死。” “得调京营,以防不测。” 校尉小心翼翼的道:“可是……京营岂是北镇府司能调动?” 同知揉一揉太阳穴:“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啊,赶紧奏报吧,今日的事情太大了,不是锦衣卫能压得住的。 真是活见鬼了,从哪里来的这么多人,之前,怎么一点信都没有。” “可是指挥使……” “入宫奏报,一刻都耽误不得,到了这个份上,不要讲章程,出了事,本官担待不起。” 就在此事,城墙外不远处的百姓距离不过五十步,已是停下脚步。 京营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一个个都是面色紧张,大汗淋漓,张弓搭箭。 甚至,还推出了不知从哪翻出来的虎尊炮和大将军炮。 谁都没有想到,这些人停下脚步以后,紧接着,就是地动山摇的喊声。 “杀狗官,保太子,护国本。” “杀狗官,救太子。” ………… 二十万人喊着,哪怕起伏不定,几乎可以说是地动山摇,响彻整个京师。 一时间,饶是在城墙上,也都觉得震耳欲聋。 这个时候,口号的作用就显示出来了。 即便是声音嘈杂,大抵,也听个了清楚。 所有人都惊骇对视一眼。 这些人,是太子的人……… 对了,这么多的百姓,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聚结起来,想来,也只有西山……… 神机营主将张然问道:“诸位大人,现在,咳该如何是好? 是不是先驱散百姓………” “不可,万万不可”,几乎所有人都是异口同声的拒绝。 别的不说,陛下的性子,若是给城下的人造成死伤,那到时候,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再者说了,就算陛下不追究,若是先前对这些暴民倒也没什么,可刚刚,这些暴民,不,百姓,是打着有关太子的旗号,谁知道,他们的背后,是不是……… 若是因为这件事,得罪了太子,那岂不是……… 这个烫手山芋,得交给朝廷那些大佬们去解决了。 此时,奉天殿内,华昶自以为通晓大义,以儒家经典,圣贤往事的名义,对着朱厚照进行降维打击。 所有人都清楚,这就是说太子,你这,不贤明啊……… 朱厚照一声不吭,弘治皇帝隐忍不发,让华昶更是有了底气,以为这奉天殿成了他一人的秀场,自以为太子无话可说。 一个紫袍太监已是记得团团转,只不过奉天殿里压抑的气氛,让他实在是不敢进去。 萧敬瞟了一眼,看见了自己的干儿,稀奇了不是把他留在东厂,这个时候来奉天殿做甚? 弘治皇帝皇帝也看到了人影。知道是东厂的人,若非紧急事情,绝不可能有人敢来奉天殿寻萧敬。 弘治皇帝侧过头,低声说了一句,“萧敬,你先下去看看,可是出了何事?” “是”。 萧敬说完以后,赶忙从旁边溜出了奉天殿。 那人见到萧敬出来,弓着身上前,二话不说便拜在了萧敬的脚下:“干爹,出事儿了。” “何事?”萧敬眼中阴晴不定,忽明忽暗。 “东厂侦知,在西城外十数万百姓聚集,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如同今早凭空变出来的一般。 如今,京营,锦衣卫都上了城墙,奴婢……奴婢……怕出事,因而……” “什么?”萧敬一下子窜了起来,脸带惊色:“十数万之众?” “只多不少啊,干爹,儿子也上前去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就是二十万,怕都是没跑啊。”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他们,他们说,要要杀狗官,保太子,护国本。 干爹,儿子看起来,八九不离十,就是西山的百姓啊。” ……………… 萧敬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百姓疯了吗?” 这宦官便不敢言了。 这,还是第一次,见有百姓,要护国本,这不是朝中大人的事,和你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西山的百姓,那不就是太子的人……… 萧敬眯着眼,十数万之众,对于聚众,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朝廷历来是有所防范的,因为人一多,就最容易出幺蛾子。 萧沉默了很久才道:“东厂继续监视,咱这就去进去禀奏陛下!” “请陛下调兵弹压?” “狗一样的东西!”萧敬一脚将这没出息的儿子踹翻,“人家要保太子,你觉得陛下是高兴还是生气。 通知下去,厂卫全部动身,既然百姓要保太子,那咱们,就保百姓,听清楚吗?” “是,儿子明白了。” 可就在华昶觉得大局已定,准备收尾之时,外头一声大吼:“陛下……陛下!” 却是萧敬的声音,萧敬顾不上什么,直直冲进来,眼里还噙着泪,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瞧着他样子,似乎这一路跑来,遭了多大罪一般。 “陛下,出事了,出大事了!” 殿中之人皆是色变,显然都给萧敬这样子吓了一跳,萧敬,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啊。 出啥事了,何至慌张如此? 弘治皇帝看着儿子被碾压的样子,心情本就不好,一听出事,心里便猛的咯噔一下。 咋了,咋了,这就出去一下,出啥大事了。 朱厚照精神一震,来了,小朱我要绝地反击了。 “何事?” 萧敬气喘吁吁,他在宫里能混到今日,凭着就是知道陛下的心思,急陛下之所急。 “陛下,京师城外聚众十数万,无数百姓携家带口,那人潮遮天蔽日,蜿蜒十里,看不到尽头。 奴婢怕弄出什么后果,特来禀奏,陛下您看看要不要调京营……” 十数万百姓…… 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有人反了? 所有人不可置信的听着,觉得匪夷所思。 弘治皇帝也是懵了,“十数万的百姓?他们在京师城外做甚?” 萧敬敬畏的看了朱厚照,太子小小的年纪,就能驱使十数万的百姓,这要是以后,岂不是更不得了……… “回陛下,百姓,百姓聚集在城外,高呼,高呼杀狗官,保太子,护国本。 还有,还有厂卫得查,这些百姓,都是,都是西山的百姓。” “呼………”弘治皇帝的呼吸突然种了起来。 奉天殿殿,所有人都是不可置信。 这种大事,萧敬,是不敢扯谎的。 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人已经脸色惨然,很不好看。 华昶带着胜利者微笑的笑凝固在脸上,紧接着,脑子就炸开了。 他是清流,清流就相当于百姓们的代表,他们下察民情,上达天听,主要的职责,就是代表天下的百姓,来纠察皇帝和朝廷的过失的。 可现在…… 这些百姓没有和他站在统一战线上啊。 这不是数百上千,这是十数万啊,十数万人,且还在京师一带,这是何等汹涌的民意。 这些,就是真正的民意啊。 华昶打了个寒颤,刚刚他说的一切,都成了空话屁话。 没了民意加身,他华昶就毫无胜算。 就在所有人还没有转过弯来的时候,朱厚照大叫一声:“百姓诚不欺我,还是老百姓将良心啊。 父皇,父皇,百姓都是赤诚之心啊,不能调兵啊,可是不能调兵啊。” 朱厚照这一嗓子,倒是让所有人反应过来。 朝廷上上下下,都用着见鬼的表情看着朱厚照。 有心人明白过来,场上的局势,眨眼间,已是翻天覆地之变。 弘治皇帝开口道:“太子说得对,萧敬,传旨下去,让京营万不能对百姓动武,违令者,杀无赦。 萧敬,不,牟斌,你亲自去一趟,还有张卿家,你二人立刻前往,万万不可出什么乱子。” “是,臣遵旨。” 张懋和牟斌风风火火就赶往了城墙。 “陛下放心”,萧敬谄媚的笑着,“奴婢已经交代下去了,厂卫已经去护着百姓了,陛下不必太过担心。” 弘治皇帝赞许的看了萧敬一眼,“做得好,萧敬。” “奴婢多谢陛下夸奖。” 萧敬喜滋滋的回到。 弘治皇帝转头看向华昶,华昶只觉得浑身寒意遍体。 华昶强作镇定:“陛下,臣觉得,觉得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是不是有人驱动百姓,又或者是,百姓们受了什么胁迫?” 朱厚照听了,大怒:“华昶,你在污蔑本宫吗?” 华昶自知失言,忙道:“臣万死,只是事情有些蹊跷。 这么大的事,岂可不查个水落石出,才能让天下人信服。 臣……以为,臣以为……该请一些百姓来,当面问清楚,臣想请陛下,让臣负责此事,彻查此事前由”。 弘治皇帝脸色冷淡,对华昶,他已经完全不耐烦了,实是没有多少好印象。 这个曾经自己对他寄以厚望,认为刚正不阿,不事权贵的人,在今天,原形毕露了。 “要问,就在这里问,不过是三言两语的事,私下问,本宫还怕你胁迫百姓。” 朱厚照气得不轻,故意阴阳怪气说到。 最终,拍板的只能是弘治皇帝。 “这么大的事,确实应当立即弄清楚啊,给诸位臣工,给太子一个交代,也得让华卿家觉得朝廷公正,”弘治皇帝颔首:“萧敬……” 华昶怎么还听不出来,陛下对他,已经……… 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萧敬正待要答应,华昶却是说到:“陛下,臣以为,为使百官信服,还是让顺天府随意请几个百姓来才好。” 他现在是真的急眼了。到了这个地步,哪有后退的可能,只能逆流而上。 萧敬那阉人,和太子好的一条裤子,他做事,不放心,不放心。 弘治皇帝也没有怪罪的意思。 到了现在他也只不过是念在君臣情分上,留给华昶最后一点的体面:“那么顺天府立即去请人罢。” 除了这些,还有的,就是对朱厚照的信任。 他现在,已是隐隐约约猜到了朱厚照的想法。 刘健,李东阳,谢迁这样的人精明白,看太子活泛起来的样子就知道,华昶,这次算是彻底输了。 最重要的是,输的,是清流的体面。 顺天府不敢怠慢,片刻的功夫,便带了十几个百姓来。 这些百姓明显是吓着了,一路被人押着入了宫,一脸的惶恐,看着这威严和庄肃的宫室。 有人吓尿了,死活不敢再走,要死要活,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几乎是被禁卫架着,方才到了殿上。 这七八个百姓,有老有小,一进殿,看着这左右的百官,还有那高高在上的穿着龙袍的人,立即便吓瘫了一大半,站不住了,啪嗒跪地,哭号道:“冤枉啊,草民冤枉啊,草民冤枉啊……” 紧接着,还传来恶臭…… 这,尼玛还真是民。 百官心里已是有了定论,这百姓,实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了。 看着他们惶恐不安的样子,有人竟是莞尔,觉得好笑万分。 弘治皇帝面无表情,冷淡开口:“华卿家觉得这些可是民? 若是不是,华卿家可以亲自去寻,朕,也可以等着。” 华昶知道,故意这般询问,颇又讥讽意味,对自己,已是不满到了极点。 华昶有了透心凉的感觉。 一百七十一 弘治皇帝起身下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面前。 这些人虽说没有衣不蔽体那般,可粗布衣裳,与庙堂之上的锦绣华服截然不同,如同两个世界般的人物。 弘治皇帝下来之后,使得跪倒在地百姓更加惶恐不安,有如惊弓之鸟的样子。 弘治皇帝眼神扫过几人,却在其中发现了熟悉的面孔。 弘治皇帝指了指面前的老人,“这个人,你不认识,朕认识。 他叫王和,宣德五年生人,如今已是70有余了,是河南大旱是逃荒到了西山,只有一个孙女,连他的儿媳,都自己把自己发卖,换了些粮食给家里。 朕没有说错吧,王和。 对了,萧敬,朕当初让你去寻寻,可是寻到了?” 王和傻了,他是见过陛下一面,可是,皇帝老子,居然知道自己是谁? “回陛下,此事奴婢交代下去了,只是,这一时半会之间,还真是没有办法,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该有消息传回来了。” 萧敬也是一惊,这事,他还真没有放在心上,本以为就这么过去了,哪里想到,这顺天府拿人就这么寸。 不行,看样子陛下上心了,得去办了。 弘治皇帝此言一出,满堂愕然,便是刘健,也控制不住表情。 一个区区的无名百姓,怎么可能被当今天子所熟知,了解的一清二楚。 要知道整个朝堂之上,能被陛下认出的官员,不足十之一二。 只有那些三品大员以上,得了陛下的青睐,或者是做出什么卓越贡献的官员。 绝大部分的官员,哪怕是奏对,也得有先行禀告身份官职啊。 “怎么,朕看诸位卿家倒是有些不信?”弘治皇帝笑着说道,“朕当日在西山,所见得百姓之中人就有这位王和,所以朕记的这么清楚,王和,乃是真正的百姓。” 弘治皇帝亲自将王和搀扶起来:“老丈不必担心,朕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这奉天殿,又不是阎罗殿。 来人,给他们搬一些锦墩来,赐座。” 王和已是激动的不知所以。 宦官们忙是殷勤搬了锦墩。 朱厚照也上前喜滋滋的搀扶起几人,百姓好啊,还是百姓好啊。 弘治皇帝心里却很感慨。 平时他总看太祖高皇帝留下的训诫碑石,上头写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的话,用来训诫后世子孙和官员们的警句。 可绝大多数人,显然都已将这训诫抛在了脑后,虽然他们常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可只有见过民以后,弘治皇帝方才更加深刻的意识到太祖高皇帝,那个自底层一步步爬上皇帝宝座的人,说出这番话时的心情,也能理解为什么当年太祖对官员苛刻。 说来奇怪,洪武年间,官员们是朝不保夕,每日下朝都是要庆贺一番。 可偏偏,百姓却是安居乐业,从元末的混战之后迅速休养生息,繁衍生息。 这些,尚且是在西山能活的百姓,恐怕其余的地方百姓,和这比起来,更是惨不忍睹啊。 弘治皇帝安慰几日坐下,这几日虽是依旧坐立不安,不过好歹也算是安定了一些,口里只反复的道:“皇帝万岁,皇帝万岁”之类的话。 王和一看见朱厚照,立马颤颤巍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上前说道,“太子爷,太子爷,您没事儿吧,您没事儿吧。 今一早,我听说他们说,有人要害太子,太子爷是好太子啊,老汉活了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比太子爷还心善的人,咱们西山上上下下,都是靠着太子爷过上好日子啊。 这些个狗官,狼心狗肺,大逆不道的东西,连太子都敢害,良心呢,良心呢。 要是没了太子,咱们好不容易过上的好日子,可怎么办啊,咱们还有什么指望啊,狗朝廷,狗朝廷啊,谁要是害太子,就从老汉我身上踏过去,老汉我就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王和说到后面咬牙切齿,恨不得要剥了那些人的匹皮,吃了他的肉一般。 到最后,竟是破口大骂起来朝廷来了。 陛下眉头紧锁,想着什么。 可奇怪的人,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没人敢出头阻拦在奉天殿内骂着脏话的王和。 殿内有一些骚动,清流们面无人色,尤其是华昶的同盟者,就连李东阳心里也是大吃一惊的。 看起来,这老头,不像是在说谎,还真是真情流露啊。 这样的话,就更可怕了。 没有想到,太子在西山的威望,竟然也是高到如此地步。 朱厚照面上虽然一副没什么的样子,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只想说,骂啊,继续啊,大点声啊,你这词汇量,不行啊,得变着花样骂啊。 牛逼,干了我小朱一直想干却没能干的事。 当着皇帝老子的面在奉天殿骂人,这事,简直可以作为一辈子吹牛逼的资本了啊。 朱厚照被这种赤诚的感情所感动,笑骂了一句,“哎呀,别听他们瞎说,我是谁?太子啊。 本宫可是太子,皇帝的儿子,那以后可是要干皇帝的,谁敢害我,没事儿,没事儿,把心放宽。 待会儿,那厮问你们啥,老老实实说就行了,不用怕,我和我父皇就在你们身后,不虚。” 弘治皇帝温和笑着,安抚道:“太子说的对,待会儿有人问们话,他们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不必害怕,畅所欲言即可,朕和太子就站在这,给你们做主。” 几人赶忙点头。 皇帝和太子都是好人,他们信。 转过身之后的弘治皇帝收起笑容,一脸寒意的说道,“好了,开始吧。” 华昶只能硬着头皮,定了定心神,心知自己无论如何,今日也要弄清楚这十数万百姓能被太子所驱使。 华昶咳嗽一声,换上一脸正气,威严无比,指着王和,如同升堂一般:“来者何人?姓甚名何?年方几何?” 王和面面相觑,好像没有听懂华昶说些什么。 一旁的朱厚照倒是炸了,“你是不是耳聋? 刚刚我父皇不是都说了,他叫王和,今年75,住在西山。 你再问一遍,你图个啥?” 可以说朱厚照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刚刚闹的那一出,又把华昶的思绪给打乱了。 华昶装的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问道,“你等如是说来,谁让你们从西山前往京师?如此大队人马,是何居心?” 徐永宁在心里啐骂一句,老狗,这不是欺负人。 你直接问是谁让他从西山到京师的,这不就相当于断定此事背后必有幕后主使。 给人家大字不识的老百姓玩这种花花肠子,要脸? 王和说到:“啊……我……是有人教我来的……” 华昶听罢,精神一震,其余清流也都打起精神。 有人指使,这就好办多了。 “此人是谁?”华昶语气严厉,颇有几分判官的味道。 饶是知道弘治皇帝和太子在自己后面,王和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吓得后面得直哆嗦,对于官,他们从骨子里都有着一种恐惧。 王和忙道:“是刘保长和里正,他二人挨家挨户通知的……” “他们如何知道的?速速招来?” “是,是刘公公和谢东家告诉大伙的。” 刘瑾,谢步东,这都是朱厚照的爪牙……… 华昶心头大喜,以为是有了转机,继续逼问到:“你的意思是,是这二人煽动你等百姓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这个时候,这王和也感觉到了华昶莫不是在故意下套,王和摇了摇头,“不是的,刘公公和谢东家只是告诉我等太子有难,是我等自愿前来为太子求情,望皇帝爷爷看在百姓面上,太子是好太子,万万不能有事啊,万万不能啊。” 王和话音刚落,其余几人也七嘴八舌说了起来:“我们都是自己要来的,与刘公公,谢东家没关系啊。”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自愿来的,若不是保长告诉我们,我们还不知道呢。” “对啊………” “胡说,”华昶喝止到,“这等朝廷大事,没有人指使,区区百姓,不知礼义廉耻,又怎知好坏,你等在好好想想,仔细想想。” 王和心里已是有了绝望的恐惧感,如今,也只是强弩之末。 王和等人懵了,实在是不明白这个当官的到底要问他们些什么,他们不都说了,还要想些什么。 无奈之下,只好把求助的眼神落在了朱厚照身上。 朱厚照叹了口气,忍不住着急到:“华大人的意思是问你们,这背后是不是本宫指使的,是本宫让你们来京师给朝廷,给父皇施压。 若是有人指使,那这人不就是只有本宫,本宫主管西山,难道华大人不是这个意思吗? 华昶连连说到:“臣不敢,臣不敢。” 臣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王和他们是百姓,可并不意味着他们是傻子,相反,低微如蝼蚁的他们,对利弊好坏也都有着自己清楚地判断。 紧接着,王和抬起头,包括身后的几个百姓是怒气冲冲地盯着华昶。 “狗官”,王和胆大包天地痛骂了一句,紧接着一口老痰吐到了华昶的官袍之上,“就是你这狗官想要害太子爷,是不是,想让老汉顺着你的话说,说太子的坏话对不对。” 不少人虎躯一震,这老头,不傻啊。 华昶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可在奉天殿内,众目睽睽之下,对面,又是一个七十多的老头,国朝崇老,自己总不能……… 华昶深吸一口气,忍,忍下来……… 王和眼睛红了,想起了自己悲苦的一生。捶打着自己的脸:“我王和如今已是70多了,从宣德年间到现在,大大小小也经历了好几个皇帝。之前哪年,不闹灾闹旱,可又有哪个皇帝管过我这一家老小。 今年的旱灾,这是我王和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大的一次,若不是有陛下,没有太子,我王和一家老小早就死绝了。 你去西山问问,西山的大大小小,哪一家不是像我老汉这一般,一家老小的命,全是太子爷给救回来的。 在西山,老汉能吃饱,能养活自己的孙女,那么多人都能吃饱饭,能有银子,这些,都是太子爷给我们的。 做人要讲良心,你是什么东西,老汉又不吃你家的,喝你家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现在你让老汉骂太子,岂不是让老汉禽兽都不如,亏你还是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汉听孙女在书堂里说什么最好的皇帝是什么尧舜,老汉我不知道什么狗屁尧舜,老汉不吃他家的饭,可老汉知道,这些什么尧舜的,都比不上太子爷。 太子爷把咱们百姓当做人,西山上上下下都知道,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只要太子在,这就是好世道,咱们就有靠山。” 此时,有人鼓掌。 不是朱厚照还能是谁。 老伯威武啊,这一顿骂,真是痛快。 真没有想到,小朱我有一天还能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吊打尧舜啊。 给力啊,老伯,小朱能不能日后在朝廷里抬着头,就得看你了,继续夸啊,别停啊。 一下子。 殿中安静了。 太子,尧舜,这,世道是疯了吗。 弘治皇帝突然有点抑郁,还有点嫉妒自己儿子了。 群臣们一听,有人脸色一变,随即暗暗摇头,这个老头,说的粗俗不堪,可恰恰就是这粗俗不堪,才是最可怕的。 民意,完全就在太子那了。 华昶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他发现,原先和他一起仗义执言的人,都溜了个干净,大气不敢出。 连平素和他交好的人,此刻也避之如蛇蝎,仿佛躲瘟疫一般,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弘治皇帝对华昶没了兴趣,冢中枯骨罢了,已经完全被太子捏住了。 现在,反而他突然对王和所说的来了极大的兴趣。 “王和,说说,你们大伙都说说,太子在西山干的怎么样,说来给朕听听,给百官听听,让朕给你们评评理,太子在西山到底是做得好啊还是坏。” 这可是稀奇了,百姓当面说的,这可比百官的奏章和东厂的密报更是准确。 一百七十二 王和等人就在这奉天殿内,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不少官员,尤其是清流们都是嗤之以鼻,这奉天殿内的衮衮诸公,都是国之栋梁,谈论的都是什么国家大事,什么时候一个贱民能在这说话。 只不过碍于弘治皇帝的面色,实在是不好,也不敢发作而已。 王和说了很多,从来到西山,年老体弱的他被分到饭堂做做杂工,有的时候夜间在做做打更的更夫,一个月,倒是囫囵有些碎银,能让爷孙俩勉强过活。 家里的草房,是刚来西山时候,太子让那些壮劳力帮着修的,好歹也是能遮风挡雨不是。 还有自己的孙女,这平日里顾不上,开年以后,太子专门腾出几座房子,把这些个娃娃们弄去,还找了个秀才教着读书写字。 这些个女娃娃们,还专门找了几个妇人教着女工。 听说,有些个得病了的,还有汪神医看病,不收钱,说是大伙刚来西山,没什么银子,这药啊什么的,都是镇国府出了。 这这段日子过去了,再兽也不迟。 后来听说,收的也只不过是三瓜两枣,是个意思。 对了,还有啊,太子在西山,还开了什么邮局,给老家的亲戚们代写封书信,寄点东西,好歹也有个念想不是。 王和这几日说了半天,句句不离太子,无不是念着朱厚照的好。 听完以后,刘健等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看来在西山,太子,真的算是尽职尽责。 平心而论,就是任意一个县官,恐怕做的都不一定及上太子。 难道,在士林之中,不被人看好的太子,却在真正的民间,有这样大的声望? 竟是到了不知尧舜,而只知太子的地步? 何等可怕啊。 太子这么大方,最重要的,就是太子,舍得花钱。 一般的县官,手里能有几个钱,要干点什么,不得指望着自己辖区内的大户。 可太子,是真的有钱。 就像那看病不收钱,少收钱,开学堂,这七零八碎的,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 最让人悲愤的是,在西山,太子不是赔钱,是挣钱啊,而且是大笔大笔的挣啊,挣的户部死脸都要插一脚进去。 不少人心里摇头,你们这些傻子啊,人家靠着你们发财,你们还感恩戴德啊。 弘治皇帝凝视着朱厚照,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在西山那大笔的进项如今已是算不得什么了,有一件比那百万家产更为重要的,就是他在西山,看见了太子的威望。 可以说,就靠着西山的威望,哪怕现在太子登基,即皇帝位,也完全可以把控局势的。 越是富贵大族,越怕的就是后继无人,子孙一代不如一代,那比入不敷出还要恐怖,要命千倍万倍。 这世上,还有比皇族还大的家族? 他长长的吁了口气,这是自己的儿子啊,平时对他总是各种嫌弃。 隔三差五,有人前来状告太子荒唐之事,可哪里知道,在具体政务上自己,竟不如他。 这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大抵就是自己兢兢业业读书,好好学习,结果人家一个混子去了高中榜首,自己却是名落孙山。 可问题是,这个高中的,是自己的儿子啊。 最终,弘治皇帝的内心还是被喜悦所占据。 弘治皇帝回到龙椅上,大伙都清楚,陛下,要盖棺定论了。 果然,弘治皇帝手指着朱厚照:“太子,是朕的嫡长子,是储君,今日看来,乃祖宗之幸,也是天下百姓之幸!” 此言一出,算是一锤定音了。 弘治皇帝一句话都没有提华昶,又或者说,没有必要在提及了。 刘健率先跪下,高呼:“陛下圣明,殿下圣明。” 紧接着,所有人如梦初醒,纷纷跪下,口中高呼。 不管怎么说,太子这次做的,的确是无可指摘。 “西山的管事太监,朕当初的确说了,太子可自选,这句话,百官也都听见了。 今日,有人拿此事做文章,指摘太子,觉得太子昏庸,朕想问,若是昏庸,难道这西山几十万的百姓都会被蒙蔽,都不知道,谁对他们好?” 百官默不作声。 华昶知道,自己输了,一败涂地了,现在为了体现自己的风骨,保留最后一点尊严,自己主动开口,“陛下,臣………” “朕没有在问你,”弘治皇帝言语间丝毫不掩饰的嫌恶,“你自己的所作所为,你自己心里清楚,今日之事,要写入邸报,广告天下,要让天下人知道,诋毁储君的那些卖直取名之辈,是何嘴脸。” 弘治皇帝直接上升了高度,整个事情的意义也都完全不一样了。 此举,颇有杀人诛心的意味。 华昶再也支持不住,跪倒在地,头脑嗡嗡作响。 一些清流兔死狐悲,本来以为此举定是天下知晓,没想到,是天下人知晓了,不是清名,是恶名啊。 谢迁有些不忍,虽说这华昶所作所为颇有些让人不齿,可毕竟,给事中的职责所在,陛下此番处理,的确是有些过重了,有失公允清名啊。 岂料,别看刘健上了年纪,可老当益壮,余光看着谢迁有所动作,立刻不动声色的将其拦住。 刘健哪里看不住陛下此举的意思,陛下,这是故意的啊。 文官之间的互撕陛下是乐见其成,可要是涉及太太子,陛下的意思在明白不过了。 还想不痛不痒,做梦。 “朕今日在说一遍,西山,镇国府之事,由太子决断,无关人等,不得干涉,都听清楚了吗?” “是,陛下。” “太子,这京师外的十数万百姓,朕都交给你了,务必不要出什么大乱子,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父皇放心,”朱厚照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朱厚照上前,对着王和等人交代:“来来来,回去告诉大伙,本宫没事了,让大伙都散了,散了,回去吧。 今天,算是麻烦大伙了,回去告诉谢步东,定席,吃,今天就当是带薪休假了,今晚上,大伙吃好喝好,往死里造,账上出钱,明白了不?” “唉,唉,太子爷,明白了,小的们都明白了,小的回去,这就告诉乡亲们,太子爷没事了。” 几人一边答应着,一边想起吃席,都有些,不由自主的流口水了 百官都是瞠目结舌,太子这样,真是,地主老财的做风啊。 弘治皇帝也有些呆了,这,朱厚照这厮,这真是简单,直白啊。 退朝以后,每个人面上各不相同,今天这早朝,还真不一般啊。 朱厚照到了城墙上,在赶来的张懋,牟斌等人的陪同下,本来以为这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士卒有些夸张了,等面对这人山人海的百姓,朱厚照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一次玩的有些大,他是没有真正见识过人潮的力量。 人民,就是天啊。 朱厚照傻乐,对张懋说到:“张国公,本宫可算是脸上大大的有光啊,不是吹牛,要是王和那老头再夸张一点,本宫的功绩只怕要直追始皇帝了。” 张懋像看智障一般看朱厚照,王和是谁?什么功绩? 不过出于好心,张懋小心翼翼提醒到:“殿下,始皇帝二世而亡,这,有些………” “……” 朱厚照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一摊手:“没事,反正本宫现在没儿子。” 说真的,就是自己没儿子,自己才敢这么有种。 没儿子,我死以后,以后的皇帝朱厚熜,关我屁事,我管交给你的江山什么样子。 我死以后,哪里管什么洪水滔天。 话虽是这么说,可朱厚照自己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自己已经发现的之前史书上没有过的东西了,万一,万一,历史上朱厚照没有子嗣是因为那个娄太妃呢。 现在自己及时止损,搞不好,自己能有呢。 就是自己先天不行,自己老子不是还行嘛,他努把力,自己有个弟弟,这皇位,给自己弟弟总比给堂弟要好啊。 朱厚照做出个决定,“本宫要亲自前去,劝百姓返回。” 自然,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都是反对。 要知道眼前十几万的百姓,虽说都是西山的百姓,受了太子恩惠,对太子感恩戴德。 可这万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万一出了些什么事情,有什么胆大包天的歹人什么的,太子要是有一点点的事,那都是不可估计的损失。 张懋率先反对,“殿下,百姓众多,万一有何事情,这,老臣以为,还是老臣代殿下前去吧。 ” 朱厚照不答应。 没办法,张懋退了一步,“既然殿下执意去,老臣这就去点两千骑兵,再有牟指挥率领锦衣卫护卫殿下前去如何? “不行不行,这些你们都不行,本宫可是他们的恩人,你们都比不了,放心,放心,百姓们都是很知恩图报是………” 最终,张懋亲自皮披装上阵,牟斌也是一脸神色紧张,一直将手放在刀柄处,以防不测,护送着朱厚照前往方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 说实话,朱厚照等人刚刚前往人前,便瞬间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所包围。 张懋和牟斌心都提到嗓子眼儿里了,这时不知有人是看到了朱厚照身上的龙袍,还是认出朱厚照。 不知是谁先开口说了一句“是太子”,紧接着如同山崩海啸一般,太子的声响掩盖住了一切,震耳欲聋,紧接着密密麻麻跪倒一片,让牟斌,张懋瞠目结舌。 紧接着,两个人哭着奔向朱厚照。 来的人正是谢步东和刘瑾。 二人一直躲在后面,心神不宁,直到听到有人喊着太子,便知道太子已是安然无恙。 两个人都是喜上眉梢,对视一眼,竟然高兴的哭了起来, 对于刘瑾来说,太子是天,太子权力越大,相对的,他这个管事太监的权力也随之越大。 而对于谢步东来说,太子更是他未来一切的保证,是他的依附啊。 他自然不相信那些个官员能将太子如何,可若是太子真的只读书,返回东宫以后,那在西山的一切,没有太子,如同无根之水,谢步东就能保证,不久会被人瓜分殆尽。 面对朱厚照如此败家的行为,谢步东一点都不心疼,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太子没事儿,他谢步东就依然有用,花掉的钱,自己以后依旧能挣回来。 谢步东乐滋滋地应下命来,就进城前去置办起了宴席。 而刘瑾则是将各个里正保长召集在一起,传达了朱厚照的命令,让大伙儿回去。 于是浩浩荡荡的十几万人重新开回西山。 京师,小巷里。 “小姐,小姐,奴婢刚才打听了,说是城外十几万的百姓,都是要什么保国本的,之前那阵声响,可是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怎么了”,小柔从外面溜回来,兴致勃勃的给顾如薇汇报着。 顾如薇面色有些吃惊,她之前有些心惊的厉害,还以为怎么了……… 原来是这么个事,殿下,还真的有本事啊……… 今儿,张皇后也是不安的在寝殿里来回走动。 外朝的事,她也是知道一些,听说今天有臣子对照儿发难,她这心,就一直提溜着。 照儿多好的孩子啊,他们这些个做臣子的,为难个孩子做甚,不就是一个汪直嘛,至于嘛。 一早开始,他就在等,等着有什么消息传来。 可是,没有等到儿子进宫的消息,却是听宦官急匆匆的来道:“娘娘,娘娘……公主殿下……摔伤了。” 张皇后顿时吓了一跳,一脸大惊失色:“什么?”“是在宫门口。”宦官几乎要哭出来了:“公主殿下想要出宫,奴婢们阻拦不住,说是今日太子会进宫来。 可公主殿下非要出宫去见太子殿下,结果一个没留神,就………” 张皇后既生气,焦急又担忧地道:“废物,废物,一群人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太医,太医呢?” “已去看了……” 张皇后便道:“本宫亲自去看看。” 她放心不下,却是正好她要准备往外走的时候,朱秀荣竟是来了。 只是破了些皮,其实并不严重,御医给上了药,可太医院吓得不轻。 一百七十三 朱秀荣在寝宫里抹着泪,一看见母后来了,更是慌了,眼泪更是如同断线一般。 本来还有些恼火的张皇后打定了主意要来好好训斥一番,本来以为秀荣是最让自己放心的,今天到好,胆大包天,居然想混出后宫去。 这什么时候,把太子那些不好的全给学会了。 可这一来,就看着朱秀荣哭的梨花带雨,这训斥的念头,一下子就抛之脑后了,只剩下心软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这一哭,母后反倒是要来安慰你了,你说说,你皇兄是死鸭子嘴硬,只会惹你父皇生气,要是学会你这半分,那里还用的着天天被你父皇收拾。 过来,让母后看看,上了药,好些了吗?” 朱秀荣委屈巴巴的走了过去。 张皇后看着只是些皮外伤,松了口气,“秀荣平日里最乖了,怎么今日想着要偷溜出宫”? 朱秀荣抽了下鼻子,“儿臣,儿臣担心皇兄,儿臣听母后说,说皇兄今日,今日不好过,儿臣担心皇兄,这才…………” 话一说完,张皇后更是心软了,怪不得了,原来是这样。 “秀荣放心,你皇兄聪明过人,又有你父皇在,吃不了亏。 那些个臣子,本宫就不信,他们还敢为难大明的太子不成?” 朱秀荣点点头,依偎张皇后身边。 “娘娘,娘娘,有消息了,有消息了,前朝下朝了。” 一个太监火急火燎的的声音传来进来,正是张皇后派去打探消息的心腹。 心腹将前朝乃至城外的事情全都打听了个大概,总之一句话,殿下不仅是没受到刁难,更是得了陛下的嘉奖,朝臣的称颂。 据说,那西山的百姓,都觉得殿下就尧舜都不能及呢。 这一下,后宫里压抑的氛围散去,隐隐约约,有着欢快喜庆的气氛了。 在紫禁城的暖阁里。 在经历过朝会后,弘治皇帝却是板着脸。 萧敬小心翼翼的站到一边,他仿佛看出了陛下的心思,可他此时,却不敢说什么。 关于殿下的事情,绝不是他这样的人物能够随意非议的,必须得由陛下亲自决断。 弘治皇帝提着朱笔,草草几笔,然后放下,突的抬眸道:“萧伴伴,你来说说看,今日华昶,朕是不是处置的轻了?” 这话,却是将萧敬问倒了。 这还轻? 恐怕,华昶的名声,前途都没了,这辈子就毁了啊。 看这样子,陛下,还觉得不解气。 他没法儿回答。 可陛下问起,他又不敢不回答,就只好道:“这,奴婢觉得,华大人今日的一言一举,的确是有些过了。” 萧敬想起这厮不是很看不起咱们阉人吗?那咱家就再给你加把火。 弘治皇帝点点头,“这个华昶,真是让朕大失所望,大失所望啊。 今日,朕算是看清楚了此人的本质,不堪大用。 不过,朕料定了,这官,他可没几日当了。” 弘治皇帝说到最后,居然神秘的一笑。 这下子,可把萧敬吓坏了。 “萧敬,这几日说不准太子会让人去东厂讨要些什么东西,直到该怎么做了?” 萧敬醍醐灌顶,是啊,这事,都不用陛下动手,就凭借太子这睚眦必报的性子,他能让 华昶这样的人留在京师? 想让他滚出京师,随便找几件贪赃枉法的事情就够了。 这些,不都是在东厂里有的是。 “是,奴婢明白了。” 萧敬可算是明白了,心里居然有点为华昶觉得悲哀,这个华昶,同时开罪了陛下和殿下,这,和找死没什么区别啊。 只是没想到,陛下一向对言官宽厚,今日却也是……… 弘治皇帝默不作声,继续看着奏章,有的时候,就是得杀一儆百。 弘治皇帝突是侧目看了萧敬一眼,奉天殿里的事情,对他的感触很深,思绪也良多。 他眉头深深一挑,问道:“萧敬,王和这样的人,你说说,天下有多少?” 萧敬嘴角微微一颤,嚅嗫着,不知如何回答,下一刻便心虚的垂下了头。 这,他从哪里知道。 弘治皇帝自然知道,他答不出,也不敢答。 “这些个清流,平日里张口民,闭口民,一个个都是为苍生代言,可终究到底做了些什么,食君之禄,总得做些什么吧,总不能,天天盯着朕和太子,这就是所做?” 弘治皇帝想起自己看的每一本圣贤书,充斥着所谓的民为贵、社稷轻之之类的话。 每一个官员,都是民字打头。 可是……有何用? 反而是太子,真的让他觉得………很有希望。 朱厚照回到西山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了汪直。 “老奴汪直,见过殿下。” “来了?从今往后,你汪直,就算是能留下来。 你可不知道,本宫今日可是打了场硬仗啊。” “老奴知道”,汪直知道今日西山十几万人都动起来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汪直心下感动,真没有想到,太子为了自己这个素不相识的前朝太监,能做到这个份上。 这所谓有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汪直打定了主意,他这条命,就算是卖给太子爷。 “老奴,老奴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殿下不嫌弃老奴,不怕老奴脏了殿下的名声,居然,居然……… 呜呜呜,老奴,老奴从今以后,殿下让老奴做甚,老奴就做甚,绝无二话。” 朱厚照知道,汪直这话说的没什么水分。 “好了,什么狗屁名声,好名声不能当饭吃。 要是你们这些做太监的,一个个都是好名声,我大明的天下,算是要完蛋了。” 朱厚照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汪直则是惊起一身冷汗。 殿下小小的年纪,居然连这个都能明白。 这哪里还像这个年纪的人,分明就是有些老谋深算了……… 殿下,还真是非同常人啊,聪慧程度,真的有些多智近妖了。 “这些日子,你先理清京师内内外外的一些事情,不久本宫自会来问你。” “是,老奴知道了。” “对了,本宫问你,今日就是户部给事中华昶对本宫发难,本宫和他的梁子,如今算是结下来了。 本宫准备让他滚出朝廷,最好啊,弄个身败名裂最好,也好杀一儆百,警告警告那些个清流,本宫可不是他们博名望的好靶子,不是随便好欺负的软柿子。 不是想一飞冲天嘛,那就看看。 汪直,这是你老本行啊,给本宫出个主意,有什么法子。” ……… 太子,还真是直言不讳啊。 人家才不管你清流什么清不清贵,反正我是不能被人家欺负。 不过汪直隐隐约约还有些开心,太子怎么说,就说明,太子已经开始把自己当做自己人了。 汪直想了想,“殿下,老奴觉得,得先知道这华昶这些年为官经历,金无赤金,人无完人,终究还是有破绽的。” “好,刘瑾,刘瑾………” 刘瑾从外面急急忙忙推门而入,“来了殿下,殿下。” “刘瑾,待会去东厂,把华昶的这些年的存档要来,一式两份,本宫和汪直,各有一份,明白了吗?” “是,奴婢知道了。” 华昶,你且先高兴几日,过些日子,就有的你哭了。 出乎意料,隐隐约约天都快黑了,可朱厚照依旧没有想走的样子。 朱厚照还是很节俭的,既然自己要在西山大开宴席,自己可不是得留在这吃啊。 为了表示与民同乐,朱厚照在西山摆了几桌,其余的,都是在各个村里。 朱厚照还不顾尊卑,和王和和他的孙女,以及今日几个一同出现在奉天殿的百姓同桌而坐,一起……吃席。 当然,还有谢步东,这也算是朱厚照收拢人心的一种手段。 谢步东傻了,能和太子同桌,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这,这,这,这是多么有面的事情啊。 几人一开始虽是有些拘束,可太子平易近人,再加上吃席啊,这才是天大的事啊,所以,倒也没有像今日白天一般,手不是手,脚不是脚。 只有谢步东,一直只敢做半个屁股,食不知味。 正吃着呢,刘瑾跌跌撞撞窜了进来,面上一副活见鬼的样子,在朱厚照耳边耳语几番,然后,朱厚照也是一副卧槽的表情。 紧接着,撂下筷子,朱厚照就-窜了出去。 众人都傻了,太子这是怎么了。 门外,三个人影就戳在那里。 弘治皇帝背着手,驻足在这并没有铺就砖石,站在堂门前,一路上他的靴子已有了斑斑的泥点,不过他并不在乎。 萧敬跟在后面,牟斌显得紧张,按住了腰间的刀柄,寸步不离的跟在弘治皇帝的身后。 在他看来,西山百姓众多,鱼龙混杂,再加上陛下又是临时起意,来不及准备,只带了几人 如今,这里和贼窝无异,牟斌万分谨慎,不能有任何差池。 所以,自己不认识的,一律按不是好人处理。 朱厚照上前乖乖施礼,“儿臣见过父皇,父皇怎么现在来西山了,父皇吃了没? 儿臣正在里面吃呢,要不,父皇也来点?” “没什么”,弘治皇帝摆了摆手,“朕也只是一时来的心思,就想来这儿看看,怎么现在才吃饭? 朕这一路上看到了,今日的西山上上下下都在都在大摆筵席,可是真的?” 朱厚照点点头,“人嘛,总得言而有信。 儿臣说了要请他们吃席,那就当然得吃。 父皇要不,也吃点?” 朱厚照试探的问了一句。 “那好,进去吧,朕也看看,这民间的席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朕也算是涨涨见识。” “这,陛下………” 萧敬有些紧张,陛下的饮食,可不是那么………” “无妨,太子都可吃,朕又有什么呢? 再者说了,朕今日来这,又有谁知道呢。” 朱厚照连忙在前面引路,弘治皇帝则是在后面跟着,萧敬和牟斌只得无可奈何的跟在后面,寸步都不敢离开。 陛下,在太子的影响下,比以前,野多了……… 进了院子里,刘瑾已是立刻跪倒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一张桌子上的几人都有些发呆,看见一个穿着儒袍的中年男走在后面,太子在前面引路,看起来,殷勤得很啊。 王和几人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仔借着昏暗的灯光,人瞅了个大概。 唉,这不是皇帝老子吗?哎呀,见鬼了不成? 养尊处优的弘治皇帝眼神可比几人要好得多,弘治皇帝笑了笑,率先认了出来,“王老丈,可还记得朕啊,今日在奉天殿上才刚刚见过,怎么如今却见,认不得朕了。” 王和几人如梦初醒,真的是皇帝老子啊,不是见鬼啊。 然后,几人身子不听使唤,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 王和的孙女还是一脸呆萌,然后被王和一把拽着跪下,将头摁了下去。 “老汉,老汉见过陛下………” 谢步东已是脑子如同炸开了一般,一片空白。 那个人,那个人自称朕,奉,奉天殿……… 然后,谢步东本能接管了一切,噗通跪了下去,身上百十两百来斤的肥肉,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两百斤的肥肉颤颤巍巍。 “草,草民,谢,谢步东,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了,老丈快快请起,你们也都起来吧,”弘治皇帝亲自动身将娃娃扶起,“娃娃,告诉朕,多大了?” 跪着一地的人这才敢起身,娃娃睁大眼睛,突然想起些什么,“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上次和阿爷送的人,你是皇帝爷爷。” “对,娃娃,你叫什么,多大了?” 弘治皇帝看着这么点大的娃娃,有着一种想起秀荣的感觉,分外的耐心。 “回皇帝爷爷的话,我叫,我叫小花,今年,今年,五岁了。” “五岁了,比秀荣还小一些呢。” 谢步东见鬼一般看着眼前的样子,皇帝啊,那可是皇帝啊。 要知道,别说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就是身后的两下人一般打扮的人,这也是谢步东不敢想象的存在。 真龙天子,他谢步东,今天见到了。 弘治皇帝十分耐心的询问着一些问题,比如,每天做些什么,吃些什么,可是能吃饱……… 弘治皇帝觉得,孩子的话,才是最可信的。 一百七十四 谢步东有些紧张的嗓子发干,手心不住的冒汗。 西山的事情平日里都是他在经手去办,虽说平日里太子重视,自己做的,也算是安分守己了。 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这娃娃要是哪里说错一句,引得陛下雷霆之怒,自己,可就算是完了。 弘治皇帝细细听着,他是一个好皇帝,这一点,朱厚照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比不上自己老子啊。 弘治皇帝听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这下子,谢步东差点吓尿了,咋了,咋了,哪里说错了,陛下看起来怎么有些………… “太子,你来。” “父皇,儿臣在呢”,朱厚照不免得也有些紧张起来了。 “朕听这孩子说,西山每日供应的,只有中午的一顿饭食是干的,其余的,都是稀的,可有此事?” “是啊,父皇,怎么了?” 朱厚照觉得没毛病啊。 “胡闹,朕听这孩子说,每日晚间都吃不饱,想来小小年纪的孩子都是如此,那些青壮,每日都是劳作,若是连饭都吃不饱,这叫什么事? 那岂不是到了最后,人人心生不满,你这西山如何安稳? 西山每月所挣得钱银,所巨多少,拿出来些,花费不多,却能使得人心安稳,这可是事半功倍啊。 朕在奏章里,看了不知道多少各地的巡抚上奏,百姓无食,被逼的落草为寇,或是流民,最后成了大患,朝廷是费尽心血啊。 你不知道,朕知道,人要是吃不饱饭,心里有了怨气,一旦铤而走险,就不堪设想,你知不知道。 朕知道,你平日里习惯了甩手掌柜,这等事情恐怕朕今日说,你今日才知? 主管此事的是何人?将人传来,朕要替这些百姓问问他。” 最后一句,分明是在问罪啊。 这下子,谢步东傻了。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啊,太子不管事,那陛下就要找管事的人了。 听到最后弘治皇帝要问罪于他,谢步东甚至感觉到了自己大限已到,阎王索命一般,心都要炸了。 谢步东踉踉跄跄跪了下去,在地上腾挪,“陛,陛下,此事,此事是草民经办的,是草民,草民没有想到,还望陛下,陛下饶过草民这一次,草民,知,知错了………” 谢步东说话哆哆嗦嗦,整个人恐惧到了极点。 “父皇,儿臣,倒是有些要说的,”朱厚照适时的开口解围到。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朱厚照,没有做声,意思是继续。 “父皇,此事,就是儿臣安排的。 在西山的饭堂,除了刚来的时候,百姓居无定所,无米下炊,才在饭堂吃饭。 镇国府先是支了工钱,又让青壮搭好了草棚,这不到一个月,家家户户也基本上都是安好了家,在家吃饭。 这在西山饭堂吃饭的,大都是些鳏寡孤独者,还有些孩子,所以,儿臣就安排他们在西山统一吃饭。 这,毕竟老人和孩子,还有些手脚不便的人,所以,儿臣安排的,就是一顿干,两顿稀。 再说了,父皇,儿臣这个标准,不低了,出了西山,恐怕再也没有一出可比得上了。” 朱厚照这话说的没错,除了他,谁还能花钱养着老人,小孩,还有残疾人,还是一干两稀,这待遇,这标准,说出去,羡煞旁人啊。 此时,王和在一边也是急急忙忙搭腔:“陛下,陛下,你别听这娃娃瞎说,娃娃瞎说呢。 太子爷,太子爷说的没错,这一顿干两顿稀的,都是往年农忙的时候才有的啊。 还有这饭食,都是好饭食啊,往年都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啊。 老汉,老汉和那些娃娃,老头什么都做不了,有这些,老汉都觉得心里不好过啊。 老汉知道,这,太子爷也不容易,做人不得有良心啊。” 弘治皇帝面色有些微红,难不成,自己真的是错过朱厚照了。 “好了,好了,是朕,是朕大意了。 你先起来吧,大伙,坐下继续吃吧,太子,你跟朕,进屋来。” “啊,父皇,儿臣还没有吃………”弘治皇帝瞪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立马改口:“好的,父皇,儿臣这就来。” 朱厚照依依不舍,这饭,可惜了啊,自己这还饿着呢。 进了屋,萧敬就自觉的去给弘治皇帝斟茶了。 “太子,你就没有什么想告诉朕的?” 弘治皇帝饶有趣味的看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挠了挠头,有些抓耳挠腮,自己没告诉自己老子的事情,好像有点多啊。 “想不起来了?不急,不急,你先跪那,仔细想想?” 弘治皇帝随手一指角落,满脸微笑。 朱厚照傻了,不过只好乖乖跪着。 这搞得,有点慌啊,这突如其来的,说的是哪件事情。 朱厚照灵光乍现,一拍脑袋,“对了,父皇,儿臣,还真有件事要奏请父皇。” “想起来了?什么事?说吧。” “就是,就是张仑前些日子求了儿臣,说是,说是他想取亲了,儿臣看,他这年纪,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 所以,儿臣想替张仑求请父皇,徽王的二女儿安福郡主,品貌端庄,温良贤淑,是个良配。 所以,这不,儿臣来求求父皇,看能不能父皇,下个旨意,促成一段良缘啊………” 朱厚照嘿嘿笑着,颇有讨好的意味。 张仑,你小子欠我个大人情啊。 “你就想起这个来了?”弘治皇帝有些生气,不过转眼间,倒也还真的考虑起来了,“你说的,倒也是,安福郡主,朕记得上一次徽王上书,她的年岁,今年,十七了吧。 张仑这些日子,自从到了东宫,倒也安分守己了不少,也没有传出来什么荒唐事。 徽王,朕看锦衣卫的奏报,平日里都也算是中规中矩,想来家教也差不到哪去。 还有这门第,朕看,也还合适。 此事你这一说,朕觉得倒也不错,这样,你给英国公通个信,让他上书求娶安福郡主,朕,也好顺水推舟,成了美事。” “多谢父皇,父皇真是有成人之美的美德啊,儿臣要以父皇为榜样,”朱厚照喜滋滋的说到。 “好了,此事作罢,朕问你,你还有事要不要给朕说说。” “说,说啥………” 朱厚照想要装傻充愣,蒙混过关。 弘治皇帝见朱厚照死不承认,敲了敲桌子。 朱厚照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卧槽,不会露馅了吧,不应该啊,要是漏了,自己老子还能在这和自己闲扯淡。 不要慌,不要慌,淡定,淡定。 “朕听说,你这些日子,除了西山,还经常去户人家,朕有没有说错啊”,弘治皇帝终于交了底。 朱厚照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卧槽,顾如薇的事情? 接下来,就是庆幸,这是小事。 “啊,这,这,父皇说的是。” 朱厚照只好老老实实承认了,竟然弘治皇帝能说出来,恐怕十之八九就查出来了。 弘治皇帝气的吹胡子瞪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此事,乃是萧敬禀告的。 毕竟,太子是时不时的去一地,东厂也不敢放松警惕。 这一查,什么不都给查出了了。 萧敬,自然也是不敢隐瞒的,只得上报给弘治皇帝。 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刻时,弘治皇帝都还不敢相信。 太子,居然和一妓女……… 哪怕是什么花魁,名妓,那还是妓啊。 此事要是传出去……… 大明选妃,太祖定下的规矩,吸取了后宫干政的教训,对选妃的门第要求降了不少。 无论是家里读书的,还是务农种地的,都行,只不过,有一个要求,家世清白。 你说说你整的,这玩意儿,家世清白。 还有,你才多大啊,不三不四学了这个,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萧敬提议,要不要快刀斩乱麻的时候,弘治皇帝有些迟疑了。 就连萧敬,也有些心虚。 上一次,太子那事,整的太大了,大的都给萧敬留下些阴影了。 谁也不知道,这顾如薇,对太子,重不重要。 谁不知道,太子的反应会是什么。 所以,弘治皇帝也拿不准,也是来确定一下的。 “朕问你,你,难道东宫上上下下,没有宫女了不成?你怎么敢……… 小小年纪,再过些年,你也该有太子妃了。 外面的那些人家都知道,先有正妻,才可纳妾通房,更别说外室什么的。 更别说,她的出身…………” 弘治皇帝絮絮叨叨说着,说的朱厚照有些懵了。 这,好像偏了啊……… “父皇,父皇,不是你想的这样的,这样,儿臣,儿臣把事情给你捋一捋。” 朱厚照说了个大概,至于自己去潇湘院那种地方,打死都不能说的,萧敬也知道,这些,也是不敢说的。 说了的话,太子今天可就难受了。 朱厚照咬死了路上遇上,自己贪图美貌,就这,就这……… 还别说,半真半假,弘治皇帝还真的信了。 朱厚照再三发誓,他啥都没有干,真的,他就是有些不方便见得人才带去细谈的。 弘治皇帝半信半疑,他知道,朱厚照在大事上还是很有分寸的。 父子二人在屋内聊了半个时辰,出来时,桌上的菜几乎一口未动,所有人都是焦躁不安的等着。 “老丈,朕看天色黑透了,这样,朕和太子,就一同送你爷孙二人回去。” 弘治皇帝这一举动,整蒙了大伙。 “不敢,不敢,可是不敢”,王和直接摆摆手,脑袋摇的和一个拨浪鼓一样。 “无事,无事,朕正好也想走走”,弘治皇帝遥望着远处的村落,虽然朱厚照也不知道,这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见啊。 “不如,带朕去看看吧,朕想看看,百姓说的好日子,在此安身立命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太子,去换身衣服,和朕一起。” “是。” 一行人前前后后,到了村落。 路上,隐隐约约也是遇见些人,看样子都是相识的。 和王和打过招呼,都是好奇的盯着这些个稀奇的陌生面孔。 “我说老王头,来的这贵人?都是何人啊?” 王和的孙女正想洋洋得意和的说是皇帝和太子,却被朱厚照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嘴。 小姑奶奶,可千万别乱说啊,出了事,那大伙都完蛋了。 王和也只是憨厚的笑笑,众人也都没有逼问下去。 弘治皇帝背着手,一双晶亮的眼眸环视着四周,似乎觉得这里一切都是令人好奇的。 弘治皇帝细心的发现,来往的人,面无菜色,竟是没有面黄肌瘦的人。 朱厚照就没有这般心思了,他觉得,很显然,这里环境并不好。 在朱厚照眼里,大抵,或许是因为不远处有个茅厕的缘故。 所以,再往前上了几部以后,便有一股怪味了。 ……… 通透啊。 这里的道路,也没有石板,更没有宫里的条件。 因为这里是西山,煤业作为支撑产业,最多的东西,就是煤渣。 所以,朱厚照在西山整出来的路,都是煤渣和泥土混杂一起,倒也平整粗糙。 但美中不足,就是黑色的泥水遍地,泥泞潮湿。 几人跌跌撞撞,总算是来的住处。 “不想去,到了老汉,就住在这。” 王和话音里掩饰不住的喜滋滋的。 弘治皇帝有些呆住了。 所谓的住处,其实也很一般,都是用土夯实的土屋,上面搭着的是茅草。 说是房子,朱厚照更是觉得,像窝棚。 门窗处,倒是用了一些木板,不过这木板多是柳木,并不稀罕。 至于做工,这等人家,还能讲究什么,做工就更不必提了,和雕梁画栋,有着天壤之别。 可以说这个地方,大抵,弘治皇帝觉得,这是不能住人的。 可是…… 弘治皇帝眉头皱的更深,双眸掠过丝丝不解之意,面容里也满是诧异之色。 王和带着孙女进了屋,难闻的气息飘了出来,王和摸摸索索半天,才算是点起了蜡烛,有了些光亮。 弘治皇帝进了屋,朱厚照紧随其后,紧接着就是萧敬,然后……… 牟斌发现,他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了,无奈之下,只得和刘瑾守在外面。 屋内狭小,朱厚照觉得,压抑啊。 一百七十五 茅房里很阴暗,即便是点了灯,隐隐约约,也只能看见个模糊。 王和有些不好意思:“陛下,太子爷,这,这,还望陛下恕罪。” 说着,摆了长条桌椅来。 朱厚照倒是没什么,坐了下去。 习惯了龙椅的弘治皇帝,第一次坐这样的椅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王和已是急急忙忙去烧了水,这样的人家,别说茶了,就是碗,都是有数的。 弘治皇帝传来萧敬,不知说了些什么,萧敬便急色匆匆的出去了。 大抵一会儿,这才满头大汗的回来。 萧敬喘了口气,这才打开了话匣子:“陛下,老奴刚刚随意寻了两户人家,旁敲侧击问了问。 两户人家都说,说是要没有殿下,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呢。 说在这西山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是靠陛下,靠太子救活? 现在好了,能有地方卖力气,都过上了好日子啊……” 好日子三个字,弘治皇帝分明觉得刺耳。 弘治皇帝依旧默然无言,心里堵得慌啊。 这……便是好日子吗? 这是什么好日子? 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穿的都是劣质的粗布,吃的都是一顿干两顿稀的饭食,住的都是这样的房子。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都是感恩戴德,不吝溢美之词,口呼万岁。 甚至,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太子身上,甚至不惜铤而走险………… 越是这样,弘治皇帝越是觉得,受之有愧。 他是个经历极复杂的天子,幼时便丧母,那时候在宫中,步步惊心,可谓是如履薄冰,过了几年不见天日的日子。 可偏偏,他一直为自己有这么一段苦难,既为之唏嘘,也为之骄傲。 正是有了这段日子,他遇见了很多好人,有些人,甚至为他丢了命。 这是大明历代帝王都没有的经历,也是他时时警醒自己的地方。 正因为自己不是蜜罐中长大的,见过苦难,所以他成了天子之后,才觉得得来不易。 可他现在发现,他见过的苦难,可百姓比起来不值一提。 原来在百姓眼里,能有一个地方卖一身的气力,能有饭吃,有衣穿,这就是好日子啊。 他们甚至还觉得,皇帝养活着这么一大伙人,想来是很不易的。 弘治皇帝眼眶却泛红了。 他故意站着去看夯土墙壁上贴着的画,这画早已斑驳了,而他故意端详,用以掩饰。 结果,这画,越看,越觉得不对。 “老丈,这画画的是………” “陛下,这画,这画是先前过年的时候。老汉在集市上买的。 上面画着正是陛下和太子爷。 卖画的说,这,这叫淋浴在皇恩之下。 咱们西山上上下下,几乎家家户户都买有贴在家里,每日都得拜上一拜。” 王和的这一番话,又一次震撼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扭过头来,看了朱厚照一眼,以为是朱厚照故意安排。 朱厚照连忙摇摇头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儿。 卧槽,人民群众的智慧果然是无穷无尽的,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招儿呢,这么好的马屁啊。 不行,得记下来啊。 只是越是这样,弘治皇帝越是觉得受之有愧,尤其是在王和这样老实憨厚人的面前。 他终于无法在此待下去了,默不吭声的,也没有招呼,直接走出了屋去。 朱厚照和萧敬见状,和王和打了个招呼,快步追了出去。 牟斌站在外面百无聊赖,看见弘治皇帝一人在前,背着手,默默走了出来。 萧敬急匆匆地小跑着上前,道:“陛下……” 他也不知道陛下怎么了………… “太子,你说说,朕是不是算是得了你的好啊。” 弘治皇帝猛地发问,朱厚照有些懵逼。 看起来,好像是的,什么事都是自己弄的,然后,都是自己老子占的大头。 如今,百姓感恩戴德,內帑暴涨,怎么看,都是名利双收啊。 简直是吃着火锅唱着歌,就把事情给办了,简直不要太快乐太快乐。 “不,不,不,都是父皇英明,要是没有父皇,这些,儿臣恐怕也是有心无力,支不起来啊。” “你啊”,弘治皇帝放慢脚步,“西山百姓都说朕圣明,可实际上,朕什么都没有做,朕这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舒服。 你看看,西山这,有没有什么是朕能做的,朕也当是出一分力了。” 弘治皇帝停下脚步,看着朱厚照,话语说的诚恳。 啊,朱厚照长大嘴巴,有些懵逼。 这,这怎么又是想出一出啊。 “陛下”,萧敬在一旁急急忙忙开口。 弘治皇帝摆摆手,萧敬无奈的闭上了嘴。 “这个,这个,父皇,儿臣,儿臣…………” 朱厚照有些踌躇。 “怎么了,有事直说无妨……” 弘治皇帝态度温和。 “这,父皇,儿臣,儿臣实话实说,西山,还真的没有适合父皇的”,朱厚照小声说到,“要不,下煤窑,这,使不得,肯定是使不得………” 朱厚照一说到下煤窑,看见萧敬脸都绿了,想到要是大明的皇帝一副黑鬼的模样,还有生命危险……… 朱厚照觉得,自己是在作死啊,连连否定了这个疯狂且危险的想法。 弘治皇帝有些脸黑了……… 朱厚照大脑飞快旋转,快啊,快啊,快想啊,自己老子到底能干些什么……… 朱厚照突然灵光一现。 “对了,父皇,要不然的话,父皇在西山的学堂,做个兼职先生怎么样。 就是,一个月来个一两次,也不耽误父皇处理朝政,来这给那些孩子教一教字,讲一讲风土人情什么的。 儿臣听说父皇一直以来都是博览群书,正好,父皇也可以来这散散心,微服私访嘛,父皇觉得怎么样………” 朱厚照越说越觉得靠谱。 朱厚照松了口气,总算是找到了个正经伙计了。 这个好,这个好,朱厚照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奇思妙想……… 弘治皇帝一听当个先生,面色就缓和了不少。 这个,听起来好像挺可以的。 弘治皇帝有些动心了。 微服私访,这个词,他挺喜欢。 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离民更进一步,岂不是要比朝中的百官更是知民? 一举多得啊,搞不好,还能成为日后美谈啊。 “太子,你的镇国府,就给朕留下一间房,朕日后,指不定还要下榻于此。” 也就算是答应下来了。 “是”,朱厚照心想,看来自己要开始扩建镇国府了。 第二日,朱厚照找来张仑,兑现了承诺,将作业自己替他求亲的事情说了出来。 朱厚照嘱咐张仑,让他今日当值回去以后就和英国公说好,尽早的上表求亲,也算是快刀斩乱麻,免得夜长梦多。 张仑回去以后,将此事告诉了张懋。 张懋激动的老泪纵横,直跺脚。 本来,他看上是人家徽王的大女儿龙亭郡主,自己给徽王说了不少好话明里暗里都夸自己的孙子。 本来以为过些时日,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结果呢,自己慢了一步,煮熟的鸭子飞了,可把他给懊恼坏了。 现在,意外之喜啊,安福郡主也好,也好,看太子说的,到时候就是陛下亲自赐婚,这对张家来说,简直天大的好事啊。 太子,太子,太子对自己这个孙子,可真是好啊。 说实话,跟着太子,张家可算是捞到了不少好处啊,自己这些日子也越来越受陛下重视。 府里呢,跟在宫里后面,吃的也是盆满钵满,再加上自己这个孙子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 张懋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就要圆满了。 然后,张懋声震瓦砾一般的狂笑起来:“哈哈哈哈……祖宗有德啊,我张家不愁了,不愁了!” 紧接着,张懋转过头,一本正经的说着:“孙儿,从今以后,你这条命算是卖给太子了。 日后,太子让你做甚你就做甚,就是吃屎也都不能含糊,听到没,要是老夫知道你敢忤逆太子,老夫就抽死你,听见没有。” 张仑想了想,提出个问题,“大父,要是,要是殿下谋反呢,这样的话,孙儿还要………” ……… 紧接着,张懋狠狠一巴掌呼在张仑脑袋上,打的张仑呲牙咧嘴。 张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你,老夫英明了一世,张家这么就出了你这种傻子。 这种话你也敢问,你怕死的不够快?蠢得和朱辅一样。 老夫告诉你,”张懋环视一周,眼看没人,压低了嗓音,“陛下,巴不得太子能早些继承大统,把江山交给太子。 朝中,陛下将镇国府的人权,财权全都交给了太子,西山,就是太子说了算。 西山,可是有十几万百姓唯太子马首是瞻的。 至于殿下,殿下太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些事,不是你敢说的。 要是再有下次,老夫抽死你。” 张仑识趣的闭上了嘴。 张懋这样的人精,对朝中的局势了然于胸。 太子,越来越强势了。 恐怕大明朝要出再出一个懿文太子啊。 开府建牙,这是多大的权力啊,只有那些亲王才有的待遇。 可就是这,哪个亲王敢怎么做?不都是朝廷给你指派官员,怎么滴,你还想自行任命官员,这不是找死啊。 太子,这才多大啊。 此时的朱厚照,正在东宫里仔仔细细看着华昶的生平事迹。 这个华昶,曾在地方任过地方官,倒也算是有些清名,名声,到也不是臭不可闻,还做出了一番事迹。 “殿下,汪直来了。” “让他进来”,朱厚照在榻上没动,也没有正眼望去。 “奴婢拜见殿下。” “来了,给本宫说说,这些日子你想的怎么样了?” 这两日汪直一心研究着华昶的材料,想着第一次替太子办事,定要做的尽善尽美。 汪直倒也是信心十足,“奴婢已经看出,华昶此人,乃是大奸大恶之人,此人,罪不容诛。” “哦?是吗?本宫倒是有些好奇了?” “殿下请看,这华昶在任南昌府武宁县知县时,曾在武宁县境内发生了水患。 江西布政使司和南昌的宁王上书朝廷,说是这华昶曾亲率人上河堤加固河堤,幸好,河堤算是守住了,免得洪水泛滥,冲进了河堤。 只不过,因为连日暴雨,所以青州府还是死伤数百的百姓。 最重要的是,其中一处粮仓,因为地处低洼,因而仓中之粮来不及运走……” 朱厚照看了,有了印象,这个也是华昶可圈可点的一章,即便是朱厚照对他不满,也不能说他没有功绩 对于华昶来说,正是他一步升天的时机。 正是因为江西布政使和宁王的上书,朝廷对这个小小的武宁县知县刮目相看,认为他颇有才干,将他作为个典型,特此将他擢升调入朝中,入户部。 虽说品级未变,可所谓京官高三级,户部的几给事中和一个区区的知县,天壤之别。 “怎么了,有何不妥?本宫看了倒是觉得这华昶很有能力啊,本宫都有了爱才之心了。” 朱厚照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汪直斩钉截铁,一句话,石破天惊。 要让殿下看见他的能力,他就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最好,是让殿下刮目相看。 “殿下,这就是华昶最大的罪过啊。 这哪里是什么政绩,这分明是恶政。 别说殿下年幼,就是陛下,乃至阁老,都被江西的官员和宁王所蒙蔽。 这明明是在杀人的,这哪里来的救人啊。” 朱厚照震惊了,“此话怎讲?快说。” 汪直只是点出了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点,朱厚照立马反应过来,紧接着便是浑身遍体通寒,心中一股恨意生起。 “这个华昶,居然敢,居然敢,他哪里还是官员,这分明比贼寇还要贼寇”,朱厚照失声痛骂。 “此人不杀,何以对天下人。” 朱厚照双拳紧握,指骨作响。 反应回来以后,朱厚照转过头,无不震惊地看了汪直。 这个老太监是真的有本事,他居然一眼都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本来以为他会无中生有,发挥一下他的老本行。 结果,人家细致入微,直接搞了个大雷啊。 牛啊,朱厚照还是觉得,自己低估了这汪直。 能在历史上留名的,都是有两把刷子啊。 一百七十六 茅房里很阴暗,即便是点了灯,隐隐约约,也只能看见个模糊。 王和有些不好意思:“陛下,太子爷,这,这,还望陛下恕罪。” 说着,摆了长条桌椅来。 朱厚照倒是没什么,坐了下去。 习惯了龙椅的弘治皇帝,第一次坐这样的椅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王和已是急急忙忙去烧了水,这样的人家,别说茶了,就是碗,都是有数的。 弘治皇帝传来萧敬,不知说了些什么,萧敬便急色匆匆的出去了。 大抵一会儿,这才满头大汗的回来。 萧敬喘了口气,这才打开了话匣子:“若是没陛下,老奴刚刚随意寻了两户人家,旁敲侧击问了问,两户人家都说,说是要没有殿下,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呢。 在西山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是靠陛下,靠太子救活? 现在好了,能有地方卖力气,都过上了好日子啊……” 好日子三个字,弘治皇帝分明觉得刺耳。 弘治皇帝依旧默然无言,心里堵得慌啊。 这……便是好日子吗? 这是什么好日子? 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穿的都是劣质的粗布,吃的都是一顿干两顿稀的饭食,住的都是这样的房子。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都是感恩戴德,不吝溢美之词,口呼万岁。 甚至,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太子身上,甚至不惜铤而走险………… 越是这样,弘治皇帝越是觉得,受之有愧。 他是个经历极复杂的天子,幼时便丧母,那时候在宫中,步步惊心,可谓是如履薄冰,过了几年不见天日的日子。 可偏偏,他一直为自己有这么一段苦难,既为之唏嘘,也为之骄傲。 正是有了这段日子,他遇见了很多好人,有些人,甚至为他丢了命。 这是大明历代帝王都没有的经历,也是他时时警醒自己的地方。 正因为自己不是蜜罐中长大的,见过苦难,所以他成了天子之后,才觉得得来不易。 可他现在发现,他见过的苦难,可百姓比起来不值一提。 原来在百姓眼里,能有一个地方卖一身的气力,能有饭吃,有衣穿,这就是好日子啊。 他们甚至还觉得,皇帝养活着这么一大伙人,想来是很不易的。 弘治皇帝眼眶却泛红了。 他故意站着去看夯土墙壁上贴着的画,这画早已斑驳了,而他故意端详,用以掩饰。 结果,这画,越看,越觉得不对。 “老丈,这画画的是………” “陛下,这画,这画是先前过年的时候。老汉在集市上买的。 上面画着正是陛下和太子爷。 卖画的说,这,这叫淋浴在皇恩之下。 咱们西山上上下下,几乎家家户户都买有贴在家里,每日都得拜上一拜。” 王和的这一番话,又一次震撼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扭过头来,看了朱厚照一眼,以为是朱厚照故意安排。 朱厚照连忙摇摇头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儿。 卧槽,人民群众的智慧果然是无穷无尽的,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招儿呢,这么好的马屁啊。 不行,得记下来啊。 只是越是这样,弘治皇帝越是觉得受之有愧,尤其是在王和这样老实憨厚人的面前。 他终于无法在此待下去了,默不吭声的,也没有招呼,直接走出了屋去。 朱厚照和萧敬见状,和王和打了个招呼,快步追了出去。 牟斌站在外面百无聊赖,看见弘治皇帝一人在前,背着手,默默走了出来。 萧敬急匆匆地小跑着上前,道:“陛下……” 他也不知道陛下怎么了………… “太子,你说说,朕是不是算是得了你的好啊。” 弘治皇帝猛地发问,朱厚照有些懵逼。 看起来,好像是的,什么事都是自己弄的,然后,都是自己老子占的大头。 如今,百姓感恩戴德,內帑暴涨,怎么看,都是名利双收啊。 简直是吃着火锅唱着歌,就把事情给办了,简直不要太快乐太快乐。 “不,不,不,都是父皇英明,要是没有父皇,这些,儿臣恐怕也是有心无力,支不起来啊。” “你啊”,弘治皇帝放慢脚步,“西山百姓都说朕圣明,可实际上,朕什么都没有做,朕这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舒服。 你看看,西山这,有没有什么是朕能做的,朕也当是出一分力了。” 弘治皇帝停下脚步,看着朱厚照,话语说的诚恳。 啊,朱厚照长大嘴巴,有些懵逼。 这,这怎么又是想出一出啊。 “陛下”,萧敬在一旁急急忙忙开口。 弘治皇帝摆摆手,萧敬无奈的闭上了嘴。 “这个,这个,父皇,儿臣,儿臣…………” 朱厚照有些踌躇。 “怎么了,有事直说无妨……” 弘治皇帝态度温和。 “这,父皇,儿臣,儿臣实话实说,西山,还真的没有适合父皇的”,朱厚照小声说到,“要不,下煤窑,这,使不得,肯定是使不得………” 朱厚照一说到下煤窑,看见萧敬脸都绿了,想到要是大明的皇帝一副黑鬼的模样,还有生命危险……… 朱厚照觉得,自己是在作死啊,连连否定了这个疯狂且危险的想法。 弘治皇帝有些脸黑了……… 朱厚照大脑飞快旋转,快啊,快啊,快想啊,自己老子到底能干些什么……… 朱厚照突然灵光一现。 “对了,父皇,要不然的话,父皇在西山的学堂,做个兼职先生怎么样。 就是,一个月来个一两次,也不耽误父皇处理朝政,来这给那些孩子教一教字,讲一讲风土人情什么的。 儿臣听说父皇一直以来都是博览群书,正好,父皇也可以来这散散心,微服私访嘛,父皇觉得怎么样………” 朱厚照越说越觉得靠谱。 朱厚照松了口气,总算是找到了个正经伙计了。 这个好,这个好,朱厚照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奇思妙想……… 弘治皇帝一听当个先生,面色就缓和了不少。 这个,听起来好像挺可以的。 弘治皇帝有些动心了。 微服私访,这个词,他挺喜欢。 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离民更进一步,岂不是要比朝中的百官更是知民? 一举多得啊,搞不好,还能成为日后美谈啊。 “太子,你的镇国府,就给朕留下一间房,朕日后,指不定还要下榻于此。” 也就算是答应下来了。 “是”,朱厚照心想,看来自己要开始扩建镇国府了。 第二日,朱厚照找来张仑,兑现了承诺,将作业自己替他求亲的事情说了出来。 朱厚照嘱咐张仑,让他今日当值回去以后就和英国公说好,尽早的上表求亲,也算是快刀斩乱麻,免得夜长梦多。 张仑回去以后,将此事告诉了张懋。 张懋激动的老泪纵横,直跺脚。 本来,他看上是人家徽王的大女儿龙亭郡主,自己给徽王说了不少好话明里暗里都夸自己的孙子。 本来以为过些时日,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结果呢,自己慢了一步,煮熟的鸭子飞了,可把他给懊恼坏了。 现在,意外之喜啊,安福郡主也好,也好,看太子说的,到时候就是陛下亲自赐婚,这对张家来说,简直天大的好事啊。 太子,太子,太子对自己这个孙子,可真是好啊。 说实话,跟着太子,张家可算是捞到了不少好处啊,自己这些日子也越来越受陛下重视。 府里呢,跟在宫里后面,吃的也是盆满钵满,再加上自己这个孙子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 张懋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就要圆满了。 然后,张懋声震瓦砾一般的狂笑起来:“哈哈哈哈……祖宗有德啊,我张家不愁了,不愁了!” 紧接着,张懋转过头,一本正经的说着:“孙儿,从今以后,你这条命算是卖给太子了。 日后,太子让你做甚你就做甚,就是吃屎也都不能含糊,听到没,要是老夫知道你敢忤逆太子,老夫就抽死你,听见没有。” 张仑想了想,提出个问题,“大父,要是,要是殿下谋反呢,这样的话,孙儿还要………” ……… 紧接着,张懋狠狠一巴掌呼在张仑脑袋上,打的张仑呲牙咧嘴。 张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你,老夫英明了一世,张家这么就出了你这种傻子。 这种话你也敢问,你怕死的不够快?蠢得和朱辅一样。 老夫告诉你,”张懋环视一周,眼看没人,压低了嗓音,“陛下,巴不得太子能早些继承大统,把江山交给太子。 朝中,陛下将镇国府的人权,财权全都交给了太子,西山,就是太子说了算。 西山,可是有十几万百姓唯太子马首是瞻的。 至于殿下,殿下太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些事,不是你敢说的。 要是再有下次,老夫抽死你。” 张仑识趣的闭上了嘴。 张懋这样的人精,对朝中的局势了然于胸。 太子,越来越强势了。 恐怕大明朝要出再出一个懿文太子啊。 开府建牙,这是多大的权力啊,只有那些亲王才有的待遇。 可就是这,哪个亲王敢怎么做?不都是朝廷给你指派官员,怎么滴,你还想自行任命官员,这不是找死啊。 太子,这才多大啊。 此时的朱厚照,正在东宫里仔仔细细看着华昶的生平事迹。 这个华昶,曾在地方任过地方官,倒也算是有些清名,名声,到也不是臭不可闻,还做出了一番事迹。 “殿下,汪直来了。” “让他进来”,朱厚照在榻上没动,也没有正眼望去。 “奴婢拜见殿下。” “来了,给本宫说说,这些日子你想的怎么样了?” 这两日汪直一心研究着华昶的材料,想着第一次替太子办事,定要做的尽善尽美。 汪直倒也是信心十足,“奴婢已经看出,华昶此人,乃是大奸大恶之人,此人,罪不容诛。” “哦?是吗?本宫倒是有些好奇了?” “殿下请看,这华昶在任南昌府武宁县知县时,曾在武宁县境内发生了水患。 江西布政使司和南昌的宁王上书朝廷,说是这华昶曾亲率人上河堤加固河堤,幸好,河堤算是守住了,免得洪水泛滥,冲进了河堤。 只不过,因为连日暴雨,所以青州府还是死伤数百的百姓。 最重要的是,其中一处粮仓,因为地处低洼,因而仓中之粮来不及运走……” 朱厚照看了,有了印象,这个也是华昶可圈可点的一章,即便是朱厚照对他不满,也不能说他没有功绩 对于华昶来说,正是他一步升天的时机。 正是因为江西布政使和宁王的上书,朝廷对这个小小的武宁县知县刮目相看,认为他颇有才干,将他作为个典型,特此将他擢升调入朝中,入户部。 虽说品级未变,可所谓京官高三级,户部的几给事中和一个区区的知县,天壤之别。 “怎么了,有何不妥?本宫看了倒是觉得这华昶很有能力啊,本宫都有了爱才之心了。” 朱厚照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汪直斩钉截铁,一句话,石破天惊。 “殿下,这就是华昶最大的罪过啊。 这哪里是什么政绩,这分明是恶政。 别说殿下年幼,就是陛下,乃至阁老,都被江西的官员和宁王所蒙蔽。 这明明是在杀人的,这哪里来的救人啊。” 朱厚照震惊了,“此话怎讲?快说。” 汪直只是点出了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点,朱厚照立马反应过来,紧接着便是浑身遍体通寒,心中一股恨意生起。 “这个华昶,居然敢,居然敢,他哪里还是官员,这分明比贼寇还要贼寇”,朱厚照失声痛骂。 “此人不杀,何以对天下人。” 朱厚照双拳紧握,指骨作响。 反应回来以后,朱厚照转过头,无不震惊地看了汪直。 这个老太监是真的有本事,他居然一眼都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自这个老太监是真的有本事,他居然一眼都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自己,算是捡到了宝了。己,算是捡到了宝自这个老太监是真的有本事,他居然一眼都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自己,算是捡到了宝了。己,算是捡到了宝了。 一百七十七 朱厚照没有太过高兴,转过头来,便锁起了眉头。 如果汪直说的是真的话,那么,朱厚照,脑里只蹦出了一个词,塌方性腐败。 这可不是一个两个人那么简单的啊,这就意味着,整个南昌,甚至说整个江西,不仅仅是朝廷的人,就是皇帝的锦衣卫和东厂,恐怕早已被收买,腐化。 紧接着,朱厚照想起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要知道,朝廷为了分而治之,在地方,将兵权,财权,人事权彻底分开,三方互不同属呢。 后来又设立了镇守内官和锦衣卫千户所,如果这样尚且都如此,那整个江西的局势,恐怕……… 在想起到区区十几年以后,宁王就反了……… 朱厚照当机立断就要入宫。 汪直知道,自己第一把火,算是烧起来了。 暖阁里,朱厚照少有受到了极高的礼遇,大抵是弘治皇帝对自己之前在朝堂上精彩行为的奖赏吧。 不过朱厚照一直没有放心下来,有些坐立不安。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目光有些惊愕,自己的儿子少有这个样子,急色匆匆,平日里,不都是没心没肺? 朱厚照正在犹豫自己怎么开口,弘治皇帝径直悠悠先开口说道:“说吧,今日,是怎么了?” 朱厚照也不藏着掖着,便将寻来的东厂档案给弘治皇帝呈了上去。 弘治皇帝一看是关于华昶的,便心下知道太子这是要反击了。 可仔细一看朱厚照呈上来的,不由得面色异常。 这个傻儿子,你说你找别人把柄,你自然要从别人的过错去找啊。 你可倒好,你可偏偏找着人家华昶最大的功绩。 弘治皇帝指了指手上的奏疏,问道:“太子,这是何意?” 朱厚照面色依旧未改,甚至言语有些加重:“父皇儿,臣看到的可不是一封表功的奏章,儿臣看到的,分明就是华昶这狗贼害民虐民的证据。 此獠,罪大恶极,罪不容诛啊。” 弘治皇帝大吃一惊,看向萧敬。 萧敬也是一头雾水,这……… 朱厚照嘲笑到:“恐怕华昶这厮,根本就没有上过河堤,才会如此可笑。 儿臣问了汪直,成灾的最大问题就是河水暴涨,冲垮了河堤。 如果河水如果大雨之下河水暴涨,一旦漫过河堤,他还带人上河堤,岂不是自己找死不成? 还有那粮仓,,哪里有人会上粮食存在低洼之处,那不是摆明了想被淹?” 同治皇帝微微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萧敬却在一旁搭腔说道:“可殿下,老奴记得,当初宁王府,江西布政使司,还有镇守内官,江西的锦衣卫千户所,也上报,都说这华昶有功,如出一辙,这………” 多方奏报雷同,在朝廷看来,就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朱厚照毫不客气地反驳道:“难道宁王府,,江西布政使司,镇守内官,锦衣卫的话,萧伴伴就认为这些人都说的是真的? 难道你萧敬就敢保证,派出去的每一个镇守内官都不会欺上瞒下,都是忠心耿耿,不见得吧。” 萧敬也是语塞。 弘治皇帝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朕还是相信,朕几次整肃吏治之后,现下,咱们大明,还算是清明。 太子,为人君者,万万不可过于苛刻了,一旦刻薄,臣子们便离心离德了,到那个时候,谁又替你办事,牧民? 就说这个华昶吧,朕知道,你这心里,定是对他极为不满,可也不能如此啊。 供是功,过是过。 这华昶,能大灾之后,他亲自带人上河堤,也算是一员好官了。 哪怕你是再为不满,可不能再这件事上指责他,不可刻薄,明白了吗?” 弘治皇帝的意思也非常的明了,作为君主,你可以可以臣子,但是也要讲究方法,功过要分开。 朱厚照还想争辩,却只见弘治皇帝接着继续说到:“可要是真的如此,有些事,不得不防………” 弘治皇帝的语气冷了下来:“萧敬,厂卫派出人,去。南昌,此事,彻查………” 此事,宁可小心,绝不放过。 “是,陛下,老奴明白了。” “对了,英国公的奏章倒是来了,求娶徽王之女,朕已经恩准了,日子,就定在三个月后,也好让英国公府好好准备一下,徽王府那,也得做好准备。 还别说,这英国公对这件事倒是分外上心,动作倒是快的很啊。 这张仑一眨眼就要成亲了,成了家,就算做是大人了,要是在让他在东宫做个金吾卫小旗,倒也说不过了。是该给他动动了。 张仑是东宫的人,太子,你说说,该如何安排,是放到南京去操练操练南京班军,还是就留在北地卫所?” 这,朱厚照有些迟疑,这事,关自己屁事,张仑去哪,和自己有个啥关系。 哎,好像,他是自己小弟……… 可张仑,真的是个废物啊,放哪去,那不还是废物。 弘治皇帝低头继续看着奏章,“你先想想,这也不急,等过些日子,再来给朕说。 你说的华昶的事,朕已经知道了,此事,水落石出之前,切不可乱说,明白了吗? 朝廷眼前,最要紧的,就是殿试。 此事,事关重大,朕也想看看,这王守仁你倍加推崇,到底如何,看这次,能得个什么名次。” 王守仁这些日子浑浑噩噩,如同魔怔了一般,整个王府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哀愁。 王华徐徐的到了书房,开门,便见王守仁端坐在书桌之后。 王守仁的头有些乱,扎在头上的方巾有些歪,眼睛布满了血丝,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东西。 王华心里又是一阵绞痛,哀愁又多了几分,这娃这些日子,到底咋了。 王华走近一些,便见一张纸摊开,上头是王守仁手书的一句话。 龙飞凤舞,用的乃是草书,深得王华的真传,尤其是这草书,极有神韵。 这句话,就是……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 这话,王华愣了一下,抬眸一看,此时王守仁依旧枯坐着,对着这四个字发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华读过了经史子集数不胜数,开始搜检自己平生所学,想要从这句话之中寻觅出任何与之联系的东西。 可是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 他沉吟了良久,轻轻咳嗽了一声。 不知多久没睡,熬红了眼的王守仁这才意识到什么,轻轻抬头。 一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与王华四目相对,令王华心里隐隐作痛。 “这是,你自己写的?” 王华挤出一些笑容。 “不是。” 显然,王守仁是一个不说谎的好孩子。 王华的表情开始有点儿凝固,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那是何人?” “太子。” …………… 太子,这王华觉得自己儿子在涮自己这个老子。 好在,状元郎就是状元郎,是当今朝中声誉如日中天的少詹事,养气的功夫了得。 王华只吸了口气,脸上又重新换发了笑容:“守仁,此话,为父看起来,面上简单,道理内涵非比寻常,若是大儒倒也正常,殿下的话………?” 太子,那个文盲,他能整出来整个? 王守仁眉头一紧,“父亲不信?父亲可知当日那首名满京师,力压唐寅的那首词?” 王华点点头,那词他当然知道,惊为天人也是不为过的,唐寅输在这样的人手里,不亏……… 他们几个翰林曾私下里说过,大明文坛要是出了这样的人物,可以说,后继有人,文坛幸事啊。 妥妥的下一个文坛领袖啊。 只是,这和自己说的,有什么关系。 王守仁语调丝毫没有起波澜,如同说着自己吃饭这种稀松平常的事情。 “这次,便是太子殿下做的。” ………… 王华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父亲不信?当日儿子与英国公的张仑一同去的,就在太子殿下身边,此事,千真万确。” 太子,未来的文坛领袖。 这分明就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事啊。 王华看着王守仁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就知道此事,多半是真的。 王华仔细一想,却也觉得正常,估摸着也就只有太子,敢让张仑那个混蛋战战兢兢,做个跟班了。 不过王华,紧接着抓住了重点,瞪大了眼睛:“殿下乃是储君,曾会去那种地方………” …… 王华突然觉得,东宫的教育迫在眉睫啊。 王守仁适时的岔开话题,问道:“父亲,儿子听说殿下前些日在朝堂上………” 王华点了点头,这件事在朝中已是沸沸扬扬。几乎所有人都震撼于太子在西山的威望居然已经大到如此,十几万的百姓甘愿受之驱使。 而华昶的身败名裂更是引起了小范围的风波,虽说华昶尚未去职,可大伙都明白,这是太子大获全胜,陛下为了显示皇家大度宽宏大量才依然留他在户部给事中中的位置上。 可大伙心里都清楚,如此一遭,华昶恐怕已是无脸面再上奏此事。 这些日子也有些人总是和自己,杨廷和,费宏套着近乎,话里话外之也都是不满。 不满什么? 自然是不满于东宫的属官怎么道理没教多少,竟是教了一些实用的技能。 这可倒好,未来的圣贤君主没有培养出来,到培养出来一个比文官还要懂文官的人。 王华苦口婆心地继续道:“现在最为重要的就是你的前程,你的前程就在眼前,你要知道。 明日的殿试,关乎你的命运,更关乎你治国平天下的理想,这些,才是重中之重,莫要在胡思乱想了。” 王守仁脸色僵硬,似乎是在思考,点了点头,“儿子会全力以赴的,请父亲放心。” 殿试不同于会试和乡试,会试和乡试的题,早就在主考官心里了,那都是呕心沥血不知多久才出出来的,一般情况之下,极少会有变动。可殿试,主考的,乃是策论题,这意义就不一般了。 一来,出的人是皇帝,一般来说,这事皇帝都会委派给大臣,可偏偏,弘治皇帝就是个亲力亲为的主。 二来,策论说到底,就是时事。 什么叫时事,那可多了去了,皇帝喜欢的,看重的,再加上随时都可能改变,因而皇帝出题也会比较任性,让人难以琢磨。 这才三更天,王华府上就已经忙活起来了。 汪王家中门早已大开。 王华今日起得格外的早,他很不放心,索性,一家上上下下,也都大半夜的起来忙活起来了。 王华张罗着王守仁入宫殿试的事,这笔墨纸砚,都要准备好,他都亲自一一过目。 就连吃的东西,都是王夫人带着少夫人亲自做的。 除此之外,黑漆麻糊的时候,还得让人预备好了洗澡水。 既是要入宫,一点就不能马虎,就得清早沐浴,连身上的儒杉和纶巾都得是新裁的。 这是见驾啊,马虎不得。 古人也知道,第一印象很重要啊。 当然,轿子也得预备好,一早就得将轿夫们叫起来,肉食管饱,然后养一养精神之后,再抬着王守仁稳稳当当的出门。 王守仁觉得,没啥,就是殿试,一点也不慌,整个府中上上下下忙活的不可开交,只有他面无表情,如同个局外人一般。 王华带着夫人,儿媳,一众的府中人,亲自来到中门送王守仁。 王守仁依旧淡定:“爹,娘,儿子去了,请回吧。” 然后了眼媳妇,接着,就没啥了。 王夫人及其儿媳两个女人絮絮叨叨半天,只是嘱咐他记得吃东西,莫要慌张。 王华少有的养不气了,嘱咐中,也带着几丝难以捕捉的慌乱。 王守仁点点头,在众人的目光中,头也不回的走了,真的是头也不回的。 自陛下登基以来,几次殿试,都没有中途离开。 每一次都在殿中,坐着等候考生们都交了卷,方才离开。 往年的时候,陪同的内阁的三位阁老,再加上礼部尚书张升,然后再有翰林大学士陪同。 今年,出乎意料,弘治皇帝点了太子朱厚照,英国公张懋一同参加殿试。 可以说,这两人都是很不情愿的。 张懋忙着给自己孙子准备婚事,别看三个月好像很长,可什么都马虎不得,自己都要过眼才能放心。 郡主,那也是皇家的血脉,身份尊贵,更何况徽王一脉还算是近支,还是陛下,太子经手的,英国公府自是分外看重。 一百七十八 至于朱厚照,他完全就觉得,自己来这也没啥干的。 干监考老师的活? 朱厚照哈切连天,弘治皇帝撇过头,有些不满,朱厚照如同老鼠见猫一般,立马收敛起来,规规矩矩。 轿子到了宫外,贡生们就得下轿,便要步行入宫了。 此时考生们已经汇聚,等着午门开启。 一些熟识的,关系好的,三三两两的在一起站着。 虽说一个个的都是天之骄子,可真真的见到了皇城,那种震撼,还是难以言表的。 唐寅看到了王守仁,伸手朝他打招呼:“伯安兄,伯安兄,到这儿来。” 王守仁便凑上去,两人站在一起。 说来惭愧,唐寅这厮,恃才傲物,简单点说,人缘不行,除了徐经,也没有哪个他认识了。 再者说了,一般人,他还看不上。 至于王守仁,大抵心底里也是老子一心证道,寻求大道,你们这群渣渣莫要烦你王大爷。 所以认识的人,也几乎不存在。 恰好,二人在潇湘院见过,也算是认得。 总归是要等的,一个人也是等,两个人一起,也无所谓。 等宫门一开,诸贡生鱼贯入宫。 这一科的贡生,有近三百多人。 头甲三人,即状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百余人,赐进士出身,这些人,稳稳的是要入翰林院,前途,不可限量。 三甲人数最多,赐同进士出身,这个含金量,就低多了。 这个“同”字,其实就是你还是差点,不过,勉强过了,还行的意思,着实令人尴尬。 一些才子,甚至都会将“同进士出身”当作一种不能一洗了之的难言之隐,引以为耻。 这样的前程,相比一甲的头三名,乃至二甲,相差甚远,天壤之别。 大抵,观政三年以后,就会外放做个七品县令,前途有限。 当然,即便是赐同进士出身,对于无数人而言,也是无法奢望的存在了。 那也是能做官了,县太爷,县太爷,太爷啊,父母官啊。 每一个贡生,而今都在摩拳擦掌,都不希望自己被赐‘同’进士,自己这千难万险都要走过来,如今这一哆嗦,关系的何止是身份的问题,而是事关着前程。 众人鱼贯着,穿过了午门的门洞,在小黄门的带领之下,抵达保和殿。 保和殿里,弘治皇帝已是高坐于此。 朱厚照立于下侧,刘健,李东阳,谢迁,张懋,王鏊等人站位也是很有讲究。 除此之外,两班翰林官们,则各自站到了两侧。 他们看着鱼贯而入,面色紧张却还是掩饰不住眉梢喜色的晚生后进们,大抵又想起了想当年自己入殿策问时的时刻,不免感慨唏嘘。 光阴似箭,一去不返啊。 弘治皇帝没有吭声,依照礼法,他现在是该威严无比,不动声色,缄默不言的。 朱厚照则是看着,有没有自己熟悉的面孔。 这,一眼看过去,我有密集恐惧症啊。 紧接着,便有宦官站出来,对考生们进行点卯 接着,考生们进行了赞拜和行礼。 每一步,都是遵循礼仪,不可有一点差错。 有一些心态不好的紧张贡生,一来到了保和殿,已开始身子瑟瑟发抖了。 整条过程,低垂着头,连行大礼时,都是脑子一片空白。 倒是王守仁的表现,尤其是出彩,有种鹤立鸡群的样子,一眼就被众人记住。 可惜了,王华避嫌,只能是无缘看见了。 王守仁至始至终,都是脸色僵硬,一点表情都不带,大有一副,我什么大风大浪不曾见过一般,这些,小意思了。 唐寅抬起头,只是远远的看见陛下和太子。 唐寅心情激动,他走到今日,一路艰辛,甚是不易啊。 如今,他来到了皇城,见到了皇帝,况且马上,他就会有了官身。 一切如梦一般,唐寅有些激动的想哭。 他唐寅的命运,就此改变了。 才子什么的名头,和入仕比起来,不值一提。 大礼之后,弘治皇帝凝视着殿中的贡生们,微微一笑:“都平身吧。” 众人才呼啦啦的起来,许多人纷纷脸色发青。弘治皇帝突然一笑:“王守仁在何处?” 他之所以突然提起王守仁,就是因为这个王守仁刚刚表现的,太过淡定了。 这不免得,使弘治皇帝升起了好奇心。王守仁徐徐站了出来,行礼:“臣在。” 面上波澜不惊,很淡定。 朱厚照觉得,王守仁,是不是面瘫脸。 可在弘治皇帝和那些官员眼里,这就是一脸的老实忠厚。 便连说话波澜不惊,语气淡定,也被看做在御前,却无半分战战兢兢的惶恐。 相比于其他的考生,那等脸色的不自然,他显得,大气的很啊。 弘治皇帝暗暗点头,此人,上一次见还不觉得,现在看来,不愧是王华的儿子,倒是颇有几分王华的气度,几分临危不乱的风采。这些年弘治皇帝在龙椅上历经了几次殿试,那种惶恐不安的贡生见得多了。 哪怕是日后自己重用的,当时的样子,弘治皇帝依旧是历历在目。 被自己唱到名的,奏对时显出的惊慌,就更加明显了。 还有一些,闹出的笑话,可不少。 而王守仁的表现,确实让弘治皇帝暗暗点头,不错,很不错。 弘治皇帝笑了笑:“好,好,好好看,其余的士子,也须全力以赴。” 受到了皇帝鼓励,换做一般人,此时此刻,那都是情绪激动,面红耳赤。 就是御前失礼,也是不怪。 可王守仁在这等情况下,居然依旧是沉得住气。 他又行礼,虽反应慢了一些,却是沉着的道:“臣谢陛下吉言。” 不错,真不错,不卑不亢啊,不卑不亢啊。弘治皇帝看了眼朱厚照,这家伙永远都是活蹦乱跳,没心没肺的样子。 若有王守仁几分处事的样子,稳如泰山,该有多好,这才像个样子。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给礼部尚书张升使了个眼。 张升会意,正色道:“散卷,颁发策题!” 一声令下,早在殿外的宦官鱼贯而入,手中各托着卷子,分置保和殿内的案牍上。 宦官们将卷子分发好后,贡生们便入座。 王守仁坐下,低头看了卷子,只见这留白的卷上写着一句话,太子何以治西山。 考生们都知道西山的事情,陛下将此作为考题,某种意义而言,也证明了现下陛下对太子的重视。 朱厚照还在摸着鼻子,他还不知道,历史发生了偏差,他小朱,还有幸进了殿试的题目里去了。 其实起初的时候,许多人猜测这一场策论题最大的可能是眼下吏治,马政,甚至还有人猜测,贵州之乱,也是极有可能的。 可万万没有想到,陛下没有按常理出牌,既然用了……… 别说考生,就是朱厚照这些人拿到题,也是懵了……… 咱小朱,还上了这上面? 这是不是,要吹捧我小朱了。 刘健等人眼里闪过了些东西。 其实,出这个,想了想,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去年,朝中最重要的就是大旱安置流民。 此事,偏偏就是太子处理的。 为此,朝中还起了不小的风波。 只是大伙意外的是,陛下直接把自己儿子提出来,有些看起来,不讲究。 对于考生来说,不管题目是啥,考试,还是要动笔的。 不少人纷纷提笔。 只有王守仁,竟是半天未动。 王守仁甚至还闭目养神起来。 只是突然睁眼,提笔,一直到了正午,才收起了笔锋。 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才算是堪堪写完,他活络着酸痛的手腕,细细地读了一遍。 然后,这位爷不准备再修改修改,直接初稿定了。 然后,正大光明地抬起眸子,看了高高在上,一直以来都正襟危坐的皇帝一眼。 先帝一直处在深宫,便连廷议都不愿参加。 即便是三年一次的殿试,也只不过是委个宦官来放题。 而当今陛下,完全与之相反。 其实坐在保和殿上面,是一个艰难的事。 一方面,一坐就是一整天,还需摆出皇帝的威严,这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当然,王守仁私下以为,这,大抵,可能也是先皇帝偷懒的原因。 而当今万岁,虽不是精力充沛,看起来有些病色,却一直端坐于此,没有缺席,也没有休息。 从头到尾,也不过是简单的用了一些糕点。 单凭这个,也能看出陛下勤政。 一直到了暮时,外头敲了暮钟。 钟声连绵不绝,,余音袅袅。 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有些没有誊写完的,已是慌了心神。 张升咳嗽一声,道:“封卷。”“ 封卷……” “封卷……” 一个个宦官做着人肉喇叭,扯着嗓子,在这空旷的保和殿里回荡。 殿外,一个个宦官小心翼翼进来,穿梭在各处案牍,按着考号,开始一个个的收卷。 考卷被放置在一个个托盘里,也不需进行糊名,而是收卷之后立即离去。 紧接着,这些卷子将会很快出现放置在皇帝的案头上。 这么多份试卷,是一个大工程,一般情况而言,是皇帝几位重臣要好几日才能看完,评选。 然后,就是再择吉日,颁发榜单。 贡生们收卷之后,行礼之后,就有宦官带着出宫。 弘治皇帝显得极疲惫,他身体本就差些,又是坐了一日,乃至于连出恭,都的憋着。 殿试的过程,他还专门观察了几人。 至于之前会试的前三名,一般来说都是被看好的。 不少人认为,认为此次殿试,力压群雄的,就是这几分了。 看起来不急不迫,倒也有几分大臣之风。弘治皇帝甚至还主意王守仁只一个多时辰便将题做完了,然后开始四处打量。 看起来,信心十足啊。 处事也显得沉稳,可堪大用,才思敏捷,可以说,弘治皇帝怎么看,怎么喜欢。 “陛下,时候不早了。”萧敬到了弘治皇帝跟前,低声提醒。 弘治皇帝点点头,伸出手:“来,搀一搀朕,哎,真是许久不曾如此久坐了,腰酸背痛啊,到还不如站着。” 萧敬连忙将弘治皇帝扶起,一面笑吟吟道:“陛下龙体正盛,春秋鼎盛,一点都不老。 这人哪,不管谁,坐久了,也难免会有些酸麻,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太子人呢,这才一会儿,跑哪去了?” “在吃饭。” 对于朱厚照来说,干饭,重中之重啊。 反正那些个试卷和自己也没有关系,干饭人,干饭魂啊。 弘治皇帝冷着脸,终于还是松了下来,“也是,饿着他了。” 萧敬只带着笑,却没有做声。 弘治皇帝一面颤颤的由他搀扶走了几步,萧敬才开口道:“陛下,殿下年纪小,饿得快,这都一天了,就吃了些糕点,这,情有可原啊……… “一些!”弘治皇帝摇摇头:“那上来的一盘糕点,朕就吃了两块,其余的,都是他一人吃的,吃了这么些,他还饿得这么快?” 萧敬一愣,想了想:“这,这,殿下年轻,这,这也是正常………”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殿试啊,国朝选才,说到底,不还是朕给他选的。 看看人家王守仁,这才叫稳重。 你看朕和他说话,不疾不徐,说话过了脑袋再出口。 再看看太子,这什么玩意儿,他到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恐怕今日一天,他这脑子里,就是想着吃饭。” 萧敬不敢再争论了,忙点头。 陛下所言甚是。” 弘治皇帝摆摆手,“不说他了,传朕口谕,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明日下朝,陪朕阅卷。” …… 此时,朱厚照正在疯狂的干饭。 一只鸡,他吃的很香,很快便啃成了骨架子,接过了水,喝了一口,这才舒了口气。 现在看起来,父皇对王守仁大为喜欢,十分看好。 再加上一个唐寅,弘治十二年的殿试,与历史上已是大为不一样了。 这两个人,自己一定要收在麾下的。 对了,还有汪直,如今看起来,此人可以替自己办事了。 紧接着,朱厚照让人去传汪直来见他。 一百七十九 “奴婢见过殿下。” “刘瑾,出去,外面不准有人,违令者,杀。” 朱厚照冷森森突出一句话来。 刘瑾,汪直的心狠狠一跳。 殿下此举,与往日大不尽同。 “是,奴婢知道了。” 刘瑾低着头出去,心里止不住的跳着。 “汪直,本宫就和你长话短说,本宫奉父皇的命,把你调回京师,为的,乃是开海一事。” 汪直抬起头来,满眼都是震惊。 “你是先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先帝当年没做的事,如今,就得父皇和本宫来做。” 朱厚照长话多说,告知了汪直具体情况,并且再三叮嘱,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现在,就是要盯着江阴的徐家,买来大船,另一方面,也要尽可能的收集足够多的信息为出海做准备。 这些,全都交给他汪直来负责。 朱厚照强调,是不惜一切代价。 至于花费的钱粮,只要是有必要的,无须多虑。 汪直听得出,此次,陛下已是下定决心。 这样大的事,居然会交给自己来做,可见自己在陛下和殿下心中的地位……… “奴婢,万死不辞,不负陛下和殿下重托。” 激动之余,汪直只能以直接表决心的方式来抒发自己的兴奋之情。 可另汪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朱厚照却是依旧虎视眈眈审视着汪直,看的汪直心里发麻。 “接下来,本宫说的,才是本宫真正用你的原因。 这些话,就是父皇那,你也不得去说,明白了吗?” 汪直有着一丝不详的预感,僵着脖子点点头。 “本宫知道,你的西厂混的风生水起,你最拿手的,本宫也清楚。 本宫知道,你在宫里,一定有些自己的人脉,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但是不能让厂卫觉察。 你用钱也好,威胁也罢,本宫都不在乎,把他们用起来,宫里的,给本宫死死盯着娄太妃,他的一举一动,本宫都要知道。 还有,太医院的刘文泰,也得有人看着,外面,安陆的兴王,南昌府的宁王,他们的一举一动,本宫都要清楚,明白了吗?” 汪直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厚照,光是这些名字,汪直就觉得头皮发麻。 太妃,亲王,太医,这些………… 太子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要查他们。 更何况,还要避着厂卫。 看来,太子要做的事,恐怕就是陛下也都是被蒙在鼓里。 太子,究竟是要干嘛。 朱厚照继续淡然说到:“本宫只要求一点,本宫要动手时,就能动手。 此事,除非到了最后,谁也不能说。 本宫,信不过厂卫里的人。” 汪直已是目瞪口呆,十几年前腥风血雨好像重回到了骨子里,太子的每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 朱厚照与平日里的样子截然不同,每一句话都透露着冷漠,戒备。 汪直隐隐约约甚至嗅到了杀意。 这些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被太子盯上。 汪直知道,他和太子一条船上的人,太子要做什么,自己都脱不了干系。 汪直心里一激灵,莫不是,莫不是这才是太子将他回到京师的目的。 若是真的如此,又是什么时候,太子,开始在筹划……… 汪直看着朱厚照冰冷的眼,只觉得一股多年未有的寒意。 他甚至觉得,太子胸前的团龙吐着信子 良久以后,“是,殿下,奴婢明白了。” “好了,退下吧。” 次日一早。 弘治皇帝在早早起来,摆驾暖阁,坐定之后,刘健三人便到了。 三人向弘治皇帝行了礼,落座。 至于朱厚照,这种场合和他是没有半分关系的。 毕竟,哪里有文盲给状元打分的。 弘治皇帝精神抖擞,含笑说道:“今年的贡生,策问答卷都在这里了,朕与阁老们同阅吧。” 刘健想了想,颔首点头:“陛下出此题,恐有什么深意吧?” 弘治皇帝却是苦笑摇头道:“刘公果然知道朕啊。 刘公说的不错,本来朕倒是想借此机会,问一问去年的大旱,不过朕所担心的是这也太过于寻常了,恐怕是会让贡生们轻易猜出了考题。 朕思来想去,眼下贵州的叛乱还不知道何等地步,朕心里也有些不安啊。 朕怕要是拖延下去,不但朝廷靡费无数钱粮,任万一云贵糜烂,怕怕会引出更大的麻烦……”弘治皇帝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云贵的叛乱,对于朝廷而言,虽是麻烦,却也并不致命。 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百官,对钱钺都抱着极大的信心。 但担心的地方就在于,贵州的叛乱需要弹压时间,云贵一代灾难频发,若是在遇见洪涝或是干旱,粮食减产,颗粒无收。 到那个时候,贵州的亏空只会是越来越大,朝廷本就捉襟见肘,要是如此,怕是会拖垮了朝廷的财政。 弘治皇帝倒是又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说到:“如今,阅卷才是重中之重啊。 朕倒要看看,这贡生之中,是否当真有上几个有着经世之才的才子。” 刘健等人也不禁振奋起精神,对于这些即将入仕的晚生后辈,他们也有着极大的兴趣。 更何况,陛下提及到了云贵的叛乱,也令他们心里沉甸甸的。 君忧臣辱啊。 暖阁里安静了下来,一封封的策论被一一打开,呈到君臣手上,由君臣们交叉的检阅。 每个人都是面色严肃,严阵以待,只听见卷子翻阅的声音。 不过…… 实话实话,这些卷子,大多并不出奇。 绝大多数读书人中的佼佼者们,却将自己的半生都放在了八股上。 毕竟,只有八股作的好,才有机会一路过关斩将,暮登天子堂的机会。 而策论,和八股文章截然不同。 策论,考的是见解,不是背诵,你得有着当权者的思想去思考。 很显然,这一点,是很多人都不具备的。 不过也不怪那些贡生,策论,这是殿试的事,其实距离一般的学生来说,太过遥远了。 毕竟,自己要是八股过不了,连站这的机会都没有,谁又会一门心思的扑在这上面呢。 用朱厚照的话说,就是那个大学都考不上的家伙,一天到晚的脑子有病一样,担心什么狗屁研究生考试。 所以,相比于会试时的花团锦簇的锦绣文章,这策论的答卷,其实是有些惨不忍睹。 这些贡生,绝大多数都是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着圣贤书。 所以除了卖弄文采,文笔超然以外,实际的问题,回答的,都是些假大空的话。 就比如,不少的贡生都写了圣贤的道理,旁征博引,孜孜不倦,可实际一读,弘治皇帝一眼看出对西山怕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里面,也有弘治皇帝出偏了的问题。 毕竟无论是马政,洪涝旱灾这些的,不少人提前也是打了腹稿,有些官宦家里的,也会专门请人做了文章已备参考。 可偏偏,太子的救灾,与往日的,截然不同……… 因而,看了十几篇策问,就连弘治皇帝就有些提不起兴趣了。 历来的策问,大多都是如此,你也不能指望这些书生,全都对对朝廷的大事有着什么不一样的独特见解。 弘治皇帝做太子时对此也不满意,不过等他做了皇帝,却也知道了其中的道理。 朝廷八股取士,最重要的,首先的便是收尽天下文人的心,是他们穷极一生在这经史子集里面。 这样导致这样的后果,本就是理所当然,虽觉得有不妥之处,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只是这些文章,看得实在是乏味,没什么亮点,不少人倒是是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甚至说出了灾民应留在原籍,这让弘治皇帝有些不满。 还有人,居然说太子救灾于法度不符,太子应是学为君之道,对太子的教育问题,大发一番感慨。 甚至暗戳戳的表示,太子这是图虚名罢了。 弘治皇帝看到这里,觉得这……… 怕是此人要是去了东宫,头天整不好就得被自己儿子打一顿。 罢了罢了,矮个子里面拔搞个吧,总有些写的不错。 就在此时,另一边的刘健处,传出了一个略显讶异的声音:“咦……” 在这暖阁里,一个发出惊奇的声音,足以让所有人侧目。 众人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刘健。 刘健笑了笑道:“陛下,这里有一篇文章,倒是有几分意思,此人对太子救灾一事,了解的,颇为透彻啊。” 这下子,大伙都来了兴趣。 弘治皇帝眼眸一抬问道:“不知是谁?刘公都出言赞赏,看来,的确是有可取之处啊。 来,看看何人所写的。” 殿试的答卷,是没有糊名必要的。 刘健听弘治皇帝如此问,直接将卷子交给了一旁的宦官:“陛下请看。” 那宦官小心翼翼地将文章呈给弘治皇帝,弘治皇帝直接先看了名字。 卷首处,写着浙江绍兴府贡生,王守仁。 王守仁…… 名字,原籍,不可能会有第二个叫王守仁的人。 弘治皇帝仔细读了以后,竟是看的津津有味,然后,一气呵成。 内容详实,独具慧心,对西山的环境,人口都有了解,对朱厚照的举动都找了理论支撑。 甚至,还发现了朱厚照未曾想到的深意。 就比如,西山编户齐民,政令通行。 换一句话说,之前朝廷是皇权不下县,可在西山,全然没有这样的。 因为在其他的州县,县城以外的村镇,都是当地的姓氏大户充任保长什么的。 没别的,同姓人多,你就是占优势,有话语权。 可在西山,宗族势力,基本上是不存在的。 或者说,早就在朱厚照在西山刚开始的时候重新分配人口住处的时候,没有绝对的大姓,自然而然就不存在……… 当然,这些,都是不能明说的。 只是弘治皇帝看完以后,若有所思……… 这个王守仁,还真的有些本事。 弘治皇帝读完以后,一连叫了三声好,甚至有些兴奋:“朕看,今年的状元怕就是这个王守仁了,哈哈哈” 众人都是有些瞠目结舌,陛下可是少有这般的表现,甚至连卷都还没有阅完,就准备点出状元了。 弘治皇帝竟是大声读了出来:“好一个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此话甚好,甚好,朕怎么没有想到此话,此话完全可以流传千古,大才啊,大才啊………” 朱厚照哪里知道,王守仁居然直接拿这句话做了中心论点,阐发起来了。 王守仁的开篇,没有高谈阔论,没有引经据典,却只围绕着这句话进行撰写……… 卷子很快传到了各个人手里,看完之后,都是不住的点头。 李东阳一听到王守仁,顿时就打起了精神。 他对王守仁一直都是比较看好的,两人还有些私交,闲暇的时候,也会邀请王华的这个儿子来李家的亭阁里喝茶。 这个奇怪的青年人,在李东阳看来除了有些呆板,有时候看起来有些傻里傻气的,到底是个可塑之才。 李东阳甚至觉得,若非是王守仁已是娶妻了,他有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宝贝的紧,倒也是良配。 弘治开口道:“朕之前见过这个王守仁,太子对他是推崇备至,今日看来,倒也是名不虚传啊。” 刘健等人吃惊不已,原来陛下早就知道了王守仁此人啊,就连太子也知道他。 不过太子看得上的人,一般来说,还挺少见。 刘健乐呵呵说到:“那臣就恭喜陛下和殿下得良才,慧眼识珠。 正所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王守仁真的有才,遇到明主,也是他三生有幸啊。” 弘治皇帝哈哈大笑,拿起卷子又是读了一遍。一个有才能的人,其实只需看其文章的立意,开头两句话,就基本上看的八九不离十了。 况且这王守仁并没有一味的夸着太子,而是一针见血指出了西山的独特性,是难以复制的。 因为是太子所管的,所以百官朝廷分外上心,故不敢怠慢,钱粮充足,官员尽职尽责。 若是放在一般的州县,恐怕是要大打折扣的。 这一点,弘治皇帝也是不可否认。 当然,还有一点,大伙,都在指望西山挣钱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百官对西山都是宽容的态度,毕竟,弘治皇帝也知道,没人会和银子过不去。 一百八十 至于名次,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心里已是早就有了答案,只不过还是得全部阅卷湾以后才能排出,给天下人个交代。 当然,也是为了防止留有口舌。 自西南来的快马骑士,一路飞驰在官道上,背后的红旗,乃是六百里加急的标志。 六百里加急,定是出了天大的事才会如此。 路上的驿站一路都不敢耽误,换人不换马,吃喝拉撒都在马上,背后的竹筒一刻都不敢离身。 在官道踩过无数的泥泞,马上的骑士,已是僵了,任由冷风如刀一般刮在面上,依旧策马飞驰,哪怕是那风尘仆仆带着深深疲倦的面容上,一刻也不敢停歇。 从贵州到京师,再到通政司,跑遍了小半个大明。 等到了这通政司门口,一向子还算平和的衙门口,被这急促的马蹄声一打乱, 顿时几个差役朝这里看来。 马上的骑士早已是筋疲力尽,却还是使了最后一丝气力,大吼:“急报,急报,贵州急报……”一听到六百里加急,通政司的差役顿时脸色变了,匆匆迎上去。 有人拉住了马的缰绳,停下来的骑士则整个人一倾,不省人事,从马上歪斜的落下。 有人将他搀住,从他背后毫不犹豫的取了竹筒。 得了竹筒,匆匆的送进通政司。 在此坐堂的乃是一个六品的郎中,等差役风风火火将急报送至,他一脸狐疑之色,取了竹筒,撕了密封的火漆,从里面出了一份奏疏。 他垂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奏疏的内容,接下来,顿时面无血色,浑身颤抖,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然后才茫然的抬头来。 出大事了! 他豁然而起,歇斯底里的大喊:“快,入宫,片刻都不能耽误。” 一行人火速入宫,到了内阁,内阁里当值的只是个翰林,阁老门可都还在见驾呢。 今日内阁去阅卷,所以啊,这也到还是还算是清闲。 翰林只需的舒舒服服的喝着茶,看着,闲书,等着刘公等人回来票拟就成。 翰林没有票拟权,只是负责打些下手,供阁老们咨询,然后对票拟过的奏疏进行整理下发就可。 可通政司的人一到,这翰林看着样子就知道,出了大事。 房里,翰林却看到了通政司的郎中眼里所流露出来的绝望之色,竟是不敢发问。 老半天,这郎中才主动开口,咽了咽口水,艰难的道:“西南那,那……贵州……出事……出大事了……天……天塌下来了,钱公,钱公大败,朝廷损兵折将无数,贵州的局势,如今,如今恐怕,糜烂不堪………” 那翰林脸都绿了:“啊,这,这,这,可如今,刘公、杨公、谢公尚在奏对………” 他打了个寒颤,知道此事的轻重,一咬牙:“等不得了,去暖阁,快,得快,现在就去………”………… 暖阁里,君臣几人少有的闲暇时间,喝着茶,吃着糕点,聊这些闲事。 却在这一片祥和的氛围里,暖阁之外,却传来了嘈杂声。 片刻功夫,就听见门口的宦官厉声道:“何人?” “臣翰林徐锡麟,通政司郎中顾惜有紧急军情奏报,事关重大,需立即见驾。” 那宦官一听,急匆匆的进了殿。 殿内君臣一惊,紧急军情,又是哪里出事了? 弘治皇帝朗声道:“进来说话。” 片刻功夫,那翰林便匆匆进来,脸色甚是慌张,毫不犹豫的拜在地上,:“陛下,陛下,贵州巡抚钱钺送来了急奏,贵州,出大事了……”这声音里带着焦急,甚至有着丝哭腔。 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一下子被这份急奏弄得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面的人面如土色:“陛下,奏报里,奏报里讲,说是云南沾益州土司之女米鲁,与其夫贵州土判官隆畅不和,后隆畅妻米鲁毒死隆畅,大肆杀掠人畜,又率兵围攻普安、安南卫,举旗谋反。” 谋反,谋反了………… 弘治皇帝大惊失色……… “钱公得知后,知道米鲁和其夫早有矛盾,本想代表朝廷出面,安抚各个参战的土司,希望各土司罢兵停战,但却是收效不大。” 这一下子……所有人傻眼了。 说和…… 这,这,这,要知道无论是米鲁还是隆畅,他们的手里可都是有兵啊,,都是要钱有钱,要粮有粮的土司啊。 如此情况,就应该立刻赶紧派兵驻扎,重兵防范,对双方的城寨进行监视,让他们迫于朝廷的压力,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这才是上上之选啊。 更何况,你早就知道人家不和,你还看着,就这么看着。 人家不是夫妻两口子吵架,人家是当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啊。 这个钱钺,他居然,他居然,说和说和? 有那么多的办法可以用,可……钱钺,却采取了最令人无语的做法。 那翰林已是不敢再读下去了。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如何了?说。” “王公,王公见说和不成,与贵州总兵官曹恺、贵州镇守太监杨友率军数万征讨米鲁。 双方交战多次,本来互有胜负,米鲁率军攻打平夷卫,贵州都司发兵增援,出兵慢了几日,结果贵州的援军在阿马坡时,中了米鲁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一出来,众人都是倒抽了凉气。 弘治皇帝脸色已是惨然,半天说不出话来,刚刚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那翰林继续说到,“而后米鲁率军攻打普安州和安南卫,并使用诈降之计引诱杨友,杨友贪功冒进,中了米鲁之计,米鲁袭击了盘江大营,杨友战败被擒。 我军数万军队在两战中几乎全军覆没,仅有少量兵马固守普安州,保普安州不失。 其中,其中贵州右布政使闾钲、按察使李宗武、都指挥、郭仁、史韬、李雄、吴达等人,……不幸……不幸兵败,被贼所杀。 贵州总兵官曹恺、中官杨友发被伏,已被贼军击杀;叛军围了钱巡抚的中营,只怕这个时候…… 王公他,王公他……也已罹难…… 事情紧急,臣恐耽搁,所以特来觐见,还请陛下恕罪。” “什么……”刘健已豁然而起。 这下子,所有人都不淡定起来,红了眼睛。 小小的土司造反,居然让数万多平叛的大军覆没,朝廷在贵州一带的文臣武将,几乎被一网打尽。 如今贵州境内,怕是群龙无首,朝廷在云贵的威信,势必荡然无存。 现在只怕那些以往安分守己下土司也都会蠢蠢欲动,朝廷势力大减,眼看着米鲁兵强马壮,难保不会有其他………… 弘治皇帝大怒道:“钱钺误朕!迂腐,迂腐,误国,误国啊。” 即便想到钱钺已是殉国,虽是迂腐,却也堪称是忠义,不好苛责。 可问题是,也不是这么蠢啊,朕把整个贵州都交给你了,可结果呢,结果呢,你把贵州的局势搞成今日这个样子,糜烂至此。 到头来,朕还要说你忠义,还得夸你,夸你什么,夸你书生误国。 心急如焚,弘治皇帝竟是失了分寸,开口痛骂起来。 刘健眉头深锁,知道此事要是细究起来,自己说到底,也是脱不了干系,开口请罪:“陛下,都是老臣的疏失,当初举荐钱钺,万万没有想到,竟是酿成今日惨剧……” 弘治皇帝也已从震惊中刚刚回过神来,可随即,却又被一个更大的震惊所震撼。 太子,他不由想起了朱厚照,念出生来。 暖阁的气氛诡异起来,,因为此时他们意识到,贵州的局面,太子很早以前就觉得有所问题。 太子也指出来了核心,钱钺不成啊。 当初的山东巡抚钱钺,政绩斐然,可太子觉得,贵州的局势与山东局势截然不同,不是说有书生气就能成的,钱钺并不适合在贵州独当一面。 当初以为太子胡说,现在看来,太子说的不能对的在对,真的是钱钺坑了大明啊。 太子,当初就看到钱钺的今天了? 弘治皇帝在暖阁中背着手又疾走几步:“传旨,兵部尚书马文升即刻见驾,还有太子,让他把手里的事情先放一放,也来暖阁,快,一刻都不能耽误。” 等朱厚照屁颠屁颠赶到暖阁是,低迷的气氛吓了他一跳。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这是怎么了………” 朱厚照小心翼翼问道。 弘治皇帝扶着额头,言语中有些有气无力,“你说对了,贵州那,出了天大的事,米鲁反了,朝廷在贵州的文武百官,几乎全军覆没,钱钺如今,怕是已经………” 朱厚照惊愕不已,脱口而出:“米鲁这个妇人当真闹得这么大?” “嗯?”李东阳一听此话,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敢问殿下,殿下怎么知道,这米鲁是个妇人?” 众人一愣,是啊,陛下刚刚没有说米鲁是男是女,可殿下一听就知道……… 朱厚照也愣住了,卧槽,李东阳这个人精……… 朱厚照硬着头皮:“父皇,儿臣能看看奏报吗?” 弘治皇帝点点头,萧敬也是一副愁苦的样子把奏报递给了朱厚照。 朱厚照仔细看了起来,不过没一会儿,挠挠头,“这个,父皇,能不能给儿臣说说,这,这里面有些东西,儿臣,儿臣看的不是很懂……” 朱厚照心里大骂,狗东西钱钺,都要死了,写绝笔信了,还他们卖弄文采,活该。 ……… 弘治皇帝有些无语,“萧敬,你去给太子说说,诸公,继续议吧,接下来,朝廷该如何?” 萧敬和朱厚照来到角落里,萧敬取之精华,简要说出重点。 朱厚照明白了,简单的说,大明,在贵州玩完了。 这可不是小事,大明在贵州元气大伤,直到崇祯年间都没有完全缓和过来。 更别说,还有个万历三大征的播州杨氏之乱。 比起那个,这个,只是个前菜。 就是这么个空间,弘治皇帝君臣已是讨论出结果:“朕看,下当务之急,是先要剿灭叛乱。 朝廷此次万万不可在像之前一般,下旨,命南京户部尚书王轼,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代贵州巡抚一职,调云贵兵马,分兵进剿,朕誓取贼酋米鲁,绝不姑息。 诸位卿家觉得如何,可有异议?” “儿臣有。” 朱厚照理直气壮的举起手来。 ……… “太子,军国大事,不可随意插嘴,你以为……” 弘治皇帝没有继续说下去,这话,上一次他也说过,结果……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太子,你有什么要说的?” “儿臣要问的事,父皇准备如何处理土司一事? 父皇,今日有米鲁之乱,说不准过些日子就有面鲁之乱,朝廷总得有个办法解决这些土皇帝的土司,要不然,手上有兵有钱,迟早有朝一日再反。 恐怕到那个时候,这些土司吸取教训,更是难以对付。” 弘治皇帝一愣,就连刘健也愣住了。 是啊,他们刚刚议论的,只是如何平定米鲁之乱,解决眼前迫在眉睫的问题。 可是,他们心里也都清楚,只要土司一日不解决,终会有一天,这些个土司,还会反的。 今天朝廷有能力解决,要是日后,朝廷没有能力了呢? 有些土司,面积大的绵延数百里,兵甲数万,钱粮无数啊。 土司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世治其所、世入其流、世受其封,虽然得到了朝廷的承认,可大伙都明白,那是被当时的明军打怕了,不得不服从。 可即便是洪武永乐,还有这么多年来朝廷的不断努力,以夷制夷的方针下,土司,依旧是难以对付,心腹大患。 弘治皇帝突然火热的看着朱厚照:“太子,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朕听听。” 弘治皇帝太了解这个儿子了,他要不是有想法,绝对是不会说这话的。 一时间,火辣辣的目光落在了朱厚照身上。 弘治皇帝和内阁的阁老们都了解太子,太子,和外面人了解的大不一样,虽然有的时候的确是…… 但有的时候,你不能用孩子的眼光去看,在有些方面,他已经几乎给弘治皇帝君臣留下了多智近妖的印象。 一百八十一 朱厚照略加思索:“改土归流土司世袭制度,任命有任期、可调动的流官,随之进行清查户口、丈量土地、核实赋税等工作。”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太子,还真是想要一次解决啊。 弘治皇帝等人摇摇头。 这好吗? 当然好,益处显而易见,将人口,土地重新纳入朝廷的管辖之中,相当于剥去了土司的根,是他们日后就是有心都是无力。 明朝永乐年间,铜仁等地的思州、思南两个宣慰司叛乱,太宗皇帝派兵平定后,改设贵州布政使司,朝廷派遣可以随时撤换的流官担任官员。 但为了安定人心,也只是针对贵州叛乱的两个宣慰司进行改革,只触及贵州的一小部分地区,整个西南绝大部分地区仍然实行土司制度。 太宗那个时候国力强盛,百万南征北战的带甲之士都没有想要彻底解决,难道如今朝廷就能下定决心,或者说是有实力解决吗? 还有,打仗,是要死人啊,是要花钱的,真金白银的往里面扔啊。 “父皇,云贵的土司,因为这些年朝廷的纵容,对朝廷表面恭敬,可实际上却各自为政,今日是米鲁反了,明日,又会是谁?他们还会反的。 父皇,西南的问题,根本在于土人地处偏远之地,朝廷没有办法,只能设羁縻州,在西南册封了许多世袭的土司。 这些世袭的土司往往山高皇帝远,自然成了地方上的土皇帝,有钱有兵,自然就会有别样的心思。 早在英宗皇帝时期,朝廷从湘西,广西等地,把苗人和壮人纠集起来,将他们调入贵州,令他们平定当地的土人之乱。 朝廷对他们的奖赏,便是叛乱部族的土地和粮食。 因此,这些人为了得到土地和粮食,自然奋勇作战,再加上他们不是本地的土司,所以即便得到了土地,可又需防范其他的土司报复,只能是依附于朝廷。 因此他们大多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早就忘了父皇的恩德,只知道这财富是他们的,和当地的土司为了融为一体,对朝廷阳奉阴违,不顾朝廷的大局。 这样的人,终究是祸患,而现在,就是解决的最好时机啊。” 弘治皇帝眯着眼,不住的敲着面前的御案。 现在,真的是最好的时机吗? “陛下”,谢迁是个急性子,贸然开口,“臣以为,太子说的,如今,就是个大好时机啊” 朝廷在贵州一地的确是面对了前所未有的惨败,可这样如此一来,这反而倒是一个机会。 大明远远不止贵州一省的军马,两京十三省可以调用的军马不计其数。只需一纸调令,便可召集数十万军马齐聚贵州。 平定米鲁之乱,完全就是指日日以待,可米鲁之乱也提供了一个千载未逢的机会。 朝廷可以光明正大的从各地抽调精锐军马进入贵州而不引起那些土司的注意。” 要知道,往日调动土司狼兵入贵州平叛乱。调用的数量有限,毕竟,都是小打小闹的,哪里需要十几万的军马。 可如今,米鲁在贵州攻城掠地,杀我大明官员,乃至于巡抚大员,朝廷怎么可能容忍?天下人又怎么可能忍住? 朝廷为了重振贵州的统治,必然要调取大量精锐军马步入贵州 如此一来,贵州军马实力大增,对那些土司完全就可以进行遏制。” 别看朝廷动不动给你讲仁义,可是这些人更是明白,城下之盟是什么? “父皇,朝廷通过放粮,减免赋税,派出御史惩治贪官污吏,使土人们沐浴了皇恩。 而最重要的是,父皇与他们同心同德,是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是为他们好,如此一来,土人们定是第父皇感恩戴德。 接下来,父皇就可以说是是体恤土人们困苦,知道土司们拥有大量的土地,俱都爱民如子,替土司们做主,把土地分给百姓,想来,土司们也不会拒绝的。 至于那些土司,他们为朝廷立下的汗马功劳,朝廷自然要厚待。 官职,俸禄,爵位,都可以赏赐,而且父皇不忍他们在那穷山恶水之地,将他们迁到贵阳或是江南等地,享受繁华。 至于土司之地,自然朝廷派出官员管理,朝廷土司各取所需,岂不是两全其美?想来土司们也不会拒绝吧。” 众人面色一遍,釜底抽薪啊。 这哪里是让他们享受繁华? 这分明就是看押啊。 大城,像是贵阳,那不就是朝廷控制力最强的地方? 这是把他们放在朝廷眼皮子底下啊。 拒绝?谁要是敢,你以为那十几万的军马都是吃素的。 连当地的卫所兵你们对付的够呛,跟别说,要是班军,或者是边军了。 那还不是砍瓜切菜一般? 没了土地人口,你就是要造反,又有几个人,又能掀起多大的浪花呢。 朱厚照略加思索:“改土归流土司世袭制度,任命有任期、可调动的流官,随之进行清查户口、丈量土地、核实赋税等工作。”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太子,还真是想要一次解决啊。 弘治皇帝等人摇摇头。 这好吗? 当然好,益处显而易见,将人口,土地重新纳入朝廷的管辖之中,相当于剥去了土司的根,是他们日后就是有心都是无力。 明朝永乐年间,铜仁等地的思州、思南两个宣慰司叛乱,太宗皇帝派兵平定后,改设贵州布政使司,朝廷派遣可以随时撤换的流官担任官员。 但为了安定人心,也只是针对贵州叛乱的两个宣慰司进行改革,只触及贵州的一小部分地区,整个西南绝大部分地区仍然实行土司制度。 太宗那个时候国力强盛,百万南征北战的带甲之士都没有想要彻底解决,难道如今朝廷就能下定决心,或者说是有实力解决吗? 还有,打仗,是要死人啊,是要花钱的,真金白银的往里面扔啊。 “父皇,云贵的土司,因为这些年朝廷的纵容,对朝廷表面恭敬,可实际上却各自为政,今日是米鲁反了,明日,又会是谁?他们还会反的。 父皇,西南的问题,根本在于土人地处偏远之地,朝廷没有办法,只能设羁縻州,在西南册封了许多世袭的土司。 这些世袭的土司往往山高皇帝远,自然成了地方上的土皇帝,有钱有兵,自然就会有别样的心思。 早在英宗皇帝时期,朝廷从湘西,广西等地,把苗人和壮人纠集起来,将他们调入贵州,令他们平定当地的土人之乱。 朝廷对他们的奖赏,便是叛乱部族的土地和粮食。 因此,这些人为了得到土地和粮食,自然奋勇作战,再加上他们不是本地的土司,所以即便得到了土地,可又需防范其他的土司报复,只能是依附于朝廷。 因此他们大多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早就忘了父皇的恩德,只知道这财富是他们的,和当地的土司为了融为一体,对朝廷阳奉阴违,不顾朝廷的大局。 这样的人,终究是祸患,而现在,就是解决的最好时机啊。” 弘治皇帝眯着眼,不住的敲着面前的御案。 现在,真的是最好的时机吗? “陛下”,谢迁是个急性子,贸然开口,“臣以为,太子说的,如今,就是个大好时机啊” 朝廷在贵州一地的确是面对了前所未有的惨败,可这样如此一来,这反而倒是一个机会。 大明远远不止贵州一省的军马,两京十三省可以调用的军马不计其数。只需一纸调令,便可召集数十万军马齐聚贵州。 平定米鲁之乱,完全就是指日日以待,可米鲁之乱也提供了一个千载未逢的机会。 朝廷可以光明正大的从各地抽调精锐军马进入贵州而不引起那些土司的注意。” 要知道,往日调动土司狼兵入贵州平叛乱。调用的数量有限,毕竟,都是小打小闹的,哪里需要十几万的军马。 可如今,米鲁在贵州攻城掠地,杀我大明官员,乃至于巡抚大员,朝廷怎么可能容忍?天下人又怎么可能忍住? 朝廷为了重振贵州的统治,必然要调取大量精锐军马步入贵州 如此一来,贵州军马实力大增,对那些土司完全就可以进行遏制。” 别看朝廷动不动给你讲仁义,可是这些人更是明白,城下之盟是什么? “父皇,朝廷通过放粮,减免赋税,派出御史惩治贪官污吏,使土人们沐浴了皇恩。 而最重要的是,父皇与他们同心同德,是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是为他们好,如此一来,土人们定是第父皇感恩戴德。 接下来,父皇就可以说是是体恤土人们困苦,知道土司们拥有大量的土地,俱都爱民如子,替土司们做主,把土地分给百姓,想来,土司们也不会拒绝的。 至于那些土司,他们为朝廷立下的汗马功劳,朝廷自然要厚待。 官职,俸禄,爵位,都可以赏赐,而且父皇不忍他们在那穷山恶水之地,将他们迁到贵阳或是江南等地,享受繁华。 至于土司之地,自然朝廷派出官员管理,朝廷土司各取所需,岂不是两全其美?想来土司们也不会拒绝吧。” 众人面色一遍,釜底抽薪啊。 这哪里是让他们享受繁华? 这分明就是看押啊。 大城,像是贵阳,那不就是朝廷控制力最强的地方? 这是把他们放在朝廷眼皮子底下啊。 拒绝?谁要是敢,你以为那十几万的军马都是吃素的。 连当地的卫所兵你们对付的够呛,跟别说,要是班军,或者是边军了。 那还不是砍瓜切菜一般? 没了土地人口,你就是要造反,又有几个人,又能掀起多大的浪花呢。 朱厚照略加思索:“改土归流土司世袭制度,任命有任期、可调动的流官,随之进行清查户口、丈量土地、核实赋税等工作。”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太子,还真是想要一次解决啊。 弘治皇帝等人摇摇头。 这好吗? 当然好,益处显而易见,将人口,土地重新纳入朝廷的管辖之中,相当于剥去了土司的根,是他们日后就是有心都是无力。 明朝永乐年间,铜仁等地的思州、思南两个宣慰司叛乱,太宗皇帝派兵平定后,改设贵州布政使司,朝廷派遣可以随时撤换的流官担任官员。 但为了安定人心,也只是针对贵州叛乱的两个宣慰司进行改革,只触及贵州的一小部分地区,整个西南绝大部分地区仍然实行土司制度。 太宗那个时候国力强盛,百万南征北战的带甲之士都没有想要彻底解决,难道如今朝廷就能下定决心,或者说是有实力解决吗? 还有,打仗,是要死人啊,是要花钱的,真金白银的往里面扔啊。 “父皇,云贵的土司,因为这些年朝廷的纵容,对朝廷表面恭敬,可实际上却各自为政,今日是米鲁反了,明日,又会是谁?他们还会反的。 父皇,西南的问题,根本在于土人地处偏远之地,朝廷没有办法,只能设羁縻州,在西南册封了许多世袭的土司。 这些世袭的土司往往山高皇帝远,自然成了地方上的土皇帝,有钱有兵,自然就会有别样的心思。 早在英宗皇帝时期,朝廷从湘西,广西等地,把苗人和壮人纠集起来,将他们调入贵州,令他们平定当地的土人之乱。 朝廷对他们的奖赏,便是叛乱部族的土地和粮食。 因此,这些人为了得到土地和粮食,自然奋勇作战,再加上他们不是本地的土司,所以即便得到了土地,可又需防范其他的土司报复,只能是依附于朝廷。 因此他们大多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早就忘了父皇的恩德,只知道这财富是他们的,和当地的土司为了融为一体,对朝廷阳奉阴违,不顾朝廷的大局。 这样的人,终究是祸患,而现在,就是解决的最好时机啊。” 弘治皇帝眯着眼,不住的敲着面前的御案。 现在,真的是最好的时机吗? “陛下”,谢迁是个急性子,贸然开口,“臣以为,太子说的,如今,就是个大好时机啊” 一百八十二 殿外的人都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这外面的,无不是弘治皇帝最亲近的人,可一时间,所有人都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好了,先不要慌,萧敬,让尚膳监送几碟小菜前来,这光喝酒不吃菜,身子哪受得了。 对了,在带几壶御酒来。” 啊,萧敬傻了眼,不敢轻举妄动,看向了张皇后。 刘健等人也不知道,太子这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陛下如此样子,太子不去进言,看这架势,怕是还要喝上一点啊。 “这,照儿”张皇后,深凝着眉头:“你父皇他………” “母后放心,儿臣自有分寸,萧敬,还不去办?” 朱厚照坚持己见。 想来,这一切的责任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啊。 他也明白,好像整件事,和自己有关。 朱厚照继续坚持,张皇后也没在拒绝,萧敬见张皇后这般态度,也急忙下去办了。 太皇太后凝着眉沉默着,没有说话,朱厚照当她是默认了。 “太子,待会,皇后和你一块进去吧。”太皇太后提出了意见。 太子和皇后都是陛下的至亲,二人进去,再合适不过。 “不,曾祖母,只需照儿一人就可,多一个,反而是有些不便。” 人都有心理上的问题,想要让人打开心防,这人……去的越少越好。” 这种情况,反而是身边的至亲,这个时候出现,倒是容易起反作用。 就比如,母后。 父皇是坚强的人,至少表面上很坚强,是绝不会在自己妻子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那太医院那,殿下,是不是让太医院来人………” 刘健建议道。 “不,这是心病,得用心药,太医院就算来了,也没什么用。” 一柱香的功夫,萧敬已是飞快的赶回,手里提着个食盒。 朱厚照昂首阔步,在众人的目光下,大喇喇的进了暖阁。 里头有一个小宦官,小心翼翼的跪在角落伺候,胆战心惊。 弘治皇帝半卧在御案边,丝毫没有往日正襟危坐的威严,随意手枕着头,御案上散落着奏章,有些,已经落在地上,案面上摆着酒壶,一股酒味熏天。 看得出,弘治皇帝很疲惫。 他虽才年过三旬,身子却一直不好,双鬓间,却已现出了华发,整个人显得有些苍老。“出去,关门。” 朱厚照没什么废话,简单的四个字。 小宦官犹豫了片刻,还是乖乖起身。 朱厚照放下食盒,将地上的奏章一本本的捡起。 整个过程,父子二人一句话都没有。 此刻弘治皇帝皱着眉,一言不发,好像对一切也不关心。 朱厚照少有正经起来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唔……”弘治皇帝只很慵懒的应了一声,“照儿来了,夜深了还不歇着,入宫做甚?” 朱厚照笑了笑道:“不只是儿臣,刘公他们也都来了,都在宫外候着。 母后,曾祖母也在外面,秀荣年纪小,已经睡了。 只是,儿臣很意外啊,今日父皇很有雅兴啊,夜这么深了,还自己喝起来了?” 弘治皇帝眼皮动了动,没有理他,又是灌了一大口酒。 朱厚照上前掂量掂量,御案上的酒壶已经空了,弘治皇帝的脸色也更颓废。 朱厚照来到弘治皇帝的跟前,开口说道:“父皇日理万机,实乃儿臣的楷模,今日放松一下,倒也正常。 儿臣看酒没了,这给父皇带来了,还让萧敬准备了几个小菜,光喝酒不吃菜,极易伤身,父皇还是要以身体为重。” 弘治皇帝只是点点头,用手指了指,然后,继续发呆。 朱厚照没办法,他是皇帝,是自己老子,他要发呆走神,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朱厚照乖乖摆好了酒菜,还贴心的准备了两双筷子。 弘治皇帝并未动菜,只是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好在这宫里的酒不是蒸馏出来的高度白酒,大抵,和啤酒的度数差不多。 朱厚照也大着胆子,坐了下来,自己吃吃喝喝起来,就当作宵夜了。 朱厚照心里想,给皇帝治病,这是手艺活啊,得慢工出细活,急不得啊。 弘治皇帝并未说些什么,父子二人吃了半个时辰。 “父皇,儿臣吃好了,儿臣,就先告退了。”朱厚照吃饱喝足,收拾收拾,就准备开溜了。 别看御案后面没有任何反应,就好似是陌生人一样,可弘治皇帝也有些震惊。 “你怎么不开口劝朕?” 弘治皇帝诧异问道,好像你朱厚照来,就是为了吃吃喝喝的。 朱厚照心里感慨,我又不是憨比,不过还是乖乖说到:“想来母后已经劝过父皇了,儿臣就不做这无用功了。 父皇是皇帝,日理万机,每日按部就班,兢兢业业,一丝一毫不敢懈怠。 可人,都会累的,父皇也会累的,儿臣觉得父皇今日喝喝酒,倒也不错,就当是给自己放松一下,也没什么。” “你说的对,朕,真的有些累了。” 弘治皇帝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声音都低迷不少。 “父皇,现在一定觉得自己被背叛,有些灰心冷意吧。” 朱厚照话语一转。 见弘治皇帝没有丝毫反应,朱厚照大着胆子继续说到,“父皇克继大统时,一定是意气风发,想要扭转成化年间来的种种风气,要做一个圣明的天子,要扭转乾坤,使天下人都能受到父皇的恩惠,缔造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儿臣说的对吧。 先帝三日一朝,甚至数日都不上朝,可父皇,一日两朝,就连午朝都被父皇恢复,就是为了察纳雅言。 不夸张的说,父皇从睁开眼睛开始,便是批阅奏疏,然后召各种大臣来商讨各种的事,事必亲躬,经常是深更半夜,也不肯停止。 父皇的后宫中,只有母后一人,也没有一个其他的嫔妃,父皇崇尚节俭,在宫中以身作则,裁撤了宫中大量的供奉和宫娥,就连母后都亲自以身作则。 儿臣听杨师傅说,弘治朝比起成化朝,内廷开支少了四成,可见,父皇的所作所为,节省了不少民脂民膏。 弘治皇帝严格要求了自己,竟对身边的人,极为宽厚。 父皇礼贤臣子,君臣一心,名臣辈出,有刘公,李公,谢公,马公,周尚书等人。 可以说,父皇一直觉得,自己治下的大明,至少,也是说的过去了。 可是,儿臣,却戳破了这一切,让父皇看见,在江西,竟然出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如此恶政,怕是成化年间都没有。 父皇,很失望,很难过,甚至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空而已。 不知道儿臣说的,对还是不对?” 弘治皇帝闭了闭眼睛,很显然,朱厚照戳住了痛点。 这十三年来,他没有一日不是殚精竭,每日处理军政事务,需七八个时辰,每日睡觉的时间,不过两三个时辰而已。 他富有四海,可他不爱美色,不贪恋美玉,不尚华服,这一辈子,更没有嬉戏娱乐,兢兢业业,想来历朝历代的天子,能和自己相比拟的,又有几人。 可偏偏,在自己手里,出现这种事情,前朝都不曾有的丧心病狂之事,这么就偏偏出现在弘治朝呢。 朱厚照心里想,这种人通常都属于狠人,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这样的皇帝,可严格律己,对人看似宽宏,实际上,在内心深处,他还是也会用更严格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父皇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这是实话,儿臣可能说的有些不中听了。 儿臣摸着自己良心说,倘若自己做了皇帝做到父皇这个份上,要是遇见父皇这样的事,恐怕也会如此吧。” 朱厚照叹了口气,皇帝当到自己老子这个份上,真是啥都没有捞到啊,还有这背刺的滋味,不好受啊。 “朕,毕生的心血都在于此,一日都不敢懈怠啊。 可今日才发现,都不过是枉然,真是可笑啊。” 弘治皇帝悠悠吐出这句话来。 朱厚照小鸡啄米点点头,理解理解,所以啊,你抑郁了。 觉得自己已经做 到了极致,可偏偏,现实却打了他的耳光。于是乎,灰心冷意了。 父皇这是看出了到自己无论如何,不管怎么努力,都做不到自己想要做到的样子,这才抑郁了。 这是何等的打击,他越想,就越觉得焦虑,甚至让他觉得,觉得这一切都是不值得,只能是苦笑以对。 “太子,你说,王和家那污浊不堪的茅屋,几两碎银,能吃上饭,对于南昌府的百姓,尤其是武宁县的百姓,是不是可望不可及的。 他们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朕,作为君父,居然不能查,朕是不是很不称职。 朕想着要是你,恐怕早就在心里大骂,什么狗屁朝廷,什么狗屁皇帝了吧。” 朱厚照笑了,你不理:“父皇一个好皇帝,一个真正的皇帝,可想要做一个皇帝,何其难也,更别说父皇要一直做圣明,不犯一丁点错误。 父皇是皇帝,万千百姓的依靠父皇,这本来就比寻常人难上千倍百倍的。 父皇,好人做一件坏事就被看做坏人,坏人做一件坏事被看做好人,这,难道是对的? 可是……父皇做到了,父皇还是做到了,只要忠于自己的本心,便足够了,父皇看到的,是南昌府受苦受难的百姓,可父皇也要看到,还有万千百姓,在父皇的护佑下可以安慰活着。” 弘治皇帝终于抬起了眼来,很显然,朱厚照的话,入了心。 可这些,还不够。 弘弘治皇帝对自己,已经是到了可怕的地步,他骨子里不允许自己犯错。 朱厚照其实挺无语的,他是当真想和弘治皇帝剖析一下自己的。 按照父皇的标准,小朱我日后一定是坏人做一件好事的那种啊,妥妥的在你眼里是昏君啊。 朱厚照进去已有了一个多时辰了,外面的人,什么消息都不知道,现在眼看着,天都要亮了。 谢迁忧心忡忡地道:“太皇太后和张娘娘也是一宿未睡,怕就怕……” 三人又是唏嘘。 三人心底深处都藏着一件可怕的事不敢表露。 若是这个势头,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陛下虽是三十出头,正处壮年之时,身子本来就不怎么好,多有病根,再加上忧心成疾,历史上,这样导致驾崩的事例,多如牛毛啊。这些话,作为臣子的,在此时是万万不可讨论的。 “太子殿下怎么还没有出来?” 刘健显得极为焦虑,也是满眼的担忧。 他和弘治皇帝有着很深厚的情感,君臣二人携手怎么多年,非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 无论是从朝局还是个人情感,他都不希望,陛下有事啊。 只是……作为内阁首辅大学士,百官之长,这个时候,他不能慌,,他比任何人更深谋远虑一些。 刘健尽力忍住心底的抑郁,深吸一口气,才道:“去见皇后娘娘,太皇太后吧,实在不行,奏请我等和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入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是,若是真的不成,让太医院来人,殿下,要守在陛下身边,一刻都不能离开。” 说着,刘健低下头,似乎想要掩饰内心的慌乱。 谢步和李东阳对视一眼,已是听出了刘健的意思。 若是,若是真的到了最坏的一步,紧急关头,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到时候太子只有在宫内,才能消除不少祸患。 朱厚照思来想去,提出了个建议。 弘治皇帝眼睛一亮,朱厚照看见了光。 朱厚照趁热打铁,说了半天,最终,只换来一句话:“这样,可行?” 朱厚照很干脆,反正已经堕落这样了,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了。 刘健等人匆匆见了太皇太后和张皇后,把念头说出来以后。 顿时,太皇太后就白了脸。 这分明,这分明就是怕皇帝驾崩做的万全之策,太子留在宫内,就是为了到时候好即皇帝位的。 怎么,怎么事情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了自己的儿子,难道,还要送走自己孙子不成? 张皇后明白过来,也顾不上什么凤仪,哭天抹地起来了。 整个暖阁,顿时哭声一片,萧敬面如死灰,站都站不稳了,一声哀嚎起来:“陛下,陛下啊………” 此刻,谁都没有注意到,暖阁的门,开了。 一百八十三 “哭什么哭,朕还没有驾崩。” 一个熟悉,低沉的声音传来,萧敬,戛然而止,所有人惊愕的回头,看见弘治皇帝背着手,虽是看起来精神头不好,面带憔悴。 朱厚照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萧敬跌跌撞撞冲了过去,“陛下,陛下,老奴,老奴担心死陛下了………” “陛下”,张皇后梨花带泪的扑了过去,太皇太后太后也是一脸担心开口:“皇帝,昨夜是………” “臣等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不咸不淡的开口:“祖母和皇后担心了,刘公在这正好,朕有些私事,所以今日就罢朝一日。” “罢朝一日……”刘健等人一惊,然后就是一肚子都是疑惑。 陛下从前,极少有私事啊,今日有什么事,比政务还重要。 陛下……今日看起来,大不一样…… “陛下今日是要………”张皇后一双盈亮的凤眸里满是困惑,担忧。 “朕今日要和太子去西山,皇后不必担心。” 西山……… 还是萧敬反应的快:“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不,萧伴伴且慢”,朱厚照出言阻止,“这次父皇乃是白龙鱼服,无须护卫,依仗。” 啥,白龙鱼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刘健等人急急忙忙开口阻止,“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好了,朕意已决,萧敬,就你跟着朕一起,无须他人………” 弘治皇帝斩钉截铁,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既然这样,”刘健咬咬牙,“陛下,还望老臣跟着陛下一同前往。” 弘治皇帝良久,点了点头。 朱厚照去布置一番,一行人匆匆的出城至西山。 西山学堂这,刘瑾早早就在这等着了。 一行四个人,身份一个赛一个吓死人。 弘治皇帝东张西望,朱厚照则在一边小声说着些什么。 西山几乎已有集市的规模和样子了,一大早,各式各样的铺面摊位都有,有卖包子的,布匹的,杂活的,卖肉的,卖粮的,街边还有小贩兜售蔬菜。 “朕上午做些什么?” 弘治皇帝边走边问。 “回父皇,儿臣不是说了,儿臣在西山的学堂,缺一个教书先生。 本来呢,有个秀才在这,可那个穷酸秀才,半桶水,水平不高。 这不,让父皇去给他们上上课,简单,简单,就一上午,一个时辰就好。” “什么穷酸秀才,这些读书人,都是我大明基石”,弘治皇帝不满的看了朱厚照一眼。 “对,对,就是基石”,朱厚照嘿嘿直笑。 刘健在后面心里嘀咕,能让陛下与平常无样的,恐怕只有太子了。 “这个,父皇,要不,吃点啥不?” “不了,朕不饿,不能耽误了时辰。 朕问你,这些学生学的是何?学到哪了?朕从哪里给他们讲起?” 弘治皇帝连珠炮般的发问,朱厚照懵了。 不是,自己也没管过这啊。 看朱厚照这样子,弘治皇帝就知道,自己算是白问。 “好了,父皇,到了,就在前面。” 刘瑾已是早早在前面候着了。 见刘瑾正要跪拜,弘治皇帝淡淡开口:“好了,外面无须跪拜,进去吧。” “是。” 一行人来到学堂,弘治皇帝饶有兴趣的四处走走。 窗明几净,也算是干净。 刘瑾在一旁小声说着,整个学堂一共有着四十多个孩子,都是西山百姓家里的孩子,每日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笔墨纸砚都是学堂提供,还有七七八八的费用,都是镇国府开支。 在这讲学的秀才听说今早上有人替他,早就是乐得不行,偷得一天懒,能不看见那些个混世魔王,快哉,快哉。 半个时辰,三三两两的人将室内坐的满满当当。 这其中,朱厚照还看见了老熟人,王和的孙女。 朱厚照把人截住,用两个包子的代价让她不准泄露出去他们几人的身份。 今日上午,朱厚照临时客串把教导主任,只是说了来了位新夫子,问的也只有一个问题:你想对皇帝说些什么。 弘治皇帝心头一颤。 萧敬,刘健也都不知道,太子究竟是所欲何为。 弘治皇帝接见过新科士子,接见过朝廷重臣,外邦使节,甚至就是百姓也是见过的。 可偏偏,一群孩子,这还真的是他皇帝生涯的头一次。 弘治皇帝站在上面,望着一群衣衫破旧,甚至有些脏兮兮的孩子,却是眼睛里闪着灵动的光。 更何况,作为天子,只有他问别人,哪有人敢问他干什么。 学童的念头,都是极古怪,难以琢磨的。 一来,他们的年纪还小,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二来简单点说,就是爹妈完全就是放养的野生生长。 他们的创造性,远超了弘治皇帝想象。 有希望官府能将自己村子里的刘财主抓起来关个十年八年的。 有想知道皇帝一顿是不是能吃一头牛,两头猪,还有十几只鸡鸭的。 还有的,想知道皇帝身边有多少个美人,皇帝有几个媳妇孩子,是不是有几万人伺候。 更有甚者问起了皇帝到底有多少钱,每年要花多少钱。 还有一个,问自己,能不能当驸马,娶公主。 朱厚照本来是听得直乐,听完以后,眼睛都直了,你看起来很勇啊,记住你了。 萧敬,刘健一脸的卧槽,这问的,都是啥啊。 弘治皇帝觉得好笑,这都是什么问题,朕的一顿饭哪里能吃那么多东西。 朕每日都是政务,哪里有时间这么多美人陪在朕玩耍,有那时间,朕就不能陪陪秀荣和皇后 这是对朕的污蔑啊…… 弘治皇帝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些问题,使他的心都热乎了一些。 他极其认真的一一作答,如同讨论朝政一般,一板一眼,有些问题,他甚至还问起了萧敬宫内裁撤的太监宫女,问起了刘健朝廷大致的开销。 刘健,萧敬哪里敢怠慢,只是说了个大概。 学童们也不明白弘治皇帝说的是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人,好厉害啊……… 而且,这个新夫子看起来也很好说话,讲的事情,也很有趣。 比那个只会让自己写字背书的秀才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你们在西山,比起之前,过的如何?” 弘治皇帝突然发问。 学童们七嘴八舌说了起来,什么能吃上肉和馍馍,生病了能买药学,爹娘脾气也好了许多,很少再打自己……… 总之,西山好,很好。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 直到弘治皇帝要离开时,这些个学童们也都依依不舍,遇见这么个有趣的夫子,这平日里难捱的课,怎么一下子……… 眼看众人情绪不高,弘治皇帝笑着安抚众人,说是下月再来。 离开学堂时,心情愉悦了不少。 刚出门,一个人影从里面窜了出来,眼巴巴的望着弘治皇帝。 “怎么,还有何事?” 弘治皇帝笑着上前问道,见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那小丫头结结巴巴才把话说完:“皇帝爷爷,我,我娘回来了,阿爷说是皇帝爷爷和太子爷找回我阿娘的,要是还能看见皇帝爷爷和太子爷,一定要磕头。” 说罢,小丫头就跪倒在地,咚咚磕了起来。 等朱厚照把人拉起,额头已是有些淤青。 弘治皇帝这才想起,这是王和的孙女,当初自己交代了萧敬去办,万没想到,这么快就寻到了人,一家团聚。 弘治皇帝打心底里为这一家团聚高兴。 “这是朕,朕应该做的,你娘回来了,日后,好好孝敬你娘。 你比朕,比朕有福气啊,朕再也没有机会了………” 最后已是不能自语。 一行人就这么等着弘治皇帝。 等弘治皇帝缓过了情绪,“太子,接下来呢。” “哦,还请父皇和儿臣一起换衣服,接下来,这一身,恐怕不成………” 这下子倒是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刘瑾此时哆哆嗦嗦在一旁捧着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两套粗布短衫。 刘健指了指,“殿下,这是……” “种地啊”,朱厚照干脆回答。 种地,刘健只觉得头晕眼花,堂堂的大明天子,居然要穿这样的一幅图,要去种地…… 这说出去,岂不是……… 萧敬震撼了,拉着陛下种地,太子爷,真会玩啊……… 刘健觉得,陛下今日和往日完全不一样,以至于一向子再也熟悉的帝王,一时间觉得陌生起来。 今日的百官,那也是懵逼的。 陛下这么今日,突然罢朝了一天。 去了内阁,首辅刘公居然也不在,谢公,李公则是遮遮掩掩,看起来也是不同寻常。 这,今日出门是没看日子,撞邪了不成? 此时的弘治皇帝,已是换好了衣服,和朱厚照,来到一片地里。 只见在这里,一群庄户正在垦地,他们举着锄头,卖力地翻着土地。 日头已经出来了,庄户们汗流浃背。 弘治皇帝看着弯腰种地的人:“西山,也有人种地?” 他本以为,西山极为特殊,的壮劳力都在煤矿上面,哪里还有人来种地。 这里,朱厚照就不得不夸赞一下中华民族的光荣伟大传统了。 种地,这是刻在我们骨里的基因啊。 任何地方,那都是先琢磨着,能不能重点啥。 西山也不例外,虽然男人们都在煤矿上,可女人们架不住啊。 壮妇,那比男人也差不到哪去。 就是,产量低了点,肯定是不够吃的。 弘治皇帝这才知道,西山的吃吃喝喝,基本上都是从外面购买。 弘治皇帝什么都没有说,看着庄户动作半天,学着他们的样子,拿着锄头,开始默默的和庄户们一道开始翻地。 朱厚照紧随其后。 萧敬,刘健两人在上面看的直跺脚。 这叫个什么事啊…… 不到一炷香之后,父子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 还是萧敬聪明,不知道从哪寻了两个斗笠过来,来到弘治身边道:“陛下,陛下,歇歇吧,歇歇吧,您累成这样,老奴可心疼了。” 弘治皇帝喘着气,摇摇头。 萧敬呈上两个斗笠,“陛下,太阳太大了了,老奴去取斗笠来,您和殿下要顾及身体啊,莫要将人晒坏了。”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接过斗笠,随意的戴在头上。 远处那些庄户,也好奇地打量着这父子二人,倒是乐了。 看得出,这两人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受这个罪做甚。 萧敬变魔术般掏出两条汗巾,正想给陛下擦汗。 弘治皇帝本来正想答应,却看着朱厚照一把夺过,在脸上,脖子上胡乱着摸着,心念一动,也是取来自己擦着。 这样耕作下去,额上的汗便哗哗落下来,若是不擦一擦,浑身都难受。 其实,朱厚照也从来没有耕过地。 哪怕是朱厚照体力好,但也不会使劲,气喘吁吁,累的厉害。 而此时,刘健过分的靠近,看着皇帝和太子在地里挥汗,他………愕然了。 用不了多久,两人都累得已经直不起腰来。 只半个时辰,不,是小半时辰,大汗淋漓,仿佛在地狱里走了一遭,个个脸色苍白,小胳膊小腿都打着哆嗦。 好不容易歇上一歇,朱厚照受不住,直接一屁股毫无形象的坐在了田埂上,拿着脖子上的汗巾擦拭着汗水。 弘治皇帝保留着体面,万万没想到,这看着只是轻易的挥舞锄头,竟是如此的艰难,辛苦至此。 他咬着牙,他还不信了,一国之君,就这点事也做不了? 朱厚照眼看着弘治皇帝歇了没一会儿,居然又起身了。 卧槽,老爹,你就这么不肯服输啊。 前面庄户留给他们的背影,依然是不疾不徐,翻起一块块的土地,看起来,很轻松啊。 他们落弘治皇帝一大截,弘治皇帝身后还跟着个朱厚照。 一剑杀了我吧,朱厚照内心呐喊,却又是不得不起身跟着。 倒是远处的庄户们觉得过意不去,有人跑过来道:“相公看起来是读书人,细皮嫩肉的,何必来吃这个苦,我们这些庄稼人,习惯了,相公可是比不得啊……”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上气不接下气的朱厚照,却是丢下了两个字:“继续。” 继……继续…… 朱厚照人人仰马翻,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扛着锄头,继续翻地。 一百八十四 耕到一半是,弘治皇帝突然开口:“说说,你让着朕来西山究竟是想说什么。” 朱厚照停下手里的动作,“父皇,大明有许许多多的百姓,大明除了江西,还有那么多的地方 父皇只是看到江西的恶政,可没有父皇,或许,今日,江西的就不叫恶政,而是司空常见。 诚然,朝廷在江西的施政定是有所失误,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你看,要是没有父皇,王和一家又是曾能团聚?又有多少人对父皇感恩戴德。 为了天下人,父皇也不必自责,天下人又有多少人因为父皇而活,只是江西的官员阳奉阴违,欺上瞒下,大错又不在父皇。 儿臣胆大包天了一点,若是在位的不是父皇,是先帝,或是儿臣,恐怕,江西早就烽烟四起了。 人都不是不会犯错的,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就是父皇,种起地来不也是不及寻常百姓。” 弘治皇帝汗颜,这话说的,弘治皇帝觉得,还真有可能。 弘治皇帝回过头看见了停下来的朱厚照,自己虽是气喘吁吁,“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继续,都落朕这么远了,快一些,不要偷懒。” 朱厚照脸如同猪肝色,这……… 没办法,只好挥着锄头赶上。 弘治皇帝感叹到:“朕年幼的时候吃了许多苦,骨肉分离,朕想着朕要让天下人过上好日子。 百姓们也吃了许多苦头,可百姓们的儿子们,他们的父母,一定不希望他们和自己一样吧,朕也不忍心让骨肉分离,妻离子散。 朕从前总是想要做圣君、贤君,想要什么太平盛世,总觉得要海晏河清,没有一丝污秽。 所以啊,朕不敢犯错,朕处处小心,可朕忘了,朕也是人,是人,都会犯错啊。 朕这么些年,被虚名拖累了。 其实这些虚名,毫无益处,与其总是想着如何去做圣君,还不如像你一样,尽力而为,知错就改。” 朱厚照受宠若惊。 “你说说,江西的事情,朕是大事化小,还是追查到底?” 这件事,他没有问刘健也没有问萧敬,唯独问了朱厚照。 一个华昶,太好对付了,一道旨意下去,身死族灭。 可其余人呢,那些‘失察’的人呢? “儿臣知道,父皇此事为难的很,只是………” “是啊,处置掉了一个华昶,这很简单,而后呢?接下来呢? 华昶能入京,吏部难道没有失职的地方? 江西布政使司呢,甚至,宁王那,恐怕也是得了他的好处。 还有,都指挥使司,厂卫,难道就没有牵涉到的人? 江西布政使司有,其他的布政使司能干净? 再深究下去,这些人,难道没有是恩师,没有亲朋故旧,只怕在朝中各部,也有不少人,得了好处,不少人曾为他说过好话吧。”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朕该怎么办?一并处置吗? 一并处置,岂不成了太祖年间的大案? 一下株连数万人?天下岂不是沸沸扬扬?这华昶乃是清流,国朝优待读书人,清流更是为民请命,若是处置的过于苛刻,恐是天下议论,舆情凶凶啊。” 哪怕是华昶之前声名狼藉,可他冲撞太子的事情,依旧是给他博得了些名望,再加上他清流的身份,也是很难办的。 可以说,即便是皇帝,此事,处置的极为棘手。 朱厚照摇摇头:“儿臣只知道一句话,杀人放火,欠债还钱,如果此事姑息下去,儿臣和父皇还有何面目对待天下人,朝纲岂不是一坏再坏? 儿臣觉得,此事,更是要给百官敲响警钟,让有些头脑发热的来上一剂清凉散,让他们知道,臣子的本分,时时刻刻都不能忘。” 朱厚照的一番话,说到了弘治皇帝的心底里,有些人,的确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朱厚照突然开口:“父皇,那咱们就让华昶身败名裂,为天下人唾弃。” 弘治皇帝停了下来,古怪的看了眼这样朱厚照:“你是不是有了法子?” 朱厚照嘿嘿笑着点头,向弘治皇帝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皇家印书局。 这,弘治皇帝有些吃惊,弘治皇帝招了招手,萧敬一路小跑过来。 “陛下,老奴在。” “萧敬,从今日起,印书局先交于太子。” “是”,萧敬也是满心的疑惑,印书局,那可是个清水衙门,一年都没能有一两件事。 太子要这么鸡肋的衙门做甚? “唉,对了,萧伴伴,正好,本宫问你,那个太监,叫什么来着……” “徐福………” 萧敬赶忙补充到。 “对,就那个徐福,还有江西的厂卫,你准备怎么处置啊。” 萧敬眼皮子一条,发觉陛下也在盯着自己,小心翼翼说到:“别人奴婢不敢说,可是镇守太监徐福还有厂卫,他们都是是宫里的奴婢。 这等人敢如此罔顾圣恩,奴婢这就吩咐下去了,让他自行了断。 还有厂卫,严查不待,绝不放过一人。”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苦笑,萧敬默然。弘治皇帝道:“,原来可怕的,是人心啊。”萧敬眼眶红了:“陛下,牵涉此事的徐福等人,就是奴婢举荐的,是奴婢瞎了眼,还请陛下责罚。 朱厚照也开口安慰:“是啊,父皇,都是萧敬的错,再说了,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数不胜数,父皇要是实在心里不好受,那就,那就回宫将萧敬杖责一顿,解解气……” 萧敬:………… “是,都是奴婢的错,还请陛下责罚。”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朕……今日想了一天,根上的错,就是在朕身上!” “陛下……” 弘治皇帝眼睛红了:“朕错了,朕就要改。。” “好了,把地耕玩再说……” 朱厚照想说什么,这个,本意上就是来这散散心的,在启发一下,这个父皇,真的没打算种地啊……… 弘治皇帝摆摆手:“好了,快些吧!” “父皇,我饿了,还渴了………” 这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再加上来耕地,朱厚照早就是饿的眼冒金星,前胸贴后背了。 还别说,朱厚照这提了一嘴,弘治皇帝竟是觉得隐隐约约这胃也更火烧火燎一般。 “你这一说,朕,要是也觉得有些饿了。” 萧敬一震,饿了,陛下饿了,好,好啊,萧敬差一点就喜极而泣了。 “陛下,奴婢这就去,这就去准备御膳,还请陛下歇息片刻……” 饿了,好事,天大的好事,这个时候再也没有比这个萧敬更好的好事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庄户送来了茶水,还有蒸饼。 虽说是宋代以后就开始一日三餐了,可那是富贵人家才有的。 广大的农户们,依旧还是一日两餐,根本没有早餐一说。 早餐便是早饭,得吃碳水化合物,因为只有吃饱喝足了,才能开始一日的劳作。 农忙的时候,人在田里,更不可能正午回去生火造饭,耽误不起这个时间。 因而正午早上一顿,会让家人送一些冷茶和馒头咸菜过来,填饱肚子,等到天黑再回去。 这馒头和茶水一送来,立即便被一群人围拢了。 朱厚照越看越饿,就连弘治皇帝觉得这肚里烧的更甚。 真的很饿啊。 “等不了了”,朱厚照大喝一声,吓了萧敬一跳。 朱厚照此时,已经顾不得斯文了,厚着脸皮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手里抓着两个馒头。 朱厚照兴冲冲跑到弘治皇帝面前:“父皇,快看,馒头,馒头,热乎乎的,儿臣向百姓讨来的,还是我大明的百姓淳朴啊………” 朱厚照把一个塞进弘治皇帝手里,然后坐在田埂上,剩下的手里抓着便塞进口里。 朱厚照龇牙,狼吞虎咽,一个吃进肚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如此美味啊,以前咋就没有发现,馒头这么好吃呢? 此时,刘健不知道溜达到哪去了,回来时也提着壶茶,“陛下,老臣看那边有着茶摊,老臣去喝了喝,倒也算能入的了口,陛下和殿下累了,喝茶歇一歇。” 弘治皇帝生平是第一次吃的如此简单,更何况,还在田间地头。 只不过和朱厚照放飞自我不同,弘治皇帝却是依旧保持着他的泰然自若,哪怕是坐在一旁的田埂,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个馒头,小口喝着。 就算浑身冒汗,拿汗巾擦了擦。 反观朱厚照,恨不得把茶壶塞进嘴里喝着。 “朕虽知百姓劳作不易,直到今日亲身体验,实在是辛苦啊”,歇息的弘治皇帝,时时刻刻不忘自己的身份。 “陛下说的对”,刘健也符合到,“百姓日日劳作,不过是每日裹腹,承担赋税,实在是辛苦的狠啊,就这,一旦有了天灾,就是朝不保夕啊。” 朱厚照享受着歇息的每一分每一秒,顾不上地上脏,大大咧咧的躺在田埂上,看着晴空万里接着话到“所以啊,难怪有那多人要读书,要当官啊。 也不知道那些个狼心狗肺的看到百姓这般,还能那么心安理得的盘剥百姓。” ……… 刘健知道,太子这是意有所指。 “好了,”弘治皇帝起身,“做事要有始有终,刘公,你先回内阁吧。 至于江西的事,明日在议。” “是,那老臣就先告退。” 刘健晃晃悠悠的离开了西山,弘治皇帝转过头来就看着萧敬:“宫里的,就先按你说的般,厂卫,要好好自查,厂卫,是朕的眼睛,可若是到时候还是如此,朕………” “是,老奴明白了,老奴回去以后就好好整顿,决不再犯此等事情。” 萧敬胆战心惊。 这地翻到最后,朱厚照发誓,以后再也不搞这种鸟事了。 祸害自己啊。 刘健回到内阁,大伙都吓了一跳,刘公这是哪里去了,如此穿着,裤脚上还瞧见有泥。 谢迁,李东阳闻讯出来,将风尘仆仆的刘健迎到公房,刚一坐下,立迫不及待问道:“刘公,陛下如何了?” 刘健喝了口茶,“陛下已无大碍,说来也是奇怪,殿下不止给陛下说了什么,今日还带着陛下在西山耕地,足足好几个时辰,不过好在,陛下与平常无样。 对了,宾之,于乔,今日朝中百官如何?” 耕地? 谢迁和李东阳面面相觑,这…… 李东阳摇摇头:“还能如何?陛下和刘公都不在,今日各部,还有勋贵,乱作一团,都来内阁问了不少,我与谢公都搪塞过去了。 不过好在,陛下无忧,我等可以松口气了。” 刘健点点头,谢迁插嘴到:“别说,殿下还真有办法,刘公,陛下对江西的事情,怎么说的………” 刘健摇摇头:“此事,做的太过了。 陛下已是龙颜大怒,差些就成了心结,恐是不好过啊。” 直到一垄地翻的差不多了,这才算是打道回府。 朱厚照浑身都快散了架了,弘治皇帝也是少有的如此耗费体力,也是有些吃不消了。 朱厚照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这般样子,想到他年纪还小,身子骨还未张全也是有些心疼。 “好了,今日你也累了,早些歇息,朕,先回宫了。 朕把印书局交给你了,朕倒是也要看看,你到底做出些什么。” “是,父皇。” 弘治皇帝回到皇城,一路上,问道:“萧敬,太皇太后和皇后在宫内怎么样了。” “这,老奴只知道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担心陛下的厉害,从昨夜开始,怕是就………” 到了皇城,已有御辇早早等候。 弘治皇帝在御辇上累的厉害,闭目养神起来。 坤宁宫。 “娘娘,娘娘,陛下回来了。” 早早就有宦官前来禀告,殿内的太皇太后,张皇后顿时来了精神。 二人出了殿门,正好看见弘治皇帝的御辇前来。 这一停下,坤宁宫的上上下下,都傻了眼。 陛下,这是身什么打扮啊。 习惯了龙袍的皇帝,猛地一身短衫短裤,还从未见过陛下这身打扮。 “孙臣见过祖母,孙臣让祖母担心,还望祖母恕罪。” 太皇太后摆摆手:“无事,无事,皇帝,你这是……” 一百八十五 “无妨,朕今日累了一天,实在是乏的厉害,萧敬,安排御膳吧,朕今日想喝些酒,再,再吃个肘子。” “是,陛下,老奴这就下去安排。” 弘治皇帝说完就进了坤宁宫,萧敬刚要退下,却被张皇后喊住:“萧敬,你先等一下,陛下,今日到底去干嘛了,对了,太子呢?” 萧敬迟疑了些,“怎么,你还要瞒着本宫?” “不,不,不,老奴不敢,陛下,陛下今日跟着殿下,在西山,耕地,至于殿下,殿下今日累坏了,陛下就让殿下歇息,明日在进宫………” 张皇后吃惊不已,堂堂的大明天子,居然去耕地,这传出去……… 不过看着弘治皇帝这副打扮,倒也像是……… “陛下今日可是吃了东西?” “回娘娘,陛下和殿下今日只吃了个馒头。” 张皇后摇摇头,“罢了,下去准备吧。” “是”。 肘子,御酒,说实话,张皇后看着就油腻,看的太皇太后和张皇后睁大眼睛,可弘治皇帝吃的是分外香。 “朕,有些日子没有吃过这肘子了。” 弘治皇帝吃完以后,感叹一句。 他平日里来身体不好,吃的多是以清淡,饭量又小,少有的像今日这般吃的酣畅淋漓。 “是啊,陛下,有些年头了,陛下今日的胃口看起来分外的好啊”,张皇后笑吟吟说着。 “是啊,朕好多年,没有这般好的胃口了”,弘治皇帝自己也有些感慨。 “哀家听皇后说,陛下,今日去西山耕地了”,太皇太后轻声问道。 “是,祖母”,弘治皇帝承认的干脆,“朕今日才明白什么是百姓之苦啊,朕看,不仅朕要去耕,百官,也都要去耕。” 就应该让你们在大太阳底下种着地,腰都直不起来,在看看你们贪墨的民脂民膏,要是还有良心,就不觉得羞愧? 太皇太后虽是觉得不合礼法,但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来,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训。 她是太皇太后,她才不管前朝的事情,她只和张皇后一样,只在乎皇帝的身体。 既然现在,陛下能吃能喝,与平常无异,她担心的事情也不会发生,这就够了。 萧敬回到司礼监,今日整整一天,他也是精疲力尽。 萧敬一到司礼监,就摆着一章臭脸,整个司礼监上上下下,无论是秉笔太监,还是撒扫的小太监,都感觉到了老祖宗今日心情,很差…… 搞不好,今天要发飙啊。 只是……谁惹了老祖宗? 陛下对咱家没有好脸子,你以为咱家会给你们好脸子看? 萧敬淡淡的看了一眼一旁的侧立的小宦官:“叫个人,先去江西一趟,寻镇守太监徐福。” 戴义等人心下惶恐不安。 一听徐福,这不知内情的小宦官面带微笑。 徐福乃是萧公公的干儿子,是极孝顺的,平时在江西搜罗了什么宝贝,不只萧公公这儿有一份,便是司礼监和东厂里当差的人,也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好处。 这在司司礼监,口碑极好,人缘极佳啊。 “找到了徐福之后,告诉他一句话,就说是咱亲口说的。” 萧敬眼里掠过了杀机:“出宫之前,咱就和他说过,该拿的银子,要拿。不该拿的,决不去碰。 有些事,陛下,太子,还有咱已知道了,看在父子一场上,他往日还算是孝顺,给他留个体面。 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小太监的笑容逐渐消失,吓尿了。 所有人惊恐的看着萧敬。 萧敬不动声色,“咱们东厂,这一次,丢人可算是丢大了,江西的那些崽子,都是些记吃不记打的东西,陛下可对咱们东厂这次的做事,颇为不满啊。” 一众人已是脑门上冒汗了,胆战心惊。 “东厂派人,去江西,把这群人全都带回来,好好的杀一儆百,明白了吗?” “明白了,老祖宗,我等明白了。” 所有人都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萧敬叹了口气,明日,怕是不好过了。 果然,第二日早朝,江西的事情,本就极少有人知道,一旦披露,百官哗然。 江西,竟是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 这华昶,不是做官的名声是极好的,怎么会…… 不少人想到自己和这华昶往日关系极好,想到会不会牵连到自己时,也是顿时面无人色。 众人心乱如麻。 一方面,他们自己也是读书人出身,一直是把华昶当做自己人的。 哪怕是华昶在太子事情上虽然过激,被陛下惩戒了一番,不过对华昶的印象很不错的。 更何况,华昶乃是公认的君子,单凭他往日在朝堂上仗义执言,大家也依然佩服。 可现在,反差太大了。 吴宽匍匐在地,他哑口无言,他不明白,这么多年前的事了,怎么偏偏今日事发了。 他抬起头,正好看到朱厚照似笑非笑盯着他,顿时想到,是太子……… 这就是太子的报复吗……… 可是…… 自己做的那些,只不过求个名而已,太子为何要下次杀手啊……… 华昶头皮发麻,他已经想明白过来了,太子,这是要杀一儆,踩着自己的脑袋立威啊……… 弘治皇帝的情绪,波动起来,一向温文尔雅的他,怒不可遏,手指着华昶道:华昶,朕来问你,你是奸臣吗?” “陛下……臣……” 华昶只是垂泪。 弘治皇帝冷笑:“你华昶要是忠臣,天下人都是奸贼,天下人都要反我大明,你这个害民的畜牲”。 华昶一脸颓废,他无法想象,为事情完全失控到这个地步,陛下,会如此痛恨自己。 此时,他已是百口莫辩。 “你还想听听,这奏折说了什么? 想知道,百姓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华昶,害死了多少百姓,让多少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弘治皇帝额上曝出了青筋:“想不想知道?” 弘治皇帝想到自己昨日种地的艰辛,感同身受之下,对华昶更是多了几分恨意。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更何况,昨天,弘治皇帝可是真真的做了回弱者。 “臣……”华昶左右张望,却见刘健等人,个个已是横眉冷对。 那些和自己交好的,一个个都是冷汗淋淋。 华昶明白,对他华昶,再没有人有丝毫的同情了。 对于百官而言,江西的事情是令人震撼的,他们此刻,心里已惊起了惊涛骇浪。 当官拿钱,这很正常,要不然,人人怎么趋之若鹜。 可大抵,都是有底线的,就比如那些钱可以收,那些钱不可以拿。 藩王,厂卫,内官,这些,华昶这厮,已经是犯了忌讳了。 这不就是把陛下当傻子一样骗,陛下,能不生气? 这没有人是纯粹的坏人,也不会有纯粹的好人一样。 哪怕再为官多年,在怎么圆滑世故,见过肮脏的人,看到这些,内心深处,最柔然的地方也受到了冲击。 他们内心深处,早就遗忘到某个角落里的所有的记忆碎片,想到自己年轻时曾有无数的‘父老乡亲’称颂自己的善政,自己第一次到这奉天殿时,成为千古名臣,上报君王,下抚黎明。 哪怕怎么多年现实下的自己面无全非,可当这曾经在书里中所读到的圣贤道理,自己为官的理想信念,现在被唤醒了起来。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刘健叩首于地,身躯颤颤。,面带愧色。 百官也都接连跪下,眼里写满了震撼,为何,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一股莫名的羞耻感。 华昶哽咽道:“陛下,臣万死之罪……臣是大奸臣,恳请陛下……责罚!” 他已经万念俱灰! 弘治皇帝没有理会,却依旧将那锋利的眸子,落在华昶身上。 与其说是认错,倒不如是死到临头的求饶。 越是当初,自己被他的品质所折服,倾慕他的高尚节操,弘治皇帝越是愤怒。 自己当初所敬重的人,居然是这个样子! “无耻!”弘治皇帝斩钉截铁道。 听到华昶二字,吴宽的心,已是碎了。到了如今,自己还能怎么办? 他终是期期艾艾道:“臣自知,臣,臣……万死! 臣无颜面对陛下,臣妄为臣子……” 弘治皇帝背着手,听到万死二字,只是冷笑连连,他侧目,看了朱厚照一眼:“越是说自己万死的,朕越是不信这句话。 太子,你说说,此人,该当如何啊。” 朱厚照从上朝开始都是个乖宝宝状,一句话都不多说。 这个人,当初攻讦太子,那现在,怎么处置,就听听太子的意见吧。 朱厚照想了想,说道:“陛下,儿臣以为,吴宽身为户部给事中,却是尸位素餐,实在是大恶。 儿臣以为,理应革去他的官职,有司议罪,以儆效尤。” 革职,议罪……… 华昶脸色蜡黄。 众人也是一惊,太子这是在报仇啊,还真是狠啊。 革职……可不是致仕啊。 革职等于是被开除公职了,而致仕,是因为犯了错,请求退休。 纵使是犯了错,可大明以来下,刑不上大夫,皇帝为显露自己的宽容,依旧还会给予该有的退休待遇。 而一旦革职,就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算是彻底的完了。 更何况,还有议罪,那岂不是,搞不好,还有牢狱之灾。 从金榜题名,走到这奉天殿里,何其的不易,可如今……… 华昶不禁恨恨的看了朱厚照一眼。 这是要教老夫身败名裂,永不翻身! 弘治皇帝眼眸一闪,显然是看到了华昶的眼神 。 狗贼,你自己犯了错,好像是我儿子哪里错了一样,真当朕不会护犊子? 弘治皇帝淡淡道:“那么,下旨!” 百官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奉天殿里,只有弘治皇帝的声音。 弘治皇帝声音冰冷道:“户部给事中华昶,朕以为大才,视为栋梁,特以厚位待之,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朕不能查……” 百官打了个激灵。 弘治皇帝这一番话的大意思是,当初自己觉得,你华昶,当初以为你是个人才,这才当做国家栋梁培养,给了权力。 你华昶就是怎么个玩意,朕真是眼瞎了。 “可其自上任以来,尸位素餐,太祖高皇帝之言,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卧槽,这下子,就是朱厚照也听出不对劲了,有杀气啊。 弘治皇帝目光森然,而后,一字一句道:“下旨:革其官职,诛之!” 诛之! 奉天殿里,顿时哗然。 所有人,就连华昶自己也本以为只是革职,谁料到……竟是……竟然…… 陛下竟比太子……还要狠。 朱厚照打了个寒颤,卧槽,我小朱果然很善良啊! 封建皇权,真的是想杀就杀啊。 刘健立即道:“陛下……” 弘治皇帝极其罕见的对刘健厉声道:“刘公想要求情吗? 那些被戕害的百姓,那些被侮辱,饥寒交迫,衣衫褴褛,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苍生黎民,华昶可曾对他们容情? 朕若姑息此人,就是害民,不杀华昶,朕如何向天下人交代,朕,如何自称君父,自称天子? 华昶,你刚刚只说对一句话,万死,不错,就是万死,死有余辜,死不足惜,既然自请万死,就让他……去死吧!以此弥补百姓万分之一。 来人!” 外头,金吾卫只待号令。 “拿下,押至昭狱,严加拷问,等事情清楚以后,处以极刑,悬其头颅,传旨张榜,敬告天下,细数其罪,以儆效尤!” 华昶听到此处,已是要昏厥过去。 金吾卫入殿,呼啸而入,取了他的乌纱帽,摘下他的官服,而后拖了出去。 华昶这才醒悟……不禁大叫:“陛下……饶命……陛下…………陛下啊……” 那声音,已是去远了。 奉天殿之中,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朱厚照在想,不行,得加快占领舆论制高点了。 弘治皇帝身躯在颤抖,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臣子,如此苛刻。 可是……弘治皇帝的面上,没有动容。 空气之中,仿佛都布满了杀机。 突然…… “陛下圣明,儿臣钦佩万分,吾皇万岁!” 朱厚照居然歌功颂德起来。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朱厚照,朱厚照立马闭嘴。 “圣明?何来圣明?这等事,难道只有他一个华昶能做的下的? 难道别人,就无罪?” 一百八十六 “下旨,锦衣卫严加审问,涉嫌其中锦衣卫相关人等,亦是立即着手严查,牵涉此案者,俱都严惩不贷,绝不姑息一人,无论是各部还是各地官员,一经查出,即刻免职论罪。 宁王身为藩王,不以身作则,与地方同流合污 ,罔为太祖子孙。 拟诏,宁王即刻归还百姓土地,削去护卫一支,罚没王庄两座,抄写皇明祖训十遍,让人送到京师来,朕要亲自过目。” 官员,藩王一个都跑不了。 这一次,弘治皇帝的确是下了狠手。 “朕在想,这奉天殿里多少官员还记得初登时的念头,民脂民膏,尔俸尔禄,这一点,怕是不少人都抛之脑后了。 今年殿试发榜以后,礼部的设宴,朕看,就免了,太子,太子………” “儿臣在。” “过些日子,朕带着百官前去西山耕地,好好体验体验什么民间疾苦,也让那些刚入刚入官场的士子们有个印象,此事,就交给你了。” 啊,朱厚照傻眼了,这,我成了接待方了? 百官们也是一般无二,耕地,我等朝廷公卿,曾能做这等事情。 有些人心有不满,刚要开口,可弘治皇帝早就预料到了一般,看了一眼百官,“若是有人身体不适,就上书给朕,朕特恩准许你致仕,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这下子,大伙都乖乖的不多嘴了。 今天陛下霸气侧漏,手段狠辣,还是,不去触这个霉头的好。 “这个,父皇,百官的吃吃喝喝,这些儿臣,可是要收费了,不知道是內帑出,还是户部出?” 朱厚照扭扭捏捏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有些人脸都绿了,殿下这个时候还想着挣钱……… “罢了,內帑拨银,你要好生上心知道了吗?” “是,父皇,儿臣明白了”,朱厚照乐呵呵的答应下来,好了,又能发一笔小才了。 “如今,该查的查,该处置的处置,是不是就没人再有错了?” 弘治皇帝冷不丁来了一句,语气冰冷,“朕看,少算了个人,还个人有大错,此人,乃是罪魁祸首。” 朱厚照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还有人?来,说出来,看我小朱不打死他,让他看看我的厉害。 “还有人,就是朕。” 此言一出,朱厚照顿时蔫了,百官惶恐。 “陛下………”刘健焦急的张开口……… 弘治皇帝摇摇头,继续说着:“是朕,没有明察秋毫,是朕,识人不明,是朕,愧对百姓啊……… 如今,是朕做错了,朕,自然是要认得。” 同样,现在……他做了错的事,他不承认,自然天下就没有人敢算在自己头上。 当然,承认都不承认,何来的改正。 他以为,错了便错了,有什么了不起,脸面和威严毕竟更加固然要紧,但是,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因为自己而死啊。 当然,弘治皇帝还有个心思,就是朱厚照。 他是个皇帝,也是一个父亲。 朱厚照聪明,法子多,大事面前不糊涂,这些优点,他知道。 当然,作为老子,朱厚照身上的一身的臭毛病,他也是清楚的。 作为父亲,弘治皇帝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改正,少一些瑕疵。 那么做好的方法,就是以身作则。 倘若自己的错误尚且都不改正,又凭什么以身作则,告诉太子,犯错不可怕,知错能改的道理? 道路,是做的。 太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希望他更好。 他深知自己做了错的事,或许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又或者即便有什么疏忽,也不会受人责怪。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的吗?脸面固然重要,可太子,毕竟代表着的是未来啊。 今日这也是再给朱厚照上上一课啊。 倘若今日朕没有认错,那么……他日,自己在管教他是,又怎么有资格去让他的儿子改正自己的错误呢? 奉天殿里依旧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只见弘治皇帝背着手,闭着眼睛,眉头深深的拧着,似乎陷入了思索,天人交战。 只见弘治皇帝突的张眸,随即道:“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天下海晏河清。 殊不知,朕坐居宫中,不能明察秋毫,朕责无旁贷,理应下诏罪己以免重蹈覆辙。 依朕痛心疾首,人冤不能理,吏黠不能禁,此皆朕之过也。 即令英国公,代朕请罪于太庙,向列祖列宗陈告朕的疏失,以为惩戒,也望朕能永览前戒,悚然兢惧!” 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百官悚然。 皇帝下诏罪己,告诉天下人,是他这个天子有错,甚至让英国公前往太庙祭祀陈述这件事,作为一个帝皇,这实属不易啊。 退朝以后,弘治皇帝对着萧敬感叹一句:“朕的的名声,怕是从此以后,要大打折扣了。” 萧敬不敢作答。 朱厚照回到东宫的第一时间,派人去请程敏政,让他即刻来东宫见他。 小宦官见朱厚照面色不好,一路紧赶慢赶的来到程府,禀告了太子所说的话。 程敏政也是吓了一跳,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太子殿下居然如此急迫。 程敏政不敢耽误,急匆匆地被跟着宦官来到了东宫。 到了东宫,刚刚行完礼,朱厚照便劈头盖脸说了起来今日朝会上事情。 华昶罪不容诛,下了昭狱? 程敏政一听,只觉得是大仇得报,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可当陈敏正听到陛下下了罪己诏,自己不由得也是吓了一大跳。 罪己诏,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尤其是还派英国去太庙告祭祖宗,这不就相当于告诉祖宗,自己这个儿孙当皇帝当的不怎么好。有些天怒人怨了。 不到万不得已,一般来说,都是报喜不报的啊。 更何况陛下一向仁爱,怎么会……… 朱厚照看着程敏政:“程师傅,机会来了?现在,就有个大好的机会放在程师傅面前,让华昶身败名裂。 程师傅,之前又答应过本宫做镇国府的主编,想来程师傅才高八斗,写上一篇锦绣文章不是什么难事。 废话不多说,三日内,本宫要程师傅写篇文章,鞭挞华昶罪大恶极,还要写出我父皇知错能改,承担过错,乃是明君,不知道程师傅能不能………” 程敏政略加思考,这个机会,他求之不得,“草民领命。” “好,好,好,那就有劳程师傅了”,朱厚照笑着说到。 一连数日,礼部那儿,终于放出了文告,将于三天后放榜。 消息一出,满京师都是翘首以盼。 不只是来考的读书人,便是京中其他人等,也都对此期待无比。 这又将是场狂欢啊。 此次殿试,还有不少人下注,上至王候,下至贩夫走卒,都免不得想要过过瘾,抄上一把。 尤其是唐寅,呼声最高,伦文叙也不容小觑,南边传来的消息,此人,也是一等一的才子啊。 等到了这一日清晨,唐寅在客栈中刚起,徐经便已寻上了门:“伯虎……伯虎,快,快,再等一个时辰,就到了吉时,要放榜了。” 徐经一脸喜形于色,反正和自己没有关系,看热闹的,最不怕事情大。 唐寅匆匆洗漱他心里既是期待又是忐忑,整了衣冠,便和徐经等人出门。 许多士人七嘴八舌,他们既希望唐寅能拔得头筹,又希望自己能够金榜题名。 要知道,不少人压的就是唐寅点为状元啊。 众人结伴而行,沿途有认得唐寅的,指出了此乃唐解元,不少好事者们也纷纷跟了来。 到了贡院这儿,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看榜的人比往年要多的多,乌压压的,仿佛见不到尽头。 可有人大叫:“唐贡生来了……” 于是乎,无数人自动的分开了人流,纷纷敬重的朝唐寅看去。 天之骄子啊。 远处,有人大吼:“唐寅必胜,唐寅必胜,唢呐吹起来,鼓敲起来。” 呜呜呜…… 那呜咽的唢呐顿时威慑全场,还伴随着鼓声。 唢呐,乃是传说中的乐器之王,无论是什么乐器,中的、洋的,只要唢呐出场,全都给你送走。 几十个汉子鼓着腮帮子一吹,这贡院外头嘈杂的声音骤然失了颜色。 人群里,王守仁面无表情,好像他不是来考试的一般。 徐经朝那吹唢呐的方向一看,便低声对唐寅道:“唐兄可是如今京师里最炙手可热的人啊。”人群里,还有个喜气洋洋,红光满面的人,朱厚照。 身后还跟着张仑,刘瑾。 张仑知道太子也押钱了,自己为了保持一致回去给自己大父一说。 张懋二话不说,支了五千两银票,一句话,太子押谁你就押谁。 张懋说,输了也不打紧,五千两,张家还是输的起的。 这一次,他可是押了重注,他压的,乃是王守仁。 要抡起才情,自个还不敢压王守仁,可论起事务,王大家对付在座的,吊打。 这钱都不要,还是人吗? 朱厚照明媚的笑容,今日他显得格外的温和,朝所有人抱之以善意的微笑。 这时,人群中窜出了两个人来,朱厚照一看,卧槽,这不是那两个便宜舅舅吗? 怎么看起来两个人二人春风拂面一般,好像跟他高中了一样? 莫不是……… 朱厚照大胆猜测也投钱了。 果然,看见朱厚照,张家兄弟也是见了鬼一样,腿肚子都打起了颤。 朱厚照朝笑了笑,问道:“两位舅舅,二人这是………” 张延龄眉开眼笑,今日要发财了,他笑嘻嘻的道:“殿下……” 倒是张鹤龄还有点脑子,知道深浅,瞪了自家兄弟一眼:“一公子,看榜,我等兄弟来这,是为了看着大明抡才大典………” 朱厚照皮笑肉不笑:“真没有想到,两位舅舅很关心我大明的俊杰才子啊,好了,明日不说暗话,投了谁?压了多少银子?” 张鹤龄蔫了,只好老老实实承认“回公子,压的是唐寅,五,五万两银子。” 五万两,朱厚照抽了口气,出手大方啊,这怕是……… 朱厚照摇了摇头,便背着手,溜了。 没走几步,却发现唐寅、徐经人等也拥簇着在榜下。 唐寅和徐经看到了朱厚照,大吃一惊,却见朱厚照只是点点头,也不敢上前只好假装没有看到朱厚照。 这榜下无数人七嘴八舌,热闹非凡,无数人满怀着期待。 唐寅,几乎是所有人都认为的天选之子。 好不容易捱到了吉时,一声锣响,有人高省唱喏:“张榜放红。” 所谓放红,其实就是这榜乃是大红色,寓意喜庆的意思。 随后,贡院的中门大张,礼部尚书亲自带人出来张榜。 嘈杂的贡院之外,一下子安静下来。 万千攒动的人头,此刻都聚焦在了那放榜的位置,许多人屏住了呼吸,就连朱厚照也是眼睛发直。 此榜一放,榜上有名者,自此鲤鱼跃龙门,一飞冲天啊。第一张榜放出,贴在了右手的位置,从后往前发。 数十个名字出现在眼前,无数人开始疯了一般搜寻自己的名字,终于,人群中爆发出一个喜极而泣的声音:“我……我中了……” 声音哽咽,似乎连自己都不可置信,虽然排在后尾,现在中了。 即便将来只是区区三甲,那也是高中,有了官身。 同进士就是进士啊,这意味着,很快他便可以得到授官。 最差,也能外放一县之地成为县官,那是真正的官老爷。 “咦,我也中了……” “我中了!”激动的难以遏制的声音,一个又一个起伏而出。 有人抱头痛哭,有的发出狂笑。 朱厚照突然觉得这一幕场景,竟和上一世所学的范进中举,如出一辙。 不过此时他心情也颇为紧张,毕竟,自己也投了银子的。 等一张张榜放出来,耳畔,总会有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一连了六七张榜,越往后,含金量越大。 所有人几乎吞着口水,决胜者三甲,尤其是张家兄弟,这关系着,自己下半辈子,能不能放心大胆的吃肉。 没了爵位,太子对自己又不太友好,可不是自己得寻条后路嘛。 这不,五万两,那是张家扣扣搜搜,最后能拿出来的了啊,就等着大赚一笔呢。 最后一张榜,旋即张贴出来。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死死的盯着榜单。 状元:王守仁…… 是王守仁…… 榜眼:伦文叙…… 探花:唐寅……… 一下子,人群寂静无声,紧接着已爆发了惊叫。 第三名……唐寅…… 张家兄弟已是疯了,脑子一片空白,霎那间大汗淋漓。 紧接着,朱厚照大叫一声:王守仁牛逼……… 张仑和刘瑾也是长大的嘴巴……… 一百八十七 唐寅看着榜。 第三名探花郎,已是极好的成绩了,不出意外的话,翰林院是跑不掉的了。 只是……他赫然看着自己名字之上,高高挂在榜首的王守仁。 这怎么可能。 他已惊讶的下巴都合不拢了。 礼部之外,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呼吸一般,像见鬼了似得,看着这榜单。 王守仁,王守仁……… 张家兄弟以为自己看错了,张延龄一遍又一遍的揉着着眼睛。 此时张家兄弟二人脸上的微笑,一点点的流失。 安静… 可怕的寂静…… 完了,完了,日后别说吃肉了,粥都恐怕喝不上了。 然后,不知道谁开始痛苦起来,如同决堤一般,一个接一个。 王守仁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王守仁,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这可是状元郎啊,大明百五十万读书人至高无上的荣誉啊……… 王家中王华在当值,家中女眷又不方便抛头露面,便让管家来看榜。 管家已是呆滞的模样,打了个哆嗦,少爷,中了状元……… 倒是朱厚照高呼:“王家父子状元,大明独一份………” 张仑也是呆了,跟着太子,押,押中了…… 等会儿,赔率是多少啊,自己这五千两银子能挣回多少来……… 朱厚照历来对这样给自己挣钱的人都是青睐有加的,要不是身份的原因,朱厚照恨不得把王守仁抬起来游街……… 牛逼啊,这把抄上了……… 小朱我的零花钱不愁了啊…… 王华心神不宁在值房里做着,杨廷和,费宏等人今日都很识趣的没来找他。 目的他猜着了,大伙都知道今日对自己是大日子,想来实在没心思去干别的。 王华虽说知道自己儿子的确有才气,可是……他的心底深处依旧没来由的烦躁。 自己的儿子,就是个不知道脑子里想什么的主啊。 他安慰自己,没事,大不了几年后再来,我儿还年轻,不急,就当历练历练。 不过想到这,王华就有种莫名的想哭。 所以他面带着微笑,努力如常地做着平日该做的事,也没人来找自己喝喝茶,解解乏。 却在这时,有书吏匆匆地边走边道:“王大人,王大人……” 这突兀的声音,打破沉寂。 顿时,许多人表露出不满之色。 可那书吏不在乎,无视其他,几乎是冲进王华的值房。 “王大人,大喜。” 书吏进了王华的值房后,竟是激动得颤抖。刘健抬眸,错愕地看着这书吏。 书吏嚷嚷道:“公子高中,高中了。” “……”王华一怔,双目露出了一片茫然。 周围人却是一下子炸开了一样。 费宏沉不住气了,“你说什么?他……他……中了?” 刘华脸上不可置信的样子。 而接着,内心的深处一股喜悦开始油然而生。只见书吏笑意满脸地道:“不错,公子高中了的乃是状元 ”“……” 所有人真的惊了,瞪大了眼睛,瞳孔开始收缩。 状元啊……… 怎么可能……是状元…… 要知道,那唐寅,伦文叙一个个,可都是……… 王华难以置信地问道:“当真?” “下官岂敢欺骗王大人,当真!”书吏激动得嗓子都哑了。 费宏,杨廷和纷纷王华作揖道:“恭喜王大人啊,令公子真是大才啊……” 王华才抬头,凝视着杨廷和:“我家王守仁……当真考中了状元?” 直到现在……他还依旧觉得不真实。 “是啊,这等事,谁敢来欺骗王大人啊,哈哈……” 众人大笑,显然也很为王华高兴。 王华确定了再三,站起来道:“吾儿……争气了啊,我王华,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他大哭着道出这番话,随即,便匆匆而行。““回家!回家去!”王华的声音颤抖着,现在天大地大,回家最大。 状元啊,状元,自己儿子,是弘治朝的状元,这比当初自己金榜题名,做了状元,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痛快啊。 王家,后继有人了。 所以……回家。 没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了。 天塌下来,这事儿也得搁一搁,放一放,自己要见一见自己的儿子。 当然,这样的事,在朝廷里也传开了。 殿试的人选,只有皇帝才能点的,虽说当时刘健等人也知道了陛下对王守仁的青睐,可真真的点了王守仁为状元,谁又不吃惊呢。 父子状元,可不是只是听起来好听。 大明有条不成为的规矩,非翰林,不入阁。 翰林不一定能入阁,但入阁的,一定是翰林。 别看王华如今在东宫,可所有人都清楚,日后,王华一部之长那是肯定跑不掉的。 如今,这王守仁也是……… 明眼人可见,王家整不好,能出两代的阁老啊。年的光景,足以让王家真正成为大家族了。 几年的光景,足以让王家真正成为大家族了。 弘治皇帝在暖阁他看了看左右,竟是忍不住询问一旁的萧敬:“萧敬,你说说今日放榜会如何啊?” “这,陛下,奴婢猜不出……”萧敬笑吟吟的看着弘治皇帝,提醒道:“陛下,太子殿下今日也去看来?” “嗯,算他有心,还知道关心国家选才大事。”弘治皇帝有些欣慰。 弘治皇帝不禁笑了。 这此时,外出看榜的宦官已是回来了。 弘治皇帝看他的样子,像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像是吃了苍蝇一般,要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弘治皇帝似乎也看出了这宦官的徘徊,抚着御案,淡淡开口。“你说罢。” “陛下,礼部那,不少人都哭天抹地。”宦官小心翼翼的斟酌着回答。 “哭?他们哭什么?”弘治皇帝愣住了,眉头轻轻一皱,很不解的问道。 宦官不禁咽了咽口水,才给弘治皇帝道来。“听说,京师不少赌坊开了盘,看今年的状元花落谁家。 结果,呼声最高的伦文叙,唐寅纷纷落选,不少人,亏得都是血本无归。 奴婢去的时候,两位国舅正在痛哭,说是,说是亏了不少银子。 奴婢,奴婢还看见殿下了,殿下见了奴婢,说,说是殿下投了一万两银子,如今,已是挣了四万两,足足有了五万两白银。 就是英国公府上的张仑,也都挣了两万两银子。 小宦官边说着边是一脸艳羡。 ”“呼……”弘治皇帝觉得头皮发麻,五,五万两啊。 萧敬也是长大的嘴巴,太子,这……还真是在哪都能挣银子啊。 这也太可怕了。 弘治皇帝不禁眯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对此,若是朕也投了银子,岂不是……… 这个逆子,挣钱的事情,这么只投了这么些银子。 嗯?不对,这是,这是赌啊,堂堂太子,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弘治皇帝正要大怒,却是见得小宦官掏出银票:“陛下,这是,这是殿下带着奴婢去来的银票,殿下说,三万两银子全都交给陛下………” 弘治皇帝的怒火瞬间消散了大半。 三万两啊,这可不是比小数目啊。 就这么轻轻松松拿到手了? 弘治皇帝哪里知道,朱厚照带着这小宦官一去赌坊,那赌坊老板吓得魂都掉了,一看是宫里的人,以为是哪个宫里的太监投的银子,哪里敢得罪,还不赶紧交出几十银子。 弘治皇帝摇摇头,算了,不追究了,继续看着奏章。 顺天府尹上书,弘治皇帝他表情显得凝重,进来顺天府辖地内,有不少流民,其中,混杂了些贼人。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他心情显然很不好:“闻香教的逆贼,竟是流窜到了京师,说是如今天灾频繁,大明国运不久。 “满口胡言乱语,狂悖”,弘治皇帝大怒。 一旁的萧敬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闻香教的事情,厂卫,知不知情?” “哎……奴婢疏失……” “这不怪你,这些日子厂卫自己还在自省,有些宵小趁虚而入,倒也正常。” 弘治皇帝忧心忡忡,“正因为去年的大旱,才使丐帮宵小有了可趁之机,他们四处编撰童谣,使无知小儿传唱,说朕不堪,大明气数已尽,人心浮动,都是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说是还有去年的大旱,是因为……朝廷失德的缘故。” 弘治皇帝的确是很生气,很暴躁啊。 “厂卫那,不能松懈,千里堤坝,溃于蚁穴,要防患未然,也不知道太子的西山,还能不能安置些流民。” 弘治皇帝这个念头立马就被打消了,西山说到底就这么大,安置这些百姓已是实属不易,这样棘手的问题,自己怎么可能有甩给太子去办。 看来朝廷还得是想办法把这些百姓好生安置,要不然,祸患无穷啊。 弘治皇帝叹息一声。 杨氏回到江阴,不顾一路上的风尘仆仆,也没有歇息,就寻到了自己的婆婆,说了京师的事情。 至于徐经保住一命,只不过废除功名的消息,夫人一早就知道了,虽是悲伤,更多的,还是庆幸啊。 科举舞弊能有这个后果,可以说是朝廷宽宏大量了。 可徐夫人一点也不知晓其中的门道,直到自己儿媳回来,这才明白了其中内部的交易。 自己的儿子,如今在京师,就是握在太子手里的蚂蚱。 太子开出了如此的代价,徐家,这么能不动心? 更何况,徐家要是反对,下场是什么? 当得知太子对京师的粮商进行给人家弄了个家破人亡,再加上一些从京师来的消息,徐夫人对这位的第一印象就是杀伐果决。 这样的人,又身居高位,敢问,徐家除了答应,还有别的办法? 杨氏小心翼翼,如今当家的还是自己的婆婆,自己贸然答应下来,的确是有些越俎代庖了……… 出乎意料,徐夫人点点头,“此事你做的对。能给这样的人办事,是我徐家的机遇。 如今我儿还有前途,徐家也是不过做些能做的事,如此看来,倒是件好事。” “只是婆婆……” 杨氏有些踌躇的开口。 “你说的老身心里明白,这些事,凭借我徐家的人脉,在使些银子自然是办得到的。 婵儿,你可知道,这些商贾的背后,哪一个不是大官勋贵,可这些人,都不如咱们背后的人,更何况,太子还得了陛下的意思。 皇帝啊,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啊。 对了,老身还有件事想知道,你是怎么………” 徐夫人一脸狐疑,意有所指。 自家儿媳是江南数一数二的美人,端庄媚态,浑然天成……… 杨氏立马明白过来,美眸含泪。 徐夫人笑着说到:“那是老身想多了,好了,好了,是娘错了,错了……… 既然如此,接下来的事,抓紧时间办吧。” 朱厚照得了银子,兴高采烈,回到东宫没有多久,就被弘治皇帝传了了宫。 这,朱厚照有些惴惴不安,银子自己都交出去了,一分钱都没有多留,父皇找自己这是要干嘛啊。 朱厚照心里千百心思来到暖阁,却看见弘治皇帝焦头烂额。 如今,闻香教的事情,在北直隶,乃是大明腹里。 贵州的局势,虽说王栻已经赶了过去,可调派的兵马,兵部上了书,还没有同意。 再加上北边还有个一百多年来的隐患,就够弘治皇帝头大了。 朱厚照心里咋舌,怪不得自己老子三十多就没了,这工作压力也太大了。 “你看,贵州的局势,如今看起来,钱粮要多少还不好估算,九边这段日子到算是安定,但谁也保不准会出写什么事情? 处处粮饷,又是一笔不少的银子啊。 还有闻香教,这些,如鲠在喉啊,没有一件容易办啊。” 弘治皇帝少有的开口抱怨。 朱厚照不敢随便接话,这事可都不是小事。 “王守仁得了状元,朕知道,你对他,一直都是另眼相看,朕今日让你来,就是问问,这王守仁,你的看法是什么?” 萧敬眼皮子狠狠一跳,陛下,这是直接把这位状元郎作为太子的心腹来培养了啊。 陛下,这是要让太子在朝堂上有自己的心腹。 一百八十八 朱厚照想了半天,“这个父皇,一般来说,王守仁会怎么安置啊。” “授个翰林学士,在翰林院当值,修修史书,抄抄书,磨砺几年,在放到六部中任职。” 修书?那对王守仁来说,岂不是大材小用? 朱厚照小心翼翼问道:“儿臣能不能把王守仁外放做个学官啊?” 弘治皇帝狐疑的看了朱厚照一眼,“这王守仁刚刚入仕,只能直接外放为官? 不可,再说了,一地学官,也是五品大员,岂是他能做的?” “那没啥了,父皇安排吧,儿臣没有意见。” 既然这样,朱厚照就没话说了。 他本来是想把王守仁弄到贵州的。 贵州那简直就是王守仁这样变态最好大放异彩的舞台,也得博取功勋的最好地方。 “按你想的,王守仁你想让他去何地啊。” 弘治皇帝还是有些好奇。 “贵州,儿臣想让王守仁去贵州积累功勋,好早早升官,可以重用。” 朱厚照也不藏着掖着。 弘治皇帝像是活见鬼了,要不是知道自己儿子真的看重这王守仁,他还以为朱厚照这厮是不是和王守仁有过节,非要整死人家。 他一个状元,读书人,去贵州,还积累功劳,去那,不是送死啊。 朱厚照知道自己来这肯定不是就听着自己老子抱怨的,率先开口道:“父皇,儿臣也没什么本事,这样,京师里闻香教的事,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你?你可知道,就是厂卫如今也都是没有头绪,交给你,成吗?” “儿臣担保,一月之内,彻查闻香教的逆贼。”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半天,“既然你想试试,那好,萧敬,从厂卫还有四勇营调拨些人手交给太子,你们也不可懈怠。” “是”。 “好了,朕今日的奏章看的差不多了,待会和朕一块去看看你母后。” “对了,父皇,儿臣还有件事事情要禀告父皇。” “何事啊。” 朱厚照把张家兄弟两血本无归的事情告知了弘治皇帝。 这些,弘治皇帝已经知道啦,只是点点头,“张家兄弟,亏损了多少银子啊。” 弘治皇帝心里想着,要是不多的话,自己就填补进去,毕竟是皇后就只有这么两个兄弟。 再说了,当日纵容太子削去爵位,狠狠教训了一番,如今想想,绝对有些过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愧疚,过意不去。 “儿臣问了,不下于五万两。” “五,五万两”,弘治皇帝震惊了,然后立马打消了刚刚的念头。 这两个该死的,这是把整个张家都给投进去了啊。 弘治皇帝心里清楚,张家起家就是自己登基这么些年来,自己的赏赐,俸禄,再加上这兄弟二人在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情况下得折腾,这么多年,能有多少银子。 五万两,这可不是伤筋动骨了啊。 “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人家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他们两人倒好,如今,直接是倾家荡产了,这二人,是得涨涨教训”,弘治皇帝不免得唾骂两句。 朱厚照面色奇异,看父皇刚刚的样子,是准备给这两兄弟把坑给添上,这一眨眼,倒是二人活该了。 坤宁宫里,早早的哭嚎一片。 张家兄弟没什么出息,可他们有一个姐姐啊,当朝的张皇后。 只有张家兄弟占别人家的便宜,哪有自己这下子吃了这么大的亏啊。 一下子于是乎,只能壮着胆子进宫张皇后诉苦求救了。 况且,这一次,二人还请了自己的母亲,也就是朱厚照的便宜外婆,金老夫人。 张皇后坐在寝殿里,一言不发,教着太康公公主做着女红。 “天哪!阿姐,咱们张家,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啊!”张鹤龄扑在张皇后的脚下,哭的死去活来,这嚎叫声,倒是真的有种撕心裂肺:“阿姐,你要帮帮张家啊,我们张家这么多年的钱银,都没了,都没了,娘,咱们还怎么活啊……”张鹤龄泪水哗哗而下,撕心裂肺。 张延龄也是口里含糊不清的念:“不活了,不活了。” 金老夫人也是抹着眼泪,心疼啊。 “皇后啊,看在娘和你这些个晚辈的份上,就帮帮这不争气的两个兄弟啊………” 说罢,张延龄激动的抱着那朱漆的柱子便用头去撞,咚咚咚的直响。 五万两啊,那可是五万两,张家要攒多少年才能攒出来啊。 张皇后拉着脸,只静静的等他们胡闹,待张鹤龄声音哭哑了,张延龄撞着脑袋也有一些发昏。 他额头高肿起来,没办法,疼,只好换一个角度,拿侧脸朝柱子撞得咚咚响。 在他们看来,只要阿姐做了主,长了口,陛下那,就好办了。 阿姐历来是偏心娘家人的,兄弟二人,怎么可能吃亏。 张皇后一直默不作声,良久,才喝道:“闹够了没有?” 张皇后面带冷笑,扬手便是给了张鹤龄一个耳刮子。 啪的一下,这一巴掌干脆利落。 恰好,弘治皇帝和朱厚照也到了坤宁宫,听到里面的动静,便让外面的人没有惊动里面。 张鹤龄忙捂着腮帮子:“阿姐你怎么打人?” 张皇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们:“赌博,一下子,就是五万两,你二人真当本宫一张口,就有百花花的银子飞来不成? 这种腌臜事,还有脸来寻本宫,难道还不嫌丢人吗? ”“……”张鹤龄张了张口,想要解释。 张皇后明显是生气了,两个不争气的东西,丢人现眼啊,难道自己要告诉陛下,这两个货色赌博输了弄了个倾家荡产,血本无归不成? 张皇后动了真怒,她可是后宫之主,丢人啊 阿姐……”张鹤龄一脸委屈,可抬眸一看张皇后杀人的目光,他顿时打了个哆嗦, 就连金老夫人也都有些凉飕飕的感觉。 张鹤龄下意识的缩缩脖子,他心也很凉。 “罢了,罢了”,张皇后骂也骂了,气,也算是出了,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兄弟,不争气又能怎么办,张家,不就是指望着自己嘛。 “本宫这,还有两千两的体己钱,阿母先拿去应应急,日后,本宫再想办法。” “阿姐,这………” 张鹤龄本想开口,这钱,不够啊……… 抬头却看见金老夫人杀人的眼神,识趣的乖乖闭嘴。 两千两,也是好的,总比没有好啊。 金老夫人还不死心,打起了亲情牌:“女儿啊,你也知道,你这两个弟弟,高不成低不就的,如今一事无成。 娘知道,这么些年来为难你了,可是,你要是不帮他两,天下人还有谁帮啊。 你看,能不能和陛下说说,就说鹤龄,延龄知道错了,这罚也罚了,爵位能不能,这两份俸禄,可是不少啊。” 张家兄弟眼睛一亮,这倒也是啊。 张皇后柳眉一皱,“母亲此话,万万不可再提了 爵位那是国家国家重器,我朝祖训,后宫不得干政,此话本宫是万万不敢的。 再说了,就算陛下恢复了爵位,照儿那,若是让照儿心生芥蒂,那才是得不偿失。” 一想到朱厚照,张家兄弟就蔫了。 自己这个外甥,六亲不认,惹不得,惹不得啊。 金老夫人还想开口劝着:“毕竟是太子的舅舅,太子也不会………” 张皇后冷笑一声,“齐衡,仁和公主,身上,还有皇家的血脉,结果呢? 张家只不过是外戚,得势陛下而已,陛下念情,对我张家情深意重,可不是说,我儿,也是如此。” 金老夫人正好被堵,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朱厚照听着一愣一愣,张家这样的家庭,从上到下,每一个拎得清的,是怎么培养-出我母后的。 合着张家上上下下,都是大傻逼啊。 弘治皇帝眼见时机已到,对萧敬使了个眼色,萧敬会意:“陛下驾到。” 顿时,屋内的人有些慌乱。 弘治皇帝顿了顿,带着朱厚照进了殿中。 此时的张皇后已是换上一副笑颜:“陛下回来了,照儿也来了啊,怎么今日父子两人一起来了。” 弘治皇帝笑了笑,“朕今日和太子商议了些事情,正好,朕看时间差不多了,想着秀荣这么久也没见过他皇兄了,就带着他坤宁宫用膳。” 萧敬心里叹息,陛下用的是商议二子,以往的时候,都是太子胡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陛下对太子在政务上也开始引导了。 可太子,今年才多大啊,十来岁的年龄啊。 朱秀荣乐呵呵的上前:“秀荣见过父皇,皇兄。” 张家兄弟以及老夫人连忙行礼,弘治皇帝倒是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免礼。 气氛,有些诡异。 金老夫人对自己这个皇帝女婿,哪怕是再怎么温和,心底里,还是怕的,于是乎,没说几句,就准备告退了。 此时,朱厚照出口阻拦。 “等一下。” 张家兄弟二人一惊,心头噗噗直跳。 张皇后也有些紧张起来了。 朱厚照左掏右掏,从袖口里掏出张票子来。 “这是本宫在镇国府的五千两银票,二位舅舅拿去先用吧,父皇和本宫都知道张家目前处境,不过如今境地,都是你二人贪心不足蛇吞象,咎由自取罢了。 这五千两银票,是父皇和本宫是在看不过去,给你们,先应应急。” 所有人大敢惊讶,饶是张家兄弟再怎么贪财,见到银票贸然眼睛放过,也是不敢随意伸手的。 张皇后大为感动,然后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也是大吃一惊,什么时候,朱厚照对这张家兄弟这么好了。 “既然是太子给的,那就收下吧。” 弘治皇帝开了口,兄弟二人千恩万谢般的收了笑了。 就连张皇后,也是心里格外愉悦起来。 这钱,更是代表自己儿子对娘家态度的一个转变,软化。 朱厚照给银票的时候,心疼不已,总觉得五千两是不是给多了,自己应该拿张两千两,不对,那张一千两的银票的。 唉,怎么感觉有些后悔。 朱厚照交出银票是警告了数次,再有下次,可就没人管了。 两千两银票一出,搞得朱厚照吃饭都有些食不知味,没了心情。 等朱厚照告退以后,弘治皇帝突然问起萧敬:“萧敬,你说,太子对王守仁的安排,倒是为了什么?” 萧敬想了想:“奴婢不知,只是,有何公公的前车之鉴,想来殿下定有自己的想法。” 弘治皇帝点点头,这话不假。 当初何鼎去辽东的时候,又有谁能想到,何鼎会立下如此大功呢。 萧敬更是吃味不已,如今何鼎算是稳了,听说在辽东日子过得可舒坦了,那新上任的巡抚,总兵,对这位朝廷的大功臣礼遇有加,真是令人羡慕啊。 张皇后不知道弘治皇帝说的什么,今日的心情格外的好,笑吟吟说着:“既然陛下想知道,直接去问照儿不就行了,何必在这苦苦思索。” 弘治皇帝笑着摇摇头,“厚照心思活泛,总有些意外之举,给朕带来不小的惊喜啊。 对了,萧敬,说起这个,这倒是有些担心厚照的性子,派去的人一定要再三交代,决不能由着太子的性子来,天知道他会不会头脑一热,自己冲上前了。 若是实在是做不了主,就报到朕这来,明白了吗?” “是,奴婢知道了。” 朱厚照回到东宫,思来想去,让刘瑾去把汪直找来。 见过了后,朱厚照倒也没有绕弯子:“汪直,你知道闻香教吗?” 汪直想了想,“回殿下,奴婢知道一些,这闻香教存在已有百年,从永乐年,朝廷甚至派兵征讨,只不过总是没过几年,总会死灰复燃。 成化年间,奴婢提督西厂,也曾数次围剿,可都有漏网之鱼,难以一网打尽。 那闻香教教主,数次逃脱,奴婢等人无功而返。” “啊”,朱厚照傻眼了,合着这个非法组织就是小强啊,弄都弄不死啊。 就连厂卫都没把人家头头逮住,逮到的都是些小杂鱼。 换作自己,不就是两眼黑啊。 “完了,本宫答应父皇,一个月就得把他们给全端了,本宫这下子牛吹大了。” 汪直嘴角一抽,殿下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等话也能夸下海口。 一百八十九 东缉事厂,一个太监匆匆的进去,片刻之后,一个东厂的档头便匆匆出来,飞马至午门,早有一个宦官在此翘首等待。 那档头在门洞里与宦官耳语了几句,宦官会意,飞快的朝着宫中的深处狂奔而去。 整个东厂却疯狂的开始运转起来。 闻香教的事情,老祖宗虽没有挨骂,可据说,当着陛下的面,让太子接手,厂卫派出精兵悍将帮衬着太子。 寻常人若是生气,倒也没有什么,可老祖宗若是有了气性,儿孙们则是战战兢兢,他们知道,再不卖气力,会死人的。 死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更何况,太子爷啊,这其中的份量,可想而知了。 厂卫虽说传出去如狼似虎,可软肋,就在皇家。 皇家眼里,可不就是花猫一样。 “老祖宗……”小宦官已气喘吁吁的跪在了司礼监的值房。 此时,萧敬正靠在椅上,数个宦官则弓着身子,大气不敢出的拥蹙着萧敬。 现在,萧敬恶狠狠地瞪着御马监的一个大太监,怒斥道:“御马监派出的人,要精挑细选,这是给殿下用的,谁要是不上心,别说殿下,就是咱家,也剥了他的皮,都听明白了吗?” “是,老祖宗。” 萧敬回过头看了眼小宦官,“牟斌那,通知到了? 厂卫也是如此,陛下交给殿下去做,咱们就要尽心尽力,半点疏忽都不能有。 记住了,殿下办不办的成陛下也不会责罚殿下,可要是因为咱们误了殿下,咱们,都落不得好。” “是。” 新科士子入仕,可不是件小事,尤其是王守仁,已是明日之星一般。 王华这几日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心情愉悦舒畅,每日都是满面春风。 解决了科考大事,王华的心思也活泛起来了,注意力也转移了,接下来,王家最重要的就是子嗣了啊。 王华和夫人明里暗里给自己儿子儿媳提了几次,如今,得抓紧了。 还有朝中同僚,这些日子对自己,也是热情的不少,处处设宴,熟络了不少。 奉天殿龙椅上的弘治皇帝,下面站着的朱厚照,文武勋贵,分列两侧。 随着太监一声高喊:“宣,新科士子觐见。” 弘治皇帝精神一震,满朝文武们,也都打起精神。 只有朱厚照,魂不守舍。 片刻之后,王守仁领着这一科的士子步入奉天殿内。 王守仁徐徐进来,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才道:“臣,王守仁,见过陛下。” 身后拜见一片。 弘治皇帝大喜过望:“免礼” 每一个人,都耐心的等候着王守仁的动作。 王华激动的都要哭了,儿子的金榜题名,自己比自己当年还要激动。 不少人开始眉飞色舞起来。 看看王守仁镇定自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骄不躁的模样。 真是……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许多人都会心一笑。 弘治皇帝更是赞叹:“王卿家的策论,朕看了数遍,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朕深以为然,朕没想到王卿家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解。 看来,王家家学斐然,王师傅教子有方。 传旨,王守仁,伦文叙,唐寅,入值翰林院,王守仁授官翰林修撰,其余二人授翰林编修。” “臣,谢过陛下。” 唐寅激动的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翰林编修,七品啊,这可是入了翰林院啊。 王华官袖之下的手都有些颤抖,如今父子二人,都是清贵无比。 百官纷纷点头,王守仁的策论众人也都看过了,这句话用的尤为传神,细细独来,更是觉得有种返璞归真的样子。 王华本是满面春风,可一听陛下的这番话,心里咯噔一声,他已经要猜出自己儿子接下来要说什么呢。 王守仁上前一步:“臣惶恐,还望陛下恕罪………” 弘治皇帝哈哈大笑:“有何惶恐,你是新科状元,犯了何事还要朕恕罪………” 一时间,百官的心情也都大好。 王守仁拜下:“臣不敢隐瞒陛下,此话,不是臣所想,此话,乃是殿下昔日曾告诉臣的,臣,一直记在心中,每日思索………” 奉天殿内,所有人表情僵硬……… 朱厚照这时才神游回来,唉,本宫刚刚是不是听到有人喊本宫了………… “王卿家,你说的,可是真的?” 弘治皇帝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继续问道。 “臣,不敢口出狂言”,王守仁斩钉截铁说到,“因此,臣心里,只有殿下学究天人,却是深不可测,懂得真正的大学问。 臣本以为臣有所得,直到遇见殿下,臣才知道臣的浅薄无知,实在是另臣汗颜。 臣奏请陛下,臣,不愿意入翰林,臣愿做殿下门下走狗,跟随殿下,此生无憾。” 弘治皇帝:“……” 门下走狗。 大明的状元,要做太子的走狗,不对,学生? 王华只觉得头晕目眩。 王守仁这是疯了?大明朝科举怕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事情了。 翰林院啊,无数人趋之若鹜都不能得的地方,人家,却是不愿意去。 朱厚照一脸懵逼,不是,你跟着我学习,学啥? 之乎者也,你教我还差不多。 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咳咳……” 突然,一声干咳,打破了这沉寂。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朱厚照身上。 弘治皇帝沙哑着嗓子问道:“太子,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这个,也许,可能,大概是吧”,朱厚照的声音越来越小。 王守仁,你这可是把我给坑了。 朱厚照,大学问,这怎么看都觉得……… 弘治皇帝思考了半天,“既然如此………” 百官心里咯噔一下,陛下该不会……… “王守仁授官不变,当值,三日一天就在镇国府吧。” 拜师,不可能的,这要是拜师了,恐怕真的要滑天下之大稽。 王守仁下拜:“臣,谢陛下,吾皇万岁。” 百官了然于胸,这位状元郎,怕是成了太子的心腹了。 弘治皇帝岔开话题,只是实在是无心,对于兵部关于贵州的上书,调兵多少,百官没有异议,也就准了。 眼看没事就要退朝了,朱厚照却是突然张口“父皇,儿臣有事?” “何事?说罢。” “那个”,朱厚照搓了搓手,嘿嘿笑着“诸位大人,那个,去西山这个事情,还得劳烦各位大人把银子先给交了。 那个,本宫先说明不是本宫小气,各位大人也绝不会赖账,只是,这,父皇没有拨银子给我,本宫这,很为难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唰的一下,齐刷刷的眼睛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很尬噶啊。 这个逆子,朕不就是忘了给了,你到好,在这奉天殿里朝着百官讨要上了。 “好了,太子,下了朝,自会有人送去的。” “好嘞,谢父皇。” 退朝以后,王华魂不守舍的离开,王守仁倒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朱厚照回到东宫以后,没多久,就有人送来了程敏政的文章。 朱厚照粗读一下,写的还行,看的让人激情澎湃的。 看得出来,程敏政对华昶,恨不得活剐了他,要没有刻骨铭心的恨,也不会如此写的让人看的……… 朱厚照第二日起来准备赶往西山,却在不远处见王守仁背着行囊,孤零零的站在一边,整个人显得很落魄。 恩……朱厚照有些吃惊看他这大包小包的,怎么滴,有事? 朱厚照一脸诧异,眸子不禁睁大。 “见过殿下。” “你来此做什么?”朱厚照不客气发问 王守仁文质彬彬的样子,抿嘴道:“臣来镇国府当值。” “当值,你这大包小包的,来当值?” 朱厚照心里吐槽,这分明不是搬家嘛。 朱厚照似笑非笑,:“这叫当值?” ““我被父亲赶出家门了。” 王守仁神色没有波动,就好像在说,你好啊 。 “……” “父亲即将学生扫地出门,那么正好,从此之后,就在殿下身边学习。 “殿下,敢问镇国府可是有空余的值房,臣好借住一段时间。” …… 得了,这是没有房子了。 “王守仁,会武功吗?” “回殿下,会一些拳脚功夫。” 朱厚照王守仁自幼熟读兵书,许多人只记得他大儒的身份,以及带兵平定宁王叛乱的功绩,却大都忽略了,他还是一个弓马娴熟的高手。 朱厚照想了想,“好了,既然这样,刘瑾,带他去镇国府,你看上哪一间就住哪一间,先去安顿下来,再来西山寻本宫即可。” “是,臣,谢过殿下。” 朱厚照在西山忙的上窜下跳,汪直实在是看不明白,太子,究竟是要干嘛。 “殿下,刘公公和王大人来了。” “让他们进来。” 二人进来一看,朱厚照活像一只大花猫。 刘瑾赶忙上前,“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哎呦,奴婢去打点水,给你洗洗。” “好了,刘瑾,你先退下。” “啊,是,殿下。” “安顿好了?” “好了,殿下。” “你知道本宫在干嘛吗?” “不知道”,王守仁干脆回答。 朱厚照乐了,“来,看看,这篇文章写的如何?程敏政倒是真的还有文采啊。” 朱厚照丝毫没有掩饰的告诉了王守仁自己要办报纸的野心。 饶是王守仁,听完以后,一时也是目瞪口呆。 用文人和文人厮杀,用程敏政来让华昶万劫不复。 “殿下为何要告诉臣这些?” 王守仁目光如炬,他也是文人。 “理由?简单,你王守仁和他们不一样,你一心追求大道,你来这,和你父亲闹得如此不愉快,不也是以为,大道在西山这?” 王守仁点点头,“我朝清流的确越来越不像话。” “岂是不像话?” 朱厚照冷笑一声,“他们的心思越来越活泛了,不管是谁,只要皇帝不听他们,就是昏庸,动不动就是以死博名,你说说,天底下有这个道理?” 王守仁沉默不言,他的父亲,也是清流。 “王守仁,本宫给你做一笔买卖如何?你替本宫做件事,本宫送你三个字,怎么样?” 王守仁几乎没有思考,“好。” 朱厚照笑了笑。 很快,一张初具雏形的报纸被送进了宫内。 随着一起的,还有一道命令,从现在起,直到明日黎明,片刻不歇,能印多少就印多少。 管事的太监不敢耽误朱厚照的事情,立刻召集了人手,动了起来。 很快,第一张就送到了朱厚照手里。 朱厚照看了看,很是满意。 朱厚照随手放在一边,对王守仁继续说到便道:“你说本宫知晓大道,可是本宫,来四书五经尚且都没学完。 本宫只是俯身去做,可是只要做事,就有做对和做错两种,如何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有一点要知道,只要在做,哪怕是错了,也能总结经验教训,得失,错的越多,你总结的错误越多,日后做成的几率,反而更大了。” 看着安安静静地听着他说话的王守仁, 朱厚照想了想,便又道:“一句话,实践致真知,知行合一,其中的道理,你自己,慢慢去想,细细体会。 好了,本宫要去西山安排事情了,你自己想想,翰林院那,还是要去,莫要忘了。 至于王师傅那,过些日子回家,认个错就可。” “实践……知行合一。”王守仁眼前一亮。 朱厚照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话,王守仁多半是没有听进去的。 唉圣人就是圣人啊,凡事都能去思考,多么牛逼的能力啊。 自己和他比不了啊,先把花钱的事情给办了,还有闻香教的事情…… 闻香教,朱厚照听了汪直说的,查了厂卫的卷宗,大抵,有了个了解。 这种组织,组织严密,受众面广,他的教徒更是千奇百怪,各种阶层都有。 有商人,有农民,有乞丐,可以说无微不至的社会方方面面,这就是他们最好的保护色,也是厂卫一直以来难以解决的重要原因。 朱厚照甚至相信,西山里,恐怕就有……… 不过,朱厚照已经找到了他的弱点。 这要是说出来,怕是没几个人会信。 一百九十 第二日清晨,早早就有人走街串巷的叫卖:“卖报,卖报,镇国报,镇国报,十文大钱一份,户部给事中华昶十恶不赦,下昭狱。” 一时间,吸引了不少人都目光,尤其是赶着当值的官员。 就连一些早起买卖的商贾,一听这个,就觉得,很劲爆啊。 人吗,喜欢看热闹是天性,更何况还是当官的。 再说了,十文大钱,也不多,买。 一些官员听到这,也是面色有些奇异,然后让下人买了一份。 打开只是扫了几眼,只觉得春秋笔法之下,华昶更是十恶不赦,罪恶滔天。 这人,得给华昶有多大的仇,才能说出不杀,不足以泄民愤的话。 也是要让天下人恶心他啊。 有些和华昶交好的翰林士子们看完以后,气愤难当,本想着说妖言惑众,朝廷应该立刻查封,可看到硕大的镇国报三个大字时,一时间也说不出,或者说是不敢说些什么话来。 镇国报,就是傻子也都知道,大概,或许,肯定和太子逃不脱关系。 太子对华昶,这是要毁其名声,有遗臭万年的做法啊。 朱厚照更绝的在于,他还免费把这报纸送给了各个茶馆,不过是一钱银子,便能让说书先生兴高采烈的专门讲这镇国报。 京师各个茶馆,朱厚照好了廖廖几两,却是让处处传唱啊。 于是乎,围观的百姓们听到华昶所做的恶事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如同身受,恨不得对这狗官千刀万剐,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一方面又对陛下的决定大感英明神武,大声叫好。 这是民意,民意,要让华昶死啊。 这些举动,自然而然逃不脱厂卫的眼睛,厂卫知道此事与太子有关,着急忙慌的将消息送往宫内。 暖阁里。 萧敬手里攥着刚刚送来的镇国报,“陛下,东厂来报,今日在京师出现了份名为镇国报,在朝廷民间引起轩然大波,这是厂卫刚刚送来的。” 弘治皇帝停住朱笔,惊讶的抬头,镇国报,那是什么? 萧敬呈上来,弘治皇帝只是打眼一看,就知道了个大概。 “这是,太子弄得?” 这不是明知故问,除了太子,谁还敢做这种事,还敢用镇国府的名号。 “是,陛下,昨日殿下让人去了印书局,连夜印了半宿,听印书局的管事太监说,足足印了三千余份。 今日,厂卫得到消息,京师已是沸沸扬扬,不少人,都在议论此事。” 一夜印好,又是一早上传的人尽皆知,就是傻子也看得出,太子早有预谋。 弘治皇帝将头版上的文章看完以后,愣了一会儿,突然问道:“百姓,说了些什么。” 萧敬想了想,回到:“百姓,百姓说的,大抵就是华昶食君之禄,未尽其忠,实在是,实在是枉为人臣,该杀。” 前面的,那是萧敬自己润色的,该杀,才是重点。 弘治皇帝有些出神,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朕,朕说呢,为何太子要印书局,原来是在这啊………” 这一笑,倒是让萧敬懵了。 弘治皇帝看萧敬有些迷糊,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萧敬,你从这镇国报中看到什么了?” “这,奴婢愚钝,实在是………” 萧敬坦然认错。 弘治皇帝却是摇摇头:“你只看到了太子花样百出,却没有看到,太子,这是要用华昶,不,是清流们最好了利器来杀华昶啊。 你刚刚说,京师的百姓认为华昶该死,那其余地方的百姓呢? 是不是说,我大明的百姓,都认为华昶该死?是民要让他死,要让朕,彻查此事。” 萧敬恍然大悟。 他路上看过几眼,里面还说陛下英明神武,是不是百姓也得觉得,陛下…… 太子这一招………真的是高。 弘治皇帝点点头,“萧敬,给太子带个话,这镇国报,朕看,内容得在充实些,算了,你去传他,让他来见朕。” “是。” 等朱厚照风风火火的来到暖阁时,弘治皇帝则是少有的好脸色。 “太子来了?朕看你也是累了,来人,搬个锦墩来,在斟茶来。” “儿臣不累,儿臣不知父皇找儿臣来,所谓何事。” “没什么,这镇国报,是你弄得?” “是”。 “朕看了看,不错,朕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父皇请说,儿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弘治皇帝想知道的,是这镇国报,究竟做些什么。 朱厚照也不含糊,他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就是给百姓看的邸报,但内容更多,更宽泛。 甚至必要的时候,可以监察官员。 弘治皇帝愕然,监察官员,这不是都察院的职能了? 他其实还是有些不信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个镇国报的重视。 至少有一点,你清流可以代表名义,这个,也可以。 “日后,你想印些什么在上面?多长时间一次?” “这个,儿臣想了想,只要是朝廷大事,不事关机密,比如这一次的殿试士子的名录,或者是哪里发了水灾,哪里的官员尽职尽责,儿臣,都想放在里面。 日后,等办了起来,一些朝廷要员的采访,儿臣觉得也是可以的。 至于多长时间,儿臣暂定的,半月一次。” 半月,这就不叫日报了,叫半月刊了。 “嗯”,弘治皇帝虽然有一部分不是太明白,但还是满意的点点头,“此事你做的不错,说罢,朕该这么赏你啊。” 该鼓励还是要鼓励的。 朱厚照眼睛一咪,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父皇亲自写的名字和题头。 弘治皇帝愣了愣,“此事好办,萧敬,磨墨。” 萧敬赶忙上前忙活开来了,弘治皇帝大笔一挥,一气呵成镇国报三个大字。 朱厚照眼里冒着星星,这个逼格一下子就上去了,皇帝亲自提笔的,那能不一般。 “至于你说的发刊词,朕,得想些日子,过些日子你在拿来。 对了,这篇文章写的不错,是何人所为啊。” “回父皇,正是前礼部侍郎,程敏政。” “程敏政?”弘治皇帝刚刚拿起茶盏就僵愣住了,“他还没有致仕还家?” 按常理说,致仕了,就得该走了啊,返回原籍,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谁赖在京师这么久的啊。 怪不得,这文章写的,很有心得体会,感情真实啊。 “回陛下,前些日子,程敏政的确收拾府邸,准备离开,可没过两日却是没了动静”,萧敬赶忙说到。 得了,弘治皇帝基本上猜出了个大概。 “你把他留下来了?” “是,儿臣说,儿臣的镇国府缺一个主编,儿臣见程师傅很有学问,就让他当了,有问题吗,再说了,父皇,这主编,也不是什么官职啊。” 弘治皇帝盯着朱厚照许久,看的朱厚照心里发慌。 “算了,既然留下来了,就当,朕补偿他的。” “谢父皇。” 朱厚照喜出望外。 “好了,先别说谢,闻香教的事情,可是如何了?” “儿臣,已是有了些头绪了,只是,还要些日子。” 朱厚照有些兴奋。 “厂卫那如何了?” 萧敬有些嘴角发苦,“回陛下,厂卫已是多方打探,这两日就会有消息。” “朕也知道,这闻香教神出鬼没,极难追查,这是我大明腹心之患,还是要多用心些。 对了,江西的厂卫,还有内官,处理的如何了?” 萧敬立马恭恭敬敬说到:“陛下,人刚到南昌府,徐福以畏罪自尽,江西南昌府的厂卫也都全部缉拿回京,如今,厂卫还在拷问。” 弘治皇帝微微点点头。 等朱厚照离开以后,弘治皇帝又是看了半个时辰的奏章,实在是累了,萧敬小心翼翼地给弘治皇帝按肩。 弘治皇帝闭目养神,突然,弘治皇帝淡淡开口道:“敬……” “奴婢在呢。” 萧敬弓着身,永远笑吟吟的样子。 “陪朕聊聊,这个镇国报,日后,要送一份给朕来,记住了吗?” 弘治皇帝漫不经心说到。 萧敬的心里就顿时咯噔了一下,面上依旧笑吟吟的,“知道了,陛下,那奴婢到时候也看,奴婢今天算是知道什么是天赋异禀的,殿下……” 陛下都看了,自己做奴婢的,能不看? 萧敬按住内心的奔腾,只能笑嘿嘿地回答道。 “你说,太子让朕随便写,朕要写些什么?写真朕的想法,朕的想法可是多了去了,对了,过些日子,朕还得去西山,你说说那些孩子,又会问朕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 总不能问,朕家里有多少粮食,吃过什么吃食?” 想到这,弘治皇帝不由自主的笑了,显得格外放松。 萧敬也是在一边陪着笑,在陛下身边,他永远都是和和气气。 “萧敬,你说厂卫到底还要多久,你给朕,交个实底。” 前面还说着西山,一转眼,弘治皇帝又到了国家大事上面。 “陛下,厂卫有上万人遍布京畿内外,各行各业的辛苦打探呢,这,具体几日,奴婢,还真的不敢随便说说,欺瞒陛下。” 萧敬没有陈述其中困苦,却是拐着弯说,厂卫正在辛苦打探。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弘治皇帝一眼显然,皇帝陛下已经懂了他的意思了。 “你说的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厂卫这几次,的确是颇为不力。 此事要加紧着办才好,足足半个多月了啊,一个人都没有拿住,至今还没有结果。 朕没有责怪你和牟斌的意思,朕知道你们已是尽心尽力了,厂卫这些日子整顿本就难上加难,又要给太子调拨人手,厂卫也甚为辛苦……” 萧敬听罢,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陛下,还是知道咱们的难处的。 弘治皇帝回眸,认真地看了一眼萧敬,才道:“要快!” “遵旨。”萧敬小心的给弘治皇帝柔完以后,蹑手蹑脚地后退两步,又行了礼;“奴婢现在去东厂,再去催促。” “去吧。” …………………… 整个京师已经鸡飞狗跳,而诏狱里,抓了不少人,严刑拷打之下,竟发现十之八九,都和闻香教一点关系都没有。 更多的人,不过是打着旗号,招摇撞骗罢了。锦衣卫,牟斌已是快要疯了。 牟斌不禁摸着自己额头,他觉得很是头痛。此事,陛下追问的紧,甚至就连太子也都插手其中了。 若是让太子先找到,那岂不是再打锦衣卫的脸 虽然知道这不太可能,可牟斌一点都不敢松懈,陛下这段时间,因为江西的事,对厂卫大为不满了。 若是此事在不得力,恐怕,陛下对自己就要失望了…… 这是牟斌不能接受的。 即便是他不愿这样大兴冤狱,但也不愿意将人放了,也要一一拷问,希望得到哪怕一点有用的消息。 牟斌这个人,在锦衣卫指挥使中,还算正直,因而对于任何钦案,都是再三排查,就怕出现丝毫的差错。 这几日,他坐在公房,指挥着人手四处出动,一点风吹草低都不敢放过。 果然,几日下来,牟斌眼睛都熬红,最终才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却在这时,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刚刚来的线报,京师外十里的土地庙里,有不少人聚集,城南千户所已经派人盯着,王千户说,很有可能是闻香教那帮逆贼。” 牟斌立马来了精神,“清点人手,本指挥使亲自带人前去。” 于是锦衣卫,又是风风火火的忙活开了。 朱厚照回到西山,找来了宋金宝和谢步东。 “草民见过殿下。” “好,好,本宫今日找你二人来,是让你二人做一件事。” 然后,朱厚照吩咐下去,二人虽是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不敢违背。 很快,一个消息在西山传递开了。 西山中,有闻香教的逆贼,陛下得知,龙颜大怒,训斥了太子,甚至要关掉西山煤矿。 这个消息,对不少人来说,不亚于灭顶之灾。 西山的一切,都是得益于西山煤矿,若是关了,自己这一家老小,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不成? 一时间,西山家家户户愁容满面,不少人都抹着眼泪。 一百九十一 一时间,西山人人草木皆兵,咒骂着所为的闻香教的教徒。 朱厚照知道,这还不够,没过了几日,西山的煤矿,真的关停了。 这一下子,更是坐实了之前的传闻。 这下子,整个西山上上下下,彻底乱了套。 就连周经,知道这个消息,也是吓了一跳。 要知道,西山是煤矿,如今已是朝廷一大来源,每停一日,亏损的,就是朝廷是钱啊。 户部不比內帑,一分一毫都是金贵的啊。 周经坐不住了,寻了内阁,刘健深知此事要紧,也是急急忙忙求见了陛下。 暖阁里,小宦官小心踏入进来,“陛下,刘公,李公,谢公,还有户部的周大人求见。” “嗯?”弘治皇帝觉得有些古怪,“传。” 四人急匆匆入内,刚刚拜下,刘健就说出来来意:“陛下,刚刚户部传来消息,说是殿下奉了陛下的命令,彻查闻香教一案,西山雇佣的百姓中藏匿了闻香教的逆贼,殿下奉了陛下的命,已经关停了西山煤矿。” 啥,西山煤矿停了? 弘治皇帝瞳孔一紧,停了,不就是说,朕的钱…… 朱厚照这厮真是胆大包天。 不过面上,弘治皇帝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朕的确是让太子彻查闻香教一事,西山上下,鱼目混珠,朕看,也是要彻查一番。 此事,是朕应允的,朕看,用不了几日。” 眼见弘治皇帝已是话说如此,刘健倒也不好继续问下去。 等刘健等人离开以后,弘治皇帝立刻面带怒色,“萧敬,你立刻去镇国府,告诉太子,朕不管他在干嘛,三日之内,若是西山煤矿还不能复工,朕就要好好找他算账。” “是,”萧敬不敢耽误,就去传命。 镇国府,萧敬正在苦口婆心劝道:“殿下啊,刚刚阁老们还来宫里求见陛下了,陛下好不容易替陛下圆过去了,西山煤矿牵一发动全身,陛下可是恼了………” 朱厚照乐了,“萧伴伴,让本宫猜猜,是不是周尚书去内阁告状了,肯定是他,他那每日都盯着西山,不就是少挣几天银子嘛,看他生气的,那个萧伴伴,回去给父皇说一下,三日不行,太短了,至少是七日,七日………” ……… 最后,朱厚照对萧敬保证:“七日之内,煤矿一定复工。” 萧敬没办法,摇摇头,只得会宫里复命了。 两三天以后,整个西山上上下下都是慌乱,况且谢东家也传来消息,说是此次一定要查出闻香教的逆贼才会善罢甘休。 朱厚照从内廷里拿了银子,乐呵呵的交代着带着百官种地的事情。 钱只要到位,啥都好办。 西山这儿,还有布置布置,好歹也是要迎接圣驾的,不能寒颤了。 哪怕说是来耕地,总归还是要有地方歇息,吃饭的。 总不能这些个官员个个都在田埂地头吃饭吧,说出去,不体面。 宫中的旨意已出来了,陛下将亲临西山。 只是这一次,却不是微服私访,而是正儿八经的有圣驾来。 到时,会有大量的禁卫,会有许多的宦官,还会有不少的大臣。 因而,整个西山开始装饰一新,朱厚照让谢步东领着人开始布置。 到了次日一早,天才亮白,宫里就已忙碌起来了。 侍驾大臣以刘健为首,京中四品以上,早早的在大明门外等候。 这大明门乃紫禁城正门,平时是不允许开启的,只有皇帝和皇后出入,方才打开。 而朱厚照早早的就自午门入宫了,直接到了坤宁宫。 说实话,对于陛下要带着百官去西山耕地,张皇后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嘱咐陛下要保重龙体。 至于朱厚照,张皇后却是格外的放心,太子和个泥猴子一样,上窜下跳的,反而是让人放心。 好不容易等张皇后交代完了,于是起了辇,才随着浩大的队伍匆匆出宫。 刘健等诸官在大明门外候驾,等圣驾自宫里出来,他们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尾随着圣驾出行。 ………… 一个多时辰之后,朱厚照跟着先遣的宦官和禁卫已抵达了西山。 西山这里,虽是装束一新,可事实上,变化也不大。 毕竟,就这么些的钱……… 自己还要挣钱,怎么可能做赔钱的买卖。 等圣驾停稳了,朱厚照便上前道:“儿臣臣恭迎圣驾,吾皇万岁。” 弘治皇帝自圣驾中由人搀扶着出来,眺望着四周,心情颇为愉悦:“好,免礼吧。” 来西山,弘治皇帝自然还有自己更深的目的。 虽说镇国府朝廷勉强算是认下了,可说到底,还是因为钱的份上。 圣驾到西山,其实无疑也是进一步加强镇国府的权威。 老子给儿子站台啊。 “今日来西山,太子,你是主,客随主便,可是安排好了。” “回父皇,儿臣早已安排妥当。” 朱厚照信心十足,“拿上来。” 紧接着,刘瑾带着几个宦官抱着一大堆的衣服就上来了。 这是……… 朱厚照笑容满面:“诸位大人,这是西山专门为诸位大人准备的短衫,官袍大袖的,不方便,还望诸位大人赶紧换换。” 一些翰林眼睛瞪的溜圆,可最终,也只不过是嘟囔着几句“有辱斯文”,还是乖乖照办。 天子以身作则,何人,又敢偷奸耍滑。 朱厚照本来跟在弘治皇帝身后,紧接着却是又到刘健等人那里去了半刻。 直到回来,弘治皇帝直起身子,问道:“你刚刚去找刘公为何啊。” “儿臣看刘公等人上了年纪,这耕地本就是个力气活,儿臣让刘公等人注意身体,做个表率即刻,万万不可与年轻人相比啊。” 嗯,弘治皇帝满意的点点头,“你倒是有心了”,紧接着弘治皇帝抬头四看,发现那些个翰林一个个怨天怨地,东倒西歪的,丝毫没有斯文的样子。 这其中,倒是有人是个例外。 王守仁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看起来倒是留有余力。 弘治皇帝倒是觉得稀奇,“这王守仁乃是状元,朕看他耕地倒是气力十足啊。” “是啊”,朱厚照接着话继续说到,“父皇可能不知,儿臣问过这王守仁,娴熟弓马,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能去九边游历。” 弘治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大明文人崇文恶武,最多不过是腰配宝剑,多半,就是图个好看罢了。 这个王守仁,能文能武,倒是个不一样的状元啊。 弘治皇帝点点头,“继续吧,你身为太子,百官面前,不可偷懒。” ………… 朱厚照跟着皇帝陛下,始终紧随其后,半点不敢耽误。 手上的锄头不停,心里还一面感慨,自己是太子,还来这体验民间疾苦。 不只是朱厚照,所有的官员,大抵的想法都差不多。 民间到了老夫这种地位的,上赶着被人巴结都赶不上,更不用说地里耕地! 这个太子……细细一想,,算了,还是不说了。 “陛下,你身子不好,要不……您歇歇。” 张懋靠近说到:“这等事,还是让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来吧。” 他张懋乃是勋贵,好歹当年也曾检阅过九边,这身子骨自然要比那些个文官强上不少。 “这像什么话,”弘治皇帝对耕地已是有些轻车驾熟了,看着一群臣子被自己落在身后,心情大好,便笑着道:“朕说了要带着百官耕地,哪里有朕在一旁看着的道理。 更何况你们年岁这样大,尚且劳作,朕岂可甘居人后。 张国公宝刀未老,身子依然强健,不过太子说的对,量力而行,还是要歇一歇,身体重要啊。 像太子这般,就得通晓民间疾苦,太子,太子,跟上。” 朱厚照第一次和那些翰林有了同理之心,莫过于另一边的翰林在那里叫唤:“腰断了,腰断了,我的老腰,我的腰……诶……诶……” 人人大都是累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站直了,呼呼的喘气。 心里琢磨,自己好歹也是翰林,那可是清贵之躯,如今却是要在这里做着这等粗鄙之事啊。 朱厚照没有想到,挖着挖着,周经倒是靠了过来。 朱厚照一抬头,就看见周经在自己一边,嘿嘿笑着,“殿下这些日子彻查闻香教一事,定是辛苦了。 殿下为陛下分忧解难,让老臣羞愧难当啊,就是不知道,这煤矿,何时才能………” 多耽搁一日,损失的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朱厚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就在这几日,就这几日……” 说罢,打了个哈哈,说是要准备饭食,脚底抹油,溜了。 周经眼看着太子跑远了,呆在原地,摇摇头,紧接着挥舞着锄头。 还别说,这个耕地,还真是要些技术。 今日,张皇后自从送走了弘治皇帝,在这坤宁宫里,只有母女二人,一直都是心神不宁。 “母后怎么了?” 朱秀荣善解人意的问道。 张皇后的想了想:“当初母后还没有入宫的时候,可不是大户人家,你的外大父只是一个寻常人,你那两个舅舅,一直不争气,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啊………” 张皇后顿了顿,蹙眉道:“也不知道你皇兄什么时候才能消气啊。” 朱秀荣有些气鼓鼓的地道:“母后,皇兄人最好了,定是两个舅舅惹恼了皇兄。” 张皇后的心软摇摇头,面絮絮叨叨地继续道:“那时候母后记忆最深的,就是你外大父揍你的两个舅舅,都是外甥像舅舅,你的皇兄,现在越看,性子越像你那两个舅舅了。 你父皇都说,你皇兄总是跳脱,但记仇啊。 你那两个舅舅,当初就不该惹恼照儿啊……”这等秘闻,朱秀荣自然是不知道的。 朱秀荣便道:“母后放心,皇兄会做个好太子的,等皇兄入宫来,秀荣给皇兄好好说说,让他对两个舅舅好些。” “……” 张皇后抿嘴一笑,:“难得秀荣有心了,你那两个舅舅,好的不学,就学京里的公子哥,都仗着祖荫,飞鹰走狗的,看着就教人生厌,也该吃些教训。” 张皇后想着,照儿对张家的态度也有所软化,或许秀荣开口,照儿就真的不计前嫌了…… 经过了一番劳作,弘治皇帝也觉得累了,气喘吁吁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些许的细汗,。 朱厚照此时已是回来,“父皇,午膳准备好了,你看………” “嗯,朕看时辰,差不多了,去让百官停下吧。” 一时间,所有人如释重负,可算是停了下来,有些累的厉害的,也不管地里脏不脏,直接坐了下来。 有人送上茶水,一个个嗓子冒烟的众人等刘健等大佬拿完以后,顾不得许多,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往嘴里惯着,也没人还有心思品茶。 弘治皇帝甚至觉得自己已前胸贴了后背了,只是又不便说什么,自然等着朱厚照去张罗和安排。 好不容易,饭菜终于上来了。 七八张桌子,数十条长条凳,也没专用的椅子。 弘治皇帝一人坐着一条长凳,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气了,两三人挤着长条凳,有些施展不开。 平时这些官老爷们,个个都是坐在官帽椅上,有板有眼的,现在却和同僚们挤在一起,不免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不过……稍稍适应了后,却也有一种不同的体验,反正大家都没好到哪儿去,也不怕丢面子了。 最激动人心的,却是上菜。 要求不高,不说什么山珍海味,野味什么的,西山,也该是有的。 结果,所有人大失所望。 做的粗糙也就算了,一桌子七八人,不过四道菜,一个汤,四个菜里,三个都是素的,只有一个荤菜。 不过有一点,量大。 朱厚照看着众人神情,开玩笑,让你们来忆苦思甜的,怎么滴,饭菜不克扣,我哪去挣银子去。 朱厚照居然恬不知耻:“诸位大人今日劳累,理应吃些好的。 今日这饭菜,已是远超百姓平日饭菜水平了,诸位大人待会可是要多吃一些,不可浪费啊。” 就这,就这? 太子殿下,做的这么绝? 一百九十二 最终,高尚的灵魂被肚子给打败。 今日的这一番折腾,倒是十足的把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爷们给使唤了一番,一个个回去,腰酸背疼。 饶是弘治皇帝,回到宫里,也是浑身酸软,倒是把张皇后给心疼坏了。 萧敬去了趟司礼监,急匆匆的赶回:“陛下,司礼监那,刚刚送来了宁王手抄的皇明祖训,还有宁王的折子,陛下是不是过目……” “这么快?” 弘治皇帝惊讶的开口,这皇明祖训可不是一章两章,宁王这么短的功夫就抄了三遍? 莫不是……… “可是他自己写的?” 弘治皇帝的声音不由得冷了几分。 言下之意,说不准,宁王就是找人代写的。 这些个藩王,养尊处优惯了,说不准,还真的敢……… “陛下,老奴看了,字迹都是一人,老奴又寻了宁王之前请安的奏章,字迹,倒是一模一样。” “嗯,倒算是他有心了,把奏章拿来给朕看看。” 萧敬从袖中取出呈上。 弘治皇帝看了看,认错态度倒是良好,看起来,倒也是认识到自己错误了。 既然如此,念在宗亲的份上,弘治皇帝也就将此事过去。 东宫,朱厚照在榻上哎呦哎呦了半天,突然想起些什么,停止了无病呻吟。 “刘瑾,西山这两日,怕是不怎么太平吧。” “殿下明鉴,西山这几日,的确是有些不怎么安生,虽是没出什么乱子,可这人心……” 拿脚后跟都想的出来,没了生计,百姓怎么可能不慌。 看来,时机要成熟了。 “明日,传本宫的话,就说本宫知道西山里有闻香教的逆贼,不过本宫知道他们本无疑从贼,只要坦白交代,本宫绝不追究,宽大处理。 还有,只有闻香教在西山连根拔起,西山煤矿才会重开。 本宫说的,记住了吗?” “是,奴婢都记住了。” 刘瑾一头雾水,朱厚照却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果然,朱厚照在西山只等了一上午,有人进来了。 “殿下,有人求见,他说,他说他是闻香教的逆贼。” 汪直一副见鬼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得有人主动说,自己是逆贼的。 “让他进来。” 进来的,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农模样。 “见,见过太子爷。” 此人言语紧张,结结巴巴的,看起来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民头子的模样。 “起来吧,叫什么名。” “张五。” 一般的百姓,其实和太祖爷类似,都是那种取名基本靠算数的穷苦出身。 张五面上满是惊恐,看得出,他很是恐惧。 他小心翼翼的进来,整个人在发颤。 朱厚照知道,他是报了必死的决心来的。 朱厚照口气温和了一些,“好了,你说你是闻香教的逆贼,对吗?” “是,”王三一面磕头,一面老实交代:“小人之前在河南,就是闻香教的,小人万万不敢说假话骗太子爷。”“……” 一下子,汪直的脸色变了。 这……自己承认了? 连审都没有审就认了? 他没有被严刑逼供,也没有屈打成招,只是殿下一问,他就自己个承认了? 这个世上,会有谁,愚蠢到自认自己是乱党吗? 乱党啊,这可是杀头之罪啊。 就是太子说了不计较,难道就不会有别人更你计较? “好,本宫说了,主动前来自首的,一律无罪,本宫金口玉言,接下来,本宫问你些问题,你只需要回答以后,在签字画押,就可以回去了。” 张五就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连忙点头,恭敬的说到:“小人全都说,全都说。” 在他心里,太子爷是自己的恩公,是菩萨,是一个实打实的好人。 在这西山,没有人敢说太子半句的不是。朱厚照眉头轻轻挑了挑,下一刻便深深凝视着他,“西山还有多少闻香教的教徒?” “大概,大概五十多人。” “这些日子,可是有人来找过你?” 朱厚照的眼里,掠过了一丝精芒,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张五身上。 “有,教主派过人,来寻过小人。” 汪直打了个哆嗦。 朱厚照强忍着兴奋,尽可能的平静问道:“你说的是闻香教教主?” “是,教主,教主前些日子说是要来京师,让小人等兄弟找个落脚地方。” 朱厚照朝着张五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便又问道:“你是说,闻香教教主的藏匿之处,是你代为选定的?” “没错,教主到了京师之后,一应起居,都由小人布置和安排。” 这下子,就是汪直也做不到面无表情了。 闻香教教主,这可不是个小角色啊。 “他为何找你?” 朱厚照咽了咽口水,要是张五说的是真的,自己整不好,要一网打尽啊。 “小人,小人在河南时就在教中,到现在,已有十几年来。 再说,再说小人和西山的兄弟这些日子手中挣些银子,这才能安置教主等人。” 朱厚照点点头,这话有理。 一个教中十几年的人,自然是可以得到信任的。 闻香教的教徒都是些贩夫走卒,平日里能养活自己都算不错,就算是有钱交会费,那才几个子。 再说了,他来京师,肯定不是一个人的,大大小小也得个班子,那么多张嘴,是要吃饭的。 就算你在京师有教徒,你在京师,敢光明正大收钱? 真当锦衣卫是吃白饭的。 于是乎,张五这样的,在京师安下家的,手里有银子的,再加上可靠,自然就是最好的人选。 “你们教主对你们可好?” 张五摇头:“说不上好,也说不少坏,有的时候,也能分到口吃食铜板。” “只是……”说着他踟躇起来,顿了一会,又继续交代。 “后来,俺们从河南逃荒来西山开矿和干活……” “这些活儿,虽也辛苦,可太子爷给俺们建房舍有了住的地方。 吃的,米饭馒头,每日,还能吃上肉。 逢年过节的时候,杀鸡宰羊,吃席,过一个好节……” 小人这辈子,颠沛流离,只有在西山,才算是过了一些安生的日子。” 说到这里,他眼睛发亮了起来,一张满是沟壑的脸荡漾着幸福的神色。 “小人感激陛下和太子爷的大德,又知道,这矿,是陛下,是朝廷,让咱们吃饱穿暖了啊。” “那你知道你们帮主来京师做甚?” “知道”,张五丝毫没有意外,“帮主来了京师,就让俺们打探京师的消息。 后来太子爷说谋逆,小的这才反应过来,帮主他想借造反啊。” 张五突然号啕大哭起来:“太子爷,太子爷,俺们不想造反啊,俺们就想跟着陛下和太子啊,就想跟着陛下太子啊………” 朱厚照耐心的等他哭了一会儿,情绪稳定一下,“好了,告诉本宫,贼首身在何处,本宫保证,只诛首恶,你等既往不咎,可安心继续在西山带着。 不,本宫还要赏你,若是真的抓住了贼首,张五,你是头功,本宫要好好奖赏。” “不敢,不敢”,张五抹着眼泪点头,心里没有一点负担的就一网打尽。 汪直脸色骤变,他已明白怎么回事了,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千百种滋味在翻涌着。 “好了,你先下去歇着吧,待会儿,和本宫一起去,本宫,还得让你指忍呢。” “是”。 朱厚照大呼小叫:“刘瑾,刘瑾。” “在呢,在呢,殿下。” 刘瑾也是有些激动起来了。 “去找萧敬,把给本宫的人拿来,咱们去抓贼首快去,快去,晚了,人就跑了。” “是,奴婢,奴婢这就去。” “殿下,此去有些威胁,殿下还是………” 汪直有些担心,什么事都怕万一啊,万一人家狗急跳墙……… 朱厚照转了转眼睛:“去将王守仁找来,有他在,他能保护本宫。” 其实王守仁被叫来的时候,心里是懵逼的。 王守仁发懵。 “敢问殿下诏臣来可是………” 朱厚照眼睛闪着光芒,幽幽的,很渗人:“抓人,闻香教的教主!” 王守仁惊住了:“殿下知道他在哪里?” “当然知道,现在便是去拿住他。” 朱厚照自信满满的道。 王守仁脸色骤变,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不可能。 他知道陛下下旨捉拿这个人,厂卫四处出动,到处都在盘查,甚至捉了不知多少疑似的叛党。 人进了锦衣卫,便是不开口,都能让你开口,那不得还是锦衣卫说了算。 可至现在,那贼首依旧没有丝毫的下落。现在东厂和锦衣卫都已经炸了锅,恨不得将整个京师挖地三尺,这样尚且都找不到人,太子能知道? 朱厚照眨了眨眼,如沐春风,“你不信?” 王守仁很老实地说出心里话:“我……不……信!” ……… 王守仁说出来心中疑问:“殿下如何知道谁是贼首,又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朱厚照笑了,笑得灿烂,道:“不急,那待会就拭目以待。 先说好了,待会一刻都不能离开本宫,你得保护本宫。” “是。” 王守仁不在追根问底。 一个时辰的功夫,刘瑾已是找了一大批的人来到了西山,林林总总,足有数百人。 刘瑾气喘吁吁:“殿下,这些都是萧公公挑出来来的好手,足足三百人,如今,全在这呢。” 朱厚照一时间豪气万丈:“出发。” 路上,刘瑾说了个大概。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去抓人?抓得还是闻香教的教主? 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不过这些人都是厂卫,御马监栽培起来的骨干份子,忠于皇家,对太子的话自然不敢质疑,纷纷应命一声,便各自准备去了。 三百人分批入了城,不知不觉间,已经将一个不起眼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里本就是人流稀少,突然看到这么多兵马,几乎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不过这些人并不理会路人,只是将这院子团团围住,虽然引起了无数人的驻足,倒是没有引发什么恐慌。 刘瑾担心人手不够,甚至寻了城南的千户所的锦衣卫求援。 这时候,里面好像发觉些什么,顿时混乱起来。 有经验的校尉知道,里头的人显然已经知道了什么。 紧接着,大门已经紧紧的闭上,人声狗吠和惊恐的大叫声中这门内传出来。 朱厚照出现在这大门数丈之外,一双眼眸瞥了这大门一眼,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他的脸上露出值得玩味的笑容,瞧这架势,那些人是打算负隅顽抗到底了。 这就有意思多了。 其实换做是他朱厚照,他估摸着也会做出这个选择,死扛到底。 理由也简单,反抗是死,不反抗又何尝不是死? 里头的头头目目,自然知道他们自己是什么鸟。 “王守仁,离本宫近点”。 “噢。” 王守仁脑子要炸了,他觉得这似乎是在杀良冒功。 这院子看起来普普通通,这里面,会有恶贯满盈,穷凶极恶的乱贼? 朱厚照使了个手势。 紧接着,身后的一干人,便呼啦啦的拔刀,个个气势如虹,蜂拥的冲进去。 他只片刻功夫,院子里便已是鸡飞狗跳! 王守仁甚至听到了女子的咒骂,心里更是加剧了怀疑。 王守仁跟在朱厚照的身边,身边的校尉,精神紧绷,如临大敌。 却等到一个个汉子,甚至来不及穿衣,甚至还有女人……… 这些人被押出来的时候,王所有人都愣了,就这样……结束了…… 结束了…… 为首的人可怜巴巴的样子,甚至说话都显得有点不大利索:“我……我无罪。冤枉……冤枉哪。”朱厚照大笑,带着得意:“冤枉个屁,到了如今,你还不肯认罪伏法? 张五,来看看,此人是不是你们的好教主?” 听到这个名字时,刚刚还满口冤枉的汉子顿时说不出话来。 张五一直跟在后面,小心翼翼上前,看了看,“太子爷,就是教主。” 那汉子恶狠狠的看着张五,恨不得活吃了他。 所有人倒抽了口气,教主?真是闻香教的教主? 这个院子里,真的捞到条大鱼啊。 朱厚照仰天大笑起来。 老天保佑啊。 一百九十三 朱厚照得意洋洋:“带回东厂去,你们东厂这方面是老手,严加拷问。” “是”。 “对了,张五,此次,你是头功,回去之后,赏你一百两银子,拿回去,和西山闻香教的兄弟们分一分,这一次,你们戴罪立功,是应得的。” “谢谢太子爷,谢谢太子爷。” “牟指挥。”一个校尉匆匆进来,朝着他行礼:“城南千户所来报,就在刚刚,殿下抓住了闻香教的教主……” “什么?”牟斌不由一愣,一双犀利的眼眸透着不解,反问道:“教主?” “是,刚刚太子的人手在城南动手了,知会了城南千户所,让他们去协助。” 牟斌恍然大悟,目光柔了几分,口气却依旧不信:“此话当真?还是那些人诓骗了殿下………” 陛下的确是调拨了人手过去,只是,牟斌并未放在心上,这些日子正着急上火呢,牟斌眼睛都红。 “听说人已经押给了东厂,属下以为,应该是假不了。” 牟斌脑子有点发懵,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现在他也不好在怀疑,而是立即入宫。 来送消息的乃是东厂的掌刑千户。 此刻这位掌刑千户也是懵逼的,人都给送过来了。 他朝萧敬摇头:“厂公,也不知道啊。“ 萧敬觉得也太儿戏了吧,就算是捉拿钦犯,,哪有说的这般简单。 这闻香教再怎么说也是在大明排的上号的,就这么直接冲进去,然后抓住了这些杂碎,能是搅动风云的闻香教教主。 要不是太子,萧敬甚至想骂人。 只是作为宫中最重要的人物,萧敬对这等事,早就有了自己的评价准则。 他却是眯着眼,:“殿下让你们审问,为何还不开始啊。” “这……,厂公,您看看,这还要审吗?” “混账,”萧敬破口大骂,“殿下让咱们审的,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样的角色做殿下的主了,想翻天不成?” 那掌刑千户被萧敬这番话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属下错了,属下错了,还请厂公恕罪……”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萧敬懒得再说,却是动身,赶往暖阁去了。 到了暖阁,便见弘治皇帝有些无精打采,这角落里,只站着一个小宦官伺候着。 萧敬给那小宦官使了个眼色,小宦官会意,蹑手蹑脚的告退出去。 萧敬只是面上带着笑,小心翼翼的躬身上前,先拿手背试了试弘治皇帝御案上的茶盏,发现还留有余温,这才悄然的站在了弘治皇帝的背后。 弘治皇帝这才发现了萧敬,开口问道:“萧敬,可是出事了?” “没有”,萧敬笑吟吟开口,“奴婢前来,是有事禀告陛下。 刚刚殿下传来消息,说是发现了闻香教那帮逆贼的窝藏之地,殿下带人一网打尽,将人押送到了东厂。 据说,里面还有个什么教主,奴婢特地前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陛下,使得陛下放心。” 弘治皇帝愕然。 因为……他完全就没有想到,太子真的查了出来。 更震惊在于,抓住的是什么教主。 事实上,弘治皇帝觉得,厂卫拿获才是情理之中的。 若再不拿获,弘治皇帝就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整个厂卫全部行动起来,都过去了半个多月之久,数万多的亲军,如此多的人力物力,半个多月来,说是挖地三尺,也不为过吧。 可之所以弘治皇帝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就是因为是太子不是厂卫。 太子手里才几个人,就算有汪直,这哪里是能和厂卫相比的。 如今,厂卫依旧是半点消息多没有,可太子那,居然说已经一网打尽了…… 这……是何等的效率。 这样的效率令弘治皇帝非常的震惊,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现在他一肚子疑问,这是真是假,是不是因为自己逼得太紧,太子真的随便找了几个…… 可要说随便找的,太子又怎么敢把人交给厂卫? “萧敬,你怎么看?” 萧敬自然是不敢说朱厚照坏话的,“奴婢,奴婢也看不出此事的问题? 只是,陛下,如今人已经在东厂了,要不了多久就能把嘴撬开,到时候这些人的身份就一清二白……” 弘治皇帝点点头,这倒是个法子。 此事小宦官急忙入殿,“陛下,锦衣卫指挥使牟指挥求见。” 弘治皇帝点点头,“让他进来。” 牟斌入殿以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了出来。 这其中,自然着重说出锦衣卫为太子保驾护航。 这下子,弘治皇帝心里升起了一团火,莫不是,太子抓得,真的……… 要不然,他也不敢让锦衣卫掺和其中。 “牟斌,你和萧敬去东厂大狱中看看,看看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是,奴婢(臣)这就去。” 东厂的厂公和锦衣卫府指挥使亲自坐镇,不免让人心里嘀咕,这案子怕是小不了,更有人精神一震……… 说到底,厂卫一百多年的手段,就是铁打的,最后也都老实交代。 更何况,这些人萧敬打眼一看,要不了多长时间。 “萧公公,你说这些人,真的会是太子所说的?” 牟斌开口问道。 萧敬却是稳坐泰山:“牟指挥不是心里有数了吗,不管是不是,咱们,今日在这也得有个结果不是。” 一个时辰不到,就有人开了口。 紧接着,所有人陆陆续续都开口了。 掌刑千户拿着状子,“厂公,审出来了。” “哦”,萧敬来了精神,“给咱家看看。” 这一看不要紧,饶是见过世面的萧敬,也是惊愕的长大了嘴。 教主,圣女,护法,堂主……… 这一个个,都是很有份量的贼首啊。 萧敬倒抽一口凉气,这样说来,太子说的一网打尽,真真的没有一点水分。 如果说这都不是一网打尽,还有什么叫一网打尽。 连根拔起啊。 可这,可这是闻香教啊,这么多年都是朝廷头疼的祸患啊…… “牟指挥看一看吧。” 牟斌狐疑的接过一看,虎躯一震。 萧敬此时已经急匆匆的要赶回宫了,这个消息,得告诉陛下啊。 弘治皇帝知道的第一刻,也是懵逼了。 紧接着,是百爪挠心啊。 实在太诡谲了,弘治皇帝如今这满肚子的疑问,却寻不到答案,实在是……很难受。 “传旨,也让太子即刻入宫,片刻都不能耽误。” 旨意下达。 萧敬知道陛下心里急,便磕了头:“奴婢遵旨。” 等萧敬离开之后,弘治皇帝心里泛着嘀咕:“抓住了?数万厂卫都没有抓住,太子才多少人,就这么轻轻松松抓住了?” 古怪,古怪……… 等萧敬到的时候,朱厚照早就做好了准备,萧敬一到,就立刻跟着萧敬入宫。 路上,朱厚照问道:“萧伴伴,你可知这些逆贼入京为何?” “这,老奴暂时还不知,不过想来不久就会水落石出。” 萧敬恭敬的有些让朱厚照都觉得不习惯了。 太子殿下,贤明哪。 当今之世,不比往朝。 陛下的心思,作为陛下伴伴的萧敬,怎么会看不透呢? 历朝历代,太子都是苦命活,他必须得贤明,却又不能贤明。 君臣父子之间,固然有骨肉之情,可也互有戒备和提防。 可唯独是在弘治朝,这些是根本不存在的。 当今皇上,只有太子一个儿子。 当今皇帝,不只有太子一个儿子,而是将自己所有的期望,都放在太子殿下身上。 当今皇上这辈子,也只有皇后娘娘一人,对太子的舔犊之情和责任感,远超任何的帝王。 所以,在别的朝,皇帝或许都害怕太子羽翼过于丰满,都害怕臣民对太子过于热爱。 可在当今,陛下只恨臣民们对太子还不够热爱,恨太子殿下贤明的不够。 太子为皇帝分忧,这是孝心。 太子殿下区区几日就铲除了逆党,这是贤明。 这些日子所有的流言蜚语,一切的造谣生非,只在瞬间,不攻自破。 殿下做的,比自己等人做的,要更加得陛下的心意。 你说说,陛下怎么能不激动。 朱厚照入了暖阁,立即成了弘治皇帝的焦点。 弘治皇帝一脸慈爱,他甚至觉得,朱厚照这些日子定是殚精竭虑,看起来,好像憔悴了不少。 弘治皇帝满意的开口:“厂卫那,萧敬怕是已经告诉你了,此次,太子立下了大功啊。 来,给朕说说,你是如何知道的?” 朱厚照没有隐瞒,老实交代。 弘治皇帝越听心里越是惊讶,只是停了西山的煤矿,太子的一份口头承诺,十几年的教徒,可以说是闻香教真正的死忠,就这么甘愿举报,为太子所用。 这说出来,怎么能让人信服? 萧敬也是惊讶,其实也不怪厂卫不尽心,像是这样的贼首,为人处世定是小心谨慎,厂卫的线子,又怎么可能得到信任? 所以啊,这么些年,就算是偶有所获,都只不过是些小鱼小虾罢了。 “太子,你说,他们为何会背叛闻香教?” 弘治皇帝想不明白,很不明白。 朱厚照觉得理所应当,“父皇,这就要知道他们为何会加入闻香教? 儿臣知道,闻香教的教徒,多是市井小民。 说到底,他们没饭吃,朝不保夕,颠沛流离,可朝廷又顾及不到他们,所以,为了不被人欺负,加入了闻香教。 这闻香教,就是存活在朝廷触手之外,让他们有人撑腰,有了归宿。 可是,在西山,这些,都不一样。 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娶了妻,来年,便再生一个大胖小子。 甚至,手中有了银子,自家长大一些,还有学堂可以读书。 读了书,就不同了,将来就可以考个功名,考上了,光宗耀祖,考不上,大不了还是做个矿工。 这些对他们来说,就是希望。 儿臣在西山,关停了煤矿,弄出了人心惶惶的动作,这个时候他们知道,闻香教就是他们希望最大的障碍。 就如同那个张五,他可以给那教主提供银子,住处,这些,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 可是,如今,闻香教要作乱,一旦作乱,如今的安生日子都会化为泡影,他们很快就会重新回到吃不饱,穿不暖的境地。 儿臣有放出消息,主动投案自首,宽大处理,儿臣这是给他们一条明路。 为了能够安生过日子,一个闻香教教主,又有什么不能出卖? 再者说了,儿臣不仅没有追究,还给他赏银,他们知道,儿臣是为了他们好,所以自然就会和儿臣,父皇同仇敌忾。” 好一个同仇敌忾,弘治皇帝眼眸一震。 他做了十几年的皇帝,帝王心术自然是懂的不少。 是啊,太子和西山的小民同仇敌忾,所以,他们甘愿为太子赴汤蹈火。 若是朕和天下的百姓同仇敌忾,这江山不得永固。 弘治皇帝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太子真是长大了,让朕刮目相看啊。 这件事,太子做的好极了,太子,朕看,你的那个镇国报要将此事写下,要告诉天下人,朕和天下百姓站在一起,知道了吗?” “是,儿臣明白了。” 弘治皇帝今日真是开心极了,自己的儿子让那些所谓的逆贼都会成为大明的顺民,哪怕就算自己驾崩,太子只要用心,治理天下不成问题,大明又何尝不能延绵数百年呢。 自己,也能见列祖列宗了啊。 此事,有小宦官禀告:“陛下,坤宁宫的太监来告,说是,说是有天大的事。” 有事?还是大事? 弘治皇帝一脸古怪,要知道,平日里天大的事,一般都是东宫那得啊。 “让他进来。” 来的人乃是坤宁宫的管事太监周高。 这老东西一来,立马拜下:“陛下,奴婢,奴婢,是来道喜的,大喜啊。” 弘治皇帝一愣,朱厚照也是一愣,大喜?啥喜? 朱厚照猛地想起些什么,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太监居然是喜极而泣:“陛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有喜了。” 弘治皇帝惊的从龙椅上起身,朱厚照也是不可置信长大的嘴巴。 “皇后,皇后有喜了?” 弘治皇帝颤抖着声音,再一次确定。 “陛下,此事,此事千真万确,太医院的刘院正和数位太医都看了,奴婢怎敢欺瞒陛下”。 一瞬间,弘治皇帝喜极而泣。 一百九十四 弘治皇帝身体僵着,凝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高九五至尊的皇帝,更像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朕……朕有后了啊。 朕,朕又要有孩子了。 弘治皇帝捂着自己心口,努力着消化这这个大好消息。 一旁的萧敬忙是搀扶住他,萧敬的眼圈也红了:“陛下,陛下……万万不可激动,不可激动啊。” 弘治皇帝由萧敬搀扶着,坐下,气喘如牛,颤抖着手拿着茶盏喝了口茶,双目赤红。 萧敬扶着弘治皇帝坐稳,紧接着就表起了忠心,跪倒在地,“奴婢,奴婢要恭喜陛下,陛下子孙繁茂,大明后继有人,江山万年哪!”江山万年…… 朱厚照也乐得手舞足蹈:“父皇,儿臣要有兄弟了,要有兄弟了……” 自己改变了历史啊,大明的车轮在自己这里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啊。 自己有兄弟了,这就是说,日后就算自己和历史上一样无嗣,龙椅也轮不到朱厚熜去做。 日后,什么狗屁的嘉靖,万历,通通都不存在。 弘治皇帝打了个哆嗦,身子有些撑不住了。 弘治皇帝的心狠狠的一扎,他突的,鼻头一酸,泪水止不住出来:“江山……万年……千秋万代!” 他想起了自己的二子,朱厚炜。 他本以为他这一生,注定了子嗣不振,他也认命了,好歹也是一双儿女,儿子越来越稳重了,可以交代的事情越来越多,女儿呢,乖巧可爱。 他作为皇帝,父亲,唯一想的,就是把江山打理好好的交给朱厚照,再给秀荣选一门好亲事,给太皇太后养老送终,包容张家兄弟。 至于日后自己驾崩了,走在皇后前面,到时候还有朱厚照在,想来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可现在,自己计划之外,又有了一个如此意外的惊天之喜啊。 说实话,自己这个年纪,有时候琢磨的不是自己抱儿子,是该抱孙子了。 他呜的一声,捶着自己胸口,放声大哭。 ……………… 弘治皇帝大哭之后,随即大喜,他激动的道:“呀,你们给太皇太后报喜了没有,她们若知道,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子?” 太监摇头:“奴婢没有,奴婢知道消息,第一时间就来了暖阁禀告陛下。” 弘治皇帝心情愉悦:“朕去,太子,和朕一起,不对,得先去坤宁宫,坤宁宫啊,去看你母后。 萧敬,你去一趟,把这个大喜讯禀告太皇太后。” “是”。 ……………… 皇帝前脚刚走,后脚,内阁几个大学士就要求见。 刘健为首,李东阳和谢迁尾随其后。 朝廷议定了贵州出兵额数,可响银,行军所过州县的开支,这些,都得一一决定。 而这些,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如今贵州各卫空虚,不少卫所,也只剩下个空架子。 而米鲁那个疯子,听说他已经跃跃欲试把目光投向了贵阳。 若是贵阳有失,就是泼天大祸。 “陛下去了何处?”刘健觉得奇怪,开口问道。 宦官不敢怠慢首辅:“刘公,刚刚陛下去领着太子去坤宁宫了。” “坤宁宫……”刘健挑眉,露出怪异之色。 宦官看着刘健,继续说到:“刚刚坤宁宫的人来了喜讯,皇后娘娘,有喜了。” 刘健乐了:“皇后娘娘能有什么……” 说到此处,身后的李东阳,谢迁的脸色变了。刘健也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劲啊…… 他凝视着宦官:“皇后娘娘,何喜?” 那宦官喜滋滋说着:“刚刚坤宁宫来人,太医院诊治,说是皇后娘娘,有了喜脉。” “喜脉……” 刘健三人,顿时色变。 陛下,又有子嗣了? 大明……将在迎来一位皇子? 至于生的会是男娃还是女娃呢? 这不重要,这是个希望,这次有了,下次呢? 陛下春秋鼎盛,这一点一点都不担心。 刘健颤颤巍巍,居然跪下了,匍匐在地,大哭…… 谢迁和李东阳亦是老泪纵横,跪于暖阁之前。若是再有一位皇子诞生,那么朝局便算是彻底安稳下来了。 陛下只有太子一字子,虽说太子如今年幼,可至今无后,早就使人有许多过多的联想。 皇室单薄……… 而这些闲言碎语并不只是区区的流言蜚语这样简单。 朝中多少三朝,四朝元老,他刘健,还是天顺年间入仕的啊。 英宗朝,太子的曾祖父,可实际上,离现在也不过三十多年罢了。 他们考虑的,是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十年二十年之后。 搞不好,那个时候已经换了两茬皇帝呢? 若是太子还未有子嗣呢,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情,以后的事,谁都不好说。 那时候,陛下只怕已经驾崩,太子克继大统,等太子驾崩,没有子嗣,那么将来,谁来入主朝廷呢? 正因为有这方面的担忧,因而,不少人暗地里开始结好近支的亲王。 为的若是他们有机会能够入主大宝,鸡犬升天。 据说就连不少远支的王室,对这九五至尊之位,也怀有觊觎之心,难免有所图谋。 皇室单薄,就是容易出这种问题啊。 可现在,皇后娘娘有喜,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且不说大明多了一个备份皇帝,给天下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了。 “吾皇万岁!”刘健情不自禁重重磕头,他已能感受到,此时陛下的喜悦了。 宦官劝道:“诸公,且先回内阁,陛下怕要在待一些时候,没有时间见三位阁老。” 刘健摇头:“此等大喜之事,其他的军政小事,都不足挂齿,公公自便,臣等在此侯驾道贺便是。” 三人固执的跪于此,那宦官无奈,却也不敢多嘴。 ……………… 坤宁宫,朱厚照人未到声音先到,大喊着:“母后,母后………” 进了殿,却发现张皇后已是卧床,朱秀荣在床边陪着。 张皇后一看是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来了,刚想起身,只见得弘治皇帝急急忙忙上前:“莫动,皇后莫动,安心在床上歇息,莫动了胎气。” 张皇后吃吃笑到:“陛下太过小心了,这才两月………” 话虽如此,可张皇后丝毫不敢怠慢。 弘治皇帝心疼的责备:“皇后有了身孕,这等大喜事,秀荣,这段日子可不能再烦你母后了。” “是”,朱秀荣瘪着嘴,不过转眼间又是喜笑颜开:“父皇,你说母后会给儿臣生给弟弟还是妹妹啊………” 弘治皇帝还没有开口,只见朱厚照插嘴到:“弟弟,弟弟,儿臣一直想要个弟弟,儿臣想好了,日后儿臣做了皇帝,做些几年,要是没有子嗣,就把皇位给他,让他也做做皇帝,过过瘾………” ………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这是个大好日子,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弘治皇帝平复内心,指了指坤宁宫的角落:“去那,跪着………” “啊,儿臣………” “不要废话,跪着去………” “是”朱厚照苦哈哈的来到角落,乖乖跪下,心里嘀咕着胳膊拗不过大腿啊……… 此时,却有宫娥匆匆进来:“娘娘,萧敬萧公公来了。” 太皇太后皱眉,萧敬,他来做甚? 宫娥道:“奴婢也不知,看萧公公的样子,满脸喜色。” 太皇太后心想:“这些日子,还有什么喜事?” “让他进来吧。” 萧敬一进来,先行礼,道:“奴婢给太皇太后道喜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有喜了……” 太皇太后张眸,像倒吸口凉气她的手在颤抖,因而手中的凤头杖也禁不住在地发出咯咯的声音。 她巍巍颤颤起来。 身后后的宦官,此刻本该去搀扶,却是嘴张得大大的,完全没有顾忌到皇后娘娘。 老太太健步如飞,徐徐走到了殿中,万分激动的问道:“当真?若是蒙骗了哀家,哀家活剐了你。” 萧敬郑重的点头道:“奴婢有几个胆子怎敢欺瞒太皇太后,这是坤宁宫传来的,太医院的太医诊治,千真万确啊,如今,陛下和殿下已经赶去坤宁宫了。” 老太太眼眸睁得大大的。 沉默了片刻,她拄着杖子,“走,去坤宁宫,去坤宁宫。” 说罢,风风火火就动身了,萧敬赶忙跟在后面。 到了坤宁宫,一向最宝贝朱厚照的太皇太后竟是直接无视了跪倒在一边的朱厚照,她的满门心思,都在皇后身上。 “儿臣见过祖母………” 弘治皇帝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得太皇太后直接无视,紧张着看着张皇后:“皇后感觉如何? 别动身,别动身,好好歇着。 御医呢,御医为何没有传唤去,这么大的事,这怀有了身孕,马虎不得的呀。” 皇帝,为何没有下旨,立即命太医院诸妇科圣手最好准备啊。” 言语间,带着丝怒气。 弘治皇帝只好说着:“祖母息怒,是朕,是朕忘了。” 张皇后开口解围:“祖母,太医院的刘院正刚刚来看过,刚走不久,说了没什么。” 张皇后无意提起刘文泰,让朱厚照心里一惊。 自己怎么把他给忘了。 太皇太后终究是老人,想的要比别人齐全的多,“皇帝,此事,哀家给你提个醒。 宫里这么多年总算是又有了喜讯,哀家看,这是祖宗的功劳,你啊,该带着太子去太庙,告祭先祖啊。” 弘治皇帝连忙点头,“祖母说得对,孙臣考虑不周了,孙臣这就带着去太庙。 太子,太子,起来吧,先别跪着了……” 这时候太皇太后才发现,角落里还跪着个朱厚照。 “我说皇帝,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什么事非要要太子跪着不成?” 弘治皇帝刚想开口解释,太皇太后摆摆手,“好了,快去吧,哀家在这陪着皇后,你和太子早些去。” 说罢,太皇太后笑容满面的抱起朱秀荣:“一眨眼,咱们秀荣也大了,也要当阿姐了。” 朱秀荣有些羞涩,可还是对还未出世的弟弟或是妹妹充满憧憬,脆生生说到:“曾祖母,秀荣,秀荣也要像皇兄一样,等皇弟出生以后,对他好,带他玩。” “好,好,哀家看,秀荣会是个好阿姐”,太皇太后乐得开怀大笑。 弘治皇帝动身前往太庙,朱厚照灰溜溜的跟着,一路上心不在焉。 内阁带回来的消息,朝廷沸腾,不少人争相告喜啊。 整个宫内也是喜洋洋的一片,可唯有娄太妃,无人殿内,恨得咬牙切齿。 怎么会,怎么会,皇后怎么会有孕。 那药,那药是出了什么问题? 刘文泰这个废物,这等小事都做不好吗? 朱厚照回到东宫第一件事,就是召见了汪直。 刚一打面,朱厚照就是劈头盖脸:“本宫问你,刘文泰的身边,你可是安排人了?” “是,殿下。” “娄太妃呢,宫里,有何娄太妃走的近的人吗?” “这,奴婢不知,宫内大都是萧公公的人,奴婢一时间……” 汪直有些心虚,朱厚照却是善解人意。 宫内若是真的有这么好弄,厂卫,就真的费了。 突然,朱厚照想起些什么,“本宫问你,萧敬,有没有死敌?” 汪直想了想,“大内以萧公公马首是瞻,要说敢和萧公公不合的,恐是只有御马监的掌印张陆了,奴婢打听到,此人,与萧敬一贯不合。” 御马监,可不是养马的,那是掌握了大内的兵权,地位上,实权上也是少有的能和司礼监分庭抗礼的。 只是,此人,朱厚照清楚,若不是父皇放心,这样的位置,万万是不可能落在他身上的。 朱厚照踱步半天,汪直有些心慌。 突然,朱厚照莫名其妙问道:“你说,萧敬,有没有碍着什么人的路?” 这个问题,匪夷所思。 这些日子,弘治皇帝处理完公务以后,第一时间就赶回坤宁宫,半刻都不敢离开。 朱厚照也每日进宫,尽可能的逗着张皇后和朱秀荣,时常将二人都得前俯后仰。 在坤宁宫养着的张皇后心情极为不错,朱厚照则是觉得,隐隐约约,总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只是这些天以来,相安无事,朱厚照心里,更是心神不宁了。 一百九十五 两月之间,朱厚照表现的极为乖巧,甚至杨廷和都惊愕,太子每日课学都比以前用心了不少。 每日,朱厚照都去司礼监将奏报几乎一一过目,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不敢做主,禀告了萧敬,萧敬拿不定主意,只能告诉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倒是乐见其成,自己儿子关心国政,这倒是件好事。 汪直多方面打听之后,一个人名进入了朱厚照的视线。 王岳,都知监掌印太监。 都知监,虽是不及司礼监,御马监,可在宫中,也绝非尚衣监,神宫监这等冷清的衙门可以比得上的。 朱厚照有些不解,他本以为,这人选,该是司礼监的人。 汪直笑着摇摇头:“殿下不清楚宫里的奴婢,这司礼监的人选,每一个都是萧公公的心腹,要不然,也不可能到司礼监当值不是。 可萧公公也不敢把手伸到十二监各个衙门,要是这样,且不说这得罪了多少人,就是陛下,也是不允的。 至于这王岳,都知监的掌印,可远远不及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啊。” 朱厚照有些明白过来了,也就是说,只要萧敬在一天,这王岳就永远的低人一等。 朱厚照屏退了汪直,自己思考起来,不过小半天,依旧是没有什么头绪。 朱厚照看了看时间,还是选择进宫一趟。 这些日子,他跑的格外的勤。 自从张皇后有喜,弘治皇帝的脾气显得格外的好了许多。 今日朱厚照一到,竟是看到了张家兄弟和金老夫人。 还有些各个勋贵和家中的女眷,也纷纷入宫,恭贺皇家再添子嗣 张家兄弟对自己阿姐还算是有心,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即便是和这外甥及其不对付,但终归还是进宫来看看。 只不过,弘治皇帝以皇后有孕须得静养,虽说没有见到,张家兄弟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皇嗣,大于天啊。 不知不觉便到了晌午,尚膳监太监来通报说是已经可以开宴了。 男人们一起,女眷们在曲径分明,规矩森严。 弘治皇帝长身而起,道:“进膳去吧。” 他打了头,朱厚照动身,众人这才跟在后面到一处殿中。 殿中,早已摆好了一方方酒案,上头摆满了瓜果和菜肴,一个个太监和宫人在席间穿梭,有的端着铜盆,有的拿着酒水,众人纷纷席地而坐。 皇帝赐宴,哪怕再怎么节俭,礼面上的东西,那还得过得去的。 弘治皇帝高坐首位,举杯道:“朕享国十二年,今曰皇后有喜,诸位皇亲亦入宫中庆祝,朕心里喜不自胜。 虽说君臣有别,可是今曰既是大喜之曰,那么这君臣之别就都放一放,来,陪朕一醉方休!”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随即,教坊司的歌姬进来,在这殿中跳起舞蹈。 角落里的乐者们也纷纷各自推拉弹唱,在欢快的舞曲之下。 大家渐渐地放松了一些,连朱厚照的心情也变得好上了几分。 萧敬给陛下斟酒,只见得弘治皇帝饮了几口酒,脸色顿时有了几分绯红。 其实他饮酒的时候并不多,他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喜好,仿佛什么东西都引不起他的兴致。 几杯酒下肚,脸上便不禁有了几分红润,带着几分醉意。 有些微醺,在酒精的作用下,大家的胆子也不禁大了起来,举动即便是有些逾越,也没人追究,这殿中氛围倒是欢乐不少。 而此刻,一个小宦官却是撩着袍子飞快的朝这殿中小跑而来,只恨爹娘少给他生了两条腿。 小宦官的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到了殿门口,正要闯进去,却被外头当值的几个太监拦住。 这几个太监阴阳怪气地看着这太监,脸上浮出冷笑,有人喝问道:“瞎了你的狗眼,难道不知陛下正在这儿设宴? 真是岂有此理,你连通报一声都没有就要直闯,狗胆包天的东西,不知死了吗?” 那宦官完全慌了神,期期艾艾地道:“坤宁宫……坤宁宫那边出大事儿了,我要立即见陛下,出事了……” 他这么一喊,真是石破天惊,吓得那几个阻拦的太监也不由面无人色。 坤宁宫那边……坤宁宫那边就是皇后娘娘那边,如今娘娘有孕,若是出了事,这还了得? 于是其中一个太监连忙道:“你快进去通报,出了什么事儿由咱家家顶着。” 他虽说是顶着,这就是故意卖个好,这么大的事根本就不必通报就可以直接禀告,陛下非但不会怪罪,反而是出了大事之后磨磨蹭蹭的,那才要治罪。 这小宦官听了话,倒也没再说什么,跌跌撞撞地进了内殿。 这内殿里一派喜气洋洋,可是突然这么个宦官闯进来,让所有人都不禁一头雾水。 宫里的规矩格外的严格,更不必说当今皇上对内宦的管制也是最严。 在这个当口,居然有人突然闯入,实在让所有人有些不知所以。 弘治皇帝也不禁微微一愣,定睛一看,他有些印象,这不是坤宁宫的宦官。 萧敬笑呵呵府脸不禁变得有些阴沉下来,忍不住喝问道:“大胆,瞎了眼吗?难道没有看到陛下在这里待客!” 殿内的气氛顿时一紧。 小宦官连忙拜倒在地,吓得大气不敢出,好不容易缓过过来,才期期艾艾地道:“陛下,出事了……出大事了……坤宁宫那边……” 他说到这里,声音已经抖的不行,好像极为害怕…… 弘治皇帝顿时大惊失色……出事了……坤宁宫能出什么事。 更不必说,还是出了大事……… 弘治皇帝还未开口,朱厚照已是坐不住了,连忙追问:“出了什么事?你快说。” “陛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刚刚用完午膳,就说身子不舒服,然后,然后说是,说是肚子疼的厉害………” 肚子疼…… 好端端的,怎么会,肚子疼……… 这一下子,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几个手里还拿着酒杯的人手吓得手一松,酒杯啪哒落地。 弘治皇帝的脸色骤然大变。 皇后,腹痛……… 皇后的肚子里,可还有皇嗣啊…… 弘治皇帝通体发寒,这可是深宫内苑,在这里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他不敢相信,可是看这宦官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有那惶恐不安的神色,更知道这种事,没有人敢作假。 这一切让他不得不信。 “砰……” 拳头砸酒案的声音,酒案上的酒壶、杯盏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动。 萧敬也是吓傻了,龙颜大怒,已经不足以形容陛下了。 皇亲国戚们见状,纷纷拜倒在地,哄然道:“微臣死罪!” 所有人都有惶恐不安,谁都预料不到,怎么在这内宫会这种事。 有人,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皇后娘娘……… 张家更是大惊失色,张家兄弟整个人几乎是瘫在了地上。 阿姐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完了…… 弘治沉默不语,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正是因为这种恐惧,让他完全没了方寸。 “太医院的太医去了吗?” “回陛,陛下,太医院的刘院正等人已经赶去了……” 朱厚照心里狠狠一颤…… 弘治皇帝胸口在剧烈起伏,他的眼眸变得无比锐利。 他背着手,眸子冷的让人害怕,他的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杀伐之气。 “太子,跟朕去坤宁宫。” 其余的勋贵,半个字都没有提到。 当然,更没有人敢说离开。 路上,弘治皇帝脑子里只记得皇后温和的笑容,拜堂之后掀开盖头时略带腼腆和娇羞的神色。 他握着拳头,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慌。 回过头,看了眼朱厚照,本想开口安慰,却发现朱厚照满面都是肃杀。 此时在坤宁宫里,乱作一团的太医和太监,宫女们穿梭在人群之间。 太皇太后等后宫中的贵人也都来齐了,朱秀荣六神无主,看到这般场景,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陛下驾到。” 一瞬间,所有人如同找到了主心骨。 一群人围了上来,哭哭啼啼,“陛下………” 朱秀荣更是满面泪水,“父皇,父皇,母后她,呜呜……” 弘治皇帝安慰朱秀荣几句,上前一看,张皇后面色惨白,看起来虚弱无比。 弘治皇帝心如刀割,那是他结发妻子啊。 朱厚照冷眼打量,看见了娄太妃。 娄太妃也是一脸担忧的样子,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打死朱厚照都不信,此事,跟她没有关系。 刘文泰刚口干舌燥,若是张皇后和皇嗣有一点闪失,那就不是革职这么简单了。 刘文泰心里头清楚,搞不好,盛怒之下的皇上是会砍脑袋的。 就在坤宁宫里的一处小殿里,刘文泰眼睛血红,与几个老太医凑在一起。 “陛下………” 眼见弘治皇帝过来,几人纷纷行礼。 “究竟为何?皇后怎么会突然腹痛难忍?” “这……”,刘文泰几人互看几眼,最终,还是刘文泰硬着头皮上前回话,“陛下,这,臣等看了,是,是皇后娘娘的午膳里,有贼人,有贼人给皇后娘娘下了堕胎药………” 弘治皇帝听完以后,身子不稳,幸亏身后的萧敬一把搀住。 有人,有人敢胆大包天,居然对皇嗣下此毒手……… 弘治皇帝面目狰狞,“是谁,是谁,居然敢如此丧心病狂,朕,朕要灭他九族……… 刘文泰,朕问你,皇后现在如何,皇嗣呢?” 刘文泰额头大汗淋漓,“这,陛下,臣看了,索性皇后娘娘今日胃口不好,这膳食未进多少,皇后娘娘只是气血不足,昏了过去,倒是,倒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臣,臣和诸位同僚开个方子,安胎即可。” 弘治皇帝松了口气,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看着萧敬:“萧敬,去,将与今日此事有关的人全都缉拿,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朕要结果,明白了吗?” “是”,萧敬胆战心惊,这时候,就是他这个不中用的奴婢亡羊补牢了。 “太子,朕,朕要陪着你母后,你代朕让勋贵家眷先离宫吧。” “是”。 “皇后……” 弘治皇帝坐在床榻上,看到病榻上虚弱的张皇后,整个人变得异常的激动,握住张皇后的柔荑,双目含泪,声音已经哽咽了。 这样的消息,只需的片刻,整个京师都掀起了地震,上至刘健等人,下到刀笔小吏,都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坤宁宫外头,急匆匆的人影赶到了尚膳监。 今个儿宫中加紧了卫戍,厂卫开始着手盘盘查。 萧敬亲自带人去尚膳监拿人,尚膳监的掌印哭的想死的心都有了,可依旧没什么用,一干人等都被带回了东厂。 弘治皇帝让众人离开以后,只让朱厚照留下,父子二人一直都没有做声,似乎是都在思量什么。 殿中沉默,落针可闻。 父子二人就这么坐到天暗。 “奴婢萧敬求见陛下。” “进来吧”,里面半天才传出一句。 天气还不至于到炎热的地步,可萧敬却是满头大汗。 这是人在恐惧之中渗出来的冷汗。 伴君如伴虎,无论是什么样的皇帝,都是同样的道理。 那怕是自己从小看着陛下长大的,这其中的情分深厚,但两人,还是主仆。 因为这个男人,掌握着所有人的一切,生死荣辱,只维系在他的一念之间。 在萧敬面前的,有的只是一种高不可攀的无力。 他的风光,也是来在那权力。 萧敬行了礼,跪倒在地,弘治皇帝一直没有发声。 萧敬舔着嘴,他已经身体老迈,长久的跪着,那双膝已是不禁颤抖了。 可是他不敢说话,也没有说话。 他自内心深处生出了惶恐,发生这样的事,厂卫已是不力可说的,简直就是废物。 只要陛下稍稍有一个小小的念头,就可让他万劫不复。 弘治皇帝最终悠悠一句:“先起来,起来答话。” “是”。 萧敬双膝已是麻木,居然动弹不得。 朱厚照动了恻隐之心,搀扶他一把,将他扶起。 “查的如何了?” “回陛下,东厂已经把人收押,只是,只是给皇后娘娘送膳的小宦官,奴婢等人到时,他已经预料到自己下场,服毒,服毒自杀了。 至于其他人,奴婢还未发现和此事,有什么关联。” 一百九十六 也就是说,线索,在这,断了。 弘治皇帝冷冷的看了萧敬一眼,萧敬只觉得平日里在熟悉不过的陛下变得格外陌生,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 “你的意思,有人谋害皇后和皇嗣,朕,就不查了?” 萧敬急忙再次跪下,“奴婢,奴婢绝无此意,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奴婢这就去查,定会查的水落石出。” 弘治皇帝看了眼朱厚照,发现朱厚照分外的安静,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太子,怎么了?” “父皇,儿臣在想,这药,是从哪里来的?这药,应该不是太医院的,定是宫内有人从宫外带进来的。” 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 “萧敬,知道该从哪查了吗?” “奴婢,奴婢清楚了,奴婢这就去查这几日负责采办的人。” 弘治皇帝如今已是疑心大起,“罢了,照儿,你带着萧敬去查,不管牵扯到谁,都要水落石出,听清楚了吗?” “是,儿臣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朱厚照斩钉截铁保证到。 萧敬心都提到嗓子里了,陛下的意思很明白,陛下只要继续追究。 宫里这么大的隐患,换做是谁也不会放心。这次陛下怕是不会轻轻放下,要狠狠整治一番。 他萧敬的眼眸中惶恐,陛下如今谁都不相信了,就连自己,也是半信半疑,怕自己不尽心。 所以,此事,只有交给太子着手来查。 不管是谁,太子,绝不会心慈手软。 弘治皇帝继续说道:“京师这边要加强守卫,所有出入口,都需要加派人手,不得再出任何差错。 此事,让锦衣卫去办,东厂,就跟着太子查案。” 萧敬道:“奴婢遵旨。” 弘治皇帝长叹了口气,心里记挂着张皇后,挥挥手:“退下吧,至于其他的事,太子决定吧。 若是太子拿捏不住,再来朕商量着办。” 一直纹丝不动的朱厚照应下,道:“儿臣遵旨。” 这一次,朱厚照真的火大了。 自己母后差一点就一尸两命,就凭着这一点,谁都别想有好曰子过。 出了暖阁,天已经黑透了。 外头提着灯笼的太监久候多时,连忙凑上来,道:“见过殿下,殿下这是?” 朱厚照想了想,道:“去钟粹宫,对了,萧敬,负责宫里采买的是哪一监?今天夜里,多半得留在那儿来查办案子了。” “回殿下,宫中采买,皆有内宫监负责?” “让人去将这些日子有关的人,全都拿来,本宫在钟粹宫审。 对了,司礼监把相关人的卷宗调来,本宫要一一过目,把他们的住处一一搜查一遍。” “是。” 萧敬倒也不啰嗦,在前提着灯笼引路,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到钟粹宫这边。 宫里的规模实在太大,哪怕是内宫的东六宫之一的钟粹宫,也是有数里远的路,再加上又是黑灯瞎火,小半个时辰,这都还算快的。 钟粹宫外,密布着一队队的亲军,里头灯火通明,隐约有嘈杂声。 外头的侍卫见了朱厚照,连忙过来行礼,朱厚照只是点点头。 先到的,乃是卷宗。 朱厚照一刻都不敢耽误,细细读起了卷宗。 这卷宗上记着的,有籍贯,年龄,更有入宫前和入宫后的经历记载。 等朱厚照抬起头,一时间有些恍惚。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话,丑时了……” “殿下,内宫监和尚膳监的人押过来了,殿下是……” 朱厚照眼中掠过了一丝惊喜,“叫人把人押来。”。 如今他倒是不急了,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急。 若是自己的阵脚都乱了,还指望能找出什么线索? 随即,便有十来人进来。 萧敬介绍道:“殿下,这十来个都是内宦,尚膳监和内宫监的掌印也都带来了。 这其中,五个是尚膳监的,其余的,都是内宫监的人,还有一个,是内官监的监工魏席,他是专门负责采买一事。” 朱厚照扫视了这些太监一眼,神态各有。 这些人有的低垂着头,有的脸色清白显得惶恐不安,心里都清楚,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又是半夜押来,太子亲自过审,这事情,小不了。 倒是那个尚膳监,内官监的两位掌印,还算是镇定自若。 朱厚照倒也没说什么,在每个人脸上打量之后,眯着眼看了窗外黑黝黝的夜色。 朱厚照并没有装腔作势去威吓什么,反而显得有些心平气和。 出了两位掌印和一个监工还算是镇定,其余的,小腿肚子在微微的颤抖,畏惧的厉害。 问道魏席时,本来还算是镇定的他,突然哭出来,道:“殿下,殿下,奴婢冤枉啊,冤枉啊。 奴婢一向恪尽职守,哪敢去做下药的事儿。 殿下,奴婢久居宫中,连堕胎药是什么都不知道,冤枉啊,冤枉啊……” 朱厚照只觉得此人颇有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想来也不可能…… 就在这时,有人匆匆入内,“启禀殿下,在内宫监监工魏席住处的暗格里,搜到一些粉末………” 所有人面色突变,朱厚照咬着牙,“粉末,什么粉末………” “经查,那是堕胎药的……” 石破天惊,所有人都惊愕的张开嘴巴。 堕胎药……… 真相呼之欲出…… 这宫里,他一个太监,平白无故,怎么会有这种的药……… 魏席已经傻眼了,怎么会,怎么会……… 突然,魏席发疯似的扑到萧敬脚下:“干爷,干爷,救救孙子我吧,孙子真的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啊,干爷,干爷………” 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可这根救命稻草,如今,也是乱了手脚。 萧敬面如土色,抬头看起,却看见朱厚照极为不友善的目光。 萧敬打了个寒颤。 魏席这个狗东西,这是要害死咱家啊…… 魏席是他的干儿,这没错,内宫监的油水在大内也是数一数二,,专门负责修葺宫室,修建宫殿,还有掌握宫中的各项用度。 可以说,必能飞黄腾达,可是足以富得流油啊。 自己虽是安排不了掌印,可安插几个人,倒也不是什么难题……… 众人一想,觉得也是顺理成章。 能把这种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弄到宫里的,身后,必定得有靠山。 而且这个人,至少在宫里不但权势滔天,而且一直稳坐钓鱼台,在宫里一直是说一不二的角色。 这个人只有是萧敬。 陛下对对宫里的管理很是严格,只有萧敬是极为特殊的。 司礼监掌印,东厂厂督,陛下的大伴,内相……… 萧敬身子颤抖,竟是说不出话来……… 良久,朱厚照冰冷开口:“来人,将魏席收押,萧敬,跟本宫去见父皇。” 凤榻上的张皇后此刻脸色已有了一些血色,足足睡了四个时辰,那一双眼眸终于微微张了起来。 本就有孕,又是这么一番折腾,张皇后的身体可谓虚弱到了极点,醒来的时候不但五脏六腑觉得难受,而且连头都有些晕沉沉的。 她起先是手微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即眼眸张开一线,看到床沿上似乎还有一个人,倚在这床沿酣睡。 时不时的呼噜声,显出这个人累到极点。 她晕过去前只觉得腹痛,醒来时第一眼看见陛下,心里顿时安稳下来。 这声音,张皇后熟悉极了,顿了顿手,伏在榻上的人却是突然醒了。 弘治皇帝低低地打了个哈欠,随即轻轻地摸了摸张皇后的手,不由松了口气,好像生怕吵醒了张皇后似的。 张皇后终于忍不住地低呼一声:“陛下。”“啊……皇后醒了。” 弘治皇帝顿时露出惊喜之色,一把拉住张皇后的手,喜上眉头地道:“天可怜见,皇后醒了,你现在不要动,就这样躺着,御医说你现在身子虚弱,不宜多动,要慢慢地进补,对身子和皇儿都有好处。” 张皇后的眼眶儿有些红,都说天家无情,可陛下对自己的感情却是真真的。 昨“嗯……”张皇后低声应了。 弘治皇帝惊动了伺候的宫女,取来了早早煎好温着的药,忙去叫人准备熬一些参汤来,坐在榻上与张皇后相偎,一口一口喂着。 张皇后苍白的脸上带了丝暖意,撇开话题道:“陛下,臣妾腹中的皇儿?” 她最担心的,就是皇儿啊…… 弘治皇帝安慰道:”皇后放心,太医说了,没什么事,只是须得好好进补修养就可。” 张皇后身子虚弱,只说了几句话就有些体力不支了,却还是继续道:“陛下也是辛苦了,对了,照儿呢?还有秀荣。” 弘治皇帝只好如是说来,秀荣被太皇太后带回慈宁宫照看了。 至于太子,则是去彻查此事。 张皇后半天悠悠开口:“照儿这次,可算是受累了。” 此时门外的小宦官低声到:“陛下,殿下求见。” “让他进来。” 朱厚照进来第一眼,就看见已经醒来的张皇后。 朱厚照急忙上前,“母后,你醒了,吓死儿臣来。” 话音里,还带着哭腔。 张皇后强撑着疲倦,摸了摸朱厚照的脑袋,“照儿今日辛苦了,母后没事,倒是照儿,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啊。” “厚照,事情,查的如何了?” 朱厚照犹豫片刻,“父皇,儿臣已经查出了了,只是,父皇,还要有个心理准备。” 弘治皇帝心里咯噔一下,直到朱厚照说完,弘治皇帝久久未动一下。 朱厚照乖乖的在一旁做个透明人,他知道这件事,自己,插不上嘴。 “萧敬呢?” “回父皇,跪在外面在。” 弘治皇帝脑子里闪过一张张画面,陡然想起在那自己还是太子的时候,即便是有着祖母的庇佑,可依旧还是孤苦无助。 那时候的自己,身体孱弱,处境,却是步步惊心。 虽是太子,却连寻常百姓都不如,父皇不喜,又有一个万氏在一边对自己虎视眈眈,几次想来日日夜夜都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若不是太皇太后时常照拂,只怕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东宫中的太监,大多都是宫里派出来的耳目,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他,都在用不怀好意的眼眸揣摩着他,希望把他拉下马。 他的身边,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皇后,从那时起,无论发生了多少事,遇到了多大的凶险,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如何窥测,她也始终没有离弃。 还有一个,就是萧敬。 自己是萧敬看着长大的,虽是主仆,可二人之间可谓是一起共患难的。 当初自己懵懂无知,不少危险,都是萧敬替他挡的。 当他继位之后,也是在他授意之下,萧敬顺理成章的成了内相。 一般的皇帝,都是数个伴伴,权力分散制衡,唯自己所用。 可这十二年来,他一直重用的,最信任的,只有萧敬。 这是当初司恩都比不上的。 萧敬这么些年来,也的确没有辜负他……… 他知道萧敬的干儿干孙遍地,他也只不过是旁敲侧击一下罢了。 若是别的事,他也许就不会牵连在萧敬身上了…… 只是今日的事……… “萧敬,知道吗?” “这,儿臣以为,萧敬,应是不知的。 儿臣以为,萧敬对父皇忠心耿耿,更是没有理由加害母后。 儿臣最后觉得,应是这魏席仗着萧敬干孙的身份恐是夹带私货,将药物带入大内。” “也就是说,萧敬,脱不了干系? 魏席加害皇后,为了什么?” “这,儿臣不知,儿臣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第一时间就来禀告父皇。 至于魏席,怕是一套刑法下去,就会招供。” 这时,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禀告,就在刚刚,魏席在押送途中,趁着侍卫不备,一头撞死宫墙之上。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愕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萧敬不知道自己这般跪着多久了,又有多少年没有这般了。 他这心里,惊恐,愤怒,悲哀,他知道,陛下久久没有定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第二日,圣旨传出,魏席,加害皇后,诛九族。 原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厂督萧敬,虢夺官职,放养还乡。 内宫监掌印王岳,进司礼监掌印,东厂厂督。 一夜之间,大内变天,内相不在是萧。 一百九十七 俗话说,痛打落水狗。 闻着味的朝臣们好像猜出了什么,动作快得很,一反衙门里办差时的拖沓作风,那叫一个雷厉风行,精神抖擞。 内阁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朝堂的文官们发动了。 早朝,御史徐营先出班,向弘治皇帝递上了奏本,打响了清算萧敬的第一枪。 贪权擅专,广收贿赂,蛊惑君上,野心勃勃…… 一连串罪状蛮横无理地强扣在已经不在朝堂上的萧敬头上,倒也是符合大明言官的一贯作风。 大明的言官准予风闻奏事,都不必讲什么证据,捕风捉影莫须有,道听途说想当然。 这条祖宗成法令大明历代皇帝和大臣们恨得牙痒痒。 一来,是给新任的司礼监掌印留个好印象,看起来文官与内廷老死不相往来,可这暗地里,猫腻的地方多了去了。 就这,司礼监整理了不知道多少,无出例外,全都送到了弘治皇帝案首边。 弘治皇帝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不过束之高阁罢了。 “萧敬………” 弘治皇帝下意识的喊出名字,只不过转眼间就反应过来。 王岳满脸堆笑,看不出一点别的神情,上前到:“陛下怎么了?” “无事”,弘治皇帝摇摇头,“把这些送往内阁吧,朕还以为,以为是是萧敬在伺候着朕。” 王岳好似抹了把泪,“奴婢知道陛下念着萧公公的情分,若不是萧公公摊上这样的干孙儿,又怎么会如此啊。 奴婢,奴婢多嘴了,陛下恕罪。” 可这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陛下念着萧敬,这没什么,只需要些时候,自己就能代替萧敬,这姓萧的在宫里半点痕迹都会没有。 弘治皇帝也是有些难过,知道这王岳性子仁厚现在看来,不假啊。 不知不觉间,弘治皇帝对这王岳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萧敬的离开,给内廷带来了巨大的权力真空,新任的司礼监掌印和东厂的厂督的挑选,又是重中之重。 能挑的,无非就是御马监,内宫监这几个掌印。 弘治皇帝多方衡量以后,还算选择了忠厚的王岳。 按理说,御马监的掌印张陆最为合适,资历什么的也都极好,办事也是用心。 只不过,张陆和萧敬一向关系不对付,这也是弘治皇帝清楚的,也是有意而为之。 若是司礼监和御马监真的好的穿一条裤子,那大内岂不是要翻天不成。 当然,弘治皇帝也有自己的心思。 若是张陆做了司礼监,那萧敬,怕是真的死定了。 没了自己,萧敬,说到底就是个老太监罢了,即便是自己让他回乡养老,天知道这张陆会不会……… 思来想去,王岳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好了,下去用心办差。” “是,奴婢告退。” 萧敬一夜之间就好像老了,之前的繁华如同梦一般,正所谓人走茶凉,如今,再也没有人理会他一个孤老的死太监了。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他萧敬一脉,怕是没什么好日子了。 可如今,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陛下对自己,还是念了情分的。 走了,走了,远离是非之地,总比暴毙街头的好。 司礼监,王岳坐在炕头缓缓抚摸着炕桌上略 上上好的红木桌面,嘴角的笑容若有若无。 司礼监掌印,大明数万太监的老祖宗啊。 这位置,坐南朝北,冬暖夏凉,一伸手便能够得着炕外茶几上的紫砂小茶壶。 司礼监里,只有他萧敬才有这般好的地方。 现在,是他王岳的了。 萧敬的位置已属于他,这是个如梦美好的现实啊。 伸手端过茶几上的茶壶,凑在嘴边啜吸一口,然后放回去,王岳发出一道满足的呻吟。 “好位置呀……”王岳喃喃叹息,眉宇间全是笑意。 他,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大明内相。 一名小宦官匆匆入内,垂头禀道:“老祖宗,萧敬离宫了。” 这老祖宗还能喊谁,只有是自己了。 王岳眼里闪过一丝狠光。 活着的萧敬不是个好萧敬,死了的萧敬,才是顶顶好的。 如今,萧敬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太监,要他的命,不要太容易了。 朱厚照这段时间总是觉得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可还是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奴婢汪直,求见殿下。” 外面传来声响打断了朱厚照的想法。 “进来吧。” 汪直进来以后,“殿下,萧公公今日离开京师了。” “这么快?萧敬在父皇身边这么多年,如今却是………” 朱厚照有些唏嘘不已。 “对了,这些天可是有什么事?” “回殿下,新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厂督王岳,这些日子在司礼监和东厂大肆清洗,提拔心腹。” “这也是情理之中,你觉得有问题?” 朱厚照觉得很正常,一朝当权,怎么可能还留着自己敌人的一派占据高位,当然是要清洗一遍,换上听话的心腹上来。 要不然,也没人会跟着自己啊。 汪直却是摇摇头:“殿下,老奴,老奴说不准,老奴只是觉得,太快了些。 成化朝的时候,虽说先帝常常罢换司礼监掌印,可是一般来说,都是过上些日子才逐步换上,免得落人口舌。 再有,这秉笔,随堂,还有各个地方安插的人,这里面千头万绪,要用人,也要防人,可不是这么轻轻松松就能做好的。” 朱厚照一愣,对啊,为什么? 王岳已经是司礼监掌印,管上了东厂,只要按部就班,用不了几个月,就能把上上下下治住。 可他,偏偏就是这几日大刀阔斧的动了起来。 他为什么那么急? 还有,他哪里知道哪些人该是放在那些位置上。 要知道,他可是临时被顶上来的,不像是萧敬那样,那个时候成化帝驾崩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父皇登基已是板上钉钉,一旦父皇登基,萧敬自然回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所以,他有大把时间的时间去想什么人放在哪里。 朱厚照看着汪直心里有些发毛,“汪直,你觉得呢。” “这,”汪直想了想,“或是这王岳,太想收编司礼监和东厂吧。” 对了,就是太想。 朱厚照摆摆手,汪直识趣的退下。 朱厚照坐了半晌,听见门外声响:“殿下………” 是刘瑾。 “滚进来吧。” 刘瑾喜滋滋的进了殿,“殿下,殿下,奴婢看送来好大一只老虎,威风凛凛的,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老虎?什么老虎? 朱厚照摇摇头,“罢了,本宫没有兴趣。” 刘瑾是看着朱厚照长大的,这是看出了朱厚照有心事,闷闷不乐,这才想给朱厚照解解闷。 “殿下,殿下英明神武,宫里这么大的事,殿下只是须臾就查出,该是换换心情了。” 刘瑾苦口婆心的劝着。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朱厚照顿时明白了问题所在。 就是太快了,太快了。 一切好像是那么顺理成章,可偏偏,顺利的太不真实了。 这魏席是猪吗?买了药还把剩下来的放在自己屋里,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难道就猜不出会查到他们几人身上。 可偏偏,就查到了。 然后,他就死了,就在押送途中,撞墙而死? 那些侍卫,都是瞎子?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就好像这个魏席,完成了使命一样,然后,就可以死了。 朱厚照倒抽一口凉气,背后冷汗直冒,这魏席,绝对有问题。 朱厚照眼眸一紧,他已经猜出了些什么。 “刘瑾,东宫里有没有可以用的人?本宫要的,是可以杀人的。” 刘瑾本来准备挺着胸膛毛遂自荐的,可听到后半句,一听到杀人,顿时缩了脖子,有些瑟缩。 “杀,杀人?这,这,殿下,东宫哪里有这样的人手啊。 奴婢,奴婢想想,对,对了,之前查朝闻香教厂卫派过来三百人,还在东宫这里,不知道这些人,够不够殿下………” “够了,刘瑾,本宫交代你一件事,此事,你一定要办妥了,明白了吗?” 听完朱厚照的吩咐,刘瑾吓得踉踉跄跄,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朱厚照取过一封信,这是徐经的夫人杨氏所写。 朱厚照看了看,徐家在江南已经搭上了线,两艘大船也谈的妥当。 这是这价钱……… 朱厚照皱了皱眉,二十万两,这个价钱,可不低啊。 朱厚照想了想,提笔写了回信,安抚表扬一番,说银子很快就会送到。 这几天,一直以来相安无事。 刘瑾一天半夜风尘仆仆的回来,禀告朱厚照,事情,已经做完了。 朱厚照抽空进了宫,看望了张皇后。 看望完朱厚照,朱厚照也去乾清宫拜见了弘治皇帝。 进了殿,“儿臣见过父皇。” “来了?今日可是有事?进宫看你母后了吗?” “父皇,儿臣已经去看过母后了。” 父子二人还没聊几句,王岳蹑手蹑脚的进了暖阁。 “奴婢见过陛下,见过殿下。 陛下,东厂那,闻香教的事情经过拷问,那教主徐成扛不住了,全都交代出来,招供出这闻香教在北边最大的窝点就在天津卫。 奴婢得知以后,不敢耽误,特来禀告陛下。” “嗯,做得好,”弘治皇帝满意的点点头,“这一次东厂做的极好。” “奴婢谢陛下”,王岳那张脸笑的和菊花都差不多了。 弘治皇帝想了想,“你接手厂卫不久,此事,交给牟斌去做吧。” “是,奴婢领旨。” 牟斌当日就带领着精干力量前往了天津卫。 得知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去了天津后,司礼监内,王岳尖细笑声久久回荡不息。 万事备矣。 文戏唱得差不多了,武戏粉墨登场,自己整顿过的东厂,该出手了。 王岳招来一个心腹太监,左顾右盼之后,:“去,给太妃娘娘禀告,万事俱备,司礼监,御马监,东厂都已经准备妥当,大事可成。” 王岳眯着眼,筹划着一盘已经快要完成的棋局。 不多时,心腹带回了消息,东宫那,也已经准备妥当了。 王岳心潮澎湃。 黄婉儿神情分外惊惧,看着手里的字条,不由自主的抖得受不住。 字条上的字,句句惊心。 最终,黄婉儿做出决定,离开了房间。 “奴婢黄婉儿,求见殿下。” 朱厚照一愣,这大半夜的,这个黄婉儿来找自己做甚。 “进来吧。” 冷淡的声音传出。 黄婉儿一步一步走的及其沉重,最终,拜倒在地,泣不成声,呈上字条。 朱厚照疑惑的结果字条以后,过眼以后,身子凉了一半。 刺杀太子。 怪不得这黄婉儿如此惊恐。 刺杀皇储,这不是滔天大罪? 朱厚照脑子里电光火石一番,再加上之前的种种迹象,他知道,事情不好了。 “此事,你立下大功,跟着本宫一起。” 朱厚照让门口守着的小宦官将刘瑾,汪直找来。 二人一到,朱厚照容不得二人说话就发号施令:“刘瑾,将东宫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召在院里,本宫给你留下一百人,看好他们,任何人不准离开,谁敢离开,格杀勿论。 还有,那个人,让他来见本宫。 汪直,你带二十人去刘文泰家中,把他抓住。 其余的人,跟着本宫,进宫,刻不容缓。” 朱厚照现在庆幸的是,当初厂卫的三百人,如今,真的成了救命稻草。 一连串的命令让众人脑子发昏,都知道,定是出了大事。 要不然,太子不会如此,更别说,置宫禁不顾要连夜进宫。 一道老迈的身影忽然出现,汪直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这人是,这人是,萧敬。 萧敬拜倒在地,哽咽说到:“老奴,老奴萧敬,见过殿下。 众人一惊,朱厚照凝目瞧了半晌,忽然咧开嘴笑了,笑得很开心。 “好了,萧公公快起来吧,事不宜迟,先动身,边走边讲。” 几日不见,萧敬仿佛更加老迈了,唯有一双看似浑浊的眼睛不时闪过一道逼人的精光。 这人,才是人精啊。 萧敬仍旧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仿佛只剩了一口气随时会断掉似的,右手杵着一根老桃木拐杖,看起来就跟寻常百姓家的老人一般无二。 宫外守着的人看到萧敬这位昔日的厂公,也是懵了。 路上,守卫紧紧跟在后面十步远的距离,朱厚照则是对着萧敬合盘托出自己的猜想。 萧敬倒抽了口凉气,似是不敢相信,“王岳,当真要谋反?” 一百九十八 朱厚照点点头,现在看来,这个王岳,可能根本就是面上所看的那般。 “那陛下岂不是………” 萧敬一脸惊恐。 “现在父皇还没有事,如今,本宫要赶进宫内,防患于未然。” 萧敬叹了口气,沉声道:“王岳他……在作死啊。他已经坐掌印的位置,他居然有如此狼子野心,咱们这种人无论多么显贵,终究只是天家的奴才啊。 这个王岳,真是该死啊………” 大明京师,能是他一个死阉人能掀起什么波浪的? 朱厚照声音平稳,“恐怕现在皇城各门已被东厂番子层层把守,萧公公可有办法?” 萧敬失笑,自己在大内经营这么多年,尤其是王岳这厮短短几日就能抹去的。 “殿下,皇城西的侧门那,平日进出的人极少,不引人注意。 那里虽然也有番子看守,不过番子却是奴婢的心腹……” 朱厚照领众人绕道皇城西。 这里位处偏僻,离正门太远,这里反倒是一派太平寂静。 朱厚照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少说也有数百人,倒是引起了注意,颇有几分戒意。 萧敬上前后不久,一展侧门悄无声息的打开。 围的番子们却很快围了上来。 进了宫,朱厚照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一行人朝着走去,接着,凭借着朱厚照太子的身份,众人虽是惊恐,却还算是畅通无阻。 一名穿着绛袍的中年太监静静地站在宫门内的甬道里,见朱厚照等人闪身进来,赶忙跪下。。 “杂家神宫监随堂太监戴义,见过殿下。” 朱厚照这才得知,这个萧敬在宫内,还真的很强大啊。 戴义,本是司礼监的秉笔,只是在王岳的清洗下,从司礼监换到了神宫监,成了随堂。 从宫内第一监到打扫卫生的神宫监,这其中落差,简直不要太大。 就凭着这个,就足以让戴义恨死王岳。 朱厚照此时第一次颇为仔细瞧了瞧戴义,相貌平凡,看着很是一般。 司礼监编制上司礼监只有一名掌印太监,四到五名秉笔太监以及八名随堂太监,这个戴义人到中年便已当了秉笔太监,必非简单人物。 “好了事不宜迟,去见父皇吧,宫里,可是有王岳的人……” “回殿下,如今宫里王岳好像派了不少宦官眼线,恐是殿下今日的一举一动……” 朱厚照不在乎的笑了笑,“是吗?只不过现在,恐怕是来不及了。” 今夜,东厂大堂内烛火通明,提督太监,档头,掌刑千户,领班和番子们手执钢刀,静静地站在大堂外的院子里。 静杀气盈天,人人睁着通红带着血丝的眼睛,仿佛在等着什么人,或者什么话。 墙外的梆子敲了三响,子时了。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远远传来,在静谧的东厂大堂外犹如鼓点一般狠狠撞击着众人的心。 来了………… 一名番子高举着一张纸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边跑一边大喝道:“厂公已下令,东厂动手拿贼!” 提督太监接过调令仔细看了一眼,然后抬头注视着众人,一脸杀气:“厂公有令,有贼人意图在宫内,东宫作乱,五百人去东宫,五百人去西山,护卫太子,剩下人等,即刻入宫,护卫陛下。” “遵厂公令……子时三刻,京师的西城门悄然开了一条狭窄的缝,一队队人马朝外扑去。 朱厚照一路风风火火赶到了,坤宁宫外守夜的宦官宫女眼珠子都差点没有掉下来。 “奴婢,奴婢见过殿下………” 一群人畏畏缩缩上前行礼。 “你们守在宫外,萧敬,随我入宫。” “是。” 朱厚照直直往里走去,一个宦官还想拦着,这被萧敬撇了一眼,立马吓得魂飞魄散,僵住当场,不敢吱声。 即便是失势,萧敬这么多年的威严还在,依旧让这些宦官心生畏惧。 这个深夜注定了许多人无眠。 王岳穿着大红蟒袍,静静地坐在炕桌边,面无表情地盯着桌上那盏灯火。 这种时候,饶是他,心也不静。 今晚是他此生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只待天一亮,谁才是这一次争斗的最后赢家。 要是赢了,恐是龙椅上的人都得要换一换啊。 只要太子一死,这一切都有了名头。 王岳甚至已经想好了名头。 太子谋反,他王岳忠心耿耿,平定了叛乱。 至于陛下,娘娘,谁又能说,丧心病狂的太子殿下,不会派人刺杀陛下,娘娘呢。 到那个时候,宫中无主,太皇太后年迈,太妃娘娘主事。 按祖训,就是兴王克继大统。 想到这,他的心情不由大悦,他甚至想大声笑出来。 他王岳,若是太监封侯,怕是大明前所未有的啊……… 到那个时候,他王岳,才是真正的第一权宦啊……… 突然,静谧中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小宦官神情慌张地出现在司礼监门口。 “老祖宗,不好了,宫里递进了消息,太子,进宫了。” 王岳老迈的身躯一震,神情浮上几分惊骇,豆大的冷汗刷刷地流了下来。 太子绝不会无缘无故大半夜的入宫,跟别说,在如此关键的时刻。 难道,事情败露了……… 想到这,王岳心凉了半截,这是极有可能的……… 王岳气得浑身直颤,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 他不甘心啊,事情都成了大半…… 面容浮上几许阴毒,王岳面颊抽搐,离开了司礼监。 如今,只能背水一战了……… 朱厚照来到殿下,看了眼萧敬,萧敬识趣的步入殿内。 “陛下,陛下………” 一阵急切的呼唤,睡梦中的弘治皇帝迷迷糊糊,半困半醒,而张皇后还在睡梦中。 “嗯,萧敬,什么事啊………”弘治皇帝揉揉眼睛,却猛然间惊醒。 “萧敬,你怎么,怎么会在这………” 萧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下:“陛下,老奴,老奴差一点见不到陛下了…… 不,陛下,陛下,宫里出大事了,大事了,殿下察觉王岳谋反,连夜带着老奴入宫来禀告陛下……” 谋反? 弘治皇帝瞳孔放大……… 太子,太子也来了? 弘治皇帝起身之后,“出去说。” “是。” 弘治皇帝出来以后,就看见了在门外的朱厚照。 朱厚照上前,没等弘治皇帝发问,长话短说。 弘治皇帝听罢以后,顿时冷汗上来了。 “父皇,事不宜迟,还请父皇速做决断啊”,萧敬再一次拜下磕头。 “朕就不相信,就凭借他王岳手里的番子,就能杀进皇城?” “父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儿臣入宫,定是瞒不过王岳的。 王岳知道儿臣半夜入宫,定是猜出了什么,如今,恐怕是要铤而走险了。 宫里人多眼杂,不知道那些是王岳的眼线,还请父皇,母后还有妹子速速离宫。” 弘治皇帝瞪了朱厚照一眼,“朕是天子,曾可因为一个家奴避退。 朕就不信,他一个王岳,能翻出什么浪来。 萧敬,拟旨,让御马监即刻调动龙骧四卫平叛,还有,让王岳,张陆进宫来见朕。” “是。” 朱厚照知道,这恐怕是听不进去了。 朱厚照心一狠,突然上前,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朱厚照狠狠跪倒在地磕头:“父皇,父皇,先走吧,王岳这些日子把手伸到了各监,谁能保证如今的御马监没有问题啊。 父皇,您和母后万万不能出事啊,儿臣求父皇了。” 力道之大,竟是见血了。 弘治皇帝震惊不已,眼见朱厚照额头都是血,心软不少。 萧敬也是跪下磕头,陛下,决不能出一点岔子子。 最终,弘治皇帝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去东宫?若是宫里都有王岳的眼线,难道东宫里就没有? 还是去西山?” “不,朱厚照斩钉截铁,“东厂如今定是去了东宫,西山在城外,一时半会也到不了。 儿臣已经选好了地方,父皇到了以后,即刻召集百官,尤其是英国公。 只要京营在手,京师,就乱不了。” 弘治皇帝眼见朱厚照做好了决断,只得同意,“好了,按你说的,只是太皇太后那………” “父皇和母后先出宫,儿臣留在宫里周旋,争取时间,去太皇太后………” 还没等朱厚照说完,弘治皇帝立刻出声制止。 “不可,你是储君,你得和朕一起,曾可………” 朱厚照眼看时间紧迫,来不及说服弘治皇帝磕,再次跪下磕头,然后就离开了。 弘治皇帝只觉得身子发软,他知道太子一心让他离开宫里,宫里定是会有大的事情,可太子要是留下宫里,那岂不是……… “朱厚照你给朕滚回来,”弘治皇帝有些气急败坏,声音带着慌张,甚至于一丝哭腔。 萧敬却是拦下,“陛下,时间来不及了,陛下和娘娘,公主殿下动身吧。 老奴相信,殿下定是有自己的打算,陛下,老奴求陛下了………” 朱厚照带着戴义以及十来人离开以后,快步赶往西侧宫殿。 路上,“戴义,前面的是哪里?” 戴义看了眼,“殿下,前面是钟鼓司。” “很好,钟鼓司离咱们这里不远,你领几个人,去把景阳钟敲响,钟鼓司放一把火,弄出动静来,明白了吗?” 刷! 众人一齐面无人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满脸惊恐地注视着朱厚照。 扑通! 戴义两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脸上都是眼泪。 “殿下,这是,这是杀头大罪啊!”戴义哀哀乞求。 朱厚照黑着脸:“快去,出了事有本宫。 事不宜迟,记住了,一定要动静大。” “是。” 很快,钟声敲响,整个京师内外都传开了。 紧接着,钟鼓司也着起了大火。 此事,一对人马正在出宫,听到钟声,都停住了脚步。 “陛下,是………” 萧敬惊喜的开口。 定是太子,如此动静,怕是京师里外都知道宫里出大事了。 弘治皇帝瞪了一眼萧敬,看了眼搀扶的张皇后和萧敬抱着的朱秀荣,眼里闪过一丝揪心,最后,还是咬咬牙,“出宫,快。” 今日文渊阁值守的,那是李东阳。 李东阳听到钟声,一时间愣在当场。 景阳钟响,这可不是小事啊。 李东阳出了文渊阁,发现宫里竟是火光冲天,心里一沉。 正要出去打探,却有文吏着急忙慌前来禀告,东厂的人把住了门口,不准里面的人出去。 李东阳立刻知道,大内,出事了。 钟鼓司火起,宫内大惊,宫内无数宦官,武士纷纷朝钟鼓司方向奔去。 因为钟鼓司火起的那一刻,刚入内宫的勇士营官兵听到了有值夜的小宦官大叫。 “钟鼓司有走水了!” 无数宦官和侍卫混杂在一起,拎着桶盆慌忙灭火,却见钟鼓司周围一片人山人海。 “殿下,接下来该如何?” 朱厚照眼中闪过一道戾气,森然道:“夺御马监兵权,然后召集京营,击杀东厂,诛杀王岳。 只不过这些,不是我们现在该考虑的了,如今,去西殿,抓住娄氏那个贱人。” 娄氏,自然就是娄太妃了。李东阳出了文渊阁,发现宫里竟是火光冲天,心里一沉。 正要出去打探,却有文吏着急忙慌前来禀告,东厂的人把住了门口,不准里面的人出去。 李东阳立刻知道,大内,出事了。 钟鼓司火起,宫内大惊,宫内无数宦官,武士纷纷朝钟鼓司方向奔去。 因为钟鼓司火起的那一刻,刚入内宫的勇士营官兵听到了有值夜的小宦官大叫。 “钟鼓司有走水了!” 无数宦官和侍卫混杂在一起,拎着桶盆慌忙灭火,却见钟鼓司周围一片人山人海。 “殿下,接下来该如何?” 朱厚照眼中闪过一道戾气,森然道:“夺御马监兵权,然后召集京营,击杀东厂,诛杀王岳。 只不过这些,不是我们现在该考虑的了,如今,去西殿,抓住娄氏那个贱人。” 娄氏,自然就是娄太妃了。只不过这些,不是我们现在该考虑的了,如今,去西殿,抓住娄氏那个贱人。” 娄氏,自然就是娄太妃了。 一百九十九 一队人马,已至东华门。 为首一个,正是王岳。 王岳等人几乎是骑着快马抵达宫门的。 他虽掌管司礼监不久,可实际上的内相,在宫里,依旧一言九鼎。 而与随着王岳一同前来的,则是这些年自己的心腹。 王岳如今已经如同赌徒一般,钟鼓司的大火,使他彻底明白过来,这些事,怕是要摊上明面上来了。 既然是这样,就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了。 陛下御极十二载,有着巨大的影响和号召力,他明白,一旦陛下反应过来,弄死他们,如同捏死只蚂蚁。 如今,王岳知道,自己最后的机会,就是趁着这一夜,入宫,将陛下控制在手里。 到那个时候,一切,不就是自己拿捏了。 他已经丧心病狂到想要废立皇帝了。 东华门,守备见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心里也吓了一跳。 忙是有人出来道:“门下何人?” 王岳显然做好了准备:“咱家司礼监王岳,奉陛下密诏,大内有贼人作乱,陛下另东厂入宫,护卫贵人。” 守备显然没想到裴王岳如此强硬,又见随裴寂来的这些人,个个都是不凡,哪一个都不是自己可以招惹的,只好道:“容请通报。” 王岳狞笑一声:“狗东西,耽误了时辰,咱家,剥了你的皮。” 守备有些慌了,景阳钟敲响,钟鼓司走水,大内,定是出事了。 最终,百般衡量下,还是不敢得罪王岳,东华门缓缓打开。 王岳大喜过望:“立即入内,谁敢挡我!” 他竟率先而出,带着众人,竟是浩浩荡荡的入宫城。 这守卫在此的领金吾卫上下人等,竟是瞠目结舌,可这个时候,谁敢阻拦呢? ……………… 京师一处院内,小小一处院子,里里外外,一股杀意弥漫。 恐是谁都没有想到,朱厚照选定的落脚处,竟是在顾如薇的家中。 鉴于朱厚照和顾如薇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萧敬这个人精,自然知道这件事对太子的声誉有所影响,所以这件事经手的,都是自己真正的心腹。 王岳,更是无从知晓。 弘治皇帝安顿下了张皇后和朱秀荣,张皇后挣扎着从榻上坐赶来,四五个月的身孕已是显怀,这一路上,行到倒是颇为不便。 张皇后泪眼婆娑对弘治皇帝说到:“陛下,宫里是不是出事了,照儿呢,照儿呢,臣妾这一路上都没有看见照儿,照儿在哪。” 她毕竟是中宫之主,半夜陛下带着她和秀荣连夜出宫,一路上半点礼仪都没有,仓皇出宫,定是出了大事。 而这一路上,朱厚照偏偏不见一点踪影,她更是心慌不已。 张皇后如今的样子,弘治皇帝哪敢说出事情,只得瞒了过去。 好不容易等张皇后昏昏睡去,弘治皇帝出了屋,脸上寒意逼人。 牟斌见弘治皇帝出来,连忙拜倒。 “起来说话吧。” 萧敬起身。 “萧敬,即刻起,任司礼监掌印,东厂厂督,如今,牟斌不在,京师中的锦衣卫由你接手,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即刻入宫,诛杀反贼。 还有御马监,传旨,勇士营即刻入宫平判,若是遇见太子,一定要护好太子,太皇太后等人,,半点差错都不能出。 你去一趟,让刘公,成国公等人来此见驾。 英国公即刻去京营,坐镇京营,京师戒严,若是御马监失控了,京营大军,即刻全部入宫。” “是,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办。” 朱佑樘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扫视了萧敬一眼,随即道:“这些乱贼,千刀万剐的东西,明日,势必京师震动,天下不安。 告诉将士,若谁能诛杀贼首王岳,朕不吝爵位赐赏,食邑万户。” 爵位,在大明铁饭碗。 食邑万户,这是告诉天下人,谁若是能得这功劳,就是货真价值食邑。 萧敬不由心惊肉跳,陛下这番话,有点儿悖逆祖制,给出的恩赏不是一般的大啊。 大明的爵位,就是给份俸禄,赏点店铺田产,什么时候,这么大的代价了。 萧敬离开以后,弘治皇帝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朕什么时候,要让朕的儿子在前面,给朕上刀山,下火海啊。 每一刻,弘治皇帝的心就揪着一般疼痛,天知道朱厚照在宫里现在是不是好好的。 他安顿好张皇后以后,他的第一念头就是:不行,朕得回宫,朕的儿子还在宫里水生火热之中呢。 可是,理智最终战胜了这个念头。 他知道,只有尽快派军入宫,太子,就多一份安全。 恐怕,萧敬这辈子也不会相信,一夜之间,官复原职,堂堂的东厂厂公,要带着锦衣卫,去杀东厂的番子。 这怕是历代东厂的厂公都没有想到的吧。 锦衣卫,凭借着萧敬的威望,再加上天子口令,还是指挥的动的。 留守的指挥同知很快就明白了境况。 萧敬的话,多半是真的。 于是,京师锦衣卫千户所内留守的数百余名校尉都被萧敬召集起来。 没别的,今夜在京师里横行的番子,一个字,杀。 一队队校尉集结,鱼贯而出,朝着皇宫,东宫奔去。 最终,东宫门口,两拨人遇见,分外眼红。 这一次,所有人都明白,这可不是什么厂卫斗殴,而是真正的厮杀,无论是锦衣卫还是番子们,出手毫无顾忌,刀刀致命。 东宫门口,喊杀声一片,血流不止。 东宫里的宦官宫女吓得瑟瑟发抖,整个东宫,即便是朱厚照留下百人的厂卫,能杀人的,屈指可数。 刘瑾牙都哆嗦了,可还在强撑。 顺天府差役和五城兵马司离得远远的,他们人数不少可是差役和兵马司的兵丁们不敢靠近一步,生怕被这些鏖战在一起的人一刀砍了。 东宫门外,东厂番子与锦衣卫的厮杀已趋白热化。 几千人厮杀,锦衣卫居然从库房里带了数十具连发劲弩,火铳,甚至于还有虎蹲炮。 再加王岳不放心,不敢全部调用人手,前往东宫的番子们纷纷惨叫,很快局势就开始一边倒了。 带头的大档头知道,士气大跌,如今,只能靠杀人稳住。 没有丝毫犹豫,反手一刀,就将带头后退的番子砍杀。 然而士气终究已溃,有人带了头,如同开闸的洪水,剩余的番子们士气在顷刻间崩溃了。 哪怕是翻了一个又一个,却终挡不住如潮水般退却的番子。 最终,一箭封喉,身躯摇晃几下,终于不甘心地仰头倒下。 为首的一死,士气一泄千里,人人转身扭头。扔了钢刀头也不回地跑了。 近一个时辰的厮杀,前往东宫的番子全被击溃。 即便是锦衣卫,大多数人也人人带伤,气喘吁吁。 萧敬并没有多花时间停留在这,在锦衣卫的护卫下,一路紧赶慢赶的朝着御马监赶去。 到了御马监,见了张陆,张陆第一眼也是吃惊不已,而接下来的话,张陆更是震撼。 张陆敏锐察觉到,如今御马监,就是宫内最重要的一支力量。 如此立功的大好时机,岂能放过。 这时,有人来报,说是刚刚,提督太监魏卿得了司礼监调令,调动龙骧四卫入宫救火去了。 顿时,萧敬和张陆面色发白。 御马监治下腾骧四卫勇士营入宫。 这是一支京师甚至整个大明境内最精锐的军队,它和勇士营共同拱卫着整个京师皇城。 再说了,钟鼓司走水,跟御马监何干,勇士营进内宫来做什么。 难不成,宫里数万人都灭不了那点火,还得调你们不成? 更重要的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张陆,居然不知? 说你们进宫救火,岂不是当别人是傻子,笑掉大牙。 张陆就是再有养气的好功夫,如今,怒不可遏。 本来,就是东厂和司礼监的事情,就是天大的火,也烧不到自己身上,自己只有可能立功,就不可能有错。 如今,情况就完全变了。 要是查起来御马监,御马监无诏入宫,那是什么,是兵变,叛乱啊。 这过,可就大了去了。 张陆豆大的汗珠滚了下来。 兵权这个东西,便是皇帝心中最敏感的一根刺。 王岳……该死!这个魏卿,是王岳前些日子安插进来的,咱家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杂碎,居然狗胆包天,染指兵权。” 张陆脸色铁青,从齿缝里迸出。 萧敬已是完全好了,若是有了龙骧四卫,凭借着宫里的侍卫,万万是挡不住的。 大内,可能要遭兵乱了。 更别说,里面,还有个太子啊。 一旦太子落在了王岳手里,王岳拿住了太子,国本有失,一切,都来不及了。 “快,快,”萧敬尖着嗓子扯了起来,“勇士营速速入宫,片刻都不能耽误,殿下,殿下还在宫里呢,一定要找到殿下………” 萧敬这一嗓子,让所有人打了个寒颤。 若是太子真的出了什么事,陛下就是把他们全都宰了,怕是也难消心头之恨。 很快,张陆着急忙慌集结了勇士营,朝着宫里奔去。 龙骧四卫自神武门入宫,魏卿心里波涛汹涌。 他不知道干爹为什么让他带兵入宫,他只知道,他和干爹,绑在一条线上的。 入了宫,皇宫的侍卫都是大惊失色,双方在宫门对峙起来。 东厂番子入宫倒是情有可原,可若是龙骧四卫入宫,就是傻子都知道,肯定不一般。 金吾卫指挥使只要一个东西,调兵圣旨,有了这个,即刻放行。 看着魏卿支支吾吾拿不出来,气氛,愈发诡异起来。 金吾卫甚至拔刀挡在面前。 金吾卫指挥使知道,若是今日不明不白把人马放进去,自己这全家,算是到头了。 所以,明知不敌,也要硬着头皮在前面拦着。 即便是龙骧四卫占据着绝对优势,魏卿还是没有王岳的气魄,不敢轻举妄动。 又或者说,魏卿不知,如今,已经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了。 王岳一下要入宫拿住陛下或是太子,而魏卿,没有这个胆子。 在宫内一旦大开杀戒,就意味着……… 双方对峙一柱香的时辰,就连龙骧四卫的人马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啊。 一个参将上前,也不知道真傻还是假傻,:“公公,为何不拿出圣旨,我等还要入宫救火,刻不容缓啊。”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所有人大惊失色,赶来的,正是勇士营。 “来人,将龙骧四卫围住。” 张陆眼中闪过浓浓的杀机,上前扬声问道:“御马监提督太监魏卿何在?” 魏卿头皮发麻,心里叫苦,自己这么就偏偏犹豫了许久。 如今,只能是硬着头皮快步上前,带着几分惶恐的:“见过祖宗。” “来人!”张陆怒喝。。 “在!”有人应道。 “魏卿谋逆,私自调兵入宫,陛下有旨,即刻诛杀!” “啊,这,冤枉啊,冤枉啊……” 喀嚓! 再无一丝声音。 所有人等人面如土色,惊恐地注视着张陆。 这一刻他们才发现,这个死太监杀人下手,丝毫不比杀人如麻的武将逊色,甚至更加狠毒残酷。 张陆眼都不眨,大声说到:“据查,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谋反,御马监提督太监魏席为从犯,如今已被咱家诛杀,有人,要谋反吗?”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谋反,好可怕的…… 更何况,后面有个勇士营,前面有金吾卫,腹背受敌啊……… 于是,接管龙骧四卫很顺利,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龙骧四卫便全体跪倒,愿听差遣。 大内的的军马,终究忠于皇帝的。 就算是有心人利用和蒙蔽也只是暂时,带回了正路上,只需的讲清楚就可。 直到龙骧四卫官兵下跪听调那一刻起,张陆才真正松了口气。 目东厂番子们跟勇士营,龙骧四卫比起来,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 一名参将小心翼翼地上前抱拳道:“公公,将士们如何行止,请公公下令。” 张陆扫视将士们一圈。冷冷道:“全营入宫,与宫内人马一起,诛杀王岳等东厂反贼,护卫太子殿下!” 数千人抱拳大声道:“是!” ………… 两百 一方的小院,弘治皇帝来回踱步,心急如焚。 如今,外面的消息,他是一概不知,逆贼现在如何,百官们是不是已经知道消息来见驾了,御马监究竟还听不听自己的钱,京营的情况怎么样。 最重要的是,太子,究竟怎么样了。 他现在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为何当时没有把太子直接绑走。 弘治皇帝很清楚,一旦太子落在了王岳手里……… 一向智珠在握,俯瞰大局的皇帝,现在是两眼一抹黑。 周围的护卫没有人敢上前,只是散落站在四周。 “站住,干什么的?” 一阵喝声打断了弘治皇帝的思绪。 几名护卫拦住了一个青衣女子。 “让她过来吧。” “是。” 顾如薇每踱一步,心里就重上几分。 今夜,一群人莫名其妙的来到院子里,更何况,来着的,是当今的天子一行人。 这样的事情,怎能不骇人。 弘治皇帝等人到的第一刻,顾如薇主仆二人就已经基本上被禁足了。 “民女,民女见过陛下。” 她神情愈发恭谨,她算是见过世面的,就连太子,也曾在这下榻。 可如今,她才明白那句话,天威难测。 “朕在萧敬嘴里,倒是听过你的名字。 起来吧,今日你也算是主,朕,算是客,算起来,倒是朕鸠占鹊巢了。” 顾如薇起身,“陛下言重了,民女今日三生有幸,能一睹天颜。 再者说了,此地,乃是太子……” 顾如薇声音戛然而止,直到自己失言了。 只不过弘治皇帝懒得和她计较,看着她带了东西,故意岔开话题“你带的是什么?茶具?” “回陛下,小女子略微懂些茶道。” “那好,给朕来一杯。” 弘治皇帝坐下,不知是在看,还是在想些什么。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毕竟,这也是专门训练过的。 弘治皇帝点点头,茶香四溢。 “怪不得太子这厮,平日里除了东宫,西山,就是来这,他倒是会享受。” 顾如薇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太子在你面前,如何说朕的?” 顾如薇有些傻眼,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说些好话才对。 “你别替他说好话”,弘治皇帝像是猜出了顾如薇的意思,“他在朕面前有时都放肆,更别说在背后怎么编排朕呢。 也不知道,照儿,如今,究竟如何了?” 虽是数落,言语间,却是舔犊之情和担忧。 顾如薇识趣的闭口不言。 “陛下,陛下………” 一阵急促带着喘息的声音传来。 来的人正是萧敬。 弘治皇帝豁然起身。 “陛下,陛下,老奴回来了………” 萧敬气喘吁吁,可弘治皇帝一刻都不敢等。 “萧敬,情况如何了?” 萧敬不敢隐瞒,把知道的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出了御马监,他在皇城根下,正好遇见了刘健等人。 众人一看是萧敬,大吃一惊,顾不得问萧敬如何在这,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萧敬一定会知道陛下的下落。 萧敬一见刘健等人,尤其是张懋,眼泪都差点掉出来了。 “刘公,刘公,英国公,英国公………” 萧敬从未如此亲热过文官,喊的好像是多年至交好友一般。 “萧公公,大内可是出事了?陛下呢?” 刘健顾不得寒暄,一连串的发问道。 萧敬说了大概,所有人面色发白,摇摇欲坠。 王岳谋反,就连龙骧四卫都参与其中。 陛下与皇后娘娘等人避难出宫,太子,还在宫里与贼寇周旋。 李公,今夜还在暖阁当值啊。 这一件件,都是如同噩耗一般,有些心姓软的听完以后,居然如同国丧一般号啕大哭起来。 所有人都是面色灰白,竟是不知道是该先担心太子还是陛下。 “刘公,刘公,陛下口谕,让刘公等人速速见驾,英国公即刻坐镇京营,若是勇士营没有拦住,京营就要即刻入宫,平叛。” 张懋已是咬牙切齿,他比任何人都要担心太子,甚至超过了自己这个宝贝孙子。 除了君臣之道,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张家如今的锦上添花都是拜太子所赐,太子,就是张家的未来。 太子,不仅仅是朝廷的国本,更是自己张家,还有成国公,定国公,多少户的根本啊。 “臣领旨,请萧公公转告陛下,臣张懋,定会就出安然无恙殿下,若不能,臣愿已死谢罪。” 张懋杀气腾腾,什么狗屁的王岳,日子没过两天的没卵子的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谋反,谋反你二大爷? 你能有后? 如今,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此事与后宫的娄太妃有关,就是弘治皇帝,也是以为王岳这厮失心疯了。 萧敬倒是从太子的言语中知道些什么,可他不敢多嘴。 这种事,多嘴,可是要掉脑袋的。 最好的,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最后,都会水落石出。 刘健等一行人立刻跟着萧敬前去拜见陛下,而张懋也是带着家丁风风火火赶向京军大营。 路上,锦衣卫和御马监也派来了人,前往东宫的东厂那番子已被格杀,龙骧四卫也被勇士营和金吾卫练手弹压。 只不过,王岳仗着自己的地位,带着东厂剩下的人,还是入了宫。 如今,虽是百官知晓了王岳的狼子野心,只不过大伙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徒劳奈何啊。 “刘公他们来了,快传,快传………” 弘治皇帝脸上露出些笑意。 “陛下,老臣,老臣来迟了来迟了……” 刘健等一行人匆匆入内,一看见弘治皇帝,就是跪下号啕大哭起来。 “刘公,刘公,诸位爱卿快快起来。” “陛下万福,历代先皇保佑,臣今日见陛下安然无恙,这心,总算是松下了些许………” 刘健摇摇晃晃起身,依旧是难以克制。 “不,”弘治皇帝摇摇头,“不是先皇保佑,是太子,若不是太子察觉出什么,朕恐怕如今还在宫内………” 弘治皇帝言语掩饰不住的伤感,突然又是想起些什么,“萧敬,你是如何回京的。” 萧敬这才娓娓道来。 原来当初萧敬准备返乡,才出京不久,就被人劫杀。 就在萧敬等死之际,一支人马从天而降,救了萧敬。 正是当初调拨给殿下的厂卫。 这些人都是萧敬和牟斌精挑细选出来的,绝对忠诚,战力斐然。 很快,那些前来暗杀萧敬的人就被全部宰杀。 结果这些人的身份,大吃一惊,竟是东厂的人。 那接下来是谁排出的,结果自然就不言而喻。 众人低声惊呼,这个王岳,还真是……… 弘治皇帝略微沉思,“恐是当时,太子就猜到了什么,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贸然入宫。 太子身边有多少人?” 当时着急忙慌的,太子又留下一些人,他身边,还能有多少人呢。 “这,萧敬迟疑一下,“陛下,殿下在东宫就分头行到,坤宁宫时殿下留下百人和禁卫一同护送陛下出宫。 如今,殿下身边,恐是不足十余人。” 众人面色惊恐,十来人,那王岳调去东宫就有几百人,入宫的人数只多不少,万一在宫内他早有内应,裹挟禁卫,那岂不是……… 瓮中之鳖啊,殿下,就是那只……… 刘健开口安慰:“陛下,殿下乃是储君,在宫中行走,若是召集一批侍卫,与其周旋,等到御马监入宫……” 刘健有些说不下去了,宫里的局势乱作一团,他也只能尽量宽慰陛下。 殿下啊,您就找个地方躲起来,皇宫那么大,这王岳也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啊,您可千万别脑子一热,要诛贼啊……… 突然,外面动作大作。 有人禀告,英国公领兵前来勤王护驾,在门外求见。 “快传。” 张懋虎虎生威,目光炯炯,一身战甲,与以往截然不同。 “臣张懋,叩见陛下。 臣护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弘治皇帝如今顾不得这些官话,“张国公,你带了多少军马前来?” 张懋如是告知,他一到京营,就开始召集将领人手。 只是没有圣旨召令,这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 再说了京营甚大,数十万人马不是这半夜一朝一夕能调动的。 最终,只能先调动一千骑兵,两千步卒,还有弓弩营,神机营千人。 除此以外,定国公如今在京师负责戒严。 “够了,”弘治皇帝大手一挥,“留下千人在这保护皇后,其余将士,与朕回宫,诛杀逆贼。” 临终了,弘治皇帝还补充一句:“任何人不得劝,否则,与贼寇同视。” 所有人都清楚,陛下,这是担心宫里的太子和太皇太后。 刘健最后咬咬牙,老刘我豁出去了,“臣刘健,愿随陛下剿灭贼乱。” 一语点醒梦中人,众人也都纷纷跪下,“臣等誓死追随陛下。” 弘治皇帝平添一股豪气,“准。” 此时的王岳,带着人兴致冲冲的赶往坤宁宫。 宫里走马,就算是自己是内相,也是想都不敢想的。 沿途遇见的禁卫,看见这等气势,一个个灰溜溜的,半点都不敢多问。 就是有些头铁的,也不需自己多嘴,身后的人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办。 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见陛下现在的神情了。 惊愕,惶恐,还是……… 真是令人期待啊。 太子入宫,钟鼓司走水,景阳钟敲响,这些都不能说他王岳败了,只要拿下了坤宁宫,他王岳,还是胜利者。 只是,坤宁宫的场景让王岳大失所望。 皇帝,皇后早就不知所踪。 抓来个小宦官一问,王岳如同三九天浇下一盆冷水。 殿下半夜入宫,然后,陛下,皇后娘娘,公主殿下等一行人急色匆匆离开了。 还是晚了一步。 王岳依旧是不死心,“去乾清宫。” 结果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乾清宫也是没有踪影。 这个时候,王岳知道,想要拿住皇帝,太子,已是不可能的了。 没了皇帝,太子,龙骧四卫就算是入了皇城,占据了皇宫,能守得住? 再说了,到时候谁又会真的下死力。 王岳如丧考妣,旁边的人小心提醒:“厂公,太皇太后那………” 他就不信,太子还能把太皇太后给带走。 这档头显然是王岳心腹,他知道如今已是走投无路,太皇太后,也算是张好牌。 陛下对太皇太后可最是孝顺啊。 王岳绝望的摇摇头,太皇太后是尊贵无比,可远远不能和皇帝,太子,甚至皇后和皇后腹中胎儿相比的。 就算是有了皇太后,又有什么用呢。 王岳抬头看天,他面色狰狞,他很不甘心,但他知道,他如今失败已是定局了。 陛下反应过来了,自己输了,输了,这么多年的精心策划,功亏一篑啊……… 王岳眼里闪过一丝决绝,拍马离去。 一干人不知所以,也只能跟着。 此时的朱厚照,已经赶到了长春宫。 朱厚照把人召集来,“听着,待会进去,先把侍卫宰了,然后,尤其是要小心娄太妃身边的太监,若是有异动,杀。 本宫就先在外面等着,等你们处理干净了,本宫再进去。” 几人互看一眼,“臣领命。” 紧接着,一群人直接翻墙冲了进去,喊杀声在里面响起。 朱厚照紧紧在后面躲着,戴义半步都不敢多离。 朱厚照看了一眼戴义:“你为啥不敢去,躲在这?” 戴义哭了,“殿下,殿下,奴婢体胖,翻不过去。” 朱厚照打定主意了,这些人要不成,那没办法,自己先找个疙瘩地方躲起来,看形势外面估计也是反应过来了,到时候等外面入宫平叛就成。 很快,长春宫宫门打开,一个人探出头:“殿下,宫内无乱,请殿下入宫。” 成了,朱厚照心花怒放。 朱厚照乐呵呵入宫,宫内已经躺下了几具尸体,还有一群瑟瑟发抖的宫女宦官。 朱厚照不紧不慢,一步步进入殿内。 殿内,一个红袍太监,死不瞑目。 娄太妃端坐桌前,面色丝毫没有变动。 “太妃娘娘,如此深夜,还不就寝,这般打扮,不知道太妃娘娘在等什么? 还是以为,来的是王岳?” 娄太妃面色平静如水:“太子殿下这说的什么,哀家为何一点都听不懂。 倒是殿下,深夜来此,倒是有些不妥吧。” 两百零一 “你一点都不懂?”朱厚照似笑非笑,“你觉得本宫很好骗?贱人。” 一屋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喘,就是娄太妃,也被朱厚照的出言不逊搞得有些蒙了。 “你以为如今,本宫来这,是担心你一个太妃,宫内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前朝妃子? 娄氏,你莫不过是太高估自己了?本宫来这,你心里心知肚明,到底为何?” 娄太妃依旧是面不改色,端坐在前。 此时,外面护卫匆匆入内,长春宫外出现大队人马,看着样子,就是朝着来的,还请殿下早做决断。 朱厚照顿时冷汗就下来了,大队人马,现在这种情况,怕是不用多想,九成九就是王岳。 没想到,自己这刚好和王岳碰上了。 这就是运气啊,真的是运气。 自己就这么点寸啊,现在正好是被困在这里面了。 “怎么,殿下,看起来殿下这次运气不好,现在看来,恐是殿下插翅难逃了?” 娄太妃贸然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 朱厚照冷冷开口:“这就不牢太妃娘娘挂念了。 不过有一点太妃娘娘大可放心,兴王,可是没有皇帝命。” 说罢以后,朱厚照匆匆出殿,留下了愣在当场的娄太妃。 朱厚照来到偏殿,让人取来纸笔。 戴义在一旁磨墨,朱厚照提笔就写。 很快,匆匆几张纸就写完。 “戴义”,朱厚照唤道,“待会你换件衣服,趁着深夜人乱,带着本宫给父皇的信,跑出去躲起来,等天明以后,交给父皇,听明白了吗?” “殿下,您………,不可啊,不可啊,殿下,还是换了衣服,先避一避吧……” 戴义打了个寒颤,他已经猜出了朱厚照的意思,他苦口婆心劝道。 朱厚照从一具尸首中捡起一把刀,提在手里,颇觉得有些吃力。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你以为本宫跑的掉?滚吧。” 王岳那个老小子要是知道自己在这,一定会不惜一切来抓自己。 自己这点人,跑出去能跑多久? 到还不如在这长春宫,给他来上一出空城计。 倒是戴义,他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戴义最后哆哆嗦嗦,无奈还是照办。 此时,东厂的人马已经到了长春宫。 王岳带着几人心腹匆匆到了宫门,有人上去敲门。 “外面何人?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传来。 “奴婢王岳,前来拜见太妃娘娘。” “是王公公?王公公恕罪,今夜宫里不太平,还容小人前去禀告娘娘,王公公稍后片刻。” 王岳虽是着急,可还是耐心等着。 很快,里面传来声音:“王公公,娘娘让你速速入内。” 说罢,宫门缓缓打开,一个小宦官露出头来,先给王岳行礼,又看见外面明火执仗,只觉得头晕目眩。 王岳没有多想,带着两个档头就要入内,半个身子刚刚入内,余光一瞟,顿时血都凉了。 此刻,早早埋伏在两侧的侍卫饿虎扑食一般冲了上来。 王岳想把身子抽回去,可是此时,已是来不及了。 王岳被拖进宫门内,两个档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刀格杀。 然后眨眼间,仅仅开出一道缝的宫门又是紧紧闭上。 这个时候,那些眼睁睁看完这一切的番子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厂公,这抓走了。 顿时,番子们乱哄哄的一团。 王岳怎么也没想到,在长春宫居然马失前蹄了。 他那叫一个悔恨啊,大意了,大意了……… 他以为这长春宫是先帝嫔妃所住的地方,又是娄太妃,所以,他就没有多想。 他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出了事。 “王岳,你是不是在找本宫啊?” 一个声音打断了王岳的思绪。 王岳惊愕的抬起头,朱厚照站在殿前看着他,眼里都是愚弄。 太子,他怎么会在这? 长春宫,太子怎么会藏在长春宫? 莫不是他早……… “怎么,你是来见你的主子娄氏的?” 接下来的这句话,更是在在王岳心里掀起巨浪。 主子? 看起来,太子好像知道了自己和娄太妃的关系……… 王岳心里确定,太子知道的,可能要比自己一味地,要多得多。 “殿下?”王岳咬牙切齿,“奴婢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殿下,会在这?” “没想到?本宫也没有想到,你对娄氏这般信任,这般时刻,居然还敢一个人进去?” 朱厚照面上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心里,也是松了口大气。 他本来都做好了拿着娄氏当人质和王岳周旋,可他真的低估了王岳和娄氏的关系。 现在,王岳也在自己手里了,至于外面的人,就有了拖下去的资本了。 “咱家,真是小瞧的殿下啊,殿下平日里真是藏拙啊,哈哈哈哈哈哈,”王岳撕心裂肺笑着,“咱家以为宫里最难缠的,是陛下,是萧敬那条老狗,咱家是万万没有想到,咱家会输给殿下啊。” 朱厚照没有理他,让人喊话,说外面的人一旦轻举妄动,王岳,恐是要身首异处了。 外面的番子没了主心骨,六神无主,没有人拿个主意,但更没有人敢贸然攻入宫内。 一来,厂公还在里面,二来,这里面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准啊。 朱厚照笑着说到:“王公公,你这属下,不行啊。 他们要是敢铤而走险,杀进宫内,本宫就这么点人,恐是束手待毙啊。 可惜了,终究是一群虫子,有心无胆啊。 那咱们就等等,等父皇反应过来,看看你外面的人是何下场啊。” 王岳浑身颤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完了!一切都完了。 勇士营两千余将士入宫,除了调拨人手加强了慈宁宫的护卫,最重要的,就是四处搜寻太子的下落。 宫里的禁卫看见了勇士营,心下大定,纷纷禀告王岳一行人的踪迹,跟着勇士营恢复起宫内秩序。 此时,张陆带着勇士营也朝着西殿查去。 “公公,前面抓住一人,他说他萧公公的干儿,奉太子之命前来求援的。” 一个参将禀告,张陆大吃一惊,“快把人给咱家带来。” 借着火把,张陆瞧了瞧,定睛一看,还真是萧敬的干儿戴义。 萧敬说了,太子在宫中身边跟着的,就是这个戴义。 “戴义,殿下呢?” 张陆慌忙问道。 戴义一路狂奔,结结巴巴好不容易说清了来龙去脉。 张陆等人听完以后,手脚冰凉。 太子被王岳堵在了长春宫内,这岂不是说……… “快,所有人,速速赶往长春宫,来人,去禀告陛下。” 张陆带着人直扑长春宫。 无数军马,锦衣校尉们执着火把,像一条条飞舞的火蛇般,缓缓汇拢,集结。 弘治皇帝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一切。 “陛下,陛下,勇士营派来来信,发现殿下踪迹了。” 萧敬行色匆匆到了弘治皇帝身边禀告。 “在哪?” 弘治皇帝精神一震。 长春宫,朱厚照那厮跑去长春宫做甚? 只是现在,该考虑的不是这些了。 “在长春宫。王岳将殿下困在长春宫,张陆已经带着兵马前去解救殿下。” “所有人,赶往长春宫,不可耽误。” 弘治皇帝咬牙切齿,他现在已经恨不得活剐了王岳。 此刻,长春宫外,那些番子们也已经反应过来,一个长春宫里能藏多少人,冲进去啊。 番子们开始准备翻墙入内,此时王岳也发现,太子身边也是不过区区十来人罢了。 “哈哈哈哈,殿下该不会以为,就凭借着殿下这十来人,就能挡住门外上千的番子不成?殿下莫不是也太看不起咱家吧。 殿下想想,他们已是走投无路了,要是看见殿下在这,殿下觉得,他们还会为了咱家,不要殿下这个护身符。” 只要太子在手,所有人都要投鼠忌器,谁又会放过这个活下去的机会呢。 朱厚照嫌他心烦,拿起刀鞘狠狠抽着王岳的坐脸,没几下,就已经肿的老高。 “狗一样的玩意儿,放心,你肯定死在本宫前面。” 王岳舔了舔嘴角留下的血迹,“奴婢一个阉人,居然能拉着太子去死,真是好大的死法,不亏,不亏。” “殿下,他们翻进来了。” 朱厚照眼睛充血,手里拿着那把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刀。 王岳唯恐天下不乱,看着翻上墙头的番子,肿着半张脸含糊不清的大声喊到:“太子在此,拿住太子,我等才有生路。” 顿时,番子们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朱厚照的身上。 朱厚照眸子一愣,狠狠心,往王岳大腿上狠狠喇上一刀。 顿时鲜血喷出,溅在朱厚照袍子上,王岳吃痛大叫起来。 正当几个番子就要跳下,不知从哪飞来的箭弩将墙头上的人马射翻下来。 张陆也是红了眼睛,拔刀在手,朝长春宫门口的番子遥遥一指,大喝道:“勇士营,攻!” 刚刚他带人赶到,看见东厂的番子已是准备翻入宫内,顿时吓得冷汗直流,连忙让弓弩手射杀。 哗的一声,勇士营将士长枪平举,以作战队列朝前一步一步压过去,甲胄铁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一堵无法攻破的移动城墙,缓缓地压迫着番子们的生存空间。 番子们一下子慌了,乱作一团,那沉重的浓郁的杀气逼得人喘不过气来,自己是鹰犬,根本就不是军队的对手,更何况,而且出动的还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军队。 这一仗怎么打?根本是单方面的被屠杀啊!朱厚照知道外面发声变动,让人守主大门。 刚刚还是杀气腾腾的胆子,如今不少完全失去了战意,扔下手里的刀想散去。 刷! 勇士营将士一排长枪刺出。 数十名番子惨叫着倒地。 混乱里,不少人扔下刀剑,攻击中的勇士营将士动作一滞,不知道该不该……… 参将为难地看着张陆:“公公,您看……” 张陆面无表情,冷冷道:“我什么都没听到,愣着干什么,放跑了逆贼,你担当的起?你有几颗脑够掉的。” 张陆讲究的是既然招惹了我,就必须付出代价,不是一两句求饶便能揭过去的,更何况,他还有自己的考虑。 王岳谋反,定是在宫中要掀起腥风血雨,不知道要查抄多少人在其中。 这其中,御马监龙骧四卫一事,定是重中之重。 虽说自己不知情,可不知情,也是天大的罪过啊。 如今,为了表现自己的忠诚,这些人的脑袋,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这是张陆做人的原则,至于这个代价需要付出多少,很显然,刚刚才刚开始。 况且,张陆知道,若是今夜王岳真的成了,自己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者说了,这些人到这劫杀太子,陛下,也不会让这些人会活。 无数的番子抱头鼠窜,哭爹喊娘奔跑逃命,正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皇城里最精锐的勇士营不是他们这群乌合之众能抵抗的,更何况人家得了圣谕,剿灭他们名正言顺。 说到底,造的的杀孽啊。 勇士营不断逼近,集结的数千名锦衣校尉也参与其中,发起攻击时,番子们一触即溃,纷纷逃命,却被被早早守侯的校尉们一刀劈下,几颗头颅溅着鲜血冲天而起,首级落下,尸体还抽搐不已。 触目惊心的惨状令番子们彻底胆寒了,发了狂似的大声嘶叫着,哭喊着,不死心的番子继续妄图找到一线生机,却被迎面而来的勇士营将士一枪捅了个透心凉,挣扎着不甘地死去。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投降无济于事,逃跑入地无门。 在绝望声中,王岳颓然于地。 “来人,打开大门。” 几个侍卫有些迟疑,可还是照做。 他们今夜与太子走了生死一遭,对太子更是多了发自几分信任。 大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边倒的的屠杀,地面上横尸遍野,鲜血流了一地。 朱厚照强忍着不适,面如冰霜。 张陆看见宫门打开,太子站在门口,立刻带人冲了上去。 “奴婢,奴婢御马监张陆,见过殿下。” “起来吧,如何了?” 张陆小心翼翼看了眼朱厚照,只觉得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二百零二 张陆上前看见朱厚照袍子上的斑斑血迹,顿时就如同五雷轰顶。 “殿下,殿下,您流血了,您可别吓奴婢,奴婢胆子小,殿下,你告诉奴婢,您这是伤到哪了,来人,快来人,传御医,快传御医。” 张陆简直都要急哭了。 “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沾染上了点血,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张陆盯着看了半天,确定不是朱厚照的血是,长吁一口气。 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 王岳仰天长叹,浑浊的老泪滑过眼角。 成王败寇,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那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荒唐太子,今晚却亲手给他掘开了坟墓, 如今的朱厚照,早就不是那个只知道闹得鸡飞狗跳的糊涂太子了,不知不觉间,逆转了整个局势。 若是没有太子,今日阶下囚的,又曾会是自己。 如果早知今日,王岳一定会把朱厚照视作头等大敌……… 如果只是如果,没有如果,一切都已晚了。 王岳突然很想笑。 成是天意。败亦是天意。院子里遍布残垣焦木,大火已熄灭,处处冒着浓烟, 朱厚照放眼看去,宫外地上到处都是尸首,有东厂番子的,也有锦衣卫校尉和勇士营的人马 。 满地的鲜血已然干涸,画面极其令人作呕。 “张陆,让他们放下武器,跪地投降,负隅顽抗者,杀。 其余的,交于父皇处置。” 朱厚照淡淡说到,面上依旧是没什么变化。 “是”,张陆心里的大石头总归是落地了。 “父皇呢?” “回殿下,陛下在百官和京营兵马的护卫下已经入宫了,陛下让奴婢前来保护殿下,拖了列祖列宗的福分,殿下毫发无损,真是我大明之幸啊。” 这话,张陆是有感而发,倒也真是不是什么官话。 所有人都明白,眼前的人,就是擦破点皮都是天大的事,若是真的出了三长两短,他张陆,萧敬,宫里大大小小的脑袋全都加起来也不够砍的。 “去,把娄氏提着,和本宫去拜见父皇。” “是。” 张陆不敢多嘴,今晚上殿下的脾气不怎么好啊。 弘治皇帝不顾众人劝阻,舍弃了步辇,疾步至午门。 远处便见到一行人的人快步而来。 见了这人,弘治皇帝驻足,身后的百官和宦官们,也纷纷驻足,人们拼命的向前眺望。便见朱厚照一步步行来。 等弘治皇帝终于认清,这浑身脏兮兮,灰头土面的便是自己的儿子时,心里咯噔了一。 这……今夜这是受了多少苦,又遭遇了多少的危险哪。 “儿臣,见过父皇!” 朱厚照拜下。 还好,所有人松了口气,太子,安然无恙啊。 “张陆,刚刚如何?老实交代。” 张陆只好一五一十说出太子被王岳围困,听得众人心惊肉跳。 半天,“来人!”弘治皇帝突然开口,脸有些抽搐。 诚然,太子至孝,这一点,凭借着朱厚照今夜的作为,尽显无疑。 今日,满朝文武,不管是谁,谁要敢说什么闲话,在这点上指责太子,弘治皇帝就是狠心不要这什么狗屁圣君的虚名,也非得整死他全家不可。 可是,这并不代表着弘治皇帝对朱厚照的做法没有异议。 当初,朱厚照最正确的做法,就是和自己一块出宫,而不是留在十恶之地,稍有不慎,今日,恐怕都看不见了。 直到现在,弘治皇帝看见朱厚照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心里,依旧是隐隐的后怕啊。这家伙的胆子,还真是不一般的大啊。 今日就敢冒着这样的险,那下次吗? 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吧,看看他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如此落魄的样子,有几分像太子? 弘治皇帝三分生气,三分心疼,还有四分,则是在心底埋怨自己。 自己,疏忽大意了……… 转过心思,弘治皇帝心里已是有了决定,这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混。 今日要是不敲打一下,不给他长个教训,以后还不知他得在干出什么事来,要流多少血,出多少汗,吃多少亏呢。 弘治皇帝脸拉下来:“给朕取鞭子来!朕要看看,这小子,到底还敢不敢造次了。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要气死朕哪!朕让你出宫,你却偏偏留下,朕的话,口含天宪,你都敢抗旨不尊了?” 百官们面面相觑,这个发展,好像有些偏离他们的方向了。 本来,他们以为是父子相见的温馨局面,最好在落几滴泪,这才符合他们所想的。 只是,陛下一遇见太子,总归是要上升到揍得方面来的。 宦官们犹豫着,谁也不敢去。 萧敬在一旁不说话,开玩笑,这是找死。 刘健等人,看着朱厚照的模样,也一个个露出怪异的表情。 你说庆祝太子死里逃生,大智大勇,好像不对,你说太子做法不对,可人家冒着生命危险给自己老子,皇帝断后,这还不是忠勇? 所以,既然不好说,那就闭嘴。 同时,不少人心里居然有一种庆幸,幸亏这没有出在自己家里啊。 我儿子虽然没出息,可至少,他不作死,不莽啊,不是哪里危险就往哪里钻啊。 一下子,心里舒坦了不少,人啊,就得比较。 朱厚照主动认错:“父皇莫要生气,儿臣这不是没事嘛,儿臣立了功,又不是犯了错,谋反的是王岳,不是儿臣,儿臣是来报信的。 再说了,儿臣留在宫里,可是有大作用的。” “你还敢说!”弘治皇帝何尝不想父子两人好声好气说着,现在父子相见,是多好的事,他在宫外,简直是要急死。 他极想就如寻常人家的父子那般,父子二人和睦相处,从前的事,不计较啦。 可朱厚照似乎永远有项本事,让自己暴怒。“那好,给朕说说,你在宫里,办了什么大事……”弘治皇帝绷着脸。 朱厚照面色一震,说道:“父皇,儿臣已经找出了幕后真凶。” “真凶?”弘治皇帝瞳孔扩大,嘴皮子哆嗦:“什么真凶?” “当然是王岳谋逆的幕后真凶了。 父皇就不觉得奇怪吗?王岳,凭什么要谋反?他已经是司礼监掌印,内廷第一人了,他谋反到底是为了什么?” 朱厚照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倒吸一口凉气,众臣也都是醍醐灌顶。 这一路上,他们一开始担心陛下,后来又是担心殿下,倒是没有人继续想过,这王岳莫不是疯了不成,他谋反究竟为何? 太子说得对,王岳依旧是做到了阉人最高的位置了,他谋反,难不成想到皇帝不成? 从古至今,哪里有太监做皇帝的,若是今日王岳胜了,他又要拥护谁做还做皇帝? 陛下一支子嗣单薄,那岂不是……… 众人脑子里都冒出一个极为惊悚的念头:世系转移。 弘治皇帝冷笑:“好,好,好,好的很,你说说,幕后真凶是谁?“ “娄太妃。”朱厚照说完这三个字以后,所有人都是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们本都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藩王,居然是宫里的人。 “她人呢?” “儿臣已经将他拿住,全凭父皇发落。” “好了,诸公,先去谨身殿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开往谨身殿,朱厚照落在后面吩咐两句,然后就急匆匆的赶上。 进来后的弘治皇帝,负着手,将头顶上的通天冠解下,随手递给身边的太监,一步步走进来。 弘治皇帝沉着脸道:“太子,此事,你可有把握娄太妃乃是先帝妃子,兴王之母,你倒是胆子倒是不小。 再说了,王岳与娄太妃素无瓜葛。 你可知道此事若是有了差错,天下人以为朕生性凉薄,暗中授意你去为难宗室。” 弘治皇帝坐在御案后,很显然,他不信。 娄太妃在后宫里一向是个透明的存在,怎么可能使唤得了王岳。 朱厚照呵呵笑道:“父皇,儿臣自是有了十足把握,已经派人去带证人。 竟然要些时间,倒不如先把二人提上来,儿臣会在这二人面前撕开两个的庐山真面目。” 弘治皇帝点点头,萧敬出去一下,娄太妃和王岳就被带了进来。 “哀家见过陛下,可是出了何事?陛下将哀家押到这来,可是哀家犯了何罪?若是有罪,哀家立刻就去自尽,绝不污了先帝,皇家和我儿颜面。” 娄氏倒是没有太过慌张,温言说到。 可这句句,说的是她娄氏是先帝的妃子,是亲王的生母,曾可随意受辱。 倒是王岳,他自知自己一死难逃,倒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什么都顾不上了。 就连跪下,也是被人强按下去,满脸的不服气。 弘治皇帝对这些宫中老人还是十分尊重,连忙起身解释:“老娘娘严重了,这是说些什么,只是太子有些疑虑罢了………” 刘健等人也是觉得太子有些匪夷所思,娄氏这个妇人,一直都没有入过他们法眼。 “有罪?娄氏,你有没有罪,待会再说,父皇,儿臣就先和父皇,诸位大人王岳谋反吧。” 王岳嘴角流血,“咱家也想知道,咱家到死是哪里出了问题,竟是输给了你这个黄口小儿手上。” 弘治皇帝眸子一冷,萧敬顿时火冒三丈,好像和陛下同仇敌忾,又好像为了报私仇一般,怒喝一声:“大胆,贱奴,你竟敢如此辱没殿下,王法何在?…………” 弘治皇帝一言不发,萧敬也只是骂了两句就没了下午。 “好,”朱厚照笑到,“那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你说从哪里,应该是母后中毒一事吧。 本宫当日调查此事,异常顺利,后来本宫才反应过来,魏席,就只是个替死鬼啊。 父皇想想,若是魏席真的用药,又岂会剩下藏在自己屋里,难道他猜不出当日这般大事,宫里不会彻查吗? 恐怕魏席,就是你王岳陷害致死的。 而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拿下萧敬。” 众人低声惊呼,弘治皇帝也是若有所思。 萧敬更是咬牙切齿,大意了,大意了,在宫里这么多年,玩鹰的居然被鹰啄瞎了眼。 “至于为什么要拿下萧敬,那是因为你知道,只要萧敬在,凭借着你内宫监掌印的身份,什么都做不了。 若是萧敬倒台,张陆把持御马监多年,根基深厚,父皇担心张陆在宫内再无制衡,断然不会让他入住司礼监。 所以,剩下的,就只有你这个内宫监掌印最为合适。 父皇仁厚,觉得你宽厚,倒是也是个最好的选择。 于是,这正合你意。 萧敬虽是还乡,可你害怕,怕萧敬有一日圣眷恢复,挡了你的路。 所以,对于你来说,死掉的萧敬才是最好的萧敬。 你刚刚接手司礼监和掌印,大肆清洗,排除异己,本宫一开始觉得并无什么,可是汪直倒是给本宫提了个醒。 你王岳如此迫不及待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多的人事变动你又是这么在短短时间安排的。 那么只有一点,就是你很着急,你不得不尽快掌握宫中。 本宫说的,不错吧。” 王岳眼睛瞪的溜眼,不可置信。 这副表情,大伙就知道,太子说的,恐怕是八九不离十啊。 王岳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嘴里还喃喃自语:“妖孽,妖孽,真是个妖孽啊………” 这就是事后诸葛亮的好处啊,别人眼里自己是推测出来的,可实际上,这就是信息不对称啊。 朱厚照敢保证,今日殿中任何一人,要是获得和自己同样的消息,恐怕比自己只快不慢。 朱厚照突然走进两步,“其实本宫没告诉你,本宫最开始主意的,不是你,是你的主子,娄氏。” 王岳故作轻蔑:“一个太妃,也配让咱家给他卖命。?” “也配?”朱厚照故作惊讶,“本宫倒是好奇的很,你入宫以后,不见父皇,母后,本宫的样子,按常理来说,你该是去慈宁宫挟持太皇太后,可太皇太后在东殿,可你偏偏却是在这生死紧要关头跑到西殿,怎么滴,你王岳在大内这么多年,来方向都能弄反不成? 再说了,在长春宫,你可是如此大意就落在本宫手里,本宫倒是想问问,这是为何啊?” 无标题章节 “这,”王岳有些语塞……… 弘治皇帝暗暗想着,是啊,为何,王岳会出现在长春宫,又会如此落入太子的圈套。 只能说,王岳对长春宫的人极其信任,即便是在宫内大乱的情况下,依旧是充分信任。 这份信任,可不一般。 朱厚照轻咳两声,“本宫倒是听说了件事。 成化五年,王岳那个时候还只是个小宦官,得过重病,眼看就不行了,可偏偏,得了宫里贵人的赏,召了太医来看,还用了不少名贵的药材这才保住一命。 正所谓雪中送炭啊,想来王岳还算是个人,也懂些知恩图报。 好巧不巧,这个人,正是娄太妃。” 众人恍然大悟,如此一来,这便可以说的通了。 有宦官和这外头的宦官交接,交接的宦官匆匆入殿,“陛下,刚刚宫门传告,有几人说是太子所召,说是,说是人证。” 朱厚照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 所有人奇怪的看着朱厚照,却不知道朱厚照到底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弘治皇帝已经忍耐不住了:“太子你……” “父皇,只须得让人入宫,真相,便可等大白。” 朱厚照是松了口气一样,而后,他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抖擞精神之后,他抬头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豁然而起,显得格外的激动:“传。”娄太妃依旧在殿中,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似乎对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很快,一行人等带入殿内。 弘治皇帝打眼一瞧,有些人他认识,有些人,没见过。 那不是太医院的刘文泰和西山的汪机他们,也和此事有关? “娄娘娘,你看看本宫接下来说的对还是不对,是不是你想的? 王岳之所以派出两支人马,是因为你知道,就算是父皇驾崩,本宫是储君,继承大统无人敢有异议。 本宫是父皇的儿子,你觉得本宫不会彻查? 可是,本宫要是死了呢? 况且,本宫一死,这弑君的罪名不就是可以泼到我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身上了? 今日若是成了,父皇和本宫定是遭遇不测,皇位空悬,国,不可一日无君。 所以啊,只能是藩王克继大统,恐怕最有机会的,就是兴王叔吧。” 所有人脸色惶恐不安。 “兴王,乃是先帝第四子,按我朝祖训,无嫡立长,恐怕天下人都不会有什么非议。 到那时,凭借着王岳,再加上兴王一脉还算是单薄,相比起那些枝繁叶茂的藩王,百官们反倒是会倾向拥立兴王,到那时,兴王登基,就是名正言顺,顺应天下民心,对吧?太后娘娘?” 朱厚照最后几个字咬的极重,不言而喻。 娄太妃摇摇头,“殿下,这一切,都是殿下的猜测而已,并无真凭实据。” 朱厚照没有理她,自顾自继续说到:“至于这是为什么,恐怕,就是母后有孕吧。 若是母后在诞下皇子,到时候就是本宫死了,这一切都不可如你心愿。” 刘健额头冷汗直冒,好狠毒的心思啊。 若是真的如太子所说,这个娄氏,蛇蝎心肠啊。 弘治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 朱厚照突然话锋一转:“但这些,都不是你急得理由。 你真正如此着急,是因为你从母后有孕的那一天开始,你很震惊吧。 你分明下了药,可母后这么会有了身孕?” 刘文泰猛地抬起头,大汗淋漓,嘴唇哆嗦,他已是猜出了接下来的事……… “药”这个字眼狠狠刺了弘治皇帝的内心,他不可置信,“药,什么药?” 朱厚照突然大声喝到:“刘文泰,你可知罪?谋害皇后,罪不容诛。” 诛这个字眼一蹦出来,刘文泰再也支持不住,噗通瘫软在地。 “没……没有,臣断然没有谋害皇后娘娘,臣不敢。” 刘文泰立即辩解,脸色惨白,没有丝毫血色。 “还说不是你!”朱厚照厉声道:“那好,汪机,告诉父皇,你从母后的口疮药中查出了什么?” 汪机早就被这个架势吓坏了,他畏畏缩缩上前:“陛下,当日,当日殿下将皇后口疮常用之药带给草民时,草民,草民从中,发现了一味药,名叫紫茄花。 此药,是用来,是用来避孕所用。” “不,不是的,陛下,陛下,此人,此人是在污蔑臣,臣……臣……”刘文泰打了个冷颤:“不,不……不是,臣没有,臣……” 刘文泰……哭了,几乎要崩溃。 朱厚照却是冷冷的看着他,他泪眼看着朱厚照,一脸祈求神色。 弘治皇帝完全震惊了…… 紧接着,愤怒席卷了他。 汪机医术高超,这种事情,他是万万不敢说谎的。 一想到有人居然在子嗣上动了手脚,就是脾气再好的人,如今,已是真正动了肝火。 一下子,整个殿内已经炸开了,刘健等人打了个寒颤,子嗣,居然有人对皇家子嗣动了手脚……… 朱厚照冷笑不已。 刘文泰嚅嗫着嘴,他泪流满面,期期艾艾的道:“陛下,臣,臣只是一时糊涂………” 刘文泰知道,如今,只剩下一层窗户纸了。 自己死扛,有什么意义? 不消多说,进了昭狱,恐是一顿鞭子,自己都扛不住的。 索性,承认了,少受些皮肉之苦。 百官长大嘴巴,居然……承认了。 这可不是严刑拷打。 是这刘文泰,亲口承认的。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觉得不可思议。 王岩一把鼻涕一把泪:“臣,臣只是一时糊涂,真的只是时糊涂啊,陛下……” 他浑身颤抖,身如筛糠。 弘治皇帝喘着粗气:“一时糊涂,此话,你自己信吗?” 刘文泰哑然。 朱厚照叉着手,却是冷笑:“说说吧,谁指使你的?你又有什么把柄落在人家手里了?” “臣说,臣说,是娄太妃,是娄太妃指使臣的,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是因为。” 一个不大的声音响起,掀起了巨大的骇浪。 朱厚照也愣住了,成化皇帝,死了十几年了都。 卧槽,这个消息也太劲爆了。 娄太妃却是笑了,像是讲着一个不相关的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当年万贵妃病重,前朝年间没医治好万贵妃被先帝迁怒杖死之人不计其数。 后来先帝有意换人掌管太医院,刘文泰为保官位,趁着万贵妃死后先帝悲伤病重,,刘文泰于先帝药中每剂必多加一钱附子,且不先煮而害先帝!先帝便是服此热药所亡。 后来,哀家无意间看见了先帝崩前一日的药渣,刘文泰才愿意听哀家摆布而已!” 整个殿中,死一般的寂静,鸦雀无声。 刘健等人呆若木鸡,丝丝瞪着眼睛。 弑君,所有人不寒而栗。 朱厚照心里也是打了个寒颤,深深看了刘文泰一眼。 刘文泰如同痴傻了一般,只是目光呆滞看着。朱厚照突然跪地大哭:“皇爷爷,你死的好惨啊。” 朱厚照这一声哭响,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倒在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先帝,老臣有罪啊……” “臣有罪……” “臣该死啊……” 弘治皇帝摇摇晃晃起身,走下高位,萧敬跟在一边,很显然,他也是吓坏了。 弘治皇帝双目通红,摇摇晃晃上前,猛然一脚,踹在刘文泰的面门上。 刘文泰被踹个人仰马翻,倒地哀嚎。 “该死,该死”,弘治皇帝嘶哑的重复着这两个字,“萧敬,去,去把人抓来,朕要诛他三族,不,九族,朕要给父皇报仇,给皇后报仇………” 弘治皇帝转过脸,寒意没有一丝消散的看着娄氏。 娄太妃知道,自己如今已是满盘皆输,不过,他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朕,对你,对兴王不薄,你为何………” “不薄?”娄太妃怒及而笑,“这天下,本就该是我儿的。” 娄太妃突然掉了两滴眼泪,“没有你,我儿才应该是长子,先帝平日最喜我儿,就连万氏都想扶立我儿,可天下,偏偏为何到了你的手里,你的生母低微至此,凭什么你能坐上龙椅,不甘心,我不甘心。” 弘治皇帝是成化皇帝第三子,而兴王恰好是第四子。 一子之差,天壤之别。 “所以,你就想让皇室血脉断绝?你,你曾敢如此丧心病狂。” 弘治皇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话。 娄氏却是问起来朱厚照:“殿下,哀家输了,能不能告诉哀家,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了。” 朱厚照指了指角落里呆着的黄婉儿,“就是她。” “她?” 朱厚照慢条斯理说着,越说,所有人越是愕然。 年前? 也就是说,太子准备了几个月来对付娄氏。 这还是能个风风火火的太子爷。 “明白了,明白了,哀家,大意了,哀家本来就没有指望她能杀你,试一试,又何妨呢? 哀家是真的没有想到,你能从蛛丝马迹里猜出来啊。” “你不怕?” 朱厚照有些好奇。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怕的。” “还有什么好怕的?”朱厚照冷笑一声,“兴王的下场,你可考虑过了?” 娄氏如同漏气的气球,很显然,朱厚照抓住了软肋。 “此事与杬儿无关,他什么事都不知道,杬儿是藩王,若是贸然动个亲王,恐怕那些个藩王,都会兔死狐悲吧。” 娄氏强撑着,她在赌这一把,杬儿身份也是天潢贵胄,凭着一点,陛下,就不敢轻易去动。 朱厚照乐了,“蠢货,不知道该说你蠢还是聪明。 藩王怎么了?事关皇位,你以为父皇会心软?你以为就凭着那些猪一样的藩王,就能反了我大明?” 对藩王仁慈,不是没有底线的。 朱厚照上前两步,“老娘娘,你觉得父皇还会讲究这些,还会看藩王的反应? 你还是想想,本宫的兴王叔,是除国废藩,还是和你一起,你们娘两一起上路呢。” 这下子,娄氏,真的慌了。 她的计划里,皇帝是清醒的,是理智的,哪怕输了,皇帝为了大局,也会放自己儿子一马。 可朱厚照的话,戳破了这一切。 谋反,别说你是同父异母的亲王了,就是同母同胞的兄弟,也是一刀的事情。 皇帝要是真的想下手,远在安陆的儿子,岂不是……… “陛下,都是哀家的错,与我儿,不,与兴王无关啊,陛下,陛下………” 娄氏终于是怕了,跪倒在地,不断的磕头认罪。 弘治皇帝一言不发,回到御案前,最后,“带下去,内阁拟旨,拿兴王入京。” 拿,不是传。 一子只差,意思,可就截然不同了。 “是”。 “王岳,刘文泰,压入昭狱,待一切查明以后,诛九族。” 最后三个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一个哆嗦。 皇帝要是真的想下手,远在安陆的儿子,岂不是……… “陛下,都是哀家的错,与我儿,不,与兴王无关啊,陛下,陛下………” 娄氏终于是怕了,跪倒在地,不断的磕头认罪。 弘治皇帝一言不发,回到御案前,最后,“带下去,内阁拟旨,拿兴王入京。” 拿,不是传。 一子只差,意思,可就截然不同了。 “是”。 “王岳,刘文泰,压入昭狱,待一切查明以后,诛九族。” 最后三个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一个哆嗦。 弘治皇帝一言不发,回到御案前,最后,“带下去,内阁拟旨,拿兴王入京。” 拿,不是传。 一子只差,意思,可就截然不同了。 “是”。 “王岳,刘文泰,压入昭狱,待一切查明以后,诛九族。” 最后三个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一个哆嗦。 弘治皇帝一言不发,回到御案前,最后,“带下去,内阁拟旨,拿兴王入京。” 拿,不是传。 一子只差,意思,可就截然不同了。 “是”。 “王岳,刘文泰,压入昭狱,待一切查明以后,诛九族。” 最后三个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一个哆嗦。 弘治皇帝一言不发,回到御案前,最后,“带下去,内阁拟旨,拿兴王入京。” 拿,不是传。 一子只差,意思,可就截然不同了。 二百零四 “至于司礼监和东厂,萧敬就继续掌着。 汪机,之前你施救公主,立下大功,朕当时就应该赏你。 如今,你又是救助皇后,那就任你为太医院院正,赐金一百两。 萧敬,内廷,太医院,你都要好好查查,好好整顿,看看有哪些腌臜见不得人的东西,不用心软。” “是,老奴知道了。” 萧敬此时已是心花怒放,咱萧敬,又回来了。 借着此等大案,可得好好清洗一番了。 如今王岳一到,剩下不少的空缺,又是一次大好机会。 “是,草民,不,臣,臣谢过陛下。” 汪机一下子要改掉称呼,倒是还觉得有些不顺口。 弘治皇帝缓了缓,“今日,东宫的刘瑾,汪直,如此险境,却是为王先驱,朕,心甚慰啊。 只不过,这二人本就身有官职,如此,刘瑾兼司礼监提随堂太监,汪直,兼御马监提督太监,二人,还在东宫当值。” 所有人心里咯噔一下,萧敬感触最深,心里却是有些叫苦。 萧敬想的是,一个司礼监,一个御马监,更何况还是太子的人,自己更是不敢去动,这内廷,自己还怎么一手遮天。 朱厚照则是眼巴巴的看着,得了,刘瑾,汪直都有赏了,那自己就跑不掉了。 可弘治皇帝好像没了下文一般。 而刘健等人,想的却是完全不是这些。 大明朝,可还没有东宫的太监在宫里当值,更何况,还是早司礼监,御马监这样的要害部门。 陛下哪里是赏他们,这分明就是在赏太子,给太子熟悉内廷,增加太子的份量。 如今,太子在外,有了镇国公府,在内,两个心腹又在司礼监,御马监一文一武两个要害……… “刘公,你等,都先退下吧。 今夜发生了如此大的事,内阁须得告诉百官以及百姓,安抚人心。 此事如何处置,等兴王入京再说吧。 至于京营,京师这段日子,得加倍小心,张卿家还得多费费心了。 好了,都退下吧,太子,你留下。” “是,臣等告退。” 众人退下以后,“你母后如今有了身孕,今日的事情,自己多长点心,别在你母后面前说漏嘴了。” “是,儿臣知道了。” “好了,待会你就先去那,你母后担心你一夜,朕虽说你没事,可她还是担心的厉害。 你去了,你母后才能放下心来。 明日,你把你母后和秀荣送进宫来,知道了吗?” “儿臣知道了。” 弘治皇帝慈爱的看了眼朱厚照,“朕知道,今夜你累坏了,好了,快去吧,然后好好歇几日。” “没事,儿臣不累,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嗯,去吧。” 朱厚照走后,弘治皇帝看了看天色,“萧敬,几时了。” “陛下,寅时三刻了,陛下,要不歇歇吧。” 弘治皇帝摇摇头,“罢了,今日朕怎么睡得着,和朕说说话吧,你知道,朕为什么要汪直,刘瑾放在司礼监,御马监?” “这,奴婢不知?” 萧敬摇摇头。 弘治皇帝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你这老货,到还学会装傻充愣了。 这二人放在那,至于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说说,太子今日做的如何啊。” “这………”,萧敬想了想,“殿下不仅是有孝心,而且贤明。” “嗯,你说的不错,其实,他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的。” 弘治皇帝突然笑了,萧敬,却是差点吓尿了。 “这另一条路,就是在按兵不动,到那时,朕无论是死是说,他都可以顺利继承皇位。” “陛下”,萧敬吓得拜倒在地,“陛下洪福齐天,定是不会………” “这些话,你也信?”弘治皇帝失声笑到,“朕最高兴的,最满意的,就是朕的这个儿子。 要知道,摆在他面前的,是皇位啊,多少父子相残的人伦惨剧都是因为这个,可朕的儿子,偏偏不是这样。 朕之前一直觉得,他朱厚照是很聪明,但何德何能,被称为贤。 朕现在看来,朕的儿子,比朕强啊。 朕问自己,若是朕遇见今日的事情,能不能像太子一般,有勇有谋啊。 现在看来,朕说句不中听的,哪怕今夜朕驾崩了,太子,也能稳住局势,而不会成为提线木偶。” 稳住局势,恐是王岳,娄氏,都是掌中玩物。 不做提线木偶,则是不会被臣子左右。 主幼臣强,可不是什么好事。 萧敬始终跪倒在地,一言不发。 “对了,太子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弘治皇帝突然问起。 “回陛下,还有一月。” “嗷,那倒是还来得及。” 弘治皇帝若有若无的笑了笑。 朱厚照连夜出宫,赶到院外时,这里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层层包围。 见是太子前来,所有人让出条路来。 朱厚照进了院中,看见顾如薇时,顾如薇喜出望外,“殿下………” 朱厚照只是点点头,紧接着就是进了里屋。 “母后,母后………” 张皇后一夜都未曾入眠,当听见朱厚照的声音时,身子虽是不便,却还是在宫女的搀扶下面前起来。 “照儿,照儿………” 朱厚照猴子一般的窜到面前,笑得傻乎乎打趣,“母后,儿臣回来了。” 张皇后顿时留下眼泪,她这一夜,心慌的不得了。 张皇后看见自己儿子,满心欢喜,上下打量一番,却看见朱厚照袍子上的血迹,顿时慌了:“照儿,照儿,你哪里伤了,让母后看看,让母后看看,太医呢,太医看了怎么说………” 张皇后六神无主,朱厚照笑着解释了来龙去脉,安慰半天,张皇后这才半信半疑。 “母后安心歇息,父皇让儿臣等天亮以后在送母后和妹子回宫,母后好好歇着。” 一夜心力憔悴,张皇后早已是支持不住,如今放心下来,不多时,困意上来,沉沉睡去。 朱厚照离开屋子,来到院中,哈切连连,却看见一旁乖巧的顾如薇。 朱厚照招招手,小脸微红的顾如薇,步子,却是一点也不满。 “今日,打扰了。” “不敢”,顾如薇死命的摇头,“这是妾身的福分。” “福分?”朱厚照失笑到,“怎么滴,见过我父皇了。” 顾如薇点点头。 “我父皇是不是又说本宫的坏话了?” 顾如薇瞪大眼睛,这父子两人怎么问的都是一模一样。 朱厚照收敛笑意,“你别看我父皇温和,可是,他是皇帝,是君王,有一点,一点都没有变。” 顾如薇不懂。 朱厚照却是没了气力,回去睡了。 天明以后,京师尽是鸡飞狗跳,许多关系好的官员三三两两都开始聚头窃窃私语,没来得及进宫的,都是活见鬼的样子。 等到刘健等人出现以后,几句话下来,才知道昨夜竟是有如此之变。 直到看见龙椅上的弘治皇帝,这才安稳下了心思。 等朱厚照醒来时才知道,陛下今日早朝,诏兴王,周王,宁王,荆王等数位藩王入京,虽是没有说什么,可所有人都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 “至于司礼监和东厂,萧敬就继续掌着。 汪机,之前你施救公主,立下大功,朕当时就应该赏你。 如今,你又是救助皇后,那就任你为太医院院正,赐金一百两。 萧敬,内廷,太医院,你都要好好查查,好好整顿,看看有哪些腌臜见不得人的东西,不用心软。” “是,老奴知道了。” 萧敬此时已是心花怒放,咱萧敬,又回来了。 借着此等大案,可得好好清洗一番了。 如今王岳一到,剩下不少的空缺,又是一次大好机会。 “是,草民,不,臣,臣谢过陛下。” 汪机一下子要改掉称呼,倒是还觉得有些不顺口。 弘治皇帝缓了缓,“今日,东宫的刘瑾,汪直,如此险境,却是为王先驱,朕,心甚慰啊。 只不过,这二人本就身有官职,如此,刘瑾兼司礼监提随堂太监,汪直,兼御马监提督太监,二人,还在东宫当值。” 所有人心里咯噔一下,萧敬感触最深,心里却是有些叫苦。 萧敬想的是,一个司礼监,一个御马监,更何况还是太子的人,自己更是不敢去动,这内廷,自己还怎么一手遮天。 朱厚照则是眼巴巴的看着,得了,刘瑾,汪直都有赏了,那自己就跑不掉了。 可弘治皇帝好像没了下文一般。 而刘健等人,想的却是完全不是这些。 大明朝,可还没有东宫的太监在宫里当值,更何况,还是早司礼监,御马监这样的要害部门。 陛下哪里是赏他们,这分明就是在赏太子,给太子熟悉内廷,增加太子的份量。 如今,太子在外,有了镇国公府,在内,两个心腹又在司礼监,御马监一文一武两个要害……… “刘公,你等,都先退下吧。 今夜发生了如此大的事,内阁须得告诉百官以及百姓,安抚人心。 此事如何处置,等兴王入京再说吧。 至于京营,京师这段日子,得加倍小心,张卿家还得多费费心了。 好了,都退下吧,太子,你留下。” “是,臣等告退。” 众人退下以后,“你母后如今有了身孕,今日的事情,自己多长点心,别在你母后面前说漏嘴了。” “是,儿臣知道了。” “好了,待会你就先去那,你母后担心你一夜,朕虽说你没事,可她还是担心的厉害。 你去了,你母后才能放下心来。 明日,你把你母后和秀荣送进宫来,知道了吗?” “儿臣知道了。” 弘治皇帝慈爱的看了眼朱厚照,“朕知道,今夜你累坏了,好了,快去吧,然后好好歇几日。” “没事,儿臣不累,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嗯,去吧。” 朱厚照走后,弘治皇帝看了看天色,“萧敬,几时了。” “陛下,寅时三刻了,陛下,要不歇歇吧。” 弘治皇帝摇摇头,“罢了,今日朕怎么睡得着,和朕说说话吧,你知道,朕为什么要汪直,刘瑾放在司礼监,御马监?” “这,奴婢不知?” 萧敬摇摇头。 弘治皇帝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你这老货,到还学会装傻充愣了。 这二人放在那,至于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说说,太子今日做的如何啊。” “这………”,萧敬想了想,“殿下不仅是有孝心,而且贤明。” “嗯,你说的不错,其实,他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的。” 弘治皇帝突然笑了,萧敬,却是差点吓尿了。 “这另一条路,就是在按兵不动,到那时,朕无论是死是说,他都可以顺利继承皇位。” “陛下”,萧敬吓得拜倒在地,“陛下洪福齐天,定是不会………” “这些话,你也信?”弘治皇帝失声笑到,“朕最高兴的,最满意的,就是朕的这个儿子。 要知道,摆在他面前的,是皇位啊,多少父子相残的人伦惨剧都是因为这个,可朕的儿子,偏偏不是这样。 朕之前一直觉得,他朱厚照是很聪明,但何德何能,被称为贤。 朕现在看来,朕的儿子,比朕强啊。 朕问自己,若是朕遇见今日的事情,能不能像太子一般,有勇有谋啊。 现在看来,朕说句不中听的,哪怕今夜朕驾崩了,太子,也能稳住局势,而不会成为提线木偶。” 稳住局势,恐是王岳,娄氏,都是掌中玩物。 不做提线木偶,则是不会被臣子左右。 主幼臣强,可不是什么好事。 萧敬始终跪倒在地,一言不发。 “对了,太子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弘治皇帝突然问起。 “回陛下,还有一月。” “嗷,那倒是还来得及。” 弘治皇帝若有若无的笑了笑。 朱厚照连夜出宫,赶到院外时,这里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层层包围。 见是太子前来,所有人让出条路来。 朱厚照进了院中,看见顾如薇时,顾如薇喜出望外,“殿下………” 朱厚照只是点点头,紧接着就是进了里屋。 “母后,母后………” 张皇后一夜都未曾入眠,当听见朱厚照的声音时,身子虽是不便,却还是在宫女的搀扶下面前起来。 “照儿,照儿………” 朱厚照猴子一般的窜到面前,笑得傻乎乎打趣,“母后,儿臣回来了。” 张皇后顿时留下眼泪,她这一夜,心慌的不得了。 张皇后看见自己儿子,满心欢喜,上下打量一番,却看见朱厚照袍子上的血迹,顿时慌了:“照儿,照儿,你哪里伤了,让母后看看,让母后看看,太医呢,太医看了怎么说………” 张皇后六神无主,朱厚照笑着解释了来龙去脉,安慰半天,张皇后这才半信半疑。 “母后安心歇息,父皇让儿臣等天亮以后在送母后和妹子回宫,母后好好歇着。” 一夜心力憔悴,张皇后早已是支持不住,如今放心下来,不多时,困意上来,沉沉睡去。 朱厚照离开屋子,来到院中,哈切连连,却看见一旁乖巧的顾如薇。 朱厚照招招手,小脸微红的顾如薇,步子,却是一点也不满。 “今日,打扰了。” “不敢”,顾如薇死命的摇头,“这是妾身的福分。” “福分?”朱厚照失笑到,“怎么滴,见过我父皇了。” 顾如薇点点头。 “我父皇是不是又说本宫的坏话了?” 顾如薇瞪大眼睛,这父子两人怎么问的都是一模一样。 朱厚照收敛笑意,“你别看我父皇温和,可是,他是皇帝,是君王,有一点,一点都没有变。” 顾如薇不懂。 朱厚照却是没了气力,回去睡了。 天明以后,京师尽是鸡飞狗跳,许多关系好的官员三三两两都开始聚头窃窃私语,没来得及进宫的,都是活见鬼的样子。 等到刘健等人出现以后,几句话下来,才知道昨夜竟是有如此之变。 直到看见龙椅上的弘治皇帝,这才安稳下了心思。 等朱厚照醒来时才知道,陛下今日早朝,诏兴王,周王,宁王,荆王等数位藩王入京,虽是没有说什么,可所有人都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 二百零六 第二日,奉天殿内,宦官宣读的旨之后,由刘健开始主持廷议。 百官听罢以后无不变色,天花,任何人都是谈之色变。 这玩意,他可不看你是什么官,有着什么地位。 管你是谁,一旦染上了,就是一个死字。 换一句话说,什么狗屁权贵声望,仁义道德,这都无法抵御。 百官眼里,天花,远远比边境上的蒙古人恐怖的多。 因为边境的蒙古人,有长城,有关隘,有数以万计的将士可以抵御,就算再怎么可怕,他们也是高枕无忧。 可天花,没有任何人能够战胜它,连看都看不见啊。 一时间人们窃窃私语,有人面露胆怯之色,有人已经开始担心,都是忧心忡忡,苦着个脸。 刘健心知即便是庙堂上的滚滚诸公,如今已是心乱如麻。 刘健高声提气,安稳人心:“诸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诸公乃都是国之栋梁,世受国恩,朝廷俸禄。 今日国遭大灾,势必有无数居民百姓深陷于水火之中,而我等皆应为国尽忠,不可有苟且之心。 大灾之前,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安民,何为安民,如果诸公都无法安定,那何来让民心安稳? 诸公切不可切不可生苟且之心,陛下旨意里写的明明白白,百姓可以逃亡,士卒可以逃亡,可唯有百官,不可逃亡,谁若逃亡,即可连坐。 诸公将一切照旧,赈济百姓,各部随时要应对各种事情。” 各部尚书纷纷出列领命。 刘健叹了口气,“如今,北通州那,朝廷,该派一员重臣坐镇,不知哪位大人毛遂自荐………” 刘健此话一出,整个奉天殿内鸦雀无声,谁都不敢多言,生怕被注意到了。 开玩笑,这不是找死下,北通州那,就是天花起来的地方。 若是现在去北通州,岂不是自己白白去送死?虽说动不动大伙儿都说为民为死,何惧之有?可当真遇见这种事情,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刘公,本宫愿去。” 这一下子本来高坐在龙椅上的弘治皇帝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了。 刘健面色大变,若是换作别人,刘健定是要大肆夸赞一番,用上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一句。 可任何人都能去,可唯有此人不能去。 刘健赶忙转过身来,:“殿下万万不可。” 此话一出,所有人纷纷附和,“还请殿下以安危为重,殿下乃国本,万万不可前去啊。” “臣愿代殿下前去………” 杂七杂八的声音传来,这是所有人都共识,就是绝对不能让朱厚照前往通州。 朱厚照不吐不快啊:“父皇,儿臣愿替父皇前去”“……” 弘治皇帝面色冷然,厉声道:“够了,来人,将太子拖下去!”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肃然起来。 朱厚照继续说到道:“父皇,儿臣有办法,可以试试。” “……” 那禁卫正犹豫着,是否按陛下的吩咐,入殿拿人。 可拿的是太子,这就很……… 弘治皇帝,也是阴沉着脸。 太子,胆大包天,平日里虽说有时胡闹,却也多少分得清轻重,这个时候,朕昨天给你说的,你都忘了? 可是…… 当朱厚照喊出他有办法时,所有人都懵了。所有人狐疑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一个人都是一头雾水。 刘健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 那可是天花啊,天花啊……… 太子……这家伙…… 刘健对太子有些摸透了,太子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有点邪性啊。 要不然,之前他也不能整出土豆来啊。 刘健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也有点懵,他凝视着朱厚照:“太子,你说什么?” 朱厚照撇撇嘴,天花,牛痘,这是后世人人必备的知识啊。 朱厚照上前,行礼:“儿臣说,儿臣,有办法。” 弘治皇帝深呼吸,他看着朱厚照,心思复杂。 无论怎么说,朱厚照说他有办法,这无疑是燃起了所有人一丝的希望。 天花太可怕了,一丝希望,都值得全力以赴。“有办法?什么办法?” 朱厚照道:“儿臣说的是,天花,染上的人,这个,儿臣救不了。” 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就熄灭了。 弘治皇帝大升大落,刚刚你说你有办法,可现在,又说救不了。 堂堂奉天殿,岂是你如此随意的地方。 朱厚照继续说到,“只不过,这天花,有防疫的方法,儿臣能让没有感染的人不被染上。” 呼,所有人都喘气声都粗重许多。 救不了病人,可能让人不被染上,这也是件大好事儿啊。 天花发病固然可怕,可最为可怕的,就是它的传播速度。 一传俩,俩传四,四传八,也许几天的功夫,一座城池上的人皆可染上。 一旦流窜到京师,哪怕自己整日不出府邸,都有危险被染上,更别说如今还要当值。 “你说的是什么方法?” “牛痘。” 同治皇帝与百官面面相觑,这牛痘又是些什么?太子虽然时不时嘴里蹦出些个新词儿,也不知道是教的,可是这牛痘,这里所有人都是饱读诗书,可都没有听过啊。 朱厚照也解释不清,只是说,这个的确有办法。 反正说了所有人也不懂,那何必还要继续问呢? 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对视了一眼。 该不该信朱厚照呢? 弘治皇帝其实还是很倾向于信自己的儿子的,毕竟自己的儿子也给带来了不少的惊喜。 不过此事事关过于重大,若得不到刘健的支持,那么光凭弘治皇帝也无法让百官信服,也更不可能按照朱厚照的意思去办。 要不要把宝压在太子身上? 刘健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他的目中,掠过了一丝欣喜。 面对天花,朝廷没有就没有什么办法,就算让太子去做,结果,也坏不到哪去。 天花的可怕在于,人们对它全然无知,这东西传染性极强,无孔不入,哪怕是再身居高位之人,也不得摄于它的恐怖淫威。 既然太子有办法,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干了。 刘健正色道:“陛下,倘若殿下有办法,臣等,愿竭力协助。” 弘治皇帝心微微定了一些,看了朱厚照一眼,道:“太子,你需要什么?” 朱厚照说到:“儿臣觉得,首先当务之急便是北通州与京师即刻封城,不允许人员往来。” 封城。 所有人的心里咯噔一下。 “封城?一定要如此吗?” 弘治皇帝有些为难,北通州要交通要道,一旦封了,带来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影响啊。 朱厚照点点头:“是,父皇。不过儿臣也想了,北通州的码头断不可停。 封城之后,须得由京师和北通州兵备道同时派出人马接手码头 再由户部、都察院派出官员坐镇,保证周转,如此一来,倒也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况部的库房里定含有不少军营营帐,这些也要全都要拿出来。 封城之后,常人和病患须得分开,若有家中患病者,即可送在一起,集中隔离治疗。 百姓不得随意外出,留在家中,再用石灰消杀。 街上所有的铺面都得关了,至于平日百姓口粮和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由朝廷采购,发放。 至于其他的,儿臣想办法,儿臣需要什么时,再向刘公索要。” 弘治皇帝没有多说什么,只看了刘健一眼,刘健颔首点头。 “传旨,按太子说的去做,太子,你还需要什么?” 朱厚照语不惊人死不休:“儿臣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找一个染上天花的病人。” 许多人打了个寒颤。 大家唯恐躲了天花都来不及,太子这个家伙,竟还要找个染了天花的。 殿中没有了声响。 弘治皇帝铁青着脸,咬咬牙:“顺天府,即刻派人去拿。” 顺天府哆哆嗦嗦上前,本想推辞,可看着样子,只能是任命似的:“臣,领旨。” 散朝以后,萧敬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陛下,殿下是不是还要留在宫内?” 弘治皇帝顿了顿脚步,“罢了罢了,让他出宫去吧,此事他据说有办法,已经接下,又怎可留在宫内呢?” “可是陛下,殿下毕竟年幼,若是出宫染上……” 接下来的话,萧敬不敢继续多言。 弘治皇帝最终摇了摇头。 司礼监,刘瑾喜滋滋的打量着四周。 虽说陛下洪恩,让自己在司礼监挂名,可平日里自己跟着殿下,哪有时间来啊。 这不,今早趁着时间,来这看看。 以往虽说自己也是来过,可感触,是大为不同的。 司礼监啊,没有想到咱刘瑾居然这么快就在司礼监捞上了个官职。 本来以为,咱家要进这司礼监,那得要些年头啊,至少等太子登基以后才能顺势进来。 可万万没有想到,太子给的功劳,陛下一高兴,出手大方,赏在司礼监了。 虽说先是在司礼监挂了名。别看着挂名,又有多少人梦寐以求啊。 司礼监的秉笔,随堂们,对刘瑾,态度,尤为的和善。 戴义探头探脑出来,接着笑呵呵的抱着一个茶盏:“刘公公,刘公公,您好呀,奴婢见您在此候着太子殿下,怕刘公公乏了,去取了一盏茶给刘公公您解解乏。” 说着,亲自将这茶盏端到了刘瑾面前。 宫里的人,最善于察言观色,当下最红的人是谁,当然是萧公公。 那老祖宗不也差点就栽在王岳手里了吗?多亏了太子啊,说到底,还是托了太子的福分啊。 所以啊,司礼监上上下下,对太子,又敬又怕。 敬的是,他们都是萧敬一系的,要不是太子,他们现在那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树倒猢狲散,老祖宗这可大叔都倒了,他们这些猴子猴孙岂不是都没个好下场。 怕的是,太子真是个狠人啊,陛下宠幸,就连老祖宗都有些……… 昨日殿下在司礼监讨要茶水,今个老祖宗就让人送去了西山。 上好的武夷山茶,老祖宗喝的又是极品中的极品,一两值千金啊。 戴义不傻,太子只要登基,这太子跟前的大红人刘瑾,这转眼就要进入司礼监,掌印肯定是跑不掉的。 做奴婢的,重要的就是主子眼里有没有你。 你说说,太子去南京的时候,就是这刘瑾跟在左右。 太子接下来干的一件件,都有这刘瑾掺乎。 人家现在在东宫,靠着太子,就有了这番作为啊。 陛下眼里的大功臣啊,大功臣啊。 估摸着那个时候,势必权倾一时,现在不赶紧着巴结巴结。 刘心里得意非凡,眉飞色舞,面上笑嘻嘻,什么时候他来司礼监有了这般待遇,全靠殿下啊。 “不了,不了,咱家看这时候,差不多该散朝了,咱家不能多待了,要不然到时候殿下看不见,又得骂咱家了。 各位,各位,回见,回见。” “这……” 你说这气不气人,这刘瑾哪里是什么害怕,分明就是炫耀啊。 朱厚照出宫以后,去了太医院寻到了汪机。 汪机叫苦不已,本来得了陛下的赏,做了太医院的院政,眨眼之间便也是有了一个四品官身了,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回去以后。自家夫人也高兴坏了,戴夫人连忙写信回家,禀告了这个好消息。 一眨眼,没有想到自己也居然成了个四品夫人,这是何等大的好事儿。 可是没高兴两天,汪机就听说北通州那边儿染上了疫病。 而这疫病,汪机听着听着,越来越觉得有些害怕。 这哪里是什么别的病,这十之八九,就是天花啊。 果然,等朱厚照来寻他时,得知了天花,汪机只觉得分外棘手。 “殿下,臣看过不少书籍,许多天花的病人,其实只要好好调养,是有机会只好的,只不过………” 朱厚照知道他说什么,得了天花的人,就是至亲都不敢在左右,谁敢靠近呢?这不就到了无人问津的境地。 更多的地方,就是直接把病人给烧了,以绝后患。 因而,天花的死亡率,可以高达七成甚至是八成。 更多的,都是十成十。 人们恐惧的心里,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二百零七 朱厚照点点头,“汪太医,本宫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这样,本宫负责防疫,至于治病,就交由汪太医了。” “防疫?”汪机失声到,“殿下,这天花可怕就在于它无孔不入啊,殿下说的防疫,从何来说?” “这个,本宫自有办法。” 朱厚照回到东宫以后,按照记忆画出了后世口罩的模样,又让刘瑾去让人做出样品,然后就是大量生产。 朱厚照带着这口罩入了宫,弘治皇帝没有多说什么,手里把玩这玩意。 “你说的这个什么口罩?当真有用?” 弘治皇帝一脸不相信。 朱厚照道:“父皇,这个,儿臣不敢打包票,这口罩,或许是能抵挡一部分天花,当然,只是一部分而已……” “好,能有一部分也是好的。 萧敬,传旨,将样式发出去,宫里所有人全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全都按太子说的去做。 还有民间,內帑出银子,让百姓去做,然后收回来再分发下去。”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弘治皇帝的举动,无疑就是说,口罩有用,大家快去用啊。 “太子,你说的天花防疫,什么牛痘,真的需要病人?” 弘治皇帝冥思苦想,这还真的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是,父皇,只要有了病人,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弘治皇帝半晌才点点头:“但愿吧。” 京师戒严,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家。 京营也在张懋的亲自带领下赶去了北通州,户部和都察院磨磨蹭蹭,最终,挑出了几个倒霉蛋一起前往。 一路上,除了乞丐,几乎没有什么别的人影看见。 张懋不由得感慨:“多少年了,都没见过这样子了。” 也是,上一次这样,还是也先大军兵临城下,正统皇帝失陷,京师动摇的那一次。 可即便是如此严防死守,依旧阻碍不住病情的扩散。 刘健等人,已是多日没有睡下了,事情比他们想象中,更加的严重。 即便是这般动静,严防死守,可消息没有捂住的那一刻,京师的人心都乱了。 眼下,朝中政令,也无法通畅。 即便是陛下下旨,百官还坚守在岗位上,可又有人敢出去呢? 那些个差役也是如此,唯唯诺诺,怕丢了饭碗。 可无论办什么,哪怕就是给别的部堂送信,只要出了部堂或者衙门,他们便立即没了踪影,寻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六部几乎停摆了,恐慌的情绪不断的滋生和蔓延,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弘治皇帝低着头,听着来自于刘健的上奏:“陛下就连京营上街的军马,也都,也都人心惶惶啊。”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这事,也不能怪人家。 毕竟,这是天花。 刘健踌躇半天,“陛下,老臣还是想问,殿下的牛痘,可是………” “还没有消息,太子和太医院院正汪机在西山盯了好几日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传来,朕这心里,也是担心啊,不知道太子说的,到底是不是个办法啊。 刘公,你说朕把这事让太子去办,是不是有些太过儿戏了。” 刘健摇摇头:“陛下,老臣这几次看来,以为太子主动开口,此事,太子就有七成以上的把握,老臣就是担心,怕时间来不及啊。” 果然,刘健的担心成为了现实,没过多久,京师,就出现了天花病人。 并且一个传染两,爆发式增长,几天下来,足足有了数百人。 每一地出现,五城兵马司的人就带着京营把院子稳住,带着白色口罩,也不敢靠近,让家人扶上车,送到城南搭建起来的营帐里,哪里,有太医院和郎中们负责。 至于病患的家人,按照太子的命令,则是送到附近的营帐里集中起来。 等人一走,立刻就有人拿着石灰进屋散漫,然后再外面用石灰圈住,做出标记。 顺天府尹一刻都不敢耽误,每一日都得报了上去。 朱厚照收到消息,不顾所有人的劝阻,亲自带着十数个太医院的人前往,严正以待,做好了准备。 他们准备了一辆大车,车子被捂着严严实实,完全密封。 甚至,朱厚照还整出了简易版的防疫服。人人都带了口罩,用皮革裁剪套在身上,身上到处捂得严严实实,还用琉璃做了个眼睛一样的玩意,浑身上上下下,只露出两只眼睛。手上戴着皮套子,一群人二话不说,一拥而上。 接着,便有人将人死死按在地上,开始捆绑,有人他戴上了口罩,有了用麻袋一罩,接着,将麻袋的口子一拧,用麻绳绑死。 随后,在朱厚照的指挥下,众人抬着麻袋丢上车,车子盖死了,快速出城。 马车迅速的向着西山赶去,哪里,朱厚照早就把附近的牛给集中起来。 两个活脱脱如同外星人打扮的人相互看着,呼出一口气:“汪太医,如何了?” 汪机点点头,“殿下,现在可以确定,染上了天花。” 朱厚照颔首点头:“好极了,来人,进去,把他关到牛棚里。” “是”。 汪机不禁道:“殿下,接下来呢?” 朱厚照摇头:“接下来,就是等。” 接下来,便轻易多了,只需让母牛们开始染上天花。 因为牛和人的身体结构不同,这天花对于人而言,十分致命,可对于牛倒是没有什么。 这牛痘传染给人,也不过会产生轻微的反应罢了。 但这同样也是使人感染了天花。 天花这东西,只要感染了一次,便具有了免疫力,就没有下次了。 因而,牛痘的原理是,既然感染了一次便不再畏惧天花病毒,那么,就不妨用牛痘感染在人的身上,人感染了牛痘之后,轻微的反应之后,接下来就会产生免疫,就不会感染上天花。 看着这关在圈里的牛,朱厚照和汪机片刻不敢离开,现在每日都待在牛圈里,观察着是否有牛感染了天花。 弘治皇帝和内阁数次来寻太子,得到的答复就是,太子在牛圈里。 这几天里,京里已开始出现了不少发病,虽说朱厚照有了安排,但是整个京师,也已是如临大敌。 过了三日,开始有几头母牛开始出现症状了。 朱厚照激动的一蹦三尺高:“出现了。” 汪机张望着,大吃一惊,这牛也染疫了? 一大群牛关在一起,一个感染俩,俩个传一片不久,大大小小出现了不少。 随后,这牛痘,便算是问世了。 朱厚照二话不说,就开始取痘,种痘。朱厚照取了针,将针沾上牛痘的液体,,然后,就准备往自己身上扎了。 这一举动,吓坏了所有人。 刘瑾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当场泪崩:“殿下,使不得啊,使不得啊,殿下千金之躯,万万不可啊………” 可还没等刘瑾嚎完,朱厚照已经-朝着自己手臂的一侧扎了进去,扎进肤里,朱厚照不禁龇牙咧嘴:“疼。” 扎完以后,朱厚照看向众人:“所有人都过来,每个人都要接种,听明白了吗?” 众人都是见鬼了一般,最后,还是汪机率先伸出了胳膊。 而后,有人手开始给西山的上下人等统统接种。 过了两日,汪机接种的部位,开始出疹子了。 汪机知道,一旦出了疹子,便说明已经感染了牛痘。 又过了几日,有人身上,开始生出疱疹,不过这个过程,几乎没有任何不良的反应,就算有,影响也不是很大。 随后,疱疹脱落,结痂,这抗体,便诞生了。 此时,汪机身体颤抖啧啧称奇,真是神乎其神啊,完全确认有效。 汪机复杂的看了一眼朱厚照,太子,当真是个隐藏颇深的当世大医啊。 就凭借这个牛痘,太子在行医,就可青史留名啊。 天花,这世上,还有人能斗赢天花,这要是以前,说出去谁都不信啊。 朱厚照毫不犹豫,带着汪机就回宫了。 暖阁,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正在议事,有宦官进来禀告:“陛下,殿下和汪太医求见。” 一听到朱厚照的名字,弘治皇帝心里咯噔一下,与刘健等人对视。 “传。” 朱厚照和汪机已是疾步入殿,朱厚照刚一进来就大叫:“父皇,牛痘种出来了,种出来了。”汪机很是自觉的行了礼:“臣汪机,见过陛下,刘公,各位大人。” 弘治皇帝打了个哆嗦,凝视着朱厚照:“太子,你说的那个什么预防天花的牛痘,什么叫种出来了。” 朱厚照点点头,道:“父皇,药已带来,也牛痘接种以后,人会轻微感染,但并无大碍,从此以后,便不会染上天花,儿臣和汪机,还有东宫上上下下的人,都已接种过了。” 朱厚照似乎怕弘治皇帝不信,捋起袖子,露出他结痂的手臂来:“父皇你看,儿臣接种以后,已是出了这一次,再也不会染上了。” 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看着朱厚照的隔壁,不禁道:“当真有效?” 朱厚照道:“儿臣保证,不信,父皇问汪太医,儿臣这件事上,绝不敢撒谎。” 朱厚照的这个态度,在加上汪机,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都吃了颗定心丸。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眉梢一扬,露出了喜色:“来,给朕接种上,朕看这个牛痘,是不是有如此神效?”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了:“父皇,儿臣是你儿子,不会害你的,请父皇放心,儿臣死不了,父皇死不了的。” “……” 弘治皇帝无言,这家伙的嘴,真是一点没变,令人生气啊。 可弘治皇帝只沉默了片刻:“好,太子,你来。” 汪机取出随身带的家伙,朱厚照掀开弘治皇帝的袖子,在胳膊上轻轻一扎。 “啊………,轻点………” 弘治皇帝眉头微皱。 朱厚照在一边看着不眨眼间,这一伟大的瞬间,自己算是见证者。 朱厚照乐呵呵说到:“恭喜父皇了,日后人修书定会说,父皇是第一位接种牛痘的皇帝,再不惧怕天花………” ……… 方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 汪机收了针:“陛下,好了。” “就好了?” 刘健等人不可置信,毕竟……面对的可是天花啊,如此让人弹指色变的玩意,你就这么一下,就好了? 能成? 这未免也太简单了点吧,和自己心里想的,有些不符合aq。 人们总相信,复杂的东西,才能解决复杂的问题。 对付天花,就应该是复杂无比的啊,就这,扎一下……… 朱厚照忍住了自己上手再给自己老子来一下的欲望,把主意打到了等人刘健身上。 给历史赫赫有名的弘治朝的内阁来一针,看起来,也很不错,很具有吸引力啊。 “刘公,李公,谢公,要不,你们也来一下?” 刘健等人苦笑:“那就有劳殿下了。” “不麻烦,不麻烦,来来啦,刘公,本宫来给你扎。” 朱厚照换了根朕,手拿着银针,狠狠要扎下去。 刘健和李东阳还好可接下来的谢迁,看起来有点不行啊,嗷的一声,和杀猪一般惨叫。 谢迁反应过来以后,有些汗颜,这很尴尬啊。 朱厚照心里乐开了花,毕竟,这样的机会,人生难得啊。 紧接着,朱厚照把目光放到了萧敬身上。 扎一下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太监,这也是一向成就啊。 结果,萧敬嚎的,让谢迁都没了含羞之意。 不过该嘱咐的,朱厚照还是要说,:“父皇,刘公,早些休息了吧。 对了,以防万一,要是没出疹子,到时候,还得再来一下。 还请父皇下旨,京师和北通州立即开始大规模的种痘。” 弘治皇帝只稍稍迟疑,毕竟,这疫苗的效果还是未知的。 可他没有犹豫,上到皇帝,太子,下到内阁三辅都接种了,还有什么接种不了。 “萧敬,拟旨,按太子说的做。” “是。” 汪机终于逮住了机会,问出了疑问:“殿下,这牛痘之法从何而来?” 朱厚照想了想,说是他听过个故事,这泰西之地有个郎中,正在患牛痘,喂牛的姑娘手里上,沾了一些痘浆。 然后他就异想天开,接种在一个八岁的未患天花的男孩手臂上,接种部位生了一个典型的牛痘。 六周以后,这个男孩安然无恙,证明他对天花有免疫力,证明接种牛痘後确能预防天花。 ……………… 泰西,又是泰西之地? 二百零八 太子和泰西,一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从未有人见过的泰西之地,一直在人们心头萦绕。 “咳”,弘治皇帝轻咳一下打断了众人的思路, 强忍着心里不安和忧虑,弘治皇帝皱眉:“既然如此,就先等上两日,若是朕与刘公等人都像太子说的这般,就传旨下去,按此方法,人人都需要接种。 这两日,按太子的吩咐,将所有的牛群集中起来,采取牛痘,此事,不可有误会。” 朱厚照忧虑,不解的问道:“父皇,儿臣和父皇,刘公都……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接种了,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现在就应该尽快将此法实行来啊。 北通州连接运河,若是一旦沿途各镇,全都染上了天花……,只怕……” 弘治皇帝站了起来,他自有主意:“此事,朕自有分寸。 好了,都先退下吧,按朕的吩咐去做。” 没一会儿,外头却有宦官进来,道:“陛下,殿下刚出金水桥就折回了,说是,说是。”刘健……弘治皇帝有事求见。 弘治皇帝看了眼萧敬,笑着摇摇头:“他啊,朕就知道他会回来,叫进来!” 弘治皇帝的嗓门,瞬间的粗犷了许多。 朱厚照入了暖阁,颇有些不高兴的意味。 弘治皇帝定睛一看,觉得好笑,“怎么?觉得朕不信你? “儿臣不敢。” 朱厚照嘟囔一句。 萧敬在一旁笑吟吟的搭腔:“殿下啊,若是陛下不信殿下,又怎么接种什么牛痘,那刘公,李公,咱家又怎么会都接种上啊。” “那父皇为何不肯立刻………” 朱厚照有些不明白。 弘治皇帝摇摇头:“朕相信你找到了救治天花的良方,从此之后,天下在无天花肆虐,这是黎明百姓之福,是大明之福啊。 这些,都是加在你朱厚照身上的,所以,得让百姓知道,太子,身先试药,要让百姓知道,皇家把他们心里上的。 所以啊,这药,得从皇家开始,得从你朱厚照开始,再到天下人,哪怕此事依是十拿九稳。 至于耽误,耽误不了多久,就是现在开始接种,哪来的那么多牛痘? 倒不如趁着这几日好好准备准备,磨刀不误砍柴工啊,你懂了吗?” 弘治皇帝说罢以后,朱厚照想了半天,拜倒,感慨万千:“儿臣做皇帝真的是不如父皇啊,父皇真是好心计啊…………” ………… 弘治皇帝无语凝噎:“好了,不会说话就别说了,对了,记得你的镇国报,准备好,这些日子将此事宣扬出来,好稳住民心。” “儿臣明白了。” 没过两日,刘健发现了自己的身子出了疹子,好像得过天花一样。 刘健觉得不可思议,这可怕的天花,如此恐怖的存在,现在居然这般轻易的,而且自己啥事都没有。 其中的道理,不言而喻。 刘健不敢耽误,入了宫。 入宫以后,刘健禀告:“陛下,臣种了牛痘之后,染了天花,出了疹子,可很快,就无大碍。 不知道陛下龙体是否有恙………” 弘治皇帝不顾颜面,捋起了袖子,那种痘之处,果然生了疹子。 弘治皇帝下意识不禁道:“萧敬,萧敬,朕看看你的。” 萧敬也是急忙撸起袖子。 一般无二。 紧接着,李东阳,谢迁也都风风火火的入宫来。 二人症状如太子说的一样,这就说明,太子的牛痘,真的可以预防天花。 众人喜极而泣,刘健更是不能自己:“得此贤太子,臣,臣叩谢列祖列宗啊………” 天花啊,太子战胜了天花,这不就是相当于,人力,可胜天了。 人定胜天,多牛逼啊,荀子光是提出来就很牛逼了,真是没有想象,有朝一日,他刘健居然能见识到,真是牛逼大发了。 弘治皇帝已是喜出望外,有些哽咽,喜极而泣道:“列祖列宗保佑啊,保佑啊,怜惜朕操劳勤政,天佑我大明,天佑我大明啊。” 弘治皇帝面上掩饰不住喜悦,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心情此时激动到了极点:“传旨,京师,北通州即刻开始接种牛痘,内阁领头,发邸报,要告诉天下人,天花不足畏惧。” “是,臣领旨。” 百姓不在乎科学,不在乎什么狗屁牛痘,接种什么的,一句最简单的话就足以让他们燃起希望。 他们只要接种那个什么牛痘,以后,就再也不会染上天花。 这牛痘几日来,量大无比,京师的将士,各部的吏员,百官勋贵乃至家眷,上上下下,该接种的通通接种。 只是简单的一刺,然后在众人将信将疑的目光之中被告知,如此一来,就算是种上了牛痘,只需的出些疹子,就没什么大碍了。 不久开始生出疱疹,基本上没有任何不良的反应。 疱疹脱落,结痂,抗体,便诞生了。 很快,士卒开始家家户户接种,发展到最后,按人头计算,有的人一天足足扎了七八次。 很快,京师开始恢复生机,北通州那边,好消息也接连传来,好几日都没有在出现新增的天花病人。 皇家印书局,工匠们开始忙活起来。 只不过作为主编的程敏政如今还在家中,不过倒也不碍事,今天的主角可不是他。 字模都是现成的,活字印刷,只需要印刷前排版,再刷上油墨,准备好纸张就可万事大吉。 已经有识字的宦官开始校稿,挑了字以后便交给工头,工头开始排字,两三个个时辰便做的差不多。 又过了一会儿,朱厚照便来了。 今日,才算是镇国报真正的发刊之日啊。 上面的镇国报四个大字,乃是当今陛下亲笔手书,还有一行小字:为民喉舌。 这文章的来历也不得了,这一次两篇的文章,仔细端详了片刻,朱厚照不由拍着大腿,道:“好文笔。” 小太监心里嘀咕:“可不是好文笔嘛,陛下和刘公写的,写的内容就是应对天花,刚刚偷偷扫了一眼,后面的小半篇都是讲太子如何夙兴夜寐,不眠不休,宵衣旰食种出牛痘的。 这样的文章,大明朝境内也敢有人不买帐啊。” 朱厚照将管事的太监叫来:“父皇这篇,头版头条,刘公这篇,位置就差点就差点,放在下面。 记住了,一个字都不要更改,署名就是父皇和刘公的官职,听清楚了没。” “奴婢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只是殿下,今夜,要印多少张啊。” 朱厚照竖起一根手指。 “一千张?” 小太监松了口气,不多,这个不多。 “一千张?”朱厚照嗤鼻,“本宫的意思,有多少就要多少,一万张打底,就这,本宫都嫌弃不够。 印好以后,留下几百张在京师,其余的,最快的速度,沿着运河送往南通州那边,用快马送往九边,不得耽误。” 小太监傻眼了,这么多啊,这能卖的出去? 这小太监哪里知道朱厚照想的,手里捏着如此劲爆的消息,哪里还怕什么没有销路不成? 京师逐步恢复了秩序,毕竟,人都是要吃饭了。 街上的少年不过十一二岁,身上还算干净,看起来也激灵,乌漆漆的眼珠子在人群中转了转。 这少年竟是没有乞讨,背着个大袋子,手里高高举着一份报纸,清了清嗓子,想了想人家交给自己的那些词沿街就开始扯开了嗓子道:“卖报,卖报,新鲜出炉的镇国报。 太子发行,陛下与首辅亲自撰文,大明朝战胜天花,卖报卖报,头版头条,大明朝战胜天花,一百文一份,一百文一份,走过路过别错过………” 这少年这么一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有些早起的家仆,也算是沾染了些习气,比一般的无知百姓懂上一些,竖起来耳朵听着。 太子,陛下,首辅,听着,就很有吸引力。 更多的人,则是惊愕。 镇国报这东西,大家都知道,也有人看过,知道是太子的买卖。 可是这,陛下,刘公撰文,这可就稀奇了。 这不就是说,内阁和宫里都在给太子站台? 所以啊,这报纸在众人心中的逼格,一下子就上去了。 毕竟,陛下撰文,这连邸报都没有这个待遇啊。 再说了,一百文大钱,对百姓来说的好好想想这钱花的值不值,可是对于自家老爷,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说不准自己买回去以后,老爷还得夸赞一番。 于是乎,几百张留在京师的镇国报在短短时间 内哄抢一空。 至于送到九边和南边的,更是身价翻了又翻,还是供不应求。 不为别的,远在地方,哪里有什么机会面见天颜,揣摩陛下,首辅的心思。 这镇国报上,不就是有陛下,首辅的文章,这岂不过是天大的好机会? 每一个人都恨不得抄下来以后逐字研读,企图明白些什么。 这报纸传到南通州时,自然而然也到了在此的宁王手里。 朱宸濠带着世子朱建燧离开了南昌府,到了南通州准备走运河到京师。 结果,刚到南通州,这天花就在北通州爆发,这运河,自然而然也就停了。 -朝廷没办法,只得暂缓藩王入京。 不少藩王心里直乐,说不准过两天就回藩地去了。 可是没过两天,北边传来消息,说是什么牛痘可以防治天花。 本来以为是北边的无稽之谈,可到后来,邸报来了,这才证实,是太子发明了牛痘,遏制了天花。 北边也开始有人员南来,带来了更多的消息,此事,南边才开始相信。 朱宸濠捏着手里的镇国报,牙都快咬碎了。 “父王,接下来………” 朱建燧有些惶恐。 “能怎么办?恐怕这几日,皇帝对旨意就要到了,那个时候,谁不入京,谁就是找死? 这个太子,当真是个妖孽,就连天花都没办法对付他……” 朱宸濠眸子冷的要滴出水来。 “罢了,入京吧。” 不出朱宸濠所料,朝廷的旨意很快就到了:各藩接种牛痘,即刻启程入京。 十来日的光景,藩王们络绎到京,都已安排在这里住下。 各藩王之间,天南地北,虽说都是老朱家的人,可是却都素未蒙面,封地天南海北,要是近支倒还好些,要是些远支,只能是看着排行的字来判断,说到底,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谁也不认识。 藩王其实并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过六个而已,加上世子什么的,也才十来人。 可是这排场可不能小,那是脸面啊。 带来的仆役和随扈却是不少,这么一大帮子人,操着早就忘却的凤阳口音,说着陕西,江西话口音的官话,鸡同鸭讲,倒是叽叽喳喳有趣的很。 入京的时候,打前的几个仆役,再后头就是几个随扈,而此刻,两个蟒袍之人肩并肩的踱步出来。 年长的那个,戴着王冠,身披四爪蟒袍,看起来心思低沉,有些眼神阴鸷。 跟随在这年长之人身后的,则是一个蟒袍的青年,眉宇之间隐含着几分锐气,那一双眸子颇有咄咄逼人的气势。 “王爷,世子,慢点,”前头的奴仆谄笑着提醒。 不过这二人却并不理会。 宁藩,也是百年大藩啊。 朱宸濠看了看京城,有些感叹“多少年了,本王才又来这京师。 待会看到皇城以后,你就知道,咱们的王府比起皇城,简直就是一推破烂。” 朱建燧点点头,低声道:“咱们宁王一系吃了多少亏?最后居然是燕王一脉捡到了天大的便宜啊。 到现在,咱们的祖宗还被天下人笑话是小丑………” 朱宸濠用手遥指着远处紫禁城轮廓,叹了口气,道:“当年一败,到现在,一去就是七十年啊。 七十年,他们住在皇城里,手掌天下,翻云覆雨,九五至尊,再看看你我,历代先王,就在南昌一地……” 朱建燧被父王大逆不道的话吓了一跳,连忙道:“父王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朱宸濠冷笑一声,左右张望一眼,道:“这里都是心腹之人,好歹孤王也是亲王,外人都被赶开,没什么不敢说的。 父王就是要告诉你,这是他们欠咱们宁藩的,今日仔细看看,他燕王可以靖难,又朝一日,咱们,也能夺了他的大位。” 说到这,朱宸濠眼里满是贪婪兴奋。 二百零九 今日大朝,秦,晋,宁,徽,兴五王入京。 京师大大小小的文武勋贵也都纷纷披上朝服,于天色晦明交集之际跟随洪流,由四面八方的高门府邸折入御道,慢慢涌至皇城门外。 今日早朝规格奇伟,皇城附近几乎无立锥之地,停满了各式马车站满了各样仆。 往日里按品秩爵位高低划分,许多官职不上不下的文武官员大多熟谙朝会事态,干脆就步行上朝,不伤和气,不至于跟谁抢占位置而争执得面红耳赤,天子脚下,在京为官大不易啊。 可今日,却来了一帮作威作福,谁都不鸟的藩王。 这一个个丈着是亲王,饶是鸿胪寺的人好话说尽,一个个都是谁都不下千人的壮阔阵容,其中服谁也不读谁,乱糟糟一片。 开玩笑,连首辅我都敢不鸟,你个区区四品的小官,哪里来的多舌。 百官之中,有白发苍苍却始终没能迈过五品官这道坎的花甲老人,有而立之年却前程似锦已是四品大员。 城门外这数百近千张面孔,认识前面几张的,炙手可热的滔天富贵,就是最后的几张小角色,也是极为不易。 “宾之,你去看看,这成何体统?马上就要早朝了。” 刘健有些不满,知道这些个朱家大爷养尊处优惯了,在藩地里什么都敢做,早就不知道什么规矩了,鸿胪寺哪里还能管的住他们。 “是,刘公。” 李东阳的到来,让那些个嚣张跋扈的王爷们有了些畏惧。 内阁辅臣,到底还是不一般。 惹恼李东阳了李东阳,人家要是参自己一下,那可就不好了。 李东阳作揖:“诸位王爷,马上就要早朝,若是如此乱糟糟的,冲撞了陛下,到时候………” 五人还极为委屈,七嘴八舌诉苦,不为别的,谁领头呢。 都是藩王,凭什么要让自己站在人家后面? 兴,徽二王血脉最近,乃是天子亲叔,亲弟,秦,晋乃是开国大藩,地位超然,如此一来,谁都不服谁。 “那本宫领着你们。” 一个不大的声音传来,然后所有人不敢再多言。 周围人纷纷行礼:“见过殿下。” 饶是刚才还咋咋呼呼的藩王,现在,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猫。 朱宸濠死死的盯着眼前少年的正黄龙袍,心里发酸,还有些发苦。 顿时,这身上华贵无比的四爪蟒服简直就是不堪入目。 这就是区别啊,人家是高高在上,穿的是天下几人才有的明皇。 而自己,寒酸的不行。 朱厚照拱拱手:“李公,此事就交给本宫了,李公无须担心。 诸位宗藩,父皇怕诸位有失礼仪,特让本宫带着诸位入朝,先说好,谁让本宫待会难做了,待会本宫让谁也不舒服。” ………… 这,很太子啊。 众人纷纷开口:“多谢陛下,多谢殿下。” 李东阳听到是陛下的意思,心里明白,陛下也知道这群藩王的尿性,恐是除了太子,也没谁适合来做这件事了。 恶人还需恶人磨,一物降一物,你混世魔王比得过太子? 李东阳也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接下来,朱厚照在一边,鸿胪寺的话,再也没有人敢当做耳旁风了,一个个的,都乖巧的很。 太子在这,怎么滴,你还想争位次? 这些个藩王觉得极其不自在,一向子目中无人习惯了,猛然间,矮了别人一头,这就有些很不习惯了。 空气中静的有些尴尬,朱厚照倒是闭目养神起来,今天起的太早了,一大早,自己迷迷糊糊就爬起来了,赶来收拾这帮血统尊贵的二流子们。 “殿下”,率先开口道乃是徽王,“小王听说是殿下替小女做媒,此事,小王感激不尽,多谢殿下,为小王那不争气的闺女寻了件好姻缘。” 徽王这话说的是情真意切,英国公的嫡长孙,日后便是大明六国公之一,他的次女安福郡主,能嫁给张仑,自己也很满意了。 更何况自己还打听过了,说是张仑在东宫当值,与太子交好,英国公张懋这两年跟着太子更是大赚特赚,家底可不是一般的丰厚啊。 想着自己女儿过去了,手里也不缺银子,这岂不是美滋滋。 最重要的一点,也是这些个其他藩王最羡慕的,那是太子提出来的,陛下赐的婚啊,这规格,一下子就很不一般了。 朱厚照对待这样安分守己,没什么威胁的藩王,态度极为和气:“叔祖这是说的什么话啊,这话,厚照受之有愧。 此事,本就是天作地和的好姻缘,厚照听说徽王府家教极好,这安福郡主定是品性端庄,厚照只是顺水推舟,父皇也是成人之美啊。 王叔祖放心,成婚之日,厚照定会亲自前往,讨杯喜酒,等郡主嫁到英国公府,若是张仑那小子混蛋,厚照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顿。” “那小王就多谢殿下了,多谢殿下了。” 徽王满面笑容,如沐春风。 “殿下,小王从镇国报得知,京师本来天花肆虐,而殿下竟以牛痘防疫,阻遏天花,殿下,真是有不世之功,真是奇才啊。” 这话说的,乃是宁王朱宸濠。 朱厚照语气与之前截然不同,冷淡了不少:“宁王此话严重了,本宫可受不起。 若不是父皇领导有方,百官齐心协力,坚守在职,士卒百姓同心同德,才会遏制天花,本宫又怎会贪天之功呢。 倒是宁王,这消息倒是极为灵通啊,镇国报才发出去几日,宁王就已经知道了?” 之前的厚照改成了本宫,言语间满是疏离,倒是让朱宸濠一时间有些尴尬无比。 “殿下,小王,小王能不能问一问殿下,陛下诏见我等入京,可是为了………” 哆哆嗦嗦开口的,正是娄氏之子,兴王朱见杬。 所有人面色顿时僵了,这个兴王是不是个傻子,这样的话,他也敢问? 朱厚照包含深意的看了眼自己这个便宜叔叔,这个叔叔的政治觉悟,好像不高啊。 这事,是你能问的? “王叔这话问的,厚照也不知道啊,这样,待会早朝的时候,一切不都会水落石出,不急,不急,王叔也不急这一时半会,是不是。” “哦,那是,那是,是小王唐突了,唐突了………” 兴王有些慌张。 随着一声声钟响,王公九卿文武百官鱼贯而入。 藩王终于看见了眼前那座大殿,黄顶红墙,两翼黄琉璃瓦顶逐渐跌落,天子,就在大殿龙椅上,南面而听天下。 天子威严,至高无上。 文官随着刘健靠右而行,勋贵则是在张懋偏左,朱厚照在正中,五位宗室藩王都在朱厚照身后。 大朝会,百官无言,太监噤声。 进了奉天殿,站位都是极有讲究。 殿当有资格入殿朝会的权臣大员们就位站定,一身正黄龙袍的天子终于出现,萧敬一身红袍白玉,站在后边。 百官便要跪下叩见皇帝,可这一次朝会显然与以往大有不同。 皇帝更是没有急于落座,面容肃穆的萧敬朗声道:“今日早朝,太子上前,无须下拜。” 朱厚照嘿嘿一笑,坦然受之,上前的时候,还朝着弘治皇帝眨巴着眼睛。 弘治皇帝瞪了一眼,朱厚照这才正经起来。 接下来,萧敬出声后,所有人缓缓跪下,如潮水一般迅速涌去。 不说广场上那些不得见到天子龙颜的朝臣,奉天殿上三百余臣子跪拜以后,也只能望见龙椅上皇帝的双足。 那些个藩王,更是不知多少年没有下跪行过礼了。 有些大腹便便,动作蹒跚,可丝毫不敢怠慢,有板有眼。。 “众爱卿平身。” 声音响起,百官又如潮水般起身。 只是奇怪,议论之事,一直都没有牵扯到诸王,最先论的,乃是天花。 自从牛痘开始大规模接种以后,这天花基本上就被控制住了,顺天府以及各地都是三日一报,内阁整理完以后交给司礼监,弘治皇帝总是第一刻就翻阅起来。 增长极为缓慢,到现在,也不过患病五千余人,死八百。 这个数字,大可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萧敬宣读旨意,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种大朝会,光是礼仪就花费不少时间,议完此事以后,光是退朝,就得花费不少时间。 百官散去时,不知是谁回头一眼,差点吓得滚了下去。 弘治皇帝一手扶在雕龙栏杆上,目视着远去的官员和藩王,身边之跟着个朱厚照和萧敬。 “你说说,这些藩王,谁有反心,谁想做皇帝?” 萧敬躬身一边。 “儿臣看来,人人都有,做皇帝嘛,谁不愿意? 只是看谁有这贼心,也要有贼胆。” 朱厚照撇撇嘴。 “这话有理,那依着你看,这几个人里,谁有这个贼心,还有这个贼胆?” 朱厚照想了想,“秦,晋两王,和咱们本就不亲,再加上这么多年在山西,陕西,养尊处优,倒是没了贼心和贼胆,就想着安安稳稳传下去。,而且根基深厚,是藩王里面真正的土皇帝 至于徽王,儿臣觉得他还算是本分,儿臣今日和他聊了两句,还不错,能和英国公府结亲,看起来他已经很满意了。 至于宁王,儿臣不用多说,他这么多年以来,们世代一来,不都觉得,当年文皇帝坑了宁王,咱们家欠他们家半个天下?” 弘治皇帝点点头,“兴王呢?你怎么不说?” 朱厚照挠挠头,“至于兴王叔,父皇,儿臣觉得,可能真是娄氏一厢情愿,感觉没什么城府?” “不见得吧?”弘治皇帝似笑非笑,“萧敬,盯紧他们。” “是”。 朱宸濠回去以后,朱建燧迎了上来:“父王,今日早朝如何?” “能怎么样,”朱宸濠气呼呼坐下,“无非就是皇帝给他儿子夸功,什么天花都是靠着太子才治好。 今日,太子小儿站在上面,本王还要拜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你说说,本王能咽下这口气?” “就没说让我等入京做甚?” 朱宸濠摇摇头。 朱建燧笑着开口宽慰:“父王放心,按照惯例,过些日子,皇帝定会让我等宗室子入宫探究学问,儿臣听说,皇帝曾让不少大儒和名士做太子的老师。 这些人起先接触的时候,都夸太子聪明,可是教了一段时日,却多是摇头,虽然没有说出孺子不可教的话,可是这态度却是明明白白。 到那时………” 一切不言而喻。 朱宸濠听完以后,心情好了不少:“对,我儿说得对,到那个时候,恐怕大庭广众之下,太子不学无术,本王倒要看看,他皇家脸面往哪搁?” 回到东宫,朱厚照已是倦了,回去寝殿倒头就睡下。 没过一会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刘瑾小心翼翼脱下了朱厚照靴子,打来打来了一盆洗脚水,笑嘻嘻的低声道:“殿下,泡个脚再睡吧。” “嗯”,朱厚照含糊答应一声,也不客气,脱了靴袜将脚泡在铜盆的温水里。 刘瑾又是笑呵呵地道:“殿下,方才咱家在外面遇见了宁王府的人。” 朱厚照连眼皮都不肯抬一下,“又给你送银子了?” “是,还问了咱家一些事情。” “多少银子?你一我九,问你事?问了你什么事?” “送了奴婢两千两,问了奴婢殿下的学业。” 刘瑾心情愉悦,这银子收的,又是两百两干干净净的银子,咱家的小金库,又能添上一笔了。 “学业?问你还不如直接去问杨廷和他们,你怎么说的?” 刘瑾满脸堆着笑给朱厚照按****婢自然说是太子功课用心,孜孜不倦………” “得了得了,宁王也不是个傻子,恐怕在他眼里,本宫就是个废物草包吧。” “刘瑾?” “奴婢在。” “知道为什么朱宸濠老狗如此出手阔绰,就连你一个东宫奴婢都是几千两往里面砸吗?” “这,奴婢不知。” “哈哈哈,他那哪是给你,分明就是暂借给你们的啊。” “啊………” 朱厚照突然起身:“找个机会,本宫要揍那老狗一顿。” ………… 二百一十 果然,没过两日,朱宸濠就上了封奏折。 弘治皇帝抚摸着御案,慢悠悠地道:“这个宁王倒是有些稀奇了,说是世子钦慕太子的学问,想让太子教导一二,有趣,有趣,他这是要和太子比试比试啊。” 萧敬心知,这个宁王没憋好屁。 太子的学问,难道他不知道? 第二日,弘治皇帝招来了几位重臣和藩王。 弘治皇帝在龙椅上悠悠开口:“诸位藩王分封各地,能聚在一起,倒也是稀罕。 太祖皇帝在的时候,分封塞王,守土保民………”紧接着,弘治皇帝就开始长篇大论起来了。 所有人一个个屏息恭听,他们知道,皇上恐怕要说些时候了,哪怕内容再怎么枯燥,也得表现出全神贯注的样子,这是个态度问题。 更何况陛下的都有他的用意,若是不能听明白,这前程只怕…… 至于藩王们却表情各异,不过一个个看起来都是在洗耳恭听,态度恭谨。 朱建燧坐在宁王身边倒是危襟正坐,心里却是在想:“若不是燕王一系诡计多端,当初咱们宁王一系要是狠心一点,今日坐在这龙椅上的只怕就是我的父王了,我这世子,便是当朝太子,国之储君了。” 想到这,心里这个念头冒出来,看着完全神游在外的朱厚照,朱建燧的眼中似乎跳跃着一丝无明火。 站在左侧次位的李东阳,恰在这个时候瞥视了朱宸濠一眼,随即陷入深思。 金殿上的弘治皇帝已是继续说话了:“因此太祖皇帝将诸王分镇各方,这便是告诉子孙,大明所倚所赖,也正是各地藩王,藩王心向朝廷,则社稷安稳,若是连藩王都有不臣之心,宗庙就要倾塌了!” 弘治皇帝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不善,像是在告诫,又像是洞悉了什么,就好像察觉出这藩王之中有人不臣一样。 不少藩王这时候已是冒出一丝冷汗,受了一点儿惊吓。 朱宸濠的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咬着牙不说话,说到不臣二字时,他总感觉皇帝有意无意的多看了自己几眼。 他的心里在想:“敲山震虎,陛下的手段,无非就是这些了!” 弘治皇帝在说话的同时,目光也定格在朱厚照脸上,又看看朱宸濠和朱建燧父子,脸上却浮出了笑容,语气变得柔和起来:“朝廷只有善待藩王,唯有依赖藩王之力,才能长治久安,使国柞绵长传诸万代。 朕看,今日只有宁王父子二人都如入京来,朕,甚是欣慰啊。 朕趁着今日,将诸位宗王们请进京来,与朕见一见,叙一叙血脉之情。 朕与诸王本是一体,多亲近亲近,总是好的,也别生分了。” 所有人都不由地松了口气,若说方才是雷霆万钧,现在便是春风细雨了。 不少刚才紧张起来的藩王放松下来了,徽王道:“陛下说的不错,我等皆赖陛下恩德,得以镇守一方,效力社稷。 君臣宗亲相谐,才能让咱们大明万世永固。”徽王是弘治皇帝的亲叔叔,和弘治皇帝算是最亲近的,再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心宽体胖,说话时总是眯着眼,宛若弥勒一般,一团和气。 他这笑嘻嘻的一句话,更是让气氛活泛起来。不少藩王跟着徽王附和,这大殿之中,竟是有了笑声。 朱厚照这时也趁着这个机会活泛一下筋骨。 “陛下。”宁王朱宸濠笑吟吟地站起来道:“徽王所言,正是小王的心声啊。 大明的宗室,打断了骨头连着筋,都是皇家血脉,今日得以齐聚于此,为天下典范啊。” 不少藩王纷纷道:“宁王说的甚是。” 只是刘健却是骤然变了变,弘治皇帝双目之中掠过一丝冷冽,随即又恢复如初。 宁王的话别人听不明白,可刘健他们却是听明白了。 皇家血脉,这话的背后,隐隐有什么深意似的。 这不就是说,你皇上流着的血和我的一样,大家流着同样的血,哪里有什么君臣之别? “放屁,真龙天子,正统苗裔,岂能与你一个小小藩王一样? 龙生九子,九子不同,宁王好大的胆,竟敢与父皇相提并论!” 突然其来的破口大骂,让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敢在这种地方出言不逊的,想了想,除了太子,天下怕是别无二人。 弘治皇帝不动声色的笑了,这个宁王,看似精明,包藏祸心,这老糊涂还以为朕听不出,拿捏着朕就算听出来了也不会计较,实在可笑。只是在这一笑的功夫,朱佑樘便显得轻松起是,朕不计较,朕的儿子和你计较。 正好,太子这一闹,也好显示朕的宽厚。 弘治皇帝随即道:“太子不可无礼。 宁王说的不错,今日大家齐聚一堂,可喜可贺,还不给宁王赔礼。” 朱厚照梗着脖子:“儿臣没错,按照宁王的说法,那岂不是说你一个藩王就能和天子并立? 儿臣要告诉他,父皇的儿子,就是儿臣,日后,是做皇帝的,要是儿臣有了弟弟,那也是亲王。 而你宁王的嫡长子也只不过是个亲王,其余的最多就是个郡王,这其中有天壤之别。 还望宁王好自为之,有些话,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怕是有不忍之祸。” “够了,太子,放肆了,若是传了出去,说你苛责宗室,还不赔罪。” 弘治皇帝面上冷冷打断,心里,却是感叹:不愧是朕的儿子啊,这话说的,朕看朱宸濠现在心里定是不痛快的极了。 刚刚融洽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诡异起来了。 朱宸濠脸色通红,朱厚照这小畜牲的话他能不明白。 你,一个宁王,别说和我皇帝比了,就是和我这个太子比,你也配。 “不不不,陛下,是小王失言了,小王,多谢殿下提醒。” 说罢,朱宸濠拜下。 朱厚照看了眼朱建燧:“看什么看,你父王都跪下了,怎么滴,你这个世子眼里还有没有你父王?还不快跪下。” 朱秀荣燧饶是心中恨死了朱厚照,也不得不乖乖跪下。 弘治皇帝心里简直就要乐开花了,“宁王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太子,还不快去搀起。” 朱厚照慢吞吞的,十来步的距离,中间停顿了好几次。 “好了,不说这个了,诸藩王陆续到京的时候,朕就想宗室子弟们比一比才学,宁王正好上书,朕,就顺水推舟了。 那就看看,太子和世子学问做的究竟如何。” 弘治皇帝直勾勾地看着朱宸濠,脸上浮出似有似无的微笑。 该来的总是要来,既然如此,还不如先提出来,如此,才显示出自己的自信。 太子身边大儒无数,悉心教导,就这,太子不喜欢读书,这读个大概,马马虎虎。 可他就不相信,这个朱建燧能是个什么好鸟?宗室里面能有好好做学问的? 而不少人见皇帝先提出,却都是微微愕然。 但凡知道知道太子水平的,大抵都猜的出,宁王提出这一场向太子讨教学问,分明是要羞辱皇室。 看陛下这样,这就让人值得深思了,莫非这陛下已有了把握?还是另有所图? 朱宸濠父子二人的眼神交汇,随即朱宸濠颌首点头,似乎有了主张。 他站了起来,朝朱厚照道:“殿下,犬子不才,早闻太子殿下聪慧,满腹经纶,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他这一句话,挑衅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满腹经纶,确定不是在羞辱太子? 朱宸濠信心十足,大明的藩王家教往往都不严格,毕竟读书与不读书都没什么区别,一辈子混吃等死,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谁还读书? 寻常的藩王,对教育其实并不重视,虽然会在家中延请一些名士,大抵就是做个门面。 至于子嗣们肯不肯用功,学了个什么,反正也没人考。 据说,有些宗室,有人连大字都不识几个。 可宁王府,不一样。 宁王家学深厚,就连王妃,都是出身江南大儒家中。 这朱建燧也是自幼苦读,无时无刻,不已贤太子暗地心里自居。 弘治皇帝颌首点头,随即道:“朕几次下旨,宗室要读书,学习圣人的经典。 朕一直以为,只有读了书,方能明理晓是非,知礼,才能忠君节孝。 今日正好刘公等人在这,在各藩面前,也做个见证,看看咱们宗室里头,谁是状元。 太子和世子,可有信心啊。” 朱建燧显得彬彬有礼:“陛下严重了,臣才疏学浅,曾敢与殿下相比,还望殿下能够指点臣之一二。” 反观朱厚照,弘治皇帝发现这厮不但不觉得胆怯,反而是红光满面,走到殿中朝朱佑樘行了个礼,道:“儿臣放心,儿臣会给世子留点面子的,不会让他输的太难看。” ……… 弘治皇帝,刘健等人知道朱厚照属于脸皮比较厚的那种,可没想到,朱厚照脸皮厚的,有些丧心病狂了。 当然,换个角度来看,朱厚照展现出来的风度倒是让刘健暗自点头。 输人不输阵,太子有了几分气度。 “好,既然如此,来人,搬来书案,拿笔墨纸砚来,只是不知谁来做题才好? 刘公,你为人刚正,断不会徇私舞弊,就刘公来吧。” 刘健乃是首辅,口碑确实是宇内皆知,做事不偏不倚,倒是极为合适。 “臣,谢陛下信任。”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大度地道:“如此,刘公,快出题吧。” 刘健拱手道:“臣遵旨。” 这时候,太监们已经在殿中摆了书案,书案上笔墨纸砚俱全,所有人也都纷纷站起,退到一边,只留下朱厚照和朱建燧在殿中。 刘健在众人瞩目之下沉吟片刻,他缓缓道:“吾皇圣明,自登极以来十二载中,励精图治,天下大治,百姓称颂。 太子贤明,后继有人,治国理政,为天下典范,今日,那便以国泰民安为题,做首诗吧。” 做诗,这么难啊……… 众人纷纷开口:“好,好………” 朱宸濠心里冷笑,这个刘健,原来也是个阿谀奉承之辈。 刘健心里发虚,太子啊,夸你爹,这个,你总会吧。 做诗,这里面,的确有刘健的小心思。 太子学问不精,这是个事实,可诗的难度可不是一星半点。 与其这样,整个高难度的,两个人都不会,还能怎么样?这不就只能和局了。 万万没有想到,朱建燧想了想,就开始笔走龙蛇,好像胸有成竹。 刘健暗暗觉得有些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众人回头再看朱厚照,朱厚照摇头晃脑,踟躇不肯下笔。 看这样子,不少人心里有了数,心想:“只看这架势,高下已经立判了。 只怕今日,太子是要出丑了。” 弘治皇帝见了此情此景,心里也不由焦急起来。 说实话,论做诗,他对朱厚照的信心不报什么期望,别说做了,你能读明白就不错了。 他也猜出了刘健的意思,并不指望朱厚照能打败朱建燧,只是希望太子不必出丑,和局最好。 而现在,一柱香功夫都过去了,朱厚照还没有动笔,到时候若是朱建燧都做好了,朱厚照还没有憋出一个字来。 只怕世人都会说,太子无能无德。 朱宸濠见了朱厚照的样子,心里高兴的不得了,面上,却是还要强忍。 他捋着须,心想着待会输了,该是多有趣的场景啊。 他早就就听说太子顽劣,不好读书,看来这传言果然可信,瞧瞧这太子,不学无术啊,有趣!有趣! 就在所有人暗自摇头的时候,朱厚照猛然睁开眼睛,振奋精神,用笔蘸了墨,随即开始下笔。 他下起笔来很是认真,整个人显得无比专注,似是一字一句都在斟酌。 这个改变,让所有人为之愕然。 不过朱宸濠倒是并不担心,就算下笔又如何? 建燧的水平虽然不高,可是要赢一个不学无术的太子,十拿九稳。 朱厚照刷刷几笔,然后将笔放下,一字不改,整个人舒了口气。 朱厚照看了眼朱建燧,心里暗道一句辣鸡,然后朗声道:“父皇,儿臣已经写好。” 二百一十一 朱厚照这一叫,引来不少人的窃窃私语,还在冥思苦想的朱建燧打了个激灵,飞快的做了两句就交了上去。 小太监收了的卷子,一抄两式,一份交给了弘治皇帝,一份将送到刘健那里。 刘健倒也认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逐字逐句地看着文章。 “太平无事,四边宁静狼烟眇。国泰民安,谩说尧舜禹汤好………” 这文章的文采倒是斐然,用句也是极好,营造出了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藩王们张着头看着,虽是评鉴不出什么,可是光看着这些,就觉得,好牛逼啊……… 刘健,李东阳,谢迁这种从科举千军万马杀出来的人精,文学造诣自是不用说,虽说是词,也算不上什么名句,可是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这种诗词来,已是极为不易啊。 看来,这个宁王世子,还真不是个草包。 况且,这个朱建燧,还有一些自己的心思。 歌颂国泰民安,太平盛世,可是国泰民安是谁带来的? 朱 朱建燧没说当今陛下,也没有自文皇帝以后的列为先帝,直接说的是太祖。 说太祖的丰功伟绩,谁有异议? 刘健看了良久,不禁道:“短短时间内,如此才思,倒也是看出平日当真是饱读诗书。” “不敢,刘公,言重了。” 朱建燧赶忙拱手,一副不敢受的样子。 听了刘健的评语,朱宸濠父子两人都不由地笑了。 能够让刘健这样的人能给出如此的评价,就已是非常难得了。 这一次,已是胜券在握。 当朱厚照的文章评阅时,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屏住了,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刘健的身上,整个大殿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弘治皇帝也是面色紧了紧,为了避嫌,同时他也无心去看太子写的了。 刘健的脸上先是皱起眉,紧接着,居然出现了汗珠。 朱宸濠看在眼里,心里窃喜,看来太子,只怕要贻笑大方了。 刘健脸色难看,娘嘞,殿下,让你歌颂陛下,不是让你写这个的啊……… 刘健慢吞吞开口:“陛下,臣,不敢妄自做评,还望陛下评价………” 他这一句话,立即像引发了海啸一般,所有人都低呼起来。 太子到底写了个什么玩意,刘健都不敢评价了。 朱宸濠父子脸上的笑容已经开始掩饰不住了。 定是太子写的不堪入目,刘健就算是有心转圜,但顾忌颜面,怕落得个媚上的名头,才把皮球踢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也懵了,朱厚照这厮,究竟写了个什么。 “咳咳,既然如此,萧敬,读出来,让殿中众人一同做评。” “是。” 萧敬乐得拍这个马屁,屁颠屁颠上前取来,清了清嗓子:“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 卧槽,萧敬读完之后,也是明白了过来,顿时有些心虚了。 李东阳,谢迁听完以后,身子一震。 这诗怎么样? 好,这个,毫无疑问。 只是,万马齐喑,朝野噤声的死气沉沉……… 这能是弘治朝? 怪不得刘公说评价不了。 萧敬感觉到,陛下的喘气声,猛然间重了不少。 朱宸濠更是高兴的不得了,要不是在这奉天殿,要不是在和太子比,他定是要好好吹捧一番啊。 这些个藩王都是噤声不言,也是吓坏了。 弘治皇帝面上乌云密布。 朱建燧自以为是,画蛇添足的说到:“殿下才学惊人,只是,只是当今天下,陛下和百官治理之下,欣欣向荣,大治不日降临,殿下,为何偏偏又是万马齐喑,恕小王愚钝,还望殿下明示。” 朱厚照不屑一顾:“在其位,謀其职。你等锦衣玉食,又哪里知道治国的艰辛。 北地年年都有蒙古南侵,朝廷要养几十万大军驻守,军粮武备,那一样不要钱。 南边,贵州米鲁之乱,花费钱粮又有多少。 朝廷每年开支,入不敷出,父皇与臣工日日殚精竭虑,维持局势,才有如此河清海晏的太平日子。 本宫是储君,自然以国事为己任,孟子有言,入则无法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所以,本宫看到的,是朝廷安稳背后的忧患,而你,看到的只是太平,本宫要做的,就是保住太平,让历代先祖的苦心不付诸东流,只有如此,才算是对父皇,对列祖列宗尽孝。” 这话的意思,大抵你丫享受好日子,都得靠老子。 朱厚照掷地有声,回声就是,在奉天殿内。 刚刚还不善的弘治皇帝,脸色在一点点的恢复正常。 刘健低下头,神了,太子。 你朱建燧在那大唱天下太平,盛世降临,可这盛世,不都是朝廷这么些年小心翼翼才得的结果。 难道朝廷真的没有问题? 这怎么可能,这话,恐怕在场的每一个人会信。 太子说的,句句在理,南北各地,都有隐患,内阁辅佐陛下每一步,都要分外的小心谨慎。 太子,偏偏反其道而行,你唱赞歌,太子就敲响警钟,警醒陛下,朝廷,乃至自己和后世之君。 况且,这事,太子干,陛下只觉得欣慰,可若是你一个藩王世子说是当今朝廷昏暗,岂不是找死。 太子是储君,他担心自己个的江山,这是在正常不过了。 可你一个藩王要是这样的想法,怎么滴,你是有别的想法。 弘治皇帝敲着御案,“我劝天工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天工,就是自己了。 说实话,弘治皇帝很清楚,立国百年的大明,在巨大的惯性基础上向前。 这种惯性,哪怕是作为天子,他都觉得有些无力。 每一次,他清理吏治,扫除积病,可是很快,就会有新的问题出现。 大明如同一艘有着不知道窟窿的巨船向前,他能做的,就是缝缝补补,将几个破洞堵住。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补上几个以后,又会有不知道多少破洞出现在船上。 李东阳想了想,慢吞吞地道:“太子殿下的诗,乍看之下,与盛世无关,可细读之下,让人不禁感慨万千。 孝者,百善之首也。 陛下御极十二年,殿下得陛下真传,以国事为重,更是明白,居安思危,才能守住陛下,列祖列宗的江山啊。 臣以为,百官部堂借应将此诗为鉴,每日自省,想想自己是否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李东阳的话份量极重,一个只知道沉溺在所谓父辈创造的盛世下的储君,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储君是什么,未来的皇帝,大明的掌舵者,他更要明白朝廷的难处,明白大势。 只有了解风险,才能应对。 这下子满殿哗然。 百官都得挂着自省,这还用的着比。 还有文章能入李东阳的法眼,得到如此高的评价,发出如此多的感慨,倒是稀罕的很。 而这时候,朱宸濠心知,这一次,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朱宸濠养气的功夫倒是极好,可朱建燧,就没有他这个爹这么好的功夫。 朱宸濠的母妃那是出身江南大儒之家,在学问上对他花了极大的功夫,就连请的老师都赞叹,若非世子出生于王府,如此学问,就是走上科举之路,也是颇有一番作为。 朱建燧的脸上浮出冷笑,道:“我不服,内阁三位大人徒有虚名,原来也不过是趋炎附势之辈,见太子身份高贵,不敢怠慢,这才吹捧,哪里还有文人风骨。” 朱建燧实在不能接受被太子骑在自己的头上,原本还想看朱厚照出丑,谁知道出丑的竟是自己。 哪怕他自己也看得出,太子的学问,的确是在他之上。 只不过他毕竟年轻气盛,一时间羞怒之间,乱了心神,这才不经脑子口出狂言,固执的定是内阁偏袒朱厚照。 他本来对这个太子就极为轻视,如今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来,已是怒不可遏,以至于咆哮奉天殿,大声喝骂。 趋炎附势这四个字听在刘健的耳朵里,立即化为了一腔怒火。 这个宁王世子,真是无法无天。 他们是内阁辅臣,陛下对他们尊敬有加,就连太子都不未曾放肆。 如今,被一个宁王世子骂作没了文人风骨,脸色立即变了。 朱宸濠也有些蒙了,没想到自己儿子居然对内阁三个人精发难。 “世子,奉天殿内,曾可如此无礼,视力陛下何在。” 刘健冷冷开口。 “是非公道自有人公断,世子输不起就不要比试!” 李东阳冷哼一声。 谢迁面上极为愤怒。 得了,朱宸濠感觉到了一丝凉凉,这好像一下子就把内阁给得罪了。 朱宸濠看着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心知不好。 其余的藩王不是傻子,一个个如同鹌鹑一般,不敢掺和进来。 等反应过来的朱建燧也是懊悔不已,自己一时间竟如此失态。 “陛下,刘公,谢公,李公,犬子无心之言,还望刘公等人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建燧,还不快来给刘公等人赔罪。” 朱秀荣燧见风使舵,赶忙上前,一副懊恼悔恨真诚的样子:“小子刚刚胡言乱语,还望刘公等人莫要和小子见识。” 怎么滴,总不能内阁的三位大臣,和一个孩子计较吧。 朱厚照若无其事的撸了撸袖子,看来,又得自己上场了。 朱厚照冲上前来,朱建燧动手倒是不敢,不过下意识要将朱厚照一推。 这一推,朱厚照一个踉跄,再加上朱宸濠比朱厚照年长一些,力气也大,朱厚照打了个趔趄,顺势就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你……敢……打……本宫……,父皇,有人打儿臣………” 朱厚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所有人都呆住了,朱燧反应过来,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 若是其他人,打了也就打了,自己本就是满肚子的怒火,再加上他身份本就高贵,自小到大,动了手又能怎么样。 可问题是,朱厚照的命,比他更金贵啊 哪怕他在看不起朱厚照,朱厚照依旧是太子。 殴打储君,你有几个胆子敢这么做。 朱建燧慌了,连连摆手:“不不不,殿下,臣,臣绝无此意。” 朱厚照二话不说,扬起拳头,一拳朝朱建燧的面门直捣过去! 朱建燧不敢再和朱厚照动手,一时没有防备之下,面门正中一拳,顿时鲜血散落。 “目无纲纪的混账,你也敢跟本宫动手,反了你呢。 你还敢说刘公,刘公是你能说的?你以为你是个什么玩意,啊,你不是很张狂吗,;你不是要看本宫笑话嘛,啊………” 朱厚照一点也不客气,变成了凶神恶煞,嘴里一刻也不消停:“你以为这是南昌府不成,狗东西,找打。” 朱厚照打起人来如风风火火,嘴炮输出,最后瞅准时机,狠狠一脚踹向朱建燧的下裆。 朱建燧眼疾手快躲了过去,却被朱厚照捏住面门,大耳刮子结结实实落在了脸上,左右直扇。 这一下朱建燧只能痛的向后仰倒了,而朱厚照乘胜追击,一脚踢在腿上,踢了个结实,便听到一声哀嚎。 “你……你……”朱宸濠眼睛都红了,朱建燧最受他的宠爱,一向子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坏着,哪里有人敢对他动手。 看太子一阵殴打,瞧这架势,下手都不留情,只怕我儿今日受了大罪啊……… 外头的大汉将军们朝里头探头探脑,看着样子,可是谁也不敢进殿。 小太监吓得腿都软了,牙关打颤。 所有人霎时懵了。 真是让人开了眼界,奉天殿太子殴打亲王世子,这可从来没有过的啊 刚刚皇上还说宗室和睦,都是一家人来着,这才多久,就反目成仇,太子就动起手来了。 所有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健等人竟是觉得,隐隐约约,有些欣慰,还是从小看到大的太子,亲啊,在朝廷调教之下,比那王府出来的什么狗屁世子强的多了。 能文能武啊。 二百一十二 朱厚照嘴里骂骂咧咧,好像还不尽兴,可是抬眼一看,这时弘治皇帝面无表情,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不怒自威,仿佛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过来。 朱厚照一下心虚了,勉强笑了笑,有些尴尬,道:“父皇……” 弘治皇帝没有说话,扫了一眼,随即发出一声冷笑,这笑声倒是不算太森然,可是殿内人感觉背脊有点儿发寒。 最终,目光落在地上呻吟的朱建燧身上。 此时的朱建燧,还呕出一堆鲜血,大哭不已。 他从小到大,何时,受过如此毒打啊……… “来人,传太医,先救治世子。” “是”。 萧敬亲自指挥着一帮小太监把朱建燧给抬了下去。 不久有个小太监快步进来,道:“陛下,太医院那边已经有了消息。”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示意这太监继续说下去。 小太监道:“宁王世子所受的多是皮外伤,太医说,须得静养,养个十天半月,想必就能痊愈了。” “嗯……”弘治皇帝的目光落在朱厚照的身上,冷冽的打量了一会儿。 良久之后,朱佑樘的声音才继续传出来:“宁王,你说说,朕该拿太子怎么办?” 朱宸濠心里一紧,这个老狐狸……… 这分明就是想把这件事翻过篇去啊。 看起来问自己如何处置太子才能解气,把选择权交到了自己手里,可问题是,自己能吗? 恐怕自己说要严惩不贷,还能把朱厚照给吊起来打一顿不成。 到那时,恐怕天下人都把矛头指向自己了,说自己不忠不孝。 皇帝的意思,无非是想着借自己的口说出此事不在追究……… 可是,可是,朱宸濠心中怒火中烧,那我儿的那顿打,岂不是白白受了……… 朱宸濠深吸一口气,“陛下,是犬子冲撞了殿下,三位阁老,万般有错,都是犬子,还望殿下和刘公,李公,谢公宽宏大量,莫要计较。 臣,还得谢谢殿下,多谢殿下,劳动千金之躯,臣,不甚感激………” 朱宸濠说这话时,心里简直在滴血。 弘治皇帝点点头,这个朱宸濠,到还算是有些眼力。 既然这样,自然要投桃报李,“宁王这是说的什么,太子年少,做事,自然没有分寸。 太子,还不快给宁王赔罪。 萧敬,让太医院好好诊治世子,赐些补药,好好歇着。” 朱厚照不咸不淡说了句抱歉,此事,就算是过去了。 刘健心里直笑:“陛下果然高明啊,储君殴打藩王世子,事情,不可谓不严重。 这宁王世子吃了亏,怕是不会轻易掀篇。 陛下只能说太子年少,就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谁又能说什么? 陛下若是处置宁王,到时候大家肯定说陛下袒护放任太子殴打宗室。 可要是处置太子,太子这分明就是给大伙出了气,陛下就没有要动太子的意思。 如此一来,让宁王做决定,顺理成章就化解了矛盾。 恐怕宁王心里有着千般不愿,如今也是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了。” 在此时,有宦气喘吁吁的闯进了殿内,道:“陛下,陛下,……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萧敬眸子一冷,哪来的杂碎,敢在这奉天殿里如此放肆。 那宦官进来以后,拜下,浑身颤抖:“陛下,出大事了,坤宁宫那,出大事了……” 弘治皇帝听到坤宁宫时,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说,怎么了……” 那太监嚎哭道:“陛下,陛下,娘娘,娘娘她……不知何故,突然觉得肚子疼的厉害,御医们已去了,太皇太后那,已有人去知会,御医们说……说……“ 弘治皇帝脸色惨然。 卧槽。朱厚照也打了个冷颤:“这,莫不是母后到了日子,不对啊,这才七个多月,不是说怀胎十月,这还差不少啊。” 朱厚照一句话,点醒了众人,是啊,莫不是皇后那,要生了。 一下子,什么狗屁宁王,全都忘到了脑后,所有人全部心思都在坤宁宫那。 弘治皇帝打了个哆嗦,也是急了。 然后,没有迟疑,匆匆离开。 朱厚照也反应过来,然后大喊:“父皇,父皇,等等儿臣,儿臣也去。” 说罢,朱厚照就去追赶弘治皇帝了,留下了一屋子大眼瞪小眼的人。 “刘公,咱们………” 李东阳小心问道。 刘健拿了主意:“好了,诸位王爷,还请王爷稍安勿躁,宾之,你和于乔先回内阁,老夫在这,陪着诸位王爷候着陛下。” 坤宁宫里,已是乱做了一团。似乎每一个人面上,都罩上了一层不一般的气氛。 弘治皇帝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腿有点软。 平时或许不觉得,可在此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也有害怕的时候。 朱厚照追上以后,一向大大咧咧的他,也不敢贸然开口问这些宦官和宫娥发生了什么,而是大步流星跟着弘治皇帝。 匆匆跟着朱厚照至后寝殿,此时,便看到了御医了。 太皇太后也到了,此事,牵着朱秀荣也是神色紧张的坐在一旁。 一个御医一见到弘治皇帝来了,忙是行礼:“臣参见陛下………” “无须多礼,皇后如何了……” “这,不知何故,娘娘肚子肚里疼的厉害……似乎……孩子要及早出生了。” “早产?”弘治皇帝脸色煞白。 不足月,生下来,倒也无妨,至少在后世,这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是这个时代,生孩子,终究有风险罢了。 就是皇家,生孩子那也是鬼门关上走一遭的事啊。 弘治皇帝已如热锅的蚂蚁。 他是个稳重的人,此刻已不知如何是好了。 稳婆早已来了,都是百里挑一的。 御医们想尽法子想要开方子,想要安胎,只是可眼如今看着就要生了,有个什么用? 寝殿里,随着阵痛来袭,张皇后的哀声清晰入耳,弘治皇帝眼圈红了。 突然,弘治皇帝攥着拳头,就要往里面冲。 太医们都不敢阻拦,只有朱厚照,一把拽住弘治皇帝的袖子:“父皇,你冷静点,父皇,你现在冲进去也是于事无补啊………” “是啊,皇帝,产妇不是什么好地方,免得冲撞什么,还是在外面等等………” 太皇太后也开口说到。 得亏了朱厚照的死命不撒手,弘治皇帝此时才算是找回一丝理智。 里面的哀嚎声不断传出,朱厚照却是不淡定了,发狂般的揪住了御医,大声咆哮:“怎么了,怎么了,这么听起来这般疼?” 御医吓得脸色煞白道:“殿下,殿下啊,臣等已经尽力了。 娘娘此时早产,身子偏弱,臣等会,会尽力而为的。” “太子,”太皇太后开口,“先将太医放开。” 朱厚照悻悻放手。 朱秀荣吓坏了,带着眼泪:“父皇,皇兄,母后母后她会不会有事啊。” 弘治皇帝强露出个笑容:“秀荣放心,你母后,不会有事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柱香,一刻钟,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门外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弘治皇帝显得很是焦灼,弘治皇帝忍不住唉声叹息。 他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说道:“要不,去太庙吧,告祭一下祖宗,祖宗们在天有灵,定会保佑皇后,太子,朕脱不开身,你去太庙代朕………” “不去,儿臣要守在这”,朱厚照拒绝的干净利索。 开玩笑,这个时候自己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求神拜佛,让祖宗庇护的。 ………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觉得心情烦躁。 却在此时,一声清脆的啼哭声传了出来。 弘治皇帝身躯一震。 朱厚照也豁然而起,饶是太皇太后,也是站了起来。 有稳婆从里面出来:“陛下,娘娘……出来了,出来了……” “出来了……”弘治皇帝感到一阵眩晕,他上前:“什么出来了。” 稳婆拜倒,喜极而泣,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孩子出来了,陛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诞下皇子。” 皇子…… 所有人都长大了嘴巴。 这么些年了,皇室又添丁进口了。 更何况,还是个皇子。 弘治皇帝现在什么也都不顾,便冲出了殿内 朱厚照也快步的跟上,萧敬扶着太皇太后也跟在后面。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殿,看见了已是昏睡过去的张皇后,以及,一个稳婆抱着的孩子。 “孩子,拿给朕。” 弘治皇帝已上前,哽咽难言。 看到了襁褓中的孩子,他心都要化了。 尤其是孩子在襁褓中挣扎,嘴巴撅起来的样子,像极了朱厚照小时候的样子。 弘治皇帝抱着孩子,满心的心疼和怜爱。 朕,又有个儿子了。 望着襁褓里的孩子,弘治皇帝忍不住眼泪飘飞:“祖宗保佑啊,祖宗保佑啊,来人,让,让英国公去太庙,让他去……告慰祖宗在天之灵!” 朱厚照在一旁也是乐得直眯着眼。 “哦,不哭,不哭,这孩子,真的很像朕啊。”弘治皇帝低头仔细看着,这鼻子,这眉毛,这脸蛋,不愧是朕的儿子啊。 一听弘治皇帝说这孩子像皇帝,顿时好评如潮,这样的马屁,此时不拍,更待何时。 萧敬当先道:“陛下英明神武,皇子亦是有龙虎气。 方才奴婢一看,竟是于陛下小的时候一模一样,龙精虎猛,小殿下,一看,就是有大福气的人啊。” “是啊,是啊……”随来的几个宦官纷纷点头:小殿下和陛下,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皇帝,让哀家抱抱。” 弘治皇帝依依不舍的把孩子报给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抱着孩子,朱秀荣则是在一边也扒着看,太皇太后一看,顿时泪流不止,“像,还真是像陛下啊。 哀家没想到,没想到啊,哀家,又有了个嫡亲的曾孙啊。” 朱厚照兴冲冲的伸手:“曾祖母,曾祖母,让厚照抱,来,让哥抱。” 朱秀荣也伸着销售额:“秀荣也要抱,秀荣是皇姐,也要抱。” 太皇太后嗔到:“你们两个孩子抱什么抱,这刚出生的娃娃,最是金贵,碰不得,太子毛手毛脚,不行,不行………” 弘治皇帝也温言到:“好了,秀荣,等过些日子,你再抱也不迟。 你母后今日也累了,和父皇先出去吧。” 一行人出了殿内,太皇太后宝贝这娃娃宝贝的紧,可没成想到,这娃娃却是哇哇大哭起来。 “不哭不哭,孩子定是饿了,快,寻母乳来。” 萧敬飞奔下去安排。 很快,一个体态很丰腴的妇人赶来,看这波涛汹涌,大抵,是奶妈吧。 皇室娃娃的奶妈,也是要出身清白,最好,还要懂些琴棋书画什么的。 “好了,下去喂奶吧。” 等人退下,太皇太后和朱秀荣一门心思都在娃娃身上,弘治皇帝倒是想到什么,“萧敬,刚刚走的急,奉天殿内,如何了?” “回陛下,刚刚有人来报,刘公和诸位藩王还在殿内候着,李公,谢公等人回内阁去了。” “好,你去告诉他们,朕,喜得一子,让内阁拟旨,朕要大赦天下。” “是。” 萧敬屁颠屁颠的下去传旨了。 萧敬到了奉天殿,说出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所有人都被震撼了,皇子,大明朝,又有了位皇子。 这对朝廷来说,简直没有比这更大的好事了。 刘健哆哆嗦嗦跪了下来,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大明万福,陛下万福啊。” 藩王们都是懵逼的状态,但一想,这是好事啊,也都纷纷跪下,说上好话。 刘健也顾不得管上这些个藩王了,兴冲冲的回暖阁,老夫要去拟旨。 这些个藩王面面相觑,倒是萧敬开口:“各位王爷们,陛下和殿下,如今恐怕是没有时间。 诸位王爷,还请海涵,要不先回去,等陛下在召见?” “萧公公这是说什么,这是小王本分。” 藩王们一个个也是笑嘻嘻的说着,散去。 朱宸濠回去的路上只觉得心里堵着难受,没想到今日自己一件好事都没有,倒是皇帝,双喜临门啊。 二百一十三 陛下又得一子,普天同庆,更是隐隐约约间,打破了不少传闻。 皇室添丁,无论是哪朝哪代,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更何况,当今陛下子嗣一直以来不昌,这其中的意义,更是非同小可。 一时间,各地上奏道喜,各种发现祥瑞的奏章纷纷送入通政司。 一向勤于政务的弘治皇帝少有的放下了手中的事情,陪伴在张皇后身边,等着张皇后醒来。 等张皇后悠悠醒来,映入眼帘的几张脸,每一个都是她牵挂不已的。 “皇后,你醒了。” “母后………” 朱厚照舔着个脸往里挤着。 张皇后嘴角扯出笑意:“陛下,照儿,秀荣………” 猛然间,张皇后却是想起些什么,神情有些紧张:“陛下,孩子呢,孩子呢………” ”皇后莫要担心,皇儿一切都好,现在抱下去喂奶了。 皇后,真是辛苦皇后了………” 弘治皇帝柔情似水,朱厚照一阵鸡皮疙瘩。 皇儿,张皇后面露一丝惊异,“是皇儿,陛下?” “是,是,是。” 张皇后虽然对男女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感受,可是毕竟这个社会环境摆在这,再加上皇家地位斐然,香火宗庙更是给她这个国母不一般的压力。 “皇后,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朕哪都不去了,朕就陪你,好好陪着你。” “真的陛下?” 张皇后如同一个小姑娘一般露出喜色,不过眨眼间又是忧心忡忡:“陛下,那朝廷政务,这可离不开陛下啊………” “无事,无事,让太子去做,有萧敬在一旁,出不了什么事,就是真的有事,报给朕,也不会耽误什么。” 朱厚照:………… 国事自然不可一日不决,所以,朱厚照这个储君,还监过国,自然就被抓了壮丁,被弘治皇帝强令到了暖阁处理政务。 朱厚照哼哼唧唧,可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满脸不高兴的去了。 暖阁里,朱厚照嘟嘟囔囔,没一点心思,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萧敬搭话。 “萧伴伴,你说,本宫的弟弟得起个什么名啊。” “回殿下,小殿下起名得挑个好日子,在召集其余宗室内没有名分的藩王子孙,告祭太庙,一同起命才算成了。” “嗷,这么麻烦啊。” 朱厚照说着说着,就没了声,萧敬偷偷一看,发现殿下正全神贯注看着礼部转上来的奏章。 这是一封从朝鲜送来的奏报,上奏的人乃是朝鲜国王。 朱厚照对一般的政务没什么兴趣,可偏偏对北方发生的事,却表现出很大的兴致。 朱厚照不止一次的琢磨过,自己登基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消灭女真,可不能让他做大。 只是现在,这封朝鲜的奏报,引起了朱厚照的注意。 朝鲜与大明在辽东隔河相望,是大明的属国,对大明一向恭顺。 只不过,此番上书,却有点不同。 朱厚照细细地看起来,内容很简单,就是朝鲜国王希望他的生母得到大明皇帝赐封为王太后的奏疏。 这倒无可厚非,作为大明的属国,只有得到了大明的承认,这位置,才算是坐稳了。 毕竟,儿子不得到爸爸承认,也当不了家,手下的人,也会不服。 这朝鲜国王李隆,希望皇帝敕封他的母亲伊氏为王太后,也是正常。 李隆的生母,不是朝鲜上一个皇帝的王后,而是废妃伊氏,如今他登基为王,自然希望朝廷能给予他的生母地位。 朱厚照看出他的意图,子凭母贵,明面上上朝廷加封他的母亲,实际上也是提高他的合法地位。 看起来,这是一份十分平常的奏疏,甚至朱厚照看见了刘健在奏疏下头的票拟,认为这是孝道,也表示了认同。 刘健以为,朝鲜国王纯孝,母凭子贵,朝廷理应颁发金册。 这时,朱厚照道:“萧伴伴,传刘公来暖阁,本宫有政务要问。” 萧敬一脸狐疑,可还是立马就动身了。 刘健在内阁听到太子要询问他政务,很是吃惊,路上,萧敬透了几句话,说是殿下对内阁册封朝鲜王太后一事有所看法。 到了暖阁,寒暄几句以后,朱厚照就直入正题。 “刘公,本宫觉得,内阁在朝鲜册封一事上有所欠缺,还须得斟酌再三。” “这,殿下,恕老臣直言,此事,老臣做的,倒也是合乎情理,殿下若是以为其中有问题,还望殿下明示。” 合乎情理,就是说朝鲜每一次上个新国王都会来朝廷求册封,朝廷也不会为难人家,走个场面,毕竟,这是人家自家事啊。 “本宫记得,这尹氏出身咸安尹氏,是尹起畎之女。 十九岁入宫,封淑仪,成化十二年立为王妃,成化十五年因妒忌之罪而被废,三年后赐死,年仅二十八岁。 这样的人,为何被废,朝廷是否了解,朝廷不问青红皂白,不知底细,曾可随意册封? 再说了,奏疏很有蹊跷,李隆的生母为何而废黜,在这里头说的不清不楚,现在他既登基为王,却一下子要让自己的母亲为王太后,那么朝鲜国里,不是还有一位王太后吗? 如此一来,朝鲜岂能太平?岂不是要乱?” 刘健一震,卧槽,太子还专门了解过啊,看起来,太子不是一下子心血来潮啊。 刘健是首辅,每日的事情多如牛毛,还都是大事须得他拿主意,这种事,是人家朝鲜自己的事情,他哪有时间去细究,一般来说,准了就成。 “殿下,臣对这些了解不周,是老臣错了,只不过朝鲜柳顺汀也一同来到京师………” “哦?既然如此,本宫寻个时机再召见他,至于这奏章,这奏疏写的是个什么玩意,许多语句和用典不妥,这是给朝廷的,如此马虎,是什么意思?先扣下来。” …… “是,殿下。” 等刘健退下以后,朱厚照心里默念:李隆…… 朱厚照眯着眼,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光芒。 大名鼎鼎的燕山君啊,历史上的明武宗和他比起来,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如果朱厚照是贪玩昏庸的话,这个李隆,简直就是十恶不赦,惨绝人寰啊。 在位期间荒淫无道,并发动两次“士祸”,午士祸、甲子士祸,屠戮朝臣,士林和勋旧两派都被打压,使得人心尽失。 正德元年,手下人实在是受不了了,就把他给反了,废为燕山君,拥立其异母弟晋城大君李怿即位。 李之子皆被赐死,他本人也被流放至乔桐岛,两个月后病死,时年三十一岁。 最后,连个庙号,谥号都没混上,你说说,手下人对他多恨。 据说这个彪子为镇压朝臣,制定寸斩、炮烙、拆胸、碎骨飘风等酷刑,甚至还把官妓制度恢复了,他为了宴乐而将医女强充官妓,将成均馆和佛寺改建为妓院。 成均馆,就相当于大明的国子监啊。 卧槽,直接把国子监给改成妓院了,这是个狠人啊。 萧敬在一旁不由道:“殿下以为,朝廷不应该册封朝鲜国王的生母?” “册封了他,出了问题,恐怕到时候,就要贻笑大方了。” 朱厚照摇摇头。 萧敬错愕的抬眸,不解地看着朱厚照。 “萧伴伴,挑个日子,让那个什么柳顺汀的,本宫要见他。” “是”。 这一代国王李隆,做出了许多暴虐的事,耸人听闻,厌恶儒生,于是乎,他先是杀害了自己的几个兄弟和侄子,随后在这一两月里酝酿出了史上著名的甲子士祸,杀害了许多的大臣和官员,将他们的门生也统统株连。 所以,朝鲜国内怕是早就天怒人怨,大臣们早就有反叛之心,想要将其废黜。 当然,他也是李氏第一个被废黜掉的国王。 李隆现在上书,是知道自己如今在朝鲜国内到了孤家寡人的地步,国内的宗室,还有许多的官员、大臣、读书人,都想要磨刀霍霍,把他拉下马来。 他之所以在这时候上书,声泪俱下的希望自己的母亲得到大明朝廷的册封,得到大明的认可,就是想借大明稳定国内。 大明的金册送去了那里,恐怕国内的宗室官员都会以为大明是与李隆站在一起的,到那时,顾忌大明,也没谁敢轻易反叛。 朱厚照睁开眸子,这个狗东西,你李隆要杀谁,和老子有个半毛钱的关系! 可是你大爷,你杀人作恶还想让老子给你背黑锅,想屁吃? 好啊,那就走着瞧。 “萧敬,让王岳调拨一支军马,陈兵边境,已被不时之需。 还有,若是有朝鲜百姓,官员,宗室逃亡辽东,请求避难,一应接收。” 萧敬一听,吓坏了,太子怎么听这话意思,是要在辽东打仗啊。 “殿下,这,这,边境调兵,若是没有陛下的旨意,此事,怕是万万不可行啊,还是请殿下请示了陛下,在做决定也不迟啊。” 朱厚照嘴里嘟嘟囔囔:“让本宫做事,又让本宫请示,一点也不痛快………” 坤宁宫,这几日,喜气洋洋,如同过大年一般。 太皇太后几乎每日都来看,抱着这个小曾孙,笑得嘴都合不拢。 这时,外头有宦官进来道:“禀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好,让他进来吧。” 弘治皇帝想了想,这些日子朝廷没什么事,应当是没什么。 没多久,朱厚照就风风火火进来了。 一见弘治皇帝,朱厚照就直接开门见山道:“儿臣见过父皇,母后,曾祖母。 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 弘治皇帝笑吟吟地看了朱厚照,“太子来了啊,何事?” 看来,这几日,父皇的心情,很好啊。 “朝鲜国李隆上奏求册封一事,儿臣觉得事有蹊跷,事关重大,前来禀告父皇。” 这事,弘治皇帝有些印象,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处理。 他本就是纯孝之人,对此,自然更是准许,对这李隆,多了几分好感。 “此事啊,朕知道,这李隆为人子,此事也算是他的孝心,内阁那,应该是批了,怎么,刘公有不同见解?” “不是刘公”,朱厚照摇摇头“父皇,是儿臣觉得其中有所蹊跷,父皇请看,这是朝鲜的上表,父皇就没看出什么问题?” “好了,好了,你们父子若是有国事商量,去别处,别在这碍着哀家看曾孙。” 太皇太后有些不满的嘟囔。 弘治皇帝看了朱厚照一眼,示意去偏殿。 弘治皇帝看起奏表,仔细看了半天,“朕看这奏表除了文笔有些欠缺,其余的,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啊。” “父皇,这就是问题啊。 朝鲜臣服我大明百年,儒学盛行,几乎和大明一般,都已书同文,说着汉话,用的也都是儒家的经典。 他们的文人,自幼便习汉字,学习四书五经,功底深厚,虽不及我大明的翰林,但也有些饱学之士。 父皇看这上表,父皇以为,这是朝鲜朝廷上表,朝鲜的文官,会发生这样的错误? 儿臣以为,这应当是朝鲜国王私自上奏,并没有与国内的文臣们商讨过。 看来,朝鲜国内肯定出了什么变故,李隆方才急需金册,得到父皇的支持,弹压国内的不满。 再说,国家法度,若是册立了王太后,那现在的王太后如何自处? 这些,朝廷都不清楚,所以儿臣招来刘公,将此事搁浅下来。” 弘治皇帝有些懵逼了,然后一琢磨,是啊,要是没事,那李隆为何要瞒着国内的臣子寻求朝廷的支持。 “太子,你以为,朝鲜国内,出了乱子?” “儿臣不敢妄言,不过此番朝鲜国内也派人来了,儿臣想找个时机套套话,再者说了,若是朝鲜生了乱子,恐是辽东最先有消息,若是有百姓,官员,宗室逃亡辽东,此事,便可确定下来了。 因此,儿臣想让王岳在边境准备一支军马,应付各种情况。” 准备军马,弘治皇帝愣了愣,突然间目光如炬:“你是想插手朝鲜国内之事?你可知道,朝鲜可是太祖定下的不征之国啊。” 朱厚照点点头,笑了:“父皇,今非昔比啊。” 萧敬脑门上一头的汗。 二百二十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上都是惊骇之色。 “你说的,可是真的?” 弘治皇帝语气严厉,天威难测,让那韩秀才吓得滚在地上,大汗淋漓,“草民,草民说的,句句属实,若是有一句假话,草民,草民愿诛九族。” 这种狠话说出来时,不少人倒抽一口凉气。 “那好,那就想清楚了说,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要错,否则,朕,绝不轻饶。” “草民绝不敢诓骗陛下,草民说的,句句属实。 那庆成王自小娇惯无比,使他养成了跋扈骄狂的性格,长大成人后更是变得既喜淫乐又阴狠无比,王府中的宫女被他奸淫多人,饶是老王爷生前知道后狠狠责罚过多次,但他依然贼性不改。 庆成王生性好淫,曾经招来城内的数十名娼妓,他则和一帮地痞无赖参与其中,男女都是赤裸相见,一边饮酒作乐,一边白昼宣淫,甚至,甚至还当于王妃之面。” 百官一片哗然,这个庆成王看起来还真不是东西啊。 朱厚照也长大了嘴巴,卧槽,真会玩啊,这,人文主义有些先进啊。 “陛下,庆成王还时常聚集成内的市井恶棍,上百人招摇过市,遇见美貌的妇人便会强抢回府,玩腻了或是沉与湖中或是丢到府外。 受害者家人告到官府,但历任汾州知府都惧于其阴狠手段而不敢出面与其交涉,再后来上下打点,与其同流合污,这更助长了淫威。” 后来,庆成王无意中遇到两位美貌的弟媳之后色心顿起,数次寻上门去用言行调戏两位镇国将军之妻。 老王妃数次申饬,可他以赔罪为名,派人将母亲和弟弟诱骗到了这处偏僻的院落,把两人的婢女随从全部赶走后,强行将老王妃关进了侧院的屋里,然后将两位镇国将军绑在树上开始毒打。 在之后,庆成王,庆成王奸污弟媳,两位夫人不受其辱,上吊自杀。” 韩秀才一番话说完,奉天殿内一片死寂。 拘禁母亲,殴打亲弟,奸污弟媳………… 在以孝治国的大明,这个庆成王此举,活腻味了不成。 弘治皇帝眸子越来越冷,不过他还没有失去理智。 “此等秘闻,你一个秀才,为何知道?” 弘治皇帝一举中第。 “陛下圣明,草民,不敢欺瞒陛下,草民乃是庆成王妃之弟,这些,这些都是我姐姐告诉草民的。 我姐姐生性善良,救助过不少百姓,也曾多次劝过庆成王,可,可庆成王不仅不听,更是对我姐姐恶语相向,甚至,甚至还宠妾灭……… 我姐姐深知庆成王罪孽深重,不忍百姓在受其鱼肉,故写下血书,交于草民,让草民,让草民进京来告御状,求陛下做主。 草民知道汾州百姓苦庆成王一脉久已,这才,这才和几个百姓,一同前来,请陛下救救汾州百姓。” 说罢,韩秀才从怀里掏出一份包的小心翼翼的包裹。 弘治皇帝看了眼萧敬,萧敬立刻上前取来呈给弘治皇帝。 这番话,倒是打消了不少人都的疑惑。 若是此人真是庆成王妃之弟,他知道这庆成王府内的秘闻,倒也是情理之中。 宠妾灭妻,怪不得这个庆成王妃…… 不少人唏嘘,这个庆成王妃性子到真是刚烈,此举,不亚于玉石俱焚,恐怕庆成王一支,要到头了。 庆成王妃就是再怎么不得宠,那也是庆成王的主母,一般的事情,想来也瞒不了她,如此,岂不是……… 弘治皇帝打开以后,面色阴晴不定。 汾州知府徐云生,三年来他通过各种手段,与州同知、通判等人伙同庆成王沆瀣一气大肆敛财,然后再令人送回老家隐藏起来。 去年,北地旱情越来越厉害,粮价也随之节节攀升,这让徐云生等人看到了发财的机会。 经过上下串通后,官仓内的粮食便被堂而皇之的摆在粮店内公开出售,帮助庆成王侵吞民田两千亩。 这干人还以赈济灾民为借口,向巡抚衙门、布政使司伸手讨要钱粮,这些上面拨付的银钱物资不出意外都落入他们的囊中。 至于刚刚韩秀才所说的,大巫见小巫了。 “无耻之尤!罪该万死!我大明州府,居然有如此害民的官员郡王,枉读圣贤书! 朕将一府之地交给他,就是如此替朕抚育万民不成?此等畜生,简直贼寇还要恶毒残忍!经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读书人的良心呢? 还有朱奇浈,此獠,枉为人啊,世上哪有如此大奸大恶之人,朕,朕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出在我朱家,太祖怎么会有如此子孙………” 弘治皇帝猛地从御座上站起,双目圆睁,指着殿内的众臣大声呵斥道,面上的神情也是狰狞无比。 弘治皇帝的这一举动让殿内众人相顾失色,萧敬这些家奴赶紧跪倒在地,外臣们和藩王则是面面相觑。 陛下温和宽厚起,有时也会出言呵斥大臣,但从未有如此有辱斯文的粗鲁之举。 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到底何事让皇帝如此愤怒? 刘健出列施礼后正色道:“圣上息怒!老臣敢问何事竟让圣上发此无名之火?还请圣上予以示下!” “萧敬,把文书拿去让百官看看,不,先从太子看起。” 萧敬躬身从御案上拿起文书,迈下玉阶,快步交给了朱厚照。 朱厚照接过萧敬递来的文书快速浏览起来,面上的表情从无所谓到一脸的卧槽,最后时而愤怒时而惨然,看完之后,朱厚照更是性情中人,咬牙切齿到:“人人该杀。” 朱厚照看完以后,传给了刘健。 晋王已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成了,不成了,头晕目眩,不能站立了。 庆成王虽是百年前的郡王,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可再怎么说,那也是晋藩一支啊,出了事,他也跑不掉干系啊。 很快,殿内的大佬们将文书传看一遍后,萧敬将文书拿回放到了御案之上。 刘健带头跪倒在地,一众文臣也先后跪俯在他的身后。 “老臣自读书之日起,便以为生民立命作为此生最大之抱负! 臣也相信,前贤之名言,亦是天下多数读书人终身为之奋进之权责! 但老臣亦知,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天下读书人何止千万,其中难免有禽兽显现!今汾州惨案若是为真,行此恶劣之事,实为我辈之耻也!臣请圣上依律予以严惩,以儆效尤! 臣,刘健愿亲自前往,明察此事,给朝廷,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刘健面色沉重的禀道。 “臣附议!” “老臣附议!” “臣请圣上对此僚施以极刑!” “臣心中羞愧欲死!恨不得亲自手执利刃将此贼碎尸万段!” 内阁,刑部,都察院的大佬官员们纷纷表态。 “此事若是真的,如此惨案,难道只是汾州官员的过错,都察院为何没有察觉,刑部为何不不知,厂卫,也一点都不知情? 朕看,这根子,就在朝中。” 萧敬,牟斌一听,陛下这分明实在问罪他们,连忙跪下:“奴婢,臣有罪。” 弘治皇帝没有理会,“刘公年龄大了,朝中的事情,脱不开刘公,此事,谢公,你就领头,还有张国公,亲自去督办。” “臣领旨。” 谢迁,张懋行礼领命。 “此事,还涉及宗室,应当由宗人府处置,不过,朕看,秦晋二王,此次,还是罢了。” 宗人府永乐以后,宗人府多由勋戚掌事,而它所管辖的事都移交给礼部办理,宗人府名存实亡。 正当所有人以为陛下就要结束时,谁知,弘治皇帝却石破天惊:“此事,皇家分外看重,太子,你就和谢公,张国公走一遭,处置此事吧。” 所有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炸的懵了,本以为去了内阁辅臣,一个国公,足以表示朝廷的态度了,可万万没有想到,陛下,陛下居然让太子去处置。 “啊”,朱厚照也傻了,山西啊,这不是也就是说,自己,要出趟差一样,去山西? 就这交通,去山西岂不是? “怎吗,你有话要说,太子?” 弘治皇帝撇了朱厚照一眼。 “没有,没有,儿臣领旨,”朱厚照小鸡啄米似的摇头。 不敢有,不敢有……… 弘治皇帝转过头,语气缓和不少,对着告御状的四人说到:“朕说了,朕会给你们一个公道,朕知道你们害怕,害怕朝廷派去的人和他们蛇鼠一窝,又或是包庇他们。 所以,朕让太子,内阁辅臣,还有国公前去,朕的儿子,胆子比朕都要大,去了汾州,他自会给你们做主。” 四人傻乎乎的点点头,然后就只知道磕头。 退朝以后,所有人都是满怀心事的离开,晋王已经都快要哭出声来了,走路都颇有不稳。 弘治皇帝回宫以后,好半天气才消了一些。 “萧敬,去,让太子来,朕有话要跟他说。” “是”。 不到一刻,萧敬已经返回。 “陛下,殿下到了。” “这么快?” 弘治皇帝有些吃惊,这才多久,萧敬,恐怕才到金水桥吧。 “奴婢刚到金水桥,就碰见殿下进宫,奴婢就和殿下一块来了。” “让他进来。” 朱厚照进来以后,大大咧咧,“儿臣见过父皇。” 弘治皇帝也懒得和他废话,“你知道朝会上,朕,为什么让你去山西处置此事?” “知道,父皇不就是想要朱奇浈的脑袋吗?这事,谢公,张国公不敢干的,也就儿臣敢干。” ………… “你倒是清楚的很”,弘治皇帝没有否认,“朕会让锦衣卫先去,将庆成王府看住,你和谢公,张国公等人先去大同,朕会行一道旨意,从镇守大同的总兵郑雄那里调兵五千,然后再去汾州。 厚照啊,朕让你去,你要学会便宜行事,你要记得,事情水落石出以前,你要听谢公的,可一旦事情水落石出,朕的旨意,从京师到山西,可要个几天啊。” 说到最后,弘治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朱厚照一眼。” 卧槽,朱厚照立马明白过来了,萧敬眼神里也是不可思议。 “儿臣遵旨,不过父皇,儿臣只不过去汾州一趟,为何还要去大同调拨军马,还有,儿臣能不能只要英国公和儿臣一起,谢公年纪大了,儿臣怕………” 朱厚照开始讲起来条件,可哪知道,弘治皇帝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不可,你想什么朕能不知道? 让你先去大同调拨军马,是为我以防万一,庆成王府在汾州百年,根深蒂固,还有当地的官府,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万一出了什么事,谁敢保证他们不会铤而走险? 至于刘公,是一定要去的,张懋以你马首是瞻,要是没有谢公在,天知道你要干嘛? 对了,萧敬,让牟斌跟着太子一起,看紧了太子,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禀告朕。” “是。” “来,给朕说说,你准备怎么去啊?” “当然是一路吹吹打打着去”,朱厚照神秘一笑,“这是明面上的,私下的,儿臣也想好了,和谢公等人就日夜兼程,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嗯”,弘治皇帝点点头,“这次去,也算是历练历练,家里的事,也不要担心。 朝鲜那,朕主意了,若是真的有什么,朕心里有数。 厚照啊,出了京,处处要小心,多听谢公的话,可不能由着性子了。” 这是朱厚照第一次出京办事,于情于理,弘治皇帝都是操心的命,不放心的叮嘱着朱厚照。 弘治皇帝心想,恐是宫里,皇后那,还得好好说说呢。 果然,弘治皇帝来到坤宁宫,张皇后一脸喜色:“陛下来了,可是用饭了,紫鸳啊,让人准备御膳。” 弘治皇帝看过水哥儿以后,“皇后,朕有件事得给你说。” 当张皇后听到朱厚照要去山西时,脸色掩饰不住的担心,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张皇后看向弘治皇帝:“陛下,按理说,这是前朝的事,臣妾,臣妾不该问的,只是,非得让照儿去吗?照儿才十来岁,臣妾,臣妾心里慌的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