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手擒夫》 第一章 【第一章 淮州女神医】 「娘亲醒了啊。」 凌玉曦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再睁开,一颗萌翻的小包子还活生生的近在咫尺。 「羞羞脸,娘亲又赖床了!」 见到小包子捏着双颊的招牌鬼脸,凌玉曦彻底清醒了,自然而然举起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小包子吃痛的叫了一声,很委屈的对她噘嘴,她见了咧嘴笑了。 「小包子!」凌玉曦的手转而摸着小包子的头,再一次感触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太不可思议了。虽然经历生孩子的痛,在此生活了四年,一直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让一家人过得更好,为此嚐到不少苦头,可如今日子安稳了,她还是偶尔会有这种感觉——这是一场梦,一场匪夷所思的梦! 「娘亲再不起来,太阳晒屁股了。」小包子凌霄调皮的打了一下母亲的屁股。 梦境的氛围瞬间如龟裂的镜子,哐啷一声碎了,凌玉曦再也没有怀疑,这是她养出来的孩子——完全承袭她喜欢吃豆腐的坏习惯,差别在于她很挑嘴,喜欢又萌又嫩的豆腐,而小包子根本饥不择食。 凌玉曦坐起身,故意板着面孔道:「小包子,不可以乱摸别人的屁股,知道吗?」 凌霄咯咯咯的笑了,「你是娘亲,不是别人。」 这一刻她深深体会,当父母的一定要立下好榜样,要不,孩子就会变成这副让你很想骂他,却又不能骂他的模样。 见凌霄笑得双眼微眯,露出洁白可爱的牙齿,真是萌呆了,凌玉曦忍不住伸手将凌霄搂进怀里,紧紧的。 「娘亲,热!」 半晌,凌玉曦舍不得的拉开凌霄,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我的小包子怎么如此俊俏呢?」 凌霄好害羞的脸红了,连忙转移话题,「娘亲赶紧起来了,说好的,娘亲今日要带小包子上山采草药。」 眨着眼睛,凌玉曦看起来很茫然。「有这回事吗?为何我毫无记忆?」 「羞羞脸,娘亲又想耍赖了。」凌霄已经很习惯母亲的把戏了。 凌玉曦苦恼的瞪着他,「你这颗小包子为何老爱跟我上山采草药?」 「小包子想帮娘亲。」 怎么这颗小包子还没有放弃当大夫的念头?凌玉曦难得口气严厉的道:「娘不是说过了吗,外祖父临终之前交代娘,凌家后代子孙不准再习医,你要好好读书。你要知道自个儿有多幸运,正好遇到致仕回乡的林夫子,要不,娘就是有银子,也只能等你七、八岁再送到书院跟舅舅一起读书。」 「娘亲也习医。」 「娘一出生就习医,已经改不了了。」虽然上一世她读医科,可是刚刚从医学院混毕业,为人治病的经验值少得可怜,若想靠医术在这儿生存下来,委实艰难。幸好原主出生医学世家,而原主的记忆都留在脑子里,她一接触草药,脑子里的知识就跳出来,正好那时原主的父亲还在,指点了她一两年,没想竟教她有了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锋芒……其实,若非有上一世的医学教育,她哪能得到原主父亲倾其全力传授一生所学。 「娘亲好厉害。」 「娘再厉害,也比不上当官的。」原主父亲本是在京城开医馆,医术了得,甚至还被人夸为神医,当然,这个时代的神医多少有灌水嫌疑,但无论如何,凌父确实是受人敬重推崇的好大夫。可是有一日,他莫名惹上害死人命的官司,还扯上权倾大齐的镇国公府,最后即使得到镇国公开恩,只让皇上下旨将他驱逐出京,却也教凌父认清楚自个儿的身分有多卑微。神医又如何?在权力面前,你连弄清楚真相的权利都没有。 凌霄摇了摇头,很坚持。「娘亲最厉害了。」在小包子眼中,确实没有人比得上娘亲,娘亲会采草药、给人治病、做药膳、做好吃的食物……这些都能挣银子,给他们过好日子,给他和舅舅读书。 「好吧,娘很厉害。」她确实值得佩服。若非她想方设法挣银子,单靠凌父留下来的家产,能够支撑一家大小几年衣食无缺已经不易,更别说让凌父唯一的儿子凌玉琛读书考科举,这是最耗银子的事。 「娘亲答应小包子,今日夫子放我和张通哥哥假,我们可以跟着娘亲上山采草药,娘亲不可以食言,会变成丑丑的大胖子。」 因为上一世是独生女,凌玉曦格外喜欢有兄弟姊妹的感觉,因此凌霄三岁时,便给他买了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张通当小厮兼伴读,虽然比凌霄大六岁,却让凌霄更开心更有活力。 「娘不会变成丑丑的大胖子。」凌玉曦捏了捏他的鼻子,鬼灵精一个!「我只是先说清楚,你不能当大夫。」 凌霄很聪明,知道不能在这上头纠缠不清,只要抓紧一件事——「娘亲今日要带小包子上山采药。」 「我确实答应过你,可是我也说了,必须先交三篇大字给我。」凌玉曦笑得有些小邪恶,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千万不要轻视对手。 「我已经写好了。」 凌玉曦笑脸一僵,突然有一种感觉——生个天才绝非好事。「真快!」 「昨夜就写好了。」 这是有备而来是吗?凌玉曦无奈的道:「好吧,今日我们上山采药。」 凌霄欢喜的跳起来,深怕母亲动作太慢了,还一路跟在屁股后面催着,教凌玉曦见了好笑又很伤脑筋。 「你去外面等着,娘很快就好了。」 「娘亲要快一点哦。」 凌玉曦揉了揉他的头,轻轻一推,凌霄乖乖转身到门外候着,可是待一切准备妥当,正要出门之时,有人找上门,是淮州知州家老夫人身边的方嬷嬷。 「凌大夫,我家老夫人连续呕吐一个月了,伴有腹痛、腹泻,高烧时起,用药之后便退下去,可是一停药又复烧,针灸、用药都未能停止呕吐、腹泻。」 一个月了,方来找她,这是迫不得已是吗?凌玉曦真想叹气,即使在淮州已是相当有知名度的大夫,病人第一时间还是不会找她,尤其大户人家更是如此。 「昨日是不是眼睛突然出血,颜色血红?」若非如此,肯定不会找她。 方嬷嬷惊奇的瞪直双眼,「凌大夫如何知道?」 她当然知道,这是肠胃炎,原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竟然搞到一个月……凌玉曦唇角抽动了一下。「方嬷嬷在这儿等我一下。」 转身回去寻找还在院子里等着她的小包子,凌玉曦讨好的在他面前蹲下来。「有人找娘看病,下次夫子放你假,再带你上山采药。」 凌霄已经猜到了,很委屈的嘟着嘴不发一语。 「好吧,待舅舅从书院回来,我带你们去何爷爷那儿钓鱼。」 凌霄扬起灿烂的笑容,伸出手,「拉勾。」 「鬼灵精一个!」凌玉曦懊恼的对着凌霄龇牙咧嘴一番,方才伸手拉勾,然后赶紧带着丫鬟银珠出门给人治病。 傅云书,字子璿,乃大齐最年轻的骠骑大将军,北夏称之阎罗将军,不难理解他杀人无数,手上沾满鲜血,可他最爱的却是墨香和茶香,闲暇之余不是执笔书画,就是烹茶下棋,一派文人墨客的作风,任谁也想像不到他有杀人不眨眼的一面。 「见到我出现在淮州,是不是很惊讶?」傅云书亲手递上一盏茶。 「你行事自有道理,何必惊讶。」刘穆言接过茶盏,先闻茶香,再细细品嚐,赞了一声好茶,再认真打量了一下至交好友,忍不住啧啧称奇,「还以为多年未见,再次见到你,必是浑身杀气,要不,为何北夏闻之丧胆?没想到,竟然还是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说你温润如玉是骗人的,你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他们虽然一文一武,可是因为幼时同被选为当今皇上伴读,感情格外亲厚,如同手足。 他冷心冷情吗?傅云书一笑置之。「五年前皇上刚刚亲政,为了夺回兵权,不得不大胆用我领兵对抗北夏,而我为了立威,不得不狠心屠杀北夏边境几个村落,阎罗将军的恶名可真是无妄之灾。」北夏蛮人残暴,不狠,震慑不了他们。 「就因为这个恶名,那些倚老卖老的大臣声音都变小了。」 「只是变小了,并非不再指手画脚。」 「你也太贪心了,靠你一个,就想让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老臣闭上嘴巴吗?」 「有我成为垫脚石,皇上可以拔擢看上的人,如今朝中至少有一半以上是皇上的人马。」皇上已坐稳龙椅,该闭嘴的却不知收敛,这是为何?还不是因为有所凭仗。 第二章 虽然这几年刘穆言如同被放逐,四处为家,可是京中情势一日不敢松懈,当然也知道这几年无论有多少新贵起来,那些老臣的气焰可没有因此就消下来。 「既然如此,为何不留在京中,跑来淮州养病?」 「这儿是不是有个食记药膳楼?」 刘穆言稀奇的挑起眉,「你也知道食记药膳楼?」 「食记药膳楼的药膳已经传遍京城了。」 「京城几家大酒楼不是也有卖药膳吗?」 「据传食记药膳楼的药膳不但种类多、极其讲究,更重要的是美味。」 刘穆言同意的点点头,自动自发的道来食记药膳楼的传奇,「你来之前想必对此有所了解吧。虽说纪家是淮州最大的百年世家,可是论到挣银子的本事,远远不及商贾出身的吴家。不过自从纪家开了食记药膳楼,终于打破吴家在淮州酒楼生意独大的局面,这给淮州其他有意与吴家争夺生意的商贾带来极大激励。」 「纪家为何突然做起药膳的生意?」 「这事说起来是缘分,纪老夫人生了病,没有大夫能够治得好,后来找到了一位女大夫,说是什么出血性中风,竟然被她治好了,更妙的是,老夫人与这位女大夫变成了忘年之交,两人后来便合伙开了这间食记药膳楼。」 「吴家就由着食记药膳楼坐大吗?」 「当然不,即使成为江南首富了,也不乐意别人越过自个儿,虽说如今纪家只插足药膳生意,但难保纪家不会打起其他生意的主意。吴家也试着在名下几家酒楼推出药膳,可惜味道差太远了。后来吴家大概也想清楚了,吴家本就不做药膳生意,再说名下的酒楼也没有受到多大影响,纪家能够靠药膳立足酒楼的生意,这是纪家的本事,何苦与纪家争得你死我活,也幸好是纪家,要不,吴家岂会让步?」 傅云书明白,纪家在淮州的势力够大,吴家硬要跟纪家过不去,最后很可能闹得两败俱伤,实在划不来。 「你吃过食记药膳楼的药膳?」 「这是当然,三五日总要吃上一回。」刘穆言竖起大拇指。「真是好吃!」 「明日我就去嚐嚐,真的如此令人赞不绝口吗?」 神情突然一肃,刘穆言微微倾身向前,压低声音,「皇上不会舍得放你离京来这儿养病吧。」虽说他们同为皇上伴读,但子璿出身武将世家武阳侯府,先皇特地让皇上跟着老侯爷学骑射和兵法,因此子璿和皇上还有师兄弟之情。 傅云书笑了,「皇上跟我打赌,你何时能察觉到我来此真正的目的,我猜三日,皇上说一日以内。看样子,还是皇上更了解你。」 刘穆言怔住了,「你来这儿真的有其他目的?」 傅云书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刘穆言,待刘穆言展信看完之后,傅云书的贴身侍卫傅岩已经取来炭盆,他便将书信丢进炭盆,直至烧成灰烬,方才出声。 「我还奇怪,前年皇上为何让我来淮州,原来皇上在淮州有大事要做,不过,皇上为何盯上吴家?」 「你先说说看,在这儿待了一两年,你对吴家的情况了解多少。」 「吴家的大当家吴大富胆识过人,不畏海盗威胁,做起海上买卖的生意,终于让吴家成为江南首富,再过几年,很可能就会成为大齐首富。可惜啊,几个嫡子过于平庸,而唯一的庶子虽然志气,却没资格插手吴家的生意。依我之见,吴大富最好别死得太早,要不,吴家不但成不了大齐首富,江南首富的位置还要让人。」 「你应该见过吴大富,也觉得他胆识过人?」 「见过,可是没有深交,哪看得出来?不过,他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这还真要有一点胆识,不是吗?」 唇角一勾,傅云书的声音很轻却很冷,「若说,他只是比别人更清楚海盗猖獗是假象,你还认为他胆识过人吗?」 刘穆言惊愕的瞪大眼睛,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难以置信是吗?」 半晌,刘穆言总算找回声音,「吴家岂有如此大的本领?」 「是没有,可是,若是他背后有个镇国公府呢?」 刘穆言吓到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镇国公想造反吗?」 「皇上亲政之后,一步一步夺走李家手上的兵权,李贵妃又迟迟没有生下儿子,李家能不急吗?」大齐祖制明订太后娘家不可再出一位皇后,因此李家送进宫的姑娘了不起只能为贵妃。虽然如今的皇后还未生养,但小贵妃七、八岁,生孩子的机会总是高于李贵妃。 这事实在难以相信,刘穆言摇了摇头,「你有证据可以证明镇国公府和吴家勾结,派人假冒海盗,让吴家为其出海买卖、谋取巨额利益?」 「若有证据,还用得着我亲自来这儿一趟吗?」 「皇上为何怀疑镇国公府与吴家勾结,还猜到海盗猖獗并非倭人所为?」 「倭人这些年经常派使节团来访,处处向大齐学习,皇上岂能不对海盗的真实身分起了疑心?不过,若不是皇上早就盯上镇国公府,也不会发现镇国公府安置在几处庄子的侍卫有些异常。」说穿了,皇上对太后摄政时重用母家早有不满,亲政之后,当然要寻机会铲除镇国公府。 「你要如何找证据?」 傅云书轻柔的勾唇一笑,「不急,先养病再说。」 「你真的病了?」刘穆言紧张的打量他的脸色。 「这么多人看着我,难道我还能装病吗?」傅云书摸着双膝。「在北城关待了近五年,除非天生筋骨异于常人,每个人多多少少都落下一些毛病。」 「也是,太夫人一直盼着你回京,好不容易等到了,若非你的身子真需要来江南养病,她绝不会答应让你离开京城一步。」这些年刘穆言曾经去了一趟北城关,那儿的冬日足以教人结冰,而子璿虽然生在武将世家,但终究长年生活在京城,凡事有人悉心照料伺候。 「你还真说对了,无论御医还是其他大夫,皆道我适合来江南养病,祖母不得已才同意我离开京城。原本,祖母还想跟着我一起来淮州,不过她年纪大了,不宜长途跋涉,何况我在这儿养病最多一年,祖母也就放弃折腾了。」祖母可以说是请遍了京城的名医,如此一来,更不会有人想到他来淮州是奉皇上的密令。 「一年?可能吗?别忘了你还要养病。」若只是对付吴家,倒也不难,可是背后牵扯到镇国公府,想要在一年之内拿下,恐怕不易。 「事在人为。」 「无论如何,先将身子养好比较重要,明日我带你去食记药膳楼。」 傅云书点了点头。先前派来此地打探的傅家军特别提起食记药膳楼,他就一直搁在心上,能够在吴家地盘上站稳的小小药膳楼确实令人好奇。 食记药膳楼当然比不上淮州的几家大酒楼,但是也不小,三层楼,三楼是包厢,不过包厢以竹帘当门,从包厢外头可以看清楚里面的人,换言之,这儿不宜进行密谈,或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单是这一点,傅云书就很佩服这间药膳楼的东家。 酒楼食肆若想吸引贵人上门,提供他们隐私是免不了,而这间药膳楼明摆着让众人看得一清二楚,可想而知是一心一意只想卖药膳,如此一来,生意的好坏就得看药膳是否值得客人一来再来。 无论如何,傅云书对食记药膳楼的第一印象极好,即使因为生意太好了,难免有些吵杂也无妨。 「来了来了,终于逮到你了!」 一道欢喜的声音从包厢传出来,紧接着两道身影——一白一青、一前一后如同箭矢射出来,使得刚刚上楼正准备转往左边包厢的一行人,迎面撞上了。 「对不起,失礼了。」白衣公子看也不看一眼,匆匆行礼便想走人。 「吴公子!」 白衣公子刚刚跨出的脚步连忙打住,回头循着声音而去,见是刘穆言,歉然一笑,「刘公子啊,今儿个有事在身,不便陪你喝上一杯,改日再请你。」 「好啊,我等你。」 吴公子的小厮有礼的代主子再一次向众人行礼致歉,这才转身追过去。 傅云书看了傅岩一眼,傅岩立即明白过来,悄悄尾随在后。 伙计带着他们来到包厢,递上竹简制成的菜单——这是一份属于春日食用的药膳,每一道药膳都注明药效功用,以及宜食与忌食之人。 第三章 点好药膳,伙计退出厢房,傅云书问:「那位想必就是吴大富唯一庶出的儿子吧。」 「正是吴子钰,依我看啊,他应该是急着去追凌大夫。」 「凌大夫?」 「就是那位女大夫啊。」 「为何?」 「这事我略有耳闻,但不甚清楚其中细节,还是等傅岩回来再听他说。」 此时,凌玉曦正皱着眉看着一路冲到眼前的吴子钰——若非知道他是个好人,只是性子略微急躁,还以为他们是仇人。「请问吴公子有何指教?」 吴子钰立刻换上笑脸,「凌大夫考虑得如何?」 「什么考虑得如何?」 「你跟我合伙做生意,我帮你开医馆啊。」 「哦,可是,我没兴趣开医馆。」 吴子钰瞪大眼睛,「你是大夫,怎可能没兴趣开医馆?」 「大夫就应该有兴趣开医馆吗?大夫不能游走四方行医吗?」 吴子钰一时怔住了,游走四方行医的不是铃医吗? 「我见吴公子是心善之人,就好心指点一下吴公子,并非每一个人都喜欢被困在一个地方。」凌玉曦随即转身准备走人。 吴子钰直觉冲过去挡在她前面,好不容易逮到她,可不能轻易放她离开。 「吴公子还想再扎一针吗?」 「别别别,我是真心想跟你合伙做生意。」吴子钰惊慌的往后一跳。上次被她当成登徒子扎了一针,痛得他惊声尖叫,至今还没忘记。 「以吴公子的身分,多的是人愿意跟吴公子合伙做生意。」 「这是我的事,与吴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惜,我还是不想跟你合伙做生意。」血缘这种关系,不是双方喊断绝关系就可以从此毫无瓜葛,更别说淮州人人识得他,皆知他身上贴着吴家标签。 「这是为何?」 虽然她很想直接了当告诉他「因为你是江南首富吴家的人,而我不喜欢跟太招摇的家族扯上关系」,可是她不能。「我不是男儿身。」 吴子钰想想也对。食记药膳楼是她与纪老夫人合伙开的,没有男女之别,若是与他合伙开茶馆,这就容易遭人闲言闲语。「要不,我买断你的糕点食谱,你就不必担心闲言闲语了。」 凌玉曦不得不承认他脑子转得很快,也许是一块做生意的料,可惜……若是继续纠缠不清,待她回庄子天都黑了,只好糊弄道:「我会考虑。」 吴子钰欢喜得差一点跳起来,第一次得到一个截然不同的答覆。「真的吗?我等你的好消息。」 凌玉曦行礼告辞,走到等候在前方的马车,正要上马车之时,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食记药膳楼的方向,可是目光所及未见一人……难道是她的错觉?收回视线,她坐上马车,喊了一声福伯,马车随即上路。 傅岩从食记药膳楼右前方的樟树后方走出来,若有所思的目送马车消失在视线外,方才转身进入药膳楼,回到包厢。 「傅岩,吴公子赶着见的人是不是一个女大夫?」刘穆言比傅云书还心急。 傅岩别有深意的看了傅云书一眼,点了点头,将他听见的细细道来。 傅云书唇角微微上扬,「吴子钰显然很想摆脱吴家。」 刘穆言好笑的挑起眉,「你不好奇吴子钰为何想要找凌大夫合伙做生意?」 「这间药膳楼能够在淮州立足,最大功臣是凌大夫,吴子钰想靠自个儿的本事,找她合伙做生意乃在情理之中。」 刘穆言摇了摇头,「就我得到的传闻,吴子钰根本是个吃货,一心想开一间茶馆,不过,也不知是吴家人不愿意帮他,还是他不想跟吴家人扯上关系,总之,他看上一位花婆婆卖的糕点,想与花婆婆合作,由花婆婆研制更多种糕点供应他的茶馆,没想到花婆婆的糕点竟是出自凌大夫之手。」 傅云书不由得生出好奇,「这位凌大夫可真是令人惊奇,懂得还真多。」 「虽是大夫,却也是个姑娘,懂些吃食并不奇怪,不过,花婆婆的九层糕再好吃,也不能保证凌大夫做糕点的本事胜过铺子的师傅,足以教吴子钰费心与她合作呀。」 「吴子钰很可能看上凌大夫了。」 「不可能,凌大夫是个寡妇,还是个不好惹的寡妇。」 咳!傅岩差一点被自个儿的口水呛到。 傅云书瞥了傅岩一眼,这位凌大夫有何问题吗? 「据闻曾有媒婆上门说亲 ,回家之后作了好几个月的噩梦。」 「为何?」 「那个媒婆吓得语无伦次,根本说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凌大夫不好惹……不说了,以后你们有机会见上一面就知道了,赶紧吃吧。」刘穆言不顾形象直扑桌上的药膳。 傅云书他们看得下巴差一点掉到地上,赶紧跟着加入战场大快朵颐。 酒足饭饱后回到傅宅——他们在淮州城租赁的宅院。 傅云书看着明显有心事的傅岩,「说吧,什么事?」 顿了一下,傅岩略带不安的道:「爷,我看见夫人了。」 「什么?」 「那位凌大夫就是夫人。」傅岩能够从傅家军脱颖而出成为傅云书的贴身侍卫,不是因为他的身手最好,而是他识人的本领无人能及,凡是见过的人就不会忘记。 傅云书怔愣地说不出话来。 一个月前,当他从北城关回到京城,方知早在他领兵前去对抗北夏不久之后,成亲三个月的妻子就吵着和离,说是他此行凶多吉少,不愿意傻傻的为他守在武阳侯府,祖母便作主让他们和离了。 他觉得此事不太对劲,虽说成亲三个月后他就领兵出征,而这段期间他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军营,可是他自认为观察入微,妻子的性子温婉柔顺,不是会吵着和离之人。记得分离前一日,她还一味的迎合他,甚至连一句出征的事都不曾提及。 因为他领了皇上的密旨急着前来淮州,只能暂时搁下此事,心想,淮州任务完成回京之后,再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爷?」从北城关到淮州,爷忙得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自然没心思纠缠与夫人和离一事,可是没想到竟然在此见到夫人,而夫人还以寡妇自居——夫人不就是不想当寡妇才和离,又为何自称寡妇?这事越想越不对劲,其中只怕有什么猫腻。 「你去打听夫人住在何处,我要见夫人。」既然老天爷让他在这儿见到她,显然是要他当面问清楚怎么一回事。 「是。」傅岩转身走出去。 穿越至此经营了三、四年,凌玉曦的医术一开始只能靠凌父友人提供机会,而如今已是凭藉自个儿的本事得到认可,想在医馆坐堂有得是机会。只是,虽然承袭原主所有的医术,上一世还是毕业于医学院,但她并不是一个以救人为职志的医生。 这说起来很惭愧,可是也不能怪她,她读医学院是成就父亲的骄傲,而骨子里她完全承袭母亲,满腹心思全在美食、养生,因此她有一手好厨艺,懂得无数道美味养生的药膳。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凌父在京城遭人诬陷医死人,最后难堪的被驱逐出京,使得她对大夫这个职业更是兴趣缺缺。 是啊,她根本不想当大夫,可是生活在这个时代却遇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靠她喜欢的美食赚钱养家哪是容易的事,尤其淮州可以说是吴家的天下,想要做大死得更快,反倒靠着原主的医术和她本身的医学知识,又有凌父友人帮忙,终于可以在这个时代立足。 不过,人生处处是惊喜,当她下定决心靠医术养家,全心钻研医术之际,竟然因为治病结识纪老夫人,由此开启她的药膳事业。 若吴子钰不是吴家的人,她倒是很乐意与他合伙开茶馆,毕竟她严重缺乏男女有别的观念,可惜了,不能靠糕点开源,只好继续到处出诊,上山采草药,炮制药物卖给医馆,好教自个儿的小库房更厚实。 其实,自从一年前跟纪老夫人合开了食记药膳楼,她赚得更多了,可是,也许对这个时代没有归属感,总是挥不去萦绕心头的不安全感,加上凌父抑郁而终,凌家一家子的重担皆压在她这个长女肩上,又有儿子要养,渴望更多银子傍身的念头一直消不下来。 因此不出门看诊时,她不是上山采草药,就是炮制药物,总之,努力攒银子。 「曦儿——」凌母惊慌失措的声音远远就传进药园。 第四章 凌玉曦放下手中准备送到回春堂的药材,起身走出药材房,而凌母正好跌跌撞撞的冲到她面前。「娘怎么了?」 凌母大大的喘了一口气,颤抖的抓住凌玉曦。「不好了,女婿……不是,侯爷找上门了,这会儿就在花厅!」 「侯爷?」 「霄儿的爹啊。」 霄儿当然有爹,可是因为对外谎称这号人物死了,况且搜寻原主的记忆,此号人物的影像极其薄弱……这也难怪,新婚三日后,夫君就以军营为家,等两人终于能像新婚夫妻黏在一起,却是因为隔日就要分离,再下来就被侯府的女人们包围了,如何有心思在脑海描绘夫君的相貌?总之,她几乎忘了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凌母见女儿怔愣着没有反应,心急的道:「曦儿,你可听见了?霄儿的爹来了!」 回过神来,凌玉曦漫不经心的道:「他不是应该在京城吗?为何跑来这儿?」 「娘吓坏了,深怕多说一句不小心说溜了什么,根本不敢多问。我们离京时,他在北城关,也不知是直接从北城关来这儿,还是回京之后再来。」 对哦,她都忘了,他一直在北方打仗,直至后来北夏终于与大齐议和。 「曦儿,不能让侯爷发现霄儿。」 这会儿凌玉曦总算意识到有麻烦了,和离的事没什么好说了,但是生了他的儿子没有告知,这可是大事。 「没错,我去见他,娘从后门去林夫子那儿,在侯爷离开之前,不能让霄儿回来。」 凌母点了点头,连忙从药园绕到后门,徒步去了林夫子的庄子。 凌玉曦整理了一下衣着,前去花厅见客。 虽然一眼就认出花厅里面三个男人谁是主谁是仆,可凌玉曦还是谨慎搜出记忆中的影像,确认此人真是原主的夫君——武阳侯傅云书。 凌玉曦走到傅云书面前,淡然的问:「侯爷为何在此?」 傅云书微微闪了一下神,这是他的夫人?五年不见,记忆确实模糊了,可他不曾忘记她是个温婉柔顺的女子,然而眼前这个女人如朝阳一般明媚灿烂,一出现,就攫住众人的目光……这是第一次,他觉得一个女人生得太过明艳动人。 「不知侯爷今日来访有何指教?」凌玉曦不疾不徐的又问了一遍。 傅云书回过神来,温和有礼的道:「失礼了。」 既然知道失礼,为何还来?凌玉曦可没有耐性维持表面的虚礼。「来了就来了,别拐弯抹角。」 傅云书实在不习惯她如此直率,可是很奇怪,这样的率直在眼前的她身上又不显唐突。「我就直言了,能否告知当初和离的真相?」 凌玉曦忍不住嘲讽的勾起唇角,「太夫人没告诉侯爷吗?」 「我想听你说。」 「我说与太夫人说,有何不同?」 「这要等你说了,我方知有何不同。」 不愧是打了大胜仗的将军,反应很快嘛!凌玉曦也不再绕来绕去,爽快的将她所知道来,「侯爷离京不到一个月,有一日我在花园遇到三老太太,三老太太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讽刺我,我的大丫鬟银喜扑过去冲撞三老太太,致使三老太太小产。太夫人为此震怒,罚银喜四十大板,银喜因为受不了棒棍之苦,脱口道出冲撞三老太太乃是我指使,太夫人气急败坏,说我不配当傅家的媳妇,可是我坚持否认此事,太夫人无法为侯爷出妻,最后便写下和离文书放我离开侯府。」 他知道绝非她主动吵着和离,但是也没想到和离之前有这么一出戏——在他看来,这确实像一出事先演练过的戏。 「这就是整件事情的经过,侯爷还有何疑问?」 「你不辩解吗?」他是她的夫君,若她遭到诬陷,岂不是应该求他主持公道?可是,她却平静得好像事不关己。 「为何要辩解?」她不是原主,从原主凌乱的记忆中拼凑出来的只有疑问,教她如何辩解? 「若是遭到诬陷,难道不该辩解?」 「事已至此,是不是诬陷又如何?」 他明白了,她并非事不关己,而是不愿意再跟傅家扯上关系。当她谎称寡妇,就知道她恨不得与傅家划清界线,可是,他没想过她会如此冷漠,毕竟他记忆中的她温婉柔顺……也许是傅家的无情将她骨子里的刚硬逼出来吧。 「不知侯爷还有何指教?」 「我能为你做什么?」虽然还不能证实她是受害者,但总觉得是傅家有愧于她。 「不必,我的日子还过得去。」 「无论如何,若有需要我相助之处,你可以找我。」 凌玉曦一笑置之。 「这是我的真心话,请放在心上。」他堂堂一个骠骑大将军竟然对人如此低声下气,且是个女人,这说出去绝对是个笑话。 「我知道了,侯爷若没有其他的事,请回吧。」 人家都下逐客令了,傅云书也不好厚着脸皮赖着不走,便告辞离开。 出了庄子,翻身上马,他并没有立刻策马飞奔而去,而是回头看着已经迫不及待关紧大门的庄子。看得出来,她有多不想再见到他了……她就这么讨厌他吗?还是,傅家教她彻底寒了心,让她急于躲开他? 傅岩多少明白主子此时的心情,不管事情的经过是否如夫人所言,太夫人谎称夫人吵着和离是事实,而这正是爷难以释怀的原因。他张开嘴巴,可是好一会儿,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傅峷拍了拍傅岩的肩膀,摇摇头,示意他什么都别说,这事得让爷自个儿想清楚。在他看来,太夫人将责任推给夫人并不奇怪,要不,按着爷的性子岂能不追究真相?只是没想到爷会在淮州见到夫人,反倒让傅家变得理亏。 半晌,傅云书转向傅峷,「送信给傅峻,暗中查探祖母要我与夫人和离的真相。」 傅峷点头应是。 傅云书策马而去,傅岩和傅峷紧跟在后,过了一会儿,庄子的门再度打开来,凌玉曦悄悄的探头出来,确定他们真的走得不见人影,不由得松了口气,逃过一劫了! 凌玉曦看着全身挂彩的凌霄,微微挑起眉,「这是怎么回事?」 凌霄紧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虽然是经历阵痛生下来的孩子,但是凌玉曦很难将凌霄完全视为儿子,而是更像一个客观的长辈。「你知道娘的规矩,你不说清楚,就只能挨板子,说清楚了,若是有理,板子就可以免了。你做个决定吧——说,还是不说?」 凌霄看了她一眼,轻启朱唇,可是话到舌尖,又闭上。 「你不愿意说清楚,那就双手伸出来吧。」凌玉曦转身拿起几案上的藤条。 凌霄缓缓的伸出双手,可是却说话了,「若是娘亲答应我不会难过,我就说。」 凌玉曦放下藤条,故作懊恼的捏捏他的鼻子,「你还跟我讲条件啊!」 「我不想让娘亲难过。」 「原来是为了我好啊。」 「娘亲说,我们是最亲近的人,不能说谎。」 「好好好,我答应,不难过,可以说了吧。」 凌霄忍不住又看她一眼,很委屈、很小声的说:「虎子的娘说,小包子的爹不是死了,而是不要娘亲。」虎子是隔壁庄子的孩子,因为年长小包子两岁,平日两人经常玩在一起。 唇角一抽,凌玉曦真想翻白眼,老天爷是不是嫌她日子过得太平静了?先是傅云书突然出现,如今又有人多事跟儿子打小报告。 凌家离开京城来到淮州落脚,乃因这儿是凌家的家乡,凌家有不少亲友在此,可想而知,凌父因为对武阳老侯爷有救命之恩、凌家长女嫁给武阳侯一事众人皆知,而她竟然随着凌家迁回这儿,不难猜到她发生什么事。 凌父生前将她和离的责任全揽在身上,众人对她多有同情,因此她为了行医之便,以寡妇自居,亲友即使知道了也不忍戳破,何况城里的人不清楚她的来历,当然不会发现真相。 总之,她很清楚不可能一直瞒着小包子,终有一日,小包子会知道自个儿的父亲是谁——不但还活着,而且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可是,绝非现在。 凌玉曦牵起凌霄的手,拉着他走出房间,两人在院子槐树下的石椅坐下。 「小包子,有些事娘原本想等你长大了再说,可是娘忘了,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若是小包子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好。」她不能让小包子知道傅云书还活得好好的,但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只能转移焦点,不在生死上面琢磨。 第五章 凌霄突然变得很严肃,就像个大人似的,若非此时的氛围不适合说笑,凌玉曦一定会忍不住笑出来。 凌玉曦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其实,当初娘并非自愿离开侯府,而是被人家诬陷。」虽然不清楚真相,无法为原主辩解,但是她相信原主遭到诬陷,只是,究竟是谁容不下原主,非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将人逼走? 「诬陷?」 凌玉曦重述了一遍遭到诬陷的经过,当然,说得更仔细明白,免得小包子听不懂。 「因为娘是被侯府赶出来的,虎子的娘才会说小包子的爹不要娘。」 「他们真坏,为何要诬陷娘亲?」凌霄义愤填膺的道。 「娘也不知道,也许娘得罪某人吧。」她仔细搜寻原主关于武阳侯府的记忆,实在少得可怜。 这倒也不难理解,原主在那儿待的日子不过四个月,而原主因为出身低,总觉得侯府的丫鬟都高她一等,完全没有成为侯爷夫人的自觉,因此老关在自个儿的院子,不愿意主动与人亲近。可想而知,恐怕连侯府还有哪些人都没搞清楚,当然无法从她的记忆中挖掘到任何可疑人物。 不知道是不是被现代连续剧洗脑的关系,她一直有一种感觉,原主遭到诬陷与凌父陷入医死人的官司脱不了关系,这里头的水恐怕很深,只是,究竟是凌父拖累原主,还是原主牵连凌父? 「小包子的爹呢?」 「小包子的爹去了北方打仗。」 「小包子的爹不知道娘亲被赶出来是吗?」 「这是当然,若他知道了,绝对不会答应。」顿了一下,凌玉曦转而试探的问:「小包子,若是将来有一日,侯府想将你带回去,你要回去吗?」 凌霄不解的歪着脑袋瓜。 「你是侯爷的嫡长子,若侯府知道你的存在,他们一定会将你带回去。」 「娘亲要回去吗?」 「他们不会让娘回去的。」 「小包子只要娘亲。」 「侯府可是很显贵,去了那儿可以穿金戴玉,人人求之不得。」 凌霄坚定的摇摇头,「小包子哪儿也不去,只要跟娘亲在一起。」 「娘亲可以给你的远远不及侯府,你真的不在意吗?」 凌霄紧张的抓住凌玉曦,「娘亲不要小包子了吗?」 「娘怎可能不要小包子?小包子可是娘最珍贵的宝贝。」凌玉曦连忙将凌霄搂进怀里,原是想藉机说清楚,没想到吓坏小包子了。「即使侯府要带你回去,娘也不会让你回去。虽然侯府显贵,可是里头藏了许多心肠很坏的人,他们为了自个儿的利益,可以随意使计陷害人。没有娘在身边保护,你在那儿太危险了。」再说了, 傅云书免不了再娶,后娘很难好好对待前妻的儿子,尤其扯到爵位,更是危险。 「小包子不喜欢藏了很多坏人的地方。」 「娘也不喜欢藏了很多坏人的地方。」 凌霄抿了抿嘴,满怀期待的抬头看着凌玉曦,「娘亲,下次虎子说小包子的爹不要娘亲时,小包子可以告诉他真相吗?」 「……虎子没有小包子聪明,小包子说了,虎子也不会懂。」她的头好痛,好不容易转出来,不会又绕回「小包子的爹不是死了」这上头吧。 半晌,凌霄闷闷的哦了一声。 凌玉曦拉开凌霄,取出手绢为他擦拭脸上的尘土。「娘不是告诉小包子,嘴巴长在人家脸上,我们管不了,何必在意人家说什么?」 凌霄噘着嘴道:「我不喜欢虎子他们说娘亲的坏话。」 「你不是说娘很厉害吗?他们只是嫉妒娘,我们不要与他们计较。」眼看着落魄的凌家日子越过越好,还是因为她这个「寡妇」,他们怎能不逮着机会拿她说嘴?以前她觉得乡下比都市还要好,乡下人纯朴,可是来这儿之后,她发现讨厌又恶心的人物存在于每一个地方,而这种人在乡下还更粗鲁一点。 这一点可说进凌霄的心坎,他很用力的点点头,「嗯,虎子嫉妒我常常有好吃的糕点,老想跟我回来。」 「虎子的娘厨艺不佳。」庄子上的人只要能吃饱,有体力干活就好了,不像她,不但要吃得饱,还要吃得香,更要吃得赏心悦目,换言之,无论做什么吃食,她都讲究色香味俱全,而孩子们重口腹之欲,难免就会羡慕小包子有个美食主义的娘。 凌霄深有同感,「秦婶婶做的九层糕真是难吃!」 「这是因为她不肯在这上头花心思,当然做不出好吃的九层糕。」她可是一个很懂得利用机会教育孩子的娘。 「我懂,娘亲说过,无论做什么都要用心做,否则,就做不好。」 凌玉曦忍不住用力抱了一下凌霄,「我的小包子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凌霄欢喜的笑了,可是一想到虎子,双肩就垂下来,「虎子好可怜哦。」 虎子哪有很可怜,至少衣食无缺,不过,凌玉曦决定点头附和,免得小包子的思绪绕回到父亲是生是死这问题。还好小包子年纪小,今日可以藉着转移焦点将他糊弄过去,若是再年长个几岁,她就别想蒙混过关了。难怪说,孩子还是什么都迷迷糊糊的时候最可爱,长大了,麻烦就多了。 不管如何,今日安然度过了,可是,以后呢?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前途越来越让人提心吊胆。 【第二章 和离有内情】 从小到大,傅云书不曾有过这种心情翻腾不止的感觉,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他从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因为出生武将世家,自幼他所接受的教导是——国在家之前,家在人之前。因此,他可以新婚三月抛下妻子出去打仗,而这一分别足足有五年之久,偶尔会想起,但不曾惦记,也是相信家人会照顾好妻子。可是如今,他不经意就想起她,而他们却已经和离了。 傅云书放下手上的笔,抬头看着傅岩,「你去问傅峷,傅峻送消息过来了吗?」 傅岩应声准备退出书房,傅峷正好敲门而入。 「爷,傅峻来消息了。」傅峷呈上一个细细的竹筒。 傅云书剖开竹筒,取出一张轻薄的纸张,摊开细读——随着信上的一字一句,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久久无法回神。 见傅云书迟迟没有反应,傅岩担心的唤了一声,「爷?」 傅云书将信件递给傅岩,傅岩飞快的看了一遍,又递给傅峷,傅峷看完之后,随即扔进小香炉里面烧得一干二净。 傅云书闭上眼睛,试着平心静气,让思绪更为清明。 「爷,这其中必有猫腻,但我相信不是太夫人的主意。」傅岩知道傅云书最在意的人不是老夫人,而是太夫人,而事情确实如夫人所言,太夫人没有经过查证就认定夫人指使丫鬟害三老太太小产。 傅云书也相信如此,这其中必有猫腻,有人要逼走凌玉曦,而最有可能的不是母亲,就是祖母。母亲不喜欢这门亲事,认为凌家挟恩逼婚,凌玉曦又太软弱了,可是,母亲过着几近与世隔绝的生活,根本不管事;祖母向来对事不对人,凡事以侯府的利益为优先考量,若是威胁到侯府利益,谁都可以牺牲,不过,祖母不会拿三老太太腹中的孩子开玩笑。 武阳侯府子嗣不丰,祖父只得三子,二嫡一庶——长子,他父亲,足智多谋,可惜未过三十死于战场;次子,庶出,有勇无谋,任五城兵马副指挥使;么子,祖父年过四十方得,祖母格外宠爱,却文不文,武不武,只能在兵部谋个管马匹的差事。 若不是母亲或祖母,是谁? 傅云书彷佛想到什么似的站起身,可是还没踏出脚步,又坐下。「傅岩,请夫人……凌大夫过来一趟。」她显然不欢迎他上门,还是请她上门好了。 傅岩略一迟疑。「若是凌大夫不来呢?」 「她不是大夫吗?」 是啊,有人上门求诊,大夫岂能置之不理? 果然,凌玉曦来了,不过,直觉告诉她,傅云书请她看病只是个幌子,可是人家没有犯下前例,她总不好由着第六感任意指控吧。 「淮州比我好的大夫多得是,侯爷若需大夫调养身子,还是请其他大夫。」傅云书看起来明明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可是很奇怪,她就是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是因为她有心事,还是因为他隐隐约约流露的强悍?看着他,她就会不自觉的想到一只懒洋洋的狮子,狮子绝对是凶猛的,只是这会儿他懒得动而已……好吧,也许她想太多了,不过,这是一种身为医生的敏锐,她看这个男人就是不像表面这般温和没有杀伤力。 第六章 「对不起,今日请你来不是为了看病。」他的随行大夫出外采买药材,此行并未跟来,他理当就地找个大夫治病,可是如此一来,他最软弱的一面就会摊在她面前。 「……侯爷倒是爽快。」她有些意外。 「我想你比较喜欢坦白。」 「是啊,侯爷就直言吧。」 「虽然你不愿意为自个儿辩解,但你若遭人诬陷,我却不能不还你清白。」 她早就猜到他想说什么。第一次见到他,她觉得他是那种凡事喜欢搞得清清楚楚的男人……不,应该说是掌控欲很强的男人,将军嘛,这是难免,所以,从她这儿得知和离的经过后,他回头一定会确认,而他想必嗅到阴谋。 「过去的都过去了,还我清白又如何?我又不回侯府。」 「蒙了不白之冤,难道不应该洗刷冤屈?」 「不是不想,而是没必要,当然若我是侯爷,我一定会弄清楚真相,看清楚府里每个人藏着什么样的心思。」她应该为原主讨回公道,可是他们继续纠缠下去,很可能会让小包子曝光,所以她不能追究真相,想必原主也同意她的决定,保护小包子比查明真相更要紧。 「你认为府里的人要陷害你?」 「我并无此意,只是未嫁人之前,我不过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如何得罪人?」 若是诬陷,目的当然是为了逼走她,这一点他很清楚,但是他并没有想到问题也许不在她身上,而是在他身上,换言之,很可能是因为他,她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既然不需要我诊脉看病,我就告辞了。」她已经说完了,当然赶紧走人。 凌玉曦走得很快,傅云书甚至来不及出声唤住她。他很想留住她,可是,她只想要远远的躲开他,好像他是毒蛇猛兽似的…… 为何会有一种很失落的感觉?或许因为她曾是他的妻子,如今却是形同陌路。 「我实在不懂,为何夫人……凌大夫如此不在意自个儿的名声?若是将来有人藉此为难她,这岂不是阻了她的行医之路?」傅岩忍不住嘀咕道。 傅云书闻言一怔。对哦,他竟然没想到这一点,只以为她不想再回侯府了,可是,就算她的冤屈得以洗刷,她不想回侯府,也没有人可以勉强她。 「也许,她认为京城的事不会传到这儿。仔细想想,若非我让傅峻暗中调查,即使傅峻他们在京城,只怕如今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爷要查清楚此事吗?」 「查,当然要查,让傅峷传我的命令给傅峻,暗中将这件事调查得清清楚楚。」凌玉曦确实说对一件事,无论她是否能洗刷冤屈,至少他应该搞清楚府里是否有人藏了歪心思,他绝对不能容忍被别人算计。 「爷,刘公子来了。」傅峷走到门边道。 过了一会儿,刘穆言大步走进花厅,扔了一张帖子给傅云书。「吴子钰给你的帖子。」 「我也有?」 刘穆言先为自个儿倒了一杯茶,一口灌下,才坐下。「那日遭到冲撞的人是你,既然要赔罪,当然不能少了你,不过,他一得知你的身分,就赶紧单独给你下帖子,以示对你的看重。」 「经你这么一说,不出几日,我在这儿的事就传出去了。」 「你又不想躲着不见人,你在这儿的事迟早会传出去。」 「你知道我最不擅长应酬了。」傅云书忍不住皱眉。 「名义上,你此行是为了养病,谢绝宴请也无可厚非,可是,往后你要做的事免不了需要某些人帮忙,还是与他们见上一面,应酬一下吧。」 傅云书点了点头,随手翻看了一下帖子。「春水堂?这也是吴家名下的酒楼?」 刘穆言摇摇头,「吴子钰与自家人不合,不会请我们到吴家名下的酒楼,至于这个春水堂,那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你去了就知道了。」 傅云书若有所思的挑起眉,「吴子钰与吴家的关系真有如此糟糕?」 「说穿了是嫡庶之争,几个嫡子资质平庸,而唯一的庶子最像吴大当家,因此格外受到吴大当家宠爱。换成是你,难道你能够容忍这个庶出的兄弟冒出头吗?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他机会,要不,一旦他取得吴家其他族人的支持,将来吴家大当家的位置就落在这个庶出的手上了。」 嫡子之间为名为利都可以争得头破血流了,更别说牵连到庶子。「不过,对吴大富来说,无论嫡出还是庶出,都是他的儿子,难道他就由着几个嫡子排挤庶出的儿子吗?」 「吴大当家能有今日是靠他的夫人,他想关照庶出的儿子难免有所顾忌。」 傅云书略一思忖道:「你多跟吴子钰交好,随时掌握吴家兄弟之间的情况。」 「你想从吴子钰身上下手?」 「不一定,先观察一些时日,再看看吴子钰能否为我所用。」 「你可别忘了,吴子钰毕竟是吴家的人,不能不防备。」 「我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吴,我不会轻易用他。」傅云书举起手示意此事告一段落,转而道:「你帮我找个大夫吧。」 「简大夫呢?」简大夫就是傅云书的随行大夫。 「去了东北,过些日子才会来这儿。」 「淮州医术最好的莫过于回春堂的易大夫,明日我请他过来瞧瞧你。」 傅云书点头应允。他们来到淮州,傅岩就打探过几家医馆的坐堂大夫,这位易大夫医术人品都好,更重要的是,易大夫与岳父是师兄弟。 春水堂位于淮州最大湖泊杨柳湖畔。这儿最有名的是鱼脍,不过想吃鱼脍,得自个儿从湖里钓上来,再由店家根据食客钓上来的鱼,任凭厨子自行搭配其他菜蔬做成各式鱼脍,如此一来,上春水堂吃鱼脍倒成了风雅的事,也因此来这儿的食客有一大半是文人,要不,就是喜欢垂钓之乐。 「这儿的鱼脍可真是好吃,淮州城的几家大酒楼完全比不上。」吴子钰一副很骄傲很得意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儿的东家。 刘穆言深有同感的点头附和,「这儿的鱼脍真是难以形容的美味,不过,我最喜欢的是这儿的鸳鸯锅,尤其到了冬日,吃起来更是教人通体舒畅,就是在湖边待上一日,身子也暖呼呼的。」 「鸳鸯锅?」傅云书一向很有求知欲。 「这个鸳鸯锅可有意思了,据店家所言,乃缘自于三国的五熟釜,可是两者的滋味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刘穆言根本没见过五熟釜,可是对鸳鸯锅的喜爱让他觉得什么都比不上。 「是啊,这个鸳鸯锅可以说是让淮州所有的酒楼大开眼界,今日就让子璿兄嚐嚐鸳鸯锅的滋味,保证你会爱上,当然,鱼脍也要嚐嚐,不过钓鱼这种事就交给小厮。」吴子钰随即转头吩咐自个儿的两位小厮去向东家借钓具钓鱼。 「对了,子璿吃辣食吗?」刘穆言知道好友名义上是武将,其实是个凡事优雅讲究的贵公子,要不,在北城关待了五年,手染鲜血,怎能不磨掉温润如玉的气度? 「鸳鸯锅是辣食吗?」 「不全是,不过最来劲的的确是那一半又辣又麻的滋味。」 「大夫有言,我最好少吃辛辣,可是偶一为之,倒也无妨。」 吴子钰招来伙计先上鸳鸯锅,一副「他有内情」的模样说:「你们可知道这个鸳鸯锅是谁想出来的吗?」 刘穆言好笑的道:「当然是厨子想出来的啊。」 吴子钰摇了摇头,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是淮州唯一的女大夫。」 「凌大夫?」刘穆言惊讶的张大眼睛。 「据说,这道食谱是凌大夫卖给春水堂的,且让食客自个儿钓鱼,也是凌大夫的点子,而春水堂就是靠着垂钓之乐和鸳鸯锅在淮州成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好去处。」吴子钰的屁股简直翘起来了,若非他是个吃货,凭着一张能吃的嘴巴跟人家混得连老爷爷都变成了哥哥,这种东家极力隐藏的事怎能挖得出来? 「这倒是,我初来淮州时,听人介绍淮州的好去处,春水堂正是因为垂钓之乐和鸳鸯锅而受推荐,不过,我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竟是凌大夫的功劳,了不起!」刘穆言难得如此佩服一个人。 傅云书唇角一勾,「没想到这个凌大夫不但医术了得,还是个有生意脑子的。」 「就是啊,要不,我为何一心一意想跟她合伙做生意?可是,她说男女有别,硬是不肯跟我合作,否则就可以证明我也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吴子钰有些丧气的叹了一口气。 第七章 傅云书和刘穆言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傅云书笑着道:「我听越之说,吴兄出自淮州大名鼎鼎的巨贾吴家,自幼耳濡目染,自是做生意的好手。」越之是刘穆言的字。 吴子钰没好气的摆了摆手,「自幼耳濡目染又如何?没有机会,不过是空谈。」 傅云书微微扬起眉,这个吴子钰倒是务实。「总是有机会。」 吴子钰两眼一亮,口气转为兴致勃勃,「子璿兄要在淮州做生意吗?」 「我来这儿主要是为了养病,不过淮州临海,商业活络,又拥有最大的海口,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有谁来了此地不想在这儿寻找机会捞上一笔?」 这一次刘穆言的反应更快,「子璿要做生意,可别忘了算我一笔。」 「这是当然,若是寻到机会,岂能忘了你这个儿时玩伴?」 吴子钰连忙指着自个儿,「我也有兴趣,也算我一笔。」 「若是吴兄真有胆量与我合伙做生意,我当然欢迎。」 「我好歹出生商贾之家,最有胆量了!」吴子钰豪迈的拍了拍胸膛,可是下一刻他显然想到什么,神情转为谨慎。「不过,子璿兄要做什么生意?」 「不急,无论做什么生意,总要先将身子养好了。」傅云书苦涩的一笑。「大夫说了,我的身子不能太过操劳。」 「是是是,身子要紧,可是子璿兄千万不能忘了我。」 傅云书点头保证不会忘了他。 此时,伙计送来了鸳鸯锅,接下来是美食时间,生意的话题当然抛到脑后。 饱餐一顿,欣赏湖边风光,聊聊淮州风土民情,傅云书便藉口累了告辞,而今日负责送他来此的刘穆言当然也跟着离开。 两人一坐上马车,刘穆言便迫不及待的问:「你在打什么主意?」 「不是跟你说了不急吗?」傅云书揉了揉太阳穴,还真是累了。「放心,我不会轻易出手,今日不过是先抛出诱饵,搭上吴子钰。」 刘穆言终于察觉到傅云书的异样。「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 「你忘了我是来这儿养病的吗?」 「你可是大齐的传奇将军,说你病了,还真的难以相信。」 傅云书笑了,「你以为我的身子是铁打的吗?」 「你不知道自个儿强大威武的名声已经传遍大齐了吗?」 「只要是人,哪有不生病?」 「这倒是,不过,你究竟生了什么病,能够让所有的大夫劝你来江南养病?」 「湿寒之症。」 「湿寒之症应该算不上什么严重的病,御医怎么会治不了?」 「我的情况有点严重,御医只能在我发病时减缓疼痛,无法治癒。」 「你在北城关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吧。」 「北城关的日子若是好过,当初皇上也不可能顺利将北征的兵符交到我手上。」镇国公一派的武将都有年纪了,年轻一辈的一直安于京城的繁华舒适,尤其面对的是北夏这般凶猛的豺狼,各个都盼着别人出头。而他,虽然出生在京城,可是经常被祖父带到北城关,父亲意外早逝,祖父对他的训练更严厉了,正因如此,皇上方能第一时间振振有词将他推出来。 刘穆言冷哼一声,「北征之前过了几年的好日子,那些老将的骨头都懒了。」 「有人帮他们攒银子,给他们送珠宝首饰、美酒美人,他们又岂会想念金戈铁马、浴血奋战的日子?」傅云书摆了摆手,「不说这些了,接下来我回绝所有的宴请,毕竟我来这儿是养病,不是建立人脉,若是频频与人应酬,容易引人联想,你也不要没事就往我这儿跑。」 「知道了,我会久久再去探病。」 傅云书不再言语的闭目养神,双手下意识的摸着膝盖,最近闹得可真凶,是该好好养病了。 凌玉曦相信自个儿已经将立场讲明白了,再也不会见到傅云书,可没想到老天爷硬是不容许她摆脱他,非要她以这种无法拒绝的方式见他——大夫与病人的关系。 傅岩找上门的时候,她鉴于前例,当然堂而皇之的拒绝了,可是傅岩苦苦哀求,还对天发誓,若是再拿这种事当幌子,不得好死,更言明侯爷来淮州主要是为了养病,她也不好再置之不理,不管怎么说,她是个大夫,称不上仁心仁术,但见死不救这种事绝对做不来。 好吧,她就来看看,他究竟生了什么病?可是没想到,他看起来真的不太好,虽然他还是一如往常优雅从容的样子,但是她察觉得出来他已经到了临界点……不能不说,这个男人不愧是征战沙场的武将,忍痛的功力真是一流的。 「我原不想打扰你,可是回春堂的易大夫说,你的针灸之术在大齐无人能及,若能得你针灸治疗,说不定可以治好我的湿寒之症。」傅云书真的不想请她治病,不过在易大夫强力推荐下,傅岩和傅峷可忍不住了,最后还不惜下跪,非要请她给他治病,而他抗拒不了再见她一面的念头,终究答应了。 「我是大夫,何来打扰之说。」凌玉曦瞬间变成专业的大夫,先望诊,再闻诊,接着问诊,最后切诊,确定他的情况真的很严重,便接过银珠手里的针包开始施针。 肩肘部:肩中俞、肩外俞,肺俞、曲池;腕指部:外关、合谷、中渚;髋膝部:环跳、阳陵泉、膝眼、大肠俞;踝关节:悬钟、昆仑、解溪。搭配阿是穴:膈俞、阳池、秩边、商丘。 起针之后,接着针对疼痛最为严重的膝部,取血海穴、足三里,加犊鼻穴、阳陵泉,在针尾加置艾柱,用温针疗法。 傅云书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感觉到她的气息——温暖,带着丝丝的香甜,他的心不由自主沉溺其中,盼着这一刻不要停止……他不曾对一个女人生出这样的心思,觉得她真美,美得令人心动。 起针后,凌玉曦道:「侯爷的病需要长时间调养治疗,关节红肿之处的炎症没控制前,需要卧床休息,还有,特别注意保暖,不要受风受潮。虽说天气越来越暖和了,但是春日里寒气未除,若是没必要,最好别出门。」 「夫人……凌大夫放心,我会盯着侯爷好好养病。」傅岩讨好的道。 凌玉曦恶狠狠的瞪了傅岩一眼,这个家伙一定是故意的,为何老在凌大夫前面加上夫人? 「不知道夫人……凌大夫还有何吩咐?」傅岩真心想讨凌玉曦欢心,今日的事教他看清楚一件事——爷绝对不会放了夫人,毕竟刚刚爷的眼睛根本离不开夫人,眼神温柔得让人都快化成一滩水了。 凌玉曦火大了,「你是不是觉得唤我一声凌大夫很委屈?」 「怎么会呢?夫人……凌大夫医术了得。」傅岩的口气委屈极了,在他心目中,凌大夫就是夫人,不知不觉就想减一声。 「凌大夫就凌大夫,别给我乱喊,否则,别怪我在你的哑门扎一针。」 「哑门……」傅岩惊吓的双手护着喉咙。 「你搞错了,哑门不在那儿,在你后颈部的后正中线上、第二颈椎棘突上的凹陷处、风府穴下方的零点五寸处。」吓得人家胆颤心惊是凌玉曦小小的恶趣味。 「夫人……不是,凌大夫,我错了,以后一定会小心再小心。」傅岩悄悄往后一退。孔老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个大夫。 傅云书忍俊不禁的噗哧一笑,瞥了傅岩一眼,「没出息。」 傅岩不服气的撇了撇嘴。 凌玉曦哼了一声,走到备有笔墨纸砚的桌案前面,执笔写下药方和饮食需知,递给傅岩。「你知道如何煎煮中药吗?」 「当然,简大夫仔细教过我和傅峷。」 「简大夫?」 「爷的随行大夫,去了东北采买药材。」 原来如此。难怪她明明在原主的记忆中找到随行大夫这号人物,傅云书却在淮州找大夫,若是那位简大夫跟来了,她和傅云书就不会牵扯不清了……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妙,偏偏她又不方便立马撒手将他丢给其他大夫,如今能做的是除了治病,别跟他有任何接触、牵扯。 「明日此时我还会再来。」凌玉曦匆匆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请先留步,容我说几句话好吗?」傅云书忍不住苦笑。 虽是武将,但在姑娘家面前,他看见的从来不是避如蛇蠍,更多的是羞怯、媚眼、巧笑……总之,他不但受女子欢迎,还是京中贵女的如意郎君,各家权贵紧紧盯着他不放,也因为如此,当初祖父幸蒙前去北城关采买药材的凌大夫解了寒毒,便赶紧以报恩之由为他订下这门亲事。 第八章 凌玉曦差一点翻白眼,他们有什么话好说?虽然不愿意,她还是收回跨出去的脚步,转身面对傅云书。「不知侯爷有何指教?」 傅云书看了傅岩一眼,傅岩立刻明白过来的请求银珠一起退出房间。银珠看着凌玉曦,见她点头应允,方才跟着傅岩退出去。 「你怨我吗?」 怨?凌玉曦微微挑起眉,「侯爷已经证实我的清白?」 「这倒不是。成亲三个月我就抛下你去了北城关,在你遇到难关的时候我未能守在身边,你对我有怨乃人之常情。」 「过去了,我已经忘了。」 「当时我不能带着你一起走。」 「我真的已经忘了,侯爷也不必耿耿于怀。」 若她对他诸多抱怨,他也许会好过一点。 「无论你是否在意自个儿的名声,傅家欠你的,我会还给你。」 「那又如何?我爹的命已经要不回来了。」若是原主没有被赶出侯府,凌父也许不会死得那么快,因为女婿是侯爷,又有战功,女婿大有机会为他主持公道,他再回到京城就不是遥遥无期的梦。 傅云书闻言一怔,「岳父死了?」 「难道侯爷不知道我爹已经死了两年多了?」因为他知道她在这儿,她以为他必然清楚凌家的事……不对,若他仔细调查过凌家的事,凌霄的事很难瞒得住,而且凌父死在淮州,侯府恐怕还不知道此事,而他若有意追查当初的真相,必然是从侯府下手……说不定他连凌家举家迁来淮州的原因都不清楚,侯府绝对不会主动告知。 「岳父因何早逝?」 「抑郁而终。」 「抑郁而终?」 凌玉曦嘲讽的唇角一勾。既然他不知道,她有必要告诉他,也教他看清楚侯府那些嘴脸有多丑陋——凌父一出事,就弄出她指使丫鬟谋害三老太太腹中孩子的戏码,不是明摆着有猫腻吗?「难道侯爷不知道我爹医死人,最后皇上下旨将我爹驱逐出京吗?」 「岳父医死人?」 「一个住在镇国公府的远房表姑娘染上风寒,吃了我爹开的药方死了,镇国公府状告我爹医死人,逼得我爹的医馆关门,再也无法给人治病。按照大齐律例,医者恶意医死人,是要流放三千里,且一生不能行医,而我爹开的药方,据御医和仵作研判,乃属恶意医死人。不过,镇国公认为我爹是个好医者,此事必是一时糊涂,于是格外开恩,最后只让皇上将我爹驱逐出京,此生再也不能回京。」 「镇国公府?」 「是啊,镇国公府,因此我爹怀疑药方被人家动了手脚,府尹却置之不理。」 「岳父是遭人陷害?」 「我爹说那不是他原来开的药方,可是药方上的字迹与我爹的一模一样。」 傅云书的眼睛微微一眯。岳父长年给人治病,开出去的药方难以计数,只要能够找到擅于模仿字迹的人,凭空捏造一张岳父开的药方不是难事。不过,镇国公府为何要陷害岳父?岳父仁心仁术,不可能得罪镇国公府,也不值得镇国公府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陷害。 「我明日再来,还有,虽然我府上的马车比不得侯爷的马车,不过倒也安稳,侯爷用不着派人来接我,我会自个儿过来。」这一次凌玉曦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许久,傅云书动也不动,直到傅岩担忧的唤他,「爷?」 半晌,傅云书出声道:「夫人呢?」 夫人?他就知道,爷顺着易大夫的意思找夫人治病,不是因为夫人医术了得,而是想得回夫人。「我让傅崝亲自送夫人回去。」 傅云书满意的点点头。傅崝看起来最不起眼,几乎是躲在暗处,却是傅家军里面身手最好的。「让傅峷送一封信给傅峻,我要知道岳父被逐出京城的来龙去脉。」 「是。」傅岩再度悄悄退出去。 无论岳父是否遭人陷害,祖母肯定是因为此事才让他和凌玉曦和离,只是,究竟是祖母设下来的局,还是顺势而为?前者也好,后者也罢,他的感觉都糟透了,祖母本该代他维护妻子,最后却成了伤害他妻子的推手。 凌玉曦被傅云书派来的人接走后,凌母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一刻也静不下来。侯爷为何病了?上回见到他明明好得很,再说了,淮州城又不是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何必找上曦儿?侯爷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想试探曦儿? 眼看申时要过了,凌母心想再见不到人,就去庄子外面等时,凌玉曦回来了。 「侯爷真的病了吗?」凌母心急的上前抓住她。 「娘别着急,先让我坐下来喝杯茶。」凌玉曦放下手中的医药箱,倒了一盏茶,咕噜咕噜一口气见底,然后放下茶盏,毫无形象的整个人瘫在卧榻上。「折腾了我大半日,累死我了。」 「侯爷真的是请你去治病吗?」凌母等不及的再问一遍。 凌玉曦觉得很好笑,「侯爷真的请我去治病,那又如何?娘何必如此着急?」 「侯爷真的病了?」 「侯爷得了湿寒之症,相当严重,他是来这儿养病的,应该会住上一段时日。」 「什么?侯爷要在这儿住上一段时日?!」 点了点头,凌玉曦不当一回事的伸了一个懒腰。「小包子呢?从夫子那儿回来之后见不着我,有没有偷偷带着小狼溜出去玩耍?」小狼是她一次上山采药捡到的灰狼,因为伤得很重,她没法子置之不理,便带回来了,从此小狼就成为他们家的成员,偶尔负责吓跑某些不识相的麻烦人物。 「小包子最乖了,没有完成夫子给的课业,绝不敢溜出去玩耍。倒是一直没见到你回来,吵着要去庄子外面等你,我怕侯爷派人送你回来时会见到他,不准他出去,让陈嫂带他和张通去厨房做糕点,说到这,你不担心吗?」凌母实在不解她何以如此轻松,万一侯爷发现霄儿该如何是好? 凌玉曦怔愣了下,「担心什么?」 「侯爷在这儿住的时日越久,越有可能发现小包子的存在。」 「他住在城里,不会发现小包子。」除了元宵,她从来不带小包子进城,一来是考虑小包子年纪小,缺乏自保能力,城里又龙蛇混杂,实在危险;二来是担心大人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影响小包子的心情。也许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小包子格外早熟又心思细腻,大人随口一句,他总可以细细琢磨大半个时辰,教人心疼。幸好她不带小包子进城,城里的人只当她是寡妇,并不知道她有个孩子,要不,傅云书很快就知道小包子的存在了。 「若是不小心……」 「不会,以后让福伯送我过去,侯爷的人不会再来这儿。」 「你还要继续给他治病?」 「侯爷的湿寒之症相当严重,需要我针灸治疗,不过,过几日我想请易大夫代我给侯爷施针,毕竟我住在城外,不若易大夫给侯爷施针方便。」 闻言,凌母稍稍缓了一口气,「不过,侯爷怎么会找上你?」 「易大夫推荐我给侯爷针灸治疗。」易大夫是凌父的师兄,因此格外照顾她,一有机会,就会将她推荐给病人,而除了医术,易大夫对什么都没兴趣,根本不清楚她与武阳侯的关系。 「既然如此,如何让易大夫代你为侯爷施针?」 「只要按着我的指示,易大夫就可以为侯爷施针。」 顿了一下,凌母还是不放心,「我就是很不安。他突然出现在淮州,得知你们和离的真相,还坚持追查你遭到诬陷一事,如今又来找你治病……这没完没了的,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凌玉曦伸手拉着凌母在卧榻另一边坐下。「娘别自个儿吓自个儿,就算知道了,他也带不走小包子。」 「若是侯爷执意带走小包子呢?」 「我不会让他带走小包子。」 凌母若有所思地紧抿着双唇,好像有些拿不定主意,张嘴又闭上。 这是什么情况?凌玉曦好笑的道:「娘有话直说,不要憋着。」 略一迟疑,凌母还是一吐为快,「说起来,小包子是侯爷的嫡长子,身分多么尊贵,可是,如今却被人家视为乡下野孩子,不时要遭人闲言闲语,你不知道娘看了有多心疼,这是何苦呢?」 「身分尊贵又如何?那也要看有没有命可以享受啊。」凌玉曦不以为然,武阳侯府即使不是龙潭虎穴,也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第九章 「娘只是心疼小包子,明明是武阳侯的嫡长子,将来要承爵。」 「没有武阳侯府的光环,小包子也可以凭自个儿的本事功成名就。」 「多少读书人读了一辈子的书,连个功名都没有。」 凌玉曦骄傲的扬起下巴,「我的小包子聪明又上进,没能进士及第,也能得一个进士出身。」若非这个时代只看重读书人,轻贱商人,她更希望儿子成为呼风唤雨的大商贾。说真格的,靠着啃书可以养活自个儿吗?况且会读书,也不见得就一定可以考个进士回来,一味的想靠读书功成名就实在太不务实了。也还好她懂得挣银子,要不,如何供凌玉琛和小包子读书考科举? 「你真的不让小包子见侯爷吗?」当娘的看到女儿如此辛苦,总是心疼,若是女儿可以带着小包子跟侯爷一家团圆,这不是很好吗? 「将来小包子长大了,他要不要认父亲,这由他自个儿决定,如今,我们一家人在这儿过日子就好了。」 「有了侯爷,小包子的日子会更好。」 哼了一声,凌玉曦自信满满的道:「没有侯爷,我也会让小包子的日子越来越好。」 「若是侯爷让你们……不是,让你回去呢?」侯爷如今不知道小包子的存在,还跟女儿纠缠不清,难保这其中没有将女儿带回侯府的心思。 「他让我回去,我就回去吗?」凌玉曦激动的差一点跳起来踱脚。「我又不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婢,还由着侯府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可是很有骨气的好吗!」 「当年侯爷又不在,也不是他的错。」凌母越说越小声,这个女儿自从生了孩子之后,脾气渐长,夫君在世时,好歹还能说她一两句,如今完全不行了。 「娘别再胡思乱想了,总归一句话——侯府不是个好地方,而我是一个很懂得享受生命的人,不想回那儿受罪。」 这真的是她生的女儿吗?凌母不记得从何时开始,不时会迸出这样的念头。这个孩子越来越有主意了,完全就是一个做大事的男儿,不过,却也让人越来越觉得可以依靠,若非她撑起了这个家,如今凌家不知有多落魄,琛儿更不可能去书院读书……算了,她想如何就如何,当娘的帮不上忙,也只能支持她。 虽然傅云书每一次给的诊金都有上百两,可是,不知是否因为有所隐瞒,还是傅云书深沉的目光不时流露出来的温柔令人心慌,面对傅云书,凌玉曦的压力真的很大,连着几日下来,她很担心自个儿会失控的破口大骂,要不就是跪地求饶——无论哪一种,这绝对会让她的形象荡然无存。 总之,她还是爽快一点,直接将他扔给易大夫照料才省事,可惜,当事者不愿意配合。 「易大夫不擅长针灸之术。」 「不难,只要我为易大夫指点一下,易大夫就可以为侯爷施针。」 「易大夫亲口对我坦言,他的针灸之术始终无法驾轻就熟,因此他明明知道如何为我诊治,却还是推荐你为我治病。」 「那是因为易大夫生性谨慎,总是担心下错穴位,但若得我在一旁指点,他就可以放胆为你施针了。」 「既然你必须待在一旁指点,又何必劳驾他?」 「我只要指点几次就可以了,而你还需施针一段时日,不过,无须如此密集了。」 傅云书深深的看着她,不再言语,只是唇角上扬,让人感觉到他此刻心情愉悦。 「……你为何而笑?」她突然觉得心里毛毛的,好像被人看穿似的。 「你怕我吗?」 「嗄?」 「若非怕我,何必如此急着躲开我?」 「我不是怕侯爷,而是见到侯爷,难免不自在。」没错,虽然他带给她的压力非常巨大,但这并非惧怕…… 不过,不是惧怕,那是什么?她还不曾对某个人如此敏感,一刻也不想跟此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面,否则,她有可能被吞没——这种感觉怎么想都可以称之为惧怕……她脑子有问题吗?干么在这儿纠结不放? 傅云书轻声的笑了,「我还以为你是大夫。」 凌玉曦一时哑口无言。没错,身为一个大夫,还是自认为很专业的大夫,面对的不应该是「某人」,而是「病人」。 「若你是大夫,你看我就只是个病人。」傅云书道破她不想说出口的话。 凌玉曦觉得自个儿好像被扎了一针,还是正中要害的一针,吓得差一点跳起来。「这太可笑了,绝对没有这回事!」 傅云书轻扬剑眉,感觉自己的心情更好了。「哪回事?无法将我视为病人吗?」 「……我不怕侯爷,也没必要怕侯爷,不是吗?」她不能太小看这个男人,差点就被他绕进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将我推给其他大夫,好好为我治病。」 「我住在城外,来回多有不便。」 「若你不便,我亲自去庄子让你治病。」 凌玉曦的心脏差一点迸出胸口。「不必了!」 傅云书觉得她的反应很好笑,不过,只要她不再将他推开,他就少说几句,免得让她更不自在。「往后继续有劳凌大夫了。」 是啊,她只能继续当他的主治大夫,要不然,连她都会觉得自个儿真的很怕他,不过,不是出于畏惧的怕,而是忧心被吞噬的怕。 她很庆幸接下来不必日日前来针灸,能够稍稍喘口气,可是即便是三日一回,甚至是五日一回,他依然有教她绷紧神经的本事,她只能自我催眠,她太敏感了,他深沉的目光之中不曾出现似水的温柔,也不曾出现似火的炙热,没错,这个男人只是单纯敬重她的专业,没有其他心思。 「皇上刚刚亲政,就独排众议指派我领兵对抗北夏的侵略,因此这一仗格外要紧,只准胜,不许败。当时北夏经过多年休养,正处在兵强马壮、粮草充足的盛况中,不难想像,打起来格外辛苦。有好几次,我还以为自个儿活不下来,甚至有一回,为了诱敌,我以身涉险,差一点被大雪埋葬,所以,我不写家书,也不想知道家中的情况,以至于不知道祖母早就作主让我们和离了。」 凌玉曦先是一怔,随后渐渐明白了,他是在解释他何以发生如此大的疏忽。说起来,他也是无辜的受害者,辛辛苦苦上战场给家族争光,岂知在后方的自家人没能为他守护妻子,还破坏他的婚姻,害他成了离了婚的男人,虽然像他这种离了婚的男人还是很有身价,不过,总是一个污点。 「去年大齐与北夏终于议和,我在整顿完北方的军防之后返回京城,方从祖母口中得知我们已经和离。因为我的身子在北方熬得不太像样,皇上要我来淮州养病,我不便此时追究和离一事,因此没有细细追问,以至于没有提早发现这其中有猫腻,让你受了委屈。」 「你确定其中有猫腻?」 「就常理来说,岳父刚刚出了事,你应该求祖母帮忙,而不是纵容贴身丫鬟危害傅家子嗣。」 凌玉曦笑了,却是讽刺的道:「侯爷显然是傅家唯一长脑子的人。」 傅家其他人不是不长脑子,而是当时选择违背良心。「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不必,如今说再多,也不能回到过去。」那个真正受委屈的原主已经死了,再多的道歉也唤不回来……说起来,原主是死于难产,而她在关键一刻穿过来,小包子因此可以活着出生。可是,若非原主太过委屈,对未来太过绝望,说不定有机会熬过生孩子那关卡。 「该说的,我还是要说。」过去,他确实对她过于无情,若是连该有的歉意都漠视不给,如何教她敞开心接受他?当易大夫让他找她治病时,他不愿意,却又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了让他再见她的理由。而当他的软弱无法隐藏的摊在她面前后,他想靠近她的欲望更是如同破茧而出的彩蝶——至此,他豁然明白了,他不想放手,他的妻子只能是她。 「好吧,说完了,以后就别再说了。」 「我还没得到证据还你清白。」傅峻至今没有消息传来,可见得此事不容易追查——已经过了五年,若是曾经留下什么证据,只怕也被抹去了。 「我说过,已经过去了,你不用费心证明我的清白。」 「也许如你所言过去了,但名声何等重要,你还要行医不是吗?」 第十章 真是该死,她怎么忘了呢?只想着不能让小包子曝光,却忘了一个医者的名声不好,谁给她治病?还好侯府的事至今没有传到这儿,要不,她也没法子混到今日的局面……等一下,说不定侯府自知其中有猫腻,下了封口令,自然不会传到这儿,不过,若是将来她的名声越来越显赫,好死不死碰到跟侯府相关的人,此事势必会闹出来,那可就不妙了。 「老实说,没有人愿意自个儿的名声受损,只是过了那么多年了,想要查清楚真相并不容易,我不敢抱任何期待。不过,若是侯爷可以还我公道,自然更好。」他要查清楚真相也是从侯府下手,应该不会发现小包子的存在吧。 「我向你保证,无论多么困难,一定会还你公道。」傅云书欢喜的笑开了花。 他这一笑,差一点害某人的眼睛都直了,口水还流出来。 她一直知道这个男人生得很俊美,温润如玉,却又不失男子该有的阳刚,可是见识过后世的整型风气,她什么样的帅哥没见过,不过,真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笑起来竟是祸水等级,三魂七魄一个不当心就会被勾走…… 凌玉曦抖了一下,垂下眼帘闪避他足以溺死人的目光,整了整思绪,有礼的道:「那就有劳侯爷了。」 【第三章 小包子曝光了】 前几日,傅云书还开心不已,想着凌玉曦终于改变心意了,可是转眼之间他就发现,他想得太简单了,她只是想讨回公道,并不想回武阳侯府当侯爷夫人,换言之,她的心意未曾动摇,他们的关系依然没有进展。 傅云书不曾如此沮丧,明明近在咫尺,一伸手就可以抓住了,可是,他却连碰都不敢碰一下,只因为怕吓跑她。 他是不是很可笑?竟然庆幸自个儿病了,要不,他没有机会与她如此亲近,没有机会见到令他如此着迷的她,可是又害怕一不小心太过靠近了,逼得她转身就跑。在面对战场的杀戮、生死关头之际,他可以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然而面对她,他是胆怯又心慌——这让他很焦躁、挫折,不知有何法子可以教她别再抗拒他? 站在书案后面,傅云书执笔蘸墨,一笔一画默写孙子兵法,以期静下心来。虽然是武将,可是除了练武之外,他最喜欢待的是书房——看书、练字、作画、下棋,因为可以教焦虑浮动的心沉淀下来,不过今日的成效显然不佳,不知不觉当中,纸上落下的竟是她的一颦一笑。 「爷索性请皇上赐婚。」傅岩见了忍不住提议道。 看着书案的画像半晌,傅云书放下手上的笔。「说起来,我与她并未和离。」 顿了一下,傅岩反应过来了。「和离书并非出自爷之手,爷可以不承认。」 傅云书点点头,「可是如此一来,我等于当众搧了祖母一巴掌,这教祖母情何以堪?」若非祖母承认自个儿错了,他绝不能这样对待祖母。 「即使知道错了,太夫人也不能承认,有了圣旨,正可以给太夫人台阶下。」 「我不开口,皇上岂会下圣旨?我若是请皇上下圣旨,祖母的面子更是挂不住。更重要的是,我不能如此待她。」他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只要一道圣旨,她就不能不待在他身边,可是得着她的人,却无法留住她的心,只会教她更气他、更恼他,这是他最不乐意见到的。 「可是,皇上只给爷一年的时间。」一顿,傅岩决定说得再坦白一点,「我看夫人就是个硬脾气的,当初被逼着收下和离书离开侯府,如今只怕没有太夫人亲自上门迎接,夫人打死也不会回去。」 「她是个硬脾气的,但是心肠很软。」要不,傅家人如此伤害她,她又岂会为他治病? 「心肠软,也要舍得下脸面。太夫人不能接受夫人,夫人又不是走投无路了,何苦委屈自个儿回侯府?」在傅岩看来,夫人无路可走也不会回侯府,不过,还是别给爷泼冷水,免得爷更是郁闷。 傅云书沉默了。 「一年后,爷能够将夫人留在这儿吗?」 他不会将她留在这儿,他要带她回京,可是,他凭什么带她回京?除非,他能不顾不管的不承认和离,逼着她跟他回京……那她肯定恨死他了! 「有了圣旨,爷至少可以先将夫人带回京城。」傅岩觉得傅云书此时应该专心对付吴家,不该分心绕着凌玉曦打转,一道赐婚的圣旨下来,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思忖片刻,傅云书还是否决了,「不急,有一年。」 撇了撇嘴,傅岩又是打趣又是提醒,「爷这一年可真忙。」 傅云书微微挑起眉,「你怕我忙不过来吗?」 「爷是个有本事的,吴家绝对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夫人。这句话傅岩没有说出来,相信爷心知肚明。 果然,傅云书自嘲的苦笑,「是啊,吴家不是问题,我的夫人才是问题。」 傅岩婉转的一笑。不只是问题,还是大问题好吗! 傅云书忍不住叹了声气,「我对她还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爷若是坚持不求皇上下圣旨赐婚,那就只能用骗的、用哄的、用逼的,总之,先将人弄回京城再说。」 傅云书闻言皱眉,「你想找死吗?」 傅岩很不服气,「这总比将夫人留在这儿好吧。」 他当然知道,可是,只要不是光明正大的手段,她都不会原谅他。 「若是凌老爷还在,只要说服凌老爷回京找机会证明自个儿乃遭人陷害,夫人自然要跟着回京。」 说到岳父,傅云书不由得有些感伤,岳父会抑郁而终,不单因为皇上下了圣旨将他驱逐出京,更因为禁止他再回京。可是,去年大齐终于逼得北夏议和,皇上在老臣面前大大的扬眉吐气,当然藉机大赦天下……若岳父再撑个几年,就有机会在有生之年证明自个儿的清白。 两眼一亮,傅岩想到一个主意了——「爷可以说服夫人回京,寻机为凌老爷申冤。」 傅云书摇了摇头,「她很清楚自个儿该争的是什么,不该争的是什么,镇国公府非她如今能力足以对抗。若她单凭血气之争跟镇国公府对上了,不过是将整个凌家推入险境,届时,凌家一个也保不住。」这段日子,他也曾经好奇的打探她是否有为岳父申冤的念头,出乎意料,她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随后听她一说,他就明白了,对她而言,护住一家人比追究过去谁是谁非更为重要。 「夫人真是聪明又冷静,太难对付了!」 「说她冷静,还不如说她透澈。」她清楚自个儿的处境,可是骨子里又是个很骄傲的人,因此面对他,她刻意冷静,可惜无法控制自个儿,不时会流露出小姑娘家的恼意,不过,那样子的她真是可爱。 「难道真的找不到法子对付夫人吗?」 「不是没有,而是不清楚她的软肋在何处。」 傅岩重重一叹,「若是爷能找到让夫人不能不回京的理由就好了。」 「与其找到让她不能不回京的理由,还不如让她认为即使待在这儿也摆脱不了我……对哦,为何我没想到呢?」傅云书欢喜的拍手道。 「可是,爷一年后就要回京。」 「若是我改变心意不回京了呢?」 「皇上不会允许。」 「她又不知道皇上的心意。」 怔愣了下,傅岩明白了,「若是夫人认定她不回京,爷就不回京,待在淮州或京城对夫人就没有差别了。再说了,夫人顶着一个寡妇的身分,与爷纠缠不清总是不好听,还不如跟着爷回京城。」 「正是!」 傅岩终于有了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说真格的,爷再郁闷下去,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也快要闷死了。 傅云书也觉得阴霾一扫而空,体内顿时涌出一股战斗力。真好笑,没想到有一日他在面对一个女人时也需要战斗力,甚至觉得她比北夏还难缠,可是,他却甘之如饴,只要她能回到他身边…… 上一世凌玉曦是独生女,虽然父亲对她很严厉,却也很疼爱她,无论多忙,一个礼拜总会抽出一日陪伴她——读书、骑脚踏车、钓鱼……她想做什么,父亲总会尽力配合她。这影响她对待小包子的方式,她想要给小包子满满的爱,以便弥补他失去父亲陪伴的这一块,也因此她格外留意小包子的心情起伏,小包子稍微情绪低落一点,她马上可以发现。 第十一章 「怎么了?平日娘下厨,你可开心了,为何今儿个一点胃口也没有?」凌玉曦故作轻松的戳了戳凌霄的脸颊。 凌霄抬头看了母亲一眼,好像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你这颗小包子别老爱跟娘耍心机,有话直说。」她太了解儿子了,每次提到她不乐意触及的话题,他总要先装模作样上演一段欲言又止的戏码,好像他有多么不想惹她伤心难过……好吧,不能说他完全没有这样的考量,但是不管如何,他不会憋着,而她明知如此,还是吃他这一套,这不就是当娘的吗? 「昨日夫子带我们去山坡上俯瞰田园,绘一张农人春耕图,张通不会画,就画了他爹,夫子就打了他一顿板子。」 凌玉曦突然有一种感觉——踩到地雷了! 「不听夫子的话,理当挨板子。」虽然张通是小包子的小厮,可是她让张通跟着读书,无非是盼着儿子身边的人多长一点见识,若张通是一块读书的料,她可以让他脱去奴籍考科举,不过,张通显然没有这种想法,觉得能识字就好了,因此读书也不是很上心。 顿了一下,凌霄垂下头,「若是我能像张通一样挨夫子的板子,那该多好。」 凌玉曦真想喊救命,果然踩到地雷了,这颗小包子是希望能够像张通一样也知晓父亲的模样。可是,这会儿她只能假装听不懂。「哪有人喜欢挨板子?」 「张通知道他爹长什么样子。」凌霄抬头看着凌玉曦,乌溜溜的眼睛蒙上一层水气,看起来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张通离开他爹不过一年多,当然记得他爹长什么样子。」 「可是,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一面。」 凌玉曦的舌头打结了。 「娘亲,我可以知道爹长什么样子吗?」 看着小包子深切渴望的目光,凌玉曦扑到嘴边的拒绝硬是出不来,且若是不擅长丹青,这会儿她可以毫无愧疚的混过去,可是,不仅仅上一世的她受到很好的绘画教育,原主也是个爱绘画的,甚至为了教导小包子认识东西,她亲手画了许多像现代那种识字识物的图卡,所以,小包子很清楚她的绘画功力。 「好吧,娘给你画一张爹爹的画像,可是你要收好,不能逢人就拿出来炫耀。」 凌霄用力的点点头。 「走吧,我们去书房给小包子画爹爹的画像。」凌玉曦牵着小包子来到书房。 小包子很自动自发的为母亲铺纸磨墨。 凌玉曦打定主意随便画一下交差了事,可是想着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虽然她觉得这不过是表象,可他确实是一个让人看了通体舒畅的美男子……扯远了,总之,脑海描绘着那个美男子,落下的一笔一画不知不觉就极其细腻,恨不得他美好的模样跃然纸上,没办法,糟蹋极品美男,她的良心很难过得去。 凌霄看得两眼闪闪发亮,忍不住发出赞叹,「爹生得真是好看!」 「小包子生得更好看。」小包子有一部分像她,形容更添柔和,是真正的柔和,不像傅云书只是一张面具。 「娘亲,爹爹是什么样的人?」凌霄已经完全被画上的男人迷住了。 「他……马上英雄。」若是将傅云书说成不怎么样的男人,小包子一定很难过。而且小包子将来长大若真要回侯府,发现他娘满口谎言,她的信用岂不是荡然无存? 「马上英雄?」 「他穿着盔甲坐在马上,率领军队去攻打北方的蛮人,那些蛮人就不敢再杀害我们的百姓,抢夺我们的财务。」 凌霄实在太崇拜了,「这么厉害!」 「这是当然,北方的蛮人称他阎罗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他会把那些凶悍、残暴的蛮人杀光光,那些蛮人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怕了。」这些是她上城里喝茶时,从说书那儿听来的,当时就想,这个男人真的很了不起,可惜他不是一个好夫君。 「爹爹真是了不起!」 「他是小包子的爹爹,当然了不起。」 「小包子也要像爹爹一样,当个了不起的马上英雄。」 「不行,你要读书。」 「爹爹没有读书吗?」 「他当然读书,他读《孙子兵法》、《黄石公记》、《太公六韬》……太多太多了。」 她去为他针灸治疗的时候,总会看见他枕边放着兵书。 「爹爹读书,也可以当马上英雄,我也要像爹爹一样。」 「……那是以后的事,你如今好好读书就对了。」她觉得自个儿快招架不住了,当娘真是很累人的差事。 「小包子要读《孙子兵法》、《黄石公记》、《太公六韬》。」 「……」这颗小包子的记性有必要如此好吗? 当凌霄被凌玉曦驱赶上床,凌霄在床上躺下来,脸儿还激动的红通通的,两眼更是亮晶晶的。「娘亲,我还想听爹爹的事。」 凌玉曦想翻白眼了,「我已经说了一两个时辰了,你还要听?」 凌霄用力点头,「我想知道爹爹所有的事情,像张通一样。」 虽然有同伴是好事,但是就很容易发生这种状况——比较。凌玉曦继续努力捕捉傅云书的影像。「你爹爹笑起来真是好看极了,姑娘家见了都快流口水了。」真是丢脸,这不是在说她吗? 凌霄咯咯咯的笑起来,「外祖母也说我笑起来好看极了,小姑娘见了就流口水。」 「我的小包子不笑也让小姑娘流口水。」凌玉曦忍不住靠过去在他额头亲一下。 「娘亲,再说、再说。」 凌玉曦再也受不了,「不说了,你该睡觉了。」 「娘亲,小包子还要听。」凌霄撒娇的扯着母亲的手肘。 「最后一件。」见凌霄百般不愿的撅嘴点头,凌玉曦接着道:「你爹爹很会下棋。」这事多亏傅岩闲扯的时候提起,要不,她还不知道阎罗将军骨子里更偏向文人。 「娘亲,我也要下棋。」 「明日再说,睡觉了。」凌玉曦已经在咬牙了。 凌霄见了赶紧识相的闭上眼睛,眨眼间就睡着了。 凌玉曦松了一口气,累瘫的往一旁躺平。若非傅云书来到淮州,他们两个又成为大夫和病人的关系,今日根本无法应付小包子……不过,她是不是说太多了?以前对小包子来说,父亲只是一个名词,如今父亲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影像——她应该庆幸小包子还小,要不,肯定发现她口中的马上英雄还活得好好的。 凌玉曦已经许久不曾如此心情愉悦了,因为过了今日,傅云书的针灸治疗就告一段落,怎能不教人全身轻松舒畅?正因如此,当了傅云书那么久的主治大夫,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异于往常的柔和,不时给个微笑,真教人受宠若惊。 治疗告一段落了,身为主治大夫当然要尽责的叮嘱交代,「侯爷往后一定要留意——饮食要节制;饮食要定时、定量,食物冷、热、软、硬均要适宜,飮食宜清淡,不可偏嗜;起居有常;活动与休息要适度……」 「你应该多笑。」傅云书突然打断她。 「嗄?」 「很美。」 凌玉曦怔楞地脸红了,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懊恼,「你管得未免太宽了吧!」 「这是事实。」他不过是陈述。 「若是事实,我还会不知道吗?用得着你来说?」凌玉曦很想保持冷静,可就是控制不了。她已经计划好了,今日要以大夫对病人的态度与他好好分道扬镳,结果他莫名其妙迸出这么一句话,轻轻松松将她的节奏全打乱了。 「你知道,但就是不愿意对我笑一个,是吗?」见她火气高涨,傅云书反而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她很清楚应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他,因此她可以吞下过去的委屈,让他怀疑就算纠缠她不放,她也依旧无动于衷,可是这会儿他不必担心了,再透澈,遇到她担忧的事,她就无法冷静思考了。 凌玉曦冷哼了一声,「我为何要对你笑?」 傅云书似笑非笑的勾起唇,「你是否以为我们往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我是大夫,岂能不想见谁就不见谁?不过,你的随行大夫是不是应该来了?往后还是由他照顾你的身子更好。」这是就事论事,完全不掺杂个人立场。 「简大夫还在东北,不确定何时会来。」其实,简大夫一直放心不下他,早早就想过来跟他会合了,可是为了让凌玉曦为他治病,他只能让傅峷送消息到东北的傅家村给简大夫,请简大夫在那儿多待一些时日再过来。 第十二章 凌玉曦突然有一种被人掐住脖子的感觉,这个男人是缠上她了吗?她觉得很不妙,非常不妙!「他不是你的随行大夫吗,怎能放着你不管?」 「简大夫是傅家军的随行大夫,并非只照顾我一人。」 「无论如何,他应该清楚你的情况,怎能对你不闻不问?」她不清楚什么傅家军,但知道他这个阎罗将军比任何人都重要。 「若我急着需要他,他会立马赶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因为他不急,简大夫方才悠悠哉哉在东北闲晃不肯来吗?凌玉曦气得想跳脚,他明摆着要她当主治大夫,而身为大夫,她绝对不会拒绝。 傅云书神情一肃,突然宣告道:「我不会放手。」 怔楞了下,凌玉曦眨了眨眼睛,「什么?」 「我这一生只会娶一个妻——就是你。」 张着嘴巴半晌,凌玉曦终于挤出声音,「我明白你的心情,你自觉对我有愧,但没有必要,我不怪你,只能说命运如此安排。」 「在我看来,这是阴谋。」 凌玉曦很想叫他别想太多了,可是说不出口。没错,这是阴谋,重点是,目的何在?第六感告诉她,此事牵连很大,而如今的她只有一门心思——养活一家子大大小小,没有能力卷入任何争斗之中。 「你不也说,我不该教有心人摆弄吗?」 「这只是良心建议,与我何干?」凌玉曦真是恨死自己了,何必如此多嘴呢?他不清楚侯府的人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私心,那是他的事。 仿佛没听见似的,傅云书自顾自的接着道:「我与你心意相通,我娶了你,今生今世你就是我的妻。」 「我们已经和离了。」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和离文书未有我一笔一字,并非我所愿。」 凌玉曦惊愕的瞪大眼睛,这太荒谬了……慢着,常理来说,和离文书不是当事者签名,确实有争议,可是他不认帐,这无疑是公然指责太夫人擅自作主,他不该如此,因为他很敬重太夫人……好吧,就当他想拿回自主权,决定不管太夫人,但,这不是有违他的形象吗? 没错,他显然忘了这一点,她该提醒他,「这是耍赖。」 「事实如此,岂是我在耍赖?」见她变脸,傅云书忍不住开心的笑了。 凌玉曦见了不由得闪了一下神,这个男人笑起来未免太帅了……她脑子进水了吗?这个时候竟然还可以分心欣赏美男子! 「你不可以耍赖。」 傅云书笑得更张扬更灿烂了,「往后,我每个月的平安脉就交给你了,若是你不便来这儿,我可以上你那儿。」 「不必了,我来这儿……」真是该死,她怎能如此轻易妥协?好吧,她必须接受残酷的现实——她最怕他不打一声招呼就冲去庄子,然后小包子被逮个正着。 「有劳你了。」 凌玉曦突然觉得很焦躁,不知不觉便脱口而出,「我绝不跟你回京城!」 傅云书带着挑衅似的表情一笑置之。 这个笑容实在太刺眼了。「我可是被撵出侯府的,怎可能再踏进那儿一步?」 「你不愿意就不愿意,我绝不勉强你。」 为何她觉得他的口气好像在敷衍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这究竟怎么回事?不过一转眼,怎么全变了样?先前他明明已经接受他们和离了,两人再也没有医病之外的瓜葛,但这会儿他仿佛失去理智的缠上她——这绝对是噩梦! 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凌玉曦始终放不下傅云书充满挑衅的一笑,感觉很不好,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转过身,正好对上小包子含笑的睡颜,凌玉曦忍不住叹了声气,若非这颗小包子,她也不必如此胆颤心惊,可是,也正因为这颗小包子,她乐意扛下凌家这个大包袱。 凌玉曦温柔的抚着小包子的脸,见他的手好像抓着什么似的挨着枕边,她好奇的微微翻起枕头一瞧,那里放着她特地为他缝制的荷包,平日给他放铜钱或小东西。她微微侧起身子,小心翼翼将荷包拉出来,打开荷包,捜出里面的东西,是傅云书的画像。 猛然之间,一股酸酸的情绪在胸口泛滥开来,她是不是太残忍了?他的父亲明明近在眼前,她却不让他见父亲一面…… 「爹……」即使睡梦中,凌霄对父亲依然充满了孺慕之情。 「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给你一张画像,你就对他念念不忘,若教你们见面,你眼中还有我吗?」凌玉曦懊恼的戳了戳凌霄白嫩的脸颊。 凌霄对于她的欺压撅嘴抗议,不过并未清醒过来。 「你别怪娘,若侯府是个好地方,娘也不会阻止你。」凌玉曦将画像放回荷包,重新塞回枕下,再度躺平。 虽然最近发生许多突发状况,她的脑子和心情都变得很混乱,但是她绝对不能自乱阵脚,傻傻的将儿子送给人家。 看着手上的钓竿,再低头看了自个儿一眼,傅峷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若是这种日子继续下去,他都不清楚自个儿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你别再唉声叹气了,鱼儿都被你吵得不愿上钩了。」傅岩见到拉上来的鱼钩又是空欢喜一场,忍不住懊恼的斜眼一瞪。 「你以为我喜欢唉声叹气吗?」傅峷真是委屈极了,没看见他最近的吨位教人胆颤心惊吗?「以前爷不是去练武场,就是在书房,最近倒成了吃货,不是去食记药膳楼,就是来春水堂,再吃下去,我都快变成熊了!」 「你可以少吃一点啊。」 「美食当前,我哪管得住嘴巴?」 「没出息!」 「你有出息?」傅峷没好气的瞥了傅岩的身子一眼,不予置评的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又道:「去食记药膳楼就好,何必跑来这儿?」 傅岩摇了摇头,觉得他的反应实在有够迟钝。「爷来春水堂还不是为了夫人。」 傅峷举目看了一圈,「我们来这儿也没见过夫人啊。」 「夫人交代爷要劳逸结合,万不可过度劳累,要不,爷哪有闲情逸致来这儿?虽说这儿的鱼脍好吃,鸳鸯锅更是一绝,可爷的饮食宜清淡,春水堂适合爷的就那么几道菜色,哪值得爷几日来一趟。」他不曾见过爷如此看重某人的唠叨,别说太夫人或老夫人,就是一向负责照料爷身子的简大夫,总是说了又说,免得爷转头就忘。 「夫人?你会不会喊得太顺口了?」 「从小跟在爷身边,难道还看不出爷的心思吗?你等着瞧,回京的时候,夫人一定会跟着爷一起回去。」 「我不是不知道爷的心思,可是要夫人跟着爷一起回去……」傅峷摇了摇头。「难啊,夫人根本不想跟侯府扯上关系。」 「没错,可是我相信爷一定有法子带走夫人。」对傅岩来说,傅云书可以说是无所不能,当初爷奉旨领兵出征,别说朝中的那些老臣,就是京城的赌坊,谁不认定爷此去必死无疑,没想到爷道个在人人眼中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会一战成为扬名北夏的阎罗将军,如今连镇国公见了爷都要上前问候几句。 「什么法子?拿根棍子将夫人敲昏了带走吗?」 傅岩没好气的赏他一个白眼,「敲昏了带走,夫人岂不是恨死爷了?」 「要不,你认为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夫人愿意跟爷回京?」 「法子是人想出来的嘛,难道你还信不过爷?」 「我不是信不过爷,而是没见过比夫人还难缠的人。」 顿了一下,傅岩信誓旦旦的道:「夫人再难缠,也绝对不是……」 「舅舅,看,鱼儿上钩了!」小孩子欢喜的笑声硬生生打断傅岩。 「小包子别动,舅舅帮你。」 「舅舅快,鱼儿会跑掉。」 「小包子别急,舅舅要拉上来了……哇!小包子看!」 「舅舅,鱼儿好大哦!」 「这是鲫鱼,回去让姊姊给我们熬奶汤鲫鱼。」 「我要吃葱香鲫鱼脯。」 「那小包子要再多钓几条鲫鱼。」 傅岩恨恨的咬着牙,傅峷见了忍俊不禁的咯咯笑,当然立马挨了傅岩恶狠狠的一瞪,两人很有默契的同时转头寻找这对坏人心情的甥舅,这一看,两人的眼睛好像被什么勾住似的再也移不开。 过了半晌,傅岩率先找回声音,「傅峷,那个小家伙看起来是不是很面善?」 傅峷点了点头,「可是,为何我不记得在哪儿见过面?如此漂亮的小家伙,见过了应该不会忘记啊。」 第十三章 「我绝对没有见过,可是,为何觉得如此面善?」 「明明没见面,却又觉得面善,这只有一种可能——他像某个我们相识的人。」 「有道理,可是他像谁?」 当两人正陷入苦恼的时候,凌玉曦的声音传过来,「小包子、琛哥儿,回家了。」 傅岩和傅峷很有默契的同时垂下螓首,不教别人瞧见他们。 「娘亲,我钓了好大条的鲫鱼。」 「这么厉害吗?娘瞧瞧……哇!真的好大哦!」 「娘亲给小包子做葱香鲫鱼脯。」 「我要吃奶汤鲫鱼。」 「葱香鲫鱼脯。」 「奶汤鲫鱼。」 甥舅两人你瞪我我瞪你,谁也不服输。 凌玉曦见了噗哧一笑,「好啦,别争了,家里还有几条鲫鱼,无论葱香鲫鱼脯,还是奶汤鲫鱼,我都做给你们吃。」 甥舅两人欢呼大叫,凌玉曦催着他们收拾东西回去了。 待凌玉曦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傅岩和傅峷才缓缓抬起头。 傅岩讷讷的道:「难怪我们觉得面善,他的眉眼跟爷一个样。」 傅峷迟疑的道:「那是爷的孩子吗?」 「那个小家伙看起来约四、五岁,若是夫人离了京城来到淮州又嫁人,应该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而且夫人若真的又嫁了人,只怕也没法子如此自由自在行医。」 「我们要立马将此事告诉爷,还是先查清楚那个孩子是不是爷的?」若是夫人已经为爷生了一个孩子,爷肯定开心死了,可是,若不是爷的孩子,爷会多难过啊。 傅岩显然也很苦恼,看样子应该是爷的孩子,可是若有个万一,岂不是反教爷伤心?不过,有事不说,事后爷知道了可会严惩。「还是直接告诉爷,让爷决定。」 两人同时扔下钓具,急匆匆的起身跑回包厢。 「你们钓了几条鱼?」傅云书抬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然后望向对面的傅崝,等候他接下来的攻势。 傅岩和傅峷互看了一眼。 傅岩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道:「爷,鱼儿还来不及上钩,我们就见到一个眉眼与爷生得一样的小家伙。」 傅云书再次看着他们,微微挑起眉,「这是何意?」 这一次换傅峷说了,「那个小家伙喊凌大夫……喊夫人娘亲。」 「什么?!」傅云书激动的站起身。 「虽然我觉得应该是爷的孩子,可是没有经过查证,不能作数。」傅岩连忙道。 「不,是我的孩子,我要去见他。」傅云书慌慌张张的就要走人。 傅岩赶紧挡在前头。「爷先别急,我明白爷此刻的心情,可是未经查证就贸然上门,夫人若说孩子是她捡来的,或是有人托付,爷如何是好?」 傅云书稍稍冷静下来了。是啊,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还不清楚她有多想逃离他吗? 无论多么心急,他都不能冲动的上门质问,至少要先确认她何时生下孩子,免得她为了掩饰孩子的真实身分,扯出一大堆谎言……难怪他说愿意去庄子给她治病时,她急成那个样子,原来是因为孩子的关系。 「那个孩子的眉眼真的跟我一样吗?」傅云书忍不住好奇的问。 「爷别急,听我慢慢说来……」傅岩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说来。 「小包子是他的小名?」一想到凌玉曦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傅云书的心越来越火热了。 「我想应该是吧,夫人和凌少爷皆是如此称呼小少爷。」 「小小年纪就会钓鱼,他一定是个聪明的孩子。」 「爷的孩子当然聪明。」傅云书认定的事,傅崝从来不怀疑。 「我真想快一点见到孩子,除了眉眼像我,还有呢?他启蒙了吗?他喜欢什么?若是我亲自教他骑射,他会开心吗?」傅云书兴奋的像个孩子似的。虽然他坚信一定可以带凌玉曦回京,可是也知道任务艰难,如今有了小包子,他就真的不必愁了。 傅岩回想了一下道:「仔细想想,小少爷的鼻子和嘴巴像夫人。」 「是吗?」傅云书想象小包子的模样,越想越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他,连忙指示道:「傅峷,三日之内将此事查清楚,还有,去刘公子那儿跑一趟,他在城外应该有个庄子,也不知道距离凌家的庄子有多远。」 「爷想要住进刘公子的庄子吗?」 「城里的宅子离凌家的庄子太远了。」近一点,他也好亲近儿子。 傅峷领命率先离开。 「夫人为何隐瞒小少爷的事?」这就是傅岩想不明白的地方,若小少爷是爷的儿子,夫人应该告诉爷,何以反过来瞒着不说? 傅云书倒是很清楚她的想法,「她不回侯府,当然不能将小包子交给我,而我知道小包子的存在,绝不可能将小包子留在这儿。」 「小少爷是爷的嫡长子,身分多尊贵,夫人应该让小少爷回侯府不是吗?」 「身分尊贵又如何?这也要看有没有命享受这份尊贵。」她就是认定侯府不是什么好地方,而傅峻至今查不清楚她遭到诬陷的真相,也难怪她不愿意回侯府。 「爷要不要从傅家军里面给小少爷挑一个侍卫?」 傅云书点了点头,「记得提醒傅峻挑年纪小一点的,不只是给小少爷当侍卫,还可以当小少爷的玩伴,对了,也顺便挑一个女孩儿,将来给夫人当侍卫。」既然他一定要带他们走,有些事还是先做好准备。 林夫子的庄子与凌家有一小段距离,可是凌玉曦坚持步行锻炼体力,且这一段路程经过的绝大部分是庄家田地,不时可见相熟之人,安全无庸置疑,凌霄和张通当然能靠着自个儿双脚上学和下学。不过大清早的时候,凌玉曦会亲自送他们去林夫子那儿,至于下学,他们就必须自个儿走回来。 凌霄很喜欢这段时间,上学时,可以听娘亲说故事,下学时,可以做自个儿想做的事,而且套一句娘亲的话:乡下空气让人全身舒畅——虽然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古里古怪,可是他真的有全身舒畅的感觉。 今日,凌霄准备大展身手在下学回家的路上摘李子,不过,张通可不喜欢这个主意,一路苦口婆心劝着,可惜即便比张通小六岁,凌霄决定的事就不容改变,可怜的张通只能在一旁担心受怕。 「少爷,你赶紧下来,这事交给小的就好了。」张通紧张兮兮的看着正奋力往上爬的凌霄,觉得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裳。 「你别吵了,我要亲自摘李子给娘亲。」凌霄与凌玉曦一样固执,有了目标,就是伤得头破血流也不会轻言退缩。 「若是少爷不小心摔下来,小的就死定了。」张通是穷人家的孩子,胆子跟老鼠一样小,可是为人忠厚老实,而这也是凌玉曦看上他的地方。 「我很厉害,不会摔下去。」凌霄可是爬树高手。凌玉曦认为男孩子就是要弄得全身脏兮兮的,因此从来不拘着凌霄爬到树上掏鸟窝、摘果子,自然将凌霄养成了爬树高手。 可是下一刻,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紧接着一只苍鹰俯冲而下,张通惊吓的尖声一叫,凌霄被他这么一叫也吓了一跳,身子一晃,然后整个人往下坠落。 「少爷!」虽然怕死了那只突如其来的苍鹰,可是张通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凌霄,赶紧扑过去抱人,不过就在这一刻,突然有一阵强劲的风从他面前吹过,他被震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地上,接着他就看见有人稳稳的抱住凌霄。 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傅云书的心情很激动,刚刚只是远远的看着,还没强烈的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相似,如今如此靠近,方知他们眉眼真的是一个样。 张通连忙爬起来冲过来,「少爷,你还好吗?」 「我没事……叔叔,谢谢您。」凌霄抬头看着傅云书,扬起笑容,可是一看清楚傅云书的样貌,不由得傻住了。 「怎么了?吓坏了吗?」傅云书担心的问。 凌霄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没事,叔叔可以放我下来了。」 虽然很舍不得,傅云书还是将凌霄放下来。 张通见了赶紧靠过去,仔仔细细将凌霄检查了一遍,确定他没事,大大的松了口气。 「少爷,我快吓死了。」张通很喜欢进了凌家后的日子,不但可以吃饱、穿暖,而且主子们从来不打骂,每个人的感情都很好。 「不要担心,我们不说,娘亲不会知道。」凌霄俏皮的将右手食指放在嘴巴中间。 第十四章 张通显然很挣扎,皱了皱眉头,终于点头同意他的决定。 「谢谢叔叔。」凌霄恭敬而慎重的对傅云书行礼致谢。 「其实,这是叔叔的错,是叔叔应该向你致歉,今儿个将黑曜放出来玩耍,没有嘱咐它不可调皮,没想到它一逮着机会就闹人了。」 「黑曜 ?」凌霄稀奇的举头看着还在天空飞翔的猛禽。「那只苍鹰是叔叔的?」 「是,我在北方打猎的时候捡到的,当时它还小。你如何知道苍鹰?」 「娘亲做了很多图卡,教我识字识物,黑曜与娘亲画的苍鹰一样。」凌霄难掩骄傲之情的抬起下巴。 「你娘亲真是了不起。」她很用心教导孩子,难怪孩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慧,甚至刚刚面对黑曜故意做出来的攻击,若非小厮惊叫,他很可能还稳稳的待在树上。「你不怕黑曜吗?」 「我怕,可是娘亲说,越害怕的时候,越不能害怕。唯有不教人看出你的害怕,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没错,唯有不教人看出你的害怕,方能立于不败之地。」看着小包子不同于一般小孩子的沉稳坚毅,傅云书觉得很骄傲,又很心疼。若非处境艰难,孩子如何能够领悟这些艰深的道理? 得到认同,凌霄开心的笑了,那笑起来的模样跟傅云书一模一样,教傅云书看得更心软了。 「你想摘李子?」傅云书指着他刚刚爬的李子树。 凌霄点了点头,「我要摘李子送给娘亲,娘亲可以酿成李子酒。」 「我帮你。」 「不敢劳烦叔叔,我要亲自摘李子送给娘亲,今日是娘亲的生辰。」 「原来如此。」他竟然不知道今日是她的生辰,待会儿得赶紧备一份礼,请傅崝天黑了悄悄送过去。 「可以请叔叔告诉黑曜,不可以再调皮吗?」 傅云书笑着点点头,对着在天空中翱翔的黑曜吹了一声口哨,随即转头指着右前方的庄子。 「我搬来这个庄子不久,庄子里面有很多李子树。既然你要酿李子酒,应该需要很多李子,我让人帮你搬梯子,让你爬到树上多摘一些李子,然后让庄子的人用牛车帮你将李子推回去,可好?」 见凌霄欢喜的点点头,张通不放心的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的提醒他,「夫人说要小心陌生人,这个人也不知道从哪儿迸出来的,少爷要当心。」 凌霄微微皱起眉头,纠正道:「这位叔叔就住在这个庄子上。」 虽是如此,但是在张通眼中,这位叔叔就是夫人口中那种出现得莫名其妙、必须小心防备之人。张通有很多疑问,可是夫人有令,即使不同意少爷的决定,也不能违逆少爷,总之,他在外人面前必须对少爷绝对忠心,若有异议,回家再说。 傅云书向凌霄伸出手,凌霄毫不迟疑的伸手回握,由着傅云书牵着他走进庄子,张通只能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这是叔叔的庄子吗?」凌霄好奇的问。 「不是,这是一位友人的庄子,我是来这儿养病。」 「叔叔病了?」 「是,我得了湿寒之症,于是来温暖的淮州养病。」 「我娘亲是大夫,医术很好哦。」凌霄又忍不住骄傲的抬起下巴。 「真的吗?」 「嗯,我娘亲治好了很多人的病,有人还说我娘亲是神医,可是娘亲不喜欢当神医,娘亲说,她也有很多治不好的病。」此时,他们已经来到庄子外面。 站在院子等候的傅岩和傅峷看见一大一小走进来,两人眼睛同时一亮。 傅岩崇拜的低声道:「爷真是厉害,已经跟小少爷搭上线了。」 傅峷用力点点头,眼睛完全无法从凌霄的身上离开。「真是越看越像。」 傅岩赏了他一个白眼,「爷的孩子,当然像。」那日经过傅峷四处查探,确认小少爷是夫人来到淮州五个月后生下来的,也就是爷离京近九个多月生下来的,他们再也没有一丝怀疑了,这是爷的孩子,傅家军期待已久的下一任主子。 「傅岩,别站在那儿,去拿梯子过来,小公子要摘李子。」傅云书喊道。 傅岩大声应了一声是,便赶紧跑去拿梯子。 「小家伙,叔叔还未请教大名。」 「凌霄,小名小包子,叔叔呢?」 「傅云书,字子璇,你可以喊我子璇叔叔。」 「子璇叔叔喝过李子酒吗?」看到满院子全都是李子树,凌霄真是开心极了,娘亲可以做好多李子酒。「娘亲给我喝过一小口,香香甜甜的,真好喝。」 「是吗?我没喝过李子酒,真想喝一口。」 「待娘亲酿好了李子酒,我请娘亲送一醰给叔叔,谢谢叔叔让我摘了很多李子。」 「好,我就先谢谢你了,让我有机会尝到李子酒。」 这时,傅岩已经搬来梯子,放在一棵李子树的下方,出声请他们过去。 凌霄很俐落的爬到树上,傅云书当然也跟着爬到树上。 「叔叔怎么上来了?」 「我偶尔喜欢坐在树上,待在这儿可以看得更远。」 「我知道。娘亲说,站得更高,可以看得更远。」 傅云书摸了摸他的头,「聪明的小包子!」 凌霄好奇的前后左右眺望,正好看到庄子后方的练武场,几名侍卫正在操练,两眼不由得闪闪发亮。「哇!那些叔叔好厉害哦!」 「你想学吗?」 「想……不行,娘亲不会答应的,娘亲要我好好读书。」凌霄沮丧的垂下肩膀。 「叔叔可以偷偷教你,别教你娘亲发现。」 凌霄欢喜的想立马点头答应,可是……「我不能说谎,娘亲知道了会很伤心。」 「叔叔不是教你说谎,而是让你别主动说出来,懂吗?」 略一思忖,凌霄明白了,「我不说,娘亲就不知道我在习武。」 「没错。其实叔叔觉得习武很好,不但可以强身,还有能力自保,只是你娘亲不喜欢,只好暂时不说,若是她察觉到了,你再告诉她。」他三岁就上马了,这是傅家的规矩——傅家的子孙无论男女皆要习武,何况小包子是他的嫡长子,祖父留下来的傅家军将来必须交到小包子手上,小包子怎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 凌霄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伸出手,「秘密,拉勾。」 「好,秘密。」傅云书很严肃的伸手跟他打勾勾。 【第四章 阴魂不散武阳侯】 刘穆言将傅云书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一遍,觉得真是太稀奇了。「我还以为你受不了没完没了的帖子,刻意躲到我的庄子,没想到你真的来这儿养病,如今精神、气色终于回到过去的傅子璇了。」 「这都是凌大夫的功劳,若非她出手救治,我这会儿还在受苦呢。」傅云书不只是身体越来越好,更因为日日可以见到儿子心情好,精神当然更好了。 「我还以为凌大夫的医术是人家夸大渲染,没想到真是医术了得。」 「好啦,我的身子好多了,可以处理正事了。」 「你要出手了?」 「我要先做生意。」 刘穆言傻眼了,「你真要做生意?」 「吴家是商贾,我不做生意,岂能吸引他们的注意?」 刘穆言翻了一个白眼,他不知道自个儿的名声有多响亮吗?「你不做生意,也足以吸引他们的注意。」 傅云书摇了摇头,这个小子显然还没搞清楚他的用意。「若是我看上海上买卖的生意,吴家会如何?」 怔楞了下,刘穆言瞪大眼睛,「你要逼吴家对你出手?」 「吴家不出手,我就很难搜到教他们认罪的证据。」 「这倒是,不过,你真的要做生意?不是耍着吴家玩?」 「当然是真的做生意,有利可图,为何不做?」 「可是,吴家恐怕不会轻易对你出手,别忘了你可是名震北夏的阎罗将军,北夏都怕尔了,一个小小的吴家岂敢轻易跟你作对?」 这一点他深思过,以他的身分和地位,若想在海上买卖分一块饼吃,吴家总要卖给也面子。问题是,这门生意牵扯到镇国公府,吴家就是连点碎屑也不能分出来,因为一旦他成功敲开海上买卖这道门,就会吸引其他权贵前仆后继前来分一杯羹,镇国公府的钱袋子还能保得住吗?换言之,吴家绝对不能卖给他面子,当然,若是小打小闹,不惹人注意,吴家为了避免与他对上,睁一眼闭一眼放他过去也不是不可能,因此,这门生意一定要做大。 第十五章 傅云书信心满满的一笑,「那就想个法子逼吴家非出手不可。」 顿了一下,刘穆言明白了,「你准备做大生意?」 「生意不做大,吴家又岂会放在眼里?」 「这倒也是,生意做大了,别说是淮州的商贾,就是全大齐的商贾都要扑过来,一旦你成功了,这门生意就要进入战国风云了。」 「那倒也未必,这门生意不仅要有资金,更要有船只和懂得船务之人,不过,至少镇国公府无法再独享了。」 刘穆言没好气的冷哼一声,「镇国公府在太后的庇护下已经坐得太大了,真碍眼。」 「好啦,你来发帖子,日子订在三日后,就在春水堂,至于邀请的人,就挑吴家之外,淮州其他三家最有势力的商贾。记住,悄悄进行,别闹得人尽皆知。」 「我知道。若是察觉到你有意做海上买卖,吴家只要私下威胁你意欲合作的三家商贾,你的生意就很难继续进行。不过,吴子钰呢?」 「只要找上吴子钰,就很容易惊动吴家,还是先将他摆在一旁。」 「万一他知晓此事,怪你不守信用,你如何说?」 「海上生意是在抢吴家生意,我理当考虑他的处境,避免他与自家人闹不愉快,瞒着他不是很正常吗?」 刘穆言恍然大悟的扬起眉,「待其他三家商贾确定了再找上他,是吗?」 「没错,事情已经成了一大半,当吴家从他那儿得到消息时,已经无法阻止我们组商队出海,吴家才有可能出手,不过,务必要他自个儿找上门。」 「这是为何?」 「既然为他着想,当然要隐瞒到底,半途而废难免有作戏的成分。」 半晌,刘穆言重重的吐了一口气,「难怪皇上说你比文臣还狡猾。」 「我是怕死,才必须多一点思量、谋划。」 刘穆言摇了摇头,充满回忆的道:「当初皇上派你领兵北征,我与朝中老臣想法相差无几,总觉得皇上太冲动了。虽然老侯爷对付北夏经验老道,必然传授许多战略给你,可是老侯爷已经过世多年,北夏经过多年的休养又是另一番局面,单靠老侯爷留给你的恐怕应付不了北夏,为此,我私下去找皇上。皇上说,双方这一仗若以实力对战,谁都讨不了好处,因此必须以智谋迎战,将大齐的损失降到最低。」 「是啊,当初皇上比朝中那些老臣看得还明白,大齐若以百万雄兵赢了北夏,没什么了不起,过几年,北夏休养够了,还会再度兴兵来犯,不如培养出祖父那样足以震慑北夏的猛将,北夏安分的日子会更久一点。皇上是个好皇帝,不像老臣们只想着权力,他更挂念的是边关那些老是生活在战争之中的老百姓。」傅云书摆了摆手。「不说这些,你一定要让吴子钰知道,我们是好意瞒着此事,他不但不会怪罪我们,还会认为我们值得深交。」 「不过,如此一来,他会不会生出胆怯?」 「会,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无论他是否与嫡兄弟不合,在外人看来,一笔写不出两个吴,岂会跟着外人合作对付自家人?」 刘穆言苦恼的皱眉,「虽然很想成功,但要跟自家人对抗,这必然很煎熬。」 「你要不着痕迹的让他认清楚一件事——做生意各凭本事,今日他不与自家兄弟相争,明日也会有人与他的兄弟相争,他成功了,将来还可以反过来照顾吴家。再说了,是自家人不给他机会,难道还能禁止别人对他伸出手吗?」 刘穆言点头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傅云书看了一眼漏壶,「时候不早了,你该离开了。」 刘穆言一时没反应过来的眨了眨眼睛。 「你该回城里了。」 「明日一早我想去狩猎,今晚要留在这儿。」 「不行。」 刘穆言瞪大眼睛,「不行?」 「对,不行,我有事,不能陪你。」 「你不必陪我,我可以自个儿找乐子。」 「你回城里也可以自个儿找乐子。」傅云书强行让傅峷将刘穆言请走。 可怜的刘穆言在坐上马车之前只能不停嚷着「天理何在?这是我的庄子」。 「傅岩,傅崝去接小少爷了吗?」为了能够多争取跟儿子相处的时间,傅云书索性直接派傅崝去接凌霄和张通下学,蹲上小半个时辰的马步,再亲自带着他上马绕着练武场小跑一圈,便让傅崝送他们回去,当然,尚离凌家百来步的距离,傅崝就会放他们下马车,免得被凌家的人发现了。 「应该快回来了。」一提到凌霄,傅岩的心情也转为雀跃。自从小少爷成了这儿的常客,别说爷了,就是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哪一个不是变得活力四射。小少爷很聪明,一点就通,可是也懂事得令人心疼。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傅云书就等不及了。「我们还是去外面等他好了。」 「是。」傅岩欢喜的跟着出去当门房。 凌霄今儿个没心情蹲马步,吵着要跟傅云书下棋,傅云书便由着他,可是他的心思显然不在棋盘上面,一会儿摸了摸系在衣带上的荷包,一会儿抬头瞅着对面的傅云书打量,眉头微蹙,看得出来他相当困扰。 傅云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问:「小包子是不是有话想说?」 凌霄抿了抿嘴,正经八百的说:「小包子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有事憋在心里不是很难受吗?想说就说。」 顿了一下,凌霄很苦恼的道:「小包子想不明白一件事。」 「何事?」 「叔叔为何与我爹爹如此相似?」 这是什么意思?小包子以前就知道父亲长什么样子吗?傅云书强忍内心的激荡,温和的问:「叔叔与小包子的爹爹真的很相似吗?」 凌霄用力点点头,「娘亲给小包子画了爹爹的画像。」 「叔叔可以瞧瞧吗?」 凌霄从荷包里面取出画像递给傅云书。 傅云书微微颤抖的摊开画像,这张画将他画得很传神,温润如玉,却又散发着一股淡然……她画得真好,可是,他宁可自个儿在她眼中更温柔、更火热。 「叔叔,是不是很像?」这件事在凌霄心里搁了好多日了,曾经也想过是不是自个儿的错觉,其实没有那么相似,只是因为他很喜欢叔叔,看叔叔便像爹爹,可是每回见到叔叔,那种相似的感觉更强烈了。 「真的好像!」 凌霄充满渴望的瞪大眼睛,期待傅云书就是爹爹,可是理智上又知晓这是不可能的事,他的爹爹已经死了。 「小包子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们为何长得如此相似?」 凌霄再次用力的点点头。 「小包子觉得我们为何长得如此相似?」 凌霄认真的歪着脑袋瓜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知道。」 「小包子再仔细想想看。」 在凌霄的认知当中,同一人才有可能相貌如此相似,所以……他迟疑的咬了咬下唇,「叔叔是我爹爹……可是,这不可能啊。」 傅云书可以明白凌霄此时的心情混乱。凌玉曦自称寡妇,凌霄必然以为爹爹死了,因此明明觉得眼前的叔叔是爹爹,却又认为不可能。 深呼吸一口气,傅云书声音微颤的问:「叔叔当小包子的爹爹好吗?」 凌霄瞪大眼睛,满怀期待,又有些不敢相信。「叔叔可以当小包子的爹爹?」 「小包子先说,想要叔叔当小包子的爹爹吗?」 凌霄欢喜的点点头。他很喜欢叔叔,叔叔教他武艺,抱着他骑马,还说许许多多有趣的故事给他听,更重要的是,叔叔和爹爹长得好像。 「叔叔也想当小包子的爹爹,但是,这要小包子的娘亲同意。」 提起娘亲,凌霄顿时失望的垂下肩膀,摇了摇头,「小包子已经有爹爹了,叔叔不可以再当小包子的爹爹。」 「小包子要不要先问你娘亲的意思?」 「娘亲不会答应。每次江姨婆上门,娘亲就很生气的拿扫帚将江姨婆轰走。」一说到江姨婆,凌霄就忍不住噘嘴。 「江姨婆是谁?」 「淮州最有名的媒人婆,长得丑死了,嘴巴好像两根腊肠,像这样——」凌霄翘起了两片唇瓣,证明江姨婆真的很丑。 可是在旁人看来,他简直萌翻天了,若非傅云书此时的心情不太好,一定会忍不住将他搂进怀里。 「媒人婆常常来吗?」傅云书努力控制恼怒的情绪。 「以前常来,后来有一回说了很难听的话,说娘亲寡妇不安分,惹得娘亲气坏了,小狼就将江姨婆赶走,江姨婆再也不敢来了。」 第十六章 虽然知道凌玉曦即使成了寡妇,在男人眼中也是独一无二的女人,有谁不想拥有她、珍藏她?可是知道有人觊觎她,这种感觉还是令他不舒服。「小狼是谁?」 「小狼是娘亲上山采药捡到的灰狼。小狼很厉害,常常猎山鸡、兔子回来,有一回还猎了一只鹿回来。」 他想起来了,越之曾经提过凌玉曦的传闻——媒婆上门说亲,回家之后作了好几个月的噩梦,原来是遭到她饲养的灰狼惊吓。 「你不怕小狼吗?」 「不怕,小狼只会欺负坏人。」 「这个小狼确实很厉害,还看得出来谁是坏人。」 凌霄咯咯咯的笑了,「这个简单,看娘亲气坏了,小狼就知道是坏人。」 傅云书伸手将凌霄抱到自个儿的腿上,循循善诱的道:「既然小包子很奇怪叔叔和你爹爹如此相似,为何不问娘亲呢?」虽然他恨不得马上跟儿子相认,可是他若真的敢擅自作主先说出口,凌玉曦一定不会原谅他。再说了,是她说小包子的爹爹死了,当然得由她来解释为何他又活过来了。 「娘亲不知道叔叔。」 「小包子可以将叔叔的事告诉娘亲啊。」 凌霄皱了一下眉头,「娘亲若知道叔叔的事会不高兴。」 「你娘亲只是不想让小包子习武,小包子不说习武的事就好了啊。小包子与叔叔往来,你娘亲怎会不高兴?」,凌霄闻言两眼一亮,「对哦,我不说习武的事,娘亲怎么可能因为我与叔叔往来就不高兴呢?上次从这儿摘了好几篓的李子给娘亲,娘亲还开心的拉着我酿李子酒,说好了,过些日子送一醰过来。」 若非他让庄子的陈管事用牛车送孩子和李子回去,还借用刘穆言掩饰他的真实身分,凌玉曦哪会开开心心接受那几篓的李子?他当然不能说出实情,要不,小包子只怕没有勇气向凌玉曦开口。 「小包子别担心,娘亲不会生气。」她应该要担心如何向小包子解释吧。 凌霄也相信娘亲不会生气,娘亲常说多结识值得来往的友人是好事,因此他们与春水堂的何爷爷成了好朋友,可是,他希望叔叔成为爹爹,娘亲就会不开心了。 「娘亲说了,小包子的爹爹只有一个。」 傅云书觉得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很好,她没有二嫁的念头。「小包子不必担心,小包子只是问娘亲,为何叔叔和你爹爹如此相似,至于叔叔能不能当小包子的爹爹,我们可以慢漫等你娘亲改变心意,不必着急。对了,小包子还记得叔叔的大名吗?」 「记得,傅云书。」 「娘亲若是问起,可别忘了告诉娘亲。」 凌霄还有很多困惑,可是他对傅云书又有一种莫名的信赖感——叔叔一定有他的道理,他只要照着做就好了。 虽然已经太清楚儿子的把戏,可是见到凌霄不时苦恼的皱眉,不时还会发出轻轻叹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凌玉曦还是没法子视而不见。 「为何小小年纪就在皱眉?」凌玉曦故作伤脑筋的伸手抚平他的眉头。 凌霄很哀怨的抬头看着母亲,「因为我很苦恼啊。」 凌玉曦真的很想配合一下,可是小包子看起来太萌了,她忍俊不禁就笑出来了。 凌霄的神情转为无比委屈,觉得娘亲一点也不体贴。 收住笑声,凌玉曦清了清嗓子,很慎重的道:「对不起,可你不过是一颗四岁的小包子,有什么值得你如此苦恼?」 凌霄不服气的撅着嘴,一句话也不说,看得凌玉曦深感愧疚。 「好好好,我错了,人生在世,不管哪一个年龄,皆有苦恼之事。若没有苦恼,那不是人,而是神仙,可以吗?」凌玉曦觉得当娘的真是辛苦啊,讨好人的是她,赔罪的也是她。 凌霄板起面孔道:「娘亲,小包子真的很苦恼。」 凌玉曦不由得一怔,刹那间,她竟以为坐在眼前的这个人是傅云书……小包子一日比一日还大,与傅云书的相似度更高了。 回过神来,凌玉曦很认真的道:「若是小包子愿意说出来,娘亲也许可以帮得上忙,让小包子的苦恼消失不见。」 凌霄显然忍不住了,迫不及待坐直身子。「小包子长得像娘亲吗?」 「小包子觉得呢?」这值得苦恼?凌玉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只是开头,后面恐怕教她招架不住,可是,小包子能有什么事教她招架不住? 「外祖母说小包子的鼻子和嘴巴像娘亲。」 「好像是这样。」 「那小包子的眉毛和眼睛是不是像爹爹?」 爹爹?凌玉曦实在很不喜欢小包子提到父亲这号人物,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可是想摇头说不像,她先前画了傅云书的画像给小包子,仔细对照,小包子可以算得上缩小版的傅云书……算了,人啊,还是不要昧着良心说话,免得哪天自食恶果。 「像极了。小包子是爹娘的孩子,当然融合爹娘身上的特质。」 凌霄又皱眉了。 凌玉曦懊恼的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究竟在苦恼什么?」 半晌,凌霄像在自言自语的道:「他不是爹爹,为何我的眉毛和眼睛像他?」 寒毛一竖,凌玉曦微微颤抖的问:「谁?」 「子璇叔叔,就是送我们好多李子酿酒的叔叔。」 「子璇」应该是字,至于大名……凌玉曦不敢继续想下去,强忍内心的不安,故作轻松的道:「不可能吧,肯定看错了。」 「没有,见过的人都说像极了,张通哥哥也如此认为。」 看样子,她没法子继续耍赖坚持大伙儿全看错了,反正逃避从来不能解决问题,还是正面迎战吧。「子璇叔叔的大名是——」 「傅云书。」 即便已有预感,凌玉曦还是有一种被雷劈到的感觉,她太粗心了!因为深知道与左邻右舍交好的重要性,尤其在乡下,更要经常与四周的人互通有无,因此方圆百里的庄子她都走了一遍,所以她认识当日送李子过来的陈管事,而陈管事提过主子姓刘,平日住城里,偶尔要上山狩猎才会住在庄子上,不太过问庄子上的事。 那日陈管事让小包子他们进庄子摘李子,又为了得到一醑李子酒当谢礼,索性好人做到底,还亲自送过来……当时,她并不觉得这些奇怪,乡下人本该如此热情,没想到她的想法太过单纯了,热情的不是陈管事,而是算计儿子的傅云书。 深深吸一口气,凌玉曦教自个儿冷静下来,至少先弄清楚他们父子如何凑在一起。「小包子如何认识子璇叔叔?」 凌霄仔仔细细道来他们相识的经过。 这会儿凌玉曦再也没有疑惑了,只怕更早之前,傅云书就发现小包子了,只是,他如何发现的? 其实,他如何发现并不重要,要紧的是他已经知道了……好吧,她应该偷笑了,至少他没有气急败坏的跑来质问她,而是有计划的接近小包子……不对,他原本就没有资格质问她,若非侯府有人算计,小包子不会生下来就没有爹爹,可是无论如何,他没有在小包子面前直言身分,而是让小包子来她这儿寻问真相,倒也算是给她面子了。 「娘亲,子璇叔叔为何与爹爹如此相似?」 「……这个娘也不知道,还得再仔细查探。」 凌霄的表情充满狐疑,娘亲是不是在糊弄他?娘亲以为他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老是糊弄他,其实他都知道,只是不想跟她计较。 凌玉曦不自在的挪动了一下屁股,努力撑住神色,「娘不是在糊弄你,改明儿娘见过你的子璇叔叔,再看看怎么一回事。」 「哦!」凌霄就是认定她在糊弄他。 「……好啦,若是不想看书了,你就去睡觉。」她突然觉得自个儿真是窝囊,竟然被一个四岁的小孩子逼得如此狼狈。 凌霄眨巴着眼睛看着母亲,很想说一句——他还有很多话没说完。 「去睡觉了。」凌玉曦忍不住提高嗓门。 原本缩在一旁睡懒觉的小狼被惊动了,立刻竖起毛四下张望,想看看发生什么事。 「没事,小狼陪小包子去睡觉。」 小狼立马凑到凌霄脚前,用鼻子蹭了蹭。 凌霄只好跳下软榻,带着小狼离开小书房,回到另一边的内室上床睡觉。 过了一会儿,凌玉曦跟过去瞧了一眼,确定凌霄真的睡觉了,而小狼乖乖的守在床下,于是又回到侧间的小书房,伸手伸下放在多宝格上的雕花木匣子。 第十七章 打开木匣子,凌玉曦摸着里面的医书,唇角微微一翘,男子送女子的生辰应该是发簪之类的饰品,而他偏偏送她医书。 生辰那一日,凌霄睡着之后,她按着平日的习惯前来小书房,准备看一会儿医书,再查看一下食记药膳楼送来的帐册,没想到却发现书案上多了一个匣子。 打开厘子,看见是医书,而且看起来是很珍贵的孤本,她猜想应该是人家送来的生辰贺礼,于是唤来银珠,想问清楚是谁送来的,银珠却完全不知道匣子的存在。隔日银珠悄悄的问了庄子里的人,无人知道有这么一个匣子,当下,凌玉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傅云书,想着难道是傅云书送给她的生辰贺礼?分开数年,她虽不认为傅云书记得和离妻子的生辰……也许该说,傅云书从来不是那种会将生辰放在心上的人,可是若非傅云书,她想不出谁会悄悄的给她送来生辰贺礼。 她想,终有一日会知道谁这么大手笔送她如此珍贵的生辰贺礼,果然,今日她可以确定了,生辰一事是小包子说出去的,而他悄悄派人将生辰贺礼放在小书房。不过,他要在几个时辰之内给她准备如此珍贵的生辰贺礼,应该很不容易吧。 「小姐在看什么?」银珠见凌玉曦的房里灯火还亮着,为她沏了一盏平日最爱的薄荷醒脑茶端进来。「小姐明日一早要进城给知州家的老夫人请平安脉,应该早一点安置吧。」 「这心里头有事,如何睡得着?」银珠从小跟着原主长大,一路陪伴在原主身边,后来原主在武阳侯府出了事,银珠也不离不弃,待她接收了原主的一切之后,她这个没有主仆观念的人很自然将银珠视为妹妹,也将医术传给了银珠。 「什么事让小姐如此困扰?」银珠放下手上的茶盏,催着趁热喝了,便看了匣子里面的医书一眼。「这不是小姐收到的生辰贺礼吗?」 凌玉曦漫不经心的点点头,突然一问:「银珠,你觉得侯爷是什么样的人?」 银珠很清楚她不会无缘无故有此一问,很认真的偏着头想了想,道:「看似温润如玉,其实是个很深沉的人,很难教人看明白。」 「若是他太容易教人看明白,如何成为震慑北夏的阎罗将军?」 「我觉得小姐和侯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闹了。」 「真的,以前不觉得,因为当时小姐总是极力隐藏自个儿,不愿意自个儿有一点点醒目,而侯爷高高在上,是京中贵女的如意郎君,你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小姐倒像是侯爷的婢女。可是如今不同了,小姐不再企图将自个儿缩起来,活得恣意张扬,像那绽放的牡丹,看你们站在一起,只觉得眼睛都亮了,忍不住要赞一句——郎才女貌!」 凌玉曦伸手戳了一下银珠的额头,「真会说话!」 「这是真的。」顿了一下,银珠忍不住道:「我看得出来侯爷很喜欢小姐。」 「你不怕侯府那样的地方吗?」搜寻原主的记忆,她知道原主对侯府有一股惧意,而身边伺候的人更是如此。 「以前很怕,如今不怕了。」因为小姐再也不是过去的小姐了。现今小姐不但有能力保护自个儿,也能顾得上身边的人,回到侯府,根本不必担心被人欺负。 她不像原主,胆子大得很,自然身边的人也跟着她胆肥了。「侯府确实没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很讨厌。」 「这倒是,那儿的丫鬟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说话总是夹枪带棍,真是教人不舒服。」银珠没好气的做了一个鬼脸。 「眼睛长在头顶上,早晚有一日会撞到人。」 银珠忍俊不禁的噗哧一笑,「小姐说得真好!」 凌玉曦盖上匣子,将匣子收回多宝格上面。「银珠,明日让福伯送个口信到城里的傅家,请侯爷安排一下,我想见侯爷一面。」虽然傅云书如今住在刘家庄子上,不过,那毕竟是别人的庄子,让福伯去那儿送口信不恰当。 对于古代,凌玉曦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没有夜生活。睡得早不是为了起得早,而是因为夜里的生活太无趣了,特别是穷人家,点个油灯也舍不得,不早早睡觉,还能如何?不过,她实在不喜欢早早上床睡觉,因为她格外喜欢夜晚的宁静,尤其月下小酌。 上一世她喜欢来一杯养颜美容的睡前红酒,如今没有红酒,但是有自制的李子酒或是桃子酒,总之,她就是喜欢坐在月下小酌一杯,享受这份恬静美好的时光,不过,通常是她懒得看医书或帐册的时候,或者是她想独自沉淀一下……也不算独自,小狼总会陪伴她。 可是,今日连喝了三杯的李子酒,还是享受不到夜里的宁静,只觉得很烦。 没错,她很烦,烦死了!原以为今日会收到傅云书派人送来的口信,敲订两人谈判的地点和时间,可是等了又等,什么也没等到,她忍不住怀疑下面的人是否未递话,不过想想,又觉得他不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凌玉曦伸手摸了摸趴在脚边的小狼,自语自语的道:「他在玩什么把戏?若不急着认儿子,他又何必有计划的接近小包子?」 原本懒洋洋的小狼突然跳起来,直勾勾的看着房间的方向。 「怎么了?」凌玉曦知道小狼对四周气息的变化非常敏感,换言之,就是一只耗子溜进厨房偷吃东西,它也察觉得到,不过,像耗子这种没有攻击气息的入侵者,它只会动动耳朵,或者给个不屑的斜眼。 半晌,小狼又没事儿似的趴回凌玉曦脚边。 「耗子吗?」凌玉曦忍不住皱眉。「我明明放了许多防虫防鼠的丸子,怎么还会有耗子跑进来?」 小狼瞥了她一眼,仿佛在嘲笑她脑子太单纯了。 凌玉曦懊恼的敲一下小狼的脑袋瓜。「你被我宠坏了,竟敢嘲笑我!」 小狼决定不要跟一个难养的女子计较,起身大摇大摆的出门狩猎。 凌玉曦见了唇角一抽,将小狼气走了,这会儿她就只能独自月下小酌了……算了,还是回房睡觉好了。 站起身,伸了一下懒腰,凌玉曦转身回房,没想到会见到有个人站在床边,看着睡成大字型的小包子。 吓了一跳,凌玉曦直觉要出声喊人,可是还来不及扯开嗓门,对方就出声了—— 「若是惊动所有人,你如何解释?」傅云书笑着转身面对她。 「侯爷?」凌玉曦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他怎能闯进人家的闺房? 「你不是要见我吗?」 「我是要见侯爷,但侯爷不能有更妥当的安排吗?」 「我以为再也没有比此时、此地更能说清楚的了。」 她越看这个男人,越觉得他是个无赖!凌玉曦咬着牙道:「你想如何?」 「我的儿子当然不能唤我叔叔,这一点你应该也同意吧。」 她担心他发现小包子,就是清楚自个儿于情于理皆无法阻止他与儿子相认,可是又不愿意他们相认,至少不是现在。「小包子以为爹爹已经死了。」言下之意,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向儿子解说爹爹死了又活过来一事。 「你以为我死在北征,但事实上我没死,如此说来,你也不是有意骗他。」傅云书已经为她想好了理由。 看样子,他是有备而来,若想要他退让,只怕很难了。「没错,当初我为了行医方便,不得不谎称寡妇,并非有意骗他,可欺骗就是欺骗。」 「小包子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实话实说也无妨。」 是啊,小包子一定可以理解过去她不得不说谎,可是,能够理解她不回侯府的决定吗?即使知道她在侯府受到的委屈,但小包子终究是个孩子,想法很单纯,父亲来接他们母子了,他们当然要跟着父亲回侯府,至于侯府藏了许多坏人这种事,他相信他的将军父亲一定可以解决。 「我会让你们相认,但还不是时候。」她还是先混过眼前这一关比较重要。 「我可以等你。」其实来见她之前,他就不停的猜想她的反应,她绝不愿意他与儿子相认,因为如此一来,小包子就必须认祖归宗,接着当然要回侯府,而她最害怕的就是回侯府这件事。 她遭到诬陷还未能昭雪,无论是她或小包子,此时回侯府难免摆脱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她不愿意受这样的气,又如何舍得宝贝儿子受气?言而总之,想了又想,他觉得不能逼得太紧了,总要一步一步来,能够随心所欲出现在她和儿子面前,这就够了,其他的再慢慢筹谋。 第十八章 凌玉曦不由得一怔,答应了? 「如今我还在养病,不急着回京,不过,我想见他随时可以见他。」他恨不得立刻跟儿子相认,可是冷静下来,他也清楚自个儿如今的处境很危险。吴家一旦知道他有意抢夺海上生意,肯定会出手对付他,此时不与小包子相认,更可以确保他们母子安全。 原来还有闲功夫陪她耗,难怪先前他一副准备缠上她的样子。「真相必须由我来告诉小包子,这一点你可以同意吧。」 「当然,不过,你要我以什么身分面对他?」 「这段时日他都跟你做什么?」小包子只说每日从夫子那儿下学之后,就会去庄子找他玩耍,可她不相信只是单纯玩耍,他一定使出了什么绝活来吸引小包子。 「傅家的孩子三岁就必须上马习武,尤其小包子是嫡长子,更不能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傅云书无意隐瞒她,她必须正视小包子是傅家的孩子。 「你教他武艺?」 「习武可以强身,还可以自保,有何不好?」 「我又没说不好,只是怕他读书松懈了。」若不是因为凌父的遗言,她也不想让儿子成了书呆子。 「这段日子你可见到他课业落下?」 「……这倒没有。」若有,她早就发现异样,而不是让他透过儿子捅到她面前。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这还用得着他说吗?凌玉曦孩子气的撇了撇嘴。 傅云书见了唇角微微一翘,她闹别扭的样子也很可爱。 「既然这段日子他跟着你习武,我就让他正式拜你为师,可行?」 「行,我就暂时以师傅的身分与他相处,不过,他不是问你为何我与他父亲长得如此相似,你准备如何回答?」 「我也搞不清楚你们为何长得如此相似。」总之,她就是想糊弄过去。 傅云书不悦的微皱着眉,「难道你会搞不清楚我是不是你的夫君?他终究会知道我的真实身分。你想糊弄他,至少也要给点更象样的说词。」 凌玉曦很不服气,「我岂会不知道不妥?可是除此之外,你能有更好的说词吗?」 略一思忖,傅云书接受了,「若是你能说服他,就按你的意思,不过,你要记住一件事——回京之前,我们父子一定要相认。」 凌玉曦哪敢表示异议,今日他愿意让步已经不容易了,总不能再讨价还价,叫他过几年再回去吧? 凌玉曦一点也不担心说服不了儿子,毕竟小包子年纪小,若她坚持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还能如何? 最重要的是,小包子以为父亲已经死了,只要没有明明白白指出傅云书是他父亲,他就不会将师傅视为父亲。 况且,她同意他跟傅云书习武,他兴奋都来不及了,哪里还会钻牛角尖在傅云书与他父亲长得如此相似的问题上? 果然如她所料,一提及他从林夫子那儿下学之后就可以去傅云书那儿习武,其他的事凌霄全抛到脑后。 「娘亲,这是真的吗?我可以跟着子璇叔叔习武?」凌霄眼睛瞪得好大,这简直像在作梦,以后他可以光明正大去子璇叔叔那儿了。 凌玉曦点了点头,有些不是滋味的道:「你就这么开心吗?」 「开心啊,子璇叔叔很厉害!」凌霄两眼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是吗?」凌玉曦不自在的唇角一抽。震慑北夏的阎罗将军,怎可能不厉害? 「娘亲知道子璇叔叔是大将军吗?」 「……是吗?」傅云书在小包子面前究竟说了多少事?小包子会不会察觉到跟她描述的马上英雄父亲是同一人?不行,她得提醒傅云书别说太多了……不过,他会答应吗?他会不会明着说好,却背地搞鬼?以前觉得这个男人是个君子,可是自从他一副准备缠上她的样子显现后,她就认清楚一件事——君子不过是他的面具,骨子里的他是个阴险狡猾的,要不,他也无法对付凶猛的北夏。 「嗯,子璇叔叔是很厉害的大将军,可以一个人对付十个人。」 「……那真是了不起。」这种感觉真的不太妙。 「子增叔叔还可以蒙着眼睛射中岩叔叔头上的苹果。」 「……高手。」她真的是越来越无力。 「子璇叔叔甚至可以在奔驰的马上射中垂在树上的铜钱。」 「……天下无敌。」她突然有一种被逼到死角的感觉。 凌玉曦恨不得塞住耳朵,免得那种被逼到死角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今日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日子,当傅云书正大光明的亲自送小包子回来,她更清楚的看见自个儿的处境—— 「师傅,今日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用晚膳好吗?」凌霄对傅云书的依赖越来越明显,每次总要依依不舍。 「这是否太打扰了?」傅云书的目光转向凌玉曦,完全没有过意不去的意思,而是要她自个儿开口留他下来用膳。 「不会,我们都是一起用膳,很热闹。」 「真的可以吗?」傅云书微微挑起眉。 他那模样落在凌玉曦的眼中仿佛在警告:你最好赶紧开口留我下来用膳,要不,别怪我在儿子面前一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 凌玉曦很挣扎,这绝对是个错误的决定,可是不开口又太失礼了,毕竟儿子都提出了邀请,当娘的若没有顺水推舟,难免让人觉得她很不会做人。 凌霄急忙靠过来扯着她的手肘,「娘亲,师傅从来没有吃过雪酿饼,今日请师傅跟我们一起用膳好吗?」 凌玉曦真是后悔极了。因为小包子跟着傅云书习武,与傅云书有许多相处的时间,她免不了担心小包子被抢走,于是每日开支票诱惑儿子,今日的支票就是雪酿饼。 凌玉曦僵硬的点点头,却又补上一句,「可是,我准备的不够多,只怕会饿着傅师傅。」雪酿饼的饼皮必须用酒酿揉面发酵,事先算好人数备下,为了以防万一,只是多准备了一点,但不足以他一个大男人的分量。 「我可以少吃一点。」凌霄连忙道。 「除了雪酿饼,今晚还有排骨焖饭、松鼠鳜鱼、文思豆腐羹,再说了,厨房还有其他食材,小姐可以看着食材另外准备几道菜啊。」银珠也加进来说服了。 「对了,原本明日要吃三鲜锅,食材都准备好了,不如今日就加一道三鲜锅好了。」凌母私心盼着一家人可以团聚,当然要站在女婿这一边。 「那就打扰了。」傅云书欢喜的唇角一翘,能够得到这一家人的欢迎,将来还怕带不走他们母子两个吗? 凌玉曦感觉自个儿冷静的面具终于龟裂了,这是不是可以称之为「众叛亲离」?她不仅仅被逼到死角,根本是困在死角,连挣扎余地都没有!如今想想,她真是有够笨的,还以为自个儿争取到时间,可以慢慢筹谋,结果反被将了一军。她必须承认一件事,人的聪明才智与是穿越人士或货真价实的古人毫不相干。 接下来,凌玉曦索性以料理晚膳的名义躲进厨房,免得越想越呕,顺道让自个儿找回冷静。 不管如何,凌玉曦总算熬过晚膳,接着当然是以最快的速度将傅云书送走,可是傅云书显然也有想法,到了门口,他就是不肯上马车。 「每次小包子告诉我,他娘亲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就觉得好羡慕,不知何时能有机会品尝,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了,很开心、很开心!」虽然身分尊贵,但因为是武将,他在吃食上从不讲究,更不曾将吃当成一种享受,因此今日,当他看见凌家上上下下每个人欢天喜地期待用晚膳的样子,他着实吃了一惊,后来经小包子解说,方知因为是凌玉曦亲自下厨的关系。 凌玉曦烧得一手好菜,可惜她是大夫,少有机会下厨,平日能指点凌家厨子几句就不错了,像今日这样的大手笔——从头至尾全由她掌勺,太难得了,莫怪凌家上上下下各个狼吞虎咽,就是小狼也不例外。他也有过狼吞虎咽,不过,那是在军中,赶紧吃饱了是为了打仗,不同于今日的狼吞虎咽是担心吃慢了就会少吃一些。 总之,这一顿晚膳教众人尽兴,而他更是幸福甜蜜,他的妻子洗手作羹汤,他的儿子不时抬头对他展颜欢笑,还深怕他饿着似的为他夹菜。 「……你开心就好。」她明明是想叫他赶紧回去,为何就是说不出口? 第十九章 「你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傅云书深沉的目光如同幽潭,温柔的声音像潺潺流水从她的心田滑过。 「姑娘家都会下厨,只是专精或不专精。」原主也会下厨,不过花样没她这么多,毕竟上一世她接受过美食熏陶。 傅云书的眼神变得情意绵绵,「别再将我排拒在外好吗?我也想成为这儿的一分子。」 越靠近她,他越情不自禁深陷她的天地——与侯府不同,这里彼此的关系是和乐是温情,没有主仆之分,他们是日日相伴左右的一家人。 凌玉曦可以听见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张着嘴巴,半晌方能挤出话来,「……今儿个你不是留在这儿用晚膳吗?」她将他排拒在外又如何?全部的人皆倒戈偏向他,她独木难支。 「你不开心。」 「你也太贪心了吧!」 「是啊,对你,就是无法不贪心。」 「……我不听你胡言乱语了。」凌玉曦匆匆的转身想逃回屋内,却教傅云书从后面一把拉住,她不由得吓了一跳。虽然夜深了,周遭的庄子也都关上门户了,可是难保不会有人瞧见,她慌慌张张想挣脱他,可是他的手有如铜墙铁壁,未有一丝撼动,教她不禁生出一股恼意。「放开啦,教人瞧见了,你教我如何是好?」 「当我是一家人。」他还不敢对她要求过多。 「……知道了。」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的手很漂亮,被他握着的感觉很温暖…… 真是糟糕,她怎么有一种被帅哥迷倒的倾向? 傅云书伸出另外一只手到她面前。「拉勾。」 「什么?」凌玉曦惊愕的瞪大眼睛。 「拉勾,免得你说话不作数。」他这招可是跟小包子学的。 拉勾?这象话吗?可是,小包子还在房里等着她……凌玉曦咬着牙跟他拉勾,只见他终于满意的松开手,然后潇洒的转身上了马车。 目送马车离去,凌玉曦转身退回庄子,可是门一关,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一直以来,她看他总觉得过于完美,明明是气盖山河的英雄人物,却没有目空一切的傲气,温润如玉像个谦谦君子,这样的男人应该不是她能够独占的,可是今日他一个孩子气的举动,完美人物崩裂了,却让她觉得更容易亲近了…… 她有一种预感,她真的甩不掉他。 【第五章 傅家军未来领袖】 刘穆言真觉得委屈极了,明明是他的庄子,可是想见某人,却还要等人家通报,这实在太不象话了!他觉得自个儿应该教导某人规矩,不过一见到人,哪里还记得规矩,一心忙着在人家身上打量……没法子,这个某人真的是美男子一个! 「我这个庄子果然很适合你,竟然将你养得气色红润、神采奕奕。」 傅云书似笑非笑的唇角一勾,「你今日专程来看我的气色是否越来越好吗?」 刘穆言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我在外头忙得团团转,你却躲在这儿享受,实在令人很恼、很不爽!」 「此事成了,你就可以回京了。」 刘穆言怔楞了下,语带怀疑的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表面上,他因为不满永安侯府的糟心事,索性自我放逐四处为家,事实上,他去任何地方都是皇上的意思。这么多年了,他以为太后不死,自己一辈子都别想回京,没想到这一切快结束了。 「皇上想让你进户部。」 「户部……难怪皇上要我跟商贾打交道。」 「进了户部,你父亲就会上书请封你为永安侯世子。」 刘穆言又是一怔。他不得不离京多少为了永安侯世子之位,继母与太后的娘家有着姻亲关系,她生的儿子背后有个镇国公府,父亲就是不偏袒任何一个嫡子,也觉得继母生的儿子将来承爵更能撑起永安侯府。只是大齐的爵位有个不成文规定,若非嫡长子犯下谋逆之罪,必由嫡长子承爵。不过,既然是不成文规定,嫡次子承爵也不是不可能,重要的是皇上点头,而皇上不喜欢镇国公府,父亲只能暂时压下此事,待将来见机行事。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刘穆言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若非这是我娘亲的临终遗言,我还不屑为了一个世子之位闹得兄弟情分都没有了。」他有兄弟,不像子璇是独子,小时候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事,没想到长大了,这成为他最大的悲哀。 「既然世子之位非要不可,那就别想太多了。」 「是啊,再想也改变不了兄弟相争的局面。」 「你立了功,永安侯就知道唯有你可以撑起永安侯府。」 刘穆言嘲讽的唇角轻挑,「他啊,总是靠关系,不想凭自个儿的实力。」 「京中权贵何人不是如此?独木难支,有牢不可破的关系帮衬,更能有所作为。」傅云书倒不觉得靠关系有何不对,只是单有关系而无实力,不过是别人手上的一颗棋子,倒不如单有实力,总会遇到机会。 「难怪我爹喜欢你,总说你脑子比我灵活。」 「永安侯只是想拿我刺激你。」 摆了摆手,刘穆言道出今日来此的目的,「吴子钰找上门了,如你所言,知道你有意跟吴家抢夺海上生意,心生胆怯。」 「你可有说服他改变心意?」 「你叫我说的我都说了,可是长期被上头两位兄长压制,很难下定决心。」 傅云书不慌不忙的一笑,「那就让他见识两位兄长有多嚣张,若他不想抓住这个机会,这辈子都别想争一口气。」 刘穆言实在没什么信心。「若他还是不敢呢?」 「我相信你可以说动他。」 刘穆言稀奇的挑起眉,「你对我倒是挺有信心的嘛!」 「你也不愿意让镇国公府一直压着,不是吗?」当初,镇国公可是明明白白的告诉越之,只要娶了镇国公府的女儿,永安侯就一定会上书请封他为世子。越之是个有骨气的,不愿意被镇国公牵着鼻子走,遂找上皇上,皇上便让他自我放逐四处为家,镇国公就没法子对他逼婚了。相对之下,他就幸运多了,因为祖父有先见之明,借着救命之恩订下凌家这门亲事,要不,在父亲和祖父相继辞世之后,他也只能无力反抗的任由镇国公逼婚,娶镇国公府的女儿。 呸了一声,刘穆言恨恨的咬牙,「这个镇国公真是讨厌极了!」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说动吴子钰。吴家不垮,皇上若是失了冷静惹火镇国公,镇国公连皇上都敢动。」 「吴子钰是个好人,若是吴家出了事,你会保他吧?」 「若他加入我们组织的海上商队,当然保得住他。」他是利用吴子钰,却也在救吴子钰,否则,吴家一旦出了事,身为吴家的子孙不可能幸免于难。 嘴一撅,刘穆言像在自言自语的唠叨,「若能挑明,还怕他不加入吗?」 「若能挑明,还用得着你费心思吗?」傅云书斜睨了一眼。「当心你的嘴巴,别失了分寸,不小心坏了事,你真的要一辈子四处为家了。」 瞪着傅云书半晌,刘穆言忍不住摇头叹气,「武将应该很直率,为何独独在你身上就变了一个样……放心,我知道轻重,不敢坏了皇上的事。」 「你知道就好。时候不早了,你应该走了。」傅云书为儿子挑了一匹小马,今儿个要让儿子独自坐在马上,他已经可以想象小包子欢呼尖叫的模样。 「你又要赶我走?!」刘穆言真的很错愕,当主人的竟然三番两次被客人下逐客令,这未免太荒谬了吧! 「你还有许多事要忙。」傅云书讲得理所当然,若不是认识他许久,定会觉得他毫无私心。 「除了吴子钰,接下来如何行动全看你了,哪有很多事要忙?」刘穆言带着疑惑的眨了眨眼睛。「眼看平静的日子就到头了,明日我们索性上山狩猎。」 「不行。」 这个家伙不对劲哦!刘穆言狐疑的眯着眼睛打量傅云书,「你在搞什么鬼?」 「我们两个尽可能分开行动。」 「这是为何?」 「若是出了意外,我们不至于同时遭罪。」 「不至于如此巧合吧。」 「这可难说,防范未然。」 是吗?刘穆言还是觉得很疑惑,可是傅云书决定的事,就是皇上也要退让几分,他还能如何?只能无比哀怨的摸摸鼻子走人。 「马儿送来了吗?」傅云书迫不及待询问傅岩。 「应该送到了,小少爷见了必然欢喜。」 第二十章 「是啊,不愧是傅家的孩子,天生的武将。」傅云书为小包子感到骄傲,一旦下定决心做什么事,再苦也不退缩,这不禁教他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是如此,只因祖父说傅家的孩儿不怕苦,就怕没有机会证明自个儿是英雄好汉,所以在烈日底下蹲了一个时辰的马步,他眉头皱也不皱一下。 「真想早一点告诉他,他是傅家的男儿,是我的儿子。」 顿了一下,傅岩忍不住道:「我觉得小少爷已经察觉到爷的真实身分了。」 傅云书怔楞了下,「可能吗?」 「爷可别小瞧小少爷,小少爷聪慧过人,看得明白,只是不愿意道破。」 「如此说来,我若暂时丢下小包子忙差事,他也可以理解是吗?」其实,他应该搬回城里了,毕竟好戏已经开锣,谁都不能保证中途不会发生意外状况,他待在此地,难保不会给妻儿带来危险。 「爷准备搬回城里了吗?」 「确实不能老待在这儿了。」一顿,傅云书随即做了一个决定——「先让傅峷回城里,还有,让傅峷催一下傅峻,为小少爷安排的侍卫先送过来。」 「是。」 「走吧,去马厩看小包子的马儿。」傅云书完全是一个将孩子宠上天的父亲,小包子若发现他是父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吴子钰深知一直期待的好机会就在眼前了,加入傅云书的海上商队不但可以为自个儿争一口气,还可以让他彻底摆脱吴家的箝制,可是一想到很可能因此被逐出吴家,难免心生胆怯。 其实,他被逐出吴家倒也无所谓,吴家看他就是多养一个废人,若是将来父亲死了,吴家只怕也是一脚将他踢出去,只是,姨娘如何是好?姨娘是良妾,吴家不能任意发卖,可一旦他被逐出吴家,姨娘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他唯一的牵挂就是姨娘,若是为了给自个儿争一口气,置姨娘于险地,他岂能心安?可是,若他这辈子活得像个废人似的,姨娘死也不会瞑目。 左右难为,吴子钰实在拿不定主意,索性找他姨娘商量。 「姨娘,我这辈子很可能只会有这么一次好机会,可是,两位兄长绝对无法容忍我与吴家抢夺海上生意,一旦他们得知此事,必然会将我逐出吴家。」吴子钰充满期待的看着陈姨娘,内心深处,他想抓住机会,但姨娘若是不点头,他就只能放弃。 陈姨娘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来,「姨娘想先问你,武阳侯为何愿意给你机会?」 怔楞了下,吴子钰脸色沉了下来,「因为我姓吴?」 「是啊,若非你姓吴,他何必找你这个没没无闻又没有交情的人?」 「可是,他并非一开始就找上我,而是我听到风声,自个儿寻上门。」 「武阳侯说不定一开始就要你自个儿求上门,而不是他来找你。」 顿了一下,吴子钰双肩垂了下来,「姨娘是要我放弃这个机会吗?」 「不是。」 吴子钰不解的眨了眨眼睛,「不是?」 「姨娘只是要你看清楚,遇事要你多用点脑子,尤其跟武阳侯这样的人做生意,你一定要有他看得上眼的好处。」 略一思忖,吴子钰摇了摇头,「我不明白姨娘的意思。」 「我看这位武阳侯是做大事的人,而他身边多得是听从吩咐的人,不差你一个。」 吴子钰恍然一悟,「我明白了,因为我姓吴,子璇兄给我机会,但是若想跟子璇兄长长久久合作,我就不能只是姓吴,还要成为子璇兄得力的助手。」 陈姨娘欢喜的点点头,「你长大了。」 「姨娘真的赞成我与子璇兄合作?联合外人对付自家人,就算爹因为疼爱,能够原谅我一次,族里的人也不会放过我,更别说两位兄长了。」 陈姨娘冷笑道:「老爷不压着你,你又岂会跟着外人一起做生意?」 吴子钰苦涩的一笑,「吴家能有今曰全靠母亲,爹能不压着我吗?」 「无论如何,你总是他的儿子,难道他就看着你一辈子没出息吗?如今他还活着,吴家可以赏你一口饭,将来他去了,吴家会如何对付你,他岂会不知?」陈姨娘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不必感到愧疚,今日你不与武阳侯合作,武阳侯也不会不跟吴家抢这门生意,有你没你,武阳侯都会成为吴家强大的对手。」 吴子钰感觉胸口的郁闷一扫而空,「是啊,越之兄也如此劝我,子璇兄已组织好商队,无论是否有我加入,他们与吴家抢夺海上生意是免不了的。」 「海上生意的利益太大了。若非海盗猖獗,即使不是武阳侯,也会有不少人投入。」 「说起来,爹真是个了不起的商贾,完全不怕海盗的威胁。」 「老爷花了不少银子养了一支护卫队,就为了商队出海的时候能够护住货物。」 「不管如何,爹能有如此魄力,就是不简单!」吴子钰真的觉得父亲不得了,其实有不少商贾养护卫队,毕竟走商总会遇到危险,可是一遇到残暴狠戾的海盗来袭,平日再厉害的护卫也吓得两腿发软,反倒是父亲的护卫队,还能够奋力对抗。 唇角一勾,陈姨娘嘲讽道:「说起来可笑,既然有魄力面对海盗,为何不能在夫人面前为你争取权利?」 关于这点,吴子钰也相当不解,何以爹独独面对母亲之时特别胆怯?母亲庞大的嫁妆给了爹做大生意的本钱,但母亲娘家如今也全靠爹关照,如此说来,爹已经对得起母亲了。再说了,爹要真畏惧母亲,后院的小妾早该绝了,不过至今未见爹在女色上收手,只是不准这些小妾生下吴家子嗣。 「不说这些,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用顾虑姨娘。」 「我若与他们为敌,我担心他们会折磨姨娘。」 「姨娘已经可以随意走人了。」 一顿,吴子钰想起来了,姨娘原出生书家门第,只是家道中落。姨娘早有婚约,可是爹看上姨娘,以势欺人强要姨娘为妾,姨娘为了不拖累旁人,同意入吴家为妾,不过有个条件,过了二十年,她就可以随意走人。 「我已经二十了。」 「是啊,他们只要敢将你逐出吴家,姨娘就敢跟着你走。」 「真的可以吗?」爹对姨娘是真的好,姨娘放得下爹吗? 「如今姨娘什么都不想了,就盼着你有出息。」 吴子钰的心一阵激荡,「姨娘相信我,只要给我机会,我一定会有出息。」 陈姨娘为两人各倒了一盏茶。「姨娘以茶代酒,敬你如愿以偿。」 「是,钰儿绝对不教姨娘失望。」吴子钰雄心万丈的举起茶盏与陈姨娘干杯。 母子两人温情脉脉,欢喜的描绘未来蓝图,以至于没察觉到窗外有只「耗子」在听壁脚。 小丫鬟如儿一颗心慌乱的怦怦跳,悄悄往后退了几步,便忙不迭的转身急步往外走。这事若报告给夫人,她就可以进夫人的院子,再教大少爷瞧上眼,以后也是个主子了…… 「啊!」她因为心急走得太快,以至于没见到迎面而来的人,就这么撞上了,害得自个儿往后跌坐在地上。 「哪个不长眼睛的,如此莽莽撞撞,赶着去投胎啊……如儿?」陈姨娘的大丫鬟馨儿一看清楚对方是谁,火气瞬间消了。 「馨儿姊姊,对不起,我没瞧见你。」如儿在馨儿的搀扶下站起身。 「教了你多少回,走路要沉稳轻巧。若撞到其他院子的人,有你罪受了。」 「我年纪还小。」 「你不是想当姨娘的大丫鬟吗?还不机灵一点……对了,你急着去哪儿?」 「……我跟菁儿姊姊说好了,今日要去她那儿描花样。」 馨儿闻言皱一下眉头,「你不要老往夫人的院子跑,教三少爷见了就不好了。」 「知道了,以后我会少去潇湘院。」 「好吧,快去快回。」馨儿转身往正屋走去,心想,待会儿得提醒一下姨娘,院子里有不少丫鬟的心思都在潇湘院,以后必须留心观察院子里的丫鬟。 如儿大大的喘了口气,吓死她了,若被察觉,她就死定了,还是赶紧去潇湘院报告夫人,等着夫人将她要到潇湘院。 为了组织海上商队,傅云书忙得焦头烂额,可是再忙,他仍会亲自教导儿子骑马射箭、练武强身,至于陪儿子读书习字这种事,他还是留给凌玉曦,毕竟他只是儿子的武艺师傅,不该插手的还是别做,免得某人闹脾气…… 第二十一章 其实,他很喜欢她闹点脾气,在他面前随心所欲表现喜怒哀乐,感觉她更靠近他了。 流了一身汗之后,他会带着儿子一起梳洗沐浴,然后两人坐在园子里的八角凉亭,煮茶闲聊,说是闲聊,还不如说是一问一答,只是负责回答的凌霄喜欢东扯西扯说上一大串,而傅云书再从他的一大串挑出某件事细细一问。说白了,就是为了让他更了解儿子过去四年的生活。 晚膳前,傅云书必须将凌霄送回去,不过今日是凌玉曦为他做例行性诊脉的日子,凌玉曦会亲自过来接儿子回家。 凌玉曦来到刘家庄子时,正好见到凌霄窝在傅云书的怀里比手划脚。 「那是我第一个布娃娃,有这么大,娘亲亲自为我缝的,可是小狼也喜欢,夜里偷偷将它叼走,不小心弄坏了,我见了好伤心,一直哭,娘亲就罚小狼在圈圈里面站了一个时辰,后来小狼好几日不理我。」 凌玉曦一直知道小包子眉眼像傅云书,可是今日见两人靠得如此之近,才发现他们比她以为的还要相像,尤其笑起来会微眯眼睛的样子根本一模一样。 「小狼的脾气也挺大的嘛!」 「小狼觉得娘亲偏心,只给我缝布娃娃,没有它的,故意跟娘亲闹脾气。」 「原来小狼还是个醋醰子。」 「娘亲是小狼的救命恩人,小狼最喜欢娘亲了,像我一样,我也最喜欢娘亲了,娘亲最厉害了。」 「我知道小包子的娘亲最厉害了,不但会治病,还会做好吃的食物。」 「娘亲还会上山采药,娘亲采过这么大的灵芝。」凌霄张开双手示意。 「这株灵芝也太大了吧!」 「就是啊,卖了好多银子,我们的日子就越来越好了。」 傅云书闻言心抽痛了一下。他知道他们初来淮州时,日子肯定不好过,毕竟岳父在京城惹上命案,这儿的官宦之家多少得到传闻,岳父很难靠着一手好医术在此地讨生活。虽然过去积攒不少财富,可是一大家子的人要生活,若不省吃俭用过日子,转眼就坐吃山空,也正因如此,岳父不得不将毕身所学传授女儿,在此同时,也将一家子的责任全压在她身上。 凌玉曦实在听不下去了,没好气的走过来出声道:「那时你还是个吃奶的娃儿,哪知道灵芝有多大?」 「娘亲!」凌霄一看见母亲便欢喜的张开双手,凌玉曦只好伸手将他抱过来,他撒娇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不服气的再一次张开双手。「我知道,外祖母说的,真的有这么大。」 「灵芝要真的那么大,岂不是吓死人了?」 「真的,灵芝就是这么大。」 「灵芝是我采的,还是外祖母采的?」 「娘亲采的。」 「我采的灵芝明明和碗口一样大。」 顿了一下,凌霄无奈的歪着脑袋瓜瞅着她,「娘亲忘了。」 凌玉曦傻眼了,傅云书见了忍俊不禁的大笑出声,当然,立即招来某人白眼。 「娘要给傅师傅诊脉,你坐在一旁乖乖等着。」凌玉曦将凌霄放下来,转身接过银珠递来的医药箱,在傅云书身边的石椅坐下。 凌霄一边看着母亲为师傅诊脉,一边按捺不住的道:「娘亲,我们今日留在这儿吃烤肉好吗?」 「傅岩他们今日一早去狩猎,猎了两头鹿、三只兔子、两只野鸡,还有一头山猪,我就想今晚不如吃烤肉,问了小包子,小包子很喜欢。」傅云书连忙解释,以免某人认为他使诡计想让他们在这儿多待一点时间。「原本,我想将野味送到你那儿,可是想想,我的厨子做菜没你好吃,却更懂得处理野味。」 「娘亲,我真的好想吃烤肉。」 凌玉曦懊恼的刮了刮凌霄的鼻子,「你这颗小包子不能吃那种东西吃太多。」 「厨子会另外准备一些清爽的菜蔬。」傅云书可是做了万全准备。 不答应儿子,好像太残酷了,可是答应儿子,又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凌玉曦犹豫不决。「我们出门的时候,孙大娘好像要准备晚膳了。」 「傅岩可以跑一趟你们的庄子。」 「是。」傅岩一下子就跑得不见人影。 她又还没答应,怎么就跑了?凌玉曦有一种掉入陷阱的感觉,可是想想,又觉得自个儿看得太严重了,不过是留在这儿吃饭,何必如临大敌? 没错,他们不过是留在这儿跟大伙儿一起吃饭,可是当她看到儿子被一群大男人围在中间,一个个抢着逗他开心,恨不得将他捧上天,而原本应该紧跟在身边伺候他的张通还被远远的挤到一旁——小包子如此聪明的孩子,难道会看不出来这种情形不太对劲吗?她觉得非常不妙。 「他们是不是太宠他了?」凌玉曦忍不住低声对身边的男人抱怨。 略微一顿,傅云书突然迸出一句,「你知道傅家军吗?」 凌玉曦不解,但还是按着自个儿的想法回答,「顾名思义,是属于傅家的军队。」 「傅家军原本不是军队,而是住在同一个村子的老百姓,然而前朝皇帝暴虐无道,天灾人祸使得百姓流离失所,不得不落草为寇,傅家村也不例外,可我曾祖父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不愿村民过着没有未来的日子。正好那时太祖皇帝号召天下英雄好汉,起兵讨伐暴政,曾祖父便带着村里的男丁投效太祖皇帝,傅家村就成了一支傅家军。」 凌玉曦此刻深深的领悟到一句话——时代造英雄。 「因为从龙之功,曾祖父得到武阳侯爵位,成了大齐第一位大将军,可是曾祖父深知随着权力名声而来的是皇上的忌惮,曾祖父不得不让傅家军退出军队,成了庄家汉、镳师、商贾,至少表面上必须如此。对外人而言,傅家军已不存在,事实上,傅家军不过是隐身在东北的傅家村。这支有实无名的傅家军只听命一人——傅家每一代长房嫡长子,除非他违背傅家祖训——参与夺嫡之争。」 凌玉曦可笑不出来,这是说,小包子将成为继他之后统领傅家军的领袖。 「我们成亲不久,我不得不领兵北征,几度生死徘徊,好不容易安然回京,我们却由祖母作主和离,随后我又来到淮州养病,眼看我的嫡长子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出现,傅家军急得不得了,如今发现我早有嫡长子,不但聪明,还是天生的武将,教他们如何不开心?」 凌玉曦觉得好无力,根据他的说法,不单是小包子,就是她也要回侯府,要不,小包子这个嫡长子的身分恐怕有很多争议。她真想狠狠臭骂他一顿,明明早就说清楚了,她不会回侯府,可是如今……究竟哪儿出了差错? 「傅家村已经知道小包子。」言下之意,并非只有傅家军,而是整个傅家村都知道未来的小主子了,不过,傅家村不会主动与侯府往来,当然不会将此事传进侯府。傅云书不会解释这些,只是要她知道,小包子的身分不可能隐瞒。 「什么?!」凌玉曦忍不住激动的尾音上扬,若非凌霄很忙,要不,一定会察觉到她的异样。 「你放心,他们不会说溜嘴,只等你开口。」 还说等她咧!今日这出若没有逼她的意思,她的脑袋瓜剁了给他当椅子坐。凌玉曦恼怒的咬牙切齿,「别催了,我记得我们的约定。」 傅云书轻声笑了。 「你笑什么?」 目光情意绵绵,傅云书以温柔得快溺死人的声音道:「你生气的时候很可爱。」 这个男人竟然不顾场合调戏她!凌玉曦脸一红,气呼呼一瞪,可是眼神柔媚,这一瞪倒像撒娇似的,教他看得眼睛都冒火,她仿佛被烫着似的连忙转头看其他地方,不过即使见不着,还是感觉得到他胶着在她身上的目光……她突然觉得自个儿好像网中的鱼儿,就是拚死挣扎也改变不了结局。 傅云书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微蹙着眉,「傅峷今日没来。」虽然傅云书让傅峷搬回城里,可是叫他每日过来一趟,因为平日都是由他与京城连络,他最清楚京城那边的动静,而且他要的人还没来,他就很难安心的放下这儿搬回城里。 「应该是有事担搁了,要不要我回城里一趟?」 「不必了,遇到麻烦,他会想法子解决,若解决不了,他会发出求救信号。」 傅云书话毕,傅崝的声音就传进来了—— 「爷,峷哥来了。」 书房的门随即打开来,傅峷走了进来。 第二十二章 「今日怎么来得如此晚?还以为你遇到麻烦了。」傅岩捶了傅峷一拳。 傅峷解下随身水袋喝了一口,喘了口气,神情凝重的道:「爷,有人跟踪我,还有,我们城里的宅子有人盯哨。」 傅云书脸色一沉,这比他预期得早。「吴家的侍卫?」 傅峷摇了摇头,「虽然还未交手,但是从他们跟踪我的身手,教我费了大半日才甩掉人,我觉得应该不是吴家的侍卫。」 傅云书微微挑起眉。「他们已经出动镇国公专门训练的海盗?」 「我认为是他们。」 「这就表示我们要做的事已经泄露出去了。」 「吴子钰跑去告状?」 「这倒未必,即使吴夫人不在庶子身边安插眼线,相信吴子钰身边也不乏卖主求荣的奴才。」 傅岩不屑的撇了撇嘴,「只看眼前近利,不问将来如何的人多得是。」 「这么早就泄露出去,会不会坏了事?」 「你们最近当心一点,只要我们这边出了事,另外三家就会抽身。」对傅云书来说,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急也没用,最重要的是避免更坏的情况发生。 「可是,他们已经各拿出一成的银子,若是这会儿抽身,那些银子也没了。」傅岩记得爷为了怕中途出状况,早在一开始就要求他们掏出银子。 「没了又如何?总比没命好啊。」 「他们清楚爷的身分,应该不敢轻易对我们出手吧?」傅峷最担心的是傅云书的安危。 傅云书冷冷一笑,「不过是一些躲在暗处的耗子,我还没放在眼里,就怕吴家的人发现我与凌家的关系。」 「我看爷还是先搬回城里。」 傅岩点头附和,「这儿不能再待了。爷与刘公子的关系非比寻常,若是他们一直没见到爷,迟早会察觉到这个地方。」 这里确实不能再待了,可是他又放心不下。「傅峻何时将人送过来?」 哎呀!傅峷懊恼的拍一下脑袋瓜,「我都忘了,傅嵱已经到了,可是我发现被人跟踪,不敢跟傅嵱一起行动,以免曝露傅嵱的身分,让对方注意到小少爷。」 「傅嵱是吗?」 「是,傅嵱只有十二岁,是我们这一辈年纪最小的。我看了实在不满意,可是这会儿换人也来不及了,要不请傅峻再送一个过来,爷以为如何?」按着侯府以往的惯例,小主子的贴身侍卫必须从同辈当中挑选,自幼跟着小主子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不过小主子意外出生在外面,短时间也不可能回侯府,需要师傅等级的贴身侍卫,当然只能从他们这一辈挑选。 「不必了。十二岁已经太大了,傅嵱不单是小包子的贴身侍卫,更要是陪着他一起长大的哥哥,若是年纪相差太大也不好。」 「傅嵱知道了可开心了。」因为年纪小,根本没机会近身伺候爷,如今却因此得以到未来主子身边,还是哥哥一样的贴身侍卫——那个小子真是捡到了。 「他何时到这儿?」 「我留了线索给他,请他慢一个时辰跟上来。」 一个时辰后,傅嵱果然寻来了,傅云书亲自考校拳头功夫,指点了几句,隔日便让他与儿子见面—— 「小包子,这位是傅嵱,未来一个月由他陪你练武。」傅云书没有点明傅嵱是凌霄的贴身侍卫,不是担心儿子多想,而是怕某人不高兴他管得太多了。遇到她,他真的变成一个胆子很小的人。 凌霄心急的扑过去抱住傅云书的脚,可怜兮兮的像只被遗弃的小狗。「师傅不教徒儿了吗?」 「最近师傅有要事在身,不便教导小包子,可是不能因为师傅不在身边,小包子的武艺就落下,因此安排傅嵱陪你习武。」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可是凌霄将傅云书抱得更紧,仿佛他会就此消失不见。 傅云书弯下身将凌霄抱起来,安抚道:「师傅一得空就会过来看你,这段日子你就好好跟傅嵴学习武艺。昨日师傅亲自考校过了,傅嵱很厉害。」 凌霄撒娇的将脸埋在傅云书怀里。 「霄少爷,我很厉害的,你看看——」傅嵱很懂得自我推荐,当场展现一段拳脚功夫。 凌霄慢慢抬起头看着傅嵱,看得惊叫连连,最后还很给面子的拍手叫好。 傅云书接着道:「傅嵱不但陪你习武,还会像哥哥一样跟着你一起生活。」 「哥哥?」凌霄眼睛瞪得很大。他很喜欢哥哥,虎子就有哥哥,每次虎子摘不到树上的果子,他哥哥就会爬上去摘给他,真是令人羡慕。虽然他会爬树,用不着哥哥帮他,可是哥哥给的就是不一样,他也想要一个哥哥,不过娘亲说不可能,他永远不会有一个哥哥。 「傅嵱比张通大两岁,以后你们要唤他榕哥哥,遇到困难,或者有不懂的事,你们都可以找他,他会帮你们、教导你们。」 傅熔连忙拍胸膛保证,「我会当霄少爷的好哥哥。」 凌霄看了傅嵱一眼,再看着傅云书,苦恼的歪着脑袋瓜,「真的哥哥吗?」 「虽然不是同胞哥哥,却不会输给亲兄弟,小包子可以试试看。」 「拉勾。」凌霄伸出手。 傅云书见了忍俊不禁的笑了,摸了摸他的头,「你不是应该跟嵱哥哥拉勾吗?」 「不是,师傅拉勾。」比起傅嵱,凌霄更在意傅云书的承诺。 念头一转,傅云书已经明白凌霄真正的意思,随即伸手与他拉勾,当然,身边伺候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有傅嵱吓得下巴差一点掉到地上,不过相信不久后他就会习惯这样的事,这个在傅家军心目中如同神话一样存在的大将军,根本是一个对儿子百依百顺的傻爹。 虽然很开心多了一个哥哥,可是连着几日没见到傅云书,凌霄就变得很没劲,整个人总是蔫蔫的,教凌玉曦看得也跟着蔫蔫的没劲,忍不住发牢骚,傅云书究竟在搞什么鬼,不是恨不得日日跟儿子粘在一起吗?为何这会儿跑得不见人影? 凌母见了不禁摇头叹气,「这会儿你应该相信了,一旦让他们父子相认,就不可能分开他们了。」 顿了一下,凌玉曦有气无力的道:「他们还没相认。」 「小包子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不说,就以为他猜不出来吗?」 「他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凌玉曦越说越小声,感觉很心虚。 凌母实在不知道她的脑子如何长的,平日不是很聪明能干吗?「哪个师傅会如此疼爱徒儿?不但给他备新衣、玉佩饰品,还送他一匹马。再说了,小包子是个守规矩的孩子,没有得到你的同意,他会随意收下别人的东西吗?这是因为他知道师傅是亲爹,如同娘亲一样,师傅给的东西当然可以收下来。」 凌玉曦更闷闷不乐了。没错,她也认为如此,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甚至逃避的不肯过问小包子在傅云书那儿做了什么事。 「难道你没有察觉到,每次跟他师傅在一起时,小包子笑得特别灿烂吗?娘知道你不在乎武阳侯的爵位,可是父亲又不是死了,孩子怎能没有父亲呢?一家人原本就应该团圆,小包子有父亲,你也有夫君,这不是很好吗?」 「……侯府不是个好地方。」凌玉曦感觉自个儿好像一只缺水的鱼儿,闷得快窒息。 「你应付得来。」自从女儿生了小包子之后,她再也不担心女儿,为母则强这句话套在女儿身上还真是贴切。 「娘对我还真有信心。」凌玉曦不由得唇角一翘,当然,她还会怕侯府那些女人吗?她们应该更担心她,哪日不小心落到她手上,她乐得给她们扎针消气。 「你应付不来,还有侯爷。」 「为何他排在我前面?」两眼圆瞪,凌玉曦忍不住跳脚,夸她就夸她,何必补上一句? 「过去的失误害你们分开好几年,侯爷以后会更留心。」 凌玉曦没好气的泼娘亲冷水,「他再留心,也顾不了内宅。」男人在外面奋斗,哪有心思管内宅的事?要不,为何事业越成功的男人,往往家庭问题更多? 「只要有心,没有顾不了。」 凌玉曦觉得好哀怨,娘还真是不遗余力想将他们塞给傅云书。 「娘还不是为你们母子好。」 其实,她岂会不了解凌母的心情?没有当娘的乐见女儿失婚,况且傅云书还是个极品好男人……她对他的评价是不是太高了?这个不重要,总之,他是百里挑一的好男人,她还将这样的男人往外推,确实令人发指。 第二十三章 「回到京城,日子只怕不能像如今这般自在。」凌父的冤屈一日没有昭雪,凌家在京城就很难摆脱人家异样的眼光。 「你们母子回去就好了。」 「什么?」 「也不知道镇国公府为何要陷害你父亲,回去了,无疑是将自个儿送到镇国公府手上,我倒无所谓,可琛儿是凌家未来的希望,绝对不能让镇国公府有机会对琛儿下手,所以,我们不能回去。你们母子就不一样了,小包子不必说,就是太夫人也盼着侯爷的孩子,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小包子,而你有侯爷护着,镇国公府不会对付你。」 理论上,凌母的分析正确无误,可是有一点,凌玉曦与她的看法不同——「只要我的清白一日没有洗刷,侯府的人随时可以拿我危害傅家子嗣的事说话,我回侯府是受罪。」 「侯爷一定会还你清白,更不会让侯府的人拿这事刁难你。」 凌玉曦实在很郁闷,「娘对他也太有信心了吧!」 凌母打趣的对她挤眉弄眼,「你问问自个儿的心,侯爷不值得信任吗?」 「我如何知道他是否值得信赖?」这也是事实,她还没有机会测试他呢。 「你与侯爷回京就知道了。」 凌玉曦很不服气的撅嘴,「娘可真是放心,万一他只是看起来值得信赖,却是一点本事也没有呢?」 凌母叹了口气,「你爹已经死了,即使能够还他清白,也挽回不了他的命,可是你不一样,你不但活着,还是救人性命的大夫,你不应该蒙受不白之冤。」 若她决定回侯府,当然要讨回公道,只是,真的要回侯府吗?她有一种感觉,凌父和原主先后遭到陷害是相同的人在背后操纵,而操纵者很有可能出自镇国公府,就算不是镇国公府,也是与镇国公府相当亲近的人,要不,无法在凌父的事上操纵镇国公府为他所用。总之,镇国公府不好惹,一不小心,没能要回清白,反而将自个儿搭进去,这也是她不敢贸然回京的原因。 「你不用担心娘和琛儿,这两、三年你每月给娘的银子,娘都存下来了,还有你爹留下来的田地和庄子后面那一大片草药园,我们的日子还是过得去。」虽然凌母不懂医术,但是先后有夫君和女儿指点,也知道如何种植草药、炮制药材。 「我若回京,食记药膳楼的收入就留给娘,另外,我在城里买一间铺子租给人家,每月娘就有一笔固定收入。」 「这怎么成?回到京城,你也需要银子。」 「侯爷要我回京,难道敢教我身无分文吗?」其实,这两三年她挣了不少银子,还算是小有积蓄。 「你的性子岂会向侯爷伸手要银子?」 「这种事还要我开口吗?」凌玉曦举起手阻止凌母继续唠叨。「娘不必担心,大不了我去了京城再买一间铺子租人,每月不就有一笔收入了吗?」 「你这个丫头以为买铺子是很简单的事吗?」凌母又好笑又心酸。曦儿可以说是被她娇宠呵护长大的,唯一有兴趣的就是医术,不是将自个儿关在草药房捣鼓,就是窝在书房看医书,不爱与人说话,也因此她自幼不懂得与人往来。生了孩子后,不便行医的夫君硬将一家广重担全压在她身上,逼得她不得不脱胎换骨,再也没有什么事难得倒她。 「侯爷好歹是有身分地位的人,托他买间铺子不难吧。」 「无论如何,若是决定了,你赶紧跟小包子说清楚。」 凌玉曦轻轻的敲了敲自个儿的脑袋瓜,「我再想想。」 「你……」 「娘别再说了,我不是有意刁难侯爷,而是有我的考量。」不是她爱面子,只是带着小包子如此轻易跟着傅云书回府,侯府的人会如何看她?傅云书不承认和离,但是侯府其他人可不认为如此,没有得到人家同意就大刺刺的回去,人家会说她厚脸皮……她这个人脸皮很薄好吗? 再说了,她可不愿意一见到侯府的人,就听见对方迸出一句「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女人」,这会害她心情很不好,住得很不爽,重点是,至少当初逼着原主签下和离文书的太火人要先开口,要不,她真的很难理直气壮走进侯府的大门。 「好好好,你有主意,你想清楚就好了。」 凌玉曦微微挑起眉,「当然要想清楚,绝对不可以吃亏。」 凌母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起身离开凉亭,让她一个人再想想。 凌玉曦抬头看着天空——乌云笼罩,看样子,待会儿应该会下雨。她不喜欢下雨,因为上一世就是在这样的日子出车祸死了……今日会不会也有不好的事发生? 抖了一下身体,她敲了敲脑袋瓜。不要胡思乱想,没事吓自个儿,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她还是务实一点,去书房陪儿子下棋,逗儿子开心。 【第六章 藏身草药园】 下了一夜的雨,下得人心都烦了,凌玉曦莫名的陷在一种不安当中,还好纪家的姑娘身子不适,一早就过来请她前去瞧瞧,稍稍转移她的心思。可是累了大半日回到庄子,见到儿子守在门外等她,哭得两眼红通通的,不安又冒出来了。 「谁欺负娘的小包子?」凌玉曦蹲下身来。 「娘亲!」凌霄扑进她的怀里,紧紧揪着她的衣襟。 「怎么了?」 凌霄什么也不说,只是撒娇似的重复着「娘亲」。 凌玉曦看了一眼前方,见不到张通和傅嵱的身影。不见张通并不奇怪,张通写字慢,要完成夫子的课业至少比小包子多出一倍时间,可是傅嵱又不必读书习字,跟了小包子之后,不曾离开小包子左右,两人简直是连体婴……如果傅嵱没有跟着小包子,必然有更重要的事拖住他。 目光一沉,凌玉曦索性不再追问的抱着儿子站起身,走进庄子。 凌霄双手圈住她的脖子,状似将脸儿埋在她颈窝,却凑近她耳边道:「草药园。」 怔楞了下,凌玉曦立马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你又想耍赖,不想泡药澡了。」 凌霄不发一语,只是蠕动了一下身子。 「我知道你讨厌草药的味道,不喜欢泡药澡,可是药澡对你的身子有好处,一个月就一次,忍一下就过去了。」凌玉曦侧头看了一眼斜后方的银珠。「医药箱给我,你去准备衣服,顺道将我的工作服拿来。」 虽然很困惑,银珠还是点了点头,将医药箱递给凌玉曦,转身从右边的月亮门去了主屋,而凌玉曦则带着凌霄从左边的月亮门去了庄子后面的草药园。 进了草药园,凌霄按捺不住的从凌玉曦身上滑下来,转而拉着她的手,急着冲向小屋。 守在小屋外面的傅嵱一看见他们,连忙打开房门让他们进去。 凌玉曦看到傅云书躺在床上,牙关紧咬,显然忍受极大的疼痛,不禁皱眉问:「为何又发病了?」 傅云书张开眼睛看着她,目光温柔,无声的道了一句对不起。 「娘亲,师傅怎么了?」凌霄担心的问。 「师傅生病了。」凌玉曦放下医药箱,走到炕边,先检查傅云书的情况。 「娘亲会治好师傅的病吗?」 「当然,娘给傅师傅治病,你跟傅嵱去外面等珠姨,让珠姨进来帮娘。」 凌霄用力点头,跑到傅嵱身边,拉着傅嵱走出去。 「几日不见,侯爷怎么就将自个儿搞得如此狼狈?」 「这时你对我最有心了。」傅云书的声音很僵硬,可是目光依旧很温柔。 「……以后你若敢再欺负自个儿的身子,我就不理你。」 「你说的,我都听。」 「……了不起,这个时候还知道说好听的话讨人欢心。」 「我讨你欢心了吗?」 「……你还是闭上嘴巴好了。」 「最后一句——我在这儿的事不能说出去。」 「我知道。」小包子会如此神秘兮兮,想必事先得到他或傅嵱交代。 「庄子上的人最好也别知道,这是为了他们的安全。」 凌玉曦明白了,庄子上的人只要不小心对左邻右舍透露一句,人家就会杀上门。 「刚刚不就已经是最后一句了吗?」 「好,不说了。」 银珠终于来了。瞧了炕上的傅云书一眼,她不发一语的放下手上的衣服,很有默契的当起助手,给凌玉曦递针灸包,让凌玉曦给傅云书施针,待起针之后,凌玉曦又针对疼痛最厉害的膝部用温针治疗。 终于结束了,凌玉曦出声唤道:「你们两个进来吧。」 第二十四章 一眨眼,凌霄和傅嵱已经冲到炕边,先看了一眼炕上的人——气色明显好多了,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再转身看着凌玉曦。 「娘亲,师傅没事了吗?」 「暂时没事,可是接下来必须乖乖的卧床休息。」凌玉曦转头看着傅嵱。「傅师傅为何在这儿?」 「我也不清楚,我在庄子发现傅家军的暗号,然后一路寻到这个草药园,看见爷在这儿,全身湿淋淋的,好像从水里捞起来似的。我拿了我的衣服给爷换上,还弄了热水给爷泡澡,可爷还是这个样子,我不知如何是好,爷让我找夫人,说夫人是大夫。我不知道夫人去哪儿了,只好找霄少爷帮忙,霄少爷就跑去外面等夫人,留我在这儿守着爷。」虽然傅嵱的身手很不错,但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显然还有些慌张失措。 「娘的小包子真棒!」凌玉曦赞赏的摸了摸儿子的头。「还有,只有我们四个知道傅师傅在这儿,记住了吗?」 先前爷确实交代不能说出去,可有一个人是绝对不能离开爷的身边,就像他不能离开霄少爷左右。傅嵱连忙凑到傅云书身边问道:「爷,是不是应该通知岩哥?」 傅云书依然闭着眼睛,轻轻吐道:「不必。」 「他找不到爷,一定很担心。」 「就是要他担心。」 傅嵱的资历太嫩了,又不知道傅云书来淮州的任务,显得有些困惑。 「若是连傅岩都找不到傅师傅,攻击傅师傅的人就会以为事成了,也就不会铺天盖地的寻找傅师傅的下落。」凌玉曦解释道。 傅云书闻言笑了,终于张开眼睛,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凌玉曦身上。 凌玉曦不自在的撇开头,清了清嗓子道:「总之,这几日让傅师傅专心养病,至于傅岩他们,若是有本事,自个儿会找过来,要不,就等傅师傅的身子好了,再悄悄通知他们。」 「应该通知傅岩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傅云书做了一个总结。 「小姐,要不要暂时将草药园封起来?夫人得了闲就会过来草药圜查看。」银珠出声提醒道。为了分摊小姐的差事,夫人唯一能接手的就是草药园的活儿,因此两三日就会来此一趟。 「不能封起来,这会令人生出疑心……有了,娘很怕小狼,我让小狼过来守在草药园的门口。」虽然小狼是他们这个家的一分子,可是除了她和小包子,其他的人一看到小狼还是会绕路走。 凌霄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小小声的说:「娘亲,你不可以让小狼欺负师傅哦。」 「……娘怎可能让小狼欺负傅师傅?」凌玉曦又羞又恼的脸红了。虽说她在傅云书面前偶尔情绪失常,但是还未到气坏的等级好吗! 凌霄一副「我们心知肚明」的看着母亲。 「……」凌玉曦第一次觉得这颗小包子真是不可爱,竟然当着外人面前扯他娘的后腿。 傅云书见了忍俊不禁的笑出来,当然,立刻挨了某人一个白眼。 「好啦,我们出去煎汤药,别在这儿打扰傅师傅休息。」凌玉曦拿起银珠先前带来的工作服,塞给傅嵱。 「这是我必要时候穿着的男装,比你的衣服还大,你给傅师傅换上再出来。」 目送仓皇而出的身影,傅云书愉悦的唇角上扬。 傅嵱目瞪口呆的瞪着傅云书。自从来这儿之后,他心目中最了不起的传奇人物越来越模糊不清。是不是傅家村的人都搞错了?爷绝对不是什么阎罗将军,而是柔情似水的翩翩佳公子,当然,更是个傻爹——总之,爷与他的认知差太多了,他都快吃不消了。 「你出去,我自个儿来就好了。」傅云书拿走傅嵱手上的衣服,凑到鼻子前面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一股香味,属于她的香味……果然,他逃来这里是对的。 为了不教庄子的人知道傅云书藏在草药园,凌玉曦只能亲自在草药园的小厨房为傅云书准备三餐,还好她有时为了整理草药,总是就近在草药园的小厨房解决吃食问题,因此搬点食材进草药园并不奇怪。 不过,她发现照顾病人比治病还要累人。治病只要对症扎个几针,再开药方,而照顾是伺候,不单要管身体,还要管心灵,她又不是娇娇滴滴的小姑娘,累人倒也无所谓,可是有一种状况就不好了——两人独自待在房里,而某人的眼睛老是追着她不放,简直要冒火了,害她担心自个儿会被烫伤……这个男人养病为何不能安分一点?! 「你能不能赶紧将汤药喝了?」若将小狼带在身边,他会不会收敛一点?可是,上次他潜入她房间,小狼并未采取任何行动维护她。 傅云书拿起托盘上的药碗,一口气喝了。 「没错,这样不是很好吗?又不是小孩子,喝个汤药还要苦苦挣扎。」凌玉曦赶紧将托盘递过去,准备收回药碗,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可是他偏偏不肯如她的意,不愿意放下药碗。 「我不是苦苦挣扎,而是感触良多。过去我不曾有过这种感觉——老天爷待我真好。」 因为一生下来的责任,他过得比别人辛苦,有时,他也会觉得委屈,若非父亲死得太早了,说不定他会任性的丢下责任一走了之。 凌玉曦突然心跳得很快,有一种准备接受某人告白的感觉。「不错嘛,生病还会觉得老天爷待你好。」 「这是因为你。」 「……老天爷让你遇到我这么一个好大夫,确实对你很好。」 「你是我的妻子,真好。」 「我们已经和离了……」为何听起来软趴趴的一点力道也没有?好吧,她老实承认,不知何时开始,她的心已经不知不觉将他从「前夫」转成「夫君」。 傅云书轻声的笑了,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宠溺。 「……若是你坚持耍赖,我不能如何,可是,你不管太夫人了吗?太夫人应该不会接受你的决定。」虽然她很难从原主记忆中去了解太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根据凌母与银珠给的讯息,她就知道太夫人是什么样的人物——爱面子又精明能干的女人。 「祖母会接受我的决定。」虽然祖母是家族重于一切的人,但他是武阳侯,傅家真正的掌权者,祖母终究会迁就他。 「因为小包子的关系,勉强接受你的决定吗?」凌玉曦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不必了,我这个人最受不了气了。」 这正是傅云书最苦恼的地方。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知道她有多傲气,受不得一点委屈,而他也知道未能还她清白之前,她在侯府不可能不受气。他要带她和小包子回府,又要他们在那儿过得顺心如意,这确实不容易。 「无论我或祖母,都需要一点时间。」他需要时间证明她的清白,而祖母需要时间看清楚一件事——她是唯一可以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他相信,若是祖母真的了解她,必然会喜欢她。 「是你催我,可不是我催你。」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能没有你。」 娇颜瞬间染红,凌玉曦又羞又恼的一瞪,这个男人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傅云书觉得整个魂魄都被勾走了,她很美,宛若绽放的牡丹,明媚耀眼却又不刺目,若非手上还拿着药碗,他很可能不顾不管的将她搂进怀里。 「我警告你,以后说话当心一点,别再胡说八道……」 「有人!」傅云书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同时将手上的药碗放回托盘上。 凌玉曦连忙放下手上的托盘,退到角落。 过了一会儿,房门轻轻被推开来,小人儿钻了进来,一眨眼功夫已经冲到炕边。 「师傅,还疼吗?」 看到凌霄担忧的样子,傅云书心都软了,伸出双手。 凌霄连忙蹭掉鞋子,将两只肉肉的小爪子放上去,由着他将自个儿抱上床。 「不疼了,小包子今日在夫子那儿学了什么?」 「夫子今日讲了故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你懂吗?」 凌霄点了点头,「夫子很会讲故事,又清楚又有意思。」 傅云书不自觉看了凌玉曦一眼,他有预感,小包子对夫子的点评出自她的口。 「师傅、师傅,小包子可以射中红心了。」凌霄欢喜的炫耀道。 「哇!小包子真厉害!」 「熔哥哥也说小包子很厉害,要给小包子换大一点的弓。」 「不急,过些日子等师傅的身子好一点了,再亲手为你打造一把弓。」自幼,他的弓都是父亲亲手打造的,一直到父亲去了。按理,小包子的弓理当出自他的手,只是当时太匆忙了,不得不在城里挑现成的。 第二十五章 凌霄两眼一亮,「师傅要亲手为我打造弓?」 「以后小包子的弓都由师傅亲手打造。」 顿了一下,凌霄眨了眨眼睛,充满期待,又不敢相信。「真的吗?」 「拉勾。」 凌霄连忙伸手与傅云书拉勾,「师傅不可食言,要不,会变成丑丑的大胖子。」 「师傅不会变成丑丑的大胖子。」 凌霄咯咯咯的笑了,「娘亲也说她不会变成丑丑的大胖子。」 「原来师傅与你娘亲心意相通。」傅云书情意绵绵的看了凌玉曦一眼,可惜某人此时只想咬牙切齿。 凌玉曦早就从角落悄悄移过来了,可是那颗小包子依然毫无察觉。记得以前听人家说过,母子感情再好,在儿子心目中,父亲是母亲永远无法超越的存在,不过女儿就不同了,无论父亲或母亲,女儿都是贴心的小棉袄——这种感觉真是郁闷,若是不让他们父子相认,岂不是太残忍了? 凌霄注意到傅云书的目光,终于发现凌玉曦,吓了一跳,「娘亲!」 「你这颗没良心的小包子!」凌玉曦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凌霄赶紧扑过去撒娇,「小包子最爱娘亲了。」 「是吗?不是有了师傅就忘了娘亲吗?」凌玉曦忍不住挑衅的望向傅云书,却见他目光温柔宠爱,仿佛在诉说「别吃醋,我最爱的也是你」,害她的得意瞬间成了狼狈,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没有人比得上娘亲。」凌霄讨好的在母亲脸上猛留口水。 「好啦,你这个马屁精!」凌玉曦将凌霄塞回傅云书的怀里,然后落荒而逃。可是到了外面,她依然可以听见父子欢乐的笑声……果然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子,竟然连放声大笑的声音都一样。 无论谁见到眼前的画面都会目瞪口呆,一个大男人竟然可以哭得如此没有形象,就是死了亲人也不会这般失控吧,不过可想而知,傅岩真的吓坏了。 虽然知道事情提早泄露出去,危险很可能会找上门,但是怎么也没料到对方胆敢在城里出手,而且还是他们在酒楼商议好事情,离开酒楼之时,这简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完全不将王法放在眼里。 遭到多于他们数倍以上的黑衣人围困,他们不能硬拚,只能使用烟雾弹将黑衣人引到河边,并用水遁法脱身,可是一落水,就只能各凭本事,别说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护不了爷,就是躲在暗处的侍卫也一样,没想到最后每个人都顺利脱身了,唯独不见爷的身影。 他们想过,爷可能故意躲着不见人,可是,爷不可能不留下暗号给他们,如此一想,他们不免担心爷真的出事了。 「看样子,真的吓坏你了。」傅云书很镇定的看着傅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 「若是爷出了事,我们如何是好?」傅岩胡乱的用衣袖擦掉眼泪和鼻涕,满腹心酸和委屈,爷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我没有死在北城关,又岂会死在这儿?」 「若非吴家派人大肆搜查爷的下落,并派人盯着每一家医馆,我们确信爷没有落在他们手上,后来刘公子又叫我们再等等看,要不,我们已经送信回京,请皇上出面安排接下来的事了。」这些天,傅岩觉得自个儿老了好几岁,饭吃不下,觉睡不好,拿不定主意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吴家大肆搜索我的下落,肯定惊动其他三家商贾。」 「当然,他们派人过来探望爷,我只能推说爷染了风寒不便见客,可是我们暗中打探爷的消息,他们还是担心爷出了事,这些天都躲着不出门。」 傅云书满意的点点头,「他们躲着不出门,吴家更会相信事成了。」 「可是,他们会不会吓得退出商队?」 「我没事,他们就不会退出商队,不过,你先让越之跑一趟,稍稍安抚一下,不妨暗示他们这次海上生意有更了不得的大人物插足。」 「这样妥当吗?」 「没关系,他们不会想到皇上,反而能够安心的跟我们大干一场。」 「我知道了,待会儿我就去见刘公子。」 「吴家还在找我吗?」 傅岩点了点头,「不过,昨日已经抽掉一半的人手。」 「即使吴家不找我了,你们也别停止追查我的下落。」 略一思忖,傅岩明白了,「吴家找不到爷,很可能转而盯着我们,若我们继续追查爷的下落,吴家就更深信爷凶多吉少。」 「吴家盯着你们,更方便我进行接下来的事,不过,这两日先安排越之过来见我……你让傅崤出面,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太引人注目了,以后有事尽可能让傅嵱传话,没必要别往我这儿跑。」 「我知道了。」 傅云书看了窗外一眼,「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城门就要关了。」 傅岩实在不放心爷独自留在这儿,可是再不走,真的来不及进城,只能啰唆的交代了几句,嘱咐爷照顾自个儿的身子,才百般不愿的转身离开。 「你可以进来了。」傅云书笑道。 过了一会儿,凌玉曦推开房门走进来,「你如何知道我在外面?」 「我是习武之人,耳朵特别敏锐。」早在她踏进草药园之际,他就感觉到她的气息了,当然也知道她已经到了小屋外,听见屋内有声音,她原想悄悄退开,可是退了一步,又打住了,也许是担心如此一来反而惊动他们,还不如站着别动。 凌玉曦想起来了,那日若非他听见小包子像猫咪一样的脚步声,他们之间的对话很可能就教小包子听见了。 「既然你知道我都听见了,是不是应该说清楚你来淮州真正的目的?」从他极力隐藏自个儿的行踪,她就猜到他来此不是为了养病,而是另有目的,不过,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危险,因此他不主动提起,她也避开不问,对她来说,不知道反而乐得轻松。可是今日如此不巧,偏偏教她听见了,而既然不能塞住耳朵,那就必须搞清楚状况,要不,哪天惹上麻烦还不知该找谁理论。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来淮州是奉皇上之命,当然,也是来这儿养病。」 凌玉曦轻哼了一声,「若非皇上之命,你不会来这儿养病吧。」 「应该说,皇上要我来这儿处理一些事情,而大夫正好建议我来江南养病,两件事就凑在一起了。」 顿了一下,凌玉曦决定问得更清楚,「皇上要做的事是不是很危险?」 「跟皇上有关的事多少有点危险。」 「你可是深受皇上倚重的大将军,皇上岂会将无足轻重的事交给你?」 傅云书唇角欢喜的上扬,因为他想到小包子透露的事。「听说你在小包子面前极力夸赞我——了不起的马上英雄、笑起来好看极了,姑娘见了都流口水、轻轻松松一句话就可以将敌人震住了、很会下棋……还有呢?」 凌玉曦的脸都红了,那颗小包子竟然将她卖了,不过,她夸赞的是「死去的夫君」。 傅云书恍然想起什么似的轻敲了一下额头,「对了,差点忘了,你可能认为这与我无关,因为你夸赞的是死去的夫君。」 凌玉曦又羞又恼,「你不要扯远了,我只想知道你的任务有多危险。」 「你在担心我吗?」 「……我才不是担心你,而是想弄清楚状况,免得莫名其妙被你牵连了还不知道。」与其说她担心他,还不如说她担心小包子,他所面对的敌人的危险性越高,小包子将来会遭遇的危险就更高。 「我不便告诉你来此的真正目的,但是可以告诉你,皇上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凌玉曦略微整理了一下,得了一个结论——「换言之,皇上要对付的人,就是你要面对的敌人。」 「没错,我与皇上站在同一阵线。」 凌玉曦对当今皇上所知有限,全是她为大户人家行医之时左一句右一句拼凑而来的—— 皇上十二、三岁就继位了,由太后垂帘听政,直至二十岁,皇上才亲政。 太后垂帘听政,当然会重用娘家镇国公府,也因此给了镇国公府权力膨胀的机会,终于导致镇国公府成为大齐的毒瘤,皇上最痛恨的权贵。 皇上亲政之后,陆陆续续拿回一些兵权,也拔擢了许多青年才俊,不过,镇国公府依然是无法撼动的大树,这是当然,这么多年来镇国公府透过姻亲建立而成的关系岂能轻易破坏?所以,皇上首要对付的就是镇国公府,而这正是傅云书要面对的敌人。 第二十六章 「你还有问题吗?」傅云书见她眉头越锁越深,或多或少可以猜出她的心思。从小包子身上就可以看出来,她不同于一般的女人,她很有见识,也许是岳父生前提过,或者因为行医关系,她应该知道朝中的情势,从中猜到他要面对的敌人是镇国公府。 凌玉曦觉得头好痛,什么都不想问了,若是他的敌人就是镇国公府,一旦教人知道小包子的身分,小包子的生命随时有可能遭到危险,所以,小包子还是生活在他的保护伞下比较安全,也就是说,她不能不带着小包子跟他回京。 「不问了?」 「不问了,没意思。」至少有一件事可喜可贺,他们有相同的敌人——镇国公府。 傅云书怔楞了下,轻声笑了。 凌玉曦懊恼的皱眉,「你笑什么?」 傅云书又用那种情意绵绵的目光想吞没她。「你任性的时候也很可爱。」 凌玉曦恼怒的脚一踱,转身走人,可是到了门边,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又回头看着傅云书,「傅嵱昨日就送 了衣服过来给你,为何你还不赶紧换掉身上的衣服?」 这一次换傅云书脸红了,「……我忘了,待会儿就换。」虽然那套男装在他身上实在太小了点,但是却有她的香味。 知他要着她的衣服实在很别扭,凌玉曦也不在这上头调侃他,赶紧走出小屋,待他换好衣服,再重新回来给他诊脉施针。 「吴子钰,你脑子进水了吗?也不看看自个儿是什么身分,姨娘生的竟然异想天开跟我们斗!」 「你啊,就是一个没脑子的,傅云书算什么东西,他岂是镇……我们的对手?」 「若非你这个蠢的,傅云书这会儿岂会泡在水里?你啊,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窝囊废!」 「没错,你就认命吧,这辈子你只能是个窝囊废!」 「看在爹的面子上,只要你安安分分当个窝囊废,我们绝对不会让你饿死。」 「是啊,我们就当赏个乞丐吃顿饭,可是,你若妄想爬到我们头上,别怪我们对你心狠手辣。」 整整一夜,吴子钰脑海不停重复两位嫡兄昨夜半路拦截他后的言语攻击,细细琢磨一番,他还是一片混乱,但至少确定一件事——傅云书出事了,还是他捅出来的娄子。 隔日一早,他立刻找上陈姨娘,因为担心他身边有夫人的眼线,除了从小跟在身边的两名小厮,就只有姨娘知道他与傅云书合作。 陈姨娘得知发生的事,立马从身边的人着手查探,很快就找到怀有二心的耗子,而吴子钰也不管夜深了,急急忙忙冲到刘穆言府上—— 「越之兄知道子璇兄出事了吗?」 「谁说子璇兄出事了?」 吴子钰将两位兄长的冷嘲热讽细细道来。「这是我的疏忽,若非姨娘的院子出了卖主求荣的耗子,将子璇兄准备做海上买卖的事说出去,子璇兄也不会遭人暗算。」 刘穆言摆了摆手,很豪迈的说:「用不着自责,这种事岂是你能预料?不过以后要当心一点,有一只卖主求荣的耗子,难保不会出现第二只。」 「你放心,」吴子钰拍着胸膛道:「这两日姨娘会将我们身边的人仔细查一遍,再也不会从我这儿透出一点点风声,可是,子璇兄都出事了,我们还要做吗?」 「做啊,为何不做?这可是赚大钱的生意,要不,你那两位兄长为何如此担心我们抢生意?」刘穆言一脸不屑的撇了撇嘴,「你看看他们,吃得又肥又懒,哪舍得分给别人吃?还是说,你不想赚大钱?」 「我想,但也要有那个命啊,子璇兄也不知道如何了。」 「死不了。」 顿了一下,吴子钰激动得好像要扑过去抱住刘穆言,「子璇兄真的平安无事?」 刘穆言看了屏风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北城关外的大雪都埋不死他,一条小小的河流又岂能淹死他?他啊,是大齐的传奇,能死吗?」 吴子钰松了一口气,「他没事就好!」 「他还要做大事,当然不会有事。」 「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接下来你只要做一件事——盯紧你那两位兄长,随时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每日向傅崝报告。」傅云书带着傅崝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吴子钰惊愕的瞪大眼睛,张着嘴巴,可是久久只能吐出一个「你」字。 「我还活着。」傅云书微微一笑,接着在铺着虎子皮的圈椅坐下。 「子璇兄可是威震北夏的阎罗将军。」刘穆言笑道。 吴子钰回过神,用力点点头,「对哦,我怎么忘了呢?」 傅云书叫傅崝向吴子钰行礼打声招呼,当面指示以后由他负责连系事宜。 「吴兄怕了吗?」 「怕,若说不怕那是骗人的,从小在他们的欺压下长大,他们吆喝个几句,我就两腿打颤,他们说不让我吃饭,我更是吓得说不出话。如今长大了,知道他们不敢对我拳打脚踢,也不敢饿我的肚子,在他们面前,倒也能稳稳的站住,不过大声回他们几句可不行。」吴子钰忍不住自嘲的一笑。 「人会怕,是因为有所顾念,没有顾念就不怕了。」好比他,相较于五年多前英勇奔赴战场,如今就显得胆怯,只因为有一妻一儿,不放心他们独自面对未来。 「姨娘教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顾念她。」 「你有个好姨娘。」 吴子钰点了点头,「我想为姨娘争一口气。」 傅云书赞许的点点头,转而问:「吴兄还有兴趣开茶馆吗?」 「有,如何不想呢?其实,我真正想开的不是茶馆,而是糕饼铺子。每回受气,姨娘总是亲自为我做糕饼,因此我格外喜欢糕饼,觉得那是娘亲的滋味,我想结合姨娘的糕饼开一间茶馆,可是在商言商,姨娘的糕饼远不及淮州几家有名的糕饼铺子,想要让姨娘的糕饼成为我茶馆的特色绝不可能,只能打消这个念头。直到有一日,我无意间在花婆婆的小摊子吃到很特别的九层糕,才又动了开铺子的念头,可惜找到可以致胜的法宝,凌大夫却不肯跟我合作。」 「若你想开糕饼铺子,我可以帮你,一旦事成了,我会让你如愿开成糕饼铺子,不只开在淮州,还开在大齐每个州城,如何?」 吓了一跳,吴子钰不敢相信的看着傅云书,「我费了那么多心思求凌大夫,凌大夫始终不肯点头跟我合作,你如何让凌大夫跟我合作?」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说到做到。」 「真的吗?」吴子钰还是半信半疑。 「我和凌大夫有点交情。」 这下子吴子钰再也没有怀疑了,连忙站起身,拱手一拜,「谢谢子璇兄成全。」 刘穆言若有所思的看着傅云书,他知道凌大夫为好友治病,可是,这就让他们变得有交情了? 待吴子钰离开后,刘穆言迫不及待问:「你与凌大夫何时有了非比寻常的交情?」 傅云书将右手食指放在嘴巴中间,「天机不可泄露。」 刘穆言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无法相信他们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就他所知,凌大夫是寡妇,为能行医,最怕招惹闲言闲语,因此说话强悍而犀利,颇有英雄好汉的作风。「你们什么关系也没有,无非是想诱骗吴子钰为你卖命吧。」 「我看吴子钰还有赤子之心,才想帮他完成心愿。」当然,这其中也有他的私心。 「好吧,你是真心想帮吴子钰,可是,你与凌大夫究竟是什么关系?」刘穆言实在太好奇了。 「时候到了,你总会知道。」 「时候到了?那是多久?」刘穆言真想踹人,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性子很急。 傅云书轻声一笑,「皇上让你在外面磨了好几年,你也该学习静待时机。」 刘穆言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这种事要不要说,不过是你一句话,何必静待时机?」 「你想知道就耐着性子等吧。」 「你……」 「若能说,我会说,不能说,就是时机未到,明白了吗?」 这会儿刘穆言总算闭上嘴巴了,不过,那把好奇之火更旺盛了,他们究竟什么关系?若是将两人放在一起……想想,还真不能不夸一句「郎才女貌」,可是,他们会是那种关系吗?虽说子增的阎罗将军之名乃因屠了人家几个村落,不过若非他冷心冷情,大概也不会得到认可,所以,说他看上凌大夫,还真教人难以置信……好吧,忍着,静待他给个答案。 第二十七章 站在小屋外,看着暗无灯火的屋子,凌玉曦知道傅云书又跑出去了。 这几日傅云书很忙,入了夜就不见人影,看样子是开始忙着干大事了。虽然知道他有皇命在身,可是他又不是不知道自个儿的身子不宜过度劳累……她干么担心他?他不爱护自个儿的身子,那是他的事,与她何干? 凌玉曦叹了声气,走到栗树下的石椅子坐下。 她明明不想在意这个男人,可是不知何时开始,就是无法对他炙热的目光无动于衷,甚至接受他的说法—— 他们的和离不算数,也不再排斥跟他回侯府……当然,她还是坚持回侯府必须由太夫人开口。 「你在等我。」傅云书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这是当然,有她等门的感觉真好。 凌玉曦起身转过去瞪他,「我不是在等你。」 「不是等我,难道采草药?」傅云书笑着抬头看了一眼月色。 「……不行吗?」她会察觉他这几日外出,乃因小狼过了戌时就不愿意看守草药园,于是她就过来一探究竟,然后这就成了习惯……她承认,她就是很担心他,他在做的事必然很危险 ,要不,他何必搞得如此神秘? 「行,别伤着眼睛就好了。」 这个可恶的男人,干么老用那种温柔到会溺死人的声音对她说话?凌玉曦不自在的撇和头,努力教自个儿冷着声音道:「你管好自个儿就好了。」 「我会管好自个儿,绝对不会教你当寡妇。」 凌玉曦又羞又恼,忍不住脱口喊道:「傅云书!」 「嗯?」傅云书一副很无奈的样子看着她。 脚一踱,凌玉曦决定转身走人,可是还来不及跨出脚步,傅云书就伸手拉住她。 「跟我回京好吗?」傅云书的声音微微颤抖。虽然他早就表明心意了,可是,这却是他第一次正式请求。 「……你可以再娶别的女人生儿子。」即使整颗心已经扑到他身上,她还是忍不住想呕他几句。 她是不是很可笑?其实,她根本是被他的甜言蜜语喂坏了,听他说几句讨好的话,心底总有一股化不开的甜蜜,只是,她从来不愿意承认。 「不是你生的孩子,我不要。」 唇角忍不住一翘,凌玉曦却不能不提醒他,「太夫人说不定在为你挑对象了。」自从决定回京,她就想了不少武阳侯府的事。太夫人应该急着要侯爷的嫡长子,既然侯爷从北城关回来了,当然要赶紧为侯爷找个妻子生孩子,只是很不巧,侯爷领了皇上的密令不得不来淮州,太夫人也没法子教他成亲,不过,难保不是相好对象了,就等他回去成亲。 「祖母不会逼我随便娶个女人。」 「太夫人看上的必然是京中权贵之家的贵女。」 「我又没和离,岂能娶其他女人?」 「你真的不担心气坏太夫人吗?」 「对我而言,守护你们最为重要。」 顿了一下,她也不再吊他胃口,给了一个他们都可以接受的决定——「我们跟你回京,但是在没有证实我的清白之前,我们不回侯府。」 她愿意跟他回京,这已经够了。傅云书激动的伸手将她搂进怀里,终于,她又成为他的妻子……虽然他坚持不承认和离,但是她若死抓着和离文书不放,大齐的律法只怕也很难说清楚谁是谁非。 凌玉曦觉得他根本没听清楚,急忙再一次强调,「你有没有听明白?我们暂时不会跟你回侯府,这不只是为了我,更是为了小包子,我不能在不清楚敌人是谁的情况下让小包子回到侯府。」 「我会保护你们。」 「你是男人,管不了后院的事。」 「为了你们,我哪儿都管。」 凌玉曦用力推他,姿态强硬的道:「我就是不回侯府,要不,你让太夫人亲自请我回去好了。」 「好好好,不回就不回,待找到证据还你清白,我再亲自将你迎回侯府。」他当然知道她不会轻易踏进侯府,可是,谁宁可委屈自个儿像个外室住在外面,而不愿意回侯府当侯爷夫人?他还不是心疼她,舍不得她受气。 「若是可以,我想行医。」 「你想行医就行医,可是京中医馆只怕不会请你当坐堂大夫。」 「我才不想困在医馆,我想在京畿那些穷乡僻壤、小村落行医。」 「这岂不成了铃医?」傅云书皱着眉摇摇头,「你明明医术高明,怎能被人家当成那种藉医行骗之人?」 「铃医是真正的基层医务工作者,他们其实拥有很丰富的治疗经验,帮了许多穷苦的百姓,你不能因为一些少数藉医行骗之人就否定他们。你可能不知道,扁鹊、华佗这些名医都是铃医,在中国……我是说,历代医史上,铃医可是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傅云书听得迷迷糊糊,可是看着她目光坚定、口气尽是对铃医的推崇,他也只能由着她了。「好,你要当铃医,我陪你。」 「你……别,你可是大将军,怎能让你陪我去那些地方行医?」 「大将军又如何?我是你的夫君,我要在你身边保护你。」 「回了京城,你只怕更不得闲,哪能跟在我身边?若是你放心不下,你就给我安排一个驾马车的人,最好身手很厉害,毕竟我和银珠都是女子,即使换了男装,遇到小混混也是很麻烦。还有,给小包子安排夫子,要不,我还得带他出门行医。」 「你不必担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会做好最周全的安排。」 凌玉曦突然被一股强烈的感动冲击,这个男人真的尽全力宠她,堂堂一个侯爷夫人跑去穷乡僻壤为百姓治病,这在京中权贵眼里绝非高尚之举,有可能还会轻看她,认为她医术不佳,只能骗老百姓的银子……念头一转,她已经上前抱住傅云书,傅云书怔了一下,可是待他反应过来,想伸手将她抱得更紧,她却意识到自个儿的举动太大胆了,不好意思的慌忙转身跑了。 傅云书唇角欢喜的上扬,目送凌玉曦走出草药园,方才转身喊道:「出来了。」 半晌,傅岩难为情的从小屋出来,尴尬的一笑,「爷,我不是故意听壁脚。」 傅云书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只怕曦儿来这儿之前,他已经待在小屋等人了。 「怎么来了?」 傅岩看了他一眼,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傅峷刚刚收到傅峻传来的消息,太夫人借着寿辰的名义广邀京中贵女到武阳侯府。傅峻打听了一下,太夫人应该是想为爷挑选夫人。」 傅云书脸色一沉,没想到还真教曦儿说中了。「祖母为何突然忙着为我相看对象?」他还在淮州养病,祖母并不知道他如今情况,不该急于为他相看对象。 「傅峻无法打听到太夫人院子的事,不清楚其中细节。」 傅云书自嘲的一笑,没想到还真如曦儿所言,他管不了后院的事。 「你叫傅峷传话给傅峻,去找我奶嬷嬷,请她想法子阻止祖母为我订下另外一门亲事。 还有,叫他留意祖母和母亲近来的举动。」虽然不愿意相信是她们陷害曦儿,但最有可能的就是她们,也只能先从她们身上着手调查。 傅岩知道爷做出这样的决定不容易,这就表示他再也不相信太夫人和老夫人,而她们一直是爷最亲的人……不,如今爷最亲近的人是夫人和小少爷,夫人和小少爷若出了事,爷只怕会受不了。 「是,二老太太和三老太太那儿也要吗?」 略一思忖,傅云书摇了摇头,「暂时不必,动静太大了,容易引起注意。还有,让傅峻在西城的学士巷找一间三进宅子,暂时安排一个门房、一个管事婆子、两个粗使婆子、两个粗使丫鬟和一个厨娘。」 傅岩应声离开。 即使京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令人心烦,今晚对传云书来说仍是意义非凡,他实在舍不得就此结束,索性学着凌玉曦在石椅子坐下,静静欣赏今晚的月色。 【第七章 吴家垮台】 虽然暂住草药园,傅云书并未再接手小包子的武艺教导,一来他有要事在身,二来凌玉曦下了禁令,可是,为了当个尽责的父亲,即使他的身分还未公布,他也觉得自个儿应该做点什么,于是转而陪小包子练字。 「师傅的字真好看!」凌霄对傅云书的崇拜可以说是毫无隐藏。 「假以时日,小包子的字会比师傅更好看。」傅云书可是实话实说,小包子真的是一个值得骄傲的儿子,不过四岁,一笔一画却是有模有样。 第二十八章 略微一顿,凌霄带着渴望的口吻问:「师傅会永远跟小包子在一起吗?」 傅云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当然,师傅怎舍得离开小包子如此可爱的徒儿?」 凌霄笑得好灿烂,伸出手,「拉勾。」 「好,拉勾。」傅云书跟他打勾勾,好奇的问:「你这颗小包子为何如此爱拉勾?」 「娘亲说拉勾是一种承诺的表现。」 「娘亲很爱跟你拉勾?」 「我很小的时候娘亲喜欢拉勾,这会儿是我喜欢拉勾。」 很小的时候……这颗小包子以为自个儿长大了吗?傅云书失笑,「你娘亲肯定是为了养成你的规矩,才老是找你拉勾,如今你知规矩守规矩,何必拉勾?」 凌霄咯咯咯的笑了,「师傅与娘亲真的是心意相通。」 「你娘亲也是如此说吗?」 「嗯,可是娘亲越来越爱耍赖,我只好跟娘亲拉勾。」 傅云书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原来是你娘亲变成了小娃儿,喜欢耍赖啊。」 凌霄放下手中的狼毫,举起右手,食指放在嘴巴中间,「嘘,不可以说出去,娘亲会不高兴。」 傅云书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我们小包子真是孝顺的孩子。」 「娘亲很辛苦,每次上山采草药,总是将手磨破了。」 心微微抽痛,傅云书举起手发誓道:「再也不会了,以后有师傅护着你们,你们会越来越好。」 凌霄用力点点头,笑得眼睛都眯成一直线。 「爷,霄少爷习武的时辰到了。」傅嵱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凌霄是个懂事的孩子,也不敢拖延,站在椅子上,撒娇的在傅云书面颊上亲了一下,便跳下椅子跑出去。 房门再度关上,傅云书仿佛没有察觉到房里有人似的摸了摸面颊,垂下头看着凌霄的字帖,待他看得差不多了,隐身在暗处的傅崝方才走出来。 傅崝两脚犹如未着地似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可是声音却截然不同,非常宏亮,此时更是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爷,我已经查出那批『海盗』的藏身之处了。」 傅云书难掩惊讶之色的抬起头,「真的找到了?」 傅崝欢喜的点了点头,细细道来,「吴公子发现两位兄长近来老是去一处偏僻的庄子,之后我暗中跟去查探,发现他们每次都会带上好几个妓女,原以为他们是在那儿寻欢作乐,可是当他们离开那儿的时候,我觉得那些妓女的情况不太对劲,好像被人下药,而吴公子的两位兄长一如往常,什么异样也没有。」 傅云书了然的唇角一勾,「那几个妓女并不是为他们自个儿准备的。」当侍卫的当然不可能清心寡欲,但是若在镇国公的眼皮子底下,肯定不会容许他们嫖妓,就怕对手藉女色迷惑他们——虽说不可能完全堵得住,但是好歹让他们在女色上头提高警觉,不过这儿天高皇帝远,此地的商贾嫖妓、送女人已经成了习惯,无可避免用这一套来伺候这些「海盗」。 「是,我也如此猜想,便继续查探那个庄子,发现每日都有大量的鸡鸭鱼肉送进去,显然庄子里面住了许多食量很大的汉子。」 傅云书赞许的点点头,傅崝如今做事更细心了。「可有证实?」 「我不清楚里面的底细,又独自一人,不敢潜进去,只能守在外面,不过,还真教我守到人了。」傅崝看起来很平凡,可是一笑起来,宛若孩童般纯真的笑容却让整张脸变得光彩耀人,也因此可以订下傅家村最美的姑娘当妻子。 「我认出对方的身形,是那日在酒楼外交手的人之一。」傅崝算是隐身在暗处的侍卫,不到最后关头绝对不会出手,因此那日在酒楼外,他并未与黑衣人正面对上,也因为如此,更能将那些黑衣人的身形看仔细。 「真是太好了!」傅云书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以说是成功一半了。 「接下来是不是盯着他们,等候他们采取行动,我们就可以逮人了?」傅崝迫不及待想去抓人。这些人真是可恶透了,淮州沿海的百姓因为他们提心吊胆过日子,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在他们手上。 「不,我们的商队不出海,他们不会采取行动。」 顿了一下,傅崝困惑的搔了搔头,「我们的商队要出海?」 「当然要出海,这趟买卖若是做成了,利润可是很惊人,皇上还等着我给他的小库房送银子,岂能不出海?」 傅崝忍不住皱眉,想狠狠骂皇上几句,却又没那个胆子,只能在肚子里面骂个过瘾—— 这位皇帝真是可恶透了,危险卖命的事交给爷,自个儿却躲在宫里坐享其成,还想分爷应得的银子,简直是土匪…… 傅云书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这次出海的船只和熟悉船务海事之人都靠皇上安排,皇上要个两成也是理所当然。」 傅崝干笑了几声,忍不住为自个儿主子不平,「为了让吴公子加入,爷还让了半成给吴公子。」 「我让了半成出去,就会有人让出半成给我。」 「是谁?」傅崝瞪大眼睛,这可稀奇了,半成的利润是很可观的,谁舍得让出来? 「时候到了就知道了。」 突然,两人很有默契的停止交谈,傅崝随即隐身在房门旁边,过了一会儿,傅岩的声音传出来—— 「爷,是我。」 「进来。」傅云书将桌上的字帖放进匣子——自从陪儿子练字后,他都会将儿子每一次的字帖收起来,这让他有一种陪儿子长大的感觉,对于失去的那四年,不无小补。 傅岩推开房门钻了进来,也是满脸欢喜,「爷,刘公子那边都安排好了。」 「确定日子了?」傅云书也很开心,忙了好几个月,如今终于可以收网了。 「对,下个月初五。」 「货物准备得如何?」 「刘公子说大致上完成了,剩下一小部分是他临时加上去的。」 「他比我更清楚什么货物在海外有利可图,这事就交给他。」傅云书侧头看了一眼暗处的傅靖。「告诉吴公子,出发前三日将我们商队要出海的事透给他两位兄长。」 傅崝点了点头,可是有些担心,「吴公子很怕两位兄长,他会不会不敢说?」 「你告诉他,此事至关紧要,还有,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他,给他出气。」 「是,他不说,我也会想个法子让他说。」 「不必,他会说,不过,他会弄只耗子去告状。」吴子钰这个人看似软趴趴的,可是到了该决断的时候却很有魄力,相信再过几年,他会完全脱去懦弱的一面。 「耗子……对哦,我都忘了还有这一招。」傅崝拍手道。 傅岩戏谑的瞥了傅崝一眼,「爷,傅峻已经敲定夫人的侍卫,是我们傅家村最美的姑娘。」 闻言,傅崝两眼闪闪发亮,可是又觉得很害羞,脸儿都红了。 傅云书很赞成傅峻的安排,「过两年就要成亲,两人也该多些机会相处。」 「傅峻问爷,是否要将人直接送过来。」 「不必了,我们过不久就回京了,届时再安排她见夫人。」傅云书起身往外走。「身子许久不动都变笨了,傅岩陪我练一下。」 「是,爷。」傅岩快步跟上去。 傅崝当然也跟出去了,不过,却是窝在暗处不见人。 傅云书眷恋的看着坐在榻上对奕的母子。未曾想过有一日,他会因为想起某人,就不自觉笑容满面。虽然他面上经常带着笑意,但谁都看得出来,并非发自真心,不同于如今的笑容,那是真正的开心。 不知不觉,傅云书将目光转向凌玉曦身上,无论何时,她总是美得令他心动,真想将她狠狠压在身下,看着她为他盛开娇艳…… 凌玉曦懊恼的转头瞪他,他看儿子就好了,干么盯着她,感觉很像狼看到肉……好吧,她不应该形容温润如玉的傅云书是一匹狼,不过,这种感觉真的很强烈,他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似的,她承认,其实内心深处她很渴望被他生吞活剥,正因如此,他的目光更令她坐立难安。 傅云书很无奈的一笑。当着儿子面前,他也想管好自个儿,免得出丑,可是,他太渴望她了,一不小心就忍不住看着她胡思乱想。 第二十九章 既然阻止不了某人用眼神扰乱她,只好赶紧打发对面的宝贝儿子。「时候不早了,小包子是不是应该安置了?」其实她很不喜欢下棋,觉得这是很费脑子的事,而她的脑子全用来钻研医术,哪有闲功夫耗在下棋上面?可是,这颗小包子立志要打败她,每隔两三日就要缠着她下棋。她曾经想过偷偷放水,不过小包子年纪虽小,却聪明得很,严重警告她,逼得她只能收起这种糊弄他的计谋。 凌霄撇了撇嘴,告状的看了傅云书一眼,「娘亲真是小气。」 「小气?」凌玉曦眨了眨眼睛,不懂儿子突如其来的控诉何来。 「今晚只下了一盘棋。」 「……日日都可以下棋,一日一盘也就够了。」 「每回找娘亲下棋,娘亲总是有忙不完的事,小包子就想,既然娘亲懒得下棋,小包子就忍着点,两三日再来一次。」凌霄真的自认为很体贴。 凌玉曦差一点从榻上摔下来,当然,她看见了某人强忍着笑意、继续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作壁上观。自从他出现后,她在小包子心目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总是不管不顾当着外人面前……不对,基本上只在他面前扯她后腿,遇到其他人,小包子百分之百站在她这一边。 「小包子是真的喜欢下棋,还是为了打败娘?」 「若是不打败娘亲,小包子就不能跟师傅下棋了。」 凌玉曦相信自个儿的脸一定扭曲变形了,这颗小包子想打败她竟然是为了——「为何打败娘才可以跟傅师傅下棋?」 「师傅的棋艺是大齐第一,小包子不先打败娘亲,如何与师傅下棋?」 凌玉曦不以为然的轻哼一声,「傅师傅的棋艺是大齐第一?」 傅云书清了清嗓子道:「皇上确有此言。」 凌玉曦的舌头打结了,又不能反驳皇上。 「时候确实不早了,师傅陪小包子睡觉,如何?」 凌霄两眼一亮,「真的吗?」 傅云书走过去,伸手将凌霄抱起来。 凌玉曦连忙帮儿子套上鞋子,欢送……不是,目送他们父子走出书房。 自从凌霄身边有了个寸步不离的傅嵱,凌玉曦就给凌霄独立的房间,因此凌霄已经不跟她睡在一起了。 凌玉曦突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是不是很可笑?不过,她算是认清楚了,女人一旦对一个男人动了感情,很难抗拒得了他的诱惑,何况他们是夫妻,夜里抱着一起睡觉也很正常,只是他们目前的情况有点尴尬。 凌玉曦悠闲从容的收拾棋盘,再挑了一本医书,准备窝到床上看书,可是一进内室,便落入傅云书的怀里,教他紧紧的从身后抱住。 啊一声,凌玉曦手上的医书掉落在地。 「你以为小包子可以困住我吗?」傅云书轻声笑道。 「……你不是说要陪小包子睡觉吗?当师傅的,不能说话不算话。」她还是避重就轻,先将自个儿从眼前的情况捞出来,偏偏越是使劲的想掰开他的手,就越来越紧。 「他睡着了,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怔了一下,凌玉曦半信半疑,「每次睡觉前,他总是吱吱喳喳说上一串。」 「他是在跟你撒娇。」 「他不也很喜欢跟你撒娇吗?」 「他在我身边觉得很安心,因此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小时候有爹陪着我睡觉,我也是如此,明明前一刻还想跟爹说话,眼睛一闭上,就睡着了。」 「你是不是很想念你爹?」 傅云书将头埋在她的颈窝,轻声道来,「虽然爹死得早,但是他的模样一直清晰的刻在我脑海,有时举目望月,还会见到他爽朗的笑容。爹与我截然不同,爹出生在北城关,是真正的武将,而我出生在京城,更像个权贵之家的贵公子。」 虽然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她感觉得到语气里的孤单寂寞。十几岁的孩子应该还生活在父亲的羽翼下,可是,他却已经独自扛下傅家军这么大的担子,又没有兄弟互相扶持,再苦也只能独自吞进肚子,午夜梦回,必然忍不住思念父亲,想着父亲为何不多陪他一段时日? 凌玉曦转身面对他,温柔的用双手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尖轻吻他的唇,「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可是她自个儿送上门,他就不客气了,低下头,他霸气的堵住她的嘴,狠狠的吞噬蹂躏,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吃下腹。 缠缠绵绵许久,傅云书终于放开她,捧着她的脸,看了她一遍又一遍,好像要看到天荒地老。 凌玉曦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娇嗔道:「你别再看了。」 「怎能不看呢?」傅云书双手各握住她的一只手,合在一起,放在唇边轻柔一吻。「我要一辈子看着你。」 明明甜在心头,凌玉曦却故意道:「将来一头白发,你可不能嫌弃哦。」 「我陪着你一起发苍苍、视茫茫、齿牙动摇。」傅云书再一次将她搂进怀里,半晌,终于道来搁了一个晚上的话——「这几日我不会回来。」 闻言一惊,凌玉曦慌张的推开他,「你要出任务了?」虽然今晚他大大方方出现在众人面前,说要跟他们一起用膳时,她就察觉到他不会继续住在草药园,可是也只当他准备搬回城里,并未想到他要执行皇上交付的差事了。 「过几日就会行动。」 凌玉曦不安的抓住他的手肘,「你会不会有危险?」 「别担心,我身边有很多人保护。」 「上次你身边难道没有很多人保护吗?」 「当时时机未到,躲在暗处的人不方便现身保护我。」 凌玉曦并不觉得松了一口气,反而更担忧不安,「时机未到就落水发病,时机到了,岂不是更危险?」 见她眉头纠结在一块,傅云书欢喜的笑了。 凌玉曦郁闷的一瞪,「你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人生在世,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幸运得到心爱之人,而心爱之人如此为我担忧,我岂能不开心的笑呢?」 他很喜欢这种被她牵挂的感觉,他们真的心意相通,成为对方生命里不可缺的那一块。 心情明明很沉重,他却可以教她感到很甜蜜。凌玉曦伸手圈住他,依偎在他胸前,如今想东想西都是多余的,这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她只能像送老公远行的妻子一样说:「我和小包子等你回来,要平平安安的。」 「我答应你。我回来的时候,别再让小包子喊我师傅了。」 凌玉曦轻轻的点头应允。当她决定跟他回京时,就想说出来了,不过考虑他有任务在身,心想还是等回京之前再说好了,可是这会儿她有点后悔,若是出任务的过程发生什么意外……不会的,他一定会平平安安,他还未听见小包子喊一声「爹爹」呢。 凌玉曦苦恼的咬着下唇,看着专心练字的凌霄,一次又一次的自问:小包子真的知道他师傅就是他亲爹吗? 虽然知道她应该公布傅云书的真实身分,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启齿,烦得连饭都吃不下,娘见了还笑话她—— 「娘知道你的脑子装了很多东西,可是如此简单的事,你为何非要想东想西给自个儿添愁呢?还记得娘说过的吗?小包子可聪明了,只怕早就知道师傅是亲爹,要不,他不会待师傅像亲爹一样,师傅给的东西,他来者不拒全收了。」 「我觉得……也许小包子只是认定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凌母看她的眼神好像她没长脑子,「娘还不曾听过终生为父的父能够变成亲爹。」 好吧,她也觉得相当荒谬,可是为了站得住脚,她只能很艰难的又吐出一句,「小孩子心思单纯嘛。」 这次凌母用一种无言以对的表情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回敬她一句话,「娘看你心思更单纯。」 难道心思单纯的真的是她,而非小包子? 凌玉曦仔细想了又想,小包子对傅云书的态度还真是儿子对爹,而且当傅云书表示与她心意相通时,小包子竟然欢喜且认同,这确实说明一件事——小包子将傅云书当成了爹,只不过,小包子是接受傅云书成为爹,还是认出傅云书是爹? 「小包子,我们来下棋好吗?」 「娘又不喜欢下棋。」 「娘今日想下棋。」 「可是小包子不想下棋,小包子要练字。」 凌玉曦唇角一抽,这颗小包子会不会太过老气横秋了?曾经听过这么一句话——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虽然他们没有真的穷到那种程度,但是小包子如今的早熟确实起因于困难的环境。 第三十章 凌霄放下手中的狼毫,正经八百的看着母亲,「娘亲有话直说,别拐弯。」 凌玉曦又忍不住抽动唇角,这颗小包子真的是她生的孩子吗?人家不是说儿子肖母,为何她觉得自个儿连他一半的聪明程度都没有?最近,她真的觉得自个儿在儿子面前有越来越笨的倾向。 清了清嗓子,凌玉曦试探性的道:「小包子还记得爹爹的事吗?」 「记得啊,娘亲要小包子重述一次吗?」 凌玉曦急忙的摇头又摇手,「不必了,娘只是在想,若是傅师傅当小包子的爹爹,小包子觉得如何?」 凌霄歪着脑袋瓜,状似很苦恼的样子,看得凌玉曦心惊肉跳,还以为他无法接受,结果他突然用一副对她莫可奈何的口吻道:「难道娘亲不知道小包子的爹爹就是师傅吗?」 凌玉曦觉得自个儿像是被雷劈中了,没想到自始至终搞不清楚状况的人真的是她,傅云书应该也跟她一样吧……不对,她忘了昨晚的事吗?傅云书说什么?小包子在他身边很安心,因此闭眼就睡,如同小时候他有爹陪伴睡觉……好吧,她果然如娘所言,心思更单纯。 顿了一下,凌玉曦虚心请教,「小包子何时知道你师傅就是你爹爹?」 「娘亲不是给小包子绘了爹爹的画像吗?」 凌玉曦瞬间被石化了,难不成早在他向她求问「子璇叔叔为何与爹爹如此相似」之时,她就没有糊弄成功吗? 凌玉曦推起讨好的笑容,态度极其卑微的道:「娘亲没有一开始就告诉小包子傅师傅就是你爹爹,小包子会怪娘亲吗?娘亲不是故意隐瞒,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 凌霄摇了摇头,「侯府太坏了,欺负娘亲,诬陷娘亲,娘亲不想回侯府。」 凌玉曦差一点泪奔,小包子怎能如此聪明如此体贴呢? 「不过,娘亲不应该说爹爹……」凌霄深深看了她一眼,皱眉摇头。 凌玉曦真的不知如何反应,垂着脑袋瓜像做错事的孩子吗?在一个四岁的孩子面前摆出这样的姿态会不会太蠢了?还是尴尬的笑几声混过去?这种姿态好像也挺不象话的……她再一次深深的感觉到生个天才型儿子很困扰。 「没关系,爹爹不会跟娘亲计较。」凌霄安抚道。 这颗小包子的胳臂是不是弯得太过分了?凌玉曦不服气的撇嘴,「他好意思跟我计较吗?若非侯府欺人太甚,我又如何……罢了,反正全说明白了,皆大欢喜。」 抿了抿嘴,凌霄闷声道:「娘亲,爹爹很可怜的。」 凌玉曦挑起眉毛,无声的请教他,傅云书何来可怜之说? 「娘亲有小包子,爹爹只有一个人。」 怔楞了下,凌玉曦突然明白了,这颗小包子在劝她与傅云书和好。 「小包子,爹爹回京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去吧。」 凌霄两眼闪闪发亮,「真的吗?」 「嗯,不过,我们暂时不回侯府。小包子也知道娘亲被诬陷的事,这就表示侯府藏了坏人,可是爹爹至今还查不到坏人是谁,我们无从防备,所以,只能暂时住在外面,待爹爹查清楚了,我们再回去。」 「小包子只要能跟娘亲和爹爹在一起就好了。」 凌玉嗡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当然,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娘亲还会给小包子生弟弟妹妹吗?」 凌玉曦再一次被石化了,放在儿子头上的手不知该不该收回来,为何一下子跳到生孩子的问题?严格说起来,她和傅云书和离的事还没彻底解决,这会儿她若是急着拉傅云书上床生小孩,难保侯府不会拿她的清白大作文章。 「小包子想要弟弟妹妹。」凌霄眨巴着眼睛瞅着母亲。 那模样真是太萌了,若非凌玉曦的理智还在,说不定傻傻的给他点头应了。 凌玉曦将手收来,很诚恳的询问:「小包子为何突然想要弟弟妹妹?」 「爹爹问小包子想不想要弟弟妹妹,小包子很想要弟弟妹妹,爹爹就说,这事要娘亲同意,娘亲才能给小包子生弟弟妹妹。」 咬牙切齿,凌玉曦很想掐某人的脖子,原来他一直暗中给小包子洗脑……不对,也许该说,小包子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师傅是爹爹,因此很乖巧的迎合爹爹企图塞进他大脑里的念头,父子俩一搭一唱,算计某个自以为聪明的傻蛋。 「娘亲会给小包子生弟弟妹妹吧?」凌霄显然对这件事很固执。 「……这种事总要等你爹爹来了再说嘛。」凌玉曦决定先将眼前这关混过去,可是这一刻,她同时生出一种前途堪虑的感觉,这对父子实在太精于算计了,即使上一世是高材生的她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何况他们还联手……将来,她会不会变成生孩子的机器?念头一转,她忍不住抖了一下,这实在太可怕了! 凌霄欢喜的点点头,再度将心思摆在练字上面。 凌玉曦突然有一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不到一个时辰之前,她还纠结在如何说清楚傅云书的真实身分,这会儿她担心的竟然是将来会不会成为一只母猪,这还真是应验了一句话——世事无常。 虽然入秋了,暑气散去不少,可是白日艳阳依旧高照,若是能够不曝露在大太阳底下,谁都喜欢待在凉爽的池边。除了出门给人看病,凌玉曦都拉着儿子来到草药园,坐在栗树下,一边乘凉,一边练习吹箫——这是她唯一擅长的乐器。她很赞成读书读得很烦闷的时候,应该将自个儿放逐在音乐的世界,因此她认为儿子必须接受音律的熏陶,可是这儿真的很难寻到音律师傅,索性先由她教他吹箫,待他大一点,去了书院,书院自然有教导音律的夫子。 凌霄很喜欢箫声,因此每次给他上课,他总是特别兴奋,可是今日一直不来劲,吹了好一会儿,也听不出他吹了什么。 「怎么了?天气太热了吗?」 「娘亲,我……」凌霄突然跳了起来,迈开小短腿往外跑。 凌玉曦还真是傻眼,这颗小包子在搞什么? 约莫一盏茶,凌霄垂头丧气的走过来,再度回到刚刚的石椅坐下。 「小包子,要不要告诉娘亲,这是怎么一回事?」凌玉曦自认为通情达理,训话指正之前一定要先问清楚,免得孩子觉得委屈,抱怨当娘的不懂他的心。 咬了咬下唇,凌霄可怜兮兮的瞅着母亲,「爹爹是不是不要小包子了?」 凌玉曦怔楞了下,终于明白怎么一回事了。「爹爹怎可能不要小包子?娘亲不是说了,这几日爹爹有要事在身,回城里去了,不能陪在小包子身边。」 「可是爹爹说过,没有看到我,他睡不着觉。」 原来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子哄小包子,难怪小包子胳臂全弯到他那儿去了。好吧,她自我检讨,上一世独立自主的娇娇女不太懂得讨好人,可是,当娘的再苦也要安慰儿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城里到这儿来回要一两个时辰,爹爹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如何来看小包子?」 「爹爹真的不会不要小包子?」 可怜的小包子,这根本是严重缺乏安全感。凌玉曦轻声一叹,伸手将他抱进怀里,温柔的道:「娘亲向小包子保证,爹爹很爱小包子,就像娘亲一样,见不到小包子,我们会担心,有小包子在身边,我们会开心,小包子是我们最珍贵的宝贝。」 「真的吗?」 「真的,小包子忘了吗?爹爹教小包子武艺,陪小包子爬到树上摘果子,亲自给小包子打造弓……爹爹如此爱小包子,怎可能不要小包子?」 阴霾一扫而空,凌霄开心的咧嘴一笑。 这时,银珠急匆匆的走进草药园,「小姐,福伯刚刚从城里回来,说城里发生了大事,这会儿在花厅等小姐。」 凌玉曦神情一肃,连忙放下凌霄,牵着凌霄离开草药园去前院的花厅。 一见到凌玉曦,福伯立刻起身,「小姐……」 「福伯不急,坐着就好,回春堂的药材送到了吗?」凌玉曦最担心的还是自个儿的生意,更重要的是不能误了人家医馆。 「送到了,这是易大夫给小姐的帐册和银票。」福伯将几案上的布包递给凌玉曦。 凌玉曦将凌霄安置在一旁,在上首坐下。「城里出了什么事?」 「吴家被淮城卫包围了。」福伯惊魂未定的道。他一直觉得小姐不应该拒绝吴少爷的提议,可是小姐认为吴家看似得意,其实是站在风口浪尖,一不小心就会落入万丈深渊,凌家这种只求生存下来的落魄人家还是别去招惹,没想到小姐真说中了。 第三十一章 凌玉曦想起那日在小屋外无意间听闻的内容,由此可知,吴家被淮州城卫包围应该是傅云书的杰作。「福伯可知道原由?」 「我打听了一下,可是各说各的,总之,应该是跟海盗有关系。」 凌玉曦若有所思的挑起眉。大齐初建之时,为了巩固政权,严禁海上贸易,直到前一任太宗皇帝才开始鼓励海上贸易,也因此大齐海上贸易并不活络。大齐十三州当中,濒海的并非只有淮州,但因为地理位置居中,淮州最大最富裕,所以最大的出海港当然也在淮州。 因为海盗猖獗,致使淮州商贾不愿意从事海上贸易,难免也教其他帅看了心生怯步,因此吴家就成了大齐唯一进行出海买卖的商贾。若是吴家被围与海盗有关,很有可能是吴家勾结海盗……原来如此,难怪吴家敢不畏海盗威胁出海买卖。 「除了吴家被淮州城卫包围,城里还有其他的事吗?」 「如今城里只准进,不准出。」 「只准进,不准出?」 「对,好像是防止吴家的人潜逃出去,我是赶着禁令开始之前离开。」 凌玉曦觉得好笑,又不是那些有通天本领的权贵,已经将人家家里包围得水泄不通,有必要担心人家潜逃出去吗? 顿了一下,福伯试探的道:「小姐,吴家与镇国公府有关。」 凌玉曦一怔,「什么?」 「我也是听说的,淮州大户人家皆知此事,要不,单凭吴家商贾的身分,淮州那些身分尊贵的人家如何瞧得上眼?」 淮州大户有一半以上的贵女皆找她看病,她难免听到一些私密的话,吴家是商贾,正经八百出身的人家并不欢迎,可是每回的赏花宴,吴家必在受邀之列,原来是因为镇国公府……她明白了,傅云书名义上对付吴家,事实上是冲着镇国公府,如此说来,海盗的问题就不是那么单纯了。 「福伯,只要有机会,我会向镇国公府讨回我爹的清白。」 闻言,福伯眼眶立刻红了,突然站起身,在凌玉曦面前跪下来,声音哽咽道:「小姐,我知道这太为难你了,可是你要跟侯爷回京了,老爷一生的清白也只能靠你了。」 福伯与凌父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福伯的妻子是凌父为他娶的,福伯的儿子甚至成了凌玉琛的伴读,每每想到凌父死不瞑目,福伯就伤心难过。可是,如今凌家能安安稳稳的在淮州扎根已经不容易,哪敢妄想对付镇国公府这样的外戚权贵? 凌玉曦起身将福伯搀扶起来,「不为难,为人子女,岂能见父亲含冤而死却无动于衷?福伯放、也,终我一生,我一定会让凌家光明正大回到京城,也会让琛哥儿将来挺直脊背站在朝堂上。」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福伯已经管不住泪湿衣襟。「小姐,你能有这份心就够了,莫拿自个儿的安危开玩笑。」 「这几年福伯几乎都跟在我身边,还不了解我吗?我不会莽撞行事。」 福伯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开玩笑的道:「是,我会提醒侯爷,教侯爷盯着小姐,别教小姐一时义愤填膺闯祸了。」 「福爷爷放心,我会告诉爹爹。」凌霄突然跳起来道。 福伯见了哈哈大笑。 凌玉曦懊恼的瞪儿子一眼,没有那个男人,她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凌霄撒娇的爬到母亲身上,却很英勇的说:「小包子会跟爹爹一样保护娘亲。」 凌玉曦冷哼一声,「小包子一颗!」 凌霄咯咯咯的笑了,在母亲的怀里钻来钻去。 凌玉曦懒得理他,让福伯去休息,然后抱起那颗心情无比畅快的小包子回房,同时叫银珠带着帐册和银票跟上他们。 凌玉曦没有试图打探城里的消息,一来因为她相信淮州城很快就会解除准进不准出的命令,免得引发民怨;二来左邻右舍的庄子会自动互通有无,若城里有消息传出来,不打听,人家也会把消息送上门,反之,若没有消息透出来,她也打听不到。更重要的是,傅云书只要完成任务就会出现,她自然可以从他那儿得到第一手消息。 果然,淮州城隔日就恢复自由进出,只是身分的核对更为严格,不过,傅云书却是过了十日才招摇过市的来到庄子。 看到傅云书,凌霄好像恨不得扑过去,可是双手却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傅云书看了凌玉曦一眼,见她点了点头,确定她已经说了,便蹲下身子,看着凌霄,张开双手,下一刻,就见凌霄松开母亲的手,飞也似的扑进他的怀里。 「爹爹,小包子好想你哦!」凌霄紧紧揪着傅云书的衣襟。 「爹爹有要事在身,娘亲没告诉小包子吗?」 「有,可是小包子还是很想爹爹。」 「对不起,以后爹爹再也不会丢下小包子这么久。」傅云书抱着凌霄站起身,走到凌玉曦面前,贪婪的直盯着她,「夜里是否担心得睡不着?」 「又不是小孩子,为何要担心?」凌玉曦娇嗔的一瞪。也不看一下场合,当着众人面前,难道要她说每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吗? 「我想你们,夜里难以成眠。」傅云书可不在意其他人,满心满眼皆是她。 凌霄突然凑到傅云书耳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不过,显然是令傅云书极其欢喜的事,只见他唇角上扬,纠缠着凌玉嗡的目光更火热了。 「……我们进去再说。」凌玉曦已经见识过儿子如何扯自个儿后腿,若是不想被卖得更彻底,甚至在众人面前没脸没皮,还是赶紧将他们父子带回房间。 他们一家三口回房了,某人的情绪却无法平静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刘穆言激动的扯住傅峷的手臂。原本他只是想跟傅云书一起回庄子庆祝一下,可是没想到傅云书的目的地不是他的庄子,而是凌家的庄子,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傅云书就突然多出一个儿子,害他下巴差一点掉到地上。 傅峷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刘公子看不出来吗?霄少爷是爷的儿子啊。」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为何会突然迸出一个儿子?」 傅峷忍不住皱眉,「什么突然迸出一个儿子?霄少爷本来就是爷的儿子,只是以前不知道,如今终于相认了。」 刘穆言真的很想跪下来求饶,为何他有听没有明白呢?「以前不知道,如今终于相认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傅峷真的很想赏一拳,让他脑子清醒一点。「以前不知道夫人生了小少爷,如今知道了,当然要相认啊。」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哪儿奇怪了? 「为何以前不知道你家夫人生了小少爷?」 「夫人离开侯府之后方才发现有孕,侯府的人不知道,爷又如何得知?」傅峷忍不住叹气,刘公子真的被吓坏了,要不,为何像个傻子似的问个不停? 「如今又是如何得知?」 「遇见了不就知道了吗?」 「可是,又是如何遇见?」 傅峷受不了的翻白眼,他真的准备没完没了的问下去吗?算了,索性好心一点,拍了拍刘穆言的肩膀,从头说起,彻底满足他的好奇心——「说起来,这是刘公子的功劳。若非刘公子,吴公子不会带爷去春水堂,我们也不会在春水堂发现小少爷……」 相对外头的吵吵闹闹,凌玉曦的房里是温暖而宁静。 凌霄叽哩呱啦说了一刻钟,就心满意足的趴在傅云书的怀里睡着了,傅云书随即就近将他放在榻上,凌玉曦取了薄毯为他盖上。 凌玉曦有很多话想问,可是过了半晌,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你不问我吗?」 「若是能说,你就会说,何必我开口问?」若说此次行动真正目标是镇国公府,他的任务只怕还没结束,恐怕也不便对她多说什么。 「吴家为了垄断海上贸易,勾结海盗,杀害大齐百姓,如今已被押解进京,送交刑部审理。」严格说起来,他真正的目标还未解决,可是现今她要跟他回京,就不能不了解镇国公府的情况,「镇国公府」这几个字势必经常出现在她耳边。 凌玉曦不以为然的挑起眉,「吴家有如此大的本领勾结海盗?」 傅云书赞赏一笑,「没错,想必你已经猜到了,吴家不过是镇国公手上的一颗棋子,而所谓的海盗是否是真正的海盗,这就很难说了。」他逮着的海盗已确定是大齐百姓,此时已暗中送至京城,交给皇上秘密审讯,不过即使能从这些人身上查到镇国公府,但若他们不咬出镇国公府,就不能藉此定下镇国公的罪,更别妄想将镇国公拉下来。 第三十二章 很难说?若是她猜得没错,他很确定海盗是镇国公的侍卫或死士,只是很难拿此事敎镇国公认罪,自然不好一口咬定镇国公乃主使者。 「无论如何,吴家垮台对镇国公府是很大的打击,是吗?」她只要知道镇国公府的地位是否动摇了。 「当然,吴家乃江南首富。」 凌玉曦冷冷一笑,没有江南首富这个钱袋子,镇国公想「做大事」难免诸多不便。 「我可以向你保证,镇国公不会笑到最后。」 「我不傻,不会以为鸡蛋可以对付石头,可是我也明白,再巨大的石头面对洪水泛滥也难以招架。每个人都有弱点,没有人可以无所惧怕的将天下踩在脚底下。」 没有人可以无所惧怕的将天下踩在脚底下——这句话说得真好,即使身为一国之尊的皇上都不能不妥协,后宫不少嫔妃就是最佳证明。傅云书戏谑的一笑,「你为何将自个儿视为鸡蛋?我倒觉得你是一颗顽石。」 「我才不是顽石。」 「明明就是小顽石。」傅云书伸手一勾,教凌玉曦扑倒在他怀里。 「你干啥?」凌玉曦紧张的看着一旁的凌霄。 「刚刚小包子跟我咬耳朵,说了什么,难道你不好奇吗?」 「……他还能说什么?」 「是啊,他还能说什么……」傅云书刻意停顿了一下,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近乎呢喃的接着道,「不过是说你答应他生弟弟妹妹……」 「我岂有答应他?」凌玉曦急得脸都红了,这颗小包子太不老实了,胡说八道,她不过是承诺他爹爹来了再说,何时答应? 傅云书摇了摇头,「当娘亲的不守信用,这样好吗?」 「我真的没答应他。」 略微一顿,傅云书转而点头附和,「你也的确没有答应,生弟弟妹妹这种事又不是单靠你一个,还要我配合啊。」 「傅云书,你耍我啊!」凌玉曦懊恼的踩他一脚,可又不敢太用力,感觉倒像在挑逗。 「生孩子的事本来就要我们两个一起合作啊。」傅云书很无辜的道。 「傅云书——」凌玉曦不知如何阻止他纠缠这个话题,索性用手遮住他的嘴巴。 她不让他说,他就不说,不过,他可以用情意绵绵的眼神对她诉说。 他的目光比嘴巴更有杀伤力,她只好转而遮住他的眼睛。 听傅云书轻声的笑了,凌玉曦又羞又恼的索性捂住自己耳朵,然后闭上眼睛。这会儿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傅云书靠过去亲吻她的唇,声音温柔而甜腻的道:「小包子真的很想要有自个儿的亲手足,回京之后,我们给小包子生个弟弟妹妹,好吗?」 半晌,凌玉曦没有回答,却将脑袋瓜钻进他的怀里。 傅云书伸手将她圈住,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揉进身体里面。他知道,从今以后她不会离开他了,除非他不懂得珍惜她,而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第八章 一家三口同回京】 京城武阳侯府。 「侯爷可有说何时回京?」虽然是例行性的问话,可是今日侯府太夫人明显失去耐性了。原本年初傅云书从北城关回来,就要订下他的亲事,没想到连跟他好好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他就去了淮州养病。他说是养病,不过,若单纯为了养病,何必走得如此匆忙?此事必有文章! 「回太夫人,侯爷未提及回来的日期。」傅峻是傅家军的侍卫长,只听命于傅云书,可是对太夫人,他还是给予最基本的敬意,每隔三日来一趟宁安堂报告侯爷在淮州的情况。 「你是子璇最看重的人,子璇去哪儿都不会瞒着你。」 「卑职可以确定侯爷此时在淮州养病,据说还遇到一位擅于针灸的大夫,如今湿寒之症已经得到缓解。」 「湿寒之症也算不得大病,为何独独他如此严重,还要跑去江南养病?」太夫人并非怀疑傅云书的病是捏造出来的,毕竟所有大夫的结论相差无几,只是,若说他命令大夫加重几分严重性,也不是不可能。 「卑职不清楚侯爷的病情,但确实听简大夫提过,侯爷一旦发病,其疼痛非常人能够忍受。」 「这是真的吗?」 「娘,子璇岂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侯府老夫人忍不住出声道。 太夫人不悦的瞥了老大媳妇一眼,既然不管事,这会儿何必跑来这儿凑热闹? 「若是身子好多了,侯爷自会早早回京,皇上还等着侯爷回来当差。」傅峻觉得自个儿已经很给面子的透露消息了,至于在场的人是否听明白,这与他无关。 再问下去也没意思,太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傅峻可以出去了。 傅峻恭敬的向众人行礼告退。 「娘,我看侯爷快回来了。」三老太太信誓旦旦的道。 「你如何知道?」大房与三房同为嫡亲媳妇,可是太夫人明显更偏爱老三媳妇,不仅仅因为老大媳妇在武阳侯府毫无存在感,更因为老三媳妇的出身更好。 「傅峻不是说了,侯爷身子好多了,就会早早回京,而侯爷遇到一位擅于针灸之术的大夫,如今湿寒之症已经得到缓解,岂不是要回来了?」 太夫人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还是你机灵,听得出傅峻话中含意。」 二老太太得意的一笑,「其实,侯爷深受皇上重用,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外头。」 太夫人骄傲的点点头,「这倒是,子璇不急,皇上也会着急。」 「我觉得娘还是赶紧将侯爷的亲事订下来,镇国公府的嫡姑娘可是人人抢着要,而且难得四姑娘不在乎侯爷成过一次亲。」 「不行。」老夫人冷冷的瞥了三老太太一眼。没想到真让宜嬷嬷说中了,有些人就是不知道安分,还真当她是死人吗? 三老太太脸色微微一变,「大嫂,难道你找得到比镇国公府更好的亲事吗?」 「子璇的性子执拗,若没有得到他允许就订下亲事,他不迎娶,不但丢了我们武阳侯府的脸,还得罪了镇国公府。」虽然她不管事,但不表示眼睛不亮,她这个三弟妹无利不起早,怎可能无缘无故关心她儿子的亲事? 「侯爷一向孝顺,太夫人看上的媳妇儿,侯爷一定不会反对。」 「他要真知道孝顺,就不会在北城关待了五年,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又匆匆忙忙的去了淮州。」 「他是奉了皇命去领兵对抗北夏,如今是身子坏了,不得不去淮州养病。」 「他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从来不会惦记人。」 「大嫂怎能如此说自个儿的儿子呢?」 「我向来有话直说,免得出了事,你们要怪罪子璇。」老夫人对傅云书还真是不满意极了,未曾给过她一封家书,有儿子跟没儿子一样,可是无论有多少埋怨,也绝对不容许任何人越过她对儿子的亲事指手划脚。 「子璇怎可能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好啦,你们都别争了。」太夫人虽然不喜欢老大媳妇,但是这会儿却不能不站在她这一边。「子璇什么都好说话,唯独亲事容不得别人插手,要不,早在凌家姑娘离开的时候,我就可以作主帮他订下一门亲事。」 「娘可是见过镇国公府的四姑娘,无论才貌和性情,那是一等一的好。」 「这倒是,不过,这事还是让子璇回来之后再决定。」 「镇国公府的四姑娘及笄后,门槛都要被媒婆踏平了,若是等侯爷回来,只怕已经被人家抢先一步订下来了。」 老夫人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三弟妹刚刚不是说子璇快回来了吗?若是连这么一点时间都等不及,那就算了,难道子璇还怕娶不到媳妇吗?」 三老太太气得咬牙切齿,可是又不能发作。 「若教人抢先一步订下来,这也只能怪我们武阳侯府没有这个福分。」太夫人确实很喜欢镇国公府的四姑娘,身分显贵却性情温和,可惜,正也是这个显贵的身分让她拿不定主意。 镇国公府是太后娘家,是皇上母家,可是,皇上如今已经长大了,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自以为对他有扶持之功的母家,如今看似相安无事,不过将来如何,这就很难说了,她实在不愿意跟镇国公府扯上关系,免得引起皇上猜疑,然而,若是皇上或太后赐婚,那就另当别论了。 闻言,三老太太可急了,可是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讷讷的道:「侯爷最好赶紧回来,要不,错过了镇国公府的四姑娘,那实在可惜啊。」 第三十三章 老夫人不以为然,「好姑娘多的是,子璇也不过二十五,还怕娶不到媳妇吗?」 「是啊,好姑娘多的是,可镇国公府的四姑娘却更矜贵些。」 「既然矜贵,为何愿意委屈嫁给子璇?」 三老太太气得脸都涨红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子璇与凌氏乃是和离,凌氏也没为子璇留下儿女,李四姑娘倒也不委屈。」对太夫人来说,傅云书是最好的,就是尚公主也没什么。 老夫人终于不再言语了,因为她与太夫人心思一样,无论谁嫁给傅云书,她们皆认为是对方的福气。 「亲事再急,也没有子璇的身子重要。」无论傅云书病情有多严重,太夫人是真正关心他的身体状况。若他没有留下子嗣,傅家军就会结束在他手上,而皇上就算同意爵位由将来老三生出的儿子继承,武阳侯府的权势也到尽头了,更别说老三媳妇能否生出儿子还是未知数,总之,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武阳侯府败落下来。 「娘放心,侯爷必然平安无事。」三老太太也知道适可而止,再纠缠不放,连太夫人都要对她起疑心了。 「我是不是应该让江总管去淮州走一趟?」 「这倒是个好主意,若是侯爷身子好多了,顺道让江总管将侯爷请回来。」 太夫人点了点头,连忙让身边伺候的婆子去请江总管过来一趟。 三老太太看似相信傅云书会满意镇国公府的四姑娘,其实深知傅云书一回来,这门亲事想成才真的困难重重。 傅云书是皇上的人,而皇上越来越疏远镇国公府,傅云书又岂会娶镇国公府的姑娘?在她看来,这门亲事很简单,镇国公直接找太后赐婚不就成了吗?可是,镇国公无论如何也不肯拉下面子找太后出面,说是不想教人笑话他担心女儿嫁不出去,非要将女儿塞给傅云书。 再说了,五年多前镇国公府害凌大夫闹出人命官司,这会儿镇国公若请太后赐婚将女儿嫁给人家的女婿,难免惹人猜疑。 正是因为镇国公顾及面子,她只好借着太夫人寿辰将人请过来,相信太夫人见了必然喜欢,也的确如此,那日寿宴结束后,她说笑似的提了一两句,太夫人还很感兴趣的样子,没想到几日而已……这都是大嫂的错,平日明明是个闷葫芦,人家就是吵翻天了也不见她说上一句,为何今日全是她的话? 不行,若想这门亲事能成,最好在傅云书回来之前订下来,可是,该如何让太夫人改变心意? 三老太太想了又想,一点主意也没有,只好问贴身丫鬟思罗。 「我觉得太夫人不是不喜欢这门亲事,而是怕人家说闲话。」因为是大丫鬟,思罗可以跟在三老太太身边进到堂屋,在一旁观察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自然更能看清楚每个人的心思。 「谁会说闲话?」两家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何来闲言闲语? 「镇国公府可是权贵中的权贵,多少人想攀上这门亲事,况且还是镇国公最宝贝的嫡出么女,自然会有人生出嫉妒之心,在背后闲言闲语。」 这会儿三老太太倒是无法反驳。「若是按你的说法,太夫人根本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可是,为何一开始不反对?」 「太夫人很喜欢李四姑娘,当下自然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可是真要说亲了,各种考量就来了,况且太夫人最怕人家抹黑,让圣上厌弃侯府。」思罗不懂朝堂上的事,但经常听,多多少少听出利害关系。 「如此说来,这门亲事岂不是没望了?」 思罗摇了摇头,「当初老侯爷以凌大夫有救命之恩为由,为侯爷订下凌家这门亲事,若是镇国公对太夫人一样有救命之恩,太夫人让侯爷娶李四姑娘不也是天经地义吗?」 「镇国公若是愿意插手此事,直接让太后下一道懿旨就好了,何必学凌家挟恩以报?」 三老太太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因为挟恩以报,大嫂打心底瞧不起凌家那个丫头,根本没想过这与凌家丫头一点关系也没有,全是老侯爷的意思。」 「若是凌氏争气一点,老夫人不至于看不上眼。」凌玉曦那种软弱可欺的性子,别说老夫人不满意,侯府的丫鬟婆子也没一个将她看在眼里。 「这倒是。」 「我相信凭李四姑娘的手段,老夫人必然喜欢她。」 三老太太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省省吧,大嫂就爱装模作样,明明喜欢那些俗物,却总要摆出一副清冷高傲的样子,免得别人忘了她出身清贵的书香门第,讨好她不但得不到好处,反而会让她看低。」 「李四姑娘要嫁的是侯爷,老夫人喜不喜欢她倒也无所谓。」 「镇国公不会插手这门亲事,救命之恩就别想了。」 「若是李四姑娘救了太夫人呢?」 三老太太的神情终于变了。「李四姑娘如何救太夫人?」 「这可以安排啊,譬如,太夫人下个月不是要去承恩寺祈福吗?」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可是若太刻意了,教人看出端倪,救命之恩就变得不单纯了,而且太夫人上承恩寺祈福,随行还有侯府的侍卫,侯府的侍卫即使不是出自傅家军,那也是侯爷精心挑选的。」 「若不是前往承恩寺的路上,而是在承恩寺里面,侯府的侍卫就没机会插手。」 「承恩寺里面……这岂不是更刻意?」 「这要看如何安排。」 三老太太想了又想,总算点头道:「你亲自跑一趟,看看李四姑娘的意思,若是她也同意,我们会在太夫人出府之前递消息给她,至于如何安排救命之恩,这就看她自个儿的本事了。」 「我知道了。」思罗欠身退出去。 「虽然李四姑娘对小姐有恩,小姐有心帮她,可是,若教太夫人知道小姐连合外人在背后设计她,不会放过小姐。」三老太太的奶娘张嬷嬷终于打破沉默说话了。她下个月就要告老还乡了,原本不想多事,不过小姐明明有错,她却闷不吭声,总觉得不妥。 「我帮李四姑娘,镇国公才会帮夫君。」三老太太觉得很委屈,老侯爷眼中只有长房,大儿子死了,他的心思就转移到长房嫡孙身上,根本不愿意培养其他两个儿子,以至于两人只能干闲差,一点作为都没有。 「小姐为何不让姑爷去求侯爷?侯爷如今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若是侯爷帮着姑爷说几句话,还怕姑爷不能高升吗?」 三老太太冷冷一笑,「他若盼着嫡亲叔叔有好前途,用得着我们开口吗?」 「若是姑爷开口,侯爷置之不理,这就是侯爷的错,如今姑爷自个儿不肯开口,就怪侯爷不顾叔侄情分,这总是说不过去。」 顿了一下,三老太太的口气缓和了下来,「这几年侯爷可曾好好在侯府待上一日?别说是夫君,就是太夫人嘘寒问暖几句,他也是来去匆匆。」 「这次侯爷从淮州回来,应该会在京城住下来,还怕姑爷见不到侯爷吗?」 三老太太点了点头,可是,真叫她放弃镇国公府这一条线,说什么也舍不得,她与李四姑娘已是不可切割的关系,互相帮衬,对彼此都有好处,若是她跟李四姑娘见外了,李四姑娘反而对她生出不满,这就不好了。 「还有,小姐最好防着思罗,我总觉得这丫头心思不单纯。」 「知道了。」三老太太没当一回事,思罗当然有私心,就像她一样,无非是盼着将来的日子更好,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她好,思罗就会更好,思罗自然会想尽办法帮她去争去抢。 花了半个月整理淮州的事,凌玉曦终于带着凌霄跟着傅云书踏上回京之路。 一开始,凌霄欢喜的跟外祖母和舅舅告别,可是半个时辰的兴奋过去,外面的景色似乎没有太大变化,而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后要很久很久才能见到外祖母和舅舅,还有,再也见不到虎子了,虎子有时候很讨厌,却是他最好的朋友,而在京城他一个朋友也没有,那儿的人还会欺负娘亲……越想,他越是提不起劲,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小包子怎么了?」凌玉曦见凌霄不再好奇的频掀车帘,关心的摸摸他的头。 凌霄有气无力的摇摇头。 「是不是舍不得离开淮州?舍不得离开外祖母和舅舅?」凌玉曦还是很了解儿子,兴奋过后,总会平静下来,然后就会留意到一直忽略的事——过往熟悉的一切,无论喜欢与否,都有着你的喜怒哀乐,但从此将离你很远很远,而接下来你要面对的是一个未知的世界,这个未知的世界很可能不欢迎你,这些失落与不安交织着,不过,至少有父母陪在身边——他会渐渐习惯新的生活。 第三十四章 凌霄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快要哭了,直到凌玉曦伸手将他抱进怀里,半晌,他才很委屈的道来,「娘亲,外祖母和舅舅为何不跟我们一起?」 「舅舅要在书院读书。」 「我们去的地方不是也有书院吗?」这几日为了多了解京城,凌霄逢人就问个不停,就是林夫子也难逃他的好奇心。 「舅舅已经习惯淮州的书院了,而且舅舅明年就要考试了。」 「我还可以见到外祖母和舅舅吗?」 「当然可以,只是,要等上好几年。」 凌霄终于安静下来,但感觉得出来他情绪很低落,凌玉曦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银珠连忙取来果脯递过去,不过,凌霄看也不看一眼,甚至恨不得将脑袋瓜藏进母亲怀里,这时,马车突然停下来,傅云书的声音从车窗边传进来—— 「小包子,要不要跟爹爹一起骑马?」 原本低垂的头瞬间抬起来,凌霄渴慕的看着母亲。 凌玉曦见了失笑,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拿了披风为他穿上。 见凌霄飞快的从马车钻出来,傅云书伸手将他抱到马背上,接着自个儿上马。 小狼很热情的冲过来迎接凌霄,绕着他们跑来跑去,可是过了一会儿,又按捺不住的跑前面,再过一会儿,又折回来跟着马儿慢慢前进——就这样玩得不亦乐乎。 凌霄见了,笑容重回脸上。 「十岁那一年,爹爹第一次随着祖父离开京城去北城关,当时,爹爹也舍不得京城,京城有祖母、母亲,还有许多好朋友,夜里还躲在被寓里面偷哭。」 凌霄觉得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真的吗?爹爹也会哭?」 傅云书低下头,两人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当然,爹爹也有害怕的时候、不知所措的时候,尤其听说北城关很冷,鼻子、耳朵会结成冰块,吓死了。」 凌霄惊叫一声,「鼻子、耳朵会结成冰块?」 「这是道听涂说,鼻子、耳朵不会结成冰块,只会冻伤。」 凌霄咯咯咯的笑了,「原来爹爹也会受骗上当。」 「这是当然,我没去过北城关,难免被身边的人误导,还好我知道男儿志在四方,即使北城关很冷,鼻子、耳朵会结成冰块,我也要亲眼见识。」 凌霄很用力的点头附和,「男儿志在四方!」 「爹的小包子真是太棒了!」 顿了一下,凌霄挺起胸膛道:「小包子不怕了。」 「小包子当然不怕,因为爹娘会陪在小包子身边。」 凌霄笑得好开心,眼睛都眯起来了,「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对,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凌霄学小狼大叫一声,大声道:「再也不分开。」 父子两人很有默契的同时看了马车一眼,然后一起开怀大笑。 凌玉曦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发生什么事,可是却暗暗打定主意,今晚到了客栈,非要狠狠的修理他们一顿,严重警告他们,别以为最近她特别温柔好说话,就可以当她不存在、狠踩她脸面。母老虎不发威,不是因为没脾气,而是因为心情好,一旦惹火她,他们没有好果子吃。 若是赶路,从淮州到京城不到半个月就到得了,可是他们足足走了一个月,只因为傅云书想藉此机会让儿子四处走走看看,于是他们走走停停,遇到热闹一点的城镇就多待上一日,因此待他们抵达京城,已经入冬了。 为了隐藏行踪,未到通州之前,傅云书就躲进马车里面,进了通州,几辆马车转由傅峻派来接人的傅峥接手,而傅岩他们平日明面上跟着傅云书的侍卫在通州待一夜,隔日一早再跟着上路。 凌玉曦相信傅云书一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可是一走进他预备的宅院,看见伺候的人整整齐齐站在一旁,她还是很感动。 「爷!」傅峻带着两名侍卫上前行礼。 傅云书点点头,侧过身子,让他见后面的凌玉曦和凌霄。「夫人、小少爷……还有,小狼。」原本不知跑哪儿玩耍的小狼又突然现身了。 「夫人、小少爷、小狼。」傅峻一一行礼,目光礼貌性的掠过凌玉曦,就落在凌霄脸上,虽然只有眉眼跟爷一样,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是爷的儿子。 「峻叔叔!」凌霄回以傅峻一个大大的笑容。 傅峻忍不住一阵激动,「小少爷知道卑职?」 「岩叔叔说峻叔叔最威猛了,小包子一眼就认出峻叔叔了。」凌霄的记性很好,傅岩如何拍傅峻的马屁,他就原封不动的搬出来。 凌玉曦真想双手掩面假装不认识,这颗小包子也不知道像谁,为何无人教导就如此懂得拍马屁? 傅云书忍俊不禁的笑了,难怪傅岩他们被这颗小包子迷得团团转,他就是一个鬼灵精! 傅岩拍马屁不稀奇,可是小少爷实在太可爱,傅峻也忍不住笑了,那张平日可以媲美茅坑石头的臭脸瞬间变得俊俏无比。 「峻叔叔笑起来真是好看,就像小包子一样。」 这会儿众人都笑了,小少爷不但懂得拍人马屁,也很自恋。 傅云书伸手摸了摸凌霄的头,弯身将他抱起来。「我们进去吧。」 傅峻让管事婆子负责安排银珠、张通和傅嵱,而他自个儿带着傅云书他们去了主屋,安顿好凌玉曦和凌霄,他们随即转去花厅。 「侯府是否一切安好?」 「侯府一切安好,只是五日前,太夫人上承恩寺祈福,遇到几个藏匿在承恩寺的亡命之徒,因为侯府的侍卫皆在寺外,没能就近保护太夫人,不过,当时镇国公府的人正好在承恩寺,紧要关头出手解围,其中一位姑娘还伸手护住太夫人。」 镇国公府?紧要关头出手解围?傅云书微蹙着眉,这唱的是哪一出戏?「你没安排傅家军的人暗中跟在祖母身边?」 「有,傅峥亲自跟着,见那些亡命之徒并未有伤人之意,因此没有现身。」 「未有伤人之意?」 「是,傅峥很确定,那些亡命之徒只想要太夫人她们身上的金银珠宝。」 略一思忖,傅云书实在想不明白,「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我也不清楚,不过,太夫人正在相看侯爷的正妻。」傅峻不属于侯府,更别说他一个外男不便进入内宅,为了见侯爷的奶嬷嬷陈嬷嬷,他还得千辛万苦的夜里翻墙找人,因此他能够掌握的反而是侯府外的事,若想探得内宅的事,最常做的是躲在暗处偷听。 「祖母为我相看妻子与镇国公府有何关系?」 「镇国公府也受邀参加太夫人的寿辰。」 「祖母为何会邀请镇国公府?」虽然武阳侯府并未明明白白与镇国公府处于敌对关系,可是祖父在世时曾警告过祖母,武阳侯府与镇国公府不可往来,因此长久以来,两家并未有私交。 「我问过陈嫂嬷,太夫人好像担心不给镇国公府发帖子,有失礼之嫌,没想到镇国公夫人会亲自带女儿过来给太夫人祝寿。」 傅云书若有所思的目光一沉,「若非有人在祖母耳边嘀咕,祖母不会留意这种事。」 「我也认为如此,太夫人以前没发帖子给镇国公府,也不觉得失礼,为何这次有了计较?可是陈嬷嬷也不清楚细节,如今爷回来了,要查清楚此事就不难了。」 傅云书点了点头,转而问:「祖母和母亲近来可有异常的举动?」 「太夫人和老夫人身边的人很少出府,看不出有异常的举动,倒是二老太太和三老太太身边的人经常往外跑,可是爷没交代,我没让人跟着。」 「侯府的丫鬟婆子可以经常往外跑吗?」虽然多年不在侯府,但他知道祖父治家很严,祖父认为奴才没有约束很容易生乱,尤其内宅的丫鬟婆子经常会扯到一些阴私的勾当,因此更不容许她们随意外出。 「据我所知,门房只看主子们给的出府令牌,并不会多问。」 「看样子,祖母应该不清楚侯府如今的规矩乱七八糟。」 「如今侯府掌家的是三老太太。」傅峻言下之意,侄子总不好责问婶娘。 祖母年纪大了,就算有心管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娘自从爹过世之后根本不管事,掌家的事当然落在三婶身上。 「该过问的事还是要过问,否则,京里哪日出了事,人家还没杀上门,我们已经乱成一团了。」曦儿总有一日要回侯府,她是侯爷夫人,管家的当然是她,而他不愿意她一回去就要面对侯府乱七八糟的情况,整顿起来总是耗心耗力。 第三十五章 如此一说,傅峻倒也无言了,天子脚下平日一片升平,可是突然来了那么一点状况,皆是大事,可别外头的动乱与己无关,府里先遭内贼洗劫。 「你为夫人安排的侍卫到了吗?」 「秦湘已经来了,爷要见她吗?」 「不急,晚上我再跟夫人一起见她。」 「爷何时回侯府?」 「明日傅岩他们一到,我会回侯府一趟,还有,你即刻去见易萧,告诉他,我回来了,明日才回侯府。」易萧是皇宫亲卫军指挥使,皇上的亲信。 傅峻应声出去办差事,傅云书则是赶着回房抱娇妻儿子。 虽然早知回到京城就要当正常夫妻,可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凌玉曦还是慌得不知所措,突然有一点懊恼,下午不应该跟着小包子睡了一两个时辰,这会儿躺下来就可以眼睛一闭睡着了,也不必担心某人会扑过来。 傅云书轻声笑了,只见凌玉曦羞得脸都红了,整个人缩进被子,半晌,他温柔的隔着被子安抚她,「今夜让我抱着你就好了。」 抱着她就好了?凌玉曦半信半疑,这一路上,他一有机会就对她毛手毛脚,好几次差一点着火失控,如今可以大快朵颐了,为何愿意抽手? 「虽然我觉得很委屈,但是我会忍着,真的。」 凌玉曦终于从被子里钻出来,可是眼神依然充满防备。 「我要先跟祖母说清楚,我不承认和离一事,你是我的妻子,唯有你,谁都不能取而代之。」无论侯府的人是否接受,至少他们该明白他的立场,要不,一旦知道她回到京城,他们岂不是将她视为外室?她是他视若珍宝的妻子,绝不容许任何人轻视侮辱她。 原来……凌玉曦甜蜜蜜的一笑,情不自禁靠过去亲吻他的唇。 目光一沉,傅云书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我忍得很辛苦了,你还诱惑我,你就不怕我反悔吗?」 凌玉曦挑衅的扬起眉,「傅大将军不是说到做到吗?」 「人难免会失算。」傅云书突然翻身将她压在下面。 「傅大将军真会吓人。」凌玉曦咯咯笑,显然不当一回事。 傅云书低下头,炽热猛烈的蹂躏嫣红诱人的唇舌,直到两人快喘不过气,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开。 缓了一口气,凌玉曦娇嗔的一瞪,「你真坏!」 傅云书亲昵的用额头蹭了蹭她的额头,一语双关的问:「怕了吗?」他们中间隔着被子,显然他也怕擦枪走火。 有何好怕?再说了,大不了今夜当正常的夫妻,原先她也没有反对,是他自个儿愿意等一下……不对,她知道了,此怕非彼怕。凌玉曦摇了摇头,「不怕,侯府的人又不是三头六臂。」 「你知道就好,若是哪日在酒楼茶馆遇到,不失礼就好了。」她想做的事太多了,难保不会遇上,况且他也无意隐瞒,他们迟早会发现她回到京城了。 凌玉曦嘲弄的一笑,「你以为他们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也好,免得给你添堵。」 「你确定是他们给我添堵,而非我给他们添堵?」凌玉曦信心满满的扬起眉,严格说起来,他们应该更害怕她的存在,可以卷土重来的都是狠角色。 「好,你给他们添堵,如何添堵皆成。」 「这可是你说的哦。」 「对我而言,你最重要,谁惹你不开心,就是我的敌人。」 「好,我记住了,谁敢惹我不开心,我就堵回去,绝不教自个儿受委屈。」 傅云书深深一吻,翻身躺回被子里,将她搂进怀里,低声道:「明日回侯府,我就跟祖母说清楚,你等着,该还你的公道,我会尽早还给你。」 凌玉曦不发一语的闭上眼睛,无论要等多久,相信他不会让她受到委屈。 傅云书没招呼一声就回府,顿时教武阳侯府乱成一团,不过,却教日日盼着他早归的太夫人眉开眼笑。 「怎么又瘦了?」太夫人看了一遍又一遍,真是越看越心疼。年纪轻轻就经历比别人更多的苦难,去了北方打仗,没想到因此落下湿寒之症,如今身子好多了,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了。 傅云书轻柔一笑,「祖母因为许久未见,见孙儿胖了也以为瘦了,孙儿倒不觉得自个儿瘦了。」 「祖母记性可好了,看你就是瘦了。你要回来,为何没让人先知会一声?」太夫人责备似的看了随他进来的傅峻一眼,心想他必定早就知道了。 「孙儿原想给祖母惊喜,没料到孙儿突然回来,府里会乱成一团,孙儿还以为主子们都不在,要不,为何好像没人在管似的?」傅云书不忘藉此机会提醒祖母。「祖父常说,治家若是不严,容易生乱,且京城权贵之家的丫鬟婆子多少有些牵连,没能好好管束她们,哪日出了卖主之事也就不稀奇。」 太夫人皱了皱眉头,「府里的事祖母会管,你别担心。」 「若是母亲愿意管事,祖母也不必如此辛苦。」 「祖母对你母辈就没了期待,不过,倒是期待你未过门的妻子。」太夫人很高兴终于逮着机会提他的亲事了。「你的亲事也该订下来了。最近祖母相看了不少家姑娘,觉得镇国公府的四姑娘无论才貌和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你觉得如何?」 「孙儿无意纳妾。」 「什么妾,你是要八人花轿将人迎娶进门。」 「祖母忘了吗?孙儿已经有妻子了。」 太夫人怔楞了下,「你们已经和离了。」 傅云书显得困惑,「孙儿并未写下和离文书,何来和离一事?」 太夫人没想到傅云书会闹出这一出戏,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你从北城关回来时,袓母不是说了,凌氏因为担心你去北城关凶多吉少,不愿意傻傻的为你守在武阳侯府,吵着要和离,祖母于心不忍,便作主让你们和离了。」 略微一顿,傅云书深深看着太夫人,「是吗?」 心跳漏了一拍,太夫人有些退缩的道:「若非如此,祖母怎么会作主让你们和离?」 傅云书轻声一叹。他期待祖母坦承面对,至少可以看见她有一丝丝悔意,可惜事与愿违。「祖母以为这事可以一直瞒着孙儿吗?」 一顿,太夫人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是,孙儿都知道了,孙儿还知道祖母并未细细详查,便一口咬定凌氏指使丫鬟冲撞三婶,危害傅家子嗣。」傅云书的声音不自觉的越来越冷。 「事实摆在眼前,难道是祖母诬陷她吗?」太夫人明显心虚。因为凌大夫惹上人命官司,凌氏偏逢此时出事,虽知此事来得过于巧合,明显有猫腻,但是为了武阳侯府,凌氏实在不适合当长房孙媳妇,索性藉此机会让她离开。 「祖母未能查清楚真相就定罪,这是事实。」 太夫人的脸色变了,「你是怪祖母吗?」 「祖母可曾想过孙儿的感受?孙儿不得不丢下新婚妻子出去打仗,原以为家人会代孙儿照顾好妻子,没想到一回来,我们和离了,妻子还是蒙了不白之冤被逼走的,祖母认为孙儿还能若无其事吗?」 「什么不白之冤?贴身丫鬟亲口指控她,难道还错得了吗?」事到如今,太夫人当然不愿意承认自个儿处置不当。 「若是她的贴身丫鬟遭人收买呢?」 「……你是说有人想陷害她?」 「祖母不觉得这是合理的怀疑吗?」 「祖母实在想不明白,谁会陷害她?」再说了,即便凌氏遭人陷害,只怕也是她自个儿错待,才会教贴身丫鬟狼心栽赃。 「当时祖母若有心追查此事,必然能调查清楚,还给凌氏公道。」 「你好像认定凌氏遭人陷害。」 「在孙儿看来,这是很明白的陷害。岳父刚刚惹上人命官司,凌氏应该想着如何让侯府出面搭救岳父,如何会在此时指使丫鬟冲撞三婶?」 太夫人身子微微一颤,原来孙子知道的不只是和离的真相,还知道凌大夫的事。可是,那又如何?她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侯府。「祖母既然已经作主让你们和离,如今这些已经毫无意义。」 「和离文书并非出自孙儿之手,和离岂能作数?还有,孙儿不能不追究凌氏的清白,凌氏是孙儿的妻子,护卫她原就是孙儿的责任,虽然慢了五年多,该做的还是要做,还望祖母见谅。」 第三十六章 太夫人没想到他如此执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孙儿进宫之前还要去母亲那儿,孙儿就不打扰祖母了。」傅云书起身行礼告退。 许久,太夫人才讷讷的问伺候的容嬷嬷,「上回回来时,子璇不是已经接受和离的事,为何如今又改变主意?」 一顿,容嬷嬷小心翼翼的道:「当初侯爷从北城关回来之时,虽然对太夫人提起和离一事没有异议,但也说了,这事待他从淮州回来再说。」她不好意思挑明,当时候爷以为是夫人主动要和离,如今情况变了,侯爷的态度自然不同。 「是我作主叫他们和离,他岂能不认?」这才是太夫人难以释怀之处,武阳侯府的门面是靠侯爷支撑,但是谁不知道侯府是她说了算数,他如何能反驳她的决定? 侯爷又不是提线木偶,岂能由着太夫人说如何就如何?但这话容嬷嬷可不敢说出来,老侯爷辞世时,侯爷年纪尚轻,还不足以担负武阳侯府,太夫人硬是咬着牙擦过来,是以侯府上上下下全看着太夫人行事,因此太夫人早就认定侯府非她不可,却忘了侯爷会长大,如今更因为身有军功,就是镇国公都不敢小看,要不,镇国公为何愿意将最宝贝的女儿嫁给侯爷? 「我看他也不是多喜欢凌氏,为何坚持不愿和离?」若当初孙子和凌氏很眉爱,她还真不敢如此草率的作主让他们和离。 容嬷嬷可不敢随意吐露心声,太夫人生性好强,根本无法接受任何人凌驾在她之上,即使侯爷长大了,有本事了,那也是她的孙子。 「他去淮州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迟疑了一下,容嬷嬷猜测道:「侯爷会不会在淮州见到凌氏?」 太夫人惊愕的瞪大眼睛,「没错,要不,为何他从淮州回来就改变主意?」 「太夫人要不要让人进来问话?」 太夫人摇了摇头,「子璇带去淮州的人皆是傅家军,他们只听子璇的命令,你等着,往后傅峻也不会来了。」 「要不,派人暗中跟着侯爷?」 「子璇身边有傅家军的人跟着,想跟踪他恐怕不容易,倒是他身边的人……」太夫人略一思付,连忙叫她身边的大丫鬟传话给侯府的总管江平,请他派人暗中跟着傅云书身边的侍卫,挑个最不起眼的跟踪。 太夫人觉得头很痛,揉了揉太阳穴道:「你说,他真的想将凌氏接回来吗?」 主子开口问了,容嬷嬷只好避重就轻的提出看法,「老奴以为,侯爷可能觉得愧对凌氏,因此不愿意丢下凌氏不管。」 太夫人仔细想了想,终于想明白了,「是啊,新婚不久就丢下凌氏去了北城关,他当然觉得对不起凌氏,好巧不巧,凌家此时遭逢劫难,我们侯府落井下石逼凌氏和离,他对凌氏的愧疚心就更重了。」 「太夫人也别着急,总要先确认凌氏此时身在何处。」 太夫人点点头,「没错,总要知道人在哪儿,即使子璇不愿和离,我要凌氏和离,凌氏也不会有第二句话。」她实在瞧不上凌氏,没见过如此小家子气的,如何当得起侯爷夫人? 侯爷已经插手,此事只怕没那么简单。容嬷嬷想想还是少说几句,毕竟情况如今不明,多说无益。 最近人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心情愉悦,可是除了当事者,没有人知道真正原因。 皇帝齐常安心情一好,见到傅云书第一件事不是讨论那些沉闷的政事,而是拉着他进御书房下棋。 「朕已经快六年未曾跟你下棋了。」 「皇上身边高手如云,如今我已经不是皇上的对手了。」 齐常安孩子气的哼了一声,「你别在朕面前装模作样,论到棋艺,你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虽然他们同年,但是在齐常安的心目中,傅云书就像年长了好几岁的哥哥。说起来,他们同样被迫年纪轻轻就要独当一面,但两人的情况又有些不同,傅云书跳脱贵公子的光环,最后独自踏上领兵北征之路;他努力在母后的「庇护」下生活,却始络难以甩掉母后的威逼……如今再也不同了,母后的羽翼已经受伤了,不过,就不知道母后是否能看清楚。 「这些年微臣只是偶尔跟自个儿下棋,很少与人对奕。」傅云书身边的人都不擅长下棋,当然没有人可以陪他下棋,不过最近比较好了,曦儿偶尔能陪他下棋,曦儿是个厉害的对手,可惜她的心思不在这上头。 「今日朕就可以一探究竟。」 「还望皇上手下留情。」 「若是朕对你手下留情,朕岂不是要败在你手上?」齐常安摇了摇头,一言双关的接着道:「不行不行,摩拳擦掌那么多年了,今日非杀得你俯首称臣。」 「微臣自始至终是微臣,未曾有过一丁点不该有的心思。」 齐常安手执黑子,傅云书手执白子,棋局很快展开,两人看起来好像全神贯注投入其中,唯有近身伺候的总管太监知道这不过是掩饰。 「你抽掉镇国公的钱袋子,朕觉得阴霾一扫而空。」 「皇上,吴家垮台,从此为海上买卖打开新局面,江南的赋税会让皇上的国库变得充盈许多,以后无论是北夏、西蛮、西南夷、南闽有异动,皇上都不必担心大齐必须穷其国力与之对抗,但是,再多的好处也没有定罪镇国公这一项。」傅云书并没有皇上的乐观,镇国公府不过是少了一个最重要的钱袋子,以后想干大事就不能太随意了。 齐常安不慌不忙的勾唇一笑,「朕问你一句,镇国公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银子可以收买人,可以建立关系。」 「只是收买人,建立关系?你不觉得镇国公的野心太小了吗?」 「若是贵妃娘娘生个儿子,镇国公长期建立的人脉和关系就能发挥极大作用。」说白了,镇国公想得可是很远,若是手上没有不畏皇上驾崩的筹码——皇子,造反也不过是为他人抬轿。 「比起你,朕更了解镇国公这个舅舅,等李贵妃生儿子,这要多久?若是李贵妃一直不生儿子,他如何是好?他啊,最大的缺点就是没耐性,要不,明知道朕看他不顺眼了,他就应该收敛,而非继续我行我素。」他没有让李贵妃生孩子的打算,李贵妃又岂能生出儿子? 「皇上以为镇国公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这正是朕想知道的事。」 「皇上要微臣调查此事?」 「这事不急,你要先进入京卫营,拔掉那些碍眼的家伙。」齐常安从袖袋取出一张纸递给傅云书。「你如何拔掉这些人,是死是活,是留是去,朕没意见,至于应该拔擢哪些武将上来,朕只有一个要求——不属老臣,也不属新贵。」 傅云书点了点头,打开纸张细细看了一遍,便丢进香炉烧了。 「你没有疑问?」 「皇上如何说,微臣如何做,不过,不与老臣也不与新贵扯上关系的武将少之又少。」 虽然新贵乃皇上一手提拔,但是皇上预防新贵步上老臣后尘,实乃人之常情。 「朕知道,若真有一两个扯上关系的倒也无妨。」 「无论用谁,总要皇上见过之后再行决定。」无论他想提拔谁,也要不着痕迹的透过皇上的手,这是为了降低皇上对他的防心:。 齐常安满意的点点头,终于有心思闲聊了,「京中如今所有人最关心的都是你的亲事,你想要娶哪家姑娘?」 「皇上别拿微臣说笑,微臣早就有妻室了。」 齐常安稀奇的挑了挑眉,「你们不是早就和离了吗?」 「微臣未曾写过和离文书,何来和离一事?」 齐常安这下没心思装模作样了,放下手上的黑子,饶富兴味的瞅着傅云书,「你可知道凌大夫惹上人命官司被驱逐出京?」 「皇上不是已经大赦天下了吗?」 「对哦,朕倒是忘了这事……难道凌大夫要回京了?」当初下旨将凌大夫驱逐出京,这始终是齐常安心头的一个疙瘩。凌大夫是个好大夫,但镇国公容不下凌大夫,逼得他这个皇帝不得不成为镇国公手上的一把刀,这岂不是教人不痛快? 「岳父与世长辞有三年多了。」 齐常安神情一肃,「天妒英才。」 傅云书不愿多说什么,岳父早逝何尝没有皇上一份?可是他也明白,当时由不得皇上,皇上想必也很憋屈。 「你立了大功,朕还没给你赏赐,你要什么?」 第三十七章 「若皇上要给微臣赏赐,就请皇上封妻子凌氏为县主。」 这会儿齐常安终于相信他没有和离另娶之意。「凌氏对你没有任何助益。」 「皇上,微臣娶妻不是为了从她身上得到任何助益。因为微臣不在身边,没能尽到护卫她的责任,致使她受了委屈,如今微臣想为她出一口气。」 「你在淮州遇到凌氏?」 「是,微臣在淮州遇到妻子,还见到儿子。」 瞬间,齐常安威严的形象完全崩塌,两眼激动的暴凸,整个人差一点跳起来,几案上的棋局全毁了,黑子白子散落一地。「你有儿子了?!」 「是,请皇上暂时为微臣保密。」 「朕最喜欢为别人保密了,不过,你可要说清楚怎么一回事。」这会儿齐常安完全成了三姑六婆。 一旁侍立的总管太监悄悄的将几案清得一干二净,换上齐常安最爱的六安瓜片。 接下来的故事时间方是傅云书今日主要目的,他不会让自个儿妻儿仿佛见不得人似的藏在后面,他们要站在他身边,人人都要知道他们的身分,想来想去,他索性先将他们介绍给大齐最尊贵的人。 【第九章 幕后黑手现身】 进京三日,凌霄已顺利拜了林夫子推荐的曾夫子为师,而凌玉曦也开始了行医计划,当然,为了方便行医,她还是女扮男装。 当铃医并不容易,若非穷人家没银子看大夫,没有人愿意找铃医,可是,凌玉曦第一次觉得当大夫很有意义,不是为了银子,而是单单为了帮助有需要的人。这一刻,她开始了解凌父为何抑郁而终,当你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存在价值,你对生命的期待也就一点一滴的消失。不过,换成是她,她会走到更穷困的地方行医,总会遇到病人,遇到可以证明自个儿的机会。 因此,即使当铃医会遇到挫折,她也不气馁,只要有人愿意相信她,终有一日,她的医术会得到认可。 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不过五日,她救了一个误食毒草的孩子,就开始有人找她看病,相信假以时日,那些苦哈哈的村民一见到她,就会喊她一声「凌大夫」。 每日来回奔波,回来还要陪儿子读书习字,另外还要思索赚钱大计,虽然傅云书给了她一迭银票,可是,她不喜欢当一个等着夫君给银子的妻子,她要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也许,她可以在京城开一间食记药膳楼的分店,只是这儿离淮州太远了,纪老夫人不知道会不会不想掺一脚? 「是不是很累?」傅云书送宝贝儿子回房睡觉,回来就看见凌玉曦苦恼的趴在几案上。 凌玉曦摇了摇头,坐起身。「我在想事。」 「想什么?」 「想着如何运用我的专长获取利益。」 「给你。」傅云书递了一个匣子给她。 凌玉曦好奇的打开匣子,翻看了一下,竟是土地的鱼鳞册,还有海上贸易的文契,不由得一怔,转而看着一脸含笑的傅云书。 「我给你添妆。」傅云书随即指着海上贸易的文契。「原本,这次海上买卖皇上和淮州三家商贾各占两成,我和刘穆言各占一成,可是,为了搭上吴子钰,我舍了半成,于是我只剩下半成,三家商贾见了觉得不妥,毕竟我是这次海上买卖的主事者,于是各让出半成给我,而我将原来的半成给吴子钰,吴子钰就变成一成,而我就变成一成半。」 凌玉曦迟疑的眨了眨眼睛,「给我?」 「当然,这不就是你的愿望吗?成为……」傅云书顿住了,小包子如何说呢?怎么不记得了呢? 「小富婆。」凌玉曦关上匣子,笑咪咪的张开双手圈住厘子。 「这么开心?」傅云书忍俊不禁的笑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凌玉曦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其实,我很讨厌没有银子的感觉,想做什么,总要考虑再二一,譬如,到穷乡僻坏给人治病,以前在淮州连想都不敢想,可是成了小富婆就不必担心饿肚子,说当铃医就当铃医,多潇洒啊。」 虽然过去都过去了,傅云书还是觉得很心疼。「好,我让你当小富婆,所以,我已经代你接受刘穆言和吴子钰的提议。」 怔楞了下,凌玉曦一脸迷惑,「什么提议?」 「刘穆言想跟你合伙开药膳楼,而吴子钰想跟你合伙开糕点铺子,他们的目标都是将你脑子里面的想法发扬到大齐每个州城。」傅云书伸手轻轻遮住她正要张开发表意见的嘴巴。 「你先听我说,刘穆言会代你出面与纪家商讨,若是纪家愿意,纪家和刘穆言各占四成,你占两成,而这两成一如你先前的安排,留给凌家;至于吴子钰要开的糕点铺子,他与皇上各占四成,你两成,而这两成你就留着塞自个儿的小库房,不单单可以当小富婆,还可以当大富婆。」虽然不清楚她如何生出如此奇怪的词,但是不难猜出其中的含意。 凌玉曦知道吴子钰揭发吴家勾结海盗有功,因此吴家垮了,他却没事,还保住了他姨娘,不过,皇上是怎么回事? 傅云书显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补充说明,「我跟皇上提起你和小包子,不知不觉就说太多了,皇上听见赚钱的机会也来了兴致,可是药膳楼有纪家,不好再插手,而皇上有意扶持吴子钰,就加入糕饼铺子占四成。」 凌玉曦有点消化不良。「我要与皇上合伙做生意?」 「你能够让皇上赚钱,跟皇上有点交情总是好事。」 「你要保证我能够让皇上赚钱。」 「我尝过你做的糕点,又好吃又新颖,绝对可以赚钱。」 若是她这个美食专家无法靠吃的赚钱,那还真是说不过去。「不过,皇上已经是一国之君了,跟着我们做生意好吗?」 「先皇花银子从不手软,因此国库有些吃紧,如今稍有起色,却连吴家查封的一半都不到,再说了,皇上不是所有的赏赐都可以明着从国库支取,当然要有自个儿的小库房。」 她懂了,皇上也有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当然只能用私房钱打赏。「看样子,我真的有机会成为大富婆哦。」 傅云书靠过去亲吻她的唇,「原来我的曦儿是个贪财的。」 「我不偷不抢,靠的是自个儿的本事,有何不可?」 「可,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过,明日你别出门,我让人牙子送丫鬟婆子过来,你给自个儿挑两个丫鬟,给小包子挑一个丫鬟,另外挑个能干一点的婆子。以后你回侯府,单靠银珠和秦湘是不够的。」 「我也不知道何时能回侯府,何必着急?」 「早早备着,就可以早早教好规矩,免得突然提早回侯府,手上没有可用之人。」 凌玉曦觉得很感动,这个男人什么都为她想好了,甚至想得比她还多。 念头一转,她不自觉的就站起身,整个人扑过去抱住他。「谢谢你。」 这几日他一直忍着,因为见她还没安顿下来,每日睡前还忙着做什么计划书,他就想再等上一段时日,待他们在京城的生活步上轨道了,再缠着她给小包子生弟弟妹妹,没想到今日她自个儿投怀送抱。 「你就这么一点诚意?」 凌玉曦笑盈盈的吻了一下他的唇,「这样够吗?」 「你觉得够吗?」 这一次凌玉曦深深的一吻,「如何?」 「你对我会不会太过小气了?」 「我若是对你太大方,吓坏你了该如何是好?」 「你吓不坏我,我可是你的夫君,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这可是你说的哦!」凌玉曦狠狠的靠过去堵住他的嘴,一副准备蹂躏他的架势,可是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被他转移到架子床,动弹不得的被他压在身下。 「傅云书……」凌玉曦终于意识到情况正走向失控,虽然知道这一刻早晚会来,可是面对的时候很自然就生出不安,对她而言,这是第一次。 「不怕,我会很温柔。」 「……我还是会怕。」凌玉曦轻拽着傅云书的衣襟,看起来可怜兮兮,像只小白兔似的,某人的兽性更是大发,恨不得狠狠蹂躏一番。 「我有个法子让你不怕。」 「什么法子?」 「你很快就知道了。」傅云书低头堵住她的嘴,双手急忙撕扯她的衣服。 这是什么法子?!凌玉曦想抗议,可是唇舌很忙,转眼之间,连脑子都变得昏昏沉沉,什么抗议全抛到脑后,只感觉到他像一团烈火想将她烧成灰烬,无论她如何挣扎也逃不开,只能深深坠落其中…… 第三十八章 坐在京城最大酒楼的包厢,侯府三老太太紧张兮兮的不时靠向窗边打量外面。 虽然早知道傅云书一回来,她的算盘就更难打了,可她只想过傅云书不愿意娶镇国公府的女儿,却万万没想到他的态度会来个翻天覆地的大转变。好吧,傅云书知道和离的真相,因此改变心意,这也不是没道理,反正此事真正该愁的人不是她,问题是,为何他一回来就插手内宅的事?说是丫鬟婆子没有规矩,好像没人在管似的,逼得太夫人拿回一半的管家权,而思罗再也无法像过去一样随意出门,不得已,她也只能跟李四姑娘约在这儿见面。 早知道事情会搞到如今这个局面,她不应该跳出来游说太夫人订下镇国公府这门亲事,若是让傅云书得知这背后有她的影子,他必定会察觉她与镇国公府私下有往来,若是因此……名义上她是傅云书的长辈,可是说真格的,她很怕傅云书——看似温润如玉,其实是一个可以对任何人都狠下心的人,若是得罪他,很可能会死得很惨。 今日她非见李四姑娘不可,有些话得说清楚,要不然会有麻烦。 这时,等候已久的敲门声终于响起,伙计推开门,恭敬表明她的贵客到了,接着就见一名戴着帷帽的女子绕过伙计走进来,紧跟在后的是她的丫鬟。 「夫人,可以上菜了吗?」 三老太太点了点头,伙计便了出去。 「您有事让丫鬟来递话就好了,何必约我在此见面?」李允宁的声音让人仿佛置身冷飕飕的冬日,可以想象帷帽底下的容颜清冷高傲。 「我怕丫鬟说不清楚,还是亲自来告诉李四姑娘。」 敲门声再度响起,伙计端菜上来。 待伙计再度退出去,三老太太便迫不及待的道:「李四姑娘应该知道侯爷回来了吧。」 李允宁终于取下帷帽,果然生得清冷高傲,不过,此时却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 「京城谁不知道傅侯爷回来了。」武阳侯不只是大齐最英勇威武的将军,更是京城最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他一进城,有谁能对他视而不见呢?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的情景,皇上心血来潮举办了一场马球比赛,他是皇上那一队的,寸步不离的守在皇上身后,在场的人有谁不盯着皇上,可是,他偏偏比皇上还耀眼,还吸引人注意,轻轻一笑,连后宫嫔妃都黯然失色。 顿了一下,三老太太的口气转为小心翼翼,「侯爷一回来,太夫人就急着想要将你们的亲事订下来,可是,也不知道侯爷在想什么,竟然改变心意,说什么和离文书不是出自他的手,他不承认和离。」 「什么?!」李允宁脸色一变。 「我看侯爷根本疯了,凌大夫获罪被驱逐出京,如今谁都想离凌家远远的,他倒好,不但对凌氏当年指使丫鬟谋害傅家子嗣的事起疑心,还坚持不跟凌氏和离。」三老太太越说越气,觉得傅云书根本不在意侯府的死活。 李允宁恶狠狠一瞪,「傅侯爷不可能无缘无故改变心意。」 「年初侯爷不反对和离,是因为他以为和离是凌氏之意,可是后来也不知从哪儿得知真相,不但不愿意和离,还为了此事与太夫人闹得不愉快,你不知道,太夫人被他气得头都疼了……」 李允宁没好气的打断道:「你不是说傅太夫人下了封口令,若非府里有人告状,傅侯爷如何得知真相?」 「府里的奴才又不是死士,还怕侯爷敲不开吗?」 缓了一口气,李允宁教自个儿冷静下来,事出有因,傅云书不是那种反复无常之人。 「傅侯爷在淮州必然发生什么事……慢着,难道傅侯爷在淮州遇到凌氏?」李允宁刚刚冷静下来的心情瞬间又乱了。 三老太太惊愕的瞪大眼睛,「不会如此巧合吧!」 「你可知道凌家的祖籍在何处?」 「凌家的祖籍……我不知道,难道在淮州?」 「看来必是如此,傅侯爷在淮州遇到凌氏,凌氏为自个儿喊冤,傅侯爷方知真相。」 「没错,侯爷乃忠义之人,岂容栽赃诬蔑之事……」 李允宁又是恶狠狠一瞪,「凌氏谋害傅家子嗣岂是栽赃诬蔑之事?」 三老太太一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是是是,凌氏嫉妒我怀了傅家子嗣,才会指使她的丫鬟冲撞我,伤害我腹中的孩子。」 李允宁满意的点点头,警告道:「你最好留心言词。」 三老太太咽了口口水,声音微微颤抖,「我会怕……」 「你何必怕?你因此失去了孩子,你忘了吗?」 三老太太胡乱的点点头,可是目光变得有些怯懦。 李允宁懒得在这上头跟她纠缠不清,如今她只关心一件事——「凌氏还在淮州吗?或者,她已经跟傅侯爷回京了?」 「侯爷没将凌氏带回侯府。」 李允宁不屑的看了三老太太一眼,「若是傅侯爷认为有人陷害凌氏,当然不会将凌氏带回侯府。」 三老太太恍然大悟,「难道凌氏真的跟侯爷回京了?」 「既然傅侯爷不承认和离,当然不会将凌氏留在淮州。」 「……这如何是好?」三老太太感觉心跳得很快。虽说是凌氏害她失去孩子,但是若非她出言挑衅,凌氏的丫鬟如何会冲撞她?傅云书若是咬紧这一点宣称凌氏遭人陷害,有麻烦的人就变成她了,最重要的是,事后她在身边丫鬟的游说下,指使婆子制造假象,让众人以为那个丫鬟被打死了,扔到了乱葬岗……若是哪日那个丫鬟突然跑出来,当年她配合李四姑娘的指示,致使自个儿不小心掉了孩子一事岂不是藏不住了?如此一来,谋害傅家户嗣的人反而成了她。 「你要将此事透露给傅太夫人,由傅太夫人出面处置凌氏。」 三老太太抿了抿嘴,「最近太夫人心情不佳,我可不敢跟她提凌氏的事。」 「你不会想法子让别人传话吗?」李允宁已经失去耐性了,口气变得粗鲁蛮横。「傅太夫人绝对无法容忍名声有损的凌氏成为侯爷夫人,且傅太夫人是侯府辈分最大的长者,只有她出面,凌氏才不能厚着脸皮对傅侯爷纠缠不清,而凌氏一旦主动提出和离,傅侯爷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若是侯爷有意藏着,我们只怕找不到人。」 「凌氏是个大活人,又不是死人,藏得了一时,还能藏得了一年半载吗?」 三老太太干笑了几声,「这倒也是。」 「若是傅太夫人有心处置,绝不会找不到凌氏的下落。」 太夫人若和傅云书斗,她更偏向傅云书,人家可是阎罗将军。但这话三老太太可不敢说。 「你要记住,没有人比傅太夫人更适合出面处置凌氏。」 这是实情,傅云书就算觉得愧对凌氏,也不至于为了她跟太夫人翻脸,可是,自从傅云书回来之后,三老太太就觉得自个儿的胆子被猫儿叼走了。 李允宁冷冷一笑,「我们早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别以为此时抽身,过去的事就与你毫无关系,不过我也说了,一旦事成,镇国公府与武阳侯府是一家人,我爹一定会助你夫君当上兵部侍郎。」 「……谢谢李四姑娘。」三老太太只觉得他们一家距离兵部侍郎之位越来越远了。 「我等你的好消息。」李允宁看了三老太太身后的思罗一眼,拿起帷帽戴上,便起身带着丫鬟翩然离去。 三老太太顿觉全身的精力被抽走了,整个人垮了下来。她不过是一时生出贪念,做错了一件事,如今为何成了一场噩梦? 「傅云书,你不是领了差事吗?」大清早就被某人从睡梦中唤醒,还狠狠的折腾了一回,凌玉曦不但全身发软,声音还带着一股慵懒的沙哑。 「是啊,可是我离不开你,你说如何是好?」傅云书忍不住在她洁白的锁骨上吸吮并咬了一口,留下一个印记。 「傅云书,你很可恶!」凌玉曦恼怒的一瞪,可惜如今的她像个媚惑人心的妖姬,眼神一点杀伤力也没有,甚至娇媚得教人全身骨头都酥了。 目光一沉,傅云书像在爱抚似的呢喃,「你知道我这会儿想做什么吗?我想要……」 「傅云书,你最好赶紧下床,要不,别怪我将你踹下床。」凌玉曦急忙打断他,免得他说出令人羞得不敢见人的话……天已经亮了,丫鬟婆子应该都起来干活了,若是此时正好有人靠得很近,听见了他的浑话,她还要做人吗? 第三十九章 傅云书轻声笑了,暧昧的瞅着她,「这会儿你有体力踹我下床吗?」 「傅云书,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流氓!」 「面对心爱的女人,正常的男人都会变成流氓。」傅云书显然想证实此言有理,再度深深的埋进她体内,感觉那美好的温热与湿润将他紧紧包围,即使不沾一滴酒,他也醉了。 「……」凌玉曦说不出一句话,因为声音早就支离破碎,身体和感官都陷在令人痴恋的情欲浪潮之中。 「珠姨,太阳晒屁股了,娘亲为何还没起来?」凌霄的声音传了进来。 凌玉曦惊慌的从七彩斑斓的迷雾中回过神,急切的抬起右手抓住傅云书的肩膀,一边往外推,一边低声道:「出去啦,小包子……」 「你别急,小包子不会闯进来。」傅云书就是不愿意安安分分退出去,没法子,偶尔他会情不自禁的想跟儿子争宠,要不然,总觉得自个儿在她心目中的分量连儿子的一半都没有。 「……夫人昨晚太累了。」银珠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自在,不难想象她此刻尴尬的心情,为何今日一早伺候夫人的不是秦湘,而是她? 「娘亲又不是小狼。」凌霄觉得喜欢半夜出门狩猎的小狼才会累得白天睡觉。 傅云书忍俊不禁的低声笑了,「小包子真可爱!」 「傅云书!」凌玉曦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 「好好好,别生气,我出来。」傅云书意犹未尽的顶了一下,终于退出来了。 「夫人当然不是小狼,可是夫人忙碌的程度不输小狼,这是因为……夫人有更重要的事。」银珠显然意识到这些话相当不妥,声音越来越虚。 凌玉曦觉得自个儿没脸见人了,恶狠狠的剜了傅云书一眼,不过,只是让傅云书笑得更像是偷吃到鱼的猫儿。 「皇上明旨已下,我明日进京卫营。因为初入京卫营,我得在那儿待久一点,往后不能每日过来了。」 凌玉曦明白了,难怪他昨晚需索无度,今早还特别爱撒娇耍赖。 「我和小包子不会有事,你将自个儿照顾好,别教我担心就好了。」 「我不来,你也要想我。」 凌玉曦差一点失声大笑,这位大将军越来越像小包子了。「我知道。」 傅云书很清楚她脑子在想什么,很委屈的瞪了她一眼,若不从小包子那儿学点手段,他都看不出来自个儿在她心里头是有分量的。 「我会很想你、很想你,真的!」 傅云书满意的笑了,「若有急事,你让秦湘递话给傅峻,傅峻会跟我联络。」 「娘亲有何更重要的事要忙?」外头的凌霄思索了一会儿,实在想不明白。 「……小少爷不是要弟弟妹妹吗?」银珠快哭出来了,房里的人为何还不出来解救她? 「这会儿娘亲忙着生弟弟妹妹吗?」凌霄再聪明,也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 「不是,是侯爷忙着将弟弟妹妹塞进夫人的肚子。」话毕,银珠就有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房里恨不得就此不见人的某人更觉得天地一片黑暗,差一点就失控尖叫一声——这个笨丫头! 「哦……爹爹来了吗?」凌霄的声音有着不合年纪的老沉。 傅云书乐得倾听外面一大一小的对话,可是某人已经承受不住的躲进被子里,他只好赶紧穿好衣服出现在凌霄面前。 「爹爹,小包子昨晚没见到你,好想你哦。」凌霄扑过去抱住傅云书。 傅云书弯身将他抱起来。「傅嵱没告诉小包子,爹爹有去看小包子吗?」 「略哥哥说了,小包子今日一早可以见到爹爹。」凌霄撒娇的在傅云书脸颊上亲了一下。「爹爹有没有在娘亲的肚子塞了弟弟妹妹?」 在场的仆婢全恨不得堵住耳朵,可是当事者依然笑容可掬,沉稳得好像他们在谈天说地,众人顿时明白了,原来小包子的沉稳是传承自侯爷。 「爹爹是信守承诺的人,当然很努力将你弟弟妹妹塞进你娘亲的肚子,可是,这种事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不过,经常努力就越有希望。」 凌霄了然的点点头,「爹爹要经常努力哦。」 「爹爹会经常努力,给小包子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弟弟是酸辣包,妹妹是豆沙包。」 「为何弟弟是酸辣包,妹妹是豆沙包?」 「我最喜欢娘亲做的酸辣包和豆沙包。」 「好,弟弟酸辣包,妹妹豆沙包,可是,若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呢?」 凌霄惊奇的瞪大眼睛,「可以吗?」 「爹爹不但会经常努力,还会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就会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吗?」 「这是当然,皇天不负苦心人。」 此时,众人彻底看明白一件事——侯爷的真面目原来不是温润如玉,而是脸皮厚得无人招架得住。 「你们两个给我进来!」某人终于抓狂的将紧闭的门扉打开来。 父子俩很有默契的互眨一下眼睛。 凌霄很识相的紧紧圈着父亲的脖子,免得被某只发怒的母老虎狠狠修理一顿,他不怕挨板子,就怕娘亲画个圈圈让他站在里头,像小狼一样,全部的人都看着他,这真的很丢脸。 父子两个刚刚在某只母老虎面前站定,等着听训,便有人毫不畏惧的在门边出声—— 「夫人,小少爷还要去夫子那儿,得先用早膳。」秦湘绝对是个美女,可惜脸上一点温度也没有,若是她静静的不发一语,很容易教人误以为她死了。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特质,她可以将人的怒气瞬间冷却,让火山喷发的劲全没了。 「娘亲,小包子失礼了,待小包子从夫子那儿回来之后,再慢慢听娘亲训诫,小包子告辞了。」凌霄两眼闪闪发亮,却是一板一眼的拱手行礼,然后转眼之间,已经溜得不见人影。 凌玉曦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这颗小包子……啊!傅云书,你想做什么?」凌玉曦惊慌的揪住傅云书的衣襟,免得从他身上摔下来。 「既然众人已知你被我折腾一夜,你也别逞强,好好睡一觉,明日再出门行医。」 凌玉曦再一次觉得天地化成一片黑暗,气晕了的她竟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虽然今日原本就预计待在家里写铺子的营业计划,不准备出门行医,但是如今却因为这个理由不能出门见人……实在丢死人了! 侯府三老太太愁死了,如何将凌氏在京城的事透露给太夫人?原本,她想拖一日是一日,可是李允宁频频派人传话,逼得她想装傻也不行,没想到她还在苦恼如何将太夫人的心思引到凌氏身上,侯府的总管江平求见,并且带来凌玉曦的消息。 「太夫人,凌氏的下落查到了,不过,只知道在西城的学士巷,不能确定是哪一户,因为每到紧要关头,就会失去对方的行踪。」江平对这样的结果已经很满意了,府里的侍卫岂能比得上傅家军? 「可有亲眼见到凌氏?」太夫人还是期待凌氏识相一点,没有跟着傅云书回京。 「有,府里的侍卫守在附近一座茶棚,确实见到凌氏进出那儿。」 「可知道她看起来如何?」 「按侍卫的形容,她看起来过得很好。」 太夫人冷哼一声,「如今有子璇照顾,岂会不好?」 「对了,凌氏身边有个丫鬟是练家子,身手很好,应该是来自傅家军。」 闻言一颤,太夫人难以置信的道:「他竟然动用傅家军的人保护凌氏!」子璇对傅家军的看重远在侯府之上,所以,才会特地圈了侯府的东北角院落给傅家军使用,还让傅家军有自个儿的门户方便进出。 「凌氏身边有高手,若想夜探学士巷,很可能惊动凌氏,势必也会惊动侯爷。因此老奴认为,太夫人想见凌氏,索性半路拦人,将人带回侯府审问。」 太夫人摇了摇头,「不行,这样的动静太大了,若教人瞧见了,侯府岂不是要成了京城的笑话?」 「若不想半路拦人,太夫人只能上每一户敲门,如此动静岂不是更大?」 太夫人闭上双目,手指轻轻敲打几案桌面,半晌,手指停住了,眼睛一睁,「你去查一下侯爷回京的前几日,学士巷有哪户人家是新搬来的。」 江平击掌道:「太夫人真是好主意,凌氏若跟着侯爷一起回京,侯爷想必在回侯府之前就已经回到京城,并且跟着凌氏住到学士巷。」 第四十章 虽然很快就可以找到凌氏了,太夫人却是一点轻松的感觉也没有。一直以来,她总觉得自个儿可以将子璇牢牢抓在手上,毕竟是她带大的孩子,她刻意将他培育成一个冷心冷情的人,要他凡事将侯府摆在第一位。可是万万没想到,有一日他会反对她的决定,不但如此,为了防备她,他还费心做了许多安排,不仅暗中提早回京,甚至将凌氏安顿在学士巷……他只怕比她以为的还要看重凌氏,若是她逼走凌氏,他会不会因此跟她反目? 「太夫人还有何吩咐?」 「查清楚了,别轻举妄动。」 江平应声拱手行礼退了出去。 「娘如何得知凌氏跟着子璇一起回京?」三老太太听得心怦怦跳的,这真是太好了,太夫人竟然察觉到凌氏跟着回来,还准备出手处置……夫君的兵部侍郎是不是又有希望了? 太夫人没好气的斜睨一眼,「我若是像你一样不动脑子,侯府早就败了!」虽然偏爱老三媳妇,但是对她却又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当初深怕她不会管家,所以她慢慢将侯府交到她手上,直到这一年才完全撒手不管,没想到,她竟然将侯府搞得乱七八糟。 「……我只是不想对奴才们太严厉了,没想到他们如此没分寸。」为了方便身边的人出门办事,她不得不更动府里的规矩,如此一来,她方便,二嫂当然也方便,结果就是乱成一团,还被傅云书逮个正着。 「你再不争气,以后子璇的媳妇进门,管家的事就没你的分。」 「子璇不是不承认和离吗?」三老太太一副看笑话的唇角一勾,若是凌氏,还能管得比她好吗? 太夫人岂会不知道她脑子在转什么,不过也懒得跟她啰唆,只道:「我会让凌氏主动提出和离,教子璇无话可说。」 「凌氏会答应吗?」三老太太不看好的摇着头。「若是按江总管所言,子璇应该很保护凌氏,凌氏有所倚仗,只怕不会安安分分离开。」 太夫人冷冷一笑,「凌氏是什么样的货色我还不知道吗?只要让她明白一件事——她回到侯府不会有好日子,她就会识相的离开。」 「娘会不会太小看她了?她有胆子跟子璇回京,肯定有备而来,想要吓走她,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三老太太不以为然的说。 娘还说她不懂得用脑子,在她看来,娘的脑子也不见得多清楚,凌氏跟傅云书已经分开五年多了,如今竟然可以勾得傅云书为她反抗祖母,还费心安置她,如此看来傅云书只怕被她迷得团团转了。 太夫人倒没想到这一点,若是按过去她对凌氏的了解,凌氏确实连回来的胆子都没有。 「若论相貌,凌氏绝对有迷得男人神魂颠倒的本钱。」若不是太过胆怯了,凌氏的姿色在京中可谓数一数二。三老太太回想第一眼见到她站在傅云书身边时,当下她真的觉得他们郎才女貌。 太夫人微皱了一下眉,义正词严的道:「子璇不是贪恋美色之人。」 三老太太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男人就是男人,岂有不贪恋美色的?不过,她可不敢实话实说,在娘眼中,傅云书简直成了神仙。「娘,子璇当然不会贪恋美色,不过凌氏是他的妻子,凌氏有心勾引,他如何能拒绝?」 「不会有这种事!」虽然那么多年了,太夫人还是记得第一次见到凌氏时是如何的揽艳,可惜很快就发现,凌氏并没有与外貌相配的气度。 「我只是跟娘提个醒,若是凌氏对自个儿够狠,愿意委屈当个外室,娘要如何?子璇若有外室,京中贵女大概也没人愿意嫁给他了。」太夫人愿意出手处置凌氏,她应该松了一口气,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一种阴霾未散的感觉。 「傅家祖训有言——绝不容许子孙养外室。子璇若不怕将来没脸面对列祖列宗,他就不会做出这种事。」 三老太太眼珠子贼溜溜的一转,想到一个好主意——「我看啊,娘索性送点银子田地给凌氏,说不定她会更容易说话。」 略一思忖,太夫人赞同的点点头,「凌大夫惹上镇国公府,凌家如今的处境绝对不好,凌氏说不定就是为了过好日子才跟子璇回京。」 「凌大夫真是可惜了!」三老太太忍不住感慨道。她一直有一种感觉,镇国公府借着人命官司逼得凌大夫不得不离京,其实是为了让太夫人能狠下心逼走凌氏,空出侯爷夫人的位置。若是如此,凌大夫根本是受女儿牵累。 「是啊,凌大夫确实可惜了。」太夫人一直很尊敬凌大夫,这其中有老侯爷的关系,也因为凌大夫是一个医术精湛又品性高洁的好大夫,不过,也不知道他如何得罪镇国公府,竟让人栽赃了一个恶意医死人的罪名给他,这不是教他一辈子再也不能给人治病吗?不能不说镇国公真的有够狠,也因为如此,李四姑娘既然是个好姑娘,又有承恩寺解救之情,她便觉得李四姑娘嫁给子璇当妻室是有利而无害。 看样子,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子璇十一、二岁时,镇国公夫人就相看上子璇了,可是老侯爷突然以救命之恩为由订下凌家这门亲事,镇国公夫人也只能作罢,没想到绕了一大圈,子璇还是要成为镇国公的女婿。 回京之前,凌玉曦想过京中的日子必定悠闲,除了到穷乡僻壤当铃医,她还能做什么呢?当然,她也想过挣钱,自力更生是很重要的事,可是京中虽处处都是挣钱的机会,却也处处讲权力,何况有凌父的污点在前,她要做生意很难,没想到傅云书已经帮她想好了,有人代她出面,还照顾到凌家,她不能不承认这个老公令人超级满意……扯远了,总之,如今她忙得昏天暗地,每隔五日出城行医,其他的日子则忙着为即将开幕的铺子出谋划策。 老实说,她本来就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这种忙碌的感觉真好,很有成就感。 今日一早,她分别收到刘穆言和吴子钰派人送来的帖子,食记药膳楼和甜水堂的铺位已经选好了,请她过去查看,并提供意见。因此送了小包子去夫子那儿后,她先去食记药膳楼,接着去甜水堂,最后转去傅云书最爱的日茗园吃早午茶。 日茗园听起来很大,其实只是一间小铺子,卖各式各样的早点,可是有两层楼,二楼座位用竹帘隔开,相较于一楼就清幽多了,不难猜想店家是专门为喜静之人划出这个区域。 凌玉曦为自个儿点了一碗馄饨和两道小菜,银珠也一样,而秦湘是豆浆和酥饼。 「湘湘,你能不能坐着吃?」银珠没见过秦湘这样的人,明明美若天仙,却冷得像冬日的冰珠,不过,这还没什么大不了,真正令人难受的是她始终战战兢兢,好像要上战场似的,压力很大。 顿了一下,秦湘清冷的道:「这样很好。」 「小姐说,站着吃不好。」 「我们在外面。」 银珠尴尬的一笑,可是吃了几口馄饨,实在受不了秦湘带来的寒意。「湘湘,你不是出自傅家村,为何姓秦?」 「……傅家村也有外姓。」秦湘努力控制想皱眉的欲望。 银珠又是尴尬一笑,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不过又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打破沉默,「湘湘,你为何会跟傅崝订亲?」 「他的身手最好。」 银珠大惊小怪的瞪大眼睛,「因为他的身手最好?」 「我看不上弱者。」 「……」银珠感觉自个儿的心碎了一地,她曾经想象过他们之间是两小无猜,就像茶馆里说书的所言,应该很美好才对。 凌玉曦忍俊不禁的咯咯笑了,目光暂时从窗外的街景收回来。「银珠,你还是多想想傅毕,至于湘湘,别急,我觉得她这样子很好,知道自个儿想要什么。」 她知道秦湘实在受不了「湘湘」这个称呼,可是都纠正过好几遍了,银珠还是我行我素的喊,最后秦湘终于接受了,这样的转变让凌玉曦相信再过个一年,秦湘就会有银珠一半的风格,这正好应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端看谁的影响力比较大,而银珠的影响力绝对在秦湘之上。 「小姐!」银珠害羞的脸红了。若非小姐提醒,她根本没发现傅峷常常偷看她。 第四十一章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何必不好意思?再说了,你都二十二了,再不赶紧订下来,难道等着变老姑娘吗?」这几年她最担心的就是银珠的亲事,银珠不离不弃的跟着她,不曾有过抱怨,若没看到银珠有个好归宿,她会难过。 秦湘忍不住看了凌玉曦一眼,这位夫人有男子的豪迈,她很欣赏! 「我知道小姐若有余力,必会帮我筹谋。」 「我再看看,总要知道傅峷家中还有什么人。」凌玉曦没有向秦湘打探的意思,可是秦湘很自动自发的道来—— 「傅峷有父母、哥哥嫂嫂和两个侄子,他们在傅家村种田,很善良的一家人。」 凌玉曦满意的点点头,「下次爷回来,叫爷去问傅峷,要不要赶紧将你娶回家。」 「小姐!」银珠懊恼的脚一踱。 「好好好,我不说,免得你钻到桌底下躲起来,这样不太好看。」凌玉曦笑嘻嘻的重新将目光转移到窗外,突然,她整个人像是被雷劈到般僵住了。 秦湘立刻感觉到她的变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接着,就听见她低声道—— 「湘湘,帮我跟着那个粗布衣裳的姑娘,查清楚她的下落就好。」 秦湘不发一语的立刻转身下楼。 「小姐,出了什么事?」银珠很想靠过去,可是又怕坏事,不敢乱动。 「你还记得银喜吗?」原主记忆中最清楚的人物是银喜,一开始她并不能理解,后来她将原主的一切拼凑得更完整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原主恨死了银喜,倒不是银喜毁了她的一切,而是因银喜让她对人性充满了绝望。 银珠脸色一变,「银喜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啊,她早该死透了,为何会出现在这儿?难道她是双生子?」凌玉曦不是单线思考的人,猜想任何的可能性,再一一否绝这些可能性,真相就出来了。 「银喜只有哥哥和弟弟。」 「不是双生子,那就是死而复活。」 银珠觉得太匪夷所思。「怎可能有这种事?」 「你知道吗?死而复活往往不是真的死而复活,只是被误以为死了,后来有人用了正确的急救方法,就活过来了,因此会以为是死而复活。」 略一思忖,银珠明白了,「小姐是说,当初她只是被人误以为打死了,扔到了乱葬岗,后来又被救活了?」 唇角一勾,凌玉曦已经隐隐约约描绘出真实的画面。「也许,不是人家误以为她死了,而是有人故意制造这样的假象,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脱身。」 银珠惊愕的瞪大眼睛,「如此说来,银喜是被侯府的人收买?」 想了想,凌玉曦摇了摇头,「这倒未必,若是连侯府的人都被外人收买,侯府的人帮助银喜脱身也不难理解,不过银喜活着这件事,至少能够证明我的清白。」 「小姐将银喜抓来问清楚就知道她为何要如此陷害小姐了?」银珠一想到此事就义愤填膺。发生事情到离开侯府不过短短几日,但如同一场噩梦,她们每日吃的饭菜皆是人家剩下的,侯府的奴仆当她们是乞丐似的使劲糟蹋,就是认定她们会潦倒至死。 「问清楚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但无法教对方认罪,最好能够掌握到更充裕的证据。」凌玉曦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急,先确定她的下落,弄清楚她此刻的情况,自然有法子让她开口说出真相。」 银珠皱了一下眉头,觉得很困惑,「既然大伙儿以为她死了,为何她还敢出现?」 「有可能为了生活,而京城是她最熟悉的地方,或者,京城可以得到她需要的银子,不得已只好重回京城。」凌玉曦想到刚刚见到的银喜看起来相当悲惨,想必日子过得很苦。 银珠听得出她口中的怜惘,觉得很奇怪。「小姐不恨银喜吗?」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我看银喜不过是别人手上的一颗棋子,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不参与的权利。」凌玉曦戚戚然的一叹。上一世,她不觉得自由多好,自由使人放肆,使人忘了界线,可是身在这儿,她才知道自由多可贵,权力又是多么令人恶心,在权力面前,每个人都只是一颗棋子。 银珠细细品味一番,忍不住歪着脑袋瓜瞅着凌玉曦,「小姐的脑子究竟装了什么?为何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这不是奇奇怪怪的想法,而是客观判断。」 「好吧,总之,我很庆幸小姐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否则,哪能应付得了侯爷和小少爷。」银珠看他们父子就是两只狐狸,还是很狡猾的那一种。 凌玉曦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听起来,银珠应该是称赞她,可是,为何她有一种被银珠深深同清的感觉?好吧,无论是谁,成日被两只狡猾的狐狸盯着,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她也不是小白兔,没必要同情她吧……其实,她觉得斗狐狸是很有乐趣的事,但不能保证别人的想法一样,若银珠觉得她很可怜就很可怜吧。 终于,秦湘回来了。 「她住在南城一间大宅院。大宅院住了许多户人家,绝大部分是从外地到京城讨生活的穷苦人,因此出入相当混杂。」 凌玉曦知道南城算是贫民窟。「你请傅峻派人盯着她,告诉傅峻,她就是当初害侯府三老太太小产的丫鬟。」 秦湘神情一肃,点头应允。 【第十章 太夫人上门亲迎】 「夫人,我忘了告诉你,傅峻昨日派人来传话,侯府应该已经发现夫人在这儿,请夫人有个心理准备。」 一早起床,脑子还未完全清醒,凌玉曦就接到秦湘丢过来的炸弹,不过按常理来说,从警告到发生还有一段时间,她可以慢慢思考应对策略,没想到还没将被炸弹搞得灰头土脸的心情整顿好,人家就已经杀上门了。 凌玉曦对太夫人当然没有任何惧意,可毕竟是傅云书的祖母,她不能不给予基本的尊重,况且她真的准备回侯府,就不能跟太夫人闹得太难看了。 「你是凌氏?」太夫人锐利的目光仿佛恨不得将凌玉曦剖开,查看眼前看见的是否只是人皮面具。 「是,太夫人今日上门,为何不先递帖子?曦儿好先准备一下。」凌玉曦发誓没有质问之意,只是太夫人的眼神咄咄逼人,没有尊卑意识的那个她就不自觉冒出头了,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太夫人——主人是她,而太夫人不过是客人。 太夫人怔住了。原本只是想先用气势压制人,让凌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想到会见到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女人,不由得怀疑,这是不是冒牌货?这不过是一个想藉凌氏之名占据侯爷夫人位置的女人,可是再仔细看,容貌未变,只是神韵气度截然不同。 她是不是太凶悍吓到太夫人了?好吧,她收敛一点,声音放轻一点,「不知太夫人今日上门有何指教?」 半晌,太夫人依然是原先那句话,「你是凌氏?」 「若太夫人今日要见的人是凌玉曦,我是,太夫人有话直言。」 回过神来,太夫人迅速的整理了一下思绪,厉声道:「你已经不是傅家的媳妇,为何还如此不知羞耻的纠缠侯爷?」 凌玉曦很不服气,明明是傅云书纠缠她……算了,她也心甘情愿被他纠缠,总不好拿这事跟老人家争得面红耳赤。「太夫人是不是误解了?侯爷明明白白告诉我,和离文书与他无关,和离一事又岂能作数?」 「你谋害傅家子嗣,还有脸自称是傅家媳妇吗?」 凌玉曦微微挑起眉,「太夫人可有查证?」 「事实不是摆在眼前吗?」 「太夫人、甚至是侯府想要的事实确实摆在眼前,可是,真相呢?太夫人难道不好奇真相吗?还是说,太夫人宁可被人摆布,也要我跟侯爷和离?」凌玉曦带着嘲讽的唇角一翘。 她很想控制自个儿的气焰,只是太夫人兴师问罪的手段实在令人唾弃,她就不相信太夫人一点怀疑都没有,还不是因为凌父出了事,太夫人明知她是受害者也要舍弃她。 太夫人脸色一变,「这是何意?难道侯府诬陷你吗?」 「太夫人并非没有见识的村姑,岂会看不出这种陷害人的伎俩?」 「……你如何证明自个儿是清白的?」 「那个丫鬟在太夫人的手上,应该由太夫人证明我的清白吧。」 第四十二章 这个女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喊冤的凌氏,她很清楚如何咬死侯府……看样子果然如老三媳妇所言,她是有备而来,想逼她和离,就不能不给点好处。 太夫人原本不想走到这一步,可是无法拿过去的事逼退她,也只能如此了。「无论如何,你不配当武阳侯夫人,不过我也知道凌家如今必然艰困,我可以帮助凌家度过难关。」 凌玉曦还真是傻眼了,原来拿钱打发人这种戏码不是现代连续剧的专利。 「一千两,外加两百亩良田,如何?」 凌玉曦真的很想赏她白眼,可是忍住了。「太夫人,论到挣银子的本领,我可不见得输给太夫人。」 太夫人一时反应不过来,难道凌氏的意思是不缺银子吗?她还来不及想明白,就听见孩童欢喜的声音—— 「娘亲!」凌霄像利箭般咐一声冲了进来,扑到凌玉曦面前。「夫子今日教小包子吹箫,小包子会吹《关山月》了。」 凌玉曦前一刻还记得暗喊一声糟,下一刻听到《关山月》,她已经忘了暖阁还有其他人了。「你一颗四岁的小包子怎可能吹得了《关山月》?你少吹牛了,我看你肯定吹得乱七八糟,曲不成曲。」 「真的、真的,我吹给娘亲听。」凌霄连忙转身伸出手,紧跟在后的傅嵱立马送上萧,他很有架势的将箫放到唇边试了试音,然后进入正曲。 凌玉曦真的不抱任何期待,可是很快就发现,小包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厉害,即使他还无法吹出《关山月》的气象万千、恢宏壮观。 凌霄只学了一半,所以曲子未完就停了,不过,他还是很得意,两眼闪闪发亮瞅着母亲,等候称赞。「娘亲,小包子吹得如何?」 凌玉曦不吝啬的点头道:「娘的小包子真是太厉害了!」 「礼物。」 凌玉曦瞪大眼睛,「你只吹了一半。」 「娘亲说了,小包子很厉害啊。」换言之,这是鼓励他吹得很好的礼物,并非他吹完整首曲子的礼物。 「……你这颗小包子也太会算计了吧!」凌玉曦忍不住咬牙切齿,这是她的错,为了鼓励儿子,她的奖励总会分得很细,完成是一项,表现好是一项。 凌霄咯咯咯的笑了,「礼物、礼物!」 「好吧,你要什么礼物?」 「嵱哥哥要带小包子去马场。」 凌玉曦偏着头看傅嵱,「你要带小包子去马场?」 「爷会去,小狼也会去。」傅嵱推出了凌玉曦最信任的两个代表。 这会儿凌玉曦全明白了,搞了半天,原来是傅云书想带小包子去马场,可是她不答应,小包子根本去不成,他们只好想到这个法子,为了达到目的,这对父子真是费尽心思。 「可是,天气很冷,看样子有可能会下雪。」 「男子汉不怕冷。」 凌玉曦唇角一抽,一对二……不不不,应该是一对很多,她若不认输,肯定会被他们的口水淹死。「何时去马场?」 凌霄大大咧嘴一笑,两眼微眯,「明日,夫子已经答应小包子了。」 「明日要去马场,今日就赶紧请求夫子教你吹《关山月》,难怪你今日……」凌玉曦猛然想起一事,全身顿时一僵,她小心翼翼偏过头,见到太夫人目光激动的看着凌霄,真教人担心她老人家会不会心脏承受不住晕过去。 「小包子……」太夫人颤抖的伸出手。 凌霄转过头,见到陌生人,终于意识到娘亲正在招待客人,赶紧一板一眼的致歉,「婆婆,真是失礼了,小包子不知道您在这儿,还请见谅。」 太夫人缓了一口气,声音变得很温柔,就怕吓坏了她的宝贝曾孙。「小包子的眉眼跟子璇一模一样。」 此处已被侯府发现,小包子迟早会曝光,凌玉曦索性大方迎战,「虽然眉眼像侯爷,可是鼻子嘴巴像我。」 这是告诉太夫人,小包子也是她儿子,别想独占。 「小包子的鼻子嘴巴确实像你,形容看起来比子璇更为柔和。」太夫人已经将她们之问的「敌对」关系抛到九霄云外。 「小包子是爹娘的杰作,融和爹娘的优点。」 太夫人对凌玉曦的形容显然很有意见,可是皱了一下眉头,倒也没有反驳,不过看着凌霄的目光更火热了,「我是小包子的曾祖母,小包子可听爹爹提过?」 凌霄看了母亲一眼,凌玉曦当然不能否认太夫人的身分,只好点点头。 「娘亲提过曾祖母,可是曾祖母不喜欢娘亲,诬陷娘亲。」 凌玉曦差一点拍手叫好,聪明的小包子,娘亲真是爱死你了! 太夫人脸都绿了,瞪了凌玉曦一眼,赶紧解释道:「曾祖母也是被恶人蒙蔽,再也不会了,没有人会欺负你娘亲。」 「真的吗?」 「真的。」 凌霄走到太夫人面前,伸出手,「拉勾。」 「好,拉勾。」太夫人赶紧伸手跟他打勾勾。「我们回侯府吧。」 凌霄回头看着母亲,「娘亲要回侯府吗?曾祖母保证不会有人欺负娘亲。」 「太夫人可没有请我回侯府。」凌玉曦很坚持自个儿的原则,说好了,不还她清白,好歹要太夫人亲自请她回去。 「你们母子一起回侯府,一起回侯府。」 「太夫人真的请我回去?」 「你是子璇的妻子,小包子的娘亲,怎能不回去呢?我们今日就回去。」深怕凌霄被抢走似的,太夫人连忙将凌霄拉进怀里,欢喜的东摸摸西摸摸。子璇不但有了承爵的嫡长子,还是如此漂亮、聪明的孩子,这必然是上苍对武阳侯府的眷顾。 这会不会太急了?凌玉曦喜欢慢慢来,可是发现接下来没有她发表意见的权利,她只来得及顾好最重要的东西,便匆匆忙忙坐上马车回武阳侯府。 这与她期待的优雅从容相差甚远,不过,高高在上的太夫人都让步了,若她还吹毛求疵,倒显得她很小气。 接到傅峻传来的消息——祖母将曦儿和小包子接回侯府,傅云书便匆匆丢下手边的差事,赶在宵禁之前回到侯府,当然,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回落霞院。 「爷,夫人和小少爷累了一日,已经安置了。」秦湘显然猜到他会赶回来,刻意守在房门口等候。 「小包子也在这儿?」傅云书感觉到落霞院不同于以往的温暖,处处挂着六角宫灯,可是这会儿他的心思全在他的女人身上。 「是,小少爷说要保护夫人,坚持跟夫人一起睡。」秦湘右眉几不可察的跳一下。 小少爷白日像个小大人似的,好像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到了夜里,他就会露出小孩子的真面目,找尽各种理由缠着娘亲不放,最后总因为傅嵱相劝而不得不放弃赖在娘亲床上,不过这儿是武阳侯府,傅嵱和张通不方便进内宅,而小少爷年纪小,暂时只能安排在落霞院的东厢房,夫人自然摆脱不了小少爷。 傅云书唇角一抽,那颗小包子根本是恨不得粘在娘亲身上。 「你也累了,去歇着吧。」傅云书随即踏进房间,从堂屋穿过东次间进到寝房,见到一大一小睡得又香又甜,两人睡姿一模一样,皆用右手托着腮帮子。 傅云书见了不由得一笑,在床边坐下,先摸摸儿子的脸,帮儿子拉拉被子,目光便眷恋的落在娇妻身上,虽然闭着眼睛,但是看她,觉得更艳丽动人了。 「你要坐在这儿一直看到天亮吗?」凌玉曦张开惺忪的双眼看着傅云书? 傅云书忍不住靠过去亲一下她的唇,「我吵醒你了?」 凌玉曦摇了摇头,坐起身。「初来乍到,难以安稳入睡,有点声音就醒了。」 「我还以为要等上一年半载才能让你回来侯府 。」得知他们被接回来,他觉得很开心,同时又很担心。他知道她不喜欢侯府,不单单因为这儿藏着不利于她的敌人,也因为侯府难免比外头的规矩还多,以后她也不便常常出门当铃医,可是她待在这儿,有傅家军就近保护,他还是比较安心。 凌玉曦不满意的撅着嘴,「我想收拾好了再回来。」 傅云书闻言松了一口气,还笑了,「你和小包子回来就好了,其他的不重要。」 凌玉曦恶狠狠一瞪,「不重要?我刚刚重金买了一对汝窑白瓷花囊、双面绣的屏风,还有银珠一针一线缝制的十二生肖抱枕……你知道我在那个小窝花了多少心思吗?好不容易有点象样了,看起来颇为顺眼就搬走了,这种感觉很呕。」 第四十三章 「别生气,我让人将东西全搬过来。」 「这儿都快塞爆了。」凌玉曦不以为然的扫了一眼。 她觉得不可思议,他离家五年多了,落霞院的摆设应该很冷清,没想到正屋摆得满满满,好像很怕人家不知道主子很有钱似的,看得她差一点吐血,真是太没品味了,不过今日累坏了,除了记得在各处摆上六角宫灯,其他的只能暂抛脑后。 「这是娘的嗜好,你回来了,娘就不会再插手这儿的事。」他不在府里时,娘三天两头就会上这儿东看看西瞧瞧,忍不住就对房里的摆设大作文章——他想,娘很可能藉此满足当一个母亲的权利。 「……这是婆母的杰作?」凌玉曦实在吃不消。今日见到婆母,看着很清高,唯有见到小包子时会流露出些许情绪,真教人难以想象她如此没品味。 「是,很俗气是吗?」 「这可是你说的哦。」 傅云书好笑的靠过去,两人额头轻轻撞一下,他借机向她解释府里的情况,「我外祖父是文官,名声好,但没银子,无法给娘多少嫁妆,因此娘刚嫁到侯府时,日子不好过,连奴才都瞧不起,后来有了银子,就喜欢买这些俗物证明自个儿很好过,也因为如此,祖母对娘 更不满意。三婶就不同了,忠义伯家的嫡女,就算是二流权贵,总是锦衣玉食养大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倒是比娘这个大媳妇更大气,也难怪祖母更满意更偏爱。」 「二婶呢?」 「二婶出身锦乡侯府,不过同二叔一样都是庶出,因此凡事缩在后面,喜欢跟在三婶后面打转,说是三婶的应声虫也不为过。」 凌玉曦可以明白二婶的心态,三婶管家,跟着三婶比较有油水可以捞,可惜,权贵之家的贵女也不见得真有见识。她突然觉得很闷,为何过去一直认为侯府是龙潭虎穴?原主怎么会被几个不怎么样的女人逼走?不是她瞧不起侯府的几个女人,而是今日的短暂接触,她真看不出她们有何战斗力,太夫人原本还有一点,没想到一颗小包子就堵住太夫人的嘴巴…… 原主败在这几个女人手上真的有够冤,不过,若非如此,她和傅云书很可能不会相遇。 「怎么了?」傅云书轻柔的抚平她微蹙的眉。 「没事,我只是觉得太夫人眼光不好,婆母在眼光上虽俗气了点,但一双眼睛是透澈雪亮的,而三婶嘛,根本是中看不中用。」 傅云书饶富兴味的挑起眉,「中看不中用?」 「只懂得装模作样,却没有相对的实力。」 「为何有此看法?」 「你知道吗?三婶看到太夫人给小包子的见面礼,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凌玉曦做了一个鬼脸。「我都为她难为情,自制力也太差了吧。」 傅云书忍俊不禁的笑了,宠爱的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倒是看得很仔细。」 「当初小产的是三婶,当然会留意她。」听说三婶那次失去孩子后,直至去年才三度怀孕,可又生了一个女儿,因此至今没有儿子,难保不会对她心存怨恨。 「我倒是忘了这一点。三叔文不文,武不武,唯一的乐趣就是跟几个同好喝酒听曲,野心不大,因此我不曾留意三婶。」 「虽然男人的野心往往比女人来得大,但世上没有绝对的事。」 「你要我留意三婶吗?」 「我只是就事论事,没必要搞得草木皆兵。」若三婶像二婶一样有两个儿子,而且资质不错,她还觉得三婶值得留意。不过,这更令她迷惑了,侯府看起来没有人真的容不下她,当初原主被诬陷究竟是谁在后面操纵? 这事也只有某人可解答了—— 「对了,傅峻可有将银喜的事告诉你?」 傅云书点了点头,「你确定是那个丫鬟?」 「不会错的,背主的仆婢总是教人记忆深刻。」 「这笔帐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若不是为了小包子,我倒也不是非要追根究底,搞得侯府乌烟瘴气。」小包子将来很可能是侯府的主人,若是娘亲一辈子有着没有洗刷的污名,难免成为他身上的一个瑕疵,若为事实,理当承受,实则不然,岂能放着不管? 「若是乌烟瘴气能清理掉乱七八糟的人,倒也无妨。」 「也不知道能否借机清理掉乱七八糟的人。」事隔那么多年了,要想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搞得一清二楚,她觉得机会很小。 「她不怕死的回到京城,绝不可能安安分分过日子,只要派人盯紧她,说不定她就会为我们挖出真相。」 仔细想想还真有道理,凌玉曦点头道:「那就等着她给我们真相吧。」 傅云书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你有想我吗?」 「不想,免得睡不着觉。」 「我很想你,夜里特别想你。」 凌玉曦甜蜜蜜的一笑,却不怀好意的道:「今晚你就继续想吧。」 「今晚不能抱着你睡觉,但是,你可以伺候我沐浴。」傅云书想象得出来她想咬人的表情,低声笑了,接着将她抱起来,走向净房。他不能在床上折腾,就在浴池里面索讨,这也别有一番情趣。 太夫人相当疼爱晚辈,入冬之后,五日一次晨昏定省就可以了,可是自从凌玉曦带着凌霄回来后,凌玉曦日日带着凌霄晨昏定省,三老太太感觉自个儿在太夫人身边的位置被抢走了,因此开始勤奋起来,不过,她总是慢凌玉曦一步,还没踏进屋子,就可以听见太夫人的笑声—— 「大侄媳妇真是了不得,总是逗得娘哈哈大笑。」三老太太语带嘲弄的瞥了凌玉曦一眼。没想到快六年不见,这个女人完全变了一个人,再也不会胆怯的恨不得将自个儿缩得不见人影,举手投足展现出来的气度和见识,绝不输权贵之家的夫人,难怪太夫人越看越喜欢,就是大嫂也开始正眼看人。 「这有何了不得?你不是也很擅长吗?」老夫人冷冷的抢在媳妇面前道。 三老太太怔了一下,尴尬一笑,「大嫂也在这儿啊。」 「我不能在这儿吗?」 「……天冷,我还以为大嫂舍不得离开暖阁。」 老夫人竟然笑了,笑起来光彩动人,让众人闪了一下神,觉得真是个美人儿,可是下一刻,她又用那种冷冰冰的口气说话了,「你没见到今日雪停了,太阳露脸了?」 三老太太顿时一僵,她怎么忘了今日天气出奇得好? 「坐吧。」太夫人终究舍不得老三媳妇被欺负。 三老太太连忙在太夫人另一边下首坐下,正好对上老夫人冰冷锐利的目光,连忙闪开,转而看着太夫人。 「何事教娘笑得如此开?」 「我们在说曦儿昨日做的那盅虫草炖肉,真是好吃。」 「什么虫草……」三老太太做出恶心想吐的样子。「娘怎能随便吃那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万一吃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太夫人懊恼的皱了一下眉,将凌玉曦的解说搬出来重述一遍,「虫草炖肉是冬虫夏草加猪肉炖煮,可以增强免疫力,保护肝脏。」 「冬虫夏草含有虫草素,具有高度抗菌能力,可抑制恶性肿瘤细胞增殖。虫草多醣则是一种高度分枝的醣类,能提升血液的抗体含量,增加免疫功能,强化人体抗癌力,还有,冬虫夏草内的虫草酸,具有降低颅压的效果,亦有助于新陈代谢,降低脑溢血的发生率。」 凌玉曦不怀好意的加上一串,存心教三老太太有听没有懂,这也是转个弯告诉三老太太,不懂,就少说几句,免得丢人闹笑话。 「……大侄媳妇懂得还真多。」三老太太一张脸先是涨红,接着慢慢转为惨绿,一心想让子璇媳妇难堪,竟没想到虫草是指冬虫夏草,那可是好东西,还不便宜。 「我出身医学世家,多少懂一点。」凌玉曦殷勤的给太夫人做药膳,不全是为了与太夫人打好关系,最重要的是为了方便出门行医。她的身分毕竟不同了,不便五日出城一趟,就改成十日。太夫人因为药膳知道她懂医术,接着听说她去穷乡僻壤为人看病,又听她解释这是有利于侯府名声的好事,便答应了。 「对了,我都忘了大侄媳妇是凌大夫的女儿。」三老太太终于想起凌大夫惹上的人命官司,得意的扬起眉,等着看凌玉曦笑话。 凌玉曦不慌不忙的勾唇一笑,「三婶知道吗?人在做,天在看。」 第四十四章 「这是何意?」 「我爹说了,药方遭人动了手脚,我信了,至于谁要陷害我爹,老天爷看得一清二楚,终有一日,老天爷会还我爹公道。」 凌玉曦只是就事论事,可是落在三老太太耳中,倒像是她察觉到什么似的。 「……你何来证据证明有人要陷害凌大夫?」 凌玉曦的眼神仿佛要将人看穿似的,唇角似笑非笑的微微上扬,「当女儿的坚信父亲是清白的,岂不是理所当然?三婶难道不希望大侄媳妇的爹是清白的吗?」 三老太太顿时舌头打结了。 「我说了,人在做,天在看。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这世上又岂会有秘密?」原本,她对三婶没有任何疑心,一来没有动机,二来不可能拿腹中的孩子冒险,可是今日三婶的反应太奇怪了,她不禁有了不一样的思考,三婶很可能参与其中,只是没想到会付上如此大的代价——失去孩子。 「是啊,人在做,天在看,真相总会大白。」老夫人终于看媳妇顺眼了,能够让自个儿从劣势跃居上风,有长进了! 「好啦,这已经是过去的事,往后别再提了。」太夫人不忍心老三媳妇面子挂不住,又气她不识相,也不想想子璇媳妇是她这个老太婆请回来的,还拿那件糟心事给人添堵,不过,子璇媳妇今日的表现令人满意,总算配得上侯爷夫人这身分了。 三老太太不曾如此郁闷。虽然凌氏是因为生了儿子才能回来,可是回来不过短短数日,就取代她在太夫人心目中的地位,这就说明凌氏是个有手段的,长此下去,将来若她生不出儿子,她在侯府的地位只怕比当年的凌氏还惨。 回到宁芳院,三老太太的心情更低落了。 她觉得很不安,凌氏必然察觉到什么,要不,何以敢大言不惭说出那种话? 「小姐,是不是应该将凌氏回来的事告诉李四姑娘?」思罗提醒道。 三老太太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凌氏回来的事只怕早已传遍京城,用得着我多嘴吗?」 太夫人的动静可大了,为了凌氏大开中门……虽然主要是为了那个宝贝曾孙,但是凌氏回侯府一事必然惊动整个京城,更别说镇国公府消息最灵通了,岂会不知? 「小姐与李四姑娘是同一条船的人,互通消息原是应该,可是小姐若一直闷不吭声,李四姑娘很可能以为小姐想划清界线。」 「我只是回报李四姑娘的恩情,可没答应上李四姑娘那条船。」三老太太如今可不想跟李允宁扯上关系。今日看凌氏,她觉得凌氏比李允宁更可怕,她无法避开凌氏,也只能躲着李允宁。 「小姐原只是回报李四姑娘的恩情,但如今是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三老太太恼怒的举手掮了思罗一巴掌,「你是我的丫鬟,还是李四姑娘的丫鬟?」 思罗仿佛感觉不到脸上的火热,苦口婆心的道:「我是为了小姐,小姐得罪不起李四姑娘。」 三老太太恨恨的剜了思罗一眼,「难得我得罪得起凌氏吗?」 「小姐可以让李四姑娘来对付凌氏。」 三老太太吓了一跳,「什么?你要我藉李四姑娘的手除掉凌氏?」 「李四姑娘如何对付凌氏,那是李四姑娘的事,小姐只要从旁协助就好了。小姐想想,当初若非小姐小产,凌氏岂会被太夫人逐出侯府?这事会永远像一根刺扎在凌氏心上,只要逮着机会,凌氏必然对付小姐。」 「这……她应该怪她的丫鬟。」 「那个丫鬟已经死了,这笔帐当然只能算到小姐头上。」 这会儿三老太太终于坐不住了。「她不会真的准备对付我吧?」 「小姐想想刚刚凌氏所言,凌氏绝非善罢干休的人。」 没错,凌氏不会善罢干休。三老太太下定决心道:「你去跑一趟,将府里的情况仔仔细细告诉李四姑娘,请她拿个主意,不过说清楚,若她还想嫁给侯爷,她自个儿想法子对付凌氏,能帮一把的我会帮她,但我不会出手对付凌氏。」 「是,我会一五一十转达小姐的意思,相信李四姑娘能够体会小姐的立场。」思罗行礼退了出去。 三老太太软趴趴的跌回卧榻上。奶娘提醒过她,一步错,就会慢慢陷进去,难以回头,可是她没当一回事,结果……如今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只盼着李允宁顺利除掉凌氏,而她做过的那些事不会曝露出来。 得到太夫人的同意,凌玉曦当然可以大大方方出门行医,可是因为女扮男装的关系,她不愿意乘坐侯府的马车,而是让学士巷派马车过来接她,如此一来,当然不好在侯府前面上下马车,便约在侯府巷外的茶棚。 回到城里通常申时初,凌玉曦会坐下来喝碗茶、吃块糕饼,感觉好像坐在欧洲街道上喝咖啡,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很浪漫的事,然后,她再优雅从容的步行回侯府。 「小姐,那不是三老太太身边的思罗吗?」银珠拉了一下凌玉曦的衣袖。 凌玉曦微微转过头,顺着银珠的视线看过去——思罗与一个婆子躲在一棵树后方窃窃私语,因为她们正好位于同一侧,反而看得一清二楚……她的目光很自然落在那个婆子身上,因为常识告诉她,陌生人往往比熟人能提供更多讯息,果然,她捕捉到有意思的线索。「湘湘,会不会觉得那个婆子很面善?」 秦湘显然也注意到了,点了点头,「那日与银喜拉拉扯扯的婆子就是她。」她们初次看见银喜时,她正和一个婆子当街拉扯,吸引不少人注意。 凌玉曦唇角一勾,「这可有意思了。」 她一直觉得银喜与三老太太无关,因为她们之间若有勾结,万一太夫人有心追查到底,她们的关系就会被挖出来,原主指使银喜冲撞三老太太就会变成三老太太自导自演,三老太太再笨也不会用这么粗糙的手段,可是如今却发现她们有着相同的连结——虽然思罗不完全代表三老太太,不过,若没有三老太太的参与,思罗恐怕没法子唱出这么一出戏。总而言之,三老太太至少知道主使者是谁。 「难道陷害小姐的是三老太太?」银珠觉得很困惑。 凌玉曦摇了摇头,「不是,她只怕也是别人手上的一颗棋子。」 「小姐是说,三老太太与银喜一样遭人利用吗?」 「同为棋子,但动机不同,不过,但愿她的动机可以得到谅解,否则,可怜的只是两个年幼的孩子。」一旦真相大白,即使太夫人放弃追究,傅云书也不会善罢干休,而她,也不喜欢家里有一颗不定时炸弹,谁知道三婶会不会哪日又为了其他目的而干出什么蠢事。 「无论动机如何,错了就是错了。」秦湘冷哼一声。 凌玉曦点头道:「是啊,错了就是错了,总要付上代价,要不,不会记取教训。」 银珠不解的皱了皱眉,「不过,三老太太图的是什么?」 「三婶还没生儿子,如今最看重的应该是三叔的前途吧。」她有预感,这事恐怕牵止到镇国公府。 「三老太太可以去求侯爷啊。」 「三婶只怕拉不下这个脸,再说了,侯爷如今的地位并非承爵之时就有,而是打败北夏之后,才有了说话的分量。」 秦湘冷声道:「五年多前,京中权贵可没有一个将爷放在眼里。」 「若非如此,当时我恐怕不能活着离开侯府。」傅云书能否打赢北夏是个未知数,实在没必要为了他一个过门几个月的媳妇大动干戈。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若是当时侯爷不重要,为何有人要对付小姐?」 「侯爷刚刚北征,全部心思都放在北夏,绝对没有余力关心府里的事,而且侯爷北征也不知道要多久,索性早早将我逐出侯府,免得夜长梦多。」 「究竟是谁如此恶毒?」 秦湘突然站起身,低声道:「夫人,你们先回去,我去跟踪那个婆子。」 转眼之间,秦湘就消失不见。 银珠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睛,「湘湘真是太厉害了!」 「是啊,我终于见识到何谓身轻如燕了。」凌玉曦见了也叹为观止,不过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得低下头,瞪着肚子半晌,伸手捏了一下——有肉,与过去的排骨触感完全不同。「银珠,我最近是不是有变胖的倾向?」 银珠瞥了她一眼,「小姐不是一直都这个样子吗?」 第四十五章 凌玉曦唇角抽动一下,「你是说我一直都肉肉的吗?」 「……小姐秾纤合度。」她仔细看了一下,比起以前,小姐如今确实称得上丰映。 「是吗?」 「是,要不,小姐去问侯爷。」 「我就是变成胖子,他也会说刚刚好。」凌玉曦像在抱怨,却又带着丝丝甜蜜。 银珠暧昧的一笑,「是啊,侯爷看小姐无一不美,简直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你这个丫头……回去了。」凌玉曦故作恼怒的在银珠脸颊上捏了一把,随即从荷包取出一块碎银放下,跟店家打了一声招呼走人。 没想到她们回到落霞院时,秦湘已经回来了,两人见了都吓了一跳。 「你动作也太快了吧。」 「就是啊,你背上装了翅膀吗?」银珠对秦湘实在太崇拜了。 秦湘怔楞了下,「装了翅膀?」 「小姐每次夸我动作快,都说我背上装了翅膀。」 顿了一下,秦湘由衷的道:「夫人说话真有趣。」 凌玉曦哈哈一笑,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你搭喷射机吗」,但是很难解释清楚,索性用了这个比较能够让人理解的形容。 秦湘神情一肃,「那个婆子进了镇国公府。」 「什么?!」凌玉曦和银珠同时瞪大眼睛。 「镇国公府高手如云,我不敢贸然闯进去一探究竟。」 凌玉曦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若有所思的在软榻坐下。「银珠,那日小绿不是告诉你,原本太夫人有意为侯爷订下镇国公府的四姑娘?」小绿是凌玉曦在学士巷时新买的丫鬟。 「对,小绿听见丫鬟们在说笑,从她们口中套出来的。」 凌玉曦了然一笑,「这会儿我全弄明白了。」 「小姐弄明白什么?」 「镇国公府的四姑娘想当武阳侯夫人。」 秦湘皱了一下眉头,「侯爷不可能娶镇国公府的姑娘,要不,老侯爷不会在不清楚夫人人品的情况下,就匆匆以救命之恩订下夫人。」 「按你这么说,镇国公早就有意与武阳侯府结亲,是吗?」 「如今宫里那个李贵妃并非出自镇国公这一房。镇国公想送女儿进宫,应该送嫡亲女儿,就是李四姑娘,只是要送李四姑娘进宫,至少也要等到李四姑娘及笄,因此,镇国公便想以姻亲关系拉拢武阳侯府,没想到老侯爷抢先一步订下夫人,后来镇国公才将二房的李贵妃送进宫。」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不过,镇国公若有意送嫡女进宫,这会儿送进去也无妨啊。」 后宫经常可见姊妹档。 秦湘摇了摇头,「这我不清楚。」 「好啦,你将今日发现的事告诉傅峻,请傅峻将消息送到侯爷那儿。」 秦湘应声退了出去。 凌玉曦整个人蔫蔫的缩到软榻上,真相已经近在眼前了,她只觉得很悲哀。 「小姐,怎么了?」 「爹若不将我嫁进傅家,这会儿他应该还好好的活着吧。」能够攀上武阳侯府这门亲事,凌父很得意很开心,可是万万没想到因此毁了一生。 「小姐不是常说世事难料吗?今日不是为了这事遭罪,明日也可能为了另外一件事遭罪,只能说,镇国公府太可恶了,为了成就私心,任意践踏别人的尊严,也害死了无辜的人。」 凌玉曦恨恨的咬牙切齿,「没错,最可恶的就是镇国公府,不拿人命当命,终有一日会自食恶果!」 「是啊,小姐不是常说,人在做,天在看,上天总会伸张公义。」 凌玉曦打起精神点头道:「我就等着上天伸张公义。」 当傅峻将凌玉曦的发现送到傅云书手上,齐常安也接到傅云书递送入宫的密信,微服出巡来到驻扎在京城北方的京卫营。 「你在镇国公的庄子发现火药?」虽然齐常安恨死了镇国公,因为镇国公的阻挠,许多新政无法推行,可是,镇国公是他舅舅,当他遭遇危险之际,是舅舅将他护于身后,他真的不愿意跟舅舅反目成仇,不愿意亲手将舅舅送上东市的刑台,因此,他总是怀抱着些许期待——舅舅没有谋逆的意图,舅舅只是贪……但若没有更大的野心,岂会入贪得无厌? 傅云书点了点头,细细道来,「一开始,微臣看不出来镇国公的几处庄子有何异样,庄子的奴仆出入都很正常,未见侍卫或死士,只是,以镇国公的地位,名下的庄子若没有良田,至少该有温泉,而不是如此偏僻、破败,就是盗贼经过也不愿意进去洗劫,所以,微臣才坚持继续盯着庄子。 「直到昨日,微臣的侍卫闻到硝石和硫磺的味道,猜想庄子很可能藏了火药,于是趁着夜色潜进去,确定真有火药。」 傅云书转头看了傅岩一眼,傅岩立刻上前,双手呈上一个匣子。 「这是微臣的侍卫偷盗出来的,请皇上过目。」傅云书一向清楚让证据说话的重要性,至于皇上会不会再派人深入查探,那是皇上的事。 齐常安的近卫上前接过匣子,打开匣子,然后再呈给他过目。 看着匣子里面的火药,齐常安觉得自个儿应该愤怒,可是过了半晌,他竟然松了口气。 是啊,他真的觉得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做个了断了。如今,他与舅舅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局面,尤其吴家垮了,开始有商贾投入海上贸易,舅舅也察觉到自个儿做的事已露了馅,只是他没有足够的证据一掌击毙,不能不忍着,因此,舅舅故意在朝堂上与他唱反调,试探他是否知道吴家勾结海盗一事与舅舅有关,由此可知舅舅如今有多嚣张,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 「你认为镇国公有谋反之意吗?」 「无论他是否有谋反之意,他都不应该拥有火药。」换言之,即使镇国公拥有火药的目的在自保,皇上也可以视为谋反。 「朕应该直接派兵包围镇国公府吗?」齐常安恨不得早早除掉镇国公,可是真要下定决心动手铲除,这并不是容易的事。 「若皇上能够让太后暂时离开京城,皇上行事就更方便了。」如今皇上绝对有足够的能力不动声色包围镇国公府,可是一旦太后得知消息,跳出来扯皇上后腿,皇上不但扳不倒镇国公,还会让镇国公找到藉口谋反,而太后若为了保住李家,很可能牺牲皇上,转而扶持皇上的胞弟,体弱多病的宁亲王上位。 「快过年了,母后不可能离京。」 「皇上不如等过完年再来处置。」 「因为要过年,朕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动手处置——镇国公想必也有这种想法吧。」 「皇上若想让镇国公措手不及,此时确实是好时机,不过,皇上就必须想个法子让太后两耳不闻窗外事。」 傅云书并未挑明,但相信皇上明白他话中的含意。 齐常安摇了摇头,母后就算病了,整个宫中还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朕还未完全清除母后在宫中的耳目。」 「如此一来,即使太后身子不适,也不可能不闻窗外事。」 眼看差一步就要成了,齐常安不由得焦躁的走过来又走过去。「难道没有法子将母后弄出皇宫吗?」 细细琢磨,傅云书有个主意,「宁亲王是不是一入冬就会住到郢山的温泉庄子?」 顿了一下,齐常安反应过来了,「六弟若是病了,母后就一定会赶到庄子上陪六弟。」 六弟自幼体弱多病,又温驯听话,母后因此格外疼爱六弟,若非六弟身子实在太糟糕了,母后可能更期待坐上皇位的是六弟,而不是他。 「若皇上要避免太后察觉,此事最好有宁亲王配合。」 「朕会让六弟配合。」舅舅送了二房的嫡女进宫,同时也送了三房的嫡女给六弟,而这位李侧妃并没有李贵妃聪明,竟下毒谋害六弟最喜欢的女人。虽然保住性命,却一辈子不能当母亲,六弟为此大为震怒,只是找不到证据,而他有证据可以让六弟看清楚舅舅的野心,若六弟不想任由舅舅摆布,也只能配合他。 「皇上若能得宁亲王相助,此事必能万无一失。」傅云书一向做分内的事,不会好奇皇上不想说的事。 半晌,齐常安轻叹了声气,「朕与母后从此再也没有母子情分了。」 「只要皇上将证据摆在太后面前,太后终究会明白皇上所为皆为大齐。」 齐常安冷冷一笑,「母后从来是先有李家,再有大齐。」 第四十六章 「皇上总要试着让太后知道镇国公的野心。」对太后来说,皇上能够上位全是镇国公的功劳,镇国公贪了点又如何,可是一旦镇国公意图让齐家的天下变成李家的天下,太后可不见得能够容忍镇国公。 「朕就不相信母后不知道镇国公的野心。」 傅云书识相的保持沉默,无论皇上与太后如何闹如何吵,这是母子之间的事,可容不得外人指手划脚。 「镇国公的庄子全部夷为平地。」 「是,皇上何时下令,微臣就何时点燃那些火药。」傅云书终于安心了。 皇上对镇国公的感情很复杂,有敬爱,有怨恨,教皇上真的豁出去对付镇国公,并不容易,可是镇国公一日不除,他的妻儿就得一日身陷危险之中。 【第十一章 揭开真相】 站在窗边,不畏外头吹来的寒气,凌玉曦不由得回想起在淮州时,遇到这种只能待在家里赏雪的日子,她总是兴冲冲的拉着小包子堆雪人,小包子因为年纪小,通常窝在银珠怀里为她和小狼拍手加油,偶尔靠过来摸一把……总之,这种不能出门的日子是温馨的家庭时间,可是如今她只有一种感觉——闷!这是因为傅云书不在身边吗? 不知为何,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有大事要发生了,而这种时代的大事通常会血流成河,但愿是她被现代戏剧荼毒得太严重了,即使有大事,也不会死伤无数……这种时候,她觉得当小老百姓比较好,上面如何动荡也不会被影响到,因为他们满脑子只想着如何让生活更好,而今,她的夫君偏偏如此接近权力核心,只要他站的那边稳不住了,他很可能第一个被推出来受死…… 「我听说食记药膳楼和甜水堂开张了,生意很不错,你不开心吗?」傅云书从身后抱住凌玉曦。 凌玉曦急急忙忙转身看着他,半晌,心疼的举手摸着他的脸,「你瘦了!」 傅云书双手捧着她的脸,「你也痩了。」 「我觉得变胖了。」可能是因为很闷,她不自觉的就想吃东西。 「是吗?我瞧瞧是不是真的变胖了。」傅云书转而圈住她,将她贴向他……有点肉,触感真是好极了,不过,他还是说:「我觉得刚刚好。」 「你少骗我了!」凌玉曦懊恼的用手指戳他的胸口。 「我真的觉得刚刚好,我很喜欢。」 凌玉曦歪着脑袋瓜瞅着他,故意找碴的道:「你是不是也跟镇国公府的姑娘说过这样的话,要不,人家为何想嫁你?」 「过去若在京城过年,我都会在宫宴上见到镇国公府的姑娘,可是,我正眼也没瞧过一个,从来不知道她们的模样。」他是早订亲的人,根本不允许自个儿的目光在其他女子的身上逗留,这也是祖父对他的教导,别教姑娘家因为他的无心之举会错意了,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凌玉曦惊愕的瞪大眼睛,「你真的见过镇国公府的姑娘?」 「过年皇上都会宴请京中权贵,武阳侯府皆在名单上。宫宴上,我不但可以见到镇国公府的姑娘,其他权贵家的姑娘也见得到,不过,就是刘穆言的几个妹妹,我也不曾记住一个。」 「你没记住人家,人家却记住你了。」她猜想,镇国公有意与武阳侯府结亲时,镇国公夫人就向府里的姑娘透露消息,她们因此对傅云书上心,虽然后来因为凌家介入,两家的亲事告吹,可是,某人却对傅云书念念不忘,后来甚至说服镇国公对付凌家。 「对不起。」虽然还未证实,但傅云书已经相信是自个儿害凌家遭难。 凌玉曦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错,只能说镇国公的野心太大了,不过我想不明白,镇国公为何不直接将自个儿的嫡女送进宫?」 「一开始,镇国公确实想等嫡女长大了,再将她送进宫,因此他用李贵妃拉拢武阳侯府,可祖父是个硬骨头的,偏偏不教他称心如意,他只能先将李贵妃送进宫。这些年来,镇国公已经看出皇上厌恶李家姑娘,与其将嫡女送进宫,还不如利用嫡女拉拢其他权贵。」 「可是,五年多前你也不过空有爵位,他为何看上你?」 「我若真的打败北夏,在军中将拥有任何武将都难以超越的地位,而且我手上有傅家军,尽管傅家军在外人眼中早就变成一般老百姓,但在权贵眼中还是一股充满诱惑的力量。 既然当时他的嫡女还不到议亲年纪,他有时间等上几年,何况凌家无权无势,轻而易举就可以将你们撵走。」 凌玉曦若有所思的挑起眉,「如今我重回武阳侯府,镇国公的嫡女无法嫁给你,镇国公是不是会对付我?」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镇国公连皇上都不怕了。」她不是泼他冷水,而是进了京之后,她更清楚镇国公的权势有多大,难怪皇上看镇国公不顺眼。 「镇国公不怕皇上,那是他以为自个儿的本事在皇上之上,可是,他的本事真在皇上之上吗?皇上已不是当初靠他扶持上位的皇子,若看不清楚,他注定要败。」 凌玉曦倒是非常同意,轻忽对手,你可能连自个儿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皇上要出手对付他了?」 傅云书笑而不语。 凌玉曦撇了撇嘴,「皇上还没出手之前,人家说不定已经先出手对付我了。」 「你别担心,如今我在京城,镇国公不敢轻举妄动。」傅云书唇角嘲讽的一勾,「镇国公是个老奸巨滑的,不会亲自动手,要不,就不会只有吴家落个勾结海盗的罪名,而他不过是放纵下人收取吴家贿赂。」 「放纵下人收取吴家贿赂?」 「淮州城卫包围吴家时,虽然我封锁淮州城一日,阻止吴家有机会出城搬救兵,顺利将吴家搜个底朝天,找到了帐册和书信,可惜,无论帐册或书信,都只见得到镇国公府的总管,未见镇国公本人。」 凌玉曦微蹙着眉,「镇国公如此谨慎,想要定他罪,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傅云书伸手抚平她的眉,「我记得你说过这么一句话——凡走过必留下痕迹。那些伪装海盗的侍卫如今落在皇上手上,皇上在他们身上找到相同的纹身,我想这很可能是镇国公为了辨视他们的身分刻意刺上的图腾。」 略一思忖,凌玉曦马上反应过来,「镇国公手下应该还有这样的人。」 「没错,只要从镇国公手下搜出刺有相同图腾的人,镇国公就不可能在吴家勾结海盗一案上置身事外了。」 「不过,这些海盗被你抓了,镇国公不担心吗?」 「我制造假象,让镇国公以为那些海盗跳海逃生,他们可能已经葬身大海。」 凌玉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吴家以勾结海盗定罪,镇国公一点都不担心。」 「若说镇国公一点也不担心,那倒未必,只是不能教别人瞧出来了。因此吴家垮了,他并未收敛,而是更张扬,这也是想试探皇上掌握多少证据。」 是啊,站在如今这样的高度,若是发生事情就乱了阵脚,底下的人岂不是更乱成一团? 如此一来,也不必等对手出击,底下的人就会搞垮你。 「镇国公不愿意亲自动手,就必然借着别人的手……三婶吗?」 傅云书点了点头,「傅峻已经查清楚了,三婶身边的思罗有个青梅竹马在镇国公府当差,据说两人早有婚约,后来家乡遇大水,不得不将自个儿卖了为奴,思罗进了忠义伯府,而她的青梅竹马进了镇国公府,两人私下一直有往来,后来思罗随着三婶进了武阳侯府,便成了镇国公府在武阳侯府的眼线。」 「三婶肯定不知道身边的丫鬟早有异心,她一直傻傻的被人牵着鼻子走。」 「若是三婶没有私心,又岂会遭人利用还不自知?」 「谁没有私心,这倒也不能怪她,当然,她不应该伤害别人。」 傅云书低下头,两人额头轻轻碰了一下。「你同情她?」 她知道他不赞同,可同样是当母亲的人,她没法子对三婶硬着心肠。「为此,她已经失去孩子,如今她还有两个女儿要照顾。」 「当年她失去孩子,是老天爷给她的警示,可是,她竟然执迷不悟。」 这会儿凌玉曦还真是无话可说,三婶真的不是一个懂得记取教训的人。 「武阳侯府容不下她,可要如何处置,就由祖母决定。」 第四十七章 凌玉曦踮起脚尖,轻吻他的嘴,「没错,三婶的问题就交给太夫人,三叔若有意见,也不会将矛头指向你。」说白了,傅云书是晚辈,若是对三婶太狠了,容易惹上闲言闲语。 傅云书并不在意这些,阎罗将军的名声都无所谓了,其他也不必太计较,可是娇妻心疼他,他自然欢喜接受。 「但愿她不会太糊涂。你真是小气,这如何够呢?来,我教你——」傅云书低下头,深深的堵住她的嘴,双手托起她的身子,让她整个人缠在他身上,吻着吻着,两人就滚上床,狠狠闹腾一夜。 面对危险,凌玉曦心里有谱,也就放下了,可是没想到隔一日就有动静,还是如此大的动静,差一点傻眼了—— 「这个时候去庄子泡温泉?」 「听说太后今日出京到宁亲王的庄子泡温泉,三老太太便吵着太夫人也要去庄子泡温泉。」容嬷嬷笑着解释道。 凌玉曦怔楞了下,「太后今日出京到宁亲王的庄子泡温泉?」 「往年还未进入腊月,太后就会带上宫中几位贵人同去皇家别苑泡温泉,可是今年宫里事多,太后就取消皇家别苑之行。」 今年宫里事多?凌玉曦唇角一抽,若她猜得没错,吴家垮了让镇国公不放心,因此拖住太后的脚步。「如今太后为何又改变主意?」 「宁亲王好像病得很严重,太后放心不下,顺道去那儿泡温泉。」 「可是,就要过年了。」 「宫里有皇后,太后偶尔也会去郢山陪宁亲王过年。」 凌玉曦明白了,如今后宫真正的女主人是皇后,不是太后,对此,太后难免有点郁闷,可是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偶尔闹别扭缺席一下。 「太后是何等尊贵的人,我们可不能跟太后相比,这时去庄子泡温泉不好吧。」为了准备过年,府里可谓忙翻天了,三老太太在此时吵着去庄子泡温泉,太夫人不觉得奇怪吗?好吧,太夫人偏疼三老太太,可是不至于纵容三老太太如此无理取闹吧。 「太夫人原本觉得不妥,可是三老太太说了,太夫人如今不管事,而老夫人肯定没兴趣去庄子泡温泉,太夫人闲着也是闲着,为何不能去庄子泡温泉?只要能赶回来过年就好了。」 闲着也是闲着,为何不能去庄子泡温泉?她不能不说,三婶很懂得太夫人的心思,看准太夫人像太后一样,大权旁落,心里难免有点小别扭,当然要寻机会闹一下。自从她带着小包子回府之后,婆母就主动提出要管家,太夫人不好继续揽权不交棒,因此府里中馈就落到婆母手上,而二婶和三婶当然也跟着变成闲人。虽然相处的时日不长,但她必须老实说,婆母还真是管家的好手,将府里管得井然有序,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现象全部不见了。 「除了老夫人,府里还有谁不去庄子泡温泉?」 「两位老爷有差事,不去;两位少爷要专心准备科考,也不去;至于其他人,因为天冷,除了泡温泉,庄子上也没什么好玩的,就不去了。」 换言之,此行只有四个主子——太夫人、二老太太、三老太太和她。 「既然如此,小包子也别去。」 略微一顿,容嬷嬷迟疑道:「太夫人希望小少爷可以去。」 「庄子上没什么好玩的,侯爷又不在身边,我担心小包子待不住,吵着要回来,那该如何是好?所以,还是让他留在府里陪母亲,待过年时候,侯爷得了闲,我们再带小包子去庄子泡温泉。」 容嬷嬷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能表示会将她的意思转达太夫人,便告退离开。 「小姐,这事要不要通知侯爷?」银珠觉得很不安。 「爷说了,傅峻已经派人盯着,相信爷不久就会得到消息。」傅云书交代她,只要配合,然后冷眼旁观看着就好了。 「早早让府里的人看清楚真相,这也是好事。」虽是太夫人亲自将小姐迎回来,但当年小姐谋害傅家子嗣一事还不清不楚,府里下人看小姐的目光难免少了敬意。如今没事倒也罢了,哪日发生什么事,众人第一个怀疑的必然是小姐。 凌玉曦知道银珠的心思。「府里的人看不起我,不全为了当年那件事,最主要还是因为我的出身,不过,那又如何?侯府中馈将来若是交给我,他们还是得听我的,要不,就让下面的人取而代之。」 「小姐聪明能干、医术精湛,而且心地善良,那些贵女根本没有一个比得上,她们凭什么瞧不起小姐?」银珠觉得很呕。 「那是她们的事,不必太在意了。」凌玉曦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若是她连不在意的人都要在意,她岂不是累死了? 「娘亲,我们明日要去庄子泡温泉吗?」凌霄显然得到消息了,一路跌跌撞撞冲进来,直接扑在凌玉曦双膝上,仰着红扑扑的脸儿看着凌玉曦。 夫子已经开始放假了,直到过了元宵才会恢复上课,凌霄正觉得自个儿无聊得快发霉了——这是娘亲说的,他不是很懂为何有此一说,不过觉得很有意思,也就成了他的口头禅。 「小包子不去,小包子留在府里陪祖母,等过年,爹爹不必待在营里,爹爹会带我们去庄子住上几日,你就可以好好泡温泉了。」这种时候凌玉曦很庆幸有个不合群的婆母,而且婆母格外疼爱爱撒娇的小包子,小包子交给婆母照顾,她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凌霄嘟着嘴,「可是,小包子想跟娘亲一起泡温泉。」 「若不是为了陪太夫人,娘亲可不想跟一群长辈泡温泉,娘亲比较想跟爹爹和小包子一起泡温泉。」凌玉曦很无奈的叹了口气。若非知道三老太太此举的目的何在,她还真想学婆母当个不合群的人。 凌霄不说话了,但是眼神充满了控诉。 凌玉曦将凌霄抱到身上。「小包子乖,府里的孩子都不去,你去那儿很无聊,还不如留在府里。」 「留在府里也很无聊啊。」 「你要读书练字、学习武艺骑射,怎么会无聊?」 凌霄得意的抬起下巴,「那些用不着半日就可以完成了。」 「……好吧,你可以跟傅嵱去傅园玩耍。」傅园就是傅家军在侯府的院落,因为里头有各种危险的训练设施,她不太放心,便禁止小包子去傅园。 凌霄两眼一亮,「我可以跟嵱哥哥去傅园?」 「对,可是,你要注意安全。」虽然她自认为是一个开明的母亲,但是遇到安全问题,她真的学不来放手。 「嵱哥哥会保护我。」凌霄转头看了后面的傅嵱一眼。 傅嵱点头附和。 旁边的张通也赶紧出声表示,「我也会保护少爷。」 「我知道,你们都很棒,下次也带你们一起去庄子泡温泉……对了,小狼也去。」凌玉曦转头看着故意走来走去吸引人注意的小狼,只见小狼很识相的立马跑到她脚边蹭了蹭,以示对她的感谢之情。 傅嵱和张通终于露出孩子般的天真神情,欢呼着跳起来。 「我最喜欢娘亲了!」凌霄在凌玉曦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跳下来,带着两位伙伴…… 不,应该是三位伙伴跑出去。 今晚,一切就要结束了,可是,为何她的心如此不安? 三老太太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起身,走过来走过去。若是今夜来袭的盗贼不只是杀了凌玉曦,还伤及其他人……不会,李四姑娘不是保证不会伤及其他人吗?可是,若是不小心伤到太夫人……太夫人很疼爱她,虽然偶尔嫌弃她不动脑子,不过经常从自个儿的小库房搬东西给她,只因为知道她的嫁妆都是虚的;还有,她生了两个女儿,也不曾抱怨,还叫她别急,先养好身子,再给夫君生个儿子……太夫人是一个好婆母,若是太夫人受到波及,她岂能原谅自己?不行,她得提醒太夫人,今晚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要待在房里。 「小姐,夜深了,你不可以出去。」思罗一见到三老太太失了魂似的往外走,连忙伸手拉住她。 回过神来,三老太太转而拉住思罗,「李四姑娘真的保证不会伤及其他人?」 「这是当然,小姐别担心,李四姑娘有分寸。」 「若是她有分寸,当年我的孩子岂会没了?」虽然不清楚李允宁如何搭上凌氏的丫鬟,但那个丫鬟肯定听命于李允宁,才会跟她闹起来,最后害她小产……李允宁为了达到目的,根本没交代那个丫鬟当心一点,否则,在事先有准备的情况下,她的孩子如何会保不住? 第四十八章 「……小姐,李四姑娘不是那种人,当年是失误。」 怔楞了下,三老太太皱着眉看着思罗,「难道你很清楚李允宁是什么样的人?」 「……不是,我只是觉得李四姑娘没必要刻意害小姐小产,不过今日不同,李四姑娘交代得很清楚,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情况,绝对不能踏出房间,要不然,刀剑无眼,她不能保证对方不会伤了小姐。」 「可是,我还没有提醒娘今晚绝不能离开房间。」 「外头发生事情,太夫人必然安排身边的丫鬟出去查看,不会自个儿离开房间。」 「不行,太夫人身边的丫鬟若出去查看,岂不是死路一条?」她帮着李允宁,是因为只能在李允宁和凌玉曦之间选择,可是,她不想害其他人。 「小姐,我们管不了这么多,若是说太多了,会教人起疑心。」 没错,若没有事先得到消息,岂知道今晚会发生状况?可是……三老太太实在很不安,「不如,我们今晚去娘那儿睡好了,娘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这……」 轰一声巨响,主仆两人同时一僵,这是什么声音?若是盗贼来袭了,也不会是这样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你看我,我看你,两人不知如何是好,接着又是轰一声巨响,这显然不是盗贼来袭的砍杀声,而是爆炸声——两人下意识的移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看外头有何动静,可是过了半晌,又是轰一声巨响。 三老太太咽了口口水,颤抖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思罗害怕的摇摇头,这与她们的预期完全不一样。 「我们去瞧瞧。」 「不行,李四姑娘再三叮咛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能出去。」 「可是,除了爆炸声,庄子一点动静也没有。」 「刚刚的爆炸声应该跟盗贼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还是待在房里等着。」思罗紧紧拽着三老太太,深怕她冲动坏了事。 过了一会儿,三老太太实在受不了了,用力推开思罗,打开房门走出去,在这同时,悬挂在檐下、树干上的宫灯全亮了起来,三老太太直觉的举起手遮住刺眼的光线,片刻,缓缓的放下手,然后就看见被侍卫押着站在院子中间的人—— 「啊——」 三老太太惊吓的尖叫出声,往后一退,正好撞到站在后方的思罗,思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三老太太跟着跌坐在她身上,思罗痛得尖叫一声,下意识的推了三老太太一把,三老太太转而跌坐在她左前方,接着思罗也看见站在院子中间的人,换她惊吓的尖叫出声。 「丽娘,早已经死掉扔到乱葬岗的人竟活生生站在这儿,你如何解释?」太夫人的声音从三老太太的左边传过来。 半晌,三老太太反应过来了,也不畏地上寒气逼人,急急忙忙的爬到太夫人面前,抱着太夫人的腿。「娘,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婆子明明说人死了……对了,婆子被那个丫鬟收买了,说谎骗我……没错,就是这样,我也是被人蒙蔽……」 「三婶至今还是不愿意说实话吗?」凌玉曦的声音很轻很柔,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三老太太这才发现凌玉曦就站在太夫人的右后方,一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要将她看透似的,她不由得缩了一下。「我……这是真的……」 「祖母,站在这儿容易受寒,我们还是先进屋吧。」 太夫人轻轻的点点头,看了两名粗使婆子一眼,便由着凌玉曦扶着她走到正堂大厅,而两名粗使婆子分别走到三老太太和思罗旁边,将她们拽起来押着跟过去,另外站在院子中间的银喜也被侍卫押送过去。 太夫人喝了一盏凌玉曦亲手冲的安神茶,才正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三老太太,心情沉重的道:「你以为当年执行打扳子的婆子死了,如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娘,我真的是被蒙蔽。」三老太太很想不顾一切的什么都说了,可是她不敢。 「那个婆子染上风寒死了,是不是你做的?」 「娘,这事与我无关,真的!」得知那位婆子染上风寒死了,她也吓了一跳,不过,更觉得松了一口气,谁也不喜欢别人手上捏着可以威胁自己的把柄,可她却忘了,最能够威胁她的人是李允宁。 「因为是你的丫鬟做的,当然与你无关,是吗?」 「思罗……」三老太太惊愕的转头看着思罗,难道那个婆子是她害死的? 思罗面无表情,她已经意识到一件事——今晚的行动没有按照计划发展,很可能是因为她的秘密被发现了。 三老太太想起来了,当初劝她将银喜放走的人是思罗。「我知道了,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在搞鬼……你这个可恶的丫鬟,你为何要害我?!」三老太太忍不住扑过去拉扯思罗,侍立在一旁的粗使婆子连忙上前拉开她。 「我劝三婶还是实话实说,今晚原本要闯进庄子取我性命的盗贼已经被抓了。」凌玉曦实在不忍三老太太满口谎言,这只会让人觉得她死不认错,更难以原谅她。 「我……我只是想报恩,真的,我也没想到你的丫鬟会这么用力的冲撞我,还害我失去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我也不愿意失去孩子,这是真的……娘,相信我,因为李四姑娘将我偷偷拿去当的嫁妆赎回来,并派人送还给我,她请我帮个忙,我觉得是小事,就答应了。」三老太太太语无伦次的慢慢将事情抖了出来。 「李四姑娘?」太夫人闻言一惊,难以相信记忆中性情温和的好姑娘会干出这样的事。 已经说出口了,三老太太的心情也平稳下来,便说得更完整清楚,「娘,您要相信我,当时我并不知道大娃媳妇的丫鬟被李四姑娘收买,她发疯似的冲撞我,可吓坏我了。后来没能保住孩子,我担心娘会详细调查此事,扯出我帮李四姑娘的事,便在思罗的游说下收买婆子,谎称丫鬟被打死了,将人弄出侯府。」 「你真是了不起,连合外人陷害自个儿的侄媳妇!」傅云书未找她理论之前,太夫人也想过凌玉曦很可能遭到陷害,可是千错万错,也绝不是老三媳妇的错,她可是失去孩子啊。 老三没出息,老三媳妇也不曾瞧不起老三,总是夸他好,只要有机会,必能成为子璇的助力,因为如此,她格外疼惜老三媳妇,觉得委屈她了,想着法子补偿她,没想到……真是令人失望透了! 凌玉曦终于证实自个儿的猜测,李四姑娘为了让计划更天衣无缝,同时操纵两颗不相关的棋子。 「当初三婶错了,那也是无心之错,可如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若非候爷派人暗中保护,今晚我可能死在盗贼之手,难道三婶不觉得愧对于我吗?」 「我……李四姑娘说,我们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她捏着过去的事纠缠不清,我不帮她,难保她不会抖出来。而且,我也怕大侄媳妇揪着过去的事不放,转过来对付我。」三老太太看起来张扬,好像很有自信的样子,其实骨子里胆小怕事。 「你怕子璇媳妇对付你,就可以引贼人杀害子璇媳妇吗?」太夫人气得举起手上的拐杖,可是终究忍住没有往她身上打下去。 「娘,我错了……大侄媳妇,我错了……你们原谅我,我再也不敢了……」三老太太一会儿爬到太夫人脚前辛苦哀求,一会儿又爬到凌玉曦脚前苦苦哀求,可是两人皆不发一语。 「娘,我真的错了,求求您,饶了我这一次吧。」三老太太抱着太夫人的双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太夫人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置她,示意婆子先将主仆两个暂时关进房间。 秦湘靠在凌玉曦耳边说了几句话,凌玉曦便走到落魄失神的银喜面前。 「我要知道你为何投靠李四姑娘,卖了自个儿的主子。」虽然银喜不同于银珠是与原主自幼一起长大,而是她订下亲事后,母亲特地再买来伺候的丫鬟,但是银喜出身很可怜,又聪明伶俐,心软的原主很怜惜,还费心的教银喜识字,盼着将来为银喜找到更好的人家嫁了,因此银喜的背主才是原主最不能承受的打击,身子越来越糟,最后熬不过生产。 银喜依然静默不语。 「我不愿意对你用刑。」因为是她的丫鬟,傅峻不好用刑,只能交给她处置。 银喜还是不说话。 第四十九章 「夫人,对这种背主卖主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图的无非是钱财,直接打死她扔到乱葬岗被野狗啃,反正她早就该死了。」秦湘一点都不同情这种没忠贞的人。 「我只是想给自个儿一个放了你的理由。」 银喜终于有反应了,缓缓抬头看着凌玉曦。 「我是医者,无论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你在我眼中都是生命。」 银喜蠕动唇瓣,片刻,才吐出低哑的声音,「小姐恨我吗?」 「与其说恨,还不如说伤透心了。我盼着你与银珠都有好归宿,我待你们情同姊妹,可是没想到,原来我们不同心。」凌玉曦苦笑的摇摇头。「我糊涂了,以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好了,却忘了己所欲,不一定为他人所欲。」 银喜的眼泪无声的滑下来,说了,「我无路可走了,只能背主。」 「为何无路可走?」 「我哥哥可以模仿常人的字,没有十分,也有九成。」 顿了一下,凌玉曦豁然明白,「那张害我爹名誉尽毁的药方出自你哥哥之手。」 「哥哥遭人引诱至赌坊,一开始赢钱,最后却输到卖儿卖女,此时有人愿意为他解围,给他一大笔银子,只要他模仿一张药方。后来李四姑娘找上我,我自知再也无法待在小姐身边,而且当时哥哥沉溺在堵坊无药可救了,只要我帮李四姑娘,李四姑娘就让我父母和弟弟远离京城,还有田地可以耕种吃饭,我也只能舍弃小姐。」 秦湘不屑的冷哼一声,「这位李四姑娘可真是狠毒之人!」 太夫人惊吓的一颤,差一点,她就让如此恶毒的姑娘当子璇的媳妇。 「当你卖身为奴时,你不是与家人断绝关系了吗?」银喜的父母重男轻女,为了让银喜的哥哥读书,想将银喜卖到青楼,不过银喜很聪明,告诉父母,若她沦为妓女,哥哥就算将来能当官,也会因为她这个妹妹无法立足,不如卖到大户人家当婢女,至少不会影响哥哥。 不过卖身为奴时,她还是让父母写下断绝关系的文书,说是预防奴婢的身分会影响哥哥。 银喜苍凉的一笑,「当女儿的,岂能不管父母死活?」 「你父母呢?」 「我爹终于受不了我哥哥,失手打死他,最后自个儿悬梁自尽,娘只好卖了田地,带着我和弟弟回娘家,可是舅母不愿意收留我们,表哥想逼我为妾……这些都过去了,娘觉得还是回京城好了,毕竟这儿是我们最熟悉的地方,好歹可以做工填饱肚子。」 「你去找李四姑娘帮忙?」 银喜怔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若非她的行踪被人查得一清二楚,傅家的侍卫又如何查到她的下落? 「我娘病得很严重,单靠我和弟弟做工挣银子也无法为她治病,我想,李四姑娘一定找得到好大夫治我娘的病,可是,她不愿意帮我,只丢了一锭银子给我。」 「三日后,你带你娘来庄子,我为她治病。」 银喜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我是医者,对于病人,我不会袖手旁观,但是除此之外,我一概不管。」她同情银喜的遭遇,但是无法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正如同凌父死了,再也换不回生命。 秦湘微皱了一下眉,显然不同意她的仁慈,但是一句话也没说。 「小姐,谢谢你的大恩大德,银喜来世再报。」银喜整个人趴在地上,痛哭失声。 凌玉曦看了秦湘一眼,交代道:「你亲自送她回去。」 秦湘点了点头,上前扶银喜起来,银喜颤抖的行礼告辞。 凌玉曦走到太夫人面前,「祖母,折腾了一夜,您累坏了,还是先回房安置吧。」 太夫人原想说什么,可是纷纷扰扰的一夜真是教人累坏了,便点了点头,吩咐她也赶紧回房安置,便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起身回房。 凌玉曦走到门口,不安的看着先前传来爆炸声的方向,猜想究竟发生什么事。 「小姐,别担心,侯爷不会有事。」银珠轻声道。 是啊,她担心傅云书,直觉告诉她,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与他有关。凌玉曦努力挤出一笑,「累了,回去休息吧。」 虽然累坏了,可是凌玉曦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耳边不时回荡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究竟发生什么事?傅云书是否平安?城里听得见爆炸声吗?小包子听见了,有没有吓坏了?京里是不是乱成一团? 当银珠唤她起来刷牙洗脸时,她脑海依然交织着相同的问题。 简单用过早膳,她原想在院子散步一会儿消食,再去太夫人那儿问安,没想太夫人身边的容嬷嬷前来请她,说是府里的总管来了,因着城里发生大事,于是她赶紧带着银珠和秦湘跟着容嬷嬷转去正堂大厅。 江平行礼问安,便道:「太夫人和夫人可有听见昨夜的爆炸声?」 太夫人点了点头,「发生什么事?」 「镇国公的庄子发生爆炸,正好被带兵出去夜间演练的京卫营武将遇见,不但从庄子找到火药,还发现大量兵器,里头更有一些长相近似倭人的侍卫,身上有着相同图腾的纹身。皇上得知此事,大为震怒,立刻派亲卫军易指挥使带兵围住镇国公府,如今城门关闭,若没有易指挥使的手令,不准进出。」 凌玉曦闻言心惊,镇国公竟然想谋反! 太夫人可吓坏了,她差一点跟镇国公府结亲。 江平可以想象她们此刻的心情,接着又道:「侯爷担心太夫人不知道情况,从庄子回去时被关在城门外,便向易指挥使求得手令,准我出城向太夫人和夫人通报一声,请你们在庄子多待几日再回去。」 「江总管可有见到侯爷?侯爷是否一切安好?」虽说江总管能够出城是傅云书安排的,凌玉曦还是想亲自确认一下。 「侯爷在宫里,我只见到傅峷,不过傅峷请我递话给夫人,侯爷平安无事,因为事关镇国公,侯爷此时不能离开皇上左右。」 凌玉曦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镇国公势力很大,利益纠葛与许多权贵牵连,皇上要动他,怎可能不引起反弹? 「江总管对京中情势了解多少?」 江平显然明白她的意思,安抚道:「夫人别担心,如今掌京卫营的是侯爷,再过去一点是西山大营和北山大营,西山大营的何将军是老侯爷的部下,北山大营是先皇亲信,他们眼中都只有大齐皇帝,因此皇上最重要的是稳住朝堂。朝堂上的大臣一半以上是皇上近年提拔,而与镇国公关系匪浅的大臣大部分是见风转舵的小人,只要镇国公罪证确凿,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太后出手救镇国公,不过如今太后在郢山,没有消息传过去,太后甚至不知道京里出了事。」 她懂了,关闭城门主要是为了阻止有人送消息给太后,而皇上很可能在这几日就会处决镇国公,免得太后得到消息赶回京城。 「江总管还要回府吗?」 「侯爷让我待在庄子,过几日再随着太夫人和夫人回府。」 「小包子呢?」 「小少爷很好,老夫人因为忙着侯府的事,无法将小少爷带在身边,便送到傅园。」 婆母果然值得信赖。凌玉曦唇角微微上扬,如今担心也没用,只能等待……她转头看着太夫人,想问问太夫人有何指示,却见太夫人心神不宁,索性自个儿作主让江总管先下去休息。 凌玉曦起身走到太夫人身边,「今日天气还不错,我陪祖母出去透透气,可好?」 太夫人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在凌玉曦的搀扶下起身出了正堂大厅。 两人静静不发一语,待温暖的冬阳落在脸上,太夫人的心情显然平静下来了,出声道:「对不起,因为我的私心,不但让你受罪,还差点给傅家招来大难。」 「过去的都过去了,如今傅家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祖母别再自责了。」 「我想起就害怕……」她以为自个儿看得很明白,结果错了一次又一次,若非子璇去淮州养病见到凌氏,傅家就要迎进一个蛇蝎心肠的丫头当主母……上天保佑! 「我记得第一次送小包子去夫子那儿读书,小包子频频回头看我,结果摔了一跤,我就告诉小包子,人应该往前看,所以,祖母也别再想过去的事。」 闻言,太夫人笑了,「你将祖母当成小包子了。」 第五十章 凌玉曦也跟着轻声笑了,半晌,她巧妙的转入太夫人最想逃避的问题,「过去的事别想了,可是三婶的事……祖母要如何安排,只怕要费心了。」 顿了一下,太夫人叹了声气,「你有何想法?」 「无论祖母如何决定,相信侯爷跟我都会接受祖母的安排。」 「你们都是好孩子。」太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想法,你就老实说吧。」 「是,我以为两个孩子还小,不能没有母亲,可是三婶继续留在府里,日子不好过。」 太夫人点了点头,做了一个决定,「让他们出去过吧。」 凌玉曦吓了一跳,「父母在,不分家。」 「其实,勋贵子弟向来早早分家,一来避免权力集中,给朝廷带来负累,也让皇上看得碍眼,二来也是怕生出不一样的心思,没能互相帮衬,反而彼此拖累。丽娘的性子容易被人利用,今日安然度过,下次呢?没有镇国公府,也会有某个妃嫔的娘家,而子璇太引人注目了,容易被人惦记,他们还是早早分出去,免得将来拖累子璇。」 凌玉曦没再插嘴。对于昨晚三婶引盗贼夺她性命的举动,她真的失望透了,实在无法跟三婶继续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可是她知道,因为失去大儿子,太夫人格外疼爱还活着的儿子,爱屋及乌,对三婶也格外容忍,因此她猜想最好的结果是三婶能够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庄子上,没想到太夫人竟然狠下心来分家——果然,在太夫人眼中,侯府的利益才是最为重要。 三日的等待,凌玉曦觉得每一刻都很漫长,整个人不自觉绷紧神经,一点声响就赶紧跑出去查探,因此,当京城城门打开的消息传来,仿佛有一颗大石头从她心上挪走,她顿觉身子一轻,然后就发现整个世界在旋转,再然后她就看见眼前一片黑暗,惊叫声响起,可是她只感到轻松、舒服…… 这一觉,她睡了好久好久,睁开眼睛时,她感觉身体好像有千斤重——睡太久的沉重感,不过,却觉得很满足。 「你再不醒来,简大夫就要派人将我打晕,让我陪你一起睡了。」 傅云书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凌玉曦转过头看着他——胡子让原本俊雅的脸庞变得阳刚,不过,却又有说不出的狼狈,因为配上乱七八糟的头发,性感的男人象征也会少了很多分。 「我睡了多久?」 「一日,可是,我感觉好像过了一年。」傅云书真是委屈极了。 「真可怜。」凌玉曦举起手,轻轻落在他脸上。 「你要补偿我哦。」 「你真爱计较!」凌玉曦懊恼的戳了戳他的脸颊,见他调皮的张开嘴巴含住她的手指,她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抽回来,恶狠狠的一瞪,「我想坐起来。」 傅云书连忙扶着她坐起身。「你觉得如何?」 「很好啊,不过是累坏了,狠狠的睡上一觉,这会儿觉得全身舒畅。」 「累坏了?」 「不是吗?」 傅云书没有回答她,转而唤来银珠伺候他们梳洗,并让秦湘去厨房取粥和小菜,待两人在桌上坐下来饱餐一顿,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道:「你真的不知道自个儿为何睡了一日?」 「我来庄子这几日都没能好好睡觉,一得知危机解除了,当然会想好好睡上一觉。」她觉得这是身体本能,要不,哪有可能莫名其妙就晕倒了? 傅云书忍不住摇头,「你早就是当娘的人,为何连自个儿有身子都不知道?」 「我……什么?」凌玉曦有一点反应不过来的眨了眨眼睛。 傅云书欢喜的一笑,「小包子要有弟弟或妹妹了。」 「弟弟……我有孩子了?」凌玉曦还是一副傻不隆咚的样子,低下头,看着肚子,无法想象里面多了一条小生命……怪不得这些日子她特别能吃,还长了不少肉,原来是多了一个人需要营养供给。 「对,我们又有孩子了。」傅云书伸出手,轻轻放在她腹部上面。「这一次,我要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看着我们的孩子一点一点慢慢长大,然后瓜熟蒂落。」 「爷喜欢酸菜包,还是豆沙包?」 「酸菜包可以跟小包子作伴,豆沙包像……你能不能两个都要?」 凌玉曦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你以为龙凤胎很好生吗?」 「我知道不容易,我还不曾在大齐见过龙凤胎,可是,若能一次就得到一儿一女,这不是很好吗?」傅云书紧紧啾着她,好像她点个头,腹中胎儿就会变成龙凤胎。 凌玉曦没好气的翻白眼,「这不是我说好就好。」 「从今日开始,我日日与腹中的孩子商量,腹中的孩子会不会变成龙凤胎?」 凌玉曦的舌头打结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傅云书很有行动力,立马俯下身靠向她的肚子,低声道:「小宝贝,爹和小包子哥哥都喜欢一个酸菜包和一个豆沙包……对了,忘了告诉你们,酸菜包和豆沙包是你们的小名。」 凌玉曦真的觉得自个儿被打败了,他是打哪儿生出这样的想法?她可不想听他继续扯下去,赶紧转移话题,「你待在这儿好吗?不必守在皇上身边了吗?」 傅云书终于将注意力从她的肚子收回来。「镇国公在狱中悬梁自尽,镇国公府全部流放到西北。」 怔楞了下,凌玉曦难以相信,「镇国公在狱中悬梁自尽?」根据她得到的资讯,镇国公应该是那种战到一兵一卒的人,怎可能如此轻易在狱中悬梁自尽? 「若他不在狱中悬梁自尽,皇上会砍了李家所有人的脑袋,他是用自个儿的命换家族的平安。」 「这是皇上对镇国公提出来的要求吗?」 傅云书点了点头,「皇上可以不管不顾的杀光整个镇国公府的人,毕竟镇国公罪证确凿,没有人可以站出来宣称他被冤枉,可是如此一来,皇上和太后的关系就会彻底破裂,太后会成为皇上的隐患。」 「镇国公府的人全部流放到西北,太后就不会有异议吗?」 「镇国公犯的罪可以诛九族,皇上留他们活命,这已经是格外施恩。况且,他们到了西北,有太后暗中看顾,日子应该很好过,不过,他们必须受得了西北的气候。」皇上将人送到西北,或多或少有逼死他们的意思。 「太后已经回京了吗?」 「太后还在郢山,不过已经得到消息了。」 「太后会不会试图阻止李家的人去西北?」虽说皇上已经很仁慈了,但是对极其护短的太后而言,应该不会满足吧……凌玉曦突然觉得很悲哀,若是太后从一开始就知道适可而止,镇国公也不至于变得目中无人,更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 「应该不会,有宁亲王劝着,太后也怕惹火皇上,到时候皇上不管不顾的将人全砍了。没了镇国公的镇国公府,根本无法与皇上对抗,这一点太后很清楚。」 「是啊,群龙无首,如何兴风作浪?还不如好好的过日子,将来还有机会翻身。」 「只要太后不在了,皇上就没兴趣盯着李家了。」皇上对李家的厌恶,其实是皇上对太后的一种反抗,可惜,太后看不透这一点,总觉得皇上忘了李家的功劳,费尽心思为李家争取更多权力,也因为如此,养坏了镇国公府上下,让皇上将镇国公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易指挥使从镇国公府搜出岳父原始开的药方,还有许多模仿其笔迹的药方,岳父遭镇国公府陷害一事已经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皇上也公开谴责镇国公府的罪行,正式还岳父清白,以后小舅子考上进士当官,也就不必担心遭人指指点点。」 「真是太好了,我得赶紧写一封信告诉我娘。」这一刻凌玉曦的心情很激动。因为她取代原主成了凌玉曦,心里就一直搁着两件事——原主和凌父的冤屈。 待在淮州时,能够照顾好凌家人就够了,什么都不敢想,可是来到京城,心情就不一样了,尤其她得到傅云书的宠爱,对他们的事便更加耿耿于怀,总觉得一定要将公道还给他们,如今不但一一还原真相,而且公诸于世,她可以真正将他们放下了。 「这事交给我,你如今只要做一件事——专心养胎,给我生一对龙凤胎。」傅云书又将心思转到肚子上。 为何又绕回这个话题?凌玉曦决定闭上嘴巴,由着他说,总之,孩子生下来,无论一男还是一女,他只有接受的分。 尾声 【尾声 全家终团圆】 凌玉曦终于等到凌家搬回京城。 因为凌家人口简单,她将当初傅云书在学士巷置办的三进房子给他们,而凌玉琛将在傅云书的安排下进国子监,如今他已有举人身分,等着三年后参加会试。 凌霄……不,如今应该唤他傅明霄,他突然抬起头对母亲一笑,再低头看着弟弟——三岁的酸菜包傅明曜——凌玉曦的翻版,漂亮得像个小萝莉,完全不同于傅云书抱在手上的豆沙包傅明岚——傅云书的翻版,清秀俊雅得像个小正太。 虽然在小包子之后,凌玉曦生了一男一女,但并非龙凤胎,而是相隔一年相继出生,不过,算是满足傅云书和小包子的期待。 过了一会儿,马车终于到了,凌玉曦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凌母,情不自禁的脱口喊了一声「娘」!下一刻,她已经忘情的扑进凌母怀里。这几年没有生活在一处,才意识到凌母对她有多么重要,是凌母让她在这个未知的时代有了安定下来的感觉,也是因为在凌母身上看见一个母亲的坚毅,教她愿意扛起凌家的重担。她感谢凌父传承了医术,但是她更感谢凌母给了她一个家。 凌母开心的流下眼泪,轻拍着她的背。「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舅舅!」小包子拉着弟弟跑到凌玉琛的马边。 凌玉琛翻身下马,欢喜的看着小包子身边的「小萝莉」,却不由得迟疑了一下,「这是……酸菜包?」 「我是傅明曜。」小萝莉不太喜欢酸菜包这小名,可是哥哥很喜欢酸菜包,这令他深感困扰,不过娘亲说,别人可以用各种眼光看你,你管不了,最重要的是你如何看待自己,若你觉得自个儿是傅明曜,就是傅明曜,若你觉得是酸菜包,就是酸菜包,结论是,他只好不断的重述自个儿是傅明曜。 若是凌玉曦听见小萝莉的内心话,一定会翻白眼晕过去,为何她的孩子一个比一个还老沉?这根本不是她的,好吗! 「是,傅明曜,只是……」凌玉琛努力挤出笑容,这颗酸菜包会不会太漂亮了? 「舅舅。」傅明岚的声音娇滴滴地如同掺了蜜,可是一看到她的脸,满脑子的旖旎瞬间化成一股敬意。 「豆沙包……姊夫。」凌玉琛连忙向傅云书行礼,眼睛悄悄的在父女俩脸上转了一圈,这会不会长得太像了? 这时,凌母已经被小包子抢过来。 凌母一会儿摸着小包子,一会儿摸着酸菜包。「酸菜包跟曦儿简直一个样。」 「外祖母,我是傅明曜。」小萝莉已经两眼含泪,还要重述几遍他才能彻底摆脱酸菜包的纠缠? 怔楞了下,凌母了然一笑,「是,曜哥儿。」 「外祖母,我真的好喜欢您。」傅明曜超级感动,可是他的好心情转眼被亲娘打入谷底—— 「娘,我的小萝莉是不是很可爱?」若非生下傅明曜,凌玉曦真的没有意识到如今的皮囊有多漂亮,难怪扮男装去行医时,那些小姑娘总是含羞带怯的绕着她打转,害她总是生出一种欺骗少女心的感觉。 傅明曜唇角一抽,虽然不明白「小萝莉」意谓着什么,但是相信比「酸菜包」更令他想尖叫,因为娘亲是一个令人头疼到快抓狂的人物,而这全是爹爹的错,爹爹对娘亲的宠爱实在让人想摇头叹气,就连皇上都说了,爹爹根本不是阎罗将军,而是妻奴将军。 「不只是曜哥儿很可爱,小包子和豆沙包也很可爱。」 凌玉曦神气的抬起下巴,「这是当然,我生的孩子怎能不可爱呢?」 三个孩子同时转向她——娘亲,你能不能别再得意了?虽然是从你肚子生出来的,但我们是我们,从来不是你,这不是你经常挂在嘴边唠叨的吗?娘亲,你太没意思了,对我们不满时就划分界线,看我们很满意,就说我们是你生的,这样不好吧。 「你们为何盯着我?」凌玉曦恶狠狠一瞪,因为很清楚三个小家伙的心思。 「娘亲,你不是说做人要低调吗?」 「娘亲,要低调。」 「低调。」 三个孩子一人一句,从大到小,表情非常的慎重——凌玉曦仿佛听见一群乌鸦从头上飞过去,啊啊啊的声音是对她的嘲笑。 不知是谁先笑了,接着全部的人都笑出来了,唯有凌玉曦僵着一张脸。 「我们进去吧。」傅云书悄悄牵住爱妻的手,十指相扣,再用缠绵的目光安抚她受伤的自尊心,然后催着众人进屋叙旧。 后记 【后记 不要怕麻烦 艾佟】 大家好,我是艾佟。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一直期待佟的作品可以生出一颗可爱的小包子,于是便有了《医手擒夫》这个故事。 一开稿,佟就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小包子实在太难写了,真想放弃小包子,可是大纲都拟好了,若是放弃,一切岂不是要从头开始,佟就算没有多聪明也知道这是下下之策,只好硬着头皮跟小包子奋斗了。 结果当然是佟顺利将小包子生出来了,问佟是否满意,这是当然,佟写得这么辛苦,怎么会不满意呢?可是经过这一次,问佟下次是否还要写小包子,佟肯定要考虑再考虑,免得一颗小包子就搞得佟快要抓狂。 眼看《医手擒夫》快完稿的时候,佟的电脑中了「勒索病毒」,换言之,佟电脑里的资料全部被封锁。佟实在不知道为何电脑会中毒,小朋友借佟的电脑看了一个下午的影片,待佟要写稿子的时候,电脑就中毒了,还好当下写的稿子没有被封锁,且佟习惯备分在随身碟,稿子没出状况,但是电脑里面辛辛苦苦收集的资料全部没有了,真是心疼死了,当下真想骂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若非佟的习惯还不错,当下使用的档案也救得回来,辛苦两、三个月的心血岂不是全没了! 不过,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如今佟的习惯更优良了,每天都会备分,而且不会将随身碟一直插在电脑上,虽然稍嫌麻烦,但总比辛辛苦苦的心血全没了好。所以啊,凡事不要怕麻烦,多此一举绝对不会比偷懒吃亏。好啦,我们下次再聊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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