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开局自曝穿越者,嬴政麻了》 第1章 摊牌了,其实我是穿越者 始皇帝三十二年,代郡。 时值正午,街面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常。 叮叮当当的锻打声,从拐角处一长排的草棚铺子中传来。 赤膊的铜铁匠工拿起烧得通红的半成品,往水桶中一插,瞬间白汽腾腾。 “吃饭啦,吃饭啦!” “手里的活儿先停下。” 管家站在门口招招手,匠工和学徒们顿时面露喜色。 普通百姓一日两餐,难得他们遇到了一位好东家,怜恤匠人们辛苦,中午再加一餐。 “知道啦。” 一名蓄须的中年匠工随手把打制的半成品扔回铁砧上。 “嗯?” 突然,他神色一凝,目不转睛地盯着身旁的水桶。 水面上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并且随着地面微微的震感,越来越明显。 霎时间,匠工猛地抬起头,朝着街面上望去。 尖叫声,呼喊声,率先从街角的地方传来。 行人和商贩不要命般,朝着四面八方逃散。 一群黑衣黑甲的士兵队列整齐,锋利的戈矛高高竖起,在阳光下反射出凛冽的寒光。 无数双脚整齐划一的落在地上,震动声似乎带着摄人心魄的压迫感。 “官兵!” “官兵来啦!” 匠工眼眸紧缩,慌不择路的朝着店铺中跑去。 不多时。 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所有民众全部找地方躲藏起来,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冶炼铺子用最快的速度关好了大门。 管家和匠工们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一颗心渐渐沉入了谷底。 “破门!” 一名英武的将领拔出长剑,厉声喝道。 士兵们很快拆掉了草棚的立柱,六七个人左右合抱,抬着它重重地撞在门板上。 轰! 只一下,看似坚固的门板已经抵受不住,裂开了好大一条缝隙。 “官兵打进来了!” “快跑啊!” “兵爷饶命,小人并未作奸犯科呀!” 匠工们有的转身就跑,有的跪在地上哭天喊地,还有人瘫坐在地上,双腿发软动都动不了。 陈庆被管家叫了出来,见自己好不容易收拢来的手下逃的逃,散的散,顿时长叹一声。 大势去也! 轰! 第二次撞击后,门板基本上已经散架。 骁勇好战的士兵们立刻一窝蜂的涌了进来,盔甲碰撞声,刀剑出鞘声不绝于耳。 “吾等愿降!” “还请诸位手下留情。” 陈庆拱拱手,高声喊道。 英武不凡的将领马上注意到了他,提着长剑龙行虎步而来。 噌! 锋锐的剑锋架在了陈庆的脖子上。 “你就是代郡铜铁商陈庆?” “正是小民。” 陈庆老实地拱拱手,面皮微微发麻。 丢脸! 我真是给穿越者丢大脸了! 别人穿越后,哪个不是一路开挂一路爽,位面之子牛逼不解释。 偏偏我连个金手指都没有。 好不容易绞尽脑汁,靠着前世的知识才没有饿死,并且混的有了点起色。 陈庆回想起来,十有八九是上个月秦始皇出巡的时候,路过附近州县,听说了自己的名声,这才导致今日的结果。 mmp啊! 我已经很小心了。 按照历史轨迹,再过五年,秦始皇就会第五次出巡,驾崩于沙丘平台。 此后天下大乱。 赵高指鹿为马,胡亥自焚而亡。 皇子皇孙,金枝玉叶,被屠戮殆尽。 而后霸王项羽,汉高祖刘邦逐鹿中原,生灵涂炭。 陈庆知道几年之后就是人命如草芥的乱世,穿越后心中就升起了紧迫感,选了代郡这样一个偏僻之地开始了猥琐发育。 不求将来问鼎中原,起码有个自保之力。 万万没想到——竟然提前暴露了! “大人,搜到了。” “您请看。” 士兵们面色凝重,很快将一个个大箱子抬了出来。 它们极为沉重,即便是七八个人,移动起来依然十分困难。 “打开!” 赵崇换了只手握住长剑,冲手下喊道。 砰!砰!砰! 上过桐油的箱盖被揭开。 离得最近的,是满满一箱仿三棱军刺样式的枪头。打眼一望,数量足足有三四百! 还有精铁打制的刀剑、箭簇。 制作精良的劲弩,长弓。 青铜甲叶,护具,林林总总,不下千数! 士兵们往来穿梭于库房,搬了二十几趟,竟然才搬了三分之一不到! 饶是赵崇见多识广,也不由暗暗心惊。 他粗粗估量,院子里摆放的武器装备,起码能武装上千人。 要是连仓库的都算上,完全足够打造出一支五千人的精锐之师。 而且许多兵器之精良,与赵崇带来的铁鹰剑士不相上下! 甚至还犹有过之! 霎时间,赵崇倒吸一口凉气。 他想干什么? “大胆!” “陈庆,你竟然想谋反!” 赵崇用力攥着剑柄,恨不得一剑砍下对方的头颅。 “将军大人,小民从未想过谋反。” 陈庆淡然地说道。 “荒谬!” “那这些是什么?” 赵崇指着满院子的刀剑盔甲,“死到临头还嘴硬!” “私藏甲兵,密谋作乱乃是不赦之罪!” “哼,任你巧舌如簧,也难逃一死!” 唉…… 陈庆默默叹了口气。 匠工和管家、下人们被全部抓了起来,跪在院子里老老实实垂着头,时不时抽泣抹泪。 谁都知道造反是死罪。 但东家待人宽厚,与人为善。 他们从开始时的胆战心惊,到后来慢慢习以为常。 不就是偷偷打造点兵器嘛,豪门大户哪个没曾干过? 直到今天官兵上门,众人方才悔之晚矣。 “大人,我观您仪表非凡,想来不是寻常之辈。” “不知能否见到当今陛下?” 陈庆拱手问道。 赵崇一楞。 他是皇室宗亲,也是黑冰台的首领。 要见秦始皇,简直不要太容易! “逆贼,你想干什么?” 赵崇把剑锋贴在陈庆脖颈的皮肤上,一条淡淡的血线浮现出来。 “也没什么大事。” 陈庆露出洒脱的笑容。 “摊牌了!” “我不装了!” “其实我是两千多年后的未来人,不小心穿越到你们大秦。” “你就不奇怪,为什么我的兵器打造的如此锋利,比你手上的破铜烂铁还要强吗?” “大人。” 陈庆压低了声音:“麻烦您通传陛下,就说……亡秦者胡,我知道是谁。” 第2章 此子断不可留 车辚辚,马萧萧。 渭水河畔,一望无际的农田生机盎然。 陈庆昂首挺立,眺望着大秦起家的根本——咸阳。 咯噔。 骡车经过坑洼,剧烈的颠簸了一下。 陈庆的下巴重重地撞在夹板上,差点咬到舌头。 “嘶……” 他疼得直吸凉气,忍不住朝前方骑马前行的赵崇喊道:“赵统领,能放我坐下来吗?我的双腿都没知觉了。” 铜铁商人陈庆谋反一案,所有相关者全部被押往咸阳受审。 作为首犯,陈庆享受了vip待遇。 一辆载着囚笼的骡车专门拉着他,与以往电视剧里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坐不能坐,站又站不直。 要想腰腿舒服点,就要拼命撑起五十多斤重的夹板。 幸亏陈庆年轻,要是换成老弱病残,怕是没到咸阳就一命呜呼了。 至于底下那些人,待遇还不如他呢。 一根长麻绳像是拴蚂蚱一样,把上百人排成两条长龙。 呜呜咽咽的抽泣声,一路上就没停过。 在他们眼里,等到了咸阳,就是自己丧命之时。 “兄弟们!” “伙计们!” “不要哭,我陈庆一人做事一人当。” “哪怕千刀万剐,绝不祸累你们!” 陈庆心里的滋味同样不好受。 他不能回头,只能用嘶哑的嗓音尽量喊得更大声一点。 麻木的人群缓缓抬起头,眼中没有一丝光彩。 谋逆造反的大罪呀! 东家虽然是个好人,可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哼。” 赵崇回过头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要不是陈庆善于打造刀兵,或许于秦国有利,他早就一鞭子抽上去了。 “咸阳!” “是咸阳吗?” 巍峨壮阔的建筑群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陈庆突然激动地大喊起来。 赵崇抬头望去,露出轻松的神色。 终于回来了! 不知道他的密报陛下看过没有? —— 咸阳宫。 立柱漆朱,紫幔联袂。 一尊描绘着瑞兽图案的香炉升起袅袅青烟。 恢弘广阔的大殿中,侍者捧着简书轻手轻脚的行走,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还有没有啦?” 堆积如山简书之后,传来一道疲惫的声音。 一名头戴通天冠,玄衣纁(xun,浅红色)裳的男子捶着酸痛的腰肢站了起来。 他活动着僵硬的肩关节,重重地叹了口气。 出巡一次,竟然积累了如此多需要批阅的奏章。 诺大的国家,想要治理起来谈何容易。 他就是泱泱大秦的掌控者,千古一帝——嬴政! “陛下,黑冰台有密奏一封。” 侍者小心翼翼地上前,把赵崇发过来的简报摆在案几上。 “嗯?” “我让赵崇调查的铜铁商人应该是有结果了。” 嬴政缓了一会儿,稍微恢复了些精神。 侍者悄无声息的把一摞摞批阅好的竹简搬到托盘里,然后两人一前一后抬着,往大殿外走去。 确实是抬的。 秦始皇十分勤政,每天要处理的奏章又都是竹简所书,加起来分量足有上百斤。 而此次出巡归来,积压的文书足足有五六百斤! 左下方,身材瘦削的李斯缓缓抬头。 老板加班,打工仔自然也别想好过。 他一把年纪了,对于这种惨无人道的加班方式实在有些吃不消。 砰! 突然,嬴政剑眉倒竖,重重地一拍案几。 周围的侍者浑身一哆嗦,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岂有此理!” “简直是岂有此理!” 嬴政气得站起来怒骂:“这个陈庆不过一介铜铁贩子,一年半的时间就造了五千多副刀兵甲胄,当地郡守是干什么吃的!” “他想要干什么?” “想要寡人的天下吗?” 嬴政愤怒的来回踱步,想起密报中提及陈庆打造的刀剑盔甲极为精良,远胜官造的制式装备,登时咬牙切齿:“有此才干,却不思为国效力,其心可诛!” 代郡是赵国故地。 嬴政眼眸中厉色一闪而逝,准备立刻派黑冰台查访咸阳城中的赵国旧臣。 光凭一个铜铁贩子,他何德何能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背后定然有主使者! 哼! 天下平定已久,当年不杀你们,是为了安抚人心。 如今寡人还不敢杀你们吗? 嬴政握住了腰间的佩剑,杀气腾腾,强大的压迫感迅速笼罩了整座大殿。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始皇帝杀起人来可从来没手软! “陛下息怒。” 李斯老成持重,等皇帝发完了脾气,才拱手道:“可是有人犯上作乱?” “你来看。” 嬴政直接把密报扔了过去。 黑冰台的密奏,非得他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探听。 李斯好不容易接稳,拿在手中认真扫过。 当看到陈庆打造兵甲,积蓄粮秣,而且数量巨大之时,他忍不住开口:“此獠狼子野心,断不可留!” 嬴政赞同的点点头。 在陈庆抵达咸阳之前,已经替对方决定好了命运。 “穿越者???” 李斯突然皱紧了眉头,打量着上面三个生僻的篆书文字。 每一个他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来自两千年后?” 李斯更加懵了。 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陈庆被吓疯了,开始胡言乱语? “亡……” 当李斯的目光继续往下看时,突然张大了嘴巴,面露惊骇之色。 他怎么会知道的? 别说一介铜铁贩子,就连咸阳城中的赵国故旧都不一定能知道! 嬴政派卢生出海寻找蓬莱仙岛,求取不死药。 仙岛没找到,卢生倒是带回来一本‘仙书’,上面写着“亡秦者,胡也。” 这可触了嬴政的逆鳞。 他当即下令,将所有知情者全部处死。 并立刻派蒙恬组织了三十万大军,北上远击匈奴。 胡嘛! 打的就是你! 亡秦者胡,我看到底是你亡还是我亡! “你拿回来我看看。” 嬴政见宰相李斯一惊一乍的,顿时不耐烦,上前一把夺过密奏。 “穿越者?” “来自两千年后。” “亡秦者胡!” 阅完整封密奏后,他脸色凝重而阴沉。 这个陈庆绝不是铜铁贩子那么简单! 嬴政隐隐约约感觉,有一个天大的阴谋正笼罩在自己身上。 “传令赵崇!” “日夜兼程,立刻带陈庆来咸阳宫!” 第3章 我没打算造大秦的反 赵崇是黑冰台的心腹,也是嬴政最信任的人。 他的办事能力绝对是不需要担心的。 自从抓到陈庆之后,未等接到指示,已经带着陈庆以及缴获的少量兵甲加急赶往咸阳。 此人身上绝对有大秘密! 御令发出不到半天后,他们已经到了城外。 “哈哈哈!” “没有城墙的!” “你们看到了吗?大秦的都城是没有城墙的!” “哈哈哈,华夏古代唯一一座没有城墙的都城啊!” 骡车上,陈庆状若癫狂的大喊,引来周围无数人侧目。 恢弘雄伟的建筑群坐落在八百里秦川之上,宛如一幅绚丽壮阔的画卷。 咸阳的建造依照象天法地为原则。 渭水为天汉,楼台周阁、宫殿门阙似满天星斗洒落。 秦始皇所居的咸阳宫正居中央,是为紫薇。 千条万条驰道、复道、甬道为纽带,将星罗棋布的馆阁楼台联系在一起,成众星拱极之势,彰显天子之威严。 “这才是封建集权的巅峰呀!” 陈庆神情亢奋,忍不住感慨。 三年了! 他穿越整整三年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远离咸阳这个是非之地,陈庆偏居一隅,竟未曾亲眼见一次大秦的都城! “你到底在说什么怪话?!” 赵崇提剑而来,面露愠色。 “赵首领,我想问你,大秦立都咸阳,到底为什么没有修建城墙?” “有人说是因为城区一直在扩展,修建城墙之事不断延后。” “还有人说……” 陈庆所问的,是后世的千古谜题。 有秦一朝,战火连绵,兵戈不息。 此时距离秦王横扫六国才不过区区七年! 而后又有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之壮举。 历史记载,秦国对外发动战争整整90多次,而六国攻打秦国也有足足38次!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样一个长年在征战之中的大帝国,居然连首都的城墙都不曾修建? “呃……” 赵崇愣了下,反问道:“为何要修建城墙?” “秦兵所至,天下盖莫能当。” “难道还能有人打到咸阳城来吗?” 忽然,他想起眼前站着的就是一个反贼! “老实点!” “再敢呱噪,我一剑砍了你的脑袋!” 赵崇狠狠地训斥了一句,打马回身。 “秦兵所至,天下盖莫能当……” 陈庆喃喃的念叨着这句话,心中涌起无限豪情。 霸秦! 横扫六合,并吞八荒。 睥睨天下,试问谁敢称雄? 无数的征战中磨砺出来的老秦人,此时举目四望,天下尽皆慑服。 他们竟然找不到对手! 既然如此,还要城墙干什么? 陈庆眼神复杂,暗想:“纵观华夏五千年,也只有霸秦才有这般‘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魄了。” 千古一帝,实至名归! 骡车沿着青砖铺就的驰道一路前行,咸阳繁华的盛景尽收眼底。 商铺林立,游人如织。 远远的看到押送囚犯的队伍过来,纷纷闪到路边,对着骡车上的陈庆指指点点。 ‘尼玛的!’ ‘幸亏他们不知道我是穿越者。’ ‘这下可真是实打实的穿越者之耻了。” 陈庆羞愤欲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人要不然是大贤名士,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要不然就是带甲百万,直捣黄龙。 偏偏自己是以囚徒的身份被押送至咸阳。 陈庆深深的埋下头,生怕周围的围观百姓记住这张脸。 丢不起这个人呀! —— “陛下!” 庄严肃穆的宫殿中,赵崇马不停蹄的前去面圣。 他一路风尘仆仆,半个时辰都不敢耽搁,此时神情已经有些憔悴。 “铜铁商陈庆谋逆一案已经破获。” “嫌犯一网打尽,起货兵甲粮秣无数,最迟两日便可运至咸阳。” 赵崇躬身行礼,字句有力的禀告。 “逆贼陈庆可曾带到?” 烛火摇曳。 大殿中弥漫着淡淡的鱼腥味。 来自东海之滨的蛟油经过长途跋涉,运送至咸阳以供皇家和王宫贵胄使用。 它燃烧发出的明亮火光,照映着大秦朝重臣神色各异的面孔。 宰相李斯、太尉王翦、上卿蒙毅,还有随侍在嬴政左右的宦官赵高。 因为涉及仙人谶语一事,不方便让太多人知晓。 空旷的大殿内,只有他们寥寥数人。 “带来了。” 赵崇立即点头,似乎能感受到皇帝心中翻腾的怒火,不禁把脑袋压低了几分。 “带逆贼陈庆上殿!” 嬴政恨恨地出声。 赵高立即扯着尖细的嗓音:“带逆贼陈庆上殿——” “带逆贼陈庆上殿——” 经过数次通传后,大殿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陈庆双手被麻绳死死捆住,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步履蹒跚,精神却十分健旺。 时不时东张西望,好奇地打量着咸阳宫内的一切。 嬴政差点被气笑了。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反贼! 尓安敢如此? 一道严厉的目光扫了过来。 赵崇怒视着陈庆,示意他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抱歉,第一次来。” 陈庆歉意地笑了笑,然后抬头望向坐在居中的男人。 秦朝仪制:天子冕冠十二旒,白玉质地,着十二章服。 诸侯王公为七旒,青玉质地,着九章朝服。 卿大夫为五旒,黑玉质地,着七章朝服。 事实上。 哪怕不从衣着服饰分辨,光是嬴政那雄浑孤傲的气度,以及浓重的杀伐之气,陈庆都知道这位绝对是秦始皇没跑了。 “小民陈庆,见过陛下。” 他双手被缚,只能点头致意。 “呵呵。” “哈哈哈!” 嬴政突然大笑出声。 众臣心神动荡,不敢抬头。 高台上的嬴政猛地站起来,目光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你就是预谋造反的陈庆?寡人观之,简直大失所望。” 一个和平年代穿越过来的现代人,说句不好听的,连鸡都没杀过。 陈庆虽然身材高大,相貌端正,却没有一丝王者之风,周身更不见半点血勇之气。 秦始皇暗暗摇头,顶多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罢了。 枉我如此重视。 “启禀陛下,小民从未想过造反。” 陈庆脸色微红。 这种被人鄙视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呀。 当然,能值得秦始皇另眼相待的全天下怕是也没有几人。 这么一想,心态就平和了许多。 嬴政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却没有说话。 猛将王翦第一个坐不住了。 他虽然垂垂老矣,但是火爆的脾气不减当年。 “大胆逆贼,还敢狡辩!” “老夫听闻你打造刀兵,积蓄粮秣,收买人心,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赵高阴仄仄地开口:“大秦律:凡私藏、佩戴兵器者,一律腰斩弃市,家属充军,邻里连坐。” “以你这贼子的作为,怕是千刀万剐都还不够。” 陈庆不由皱起了眉头,眼神中闪过狐疑之色。 赵高? 有点像。 现在不是关心那个的时候,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禀奏陛下,小民从未想过造大秦的反,更未想过造陛下的反。” 陈庆不卑不亢地说道。 “嗤。” 王翦发出不屑的嗤笑声,突然脸上的笑容一滞,内心惊骇至极! 高台上,嬴政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陈庆,你此言何意?” 任谁都能听得出,始皇帝是动了真怒。 陈庆,必死无疑! 第4章 始皇崩于沙丘 从秦孝公即位开始,深感‘诸侯卑秦,丑莫大焉’。 为了争一口气,老秦人励精图治,靠着坚韧不屈的精神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不断发展壮大。 到了嬴政加冕为王,奋六世之余烈,横扫六国,一统天下。 东至朝鲜、南据岭南、北达阴山、西抵高原。 除了没有开垦价值的不毛之地,整个天下已经尽归大秦! 陈庆居然说不是要造大秦的反,不是要造嬴政的反? 那只有一种可能…… 大秦亡了! 想明白这一点,众臣的脸色不由变得古怪起来。 一来大家都想到了这个答案。 二来则是不敢相信陈庆居然敢如此狂悖! 昔年赵强秦弱,秦孝文王之庶子嬴异人被迫去赵国为质。 在那里,他遇到了野心勃勃的吕不韦,讨来美妾赵姬并生下了一个孩子,名为嬴政! 而后秦国攻赵,赵王雷霆大怒。 嬴异人在吕不韦的帮助下,逃回秦国,却把妻儿留在了赵国。 嬴政的童年十分悲惨。 人在异乡,举目无亲。 孤儿寡母,备受欺凌。 等嬴政回国掌权后,第一个攻打的就是赵国。 秦军攻破邯郸后,嬴政亲自驾临。 故地重游,将年少时所有仇人全部坑杀!一个不留! 赵幽缪王被流放深山,活活饿死! 吕不韦权倾天下,骄狂自大,被流放蜀郡。 他深知嬴政绝不会放过自己,途中饮鸩自尽。 燕太子丹招募勇士荆轲刺秦,后秦攻破燕国首都蓟城。 燕王为了保住国家,被逼弑子,将太子丹的首级主动奉上。 …… 一桩桩一件件的陈年往事,无不说明嬴政绝对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 你敢在我头上动土,我就让你物理入土! 毫无疑问,陈庆已经上了嬴政的必杀名单。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凝重的气氛,仿佛连空中都有了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透着玩味,想要知道陈庆等会儿会不会如秦舞阳那般,吓得屎尿齐流,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穿越不念诗,思想不合格。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庆昂首挺胸,朗声开口:“大秦军威赫赫,所向无敌。 陛下振长策而于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 “威震天下,万民皆从。” 他想做个拱手的动作,才发现忘记自己被捆缚着双手,只能颔首示意。 一记马屁拍上去,嬴政的脸色终于多云转晴。 不过眼眸深处的杀意并没有消失。 就凭他预谋造反的举动,就该死! 赵高露出讥讽的笑容,现在说这些,不嫌晚了吗? “大秦江山皆系于陛下一人。” “陛下在,则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但是假若陛下有一天不在了……天下必反!” 陈庆掷地有声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炸响。 嬴政的脸色极为难看,蹭的拔出了太阿剑。 寒光湛湛,肃杀的气息弥漫。 “果然好胆!” “寡人看错了你。” 嬴政提着太阿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王翦怒道:“陛下,何劳您亲自动手,老臣这就毙了这个狂徒!” 蒙毅同样义愤填膺:“大不敬!贼子寻死!”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在紧张肃杀的气氛中,陈庆突然仰天大笑,猖狂至极。 “史记: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 “至平原津而病,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 陈庆目光平静:“陛下,您的一生都写在历史书上,我怎么会记错?” “非小民之言,而是史学家如此记载。” “何来小民狂悖之说?” 感谢司马迁,感谢大秦粉,感谢网上的喷子。 在某个关公战秦琼的朝代实力大比拼帖子下,陈庆跟别人喷了一百多楼。 这段资料还是那时候查阅的,并且因为不方便复制,深深地记在脑海里。 “你说什么?” 嬴政停住脚步,心神俱震。 始皇崩于沙丘平台…… 这句话仿佛当头一棒,砸得他头晕目眩。 寡人怎么会死呢? 难道那些方士一个都没找到仙药? 三十七年十月出游,次年七月…… 那不是只剩下短短五年! 嬴政倒吸一口凉气,眼前阵阵发黑。 这怎么可能! “妖言惑众,逆贼受死!” 王翦就像个点着了的炮仗,上去一把揪住陈庆的胳膊,提起砂钵大的拳头抬手欲打。 赵崇身为亲卫,已经拔出了宝剑。 眼看着粗糙的拳头即将落在自己脸上,陈庆暗道一生:糟糕,玩脱了! “武成侯住手!” 幸亏,关键时刻嬴政一声喝令,让陈庆免遭厄运。 王翦火爆的脾气上来,连皇帝的话都不想听:“陛下,不杀此獠,老夫誓不为人!” 嬴政目光凌厉:“你先放开他。” “诺。” 王翦狠狠地瞪了陈庆一眼,含怒将其推开。 蹬蹬蹬。 陈庆连退好几个步,打了个趔趄,差点扭到脚腕。 “嘶~” 他深吸了口气,目光幽怨地盯着头发花白的王翦。 武成侯王翦? 这笔账我记下了! 敢打老子? 将来有你求着我的时候。 王翦没想到陈庆居然还敢不服气的瞪着自己,顿时勃然大怒,差点就忍不住违抗皇命,将陈庆格杀当场。 行行行,你眼珠子大,我瞪不过你。 陈庆感受到这位沙场老将身上如实质般的杀气,无奈地偏过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听说你有个漂亮孙女来着…… 陈庆不由阴暗的在心里想着。 “陛下。” 赵崇见嬴政向陈庆走去,一个箭步挡在前面。 “无碍。” 短短时间内,嬴政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咦?” 陈庆大感震惊。 任谁听说了自己未来将死于何时何日,都不免心神动摇。 若是胆小的,怕是已经惶惶不可终日。 “嗤。” 嬴政见他惊诧的样子,不由发笑。 “陛下不愧是千古一帝,这般心性,亿万中无一。” 陈庆心悦诚服的说道。 “你说寡人五年后会薨于沙丘?” 嬴政淡淡的开口。 “然也。” “史书确实如此记载。” 陈庆恭敬地回答。 “哈哈。” 秦始皇的神色说不出的淡定从容,好像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负着手,一边踱步一边感慨地说:“寡人生于赵国,彼时秦赵两国互相攻伐,赵人无不视我为仇寇,恨不得我死。” “少年时,吕相欺寡人年少,把持朝政。” “母后与其沆瀣一气,密谋篡位。” “他们也巴不得寡人去死。” 群臣勃然作色,战战兢兢低下头去,不敢做声。 这段往事在秦国无人敢提起,谁提谁死! “韩、赵、魏、楚、燕、齐,六国之君,哪一个不想寡人死?” “但寡人还在!” “他们哪一个得偿所愿了?” “就说这天下!” “盼着寡人驾崩的六国遗民百万千万,不差你一个!” 嬴政猛地转过头来:“寡人跟你赌……” “赌五年之后,寡人还在这里。” 陈庆在他强大的气势压迫下,脸色微微发白。 卧了个大槽! 这就是千古一帝气场全开的样子吗? 原来王霸之气真的存在! “陛下,小民从未盼着您驾崩,乃史书所载。” 陈庆替自己澄清了一遍。 嬴政不耐烦的转身离去:“把他带下去,关起来。” “哼!” “就算寡人真的不在,还有我儿扶苏!” “还有大秦百万雄兵,忠臣良将!” “这天下,还是我大秦的江山!” 嬴政的性格和大多数老秦人一样,坚韧不拔,不肯服输。 他如果那么容易屈服,恐怕早就在一次次的挫折中郁郁而终了,不可能取得如今的成就。 赵崇上前按住陈庆的肩膀,怒喝道:“跟我走!” “且慢。” “陛下,请再听我一言。” 陈庆在路上想过无数种可能,万万没想到秦始皇竟然是这种死犟的性子。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嬴政果然停下了脚步。 “陛下,要是扶苏殿下在就好了呀……” 一声长长的叹息,却让嬴政如同五雷轰顶。 他的牙关咬的咯咯作响,从齿缝里吐出一句:“你说什么……” 第5章 皇子扶苏自缢身亡 嬴政的胸襟和气魄,五千年来少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因此陈庆当面‘咒’他死,嬴政不但不杀他,还愿意让陈庆多活五年,为的就是要争一个胜负。 可一旦涉及到自己家人的时候,事情已经完全变了性质。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嬴政身上杀意滔天,眼眸的暴虐似无底深渊,让群臣们不禁连退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陈庆深吸一口气,才稳住了心神。 “始皇帝三十七年,皇子扶苏自缢身亡,葬于上郡。” “也是史书记载的,不会有差错。” 话音未落,嬴政三步并做两步,将寒芒慑人的太阿剑架在陈庆的脖子上。 “你再说一遍。” 他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才忍住了一剑砍下去的冲动。 “始皇帝三十七年,皇子扶苏自缢身亡。” “无论陛下再问多少遍,史书都是如此记载。” 陈洋拼命昂着脑袋,躲避锋锐的剑锋。 嬴政追问道:“嬴氏子孙,即使再不成气候,也绝不至于自缢而死!” “荒谬!” “你这逆贼信口开河,是一心想求死吗?” 剑锋再进一分,陈洋觉得脖子凉了一下。 嬴政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杀机。 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秦嬴氏源远流长,上有辅佐大禹治水之功,又有襄王匡扶周室之德。” “扶苏殿下绝不会无缘无故自缢而死。” “除非……是陛下您让他死。” 听完这句话,嬴政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寡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赐死扶苏。” “今天你若是说不分明,寡人就让你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陈庆紧张地咽了口吐沫:“小民不敢说。” “嗤。” “汝欺寡人剑不利乎?” 嬴政轻轻抽动太阿剑,在陈庆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沿着脖颈缓缓下滑。 “陛下,害死扶苏的罪魁祸首,就在这咸阳宫!” “小民若是说了,您不信我,小民必死!” “既然说与不说都是死,小民还不如求一个痛快!” 陈庆一直观察着在场的几位大臣。 那个面相阴柔的男子十有八九就是赵高。 年岁很大,面色肃然,胸有城府的应该是李斯! 这两位在场,他怎么敢把后世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住口!” “陛下,此贼子居心叵测,看来是铁了心的要反秦。” “就算命悬一线,还要挑拨离间,妄图隔阂我大秦君臣。” 李斯嘲弄的看着陈庆,“旁门左道而已,你怕是来错了地方。” 赵高跟着添了把火:“大秦能有今日,全靠陛下信重臣子,臣子誓死效命。 你这逆贼也是异想天开,居然想凭三言两语,就让陛下与众臣离心离德。 不知谁派你来的? 想出这种主意,也不怕笑掉了别人的大牙。” 王翦和蒙毅不禁露出轻快的笑容。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跟随嬴政多年的朝中重臣? 要说这里面有人会逼死皇子扶苏,他们第一个不信。 “你还有何话可说?” 嬴政淡笑着看向陈庆。 “忠装反,反装忠。” “虎豹环伺而不知,陛下您这江山……该亡!” 陈庆郁闷地说道。 “你……” 嬴政气得差点一剑砍了下去。 但是他看到陈庆的脖子上鲜血流淌,却依然面不改色,心中渐渐泛起了狐疑。 生死面前,仍然坚持不肯改口。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想起陈庆自称来自两千年后,犹豫片刻,他改变了主意。 “六国遗民皆怨寡人暴虐,寡人还是给他们留了一条生路。” “陈庆,寡人今天也给你一个机会。” “只要你说出扶苏为何自缢而死,寡人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嬴政淡淡地说道。 “奸佞在侧,小民如何敢说?” “除非陛下屏退旁人,小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庆舒了口气,脊背一阵阵发凉。 幸好,秦始皇没有一剑砍下去。 太难了! 实在是太难了! 不知道是穿越的时候自己忘了带天命之子的光环,还是被嬴政更强的霸者光环给压制了。 反正能混到他这么惨的穿越者,实在是万中无一。 李斯冷笑:“汝欲效荆轲旧事乎?” 王翦上前禀奏:“陛下,不可!此獠诡计多端,决不能答应他!” 蒙毅拱手:“请陛下三思。” 嬴政摆摆手:“有何不可……若是寡人命丧在此贼子手中,呵呵,那就像他说的一样,大秦该亡!” 说罢,他转身往偏殿疾步而去。 众臣面面相觑,猜不透嬴政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陈庆谋反在先,出言犯上、大逆不道在后,按理说死一百次都够了。 可皇帝却还要听听他编的瞎话。 开什么玩笑? 大殿里只有这些人,王翦会是奸佞吗? 蒙毅会是奸佞吗? 李斯会是奸佞吗? 还是赵高一个宦官会是谋害扶苏殿下的奸佞?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李相,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蒙毅见李斯神色有异,忍不住上前打探。 “这……” 李斯欲言又止。 他知道陈庆是穿越者的秘密,但是在场谁知道,又知道多少,这就不好说了。 嬴政的帝王心术十分老辣,若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怕是会给自己惹来祸端。 “我也不知。” 李斯摇了摇头:“诸位勿虑,吾等都是大秦的忠臣良将,任那贼子舌灿莲花,陛下也绝不会听信一言一语。” “嗯。” 王翦、蒙毅等人赞同地点点头。 赵崇押着陈庆去往偏殿,赵高脚步急匆匆走在前面,追赶着嬴政的步伐。 “唉……” “您也想不到居然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干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吧。” 陈庆小声嘀咕道。 现在他终于知道伴君如伴虎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次能够大难不死,以后绝对不琢磨什么问鼎天下的大志愿了。 可去他大爷的吧! 没有主角命,趁早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找个山旮旯,靠着掌握的手艺盖一栋大房子,蓄养娇妻美妾,每天花天酒地不香吗? 烛火一闪。 嬴政伟岸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眼前。 他背对着陈庆,伟岸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 “陛下,人带来了。” 赵崇恭敬的上前禀报。 “嗯。” 秦始皇没有回身,淡然地说:“把他的双手解开。” 卧槽! 陈庆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您是真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呀! 用不用胜负欲那么强的? 第6章 老秦家的土特别适合埋人 “诺。” 赵崇上前,三下五除二把捆缚陈庆的麻绳解开。 他一直盯着对方的眼睛,如果对方怀有异心,还要早做提防。 “谢陛下。” 陈庆活动着酸疼的肩膀和手腕。 这苦逼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呀! 一番折腾下来,他全身都快散架了,无处不在隐隐作痛。 “陈庆,寡人且问你……” “陛下,还有外人在场。” 嬴政悠悠的开口,却被陈庆打断。 赵高登时怒目而视。 他是嬴姓赵氏,妥妥的皇帝自家人。 掌管皇帝内宫辂车、法马(皇帝专属马车),以及随驾出行。 相当于秦始皇的司机兼首席秘书。 他在这个岗位上干了二十多年,早已被嬴政当成了心腹肱骨,怎么能算是外人! “赵高,你先出去。” “诺。” 嬴政一声令下,赵高不敢耽搁,倒退着离去。 他阴毒的瞪了陈庆一眼,暗暗把这个仇记在了心里。 “赵崇……” “陛下,赵统领就不需要了。” 嬴政敢玩这么大,陈庆却不敢奉陪。 如果偏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天知道会不会有三百神弩手埋伏在暗处。 万一哪个神经紧张,抬手给他一箭怎么办? 嬴政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请求。 赵崇有些意外的看着陈庆。 按理说他和赵高都是内官,赵高的官职还在他之上。 怎么就单单让弱不禁风的赵高出去,却留下了武功高强的他? “陈庆,你真是那所谓‘穿越者’?” 殿内没有了外人,秦始皇先没有追问扶苏的死因,而是问起了陈庆的来历。 “正是。” “小民来自2200年后。” 陈庆老实地回答。 “两千两百年后?” “那大秦……” 嬴政本能反应一般问道,话刚出口又及时止住。 他一直坚定的认为,凡是地上跑的,绝没有哪个是大秦的虎狼之师对手。 老秦人从一场胜利走向另一场胜利,哪怕短暂受挫,舔舐伤口以后也会很快卷土重来。 这种信心已经化作了一种信念。 放眼天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大秦怎么会亡呢? 哪怕两千多年后,大秦的江山也应该固若金汤才对。 但是按照陈庆透露的意思,在他死后短短几年,大秦就没了! “天下无万世不移之王朝。” “哪怕到了后世也是如此。” 陈庆利落的说道。 “哦……” 嬴政背对着他,看不清神色如何。 但是陈庆觉得,这位霸气绝伦的皇帝恐怕不会那么容易认可这样的说法。 “寡人心中有疑惑,不知你可否解答。” “陛下请讲。” “你既然自称来自两千多年后,那史书有没有记载,寡人因何而死?” “果真是因为疾病吗?” 嬴政从头到尾,完全就不相信这个说法。 他才44岁,正处在年富力强的时候。 说句实在话,嬴政巴不得六国能重新回来,让他挨个再打一遍。 不如此,不足以证明他的雄才大略。 不如此,简直浪费了大秦百万虎狼之师。 没有对手以后,真寂寞呀! 北方的匈奴一打就跑,南方的百越就会往树林子里钻。 哪像六国这般,兵对兵,将对将,堂堂正正与他厮杀个痛快。 “陛下,这个我还真知道。” 陈庆的心情放松了些许。 “说。” 嬴政转过身来,神情镇定无比。 “史书记载,秦朝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 “始皇帝极为勤政,每天批阅的奏章多达一百二十斤。” “长期的操劳,给他的身体健康埋下了隐患。” “加上陛下长期服食丹药,导致慢性中毒,因此在出巡途中舟车劳顿,引发了连锁反应,才……” 陈庆的脖子还在流血,这回学老实了,及时止住话头。 “你说什么?” “寡人服食的丹药有毒?” 嬴政听到史书夸他勤政的时候,脸上不由浮现出喜色。 不枉他每天劳碌奔波,起码后人记得他的功绩。 可听到后面,他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陛下,确实如此。” 陈庆不顾赵崇的眼神提示,固执的坚持自己的说法。 全天下都知道始皇帝酷爱寻仙问道,以求长生之术。 但是敢当面劝阻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落得好下场。 赵崇眼中闪过莫名的神色。 从未见过如陈庆一般,想尽千方百计找死的人。 皇帝不爱听什么,你偏要说什么。 难道活着还能难受不成? “陛下,如今方士道人炼制的丹药,多以丹砂为原料,所以才呈暗红之色。” “而丹砂的化学成分叫硫化汞,乃是实打实的剧毒之物。” “长期服用,它的毒素会破坏身体内的血管,并且沉积在五脏六腑。” “时日短还看不出来,但哪一天若是爆发开来,再健壮的男儿也会丢了性命。” “陛下若是不信,遣人用鸡鸭鼠兔等动物一试便知。” “体型越小,发作越快。” “十天半个月,应该就能知道结果。” 后世烂大街的知识,陈庆说起来口若悬河,不带半点停顿。 嬴政面露思索之色。 他听不太懂陈庆嘴里陌生的词汇,不过丹药是一种慢性毒倒是明白了。 “赵崇!” “诺。” “寡人命你查办此事,就按他说的去试药。” 嬴政眼中的厉色一闪而逝:“若果真有毒……立刻将所有方士擒拿!” “诺!” 赵崇点头应下,人却没走。 他还要留在偏殿内,保护皇帝的安全。 陈庆暗暗感慨:各位大师,真是对不住了。 你们坑蒙拐骗,在大秦地位超然,好日子也过了不少吧? 如今我只是为了自保,可不是故意坑害你们。 到了地下冤有头债有主,别来寻我的不是。 陈庆曾经好奇过一个问题。 为什么历史书上总是记载始皇帝坑杀多少人,而不是常见的砍头、吊死。 直到有一天他翻看地图才发现,八百里秦川正好在黄土高原上。 这里的黄土又松又软,特别适合埋人。 “陈庆……” “小民在。” 嬴政按下复杂的心思,转过头来目光威严的喝道:“寡人姑且就当你说的确有其事。” “但扶苏性子纯良忠厚,绝不可能造反。” “寡人又怎么可能赐死他!” “你今日若说不出个缘由来……” 陈庆悚然一惊。 卧槽,刚才还想着老秦家的土特别适合埋人,你这就打算埋我了? 第7章 小命保住了 嬴政目光如炬,眸子里仿佛藏着一只择人欲噬的凶兽,让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祖龙,镇压天下,莫敢不从的秦始皇! 怪不得他在一日,万里江山就无人敢造反! “陛下……” 陈庆深吸一口气,收回打量的目光。 “您方才说,扶苏殿下纯良忠厚,此乃其自缢身亡的根源之一。” “第二,则在于您。” 话音未落,赵崇的身体猛地颤栗了一下。 果然,嬴政勃然大怒。 “你这贼子当寡人真的不会杀你吗?” 被人当面指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嬴政一把扯住了陈庆的肩头,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寡人……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 “因为您未立储君。” 陈庆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他:“史书记载,陛下以法家治国,对扶苏殿下与儒家往来十分不满,因而迟迟未立太子。” “陛下您仔细回想一下,若五年后我说的那件事真的发生,朝中群龙无首,扶苏殿下既无储君之名,又不在咸阳城中主持大局,会发生什么?” 嬴政的神情飞速变化,气急地说:“寡人驾崩之前,自然会有诏书留下。” “扶苏乃是嫡长子,储君之位自然是由他来继承。” “难道还敢有人违背寡人的遗诏不成?” 陈庆缓缓点头:“有!” 听到他镇定有力的回答,嬴政整个人都懵了。 竟然真的有人敢违逆他的意志! 还是在立储这种天大的事情上! 陈庆所说的每一桩,每一件事情,不敢说全部契合,但是嬴政认真思索之后,觉得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 因此他不知不觉就代入了进去,想象着自己死后,扶苏被人坑害落得个自缢身亡的下场,一时怒极! “说,到底是何人所为?” 嬴政的大手死死捏着陈庆的肩膀,语气十分激动。 “陛下薨逝于沙丘之后,曾留下一卷诏书,命扶苏殿下赶往咸阳,主持朝政。” “然!” “诏书到了赵高手里。” 陈庆神情凝重,将史实据实而告。 “赵高?” “嗤。” 嬴政的瞳孔先是一缩,很快又露出不屑和讥嘲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赵高会篡改诏书?” “他有这个能耐吗?” “他有这个胆子吗?!” 嬴政的语调越来越高,显然是不相信这个事实。 赵崇思索片刻,也跟着缓缓摇头。 开什么玩笑。 大秦内有忠臣良相,外有猛将如云。 轮得到赵高一个宦官为所欲为? 他要是敢篡改诏书,难道朝中大臣都是死的吗? “赵高是胡亥的老师。” “陛下您说,他希望谁能登上皇位?” 陈庆反问道。 “这……” 嬴政还是摇头:“不可能!” “扶苏虽然开拓不足,但是守成有余。” “胡亥年幼,性情跳脱,寡人无论选谁都不可能选胡亥。” “赵高就算有此想法,也不过是痴心妄想。” “再说,满朝文武不会答应。” “李斯统领百官,光是他这一关就过不去。” 陈庆哂笑:“陛下似乎忘了,李斯是法家的人。” “扶苏殿下登基,他这宰相还能当的成吗?” 轰! 犹如一道惊雷,在嬴政的脑海中炸响。 一言惊醒梦中人。 嬴政不禁回忆起李斯过往的所作所为。 起于微末小官,拜师荀卿后,为一展抱负,投靠秦国成了吕不韦的一名客卿。 后来韩国派遣名匠郑国入秦,游说秦国修建水渠,借此消耗秦国国力。 嬴政察觉后,深感诸国客卿不怀好意者众多,因此下达了逐客令。 李斯同样是被驱逐的对象之一。 为保住自己的前程,他上书一道‘谏逐客书’,力劝皇帝收回成命。 也就是在此时,李斯进入了嬴政的视野之中。 他欣赏李斯的才华,抛下国族之分,将其一路提拔,最终当上了大秦的宰相。 “李斯断不会负寡人。” 嬴政语气低沉,缓缓摇头。 两人君臣相佐二十年。 若不是他,李斯一个楚国人如何能在秦国站稳脚跟? 若不是他一意孤行,李斯凭什么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嬴政对李斯,说句恩重如山一点都不过分。 结果陈庆告诉他,自己一死,李斯马上就和赵高合谋篡改诏书了? “陛下。” “还是那句话,只要您在一切都好说。” “您若是不在了,各类宵小鼠辈自然全都跳了出来。” “李斯贵为宰相,利弊得失想来早就在心中权衡清楚。” “况且……” 陈庆忍不住笑道:“陛下您雄才伟略,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连大秦的骄兵悍将,似乎都有一种普天之下,舍我其谁的豪情壮志。” “李斯嘛,也同样如此。” “如果小民猜测的没错,赵高找上他的时候,李斯大概以为只要有自己在,无论谁当皇帝,这江山社稷都能如以前一样运转。” “因此,他做出这种事情就不奇怪了。”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嬴政不由变了脸色。 他来回踱着步子,内心似乎陷入了激烈的天人交战。 “亡秦者胡,说的正是皇子胡亥。” “扶苏殿下虽然不是您这般千古留名的雄主,可保住大秦的江山还是绰绰有余的。” “陛下若不信,静观以待便罢了,小民言尽于此。” 陈庆知道,只要嬴政不相信,自己说再多也没用。 况且一下子接触到如此多惊人的消息,对方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 许久,嬴政的脚步声停下。 他的眼中闪烁着可怕的神色,挥挥手道: “赵崇,先把人带下去,安置于宫中。” “没有寡人的命令,谁都不许见他。” “诺。” 陈庆的脸上浮现出喜色,他这条命保住了! “跟我走!” 赵崇眼中颇有深意的打量着陈庆。 来咸阳之前,他已经百分百确定这家伙绝对会死无全尸。 万万没想到,一番折腾之下,居然还真让他在绝境中找到了一线生机。 穿越者? 难道是真的吗? 二人走到偏殿门口的时候,陈庆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嬴政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身影冷傲、孤寂。 他身上背负着大秦的江山,重亿万钧,却倔强的不肯微微弯一下腰。 “唉,来此一朝,能见到千古一帝秦始皇,也不算是穿越一次。” 陈庆暗暗叹息。 “你在嘀咕什么呢?” 赵崇瞪了他一眼。 “赵统领,我还有一事相求。” 陈庆态度恭谦:“谋反一事,子虚乌有。陛下要杀要剐,我都随他。但跟随我的那些匠工和伙计都是无辜的,还请赵统领帮帮忙,让他们在狱中过得好一些。” “你自身都难保了,居然还有心去管别人的死活?” 赵崇诧异地问道。 “无论将来如何,该做的事情总要去做的嘛。不然于心有愧,死了都难瞑目。” 陈庆笑着说。 赵崇短暂的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嗯,知道了。” 第8章 想要亡大秦,便叫你天地俱裂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 一轮弯月高悬于空,洒下淡淡的光辉。 恢弘壮阔的咸阳城陷入宁静,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偶尔划破夜空,在空荡荡的街巷中回荡。 咸阳宫内室。 嬴政一身常服,背着双手听取赵崇的汇报。 “抵咸阳城外,陈庆大呼:‘看呀,大秦的都城是没有城墙的!华夏五千年来唯一一座没有城墙的都城!’” “陈庆问小人,咸阳为何不修建城墙……” 赵崇一板一眼,将陈庆的言行事无巨细的复述出来。 “哼。” “莫非后世之人,皆如此不堪?” “寡人在,大秦之师在,要城墙作甚!” 抑郁了一整天的嬴政听到这段话,心里终于舒坦了不少。 “还有呢?” “还有……小人带陈庆离去时,他曾托我照顾狱中的属下和随从,小人答应了他。” 赵崇一点都不敢隐瞒,躬身禀报。 “妇人之仁!” 嬴政嘴上虽然在骂,但是对陈庆的观感却好上了一点。 不管怎么说,起码证明陈庆绝不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血之人。 越是这样的人,越好控制。 “这就是从陈庆家中查抄出来的东西吗?” “咦,好奇怪的圆棍。” 嬴政上前拿起一根乌黑的金属长管:“原来是管子,这是做什么用的?” “小人也不知。” 赵崇禀报道:“陈庆在打造制器方面,似乎颇有能耐。还有这些……小人询问将作监的工师,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一大堆杂乱的金属器物被胡乱堆叠在一起。 要是陈庆看到,非得心疼死不可。 嬴政上前观望了片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赵崇,你觉得陈庆是否真的来自两千两百年后?” 此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即便一向独断专行的秦始皇也拿不定主意。 “小人……” 赵崇深深的弯下了腰,语气惶恐。 “让你说你就说,婆婆妈妈作甚。” 嬴政不耐烦地催促道。 “小人认为……或有可能。” “陈庆言行举止,皆异于常人,他说什么来着……” 赵崇努力回忆着:“他说咸阳城是封什么什么权的巅峰。还说‘无论将来如何,该做的事情总要去做。不然于心有愧,死了都难瞑目’。” 嬴政双目圆睁:“混账东西,你刚才为何不说?” “小人该死!” 赵崇打了个哆嗦,连忙告罪:“陈庆言语生僻,加之路途劳累,小人实在记不住那么多。” 嬴政望着他憔悴疲惫的面孔,方才想起来这位忠心耿耿的属下已经一天多没合眼了。 “寡人不怪你。” “你先回去休息吧。” 赵崇如逢大赦:“诺。” 待脚步声离去后,空空荡荡的书房里只剩下嬴政一个人。 “穿越者?” “有趣!” 嬴政不断思索着今日的所见所闻,尤其是陈庆那句‘该做的事情总要去做’。 直接告诉自己,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天要亡大秦吗?” 嬴政抽出了腰间的太阿剑。 锋锐的剑锋散发着凛冽森严的气息。 他仰头望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寡人决死不从!” “若是寡人从了你,当年在赵国就该死了。” “荆轲刺秦,何其惊险?” “寡人照样活着!” “今天也一样。” “想要亡大秦?” “寡人便叫你天地俱裂!” —— 与此同时,宰相府的李斯也还没睡。 “相爷,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陛下把陈庆留在了咸阳宫,并未杀他。” 心腹手下急匆匆闯进来,向着来回踱步的李斯禀报。 “果然如此。” 李斯用力握紧了拳头。 虽然早有预感,但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他心头一沉。 陈庆未死,说明始皇帝已经相信了他的话。 虽然不一定尽信,但是总得提防他妖言蛊惑。 “奸佞在侧,说的会是谁呢?” 李斯挥退了下人,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想。 王翦自不必说,父子二人为大秦立下了汗马功劳。 要是想反,当初手握五十万大军的时候干嘛不反? 蒙家世代为官,与大秦休戚相关,只要不是脑子坏掉了,怎么会反? “总不能是老夫吧?” 李斯自嘲的笑道。 至于赵高,他根本就没放在心里。 一介宦官而已,成不了气候。 “哼!” “你蒙骗得了一时,蒙骗不了一世。” “老夫早晚让你显出原形来。” 李斯苦思良久,一无所得,叹了口气,朝着卧室去了。 —— “嘶~” “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 陈庆坐在一处不知名的宫室中,对着模糊的铜镜给脖子上的伤口敷药。 “青霉素是怎么做的来着?” “好像是橘子放到发霉,然后……” “酒精消毒……我积攒下的好东西全部被搜刮一空了。” “唉,要啥啥没有。” 陈庆无奈地叹了口气。 要不是身份暴露,他凭借着之前积攒的家底,很快就能搞出一套作坊式的初级工业体系。 别说五年,哪怕再给他三年的时间,赵崇想抓住自己哪有那么容易。 “既来之,则安之。”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陈庆如此安慰自己,躺到冰凉坚硬的床铺上。 啪! 啪啪! 门窗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了几下,陈庆猛地坐了起来,目光机警的盯着大门的方向。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该不会嬴政后悔了,派人来杀自己吗? “怎么还没出来?” “他到底是不是住在这里呀?” “我们要不还是先回去吧,父皇知道了一定会怪罪的。” “等他出来咱们看一眼就跑。” 几颗大大小小的脑袋趴在墙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庆的住所。 他们衣着华贵,男女皆有。 面色红润,仪态不凡。 能在咸阳宫内行走,想来不是皇亲就是国戚。 “胡亥,不许胡作非为,随我回去!” “我不,我要看穿越者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你不听话是吧?好,我去告诉父皇!” “诗曼姐姐不要!” 宫室内,侧耳倾听的陈庆精神一振。 那道轻柔悦耳的声音该不会是赢诗曼吧? 还有胡亥这个亡国君! 好呀! 你们几个仗着老爹的威风,跑来看耍猴呢? 陈庆当即推开大门,打算给他们一个教训。 第9章 你这登徒子,好生可恶 吱呀~ 大门打开,墙上探头观望的一排脑袋齐刷刷缩了回去。 “出来了!” “那就是穿越者吗?” “怎么长得和咱们没什么两样?” “在哪儿呢?让我看看。” “嘘。” 夜深人静,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照样被陈庆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暗暗思量: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惹来了这群混世魔王? 听声音这群半大孩子的年纪都不大,有些还没过变声期。 左边一个带着明晃晃头饰的,想来就是赢诗曼。 “何方宵小,在此窥探?” 陈庆冷喝一声,向前走去。 墙头上有的人把脑袋用力压下,也有如胡亥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小子。 “我是公子胡亥,下面那个,你可是穿越者陈庆?” 他的语气充满了傲慢和高高在上,让人听了十分不舒服。 “原来是你呀。” 陈庆走得近了些,大概能看出对方的模样。 长得不说歪瓜裂枣,也称不上五官端正,最多可称中人之姿。 见他过来,胡亥先是慌了一下,然后色厉内荏的高高扬起下巴:“你怎么不答话?不怕我让父皇砍了你的脑袋?” 呦! 你都没几年活头了,还砍我脑袋呢? 陈庆玩味的打量着对方,拱拱手:“原来是胡亥殿下驾到,不知另外几位是……” 胡亥闻言大喜,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弟弟:“他怕咱们,不用担心,回头让他不准告诉父皇就行了。” “我……我是公子将闾。” 身旁的孩童鼓起勇气喊道。 “犟驴?” “好名字!” 陈庆忍不住发笑。 “你笑什么?” 将闾生气的望着他:“可是在笑话本公子?” “没有,小民岂敢。” 陈庆把目光挪向旁边之人。 “我是公子博简。” “我是公子婴哲。” 两名皇子各自报上姓名,只剩下赢诗曼偏着头躲避他的目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知这位公主殿下是……” “大胆!你竟敢打探我诗曼姐姐芳名!” 胡亥指着陈庆怒喝一声。 “原来是诗曼公主。” “胡亥殿下,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陈庆不阴不阳地冲着他笑。 后世有闻,李斯之所以同意跟赵高合作,就是因为胡亥顽皮直率,没什么心眼,方便他们控制。 说白了,这就是皇帝家的傻儿子。 “你……” 胡亥知道对方是在嘲笑自己,顿时怒不可遏。 “别说了,我们走。” 赢诗曼怒瞪了他一眼。 “姐姐先等会儿。” 胡亥却不肯罢休。 “陈庆,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可有宝物奉上?” “若是合我们的心意,我等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免你一死也不难。” 陈庆差点气笑了。 这可真是大实诚人呀! 我要是不给,你是不是还打算让我放了学别走呀? “自然是有的。” 陈庆装模作样在身上掏了掏。 “诸位殿下请看。” 夜色深重。 陈庆的手心里放了个小小的东西。 墙头上的几名皇子顿时瞪大了眼睛,往前探着身子,想要看清到底是什么。 连本来想走的赢诗曼也不由被勾起了好奇心,双手撑着身体,凝视个不停。 “你扔上来。” 胡亥着急的招招手。 “殿下,此物宝贵,可不能乱扔呀。” 陈庆往前走了两步,示意让他们看清。 胡亥等人更是着急,明明近在咫尺,却偏偏无法看个分明。 “五毒消魂散!” “看招!” 突然! 陈庆爆喝一声,将右手用力一扬。 洋洋洒洒的粉末形成小片灰雾,迅速笼罩了胡亥等人。 “啊!” “是毒药,快跑!” “快来人!” 两声惨叫后,赢诗曼和另外一个皇子猝不及防失去了重心,手臂乱挥跌落下来。 胡亥见势不妙,撒腿就跑,口中还在大喊着求救。 陈庆一个箭步冲上去,又稳又准的将赢诗曼抱住。 “公主殿下小心。” 衣袂飘荡,宛如仙子临世。 陈庆揽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看清对方的面容后,忍不住眼前一亮。 好美! 美眸善睐,顾盼生辉。 丽质天生,楚楚动人。 一头散乱的青丝垂在他的手背上,软软的,柔柔的,就像她的人一样。 那慌乱的样子,仿佛受惊的小鹿,惹人怜爱。 “哎呦!” 公子将闾摔了个四仰八叉,揉着屁股龇牙咧嘴。 赢诗曼在这声痛呼中才回过神,“登徒子,放开我!” “公主殿下没事,我就放心了。” 陈庆从善如流的松开手,点点头后退两步。 “将闾,你怎么样了?” 赢诗曼着急的朝着弟弟跑去。 “姐姐,我屁股怕是摔裂了。” 公子将闾在赢诗曼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 “我看看。” 赢诗曼在他身上拍拍打打,确认没什么大损伤后才舒了口气。 “你这贼子好大的胆,竟敢下毒暗害我等!” 她转过头来,气呼呼的瞪着陈庆。 “公主殿下,小民可未曾如此。” 陈庆展开手掌,把空掉的陶瓶展示给对方看。 “金疮药而已,不信你闻闻。” “真的?” 赢诗曼半信半疑。 “这是在大秦皇都,我还真敢加害你们吗?” 陈庆露出戏谑的笑容。 “那你……” 赢诗曼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心中俏脸生寒。 “三更半夜,我睡得正熟。你们在外面吵吵闹闹,我小施惩戒也不过分吧?” 陈庆理直气壮的说。 赢诗曼哑口无言,她一扯将闾的胳膊:“我们走,不要理他。” 将闾一瘸一拐,幽怨地瞪着陈庆,不甘地跟在姐姐后头。 陈庆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静静等待着。 没过多久,赢诗曼又拉着将闾气呼呼地回来了。 “我问你,这里可有别的方式出去?” “如果真要那么容易出去,陛下就不怕我跑了吗?” 陈庆摊开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姐姐莫慌,我们等侍卫过来就好了。” 将闾小声说。 赢诗曼心下为难。 早知道就不由着胡亥乱来了。 他偷听父皇和赵统领的谈话,此事可大可小。 趁现在事情还未闹大,别让父皇知道还好。 要是…… 赢诗曼想到严厉的父亲会如何惩罚他们这些人,就心头打鼓。 “公主殿下,我看这墙也不算高,要是我托着你,是不是可以攀到墙头?” 陈庆主动提议。 赢诗曼仰头看了一眼,顿时心喜。 应该真的可以。 “你……” “将闾,你来托着姐姐。” 赢诗曼没好气的瞥了陈庆一眼,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 “啊?” “我不行,姐姐我都这样了……” 将闾刚才就摔的不轻,再加上他才十二岁,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你不愿意咱们就一直留在这里,到时候父皇怪罪下来,你可别怨我。” 赢诗曼冷冷地威胁道。 “那……我试试。” 将闾苦着脸,可怜巴巴的走到墙角下。 “姐姐,你慢着点。” “哎呦!” 赢诗曼刚按下他的肩膀,将闾就痛叫一声软倒在地。 “姐姐,我真的不行。” 将闾脸色痛苦,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公主殿下,还是我来吧。” 陈庆主动站了出来,他贴在墙边:“你踩着我上去。” “我……” 赢诗曼犹犹豫豫。 现在虽然不是后世儒家礼教大行其道的年代,但是让她如此作为,还是十分挑战她的心理底线。 这时候,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你不准说出去,听到了没有?” 赢诗曼一咬牙关,红着脸说道。 “殿下可以当作小民双目已瞎,喉咙已哑,尽管放心就是。” 陈洋坚定地回答。 赢诗曼不敢再耽搁,手脚轻快的踩着陈庆叠在一起的手掌,然后站上他的肩膀。 她双手攀住墙檐,用力一跃。 陈庆在反作用力下,身体微微晃了晃。 体重很轻嘛! 也就九十斤左右。 个子倒是不低,应该有167左右。 秦人高大,皇家的饮食又丰盛,赢诗曼能出落得亭亭玉立,实在不奇怪。 陈庆也不知道别的穿越者同行是怎么回事。 不管穿越古代还是近代,随便遇上一个人就是美女。 但是他在代郡的时候,着实是大开眼界。 十八岁的阿姨,三十岁的大妈比比皆是。 就连所谓的小萝莉也都是面有菜色,蓬头垢面。 像赢诗曼这般水灵漂亮,娇软动人的,那是一个都没有。 “难道是我穿越的方式不对?” 陈庆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喂,该我了。” 将闾歪着身体站在他前面,着急地催促道。 “哦。” 陈庆点点头,掰着他的身体转了个圈:“看到那棵树了没有?” “看见了。” “从那棵树爬上去,沿着墙边的枝杈往前走,然后跳到墙头上就行了。” “你不托我上去?” 将闾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我说过要托你上去吗?” 陈庆一脸无辜。 …… 将闾满头黑线,整个人都不好了。 “快点,侍卫要来了。” 陈庆拍了怕他的肩头,小跑着回了屋里。 “这个登徒子,好生可恶!” 赢诗曼紧咬银牙,恨恨地捶了一下墙头的瓦片。 “姐姐,我怎么办呀?” 将闾仰着头问道。 “照他说的做,还不快点!” 赢诗曼不耐烦地催促道。 第10章 立太子,逆天改命 翌日,天色微亮。 影影绰绰的人影,络绎不绝的朝着咸阳宫麒麟殿走来。 秦始皇勤政,臣子免不了要遭罪。 每天卯时(凌晨五点)朝会,对后世之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因此内宫之中的陈庆还在呼呼大睡。 但是在大秦朝,上至嬴政本人,下至三公九卿、太尉、御史大夫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陛下驾到——” 赵高抑扬顿挫的语调回荡在大殿中,交头接耳的臣子们迅速回到大殿两旁,恭敬的跪坐在各自的坐垫上。 嬴政一夜未睡,略显疲态,眼眸却依然明亮有神。 “参见陛下!” 众臣齐刷刷作揖行礼。 “免礼。” 嬴政挥挥手,目光在朝中几个重臣身上扫过。 尤其是老将王翦,他的视线停留的时间格外长一点。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赵高喝了一声,退到了旁边。 “陛下,臣有事启奏。” 一名御史大夫直起身,高举笏板。 “臣要弹劾武将辛胜之子无故殴伤他人一事。” 御史大夫站到大殿中间,口齿清晰的将事情原委道来。 嬴政听完,简单的做出了罚俸,闭门思过三日的惩处。 后来又有人奏报水患、山匪聚众作乱等,秦始皇一一批示。 大殿里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儿。 赵高的视线来回寻梭,如果再没人上奏,就该退朝了。 “还有谁要禀奏?” 嬴政主动开口。 无人应声。 赵高刚要喊退朝,就听到嬴政话锋一转:“昨日寡人辗转反侧,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王卿,你上月奏禀立储一事,今日不妨议一议。” 秦始皇喝了口茶润了下喉咙,语气轻描淡写。 众臣齐刷刷的抬起头来,面露惊愕之色。 陛下今天这是怎么了? 以往每次有人提立储,嬴政总是十分不耐烦的打断。 看样子短期内,皇帝并没有这个打算。 然而现在却主动提起来了! 王翦先是愣了一下,眼底迅速流露出喜悦的神色。 陛下终于要立储了! 王家贵为武将之首,然而树大招风。 而今他已经耄耋之年,不知还能活上多久。 长子王贲久经沙场,落得一身伤病,长年需要卧床休养。 王家的第三代王离资质平平,虽然在父辈的余荫下也跻身大秦猛将之列,威望却远远不足以服众。 王翦一直担心自己故去后,整个王家就会轰然垮塌,成为过眼云烟。 但是扶苏当上太子就不一样了! 因为扶苏是他的孙女婿! 有这层关系在,无论如何王家都不会混的太差。 一旁的蒙毅同样面露喜色。 蒙家与扶苏素来交好。 如今他的哥哥蒙毅和扶苏殿下一起驻扎在北方,防止匈奴南下。 男人三大铁,一起扛过枪。 这妥妥的是患难之交呀! 要是扶苏当上太子,何愁蒙家不发达?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忧。 李斯微微侧头,不着痕迹的给大将李信打了个眼色。 现在朝中能说话,敢说话的非他莫属。 然而李斯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嬴政的眼中。 一股含而不发的杀气,隐藏在嬴政的眸底。 赵高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疑惑的望向端坐不动的秦始皇。 陛下这是怎么了? 以往每每有这种感觉,都是他要杀人的前兆。 到底是谁触怒了祖龙? “陛下!” 李信思量片刻,高声道:“大秦威加四海,八荒慑服。陛下春秋鼎盛,正处虎狼之年。微臣认为,立储一事还尚早。” 王翦皱着眉头扭身看了他一眼,心头大为不满。 没完没了啦? 不就是因为伐楚那点破事,你明里暗里跟我王家作对。 昔年秦国欲伐楚,嬴政召集武将商议。 王翦言道非举倾国之力不能灭楚。 李信为了抢功,声称自己只需要二十万大军便可。 嬴政龙颜大悦,便任命李信为主将,攻打楚国。 王翦愤而告病养老,不理外务。 结果李信大败而归,损失惨重。 嬴政不得已,亲自登门请老将王翦出山,并征集全国青壮总计六十万,全部交由他指挥,这才一举灭了楚国。 因为此事,李信许多年都不受皇帝信重。 在朝中二人的意见一旦发生冲突,嬴政必定信王翦,对李信的建议置若罔闻。 都这样了,要是李信心里没点怨念那才有鬼呢。 更何况扶苏是王家的女婿人尽皆知。 要是扶苏日后当上了太子,还有他好日子过? “嗯。” 嬴政缓缓点头。 李信大喜,还以为他的意见被听进去了。 “众卿畅所欲言,寡人绝不怪罪。” 嬴政面色平静的开口。 受到李信的鼓舞,又有几名御史大夫站出来各抒己见。 意思无非是大秦昌盛,陛下身强体壮,立储一事言之过早。 “陛下。” 蒙毅忍不住站了出来。 再任由这群宵小叫嚣还了得? “扶苏殿下刚毅勇武,宽仁大量,乃不可多得之梁才。” “况且殿下已近而立之年,微臣认为,立储正当其时。” “上合天道,下遂人意。” “对外可使六国余孽彻底死心,对内于吾等亦是心安。” “微臣认为,立储一事宜早不宜迟。” 蒙毅侃侃而谈,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 在他的带领下,许多亲近蒙家和王家的文臣武将也纷纷表态。 “李相,你可有话想说?” 嬴政暗暗把每一个人的态度记在心里,转头看向了沉默不语的李斯。 “微臣……” 李斯心中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但是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却说不出来。 “微臣以为,立储之事不急于一时。” “当务之急……” 李斯准备的长篇大论还没说完,嬴政突然打断:“若是寡人心意已决呢?” 他直视着对方,目光说不出的凌厉,隐隐有肃杀的意味。 李斯心头咯噔一下。 朝中百官人人变色。 今天的陛下一定是哪里不对! 以往嬴政哪怕不认同李斯的意见,也会等对方说完,才出言反驳。 今日却半点情面都不给他留,而且似乎有故意让他下不来台的意思。 “微臣自然是全听陛下吩咐。” 李斯连忙躬身行礼,胸口闷得厉害。 陈庆! 除了他还能有谁? 莫非他口中的奸佞正是自己? 简直荒唐! 老夫为大秦出谋划策的时候你在哪里? 老夫这些年来兢兢业业,披星戴月的时候你在哪里? 陛下怎么就听信了他的一己之言,对我如此! 老夫怎么可能干出逼扶苏殿下自缢身亡这等大不敬之事? 老夫从未想过呀! 李斯暗暗握紧了拳头,把陈庆恨到了骨子里。 “太史令何在?” “微臣在。” “寡人欲立扶苏为太子。择良辰吉日,祭告太庙。” “派快马通传,召扶苏回咸阳。” “退朝吧。” 简短的几句话之后,嬴政站起来转身就走。 麒麟店内响起嘈杂的议论声,众臣惶惶然不知所措。 李斯始终垂着头,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不除此獠,大秦早晚要坏在他的手上! 第11章 大秦还会亡吗? 幽深的走廊内,嬴政快步疾行,双目中好似燃烧着一团明亮的火焰。 按照陈庆所说,大秦亡于胡亥。 他偏不信这个邪! 史书所载如何? 天命如此又如何? 寡人册立扶苏为太子,通传天下。 就算哪一天寡人真的不在了,看看哪一个敢谋朝篡位! 嬴政的心里憋着一股气。 秦国从偏居一隅的小国,被诸夏嫌恶。 历经多少苦难,才荡清寰宇,一统天下。 天说要亡大秦,寡人便束手待毙? 不可能! “去找陈庆。” “赵高你不必跟来了。” 嬴政看到赵崇迎面朝自己走来,语速极快地下达命令。 赵高脚下一滞,心中不禁泛起了狐疑。 以往皇帝无论去什么地方,基本上都会带上他。 可自从来了这个陈庆,陛下好像有意无意在排斥自己。 “陛下,昨晚宫中的纷乱查出来了。” 赵崇神情忐忑的禀报。 “如何?” 嬴政昨夜未睡,听到有人似乎在大声喧哗。 派人出去查看,却被告知无事发生。 天亮后,他立刻命黑冰台前去查访。 “是……” 赵崇吞吞吐吐。 直到嬴政严厉的眼神扫过来,他才快速说道:“公子胡亥不知躲在哪里,听来陛下和小人的谈话。然后纠集公子博简、婴哲、将闾以及诗曼公主,前去陈庆处,想要一睹穿越者的真容。” 嬴政的眼眸一缩:“寡人养了个好儿子呀!” 以往他对胡亥的顽皮胡闹一直大度容忍。 因为在嬴政看来,胡亥胆子大、有冲劲,颇有他的几分风采。 扶苏老实仁厚,恐怕将来不足以镇压六国余孽,所以迟迟未立储君。 可嬴政怎么也没想到,胡亥的顽劣居然会导致大秦的万里江山覆灭! “陛下息怒。” 赵崇有心替几位皇子开脱,又怕秦始皇迁怒到自己。 “然后呢?” 嬴政不动声色。 “然后……陈庆假以金疮药为宝物,诓骗几位公子殿下,趁他们探身之时,突然扬手打出。” “公子将闾和诗曼公主一时不慎跌入墙内,索性未受什么伤,很快离去。” 赵崇想起什么,赶忙补了一句:“金疮药是小人给的,陈庆脖颈有伤,小人怕他不幸被外邪入体,因此赠予此物。” “呵呵。” 嬴政冷笑两声:“胡亥呢?当时胡亥在哪里?” “胡亥殿下……去喊人帮忙了。” 赵崇小心的回答道。 嬴政的脸色看不出喜怒,片刻后开口道:“传令胡亥,命他闭门思过半年,一步都不得踏出大门。若有违抗,寡人绝不饶恕!” “赵高身为胡亥之师,管教不严,罚俸一年。” 在无法确认陈庆所言是真是假之前,他还不打算大动干戈。 但是心中的那根刺,却让他与之前一笑了之的态度大相径庭。 “诺。” 赵崇躬身应下。 “陈庆……” 嬴政欲言又止,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泱泱大秦朝,有谁敢欺负他的儿女? 陈庆就敢! 莫非是觉得在寡人手上吃了亏,拿他们出口气? 如此小肚鸡肠,焉能成大事? “陛下……?” 赵崇一直等着嬴政的训示,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 “走吧,去看看这个陈庆到底在干什么。” 嬴政说完,背负双手走在前面。 赵崇不敢耽搁,快步追了上去。 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深秋时节,天气却不见得有多寒冷。 陈庆猜测十有八九是因为古代的气候更为暖和一些。 他仰躺在院中的小亭里,一道阳光斜斜的照在身上,浑身都暖洋洋的。 “伤口开始发痒了,想来应该是没感染,万幸。” 陈庆摸着脖子上干结的血痂,终于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秦始皇现在会干什么呢? 他眯起眼睛,望着蔚蓝无垠的天空,思绪天马行空般发散。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不想成就千古功名,立下不世之功,当个风光无限的穿越者呢? 可他如今已经沦为阶下之囚,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侥天之幸。 “但愿你能听进去我的话,逆改大秦的结局。” 陈庆喃喃的念叨了一声,突然听到宫门发出响动。 嬴政带着赵崇走进大门,看到他的模样,哑然失笑。 “陈庆,你倒是好雅兴。” “参见陛下。” 陈庆一骨碌爬了起来,作揖行礼。 嬴政踱着步子,目光不经意间瞥过斑驳的宫墙。 那么高! 他仰起头,粗粗估量差不多有两个人叠起来的高度。 陈庆居然使诈,害得诗曼和将闾跌落下来。 他就不怕万一两个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寡人要了他的命吗? 作为一个父亲,嬴政本能的心疼起自家的儿女,目光变得十分不善。 然而,千古一帝的胸襟还是让他压下了心底小小的情绪。 “陈庆,你猜寡人今日做了什么。” “小民不知道。” 陈庆老老实实地回答。 嬴政面露得色。 你号称来自两千两百年后,大秦的未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寡人今日在大朝上宣布,立扶苏为太子。” “数日之后,扶苏回咸阳告祭太庙,完成册立大典,全天下都会知道他是大秦的太子。” 陈庆猛地抬起头。 先前虽然隐隐有猜测,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这只小小的蝴蝶翅膀,居然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 秦始皇提前立太子了! 一旦如此,未来就不可能有赵高李斯合谋篡改诏书这件事发生。 那…… “陈庆,你再来说说,大秦还会亡吗?” 嬴政深深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小民不知道。” 陈庆大声回答,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悸动。 “哦,连你也不知?” “那你觉得,天命能改吗?” 嬴政再次问出了一个重量级的问题。 “小民还是不知道。” 陈庆感怀的说:“但是小民觉得,如果真的能改变大秦的未来,应该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 “你不是暗中积蓄势力,等待乱世到来,伺机趁势而起吗?” 嬴政追问道。 “哈。” 陈庆自嘲的笑了笑:“小民早就说过,我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更何况……” “国朝更替,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大秦的老百姓生活已经如此艰难,食不果腹、流落街头者数不胜数。” “要是乱世来了,他们该怎么办呀。” 陈庆出生在物质丰富的21世纪,那些受苦受难的老百姓很容易激起他悲天悯人的情怀。 这也是他暗中积蓄力量的初衷。 有朝一日掌控天下,他必定要提前让华夏子民都过上衣食富足的生活。 还有外邦蛮夷,一定要尽早铲除,防止后世的悲剧一遍遍的重演。 这个时候赵崇疯狂的给他打眼色。 你还愣着干什么! 没看到陛下脸都黑了吗? 你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呀! 玩命作死那么有趣吗? 第12章 我陈庆又回来了 “大秦的黎民百姓生活真的如此困顿吗?” 嬴政压着火气问道。 陈庆同情贫苦百姓衣食无着,这没错。 但是当着秦始皇的面提起,无异于故意揭人家的短。 真的是茅坑里撑杆跳,过分了! “去年寒冬腊月,小民的铜铁铺子因为夜间不熄火,总有附近的百姓在炉子旁围坐取暖,老弱妇孺皆有。” “管事的想要驱赶他们,被我拦下。” “后来小民一打听,实在令人不胜心酸。” 陈庆没理会赵崇的提醒,回忆着说道:“一岣嵝老妇,怀里抱着垂髫小儿。大冷的天穿着单衣,嘴唇都冻得青紫了。” “小民问她,为何要来此?” “老妇答曰:回家就得冻死,在这里还有一条活路。” “小民又问:你的儿女呢?” “老妇答:大儿被征了民夫,在北地修筑长城,三年来音讯全无。二儿早年征战落下了残疾,打水的时候落进井里淹死了。儿媳为了让孩子有口饭吃,把自己卖掉换了些粮食。” “如今全家只剩下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家里的粮也快吃完了。” “白天他们就沿街乞讨,晚上就来小民的铺子里,守着炉火还能不被冻死。” 随着陈庆的述说,嬴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赵崇已经麻木了。 爱咋咋地吧。 你都不怕死,我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陈庆接着说:“小民一一问来,多是家里遭了兵祸,或者被抽了徭役。稍微遇到点天灾人祸,立刻家破人亡。” 嬴政目光如炬:“你是在怨怪寡人不体恤黎民百姓?” “寡人修长城不对吗?” “还是开疆拓土不对?” 陈庆点点头:“都对。” “但是陛下过于消耗民力,等于在掘大秦的根基。” “若风调雨顺,大部分老百姓的日子还能勉强过活,尚看不出什么变数。” “若是遇到朝廷动荡,或者大灾大难……” “天下必反。” 嬴政一甩长袖:“哼!”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心里知道对方说的有道理。 “不修长城,匈奴南下劫掠,你知道要死多少人吗?” “不修建驰道,大秦天下如此广袤,一旦有变如何驰援?” “寡人才是这江山的主人!” “愚夫愚妇们懂什么!” 嬴政十分自负地说道。 他眼角余光瞥到陈庆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想起对方是来自后世的穿越者。 “陈庆,大秦眼下的局面,你可有解决办法?” “有!” 陈庆痛快地回答。 “说说看。” 嬴政不由提起了兴致。 陈庆胸有成竹的说:“大秦的状况,归根究底是生产力跟不上社会的发展速度。” …… 嬴政听得云里雾里的,又不好意思问。 他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赵崇。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小人也不知道。’ “在目前这种生产力低下的情况下,陛下试图一劳永逸,大兴土木,对民心和民力都是极大的损害。” “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提高生产力即可。” “小民来咸阳的时候,见城外的渭河浩浩汤汤,而大秦却不加以利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若是利用得当,光是这一条渭河,起码能抵千万民夫,或许还不止。” 陈庆字句清晰,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 嬴政大为震惊:“渭河能抵多少民夫?” “千万,还不止。” 陈庆掷地有声的回答。 嬴政惊愕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渭河是大秦的母亲河。 老秦人祖祖辈辈都靠这条河灌溉、饮水。 但是他从未想过,眼皮子底下的一条河能抵得上千万民夫! 嬴政为自己修建皇陵,才征发了七十万民夫,朝中大臣就叫苦叫难,百姓也是怨气冲天。 如果陈庆所说是真的…… “你说说看,如何才能让渭河抵得上千万民夫。” “若是真有此等良策,寡人……” 嬴政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奖赏他。 “此事小民一人不可为,需得当初手下的工匠和伙计们齐心协力才能办成。” “要是小民实现了,也不求陛下赏赐什么,将他们放归自由即可。” 陈庆图穷匕见,说出了他的要求。 “哈哈哈哈~” 嬴政放声大笑,这才知道对方七拐八绕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倒是有情有义!” “寡人准了!” “所需物料,由赵崇带你去支领。” 陈庆见他欲言又止,主动补充道:前期花不了几个钱,所需无非一些木料石料和青铜铁器,小民的铺子里就有存货,运来咸阳足够用了。” “陈庆,你私铸刀兵,犯下的是谋逆大罪。” “若你对大秦有功,寡人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但你要是敢欺骗寡人……” 嬴政目光炯炯,语气中饱含着威胁之意。 “小民绝不敢如此。” 陈庆连忙躬身行礼。 —— 傍晚。 咸阳狱内灯火昏暗。 隐隐约约的哀嚎声和啼哭声,回荡在狭窄逼仄的牢房中。 一群蓬头垢面的犯人表情麻木,呆滞的坐在潮湿的稻草上,眼中不见半点神采。 “娘啊,是儿害了你呀!” 一名年轻人痛哭哀嚎,掩面痛哭。 他叫李乙,是陈庆铺子里学艺的伙计。 因为身强力壮,机敏聪慧,被陈庆特意提拔,当了个小管事,每月的钱粮也比别人多上少许。 可惜春风得意没多久,黑冰台带着郡守的官兵破门而入,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李乙也成了谋反的头目之一,连妻儿老小也被关进了咸阳大狱中。 想起自己的六旬老母,以及刚过门不久的妻子,李乙悲从中来,大哭不止。 “别哭了,烦不烦。” “是呀,哭有什么用,白费力气。” “东家待我们不薄,若不是贪他的钱粮,我等也不会为他打造兵甲。李乙你还是个副管事,东家想干什么肯定提前知会过你,我等还没怨你呢。” 先前死气沉沉的犯人终于有了点活力,向李乙投去埋怨的眼神。 “我真的不知道东家要谋反呀!” “我要是早知道……” 李乙的哭喊声突然戛然而止。 外面的走道上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想来是狱卒厌烦了他的哭声,要来寻麻烦了。 其余人连忙坐的离李乙远一点。 狱卒的厉害他们已经见识过,光是看着都吓死个人。 “你要是早知道,打算怎么干呀?” “可是要检举我?” 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从监牢外传来。 李乙楞了一下,缓缓转过头。 “东家?!” “谁?” 其余的人也齐刷刷抬头。 陈庆换了身干净的新衣服,来之前特意梳洗过。 他笑容灿烂,站在那里玩味的打量着众人。 赵崇像是铁塔一样,站在旁边手按剑柄,沉默不语。 几名平时飞扬跋扈的狱卒此时老老实实跟在后头,大气都不敢出。 “东家!” “东家你怎么来了?” “东家真的是你吗?” “东家来了!” 一时间,牢房里炸开了锅。 铜铁铺子里的工匠学徒以及他们的家眷齐刷刷站了起来,拼命挤在前面目不转睛的盯着陈庆。 还有人不停的揉着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看什么?” “不认识啦?” “我陈庆,又回来了。” 第13章 打造水车,自证身份 黄昏。 夕阳的余晖从天边洒落,给大地送上最后的温暖。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站在咸阳狱的大门外,神情恍惚,仿佛做梦一样。 “出来了,我出来了!” “东家,你真的把我们救出来了!” “老天爷呀,我的命保住了!” “呜呜呜。” 不知道是谁带头,在场的人嚎啕大哭,泪水在乌漆嘛黑的脸上冲出了两条显眼的痕迹,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陈庆背着手站在他们面前,轻描淡写的说:“行啦行啦,瞧瞧你们没出息的样儿。” “我不是说过绝不祸累你们吗?” “有什么可哭的。” 李乙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谢过东家救命大恩。” 其余人迅速反应过来,齐刷刷跪倒一片:“谢过东家救命大恩!” “你们这是干嘛?” “都起来,大家都起来。” 陈庆态度温和的把李乙扶了起来。 “东家……” 李乙羞愧难当,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别扭捏啦。” “我忘了跟你们说一件事。” 陈庆接下来的话,很快让所有人变了脸色。 “你们的命还是没保住,皇帝陛下可没说要饶过咱们!” 话音未落,众人齐齐抬头,一脸震惊地看向他。 皇帝没说要饶他们? 那岂不是…… 胆小的人两腿不断打晃,差点站不住瘫坐在地上。 “除非你们和我去做一件事。” “做成了,大家都有好处。” “做不成……你们可就是我的党羽。到时候要杀要剐,可就不是我说了算喽。” 陈庆话锋一转,意味深长的说道。 “东家,你要我们做什么?” “小的一定照做!” 李乙已经做好了哭嚎的准备动作,可听到后面的话,立刻收敛了神色,着急地问道。 “是呀,东家,你要大家伙干什么?” “我们一定给您办成了!” “东家,你发话吧!俺哪怕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报您的大恩。只求您照顾好俺家中的老娘,让她有口吃的。” 工匠们纷纷围拢过来,眼巴巴地看着陈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都跟我来。” 陈庆招招手,走在前面。 赵崇随身带着一片竹简,用炭笔刷刷记下几处要点后,方才指挥铁鹰剑士看管着这群囚犯,往咸阳城一处大宅走去。 嬴政下令,凡是陈庆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必须记录在案。 赵崇半点也不敢马虎,忠实的执行着秦始皇的命令。 —— 咸阳宫的东西两侧,是仿照六国宫室打造的亭台楼阁。 不但占地极广,而且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嬴政一统天下后,将总计十二万户原六国贵族全部迁至首都咸阳。 一来是方便监视和管控,防止他们在故地借机生事,死灰复燃。 二来则是充实咸阳人口。天下连年战乱,连秦国的都城都显得地广人稀,哪有一点繁盛的样子。 秦始皇安排了一幢豪阔的大宅,用来安置陈庆的属下。 至于它原来的主人是谁,现在为什么空了下来,恐怕他们还是不知道为好。 “大家都有地方住,不用担心。” “先随我过来一下。” 陈庆似乎能在空气中闻到淡淡的血腥气,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大人,锅底灰抹好了。” 一名下人小心翼翼地上前禀报。 “黄土块呢?” 陈庆从对方身边的笸箩里拿起一块拳头的黄土,“还不错。” 条件简陋,只能因地制宜。 李乙让老娘和妻子先去找了间屋子休息,自己则飞快的跑向陈庆的方向。 不多时,工匠和学徒们纷纷在院子里坐下。 眼前的场景太熟悉了! 以往陈庆就是这样给他们上课的。 一方照壁已经被锅底灰漆成了黑色,陈庆站在前面,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赵崇带着七八个工匠打扮的人,看到眼前的场景愣了一下。 “你要的石工和木匠带到了。” “来了呀。” 陈庆微笑着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过来坐。” 石工和木匠都是朝廷的工师,相当于现代的国企工人。 他们惊疑不定的打量着陈庆,以及坐在那里准备听课的‘叫花子’,犹犹豫豫站到了一旁。 陈庆转过身去,用黄土在照壁上迅速描绘出一副如同象形太阳的图案。 “下面我要说的这件事很重要,大家一定要用心听。” “我要造的这件东西,名叫水车。” “它依水而建,靠着水流的力量驱动水车上面的扇叶。” “然后这股力量带动中心的转轴。” “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这股旋转的力量。用它来给粮食脱壳、磨面、打造兵甲,还有许多其他用途,这些日后再说。” 赵崇连忙拿出小本本,强忍着心中的惊骇将这些言语记下。 又是打造兵甲! 这果然是个铁杆的反贼,只要一有机会就琢磨着造反! 原属于陈庆手下的工匠听得聚精会神,不肯错过一个字。 但是赵崇带来的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来干什么,更听不懂陈庆讲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做成了,大家都能活。” “做不出来……” 陈庆拱拱手:“大家黄泉路上做个伴吧。” 呼嗵! 一名木工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回事? 我就是一个做木器活的,为啥做不出来就要上黄泉路啦? 陈庆可不管那一套。 后世有位伟大的人物说的好,要充分发挥群众的主观能动性。 他又不是那种金手指牛逼上天的穿越者,对于水力磨坊的构造只知道个大概。 想要完成嬴政交代的任务,非得群策群力不可。 相信在性命的威胁下,这些稍微开了点窍的手下会给他交出一个满意的答卷。 “东家,您是说要在这根转轴上加一个磨盘?” 李乙思索良久,主动举手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鲁班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发明了石磨。 不过因为造价高昂,只有在官办的磨坊里以及大户人家才有使用。 众人或许没用过,但是多少都知道它的模样和原理。 “对!” “但是……东家,那磨盘不就竖起来了吗?若是把粮食撒进去,它就漏掉啦。” 李乙为了将功赎罪,脑筋转的非常快。 “所以,我们要用齿轮结构,把转轴的旋转力改成垂直方向。” 陈庆耐心的解释道。 他一边画着演示图,一边暗暗心喜。 瞧瞧,这不就好起来了嘛! 第14章 钢铁大秦的梦想 夜色降临,咸阳城万家灯火。 陈庆已经被赵崇押送回宫内,大宅内的工匠们顿时松了口气。 门外有甲胄俱全的铁鹰剑士把守,想逃是绝对逃不出去。 他们明明精神十分疲惫,但谁都没有回去。 铜铁铺子的骨干们把大家召集起来,连夜商讨陈庆提出的水车应该如何打造。 造不出来,他们全都得死。 在死亡的威胁下,每一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时而争吵,时而讨论,各抒己见,气氛十分热烈。 咸阳宫内,嬴政同样没有休息。 “陛下,这是画师按照陈庆所绘的水车样式,原样临摹下来的。” “这是小人的记录。” 赵崇把一捆竹简和一张绘制图案的羊皮放在案上。 嬴政对此事十分上心,立即详细的观摩查看。 “陈庆是打算造一个石磨,不过由骡马拉动,改成了由河水的冲力来推动?” 竹简之上错漏之处非常多。 赵崇虽然也是读过书的,但是陈庆用词古怪,有些字眼闻所未闻,只能用错别字替代。 嬴政连蒙带猜,大致瞧出了它的原理。 他双眉紧蹙,久久沉吟不语。 隐隐约约有种感觉,告诉他这件事是可行的。 但仔细一想,又仿佛天方夜谭。 渭河之水,滔滔不绝。 它能推动水轮,嬴政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怎么把这股由上而下的推力,变成乖巧听话,推着石磨往复转圈的力气,他就想不明白了。 “赵崇,你觉得陈庆对此事可有把握?” “小人不知。” 赵崇哪敢在这种事上胡乱开口。 “不过……以小人观之,陈庆确实是言之有物的。他手下的工匠对其言听计从,十分信服,想来其人确实有些本事。” “陛下,陈庆还说要用这水车来打造兵甲,小人已经记录下来。” 身为秦始皇的心腹,赵崇知道哪些事是皇帝所在意的。 “哦?” 嬴政洒脱的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他翻了翻竹简,露出几分期待的神色:“又能用来给五谷脱粒,还能用来磨面,打造兵甲。那这渭水河不就成神河啦?” 嬴政畅想着那种奇妙的场景,大秦若有如此神技,必将如虎添翼。 “凡陈庆所需物料,由宫内一应供给,不得短缺。” “寡人就给他这个机会,看看穿越者到底有什么能耐!” 赵崇欲言又止,压下了话头恭敬地点头:“诺!” —— 朝阳初升,陈庆就被赵崇早早叫了起来。 “我说,你们大秦朝的作息制度真的反人类。” “天还没亮呢!” 昨晚是陈庆在咸阳睡得最好的一晚,还做了个美妙无比的梦。 梦中,渭河两岸架起了无数水车,来往运输的车队川流不息。 充满蒸汽朋克风格的钢铁机甲和战车铺满大地,如洪流般徐徐涌动,朝着四面八方开赴。 “公主殿下,这是我打造的钢铁大秦。” 陈庆一身帅气拉风的战甲,站立在高耸的宫阁之上,向赢诗曼展示自己的杰作。 “有它们在,大秦的旗帜必将插遍地球的每一寸领土。” 赢诗曼含羞带怯,美目中异彩连连:“陈郎,你做的真好。” “嘿嘿嘿。” 马车之上,陈庆回想起昨晚梦中旖旎的景象,忍不住傻笑个不停。 赵崇别过身去,偷偷在竹简上记下:“寅时三刻,陈庆与臣共乘一车出城,其突然暗笑不止,或有脑疾发作。” 铁鹰剑士开路,出行自然畅通无阻。 一行数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来到了渭水河畔。 “水工呢?” “小臣在。” 负责治水的官员不知道陈庆的底细,但是看到他气度不凡,又有铁鹰卫士护送,以为是来了什么大人物,态度十分恭敬。 “你陪我走一走,将渭河近年来的水情如实禀告。” 陈庆漫步在荒凉的河道边上,打量着周围的地形。 “是。” 水工滔滔不绝,把每年汛期、旱季的水线位置一一道来。 似他这种吏员大都是父传子,子传孙,专业素质绝对不用怀疑。 陈庆一路沿着河岸前行,听得连连点头。 “去那边看看。” 他指的是河岸边一处陡峭的石滩。 上下落差大概有个三五米,与周围平缓的地势相形见绌。 “每年涨水的时候,水会到哪里?” “旱季呢,水会落到什么地方?” 问明情况后,陈庆顿时心中有数。 他回头打量了一眼此处与城门之间的距离,不过七八百米左右。 “就是它了!” 陈庆捡起一根树枝,在石滩上画了一个百十平方的圈子。 “赵统领,麻烦你召集一些民夫来干些杂活。” “石匠何在?” “你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陈庆穿越后,好歹当过几年铜铁铺子的老板。 指挥手下人干活井井有条。 先是开挖河道,给水车预留出充足的空间。 然后给磨坊打下地基,将靠河的一边修筑成石墙,防止河水冲刷。 原先的匠工们还是干老本行,利用赵崇发还的工具,将冶炼炉重新在河边竖起来。 “木工。” “看到了没有?” “水车以我指着的位置为中心,呈圆形,样子大概与车辐差不多。” 陈庆脑海中构想着磨坊的结构,指着虚空中的一点比划着它大致的模样。 “大人……” “按照您所说,它起码得有五丈高,重达上千斤。” “这么大的东西,它真的能转起来吗?” 木工惊愕的张大了嘴巴。 陈庆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转不转是我的事,造不造的出来是你的事。” “别忘了,我可是陛下钦定的谋反要犯。” “你现在跟我穿一条裤子,多想想自己应该干什么。” 木工神色仓皇,低下头慌忙道:“大人,小的记住了,小的一定给您把水车造出来。” “这不就对了嘛!” 陈庆的眼角余光注意到一支运送物资的车队从城门口出来,几只黑白花色的山羊被驱赶着,一边时不时低头啃草,一边朝这边走来。 陈庆搓着手,口水都快流了下来。 “李乙,先别忙活了!” “给我搭个草棚,要快!” 第15章 皇帝都不敢这么造啊 朝阳初升。 咸阳城内车马不绝,热闹非凡。 绵延不绝的辎重车辆从内府库中载着满满的木料、粮草、以及各种工具朝着城门的方向驶去,在街道上排成了一条长龙。 李斯上朝的路上恰好遇见,心头不由升起了疑惑。 “你去打听打听,这支车队是往哪里去的。” “诺。” 李斯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赵崇糊涂!” “大秦律:非有爵者,不得饮酒食肉。” “他要十只羊干什么?总不能是自己吃的吧!” 李斯一直十分关心陈庆的动向。 因此昨晚铜铁铺子的工匠被放出来,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联想起最近几天赵崇形影不离的和陈庆待在一起,李斯就知道很可能是陈庆所为。 真是天大的笑话! 陈庆要造大秦的反,陛下非但不杀他,还与他羊肉吃。 这些物料,足抵得上千户人家缴纳的税赋。 虽然不知道陈庆到底要干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李斯不由再次起了杀心。 这个陈庆必须及早铲除! “驾车,速去宫内!” 李斯一声喝令,马车朝着咸阳宫加速行去。 —— 咸阳城外,渭河水边。 石滩上民夫和工匠忙得热火朝天。 陈庆同样忙,同样热火朝天。 一间简陋的草棚下,浓烟滚滚。 陈庆趴在地上,不断鼓着腮帮子往木炭的缝隙里吹气。 在他的努力下,橘黄色的火苗终于窜了起来。 “着了着了。” “李乙,羊杀好了没有?” 陈庆着急地催促道。 “东家,好了。” 李乙从河边拎着一只冲洗干净的现杀活羊,快步走来。 “快点架起来,今天我给你们做烤全羊!” 陈庆美滋滋地说道。 李乙小心地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赵崇,这才找来木棍把它串好,搭好架子放在炭火上。 “东家,小的先去忙了。” 陈庆敢当着大秦士兵的面吃羊,他可没这个胆子。 秦朝生产力不发达,寻常百姓家半年见不到荤腥都是常事。 在被陈庆收留之前,他整整十八年的人生里,一次羊肉都没吃过。 正是因为陈庆待他们恩重如山,所以工匠们才愿意冒着腰斩弃市的风险,为其打造刀兵和甲胄。 “赵统领,借剑一用。” “羊肉太厚了,不切开熟得慢,里面也进不去味道。” 陈庆一边扇火,一边急吼吼的说道。 “哼。” 赵崇板着脸扭过头去。 要是换了别人,他早就勃然大怒。 武者的剑士用来杀人的,怎么可以拿来切羊肉! 但是陈庆荒唐无稽的事情干的多了,赵崇也习以为常。 昨夜他就想向皇帝检举此事,可转念一想陛下都说了,物料要供应充足不得短缺,就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十只羊而已,大秦出得起。 “找把小刀给他。” 赵崇不耐烦地吩咐道。 半个时辰后。 浓郁的烤肉香气从草棚中散发出来,随着清晨的微风四处飘散。 周围的铁鹰剑士不停吞咽着口水,肚子里咕噜咕噜作响。 石滩上干活的工匠和民夫更不用说了,脑袋像是不听使唤一样,时不时就转头看向陈庆这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外表金黄,油亮润泽的烤全羊。 “可惜没有孜然,要不然那味道才叫绝。” 陈庆满心欢喜,看到赵崇离得远远的,招了招手:“赵统领,羊肉烤好了,你快过来尝尝。” “我……” 赵崇刚要拒绝,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真香! 早上支领物资的时候,陈庆特意问有没有什么油料。 内库里的猪油、牛油、羊油他统统看不上,最后没办法,从太医院找了瓶核桃油给他。 先秦时期油料匮乏,这一小瓶核桃油价值极为高昂,相当于等体积的黄金! 赵崇原本以为是用来制造水车的,就交给了他。 万万没想到,陈庆居然拿来烤全羊! 看着他一刷又一刷的往上抹,赵崇心疼得几欲滴血。 皇帝都不敢这么造啊! 你特娘的真当陛下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呀? “赵统领,快快快,凉了就不好吃了。” 陈庆切下了半条羊腿,冲着对方晃了晃。 几经犹豫之后,赵崇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他不断安慰自己,我是在为陛下分忧。 核桃油用都用了,若是一口不吃,那岂不是全便宜了外人? “给。” 陈庆笑容灿烂,站起来把羊腿递给他。 赵崇先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来狠狠咬了一口。 鲜! 香! 滑,嫩! 赵崇差点把舌头都吞了下去,脸上浮现出无比满足的神色。 平时吃的羊肉口感发柴,发硬,远比不上陈庆烤炙的味道。 就差在这核桃油上! “大家伙别站着啦,来,见者有份。” 陈庆自己吃了一大口,然后朝着周围的铁鹰剑士招呼道。 “赵统领,你说句话呀。” “羊还有好几只,吃完了我再烤就是了。” 反正吃的不是自己的,陈庆非常大方。 赵崇短暂的犹豫了下。 “都来取一块,自己动手。” “诺!” “诺!” 铁鹰剑士一边吞着哈喇子,一边飞快的朝草棚跑来。 也不用别人催促,一帮如狼似虎的军汉们就把烤羊团团围住。 七零八落的切完后,只剩下一副带着零星碎肉的骨架。 赵崇面色尴尬。 你们这帮畜生,怎么比我吃得还多! 不是说了每人一口吗? “肉都没啦。” 陈庆惋惜的摇摇头,冲着工地上喊道:“李乙,你把羊骨拎回去,给大家分了吧。” 这可不是物资充裕的后世。 陈庆的行为绝对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 果然,李乙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 “东家,这羊怕是不好分。” “要不拿去煮一锅汤,中午大家每人喝碗汤?” 陈庆不以为然的点点头:“嗯,就按你说的来吧。” “谢谢东家。” 李乙小心翼翼地把羊骨取下,闻着鲜香的肉味儿,口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泛滥。 中午一定记得多打一碗汤,拿回去给老娘和妻子分着喝。 他还没走出几步,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大队人马正在朝这边前进。 金银装饰的马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前呼护卫的士兵如林推进。 一杆黑色大秦王旗高高竖起,各色旛幢晃花了人眼。 啪嗒。 李乙抖得像是筛糠一样,面无人色。 手中的羊骨落在地上,沾上了一层黄土。 第16章 你这奸相,还支棱起来了? “始皇帝驾到——” 赵高拖着长长的尾音,中气十足的喊道。 “罪民参见陛下!” “小人参见陛下!” 河岸边的石滩上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工匠和民夫顿首于地,大气都不敢出。 赵崇以及士兵都有爵位在身,是不需要行跪拜礼的,只需作揖即可。 陈庆来自后世,可没什么动不动跪别人的习惯,即便对方是千古一帝秦始皇。 他和赵崇一样,作揖行礼。 反正我都谋逆了,还差这个? “陛下。” 赵崇疾步上前,心中疑惑不已。 按照时间来算,现在应该是大朝会的时间。 怎么始皇帝带着满朝文武大臣来了这里? 嬴政没有开口,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来到李乙身边,用脚尖轻轻碰了下沾满黄泥的羊骨。 “这是什么?” 噗通。 李乙面无人色,呈大字型瘫在地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全身剧烈的颤抖着,仿佛被一座大山死死压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吾命休矣! 嬴政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往赵崇看去。 刷! 赵崇的脸色先红后白,缓缓低下头去。 其余的铁鹰剑士用最快的速度或蹭或抹,把嘴角的油光揩去。 “赵崇,这羊是谁吃的呀?” 嬴政淡淡地问道。 “回陛下……” 赵崇嗫嚅着不敢开口。 李斯和一干御史大夫气势汹汹来此,准没有好事。 他要是敢认,哪怕始皇帝回护他,也免不了要惩戒一番。 “陛下,是小民吃的。” 陈庆站出来,朗声开口。 众多铁鹰剑士如逢大赦,同时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陈庆,神色十分复杂。 李斯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瞬间精神百倍。 “赵府令,大秦律对百姓食肉如何规定?” 赵高趾高气扬的喝道:“大秦律:诸侯无故不得杀牛,大夫无故不得杀羊,士无故不得杀犬豕,庶人无故不食珍。” “若有犯者,庶人食珍笞十,杀犬豕罪加一等,杀羊再加一等。” “当判劓(yi)刑(削鼻子)。” 大秦律法严苛,平民百姓吃肉,要打十板子。 看过古装剧的都知道,衙役的水火棍别说十板,要是手重了几棍子下去就能打死人。 陈庆杀羊,罪责直接来了个两级跳,越过流放刑,到了肉刑的阶段。 李乙骇得肝胆俱裂,裤裆里不知不觉就湿湿热热的一大片。 此刻他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东家为何不叫别人去杀羊,偏偏寻了我? 削了鼻子,人还能活嘛! 李斯用幸灾乐祸的口吻问:“陈庆,你可有爵位在身?” “小民并无爵位。” 陈庆干脆的回答。 “那你可有一官半职?” “也没有。” 李斯顿时露出胜券在握的眼神,“陛下,微臣请按大秦律惩处此獠。” “不如此,不足以服众。” “不如此,秦法必坏,天下乱矣。” 御史大夫们群情汹汹。 “臣附议。” “臣附议!” “大秦以法治天下,请陛下按律问罪。” 陈庆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好家伙! 李斯你这个奸相,故意针对我是吧? 就你后面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凡拿出一件来,都够秦始皇杀你十遍八遍了。 无非是现在不到时候,我还要留着你的把柄当底牌。 你还搁这儿支棱上了? “陈庆,你可有话说?” 嬴政面无喜怒,悠悠地问道。 “小民方才听闻:秦朝以法治天下,对此深感认同。” “天下皆知大秦强,强于何处?从何而来?” “乃商鞅立木,变法而强。” “功必赏,过必罚。” “将士用命,百姓用心,大秦焉能不强?” 李斯心头不禁泛起了嘀咕。 原本以为陈庆会为自己辩驳,他怎么还夸上大秦的律法了? 难道大秦律好,削你的鼻子也好? “然!” 陈庆话锋一转,指着跪伏于地的工匠和民夫:“吾等为大秦效力,于此营建水车,为的是什么?” “强秦!” “为的是让天下千千万万百姓都能吃得上肉!” “此事若成,功莫大焉。” “天下百姓都能吃得上肉,为何他们就不配吃一顿肉呢?” “古贤者有云: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陛下若要惩罚小民,小民无话可说,” “但就怕此举寒了天下百姓之心。” “都如小民这般,谁还敢为大秦出生入死,谁还敢为大秦献计献策?” 陈庆一揖到底,再不说话。 李斯瞪大了眼睛,气得七窍生烟:“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利嘴!” “陛下,不可听信他花言巧语。” “法就是法,岂容随意更改?” “信口胡言,你好大的口气,如何敢说让天下百姓都吃得上肉?” “荒唐!微臣请斩此獠,以正人心!” 御史大夫群情激奋。 他们万万没想到,陈庆虚晃一招,居然杀了个回马枪。 而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信誓旦旦说自己什么‘功莫大焉’。 简直荒唐透顶!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嬴政喃喃念着这句话,有些诧异的望向陈庆。 他从未听过这句‘贤者所云’,但细细一想,又觉得回味无穷。 “蒙卿,你如何看?” 嬴政把这个问题丢给了心腹近臣。 “回陛下,微臣认为……” 蒙毅感觉无数道目光全部聚焦在自己身上。 毫无疑问,是李斯为首的一干御史大夫。 “秦以法强。然而先王和陛下慧眼识人,选贤任能同样是大秦能横扫六国的根源之一。” “若无招贤令,何来商鞅变法?” “若无……” 蒙毅及时压下了话头,然而还是招来了李斯恶狠狠的目光。 这不就是指桑骂槐吗? “寡人想起来了。” “赵崇,昨晚你禀报过此事,对吧?” 嬴政慢悠悠地说道。 赵崇一愣,马上低头道:“诺!小人确实禀报过。” “那这羊就是寡人赐下的了。” “陈庆自然无罪。” 嬴政负手而立,一言而决。 李斯等人纷纷低头,虽然气愤难当,却没人敢顶撞。 别看先前在朝堂上跳的那么欢,那是因为喷的是陈庆。 如果目标换成秦始皇,谁有那个胆子? “陈庆。” “小民在。” “你说要让天下千千万万百姓都吃得上肉?” “小民确实是如此打算。” “靠这水车?” “然也。” 一番君臣奏对,陈庆回答的痛快无比。 嬴政目光森严:“寡人等你实现那一天。” “小民必定全力以赴,绝不让陛下失望。” 陈庆掷地有声的回答。 嬴政转身:“回宫吧。” 赵高不着痕迹的瞄了陈庆一眼,暗道:这样都能让你逃过去,将来必成大祸! 秦始皇的大部队络绎而去。 赵崇长舒了口气。 再不敢了! 以后绝对不能跟陈庆这个祸害混在一起,绝对没好事! “大家都愣着干什么?” “炭火都快熄了,快快添些炭火。” “李乙,再去杀一只羊,我还没吃够呢!” 陈庆得意洋洋的喊道。 噗通。 李乙刚刚站起来,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还杀呀? 东家您不怕死,万万不要拖累小的啊! 第17章 我大秦个个都是人才 嬴政和大臣们似乎暂时失去了对陈庆的兴趣,不再关注他的动静。 陈庆也乐得清闲。 随着工程的正式展开,人手逐渐入不敷出。 赵崇又从别的地方调来匠工两百、民夫五百。 连他都不由替陈庆捏了把汗。 如此劳师动众,靡费钱粮无数,要是最后发现是一场骗局,恐怕千刀万剐,都不能解始皇帝心头之恨。 至于当事人自己…… “你在那里探头探脑做什么?” “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陈庆盘腿坐在草棚下,冲着水工招招手。 “枣子要吃吗?还是吃块萝卜?” 他面前的矮几上摆满了新鲜的时令瓜果。 有些是野地里采的,有些是跟赵崇借钱买的。 陈庆倒好,简直如春游一般舒适闲逸。 “小人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水工小心翼翼地说道。 “讲!” “跟我不用这么多繁文缛节,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当同心协力。” 陈庆大咧咧的说。 水工满头黑线。 又来了! 我可真是上了你的贼船! “小人是想,大人要做的水车既然是靠水力来驱动,那势必水大则疾,水小则缓。” “若是赶上汛期水流湍急,恐怕会对水车造成损害。” 陈庆郑重地点点头:“你说该如何?” “小人觉得,何不在开挖的沟渠上加一道闸门。” “虽然会耗费一些人工物料,但是如此一来水流的轻重缓急,都可以靠闸门来控制……” 他的话还没完,陈庆就兴奋地站起来。 “妙啊!” “你特娘的可真是个人才!” 陈庆重重地拍着水工的肩膀:“就按你说的去做!物料我去找赵大人支领,你尽管放手去干!” “诺。” 水工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被人夸奖了,当然会高兴。 然而夸奖他的人陈庆…… 岂不是说自己和谋逆要犯走得更近了? 他苦笑连连,转身下了河滩呼喝着让民夫调整施工。 “大人!大人!” “你要的模型小的做出来了!” “小的终于做出来了呀!” 木工欣喜若狂,捧着一方木托盘飞快地朝着草棚跑来。 “做好了?” 陈庆登时一惊一喜。 铜铁铺子的匠工经过几年的磨合,对他的意图领悟的还算透彻。 可赵崇派来的木工、石工就不一样了。 有些词汇或者字眼他们听都听不明白,办事效率自然大打折扣。 这位木工就是陈庆认定的‘榆木疙瘩脑袋’之一。 “大人请看。” “小人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终于制成了此物。” “若有差错,小人回去改正。” 木工躬着身子,把托盘高高举起。 “我看看。” 陈庆打眼一瞅,就觉得这玩意儿像模像样。 在后世建个水力磨坊,但凡有点动手能力的,哪怕不请人自己diy都能做的出来。 但是在大秦朝,这却实实在在是个大工程。 为了防止出现差错,陈庆特意命令木工制造了这个等比例模型。 “水车,转轴,这是青铜转盘。” “上面是碾盘,中间有孔,让转盘和石磨通过插销固定在一起。” “哦,中间的转向齿轮你也弄好了呀。” 这架模型制造的精巧无比,细节十分考究。 一开始陈庆的想法是,以水力驱动转轴,上置转盘。 整个传动机构的样子大致是‘?’型,带动下方的石磨运转。 可工匠们第二天却找他说,此物‘威力巨大’,恐伤人命。 然后提出了‘?’型的方案。 把主轴、齿轮、转盘全部放在了地板以下。 只要提前预留出空间,将来维修也不算麻烦。 而且还能解决上料不便的问题。 转盘在上方,那进料口就要设置的很高,人力搬运起来十分费力。 但如果只有一人高,那就方便多了。 陈庆顿时喜出望外,让工匠们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实施。 赵崇听到木工的喊声,目不转睛地盯着模型:“这就是水车?” 看起来并不算多复杂,但是却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走走走,咱们去实验一下。”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陈庆宝贝一般捧着模型,回头喊道:“麻烦赵统领打一桶水来。” “哦。” 赵崇并没有觉得意外。 陈庆是他这辈子见过胆子最大的人,使唤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渐渐也就习以为常。 不远处的空地上。 陈庆自己动手,用木棍划出了一条浅浅的沟壑。 木工小心翼翼地把模型摆放好,让水车立于渠道正中。 “准备好了没有?” “好……好了。” “赵统领,倒水!” 陈庆一声令下,清澈的渭河水哗哗倒入了渠中,激起白花花的泡沫。 木工大气都不敢出,死死按住模型的底座,目不转睛的盯着蔓延的水流。 终于…… 在水流的冲击下,那架小小的水车轻轻晃了两下,然后飞快地转动起来。 转轴随之而动,带着末端的齿轮徐徐旋转。 它的轮齿细长,恰好卡在与之垂直的转盘齿槽之间。 这样转轴上的齿轮每转一下,它的轮齿都会拨动转盘也跟着转一下。 碾盘之上,小小的石磨也跟着转了起来。 “转起来了!” “转啦转啦!” “成了成了!” 陈庆和木工大呼小叫,在原地又蹦又跳。 赵崇一脸震惊之色,他不敢相信经过如此简单的转化,水流居然推动着石磨就转了起来。 “你特娘的也是个人才!” “我大秦个个都是人才,哈哈哈!” 陈庆兴奋的仰天狂笑。 他一直以宠辱不惊,生死看淡的模样示人,但心里何尝没有巨大的压力呢? 水车造不成,就没办法向嬴政证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非但自己要死,跟随他的手下全部都要死。 而且未来李斯和赵高谋反的事情说不定会以另一种方式发生。 大秦的命运,将再度如史书所载那般二世而亡。 ‘来都来了,总要干点什么吧。’ ‘哪怕真的要死,我也要留下点东西。’ 陈庆目光灼灼的盯着旋转的水车,心中的意念更加坚定。 第18章 陈庆谋反之心不死 深夜,咸阳宫。 素来干净整洁的书房里,混黄的泥水洒的到处都是。 赵崇心无旁骛的捏着泥巴,在案几上垒出了一条长长的水渠。 嬴政目不转睛的盯着水力磨坊的模型,用尽心思分析它的原理和用途。 “陛下,好了。” 赵崇抹了把脸,鬓角不小心沾上了些泥巴。 “快演示与寡人看。” 嬴政不舍的把模型递给他。 “诺。” 赵崇按照白天陈庆试验时的样子,用两块木板调节好高度,将水车稳稳的架在渠中。 “陛下,小人要倒水了。” “倒!” 嬴政趴在案几上,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个小小的磨盘。 哗哗—— 即使赵崇再怎么小心,水流还是不可避免的洒了出来,沿着桌面四处蔓延,连嬴政的裤脚和鞋面都被打湿。 然而两人谁都没有在乎,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把目光聚集在模型上。 在水流的冲击下,它轻轻一晃,顺利的再次转动起来。 “转了!” “果真转起来了!” “此物甚是神奇!” 嬴政高兴的像是个大孩子一样,赵崇也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 千古一帝秦始皇,和皇家特务机关黑冰台的首领大半夜在御书房里玩泥巴,说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在陈庆这只小蝴蝶的煽动下,它切切实实的发生了。 “此物虽小,奥妙无穷。” “若是将它放大,应该真如陈庆所言,能用来磨面。” 秦始皇的目光始终舍不得离开小小的水车,“再倒些水,寡人还没瞧个分明。” “是。” 幸好赵崇早有准备。 白天的时候陈庆把所有工匠都召集过去,让他们看着模型的运转,讲解其中的要点。 工匠们也是爱不释手,接连打了几次水,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去干活。 哗哗—— 嬴政看着再次运转起来的水车,双目熠熠发亮。 “赵崇,你说它到底能够做的多大?” “这……小民听陈庆所言,水车的真身要造五丈高。(约合现代11米左右)” “五丈,不小了。” 嬴政大致估量了一下,怪不得陈庆需要如此多的物资。 “那它一天能磨多少面?可抵得多少民夫?” “与骡马相比如何?” 他恨不得现在就能看到实物,心情十分急切。 “小人……陈庆并未告之小人。” “想来应该比骡马厉害。” “骡马会累,会饿,渭河之水无穷无尽,不知疲倦。” 赵崇心中忐忑,既不敢替陈庆夸下海口,又怕说得少了引得始皇帝不满。 他比较谨慎的按照1架水力磨坊等于3骡之力来换算的。 “言之有理。” “寡人观之,水力磨坊起码胜过骡马数倍。” 嬴政盘算了一下最近的物料支出,暗暗想道:一架水车起码要抵得10骡之力,才对得起那么大的消耗。 虽然秦朝并没有投入产出比的说法,但是身为皇帝,他有着自己计较得失的方式。 “陈庆所需之物,凡内库所有,倾力供给。” “寡人要尽早看到水车转起来!” “诺。” —— 时光荏苒。 一转眼已经是七天过去。 渭河边的工地规模越发扩大,由一开始的三百人左右,增加到了千人之多。 没办法,在这个生产工具和生产力落后的年代,要想提高效率,只有靠人力去堆。 陈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不得已,只能稍稍施展了一点手段。 “站住!” “你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赵崇发现一名木工兴高采烈的从锻打棚子里出来,不由起了好奇之心。 他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刚调集来的石匠、木工一开始都是自己磨制工具,可后来全都跑到陈庆的工匠那边,花点小钱请人帮忙。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次都如此,其中必有蹊跷。 “大人。” 木工吓得浑身发抖,手中的东西噗通摔在了地上。 “锯子?” 赵崇上前捡起来,疑惑地盯着它打量。 “大人,这是小的用旧锯添了些工钱,请匠师打造的新锯。” 木工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哦?” “有了新锯你就那么高兴吗?” 赵崇看不出任何差别,直截了当的问道。 “大人,这锯和别家的不同呀!” 木工激动地抬起头:“依小人所见,陈家铺子的铁锯锋利,远胜旁人三倍不止。” “三倍?” 赵崇不由再次看向手里平平无奇的铁锯。 入手沉重、冰凉。 但是各种细节与平时所见的锯子也并无多大差别。 难道陈庆私藏了什么神铁,才能使它如此锋利? 秦朝正处在青铜器晚期到铁器的过度时代,冶铁技术并不发达。 赵崇见过陈庆私自打造的兵器,知道他在这方面颇有能耐。 “小人觉得……” 木工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说:“或与锯齿有关,陈家铺子的锯齿,是向两边交叉分开的。” “但……小人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不是这个原因。” 正好陈庆抓着一把脆甜的大枣朝这边走来,赵崇把锯子递还给对方,打发木工离去。 “赵统领,来来来,尝尝新摘的枣子。” “你刚才干嘛呢?” “目前正是用人之际,要是工匠们犯点小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陈庆对待手下向来宽厚,连外来的匠工也是如此。 赵崇直言不讳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为何你家的铁锯如此锋利?” “嘿。” 陈庆得意洋洋的说:“我三年时间攒下诺大的家业,没点手段还行?” 赵崇顿时疑惑地问:“那为何陈家铺子声明不显?若按那木工所说,你这铁锯胜过别家三倍,早就应该名噪天下了才对,我不可能没听说过。” 陈庆翻了个白眼。 “是啊,你听说了赶紧带人来抓我对吧?” “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苟道之术博大精深,我还未修炼到家就显山露水,结果被你捡了个大便宜。” “唉……” “赵兄,你要是认识史官的话,麻烦跟他说一声,千万别记我是穿越者的事情。” “太丢人了!” …… 赵崇暗暗记在心底,今天的竹简上必须多一句:陈庆谋反之心不死,陛下务必提防。 第19章 劳动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 “李相,陈庆此獠包藏祸心,谋反在先,蛊惑陛下劳民伤财在后。若不尽早除去,将来必成大患!” “我等不能坐视不理呀!” “不可妄言。” “陛下明察秋毫,岂会被奸人蒙蔽。” 李斯板着脸打断了对方的话。 “李相……” 几人又气又急。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御史大夫的本职工作就是弹劾、监察百官,处理各地官员上奏的文书。 陈庆谋反一事,铁证如山。 然而始皇帝居然不杀他,还放任他在咸阳城到处蹦跶。 如今更是渐有风生水起的架势,他们不着急才怪了。 “老夫听闻,陈庆曾夸下海口……” 李斯压低了声音:“咸阳城最近有人流传,城外的水车一旦建成,可抵千万民夫,往后大秦或许会废除徭役,百姓甚是欢喜。” “这怎么可能!” “愚夫愚妇,他们是在痴心妄想!” “陛下怎么会信那陈庆的妖言蛊惑!不行,我现在就要进宫,请陛下斩了此獠。陈庆不除,我就……辞官罢职!” “对,陈庆不除,我等辞官罢职!” 御史大夫们群情激奋,恨不得立刻冲到城外,对陈庆饱以老拳。 “诸位稍安勿躁。” 李斯这才慢悠悠的说:“据我所知,那水车至多相当于十头骡马。但开工至今,陈庆消耗了多少民力物力?” “若是它真把水车修到抵得千万民夫那般地步,恐怕把整个大秦全部掏空都不够!” 御史大夫们更加气愤。 “李相,你说怎么办?” “我们都听你的。” 一人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 “对,对!” “我等为朝廷锄奸,陛下应该不会不至于怪罪。就算真要罚下来,我等一力承担!” “李相,你说句话吧。” 李斯见到此情此景,心中大为满意。 人心可用也! “此事不急于一时。”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暗道宰相高明。 御史大夫们走后,李斯嘴角含笑。 你不是自吹自擂,夸下海口‘功莫大焉’吗? 我就帮你加一把火,再替你吹吹风。 看看到时候你如何收场! “哼!” “奸佞在侧?我看你就是最大的奸佞!” 李斯眸子中闪过一道厉色,挥袖而去。 —— 渭河水边。 原本普普通通的石滩野地,已经成了一处热闹喧嚣的所在。 上千名工匠和民夫忙得热火朝天,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同样不少。 一块块长达五米多的三角形木架,被四名民夫抬着,小心地从陡峭的石滩绕过去,然后放在已经排光河水的沟渠里。 挖掘河道的工作最繁重,同时也是最简单的。 靠着不断增加民夫,最先完成。 水车的制造紧随其后。 在陈庆的指挥下,高达五丈的水车被均匀的分成了十六块。 先运输到沟渠中,然后工匠再将其一块块拼接安装起来,组成最后的成品。 “嘿吼!” “嘿吼!” “嘿吼!” 一群精壮的民夫如蚂蚁般,分列在一根巨大的圆木左右两侧。 它就是水力磨坊最重要的部件之一,转轴。 “此乃紫衫,皇家专用之物。” “它纹理通直,柔韧有力,且不易腐朽,不易开裂起翘,能满足你的要求吧?” 赵崇站在陈庆的身边,有些心疼的说道。 这一根大料价值上万钱,可够上千户人家一年所需。 它只生长在深山老林中,光是砍伐下来运输到咸阳,就要消耗不知道多少人力。 连内库中的储存也不算太多。 “紫衫?”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 陈庆面露疑惑之色。 “它生长在高山悬崖之上……所结果实如红豆,可入药。” 赵崇洋洋洒洒的介绍道。 “红豆杉?!” 陈庆听到这里,终于知道了它的真名。 “你先说到底行不行?” 赵崇面色不虞的说:“要是不行,我再换其他木料。” 他对始皇帝忠心耿耿,实在不舍得如此浪费。 “刑!” “我看刑,非常刑。” “今天在场的一个都跑不掉。” 红豆杉那是妥妥的国一呀! 别说砍下来,你就是折下条枝,也够拘留几天的了。 陈庆没想到水力磨坊居然用上了如此贵重的木材。要是在后世,他这个主事者起码十年起步。 “你到底什么意思?” 赵崇莫名所以的看向他。 “你先盯着,我去看看齿轮准备的怎么样了。” 陈庆摆摆手,朝着锻打棚那边走去。 “东家。” “您过来掌掌眼。” “小的们心里慌得很。” 两个一大一小,重达数百斤的青铜齿轮被摆放在空地上,工匠们正在用砺石和扁铲对其进行最后的打磨修整。 “慌什么!” “齿数点过了没有?对得上吧?” 陈庆打量了一会儿,默默点头。 起码从外观上来看,没有任何问题。 秦朝的青铜器水平极为高超,从兵马俑出土的青铜剑就可见一斑。 “齿数对得上,就是……它不转起来,我们也不知道到底行不行。” 工匠心怀忐忑地回答道。 “明天就能见分晓了。” “今晚再杀几头羊,大家都吃顿好饭。” “要是事有不成,也不算我亏待了大伙。” 陈庆洒脱地说道。 “东家……” 有人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不就是断头饭嘛! “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子。” “你们在咸阳大狱中,是谁来救的你们?” “有我在,都把心放回肚子里。” 陈庆安慰了一句,转头看向李乙。 “李乙,你小子琢磨什么呢?” “是不是又要检举老子?” 越是临门一脚的时候,所有人心里的压力就越大。 陈庆的脾气也暴躁了许多。 “冤枉啊东家,小人绝对没有!” 李乙激动地哭天喊地:“您不是说还没想到该怎么用水力来锻打铜铁吗?小人方才有了点主意。” “哦?” “你说。” 陈庆招呼对方站起来。 “东家您看那根转轴。” 李乙指着那根价值万钱的红豆杉,“小人想着,要是它真的能转起来,在上面绑个大铁锤,岂不是就抡起来了?” “咱们只需……”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 “嘿嘿。” 一名老匠工笑道:“然后你刚凑过去,就被一锤砸烂了脑袋。” “哈哈哈!” “李乙你真是异想天开。” “要是按你这般来,不到半天我们全都得被砸死。” 众人哄堂大笑,臊得李乙满脸通红。 他知道自己出了个馊主意。 那铁锤抡起来力道该有多大,要是被炉台挡住,锤柄势必折断。 可没有打铁的炉台,怎么才能让锤子敲击在铜铁料上呢? “东家,小的倒是有个主意。” 一名稍显瘦弱的工匠突然开口。 “小的看那木工所用滑轨,甚是省力。” “若是咱们在炉台下面加个滑轨,铁锤抡过来的时候,就把炉台推上去,打一下再拉回来。” “如此往复,它不就可以打铁了吗?” 众多工匠们纷纷思考起来。 此计……好像可行。 但是炉台笨重,要是这样一推一拉,岂不是比锻打还要费力? 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 “我想到了!” “我终于想起来了!” “只要加个杠杆不就行了嘛!” 陈庆忽然高兴地呼喊。 穿越者没有金手指真是寸步难行。 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还要靠手下提醒才能解决。 只要在李乙所说的大锤前面加一个跷跷板。 铁锤落下,跷跷板自然会坠地。 另一端它不就高高举起了嘛。 等跷跷板落到底,铁锤顺势滑落…… 咚! 只要在另一端加上锻锤,水力锻打设备就造成了! “李乙,你去领一头羊。” “还有你,也去领一头。” “这是赏你们的。” 陈庆立刻下令。 “东家……” 李乙已经对羊这种动物有了心理阴影,显得犹豫不决。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怕这怕那。” “你不要我都吃了。” 陈庆不耐烦地说。 “是,那就谢过东家了。” “谢东家。” 两人这才开心的行礼致谢。 其余的人不由投来羡慕的目光。 他们足有一百个人,哪怕陈庆已经尽量照顾,也不可能羊肉敞开了吃。 陈庆兴高采烈,就要去鼓捣锻打设备的模型。 赵崇若有所思,跟在后头忍不住问道:“我听那两名匠工所言,均是无稽之谈。你为何还要赏赐他们呢?” “赵统领。” 陈庆回过身来,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 硬邦邦的,极为坚实,不愧是习武之人。 “后世有一位伟人说过,劳动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 “你要相信群众,依赖群众。”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我先去忙。” 陈庆走后,赵崇一直站在原地皱着眉头。 劳动人民,力量是无穷的……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王侯将相,哪个不比‘民’贵重? “此为大不敬之语!” 他连忙掏出小本本,再次把陈庆的狂悖之言给记上。 第20章 命运的抉择 翌日,晨光微熹。 陈庆来到工地上的时候,工匠们已经忙活大半个时辰了。 “大人,石磨和碾盘已经打造完毕,请您查验。” 石匠满身都是灰尘和细碎的石头渣子,他的眼中布满血丝,神情十分憔悴。 “走。” “咦,水车已经开始组装了。” 陈庆走到河岸边,才发现木工们已经把水车的下半部分给组装好了。 它就像被切开的大饼一样,呈半圆形被固定在支架上。 一些民夫在稀烂的淤泥里来回走动,协助木工把挡板装在水车的最外沿。 虽然是半成品,但是它巨大的体型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路过的人纷纷停下脚步,站在河边指指点点。 “东家,你去看俺们装的齿轮牢不牢固。” 李乙全身大汗淋漓,跌跌撞撞小跑过来。 “好,一起看看。” 陈庆走到工地的中央,驻足打量。 两架牛车分别载着沉重的石磨和巨大的磨盘,停在一旁。 四个车轮深陷进泥土中,足以可见这两个石头疙瘩的重量。 红豆杉的一头已经被架到了水车中央,中间部分用u形的支架撑了下,另一头被套上了青铜齿轮。 铜铁匠和木工齐心合力,在上面敲敲打打,力图使两者嵌合牢固。 “还愣着干什么,安装转盘。” “都小心点,千万别伤了人。” 陈庆不在场的时候,所有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一点底都没有。 等他到了现场,工匠们的心情顿时平静下来。 在陈庆的指挥下,转盘被十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挪到了预设的石制坑槽中。 “东家,合上了!” “齿轮合上了呀!” “全都对上了!” 眼看着两个巨大的青铜齿轮一横一竖,长长的齿尖稳稳的咬合在一起,铜铁匠们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陈庆点点头。 这帮人呀! 只要齿轮没出问题,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可我不一样呀! 无论哪个地方出现了差错,秦始皇都饶不了我。 “先别高兴的太早。” “石工先把地上的卡槽固定好。” “木工把桩子准备好,待会儿上碾盘你们要立刻把它支起来。” 整个装置最底端类似于一个石制的酒瓶。 青铜转盘插入其中,再上面放碾盘,最后安装石磨。 太阳高高升起。 赵崇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四十多名民夫抬起巨大的碾盘,喊着号子一步一步朝着转轴的方向移动。 此刻他的心里突然涌起说不出的悸动。 劳动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 陈庆昨天说的话翻来覆去的在他心中回荡。 他不知道为什么,隐隐感觉有一种可怕的东西隐藏在里面。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碾盘中央的圆洞里凸起一截小小的青铜立柱。 “对上了!对上了!” “木工,把桩子撑好!” “快快快!” 足足七八十号人围着这个大家伙。 陈庆一声令下,木工们手持一米多长的粗木桩,争先恐后的钻进碾盘底下。 它的重量恐怕有三千多斤,万一倾翻的话,怕是底下的人要被砸成肉泥。 在精神极度紧绷的情况下,木工用最快的速度把桩子竖起,然后用木块调整高度,力图将碾盘撑得稳稳当当。 “都好了没有?” “装好了立刻散开。” “准备上石磨!” 木工们先后从碾盘下撤出,心有余悸的抹了一把冷汗。 此刻陈庆又开始召集民夫,准备安装最后一个主要部件。 “哞……” 两头黄牛被鞭打着,在民夫连推带拉的帮助下,使出吃奶的力气拉动着牛车,然后靠在碾盘边上。 “木工,搭三角架!” 碾盘就像一张薄薄的大饼,边缘足够站三四十个人,人力搬运尚有可能。 石磨体积小,却是个结实的石头疙瘩。 陈庆从赵崇手里把铜铁铺子用的滑轮要了回来,然后用绳索穿在石磨中间的圆孔里。 一部分负责抬,一部分人负责用绳索拉,这样才能完成安装工作。 “起!” 看到众人已经准备完毕,陈庆一声大喝。 “呀~!” 李乙等人死死抓住麻绳,咬着牙关死命往后拉。 而精挑细选出来的强壮民夫也同时发力。 “起来了,起来了!” “挪到碾盘中间。” “注意慢慢往下放,千万别压下了转轴的稍子!” 陈庆紧张的贴在碾盘边上,口干舌燥的大声呼喝。 “转一下。” “好,轻轻往下放。” “感觉有阻力就先停下。” 六名民夫青筋暴起,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却不敢有任何放松。 要是砸坏了始皇帝的宝贝,他们全都要没命。 “好了,套进去了。” “我喊一二三,你们同时松手。” “准备,一!二!三!” 轰! 碾盘轻轻晃了一下,陈庆目不转睛地盯着石磨。 似乎没听到金属折断的声音,那就是卡槽和稍子完全契合了。 “呼……” 幸好,幸好。 虽然这个大家伙不需要很高的精度,但是能顺利到如此程度,还是有点超乎了他的预料。 陈庆没有意识到一件事情。 无论是谁,只要干的不好就要掉脑袋,那绝对没有谁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东家,水车好像也装好了。” 李乙指着已经高高竖起的水车。 木工们正在进行最后的加固工作。 高达五丈,其中一半都在石台下面,剩下的部分依然显得蔚为壮观。 “漏斗呢。” “把漏斗吊在架子上,准备试磨。” 陈洋擦了把汗,突然发现城外的官道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城中的百姓、往来的车队、未当值的兵卒,男女老幼把宽敞的大道堵得水泄不通。 “呵,今天就让你们看个大热闹。” 陈庆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刚才动静那么大,这里离城门又近,吸引了足足上千人在附近围观。 “大人,水车已经装配完毕,请您查验。” 木工和水工一齐走了过来。 虽然磨坊连墙都没有垒好,看上去连难民营都不如,但是主要设备都已经安装完。 显然,它已经可以运转了。 陈庆走到石台边,望着高高耸立的庞大水车。 老天保佑,让我逆改大秦的结局! “开闸放水!” “开闸——” 两名强壮的水工转动绞盘,沉重的木质闸门缓缓升起。 哗哗哗—— 渭河水滔滔而下,流入预设的沟渠。 附近的人全都大气不敢出,死死盯着那道白花花的浪头,看着它一往无前的撞在水车上。 第21章 不吃肉夹馍的老秦人他不正宗 “吱——” 木质受力发出的刺耳声响,差点把陈庆的心脏吓得跳出来。 周围的工匠和民夫还不如他呢,原本就精神极度紧绷的他们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然后眼眸中突然露出震惊和狂喜的神色。 “转了!” “水车转了!” “转起来了!” 不知道谁最先开的口,现场瞬间爆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声,震得陈庆的鼓膜都在嗡嗡作响。 已经几天没合眼的木工和石匠喜极而泣,互相抱在一起用狂热的呼喊来庆祝自己的新生。 管道上看热闹的人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负责维持秩序的铁鹰剑士大惊失色,慌忙拦在前面。 老百姓见状,纷纷绕到了磨坊的上下游,探着头对着徐徐转动的水车指指点点。 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赵崇都忍不住动容。 “竟然真的会转。” 虽然亲眼目睹过水车模型转动,但它和实物的大小天差地别。 模型的水轮才多大? 顶多二两重。 而实物高十丈,重上千斤,二十个人想要抬起来都非常吃力。 赵崇的目光扫过壮观的水车,还有中间那根长逾十米的红杉木转轴,深深的为自然的伟力所震撼。 “别看了。” “水车会转还不算成功,要石磨转起来才行。” 陈庆突然拍了拍他的肩头,把赵崇吓了一跳。 转轴的尽头,民夫们已经散开了一大圈,面色惶惶地盯着自发转动起来的石磨。 先是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然后它的运转越来越流畅。 他们是亲手把石磨搬上去的,当然知道这个大家伙有多么沉重! 而现在,在没有人力和骡马的牵引下,它居然自己开始转了! 胆小的人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念叨着神仙保佑,祖宗保佑。 还有人直接冲着石磨跪下,嘴里念念有词,好似拜谒鬼神一样敬畏。 “让开!” “跪什么跪?你们自己安上去的,居然还怕它?” 陈庆不由摇了摇头。 “石磨真的转了。” 赵崇虽然有了心理准备,然而真的看到它在碾盘上一圈圈的快速旋转着,仍然大感不可思议。 “木工呢?” “把梯子拿过来。” 因为磨坊尚未完工,地板还没有铺起来。 漏斗挂的足有两米多高,暂时只能靠梯子爬上去装料。 “东家,我给您扶着。” 李乙凑上前献殷勤。 “不用,你去扛一袋麦子,倒进漏斗里。” 陈庆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 在水力磨坊出现之前,面粉因为加工费时费力,属于绝对的高端食材。 普通百姓家里通常是把麦粒装在盆里,直接蒸或者煮,名为麦饭。 陈庆刚穿越的时候,吃了足足半年那玩意儿,嗓子都快被磨出茧子了。 “诶。” 李乙面露为难之色,屁颠屁颠跑去扛了麦子回来。 “东家……你千万扶稳一点。” 他面露畏怯之色,迟迟不敢抬脚上梯子。 石磨转的那么快,如果一个不小心掉下去,最轻也是头破血流。 “瞧你那点出息,我来!” 陈庆一把夺过他肩上的麻袋。 “东家小心呀。” 李乙连忙扶着梯子,紧张地叮嘱道。 陈庆三两下扯开封口的麻绳,努力维持好身体的平衡,然后将袋口向下。 哗—— 麦粒如流沙般撞击着木质漏斗,然后沿着顺着斜坡倾泻而下。 通过一条短短的羊皮管道,流进了石磨中间的圆孔中。 起码几百号人瞪大眼睛,前倾着身子盯着碾盘,模样十分滑稽可笑。 石磨的噪音似乎变小了一点。 那是因为麦粒已经进入石磨下方,减轻了它与碾盘之间的摩擦力。 “出来了!” “我看到麦粉了!” “真的出来了吗?” 人潮推挤着围住了碾盘,争先恐后地瞪大眼睛看着新鲜出炉的面粉。 白花花的细细粉末顺着石磨下方刻好的暗槽,在周而复始的转动中被推挤出来。 “让一下,我看看。” 陈庆好不容易扒开人群,石磨周围已经多了一圈薄薄的白面。 “有白面了!” “快快快,找东西收集起来。” 他以前在代郡就捣鼓过畜力磨坊,知道最先出来的面是小麦里的淀粉,颜色最白。 等后面麦子褐色的外壳也被碾碎,面粉的颜色也会随之加深,由黄变黑。 工匠们手忙脚乱,找来簸箕和刷子。 陈庆立刻动手,将最白的面粉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 mmp啊! 穿个越我容易嘛! 还没等众人看过瘾,石磨周围的面粉渐渐不再增加了。 “咦。” “这是怎么啦?” “会不会……坏了。” “完了,这可怎么办!” 工匠们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惊慌失措的盯着还在不停旋转的石磨。 “傻愣着干什么?” “加麦子呀!” “不添麦子这面粉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陈庆不用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转过头骂了一句。 “哦哦哦。” 众人恍然大悟,心情再次轻松起来。 赵崇不敢相信地盯着悬在空中的漏斗,“陈庆,你说刚才那袋麦子已经磨完了?” “你这不废话嘛!” “那么大的磨,一袋麦子好干啥?” “再说第一次用,里面的孔隙也会填塞进去不少,等用一段时间就好了。” 陈庆提着一小一大两兜子面粉,笑得眉不见眼。 肉夹馍该登上历史舞台了吧? 不吃肉夹馍的老秦人还是老秦人吗? 他肯定不正宗啊! 还有羊肉泡馍、油泼面、臊子面…… “赵统领,今天中午咱们就吃肉夹馍!” “我必须得让你正宗起来。” 陈庆傻笑个不停,拎着面粉就走。 “……” 赵崇对他的奇特言语见怪不怪,仍然盯着石磨上的漏斗看个不停。 刚才好像就一眨眼的工夫,那袋麦子就磨完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它一天到底能磨多少面呀? 赵崇突然觉得,自己的估算和现实之间出现了巨大的偏差,大到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把车上所有粮食都扛过来。” “另外去内库中再支领一千斤麦。” 陈庆还没走出多远,回过头来喊道:“一千斤怎么够!起码五千斤!” 赵崇深吸了一口气:“就按他说的做,去支五千斤!” 手下走后,他突然一拍脑袋:“糟了,忘了禀奏陛下!” 赵崇慌忙朝着拴马的地方跑去。 平坦宽阔的驰道上。 上千名黑衣黑甲的精锐士兵前后护卫着一辆华贵的马车,朝着咸阳城缓缓行来。 “想不到一别经年,咸阳城外已经如此繁盛。” 扶苏站在车上,眺望着远处熟悉的景物,颇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殿下小心。” 负责护卫的是蒙恬派出来的亲信,蒙甘。 他看到远处的路边聚集着那么多人,下意识就紧张起来。 “打起精神,小心戒备!” 虽然不太可能有人敢在咸阳城门口行刺,然而为了防备意外发生,庞大的队伍还是迅速收缩,牢牢将马车守护在中心。 “蒙甘,你快看,那是什么!” “它……它在转呀!” 扶苏突然指着河边的一处,瞠目结舌的大声呼喊。 “嗯?” 蒙甘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瞬间眼睛瞪得溜圆。 “有妖人做法!” “公子小心!” 蒙甘一跃而起,朝着扶苏扑了过去。 “啊……” 猝不及防之下,扶苏重重地摔倒在车上,半个身子都耷拉在车沿外。 “快去毁了那法器!” 蒙甘压在扶苏身上,回头冲着士兵们喊道。 大军轰然而动,朝着水车的方向快速开进。 “嗯?” 正在架设石板,准备烤饼的陈庆听到沉闷的脚步声,不由抬起头。 “卧槽……” 第22章 别看我,我就是个卖肉夹馍的 前面说过,大秦上至始皇帝,下至贩夫走卒,从未考虑过有人会攻打咸阳这回事。 大秦兵威之盛,普天之下盖莫能当。 向来只有他们打别人的份儿,哪轮得到别人到太岁头上动土。 然而陈庆却眼睁睁看着一群提剑持弩的士兵,杀气腾腾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莫非是遇到同行了? 这是陈庆下意识的反应。 “传蒙将军令,有妖人做法意图不轨。” “速速毁去其法器,胆敢阻拦者,格杀勿论!” 一名传令兵提着明晃晃的长剑,飞奔着从草棚旁边跑过去。 陈庆疑惑地嘀咕道:“妖人做法?” 他打眼一看,这群剽悍勇武的士卒前进的方向正是…… “喂!” 唰唰唰! 陈庆刚想解释一句,途经此地的士兵们迅速转过身来。 起码几十把已经上好弦的劲弩对准了他。 “诸位冷静。” “我就是个做肉夹馍的。” “你们随意。” 陈庆指了指已经被烤得冒烟的石板。 尼玛啊!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没死在秦始皇手上,要是被几个普通的小兵射成了马蜂窝,那还有天理吗? 一名伍长给同袍打了个眼色,自己带了一名副手,朝着草棚走来。 上千人的大军川流不息,朝着水力磨坊的方向迅速奔去。 陈庆暗叹口气。 毁就毁了吧,反正都是你们老秦家的东西。 又不是我掏钱,爱咋咋滴。 “你是干什么的?” 伍长上下打量着陈庆,用粗豪的嗓音问道。 官不像官,民不像民。 此人身上疑点颇多。 “我是……卖肉夹馍的。” 陈庆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倒霉成我这样,还能怎么办呢? “油快烧干了,我先把面饼摊上。” 他叹了口气,继续坐在木墩子上,往滚烫的石板上重新刷油。 旁边的盆里,放着和好的面团。 陈庆捏了巴掌大的一块,揉成圆球放在石板上,然后用铲子压平。 “这是……麦粉?” “怎么恁般白。” 伍长显然是出身于穷苦人家,连白面都没见过。 旁边的小兵用力吸了吸鼻子。 猪油被烤炙的味道,充满难以言喻的香气,让他不住地咽口水。 “小麦碾碎后,筛出麸皮来的面就是白的。” “不筛麸皮,它的颜色就是黄的或者黑的。” 陈庆一边解释,一边眺望着水车所在的方向。 他可以不管,但是黑冰台的铁鹰剑士可不会坐视不理。 百姓一哄而散,民夫和工匠躲在河堤下方匍匐着一动不敢动。 五十名铁鹰剑士已经集结成阵,持弩在手,组成人墙挡在水车前面。 “何方兵马,敢来咸阳造次,不想活了吗?” “你家主将是谁,报上名来!” 赵崇的副手瞧出不对,严厉地呵斥道。 “我等乃蒙将军麾下北地边军,奉命送公子扶苏回咸阳受封。” “你们身后是何物?” “可是妖人的法器?” 他们在远处通过水车和周围的人对比,已经知道这家伙非常大。 但是到了近前才发现,原来它还有一半被石台挡住了! 面对一个如此庞然大物,它还在不停旋转,这群久经沙场的悍卒也不禁心中惴惴。 “法器?” “妖人?” 铁鹰剑士们互相对视一眼,突然哄堂大笑。 大秦朝和后世一样,黑冰台的人全都是纯正的‘咸阳爷’,瞧不起北方边地的土包子也是常理。 “尔等为何发笑?” 北地边军握紧了手中的劲弩,愤愤不平。 “这叫水车,根本不是什么法器。” “我们亲眼看着它一点一滴建起来的。” “北地没见过这等奇物吧?” “我等是黑冰台赵统领麾下,速去回报公子殿下,此乃磨米磨面所用,非是什么妖人法器。” 铁鹰剑士们松了口气,手中的弩弓也放了下来。 “磨米磨面?” 北地边军的士卒们摸不着头脑。 不过对方已经报出黑冰台的名字,装备同样是大秦制式,而且比他们更加精良,想来不会有错。 “公子,你没事吧?” 蒙甘提剑挎弓,小心翼翼地守护在扶苏左右。 “没事。” 扶苏捂着后脑勺,不停吸着凉气。 还没看见刺客长啥样,结果差点被这个憨货给推到车轱辘里。 “咦。” 蒙甘看到手下未动一刀一兵,折返回来,登时大为疑惑。 “什么味道这么香?” 扶苏吸了吸鼻子,朝着草棚的方向看去。 陈庆端坐在棚子里,正在用一柄木铲翻动羊肉。 烤好的饼就叠在旁边,待会儿把肉、菜、酱料一起塞进去肉夹馍就成了。 因为准备不足,面饼是死面的,没有蓬松开。 但是在大秦朝,这已经是难得的奢侈品。 两名北军士兵如同护法般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侧,脑袋都快伸到灼热的石板上了。 “真香啊。” “我还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 “店家,你这肉夹馍怎么卖的?” “烤好了没有?卖我一个呗。” 突然,二人察觉到有人站在草棚前。 “将军。” 两名小兵吓得要死,连忙作揖行礼。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蒙甘怒目而视,用力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大秦律,临阵脱逃可是死罪! “小的……小的发觉这店家行为蹊跷,因此过来查探。” “是呀,店家见大军开来,还能安坐于此,十分不同寻常。” 两名小兵慌忙禀报道。 蒙甘立刻把目光投向陈庆。 确实不太对劲。 “别看我,我就是个卖肉夹馍的。” 陈庆一摊手,无辜地说道。 “不知道你这……肉夹馍是怎么卖的?” 扶苏一路风车露宿,即便以储君之尊,也被折腾的不轻。 看到石板上烤炙得香气扑鼻的羊肉,还有色泽焦黄的面饼,不由被勾起了食欲。 “公子,小心有诈。” 蒙甘连忙提醒道。 “不碍事的。” 扶苏离得老远看见陈庆尝过羊肉,想来里面并不会下毒。 “公子???” 陈庆上上下下打量着扶苏。 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高大健硕,衣着华贵,腰间佩剑,坠以龙形玉环。 面色温和,彬彬有礼,一副文人雅士的样子。 “你是公子扶苏?” 陈庆倒吸一口凉气,指着他惊叫道。 “小心!” 蒙甘一把推开扶苏,提剑就朝着陈庆刺下。 “尼玛!” 第23章 扭转大秦命运的关键:扶苏 此时天下初定,战国时代的血雨腥风尚未散去。 这时候的人命可没后世那般金贵。 七国争霸,死者以百万计。若是连遭受战祸而丧生的人都算上,恐怕伤亡能达到人口总数的30%甚至以上。 尸骸盈野,十室九空的场景屡见不鲜。 因此陈庆叫出扶苏的名字后,蒙甘的第一反应是拔剑就刺。 与扶苏的安危相比,死个把人实在是再小不过的事情了,哪怕陈庆是无辜的又如何? 别说他一介平民,哪怕王公贵族,也只能自认倒霉。 砰! 陈庆两手撑地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那柄锋利的长剑深深的刺入木桩之中。 刚才他就坐在上面! 而此时,那柄剑离他两腿之间的要害也不过一掌之距。 蒙甘一击不中,立刻抽剑,虎视眈眈的盯着陈庆的胸口。 “住手!” 扶苏趔趄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 他连续被蒙甘冒犯了两次,虽然知道对方是一片好心,还是忍不住恼火。 “公子当心。” “平民百姓如何能知晓您的名讳。” 蒙甘用魁梧的身躯挡在扶苏的前面,严肃地说道。 “我说你这莽夫……” 陈庆拍了拍手,刚想站起来,两把弩弓差点怼到他的脸上。 “你说什么!” 蒙甘登时勃然大怒,幸亏扶苏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才压制住对方。 “整个咸阳城谁不知道公子扶苏被册封为太子,不日即将抵达。” “你们风尘仆仆远道而来,又有大军相护,你还称呼他为公子,我要是再猜不出来,岂不是傻子?” 陈庆一脸鄙视地瞪着蒙甘。 扶苏微笑着点点头:“言之有理。蒙将军,我等已经抵达咸阳,不必如此多疑。” 蒙甘忿忿地瞪了陈庆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作罢。 “将军。” 无功而返的边军重新回来,低头汇报道:“我们遇到了黑冰台的人,言道那不是什么妖人的法器,是什么磨米磨面的东西。” “那叫水车。” “是水力磨坊的一部分。” 陈庆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把差点烤糊了的羊肉迅速铲起来。 “水车?” “水力磨坊?” 扶苏讶异地看了过来。 “你知道那是何物?” “当然。” 陈庆手上的动作不停,把热气腾腾的羊肉均匀的摊在薄饼上,然后加入几位简单的调味料,再把鲜嫩的萝卜缨给包了进去。 “好了!” 先秦时期蔬菜和佐料的种类极为匮乏,能做成这个样子,他已经心满意足。 就在他张开大嘴,准备尝尝味道的时候,突然发现扶苏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罢了。 “远来是客。” “公子你要不要尝一下?” 陈庆把肉夹馍递过去。 “嗯。” 扶苏也不客气,爽快地接了过去。 一口下去,筋道的面饼与软烂的羊肉同时进入口腔,还有萝卜缨清脆微辣的汁液混合其中。 “嗯~~~!” 扶苏重重地点头,样子极是满意。 陈庆嘿嘿一笑,连忙又用剩下的材料给自己做了一个。 两个人咔嚓咔嚓,你一口我一口,把饥肠辘辘的北地边军看得直流口水。 蒙甘犹豫再三,没好意思张嘴,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陈庆。 ‘我的呢?’ ‘嗯?你看什么,我不明白。’ 陈庆只管装傻,顿时把蒙甘气得七窍生烟。 “店家,不知道那水车到底是什么?” “我远离咸阳已久,竟不曾听说过天下间有此奇物。” 扶苏吃完肉夹馍后,意犹未尽的看向石板。 发现上面的羊肉只剩下了点沫子,这才叹息着收回了目光。 他指着渭河边上转动不休的水车,好奇地发问。 “水车,乃是一种极为方面的水力机械。” “它的原理……” “你过来,我画给你看。” 陈庆嘴里还嚼着东西,含含糊糊地说道。 蒙甘还没来得及阻拦,扶苏已经迈步过去。 他只能紧紧地跟在旁边,防止陈庆突然行刺。 “水车呢,外形是这样的。” “中间是转轴,车轮一样的是支架,最外面是挡板。” “河水冲刷下来,撞在挡板上……” 陈庆用木棍在泥地上画了一副草图。 “大河之水滔滔不绝,撞一下,水车就动一下。在我们眼中看来,它自然就是转动不休的。” 扶苏皱眉思索了片刻,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原来如此!” “简直巧夺天工!” “水力竟然可以如此利用,那……” 他着急地问:“它又怎么磨米磨面的呢?” 陈庆略感诧异。 扶苏可不是他手底下那些工匠,长期接触下来,潜移默化吸收了很多后世的知识。 他只简单的描述了一遍,扶苏就能领悟水车的原理,已经可以称得上天资聪颖了。 “磨面嘛,就是把水车的力量引导出来。” “我们在这里加一个齿轮。” 陈庆一边摇摇指着磨坊里的实物,一边在地上勾画,讲解。 扶苏稍微思考的时间长了点,突然一拍石板。 “此物妙绝!” “嘶~”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刚才拍的是滚烫的石板,掌心火辣辣的疼。 蒙甘紧张地问:“公子,您的手怎么样?” 扶苏摆摆手:“不碍事。” “店家,不知这水车是何人所造?” 陈庆望着他激动的样子,审慎的问道:“你要干什么?” “此君大才!” “若是天下河流途经处都能营造出水车,省了百姓多少力气。” “我要去拜访他,请他入朝为官!” 扶苏兴奋的说道,还拱手作揖,示意尊崇之情。 陈庆脸色微变,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古语有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可扶苏和他爹嬴政完全不一样! 哪怕被烫伤了手,扶苏还惦记着要拜访贤才建造水车,为天下百姓着想。 怪不得秦始皇驾崩后,陈胜吴广揭竿起义。 先搞了些神神鬼鬼的‘大楚兴,陈胜王’,然而听信者不多。 后来这两人打出为扶苏报仇的名义,顿时从者如云。 老百姓从来都不是要反什么大秦,反的只是秦朝的暴政! 如果扶苏登基,以他宽厚、仁义的性子,一定会实行休养生息之策,大秦怎么会亡! “店家,你不知道吗?” 扶苏诧异地看着陈庆,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神色很是奇怪。 “公子……” 陈庆站起来,恭敬地作揖行礼。 “小民有一言,请公子殿下一定铭记在心。” “无论任何时候,何种情况下,请您一定要保全自身,不可轻易丧失斗志。” “你是大秦的希望!” “切记,切记!” 无数道疑惑的目光投向陈庆,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如此郑重的说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公子,陛下的龙旗。” 蒙甘注意到远处的烟尘,急忙禀报。 “父皇来了。” 扶苏的心中五味杂陈。 他回过神来,笑着对陈庆说:“多谢店家好意提点,还有……改日再来吃你的肉夹馍。” “蒙甘,付账。” 陈庆接过铜钱,望着大队人马络绎离去的背影,意味深长的一笑。 他知道扶苏并没有听进心里。 不过没关系…… 咱们很快就能再见面了。 第24章 想杀我的人多了,你们算老几? “赵崇,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嬴政听说水力磨坊已经开始运转,并且效率远超人力,顿时顾不得和大臣们继续商议国家大事,急急忙忙出城查看。 万万没想到,此时磨坊所在的地方已经乱成一团。 铁鹰剑士和监工们分散各处,像是赶羊一样把刚才被吓跑的民夫重新召集起来。 蒙甘的大军驻足在不远处,因为没打出旗帜,暂时看不出是哪方人马。 眼下的情形着实令人费解。 “启奏陛下……” 赵崇额头上刷的冒出一层冷汗。 要是水车出了岔子,始皇帝必然盛怒。 到时候别说陈庆以及他的手下,恐怕协助的民夫和工匠一个都别想活。 说不定他也要被安个监管不利的罪名,吃不了兜着走。 早知道陈庆是个祸害,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被他祸害到自己头上了。 赵崇心里比吃了榴莲还苦,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随行的李斯悠悠的开口:“怕是这水车根本不像那逆贼所称那般神奇吧。” “亦或者是,此獠耗费数不清的民脂民膏,最后却造出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废品。” “陛下,陈庆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请诛此獠,以正人心!” 李斯开了口,御史大夫们顿时争先恐后的跳出来。 “陈庆此獠罪不可赦,请陛下诛之!” “请诛此獠!” “此獠欺君害民,万万不可留,请诛之!” 朝中公卿群情汹涌,异口同声的喊着要杀陈庆。 赵崇吓得连头都不敢抬,生怕御史们顺便连他也捎带上。 “是扶苏回来了。” 嬴政脸色铁青,却没有轻易做决定。 他远远地看到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疾步朝着这边奔来,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父子没有隔夜仇。 虽然扶苏多次上奏要仁爱待民,因此触怒了他。 但是许久不见,嬴政同样挂念着自己这个长子。 扶苏的本意为树木枝繁叶茂,欣欣向荣的样子。 由此可见,嬴政对其寄望甚重。 “参见父皇!” 扶苏疾行而来,跪于车辇前,恭敬地行起首大礼。(相当于后世的跪拜) “参见陛下!” 蒙甘带着几名亲信跟在后头,同时作揖行礼。 “回来啦。” 秦始皇的脸颊微微抽动,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悸动。 他淡淡的一挥手:“起身吧。” “谢父皇。” 父子之间没有过多的交流,双方对视一眼,扶苏匆匆移开了视线。 两人之间的感情很复杂,且都是性情粗犷、不善表达的老秦人,有些话压在心底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扶苏,你可知道这里发生了何事?” 嬴政主动开口。 “父皇恕罪,儿臣远道归来,不知咸阳城外竟多了水车这等奇物。” “加上附近人员众多,一时误以为有刺客埋伏,故遣人将其驱散。” “父皇,那水车不知是何人所造,此君当真有经天纬地之才。” 扶苏抬起头,在朝中大臣的身上一一扫过。 大秦一向重视工器革新,所以才能有后来的甲兵冠绝天下。 水车就在咸阳城外,想来这位高人已经被请进了宫里,说不定就在随驾的臣子之中。 “哦……” 嬴政不禁露出了然的神色。 原来不是水车出了差错,只不过是因为扶苏到来引发的一场误会。 李斯和御史大夫们气得不轻。 事情居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关键是扶苏澄清事实也就罢了,居然还替陈庆说起了好话! 尤其是那句‘经天纬地’之才,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公子殿下。” “您刚回咸阳,恐怕还不了解这水车。” “妄言其如何如何,怕是不妥。” 李斯不阴不阳的顶撞了一句。 扶苏愣了下,虚心地行礼:“李相教训的是。” 嬴政朗声道:“水车近在眼前,一试便知。” “赵崇,听说你命人从内库支领了五千斤麦?” 赵崇猛地打了个机灵。 先前他还信心十足,觉得此事必然有万全把握。 可看到李斯和御史大夫的态度,他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万一这水车真的不灵,李相能绕的了他吗? “陛下,是小民请赵统领运的粮食。” “水车只要转起来,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如果粮食跟不上,岂不是白白空费了水力。” 陈庆昂首阔步而来,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是你?!” 扶苏惊愕地指着他,嘴巴张的能放进去一个鸭蛋。 “你不是……” “卖肉夹馍只不过是业余爱好,其实我真正的身份是一名穿越者。” 陈庆微笑着回答道。 “穿越者?” 扶苏猛然回想起了什么。 蒙恬收到兄弟蒙毅的来信,曾经说过始皇帝册封太子,或许与一名自称穿越者的怪人有关。 “陈庆,水车可曾打造完成?” 嬴政目光威严地盯着他。 “回禀陛下,并没有。” 陈庆老实地回答。 李斯等人顿时喜形于色。 他急不可耐地禀奏道:“陛下……微臣……” “如今的它只能算是个半成品,或许半成品都算不上。” “不过凑合着也能用用,只不过要多费些力气。” 李斯几次想说话,都被陈庆的大嗓门给压了回去。 他一时又气又急,脸色涨得通红。 “哦,你是说它已经能用了是吗?” 嬴政从他的言语中抓住了重点。 “是,陛下。” 陈庆爽快地回答。 “走,演示给寡人看。” 嬴政二话不说,径直朝着杂乱的水力磨坊走去。 李斯和御史大夫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一样,死死盯着陈庆。 “呵呵。” 陈庆哂然一笑。 想杀我的人多了,你们算老几呀? 扶苏目光复杂地打量着他,既有小小的埋怨,更多的是好奇和探究。 “参见陛下。” 铁鹰剑士和匠工、民夫们各自行礼。 “咦,果真转起来了。” “和那什么模型一模一样。” 嬴政指着呼呼旋转的石磨,兴奋地说道。 “粮食就是从这里倒进去的?” 他指着悬在上方的漏斗问道。 赵崇连忙回答:“是,此物和平时所见石磨并无多大差别,只不过由人力、骡马牵引换成了水力。” 秦始皇大手一挥:“添麦!” “寡人要看着它磨出麦粉来。” 赵崇恭敬地领命,转身欲走。 “赵统领,水磨效率极高。” “我怕三两个人根本就不够用。” “不如你让人一字排开,从车上依次把粮食运转过来。” 陈庆突然开口,隐隐有得意之色。 扶苏惊讶地转过头来:“它真的有如此迅捷?岂不是胜人力、畜力十倍有余?” “应该差不多。” 陈庆谦虚的点点头。 李斯再也忍不住了,他站出来语气严厉地说:“陈庆,众目睽睽之下,你可知欺君罔上是何罪?” 陈庆一摊手,“可它就是这么快呀。我总不能上去拽着它,让它转的慢一点吧。” 他散漫的态度,和轻飘飘的语气,惹得周围跪着的民夫和工匠忍不住发笑。 嗤笑声传入李斯的耳中,顿时惹得他勃然大怒。 “李相,不必多言。” “寡人相信,陈庆必然会给寡人一个交代。” “若不然,寡人也会给他一个交代。” 嬴政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庆一眼,转过头去:“还等什么,把粮食运过来!” 第25章 嬴政被惊到了 “你们排好队,把车上的麦搬过来。” 赵崇转过头正色吩咐道。 他死死盯着手下的眼睛,用口型说了个:“缓。” 陈庆不怕死,赵崇一家老小三百多口人,怎能不怕受到对方牵连。 铁鹰剑士愣了下,然后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 他转过头去,背对着嬴政和朝中大臣,同样用口型对下一个人转达。 赵崇微微松了一口气,目光复杂的看向陈庆。 我真是服气你了,以后见了你我绕道走行不行? 哗—— 第一袋小麦被倒入漏斗中。 嬴政、扶苏和朝中大臣全部聚精会神地盯着徐徐运转的石磨。 “嗯?” 陈庆眼角余光突然发现,众人转头的时候,铁鹰剑士的速度就放慢了不少。 “啧,这块货心眼还不少嘛。” 他马上就知道是赵崇干的,忍不住发笑。 “父皇,出面了。” “原来如此!” “这石磨怕不是有五六千斤,怪不得碾出来的麦粉如此细腻。” 扶苏兴奋地说道。 “倒呀,别停。” 陈庆冲着站在梯子上的铁鹰剑士喊道。 赵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倒!” 麦粒再次倾泻而下。 这两袋加起来,足有一百多斤。 嬴政眼睁睁的看着碾盘上堆积的面粉越来越多,渐渐在石磨周围堆积成一圈‘围墙’。 “让一让,面粉要及时收起来。” “李乙,过来帮忙。” 陈庆招呼了一声,几名铜铁铺的匠人小跑着过来。 皇帝就站在他们身边不足一丈的距离,他们深深埋着头,不管干什么双手都抖个不停。 李乙铲面粉的时候洒了一点在地上,吓得差点瘫软下去。 还没等他们收拾好,第三袋小麦又倒进漏斗中。 嬴政猛地抬起头:“磨了多少啦?” “回陛下。” 赵崇小心地回答:“共两袋,约两百斤。” “多少?!” 嬴政的声音拔高了一大截。 “一袋麦差不多一百斤。” “两袋麦共两百斤。” 连赵崇自己都被这个数字给吓到了。 陈庆突然一拍脑袋:“我说怎么不对呢!” 秦朝的‘斤’约等于后世的250克,也就是半斤。 他当上铜铁铺老板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工匠按他的‘市斤’来算。 时间久了,众人慢慢也就改变了习惯。 当然,这种事决不能宣之于口。 秦始皇统一度量衡才没多久,陈庆要是给他改了,妥妥的又是一条死罪。 陈庆讶然地自言自语:“那这水磨一天岂不是能磨一万斤麦?” “陈庆,此言当真?” 嬴政听到这句话,迅速的转过头来,死死盯住他。 “大差不差。” 陈庆犹豫了下:“或许还有过之。” …… 嬴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有种如坠梦中的不真实感。 要真是一天能磨一万斤,那这水磨能抵多少民夫? “赵崇,计时。” 嬴政面色肃然:“寡人倒要看看,它一天到底能磨多少面。” 李斯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那一袋袋小麦倒下去,连个磕绊都不打,就变成了一堆堆的面粉。 这一天下来,就算没有一万斤,起码几千斤是有的。 “启奏陛下。” “这水磨看似省力,微臣觉得未免言过其实。” 一名御史大夫站了出来,指着排队搬运小麦的铁鹰剑士:“陛下请看,光是运粮就消耗了如此多的人力,还有收集面粉也需要人。” “这起码相当于百八十人,在帮这石磨干活。” “何来省力一说!” 不少同僚跟着大点其头。 有道理呀! 人力并没有消失,只不过换了种方式存在而已。 陈庆果然奸诈! 竟然差点让他蒙混过去! “你这老糊涂,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陈庆指点着对方哈哈大笑。 “大胆!” 李斯:“你可知他是谁?陈庆,你一介平民百姓……” “让他说下去。” 嬴政的声音清脆有力,瞬间就打断了李斯的长篇大论。 陈庆骄傲地昂起头:“我先前就说了,水力磨坊尚未完工,只不过是个半成品。” “眼下这里路面崎岖泥泞,车马来往不便,只能停靠在路边。” “难道以后还是这样吗?” 他走了几步,在原地大概丈量出十米左右的距离。 “以后此处就是磨坊的大门,足够两辆马车并排驶进来。” “我脚下的位置,会搭一层地板,大约半人高。” 陈庆从腰间比划着梯子中段的位置。 “诸位请看,路修好后,粮车直接停到磨坊门口。” “粮食由一两个人卸下来,直接举起倒进漏斗里不就行了?” “何来百十人之多。” 一些先前脑子没转过弯的人不由暗暗点头,脸色微微发红。 “那……那总要二十人的吧?” 御史大夫脸色涨红,硬着头皮说:“那碾盘如此之大,三五个人都收之不迭,再加上……” 陈庆轻飘飘的说:“你要不要连磨坊里掏大粪的都算上?” “噗嗤。” “哈哈哈。” 一阵哄笑声从周围的工匠中爆发出来,很快戛然而止。 “你,你……” 御史大夫气得差点脑淤血,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陈庆郎声道:“以我估计,水力磨坊全力运作起来,也不过只需四五人。要是闲暇时,一个人都可以。” “你们可不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呀。” 他的目光停留在李斯身上。 嬴政喃喃念着:“四五个人,一天磨一万斤麦。” 巨大的数字差距,带来无与伦比的冲击力。 他看着碾盘边上,已经被装起来的几袋面粉,顿时心中涌起无限豪情。 “寡人要在这渭河两岸兴建一百座,一千座水力磨坊!” “大秦之师若是都有麦粉可食,必然如虎添翼!” 蒙毅微笑着贺道:“恭喜……” “陛下,万万不可啊!” 李斯犹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跳了出来。 嬴政充满杀机的目光立刻扫向他。 “李相,有何不可?” 李斯连忙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 “陛下,这是水力磨坊营建以来,支取的物料和征发的民夫,微臣已经一一列下。” “光是铜铁等料,都用去了上千斤。” “还有木料、石料,各项消耗。” “依微臣计算,若是兴建百座,大秦国库必然入不敷出。” “若是修建千座,恐……” 剩下的话他没敢说出来,但是嬴政脸上的怒气已经压抑不住。 扶苏琢磨了一下,光是那水车就如此巨大,想来李相应该是言之有物的。 可如此一来,难道那水车就只能束之高阁吗? “呵。” “说你笨吧,你还知道列清单,算加减乘除。” “说你聪明吧,你这脑瓜子也跟榆木疙瘩差不多。” 陈庆突然出言嘲讽。 “尓安敢辱我!” 李斯气愤至极,要不是年纪老迈,恐怕早就冲过去了。 嬴政瞬间转过头来:“陈庆,李相所言可有谬误?” “当然!” 陈庆痛快地点头,“去几个人,把水力磨坊·青春版拿过来。” 第26章 这辈子没别的爱好,专治犟种 “水力磨坊……青春版?” 稀奇古怪的用词,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李乙和三名工匠用肩扛手提,分别携带着磨盘,小号的碾盘,还有一堆复杂的木质部件走上前。 陈庆吩咐道:“组装起来。” “诺。” 木工飞快地搬过来一个木架子。 四人齐齐动手,熟练的把所有部件组装在一起。 “这……也是一架水车。” 扶苏看着还没有自己高的圆盘,很快认出了它的用途。 不光水车小,石磨和碾盘也小。 李乙自己都能扛着石磨走来走去,顶多也就一百多斤。 齿轮也由青铜材质,换成了普通的木质结构。 感谢华夏民族的伟大祖先,早在新石器时期就发明了榫卯结构。 木质齿轮的制造要比陈庆预计中简单的多。 在齿盘上提前刻好凹槽,然后把加工好的木棍一根根镶嵌进去,简单的齿轮就做好了。 还不到一盏茶的时候,李乙等人就把‘水力磨坊·青春版’组装完毕,躬着身退到了一旁。 陈庆得意的瞥了一眼李斯和故意来找茬的御史大夫,走到水车边朗声说道:“陛下请看。” 他伸手一拨,水车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在转轴和齿轮的传动下,石磨也跟着一圈圈的旋转。 嬴政大感惊奇:“它也能用来磨面?” “当然可以。” 陈庆痛快地说:“不过石磨太小,第一遍碾出来的面还不够细,需要多磨两遍。对于人力来说,这相当于费时费力。” “但是用水力嘛,那就完全没问题。” “毕竟水又不花钱对不对?” “再者,它的功率小,产量也小,完全可以由老弱妇孺来操作。” “谁家有闲着的老人、孩童,背个十几斤麦子,花一两个时辰磨好,够全家吃几天的。” “既方便,又能节省青壮的人力。” “再者,它全身上下不消耗一丁一点铜铁,全由木头和石头组成,完全可以让各地的百姓就地取材,只不过花费点时间而已。” “我打算将它用之于各个村落。” “力争让大秦每一户人家都能享受到水力之便。” 扶苏听得连连点头:“妙哉!妙哉!” “此乃普惠天下之良策,于我大秦百姓裨益无穷。” “父皇,儿臣建议就依他所言,在大秦的每一个村落都安装上这水力磨坊·青春版。” 嬴政微微颔首。 他看得出来,这东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好用,不贵。 陈庆笑呵呵的说:“大秦只有一个咸阳,人口众多,粮秣堆积如山,对于磨面的需求也大。” “故此,小民将这水车建造的如此之大。” “可其他郡县,人口连咸阳十分之一都没有,消耗的粮食也少。” “完全不必建的那么大嘛!” “陛下可以根据各地的户数,人口多寡,按需分配。” “小民估计,连李相统计的十分之一物料都用不上,就能让天下百姓尽享水力之便。” 他没好意思说,因为花的是皇帝的钱,加之想让效果更加震撼,这才可劲儿的往死里造。 当然,结果还算令人满意。 嬴政深吸了一口气,“李相,你还有何话可说?” 众多御史大夫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的难受。 他们万万没想到,李斯准备了那么久的杀招,居然被如此轻而易举的破解了。 “陛下。” “微臣仍要参陈庆言过其实,欺君罔上。” 李斯咬着牙关说道。 嬴政不由皱起了眉头:“哼!” 李斯顶着巨大的压力,缓缓开口:“众所周知,北地河流稀少。秦川之地,全靠渭河养活。故此大秦粮秣充足,兵强马壮。” “然,天下何来那万万千千的河流,给百姓使用?” “陈庆言道要在每一个村落都架设水车,难道所有村落都有水力可供使用吗?” “所以微臣参他信口雌黄,夸大其词,蛊惑人心,玩侮朝廷。” 御史大夫们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纷纷出列。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嬴政看到群臣众口一词,也不禁犹豫了起来。 听起来似乎有道理。 水车必须依水而建,那没水的地方怎么办呢? 它惠及的只是一小部分百姓,远远做不到普惠天下那般程度。 “呵。” 陈庆不禁恼了:“我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治犟种。” 嬴政立刻转过头来:“陈庆,你可是有良策?” “启禀陛下,小民不才,确实有万全办法。” “没有水,风总是有的吧?” “只要有风的地方,小民就有办法让它转起来。” “退一万步讲,就算既无水也无风,只要能点起火来,小民照样有办法让它转。” 陈庆胸有成竹地说道。 李斯面露惊骇之色,“你,你……” 周围不少围观的工匠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真按陈庆所说,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进入了玄学的范畴。 故老相传,盘古开天辟地,定住地火水风,万物才得以繁衍生息。 陈庆能利用水力,已经是非常神奇的事了。 现在他居然说连风、火都能为之所用,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陈庆,你所言可当真?” 嬴政的眼底藏着深深的渴望和热切。 他说他是穿越者。 他来自两千多年后。 黑冰台和方士们搜山检海,也没找到不死药。 陈庆既然有如此能耐,他会不会有办法呢? ‘卧槽——’ 陈庆一看秦始皇的架势,就知道他想歪了。 “陛下,利用风力的方法其实非常简单。” “小民现在就演示给您看。” 说完,他解开腰带,干脆利落的上衣脱了下来。 赵高厉声喝道:“大胆!君前失仪,你可知罪?!” “我这不是为了让陛下快点看到风力的效果嘛。” 陈庆光着膀子,被河边湿润冰凉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 嬴政眼神中的热切渐渐消散。 现在的陈庆可一点都不像什么世外高人的样子了。 “李乙,你们几个也脱下来。” “东家……” “我们……” 几人犹犹豫豫,低着头迟疑不决。 “我来借你。” 扶苏二话不说,脱下了华贵的衣袍,交到陈庆手上。 他里面还有一身柔软的丝绸内衬,倒不用像陈庆一样直接光着上身。 工匠们见此,才纷纷脱下衣服。 “木工呢!” “给我在水车上加几根杆子。” 陈庆挥挥手喊道。 几名木工迅速上前。 因为不想耽搁时间,陈庆直接让他们用麻绳在水车上绑了五六根长杆。 陈庆把收集来的衣服全都挂了上去,里面用木棍撑了起来。 “大家看好喽。” 陈庆感受着风力的方向,调整水车的位置,然后松开了手。 第27章 为民请命 大秦的君臣百姓,上千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陈庆弄出来的古怪玩意儿。 高大的水车充满了工业的美感和雄伟巍然的气息,可是这小小的‘风车’实在一言难尽。 “噗噗。” 一阵微风吹来,挂在风车上的衣服鼓了起来,轻轻晃了几下。 陈庆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这帮家伙又没洗澡! 先秦时期的纺织物价值不菲,一件麻衣通常穿得补丁摞补丁都不舍得换。 而洗衣时的敲打、搓洗会严重缩短衣服的寿命。 因此除了有钱人家和王公贵族,老百姓能不洗就不洗。 工匠们天天干力气活,衣服的味道可想而知。 呼—— 一股强劲的西北风扑面而来。 吱呀~吱呀。 风车的轮盘扭动了几下,顺利的转动起来。 “动了!” “父皇,真的动了!” 扶苏欣喜若狂,忍不住击节赞叹。 “哇,真的转起来了。” “神乎其神,叹为观止。” “想不到这风居然能驱动上百斤的磨盘,不可思议。” “我就知道东家一定行的!” 事实胜于雄辩。 李斯及御史大夫如丧考妣,终于偃旗息鼓。人人垂着脑袋,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我知道了,这和风帆的道理一模一样,对不对?” 扶苏打量了许久,突然兴奋地说道。 “公子果然聪慧过人。” “它和风帆确实是同样的原理。” 陈庆不由对扶苏更加欣赏。 老天爷明明为大秦安排好了一切。 霸气凛冽的千古一帝秦始皇,横扫八荒,震慑诸夷。 宽厚仁义的公子扶苏,关爱民生,聪慧机敏。 要是没有赵高和李斯矫诏篡位这回事,大秦原本应该顺利平稳的交接下去。 至于能流传多久,反正总归不会二世而亡。 “李乙,去抓一把麦子来。” 他深吸了口气,收回目光。 “诺。” 李乙屁颠屁颠的跑到梯子旁,问站在上面的铁鹰剑士讨了一把麦子。 陈庆接到手中,缓缓将其洒入石磨中心的圆孔之后。 不一会儿。 细碎的淀粉和麦碴从石磨的底部冒了出来,被风吹得洋洋洒洒,迷花了人眼。 “蒙卿!” 嬴政握着拳头,语气无比坚定。 “微臣在。” 蒙毅立刻上前作揖行礼。 “寡人命你率内史官吏,着手统计大秦百姓户数以及分布。” “适用水力和适用风力者,要分门别类,务必详尽。” “各地郡守和县乡长官全力配合,不得延误推诿,违令者律法处置!” 嬴政一边思索着,一边语速极快的下达了命令。 “诺。” 蒙毅心中感慨万千,老老实实地点头应下。 李斯等人脸色晦暗,愁容不展。 始皇帝下令,此事已成定局。 他们先前的拼命阻拦,仿佛成了哗众取宠的小丑,各自的心情可想而知。 “陛下,小民还有一言。” 陈庆突然开口。 “说!” 嬴政的雄心壮志在熊熊燃烧,语气中都带着铿锵之意。 “小民唯恐有奸人从中作乱。” “打造水车、风车原本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但是百姓愚昧无知,万一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从中煽动,误以为陛下又要大兴土木,劳民费力,岂不是好事变成了坏事?” “为大秦计,为陛下计,小民建议同时发布一道御令:磨坊建成之后,将每年的徭役减免一天。取消舂刑,让女犯可以做些轻省活计,以显陛下圣恩。” 陈庆深深的低下了头。 他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但是他不说,以扶苏的性子,一定会提起。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自己这个谋逆反贼来当出头鸟。 好不容易才扇动翅膀,让扶苏回到咸阳册封太子。 陈庆可不想看到扶苏忤逆秦始皇,再次被赶回北地,大秦的历史回归原状。 一道威严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陈庆有种感觉,嬴政盯着的是自己的脖子。 还有许多饱含恶意的目光,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肯定是李斯和御史大夫等人。 “父皇,儿臣认为此策大善。” 扶苏不出意料的站了出来。 如果不是他三番两次为民生百姓而顶撞始皇帝,也不会以嫡长子之尊,迟迟得不到立储,还被赶到北地当了监军。 “微臣以为……陈庆所言有理。” 蒙毅思索再三,终于壮着胆子站了出来。 蒙家是铁杆的太子党,如今扶苏已经回到咸阳,将来登基加冕已经成为定局。 哪怕与李斯等人结怨,也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 王翦年纪大了,没有跟来,要不然这时候绝对和蒙毅一样。 “陈庆。” “寡人命你协从蒙卿打造这水车、风车。” “要真如你所说,可节省千万民力,寡人就准你所奏。” 嬴政内心权衡良久,语气略有不甘地说道。 陈庆当然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无非是想把节约的民力用到其他地方去。 大秦缺人的地方多着呢! 修建长城、阿房宫、秦始皇陵、驰道、直道、灵渠,哪个不是耗费民夫几十万的大工程。 “小民谢过陛下。” 陈庆松了口气。 幸好,始皇帝还不想杀自己。 “儿臣代天下百姓谢父皇。” 扶苏立即跟上,一脸正色地作揖行礼。 “小民谢陛下宽容之恩。” “草民谢陛下隆恩。” “谢陛下……” 不知道谁带的头,围观的工匠和民夫犹如风吹麦浪一般,齐刷刷跪倒了一片。 其言语之诚挚,以及饱含在其中的苦楚与辛酸,令嬴政都不禁动容。 李斯等人心下骇然,不知为什么感觉浑身上下凉飕飕的。 一种不知名的恐惧莫名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赵崇用力地握住剑柄,指节处已经变成了青白的颜色。 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劳动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 虽然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但是他已经感受到了这股可怕的力量。 “扶苏,随我回宫。” “赵崇,命人盯着水磨。产出多少,每个时辰派人到宫内报一次。” 秦始皇大袖一甩,疾步走向御辇。 扶苏脚步停顿了下,转过头来冲着陈庆深深的行了一礼。 “不知先生仙居何处?” 陈庆玩味的笑了笑:“不用那么麻烦,我就住在你家。” ??? 扶苏诧异又茫然地抬起头。 “嗐。” 陈庆摇了摇头:“如今我还是谋逆要犯的身份,陛下怕我跑了,所以拘禁于宫中。说起来,咱俩还是邻居呢。” “有空来串门啊。” 第28章 扶苏的推崇:大贤遗野,栋梁之材 夜深人静。 咸阳城宽阔的街道上空空荡荡。 只有更夫和巡逻的士兵才不用遵守宵禁制度,漫不经心的沿着空旷的街道巡视。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门口传来。 火把的照耀下,传信骑兵坚毅的面庞忽明忽暗,驾驭着快马朝着咸阳宫飞奔而去。 沿街的百姓非但不觉得吵,反而兴奋的睡不着。 那是去宫里报信的飞骑! 始皇帝说,只要修好了磨坊,大秦就可以减徭役了! 虽然只少一天,但这在大秦朝可以破天荒的头一遭! 近些年,随着始皇陵、长城、灵渠等大工程的开建,百姓的负担越来越重。 秦法规定,平民除了缴纳税赋之外,每年还要承担一个月的徭役。 听起来不多,但是随着人手的短缺,真正执行起来,则面临着各种层层加码。 名义上是一个月的徭役,有些人竟然一去三两年都不归。 另外,由于秦法严苛,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受罚者不计其数。 修建秦始皇陵的七十万人中,大部分都是这类‘刑徒’。 男的犯错了要罚,女性同样也不能幸免。 陈庆上奏时所说的‘舂刑’,就是一种常见的针对女犯的刑罚。 在更先进的工具发明出来之前,米麦的脱壳、加工一直是相当繁重的劳作。 世人只知道大秦以偏远的一隅之地起家,最终出函谷关横扫六国,却极少有人能看到背后无数老秦人付出的血和泪。 当然,随着陈庆的到来,这种局面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砰! 哗啦—— 相府中,书房里再次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李斯每次听到报信的骑兵经过,总是忍不住怒气勃发。 尤其是陈庆那句‘别有用心’、‘奸人作乱’,如两把利刃狠狠地插在他的心上。 我别有用心? 我是奸人? 你陈庆才是大秦最大的奸佞! 李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与始皇帝相辅相成二十余年,居然抵不过陈庆三言两语的挑拨离间! 这还有天理吗? “老夫不除此獠,誓不为人。” 李斯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低声喝道。 —— 宜春宫。 扶苏回来之前,这里已经被宫人和婢女打扫的干干净净。 宫墙外已经陷入了一片宁静肃穆的黑暗之中,这里却灯火通明,异常热闹。 “皇兄!” “恭喜皇兄,贺喜皇兄!” “皇兄,可曾给我们带了礼物?” “皇兄,听说北地多良马,你有没有带几匹回来?” 嬴政共有儿子23个,女儿10个。 再加上各自的随从和宫女,花园中足足有上百人围聚在一起,熙熙攘攘,犹如闹市一般。 扶苏的生母郑妃年过四十,不过保养得当,依旧风韵动人。 她目光温柔的看着自己的长子被弟弟妹妹们围在中间,多年来横亘于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 这回她无论如何也要叮嘱扶苏,千万千万不要再触怒了皇帝。 只要安安稳稳等到登基加冕,就可以放开手脚按照自己的意图去施行政令。 扶苏性格宽厚仁爱,哪怕被几个年幼的弟妹吵得耳朵疼,也没有着恼。 “咦,胡亥呢?” 他的目光扫了一圈,突然发现少了平时最爱惹祸生非的胡亥。 这种场合按理说他绝对不会错过。 “皇兄,胡亥被父皇禁足了。” 将闾委屈巴巴的仰着头说道。 “是呀,足足半年呢。” “都怪那个穿越者,他不但坑骗我等,害得诗曼姐姐和将闾摔了跟头,还连累胡亥被父皇惩罚。” “皇兄,你回来了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呀!” 几个吃了亏的皇子公主叽叽喳喳,纷纷叫屈。 扶苏面露惊讶之色:“你们说的可是陈庆?” 赢诗曼点点头,忿忿地说:“对,就是这个名字。” 将闾捂着屁股:“皇兄,我摔的好几天都下不了床,你可千万不能放过他。” 兄弟姐妹们不由升起了同仇敌忾之心,眼巴巴的望着扶苏。 作为长子,扶苏年纪最大,也最疼爱这些弟弟妹妹。 而今更是被立为储君,地位超然。 他们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都等着扶苏替他们报仇雪恨。 “你们和陈先生如何起了冲突,如实道来。” 扶苏语气严厉地问道。 赢诗曼冰雪聪明,一下子就从称呼中察觉到不对。 将闾傻乎乎的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到来,然后仰着头,面露期待之色。 “胡闹!” “陈先生乃大贤遗野,栋梁之材,岂容你们肆意戏弄!” “尔等目无尊长,不思己过,反倒在这里搬弄是非,难道一点也不知道羞愧吗?” 扶苏气愤不已,严厉的目光从弟妹身上一一扫过。 将闾的嘴巴直接张成了‘o’型,仿佛不认识这位兄长了一样。 赢诗曼眼眶泛红,不知不觉鼻子发酸,眼角湿润泪花闪现。 其余人畏畏缩缩的低下头,心中既委屈又失落。 这还是他们的兄长吗? 怎么不帮着自家人说话,反倒将他们训斥了一通。 扶苏余怒未消,大声训斥道。 “皇兄不要啊——” 将闾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上前搂住扶苏的腰,不住地求饶。 “还有谁去了?” 扶苏不闻不问,目光很快锁定在赢诗曼身上。 “皇兄……” 赢诗曼泪水涟涟:“你为何责罚我等?我们不过是去瞧个热闹,又未曾如何。” “是呀是呀。” “皇兄你不疼我们了吗?” “陈庆不过一介外人,你居然向着他说话。” 其余皇子异口同声,哭喊着发泄心中的不满。 “怎么啦?”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扶苏,你为何不好好看顾弟弟妹妹?” 郑妃就走了会神的工夫,却被一阵哭嚷声吵醒。 她急急忙忙走过来,目光探寻的看向自己的长子。 “母妃。” 扶苏恭敬地作揖:“将闾等人顽劣不堪,目无尊长在前,挑拨是非在后。不罚,不足以显公义。不惩,不足以正人心。还请母妃不要插手,否则非是爱子,而是害了他们。” 一听兄长态度如此坚决,皇子公主们哭喊着把郑妃围在中间,齐声求饶。 “我刚才听了一嘴,你说的尊长可是陈庆?” 郑妃还是从嬴政嘴里听说这个名字的。 始皇帝说梦话的时候提起过几次,一会儿要杀,一会儿又似有期盼,一会儿又勃然大怒,着实怪诞非常。 “正是此人。” “以儿臣观之,陈庆有宰辅之才,又有爱民之心。” “若能出任为官,必可造福黎民,固我大秦江山社稷。” 扶苏毫不吝啬的溢美之词,让郑妃稍感惊诧。 她还从来没听长子这样推崇一个人。 “陈庆当真有这么厉害?” 郑妃半信半疑的问道。 “犹有过之。” 扶苏坚定地回答。 在法家治国的大秦,陈庆立功后不求封赏,却为天下百姓祈求减轻徭役。 这种大义为公的行为,深深地触动了扶苏,立刻将其引为知己。 他恨不得今晚就去登门请教,与陈庆彻夜长谈。 “这样啊……” 郑妃垂下眸子,慈爱的看着亲生或者非亲生的子女。 “你们哪个冒犯了人家,明天让扶苏带你们去登门道歉。这件事就此揭过,听到了没有?” 将闾如逢大赦:“多谢母妃开恩。” 赢诗曼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也拗不过固执己见的长兄。 她缓缓点头,不情不愿的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这时候,赵高带着内侍脚步轻缓的走来。 “见过郑妃,见过诸位公子。” 他行了一礼后,恭敬地说:“扶苏公子,陛下让你去御书房一趟。” 郑妃诧异地问:“现在。” 赵高点头:“是。” “母妃不必担心,儿臣去去就回。” 扶苏安慰了一句,随着赵高匆匆往咸阳宫赶去。 第29章 父子夜话 幽深的走廊中。 传信骑兵行色匆匆转身离去。 “一万两千斤。” 嬴政负手而立,嘴里喃喃的念着这个数字。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水力磨坊吞吐粮食奇快无比的效率,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天下有如此奇物的。 “赵崇,过去多少个时辰了?” “启禀陛下,小人从已时末开始计时,已经六个时辰了。” 赵崇一丝不苟地回答。 “水力磨坊不知疲倦,人却不行。” “小人已经命两百民夫随时待命,目前已经换了三拨。” 不待始皇帝问询,他又补充道。 嬴政嘴角勾起难明的笑容:“六个时辰,一万两千斤。若是一天全力运转下来,光是这一座水力磨坊,就能磨面两万四千斤!” “赵崇,咸阳府库内共有多少谷物?” “这……” 史书记载:秦富天下十倍,积粟如丘。 战国时期动辄几十万大军相互拼杀,战火连绵不断。 没有相当规模的粮食储备,绝对支撑不起如此大的消耗。 秦朝布武天下,因此十分重视粮食的储备。 全国各地都建设有规格不同的粮仓,其中以咸阳仓为最。 一积就是一座粮仓,存有小麦六十万斤,规模之宏伟可想而知。 光是修建秦始皇陵墓的刑徒就有七十万人,加上城中的百姓与满朝文武,这个数字平分下来,确实不算夸张。 “三千六百万斤。” 嬴政来回踱着步子:“只需要四座水力磨坊,就能将其全部碾成面粉。” “若人力碾磨,需要多少民夫?” 赵崇脸色发白,先前的数字他还没扒拉明白呢,更别说如此复杂的计算。 秦始皇却不死心,他绕到案几之后,拿出一副象牙的算筹。 若以两人为一组,每天推磨可产麦粉200多斤。 当然质量不能和水力磨坊碾出来的那般细腻,姑且就当它等同。 一年七千多斤,取整数,一万斤。 咸阳仓中的三千六百万斤麦,需要足足七千多人全力劳作! 这还是按照最大的产量估算。 七千多人一年下来,消耗的粮食同样不少。 而且需要的石磨足足有三千五百多个! 按照陈庆所说,现在每个水力磨坊只需要四五人搬卸。 最多二十人出力,就能抵得过以前的七千人! 秦始皇算出这个数字后,不由目瞪口呆。 草草的来算,光是咸阳城磨面这一项,每年就节约了近万人! 全天下共有四十余郡,县乡近千。 总人口数十倍于咸阳。 加起来能节省人力几十万! 除此之外,陈庆还说过,磨坊能用来给粟米脱壳、打造兵甲。 这…… 秦始皇暗暗想道:千万民夫不敢说,但节省几百万人力确确实实是能做到的。 赵崇偷瞄了一眼始皇帝的神色,就知道数字必定极为惊人。 他不由有些羡慕嫉妒的琢磨着:想不到还真的让陈庆立下大功了,恐怕始皇帝不会再想着杀了他。不过,就陈庆那张嘴,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惹得陛下勃然大怒。 “赵崇,若不是亲眼所见,你敢相信世间有如此奇物吗?” 嬴政意味深长的问道。 赵崇迟疑片刻,缓缓摇头。 嬴政用力地说道:“寡人也不信。” 赵崇突然想到了什么:“那……” 嬴政微微一笑:“陈庆还真没欺瞒寡人,他确实可能是从两千年后来到大秦的。” 赵崇面色惊骇,讷讷不敢言。 他低下头想道:那始皇帝不会真的如陈庆所说,五年后就驾崩了吧? 还有大秦,真的会二世而亡? 一时间,赵崇心乱如麻,面色不停地变幻。 嬴政悠悠地叹了口气。 怕什么来什么。 他之前对陈庆的身份一直持怀疑的态度,因此得知自己五年后会患急症暴毙一事,更多的是不服气的心理。 你让我死,我偏不死。 陈庆说大秦的命运是二世而亡,他就招扶苏回咸阳,册立太子。 我看你还怎么亡! 可如今知道历史上的大秦真的落到如此凄惨,心头顿时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般,沉甸甸的。 “陛下,扶苏公子来了。” 赵高站在门口,小声禀报。 “父皇。” 扶苏一看赵崇也在,倒是没有多意外。 始皇帝的勤政天下皆知,更何况今天还发生了那么多事。 “你们先退下吧。” 嬴政目光深邃地盯着扶苏。 陈庆当时慷慨陈词的模样历历在目。 扶苏自缢而亡! “父皇……” 扶苏略感惶恐,不知所措的低下头。 嬴政走到他的面前,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扶苏,你可知道那陈庆是谁?” “儿臣……不知道。” 扶苏心乱如麻。 蒙毅曾寄来密信,说过陈庆自称穿越者的事情。 不过这件事万万不可让始皇帝知道,不然就害了蒙毅。 “陈庆,代郡铜铁商人。” “三年前不知从何而来,衣衫褴褛,落魄无依。” “再之后,他很可能贩过私盐,又雇人开掘矿藏,由此发家。” “寡人也是偶然路过左近,听说其人多有怪异,才命黑冰台彻查。” “没想到……” “陈庆已经暗中积攒下了足够五千军士使用的兵甲。” 秦始皇暗叹了口气。 陈庆有了钱既没有花天酒地,又从不显财露富,而是立刻着人打造兵甲。 其实也侧面说明,他坚信天下一定会大乱。 “父皇,陈先生当真如此?” 扶苏失神的抬起头。 他不敢相信自己眼中的遗野大贤,关爱民生的宰辅之才居然会谋逆! “寡人抓住他后,陈庆坦然承认自己是穿越者。” “从后世两千两百年之后,来到了大秦。” 嬴政的语气说不出的复杂。 “他还说,寡人五年后会甍毙于出巡路上。” “寡人留下的遗诏,被李斯和赵高合谋篡改,立胡亥为帝。” “而你……” “接到伪诏后,当夜自缢而亡。” 扶苏面色仓皇,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脚下趔趄了一步,好不容易才站稳。 “怎会如此?” “李相……” 扶苏不敢相信的望着始皇帝。 “李斯是法家的人,赵高是胡亥的老师。” “这是陈庆说的。” 嬴政幽幽的望着他。 此刻他们不再是一对时常闹别扭的父子,也不是大秦的皇帝和太子。 而是历史大势下,两个蹒跚而行,战战巍巍,随时可能倒下的沦落人。 “我……我去找陈先生问清楚。” “父皇,你既然招我回咸阳,那后世的历史是不是已经改了?” 扶苏走出两步,突然回过头来问道。 “不好说。” 嬴政重新打起了精神。 “扶苏!” “你是寡人的儿子。” “寡人只要在一天,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你平安无事。” “哪怕天要我父子二人亡,寡人也要给老天几分颜色看看!” 第30章 什么叫无以为报?你明明有个好妹妹嘛 夜深人静。 恢弘壮阔的咸阳宫犹如沉睡的巨兽,静静地伏卧于秦川大地上。 亭阁殿宇高低错落,小桥流水、花香月色,庄严而雅致。 一个人影在宫门前来回踱着步子,几次举手敲门,却都在最后关头缩回了手。 “你来啦。” 淡淡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陈庆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你特娘的可终于来了呀! “先生。” 扶苏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既尴尬又惊讶的说:“您知道我要来?” “当然。” 陈庆心道:就始皇帝那个急性子,他要是不把前因后果告诉你才怪呢。你要是不来找我,也太耐得住性子了吧? “先生果然高人。” 扶苏冲着门扉拱拱手,然后对侍卫吩咐道:“开门。” 沉重的锁枷被扯了下去,大门打开。 陈庆负手而立,昂首挺胸,整个人在月色下仿佛披上了一层迷蒙的银辉,更显神秘与不凡。 “扶苏此来,求先生解心中之惑。” 还没进门,扶苏先恭敬的一揖到底,态度十分真诚。 “进来说吧。” 陈庆转身,径直往屋内走去。 他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得意之色。 这才是穿越的正确打开方式嘛! 始皇帝那个暴脾气,还倔的要死,也太难伺候了。 瞧瞧人家扶苏,言必称先生,未说话先行礼。 啧啧,这才不枉我为大秦费心费力。 屋内,灯火摇曳。 陈庆和扶苏相对而坐,彼此相顾。 “先生当真来自两千两百年后?” 扶苏明知道这个问题可能是废话,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次。 “然也。” 陈庆淡淡地点头。 “那……我父皇五年后驾崩也是真的了?” “我……也会在接到伪诏后自缢身亡?” 扶苏的神色说不出的苦涩。 没想到他们父子俩居然是这样的下场。 “以前是,现在不一定。” 陈庆直视着他:“历史上,始皇帝并未召你回咸阳,你也并未被册封太子。现在已经开始改变了,不是吗?” “当然,我不知道历史修正力是不是存在。” “或许,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一切又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也说不定。” 扶苏先喜后忧,干巴巴的笑了笑:“先生是说,只要我当上太子,大秦的未来就改变了?” “非也。” “是你当上皇帝。” 陈庆纠正对方。 “先生……你的意思说,我当上皇帝,大秦就不会覆亡?” 扶苏心中五味杂陈。 始皇帝经常斥骂他妇人之仁,难成大器。 搞得他对自己越来越不自信。 即使没有陈庆出现,他对未来也是十分迷茫。 “我和你们都不一样。” 陈庆指着自己:“我来自两千多年后,历史上还曾出现过汉、唐、宋、元、明、清等朝代。历史经验告诉我,你来当大秦的皇帝,不说干的多好,起码能稳固住如今危机四伏的局面。” 这句话对扶苏来说信息量有点大。 他默默思索着,原来大秦之后的王朝叫做‘汉’,而且之后又轮换了那么多次。 “先生,您说大秦危机四伏……还请指点。” 扶苏抬起头,眼中透出疑惑之色。 陈庆洒脱的笑了笑:“扶苏殿下,听说您几次谏言,请始皇帝宽仁爱民,为此才触怒了陛下。那你说,大秦的百姓过得好吗?” 扶苏犹豫了下:“这……比之前战乱的时候总是好不少的。” 好歹是赢姓赵氏自家的产业,扶苏免不了为大秦说了句好话。 陈庆微微摇头:“战乱已久,百姓人心思定。可你的父皇,给了他们安定吗?” 扶苏不由低下头去,面色尴尬。 六国虽然平定了,但是嬴政根本闲不住。 北击匈奴,南征百越。 “那……” 扶苏一下子想通了很多很多事情。 他确实早就想着改变大秦严苛的律法,优待百姓,施行仁政、德政。 冥冥中似乎自有定数。 大秦需要这样一个皇帝,所以他才是长子。 由他来接任皇帝,是上天的选择,也是大秦最好的选择。 扶苏猛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陈庆就意味深长的叮嘱,让他切记保全自身,万勿丧失斗志。 “先生提点之恩,扶苏无以为报。” “请受扶苏一拜。” 他心头悸动,干脆利落的躬身下拜。 “不必如此。” 陈庆伸手将他搀扶起来。 唉…… 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不太实诚。 什么叫无以为报? 你明明有个年方十八,青春动人的好妹妹嘛! 没看到我孤家寡人一个,形单影只的吗? “先生。” “还有一事,想请您解惑。” 扶苏迟疑着开口。 “说。” 陈庆干脆利落地回道。 “不知历史上如何评价我……” 扶苏的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失落和难受。 按照他的理解,大秦的覆亡怕是八成要归咎于自己! 如果他能再坚强一点,未必不能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 可…… 他却一死了之,害得大秦丢了江山社稷。 “扶苏公子,你不必自责。” 陈庆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我对你们父子的了解,这件事你父皇起码要占一半的责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伪诏传到北地,蒙恬将军是绝不相信的。” “他上书陈词,请公子不要奉诏。同时召集兵马,意图起兵护送你赴咸阳讨个说法。” “可是你……” 陈庆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下扶苏的肩膀。 “你先入为主,以为自己不讨始皇帝喜欢。” “因此将皇位传给胡亥也是情有可原。” “若你不奉召,势必同室操戈,天下大乱,百姓生灵涂炭。” “所以……” 扶苏心神恍惚,嘴唇微微颤抖。 陈庆所说的一切,仿佛在眼前真实发生的一样。 跟他的性格以及所思所想完全吻合!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扶苏觉得自己十有八九真的会那么做! “公子。” 陈庆悠悠的说道:“爱之深,责之切。” “众多皇子中,始皇帝只有把你是当做储君来培养的。” “他不骂胡亥,不骂将闾,那是因为没准备让他们当继任者,自然怎样都可以。” “你不同。” “大秦的江山已经有一半压在你的身上了。” “记住,你不是为自己而活,同样是为大秦千千万万的百姓在活着。” 扶苏瞬间感觉陈庆的手好像变成了一座巍峨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又隐隐有种释然的轻快。 原来是这样。 这么简单的道理,以前我怎么就想不通呢? “先生教诲,扶苏一定铭记在心。” “以后万万不会做出轻生之举。” 他的语气坚定有力,斩钉截铁地说道。 陈庆满意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先生,不知……蒙恬将军后来如何?” 扶苏突然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 他和蒙恬的感情极为深厚。 两人一起在偏远的北地练兵、打仗。 蒙恬对他来说可以称得上亦师亦友,关系非比寻常。 陈庆玩味的说:“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 “请先生如实告之。” 扶苏刚才听说,蒙恬要起兵进咸阳,就知道他的下场可能好不到哪儿去。 但是本着负责的态度,他还是想知道答案。 “唉……” 陈庆悠悠的叹了口气。 “你一死了之,自己是痛快了。” “却害的成千上万的挚爱亲朋因你无辜冤死,下场无比凄惨!” “蒙恬将军……” 第31章 赵高失宠 陈庆不是专业的历史学者,对大秦的了解也仅限于网上公开的资料。 唯独有两个人的死,让他一直耿耿于怀,惋惜不已。 其一,杀神白起。 其二,就是蒙恬。 白起自不必说,以一己之力,屠杀百万人。 终结纷乱的战国时代,起码有他一半的功劳。 但因为功高盖主,三番四次违抗秦昭襄王的命令,并且出言不逊,最终被赐死。 如果说白起之死,还有他自身性格的原因,蒙恬就是实打实的冤深似海了。 “胡亥登基之前,蒙毅多有阻挠,力图查清真相。” “所以胡亥登上帝位后,最先杀的一批人里就有蒙毅。” 陈庆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扶苏。 “北地那边,因为你的死,蒙恬顿感大势已去。” “有你在,他还可以打着保扶公子的名义,起兵进咸阳。” “可你自缢而死,他要是起兵,就是造反!” 扶苏的内心不由升起深深的愧疚,磕磕巴巴的问:“然后呢?” 陈庆叹息一声:“蒙家三代忠良,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 “蒙恬将军知道事不可为,于是自缚双手,被投入大狱。” “赵高、李斯等人知道他在北军之中颇有威望,只要一声令下,北军必反。” “所以……他们一定要蒙恬死。” 扶苏心中惶惶,面色惨白,身体微微的打晃。 陈庆接着说道:“胡亥在他们的蛊惑下,给蒙恬送去了一杯毒酒。” “蒙将军深知,他死之后,恐怕曾经的同袍挚友会想办法为他报仇。” “说罢,他将毒酒一饮而尽。” “不多时,蒙将军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扶苏好似失去了所有力气,差点站立不住。 他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脑海中想象着待他如子侄的蒙恬凄惨无比的死在黑暗潮湿的监牢中,不禁悲愤交加,眼眶发红。 即便到临死的时候,蒙恬还顾念着三代的君臣之谊。 他从未做过任何不利于大秦,不利于赢姓皇室的事情。 为何要落得如此下场? 然而还没完。 陈庆厉声说道:“查办此事的是赵高。” “你应该知道,昔年赵高犯案,陛下命蒙毅审理,依律将其判处死罪。” “后来始皇帝爱惜赵高的才华,将其特赦,由此双方结下仇怨。” “而今赵高大权在握,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蒙家。” “他以意图谋反之罪,判蒙毅诛九族!” “蒙家上上下下万余口,除少数逃脱者,全部被残害致死!” 轰! 犹如一柄大锤,重重地砸在扶苏的脑袋上。 蒙家被诛九族了? 世代忠良,三代公卿的蒙家,惨遭灭门! “公子,你没事吧。” 陈庆连忙扶住他。 唉…… 重病还需下猛药。 这下你知道自己一死了之的后果有多严重了吧? 蒙家惨,你的兄弟姐妹更惨。 不过看扶苏颤颤巍巍,站都站不稳的样子,陈庆把想说的话又压了回去。 过犹不及。 胡亥毕竟是嬴政的亲儿子,扶苏的亲弟弟。 要是陈庆把胡亥对待兄弟姐妹那些惨无人道的手段说出来,他们肯定下意识的不会相信。 慢慢来吧。 反正目前看来,我已经取得了不错的开局。 “先生。” “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扶苏稳住心神,疲惫又无力的作揖告别。 “嗯。” 陈庆点点头:“公子切勿多思多虑,我说的只是曾经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而现在,它还只是一种可能。” “多谢先生开解。” 扶苏再行一礼,然后才慌慌张张,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赵统领?” 陈庆冲着空荡荡的屋子里喊了一声:“夜半时分,我这肚子咕噜咕噜叫。看在我苦苦劝慰公子扶苏的份上,麻烦让人送一份酒菜过来。” 无人作答。 “多谢赵统领。” 陈庆知道,黑冰台的人一定在这里。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必定会被呈给秦始皇知道。 啧啧。 对于李斯,陈庆倒是不怎么担心。 但是赵高这个阴险毒辣的小人,必须尽早除去。 不知道始皇帝知道这段历史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陈庆嘴角含笑,一边思索一边等待。 过了小半个时辰,果然有人送来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哈哈!” —— 侍者轻手轻脚的走进皇帝的寝宫,却发现始皇帝怔怔的站在窗前,似是一夜未眠。 “陛下,您……” 赵高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嬴政猛地转过头来,双目如狼顾虎视,凌厉得吓人。 赵高猛地打了个哆嗦,然后深深的低下头。 他在脑海中翻来复去的盘算,自己做错了什么,引得皇帝如此愤怒。 “你们来得好早。” 淡淡的口吻,没有一丝一毫感情。 赵高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发现嬴政神色平静,好像刚才那危险的眼神完全是自己的错觉。 “快去服侍陛下洗漱。” 他连忙吩咐道。 没多久。 嬴政换上了威严华丽的龙袍,准备入殿上早朝。 “赵高,最近宫内可有风吹草动?” 往常他也时常会问一句。 秦始皇满脑子都是开疆拓土,千古霸业,因此对内宫之事关心甚少。 通过赵高,他多少能了解一些嫔妃和皇子的近况。 “扶苏公子回来,宫内自然皆大欢喜。” “可惜胡亥被禁足不得外出…… “昨晚宜春宫可热闹了,诸位公子都前去庆贺,其乐融融。” 赵高小心地回答道。 嬴政的脸色立刻冷了几分:“你可是觉得寡人做的不对?想替胡亥求情?” “小人绝无此意。” 赵高慌慌张张的跪在地上。 他死活想不明白,大清早的皇帝怎么突然就跟他过不去了。 “还有没有其他事了?” 嬴政喜怒无常,刚才好像要杀人一样,现在语气又温和了许多。 赵高战战兢兢,犹豫良久之后,小声回道:“宫内倒是一切如常,只不过……咸阳城中的百姓似乎流传着什么神人降世的说法。” “其言语多有冒犯圣聪,小人不知该不该说……” 嬴政一听就知道,这所谓的神人定是陈庆无疑。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始皇帝放肆又嚣张的大笑起来,宫娥们脸色骇然,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赵高更是豆大的冷汗噼里啪啦往下掉,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起驾,上朝。” “赵高你不必跟来了。” 嬴政平淡的语气,却仿佛给了赵高致命一击。 直到脚步声从寝宫中消失,他才缓缓的抬起头。 自从当上中车府令之后,一直是他陪伴始皇帝上朝。 而今…… 赵高脸色晦暗,浑身像是被浸入了冰水之中,凉得透彻心扉。 失去了始皇帝的宠信,他的地位必将一落千丈。 哪天触怒了宫中的贵人,落得个尸首异处的下场也不足为奇。 赵高越想越觉得皇帝的态度实在太过古怪,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人的名字。 “陈庆!” 第32章 感谢老铁送的左中侯 晨光微熹。 始皇帝昂首阔步,穿过园林回廊。 侍者小跑着才能跟的上他,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嬴政刚才几次动了杀心,心中像是点燃了一团火。 蒙家满门被杀,竟是赵高所为! 他何德何能,敢如此对待大秦的三代重臣! 按照嬴政以往的行事风格,早就把赵高拉出去或烹(活活煮死)或车裂。 可最后关头,他还是忍住了。 天地如棋盘。 赵高、李斯都不过是其中小小的棋子。 嬴政却不想当这枚棋子! 他是功盖三皇五帝,一统九州山河的始皇帝! 天地要寡人覆亡,寡人也要跟你们好好斗一斗! 自从统一天下后,嬴政重新燃起了熊熊斗志。 只要他在,无论李斯或者赵高,绝对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就让你们当个见证者,看着寡人逆改天命。 突然,嬴政停下脚步。 “赵崇!” “小人在。” 嬴政挥退了侍者。 两人站在幽深的回廊中间,四下无人。 “寡人给你一道密令。” “若是有一天寡人遭逢不测,你立刻率黑冰台的人,先杀李斯,再诛赵高。” “记得要干净利落!” 秦始皇狠狠的一挥手,眼中凶光四射。 赵崇心中惴惴。 这分明是要灭他们满门的意思! “小人明白了。” 嬴政点点头,还是觉得不放心:“回头寡人写一道密旨留给你。” 赵崇低着头不敢言语。 陈庆害人呀! 陛下想杀李斯和赵高的念头相当坚决,恐怕这两人活不长了。 真怕哪天陈庆突然嘴巴一秃噜,说点什么关于他的事情。 赵崇想到那可怕的后果,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 麒麟殿。 满朝文武大臣早早恭候于此,等待始皇帝驾临。 不同的是,今天殿内多了一个人。 扶苏坐在王翦的身旁,小声陪着这位岳祖父说话。 除此之外,他还不忘时时和身旁的蒙毅聊上几句,言语间颇多关慰和亲近之情。 这可把蒙毅给高兴坏了,两条眉毛一跳一跳的,喜色不由浮现在脸上。 扶苏即将册封太子,他的态度关系着未来几十年蒙家的兴衰。 看来三朝忠良马上要变成四朝忠良了。 蒙毅恨不得立刻把这个消息传达给北地的蒙恬。 咱们蒙家稳了! 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愁眉苦脸。 李信望着准太子和王家、蒙家的两位主事者有说有笑的样子,心里酸涩难当。 苦也! 难道我就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吗? 这辈子都要被他们踩在脚下。 还有许多朝臣的目光不停地往扶苏的方向瞄去,想要找机会去套个近乎。 李斯面色阴沉,暗暗把墙头草的名字记在心里。 突然,一个人影迅速走进大殿,然后在御案之后坐了下来。 李斯先是愣了下,等看清对方的面容后,顿时大惊失色。 “陛下驾到——” 赵崇后知后觉的喊了一嗓子。 往常都是赵高来干这活,他不小心就出了岔子。 群臣勃然变色,慌慌张张的跑回自己的位置端正的跪坐。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始皇帝已经到了。 该死! 赵高怎么回事! 嗯? 突然,朝臣们纷纷抬起头。 赵高呢? 御案后,始皇帝虎踞龙盘,神情威严。 唯独不见了赵高的踪影! “参见父皇。” 扶苏第一个作揖行礼。 “参见陛下!” 众臣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高声呼喝着行礼。 “免礼。” 嬴政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开口问道:“太史令何在?” “臣在。” 胡毋敬立刻起身出列,手持笏板等候旨意。 “冬月十八……” 嬴政琢磨了下,还有两个多月。 …… 胡毋敬欲言又止,话到嘴边马上咽了回去。 “臣遵旨。”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众臣心中更加担忧。 “还有谁有事要奏?” 嬴政的目光从大殿中扫过。 在这种情况下,没人敢轻易开口,生怕触了霉头。 “父皇。” 扶苏站了出来。 “儿臣恳请父皇节约简办,切勿兴师动众。” “大秦国库的每一粒粮食,都是百姓勤恳耕种得来。” “请父皇……” 说到这里,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糟了! 恐怕又要惹得父皇雷霆大怒。 李斯的眼中不由闪过幸灾乐祸的神色。 又是腐儒那一套东西! 陛下要是不生气才怪。 “寡人知道了。” 嬴政淡淡的回应,让李斯的神情顿时凝滞在脸上。 怎么回事? 陛下怎么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李斯不由疑惑的抬起头,却与嬴政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他身体一抖,连忙垂下头去。 “蒙卿。” 嬴政轻声呼唤。 “微臣在。” 蒙毅出列。 “寡人命你统计天下户数,如何了?” “启奏陛下,大秦百姓千千万万。内史虽然有造册记录,然而按陛下所说,需依照有水、无水分门别类。恐怕……” 蒙毅暗暗叫苦。 就算给他百十人,恐怕一个月都完不成。 “让陈庆去帮你的忙,他应该有办法。” 嬴政忽然提到一个名字,让李斯立时紧张起来。 “启奏陛下。” 他肃然出列:“内史阁所造文册,乃是朝廷机密,关系重大。陈庆一无官职,二无爵位,还有谋逆的嫌疑尚未洗脱。” “请陛下三思而行。” 嬴政的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你不说寡人还忘了。” “赵崇!” “小人在。” 赵崇立刻躬身行礼。 “陈庆谋反一事,可有证据?” “这……经小人查访,并未发现明显证据。” 即便是傻子也猜得出始皇帝的心思。 赵崇只好睁着眼睛说了回瞎话。 什么刀啊剑的,粮秣盔甲,那分明是子虚乌有嘛! 谁看见啦? 反正我没看见。 “哦,原来是捕风捉影呀。” 嬴政淡淡的说道。 李斯的脸色瞬间涨红。 他明明看到黑冰台的人押送着大批军械进了咸阳! 陛下亲口说过,陈庆预谋造反,大逆不道! 然而现在始皇帝当众改口,他又气又急,却没有一丁点办法。 “既然陈庆谋反一事子虚乌有,那他就是清白之身。” “渭河之畔的水力磨坊众爱卿想必已经看到了。” “此物于大秦大有裨益,节省民力无数。” “有功当赏,有过当罚。” “寡人就封其为将作少府左中侯,蒙卿,以后他归你调遣。” 大殿内鸦雀无声。 可今天古怪的氛围,让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敢轻易表达意见。 “微臣遵旨。” 蒙毅怔了片刻,躬身应道。 想不到这小子倒是好运气,平白捞了个左中侯。 他不禁对陈庆又羡又妒。 将作少府掌管皇宫等公共设施的营建、修缮,权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要是操作得当,油水绝对不少。 陈庆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扶苏满脸兴奋之色。 他知道以陈庆的才干,在这个职位上一定大有作为。 李相聪明反被聪明误,无意中帮了先生的大忙。 扶苏暗暗琢磨着:不知道先生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会是什么样子。 他永远也想不到,陈庆只怕会对着相府的方向拱拱手:感谢老铁送的左中侯! 第33章 俺老陈也成‘侯\’了? 散朝后,大臣三三两两的从麒麟殿里出来。 不少人都面露忧色,时不时唉声叹气。 “李相请留步。” “李相。” “李相。” 一伙御史大夫在僻静的拐角处拦住了李斯,群情激愤。 “住口!” 李斯严厉的瞪着开口之人,“不想要命了?” “可是……” 御史大夫们心有不甘。 陈庆谋反,乃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始皇帝居然带头乱法,非但不杀他,居然还给了官职。 如此一来,天下岂不是人人效仿? 大秦之乱,由此始也。 “我等勿焦勿躁,静待时机即可。”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的。” “善恶忠奸,陛下到时自有论断。” 李斯暗暗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眼前诸人的来意呢? 但是始皇帝乾纲独断,即使以他宰相的身份,也只得暂避锋芒。 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李斯怎么也没想到,世间竟然出了陈庆这样一个妖孽。 明明是必死之局,竟然被他硬生生破解了。 还摇身一变,成了大秦的臣子。 “都先回去吧,注意谨言慎行。” 李斯意味深长的叮嘱道。 “诺。” 御史大夫们垂头丧气的走开后,突然有一人折返回来。 “李相,将作少府右中侯乃是我族弟。” “那边有什么动向,我一定及时知会您。” 李斯闻言大喜:“嗯,注意不要被陈庆发现,小心行事。” “诺。 对方走后,李斯的心情稍微好了些许。 大秦以法治国,法家的人遍布朝野。 说句不谦虚的话,是法家撑起了整个大秦帝国的骨架。 区区一个陈庆,别管他是不是真的穿越者,想要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角力,恐怕是自不量力! “哼,我倒要看看你能蹦跶到什么时候。” 李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挥袖离去。 —— “皇兄。” “皇兄。” 扶苏面色欣喜,一路疾行着去给陈庆报喜。 却不想路上被几个弟弟妹妹拦住。 “皇兄,我们等你多时了。” “今天不是说要去给……陈先生道歉吗?” “皇兄,我等已经备好礼物,你带我们去吧。” 将闾、博简、婴哲三位公子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赢诗曼更是俏脸生寒,显得十分不情愿。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们随我来吧。” 扶苏儒雅的点点头,昂首走在前面。 幽深的宫苑之内。 不知道是不是好长时间没沾油水了,吃下赵崇送来的酒菜后,竟然闹起了肚子。 折腾了大半晚上后,直到鸡鸣时分方才睡下。 扶苏在院子里唤了几声后,无人应答。 房门是虚掩着的,并未落锁,他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呼~~~zzz” 前脚刚进屋,耳中就传来如雷般的鼾声。 扶苏扭头一看,陈庆四仰八叉的躺在席子上,睡得昏天暗地。 他小心的放轻了脚步,回头道:“先生正在安睡,手脚都轻些,不要打搅到他。” 将闾、博简等人老实的点点头。 赢诗曼扭头看了一眼陈庆散漫、邋遢的模样,顿时心中恼火:“皇兄,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睡醒吗?” 扶苏面色不悦:“诗曼,你虽是女子,但也是皇家之人。” “既然是给先生道歉,难道一点诚意都拿不出来吗?” “若是如此,你们还是趁早回去吧。” 将闾焦急的给姐姐打眼色。 扶苏一向言出必行。 他们敢回去,明天扶苏就会奏请父皇将他们禁足。 半年呢! 相比之下,给陈庆低个头认个错反而不是什么大事了。 赢诗曼气得脸色涨红,银牙咬的咯咯作响,目光死死盯着躺在席上的陈庆,恨不得将其暴打一顿。 “谁呀?” “要埋就埋吧,你们把我拖过去就行。” 陈庆被屋里的动静吵醒,含含糊糊的嘟囔道。 “扶苏来访,不小心惊扰到先生,还请见谅。” “扶苏?” 陈庆猛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你来了呀。” 他咧嘴笑着打了声招呼,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别人。 “见过先生。” “见过先生。” 将闾、博简、婴哲先后行礼。 赢诗曼高傲的扬起下巴,眼中流露出浓浓的鄙夷之色。 刚才她清清楚楚看到陈庆揉眼睛的时候,一大坨眼屎掉到了裤子上。 而对方恍如未觉,还咧着嘴傻笑。 “哪有一点高人的样子。” 心中所想,她不小心就说了出来。 扶苏登时严厉地瞪了过来:“先生大才,岂容你随意诋毁!诗曼,给先生道歉!” 赢诗曼深吸了一口气,顿时红了眼眶。 扶苏一向爱护弟妹,加上她素来乖巧,从未如此严厉的斥责过她。 “我确实不是什么高人嘛。” 陈庆连忙从趿拉着鞋子走过来:“扶苏公子不必如此,小民不过一介山野村夫,向来自由散漫惯了。不知道几位公子和诗曼公主要过来,让你们看了笑话。” 扶苏看到对方衣衫不整,连鞋子都只是趿拉着,但是态度真诚、爽朗大方,顿时自愧不如。 “古语道:真名士,自风流。” “恃才却不倨傲,心胸豁达,虚怀若谷。” “扶苏受教了。” 说完,他恭敬的行了一礼。 将闾犹豫了下,也想跟着行礼,却发现姐姐正狠狠地盯着他,顿时又把腰杆挺直了。 博简、婴哲撇撇嘴,显然十分不赞同。 “公子何必如此客套。” “咦,你们这是……” 陈庆打量着将闾等人手上的礼盒。 扶苏解释道:“上次弟妹们无礼惊扰到先生,我是特意带他们来道歉的。”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将闾老实巴交的上前把礼盒捧起:“请先生原谅。” “请先生原谅。” 博简和婴哲虽然不情不愿,但是在扶苏的威逼下,还是同样奉上了礼物。 “这怎么好意思。” “一点小事而已。” 陈庆搓了搓手,笑容十分灿烂。 礼盒的外观看起来十分精致,不知道里面的东西‘诚意’到底足不足。 “诗曼,你的呢?” 在场的只有赢诗曼站在原地没动,扶苏不由出声催促。 “我……” 赢诗曼压根就没带什么礼物,她连来都不想来。 不过想起扶苏先前严厉的态度,登时胆气就弱了,那些不好听的话没敢说出口。 “原来公主带了一方手帕。” “这怎么使得。” “男女有别,如此怕是引人误会。” 陈庆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瞄过赢诗曼手上绣工精美的锦帕,心中一喜。 扶苏啊,我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你可别再跟我提什么‘无以为报’啦! 赢诗曼勃然作色。 先前她被扶苏训斥,眼角含泪,才掏出手帕擦拭。 万万没想到,竟然被这登徒子盯上了! “你好大的胆,皇兄……” 赢诗曼正要告状,却见扶苏似有所思,然后板起脸呵斥道:“你的礼物呢?” “我……没有!” 赢诗曼差点被气哭了。 “将你的锦帕赠予先生。” “不学礼,无以立。” “你身为皇家中人,自当为天下表率。” “我不能任由你坏了皇家的礼数。” 史书记载,扶苏的性格果敢勇毅。 说白了,他除了严于律己,还有点较真、认死理。 要不然也不会一次次的触怒秦始皇,以嫡长子的身份,连太子都没得当。 赢诗曼的眼泪刷得夺眶而出,委屈的抽泣起来。 “公主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 “公主的眼泪,可比那南海的鲛人之泪要珍贵多了。” 陈庆及时的替对方解围。 果然古代的妹子既单纯,脸皮又薄啊。 稍微调戏一下,居然把她弄哭了。 扶苏轻轻叹息:“罢了,既然先生不计较,暂且先将此事记下。” 赢诗曼抹着眼泪,恶狠狠地瞪着陈庆:登徒子,本公主早晚让你好看! 陈庆忍俊不禁。 瞧瞧,我们的故事这不是就开始了吗?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扶苏公子也在。” 赵崇手里拿着一兜东西,先向扶苏行礼,然后又给几位公子公主做了个四方揖。 “赵统领,你来找先生?” 扶苏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正事!” “恭喜先生,贺喜先生。” 陈庆惊呼一声:“卧槽,我当侯爷了?” 大秦的官职体系他了解的不多,但是这个‘候’字,着实令人遐想菲菲。 王翦是武成侯,王贲是通武侯。 如今俺老陈也成‘侯’了? “噗嗤。” 赢诗曼突然掩着小嘴,娇笑不止。 她脸上的泪痕未干,此时笑起来分外的娇美动人。 娇嗔薄怒,风情万种! 陈庆的心脏噗通噗通狂跳。 就是她了! 扶苏,你的妹夫我当定了! 第34章 陈庆的真抓实干教学 “先生,此‘侯’跟彼‘侯’不同。” 扶苏面色尴尬。 他一看陈庆激动的样子,就知道对方想差了。 大秦律规定:无功不封爵。 王翦、王贲的侯爵那是用敌人的尸山血海换回来的,大秦满打满算才几个? 陈庆一介平民,哪怕立下再大的功劳,都别想一步登天。 赵崇解释道:“左中侯官职为少丞,大体上与县丞差不多。” “那不就是七品芝麻官?” 陈庆大失所望,“合着封了我一个弼马温啊!” 听着牛逼哄哄的,还什么‘将作少府左中侯’,原来就七品! “弼马温是什么?” 扶苏不解地问道。 陈庆摆摆手:“养……反正就是芝麻绿豆的小官。” 嬴姓祖上就是给周天子养马的,后来因功获封了一块荒地,并且许诺周围的土地只要打下来就是他的,这才有了后来的秦国。 诸侯卑秦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陈庆要是照实说了,有影射赢家祖先的嫌疑,幸亏他及时刹住了话头。 赢诗曼美眸中流出出讥嘲之色,心中暗讽道:你一介白身,口气倒是不小,还嫌少丞的官职小?侯爷,真亏你敢想。 扶苏歉疚的说:“先生大才,屈居左中侯之位确实委屈了先生。” “不过将作少府主管咸阳的宫廷营建、修缮,包含皇陵、驰道、城内道路的维修及养护,宫内器物的制作更替。事关重大,父皇……” “你说什么?!” 陈庆猛地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扶苏愕然道:“将作少府主管宫廷营建……” 他一丝不苟的重复了一遍。 陈庆迫不及待的问道:“将作少府下辖有多少人?我是说连民夫和刑徒都算上。” “呃……” 扶苏思索片刻:“据我所知,皇陵征用民夫及刑徒共计七十万,如果林林总总的都算上,想来八九十万,乃至一百万人口应该是有的。” 陈庆猛地提起一口气。 手下近百万人! 秦始皇真的是胆子比天还大! 你就不怕我真的反了? 万一将来乱世如约而至,他手底下有百万青壮为其所用,刘邦和项羽拿头跟他打? 什么弼马温,这分明特大型央企的总经理! 最最起码也是中石油、中石化那种级别的。 坐在这个位置上,进可攻,退可守。 稳! “多谢陛下隆恩。” 陈庆开开心心的接下了这个官职。 什么侯啊卿的,全都是虚的。 大秦朝什么最重要? 人! 有了人就有一切。 扶苏露出释然的笑容:“先生能明白就好。” 赵崇等他话音落下,小声说:“蒙上卿命小人传话,请陈中侯过去一趟。” 他叫起陈庆的官职来十分别扭。 当初还是他用囚车把陈庆从上郡千里迢迢的拉到了咸阳。 没想到现在谋反要犯竟然混成少丞了!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扶苏笑道:“定是为统计天下百姓户数一事,父皇命先生协助他。” 陈庆疑惑的‘哦’了一声。 “我们边走边说吧。” 扶苏和蒙家关系好,怕蒙毅等急了,主动往外走去。 “皇兄!” 赢诗曼突然开口:“陈先生才华傲人,我等未缘得见。不如让我们跟着去见识一番,受些熏陶也好。” 扶苏顿时迟疑。 大秦铁律:后宫不得干政。 无论公子还是公主,除非秦始皇亲自指派,否则不得插手朝廷事物。 他要是同意,就是坏了规矩。 陈庆朗声道:“自无不可。” 小丫头,你是想看我笑话吧? 啧啧,我可是有后世两千多年的知识积累和见闻。 你就等着仰慕我的才华吧! 扶苏点头道:“既然先生同意了,那你们就跟来吧。记得未经允许,不得开口妄加论断。” —— 内史阁。 简朴庄严的建筑中,四五十号吏员如同蚂蚁般来往穿梭。 “慢着点。” “都摆好了,千万不要有什么遗漏。” 哗啦啦—— 小吏们被指使的团团转,把典藏库中散发着陈腐发霉味道的户籍策一捆捆的搬出来,分门别类放置在院中的案几上。 其中一捆竹简的麻绳老化朽烂,搬运的吏员没来得及抱稳,顿时洒了一地。 “都让你们小心了,怎么还是如此冒失!” 蒙毅的火气不是一般的大。 今天朝会时,始皇帝问询起他的工作进度。 蒙毅根本不敢实话实说。 大秦从未整理过同类型的数据,千头万绪,让他从何做起? 这时候,扶苏和陈庆有说有笑的从外间走来。 蒙毅顿时眼睛一亮。 “拜见公子。” “免礼。” 扶苏洒然一笑:“蒙上卿,你可是在等陈先生到来?” 蒙毅老脸发红,支吾着不好意思说。 陈庆扫了一眼院子中杂乱的景象,竹简堆得东一垛,西一垛,像是连绵起伏的小山包一样。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陛下命我整理造册,我等当然是在查阅典籍。” 蒙毅没好气的说:“大秦地域广博,水脉万千,想要整理出来谈何容易。老夫及麾下已经一昼夜没合眼了,方才清理出这么多。” 扶苏看到院子里堆积如山的竹简,同情的点点头:“辛苦蒙上卿了。” “敢问一声,你们是按照什么名目来检索的呢?” “我是说,院子里的典册是根据什么分类的?” 陈庆怕他们听不明白,又换了种说法重复了一遍。 蒙毅见对方似乎有质疑的意思,顿时冷哼一声:“大秦四十余郡,老夫自然是按照郡县志查阅地方水脉,再分别记录在案……” 他的话没说完,陈庆就不耐烦的摆摆手。 怪不得院子里都被案几摆满了。 这老头真是干了一堆瞎活! “陈庆,你是在轻蔑老夫吗?” 蒙毅脸色冰寒,生气地质问道。 他忙得没白没黑,任务进度又缓慢,本来就攒了一肚子火。 “晚辈并没有轻蔑之意。” “不过依照你们的办法,怕是再有十天二十天,都别想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 陈庆不卑不亢的回道。 扶苏面露喜意:“先生可是有什么捷径?” 陈庆点点头:“你们过来看。” 他从旁边的树上折了一根拇指粗的木棍,然后在地上画了个圈。 蒙毅、扶苏以及赢诗曼等人纷纷围了上去,搞不懂陈庆到底要干什么。 “我就随手画一下,这里代表我大秦。” “这是河水,这是大江。” “还有一条,是淮水。” 陈庆在上面画了一条‘几’字型的曲线,又在下方画了一条横贯圆圈的直线。 中间的地方随手画了一笔,算作淮河。 “蒙上卿方才说了,大秦河流万千,想要全部统计出来费时费力。” “更何况,我们就算真的统计到了,以朝廷的人力物力,暂时也没办法把水车架设到每一个地方。” “所以……与其猛抓猛干,不如抓住这两个重点,还有一处要害。” “要轻重结合,张驰有道,方是正理。” 陈庆说着说着,突然画风就歪了。 他抬起头偷瞄了赢诗曼一眼,这傻丫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的图案,正在蹙眉思索。 古代的妹子还真是单纯呀! 扶苏认真的琢磨了一会儿,兴奋地追问:“先生,请接着讲。” 陈庆这才低下头:“毫无疑问,这两个重点最为重要,中间这一条虽然纤细,但地处要害,同样不能放过。” “对于重点区域,我们要加大力度。付诸行动的时候,却要施之以柔。” “太过粗暴,必然引起反弹。” “只有慢工出细活,方能使获得百姓、朝廷两者不分彼此,欢欣雀跃。” “要害虽小,却要严、要密。” “此处水域细细的一条,却是大秦膏腴之地。” “我们要深入它,了解它,切不可漏过一丝半点。” 赢诗曼隐隐的发觉有点不对劲。 她抬起头,突然发现陈庆脸色通红,眼神炽热。 这…… 难道皇兄所谓的‘大才’,谈论起国事来都是如此吗? 第35章 哥行走江湖,靠的是才华 “先生的意思是……要抓大放小。” “朝廷只要顾及到这两处重点,一处要害,剩下的再徐徐图之,是这个意思吗?” 扶苏也不免被陈庆给带歪了,不过对方话里的意思,他倒是理解得透彻。 “对,正是如此。” 陈庆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 蒙毅犹豫不决:“陛下让老臣统计天下户数,如此敷衍,只怕……” 陈庆满不在乎的说:“陛下心中装的是天下,我们身为臣子却不同,把手头的事务干好,那才是臣子的本分。” “江、河、淮三条水脉上的磨坊一旦建成,周围的郡县必定获益无穷。” “哪怕离得稍远一点,我相信近邻的乡县也会选择把粮食拉过去碾磨。” “毕竟水力磨坊省时省力,与人力畜力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扶苏细细思索后,赞同的点了点头。 陈庆接着说:“当水力磨坊的便利传遍江河两岸,周围的支流水域自然会被带动起来,抢着修建水力磨坊。如此一来,就能辐射到大秦起码小半区域。” “先生,不知道您说的辐射是什么意思?” 扶苏好奇的问。 “辐射就是……” 陈庆想了下,在地上画的黄河、长江、淮河三条线上画了很多枝枝杈杈。 “我们都知道,冬天坐在火堆边烤火的时候后,它的热量是向四面八方传播的。” “只要你在火堆旁,无论那个方向,都会感受到热量。” “这就是辐射。” “同理,水力磨坊一旦建成,它的便捷性很快就会在老百姓的口中一传十,十传百。” “乡里乡亲的口口相传,可比朝廷大费周章的去宣传造势效果好多了。” “我估计,早晚内陆地区的百姓也会知道,世上有这样一种东西磨面又快又省力。” “朝廷不必宣教,到时候百姓怕是争着抢着想要把磨坊修建到自己家门口。” “那时候在推广风力磨坊,既顺应人心,又能彰显陛下和朝廷的恩德。” 一番话听完,扶苏和蒙毅连连点头。 “听先生一席话,胜过苦读十年诗书。” “扶苏受教了。” 扶苏恭敬的行礼。 蒙毅若有所思,如此看来,按照陛下交代的那般办法非但费时费力,效果反而不如陈庆所说的抓大放小。 明天一定上奏禀明此事。 他看向陈庆的目光中已然有了几分赞赏之意。 真不愧是所谓‘穿越者’,确有不凡之处。 “你们还不谢过先生的教化之恩?” 扶苏见弟妹们无动于衷,顿时严厉地呵斥道。 将闾和博简、婴哲或真心,或假意,磨磨蹭蹭的行了一礼。 赢诗曼如黄鹂莺啼的嗓音响起。 “先生之策,诗曼受益良多。” “只是心中还有一事不明。” 陈庆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公主请讲。” 小丫头片子,还想考教我呢。 他胸有成竹,一点都不慌。 赢诗曼缓缓说道:“据我所知,德水(黄河)、大江绵延万里,淮河虽短,也有千里之遥。光是在这三条水系兴建磨坊,恐怕就不是易事。” “先生又打算如何施为呢?” 蒙毅嘶了一声,想不到这位深居后宫的公主见识倒也不差。 始皇帝偏好于大干快上,吃苦受累的却是他们这些官员和百姓。 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最后监管磨坊营建的活计最后还得交到他手上。 光是统计造册就费了这么多周章,要真付诸实施的时候还了得? “此事易矣。” 陈庆爽快的说:“记得我方才所说吗?要抓大放小。” 他的目光不由在赢诗曼身上流连片刻。 真不愧是皇家的公主,营养确实不缺。 年纪不大,该长的地方却一点都不小。 幸好,在赢诗曼察觉之前,陈庆及时的挪开了目光。 “若按我的想法,连统计户册都不必做那无用功。” “咸阳城中有沿河贩货的行商,或者熟知地理,见闻广博之辈,将其招来询问一二。” “凡河水、大江两岸重要郡县,设置试点,兴建磨坊。” “所需物料,一部分就地筹集,如齿轮等精密部件,则由船只沿河运抵下游。” “江河虽长,我们只需要设计好节点,便能惠及到沿岸大部分百姓。” 陈庆在地图上的河道两边戳出一个个点,代表水力磨坊的位置。 “如此,最多只需要一两月,工程就能顺利启动。” “再过三五个月,想必沿江沿河的郡县中水力磨坊的名声已经传播开来。” “朝廷只需要下一道旨意,让各地上书。凡是条件允许,有水力之便的,皆可奏请申建。” “蒙上卿可派人去各地考察,若情况属实,便登记在册,并派人协助即可。” “估摸着半年左右,各地的水力磨坊必定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一年之后,条件成熟,便可依次推广全国。” “先郡,后县。然后是乡、亭、里。” “一定要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最多三五年,大秦千家万户,定可全都享受到水利之便。” 话音刚落,扶苏就兴奋地连连鼓掌。 “先生治国之道,鲜有人能及。” “扶苏果然没看走眼。” 蒙毅听到准太子夸赞别人,心里有点不舒服。 一朝天子一朝臣。 自从得知扶苏要被立为储君后,他就盯上了李斯的宰相之位。 可怎么听着苗头有点不对劲呀? 陈庆孤家寡人一个,还是谋反要犯出身,他怎么能当宰相呢? 赢诗曼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心服口服的盈盈行了一礼:“诗曼受教了。” 陈庆笑得格外灿烂:“公主不必客气,微末之能而已。” 扶苏摇了摇头:“先生如此才华,却谦逊若斯。” “你们几个都要好好学着点,听到了没有?” 将闾和博简、婴哲闷闷不乐的回答:“知道了。” 扶苏转念一想,皇宫中的塾师不知道比陈庆差了多少。 要是能把他留在宫中,时时请教该有多好。 不过此事还得征得嬴政的同意,他不敢擅作主张。 扶苏见天色不早,便主动提出告辞。 “陈先生。” 赢诗曼走在最后,犹豫良久后突然转回头来。 “上次惊扰先生,多有得罪。” “小小礼物,聊表歉意。” 她脸色微红,把那方精美的锦帕拿了出来。 陈庆先是愣了下,随之狂喜。 “多谢公主殿下美意。” “其实陈某并未受到惊扰,公主切勿挂记在心上。” 嘴上这般说着,他轻手轻脚的从赢诗曼的手中把锦帕抽了出来。 小丫头抓的还挺用力,看来内心应该是十分挣扎。 “有此才干,请陈中侯多思虑些为国为民的大事,少动些歪脑筋。” 赢诗曼羞恼的嗔了一句,转身如轻灵的小鹿,飞奔而去。 “嘿嘿。” “哈哈哈!” 陈庆盯着手里散发着幽幽暗香的锦帕,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 哥虽然没有金手指,但咱照样不怕! 行走江湖靠的是什么,是才华呀! 第36章 今天这个逼我必须得装了 黄昏时分。 咸阳宫西侧的一处大宅内炊烟袅袅。 铜铁铺的工匠们三五七八个聚成堆,时不时爆发出阵阵欢笑声。 “娘,东西您可千万收好,不要让让外人看见了。” 李乙一家三口把房门关的严严实实,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 “儿啊,这要是让皇帝知道,要杀头的!” 桌上的行囊里装了一块沉甸甸的青铜疙瘩,怕是有一斤还多。 哪怕用烂麻片裹得严严实实,它好似还清晰毕现的呈现在三人的眼中。 这可是一笔大钱。 “李郎,要不还是还回去吧。” “自从你带回来这个东西,我一天踏实觉都没睡过。” “好几次做梦,官兵明火执仗的闯进来,又要把咱们投入大狱。” 李乙的结发妻子泫然欲泣,眼眶已然发红。 “妇人之见!” 李乙不由气愤地说道:“我等造出那水车,为皇帝立下大功。这块东西又不是偷的抢的,是我敲打下来的废渣。” “如果是东家的,我肯定一分都不动。” “可这是皇帝的……” “就当是给咱家的恩赏,你们尽管放心” 可老妇人还是不放心:“外面不是都在说,造出了水车咱们就可以回家了吗?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少生事端为妙。” 李乙不耐烦的摆摆手:“娘,现在想还也还不回去了。” 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东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伙多多少少都寻摸了点铜铁之物。” “嘿嘿。” 李乙咧嘴一笑:“咱们千里迢迢从代郡来到这咸阳,要是空着手走了,那咱们不是白来了吗?” 渭水河畔的水力磨坊上面用的两个齿轮,加起来足足有三四百斤。 铸造成型后,但凡敲打下一块边边角角的余料都有个几两重。 李乙还是个小头目,跟其他工匠各自分了不少,抵得上往常他们一年的收入。 老妇人呵斥道:“你惯会说那怪话!要不是生了你这虐畜,我跟小娥还用得着跟你一起担惊受怕,差点连命都丢了。” 李乙愧疚的说:“娘,咱们这不是平安无事了嘛。”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轻喝。 “将作少府左中侯驾到——” 顿时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 李乙的老母发妻脸色刷得白了,浑身直打哆嗦。 “李郎,是不是官府找来了?” “你这孽障!我早说过不要干那偷鸡摸狗的营生,这下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两个妇人哭哭啼啼,顿时有种大难临头之感。 李乙也慌得不行,他强自镇定下来,吩咐道:“先把东西藏起来,我不叫你们,千万不要出来。” 说完,他匆匆忙忙打开门奔了出去。 院子里已经稀里哗啦跪倒了一地的人。 李乙头都不敢抬,赶紧找了个边角的地方,迅速跪伏在地上。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喊了声:“参见左中侯大人。” 李乙有样学样,也跟着行礼喊道:“参见左中侯大人。” 陈庆目光戏谑的打量着这帮老熟人,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从他进门以来,竟然都没人敢抬头看他一眼。 还是当官好呀! 以前给他们当老板,工匠们顶多敬畏他几分,可绝没有这般毕恭毕敬的态度。 “咳咳。” “免礼吧。” 陈庆负着手,悠悠的说了句。 李乙突然觉得,这个左中侯的声音有点耳熟。 像谁呢? 像东家! 可他下一秒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虽然不知道将作少府左中侯是个什么官,但又是‘府’又是‘侯’的,想来应该是朝廷要员。 “东家?!” 突然有人壮着胆子偷瞄了一眼,立时惊愕的喊了出来。 “东家!” “真的是东家!” “东家您怎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百十号人齐刷刷的抬起头,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陈庆头戴高山冠,一身黑色官服,庄严朴素又大气。 袖口处用精美的绣工勾勒出花鸟鱼虫等图案,是为三章朝服。 他原本就高大,穿上这一身崭新的官服,更显英姿勃发,相貌堂堂。 左右两边还各有一名精干的随从,目若鹰视。 难怪一开始众人都没认得出来。 “东家,左中侯……该不会就是您吧?” 工匠们小心翼翼地围了过来,离的还有四五步距离,就再也不敢往前。 他们的神色兴奋中又带着点古怪,好像连眼前的陈庆都不敢认了。 “不是我还有谁?” 陈庆挑了挑眉头,一脸倨傲之色。 “东家,您真的当官啦!” “还是这么大的官!” “东家,您真是太厉害了!” “代郡的郡丞有没有您大?” 工匠们喜气洋洋,拘谨的围在陈庆身旁,目光热切的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陈庆当了大官,他们或多或少总有几分香火情。 以后回了代郡,若是遇到里长、亭长为难,好歹能搬出陈庆的身份来震慑对方。 先不说有用没用,起码有个念想在。 陈庆心中暗喜,面色却始终如常。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当年刚穿越的时候混得多惨! 天天捂着鼻子去茅房刮土硝,身上那个味道就别提了。 每天没白没黑的制冰、叫卖,不知道受了多少奚落和白眼。 而今…… 哪个敢再笑陈某人一句? 他暂时回不去代郡,但是老部下都在。 啧啧。 今天这个逼我必须得装了! 这是给曾经的自己一个交代。 “你们这是……收拾东西准备返乡了?” 陈庆的目光扫了一圈。 突然发现院子里的东西好似都收拾起来了。 一罐子羊骨、半袋子木炭,还有许多七零八碎的小东西,全部被打包起来,一副即将出门远行的样子。 “东家,皇帝陛下肯放我们回去了吗?” 一名工匠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 “将作少府里匠工无数,人才济济。” “不过是缺些人手,待我甄选些留在身边听用吧。” 话音未落,大部分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东家,您身边缺人?” 有人壮着胆子问道。 陈庆悠悠的说:“我在咸阳无亲无故,暂时缺几个得力的助手。你们离家许久,定然思念故土。这里就用不着你们了……” “东家,小人愿意在您身边听用!” “东家!选我,我愿意留在咸阳。” “我也愿意!” 工匠们心情急迫,七嘴八舌的叫喊起来。 李乙刚开始还在犹豫,可看到同伴们你争我抢的往前挤,顿时着了急。 “东家,我是李乙呀!” “我对您最是忠心,您就把我留下吧!” 第37章 抱歉,寡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人心可用呀!” 最终绝大多数工匠都决定留下来,听候陈庆差遣。 ‘官’之一字,古往今来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 后世号召人人平等,职业不分贵贱,每年的考公大军照样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在秦朝这样一个封建集权社会,哪怕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不知道多少人打破头想挤进来。 汉朝的开国皇帝刘邦,起家的根本就是小小的泗水亭亭长,管理的地界不过方圆十里左右。 他为人豪迈仗义,身边渐渐聚起了萧何、夏侯婴、樊哙、任敖等一伙人,后来在他打江山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果把刘邦换成一介平民,结果恐怕就大不一样了。 —— 入夜。 陈庆美滋滋的躺在床上,把玩着一方精美的锦帕。 “这该不会是她亲手绣的吧?” “啧啧,要是能流传到后世,起码也是国宝一级的文物。” “始皇帝女儿的随身之物,起码不得值个千八百万?” “还得是美元,少一分都不搭理他。” 想起赢诗曼被他折服时的模样,陈庆顿时一脸得意的笑容:“以我后世两千多年的知识积累和见闻,你以后佩服我的地方还多着呢!” 另一边。 蛟油灯散发着明亮的火光,照映出嬴政铁青的脸色。 两名黑冰台的铁鹰剑士各自手捧一只托盘,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兔子食用丹药二十三颗,来的路上还有口气,现在也不行了。” “还有一只猿猴,食用丹药已达五十二颗,最近状态似乎不佳。” “牛、马等大牲畜,暂未有太明显的表现。” 赵崇小心翼翼地禀报道。 “只不过二三十颗丹药,竟然能够毒死一只鸡,一只兔。” 嬴政想起自己服用过的无数‘仙丹’,顿时头皮发麻。 他想起陈庆所说,越小的动物见效越快。 而自己之所以到现在还能活着,恐怕还要多亏了体格强健。 怪不得寡人五年后会无端薨毙! “赵崇!” “你立刻派人前去将咸阳所有方士,不分门派,不论有未向寡人进献过丹药,格杀勿论!” “要干净利落,不要放跑了一个!” “还有,派一支精干人马去往崂山,毁其道观,灭其宗门!所有相干人等,万勿走脱!” 嬴政咬牙切齿的吩咐道,神情极为凶厉。 “诺。” 赵崇痛快的答应下来。 嬴政的杀心极为强烈,这一道诏令发下去,起码上千人要丢了性命。 可他还是觉得不解气。 这些方士一直享受朝廷的供养,收了他无数恩惠,居然献上来的全是毒药! 要不是陈庆提醒…… “陈庆!” 嬴政突然神色一动。 “走,去找他。” —— 三更半夜。 宫门落锁的响动声,让半梦半醒的陈庆一下子坐了起来。 “扶苏?” 他仔细倾听片刻,否决了这个想法。 扶苏进门一定会称呼‘先生’,绝不会冒昧的闯进来。 那到底是谁呢? 他穿好衣服,小心翼翼的凑到了门边。 “陛下小心台阶。” 赵崇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陛下?!” 陈庆大惊失色,一把拉开了门。 嬴政穿着玄衣常服,淡然道:“寡人夜半到访,想不到你还未睡下。” “陛下驾到,微臣有失远迎。” 陈庆心里直打鼓。 始皇帝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来找我干嘛呢? 赵崇打了个眼色,陈庆这才反应过来:“陛下请进。” 油灯重新点亮。 昏暗的光线下,始皇帝和陈庆相对而坐。 沉默且凝重的气氛不到半分钟就被打破。 “寡人听你所言,派人用禽畜试验丹药的毒性,结果已经出来了。” 嬴政平静的开口。 “哦?” 陈庆惊讶过后,提着的心终于放下:“结果怎样?” 嬴政没有开口,赵崇小声说:“丹药却有毒性,已有小型禽畜毙命。” “我就说嘛!” 陈庆忍不住说道:“陛下正值盛年,生活条件又好,怎么可能会……” 这时候他才发现,嬴政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陈庆,寡人问你。” 嬴政面色凝重:“丹药之毒,可有解药?” 他服食仙丹已有三年之久,恐怕毒性早已深入骨髓。 一想到五年后自己就一命呜呼,嬴政当然万分不甘。 “解药……” 陈庆捏着下巴,苦苦思索。 他又不是医学生出身,也不是那种全知全能的穿越者。 这个问题实在有点难办。 “请问陛下,现在身体可有异状?” 陈庆抬头问道。 嬴政犹豫了下,简单的回答:“尚可。” …… 这就是暂时还没事的意思了? 陈庆不由松了口气,作揖禀报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陛下中的乃是慢性之毒,一时半会儿想要拔除,恐非易事。” “不过……” 嬴政心下一沉,听到这个‘不过’,顿时打起了精神:“不过怎样?” “按照后世的说法,您这病需要慢慢调理。” “只要持之以恒,毒素会慢慢排泄和降解。” “多了不敢说,起码不至于五年后……” 陈庆及时压住了话头,安慰道:“我所在的那个年代,普通百姓的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了七十多岁。” “大秦子民虽然达不到那个水平,但是陛下您生活优渥,想来应该大差不差。” 嬴政喃喃念着:“七十多岁……” 那如果能把毒素排出去,他还有三十年好活。 相比五年后暴毙,一下子延长了二十多年。 嬴政稍感轻快的同时,心头又觉得十分压抑:“陈庆,两千两百年后,依然没有长生之法?” 陈庆就知道始皇帝要问这个。 哪怕方士的仙丹里有毒,依旧没打消他追寻长生的心思。 他摇了摇头:“长生谈何容易。起码在这两千多年的时间里,并未有长生之人出现。” 嬴政面露失望之色,重重地叹了口气。 两千多年都找不到长生的办法,看来是没希望了。 赵崇几次欲言又止,见缝插针的问道:“陈中侯,方才你说的胡萝卜是何物?” “是萝卜的一种吗?此物哪里有产出?” 陈庆道:“胡萝卜就是……” 他猛然想起,这是先秦时期。 此时还没有汉朝的张骞出塞,带回无数良种。 “胡萝卜产自西域,具体是哪个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此物与萝卜差不多,但色呈橙红。” “味道一点都不辣,甘甜清冽。” “要说起来,胡萝卜可是个好东西呀!” “它富含胡萝卜素,能医治夜盲症,效果出类拔萃。” 陈庆指着自己的眼睛:“夜盲症就是晚上看不见。” 嬴政和赵崇同时点了点头。 “寡人知道。” “我知道。” 此时百姓生活贫苦,患有夜盲症的起码在平民中占了一半。 秦始皇横扫六国的过程中,每次夜袭都要特意挑选精干士兵执行,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晚上必须能看得见。 “此物居然如此神奇。” “陈庆,刚才听你之意,那里还有不少好东西?” 面对始皇帝探询的眼神,陈庆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西域的葡萄、石榴、苜蓿,品种都不错。若是能移植回来,既能丰富百姓的餐桌,对陛下的病情也有一定的帮助。只是……” “只是什么?” 嬴政不解地问。 “陛下,您为何不派一支使团出访西域各国?” “万一他们不肯尽心尽力……” 陈庆按照汉朝的经验提议道。 “哈哈哈。” 嬴政爽朗的大笑起来。 赵崇脸上也带着笑意。 “谁敢办事不利,寡人灭其族!” 嬴政站了起来,“区区蛮夷,寡人有诏,焉敢不从?!” 卧槽! 陈庆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你还不如明抢呢! 起码抢还得付出一定的行动。 您这坐在咸阳,千里传书,让人家送就得送,不送就灭其族? 也太…… 霸气了吧! 第38章 西域与亚历山大远征军 赵崇得意洋洋:“秦国经略西域,已有上百年的历史。” “大散关之外,西出八百里。大秦玄甲所至,草原诸部无不望风而逃。” “陛下只取其果蔬种子,又不是要他们的命,尔必幸甚之。” 陈庆愣愣的看着对方。 他在心里默默翻译了一遍:“要你的东西,那是看得起你,你还得谢谢我呐!” 这君臣二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直接让他无语了。 忽然,陈庆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他想起来了! 大秦横扫六国之前,可不是一直这么威风的。 历史上的战国时代,秦国的好邻居魏国第一个称霸。 彼时魏国大将吴起训练出了一支强军,名为‘魏武卒’。 军中人人身披三重甲,持十二石强弩,挥长戟,堪称古代版的特种部队。 后来秦魏两国交战,吴起率五万魏武卒,大破五十万秦军锐士,震惊天下。 秦国连关中平原最重要的关口函谷关都被魏国给抢占,国土大范围收缩。 说句不好听的,此时的秦国已经到了亡国的边缘。 然而二十年后,老秦人卷土重来,连战连胜,彻底打败了以前的不可一世的魏国。 这其中既有秦献公励精图治,老秦人上下一心的原因。还有一事,众说纷纭。 秦国刚刚遭遇大败,损兵折将。 要在二十年间恢复元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人从哪儿来? 钱从哪来? 物资从哪来? 根据后世的考据,秦国在这时候很可能给自己开了小小的外挂。 东边的邻居魏、韩、楚哪个都不是好惹的。 秦国在万般无奈之下,把目光投向了西方。 治不了诸夏,还治不了你蛮夷? 秦军几次出大散关,向西一路……促进民族融合,每次都能满载而归。 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大秦锐士,根本不是西域部族所能抵挡的。 无论从装备、组织度、战斗意志等方方面面,秦军完全呈现碾压的态势。 十几年下来,大秦西边的草原部族迁的迁,亡的亡,几乎成为一片白地。 而老秦人也恢复了元气,重新向东与诸夏争霸。 陈庆理清了思路,心中顿时了然。 秦朝灭亡之后,天下大乱,连年征战,才给了草原部族以喘息之机。 等刘邦建国之后,匈奴已经壮大到不容小视的地步,汉军几次在他们手上吃了亏。 然而在这个时代,他们还只是任由大秦鱼肉的小角色。 甚至史书上连他们的部族名字都懒得记下来。 “陛下,西域之地亦不可小视。” 陈庆思虑良久,悠悠的开口。 “哦,何出此言?” 嬴政轻快的笑道:“对了,你是两千年后来的穿越者,难道西方还有什么部族能威胁到大秦不成?” 赵崇不屑的撇撇嘴。 大秦锐士与诸夏争雄,都能以一当五,当十。 出了大散关,那简直是无敌的存在。 反正在他的印象里,大秦西出攻掠,横行无阻,连个能称得上对手的部落都没有。 “方才我忘了说,西域或有一种作物,名为棉花。” 陈庆只记得西域产棉,但具体是哪个朝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不要紧,只要走的够远,总会找到的。 “棉花?” 嬴政略感诧异:“此花有何不同?” 陈庆解释道:“此花非彼花,而是类似芦苇花一类的东西。” 嬴政和赵崇想象着毛绒绒蓬松成球的样子,默默点头。 “棉花色泽雪白,保暖性好,吸汗、透气,而且广泛种植的话,价格也不高。” “它是最适合织造衣物的原料之一。” “微臣自穿越以来,说句实在话,见到的百姓衣衫褴褛者不计其数。” “大秦声威赫赫,而百姓的衣着却破烂不堪,实在有损陛下颜面。” 陈庆的话音未落,嬴政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要是换成别人,恐怕被拉下去埋了。 但是对大秦独一无二的穿越者,始皇帝还是按捺住了性子。 “寡人会在诏书中一并言明,若棉花真的这般好用,自会全力推广,让大秦人人有新衣穿。” 陈庆一听,就知道他不服输的倔脾气又发作了。 “陛下,搜集种子是小事。” “西域之地,用来种植棉花乃是上佳的风水宝地。” “要是弃之不顾,实在可惜。” 原谅我。 西域部族虽然没招我没惹我,但谁让你们离大秦太近呢? 后世总喜欢讲一句“xx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那我再给这‘古’上面添个几百上千年,也很合理吧? “哦?” “当真如此?” 嬴政的一大爱好就是开疆辟土,听到西域之地能种植棉花,顿时来了兴致。 “千真万确。” “西域有个地方叫高昌,若是耕种得当,仅凭这一地就能满足大秦上上下下穿衣所需。” 陈庆总算想起来这个老倒霉蛋的名字。 历史上,是唐朝灭了高昌国,并带回了优质的高昌棉种子,此后棉布曾经风靡长安,获得无数大唐王公贵族的喜爱。 “高昌,寡人记下了。” 嬴政不动声色,已经下了决心,要占据这块风水宝地。 以前是觉得西域荒芜种不了粮食,这才不闻不问。 既然能耕种,还能跑得了你? 陈庆察觉到他的心态,脸上浮现出喜色。 他怕秦始皇的态度不够坚决,随口提了一句:“西域还是通往欧罗巴的重要门户。先惠文王时期,万里之外的希腊城邦曾经出现过一位优秀的军事将领,名为亚历山大。” “在统一各城邦,建立马其顿王国后,亚历山大的实力空前壮大。” “他率领一路远征军,不停地向东开进,先后征服了波斯、埃及、西印度,疆域横跨三大洲。” “据说,亚历山大听闻东方有个强大的文明。曾派遣投靠的草原部族寻找通往华夏的道路。” “大秦与之前锋部队,最近的时候相隔应该不过千里。” 陈庆的话还没说完,嬴政就急了。 “这个马其顿王国在何处?” “亚历山大他有多少兵马?” “他为何不敢来见寡人!” “寡人亲自派人给他领路!” 赵崇连忙劝道:“陛下息怒。” 嬴政面色涨得通红,虎视眈眈的盯着陈庆,必须要讨一个说法。 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没去攻打西方,却差点被人打上门来! 哪怕陈庆所说,这是个横跨万里的大帝国,嬴政也丝毫不惧! 熊熊的战意燃烧起来。 嬴政恨不得现在就点齐兵马,开赴西方。 看看大秦与马其顿,到底孰强孰弱。 “亚历山大的主力部队不过五万人,加上仆从军,顶多二三十万。” 陈庆清楚地回答道。 “才二三十万?” 嬴政差点被气笑了。 二三十万之兵,甚至比不过六国中最弱的燕、韩。 亚历山大何德何能,靠寥寥之数的兵马,占据如此广袤的领土? 难道被他征服的那些国家都是废物吗? 事实上还真被他猜对了。 彼时的波斯、埃及、印度等国军事文化发展的都十分落后。 而华夏正处于战国七雄争霸时期,杀得血流漂杵,遍地烽烟。 在这种情况下,各种新装备、新战术源源不绝的涌现出来,领先整个世界数百年! 西方号称无敌的马其顿方阵,打起土著军队来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但要是对上威震天下的大秦弩阵,早就被射的妈都不认识了。 即便不动用远程武器,大秦锐士的组织度和战斗意志,也不是远道而来的希腊城邦兵能够比拟的。 “西方蛮荒之地众多,亚历山大所占据的地方,人烟稀少。” “弱中更有弱中手,所以才能一路开进到西域之地。” “然……” 陈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暴躁的始皇帝打断。 “亚历山大可来,寡人亦可往!” “陈庆,你可记得马其顿在什么地方?” “虽千万里,寡人必诛之!” 嬴政的眼中充满杀意,看来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 陈庆心中赞叹,果然秦汉一脉相承,两者的路数都差不多。 汉朝派人去大宛国寻求名马,使者对大宛国王的态度也是高傲至极。 大汉要你的马,那是看得起你,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大宛国王不堪受辱,愤而杀死汉朝使者。 汉武帝雷霆大怒,派五万大军不远万里征讨,砍下了大宛国王的人头。 而陈庆所在的大秦,始皇帝同样是一位眼里不揉沙子的人。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陛下,马其顿的具体位置微臣记不清了。” “再者相隔万里之遥,一来一去起码要三四年时光。” “还请陛下一定保重身体。” “先取西域,待探明道路后,再攻伐马其顿。” 陈庆苦心劝道。 嬴政的面色慢慢平静下来。 “你有心了。” 按照历史所载,他只能活五年,怕是见不到征伐马其顿的大军得胜归来。 陈庆无非是让他心里有个念想,努力活过命数之时。 “天色已晚,寡人回去歇息了。” 嬴政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陈庆,你床榻上的那枚锦帕,可是诗曼之物?” “啊?!” 陈庆大惊失色:“这个……那个……” “寡人知道了。” 嬴政大度的摆摆手,转身离去。 “我靠!” 陈庆偷偷抹了把冷汗,赶紧去把锦帕收好。 撩妹竟然被妹子的老爹当场捉了个现行! 始皇帝不会明天一早就派赵崇把我拖出去埋了吧? 第39章 先取高昌,再征马其顿 夜寒露重。 始皇帝的书房中灯火通明。 一幅巨大的大秦舆图挂在墙上,嬴政沿着大散关的位置,大拇指和食指一捺一捺的往西挪去。 “马其顿应该就在这里。” 他粗粗估量出万里左右的位置后,又拿这段长度和咸阳到百越的距离比较。 “寡人能征百越,如何不能打下马其顿!” 嬴政目光如炬,已经开始琢磨该派谁领兵,沿途如何补给,以及需要多少兵力和民夫等具体方案。 “陛下,天快亮了。” “陈中侯说过,请您保重身体。” 赵崇一直陪在始皇帝的身旁,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知道了。” “婆婆妈妈作甚。” 嬴政知道自己躺下了也睡不着。 不除马其顿,他始终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高昌,在……” “先拿下高昌,再以此作为中转,守住大军后路并提供补给。” 秦始皇渐渐理清了思路,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亚历山大,不过狺狺狂吠之辈。” “你不来寻寡人,寡人自会去寻你。” “哼!” —— 翌日,朝会。 嬴政的脸色略显疲惫,精神却显得十分亢奋。 跟在他身边的是一名非常面生的侍者。 有了昨天的教训,大臣们不敢在朝前继续交谈叙旧。 “陛下驾到——” 陌生的嗓音响起。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一个想法:赵高怕是不会再出现在陛下身边了。 同情者有之,惋惜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 “有事……” 侍者刚扯着嗓子要喊,就被嬴政一个手势制止。 他顿时如同被掐住喉咙的鸭子似的,一口气不上不下,脸色涨得通红。 “今日别的事情先放下,寡人有件事要与众卿先议一议。” 嬴政朗声开口。 群臣不知所措。 陛下最近越发古怪了,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李斯脸色阴晴不定。 陈庆虽然不在朝堂之上,但显然他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陛下。 这样下去,大秦必生变故! 他花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才坐上了宰相的位置。 其中有多少凶险和波折,难与外人道也。 但是陈庆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让陛下对其偏听偏信。 李斯心中的恨意愈发深重,深深的埋下头,把一切情绪收敛得严严实实。 “寡人听闻,大秦以西万里,有一大国名为马其顿。” “先惠文王时,马其顿国主亚历山大曾派遣一支大军向东开进。” “若不是西域的草原部族没找到路,差点打到大散关来了。 嬴政的话音未落,麒麟殿中已是哗然。 虽然‘马其顿’、‘亚历山大’这样的名字稀奇古怪,听都没听说过。 但是那句‘打到大散关来了’已经足够挑起众人的怒火。 “蛮夷竟敢猖獗若斯!” “先惠文王时,那有个小两百年了吧?史书怎从未记载?” “想不到万里之外,居然还有如此强盛大国,能跨越万里袭击我大秦!” “不知道马其顿其国疆土若干,人口几何?” “西方蛮夷欺我大秦无人乎?” 众臣群情激奋,武将们更是摩拳擦掌。 李信第一个跳了出来。 “陛下,西方荒芜,我大秦未曾正视。想不到马其顿其国不知尊卑,目无天子,犯我大秦疆土!” “不管是多少年前,此事绝不干休!” “末将请缨,愿为先锋,灭其国祀,以儆效尤!” 王翦已经年迈,然而听说有人差点打到大散关,心中豪气顿生:“老臣愿领兵前往。” “末将亦请缨远征马其顿。” 章邯、辛胜、内史腾等将领齐齐出列。 大殿右排的武将干脆全部站了出来,纷纷请战。 其中如王翦,已经是耄耋之年。 如内史腾,如今负责咸阳的治安,早就卸甲多年。 蒙毅着急的给扶苏打眼色。 他的族侄蒙甘刚回咸阳,暂时还没有差遣。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在老秦人的固有印象里,大散关以西不是草原就是荒漠。 人丁稀少不说,那些游牧部落的战斗力简直菜的抠脚。 大秦甲兵,以一当二十还有富余。 别说派遣什么大将,就算找条狗栓在主将的位置上,都不用担心打败仗。 正好又冒出个亚历山大,不知死活的冒犯大秦虎威,这不上赶着给武将们送功劳吗? 嬴政满意的看着武将全部出列,人人义愤填膺,主动请战的样子。 大秦兵精粮足,猛将如云。 何愁马其顿不破? “父皇……” 扶苏犹豫良久,缓缓站了出来。 蒙毅急了,歪着头一直用口型在告诉他:蒙甘! “马其顿远隔万里之遥,大军出征,必劳师动众,靡费甚巨。” “而今大秦北击匈奴,南征百越,已经耗费无数人力物力。” “儿臣请父皇徐徐图之,万勿操之过急。” 扶苏深深的一揖到底,神情十分坚决。 大殿内迅速的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扶苏。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好不容易陛下愿意立太子了,扶苏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又被赶出咸阳吧? 李信等将领赶忙低下头。 虽然不敢明面上表现出来,但扶苏显然已经成了他们获取军功的拦路石。 以陛下的性子,必然雷霆大怒。 到时候……嘿嘿。 果然不出所料。 嬴政的脸色迅速阴沉下去。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的长子,胸膛几次起伏后,终是压下了怒火。 “扶苏,你可是觉得寡人不该远征马其顿?” “非也。” 扶苏躬身回答道:“马其顿虽远隔万里,然而其狼子野心,意图进犯大秦。如不趁早除去,乃是养虎为患。” “哦?” 嬴政的脸色舒缓了不少,“那你说,何时才该征伐马其顿?” 扶苏平静地回答道:“匈奴、百越,灭其一即可。大秦自然能腾出手来,再攻马其顿不迟。” 嬴政默然点头。 自己的儿子虽然宽仁大度,但绝不是胆小怕事,或者畏首畏尾的那种人。 如此就放心了。 “诸位爱卿,还有扶苏,你们都听好。” “寡人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大秦还在一日,必报此仇!” 嬴政的反常表现,让李信等人全都傻了眼。 不打马其顿了? 那……再拖个三五年,十年八年,还能轮得到他们立功吗? 扶苏恭敬而感慨地说:“谢父皇宽恤百姓之恩。” “不过。” 嬴政话锋一转:“寡人还听说,西域有一地名为高昌。” “当地特产一种棉花,织造出来的布匹柔软舒适,而且产量十分可观。” “马其顿可以容后再说,高昌必须先拿下!” “寡人欲要让天下人人有衣穿,才不失大秦体面。” “谁愿去取高昌?” 李信愣了下,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顾不得君臣之礼,上前几步慷慨激昂的说:“陛下,末将愿往!” “末将只需两千精兵足矣!” “陛下让我去吧!” 其他武将反应了一拍,比刚才还要激动。 原本以为煮熟的鸭子飞了,没想到它转了两圈又飞了回来。 扶苏暗暗叹气。 打西域总比远征万里之外的马其顿要好,耗费的物资和人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陈庆透露的消息。 只是…… 先生不是说要爱惜民力吗? 怎么会突然谏言对外出征。 扶苏打定主意,散朝之后就去问问他。 第40章 惊雷震咸阳 渭水河畔。 朝阳初升,官道上的行人和商贩络绎不绝,车水马龙。 陈庆主导修建的水力磨坊已经有了大致的雏形,四周的围墙都垒起了一人多高。 而此时。 精壮的民夫们四人牵着麻绳,用百斤重的大石头一下下夯打着地面。 等泥土夯实后,再铺上一层沙土和碎石,以后就不怕马车陷入泥泞中去了。 “禀陈中侯,沟渠里的水排干了,水车已经停止运转。” 水工匆匆忙忙跑过来,连汗水都顾不得擦一把。 “木工呢?” “准备开凿!” “小人知道了。” 手艺最好的四名木工紧张又忐忑,手持锤子、凿子等工具,急匆匆走上石台,然后跨骑在转轴上,叮咚叮咚的敲打起来。 “东……左中侯大人,您要的东西我们打造好了。” 李乙喊了几年的‘东家’,突然改换称呼,一时间还有点难以适应。 “我看看。” 陈庆命他们打造的,是一个类似秤砣模样的东西,不过要放大了许多倍,足有一米高。 它的重量也达到了可怕的一千多斤。 原本打算用铜铁浇筑,但赵崇说什么也舍不得。 没办法,只好下半部分用石头修整成底座,上半部分才用的青铜。 在‘秤砣’的最上端,是一个‘u’型的凹槽,两边各有竖起的圆环形耳朵。 工匠们抬过一根两米多的坚实圆木,把提前打孔的位置放在凹槽中对好,然后以拇指粗的铁棍从中穿过,在把铁棍牢牢的固定在秤砣的耳朵上。 “东家,这么大的锤子,真的能抬起来吗?” “万一伤了那水车的转轴,咱们可惹下大祸啦。” “是呀,要不然另外造一架水车,我怕它又要推动石磨,又要敲打铁锤,吃不住力气。” 工匠们忧心忡忡,纷纷出言相劝。 陈庆知道他们是好心,摆摆手说:“枉你们跟了我这么久,杠杆原理都不知道。别说一百斤的铁锤,就算三百斤,它照样得翘起来。” “都准备好,一会儿木工装好横杆,你们立刻把杠杆和炉台推过去。” “干好了,自然是大功一件。” “我亲自给陛下那里给你们请功。” “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一人承担,不用你们操心。” 听他这么说,工匠们才放下了心。 木工的开凿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在红豆杉上面开凿出两个圆形的贯穿孔洞。 试了几次后,成功把坚实的横杆插了进去。 后面就是以木楔加固,防止它松动脱落。 等忙完这一切,四名木工小心翼翼的从转轴上爬了下来。 当初设计的时候考虑不周,转轴离地面太近。 横杆过长,就会碰触到地面。 陈庆实地考察后,选取的是石台之外,悬空于沟渠之上的一段。 这样再用‘l’型结构,让横杆敲在杠杆上,令一头的铁锤自然就被翘了起来。 “大人,已经准备周全,全都弄好了。” 四名木工抡得手臂都酸了,额头上大汗淋漓,不过没出什么岔子,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你们把杠杆和炉台推过去。” 在陈庆的指挥下,工匠们用一根根圆木铺在地上,把两样沉重的大家伙缓缓移到了石台之上。 “把这一段削尖。” “弄成扁铲的形状。” 陈庆指着横杆敲击的那一端吩咐道。 “是。” 木工们喘了口气,再次忙碌起来。 不多时,万事俱备。 李乙小心翼翼的比划着横杆和圆木敲击的位置,小心的调整杠杆的方位。 “大人,全都好了。” 工匠们迅速退到了一边。 陈庆点点头,冲着闸门处候命的水工喊道:“开闸!放水!” 哗—— 在绞盘的作用下,沉重的木质闸门缓缓抬起。 渭河水再次灌进了沟渠之中,奔涌着冲向水车。 吱—— 迟滞片刻后,这个大家伙再次转动起来。 横杆飞快的旋转一圈,重重地砸在扁铲状的圆木末端。 呼—— 镶着巨大铁锤的一端高高翘起,吓得周围的人仓皇逃窜。 咚!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震得人鼓膜嗡嗡作响。 官道上骡马嘶鸣,不知情的行人和商贩捂着脑袋,四处奔逃。 就连工地上干活的民夫齐刷刷瘫倒一片,脸色青白、嘴唇直打哆嗦。 “哈哈哈!” “成了!” “就这么简单!” 陈庆目不转睛的盯着横杆从杠杆的扁铲一端顺利的滑落下去,然后旋转一圈,再次敲了上去。 咚! 清脆洪亮的敲击声再次响起。 没跑远的行人们拿出吃奶的力气,不要命的往城里跑。 “打雷了?” “还是地龙翻身。” “速速前去皇宫禀报。” 守门的士兵惊慌失措,差点跟着慌乱的百姓一起跑了。 “公子小心!” 扶苏的马车同样受到惊扰。 要不是车夫拼死拉住受惊的驽马,只怕下场不妙。 前方的百姓不知为何突然如潮水一般朝着这边涌来,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追着他们似的。 侍卫们不得已亮出了刀剑,这才稳住了形势。 他们呈箭头状挡在前面,防止人群冲击到马车。 “是先生!” “一定是他又弄出什么新东西了。” 扶苏露出苦笑之色,从马车上跳下。 “走,跟我一起去瞧瞧。” 水车旁。 铁锤一次又一次的落下,好似要把炉台彻底砸碎一样。 工匠们面色惶惶,不知不觉就退出了十几米远。 “快快生火。” “试试这铁锤效力如何。” 只有陈庆站在炉台旁边,高兴地手舞足蹈。 世界上第一台水力锻打设备造出来了! 有了它,制造兵器盔甲起码要省力十倍! 陈庆喊了几次,工匠们才小心翼翼的上前,不过仍然不敢靠得太近。 每一次巨锤抬起,他们总是下意识后仰着身体,好像会砸到他们身上一样。 “大大大……人,小的这这这……就生火。” 李乙说话都打起了磕巴,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弯着腰躲在炉台侧边点火。 “你们天天抡铁锤,别人怕也就罢了,你们也怕?” “都给我滚过来!” 陈庆不耐烦的招手。 “诺。” “诺。” 看到李乙凑到近前了都没事,工匠们的胆子这才大了起来,缓缓挪步靠近。 “咦?” “扶苏。” 陈庆看到官道上有一群士兵,好像在阻拦者一位贵公子,不让他继续前行。 仔细辨认之后,他才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再敢阻拦,别怪本公子不客气。” 扶苏也远远的看到了陈庆就在那巨响传来的地方。 可侍卫们死活不敢让他继续往前走,忠心耿耿的拦住了去路。 “让开!” 扶苏推开挡路的侍卫,欣喜的挥起手臂。 第41章 大秦要发了 “先生,我就知道城外的巨响一定是你搞出来的。” 扶苏甩开侍卫和随从,兴奋地朝着水车小跑而来。 沉重的铁锤不断敲击着铁砧,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即使他说话已经尽力扯着嗓子,陈庆依然只听了个大概。 “去那边说。” “好。” 两人快步朝着官道的方向小跑而去。 “先生,我看那好像是打铁的炉台。” 扶苏揉着侧脸,感觉就刚才这么会儿,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对。” “我之前说过,水车可以用来打造兵器。” “刚才已经调试好了,等铁料烧红后,就开始锻打。” 陈庆指着水车上新增添的部件,一一解释其作用。 “奇思妙想。” “竟然真的让先生做出来了。” 很巧妙的转化装置,以大秦的技术和工艺完全不成问题。 但是在接触水车没几天的老秦人眼中,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能力。 陈庆从路边摘了几片柔软的树叶,试着塞进了耳朵里。 “公子,给。” “哦。” 扶苏学着他的样子把耳朵塞住,然后兴致勃勃的跟在对方身后,朝着炉台的方向走去。 “东家,火生起来了。” “要添煤吗?” 李乙回过头来问了一句,突然发现有外人在场,脸色立时大变。 “添吧。” 陈庆满不在乎,示意李乙不用慌张。 代郡附近就有煤矿产出,百姓称之为石涅。 此时它的燃料作用尚未被开发,多是被用来当成偏方中的药材,或者手艺人的雕刻材料。 陈庆发现后大喜过望,将其当成了铜铁铺子里的不传之秘。 当然,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先生,他们往炉子里加的可是石涅?” 扶苏小心翼翼地张望了片刻,回过头来疑惑的问道。 “你认识这东西?” 陈庆稍感意外。 如果没记错的话,汉朝之前还没有大规模开采煤炭的记录。 大秦百姓中,也只有少部分见过的人才知道它的名字。 “嗯。” 扶苏认真地点点头。 “咸阳北郊,有几处村落打出来的井水是黑色的。” “当地百姓上奏官府,后来发现地下有大量石涅矿。” “因为此物无甚大用,后来就将那几口井封存了事。” 陈庆差点惊掉了下巴:“咸阳城有煤矿?” “如果先生说的煤矿就是石涅的话,确实有。” 扶苏点了点头:“百姓担心井水有毒,闹得人心惶惶。后来我听闻此事,特意去查看过。” “那井里挖出来的黑石头,和这里的一模一样。” 他指着堆在炭火上面的煤块说道。 “咸阳就有煤,哈哈,哈哈哈哈!” 陈庆突然放声大笑。 “天佑大秦!” “这也太巧了吧。” “哈哈哈哈!” 咸阳有煤,而且还有渭河从中穿过。 只要在上游找到了铁矿,要多少兵器造不出来? 青铜器时代即将落幕,铁器时代要来了! “先生,您为何如此……” 扶苏惊疑不定。 “公子,大秦要发了!” 陈庆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有水车,有煤矿,大秦想不发达都难!” 扶苏不确定地问:“您是说,这石涅很重要?”” “当然重要!” “这可是黑色黄金。” “等会儿你就知道它的用途了。” 陈庆没有多做解释,命令工匠把鼓风机抬了过来,对准炉火开始吹气。 鼓风机早在几十年前就有了,不是他从后世带过来的技术。 有时候陈庆不得不感慨,老祖宗给力的话,确实给穿越者省了不少力气。 他觉得自己运气不好,穿越到乱世之前,还没有金手指。 可换个角度来想,如果穿越到饿死不种地,渴死不打井的某块黑色大陆,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任你有通天的本事,没人配合与执行,天天躺着晒吊,你干瞪眼也没办法。 “石涅好像烧起来了。” “这东西原来可以点燃的吗?” 扶苏讶异的望着煤炭下边变成红彤彤的颜色,而上半部分还是黑漆漆的石头模样。 “它不仅仅可以烧,而且还能提供更高的热量。” “公子,此物非但可以用来冶炼铜铁,还能在冬天给百姓烧饭供暖。” “除了难以引燃,它比木柴可好用多了。” 陈庆笑着说:“咸阳北郊的煤矿既然能绵延数个村落,那定然是大矿无疑。” “大秦捡到宝了呀!” 扶苏怔了好久,才露出喜悦的神色:“原来是这样,回头我立刻禀奏父皇,对石涅进行开采。” 其实,他不用回去禀告,始皇帝已经在来的路上。 半刻钟之前。 “陛下!” 赵崇急匆匆的跑进了内宫之中。 嬴政在花园内陪着郑妃品茶叙话。 往常这时候他早就开始批阅奏折。 但自从陈庆说过让他注意休息后,始皇帝便将一部分奏章交由扶苏先行审阅。 实在有必要的,再交给他处理。 如此工作量大大减轻。 “何事如此慌张?” 嬴政面露不愠之色,冷着脸发问。 “回禀陛下,城外突然有惊雷降下,且连绵不绝。” “周遭百姓人心慌乱,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内史府已经派兵前去镇压,勒令城中居民不得外出。” “小人……” 赵崇的话还没说完,始皇帝就打断了他:“陈庆在什么地方?” “这……” 赵崇回忆了下:“陈中侯似是上任去了。不过……小人确实不知其动向,这就去命人查探。” 自从陈庆被封了官身之后,黑冰台派了两人以助手的名义跟在他身边,确实不用赵崇每天盯着了。 “这还用得着查?” “天晴无雨,哪来的惊雷连绵不绝。” “定是陈庆闹出来的动静。” “走吧,寡人去看看。” 嬴政没好气的放下茶杯。 “爱妃稍待,寡人去去就回。” 郑妃温婉的一笑:“国家大事要紧,陛下去忙吧。” 御驾从宫中出来,越往外走街道上越空旷。 同时咚咚咚的巨响,也愈发清晰。 嬴政站在车辇上,好奇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 他已经确定,十有八九就是陈庆搞出来的。 但到底是什么东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未曾得知。 绕过城门关,御驾继续沿着渭河边继续前进。 负责守卫宫廷的卫戍军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那沉闷的巨响,离得老远就让人感受到其中震撼人心的力量。 “公子,你要亲自试一下吗?” 陈庆从炉火冲拔出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棍,见扶苏目不转睛的盯着它,随口一问。 “这……可以吗?” 扶苏也是胆子大的。 再说他明白锻打设备的原理,自然不像工匠们那般害怕。 “有何不可,我给你演示下。” 陈庆站在铁砧前,趁着铁锤抬起的时候,快速的将其放置了上去。 咚! 一声巨响,地面都在颤了两下。 陈庆除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右手也麻的几乎握不住铁棒。 好家伙! 劲儿真大! 只一下,铁棒的前半部分已经变成了长条形的铁饼。 陈庆迅速的把手臂前伸,让后半部分完全贴合到砧台上。 咚! 再来一下,铁棒已经初步有了剑的模样。 扶苏兴奋的凑过来:“给我试试。” “拿稳啦,手放低一点。” 陈庆小心的叮嘱道。 扶苏点点头,手里抓着块破烂的皮子,握住了铁剑的末端。 铁锤高高抬起。 相隔百米的秦始皇站在车辇上,骇得面无人色。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一柄大锤高高扬起,而扶苏还浑然不知,就在铁锤的落点之下。 “扶苏,小心!” 始皇帝一惊之下,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护驾!” “护驾!” “陛下小心!” 卫戍军顿时大乱,下意识的掏出了弩弓,目光一番寻索之后,对准了水力磨坊的工匠和陈庆本人。 “卧槽!” 陈庆一转头,就看到嬴政跌跌撞撞,脚下一歪重重地摔在地上。 完了! 第42章 年产一千万支的神兵利器 咚! 铁锤重重的砸在铁剑上,火星四溅。 扶苏目不转睛的盯着砧台,看到铁剑变得更薄,质地更加紧密,顿时激动的脸色涨红。 陈庆侧身对着他,眼睁睁看着始皇帝摔了个大马趴,心脏都吓得差点停跳了。 “先生,还要再砸几下?” “先生!” “先生?” 扶苏兴奋的抓着剑柄,叫了几声都没人回应。 他还以为是锻打的噪音太大,陈庆没听见,提高嗓门又喊了几声。 “先别管这个了。” 陈庆掰着他的肩膀,指向秦始皇的御驾所在:“你爹好像摔得不轻。” “父皇!” 扶苏转头一看,顿时双目圆睁。 他把手上的东西一扔,撒腿就跑。 “我去!” 陈庆大惊失色。 那烧红的铁剑斜斜的横在砧台上,而铁锤正在以一往无前的气势重重的落下。 仅犹豫了不到十分之一秒后,陈庆双手抱头,大喝一声:“趴下!” 工匠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到喊声下意识的就蹲在地上。 砰~! 咻—— 陈庆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极速飞过。 他后怕的摸了摸脑袋,发现没少什么东西,这才放下心。 不过用来束发的高山冠好像矮了一截,断口处的发茬似乎都焦了。 “扶苏小心。” 嬴政好不容易才站稳,被上百名侍卫团团围在中间。 他突然发现,好像有什么暗器在空中转着圈追向了扶苏,情急之下再次大喝。 “父皇。” 扶苏诧异的停下脚步。 刚回过头,有个什么红彤彤的长条型物体就歪歪斜斜的从身旁两三米的地方掠过,然后‘滋’的一声插进了泥地里,冒出阵阵白烟。 “原来是它,差点吃了大亏。” 扶苏立马就想起来,这是自己扔在砧台上的铁剑。 “父皇,您怎么样了?” 他转过身,急匆匆朝着始皇帝的方向走去。 侍卫们顿时如潮水般分开两边,让出道路。 嬴政黑着脸,气不打一处来。 “扶苏,你不在宫中处理奏章,为何在这里?” “儿臣……听说陈中侯造出了一样奇物,锻打铁料更胜人工十倍,二十倍。故而心中好奇,特来查看。” “父皇,您的脚踝没事吧?” 他已经注意到始皇帝倾斜着身子,一只脚好像受了伤,顿时自责不已。 “没什么大事。” 嬴政活动了下脚腕,虽然走路还有点一瘸一拐的,但应该是没伤到骨头。 他在侍卫的重重保卫之中,走上前将那柄弯弯曲曲的铁剑捡起来。 “这就是你方才所持之物?” “父皇小心烫。” 扶苏连忙提醒道。 铁剑插在泥土中已经有一会儿了,剑柄虽然热,但还没到烫手的地步。 它现在看起来灰扑扑的,完全没有神兵利刃的样子,反倒是像根烧火棍。 “参见陛下” 陈庆心情忐忑的过来见礼。 幸好扶苏没出什么事,要是大秦未来的储君嘎了,秦始皇不把他五马分尸才怪。 “陈庆……” 嬴政的语气压得低低的,饱含怒火。 “城外的惊雷是你弄出来的?” “陛下,这不是惊雷,而是铁锤锻打的声音。” 陈庆回过身,指着来回往复的铁锤:“微臣也没想到它的动静会如此之大,忘了提醒周围的百姓,还请陛下恕罪。” “寡人先去看看。” 嬴政丢掉了手中的废品,径直往水车的方向走去。 如果他造出来的都是这种玩意儿,恐怕免不了受到责罚。 但若是真的有用,则另当别论。 “草民参见陛下。” 工匠和民夫齐刷刷跪倒一片。 李乙等人心惊胆战,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 刚才铁剑崩飞出去,打着旋朝着扶苏袭去,差点吓得他们魂飞魄散。 早知道就不留在咸阳了。 跟着东家混,三天慌九顿。 天天像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一样,这谁顶得住呀? 铁锤发出的巨响,并没有使嬴政露出半点惊慌之色。 他仔细的观察了转轴上的横杆,以及中间部分的杠杆装置,目光中流露出欣赏之色。 “此物精巧至极。” “陈庆,派人演示。” 嬴政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运作起来的样子。 “陛下,您先把耳朵堵好。” “还有别离得太近,火星会飞溅出来。” 陈庆吃了一次亏,这回不敢大意,匆匆去路边摘了树叶,递给秦始皇。 “不用那般麻烦,寡人又不是三岁孩童。” 嬴政生性好强,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 陈庆默然无语。 你不怕我怕啊! 这万一要出点什么岔子,我不得被射成刺猬? “李乙,你来演示。” 陈庆高声喝道。 “是,东家。” 李乙叫苦不迭,慢腾腾的站了起来。 他先去炉火中拿出一根烧红的铁棒,然后小心翼翼的站在砧台前。 始皇帝非但不害怕,还凑近了探头张望。 李乙两腿直打哆嗦,死活不敢把铁料放上砧台。 “你还愣着干什么?” 嬴政不耐烦的催促道。 “诺。” 李乙把心一横,壮着胆子把铁料往前一伸。 咚! 咚! 咚! 随着铁锤落下,他逐渐找到了平时的感觉,熟练的挪动着位置,力求让铁料每一处都受力均匀。 不过十几下,铁剑基本成型。 李乙为求完美,小心翼翼的多锻打了几下,然后才把它抽出来。 “淬火!” 陈庆怕始皇帝在旁,李乙的脑瓜子不好使,开口提醒道。 “诺。” 李乙点点头,迅速把剑胚插入水桶中。 滋—— 一阵白雾升腾而起。 秦始皇急不可耐的站在旁边:“拿过来与我看。” “诺。” 李乙大气都不敢出,先是缓缓将剑胚掉了个头,也顾不得铁剑还未冷却完全稍有些烫手,强忍着疼痛把剑柄那一端递了过去。 上百名侍卫提着弩弓站在周围,他但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只怕还未来得及抬起手来,就要命丧当场。 嬴政捏着细长的剑柄,把剑胚凑在眼前来回打量。 “陛下,还得开锋了才好用。” “装上剑柄,配上剑鞘,就算完工了。” 陈庆上前解释道。 “赵崇,拔出你的剑来。” 嬴政只觉得此剑入手十分沉重,凭直觉就认定是一把好剑。 在开锋之前,他想先试试其硬度如何。 “是,陛下。” 赵崇幽怨的瞪了陈庆一眼。 我就知道沾上你绝对没好事。 万一这剑胚是个样子货,他一时收手不及伤了始皇帝,怕是非得人头落地不可。 两人走开了些,嬴政用一块麻布包着剑柄的位置,斜持着它做出了挥剑的起手式。 赵崇的精神高度紧张,他提前估算好了距离,离开大概两步之遥。 “嘿!” “喝!” 铛!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后,赵崇突然感觉手上轻了不少。 他诧异的望向手里千锤百炼锻打出来的宝剑,才发现上面那一截已经消失了。 嬴政愣了片刻,缓缓抬起手,打量着手里其貌不扬的剑胚。 刚才……它把赵崇的宝剑砍断了? 即便是亲手所为,事实也摆在了眼前,但他还是不敢相信。 一把未经磨砺的剑胚,居然能砍断赵崇的上等宝剑!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大秦得此神兵利器,如虎狼添翼。” “江山社稷,自此稳如泰山!” 赵崇语气激动,好听的话不要钱般甩了出来。 陈庆撇撇嘴。 不知道的还以为剑胚是你造出来的呢。 怪不得你能当上黑冰台的首领,这拍马屁的本事很可以嘛! 嬴政兴奋的面色涨红。 他想的不是剑胚锋利,而是它成型的实在太快了! 一盏茶的工夫,就当着自己的面锻打成型。 要都如此快捷…… “陈庆,这水车一天可锻打多少剑胚?” 嬴政迫不及待的想给大秦所有士兵全部换上如此锋利的兵器。 他的进取心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哪怕茫然四顾,天下已经再无敌手,可心中的野望却从来都没有满足。 “这……” 陈庆犹犹豫豫的说:“陛下,大秦铁料产出不多,恐怕一时半会儿产量不会有多少。” “不过……” “不过什么?” 嬴政急切的追问道。 “听说渭河上游,有一座关山。” “微臣想,要是关山之中能发掘出铁矿,以木筏顺流而下。加上咸阳已有的石涅矿,两者结合,一年产出个几万吨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陈庆悠悠的说出了心中的构想。 “几万吨?” “吨是何物?” 嬴政疑惑的问道。 陈庆耐心的解释:“吨是一种重量单位,大致相当于秦制四千斤。” “四千斤???” 嬴政怀疑自己听错了。 刚才陈庆说的可是一年产出几万吨! 哪怕按照三万吨来算,那一年也是一亿多斤啊! 这一柄剑满打满算,按照10斤计。 岂不是一年能产出一千多万支? 想象着大秦人手一支神兵利器的场面,嬴政不由懵了,久久无法回神。 第43章 陈某做事,还要你来管教? 陈庆低着头,想笑又不敢笑。 三万吨对大秦来说,是个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但是在后世,它甚至都到不了全国钢产量零头的零头。 早在2018年,中国的钢产量就达到了9亿吨之多,占全世界总量的50%。 在陈庆穿越之前,仅仅沙钢的一个炼钢炉,每天出产的铁水就有一万五千吨! 三万吨,不过是人家一个厂里面其中一个炉子两天的产量。 “陈庆,你此言可当真?” 嬴政的语气既期望又充满着怀疑。 如果真有一千万把这样的神兵利器,他能把大秦的国土拓展到天边去! 什么马其顿、亚历山大,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是真的。” “但是……具体要视渭河上游的山脉中有没有铁矿,以及其具体产量为准。” “如果上游没有,采用陆运或者下游逆流而上的话,运输就会麻烦许多。” 陈庆认真的回答道。 嬴政面色冷肃:“关山没有,就去其他山脉找。寡人就不信,大秦以西会没有铁矿。” “哪怕挖空西方的每一座山,寡人也要找到铁!” 陈庆听到这句话,就知道他的态度有多么坚决。 开疆拓土也是有瘾的呀! “赵崇。” “小人在。” “去把内库里所有铁料全部支取出来,寡人要看到它们都变成这样的铁剑。” 嬴政恋恋不舍的盯着手里的剑胚,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一支全部装备铁制兵器的军队了。 “诺。” 赵崇恭敬的领命,快步离去。 “扶苏,你还不回宫吗?” 嬴政难得的说了一句关慰的话。 刚才他摔倒的时候,扶苏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连背后有东西飞到身边都没有发现。 此情此景,即使心肠如铁石般坚硬的他,也不禁动容。 “儿臣……诺。” 扶苏欲言又止。 他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向陈庆请教,但眼下似乎并不是好时机。 罢了,等晚上再说吧。 嬴政深深的看了陈庆一眼,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陈庆,你若是真的每年能炼出三万吨铁,寡人给你封侯!” 话音未落,全场皆惊。 大秦可从来没有无功封爵的先例! 更何况是直接封侯! 但始皇帝的话已经说了出去,李斯等一干文臣又不在,自然没人站出来反驳。 “谢陛下隆恩。” 陈庆既欣喜又失望。 封侯有什么意思。 按理说,始皇帝看到了女儿送他的锦帕,你倒是成全我们俩呀! 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怎么好意思的! 陈庆给‘大舅哥’打了个眼色,结果扶苏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根本没注意到。 唉…… 想娶个公主真费劲。 得了,还是我自己努力吧。 始皇帝走后,陈庆交代工匠们继续锻打铁剑,自己则去将作少府赴任。 结果嘛…… 稍稍有点失望。 始皇帝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各种大工程一样接一样。 将作少府里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绝大多数人都驻扎在各处工地中。 “来人,备车。” “本官要去皇陵巡查。” 既然如此,陈庆索性也没必要留在这个空荡荡的衙门。 将作少府目前最大的工程就是秦始皇陵,征发民夫70万! 陈庆真的很想知道,后世的八大世界奇迹之一到底是怎么建设出来的。 皇陵的位置离咸阳并不远,大概百十里地左右。 咸阳附近的路又修的比较好,去一趟最多三个小时。 估摸着日落之前,陈庆还来得及回宫中吃晚饭。 马车从咸阳城中出来,沿着笔直又宽阔的驰道朝着西安进发。 广阔的百八里秦川之上,此时还没有任何工业时代的高楼大厦。 陈庆站在马车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原野,看着前方的道路横贯于大地之上,宛如放大了无数倍的棋盘和划线,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豪情。 “还不够!” “大秦的首都怎么可以没有一条高速公路。” “早晚我要把它建成水泥的,还要双向八车道。” “你们等着看吧,既然我来到了这里,大秦一定会因我而改变。” 车夫面露苦色,一遍遍的把‘高速公路’、‘水泥’、‘双向八车道’等陌生的词汇牢牢记在心里。 他可算是体会到赵统领的苦楚了。 监视陈庆这活儿确实不好干。 离皇陵还有三十多里,驰道两边低矮的丘陵上已经能看到不少开掘采挖的痕迹。 还有一幢幢似是窑炉状的建筑,正冒出滚滚浓烟。 “左中侯大人,那是烧制陶俑的工房。” 车夫适时的解释道。 “哦?” “兵马俑就是在这里做出来的吗?” 陈庆顿时大感兴趣,“快带我去看看。” “诺。” 车夫立刻调转方向,沿着崎岖的小路朝着丘陵进发。 不到半小时。 迎面吹来的风中已经有了烟雾的呛人味道。 陈庆掩住口鼻,好奇的东张西望。 突然,他的神情一凝。 前方不远处,一辆木车停在小路中央。 车子边上,还有两截摔碎的陶俑泥胚。 而一名凶神恶煞的监工正抡起皮鞭,把几名匠工和学徒打的满地乱滚! “住手!” 陈庆一看就恼了。 他从车上跳下来,大步流星朝着几人走去。 “大人饶命啊!” “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马上就回去重做。” “大人手下留情呀!” 两位面色凄苦的中年匠工,还有两个身体瘦弱的年轻学徒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他们原本就破旧的麻衣现在彻底成了烂布条,一条条血痕遍布全身,殷红的血迹从伤口处缓缓渗出。 “不知是哪位大人驾临?” 监工上下打量了陈庆一圈,他认识对方的官服,却不认得陈庆本人,因此态度很小心的先作揖行礼。 “本官是将作少府新任左中侯。” 陈庆冷着脸:“你为何无故鞭打工匠?” “大人,小的可不是无故呀!” 监工指着地上摔成两截的陶俑:“是这几个蠢材摔坏了新制的陶俑胚胎,耽误了大量工时,小的故此才施以惩戒。” 陈庆看到两名年纪足够当他父亲的老工匠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却跪在地上把头埋在黄土里动都不敢动,顿时升起滔天怒火。 历史上,始皇帝驾崩,各地效仿陈胜吴广起义者数不胜数。 大秦最后一支忠心耿耿守卫咸阳的力量,就是章邯率领的皇陵刑徒! 在天下皆反的情况下,他们为大秦效忠到了最后一刻,怎可被如此对待! “大人。” “这些民夫都是贱皮子,不用鞭子抽根本不行。” 监工见陈庆似乎被说动了,咧着嘴笑道:“若对他们放松片刻,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庆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啪! 一记势大力沉的耳光,直接把监工抽倒在地上,翻了个滚后捂着脸傻愣愣的躺在地上。 “大人为何无故欺我?” 他有些不服气的问道。 “打的就是你这个贱皮子!” 陈庆尤不解恨,上前对着他猛地踹了一脚。 “哎呦,哎呦!” “打死人啦!” “大人饶命啊!” 监工在地上滚来滚去,似是有什么依仗,扯着嗓子哭嚎起来。 “陈中侯!” 一声苍老而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十几名穿着黑衣的官吏脚步匆匆,直奔陈庆而来。 “阁下就是新上任的左中侯陈大人吧?” “不知他犯了什么事,竟使陈大人如此动怒。” 当先的老者神色不善的说:“无故殴打吏员,可是犯律!” “你是哪位?” 陈庆昂首而立,不卑不亢的问道。 “在下将作少府右中侯曹子平。” 老者底气十足的说道。 “呵。” 陈庆不由发笑:“自古以来都是以左为尊,我左你右。陈某做事,还要你来管教?” “滚!” 曹子平想不到对方的态度竟然如此恶劣,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口出恶言,无礼冒犯同僚。” “本官要上奏朝廷,弹劾你目无法纪,媚上欺下!” 陈庆笑得更加得意:“你一个芝麻绿豆小官,知道咸阳宫的大门朝哪儿开吗?要不要我亲自带你去呀?” 跟随曹子平的官吏脸色惊疑不定。 这个新来的左中侯好嚣张,好狂妄! “哼。” 陈庆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暗道:对不起,平时嚣张惯了,麻烦你们忍一忍吧。 第44章 代郡玉麒麟重新上线 “你……狂悖无礼!” “老夫定要参你一本!” 曹子平暴跳如雷,胡须都在颤抖。 他指着陈庆,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差点脑血栓都要发作了。 陈庆含笑不语,目光倨傲的扫视着对面每一个人。 始皇帝有天命光环,我实在斗不过。 你们一个两个的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说实话,陈庆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绝不是现在这样安分守己。 卖冰水赚了第一桶金后,他当时选择的并不是经营铜铁铺子,而是利润更大的贩私盐! 代郡深处内陆,盐价高昂。 陈庆有着来自后世的晒盐技术,只要从海边运回来,那就是一本万利。 成功了几次后,他的身家暴涨了上百倍,俨然一方豪富。 这时候,陈庆踌躇满志。 他给自己规划的路线是先当上‘代郡玉麒麟’,然后收拢一帮敢打敢杀的汉子在身边。 等将来天下一乱,立刻乘势而起。 万万没想到,现实很快给了他当头一棒。 后来陈庆总结的失败原因是:人家玉麒麟卢俊义能闯出那么大的名头,是因为他所处的朝代是重文抑武的铁血大‘送’。让他来大秦贩一回私盐试试?射不死你! 陈庆贩的盐越来越多,渐渐引起了代郡官府的注意。 在一次即将抵达终点,大家都放松了警惕的时候。夜幕中,黑压压如同潮水一般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 密集的弩箭攒射之后,当场就倒下了十几个人。 幸亏陈庆当时去了河边洗澡,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后来他靠着出色的制假技术,给自己重新做了‘照身帖’,隐姓埋名当起了铜铁商人。 代郡卢俊义是不敢想了,在大秦还没乱起来之前,想跟官府作对简直是死路一条。 这段黑历史他从未跟外人提过,但是黑冰台却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了线索,由赵崇禀奏于始皇帝。 当然时过境迁,陈庆打造那么多兵器,本就是诛九族的死罪,贩私盐反而不算什么大事了。 “路就在这边,我又没拦着你。” “不是要去参我吗?” “你倒是去呀!” 陈庆一指下山的小路,冷笑着说道。 “好!好!好!” “你这逆贼可不要后悔!” 曹子平连道了三声好,显然怒极。 他一甩大袖,向着山下昂首阔步而去。 剩下的官吏顿时失了主意。 陈庆是左中侯,曹子平是右中侯。 两位上官闹成这样,他们到底该怎么办? “还愣着干什么?” “你们吃得饱穿得暖,站多久都没事。” “去找几件衣服过来,再寻些上好的金疮药。” 陈庆大声呼喝道。 “诺。” 曹子平不在场,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听从陈庆的命令。 “老丈,不必跪着了,快起来吧。” 陈庆把跪伏于地的工匠们搀扶起来。 “草民不敢起。” “我等打碎了陶俑,请上官处罚。” 工匠埋着头,语气沉重的说道。 陈庆心知他们是怕被曹子平秋后算账,立刻板起脸来:“本官乃将作少府左中侯,这里我最大。我让尔等起身,你们是要抗命吗?” “这……” 工匠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才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不过一介陶俑,泥土瓦砾而已。” “再怎么着还能比人重要?” 陈庆接过吏员递过来的旧衣服,给两名年长的工匠们披上。 “不可,不可。” 虽然是吏员所穿,而且还是旧的,但也要比他们身上的破麻衣要强出不知道多少倍。 工匠们连声推拒,诚惶诚恐。 “我让你们穿,你们只管穿上就行。” “谁敢找你们的麻烦,报我陈庆的名字。” 陈庆斜瞥了一眼周围的将作少府官吏,目光中充满威胁之意。 众人赶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草民谢大人盛恩,来世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两行热泪从工匠的眼中涌出,在他灰扑扑的面庞上冲刷出清晰的沟壑。 四人重新跪在地上,语气无比真诚的道谢。 陈庆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过是几件旧衣服而已。 后世比这质量好不知道多少倍的衣物,扔在垃圾箱里都没人捡。 但是在大秦,却值得他们如此隆重的叩拜。 “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了。” 陈庆再次将其搀扶起来。 “老丈,你在这里劳作多久了?” 他随口问了一句闲话,打算先拉进些关系再说。 “草民……在此服役三年零一个月十八天。” 工匠慢慢回忆着说道。 “你说多少?” “三年零一个月?” 陈庆面露惊色:“本官问你,你服的可是徭役?为何会如此之久?” 大秦律规定,成年男子每年需服一个月的徭役。 兴建大工程的时候,也会有临时摊派下来的徭役,这种通常时间就比较久了。 但陈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服徭役长达三年之久! 看他的年纪,家里肯定是上有老下有小。 这种情况下,他的父母妻儿怎么办? 靠谁来养活! 工匠们默默的低下头去,眼眶发红,但一句话都不敢说。 说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你不说就算了。” 陈庆知道他的难处,默默叹了口气。 “本官再问你,此处像你这样的人多吗?” “多!” 工匠们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陈庆追问道:“大概占比几成?” “呃……两成以上总是有的,多了草民也说不准。” 两名工匠犹犹豫豫的回答。 “两成……” 陈庆算了一下,以七十万民夫来算,起码有十几万人是在超期服役。 内心短暂的挣扎了片刻,他冲着吏员们喊道:“把营建皇陵所有民夫的籍册找出来,凡是超过徭役期限,应该放还归家的,统计后报给我。” “大人……” “我等实在没有这个能耐。” “是呀,籍册疏于管理,遗失了很多。想要整理谈何容易!” 官吏们纷纷叫苦,无人肯听从他的命令。 虽然不知道陈庆到底要干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谁也不想凭白招惹麻烦,便以诸多借口搪塞。 “好!” 陈庆冷笑一声。 跟我玩这个是吧? 我就不信没了你们这些张屠户,还能吃了带毛的猪! 第45章 老家伙不讲武德,偷袭我这个穿越者 陈庆的目光四处寻索了一番,很快盯上了地上的两截陶俑。 他上去三两下砸掉了半截胳膊。 兵俑的下半部分是实心,上半部分是空心。 古人虽然不懂重心的原理,但是能工巧匠却从来不缺乏实用的智慧。 陈庆掰掉了胳膊的手腕后,一个前大后小的扩音喇叭就算做成了。 他跳上车子,冲着不远处忙碌的民夫和工匠喊道:“本官乃将作少府左中侯,先停下手头的事情,快来听我说话。” 一连重复了几次后,工匠们才小心翼翼的围了过来。 “草民参见左中侯大人。” 无论是什么官,反正他们一介平民的身份,只管拜就是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将作少府对民夫的籍册管理多有疏漏之处,致使许多原本应该归家返乡的百姓滞留此处。” “籍册找不到了,不要紧。” “凡是超期服徭役者,只需三人以上作证,向本官说明情况,即刻放还归乡!” 话音未落,周围的官吏顿时面如土色,战战兢兢的看着陈庆,仿佛天塌下来了一样。 他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 民夫超期服役,原本就是始皇帝和朝廷默许的行为。 你把人放跑了,皇陵谁来修? 皇帝怪罪下来,谁能承担! “啊!” “真的还是假的呀?” “上官……不是欺骗我等?” 工匠们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流露出欣喜又不敢相信的神色。 “认不得本官,还不认识大秦的官服吗?” 陈庆扯着自己的衣领,大声喊道。 “怎么?” “你们都不想回家?” 一听‘回家’这个词,民夫们顿时激动起来。 “大人,我超期一年多了!” “我也超了!” “大人,我出来半年多了呀!” “我的同乡都可以作证,大人您放我回去吧!” 群情汹汹,每一个人都拼命的往前挤,诉说自己的冤屈。 陈庆也吓了一跳。 这哪止两成啊,怕是一半都有了! 要是全部放回去,那就是三十多万人呀! 脑海中飞快的琢磨了一下,他决定不能鲁莽而为。 如果真的全放跑了,始皇帝肯定饶不了他。 但好歹把超期比较久的送回家,同时剩下的人也有了盼头。 “都别着急,慢慢来。” 陈庆面色严肃:“附近似你们这样的工坊还有多少?” 工匠们胆子也大了起来,他比划了一大圈:“大人,周围全都是,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陈庆不耐烦的说:“那就去把你们知道的地方全部跑一遍,凡是超期一年以上的,都叫到这里来。” “诺。” “诺。” 工匠们顿时一哄而散,喜滋滋的朝着山下跑去。 “陈中侯,你可知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左中侯大人,你是要害死我们呀!” “吾命休矣!” 留在原地的官吏不知所措,如丧考妣般哭天喊地。 陈庆冷笑一声:“话是我说的,命令是我下的,你们嚎个什么劲儿?” “始皇帝责怪下来,本官一力承担,用不着你们操心。” 来自黑冰台的车夫面色复杂的盯着他的脖颈。 早就听赵统领说过,陈庆胆大至极,非常理可揣度。 今天可算见识到了! 你这是奔着诛九族去的呀! 在场的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陈庆却面色不改,云淡风轻。 相处一段时间下来,他对嬴政的脾气也摸得差不多了。 没攻破马其顿,带回亚历山大的子孙,始皇帝能罢休? 看不到一千万柄神兵利器,他能舍得杀自己? 皇陵再怎么重要,在开疆拓土成瘾的始皇帝眼中,也得排在这两件事后面。 “嗯?” 陈庆往山下一瞄,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周围的山头风平浪静,好似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 而大群黑衣黑甲的士兵,正在朝着这里飞奔而来。 当先的是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样子十分威武。 还有一位看起来有点眼熟的文官。 “曹子平?” 陈庆万万没想到,这家伙没跑去咸阳宫告状,反倒把看管民夫的军队给招来了。 mmp的老家伙不讲武德,偷袭我这个穿越者! “章少府,就是他!” “他就是左中侯陈庆!” 曹子平骑在战马上,往前追了一小段距离,用马鞭指着陈庆咬牙切齿的说道。 “知道了。” 章邯,秦朝末年最为出彩的将领。 曾经率领七十万刑徒军,连战连胜,所向披靡。 可他在朝中投靠的是李斯一党。 后来赵高杀李斯,让章邯心有余悸。 等战事不顺的时候,胡亥和赵高这俩猪队友谴使者对其严词斥责。 当时军中粮草不济,朝廷一无补给,二无犒赏。 章邯没等来援助,却等来了秦二世和赵高的责难。 他担心再打下去,只要稍遇挫折,就要步了李斯的后尘,干脆一气之下投降了项羽。 双方靠近之后,陈庆从车子上跳了下来。 大批民夫被士兵们驱赶着,愁容满面的走在后头。 有些胆大的还抬起头,可怜巴巴的望着陈庆:你不是说要放我们走吗?怎么官兵又把我们抓起来了。 “陈中侯,久仰大名。” “不知阁下是?” 陈庆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这位面色坚毅,古铜色皮肤的孔武汉子。 在皇陵能带这么多兵的,该不会是章邯吧? “大胆!” “此乃少府章上卿。” 曹子平第一个跳了出来:“章上卿主管将作少府一应事物,你既为左中侯,为何见了上官不行礼?” “我看你也没行礼嘛。” 陈庆玩味的笑着。 “你……强词夺理!” 曹子平吹胡子瞪眼,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陈庆不为所动,目光平淡的看着骑在马上的章邯。 果然是好一员威风凛凛的武将,怪不得那么能打! 只不过…… 嘿嘿,你投降项羽一事,要是始皇帝知道了,不知道会怎样呢? 秦朝设立三公九卿制度。 章邯以武将之身,领的是上卿的官职。 具体负责的则是统管将作少府一应事务,也就是陈庆的顶头上司。 若按后世来比较,章邯是国企的董事长,陈庆是总经理。 但在这时候,他确确实实官大陈庆一级。 “章少府听说过我?” 陈庆不卑不亢的问道。 “嗯。” 章邯缓缓点头。 他接到李斯的密令,要严格监视陈庆的一举一动,但凡有任何不轨之处,立即禀报。 但是万万没想到,陈庆一来就搞出了天大的动静! “陈中侯,本少府听那些人说,你要放他们回去?” 章邯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然也,就是我说的。” 陈庆昂首挺胸,痛快的承认下来。 章邯深吸一口气,他知道陈庆在始皇帝面前很能说得上话,就连宰相李斯都拿他没办法。 “本官既为少府,你为何不声不响,逾越上级私自下令?” “你可知,这会惹出多大的乱子?” 章邯眼神凌厉,语气充满威胁之意。 “章将军。” “我这是在提前替你还了他们的恩情。” “你切莫自误。” 陈庆老神在在的盯着他,目光好似能洞察人心一般。 章邯突然后背凉飕飕的。 李斯那阴沉的表情,和低低的嗓音仿佛回荡在耳边。 ‘陈庆自称穿越者,来自两千两百年后。’ ‘陛下恐怕是信了他的妖惑之言,公子扶苏似也有此般倾向。’ ‘此人擅长鼓弄唇舌,你切不可听他只言片语,切记切记。’ “章将军,你为何不说话?” 陈庆仰着头,语气竟然有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 曹子平愕然的望向章邯,你可是少府,他才是左中侯,怎么被人家一句话就吓住了? “陈中侯,修建皇陵干系重大,本少府不能容你肆意胡来。” 章邯并不是顽固不化的性子,否则也不会降了项羽。 “章少府!” “章少府!” 曹子平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陈庆嘴角勾起:“算你识相。” 告御状? 我巴不得呢!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第46章 给嬴政爷俩干沉默了 天色未暗。 两封密奏一前一后送到了始皇帝的御案之上。 出于对黑冰台的信任,嬴政先看的是赵崇呈上来的那份。 打开看了没多久,他的脸色就阴沉下来。 扶苏恰巧留在这里,由始皇帝言传身教,学习处理政务。 一见父皇脸色很不好看,他小心的问:“父皇,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个陈庆,该杀!” “竟然要将修建皇陵的民夫发还返乡,谁给他的胆子!” “寡人命他当将作少府左中侯,他就是这般回报寡人的吗?” 嬴政气愤的把书简摔在御案上,额头上青筋直跳。 扶苏一听和陈庆有关,顿时提起了精神。 “父皇,可容儿臣一观?” “你自己来看!” 嬴政怒火中烧,连看第二封密奏的心情都没有了。 扶苏小心翼翼把黑冰台密奏拿过来。 陈庆的一言一行,事无巨细的记录在上面。 当看到他是为超期服役三年的民夫仗义执言的时候,扶苏心怀大慰,暗暗赞叹道:真不愧是先生所为! 不过这种表情,决不能让始皇帝看到,否则定然心中不喜。 扶苏稍稍歪着身子,看完了整封密奏,琢磨着该怎么替陈庆开脱。 “你不用说了!” “寡人知道,你素来奉陈庆为大贤,他的所作所为,你必然支持。” 嬴政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提前把对方的话堵了回去。 扶苏面色尴尬,讷讷不敢言。 “御史大夫曹乘泽。” 嬴政看着竹简上的名刺,略感疑惑。 曹承泽在御史中存在感并不强,处理的也多是整理内库书册等杂务,怎么突然紧急上书? 抱着以防万一的态度,嬴政打开了这卷谏书。 不多时,他的眼神愈发凶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扶苏心知不妙,连忙问道:“父皇,曹大夫说了什么?” 嬴政猛地转过头来,目光恶狠狠地说:“扶苏,若是臣子目无法纪,飞扬跋扈。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号,收买人心,广施恩泽,他是何居心?” “父皇……” 扶苏低下头,暗道:先生在朝中还真是不少仇家啊。 “儿臣以为,当相机行事,不可一概而论。” “哦?如何相机行事,你倒是说来听听。” 嬴政强忍着怒气,非要听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嬴政脸色一变,愣在当场。 陈庆肯定不能算无关小吏,他的本事可大着呢,偷偷摸摸就能打造出五千副兵甲。 可…… 他的党羽是谁呢? 嬴政幽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扶苏能算半个。 还有谁? 他想了半天,硬是没想出陈庆有什么同党。 要说仇人,那倒是一抓一大把。 嬴政差点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 能活成陈庆这样举世皆敌,在某种程度上也不得不说他是个人才。 “就知道你要替他说话。” 嬴政佯装恼怒的瞪了一眼扶苏,抬起头对赵崇说:“去把陈庆招来,寡人要当面问责。” “诺。” 赵崇走出咸阳宫后,情不自禁的摇头。 陈庆这家伙,可真有两下子呀! 换了别人这么干,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刚才听始皇帝的语气,杀心已经消解,恐怕又又又要被他逃过一劫。 一刻钟后,陈庆匆匆忙忙赶到了御书房。 他的嘴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饭粒,一进门就恭敬的行礼:“微臣参见陛下,参见扶苏公子。” “陈庆。” 始皇帝眼神玩味:“你倒是吃得下,睡得着。” 嬴政差点被气笑了。 扶苏不停地打眼色,示意他不要刺激始皇帝。 “那你倒是说说,你如何为寡人分忧呀?” 嬴政压低了些声音,语气严肃了不少。 陈庆朗声道:“陛下,大秦律规定:功必赏,过必罚。微臣不通律法,当真如此吗?” 扶苏温和的说:“当然如此,这是大秦律的根基,也是大秦治国之本。” “那微臣心中有一事不解。” “有家不能回,亲人难团圆,令微臣不忍侧目。” “故此想问,赏在哪里?” 嬴政的脸色不禁变得凝重起来:“你说的可是骊山刑徒?他们何功之有?” 扶苏催促道:“先生,可是后世历史中,他们立下了大功?” 陈庆点点头:“公子果然聪慧,一猜就中。” 他直视着秦始皇的眼睛:“史书记载,胡亥登基后,天下烽烟四起,各地乱军多如牛毛。” “许多野心勃勃之辈,不约而同朝着咸阳进发。” “拿下咸阳,才有问鼎天下的资本。” 陈庆指了指自己脚下,让嬴政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扶苏深吸了口气:“难道是骊山刑徒救了咸阳?” “然也。” 陈庆郑重地说:“彼时蒙恬已死,大秦北军心存怨念,加上路途遥远,来不及回师防守都城。远征百越的大军更不消说,远隔万里,有心而无力。” “面对规模数十万、百万计的乱军,朝廷无奈下只得听从章邯的建议,给骊山刑徒发放武器和盔甲,命他们与乱军作战。” 嬴政默默的把章邯的名字记在心里。 临危不乱,有勇有谋。 以前还是小视了他,将来有机会可以委以重任。 陈庆心中暗笑:要器重章邯了? 很好嘛! 你越器重他,我手里捏着的把柄就越重要。 啧啧,官大一级又如何,看以后将作少府到底谁说了算! “陈庆,你接着说。” 嬴政见他停下话头,催促道。 陈庆微微点头:“谁都没想到,骊山刑徒感念朝廷宽赦之恩,竟然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战斗力。” “章邯率领他们,大战十数场,小战不计其数。” “骊山刑徒每战皆奋勇争先,不畏生死。” “各路乱军无论兵力多寡,将领是谁。不管对手是十万人,还是二十万人,他们皆一往无前!” 嬴政听得心旷神怡,大感解气。 造大秦的反? 连一群刑徒都打不过,造恁娘的反! “后来呢?” “他们既然连战连胜,那……” 始皇帝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如果这样的话,那大秦就不该亡呀! 陈庆感慨一声:“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为朝廷平叛杀敌,但朝廷却没有对得起他们。” “战至后来,粮草、军械皆供应不上。” “军中人心动摇,胡亥和赵高却不闻不问,只知催战。” “在后续无援的情况下,刑徒军接连打了几场败仗。” “数十万大军被前后夹击,最后约二十万人无奈投降,其余人战死。” “那些投降的刑徒,怎会如此甘心从贼?” “他们都在等着、盼着,朝廷什么时候会派人来救他们?” “结果……” “乱军为防生变,趁着夜色,将刑徒军分批缴械,押出军营。” “尽数坑杀!” 书房内安静的可怕,落针可闻。 陈庆的春秋笔法,硬生生把骊山刑徒说成了一群悲壮又无依无靠的苦情战士。 嬴政的脸颊不停的抽搐,显然盛怒至极。 扶苏长长的哀叹一声,惭愧的低下了头。 大秦对不起他们呀! “陛下,后世之事虽然暂时没有发生。” “但是骊山刑徒这份忠心,对大秦的这份情义,该如何嘉奖呢?” 陈庆悠悠的问道。 第47章 给老嬴家干活不发老婆,这合理吗? 嬴政的脸色变幻不停,目光中闪过羞愧、恼怒、尴尬、为难。 扶苏有心替他解围,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却束手无措,低垂着脑袋沉吟不语。 陈庆偷偷瞄了一下嬴政的表情,清了清嗓子说:“微臣以为,对骊山服役的劳工,当分门别类,细细梳理后,再各自安置。” “那你来说说,如何分类,又如何处置呢?” 嬴政的语气轻松了不少。 陈庆差点笑出来。 你这个倔脾气,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却梗着脖子不肯承认。 我要是不给你台阶下,你还能跟我大眼瞪小眼一整晚? “先说征发的民夫。” “微臣以为,凡是超过服役期限的民夫,当返尽返。” “按照超期的时间,优先放还逾期一年以上的。后面的待梳理清楚后,再分批次放还。” “而对于那些刑徒,罪大恶极者,若不到刑罚年限的,需继续服役。” “罪责较轻者,也要定出时间来,让他们有个盼头。” 嬴政面色阴沉:“照你们这么说,起码要放归三成到五成的人。寡人的皇陵不用修了?” “修自然是要修的。” “不过微臣觉得不用急在一时。” 陈庆抬起头,目光真诚的说:“陛下已经开始改变作息习惯,待西域送来胡萝卜及各色水果蔬菜的种子,再调节饮食。微臣觉得,放缓一些也是无妨。” 嬴政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淡淡的喜色。 是陈庆亲口说他五年后会薨毙的,如今也是他告诉自己,或许五年后不用死了。 “如果陛下真的着急,微臣定然想办法,让皇陵如期完工。” 陈庆接着说了一句。 嬴政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刚想夸你一句,你又开始造次了! “此事暂缓再议吧。” 嬴政想了想,就决定接受他的方案。 骊山刑徒立下如此大功,断无不赏之理。 哪怕当下并没有发生,但是他自己心里那关就过不去。 “微臣还建议……” 陈庆趁热打铁:“这些民夫与刑徒为陛下修建皇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让他们空着手回去,岂不是显得朝廷薄情寡义?” …… 嬴政横眉竖目,语气十分不悦。 将他们放归回去,已经是天大的恩德。 陈庆居然还不满足,要给他们发放犒赏! 这可是几十万人! 哪怕每人十斤粟,都有数百万斤,足够搬空好几座粮仓。 而这些粮食,原本是用来供应庞大的军队和征发的民夫。 别的都好说,粮草不济,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微臣恰好想到了一个办法,惠而不费。” “一分钱都不用花,还能让民夫与刑徒感恩戴德,赞扬陛下一片盛恩。” 陈庆适时的抛出了解决办法。 “哦?” 嬴政和扶苏面露惊讶之色。 还有这种好事? 又不花钱,又让老百姓感恩戴德? “陛下,若不出微臣所料,蒙上卿统计的水力分布舆图不日即将呈上。” “修建水车有各地官府协助,想来速度不会太慢。” “当水车建成之时,这么重要的东西,总需要人日夜看护吧?” “哪怕不需看护,平日运作起来,也得有几个人在旁负责协助。” “微臣以为,朝廷不如命返家的民夫当个微末小吏。” “也不用多,替官府磨面,按月支一点米粮即可。” “要是有闲暇,替普通百姓磨面,只需按照十成取其半成即可。” “一来省了自家磨面的花费,二来还有一份固定的收入。” “其必然欢欣鼓舞,日日夜夜称颂陛下仁德。” 扶苏听完就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郑重的一揖到底:“先生才华旷古烁今,世所罕见,请受扶苏一拜。” “公子这如何当得。” 陈庆慢悠悠的扶起对方,心里暗爽到极点。 以后要是扶苏当了皇帝,我既当你的妹夫,又当你的宰相,还时不时被皇帝吹吹彩虹屁,岂不是要爽死? “哼,倒也有几分歪才。” 嬴政看到儿子如此崇拜陈庆,微微生起了几分嫉妒。 扶苏犹豫了下,开口道:“不知先生读过多少年书?在哪位大贤名下求学?” 陈庆精神一振。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微臣才疏学浅,书读的倒也不算多。” “满打满算,不过二十年而已。” 扶苏激动的问:“先生年纪也不大,读书二十载,当真是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 啧啧啧。 我后世就一个普通的双非本科,还特么是冷门专业。 别说学富五车了,就算找工作都得挑那种竞争小的才敢报名。 也就在大秦能装这个逼了。 扶苏又问:“不知治的是哪一门学问?” 他暗暗心想:先生所思所想,多与我有相通之处,说不定也是儒家之人。如果真是如此,那可太好了! 陈庆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微臣所学驳杂,天文地理,格物术数,皆有涉猎。然而大多博而不精,勉强知晓一二而已。” 扶苏顿时震惊的望着他:“先生过谦了!” 既然陈庆能说出天文地理、格物术数皆有涉猎,那妥妥的是博览群书,满腹经纶啊! “父皇,儿臣此次归来,见宫中弟妹多有顽劣,疏于学问。” “恰巧陈先生也住在宫中,不如……请他抽时间教导下。” “儿臣也能旁听一二,必定获益良多。” 扶苏诚挚的请求道。 嬴政不由皱起了眉头。 为皇子讲学可不比将作少府左中侯这等职位。 俗话说,打灰打得好,工地干到老。 陈庆在将作少府再怎么出类拔萃,也不过是个工匠头领而已。 但如果当了皇子的老师,那可是能影响到皇家下一代的。 “陈庆,你意下如何?” 嬴政犹豫不决,打算先听听陈庆的想法。 “微臣终日劳碌,哪有如此多闲暇。” 陈庆叹了口气:“不过若是有空的时候,公子可以召集弟妹,想听什么,我讲点什么就是了。” 嬴政的嘴角一抽抽。 ‘召集弟妹’,这个‘妹’才是你的真实意图吧? 陈庆,你真是色胆包天! 当着寡人的面,打这种鬼主意! 嬴政的脸色阴晴不定,目光炯炯的盯着陈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扶苏完全没想那么多,“我和舍弟妹恭候先生大驾。” 嬴政无奈的叹了口气。 “寡人会酌情考虑的。” “你先下去吧。” 陈庆作揖行礼:“诺。” 他转过身去,暗暗腹诽:始皇帝可真是小家子气。 你没听说过,舍不得女儿,套不住穿越者吗? 我穿越前就是单身狗,来了大秦给你们老嬴家干活,不发个老婆,这合理吗? 第48章 陛下,您的皇陵不修了? 翌日,大朝会。 始皇帝到来之前,文武大臣照样如往常一样,按照亲疏远近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御史大夫那边格外热闹。 有几人神情振奋,眉飞色舞,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好事要发生了一般。 李斯独坐于左上首,神态沉稳,气定神闲。 昨天曹承泽那份谏书是他亲自指点,用笔如刀,招招往始皇帝的要害上扎。 擅作主张,私放民夫,耽误皇陵营建进度,此乃死罪一。 邀买人心,图谋不轨,加上陈庆还有谋反的先例,此乃死罪二。 李斯无论怎么想,都认定陈庆这回绝对在劫难逃。 “陛下驾到——” 嘹亮的嗓音遥遥的传来,文武大臣立刻各自归位,一本正经的跪坐在席上。 嬴政昂首阔步而来。 一甩袖袍,霸气十足的坐在御案之后。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听到这句惯常的仪例,李斯微微偏头。 谁来开这个头炮,可是很关键的问题。 他下意识想到了性格冲动,又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猛将李信。 而且上朝的路上,李斯专门拦住对方,提起此事。 结果…… “哼!” 李斯面露冷色,很快就想明白了因果。 扶苏册立太子在即,加上他相当信重陈庆,显然李信不想得罪未来的太子。 这家伙对征伐西域的主帅志在必得,当下也不想招惹麻烦,故此对自己的眼神暗示不闻不问。 李斯暗暗恼火。 你怕得罪了太子,就不怕得罪我吗? “臣有本奏。” 一道浑厚粗犷的声音响起。 “章卿,你怎么回来了?” 但这玩意儿就像后世的打卡一样,谁还能没事天天盯着看。 嬴政心思电转,知道必然是为陈庆之事。 “微臣要弹劾将作少府左中侯。” 章邯单刀直入,说明缘由。 李斯顿时松了口气。 章邯贵为上卿,专司皇陵营建一事,他来开口,再适合不过了。 “你要弹劾他什么呀?” 嬴政不动声色。 “微臣弹劾陈中侯目无上官,肆意妄为……” 章邯把陈庆的所作所为如实道来,顿时满朝哗然! 御史大夫们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立刻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 “陛下,陈庆此举包藏祸心,不可不察呀!” “修建皇陵乃是国之大事,岂容得他一个小小的左中侯做主。” “若置之不顾,国家法度何在?” “臣奏请陛下,诛陈庆!” “臣附议,诛陈庆!” “上任第一天就惹出如此祸端,请陛下严惩。” 嬴政神色平静的看着群情激奋的文武百官,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就是陈庆的收买人心吗? 满朝大臣可没一个站在他那边呀! 李斯暗暗打量着始皇帝的表情,见他居然似在发笑,心里咯噔一下。 “章邯。” 嬴政淡淡的开口。 “臣在。” 章邯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而且还十分强烈。 “方才你提及,修建皇陵征发的民夫,以及调集的刑徒中,多有超期服役者,此事可属实?” “这……” 章邯一下子就坐蜡了。 他敢说不是,那就是欺君。 回头始皇帝查出来,肯定饶不了他。 可他要说属实,那不是给自己,给李相和御史大夫添堵吗? “为何吞吞吐吐?” “难道你是打算欺瞒寡人?” 嬴政面色一肃,冷声说道。 章邯心头大惊,连忙作揖道:“臣不敢欺瞒陛下,确有此事。” 御史大夫们面色尴尬。 不光他们知道,全天下稍微有点见识的百姓都知道。 但皇帝的陵寝又不能不修,大家都当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哦……” 嬴政若有所思,拖着长长的尾音说:“大秦律法森严,以信服众。” “寡人岂可无信乎?” 话音未落,群臣脸色大变。 怎么听始皇帝这意思,是要按照陈庆的意思,把超期的民夫和刑徒都放了呀? 他们真的很想问一句:陛下,您的皇陵不修了? 那可不是别人的,是您自己的陵寝啊! 然而还没人胆子大到那种程度,他们讪讪的低下头去,互相以眼神交流,搞不懂始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 蒙毅偷偷舒了口气。 他看到扶苏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就知道苗头不对。 幸亏没附和群臣,要不然既得罪了太子,也会令陛下不喜,搞得里外不是人。 “陛下。” 曹承泽是当事人之一。 他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朗声道:“若是将民夫遣返,恐耽搁皇陵的营建进度,到时候……” 李斯心下大骇,可提醒对方已经来不及了。 “曹大夫。” 嬴政坐直了身体,眼神犀利:“你是盼着寡人早死吗?” 麒麟殿内为之一肃,谁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曹承泽猛地打了个哆嗦,迅速的跪在地上:“微臣绝无此意,请陛下明鉴!” 方才与他站在一起的御史大夫不着痕迹的稍微离远了些。 谁敢在这个问题上触始皇帝的霉头,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哼!” 嬴政冷哼一声,目光愤恨的盯着曹承泽。 “你在内库整理书册的任务还是太闲了呀。” “寡人欲设南海、桂林、象郡,管理百越之地。” “尓既然无所事事,便去百越当郡守吧。” 曹承泽脸色刷得惨白,差点瘫倒在地上。 岭南之地多烟瘴,出征的战士大部分不是战死沙场,而是倒在各种稀奇古怪的病症之中。 他这把老骨头,能活着走到百越吗? “微臣……遵旨。” 曹承泽的脸色比哭还难看,战战巍巍的躬下身子。 “章邯。” 嬴政一叫他的名字,章邯肉眼可见的哆嗦了下。 “臣……在。” 有了曹承泽的前车之鉴,他怎能不害怕! 要是去百越打仗,不管三年五年,总还是能回来的。 可要是去当郡守,那这辈子就完了! “此事你也有疏忽。” “微臣知罪。” 章邯额头上冷汗直冒,一颗心如坠深渊。 “寡人念你劳苦功高,暂且记下吧。” “臣……遵旨。” 章邯抬起头,眼神十分茫然。 这好像不是责罚呀! 西安虽然离咸阳近,但毕竟不常在朝中,难以有面圣的机会。 我怎么好像……简在帝心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章邯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第49章 黑冰台办事,无关人等闪开 朝会开得如火如荼的时候,陈庆已经在去往西安皇陵的路上。 随他一起的,还有四名全副武装的铁鹰剑士。 “啧啧。” “老赵还真是仗义。” 大清早出门前,两名‘随从’过来候命。 陈庆直接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虽然是黑冰台的人,但跟在我身边办事,我可有亏待过你们?” “大人……何出此言?” 两名随从面色尴尬。 你知道就知道了呗,说破了多没意思。 “行啦,我也不为难你们。” “最好再叫两个兄弟,跟我一起去。” “回头我让赵统领请你们喝酒。” 被他按着肩膀的人目光复杂的看了过来:你欠统领大人的钱还没还呢! 二人不敢擅作主张,回去请示了赵崇。 于是陈庆就多了四个全副武装的跟班,比昨天来的时候威风多了。 天色尚早。 皇陵营地的民夫、刑徒却已经忙碌一个时辰了。 此起彼伏的丘陵上,大大小小的工坊重新冒起了浓烟。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随之而来的是痛彻心扉的惨叫。 “老家伙,贱皮子又痒了是吧!” “动作都麻利点!” 凶神恶煞的监工拎着皮鞭,但凡遇到看不顺眼的,就是狠狠的一皮鞭上去,打的人皮开肉绽。 民夫们知道他是在蓄意报复,但周围有大军把守,全都老老实实垂着脑袋,敢怒而不敢言。 “咦?” 陈庆上山的时候,发现周围突然多了几十名士兵。 “站住,尔等何人,擅入皇陵重地。” 一名小头目站出来吆喝道。 “呵呵。” 陈庆冷笑一声。 蹭!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一名铁鹰剑士的长剑:“黑冰台办事,无关人等闪开!” 四名铁鹰剑士大惊失色,慌张的互相对视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们是黑冰台的人,可陈庆不是呀! 这要是让陈庆顶着黑冰台的名头闯出什么祸端来,别说他们几个,连赵崇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把守的士兵一听黑冰台的名头,再看了眼四名铁鹰剑士的装备,顿时心中一肃。 “诺。” “散开。” 士兵们飞快的让出道路,不敢有任何阻拦。 “哼。” 陈庆把长剑重新递还给铁鹰剑士,在对方复杂的眼神中,咧着嘴直笑。 爽啊!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赵崇那块货,干的是皇家鹰犬的活,却一点都没有后世‘东厂’、‘西厂’、‘锦衣卫’的嚣张霸道。 看来我得给你们好好上一课。 陈庆率领四人大摇大摆走进了工坊之中。 “你是……左中侯?” “怎么?记性差到这种程度?” 陈庆冷冷一笑:“昨天刚见面,今天就不认识本官了?” 监工连忙作揖行礼:“小人拜见左中侯大人。” 他心里暗暗嘀咕:曹大人不是说,昨夜已经拜托族兄上书弹劾陈庆了吗?难道是革职问罪的诏书还没发下来? 是了,应该是如此。 他的妹妹是曹承泽的小妾,消息十分灵通。 陈庆一出现,周围的工匠们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劳作,目光疑惑的盯着他看个不停。 “老丈,本官又回来了。” “草民拜见左中侯大人。” 民夫们再次齐刷刷跪倒一片。 “印信和文书,本官可都拿来了。” 陈庆晃了晃手中沉甸甸的包袱。 一听这话,民夫们顿时激动起来。 可往前走了几步,又迟疑的停下了脚步。 昨天他就是如此说的,结果高兴了没多久,大家又被守卫的士兵给赶了回来,还受了惩处,连晚饭都没得吃。 “你们可是不信本官?” “罢了,那本官先去别的地方。皇陵营地民夫数十万,等再过十天半个月本官再回来。” 陈庆转过身去,作势要走。 “大人请留步!” “我们统计好了,大人您真的可以放我们走?” “大人,我等思乡心切,您可千万不要再诓骗我们。” 民夫们顿时着了急,纷纷围了上来。 陈庆回过头:“印信文书都在,何来诓骗一说?难道本官还能伪造不成?” 听到这话,工匠们的疑虑顿时打消了不少。 大秦律法严苛,伪造官府印信文书非但是死罪,还要连坐父母乡邻,一般人不是脑子发昏,谁有那个胆子? “给我搬张案几过来。” “本官这就给你们办理返乡文书。” 陈庆大咧咧的吩咐道。 “大人。” 监工瞧出事情不对,壮着胆子上前问道:“不知可有章少府手令?您……似乎无权放人吧?” 啪! 陈庆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刮抽了上去。 “此乃皇帝陛下口谕,章少府再大,难道还能大得过皇帝?” “本官让你搬张案几,你没听到吗?” 监工面色惶惶,犹疑不定的望着陈庆。 连铁鹰剑士都禁不住转过头来。 假传皇帝口谕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陈庆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呵,陛下的口谕都不好使了吗?” 他面带讥嘲和威胁之色,冷冷的打量着那名监工。 “大人,我知道案几在哪里。”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程度,离回家只差一张文书,工匠们也管不了那么多。 他们匆匆忙忙去屋里搬来了案几,又贴心的把笔墨砚台全部拿了出来。 陈庆选了个避风的地方,盘腿坐下。 “都排好队,谁也不准争抢,一个个来。” “还未到期的也不要着急,等到了服役期限,自然会放你们回去。” 哗啦啦。 他把包袱打开,倒出了一堆空白的竹简。 唉,大早上拎着这些走了好几里地,差点累死。 还有一方印章,上面用小篆刻着‘将作少府左中侯印’,那是陈庆自己的官印。 眼看着陈庆准备的如此周全,连官印都拿了出来,民夫们顿时不在怀疑,用最快的速度排好了队。 四名铁鹰剑士对视一眼,开始帮忙维持秩序。 “姓名?” “山狗。” “山……什么?” 陈庆猛地抬起头。 “我是问你姓名,不是小名。” “大人,小的就叫山狗呀。我家祖上八代都是平民百姓,并无姓氏。” 一名面相沧桑的工匠委屈巴巴的说道。 “哦。” 陈庆这才想起来,姓、氏在先秦时期是贵族的特权。 比如始皇帝,乃嬴姓,赵氏。 嬴代表所属部落的名字,赵代表属于哪一支。 简单点来说,就是赢部落的老赵家。 贵族见面,互相报个名字,大概就知道对方的来历。 平民百姓可没这个待遇。 “山狗是吧,哪里人士?” 陈庆收起杂念,继续提笔书写。 他的小篆写得差强人意,弯弯扭扭像是蚯蚓一样,但好歹能看得懂。 监工看到陈庆真的开始登记造册,发放还乡文书,立刻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这哪里是什么左中侯,分明是胆大包天的逆徒! 他一路朝着山下跑去,要去找曹子平报信。 没想到,还未到山下,一支打着‘章’字旗的队伍就远远行来。 “章少府!” 监工大喜过望,跌跌撞撞跑过去:“大事不好了,陈中侯又来了!” “他还要给民夫发放还乡文书,您快去看看吧!” 第50章 李斯跌倒,大秦吃饱 “陈中侯……” 章邯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直打鼓。 始皇帝今天在朝会上一反常态,非但要发还民夫,反而还治了御史大夫曹承泽的罪,将其流放百越。 要说陈庆与此无关,他是万万不信的。 问题是李斯跟随陛下多年,陈庆何德何能,会让皇帝如此言听计从呢? “章少府?” 监工疑惑的抬起头,目光搜索着曹子平的踪迹。 奇怪,曹大人一早就不见了踪影,也没跟在章少府身边,是去了哪里呢? 他心心念念的曹大人昨夜留宿在族兄家中,等着今天的朝会开完,就去寻陈庆的麻烦。 此时曹子平正在与曹承泽抱头痛哭呢,哪儿还有心情回来处理公事? “陈中侯人在哪里?” “带我过去。” 章邯不动声色的说道。 “诺。” “小人这就带路。” 监工风风火火的往山上走去,脸上虽然还留着殷红的巴掌印,但是腰杆挺得笔直,颇有扬眉吐气的架势。 “山狗,上郡清河乡人士。役期已满,特许还乡。沿途郡县,不得阻拦。” 陈庆用蝇头小字,在竹简上写完这段公文,然后抓起官印,盖上印章。 “还有委任令,一同拿着吧。” 他把两根竹简递了过去。 “草民谢大人,谢大人。” 山狗激动的话都不会说了,两只手捧着那根还乡令,激动的浑身颤抖。 他鼻子一酸,差点老泪纵横。 山狗跪在地上,哭着叩头道谢。 “不必如此,快起来吧,别耽误了其他人。” 陈庆叮嘱道:“两根书简你一定保管好,不然被沿途关卡拦住,你要再回来补办可就麻烦了。” “是是是,草民一定将其珍若性命。” 山狗连连点头后,突然发觉不对劲。 “大人,这个‘委任令’是个什么东西?” “东西?” 陈庆意味深长的一笑。 民夫们神情惊惶又疑惑。 不是始皇帝让他们来修皇陵的吗? 难道始作俑者另有他人? 陈庆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我官微言轻,眼看着朝廷奸佞当道,却无能无力,愧对尔等。” 山狗等人心中顿时涌起无限的感动。 “大人,您不要这么说。” “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官了!” “我就知道,朝中定然出了奸佞!否则怎会如此荼害百姓!” “大人,您一定要珍重自身,千万不要被奸佞所害呀!” 章邯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民夫们里三层外三层,把陈庆围在中间。 他们群情激奋,左一个‘奸佞’右一个‘奸佞’,听着格外刺耳。 “大……” 监工刚要喝止,就被章邯拦下。 他倒要看看,陈庆到底有何本事,居然让李相都束手无策。 “父老乡亲们,切勿多言。” “奸臣势大,小心遭其报复。” 陈庆郑重的叮嘱道。 民夫们顿时心中一惊,连忙闭口不言。 可奸佞会是谁呢? 每个人都在暗暗琢磨。 渐渐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 宰相李斯! 普通百姓哪知道那么多官僚的名字。 只有李斯名气大,权位高,又是一朝宰相。 天下大事小情,除了皇帝,全是他说了算。 我们在这里受苦受难,李斯能不知道? 对,一定是他! 陈庆嘴角微微勾起。 成了! 后世有句‘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如今的大秦朝百姓怨声载道,若是不给他们找个宣泄口,将来还是会惹出麻烦来。 谁来背这个黑锅? 反正不能是始皇帝,百姓也没这个胆子。 那肯定就是李斯了嘛! 陈庆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早就为未来大舅哥谋划好了一切。 哪天扶苏登基后,第一个把李斯拿出来开刀。 既能铲除朝中法家的势力,又能让百姓归心。 何乐而不为呢? “这委任状乃是我替诸位从陛下那里求取而来。” “朝廷欲在各地兴建水力磨坊……” 话还没说完,一听‘兴建’这样的字眼,民夫们人人变色。 百姓可吃够了‘兴建’的苦头啦! “尔等若是不急着回家,可以去渭河岸边看看,那里的水力磨坊昼夜不停,可磨面两万多斤。” 陈庆耐心的介绍道。 “两万多斤?” “天呐,那得堆成山了吧?” “它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 “大人所言当真?” 民夫们倒吸一口凉气,既震惊又不敢相信。 “是真是假,你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拿了还乡文书,你们就是自由人,谁都拦不得你们。” “水力磨坊需要人手,陛下念你们苦劳多年,特赐下一枚委任令。” “以后自家磨米磨面,都不需要自己动手,也不用花钱了。” “周围百姓若是来磨面,十成只取半成。” “尔等当了朝廷吏员,可记得千万不能欺压乡邻,贪墨枉法。” “否则再被送到这皇陵营地来,本官必从重处罚!” 陈庆先给了个甜枣,马上又打了一棒子。 民夫们心中涌起巨大的惊喜,又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大人放心,草民绝不敢行那等苟且之事。” “大人……谢陛下,谢大人恩德。” “呜呜呜。” “谢陛下,谢大人。” 一干人里不知道谁带的头,齐刷刷跪倒在地,哭哭啼啼的拜谢不止。 “切记……章将军,你怎么来了?” 陈庆刚想再叮嘱几句,眼角余光突然发现不远处站着很多人。 “陈中侯……” 章邯心中五味杂陈。 怪不得李相斗不过他! 此子城府之深,远非常人所能及。 但是在陈庆的三言两语之下,现在却跪在地上感激涕零。 “陈中侯,你可知罪……” 监工刚跳出来,突然被章邯挥舞着剑鞘,狠狠地砸在背上。 “啊——” 他发出一声惨叫,嘴角溢血,伏在地上浑身抽搐。 “陈中侯,我等同朝为官,若需要帮忙的时候,来我这里说一声就行。” 章邯十分客气的作揖道。 “好说,好说!” 陈庆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不如先借我一些文吏,二三十人即可。” …… 章邯面色尴尬了一瞬间,笑着说:“这有何难,我回头就调人到你手下听用。” “告辞。” “章将军慢走。” 陈庆满意的点点头。 瞧瞧! 识时务者为俊杰,章邯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真是让人望尘莫及呀! 第51章 秦墨相里氏 陈庆有了人手,又得到了章邯的默许和扶持,放还民夫的工作终于得以大面积的铺开。 皇陵营地中,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兴高采烈的欢呼声,颂扬声不绝于耳。 然而陈庆的心情却很沉重。 1927年,一位伟人写下了著名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详细论述了当前农民的处境、遭遇、急需解决的各项问题。 陈庆也是如此。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大秦二世而亡,始皇帝死后天下皆反,绝不是什么偶然或者百姓的一时义愤,而是大秦根深蒂固存在的问题。 通过几天的走访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最初遇到的那群民夫,在皇陵营地已经算条件好的了。 真正惨的是大秦的刑徒。 民夫无罪之身,还可以干些打胚、雕刻、烧火等轻省活计。 而刑徒全部被用于挖土、运输、砌墙,打夯等沉重的体力劳动。 哪一天要是只死十几个人,连监工都会觉得意外。 “唉!” “这要是让他们去后世踩缝纫机,怕是踩冒烟了,嘴角都得带着笑。” 陈庆除了感慨之外,还有些后怕。 他不光贩过私盐,经营铜铁铺子的时候也玩了不少花活儿。 能全须全尾的活到现在,也算是幸运至极了。 “大人,返乡文书已全部发放完毕。” 文吏收拾好东西,过来候命。 “走,咱们去下一个地方。” “午时啦?先去吃了饭再说。” 陈庆瞧了一眼天色,朝着章邯的行营走去。 他连着去蹭了五六天饭,却没有见到章邯本人。 不知道是因为李斯的缘故,对方不敢与他见面。还是章邯自己心存顾虑,所以才刻意回避。 反正陈庆不管那一套。 整个营地大几十万人,就章邯的行营伙食最好,不蹭他蹭谁的呀? 庞大的皇陵营地中,民夫和刑徒也在监工的吆喝下,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朝食到了,速速去打饭。” “吃完了赶紧干活。” 监工的语气虽然恶劣,然而这句话对于疲累的工匠们无异于天籁之音。 一处专供高等匠工吃饭的草棚下。 简陋的饭桌上,硕大的海碗装满了蒸熟的麦饭,比寻常民夫多出不少。 除此之外,还有下饭的葱、韭,和每人一碗藿叶(豆子叶)汤。 虽然在陈庆眼中,已经不能用粗茶淡饭来形容了,但是在皇陵营地中,这绝对是高人不止一等的待遇。 “咦,今天怎么吃饭的人少了很多?” 相里奚捧起饭碗来,才发觉不对。 往常一到这个时候,饭桌边总是挤得满满当当,今天却空出来好些地方,显得稀稀拉拉的。 工匠们抬起头,望着秦墨一派的首领人物,神色复杂,嗫嚅着不敢说话。 相里奚仔细观察了下,发现很多刚加入墨家的工匠们居然都跑了! “父亲,是那位左中侯要来了。” 一名衣着朴素,不施脂粉的年轻女孩剥好了蒜,放在相里奚的手边。 她五官姣好,皮肤呈一种健康的小麦色。 面容不似赢诗曼那般娇美动人,有种英武干练的飒爽之姿。 嗓音略带沙哑,十分富有磁性。 衣袍虽然宽松,却难掩丰腴婀娜的身材。 尤其是胸前的高高鼓起的一大块,在这个女人比金子都稀罕的工地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不怀好意的目光。 然而除了多看两眼,哪怕再胆大包天的刑徒,也不敢对其有任何非分之举。 她是将作少府大匠相里奚的女儿,相里菱。 大匠,按照后世的说法,应该被称作总工程师。 昔年墨子死后,曾经与儒家并称当世两大显学的墨家分裂成三派。 一为秦墨,二为齐墨,三为楚墨。 其中秦墨以工造技术见长,曾经在始皇帝统一天下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齐墨则演变成了依附于王公权贵的门客,谋士一类,以辩才闻名于世。 至于楚墨,则继承了墨家的侠义精神,大多数墨侠都投入其中,演变成一支大型‘有活力的社会组织’。 “左中侯?” “可是打造出咸阳城外水力磨坊的陈庆?” 相里奚面色不虞,对陈庆直呼其名,语气非常不满。 墨家为大秦帝国做出了多少贡献,他至今还只是个大匠。 可陈庆来了才多久,造了个水力磨坊,就摇身一变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这还有天理吗? “就是他。” 相里菱语气不悦的说:“陈庆要放还民夫还乡,那些刚加入进来的人,不少役期都超了。因此……才会不告而别。” “父亲,要不要教训他们一下?” 墨家学派有着自己的法度,对于叛逃者的惩处十分严厉。 现下墨家本来就式微,要是人人都像他们一样说走就走,人心岂不是就散了? “此事……容后再说。” “阿菱,你今晚把师兄弟召集起来,先给陈庆一个下马威,再谈其他。” 相里奚很快做出了决定。 “嗯。” 相里菱露出甜甜的笑容。 秦墨的机关术独步天下,区区一个水力磨坊算得了什么。 他们只是没想到,并不是做不出来。 自打陈庆来了之后,连墨门的许多同伴都时不时提起他,言语中多是尊崇之词。 这无疑削弱了父亲的权威。 相里菱早就想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了。 —— “大人,章少府让您去一趟。” 一名传令兵找到了陈庆。 此时他还不知道秦墨相里氏正打算对付他,正在民夫们的阿谀歌颂声中飘飘然忘乎所以。 “章少府要见我?” “他可终于来了呀!” 陈庆已经等了许久,连忙对文吏叮嘱一声后,匆匆跟着传令兵去了行营。 “少府,陈中侯带到。” 不多时。 简朴却威严肃穆的将军行营中,背着身的章邯听到脚步声后,缓缓转过身来。 他生硬的笑了笑:“陈中侯来了。” ??? 我是来跟你说废话的吗? “我来了。” 陈庆气定神闲,铿锵有力的回答。 …… 章邯脸上怒色一闪而逝。 “陈中侯请坐。” 他迅速平复了情绪,与陈庆相隔三尺,对面而坐。 “不知……”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陈庆打断了他吞吞吐吐的话语,语气清脆的说:“可否上一杯茶来?忙活了一天,嗓子都快冒烟啦。” 章邯招招手:“上茶。” 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水递到了陈庆手里,他心满意足的小口抿着,等着章邯发问。 “陈中侯。” “既然你如此爽利,那我也不多做赘言。” 章邯直视着他,小心地问道:“那天初见之时,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哈哈。” 陈庆放下茶盏,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还当你对未来不感兴趣呢。 “章少府,听说你与李相交好,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我的呀?” 陈庆玩味的打量着对方。 “这……” 章邯顿时犹豫起来。 李斯能说什么? 肯定没一句好话。 当面说给他听,真的好吗? “我知李相与我有嫌隙,你但说无妨。” “此事你知我知,绝无第三人知晓。” 陈庆爽朗的说。 章邯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这才吞吞吐吐的说:“李相言道,你是朝堂之中最大的奸佞,大秦数一数二的祸害。还说你巧言令色,一不留神就要被你蛊惑。” 陈庆含笑不语。 看来章邯和李斯之间的关系,比他预想中更加亲近。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来自两千两百年后?” 陈庆指着自己问道。 章邯犹豫片刻,缓缓点头。 “章少府,你可听好了。” 陈庆为了加强自己的气势,直接站了起来。 “史书所载,亡大秦者,李斯之罪可排第二。” “至于你……” “起码也能排第三!” “到底谁是奸佞,谁才是祸害?” 陈庆弯下腰,指着章邯说:“是你呀!” “不……不可能。” 章邯身心俱震,一不留神将茶盏打翻。 他慌慌张张的站起来,下意识就想拔剑。 “恼羞成怒了?” 陈庆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第52章 你又不是章夫人,我要挟你干什么 “坐呀。” 陈庆很轻易的就夺取了谈话的主动权。 他目光玩味的打量着虎背熊腰的章邯,暗暗叹息道:如果这是娘化大秦之类的位面,今天的剧情可就喜闻乐见了呀。 “陈中侯,你到底是何意?” “本官到底做了什么,被你如此诋毁!” 章邯强忍着怒气重新坐下,右手却一直死死握着剑柄,好似随时要抽剑杀人一样。 “史记: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 陈庆来回踱着步子,抑扬顿挫的把秦朝的历史一一道来。 章邯震惊又惶恐,目光像是在看着妖魔鬼怪一样,恨不得立刻夺路而逃。 幸好,陈庆隐去了很多细节,讲述的非常快。 他把章邯率领刑徒与乱军作战的事迹也一并道来,又说到他被胡亥、赵高逼迫,不得已投降项羽的劣迹。 “你投了楚军之后,照样享受高官厚禄。” “而那些刑徒下场就惨了,全部被活活坑杀,成了孤魂野鬼。” “章将军,你以二十万刑徒的性命换取荣华富贵。我说替你还了他们的恩情,可有错?” 陈庆用质问的语气说道。 “呵。” “荒谬之言,本官对大秦忠心耿耿,岂会投降乱军!” 章邯冷笑一声,显得十分自信又坚决。 “章将军,你真的不会吗?” 陈庆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绝无可能!” “就算……反正陛下驾崩,本官也……” 章邯突然想起来,那会儿大秦的皇帝是胡亥。 他官居上卿,与公子胡亥也打过几次交道。 那个家伙可绝非明君之相呀! 如果胡亥当了皇帝,他真的能像以前那样忠心吗? 陈庆见章邯的神色瞬息万变,就知道对方已经开始自我怀疑。 “章将军难道就不好奇,陛下知道您干过这种事情,会有什么反应吗?” 他的语气轻缓,但是在章邯的耳中却犹如惊雷一样。 “陈中侯!” “本官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陷害本官!” 章邯脸色发白,噌的站了起来,将剑锋拔出半尺。 “稍安勿躁。” 陈庆往下压了压手:“我只对陛下说过你率领刑徒作战的那一段,至于你投降的事迹,并未告之陛下。” 章邯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但依然惊魂未定。 他用袖子抹去额头的冷汗:“多谢……” 话说到一半章邯才反应过来,我谢他干什么呀! 要不是陈庆在始皇帝面前鼓弄唇舌,我至于在鬼门关走一遭吗? “陈庆,你意欲何为?” 章邯面色冷肃的盯着他:“若是欲挟持本官,那是痴心妄想!” “章将军这是哪里的话。” “你又不是章夫人,我挟持你干什么。” 陈庆不屑的摆摆手。 “你……这是何意?” 章邯露出疑惑的神色。 陈庆话锋一转:“我没猜错的话,陛下可是有夸赞过你?” “这……” 章邯马上想起来,始皇帝让他每旬去宫中汇报一次。 原来是这个原因! “陈庆,你到底想要什么?” “若是金银财宝,我家中倒是还有一些。” 章邯知道,陈庆必有所图,否则不可能如此庇护他。 “金银财宝我如果想要,早就堆积如山了。” 陈庆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章将军,我只希望你做一件事。” “你先说。” 章邯哪里敢答应,神色紧张的望着他。 “万一将来有一日陛下遭逢不测,咸阳生乱。” “我要你立即带兵进城,保护公子扶苏!” “任何人的命令你都不要管,哪怕是陛下的诏令也不必遵从。” “你只要保住公子扶苏,后面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而你,也不必像原本的历史轨迹中那样,最后落得个兵败自刎的下场。” 陈庆声色俱厉,话语如同一柄巨锤,不停地敲打在章邯的心上。 他接下来一句话都没说,耐心的等待对方回过神来。 大秦兵强马壮,然而对外的战事也频繁。 咸阳附近,唯有章邯掌控的兵力最多,离得也近。 再说,他手下还有数十万民夫和刑徒可用。 一旦未来发生什么变故,拥有翻盘力量的,绝对要算他一个。 陈庆苦心谋划之下,打算用章邯来当一道保险。 “公子扶苏册立太子在即,保护他是本官分内的事情。” 章邯犹犹豫豫,似是同意了,又好像是在推诿拖延。 陈庆冷笑道:“章将军,何必玩弄这种花俏?” “我只问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要是不答应,我立即进宫面圣,将你所作所为如实告之陛下。” “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章将军的忌日啦!” 章邯瞠目结舌:“你……你……” 他想不到陈庆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要是这么干的话,陈庆欺瞒圣聪,绝对讨不了好。 可他就惨了呀! 章邯脸色发苦,你怎么就损人不利己呢? 陈庆含笑不语,静静地望着他。 “好!” “我答应你。” 章邯拱手作揖:“陈庆,你这厮心思歹毒,本官甘拜下风!” “过奖过奖。” 陈庆笑眯眯的:“章将军,我会给扶苏公子留下一卷锦囊之书,叮嘱他将来遭逢大变之时再打开。要是你违背诺言……啧啧,后果可就难料喽。” “你你你……” 章邯气得七窍生烟。 这不是讹人吗? 我到底跟你多大仇? 万一扶苏提前打开了怎么办? “在下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多留了。” “章少府,告辞。” 陈庆拱拱手,云淡风轻的走出了营帐。 章邯脸色数变,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要不我向陛下辞去这少府之职? 陈庆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打转,时间一久,还不知道有多少阴招在等着他呢。 —— 平淡的过了两天之后,皇陵营地发还的民夫已经达到了两万之多。 陈庆自然忙得不可开交,每日东奔西走,一刻都不得闲。 这天早上,咸阳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件稀奇事。 八名精干的壮汉推着一辆被麻布包起来的大家伙,立时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几名壮汉互相对视一眼,扯下了麻布。 “瞧一瞧,看一看啦!” “最新的脚踏磨面机。” “不用水来不用风,只靠双脚踩踏,就能省力数倍。” 围观的人啧啧称奇,盯着这个古怪的机械指指点点。 相里菱站在人群里,给师兄打了个眼色。 “我知道大家都不相信,就给大伙当众演示一番。” 几人互相配合,一人往磨盘里倒入麦子,另一人站上了两个踏板。 嘎吱~嘎吱~ 随着他两条腿用力踩动,磨盘顿时一圈一圈的转动起来。 百姓纷纷惊呼,大感神奇。 相里菱听到周围人的夸赞,不由得意的笑了起来。 陈中侯,你不是会用水,会用风吗? 我们相里氏什么都不用,照样比你厉害! 第53章 手工耿也来大秦了? 黄昏时分。 陈庆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咸阳宫。 “麻烦跟厨房说一声,今晚多加两只羊腿。” “我一个,你们哥俩分一个。” 他揉着酸痛的肩膀,对随从说道。 “诺。” 黑冰台的密探痛快的答应下来。 与陈庆干的其他事情相比,在皇宫里点菜真不算什么了。 “先生!” “先生你终于回来啦。” 扶苏脸色在宫门外来回踱着步子,听到脚步声后,欣喜的转过身来。 “公子可是有要事在等我?” 陈庆暗自纳罕。 最近朝中风平浪静,连李斯都不敢轻易再寻他的事端。 还有谁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先生,今天有能工巧匠献上一架脚踏磨面机。” “其物构思巧妙,比推磨不知道要省力多少倍。” “我特意试了试,确实好用。” 扶苏兴奋的说道。 “哦?” “脚踏磨面机?” 陈庆一听这个名字,凭直觉就知道是冲自己来的。 历史上从未听闻这玩意儿,而且他刚做出水力磨坊,紧接着就有人献上此物,不是针对自己还能是什么? “走,带我去看看。” 陈庆也顾不得吃饭了,拉着扶苏就走。 “先生,我觉得此物可用来填补水力磨坊和风力磨坊的空缺。” “天地广大,总有地方既无水,风力也小的。” “要是能把它推而广之,大秦的百姓就再也不用为磨面而发愁了。” 扶苏一脸希冀的说道。 陈庆扭过头去:“公子,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我先看一眼东西再说。” 始皇帝的后花园中。 一名身强体壮的工匠站在踏板之上,吱呀吱呀的上下踩动。 石磨滴溜溜的旋转着,将细细的白面碾了出来。 “哈哈哈。” “我大秦巧匠无数,寡人观之,比那水力磨坊更加高明些许。” “这脚踏磨面机一天能出面多少?” 嬴政来回打量了好几遍,龙颜大悦。 一个大木箱,加上一个石磨。 看起来结构非常简单,而且人的双腿总比胳膊力气大的多。 再加上人自身的重量,比普通的石磨省力又好用。 “回禀陛下,若是两人轮班,此物一天磨面五百斤总是有的。” 工匠小心翼翼的回答。 “五百斤……” 嬴政的脸色迅速垮了下来。 连水力磨坊的零头都不够。 不过胜在小巧,总算是能扳回一局了。 “陈庆,你来得正好。” “大秦的工匠造出了一样新东西,尚能观之否?” 嬴政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得意。 陈庆暗暗叹息。 您这好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呀? 我可是两千年后来的穿越者,啥玩意儿没见过? 大秦的工匠再厉害,还能比得上两千年文明的积淀? 几位墨家门徒一听到陈庆的名字,好奇的望了他一眼,然后互相打了个眼色。 “这就是那脚踏磨面机?” 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木箱子,上面装着个石磨。 从底下伸出两根长杆,最末端的地方做成了扁平的勺子状。 工匠正卖力的踩动着踏板,带动石磨一圈圈的旋转起来。 “咦,可以呀。” 陈庆不由多看了两眼。 起码在这个年代,此物的制造者已经有了简单的商品和包装的概念。 如果把传动装置露在外面,只要脑瓜子不算太笨,多看几遍就能弄明白其中的原理。 但是他选择用木箱把一切包裹起来,顿时显得高大上了许多。 “陈庆,此物如何,你倒是说说?” 嬴政昂首挺胸,心中大感快活。 区区一个水力磨坊而已,我大秦的能工巧匠更胜一筹。 他早就对陈庆那股恃才傲物的劲头儿不爽很久了。 可杀又不舍得杀,放又不能放,留在身边还一天天心里堵得慌。 能稍稍压下他的气焰,让他明白大秦并非无能人,也是一桩好事。 “陛下,微臣请问……此物的制造者可姓耿?” 陈庆作揖行礼问道。 “???” “你如何如此发问?” 嬴政不明其意。 陈庆侃侃而谈:“后世微臣那个年代有一名匠,绰号手工耿。凡是有用的东西,他一样都不造。偏爱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堆满了屋子都卖不出去。” “这脚踏磨面机,颇有手工耿的风格。” “所以微臣一时误以为他和我一样,来到大秦朝了。” 嬴政的脸色迅速乌云密布,胸膛剧烈的起伏。 这是他杀人的前兆。 扶苏连忙道:“先生何出此言?脚踏磨面机我也用过,不如您先试试再说。” 陈庆摇了摇头:“不用试我都知道,它肯定是废物一件。” “这位大人!” 一名工匠脸色涨红,昂首挺胸走了过来。 陈庆玩味的笑着,盯着对方不说话。 瞧着这伙人有点眼熟呀? 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非得跟我较劲。 “大人为何不言不语?” “磨面机正在运作,大人既未观之,又未上手一试,凭空污蔑我等,似是不妥。” 墨家门徒不卑不亢的说道。 见始皇帝没制止,其余人也忍不住开口。 “它磨面又快又省力,请大人试过再说它到底有用没用。” “草民虽然比不过大人位高权重,但也是靠本事吃饭的人。” “若家家有此物,连那水力磨坊都不必用了。在家磨面,岂不比背到河边方便许多?” 陈庆冷冷一笑。 “尔等可是不服?” “大人,我等不服!” “不服!” “不服!” 墨家门徒铿锵有力的回答道,一脸怒色的瞪着他。 越是手艺高超的工匠,傲气就越重。 陈庆上来二话不说,空口无凭就断定他们造了一个废物,换了谁能不生气? “好,那我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他走上前去,围着木箱转了一圈,找到一个精巧的卡扣后,伸手将其打开。 精巧而复杂的传动部件在其中挤得满满当当,让陈庆恍然间有种来到了蒸汽时代的错觉。 嬴政和扶苏也好奇的走了过来。 见到里面的结构如此复杂,不由面露惊色。 “陛下看到了吧。” “此物制作繁杂,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物料和工时,成本必然高昂。” “而它每天才磨面五百斤,划算吗?” “来的时候扶苏公子跟我说,希望大秦百姓家家户户都能拥有此物。” “唉……” “他们连普通的石磨都用不起,哪来的钱买如此复杂和精密的东西呢?” 扶苏不由羞愧的低下头。 原来如此!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陈庆又接着说:“越是复杂和精巧的东西,就越容易损坏。微臣造的水力磨坊虽然粗陋,但是维修更换起来也简单。” “这脚踏磨面机嘛……” “除非工匠的手艺极为高超,否则怕是连里面的部件都仿制不出来。” “多了不敢说,天下间有你们这般巧手的,怕是一百个里也挑不出一两个。” “大秦的工业基础,尚不足以制造高强度的精巧部件。” “我敢说,你们这脚踏磨面机要连续使用不出一个月,必然损坏!” “哪怕有个三五百台,到时候一起坏了,把你们劈成八瓣都修不过来。” 墨家门徒人人变色。 他们想不到陈庆见识如此广博,一眼就看出了脚踏磨面机的缺点。 “造价昂贵,维修困难,产量又比水力磨坊低不知道多少倍。” “除了看起来有些唬人,它不是废物是什么?” 陈庆掷地有声的质问道。 墨家门徒讪讪的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嬴政已经勃然大怒:“来人!” “将他们拖出去,尽坑之!” “赵崇,你务必查出背后主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寡人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如此大的胆子。” 他兴冲冲的想在陈庆面前炫耀一下大秦的工造之巧,万万没想到竟然丢了这么大的脸。 匹夫一怒,只不过血溅五步。 天子一怒,可是要血流漂杵的呀! “诺,小人遵命。” 赵崇目光不无同情的看向墨家门徒。 你们呀,招惹谁不好? 那陈庆谁沾着他谁倒霉,你们这不是自找的嘛! “陛下饶命!” “我等绝无欺瞒戏弄之心呀!” “望陛下开恩。” “饶命啊!” 墨家门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天喊地的求饶。 赵崇已经准备带人把他们押下去了,陈庆却突然站了出来。 “陛下。” “嗯?” 嬴政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你还有何话要说?” 陈庆作揖道:“此物虽废,然而若不是亲眼所见,微臣实在不敢相信大秦的工造之术居然到了这种地步。简直巧夺天工,令人叹为观止。” 听到这话,嬴政的脸色好上了些许。 “那你想如何呢?” “不如陛下把他们交由我处置。” 陈庆提议道:“微臣正好有些物件,非能工巧匠不可为。若是做出来了,对大秦多有裨益。请陛下开恩。” 嬴政犹豫了片刻,不耐烦的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将他们贬为奴籍,以后听你使唤吧。” 陈庆面色一喜:“谢陛下恩典。” 手工耿的发明虽然废,但是他车削铣磨、钣金、电焊无一不通。 这几块货在我手里,定然能大放光彩。 想到自己一分钱不花,白捡了好几个顶尖工匠,陈庆嘴都笑歪了。 第54章 车灯太大,晃花了我的眼 入夜。 皇陵营地漆黑一片。 劳碌了一天的民夫和刑徒早就陷入了梦乡之中,草棚和地洞里时不时传来如雷的鼾声。 而相里奚的木屋中仍然亮着油灯。 各种各样的工具和稀奇古怪的部件几乎堆满了每一处地方,连下脚的地方都不多。 相里奚擦拭着手里的刨子,然而总是心不在焉,还险些伤到了手。 突然,油灯闪烁了一下,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菱,你回来啦。” 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光是从脚步声他就能听得出是自己的女儿。 “何事如此慌张?” 相里奚见女儿神色不对,面色严肃的问道。 “父亲……” 相里菱目光凄苦:“师兄他们不知如何触怒了陛下,被贬为奴籍,交由陈庆处置。那脚踏磨面机……被砸碎后扔出了宫城。我……” 话未说完,她不禁眼眶泛红,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哭腔。 “什么?!” 相里奚怒喝一声:“你可知是何缘故?那脚踏磨面机是我们数十人集思广益,耗费数日时间才做出来的。它哪里不好,竟然会惹得陛下发怒?” 相里菱悲伤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此事必定与陈庆有关!” “父亲,当务之急是怎么把师兄们救出来。” “一旦沦为奴籍,生死便由他人操控。” “那陈庆听说道貌岸然,贯会玩弄心术。” “要是时间拖得久了,我怕后果不堪设想。” 她担心的其实是师兄们受不住威逼利诱,把父亲给供出来。 触怒始皇帝,不死也要脱层皮。 相里家,包括整个秦墨一派,全靠父亲一人支撑着。 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相里奚心情沉重,思索良久后,开口道:“明日陈中侯来皇陵给民夫登记的时候,我亲自去见他一面。个中缘由,我一定要当面问个清楚。” “若是他玩弄权术,欺我墨门一派……” 秦墨虽然不以武功见长,但防身术也是练过几手的。 更别说他们还有个好兄弟‘楚墨’,里面杀过人见过血的墨侠不知道有多少。 实在不行,相里奚只有厚着脸皮,请楚墨一派帮忙主持公道。 “父亲,还是我去吧。” “那陈庆备受皇帝恩宠,若是惹恼了他,只怕师兄弟们也要跟着受牵累。” 相里菱连忙劝道。 “你?” 相里奚犹豫了一下,想起女儿身手不错,这才放下了心。 “阿菱,若是陈庆有不轨之举,你尽快逃回来。” “到时候咱们全家一起跑,这大匠我不当也罢!” 相里菱点点头,忿忿的想着:要是陈庆当真是个贪花好色之徒,到时候非得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不可。 —— 翌日,天晴。 陈庆知道有无数人心急如焚的等待着自己发放还乡文书,早早就去了西安的皇陵工地。 一直忙活到日上三竿,案几前的长队总算看到了尾巴。 “本官去方便下,尔等不可懈怠。” 陈庆一泡尿憋了小半天,急急忙忙就往外跑。 周围开掘泥土的时候,挖出了不少深沟和大坑。 他找了个平缓的斜坡,下到底部,迅速的解下裤子。 哗哗哗—— “舒坦。” “咦?” 水快放完了,陈庆却突然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他猛地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坑边盯着自己。 相里菱满脸通红,恨不得转身就逃。 她远远的只看到陈庆独身一人走开,哪里想到居然是去干这种事情。 等陈庆脱下裤子,一阵清风拂来,他的官袍撩起,霎时间两条大毛腿和白花花的屁股对着自己,相里菱一下子就傻了。 “何方宵小,胆敢窥伺本官!” 两人离得有点远,陈庆觉得对方的身形像是女子,但转念一想,这里连老鼠都是公的,哪里来的女人。 他提上裤子,飞快的朝着斜坡上跑去。 “咳咳。” 相里菱尴尬的低咳一声,垂下头粗着嗓子说:“兄台,你也来撒尿啊。” “卧槽!” 陈庆走到近处后,直接懵逼了。 再一听对方说的话,脑子瞬间懵上加懵。 你那俩醒目的大灯都快比得上小号西瓜了,跟我说什么‘兄台’? 当这是拍脑残古装剧呢? “兄台,我也去方便一下。” 相里菱面皮发麻,强忍着尴尬和羞臊,试图佯装无事,从他的身边过去。 “等等!” 陈庆突然伸出了手,差点碰触到她的胸前。 “你要干什么?!” 相里菱动如脱兔,猛地后跃一步,足足有两米多远。 她把手按在后腰的匕首上,目光凶恶,警惕的盯着陈庆。 “我……” “我被车灯晃得有点眼花,你能不能扶我一把。” 陈庆瞧出了对方身手不凡,眼皮子眨巴几下,两只手在身前胡乱摸索着。 相里菱惊疑不定,下意识问道:“车灯是什么?” “车灯就是……” 陈庆暗笑不止。 你低头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是太阳,我们的家乡话叫车灯。” “太阳,车灯,可以相通的嘛。” 陈庆的脸颊不断抽搐,强忍着笑意说道。 “哼。” “陈中侯,别装了。” “民女相里菱,今日有事前来讨教。” 天底下没有人是傻子。 加上陈庆的演技不过关,很快被对方看出了端倪。 “相里菱,好名字!” 陈庆笑嘻嘻的打量着对方。 真是奇才呀! 大秦的百姓普遍营养不良,你居然能长得如此雄伟。 我穿越过来好几年,都未曾见过一个能及得上你的。 相里菱暗暗咬着银牙,要不是陈庆有官身,她早就拔出匕首,给对方一个深刻教训了。 “不知道相姑娘寻本官何事?” 陈庆好奇的询问道:“可是有冤屈要伸?” “是相里,不是相。” “不知道陈大人胸无点墨,如何当得左中侯?” 相里菱气愤的说道。 她的父亲空有满腹才华,至今才是个大匠。 陈庆连姓氏都能叫错,现在却当上了大官。 真是太不公平! “差不多嘛。” 陈庆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那相里姑娘到底为何而来?” 相里菱抬起头,语气清脆的说:“我还真的有冤屈要伸。” “陈庆,我且问你,为何我的几位师兄献上脚踏磨面机,却反被陛下怪罪,落得个贬为奴籍的下场。” “是不是你从中作祟?” 一提起此事,她就恨得咬牙切齿,义愤填膺之下,直接拔出了别在后腰上的匕首。 墨家出品,自然不同凡响。 清冽的冷光,古朴优美的花纹遍布匕身。 虽然不知道它如何打造,但必定是见血封喉的利器。 “我说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陈庆的态度也严肃起来。 这小娘皮的脾气跟她的车灯一样大。 不好好调……教训一下可还行? “你若说是,我现在就杀了你。” “若不是,你须得说出个缘由来,我自有论断。” 相里菱的语气中充满威胁。 陈庆露出戏谑的笑容,缓缓摇头。 你还真把我当成软柿子啦? 想让我怎样就怎样。 相里菱顿时气道:“你在笑什么?” 陈庆玩味的看着她:“没笑什么,只是笑你灯大无脑。” “刚才想杀我,你还真能得手。” “现在嘛……” “铁鹰剑士何在?!” 两名随从端着劲弩,从不远处的土坡后缓缓站了起来。 他们目光复杂的望着陈庆。 陈中侯,我们两个是来监视你的密探,不是保护你的随身侍卫。 麻烦你不要叫得那么理直气壮好吗? 第55章 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不管情愿或者非情愿,两名铁鹰剑士总不能看着陈庆在他们眼皮子下受到伤害。 “姑娘,我劝你把兵器放下,不要乱动。” “此弩乃是精铁打造,十步之内,可洞穿铠甲。” 一人缓缓上前,把弩箭对准了相里菱的后心。 “我俩三十步之内,可射落飞鸟。” “你的身手再快,也躲不过去吧。” 另一人将弩箭对准了她的后脑勺。 两名铁鹰剑士呈合围的态势,慢慢绕了上来。 他们把弩弓端的四平八稳,即使在走动中,也没有晃动一分,显然是经过很长时间的训练才能有此本事。 相里菱光是看二人沉稳的步态,就知道两个都不是善茬。 几经犹豫后,在陈庆戏谑的眼神中,忿忿的将匕首扔下。 “算本姑娘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高昂的昂着脑袋,仿佛准备慷慨就义一般。 陈庆忍不住被逗乐了。 要真是坏人抓到你这样的,能舍得轻易杀了你? 不得先xx,再xx,最后还得趁热来两发? “把她带走,随我来。” 陈庆板起面孔,负手走在前面。 两名铁鹰卫士对视一眼,叹息着摇了摇头。 就知道昨晚吃了你一条羊腿,绝对没好事。 “姑娘,走吧。” “别逼我们动粗。” 二人始终用弩弓瞄准她的要害,警戒心一刻都没有放松。 相里菱回头遥遥的望了一眼。 皇陵营地周围千丘万壑,然而家的方向她永远不会忘记。 再见了,父亲。 女儿若是一去不回,你带着师兄师弟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 千万不要想着来救我。 相里菱在铁鹰剑士的推搡下,默默跟在陈庆后头。 望着前方那个人的背影,她一脸坚毅之色。 唯死而已,怕他个什么! 一行四人脚步匆匆,走了一刻钟的时候,章邯的驻军大营已经遥遥在望。 黑衣黑甲的士兵排成整齐的队列,一遍遍演练着各种阵型,喊杀声震天。 相里菱不由变了脸色,马上又鼓起勇气。 我连死都不怕,区区军营,何惧之有? 两名铁鹰卫士隐隐觉得不对。 按照陈庆一贯的行事风格来看,他几乎不可能是来找章邯告状的。 那他到底来干什么? “陈中侯,我家少府不在。” 一名亲兵远远的看见陈庆,立刻拦在前面。 “我知道他不在。” “这不是特意来等着他嘛。” 陈庆径直往里面闯。 “陈中侯,不要为难小的。” 亲兵往后退了一步,垂着头说道。 “哈哈。” 陈庆实在忍俊不禁。 自从上次跟章邯面谈过一次后,这家伙为了躲避自己,天天在皇陵转着圈的巡查。 何至于此? 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怕我干什么。 “你快去通传一下,章少府知道我来了,没一会儿准回来。” 陈庆敏捷的绕过了对方,朝着章邯的将军营帐走去。 亲兵欲言又止,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找了匹快马报信去了。 熊熊的篝火在火盆里燃烧,驱散了营帐中的寒气。 刀枪剑戟,各色兵器陈列在周围。 一副巨大的舆图挂在案几之后。 陈庆走进营帐后,当仁不让的坐在原本属于章邯的位置上。 铺在地上的是一张雪豹皮,华贵又威武,极为舒适。 再加上外面的喊杀声如惊雷震震,更加给这里增添了几分肃杀的气氛。 “民女相里菱,刺杀朝廷命官,你可知罪!” 砰! 陈庆重重的一拍案几。 相里菱倔强的昂着脑袋:“是你这狗官害我师兄在先,我为他们报仇,理所应当。民女不知罪!” 两名铁鹰卫士幸灾乐祸的偷笑。 让你拿我们当护卫使唤,这下傻眼了吧? 陈庆却不慌不忙:“你既然说我害了你的师兄,可有证据?” 相里菱愣了一下,恼羞成怒道:“证据没有,你干了什么事情自己清楚。” 呦呵! 陈庆玩味的打量着对方。 搁我这儿玩抛开事实不谈是吧? 这我能惯着你! “相里菱,你能出现在皇陵营地,而且还能顺利的跟踪本官,想来应该原本就住在这里。” “我来猜猜看。” “匠工肯定不会有女子,民夫和刑徒你也不会是。” “所以你是将作少府下辖官吏的家属。” “我说的对不对?” 陈庆捏着下巴,胸有成竹的说道。 相里菱顿时慌了,急切的说:“我不是什么官吏家属,我就是闯进来专门杀你的。” “所有罪责,我一人承担。” “你不要无故株连他人!” 陈庆冷笑道:“呵呵!你当律法是儿戏吗?” “刺杀朝廷命官,乃是诛九族之罪。” “此乃大秦律明文记载,你说不要株连就行了?” “你们两个,速速去军营调两千甲士。沿着方才我遇刺的位置,把将作少府所有匠工清查一遍。” “她的亲眷定在其中!” “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 铁鹰卫士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您坐在章少府的位置上,但您真的不是他呀! 调兵需要朝廷的虎符,两千甲士那是开玩笑的吗? 您也太看得起我们了吧! 他们俩不以为意,但是相里菱已经彻底慌了。 “不要!” “陈中侯,刺杀你是我一时义愤,与其他人无关。” “哪怕千刀万剐,民女都一力承担。” “请您……收回成命。” 相里菱眼眶发红,内心挣扎片刻,缓缓跪倒在地上。 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哀求道:“还请大人息怒,万勿大动干戈。” 啧啧。 陈庆撇撇嘴。 你早这样不就好了? “咳咳。” “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陈庆大咧咧的坐在案几后,打着官腔问道。 相里菱心中愤恨难平。 你明明知道我的名字,却还要多问一遍,简直欺人太甚。 “速去调兵,不要放跑了她的家属!” 陈庆又是一拍桌子,恶狠狠地吼道。 “民女相里菱,请大人恕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相里菱委屈屈巴巴的一揖到底,清脆的报上了名字。 “听说你有冤屈?” “本官素来刚正不阿,嫉恶如仇。” “还不速速道来?” 陈庆挺直了腰杆,义正词严的喝问。 “民女……” 相里菱想到几位师兄无缘无故被贬为奴籍,而她刺杀不成,反而身陷囹圄,一时间悲从中来,两行清泪扑簌簌落下。 “呜呜呜,我便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突然腾身而起,埋头冲着兵器架上的大刀撞了过去。 陈庆大惊失色,高呼道:“快拦住她!” 嗖! 一名铁鹰剑士下意识掏出了弩弓,抬手就是一箭。 幸亏他最后关头脑子转过弯来了,稍稍往旁边歪了歪。 即使这样,弩箭还是擦着相里菱的脖颈飞过。 她下意识的停住脚步摸了摸脖子,脸色刷的惨白。 陈庆长舒了一口气,狠狠地瞪了持弩的铁鹰卫士一眼。 本官让你救人,你抬手就射。 米国留学回来的是吧? “别哭了,本官吓唬吓唬你,你还当真了。” “你那几个笨师兄,真不是我害的。” “相反,我还救了他们呢。” 陈庆没好气的说道。 相里菱泪眼汪汪的扭过头。 就你? 还救了他们,谁信呐! 第56章 陈中侯不是坏人,他挺好的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事实就是如此。” 陈庆一摊手,“现在你能冷静下来,听本官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相里菱迟疑了下,缓缓点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墨家的人?” 打从第一次看到脚踏磨面机里面复杂的机械结构,陈庆就知道,普天之下能造出这种超时代产物的,恐怕非墨家莫属了。 那可是在公元前两三百年就做出了小孔成像实验,还开始对光学、物理、力学展开研究,名留青史的牛叉学派。 无论历史课本怎么改版,里面最少不了也提他们一笔。 相里菱既不说话,也不点头,害怕牵连到家里。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那我再问一句,你们打造脚踏磨面机,可是为了与本官一争长短?” 陈庆逼视着她,语气不善的问道。 相里菱俏脸一红。 陈庆毕竟是上官,而她的父亲相里奚不过是大匠。 自古以来官大一级压死人。 这种事背后偷偷干还行,要是承认了那不是冒犯上官? “我又猜对了是吧?” “啧啧,一群猪脑子呀!” 陈庆不屑的嘲讽道。 相里菱怒气上涌:“陈中侯何故辱骂我等?” “骂你还是轻的呢。” 陈庆没好气的说:“你仔细听好了……” 他将昨夜宫中发生的一切细细道来,相里菱的脸色变幻不停。 原来是这样! 确实,秦墨一派以工造见长。 父亲和师兄们当时只想着与陈庆较技,下意识忽略了实用性。 脚踏磨面机的缺点和陈庆说的一模一样。 “若不是我替他们求情,你的师兄们还有命在?” “陛下雷霆大怒,可是连一个都没打算放过。要不是我慷慨陈词,你今天还能跳出来行刺我?” 陈庆生气的质问道。 相里菱面色尴尬,可还是有些不服气。 如果不是你当众说破其中的缺点,陛下又怎会雷霆大怒呢? “呵呵,又不服气了是吧?” “那我再问你,这脚踏磨面机推广开了会怎样?” “真像你师兄说的那样,推广到千家万户,然后过不了一个月,整片整片的大规模损坏。” “你们就算有三头六臂,修的过来吗?” “陛下得知后……” “你们全部加起来,死十次都不够吧?” 陈庆斜瞥着她,饱含威胁的说道。 相里菱悚然而惊。 如果真闹到那种地步,秦墨一派就闯下了滔天大祸! 以始皇帝的脾气,恐怕株连九族都不够! “还愣着干什么?” “难道不该道声谢吗?” 陈庆昂首挺胸,老神在在的负着手。 相里菱虽然讨厌他的语气,还是垂手作揖:“多谢陈中侯大恩大德,秦墨一派没齿难忘。” 陈庆轻咳了一声:“谁让你谢我了,是谢陛下宽宏大量,不与你们一介工匠计较。” 他打了个眼色,示意黑冰台的人还在旁边。 相里菱心下一惊,诚恳的叩拜在地:“多谢陛下宽仁大度,秦墨日后绝不敢再生事端,豁出性命也要为陛下把皇陵营建得尽善尽美。” 陈庆点点头:“陛下可是千古一帝,其实就算本官不出现,你们也别想蒙骗到陛下。小小匠工,不过逞一时之能而已,算不上什么大错。” “相里姑娘,你现在还要杀本官吗?” 相里菱知道他是在为秦墨一派说好话,迟疑片刻低声道:“对不起,民女一时糊涂,还望大人见谅。” 两名铁鹰剑士对视一眼,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陈庆真的是妖人啊! 一番连哄带吓唬,竟然让刺杀他的仇人感激上了。 怪不得人家最近混得风生水起,自己只能当个小兵。 “起来吧。” 陈庆搀扶着对方站起来,“以后凡事三思而后行,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脾气这么暴躁,早晚要吃大亏。” 相里菱羞红了脸:“谢大人提点,民女记住了。” “走吧。” “你那师兄几个,暂时就在我那里。” “管吃管住,就是少了些自由。” “若是不放心,你们可以随时来探望。” 陈庆摆摆手,瞪了两个电灯泡一眼。 知道什么叫密室吗? 打了几遍眼色,你们愣是当没看见呀! 让我上演一点喜闻乐见的剧情,不好吗? “民女这就告辞。” “陈中侯,今日得罪了,来日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相里菱怯生生的行了一礼,心中充满了感激和羞愧。 “不用来日,要什么来日呀。” 陈庆笑呵呵的,强忍着不舍说:“快回去吧,你的家人一定担心了。” 相里菱点点头,快步朝营帐的大门走去。 路过两位铁鹰剑士的时候,她还不忘行了一礼。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礼多人不怪。 “还愣着干什么?” “随本官回去干活。” 相里菱一走,陈庆的脸色就垮了下来。 他打定主意,非得操练操练这两块没眼力的货色不可。 —— 晌午时分。 朝食分发下来后,民夫和刑徒或蹲或坐,狼吞虎咽的吃着粗陋的饭食。 一旦体力不济,监工的鞭子随时会抽下来。 等挨了鞭子,万一遇到雨水天气或者沾到泥水,或许第二天就爬不起来了。 草棚下。 将作少府的匠工们唉声叹气。 摆在桌上的饭菜比刑徒们不知道好了多少,但没人肯动筷子。 他们时不时扭头望向相里奚的方向,又抬头眺望向远方。 菱姑娘被抓去驻军大营了! 相里奚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如五雷轰顶,差点晕过去。 如果是陈庆一人所为,他还敢带徒弟们去围堵对方,起码先把人抢回来再说。 可冲击军营,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相里奚一言不发,直勾勾的盯着饭桌,脑海中翻江倒海。 “那是不是菱姑娘?” “菱姑娘回来了!” “你们快看呀,真的是菱姑娘!” 远远的一个女子的窈窕身姿出现在高高的黄土坡上。 工匠们辨认出对方的身形,顿时狂喜着叫喊起来。 相里奚初时还不敢信,待看清女儿的样貌后,立时喜极而泣。 “阿菱!” 他不小心撞翻了饭桌都没顾得上,踉踉跄跄跑出去。 “爹。” 相里菱露出甜甜的微笑。 她的眼圈泛红,显然之前哭过。 相里奚顿时心头一沉,“那狗官没有欺负你吧?他到底把你怎么了?” 上百号人围在周围,看到大家喜爱的师姐(妹)这个样子,顿时义愤填膺,双眼冒火。 “爹,咱们误会了。” 相里菱羞惭的一笑:“陈中侯不是什么坏人,他挺好的。” ??? !!! 相里奚和一干徒子徒孙全傻了。 “女儿,你……”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从小养大的女儿。 莫不是那陈庆用了什么歹毒的手段,迷了阿菱的心窍了? 第57章 一天不作死我浑身难受啊! “爹,你先听我说。” “咱们还真怨不得左中侯。” “师兄师弟你们也坐。” 相里菱招呼着秦墨一派的众人坐下,然后抑扬顿挫的把原委一一道来。 当听到始皇帝勃然大怒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仿佛有冷风吹过。 得知是陈庆出面保下了他们的师兄弟,众人的脸色不禁古怪起来。 相里奚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喟然长叹。 “想不到……” “我等度量狭窄,靠着微末技艺寻衅于陈大人。” “他非但不怪罪,反而出面回护我等。” “我心中实在难安。” 相里奚缓缓站了起来,伸手就去解腰带。 “父亲,您这是要干什么?” 相里菱惊愕不解的问。 “我去找陈大人负荆请罪。” “阿菱,你去砍些荆条来。” 相里奚吩咐道。 “师父,让我们去吧。” “是呀,我们大家伙一起去给他请罪,师父您不必如此。” “有事弟子服其劳,我等代师父前去谢罪。”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劝道。 相里奚心意已决,挥挥手道:“无需多言,我今日不去请罪,他日秦国上下如何看待我们墨门?” “阿菱,还不快去!” 相里菱犹犹豫豫:“好……” —— 午时刚过。 陈庆大摇大摆的从军营里出来。 两名铁鹰剑士也腆着肚子,时不时打个饱嗝。 “黄羊肉老了些,那山鸡有点柴。” “蘑菇倒是不错。” 陈庆捡了根草棍,一边剔牙一边说道。 “咦?” “我怎么看那人好像没穿衣服?” 远远的,一名铁塔般的虬髯大汉赤着上身,大步流星而来。 深秋时节,哪怕最穷苦的刑徒都找来野草捆绑在身上御寒。 而那人却丝毫不觉寒冷一般,上半身肌肉块块隆起,犹如行走的铁塔。 “陈中侯小心!” “何方狂徒,报上名来!” 铁鹰剑士下意识掏出了弩弓,高声喝道。 “吾乃将作少府大匠相里奚,特来向左中侯大人负荆请罪。” 相里奚二话不说,纳头便拜。 随着他弯腰的动作,荆条的尖刺深深的扎进皮肤里,霎时间形成一个个殷红的小点。 相里奚恍若不觉,跪伏在地一动不动。 “你是……相里菱她爹?” 陈庆犹疑不定的问道。 “正是。” “相里氏先前对左中侯大人多有冒犯,又险些恩将仇报,铸成大错。” “请陈中侯责罚。” 相里奚语气低沉,把脑袋深深地压进黄土中。 “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本就是一家人嘛!” 陈庆大喜,上前试图搀扶对方。 没想到相里奚力气惊人,他扶了一把,对方居然纹丝不动。 “小人愧疚难当,不敢起身。” “请陈中侯责罚。” 相里奚固执的说道。 “嗨呀,这有什么好责罚的。” “小事一桩而已,相里先生快快起身。” 陈庆见对方不对,伸手去解他绑在身上的荆条。 “左中侯大人……” 尖刺已经深深的扎入皮肤,动一下就钻心的疼。 相里奚微微变色,“还请左中侯责罚。” “你别别提什么责罚不责罚了。” “天寒地冻,要是你感冒了,谁给皇帝干活?” “陛下的气可还没消呢。” 陈庆不管不顾,麻利的把捆扎的麻绳解开。 相里奚疼得嘴角直抽抽,等荆条离开后背的时候,更是长长的吸了一口凉气。 “相里先生何必如此。” “陈某又不曾怪罪你们秦墨。” 陈庆满意的上下打量着对方。 这体格,不去参加健美比赛真是可惜了呀! 哪怕当一员武将,也比你当匠工要好得多啊! 他的目光不由瞄向相里奚两块夸张的胸肌,“怪不得令爱胸肌如此发达,原来是遗传啊!” “左中侯大人,您说什么?” 相里奚不明所以的问道。 “哦,我的意思是,相里先生昂藏八尺,好生威武。” “大人过奖了。” 陈庆回过头:“拿我的上等金疮药过来。” …… 两名铁鹰卫士互相对视了一眼:陈中侯又开始装逼了。 这个词还是他们跟陈庆现学的。 初时不明其意,仔细想想却又觉得回味无穷。 “大人,您的金疮药。” 其中一位掏出黑冰台配发的伤药,双手奉上。 “相里先生,我先帮你敷药。” 陈庆热心地说。 “哦,不用不用。” “怎敢劳烦左中侯大人。” 相里奚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你我同朝为官,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陈庆绕到对方身后,“别动,药粉珍贵,洒了可惜。” 相里奚心中顿时感动得无以复加。 到底是谁在背后造谣中伤陈大人? 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就没见过如陈庆这般体恤下属,又宽宏大量的官员! 下次要是让我遇到这等无耻之徒,必定饶不了他! 陈庆用手指沾着药粉,把相里奚后背每一处染血的地方都涂抹了一遍,心中暗暗欢喜。 捡到宝了呀! 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曾几何时,贩私盐的时候吃了官兵弩弓的亏,他经营铜铁铺刚有起色,就琢磨着把火器造出来。 万万没想到,这玩意儿说起来容易,真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简直无从下手。 火铳最先造了出来。 但是因为威力太小,很快被淘汰。 火绳枪也搞出来了,然而装填速度太慢。 陈庆实验过几次,同样将它pass掉。 秦军弩阵冠绝天下。 军队配比中,弩兵的比例高达30%。 而单兵弩弓的配备率达到了丧心病狂的80%! 更绝的是,人家还会三番轮射,然后再锬戈并进。 用火绳枪和秦军弩阵站着对撸,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万一连火器都用上,照样打不过冷兵器时代的秦军,那玩笑不是开大了嘛! 如果凑巧史官记上那么一笔,陈庆可就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 几番犹豫之后,火器被他彻底封存起来。 等什么时候遇到能工巧匠,把燧发枪或者转轮枪搞出来再说。 “陈大人,我的伤口似乎已经涂好药了。” 相里奚听到背后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嘿嘿’笑声,而且陈庆好像还用手指在他背后画着圈圈,不由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哦,好了啊!” 陈庆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把金疮药收好。 “相里先生不知现在是何职位?” “小人不才,乃将作少府一名大匠。” 相里奚躬身说道。 “大匠……” 陈庆一听就知道,在秦朝凡是和‘匠’沾边的,肯定不是大官。 “不知相里先生可愿来我身边,为我做事?” “秦墨一派共有多少人,如打造脚踏磨面机那般的能工巧匠多吗?” 相里奚猛地抬起头。 始皇帝的陵寝中布置有大量机关暗器,再加上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循环往复,机相灌输。 无论哪一样,非技艺高超的工匠不可为。 还有地宫的穹顶,以天下宝石聚为漫天星象,尺寸稍有差错,则前功尽弃。 秦墨一派大部分都被调来修建皇陵,人手本就入不敷出。 哪儿有闲暇给陈庆做事? “小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并非不想为大人效力,而是职责在身。” “请大人见谅。” 相里奚婉拒了对方的请求。 “这样啊……” 陈庆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煤有了,铁很快也能找到。 水力锻造机也搞出来了,再加个水力钻床也不是难事。 天底下最好的工匠近在眼前,偏偏就差临门一脚! 要不要…… 陈庆猛地打了个激灵。 我要是告诉始皇帝,您的皇陵先别修了,他一定会杀了我吧? 可要是不说,我浑身难受啊! 第58章 与秦墨较技 夜幕降临,银河高挂。 咸阳宫的御书房中灯火通明。 嬴政指着一卷奏书,认真的教授扶苏辨识官员上书时的心态,揣度其中夸大、隐瞒、造假的成分有多少。 “故此……微臣以为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 “将作少府的工匠中多有手艺超群之辈,微臣想调集一些,将工业基础先搭建起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倘使……” 陈庆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语言,还没说完,嬴政就停下话头,猛地转过身来。 他立刻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深深地埋下头。 “不知道你想调集多少工匠?” 嬴政冷冰冰的问道。 “呃,不多,一百人足矣。” “其实五十也可。” 陈庆察觉不妙,改口降低了一半。 “呵,呵呵。” 嬴政面色阴寒,疾步奔着他而来。 “父皇息怒。” 扶苏连忙求情。 嬴政却置之不理,他盯着陈庆的后脑勺,真恨不得拔剑砍下去。 “你要释放刑徒和民夫,寡人准了你。” “因为你建造水力磨坊有功,算是互相抵消。” “如今居然连修建皇陵的工匠你都盯上了!” “寡人问你,下一步你还想要什么?” 陈庆把脑袋压得更低:“微臣所求不多,唯愿大秦比历史上更加强大。” 嬴政心情好了些许,但余怒未消。 “调集五十工匠,大秦就更强了吗?”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要是陛下开恩,准许微臣调集一百工匠,或许起步会快一点。” 陈庆硬着头皮说道。 “你!” “陈庆,你这厮真的该杀!” 始皇帝气得来回踱步。 “将作少府的能吏,皆出自秦墨一派。” “寡人将他们给了你,皇陵如何修建?” “你来修吗?” 陈庆镇定有力的说:“陛下,无论皇陵修建得多么富丽堂皇,千百年后,终究是黄土一抔。随着时间的流逝,或许它会被深深掩埋,再也无人知晓您的姓名。” “但微臣所做之事,或许可以永世流传。” “无论再过一千年,一万年,世人终会记得,是大秦最早发明了它们。” “是大秦,最早有了工业文明的火种。” “是大秦,建立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丰功伟业。” “因为大秦有一位英明神武、雄才大略……” 陈庆的马屁还没拍完,始皇帝就不耐烦的摆摆手:“行啦行啦。” 听别人吹捧,心里会舒坦。 但是听陈庆的阿谀之词,总觉得这块货暗地里憋着坏。 它不对味儿! “此事当真如此重要?” 始皇帝神情一肃。 “重要,非常重要。” 陈庆松了口气。 只要掐得准始皇帝的脉门,老虎屁股也是可以摸一摸的嘛! “那你又如何证明,墨门的工匠在你手中,就能创造出千秋伟业。” 嬴政还是不甘心。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些工匠调给陈庆,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那皇陵何时才能完工? “请陛下拭目以待。” “墨门工匠技艺高超,唯独缺一点眼光和思路。” “微臣恰好长于此处。” 陈庆作揖道。 嬴政犹豫不决。 皇陵他想要,丰功伟绩他也想要。 忽然,黑冰台的密奏在心中浮现,嬴政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陈庆,寡人听闻,脚踏磨面机的工艺构造,并不弱于水力磨坊是吗?” “这……确实。” 陈庆无奈的点头。 他动嘴的能力无人能及,动手的能力实在差强人意。 铜铁铺的那帮工匠大多也是资质平平。 光是燧发枪的击发装置和转轮枪的转盘,搞了一年多都没能造出来。 秦墨确确实实代表了当今世上的顶尖工艺,不服不行。 “寡人给你个机会。” “你和墨门比试一场。” “若是你赢了,自然证明你比他们要强,以后墨门工匠就交由你指挥。” “若是你输了……寡人自不会放过你!” 最后一句话饱含杀气,足以看得出始皇帝对其怨念之深。 “微臣谢陛下隆恩。” 陈庆欢天喜地的喊道。 嬴政眼眸一缩,“你倒是好大的底气!” “不过些许微末伎俩,不值一提。” 陈庆谦虚的说道。 “哼,退下吧。” 嬴政不耐烦的挥退了对方。 陈庆刚转过身,脸上就不由浮现出喜意。 “嘿嘿。” “这可是您亲自给我开的挂,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加上我这个穿越者加持,还能输了?” 他手底下有七个奴籍的墨门工匠,这么大的金手指不用,多可惜呀! “父皇。” “儿臣认为……” 扶苏知道水力磨坊对民生有多重要,可皇陵乃是他父皇的陵寝。 贸然开口,很容易背上不孝的名头。 “你不必认为。” “陈庆此人颇有手段,寡人想称称他到底有多少分量。” “泱泱大秦,寡人唯独看他不透。” “趁此机会,对其多些了解也好。” 嬴政面色严肃的说道。 扶苏这才知道原来比试一事不是那么简单。 “是,儿臣知道了。” 他心中暗暗期待。 听说秦墨一派工造之术登峰造极。 而先生高深莫测。 不知道两者相比,到底谁技高一筹呢? 深夜。 来自咸阳宫的使者将始皇帝的御令朗声念出。 墨门的工匠们跪了一地,此刻听完后,不由神情恍惚。 待传信使者走后,众人迅速聚集到相里奚身边。 “师父,这可是咱们墨门扬眉吐气的好机会呀!” “陈大人虽于我等有恩,但陛下说了,务必全力而为,这可不算忘恩负义。” “师父,胜了这一场,秦墨必将名扬天下!” “父亲……我觉得咱们是不是……” 相里菱心中不忍。 墨家两百多年的积累,岂是陈庆靠着灵光一闪的小聪明可以比拟的? 脚踏磨面机无非是一时失手而已。 要较起真来,由他们去做水力磨坊,能建造的更大,更省力,效率更高,比陈庆的手段不知道高了多少。 相里奚的目光渐渐变得坚毅。 墨门分裂以来,声势已经大不如前。 输了这一场,恐怕诸子百家再没有谁会瞧得起他们。 “我和陈庆就比三场。”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只要他赢得一场,就算我们秦墨输了。” 第59章 双赢,就是除了我赢,还是我赢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只要我赢一场就算秦墨输?” “嘶~这个相里奚的口气比他的胸肌还要大呀!” 深夜。 秦墨连夜遣人送来了战帖。 不是寻常所见的竹简,而是一张裁剪整齐的羊皮。 普通的羊皮不值什么钱,但是鞣制加工后,可以用来书写记事的羊皮却贵得离谱。 别说地主,就算朝廷官员平时都用不起。。 “他们这是打算把我当踏脚石了呀!” 毫无疑问,秦墨如今的处境并不算好。 战国时代,七雄争霸。 为了得到更好的军械,更先进的战争武器,各国纷纷对墨家大加招揽,开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高。 彼时墨家游走于各国之间,简直如鱼得水,到哪儿都被奉为上卿。 可后来秦始皇横扫六国,天下一统。 以前七个老板内卷的情况一去不复返。 天底下就一个大秦,你爱干不干,不干滚蛋! 墨家的待遇自然一落千丈,混成了现在这副不上不下的样子。 “你为了墨家的名声不想输,可我是穿越者呀!” “这要是输了,岂不是遗臭万年吗?” 陈庆摇了摇头。 看来非得跟墨家好好做过一场了。 顶多看在相里菱的面子上,让墨家能够输得体面一点。 —— 翌日,天明。 咸阳宫的一处林苑之中。 七个墨家工匠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先后起来。 互相大眼瞪小眼发了会儿呆之后,又齐齐叹气。 始皇帝自从将他们贬为奴籍后,就一直被关押在这里。 除了一日两餐有人送饭之外,就再也见不到任何人影。 以前觉得每日工作十分辛劳,现在还不如以前呢! 起码让他们忙碌起来,不会胡思乱想。 “把门打开。” 陈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工匠们先喜后惊。 大门吱呀一声敞开,刺目的阳光照进了屋子里,晃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诸位近来可好?” 陈庆站在门边,环视了一圈。 见他们除了有些精神萎靡,状态还不错,顿时放下了心。 这可是始皇帝钦赐外挂,出问题了怎么行! “陈中侯。” “拜见左中侯大人。” 墨家门徒面露苦色,迅速从榻上下来,跪倒在屋子里。 “尔等如今已是奴籍,身契在本官手上。凡事皆需听从本官调遣,可都明白?” 陈庆神情倨傲的负手说道。 “小的明白。” 工匠们低声回答,语气中夹杂着唏嘘叹气声。 “昨日深夜,将作少府大匠相里奚给本官下了战帖。” “欲在工造之术上,与本官一较高下。” “而今正在用人之际,不知道谁愿为本官效力呀?” 陈庆目光威严的扫视着众人。 “师父?” “他……他一定是为了救我们。” “师父啊!徒弟对不起你!” 工匠们一听相里奚的名字,顿时人人变色。 有的人甚至忍不住掩面抽泣,神情极是哀伤。 陈庆等了半天,都没人回应自己。 工匠们低垂着脑袋,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想让他们用师傅那里学来的本事,去对付秦墨一派,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要杀他们的头,都照样如此。 “看来是无人愿意帮助本官了?” “也罢,那本官就放你们回去吧。” 陈庆一摆手,把大门让了出来。 ??? 工匠们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他。 “陈中侯,此话当真?” “大人,你可不能诓骗小人。” “您真的愿意放我们回去?” 一听说要放他们走,人人精神振奋,同时又不敢相信陈庆会那么好心。 “本官说出去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更何况一群忘恩负义的小人,放了你们又如何?” “想不到堂堂墨家如今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大贤良才半个都不见,反倒是尔等这般蝇营狗苟的小人济济一堂。” “哼,这还比什么比?” “你们回去告诉相里奚,本官不屑与秦墨比试,就此罢了!” 陈庆面露怒色,转过身去一甩大袖,作势要走。 “大人稍待!” “秦墨何曾忘恩负义过?” “请大人留步!” 工匠们着了急,纷纷大喊着追了上来。 这可不是后世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时代。 战国时期被称之为礼崩乐坏,但是还没崩完全。 礼、义、诚、信依旧是放之天下皆准的道德观念。 秦墨如果被扣上忘恩负义的污名,立刻就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简直是自绝于天下! 陈庆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冷着脸说:“尔等还有何话可说?” “陛下之前要杀你们,是我站出来替你们求的情。” “而今你们对本官的命令不闻不问,岂不是忘恩?” “尔等如今沦为奴籍,生杀皆系于本官一念之间。” “本官好吃好喝的待你们,却无半点报效之心,岂不是负义?” “忘恩负义,可有半点不对?” 墨家门徒脸色涨红,羞惭的说不出话来。 “大人,小的并非不想为您效力。只是……” “师父对我们恩重如山,我等岂能帮您对付同门。” “大人,若是别的事情,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等也不皱一下眉头,可……” 帮了陈庆,就是背叛师门。 不帮他,就是忘恩负义。 这七名工匠夹在其中左右为难,神色凄苦。 “你们说得倒也有道理。” 陈庆默默点头。 “多谢大人理解我等苦衷。” “大人,非是小的不愿为,实在不能为之。” “若有别的差遣,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七人纷纷开始表忠心,态度十分郑重。 “这样吧。” 陈庆话锋一转:“我只用你们帮忙打造器物,与秦墨较量一场。不论输赢,比完即烧掉奴籍文书,放你们回去与师门团聚。想必相里先生定能理解尔等苦衷,不会怪罪于你们。” “若你们还不想答应,那就是成心打算做那忘恩负义之徒了!” “本官羞于与秦墨比试,尔等各自散去吧!” 七名工匠犹犹豫豫,互相不停地打眼色。 要是不帮这个忙,万一陈庆到处败坏墨家的名声,他们就成了师门的千古罪人! 可如果帮他的话,师父又会如何看待他们? 思来想去,其中一名年长者拱手作揖道:“请陈中侯说话算数,一旦比试完,就放还我等自由身。” 其余人思来想去,叹了口气也同时附和。 秦墨输一场,只不过是技不如人。 可要是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那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了。 “若陈大人遵守诺言,我等愿意帮忙。” 陈庆嘴角勾起:“好!” “本官一诺千金,岂会食言而肥?” “你们可要拿出十成的本事来,千万不要糊弄本官。” 工匠们纷纷点头称是,绝不敢欺瞒。 “嘿嘿。” 陈庆目光戏谑的打量着他们七个。 我信守诺言,把你们放归师门。 可马上秦墨就要归我指挥了,你们还是在我手底下做事。 你说这巧不巧啊? 第60章 千古罪人胡亥 扶苏为了能让他专心比试,在宜春宫里划拨出一块地方,供他们使用。 所需物料,也多是由内库划拨,不遗余力的帮助他取得胜利。 “你们都来看看。” 陈庆拿着一根首尾相连的链条,眼中不由泛起敬佩的神色。 要不是亲眼看见,谁信呐! 墨家工匠按照他说的模样,靠手工竟然真的打造出了自行车链条! 他只说了大致的模样,就有人主动提议:“此物应该用压床来造。” 结果陈庆一看,所谓的压床就是原始版本的冲床! 还有中间链接的钮柱,是工匠们先拉出了铁丝,然后按同样的尺寸裁剪下来,最后淬火加强硬度。 一切都不用他过多提点,人家自己本来就会! “大人,您说的齿轮传动机构我做出来了。” 一名工匠手里拿着长条形整齐排列的齿轮组,双手献上。 陈庆心中的震撼更加无以复加。 他怕制造链条传动自行车失败,随口提了一句此物用齿轮传动也可。 谁知道人家很快就造出了实物! 拿在手中仔细甄别了一下。 先不说它实用性和耐用性如何,起码思路和样式完全正确。 “你们啊你们。” 陈庆手里拿着齿轮组,回头冲着李乙等人骂骂咧咧。 “人家长了脑子,你们也长了脑子。” “可你们长的是猪脑子!” “人家长了双手,你也长了双手。” “可你们的双手比猪蹄子还笨!” “要不是遇见你们这群坑爹货,老子至于混成这逼样?” 陈庆心中实在郁闷难消。 如果早一点遇到墨家工匠,他脑海中各种后世产物,岂不是早就变成现实了? 怎么会被赵崇带着一群大头兵破门而入? “东家,我等……” “请大人恕罪。” “我等实在愚笨,给东家丢脸了。” 铜铁铺的工匠们垂头丧气。 他们一开始仗着是陈庆老部下的身份,还想压对方一头。 万万没想到,等到动起手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们那点蹩脚的手艺,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双方判若云泥! 此时许多人羞臊的抬不起头来,以后连‘匠工’都不敢自称了。 他们那点本事,恐怕连跟着墨家门徒学艺都不够格,哪儿还敢称‘匠’? “秦墨人人都有你们这般手艺?” 陈庆忍不住问道。 “呃……大概七八成和我们差不多,还有比我等更加心灵手巧的师兄弟,也有稍不如我们的。” 墨家门徒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陈庆更加唏嘘感慨。 燧发枪算个吊! 格局还是小了! 给他们合适的工具,怕是能手搓出歼星舰来! 可是…… 墨家有如此能耐,为何诸多惊人的手艺后世未曾流传下去呢? 陈庆不禁感到十分疑惑。 突然,他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秦墨一派在为始皇帝修皇陵! 没记错的话,秦始皇驾崩后,皇陵尚未完工。 胡亥登基后,为表孝心,继续征发民夫修建。 最后更是把所有知晓核心机密的工匠全部封在地宫中陪葬! 也就是说,秦墨一派的中流砥柱几乎全部死在皇陵之中。 怪不得他们的绝艺会失传! “坑爹啊!” “不对,这都不止是坑爹了。” “给整个华夏民族造成的损失,千刀万剐十次都不解恨呀!” 陈庆简直被胡亥恨得牙痒痒。 这样一群当世顶尖的国宝级手艺人,你居然把他们全部都杀了。 活该最后被赵高的女婿逼死! 李乙等人见陈庆咬牙切齿,还以为他是在怨怪这些老部下无能,不由把脑袋垂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们跟在人家身边好好学着,把那颗猪脑子都动起来!” 陈庆骂了一句后,转身朝着咸阳宫走去。 如此看来,秦朝版本的自行车,飞剪式帆船很快就能造出来。 只剩下最后一样——热气球! 秦墨有当世无双的手工匠人,但他有两千多年的历史经验积累,这要是还能输,简直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 “公主,将作少府左中侯求见。” 侍女惊慌失措的跑进来,朝着正在学琴的嬴诗曼禀告。 “陈庆?” “他怎么来了?” 嬴诗曼十分诧异。 陈庆虽然住在咸阳宫,但一直被关在内苑之中。 除了别人主动去见他,根本无法自由行动。 “他手持着扶苏公子的手令,说是要替公子传信。” …… 嬴诗曼顿时无语。 我的好兄长,你可真是放心令妹的安全呀! “宣他……算了,我去见他吧。” 嬴诗曼轻抬莲足,快步朝着宫殿外走去。 “参见公主殿下。” 陈庆听到脚步声,连忙拱手作揖。 “不知陈中侯有何贵干,竟然寻到后宫来了。” 嬴诗曼话中带刺,不悦的问道。 “微臣有一事,想请公主帮忙。” 陈庆头也不抬,认真的说道。 “哦?” “有何事需得我帮你?” 赢诗曼心中泛起狐疑。 “请公主帮忙找寻几名精通针线活的织补匠人或者绣娘,五六人也可,十几人更好。” “陛下命微臣与秦墨较技,需得此般人手。” 陈庆老实的回答道。 赢诗曼眉头微蹙:“不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哪一样需要绣娘?” 陈庆立刻抬起头:“原来公主你也知道。” “实不相瞒,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都需要用到绣娘。其中以天上飞的为最!” 赢诗曼诧异的说:“你莫非是想让绣娘帮你做木鸢?” “公主说的是风筝吧?” 陈庆摇了摇头:“木鸢早已有之,凭它可斗不过墨家之人。” 赢诗曼好奇的问:“那你想做什么?” “嘿嘿。” 陈庆笑道:“我想造一样能带着人飞到天上的东西。” “公主,到时候微臣带你飞到天上去,一览咸阳风光!” 嬴诗曼又羞又气:“大胆!口不择言,你不怕我父皇怪罪于你?” 陈庆低声道:“微臣自从想到此物,心中不知怎地就萌生了这个念头。” “便是要砍微臣的脑袋,微臣也是这般想的。” 嬴诗曼愤愤的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等你真做出来再说吧。” 细弱模糊的声音传到耳中,陈庆忍不住咧嘴一笑。 “youjump,ijump.”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管用呀!” 第61章 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为了确保和秦墨的比试万无一失,陈庆带领上百人的匠工和学徒忙得昏天暗地。 这天,他们正在庭院的人工湖里测试帆船。 出于保密的缘故,现场屏退了所有无关人等,门口还有侍卫把守。 陈庆的对手是一群由七八级工组成的大秦最强工科男团,要真被他们瞄上一眼,回头说不定会在此基础上推陈出新,造出更强、更便捷的船只,那不是亏大了嘛! “先生。” 一道温和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扶苏嘴角含笑,作揖行礼。 他一身华贵的锦袍,眉目间却尽是敦厚、善良,让人忍不住生出亲切的感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公子,我要是有你这般皮囊,光靠脸也混得风生水起了。” 陈庆笑着打趣了一句。 “先生说笑了。” 扶苏谦虚的拱拱手,随即正色道:“明日是我正式加封太子的日子,我想请先生前去观礼。” “瞧我这猪脑子。” 陈庆一拍脑袋:“都是被他们给传染的。” “公子你放心,明日我一定到。” “嗯……到时候还有惊喜送上。” “你等着瞧好吧!” 扶苏莞尔一笑:“恭候先生大驾。” “您总有奇思妙想,扶苏甚是期待。” “还有许多人要一一通传,扶苏先告辞了。” 等他走后,陈庆立刻招招手。 “先把手里的活儿停一下。” “原本铜铁铺的伙计都过来。” 李乙等人互相对视一眼,飞快地围拢到他的身边。 “明日是太子扶苏的加封大典。” “我等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这几日你们吃的喝的,用的住的,全都是扶苏殿下一人承担。” “你们说,该不该回报一二呀?” 陈庆扫视着众人,朗声说道。 李乙点点头:“东家,您想让我们干什么,尽管说吧。” “是呀,我们一定给您办好。” “必不使扶苏殿下失望。” 众人纷纷点头。 “嗯。” 陈庆清了清嗓子:“现在,你们分出五十人,去把宜春宫所有茅房、粪坑搜刮一遍。” “啊?!” “东家,您莫不是说笑?” “这……” 众人大惊失色,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你们看我干什么?” 陈庆怒喝道:“本官又不是让你们去吃屎,也不是让你们掏大粪,只是刮点土硝而已,有什么为难吗?” 李乙这才舒了口气:“哦,原来是这样。” 最近几天,他们在墨家工匠超凡的手艺对比下,天天都要被陈庆责骂猪脑子。 刚才一听说要他们去茅房、粪坑,下意识想到了一些令人不好的事情。 “本官与你们都是从代郡出来。” “而今我已是将作少府左中侯,官拜少丞。” “你们一个两个仔细瞧瞧自己。” “连钻茅房的勇气都没有,如何能成大事?!” 陈庆严厉的呵斥了一句:“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你们没听说过吗?” 李乙讪讪的低下头。 他虽然不知道钻茅房和当官有什么关系,但东家是过来人,说得总不会错的。 “谁去刮土硝你们自己安排。” “再派十个人,去把南苑那一丛竹子砍了。” “大的小的都要,按照竹节砍成一段一段的,然后将其烘干。” “还有……谁去支领10斤硫磺,再去支五十斤木炭,全都碾磨成粉。” 安排好一切,陈庆匆匆忙忙回了屋子里。 时间紧迫,他要赶紧想办法把引线搞出来,还要考虑在黑火药里添加一点别的东西,让烟花的效果更加绚烂。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扶苏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解衣衣之,推食食之。 明天又是他大喜的日子,陈庆总不能没有点表示。 —— 玄月二十三。 天晴,微风。 冲猴煞北,宜开工、动土、订盟、纳彩。 忌作灶、掘井、栽种…… 不对。 它现在已经变成了黄道吉日,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扶苏天不亮就起来,身着绛纱袍,早早恭候在麒麟殿外。 随同的还有蒙毅、王翦。 连常年卧病在床的王贲也强打起精神,被人搀扶着随侍在左右。 按照规矩,册立太子时,跟随的必是左右肱骨,也就是太子日后的班底。 天气虽冷,蒙毅却浑然不觉,高傲的挺直了腰杆。 王翦耄耋之年,此时面泛红光,看起来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 王贲病容不减,但是精神健朗,一点也不像久卧在床的样子。 扶苏册立太子,蒙家、王家起码能再享几十年的荣华富贵。 换了谁能不开心呢?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官员们陆陆续续赶来。 不管先前与扶苏亲疏远近,都纷纷先过来恭贺一声。 扶苏一一回礼后,目光却始终在四处寻梭。 先生呢? 他自始至终,都没看到陈庆的身影。 难道是睡过头了? 转念一想,这些日子他日夜劳累,或许还真的有这个可能。 扶苏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说起来,他能被册立太子,陈庆才是最大的功臣。 大喜的日子,对方却不在场,实在令人惋惜。 “陛下驾到——” 随着侍者的一声高喝,扶苏和文武百官顿时打起了精神。 嬴政高居御案之后,李斯代为宣读立储诏书。 历史上完全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但是在陈庆的干预下,此刻在麒麟殿中按部就班的上演了。 授完玺印、绶带,扶苏单独上前,行三跪九叩大礼。 随后文武百官出列,再向始皇帝行礼。 直到这时候,嬴政紧绷着的心弦才放松下来。 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天命已经被更改了! “扶苏,寡人封你为太子,尔后需勤勉谦恭,勿生骄慢之心……” 一大段训诫的话语说完,扶苏点头称是,这一步流程就算走完了。 接下来,他还要去太庙告祭先祖。 而此时,咸阳街头人头攒动。 陈庆穿越而来,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聚集在一起。 尤其是咸阳宫外的大道,被四面八方赶来的百姓挤得密不透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东家,挤不进去,怎么办!” 李乙等身强力壮的伙计每人提着一个大箱子,行动本就困难。 此时被堵在外围,试了几次都被推了出来。 “妈卖批的!” 陈庆忙活了一夜才把鞭炮和烟花造好,想不到却遇到了这种场景。 史书记载,扶苏宽仁爱民,在百姓中颇有人望。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全城的百姓都跑来观礼。 “有了。” “上房顶!” 陈庆听到宫门外的喧哗和喝彩声犹如潮水一般传来,顿时着了急。 他打开箱子,拎出一长串的竹制鞭炮,三两下借着墙边的杂物攀上了墙头。 “东家,等等我们。” 李乙等人怕与他失散,匆忙提着箱子也跟着爬上了墙头。 “公子!” “扶苏!” 陈庆顾不得房顶的斜坡陡峭,脖子上缠着鞭炮,一路沿着屋脊狂奔。 偶尔有几个顽皮的孩童挡在前面,见到他一副不要命的架势,慌忙躲到了一旁。 扶苏坐在高头大马上,由蒙甘牵马,微笑着接受百姓的恭贺。 一切都好,除了陈庆不在。 “公子!” “扶苏!” 排山倒海一样的欢呼声,突然隐约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百姓是绝无这个胆子的。 扶苏下意识四处张望起来。 “在这里!” 陈庆脖子上缠着鞭炮,笑得像个大傻子一样,蹦跳着朝他挥手。 “先生!” 扶苏差点喜极而泣。 原来他来了! 他没有辜负我! 陈庆把双手拢在嘴边:“公子!!!” “给你看个好玩的!” 扶苏朝着他大喊:“先生小心!” 陈庆解下缠在脖子上那串鞭炮,用手提着悬在空中。 掏出火折子对着吹了两口之后,将其对在了引信之上。 嗤—— 一阵青烟冒出,引信上冒出微小的火苗。 “卧槽!” 陈庆吓了一大跳,差点把鞭炮给扔出去。 砰、啪! 幸好,除了一点小小的意外,鞭炮如同预想中那般噼里啪啦的炸响。 街上的百姓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齐齐朝着陈庆的方向看去。 一个高大雄伟的男子站在房顶上,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青烟滚滚,火星四溅。 “点起来!” 陈庆扯着嗓子冲着李乙等人喊道。 “诺。” 既然选择跟着东家做事,即便再怎么荒唐无稽,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执行。 砰! 犹如平地起惊雷。 木箱被炸得四分五裂,碎片和木屑四下纷飞。 李乙等人慌不择路,惊叫着从屋顶上翻滚下去。 一道模糊的轨迹直冲云霄。 啪~! 巨大的爆响声中,五颜六色的烟火在白日绽放。 数十万人齐齐仰头,呆呆的仰头望这前所未见的景象。 砰~! 啪~! 一朵朵烟花在天空炸开。 之前嘈杂喧嚣的街道上,此时此刻雅雀无声。 人们怔怔的望着这仿佛神迹一般的存在,被震撼的久久无法回神。 “先生……” “多谢大恩,扶苏必定铭记在心。” 扶苏感动得热泪盈眶。 有知己如此,夫复何求? 第62章 炸平咸阳宫,抹去咸阳 咸阳宫。 嬴政在郑妃处饮茶谈话。 今天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既有看到儿子长大成人,担当大任的喜悦,也有着淡淡的失落和惆怅。 孩子长大,他就老了。 可是他怎么可以老呢? 他还有那么多雄心抱负没有实现。 西方的马其顿还等着他征服,北方还有匈奴时常侵略秦地,南方的高山密林中还有诸多部落未曾归顺大秦。 “唉……” 嬴政端着茶杯,悠悠地叹了口气。 “陛下何故叹气?” 郑妃眉角带笑,盈盈起身端着茶壶:“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给臣妾听听。” 砰! 晴空一道惊雷。 郑妃的手猛地哆嗦了下,滚烫的热茶浇在嬴政的手上。 啪。 茶盏打碎。 十二章服上被洒落的茶水淋湿了一大片。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郑妃吓得花容失色,急切地掏出手帕,擦去龙袍上的茶水。 砰! 砰! 接二连三的炸响声,远远的从咸阳宫外传来。 嬴政眼眸一缩,仰头遥望着天空中炸响的烟花。 宫内的侍者和婢女人心惶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陛下,小人这就去查探到底是何方妖人,敢在咸阳生事。” 赵统面色冷肃,行了一礼就要往外走。 “回来。” 嬴政面色阴沉的叫住了他。 “这还用得着查?” “必是陈庆无疑!” 他咬着牙关,眼中的怒火像是要冒出来一样。 始皇帝根据自身总结出的经验,凡是咸阳城出了什么幺蛾子,罪魁祸首十次有九次半都是陈庆。 赵崇想了想,赞同的点点头。 “你去把陈庆招来,顺便查访下到底出了什么事。” 嬴政沉声吩咐道,不耐烦的摆摆手。 “诺。” 赵崇领命退下。 半个时辰后。 陈庆等候在太庙之外,打算等会儿跟扶苏回宜春宫庆贺一番。 谁知一只大手不声不响的按上了他的肩头。 “呦,老赵啊!” “你也来向太子道喜?” “嘿,你可来得晚了一点,往后稍稍。” 陈庆喜笑颜开,伸手想把对方推到身后。 赵崇目光复杂的盯着他。 可真有你的呀! 之前一口一个‘赵统领’喊得亲热。 现在攀上太子的高枝,我就变成‘老赵’了? “陈中侯,跟我走一趟吧。” 赵崇冷冷的说道。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别逗,忙着呢。” 陈庆不耐烦的拨开他的胳膊。 赵崇立马又按了上去:“你在城中无故寻衅,致使郑妃失手烫伤了陛下,打湿了龙袍。我是拿你回去问罪的!” “……” 陈庆瞪大了眼睛:“不是,这也怪我?” “我连咸阳宫的大门都没进去过,这怎么能赖我呢?” 赵崇直接反剪住他的双臂:“有什么冤屈,你去跟陛下分说吧。” 十几名便衣的铁鹰剑士涌上前来,将陈庆团团包围。 附近前来庆贺的官员和看热闹的百姓慌忙逃散,惊诧莫名的望着这罕见的一幕。 太子在里面祭告先祖,结果黑冰台在外面抓人。 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老赵,麻烦给扶苏公子带句话,就说陛下思念微臣,我去去就回。” 陈庆知道奈何不了对方,无奈地叮嘱了一句。 赵崇险些被气笑了。 陛下思念你? 始皇帝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亏你说得出口! —— 御书房。 嬴政背对着门口,站在剑架面前,时不时抽出一把寒光凛冽,锋锐无匹的宝剑凝神打量。 “陛下,陈庆带到。” 远处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到来。 赵崇拧着陈庆的胳膊,朗声通报。 “放手啊,老赵。” 陈庆前倾着身子,不光姿势难看十分不体面,肩膀也疼得厉害。 “哼。” 赵崇愤愤的松开了手。 “微臣将作少府左中侯,参见陛下。” 陈庆清了清嗓子,作揖行礼。 “赵崇,方才咸阳城外发生了什么事?” 嬴政仿佛没听到一样,淡淡的发问。 “陛下。” 赵崇掏出了他的小本本。 “辰时三刻,陈庆及其下属攀上宫外左直道墙头,一路翻墙越户,如入无人之境。” “辰时四刻……” 他的罪状还没念完,陈庆就忍不住打断:“你先等等。” “陛下,微臣虽然翻墙,却并未越户。” “微臣去的晚了些,街面上人山人海,实在挤不进去,这才出此下策。” 赵崇瞪了他一眼,接着念道:“辰时四刻,陈庆一路沿屋脊狂奔,踩坏十余间民房的瓦片。” 老赵啊老赵! 你至于吗? 咱俩多大仇,你把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给我记上? 陈庆幽怨的望了他一眼,躬身道:“微臣知错,愿照价赔偿民户损失。” “辰时四刻末,陈庆当街狂啸,引得无数百姓围观。” “我那是在喊扶苏公子,怎么成了‘狂啸’?你不要添油加醋行不行?” 赵崇念完后,陈庆立刻反驳道。 嬴政面色阴沉,什么话都没有说,静静地擦拭着手里的宝剑。 他的右手上刚涂了药膏。 虽然烫得不严重,但是贵为天子,任何一点小损失都够普通人杀头了。 赵崇接着说:“辰时五刻,陈庆掏出火折,引燃手中形似长鞭之异物。青烟四起,火光炸响。引得周围百姓慌忙逃散,推挤中二人受伤,踩掉草鞋十余只。” “片刻后,其随从引燃数只木箱,瞬息后发生爆炸。” “多人当场从屋顶摔落,溅出木屑击伤数人。” “此外,城中骡马牲口,多有受惊失控者。所幸周围无人,并未造成人员死伤。” 赵崇念完之后,才把小小的竹简合起来,重新收回怀里。 陈庆不停地摇头。 我就干了这么点事,你能给我罗列这么多罪状,也是难为你了。 “陛下,微臣知罪。” “损坏财物,微臣照价赔偿。伤及无辜者,微臣愿奉上医药费及抚慰金若干。” 陈庆见始皇帝一直没动静,想起他被烫伤了手,此时又一直擦拭宝剑,顿时心里直打鼓。 他继续解释道:“那烟花制造仓促,所以微臣没来得及向陛下禀报,还请恕罪。” “烟花?” “有烟有花,名字确实贴切。” 嬴政终于开口,他回过身来:“陈庆,你早知有此物,为何之前不曾献上?” “这……” 陈庆苦着脸,垂首道:“此物美则美矣,却十分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发生爆燃。微臣之前长居宫中,害怕一不小心出了岔子,闯下滔天大祸。” 嬴政气极反笑:“这么说,寡人还得谢谢你了?” “不至于,不至于。” 嬴政板起脸,严肃地问道:“陈庆,寡人且问你,烟花可否用于兵事?” “其声若惊雷,又可腾空而起。” “若是匈奴骑马冲击之时,以烟花阻之,其必人马皆惊,阵型大乱!” “尓既然有此物,为何不早早献上?” 陈庆万万没想到,始皇帝要说的是这个。 卧了个大槽啊! 您这是什么脑子? 第一次看见烟花,马上想到要把它用在军事上。 而且光是凭直觉就知道,它是用来对付骑兵的大杀器。 “大胆!” “陈庆,你竟敢直视天颜!” 赵崇爆喝一声,打断了陈庆的遐想。 始皇帝的目光却有几分小得意。 他刚才分明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敬佩、尊崇的目光。 能让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露出这般神色,实在是难得。 “陛下高瞻远睹,深谋远虑,微臣不及您万分之一。” “不过这烟花的威力太小,若是用之于军事,恐怕一两次后匈奴有了经验,就不会怕了。” 陈庆拍了一记马屁,如实禀报道。 “哦?” “那可有威力更大的?” 始皇帝马上提起了兴趣。 “有!” 陈庆用力的点点头。 嬴政追问道:“再大能如何?可否炸塌一间房屋?” 陈庆沉声道:“不止。” “即便炸平咸阳宫,也非难事。” “若是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将整个咸阳从地面抹去,也不是问题。” 赵崇僵硬的转过头来,脖颈好像在咔咔作响。 他刚才听见了什么? 有人说要炸平咸阳宫? 还要将咸阳从地面抹去? 陈庆啊陈庆,这次神仙也救不了你! 第63章 始皇帝的钓鱼执法 嬴政冷着脸不发一言,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陈庆的脖颈。 挥舞宝剑斜着砍下去,皮肤绽开后,锋刃会将阻碍在前面的血肉毫无阻滞的劈开,直达颈骨。 血液必然如喷泉一般,直飞七尺之高。 陈庆后知后觉的发觉不对,连忙躬身道:“陛下,微臣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要真的如此,请陛下恕罪。” “微臣来大秦也不过区区三年,大部分时间还都是待在代郡这等偏远之地,一时嘴快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地方用来形容火药的威力。” “其实它初期配方不够完善的时候,只要堆的数量足够多,炸平一座山也不是难事。” “就是这个山嘛,有大有小。它……” 陈庆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嬴政静静地打量了许久,这才把宝剑重新按回剑鞘里。 “你若是真能造出威力如此巨大的神器,寡人就算让你把咸阳宫炸了又如何?” 他转过头去,脑海中情不自禁构想出一幅恢宏壮阔的画面。 一朵朵巨大的烟花平地升起。 无数异族的城池要塞被夷为平地。 大秦之师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 黑色的龙旗插满了目前所知的每一寸土地。 无论沿着咸阳的哪个方向进发,哪怕走到世界的尽头,皆是大秦的领土! 陈庆和赵崇目瞪口呆的望着始皇帝的背影。 陛下刚才说了什么? 哪怕炸掉咸阳宫也无所谓? 陈庆的反应更快一截。 他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万幸啊万幸! 他穿越到的是大秦,遇到的是千古一帝秦始皇! 换了一般的皇帝,听说自己要炸掉他的皇宫,抹去他的都城,只怕刚才早就一剑砍下去了。 但嬴政不是一般的皇帝! 他的胸襟、气度、雄心、抱负,数千年来鲜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始皇帝想要的,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而不是一个小小的咸阳宫! “谢陛下不杀之恩。” 陈庆恭敬的一揖到底。 先不说别的,光是始皇帝这份为华夏民族开疆拓土的热情,就值得他尊敬。 要不是一代又一代的先辈们披荆斩棘,南征北伐,哪来的后世9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呢? 还真当爱好和平,别人就把赖以生存的土地拱手送给你了呀! “需要多少物料?” 嬴政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怒气,看来真的没把陈庆的‘大逆不道’放在心上。 赵崇实在搞不明白陛下在想什么,但是看向陈庆的目光不由流露出羡慕嫉妒。 这样都能不死,你可真是牛逼上天了啊! 一君一臣,臣子作死的本事无人能及,君上的胸襟气魄也无人能及。 这块货太好命了吧? “陛下,火药说起来简单。但是因为大秦提纯的技术不够先进,因此配方恐怕要实验很久。” “就是一次次更改物料的配比,然后引燃爆炸,测试其威力。” “此乃水磨工夫,靠微臣一人恐怕不行,需得……” 陈庆说到此处,茫然的抬起头。 不对呀! 因为他的到来,咸阳城的方士道人已经被始皇帝扫荡一空。 他上哪儿再去找这种人才? “还需要什么,为何不说下去?” 嬴政不耐烦的问道。 “还需……道家方士多有接触这类原材料,对其特性比微臣更加了解。” “所以……” 陈庆支支吾吾的,没好意思说他们都被自己坑死了。 “哦。” 嬴政很快明白了对方为何如此表现。 “这有何难。” “寡人颁发一道诏令下去,就说咸阳方士,多有滥竽充数之辈,献上的丹药不但无用,反而有害,如今已被尽弃之。” “再命各地官府搜寻真正的隐士高人,令其来咸阳献上仙丹。” ??? 陈庆瞪大眼睛,下意识问道:“然后呢?” 嬴政意味深长的一笑。 “然后寡人就照先前你说的法子,用家禽牲畜试验方士的仙丹。” “若是有毒,立刻将其贬为奴籍,归你调遣。” “想必两三月时间,数百人总是凑得齐的。” “此中内情若是保密得好,一年半载,一两千人应该也是有的。” 陈庆倒吸一口凉气,瞠目结舌的望着神情得意的始皇帝。 陛下,谁教您的毒……妙计呀! 您这不是钓鱼执法吗? 嬴政目光玩味的看着他,好像在说:不就是跟你学的? 陈庆惊惧万分。 陛下,别乱说。 这回可真不是我! 我没教过您这个! “陈庆,寡人之策可行否?” 嬴政脸色淡然的问道。 “这个……可行是可行。” 陈庆连忙垂下头。 就是不知道将来黑锅该谁背。 咸阳方士已经被我坑的够惨了,您要是再来这一手,将来被道门知道我也有参与其中,怕不是成了天下方士的公敌了! “那就依此策而行。” “陈庆,寡人要尽快看到火药出现。” “草原上的第一场雪降下之前,必须将它造出来。” “时不待我,你可明白?” 嬴政语气严肃的说道。 “诺,微臣一定尽力而为。” 陈庆沉声应道。 “寡人要的可不是尽力而为。” 嬴政目露严厉之色。 “陛下,微臣还要与墨家比试,暂时抽不开身。” “您容我三五天,等比试完微臣正好有了人手,也方便办事。” 陈庆小声回答。 嬴政恍然大悟。 “嗯,你赢了。” “及早准备正事吧。” 嬴政说完,负手出了书房,留下陈庆和赵崇莫名的互相对视。 我赢了? 什么意思? 陈庆脑海中灵光一闪。 该不会陛下打算…… 好家伙! 封建集权社会,可没有公平不公平这一说啊! 始皇帝说我赢,那我肯定能赢! 墨家拿头跟我打? 陈庆心中感慨万千。 相里奚等人的手艺绝世无双,然而遇到我这么个天纵奇才的穿越者,你们就自认倒霉吧。 “老赵……” “你别过来。” 赵崇连连退步,好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你干嘛呢!” “朝廷的俸禄快发下来了,我之前欠了你多少钱来着?” 陈庆不好意思地说。 “我不要了。” 赵崇忙不迭的摆摆手,恨不得离对方越远越好。 他算是看出来了,凡是和陈庆沾着边,基本上没一个不倒霉的。 反观这个妖孽,那是越活越滋润。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嘶~” “老赵怎么回事呀?” “我还没说支取物料的事呢。” “皇帝也不能差饿兵呀!” 陈庆捏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坏了,扶苏应该从太庙出来了吧?我得赶紧抱大腿去。” 第64章 要让异族人人能歌善舞,要让大秦百姓都当上老爷 入夜,咸阳城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因为扶苏立太子的缘故,今日城中取消了宵禁。 百姓纷纷涌上街头,商贩酒肆中人满为患。 每个人脸上都绽放出幸福的笑容,憧憬着未来美好的生活。 陈庆喝得醉醺醺的,被扶苏搀扶着往休息的地方走去。 蒙毅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嫉妒之色。 太子呀,我家兄长才是跟您一起修过长城、打过匈奴的铁中铁啊! 您怎么可以喜新厌旧呢? 王翦、王贲同样投去羡慕的神色。 按理说,扶苏册立太子,受益最大的应该是蒙、王两家。 可今天酒席上,扶苏与陈庆比邻而坐,相谈甚欢。 两个人说的话,比其他人加起来还要多! 这让他们心里如何不泛酸。 “公子……哦不对,现在是太子殿下了。” “你听那外面的动静,百姓们笑得多开心。” 即使是秦朝的低度米酒,喝多了照样迷糊。 宫墙外喧嚣热闹,不少百姓特意绕路来宜春宫附近走一遭,沾沾太子的喜气。 陈庆大着舌头,把扶苏的肩头拍得砰砰作响。 “是呀。” “咸阳城中平日里难得这么热闹。” 扶苏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当了太子,皇位不出差错的话,将来一定传承到他的手上。 那时候,就可以大展拳脚,施展心中的抱负了。 “太子……算了,还是叫扶苏吧,顺口。” 陈庆的脑瓜子嗡嗡作响,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之别。 随侍在身后的近卫连连咳嗽了几声,也没让这个胆大包天的狂徒清醒过来。 “先生您请说。” 扶苏丝毫不以为意,目光温和的望着他。 陈庆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今后对你没有别的奢求,就一件事。” “一定要注意保全自身。” “什么危险的地方你都不要去,哪怕路上有个坑,你都要小心翼翼的绕开。” “听明白了没有?” 扶苏知道对方是在担心自己,想起历史上他自缢而死的悲惨结局,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你有很多想法,想做很多事情。” “我也一样。” “扶苏,我天天提着脑袋给你们皇家干活,你可千万别让我的努力付诸东流啊!” 陈庆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 “先生教诲,扶苏必定时时刻刻铭记心中。” 已经当上太子的扶苏如往常一样的恭谦,态度丝毫没有改变。 “我知道……” 即便是在酒醉之中,陈庆脑子里还绷着根弦。 “要是哪一天你来主掌朝政,六国余孽未必会甘心。草原诸部,也未必会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 “不要紧。” “有我在。” “扶苏,后世有一句话叫做: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咱们就用巨舰大炮,让四方蛮夷都服服帖帖。” “要让万国来朝!” “要让异族人人能歌善舞!” “扶苏,到时候咱们还如今天这般,坐在一起举杯畅饮,让蛮夷头领统统轮流给我们献舞!” 陈庆挥舞着胳膊,神情振奋的吵嚷不休。 扶苏忍俊不禁:“我只愿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陈庆大咧咧的说道:“会有的!都会有的!世界那么大,只要大秦足够强,多少土地占不下?” “你说什么安居乐业,格局实在小了。” “我跟你说,我打算让大秦百姓人人都能当地主老爷。” “家家户户几百上千亩地,干活的农奴都得养几十上百个。” “大米饭吃一碗倒一碗,白面馍馍只吃馅不吃皮。” “诶,有钱就是豪横!” “咱大秦的爷,就是这么任性!” 陈庆高高举起大拇指,模样恣意狂放。 扶苏被逗得哭笑不得,没把他这些酒后之言放在心上。 “先生,外面风大,咱们快回去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没骗你。” “先生定然不会虚言,扶苏等着那一天。” “咱们都要好好的,一起创造历史。” 陈庆迈着七歪八扭的步子,踉跄着被扶回了房里。 不到半个时辰。 黑冰台的密奏呈上了始皇帝的御案。 “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万国来朝。” “要让异族人人能歌善舞,还要让蛮夷首领来咸阳献舞。” 嬴政捧着密奏,心潮涌动。 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做的还不够! 陈庆能如此说,十有八九是后世有人真的干成了这种事。 大秦岂能弱于人下! “这厮当真可恶。” “为何这等话不与寡人来说?” 嬴政激动过后,对陈庆厚此薄彼的做法深感不满。 说白了,他就是在嫉妒。 嫉妒陈庆在他面前总是藏着掖着的,不肯拿出十成本事,为他效力。 “赵崇,你说陈庆为何会如此?” 嬴政苦思良久,实在想不出答案,凌厉的目光扫向躬身而立的赵崇。 “陛下……” 赵崇猛地打了个激灵。 这样的问题要怎么回答呢? 想起陈庆一贯能逢凶化吉的本事,他赶忙收起了落井下石的心思。 “小人以为,陈庆怕您,所以在陛下面前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太子殿下为人宽厚,又与他年纪相仿,故而二者能够推心置腹,言谈毫无阻隔。” 嬴政听完后思索了一阵,赞同的点点头。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这样也好。 他们父子俩一个能让陈庆害怕,一个能让他推心置腹,这样才能制得住他。 反正都是为皇家办事,也没有便宜了外人。 嬴政突然想起一事:“陈庆与墨家的比试定在何时?” 赵崇犹豫了下:“大概两三日后,墨家那边已经快要准备周全了。陈庆……想来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嬴政点点头:“寡人到时候亲自驾临,看看这厮到底有什么本事。” “诺,小人一定提前准备好。” 赵崇躬身应道。 —— 相府。 街道上空空荡荡,几个凶神恶煞的仆人手持棍棒,把守着宅院附近的街道,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宰相大人还有公务要办理,百姓在附近吵吵嚷嚷,耽误了国家大事谁能担待的起? “明日给相里奚再送去二十头羊,各色吃食也多准备一些。” “务必让他们拿出最好的状态,不可给我大秦丢脸,听明白了没有?” 李斯脸色阴沉,语气严厉地吩咐道。 “诺。” 随从躬身应诺。 “墨家所需物料,凡朝廷所有,应予尽予。无论价值几何,一样都不能少!” “赢了陈庆,本相自然少不了赏赐。” “若是输给他,你让相里奚摸摸自己长了几个脑袋!” 李斯的语气中透着气急败坏。 扶苏当了太子,而他和陈庆向来交好。 眼瞅着对方一步步做大,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实在让人备受煎熬。 有一件事李斯从未跟外人提起。 除了正常的上朝、处理公务,陛下已经很少召他参议大事了。 相反,陈庆进出御书房的次数,比他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李斯不由得升起了深深的危机感。 再这样下去,他的宰相位置恐怕不保! 法家在大秦辛辛苦苦经营数百年的基业,恐怕也保不住了! “最近有没有打听到赵高的消息?” “以陛下的脾气,应该不会轻易杀他。” 李斯话锋一转,音量压低了许多。 “相爷,宫中被黑冰台盯得很紧,我们的人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最近风闻了些许传言,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会有线索。” 随从小心翼翼地回答。 “一定要加紧办理!” “我要知道陈庆到底对陛下说了什么,赵高哪怕不知晓,也定有猜测。” “下去吧。” 李斯苍老的容颜在火光的照映下半明半暗。 他犹如一头暮年的猛兽,即便垂垂老矣,爪牙却依旧泛着尖利的寒光。 几天后的比试,看起来是小事,但实则意义重大。 一旦陈庆败北,立刻就能让他身上穿越者的神秘光环降低不少。 始皇帝必定不会再如此纵容他。 李斯也就有了徐徐图之的机会。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后,他脚步沉重的走向卧室。 何时大秦的宰相对付一个小小的将作少府左中侯也需要徐徐图之了呀?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坏了! 第65章 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时光飞逝,三天时间匆匆而过。 卯时朝会之前,天色刚蒙蒙亮。 咸阳宫中上百名侍者婢女鱼贯而出,清扫布置麒麟殿外的场地。 除此之外,还有一队人马去了渭水河畔,同样是为始皇帝的驾临做准备。 陈庆仇家众多,不看好他的占了绝大多数。 提起他的名字,还有不少御史大夫神情激动,咬牙切齿的痛骂不休。 然而当扶苏的仪仗出现后,所有人又立刻像是被掐住了嗓子一般,闭口不再言语。 朝会如常举行。 宜春宫的林苑中,陈庆骑着一辆木质的原始版本自行车,正在进行最后的测试。 “东家,你小心点。” “两个轱辘居然还不倒,真是神奇。” “看东家的样子,此物既快又轻便,定能胜墨家一筹。” “难说,墨家工造之术冠绝天下,无人能及,想赢他们可不容易。” “东家,能再快点吗?” 陈庆在宽阔的青砖路上越骑越顺畅,额头上不一会儿就冒出了热汗。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停下。 这可是世界上第一辆自行车! 穿越过来的时候,天天为填饱肚子发愁,哪敢想象今天可以骑着自行车在太子府中畅游。 “东家,前面有台阶。” “小心!” 在李乙等人的提醒下,陈庆放下双脚,在地面滑行了一段距离后,成功地在台阶前停下。 “大人,感觉怎样?” “费不费力?” “我等打造的部件可还灵便?” “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围观的手下迅速凑上前来,各自询问着关心的问题。 “还行。” 陈庆抹了一把汗:“就是骑久了屁股疼。” 华夏大地不产橡胶,充气轮胎肯定做不出来。 陈庆让手巧的篾匠编制了两条圆形的柳条车胎,中间塞以烂麻片、碎布头、苇絮来缓冲。 效果只能说差强人意,不过总比没有好。 “陈中侯,朝会快散了。” “我等何时出发?” 扶苏的管家急匆匆跑过来提醒道。 “这就走。” 陈庆道:“把自行车包好,用牛车拉着去咸阳宫。” “咱们走!” 古代的材料技术不过关。 他倒是想骑着自行车赶赴现场,沿途风光一把。 可如果坏在半路上,那不糗大了嘛! 于此同时。 秦墨的大队人马经过半夜的长途跋涉,也如约赶赴咸阳城。 相里奚昂首挺胸,不怒自威。 他们队伍庞大,又有两辆用麻布盖着的大家伙被黄牛牵引着行走在队伍正中。 早起出入城池的百姓们纷纷好奇的驻足观看。 “爹,何不让墨家傀儡亮亮相,以壮声威。” 相里菱打小就在皇陵营地出生长大,哪怕离咸阳只有不足百里的距离,却未曾来大秦的都城看过一眼。 此时见到眼前繁华热闹的景象,不由兴奋的脸色发红。 “师父,让咸阳百姓见识一下我们墨家的能耐吧!” “是呀,我等久居骊山,再不显显威风,怕是天下都要忘了还有我墨家一派。” “重振墨家声威,就在此时!” 墨家门徒不约而同的鼓噪起来,神情极为热切。 皇陵无论打造的如何精巧厉害,里面的秘密都是无法公之于众的。 秦墨销声匿迹已久,他们太渴望获得名声和别人的尊崇了。 相里奚短暂的犹豫了下,大手一挥:“把布揭开!” “我坐自走车进宫!” 相里菱激动地点点头:“诶!” “师父,早就该这样了!” “大家伙都准备好。” “让咸阳城的百姓开开眼。” 墨家门徒迅速的行动起来,几个人扯着麻布的边角,将其缓缓揭开。 一个五官分明,与常人大小一般无二的木偶傀儡暴露在阳光之下。 它的雕工极为精细,脑袋上还顶着黑漆漆的头发,扎成了两个发髻的样子。 双颊挂着两坨腮红,笑口常开,两只手按在一架车辕左右,摆出了拉车的架势。 相里菱解下车架后端的配重块,傀儡的双脚轻轻的落在地上,两条腿轻微弯折了一下,迅速又弹起,稳稳的站立在地上。 “爹,准备好了。” 相里奚已经站在了轻巧的车架上。 他右手拽着一根缰绳,用力一甩,“驾!” 咔哒,咔哒。 傀儡的两条腿一左一右先后迈动,稳稳的向前走了几步。 墨家门徒飞快的散开,保护中间自走车的同时,也为了向围观的百姓证明自己没有施加外力帮忙。 “哎呀,真的动起来了呀!” “那到底是真人还是木偶,它自己动了呀!” “我说何方巧匠有如此能耐,原来是墨家所为!” “它到底是怎么动的呀,让我看看。” 木偶傀儡拉着相里奚走出了十几米,就引得满街哗然。 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连附近的商户酒肆楼阁之上,都冒出了一大堆脑袋,指着自走车啧啧称奇。 相里奚高傲的挺起胸膛。 今天也该到了墨门重新绽放光辉的时候了! “东家,是墨家的人。” 陈庆赶往咸阳宫的时候,远远的望到一股黑压压的人潮向这边涌来,顿时停下了脚步。 仔细打量之后,他才认出了站在自走车上的相里奚。 至于那拉车的傀儡,步伐机械、单调,一看就不是活人。 “还真有两下子呀。” 陈庆捏着下巴,脑海中开始思索墨家怎么做出来的储能装置。 在弹簧和飞轮发明之前,动能的储存一直是个棘手的难题。 相里奚的傀儡能拉着一个壮汉和车架在街上行走,消耗的能量绝对不小。 他琢磨了半天,都没想明白对方用的什么黑科技。 “东家……” 李乙抬头瞄了一眼墨家门徒耀武扬威的样子,回头看了一眼牛车上不起眼的自行车,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慌什么!” 陈庆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莫装逼,装逼被雷劈,你没听说过吗?” “我们走,进宫!” 街道的另一头。 相里菱身边人潮汹涌,喝彩声不断。 她不由的意气风发,仰头望着自己的父亲,眼中流露出无以复加的崇敬。 “那是陈中侯吧?” “呦,怎么灰溜溜的跑了?” “不是要与我们墨家较技吗?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 “我知道了,是怕丢人吧!” 墨家门徒得意洋洋,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之别。 反正他们赢了这一场,陈庆的左中侯怕是也当到头了,怕他个什么! “师兄慎言,此地离皇城咫尺之遥,切勿为墨门招灾惹祸。” 相里菱提醒了一句,目光复杂的望向陈庆离去的背影。 “陈中侯,实在对不住。” “此番关系重大,墨家输不起。” “但不是今天。” 第66章 不好意思,裁判是我的人 朝会散后,文武百官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各自回官邸处理公务。 始皇帝的銮驾在前,文武百官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前往布置好的比试场地。 陈庆命人把自行车解了下来,正绕着圈子热身。 而秦墨一派的大队人马也停驻在不远处,密集的围成一个大圈子,把自走车团团围住。 他们对陈庆小巧轻便的自行车嗤之以鼻,同时又忍不住频频回头,目光中充满焦急之色。 先前威风八面的相里奚此时挥汗如雨,和几个精干弟子拿着类似套筒扳手的东西,给傀儡木偶重新上弦。 人前显圣,就要人后遭罪。 墨家傀儡设计极为精巧,是靠着内部四十余个类似弓弦的装置提供动能。 相里奚站着,一名弟子弯着腰,还有一名弟子趴在地上。 三人同时开工,忙得热汗淋漓都顾不得擦一下。 “陛下的銮驾到了。” 相里菱惊慌的跑过来报信,暗暗后悔不已。 早知道就不撺掇父亲提前使用自走车了。 咔。 相里奚把耳朵贴在傀儡的胸腔上,听到里面传来机关闭合的声音,点点头说:“我这里好了。” “师父,我这里还差两圈。” “我这里马上就好。” 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始皇帝驾临之前,给傀儡重新充能完毕。 嬴政坐在车辇上,远远的打量着陈庆和墨家两方。 自行车小巧又简单,虽然只有两个轱辘,但是轻便灵活,屹立不倒。 而墨家的机关傀儡他早就见识过。 内库中就收藏有墨家打造的青铜乐工,构思奇巧,琴筑笙竽无一不有。演奏起来叮叮咚咚,十分悦耳。 相里菱细心又快速的帮父亲擦干面庞上的汗水,又帮他整了整衣衫。 “好了,阿菱。” 相里奚见銮驾停下,连忙拨开女儿的手往外走。 “父亲,旗开得胜!” 相里菱冲他挥舞着小拳头。 “师父,旗开得胜!” “此番墨家必胜!” “师父必胜!” 无数道鼓励的目光落在相里奚的身上,墨家门徒流露出期待和希冀的神色,对第一场比试信心十足。 “微臣将作少府左中侯陈庆,参见陛下。” “小人将作少府大匠相里奚,参见陛下。” 两人一左一右上前行礼。 他们不约而同的微微转头,视线交集了一刹那,又迅速挪开。 “寡人命陈中侯与墨家较技,李相,不知第一场如何比试?” 嬴政淡淡的发问。 李斯指着远处的两条灰线回禀道:“陛下,臣命人在此地划界,以五引之地为限。” “双方各施手段,哪方技艺更加巧妙,博得满堂喝彩就算赢了。” 秦朝制,一引为十丈,五引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的一百米。 李斯原本打算以谁先到达终点定输赢,但是看到陈庆的自行车行动迅捷灵便,临时改变了规则。 “嗯。” 嬴政深深的望了对方一眼后,缓缓点头。 “开始吧。” “诺。” “诺。” 陈庆和相里奚同时作揖,各自退下。 扶苏怨怪的瞄了李斯一眼。 先生不受百官待见,谁肯为他喝彩? 李相的方法未免太不公平。 陈庆推着自行车,来到了灰线后面。 相里奚原本就高大魁梧,此时站在车架上,比他高出了半个身子。 墨家门徒和御史大夫们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还比什么比。” “还没比陈庆已经输了。” “彩!墨家大彩!” “墨家机关术大彩!” 双方还没开始跑,已经有御史大夫忍不住扯着嗓子为相里奚喝彩。 扶苏见状,阴沉着脸站了起来。 这也太欺负人了! “先生大彩!” 嬴政沉声呵斥道:“扶苏,稍安勿躁。” “诺。” 扶苏这才不情不愿的重新坐了回去,目光含忿扫视着文官的圈子。 一名侍者持着短旗站在中间,把手臂高高举起。 “相里先生,还请手下留情。” “陈中侯实在过谦了,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相里奚虽然语气平淡,但那股胜券在握的神态却骗不了人。 陈庆淡笑了一声,转过头去目光玩味。 呼! 短旗用力的挥下。 陈庆跃上自行车,双腿用力地蹬了起来。 他一马当先,很快就把墨家的自走车甩的没影了。 相里奚心里急得冒火,但是傀儡行动迟缓。 他心思电转,飞快做出了不慌不忙的样子,还坐在车架上翘起了二郎腿。 既然速度比不过,就在别的方面胜过对方。 陈庆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他抽空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离终点已经很近了,而相里奚才跑了不到三分之一。 然而,却无人为他喝彩! 除了扶苏用力挥舞着胳膊,无声的为他加油之外,文武百官如老僧入定一般,甚至还露出幸灾乐祸,洋洋得意的神色。 等自走车行至銮驾之前时,他们这才躁动起来。 “墨家大彩!” “墨家大彩!” 平时讲究君子风雅的御史大夫们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撸起袖子,扯着嗓子放声大喊。 相里奚的心情终于轻松了下来。 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毕竟是胜了。 陈庆越过终点线之后,歪着头回身打量着他,嘴角忍不住勾起。 李斯看到他输到一败涂地还在笑,恨恨地握紧了拳头。 “陛下,胜负似乎已经分出来了。” 李斯躬身请命。 “陛下,墨家机关术果然了得。” “大匠相里奚安坐不动,稳如泰山。陈中侯上蹿下跳,有如猢狲。当是墨家胜。” “微臣认为,墨家机关术巧夺天工,不费丝毫人力,当是墨家胜。” 自走车的速度越来越缓慢,不过还是成功抵达了终点。 御史大夫们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众口一词判定是墨家赢了这一场。 “寡人方才被沙子迷了眼,未曾看清。” “不如重新再比一次。” 始皇帝面色平静,悠悠的开口。 李斯猛地抬起头,惊愕得嘴都合不拢。 有些知道傀儡关窍的,此刻不由面色惶惶。 “怎么?” “让寡人再说一遍吗?” 嬴政的语气中透着不悦。 “诺……” 李斯躬身应下,转过头去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陛下有命。” “令陈庆和相里奚重新比过。” 苍老的嗓音毫无阻碍的传到了两人的耳中,陈庆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相里奚脸色发白,神情惊慌的盯着李斯,双手无意识的死死握住了缰绳。 ‘李相,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有命,难道我能回绝吗?’ 双方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相里奚再不复先前悠然自得的样子,他跳下自走车,脚步沉重地走向銮驾。 “启奏陛下,小人需要一段时间准备,还请陛下见谅。” “哦?” 嬴政斜瞥着他:“需要多久?” “一刻钟就好。” 相里奚报了个最短的时间。 “去吧。” 嬴政不耐烦的摆摆手。 相里奚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走过去招呼自己的弟子。 面对女儿投过来的目光,他实在无颜面对,偏过头去不敢看她。 咔哒,咔哒,咔哒。 在始皇帝和文武百官的注视下,相里奚带着两名弟子一圈一圈的开始上弦。 每拧一下,相里奚的心都像是跟着被同时揪了一下。 风声喧嚣。 在场的文武百官像是中了定身术一样,鸦雀无声的呆呆望着这荒唐可笑的一幕。 “哼!” “华而不实,不必比了!” 嬴政等得不耐烦,挥挥手示意作罢。 陈庆等的就是这一句。 他立刻向李斯投去挑衅的眼神。 跟我玩场外规则是吧? 不好意思,裁判是我的人! 你们加起来千言万语,抵得上始皇帝一句吗? “李相,还愣着干什么?” 嬴政严厉地呵斥道。 李斯慌了一下,才收回跟陈庆对视的目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像是双亲刚去世一样难看。 “第一场,将作少府陈中侯胜!” 第67章 天助墨家?你的天有我的大吗? 尘埃落地。 相里奚像是失了魂一样,眼神中没有半点焦距。 墨家门徒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缓缓的把头垂下,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陛下的眼中怎么会突然进了沙子呢? 要不是重新比了一次,赢的怎么可能是陈庆! “父亲。” 相里菱飞快的小跑过去,柔声安慰道:“一时小挫不要紧,还有两场比试呢。只不过出了点意外,下次我们的运气一定会好起来的。” 相里奚心情复杂的点点头:“嗯,我知道。” “墨家经历过多少磨难,为父责任重大,我不会被这点挫败打倒的。” “第二场咱们一定会赢。” 他忍不住抬起头,视线投向正在耀武扬威的陈庆。 “感谢各位同僚对本官的支持。” “本官获胜,起码有你们一半的功劳。” “刚才大家的喝彩声我都听到了,陈某感激不尽。” 陈庆跑到御史大夫们面前,挨个作揖致谢。 越是刚才叫得响亮的,他的笑容就越发灿烂,感谢的态度更加热情。 御史大夫们纷纷以袖遮脸,表情比吃了屎还难受。 “李相,感谢您公正严明的裁决,以及对本官的大力支持。” “陈某定会再接再厉,必不使宰相大人失望。” 陈庆一脸严肃,站在李斯面前恭敬的行礼。 “陈中侯……” 李斯脸色铁青,气得手都在发抖。 欺人太甚! 实在是欺人太甚! 陈庆弯着腰暗暗得意。 不就是恶心人吗? 谁不会呀! 要是把你气得一不小心抽过去,本官还算为大秦除害了。 “你好,你很好。” 李斯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的说道。 “多谢宰相大人夸奖。” 陈庆高声致谢。 “你……” “咱们走着瞧!” 李斯恨恨的一甩大袖,扭头就走。 他的心口阵阵刺疼,真怕不小心被活活气死当场。 嬴政含笑望了一眼,微微摇头。 要让陈庆干什么好事,他不一定行。 但是干这种事情,他真的是手到擒来。 “起驾,去渭河边。” 銮驾缓缓移动。 文武百官跟随在后。 陈庆和墨家门徒稍作收拾后,快步追了上去。 先前相里奚等人进城的时候,已经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咸阳宫他们进不去,得知渭河边有一场比试后,此时不少百姓已经呼朋唤友,朝着城外进发。 水力磨坊附近。 这里原本就是进出城门的要道,今天陡然多了大批的人从城中出来,在河边张望打探,一时间看上去热闹无比。 陈庆和秦墨在天不亮的时候,就把准备的船只拖进了渭河中。 一艘是五桅飞剪式帆船,长度十米左右。 它的船头高高翘起,犹如一柄锋利的箭头悬浮的水面上。 打眼看上去,细长的船身上除了帆还是帆,造型格外惹人注目。 毫无疑问,它属于陈庆。 墨家的船停停在几米开外。 它的长度足足有二十米,样式和后世的龙舟差不多,但是船头被做成了鱼的形状。 比较别出心裁的是,相里奚等人还为它增加了一张主帆,船头船尾各有一张小小的副帆。 “是楚地龙舟。” “想不到墨家居然知道这种东西。” “听说龙舟船底极薄,吃水又浅,他们怎么加上的风帆?” “看来墨家真的是有备而来呀!” 秦国和楚国相爱相杀多年,对于这种穿行于楚国内陆大小河道,航速极快的船只,官员们知道的不在少数。 但是秦墨一派长期驻扎的皇陵之中,竟然拿千里之外的楚地龙舟才参加比试,还破天荒为其加上了船帆,就着实让人惊讶了。 “爹!” “你看到终点了吗?” 相里奚激动的指着渭河下游抛锚停泊的一艘大型货船。 它的桅杆上扎着彩球和红绸布,想来规则应该是谁拿到彩球就算获胜。 她伸出手感受了一下,激动地直接蹦了起来。 “是逆风啊!” “逆风!” 龙舟虽然也有帆,但主要还是靠人力划船。 陈庆的飞剪式帆船根本连桨位都没有,他怎么划? “天助墨家!” “师父,这一场咱们稳赢!” “哈哈哈,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墨家蹉跎多年,老天爷必定不会为难我等。” “师父,老天开眼呐!” 墨家门徒一眼就瞧出了飞剪式帆船的缺点。 它只能靠风帆驱动,而今天偏偏是逆风! 相里奚心怀大慰。 要是再输一场,他就算死了都无颜面对九泉下的墨家各位先辈。 从此秦墨也别想再抬起头来了。 “来几个身强体健的,随我上船。” 相里奚高呼一声,直接脱掉了上衣。 他铁塔般的身躯在寒风中犹如坚硬的岩石般矗立,块垒分明的肌肉鼓胀胀的,形成清晰分明的线条。 “师父,我来帮您。” “我也来!” “弟子岂敢不效死力!” 工匠们日常劳作本来就辛苦,体质弱的根本干不来。 没一会儿就有十多个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的壮汉站了出来。 相里菱羞臊的退到一边,心中喜滋滋的想着:一胜一负,总归不算辱没了墨家先人的名声。 “东家,咱们顺河而下是逆风,怕是这船跑不动呀!” “怎么办?” “唉,老天爷好像没站在咱们这边。” 铜铁铺的工匠们也察觉了事情不对。 他们伸手测了下风向,忧心忡忡的议论道。 李乙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副船桨:“东家,要不咱们拼了吧!除了太子殿下派来的船工,咱们也挤上去,能快一点也是好的。” 陈庆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本官用得着你多事?” “呃……” 李乙错愕的说:“可是今天是逆风啊!咱们的帆升起来,不会加速,只会碍事。” “老天爷不帮咱们的忙啊!” 陈庆一把薅住了他的领子,扯着他望向銮驾的方向。 “瞪大你的眼睛看看。” “亏你还是大秦的土著。” “天在哪儿你看不见呀?” “你等着瞧,待会儿就知道老天爷他到底帮谁!” 李乙的脑海中直犯迷糊。 东家让我看皇帝陛下干什么? 难道皇帝还能管着风往哪边刮? 御銮上。 嬴政眺望了一眼,感受到逆着河流吹过来的风,朝着李斯招手。 “陛下,有何事吩咐?” 李斯心里咯噔一下,面色仓皇。 “比试船只顺流而下,岂不是有取巧之嫌?” “命彩船去往渭河上游。” 嬴政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容拒绝。 “诺……” 李斯沉沉的应了一声,心头上像是压了座大山般,呼吸都变得困难。 陛下这是铁了心让陈庆赢呀! 他到底何德何能,值得您如此呢? 第68章 公平比试,我又赢了 寒风萧瑟的深秋,相里奚精赤着强壮的上半身,健步如飞朝着系泊在岸边的龙舟走去。 十个虎背熊腰的徒弟昂首阔步,排成整齐的一列跟随其后。 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颇有道上大哥带小弟去砍人的架势。 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红着脸捂起眼睛,却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咯咯的娇笑声不时从风中传来。 “好!” “彩!” “墨家壮士如此悍勇,想来是赢定了。” 不管船怎么样,起码相里奚的派头着实让人赞叹。 相里奚瞄了一眼飞剪式帆船上神情惶惶的水工,不屑的哼了一声。 “上船!” 十一人先后跳上了龙舟。 前后两人负责操纵副帆调整方向。 中间那道主帆暂时没人去管。 毕竟是逆风而行,有了它也是增添累赘。 相里奚坐在略显狭小的船舱中,深吸一口气,握住了两边固定在船舷上沿的双桨。 哪怕拼了性命,此番也不能给墨家丢脸。 “活动下身子,待会儿无论出了什么状况,手不能停,桨不能停。” 他严厉地叮嘱了一声。 “师父,彩船怎么动了呀?” “是啊,好像有点不对劲。” “彩船这是要去哪儿呀?” “刚才我看到收锚了。” 徒弟们指着缓缓移动的彩船,一颗心不禁提了起来。 “陛下有令——” “顺河而下,有投机取巧之嫌,命彩船移到渭河上游。” “尔等逆流而上,谁先摘得彩球为胜。” 侍者站在河边,扯着嗓子宣读御诏。 “什么?!” 相里奚脑海中轰隆一声,有如惊雷炸响。 他的身体歪了下,差点栽到河里。 为什么? 陛下怎么又临时改主意了! 李相呢? 他不是打包票会竭尽所能帮助墨家的吗? 逆流而上,那可就是顺风了呀! 相里奚四处寻找李斯的身影。 可是岸边人海茫茫,哪里还能找得到。 “师父,怎么办呀?” “陛下岂能如此朝令夕改。” “陈庆的船足有五帆,此举对他大大有利。” 要是这时候都看不出始皇帝在偏帮陈庆,那他们也不会成为天下顶尖的工匠。 “住口!” “你们这些话要是被外人听去,是想要墨家再无容身之地吗?” 相里奚严厉地呵斥道。 “顺风如何,逆风如何?” “墨家与外人较技,靠的是实打实的手艺,不是老天爷帮忙。” “把主帆升起来!” “我们少了两面帆,但是还有那么多人在!又不一定会输。” 弟子们纷纷垂头:“诺,谨遵师父教诲。” 他们用力的握住双桨,纷纷生起同仇敌忾的决心。 飞剪帆船上的船工们见到彩船经过,朝着上游驶去,顿时欢呼雀跃。 原本还在担心出师不利,受到太子责罚。 这下可好了! 他们忙不迭拉起缆绳,把船帆高高挂起。 五张大小不一的软帆在狂风的吹拂下,鼓成了弯月的形状。 系泊的草绳被崩得笔直,好像随着会挣断一样。 他们摩拳擦掌,心情激动的等着待会儿大展身手。 “东家,到底是什么回事?” “彩船要是去到上游,那可变成顺风啦!” “陛下可真是帮了咱们的大忙。” 李乙等人目瞪口呆的望着缓缓上行的彩船,突然回过神来。 “东家,您早就知道会如此?” “有陛下相助,咱们岂不是三场都稳赢?” “哈哈哈,怪不得东家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呢。” 众人的心情随着一松,有说有笑的打趣起来。 陈庆板着脸训斥道:“不可妄言。” “分明是陛下明察秋毫,选择了最公平的比试方式,何来相助一说?” 李乙小鸡啄米般点头:“对对对,陛下最公平了,不曾偏心。” “东家与墨门较技,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公平公正,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东家,早知道您何必催得这么急。” 紧张的心情一去,工匠们不由发起了牢骚。 最近为了赶工,他们每天只能睡两个时辰,几天下来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早知道这样,随便糊弄一下不就完了? 陛下说你赢,谁还敢说个不字? “啰嗦什么,彩船停下了。” “咱们过去。” 提前布置好的场地已经只能临时废弃,大队人马络绎不绝的朝着上游行去。 飞剪式帆船和龙舟在一条小船的指引下,停驻在波光粼粼的大河中央。 咻—— 一支响箭穿云而上。 “划!” “启航!” 两艘船几乎同一时间冲了出去。 相里奚的胳膊足有平常人的大腿粗,随着他的身体一前一后快速摆动着,粗壮的双臂拉动船桨,带动龙舟飞快的破水前行。 “师父,咱们领先了。” “别说话,用力划船!” “加把劲!” “嘿吼!嘿吼!嘿吼!” 在雄浑的号子声中,墨家门徒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两侧的船桨整齐划一的上下翻飞,溅起白花花的水浪。 陈庆不慌不忙的站在岸边,望着两船的距离越缩越小,嘴角情不自禁勾起微笑。 后世的飞剪式帆船最快航速能达到30海里/小时,哪怕打一半的折扣,还有15海里/小时的速度。 而龙舟的世界吉尼斯纪录,不过才13公里/小时。 1海里=1.852公里。 差距一倍还多! 啧啧。 不好意思,我又赢了。 陈庆目不转睛的看着飞剪式帆船不断加速,成功超越了龙舟之后,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彩船快速逼近。 “师父,被他们超过去了。” “怎么办,师父?” “师父……” 他的弟子都是粗豪的北地大汉,此刻却有人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继续划!” “墨家就算输,也要输得体面一些。” “我们划的快一点,墨家就能多挽留一点颜面。” “给我划!” 咔! 一声脆响。 相里奚怔怔的看着手里轻飘飘的船桨。 固定在船舷上的木架被他的巨力生生扭断。 他的大脑已经完全不能思考,扔掉一支船桨后,用仅剩的另一支左右来回的继续划。 “师父……” “大家都快划啊!” “用力划!” 都说哀兵必胜。 然而龙舟上这股哀兵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哪怕一点点。 最终,飞剪式帆船贴进彩船的时候,一个人影灵活的跃起。 不多时,桅杆上的彩球缓缓降了下来。 “唉……” 李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满是无奈。 始皇帝要让陈庆赢,谁还有什么办法呢? 第69章 墨家的飞天梦 “第二场,将作少府陈中侯胜。” 李斯饱含无奈的宣布了比试的结果。 啪啪啪。 陈庆带头给自己鼓掌。 李乙等人兴奋地附和着拍起巴掌,趾高气扬的望向墨家门徒。 我们东家圣眷正隆,尔等不自量力与他作对,那不是找死吗? 嬴政盯着速度奇快的飞剪式帆船打量了许久,默默点头。 又让陈庆拿出一样好东西。 想不到船可以造成这样。 若是早年与楚国征战之时能有此物,切断对方粮道简直易如反掌,何须那般大费周章。 远处。 龙舟缓缓停靠在一处荒芜的岸边。 相里菱顾沿着崎岖的河岸一路狂奔。 “爹!” 她望着垂头丧气,好像丢了魂儿一样的相里奚,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住一般难受。 “阿菱。” 相里奚抬起头,什么话都没有说,眼眶微微发红。 “爹,别泄气!” “还有最后一场!” “墨家三百年的荣光,诸位先贤的杰作,拿出来一定会震惊世人的!” “我们还没有输!” 相里菱语调激昂的为父亲打气。 “阿菱……” 相里奚欲言又止。 输了就是输了。 三场比试他们输了两场,还怎么翻盘? 原本秦墨的打算是,先赢两场热热身,然后用墨家秘不示人的遗宝造成轰动性的效果。 从而引起始皇帝的重视,同时也让天下人重新认识墨家巧夺天工的技艺。 可现在…… 一切仿佛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即使他们赢了最后一场又能怎么样? “爹,您先休息。” “我去了。” 相里菱闪过决绝的神色,扭头就走。 “阿菱,你回来!” 相里奚猛地回过神来,“别去,快拦住她!” 师兄弟们人人变色。 “菱姑娘,你不要去。” “我们已经安排好人了,犯不着你去冒险。” “菱姑娘,你就听师父的吧。” “你若是出了事,让师父他老人家怎么办。” 相里菱身体轻灵,健步如飞。 她跃上河岸,转过头来盈盈笑道:“爹爹和师兄们不必担忧,墨家的工造之术三百年来又不是原地踏步。” “爹,记得买一尾鱼晚上我回家做,河边卖的鱼好新鲜。” 空灵悦耳的声音远远的从风中传来,相里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阿菱。” 相里奚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颤颤巍巍的站都站不住。 “爹没用,对不住你。” 他禁不住老泪纵横,一把接一把的擦着眼泪。 “师父……” “菱姑娘一定会没事的。” “师父,菱姑娘一向运气好,您不要太担心。” 弟子们同样心情沉重,愤愤的握住了拳头,对陈庆简直恨到了骨头里。 若是凌姑娘出了什么事,他们哪怕拼着千刀万剐,也定要替她讨一个公道! “陈中侯。” “参见太子殿下。” 陈庆正在与扶苏热络的聊天,突然一个意外的人影出现。 “相里姑娘。” “你怎么来了?” 陈庆略感意外,尴尬了片刻后冲对方笑了笑。 扶苏见他们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顾不得打探‘天上飞的’到底是什么,借故告辞。 “相里姑娘,本官不是非要赢你们。” 陈庆怀着淡淡的歉意,凝视着她。 我不把你们从皇陵营地带出来,将来你们都要死。 墨家从此一蹶不振,对华夏民族来说,同样损失巨大。 所以我必须赢。 相里菱爽朗的笑了笑:“陈中侯何出此言?比试较技,自然有输有赢。” “况且你那车船都甚为精巧,墨家输得心服口服。” 陈庆摇了摇头,我那是靠着两千多年的后世经验,加上始皇帝的有意偏袒才赢的你们。 在当下这个时代,无论东方还是西方,你们的技术都是无敌的! “相里姑娘,有些话等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你一定会明白我的苦衷。” 陈庆意味深长的说。 “嗯。” 相里菱轻轻点头:“等我回来再说。” “陈中侯,上次多谢你救了我几位师兄。” “大恩有缘再报。” 她英姿飒爽的作了一揖,回头脚步轻快的朝着城郊西方的高地走去。 “咦。” “她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陈庆暗暗纳罕。 “大人,火生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小的们不敢随意动手。” 李乙匆匆忙忙跑过来禀报。 “我这就去。” 陈庆遥望了相里菱离开的方向一眼,快步朝着宜春宫的林苑走去。 —— “接下来比的可是天上飞的?” 嬴政早就知道陈庆造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黑冰台密奏,赢诗曼和扶苏从宫内调集了一批绣娘和皮革匠、篾匠。 先用上等的葛布一条条拼接起来,以竹条为支撑,做成巨大的球形, 内里刷过桐油后,再用漆涂了三遍,并以火焰烘烤,测试其防火性能。 最下面用藤条编制成竹篮的形状,还有一个烧火的炭盆。 陈庆还借用了水力磨坊半个时辰,将收集来的石涅细细的碾成精粉,听说是作为燃料之用。 他的举动稀奇古怪,始皇帝也想不明白,到底怎样才能让它们飞起来。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陈庆和相里奚重新回到圣驾前。 只是…… 陈庆老是觉得,相里奚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一种刻骨的仇恨。 我说不用这么小心眼吧? 咱们比试较技,又不是生死相搏。 再说我是为了救你们,别不识好歹行不? “启奏陛下,第三场比试的确实是天上飞的。” 此刻相里奚恨不得重重地抽自己两耳光。 要不是他好大喜功,何至于陷女儿于险地。 始皇帝兴致勃勃:“尔等可都准备好了?” 陈庆点点头:“准备好了。” 相里奚沉重地缓缓点头。 想起女儿现在的处境,他的心简直像是刀扎一样。 嬴政四下扫视了一圈,耐着性子问:“既然能飞到天上,想来寡人和咸阳百姓都能看得到。你们谁先献技呀?” 一阵强风呼啸而来,风沙扑面。 相里奚镇定有力的开口:“陛下,墨家的人已经飞起来了。” —— 西郊一处平缓宽阔的山坡上。 相里菱感受着风力的逐渐增强,双手稳稳的抓住了横杆。 她的头顶上是一架凤首、身形似鸟,双翅大张的木质器械。 虽然还有很多冗余、累赘、错误的设计,但是整体上已经有了后世滑翔机的雏形。 “师姐,还是让我来吧。” “你要是出了事,师父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一名身形瘦小的年轻人哭丧着脸,可怜巴巴的喊道。 “啰嗦什么。” “是爹让我过来的,出了事自然不会怪你。” 相里菱身上穿了一件鼓鼓囊囊,塞满芦花的‘防护服’。 虽然作用不大,但好歹给了她一点心理安慰。 “风来了!” “拉!” 狂风袭来。 七八名强壮的弟子拽着结实的麻绳,奋力朝着山坡下冲去。 相里菱精神紧绷,牢牢地抓住手中的横杆。 一股腾空的上升力出现,并且随着速度的增加而越来越强。 “会飞起来的。” “一定会飞起来的。” 相里菱奔跑的过程中,默默在心里念着。 呼—— 风力陡然加强。 “闪开!” 相里菱清喝一声,在电光火石之间拔出腰间的匕首,斩断了系在凤首上的麻绳。 咚! 她把匕首咬在嘴里,脚下重重地一跺。 凤首高高昂起,迎风扶摇而上。 “飞起来了!” “真的飞起来了!” “师姐,小心呀——” 地面上的几人仰头呆呆的望着乘风翱翔的相里菱,心中既自豪又悲伤。 第70章 不用比了,我已经输了 彼时墨家与鲁国巧匠公输班较技,双方都觉得自己的工造技术天下第一。 史书对其语焉不详,外人也不得而知。 然而相里菱却对此知之甚深! 墨圣为了彻底压服公输班,造的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木鸢! 他是打算把人带到天上去,完成前无古人的壮举! 而第一个驾驶木鸢飞上天空的,正是相里家的先祖! 很可惜…… 墨家造的木鸢是成功飞起来了没错,但是短短时间后,就失控坠地。 相里家先祖当场身亡,木鸢也摔得七零八落。 至此,一项伟大的发明彻底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除了相里奚父女外,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墨家早在三百年前,就完成了人类梦寐以求的飞天梦想。 寒风凛冽。 相里菱的心脏跳得飞快,胸膛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烧。 “爹,我知道您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放弃过木鸢。” “现在我飞起来了。” “您马上就能看到啦!” “这次……我们一定会成功!” 一只木质的大鸟在气流的作用下,忽高忽低,划破苍穹。 咸阳的百姓仰头之时,无意中望见后,骇得面无人色。 “大鸟!” “天上有大鸟!” “那是……凤凰吧?” “快去报官,咸阳城来了一只凤凰!” “人!我看到了一个人!” “哎呀,好像真的是人!”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突然喧哗声一片。 百姓们忘记了手中的活计,也忘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全都指着天空中飞过的木质大鸟,神情兴奋又惶恐。 等它飞过去之后,无数人齐刷刷的跟着奔跑。 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但那种心情好像是朝圣一样。 似乎不亲眼见证此刻的神迹,这辈子都要在后悔中度过。 轰隆隆—— 咸阳城的街道上乱成一片。 卖布料的、贩茶的、做点心的、开酒肆的…… 跑堂的伙计、店铺的老板、衣着光鲜的达官贵人、要饭的乞丐…… 无论贫贱富贵,黑压压的人潮齐齐追赶着大鸟的身影,疯了一样沿着它的轨迹追赶。 咸阳城外。 始皇帝疑惑的望了一眼天空:“墨家之人飞在何处?” “陛下,就快来了。” 相里奚沉声答道。 如果女儿未能来到这里,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正好他也不想活了,去九泉之下和女儿团聚也是一桩美事。 陈庆仰头转着圈子遥望天空,除了偶尔飞过的几只小鸟,并没有找到任何人类造物的影子。 以墨家的本事,肯定不会拿风筝来参加比试。 但究竟是什么呢? “东家……” “东家!” 李乙站在人群外围,焦急地低声呼喊。 陈庆知道,肯定是热气球又出了岔子。 “陛下,微臣准备飞天了。” “嗯,去吧。” 嬴政缓缓点头:“陈庆,莫使寡人失望。” “微臣定全力以赴,陛下放心。” 陈庆作揖行礼后,快步退下。 “东家,那煤精烧起来火势熊熊,小的们怕把气球引燃了酿成大祸,现在没人敢靠近。” “您快去看看吧。” 李乙跟随在旁,叫苦连连。 陈庆不耐烦的一甩衣袖:“已经做过防火实验了,你们怕个什么?长期使用不好说,一次两次的肯定没问题。” “算了,我自己来吧。” 宜春宫的林苑之中,热气球的顶部高出了院墙一大截,远远的就能望到它苍灰色的圆顶。 火盆中,油膏燃烧发出明亮的火焰。 但是下面那个造型古怪的脚踏式鼓风机,却没人敢去碰触一下。 工匠们围在藤篮周围议论纷纷,谁都拿不定主意。 “东家来了!” “左中侯大人,您可算来了。” “您来瞧瞧,它烧起来势头猛烈,简直如天雷地火一般。” 陈庆摆摆手,挥退了这帮不中用的手下。 “火不猛,它怎么能飞到天上去?” “大惊小怪的,真是一帮饭桶!” 他跃入藤篮之中,用力踩了一脚扁平的鼓风机。 呼—— 一股强劲的气流,夹杂着细细的精煤粉末从火盆底部冲了上来。 穿过一道细密的网格后,煤粉与炽热的火炭接触,突然爆出一团剧烈的火光。 陈庆虽然试验过几次,仍旧被吓了一跳。 怪不得工匠们都不敢靠近。 后世的热气球多以丙烷或者液化天然气为燃料,密度高又清洁方便。 大秦实在没有那种东西,他灵机一动,就地取材想到了咸阳的煤矿。 这套装置是手底下七个墨家工匠协助打造出来的。 类似一个双层套筒的结构,煤精粉储存在犹如沙漏的结构中,缓缓流下。 而鼓风机和里面的空心管是类似注射器的结构。 当煤粉落下后,踩动鼓风机,气流和煤精粉混合在一起,从下而上吹入火盆之中,从而引发剧烈的燃烧。 虽然缺点不少,好歹凑合着能用。 陈庆以手遮脸,挡住火焰的炙烤,连续踩了二三十下。 热气球的外形越发饱满,微微晃动着,看起来马上就能腾空而起。 “东家就是厉害!” “它快飞起来了!” “东家,这回咱们一定赢。” 工匠们围在四周,激动地呼喝起来。 突然,一道突兀的黑影划破苍穹。 陈庆猛地转过头去。 “滑……翔机。” 只一眼,他就明白了墨家造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震惊、恍然、敬佩、骄傲,无数种情绪在心海中翻腾。 陈庆突然觉得,听到墨家要比试‘天上飞的’那时候,自己潜意识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但是他一直不敢相信! 只要接受过义务教育的人都知道,最早的载人飞行器起始于十八世纪。 无论是热气球、滑翔机、动力飞机,它们的发明者全部是西方人。 华夏两千年的历史上,除了风筝能够拿出来遮羞之外,似乎对航空发展再也没做出过什么贡献。 但现在陈庆知道,自己错了。 整个世界都错了! “东家,是墨家的人吧?” “咱们也快点,不能让他们抢了先。” “东家,再加一把火。” 手下急切的叫嚷道。 陈庆一翻身从藤篮里出来。 “不用比了。” “我已经输了。” 他笑得无比洒脱,冲着天边划过的木鸢挥挥手。 墨家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这趟穿越之旅没有白来! 第71章 足以载入史册,令后人铭记的骄傲 “东家,这气球马上就飞起来啦。” 李乙指着摇摇晃晃的藤篮,它的底部已经离开地面一尺多高。 只要像刚才那样,再用鼓风机吹几次,解开绳索后,它就会腾空而起。 付出了那么多辛劳,结果最关键的时候,东家居然主动认输了? 他甚至不肯让世人见识一下热气球的模样! “你懂什么。” 陈庆瞪了他一眼:“把火熄了,我去陛下那里。你们小心看管,不要出了什么岔子。” 咸阳城外。 山呼海啸的吵嚷声突然从城中远远的传来。 没有城墙的阻隔,数万、十几万人的声浪汇集在一起,声势极其惊人。 “赵崇,城里出了什么事?” 嬴政的脸色立刻冷肃起来。 “陛下,小人这就前去查探。” 赵崇担忧的回头望了一眼,冷汗涔涔而下。 该不会是城里闹民变了吧? 听这动静,几万人都打不住。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阿菱——” 相里奚突然仰天大叫,跌跌撞撞朝着銮驾的方向跑去。 禁卫军如临大敌,下意识掏出了精铁弩弓对准了他。 “慢着!” “把武器放下。” 始皇帝做出了制止的动作,他也发现了天边那个小黑点。 “阿菱,你小心啊!” 相里奚丝毫没察觉自己离銮驾已经咫尺之遥。 他眼中含着热泪,拼命的朝着天空中的木鸢挥手。 “爹——” 相里菱清脆的呼喊声从天上传来,然后飞快的从文武百官的头顶划过。 “这这这……” “墨家居然有如此能耐!” “这到底是什么?”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墨家工造之术,果真出神入化。” “飞起来了,竟然有人飞起来了!” 大批的百姓从城中如潮水般涌了出来,追逐着天空中大鸟的身影。 到了不足五十步的地方,失神的禁卫军才反应过来,匆忙集结成阵,挡在他们面前。 “想不到墨家居然还藏了一手。” 嬴政惊讶过后,脑海中立刻意识到,如果用天上的木鸢来侦查敌军的动向,岂不是洞若观火? 没办法,他一辈子就这么点爱好。 看到什么都先想着能不能用到军事上。 “女儿,别往前飞了。” “小心呐,小心!” 相里奚大声叫喊着,追逐木鸢的踪迹朝着渭河边跑去。 嬴政深深的望着他的背影,琢磨着该如何处置。 “陛下。” 陈庆匆匆赶到后,现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城中出来的百姓已经有上万之多,被禁卫军阻拦后,形成大片黑压压的人潮。 但是后面的人还不知道,一直在朝前面挤。 如此一来,自然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百姓们着急的张望着,打听着,想知道天上的神鸟到底飞到哪里去了。 “先生,墨家所造的木鸢竟然可以带着一个大活人飞到天上去!” “真是神乎其技。” “您……” 扶苏激动的走上前来,目光中露出浓浓的期待之色。 陈庆摇了摇头:“我不如墨家多矣,这场是我输了。” “先生……” 扶苏面色诧异。 热气球是他亲眼看着打造出来的。 陈庆还说过一堆稀奇古怪的话。 什么热气上升,密度变小,产生浮力。 对方言之凿凿,说明对此有着极大的信心。 怎么连热气球都没见到,居然要认输了? “陈庆。” 嬴政缓缓开口:“墨家的技艺寡人已经见识过,你方才去了那么久,怎么空手回来?” “陛下。” 陈庆不卑不亢的说:“微臣技不如人,故而不愿做无意义的挣扎,这一场是墨家胜了。” “哦?” 嬴政眼中流露出狐疑的神色。 他可不相信什么‘技不如人’之说,其中必然有什么隐情。 “哎呀,落水了!” “大鸟坠到水里去了!” “快救它!” “快把神鸟救起来呀!” 百姓们远远的看到木鸢如断线的风筝,笔直的朝着滔滔大河扎了下去,顿时七嘴八舌的喊了起来。 嬴政抬头望了一眼,吩咐道:“速命周围船只前去打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还有那木质大鸟,勿伤其一分一毫。” 赵崇领命而去,迅速吩咐人手去调集附近的渔船。 墨家门徒通水性的,早就噗通噗通跳进河里。 相里奚也想下水,被弟子们死死拉住,还在不断往前挣扎。 他一个旱鸭子就算去了也帮不上忙,然而爱女心切,怎么忍心站在岸边眼睁睁看着。 “噗——” 波光粼粼的大河中,木鸢浮在水面上,双翅已经弯折成扭曲的形状。 一颗湿淋淋的脑袋突然从不远处冒了出来,嘴里喷出浑浊的河水。 “我看到人了。” “菱姑娘,我们马上就来救你,坚持住!” “师父,菱姑娘没事!” 墨家门徒差点喜极而泣。 怪不得墨家先圣会封存木鸢技术,不准后人研究。 幸亏它是落到了河里,要是坠到地上,菱姑娘非得摔得粉身碎骨不可。 两刻钟之后。 相里奚父女快步的朝着銮驾的方向走去。 相里菱躲在船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还湿漉漉的。 她的气色倒是不错,脸上洋溢着绝处逢生的喜悦。 “爹,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陈中侯到现在也没飞上天吧,咱们已经赢了。” 相里奚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叹了口气说:“女儿,你不懂。待会始皇帝问起话来,你千万别乱说,一切由爹来回答。听到了没?” “哦……” 相里菱这才明白,原来父亲是在担心陛下责怪。 “小人相里奚,参见陛下。” “民女相里菱,参见陛下。” 等到了始皇帝的目光所及之处,二人不敢再交头接耳,急匆匆上前面圣。 赵崇快步跑来回报:“陛下,那具木质大鸟已经损毁,十有八九是不能用了。” 嬴政面露惋惜之色,提高声量喝道:“相里奚,墨家有此飞天利器,为何之前没见你们拿出来?” 相里奚的心头咯噔一下,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果然来了! “启奏陛下。” “木鸢乃是三百年前墨家先圣所创之物。” “其虽然有飞天之能,然而却难于操控,极易坠落。” “相里家先祖就是在第一次试飞之时,撞到了山岩之上……” “墨家先圣倍感挫败,故此将木鸢封存。” “小人为了与陈中侯较技,才冒险将它拿了出来。” “然而……还是不堪大用。” 相里奚叹息着摇了摇头。 飞一次摔一次,要多少人命才能将之完善到能用的程度? 看来这木鸢真是造不得。 始皇帝了然的点点头。 刚才就觉得木鸢飞起来似乎根本不受控制,并不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 如此看来,它的作用恐怕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 “启奏陛下。” 陈庆突然站了出来:“微臣认为,墨家先圣功莫大焉,请陛下嘉奖。” ??? 不光始皇帝和扶苏愣住了,连文武百官和周围的士兵也齐刷刷的望了过来。 你有没有搞错? 现在你是在跟墨家较技。 怎么还主动帮人家请功? 嬴政好奇的问:“何来此说?” 连相里奚父女俩都不觉得木鸢有多了不起。 它只能短暂的乘风飞翔一段距离,吓唬吓唬普通百姓还行。 除此之外,一无是处,而且还极度危险。 “相里先生,本官想问木鸢具体是哪年造出来的?” 陈庆严肃的问道。 “这……” “大概是……” 相里奚冥思苦想:“就在秦剌龚公十三年。” “你确定?” 面对陈庆的质问,相里奚气急败坏的说道。 “具体哪天可还记得?” 陈庆追问道。 “九月初七。” “敢问相里家先祖名讳?” “当时还有哪些参与人员?” 陈庆不依不饶的问道。 相里奚有些恼了,然而当着始皇帝的面不敢发怒。 “家祖单名一个洮字,在场的除了墨圣,还有禽滑厘、随巢子、公尚过、耕柱子……再多的我就不知晓了。” 陈庆冲对方深深地作揖,然后转向始皇帝。 “陛下,请史官记:秦剌龚公十三年九月初三,墨家先圣携弟子相里洮、禽滑厘、随巢子、公尚过、耕柱子等人试制木鸢,载人飞天成功。” “不多时,木鸢下坠,相里洮当场壮烈牺牲。” 文武百官纷纷变色,疑惑莫名的打量着陈庆。 他如此郑重,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架无甚大用的木鸢,还值得史官特意记一笔? “陈庆,此事事关重大?” 始皇帝心存疑惑。 陈庆精神振奋,朗声道:“当然!” “这是足以载入史册,让亿万后人铭记的骄傲!” 第72章 这该死的道德感 “哦……” “太史令,记下吧。” 嬴政摆摆手,答应了陈庆的要求。 御史大夫们左顾右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满的神色。 工造之术难登大雅之堂,再者相里奚自己都说了,此物不堪大用。 凭什么陈庆言之凿凿的说,它会名留青史,被后人铭记? 难道朝中衮衮诸公,还比不得小小的墨家工匠吗? 李斯心头的疑惑更甚。 他实在弄不明白,陈庆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此举太过反常,实在蹊跷的很。 始皇帝回过神来,缓缓开口:“那这最后一场,是墨家赢了?” 他的目光看向陈庆:你要是有什么手段,赶紧拿出来,寡人还能帮你想办法。 没想到,对方却深深行了一礼,斩钉截铁的说:“墨家三百年前便以木鸢载人飞天,微臣输得心服口服。” 相里奚父女俩惊愕的望着他。 这还是那个耀武扬威,得势不饶人的陈中侯吗? 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嗯。” “第三场,墨家胜。” 嬴政点点头,目光威严的说道:“相里奚,你居然有如此本事,在将作少府做大匠着实屈才了。” “右中侯年老体衰,寡人赐他还乡颐养天年。” “以后你来担任这个职位吧。” “记住,凡事多与陈庆商量,不可骄纵妄为。” 巨大的惊喜凭空降下,砸得相里奚晕晕乎乎。 大匠已经是吏的顶峰,即便将作少府的官员也要对他客气几分。 但吏毕竟是吏,右中侯可是少丞呀! 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 “小……微臣谢陛下圣恩!” 相里奚五体投地,激动得语无伦次。 “谢陛下圣恩。” 相里菱同样跪在地上,心绪翻腾不休。 她豁出性命的努力没有白费,帮父亲拿下了右中侯的位子。 可是…… 怎么听陛下的意思,凡事都要听陈庆的呀? 想起这个人的名字,她的心情格外复杂。 “起驾回宫。” 时近正午,三场比试已经全部落幕。 陈庆两胜一败,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不过墨家的飞鸢载人实在引起满城轰动,将来必定名噪天下,输得也算体面。 双方可以说皆大欢喜。 “相里先生,以后同朝为官,还望你多多帮衬。” 陈庆嬉笑着拱拱手,上前祝贺。 “陈……左中侯大人言重了,小人……本官……” 相里奚磕磕巴巴的,舌头像是打了结一样。 自称小人,不符合官员的体面。 可刚当上右中侯就自称本官,又有骄狂自大的嫌疑。 “爹。” 相里菱埋怨地瞪了父亲一眼,嫌他的表现丢人了。 “这个……” 相里奚老脸通红。 没想到自己说起来,居然嘴巴不听使唤了。 “菱姑娘你方才落水,没伤到哪里吧?” 陈庆关切的问道。 无论何时,敢于用生命做赌注,为华夏的文明发展作出贡献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相里菱害羞的摇了摇头:“没事。” “师父。” “菱姑娘。” “恭喜师父。” 墨家门徒纷纷聚集过来,所有人都是同一副表情,目光凶神恶煞地盯着陈庆。 相里奚训斥道:“不许无礼。” 众人虽然低下了头,心中依然愤愤不平。 陈庆苦笑不已。 我要的是一群能够忠实执行命令的手下,可不想招一帮仇人回来呀! 到时候他们阴奉阳违,我脑子里的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实物? “陈中侯,民女有事想请教。” “巧了,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陈庆拱拱手,向相里奚投去征询的目光。 “阿菱,陈大人有事相召,你便去吧。” “午时已经,别忘了等会儿咱们一起去买鱼。” 相里奚不放心地说道。 “知道了,爹。” 相里菱甜甜的应了一声,和陈庆并肩朝着空旷的地方走去。 墨家门徒双目冒火,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陈庆暴打一顿。 此人一看就心术不正,居然盯上了他们的小师妹! “菱姑娘,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陈庆率先挑起了话头。 “我是想知道,你说的木鸢足以载入史册,是真的吗?” 相里菱仰头望着他,神情害羞又激动。 如果陈庆没骗人的话,那她一介女子,岂不是同样要被史官给记上一笔? 到时候名声千古流传…… 她想都不敢想! “本官从来不说空话。” “相里姑娘,你知道为何始皇帝如此信重我吗?” 一招鲜,吃遍天。 陈庆准备再次亮出穿越者的身份。 “为何?” 相里菱好奇地望了过来。 说实话,这件事盘亘在她心中很久了。 双方的三场比试,摆明了陛下是站在陈庆那边的。 要不是最后一场他主动认输,恐怕今天墨家就要三场皆败。 以后秦墨还如何立足? 陈庆指了指天,镇定有力的说:“因为我是知天命之人。上至炎黄伏羲,下至两千年后。历史上发生的大事,我全部知晓。” 还没等相里菱反应过来,他又接着说:“秦墨为始皇帝修筑皇陵。待陵寝建成后,为了保守墓中机关的秘密,大部分人都被封在了地宫之中。” “你的父亲、师兄师弟,全都会死。” “死的毫无价值,毫无意义。” “因为我的插手,现在你父亲当上了右中侯,他应该不会死了。” “你的师兄弟们要是归我调遣,应该也不会死。” “菱姑娘,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 相里菱愣愣的仰头望着陈庆。 在对方的眼中,她看到了真诚、惋惜、庆幸。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陈庆所说的全部是真的。 而父亲多年前就开始担忧,始皇帝最后会不会做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 “陈中侯,如此大恩,秦墨永世难报。” 她深吸一口气,双膝跪地。 “菱姑娘快起来。” 陈庆连忙扶住她,“我岂是挟恩图报的小人。只是……秦墨似乎对我有些误解。” “希望他们能明白我的苦心,不要故意和我作对。” “否则要是惹出什么祸端来,再被送回皇陵,那可真是神仙难救了。” 相里菱重重地点头:“今后秦墨必定以陈中侯马首是瞻,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违抗。” “陈中侯,小女子……” 感激和内疚的情绪纠缠在心中,相里菱心潮悸动,忍不住想说:“大恩无以为报,小女子唯有侍奉身边,聊表心意。” “相里姑娘……” 陈庆纠结万分,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耳光。 如果是之前,哪怕对方不说,他都要想办法往这方面引导。 可相里菱是全世界第一个女飞行员啊! 妥妥的华夏先贤,后世必定会被大书特书那种! 我要是把她那啥了,是不是有点禽兽过头了? 可美色当前,要是畏畏缩缩,那简直禽兽不如呀! 尼玛的! 这该死的道德感! 第73章 动次打次带嬴政飞天 “咳咳。” “陈中侯,陛下召你去宫里。” 赵崇神出鬼没,在背后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相里菱瞬移般眨眼间就闪开,离陈庆保持了一大段距离。 “陈中侯,小女子还有事,暂且回去了。” “我爹新官上任,还有诸多事情想要向您请教。等会儿我多买两条鱼,您要是不嫌弃,晚上过来吃饭。” 她俏脸绯红,强忍着羞臊主动邀请。 陈庆痛快地点点头:“好呀!求之不得。” 相里菱欢欣雀跃:“你们慢慢聊。” 赵崇暗戳戳打量着她离去的背影:“倒是个好生养的。” “老赵!” “你那双贼眼往哪瞅呢?” “就凭你这句话,后世非得扣你一个猥琐男的大帽子,然后挂到微博小红书上不可。” “到时候别说你是黑冰台的首领,就算武功超群、万夫莫敌,照样接不住她们一拳。” 陈庆不满地按住他的肩膀责备道。 赵崇不明所以的转过头来:“微博、小什么书的是何物?里面有很多高手吗?” “高!” “有大能,一拳开天辟地。” “有大能,一拳击破苍穹。” “有大能,一拳粉碎虚空。” “老赵,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劝你不要自误。” 两人揽着肩膀,陈庆嘴里鬼神之怪一般的描述,赵崇是不怎么信的。 但他察言观色,发现对方时不时流露出惧怕的神色,立刻意识到这两个地方不简单。 趁着中途陈庆去茅房的工夫,赵崇掏出小本本记道:“陈庆言:后世有两大高深莫测的组织,名曰‘微博’、‘小红书’,其中高手如云,强者如林,多数精擅拳法。虽言辞多有夸大之处,想来开碑裂石,不在话下。” 半个时辰后,赵崇引领着陈庆来到宜春宫。 “老赵,不是去咸阳宫吗?” “怎么来了太子的居所?” 陈庆站在大门外疑惑地问道。 “陛下半路折返到了这里,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赵崇没有多做解释,直接领着他朝存放热气球的林苑走去。 陈庆这才恍然大悟。 始皇帝果然不相信他会那么容易认输,所以来一窥究竟。 —— “再快一点,加把力气。” “它怎么还没飞起来?” 始皇帝等得心急,命工匠按照陈庆教他们的法子,先把火盆点燃。 踩鼓风机的活儿没人愿意去干,最后李乙被逼得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他拼命歪着身子,每次脚踩下去,煤粉混合空气冲上来的时候,身边爆出一团剧烈的火光,他的身体总是忍不住要哆嗦一下。 “父皇,藤篮快离地了。” 扶苏指着摇摇晃晃的热气球,兴奋地说道。 “这就是热气上升吗?” 始皇帝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底下点个火盆,热气球就会产生升腾之力。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他已经确信,这个东西确实能飞到天上去。 “陛下,陈中侯来了。” 赵崇躬身禀报。 陈庆一看始皇帝站在藤篮边上,一朵朵火光时不时爆开,离他连半米都不到,顿时吓了一大跳。 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精密设备。 如果李乙那厮脚下踩得重一点,把皇帝的头发给烧焦了,那到底是他死还是我死? “陛下,请离远一点。” “此物危险……” 陈庆的话还没说完,李乙扭头看到他,如逢大赦。 “东家!” 他的脚下重重地一踏,火光猛然爆发。 “父皇小心!” 扶苏在间不容发的瞬间,挡在了嬴政身前。 背后一股灼热的气流袭来,轻微的噼啪声后,空气中传来烧焦头发的味道。 李乙霎时间脸色惨白,裤裆眨眼间湿了一大片。 “你这蠢物能干点什么?” “还不给我滚蛋!” 陈庆打了个眼色,恶狠狠地训斥道。 “诺,小的该死。” 李乙慌慌张张的翻出藤篮,慢腾腾朝着外围走去。 幸好,皇帝与太子没有跟他一般见识。 李乙这才松了口气,浑身软绵绵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一片,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太子殿下,你没事吧?” 陈庆在他背后打量了片刻,见只是烧焦了一点发梢,这才放心。 “无碍。” 扶苏摸了摸后脑勺,哭笑不得。 “陈庆,既然你来了,快让它飞到天上去。” “寡人要瞧瞧你的手段。” 嬴政有种强烈的直觉。 陈庆所造的飞天之物,一定比墨家的强。 滑翔机他肯定不敢坐,但是这热气球下方的藤篮,摆明了就是用来装人的。 乘风翱翔,是所有人类共同的梦想。 嬴政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飞天到底是何滋味。 “陛下……此物虽然比滑翔机强一些,但同样有风险。” 陈庆支支吾吾,不敢答应。 即使以后世的科技水平,热气球还偶尔会发生事故。 他这个粗制滥造的山寨版质量更加不敢恭维。 要是始皇帝出了什么差错,他的下场肯定凄惨无比。 “若是寡人一定要试呢?” 嬴政蹙起眉头,严厉地喝道。 “那微臣就舍命相陪。” 陈庆叹了口气。 他知道始皇帝的倔脾气,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请陛下稍待。” 陈庆转过头去:“都愣着干什么,准备些结实的麻绳过来,越长越好。” 他自己翻入藤篮中,歪着头快速的踩下鼓风机。 没过多久,热气球愈发充盈,看样子随时可能飘飞而去。 “你们准备解开沙袋。” “把绳子绑牢固一点。” 陈庆作揖道:“陛下,可以了。” 嬴政满意地点点头,兴奋地走向藤篮:“扶苏,你也一起来,随寡人一览咸阳风光。” 陈庆立刻出声:“陛下,热气球负重有限。人多了,它就飞不起来啦。” 开什么玩笑! 要是始皇帝和太子坐上热气球出了事,他有一百条命都不够赔! “这样啊……” 嬴政惋惜的说:“那就寡人先来。” 赵崇匆忙过去扶着他翻越藤篮,语气严厉地叮嘱道:“陈中侯,你可千万千万要小心。” “本官当然明白。” 陈庆冲他点点头。 沉重的沙袋一个个被工匠们解了下来。 热气球陡然拔高了一大截,离地已经有两米多高。 嬴政探身望着下方,开心的哈哈大笑:“再高些,再高一些。” 陈庆紧张得不行。 您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呢? 我特么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陛下,您千万不要把身子探出去,微臣要加速了。” 陈庆猛踩鼓风机,熊熊的火光像是在耳边爆炸一样。 他歪着身子,按照‘动次打次’的节奏,身体一个劲儿的嘚瑟。 热气球越升越高,很快就超过了屋顶。 宜春宫的侍卫和婢女们惊慌失措,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雄浑恣意的畅快笑声从天空中传来。 他们仰头张望着,越看藤篮里那人越像始皇帝。 “太子殿下……” 下意识的,他们望向了扶苏。 始皇帝明明刚才还在这里。 那…… 他们猛地抬起头,神情惊惶又错愕。 “陈庆,这样的好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墨家木鸢,比之相差远矣!” “再飞高一点,寡人要去天上看看。” 连绵不绝的宫阁殿宇铺陈在大地上,夕阳的余晖洒下,给它们增添了些庄严和雄伟。 嬴政心中豪情万丈。 这就是咸阳! 寡人的都城! 地平线的尽头,全都是寡人的江山! “陛下您站中间一点,千万不要再靠近篮边了。” 陈庆一边动次打次,一边苦苦劝告。 幸亏傍晚的时候风停了,要不然热气球哪有现在这般稳定。 “陈庆。” “你先前为何主动认输?” “只要在营地中升起,离开十里二十里,都能将敌营窥探得一清二楚。” “你可是想对寡人藏私?” 嬴政一开始的新奇劲儿过去后,马上就想到了军事上的用途。 他心头大为不满,语气严厉地质问道。 第74章 天下到底有多大 “陛下……” 陈庆心中连连叫苦,动次打次的节奏还不敢停。 “微臣要是藏私,就不会把热气球造出来了。” 嬴政审慎地盯着他:“那你为何不肯与墨家好好比试?” 风声呼啸,两人的谈话不会有任何人听到。 陈庆也壮起了胆子。 “陛下,您后世被尊崇为千古一帝,声名如雷贯耳,万世景仰。” “但有很多人,虽然他们的贡献比不得您一统天下,书同文、车同轨,奠定华夏万世不移基业的大功劳,同样也在史书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墨家先贤造木鸢载人,后世却无人得知。” “他们得了名吗?得了利吗?” “都没有。” “却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墨家之所为,乃是亿万华夏子民共同的荣耀。” “微臣万分仰慕,故而不忍玷污分毫。” 陈庆苦笑着指了指头顶上的热气球:“这东西,其实是外国人发明的。” “微臣穿越者的身份,大秦知道的人也不算少。” “非是微臣不想为之,而是不敢为。” 嬴政缓缓点头,沉思良久后问道:“你方才所言的外国,叫什么名字?” “寡人发兵二十万,灭其国,诛其族!” “热气球是不是就成了大秦的?” …… 好家伙啊! 我真的是好家伙啊! 您这脑洞也是没谁了! 人家两千年后才发明的热气球,您现在就去杀人灭口? “这……” “恐怕有点困难。” “不过未来之事,谁都说不好。” 陈庆心里暗暗嘀咕:除非把整个欧罗巴文明彻底击垮,否则发明热气球的,就算不是罗伯特,也会是约翰逊。 “你的脚下别停。” “再升高一点。” 嬴政心中痛快了不少,又有了心情观赏风景。 地面上的房屋殿宇此刻已经如纸盒子一般大小。 宜春宫里人流穿梭,把各式各样的绳索全都找了出来,如同给热气球加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赵崇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仰头张望片刻,又低下头呼喝着让更多的士兵抓紧那条绳子。 热气球已经升起百米之高,万一有什么闪失,摔下来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赵统领,宜春宫的绳子匆忙间就找到这么多。” “还要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吗?” 扶苏的心情同样紧张。 先前他以为热气球顶多飞的比房子高一点就了不得了,谁知道它居然那么能飞! 四周的街道上已经传来嘈杂的惊呼和议论之声,看来老百姓也发现了天上的那个大家伙。 “别找啦!” “不能再高了!” 赵崇叫苦连天:“陈庆……” 这厮害人啊! 他怎么不早说热气球如此厉害! 与地面上的人相比,藤篮中的嬴政却淡定非常。 他双手按在藤篮边缘,眺望着咸阳星罗棋布的建筑,以及一望无际的秦川大地。 “这就是寡人的江山啊!” “陈庆,再飞高一些,寡人还未能看清全貌。” “陛下……” 陈庆动次打次的节奏放缓了不少。 越往高处,风力越强,吹得藤篮摇摇晃晃。 他是真不敢再往上飞了。 “高处风大,微臣与墨家较技时间紧张,此物制作粗疏。” “等微臣回头调集能工巧匠,造出更大更结实的热气球,您再一览天下风光不迟。” 嬴政感受着强劲的风力,不甘心的点点头。 “可惜啦,寡人还想去天上看看,仙人到底在何处。” “若是仙人有暇,请他来咸阳坐坐。” 始皇帝仰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和头顶上的朵朵白云,目光中充满了期盼。 陈庆垂着脑袋微微摇头。 真要到天上去,非得把火箭和航天飞船给造出来不可。 我倒是想,可不会呀! “陈庆,这天下到底有多大?” 嬴政收回了望向苍穹的视线,把目光投到了辽阔的大地上。 咸阳太小了。 连秦川大地看起来也不够大。 他还想要更多。 “天下共有七大洲。” “大秦居于其中的亚洲,另外还有欧罗巴洲,大洋洲,非洲,南、北美洲、南极洲。” “除马其顿所在的欧罗巴洲以外,其余大洲都远隔重洋,相隔几千上万里。” 嬴政不由变了脸色:“原来还有这么多无主之地不归属我大秦。” ??? 陈庆抬头望向他。 什么叫无主之地? 人家都是有主人的好吧! 虽然绝大多数地方现在处于蛮荒时期,但您也别把他们不当人看呀! 哦,忘了。 这里是大秦。 那没事了。 蛮夷一向都不算人,从各种犬字旁的部族名字就能看得出来。 “陈庆,寡人问你。” “如何能让七大洲尽归大秦?” 嬴政雄心勃勃地问道。 “那还有四大洋你要不要?” 陈庆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要!” “当然要!” 嬴政回答地斩钉截铁:“寡人愿穷尽一生,立此不世之功。父死子继,薪火相传。” 陈庆目光呆滞,心中感慨万千。 后世有人骂他少恩薄情、残暴不仁,好大喜功,仿佛罪行罄竹难书了一般。 但如果没有始皇帝去开疆拓土,哪来的万里山河呢? 千百年来,眼界不局限于华夏一隅,拥有强烈进取心和开拓意愿的皇帝实在是少之又少。 要是都能像始皇帝一般,后世的格局就大不一样了吧? “陈庆,你在想什么?” 嬴政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 “微臣在想,如何协助陛下,尽取七大洲之地。” 陈庆坚定地回答道。 “好!” “好!” “好啊!” 嬴政龙颜大悦,激动地满面红光。 “若是你能助寡人完成此愿,但有所取,寡人必不推辞。” “陛下,我……” 陈庆欲言又止。 “寡人明白了。” 嬴政点点头,目光中充满赞许之色。 陈庆早就动过娶公主的心思。 他在大秦无依无靠,不给始皇帝当女婿,早晚有杀身之祸。 就算当了老嬴家的女婿,虽然未必能得善终,但起码安全得多。 双方的心思可谓一拍即合。 嬴政早就想着如何能把陈庆牢牢的绑在大秦的战车上。 一个公主而已,实在太划算了。 “陈庆,你先来一曲。” 嬴政心情大好,眺望着壮丽山河,豪情大发。 “陛下,我……” “诺,微臣遵旨。” 陈庆不想扫兴,开始搜肠刮肚的回忆后世的歌曲。 他的脚下还在动次打次的踩着鼓风机,突然情不自禁的开口:“苍茫的天涯是我滴爱,绵绵滴青山脚下花正开……” 第75章 男人至死仍少年 嬴政的眉头紧紧皱起,一脸嫌弃的盯着陈庆。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这也叫歌赋?唱的什么勾八玩意儿! “陛下,微臣一时情难自已。” 陈庆停下五音不全的唱腔,心中有苦难言。 您倒是开开心心的欣赏咸阳风光,我这歪着身子,耳边时不时一团火光炸起,脚下动次打次没停过。 身体一摇一摆,可不就下意识想到了:“什么样的节奏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别唱了!” 嬴政听到他再次哼唱起来那魔幻的旋律,立刻出声阻止。 “诺。” 陈庆郁闷的回应道。 此时,咸阳城的街道上,大批的禁卫军排成整齐的队列,正朝着宜春宫开进。 赵崇看到热气球飞的那么高,而且久久不落下,已经急了眼。 他下意识就把皇宫戍卫和黑冰台的人给调了过来。 哪怕热气球不幸着落,靠着人力去抬,也要防止陛下受到伤害。 郑妃等人听说始皇帝和陈庆乘坐什么气球飞上了天,仰头一望,吓得差点晕过去。 那么高,摔下来还怎么活! “母妃不必担心,上面有绳索捆着呢,它跑不了。” “儿啊,你怎么不阻止陛下!” 一干后宫嫔妃哭哭啼啼,加上赵崇喝令士兵奔走的声音,宜春宫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郑妃哭喊道:“你快喊陛下下来吧。” “呃……儿臣这就去。” 扶苏把宫内所有的侍者婢女全部聚集起来,又找来铜盆和锣鼓,一边敲打一边喊:“陛下,请下来吧!” 赵崇见状,也命令士兵一起跟着喊。 成千上万的人齐声呼喝,汇集的声浪响彻云霄。 嬴政听到后,惋惜的叹了口气。 “下去吧。” “诺。” 陈庆终于松了口气。 他降低了动次打次的频率,让热气球的高度缓缓下降。 —— 咸阳城外。 一队人马稀稀落落,在夕阳的余晖下朝着皇陵的方向进发。 “要我说,再给些时间准备,陈中侯根本不是师父的对手。” “墨家三百年的积淀,好东西还多着呢。” “最后一场他不是乖乖认输投降了?” “要不是判罚不公,他岂能如此得意。” “你们没看到,木鸢飞起来的时候,全咸阳都轰动了。朝中文武大臣,人人惊骇。咱们赢一场,胜过陈中侯的两场多矣。” 墨家门徒议论纷纷,既兴奋又惋惜,言语中多有不平之意。 相里奚父女俩坐在牛车上,躲在角落里说着悄悄话。 当听完女儿的转述后,他的心情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是这样! 墨家营造之术甲天下,为王公贵族修建的陵寝不在少数。 以前也多有发生过卸磨杀驴的事情,因此这种活计他们是能不接就不接。 即便实在推脱不过去,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待陵寝修建的差不多,立刻找机会溜之大吉。 可始皇帝的陵寝,那是他们能拒绝的吗? “陈中侯此番大恩,墨家……” 相里奚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一声惊呼打断。 “你们快看!咸阳城的天上那是什么?” “哇,真的有个东西!” “它好像飘在天上。” “那是……皇宫附近吧。” “师父,你快看那边!” 相里奚父女猛地转过头去。 远远的看不清真貌,只觉得那是个堪比房屋的大球。 两人跳下牛车,站在路中央遥遥眺望。 “爹,它好像一直固定在同一个地方。” 相里菱竖起一根手指在眼前,停留了许久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嗯。” 相里奚缓缓点头。 周围的弟子们雅雀无声,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他们的心中猜测到了同一个可能,也是唯一的答案。 是陈庆所为! 相里奚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足足一刻钟过去,热气球还稳稳的飘在天上。 仅凭这一点,它就比木鸢强了不知道多少! “陈中侯有盖世之才,自墨圣之后,吾等无一人能及他。” “恃才却不傲物,心胸广阔,海纳百川。” “此乃当世人杰。” 相里奚一揖到底,心悦诚服的表达自己的尊崇之意。 相里菱也同样跟着作揖行礼,感动到无以复加。 原来陈中侯并非不能赢墨家,而是为了给秦墨留一点颜面,所以才主动认输。 他如此待我,我以何报之? “墨家门徒听令!” 相里奚严厉地喝道。 “诺,弟子在。” “诺。” 众多弟子面色一肃,躬身听候。 “陈中侯于秦墨相里氏一脉恩重如山。” “今后尔等奉他如奉我,不得有半分忤逆。” “若要让我知道谁再敢有不敬之语,立即逐出师门!” “可听明白了?” 众弟子虽然略有不甘,却只能躬身答应。 师父有命,怎敢违逆。 “爹,我去城中打探一下。” 相里菱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主动提议道。 “嗯,去吧。” “遇事小心点,万一遇到麻烦,就说你爹是将作少府右中侯,寻常人不敢轻易滋扰的。” 相里奚点点头。 他也想知道,陈庆到底造了个什么东西。 —— 黄昏时分。 咸阳城中的喧嚣热闹终于落下了帷幕。 上百人拉动着麻绳,好不容易才把热气球拉回了宜春宫的林苑之中。 饶是如此,因为降落的位置偏了点,依旧撞塌了半间屋子的房檐。 “陛下——” 嫔妃们哭得梨花带雨,快步跑上前去。 藤篮刚落地,嬴政脚下还有些站不稳。 他望着周围寻常的屋宇楼台,霎时间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还是天上的风光更好! “哭哭啼啼作甚。” “寡人无事。” 赵崇飞奔过去,扶着他从藤篮里出来。 陈庆刚缓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就发现无数道幽怨的目光正在瞪着自己。 郑妃紧咬牙关,要不是怕拂了始皇帝的面子,当场就要呵斥对方。 陈庆满腹委屈。 这能赖我? 你们老公玩得不亦乐乎,难道我还能说不行? “陛下,天色已晚,回宫安歇去吧。” 郑妃体贴的搀扶着始皇帝的右臂,柔柔地说道。 “陈庆。” 嬴政却回过头来:“寡人要尽快看到更大、更稳固,飞得更高的热气球。此事你加紧办理,不得延误。所需物料,从内库支取。” “诺。” 陈庆刚答应下来,又是无数道更加愤恨的目光瞪了过来。 唉…… 有本事你们冲着老公使呀! 跟我较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