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房中乐》 楔子 【楔子】 雷声轰隆,一道道白光划过乌云密布的天际。 瞬间,巍峨皇宫笼罩在滂沱暴雨中,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监踉踉跄跄的跑进大雨中,沾着脏泥水的皮靴快步的越过中殿,再抄小路的左弯右拐奔进东宫。 不久,一群大内高手亦脚步迅速的朝东宫而去。 雷雨声中夹杂着锵锵刀剑交击声,空气中,隐约嗅得到浓重的血腥味,没多久,东宫的阶梯上倒卧了一名又一名惨死的护卫,他们湿热的血溅湿台阶,随即渗入急骤奔流的雨水中。 殿宇后方的阴暗处,一个娇小身影紧紧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在快步穿过挂着红绢灯笼的长廊后,她奔入大雨中,不时的回头看,又是一声响雷,白光陡地一闪,映亮她那张稚嫩又充满惊恐的少女脸孔,脸颊上的水已分不清是雨是泪。 轰隆一声,又是一声巨雷。 「哇!」怀中的婴儿哭啼出声。 少女脸色惨白,一手急急的摀住婴儿的唇,不敢再回头望,她脚步不歇的奔过后方院落,来到假山旁,她跪了下来,瑟瑟颤抖的手在泥泞的地上拚命的摸索,终于,她按到一个机关钮,假山开了一个小缝,她跌跌撞撞的奔进去,假山的门再度关闭,也为她跟婴儿寻得一线生机。 暗夜中,冬风凛冽,雨势未歇,东宫被血洗,明亮灯火下,雕梁玉柱被鲜血抹红,宫奴、仆佣倒卧血泊中,太子、太子妃及他们刚出生的男娃都遭遇死劫。 再一个月后,卧病在榻的皇帝驾崩,年仅五岁的二皇子继承帝位,是为神烈元年。 第一章 【第一章】 神烈五年 春寒料峭,一轮皎洁白月高悬天际,柔柔月光照亮繁荣的南城。 夜已深沉,环绕南城的长长运河上,船只静静停泊,街道上,商家关门,不见行人,而一栋古色古香的清幽宅第就静静的矗立在巷弄间,黑瓦土墙的大门上方挂着一面写着「仁医堂」的匾额,厚实门板上,还贴着亮澄澄的大红春联,透露出年味仍在,其实,元宵节庆也只过几日,大街小巷热闹了好几个昼夜,直至今晚才恢复寂静,但这个夜晚,又要不平静了。 杂沓的马蹄声打破寂静,由远而近,接着是好几声马匹的嘶鸣声。 「砰砰砰……开门!开门啊!」 大门被敲得砰砰作响,还有几声吼叫。 「谁啊?大半夜的吵人啊。」 老管家频打哈欠,撑着浓浓睡意,一手拿着灯笼,另一手才拉开门栓,大门就被撞开了,他一个退后不及,踉跄跌坐地上,连手上灯笼都落地着火了。 「唉呀,谁这么粗——」 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几名黑衣人搀扶着一名高大的男子冲进来,接着,一名约二十多岁的男子又紧跟在后,老管家呆若木鸡的看着这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另一名黑衣人竟驾着马车强行闯入,他吓得屁股连连往后挪,就怕被撞到了。 没想到,还有呢!马车后方,又跟进三名骑马的黑衣人,每一人又各拉一匹骏马进门,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这中药堂拿来晒药材的大前院便被占去了大半位置,老管家目瞪口呆,都傻了。 「大夫!大夫呢!」 一群人凶神恶煞般的推门进入偌大的厅堂,还迳自点燃灯火,一见这充满药香味的厅堂,一大柜面的各式药材、拿药处、诊脉处,还有一间针灸室后,两名黑衣人立即走针灸室,将里面的一张单人床铺拉到厅堂,再将受重伤的主子放上去。 老管家这时才回了神,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正要冲到后头去喊人时—— 傅耕民已经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名胖胖的小厮。 老管家连忙跑到他身边,「老爷,他们这一大群人就这么闯进来,连马车、马儿都拉进院子了!」 「无妨。」傅耕民年约五旬,有一张斯文的脸孔,看病的药堂突然闯进近十个人,但他看来相当镇定,目光一一看过众人,「我就是仁医堂的大夫傅耕民,这位就是病人吧。」他直接走到躺卧在床榻的男子身边,回头喊了一声,「小煜。」 这一喊,那名小厮立即俐落的端来椅子,让傅耕民坐下,再拿脉枕将伤者的手腕放在其上,让傅耕民把脉。 傅耕民这一听脉,心陡地一沉,脸色凝重的道:「快将他上衣脱了。」 小煜明白上前,但几名黑衣人动作更快,将男子的上衣脱掉,几人齐齐倒抽了口凉气。 傅耕民虽然已猜中几分,但这一看,也不由得变脸。 男子赤裸结实的右胸上方有两片勾子状的刀片没入胸肌,却因为这暗器淬了毒,所以,此时在皮下呈现一团凸起的乌紫外,还有蛛网状的黑线缓缓的往左胸及腹部蔓延。 狼蛛毒!傅耕民抿紧了唇,狼蛛是多年前外族进贡的毒物,色彩斑斓,毒性极强,还曾有几名宫奴在不知情下被咬,中毒身亡,另有两名被咬的嫔妃,他虽然尽心治疗,还是回天乏术,这名男子怎么会中此毒? 他按下心中的震惊,看向小煜,「快到我房里,将彩御丸拿来。」 小煜一愣,那是傅大夫旷日废时、炼制几年才成功,堪称可以起死回生的救命丸。 「快去!」傅耕民催道。 小煜回了神,很快的跑开。 此时,一名袍服打扮的二十几岁男子愧疚的开了口,「我明明替爷把了脉,竟然不知道爷已经中毒了。」 爷?傅耕民看了他一眼,再看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他相貌俊美,但面容隐约苍白外,脸上确实看不出有中毒迹象,但这也是狼蛛毒能杀人于无形的主因。 「咱们都跟着爷的,爷是什么时候中了暗器?怎么我们都不知道?!」 「咱们还让爷一路带着我们,我们算什么下属?!」 几人懊恼自责声不断,小煜已快步返回,手上多了一只小小黑瓷瓶。 傅耕民立即倒出两粒,众人随即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味,看着他将黑色药丸塞入主子口中,再略微抬高脖颈让主子咽下后,吁了口气,才直视着他们道:「你们这位爷身受重伤、毒入内腑,应该不是三、五天的事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却无人开口。 他们跟随主子南下查缉一桩牵连极广的皇室秘案,没想到遭人埋伏,一路被追杀,折损不少人,主子带着他们奋力反击,直到昨日将那些人彻底歼灭,主子也昏厥了过去,他们才知道主子受伤,算算,已有七日。 「是我的错,爷受伤已有多日,但我只察觉到爷脸色苍白,即使把了脉,却察觉不出脉象有何异状。」潘伯彦很是自责。 「不能怪你,狼蛛毒非一般毒,潜伏在体内,沿着血流缓慢毒发,外观不会有异状,直到形成蜘蛛网状时,才会脉象浮动,但也意谓必死无疑。」傅耕民沉重的说着。 必死无疑?!众人脸色丕变,除了潘伯彦外,他怔愣半晌才道:「傅大夫说的是天下奇毒狼蛛毒?!这毒我听说过,也曾在太医院看——」他倏地住口,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太医院?!傅耕民心里暗惊,这些人果真与皇宫有关,想起自己刻意隐瞒的身分,下意识的,他不想与他们有太多接触,他将手上的黑瓷药瓶交给潘伯彦,「这药是我亲自研制的解毒丸,只能延缓毒性继续蔓延,却无法解狼蛛毒,各位还得再另觅良医。」 但没人伸手去拿,这一行人互看一眼后,一名外貌粗犷的男子开口。 「实不相瞒,咱们在来到仁医堂之前,已找了多名大夫,但没人看出我家爷中毒,就连——」邓风火大的瞪了潘伯彦一眼,「自称医术过人的那家伙,也一样。」 「是啊,请傅大夫帮忙救命吧。」潘伯彦不介意被讥刺,只希望能治好主子。 傅耕民面露为难,「这爷的毒伤得外敷内服外,更重要的是得扎针驱毒,但我的手曾受过伤,能替人看病,却无法替人针灸。」 「胡说!我们打听过了,你被人称做神医善针灸,下针神准,在南城可是远近驰名。」邓风忍不住怒声咆哮。 「你跟那些大夫都一样,怕遭了池鱼之殃,不敢帮忙吧!」高瘦黝黑的段宇恼火的忿忿出声,几名黑衣人也激昂变脸,锵锵锵的同时拔刀,将一把把森冷刀刃架在傅耕民的脖子上。 「傅大夫不医咱们的爷,咱们就拿你这条命陪葬!」邓风撂下狠话。 气氛僵滞,所有人站立不动。 老管家跟小煜吓得瑟瑟发抖,惶惶不安的看着自家主子。 潘伯彦虽然也是大夫,但他没有制止邓风等人的行为,因为此刻在场的都是主子的心腹,大伙全让主子救过命,主子若死了,他们自然也不会苟活。 这群人看来是豁出去了。傅耕民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几把长刀,额冒冷汗,不得不屈服,「这么吧,这位应该也是大夫,我口述,就由他扎针吧。」 他看着潘伯彦,没想到,潘伯彦却摇头了,「不是我不愿意,只是,若我没记错,狼蛛毒要下针驱毒,得以循经取穴的针灸手法,补泻得当的调整体内血之阴阳、虚实、寒热,手法相当复杂,并非可以一人口述一人扎针。」 「这自然是下下策,但我无法下针亦是事实。」傅耕民没有否认。 「该死的,潘伯彦,你拖拖拉拉干啥?!什么循经补泻的,爷现在昏迷不醒的躺在那里,你就照傅大夫说的做就是!」邓风这个脾气火爆的都快气疯了。 「不行,《黄帝内经》中提及针灸补泻原则虚则补之,寒则温之,菀陈则除之,邪盛则虚之。补泻得当,事半功倍,要是相反,火上加油,岂能轻率为之。」一向斯文的潘伯彦难得动怒,攸关主子的生命,怎能不慎重。 两人大眼瞪小眼,没人妥协,气氛再度陷于紧绷。 只是,在场明明有两个大夫,却没一个能下针,这是老天要爷死吗?!众人一时之间,还真的欲哭无泪,不知所措了。 第二章 「他奶奶的!既有针灸室,怎么可能无人扎针!」邓风又闷又气的大爆粗口,他将手上的刀直接顶在傅耕民的心脏位置,脸上铁青的咬牙道:「傅大夫,我邓风一向就不是个斯文人,我跟我家主子在战场上杀敌,砍了多少头颅,眼眨都不眨一下,可我这条命是我家爷救的,今儿我救不了他,你跟我就一起陪他下黄泉,不对,还有那抖个不停的一老一小。」他嗜血的黑眸扫向老管家跟小煜。 「老爷……」老管家跟小煜面露乞求,他们还不想死啊。 「没错,邓风说的对,既有针灸室,肯定有下针之人,何况,那里看来并未被弃置不用。」潘伯彦也气愤的看向傅耕民。 傅耕民见所有人都冒火瞪视着他,一副你不下针,咱们一群人便一起陪葬的模样……难道还是无法避开?这群人代表的就是麻烦,他一点都不想让女儿陷入这团麻烦中啊。 他轻叹一声,不得不坦承,「好吧,下针的其实是我的女儿,只是,她男人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娃儿,但我女儿有一张惹眼的面孔,想要将她纳为妾的男子太多,若是再加上高明医术,怕是会增加更多不必要的困扰,所以我会跟病患拜托,别让他人知道是她扎的针。」 呿!美人儿,他们主子在宫中看过多少?主子府中的妻妾哪个不是美人?!这该死的大夫拖拖拉拉的,竟然只是怕女儿的美色曝了光,他们会强抢民女还是对她如何吗?他们又不是禽兽,当然,也非长舌公一族! 邓风跟段宇互看一眼,眼里的不屑透露两人有相同的心思。 「请她扎针,我们对外绝不会说什么的。」潘伯彦急急的请求。 「可是,除了胸口上的伤,光这狼蛛毒要完全拔除,至少要扎针半年,而且,你家爷胸口的伤一旦切开,就不好移动,否则,体内的毒会走得更快——」 「够了!别再罗里罗唆了,叫你女儿出来,不然,我们自己进去抓人!」邓风抽回刀子就要往后方闯。 「不必麻烦了。」 一道清脆嗓音突然响起。 闻声,众人齐齐朝声音来处看过去,乍见从竹帘后方走出来的美人,个个怔愣,她身穿素雅的月牙色裙服,柔美娇小的身姿步步生莲,身上有股天生的优雅气质,肤白似雪,粉唇如樱,那双澄清如静水的黑白眼眸不见畏惧。 几个人惊为天人的目光,傅雨柔早已习惯,所以,她只是走到床榻旁,她身后还跟着眼眶泛红的丫鬟中玉,亦步亦趋的,都快贴到她后背了。 她好笑的回头看她一眼,示意要她退后一步。 中玉长得圆润,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是色如土灰,她就是害怕嘛,但还是乖乖的后退一步。 傅雨柔趋近,看着年轻男子的伤口,再抬头看向父亲,「爹,我知道怎么处理。」 傅耕民也只能点头,而且,从她淡定的神情中看出,她应当在后面已听到不少了,这孩子,一向能忍,也比他人沉得住气,是个慢郎中,就不知这个性是好是坏。 「中玉,把我的药箱拿来。」傅雨柔又说。 中玉吞咽了口口水,害怕的穿过那些黑衣人,从针灸室里拿出一只黑色药箱,再颤抖着走回主子身边,看着主子沉稳的从药箱里一一拿出纱布、针线、夹子及一支利刃。 其实,她们主仆在竹帘后面偷看也偷听好久了,她是冷汗直冒,但比她大没几岁的主子却是冷静聆听,神情偶而拧眉,但与寻常一样,没有太大波动。 「小姐,你小心啊。」中玉还是忍不住颤抖的开口。 傅雨柔神情沉静的点头,开口说的却是,「请你们按住他的手脚。」 这一柔声下令,不少人才从她惊人的美貌中清醒过来,尴尬的上前,只是心里不免疑惑,主子都陷入昏迷了,她还要他们按住他的手脚? 潘伯彦、段宇、邓风及另一名黑衣人分别按住主子的四肢后,就见她以药水沾上纱布擦拭刀身后,一手拿刀,一手拿着准备吸血的白棉布,俯身就要下刀—— 「姑娘不必先涂些麻沸散以减轻爷的痛楚?」同为大夫的潘伯彦忍不住开口提醒。 傅雨柔动作一顿,拧眉看向他,似在思考什么?久久,久久,久到潘伯彦等人都不懂她为何不动,但也只能耐着性子看着她,等着她要说什么? 只有傅耕民、老管家、小煜跟中玉明白,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碰到一些需要思索的事就直盯着某人细想,可眼里并不是真的看着这个人。 但潘伯彦可不知,且他也就二十四岁,还没娶媳妇儿,一个粉雕玉琢的美人儿瞅着自个儿看得目不转睛,他被看得脸红心跳,也说不出话来了。 「咳,雨柔,大家都在等着你开口呢。」傅耕民不得不开口唤她。 她缓缓的直起身,将刀递给潘伯彦,心平气和的说:「那就潘大夫来处理吧,这屋里的任何药材都可以任意使用。」 潘伯彦错愕的看着那柄小刀,都不知该不该接过手。 她想这么久就丢这句话?邓风一呆一愣,差点没飙粗口了,只是,面对这张清艳绝伦的娘儿们,莫名的,他还真的不好爆粗口,只能转个对象,粗鲁的拍了潘伯彦的肩膀一下,「我说潘伯彦,你别打岔行吧?爷忍得住的!在战场上,比这更可怕的伤爷都受过了,俺也没看过爷哼过一声。」 「狼蛛毒的痛非比寻常,爷可能是痛昏过去的——」潘伯彦忧心忡忡的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他再度看向眸光莹润的傅雨柔,口气有不满但也有形容不出的尴尬,该是刚刚被她的美丽摄去魂魄似的困窘吧,「傅姑娘既知道我姓潘,还是名大夫,显然已听了不少,然而,人命关天,竟迟不出面,姑娘的心也太狠了。」 「是吗?我刚刚也一直在想着,一群拿着刀子恐吓不医治病患就要大夫陪葬的凶神恶煞,他们的主子会是个好人吗?」她神情平静的说着,「我若救了他,日后要是因为他而死了更多好人,请问,我到底是救了一个人还是帮忙他杀了更多人?」 一席话竟让潘伯彦无言以对,的确,他们一群人闯进来也没表明身分,就拿刀逼迫,怎么也站不在理字上,他涩声道:「是我们鲁莽了,但事有轻重缓急,还请姑娘见谅,快医治我家爷吧。」 潘雨柔没有再说话,只以沉静明眸一一巡视过众人,似在确定无人再有异议后,她看向父亲,他朝她点点头。 她暗暗的做了个深呼吸后,持刀俯身轻轻划过男子胸口肿胀发黑的皮肉,黑血涌出,她以白布微压,一次又一次的,一团一团沾染黑血的布被弃置在地上的铁盆里,待血不再涌现后,她洗净手,以布擦拭双手,再拿起夹子,夹住伤口内那薄薄的勾子,「将他按好,别让他乱动。」她再次叮咛后,才略微施劲,缓缓的要拉出卡在胸膛内的勾子。 「呼呼呼……」年轻男子发出痛苦的急喘声。 邓风等人见主子一张俊脸扭曲苍白,额冒薄汗,双手握拳,似乎正极力的忍着剧痛,但昏迷的他下意识的要挣脱箝制,不时的挣扎着,他们愈压愈使力,却也更感觉到他的痛苦。 「姑娘快点!我家主子一定很痛。」邓风还是按捺不住的吼了动作慢条斯理的她。 「不行硬拉!这勾子抓得很深,而且,看来并不只是一把勾子。」傅耕民也在一旁帮忙看着。 「没错,千万别硬拉。」潘伯彦看得更清楚。 在一旁的几名黑衣人也发现到了,这只薄片双勾暗器比他们预料中的都还长,而且两个尾端呈齿列状,嵌进骨肉内相当的深。 黑色的血液随着拉出的勾子愈流愈多,傅雨柔甚至得以刀片切挖进血肉,才能将后方刀片拉出,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男子的痛苦,她突然觉得很不忍心,若知道这暗器扎得这么深,她绝对会先使用麻沸散,但为时已晚,她只能尽力缩短时间,终于,她瞬间拉扯出这只齿勾暗器后,男子突然痛吼一声,整个人弹身坐起,黑眸瞬间睁开—— 只差咫尺,男人狰狞痛楚的俊脸几乎要撞上傅雨柔的脸庞,「呼呼呼……」温热的气息喷呼在她脸上,她倒抽口凉气,直觉的往后拉开距离,一双沉静明眸也略显慌乱,好震慑人的杀气! 「爷!」几个人用力的扣住梅城桓的手脚,他再度跌回床榻。 第三章 「呼呼呼……」他痛得喘气,嘴角逸出黑色血丝,黑色血泉不断从他受伤的胸口涌出,看来相当可怖,但一双犀利黑眸紧紧的锁住傅雨柔那张陌生而美丽的脸庞。 傅雨柔已回过神,神情镇定的以干净白布一再擦拭他染血的胸膛,一边开口道:「我要下针止血,才能处理他的伤口。」 「止血?不是应该让毒血全流出?」邓风又开口了。 她习惯性的再看向他,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到底谁才是大夫? 邓风是个粗人,跟傅雨柔一双明亮星眸直勾勾的相望,不自在的挠耳搔头。 「一定要先止血,不然,爷大量失血下去会有生命危险。」潘伯彦着急开口。 「大夫……你……你是大夫?该死……只找到娘儿们,你们这些饭、饭桶……呼呼呼……还不放手!」梅城桓的胸口充塞着一股被沉沉压迫的剧烈痛楚,像是被压了千斤万斤的石块,他痛得都要窒息,喘的让他连一句话都无法说得完整,这几个该死的下属还硬压着他四肢不放! 潘伯彦等人脸色丕变,急急松开压制的双手,愧疚低头。 梅城桓全身更不舒服了,胸口的痛楚像有人拿了火焰在烧他的五脏六腑,这发烫的烧痛感还一路往腰腹蔓延,痛得让他几乎要昏厥过去,他不得不咬紧牙关,也逼自己维持清醒。 只是,他痛楚的眼眸对上娘儿们那双沉静得不见波动的明眸,忍不住暴喝出声,「看什么?不是要下针止血!」 傅雨柔定定的看着面色苍白的他,却是将手上的白布交到潘伯彦手上,但话还是对着他说的,「爷要是看不起娘儿们,现在就可以命令你的人把你抬出去,我跟我爹原本就不想救你的。」这一席话的口吻没带半点火气,说得云淡风轻,却也因此更恼人。 「你说什么?!」梅城桓强忍着痛,再度咬牙咆哮。 「我说,是爷的人拿了好几把刀架在我爹的脖子上,逼得我不得不出来替你扎针,可我看得出来,爷也不想让我医治,那么,何不成全彼此?」她嫣然一笑。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但没人敢多看一眼,梅城桓暴怒的黑眸正射向众人。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说出前因后果,包括只有这家大夫看出他中了狼蛛毒一事,他们也是不得已的。 竟然是狼蛛毒!哼,皇宫里那一位给的「惊喜」还不小,待他回京后,他一定要她加倍还回来! 阴鸷黑眸露出一抹嗜血光芒,他再看向仍静静站立的美人儿,「既只有姑娘能扎针就快扎吧。」眼下,为了活命,他也没别的选择。 他似乎听到她轻叹一声,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她,「你叹什么气?!」 「我以为我们有共识。」 她平静的看着他,脑子仍在思考,这种人真要救吗?虽然习医就是为了救人,但瞧瞧他们这一群人夜闯又威逼的求医行为,还有这个主子醒来后的态度也这么差,本以为他会傲气离开,怎么就妥协了?她真是失望透了。 「傅姑娘,请你快下针吧。」潘伯彦瞧她似乎又陷入思绪,忍不住开口催促,他一只手可还拿着白布替主子按着伤口呢。 她没看他,仍直视着受伤的男人,轻轻抿唇,再抬头看向父亲,她知道爹不想看这名病患的,但爹对着她点头…… 「我的姑奶奶,你可不可以快一点啊。」邓风是个急性子,都快抓狂了。 这些人真的很让人反感,她无奈的再看向躺在床榻上似乎也正要吼她的男子,「我可以扎针,但一针扎得会比一针还痛,请你尽量忍耐,要扎的针可不少。」 「该死的,就做你的事,哪来那么多废话!」 梅城桓再次咬牙怒吼,着实是身子愈来愈多地方如针刺般的烧痛,这女人还慢吞吞的,要做不做! 又吼?!她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好压抑频频要冒上胸臆间的怒火,她现在一点都不后悔没给他下麻沸散,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对他太好,待会儿下针,也不必太客气! 「爷——」众人早已习惯梅城桓的暴躁脾气,但怎么说此刻面对的也是个俏生生的美姑娘,还是要医他的人,这么吼她,实在有些恶劣,何况,他的生命可说是操在她的手上,万一她火了,怒了,乱扎一通可怎么办?或是再来那招,你急你的,我就刻意慢慢来?! 众人心都沉了!因为,傅雨柔的确是慢慢来了。 她先要中玉端一盆微热的清水来,她将双手缓缓洗净,再以布巾缓缓擦拭双手后,让中玉将她惯用的针灸包在一旁的长桌上摊开,近百根长短不一的一排银针映入众人眼帘,她却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些针不动。 即使每个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即使梅城桓冒火的黑眸狠狠的瞠视着她,但她不急不慌,嘴角微扬,一针一针慢慢下,还时不时的将手搭在他的手腕脉门上,观其脸色,再下一针,有时下得快一点,但大多时候,下得极慢,手法也相当复杂,但乌龟般的速度更让众人煎熬。 但旁人只是看,梅城桓却真真实实的感觉到痛,而且,不是普通的痛,她的每一针都像扎在他的心坎上,痛得他好几次都差点抽气出声,想咆哮吼人。 最终,梅城桓放肆的黑眸直勾勾的锁在她那张美得出尘的脸上,虽然不想承认,但瞧她沉静又专注的神情,他多少可以转移点心思。 终于,他眉宇从痛楚拢紧到渐渐和缓下来,不知何时,天空已经泛出鱼肚白,他再度昏睡过去。 一抹晨曦划过黑暗天际,金瓦红墙的太后寝宫内,桌上烛火忽明忽暗,床榻上的纱帐被拉了开来,三十二岁的皇太后一双含着淫欲的明眸,肆无忌惮的看着从她床上起身的单亲王。 龙眉凤目的单岳勳全身赤裸的下床,将昨夜散落一地的衣物一一拾起穿上。 「亲王要走了?」她凝睇着他俊俏的侧脸。 「与太后『议事一晚』,是该离开了。」单岳勳回头看她一眼,继续着衣。 皇太后走下床,一样裸着身子,从他后背抱住他,「哀家不想你走,你回去还跟王妃翻云覆雨吗?」她的口气里有满满的妒嫉。 他转过身来,看着眼前面如桃花的她,「宛宛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啐了一口,「那又如何?你爱的是我。」 他勾起嘴角一笑,「你是太后。」 这话似乎令她恼火,她想也没想的就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双手拉着他的手去碰她的身体,她以火热的吮吻要再度燃起他的激情。 因为她是太后!所以,她要他的眼里只能有她,她不愿意让他还留有精力去碰他的妻子! 「你这个淫妇!」单岳勳眸中燃起火苗,粗喘着啃咬她的唇瓣,一把将她抱起后,再度回到床上,狠狠的再次要了她。 她吟哦出声,要他的动作再粗野些,再说些淫秽私语,要他邪恶,更邪恶后,她再次得到狂乱的极度欢愉,喘着气儿紧紧的抱着他汗湿的裸体。 「满意了?」单岳勳低声笑着。 「嗯,」她的纤纤玉手抬起,轻抚着他额际上热烫的汗水,「昨晚的事是真的?你的消息没错?」 单岳勳放开她,坐起身来,眸光闪过一丝冷光,「没错,再过几天,梅城桓的死讯就会传出来,这世上,就本王所知,还没有人能解得了狼蛛毒。」 皇太后跟着坐起身来,青丝散乱,全身上下有他啃咬吸吮后的点点红痕,激情后的身体透着抹嫣红,一双迷蒙眸子充满着笑意,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是美丽诱人的,只是,野心太大,除了打着垂帘听政的主意外,在情欲的需索上,更是如狼似虎。 「辅佐幼帝的多名辅国大臣中,哀家最讨厌的就是他,」皇太后看着他,「一旦他死了,空出的相爷位置,哀家就作主让你递补。」 「太后是想要本王死?!如此一来,外人不都知道是本王派人杀了相爷?」 她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比哀家聪明呢,众所周知,梅城桓不是在京城吗?他对外宣称他生了病,到京城近郊的梅家老宅养病,一律不见客呢。」 单岳勳一笑,「所以,在南城死掉的又怎么会是梅城桓?只是——」他执起她的下颚,「太后还是不能告诉本王?梅城桓得亲下南城坐镇查的皇宫旧案是什么?」 她脸色丕变,一把拉掉他的手,「你快离开吧,宫女再过不久就会进来侍候梳洗了。」 「太后还是不相信本王,真让本王伤心呢。」他笑说着。 第四章 皇太后脸色严肃,她的母族不显,所以,就算她进宫成了妃子,也不得皇上恩宠,没能生下一儿半女,若非五年前的那场宫变,皇帝命她养育二皇子,今日,她何来太后之位? 只是,其中的布局,她一直以为无人知晓,没想到,在当年宫变中逃过一劫,还让皇帝在垂死之际,命他为辅佐幼帝的辅国大臣的梅城桓,却在这一、两年开始调查当年的旧案,还真的让他查到线索…… 单岳勳下了床,迳自穿妥衣服后,看也没看床上的女人一眼,步出太后寝宫。 一出寝宫,他的眼神变得极为复杂,成了太后的入幕之宾三年,他很清楚,一旦他没法满足她的欲望,这寝宫,他是踏不进来了。 但她有她的野心,他也不是笨蛋,若即若离、欲擒故纵,让她离不开自己,未来垂帘听政的是谁还不一定! 天空已经半亮,几名宫女提着灯笼,穿过长廊,一见到风度不凡、相貌出众的单亲王,个个粉脸儿一红,羞答答的行礼,再起身时,单亲王已大步离去。 她们都是太后的人,入夜前,单岳勳就进了太后寝室,直至天明,而这段时间,她们都不能近身侍候。 单亲王是太后的男人,虽然是公开的秘密,但私下,她们也不敢议论,那可会惹来杀身之祸,但处在这个权力斗争的血腥皇宫里,多的是不能说的秘密,待久了,人心都会被腐蚀的。 【第二章】 梅城桓高烧昏迷六个昼夜,直到第七天才真正退烧清醒过来,邓风、段宇等几名守在屋里的心腹差点高兴到落下男儿泪。 梅城桓一清醒便问了些问题,让他们立即排排站的回答。 梅城桓从属下口中得知,他们这一群人目前暂住在仁医堂的南院。 这里原本就是傅家父女让一些需要长期治疗的重症患者入住的地方,而仁医堂里,除了傅耕民跟傅雨柔父女外,还有傅雨柔的五岁女儿沈淳淳,老管家跟负责煮饭的林婆婆是一对老夫妻,另外,还有一名小厮小煜跟一名丫头中玉,人口简单,生活作息也正常。仁医堂在看诊时间,会有一名帐房跟两名抓药的伙计来上工,这三人都是南城居民。 傅家父女说来很会用人,这几日,除了五岁女娃外,其他人虽然进进出出的,但都口风紧得很,无人在外碎嘴仁医堂有一大群外地人入住。 「所以,爷可以安心的在这里把伤养好。」邓风笑着说。 梅城桓蹙眉,一手抚着干净的下颚,回想几天前,他在客栈的房间内洗浴,几名黑衣人破窗而入,他一人难敌数手,才中了其中一人的暗器,接下来,他的人虽冲进来护卫,但黑衣人人数之多,他只能在自己人的掩护下匆促穿衣,带着众人一路破敌,那群人数量太多、功夫极高,他太小看宫中那个女人,竟然有这么一帮黑衣人替她卖命,要他如何安心?! 邓风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只能猜着说:「爷净身、洗脸跟刮胡子的事,都是我亲自侍候的,爷的衣物也是段宇跟两个兄弟洗涤晾晒,就跟在军中一样,对了,考量咱们人数众多,吃食也都是咱们自己人外出购买,没麻烦到傅家人。」 梅城桓点点头,靠坐在床榻上,忍着胸口隐隐抽痛的不适,再看着众人道:「确定『没有人』跟上来?」 「没有,这几天一再确认过了。」段宇这几日都带了人外出潜伏查看,并未见到任何可疑人物。 「爷究竟是在何时中暗器受伤的?!我们这些属下实在太没用了。」邓风问出众人心里的疑问,也说出心中的愧疚。 梅城桓将当时的情况大略说了,「怪不得你们,我是在跟对方近身打斗时被射中的,伤口不见血,刀片又小,你们冲进房时,只有拚命的份儿,分心注意就是死,」他沉沉的吸口长气,「这一连打了几天,现下就算解决了那帮黑衣人,我们也不能在此久待。」梅城桓担心皇宫有人趁机作乱。 「可是傅姑娘说,爷的伤势至少要等到胸口的外伤癒合了才能行远路,而且,要拔除在爷体内的毒更得夜夜针灸,时间须半年。」邓风说。 梅城桓低头看着赤裸的上半身,胸口上缠着布条外,蛛网状的几条黑紫线在胸膛上仍清楚可见。 「傅姑娘说的是真的,爷这毒,伯彦都跟我们大家解释过了,他在太医院的病历上看过。」段宇将潘伯彦要他在主子醒来后,仔细与主子说明其毒的潜伏及发作情形,要主子千万别轻忽,然后又说着,「伯彦还说,傅大夫能藉由把脉就看出爷身上中这奇毒,实在很不可思议,但更令他汗颜的是傅姑娘,小小年纪,那一手神乎其技的针灸术,不是伯彦夸大,就怕皇宫里的太医也无人能与之相比。」 这话的弦外之音是,主子得控制暴躁脾气,不然,这对医术出色的父女极可能会拒绝诊治呢。 梅城桓脑海里浮现傅雨柔那张像朵莲花般沉静的美丽脸庞,还有那突如其来的嫣然一笑,在他暴怒的当下,就连男人都吓到噤声,她的胆识倒真不小! 邓风用力点头,「是啊,那娘儿们长得美不说,那一手沉定扎针的好功夫,甭说伯彦看得羞愧,连我这老粗都叹为观止,总以为她是仙女下凡来救爷的,唉,可惜了,这么早就成了带个拖油瓶的小寡妇。」 还真是可惜了!梅城桓莫名的也替她感慨起来,只是,正想开口问潘伯彦怎么不在屋里时,敲门声陡起。 傅雨柔开门走进来,她身后的胖丫鬟还端了一碗汤药,见所有人看向她跟主子,手上拿的药碗抖抖抖的看起来就要打翻了,邓风连忙上前接过手。 傅雨柔看着气色好了不少的「爷」,一张棱角分明的俊颜,黑眸蕴藏着冷冽,他薄唇轻抿,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慑人的气势,她爹说了,这个男人绝对是个大麻烦,她要能让他早点离开仁医堂就让他离开,但他反覆发烧昏迷近七日,怎么让他走? 「爷总算是醒了,把药喝了吧。」她说。 梅城桓蹙眉,对她不甚友善的口吻感到不悦。 他将略显苦涩的汤药喝下后,将汤碗递给邓风,再看着她,她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床榻上,打开药箱,拿了一把剪刀剪断环胸的纱布,将纱布放到一旁的铜盆内后,准备替他换药。 「伤口癒合需多久?」他问。 「至少要一个月。」她边说边打量他的伤口,抹上药后,她跪坐在床榻上方,倾身将手上的布条在他的胸口间来回缠绕,这个动作她势必得靠他靠得极近。 梅城桓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儿,有教养的闺秀,就算是寡妇,如此不避嫌的几乎贴身了,也该会不自在,但她脸上竟然不见半点的害羞腼腆。 「傅姑娘常帮赤裸男子近身医治?傅大夫又怎会允许,还是医者眼中,没有男女之分?」他纯粹是好奇。 她爹当然不允许,但能怎么办?拜这个男人之赐,她爹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神情平静的继续手上的工作。 不过,梅城桓一问出口,倒是注意到其他人表情怪异,邓风先是尴尬的看了傅雨柔一眼,再看着主子道:「爷啊,其实,在爷第一晚发烧昏迷时,是傅大夫来替爷换药的,可是,爷可能伤口痛,加上毒发时热时冷,神智不清,就、就——」 「吞吞吐吐的什么样子!」他受不了的一吼,再度扯动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而且,他咬牙看着仍在替他缠纱布的美人儿,是他的错觉吗?怎么布条好像缠得更紧了? 「爷揍了傅大夫肚子一拳,第二天,就换傅姑娘来了,但她要我帮忙缠纱布,但缠的松紧不对,爷躺下后呼吸困难,所以,还是麻烦傅姑娘重缠,接下来,就傅姑娘自己来了……」邓风愈说头垂得愈低,粗犷的脸也难得泛红,糗啊,看似简单的事,他一个大男人竟做不来。 梅城桓顿时有些困窘,他看着表情沉静的傅雨柔,她正在将布条绑结,难怪,她口气如此不善,但他的目光再看了看,问:「潘伯彦呢?」 众人都知道爷在想什么?潘伯彦也是大夫,没理由这种事他做不来。 「傅大夫被爷揍那一拳,身体不适,只能在床上养着,所以,潘伯彦只能以傅大夫来访远亲的名义,凑巧遇到傅大夫身体欠安,义不容辞的帮忙坐镇看病,这时候,可能还在看病走不开。」段宇也对傅家父女感到抱歉。 第五章 梅城桓直觉的看向傅雨柔。 「南城的百姓并不是很习惯让女大夫看病。」段宇跟在主子身边多年,自然清楚主子心中所想。 傅雨柔将布条放回药箱内,这个爷真的很看不起女人,让女人医治很丢脸?!傅雨柔没说话,但心里嘀咕着,她还巴不得这群人早早离开! 她下了榻,沉静的看着他,「晚上再扎针。」 她转身就要走人。 「你爹的事,我很抱歉,这样吧,用最好的药材让你爹的伤快一点好,当然,钱不是问题,」梅城桓顿了一下,「还有你,就守在我身边,专心照顾我的伤,能早几日让伤口癒合就是几日,爷重重有赏。」 她回过身来,眨着一双秋水美眸,直勾勾的看着这张俊美的面孔。 每个人,包括梅城桓都认为她想提出什么条件,没想到,等了半晌,她才慢条斯理的开口,「爷真是财大气粗,但这世上,钱并非万能。」 梅城桓黑眸倏地一眯,咬牙低咆,「爷还有很多事要做,就是没空在这养伤,钱非万能,但没钱万万不能,你就直接开个价,别煞有其事的假装清高!」 这一怒,胸口的伤拉扯又疼,「呼呼呼……」他喘着气儿,神色阴鸷的瞠视着她。 见他眼睛都要喷出火来,邓风及其他人都不敢出声,中玉脸色发白,眼眶已泛泪光,身子拚命抖抖抖。 但她胆大包天的主子只是微微蹙着柳眉,一双沉静明眸还是直视着榻上脸都气到半黑的男子,呜呜呜……主子一定又神游了,怎么自己就学不来这门功夫啊。 时间缓缓流逝,梅城桓咬紧牙关,忍着、忍着、再忍着,等着她开出价码。 终于,她不疾不徐的开口,「爷若没空养伤,现在就可以走人,医药费算至今日,包括住宿,就五十两吧。」 邓风等人瞠大了眼,这、这是他家爷要听的话吗?她没看到他家爷黑眸里的怒焰烧得有多么旺,那张俊脸扭曲到想杀人了?她到底是眼睛不好,耳朵不好,还是脑袋不好?! 梅城桓额上青筋一抽,怒不可遏的将一旁圆桌上的药碗打落地上,「砰」地一声,大掌往桌上一拍,坚硬的木桌顿时碎裂落地,他的俊脸忽红忽黑,狂怒出声,「你以为爷爱留在这里?要不是这该死的伤,爷早就离开了!噗——」他气血翻腾的喷出一口血箭。 「爷!」邓风等人脸色一变,急急冲上前。 梅城桓不仅吐血,身上才缠好的白布又见朵朵血花,这两日胸膛上缓滞不动的紫黑线,也因他动了内力,加速毒发,竟又开始蔓延。 「呼呼呼……」他痛得脸色惨白,仍恶狠狠的瞪着一张貌如天仙的脸上波澜不兴的傅雨柔,其他人也不悦的瞪向她。 中玉已吓到腿软,跌坐地上,没想到,她的主子还有空注意到她,「怎么站着也会跌倒?都几岁人了。」她温柔的弯身将中玉扶起身来。 呜呜呜……中玉好想走人,可是她双腿打颤发软,「小、小姐……他——那个爷……你看看他嘛。」所有人都凶巴巴的瞪着自己,她不想当众矢之的啊。 「患者若不尊重医者,医者自有选择患者之权,将时间及心思放在值得救治的患者身上。」傅雨柔目光澄澈的看着吐血的男子,说得心平气和。 梅城桓死死的瞪着她,她的意思是他不值得救治?! 「傅姑娘……」邓风等人真不知该敬佩她还是咒骂她,她到底哪来的胆子敢这么跟爷说话?即使不知他的身分,但爷此时的神态连他们这几个大男人都怕啊。 「留下五十两,把爷移走。」梅城桓忍着剧痛,一手抹掉嘴边的血迹,咬牙下令。 「爷,不行啊!」邓风等人异口同声的反对。 「该死的,敢不听令,噗——」他面色阴沉的激动怒吼后,再次吐出一道血箭,这一次,他眼前一黑的昏厥过去。 属下们全急了,「傅姑娘,请你快……」 邓风等人的神情变得困窘,明明她什么也没说,但就那双清澄明眸里的平静与无谓,众人竟不敢多言了,就怕他们说更多,她停顿的时间更长,此刻攸关的可是他们主子的性命啊。 终于,她动了,他们连忙退开床榻,见她再次坐上床榻,剪断他家主子身上的白布条,擦拭血迹后,开始扎针。 每人紧抿着唇,似乎搞清楚这美丽寡妇的性子,谁多问一句,那就等她「想」了好一会儿后,才会进行下一步。 所以,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傅雨柔一针一针的扎着,也不时的看着男人面无血色的脸庞,不时的把脉,不得不承认,这男人长得真好,有一副肌肉厚实的胸膛,但旧伤疤不少,双手粗糙长着厚茧,但身上有股天生贵气,与他不时展现的暴戾之气一样惊人,这个男人脾气绝对是很差的,但他的属下们对他却非常忠心。 「爷醒——」段宇突然开口,邓风却飞快的摀住他的嘴巴,其他人马上赞赏的给了邓风一个眼神,再心惊胆战的看着突然停止下针的傅雨柔。 她正抬头看向刚醒过来的男人,接着,两人大眼瞪小眼,他们也不由自主的屏息瞧着,每一颗心都是怦怦、怦怦、怦怦的撞击胸腔。 傅雨柔一手还拿着银针,她要继续扎针吗?这个男人只要再使用一次内力,她的努力全成了白费,有必要吗? 梅城桓也不知怎么的,明明与这个女人相处不久,但从她那双沉静明眸,他就是知道她在考虑要不要继续替他扎针。 他心口堵着一股熊熊怒火,正要开口吼她时,一道黑影突然迎面罩下—— 邓风一个箭步上前,正确无误的点了他的哑穴! 梅城桓难以置信的瞪着他,邓风陡地打个冷颤,急急的别开脸,不是他叛主,但是时势比人强,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只能用这种方法了。 其他人背脊发凉,也以看「烈士」的目光看着邓风,没人敢将目光看向主子。 安静,很好,她一点也不在意男人想杀人的眼神,她的手轻按着他光滑黝黑的厚实胸肌,干净白润的手指在下针时倒是相当坚定,一针一针再下一针…… 这是要把他扎成刺蝟吗?梅城桓看着自己胸前密密麻麻的银针,又见那纤纤玉指再往他的皮肉扎上一针…… 其他人虽不吭声,但也是看得心惊肉跳,这针不会扎太多了吗?!但没人敢开口,就怕某人又定住不动。 终于,她收了手,等待留针时间,一切仍是静悄悄,没人敢动、没人敢开口说话,就连中玉也擦去泪水,静静站在主子身旁。 但没人能忽略梅城桓那冒火的黑眸,他的存在感太强大,俊脸神情如阎罗,瞪着一个个不敢与他视线相对的属下。 此刻,门外传来脚步声,这对屋内紧绷的众人而言无异是天籁,更让邓风一干人开心的是,进门的是一袭蓝袍的傅耕民。 「爹,你怎么起来了?」傅雨柔从椅上起身。 「我来看看——」傅耕民走到床榻前,先见到一地木屑狼藉,又见患者身上近百根银针,他的话顿住,倒抽了口凉气,飞快看向女儿,「雨柔,你这是——」 她眼中迅速的闪过一抹心虚,但很快就恢复一贯的沉静,「他刚刚吐血了。」 这一记心虚眸光,别人也许没看见,但躺卧在床榻上的梅城桓确定他看到了! 他黑眸半眯,她是故意的,根本不必施那么多根针,该死的女人,她刻意报复他! 傅耕民不知该说什么,这几天,女儿见他肚子那一拳瘀青,在替他抹药时,神情上总透着一抹若有所思,问她,她也只答,「人善被人欺,不公平。」 所以,这是趁机整一下揍他一拳的神秘男子,平衡一下不公平的心情吗? 「中玉,你扶爹回房休息,留针的时间差不多了。」她微微一笑。 中玉迫不及待的频点头,马上走到老爷身边,挽着老爷的手臂。 傅耕民也只能说:「好吧,你这里忙完到房里找我。」 傅雨柔微笑点头,看着中玉跟父亲离开房间后,她开始将男人身上的针一一拔除,费了些许时间,她再度洗净手,若无其事的坐下来,看着他迸裂的伤口,因她下针止血,虽没再流血,但还得重新上药包紮。 「请帮我再换盆水来。」她说。 有人进出,身边又多了一盆水,她以布巾沾水,慢慢擦拭男人身上的血渍,重新上药,以手示意他坐起身来。 第六章 他凭什么要听她的?!他怒视着她,动也不动,蓦地,陡地又有黑影靠近—— 该死的!又有人点了他身上的穴道,让他像个废人似的被扶坐起身。 他怒气冲冲的狠瞪站在身边的段宇,就见他脸色一白,愧疚低头。 叛徒!而这该死的女人再度靠近自己,重新替他的胸前缠上布条,一圈一圈再一圈,一圈一圈又一圈,再来一圈……他难以置信的瞪着泰然自若的她,她以为他眼睛也受伤了吗,先前缠的布条根本没这么厚! 所有人也目瞪口呆,这样,待会儿主子能平躺吗?这白布条缠凸得都像女人的大奶子了。 但傅雨柔仍将布条缠到满意的厚度后,嘴角微勾,再陡地用力绑紧。 他强忍着痛楚,恶狠狠的瞪着她,他敢确定她绝对是故意的! 「爷的伤口迸裂得更大了,所以,得辛苦爷坐着休养几天。」她一脸平静的宣布。 也就是他不能躺着养伤?也是,这不废话?任何人缠得像他这般可笑,有谁能躺平的?!这该死的娘们! 「当然,爷若觉得辛苦,要下床走动也是可以的。」她淡笑着说。 邓风等人飞快的交换一下目光,再看向主子那双充斥着杀戮之火的黑眸,这样的眼神,在战场上交锋的敌人看了都畏惧,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梅城桓气到都喘了!他真的要让她继续医治下去吗?会不会他会先气过头,不时动用内力,然后,走火入魔,吐血身亡?! 梅城桓并没有吐血身亡,事实上,除了每晚被扎了上百根银针,每日换药缠布条时,将他的胸背缠凸到无法躺平,外加每天两碗像加了十斤黄连的苦药汤让他粗咒几声才能咽下肚外,他的伤势确实是一天天好转。 当日,傅雨柔折腾了他好一会儿才离开,邓风立即出手解了他身上的穴道,接着,一行属下全数下跪,齐声请他忍耐,请他接受傅雨柔的医治,不然,他要是出事,他们绝不会苟活。 所以,他忍了,一忍再忍,但那该死的女人,一天天以苦到让他难以下咽的药汤来整他,还一脸沉静如水的表情。 人生头一回,梅城桓感到窝囊,但他不得不忍,她医术的确高明,不过二十天,他已能下床,此刻,才能站在亭台内,看着这小巧却精致的庭园。 「咚、咚、咚。」 一颗小皮球弹跳进南院,一路滚到梅城桓的脚边,跟着球跑进来的还有一名女童,她梳着双髻,绑着粉色发带,一身粉嫩绸衣裤装,脚上穿着绣花小鞋,在抱住皮球后,她抬起头来,看着高高在上的他,以稚嫩嗓音道:「你身上缠着白布条,我知道了,你就是娘在治疗的那个爷啊,你不冷吗?」 这几日,春风冰凉,确有寒意,拜胸前那缠得极厚的布条之赐,他上半身根本无法穿上衣袍,仅能披着披风,好在,他是练功之人,倒没感觉。 但看着这张仰起的可爱小脸,他说的直接,「你娘替爷缠这么厚的布条,你认为我就算冷,能穿衣吗?」 「不能。」淳淳蹙眉,看着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肯定是很冷吧,她一脸认真的道:「我跟娘说,让她别缠这么多。」 「很好,我先谢谢你了,叫什么名字?」 「我叫淳淳,我今年五岁了。」她的双眸笑成两弯新月。 这个女童跟她的娘一样,都是个美人胚子,只是淳淳比她那带着一张沉静面具的娘要可爱多了,他心想。 「我得离开了,我娘说这南院是让爷跟你的人休息的地方,我不可以过来打扰。」淳淳拿着皮球,很有规矩的向他行个礼,才转身离开,她不再蹦蹦跳跳,而是一步一步的像个大家闺秀消失在他的视线。 真难得,一个五岁娃就有此行仪。 他蹙眉,不对,不只这五岁娃,这半个多月来,每看傅雨柔一次,他就觉得她的气质不凡,怎么看都不像个普通的医者之女。 认真说来,这一家三口都不太对劲,狼蛛毒不是一般的毒,傅耕民却能一眼看出,傅雨柔更有一手针灸的好功夫,就连潘伯彦这名太医院院长眼中医术最好的未来太医院长人选,都自叹不如…… 当段宇跟邓风打探消息回来时,就见到主子在亭台内沉思。 两人互看一眼,还真不知该怎么跟主子提那个震撼消息。 邓风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拱手道:「爷,天冷呢,你怎么在屋外。」 「不碍事,何况,伤势好了不少,傅雨柔虽然行事慢吞吞的,但的确是很努力的要让我伤口的伤快快结痂,可以早早走人。」他冷声笑道。 两人不敢多话,但他们也的确发现了,不只是她,傅耕民也是希望他们一行人快快离开,这些日子,潘伯彦虽不必代替傅耕民在仁医堂看病,但傅耕民却开始将他带在身边指点他如何下针,但并非潘伯彦笨,也非他资质差,而是那针灸功夫不易学,他向他们坦言,要练到傅雨柔那一手循经解毒补泻的好功夫,就算是他,也得练上一年啊,但缓不济急,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傅雨柔随他们回京,继续医治主子才是明智之举。 梅城桓见两人闷不吭声,开口问:「怎么了?」 他们互看一眼,只好将潘伯彦说的话一一转述。 梅城桓抿紧薄唇,有些头疼,本能的,他认为她不会同行,另一个重点是,他也不怎么愿意让她继续医治,可是他的确没有其他选择,狼蛛毒不是人人能解,这让他对傅家一家子的来历更加起疑,「你们去外头打听看看,爷想知道傅家人的大小事。」 两人虽然对这命令感到有些突兀,但他们从不敢质疑爷的命令,遂异口同声的道:「是。」 梅城桓再看着他们,有些疲累的坐下来问:「京城那边没有消息?」 他们互看一眼,神情为难,自然是有消息的,这也是他们一开始就犹豫不决的主因,迟迟开不了口。 梅城桓倏地又起身,「该死的,你们是被傅雨柔传染了慢吞吞的病吗?」他吼声再起,气血一阵翻腾,吓得他连连吸气、吐气,顺顺气儿。 两人早就吓得脸色丕变,忧心忡忡的看着主子,见他脸色缓和下来,才由邓风开口,「我们没有被传染,只是,京城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流言,竟盛传爷已经在京城的梅家老宅病死了。」 「什么?!」梅城桓再度忍不住的咆哮出声,胸口气血再度翻滚,他咬咬牙,拍胸抚气后,一双黑瞳燃着火花,额上青筋爆起。 在此当下,段宇跟邓风胆怯的互看一眼,在心里不约而同的佩服起傅雨柔,怎么她面对主子的暴躁怒火,仍然面不改色,甚至嫣然一笑?! 段宇更是在偷偷擦拭额上渗出的冷汗后,才开口,「我们的人已努力在京城洗清谣言,但夫人在老夫人的允许下,已经前往梅家老宅,要去见爷呢。」 「无妨,靖远侯不会让她有机会闯进去的。」 靖远侯也是辅佐太子的大臣之一,更是他的至交好友,这一趟南下,他们两人沙盘推演,除了如何应付可能发生的状况外,也包括要如何应付太后硬是赐婚塞给他的妻子郑芷彤。 他深吸口气,「至于我死了的事,肯定是宫中那个老女人刻意散播的谣言,她知道我中了狼蛛毒,认定我必死无疑了!」 段宇跟邓风都清楚那老女人指的就是太后,但太后一点也不老,年纪也不过大他们七、八岁,容貌可也是倾国倾城。 梅城桓又交代两人去办些事后,他则返回屋内,原本想躺一下,但上身这布让他只能半坐卧在床上,他离京已太久,谣言又起,他势必得快快回京…… 敲门声陡起,他喊了声,「进来。」 潘伯彦走了进来,站在床榻前,看着主子胸口那突兀又荒谬的一团白布,他只觉得愧疚,若非他医术不足,主子又何必受气?只是,傅雨柔真是名奇女子,举止娴雅,温柔恬静,怎么会有这近乎孩子气的报复行为? 又来了!梅城桓额际抽动,气得咬牙低咆,「这阵子老不见人,这会儿又不说话了?爷说你们这些汉子全让傅雨柔那娘儿们给传染了慢病不成!」 这一听,潘伯彦俊秀的脸上浮上困窘的红色,「没有,只是拜傅姑娘之赐,属下等人的确不太敢主动吭声。」 哼!这一点他不知道吗?!连他这个绍熙王朝的堂堂相爷也不得不练起忍功来。 第七章 潘伯彦不敢再想傅雨柔,天知道,这阵子跟在傅家父女身边重新学习针灸之术,他有一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体悟,但他找爷,是另有要事禀报。 「爷,我刚刚发现一件事,傅家父女恐不是一般平民百姓。」 「说。」 潘伯彦随即道来,傅耕民让他待在一间小房间学习下针,而那间房里堆放不少病历,他因练习下针太久,起身时,脚麻一下,不小心撞到一只木柜,一大叠病历掉到地上,他连忙蹲下拾起,捡着捡着,却不经意的拿到一叠纸张发黄的病历。 「傅大夫正好进来,他脸色一变,急急的冲过来抢了去,一脸紧张的说着那是一位故人的病史,不方便给我看,虽然我没看到是谁的病历,但那一叠用纸可是太医院内专用的黄色麻纸,以益州所产的麻纤维所制成,细致耐用,是朝中砚官负责采买的文房四宝之一,朝中文书都用这种纸张,寻常百姓若非富贵人家,是难以购得的。」 梅城桓沉吟片刻,「你确定?」 潘伯彦语气坚定,「五年前宫变,死了不少太医,我才能进到太医院,当时,老太医交给我不少病历让我看,全都是一样格式大小的麻纸,绝对错不了的。」 梅城桓抿紧了薄唇,看来,这里得留下人盯着傅耕民外,他还得说动傅雨柔随自己回京,他开口,「在我们离开前,看看有无机会翻看那叠病历,看看是宫中哪个皇亲国戚的病历记录。另外,你去游说傅雨柔,让她跟我一起进京。」 潘伯彦一脸为难,在主子眼中冒火时,才急着坦白,「其实,我已跟傅大夫提了,但他没点头,至于傅姑娘,属下定会尽力游说,不过,我也会请其他人帮忙说,那个傅姑娘,并不是个好说服的人。」 梅城桓还不明白吗?但就怕由他开口,就像急惊风遇上慢郎中,他会再度气到吐血,到时候,那娘儿们还不知怎么整自己!「那就这么做吧。」 「还是将爷的身分说出来,会不会比较好说服?」他斗胆建议,可其实,对主子的身分,他已稍稍点了傅耕民,为的也是希望他能知轻重答应让傅雨柔随主子上京,无奈,傅耕民就是没点头。 梅城桓摇头,「这太冒险,你先去试吧,真的不行,爷自己会说。」 潘伯彦拱手离开南院,沿着石板路,进到另一个院落,这是傅家三口住的主屋,再穿过中庭就是看病的仁医堂。 此刻,堂内人来人往,站在药柜前的伙计忙着低头抓药,等着看病的人交头接耳的闲聊,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药香味,明明是很普通的中药堂,但看病的人却一点都不普通。 他的目光落到坐在大厅内,正替人把脉的傅氏父女。 傅耕民的医术上乘,待人亲切,备受南城百姓推崇,看病的百姓总是一个接一个。 傅雨柔也替人看病,但大多是帮妇人把脉,仅有几名年轻男子会给她看病,但那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这也是傅耕民不愿让外界知道针灸全得由傅雨柔下针的主因。 思绪间,傅雨柔看完最后一名病患,一旁的中玉就弯身跟她说了些话,就见她看向自己,她随即起身,朝他走过来。 他朝她点头,一颗心却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 她微微一笑,「我以为潘大夫忙着练习我爹教授的针灸之术。」 「潘某惭愧,傅大夫一手特殊针灸之术极为复杂,日夜练习仍未见火候,」他尴尬一笑,「医术浩瀚,潘某大受激励,日后定会努力习成,只是——」他顿了一下,「我家爷的伤势虽好了不少,但要完全拔毒需夜夜针灸,我想恳请傅姑娘跟我们去一趟京城,我家爷肯定有重赏。」 他们是京城人氏!傅雨柔的心跳陡地漏跳一拍,待心神略定,她才开口,「承蒙厚爱,只是,京城的大夫还会少吗?你家爷的伤,小女子还没有自负到非我不可。」 「这……爷的身分特殊,受伤一事不宜让外人知,偏偏潘某医术不精,实觉惭愧。」 她微微一笑,「凭你家爷的『好』脾气,应该没有大夫敢不替他看病的。」 潘伯彦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得去忙了。」她向他点个头,转身走回看诊桌,扶着一名前来的老婆婆,领着她在桌边坐下后,让老婆婆伸出手放在脉枕上,「叶婆婆,哪里不舒服……」 他静静的看着她温柔的问诊,低头写药方……她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着她,不由得抬头看向他,一对上眼,他俊秀的脸,竟莫名的红了,他急急的转身离去。 他在太医院当差,皇宫里的嫔妃哪个不美?虽然有的温柔、有的骄纵、有的虚伪,但就不曾见过傅雨柔这种,总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做什么都不急,慢慢来,连说话也一样,听来话中明明带刺,但她的语气就是淡淡的、柔柔的,让人也冒不出火来。 【第三章】 这一个春日上午,晴时多云偶阵雨,傅雨柔也过得极不平静,那个男人的属下像在打车轮战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向她请求同行返京继续医治他们的爷,但那个男人面对她时,倒是沉得住气,什么也不提。 回京城吗?这几年来,她其实曾动念的,但如今人事皆非,淳淳还小,她实在不确定带她回京是对是错…… 「娘,娘,你想什么?你又忘了吃饭了。」 此时,阳光再度露脸,洒进一室金黄的光,傅雨柔看着乖巧的坐在她对面的女儿。 「娘,你这样不行喔,你说吃饭要专心,要淳淳食不语,可是淳淳如果不说,娘这顿饭又要吃过午了。」淳淳娇甜的嗓音说着。 「是,是娘不好,娘该改进。」傅雨柔拿起碗筷。 她用力点头,「那淳淳可以再提一件事吗?」 傅雨柔微笑,「好。」 「那个爷胸口的绷带一定要缠那么多吗?早上天气颇凉,他无法穿上衣服,他觉得冷呢。」她见母亲脸色微微一变,不安的解释,「淳淳不是刻意去看他的,是皮球滚进南院。」 「原来如此,」傅雨柔凝睇着漂亮的小女孩,「娘替那个爷缠那么多绷带是因为抹的药较多,需要包扎得紧,而且,那个爷的脾气很不好,动不动就生气,伤口若没有扎好绑紧会再裂开,届时,娘可能得让他躺着不动,直接将一坨药糊敷在他胸口,到时候,难过的会是那个爷。」 「嗯,我知道了,如果有机会再看见他,我会跟他说——外祖父!」淳淳离开椅子,迎向刚走进厅堂里的傅耕民。 「今天仁医堂的病患那么多吗?爹到这时候才能进来用午膳。」傅雨柔也起身为父亲添上一碗饭。 傅耕民在餐桌坐下,笑看着她,「病人都习惯看同一个大夫,即使你的医术不比爹逊色,但大多数人仍愿意慢慢等,也不试着让你看病。」 对这一点,她也感到无奈,不然她是很乐意分担父亲的一些老病患,免得父亲没有一餐是准时吃的。 傅耕民慈祥的看着乖乖吃完饭的外孙女,「外祖父有些话想跟你娘说,你跟中玉先回房。」 「我知道了,我吃饱了,外祖父跟娘慢用。」她笑咪咪的向两人行礼后,牵着中玉的手离开。 侧厅内,很安静,傅雨柔坚持父亲吃完午膳再说话,傅耕民也不与她争,吃饱后,他才开门见山的说:「你还是坚持对那位爷扎上百根针?」 她起身替父亲跟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女儿对人体肌肉骨胳穴道的练习总觉得不足,他多扎几根,气血畅通,累的是女儿,他可没吃闷亏。」 「话是没错,但爹正在教伯彦解狼蛛毒的扎针手法,他医术不差,已看出你是刻意在整他家主子。」傅耕民喝了口茶,也不知该怎么说她。 她微微一笑,再度坐下来,「知晓又如何?爹,他并未告状,因为他清楚,就算我小整了他家主子,但受益者还是他家主子。」 「可是——」 「爹啊,他家主子爱生气,伤口一裂,白布就被血浸透,我刻意将棉布缠得厚又紧,就算裂了,涌出更多血,也不必再重扎一次,他时间多,女儿可没有。」 她一双美眸温润澄澈,说的话也不疾不徐,但傅耕民知道,她有多么的压抑自己的另一面,即使,他只当了她五年的父亲。他摇摇头,「好了,不谈这事。今天早上,邓风、不,该说那位爷的所有手下,都前来请爹答应一件事,甚至不惜下跪,我听说他们也找过你,但你拒绝了。」 第八章 她啜飮一口茶,「爹,那个在这里让我治疗了近一个月的爷,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却要我一个女子随他去京城帮他治疗?这岂不可笑。」 「他们说了,他们有不能说的苦衷。」 她拧眉,突然一脸认真的看着父亲,「爹难道希望我跟着他们去吗?」 他吐了一口长气,「你知道爹在南城被称为神医,因而,也有身家不凡的病患从京城不远千里来求医,他们私下说了不少太后党跟辅助幼帝,以相爷为首的辅国大臣们在朝廷内针锋相对,不时传出两派冲突,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心惊胆颤的事。」 她顿时沉默了,她身上背负着一个大秘密,她势必得清楚宫中局势,但这个秘密,即使是对救了她跟淳淳一命的傅耕民都说不得,再者,她已家破人亡、势单力薄,即使先皇在驾崩前已还她一家清白,但这个秘密逼得她无法轻易返京,只能带着淳淳在这里生活。 「爹行医救人,但也清楚,一个国家要有好的皇帝,老百姓才有好日子过,但咱们的皇帝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天子,需要辅国大臣的辅佐。」 她突然明白了,「爹认为那位爷是幼帝的辅国大臣之一」 他神情严肃,「不是之一,而是首辅大臣,相爷梅城桓。」 「不可能,他怎么会来到南城?!」她的心跳动紊乱,紧扣茶杯的双手更是激动到微微颤抖,可能吗?是他?! 梅城桓是绍熙王朝的传奇人物,他的姑母是已逝的前皇后,表弟则是五年前在宫变中身亡的前太子。 至于他的父亲前晋国公,更是制造这则传奇的推手。 因见这个儿子聪明、早慧近妖,再加上做事只凭喜好,无是非之分,尽管行事缜密,没让人捉到错处,但晋国公担心其妄为性格惹祸,便将年仅十五的梅城桓送往军营,希望藉此磨磨他的性情,没想到,军旅生活对他来说如鱼得水,当小兵时便杀敌勇狠,所向披靡,一路迅速的爬升至将军,敌方称他为嗜血成性、杀人如魔的火阎罗。 她脑海里仍翻转着有关他的许多传奇,但父亲已再度开口,「伯彦跟我提点了他的身分,指他的爷,年少时随军观战,奋勇杀敌,军功最大,而今运筹帷幄,在朝辅君侧,这几句话,爹想来想去,也只有相爷符合啊。」 倘若那个爷真的是梅城桓,也就是在那场宫变中,受创最深的太子、太子妃及太子妃母族一家外,受冤惨死最多的梅家人,他跟她可同是天涯沦落人! 一想到这,傅雨柔的心陡地涌上浓浓的歉疚。 傅耕民见女儿仍久久不语,虽知这是她的习惯,但事态严重,他不得不多说几句,「雨柔,太后党跟保皇派能形成两股对峙势力,全是因为相爷的存在,太后党的人忌惮他,但相爷若是死了,朝廷动荡,绝非百姓之福啊。」 傅雨柔当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心思转到宫变一事,她不得不谨慎……但再看着父亲慷慨激昂到涨红的老脸,她蹙眉,「我与爹成父女以来,头一次看到爹这么激动。」 他脸色一僵,尴尬一笑,「自古至今,权力就是个毒,爹是个医者,自不愿见自己的国家因两党争权夺利,犠牲百姓福祉。」 「爹真是忧国忧民。」 傅耕民苦笑,他配不上忧国忧民这几个字,他是个懦夫,先是诈死再隐姓埋名的逃到南方过日子,若非在逃命中遇上傅雨柔母女,救了她们,也谎称自己的姓氏为傅,他也不知道一无所有的自己,可有生存的勇气? 日光暖暖,身上各自带着秘密的父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翌日,梅城桓就从属下口中得知傅家父女的过往。 傅家三口在五年前才在南城落脚,他们自称是洛北人氏,傅耕民妻早逝,只有傅雨柔这个女儿,没想到,女儿嫁到北方不久,刚产女就逢水患,家被大水淹没,丈夫落水,连尸首也没找到,只好辗转回娘家投靠,洛北又逢百年旱灾,他们三人只好一路南下,在南城定居,靠着傅耕民的医术,倒是过得知足。 呿!他们一家人的命运还真坎坷,怎么他听来却半点可信度都无。 梅城桓也坐不住了,他从床榻上起身,「去外面走走吧。」 段宇看着主子身上所缠的白布条比前一日小了一大圈,他聪明的没有多问,仅上前伺候主子穿上袍服。 梅城桓低头看着自己,突然想笑,这是他受伤以来第一次能好好穿上衣服,昨夜傅雨柔过来下针时,主动手下留情,白布缠少了,连针也下少,也不知道是气消了,还是有医者的自觉,明白不该如此对待病患? 他边想边往外头走去,段宇则随侍在身边,至于邓风跟其他暗卫都领命去办事。 这座宅第不小,不见精雕细琢,更见古朴,梅城桓与段宇走过一道拱门,再过一院落,可以透过雕花窗格一窥人潮不少的仁医堂。 「来仁医堂看病的百姓一直不少。」段宇忍不住道。 这是梅城桓受伤月余来,第一次走出南院,第一次看到仁医堂的全貌,病患着实不少,男女老少皆有,一名伙计忙着捣药材,另一名伙计俐落的打包药材,扎上细麻绳交给一名白发苍苍的男病患,傅耕民站在一旁,似乎在提醒如何用药,多名看病的老百姓则坐在大厅内的木椅上等候着。 傅雨柔坐在右侧桌前,桌上有文房四宝外,还有一个小小脉枕,她一袭白色裙装,挽起的发髻上方仅有一只白玉月牙发钗,脱俗绝尘,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停在她脸上。 「我以为只有女子会让傅雨柔看病?」梅城桓看着走到傅雨柔前方的椅子坐下,让她把脉的斯文男子。 「启禀爷,那人属下认得,他叫李诚,是名盐商,年近四十,与当地官府的关系十分交好,已有三名妻妾,但心仪傅姑娘,天天上门看病,没病也会买个补身药材。」 他黑眸一眯,只见傅雨柔说了些话,而李诚深深切切的凝睇着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注意到她似乎诧异了一下,甚至开始认真的看着李诚,让李诚的眼睛亮晶晶的,兴奋的起身就往外走,她的目光还追了过去,两名老婆婆拿了药后还笑呵呵的做了恭喜的手势,然后有说有笑的步出药堂。 莫名的,这一幕让梅城桓是一肚子火! 「你去跟那两名婆娘打探一下,傅雨柔跟李诚聊了什么?」 「是。」 梅城桓先行返回南院,不一会儿,段宇就回来,拱手禀告,「李诚想纳傅姑娘为妾,这事众所周知,但她婉拒多回,而李诚似乎打听到她想到京城开医馆,所以,提出只要她愿意委身下嫁,他愿意带着她到京城开医馆。」 「这种男人骗女人的鬼话,她不会信了吧?」梅城桓一挑浓眉。 段宇的表情有点古怪,轻咳一声,「呃——傅姑娘说她会考虑。」 梅城桓脸色一沉,这个女人没有他想象中的聪明。 这一晚,傅雨柔前来为他下针完后,他要所有属下都退出去,蹙眉看着她。 此时,是等待留针时间,她总是静静的坐在床前,长睫低敛,身上散发着一抹自在的惬意,仿佛人生中没什么需要赶来赶去的,即使对女色不贪的他,都不得不承认她的独特让这张出色的容颜更吸引人几分。 「听说你不愿随我上京。」他开口。 她看他一眼,点点头,可其实在知道他的身分后,她已开始认真考虑随他上京的可能。 梅城桓发现跟她说话,耐性要是不足,绝对会发火,他深吸一口气,「可是,爷又听说,你似乎有意成为一名盐商的妾,条件是他肯进京替你开医馆?」 她再次沉默久久,梅城桓得拚命再拚命的压抑怒火后,她开口了—— 「《诗经》里的〈氓〉,有一句话为『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此话意指男子表面虽是来买丝的,心里可打着女子的主意,这句话,梅城桓自是明白,但他却更困惑,「他天天来看病,图谋的就是你,你既知情,却愿为妾,难道真是中意他了?」 她又安静久久,久久,目光落到窗外的皎洁月色,让梅城桓咬牙切齿,跟着看月亮,开始觉得找她谈话是个天大的错误后,她沉静的目光才转回他脸上。「他大爷无病却天天来看病,有钱多到如此挥霍,是他的自由,而我家中有老小要养,既给了时间,也替他把脉,给了补身药汤,也算银货两讫,不是?」她从容自若的回答,「至于中意他一事?爷更是多心了,雨柔只说愿意考虑,但考虑的是在京城开医馆的事,可不包括当妾室一事,但我才说了『我会考虑』,后半的话尚未出口,他就开心的离开。」 第九章 她以为他没看到那一幕?那男人还双眸亮晶晶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所以,根本是她又神游,停顿许久,后半的话迟迟没出口,莫怪那男子会误会了,不过,很奇怪的,梅城桓发现他的心情突然变好了,「你真的想在京城开医馆?」 她点头,她的想法很简单,一旦在京城开医馆,仗着高明医术,一定有机会替一些达官贵人看病,若是能交好,皇宫里的消息多少也能听到,她也才有机会让淳淳恢复她该有的身分。 「如果我可以帮你的忙,你可愿意随我进京,替我治病。」 她侧着脸,定定的看着他,「敢问阁下是谁,真有能力替雨柔开医馆?」 他笑道:「皇亲贵族中有人称我为『晋国公』,但更多人唤我『相爷』。」 傅雨柔虽然已有准备,但听到他亲口承认,她还是难掩错愕。 难得,那双平静如湖的眼眸会透出情绪,但很快的又恢复沉静,想到他的身分仅让她有这么短时间的惊愕,他不禁大大的不满。 难道她不知当今朝堂上有两大派,太后伸手干政,幼帝能否稳坐金銮殿,靠的就是先帝指定的辅国大臣,其中,朝臣百姓皆视他为王朝的基石,他若有个万一,足以动摇国本,而这个女人却只是惊讶一下下,又是一张平静无波的面容看着他? 「虽然不关雨柔的事,但国家大事的决断与执行,依先帝遗旨,都得由相爷等辅国大臣辅佐幼帝方能行之,相爷为了何事,竟忘却身上重责大任,远离京城,让自己身陷危险?」她这一串话说得可不慢了。 他黑眸半谜的睨视着意态从容的她,「你是在指责本相爷?」 「不敢,只是,这些年来,太后党跟保皇派水火不容的事,只要是王朝百姓,皆有听闻,更甭提一些说书人将相爷说得有如天神下凡,不管是护卫幼帝的谋略决断,甚至是沙场征战,皆添上一抹神奇。」 她坦然直视他,接着道:「这全都说明了相爷对绍熙王朝有多么重要,但相爷似乎忘了这一点,让自己身陷险境,爷中的狼蛛毒若无我爹以多种珍贵药材炼制的彩御丸,雨柔敢说,爷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他怒声咆哮,这女人是不是生来就是让他生气冒火的? 「相爷的伤口方才结痂,切勿动怒,否则又得待上月余,才能回京。」她开口提醒。 他抿紧唇,暗暗的吐气儿,再次咬牙看着她,「傅姑娘就别再说些让爷动怒的话!」 她想了想,轻轻点头,干脆安静。 他一手抚着抽动的额际,告诉自己别生气、勿冒火,好好的跟她谈,「幼帝登基,太后频频干政,还在朝廷培植势力,于京城内外安插耳目,爷这一次受伤,绝对是被她掌握了行踪,才遭了她的道儿。」 她心里微微一惊,当年的如妃,现今的皇太后,当真如此野心勃勃,连相爷都企图杀害,只为摄政当女皇? 「如今,京城盛传我死了,肯定是那妖后让人传出去的,我得尽速返回京城,不然,那妖妇不知怎么在皇宫内呼风唤雨。」意思就是她为国为民,都该陪他回京。 傅雨柔也明白,「好,我答应爷,但不是只有我去,我爹跟淳淳也一起去。」 「这——」 「我去,他们也去,他们不能去,我就不去了。」 他抿紧薄唇,「要把你安排在我身边,秘密的替我治病已是难题,你还要他们跟着去?」 她深吸口气,站起身来,「爷要怎么安排,雨柔要用什么身分待在爷的身边,雨柔都没异议,但若不能照雨柔的要求,那就请另觅人选为爷治病吧。」语毕,留针时间已到,她静静的抽出所有银针后,向他点个头,无视他冒火的黑眸,转身走人。 她知道他会妥协的,所以,离开南城势在必行,她离开南院后,直接去到父亲的房里,将她跟梅城桓的对话转述给父亲听。 「你这么决定很好,相爷的确是个重要的人。」傅耕民微微笑,「不过,爹年纪大了,这阵子觉得身子虚了些,不适合长途跋涉。」这其实都是借口,事实是,此生他都不想再踏进京城一步。 傅雨柔实在不舍,但不论她怎么劝,傅耕民却仍很坚持,她不得不妥协,「那好吧,等爹身子好一些,京城医馆也经营顺利,我再派人来接爹进京。」 「雨柔——」 「五年前,雨柔跟淳淳若不是遇上爹,我们母女也许不在人间了,我视爹为真正的亲人,绝不能将您一人留在南城。」 那一年她遇难逃离皇宫,抱着娃儿生了重病,还惨遭一帮乞丐追逐,若不是遇上好心的傅耕民救了她,为她医病,收留她跟淳淳,再以父女相称,来到南城,教她医术,她跟淳淳也许已消失在人世间。 傅耕民眼眶一红,「时间过得真快,当年觉得你的眉目像极爹早年病逝的女儿,但如今,爹不这么想,你出落的绝对比我那女儿更美,在南城即使带了个孩子,追求者不少,一旦进京不知多少狂蜂浪蝶……」那里纨裤子弟不少,一些仗势欺人的皇亲贵族也不少,他想着想着,不由得忧心起来。 「我相信相爷为了活命,定会护我周全。」她还有这个自信。 傅耕民仔细想了想,虽然放心,但也不忘多叮咛,一切小心。 接下来的日子,梅城桓与邓风等属下商讨后,傅雨柔将以他外室的身分回京,淳淳则成为两人的女儿,傅耕民不愿同行,让梅城桓松口气,南城虽是个小城,但傅耕民的神医名气太大,来求医的京城人氏不少,要掩饰他的身分着实不易。 至于傅雨柔虽然有一张惹眼的出色容貌,但京城千娇百媚的美人何其多,一旦衣着装扮改了点,她的新身分不会是问题。 但她跟淳淳的离开,就得由傅耕民对外宣称,傅雨柔的丈夫辗转寻来,才知道那次水患,她的丈夫落水后并没有淹死,只是失忆忘了回家的路,如今急寻妻女,一家团圆回北方去了。 于是在一个春雨绵绵的清晨,一行人分别上了两辆马车,在几名骑马侍卫的随侍下,不引人注目的离开了南城。 由于回京路途遥远,就算日以继夜、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由于梅城桓身分特殊,他们尽可能的不在热闹的城镇落脚,多在乡野小村,在马车内过夜或是餐风露宿更是常有的事。 好在一路春耕的田野风光、阡陌纵横,白鸟点缀其间,多少缓和了赶路之苦。 傅雨柔这一路也展现极好的教养,她淡定自若,梅城桓要与邓风等人议事时,她便带着淳淳主动回避,移到另一辆马车。 梅城桓成了淳淳的爹,他知道这是演戏,但淳淳不知道,单纯甜美的她相信了她是他不曾谋面的爹。 她喊得甜蜜,也会适时撒娇,但绝不粘人,一如她的娘亲,他有问,她才有答,他脾气容易上火,偏偏傅雨柔总是慢吞吞,不疾不徐,知礼有所进退,掌握分寸,不擅自僭越,但也不知怎么的,他就气她这不咸不淡的可恨样子。 一日日的,马车辘辘而行,他与她大多共处在一辆马车内,淳淳则另乘一辆马车,由处事较沉稳的段宇照顾。 这样的安排,一来是赶夜路时,傅雨柔必须为他下针,二来,自然是要两人培养感情,即使是一点点也行,别让外人感觉他们根本陌生非常,但傅雨柔的慢郎中个性让梅城桓老是气得牙痒痒的。 马车内,梅城桓要傅雨柔靠着自个儿,要不,牵个手也成,她却摇头。 他气得额际都抽疼了,「再过几日就到京城了,你可以勉强像女人点,像个跟心爱男子在一起的女人吗?」 她长睫低敛,她不是不愿配合,而是没有经验,这几日她总是回想着过去爹娘的相处,但她的爹娘是彼此相爱,一个眼神,就能感受到深情,要她对着梅城桓含情脉脉,光想她就头皮发麻,整个人都要僵了。 「你总得试试,把我当成你爱的男人,或者,把我当成你的亡夫也成,你跟他生了淳淳,一定有某种情感。」他愈说愈火大,「你说过只要让淳淳同行,身分如何安排,你都无异议,不是?」 她咬着下唇,神情有些困窘,双颊浮现淡淡红晕,说易行难啊。 他狐疑的看着她,「你不会连跟你的男人怎么相处都忘了吧?」 第十章 他是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在二十一年的岁月里,她不曾有过男人,偏偏她又说不得。 在她的长长沉默差点又要让他气到内伤时,她才艰涩编谎,「我丈夫与我生活时,日日忙着挣钱,我又很快怀孕生女,接着,他就在水患中死了,所以,我也不是很明白一个当妻子的该是什么样子……」她的确苦恼,「爷有一妻二妾,倒不如爷来说说,爷的妻妾又是什么样子?」 这——他的婚姻状况同样的乏善可陈,与三个妻妾相处的时间加总起来还没跟她的多呢!他撇撇嘴角,努力想想,才道:「郑芷彤,爷的正室,是太后母族的嫡女,但爷从娶她进门,至今也只是供着,碰都懒得碰,她的个性强焊好胜,后来纳的两个妾,谁也不敢惹她。」 他突然勾起嘴角一笑,他倒很想看看傅雨柔进到后宅,郑芷彤会怎么对付她? 傅雨柔连他这火爆汉子都敢面不改色的恶整,相信她也不会吃亏的。 但她比他想象中的更聪颖,立即声明,「我把丑话说在前,我只是假扮爷的妾室,真正的身分是你的大夫,若是爷的妻妾为了争风吃醋,欺了我跟淳淳——」 「放心,郑芷彤跟那两个妾要真的不长眼,爷会亲自出手教训。」他闭眼想小憩了。 马车外的邓风跟段宇听着,由车窗望向车里,见主子跟傅雨柔面对面坐着,但一个沉静若老僧入定,一个合眼假寐,两人不由得相视苦笑。 主子跟傅雨柔真的扮得来一对夫妻吗?他们怎么觉得前途多舛? 京城近郊,一栋富丽堂皇的大宅前,一名俊逸男子站在门口,在他身后还站着多名持剑的侍卫。 男子身前,还停着一辆豪华马车,珠翠环绕的郑芷彤就站在马车旁,她身后有一名小丫鬟、一名老嬷嬷,但在马车后方,则有近二十名的高大侍卫。 郑芷彤难忍怒火的瞪着罗靖磊,「靖远侯,这一个月来,我多次前来探视我的丈夫,你却一而再的阻挠,到底是为什么?」 「唉呀,我说相国夫人还真是不屈不挠,一大早就来了,还这么大阵仗的。」 罗靖磊笑咪咪的答非所问,再刻意的抬头看天,瞧,黎明时分,天才刚亮呢。 「靖远侯别再顾左右而言他,只会让人觉得恼怒!」郑芷彤一脸嫌恶的怒视。 罗靖磊邪魅一笑,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内心却在哀叹,郑芷彤真的难缠! 若非梅城桓有先见之明,早早就调动近千名精兵埋伏,将这座宅邸四周守得密不透风,近一个月下来,都不知杀死多少前来一探究竟的刺客了,当然,他相信那些刺客当都是妖后与单亲王派来的。 郑芷彤脸色难看,再度强调,「我今日非见到我丈夫不可。」 他受不了的摇摇头,「夫人的耳朵真的不好,本侯爷也已一再说明,相爷得的怪病深具传染性,目前正值恢复期,身子最虚弱,也是传染性最高的时间,万一一个不当——」 「我只看一眼,不会扰了相爷的休养,若不然,」她冷笑一声,回头看着后方那一排侍卫,「那些全是太后给我的人,他们也已得到太后命令,得以用武力闯进去。」 他再次扬起嘴角,看似自在,心里已在低咒,该死的!妖后派来的全是大内高手,他头都要疼了,梅城桓在搞什么,不是送来消息,应该抵达了吗?! 「夫人背后有太后这么权势逼人的靠山,也难怪相爷讲求公平,对另外两位姨娘会多点疼惜。」他啧啧出声,一脸同情。 「你!」郑芷彤脸色丕变,他出言讥讽,他以为她听不出来吗?「来人,相爷分明被侯爷软禁了,快杀进去,救出相爷!」 这声娇叱下令,那些侍卫纷纷持刀冲上前与侯爷的人打起来。 罗靖磊也会武功,但他天生就懒,不用他动,他就不动,所以,利眸一扫,他放心的退到一旁,看着两方刀剑相交,打打杀杀的一路打进大门,穿过前院,就要来到紧闭的厅堂大门时—— 「都在干什么?还不给本爷住手!」 熟悉的雷霆吼声陡起,站在一旁的罗靖磊忍不住松口气,终于到了! 双方连忙住手,齐齐看过去,就见两扇雕花木门被推开来,梅城桓一身紫袍的走出来,他身旁有潘伯彦、段宇、邓风等多名属下随侍在侧。 「相爷。」郑芷彤忍不住的快步走向他,其他人也连忙拱手行礼。 但与她脸上的笑意相反,梅城桓俊颜上的愤怒却是一清二楚,看着快步上前的她,他口气极冲,「本爷连安静休养都不成,要你带人一而再的惊扰?!」 郑芷彤脸色难看,但心里是喜悦的,他没死!「奴家只是心系相爷安危,外传爷身亡,这里又戒备森严,透着诡异——」 「如今夫人见到了,可以回去了。」他冷冷的打断她的话。 郑芷彤脸色苍白,双手握紧,「相爷就不回去?祖母跟两个妹妹可也惦记着。」 「待会儿就回去,你可以把你及太后的人带走,爷看得心烦!」他一脸嫌恶。 她脸色更为惨白,全身紧绷如石,她一直都知道是自己硬要这个男人的,可是,他就真的这么不待见她?她咬咬牙,仍硬生生的行个礼,这才转身带着她的人走出大门,随即上了马车。 终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罗靖磊走上前来,看着好友叹道:「这种女人即使是供着,我也不愿意跟她同处在一个屋檐下,真是难为你了。」 梅城桓点点头,但刚刚那雷霆一吼,他习惯性的动了内力,这下子胸口气血翻腾,他身子微微一晃。‘ 「怎么了?」罗靖磊这才注意到好友脸色有些苍白。 梅城桓目光扫过那些站立两旁行礼的侍卫,罗靖磊明白的大手一挥,众侍卫立即退出去,几个人连忙护着他进入厅堂,再来到后方寝房。 「傅姑娘,快,爷又不好了。」 潘伯彦这一喊,罗靖磊就见到一名貌若天仙的美人儿从相邻的客房走出来,那张沉静的脸上不见喜怒,只是走到榻前,定定的看着躺卧下来的好友。 段宇等人熟稔的褪去主子的上衣,让他平躺在床榻后,罗靖磊的目光立即被好友胸前那结痂的伤口,还有那几条显然在皮肉下的紫黑色线给攫住了目光,「天啊,你中毒了。」他错愕地喊出声,还想再说什么,却有人急急的将他往外推。 「邓风,你干什么?!」他瞪着拚命推他的邓风,最后还是被迫离开。 梅城桓有些无奈的看着坐上床榻,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忍着痛楚,却迟迟不下针的傅雨柔,在北上进京的这段日子,他多少也摸清她外柔内刚的倔强性子,若没让她恍神一些时间,她压根不会开口,更甭提有任何动作。 但有问题的是他吧!他为什么愈来愈能忍受她?他凝睇着她那令人每见一回就惊艳一回的容貌,但他隐约知道出色的外貌绝不是原因。 「爷也许喜欢痛的感觉,但雨柔还有很多事得做。」 短短一句话,非要众人静悄悄的等了久久、久久,她才开口,然后,慢吞吞的展开针灸布包,看梅城桓一眼,甫下一针,再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再缓缓的下一针,如此乌龟似的周而复始—— 这对脾气暴躁的梅城桓而言,就是个足以吐血的酷刑了,他心里也隐隐明白了,就是她这胆大包天的磨人个性,让他对她的容忍度「不得不」愈来愈大。 【第四章】 当梅城桓让傅雨柔下针时,罗靖磊已经从邓风口中了解好友在南城发生的事,包括傅雨柔及淳淳母女在未来日子得扮演的角色。 此刻,梅城桓已衣着整齐的靠坐在床榻上,美人儿早已退下,罗靖磊看着好友,仍感到余悸犹存,「还得针灸三个多月,你中的狼蛛毒才能完全解,妖后跟单亲王下手还真狠!」 「那一对狗男女心机深沉,明知是他们下的毒手,却找不到任何证据。」这也是梅城桓最恨的地方。 「还需要什么证据,太后的野心跟欲望,不就是想手掌天下?!单亲王巴着个老女人,图的一样是权势。」 没错,他们清楚两人的意图,但就是苦无证据。 这一次会南下查皇室旧案,本以为会找到扳倒皇太后的人证,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还差点连自己的命都玩完了。 他看着好友,「我不在京城的时间,那妖后做了什么?」 第十一章 「让她的一堆亲信上疏,全是你的不是,一边让单亲王等人绊住我们这些辅国大臣,」罗靖磊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她呢,则亲自去指导幼皇,不忘诋毁你,频频要让皇上改变对你的信赖,甚至要皇上任命单亲王为相爷,如果你还不出现,皇帝还真的要被迫换个相爷辅佐了。」 他脸色阴沉,「我们几个辅国大臣要是一个个被妖后除掉,其他大臣还敢不效忠她?届时,幼帝成禁脔,妖后就能在朝中呼风唤雨了。」 「你回来了,先做什么,让那妖后气到吐血?」罗靖磊口气慵懒,但一双黑眸可是闪动着看好戏的兴味之光。 他爽朗一笑,「当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那妖后失望,你先叫我的人备马,咱们一起进城,」他陡地又皱眉,「你先在大门外等我,我去跟雨柔说点事。」 罗靖磊挑起好看的浓眉,「是去知会才能出门的意思?我这『新嫂子』,刚刚可是正眼都没瞧我一眼。」 「不急,日后,你跟她有的是机会见面。」他淡淡的说。 罗靖磊抚着下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带了点遗憾的口吻道:「我觉得有点可借,没看到她把你缠胸缠得像女人的样子。」 梅城桓没好气的随手抓个枕头就丢过去,偏偏不敢用力,让好友轻轻松松的单手接了,还出言调侃,「惨了,手无缚鸡之力,是扎上百针扎弱了?」 他死死瞪着他,气得牙痒痒的,邓风那长舌公,该说跟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罗靖磊将枕头放回他身后,再哈哈大笑的步出房间。 梅城桓憋着一肚子闷火的下床后,走出房间,就见段宇站在门口,「邓风呢?」 段宇尴尬的拱手道:「他去牵爷的马。」 梅城桓撇撇嘴,大步转往后院,再过一道拱门,就看到傅雨柔正坐在亭台内教淳淳写字。 「爹!」淳淳一看到他,圆圆的眼眸一亮,就要放下毛笔—— 「不可以。」傅雨柔只说了一句,淳淳立即握紧毛笔,乖乖的写字,看到梅城桓也靠近看,她坐得更挺,将字写得更好,引来梅城桓的赞美。 梅城桓接着要段宇带她到厨房去,让厨房弄些点心给她吃。 淳淳笑眯了眼,向父母行礼后,即跟着段宇离开。 梅城桓看着已径自挽起袖子,拿起一枝狼毫,沾墨写字的傅雨柔,「我先进城,你跟淳淳就照我们说好的计划进行,至于这园子里四周都有侍卫守卫,他们都是我最忠实的近卫,不会泄露任何秘密。」他说。 她轻点螓首,示意她听到了,继续写她的字。 就这样?!如此淡然?他忍不住又说:「你没有半点忐忑还是担心?毕竟成了我的妾,还是我最宠爱的妾,可能你也会置身于危险中。」 「既来之,则安之,何况,爷在设定这个身分时,应已分析利害关系,当宠妾方能夜夜替爷扎针,外人亦无法做其他联想。」她徐徐说着,手中的笔仍未停。 这些他当然都知道,但见她如此自在,他就是闷,「我每晚还是会过来让你下针。」 「我知道。」她说。 他看着她沉静的模样,那一手笔锋沉稳的好字,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就是一股火儿从心坎里冒出来,他闷着气道:「傅雨柔,你这样子,我实在很怀疑七天后的那一场重头戏,你演得出来!」‘ 她蹙眉,头一次停笔,「相爷不会是要我练习吧?」 这么嫌恶的口气是怎样,委屈她了?他气得俊脸都要黑了,「难道不该练习?你的眼神就是不对,我们分离五年多,再见面,你如此平静,谁会相信我们之间有淳淳?!」 她拧眉想了一会儿,在他脸色更黑了三分后,她才将毛笔搁在砚台上,起身走到他身前,神情带着压抑的激动,美眸闪动莹莹泪光,就这么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他一直都知道她长得很出色,毕竟她多次近身扎针或上药包扎伤口,但她总是沉静如水,不似此刻,整个人鲜活动人,他竟无法转开视线,直勾勾的望着她。 她一直都知道他长得很俊美,多次替他扎针包扎伤口,都得近身,但他总是凶巴巴的瞠视着她,这还是第一次,他如此专注,甚至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句来形容他此时的眼神,只觉得他目光愈来愈炽烈,像要勾人魂魄—— 他应该跟她一样,也是在演戏,可莫名的,她的心跳怎么开始加快?! 「爷,靖远侯请您快一点——」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两人的眸光在胶着交会许久之后,尴尬的急急闪开。 邓风看看粉脸微红、眼眶也泛红的傅雨柔,主子不会是欺负她了吧? 梅城桓暗暗吐了口长气,缓和紊乱的心跳后,道:「走了。」他转身步出院落,邓风不解,但也连忙跟上。 傅雨柔抚着额际,她——这是怎么了? 片刻之后,梅城桓刻意骑马回到京城,让盛传他病死的谣言不攻自破,百姓们更是欢欣鼓舞,消息一传开后,保皇派更是额手称庆,毕竟梅城桓是保皇派的主心骨,他要真的死了,就怕他们这朝臣就要被清算追杀,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随后,梅城桓在罗靖磊及几名随侍陪伴下,进到相爷府,这个消息也火速的传进太后寝宫。 「什么?没看错人?」皇太后不敢置信的问。 「百姓们都看到了。」老太监忙道。 她心里咒骂一阵,才道:「去把单亲王宣召进宫,哀家要见他。」 老太监拱手退出一会儿,单岳勋就进来了,原来,他也是得到消息,急着进宫来了。 皇太后直视着他,要服侍的宫女全退出去后才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相爷中了狼蛛毒,世上无人能解?!」她怒不可遏的质问。 单岳勋脸色难看,「那一批手下负伤送来的消息确实是如此。」 「哼,根本就撒谎!」她气呼呼的坐下来。 梅城桓活着是事实,单岳勋有口难辩,「那批手下送出消息后,不久,也一路被梅城桓那方的人追杀,后来也全死了,我一直以为梅城桓的人是为了替梅城桓报仇,才一路死缠,不留活口。」 愚蠢!她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一名太监又匆匆来报,拱手道:「禀太后,相爷进宫面圣了。」 她立刻起身,瞟了站在身旁的单岳勋一眼,「你随哀家去见他。」 他也只能点头,跟着她离开寝宫。 议事阁内,年仅十岁的幼帝萧景佑一身龙袍冠服,正与梅城桓、罗靖磊相见欢。 「朕真的很开心看到相爷无恙。」 萧景佑说得诚恳,在自己的生母铸成大错,发动宫变害人害己后,父皇就下令改由现今的太后养育他,但一年年下来,他对她的作风益发不满,还有她的心腹亲信也是,一群人趁着相爷不在,一个个上疏,指相爷干预朝政,装病怠惰,恃功专权……林林总总,烦不胜烦。 「臣听靖远侯说,皇上虽不敢直斥太后,但对其他朝臣很有威严,臣相当欣慰。」梅城桓开口肯定。 萧景佑俊秀的小脸上有些赧红,「朕只是讨厌他们一直批判相爷。」 话语一歇,外头就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太后驾到。」 三人飞快的交换一下目光,就见皇太后、单亲王及二名侍侯嬷嬷已走进来。 「儿臣(臣)参见母后(皇太后)。」三人同时起身行礼。 皇太后冷眼睨望,「平身。」 单亲王也随即向幼帝行礼,再与梅城桓、罗靖磊互相点头。 皇太后坐了下来,直视着梅城桓,「相爷气色看来颇好,这一场病来得又凶又猛,休养近三个月,还真令哀家担心呢。」 「太后担心的是这个吗?」他冷笑。 她眸子一眯,「相爷什么意思?」 「明人不说暗话,太后让人参了臣一堆坏事,不会是年老色衰,记忆也跟着衰退了?」梅城桓冷冷的道。 她脸色铁青,厉声道:「放肆!梅城桓,不要以为你是首辅大臣,哀家就不能对你如何!」 「是不能如何,否则,臣现在又怎么能出现在太后跟——」他刻意将目光落在单岳勋俊逸的脸上,嘲笑道:「太后的老相好面前?」 单岳勋脸色丕变,「相爷慎言!」 皇太后更是怒不可遏的站起身怒喝,「来人,相爷出言不逊,羞辱哀家,将相爷抓入牢中,等待刑部审理!」 两名侍卫快步冲进来,但一听要抓的是相爷,都一脸尴尬的站着。 第十二章 梅城桓阔步走到皇太后跟前,黑眸冷芒闪动,全身散发的威严令她不由得暗咽一口口水,但仍站得直挺挺的。 「皇太后真的糊涂了,先帝有旨,普天之下,唯有皇上能治臣罪,原因何在?」他神情阴鸷,「就怕后宫又出了一个心狠手辣的祺贵妃,残杀太子、太子妃及两人的新生儿外,就连太子妃的母族家人也遭池鱼之殃,无辜受死。」 他以为她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皇太后脸色气得一阵青一阵白,就是这该死的遗诏,梅城桓才不将她放在眼底!她怒目切齿的看向皇帝,「哀家可是皇帝的母后,如此受辱,皇上不说什么?!」 萧景佑见她神情阴沉又夹带怒火,不由得害怕的看向梅城桓,却见他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他暗暗吸口气,再看向母后,但怎么都说不出附和或责难的话,对这个母后,他一向畏惧,「母后,儿臣觉得这事是否能、能大事化小——」 「行了!」哼!不管他是否具有帝王潜质?这幼帝本就不是她亲生的,梅城桓又近身辅佐,怎么可能偏向她?她怒不可遏的甩袖离开。 单岳勋却压不下那口怒气,「太后身分尊贵,乃我王朝国母,相爷只是臣子,怎能对太后满口污蔑狂妄之词!」 「单亲王是在讨骂呢,」梅城桓锐利黑眸瞠视着他,语气鄙夷,「你家中有妻有妾,却成了太后的入幕之宾,将男人的尊严弃如敝屣,做出这等朝臣——不,京城百姓皆知的丑事,还有脸皮杵在这里大放厥词?」 单岳勋脸色一白,咬咬牙,也只能怒气冲冲的甩袖离去。 萧景佑看着两名辅国大臣相视大笑,看他们面对太后时的无畏,还有对单亲王的霸气,他都钦羡不已,更觉自己懦弱,他真的好想快一点长大。 单岳勋惩着一肚子怒火回到太后寝宫后,不意外的,见到一地被摔碎的花瓶茶具等物,侍候的宫仆个个低头跪在地上,全身隐隐发抖。 皇太后伫立在花窗前,也不理人,他抿抿唇,「太后,那臣先离开了。」 她转过身来,走近他,「等等,哀家心情不好,你让哀家快活些,好不好?」 她主动的吻上他的唇,宫仆们急急的起身再弯身快步的退出去,看都不敢看上一眼。 淫妇!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翻云覆雨,单岳勋虽然这么想,但为了未来到手的权势,他还是化被动为主动,抱着她上床翻云覆雨。 其实,这些年来,太后总是睡不好,本以为梅城桓死了,她可以松口气,但他回来了,可想而知,夜晚又将变得漫长,她需要疲累些,方能入睡。 她要单岳勋恣意妄为,要他努力逞欢,在激情中彻底沉沦后,得以在他怀里好好睡上一觉,但他让她失望了。 「我得离开了。」他起身下床,梅城桓那不屑的神态如根束插心,让他无法再待在这张床上。 她伸出柔荑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能留下来陪哀家?」 「相爷回来了,会不会追查那些杀手追查到臣这儿,臣得先事先防范。」他更想做的事是找人杀了梅城桓这个心腹大患,一了百了! 见他脸上的肃色,她也只能点头,目送他穿妥衣服离开。 寝宫内再度陷入一股令人闷窒的静默,她眼神空洞的看向花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阴霾,她的心也沉甸甸的。 这日午后,又有消息传来,梅城桓这怪病生得久,如今康复现身,反而拉高他的声势,不少保皇派送去贺礼外,还说十五日是他的二十六岁生日,要相爷府办个热热闹闹的寿宴,他们要大大的庆祝一番。 雷雨轰隆,皇太后仍坐在原处,一动也不动。 滂沱大雨中,相爷府在迎来又送走一批批的客人后,当陪客的罗靖磊也离开,府内终于恢复原有的平静,下了许久的春雨此时也停歇了。 梅城桓要随侍的小厮不必跟了,他独自前往祖母所住的院落,不意外的,见到祖母虔诚的坐在佛堂内,静静翻阅桌上的佛经。 「祖母。」 齐氏满头银丝,一张雍容的脸,穿着素净,抬头看孙子一眼,微微一笑,「回来了。」 「是。」他在她对面坐下。 齐氏定定的看着他,一旁随侍的何嬷嬷立即过来替两人倒上一杯茶,再退了出去。 梅城桓拿起茶杯啜了一口茶,「祖母这段日子可好?」 她淡淡点头,「无恙,你的病全好了?」 他点点头,齐氏双手合十,「谢佛祖保佑。」她再次一笑,喝了口茶,就将目光放回佛经上,也不再理会孙子。 梅城桓拧眉再看她一会儿,即步出佛堂,问着在门前的老嬷嬷,「我这两个多月不在,老夫人都是这样?」 老嬷嬷难过的点点头,「夫人、两位姨娘都有过来看老夫人,但来了几次,老夫人都是淡淡的,她们也就没过来了,爷,老夫人心里苦啊。」 他沉沉的吸了口长气,提醒老嬷嬷多照顾祖母外,即转身离开院落。 自从那场宫变,他梅家数十口冤死,他的父母、大哥、大嫂还有侄子无一幸免,原本个性开朗好相处的祖母就变得沉默,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走经花团锦簇的院落,就见到两个小妾打扮得娇俏迷人的朝他走来。 丁棠、梁芳瑜都是世家庶女,但在郑芷彤的强势打压下,后宅的日子过得极为压抑,也不敢争宠,明知相爷回府,也只是让身边丫鬟去看看正室那头有无动静? 得知郑芷彤连房间门都没踏出一步,两人才敢梳妆打扮,欢喜见良人。 「爷身子无恙,真是太好了。」 「我跟瑜妹妹一直都在替爷祈福。」 梅城桓看着她们娇羞的模样,再想到郑芷彤强势的嘴脸,不知怎么的,脑海就浮现傅雨柔那张沉静自若的容颜,还有那日,她小演了一下,那含泪激动的模样,她怎么演得出来? 说来,她真是让他一次次的惊艳,除了精湛医术外,那慢吞吞的磨人心性、不畏他的胆识、恶整他的幼稚、再到娇羞含泪的动人。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这一生,还不曾见过这么多面貌的女子,她怎么会这么有趣? 不可思议的,他竟然开始期待她进入他的生活,在面对他的妻妾时,她也能过得云淡风轻,不为所动吗? 面对他的笑意,丁棠跟梁芳瑜困惑的互看一眼,向来脾气暴躁又鲜少走神的相爷竟然当着她们的面沉默深思,末了,还带着抹期待的玩味笑容 此时,邓风跟段宇走了过来,梅城桓一看两人眼神,就知道他们有要事禀报,他率先走入书房,他们向两位姨娘点头示意后,也快步跟进书房。 丁棠跟梁芳瑜互看一眼,相视苦笑,她们日夜盼着良人归,但良人心在国家百姓,离京办差也罢,彻夜待在皇宫十天半个月也是常有的事,一年能有几回巫云之乐,十根手指来算都足了,但还是比正室强,她们也没得怨了。 书房内,梅城桓一坐下,看着站在身前的两名属下,「说吧,查到什么消息了?」 邓风一脸兴奋的上前,「爷要我们的人在南城傅大夫的屋里,暗中寻找疑似太医院的诊断病历……」 春末夏初,一个彩霞满天的黄昏,一辆辆马车抵达相爷府,一名名贵客皆备了厚礼前来参加相爷的寿宴,就连皇上也差来太监送上贺礼,随着夜色渐暗,灯光亮起,梅城桓与郑芷彤穿梭在座无虚席的宾客间,敬酒寒暄,气氛热闹,但人们表面上说着祝贺的话,私底下,对这对貌不合神也离的夫妻却是交头接耳的议论,尤其是打扮得如孔雀开屏、珠翠环绕的郑芷彤,在贵族圈可是出了名的不受欢迎,趾高气扬的模样,让人不敢恭维。 月明星稀,在灯火通明的相爷府外,一辆马车正缓缓驶近。 车内,傅雨柔深吸口气,看着纯稚的女儿,「淳淳可有将娘的话牢牢记住了?」 「全记牢了。」她用力点点头,「我跟娘一直住在很多士兵的地方,但我出生后就没见过爹,这是第一次见到爹,这很重要,因为害爹受伤的坏人还没抓到,这是为了保护爹,不算说谎。」 她赞赏的摸摸她的脸笑了笑,这几日,她们一直住在近郊的那栋宅第,每一晚,梅城桓都会在夜色的掩饰下,策马前来,让她下针解毒。 第十三章 直到这天,她们母女得演一出戏,正式进入相爷府。 「娘很紧张吗?」她觉得娘握她的手握得有些紧耶。 傅雨柔点点头,梅城桓也许认为她是为了能在京城开医馆而进京,但她心里的打算却是为了淳淳,有了梅城桓安排的身分,她应当有更多的机会观察朝中局势,甚至,可以更进一步的确定梅城桓能不能相信?如果可以,也许,就有机会帮淳淳正名。 然而,想这么多,此刻却得先过这一关,她牵着淳淳的手下了马车,拿着备好的一盒贺礼,朝张灯结彩的相府大门走去,一踏上台阶,就可见到府第内布置得喜气洋洋,甚至连外院都摆了筵席,黑压压的坐满了人,不时传来热闹的喧嚣声。 守在大门的两名小厮看着这一大一小,却是一脸为难,「姑娘虽然备了礼,可是要有帖子的人才能进来。」 「可是……」 傅雨柔眸光盈盈,说话柔柔,让两名小厮都不敢太大声的说话,就怕吓到她,好声好气的说:「这是相府的规定,真的不能让你们进去啊。」 「可是,我这女儿是相爷的亲生女儿。」 傅雨柔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因为她长得太美,就连她牵着的小女孩也是个小小美人胚子,两人甫出现在大门口时,就有不少坐得靠外头的宾客被她们吸引了目光,其中,更不乏武功高强的人,这一听,立即交头接耳低语,一桌传过一桌,议论纷纷的喧闹声愈来愈大,讶异的目光一一落到那对相貌出色的母女身上,终于,这些耳语骚动也传到梅城桓、郑正彤所坐的主桌。 梅城桓先是一怔,随即起身,诧异的目光越过一桌桌满满的宾客,看到傅雨柔母女,俊脸上又惊又喜的神情可是演满了十分,机灵的总管连忙护着这一大一小进了门,穿过一桌桌的筵席,而梅城桓已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 此时,偌大的相府里早已是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这三人身上。 梅城桓深邃的黑眸凝睇着傅雨柔,她今日特意打扮一番,美得清新,如池中青莲,淡雅动人,他眸里的赞赏可不假,「雨柔,你怎么会来这里?这不会是——」 他的目光落在她牵着的小女孩脸上,她正仰着头,小脸发亮的看着自己。 傅雨柔看着高大英挺的他,适时的让眼眶微红,再柔柔一笑,哽咽开口,「她是相爷的女儿,淳淳。」 梅城桓深情的握住她的柔荑,注意到她的眼神微闪,心里暗笑一声,拍拍她的手后,他蹲下身来,低头对上淳淳的视线,含笑的打量起安静微笑的女儿,「你长大了。」 淳淳用力点点头,粉脸儿娇羞,再加上一身粉红裙衣,小小年纪,美貌惊人。 原本闹烘烘的宴席如今是更静了,每个人都是竖直耳朵,双眸紧盯这一家三口的团圆,尤其梅城桓起身,凝睇着大美人时,那眼神能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仿佛眼中只看到她,不过,成为众人目光的大美人始终落落大方,凝睇相爷的黑白明眸更是明亮动人。 「雨柔此行太过冒昧,只是我在太盐城听到相爷生病多日一事,已是夜难成眠,怎知过些时日,又听到相爷病逝的消息,」她清丽的脸上浮现哀伤,见者皆可想象她听到恶耗时的心碎与伤痛,「雨柔不愿相信,却也害怕相爷要真的死了,淳淳还没认祖归宗,所以,才硬着头皮,忐忑不安的带着她前来认亲,好在,你没事,相爷没事。」 梅城桓见她泪光闪动,心还真的被揪疼了一下,他几乎要忘情的将她拥入怀里,但只是几乎——理性拉住了他,他只是伸手将她的双手牢牢握住,深深的凝睇着她,眼神热烈。 郑芷彤看着这刺眼的一幕,心里又妒又恨,但她更相信这个大美人是害怕什么都没有了,才会风尘仆仆的赶来相爷府。 「听到没?竟然是相爷的女儿啊。」 「太盐城不是过去相爷当大将军时的驻地吗?」 「是啊,是啊。」 在场宾客终于忍不住的议论起来,你一言我一句的,更有人说,太盐城离前线十万驻军不远,是边疆之境,是在场大多数人一生都不可能前往的大漠之地,但那里却也是梅城桓立下辉煌战功的地方。 既是边疆之境,普遍的穷困,那里的百姓听闻都是些乡野村姑,只想嫁给士兵们,看看有没有机会离开那儿,难道这位叫雨柔的姑娘也是如此? 「不对,从那里来的一定是个市井民女,要说井底之蛙也不为过,但这位姑娘怎么看都像大家闺秀啊?」 众人议论的声音太大,让傅雨柔也无法忽视,她敛着裙,向梅城桓及众人盈盈一福,「扰了相爷寿宴,是傅雨柔失礼了,还请相爷跟各位贵客见谅。」 这个行礼优雅而从容,众人又是一脸好奇。 「其实啊,傅姑娘不是那里的老百姓,而是随行驻军的军医之女,不仅饱读诗书,还有一手好医术。」罗靖磊坐在主桌,笑笑的说了句。 他与梅城桓的好交情是全京城都知晓的,面对众人好奇的探问,他顺势说出梅城桓曾跟他提起过,五年多前,他在太盐城前线驻军打仗时认识一名大美人儿,只是,她乃军医之女,身分低了些,所以,能近身侍候大将军,她也就知足了,后来生了个女儿,但五年多前那场宫变,先皇急召他回京,他也就将她们母女留在那里,留了一大笔钱供养,这时间久了,也没再回太盐城,莫怪美人儿带着女儿寻亲来了。 「是军医之女,莫怪了,如此出色,甭说在那里,就是在京城,也绝对是君子好逑——」开口的宁国公在对上同桌郑芷彤隐忍怒火的目光时,尴尬住口。 但罗靖磊一向就是有话直说:「没错,行礼如仪,婀娜卓绝的风姿,有股天生的馥兰气质,过去,曾听相爷说她有多美,我还笑说又不是没见过美人,看来,我还真是没见过美人呢。」 他话一说完,梅城桓已经大方的带着傅雨柔母女走到主桌,「今日是本相爷的寿宴,老天爷给本相爷送来这么一份大礼,这是爷在边城驻军时,贴身侍候的美人儿,还有我的女儿,」他再看着一直有礼貌且安静的站在傅雨柔身边的小人儿,「淳淳,你该叫我什么?」 「爹。」略微圆润的小人儿俏生生的喊了句。 梅城桓轻拍她的头,笑道:「好、很好!哈哈哈……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当是本相爷纳妾的大日子,日后,我相府内就多了名傅姨娘。」 此话一出,也不知是谁先拍手的,总之,众人用力鼓掌,就连郑芷彤被这氛围影响,也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拍了两下。 但梅城桓给这小妾的面子可真大,要知道有的官家纳妾,不过是将人直接抬进门而已,但今日冠盖云集、皇亲国戚等受邀的朝臣皆不少。 「恭喜、恭喜啊。」罗靖磊站起身,主动向傅雨柔介绍自己,「傅姨娘,在下罗靖磊,与相爷是拜把的好兄弟,听闻你的事不少,耳朵都可以长茧,足见相爷有多么惦记着你。」 傅雨柔适时的羞涩一笑,她跟他是第二次见面,这个人相貌俊逸,但整个人就带着一股慵懒的邪魅气儿。 「既是相爷跟傅姨娘的大日子,宁国公,咱们移个位置,让一家三口同桌坐啊。」罗靖磊退后一步,也不管邻座的宁国公愿不愿意,一把将人拉起来,凑到别桌去坐下。 傅雨柔仍有些无措,但梅城桓大手一拉,已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连带的让她牵着手的淳淳顺势的坐在她身边。 这一桌坐的除了郑芷彤外,还有几名要臣皇族,但众人都清楚梅城桓的狂野不羁,他向来行事无度,才能强悍的与太后一派对峙,对太后硬以赐婚方式入主家门的郑芷彤视若无睹,众人更是早已见怪不怪。 所以,尽管郑芷彤也在座,众人仍是大力鼓掌,出声恭贺。 郑芷彤就算一肚子闷火,在此状况下,也得表现大器,她起身,笑盈盈的看着傅雨柔母女,「相爷在边关,多谢妹子随身侍候,还为我梅家添了个漂亮的孩子,日后,咱们姊妹可得齐心持家。」 傅雨柔款款起身,落落大方的行礼,「姊姊贤淑大度,雨柔若有不懂之处,还请姊姊包容,不吝教导。」 一个出尘飘逸,一个风姿妩媚,来赴宴的众人还真是羡慕,何况,另两名没现身的小妾听说也是美貌过人。 第十四章 梅城桓挥挥手,笑着要大家坐下,好好喝杯酒,但一向不羁的铁汉竟细心地要下人换了杯盘碗筷,让傅雨柔母女吃点东西外,还亲自为傅雨柔的杯子添上茶,「敬敬大家。」 她柔顺的照做,梅城桓伸手拍拍她的手,凝睇她的眸光可热切了,还不时的为她及女儿夹菜,让众人在笑闹之余,对僵笑在座的郑芷彤也抱以看戏的心思。这正牌夫人要是识相,就该借故离席的,谁教她在贵族圈中颇讨人厌,时不时的便以相爷夫人的身分来压人,半点也不讨喜,这会可没多少人同情她。 郑芷彤不是没有感受到自己有多么碍眼的眸光,但她怎么可能离开?!她是正室,合该坐在这里,但坐在这里,也是自虐,她好妒嫉傅雨柔,她更恨她竟有相爷的孩子,今日她刻意不许两个妾室出席,却让这凭空冒出来的女人抢尽所有风头,让她如此不堪,叫她怎么不恨? 「今儿个,既是相爷的寿宴也是喜宴,咱们就别坏相爷好事了。」罗靖磊撩袍起身,拿起酒杯向众宾客玩味一笑,仰头就是干杯。 众宾客笑咪咪的跟着举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傅雨柔羞涩低头,但一张粉妆玉琢的脸蛋更为诱人。 梅城桓明知她是装的,但他竟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某种陌生又无法分辨的情绪暖暖的在胸臆间悸动着。 当一小绺落发垂落她脸颊时,他没有多想,伸手将那柔柔发丝掠到她的耳后。 她心脏陡地漏跳一拍,怔怔的看着他深邃的黑眸,不会太入戏了? 他的手顺着她的耳畔摸着她的脸颊,喃喃低语,「莫非爷醉了?雨柔在爷眼中愈来愈美了。」 在众目睽睽下,旁若无人的说起情话,梅城桓没想到自己说得如此自然,更没想到,她肌肤的触感如此滑腻,他竟舍不得移开手。 傅雨柔粉脸羞红,对上他那双毫不掩饰对她渴望的黑眸,她心跳加剧,他粗糙大掌的轻抚莫名令人酥麻,更让她心惊惊,她只能慌乱低头,掩饰心里悸动。 这当然不是演的,就因为这么自然,让看到的每个人,都不会怀疑她跟梅城桓是情投意合的一对璧人。 郑芷擦在桌下的手握得紧紧的,仍强撑着脸上轻颤的笑意,不愿失态。 不久,梅城桓笑容满面的让奴仆先带傅雨柔母女到银松斋去住下。 闻言,郑芷彤脸色一变,心更是一痛,他竟然将她们安排住到银松斋! 傅雨柔母女离开后,梅城桓仍从容应对,大方喝酒,郑芷彤一直保持脸上笑意,直至宴席结束。 【第五章】 相府之内,庭院深深,银松斋这个独立院落,原本是三年多前,为迎接郑芷彤进门而布置的新房,院内雕梁画栋、花繁叶茂,穿过青石甬道,有三间正房,两侧有两间厢房,中间有巧夺天工的庭园弯桥,亭台楼阁,富丽堂皇不在话下,更特别的是,在寝卧后方连接一个隐密性极高的温泉浴池。 而这个浴池连结的另一方就是梅城桓居住的兰苑,不管是处理公事、接见朝廷同僚、商讨国事,都在那里。 然而,郑芷彤进了梅家门后,没有入住银松斋,没有同住兰苑,反而被安排入住在原本就无人居住的西院,就算是半年后,梅城桓一连新纳了两名妾室,也仅是入住在与她相连的两个小院落。 没想到,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外室,却带着五岁女儿入住了银松斋。 后宅的事,梅城桓从不过问,住在东院的祖母齐氏,喜静又不管事,对什么事都兴致缺缺的,郑芷彤也乐得不必热脸去贴冷屁股,所以,与齐氏鲜少往来,各过各的。 她曾自作主张的搬入银松斋,却让梅城桓派人给「请」了出来,话说得好听,那院子是留给一些同朝议事太晚得过夜的同僚,要她安分点,不属于她的地方,她最好别跨越,现在却…… 所以,银松斋就属于第三个妾的?! 月色蒙蒙,郑芷彤站在院落大门前,神情凝重。 「夫人,夜凉呢,回去吧,今晚,您是不能进去的。」老嬷嬷是太后指定陪嫁过来的,她是太后的眼线,更得时时提点不曾受宠的主子。 「是啊,今晚是属于傅雨柔的。」郑芷彤苦涩的道,但属于她的洞房花烛夜,只有她一人独过,然后,独守空闺至今。 但后宅也是属于她的,傅雨柔成了妾,她这个正室不会让她好过的! 她愤然的转身走人,丫鬟跟老嬷嬷连忙跟上。 这一走,不少奉命守卫,不得让任何人进入院子的暗卫松了口气。 至于,深深院落中的寝房里,压根没什么旖旎画面。 梅城桓褪去上衣躺在床上,傅雨柔穿着宴席时一样的衣服,床榻旁放置着包裹长短银针的布包,她一针一针的在他身上下着,那几条蛛网状的紫黑线已缩短不少,这段日子活络其脉解毒是有成效的。 「毒入肺腑,还是得喝些药汤帮忙清毒会快一些。」 「你吩咐下去,会有人替你买药材回来的。」梅城桓顿了一下,再道:「银松斋里的所有奴仆,包括侍候你跟淳淳的丫鬟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不管是郑芷彤还是其他两名小妾,没我的允许,她们都进不来。」 她明白的点点头,如此小心,就是不能让他中毒受伤的事传出府外。 「另外,你有什么书信要给傅大夫,也由银松斋的奴仆替你送。」 「我明白。」 此时,淳淳已沐浴梳洗完让一名丫鬟带进来,就见她俏生生的微笑行礼,「爹娘,淳淳要去睡觉了。」她再看着母亲,「娘,淳淳的房间好漂亮喔。」 傅雨柔伸手抚着她的脸颊,「你喜欢?」 她用力点点头,再娇俏的看着父亲,「谢谢爹让淳淳住那么漂亮的房间。」 「真有礼貌,你娘把你教得很好,」梅城桓伸手握住淳淳胖胖的小手,「今儿太晚了,明儿一早,爹带你去见曾奶奶,那是爹的祖母,她不爱说话,但是个很好的人。」 一家三口再说了些话,淳淳忍不住猛打哈欠,才让丫鬟带回房睡觉。 「我今晚睡在这里?」梅城桓突然指了指身下的床榻。 傅雨柔只是沉静的看着他,久久,才开了口,「我去跟淳淳睡。」 他勾起嘴角一笑,「怎么你的答案我一点都不意外。」莫名的,还有点自尊受损,以他的地位外貌权势,女人可是前仆后继的想在他面前亮相,看能不能博得他的青睐,傅雨柔一定要这么特别吗? 她没说什么,今晚他看她的眼神一直太灼人,让她下意识的频频避开他的视线。 「不过,我很意外你在宴席中的表现,你……可否再羞涩的看着爷一次?」事实上,他的手很痒,好想再摸摸她的脸颊。 她没理会他,只是径自坐到铜镜前,正要拉掉发钗。 他却走过来,替她代劳,轻轻的抽掉她发髻上的珠钗,乌亮发丝如瀑布般落下,衬得她一张丽容更美。 铜镜里的她,一双美眸惊愕,他却刻意俯身,让他的脸也出现在铜镜里,「看,咱们还挺登对的。」 她神情平静的看着镜中的俊男美女,但如擂鼓的心跳在胸腔里狂击,她不明白为什么?唯一想得到的理由是,这是她二十一年来,撇开医病关系外,第一次跟男人如此靠近。 至于,相爷的魅力有多大,她也是如雷贯耳,但她可不允许自己成为那些女人之一,「相爷在外数月,若有需求,还是去找自己的妻妾,在这里与我这个假妾谈情说爱,是在浪费时间。」 「也是。」他笑了笑,却没再进逼,只是看着她动人的容貌,他发现一件事,他的眼中第一次对一个女人的相貌有了眷恋,这很特别,美人儿他看得太多,却是第一次想这么一直看下去。 他突然贴近,在她的发上印上一吻,毫不意外的看到她脸色一变。 「你不练习,我总得练习,我们多少得在外人面前上演一些恩爱戏码,不是?」这个理由名正言顺,他的动作也不算轻薄、也无过分亲密,但她就是心跳加速,浑身不自在。 「好好看看镜子,你这表情实在不及格。」他粗厚大手轻抚她柔顺乌亮的发丝后,转身离开。 她凝睇着镜中的自己,一张美丽的脸蛋,唇瓣微抿、明眸略显慌乱,的确不太及格,她连做几个深呼吸,再看着镜里的自己,脑海里想到今日席宴间,有不少皇亲国戚或朝臣,她都见过的,但没人认出她是谁。 第十五章 也是,她跟五年多前那个古灵精怪、俏皮大笑的女孩已是南辕北辙,再加上五年多的时间,她抽高了些,脸上脱了稚气,即便是自己看自己,也只觉得似曾相识,毕竟,那段纯真美好的岁月已经离她太过遥远。 「夜深了,奴才侍候姨娘沐浴。」一名丫鬟走过来,轻声的道。 她点点头,跟着丫鬟往后头走,这才发现连接寝房后方的竟是让假山流水环绕的一处隐密露天浴池。 「这……安全吗?」总是在相府里,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姨娘放心,这浴池相当隐密,外人无法窥视也进不来的。」丫鬟微笑回答。 傅雨柔这才让她贴身侍候,由她褪去全身衣物,肚兜及绸裤,再进到浴池里,她整个人都放松了,她回头看着待命的丫鬟,「你下去休息,我想多待一会儿。」 丫鬟明白的点头,将布巾及衣服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后,行礼离去。 雾气缭绕,盈润如玉的美人儿静静泡在水池里,在皎洁月光下,她宛若妖精,却不知自己正赤裸裸的落在另一双深幽的黑眸里。 就在造景假山的后方,梅城桓也是裸裎的浸泡在另一处温池里,事实上,他比她更早进入这以假山隔开的浴池,若是谦谦君子,在听到她跟丫鬟的谈话声,他就该离开,可是,念头一转,只要不回头就行,假山造景相当巧妙,若不是贴进迭山间缝,根本看不出视线是可以穿透的。 但这样的理性在听到水花声时瞬间消失,他的双眸有了自己的意念,等他回了神,却也别不开眼了,一来是不该看却看到了,二来,他一点也不想惊扰到她。 除了当初建造这浴池的工匠,也只有他这名使用者知道,他的寝室后方被假山流水围绕的温泉池,与银松斋的温泉池是相连的,所以,只是天知、地知,他知。 再说了,风景正好,他实在舍不得离开,黑眸变得深幽,他看着水深及她的小蛮腰,那诱人的赤裸在水花下闪动着点点莹光。 他吞咽了口口水,勉强自己别开脸后,离开浴池,直接走入相连的寝房,当小厮上前侍候,看到相爷某地方的亢奋时,脸上也不由得尴尬,但也难怪,相爷不沾女人也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他也不懂,怎么不在傅姨娘那里沐浴? 「爷要到丁姨娘房里。」梅城桓说。 小厮一楞。 梅城桓轻咳一声,「傅姨娘风尘仆仆到来,爷想让她好好休息。」 他简直自虐,实在不该屈服心里的渴望,去看她那一眼,害得自己身体发疼,但他也明白,要是屈服于心里的渴望硬要了她,她肯定走人,还不行,他知道她跟其他女人完全不同,他得多一点耐心…… 他一楞,他在胡思乱想什么?他想要傅雨柔?! 小厮没见到主子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的,还笑着赞美,「相爷真宠傅姨娘,怕她太累呢。」 梅城桓蹙眉,在小厮随侍下,转往丁姨娘的院落,而这个消息,很决就有丫鬟传到郑芷彤的跟前。 「呿!第一晚就如此,可见对相爷而言,傅雨柔也没多么珍贵,今晚可以有个好眠了。」同为独守空房的怨女,郑芷彤让妒火燃烧了一整夜的心,总算灭了。 一轮明月高挂树梢,夏初的夜风吹进卧房内,桌上烛火忽明忽灭,床上的傅雨柔睡得有些不安稳,她开始作梦…… 金碧辉煌的皇宫内,相貌绝丽的定侯府于夫人抱着两个月大的男婴,笑着对躺卧在珠帘帐内的太子妃笑说:「太好了,太子妃生了个女娃儿,若不嫌弃,咱们可以让他们订下娃娃亲。」 太子妃嫣然一笑,再低头看着怀里刚满月的女娃儿,「听到没?淳淳,你的婚事定下了,不过,」她的目光落到于夫人身边的清丽少女,「初絮要满十六了吧?你的婚事也该定了呀。」 少女俏皮一笑,「姑姑,我娘不急,我也不急,你甭替我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你可是我娘家侄女,貌若天仙又知书达理——」 「唉呀,姑姑怎么说谎呢?明明家中几个庶姊妹都比初絮长得美,哪来的貌若天仙?」少女调皮的皱皱挺翘的鼻子,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太子妃噗哧一笑,再仔仔细细的打量她的五官,语气坚定的说着,「相信姑姑,再过一、二年,你的五官长开了,绝对比你几个庶姊妹都要好看。」 「就算是最好看,也绝对是府里最野的。」于夫人一点都不买自己女儿的帐,笑着频摇头。 「听听,姑姑,我娘刚生了弟弟,就嫌弃我了,也是,其他姨娘都生几个娃儿,我是嫡长女,隔了十五年,娘才替爹再生个嫡长子,怎么不宝贝呢?」少女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埋怨着,让她娘轻捏了粉颊一下。 「还敢告状呢,别的姑娘家学着琴棋书画,你呢?都让我给惯坏了。」 「我是才女,琴棋书画样样都精了,不就是对医书有兴趣,多看几本而已。」 「几本?太子妃,她呀,也不知怎么说动她爹的,竟让她爹从太医院借了好多珍贵医书,她的闺房都让医书塞满了,走路不小心还会被书绊倒呢。」 「可也是因为我这无师自通的名医,娘才能再生弟弟的呀。」少女轻拍胸脯,一脸的沾沾自喜。 「你……」于夫人又羞又气,但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难不成你这俏丫头还有生男孩的秘方不成?」太子妃眼睛一亮。 「不是,只是……唉,那些污秽不堪的事就甭提了。」于夫人摇摇头。 少女红唇撅起,「怪我爹纳的妾太多,其中有人存了坏心思让我娘宫寒不易受孕,是我这名医瞧出端倪,照着医书替我娘调养身体,这才有了弟弟呢。」 太子妃一脸赞赏,「听来,初絮在习医上颇有天分呢。」 「她再有天分,也快十六了,该嫁人了。」于夫人说是这么说,但眼里尽是不舍。 少女一抬下颚,「我才不嫁呢,我想当女医,姑姑帮我求求太子,找个太医当初絮的老师好不好?」 少女说得正兴奋,一名浑身湿淋淋的老太监突然急急冲进来,「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画面突然再一转。 「初絮,一定要护好小淳淳,一定要逃出去。」太子妃泪流满面的将怀里的孩子塞到少女怀中,少女全身发抖,但她知道她得逃。 少女抱着婴儿被推着踩上桌子,再从窗户爬出去。 外头雨势好大,她害怕的躲在窗台下,听着夹杂着雷吼的滂沱雨声,听着房内传出的吼叫声、哭泣声,还有凄厉的惨叫声。 她好怕,她好担心她的娘,她的弟弟,她的姑姑,还有小淳淳……她再也忍不住的抬起泪如雨下的小脸儿,小心的望进灯火通明的寝宫后,她只觉得她的心跳停止了,血,到处都是刺目的鲜血,好多人死了,她娘死了,姑姑死了,姑姑怀里的弟弟,她的弟弟也死了,他穿着白缎袍服的后背染了一大片鲜血。 突然,一声轰隆隆的雷霆怒吼,少女吓得回了神,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脑海里响起姑姑哭求的话,对,她要跑,她要拚命的往御花园跑,找到假山…… 她紧紧抱着娃儿一路哭着、跑着…… 她从来没这么害怕过,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是恶梦,一定只是恶梦! 不,不是恶梦,她走了好远好远,她离开皇宫,她还是一直跑,还是一直躲,直到怀里的婴儿不动也不哭了,她才惊觉她得振作起来,怀里的孩子是娘跟姑姑求她一定要用生命保护的太子血脉! 画面再一变。 少女用身上的华服换了食物,用发钗首饰向农家买了母羊来喂婴儿,她在自己过于惹眼的脸涂了草汁,这是她从医书上习来的。 她努力的离皇宫远远的,一路往南,但她没盘缠了,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她生病了,怎么办?小淳淳怎么办? 她还不能死,不能死,但有人在追她,有好多乞儿在追她,他们要抱走孩子,说孩子可以换钱…… 「走开!不要过来!走开、走开……求求你们,走开……走开…呜呜呜……走开……」傅雨柔蜷缩着身子,一串串热泪夺眶而出,落在枕头上。 蓦地,一个身影飞快的来到床榻前,「醒醒,傅雨柔,你作恶梦了!」 梅城桓一再唤她,但她仍不停哭泣,他索性上了床,将她连人带被的搂在怀里,「傅雨柔,醒醒!」 第十六章 「走开、快走开……不可以抱走她!不要……我求求你们。」她抽抽噎噎的哭着。 「没人会抱走她的。」梅城桓虽然不知道「她」指的是谁?但他顺着她的话说,注意到她总算平静些。 「傅雨柔?傅雨柔?」他轻拍着她沾泪的脸颊,以这般怜惜的口气说话更是生平第一回,认识她两个多月来,第一回看到她如此无助柔弱的模样,他竟感到心疼不已。 这正是傅雨柔张开泪眼时,看到的不舍黑眸,她一时楞了,分不清是真实是梦境? 见她终于醒了,他深邃黑眸里的温柔染上抹笑意,「怎么第一晚住进相府就作恶梦,看来你傅雨柔没有爷想象中的有胆识。」 此刻的她香汗淋漓,泪流满面,说有多么楚楚动人就有多么楚楚动人。 但她仍未回神,睁着泪眼,有些迷糊的看着他。 「傻了?怎么不管在什么状况下,你的反应都这么慢?到底梦到什么可怕的事,你哭得让爷的心都跟着疼了。」他以粗糙的指温柔的拭去她脸上的热泪。 傅雨柔在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时,她才真正苏醒过来,意识到他并不是梦,而且,他就躺在她的床上,他还抱着她! 她倒抽口气,惊慌的推开他坐起身来,再往后方退,硬是抽离他温暖的怀抱,才瞠目一问,「爷怎么会在这里?」 梅城桓被问得语塞,这这这……真是好问题,他俊脸浮现窘色。 稍早前,老天爷就给了他一份大礼,让他瞧见她的裸体,他又非柳下惠,找个小妾想灭身体的火,怎想到一个光溜溜的美人儿就在眼前,他却莫名的没了欲望,闷闷的离开后,双腿就像有自我意识似的,往银松斋来,再往寝室走,哪晓得才走到房门口,就听到她的哭泣呓语。 「爷就是想回来这里,不成?」他就是霸道:「再说了,你哭那么伤心,爷也是破天荒第一次安慰女人,你不感激就算了,还一副爷是采花贼的戒备神态?」 她咬着下唇,回想那黑眸里的不舍,她的心跳再次紊乱,这么暴躁的男人怎么会有那么动人的眼神? 动人?!她连忙摇头,想将脑子那诡异的感觉摇掉,「我们并非真夫妻,这一点,爷可别忘了。」 瞧她那一再疏离的模样,他莫名就满腔怒火,口气也冲了,「但这床是我的,每晚得来这里让你针灸也是真的,我累了就睡这里,也是在做做样子,这也是我们先前说好的,你也别忘了。」 她知道,可是他明明离开了,怎么又回来了?但她聪明的没有再问,依照先前的计划,若有特殊情形,他的确可以在她的房里入睡,但两人不必同床。 见他索性在床上合眼睡了,她一点也不介意的从床尾跨过某人的脚下床,披上外衣,步出房门,转往对门女儿的房间。 梅城桓在房间门轻声关上的刹那就张开眼眸,黑眸里有懊恼、不解、气愤外,还有很多很多的无奈,他意识到一件很糟糕的事—— 他好像喜欢上傅雨柔了。 翌日一早,梅城桓在寿宴上,纳了第三名妾室,还有了庶长女一事就在京城沸沸扬扬的传开来,京城百姓议论纷纷,知情的加油添醋,不知情的忙着东拼西凑的打探。 大多人听到的皆是梅城桓五年多前在太盐城前线驻军时认识傅雨柔,大将军与军医之女在日日相处下,情意滋长,军医遂将女儿终身委托给大将军,毕竟女儿的身分是低了些,后来,五年前宫变,梅城桓被急召回宫,才忍痛将傅雨柔母女留在太盐城,但宫变的后续、先帝驾崩再加上辅佐幼帝,还得与太后党对峙,让他迟迟无法将母女接回京。 但引起更多人兴趣的是,在宴席间,梅城桓对新妾有多么温柔多么深情,眼里的渴望更让人诧异,毕竟,相府里三个妻妾几年来连个娃儿也生不出来,以为他对女人没啥兴趣,原来,是人不对。 更甭提,梅城桓安排母女入住的银松斋据说还是原本正室入门时所修缮的豪华独立院落,不少人加油添醋,说那原本就是为母女俩准备的。 相府外,人人议论着相爷的风流韵事,相府内,却是上演温馨的团圆戏。 早膳过后,梅城桓就陪着傅雨柔母女在雕梁画栋的相府里绕了一圏,亲自带领她们熟悉环境,让下人认识两位新主子外,也将后宅里的正室及两名小妾全叫奴仆请齐了,就在郑芷彤所居院落的正厅,双方见见面。 正厅内,郑芷彤想端端正室的架子,让老嬷嬷递给傅雨柔一个茶盘,上方摆着三杯热茶,意思明显,没想到…… 「论顺序,雨柔可比你们三人都早进梅家门,此时敬茶时间不对,就免了。」 梅城桓大手一挥,老嬷嬷只能怯怯的退下去。, 郑芷彤表情僵硬,却也不能说什么,她瞪着傅雨柔,本以为当妾的她会识相些,没想到她也静默不语。 傅雨柔早已走神,她昨晚就见过郑芷彤,但另两位人比花娇的丁棠、梁芳瑜是第一次看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海一闪而过昨夜梅城桓那怜惜不舍的黑眸,她心里莫名的闷堵起来,他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这两名姨娘吗?!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他,这样俊美出众的男子有几个红粉知己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她究竟在心闷什么?! 但他说过,太后为他赐婚,新婚之夜,他连洞房都没入,但就她所知,娶郑芷彤过门甫一个月,他就纳了两名世家庶女当妾,这两人就应该不是供着。 她思绪翻涌的看着梅城桓,丁棠跟梁芳瑜却是盯着她瞧的,他们脸上虽见笑意,心里却是苦的,相爷偶而才会到她们的房里过夜,要论感情,那更是没有,但相爷跟傅雨柔却有个女儿,光这一点,就可以猜出相爷对她的情感自是不同。 不可否认的,傅雨柔长得很美,即使静静站着,也能感受到一股恬静的气质,就连所出的淳淳也是粉雕玉琢,可爱得让人要讨厌都难,尤其一张嘴儿还甜死人,见人就喊。 其实,淳淳早就让傅雨柔交代过,看到夫人要喊「娘」,父亲的第一个妾室要喊「丁姨娘」,第二个妾室就喊「梁姨娘」,至于有外人在时,她喊她也得喊一声「傅姨娘」,但私下相处时,她还是可以喊她一声「娘」。 梅城桓看着傅雨柔静静的注视着淳淳与两名妾室行礼微笑,他的四名妻妾都在他的视线内,但他却无法移开目光,再想到昨晚意识到的事,他要不烦躁都难了。 「一家人都认识了,一起去看祖母吧。」他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跨过几道重门,往齐氏所住的院落去。 雅致厅堂里,齐氏坐在椅上,看到这么一大群人进门,表情仍是淡淡的,昨晚,她虽没现身宴席,但发生的事,也已有奴才向她禀报,她看着孙子说着他新纳的妾,大约解释两人的过往。 她直视着傅雨柔,不得不承认孙子的眼光不错,新孙媳妇儿是个清灵脱俗的美人儿,比早进门的三个孙媳妇儿,竟较得她的缘。 「雨柔刚进门,若祖母不嫌弃,孙媳妇儿可否依俗奉茶?」傅雨柔浅笑开口。 此话一出,郑芷彤、丁棠、梁芳瑜三人表情就不太好,梅城桓倒是莫名的想笑,他几乎可以确定,稍早奉茶一事,傅丽是在恍神状态,难怪半点反应也无。 齐氏点头,但目光已落在她身边的小小人儿上,一旁的老嬷嬷立即倒上一杯茶递给傅雨柔。 「祖母,请用茶。」傅雨柔轻移莲步的送上茶杯,见老人家意思的喝了一口,交给老嬷嬷后,小声的交代些话,就见老嬷嬷进到后方屋内,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小金匣,交给傅雨柔,「这是老夫人赏给傅姨娘的。」 她接过手,再度行礼称谢后,说:「祖母,这是淳淳,今年五岁,淳淳,叫曾奶奶。」 「曾奶奶!」淳淳娇憨的喊着,笑意盈盈的行礼。 齐氏泪光闪动的伸手抚摸孩子的脸蛋,这是孙子的后代子嗣,模样长得极好,粉雕玉琢,可以预见,未来一定是同她娘一般的天仙美人。 「好、好、太好了,梅家总算多个人了,总算啊……」她哽咽的说不下去,摇摇头,梅家遭逢重大家变,她的心都几乎跟着死了,可如今,梅家有了一根小苗子,她捂住嘴,「呜呜……你们带孩子都出去吧,我想一人静一静。」 第十七章 见老人家老泪纵横,傅雨柔的一颗心也跟着酸疼。 梅家老祖宗在开国之初即立汗马功劳,平定异族逆反之乱,更是开国太祖倚重的国之栋梁,接着,梅家开枝散叶,一代一代传下来,都是历任皇上的左膀右臂,一直到这一代最小的嫡子梅城桓,也让他到沙场磨练,最后,还带兵征战,但等着梅家的不是荣耀,而是数十口的死劫,同为天涯沦落人,她可以感同身受。 梅城桓还是头一次看到祖母在他们小辈面前哭得不能自已,他的目光直觉的落在傅雨柔脸上,那双一向沉静的眸子竟也闪动着伤感的泪光,目光再移向郑芷彤,她脸上有些不耐,再看向两名小妾,两人一副枯燥无聊的神色,但在不经意的对上他的目光时,脸色一变,下意识的低头。 他抿抿唇,「我们走吧,让祖母休息。」 但淳淳一脸困惑,怎么曾奶奶看着她哭了?她有些不安的回头看母亲。 「淳淳,我们先让曾奶奶休息,晚一会儿再来陪她。」傅雨柔走近女儿,微笑的朝她点点头。 淳淳乖巧的点头,却是从袖子里拿出一条丝帕,上前轻轻的替齐氏拭泪,「曾奶奶,您哭出来就好了,这样才不伤身。」 齐氏诧异的眨眨泪眼,「你一个小娃儿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是娘……傅姨娘教淳淳,难过时可以哭,可是哭完了,就要学会坚强,不要为同一件事再哭了。」淳淳一脸认真。 此话一出,不仅齐氏,连梅城桓都诧异的看向傅雨柔,这话中透露的伤心与坚强,让他分外不舍,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才会说出这种话,还有昨晚泪流难止的梦魇? 仔细回想与她相处的点滴,她的确不似外在的娇美柔弱,一股坚毅从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透出来。 傅雨柔也没想到淳淳会将她的话记得这般牢,面对齐氏关切的目光,还有梅城桓那毫不掩饰的心疼,她顿时不自在起来。 梅城桓突然发现他对她的了解实在太少了,他在不知不觉中丢了自己的心,实在是大失策,但回头已是来不及,眼前,只见她的不知所措,便让他心疼不已。 他迈步上前,一手拥着她的腰,一手牵着淳淳,温柔的说着,「咱们让祖母休息。」 傅雨柔看到齐氏眼中的诧异,也在转身前,看到郑正彤等三名妻妾脸上来不及掩饰的妒嫉与愤怒,她忍不住边走边抬头看着拥着自己的俊美男人,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此时此刻,的确有一抹温暖缓缓的、缓缓的注入她的心房…… 【第六章】 梅城桓等一行人离开齐氏所住的院落后,郑芷彤突然就开口,「淳淳是相爷目前唯一所出,自是尊贵,还是让妾身带在身边教养,她已五岁了,也该找夫子授课识字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下脚步,目光也齐齐的落在梅城桓脸上。 「不必,雨柔将淳淳教得很好,而且,淳淳还是跟在亲娘身边比较好。」他冷冷的看着郑正彤道,但再看向傅雨柔时,那眼神说有多宠爱就有多宠爱,「你跟淳淳先回银松斋。」 傅雨柔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在众人以为她要说什么时,她身子一福,淳淳也跟着行礼,两人随即在丫鬟随侍下,先行离开。 丁棠跟梁芳瑜见郑芷彤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也识相的行礼告退。 郑芷彤也使个眼色让侍候的奴仆退下后,只剩夫妻独处,她便率性的说出心里话,「我看得出来爷跟雨柔妹妹的情感非比一般,日后,定会再添儿女,可是,爷……」她咬着下唇,放掉矜持,「你不愿意碰我,岁月不等人,就怕日后年纪渐长,再也无法生育,爷就不能将淳淳给我,未来,我也能有个依靠。」 「在太后硬将夫人赐婚予我时,夫人就该想到这一些了。」他一点也不感内疚。 她脸色苍白。 「不对,聪明如你,一定想到了,只是,你太看得起自己的魅力,也太轻看我,并不是连庸脂俗粉,我都照单全收的。」他冷嘲热讽,毫不客气。 她无言以对,但她气他却也更恼自己,没错,她对自己的相貌太有自信,认为自己有迷惑相爷的能力,甚至自豪的认为她能让他爱上她,她可以左右他的心思,甚至让他叛离幼帝,成为太后的势力。 但一切都是她的妄想,她的自以为是,他连碰她都不愿意,而她,还傻傻的深爱着他! 梅城桓突然勾起嘴角一笑,「对了,我忘了一件事,后宅都是你在掌管,那爷跟你说也就足了,基于女人的善妒天性,爷已派人守着银松斋,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擅入。」丢下这一席话,他转身就往银松斋去。 郑芷彤瞪着他挺拔的背影,全身因气愤而颤抖着,这算什么?她掌管后宅,却又告诉她银松斋防备森严,连她都进不去?他竟如此呵护傅雨柔母女,为什么,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的目光也能在她身上驻留?!她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梅城桓步履从容的走到银松斋前,一名暗卫上前禀报,「靖远侯爷来了。」 他点点头,好友跟祖母是他允许可以自由进入的两人,要心灰意冷的祖母主动来这里是不可能,至于,罗靖磊知道他的一切计划,是毋须避讳的战友。 但步入花木林立的雅致院落,映入眼帘的一幕倒是令他意外,好友竟与傅雨柔同坐飞花亭内,他直接走向亭台,撩袍就坐下,「在聊什么?」 罗靖磊看着俊美的好友,眼神看向傅雨柔时,似乎带点闷火。 「能聊什么?要等傅姨娘答上一句,得喝上三杯茶,我还真佩服你何来的耐性?」他笑着举起手上的杯子打趣。 罗靖磊和好友说话原本就亏来亏去,但傅雨柔听了淡淡的笑了,一笑倾城,罗靖磊非登徒子,但美人在前,笑意盈盈,也让他看直了眼。 「如果你身中奇毒,让她医治个把月,就会有耐性了。」梅城桓没好气的回答,一来不喜好友看傅雨柔的惊艳眸光,二来,傅雨柔哪时候反应变这么快,她不是一向都慢吞吞的?! 傅雨柔起身为他倒了一杯温茶,表情已恢复一贯的沉静。 「那你呢?我这好朋友脾气暴躁同样出名,有时连年纪轻轻的幼帝也差点被他吼哭,何来的好脾气能忍受他?」罗靖磊是真的好奇,倾身向前的问。 「所谓『君为轻,民为重』,幼帝未成气候,需由相爷辅佐,对王朝百姓来说,爷就是撑起百姓的栋梁贤臣,为此,再大的火儿,雨柔都愿意承受。」她淡淡一笑。 但这席话听在梅城桓耳里,可不对了,扪心自问,他对她的好可是破天荒的,她承受他什么火了?「傅雨柔,你摸摸良心,爷对你哪敢冒火儿z我不是任由你扎上百针、缠棉布缠得像娘们、甚至喝下让爷想吐的黄连汤药?」他不平的抗议,却是愈说愈见火气。 「瞧,这不冒火儿了。」她嫣然一笑。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恶狠狠的瞪着她。 罗靖磊真是大开眼界,这个好友与生倶来的傲气与狂霸,连男子都退避三舍,她倒是应付自如,行为举止间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沉静出尘气质,但比较令他玩味的是,怎么好友也只是瞪人。 「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这多年好友是遇上命中克星了?要不,怎么对傅姨娘如此克制?不是一声声让人震耳欲聋的『滚!』『走开!』『别逼爷吼人!』这些对女人的惯用语。」他不怀好意的细数过往好友对女人吼过的用词。 令人错愕的,梅城桓竟然不怒,还用一种万般无奈的目光看着傅雨柔,「是啊,还真是碰到命中克星了。」 她怔怔的对上他的眼神,一时之间,也回不了话,脑袋却是一片空白,这是什么意思呢?她是特别的吗? 罗靖磊往右看看好友,再往左看看美人儿,两人眼波交缠,他怎么变得很多余?这两人看来不像是谈妥一笔交易,互取所需而已,状似有谱啊。 「咳咳……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对看,看到天荒地老都成。」 他促狭开口,傅雨柔才回了神,粉脸涨红的起身,「我先回房,淳淳在练习写字,我去看看。」 她也不知怎么了,竟然不敢再看向梅城桓,行了礼,快快走人。 难得!她也有这么羞涩不安的时候,梅城桓心里一甜,低笑出声,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第十八章 「兄弟,你对她态度这么放软,不会真上心了?」对这个愈笑愈开心的好朋友,罗靖磊是不必拐弯抹角的。 「也许吧,只是,她像个谜,偏偏还不能步步逼近,就怕将她吓跑了。」他说来还是无奈,怎么她就不像其他女人,眼巴巴的想得到他的青睐,他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罗靖磊勾起嘴角一笑,难得看到好友为情所困,他真感到无比的兴味,「也是,你的傅姨娘不只相貌,就连言行举止也太出色,不似市井小民,非池中物。」 「你也有同感?」 他点头,「她那死去的丈夫应该也不是泛泛之辈。」 提到曾经拥有过她的男人,梅城桓下意识的就不想再谈,心里仿佛喝下好几缸醋的酸,他起身,「走吧,有些东西要你看看。」 两人转往兰苑,经过百花亭园、亭台楼阁,进到窗明几净的书房内。 梅城桓一在桌案前坐下,开门见山的提及五年多前的宫变。 当年,皇上专宠的祺贵妃权势颇大,趁皇上卧病床榻时,为了让自己所出的二皇子取代太子之位,不惜盗用皇印,假颁圣旨,指太子图谋逆反,调集兵马擅入皇上寝宫,弑君夺位,天理难容,不仅抄东宫赐毒酒逼死太子外,就连当日在东宫的所有人,包括太子妃刚生下未满月的婴儿也遭杀害。 那一年无辜惨死的人实在太多,梅城桓说到这里,也不由得沉重起来。 「那场宫变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被波及的人太多,就你梅家及于家一家死伤最为惨重,于家人除了一名不在京城的大舅爷逃过一劫,全死了。」罗靖磊说来都忍不住摇头。 梅城桓凝神敛眉,略有所思后,又道:「历代帝王,立嫡以长,太子一死,二皇子虽然死了祺贵妃这个亲娘,却也实实在在的捡了个大便宜,成了现今的幼帝,但时间会说话,五年下来,得到最大利益的却是皇太后。」 他心里陡地一跳,「你知道你在暗示什么?」 梅城桓起身,走到后方的楠木柜前,按了一个钮,另一暗柜打开,他从中拿出一迭秘密文件、圣旨及一封密函,再按钮关上暗柜后,回身走到好友身边,将手上的物件一一摆放到他面前的桌上,「你看看,这染血的圣旨是当年祺贵妃假颁的圣旨,一看就是女子的笔迹,你再看这封暗卫从太后寝宫偷拿出来的太后手札。」 罗靖磊倒抽口凉气,两相比照,笔迹竟是相同的,但当年的如妃把自己摘得极为干净,根本未受牵连,还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你再看看这个。」梅城桓再从中抽出一封曾经蜡封的密函,里面的信纸已然泛黄,但看来也差不多是四、五年之谱,信纸内也只写了几个字—— 真龙飞天,黄袍已改。 「这封信是几个月前,皇上退朝后,希望我能找些先皇批览的旧折子,他能从中学习先皇是如何处理国事,我想想也有道理,遂到先皇放置奏章的书阁翻阅找寻,在其中的一本奏章内,看到这封密函。」他眉头拢紧。 「这封密函所述,是指某位帝王的身世是有问题的?兹事体大,先皇没有处理,也没派人私下去查?」罗靖磊打了个寒颤,头皮都要发麻了。 「那封密函被蜡封得好好的,先帝显然没看到,自然没有查的问题了,只是,这与太后笔迹相同的圣旨,让我开始追查当年的宣旨太监崔公公,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我才亲自率人下江南,本以为可以亲自将那名太监护回京城,结果?」梅城桓摇摇头,「我不仅遭到暗算,线索也断了。」 罗靖磊神情凝重,他知道好友要查当年的宫变疑云,但他不知道他手里已握有这么多物证,「崔公公会不会已遭太后毒手了?」 梅城桓想了想,摇摇头,「我想他应该还活着,但太后的认知是他死了,她的人把他杀了。」 「我不懂。」 「我的人跟太后的人同时循线找到隐姓埋名在偏僻古山上的崔公公,不管容貌、体态甚至摆放在那间小茅屋的太监服及可以自由进出皇宫的令牌也都在,我的人没法护住他,亲眼见他惨死刀下,接着,两方厮杀,一路纠缠——」他眼神一变,突然笑了,「直至太后的人送出我中毒消息,我的人才真的将太后的人全杀完了。」 罗靖磊不语,从好友脸上的表情猜到他还有后续,而且,是很得意的事。 果不其然。 「我亲眼见老太监惨死,但也看到他戴着人皮面具,在我们厮杀离开后,我要人回头去确定,并将替身尸首掩埋,」梅城桓眼中的笑容更浓了,「虽然中毒是我疏忽才中了暗算,但那时刻意留几个活口,让他们通报妖后已杀了崔公公,是要替崔公公留活路。」 他明白的点点头,「有线索了吗?」 梅城桓摇摇头,「没有,不过,我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崔公公应该在宫中也有耳目,要不,我跟太后的人行事都很隐密小心,他却有办法早我们一步,布置那以假乱真的面容、身分,甚至一些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线索。」 「但我们要怎么找到他?」 「他暗我明,只能让他主动找上我们,在此之前,这个更吸引我的注意。」梅城桓将放在纸张最下方一迭泛黄麻纸,交给好友看,不意外的,他的眉头愈来愈皱,表情愈来愈凝重。 外人不知,但五年前那场宫变,也死了不少太医,他们查过,那些太医受死的罪名就是遗失皇帝的病历,祺贵妃安了个听太子之命,以毒药方残害皇帝,致使体弱昏迷,又怕遗留证据才毁弃病历等等罪状,全砍头了。 但这一小份纸张,虽然少了好几页,不知是刻意被抽掉还是原本就仅存这些,但从里面内文已足以判断,这就是先皇遗失的部分病历。 梅城桓将这些文件如何取来一事告知,两人安静片刻,久久没有对话,但对傅耕民的身分都相当好奇,只是—— 「有没有可能从傅雨柔那里问出她父亲的真实身分?」罗靖磊问的直接。 梅城桓想也没想的就摇头了,「这些事太复杂,知道愈多,危险愈多,我不能不会也不允许让她搅和进来。」 「啧啧啧!瞧瞧沦陷感情中的男人,如此护着心上人,我还真是大开眼界。」他假意拱手,笑着调侃。 梅城桓被取笑也无所谞,如果可以,他想将她护在怀里,为她遮风挡雨,但眼下,朝堂情势不稳,儿女情长还得再等等。 接下来的日子,梅城桓仍忙着查皇宫旧案,抽丝剥茧,邓风、段宇等人也来去匆匆,回到太医院的潘伯彦则每隔五、六天便到相府关切主子的伤势。 他虽然在太医院当差,但皇帝下了论旨,他必须听从相爷指示,有必要时,跟着他出外办事,这一趟南下便是。 兰苑的书房内,梅城桓啜饮香茗,脑袋还在思索其他事,但也不忘说:「爷的伤好很多了,你不必担心,也不必隔几天就过来。」 潘伯彦看着主子,欲言又止,斯文的脸涨得红通通的,问题是,他想来啊。 梅城桓已看着桌上的书信思考好一会儿,他人在京城,但京城之外,他安插在各地的暗卫及耳目不时的传消息过来。 只是,信都看完了,潘伯彦怎么还呆站在他的桌前?「还有事?」 「怎么……怎么都看没有到傅姑娘?」潘伯彦有些结巴的问。 一提到傅雨柔,梅城桓嘴角就往上一勾,他往后靠坐,「虽是作戏,但她这外室成了妾室后,晨昏定省,伺候长辈倒做足了,更令我惊讶的是,祖母竟然不讨厌她们母女的陪伴,很多时间,三个大小女人一起用膳,气氛颇佳。」 潘伯彦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没错,主子跟傅雨柔就是作戏,可他却心心念念起傅雨柔,今天来,他是下定决心想跟主子说一件人生大事。 但要表露心迹,一时又不知怎么开口,只能拐着弯道:「主子的伤要是好了,是不是、是不是,傅姑娘跟爷不是真夫妻的事就会对外说明……当然,在不提及爷中毒之事的前提下,让傅姑娘恢复原来的寡妇身分……」他说到后来,脸是愈来愈红。 梅城桓这时可听出端倪来了,黑眸蓦地一眯,「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倏地低头,仿佛不看主子的脸,他才有勇气出口,「属下是想她一个人在京城,要开医馆又要一个人扶养孩子,我——」他吞咽了一口口水,仿佛感觉到奇怪的氛围,他楞楞抬头,就对上主子那双暴戾黑眸,「爷?」 第十九章 「傅雨柔是我的女人,现在跟未来都是。」他咬牙低啦。 潘伯彦先是皱眉,随即慢半拍的听懂了,脑中轰地一响,他脸色一白,急急的行礼,「属下错了,属下不知道,属下若是知道,绝不敢觊觎爷的女人。」 「现在知道也不迟。」 潘伯彦看着主子似剑般锐利的眼神,还有那张扬在外的骇人怒气,吓得心里直打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爷是什么时候看中傅雨柔的,怎么没人告诉他? 在他一再低头,再低头,以生命承诺绝对会收回对她的感情后,梅城桓才让一头冷汗的他离开。 夏日,阳光暖暖,天空一片蔚蓝,满园翠绿,百花开得更是灿烂,梅城桓其实还有好多事要忙,但潘伯彦一走,他就想见傅雨柔,所以,他随着心,一路走到祖母的院落,才步入中庭,就听见屋子里头传来淳淳娇憨的笑声。 「曾奶奶,这桂花糕好好吃啊,您也吃一口啊。」 「曾奶奶看你吃,就很开心了。」齐氏的声音难得的含着笑意。 「祖母再这么喂食她下去,淳淳会多一个小名的。」傅雨柔的声音分外温柔。 「什么名字呢?」淳淳娇俏的问。 「像过去住在咱们对街的小女孩——『阿肥』。」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这个小名,曾奶奶,淳淳不吃——不对,淳淳还是吃完这一块就好了。」淳淳笑嘻嘻的说着。 梅城桓走进屋内,看着正坐在圆桌前的两大一小,桌上一碟粉白糕点,淳淳正拿着帕子擦拭小手,他微微一笑,说来,傅雨柔将她教得极好,小小年纪,她就学识字、学礼仪,半点也不许她马虎。 淳淳一看到他,娇憨的甜喊,「父亲!」然后笑意盈盈的跳下椅子,但似乎意识到不对,乖乖站着,朝他行礼。 「乖。」他走上前,摸摸她的脸,但目光忍不住又落在她身后的傅雨柔身上,这几日,他大都在外打转,仅有晚上回府让她针灸,偏偏邓风等人还有一大堆事要报告,他跟她相处的时间也就只有扎针跟留针的时间而己,少得可怜,就连美人沐浴,也没机会再窥视,但,若有机会,他也不会再看,那是自虐。 傅雨柔被他灼灼的眸光看得心神忐忑,不由得避开他的眼神,梅城桓这才将目光再落在小人儿身上,「很喜欢来曾奶奶这里?」见淳淳眉开眼笑的点头,他又笑说:「是曾奶奶替你准备很多好吃的东西吧。」 小淳淳圆圆的脸儿涨得红通通的,恁地娇憨可爱,但她的确很爱吃。 「别糗她,她很聪明,一看就是天生福气的孩子。」齐氏原本厌世的心可是从看到这根小苗子才活过来的呢,可舍不得任何人说她一句不好的。 傅雨柔眸光微闪,但没说什么。 「谢谢曾奶奶的赞美。」淳淳咚咚咚的跑到曾奶奶身边,一手抱着曾奶奶的胳膊,脸上都是笑意。 齐氏低头看着娇俏可爱的小人儿,天天曾奶奶长、曾奶奶短的,让她不疼进心坎都难,而且,这小人儿虽然活泼外向,但用餐时,只取前方菜,咀嚼无声,姿态优雅,宛如识礼千金,吃东西倒懂得「食不语」的规矩,知道是傅雨柔教的,她还颇为讶异,这等大户人家吃饭的规矩,以一个军医之女而言,懂这么多,还真让她意外。 齐氏抬头,看着孙子仍看着傅雨柔,虽然她早已不管府中大小事,但那并不代表她就什么都不知道,孙子的事永远都忙不完,这也是他有妻妾三名却仍无子嗣的主因,过去,她心死也无心多事,但现在不同了——她慈爱的看着傅雨柔,「雨柔,难得相爷此时得空,你们俩就回房说些体己话吧。」 「好啊。」梅城桓的目光含笑,但傅雨柔轻咬下唇,她就算再笨,也知道齐氏话语的弦外之音。 但他们还没动作,郑芷彤带着两位姨娘及丫鬟们全走进来,向齐氏与相爷行礼,傅雨柔也依礼向三位姊姊行礼,淳淳也很乖巧的喊人。 「祖母,没想到您这里成了相府里最热闹的地方了。」郑芷彤话中带刺,心里的不满在这段日子更是添了万斤油,满腔怒火是烧也烧不完。 她虽然是正室,但要叫傅雨柔到她院子吃饭喝茶,全碰了软钉子不说,她要进银松斋也进不去,此外,她也发现了,银松斋的里里外外、包括侍候的人还都是梅城桓亲自挑选的,甭说丫鬟会武功外,竟还有暗卫保护,这算什么?将她们母女保护得滴水不漏,让她这个正室情何以堪。 偏偏,这些后宅的事还不知怎么传出去的,她这几天为了五日后,宁国公府的赏花宴外出添购珠宝饰品、裁制新衣,听到的都是梅城桓如何专宠傅雨柔的种种,让她一次次气得转身离开。 「有什么事?」梅城桓见到她,脸色就不好。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臆间的怒火,挤出笑意,「月前,我就收到宁国公府大夫人赏花宴的请帖,当时,柔妹妹还没进门,只是,如今,众人都知柔妹妹的存在,这五日后的花宴,柔妹妹是不是也该去一趟?」 傅雨柔一点也不想去,那种走马看花、硬是聊些风花雪月的宴席,她曾参加多回,无聊透了,她直觉的就摇摇头。 但这看在郑芷彤眼里,笑意更浓,不敢去吧?乌鸦如何能变凤凰,一处在那些真正的贵女圈中,马上现形,只有丢脸出糗的分儿。 「可是柔妹妹不去,又有点说不过去,」郑芷彤变得更热络了些,走近傅雨柔,牵起她的手,「毕竟,外头可盛传,你现在是相爷专宠的美人儿,爷将你护得跟女主人一样,你要不去,就是仗势着爷的宠爱,瞧不起宁国公夫人啊。」 齐氏听到这里,开口了,「宁国公夫人是个好相处的人,雨柔,你就去一趟吧,都进门一个月了,总该出去认识认识些人的。」 傅雨柔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再看着齐氏道:「我想在家照顾淳淳,而且,我买了不少药材在提炼药丸,真的没时间出门。」 「我知道,你说了,相爷答应让你开医馆的。」 齐氏对这件事是有意见的,再怎么说,她也是相府的人,在外头抛头露面当女医总是不妥,但她私下跟孙子聊,孙子却说了,「她喜欢的事,孙子就会支持。」 让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开医馆?」郑芷彤还是头一回听说,她难以置信的脱口而出,「这象话吗?她可是——」 她斥责的话未说完,梅城桓已走到傅雨柔身边力挺,「爷就是想宠她,她想做什么,爷全都答应,就连祖母有些微词,也已尊重。」 傅雨柔诧异的看向他,齐氏反对?这事她并不知情,听来是他为了自己据理力争了。她看着他俊美的侧脸,不管他是否是为了达成两人先前谈好的条件,但她不得不承认待在他身边愈久,认识他愈多,竟愈欣赏他,难怪,百姓们对他敬崇,幼帝对他依赖,更多朝臣以他马首是瞻…… 梅城桓侧看傅雨柔一眼,见她一双明眸正闪动着赞赏看着他,对此少见、不,是根本不曾有过的眼神,梅城桓差点被狂喜的浪潮淹没,他笑了,笑得开心,笑得得意。 他这一笑,傅雨柔才意识到自己竟怔怔的看着他久久,粉脸一红,低头不语,一颗心可是扑通扑通狂跳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两人眼神的交流,齐氏微笑,淳淳不是很懂,但也低低笑着,两个姨娘又闷又苦,郑芷彤脸色多变,含妒带怒,却只能压抑。 「既然爷跟祖母都答应了,我这当姊姊的人也不好说什么了,」郑芷彤努力撑住脸上笑意,看着傅雨柔,「但花宴一事,我要提醒柔妹妹,这受邀的都是权贵世家的夫人、闺女,哪个不是知书达礼?到时若是丢了脸,丢的可是咱们相爷府的脸,所以,这几日,姊姊替你恶补一些规矩,如何?」 是想名正言顺的整死她吧!梅城桓冷冷睇视,说得干脆,「不必。」 「柔妹妹也这么想吗?」郑芷彤轻叹一声,「妹妹总得顾及祖母跟相爷的颜面啊。」 傅雨柔没说话,她出身世家大族,说起来,可是比郑芷彤的出身还正统的贵族千金,该学的规矩都会,而她的父亲妻妾成群,郑芷彤在算计什么她更是清楚,迟迟没回答,是在考虑干脆就以学不了规矩不必参加花宴,还是,就勉强走一趟花宴,让想整自己的郑芷彤死了心,毕竟贵族圈的邀宴五花八门,逃了这一次,下一次呢? 第二十章 郑芷彤脸色变得难看,这个傅雨柔真的太不上道了,竟然只是沉默以对! 梅城桓一看傅雨柔就知她又在神游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不意外的,她回了神,却不解的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但梅城桓仍看着郑芷彤说话,「夫人说的对,傅姨娘出去的确不能丢了相爷府的脸,明天我会吩咐管事找几家绣坊过来替傅姨娘裁制几套新衣裙,淳淳虽然没有出席,但也做几件,日后,也有机会出去亮亮相的。」 不给郑芷彤说话的机会,他牵着傅雨柔跟淳淳向祖母行礼,先行告退。 「可我说的是规矩——」郑芷崔气愤的向齐氏抗议。 「我想念经了。」 这是逐客令,郑芷彤只好带着两名姨娘等人行礼,也退出院落,但一到庭园,她就怒不可遏的看着两个哑巴似的小妾斥责,「你们是死人啊?在里面时连怎么说句话都不会?!」 丁棠跟梁芳瑜哪敢说话,连她这名正室的话都没人听了,她们说了也是白说,只能低头。 郑芷彤简直快气疯了,骂了她们出出气儿,才让她们各自回房。 「主子,傅姨娘没学规矩也好,届时,在花宴出糗,老夫人跟爷也不能责隆你。」老嬷嬷出口劝慰,郑芷彤才消了火。 至于梅城桓才牵着傅雨柔母女,想出外绕绕,顺道看看开医馆的地点,邓风就在大门台阶拦住梅城桓,两人小声交谈一会儿,梅城桓无奈的看着傅雨柔道:「我得马上进宫,你们自己去逛逛,我有派暗卫随侍,安全上不必担心。」 傅雨柔还想说什么,梅城桓已经跟着邓风坐上马车离开。 傅雨柔见淳淳已打了个哈欠,看出她想睡了,这出去找地点,总得花些时间,便也没出门,带着孩子回房睡了。 一直到三更天,梅城桓才一脸疲惫的回到银松斋。 傅雨柔体贴的没多问,只是静静的为他针灸解毒,让他小憩,再行取针后,才提到她一直想跟他提的事,「我跟淳淳的衣服都够穿,爷不必破费的。」 他睁开眼眸,微笑道:「爷有的是钱,何况,你也没跟爷要诊金,你就不必客气了。」 她哪是客气,「我只是爷的假妾,不想跟爷的妻妾结下太多梁子。」 不想结梁子?她一声不响的将他的心偷走,就是结下大梁子了!但他不在这话题上打转,「我听管事说,你跟淳淳没出门,我看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找开医馆地点的事就缓一缓,等这几天,我把事情乔一乔,陪你一起找。」 她一楞,「不用了,若有多余的时间,倒是该想想不久之后,要怎么向外界解释我们之间的真正关系?现在得多考虑祖母的心情,我没想到她会跟淳淳相处的那么好。」她是医者,自然看得出淳淳成了老人家的解药。 她一定要惹他生气就是了,有什么好想的?弄假成真,不就行了。 他闷透了,索性合眼假寐,不再跟她交谈,今晚也真的累了,宫里那妖后找了两名老臣就北方水患建水坝一事与幼帝硬缠着要国库吐钱,争执到后来,他差点直接挥刀杀了两个口沫横飞的老奸臣……想着想着,疲惫袭来,他真睡了。 竟然睡着了? 傅雨柔坐在床榻旁,看着他熟睡的俊颜,她不由得拧眉,回京月余来,除了扎针时间外,他忙得不可开交,她似乎也没见过他好好吃上一顿饭。 一阵心疼蓦地涌上,她一手抚着胸口,感觉到某种情感触动了心口。 她脸色丕变,不会的,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对他动了心?她一定是累了,胡思乱想。 她急着想起身,但一见他疲倦的睡颜,她的动作不自觉的放慢,轻轻的起身,再轻柔的拉起被褥为他盖上后,悄悄的走出房门,轻轻的关上门,努力的不弄出一丝声响。 【第七章】 翌日,梅城桓一夜醒来,一如以往,房内不见傅雨柔,再走到对门,淳淳也不在,说来,母女俩在银松斋的生活相当规律,此刻,应该已经去跟祖母用早膳了。 但一想到傅雨柔昨夜提及的事,他仍生气,但气归气,在进宫前,他还是找来管事仔仔细细的交代一番,傅雨柔母女的治装费无上限,而且,春夏秋冬的内着、外衣、鞋袜全都要张罗,连珠宝商也要找来,搭配服饰的配件发钗首饰一样也不能少,总之,他就是要宠她宠得无上限,看她还好不好意思要他去跟外界解释两人的关系。 于是等梅城桓进宫后,管事就急急派人出门办事。 不过一个时辰,相府大门外车水马龙,一辆辆马车停了一整条街,伙计在马车上上下下的搬进多款花色各异的绫罗绸缎,另外,还有小厮捧着一个个大锦盒,鱼贯进入相府,几位珠宝商、布匹绣坊的掌柜们都笑眼眯眯的进了相府,阵仗浩大,要人不侧目都难。 约莫两个时辰后,这些人都眉开眼笑的走了出来,显然做成一笔大生意,开心的坐上马车离开。 这街上百姓们早就等着看热闹了,得知是相爷大手笔的宠爱傅雨柔母女之举,三姑六婆就往街头巷尾散播消息去了。 梅城桓找来的商家都是京城里贵得令人咋舌的商铺,布料贵、绣工贵、珠宝首饰等物更是以精致出名,光看那几名掌柜笑到眼眯眯的模样,不难想象,这到手的生意是让他们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 这事也早早就传到郑芷彤耳里,她更是气到连午饭都吞不下了,她嫁过来至今,梅城桓连看她一眼的时间都嫌多,哪还会注意到她穿什么、身上是不是华服首饰? 另两名小妾的哀怨就更深了,但她们不敢去争,郑芷彤身后有太后当靠山,她们都是庶出,身家不显,能在相爷府吃住无虞的过日子也就知足了。 但郑芷彤可不满,她带着丫鬟、嬷嬷直接到齐氏的院落。 看到傅雨柔母女都在,她一点也不意外,傅雨柔就是个笨蛋,相爷让人将银松斋护得滴水不漏,她可以躲在里面不受打扰,但就偏爱当贤孝孙媳,天天来这里问安。 郑芷彤向齐氏行礼后,随即就盛气凌人的走近傅雨柔开火,「柔妹妹真是阔气,但我得提醒柔妹妹,后宅是姊姊在管事的,妹妹的月例与另外两位妹妹相同,额外的开支可得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来。」 傅雨柔无言的看向齐氏。 齐氏表情古怪,事实上,傅雨柔在那些商家掌柜口沬横飞的赞美自家商品时,就说了类似的话,指大户人家,给妾室的月例都是固定等等,只是,傅雨柔不就是个军医之女,怎么对世家大宅的规矩了若指掌? 「这事不能怪雨柔,那些商家都被吩咐过了,帐单直接交给管事,相爷会拿钱出来付,你就不必担心了。」 齐氏也不知该喜该忧,孙子对这傅姨娘宠爱有加,日后,淳淳多个弟妹是可以期待的,只是,孙子不再对妻妾一视同仁,就怕这后宅会开始乌烟瘴气。 郑芷彤气到说不出话来,梅城桓虽然让她管后宅,但她很清楚,他并没有完全将家产交由她打理,后宅月例的发放也不过是她以正室之名抢来的活儿,现在,他却为了傅雨柔洒钱! 傅雨柔见她气冲冲的来,再甩袖而去,她也很无辜好吗。 偏偏,一连五天,梅城桓忙到连相府都没回,这些东西她也只能照单全收了。 转眼间,就是赏花宴的日子,一大早,就有丫鬟替她梳妆打扮,梅城桓人虽不在,倒是交代了一些细节。 「爷知道夫人不爱戴首饰,但此乃世族贵女间的大宴,视场合穿戴,才合礼仪不显寒酸。」聪颖的丫鬟笑咪咪的对着原本想拿下一副繁复奢华但又不失优雅的头饰的傅雨柔说。 这道理,傅雨柔是懂的,只是,这珍珠与黄金交迭而成的繁复头饰实在太过贵重,但她也不得不承认,铜镜里的自己,粉妆玉琢,贵气却不显庸俗。 她没再坚持,打扮妥当,带着淳淳到齐氏那里,一老一小也有伴,听见两人赞她貌似天仙,让她在羞涩中又带了抹欣喜,想想这几年来,她的确鲜少打扮,只是,心里竟也莫名的遗憾,梅城桓没有看到此刻的自己,若见到,他的眼神又会是如何?所谓女为悦己者容…… 她蓦地脸红心跳起来,她在想什么?不敢再多想,她向齐氏行礼后,就在丫鬟的陪同下,前往大厅等候郑芷彤、丁棠跟梁芳瑜。 第二十一章 片刻之后,三人带着丫鬟姗姗来迟,三人虽是精心打扮,一身华服首饰,但与傅雨柔一比,马上相形失色。 郑芷彤恼怒得看也不愿再多看一眼,就往门外的马车走,其他人也连忙跟上。 「棠妹妹跟我坐。」郑芷彤一点也不想一路面对比自己容貌都要出色的傅雨柔,丢了这句话,她让丫鬟扶着就上了马车,只是坐下前,看到傅雨柔身后也有丫鬟随侍,她更为恼火。 这种以贵女为主的花宴,身边都拨了丫鬟侍候,她原本要故意忽略这事儿,让傅雨柔形单影只的出糗,没想到,她竟自作主张带了银松斋的丫鬟贴身随侍,偏偏,她还不能下车命她不准带人,这一想,她也是气得牙痒痒的。 一行四个主子,就分两辆马车前往了,一路上,傅雨柔安静坐着,梁芳瑜在郑芷彤长期施压下,话也少,两人竟就这么一路无语。 盛夏的天空湛蓝,阳光炽烈,一辆辆马车抵达宁国公府大门,下车的每一位贵妇闺女都是盛妆打扮,身后都有丫鬟随侍,在进到富丽堂皇的厅堂后,由两鬓斑白,但贵气雍容的国公夫人亲自相迎,寒暄几句,再由国公府的下人引领到国公府的后花园。 占地颇大的后花园,花团锦簇,各式名贵花卉开得缤纷,错落的摆置在假山流水的造景、花形窗格间,迤逦多姿,另一边临湖的亭台旁则设有多张桌席,上方摆放茶点、茗茶,让赏花的贵女们可以休息,也可以聊天。 但今天的花宴与过往不同的是,大多贵女们不急着赏花,而是坐在桌前,兴味盎然的聊着让相爷宠上天的傅姨娘,知道她今天也会来,她们也特地打扮一番,翘首以盼,等着见她的庐山真面目。 聊着聊着,郑芷彤娇美的身影先映入众女们眼里,她们的目光迅速的落在她身后的三名小妾,丁棠跟梁芳瑜,她们也都熟识,所以,视线全落在走在最后的傅雨柔身上。 「几位王妃、国公夫人,还有侯府夫人,怎么都坐在这儿?」郑芷彤笑容可掏的走向她们。 「相爷夫人。」几位被点名的夫人,个个起身相迎,她们的身分绝对比她尊贵,可偏偏时势比人强,她的丈夫可是首辅大臣,即使梅城桓对她不待见,这表面功夫大家还是得做足了。 丁棠跟梁芳瑜也连忙向几人行礼,众人意思意思的点了个头,熠熠发亮的眸子全看着终于走上前来的大美人儿,「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傅姨娘吧。」 郑芷彤见众贵女竟热络的迎上傅雨柔,一张精心妆点的俏脸顿时变脸,但在身后丫鬟近身提醒下,她连忙换成温婉的笑容,「是啊,这位就是柔妹妹,」她看向傅雨柔,「还杵着干什么?就说了你只是军医之女,世家规矩啥也不懂,姊姊要请人教你,你还不领情呢,还傻着做什么?快给各位夫人问安。」 一席带贬又斥不知好歹的话,在场的贵女哪个听不出来? 只是,该说是傅雨柔的修养好吧,只见她落落大方的行礼问安,那大家闺秀的姿态半点也不输在场的任何贵女。 再说了,郑芷彤一身珠翠环绕,妆容略浓,贵气袭人,然而,傅雨柔在钗饰上虽贵重可看来却不失素雅,一袭月牙白绣牡丹花裙,身上再无其他缀饰,偏偏更衬其灵性,双眸水灵,唇红齿白,肤若凝脂,怎么看都像仙子下凡来。 这个仙女笑容盈盈,温柔有礼,很快的赢得众人的喜欢,反之,郑芷彤独自被晾在一旁,又怒又困惑,傅雨柔怎能如此自在?在这种地方,面对这么多贵夫人,她应该紧张忐忑、卑微害怕,要不,就是一张谄媚巴结的嘴脸,怎么都不该是此时的从容应对。 丁棠跟梁芳瑜则在众人忙着拉傅雨柔谈天说地时,就借口赏花先离开了。 此时,众人聊得正热络,突然传来一声声的「皇太后到」,惊得众人连忙起身迎接。 皇太后雍容华贵,一袭金红花锻飞蝶锦衣,带着婢女、嬷嬷,在宁国公夫人的陪同下走进来,所有人都屈膝行礼。 「都起身吧,哀家只是也想来赏赏花,别拘谨,让哀家扫了大家的兴致。」舌虽这么说,但那双凤眼立即越过郑芷彤来到傅雨柔身上。旨 郑芷彤闷得正火呢,一见靠山来了,她连忙走上前,粲笑如花,「姑姑。」 「那就是相爷府上的傅姨娘?相爷的心头肉?」皇太后话对着郑芷彤说,但眼睛一直定在傅雨柔身上。她哪有什么闲情逸致来看花,还不是知道梅城桓疼宠的女人会出席,基于好奇心,才特别走一趟的。 「呃,是啊。柔妹妹,我姑姑说你呢,还不快过来行礼?」郑芷彤心里恨极了,怎么每一个人,包括皇太后也都只注意到傅雨柔! 傅雨柔连忙越过众人,善一福,「雨柔参见太后,太后金安。」 皇太后让她起身,就细细打量起来,果真是貌若天仙,漂亮得让她都要嫉妒了,只是,怎么有点似曾相识,却又说不出哪儿见过?难道是某个名门望族的嫡女?不可能,就她的人报告,这傅雨柔跟什么望族可沾不上边的。 傅雨柔静立不动,但心跳却是怦怦作响,皇太后不会认出她来吧? 她出身定侯府,还是当年太子妃的娘家侄女,与太子妃投缘,常常进宫,也多回遇到当年仍是如妃的皇太后,也曾交谈。 皇太后看了一会儿,实在也想不起来,就道:「相爷天天夜宿皇宫,把你闷坏了,在相府内窝了一个多月后,终于出来亮相了?」 她这么注意自己?傅雨柔心头一惊,这可不是好事。 她连忙回答,「相爷为国事繁忙,雨柔怎敢说闷,只是,新环境、新身分还不适应,脸皮薄不敢出门,是姊姊见雨柔这样下去不行,才相约而来的。」 皇太后一听,看了脸色涨红的郑芷彤一眼,哼,这丫头的心眼她还不清楚吗?打算让傅雨柔丢脸,没想到却让自己难看了。 她摇摇头,便以赏花为名,先行往前走,不少人族拥着太后前去赏花,郑芷彤也脸色难看的跟上前去。 原本热闹的地方顿时安静下来,傅雨柔及丫鬟走了几步,却没再上前。 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一对主仆一直坐在盛开的一树火红繁花后方,稍早前,傅雨柔就注意到她们,也因为她们一直没有加入交谈的行列,其他人看向她们时,表情也带着尴尬与怜悯,尤其是皇太后出现时—— 此刻,她们主仆走了出来,目光紧紧尾随着皇太后等人,直到消失在转角,她们似乎也没注意到傅雨柔主仆。 但傅雨柔却注意到那名身着粉白绣着兰花绸服的年轻夫人气色不佳,眉宇间有着阴郁之火。 「太后竟然也有脸来?!王妃,太后抢了你的丈夫,还那么大方现身,这里的贵夫人哪个不知道单亲王是她的男人啊,真欺负人,王妃心里不苦吗?!连奴婢都看不下去了!」丫鬟以为都没人了,愈说愈气。 傅雨柔听了一楞,太后抢了王妃的丈夫?! 京城里果然什么惊世骇俗的丑陋事都能发生,只是,现今太后,她记得身为太子妃的姑姑曾提及她温柔恬静、母族不显,过得相当低调,怎么成了太后之后,掌权不说,连这等荒唐事也做得出来。 她心里不苦吗?柳宛宛沉沉吸口气,这才训斥丫头,「快住嘴,这是什么地方,你不要命了吗?万一让人听去,传到太后耳里,不是你没命而已,太后也不会放过我的。」 那丫鬟吓得脸色一白,用力摇头,这一摇,猛地见到站在亭台后方的傅雨柔主仆,她顿时脸色灰白,害怕的指着两人,「夫、夫人,她们——」 柳宛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神情悚地一变,她连忙走过去,「是傅姨娘吧?我家丫鬟胡乱说话,请傅姨娘别放心上,也请别传出去,尤其是相爷夫人,她与太后关系匪浅,这个——」她愈说愈心急,还将手腕上的一只翠玉手镯拉出来,就放到她手上。 傅雨柔楞楞的看着手上的手镯,再抬头看着她眼里的惊慌,她突然感到不忍。 这个女人的丈夫被太后抢走了,不敢恨,还畏惧太后。 太后结党营私,虽然提拔二皇子亲生母妃的母族,大量举荐为各级官员,也顺利取得他们的拥戴,但受益者仍是太后,权势也逐日扩张,若非梅城桓同样强势,将朝廷大半的官员牢牢盯紧,竭尽心力的辅佐幼皇,只怕现在的朝廷势力,是由太后一手遮天了。 第二十二章 柳宛宛主仆心惊胆颤的看着相爷最得宠的小妾,担心她不满只有那只玉镯,才久久不说话。 傅雨柔抬起头来,将手镯放回王妃的手上,「我跟我的丫鬟,什么也没听见。」她还回头看了随侍丫鬟一眼,她用力点点头。 柳宛宛主仆一楞,再看着傅雨柔那沉静如水的眸子,柳宛宛忍不住的感激道:「谢谢你,傅姨娘,我……我身体有些不适,先离开了。」 傅雨柔点点头,看着柳宛宛主仆快步离开后,就见到原本陪着皇太后去赏花的国公夫人一脸担心的与身旁看似管事的中年男子边说边往她们这边走来。 「……千万别惊动太后,扰了她赏花的兴趣,快去把大夫请来给国公爷看看。」 国公夫人后半段话落入傅雨柔的耳里,医者天性,她想也没想的就走过去,直言,「国公夫人,国公爷身子不适吗?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忙看看。」 国公夫人也听说她是军医之后,但总是军医而已,然而,她是相爷最宠爱的妾,这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只能点头,请她来到另一边的院落替自己的丈夫看病,一边也不忘提及,约莫一个月前,国公爷一早起床后,拚命咳嗽,还不时会发出怪声,太医也陆续前来把脉,但时好时坏,就没断根。 房里,傅雨柔坐在床榻上替不停咳嗽的国公爷把脉。 「咳咳咳……咳咳咳……」 国公爷脸色苍白、精神不佳,但他对傅雨柔是有印象的,她初来京城那一日,靖远侯硬是将他拉起来让座给她,他是印象深刻。 傅雨柔把完脉,再看看他的眼、舌后,起身开口道:「国公爷这咳嗽之症未有舌淡红、苔薄白的初起之症,而是舌质红、苔黄,还有阵发性的痉挛性咳嗽,咳末有声如鸡啼,是否入夜后,痰多而粘,还有呕吐?」 她怎么会知道?国公爷夫妻错愕的互看一眼,国公夫人用力点点头,「是啊,是如此!」 傅雨柔语气平静,「此为百咳急症,常见发于孩童,但大人也曾有过病例,主要是素体不足,内隐伏痰,风邪由口鼻而入,再侵袭肺部所成。」 接着,她要求看看先前太医开的药方,国公夫人连忙要丫鬟拿过来。 傅雨柔一拿到手,仔细看了看,太医开的药单都是润肺敛阴或补益脾胃的药材,但这是用于气阴亏耗者,但她把的脉象看来,并不适用。 国公夫人见她能说出丈夫入夜后的病况,就知她的医术不凡,早早就让丫鬟去备来文房四宝,此时,傅雨柔在桌前坐下,拿起笔沾墨,很快的写下药方,桑白应、黄芩、冬瓜子、川贝…… 她停笔,将药方交给国公夫人,「此药清肺泻热、主治痰火肺热型痉咳,早晚两次喂药,连续服药三至五天应会好转。」 国公夫人立即转给丫鬟,要她速速去抓药。 丫鬟一离开,就见另一名丫鬟快步进房,喘着气道:「夫人,太后要先离开了,好像是宫中有事。」 「唉呀,我身为女主人,肯定得去送送。」国公夫人急急说了这句话,连忙步出房间,不一会儿,她尴尬的回来,「太后早一步走了,好在,她知道是国公爷身子不适,没有见怪,离开前,还留了话要我别放心上。」 傅雨柔倒觉得太后这一趟是特意过来看看自己的,因为谋求权势的太后怎么会将宝贵的时间耗在花宴上?但太后离开,她也想走了,她对着国公爷夫妇一福,「今日雨柔非主角,却受瞩目,夫人办花宴的心思及用心全被忽略了,雨柔实在惶恐,为不想再模糊焦点,雨柔想先行告辞。」 国公夫人诧异的看着她,对她的好感更增几分,她亲切的握着她的手,「你是个贴心的可人儿,我懂了,等国公爷的病好了,我再邀你过府赏花。」 「雨柔在这里先谢谢了。」 于是,不等花宴结束,傅雨柔带着丫鬟先乘坐马车返回相爷府。 傅雨柔一回到相府,就听到梅城桓回府的消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直觉的就往齐氏跟淳淳那里去,没想到也未见到人。 淳淳说:「父亲回来说他只是回府沐浴,换个衣裳又要进宫了。」 这个人怎么像陀螺转不停?身上还有毒未解,还一连五天没扎针了,毒性仍会跑的呀,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傅雨柔急急的又往兰苑而去,没想到,一到门口,守卫的小厮说:「相爷已经离开了。」 来不及了……她懊恼的轻咬着下唇,转身经过院落的回廊花径,打算返回银松斋,只是,走着走着,心口益发沉重的失落感又是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脚步陡地一顿,她突然感到害怕,自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见他是因为她想他了?不、不要!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雨柔?怎么回来了,花宴结束了?」 梅城桓低沉的嗓音陡起,她一抬头,竟见他正好步出银松斋大门,也一眼撞进他那双惊艳的黑眸。 梅城桓正屏息凝睇眼前的天仙美人,她平时已是相貌出色,今日淡扫娥眉,妆点头饰,整个人莹莹如玉,多了一抹华贵,美得更教人屏息。「你真美。」 她被他的灼灼目光看得脸红心跳,这毫无掩饰的赞美,让她脸上的酡红更深一层,「谢谢,你——我以为你进宫去了?」 「本来该走了,但看了祖母跟淳淳后,想到多日没看到你,明知道你应该还在宁国公府,还是忍不住到银松斋看看。」其实回来沐浴也是借口,不然,宫中也有他专属的寝室,他只是想回来见见她,却忙到忘了今日就是赏花宴。 他目光温柔,她不知该回答什么,也渐渐不自在起来。 「看到你就好了,我得进宫了。」他见她困窘,便想越过她要离开,没想到,一只小手蓦地扯住他的袖子。 「等等,先让我替你扎针吧,你有几天没针灸了,解毒的速度会变慢,身体的复原得耗上更多时日的。」 他看着她,一想到她如此在乎他的健康,只觉心中暖甜,没有犹豫的点头。 两人相偕走进银松斋,一进入寝房,他径行脱去上衣,躺卧在床榻上。 房内静谧无声,她洗净双手,备妥银针,在床榻坐下。 梅城桓合上眼眸,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发觉自己特别喜欢这个独处的时刻,他静静躺着,感受着她的手轻轻的按压、轻轻的下针,不管是在过去无数个寂静黑夜,还是此刻无声的上午,总有一种特殊的平静,让他身心灵都放松了。 相较之下,傅雨柔却开始期待他的毒能早一点解完,她知道自己不对劲了,她竟得努力再努力的逼自己别去看他的脸,一再压抑紊乱不听话的心跳,还有隐隐发烫的想爬上粉颊的红潮。 终于,治疗结束,梅城桓穿上衣服,向她道谢后说:「明天我应该可以陪你到处走走,看看哪里适合开医馆。」 「真的不用,我可以自己找。」 「京城你又不熟。」 「我日后就要在这里定居,自己走走看看,也熟悉熟悉。」她怎敢跟他有再多的接触,对他的好感与日倶增,心头加速沦陷的情感令她害怕了,但,他已有妻有妾,不会属于她一个人的。 他抿紧薄唇,见她一再推拒,他又火了,「你就这么讨厌我的陪伴?还是怕我会对你怎么样?」在她眼里,他是禽兽吗?! 她摇摇头,「爷想太多了,只是,爷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又何必将时间花在我的身上?」 「你一定要把我推得这么远就是?」 他不是不明白她在拒绝他,但他真的不值得她托付真心吗?他绷着一张俊颜,转身离开。 几个时辰后,郑芷彤等一行人回府,时间已是午膳过后,她立刻要杀去齐氏院子,却在中途就遇到从齐氏院子走出来的傅雨柔。 瞧郑芷彤眼冒怒火,傅雨柔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道多待在祖母那里一会儿,但老人家有午后小憩的习惯,她不好叨扰太久。 「柔妹妹,你不懂规矩也要懂得问人啊,怎么可以先返回府,你不把姊姊放在眼里就算了,皇太后还没走呢,要是皇太后问罪,殃及相府,你能负责?」郑芷彤如泼妇似的呱啦呱啦骂个没完没了,骂到她都喘气儿,正想到亭台坐下来,叫丫鬟端杯茶来解解渴时—— 「皇太后离开时,妹妹仍在国公府替身子不适的国公爷看病,姊姊担心的情形绝不会发生。」傅雨柔说完这句话,身子一福,转身离开。 第二十三章 郑芷彤楞楞的看着她的身影,慢半拍的才听懂她的话,所以,她刚刚像泼妇骂街的狂骂,傅雨柔连打断也没有,是将她当疯子看吗?! 第二日,幼帝头戴冠冕,着一袭黄缎彩绣龙袍,高坐金銮殿上,满朝文武大臣分站两旁,大殿中央,两名朝臣分属太后党与保皇派,正为了越北城蝗虫灾害,田地收成欠佳,减收官粮一事争得面红耳赤。 「皇上要允了越北城,那其他城也各觅借口,要求比照办理,国库空虚,又当如何?」 「越北城的百姓连吃都有问题,如何凑出官粮上缴?这不是逼百姓去死?」 过往,在大朝殿上,对立的两方根本没有机会唇枪舌剑,站在幼皇下方的梅城桓早就霸气回应,以吓死人不偿命的威势压死太后党,但怪的是今日他却静立不萧景佑见两个臣子愈吼愈大声,简直要打起架来了,但他所倚赖的相爷却是拧眉抿唇,也不知在想什么。 罗靖磊忍不住以手肘轻敲他腰侧,吸引他注意后,再挑挑眉,「你不该说些什么?」他以眼示意站在大殿中央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人。 梅城桓抿抿薄唇,先是狠瞪两个不识相的朝臣,让他们吓得闭嘴后,他这才走上前,朝幼帝拱手一礼,直言,「启禀皇上,此事不难解决,越北城遇蝗灾,自当减收官粮,但河业、云州、东昀三城收成良好,酌增税收,一减一增,国库税收无虞。」 萧景佑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如此甚好,就依相爷所言。」 但太后党怎肯就此罢休,上前一站,拱手要再报,梅城桓阔步走到他面前,直接瞠视着他,「杜大人还有意见?」 他黑眸如寒玉,杜大人还想说什么,但见相爷一双黑眸更为凌厉,还见杀意,吓得他抖了一下身子,喉头干涩到怎么都开不了口。 梅城桓一个转身,再次向皇上拱手,「皇上,杜大人没意见,可以退朝了。」 幼皇楞了一下,连忙点头,在众卿恭送下,退出金銮殿,只是当他回到议事的偏殿,一如过往,要与几名辅国大臣商议国事时,竟然只有罗靖磊前来,「皇上,相爷说他家中有要事,今日暂时无法与皇上议事,请皇上原谅。」 「呃——好。」 此时的梅城桓早已坐上马车,出了宫门,直奔相府。 相府大门前,已停妥一辆马车。 傅雨柔在丫鬟的陪伴下,正准备上马车,却看到前方有一辆马车飞快驶来,驾车的还是邓风跟段宇,那车内定然是—— 马车一停,车帘被拉开,就见到一袭云雁细锦黑袍的梅城桓探出身,伸手向她,「上车,我陪你去找地点。」 她直觉想推辞,但一想到事情多如牛毛的他仍努力的腾出时间来陪自己,她的心不由得一软,伸出手,让他拉着上了马车。 她在他对面坐下后,马车随即答答而行。 「你怎么会回来?我以为昨日——」她轻咬着下唇,怎么又开口问了?她过去从不是那么好奇的人啊。 他抿抿唇,看着这张美丽动人的脸庞,「我能怎么办?遇上你这生命中的克星,我的耐性与容忍度显然也超乎我自己的预期。」 这是在诉说委屈还是在示爱?驾车的邓风跟段宇互视一眼,想笑又不敢笑。 这几日,他们早就从潘伯彦那里得知主子对傅雨柔的心意,当然,他们也被潘伯彦骂得很惨,说他们连通风报信都不会,害他还傻傻的去向主子坦白对傅雨柔心马车行驶在京城热闹的大街小巷,梅城桓跟傅雨柔也不时的下车,寻找开医馆的地点。 夏日艳阳高高挂,连风都是灼热的,但他们每到一个地方看房子,不是奴仆替傅雨柔撑伞遮阳,而是梅城桓,如此张扬的表现,可以预见,相爷宠傅姨娘的事迹很快又要添一桩,传遍京城了。 「其实不必这样,我没那么娇嫩。」 傅雨柔很不自在,这长长一条繁华热闹的街道,酒家、茶馆、丝绸坊、林林总总各式店家,有不少人听闻相爷陪着她出来逛大街,都跑出来看他们。 「在我眼里,你就是。」他可没忘记他在露天浴池看到的粉嫩玉肌,虽然,暂时他没机会「享用」,但一定要好好呵护的。 只是,花了好几个时辰四处走动,中间还在茶楼、餐馆休息用餐,傅雨柔一直没有看到中意的房子。 他不知道她心里其实早有最佳地点,于是,当马车再度在街道上辘辘而行,转到一条熟悉的静巷后,她主动开口,「我想看看那栋宅子。」 那是于家旧宅。 梅城桓让马车停下来,扶着她下马车后,步上台阶,斑驳大门的铜环早已锈蚀,段宇跟邓风在梅城桓的眼神示意下,推开木门。 「这是于家旧宅,并非人去楼空,而是——」梅城桓看着这栋已淹没在荒烟蔓草中的宅第,也同感唏嘘,「当年于家人上百口人全数遭难,后来皇上虽然查出来,于家人与我梅家一样,都因被祺贵妃视为眼中钉,而趁机除根,但于家往日荣华已成过往云烟。」 她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于家的没落。 两人走在院落里,她忍不住看他一眼,其实,他与她有着同样的境遇,但他比她幸运的是,他的祖母与皇室有族亲关系才幸免于难,她却是孑然一身…… 「我们走到这里就好。」他突然开口,同时,也停下脚步。 她定眼一看,也是,虽然有邓风跟段宇走在前方替他们拉掉蛛网或割掉过高的杂草,但整座院落还是脏乱了些,她点点头。 他们随即往回走,他跟她提及,于家仅剩一名年迈的远房表亲,目前这宅子就挂在他的名下,「只是,这地方不会太大?」 「不会,库存药材、晾晒药材都需要大的地方,我炼制药丸也需要地方,而且,除了准备一些病患可能得留下观察的房间外,等一切都上轨道,我还要将爹从南城接来一起生活呢。」 她将一切都想好了,可有想到他的位置? 他笑了笑,「听来,这地方还真的不会太大了。」 她嫣然一笑。 「既然你中意,房子的事,我就派人先去处理,只是——」他看了早已站到大门旁,不时向他使眼色的邓风,还有,段宇也忍不住摇摇头。 「不过什么?」傅雨柔也看到他们怪异的行为。 「我是不信,不过,相信的人也不在少数,因为于家冤死不少人,这里又多年无人入住,就有一些绘声绘影的闹鬼传言。」 「不做亏心事,夜半就不怕鬼敲门。」何况,若真有魂魄能见,她定然热泪盈眶,欢欣相见。 他看她气色有些不好,不由得伸手抚摸她的脸,「你先回府休息吧,出来一天了,别太累了。」 她粉脸一红,连忙拉下他的手,「这里又不在府里,也没有外人在,爷不必演戏。」 他勾起嘴角一笑,「我没在演戏。」 她有些受宠若惊,心里有些甜,但又有些担心,就怕就此沉沦下去。 梅城桓大方的握着她的小手走过大门,不意外的,外头两边街上,早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老百姓。 这下子,傅雨柔更不能甩开他的手了。 在众目睽睽下,他体贴的扶她上了马车,他凝睇她的眼神是那么专注、那么温柔,直到他也坐上马车后,她竟然胆小到只敢闭眼假寐,怎么都不敢再对上他的眼。 【第八章】 梅城桓办事雷厉风行,他花钱买下于家旧宅就是为了替傅雨柔开医馆的事,在京城沸沸扬扬的传了开来,对这个地点,众人是好奇又不解的,但听说是傅雨柔看上的,众人又觉得梅城桓真是宠爱她,有求必应,不过几日,就差了不少工匠进入,大动土木的翻修宅院,打算要将它弄得更加气派豪华。 但不久又听说,傅雨柔希望维持原样,只是开医馆,不愿奢华。 于是,相爷又交代工匠,只能维持原样。 其实,尘封已久的于家旧宅原就是富丽堂皇的大宅院,重新打扫、整治一番后,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处处可见巧思,这几日,工匠奴仆进进出出的,也没听闻什么见鬼怪事,好奇到门口观看的百姓更多了。 医馆地点已定,傅雨柔也没闲着,花宴当日,她替宁国公看病一事,也不知怎么的传开了。 第二十四章 由于宁国公的病不少太医都把过脉,但病了月余也没好,这事在贵族圈里也不是新鲜事,但相爷疼在掌心的傅姨娘却一剂药方就搞定,这可是件大事,后来不少贵族富商有什么病痛,都客客气气的差人到相府请她过府把脉。 本以为她也只是凑巧治好宁国公的病,没想到,这看过一个又一个病人,也一个一个康复,她的医术顿时得到不少贵族认可。 于是,一张张邀帖飞进相爷府,茶宴、赏花宴、诗词宴都有,但傅雨柔以开医馆为由婉拒了,但她会做人,即使人没到,当日仍会请人送礼,这礼还都贵重无比,显然,相爷让她花钱购礼一样无上限。 外人不知的是,梅城桓的独宠让傅雨柔很是心慌意乱,还好他常常忙到见不到人,她情非得已的悸动得以喘口气,但她却又想着见他,担心他的身体,实在矛盾。 好在还是有太多的事让她分心,像是张罗医馆、像是外出看病,像是腾出时间陪陪淳淳,偶而也带她到医馆走走。 但这一日,傅雨柔在出外替一名贵族看病后,甫回相爷府,就见管事脚步甚急的要去齐氏的院落,也因为他一昧的低头快走,压根没看到她从回廊另一边走来。 「管事,发生什么事了?」傅雨柔的脚步也不得加快,身后的丫鬟也帮忙喊住还拚命往前走的管事。 「大管事,傅姨娘喊你呢。」 这一声,令管事脚步一煞,急忙回头,一看,就跑了过来,急急禀告,「姨娘回来的正好,小的怕小姐可能会出事,正急着要去请老夫人呢,傅姨娘回来,我就不去扰老夫人了。」 他连忙道来事情始末,原来淳淳让郑芷彤请到她的院落去玩了,淳淳原本不想去的,但郑芷彤一句「是你傅姨娘不准你到娘那里玩?若真如此,我可得好好想想,该不该将傅姨娘赶出府去?要知道,这府里有些事,是娘在作主的」,淳淳便不敢不去。 她竟然威胁一个五岁的孩子?!傅雨柔脸色一变,提起裙摆,快步的就往郑芷彤的院落去。 傅姨娘在主子的心里有多重要,管事可是比谁都清楚,怕会出大事——但也不知相爷人现在在皇宫,还是在哪里,他索性派了一堆人出去找相爷,务必通报此事。 傅雨柔匆匆来到郑芷彤的院落,不待通报,就直接往里走,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淳淳泪眼汪汪的跪在亭台,郑芷彤趾高气扬的坐在石桌旁,就算看到傅雨柔,也没打算让孩子起身。 傅雨柔快步来到淳淳身边,注意到她连上身衣物都湿了。 淳淳紧抿着唇,可怜兮兮的看着娘,但她不敢说话,那个大娘还恶狠狠的看着她呢。 傅雨柔不是没看到淳淳眼中的惧意,她忍着气,没直接将淳淳拉起身,而是抬头看着笑容可掬的郑芷彤,「请问姊姊,淳淳她做了什么事?」 郑芷彤一挑柳眉,先是看看她,再低头看着强忍着不哭的小丫头,「不过叫她端杯热茶给我这个娘喝,她就心不甘情不愿的拿水杯往我身上泼,要不是我动作快,将水杯推了回去,现在,一身湿的可是我。」她顿了下,「她们都看到了。」 手一挥,指指站在亭台下的几名丫鬟跟嬷嬷。 傅雨柔定定的看着她,「淳淳是妹妹一手教养,妹妹不相信她会如此无礼,妹妹反而相信,是姊姊近日心火太旺,无处可发,就将气出在孩子身上。」 「你!好,你行!」她拍桌起身,眼里的怒火再也不掩饰了。 她是火大啊!瞧瞧这些日子,多少宴会邀帖送进相府,但上面都指名道姓,他们就只邀请傅雨柔! 还有那开在于家旧宅的医馆,于家可是世家大族,里面的富丽堂皇谁不知,梅城桓为了她,又砸了多少金子去买下整修? 更可恨的是,不就是一个医女嘛,那些官员贵族却像得了失心疯的抢着找她去治病,让她的身分一下子变得矜贵,成了贵人圈中众人追捧的对象,教她怎么不火?! 「对!我就是朝她发火出气,就是欺侮她,怎么?难道我这正室连小妾的孩子都教训不得?」她恶狠狠的看着傅雨柔。 傅雨柔平静凝睇,「不是不行,但没有理由的教训,连欺侮都——」 她话未说完,郑芷彤立刻上前,一扬手,「啪」地一声,狠狠的掴了傅雨柔一巴掌。 傅雨柔的嘴角流出一抹鲜血,白里透红的脸颊更是浮现五指红印,淳淳吓得哭出来,却还是不敢动,其他奴仆们心里一惊,但不敢吭半声,后宅从来都是夫人在管的。 傅雨柔却只是定定的看着得意冷笑的郑芷彤,在他人眼中,她的淡漠沉定更显出郑芷彤的跋扈。 「这是在干什么?」 得到消息的梅城桓快步走来,一见到傅雨柔脸上的红肿跟嘴角的血渍,他心痛不已,黑眸里杀人的厉光射向郑芷彤。 她面无血色,不由自主的倒退两步。 梅城桓咬咬牙,再看向淳淳,一张小脸苍白,圆圆眼睛都是打转的泪水,上身还有一片泼湿的茶渍,白胖小手紧紧的捏着她娘的手,看着自己,却不敢喊人。 他逼自己先缓下怒火,抿紧薄唇的走到孩子面前,将跪着的她拉起身来,「没事,爹在,来人,把小姐带离这里。」 但傅雨柔却紧握淳淳的手,「我带她离开。」 「你还不能走,但你也不会希望她看到接下来的事。」 他黑眸里的残酷是那么清楚,但她仍勇敢的开口,「淳淳她吓到了,身上衣裙又湿,我带她下去梳洗。」 「不行。」他不再跟她争执,立即唤来丫鬟,命她带着淳淳到齐氏那里梳先,老人家也可以安抚孩子。 梅城桓有多霸道,傅雨柔是清楚的,她深吸口气,试着对淳淳挤出笑容,「那好,淳淳你先去找曾奶奶,换洗一下,娘待会儿就去找你。」 淳淳一点都不想离开娘,但她也知道娘喜欢听话的孩子,她只能点点头,乖乖的跟着那名丫鬟离开。 偌大的庭园里寂静无声,偶而,只有风吹动叶片的沙沙声。 梅城桓走到郑芷彤面前,沉声怒道:「我从不打女人,但我一点也不介意用别人的手来打!」 「你敢!我找姑姑让人剁了他的手!」她也知道他不会打女人的。 这等白痴般的挑衅,简直是自掘坟墓。 梅城桓神情阴鸷,一个箭步上前,扬手就朝她掌掴下去,动作之快,让郑芷彤连闪躲都来不及,右脸颊已火辣辣的肿高了半边。 她难以置信的瞪着他,脚陡地一软,跌坐地上。 两名丫鬟跟嬷嫂想上前扶起她,但一见相爷那张阴沉沉的俊颜,又止步不敢动。 他居高临下,冷冰冰的看着郑芷彤,「你去找你的姑姑,看她敢不敢剁了本爷的手?你更该庆幸,我已离开战场五年,不然,我的手段绝不是一个巴掌而已。」 郑芷彤气得浑身发抖,眼眶泛泪,脸颊更是烧痛无比,她却不敢再说什么,他过去在战场上的杀戮有多么残暴,多少入了她的耳。 「后宅的事,你要怎么管随你,但只要再敢动到雨柔跟淳淳一根汗毛,就别怪我送你一张休书!」他怒目以视。 郑芷彤身子一震,双手紧握,他的意思是说,傅丽柔母女才是他在乎的人,她要胆敢动她们,就要将她驱逐出相府?! 梅城桓懒得再理她,一手拉着傅雨柔的手就往外走,她本想拉掉他的手,但见他俊颜上紧绷的肃色,只好静静的跟着他离开,看着不忘唤了小厮去拿一瓶瓶消肿去瘀的伤药,再端一盆温水及布巾到银松斋。 梅城桓带着她回到银松斋后,该名小厮也拿了药膏及一盆放了布巾的湿水进房,将其放在桌上后,他就主动的退出房外。 梅城桓拉着傅雨柔在椅子坐下后,他先拧干布巾,然后就在她身旁落坐,一见她脸上的红肿,他心中一抽,拿起布巾轻轻擦拭她的脸—— 她连忙伸手想接过布巾,「我可以自己来的。」 但他摇头,以不弄疼她的力道扣住她的下颚,让她正视自己后,轻轻以巾子擦拭她的脸,再为她涂上冰镇消肿的药膏,他的动作能有多轻柔就有多轻柔,但与这动作相反的是——他怒目切齿的神情! 她怔怔的看着显然在生气的他,他怎么能如此矛盾?! 涂完药后,他将药放到桌上,再看着她道:「这事我没护到你,是我的错。」 第二十五章 他的自责全写在脸上,他气郑芷彤,但他更气自己。 他伸手轻轻的抚摸她的脸,动作神态尽是怜惜,她竟不舍的没有拉掉他的手,两人目光凝睇,在这一瞬间,她有些恍惚了,竟然有点想哭…… 门外,敲门声陡起,随即传来邓风的声音,「爷,皇上请爷进宫。」 梅城桓轻叹一声后,握住她的手,再温柔的道:「你好好休息。」 她只能点头,看着他转身步出屋外。 她深吸口气,对他少见的温柔情意实在无力招架,但她不能对他动心,她的生父妻妾不少,后宅的争风吃醋,母亲的心酸忧惧,她都看在眼里,所以,她曾对自己起誓,她宁可终生不嫁,也不与他人共事一夫。 思绪至此,敲门声陡起。 原来是齐氏带着洗浴更衣好的淳淳来看她。 「娘,我没有——我真没有——」淳淳再也忍不住的扑到她怀里,眼泪都迸出来了。 「没事,娘知道你没有对大娘不礼貌,别哭。」傅雨柔也心疼。 齐氏心疼的说了些话,再看看傅雨柔脸上的伤,念了郑芷彤一些不是,傅雨柔却总觉得齐氏看着她的目光除了关心之外,好像还有些说不出的困惑。 「祖母,怎么了?您有什么事想跟雨柔说吗?」她问。 齐氏一楞,连忙摇头,「没什么,这一折腾,你们也累了吧,母女俩都好好休息一下,我先回去了。」 傅雨柔没有推辞,她的确累了,她更想好好抱抱淳淳。 齐氏在老嬷嬷陪侍下,回到自己的院落。 房里的浴桶已经被搬走了,但在更早之前,当她亲自为泪眼汪汪的淳淳洗澡时,小女娃后肩上的龙纹胎记让她如雷击身,差点惊叫出声。 她深吸口气,想了想,还是走到佛堂,看着供奉在上方那尊神情慈悲的观音菩萨。 她双手合十的合上眼眸,菩萨保佑,老太婆谢谢菩萨保佑啊。 五年多前,先皇缠卧病榻,日渐病重,朝廷风起云涌,因形势所逼,为安稳朝政,太子妃虽产下女婴,但东宫一众却一致对外称太子妃产下男娃,好藉此稳固太子的地位。 这事,她是参与其中的,只因,她的身分除了是梅家老太君外,她的母族与皇室也有关连,太子妃生产是大事,早在她阵痛时,她已进宫陪产,所以,女婴身上似龙形的胎记,她也是亲眼看到的,而这胎记,先帝有、太子身上也有,知情的皇族都尊称此为龙纹,乃真命天子、天女才有。 想到这里,齐氏睁开眼眸,眉头一拧,傅雨柔是军医之女,淳淳却是皇族,傅雨柔跟孙子之间,又是什么关系?真是小妾而已?! 清晨时分,一辆辆马车陆续在枝茂蓊郁的山林间奔驰,终于抵达一座被林木环绕的隐密园林宅第。 这里是皇太后位于京城近郊的山上私宅,除了用来与单亲王幽会外,这里更是她收买人心、议事谋略的秘密议事处,四周戒备森严。 毕竟在宫中议事,商讨如何解决保皇派的日渐坐大就怕隔墙有耳,只是,眼见朝中气势敌强我弱,她特意召了几名老臣前来议事,这几名老臣的方法了无新意,还是清君侧! 单岳勋也是座上客,而且,已在这里待了两晚,他看着众臣道:「几位大臣可以继续不用脑袋,只是,不知是谁默许儿子在宁城剥削农民的大片土地?又是谁私下卖官,贪赃枉法——」他见众人面色丕变,冷笑一声,「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要日后让太后赏金赐爵,还是穷困潦倒?相信各位都不是傻瓜。」 众人互看一眼,尴尬的点头,再努力的思索一些可行之计,但那些在宫闱权力斗争中根本说不上是谋略与手段,这让皇太后愈加坚信,只有一个人可以帮助她达成君临天下的女皇梦。 挥手让那群无用的老臣下山,她一手拉着单岳勋就往卧室的后方走,映入眼帘的就是迭石为岩的一大水池,白茫茫的,缭绕的氤氲烟气,可以闻到淡淡的硫磺味,夏日山上微凉,这地热温泉温度不致太高。 外衣太累赘,她风情万种的脱掉后,着一身轻薄衫裙,步入温水中,沾水的薄衫如第二层肌肤紧紧的粘贴身上,再加上湿漉漉的肚兜,别有一番诱人风情。 她拉下薄衫,再柔媚的解开细绳带,凹凸有致的胴体一寸寸的暴露在单岳勋眼前,再上前勾住他的脖颈,送上自己的吻。 两人在水中一番云雨后,洗净身子,回到房间,两人依偎坐着。 「听说,梅城桓的心肝儿相中了于家老宅开医馆。」皇太后喃喃说着。 多年相处下来,单岳勋明白她定有计划,「太后想做什么?」 「相爷如今春风得意,是国之栋梁,又是天子百姓所仰赖,还有红粉知己,」说到这里,她脸色一冷,「他的声势如日中天,如今,除了几名与哀家关系较密切的朝臣外,其余都倾向保皇派。」 「这一点,本王的暗卫多数都出动了,一些老臣都有些见不得光的污秽事,再不久,他们便会转向太后,太后不必忧心。」他说。 她突然又一笑,「很好,但让梅城桓过得太好,哀家心里就不舒坦,所以,」她定定的看着他,「等傅雨柔的医馆开张,哀家要你请她去替你的妻子看病。」 「宛宛?」 见他一脸不解,皇太后忍不住笑了,「是啊,她得了厌食症,」她一手轻抚他俊秀的脸庞,「你对哀家的事真的很尽责啊,连自己妻子得了厌食症都不知?太医们都到王府去几趟了。」 他不知道的事,太后却掌握得如此清楚,看来,他不该将太多信任的人派去处理她的事,让她有机会在自己身边安排更多的耳目。 他面色难掩沉重,「傅雨柔的医术不错,但……太后并非是让她去治好宛宛的病吧?」 闻言,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傅雨柔只是军医之女,是相爷的第三个妾,可偏偏是相爷的心上人,哀家好久没看好戏了,想看看,一个没出身没地位的小妾要是医死了王妃,相爷要怎么给亲王,还有王妃的母族交代?」 他脸色悚地一变。 「反正你对柳宛宛始终不待见,她死了,亲王便算解脱不是?只不过,」她笑咪咪的以指轻刮他俊秀的脸庞,「她暂时还不能死,你现在就回府安抚她,逼她吃点东西。」 为了未来到手的权势,单岳勋没有异议,他随即乘坐马车下山,回到王府后,他立即唤来管事,询问柳宛宛的病情。 管事一楞,从来只将王妃当不存在的主子竟然会主动问起王妃的病情? 「楞着干啥?还不说!」 单岳勋喝斥一声后,脚步未歇的边走边听着府中管事向他说明,王妃一开始是没有食欲,但还有饿的感觉,但这阵子下来,饿的感觉不仅没了,看到食物还会作恶,厨房已经努力的想法子变花样,但王妃吃不下,只一直干呕,他们也请大夫或太医来看过了,但一样没辙。 单岳勋沉吟的点点头后,一脚走进充满药味且无声的房间,看到穿着一身白绢衣的妻子背对着门口躺在贵妃椅上,张眼凝睇着雕纹花窗外的院中景致。 他朝她走近,「王妃怎么不吃东西?」 他的声音一起,柳宛宛身子一震,难以置信的转过身来,再撑着身子坐起身来,但同样令单岳勋难以相信的是她的削瘦与虚弱。 「终于有时间来看我?」她悲凉的说,面容不见喜悦,她的心早死了。 「王妃怎么如此说?」他难掩心虚,曾经如花一般的样貌此时不仅不见,一张脸苍白如纸。 「你一直都很忙。」泪水再度跌落眼眶,口气中无法平息的怨慰日夜纠缠,她吃不下也睡不着,尤其在那天花宴,看到皇太后雍容美丽的脍,那是偷走她丈夫的爱而容光焕发的脸庞,让她更恨。 单岳勋抿抿唇,「我陪你吃一点吧。」他回头看着桌上一看就不曾动过的早膳。 她孱弱的摇摇头,「不吃了。」 他回头吩咐丫鬟拿碗粥跟汤匙过来,他接过手,丫鬟也立即搬了张椅子,让他坐在主子面前,得以亲自喂她。 柳宛宛泪眼朦眬的看着他,心里的怨慰更深了,「这算什么?成亲后,王爷不是不知道我常常黯然垂首,也看到我脸上的落寞愁苦,却都无视,宁可陪太后——对,不管外界嘲笑,也不在乎身为你妻子的我心里的痛,可现在怎么了?太后不要你了吗?」 第二十六章 他抿紧唇,直觉的想起身走人,但一想到太后的计划,他勉强挤出笑容,「爷不过是太后的玩物,爷只是明白了这事儿,你吃吧。」 他温柔的舀了点粥到她唇边,她微微颤抖的张唇,吃了些,但不过几口,她就难受的开始作呕,胃部一阵阵痉挛,吃的几口粥全吐到单岳勋身上。, 「该死的,你脏死了!」他丢掉手上的粥跟汤匙,甩着衣服,咒骂出声。 见他一脸嫌恶,柳宛宛哭了,双手抱着肚子又往前呕了,然后,看着她的丈夫急急转身令下人备水让他梳洗,大步的离开她的房间。 「主子,你没事吧,我去叫大夫……」丫鬟一边哭一边拿帕子擦拭她的嘴。 她怎么可能没事?她好怨、好气''好恨,心口更是剧烈的疼痛收缩着,泪一串串、一串串的滚落眼眶…… 梅城桓赏给郑正彤的一巴掌,郑芷彤火大了两天仍怒气难消,于是万分委屈的一状告到太后那里去。 「相爷宠傅雨柔那女人已宠得无法无天,我不过甩了她一巴掌,他却回了这巴掌——」她刻意抹了淡妆,让右脸颊的红肿清楚可见,再哭了出来。 皇太后脸色阴沉,她不是不知道梅城桓怎么对郑芷彤的,但她对郑芷彤也是失望,食色性也,尤其男人更好色,她却无法勾引梅城桓,将他收服。 「姑姑,你一定要替我出气啊,傅雨柔现在完全没将我放在眼里,还让那些世家大族的夫人也刻意忽视我,宴会名单上只有她,她还行医,女子行医是不入流的,不就是个医女,但那些人却个个将她当成宝……」 郑芷彤泪如雨下的发泄一肚子怨气,却愈说愈多,欲罢不能。 「好了,哀家都知道了。」皇太后听到耳朵都要疼了,手一挥,「来人,摆驾,哀家要走一趟相爷府。」 郑芷彤一脸大喜,急急拭泪。 只是,当她跟太后同乘轿子,在太监、宫女的随侍下,浩浩荡荡的抵达相府大门,还趾高气扬的刻意让管事去通报太后驾到时,在看到来到门前迎接的四人,她也不禁愣住了。 除了傅雨柔母女外,近半个月来,根本见不到人的梅城桓也在,他身边还站着她最讨厌的罗靖磊。 皇太后也没料到忙得不可开交的梅城桓也在,脸色略僵,但一行人请安行礼后,她也不得不挽着郑芷彤一起走进相府,而她身后随侍的嬷嬷、宫女、太监则忙着向相爷等人哈腰行礼。 一行人随即进入厅堂,皇太后坐下后,就有小厮送上冷热适中的好茶,不过,她的目光落到郑芷彤身上,而郑芷彤也无言。 看来,梅城桓等四人并不是因为太后的到来,才一起到大门迎接,他们早聚一会儿了,这铺着丝绒垫布的圆桌上,摆放着各式精致小巧茶点、茶香袅袅,个人茶盘上有几块吃了几口的糕点—— 皇太后的目光落在梅城桓身上,容貌俊美的他一袭云凤赤罗盘领窄袖袍服,傅雨柔在他身边静静站立,一身淡紫轻丝裙服,裙边绣上含苞木莲,再加上一张俏脸儿出尘脱俗,脸颊早不见巴掌印,粉粉嫩嫩的,相当诱人,就连她牵着手的淳淳也是美得像个小仙女。 她的目光再回到站在自己身边的郑芷彤,一双美目又妒又火的,再加上脸上的瘀青红肿,还穿一身大红销金牡丹绸缎,怎么跟清丽不俗的傅雨柔比? 她在心里轻叹一声,看向梅城桓,「没想到相爷跟靖远侯这么闲,不必辅佐幼帝国事?」她还是忍不住出声嘲讽。 「臣只是喘口气,不过,太后突然光临寒舍,令臣这儿蓬荜生辉,不知太后所为何来?」梅城桓站在一旁,态度不卑不亢。 「这不清楚吗?夫人半张脸又红又肿,还紧挨着太后,啧啧,相爷,你麻烦大了。」罗靖磊也是朝中不怕妖后的唯二,他的父亲是先帝的义兄,与先帝曾在战场上患难与共,后来罗靖磊的父亲舍命救了先帝,除了换来罗家后代子孙的荣华,还有一块亮晶晶的御赐免死金牌呢。 皇太后脸色一绷,正要开口说话—— 「不知太后前来,老太婆有失远迎,失礼了。」 一个低哑的嗓音突然响起。 梅城桓跟罗靖磊立即看向声音来处,惊讶的看着齐氏在何嬷嬷的随侍下,走进厅堂,依礼向皇太后福身。 傅雨柔也不由得一楞,就她住进相府至今,齐氏不曾离开所居的院落,仅有上回带淳淳到银松斋那次,而且,刚刚管家来报太后到访时,梅城桓也没让人去通知齐氏,那——齐氏是刻意出来见太后的? 皇太后一见满头霜发但仍见雍容的老夫人,连忙起身,「太夫人言重,就哀家所知,太夫人常年茹素拜佛,不见来客多年,怎么哀家只是来走走,却惊动到太夫人了。」 皇太后客气的让齐氏与自己同坐,一张脸笑得好不尴尬,要知道她虽贵为太后,但以齐氏母族与皇室的关系,她还得尊敬齐氏多一些。 原本走这一趟,一来是为了护短,替郑芷彤出一口气外,也想让近日锋头太健的傅雨柔吃点苦头,杀杀她的气焰,但如今——梅城桓在、罗靖磊在,现在连齐氏也现身,她还能做什么? 郑芷彤也生气了,她不懂,怎么连总是待在自己宅院的齐氏也到厅堂来了?难道是要护着傅雨柔她们? 齐氏一听到太后跟着郑芷彤过来,马上就意识到是为了孙子甩了孙媳妇的那一巴掌,她担心太后不敢拿孙子开刀,藉什么名义让傅雨柔母女进宫算帐,这一心急,没多想,就赶来厅堂了。 淳淳的身分,她虽然还无法确定是太子遗孤,但她身上有龙纹胎记是真,她一定要护住她,绝不能让她出事。 这一时之间,厅堂内的各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四周变得静悄悄。 罗靖磊挑起浓眉,好笑的眸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旁人不知,他可知道好友对傅雨柔被掌掴一事有多么冒火儿,那些他安排在她身边的丫鬟、暗卫全被他狠狠的怒骂一顿。 因此好友打算亲自来保护自己的女人,派了暗卫日夜盯紧郑芷彤,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用最快的速度联系上他,他会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傅雨柔身边。 所以,当太后要太监备轿到相府时,同在宫中的他们同时得到了,梅城桓二话不说策马回府,那十万火急的模样,让他忍不住也跟着策马追上——看戏。 那时淳淳母女正从外头买了茶点要去找齐氏,好友立即拦阻,就在厅堂吃茶聊天,等着太后的到来。 梅城桓的脾气一直很暴躁,但在认识傅雨柔后,不得不变得好脾气一些,但那并不代表他可以忍受其他人在他眼前沉思不语。 「太后累了,就回宫睡,臣等一群人等着太后说话,也等到困了。」他没好气的丢出话来。 罗靖磊听了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 太后脸色丕变,齐氏连忙看了孙子一眼,虽然她对皇太后失妇道,淫乱宫闱一事也无法苟同,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相爷不得无礼。」 齐氏看来温和,但不失威严,她开口与太后寒暄一番,但聊没几句,也无话可聊,皇太后的目光就落在粉雕玉琢的淳淳身上,「这是太夫人的曾孙女,叫淳淳是吧?」 齐氏笑笑点头,示意淳淳走到她身边。 淳淳走过来,大方的向两位长辈行礼。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行礼如仪,不比世族闺女逊色,」皇太后笑咪咪的看向郑芷彤,「你把这孩子教得真好。」 郑芷彤脸色涨红,咬牙道:「姑姑,淳淳并未养在我身边,她一直都是跟着柔妹妹的。」 「是吗?」她随即看向傅雨柔。 傅雨柔连忙上前行礼,「禀太后娘娘,雨柔生淳淳时,相爷已是个大将军,虽然我与淳淳留在边城,但是,雨柔深知淳淳的身分比雨柔要娇贵,在教养上,不敢轻慢。」 皇太后略微沉吟一会儿后,突然看了一旁的淳淳笑道:「小丫头真乖巧,边城那里生活很辛苦吧?你在边城见到自己的爹,是不是开心极了?」 在场几人脸色微变,正想制止淳淳回答时,就见她娇憨开口,「是啊,边城没京城热闹,那里有好多士兵呢,我跟娘在那里住很久,只是,我出生后一直没见过爹,是娘带我进京后,才第一次见到爹,不曾在边城见过呢。」 不少人暗暗吁了口气,傅雨柔更是微笑的看着她,太后想从孩子口中套话,找破绽,看来得失望了。 第二十七章 皇太后的确失望,她总觉得傅雨柔母女出现的时间点有问题,但眼下,她还想做另一件事,「这孩子看来聪明伶俐,芷挂怎么说都是相爷的正室,也清楚世家规矩,让她带淳淳,对孩子日后结交贵女也比较好,太夫人,你说是不是?」 傅雨柔心头一震,担心的看向齐氏,她的手立即被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直觉的低头看着交握的手,再抬头看向梅城桓,他深邃黑眸无言的传递要她不必担心的讯息。 是啊,他肯定不会答应的,她心一定,顿时放心许多,只是——交握的手,她自然也不能甩开,现下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们……但,她诚实点说,她并不讨厌他牵她的手,即使这样的感觉是不对的! 「太后说得有理,只是,刚刚太后也说了,这孩子行礼如仪,不比世族闺女逊色,还赞雨柔把这孩子教得真好,」齐氏仍是温和有礼的模样,「既然太后都赞叹不已,老太婆怎么舍得换人来教淳淳呢?」 「你——」皇太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偏偏又是被自己的话堵住嘴巴,再加上说话的又是辈分尊贵的齐氏,她什么都无法再说,只能绷着一张脸,将右手上贵重的一只手镯送给小娃儿当见面礼后,就离开了。 靠山一走,郑芷彤哪还有戏可唱?尤其在场除了淳淳之外,每双眼睛都在嘲笑她,她只能又闷又气的回自己的院子。 讨厌的女人一走,梅城桓也放开傅雨柔的手,再看着祖母,拱手行礼赞叹,「没想到祖母说话如此犀利。」 齐氏忍不住笑了出来,「行了,祖母没说,你也不会答应的,但太后对我仍得敬上三分,不好争辩。」 「谢谢祖母。」傅雨柔是真心感谢,要是祖母应了太后,她真不知该怎么办? 「我有些累了,淳淳陪曾奶奶回屋子去。」 齐氏笑笑的牵着淳淳回院子了。 罗靖磊走到傅雨柔面前,嘴角噙着笑意,「傅雨柔,做人要公平,你也该谢谢相爷,我当他的朋友那么久,可没见过他火烧屁股似的策马狂奔——」 「别说了!我宫中还有事,先走了。」他转身大步就出去。 大相爷的脸皮愈来愈薄!罗靖磊嘴角更弯了,「是啊,皇上一定被我跟相爷这急匆匆离宫之举给弄迷糊了,现在得赶回宫中继续议国事,唉,谁言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傅雨柔,你真强。」他笑咪咪的说了这句话,也随即离开。 傅雨柔回到银松斋,坐在窗前,看着园里的百花,仔细想着罗靖磊的话,大概猜到梅城桓是知道太后要来相府,才急急返回,自然是为了保护她。 这份心意,她绝对是感动的,但她不能接受这份感情啊,即使她也在沦陷中,只是她仍是理性的,她若是没有机会恢复身分,依地位与出身,她永远也只能当一名妾,可她不愿意,不愿屈就,不愿与他人分享一个丈夫。 既然这份感情注定没有结果,她只能努力压抑再压抑,努力切割从情非得已到情不自禁的种种悸动。 另一边,皇太后虽是憋着一肚子怒火回到皇宫,但一路上,她也一直在思索一件事,所以途中就派人去请单亲王入宫。 在她回到寝宫不久,单岳勋也随即到达,她让奴仆全退出寝宫后,先问了柳宛宛可有进食? 「这两天勉强吃了一点。」他没好气的回答,柳宛宛第一天吐了他一身,这一连两天,他耐着性子又喂她,她却神情戒备,也许以为他是想毒杀她呢。 皇太后点点头,再说出心里的怀疑,「梅城桓也许真的中了狼蛛毒。」 见他蹙眉,她继而道出,梅城桓纵横沙场多年,不曾听过他贪好女色,就这么巧,突然冒出个疼宠的妾,还有了孩子,而这个妾,还刚好是个军医之女?若说是个蒙古大夫也就罢了,但近月来,贵族圈里对她的医术是赞誉有加。 「有什么身分比把一个医女伪装成自己的妾,天天替自己治毒又能不被外界怀疑更适合?」她问。 「梅城桓有没有中毒,找潘伯彦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我们都知道他是他南下随行的大夫。」单岳勋说得直接。 她脸色一变,冷声道:「单亲王,哀家第一次觉得你不是聪明人,梅城桓装病离京查案子,知情者有几人?能知他有没有中毒的又有几人?你找潘伯彦来问,根本就是不打自招。」 面对皇太后冷峻的神情,单岳动的脸色也难看。 她的口气益发严厉,「你用用脑子,你的人说他在南城中毒,以狼蛛毒来说,没有及时处理,不可能活着。」 「我知道了,我会派人至南城及附近城镇都查查。」他闷闷的说。 她点点头,挥挥手,「就这样吧。」她背对着他,往床榻走去。 单岳勋心情也不好,如今保皇派抬头,太后党不少朝臣已向他施压,长此下去,他们可能得换边站,毕竟太后会老,幼帝会长大。 但他的祖字辈也是开国元老,他也想尝尝号令天下的滋味,而他的机会只能靠太后…… 思绪至此,他虚伪一笑,走到皇太后身后,「两天没尝到你的滋味——」他炙热的气息吐在她敏感的耳后,没想到,她竟上前一步,再转回头看他。 「哀家没心情,你回去吧。」 这该死的妖妇,要他呼之则来,挥之则走,他气呼呼的甩袖走人。 【第九章】 黄昏时分,依然晴朗的天空飘下细细雨丝,为这炎夏的热烫天气降了点温度。 梅城桓乘坐马车出了皇宫大门,也感受到这滞闷的热潮,繁华大街上,也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撑着伞,大多数人都心甘情愿让这清凉雨丝落在身上。 梅城桓靠坐在软垫上,叹了一声,他的心里——不,头顶上都像在下大雷雨。 这倒不是因他身体的毒停滞难解,相反的,傅雨柔医术过人,她夜夜下针,特意开了一剂药方解毒调养身体,解狼蛛毒的进度比先前傅耕民预计的要快一些,胸前的紫黑线已经几乎要看不见了。 他在高兴之余,却也敏锐的发现,傅雨柔开始闪躲他,除了下针时间外,他几乎找不到她。 当然,他知道她原本就忙,再加上,还要到于家老宅关切医馆筹备进度,她的时间确实不多,但,他就是可以感觉得到她在刻意闪躲——她不让他有机会对她好,她不想欠他,她在他们之间刻意划出一道无形的隔阂,这种感觉很细微,但他就是嗅得到。 虽然,她仍是一副沉静恬淡的模样,甚至还不止一次的提醒他,「爷忙碌非常,但,雨柔仍希望在医馆正式开张后,我跟相爷的真正关系也能公开。」 他知道,一旦他伤好后,她就想带着淳淳离开相府,住进医馆,所以,他一直没有回答她,偏偏每晚扎针总要问上一回,他被逼火了,才气呼呼的道:「还不行,得找到太后跟单亲王谋害我的罪证,等他们败下阵后,你以妾室当掩饰,医治我受伤的事,才得以公开。」 「如果一直找不到罪证?」 「只好勉强你一直当爷的妾室了。」 他没忘记她瞪大眼、几乎要冒火的双眸,很不可思议,认识她近大半年,她说了不少话让他气得牙痒痒的,但她的神情总是沉静,那双星眸总是澈净,他都以为她是个不会发脾气的人。 他对她愈来愈上心,偏偏国事如麻,太后党一个又一个老不死的轮番上疏编说国事,频找他麻烦,幼帝胆识未足,要与之抗衡还得教个一两年,看能不能成气侯。 对幼帝的耐性,他有,但他不打算再给傅雨柔时间,他很清楚再不把握这最后相处的时间,要将倔强又性子慢吞吞的她强留身边,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要直截了当的告诉她,他要她,但不是单纯的渴望,而是更多的情感,是他从未曾感受的保护欲、在乎及占有,他要她一生都在他身边,看日出日落,要她跟他生养孩子…… 是,他想得很远了,他想要一个像淳淳一样可爱的孩子。 他跟傅雨柔的孩子最好像她,不,不对,男孩得像自己,女孩再像她,个性就千万别和她一般慢…… 想到这里,他薄唇勾起,黑眸浮现笑意。 思绪翻飞间,马车已抵达相府,但一问管事,知道傅雨柔仍待在于家老宅,他随即要马车转往于家老宅,此刻,毛毛雨也已停歇。 第二十八章 他下马车,步入宅院,医馆的内已有专人在打理,敲敲打打的,忙着裁制药柜、做抓药柜台,还有隔间成针灸室或内诊室,忙忙碌碌的,倒不见傅雨柔。 梅城桓为了让医馆能快快开张,从银松斋也拨了几个小厮跟暗卫过来,这其中当然也有保护傅雨柔的考量在。 「相爷,这时间傅姨娘都待在松雪园,写些药方,思考一些事,要我们都不能去打扰呢。」一名小厮拱手禀报。 他点点头,经过亭台楼阁的精致院落,再越过回廊,来到她将入住的一座独立楼阁,这里分为厅堂与内室,里面已恢复原有的清雅,花窗竹帘半卷,桌上放着写好的药方,但不见她的人影,他只能再走出去,走到连接后院的园林,这里相当寂静,仅有夏风拂过,偶而传来叶片沙沙的声响。 梅城桓绕了一圈,竟然还是没有看到傅雨柔,他蹙眉?人呢? 傅雨柔此刻所在的地方,是梅城桓想也想不到的地方——她正窝在一株枝叶茂盛的大树上,也因为她沉浸于思索中,才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她整个人轻松的靠窝在她仍是于家人时,最爱攀爬的大树上,合上眼眸,在回忆中重温母亲关切的轻柔嗓音。 「初絮,初絮?这孩子,又跑哪儿去了?」 「娘!我在树上呢。」 「天啊,你是世家千金,怎么可以做这等粗野事?快下来!快下来!」 想到这里,她喉头一哽,不在了!娘不在,爹不在,她的弟弟不在了,还有那些庶兄弟姊妹、姨娘们全都不在了,她眼眶泛红,一颗心就像被人刀剐似的,好痛好痛…… 「傅雨柔?傅雨柔?」 梅城桓低沉熟悉的男性嗓音陡起,她猛地回神,睁开眼,却一时忘了自己坐在粗枝干上,下意识的往前一动,脚顿时踩空,她整个人从树干上摔落,吓得她惊叫出声,「啊——」 落地刹那,梅城桓及时的飞掠过来抱住她,她整个人撞跌在他怀里,也清楚的听到他倒地发出的一声闷哼。 她喘着大气儿,甫抬头,正要开口关切,他却恰巧低头看向她,两人的唇瓣不偏不倚的碰触,她心头一震,吓得急往后退,但他的双手却环紧她的纤腰,他的唇追上来攫取她的,再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热烫的唇舌在她倒抽口气时,顺势而入,勾缠她粉嫩的舌尖,愈吻愈狂妄,她吓坏了,也几乎快要无法呼吸了…… 一直到梅城桓满足了,他才终于放开她的唇。 她即使气喘吁吁,仍用力的推开他,狼狈的站起身来,「相爷,我不是你真正的妾,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气呼呼的说不下去,却无法抑制羞灌红潮从她的脖颈间缓缓升至她的双颊及耳朵,衬得她一双明眸更加水润动人。 他也站起身来,黑眸里仍有未满足的欲火,「我们弄假成真好不好?」 她倒抽了口凉气,「你疯了!」 他温柔的看着她,「怎么会疯?想想,淳淳有我这样的爹哪里不好?祖母又疼爱她,你的医馆日后有我当靠山,在京城立足也是指日可待。」 「可是我不愿意。」她艰涩的拒绝。 他脸色一变,「为什么?我配不上你?!」 她别开脸,不愿看他受伤的俊颜,「没有配不配的问题,爷明明知道雨柔当你的妾只是权宜之计。」 只是?!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刻意疏离的淡漠侧脸,一股难忍的冲动,令他忍不住的怒吼而出,「先前的确是权宜之计,可后来呢?我是怎么对你的?你一点都不感动?!我知道你藏了很多心事,但我从不逼问,那不代表我全忘了!」 她想捂住耳朵,不想听他语气中清晰可见的深情,但她却移动不了双手,温热的泪水再度弥漫了双眸。 「到相府第一夜,你那个泪如雨下的恶梦,还有淳淳说的一席别再为同一件事哭的话,甚至,刚刚沉静如你竟会爬至树上沉思,这一切一切,都说明你背后辛酸与哀伤的故事,我能感受却不想逼你,等你愿意说给我听时,我再听,该死的!我从来没对一个女人——不对,就连对男人都没有这等的耐性与包容,傅雨柔,你当真一点都不感动?」 他说得心痛,他其实可以派人去查她的一切,但他不愿意,他等着她对他产生信任,等着她敞开心房,告诉他她曾经经历的一切…… 热泪刺痛她的眼,她的心更是一阵阵的抽痛,如果她自私一点,她可以不顾一切的去爱他,但她还有责任,她不是一个人,属于淳淳的幸福绝对超乎在她的之上,她咬紧下唇,「感谢相爷厚爱,但雨柔真的只能心领了。」 她转身就要走,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回身前,一见她满脸泪水,他浓眉一蹙,火气也灭了大半,声音嘶哑的问:「你为什么哭?」 尽管满脸泪痕,她也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以一贯的冷静对着他,「爷知道原因又如何?雨柔不想接受爷,爷又何必勉强雨柔?京城里多的是千娇百媚的女子想赢得相爷的青睐——」 他咬咬牙,「可爷只要你。」 「爷说错了,爷身边就不止一个女人,何来的只要雨柔?」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有酸酸的妒意啊。 他一楞,眼里立即浮现笑意,「你的意思是你想当正室?」 她能说吗?她咬咬下唇,正视着他,「是,但我不是想当正室而已,我要我的丈夫只有我一名妻子,再无其他妻妾。」 他黑眸一眯,脸上也收敛起笑意,「我没想到你胃口这么大?但在相府,你就算在名义上只是爷的一名妾,也比爷的其他三名妻妾都要受宠。」 「雨柔贪心,要名副其实。」她知道他做不到,有权有势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更甭提他还是备受景仰的相爷,即使他再讨厌郑芷彤,他也愿意娶进门来供着,又怎么可能为了她,舍弃他主动纳入的两名妾室? 他定定的看着她,随即勾起嘴角一笑,「你以为我办不到是吧?好,我就休了三名妻妾,娶你当正室。」 他如此率性,反而吓到她了,见他转身就要离开,她想也没想的就拉住他,「等等,时间不对,而且,我不愿意,对,其实是我不愿意,我是故意说要当正室,不愿容下其他女人,是故意刁难爷的。」 他一楞,黑眸再现怒火,「你在耍我吗?」 「不是,但相爷有想到夫人是皇太后赐婚,夫人并未做错任何事,怎么能说休就休?还有那两名妾室,她们也不曾做过违礼情事,怎么能莫名成了下堂妇。」 闻言,他沸腾的火气一下又灭了,「原来,你是担太后会对我不利,又心软两名妾室,你真善良。」 「不是,我——我也是女人,我只是将心比心,爷没理由的休了三位妻妾,我也于心不忍。」她这话说得诚恳,她无法自私啊。 他却头疼了,他从不知道要一个女人会这么麻烦,「这也不好,那也不行,那就这样供着她们,让她们吃食无虞一辈子,你一样当我的妾,但我保证只爱你、只护你,好不好?」 问题并没有消失,她摇摇头,「我不想一生过得太复杂,爷还是放手吧。」 说了这么多,她还是不要!黑眸里的怒火又燃起,出口的话也失了理性,「傅雨柔,你不要糟蹋我的真心,你也不要忘了,你还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能让我看上,是你的福气。」 她难以置信的的瞪着他,「意思是我还得感激爷的不嫌弃?」 「难道不是?」他大动肝火,气到口不择言。 她眼眶泛红,转开头去,不再看他,「那还是请爷嫌弃雨柔好了,是我配不上相爷。」 「你!简直不知好歹!」他怒甩袖子而去。 她独站松树下,不知何时,夕阳早已偏西,彩霞满天,她将身子贴靠在树干上,盈眶的泪水再度落下,她知道她不够勇敢,但她不想成为那些争宠的妒妇,更甭提,相府内还有郑芷彤,她把她当成眼中钉,哪容得下自己?还有淳淳,她怎么忍心让她生活在乌烟瘴气中,也许,某一日,打自己的那一巴掌也会甩上淳淳粉嫩的小脸—— 橘红色霞光同时洒落在一栋离于家老宅不远的园林宅第,这也是梅城桓一离开傅雨柔,就乘坐马车来到的地方,他来找好朋友诉苦。 罗靖磊备了一桌酒菜,但梅城桓完全没兴趣,只是一径的诉说他是如何对待傅雨柔,她又是如何的没心没肝没肺,让罗靖磊听得双眸闪闪发亮,舍不得打断,怕他说得口渴,还细心的替他斟满酒,将酒杯塞在好友手里。 第二十九章 「她一个寡妇还带着孩子,我不嫌弃她,她竟然还不愿意,你说,她是不是太可恶了梅城桓一肚子的怨。 「是,这么嚣张,不要也罢,天涯何处无芳草?」 「可是,」梅城桓闷闷的仰头喝了杯酒又道:「我第一次将一个女人放在心上。」 罗靖磊看着好友为情所困,抚抚下颚,「可是我听来,她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情意。」 「是吗?」他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管是男人或女人,有一种方法,可以听到他们的真心话。」罗靖磊举起手上的酒杯一笑,再眨一下眼。 室内一片寂静,梅城桓仍在思索,万一真心话更伤人呢?但他何时怯懦过?眼神一定,他也举起酒杯,「叩」酒杯重重一敲,发出清脆声响。 梅城桓回相爷府时,刚过晚膳时间,傅雨柔虽然仍愿意下针,做最后一次的疗程,但表情显然很僵硬。 但他不知道,原因不尽然出在黄昏时的那一席话,在怒火消逝后,傅雨柔在一人独处时,那个初吻竟然变得鲜活起来。 她能清楚的回忆他唇舌的力量,清楚的感受他的放肆与狂妄下,在她身上点燃的火焰,原来,她自以为的怒火并非全然是怒火,而是某种极度陌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酥麻火花。 还有,当两人交迭在一起时,男女身体的大不同,她的柔软,他的坚硬…… 她一样不喜欢回想这一幕,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她很不自在,好不容易完成疗程,她只想要离开寝房,没想到罗靖磊竟然不请而入,还往后招招手,就见两名小厮走进来,一会儿功夫,就摆上一桌的精致酒菜。 他显然是来当和事佬的,自备酒菜外,一看到她,开口就是,「听说小俩口吵架了,这怎么成?妖后还没下台,你跟我好友的戏就还不能下。」 「相爷的毒今日下完针,已经没有毒残留在体内了。」她说。 意思是不需要再演戏下去,梅城桓闷闷的坐下,直接倒酒来喝。 罗靖磊挑起浓眉,「那也行,那就庆祝我这好友的毒解了,大家喝一杯。」 「不用了,你们慢慢喝吧。」 她行礼就要离开,但罗靖磊上前笑着一拦,「傅姑娘,别这么拒人于千里外吧,不提我是相爷的好朋友,至少,我也是辅佐幼帝的大臣之一,为国为民总有贡献,也很努力的与妖后搏斗对抗,傅姑娘敬我一杯不过分吧?」 他说的都没错,但她仍然犹豫,她不是没沾过酒,但听爹娘说过,她喝上一、两杯就醉了,还会胡乱褪人,骂人更是厉害,简直像换了个人似,只是,第二天,她完全记不得发生的事,甚至说了什么。 也因此,她后来与傅耕民当父女,连吃年夜饭时,她也不敢喝酒,就怕自己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秘密。 「来吧,这好酒得来不易,包准你赞不绝口。」罗靖磊的后宅也有三妻四妾,他这壶芙蓉醉可是万中选一的好酒,更是妻妾们最爱的一款美酒。 傅雨柔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稍微闻了一下,似乎没啥酒味,她一口缓缓饮入,发现酒香味醇,一抹清香满溢口齿,有淡淡甜味,一股暖意从喉头流入直通到胃,连半点酒呛都没有。 「好喝吧?外族进贡的上等好酒,名为芙蓉醉,而这等好酒也得遇知己才能共享。」罗靖磊笑着又为她添上一杯。 她连忙摇头,「这酒的确不凡,但一杯足矣,我先回房,两位知己慢慢喝。」 「不成,不成,至少再将这杯喝完,这酒贵得咋舌,浪费可会遭天谴的。」 「可我不太能喝酒的——」 「怕酒后吐真言?你说的话已经很伤人了,就算再说真话,还能更伤吗?!」梅城桓一想到在于宅里的对话,他心里头就闷,想也没想的再喝了一杯。 傅雨柔眸中闪过一道歉意,举起酒杯,「那这杯酒,就当是雨柔谢谢爷的错爱。」她再次举杯就口,放下酒杯,再一行礼,即离开寝房,只是,怎么才走几步路,她的头就愈来愈昏沉,体温也愈来愈高,还有她的眼睛……怎么前方的路分化成三四条了? 「姨娘!」 屋外突然传来丫鬟的惊叫声,梅城桓跟罗靖磊一听到声音,立即起身跑了出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不胜酒力的傅雨柔粉脸酡红的贴靠在丫鬟的身上,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梅城桓立即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怎么能如此娇小,如此轻盈,精致的粉脸贴靠在他胸膛,那半醉微醺的娇憨模样,让他的心不由得柔软起来。 「我头有点晕——」她皱着柳眉,喃喃说着。 他浓眉一蹙,真不该给她喝的,芙蓉醉入口甜醇,后劲却比一般好酒更烈,何况是极少沾酒的傅雨柔,一想到这里,梅城桓恶狠狠的瞪好友一眼。 「嘿,这会儿别心疼,刚刚你也没阻止的。」罗靖磊挑眉笑说,再指指后方,「抱回房吧,那一桌酒菜,就你们小俩口享受了。」 他笑了笑,以眼示意,让一旁的随身小厮跟着自己离开。 傅雨柔只觉得她的头好昏,她知道有人抱起她,但她全身热呼呼的,也没啥力气。 梅城桓将她抱回卧房,温柔的将她放到床榻上,「你睡一觉。」 「我为什么要睡?」她眼神迷蒙的反问他。 「因为你醉了。」 他替她拉上被子,但她立即拿开,眨眨眼,再坐起身来,一眼看向桌上的酒菜,「我没有醉,我才喝两杯呢,不过,那酒真好喝,我再喝一杯,可以吗?」 他一楞,「可是,你已经醉了——」 「梅城桓,你怎么那么小气,酒又不是你的,是——」她索性下床,却是歪歪斜斜的走到桌前坐下,他连忙在一旁护着她,就怕摇摇晃晃的她摔下椅子。 她径自替自己倒了酒,将酒杯凑到唇边,轻啜一口,眼睛陡地一亮,她笑了,再喝一口,杯子空了,她再倒一杯,轻喂一口,笑得好甜,再一口。 他不是没想过要阻止她的,但她开心的表情让他舍不得阻止,认识她那么久,他从没看过她这一面,笑得那么单纯、那么可爱、那么挑动他的心弦。 他更没想到她会化身成小酒鬼,一小杯一小杯的入口,但她的表情好像开始变了? 她突然趴在桌上,侧脸看着坐在身边的他,「梅城桓,你是不是觉得你出身高贵,我就只是小老百姓,其实我才不是——我自幼受庭训,也是大家闺秀,我也有尊严,有身分地位的。」 她又倒了一杯,再喝一口,又瞪他一眼,「你是不是以为我一定要逆来顺受,不敢有怨言啊?」她的明眸闪动着火花,粉嫩唇瓣微嘟,明明是骂人的话,怎么听起来都像在撒娇嗲嗔,但再一口酒入肚,她的口气又变了,「梅城桓,你是不是认定我一定是什么贤良淑德、婉约柔顺的女子?错了!我也会骂人的,对,你很厉害,你是相爷,你长相俊美,文武双全,那又如何?你就可以很霸道,很无理,一吼再吼?」 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醉美人,不似泼妇骂街,多了抹快意洒脱,少了抹大家气质,但更添人性,不再似遥不可及的下凡仙子。 「好女不与男斗,你以为我真的斗不过你!那只是因为你是相爷梅城桓,你很重要,我才手下留情的,可是你——」她突然眼眶一红,「你竟然说我是带着孩子的寡妇,能让你看上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竟敢这么说?」 他浓眉一皱,「我没有说上辈子修——」 「你有!你有!你就是有!」她气呼呼的指着他,恶狠狠的瞪着他。 这话最伤她的心,她以为他对她好,呵护她,是因为动了真心,没想到,他如此看轻她,让她当他的女人竟是施了天大的恩,是她的福气,她应该感激涕零?她眼眶一红,泪水滴滴答答的滚落眼眶。 不曾见过她的情绪有任何起伏,不曾见过她恼火,在酒力之下,那张美丽脸蛋已褪去平时的沉静,灵动又冒火的明眸、因怒火而泛起的红霞,竟让他有瞬间的意乱情迷,他无法抵挡诱惑,轻轻的碰触她开开合合的红唇…… 她一眨泪眼,「你又欺侮我——唔——」 他忍不住的探舌而入,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一吻再吻,她先是挣扎,但渐渐的回应着他,然后,有些奇怪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呼呼呼」 他放开她的唇,不意外的看到她闭着眼睛,紧贴着他,沉沉酣睡了。 第三十章 啁嗽的清脆鸟鸣不时的响起,炽烈的阳光更是透窗而入,让屋内也热了起来。 傅雨柔在床榻上缓缓醒来,她的头有些沉重,她坐起身来,揉揉额际,不经意的看向前方,倏地瞪大了眼,「你怎么在这里?」 梅城桓也躺在她的房里,只是,他是在贵妃椅上,一头如瀑黑发披在身上,身上一袭宽松的黑色中衣,领口敞开,露出结实古铜胸肌,整个人慵懒惬意的看着她,嘴角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你忘了昨晚的事?」 一想到昨夜,她的心就猛地一沉,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着仍然整齐,所以,绝没有酒后乱性的事发生,但梅城桓绝对是换了衣服的,桌上那一桌酒菜也已让人收拾干净了,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又喝了几杯,再后来呢?她怎么想不起来? 她吞咽了口口水,下了床,穿上鞋后,看着他,「昨晚,我有没有说什么话?」 她全忘了?很好。但他却反问她,「你有说什么话?」 「不,呃——没、没有就好。」也许她已经不会在酒后乱说话了。 「淳淳来过了,见你在睡,她很乖巧,先去找她的曾奶奶。」他又说。 「好。」她连忙拿了衣裳,「我身上有酒味,这样不好,我去梳洗沐浴,就去看祖母跟淳淳,爷就去做自己的事。」她压根不敢看他。 他也下了榻,穿了鞋子,走到她身边,「好,只是——」 她一僵,后颈顿时发麻,「只是什么?」 「你昨夜主动吻了我——」见她眼睛倏地瞪大,他一脸尴尬,「后来——后来,还——」 她心儿忐忑,「后来还怎么样?」 他别开脸,轻咳一声,「咳,我实在说不出来,你像变了个人似的,要对我霸王硬上弓,整个人跨坐在我的身上,还撕开我的衣服,在我的胸口乱亲一通,要说非礼也不为过了。」他不能看她,因为心里憋笑憋得太辛苦,五官可能都扭曲了,只能暗暗深呼吸后,才以眼角余光看她。 她说不出话来,一脸震惊、懊恼、羞愤,还有很多很多的无法置信—— 她的表情怎么能这么丰富?!他得很努力才能憋住一肚子的笑意。 她不敢看他,只能抱着衣服往后方的浴池跑去,再次回到房里时,他已不在,她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心里暗暗起誓,再也不碰酒了。 【第十章】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傅雨柔每见梅城桓一次,都窘到一个不行。 其实他的毒解了,她明明可以要求他想法子公开两人真正的关系,但每每才一开口,他那双黑眸总闪动着饶富兴味的光芒,偶而还像罗靖磊一样,邪里邪气的,出言提醒她酒醉时轻薄了他,他若是女子,他就该要求她负责云云,让她总是不知所措,粉脸发烫,只能逃开。 庆幸的是,他依然很忙,她的医馆也开张在即,除了她这名女医外,她也应试了两名外来的大夫,至于身家、资历什么的,梅城桓直言,他已将他们的祖宗八代都查清楚了,与她共事没有问题。 虽是医馆,但并非只有身体有病痛才能进来,这里四季补身养气的药材、药丸也有卖,因此,小厮伙计也请了几名,管事及帐房各一名,同样的,这些人的来历也全让梅城桓派人详查一遍,才能上工。 不意外的,「德医堂」开张的这一天,医馆内外人山人海,不管是皇亲国戚、平民百姓都想亲眼瞧瞧梅城桓疼入心坎的傅姨娘的相貌,至于,体验她的医术倒是其次了。 但俊伟不凡的梅城桓朝门口一站,冷光一扫,来凑热闹的主动闪离,有病治病,买补品的买补品,慢慢有了秩序。 不过这会儿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男人,梅城桓的表情就欠佳,他看向了跟着男人下马车的潘伯彦。 潘伯彦见到主子,再见到自己曾经心仪的傅雨柔,他表情也很尴尬,但他仍一一行礼,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将柳宛宛得的厌食症说给傅雨柔听,「王妃脾胃不开、食欲不振,虽力劝良药苦口,但她无法下咽,我看是心病所致,单亲王提议,由女医前往诊治,我也觉得可以一试,所以,特来请傅大夫前往。」潘伯彦尊重其医术,故称她为傅大夫,而不称傅姨娘。 话说得好听,但其实也是想让外人相信单亲王真的是为王妃求医来的,而非有心想找碴等其他心思,当然,潘伯彦自己是单纯的以一个大夫的身分而来,绝不是叛主。 但这听在梅城桓耳里,又是另一回事,柳宛宛的身分尊贵,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就全赖在傅雨柔身上,一旦医死人,这医馆还能开吗?他什么都没说,但狠狠的瞪着潘伯彦,就够让他脚软的。 傅雨柔曾是京城中人,一些尔虞我诈的心思,她也是懂的,但她想到花宴那天胆怯又可怜的柳宛宛,她着实不忍心,「大夫没有选择病患的权利。」 潘伯彦眼中的激赏让梅城桓的眼眸更为犀利,吓得他结结巴巴的开口,「相爷,王妃的厌食症再下去,会活活饿死的。」 四周的议论声愈来愈大,有人不舍,有人交头接耳,以耳语说着属于皇太后与单亲王的闲话,说着对王妃的怜悯同情…… 傅雨柔看着始终只是瞅着她看的单亲王,对他,她也是有印象的,龙眉凤目的单岳勋一直是不少闺女眼中的人中之龙,五年多未见,他看来虽然更为沉稳,但眉宇间的印痕显示他这几年过得并不如外表光鲜。 单岳勋会带潘伯彦过来,是想藉他的口来说服傅雨柔进王府替妻子看病,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如此让人惊黯的大美人。 几近素颜的她,肤若凝脂,一双美眸沉静如水,一张如樱红唇,美得如梦似幻,身着一袭素雅白裙,领口、袖子及裙摆都绣上粉白色的百合,让她看来如花中仙,可惜了,这样的美人让梅城桓捷足先登。 不过,男人一旦有了权势,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思绪打住,他阔步上前,「本王亲自前来,还请傅大夫看在本王的薄面上,去一趟吧。」 她点点头,身边随即传来梅城桓的声音,「我陪你去。」 她讶异的看向臭着一张脸的梅城桓,但他没看她,而是看着单岳勋,「我们随后到。」 单岳勋点点头,与潘伯彦上了马车,马车随即离开。 梅城桓唤了邓风驾来马车,叫人拿来她的药箱,拉着她上马车,在车上即叮咛她,柳宛宛的病已有一段时间,太医换了几个也没用,叫她看看,应付应付就好。 「她很可怜,单亲王待她不好。」 「我也很可怜,我对人好,人家也不对我好。」他也说得闷,但表情随即一变,促狭的瞟她一眼,「还被轻薄。」 她粉脸乍红,羞窘得不敢再看他。 好在,单亲王府不远,两人很快的下了马车。 单岳勋跟潘伯彦也已在气派的王府大门前等待,一行人走进府内,一路上都有不少婢仆行礼,王府内雕梁画栋、碧瓦朱甍,堂皇而华丽。 一行人进到同样豪华的房里,柳宛宛显然已被告知梅城桓与傅雨柔前来,她简单打扮一下,但仍虚弱的半坐卧在床上,歉然的向两人点头,「宛宛体力不支,无法起身,尚请相爷与傅姨娘见谅。」 「王妃别这么说。」傅雨柔在床榻上坐下,观其色,把其脉,她的不舍与难受几乎都显现在那双微红的明眸中,花宴才过多久?当日的柳宛宛只是气色欠佳,眼前却是瘦到皮包骨、皮肤若漆,眼睛深入,发丝干涩如中年妇。 柳宛宛也看着她,她心里好妒嫉啊,让男人疼宠的女人就是不同,皇太后如此,傅雨柔也是如此,朱唇粉面、雾鬓风鬟,站在美如冠玉的相爷身边,是如此登对。 梅城桓不是没见过柳宛宛,但看她形销骨立,面容憔悴之状,也不忍的皱眉。 「王妃,『饮食,活人之本也』,人体中,阴阳得以运用、五行得以相生,但这些全得由饮食为本,而脾胃更是五脏之根本,饮食不入胃,气不充盈,身体无法保全,你知道吗?」傅雨柔语重心长的道。 她泪水顿落,以虚弱的声音哽咽道:「我懂,可是,我喝不下药,一入口都想吐。」 「我以食疗来试,你也试试,看能不能吃一点,好吗?」 柳宛宛没说话,吃了做什么?她是死是活,也无人在乎啊,她哀怨的目光落到丈夫的脸上。 第三十一章 傅雨柔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一看,即从床榻起身,示意单岳勋借一步说话,两人走到门口,傅雨柔无畏的直言,「潘太医提及,王妃的病困于心疾,雨柔在外,也听了不少亲王与太后的流言蜚语,那些流言显然也让王妃听到了,所以,亲王可否多拨一些时间陪王妃,用膳也罢,谈心也罢,默默陪伴也罢,只要让她感受到亲王是在乎她的。」傅雨柔与王妃同为女子,也尝到情爱的拉扯及煎熬,易地而处,她能理解王妃的苦与痛。 单岳勋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截了当的点出他跟太后的事,楞了下没说话。 「亲王没说话,雨柔就当你同意了,」见他一楞,她仍继续道:「一开始,我会以茴香为主来替王妃温胃散寒,再佐以一些羊肉、蛋类补气,但王妃胸闷抑郁,恐怕才是食难下崎的病源所在,这一点,就请亲王多用点心了。」 单岳勋看着她,相对躺在床上面黄肌瘦、抑郁寡欢、倦怠乏力的妻子,看着他时,眼里充满怨念与妒恨,还有皇宫里,对他趾高气扬,在情欲上需索无度的皇太后,眼前,不卑不亢的傅雨柔还真是吸引人多了。 但,她注定也只是一颗会被犠牲的棋子而已。 「药方子开一开,我们走人。」梅城桓走过来,大方的拉着她的手,越过单岳勋身边,让她在椅子坐下,桌上早已备妥文房四宝。 她开了药方,允诺第二日再来看看,但梅城桓将药方交给潘伯彦,「你亲自监看食疗效果,若是有用,再来找雨柔,要是没用,就请亲王再另请高明。」 语毕,他一手拥着傅雨柔离开。 潘伯彦傻了,他不是没看到主子的眼神,就是要单亲王再找别的大夫嘛,这应该不难,单亲王对王妃好不好,京城百姓皆知,愿意亲自请傅雨柔回府看病也不过是演演戏,想甩掉薄幸之名而已。 但出乎意料的,单岳勋用了最大耐心来对待柳宛宛,每天让她吃下一点点东西,让潘伯彦不得不硬着头皮再去找傅雨柔。 傅雨柔三天两头的过来为柳宛宛把脉换药方,但她身边除了一名丫鬟随行外,梅城桓若有空,就由他陪同,他要没空,就是邓风或是段宇随侍。 潘伯彦也没闲着,邓风已替主子传话,柳宛宛吃的膳食,他都得先尝上一口,谁叫他帮衬单亲王一把的,若是有人借机伤害傅雨柔,他死第一个,也是活该。 虽然柳宛宛进食的速度慢,量也不足,但至少,她咽得下食物,于是,傅雨柔的名声更大,医馆更是门庭若市。 夜色深沉,梅城桓仍窝在罗靖磊的宅第商谈要事。 「暗卫送来消息,单岳勋的人到南城去查傅雨柔的事,但全被我的人解决了。」梅城桓看着好友道。 「这样不是办法,他们会再派人去,傅耕民不能留在南城。」 「所以,我已指示手下秘密护送他进京,安置在梅家老宅,一方面,也想好好跟他谈谈那些皇上的旧病历。」由于暗卫始终无法再找到那些缺页的病历,他决定直接与傅耕民打开天窗说亮话。 「也好,不然妖后一旦知道我们在进行中的事,恐怕不会像现在这么客气,我们都有生命危险。」罗靖磊说的很严重,但一张俊脸却是笑咪咪的,「不过,我更期待那一场『大戏』,总觉得时间过得有些慢呢,」他口气又是一歇,「但我得承认你费尽心思要保护的那个女人是真的厉害,柳氏的病情好很多了。」 梅城桓一想到傅雨柔,戾气在他的黑眸里淡去,浮现未曾有过的柔情,她的确厉害,除了高明的医术外,还有她的人,慧黠有胆识,沉静宜人,但那一日酒后的率性更让他心仪,他笑了笑,「说真的,我还真是想念她酒后吐真言的样子,特别真实,特别迷人。」 「你的好朋友我,什么没有,就是美酒特别多。」他拍拍胸脯。 「不用了,依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再碰酒的。」梅城桓突然嘴角一勾,「所以,我已经吩咐厨房,晚一会儿的宵夜,一定得以酒入菜,但不能吃出酒味。」 「这算是看得到却吃不到的另一种闺房之乐?」罗靖磊邪魅一笑。 「应该是在忙于国事之余,做点能让心情好的事,来犒赏自己的辛劳吧,何况,为了她,暗卫们可是上山下海去帮我找人,她虽不知情,但若不是她执意要医治单亲王妃,我又何必陪妖后玩?」 「没错,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好友绝对是挺好友。 梅城桓看一下窗外天色,「我该回去了,宵夜时间。」 他告别贼笑的好友,乘轿返回相府后,笑意盎然的回到兰苑梳洗,再到银松斋看看傅雨柔及淳淳,再问问淳淳今天的书读得怎么样后,就作势摸摸肚子—— 「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傅雨柔马上问。 他摇头,「不是,有点饿,今日太忙,晚膳只吃一点点。」 「我吩咐厨房去煮点东西来给爷填肚子。」 她随即出去,不一会儿,淳淳也困了,她带着她回房去睡后,再回屋里,一锅海鲜粥已上桌,香味四溢,也如梅城桓事先要求的闻不出半点酒味。 她看着他道:「粥品较好入口,煮食上也比较快,我特别要丫鬟送来两副碗跟汤匙,爷拿一碗先吃,我盛另一碗在一旁放凉,爷吃第二碗才不会太烫。」 他微微一笑,看着她盛了两碗粥后,将一碗放到他面前,一碗就放在自己面前,她一坐下,开始以汤匙轻拨给放凉。 他开口,「我们一起吃吧,不知怎么的,又突然没了太大胃口。」 她其实不饿,但想到这大半年来他的忙碌,她不忍的点点头,「好。」 她一汤匙一汤匙的缓缓入口,其实,这两天,她已经在开始思索要将淳淳的真实身分告诉他,他一定很惊讶,还有她的身分,得知她是于家逃过一劫的嫡长女,他便会明白她为何无法接受他的感情,不能当他的妾…… 他边吃边注意着她,可以确定的是,她的思绪又开始游走,傻傻的一边吹一边吃着没有酒香的粥品,粉脸酡红,眼神也开始迷蒙,好像要睡着的样子? 「雨柔?傅雨柔?」他轻声唤她。 傅雨柔先是蹙眉,看着空空的瓷碗,一楞,「我吃完了?」 他微笑,「是啊,还要一碗吗?」 她略微思索的点点头,他替她盛了半碗,看着她边吹着粥边入口,喃喃自语,「这粥怎么这么好入口?王妃的食疗能不能加上这一道?」 他一点都不想听她酒醉后谈些不相干的人事,「傅雨柔,我们来谈谈上回你轻薄我的事,你不必负责吗?」 她眨眨星眸,粉脸儿涨得更红,「梅城桓,你一直糗我是怎样?!你以为我故意剥你的衣服,占你便宜吗?我是喝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黑眸深幽,「可是,当下我的感觉,你是故意的,就是想要酒后乱性。」 她眼内冒火了,倏地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头一低,狠狠的就往他的小腿肚踢了一下。 「噢——」他痛呼一声,瞪着她,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怎么她的本性毕露后,竟然有些粗蛮? 「我从不是好欺侮的,梅城桓,我跟你说,我曾经为了保护淳淳,跟很多乞丐打架,」说着说着,她眼眶红了,「可是,我还是太弱了,呜呜呜……」她突然哭起来。 他忍不住的将她拥入怀里安慰,「淳淳没事,以后都由我来保护你们,你们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有你,一切都会没事的,可是,我还是好害怕,我真的很害怕,因为爱上你,就是一件危险的事啊,可是我好不容易从很危险的事跑开了,怎么还敢再进去?我不是傻瓜吗?而且,还有淳淳,她也是……」 她后面的话喃喃呓语,梅城桓压根听不出来她说什么,但从她全身无力的贴靠在自己身上,发出均匀吐息,他知道她睡着了。 他将她打横抱起来,轻轻的将她放到床榻上,坐在床缘凝睇着她美丽的睡颜,他忍不住的倾身低头,啄了她的粉唇一下,不够,粉嫩的唇瓣滋味如此香甜,他再靠近,细细舔吻,温热的舌尖滑入—— 「唔……」 她睫毛微微一动,似要趋醒过来,他想也没想的伸手在她脖子侧边轻轻点了睡穴,她睡得更沉,也更方便他品尝她的味道,放纵欲火的燃烧。 第三十二章 结果是,他血脉债张,压抑不了更沸腾的欲火,他解开她的衣襟,伸手轻抚她诱人的胸脯,但他也知道再不收手,就怕会擦枪走火,他只能压抑,在稍稍餍足后,依依不舍的将她的衣衫扣好,再轻啄她的粉唇一下,全身紧绷的起身离开。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食色性也,偷香这事儿,更是会让人上瘾,何况,梅城桓又很悲惨的发现自己的欲火都无法在两个小妾身上释放后,他只能认命的白天当君子,晚上当采花贼。 但他一点都不愧疚,这一辈子,傅雨柔就是他的,也只有他能拥有她。 但她也是聪明的,在陪他吃了几次加了酒却闻不出酒香的宵夜,对前一晚怎么回床上的记忆都没有后,她不肯再陪吃宵夜。 他只好再另想法子,改成晚膳时回来,他知道她吃饭的习惯,只取她面前的菜色,而那几道菜就另有文章了,有时,闻不出酒香,有时,闻得出来,但他拉着祖母、淳淳一起用餐,她在不能挑食的情况下,也得夹过来吃,再加上,他体贴的为她多夹一点,再说一句,「这菜加了酒,淳淳不能吃,我们就多吃点。」她也不得不吞下。 她当然觉得不对劲,对他的防备心更重,但在家人眼中,他们还是一对恩爱夫妻的情况下,他当众喂她加了酒的梅子或李子蜜饯,或是酒酿汤圆,她也只能心惊胆战的吃下,虽然这让梅城桓变得更忙,他得耗费心思的思考怎么让她成为醉美人,但他乐此不疲,因为,入夜后,一切的努力都会变得很值得。 此刻,月上树梢,刚刚气呼呼的骂着他其心可议,拚命喂酒食的行为,究竟想做什么的美人儿已醉卧床榻。 他凝睇着她熟睡的脸庞,柔软的乌丝衬着美丽的脸蛋,微启的粉嫩唇瓣诱人攫取,他伸手轻抚她的脸,轻轻的将她落在脸颊的发丝拨拢到耳后,倾身轻吻她的唇,以舌尖顶开她的牙关,强势的闯入,用力吸吮,攻城掠地的一手滑入她的衣襟,抚摸她成熟的浑圆…… 她微微一动时,他下意识的往她的颈边点了睡穴,再次吻了她,探索她的身子,却感觉愈来愈不够,他全身的血液在沸腾,他的气息变急变粗,该死的,他简直在自虐! 他再也无法满足于沉睡中的她,他想要她的回应,想要看她的反应—— 他喘息着,凝睇着熟睡中的她,咬紧牙关的将她的衣服再穿妥后,离开寝房,正要返回兰苑,一个极轻的声音袭入耳膜,他黑眸闪过一道冷光,颀长身躯蓦地腾空,一掌劈过去,但那抹身影倒是俐落,迅速的闪开,但这一掌已惊动其他暗卫,倏忽之间,更多名黑衣人窜出,跟着梅城桓飞身追人,这让该名黑衣人心惊惊,施展轻功的迅速往前逃离。 梅城桓欲火无法满足已够怒了,没想到,府里还来了一名轻功如此了得的陌生人,气得他一路穷追不舍,却见该人一个转折飞往祖母所居的院落。 「太夫人,相爷及一干暗卫追上奴才了!」 梅城桓及六名暗卫的掌势原本都要劈向他了,一听他的话,紧急收势。 屋内灯火一亮,齐氏披了件外衣急急走出来,就见她派去保护银松斋的人一脸苍白的跌坐地上,孙子跟几名黑衣人则是诧异的看着自个儿。 「祖母,他是?」梅城桓问。 齐氏也有点尴尬,她顿了下开口说:「那些是你的人吧?都退下,这是我的人,没事了。你回去休息。」最后一句是对着那名黑衣人说的。 该名男子满头大汗的点头,起身行礼后,再跟着那些黑衣人离开。 齐氏让孙子跟着她进屋内,开门见山的将她发现淳淳背后的龙纹胎记一事说出,「虽然无法确定淳淳的身分,但皇族的身分是确定的,祖母只能不动声色的护她跟雨柔,就怕太后,还是什么人会过来伤害她们。」齐氏顿了一下又道:「你夜探雨柔寝卧一事,祖母的人都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也不必难为情。」 但祖母知道他做了什么!梅城桓好无言,但更让他困窘的是,他始终不知道祖母身边还有这么一位武功高强的暗卫。 「所以,淳淳的父亲可能是皇室中人?」他无法想象,先帝只有两名皇子,太子对太子妃专情,不可能碰其他女人,二皇子当年不过五岁,怎么也生不出淳淳,淳淳的父亲还能是谁? 齐氏再将当时太子妃生的明明是女儿,对外称是男孩的前因后果简单说给他听。 「祖母是怀疑淳淳就是太子遗孤?怎么可能?当年东宫的确死了个男婴……」他脸色一变。 「没错,是男婴,而非女婴。」她一脸严肃,「算算年纪,是符合的啊。」 「傅雨柔怎么会成了太子遗孤的娘?」 「这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若说雨柔是某个宫女……但她的气质外貌都不俗,偏偏我又不能直接戳破,也不知这中间有什么事儿?」齐氏也很困扰。 梅城桓想了想,将傅雨柔曾经在酒后说过的一些关键话语,像是她自幼受庭训,也是大家闺秀等话说给祖母听。 「看来她出身不凡,只是,你跟她之间又是怎么回事?淳淳根本就不可能是你们两人的孩子。」齐氏忍不住又追问。 梅城桓不得不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原来雨柔是你的救命恩人,」像是想到什么,齐氏老脸微红,「你喜欢她,要好好的让女孩家心甘情愿的才能那个——咳,总之,别再做偷香窃玉的事儿。」 「她是我的人,这辈子,我不会放手,但我会懂得适可而止。」这是他唯一能承诺的事,何况,他不只想要她的人,他更想要她的心。 孙子都这么说了,齐氏也不想太苛责,但也不忘提醒,「雨柔不笨,你的确该适可而止。」 夜色已深,梅城桓离开让祖母休息,自己再回兰苑,在偌大的浴池好好泡个澡,让残存的欲火全灭了,才回房睡。 只是,长夜难耐,看着窗外随着夜风飘落的枫叶,他才意识到,秋天已至。 日子一天天的过,秋风微凉,满园的绿叶已雕落不少,这一日,梅城桓先陪着傅雨柔到德医堂绕了一圈,见她医了几个病人后,再陪着她来到单亲王府。 一如以往,潘伯彦已经在候着两人,先向他们行礼后,就向傅雨柔报告,「厨房依傅大夫开的食疗方子,以金橘入一道菜,可以理气解郁,另有山药炖清汤,可以补脾胃、益肺肾,这会儿,亲王应该亲自在喂王妃。」 一行三人来到寝房,果真见到一幅恩爱画面,单岳勋正一小汤勺一小汤勺的喂食柳宛宛。 柳宛宛精神看来虽然比先前好多了,但她吃的量依旧太少,再加上先前耗损太大,此刻的她,皮肤灰白、唇瓣泛白,发丝虽不干涩,但离乌黑亮丽也有一段。 「相爷跟傅大夫来了。」经过这阵子的医治,柳宛宛已改了对傅雨柔的称呼,她看着两人微微点个头,她的声音仍然沙哑,气血不足所致。 单岳勋将仍留有半碗的山药清汤交给丫鬟,起身朝两人一揖,退到一旁。 傅雨柔往前走,在床榻上坐下,再次替柳宛宛把脉,柳眉微微一皱。 此时,潘伯彦飞快的看向主子,眼神迅速的闪过一道担心。 梅城桓老神在在,目光也没对上潘伯彦,而是盯着单岳勋,「亲王真是转性了,不仅天天在家照顾妻子,不上早朝,也不见太后,连久未往来的——」他的目光落在柳宛宛苍白的脸上,「王妃的娘家人,近日也走得极勤,还不时的邀他们过府陪王妃,是把丢掉的良心找回来了吗?哈哈哈……」 笑吧!笑吧!等到你最爱的女人啷当入狱,再被毒死在牢狱后,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届时,失魂落魄也好,万念倶灰更好,幼帝少了你这个首辅大臣,他跟太后要处理他,还难吗?! 单岳勋心念翻转,但脸上神情诚挚,「本王与太后从来就没有什么,本王只是明白了,宛宛是以生命在爱本王,本王无法不感动,无法不付与真心。」 梅城桓很想吐,但他忍住了,「那我得恭喜王妃,得到亲王的真心。」 柳宛宛看向他,眼里满满是感激,「宛宛能有今日,要谢谢相爷跟傅大夫。」 傅雨柔把完脉,看着她,「今日脉象有些波动,王妃情绪略微激动,有什么事吗?」 柳宛宛泪光闪动,微微摇头,「没有,只是觉得,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幸福?」 第三十三章 她看着这一室的富丽堂皇,看着走上前来,再度将她拥在怀里的俊秀亲王,这一辈子,她有这样的日子,她知足了。 「傻瓜,赶快将病养好,你会更幸福的。」单岳勋伸手想碰触她的脸颊,但一看她的皮肤灰白干涩,他又摸不下去,改而将她单薄的身子搂得更紧,随即就感觉到怀中人儿激动的微喘起来,他连忙放开些。 梅城桓一见傅雨柔在桌上写完新的食疗药方后,他径自走过去,霸道拿起后,再将单子交给潘伯彦,黑眸闪过一道凌厉之光。 潘伯彦忍不住的吞咽一口口水,如果有机会能重来,他一定一定不会陪着单亲王去找傅雨柔的,害他现在每天都像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我们回去吧,别在这里防碍单亲王跟王妃恩爱。」 梅城桓拥着傅雨柔就离开了,连再看单岳勋一眼都懒。 潘伯彦随即退出去。 房里,单岳勋让柳宛宛躺回床上后,温柔的道:「你休息一会儿,我晚一会儿再来看你。」 她虚弱的点点头,看着他转身步出房门,两名丫鬟也退出去,将房门关上后,她眨眨眼儿,一手抚着怦怦狂跳的心脏,过关了。 【第十一章】 马车答答而行,车内,傅雨柔与梅城桓面对面的坐着。 「相爷很忙,日后来单王爷府,还是雨柔过来就好。」她说。 他勾起嘴角一笑,「你怎么知道我很忙?」 「靖远侯这几日也有去医馆,要我替他开些补身药材,说到你跟他最近在忙的事……」 「我们在忙的事,可以在医馆内公开说?」他蹙眉问。 「不是,医馆内有单间的问诊室,这是为保护一些病人病情所设,靖远侯没有隐疾但直言有外人不可听的隐语,所以——」她低头不语。 罗靖磊一连来了几回,说了太后党挑衅的动作频频,对保皇派大臣欺压陷害,梅城桓出面一一挺身护卫,还得让邓风等人利用各种手段查出证据,让太后党闭嘴。 除此之外,他与多名辅政大臣还得处理国事,已是疲惫不堪,两派朝臣还在金銮殿上上演剑拔弩张的戏码。 尽管梅城桓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但他仍会努力的挪出时间来陪她,看看她。 她其实明白罗靖磊想说什么,她也知道梅城桓是真心在待她,可是,还有一些罗靖磊不知道的事,偏偏,她又无法说——那太羞人了。 呿!罗靖磊大概在他这里听不到精彩八卦,干脆到医馆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但依傅雨柔的个性怎么可能对一个男人说三道四?!「我虽然忙,但看着你,就不累了。」梅城桓在心里唾弃好友一番后,还能深情的说情话。 她粉脸儿一红,「可是——」 「先别回医馆,都快到午膳时间,回家吃吧。」他可是费心安排了一些事。 「不用,我还是回医馆,有病人指定我看病。」说来没用,她竟然会害怕与他共餐,问题就出在酒上。 他也明白,但他怎么会答应她,傅耕民已经抵达梅家老宅,这让他更下定决心要让傅雨柔成为他的,生米煮成熟饭,傅耕民也不能从他身边带走她。 至于淳淳的身世、傅耕民那消失的几张先皇病历,不管中间有多少曲折是非,他都要问得一清二楚。 「吃完再去吧,病人看不完的,更甭提又有多少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家都知道我是相爷的女人,不敢多什么心思。」她这话说得可真了。 「我的确有先见之明。」他深深的看着她静如深海的明眸,脑海浮现的是—— 一旦酒液沾染后,这双眼眸会闪动着两簇灼人的火花,渐渐的又变得迷离如醉、柔媚动人,「傅雨柔,你这辈子注定了只能是爷的女人。」这话的弦外之音,说的人清楚,听的人也大约明白,所以—— 「爷想尽办法的让雨柔吃进掺有酒液的膳食或点心,是真的、真的……」她脸红红的咬着下唇,不看向他灼灼目光,心里却愈加的冒火儿,这些日子,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多了一些被人轻薄的痕迹,脖颈及胸前都有点点紫红,但她要开口找谁问,在她陷入酣睡前,身边从来都只有梅城桓。 更甭提,银松斋有多少暗卫保护,怎么可能让采花贼天天的自由来去?! 「我以为你都不会问呢。」他笑了。 他竟然还敢笑?!一想到他趁着她酒醉不醒对她这样那样的,她的脸就烧烫到要冒烟,她连忙低头,想甩掉那些令人羞赧的画面,逼自己冷静后,她咬着下唇,再次的鼓起勇气看着他,「相爷不会觉得如此对雨柔是恩将仇报吗?怎么说,我都是爷的救命恩人。」 「所以,爷以身相许,不对吗?」 「你!」 明眸里隐藏着怒意,却还想掩饰?!他愈看她愈心喜。 正巧,马车已经到了相府大门,梅城桓薄唇轻扬,「下车吧,我准备了份礼物给你。」 她下了马车,她一点都不想要他的礼物,但他强势的拥着她的腰步入相府,她想要往齐氏那里去,淳淳现在都跟着曾奶奶—— 「祖母带着淳淳到梅家老宅,那里的枫红正美,她们会在那里住一晚,明天,我们也过去。」 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他特别的得意?好像已安排好什么事?! 思绪间,她已经被带进银松斋,一入寝房,她就知道,他送的礼物,她是不收也不成了。 房里放置了好多瓮陈年老酒,一瓮瓮都被打了开来,醇浓的酒气就飘散在空气中,她不必喝,光吸酒气,不需多久,她肯定醉的。 他一双深邃得足以透视一切的黑眸定视着她,缓缓的开口说:「我还是好害怕,我真的很害怕,因为爱上你,梅城桓,就是一件危险的事。」 她一听脸色一变,怔怔的看着他,「你怎么——怎么可能?」那是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声音,他为什么会知道?!难道,她真的会酒后吐真言,所以他才一而再的想法子让她醉?天啊,那她到底说了多少蠢话? 他勾起嘴角一笑,「我很爱你,梅城桓,你是相爷,你长相俊美,你文武双全,可我也是大家闺秀,还有—— 「我不要爱你,我不要爱一个有妻有妾的男人,我向自己发过誓的,可恶,我为什么要爱上你?你让我越来越不像我自己,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喜欢,你让我爱到痛彻心扉,你这个混蛋、王八蛋!」他将她说过的话全记了下来。 傅雨柔第一次很想死,不,是想消失,「别说了。」 她羞窘不已,尴尬的只想往外逃,但才跑一步,他立即拦住她,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后,在她额上叹息,「我承认我坏,不该用酒逼你说真话,但谁叫你的心实在藏得太深。」 她要说什么?他都知道她爱他,还爱得不可自拔,「你——太可恶了!」 「我是可恶,但我更爱你,傅雨柔,在你拒绝我时,你不会知道我多受伤,我的心有多痛,我的自尊也被你狠狠的伤了。」他低头,深深凝睇着她,「但你的酒后吐真言,让我的心再度活了过来,如果你不爱我,我不会一而再的想利用酒来听到你心底的声音。」 她满脸通红,一颗心怦怦狂跳,「可是、可是——你也不该轻薄我——」 「谁叫你酒后酣睡的模样那么诱人,我抵抗不了。」 说来还是她的错?!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火大的要推开他的怀抱,但他的动作更快,一把攫取她的红唇,她呜呜呜的反抗着,用手推,槌打,甚至要用脚踹,迫得他还真的不得不放开她的唇,但他俊脸上的笑容却是那么温柔。 「爷还不知道你这么野蛮呢!你还没醉,不是?!」 她粉脸再泛红潮,又气又羞,「你又欺侮我!」 他一把将她抱起来,吓得她急忙抱住他的脖颈。 他将她抱到床上,将她压在身下,深情的道:「趁你还没醉,爷想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欺侮你的?」 「不行——唔——」 他吻她,带着侵略性,带着诱哄、带着蛊惑,轻轻吮咬,她低低呻吟,全身发烫,接着,他解开她的外衣,褪下她的肚兜,以手轻抚她滑嫩如丝的肌肤,他的唇接着取代手,轻咬她如凝脂的肌肤。 她微微娇喘,全身虽然酥麻难受,还有一股陌生的欲火涌现,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股浓浓的睡意涌上,她虽然一边想继续探索那陌生的渴望,但她身不由己,眼皮已经愈来愈沉重。 第三十四章 最终,一室的酒气太浓,她被酒香醺到醉了,再加上被他撩拨到欲火焚身,血脉债张下,酒气跑得更快,她醉到根本没机会吐真话,就沉沉的睡了。 「呼——呼——呼——」 梅城桓不敢相信的看着睡得深沉的美人儿,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怎么连他都要醉了?可恶!他懊恼的下床,再将床帘放下后,步出房外,叫了邓风跟段宇将那些开了的酒全移出房外。 两人当然清楚主子在做什么,这些酒就是他们搬进来的,但才没多久就搬出去,再看看主子一脸的气闷不满足,衣着整齐,显然是没成事。 「咳,单王府那里有消息,太后出手了。」邓风连忙先报告刚刚得到的消息。 「单岳勋这段日子装好丈夫,早知道那淫后忍不了多久的,很好,这样明天就有好戏看了。」梅城桓笑了。 「还有,老夫人也与傅大夫碰面了。」段宇也跟着禀报。 他明白的点点头,「靖远侯那里呢?」 「靖远侯也已派人过来,那份名单已经由他交给皇上,明天就会公布。」邓风又道。 那份长长的名单可是梅城桓两年前,就调动朝廷驻扎在京城近郊的暗军查的,这一批暗军还是先皇特别派人训练的,有死士、暗卫,除了皇上外,也只有太子跟太子妃有令牌可以调动、下令,先皇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也将令牌交给他。 太后干政三年,地方吏治腐败,他调动这些暗军到与太后交好的朝臣及地方官,严查地方劣政及恶行,欲让这些祸国殃民的败类彻底从绍熙王朝消失,如今即将在同一日收网,明日由皇上公布,这消息肯定如青天霹雳,肯定能炸掉太后党的党羽! 「明天的事还不少,但一切都在掌握内。」梅城桓神情严肃,说得却有些自嘲,就傅雨柔最不合作,真可恨! 呃——惟一没掌握好的,好像是主子您呢,段宇跟邓风互看一眼,忍着笑低头。 「还不快搬一搬出去!」当他没看到他们偷笑的眼神吗? 两人不敢再笑,连忙再当苦力。 终于,所有酒瓮都被搬走了,梅城桓再度回到床上,将心上人拥入怀里。 「不想要你在酒醉时占有你,要拥有你,只能再等等了……」 傅雨柔这一醉,直到晚上才醒来,一张开眼,看到的是拥着她的梅城桓。 「你终于醒了,睡美人。」他微微一笑。 他眸中的深情与渴望,让她的粉脸变得嫣红,「我——」 「抱歉,我等不及,你让我等太久了。」 热烫的唇袭上她的,他让她在半清醒的状态下,神魂颠倒的把自己交给了他。 但再一次的,她让他无法掌控,天啊,她竟然还是处子之身。 虽然他也曾猜测过,但他无法确定,现在,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身下淌着冷汗,一脸痛苦的傅雨柔,黑眸浮现不舍与心疼,他放慢速度,重新以吻、以爱抚,带着她感受激情,一次一次的,缓慢而深刻的,让她接受他,也享受极致的欢爱。 沉静的夜,梅城桓抱着傅雨柔到寝房后方的浴池,温柔的替她清洗身子,她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然后他抱着她又回到卧室,他拿了内衫套上,再为她穿上衣服。 这感觉很微妙,让一个男人替自己穿衣,他手心的温度,粗糙的手掌,都像点火似的,她的身体变得躁热敏感,呼吸还有点透不过气来。 梅城桓的黑眸里闪过一抹幽暗的火焰,「原本应该有更多时间好好爱你的,可是,我心里还有好多疑问。」他声音沙哑,欲望之火仍充塞着全身,偏偏还有些重要的事得处理,他沉沉的吸了口长气,为她穿好衣裙后,将她抱在怀里,轻声的问:「你的身心都是我的了,你信任我了吗?」 她深情的看着他,久久,久久,久到梅城桓屏息等待她的答案,等到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的一刻,她才微微一笑,娓娓道来属于于初絮的故事,淳淳的身分以及与傅耕民的相遇…… 梅城桓也没有隐瞒祖母看到淳淳背后龙纹胎记一事,还有先前查皇宫旧案时查到皇太后所写的圣旨等等,一直到他派人将傅耕民接到梅家老宅等事全都说了。 两边的故事说完了,天也蒙蒙亮了,两人静静相拥,消化彼此的故事,也平复情绪,煞风景的是,有人的肚子高唱空城计。 她觉得糗死了。 他却开心大笑,但舍不得她饿肚子,立即招来奴仆备来一桌早膳。 用完膳,邓风快步走进来,更令两人惊讶的是,傅耕民跟齐氏竟是一起走进来。 「爹,祖母?你们不是在梅家老宅吗,淳淳呢?」傅雨柔问到后来,没看到淳淳,她的口气都急了。 「没事没事,她也回来了,我让人带她到我那里去睡,因为,有很重要的事,让我们实在待不住,一定要马上回来跟你们说。」齐氏连忙道。 傅耕民用力点点头,眼眶泛泪,「我没想到淳淳会是太子遗孤,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梅城桓蹙眉,示意邓风出去后,「我想傅大夫先来说吧,雨柔她也有故事要说。」 接下来的时间,傅耕民开始说出自己的真正身分,他是太医院的御医林宗桦,除了傅雨柔不知这一号人物之外,齐氏虽然已经听过,仍难掩激动,但梅城桓是一脸错愕。 林宗桦是当年宫变最重要的关系人,但早在六年前,他就已经中毒死了。 傅耕民说起当年的皇室宫变起始,源于皇帝子嗣不兴,公主虽有几名,但皇子一直只有先皇后所出的太子一名,直至祺贵妃产下二皇子后,仗着皇帝专宠,希望皇帝能封她为后,也能为此为二皇子谋求皇位。 没想到皇帝宁可让后位虚悬也不愿立后,直言,仅有逝世的先皇后才是国母,想到皇帝对先皇后旧情难忘,祺贵妃心生妒恨,几年谋划,长期毒害皇帝,趁皇帝体弱昏迷之际,设计诬指太子谋反、赐毒酒,还捉拿了一干会挡二皇子当太子的石头——其中最大的世族就包括梅家及于家,这些倾太子派的多被捕下狱、定罪、处以死刑''流放…… 听到这里,傅雨柔忍不住哭了。 「她是于家人,太子妃的娘家侄女于初絮。」梅城桓不忍的道。 此刻,换傅耕民跟齐氏倒抽口凉气,讶异的看着让梅城桓拥入怀里安慰的傅雨柔。 「怎么会?天啊,孩子,于家还有人活着,太好了,真的太好了。」齐氏也忍不住的喜极而泣。 傅雨柔坐直腰杆,哽咽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梅城桓握住她的手,替她说出宫变那一晚发生的所有事。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可以感受到那一晚腥风血雨,她护着淳淳的惊险不安。 但故事未完,傅耕民继续道来,他曾受皇帝恩泽,那一晚,就在祺贵妃以为皇帝已经死了时,他带着几名太医奋力突围,进到皇帝寝宫,救醒了皇帝,也将东宫遭血洗一事告知。 皇帝强忍着一口气,召集可用之人,包含急调回京的梅城桓,只是,太子已死,绍熙王朝也只剩二皇子可以继承皇位,皇帝别无选择,只得暗中赐死惹起这场宫变的祺贵妃,再选当年温柔恬静的如妃养育二皇子,命梅城桓几名权臣为辅国大臣。 一切风波暂停后,皇帝拖了月余终于驾崩,二皇子成了小皇帝,如妃成了太后,也掌了后宫之后,她再也不是众人以为的温柔恬静的女子,她的野心慢慢暴露,随着关系人一个个被秘密处死后,有些曾帮忙太后做些伤天害理的事的人开始自保,他们写信藏起来,或是将秘密告诉他人,其中,为先皇诊病的黄太医就是其一,黄太医告诉他,祺贵妃只是傀儡,真正在背后设计宫变的人是如妃,祺贵妃耳根子软,性子暴躁,被她利用了。 此外,黄太医还藏了皇帝的一些相关病历,偷偷交给在当年与他最处不来的自己—— 「这也是当年为了找这份病历,许多太医被杀死,我却能安然无事的主因。」 傅耕民苦笑,喝了口茶,继续说着后来的事,「从那些病历,我推测出一件秘辛,这事让我决定诈死逃离京城,也是因为当年以毒自杀,伤到了手,这几年再也无法替人针灸。」 傅耕民的脸色变得异常沉重,还是齐氏忍不住说了,「傅太医——不对,林太医推测的事匪夷所思,你们快听听。」 「黄太医开给先帝的药方中,持续都掺有一味『枣棘』。」 第三十五章 傅雨柔一楞,「枣棘,有人唤为思益、马床,在《神农本草经》中列为上品,主治男子阳萎,可强阳补肾,所以先帝他——」 「先帝子嗣不兴,在祺贵妃产下二皇子后,接下来数年,不曾再有嫔妃怀孕。」傅耕民又说。 梅城桓接着说:「所以是祺贵妃诞下二皇子后,皇上就不能人道,才——」 「不,以病历的时间来说,皇上根本没有能力让祺贵妃怀上二皇子。」傅耕民一脸凝重。 梅城桓跟傅雨柔脸色丕变,这不应证了那句「真龙飞天,黄袍已改。」 梅城桓连忙起身,让邓风速速到兰苑书房取来那迭秘密文件后,将那封信摊开给傅耕民看。 「这是崔公公的笔迹。」傅耕民一眼就看出来了。 梅城桓立即将他南下查旧案的起始到后来的发展略述,「我没有找到崔公公,所有的线索也断了,只希望他能主动现身,现在也只有他能为我们解开最后一个谜团,只是,小皇帝的生父又会是谁?」 一室静寂,每个人都陷入沉思,尤其是淳淳是女儿身,却是真正的皇族,但坐在龙位的萧景佑却是个身分不明的人,他岂能坐拥江山? 「眼下,还有两件事得先处理,至于,皇室的未来,小皇帝是否适任?还有太子妃生的明明是女儿,却对外称是男孩?淳淳的身分该如何恢复,都待日后再议吧。」梅城桓安排了一些戏,倒没想到,傅耕民跟傅雨柔给了他更大的惊吓,对,并非惊喜。 「哪两件事?」齐氏问。 梅城桓将两件事道来,不意外的,其他人又是一脸惊吓,不,对傅雨柔而言,应该是感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你。」 「谢什么?爷早说过,自己的女人,我自己保护。」他得意的笑说。 约莫两个时辰后。 「出事了!出事了!单亲王妃在凌晨时突然呕血死了,单亲王怒气冲冲的带了一大群人来到相爷府,要傅姨娘偿命。」 「不好了,不好了,单亲王妃的母族,柳王爷也得到消息,怒不可遏的率领一大堆家眷侍卫往相爷府去了。」 熙来攘往的京城大街上,不少人吆喝着的穿街过巷的传送消息,接着,一辆辆马车就疾驶而过,老百姓定眼一看,就有人大叫着,「是单亲王的马车啊。」 接着,又是好几辆马车迅速験过,又有人喊着,「柳王爷在马车里啊。」 不少人急急的跟着往相府的方向跑去,是关心也是担心,相爷疼宠傅姨娘是众所皆知的事,更难得是,傅姨娘待人亲切,医术高明,对穷人百姓也不看低,有困难者,她不收诊费,还送药,这样才貌心肠皆美的大好人,惹上单亲王,小命能保吗? 很快的,相府前早已是万头攒动,众人议论纷纷,脸上多的是忧心。 此刻,单岳勋就站在马车前,痛心疾首的对着关闭的相府大门怒吼,「相爷,快把你的傅姨娘交出来,一命还一命!」 柳王爷也带了一干家眷排开,老泪纵横的怒道:「梅城桓,你快把傅雨柔交出来,她医死我的女儿,就该拿命来还!」 「出来!一命抵一命!」其他家眷也在单岳勋激动的带领下,跟着大吼,「出来!杀人偿命!」 相府大门缓缓打开,梅城桓拥着傅雨柔走了出来。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单岳勋跟柳王爷立即冲上前,但邓风、段宇等几名侍卫一个箭步上前,挡在梅城桓跟傅雨柔身前。 单岳勋怒吼,「梅相爷,你的小妾医死了我的王妃,杀人偿命——」 「单亲王确定你的王妃死了?」梅城桓嗤笑一声,直接打断他的话。 「生死之事,岂可玩笑?我的王妃在我的怀里吐血身亡,就是在喝了傅姨娘开的药膳汤后,」他神情气愤,「你要是不将傅雨柔交给我跟柳王爷,本王不在乎在这里就杀了她。」 旁观百姓惊恐的互看一眼,再看着泰然自若的傅雨柔,单亲王都要杀她了,她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此时,有另一辆马车缓缓驶近相府,但围观人潮太多,马车不得不停在稍远的地方,接着,罗靖磊先下车,第二个下车的是潘伯彦,但再下来的两个女子,同样苍白、同样憔悴,还有着同样的一张脸——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们都是单亲王妃柳宛宛! 于是,有些人吓呆了,有些人察觉到不对劲,也转头看过来,然后,又是目瞪口呆,接着,有更多人看过来,更多人惊吓到瞠目结舌,其中,还包括柳王爷等人,慢慢的,四周渐渐安静下来,仅剩下朝梅城桓怒吼要柳宛宛回来再当他贤妻的悲情单岳勋,终于,他身后的手下吞咽了一口口水,出了声,说得吞吞吐吐的,「王——王爷,后、后面,你看……」 单岳勋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何时骚动声不再,变得如此安静?他缓缓转过身后,惊见由罗靖磊跟潘伯彦陪同,两个柳宛宛正穿越主动让开的众人,来到他的面前。 「啧啧啧,真是奇怪,单亲王这么大阵仗的来替被医死的单亲王妃讨公道,还说什么杀人偿命?可是,单亲王妃非但没有死,还有两个,」罗靖磊拍拍额头,再受不了的摇摇头,「难道死的是第三个?」 单岳勋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整个人也呆若木鸡。 此时,两个柳宛宛中,其中一名站上前,唰地一声,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那是一张极为精致的女性脸孔,百姓们顿时发出惊呼声。 见状,柳王爷连忙跑过来,看着另一名,激动的哑声道:「你是宛宛吧?」 柳宛宛眼中泪水顿时落下,「爹,是女儿,可是,若不是相爷,女儿已经被自己的丈夫给毒死了。」 众人哗然,叽叽喳喳的批判声陡起。 单岳勋脸色一变,「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这位姑娘易容成我,潘太医先让这位身形与我相似的姑娘喝下解药,在你趁机喂加了毒药的药汤时,她才能没事,才能适时的在潘太医转移你的注意力时,咬下事先备好的黑色血袋,我全看见了,我躲在窗外,我全看见了!」她说到后来,痛哭出声。 柳王爷怒不可遏的看着脸色发白的单岳勋,「你不是人!」 「来人,将谋杀王妃的单亲王抓起来!」梅城桓冷冷的瞪着他,「你放心,除了这个罪,还有谋杀本相爷的事,爷也会跟你一起算,一定让你人头落地!」 「哼,你以为我会束手就擒?」他黑眸一眯,拿了一只哨子一吹,四周却没动静,他再吹,再吹,怎么可能?! 「单亲王在叫你的暗卫吗?很可惜,我的人早一步全解决了,你的哨子是白吹了。」梅城桓笑着摇头。 「你!」单岳勋眼中冷光一闪,蓦地拔刀飞掠向梅城桓,邓风等人立即上前护卫,单岳勋带来的几名侍卫也跟着拔刀冲上前。 锵锵兵刃交击声一起,百姓们眼见打起来,急急的逃开,就怕刀剑不长眼。 罗靖磊也要潘伯彦带着假的王妃先上马车闪人,他可没忘记这个身材平板的替身还有另一场关键戏要上呢,至于柳宛宛也让柳王爷急急呵护上了马车,想来,她是不会再回单亲王府了。 单岳勋冒火的拚命杀向梅城桓,梅城桓立刻要傅雨柔退回相府内,他要亲自杀了单岳勋。 傅雨柔不放心,站在门后,看着梅城桓与单岳勋打得难分难解,她一颗心跟着忽上忽下。 单岳勋知道自己再打下去,没有机会杀了梅城桓,黑眸闪过血色冷芒,他突然从衣袋拿出一只暗器朝梅城桓射出,同一时间,却以左手拿出另一只薄薄的齿状刀片射向在门口探看的傅雨柔。 他冷笑出声,「梅城桓,看你来得及救你的女人——」「噗」一声,罗靖磊从他后方一刀刺穿他的身体,他难以置信的回头看他一眼后,吐血倒地,也咽下最后一口气。 梅城桓一手打掉暗器,但再回头,一只暗器已射向吓傻呆住的傅雨柔…… 来不及了!他脸色丕变,飞身过去,挡在她的身前,「噗」地一声,暗器射入,他脸色苍白的倒下。 「不要!」傅雨柔泪如雨下的想撑住踉跄倒地的梅城桓,却徒劳无功。 段宇跟邓风已经冲了过来,也不知道是谁一把撕开梅城桓的衣服,在看到那似曾相识的暗器时,两人立刻看向傅雨柔,安心的拍胸一笑,「还好,又是狼蛛毒,你能解的!」 第三十六章 傅雨柔的泪水还挂在脸上,但她笑不出来,那种毒入五脏六腑的椎心痛楚,她在替梅城桓治疗时,可以完全的感受,何况,现在的她与当时的她不同,她爱上他了,她哪舍得他那么痛啊。 梅城桓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想到单岳勋身上还有狼蛛毒的暗器,但是—— 「你们可以先扶爷回屋内治疗吗?为什么只要碰上这种毒,每个人都变得慢吞吞了?!」他说着又想冒火了,这一冒火,伤口的毒就发,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原来如此。 傅雨柔粉脸儿一红,也想起当时是怎么小整他的。 说起傅雨柔当时的「慢吞吞」,段宇跟邓风也忍俊不住的想笑。 「傅雨柔,该死的,你可别在这时候走神,还有你们——」梅城桓痛得直咬牙,他说不下去了。 罗靖磊也蹲在一旁,笑咪咪的说着,「这次,我总算可以亲眼看看傅姑娘是怎么治疗你的,若再加上待会儿要上演的另一出戏,我此生应该了无遗憾了。」 梅城桓好无言,交友不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傅雨柔的眼神与第一次看到受伤的他时截然不同,充满爱意与不忍。 好吧!受这个伤,可以前后比较她的爱与不爱,也算值得了。 太后寝宫,四处可见华丽尊贵的气派,但此时的气氛凝滞,皇太后坐在椅上,心里的怨怒正在沸腾,单岳勋死了!怎么就死了?虽然,他也施了暗器重伤梅城桓,但尚未传出他的死讯。 「太后,太后,不好了!」 一名太监突然快跑过来,但不止他,接着又一连来了好几名太监,原来,一只只飞鸽飞进了她位在近郊议事的私宅,信鸽送来的讯息几乎大同小异,皇帝公布的那份贪渎名单,证据确凿,各地方近百名官遭去职入狱,各地百姓振臂欢呼,说是皇帝跟辅国大臣的德政。 先是单岳勋,接着是与她交好的世族大臣,梅城桓硬生生的斩断她的左膀右臂,如此一来,其他朝臣绝对噤声,再也不敢与小皇帝为敌! 她心底一寒,没想到梅城桓老奸巨猾,算计得如此深沉。 寝宫里,几名宫仆你看我,我看你,在太后身边当差,也看了许多污秽事儿,也很清楚有多少人是靠着太后的庇荫封官晋爵的,但近些日子,这里乏人问津,连一名朝臣都没过来,今日再加上单亲王横尸街头——太后恐怕气数要尽了。 皇太后双手握紧,她也感到不安,但她冷眼一扫,宫仆们皆心惊胆颤,「全部给哀家退下——」 「不好了,太后,不好了,皇上带人来、来捉太后……」 一名宫奴一边跑进来一边大喊,见皇太后瞪向他,吓得他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后,不敢再说话。 萧景佑在梅城桓、罗靖磊及几名权臣、随侍等人的陪同下,大步进入寝宫。 「来人,将太后抓进天牢,等待审判。」 萧景佑虽然害怕,但一想到梅城桓身中狼蛛毒,在傅雨柔暂时止毒下,仍陪着他一起来捉太后,他的头就抬得更高,腰杆挺得更直,因为他是绍熙王朝的皇帝啊! 皇太后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再看向脸色微微苍白的梅城桓,「真可惜!你没死,不过,你想怂恿幼帝,灭了哀家,想从我们这一对孤儿寡母的手中夺权称帝还早呢,皇帝虽小,但他聪颖,不会被你所利用,是不是?佑儿?」 「太后真是老了,记忆很差,几年来你何曾这么亲密的喊皇帝一声『佑儿』?够了吧,兴风作浪多年,如今说再多,也只是徒逞口舌之快,毫无意义。」梅城桓一点都不想听她废话,为了走这一趟,单岳勋那一只暗器还卡在他身上呢。 罗靖磊挥挥手,「皇帝下令抓人了,还杵着干什么?」 几名侍从立即上前,一左一右的扣住太后双手,她大怒,「放肆!凭什么抓哀家?凭什么?哀家不服,不服!」 突然,一名身形矮痩的老太监脚步蹒跚的走进来,皇太后一看到他,脸色悚地一变,「怎么可能?崔公公?你、你是谁?!崔公公死了,他明明死了!」 「如妃娘娘,不对,太后娘娘,奴才把娘娘所做的一切恶事全向皇帝跟相爷说了,娘娘,你就认罪吧。」崔公公声音沙哑而疲累。 「你这个贱奴才,你怎么没死,你怎么没死!」她疯狂的朝他怒叫。 「太后当年利用祺贵妃的受宠,长期喂毒给皇帝,再发动宫变,假拟圣旨,害死太子一家——」梅城桓考量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宜外传,遂要所有闲杂人等全退出宫外,他再看向罗靖磊,他们先前已经下了某个决定,有些秘密就让它永远成为秘密。 罗靖磊勾起嘴角一笑,示意小皇帝也跟他离开一下,「相爷要说太后淫乱后宫的一些内幕,呃——内容惊悚又淫秽,皇帝年纪尚小,这一段,先避避。」 萧景佑小脸微红,他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多少也耳闻太后与单亲王之间的荒唐事儿,他是不想听,便与罗靖磊步出宫外。 寝宫里,就剩皇太后跟梅城桓两人面对面。 「太后,有些事儿,老天爷长了眼,所以,太子的遗孤至今仍活着好好的。」梅城桓一开口就是一个震撼消息,她脸色一变,「怎么可能?你胡说!」 「信不信随你,但崔公公已经招了,小皇帝不是先皇所出。」 她倒抽了口凉气,「这——这笔帐就不该算在哀家身上了。」 他一挑浓眉,「是吗?但崔公公说——」 「那死太监胡说什么?他知道所有事吗?!当年祺贵妃知道皇上身子有异,不易生子,但她想怀上龙子,她想当皇后,她才费尽心思的以各种方式胁迫太医不得将皇帝无法生育的病情透露给任何人,即使是皇上也不行,」她连珠炮的咬牙怒道:「是她找了男人入宫,与人有了首尾,才生出二皇子这假龙子,那个男人,在祺贵妃确定受孕后,就被杀死弃尸了,从头到尾,都不干哀家的事!」 原来如此,他神情不动的看着她说:「但你知情。」 她冷笑,「对,但皇上爱她,哀家又何必多事?」 「也是。」他突然走上前,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将一颗药丸塞入她口中,迫她咽下。 她脸色一变,咳了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年你让人喂了崔公公什么,我就让你吃了什么。」 他笑了,但这笑带着残佞,让她寒至心底,还忍不住的起了一阵哆嗦,然后, 她色如土灰,因为,她想起来了,那一年,担心崔公公说出对她不利的事,她让人喂了他哑药,又砍杀他数刀,让他慢慢的流血致死。 但后来,梅城桓追查旧案,查到了崔公公,可是,刚刚的崔公公——「他能说话了?」她的声音开始沙哑,喉咙发痛。 「他只是一个戴了人皮面具的崔公公,当然能说话。」他笑。 「你——」她一手扣着脖子,痛苦的跌坐地上,她喉咙好痛,她发不出声音来。 梅城桓蹲下身来,冷冷的看着她,「其实我没有找到崔公公,但进宫前,有一名眼生的太监泪如雨下的到相府去找我,他说他是从你身边逃过死劫的一个小太监,他知道崔公公的一切遭遇,他答应崔公公要揭发你的恶行,但他太害怕了,尤其在知道太后的人也追到南城去,他不敢留在那里,便让他的人伪装成崔公公的模样犠牲了,他又回到宫里——等待机会,等到今天。」 她只能恨恨的瞪着他,她的喉咙好像被人拿着火在烧,这把火还往她的五脏六腑去。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等着被处死后,看看会有多少因你而死的亡魂来找你聚首吧!」他冷冷的道。 皇太后的脸色瞬间化为惨白,她害怕的看着四周,泪流满面的要说话,但她啊啊啊的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在心里呐喊——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哀家不是故意的,皇上,我不是故意的,祺贵妃,不要,不要,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走开,你们走开!鸣鸣鸣…… 梅城桓蹙眉,看着她跪着东求西求,拚命的磕头。 不管皇太后是否借机装疯,想逃过死劫,一个月后,她在天牢中撞墙自尽,结束她罪恶淫秽的一生。 尾声 【尾声】 雪花飘零的冬夜,天寒风冷,但银松斋的寝房内,搁着暖炉,暖烘烘的,傅雨柔替梅城桓针灸完,灵巧的侍候他穿上白衫,但尚未绑上带子,他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她到桌前坐下。 她手足无措的看着桌上的一壶芙蓉醉,粉脸都红了,「我不要喝。」 梅城桓却笑咪咪的道:「一杯。」 「不行,万一……像昨天伤了你,怎么办?」她醉了,什么也记不得,梅城桓的胸膛上可多了好些个齿痕呢。 「那哪叫伤?要不是你严格不许我在情欲上放纵,我何必得用酒来让你失控?」一想到她说,要待到他的毒全解了,才能翻云覆雨,他哪受得了?他是正常男子,但她没喝醉时,他是无法霸王硬上弓;反之,她却变得主动,符合「酒后乱性」一词。 她拚命摇头,「你身上有毒,情欲激烈,血脉债张,毒仍会走。」 「但你也说了,我自制力惊人,没以内功压抑毒发,也没有让毒液再走。」说来,人的潜力无穷,忍受力也能无止境的延伸,为了能好好的品尝她的味道,他都知道如何与他体内的狼蛛毒和平共处了,当然,这也是经验来的。 「可是……」她还是犹豫不决。 「何况,淳淳跟我这个爹说了,她想要一个弟弟或妹妹了。」他说。 她粉脸更红,「她才不会那么说。」 「她长大了,看别人有兄弟姊妹,她怎么不想?」 「她六岁了,我记得当年太子妃让我抱走淳淳时,只求我一件事,『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喜乐。』」时间过得好快。 「她现在是相爷府中的嫡女,不只平安喜乐,一定大富大贵。」他微笑说着。 傅雨柔嫣然一笑,「也是。」 但想起府中曾有的一妻二妾,她也庆幸梅城桓替她们做了最好的安排。 其中,郑芷彤是主动求离,太后死了,她的靠山没了,她也意识到相府内没有她的容身之处,要她看着梅城桓与别的女人恩爱,那太苦了。 梅城桓给了休书,安排她南下到一偏僻山城外,也给了她一个新身分,一名小官的养女,她仍是完璧之身,仍可以有另一段婚事。 丁棠与梁芳瑜则带着足以过好几辈子的金银珠宝离开,两人结伴而行,想到北方做生意,她们很清楚梅城桓不需要她们,她们好像也不怎么需要男人,所以,小女子变得自强,也出乎傅雨柔的意料之外。 就在三天前,尽管狼蛛毒未解,梅城桓还是办了一个盛大的宴席,将她扶正。 没错,她从妾变成相府的当家主母,但她仍只是一名军医之女,只是,所谓的军医,就是在南城小有名气的神医傅耕民。 至于小皇帝的真实身分,她的真实身分、淳淳的真实身分,甚至傅耕民的,都成为知情者心中永远的秘密。 毕竟,绍熙王朝经历宫变、保皇派与太后党的动荡不安,好不容易一切归于平静,过去的故事就让它们留在过去,一切恍若新生。 何况,淳淳是女子,长大也不可能登帝位,而且,大人做的事与小孩无关,虽然小皇帝并非龙子,但只要多名辅国大臣将他培养成一代明君,再将淳淳嫁给他,当起皇后,两人所生的孩子也是正统皇族,不也拨乱反正。 梅城桓见傅雨柔想着想着又开始神游,他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先喝了一大口的芙蓉醉,但他只是含着,再吻上她的唇,缓缓的将酒液过到她口中。 她楞楞的喝下一口酒香,还没反应过来,他又喂了她一口,她回了神,喃喃低语,「你又喂我酒……」 「我喜欢你醉后的样子。」他喃喃低语,灼热的唇再度吻上她的,再将她抱起来,走到床榻上躺下。 她想逃,她怕自己成了如狼似虎的淫妇,「不行,我去找淳淳……」 「我怎么会让你离开这里。」他慵懒的舔吻她的额头,鼻子,红唇,继续往下探索她的美好,也等待着她的回应。 惨了!她全身发烫,脑袋开始混沌,有点醉醺醺了。 一会儿后,梅城桓已经让两人裸裎相对,她如丝绸般细腻的触感,总让他爱不释手,他亲着、爱抚着,傅雨柔喘息着,但不忘吐出真心话,「梅城桓,这样子很不好,你身体里还有毒,就不该做这种事,万一你没控制好——」 「那你喜欢吗?」他啄了她的唇一下。 「什么?」 「喜欢我这样碰你吗?」他抚摸她的身体又问。 「喜欢,很舒服。」她很诚实。 「那这样亲你呢?」他的唇又开始在她身体巡礼。 「更喜欢,好舒服。」她还是很诚实。 接着又是这样这样,那样那样,醉美人喘息呻吟间有问必答,答得梅城桓心花朵朵开,与心上人缱绻缠绵,这是他最爱的闺房之乐。 屋外,雪花一阵阵飘落,屋内,幸福正浓。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请君入被窝之一《相爷房中乐》; 2、请君入被窝之二《王爷来侍寝》; 3、请君入被窝之三《万岁不早朝》。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