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医云游记》 第一章 久闭的空屋 荒野山腰处,杂草丛生,破损的木门上缠满了枯枝野藤。 李柱刚伸手,嫌弃的皱眉,直接抬脚踹开,木门日晒雨淋早已腐朽,直接嘭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门口的三人似乎早已预料,倒也未被惊吓。 李柱望着里面的屋子担忧道。 “四爷,这破屋子还能用吗?” “废话,老子当初白花花银子买的,不让它派上点用场,岂不是亏大了。”袁四郎趾高气昂的走在前面。 铁牛和李柱紧跟其后,院子不大,如今长满杂草,久无打理,在杂草丛里,居然还能发现几颗小菜苗。 铁牛忍不住嘟囔道,“这三伏天走进来,怎么感觉有点凉飕飕的.....” 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铁牛拍了拍李柱的手臂,指了指草丛。 “最多就是老鼠蛇虫,大男子汉的,你还怕这些?” 铁牛压低声音急切解释道,“你没听村口那些妇人说吗,方孝同的娘病死之后,方孝同没钱,就,就直接埋在自家院子里了。” “哇!”李柱故意对着铁牛大喊一声,吓得铁牛直接跳起来。 李柱哈哈大笑,“你放一百个心,方孝同把他娘好好安葬在后山上了,当时就是拿这屋子抵押在四爷这换的钱,哈哈哈,看你这胆子,以后还是别跟四爷混了。” 铁牛重重哼道,“都怪村口这些胡说八道的妇人!欠揍!” 袁四郎并未理会身后两人的对话,站在门口,抬头示意两人,“把门打开。” 李柱上前用力吹去门锁上的灰尘,锈迹斑斑的小锁仿佛一捏就能碎。 从口袋掏出一把同样有些生锈的钥匙,李柱试了试。 “糟了,钥匙卡住了。” “哎呀,让我来。”铁牛迫不及待上前推开李柱,“都锈成这样了,钥匙有个屁用。” 说着,用力侧身一撞,门还真给撞开了。 这一撞,把门上的灰尘撞得漫天飞舞,三人被呛的忍不住咳嗽起来。 袁四郎蹙眉,伸手捂着鼻子,大步走在前面。 屋子的门窗虽然常年紧闭,桌上依然灰尘扑扑。 袁四郎趾高气昂的脚步有些不情愿的停在屋子中央,扫视了一圈屋内,一张书桌,两张床隔着屏风,还有一些小物件,简陋反而显得屋子宽敞,用来当仓库正好。 “咳咳,阿嚏!”袁四郎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有些暴躁的大声吩咐道,“把那些破窗户都打开,老子闻着都难受。” ”是,是。” 一直站在门口张望的两人刚应承,袁四郎突然慢悠悠倒地。 “四爷!” “四爷!” 阆州城内。 恭芷七背着大药箱,左手拿着高出一截的摇幌,幌子最上面横写着江湖郎中四个小字,下方苍劲有力的书写了两竖排招牌口号。 疑难杂症,治好收钱。 简明扼要的招牌并没有招揽到多少病人,毕竟很多人都不相信江湖郎中,总觉得百年难遇好郎中,遍地都是江湖骗子。 街上走了半天,这会正准备走进巷子,找块空地坐会歇歇脚,迎面便见一人神色慌张的匆匆走来。 恭芷七立刻打起精神,摇晃右手里的铜铃引起那人的注意力,大声喊道。 “疑难杂症,治好收钱,治不好不要钱~” 铁牛刚好擦肩走过,停下脚步,回头问了句。 “当真治不好不要钱?” “对对,行走江湖,从不骗人!”恭芷七见生意来了,热情介绍道,“别看我只是一个江湖郎中,我祖上五代可都是明医,真正的中医世家传承。” “行行行,别整这些废话,快点跟我走。” “好嘞!” 铁牛快步在前面走,恭芷七拿着幡子紧跟后面,还不忘问了问病情。 铁牛简单说明,“大概就是这样,来了两个大夫看了都说是中邪,不敢开药就走了,还收钱!真是欠揍!害的我和李柱又得出来找大夫!我都找了半天了,也不知道李柱找到大夫没。” 铁牛正嘟囔着,恭芷七突然加快了脚步,冲到前面。 “我们得快点走了,我担心会有大夫开药。” 铁牛看眼前急匆匆的背影,以为是郎中担心生意被抢,不由嘲笑道,“大夫开药怎么了,你这郎中怎么......” “病人进药便死。”恭芷七简明扼要的打断了铁牛的吐糟。 “啥!”铁牛愣住了,快步跑上前,一把夺过恭芷七手里的幌子,“郎中,我帮你拿,咱们跑快点。” 恭芷七气喘吁吁的一路追着自己的幌子跑,看着前面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帮忙拿什么轻飘飘的幌子,你倒是帮我背这沉沉的药箱啊...... 袁府。 铁牛直冲厢房,刚到门口,便大喊一声,“别喝!” 李柱端着药,站在床边,见是铁牛,无语的摇头,“喊什么喊,四爷都要被你吓醒了!” “等......等......” 恭芷七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一边卸下药箱,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制止。 铁牛走上前抢过药碗,“不能喝药。” 李柱有些生气,“好不容易有个大夫肯开药,你们不让喝药,什么意思?四爷的病再拖延下去,你付得起责吗!” “郎中说了,喝药会死。”铁牛急忙解释。 “呵!”李柱憋了眼瘦弱身板的恭芷七,有看了眼铁牛搭在门口的幌子,“这江湖郎中的话你也信?你就不怕他是个江湖骗子?” “他,他。”铁牛一时也找不到证据辩驳,急忙说道,“他应该不是骗子,治好了才收钱,治不好不收钱。” 这理由似乎还是不能打动李柱,“年纪轻轻看着都不靠谱......” 两人对话间,恭芷七已经上前望诊完,正安静的把脉。 李柱看郎中那把脉时沉稳的神色,和他本人瘦小的身板不同,那双坚定淡定的明眸给人极度安全感。 两人都默契的安静了,没有再说话,怕打扰了郎中诊断。 床上的病人面色赤红,昏迷不醒。 恭芷七回头望向两人。 “你俩谁去准备一盆炭火?再端碗好醋来。” “炭火?醋?” 两人面面相觑,一脸诧异。 “一人准备炭火好醋,一个留下我还有问题要问。” “我去让人准备炭火。”李柱转身边走。 恭芷七走到药箱旁,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根细长的香,用火折子点燃,边问道,“你们今天去的那个屋子,能快速且细说吗?” 铁牛想了下,如何快速细说,一着急,反而吞吐起来。 “就,就是那屋子至少一年没人住了,然后今天四爷带我俩去看看,他刚说要我们打开门窗,就晕倒了。” “所以在你们去之前,那屋子一直门窗紧闭?”恭芷七插问道。 “没错,是这样。”铁牛点点头。 恭芷七手拿焚香,似乎默默祷告了几句,走到床边,将焚香在床头慢慢环绕,香烟缭绕,继续问道,“那屋子以前谁住?” 李柱走回来抢先回答道,“方孝同母子住,他娘一直疾病缠身,治了很久,后来还是走了,方孝同在四爷这借了不少钱,就把屋子抵押给了四爷。” 李柱不知道这些和四爷的病情有什么关系,只能详细的说明,免得遗漏什么重要的信息。 “嗯,应该就是这样。”恭芷七肯定的点点头,似乎早已有了判断。 铁牛忍不住问答,“郎中,四爷这到底是什么病啊,之前那些大夫居然说,,说是,中邪!真是一群庸医,就知道找借口。” 恭芷七浅浅一笑,“那些大夫说的没错,是中邪。” “啊!” “啊!”铁牛和李柱惊讶互望,不敢置信。 铁牛颤颤巍巍,心有余悸道,“我就说那里凉飕飕的,屋里阴风阵阵......站在门口半天也不敢进去。” 恭芷七摇摇头,“此邪非彼邪。” “什么意思?”铁牛一时被说糊涂了。 “炭火来了,醋来了!” 门口两个小侍匆匆进屋。 “把炭火放在床头。”恭芷七吩咐完,将手中的焚香递给铁牛,“拿着。” 说完上前端起醋碗,直接以醋沃炭火。 烧红的炭火呲呲冒烟,一股酸味弥漫整个屋子。 “好了。”恭芷七将碗放在旁边桌上。 “这就完了?”铁牛一脸疑惑。 “对啊,现在就等病人醒来。” 李柱和铁牛对望了一眼,这次两人的神情出奇一致,似乎都在告诉对方,这就是个江湖骗子...... “来人。”李柱喊了一声,立刻进来两个家丁。 “把这个江湖骗子丢出去。” “喂喂,你们干嘛,别动手啊,任何药物都是需要点时间才能见效啊,这一呼一吸也有个过程啊,别抓我,我自己会走。” 恭芷七提着药箱,刚拿起幌子,就被两个家丁往外推着走。 站在袁府门口,恭芷七回头望向府内。 眼神淡定从容,自信一笑,“就刚才推的那两下,诊费就得往上加!” 门口的护卫往前一步,大声催促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恭芷七紧了紧肩上药箱的背绳,诙谐笑道。“我走了,你可别追我。” “追你!哼,你个江湖骗子,要追也是追着你打!”护卫扬手欲打。 恭芷七连忙后退,嘟嘟嘴,刚转身,府内传来呼喊。 “郎中请留步!” 第二章 何为邪气 “留步!请留步!”铁牛大步跑出来,笑嘻嘻的朝恭芷七招招手。 恭芷七简单问了句,“醒了?” “醒了!四爷醒来了!劳烦郎中再帮忙看看。” 护卫木楞的看着,眼前这个粗汉子,此刻正彬彬有礼的拱手邀请着自己刚才粗鲁驱赶的郎中,便有些心虚的朝恭芷七抱歉一笑。 恭芷七调皮的拿着铜铃在护卫面前用力晃了晃,叮叮当当作响。 “下次记得要有礼貌点啊。” 护卫忙点头,“是是,小的记住了。” 厢房里。 李柱正扶着袁四郎倚着床头,慢慢坐起来。 许是刚刚苏醒,袁四郎看着还有些虚弱无力。 恭芷七放下药箱和手里的幌子,铁牛麻溜的搬了个凳子在床边。 “郎中,请坐。” 恭芷七重新把脉,扒拉两边眼睑看了看,吩咐道,“舌头吐出来我看看。” 袁四郎平日趾高气昂,这会倒是听话的很,大概生病了难受,也想早日康复。 恭芷七伸手指了指胸口位置,“是否觉得胸膈痞闷?” 袁四郎张张嘴,似乎觉得说话还有些吃力,便微微点头。 恭芷七继续问道,“有没有想吐的感觉?” 袁四郎神色微微诧异,继续点头。 恭芷七起身,在药箱里翻了翻。 “我这儿的药材有些不全,我开个方子,你们去附近的医馆捡三幅药。” 恭芷七坐在桌边书写药方,铁牛忍不住问道。 “郎中,我家四爷这到底是什么病?你之前说的中邪......” 恭芷七边开方边解释道,“中医的中邪,并非你们以为的邪魔鬼怪之类,而是说会引发疾病的‘邪气’,也就是“不正之气”,比如,风寒暑湿燥火六气,就属于外感的外邪之气。你们去的屋子封闭日久,之前又住过病人,难免会留下些病气。” “哦,原来是这样......”铁牛似懂非懂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个疑问,“那郎中你先前说服药会死,又是怎么回事?” 恭芷七将开好的药方递过去,铁牛接过药方,依然站在原地,一心等着郎中解开心底的谜团,都快忘了身后还病怏怏的四爷。 李柱提醒道,“铁牛,你赶紧去捡药,四爷还等着喝药呢。” “好好好,我这就去。” 铁牛跑出门,还不忘回头望了眼恭芷七,那眼神似乎在说,郎中别走,等我回来继续说。 恭芷七收拾好药箱,背在肩旁,“待会吃了药休息会就没事了,这病我也看完了,也该付诊金了......” 虽然四爷醒来了,但是这病怏怏的状态,要是郎中走了,李柱心里也没底,忙挽留道,“郎中不是说治好了收钱,如今才好了一半,至少等我家四爷喝完药。” “行吧。”恭芷七倒也干脆,放下药箱,坐在凳子上等了会,街上走了大半天,撑着头有些开始犯困,便眯了会。 摇摇晃晃睁开眼,李柱已经端着药在喂,忙抖擞精神,坐直了,准备收钱走人。 “咳咳,”袁四爷皱着眉头喝完一碗药,清咳了两下,气息缓了缓,大概舒坦了些,开口说道。 “去,去把那破屋子,烧了!咳咳!” 许是心急了,说完捂着胸口喘气。 “四爷,先别急,您忘了,那屋子方孝同当时说好了只是暂时抵押,等三年后来双倍赎回去。” 袁四爷身体一舒坦,人就开始飘回去了。 “呸!破屋子,老子就要烧它个干干净净!” “哎哎哎,”恭芷七插话道,“刚才的病我可是治好了,诊金不能抵赖啊,病人若是不能静心养病,又气坏了身体,那可是另外的价钱了。” 恭芷七站起来,伸手,“你们也都看见了,如今病人恢复不错,说话嘛溜的很了,也该付诊金了吧。” 毕竟刚治好了自己的病,袁四爷倒也不算太无赖,抬头示意李柱,“给钱吧。” “是。”李柱想了想,从口袋掏出些碎银,放在恭芷七手心。 “就这点碎银?”恭芷七掂了掂重量,直截了当,“不够!” 袁四爷抬头望过去,李柱连忙解释自己的行为。 “郎中诊病,用的是四爷自家的炭火和醋,也就开了个方子,废了点笔墨,什么药也没用。这点钱......绰绰有余。” “谁说我没用药,”恭芷七四处张望,搜寻一番,抬头问铁牛,“我给你的药香呢?” “药香?什么药香.....”铁牛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什么时候拿过药了? “就是刚才的焚香。” 铁牛恍然,“哦,我刚才拿在手中,看见四爷醒了,就激动的跑出去了,许是掉在外面院子里了。” “算了,回头你再找找吧,总之,那可我祖传秘方特制的药香,开窍醒神,避瘟除秽,就那一根药香就至少二两银子。” 李柱大惊,“二两银子!我看你不是江湖郎中,是黑心郎中!” 恭芷七也未辩驳,望着病床上的袁四郎,”你,摸摸自己的胸口,深深呼吸感受下,凭良心说,值不值这个钱。我敢写治好了收钱,就不怕有人抵赖,看病给钱,花钱消灾。” 袁四郎吞咽了下口水,不情愿又无奈的甩甩手,“给他三两银子。” 李柱没想到平日一毛不拔的四爷此刻居然这么大方,“啊!这,这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袁四郎揉了揉肉胸口,“老子方才胸闷的气都喘不上,现在胸口豁然开朗,就当花钱消灾,赶紧的!” “是。”李柱有些无奈的从钱袋掏出银子,放在恭芷七手心。又没好气的来了句,”刚才碎银子还我。” 恭芷七将银子塞进钱袋,理直气壮道,“你们刚才粗鲁的推我,把我吓到了,那碎银就当提前赔偿我的医药费了。” “你这什么歪理,推你两下,你又没病,怎么就要我们赔偿医药费了?” 恭芷七拍拍胸口,故作柔弱道,“你们不懂,人被惊吓,是会生病的。” “我!”李柱一时语塞。 铁牛有些呆呆的问了句,“四爷,那屋子还烧吗?” 袁四爷还没开口,恭芷七慢悠悠说道,“其实这屋子处理起来,也很简单。” 李柱突然提起兴趣,“怎么说?” 恭芷七笑嘻嘻抬头,“那是另外的价钱了。” 李柱摇头,“你这江湖郎中,怎么一天到晚都是钱钱钱。” 恭芷七耸耸肩,拉长了语气,“混江湖~没办法,能赚钱的时候就多赚点,不能赚钱的时候就只能少花点。” 铁牛支支吾吾道,“那房子破是破了点,但烧了还是挺可惜,万一方孝同日后来赎回去,也是一笔钱呢。” 刚才气冲上胸,说出气话之后冷静想想,屋子留着还是大有用处,大不了以后自己不去那鬼地方,交给他们去就是了。 袁四爷甩甩手,“铁牛,你带郎中去处理好那破屋。” “是。”铁牛似乎有些兴奋,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开心的看着郎中。 一路上,铁牛追着恭芷七问个不停。 简直比村口的妇人还八卦。 “郎中,你怎么知道一开始服药会死呢?” 恭芷七也不含糊,耐心的解释。 “其实我也不确定,毕竟没有亲眼所见这样的病例。”恭芷七认真思索道,“只是书上记载过,‘凡空屋久闭者,荒野古庙等处,皆不宜辄入,归来暴绝,面赤无语者,名尸疰,即中祟,进药便死。’这三伏天你们走过去,原本就会有些暑气攻心,又在久闭空屋里感臭秽污浊病气,浊气入胸,苦闷欲死。如果贸然服药,引气下行,势必引邪入里,就如同引狼入室。所以,我先用醒神开窍的药香,芳香化浊,再以火醋熏鼻法,促他苏醒,待吐出浊气,再服用对症的藿香正气散,就基本无碍了。” “佩服佩服!”铁牛抱拳激动道,“我虽然是一介莽夫,不懂医术,但方才听郎中细细解释,竟然听懂了个七七八八。一开始只觉得郎中的治病之法,奇怪至极,甚至.....”铁牛憨憨笑道,“甚至觉得郎中就是个江湖骗子。听完刚才的解释,又觉得奇怪之处其实平平无奇......郎中的医术,还真另人大开眼界!” “我也是......跟师父学的。”恭芷七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昔日风采。 “你师父在哪,我以后要是看病,一定去找他。” “我师父......云游四海去了。”恭芷七说完,不自觉的微微低头,掩去了那一丝落寞。 荒野半山腰。 两人站在门口,恭芷七放下药箱,翻出两块纱布,递给铁牛一块,自己做了个简易面巾遮住口鼻,又拿出两根拇指粗,筷子长的熏香,用火折子点燃。 “你从外面先把窗户捅开透透气,把这根熏香插在窗户上,门口也得插一根,摘片大树叶,把烟往屋子里扇。” 铁牛有些迟疑的接过熏香,“那么细的熏香都二两银子,这么粗,得多贵啊?” 恭芷七扑哧笑道,“那细的是特制的药香。十多种中药,自然价高,这个只是普通的苍术香薰条和艾条,祛疫消瘴,驱虫避秽用的。放心,很便宜。” “那就好,那就好~” 铁牛按照吩咐一一照做,拿着几片大叶子,在窗边和门口来回跑动扇烟。 恭芷七在荒废的院子里四处看了看,这些在别人眼里的无名杂草,大多在恭芷七眼里都是有名字的草药。 肆意疯长的小飞蓬草丛里还有几株顽强的紫苏,篱笆上还缠绕海金沙和牵牛花的痕迹。 门口还有两株能止血的大蓟。 抬头望去,屋后是一片松树林,说不定还能在松树下挖到上好的茯苓。 松树林里,一个影子快速的闪过。 恭芷七揉揉眼,往前走了几步,那身影刚才似乎是蹲下了,躲在树后,一闪而过,也看不清是人还是山里的动物。 铁牛扇着艾条,抬手擦拭汗水,“郎中,好了吗?” “差不多了......”恭芷七走上前,伸手,“事情办完了,给钱吧。” “那个......”铁牛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拒绝自己钦佩的人,“出门的时候,李柱吩咐我,要让郎中进去走一圈,确认没事,才能给钱......不好意思,我......” “没事,不就是进去走一圈。”恭芷七戴着简陋的面纱,屋子里此刻充满了苍术和艾条的味道。 屋子很简陋,几乎没什么可参观的。 简单的书桌甚至连个抽屉的没有,上面还整齐的放着两本书,封面落满尘埃,都快要和同是布满尘埃的书桌融为一体了。 “《万寿宝鉴》?呵~我还万寿无疆呢!”恭芷七对这个书名虽然不屑,还是忍不住随手翻了页,竟然是本正儿八经的医书! 快速浏览完目录页,便不自觉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住了。 这书名取得浮夸,内容却很夯实。 “郎中?郎中?”扇着艾条的铁牛见屋里没有声音,还以为郎中又晕过去了。 “我在呢,额,这书桌上有本医书,你家四爷若是不需要,能否送给我?” 门外传来铁牛的惊呼。 “什么人!出来!” 第三章 悬赏寻医 恭芷七闻声跑了出来。 铁牛跑上山坡拉住一人,那人似乎也无意再躲避,随着铁牛一起走了回来。 和粗犷的铁牛相比,那男子显得斯文多了,青色素衣在草丛沾染了些杂草泥渍,依然掩盖不了他的书生气质。只是面容略显憔悴,鬓角凌乱的发丝徒添了几分沧桑。 恭芷七不由问了句。 “他是谁?” 铁牛拍了拍男子肩旁,“这小子就是方孝同,当初把这屋子抵押给四爷的人。” 方孝同抬头看了一眼恭芷七,立刻微微低下头去,默不吭声。 “我说,你这大白天的,躲山上干嘛?” 方孝同低着头,手指紧捏着衣角,“我......我听说袁四爷在这里中邪了,我、我就想回来看看......” 别人害怕遇到的,有时候,是有人期待所见的。 “看看?”铁牛顿了顿,又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你想多了,郎中说了,这个中邪,只是......什么什么不正之气,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嗯。”方孝同轻声回应,眼神里一丝失落。 “人死也不能复生不是,乡里乡亲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屋子四爷原本是要烧掉的,郎中说有办法解决,四爷才让我们来的,你还是赶紧想想怎么把屋子赎回来,免得哪天四爷一不高兴,改主意又一把火点了。” 方孝同闻言,忙抬头,神色紧张,“这屋子千万不能烧,我,我现在没钱。当初剩下的银子,做买卖都折本了......” 恭芷七差不多听明白了,直接问重点。 “赎回要多少钱?” 方孝同闻言,眼底泛起一丝希望,忙说道,“总共抵押了20两,按照约定,要40两才能赎回。” “哦。”恭芷七点点头,“我也没那么多钱.....天色不早了,都先回阆州城吧,办法总会有的,今天想不到,明天继续想就是了。” 夜晚,阆州城里,将军府灯火通明。 “哎~哟~哎哟~”一位中年大夫背着药箱,一瘸一瘸哼哼唧唧着走出来,出了门,回头望了眼将军府门匾,摇摇头,重重叹了口气。 敞开的东厢房内,三王爷气鼓鼓的摇着手中水墨画扇,一支碧玉簪搭配一身锦衣华服,处处显露的贵族气息,给这原本普通的容貌增添了几分俊朗。 “这地方果真是庸医遍地,治不好就算了,还越治越糟!真是气死本王了。” 说完转头对着屏风安慰道,“你一定要撑住,朝中派来的太医应该很快就到了。哎,都半个多月了,这些人都怎么办事的,回去本王一定严惩这些废物!” 屏风后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男子继续自顾自扇风,瞥了眼门外路过的人,忙喝令住。 “袁掌柜!” 门外的袁掌柜闻言止步,匆匆吩咐了手下一句,小步跑进屋,弯腰弓背,诺诺行礼,“三王爷,有何吩咐?” 三王爷利索的收了扇子,“中午你不是焦急万分的说令郎中邪,昏迷不醒赶着回去么,你不在家陪着,怎么又来了?” 袁掌柜受宠若惊的拱手笑道,“托王爷洪福,犬子已无大碍。” “哦?”三王爷饶有兴趣的嘲笑道,“我还以为这阆州城都是庸医呢,原来还有会治病的。” “王爷说的是,这次能治好,也是纯属偶然,先前找了两个大夫都说犬子中邪不敢医治,家仆遇到个江湖郎中。据说那郎中一盆炭火,一碗醋,焚了根药香,犬子就苏醒了。” “炭火?醋?这些也能治病?” 三王爷似乎有些不相信,一副江湖骗子骗了你们,你们竟敢来骗本王的神情。 袁掌柜经商多年,识人精准,立刻抱拳解释。 “属下句句属实,绝无半点隐瞒。家仆初始也担心是江湖骗子,但是那郎中自己说治好了收钱,治不好不要钱,才请回家医治。” “有点意思。”三王爷用扇子撑着下巴,略微思索了下,浅浅一笑,“你立刻让人连夜画像,明早贴满全城,寻到此郎中,带来将军府者,赏银十两。速去!” “是是是,小的马上去办。” 翌日,阆州城,街道上零零散散的人群,都被城墙上的画像吸引了过去。 恭芷七走在街道上,这次没有带药箱,摇幌和铜铃。 药箱的药材不够了,早上去几家药店货比三家,买了些缺少的药材。 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朝熙熙攘攘的人群望了一眼,好奇想上前,又担心凑热闹挤坏手里的药材。 在边上踮脚望了望,除了人头,什么也没看清,终是作罢了。 街道对面,铁牛带着两三个家仆,正四处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 恭芷七正想上前打个招呼,被人从身后拉住胳膊,拐进了无人的巷子。 “方孝同,你拉我来这干嘛?胳膊都要被你拽断了。” 方孝同松手,连连摆手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着急了点......怕你被铁牛他们发现了。” “怎么?袁四爷的病情出现问题了?” “不是。”方孝同摇头,有些诧异,“你还不知道吗?” 恭芷七摇摇头,“知道什么?” 方孝同四处张望了下,确定周围无人,方才轻声说道,“昨晚袁掌柜找了不少人,满城贴寻你的告示,我,我为了赚点钱,去帮忙刷浆糊了.....后来才发现是寻你。” “袁掌柜寻我干嘛?”恭芷七猜测问道,“找我治病?” “嗯嗯。”方孝同忙点头,又摇头,着急说道,“我听说,是你治好了他儿子袁四郎,袁掌柜就在将军府举荐了你,那萧将军的病情越治越糟糕,在这阆州城,早已没大夫敢治,之前那些大夫都是被迫去诊治,一个个都挨了板子出来,现在将军发出府悬赏令,找到你的人赏银十两,很快就会满城寻你,你还是快点离开阆州城吧。” 恭芷七默默点点头,方孝同还以为她是答应了离开,没想到恭芷七很快笑道,“十两银子啊,就算进去看了说治不好,挨顿板子出来,也值了~” “你,你......认真的么?”方孝同一时语塞。 “你放心,挨顿板子出来,大不了敷点杖伤药,我那还有几颗’铁布衫丸’,挨板子前吃下,打屁股都不疼。” 这有理有据的,说的方孝同都没有理由再阻止了。 恭芷七看着眼前有些发愣的方孝同,突然想到个主意。 “悬赏令上说找到我的人赏银十两,若是我独自送上门,说不定就没了这赏银,你和我一同去,咱们五五分。” “啊!?” 将军府门前。 方孝同微微紧张跟在恭芷七身边。 恭芷七小声说道,“别怕,待会你拿了钱,赶紧走,别让他们觉得我们是一伙的,知道吗,就算我挨了板子,你也不能出来,免得他们反悔把钱要回去。” “嗯。” 将军府护卫看见大老远走来的两人,嘴角一笑,和对面的护卫打趣道。 “又来两个骗赏金的,看那畏首畏尾的模样,装的还没前两队人像。” “都是不怕死的,为了十两银子,都不怕挨板子。” 恭芷七理了理嗓子,抖擞精神,举着高高的幌子,笔直的站在将军府门口。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郎中。” “呵呵~” “哈哈。” 两个护卫相视大笑。 “你们笑什么?”恭芷七有些懵,难道是自己收到的信息不准确?将军府并没有寻她,疑惑的回头望了眼方孝同。 方孝同也同样一脸懵。 两人正觉得十两银子打水漂了时,护卫招了招手。 “进去吧。” 两人也不敢贸然离开,只好跟着护卫,一路走进王府。 东厢房门口。 “你俩站门口别动,我先进去禀告。” 恭芷七点点头,和方孝同互相看了眼,这府中守卫森严,两人都不敢说话。 默默听着屋内的对话。 “王爷,又来了个江湖郎中。” “让郎中进来。” “是。” 护卫走出来,朝两人示意。 恭芷七跨进门,方孝同却被护卫拦住了。 “郎中进去,你可以走了。” 这气氛紧张又尴尬,恭芷七依然厚着脸皮问了句,“不是还要给他赏银十两么?” 三王爷坐在椅子上,慢慢放下茶杯,“这一大早,已经有两人从本王这里骗走了赏银。之前有人还说阆州偏远,民风淳朴,本王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一而再,再而三,小心小命不保。” 这话虽然说的慢条斯理,语气里的威严却让人不容置疑。 方孝同已经有些紧张的微微颤抖。 恭芷七想了想,问道,“王爷可是要寻找,昨天治好袁掌柜儿子袁四郎病的郎中?” “没错。”三王爷点头。 “那就行了,我就是那郎中,告示上说寻到我的人赏银十两,这位仁兄寻到我,带我来,这赏银自然属于他,他毫无欺瞒。” 三王爷上下打量眼前这个年纪轻轻不到二十的少年,看到那双灵动光亮毫无畏惧的明眸,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和疑惑。 “带他去领赏银。” “是。 护卫带着方孝同离开,方孝同紧张的吞咽口水,默默回头望了一眼恭芷七。 三王爷拿起桌上的扇子,站起来,朝恭芷七走来。 “本王想先问郎中一个问题。” “王爷请问。” 三王爷拿着扇子,轻轻敲在恭芷七肩膀上。 “如此瘦弱的身板,清秀的面容,莫非是位女郎中?” 恭芷七手指紧紧捏着幡子的木杆,声音平静的解释道。 “我一个行走江湖的郎中,这些年跋山涉水,又日晒雨淋,饥饱不匀,自然胖不了,长的消瘦了些,让王爷误会了,真是抱歉。” “原来如此。”三王爷的语气里似乎有一丝失望,执扇子敲在手心。 “行吧,该干正事了。”三王爷以扇指向屏风,“病人在那,郎中去诊治吧。” 第四章 病入膏肓 恭芷七放下药箱和幡子,朝着屏风一步步走去。 越靠近屏风,空气中弥漫的药气味就越发浓烈,看来病人之前服了不少药。 自进屋之后,丝毫没有听闻病人发出半点响动,只怕是病得不轻。 待穿过屏风,看见卧榻上的人,心下不由微微一惊,自己果然猜的没错。 病者侧卧,一动不动躺在那,长发披散,许是额上有汗,沾了不少凌乱的发丝,掩住了大半面容,双眸微闭,一身黑衣,乍看过去,病怏怏的就像个随时准备入土的人。 恭芷七蹲在病榻前,想先察看下病容。 无奈脸上发丝太乱,便伸手轻轻撩开被汗水沾湿的头发。 刚撩开粘在眉宇上的乱发,手指划过太阳穴,微闭的双眸猛地睁开,吓的恭芷七连忙缩回手。 那双眼睛在病痛的折磨下,显得有些疲惫不堪,但睁开的那一瞬间,依然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威严。 “我......我需要看清楚了,才好诊断。” 三王爷闻声,担心里面出事,忙快步走过来,看了眼两人,安慰床上的病人道。 “萧暮顾,你就安心配合郎中,争取早日痊愈。” 恭芷七看着床榻上的人,都病成这副鬼样了,还能瞪出一副傲然骨气不屈的神情,真是不容易。 病人一直未开口,恭芷七只好和旁边的三王爷商量。 “那我继续?” 三王爷点头,“继续,继续,郎中放心诊治,他如今病成这样,连只蚂蚁都踩不死。” 这话说的...... 虽然残忍,但是事实。 眼前的病人,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的确是手无缚鸡之力。 有王爷撑腰,恭芷七便放心大胆的开始诊察。 首先轻轻撩开脸上所有的乱发,终于露出了病人的全部面容。 这棱角分明的俊朗脸庞,若是没有病痛折磨,一定也是位英姿飒爽的将军。 露出了面容,开始进一步诊断,恭芷七果断的伸手过去,轻轻扒拉了下两边眼皮,看了看下方眼睑。 那双眼睛立刻瞪得凶狠起来,身体的疼痛将刚聚气的怒气很快打散。 “还请将军伸下舌头出来,小的看看舌苔。” 青色的嘴唇紧闭,丝毫不理会。 三王爷以扇捂嘴轻笑,那个刚毅狠绝,一身傲骨的将军,头可断血可流,绝不可能做吐舌头这么幼稚的举动。 “吐舌头很简单,就像我这样,呕~~咳!”恭芷七做着示范,用力过猛,加上病榻周围复杂的味道,忍不住呕了下。 忙抱歉笑道,“抱歉,失礼了~” 三王爷憋笑完,弯腰上前劝道,“不就伸个舌头么,本王给你示范。” 三王爷说完伸出舌头,很快缩回去,做完这个动作,自己都觉得有些汗颜。 恭芷七见榻上人丝毫不为所动,为了让病人相信自己的专业,转头对三王爷说道, “王爷舌体微胖,舌苔白腻,舌边有明显齿痕印,身体湿气略微有些重。” 三王爷有些诧异,就刚才这一小小动作,郎中只看了一眼,就分析的头头是道,略微心虚的问道,“本王这病,可好医治?” “平日少吃油腻,晨起饮食清淡,可让下人备些茯苓粥,薏苡粥,白日里多活动出出汗,每晚艾叶泡脚散寒除湿。” 三王爷一一记下,忍不住问了句。 “不用服药?” “服药或许三五日便可祛湿,但若饮食生活习惯不变,日后依然反复,这些日常食补方法,是为了帮助王爷根治标本。” “甚好,甚好!”三王爷激动的以扇鼓掌,高兴的都快忘了旁边的重症患者,以扇指塌。 “郎中继续诊治吧。” 实在看不了舌头她也不勉强了,虽然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但多方位的观察,才能不遗漏任何细节,往往一些细节里,藏着病情的关键。 恭芷七观察完面容,又查看四肢,撩起衣角,看了腹部,顺便查看背部,衣服越撩越高,眉头越来越皱。 被撩衣服的萧将军也同样眉头紧蹙,一副怒而无法言说的窘迫神情。 恭芷七放下衣服,整理好,陷入了沉思。 语气略显沉重的轻声问道,“能否把之前大夫开过的药方拿来看看?” “来人,把之前萧将军喝过的药方都拿来。” 很快,侍卫匆匆送来一个木盒。 恭芷七快速的浏览完每张药方,放回木盒,神色沉重。 “萧将军的病情,郎中看的如何了?” 恭芷七深深吐出一口气。 这一口气,吐的很沉重,直接压到了身旁两人的心口上。 “萧将军这病,不好治......” 空气瞬间沉默,气氛紧张的就像有一根绷紧的弦,谁若开口说下一句,这跟弦就会断了。 病榻上的人似乎早已不抱希望,表情淡漠。 “那......那......”三王爷一时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王爷别急,不好治,不是不能治,我只能说,可以试试。” 虽然刚才的舌诊让三王爷略微心生敬佩,但此刻听见说试试,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 “试试?你和本王开玩笑呢?他就剩下半条命了,你说拿来试试?” 恭芷七立刻磕头伏在地上,恭敬但依然坚定。 “王爷息怒,这毕竟不是伤风着凉发烧的小病,小的自然不能妄言保证一定能治好。试了还有机会,如果不是试,只怕......危在旦夕了。” 三王爷一拍扇子,怒斥道。 “你休要胡说八道,这病拖延半个多月了,怎么到你这就危在旦夕了!” “小的决不敢胡说八道,正因为拖延日久,萧将军的疮毒日益严重。凡疮病,有五善七恶,如今五善俱无,恍惚嗜卧,四肢浮肿,面青唇黯,自汗无时,七恶见四,必危!” 空气又瞬间陷入更深的沈默。 听完这一番话,三王爷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你起来。” 恭芷七起身,默默看着三王爷。 “说吧,怎么试?” “萧将军的疮毒,先医都以保守治疗为主,试图内消疮毒,所开药方皆是清热解毒寒凉重剂,使毒陷愈深,现需外发拔毒,后以......” 恭芷七话还没说完,一侍卫匆匆进来禀告。 “禀王爷!太医到了!” 三王爷只迟疑了片刻,盯着恭芷七,以扇指向帘子。 “你先去那后面。” “是。” 恭芷七站在帘后,也不知道这三王爷是何用意,让自己躲在这帘子后面,难道是怕被太医看见,觉得他请个江湖郎中,失了尊面? 如今倒像是自己躲在这偷听。 “微臣参见三王爷,参见萧将军。” “楚冬荏?太医院那么多老太医,怎么派的是你?”三王爷似乎有些生气,“本王看你爹这太医院院使是当腻了,给萧将军治病竟然派你这个刚入太医院没几天的新人。” “三王爷息怒,皇后娘娘待产,皇上龙体欠安,太医院众人每日忙碌奔波,微臣医术虽未及父兄,也是熟读医术,定当竭尽所能为萧将军诊治。” 恭芷七双手抱在胸前,依靠着墙壁,微微点头。 虽然不知道这位太医医术如何,这回复的不卑不亢,听这温柔沉稳声音,这不紧不慢的性子到很适合做大夫。 “罢了罢了,回头本王再找他算账,那还等什么,抓紧时间诊治啊!” “是。” 一番诊察过后,看完了木盒子的药方。 楚冬荏略微思索,回禀道。 “萧将军的疮毒,日益深陷,恐生变数,危在旦夕.....” 三王爷先是一愣,转而怒斥,“废话少说,怎么治?” “微臣,不敢隐瞒,这病不好治......” 三王爷握紧手中扇子,神色有些复杂,“不好治又不是不能治,你直截了当说治法,休要废话了!” “是,是。”楚冬荏连连点头。 “又试试?”三王爷疑惑,怎么就没个能肯定回答的,都说,试试。 楚冬荏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明白三王爷“又试试”话里的含义。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干脆直接解释病情。 “王爷的疮毒,之前服用的都是清热解毒重剂,先医想要内消,内消无果,反而病危,如今看来,只有......” “拔毒?”三王爷忍不住插话。 “正是!三王爷英明!”楚冬荏没想到王爷也会懂医术。 三王爷微微叹息,轻声嘀咕道,“看来是没有其它办法了。” “只是......”楚冬荏欲言又止,突然干脆利落的跪下请罪,“微臣斗胆愿意一试,只是实不相瞒,这拔毒法微臣也只不过在医书上见过,太医院也未见过此等病例。” “什么?!”三王爷气的扬起手中画扇,抖了抖,真恨不得一扇子敲到楚冬荏头上去,咬咬牙,忍住了冲动。 “来人,楚太医长途跋涉,奔波劳累,带去西厢房歇息。” 门外跑进来一侍卫。 “楚太医,这边请。” 楚冬荏看了眼病榻上的人,没有再多说什么,跟着侍卫出去了。 出门前,匆匆瞥了眼桌子旁的药箱和幌子。 “你,出来吧。” 想必屋子里也没有藏着其他人了,恭芷七乖巧走出来。 三王爷直接挑重点询问。 “这拔毒法,你之前可有试过?” “回禀王爷,从前临证见过两次,亲自试过一次。” “哟~”三王爷对这个回答似乎很满意,“没想到一个江湖郎中比太医还医术高明。” “王爷谬赞了,能进太医院者,都是层层选拔医术精湛的医者,只不过太医们经常都是给达官贵族看病,富人衣食无愁,饮食起居皆有人伺候,很少会长疮毒。所以接触此等病患甚少。” “行了,不多说了,赶紧治病吧。” “是。” 恭芷七从药箱里取出纸笔,写完所需物资,递给三王爷。 三王爷看了眼第一个,惊讶道。 “新鲜竹子一根?” “还望王爷差人速将这张纸上的东西准备齐全,我好早些开始诊治。” “行,本王暂且信你一回,治不好,你也不用出将军府了。” 第五章 毒蝎入药 楚冬荏临窗而立,暗自思忖。 这萧将军病情如此严重,为何三王爷还一点不着急召他开始诊治。 屋子里出现的江湖郎中幌子,难道是另请了大夫? 想必是嫌弃自己这个年纪轻轻的太医,请了个老郎中诊治。 无奈的摇摇头,突然听见院子里咯吱咯吱锯木头的声音。 楚冬荏走到院子里,见三个侍卫正砍伐一根长竹子。 竹子被砍成一截一截的竹筒。 锯着竹筒,侍卫还时不时低头看眼地上的一张纸。 “请问这些竹子有何用?” 一名侍卫抬头见是楚太医,连忙恭谨的将地上的纸捡起来,递上去。 “属下只是按照江湖郎中开的方子办事,具体用来做什么,属下也不清楚。” 楚冬荏仔细看着纸上的笔记。 “新鲜嫩竹数段,长七寸,口径一寸二分,头留节,刀刮去外青,留内白一半,约厚一分许,靠节钻一小孔。以杉木条塞紧。” 楚冬荏心下一惊,连连点头称赞道,“看来果真是位经验丰富的老郎中啊!这方法和医书上记载外科拔毒法一字不差。” “哈哈哈~”侍卫笑道,“楚太医有所不知,那可不是位老郎中,年龄看上去,约莫才十七八岁呢。” “啊!?” 楚冬荏不敢置信,那郎中竟然比自己还小三四岁。 刚入太医院时,众太医还称赞自己是太医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太医。 没想到,出门就遇见个比自己还年少的郎中,真是高手在民间,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东厢房内。 恭芷七将医馆抓来的药材一一摊开在桌面上,拿着铜杆铜盘的小称一一称量药材。 三王爷放下茶杯,看着专心捡药的恭芷七。 “这些药为何不让医馆直接配好?” 恭芷七头也没抬,拿着一味药材闻了闻,解释道。 “这些药材是用来制作药膏,必须挑选上等好药材,药效才能发挥的最好,直接买的药膏有可能掺假,或者用些劣质药材。” 三王爷看她忙的都没空抬头看自己,“本王突然有个主意,你和楚太医共同医治萧将军,如何?” 有个懂医术的人一起帮忙,自然更好。 恭芷七点头附和,“如此甚好,小的没意见。” 言下之意就是看楚太医愿不愿意了。 若是全程按照自己的方法医治,太医只能在旁帮衬,只怕委屈了太医,给一个江湖郎中当药童。 若和太医治法有分歧,她倒无所谓,但也清楚,作为医者,尤其是医术精湛的医者,最忌讳别人对自己的诊治方法评头论足,每个医者的思路不同,治法也许会有出入。所以大多不喜欢共同诊治。 恭芷七捡完最后一味药,放下铜称。 “小的有个问题能否请教下王爷?” “说。”三王爷啪的一下,潇洒的打开手中的折扇。 恭芷七嘻嘻一笑,“请问共同诊治,治好之后,这诊费如何给?” “哈哈哈。”三王爷摇着扇子哈哈大笑,“太医们领着朝廷俸禄,做这些不过是分内之事,诊费自然都属于你。” 恭芷七暗自窃喜,忍不住小声欢呼,“那太好了。”抬头又诺诺问道。 “请问......会有多少诊金呢?” 三王爷慢条斯理摇着扇子,“你想要多少?” 恭芷七嗯了一声,脱口道,“四十两。” 三王爷慢悠悠收了手中的折扇,轻唤一声。 “来人,去拿四十两银子。” 没想到这银子来的这么快...... 恭芷七看着面前桌上的银子,眼睛都瞪直了。 “这四十两银子本王先赏给郎中,等治好了萧将军,本王还会重重有赏。” “多谢,多谢!”恭芷七连忙收好沉甸甸的银子。 “对了,本王或许该告诉你一声,上午带你来的那个人,一直在将军府门口转悠,未曾离去,莫不是在等你?” 这方孝同拿了钱怎么还没走? 恭芷七站起身。 “王爷,那药筒还在做,小的能否出去一下,很快就回。” 三王爷盯着她,“你不会是想拿了钱就逃跑吧?” “不敢不敢,就算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将军府门口逃跑啊,再说,治好了还有重金,我现在逃跑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吗?我处理完,也好专心替萧将军诊治。” “速去速回!” “是!” 将军府门口,方孝同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焦急眺望着将军府。 突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跑出来,正四处张望,连忙跑上前去。 恭芷七看见方孝同跑出来,快步上前,将他拉回树后。 方孝同先开口说道。 “郎中,你没事!太好了!给,这十两银子都是你的,我不能白拿。” “你,你就为了这个,一直不走?”恭芷七看着眼前憨厚老实的人,忍不住吐糟道,“难怪你做生意会折本......” 方孝同疑惑不解,“这和做生意有什么关系?” 恭芷七连连叹息,”无奸不商,无商不奸,拿了钱还不知道赶紧走人,万一我今天是挨了板子被赶出来的,看你在这,说不定他们还得把钱要回去。” 方孝同摸摸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钱我没有出力,不能白拿。” 恭芷七顿了顿,心底微微犹豫了下,取下沉甸甸的钱袋,递给方孝同。 “这里有四十两诊金,你拿去,刚好赎回房子。”知道方孝同肯定会拒绝,连忙继续说道,“这钱就当是我借你的,以后你可以慢慢还,但是房子不能等,万一袁四爷另有安排或是真烧了,就来不及了。” “那怎么行呢,这么多钱,我......我怕我这一辈子也还不上,我如今一无所有,郎中的大恩都无以为报。” “一辈子还很长,你努力点,加油还。至于报恩......”恭芷七突然想起那本尘土淹没的医书,“能把你书桌上那本医书,送我吗?” 方孝同用力点点头,“可以!你要什么都可以。” “行了,我得赶紧回去了,萧将军这病难治,我估计至少会在这里待个十天半月,你先去赎回屋子,我回去熬药了。” “谢谢!郎中......我,我还不知道恩人贵姓。” “三七,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三七。”恭芷七回答完,匆匆跑回府。 楚冬荏刚从院子走到长廊,恭芷七快步从身旁跑过,两人擦肩而过,楚冬荏回头望了眼,还没看清,背影就被院子的桂树遮挡住了,刚才这人就一阵风似的路过院子,跑了出去,如今又行色匆匆跑归来,这将军府莫不是出了什么紧急事情,难道是萧将军的病情有变? 若真是那样,三王爷早就派人来找他了,想来是自己多虑了,淡淡一笑,便继续走回屋。 恭芷七跑回厢房门口,三王爷却早已站在门口,神情严肃,声音冷若冰霜。 “郎中的药箱为何有毒虫?” “毒虫?”恭芷七飞快转动大脑,难道是刚才自己离开的时候,王爷私自打开自己的药箱检查了,私自翻别人东西,还好意思问,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那几只毒蝎蜈蚣都是治疗重症的药。” “看来你是承认了,来人,拿下!” 两个侍卫上前按住肩旁,恭芷七一脸懵,“你们干嘛?我说的都是实话。” 三王爷气愤道,“哼!把东西给他看。” 一旁的侍卫举起手中的剑,剑尖直接刺穿了一只毒蝎腹部。 恭芷七惊讶的看完,抬头连忙解释,“王爷,我箱子里的都是干毒蝎,这活毒蝎,与我无关啊!” “还想狡辩!刚才本王就是听见你药箱有动静,让人打开查看,这只毒蝎差点爬到本王脚上!说,是谁派你来毒害萧将军的!” “这活毒蝎真不是我的,我那些干毒蝎,早就死的透透的,也不可能死而复生啊!” 三王爷微眯眼,继续逼问道,“这药箱自你背来,无人动过,不是你放的,还会是谁?” 旁边走来三个侍卫,颤颤巍巍的拿着做好的竹筒,不知道该不该在此时禀告。 恭芷七无力辩驳,只能甩出一句狠话,“谁都有可能,反正不是我,王爷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只是别耽误了萧将军的病情!” 三王爷似乎也很无奈,咬咬牙,将信将疑的盯着眼前被抓的人。 那双神采飞扬的明眸此刻无比坚定,毫无畏惧之色。 一边着急等待救治,一边又要防止有人趁机陷害。 三王爷叹了口气,无奈的摆摆手,“放了他。” 西厢房。 楚冬荏刚回屋,就听见东厢房传来动静,心想将军府里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坐下倒了杯茶,刚喝两口,就有人过来请他前去。 到了东厢房,三王爷端坐在椅子上,手中的扇子敲了敲旁边桌上打开的药箱。 “楚冬荏,这些干毒蝎,蜈蚣也能做药?” 楚冬荏拱手行礼,回禀道。 “微臣未曾用过,但医书上的确有记载,如治疗四肢抽搐,痉厥的‘止痉散’就有这两味药材。” 三王爷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道,“那郎中倒也没有说谎。这件事本王一定严查到底。” 楚冬荏猜测方才一定出了什么事,且和那个江湖郎中有关,眼前也不知道那位少年郎中可安好,没想到王爷一句话就揭晓了。 “郎中去做药筒了,你也去看看,日后由你二人共同医治。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两人,一同问罪!” “是!微臣遵命。” 三王爷意味深长的盯着楚冬荏离开的背影,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第六章 竹筒拔毒 三王爷慢悠悠放下手中的扇子,端起桌上茶杯轻抿了一口。 自顾自的分析起来。 “这楚冬荏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群狡猾的太医,谁会敢来给你看病呢?治的好,得罪了谋害你的人,治的不好,将军府又岂会轻易放过。就是一群缩头乌龟!” 三王爷放下茶杯,重新拿起扇子慢悠悠扇风。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这楚院使派自己幼子前来,既笼络了那群太医惶恐的人心,又恰到好处的和对方示意,自己只派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浑水摸鱼,萧暮顾啊萧暮顾,你再不快点痊愈,本王都快要自身难保了。” 将军府,厨房。 楚冬荏没想到,王爷竟然会把他和那江湖郎中捆绑在一起,如今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令人免不了有些担忧,担忧那郎中的医术,更担忧自己的医术,能否治好萧王爷的沉疴重症。 穿过院门,就听见厨房传出来的声音。 “你去找块大石头,洗干净了,压好,别让竹筒浮上来了。” “哦,对了,你去找一个大瓷钵,待会把煮好的药筒连汤一起盛到病榻前去。” 烟火缭绕处,楚冬荏一眼就被那指挥的少年吸引住了目光。 少年吩咐的有条不紊,在那群慌慌张张略显笨拙的人群里,显得格外淡定从容。 眼前的少年,宛若一株空谷幽兰,任他风雨飘摇,独自芬芳不凋。 楚冬荏心下一愣,这空谷幽兰多是形容女子,似乎不妥。但又似乎和眼前的少年格外匹配。 “楚太医~” 从厨房走出来的侍卫恭敬行礼。 恭芷七闻声望了过去。 之前躲在帘子后面被迫偷听的时候,只觉得那声音温柔动听,应该不是个老太医,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 “郎中,幸会了~”楚冬荏莞尔一笑。 原来温柔的不只有声音,一颦一笑皆如和煦春风。 在这个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却儒雅如水,容颜俊俏,仿若一个骑马踏春风的俊俏少年郎! 恭芷七很快回过神,“幸会,幸会~有此机会和楚太医学习,实在三生有幸。” “郎中客气了,楚某不及郎中见多识广,还望郎中能多指教。不知郎中如何称呼?” 恭芷七没想到这太医如此平易近人,完全打消了之前的顾虑,笑道,“叫我三七就行了。” “三七?消肿定痛,散瘀止血的三七?” “哈哈哈!正是!”恭芷七第一次不用自己解释一二三四五六七。 果然同道中人,交流起来,甚是容易。 “三七、郎中这名字,还真是特别。” “先不说这个了,楚太医会制作药糕吗?” 楚冬荏点点头,太医院经常会给那些不喜服药的贵人们制作各种药糕。 “那太好了,我告诉你方法,你在这制作药糕,我好去煮竹筒拔毒。” 恭芷七自然的拉起楚冬荏的手腕。 楚冬荏看了眼被牵住的手臂,那手掌可真小,他也未挣脱,跟着一起走到一推药材前面。 恭芷七一一细说着制作过程,和需要注意的环节。 楚冬荏仔细聆听,默默点头。 这谦虚诚恳的态度真是让恭芷七万万没想到,之前还担心若是和太医有分歧,该如何自处,看来是白担心了。 “楚太医可还有疑问?” “没有疑问,你说的很详细清楚。” “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药筒煮好了,我先过去,这里就拜托给你了。” “嗯,去吧。” 东厢房。 病榻上的人侧卧,面朝里,裸露的后背朝外,方便诊治。 恭芷七坐在床头,伸手四处按了按,床边的大瓷钵冒着热气腾腾的水雾,药味浓郁。 “这疮坚而不溃,拔毒之前,我先给萧将军使用桑木灸法,需要些时间,还望萧将军不要乱动,以免烫伤。” 恭芷七拿着点燃的桑木条,慢慢熏灸患处。 “萧将军,可有痛感或者烫感?” 又是沉默。 恭芷七甚至开始怀疑,这萧将军是不是个哑巴? 得不到病人的及时反馈,只能自己去判断了,伸手摸了摸灸过的皮肤,有些许发烫。 突然感觉手下的身体微颤。 桑木条正好落下一截木灰,恭芷七以为是木灰烫到了皮肤,连忙致歉,“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烫到将军了。” 熏灸了小片刻,恭芷七放下剩下的一小截桑木条。 蹲下身伸手试探了下药筒的温度,些许微烫,筒温正合适。 “王爷能否上前帮个忙?” 一直袖手旁观的三王爷看的正投入,突然被唤,来了兴致。 “本王能帮什么忙?” “帮忙把萧将军换个姿势。”恭芷七比划着,“这样趴着,下边多垫些被褥枕头,将军也能趴的舒服些。” 三王爷扶持着萧暮顾的身体,恭芷七连忙垫好被褥。 两人快速配合,将萧暮顾安置好。 整个过程萧暮顾依然一声不吭,只是趴下去的时候,盯了恭芷七一眼。 恭芷七也未回避眼神,正好借此机会望诊。 眼睛炯炯有神,很好,应该还有救。 就怕双目无神。失了魂,大罗神仙也难救。 眼下万事俱备,终于要准备动手了。 恭芷七从药箱拿出一根披针。 “等等!”三王爷及时阻止,“你要拿针扎他?” “嗯。”恭芷七点头,一根银针而已,也不知道王爷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这若是根毒针,你扎下去,岂不是一针毙命。” 原来是不相信自己,恭芷七拿着针,朝自己指尖一刺,泌出一滴鲜红的血珠。 “三王爷现在放心了吗?” “你,你继续吧。” 恭芷七以披针在疮顶上一寸内,品字阵形扎开三空。 竹筒药一倒出,急忙用筒口对疮,乘热合上,用手捺紧,竹筒自然吸住,片刻,竹筒温度稍减,拔去留节处塞孔的木条,竹筒轻松落下。 恭芷七将竹筒内吸出的东西倒在旁边准备好的空盆里。 心里倒吸了口凉气。 紫黑败血,乃是死疮! 三王爷以扇面捂嘴,只看了一眼,就有些想吐。 恭芷七盯着盆中物仔细观察,败血中略有脓意相粘,或许还是有一线生机。 重新换了个新药筒,对疮合上,等倒出筒中物,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次在紫血中混杂了些许鲜明红黄色脓血。 幸亏这将军年轻力壮,身体能抗,若是老弱妇孺,只怕早已危在旦夕。 竹筒拔毒完,将后背擦拭干净,又一点点涂抹上药膏。 一旁的三王爷谨慎问道。 “郎中,这又是涂的什么药?” “这可是小的行走江湖的招牌药膏,生肌玉红膏,外科收敛药中的神药。” “神药?呵!郎中还真是丝毫不谦虚啊。” 恭芷七专心涂抹药膏,也未再回复。 三王爷揣着扇子,左看看,右瞧瞧,忍不住问道,“郎中这一会竹筒,一会扎针,一会又是药膏的,治病手段还真是花样繁多。” 恭芷七轻轻抹药,一边漫不经心回答。 “还不止这些呢,待会还需要服汤药,再配合食疗。为医善用方,如将善用兵。外敷内服,药食同补,兵分几路,才能共同扶正祛邪,早日战胜病痛。” “妙啊,真是妙啊!”三王爷忍不住执扇鼓掌,“为医善用方,如将善用兵,兵分几路才能早日战胜。哈哈哈,萧暮顾,你听听,一个江湖郎中都比你懂兵法谋略。” 后背微微动了动,恭芷七以为是自己说话间下手没了轻重,连忙道歉,”抱歉抱歉,我轻点。” 东厢房外,楚冬荏端着餐盘。 刚才站在门外,正准备进屋,听见郎中说话,不忍打扰,便在此等候。 听完郎中这一番话,心里多了几分欣慰,又多了几分敬佩。 好一个,为医善用方,如将善用兵。 会心一笑,大步走了进去。 “微臣参见王爷,参见萧将军。”楚冬荏举着餐盘。“郎中方才交代的,已经做好了。” 三王爷盯着盘中食物,好奇走上前。 “这,这是糕点?” 恭芷七笑了笑,“王爷慧眼,这个叫‘八仙糕’,是用人参,茯苓,芡实,山药,莲肉,白术,白糖霜,粳米八种材料做出来的药糕,最适合痈疽发背出脓后,脾胃亏损,没有食欲的病人。当然,王爷若是喜欢,也可以尝尝,药食同源。” 恭芷七看三王爷吞咽口水,想吃又不敢尝试的样子,自己走上前拿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嗯,味道不错,楚太医做的真好吃!” 一整天忙着没吃什么东西,恭芷七吧唧吧唧两下就啃完一块。 三王爷咽完口水,用扇子敲了敲楚冬荏肩旁,“楚冬荏,去,去给本王也做一份。” “是,微臣遵命。” 楚冬荏将餐盘递给恭芷七,退出屋子。 三王爷召来侍卫在病榻前铺上软垫,被褥。 恭芷七看着这一堆东西,忍不住问道,“王爷......您这是打算日夜相伴么?” 三王爷打了个哈欠,“本王已经陪了三天三夜了,今晚终于可以好好休息,这垫子是给郎中准备的,郎中睡床边,方便照顾病人,也省的本王四处去找你,啊~本王乏了,今晚这儿就交给郎中了。” “是。”恭芷七看了眼软绵绵的垫子,在这睡也不错,至少比露宿荒郊野岭时睡树上强多了。 夜幕降临,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整个房间,只剩下恭芷七和病榻上的萧将军。 恭芷七少量多次的给萧暮顾喂了些八仙糕和汤药。 每次喂之前,那双漆黑的的眸子就紧紧盯着她。 生怕有毒似的,简直就是被害妄想症。 恭芷七每次都先自己尝一口。 “放心,没有毒。”尝完眉头一皱,“就是这药有点苦......” 半响那黯淡无华的嘴唇才微微张开,恭芷七便抓紧机会迅速喂上一大口。 毕竟,这金口难开啊。 第七章 真假刺客 第七章 夜深人静,屋子里静悄悄的。 桌上点了根蜡烛,烛光昏黄,但足以随时看清病人的状态。 恭芷七安静的把完脉,将萧将军的手腕轻轻塞回被窝。 虽然病榻上的人一直未开口,但该解释的恭芷七还是会和病人交代清楚。 “将军气血亏损严重,气血不足无力化脓生肌,今日服用的汤药‘内托生肌散’,有助于化脓生肌,服药后身体可能会有不适感,甚至更难受,望将军莫惶恐,平心静气的忍忍,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轻柔的帮萧将军盖好被子,恭芷七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忙碌了一天,此刻自己也是全身酸楚,鞋也懒得脱,径直躺到地上松软的被褥上,身体一放松,倒头就睡着了。 萧暮顾侧卧床榻上,正好面朝软垫,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如暗夜雄鹰,警惕的紧盯着躺下去的人。 就像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若有轻举妄动,随时准备扑上去。 “水......水......”熟睡中的恭芷七依然闭着眼睛,手指紧紧捏着被褥,喃喃梦呓,“爹,灭火,快灭火......” 萧暮顾见他在说梦话,看样子是真的睡着了。 “水......水......”恭芷七吞咽口水,舔了舔嘴唇,感觉喉咙干渴难忍,累了一整天,困意重重,偏偏渴意难消,硬生生从梦里渴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万分不情愿的从垫子上爬起来,借着昏黄的烛光,摇摇晃晃走到桌边,拿起茶壶,直接对着茶嘴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眼皮困得实在不想睁开,睡意正沉,脑子还是晕乎乎的,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眯眼看了眼床榻的方向,便摇摇晃晃走了过去。 萧暮顾看着那睡意朦胧的身影,慢悠悠晃过来,直接踩在地上的垫子上,并未停下,而是朝床上晃来。 他匆忙往后挪动身体,幸好这人晃得慢,不然倒下来差点压到他身上。 恭芷七碰到床边,打了个哈欠,软绵绵的躺下继续睡。 浓烈的睡意,完全没有感受到脖子上刀刃的冰冷。 萧暮顾手握短刃,横在恭芷七脖子上,刀刃近在咫尺,恭芷七只是砸吧砸吧嘴巴,没了渴意,安心的睡沉了。 萧暮顾迟疑的盯着那张熟睡的脸,慢慢收回短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也许,是他太过紧张了。 方才郎中一靠近,就迅速从枕头地下抽出短刀。 如今身体抱恙,不比从前,自己必须一招制胜。 还好方才犹豫了下,不然刚才直接下手了。 这小郎中睡得迷糊,又紧挨着自己。萧暮顾一时不知该如何动手。 仰卧的恭芷七突然翻了个身,侧卧面朝萧暮顾。 两人鼻息相对,这猝不及防的距离,让萧暮顾心中一紧,未及多想,直接一脚将恭芷七踹了下去。 “哎哟~”恭芷七翻滚到床下,正好落在自己的床垫上。 这一翻滚,倒是清醒了几分,诧异的摸了摸腰。 “奇怪......怎么睡的我腰痛。” 撑起半个身子,看了眼病榻,见病人闭眼安睡,继续躺下准备睡觉。 刚翻身朝外,在烛光下,突然瞥见一个身影,飞快的破窗而入。 “谁!?” 恭芷七慌忙起身。 那黑衣人直接拔剑刺向床榻。 “小心!” 恭芷七未加思索,直接转身扑上去。 萧暮顾刚从伸手从枕头下抽出半边短刃,就被人压住了上身,手臂被按住,动弹不得。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都要以为这郎中和刺客是一伙的了。 “嗯......”恭芷七一身闷哼。 身后噼噼啪啪的传来打斗声。 那剑刃刚刺过来,触及左肩,黑衣人就被一脚踹开,剑刃只在肩上划了过去。 屋内不知何时多冒出个侍卫,武功看似不弱,很快就将黑衣人逼出屋外。 恭芷七站直了身体,快速紧张的上下打量了下床上的病人。 “萧将军,你没事吧?” “好大胆的刺客!都给我打起精神,加强戒备!” 三王爷在门外吩咐完,急匆匆走进来。 楚冬荏听见动静,也匆匆赶来,站在门口。 确认完萧将军的安危,萧暮顾默默给了一个眼神,三王爷这才注意到恭芷七左肩划破的伤口。 “郎中受伤了?” “并无大碍,一点轻伤。擦点外伤药就好了。” “楚太医!”三王爷转头呼喊一直伫立门外的楚冬荏。 “微臣在。”楚冬荏快步上前。 “都说医者不能自医,郎中受伤了,你带他下去上药,必须用最好的药。” “微臣遵命。” 恭芷七本想说不用了,自己有药,但一想到在这屋里涂药,还是多有不便,便未再多言,只是出门时,让楚冬荏帮忙背上自己的药箱,便一直默默跟着楚冬荏走。 到了楚冬荏的住处,恭芷七的心微微有些紧张。 “那个......我药箱有刀伤药,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用麻烦楚太医了。” 楚冬荏看了眼受伤的位置,“郎中受伤的位置自己不太好涂,若不嫌弃,让在下帮忙吧。” “不不不,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恭芷七连连摇头。 楚冬荏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好勉强。 点点头,默默退出房间,关好房门,安静的守在门外。 恭芷七松了口气。 找了面铜镜,慢慢褪去衣衫,露出半个肩膀,借着烛光,看了眼伤口的位置。 伤口不大,不过一指长,幸好黑衣人被踢开的及时,不然一剑下去,自己这胳膊可能都会被砍掉了,不过至少还有右手能把脉,不影响诊病。 恭芷七移动肩膀,仔细观察伤口。 “糟了!这血色不对......剑上有毒?!” 难怪一路走来,越发头晕目眩...... “嘭!” 楚冬荏站在门外,听见屋里的响动,正准备推门直入,手按在门上,犹豫了下,大声问道,“郎中可需要在下帮忙?郎中?郎中!” 果断推门一看,地上躺着个人。 楚冬荏快速跑上前,刚准备扶起来,看到那半边褪去的衣衫和露在外的身体,连忙转过身,惊讶的说不出话。 见门敞开,又匆匆上前关好门。 东厢房内。 楚冬荏和恭芷七两人前脚刚走,追黑衣人的侍卫便进了屋。 三王爷摇着扇子,听完侍卫的禀告,意味深长的点点头。 “本王知道了,你去门口守着。” “是。” 屋内又只剩下三王爷和病榻上的人。 三王爷哼笑一声,心情愉悦的快步走到屏风后。 “没想到本王只是试探一下,那郎中竟然会以命护你,萧暮顾,这下你可以放心治病了吧。” “禀告王爷!” 一侍卫匆匆进屋。 “何事?”三王爷直接隔着屏风问话。 “侍卫陈云刚才在后院被人打晕了,属下发现后,带回屋子,他刚一醒来,就让属下速来找王爷,说,小心刺客!” “陈、陈云?” “正是。” 三王爷紧紧握着扇子,一脸惊愕。 “多派几个人,全院搜查刺客的下落!” “是!” 三王爷以扇狠狠敲在手心。 “本王派陈云假装刺客试探郎中,结果陈云被人打晕了,也就是说,刚才进来的,是真的刺客!这将军府守卫如此森严,这刺客难道是天上掉下来,还是地上钻出来的?”三王爷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头。 “不对,不对,竟然对本王的计划了如指掌,一定是早就潜伏在府里。这府里都是你我二人的亲兵,外人也就只有郎中和楚太医,他俩当时都出现在现场,也不可能是他们啊,哎哟!” 三王爷摇摇头,转身对着病榻上的人叹息。 “萧暮顾,本王真希望躺在床上的人是我,这些天折腾的本王头都要炸了,就怕你还没好起来,本王都要病倒了。” 三王爷转身走出去,“来人,去看看郎中药涂好了没,叫他回来。” 恭芷七迷迷糊糊睁开眼时,便看见楚冬荏的双手正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服。 整个人立刻就十二分清醒了。 “你,你干嘛!” 楚冬荏早已通红的脸,被一喊,吓得惊慌松开手,身体往后退,忙转过脸。 “对、对不起,我,我已经帮姑......帮郎中涂好了药,方才正准备帮你穿好衣服,多有冒犯。抱歉,抱歉!” 咚咚咚! “楚太医,王爷召见郎中回去。” 恭芷七抓紧胸前的衣服,忙回复到,“好的,马上就来。” 匆匆整理好衣服下了床,瞥了眼呆立一旁的楚冬荏,像个做错事有些不知所措的孩子。 恭芷七心里也有些慌乱,匆匆翻开药箱,还不忘给自己服了两颗解毒药丸。 身后传来楚冬荏轻声细语温柔的声音。 “我会保密的。” 恭芷七愣了愣,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背起药箱,转身朝楚冬荏弯腰致谢,“多谢了。” 第一次被人发现自己是女儿身。心里难免会有些紧张。 但似乎又没有那么害怕,许是心里相信楚冬荏的缘故。 恭芷七回到东厢房,三王爷已经在门口等候。 “郎中你可终于来了,本王回去休息了。”三王爷刚迈步,突然止步,伸手,以扇点住恭芷七的肩膀,笑眯眯问道。 “本王有些好奇,方才那刺客一剑过去,郎中为何不跑,反而以身相护?” 恭芷七转头,望着三王爷,淡定自若笑了笑。 “不过医者父母心而已......” 医者父母心,天下哪个父母不是为了孩子舍身忘我呢? 只是这话好像有点占了萧将军的便宜...... “哈哈哈,好一个医者父母心。”三王爷紧张了一晚,此刻难得开怀大笑,“这话真应该让太医院那群缩头乌龟听听,不,得刻在他们手掌心,时时谨记!” 三王爷自顾摇着扇子离开了,一路还默默嘀咕。 “就这么办!回去就让他们刻在手掌心!” 关了门,这屋里又只剩下恭芷七和病榻上的人了。 或许也不一定,恭芷七四处张望,也许暗处就像刚才那样,还藏着个侍卫呢。 放下药箱,微微有些眩晕上头,摇了摇脑袋,又翻出一瓶解毒药丸,服了两颗,才安心躺回地上的垫子。 迷迷糊糊的打着招呼。 “萧将军,我先睡了,有事踹我......” 恭芷七原本想着萧将军腰背行动不便,若有事唤她,用脚踹比较方便。 萧暮顾听见“踹”字,眼神微颤。 一想到方才两人猝不及防的距离和他奋不顾身的扑上来,心里就莫名有些火烧。 恭芷七侧卧面朝外。 萧暮顾静静看着这淡薄的侧卧背影,左边肩旁上的划破口子的衣服上,还沾染了一丝血迹。 这么多年,他行事果决,即便出错,也从未后悔过任何一个选择。 然后此刻,他却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踹下的那一脚。 第八章 万寿宝鉴 萧暮顾很快就打消了那一丝悔意,慢慢闭上眼,他要铭记此刻的这动弹不得的教训,从今往后,绝不能允许自己有半点心慈手软! 夜色淡去,晨光渐亮。 东厢房。 三王爷执扇抱臂,站在屏风旁,盯着地上软榻还在熟睡的人。摇摇头。 “治病的郎中竟然比病人还能睡。” 楚冬荏一大早就被叫来诊脉,站在一旁,声音轻柔的回禀道。 “昨晚郎中肩上的剑伤虽不深,但剑上有毒,容易让人昏眩。所以,可能睡得沉了些。” “剑上有毒!?”三王爷诧异之余,气愤的握紧扇子,又无奈的咬牙,“本王,本王都一一记下来,日后一定十倍奉还回去!” 恭芷七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懵懂的睁开眼,就看见两人站在自己床垫前,观看自己睡觉,慌忙一骨碌爬起身。 “王爷早,楚,楚太医早。” 三王爷知道有毒之后,也不忍责备,只是淡淡说道,“不早了,都日上三竿了。” 恭芷七有些抱歉的笑了笑,“那个,萧将军服药了么?” 楚冬荏微微低头,不敢看着恭芷七说话。 “早晨已服药一次,也进食了些八仙糕。” 三王爷打趣道,“等郎中起床,病人都快饿死了。” 恭芷七哈腰致歉,“王爷教训的是,小的疏忽,明日一定早起!“ “行了,赶紧去洗洗,吃点东西,继续诊治。” “是。” 恭芷七洗漱完,匆匆喝了碗粥,继续回屋干活。 刚灸完桑木条,整理木灰,门外一侍卫进屋,到王爷身边小声回禀完,就退出去了。 三王爷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扇子敲在手心,似乎是在斟酌犹豫。 见恭芷七整理好走出屏风,慢悠悠说道。 “昨日送你来的那小子,在府门找你,说有东西给你。” 方孝同?他又来干嘛? “郎中应该也知道,眼下特殊时期,任何不明人物,不明东西,都不能带进府。” 恭芷七点点头,“我去看看,马上回来。” 将军府门口。 方孝同双手揣着书本,焦急的踮脚眺望。 终于看到熟悉的人影,立刻喜笑颜开。 “你怎么又来了?”恭芷七说完才瞥见手里的书。 “三七郎中的大恩大德,方孝同无以为报,这本书是之前郎中想要的,所以我一大早就拿来送给郎中。” 恭芷七接过书,“你屋子赎回来了吗?” “嗯!”方孝同的脸上是难掩的喜色,“不过袁四爷多加了五两银子,他说花钱请了大师给屋子开过光,驱逐秽气,以保平安健康。” “大师?开光?他不会说的就是我熏屋子的那艾条吧......” “嘿嘿。”方孝同憨厚一笑。 “看样子是了......”恭芷七摇摇头,“学着点,你看看人家这才是生意人,拔一根羊毛出来,至少撸五根羊毛回去。” 方孝同点点头,“郎中教训的是,不过我只是一个读书人,只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盗亦有道,有时候啊,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嗯!” 恭芷七回头望了眼,匆匆说道,“我还得回去诊治,书我就收下了,多谢。” “嗯,郎中保重。” 书本上的灰尘看来已经被方孝同擦干净了,就是还有些尘封已久的奇怪味道。 恭芷七忍不住翻开看了看。 《万寿宝鉴卷一》看来这本书是第一本,应该还有其它几本。 上次看到书中的目录内容丰富,很是吸引人。 若是日后有幸看见其它几本,一定都买下来! 恭芷七突然止步,眼神惊讶间又惊喜万分。 书中的第一个医案,她熟悉! 确切的说,她熟悉这里面的每一个字。 虽然病患写的是李某,但她甚至还记得病人全名,李大林,男,四十五岁...... 小时候,爹爹忙着药铺,爷爷每晚睡前都会给她讲个故事。 医治病人的故事。 “爷爷,我还想听上次李大林那个医案故事~” “呵呵,你都听了三遍了,爷爷还有很多神奇的医案故事哦。” “那就再讲最后一遍吧,爷爷,我就喜欢这个起死回生的故事。” “好好,李大林,男,四十五岁......” 恭芷七有些激动的快速翻看医书,想要再找到些蛛丝马迹。 翻动太快,手激动的都有些颤抖。 “郎中,王爷急召!” “好,马上来。” 恭芷七头也没抬,抓紧时间继续翻开下一页,匆匆往前走去。 “小心!” 长廊尽头有两层台阶,恭芷七直接一脚踩空,身体往前倾去,被人迎面扶住手臂。 只是这一撞,手里的书,直接飞到了池塘。 恭芷七甚至都没在意撞了谁,眼睛盯着落水的书,不加思索跑过去。 “郎中,危险!” 楚冬荏一把拽住手臂,将差点跳进池塘的恭芷七拉了回来。 “书,我的书。”恭芷七的目光急切的,似乎马上就能掉下泪珠。 楚冬荏惊住了,这两天看她淡定自若指挥,看她专心沉稳治病,却不曾想她也会有如此慌乱无措的时候。 侍卫在旁着急催促,“郎中,萧将军咳得厉害。王爷急召!” “你先去看看,再说昨日的伤口也不宜沾染污泥。我多叫几个人来,一定帮你把书找出来。” 恭芷七稍稍平复了下心情,默默点头,不舍的回头望了眼。 楚冬荏已经下池塘了。 恭芷七还没走到东厢房,就听见阵阵咳嗽的声音。 三王爷火急火燎在门口走来走去,一看见恭芷七,就像看见了救星。 “郎中,快点!” 恭芷七把脉完,萧暮顾一直断断续续咳嗽,想忍却又忍不住的那种阵咳。 三王爷心急问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咳嗽了?可有什么止咳的药,赶紧给萧将军服下。” 恭芷七略微思索,摇摇头,“萧将军此时不宜服用止咳药。” “什么!?”三王爷有些莫名其妙,“都咳成这样了,还不速速止咳,是想让他咳死吗?” 恭芷七站起身,恭敬回禀。 “萧将军此前疮毒被寒凉药压制,如今服了药,毒气有上冲之势,欲往外发,实乃顺证,咳嗽,也是身体往外排毒的一种方式。此是若立刻止咳,毒气反攻五脏。更是不妙。” 三王爷被解释的一愣一愣的,“那,那有没有什么缓解的法子,这咳的如此重,听的本王都觉得嗓子疼。” “可顺气试试。”恭芷七坐回床边,将被褥垫高,搀扶着萧将军依靠在被褥上,既让后背有了空隙透气,又能舒服躺着方便顺气。 恭芷七伸手,解开衣领,露出萧将军的脖颈。 萧暮顾咳得更加剧烈,眼神里还闪过一丝慌乱。 “萧将军稍安勿躁,心平,才能气和。”恭芷七一边安慰,一边伸出两指,在颈部胸骨上窝中央,男子结喉下方,轻轻按揉。 萧暮顾紧张的吞咽动作,恭芷七全在手指间触摸到了。 “萧将军别紧张,这里是天突穴,按揉此穴,能开胸顺气,治疗咳嗽大有帮助。将军可以试试放下诸念,尽量保持体内气息不乱。” 温柔如水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呢喃,就像拂过芦苇的清风般让人惬意闲散。 不知道是话语的安慰还是按揉天突穴的效果。 咳嗽声慢慢减弱了。 恭芷七继续按揉,直到咳嗽停止。 三王爷瞪着大眼睛,不可思议的啧啧称赞。 “郎中啊郎中,你这两天可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本王真想带你回去,把你推上太医院院使的位置。把那群老狐狸一个个气冒烟!” 三王爷只是随口一说,恭芷七却认真婉言回绝。 “多谢王爷抬爱,小的云游四方野惯了,这点医术,也就只能在江湖混口饭吃。” 这边处理好了,恭芷七心里一直惦记着池塘里的医书,目光朝门外望了好几眼。 三王爷也察觉到了,回头看了眼门外。 “郎中在看什么?” 恭芷七也不隐瞒,虽然出门前王爷提醒,不能带任何陌生人和东西进来。 “回禀王爷,我之前问方孝同要了一本书。他今日是来送书的,方才......方才走的急,在长廊台阶踩空了,书掉池塘了。” 话音刚落,门外一侍卫手捧着一本沾满污泥的书籍,站在门口禀告。 恭芷七快步跑过去,看到早已湿透且满是污泥的书页,心里不由有些失落,不过至少找到了。 伸手颤颤巍巍接过书本。 三王爷满脸嫌弃道,“书本这么脏,你们怎么不先洗洗再拿过来!” “是,是。”侍卫准备拿回书本。 恭芷七缩手,“不用了,我想自己去洗。” 厨房。 打了几盆清水,漂洗掉书面上的污泥,里面的纸页还是被污泥粘住了。 小心翼翼的翻开一页,湿漉漉的书页烂了。 “现在不能随意翻动,先晾晒干了,再慢慢打开。” 楚冬荏下池塘捞书,一身泥泞,回去洗换了身衣服,才出来。 “方才多谢了!” 厨房院子里的石桌上,摆放着湿透的书本。 恭芷七安静的坐着,目光盯着书本,真想快点翻开每一页,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楚冬荏不明白她为何对这本医书如此痴迷,突然想了个话题。 “郎中昨日已经为萧将军拔毒了,我今晨诊脉,萧将军如今气血亏虚,为何不用十全大补汤亦或是八珍汤,将气血补足呢?” 恭芷七稍微转移了目光,看了眼楚冬荏。 只要聊起诊治,她的神情就变得淡定从容起来。 “诸疮之中,惟背疽疔疮最为急症。萧将军的疮口甚小,但是内溃甚大,需驱邪扶正,以助早日化脓,若是单纯进补,连服补剂容易导致满闷烦热。欲速则不达。” 楚冬荏听的出神,这些医理在太医院从未听过。 毕竟,给达官贵人治病,多以保守治疗,不见血,不见外伤,能够悄无声息的内消最好。所以多有小病缠绵日久难愈。 而刚才的一番论述,却是助其化脓,看似病情更加严重,实则是驱逐邪气,以达到标本根治的效果! 第九章 治病良方 见楚冬荏有些出神,恭芷七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一番话是否驳了他太医的面子,连忙继续解释。 “楚太医方才分析的也对,等排脓之后,的确需要服用十全大补汤和八珍汤。调补月余,巩固根本,才能使大病初愈的身体恢复如初。” 两人就这样坐在石凳上,互相交流医理,互相讨论医案。 从远处看,那画面极为舒适。 一个如春风温和,一个如初夏明媚,两个季节美好的融合在一个画面里。 风轻云淡,在温暖的阳光下,两位儒雅少年公子娓娓细说。思想的火花碰撞,虽不是谈笑风生那般肆意洒脱的欢笑,却温馨明媚,甚至让人不忍上前打扰。 这一天的诊治,并无新奇,依然是早中晚三次桑木灸法,配合药食。 三王爷用扇子嫌弃的大力扇走眼前的味道,“这破木条,怎么一天熏三次,本王一身山下都熏出烟味了。” 恭芷七抿嘴一笑,收拾灸完的木灰。 “这桑木灸法,专门治疗疮毒坚而不溃,溃而不腐,新肉不生,疼痛不止。对萧将军的病情很有帮助。” 三王爷也只能无奈接受,“好吧,你就说说看,他这病治好还需要多久?” 恭芷七抬头盯着萧暮顾的脸庞仔细看了看。 萧暮顾被人如此明目张胆的直视,有些不习惯,微微侧过脸。 “嗯~脸色明显比之前红润了,气色好转,大概半月,或者一个月,应当能痊愈。” “一个月?难不成本王还要被这烟熏一个月?郎中还有没有其它快速痊愈的法子?多贵的药材本王都可以买!” 恭芷七细细思了下,摇摇头。 “小的医术有限,目前只有这些方法。王爷莫急,这桑木灸法也就这两天结束了,病情一直在进展,治法方药也会随之变动。但的确没有什么快速治愈的法子。毕竟,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像萧将军这种病入膏肓的重症患者,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治好的。” 萧暮顾无语且无奈的瞪着恭芷七。 恭芷七对每一个动作,都会先从医者角度快速去分析,看到这神情,连忙叮嘱道。 “还有最重要的忘了说了,治病期间,萧将军切记,不要思虑过多,尤其不要生气动怒,务必要安神定志,平心静气,心气不乱,百病难生。” 恭芷七说的畅快处,不由笑道,“我爹常说,人啊,一有拂郁百病生,这世间最好的治病良方,就是放宽心,要开心!” 三王爷点头表示肯定,突然问道,”你爹也是大夫?那他的医术是不是比你还高?” 为了好好叮嘱萧王爷,恭芷七一不留神,就把爹经常挂在嘴上的话说了出来。 此刻王爷问起,她也只好如实回答,“我爹医术精湛,我不及他一半......” 三王爷仿佛看见了新的希望,眼里都有了光。 “那你不早说!你爹住哪?本王速派人请他来诊治。” 恭芷七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三王爷对这个答案似乎有些意外,又问道,“那你家在哪,本王派人去你家守着。” “家......”恭芷七欲言又止,目光有些闪躲,挪动嘴唇,还是说出了口。 “烧光了。” 萧暮顾眸光一惊,昨晚还以为他只是做梦,念着水,喊着爹灭火,原来这一切是真的。 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更是一场刻在骨子里的恶梦。 “烧......烧了?”三王爷一时不知如何安慰,“那,那你可还有其它家人?” 恭芷七目光瞥向桌上被楚冬荏中午烤干的医书。 “那场火烧的太干净,我不知道他们在哪......” 她没有回答,他们是否还在。 而是说,不知道他们在哪。 因为今天,她在那本书里,看到了希望。 内心不断告诉自己,他们一定还活着! 活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 爷爷一定也在找她。 三王爷听的揪心,不忍再问下去了,只是默默和萧暮顾对视一眼。 一天的诊治结束,夜晚,整个屋子又空荡荡的只剩下两人。 萧暮顾没有睡着,身体的疼痛早已习惯,这两天更是觉得后背重如负石,疼痒难受。 但心口却舒畅多了。 这些感受本来只有他自己能体会,不过从郎中的嘱咐中,似乎早已预料到了。 今日忙碌完,这小郎中并没有像昨晚那样倒头就睡,而是坐在桌子前,借着烛光,小心翼翼的翻阅着手里的书本,一头埋进书里,仿佛书里藏着什么宝藏,深深吸引着他,废寝忘食的看到深更半夜。 书页虽然被烤干了,但是书中的污泥也同样烤干了,经常几页粘粘在一起,根本撕不开,稍稍用点力,纸就碎了...... 恭芷七微微叹息,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就这样被泥泞糊住了...... 对了! 可以明天再去买一本《万寿宝鉴卷一》啊! 恭芷七猛地抬头,舒心一笑,都怪自己看到书里内容太激动,连这么简单的方法都没想到。 放下书,打了个哈欠,蹑手蹑脚的回到地上的软榻,看了眼闭眼熟睡的萧王爷,被子又没有盖好。 顺手将被子轻轻遮盖到肩旁,才安心躺回自己的软榻,盖上软被,闭眼睡觉。 萧暮顾缓缓睁开眼,瞥了眼身上的被子。盯着小郎中看了半响,深沉的目光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盯了许久,方才困顿睡去。 许是日有所思,恭芷七梦见爷爷了。 她梦见自己站在门口,爷爷在院子里晒完药,又坐在旁边的石桌上捣药,她刚想跑进去,屋里瞬间熊熊烈火,吞噬了一切。 那火苗如浪朝自己扑来,她双手挡住,仿佛自己也被火苗吞噬了般,心口难受的喘不上气。 “呼~”恭芷七猛地睁开眼,深深吐息,缓了缓,烛火已灭,窗外浅蓝,天色尚早。 既然辗转难眠,就干脆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出去,透口气。 清晨的空气格外凉爽,蒙蒙亮的天色自带些许朦胧美意。 恭芷七闲庭信步的走到院子里,看了看院里的花花草草,有些草药还真是无处不在,只要有泥土,就会发芽生长,最常见的就是地锦草,虽然普普通通,遍地可见,功效却不少,清热解毒,止血止痢。 恭芷七看的入迷,完全没意识到树后隐藏的危险。 一把小刀刚露锋芒,突然巡逻的侍卫大喊了声。 “什么人?!” 恭芷七闻声抬头,只瞥见树后一片衣角,一闪越过墙头,消失了。 “快追!”几名侍卫连忙追上去。 恭芷七见那身影是朝着楚冬荏的住处逃跑,毫不犹豫跟着跑了过去。 万一又是刺客怎么办? 楚冬荏肯定还在熟睡,毫无防备,刺客要是躲进他屋子...... 胡思乱想了一通,心下更加着急,加快脚步,一不留神,踩到地上的石头,扑通一下,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 楚冬荏听见外面响动,立刻惊醒,抓起外衫随意披在肩上,一打开门,就看见不远处摔倒在地的恭芷七,外衫瞬间滑落,径直飞奔过去。 扶起恭芷七,楚冬荏有些好奇。 “郎中,你、你怎么在这?” 恭芷七先四处张望了番,小心翼翼说道,“刚才有个鬼鬼祟祟的人,侍卫追去了,我看他往你这边跑,万一又是个刺客,趁你睡着了,图谋不轨怎么办?” 楚冬荏苦笑,又有些莫名欣慰和感动,握着恭芷七的手,“那你也不要跑这么快,你看,手掌都擦破了。” “这点小伤,大不了撒点三七粉,就怕还没来得及擦药,就能痊愈了!” 楚冬荏被逗笑了,那青涩可人的模样,笑起来真像只温柔的小兔子。 对于见过各种病症的医者来说,这点皮肉伤的确不算什么。 楚冬荏突然问道,“你会武功么?” 恭芷七摇头。 “你既然不会武功,若是真追上了刺客,岂不是将自己也置身危险之中?救人有很多种方式,你要记住,自己擅长的是治病救人。” 想到那晚恭芷七以身护萧王爷留下的伤口,楚冬荏继续温和说道。 “若是再出现刺客,你应该做的是先保护好自己,等刺客刺伤了我,走的远远的,你再出来救我。” “啊?!”恭芷七对这番言论保持怀疑,“可是等刺客出手之后再出现,要是没救了......” 楚冬荏摇摇头,“一个人没救,也总比两个人送命好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谁能忍得住眼睁睁看着,却见死不救......换做是我被刺客抓,你会躲起来吗?” 楚冬荏不假思索道,“我会拼了命去救你!” 东厢房。 听到动静的三王爷外衫都没来得及穿,就匆匆跑过来了。 在东厢房内转了一圈,确定萧王爷安然无恙,盯着地上空空的被褥。 “郎中人呢?” 侍卫回禀道。 “郎中大清早一起来,就去院子散步了。” 三王爷一大早在被吵醒,脾气难免暴躁,叱问道。 “抓到人了吗?!” “回禀王爷,那人越墙之后就......就消失了。” 三王爷气的想挥扇打人,扬起手,却发现走的太匆忙,忘记拿自己的心爱的水墨画扇了。 “消失了!你给本王原地消失一个看看!一大早就都不省心!” 见王爷发怒,侍卫连忙补充,“不过属下发现异常的时候,那人手里似乎有把小刀,正准备行刺郎中。” “行刺郎中?”三王爷似乎有些意外,这郎中莫非也与人结怨了?稍微细想一下,就明白了。 刺客伤不到萧将军,见这郎中治病有方,就只能反其道而行,伤了郎中,萧将军也就无人诊治。 好狠啊! 不过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这郎中的确医术精湛,才让对方感觉到了危机。 “你们给将军府翻个底朝天,好好找!仔细找!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消失的人挖出来!” “是!” 三王爷摇摇头,“这刺客难不成会隐身术?来无影,去无踪,折腾的本王寝食难安,真是该死!”转身对着屏风继续抱怨道,“萧暮顾,你再不快点好起来,这身边的人可都跟着受累,小命难保,当然,最累的就是本王了!” “多谢。”屏风后,传来略带沙哑的声音。 “呀!”三王爷反倒被吓了一跳,马上像个凑热闹的大婶一样,兴致匆匆的跑到屏风后看戏。 “这么久都不开口,本王还以为你哑了呢!” 第十章 医者仁心 三王爷站在病榻前,兴奋的像个孩子。 “萧暮顾,既然开口了,你就多说几句啊,眼下这局势从何查起?” 萧暮顾抬头望着三王爷,沉默不语。 “算了算了,你能开金口和本王道谢,也不枉本王辛苦相伴了,我还是让郎中过来,早点治好你的病。” 恭芷七前来把完脉,又仔细查看了背部毒疮。 “脓已成,时机差不多了。” 三王爷方才已回去穿好外衫,继续摇着他喜欢的水墨画扇,伫立旁观。 “好好的皮肉非要等到长脓,本王还是第一次闻见,治病先把病情弄严重了,才能下手治疗的。” “脓成,才好拔净脓血。这就叫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将欲弱之,必先固之。” “哎呀!”三王爷啧啧感叹,“郎中,你别治病了,去给本王当谋士吧!锦衣玉食,保你此生无忧。” 恭芷七含笑道,“小的这点智谋不足以辅助王爷,只怕会连累了王爷,对了~” 突然想起还有件迫不及待想去做的事。 “今日医治完,小的能否出府一趟,去买本医书?” “不行!” 三王爷回答的很干脆利落。 早上那人未得逞,把羊放出去,岂不是任人宰割? 恭芷七并不知道早上那人的目标是行刺自己,三王爷强硬的语气不容反驳,看来只能等治好了萧将军才能出府了。 病榻前放着热气腾腾的瓷钵,恭芷七用竹筒一点点拔出脓血,倒在大瓷碗内。 如此反复操作,竟然装了整整一碗脓血。 三王爷以扇面捂嘴,走过来低头瞄了一眼,立刻跑出屏风。 “呕~” “呕~” 缓了缓气息,三王爷忙吩咐,“来人,快把那碗东西丢的远远的!” 侍卫匆匆跑进来,端着大瓷碗,皱眉屏息快跑出去。 “呼~”三王爷深深吐出一口气,“郎中,本王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你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拔出那碗......脓血的呢?” 屏风后传来平静的回答。 “不论怎样的病情,医者都不能在患者面前表现出鄙夷,芥蒂之色,这是对病患最起码的尊重。医书上也强调过,即便臭秽不可瞻视,人所恶见,也只能表现出惭愧凄怜忧恤之意。” 萧暮顾趴在被褥上听完这番言论,第一次,心中产生对一个人的敬意。 这些日子托着这副病躯,连他自己都有些嫌弃。 这小郎中......还真是......医者仁心! 萧暮顾忍不住抬头微微往后视。 “萧将军别乱动,擦干净之后要开始涂抹药膏了。” 萧暮顾只好转回头,一动不动的躺好,静静的感受背部的抚摸。 前两日背如负石,痛痒难忍,今日拔去一碗脓血后,竟有如释重负的畅快淋漓感。 胸口的石头散了,背后的巨石放下了。 之前像被挤压在两块石头间的压迫感,也都随之消散了...... 恭芷七闭着一只眼,举着小磁瓶,对着小孔仔细看了看,又晃了晃。 “生肌玉红膏没了。” 三王爷啪的一下收扇,愣了愣,“开什么玩笑!治到一半,药没了?赶紧去拿新的啊!” “这药膏制作需要时间,小的第一天就将制作药膏的事交给楚太医了。应该也快制成了。” 正说话间,楚冬荏手里拿着个小瓷瓶走到门口。 “说曹操曹操到,”三王爷瞥见手里的小瓷瓶,“楚冬荏,你手里的可是那什么.......什么生肌玉红膏?” “回禀王爷,刚刚完成,微臣便送来了。” 三王爷招招手,“行了,赶紧拿给郎中吧。” 恭芷七接过小瓷瓶,打开塞口,新做的药膏,药味浓烈,眉头微微一皱,抬头望了眼楚冬荏。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很快自然的低下头,掩饰住眼神里闪过的迷茫。 与此同时,沉默的拿回放在床边的空瓶子,两个瓶子握在同一个手心,伸手在瓶口一抹,轻柔的涂到背上。 “药涂好了,萧将军好好休息。”说完站起身,“楚太医,能否与我同去厨房看看还缺什么药材。” “好。” 两人走出东厢房的院子,恭芷七回头望了眼,走到楚冬荏身边,压低声线,小心翼翼问道。 “这生肌玉红膏的味道怎么不对?” 作为她行走江湖的招牌药膏,不论是色泽还是气味,她都了如指掌。 “你刚才看我一眼,就是想问这个?” “嗯。”恭芷七点头。 “那刚才你为何没问呢?” “我若当着王爷和将军的面问,怕他们会怀疑你。”恭芷七撇撇嘴,“这两人疑心可重了,之前扎个针,我还得先示范一下扎自个手上,喂药前我也得先喝一口。如今刺客一直抓不到,若是知道药膏有问题,免不了要拿你拷问。” 楚冬荏听着这话,心中窃喜,嘴角含笑。 “若我真和刺客有关,你方才的行为可是会以包庇罪论处呢。” “啊!?”恭芷七也没考虑那么多,“我只是觉得......你不像坏人。” 虽然爹一再强调,人在江湖行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心之心不可无。 再厉害的医者,即便能看透未发之病,也看不透那神鬼莫测的人心。 “能得郎中如此信任,我楚冬荏何其有幸。可是,你方才既然察觉药膏有问题,为何还继续涂抹?” 恭芷七莞尔一笑,“我只不过在自己的空瓶上摸了下,反正涂到背上也没人注意。” “嗯,我都是按照你说的步骤制作出的药膏,难道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 恭芷七掏出两瓶药,都打开,左右闻闻。“我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加了一味药进去。” “我闻闻~” 楚冬荏凑近嗅了嗅,“不仔细闻,还真难分辨出两者的细微差异,不过这药膏原本就药材复杂,还真难闻出来加的是什么药。” 恭芷七点点头,“加入的药味并没有特别明显的辨识度,但是改变了原有的气味。此事不宜声张,这两天,我先换个其它药膏。” 楚冬荏愧疚的微微低头,“抱歉,是我大意了。” “敌在暗我们在明,防不胜防,连王爷都无可奈何,又怎么能怪你呢?“ 东厢房门口。 三王爷悠哉摇晃扇子,望着那两人渐行远去的背影,嘴角微扬,浅笑着摇摇头,返身回了屋。 边走边感叹道,“萧暮顾,你说这楚冬荏,到底是只老狐狸,还是只嫩兔子呢?” 屏风后的人声音淡漠。 “狐狸窝里并不一定都是狐狸,但是去狐狸窝打探,最好的选择,不是放只狐狸,而是放只兔子。” “哟!”三王爷已走到屏风后,“看来你今日身体恢复的不错啊,终于能开口正常说人话了,哈哈哈哈~” 第十一章 风云再起 楚冬荏帮忙把风,恭芷七找了个无人角落,挖了个浅洞,匆匆将药膏用树枝掏干净,混在泥土里,埋好。 接下来两天的治疗,恭芷七从自己的药箱换了瓶外科收敛药,虽效果不及生肌玉红膏,但也有助于生肌敛疮,每日继续服用托脓生肌散,拔了余毒。 每日晨时都会照例先诊脉,以观病情变化。 这几日内服外敷,药食同补,治疗效果显着。 逐邪外出,重症转安,身体内耗较大,如今大病初愈,百脉空虚,元气受损,是时候补虚填空了。 根据病情需要,恭芷七重新开了药方,改服十全大补汤,随证稍作加减。 夜晚,东厢房,红烛已燃过半。 恭芷七双手枕头仰卧,望着昏暗的屋顶房梁,思索良久。 如今萧将军的病情总算稳定转愈。 再过几天,自己就能出将军府了。 三王爷之前许诺,治好后会有重赏。 出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逛阆州城,买到那本《万寿宝鉴卷一》。 等买到了书,再好好犒劳自己一下。 找个好点的客栈,吃饱喝足,专心研究书。 要是银子富足,还能置办些贵重常用的药材,买几根好人参,再存点急救需要的麝香,招牌外科神药,生肌玉红膏也用完了,得买药再做一瓶。 把种种事情规划一遍,实在没有什么可思虑的了,恭芷七打了个哈欠,困意袭卷,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萧暮顾侧卧盯着地上熟睡的人。 眼神里已没有了最初的警惕和戒备。 真没想到这个小郎中,年纪轻轻,医术精湛,这么快就让自己的身体犹如脱胎换骨般好起来了。 盯久了,嗓子有些干渴,望了眼不远处桌上的茶杯,想到那晚小郎中睡意迷糊的拿着茶壶直接喝水,那模样还真是可笑。 咽喉的干燥感让他想去喝一杯茶水润润嗓子。 双脚下榻,踩在地上的软垫上,床榻前的人挡住了路,刚准备迈步。 恭芷七卷缩着挪动了下,紧接着又翻了个身,面朝里睡。 萧暮顾一只脚悬空,紧挨着恭芷七的脚被转动的身体一撞,没来得及站稳,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绊倒了。 倒下的身体就要压到小郎中的手臂,幸好眼疾手快,手掌撑在两人空隙之间,将身体往后推,撞在床榻边上。 这一撞,正好撞在后背伤上,一阵闷痛传来,痛的几乎冒汗,又丝毫不敢乱动。 床榻和小郎中之间的距离本来就近,如今他庞然身躯卡在中间,几乎没有动弹的余地。 睡前想着马上就会有那么多赏金,恭芷七睡觉都在做美梦,吃着大鱼大肉,嘴唇微抿。 两人面对面的微距离,连这轻微的动作,萧暮顾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那长长的睫毛如花绽放,为这稚嫩的脸庞,徒添了几分女子的秀气。 皎皎如明月。 悠悠照心田。 萧暮顾看的竟然有些脸红心跳。 急忙扭过头,准备起身。 恭芷七毫无预兆的睁开双眼,眨了眨。 见萧将军神色有些难堪,脑海里第一闪过他的病情。 一骨碌坐起来,搀扶着萧暮顾躺回床上,担忧询问。 “王爷是滚下床了吗?有没有摔到伤口?让我看看。” 边说边动手撩衣服。 衣服撩起来刚露出腰背,恭芷七的手腕就被用力抓住。 “痛痛痛……” 萧暮顾用力甩开手,翻身面朝里,双手抱在胸前,呼吸间有些许急促。 他堂堂大将军,威名显赫,绝对不允许自己有断袖之癖! 恭芷七有些纳闷,这萧王爷怎么脾气突然这么暴躁。 揉了揉被抓的痛麻的手腕,就冲这力大如牛的劲,应该并无大碍,身体恢复的也差不多了..... 恭芷七默默躺回自己的软垫,躺下前又瞄了几眼,床榻上侧卧的背影一动不动,恭芷七莫名其妙的摇摇头,盖好被子,继续睡觉。 昨晚被抓痛的手腕,第二天还有些微微红肿的手印,恭芷七涂药前,伸手去撩衣服的时候顿了顿,犹豫的撩开衣服,还好趴在床上的人没任何动静,心下才松了口气。 伫立一旁的三王爷凑近看了看,眼神疑惑。 “奇怪,怎么他腰背这块看着比昨日更红肿些?郎中,你这药没问题吧?” “请王爷放心,药没问题,那是因为昨晚,萧将军......” 说昨晚萧将军滚下床撞到后背了? 当着王爷这样说,萧将军颜面扫地,只怕日后治好了病,也会找自己的麻烦。 “昨晚怎么了?”三王爷饶有兴趣的盯着恭芷七,突然中断的话,反而越容易勾起王爷的好奇心。 “昨、晚......”恭芷七很用力的想要编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但又实在想不到晚上还能做点什么,才会伤了腰背。 “嗯?郎中你的手腕怎么了?” 三王爷突然岔开话题,让恭芷七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下来。 “哦,没事,没事。” 三王爷伸出自己的手掌看了看,又对着恭芷七的手腕比划了下,恍然道,“这是被人抓的手指印?你被人抓住手腕,萧暮顾腰背受伤,难道你们昨晚......被刺客偷袭了?” 三王爷大惊失色,又有很快恢复理智,“不对,昨晚府上并无动静,如果有刺客,早就有人禀告本王了。” 还真是越来越不好解释了...... 恭芷七匆匆抹好药,塞紧药瓶,站起身,“三王爷,麻烦您在这守着,我去看看萧将军的药熬好了没有。” 说完,还没等三王爷答应,就匆匆忙忙快步走出去了。 “哎哎,本王还没问完话呢......” 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口,三王爷转过身,摇着手里的扇子,看着床榻上慢慢转过身的萧暮顾,一脸坏笑。 “老实交代,你昨晚都干了什么?” “休要胡言乱语!” “也对,郎中是个男子,你也做不了什么......”三王爷似乎还有几分失望,“不过说实话,这郎中倒是有几分女子的清秀,宛若梨花带雨,还真是难得一见的俊俏美少年~哈哈哈~” 萧暮顾丝毫未理会,眸光深邃,端坐在床榻,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躺了这么久,也该办正事了。” 那严肃的神情让三王爷也跟着一本正经起来。 “你的身体当真痊愈了?” 冰冷的眸子能渗出寒气,周围的气氛也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那些让我躺下的人,我会让他们躺下去,就永远也起不来!” 第十二章 世事无常 恭芷七没有直接去厨房,在院子门口犹豫了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蹲在上次埋可疑药膏的地方,仔细看了看,那根掏药膏的树枝尖上颜色发黑,土埋的地方有些死去的蚂蚁尸体。 那药膏有毒也是在预料之中,她只想来证实一下。 “郎中来这有事吗?” 巡逻的侍卫正好经过。 “哦,没事,我就四处看看,这附近有没有能用的草药。” 如今这偏僻角落也会有侍卫巡逻,刺客一直没找到,府中戒备森严,丝毫不敢懈怠,才换来这几日的安宁。 恭芷七用脚悄悄挪动了几片落叶遮掩住地面,又假装随意看了看,便不慌不忙的离开了。 这将军府的漩涡她没有兴趣,也不想卷进去,她还有自己急切想要做的事情。 如今萧将军大病初愈,已无大碍,多休息调养数日便能恢复了,正思忖着,再过两天,该去和王爷辞行了。 “把这个江湖郎中拿下!” 恭芷七一回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侍卫架着拖走了。 “哎,怎么回事?你们干什么抓我?” 领头的侍卫也不解释,直接命令道。 “带回东厢房院子!” “是!” 恭芷七莫名其妙的一路被拖到院子。 任她怎么解释怎么询问也没人回答。 难道是方才自己的行为惹人生疑,那瓶有毒的药膏被发现了? 如此之外,她还真想不到其它犯错的地方。 院子里,摆放着一条长凳子,两个执杖的侍卫严正以待,这架势一目了然。 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三王爷以扇半遮面,眼神闪过一丝犹豫。 酝酿了下情绪,大声命令。 “大胆江湖郎中,竟敢用假药谋害萧将军,如今病情急转恶化,给本王重打、打五十大板!” “病情恶化?请王爷让小的进去看看,好及时诊治!” 三王爷直接一口否决。 “不用看了!本王会再请明医,你一个江湖骗子,还想给将军诊病?给本王压上去,打!” 这一番反转,转的恭芷七的脑袋都思考不过来。 早上诊脉还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恶化了。 没有人能给她一个解释,也没有人愿意听她解释。 如今之计,只能自保了。 一边挣扎一边呼喊道。 “王爷打之前,能不能把我的药箱还给我~” 三王爷犹豫了下,转头示意,“把那破药箱丢出来。” 侍卫拿出药箱,嘭的一声丢在恭芷七面前。 恭芷七二话不说,用力挣脱束缚扑了上去,翻开药箱,果断拿起一个小瓷瓶,往嘴里倒了几颗药丸。 三王爷紧张的握紧扇子。 这郎中,性子纯良,不会是想吞服什么毒药,以死证清白吧? 不过很快就打消了他的顾虑。 恭芷七吞下药丸,万分无奈的接受着眼前的事实。 “行了,打吧。” 自己主动趴到长凳上。 一棍子下去,她哼也没哼,也不挣扎,也不求饶,就这样紧抿着嘴,默默承受着。 又一棍挥下,恭芷七没有任何感受,心里还万分惊喜,难道是刚才服用的“铁布衫丸”发挥药效了? 这药丸自己还是第一次服药,果真能受刑不痛!妙哉! “楚冬荏,你这是干嘛?” 恭芷七转头就看见楚冬荏张开手臂,护在自己身后,原来刚才那一棍子是打在他身上...... 亏自己还天真的以为是药丸发挥了神效...... “王爷既然决意要打,这五十大板,楚冬荏愿意替她承受。” “哼!”三王爷有些意外的冷笑一声,“没想到太医院里竟然还有个喜欢出头的人。本王给你爹三分薄面,不与你计较,让开!” 楚冬荏丝毫不惧,反而上前和恭芷七靠的更近,如鹰护雏挡在身后。 “王爷当初说过,让微臣和郎中一同给萧将军诊治,如今治疗出了问题,自当共同承担后果!” “好,好~”三王爷也不再客气,“楚冬荏,本王给过你机会了,既然如此,两个一起打!” 啪啪几棍子,全部被楚冬荏挡在背上,手臂上。 恭芷七半天没有感受到棍子降落,又不好翻过身,只能趴在凳子上着急大喊,“打我!打我啊!” 嘭的一声,楚冬荏被一棍子打倒在地,又立刻以手撑地,爬了起来。 恭芷七也顾不上那么多,连直接翻身滚下板凳,从身后抱住他,杖棍挥下,打在背上,痛的咬牙。 不知道是不是药丸吃太晚,来不及消化发挥药效,还是书中记载有出入。 这铁布衫丸,,一点不顶用啊...... 一侍卫从屋内匆匆跑出来。 “不好了!萧将军吐血了!” 三王爷有些慌乱的吩咐道,“别打了,把这两个庸医速速赶出府外!” 恭芷七缓缓抬头,虽然心里有过一丝犹豫,但还是从容平和的请求道。 “王爷,能否让小的进去看看萧将军的病情?若病情恶化,我一定竭尽所能稳住病情,等王爷......请来明医,我自离开。” 此话一出,周围执杖的侍卫都有些手软了。 三王爷明显也愣住了。 面对这样一颗赤诚之心,竟感觉有点无颜面对。 转过身,背朝众人。 一字一字掷地有声的命令道。 “把这两人,即刻逐出将军府,本王今后不想在阆州城内再看见这个江湖、骗子!” “是!” 侍卫上前欲押解两人。 “王爷等一下。” 众人还以为她是想求饶,没想到她匆忙爬过去,在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放在地上,对着王爷的背影急忙解释道。 “这瓶‘如圣金刀散’,是专门治疗刀刃所伤,皮破筋断,血流不止的。小的先前给萧将军诊病,见他身上有不少旧日刀伤,一国之将,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值得钦佩。这瓶药,我免费送给将军,日后或许能派上用场。王爷若是担心药有毒,也可以扔了......” 三王爷心里默默叹息,摇摇头。 “带走!带走!还要本王说几遍!” “是!” 恭芷七和楚冬荏被赶出府门,侍卫还不忘把她的幌子和铃铛也一起扔了出来。 “我劝你们,赶紧离开阆州城,免得王爷生气,抓起来再狠狠打一顿。” 守门的侍卫见恭芷七狼狈的样子,给了对面侍卫一个眼神。 “你看,我就说是个骗子吧,没想到还能在将军府骗吃骗喝这么多天。” 恭芷七望了一眼将军府,无奈摇摇头。 虽说世事无常,但这也太无常了点。 尤其是那三王爷,说治好会有重赏。 还真是,重重的赏了板子! 恭芷七扶着楚冬荏,看他被打的满头冒汗,心里愧疚不已,“我们先去找个医馆,给你好好看看。” 楚冬荏笑的有些虚弱,“你我都是大夫,还需要找医馆看么?” “我药箱里倒是有仗伤药,得去找个大夫帮你上药。今日,谢谢你。我只挨了两三棍子,又预先服用了药。你上次不是还教导我,遇到危险,要先保护好自己,等打完了,才能出来吗?” 楚冬荏一丝无奈含笑道,“是我鲁莽了,郎中教训的是。” 东厢房,书桌上放着一个小瓷瓶。 三王爷自顾扇着扇子,连连叹息。 每叹息一次,就瞄一眼端坐桌前看文书的萧暮顾。 萧暮顾头也没抬,淡淡道。 “有什么话就直说。” 三王爷见那人终于理他了,憋了一肚子的话,立刻上前吐糟。 “萧暮顾,人家郎中医术,医德哪点都让人敬佩,救了你半条命回来。你说你,你怎么就狠的下心,杖打恩人呢!?” 萧暮顾低头快速浏览文书的内容,嘴角一丝冷笑。 “你觉得作为本将军的大恩人,风风光光走出府之后,他能走多远?” 三王爷一思量,惊住了,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头。 “这点本王怎么没想到!郎中还在府内都有人担心他会治好你,欲除后患,要是知道果真治好了你,这走出府,还真是步步杀机啊!” 三王爷总算开窍明白了萧暮顾的苦心。 在将军府挨一顿板子出去,总比在外面被人四处追杀的好。 “那我们,要不要派人暗中保护他?” 萧暮顾放下手中的文书,目光盯着桌上的小药瓶。 “派人保护,只会露出马脚。”眸光一定,“派人追杀他们!” “啊!?”王爷又懵了,不知道萧暮顾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这,这不太好吧。追杀这种事情,难道这还讲究先下手为强么?” 萧暮顾低头继续翻阅下一本,“派人追杀,楚冬荏一定会带他逃回太医院,就一路追杀到太医院为止。” “本王明白了!”三王爷恍然大悟,这萧暮顾的心思还真是九曲回肠,不好猜,“你是想借着一路追杀,既能造成没治好你,被将军府寻仇的假象。又能保护他们一路到安全的地方。聪明,真是太聪明了!” 三王爷略微思索,“他两刚受了杖责,现在若派人追杀,会不会有点仓促,跑都跑不动,没准转眼就把人给抓回来……” 萧暮顾目光定在一处,似乎是在思虑刚才的板子是否打的太重。 淡淡回了句。 “抓住了,就再给他们机会逃。” “抓了放,逃了再抓,抓了再放,还真是折腾。不过抓住了也好,本王正好探探口风。” 三王爷扇着扇子,欣慰的笑道,“你可不知道刚才把本王紧张的,郎中突然抓起药瓶就吞下去,本王还以为他是要以死证清白呢。哎,不过最另本王佩服的,就是明明被冤枉了,还挨了板子,听说你吐血了,居然还请求为你医治,还真是无时无刻都牵挂着你的病情。” 三王爷坐在就近的椅子上,继续感概万分。 “把这样好的郎中赶走了,本王还真是觉得有些可惜,以后江湖茫茫,不知还能否再见到。” 听着三王爷在耳边念叨小郎中,萧暮顾竟有些心烦意乱。 “记得把消息放出去。” “消息,什么消息?哦~本王知道了,这就派人去全城传开。” 第十三章 有是证,用是药 阆州城,正德医馆。 李大夫拿着小药瓶,撩开帘子,盯着小药瓶点头笑了笑。 恭芷七坐在医馆一角,整理自己的药箱。 李大夫径直走过去,将小药瓶还给恭芷七。 “你们一个个都是大夫,又自带药膏,还来我这医馆凑什么热闹?” 恭芷七赔笑道,“我们这不是都受伤了么,俗话说,医者不能自医啊。” 李大夫弯腰凑上前,小声商量道。 “郎中,你方才这仗伤药膏看着不错,能否把药方和炮制方法卖给老夫?” 恭芷七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望着李大夫。 李大夫看她一脸错愕,以为是不情愿透露,毕竟很多走江湖的郎中,就靠那一两个祖传秘方混饭吃,轻易不肯外传。 恭芷七实则有些惊讶,没想到来医馆,还能赚到同行的钱。 “卖,卖!出来江湖混,有钱为什么不赚?反正我行走四方,也不担心你和我抢这笔生意。” “哈哈哈,郎中真是爽快人啊!” “李大夫买药方也是为了治病救人,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自然要鼎力相持。” 楚冬荏整理好衣衫,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李大夫笑呵呵的给恭芷七银子,还连连致谢。 见这场景,一时还有些迷惑,这俩人是不是弄反了? 等走近听了两人对话才明白。 原来是恭芷七将方才的膏药方子卖给了李大夫。 李大夫热情的送两人到门口。 “对了,还没问郎中,那药膏可有名字?” 恭芷七点头,“自然是有的,清凉拈痛膏。” “清凉拈痛膏?清凉拈痛膏……怎么感觉在哪见过。”李大夫越念越顺口…… 恭芷七默默拉着楚冬荏快步离开。 “清凉拈痛膏?这药膏是不是医书古籍上有?” 楚冬荏边走边问。 “对啊,不然你以为是我瞎编的么?要是让李大夫发现其实多翻几本古籍就能找到秘方,他肯定要我还钱。不过我也只收了一点银子,并没有高价卖,免得日后他发现了,懊悔伤身。” 楚冬荏温柔含笑,“呵呵,你倒是思虑周全。” 楚冬荏放慢脚步,轻声询问。 “你有没有感觉路人都盯着我们看?” 楚冬荏四处望了望。 不仅路边的商贩朝这边看,路人三三两两,也边走边朝这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好像就是他俩,今天被将军府赶了出来,还挨了不少板子。” “我就说将军的病没那么好治,之前的大夫一个个都是挨了板子出来的。” “听说这江湖郎中就是个江湖骗子,把将军的病治的越来越严重,还吐血了呢!” 路过一男子,直接朝恭芷七的幌子呸了一口, “什么江湖郎中,就是个江湖骗子~” 一人出头,其他路人似乎都壮了胆子。 “庸医害人,赶紧离开我们阆州城!” “快走!我们才不会上你这骗子的当了!” 楚冬荏站在前面,急忙解释道,“大家不要道听途说,郎中并非骗子?” 恭芷七见人多势众,只会越解释越麻烦,果断拉着楚冬荏。 “我们走。” 两人出了城门,恭芷七回头望了一眼。 楚冬荏看她那满怀心事的神情,试探问道。 “你真的相信萧将军的病情恶化了吗?” 恭芷七无奈摇头,“病情变化莫测,我没有诊断,不能妄下结论。” 从前爷爷每次睡前讲完医案故事,都会再三强调。 “为医者,尤需谨慎,不可不慎查而妄自断言。” “郎中,今后有何打算?” 恭芷七看着茫茫前路,“那本医书掉到池塘,书页损坏严重,我想去其它地方再找找。” “《万寿宝鉴》?” “嗯。” 恭芷七的这个打算,让楚冬荏心里多了份希望,欣喜介绍道。 “太医院有个藏书库,里面收集了自古至今各类医书典籍,说不定那里有你想找的这本书。” “太医院?”恭芷七面露难色。“那里会有么?可是那地方岂是随意就能进出......” “我之前空闲时经常去翻阅,兄长正好负责掌管藏书库,只要回去问问他,立刻就能知道答案。 恭芷七依然十分犹豫。 爹爹曾告诫过她,做个行走江湖的郎中,云游四方,去哪都可以,但是一定不要靠近太医院。 “我……” “三七郎中!” 方孝同气喘吁吁从城门跑过来。 “还好找到你了,”方孝同缓了缓气息,“郎中若是没有去处,先去我那吧!” 恭芷七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没去处?” 方孝同笑了笑,“如今满城都传遍了,一个江湖郎中把王爷治吐血了,甚至还有传言说,说将军已经命不久矣……” 梨村。 三人走在乡野田间的泥土上,边走边聊着城内的流言。 三五个村妇正在村口闲聊,一群孩子在旁边追逐打闹。 一个孩子突然毫无预兆的倒下去,目睛上视,口吐白沫。 其它几个孩子吓得惊慌四窜,跑去找大人们。 妇人们迅速围过来,见状也是吓得面容失色。 其中一位村妇抱起孩子哭喊名字,又抬头望着众人,不知所措。 恭芷七快步跑过去。 其他两人紧随其后追了上来。 妇人怀里的孩子手足微微抽搐。 “别慌,我是郎中。” “好好,郎中你快看看。” 恭芷七蹲下身,孩子的呼吸间能明显听见喉间痰鸣声,快速检查完,心里有了判断,翻开药箱,掏出小药瓶,将药丸倒在手心。 “这是定痫丸,赶紧给他服下吧。” 妇人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该相信眼前这位来路不明的郎中。 楚冬荏也蹲下身,“夫人不必多虑,在下太医院楚冬荏,这位郎中开的药,和孩子病情对症,可放心服用。” 听见太医院三个字,妇人甚至有些惶恐,这山野乡村,竟然还有太医! “吴大娘,你放心,这位郎中是好人!” 还是本地人开口,大家心里更容易信服。 吴大娘给孩子喂下药。 另一边,山林树后。 陈云站在大树后,掩护身影,眺望远处,身后还有四五人,随时待命。 一人按耐不住,小声问道。 “陈副官,现在要出去趁机抓了他们么?” “闭嘴!陈云不耐烦的解释道,“没看见他们在给孩子看病吗?我们王爷爱民如子,我们怎么能影响孩子看病呢。” 其实陈云心里也很郁闷。 王爷吩咐,让他带人追杀,但是只能追,不能杀,万一抓到了,还得让他们找机会逃走,一直追到太医院为止。 这去太医院一路山高路远的,接的都是什么破差事,婆婆妈妈,拖拖拉拉,一点都不干脆,还不如上阵杀敌,心底吐槽完。舒坦了,继续遵令行事。 怀里的孩子慢慢止住抽搐,吴大娘有些激动。 “多谢,多谢郎中的神药。” 恭芷七并不想神化自己的药,解释道,“这定痫丸并非神药,只不过里面加了毒蝎,止痉效果明显。” “毒,毒蝎?”吴大娘更加惶恐起来,“你怎么能给孩子吃毒药呢?你,你!” 说着用力一把将近在身旁的恭芷七推倒在地。 距离太近,动作太快,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恭芷七已经拍了拍屁股,站起来。 没想到吴大娘听见服用了毒蝎反应会这么大。 这要是刚才喂了‘止痉散’,蜈蚣加毒蝎两味药,吴大娘岂不是要吓晕过去。 “你没事吧?” “没事,”恭芷七拍拍手上泥土。 楚冬荏转头耐心和吴大娘解释道。 “是药三分毒,有是证,用是药,病受之。毒蝎虽毒,经过炮制,已减去大半毒性。有些急症重症,非用毒药不可攻,攻亦无害。总之,就算是毒药,有病治病,便是病之解药。孩子方才抽搐加剧,若不以猛药及时止住,如怕后患无穷。” 吴大娘被训得一愣一愣,见孩子如今安然无恙醒来,知道是自己刚才太冲动了。 抱歉的看着郎中,“方才是我太心急了,抱歉。” “无妨,”恭芷七背好药箱,拿着幌子,“孩子的癫痫病,还有可能会再发作,非一剂药能治愈,你既然不敢给他服用这加了毒蝎的药,那最好还是带去阆州城看看大夫,早日医治为妙。” 吴大娘连连点头。 “好,好,我明日就带去阆州城。” 旁边一妇人连忙建议道,“吴大娘,要不你带孩子去南云城看看,那儿有个针灸名医,外人都叫他“神一针”,治病救人经常一针见效。” 另外一妇人连忙附和。 “对对对,我上次也听人说过那个神医,几根银针扎下去,药都不用吃,就好了。” 见大家都鼎力推荐,扎针还能免去喝药的痛苦,吴大娘想了想,万一阆州城里的大夫,治癫痫的汤药里也加这些毒蝎之类的药,那可怎么办,忙点头道。 “我今晚和孩子爹商量商量。” 辞别村口的妇人,三人继续往前行走。 林子里的身影也悄悄追了上去。 “陈副官,我们是要准备动手了吗?” “动什么手,先跟着。没看见还有其他人在吗,王爷爱民如子,我们行事,更加不能伤及无辜,知道吗?” “是。” 第十四章 欲纵故擒 方才恭芷七翻药箱拿药时,方孝同看见里面一堆各色各样的小瓷瓶,心中感叹万分,郎中的药可真多! 眼前赶路闲聊,忍不住问道。 “三七郎中,你这药箱是个百宝箱吗?是不是能包治百病啊!” 恭芷七自豪的拍了拍自己的药箱,哈哈大笑。 “我若说包治百病,那就真的是个江湖骗子了。这里面大多都是些治疗急症,重症,以及外科的伤药。” 聊着聊着恭芷七突然想起个事情。 “方兄,不知那本万寿宝鉴,你是从何得到的?” 方孝同挤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当年我娘缠绵病榻,我带着她多处寻医问药,也听人说起过南云城的‘神一针’,大夫针灸之后,的确有所好转,但回家不久又日益严重,来来往往了两三次,娘也无力奔波了。那本书,就是在南云城的地摊上买的,我当时想自学中医,对娘的病情能有些帮助,又不知道从何学起,只盼望娘能好好活着,万寿无疆,刚好看到这本《万寿宝鉴》就买回来了。” 方孝同无奈的叹了口气,当初还是自己太单纯了,以为临时抱佛脚能有所帮助。 翻看了之后才发现,中医书籍不同其它书本,哪怕里面的医案倒背如流,自己也无法看懂娘的病。 辨证论治,千人千方。 非三五日能学会,而娘亲的病拖延已久,没有时间等他慢慢学会学懂...... 恭芷七看到了方孝同眼里的落寞,“抱歉,让你想起了难过的往事。” 方孝同摇摇头,“没事,都过去了,有时候我真羡慕郎中的医术,娘亲生病的那些日子,我常常懊悔自责,为何不早点学医,只知道考取功名,功名利禄,在疾病生死面前,轻如草芥。” 楚冬荏一直未插话,一路安静聆听,偶尔看着恭芷七,若有所思的埋头行走。 聊着天不知不觉便到目的地了。 恭芷七站在院子的木门前。 这里和之前俨然两个样子。 荒芜的院子如今打理的井井有条,看着倒像个适合隐居的山间别院。 “你们两人今晚就住这里吧,我就不进去了,趁天未黑,还得赶回阆州城,我在那找了份杂活,掌柜的包吃住。” “这,这不太合适吧。” “若果没有三七郎中借的银子,这屋子我也赎不回来。你们放心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方孝同递过钥匙,就匆匆往回走了。 赶了一路,两人早已饿的咕咕叫。 还好厨房里还有些米,恭芷七便去淘米,楚冬荏负责生火。 “咳咳咳。” 楚冬荏捂着鼻子,被烟熏呛得眼睛都睁不开。 恭芷七回来看到楚冬荏蹲在灶前那狼狈的模样,忍俊不禁的说道。 “还是我来吧,你别被烟呛晕了。” 青烟一股股冒出来,逼得楚冬荏赶紧站起来,挥袖驱烟。便呛咳边笑道。 “有你在,我不怕。咳咳~”说着朝恭芷七尴尬一笑,“抱歉,我也是第一次在灶里生火。” 恭芷七盖好锅盖,蹲在灶前捣鼓了两下,吹了吹,一团火苗点亮灶底,青烟渐小。 楚冬荏惊讶的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法术。 “郎中,你可真厉害!” 恭芷七边添柴边笑道,“你对灶里生火虽然陌生,但是灶里的两味药,应该熟悉吧。” 楚冬荏眼神一亮,有些诧异道,“你说的,可是伏龙肝,和百草霜?” 恭芷七点点头,“没错。伏龙肝又叫灶心土,就是这种长期柴草燃烧的灶底中心的土块。而百草霜也叫锅底灰。你看,这小小灶内,也能寻到良药呢。” 没了烟熏,楚冬荏重新走回灶前,蹲在恭芷七身旁,望着灶内熊熊燃烧的火焰。 “太医院的药材都是现成的,虽在医书典籍上见过这两味药的记载,如今亲眼看见这两味药的出处,真是倍感神奇。” 大千世界,原本就无奇不有。 而在这大千世界里存在的万千草药,更是让人惊奇不已。 而这一切,不得不感谢一个人,甚至可以尊为神。 上古神农,悯苍生疾苦,亲尝百草。 煮好了粥,两人简单填饱了肚子。 恭芷七默默的在米缸里放了些碎银,又担心方孝同将碎银和米一起煮了,便拿了个空碗盛碎银,一起放在米桶。 天色渐暗,恭芷七在屋里翻出一根蜡烛,烛光昏暗,空旷的屋子里只摆放了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椅子。 两人站在床边,异口同声。 “你睡床上吧。” “你睡床上吧。” 恭芷七摆摆手,“你伤的比我重,需要好好休息,今晚你睡床上。” “那你呢?” 恭芷七指了指一旁的书桌,我趴书桌睡就行了。” “书桌怎么好睡呢?” 恭芷七往书桌前一坐,提前霸占了这个位置,还得意道,“好睡的,我都习惯了,石头上,树上都睡过,这书桌比那些强多了。” “你……”楚冬荏自幼生在富贵之家,无法想象石头上和树上怎么睡人。见恭芷七态度如此坚决,折中想了个法子。 “我们各让一步,把被褥叠在中间,一人睡一边,如何?” 恭芷七倒也爽快,“也行。” 夜半,恭芷七辗转翻身,正好看见同样未睡的楚冬荏,睁着一双比她还精神的大眼睛。 恭芷七主动搭讪。 “你也睡不着吗?” “嗯。” 恭芷七想了想,“那我们聊聊天吧。” 楚冬荏温柔一笑,“好。” “我想明天启程,去南云城……” 恭芷七话还没说完,楚冬荏接话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我一个人习惯了,不用陪。” 楚冬荏换了个说法,“那你陪我去……南云城吧。” “啊?!” 楚冬荏笑了笑,“虽然太医院的太医个个医术精湛,但接触到的医案远远不及江湖所见,医术是经验学术,此次出门,让我受益匪浅,我从前读过万卷书,也是时候该行万里路,好学以致用。尤其......是见过郎中的医术之后。”楚冬荏担心这话会让她产生什么误会,连忙补充道,“当然了......最重要的是,我也对他们口中的“神一针”甚感兴趣。” 听见楚冬荏长篇大论的理由,自己要是再拒绝,反而显得阻挡了他人求知好学的路。 “行,那我们明早一起出发。” 楚冬荏温柔的点点头,“郎中之前可有了解过南云城?” 恭芷七摇摇头,“知道的不多,听卖药的大夫提及过,那儿生产的三七是最好的道地药材。” “嗯,没错。太医院每年有不少药材,都是从南云城采购。那儿气候适宜,药材丰富。” 恭芷七眼睛一亮,“那岂不是正好,一般药材产地价格多实惠,我可以趁此多做些药丸!” 两人秉烛夜谈,从药材谈及药理,又从药理聊到治病救人。 漆黑的院子,仿佛因为这两人的谈话而熠熠生辉。 屋后的林子。 夜色已深,一人小声问道。 “陈副官,如今只剩他两人,我们要不要趁他们睡着了偷袭。” “呸!”陈云义正言辞责令道,“明人不做暗事,凭我们的实力,还需要偷袭吗?大家都早点休息,明早抓人。” “是。” 昨夜相谈甚欢,两人聊到很晚才睡着,晨光穿透窗户,洒进屋子,两人还睡的正香。 楚冬荏保持着睡前的拘谨的姿势,丝毫未动过。 恭芷七一只脚已经跨过中间卷起的被褥,随意的搭在楚冬荏腿上。 林子里,几个蒙面人打了个哈欠。 陈云心里不耐烦的嘟囔着。 这两人怎么还不起来。现在若是趁睡着了抓捕,也太轻而易举了,回头还要找机会放,真是麻烦。 日光从窗边慢慢移动到床上,楚冬荏缓缓睁开眼,一眼就瞥见了身上压着的那条腿,丝毫不敢乱动,转过头,恭芷七依然酣睡重。 这张粉嫩的脸庞,除了有属于这个妙龄少女的羞花之容,更有一种不染尘埃的灵动洒脱感。 楚冬荏神色一变,眸光穿过恭芷七,盯向屋外。 院子外的木门边,蒙面人分开两边躲避。 等的快日上三竿了,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陈云寻思着,这样瓮中捉鳖也太容易抓捕了,待会自己还得多留个心眼,给那两人逃走的机会。 一旁的蒙面人突然指着屋后面的林子。 “快看,他们逃林子里去了!” “追!” 就在方才,楚冬荏察觉有人靠近院子,急忙摇醒了恭芷七,并及时捂住嘴,示意噤声,又指了指屋外。 恭芷七轻轻的拿了自己的东西,两人悄悄的从后面跳窗出去,爬上山坡,往林子里逃跑。 恭芷七边跑边问道。 “那些都是什么人?难道是王爷派来赶尽杀绝的?” “不管什么人,都不像好人。” “呀!我的幌子卡在树枝上了!” 恭芷七的幌子太长,在林中逃窜起来,很是不便。但她又不愿丢下,因为这是爹留下来的。只要拿着它,就会感觉爹一直陪在身边。 楚冬荏返回帮她迅速拨开树枝。许是两人动静有点大,才引起了那蒙面人的注意。 楚冬荏咔擦用力折断卡住的树枝,望了一眼下面的院子,“糟了,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了!” 第十五章 药食同源 楚冬荏拿着幌子,牵着恭芷七的手,两人慌忙往林中深处逃窜。 陈云一路带人飞奔追上,看着近在眼前的两人,心里无奈叹息。 这两人也太不利索了,他其实早就察觉屋内有动静,也猜测到会从屋后逃跑,一直按兵不动,就是想让两人跑远点。 无奈手下人也发现了,再不行动,就容易让人生疑。 王爷特意交代过,吩咐他的事情不可泄露。 所以他转达下属时,说的是王爷要替萧将军报仇,把这两人活捉回去。 没想到这两人也太容易捉了…… 恭芷七和楚冬荏被蒙面人团团围住,两人紧紧相依站在中间。 陈云大步上前,假装询问道,“你两是不是给萧将军治病的郎中?” 恭芷七干笑道,“给萧将军治病的郎中大夫有不少,几位大爷可要好好查清楚,别误抓了我们。” 陈云顿了顿,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没想到这郎中如此油嘴滑舌。突然想起王爷交代过,要找机会探探口风。 “说,萧将军的病是不是被你治的恶化了!如今城内甚至还有传言,说萧将军佯装诈死!” 恭芷七心里快速盘算着。 从这蒙面人的问话来看,不像是王爷的人。 他们打探萧将军病情的虚实,又急于求证萧将军的生死。 难道是刺客? 斟酌再三,故作悲伤的欲哭无泪状。 “原本王爷答应治好了萧将军,会给我重赏,没想到最后赏了我五十大板,这病情变化莫测,我一个小小郎中能怎么办,我又不是大罗金仙。” “听你的意思,那萧将军果真没救,而非诈死了?” “哎!”恭芷七重重哀叹一声,摇摇头,“我离开那日,萧将军就在吐血,一吐一大盆,就这情况,你说还能活多久?如果几位大爷哪天街上真遇见萧将军,那也不是诈死。” 那是什么? “诈尸!” 陈云被唬的一愣一愣的,要不是自己见过将军吐血,并没有吐一大盆,差点就信了。 “好,既然我们得到了答案,留着你们也没什么用了!” 就在他拔剑,犹豫该怎么放两人一线生机逃跑时,突然从树上跃下一人,执剑挥来。 “二少爷,你先走,我来断后!” 没想到居然会出现个舞刀弄枪玩真格的,陈云脑子倒是灵活了一回,趁机下指令,“先抓住这个会武功的。” “是。” 说完自己也迅速拔剑,还不忘瞄了一眼那边悄悄潜逃的两人。 “那两个人逃了!” 陈云立刻安抚,“你们在这,我去追。” 两人躲在茂密的草丛,陈云拿剑随意拨了拨草丛,正要拨到两人身边时,嗖的一下,收了剑,站直了骂道,“该死的,又让他俩逃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 两人躲在草丛,相视一笑,松了口气。 恭芷七虔诚的合掌祈祷,“感谢山神庇佑,若是不是山神仙灵,我俩刚才差点就被发现了!” 两人匆匆逃出林子,朝着南云城连日赶路。 东厢房。 三王爷拿着飞鸽传书的纸条,快速浏览完,哈哈大笑,“有趣有趣~这郎中不仅口风紧,还很风趣幽默。” 说完故意瞄向书桌前正握笔书写的萧暮顾,见他不为所动,似乎对刚才的话毫无兴趣。 三王爷将纸条拿过来,放在书桌边角。 悠闲的摇晃起扇子,“陈云问那郎中,你是不是诈死,他不仅没有揭穿,还说会遇见你,不是诈死,而是诈尸……哈哈哈!本王真有点后悔放走了他。” 萧暮顾手中的笔顿了顿,眼睛不自觉的就瞥向了桌边的纸条。 “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楚冬荏没有带着他往太医院方向逃,而是去了相反方向,南云城。” 连夜赶至南云城,一路波劳累的两人,随便在城内找了间客栈歇脚。 “哎……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恭芷七四平八仰的躺在床上。 鞋子都没脱,赶了大半天的路,全身一碰到软绵绵的被褥,就丝毫不想再动了,抬起一根手指头,都会觉得累。 第二日,睡了个舒服的懒觉,走出客房正伸着大懒腰,就看见楚冬荏已经端坐在客栈一角喝茶了。 “早啊!”恭芷七边下楼边打招呼。 楚冬荏清浅一笑,“早~” 路过店门口,恭芷七指了指外面,“吃点东西出去逛逛?” 楚冬荏微微点头,“好。” 南云城大街。 早晨的街道,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街道两旁除了琳琅满目的商铺,还有不少卖菜的大爷大妈挑着担摆在路边上。 恭芷七被这热闹的场面吸引住了。 “咱俩是不是逛到菜市场了?” 楚冬荏眨了眨眼,他也很少见过如此热闹的场面。 “看样子是的……” “呀!两位小公子也来买菜啊!”一位农妇熟练的招呼道,“买点粉葛回去煲汤吧!早上刚挖的,这粉葛炖汤,滋补又健康!” 楚冬荏蹲下身来,拿起农妇推荐的一节木桩似的东西。 转头看了恭芷七一眼,“这是葛根?” 恭芷七盯着楚冬荏手里的东西看了眼,点点头。 见两人似乎有意,农妇更加热情起来,“看来两位小公子认识这个,买点回去炖汤,包你粉甜好吃!” 恭芷七正要摆摆手拒绝。 楚冬荏已经掏出银子,递了过去。 “你怎么就买下来了啊?” “太医院的葛根都是晒干的,这刚挖出来的,还是第一次见,新鲜好奇。” 恭芷七笑了笑,“少见多怪,山里到处都是葛根藤,下次让你体验一下现挖现吃,连上面的泥都新鲜。” “呵呵~好啊!” 楚冬荏开心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两位小公子,要不要买点车前草煮水当茶喝?”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随意的坐在地上,小摊前面仅仅摆放着孤零零的三捆车前草。 楚冬荏蹲下来,拿着新鲜的车前草仔细研究。 “车前草煮水当茶喝?” “对啊,天气炎热的时候,煮点车前草水,清热解毒,好处可多了,你要不要买点试试?” 楚冬荏将手中的车前草轻轻摆放好,“老人家,这都是您自己采的吗?” “都是我今儿一大早采的呢,你看看这叶子,新鲜的很。” 热闹的街道上。 恭芷七看着走在身边的楚冬荏,忍不住想笑。 他一手提着三捆车前草,一手握着粉葛,倒真像个出来买菜的公子哥了,腼腆又乖巧。 “你怎么看见什么都想买啊?” 楚冬荏开心笑道,“新鲜~好奇~” “买这么多车前草,你是想让那奶奶早点卖完回去吧?” “嗯!”楚冬荏点点头看了眼手中的车前草,“反正也便宜的很。” 恭芷七笑了笑,“这车前草路边多的是,容易采摘,自然会便宜些,这种常见的草药我从来也是自己采挖,能省则省~” 两人边走边逛,除了常见的瓜果蔬菜,这个菜市场的确有些不同,一些新鲜的草药,连恭芷七都没有见过。 “走过路过,这边不要错过了啊!” 听见吆喝,楚冬荏只看了一眼恭芷七,恭芷七就立刻意会了。 “走,看看去。” 地上一堆一堆,都是中药。 中年商贩激情澎湃的向驻足观望的人群介绍着。 “来来来,买点天麻回去炖鸡,鲜香味美!滋补上品!” “这位大哥,要不要来点杜仲泡酒?补肾壮阳,风湿骨痛尤其适宜!” 一位妇人盯着地上的药材看了看,询问道,“老板,我家孩子经常生病,有什么能让他……” 妇人话还没问完,老板就明白了,忙介绍道,“有有有,买点太子参回去煲肉汤,补血养五脏,身体强壮,自然少病!” “好,给我来点。” 一番操作连在江湖行走多年的恭芷七都觉得新鲜有趣。 摊位前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两人被尴尬的挤了出来,只好继续往前闲逛。 一路上,恭芷七还忍不住啧啧称赞。 “真厉害!” “你是说方才的药商小贩?” 恭芷七点点头,“嗯!我们诊病还需要望闻问切,他只要别人随意说两句,就明白了。而且,将那些复杂难懂的药,三言两语融入到生活应用中去,让普通的人,很快就学会了药材的做法和用处,将药食同源发挥的淋漓尽致。” 楚冬荏点点头,似乎也很赞同,“没想到这个药材产地,人人都可以当半个郎中了,连路边卖菜的都识药知用法。” “有些单方就是这样传承下来的,我爹以前说过,中医是经验学术,除了要多读医学经典古籍,也不要小瞧了流传下来的民间验方。” 两人边聊着天,东看看西瞧瞧,不知不觉就走出了这条熙熙攘攘的街道。 恭芷七手里也多提了一袋东西,无花果。 边走便啃着一颗无花果。 “不得不说,这里的东西是真的便宜。我都忍不住下手了。” 楚冬荏抱着一堆七七八八零散的新鲜药材,心满意足的点点头,“正是,正是,便宜又新鲜!” 提着这些东西也不方便再闲逛,两人决定先将东西放回客栈,再出来。 一路上,好几人匆匆跑过身边,往城中告示栏冲去。 那告示栏前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两人拿着东西也不好再往里钻。 恭芷七拍了拍前面大哥的肩旁。 “大家都在看什么呢?” 大哥回头看了眼恭芷七,继续踮着脚往里望,慢条斯理的回答道。 “王氏医馆一年一度的‘招徒选拔考试’,我在看看哪天正式开考,有多少个名额?” 从人群里面走出位大夫模样的大叔,顺便回答了刚才的问题。 “三日后正式开考,总共十个名额。” 恭芷七疑惑的嘟囔道,“这王氏医馆这么高调,招个徒弟都如此大张旗鼓。” 那大夫模样的大叔止步,转过身上下打量恭芷七。 “这位小公子是外地刚来的吧?你可知,那王氏医馆的招牌随便往哪一放,多少人挤破脑袋也想去当学徒。可惜王大夫脾气硬,千金难买一个名额。必须每年通过医馆的正式选拔,才肯收徒。” “厉害厉害,”恭芷七竖起大拇指,这位大叔看着很熟悉本地,顺便咨询道,“请问您知道,人称‘神一针’的针灸大夫,是在哪个医馆吗?” 大叔一副不情愿回答的无语神情,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王氏医馆。” 第十六章 学徒报名 王氏医馆门口。 涌动的人群,被两个壮年药工拦在门口。 一名稍年长的药工在正门贴上一张红纸黑字。 看病请走正门,报名请走侧门。 “看见没有,要看病的就在这门口排队,报名的请去旁边侧门排队。” 纷乱的人群在一阵慌乱中自动一分为二。 楚冬荏看着恭芷七。 “我们去哪排队?” 恭芷七小声笑道,“当然是哪儿人少,我们就去哪排队。反正我们只是进去看看。” “好~” 两人站在原地,惊讶的呆住了...... 报名的队伍从侧门排到了街尾,还不断有人加入,这边看病排队的也不少…… 两边都不好选择…… 从没见过哪个医馆这么多病患,莫不是整个南云城的病人都来王氏医馆看病吧。 望了眼这长龙一般的队伍,恭芷七突然发现前面有个熟悉的背影。 肩上背着行囊,搀扶着孩子,正低头嘱咐。 恭芷七眼睛一亮,拍了拍楚冬荏,“跟我来,我有办法混进去。” “啊?” 楚冬荏一脸茫然,看她快步疾走的架势,总不能就这样明目张胆的闯进去吧。 恭芷七轻轻拍了拍队伍中的人。 “吴大娘,你们来啦!” 吴大娘他乡遇故知,自然激动不已,“哎呀!郎中,是你们啊!” “孩子他爹没来吗?” 吴大娘摇摇头,“家里还有事,他爹就让我先带孩子来看看。” 恭芷七点点头,伸手就去撸下吴大娘胀鼓鼓的行囊。 “你专心带着孩子,我帮你背着。我们也是刚好路过,反正没事,就陪你们一起进去看看吧。” 背了一路,肩膀酸楚难受,出门在外,能多个认识的人互相照料,心里也踏实。 吴大娘连连点头道谢,“多谢,多谢!” 恭芷七还不忘和队伍后面的人解释道,“大家别误会啊,我们不是插队,我们不看病,是吴大娘的朋友,帮她拿行囊的。” 两人就这样混到了队伍前面。 吴大娘说她一清早就来等了,所以才能排到队伍前面。 为了给孩子看病,做父母的还真是煞费苦心。 医馆一进门,就能看见一整面墙的药柜,一个个小抽屉上,都清晰的贴着药名。 光照着方子抓药的学徒就有三个。 他们几乎不用看柜门上贴的药名,飞快的抓起一把药,熟练的往小铜秤一放,不偏不倚,居然刚刚好…… 还真是熟能生巧,抓药都抓出了如此标准的手感。 难怪之前那大叔说千金难买一个学徒名额。 没点真功夫,想要在这里浑水摸鱼,耽误了患者病情,那才是因小失大。 这王氏医馆的收徒选拔还真有点意思。 往里走,是一间安静的内室。 干净整洁,墙面有个书架,陈列了不少医书典籍,书架边上摆放着个半人高针灸铜人,格外醒目。 内室帘子后,就是大夫诊病的地方,吴大娘带孩子进去,为了不打扰大夫诊病,其他人只能在外候着。 恭芷七一进屋就被那针灸铜人像吸引了,正好在外边仔细看看。 铜人身上,画着多条经络,经络上密密麻麻标注了各种穴位。 从上一点点往下研究,恭芷七突然转过头,有些脸红。 针灸铜人像是以男子的身体结构为模型。 楚冬荏方才也盯着铜人面部穴位研究了会,见恭芷七转头,才注意到尴尬处,腼腆的转过脸,目光一时无处安放。 恭芷七很快又被书架上的医学书籍吸引住了。 一本本浏览过去。 不少医书她从前在家都看过。 也有一些书名,她从未听过。 从前读完了家中书房的所有医书时,她还很自鸣得意了好长一段时间。 直到和爹云游四方,行医治病。 才真正明白了那句话。 “读书三年,便谓天下无病可治;及治病三年,便谓天下无方可用。” 只有井底之蛙,才会觉得自己手眼通天…… 中医博大精深,只会学的越深,越明白自己的浅薄。 “《万寿宝鉴卷二》?!” 恭芷七惊喜万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不虚此行了! 那本书放在几本医书的最上面,还好书柜的位置不高,恭芷七按耐住内心的激动。 拉住匆匆从旁路过的一位药童。 “请问那上面的书卖吗?” “不卖。” “那……” 还没问完,药童已经拿着方子匆匆离开了。 恭芷七四处张望,还得再找个人问问。 刚才在旁观望的楚冬荏已经抢先一步,找了个医馆的药工,谦逊有礼的打听道。 “打扰一下,请问那书柜上面的医书,能否借阅诵读呢?” 药童见他如此礼貌,也恭敬回答道,“那书柜上的医书都是老先生的藏书,只有医馆的学徒才能翻阅,不外借。” 楚冬荏拱手致谢,“在下明白了,多谢。” 楚冬荏问完看向恭芷七,恭芷七离得不远,听得一清二楚,朝楚冬荏点了点头。 吴大娘带着孩子刚出来了,下一位病人就迫不及待往里钻了进去。 “多谢两位帮忙,行李给我吧,我带孩子找个客栈先住下,大夫说还要针灸几日。” 王氏医馆门口。 告别了吴大娘,看着如长龙一般弯弯曲曲的报名队伍,恭芷七思索了片刻,这本医书可遇不可求,今晨在街上闲逛的时候,她也去几家书肆询问过,都没有这本医书。 既然让自己看见了,就不想错过。 楚冬荏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走吧,我们去排队。” 队伍虽长,挪动很还算快,两人站在报名的木桌前。 “看什么?拿来啊。” 坐在书桌前的伙计伸手。 “什么?”恭芷七还有些茫然,“难道报名还要交钱?” “交什么钱,报名表啊。自己提前写好姓名,年龄,从医几年,放在这就可以了,不然我一个个登记,岂不耗时耗力。” 刚才只关注队伍的进度,没留意还要交报名表。 恭芷七尴尬一笑,“抱歉,我们第一次报名,不知道要提前准备,您看,能否在这现场填写呢。” “如此不细心,还怎么当学徒。” 一中年大叔端着个大簸箕,闻言止步,瞥了一眼这边。 “阿仁,给他笔和纸,拿旁边去写,写完了给你吧。” 说完脚一跛一跛的走了。 坐在凳子上的阿仁对这位跛脚大叔倒是客气的很,立刻站起来,朝那边弯腰点头,“是。” 还好不用重新排队。 “多谢,多谢。麻烦给我来两张,我朋友也没准备......” 两人拿了纸,填好信息,便交了过去,正准备离开,被伙计喊住。 阿仁快速瞄了一眼。 “等等,你们谁是三七?” 恭芷七指着自己,“我我我。” 阿仁一脸怀疑,“你这都是胡编乱造的吗?谁名字叫三七......还年龄十八,就行医六年了?你知不知道虚假瞒报,直接淘汰。” 恭芷七心里嘀咕。 除了姓名虚假了点,其它都是实情,再说了,这三七的名字她也用了六年了,也不算虚假瞒报...... “我没虚假瞒报......” “那好,你说你行医六年,可有证据?” 恭芷七摇摇头,“我就是个行走四方的江湖郎中......治过的病人也都分散在天南地北,连个人证都没有.....但你也没证据证明我是虚假瞒报啊.......” “你!” 阿仁一时被堵的语塞,显然不相信眼前这位十二岁就开始行医,又无力反驳,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你看你朋友写的,二十二岁,行医两年,这才真实可信。” 说着,抬头多问了句,“你也是江湖郎中?“ 楚冬荏不敢虚假瞒报,诚恳的摇摇头,“不是。” 阿仁盯着报名表,顺口问道,“楚冬荏,这名字听着也正常多了,你之前是在哪个医馆?” 楚冬荏勉强挤出三个字,“太医院......” 阿仁愣了愣,不耐烦的挥挥手,“走走走,你俩真是一个比一个会胡诌。” 恭芷七憋笑问道,“那这报名算数吧!” “算不算,看三日后你们的表现。”阿仁说完,继续小声嘟囔着,“这年头胆子大的人还真不少,什么都敢乱写......还太医院,我还将军府呢。” 恭芷七放心的拉着楚冬荏,迈着欢快的步子,走出了人群。 “楚兄,你以后随便说在哪个医馆都行,可别再说太医院了。刚才都差点把人家吓傻了~哈哈~” 楚冬荏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嗯,以后若别人再问我,我就说,是和你一起行走江湖的郎中。” 恭芷七想了想,“嗯,也行~还有三天开始考试,这三日,我俩得抓紧学习,可不要小看了这南云城的实力呢。” 楚冬荏点点头,“是啊,连卖菜的老人家都识药,这次考试,的确需要认真准备准备。” 傍晚,两人正在客栈用晚膳,客栈门口走进来一人。 一跛一跛的走到恭芷七身旁的空桌子坐下。 恭芷七用筷子敲了敲楚冬荏伸手夹菜的筷子,歪头示意。 楚冬荏也认出来了,“是王氏医馆的那位大叔。” “嗯,今日还得多谢他。” “你说的没错。”楚冬荏伸手叫来店小二,小声吩咐了几句,店小二朝跛脚大叔看了眼,点点头,便离开了。 恭芷七还没开口问,楚冬荏轻声细语的主动坦白,“我和小二说,大叔今晚的账我帮忙付。” 恭芷七嗖的伸手,竖起一个大拇指。 跛脚大叔简单的点了一盘牛肉,一碟花生米,两壶酒。 一个人默默喝完酒,有些许醉意的招手叫小二结账。 店小二快跑过来,弯腰笑道,“醉翁,恭喜你啦,今晚有位公子说他帮你结账。” 许是喝多了酒,被小二叫醉翁的大叔打了个酒嗝,“不知是哪位好心的朋友帮忙结账,多谢,多谢,既然如此,在下就不客气了,小二,再来两坛酒!” “噗~”恭芷七一口茶水喷在对面楚冬荏的碗里。 没想到这位“醉翁”,如此的不客气...... 第十七章 吃酒不醉方 醉翁开口就让店小二再上两坛陈年好酒。 价钱不低,店小二有些为难的看向楚冬荏,甚至还有些同情他,摊上这个嗜酒的醉翁。 见楚冬荏温和的点头应允,店小二才放心大胆的答应道,“两坛好酒,马上来~” 两坛酒端上来,大叔也豪气十足,直接举着酒坛畅饮。 “嗯嗯,不错,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喝酒了!嗝~” 一坛酒饮完,大叔人已经明显有些飘了,再举第二坛酒的时候,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酒坛摇晃,从绯红的脸颊倾洒流下。 恭芷七无奈的摇摇头。 “这大叔今夜要是醉死了,咱俩也脱不了干系啊......你坐这看着,我去去就回。” “好。” 恭芷七跑出客栈,在就近的医馆捡了一副药,回到客栈,交给店小二,吩咐了几句,店小二匆匆拿回后厨。 “好酒啊~”大叔喝的面红耳赤,醉意朦胧间,大声吟唱起来, “炎凉变诈都休问~~任我逍遥过百春~~” 大声唱完,饮一口酒,垂下头,目光流离,挤出一丝苦笑,又把刚才的诗句,深沉的小声低吟了一遍。 “炎凉变诈都休问,嗝~任我逍遥过百春。” 明明是快意洒脱的一句诗,从他嘴里吟出来,却有种被迫看破世间的无奈和苍凉。 店里的掌柜似乎早已习惯,一边拨打着算盘,一边无奈摇头,“哎~又喝醉了~” 见店小二走出来,忙吩咐道,“你待会送他回去。” “是。”店小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到醉酒的大叔桌前。 “醉翁,你今日饮酒过多,帮你结账的公子担心好心办了坏事,特吩咐熬的解酒药。” 醉酒大叔瞄了一眼黑乎乎的汤药,似乎放心,对汤药刨根问道。“解酒药?什么,什么解酒药?嗝~” “叫......叫什么来着。”店小二一时迷糊了,刚才还记得清清楚楚,怎么熬完药就给忘记了。 “葛花解醒汤。”恭芷七站了起来,一字一字清晰说完,朝醉酒的大叔拱手行礼,“今日报名我与朋友忘了带纸笔,还多谢大叔帮忙行了个方便。” “嗝~”醉酒大叔醉眼熏熏看了看两人,“所以是你俩请我喝的酒?” “嗯。”恭芷七伸手指了指端坐的楚冬荏,笑道,“确切的说,是他付的钱。” “行!酒也喝了,既然这汤药也是两位的心意,我喝!”醉酒大叔端起碗,一饮而尽,眉头都不带皱一下,抬手抹去嘴角汤药。盯着空碗,笑道。 “葛花解醒汤,不错,不错!”抬头望向恭芷七,“小兄弟既然精通医理,除了这葛花解醒汤,可还有什么更好的药,比如......能吃酒不醉的方?” 掌柜无语的笑了笑,客人们也纷纷嘲笑,这醉翁喝酒喝上瘾了,竟然异想天开,还想要个喝酒不会醉的方子。 没想到恭芷七风轻云淡的点头答道,“有,吃酒不醉方。” 醉翁瞬间清醒了几分,来了兴致,“哦,那方子叫什么名字?” 恭芷七浅浅一笑,“我刚不是说了么,吃酒不醉方。” 醉翁愣了愣,很快转过弯,哈哈大笑,“吃酒不醉的方子,居然就叫吃酒不醉方,哈哈哈哈~小兄弟不会是在唬弄我吧。我可没醉啊!” 恭芷七莞尔一笑,直接将方子当着众人的面娓娓道来。 “实不相瞒,我素来不爱饮酒,这方子我也没亲自试过,只在书中见过记载:吃酒不醉方,将薄荷,干葛,桂花,白梅肉为丸,放口内舌下,自然化酒。” “好,有趣~甚是有趣~”醉翁满意的点点头,“回去我就试试。小兄弟,多谢了!” 说完转身欲走,店小二上前搀扶,醉翁甩开手,“不用,今日感觉神清气爽,何况这点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 店小二见掌柜默许的点头,便没有再勉强搀扶。 只是看着醉翁跛着脚,慢慢走出了客栈。 客栈的客人们也纷纷讨论起来。 “薄荷,干葛,还有什么来着?” “听着挺简单,回去我也试试。” 王氏医馆。 晚上打样了,后院还有三五个学徒在整理药材,王大夫看诊了一天,此刻正悠闲的坐在院子里的竹摇椅上,闭着双眼,静心宁神的修养生息。 老李跛脚走过来,欢快的哼着,反复就会那一句。 “炎凉变诈都休问,任我逍遥过百春!” 医馆周掌柜看到回来的人,惊讶道,“哟!老李你今日居然没醉,不用店小二送啦?” 老李的心情有些愉快,“今夜有人请我喝酒,还给我煮了葛花解醒汤,别说,这一路走来,还真是越走越清醒!” “哈哈哈哈哈~~” 几个学徒都笑起来。 王大夫微微眯眼,看了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还有呢。”老李跛脚的走近周掌柜,“那小兄弟,还告诉了我一个,吃酒不醉方。” “哈哈哈哈~” 院子里一阵哄堂大笑。 周掌柜摇摇头,“我看啊,你这次才是真的醉的不轻。还吃酒不醉方,这都信?” 阿仁忍不住吐槽起来,“现在的人,还真是喜欢胡诌,今日来了两个报名的,一个二十二岁的少年,居然说自己十二岁就开始行医了,他朋友更离谱,居然说自己以前在太医院行医。哈哈~” “太医院?那不就是给皇亲贵族诊病的太医了么?好好的太医不当,来我们这当学徒?哈哈哈~还真是会胡诌。” 老李有些急了,“你们笑什么,那小兄弟也诚实交代了,此方他并未用过,只在医书中见过记载,吃酒不醉方:将薄荷,干葛,桂花,白梅肉为丸,放口内舌下,自然化酒。” 王大夫缓缓睁开眼,半躺的身体慢慢坐起来。 伸手招呼就近的学徒,“按照老李说的吃酒不醉方,去做一瓶药丸。” “是!” 王大夫一发话,众人也不再嘲笑,都拭目以待药丸的功效。 客栈。 看着那醉酒的大叔跛脚消失在门口,大概是出于行医者的悲悯之心,恭芷七心里总有几分说不出的闷堵,招手叫来店小二询问了番。 “刚才那大叔是怎么受伤的?为何没有及时医治呢?” 店小二深深叹了口气,“大概是老天,多少有点天妒英才吧,我听掌柜的说过,醉翁年轻的时候,是咱们南云城最厉害的采药师,什么时令,哪块山头,哪片林子有什么好药材,他都了如指掌。而且采了药之后,还精通各种药材的炮制方法,所以他卖的药材,当年在整个南云城都格外抢手。经常需要提前半年预定。” 没想到大叔以前还是个如此出色的采药师,恭芷七越听越来了兴趣。 “那后来呢?” 店小二摇摇头,“听说四五年前上山采药的时候摔伤了腿脚,在山里过了两天才被人发现,医治不及时,留下了病根,后来经常风湿骨痛的,便再也没去采药了,初时经常服用药酒缓解骨节疼痛,后来慢慢的喝酒成瘾了......哎,就因为脚跛了,又嗜酒,被女方嫌弃,原本说好的亲事就这样没了,这些年一直留在王氏医馆当药工,专门负责炮制药材。” 难怪那天在医馆看见他抱着个装药的大簸箕,原来是专门负责炮制药材的炮制师。 “对了,你为什么叫他醉翁啊?” 店小二摸摸后脑勺,嘿嘿笑道,“他经常来客栈喝酒,不醉不归,我们都习惯叫他醉翁,时间长了,反倒忘了他原来的名字了。” “行,多谢了,你去忙吧。” 楚冬荏看恭芷七低着头若有所思。 “你想治好他的腿?” 恭芷七托腮思忖道,“他在王氏医馆多年,如果连王大夫都治不好,那说明的确很棘手。” 楚冬荏温柔一笑,“但你依然想试试,对吗?” 恭芷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打起精神坐端正,问道。 “你们太医院使用过乌头吗?” 楚冬荏拨浪鼓似的摇头,“虽说有是证,用是药,但是像乌头这种大毒的药,万万不敢用,稍有不慎,便会中毒。古时射猎者,有人将箭簇蘸上乌头汁,据说猎物中箭之后,十步内必死。毒性如此猛烈,常令人闻风丧胆。” 恭芷七笑了,“你说的没错,乌头剧毒,连我爹也没用过,不过我爷爷以前讲睡前故事的时候,讲过一个他用乌头治病的医案。”病人多年风湿骨痛,甚至严重到手指关节都变形了,最后被他医治好了,连变形的关节都恢复了。我爷爷说过,这种重症,非乌头才能去筋骨寒湿。” 楚冬荏一脸惊讶,“你爷爷用的生乌头?” 恭芷七微微叹息,“我也不清楚,只怪我当时光顾着听医案故事,忘记多问一句,要如何处理大毒的乌头,才能入药。” “冒昧问一句,像你爷爷这样精湛高超的医术,怎么没有去太医院呢?” 恭芷七朝楚冬荏招手,示意靠近。 楚冬荏凑上前,恭芷七附耳小声道,“其实我爷爷,以前当过太医院院使。” “什么!”楚冬荏震惊的瞳孔都放大了。 “嘘~”恭芷七示意噤声,“我只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任何人。以前他们也瞒着我,还是我自己发现的。” 第十八章 大医精诚 楚冬荏的爹在太医院使的位置快十六年了,上一任太医院使上任了十年。 听闻是在一次针灸诊治,下针时出了差错,被革职查办。圣上念他往昔治病医术精湛,功不可没,并未问罪。后来是他自己辞官隐退,从此再无音讯。 郎中的爷爷如果曾经是太医院使,按照时间往后推测,那就是上任辞官的太医院使:恭太医了! 他之所以感到震惊,是因为这位恭太医虽然辞官隐退,但是在整个皇亲贵族,甚至太医院里,都留下了不少值得称赞和回味的医案故事。 而唯一的一次针灸诊治的失误,传言是被人动了手脚。 这两年在太医院,每次遇到一些久治不愈的疑难杂症,就会听见那些宫里的老嬷嬷感叹,“要是恭太医还在这里,就好了,肯定能少吃点苦头了。” 有时病症复杂多变,太医们束手无策,讨论病情激烈时,只要爹不在现场,总有一两个人忍不住摇头惋惜,“要是恭院使在,我们也不用这么头痛了。” 仅从别人的惋惜和留恋中,楚冬荏就能深刻的感受到这位曾经的恭太医恭院使,医术过人之处。 更何况,还常有太医们津津乐道的一些医案,听了之后,更加让人对这位恭太医佩服不已。 楚冬荏也去翻阅过一些恭太医曾经的治病医案。最让印象深刻的,是有位贵妃突染疾病,口噤紧闭,不能言语,汤药不进。太医们就算开了对症的处方,吃不进嘴里,也都无可奈何。 恭太医诊治之后,命人仅仅以黄芪、防风两味药,煮汤药数碗,搁置在病者床边熏蒸。 一夜熏蒸之后,第二日病患竟然能开口言语了,再服药治疗。 这位贵妃染了风疾,病症并不难诊治,难就难在汤药进不去。 仅仅两味药,换个简单的方式,就有出奇的效果。 恭太医这出神入化的医术让太医们都自叹不如,而他却常常自谦叹道,“这些治病的方法,医术古籍上都有记载,为医者,要重视临床诊治经验,也要博览医书,两者相结合,才能有所思考,有所突破。” 常言道:有德而不自居,谓之谦。 在那些让人啧啧称赞的医案里,他仿佛能看见一个有儒者风范,妙手回春的大医身影! 虽未曾有缘谋面,但自幼耳濡目染了他人对恭太医的赞赏和肯定,那高大坚实的身影便成为他内心追逐的方向。 恭芷七一个人絮絮叨叨说着考试相关的事情,却发现楚冬荏毫无反应,第一次见他如此神游在外,心不在焉。 伸手拍了拍楚冬荏的肩旁,“喂,你在想什么呢?” 楚洞荏回过神,“我,我在想一个人。” “哦~”恭芷七的这声绵长的哦,三分疑惑三分似懂非懂的理解,也没有继续再问,是想父母家人,还是想心上人? 楚冬荏从那声哦里似乎也明白了她的疑虑,连忙解释。 “大医精诚,我所想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有一天有幸能遇见他,我一定立刻舍弃膝下万两黄金,跪下拜师。” “哈哈哈~”恭芷七爽朗一笑,“没想到楚太医也变幽默了。” 楚冬荏温柔含笑望着眼前的人,“那也是得了你的真传......” “哈哈哈哈哈~”恭芷七笑得前仰后翻,扶着腰,笑得快岔气了,“楚太医,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楚冬荏身体微微一颤,凝视着眼前笑得肆意洒脱的人,眼神里,几分欢喜,几分迷茫。 他不确定,刚才恭芷七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脸颊微微发烫,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对眼前这位肆意洒脱的少女,越来越欣赏,越来越......挂在心上。 并不是因为她的爷爷是自己心中敬仰的恭院使。 而是她本身,所散发的光芒。 恭芷七笑完,缓了缓,“好了,咱们早点休息,这几天,好好准备下三日后的考试。” “嗯!” 三日后,王氏医馆后院。 后院的门敞开,除了参加考试的人,所有人都可以站在门外围观比赛,以证公平公正。 虽然在江湖行医多年,但和这么多人一起参加考试,恭芷七心里居然还是会有一丝丝的紧张感。 楚冬荏反而淡定自若。 恭芷七凑过去,小声问道,“你怎么考试一点不紧张?” 楚冬荏浅浅一笑,“进太医院前,就必须通过重重考试。入了太医院,每年依然会有测试。” “好吧,难怪你如此淡定,原来考试对你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王氏医馆里有人走了出来,气氛立刻紧张了不少。 “铛~” 药童敲了下铜锣,门口嘈杂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 “今日考试,共四轮,第一轮,基础笔试。前五十名,才可进入下一轮。” 底下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恭芷七思忖道,“这一环节,不仅是要考基础,看来还得拼书写的手速了。” “嗯。”楚冬荏点头肯定,继续聆听。 “第二轮,看药辨真假优劣。前二十名,才可进入下一轮。” 这人数剧减,给参加考试的人不少心里压力。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淘汰的也太快了吧。” “又是比速度,看来得专心点才行。” “这也不算什么,毕竟平时抓药的时候,必须眼尖,一眼就得辨认出药材的真假优劣。” “铛~” 铜锣一声响,打断了讨论。 “大家安静点,听我把规则说完。第三轮,中药炮制。我们会在上一轮二十人之中,最后录用十名。” 宽敞的后院,原本是用来晒药的地方,为了考试,已经全部清空场地,地上放着笔墨纸。 “好,现在请榜上有名者,排队入院。这些是在报名者里经过初步筛选出来的应试者。榜上无名者,可以回去了,再接再厉,明年再来” 两名伫立一旁的药童展开手中的宣纸。 恭芷七快速浏览,这张纸上差不多有一百多人,一排排看下来,都还没有看见自己和楚冬荏的名字...... 不会搞半天,他俩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吧。 “找到了!”楚冬荏伸手指了指名单最后两人。 楚冬荏,三七。 恭芷七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排在最后。 险些就没有考试的资格了...... 楚冬荏倒是不在意这些,“走,我们进去吧。” 恭芷七并不知道,她的担心,是真的...... 前晚,王氏医馆。 周掌柜坐在书房,拿着一叠报名表。 “这就是你说的那两个胡诌的人?三七?楚冬荏?” 阿仁连忙点头,“对,没错,就是这两个人。” 周掌柜蹙眉,微微叹息,沉思了片刻,将两张宣纸放在一旁,“这两人有待商榷,我先看看其它人。” 名额逐渐满,那搁置在一旁的两张宣纸,似乎被遗忘在桌边。 书房的门窗敞开着,阵阵晚风吹进来,将两张纸吹到院子里。 王大夫正闲庭信步的在院子里赏月吹风,捡起地上吹来的两张纸。 阿仁连忙跑出来,见王大夫借着月光正在看纸上的报名信息,便不敢打扰。 在这王氏医馆里,虽然王大夫最年长,但视力极佳,无人能比。 连地上的一根头发,坐着都能看清,所以打扫医馆的人丝毫不敢马虎。 “这两人怎么被吹出来了?” 阿仁连忙解释,“这两人填的信息有些,有些离谱,周掌柜说,有待商榷,就放在桌边,没想到被风给吹出来了。” 王大夫将两张纸递过去,“你告诉周掌柜,平平无奇多了,偶尔来些别致的,或许会有惊喜。” “是是。” 阿仁接过纸,回去将王大夫的话一字不落的传达。周掌柜数了数名额。 “行吧,把这两人加到名单最后。” 王氏医馆后院。 入院考生都已整齐站立。 “条件有限,所以大家只能在地上书写。待会我锣声一响,大家就可以开始下笔了。第一轮笔试题目:请详细书写中药配伍禁忌里的,十八反,十九畏。” 听完考题,大家都跃跃欲试,这题目不难,简直是中医基础中的基础了。 所谓配伍禁忌,就是两味药在一起,可能会发生剧烈的毒性反应,或者副作用。 这是在开方捡药时,千万不能出错,必须熟记的基础理论知识,如果连这个都记不住,就容易出问题,若真出了什么事,还会引起不必要的医患纠纷。 “铛~” 铜锣一响,恭芷七立刻拿笔蹲在地上刷刷开写。 十八反:乌头反半夏、瓜蒌、贝母、白蔹、白芨。甘草反甘遂、大戟...... 匆匆写完十八反,继续书写十九畏。 硫磺畏朴硝,水银畏砒霜,狼毒畏密陀僧...... 写完落笔,还没来得及吹干墨迹,拿起答卷匆匆上交。 “第四十五名。” 听见书童念出名次,还好在五十名之内,恭芷七终于松了口气。 才发现楚冬荏就站在一旁,正微笑的看着她。 恭芷七走上前,用胳膊顶了下楚冬荏手臂,“你第几个写完的?” “第二个。” “啊!”恭芷七一脸震惊,双手抱拳,佩服道,“厉害厉害~真乃我辈楷模!” 楚冬荏连连摆手,“不敢当,只不过快速书写不是郎中擅长之处罢了。” 第十九章 含灵巨贼 “铛~” “第一轮结束,请五十名参考人员准备第二轮考试,看药辨真假优劣。” 这王氏医馆的后院还真大,除了刚才进来的院子,往里走,还有个内院。 内院里摆放了五十张小木桌。 每个桌子上都放着个盘子,盘子上白纱遮盖,看不见盘中物。 “按照方才完成第一轮的前后次序,请随意选择一个桌子,待锣声一响,方可掀开白纱开始比赛。” 第一名考生选择了第一张桌子。 这一轮依然比得是速度,桌子越靠前,完成时越有利让监考人看见。 站在后面,说不定举手都会被人挡住,争分夺秒的比赛自然要抢占有利地势。 楚冬荏第二个选择,他望了眼恭芷七,知道她排名靠后,能选择的不多。 默默的从第一排走到角落的最后一张桌子。 有人暗暗偷笑,觉得这人真是傻,掌握了天时,却不懂得选择地利。 果然,轮到恭芷七选择的时候,只有倒数第二和第三张桌子。 恭芷七站在楚冬荏身边,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 “院子里有水,需要的可以自取。辨别药材只有一条限制,不可以尝药。现在第二轮考试,铛~” 恭芷七掀开白纱,盘子里有五种药材,每种药材真假优劣混合在一起。 杜仲,黄芪,燕窝,茯苓,鸡内金。 杜仲很好识别,稍微折断,真品断面就会有白色胶丝相连,就如同藕断丝连的藕丝一样富有弹性,可拉长不断。 真品有“金井玉栏“之称的黄芪也一眼就分出真伪。 对于不熟悉药材的人,燕窝有个简单分辨的方法,取一小块放水浸泡,松软后取丝条拉扯,弹性差,一拉就断为伪品。 但取水浸泡太费时间,恭芷七拿了块燕窝对着日光照看,又闻了闻,有馨香味。又快速用手指揉搓另一块燕窝,没有弹力,且搓成了糨糊状,两块燕窝真假立判。 其实分辨药材真伪优劣不算难。 关键是要又快又准。 恭芷七行走江湖,经常需要买药炼药丸,为了买到物美价廉的好药材。早就练就了一双辨识药材的火眼金睛和辨别技巧。 “第二名,三七。” “第三名,楚冬荏。” 两人胸有成竹的站在一旁,恭芷七偷偷瞄了眼站在右边的第一个完成的考生。 一身素色青衫,约莫三四十岁,目光淡定从容,仿佛根本不把这场考试放在眼里。 恭芷七转头,以手半掩,和楚冬荏说着悄悄话。 “上轮他也是第一,咱们遇到高手了!” 楚冬荏微微一笑,“高手切磋,才更有趣。” 很快,前二十名就出来了。 “铛~第二轮考试结束。” 负责敲锣的药童跑到刚才进来的院子门口张望了番,又和门口的药工确认之后,小跑回来。 “第三轮考的是中药炮制,院子里分成二十块区域,每个人进去之前在这里抽取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数字,找到属于自己数字的区域,锣声一响,开始炮制,本次考试结束后,将录用十名入王氏医馆为徒。” 大家依次排队,在碗里抽取一张折叠的小纸条,根据纸条上的数字,依次站到自己的区域里。 恭芷七抽到的是数字七,楚冬荏是九,两人中间隔了一个位置。 抽到一,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居然就是前两轮都第一的那位高手。 “第三轮,中药炮制考试,正是开始,铛~” 中药炮制,简单来说,就是根据需求对药材进行加工。 有些是为了降低或消除药物毒性。 有些是为了提高疗效。 很多药材,经过不同的方法炮制后,药效也不一样。 炮制的方法很多,炮、烘烤、炙、煨、炒、等等。 恭芷七看着桌上堆积的药材,都是些常用药材,一眼就了然于心。看来自己运气不错,都是抽到些只需简单炮制的药材。 枇杷叶,背生绒毛,毛射人肺容易令人咳,需用火布拭去绒毛。 莲子,莲子心和肉作用不同,莲子心清心热,莲子肉补脾,需剖开分离。 除了以上两味药,还有两根完整当归,几片陈皮。 看桌上的铡刀,这两味药应该是用来切制,考验刀法的。 当归质地密,坚实,宜切薄片。 陈皮松软,宜切丝。 恭芷七利索的处理着上面的药材,刚切完一根当归。 突然听见旁边嘭的一声。 乍一听,还以为是有人炮制失误,把什么东西失手落地上了。 转头瞄了一眼,才发现是那位连夺两个第一的考生晕倒在地。 作为一个江湖郎中,本能的冲了过去。 前两轮大家都习惯了争分夺秒,所以即便看见身边有人晕倒,也有人视若无睹,专心炮制,担心误了考试。 恭芷七上前扶起晕倒的人,楚冬荏也上前来帮忙。 “谁能帮忙把他抬到阴凉的地方去。” 恭芷七扫视一圈才发现,院子里除了拿着铜锣的童工,屋檐下还坐着一人,便是那晚喜欢喝酒的醉翁。 醉翁见恭芷七看向自己,连忙摆摆手,“抱歉,我腿不便,帮不了你们。” 听见有人给自己找理由,其它动摇不定的人也暗自给自己找到一些合理的理由。 也有三五个考生,放下手中活,过来帮忙抬人。 抬到阴凉处,恭芷七把脉一探,神情有些迟疑,站起来,示意楚冬荏上前试试。 难道病情如此复杂? 楚冬荏第一次看见恭芷七脸上流露出迟疑的神色。 楚冬荏专心把脉完,看着恭芷七,微微摇头。 围观的几个考生,从决定过来帮忙抬人那一刻,大概就已经放弃了继续考试,这会焦点全在晕倒的病人身上。 “怎么样,这位兄台到底是什么病?” 一位稍年长的考生拨开众人。 “年纪轻轻的两个毛头小子能把出什么脉,让我来。” 恭芷七拉着楚冬荏往后退一步,两人交头接耳,轻声交流了下诊脉结果。 一致得出,脉象充实有力,从容和缓,不沉不浮,再正常不过了,并无任何疾病。 “咦?”把脉的人眨眨眼,似乎觉得没有得出个精准的诊病结果,在众人面前会有些折了面子。“我,我再换只手把把脉。” 这人不会是专门来考场捣乱的吧? 恭芷七决定小小的教训一下这个装病的人。 院子里拔了根细长的小草,抿嘴一笑。 “大家让让,我有特效药能救醒他。” 恭芷七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青草,在病人鼻子上轻轻扫了扫。 “啊,阿嚏!” 刚才还躺在凳子上昏迷不醒的人,伸手揉了揉鼻子。 居然还有人天真的惊讶问道,“这是什么草药,这么厉害?” 楚冬荏温柔含笑帮忙解释,“她摘得不过普通的小草,只不过这人是装病。” 一听装病,几人开始愤愤不平,还有人深深叹息道。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如此关键的时候,你怎么能装病戏弄我们呢?” 院子里旁侧的厢房门突然打开。 “是我安排的。” “周掌柜?” 周掌柜从屋子里走出来,对着身旁的药工吩咐道,“刚才挺身而出救人的留下,继续回去炮制中药,那些熟视无睹的,可以走了。” 这一波反转让两边的人都错愕不已。 已经完成考试,胜券在握的,突然被淘汰了。 以为毫无希望,又突然重生了...... 周掌柜没有给大家议论反驳的空隙,义正言辞道,“医者仁心,不论何时何地,如果没有一颗治病救人的善心,药做的再好,又有什么用?这一轮考的不仅是中药炮制,也是为医者,必须要有的,医德修养。大凡为医者,必须要有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一心赴救,如此,才可为苍生大医。若心念功名利禄,不顾众生疾苦,则成含灵巨贼。” 一番淳淳训导,激荡人心,那些被突然淘汰的人也无力反驳,摇摇头,自愧不如的无奈离场。 恭芷七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切当归。 仔细回想,前两轮都明说了拼速度,第三轮并没有说录用前十名,只说了会录用十名,看来是大家被前两轮考试弄得紧张兮兮,生怕耽误一丁点时间,才会在第三轮一上来就火急火燎的争分夺秒。 她初时还有些疑惑,这中药炮制,每种药材所需要的时间都不一样,那些抽到炮制耗时的人岂不是注定要淘汰? 原来并不是只看谁做的快。 站在屋檐下的醉翁,双手抱臂,缓缓说道。 “这中药炮制,对医者的要求甚高,既要熟悉基本的操作理论,又要手脚麻利,更需要耐心。才能炮制出所需的最佳药性。” 说着,松开双臂,跛脚走到被淘汰者的空位上。 拿起刚才炮制好的山楂炭,咔嚓掰断。 “这山楂炭武火掌握不当,内外焦黑。有损药性,合格的山楂炭应该是外面黑褐色,内部焦褐色,所以,用不用心,用的什么心,全都会体现在药里。” 考试结束,剩下的八人炮制完自己的中药之后,毫无悬疑的全部通过。 余下的考试,不论是否相识,听到宣布的结果,或握手或相拥,一个个都激动不已。 行医多年,这还是恭芷七第一次参加考试,气氛所致,难免跟着激动和兴奋。 “耶!”恭芷七伸手,与楚冬荏击掌庆祝。 药童带领几人参观了一圈王氏医馆后院后,便安排众人后院休息,等晚上王大夫忙完,再行拜师礼。 第二十章 行拜师礼 众人激动的等待了一下午,天黑了,终于有两名药童来后院。带着大家去书房行拜师礼,一路边走便嘱咐。 “王大夫诊病忙碌了一天,不宜过度操劳,这拜师礼一切从简。拜师帖已经准备好了,你们递上拜师帖,行了拜师礼,就算正式入了王氏医馆。” 书房此刻显得庄严肃穆。 王大夫坐在正中间,周掌柜笔直的站在旁边。 其余数十人皆伫立两排。 醉翁大叔也在,大概是考虑他腿脚不便,给他安排了个椅子坐着。 一名药童端着铺着红布的盘子,喜庆的红盘里,放着一张纸拜师帖。 几人从盘子里依次拿过自己的拜师帖。 幸好自己不是第一个,不然还真不知道待会要做什么。 恭芷七仔细看着前面的人,熟记下每一个动作。 终于轮到她了,微微有些紧张的走上前,将拜师帖恭恭敬敬递上去,跪下行拜师礼。 “你叫三七?”王大夫对这个以中药为名的姓氏似乎有些诧异,“你父母给你取这个名字,莫非他们也是大夫?” 座位上的王大夫,浑身上下透着老者的儒雅和睿智,神情坦然,一身浩然之气,让人有种不容侵犯,也不可欺骗的庄严。 恭芷七实话实说,“弟子祖上五代行医。这三七的名字,并非父母所取,应该算是......弟子自己取的。” 身旁有人忍不住扑哧笑道。 “一个刚出生的小娃娃,怎么可能给自己取名字?” 恭芷七抬着头继续解释,“我爷爷定了个家规,别人家孩子抓阄,我家抓中药,孩子抓到什么药材,就取什么名字......” “哈哈哈哈~”王大夫难得一见展开笑颜,点头笑道,“你爷爷倒会省心,有点意思。” 恭芷七不敢说谎,但实话也只说了一半。 她小时候抓药材,抓住了两味药。 白芷,三七。 所以她的名字就叫恭芷七。 这名字还算动听了。 爷爷说爹小时候,抓了甘草和大枣。 把爷爷给犯愁了好久,不知道该怎么取名,到底是叫恭草枣,恭甘枣还是恭甘大呢。 最后,决定自动忽略大枣的存在,给爹取名,恭甘草。 每次爹爹给人诊治,有人想把他介绍给亲戚朋友,询问爹爹姓名,爹爹都不好意思说全名,让人称呼他‘恭大夫’即可。 周掌柜招招手,“好,下一位。” 翩翩公子温和如风的走过来,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看向楚冬荏。 王大夫看着拜师帖,盯着他半响,眸光深邃。 悠悠问了一句。 “你叫楚冬荏,不知令尊尊姓大名?” 楚冬荏拱手行礼,“实不相瞒,家父楚雁楠。” 世人虽然知道当朝太医院使姓楚,但很少有人知道父亲全名,楚冬荏心想,实话实说应该也不会有人认识。 王大夫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泛起一丝波澜,将拜师帖递回去。 “这拜师帖老夫还给你,你很出色,只是小庙容不下大佛,还请见谅。” 楚冬荏没想到自己被退帖了...... 但从王大夫的话里,隐隐感觉他似乎知道父亲楚雁楠这个名字...... “老先生过谦了,是弟子福薄,无缘拜师。” 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第一次见王大夫如此彬彬有礼的拒收一名考试合格的学徒。 王大夫的语气,对此人颇多客气。周掌柜心中疑惑,但也明白,此刻人多,不便多问,便招招手。 “来人,送客。” 药童上前,“公子,这边请。” 楚冬荏不舍的望着恭芷七,跟着药童走出门。 恭芷七看楚冬荏有些失落的神情,心下盘算着,若是自己独自留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够义气。 那晚在方孝同家秉烛夜谈的时候。 楚冬荏和她聊着一起去南云城的计划,她当时聊的正开心,便随口说道。 “等这趟去了南云城,有了收获,我再和你去太医院找书。” 楚冬荏当时有些震惊,难掩喜悦之色,“好,一言为定。” 众人拜完师,王大夫看了眼周掌柜。 周掌柜默契十足的点点头。 “每年拜师,王大夫都会给新入王氏医馆的弟子一份见面礼,来人。呈上见面礼。” 药工和药童有序的走出书房,很快又折返回来,端着提前准备好的礼物。 每人面前都有个圆盘,红布罩在圆盘上,看不出下面装的是什么。 周掌柜慢慢走过来,介绍起这份特殊的拜师礼。 “这盘子里的礼物,掀开红布之前,你们都有一次选择可以换。不想换的,现在可以直接打开拿走了。” 恭芷七看着遮盖的红布,下午的考试让她多了个心眼。 这不会又是什么考验吧? 礼物还能换? 换来换去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吗? 对了!恭芷七突然有个好主意。 “一袋银子!”旁边的人欣喜万分,心满意足的拿着沉甸甸的钱袋,笑得合不拢嘴。 其他人也纷纷忍不住掀开红布,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今日这份礼,我只想告诉大家,为医者,保持善心,不为利益熏心,踏踏实实在王氏医馆干活,救死扶伤,但行好事,前程自会无忧!” “弟子想换份礼物。”恭芷七斩钉截铁的说道。 周掌柜似乎有些意外。走到恭芷七面前。 “知道里面是银子,你还想换?” “换!” “这些银子够你买很多你想要的了,又何必多此一举换其它物品呢?” 恭芷七笑了笑,直截了当说道,“我想换书柜上那本《万寿宝鉴卷二》,之前逛遍了南云城,也没买到。” 王大夫一直坐在那慢悠悠喝茶看戏,听见恭芷七这样说,嘴角一丝浅笑,放下茶杯。 “你为何独独喜欢那本书?” 藏在书里的线索,只有她自己能看懂。 恭芷七飞快答道,“写得好啊!那本书,我曾有幸看了卷一,看到第一个医案就很喜欢,特别喜欢这种起死回生的医案故事,可惜我的书掉池塘损坏了,如今有幸看见卷二,怎能错过。” 王大夫意味深长的笑着点了点头,“把书送给他吧。” 周掌柜有些诧异,“老先生,你可想好了啊,那本书,可是你最喜欢的。” 王大夫摆摆手,“无妨,好东西,原本就该传给这些年轻后辈,才能让他们有机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此深明大义的老先生! 恭芷七实在不想再有任何隐瞒。 “嘭~”的一声,双膝跪在地上。 “三七有愧老先生厚爱,此次进城,并非专程来参加王氏医馆的考试。一则听闻老先生针灸技术精湛。二则听朋友说在云南城买的《万寿宝鉴卷一》,才想来这里碰碰运气,那日恰巧看见老先生书柜上有卷二,本想购买,但医馆里的人说不卖,只有学徒才能借阅,所以才临时决定去报名参加考试......我答应了朋友,如果有所收获,就陪他回家,所以......” 周掌柜接着道,“所以你想拿了书就走?” 恭芷七沉默不语。 药童拿来书,迟疑的站在王大夫身旁,不知道听此一言,老先生是否会改变主意。 王大夫挥挥手,“把书给他吧,答应了就要做到。” 恭芷七双手接过书本,顿了顿,磕头谢礼,“如果老先生不弃,能否让三七保留弟子名额。三七送朋友回家之后,再来王氏医馆,潜心学习。” 其实最初报名,也并不是无奈之举,她心里也有过一丝念头,跟着这位人称‘神一针’的大夫,学习针灸。 爷爷以前会针灸,但后来不知为何不让爹学习针灸医术,爹自己却对针灸深感兴趣。 一起行走江湖那两三年里,每当他们身处偏远山村,药材短缺,爹都会感叹,要是精通针灸,即便没有药材,一根银针也能治愈众多疾病。 所以恭芷七的心里,一直对针灸充满了好奇。 若是自己能精通针灸,多一技傍身,以后行走江湖,就更加方便了。 王大夫似乎想要去休息了,站起身,“既然通过了考试,也拜师了,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就永远是我王氏医馆的弟子。” “三七铭记,多谢老先生!”三七抬起头,那灿烂的笑容,笑起来弯弯如弦月的眼睛,王大夫看的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感...... “三七先告辞了,送完朋友回家,一定尽快回来,老先生保重!” 说完站起身,又朝众人点头道别,匆匆快跑出去。 刚跑出后院大门,就被人从后面牵住手腕,一把拉了回来。 “我在这。” 楚冬荏松开手腕,看着恭芷七手中的书。 “这书......” 恭芷七拍了拍楚冬荏肩旁,“走吧,边回客栈边说。” 半月后,南云城外,凌云山,永安寺。 王大夫上完香,拜了佛,便让弟子先行下山。 独自一人,背着采药的背篓,从永安寺旁的一条偏僻小路往后山走去。 小路鲜少人迹,泥巴路上都长满了青草。 穿过幽深的林子,在半山腰上,赫然坐落着一个别致的座八角凉亭。 王大夫进了凉亭,将背篓放下。 此处视野极佳,王大夫吹着山间徐徐清风,眺望连绵青峰,感受着天地间空灵的气息。 身后传来慈祥的笑声。 “呵呵~师弟,你又来啦~” 第二十一章 腹痛腹泻 王大夫慢条斯理的转身,笑盈盈望着来人,感叹道。 “还是住这山里好啊,闲云野鹤,自在逍遥。” 走上前的老者,鬓角两缕白发,虽比王大夫年长,却有种老当益壮的豪情,弯弯的笑眼,神采飞扬。 没有一点山野村夫的影子,就像王大夫说的,好似林间的闲云仙鹤。 老者将端来的茶盘放在石桌上。 “你怎么又亲自上山来采药了。” “还不是顺道来看看你。” 老者熟练的倒了一杯茶水,双手递过去。 “记得上次来,你说医馆要准备收徒考试,怎么样?这次有没有遇到什么可造之才?” 王大夫浅饮一口茶,意犹未尽道,“倒是有个特别的弟子,刚拜完师,拿了入室弟子礼就走了。” “哦,”老者正给自己斟茶,停顿了一下,“竟然还有人舍得这么好的机会跟你学医,还真是前所未闻。” “不为所动也可以理解,毕竟那孩子说他家五代为医。”王大夫看着老者,掐指一算,“呀,师兄你家也算是四代医承了,若不是生的是个孙女,继续传下去,也能算得上五代为医了!” 老者风轻云淡笑了笑,“要这些浮名做什么。” 王大夫哈哈大笑,“别说,你这话又让我想起了那孩子,他不要沉甸甸的银子,换了个礼物,你知道他要的弟子礼是什么吗?” 老者正举着自己的茶杯,放在嘴边,还未饮,随意猜测道,“千年人参?” “哈哈,你老是这么爱开玩笑,实话告诉你,那孩子其他都不要,就只要你那本《万寿宝鉴卷二》,真是慧眼识金,你说是不是?” 老者吹了吹还有些微烫的茶水,“没想到我还有这样的荣幸。” 王大夫笑了笑,“我还问他,为何偏偏独要这本,他说曾经看过卷一,看到第一个医案就很喜欢,特别喜欢这种起死回生的故事。 “第一个医案?喜欢起死回生的故事......” 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茶水溢出杯口,滴落在指尖也毫无察觉。 “他,他叫什么名字?” 王大夫第一次看见淡定老者显露出紧张的神情。 “三七,他说是他爷爷定的家规,孩子抓到什么中药就取什么名字,呵呵,你还别说,他家老爷子还真是有趣。” 老者哈哈哈笑了,不是那种开怀大笑,笑容里神情复杂,有欣慰,有惊喜,激动又紧张。 “那他,他人现在何处?” “半月前拿了书就走了,说是要送朋友回家,还问我能否保留这个名额,送完朋友,再回来学针灸。” 老者闻言神情逐渐平复。 放下茶杯,望着王大夫,极为认真的嘱咐道。 “下次你如果见到他,一定带他来找我!” “你不是不让我带别人来么?” 老者摇摇头,“他不是别人。” 说完望向远处连绵的青山,小三七,曾经离他这么近了。 这些山林里,一定有条路,留下过他的足迹。 她在寻找那本书。 自己潜心着书这些年,没有白费。 他相信,她一定会找到这里。 拿了书之后,恭芷七和楚冬荏并没有马上离开南云城。 趁着南云城的药材种类丰富,价格又便宜。 恭芷七买了许多药材,和楚冬荏两人白天制作药丸,晚上就自己研究《万寿宝鉴卷二》。 在城里逗留了七八日,才决定出发,前往国之都,康乐城。 或许楚冬荏说的没错,太医院里的医书种类齐全,说不定收藏了全卷的《万寿宝鉴》,自己也就不用一卷一卷的辛苦寻找了。 恭芷七带着书,一路只要停下来休息,就会拿出来翻看。 这本书她看了两三遍了,从里面几个熟悉的医案来看,即便不是爷爷写的,也一定和爷爷有关。 想要更多线索也许只能多凑齐几本书,才能找到一些规律。 “我去附近打点水。你在这等我一下。” “好。” 恭芷七坐在树下,拿出书来翻开。 林子的官道上,一辆疾驰的马车从远处驶来,大老远就听见马车上有人急不可待的大喊, “停,快点靠边停!” “吁~” 马车正好停在她前面,尘土飞扬,恭芷七举起医书遮捂住口鼻。 马车上慌忙跳下来一人,看见路边树下有人,正准备掉头换个方向,突然盯着手中的医书看了眼。 匆匆吩咐手下,“把那本医书给爷买了。”说完捧着肚子,四处张望,快步跑进了林子。 两个手下大摇大摆走过来。 胡子壮汉开口道,“我们二爷说了,要买你这本破书,多少钱?。” 恭芷七一看来者不善,自己虽不想惹事,但也不舍得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书。 “这本书对我很重要,我不能卖,你们若是喜欢医书,城里书肆有许多。” 另一人还算礼貌,语气平和道,“这本医书对我们也很重要,二爷每次出门,都必须买本回去。这次我们赶着回去,忘了买,没想到刚好碰见你这有,算你走运,价钱随你开!” 胡子壮汉显然对这提议不认同,“阿伦,你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客气什么?他不卖,直接抢走不就行了么?” 阿伦唉声叹气道,上次二爷忘了带医书回去,大夫都有些生气了。若是让大夫知道我们是抢的书,只怕更加生气。 胡子壮汉似乎更不服气,“你们一个个就那么怕他,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郎中,有什么好怕的。” 阿伦连忙解释,“我们不是怕他,他毕竟是我们的压塞大夫,整个寨子男女老少都敬重他,何况大爷也视他为座上贵宾,我们总要给大爷几分面子。” 先前去林子的人大摇大摆走了出来,提了提裤腰掉,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衣服。 看了眼两人又瞄了眼恭芷七。 “你俩怎么回事?买本书都搞不定?” 阿伦有些难为情。 “二爷,这人不愿意卖书……” 二爷大步走过来,粗鲁的伸手拎起恭芷七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直接拎了起来。 “爷耐心有限!你若是……”话还没说完,眉头一皱,松开手,捧着肚子,看了眼两人,“我回来之前,你们赶紧搞定。” 说完又急匆匆钻进林子里。 那两人还没开口,恭芷七先问了起来。 “你家爷是不是腹痛,腹泻?” 阿伦点点头,有些惊讶,“你是大夫?” “不过一个江湖郎中而已。” “哎呀!那太好了!”阿伦有些意外的兴奋道,“二爷早晨在城里吃了东西之后,出城门没多久,就开始腹痛腹泻,这一路走走停停……” “他早晨吃了些什么?” “烤肉,烧鸭,还喝了点酒……还在路边,总之,就是看见什么想吃,就吃什么......” “嗯……”恭芷七暗自思量,原本应该再和病患多问诊确认,如是否肛门灼热,小便黄。但看那人刚才的气势,这些问题只怕他不仅不会回答,还有可能刚问出口就粗鲁的踹飞自己。 二爷从林子里出来,脚步虚浮,揉了揉肚子,伸手扶着身旁的一棵树,无奈的摇了摇头,抬头就看见三人都直直盯着自己。 有些怀疑的低头扫视了一遍自己的衣衫,并没有沾染上什么可疑的东西…… “你们盯着我干嘛?” “二爷,这小子是个江湖郎中,他说有药可以治,治你的腹泻。” “当真?”二爷也是被一路折腾够了,大步走到恭芷七面前,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急躁伸手道,“药呢?” 恭芷七早就从药箱拿出来了。 “这个是香连丸,专治腹痛腹泻,尤其适宜热性腹泻,如有肛门灼热,小便黄症状,更是对症。” 恭芷七故意说的详细些,既然那些问题不好问和回答,那就换个诊断方法,把症状说清楚,让病患自己确定。 二爷似乎听明白了,握紧了小药瓶。 打开,倒出几颗在掌心,突然又谨慎的将药瓶塞给恭芷七,“你先吃两颗,你们这些江湖郎中不靠谱,万一这药有毒怎么办?” 恭芷七倒了两颗在手心,一口塞进嘴里。 二爷看他没事,才放心大胆的吞了下去,咕噜咽了下去。 恭芷七微微转头,伸手捂嘴。 二爷警觉,立刻喊道:“你,把手打开!” 恭芷七摊开手掌,里面是吐出来的两颗药丸。 二爷立刻摸着脖子,想要吐出来,已经来不及了,有些惊慌失措,“你,你骗爷吃药!说!这药丸是不是有毒!?” 恭芷七摇摇头,“这药没毒,只不过我又没病,没病不需要吃药。” 这解释合情合理,无法反驳,二爷有些气急败坏,“你胆子不小啊,敢唬弄爷。” 正往前迈步,楚冬荏飞快跑过去,一把推开,伸手将恭芷七护在身后。 “你想干什么?!” “哟,江湖骗子还有同伙。” 阿仁不想闹事,机智的喊道,“二爷,二爷。” “干嘛?” 阿仁笑嘻嘻问道,“您肚子还痛吗?” “我肚子痛不痛关你什么事!我……” 二爷顿住,摸了摸肚子,刚才肚里一团火热,里急后重,没过两下就急切想要去方便。这会好像真没那么炽热了。 这江湖郎中难道真有两下子? 二爷伸手,“把药都给我。” 恭芷七也不想惹是生非,举着药瓶,提议道,“我可以把这瓶香连丸都送给你,一日三次,包你治好。但是,阁下能否高抬贵手,不要和我抢这本书。” 恭芷七紧紧抓着书。 二爷弯腰凑上去想看仔细,被楚冬荏左拦右挡。好不容易看清楚书名了。 “原来是卷二,无妨无妨,怪我没仔细看,这卷二卷三的去年就买过了,我还以为过了一年会有新的,没想到还是卷二。 恭芷七一听,立刻来了兴致,“你之前在哪里买到过这本书的卷三?” “谁去记这些没用的,爷走到哪,哪有,就顺便买了。” 恭芷七似乎看见了一丝希望。 “那,那我能借卷三看看么?” 二爷没有直接回绝,脑袋飞快转动,这一路自己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虽然有药,不敢保证一定药到病除,但若是能让这个郎中一路把自己送到家门口,这一路有个郎中在身边相随相护,自己也安心多了。 便随口答道,“借.....自然是可以借,书在家里,只看郎中愿不愿意走这一趟。” 恭芷七正想回答,楚冬荏摇摇头,谨慎问道,“不知阁下家住何处?” 胡子壮汉得意的报上住址。 “雾川雪岭山,云盘寨!” 楚冬荏心下一惊,这地名他听爹提起过。 那不就是朝廷年年围剿失败的土匪窝么! 第二十二章 故人相逢 难道眼前这三人难道是土匪? 那胡子壮汉一身粗布衫,蛮横的瞪着这边。 从这三人的言行举止来看,的确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楚冬荏暗觉不妙,当面拆穿定然不妥,说不定这些人狗急跳墙,他俩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我们就不去了。” “我们去。” 两人同时开口,有些诧异的互相望着对方。 二爷哼笑一声,“你俩到底谁做主?” 楚冬荏担心过度的阻止会引起这些土匪怀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中途再找个合理的机会离开了。 恭芷七对朝中诸事并不清楚,她爽快答应,一则能借书,二则能借道。 “如果我们翻过雪岭山,就能省去不少路程,之前是人生地不熟,如今和他们一起,岂不正好?” 楚冬荏不失尴尬的笑着点点头,“好……” 二爷转身边走,“啰唆,要走就快点上车!” 两匹马拉着一辆宽敞的马车飞快的行驶在林子里。 胡子壮汉和阿伦一人驾驶着一匹马。 宽敞的马车内,二爷依靠着车身,半躺在一块柔软的虎皮垫子上,双手抱在腹部,一路折腾的疲倦不堪,此刻人舒服些了,被马车颠得昏昏欲睡。 恭芷七和楚冬荏紧挨着坐在前面。 药箱放在两人对面的脚下,幌子太长,直接穿出了车帘,穿插在两匹马中间。 一阵剧烈颠簸,把熟睡中的二爷差点抛到半空。 “停车!停车!” “吁~~” 阿伦拉住缰绳,撩开车帘。 “二爷,怎么了?你又要……” “要什么要,爷要喝水!喉咙都要冒烟了!” 马车停在路边。 二爷呼噜呼噜,如牛饮水,一下就喝完了所有水袋, 天气炎热,恭芷七的葫芦水壶也空空荡荡。 楚冬荏边跟着胡子壮汉一起去附近找水。 二爷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水滋润的嘴唇,“奇怪了,今日怎么这般口渴?” 恭芷七弯腰正观察路边的草药,随口解释道,“腹泻使体内失水过多,原本就应该多些喝水,更何况夏日炎热,容易干渴。干渴……呀!我怎么给忘了这个好东西!” 恭芷七欢快的跑回马车,在药箱里翻找。 胡子壮汉慌慌张张飞奔回来。 “二爷,那边来了官兵!” 二爷神色一变,“多少人?” “不多,他们骑着马,很快就要过来了。” 二爷神色慌张的左右望了望,一溜烟钻进了马车,拉开帘子,露出半边脸。 “你们别慌,稳住!说不定只是路过的。” “是~” 胡子壮汉和阿伦坐在车夫的位置,微微低头,紧紧的握着缰绳。 “找到了!”恭芷七拿着小瓷瓶,看二爷神色慌张,好奇的撩开车窗帘子查看,被二爷往后一拽,身体后仰,一屁股坐在马车上。 也不知道这些人突然紧张什么,难道是? 恭芷七震惊问道,“是不是有土匪来了?” “嘘~”二爷伸手噤声,屏息聆听,那神情就像一只警觉的兔子,竖着耳朵查探周围狼的动静。 急促有力的马蹄声渐近,又很快扬长而去。 听着渐远的马蹄声,二爷终于松了口气。 撩开车帘,“掉头,换小路!” “好。” “吁~” 马车调转头。 恭芷七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马车前,撩开车帘。 “喂,你俩别着急啊,我朋友还没来呢。” 两人对恭芷七的话置若罔闻,拧着缰绳,噔噔蹬的调整马车方向。 疾驰的快马上,三王爷有些疑惑的回头瞥了一眼。 刚才好像看见那辆马车上,有个熟悉的幌子……只是露出一节。 也不知道是不是马跑太快,看花了眼…… 那郎中不是去了南云城么? 之前派去刺杀的人,萧暮顾突然决定都撤回来了。 便再也没有收到郎中的消息。 这样也好,眼下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每次收到郎中消息,萧暮顾似乎都无法专心。他大概自己也察觉到了,才如此果断下决定撤回。 了无音讯,相忘江湖。 “吁~”萧暮顾拉紧缰绳,“此处休息片刻!” “是。” 三王爷跳下马,拿下水袋,眼神还不忘朝来时的路口张望。 “有人跟踪我们?”萧暮顾转头看了眼,并无任何动静。 “不,没人跟踪。”三王爷犹豫了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刚才经过的那一辆马车,本王好像看见了一个幌子……有点像.....上次帮你诊病的那个江湖郎中手里的幌子。” 恭芷七扶着车门边上,摇摇晃晃的站在车边。 “两位大哥,拜托了,等一下我朋友,我不能把他一个丢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啊!” 阿伦虽有犹豫,但是胡子壮汉根本不理会,还用力“驾“的一声,让马车行驶起来。 “你们这是干嘛?再在不停!我……我要跳车啦!” 二爷一直趴在车窗边,心有余悸的望着刚才官兵离去的方向。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竟然在路上碰见官兵了。 往日有大哥在身边,自己根本不会把这些官兵放眼里。 今日出城肚子疼,他让货队先行,自己只带了两人在身边,要是真被官兵发现了自己,那还真是插翅难飞了。 阿伦听到恭芷七激动的言论,忍不住帮忙问了句,“二爷,我们要不要就等一会......” 二爷心里火急火燎的只想快点离开,不耐烦道,“等什么等!等着进牢房吗?” 阿伦闭嘴,看同伴一脸吃瘪的样子,胡子壮汉呵呵笑起来,“让你心慈手软,这会挨训了吧!你放心,后面这小子,腿都抖成那样了,他不敢跳车!” 恭芷七的确有些不敢跳车。 她在观察这条路是否平坦,那边草地厚些,往哪个方向跳比较稳妥。 同时也在感受马车的速度。 虽然这些分析用处不大,这只不过是她处世的一种习惯。 就像诊病一样。 要对病人先望闻问切,才能辩证开方。 对周围的一切快速观察分析之后,发现并没有减少内心的恐慌。 车内二爷悠悠来了句,“那傻小子竟然一路追赶,哼!” 恭芷七手里还握着一个小瓷瓶,抓紧车帘,回头看了一眼。 马车后面,一个瘦小的人影正在飞扬的尘土里,朝着这边,拼了命的奔跑过来。 望着那奋不顾身的身影,那一刻,恭芷七也忘了什么车速,路边有没有石头。 二爷突然大惊,“糟了!有匹快马疾驰追来!快!快!快!你俩快点!” “驾~驾~” 楚冬荏已经追的筋疲力尽,从出生以来,他从来没有这么奔跑过。 真希望自己化作一阵风,能直接吹到她身边。 打水的时候,听见一阵马蹄声经过,转身发现那胡子壮汉早已不见了,心里便隐隐感觉不妙。 等他从林子出来,马车已经掉头行驶,自己一路追赶,无奈两条腿赶不上两匹马,距离越拉越远...... 当他看到马车上一跃而下的那一抹身影。 震惊之余,瞬间忘了加速,呆呆地伫立原地,大口喘气,再怎么狂奔,也根本来不及...... 三王爷话刚说完,萧暮顾一声不吭,转身就跨上马。 ”喂,你去哪里啊,我们......” 三王爷话还没说完,人已经一骑绝尘,消失了身影。 毕竟骑得是一匹久经沙场的战马,速度之快,根本不给人留说话的时间。 三王爷无奈摇摇头,“本王就不该告诉你!” 望着飞扬的尘土,三王爷喃喃自语吐糟道,“总觉得那郎中不仅没有治好你的病,你还中了那郎中的毒,。”喝完一口水,继续嘟囔,“不就是个郎中嘛,瞧瞧你那副摸样,本王都从没看见你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呀!糟了!”三王爷突然神色惶恐,慢慢吞咽口水,“萧暮顾,难不成你......不喜欢女人?” 三王爷有点瑟瑟发抖的抱了抱自己的手臂,马上又推翻自己的猜测。 “呸呸呸!堂堂大将军,不可能会是.....呵呵,呵......” 三王爷有些不自信干笑完,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总结道,“算了,管他喜欢什么。反正本王只喜欢美人。美到骨子里那种!” 从看见那匹快马朝着马车追来,二爷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那速度之快,真是如风驰电掣般。 骑在马上的那人,一身墨黑,眉宇轩昂,威严之气,让二爷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 声音都变得颤抖了,“快~快~~” 就在快马即将追上的时候,没想到马上的人,双脚一蹬,凌空飞起,足踏马背,飞了过来。 完了,那人的武功一看就不简单, 二爷吓得瘫坐在地,直接放弃了挣扎,闭着眼睛,等着被抓。 “嘭!”的一声。 二爷还以为马车一分为二了,慌忙睁开眼,自己还好好的在马车上。 马车也正常行驶种。 连忙撩开车帘。 飞扬的尘土,地上躺着两个人。 “太好了,太好了。”二爷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快!趁他们摔了,赶紧走!” 恭芷七调整急促的呼吸,专心盯着沿途的草地,松开手,果断一跃。 一道模糊的黑影一晃而过。 “嘭~”的一声,撞落在地上。 第二十三章 千里梅花丸 恭芷七的脑袋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按在肩窝里。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什么也来不及看清。 刚才那道突然闪现的黑影是谁? 她跳下马车,半空里瞬间被人拥入怀里,按在胸前,来不及思索,两人重重的摔倒在地。 她感觉到了地面带来的冲击力,也明白自己是摔进了一个人的怀里,所以身上并无伤痛处,就是额头撞在这人肩窝的锁骨上,被震的有点懵...... 疾驰而来,就看到刚才那惊险的一幕。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犹豫,眼疾手快的飞身接住马车上跳下的人。 如果不是自己的骏马跑得快,再慢几步,后果不堪设想。 幸好,接住了...... 萧暮顾缓过神,看着仆倒在自己怀里的人,眉头微皱,低头瞥了眼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神情高深莫测...... 完全忘记了背上撞在地面的钝痛,心跳加速,一把将身上的人推开。 “哎呀~”恭芷七猝不及防被推开,在地上滚了一圈,地上的小石子嗑的身上四处疼,瞬间清醒了不少。 躺在地上,终于看清刚才飞身接住自己又莫名推开的人,诧异不已。 “萧,萧将军?你病好了?你是不是早就好了,不想给诊费,所以......” 萧暮顾迅速起身,二话不说骑上马,深深盯了一眼恭芷七,又望了眼跑过来的楚冬荏,手握缰绳,一骑绝尘而去。 恭芷七望着远去的马尾,话都还没问完...... 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你没受伤吧?”楚冬荏匆匆跑上来,扶起恭芷七,上下打量。 “没事,”恭芷七活动手脚,笑嘻嘻道,“四肢能动,没有残废!” 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楚冬荏温柔一笑,眼里满是怜惜。 “你这个傻瓜,你突然跳下来干嘛?” “我叫他们等等你,他们不肯停下马车,我担心你打水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楚冬荏帮忙拍了拍恭芷七肩背的杂草泥土,声音轻柔坚定。 “就算你去了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 “不会吧~”恭芷七转头,调侃道,“你又不是天上的鸟儿,我真去了天涯海角,你怎么找?” “真诚所至,金石为开!”楚冬荏也接着她的话调侃,“我踏破山川去寻你,说不定鸟儿一感动,都愿意为我引路呢。” “哈哈哈~”恭芷七越发觉得眼前这个人被自己带歪了,“哎呀!糟了!”望着空荡荡的马路,恭芷七一拍大腿,“我的药箱和幌子还在车上!” 三王爷抬头看了眼天色,心里略微有些许着急,坐在树下,焦急的摇着手里的扇子。 远处一道身影疾驰而来,三王爷立刻站了起来,小跑过去。 看着渐近的身影,三王爷不由松了口气。 “我说萧暮顾,你怎么还是这么冲动呢,万一刚才那是别人设下的陷阱,你就一个人单枪匹马这么冲过去,本王......” 三王爷话还没说完,萧暮顾勒马停在身旁,“派两人骑上快马,速去追查方才的那辆马车。” 三王爷丝毫未迟疑,转头便吩咐了两人。 跨上自己的马,三王爷越想越不明白,牵着缰绳。 “萧暮顾,以你的快马,刚才那辆马车应该早就追上了啊,难道是......那郎中在车上?” “继续出发!驾~” “喂,你还没回答本王呢!驾~” 一路马不停蹄,傍晚十分,到了驿站歇脚。 既然萧暮顾不想说,三王爷也不打算追问了,毕竟正事要紧。 两人正在驿站客房商议。 派出去的两人里匆匆赶回来一人,跳下马,急匆匆跑进客房。 “禀告王爷,萧将军,那辆马车从一条小路往雾川雪岭山方向去了,山路狭窄,他们半途卸下马车,牵着马上了山,徐玉继续尾随跟踪,属下先行回来禀告。” 三王爷思索道,“上雪岭山的小路?好,好,你继续回去和徐玉探查那条小路,说不定对这次剿匪大有益处。” “是!属下告退。“ 三王爷有些兴奋,“朝中一直以为上山只有一条路,多次寻找小路无果,原来上山的小路不在山脚下,而要从旁边的山峰绕过去。” 三王爷高兴之余,又担忧起来,“只是要剿匪窝就必须穿过一个寨子,到时候若是山匪以寨子老幼妇孺做人质怎么办?” 萧暮顾眼神狠戾决绝,“他们连自己人都不放过,那我们又何必心慈手软。” “使不得!使不得!”三王爷连忙打断。“我们的目的是通过这次剿匪,作为回宫的第一步,这是给陛下的见面礼,若为了剿匪,就把整片山林和寨子无辜的百姓都烧的一干二净……即便得胜归朝,也会给人留下话柄。” 三王爷看萧暮顾一眼不吭,继续劝说道。 “萧暮顾,你好好想想,之前行事就总是所踏之地,片草不留。才会给自己招来仇家遍地,挖下一个个大坑。稍一不留神,就被他们埋坑里了……” 被人赤裸裸的戳痛处,萧暮顾怒瞪一眼。 “你!” 三王爷知道他的脾气,又硬又倔强,但绝不会伤害朋友。 “本王只是打个比喻,总之,吃一垫长一智,咱们处事方式得有所改变。过刚易折,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委曲求全的每一天,都是为了日后东山再起的辉煌!” 萧暮顾盯着三王爷,那深邃的目光,似乎在仔细回味刚才的一番话。 话中到底有几层含义? 他有些不确定。 三王爷从那打量的目光里,迅速察觉到了不妥,连忙解释道。 “你别误会了!本王跟着你,可并不是委曲求全啊!” 萧暮顾一言不发。 反而让三王爷不知如何解释。 “本王只有在这你,才是个快活王爷,回到那里,就是个……快活不下去的王爷,日子过得真不容易!” 萧暮顾冷笑一声。 “你别不信啊,你是没看到本王穷困潦倒的模样,没钱喝酒吃肉,也去不了万春芬芳阁看花魁妙曼的舞姿……” 萧暮顾有些不屑的抬头望了一眼,“你的不容易就这些?” 三王爷摇摇头,“当然不止,哎!” 那一声沉重的叹息,仿佛即将要引出一段悲惨的往事。 “本王也曾经大病一场,可惜不像萧将军这么有福气,能遇到个俊俏郎中,日夜相伴,悉心照顾,耐心喂药,擦……” 一想到今日趴在自己身上的人,萧暮顾忍不住打断道,“说重点!” “总之,就是当时没大夫愿意管本王的病,除了我娘日夜抹泪,操碎了心。那些太医个个推托,要么就匆匆看一眼,随意开个破方子,我娘最后打听到有位中州名医,就悄悄托人快马加鞭将本王病情以信件先传过去,仍不放心,另派人去请他来康乐城诊治。” “你还别说,那名医看了信,开了方子,快马加鞭送信回来,本王吃了两三天,病还真的好转了,结果我娘操劳日久病倒了……等本王亲自去宫里请来太医,那原本赶来治本王病情的中州名医,已经治好了我娘,本王也只是站在城门上见了个背影……那郎中清风道骨,牵着他女儿,正往城外走,那身影仿佛自带光芒,本王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三王爷说着说着突然微微叹息…… “既然那郎中治好了你们,又何故叹息?” 三王爷摇摇头,“你不知道,本王一回去,当即就决定要举荐这位郎中,没想到过了两日,去中州查访的人说郎中家遭变故,杳无音讯。本王一直在想,是不是被那封举荐信连累的?” “家遭变故?你可查了是何变故?” “本王派去查探的人,一个人都没回来……当时本王的处境……”三王爷欲言又止,转言道,“娘说不要继续深究,以免自身难保……后来也就渐渐忘记了这件事。” 林子里,两人追跑了一路,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停在路边,扶着树缓口气。 “驾~驾~” 恭芷七刚举起手,示意停下,本想询问能否行个方便带上一程。 两匹马扬长而去,都没正眼瞧过两人。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急匆匆的......”恭芷七抬手以袖擦拭额上汗珠,才看见手里还一直紧握着个小瓷瓶。 “果然,求人不如求己,还好下车前还拿个宝贝~”边说着,倒了一颗在掌心,塞进嘴里。 “那是什么?” “好东西!”恭芷七又倒出一颗,走到楚冬荏面前,“张开嘴,把它含在嘴里。” 楚冬荏也没多问,一一照做,微微张嘴。 恭芷七手捏着药丸,喂在嘴里,笑问道,“味道怎么样?” 楚冬荏慢慢感受着药丸在嘴里散开的味道。 味蕾瞬间被激发出来,酸中一丝甜,甜中又散发着香味,和普通苦涩的药丸味道完全不一样。 刚才一路追赶,跑的口干舌燥,随着药丸在嘴里慢慢融化,顿生津液。 楚冬荏都忍不住惊叹,“好神奇!这到底是什么?” 恭芷七甜甜一笑,“这个叫‘千里梅花丸’,医书云:夏月长途含化一丸,津液顿生,寒香满腹。是用枇杷叶、干葛、乌梅肉、腊梅花、甘草,还有百药煎合制成丸。” “原来如此,难怪味道酸涩香甜,‘千里梅花丸’这名字还真是好听!”楚冬荏自叹不如道,“在太医院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尚且还算博学古今,熟读医书。但到了你面前,才明白自己有多无知......” 恭芷七摇摇头,“恭太医也不要太谦虚啦,术业有专攻,中医十三科,太医院有自己擅长的部分,而我们这些行走江湖的郎中,经常对一些实用,方便,价廉的小偏方比较感兴趣罢了。” 第二十四章 夜宿深山 身体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奔波劳累过,心里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轻松愉快。 安静的注视着眼前这个聊起中医就眉飞色舞的女子。 在父亲和兄长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他自幼习医,读过很多医书古籍。 眼前的女子,就像一本行走的医书,并不厚重,但甚是精彩有趣,胜过他读过的所有医书。 恭芷七说的越来越起劲,“出门远行,除了千里梅花散,我在古籍中还见过一个方子,也特别有意思,嗯......好像叫‘千里健步散’将药物研成粉末,掺在鞋底内,可行千里!哈哈哈,是不是特别有趣!” 楚冬荏点点头,温柔笑道,“嗯,的确很有趣,你也很有趣。” “可惜那方子我有点忘记了,以后若是书上翻到了,咱找个机会试试。这些小验方,还是得亲自尝试,才知效果。我以前就喜欢这些夸张的小偏方,还深信不疑,我爹就常告诫我,尽信书不如无书.....” “你爹说的对,医书杂多,有些甚至各说纷纭。” 楚冬荏抬头望了眼天色,又望了眼空荡荡的马路。 “他们说掉头换小路,按道理应该不远,我们现在也别跑了,一路走过去观察,以免错过路口。” “嗯。” 两人沿着官道继续往前走,一路观察马蹄留在路上的痕迹。 “驾~驾~” 一匹快马从蜿蜒的山上下来,飞快的经过两人身边,沿着来时的官道,疾驰而去。 恭芷七望着那匹马的背影,“刚才过去的两匹快马上就有他,他从那边山坡下来......” 楚冬荏恍然道,“如果我之前猜的没错,那三人应该就是雪岭山的土匪,萧将军救了你之后,回去立刻派人追踪,这人应该是回去禀告,还有一人在山上继续追查。” “有道理!”恭芷七踮起脚,拍了拍楚冬荏的肩旁,“楚太医,你真聪明!” 两人朝刚才那人下来的山坡找了条小路上了山,拐了两个山腰,果然看见了那辆马车! 恭芷七惊喜万分,三五步跑过去,在卸下的空马车上,只找到了幌子,从马车里钻出来,举着幌子,望着高耸的山峰。 “这些土匪还真是识货,把幌子丢在这,把我的宝贝药箱拿走了!” 药丸可以重新制作。 她舍不得那个药箱,和这幌子一样,都是爹丢下来的。 这些年独自行走江湖,带着这两件东西,就感觉爹一直在身旁,做起事来,才不慌不忙。 更何况,还有那本书。 土匪窝......药箱...... 从前自己不会犹豫这么久,闭着眼睛说走就能走,反正是个穷郎中。 山路走多了,也遇到过一次劫财拦路的劫匪,后来找了块空地坐下来,还帮他们一个个诊脉看了病...... 最后又被一名劫匪拉去家里给孩子看病。 临走前,硬塞了两个鸡蛋和红薯,又是道歉又是道谢。 行医治病,心无所挂,身无财物,有何畏惧? 最值钱的就是这点医术了,谁也偷不走,抢不了...... 这次犹豫,因为她不想带着楚冬荏一起去冒险。 楚冬荏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主动邀请道,“走吧,我们一起上山。” “你不怕?” 楚冬荏打趣道,“怕什么,我若受伤了,你负责医治好我就行了。” 恭芷七拍了拍幌子上的落叶,悠悠笑道。 “那要是我也受伤了呢。” “我不会让你受伤的!”楚冬荏脱口而出,顿了顿,“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都不可鲁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何况那侍卫回去禀告了萧将军,说不定萧将军随后也会来,总之,我们自己要多加小心。” “嗯!” 沿着山间盘旋的小路,绕过了一个又一个山腰。 层峦叠翠,山峰起伏连绵,倦鸟归林,万道霞光穿透薄云,日落西山,层林尽染。 可惜眼下拖着疲倦步子,又累又饿的两人,无暇赏风景。 山路十八弯,走了大半天,恭芷七真希望路上能遇见一个人,哪怕遇见个土匪都行。 不,最好遇见两个土匪,直接把她架着带回土匪窝,连路都不用自己走。 这荒无人烟的山里头,越走林子越深,蜿蜒的小路像是没有尽头...... 然而白昼已到尽头,黑夜悄悄拉开帷幕。 “看!是猕猴桃藤!”恭芷七惊喜的发现了一棵缠绕大树的老藤,仔细看去,还真是惊喜连连。 藤上挂着一颗颗棕色小猕猴桃。 大树长在路边坡下,绕在树上的老藤虽然看起来不远,但是极力伸长了手,也只能触到一点枝叶,坡下草丛深,坡度又滑,根本没地方下脚。 煮熟的鸭子却没法吃到嘴里....... 恭芷七放下幌子,朝楚冬荏招招手,“过来,你站边上拉着我,我去把那根藤扯过来。” “好,你小心点。” 楚冬荏紧紧抓着恭芷七的手腕。 恭芷七整个人身体往下倾斜,捞了几次,每次都还差一点点距离。 “先把我拉回来。” 楚冬荏用力往回一拉,整个人都差点拽回怀里了。 “还差点距离......”恭芷七快速思索了下,伸出手,“你别抓我手腕,牵着我的手试试,这样我能多往前一点点。” “可是.....那样容易手滑,万一没牵住。” 恭芷七主动牵起楚冬荏的手,笑道,“放心,我若是掉坑里,一定及时把你也拉下去。” “呵呵~”楚冬荏不由会心一笑,“那样最好,求之不得。” 在两人多次尝试努力下,终于把猕猴桃老藤扯过来了。 “运气不错,很多都熟了,要是个个都硬邦邦的,等它熟了我们都饿晕了。”恭芷七边说着边将猕猴桃分成两堆,“这些软点的待会就可以吃了,这几个硬的,我们也留着,捂两天,软了可以吃。” 楚冬荏看她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不由问道,“你以前是不是常吃这个么?” “当然不是。”恭芷七抬头,手里拿着一颗微软的猕猴桃,“这可不是想吃就能常吃到的,只有夏天才能在山里偶然遇见。”说完继续低头整理生熟混合的猕猴桃,“比起山里其它野果,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嗯,有时候也没得挑,在山里有果子吃就不错了。” 这些轻描淡写的话,说的极为轻巧。 但仔细听,就能体会到话里的艰辛。 楚冬荏脑海里有无数画面。 大雪纷飞的山里,天寒地冻,寸草不生,她孤零零一个人背着药箱,举着幌子,在山里走了半天,却一颗野果也没有...... 行走江湖,云游四方,说出来豪迈不羁。 但实际上,风餐露宿,日晒雨淋,跋山涉水,随便想一想,就明白期间有多少艰辛。 恭芷七分好类,已经迫不及待剥了一颗,“嗯!真甜!” 说着拿着一颗递给楚冬荏,“你尝尝,真的好吃!” 虽然已经饥肠辘辘,楚冬荏依然斯斯文文的剥着皮,一边问道,“等下次进城,你想吃点什么?” 恭芷七舔着刚剥的猕猴桃,思索了下,“最近生意有点亏本,上次又费钱做了许多药丸,手头......” 恭芷七话还没说完,楚冬荏笑着打断道,“我请你!” 恭芷七一愣,立刻打起精神报菜名,“烧鹅,叫花鸡,羊肉串,牛肉粉,肉包子,糖炒板栗,烤红薯......” 楚冬荏被逗笑了,“这么多,你吃的完吗?” “吃不完打包!” “好!打包!” 两人有说有笑的吃着猕猴桃。 吃的差不多了,恭芷七将望了眼猕猴桃老藤,“有次在山里,我遇见个老爷爷,摘完了猕猴桃,还挖走了猕猴桃根,你猜他挖根是用来做什么?” 楚冬荏有些不解的猜测道,“拿回家种?” 恭芷七摇摇头,“我开始也以为是回家种,上前询问了番,才知道原来猕猴桃根也是药,老爷爷挖回去卖给村里的大夫。” 楚冬荏望着这广袤的大地,不由感叹,“也许天地万物,都可入药,医书记载的不过冰山一角。” 夕阳西下,带走大地最后一抹绚烂色彩。 清冷的夜色,笼罩着黑黝黝的林子。 两人抹黑继续赶路,准备找块空地或者岩壁歇脚。 楚冬荏第一次,三更半夜还在荒山野岭行走。 免不了有些不习惯。 偶尔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都会下意识的往恭芷七身边靠近。 虽然这个举动有些不够男子汉。 夜黑赶路困难,两人在路边暂做休息。 楚冬荏担忧的望着四周。 恭芷七见他那胆怯的模样,并没有任何嘲笑,自己最开始夜宿山林的时候,几乎整晚都是抱着爹的手臂不敢放手。 恭芷七笔直伫立,清了清嗓子,对着漆黑的林子交流道。 “山上的蝎子,蜈蚣,毒虫毒蛇们,你们听好了啊!我三七郎中从不轻易杀生取药,若是你们敢出来咬我,或者吓到了我的朋友。我和我朋友可都是大夫,我们有一百种方法,把你们炮制成药!晒干,磨粉,泡酒。所以你们最好不要乱跑出来,知道吗?”恭芷七对着空气一顿训导完,转头笑着安慰楚冬荏,“好了,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别怕!” 看她这一本正经的打招呼方式。 楚冬荏的紧张瞬间烟消云散,实在有些忍不住,噗嗤一笑。 “虽然炮制方法很多,但我还真不会一百种……” “嘿嘿,”恭芷七找了块地坐下来,“要吓唬别人,不都得夸张点吗。” “可你吓唬的是一群虫子……” “一个道理!”说着将幌子横放在自己身边,幌子一头直接插进了草丛里。 动了动手中的幌子,像是有点卡住了。 恭芷七沿着幌子往草丛里面走。 “呀!” 草丛里传来一声惊呼。 “怎么了?!” 楚冬荏迅速上前。 第二十五章 止血草药 昏暗的草丛里,躺着一个人。 确切的说,躺着一个胸前满是鲜血的人,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换作别人,三更半夜,在荒山野岭的草丛里,遇见这样血淋淋的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逃。 医者本能,救死扶伤。 两人不但没有被吓得四处乱窜,还蹲下来立刻开始研究病情。 借着月色,恭芷七先快速上下打量了遍,再伸手摸了摸受伤最明显的地方。 “胸口好像还在流血,得先想办法止血。现在没有药箱,比较麻烦。你在这看着,我去路边摘点止血的草药。” 楚冬荏有些不放心,本想阻止,天黑了也看不清草药,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相信她,只是温柔叮嘱道,“天黑你小心些!” “放心,刚才沿途的草药我都看过了,没多远的路边有几株大蓟。” 大蓟简直是随处可见的草药。 尤其是低山坡旷野湿润的地方。 除了止血,还能活血化瘀,消肿止痛。 叶子就像有大裂痕的羽毛一样,叶尖生刺,开紫红色圆球样的花。 辨识度很高,只要路边看一眼,就不会忘记。 如果看到类似植株,叶子裂痕浅,那就是小蓟,也一样可以止血。 如今条件有限,也只能就地取材了。 楚冬荏先帮忙处理伤口,没一会,恭芷七就拿着草药回来了。 手里还捡了两个光滑的石头。 熟练的将草药揉成一团,在石头上捣碎。 楚冬荏将方才的观察及时交流。 “胸口这支箭头上有手指血迹,应该是拔了一半,晕过去了,我方才把过脉,脉象浮薄而软,按之中空,乃芤脉,失血过多所致。” “嗯,待会你按住胸口,慢慢将箭矢扒出来,我来敷药。” “好。” 两人默契配合,将捣好的药渣敷在伤口上。 恭芷七又倒了一颗“千里梅花丸”塞进患者嘴里。“如今条件有限,能派上点用场的就都用上。” 说完,自己也含了一颗,将小瓷瓶递给楚冬荏,“来一颗?” “好。” 恭芷七看了眼周围,正思忖着要不要换个地方,这里杂草太深,并不适合夜宿。 寂静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两声清脆的鸟鸣。 紧接着,身后也响起了一声微弱的鸟鸣,互相呼应。 两人回头,才发现躺在地上的人不是何时已经苏醒,手里拿着一个鸟型泥陶,放在嘴边,手颤颤巍巍握着,似乎还想继续吹,无奈力不从心。 很快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把明晃晃的刀剑嗖的一声抽出,指向两人。 “不要......不要伤害他们。”地上的人微弱又焦急的阻止道,“他们救了我。” “徐玉!” 恭芷七伫立一旁,借着月色仔细看,原来是白日里策马扬鞭经过的那两人。 “快带我回去复命,我有要事回禀。” “好。” 来人扶起地上的徐玉。 恭芷七突然问道。 “那个,刚才两只鸟鸣是你们发出来吧?” 来人犹豫了下,看在他俩救了徐玉一命的份上,坦白道,”没错,这是专门联络的鸟哨,避免被人发现。” 恭芷七抬头望了眼黑乎乎的四周。 “可这大晚上的......鸟也都休息了。你们在这学鸟叫,也还是很可疑......” 从白天一路追来,循着徐玉留下的标记,刚才找不到标记,才着急想用鸟哨联络,却忽略了这点。 恭芷七伸手,“把伤者身上的鸟哨留给我,若是有人追来,我就说是我捡到,拿来吹着玩的。” 徐玉微微点头示意。 这的确是一个脱身的好方法。 恭芷七拿着鸟哨,目送着两人远去。 楚冬荏悠悠道,“你这样岂不是引火烧身?” “哎,”恭芷七无奈叹道,“他们有军命在身,耽误不得。若是真有人循声找来,他那伤口哪里经得起折腾。抓了我正好,我还愁晚上没地方住呢。” 恭芷七将鸟哨收好,“边走边拾些干柴,咱们也找个好点的地方落脚吧。” 山里最好的落脚处,就是找个山洞或者靠近光秃秃的石壁地方。 能遮风挡雨,又能清楚观察四周环境。 他俩运气还算不错,找到个内凹的石壁,够两三人容身。 两人在石壁前生了堆火。 楚冬荏倚靠在石壁上,一整天奔波劳累,四肢酸痛,昏昏欲睡,刚睡着,就感觉背上冰冷,那寒意从后背很快穿透身体,忍不住伸手朝火堆取暖驱寒。 恭芷七风风雨雨习惯了,皮厚实,所以并未在意,看到楚冬荏的举动,心下立刻明白了,这石壁对他来说,的确是凉了些。 “咱俩背靠着背睡吧,后背太凉,很容易着凉生病。” “啊?”楚冬荏有些不知所措。 “来吧,背靠着背,也不用担心身后有虫爬,睡得更安稳。” 恭芷七主动拉着楚冬荏转过身,两人就这样背依靠着背。 刚才还睡意朦胧,互相倚靠,坐在温暖的篝火前,都精神了几分。 这样安静和谐的气氛,会让人忍不住想聊点什么。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真的叫三七吗?” “嗯……”恭芷七想了想,“我爷爷小时候经常叫我小三七,所以也算是真的吧。” “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只是你随意编的江湖艺名……” 恭芷七浅笑道,“你以后就别郎中郎中的叫我了,病人才唤我郎中,你是我朋友,直接叫我三七就好了。” 楚冬荏腼腆一笑,“好,那你以后也别叫我楚太医……就叫我楚冬荏吧。” “楚冬荏……”恭芷七轻轻念了一遍,“怎么一念这名字我就容易想到冬瓜仁……嘿嘿。” 楚冬荏温柔含笑,神情突然紧张起来。 “有脚步声来了……” 恭芷七屏息静听,“不是他俩,人有点多……” 篝火前,三五个壮年男子手提大刀,正好围了个半圈。 为首的胡子壮汉,借着火光定睛一看。 “怎么是你俩?” 恭芷七站起来,“呀,大哥,终于找到你了。我的药箱……” “把这两人带走!” 恭芷七刚庆幸看到点希望的光,瞬间被掐灭了,“喂,我话还没说完,怎么就动手了,你们轻点,别捆了,别捆了,都是熟人,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胡子壮汉有些懊恼,不耐烦的挥挥手,“别捆了,赶紧带走!” 说着瞅了瞅四周,“奇怪,明明听见鸟哨声,难道还有人混进了山里?” 恭芷七连忙拿出鸟哨晃了晃,“是这个吗?刚才在草丛里捡到的,我吹了几下,声音还挺悦耳的。” 胡子壮汉走上前,一把夺过,狐疑的看了眼恭芷七。 驿站。 客房内,烛火通明。 三王爷轻轻摇晃着扇子,听完徐玉的禀告,缓缓收了扇子。 “很好,陈云,你带他下去疗伤休息。” “是。” 陈云搀扶着徐玉,两人退出客房。 萧暮顾一言不发,目光如炬。 刚才陈云禀告山中遇到郎中,以及留下鸟哨时,三王爷就偷偷瞄了眼萧暮顾,从那微微波动的眼神中,就已经看出了端倪。 “那俊俏郎中还是如此的宅心仁厚啊......” 三王爷话还没说完,萧暮顾突然噌的一下站起身,把三王爷吓了一跳。 “你干嘛?不会又想单枪匹马三更半夜去山上救人吧?萧暮顾,你可得沉住气,现在千万不可莽撞行动,否则筹谋了半天终将功亏一篑。” 见萧暮顾并无其它冲动的举动,三王爷连忙命令道。 “来人,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给楚院使带个口信,就说楚冬荏去了雪岭山土匪窝。” “是!”侍卫领命匆匆告退。 萧暮顾转头,盯着三王爷,“你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三王爷悠悠笑道,“没错,若是此行取胜,救了他儿子,正好卖他一个人情。若是万一出现变故,他就是我们的援兵。” 萧暮顾不屑道,“不会有万一!” 说完昂首阔步往外走。 三王爷连忙跟上,担心他又一个飞身上马,冲出去。 “这么晚你去哪?” “磨剑。” “哦......”三王爷停下脚步,不再跟上去,只是默默伫立原地,望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孤独的离去。 打开墨扇,喃喃自语。 “郎中啊郎中,你可要撑住了。” 雪岭山。 恭芷七握着木头柱子摇了摇,又敲了敲旁边硬邦邦的石壁。 “别说,这山洞里修个牢房还挺因地制的,只要几根木桩拦住就行了,真省事。” 楚冬荏已经习惯了恭芷七的随性,附和道,“就是不能生火,这洞里凉快了些。” “哎哎,有人来了。”恭芷七紧贴着木桩,极力往外望。 “二爷,您慢点。”阿伦背着个药箱紧随其后。 两人来到牢门前,恭芷七兴奋的招手。 “大家都是熟人了,怎么说下午我还救了你半条命,你们干嘛把我关起来啊!” 二爷在门口踱步打量,“遇见你之后,除了治好了腹泻,爷就一直倒霉!” 恭芷七被训的莫名其妙。 一旁的阿伦上前解释道,“下午有一名官兵混进了寨子,幸好被及时发现,射中了,可惜半天找不到人。大爷生气的很,二爷本来想把这个捡来的药箱送给大夫,又被大夫嫌弃责备了顿......” 二爷气鼓鼓的站在一旁,下午的事情又浮在心头。 下午,云盘寨医馆。 刚被大哥怒骂了一顿不知小心行事,二爷灰头灰脑的躲在屋子里,心急想做点什么弥补,既然大哥重视那压寨大夫,便让阿伦把捡来的药箱送过去,讨了大夫欢心,说不定大夫还能在大哥面前给他美言几句。 阿伦将药箱放在大夫面前,大夫瞄了一眼,立刻将药箱端在桌上,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二爷心里正得意,送对了东西。 没想到听见阿伦简单说完前因后果,大夫有些生气的放下药箱。 “那郎中治好了二爷的病,二爷本该付诊金酬谢。又怎么能将郎中不慎落在车上的药箱拿回来,不论是捡的还是偷得抢的,这样的药,是治不好病人的。” 阿伦有些迷惑了,“怎么会治不好病呢,我看那郎中的药丸效果极好,所以我们便想着这么多药丸,大夫一定用得上。” 大夫生气的甩袖。 “医者当怀仁心,患者也当心怀敬意,药物亦有灵性。医者治病救人,患者以诊金相谢,此乃理所当然。心诚则药灵。反之,则不然。我劝二爷,还是将药箱还给郎中,江湖留一线,日后也好相见。” 二爷刚被训完又在这碰了一鼻子灰,气鼓鼓的挥挥手,“带走。” 阿伦识趣的背起药箱,准备离开。 大夫眸光一亮,心里萌生一个好主意,大喊道。 “慢着!” 第二十六章 治失眠千古名方 二爷和阿伦愣在原地。 还以为是大夫反悔,又想留下药箱了。 大夫转身走向自己的书架。 “郎中毕竟救过二爷,不小心拿了人家的东西,还回去要有礼貌。” 大夫在书架上捣鼓翻阅了几下,拿了三本书,走回来打开药箱。 “哎!那可是爷辛苦给你买回来的,你就这样送人了啊?” 打开药箱,看到《万寿宝鉴卷二》,大夫神情错愕,眼神里很快又流出出一丝欣慰的笑意,继续不慌不忙的放好三本书。 “我这也是为了二爷好,不求多行善,但求少作些恶,积德自有福报,有福报,自会佑二爷身体健康。” “切,爷我身体健康,吃饱喝足靠的大哥,不是那些玩意。” 大夫合上药箱,手掌轻轻的抚摸了下药箱表面雕刻的一朵三七图纹,拍了拍药箱,“去吧,早点还给人家。” 两人出了医馆,阿伦有些为难的背着药箱,“二爷,这山高路远,小的怎么去找那郎中啊?” 二爷回头望了一眼医馆,讪笑道,“笨啊,先找个地方藏起来,下次下山的时候丢的远远的,谁知道你还没还啊!” “啊......” 阿伦将药箱带回去,藏到了厨房柜子最上面,免得被调皮的孩子翻出来玩耍。 晚上听说寨里兄弟们抓到个郎中关在石洞牢房,一打听,果然是他。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既然这郎中自己送上门来了,他也就顺水推舟还给人家算了。 匆匆背上药箱,路遇二爷,便一起过来看看。 这些事情,阿伦刚才三言两句的就解释完了。 牢房内。 恭芷七不知道个中曲折,紧挨着牢门木桩,尴尬笑道,“我一个郎中,只会治病救人,也不会给人算命,这后面的事,谁也预料不到,难不成一开始是我救错了?” “你!”二爷伸手指着恭芷七的鼻子,还真是一个个的,下午两个人训的他哑口无言,这会还要被怼的无言以对。 楚冬荏坐在后面,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意。 阿伦赶紧缓解尴尬,打开锁,将药箱递进去,又匆匆重新锁好。 恭芷七拍了拍木柱,看着阿伦上锁,着急问道,“别锁啊,来都来了,怎么不放我们出去啊!” 阿伦收好钥匙,抬头道,“今日有官兵潜入,你们也算是倒霉,偏偏这个时候在山上被发现。” 二爷突然审问道。 “说,你俩为何突然出现在山上?和那些官兵有什么关系!” 恭芷七大喊一声冤枉,“二爷,这可真不能怪我们。你们拿走了我吃饭的宝贝药箱,我们才一路找来,山高路远的,谁想来这里啊。再说,那些官兵不是跟着你们上山的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二爷问不出所以然,依然怀疑的追问道,“你怎么知道官兵是跟着我们上山的?” 这个时候撇清关系,还不如说些无关紧要的事实,这样更显得自己说话可信。 恭芷七坦白道,“我们一路追着马车跑,一直追不上你们,半路两匹快马经过,那可不就是追着你们去的么?” 问了半天,到头来还回到了自己身上,二爷愤然甩袖便走。 恭芷七连忙问道,“什么时候放了我们啊?就算不放人,至少给个被褥,送点馒头过来啊!”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恭芷七无奈的摇摇头,笑盈盈摸着自己的药箱。 “算了,我也不能太贪心,至少宝贝药箱回来了。” 说完蹲在地上,打开药箱,准备检查下是否有小药瓶损坏。 四本书整齐的塞在边上。 “《万寿宝鉴卷一》《卷二》《卷三》!”恭芷七一本一本的拿出来,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一下子就多了三本!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这是什么操作?” 恭芷七拿起两本书,欢呼的跳起来,楚冬荏刚起身,就被恭芷七激动的一把抱住,又很快松开,手舞足蹈的在地上蹦跳。 “这一趟真是太值了!” 拿了鸟哨,帮别人解了围,虽然自己困住了,但收获满满,惊喜连连。 恭芷七将四本书都抱在怀里,心满意足的笑道,“从前爷爷常叮嘱爹,行医治病,但行好事,莫问前途。今日还真是如此!” 深夜的云盘寨,万籁俱寂,漆黑的寨子与黑黝黝的山林融为一体,陷入沉睡。 一间小木屋。 阿伦轻轻的推开家门,屋内的烛火已经灭了,他悄悄的进了屋,脱了鞋,正准备脱衣睡觉,床上有人动了动,妻子半起身,抬头望了眼,“这么晚回来,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放心睡吧。别把允儿吵醒了。” 刚说完,被子里冒出一个小脑袋,直接坐了起来。 “爹,我还没睡着呢。” 阿伦愣了愣,“这么晚了,你们怎么都还不睡觉?” 允儿揉了揉眼睛,“每次你晚归,娘都担心的睡不着,娘睡不着,我也睡不着。” 阿伦有些歉意的叹了口气。 “别听孩子乱说,我最近原本就经常失眠,睡着心里慌,总是睡不着觉......” 阿伦脱去外衣,“睡不好白天就没精神,你有没有去大夫那看看?” “看了!”允儿抢着回答道,“路过的时候,大夫刚才在门口,看娘面色不佳,就问了她。” 阿伦坐到妻子身旁,“大夫怎么说?” 妻子有些莞尔一笑,“没什么,大夫说是虚劳虚烦证,吃两副药就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允儿迫不及待说道,“那个方子叫酸枣仁汤!”允儿摇晃着小脑袋,一本正经的背诵,“虚劳虚烦不得眠,酸枣仁汤主之~” 阿伦有些兴奋笑道,“哟,我们允儿都认识方子了。” 妻子浅浅一笑,“大夫开药的时候,这孩子一直在旁边问个不停。” 阿伦摸了摸允儿的头,“允儿真乖~爹回来了,咱们都一起早点睡觉吧。” “嗯。”允儿躺下,乖巧的给自己盖好被子,“爹,我长大了,不想做土匪。” 阿伦盖被子的手顿住了,身体有些僵硬,张张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允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想当个大夫。” 阿伦稍微放松了身体,挪动嘴唇,生硬的问道,“为什么呢?” “每次有人受伤生病了,大夫都能把他治好,如果允儿也是个大夫,爹要是受伤了,我就可以马上把爹治好,这样娘就不用担心的睡不着啦。” 阿伦的眼角有些湿润,“好好,我们允儿长大了,就去当个大夫!” 早晨起来,大概是昨晚被儿子的话触动了,阿伦喝粥吃馒头的时候,一下子就想起来关在牢里的郎中。 吃完便匆匆去找二爷。 二爷打着哈欠,让阿伦自己看着办,别饿死就行,等过两天寨子安生些了再放人。 阿伦端着一碗馒头,想了想,又回家抱了一床薄被子。 恭芷七正愁饿的慌,就看见阿伦送温暖送馒头来了。 开了锁,刚将被子扔在地上。 手里的碗已经被恭芷七迫不及待拿走了。 恭芷七拿了个馒头,递给楚冬荏,自己才拿剩下的馒头。 “谢谢啊,对了,那药箱里的三本书……” “你帮二爷治好了腹泻,那三本书只是作为酬谢。” 恭芷七嚼着馒头,走过来准备还碗,感慨到,“没想到二爷还是个好土匪。” “你可别当着二爷的面怎么说。” “为何?”恭芷七愣住了。 阿伦笑了笑,“二爷会觉得你是在嘲笑他,不是块当土匪的料。” 恭芷七伸手递碗,疑惑不解道,“是块当土匪的料又有什么可高兴的呢?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想做土匪吧?” 爹,我长大了不想当土匪。我想当大夫。 儿子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 阿伦手一抖,碗没接稳,哐当掉在地上,裂成两半,连忙蹲下捡起碎碗。 “没、没事,我来,我自己来......” 恭芷七和楚冬荏慢慢嚼着馒头,互相望了眼。 手无力,颤抖,说话吐词不清,脸色发青..... 恭芷七快速整理思路,难道是中风的预兆? 这土匪大哥好心送来馒头被子,怎么说,也不能坐视不管。 恭芷七用力吞咽下馒头,“大哥,你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帮你把脉看看。” “不用了!” 阿伦捡起碗,转身匆匆出了牢门,慌乱的上好锁,转过身,背沉沉靠在木桩上,深深吐出一口气。 突然又想起一件事,缓了缓心绪,转过身。 “上次见识了郎中的医术,想请教一下,如果失眠睡不着,可有什么良方?” “嗯。”恭芷七眨眨眼,“你失眠?” 阿伦摇摇头,“孩子他娘最近失眠。” 恭芷七哦了一声,“能带过来诊脉最好,实在不便,你就详细说说她还有什么其它症状?” 还好早上那被子的时候,阿伦留了心,特意多问了些情况。 “失眠睡不着,还有咽干口燥,睡觉的时候,总觉得心口一阵一阵跳......” 恭芷七点点头,根据阿伦的描述,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方子,“虚劳虚烦不得眠,酸枣仁汤主之~” 阿伦愣了愣,释然一笑,“郎中和大夫开的方子原来一样。” 想到允儿昨晚摇头晃脑说着同样的话,心里又莫名的有些沉重。 转身,低着头,若有所思的往外面走去。 恭芷七站在牢门观望,看着那略显沉重的步伐,疑惑道,“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看着脸色不太好啊。” 在太医院,除了要会诊病,还要懂得察言观色,楚冬荏伫立一旁,望着那背影,默默说道。 “他没有生病,只是从你说,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想做土匪的时候,他就开始心事重重。” 恭芷七咬了一小口馒头,“不会吧,他做了几十年土匪,难道就因为我一句话就,放下屠刀,开始觉悟了?” 楚冬荏微微摇头,“当一个人成年人被生活的枷锁束缚,无从选择的时候,他们往往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多些自由。” 恭芷七非常认可的点点头,“你分析的很有道理......我刚才光想着是不是他得了什么病......哎~你说我这脑子。” 楚冬荏伸手,轻轻的摸了摸恭芷七的头,笑道,“你这小脑袋装太多草药了。” 恭芷七抬头,对着楚冬荏嘿嘿一笑,憨态可掬。 第二十七章 山中剿匪 恭芷七咬了一大口馒头,嚼着馒头,含糊不清的说道,“这寨子里的大夫,应该也是个民间高手。” 楚冬荏细嚼慢咽‘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恭芷七咧嘴一笑,“他刚才说,我和大夫开的是一样的方子。” 楚冬荏差点笑弯了腰,“你对自己开的方子还真是自信。“ 恭芷七点点头,“那当然,我爹曾说,这看似简单几味药的酸枣仁汤,乃是治疗失眠的千古名方,能开出这样经典方剂的大夫,也一定是熟读经方典籍,医术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有道理~” 两人吃饱了馒头,又查看了遍四周,没有破绽可寻,一时找不到逃出去的法子,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闲来无事,恭芷七正好将《万寿宝鉴》卷一,卷二,卷三,统统翻阅一遍。 牢内着实无聊,楚冬荏也跟着翻阅起书来。 两人看起医书来,一个比一个沉迷,真正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知不觉两天两夜过去了...... 夜晚,躺在被褥上,恭芷七双手枕着头,望着站在牢门木桩前的楚冬荏。 “要不是那个叫阿伦的土匪给我俩送一日三餐,我真怀疑他们是不是都忘记我们的存在了?既不放人,也不审问?再这样下去,我要开始考虑挖地洞钻出去了......” 楚冬荏一直盯着外面,语气里似乎有一丝担忧,“阿伦最近来去匆匆,越是平静的水面,地下越是暗潮涌动......他们也许不是忘记了我们,而是无暇顾及我们......” 恭芷七一溜烟爬起来,走到楚冬荏身边,往外瞧了瞧,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 轻声问道,“你的意思不会是这土匪窝要乱了吧?” 萧将军会来。 这是楚冬荏的直觉。 萧将军奋不顾身从马匹上飞身接下恭芷七的那一刻。 楚冬荏震惊住了! 这份震惊随着恭芷七被救很快变成了万分感激。 关在这牢里的这两天,他心里隐隐有一种直觉。 萧将军一定会来! 恭芷七打了个哈欠,睡意渐浓,重新躺回去,翻了个身,语声轻微,“明天再没人理我们,我们开始挖坑逃走吧。” 牢门外一阵骚动,萧暮顾骑着骏马,穿过人群,敏捷的跳下马,手握剑柄,三两下就敲晕了洞外看守的两人,大步疾走,朝洞里走来。突然,一只箭簇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嗖的一声从身后飞来,刺穿了萧暮顾的肩背。 恭芷七眼睁睁看着萧暮顾口吐鲜血,缓缓倒地,闭上了眼睛,不由惊慌大喊:“萧将军!” 猛地睁开眼,心跳还有些急促,惶恐的看了看四周。 楚冬荏蹲在面前,轻轻拍了拍肩旁,见她神色不安,安慰道,“别怕,是不是做噩梦了?” 恭芷七猛点头,毫不隐瞒,“我梦见萧将军被一箭射中了。吐血倒下,吓死我了!”边说边慢慢坐起身,嘟囔道,“这要是平日里,我倒也不至于那般惊慌失措,关键是我在梦里面忘记自己是个郎中会疗伤了......” 这番吐糟梦境,楚冬荏都忍不住笑了。 洞门外,阿伦慌慌张张快步跑过来,手提一把砍刀,一边匆忙解锁一边解释道。 “官兵上山剿匪来了,这次不比从前,突袭上山,你们快走,别被官兵当寨子里的土匪抓了!” 越忙手越抖,越抖锁越难开...... 钥匙刚插进去解锁,还没来得及抽走,洞门外突然闯进来三个侍卫。 阿伦见状,扔下钥匙便逃,抡起砍刀硬闯了出去。 “你们果然被抓了!”一名侍卫站在牢门外,“上次多谢二人救了徐玉。我带你们出去!这些土匪凶悍,很快会拿了兵器折返回来!” 边说着,一剑挥下,砍掉已经解开的锁。 恭芷七快速背起药箱,楚冬荏眼疾手快的帮忙拿着幌子。 侍卫焦急的往外望了眼,“快,这洞里不安全,很容易被瓮中捉鳖!” 说完直接拉住恭芷七的手腕,往外疾走。 幸好恭芷七反应快,刚才一把牵住了楚冬荏的手。 三人刚到洞门口,就听见一阵打打杀杀的呼喊声如浪潮般冲下来。 “糟了!你们在这等我!”侍卫松开手,拿着剑左抵右挡,杀入混战的人群里。 阿伦拿着大砍刀,一脚踹飞一名瘦小的官兵,飞速跑到两人身边。 “郎中,快从上面走,上面暂时都是我们的人,有条小路,可以下后山。” “啊!?”恭芷七还没反应过来,被阿伦拽着衣袖就逃。 幸好楚冬荏被恭芷七紧紧牵着手,一直没有松开,不然这样仓皇逃串,很容易就被人群冲散了。 “他奶奶的,这次的官兵动真格的了!”阿伦正说着,一把长剑劈来,不得不松手,扛起大刀挡下。 刀飞剑舞,铛铛锵锵,阿伦打斗着又进了混乱的队伍里。 刚才那侍卫趁机转过头,见二人被土匪抓走往上跑,心急的连连挥剑,又叫了身旁的人掩护,执剑狂挥,一个健步冲过来。 二话不说,一手抓起就近的楚冬荏,一手执剑抵挡攻击。 恭芷七突然被牵着往回跑,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幸好楚冬荏手牵的紧,缓冲了过来。 大刀砍来,侍卫的剑差点没拿稳,急忙松手,全力迎战。 楚冬荏回头,才发现被拉来扯去的,两人又回到了原地。 恭芷七见面前有人受伤倒下,刚往前迈步,被楚冬荏拉住,往后跑。 “刀剑无眼,我们还是回牢房,暂时避一避吧。” 两人重回洞中。 长剑舞,大刀劈,刺来挡去,难免有人落入下风,不慎中招。 一个身影倒下去,必然染红一把利器。 恭芷七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转回头,低眉垂首,胸口像压着块巨石一样难受。 楚冬荏伸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温柔道,“这样的场面谁都不想看见。但是我们现在出去,只是徒增伤亡,不如保存实力,待会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恭芷七默默点了点头。 阿伦奋力挥刀,将对手逼退几步,两个寨子的兄弟上前,才终于能够喘口气。 突然瞥见压寨大夫在人群里慌乱又无力的挥手阻止。 “别打了,别打了。” 阿伦走上前,抓起大夫的手腕,“喊了也没用,大夫,你赶紧从后山逃吧。对了,刚才那郎中......”阿伦四处张望,“难道又被官兵抓走了?” 大夫疑惑问道,“哪个郎中?” 阿伦长话短说,“上次你让我们还药箱,结果那郎中上山被抓了,刚才我才从官兵手里抢回来。” 阿伦正说着,突然抡起大刀,拦下一剑。 “她?她也在这里?”大夫神色瞬间紧张起来,慌慌张张的在人群里,东张西望寻找着。 如果恭芷七慢一点转回头,或许就能看见不远处,那个慌乱焦急寻找的背影。 只要一眼,她就能认出来的背影。 可终究还是错过了...... 生活就是这样,往往在你毫无察觉的时候,在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里,就悄悄改变了一生的轨迹。 恭芷七摸着药箱上雕刻的三七图纹,“一双手,一瓶药,一次只能救一个人......如果最开始就能阻止这样的场面,该多好。” 楚冬荏伸手温柔摸摸头,“朝廷剿匪也好,边关征战也罢,死伤总是难免,能决策这些事的人,也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有时候开始一场战斗,也是为了结束更多战斗。” 恭芷七抬头望着楚冬荏,在那双清风霁月的明眸注视下,逐渐平静心绪。 “你俩,快跟我走!” 二爷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山洞里,拉着恭芷七,便往山洞深处疾步走去。 楚冬荏连忙追上去,牵住恭芷七的手,担心会像刚才那样左右来回拉扯,别把两人冲散了。 但这次,明显是他们想多了。 山洞深处原本无路,二爷转动石壁上的烛台,与石壁融为一体的石门缓缓上升。 三人进了门,二爷又扭动蹲在墙角的一尊小石狮,石门缓缓合上。 里面弯弯曲曲就像个溶洞,走了好一会,终于前面有些日光,一出来,直接是一个小树林。 一点打打杀杀的声音都没有...... 安静的甚至能听见鸟鸣。 二爷拽着恭芷七疾走。 之前爬山经过的都是一些参差不齐的大树和灌木。 这片小树林里都是高大挺拔的大树,枝叶茂盛,可遮天蔽日,整个林子显得格外幽静。 除了偶尔的鸟鸣,就只剩下三人急匆匆踩在枯枝落叶上的脚步声了。 二爷越走越急促,“走快点!要是我大哥出了什么事,爷饶不了你们!” 寨里的土匪叫他二爷,这样看他说的大哥,应该就是土匪头子了。 外面打得热火朝天,土匪头子居然躲在这样隐蔽的林子里。 林深处,有一矮小废旧的八角亭。 一人躺在亭中长椅上。 二爷甩开手,指着躺在椅子上的人,命令道,“快救我大哥!” 说完扛起地上的大刀,刀刃对着两人,“看什么看,快去!救不活你俩也死定了!” 恭芷七和楚冬荏匆匆对了个眼神,放下药箱。“马上,马上。” 长椅上的人,约摸五十左右,一头杂乱茂密的头发下,浓眉紧蹙,身形魁梧,有种和萧将军一样的习武之人的威严气势。 不同的是,萧将军身上是种贵族凌然傲骨的威严。 而此人只是单纯的粗狂霸道的威严。 第二十八章 如圣金刀散 云盘寨,山腰密林里,郁郁葱葱的林边,一块凹凸的巨石静卧山峦,三王爷悠然摇着水墨扇,此地两旁皆有大树遮挡,是个隐蔽又视野极好的观战处。 “看这群龙无首的混乱样,萧暮顾那边应该得手了,此刻正是收买人心的好时机,陈云,速速去吧。” “是!”陈云手拿一卷告示,行礼退下,骑上快马,疾驰而去。 前几日就有人说官兵要来剿匪,但一直风平浪静,加之以往次次剿匪失败,大家都不曾当一回事。 没想到今日官兵突袭上山剿匪,也不知道从哪就悄无声息冒出来那么多官兵,打的山匪们措手不及。 这些悍匪一时被激怒,一鼓作气,操起家伙就奋起反抗,打了半天,发现寨主了无音讯,二爷也消失不见了,难免人心开始浮动。 一众官兵却势如破竹,剽悍的土匪们茫然四顾,突然听见有人敲锣高喊。 “三王爷有令:一,凡是主动投降者,一律减刑,并赠予其家人每人三两银子。二、没有参与过打家劫舍的老幼妇孺,一概不予追究,官兵不可伤害这些无辜百姓。三、反抗不从者,斩!” 简单粗暴的三条降匪令一出,打斗声瞬间小了许多。 一句话总结就是,投降从宽,抗拒必死! 然而最让人心动的,是投降之后不仅自身减刑,还能惠及家人。 这也是三王爷和萧暮顾一同探讨出来的结果。 山中土匪多彪悍,誓死不从的匪性和血性,往往不容易因个人的荣辱而动摇。 但只要深入每一个家庭,惠及父母妻儿,再倔强的硬汉也会表现出柔情的一面,他们不为自己,也会为了家人考虑。 山匪中不少人也是为了给家人吃饱穿暖,迫于无奈加入其中。 如今这样的安抚政策下,反抗,已经毫无意义。 一把大刀默默放在地上。 一把把大刀刷刷刷的放在脚下。 林间巨石上,三王爷满意的摇晃扇子,“不错,打道回府!” 一转身,吓得一激灵。 “萧暮顾!你什么时候站在后面的?”三王爷瞅了瞅四周,惊讶道,“本王这么隐蔽的好位置,你是怎么找到的?” 萧暮顾答非所问,望着远处,神情淡漠,“寨主跑了。” “跑了?”三王爷正想继续深问,瞥见萧暮顾左臂一道鲜红的血印,惊讶道,“你受伤了?” “小伤,我已重创他,身负重伤,他应该跑不远,想必是山中有些隐秘的暗道或是隐蔽无人的地方藏了起来。” 三王爷看着那道醒目鲜红的伤痕,也顾不得寨主藏哪,只希望在这个时候,萧暮顾千万不要像以前一样倒下。 “先不管他,你先回去处理伤口。”边说便拉着萧暮顾往回走,一路念念叨叨,“你要是不知道保护好自己,再受伤躺平,本王也撒手不管了,谁爱管你谁去,本王可没有郎中那耐心......” 一路絮絮叨叨到房间,萧暮顾耳朵都快起茧了...... 三王爷伸手,“把那瓶药拿出来。本王帮你擦药。” 一路沉默不语的萧暮顾这才开口问道。 “什么药?” 三王爷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无语神情,摊摊手,“上次那个江湖郎中临走前,不是留了一瓶,什么什么名字,哎呀不重要,本王就记得是刀伤金疮药,快拿来。” 萧暮顾自顾坐下来,淡淡道,“小伤,不用。” 三王爷叉腰,“你小子不会是不舍得用吧?” 看萧暮顾无动于衷,自己在屋子里开始翻找,一边翻找一边嘟囔。 “药就是拿来用的,不用放坏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郎中的苦心。呀!找到了!”三王爷拿着小药瓶,忍不住一笑,“萧暮顾,你既然把这玩意藏在枕头底下,也不怕硌着脑袋,哈哈。” 三王爷打开小药瓶,闻了闻,又伸手指摸了一点,涂在自己手背上。 “没毒,放心用。” 说着走过来脱萧暮顾的衣服。 萧暮顾身体并未反抗,乖巧的坐在那里,任凭王爷处置,依然淡漠道, “说了不用。” “不用白不用!”三王爷一边涂药,一边笑道,“下次再让本王遇到那江湖郎中,一定多买几瓶药。” 萧暮顾微微抬头,“这些金疮药,你又用不上。” “哎呀~”三王爷嘿嘿一笑,“他那宝贝药箱里那么多药,除了金疮药,应该也有些,强身健体啊,滋补肝肾啊什么什么之类的药吧。” 萧暮顾淡淡道,“你想多了。” 三王爷用力一涂,合上衣服,“是你想多了,本王说的都是正儿八经的药。” 门外一侍卫匆匆进来。 “回禀王爷,除了山里的土匪,属下还抓回来一个大夫,据说是几年前被寨主抓上山的压寨大夫。” “压寨大夫?呵”三王爷一笑,“本王只听说过压寨夫人,第一次听说压寨大夫的。” 说完三王爷看了眼萧暮顾,眼下他们一行人正缺个大夫,就真的出现个大夫,也太巧合了。 三王爷疑惑问道,“会不会有诈?” 见萧暮顾沉默,三王爷转头继续问道,“都说了不抓无辜百姓,你们为何还抓个大夫回来?” 侍卫惶恐。 “王爷冤枉,这名大夫是自己送上门的,一路向属下打听,有没有抓走什么少年,好像是想找人。” “自己送上门,只是来找人?难道真的有诈,他们当本王傻么?去,把这大夫押上来,本王倒要看看,这土匪窝里还能倒腾出什么把戏!” “是。” 两名侍卫押着一位青衣中年男子进来。 三王爷眨眨眼,围着那男子转了圈,惊讶试问道。 “中州名医?龚大夫?” 中年男子也有些错愕,许久没有人叫他这个名字,惶恐的拱手,“正是草民!” 三王爷释然一笑,“多年不见,本王还快认不出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哈哈哈……那我就放心了,龚大夫,你还记得多年以前,去康乐城王府诊过病吗?“ 龚大夫暗自思忖了下,“是有这么回事,原本有位老夫人请在下去给她儿子诊治,草民也是到了之后,才知道是王府。” “你后来医治好了我娘,当年本王还未当面道谢呢,只在城门口看见了龚大夫你牵着女儿回去的背影。” “王爷客气了,治病救人,实乃医者本份。” “这民间的大夫,一个个觉悟都这么高!”三王爷好奇问道,“听说你是被寨主抓上山的,中州城离这里千里之远,你怎么会被抓到这里来?” 龚大夫摇摇头,“一言难尽啊……” 三王爷看他那低落的神情,也不想多揭往事,便问道,“方才侍卫禀告龚大夫是要找什么人么?” “草民是想找……” 龚大夫突然想起这事情有点复杂,如果说找儿子。刚才王爷说了,从前见过他和女儿。 但如果说找女儿,也不妥,芷七一直女扮男装行走江湖,如果大街小巷贴着她的画像,很容易被人怀疑。 “找朋友的孩子。朋友托付与我,从前跟着我一起行医,后来走散了。” “原来如此……”三王爷看了看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萧暮顾,光顾着聊天,都快把那个木头人给忘记了。 “对了,龚大夫既然来了,就顺便帮萧将军看看伤吧。” 萧暮顾瞪了一眼三王爷,“小伤无碍,不必劳烦了。” 三王爷拉着龚大夫走上前,“人家大夫来都来了,怎么,除了那俊俏郎中,别的大夫你都嫌弃了?” 萧暮顾无语,为了撇清自证清白,便任由三王爷掀开肩膀的衣服。 龚大夫看了看,伸出手指在伤口边上一抹,闻了闻。 “看来的确不需要草民,萧将军已经用了最好的金疮药了,如圣金刀散已经绰绰有余,草民也没有更好的药。” 三王爷一愣,“这你都闻得出来?哈哈哈,那郎中果然有心了,自己挨揍完还舍得留下这么好的药。” 萧暮顾似乎也有些心虚,手里紧紧揣摩着小药瓶。 龚大夫看到那细微的动作,瞥见小药瓶露出的一点颜色。 “草民斗胆,能否看下萧将军刚才涂的药?” 萧暮顾犹豫了下。 那一丝犹豫看在三王爷眼里,模样委实有爱。 三王爷憋着笑,“你就给人家大夫看看,检查下药,又不会拿走。” 萧暮顾缓缓递过去,龚大夫拿在手里。 仔细端详小药瓶,手微微有些激动的颤抖。 三王爷看萧暮顾紧盯着瓶子,生怕摔坏了的模样,打趣道,“龚大夫,你可拿稳了,要是摔坏了,只怕萧将军不会放过你呢。” 龚大夫把这话当真了,连忙颤颤巍巍递过去,“抱歉,草民,草民见这小药瓶甚是淡雅精致,这药膏又做的,做的非常好。有些感动……” “感动?”三王爷对这个词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别的郎中医术好,做的药好,身为同道中人,或许会赞赏,何来感动一说? 萧暮顾眸光深邃,幽幽来了句,“你认识这药?” 恭大夫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心里七上八下,激动,欣慰,感动...... 担心自己流露的情绪被那双敏锐的眼睛看穿,连忙微微低头。 “草民,自然认识这药......”恭大夫快速整理好思绪,缓缓回复道,“这如圣金刀散乃是外科伤药里的经典名方,脱腐生肌,止血燥湿。草民相信,民间很多大夫都认知这药。” 一番解释,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第二十九章 修路致富 萧暮顾警惕的盯着眼前这位半天不敢抬头的大夫。 总觉得他刚才的反应有些异常。 三王爷见气氛有些微妙,连忙上前转移话题。 “龚大夫,本王有个提议,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爷请吩咐。” 三王爷挥了挥手中的扇子,以扇尖点了点龚大夫肩膀。 “你呢,就跟在本王身边,本王答应帮你寻人。你想想,人海茫茫,你一个人云游四方碰运气找人,还不如本王让各地官府广帖寻人告示,人多力量大啊,你觉得如何?” 这的确是个好建议,即便不能帖个正确的告示寻到人,也可以在告示里明示自己就在王爷身边,她看到后,还能寻迹而来找自己。 “多谢王爷出手相助,草民现在就回医馆收拾些东西,便随王爷走。” “陈云,你派两人陪着龚大夫回医馆取东西,保护好龚大夫,以免有劣性不改的土匪生事。” “是!” 密林深处,破旧八角亭内。 恭芷七和楚冬荏两人一直专心清理着病人身上的伤痕。 这一定是一场激烈的搏斗。 才会弄得如此惨烈,全身都是伤。 后背似乎撞在木桩上,大片红肿,青紫淤血,还有些细小尖锐的木屑扎在肉里。 胸前更是不忍直视。 一道鲜红剑痕从左肩斜划至右腹,所幸伤口不深,否则就真是开膛破肚了,神仙也难救。 两个手臂横七竖八都是剑伤。 这些还只是肉眼可见的外伤。 身体受过猛烈撞击,只怕还会伤及五脏六腑。 恭芷七不敢多问,和楚冬荏两人默默将伤处清理,小心翼翼拔出扎在肉里的细小木屑,喂了药丸,又塞了片人参让患者含在嘴里,复脉固脱,大补元气。 还好有楚冬荏帮忙给伤处涂药,这遍体鳞伤,一个人还真是忙不过来,擦拭掉额头上的汗珠,恭芷七站起来。 “他这一身伤太重,我这药箱里的外伤药可能不够了。去山里采药或者下山买药,都需要点时间……” 二爷眉心紧蹙,倒是急中生智了一回,“去寨子里的医馆!大夫那里有很多药,随便拿!” “寨子里的医馆?” 恭芷七暗自思量,二爷让她回寨子,难道不怕自己偷偷溜走么? 很快发现是自己想多了,二爷早就留了一手。 二爷对着林子后面喊到,“徐威海,你带郎中去医馆取药,切不可让任何人发现踪迹。” 胡子壮汉从林中大步走出来,原来他叫徐威海。 这人是什么时候躲在林子里的? 难怪二爷之前敢丢下寨主,一个人去山洞找他们。 竟是秘密藏着个保护的打手。 还好自己刚才没什么异常举动,表现良好。 二爷盯着恭芷七,看她溜溜转的眼神,叱令道,“你最好别动任何歪心思,你朋友留在这,你和徐威海去取药,若出了半点差池,你就别想再见到他。” 说着,举着大刀指向楚冬荏。 楚冬荏轻轻的朝恭芷七点点头,温柔道,“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那温煦安定的眼神,仿佛在告诉她,放心离开,不用多顾虑。 恭芷七却不敢冒险,她不会逃跑。 至少在一起,两个人都暂时不会有危险。 如果她趁机逃了,楚冬荏一定难逃一劫! 徐威海带着恭芷七,一路躲躲藏藏,不仅要避开搜查的官兵,还要避过村里人的耳目。 蹲在茅草里,藏在柴堆后,恭芷七从来没有这么鬼鬼祟祟行事过。 她也不敢暴露自己的踪迹,怕出什么差池,连累了楚冬荏。 两人终于到了医馆后门。 “你在这等着,我先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说着,徐威海从后门口的树上,一跃跳进后院。 “吱呀~”后门半开,“快点进来,没人!” 恭芷七匆匆进屋。 医馆虽然不大,但是五脏俱全。 院子里晒药的架子,簸箕,桌上还有捣药罐,屋子角落还有个看起来沉甸甸的药碾。 “你进去拿药,速度快点,我去门口把风!”徐威海说完,警惕的四处张望,站在门边,从缝隙往外看。 “好。”恭芷七看着一屋子整齐的药柜,略微有些激动,对于一个郎中,看见一屋子药材,就像看到一屋子宝藏一样。 这些治病救人的宝藏比那些金银财宝更为可贵。 既然二爷说随便拿,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宁可多拿,也不能少了。 毕竟来回一趟,也太麻烦了。 “糟了,有人朝这边来了。” 徐威海急忙拉着恭芷七,朝后门逃窜。 还没走到门边,侍卫听见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喊一声,“什么人!”说着两人握剑冲进屋去。 恭大夫不慌不忙还在屋子外张望,眼角瞥见后门两个身影匆匆逃窜。 一人身形健硕,倒是有点像经常在二爷身边的徐威海,另一人略显单薄的背影,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 刚瞥到一眼,两人就消失在屋子拐角。 侍卫进屋找了一圈,后院也空空荡荡。 恭大夫走进屋,笑道,“两位大人不用大惊小怪,我这经常有调皮捣蛋的孩子,偷偷从后院翻墙进来玩闹。” 巡视了圈,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又听恭大夫这么一说,侍卫便没再追究了。 恭大夫见药柜打开,难不成刚才有人进来偷药? 有些纳闷的走上前一看,还真少了几瓶药。 又查看了下其它药柜,才发现,少了不少好药! 这些孩子往日来医馆,都只在后院玩玩晒在簸箕里的草药,从未偷过药柜里的药材。 难道是下落不明的二爷或者寨主受伤了,所以徐威海刚才回来偷偷取药? 不对! 恭大夫有些愣住了。 拿走的多半是外科金疮药,还有调补气血的好药材。 徐威海五大三粗的壮汉,又不识药,怎么能拿的这么精准呢? 难道是刚才和他一起来的那个人...... 侍卫见恭大夫愣在那一动未动,不由催促道。 “恭大夫,快一些,我们还要回去复命呢。” “好,好,我马上收拾。” 密林深处,恭芷七满意的看着包袱里的一堆药材,欢喜的对着走在前面的徐威海赞道,“你们这压寨大夫果真是民间高手,这些好药膏,省了我不少功夫。” “那当然!若不是当年他偶然救了寨主,寨主看他医术高超,也不会想尽办法把他抓上山,困在寨子里。” “你们.......”恭芷七一时语塞,若是出言不逊又担心会被揍,但实在忍不住,这些土匪,怎么能这样恩将仇报呢! “你们也太不讲道理了吧!人家好心救了你们寨主,你们却把他抓上山,这也太......” 太缺德了!恭芷七心里愤愤骂完,支支吾吾道, “太让人寒心了......” 徐威海止步,回头怒瞪着恭芷七,“我们是土匪,讲的就是土匪的道理!” 桌上的热茶,云雾缭绕,茶香四溢。 两人都没有心情喝茶。 萧暮顾的伤处理好了,三王爷才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头痛的问题。 寨主跑了...... 虽然之前两人计划,一个擒贼先擒王,一个前山突袭剿匪,兵分两路,声东击西,虚实进攻。 但计划往往也会出现变数。 如今这些悍匪群龙无首,虽勇猛,但在安抚政策的诱惑下,主动投降了不少。 万一寨主偷偷潜回来,一顿怂恿下,只怕又起波澜。 三王爷激动的用扇子敲了下桌面。 “有了!本王有个好主意,既能安抚民心,又可以让全寨子的人帮忙一起寻找最大的漏网之鱼。” 转头笑望着萧暮顾,“走吧,也该让你见识下本王的智勇双全了!” 云盘寨。 三王爷和萧暮顾骑在高大矫健的骏马上。 侍卫列阵两排。 陈云上前回禀道。 “三王爷,全寨百姓都已召集齐了。” “好。”三王爷点点头,目光真诚的扫过百姓,声音铿锵有力,“本王之前许诺给的银两,已在登记人数,本王回去思前想后,只给些银两,并不是长久之计。今日,本王和萧将军亲自来,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告诉大家。” 地下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猜测。 “这些年,山匪截获官家,过路富商的钱财不计其数。这笔钱财最后势必会上缴朝廷,本次虽剿匪成功,但一直未搜索到赃款所藏之处,本王在此允诺,凡是帮忙寻找到线索者,重重有赏!” 地下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按耐不住。 “这些年寨主抢的金银珠宝肯定不少。” “反正官兵早晚都会找出来,不如我们主动帮忙,还能领赏。” “另外!还有件大喜事!”三王爷卖了个关子,停顿半响,底下的人都屏息等待。 “本王承诺,所缴获的银两,将拿出十分之一,若不够,本王再出资,为云盘寨修一条路,直通官道,有利商贸往来,解了大家的后顾之忧!” 这一决定,地下瞬间炸开了锅。 “修路!真是太好了!” “以后可以去城里了!” “我的鸡蛋可以带集市上去卖了!” 三王爷朝一旁看戏的萧暮顾一个得意的笑容。 待大家感激的差不多了,陈云见势该收场了。 “三王爷和萧将军一心为民,大家有目共睹,希望大家团结一心,早日修路致富!” “修路致富!” “修路致富!” 地下的百姓激动的喊起口号。 第三十章 医道教化童心 两名侍卫带着恭大夫正走回来,听见如此激动人心的消息,恭大夫也深感欣慰。 三王爷见恭大夫也回来了,便准备打道回府,刚勒紧缰绳。 允儿挣脱娘的手,一溜烟的着朝三王爷冲过去,刚跑到骏马前面,就被一旁的侍卫及时拦住。 这突然的举动,让方才激动的百姓瞬间紧张起来。 若是这孩子冒犯了王爷,不修路了可怎么办? 允儿娘亲被寨子里的人拉住,生怕她也冲撞了王爷。 无奈又焦急允儿娘亲,只能小声呼喊,“回来,允儿!快回来!” 允儿置若罔闻,气鼓鼓仰视着骏马上的三王爷。 “不准你们抓走大夫!” 此话一出,好几个孩子也跟着蠢蠢欲动,都想跑出来,在爹娘手里极力挣脱。 “不准你们抓走大夫!” “不准你们抓走大夫!” “哈~”三王爷笑了一声,回头望向站在侍卫列阵里的龚大夫。 那眼神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这些小屁孩,本王不想搭理,你赶紧去自行解决了。 龚大夫走出来,三王爷点头示意,侍卫便松开阻拦,未再阻止。 “允儿,谢谢你!”恭大夫半蹲下身,抱了抱允儿,松开怀抱,一脸欣慰笑道,“他们没有抓走我,是我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会和他们一起离开。” 允儿泪眼汪汪,摇摇头,又扑进怀里,紧紧抱住,“大夫,不要走!我们再也不翻墙,也不玩弄你的的草药了,我们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不调皮。呜呜呜~” 稚嫩的哭腔和真挚的自责,听得人人心生悲悯。 周围几个孩子极力挣脱,也许是爹娘的手松懈了,也许是他们也心软了,八九个孩子冲出来,一个个上前围着大夫抱在一起。 “大夫不要走!” “大夫不要走!” 一个个哭着喊着…… 这场面倒让三王爷有些震惊,打开扇子半遮脸,和萧暮顾说着悄悄话。 “他们寨主不见了,都没见有人这么伤心……一个大夫要走居然这么不舍。” 龚大夫摸着一个个小脑袋,安慰道。 “这几年,你们常来医馆玩闹,跟我学了不少知识。好好努力,将来一定也能做个好大夫。” 孩子们依然紧紧抱着不松手。 恭大夫笑了笑,“现在我考考你们,如果吹寒风,玩水着凉了,流清鼻涕,应该怎么办?” 允儿擦拭眼泪,抽泣的回答,“连皮生姜,连根葱白,细茶一撮,煮水喝热汤,出出汗就好了。” 龚大夫拍了拍他肩膀,“好,很好。” 接着又问道,“那如果你们在外面玩,不小心受伤出血了,身上没有药,又该怎么办?” 一个小胖妞抢答道,“没有药,去找大夫要!” “哈哈哈哈哈……” 孩子们的爹娘都忍不住逗笑了,笑容里还泛着泪花。 允儿想了想,“上次大夫采药的时候,说路边有个开紫色花朵的,叶子边边还有刺,叫……叫大蓟!可以捣碎外敷止血。” 龚大夫欣慰的点点头,“你看,你们已经是半个大夫了,医馆的书我都留给你们了,好好背诵学习。下次……下次我回来再考考你们!” 小胖妞睁着圆溜溜大眼睛, “大夫,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龚大夫点点头,“等我办完事,一定回来看你们。” 你们还有家,还有父母相伴。 但是那个孩子,没有了家,也没有亲人相伴左右,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面漂泊的太久了…… 龚大夫和孩子们一一道别,孩子们依然不舍的抱着大腿,拽着手臂。 三王爷示意,陈云立刻领悟, “请大家把自己孩子领回去吧。” 父母们上前,一边安慰孩子大夫还会再来,一边连拉带拖的将孩子抱走。 “走吧。”三王爷一声吩咐,队伍慢慢随着两匹骏马往回走。 还没走多远,突然后面山坡上有人大喊。 “大夫,等等!” 龚大夫止步。 三王爷也拉住缰绳,停了下来。 一个老妇人,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东西,步履蹒跚的急切往这边赶来。 边走边笑道,“还好我家近,不然真追不上来,这是刚从鸡窝里掏的蛋,你走的太急,我也来不及煮熟了。你带在路上吃。” 龚大夫正想说不用了。 老妇人坚定笑道,“千万别推辞!不然我还得继续追呢。” “好吧,谢谢了,大娘,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龚大夫将三枚鸡蛋揣在怀里,老妇人转身刚走了两步。 一群村民匆匆快步跑下坡。 “大夫,这是我家的红薯,你带着。” “大夫,我家这只鸡,你带路上烤了吃吧。” “大夫,这果子留着路上解渴。” “大夫,不好意思,我家啥也没有,我就想来送送你......” 这夹道相送的场面,看的官兵们都有些热泪盈眶,虽然这份热情与他们无关。 龚大夫挥挥手,“不用了,不用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东西太多了,我实在拿不下了啊。” 大妈送完红薯,站在一旁默默抹泪。 “刚才孩子们哭的时候,我就忍不住了,大夫你虽然是寨主抓来山上的压寨大夫,但是这几年,真心实意的帮我们诊病,还不收诊金,又教孩子们认字,辩识草药,你走了,不仅孩子们舍不得,我们更舍不得!” 三王爷摇着扇子,叹了口气,“再说下去,本王都要落泪了。” 一番热情相送,乡亲们站在原地,依依不舍挥手道别。 龚大夫抱着一堆离别赠礼,弯腰致谢。 三王爷骑着马慢慢往前踱步,一行人继续出发。 安静沉闷的离别场面里。 突然想起一群稚童们,整齐嘹亮的读书声。 “中医病证莫要慌,四十二病记端详。 一病辨作多病治,各有一法为主方。 感冒寒热湿三种,荆防银翘香薷汤。 咳嗽七般三外感,寒止热菊燥杏桑……” 众人回头一看,山坡上齐刷刷的站了一排孩子。 高矮胖瘦,参差不齐的站了一排。 每个孩子都牟足了劲高声背诵。 边背诵,边朝着恭大夫轻轻挥手道别。 那嘹亮清澈的声音犹如骄阳破云,穿透层层阴霾,回响在大山里。 明媚!响亮!激荡人心! 一堆礼物已经让龚大夫有些愧不敢当,而这一群整齐嘹亮的背诵声。 瞬间击溃他内心最后一点防线。 眼含泪光,微笑着,朝着孩子们挥手道别。 村里心软些的妇人们,被那稚嫩的声音感染,纷纷抹泪。 侍卫中也有感性之人,被这群孩子对大夫的特殊告别方式而感动,偷偷擦拭眼泪。 就在众人陷入悲离别的情绪中时。 整齐嘹亮的声音逐渐变得参差不齐。 “痰湿二陈,二陈……什么来着?允儿,你快翻书看看。” “好,别急别急。”允儿站在最中间,手里拿着一本书,匆忙翻开,“痰湿二陈热清金,肝火泻蛤阴麦汤。” 允儿念完,孩子们继续跟着念了一遍。 “痰湿二陈热清金,肝火泻蛤阴麦汤。” “哈哈哈哈……” “哈哈哈,我就说这群孩子不是块读书的料。” “哈哈哈!” 三王爷以扇捂嘴,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刚刚感动的眼泪还没干,这会直接笑出眼泪来。 欢笑声,朗读声,悲欢离合混合在一起,回荡在这片郁郁葱葱的大山里。 也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底。 密林深处。 徐威海瞪完恭芷七,转身继续快走,大概是觉得还得倚着这郎中给寨主治病,不能让郎中被自己吓坏了,那就不好了。 边走边叹了口气,“云盘寨地势高,山路崎岖难行,寨子里的人生病了,大多都选择拖着。一拖再拖,拖成重症才不得不下山寻医。往往在路途中就......就。”话说到这,梗塞难继续,缓了缓,继续说道,“总之,自从抓了大夫上山之后,寨子里逐渐人丁兴旺,寨主也说了,只要大夫教出两个徒弟,就放他下山。可是弟兄们都野惯了,读不进那些枯燥的医书,也只有那些毛孩子,喜欢去医馆凑热闹......” 恭芷七突然止步。 “你听!” 徐威海以为有官兵追来,屏息聆听。 恭芷七浅浅一笑,“是孩子的读书声,他们是在读中医辩证治疗处方口诀。” 这熟悉的口诀,爹爹以前也教过她。 她很快就全背下来了,爹爹非常满意,还给她买了串冰糖葫芦作为奖励。 没想到,今日会在深山寨子里,听见一群孩子们对着大山高声诵读,看来这土匪窝里的风气在下一代逐渐发生了变化。 想到这里,恭芷七突然想起爷爷曾经对爹的教诲。 大医精诚者,不仅可以治病救人,还能以医道教化人心,珍爱生命,从善如流。 看来这压寨大夫,不仅是位民间高手,还是位大医!以医道教化童心! 隔了老远,楚冬荏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两个身影,急忙站起来,刚走两步,被二爷用刀横拦在原地。 “没出什么问题吧?” 徐威海摇摇头,“拿药的时候,有人来了,幸好我们逃的快,没有被发现,一路小心翼翼,没问题。” “很好。”二爷放下刀。 恭芷七将包袱放在地上打开,和楚冬荏介绍起自己的成果。 “你看这些药,不错吧,这寨子里的大夫真厉害,做了这么多药膏。”恭芷七摇了摇一个小药瓶,欢喜笑道,“这个好东西,夏天夜宿荒野山林一定不能少!” 楚冬荏拿起来,打开闻了闻,“雄黄粉?” “对!” 第三十一章 万物有灵 “七月蜂八月蛇,有了这雄黄粉,能驱毒虫,驱蛇。”说着抬头望了眼徐威海,“能否帮个忙,把这瓶雄黄粉,沿着亭子外面撒一圈。待会大家晚上也睡得安心点。” 二爷抬头示意,徐威海乖巧上前,接过雄黄粉药瓶。 楚冬荏蹲在恭芷七身旁,轻声讨论,“刚才涂完药,我检查了下,他右手肘动弹不了,疼痛难忍,想必是骨折了。” “骨折......”恭芷七抬头看了眼躺着的人,微微摇头叹息,“哎,对方下手可真狠。” 二爷晃到两人身后,“你俩碎碎念些什么!别想什么歪主意!” 恭芷七弯腰哈笑道,“二爷别误会,我俩正在商讨病情呢,现在需要根大竹子,用来削两块竹板,你看?” “竹子?”二爷蹙眉,虽有疑虑,倒也干脆,“徐威海,去附近砍根竹子来。” 刚撒完雄黄粉,徐威海扛着大刀,瞥了眼恭芷七,大步走开了。 还真是碰到个麻烦的郎中。 一会撒药粉,一会砍竹子...... 削好了两片竹板,恭芷七拿着两块竹板,套在手臂上,试着夹稳。 “嘶~”竹片一碰到手,寨主就疼的吸了口冷气,忍痛骂道,“萧暮顾,老子总有一天要宰了你!” 居然是萧将军下的狠手! 恭芷七第一反应是,这寨主被伤成这样了,萧将军会不会也受重伤了呢? “大哥,你武功也不弱,那姓萧的怎么会把你伤成这样呢?” “呸!”寨主朝地上吐了一口沫子,“要不是他设计我,单打独斗还不知道谁胜谁负呢,这小子,现在变得阴险狡诈多了!” 二爷好奇问道,“听大哥的意思,你以前也和这姓萧的交过手?” 寨主似乎不想多提,眼神躲闪,继而恶狠狠道,“只怪上次没有斩草除根,让他逃了,留了口气喘过来了。奇怪,信上明明说病重,诊治无果。怎么突然又生龙活虎的出现了。” 独自吐槽完,突然意识身边还有其他人,给了二爷一个犀利的眼神,二爷微微点点头。 恭芷七一直不敢抬头,但心里也揣测到七八分。 寨主那是准备过河拆桥的眼神啊。 人家大夫救了他,他就把大夫抓上山来。 自己还在救他,他就这么明目张胆的使眼色了。 真是气死人了,土匪的道理,难道就是以怨报德吗? 恭芷七故意多用了一分力,压在竹板上。 “你!”寨主怒瞪恭芷七。 恭芷七故作担忧道,“哎呀!这竹板固定骨折的地方,是有点疼,要是寨主受不了,可以说,我们轻点。” “哼!这点痛算什么!” 恭芷七立刻拍马屁,“寨主果然英勇!” 一边赞赏,一边暗自使坏力。虽然过程小小压了下,最后该怎么固定还是怎么固定,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医术留下话柄。 日落黄昏,虽然树顶上还有余晖,但茂密的林子早已幽幽暗暗。 徐威海不知道去哪里拿来些馒头,一人分了一个。 恭芷七坐在亭子台阶上,细嚼慢咽的啃着馒头。 眼下困境还真是有点麻烦,治好了跑不掉,治不好更加跑不掉...... 楚冬荏走过来,坐在身旁,掰开半个馒头,递过去,“你多吃点吧,我不饿。” 一个馒头,恭芷七都吃不饱。楚冬荏只吃半个馒头又怎么会够呢。 看着楚冬荏手里的半个馒头,咽了咽口水,“不用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楚冬荏笑着摇摇头,“我从小就不喜欢吃馒头面食之类,吃了胃里难受,有半个垫垫肚子就行了。” “好吧。多谢了。”恭芷七接过馒头,眼神一亮,“我给你拿个东西。” 说着站起身,去药箱翻了个小瓷瓶。 重新坐回刚才的位置,将小瓷瓶递给楚冬荏,“如果吃面食让你腹胀难受,你吃点这个试试。” 楚冬荏闻了闻,“山楂味.....这是,焦三仙!” 恭芷七咬了口半块馒头,点点头,“焦山楂善于消化肉食,焦麦芽有助于米面食类,还有焦神曲,这三药合用,健脾胃助消化。药少力专,味道也不难喝,特别适合孩子,这也是我行走江湖的第二个招牌药方。” 楚冬荏轻柔一笑,指腹抚摸着小药瓶,“太医院也常备有这药,达官贵人宴请宾客后,经常会用到。” “一个个吃饱喝足,撑住了不消化,哈哈哈~” “是的……”楚冬荏随之愉悦一笑。 在太医院,这些病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没有人敢这样直白的表达病情,只会委婉建议,饮食宜清淡...... “有声音!”二爷含着一口馒头,警惕的望向林子前方。 方才两人边说边聊天,谁也没有留意,现在屏息细听。 落叶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经过。 幽深的林子,光线暗淡,模糊不清。 徐威海听完猜测道,“二爷,没有人,听声音可能是蛇。” “蛇?!去,赶紧去处理掉!” 恭芷七蹭的站起来,伸手拦住徐威海,“亭子四周撒了雄黄粉,蛇不会过来的,远处的蛇就随它去吧,万物有灵,尤其是蛇,只要不去招惹它,一般不会主动攻击。” 徐威海扛着大刀,“让开,难不成还得等它咬上门了才抓动手?” 恭芷七继续好言相劝,“就怕你伤了这一条,待会三更半夜出来一群……” 徐威海不屑一笑,“来一条砍一条,来一群就砍一群。”说完往前迈步。 恭芷七依然伸手阻拦,毫不退让。 “你抬头看看这林子,这么大个林子,我们不是在家里,这原本就是人家的地盘,要是半夜群蛇出洞,你忙的过来吗,你倒是可以跑到够快,但是病人怎么办?你扛着还是抱着?” “你!”徐海威被怼的哑口无言。 二爷不耐烦阻止道,“你俩都给我闭嘴,吵吵吵,蛇早就被你们吵跑了!” “哦……”恭芷七抿紧嘴唇,坐回去,对着楚冬荏轻轻一笑。 徐威海气鼓鼓的抱着大刀,坐在一旁。 清凉的夜晚,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在这林深处,凑合着过了一晚。 恭芷七和楚冬荏坐在台阶上,背靠着背睡觉。 天刚蒙蒙亮,就听见“哎哟!”一声。 恭芷七警觉睁眼,不远处,二爷捂着手臂。 一条蛇匆匆消失在草丛里。 恭芷七快步上前查看,果然是被蛇咬了一口。 “快,把你的布腰带取下给我。” “你,你想干嘛?这腰带可是我大哥送的生辰贺礼!” “救你命啊,还能干嘛?腰带重要还是命重要?” 二爷万分无奈的取下来,恭芷七迅速捆扎在伤口上方。 “拿水......”话还没说完,楚冬荏已经将水壶递过来了。 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 以水先冲洗伤口排毒。 不听郎中言,吃亏在眼前! 恭芷七忍不住叨唠起来,“一晚上都相安无事,一大早你去惹它作甚?伤口痛不痛?” 二爷伸盯着手臂的齿痕,惶恐不安吼道,“你管我痛不痛,你先告诉我有没有毒!该死的,本想打地上的蛇,没想到树上还有一条!” 肿胀并不明显,出血也很少,恭芷七还是想多确认一下,再次问道,“二爷,伤口疼痛剧烈与否,是判断蛇毒属于风毒类型还是火毒类型的关键,请你认真感受了好好回答。” 二爷皱着眉头,人在生病时,不得不遵医嘱,“好像......没那么痛,但有点儿麻木。” “嗯,”恭芷七回头张望了一圈,想找徐威海帮忙,却不见踪影。 楚冬荏蹲在亭子外地上,正抖动地上的落叶。 双手捧着一片叶子,叶子上是收集好的雄黄粉,小心翼翼走了过来。有个懂医术的朋友在身边,还真是事半功倍。 二爷盯着枯叶上的粉末,“这不是昨天洒在地上的雄黄粉吗?你捡回来干嘛?” 楚冬荏主动解释道,“雄黄粉外服,可解蛇毒。” 二爷不屑的冷哼一声,“没想到你也懂点医术。” 楚冬荏未在多言,恭芷七也不揭穿,只是憋着一丝笑意,看了眼楚冬荏。 何止是懂点医术。 他可是太医院里最年轻的太医。 恭芷七收好水壶,“你帮他敷药。我去拿些内服的解毒药。” “好。” 恭芷七翻遍了药箱,愣了愣,“上次把解毒的蛇药都卖给一个上山砍柴的樵夫了,忘记存点了.....” 二爷耳尖,听见没有药,内心一阵惶恐,“你......” 狠话还没放出来,恭芷七转头安慰道,“昨天来的路上,我看见有蛇药,我现在去摘点新鲜的,马上回来。” 徐威海恰好从对面的小路出现,大步走到二爷身边,点点头。 “已经照二爷吩咐办妥了。” “好。”二爷看着从身旁经过的恭芷七,连忙拉住,“一起去,等你采药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自从上次郎中快速治好了他的腹痛腹泻,这郎中就让他有种安全可靠的信任感。 若不是山里已经有大哥带回来的压寨大夫了,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这少年郎中,留在寨里。 “也行,那走吧。” 二爷回头嘱咐道,“徐威海,好好照顾大哥,还有这位公子,绝对不要放跑了,有他在,这郎中才能老实治病。” “是。” 楚冬荏望着恭芷七,无奈一笑..... 没想到自己成了人质了...... 恭芷七反驳道,“你们这是在诋毁我的医德品行啊,我朋友在不在,我都会尽心尽力为病人诊治,但是!”恭芷七看了眼楚冬荏,坚定的补充道,“若是你们敢伤害他,我......” 从来爹爹只教过自己如何治病救人。 没有说过怎么惩罚人。 所以一时,竟然想不出该放什么狠话。 “我、我就......给病人吃最难吃最苦的药!” “哈哈哈~”刚才等着她放狠话,没想到等来这一句,二爷被逗笑了。 楚冬荏也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 就连五大三粗的徐威海,切~了一声,讥笑着摇摇头。 第三十二章 苗医蛇药 二爷一路心慌胆怯的抬着被咬的胳膊,时不时担忧的看几眼。 “还有多远啊?你确定这附近有草药吗?” 恭芷七弯腰左右搜寻,“二爷放心,一般有蛇出没的地方,都会有能解蛇毒的草药。而且我昨天回来的时候,见到过。” 来都来了,二爷只能继续跟着,也只有跟着郎中,他才能稍微心安点。 “找到了!”恭芷七快步跑上前,捡了跟枯枝,一边刨土挖根,一边介绍起来。 “这个就是萝藦,西州族的人又叫它一点白。是专门治疗风毒类蛇的咬伤药。” 看着眼前普普通通的小草,一点小白花苞,平平无奇,二爷有些迟疑的问道,“西州族的人?爷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草药靠谱吗?” 恭芷七用力连根拔起,抖了抖根须上的泥土,“xx州的大山里,有个西州族,那里的民风和我们有些不太一样,头上都包着块头巾,很有特色。还是很久以前我和我爹迷路了才偶然走到那里的。他们那儿的大夫称作‘苗医’,我和爹跟着族里的苗医学认了不少草药,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有理有据有故事,说的二爷开始信服了。 “这么说来,你爹也是个江湖郎中了?那他现在云游何处去了?” 恭芷七摇摇头,“不知道,我们在黔北城走散了......” “黔北城?”二爷突然想起,大哥就是在黔北城,抓的压寨大夫......不可能这么巧吧。 恭芷七继续挖了两株,“多挖点,留着备用。” 抖了抖根须泥巴,继续猫着腰,往前搜寻,“我记得上次这附近还有一种蛇药。” 二爷仔细观望着恭芷七的一举一动,刚才那样一猜测,现在仔细一看。 眼前这少年郎中,和压寨大夫,竟然真的有几分神似! 天下居然还有这等巧合。 大哥抓了大夫,他刚还想抓人家的儿子。 不如抓回去,一家团聚了。 “哈哈哈!”二爷没忍住,笑出了声。 专心找草药的恭芷七,被突如其来的怪异笑声吓了一跳。 狐疑的上下打量二爷,难道又被什么毒虫毒蛇咬了?怎么突然行为表现失常了? 迟疑问道,“二爷,你没事吧?” 二爷回过神,立刻一本正经的板着脸,“赶紧找药,爷一刻吃不到解药,心里就慌得很。” “好。”恭芷七默默转过头继续寻找,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会不会误诊了......这二爷的反应,也太莫名其妙了。 “就是它了!”恭芷七欣喜的开始刨土挖根,“这就是多须公,也叫大金刀。和一点白鲜叶同用,捣烂以水冲服,这两味都是专治风毒类蛇咬伤的主药。” 采完药,就近找到水源清洗干净,捣烂挤汁,用光滑的叶子凹成一个三角锥形,盛装药汁。 恭芷七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青草香。 “二爷,药汁做好了,这药一般是要兑点水喝。” 一想着手臂上的咬痕,二爷已经迫不及待想早点服下解毒药,伸手道,“拿来,现在喝了,回去再喝点水不就行了。反正都是进我肚子里。” 恭芷七小心翼翼的递过去,毕竟是叶子临时卷起来容器,要是洒了漏了,又得重做。 二爷皱着眉头,一饮而尽,吐着舌头,无比嫌弃道,“这什么味道,这么奇怪!你这草药不会有毒吧。” 恭芷七呵呵一笑,解释道。 “一点白味道甜淡,大金刀有点苦辣,合在一起味道是有点奇怪。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啊~” 蜿蜒的山道上。 晨雾还未散尽,两匹骏马飞奔在前,侍卫紧随其后。 三王爷看着前面急不可待疾驰的背影。 心里万般无奈的叹了口气。 昨晚两人正分析着寨主事宜...... “既然你说寨主身负重伤,我们在各个下山路口一直守着,为何他没有派人下山求医呢?难道他自己会医术,或者说......他身边有会医术的人?”三王爷百思不解的在萧暮顾面前来回踱步,“不对啊,压寨大夫都在我们这......还会有谁呢?......呀!难道是那个江湖郎中!” 萧暮顾似乎也猜到了,蹭的站起来。 三王爷连忙按住,“你干嘛?大晚上的一个人上山,小心被豺狼虎豹吃了都没人知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让本王先找几个侍卫仔细询问了。” 三王爷召来陈云,徐玉,还有若干几个侍卫,听完几人的回禀之后,摇了摇手中的扇子。 “这样看来,那郎中极有可能是被寨主的人带走了。不过你说在洞里消失了,有没有派人仔细搜查过洞中。” 侍卫回禀道,“属下已经仔细搜查,洞内只有几间空置的牢房,和土匪打听了下,之前的确是关了两个人在里面,其中就有郎中。” “查,继续查,明天再仔细搜查一遍四周!” “是!” 三王爷策马扬鞭,昨晚要不是自己一直苦口婆心劝阻住他,凡事以大局为重,等天亮了再出动,只怕萧暮顾半夜就要上山来了。 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就有人回禀。 寨子有位老人家说,从前洞里有条弯弯曲曲的溶洞,后来被封住了。 萧暮顾二话不说,骑上马就径直往山上疾驰。 追都追不上...... 第三十三章 郎中被抓 跳下,山洞外已有侍卫恭候。 一见萧暮顾大步走来,立刻上前禀告。 “萧将军,属下刚才发现里面有个石门。” 萧暮顾径直往里走,三王爷匆匆追跑上来。 不远处,一侍卫火急火燎骑马疾驰而来,利索跳下马,快跑上前。 “属下有要事禀告!” 三王爷止步,顺便拉住了萧暮顾。 “回禀王爷,萧将军,山上搜查的官兵发现了一个行踪可疑的土匪,属下按照王爷之前的吩咐,没有立刻抓捕,怕打草惊蛇。” 三王爷点点头,“很好,那土匪现在在哪?” “他一大清早偷偷摸摸回寨子里拿走两团麻绳,然后去了北面山坡,将麻绳捆绑在崖壁旁的大松树上人就走了,那人脚步敏捷,在密林里行色匆匆,我们不敢靠太近怕被发现,就,就跟丢了……” 三王爷略作沉思,吩咐道,“崖壁上,和崖下都安排人把守。” “是!” “慢着。”萧暮顾抬头,明眸如大海一样深邃,望着侍卫,补充道,“只派人在崖壁下守着,山上不用派人。” 简单指令,也不多解释。 “是!” 三王爷细细一想,萧暮顾补充的很对。 这些土匪警觉性高,如果在崖上就被察觉了,肯定不会继续前进,日后防备心只会更重,想要跟着他们,找到寨主和那些藏在大山里的金银财宝就更难了。 三王爷拍了拍萧暮顾的肩膀,笑盈盈道,“还是我们萧将军考虑周到啊~” 石门缓缓打开,洞内幽幽暗暗,蜿蜒曲折。 路滑湿滑,偶尔能听见黑暗的角落里,传来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明明时值盛夏,这里面却清凉无比,越往里走,越感到阵阵寒气逼人。 三王爷有些不安的牵住萧暮顾的衣角,边疾步跟上,边聊天转移这份不安。 “那土匪做好准备,没有马上逃,很有可能是寨主身边的人,你说他们是要逃跑呢?还是去藏钱财的地方?” 萧暮顾一向沉默寡言,对于没有把握的事情,更不愿开口猜测。 三王爷早已习惯这种相处方式,继续自顾自分析起来。 “偷偷下山的方式有很多种,他们选了条没路的崖壁,本王觉得很可能就是藏金银的地方。” 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心里果然没有那么胆怯了。 这种黑暗里摸索行走的压抑感,让萧暮顾也有些难受,但只要想到那郎中可能就在前面,脚步便不由自主的加快前行了。 洞内渐渐有了光亮。 “出来了!”三王爷惊讶的看着眼前,进洞前,天色还是蒙蒙亮,洞里一路幽幽暗暗,一走出来,天色大亮,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密林小路上。 恭芷七漫不经心的边走边左右张望路边的草药。 突然被二爷一把拽住肩膀往回拉,还没摸清状况,只感觉脖子边上凉飕飕的...... 大刀架在脖子上,丝毫也不敢再乱动。 二爷在耳边压低声音威胁道,“别出声!慢慢往后退!” 密林深处,八角亭外,围满了侍卫。 三王爷本来不想打草惊蛇。 无奈这一行人脚步声重,在这幽静的林子里,大老远就被对方察觉了。 这大概也是他们选择停留在这里的一个原因,能及时发现有人靠近,往密林一躲,随时逃跑。 但没想到一下子会来这么多人,而且是趁他们人少的时候。 徐威海拿着大刀上前阻拦,想掩护寨主逃跑。 无奈寨主伤势太重,有心无力。 楚冬荏搀扶着病人,两人刚走出亭子没几步,就被人围住了。 徐威海没两下就被制服在地。 “把这两人带走,好好看住。”三王爷好奇问道,“楚太医,你怎么在这里?那江湖郎中呢?” 萧暮顾那双如鹰般犀利的双眸,早已看到亭子内熟悉的药箱,扫视四周,仔细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眸光凝聚。 “你先带他们走。” 丢下这句话,就大步朝外跑去。 “哎,你去哪?”三王爷无奈摇摇头,“怎么还是这么鲁莽……” 话音刚落,又一个身影匆匆擦肩而过,紧追萧暮顾。 “楚太医,你又去哪啊?喂喂喂!” 根本无人搭理。 三王爷望着快速消失的两个背影,喃喃自语,“真是见鬼了,一个个都这么火急火燎的……” 二爷抓着恭芷七手腕,提着大刀,一路头也不回,匆匆往北面山坡跑去。 刚跑到北坡崖边古松下,二爷警觉的听见了身后尾随而来的脚步声。 立刻举起大刀,架在恭芷七脖子上。 看到来人,神情微微震惊! 那天从骏马上一跃而起,飞身接住跳车的郎中,他就看出此人武功不凡。 今日再仔细打量,一袭黑衣质感却很华丽,玉石镶嵌的腰带,威严之气,让人不敢直视,怎么看都不会是普通官兵。 “轰隆!” 一声巨雷突响,仿佛要炸破天空。 二爷抓着恭芷七往松树下退,有些慌乱问道,“别过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萧暮顾根本不屑回答。 楚冬荏气喘吁吁追上来,看着那架在恭芷七脖子上的大刀,瞬间心乱如麻。 二爷见对方人又增加了,免不得更加慌张,“你俩都别动,再过来,我就对她不客气了!” “别、别伤害她,我们不动。”楚冬荏自作主张道,“只要你放了她,我们也不追你。” 萧暮顾沉默不语,楚冬荏就当他是默认了这个提议。 “切!你以为我会信你们吗?”二爷握紧手里的大刀。“你们人多,武功又高,我前脚刚逃,说不定后脚就被你们砍了。” “轰隆~隆!” 巨雷滚滚而来,震耳发聩,仿佛那雷声就在头顶的云层里,随时会掉下来,嘭的一声,把地上炸个大坑! 恭芷七微微低头瞥了眼脖子边上的大刀,小心翼翼劝道。 “二爷,咱说话能别站在树下吗?树下容易被雷劈......” “少废话!” 二爷嘴上虽然这样吼,但好在还有点基本常识,抬头瞄了一眼滚滚乌云。 默默拉着恭芷七挪出树下...... 楚冬荏站在萧暮顾身边,两人伫立不敢乱动,只是紧盯着前面的一举一动。 二爷快速扫视四周,就算自己抓着绳子往崖下逃,也会被两人砍了绳子掉下去。 这样僵持不下,自己难免被这两人转了空隙。 如今之计,倒是有个万全之策,可以让自己脱身,但是要看,手上的人质,足够威胁到那两人吗。 二爷用脚指向树上捆绑的麻绳。 “这两条绳索,本是留给我和大哥的退路,既然被你们逼到了这里,那爷就把这退路赏给你俩吧。你俩下去,快!不然我就带着这郎中直接跳下去!” 两人退到崖壁边上,只要一个转身,便能掉下去。 闻言,萧暮顾大步走向绳索。 楚冬荏心下也明白,距离太远,即便萧将军身手再敏捷,也快不过脖子上架好的大刀。 即便有暗器能打掉脖子上架着的大刀,一旦轻举妄动,二爷只需稍微一推,就能把郎中推下山崖! 眼下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自己也上前去拿起另外一根麻绳。 两人简单的用绳索在一只手上缠绕几圈,握紧绳子,沿着崖壁往下爬。 二爷防备之心很强,一直警惕保持距离。 只要这两人沿着绳索一直往下爬,他再砍断绳子,就可以无后顾之忧的逃离这里了。 “你们两个,往下爬,不准停下来,谁若停下来,我就把这郎中推下去!” 两人没有停下,只是一步一步缓慢下移。 二爷也不是吃素的,知道那两人是在拖延时间,催促道。 “快点!爬的这么慢,是想让郎中下来帮你们一把吗?” 看着崖壁下的两人越爬越下去,距离已足够安全,没有了危机感,二爷的心情变得愉悦起来,看戏般俯视崖下的两人。 “看来我手上的郎中还是很有份量,爷就欣赏你们这些重情重义的人,看在郎中帮大哥诊治的份上,爷现在给你们一个选择。” 说着,二爷将架在脖子上的刀往旁边挪开,抓着恭芷七的手臂往前压,好让她往下看。 “这两根绳子,爷现在想砍断一根,你说,砍哪一根?“ 恭芷七低头看着崖壁上握着缰绳往下爬的两人。 两人也正好抬头往上看。 恭芷七挣扎站直,“二爷一定要砍,那就砍我算了!” “哈哈哈!”二爷大笑,“爷我还真有点舍不得砍你,既然你现在无法选择,不如先听听他俩的遗言,你再做决定。” 二爷举着大刀,指向萧暮顾。 “你先说!” 萧暮顾白了一眼,低头继续往下爬。 二爷被人藐视,心里瞬间来气,“脾气够硬啊,别怪爷没给你机会留遗言!”说着大刀转向楚冬荏。 “轮到你说!” “我……我……”楚冬荏快速整理思绪。 “诊断病情要准确,对症下药才有效。这些你比我更熟悉。眼下的情况也一样需要分析厉害。救我上去,我俩不会武功依然自身难保。救了萧将军,你们还有一线生机。” “萧将军!”二爷恍然,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起来,咬牙望着萧暮顾,“我早该猜到了,像你这样身手不凡,气宇轩昂的人,一定身份不简单!好,姓萧的,我今日正好替大哥报仇!” 说着,举起大刀,朝着萧暮顾的绳子砍去。 恭芷七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大刀狠狠劈下,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坚韧如钢的水墨画扇及时挡在绳索前。 第三十四章 生死与共 三王爷看了一眼恭芷七。 “还好本王赶来的及时!” 恭芷七才发现,三王爷手里的水墨画扇,竟然暗藏玄机,不仅扇骨刚才能抗刀砍斧劈,扇尖还长出一把把小飞刀,犀利无比。 话音刚落,二爷就抡刀砍去,三王爷避重就轻的闪开,在轻盈的墨扇挥舞下,大刀略显笨拙。 接下刀刃那一刻,二爷就心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一个回身,大刀朝恭芷七迎面劈下! 三王爷纵身一跃,挡在恭芷七面前,正欲以扇横扫开攻击,没想到二爷只是放了个虚招,大刀一扔,在空中飞速旋转,飞向萧暮顾的绳索! 没了刀,二爷像恶狼般径直扑向三王爷,拖延住他。 刀飞出的那一刻,恭芷七眼疾手快朝地上的绳团扑去。 绑在树上的绳结直接被砍断,落在地上的线头,肆意扭动,地上的绳团也在同时快速消失变短。 恭芷七好不容易抓住扭动的一节绳索,那绳索在手中嗖嗖滑过,拼命抓紧,不让绳子从手中溜走。 萧暮顾原本一手绑着绳索,沿着石壁,一步一步的往下爬。 方才听见打斗声,本想趁机,借着绳子一点拉力,以轻功飞檐走壁快速上来。 结果用力一拉,刚运功凌空飞崖,绳子正好被砍断,时机掌握的恰到差处,绳子那头一松,没了借力,整个人急速往下坠去...... 幸好自己会点武功,杂乱的步伐轻点崖壁,飞崖而下...... 下坠的重力,直接将双手抓着绳头的恭芷七牵扯倒地,朝崖边拖去。 手臂在嶙峋的岩石上摩擦出一道道鲜红的划痕,也丝毫不敢松懈。 三王爷惊出一身冷汗,被眼前这个死缠烂打的土匪紧紧抱腿,一时无法抽身。 “二少爷!二少爷!” 一人带着十几个家仆跑过来。 三王爷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这楚家的人,终于来了。 “我在这。”楚冬荏听见熟悉的声音,连忙大喊,他已经往上爬了一小半了,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恭芷七的脑袋,趴在崖边,双手紧拉绳索,身体似乎在缓缓往崖壁移动。 “快!快把二少爷拉上来。” 楚冬荏抓紧绳索,大声吩咐道,“阿金,先别管我,去帮忙拉萧将军上来!” “好,好,我马上去,你们几个,赶紧拉二少爷上来!” 阿金慌慌张张跑过去,手脚紧张的颤抖不已,一个踉跄,被凹凸不平的石头绊了一跤,正好仆倒在恭芷七后面。 恭芷七听见有人来帮忙了,心里正松了口气。 萧暮顾不敢点运轻功,怕用力一拉扯,直接将恭芷七拽下来,只能像刚才一样,沿着石壁往上攀岩。 绳子那边的牵扯力小了,恭芷七正准备先将身体往后挪,离崖边远点再站起来,突然感觉脚掌被人一推,一道推力,贯穿全身,整个人控制不住往前冲,直接坠下山崖...... 突如其来的牵扯力,连带着绳子另一端的萧暮顾,也被拉着往下坠。 原本转危为安的场面,就这样在众人眼中瞬间破灭。 刚刚被家仆拉上来的楚冬荏,还没站稳,就被眼前惊险的一幕惊得腿软,转身就要往下扑,被几名家仆紧紧拉住。 “二少爷!危险!” 阿金战战兢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二少爷,小的没来得及拉住,小的该死!” 楚冬荏恍恍惚惚的望着山崖,不敢置信刚才发生的一切,喃喃对着空气喊道,“三七......三七......” 鼻青脸肿的二爷趴在地上,被三王爷一脚踩在背脊上,动弹不懂。 看到人飞出去那一刻,三王爷心爱的水墨扇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全场只有一人兴奋,”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大哥,你放心,姓萧的这次比你还惨!哈哈哈!” 三王爷心中气恼,只能拿脚下的人出气,用力踩着往地上搓,恨不得将此人直接踩进碧落九泉之下去! 下坠的那一刻,恭芷七万念俱灰。 完了...... 一定是天妒英才,才会让她这么年轻有位的郎中,就这样匆匆结束一生...... 心里刚想完这一句,手上一紧,要不是刚才自己再崖边缠绕了几圈,绳索差点就滑落了。 一棵苍翠的松树,倾斜的长在石壁上,虬枝峥嵘。 危崖峭壁苍松耸立。 好似天地茫茫间的一股正气!坚强挺拔,不惧风雨! 落下的两人,正好挂在粗狂的树干上,一左一右,就像树上晾晒的衣服一样,吊在半空飘飘荡荡,摇摇晃晃。 恭芷七惊喜若狂的看着眼前的松树。 “萧将军,你说这棵松树,是不是山神点化的啊!怎么就刚好长在这里,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一定是我祖上几代行医积德,才让我躲过此劫!”恭芷七对着天空点头致谢,“谢谢~谢谢老祖宗们在天之灵保佑!” 萧暮顾俯视脚下,又抬头张望,上方崎岖的石壁正好挡住了视线,也就是崖壁上的人,也看不见他们。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就这样挂在半空,看来这小郎中高兴的有点早了。 恭芷七暂时还没有考虑那么多,能挂在松树上,已经是天大的奇遇了。 一滴雨吧嗒掉在鼻尖上,她还以为是路过的小鸟撒的尿,抬头一望,乌压压的黑云,笼罩着整片山林。 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刚才还庆幸有树接住了自己,现在又开始担心暴雨会不会直接将两人冲落下去...... 恭芷七盯着那厚重的云层,心情也变得厚重起来,“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绳子还有些微微晃动,两人时而面都面,时而侧身,除了抓紧手里的绳子,眼下当真没有更好的的办法了。 雨滴一点一滴,越下越大,越下越快,有那么一瞬间,相隔如此近的两人,都快看不清彼此的身影。 倾盆大雨,一点点浇灭着恭芷七心里希望的火苗。 凌乱的发丝被雨水打湿,粘在脸颊上。 湿透的衣服,显出玲珑曼妙的身姿。 大雨来势凶猛,去的也快,很快雨渐小。 萧暮顾凝视着恭芷七的那被雨水冲刷的脸庞。 “小郎中。” “嗯?”恭芷七随口答应,突然发现,这好像是第一次听见他开口和自己说话,尽管雨水淋得眼睛睁不开,依然惊喜笑道。 “萧将军,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哑巴呢!原来你会说话啊!呵呵!你的声音真好听。” 还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现在多夸赞几句,还能多开心一会。 萧暮顾被这样夸赞,还有些不习惯,喉咙动了动,把想问的话又吞了回去。 好不容易可以聊天转移下注意力,见萧暮顾又恢复了沉默,恭芷七主动聊了起来。 “你刚才想说什么,说吧,不说以后可能没机会了......” 手上的绳子已经勒的有些麻木了...... 手臂掉的酸痛难忍,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萧暮顾终究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小郎中,你是女的?” 原来憋了半天只是想问这个啊,恭芷七叹了口气,“我是男的女的,还重要吗,只希望待会还能是活的就行。” 说完微微抬头望着手里的绳索,一波暴雨冲击之后,已经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 两人沉默一会,恭芷七又开始闲聊起来,但声音已经明显低微柔弱了不少。 “萧将军,你看到松树上那胀鼓鼓的地方吗,那个叫松节,可以拿来泡酒,是祛风湿的好药。你说,这崖壁上的松节,日晒雨淋风吹不倒,独自吸收了更多的日月精华,会不会比林子里的那些松节,药效更强呢?” 萧暮顾望着那松结,“你还有心情想这些?” “这上不着边,下不着地,悬挂在半空,我容易紧张。我这不是想点别的转移下注意力么。” 萧暮顾顿了顿,“你恐高?” 恭芷七连点头的动作都无力做到,只能用力眨眼表示。 这么高,又随时有掉下去的可能,是个人都会有点恐惧…… 即便心里不恐惧,力气快耗尽了......光有勇气又有什么用。 赶紧想想聊点什么,还能再支撑一下。 恭芷七抬头凝望着萧暮顾。 “萧将军,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回答的很快,没想到现在萧将军这么好说话了。 “那次帮你诊治过后,你的病情真的突生变故了吗?” 此情此景,四面八方也不会有人偷听,萧暮顾也不隐瞒。 “没有,小郎中,你的医术很好。” 恭芷七会心一笑,“那你吐血也是假的了?” “对。” 恭芷七继续追问,“那你弄虚作假,是为了掩人耳目?” “对!” 萧暮顾没想到,自己不需要过多解释,这小郎中倒也聪明,竟然能猜出一二。 恭芷七得意一笑,“既然如此,那你,能不能下次把诊金补给我。” “哈~”萧暮顾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在生死关头时,自己还能笑出声。“好,我答应你,回去之后,十倍补给你。” “十倍!?”恭芷七瞬间来了精神,感觉自己又能再多撑一会,现在手里抓着的,不仅仅是两人的命,还有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呢! 第三十五章 劫后福利 精神振奋不过须臾,体力不支也是无可奈何。 两个手臂酸痛麻木,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都不愿意听自己使唤了。 “萧将军,我,我真的快抓不住了……” 萧暮顾看她那早已被雨水淋的微微发白的脸色,心急之下直接命令道,“你要是敢放手,本将军就,就!” 恭芷七现在完全不吃这一套,无力的打断道,“就什么就......你现在都自身难保,还就……” 朝不保夕的时候,人胆子都变得壮实了...... “你!”萧顾暮蹙眉,很快冷静下来,有了主意。 “我数一二三,你轻轻朝我这边晃动。记住,千万不能松手。” “嗯,” “一、二、三!” 喊完三声,两人朝着对方摇晃过去。 在彼此相遇的最近距离,萧暮顾迅速伸手,一把揽住恭芷七的腰。 两人手上的绳索因晃动而慢慢旋转,拧成一股绳,很快又回旋散开。 萧暮顾单手将她拥入怀里,另一个手臂就必须承受更多的重力,手腕青筋凸显。 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语气少有的温和,“这样会不会轻松点?” “嗯。” 两人就这样吊在松树上,悬在半空,风吹雨打,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对方的性命,生死与共,拼劲全力在坚持着。 靠在厚实的怀抱里,身体有了依托,的确省力不少,但也仅仅多维持了一点时间。 昨晚吃了一个半馒头,大早上空腹就去寻药。 恭芷七现在不仅是手臂累的酸痛,也饿的头晕乏力。 “萧将军,你把手从我腰上拿开吧。” 萧暮顾闻言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又不敢真的松手,脸微微发烫,“抱歉,是我唐突了。” 恭芷七轻轻摇了一下头,“我真的快抓不住了,你把手......从我腰上拿开,抓住我手里这根绳子,这样你就能坚持久些。” 萧暮顾惊讶道,“那你不就掉下去了吗?” “我手一松,待会两个人都得掉下去......不如弃卒保将......” 萧暮顾有些急了,“我不用你保,你也不准松手,听见没有!” “萧将军!萧将军!” 崖壁上方传来喊声。 终于有人找下来了,萧暮顾欣喜安慰着怀里的人,“小郎中,有人来了,再坚持最后一下!” “嗯.....” 两个侍卫腰间系着麻绳,沿着岩石攀岩而下。 崖边。 楚冬荏跪在地方,俯身朝下张望。 阿金站在旁边撑着雨伞,不停劝道,“二少爷,您往里挪点,别掉下去了。” 细雨蒙蒙,打湿了睫毛,雾里看花似的紧盯着下方。 从那两个侍卫下去,他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只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手握绳索,轻功矫健沿壁而上。 “上来了!”楚冬荏激动的站起来。 萧暮顾一跃上岸。 楚冬荏看了一眼那怀种淋得湿漉漉的人,匆忙脱下自己的外衫,上前包裹住。 悬挂了那么久,又一路施展轻功,萧暮顾脸色亦有些微微苍白。 一丝犹豫过后,还是将怀里的人推给了楚冬荏。 平静如水的叮嘱了句,“照顾好她。” “好!” 一旁的侍卫提醒道,“萧将军,楚太医负责从上往下寻你,三王爷亲自带人去崖下寻你了。” 萧暮顾扫了眼晕过去的恭芷七,便带着侍卫匆匆离去了。 云盘寨,医馆内。 恭芷七大概是被饿醒的。 疲倦的醒来后,身体稍稍一动,就感觉自己胳膊痛的快断了...... 楚冬荏坐在床边,正摇晃着脑袋睡着了,那模样甚至可爱。 晃啊晃,迷迷糊糊抬头看了眼,瞬间清醒过来。 “你醒了!” “好饿啊......有吃的么?” “早就让人煮好了粥,一直温在锅里,你等着,我马上去端来。” 恭芷七实在没用力气了,听话的躺平等待,回想着刚才吊在松树上的事,还真是如大梦一场。 幸好梦醒了,自己还能好好活着。 楚冬荏端来一碗热粥,扶着恭芷七依靠床边坐起来。 拿着木勺,舀一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凉。 “先喝点红枣山药粥,暖暖胃,滋补气血。” 粥喂到嘴边,恭芷七浅浅一笑。 “你笑什么?” 恭芷七先吃下一口粥,慢条斯理答道,“还好你在太医院,不在江湖行医。” “哦?为何这样说呢?” 恭芷七笑道,“像你这样温柔体贴的大夫,若也在江湖行医,我的饭碗都要被你抢光了。” “呵呵~”每次听恭芷七这样开玩笑,楚冬荏都觉得无比舒心,好像世间没用什么烦闹,人间有无限美好,藏在生活的点点滴滴里。 屋子的门是敞开的,阿金站在门口,咚咚咚的敲门示意。 “二爷,萧将军派人送东西来了。” 楚冬荏点头示意,“让他们送进来吧。” 侍卫陈云站在前面指挥道,“都搬进来,放桌上。” 一盘又一盘,白花花的银子,整整齐齐十盘。 恭芷七眼睛发光的看着一桌子白花花的银子。 惊喜过后,又开始担忧起来。 “我背着这么多沉甸甸的银子去跋山涉水行走江湖,岂不是要钱不要命了?” 东西放好后,陈云拱手辞别,“郎中好生休息,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了。” “等等!”恭芷七朝门口瞅了瞅。 “门口那几个侍卫带着云梯,长绳,斧头,你们这是要去干嘛?难道又有人掉悬崖下去了?” 陈云哈哈一笑,“郎中误会了,萧将军吩咐,让属下们去把悬崖那棵松树砍来,给郎中做药。” “啊!!”恭芷七一怔,自己只是一时好奇,崖壁上的松结会不会比林子里的松结药效更好,这萧将军还当真了......连忙劝阻,“你们先别去,劳烦帮我传个话给萧将军。” 陈云有些为难,不好违抗命令。 恭芷七也看出了他的犹豫,“在那陡峭的崖壁伐木,凶险异常,没用必要去冒险。你帮我传完话,他一定会收回命令的。” “那好吧,郎中请说。” 恭芷七略微思索,“你去告诉萧将军,那棵松树毕竟是我们的救命恩树,不能因为我一句话就砍了它,林子里松节多的是,我不需要为了一个假设,就去毁一个夹缝求生的奇树啊。再说,把它砍了,顶多就是多味药材,把它留着,说不定下次还能救人呢,万一我们哪天又掉下去,啊不不不,萧将军绝对不会掉下去,我,我哪天万一脚滑摔下去。” 陈云低头一笑,这样原话传达,还真是有点难度。 结果等他回去之后,模仿恭芷七的语气,压低声线,一字不差的传达给萧将军后。 三王爷手握扇子拍着大腿,笑弯了腰。 “哈哈哈哈,陈云,你是怎么做到模仿郎中模仿的这么绘声绘色的啊?你想笑死本王吗?” 陈云惶恐,“王爷恕罪,属下不敢!” 第三十六章 反将一军 萧暮顾面上虽无明显表情,但眼底明显少了往日的冰冷,多了几分柔和,摆摆手。 “既然是给她做药,她不要,就不用去了。” “是!” 陈云退出屋子,三王爷用扇子敲了敲桌面。 “萧将军这次出手也太大方了点吧,本王的钱袋都快被你掏空了。” 萧暮顾头也没抬,淡淡说道,“你不是之前答应给她重赏吗?我只是帮你完成承诺。” “这!”三王爷一时语塞,总感觉哪里不对,自己掏钱帮他看病,怎么还得感谢他主动送钱过去...... 萧暮顾快速浏览着手上的小册子。 匆匆翻到最后,一怒之下,直接将小册子扔出门口。 小册子哗哗摔落在地,吓得三王爷一个激灵。 “萧大将军,你扔之前能不能知会一声,吓本王一条!” 三王爷走过去,捡起册子随便翻了翻。 “糟了,上当了……竟然被个土匪反将一军!” 这本册子,是今日晌午,云盘寨寨主主动上缴的。 晌午时分。 南云城和阆州城两地派遣来剿匪的官兵正准备各自回城复命。 主动投降的土匪和擒获的土匪都交给了就近的南云城衙门处置。 只留下寨主,二爷,和二爷身边的徐威海,阿伦四人押解回康乐城。 就在众人分道扬镳时,寨主坐在囚车里突然仰天哈哈大笑。 “萧暮顾,你确定要带着老子这个烫手的山芋上路?你们以为朝廷多年剿匪,为何次次失败?” 寨主明显话里有话,所有官兵侍卫都屏息静听。 寨主继续笑道,“不是我们雪岭山有多高险,更不是云盘寨匪窝易守难攻。而是你们有些人,比土匪还不如。我们都是明抢明夺,不像你们有些人,呵!”寨主不屑的冷笑一声,右手还绑着竹板,左手从胸前掏出一本小册子。 “这是老子每年上供的账本,老子把这账本送给你了。怎么样?你萧暮顾无情无义,老子我还以礼相待。够义气吧!哈哈哈哈哈……” 三王爷眼神惶恐,瞄了眼萧暮顾。 这土匪头子还真是够绝,如今当着这么多官兵说出这样的话。 赤裸裸的告诉大家。 朝廷有人被土匪贿赂了。 贿赂名单在萧暮顾手里。 这一路回去,还不杀机四伏? 应付杀手必然分身,还怎么把这土匪头子安全的押回康乐城呢? 看来,这也正是土匪头子的计谋。 挑起事端,他好趁乱逃走。 萧暮顾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咬咬牙,“把他押走!” 然而回来之后,翻看了册子才发现,他们又被这土匪头子摆了一道。 烛光下,萧暮顾盯着地上的册子,眼神犀利,恨不得盯的册子立刻灰飞烟灭。 咬牙道,“这本不过是贼窝的日常进出采买流水账。竟然当着众人面撒谎!” 三王爷重新将小册子扔在地上,又狠狠的踩上几脚,还是不能解了这心头之恨。边踩边叹道。 “如今就算我们知道是假的,当着众人面烧了这账本,也无计于补了。贿赂朝中人,若只是个幌子倒还好,就怕是真的,给了我们假账本……那就麻烦了。” 萧暮顾冷冷一笑,“细想一下,这样也好,正好可以引蛇出洞!” 云盘寨,医馆。 喝完一碗粥,恭芷七稍稍恢复了些力气。 楚冬荏端着空碗,“待会再喝点热姜茶,淋了那么久雨,驱驱寒气。” “不用了,我泡个热水澡就好了。”说着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了身衣服,突然想起来自己淋湿了全身…… 恭芷七尴尬的指着自己的衣服,“这,这……是你换的?” 楚冬荏明白她的顾虑,轻柔一笑,“我让寨子里的大妈帮你换的。” 说着扫了眼四周,“寨子里的人说这医馆的压寨大夫跟着三王爷一行人下山离开了,我也是找药的时候,恰好翻到这套衣服,叠放整整齐齐,看起来还是新的,没有穿过,尺寸又正合你身,就拿了过来,不过你放心,我在衣柜留了字条,放了银子。” 恭芷七伸伸手,衣袖稍微短了一点点,但总体还算合身,而且还是她喜欢的天青色。 天青色的新衣服...... 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回三年前。 三年前,黔北成…… “止七,爹爹这几日生意还不错,走,给你置办两套新衣服。” 恭芷七趴在客栈的床上,懒散挥挥手,“爹,你自己去买吧,好不容易有张舒服的床,我不想离开它,它也舍不得我。” “哎你这孩子……”龚大夫笑着摇摇头,“你不去试穿,我怎么知道买的合不合身。” 恭芷七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往大了买呗,还能多穿几年,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在哪个偏远的山沟沟一待几年呢?” “行吧,你好好休息,爹给你买两套你最喜欢的天青色的衣服。” 然而自己在客栈等了一天一夜,也没见爹的影子。 留在黔北城找了整整一年,也毫无踪迹…… 楚冬荏看恭芷七痴痴的看着衣服,也不知是否身体不适,亲切询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恭芷七回过神,摇摇头。 “我只是看到这衣服,想起从前一些事……” 第三十七章 三芽五叶 楚冬荏其实一直都很好奇,眼前的人到底有一段怎样的过往? 但是他从不多问,非是她愿意自己说起。 轻柔的盖好被子,“你先休息会,我去煮姜汤。” “嗯。” 恭芷七继续躺下来,手臂的酸痛没个两三天是缓解不了的,抬起两手看了看,掌心青紫的勒痕很明显,但痛感并不强烈,还有些微微清凉感,凑上前嗅了嗅,原来早已擦了药。撩开袖子,手臂之前在岩石上摩擦的伤痕,也都涂过了药。 两手轻轻的搭在腹部,微微一笑。 等了一会,院子里传来两人的对话。 “你们还留在这干嘛?我不是说过了,我会自己回去,不用你们跟着。” “二少爷,老爷吩咐了,这次无论如何,必须寸步不离跟着您到家门为止。” “我不和你们啰嗦了,我现在要进去了,出来的时候,不希望看见你们还在这里。” “二少爷!二少爷!” 门吱呀一声打开,楚冬荏进了屋,转身就关了门。 恭芷七一边喝着楚冬荏喂的姜汤,一边瞄了眼外面。 “不用管他们。”楚冬荏舀了一勺热姜汤,“反正我是不会和他们一起回去的,你也不用劝我。” 恭芷七没说话,只是低头抿嘴一笑。 楚冬荏脸颊微红,伸着勺子喂,轻声细语道,“我只想和你一起走。” 恭芷七刚含住勺子,一口热姜汤入喉,听他说这话,一不留神就呛住了。 “咳咳!咳!” 楚冬荏慌忙站起身,轻拍后背,“抱歉,我不该在给喂药的时候,说这些......” “没事,是我自己走神了......” 嘭~ 后院传来奇怪的敲击声。 “三芽五叶一枝花,我挖个人参带回家!嘿!”允儿一边念着有趣的口诀助兴,一边用力的朝院子里扔石头。 嘭! 这次小石头直接打在窗户上。 恭芷七闻声,神情微微错愕,甚至忘了身上的疼痛,就要下床。 楚冬荏看出她的焦急,连忙扶住,“怎么了?” 恭芷七望着外面,有些激动,“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带我去见他!” “你别动,在这坐着,我现在出去带他进来。” “好。” “二少爷,我们在后院墙外抓到个乱丢石头的小屁孩。” 这些人居然还没走,不过这次也算忙了个忙。 “带他进来吧。” “是。” 阿金拽着孩子的手腕,允儿极力挣脱,捶打都没用一丝松懈,还是被带进了屋子。 气鼓鼓的扭过头。 “要打要骂,随你们!这是大夫的医馆,你们这些人趁他不在家,就来霸占他的屋子,反正我以后日日都会来丢石头!” 恭芷七笑了笑,“刚才是你在外面念人参的口诀?” 允儿转过头,没想到他们根本没问丢石头的事情,而是会问这个。 “是我唱的。” 恭芷七眼底生出一丝光亮,“谁教你的?” 允儿扫了眼其它几人,嘟囔道,“自然是我们寨子里最最最厉害的大夫教的。” 恭芷七继续追问,“那大夫高寿?”怕小孩子听不懂,又立刻补充道,“就是多大了?” 允儿看了眼身旁的阿金,“和这位大叔差不多吧,不,比这大叔看着年轻温和帅气和善多了。” 阿金怒瞪了一眼,允儿立刻低下头闭上嘴。 恭芷七快速将回忆分析了遍。 “三芽五叶一枝花,挖个人参带回家!”爷爷笑眯眯的拿着刚挖的人参,在恭芷七面前抖了抖泥土。 “爹,你这样瞎编乱造,容易教歪芷七。” “这你就不懂了,教小孩子就应该用这种有趣的方式,他们才更容易熟记。不信你看我问她。” 爷爷将人参藏在身后,对着小芷七笑道,“小三七,告诉你爹,在野外如何辨别人参?” “嗯。”恭芷七转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三根枝芽,五片叶子,一朵红花,就是人参!” “哈哈哈,你看,我才说了一遍,她就掌握了辨识的基本方法了。” 恭芷七方才听见这句口诀的时候,甚至认为自己马上就能找爷爷了。 可是眼前的小孩说,这医馆的大夫是个中年男子...... 爹爹当时那样不屑这种瞎编乱造的口诀......又怎么可能会记住还教给别人呢? 难道是有大夫和爷爷一样,喜欢胡编乱造口诀? 世间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允儿扭动手腕,“放开我,你捏痛我了。” 楚冬荏挥挥手,“阿金,放了孩子。” 允儿一被松开,朝恭芷七做了个鬼脸,转身就朝外跑了出去。 恭芷七连忙喊住,“小家伙,你等等。” 允儿竟然乖巧的停了下来,站在门口,转过身。 “你还想干嘛?” 恭芷七招招手,“过来,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你放心,他们不会抓你。” 楚冬荏对着孩子笑着点点头。 允儿也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屋里两个人看着都很和善,除了抓他的大叔。 “你喜欢学中医吗?” 允儿点头,“我和爹说了,我长大了,想当大夫。” 恭芷七看着楚冬荏,开心一笑,“我知道多余的银子怎么办了。” 说完伸手摸了摸允儿的头,“你把想学中医的孩子都叫过来,我这里有很多银子,你们拿着银子,和家里父母商量好,看能不能去城里拜师学医。” 允儿一脸震惊,笑得合不拢嘴,“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恭芷七点点头,“真的,比这些真金白银还真!” 允儿开心的在原地手舞足蹈,“太好了,太好了!我可以去城里拜师学医了!” 说着一路欢喜的飞奔出去。 不一会儿,屋里就站满了一堆小孩,高矮胖瘦,一个个笑嘻嘻靠着门边站着。 一人领了一锭银子,欢喜的跑出门。 直到桌上空空荡荡...... 孩子们也都走光了。 恭芷七看着空盘子,无奈笑了笑,“本来还想给自己留一锭银子,没想到这么多孩子......” 楚冬荏悠悠问了句,“你确定,他们每个人都是想去拜师学医吗?” 恭芷七摇摇头,“我不确定,只不过,命运给过他们一次机会,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第三十八章 门前紫苏 在医馆躺着修养了两天,终于恢复了不少。 恭芷七喝完粥,抬头望着楚冬荏,“我们今日将医馆收拾整理下,准备下山吧。” “好。” 就像那孩子说的,医馆的主人离开了,占用了别人的地方,毕竟不妥,至少离开前要好好整理打扫番,以做感谢。 叠好被子,铺平被褥。 桌子凳子,整整齐齐摆放。 恭芷七默默走到满墙的药柜前,慢悠悠四处张望,这间屋子的布局摆设,总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一杆小铜称枰,安静的放在柜子右上角。 柜子左边角落里有两个一大一小的青石捣药罐。 药柜最上面,是一排整齐的白底蓝纹青花瓷药罐。 她突然想起来,这正是当年,爹开在中州医馆的摆设布局! 那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她仿佛能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一身素朴的青衣,从容淡定的抓药,默默无言的捣药,一个人端着簸萁走去后院晒药。 楚冬荏正在擦拭书桌上的灰尘。 顺手拿起桌上厚厚一叠医案记录。 “这医馆的大夫还真是认真严谨,虽然只是在这个小寨子里给人看病,依然详细的记录了医案。” “我看看。”恭芷七快步走上前,接过厚厚的医案,只看了第一张医案记录,就认出来了。 是爹的笔迹! 一模一样! 再回想之前种种迹象,新衣服,人参歌谣口诀,医馆摆设…… 种种迹象表明,这医馆的压寨大夫,就是爹! 恭芷七欣喜万分,望着楚冬荏,急切分享这一刻的喜悦,“是我爹写的!” 楚冬荏一愣,甚是惊讶,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 恭芷七将医案放在桌上,“既然寨子里的人说大夫是跟随三王爷走的,我们现在去追三王爷!” 楚冬荏一把抓住恭芷七的手腕,将人拉住,“我知道你此刻很激动,但是你想,三王爷和萧将军押解着土匪上康乐城,一定不会轻易暴露行踪,以免被人盯上。其次,他们已出发了两日,我们就算一路狂奔,也追不上的。” 恭芷七刚才也是被惊喜冲昏了头,冷静下来,很快也想到了这些,“他们骑马,我们走路,回康乐城的路那么多……那怎么办呢?” 楚冬荏耐心安慰,“只要你爹和三王爷在一起,他们的目的地也是我们的目的地,到了康乐城,直接去找三王爷便是。如果你爹没有和三王爷同行,即便我们马不停蹄追上去,也没有。不如还是原计划,只要加快行程即可。” “好!” 整理好屋子,站在医馆门前,恭芷七最后再深深望了一眼这里。 想到这里曾经是爹住的地方,这间医馆就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温暖。 目光停在医馆门前的角落,那里种了一小片紫苏。 叶面绿色,叶底紫色。 这种路边常见的草药,生命力强,很容易养活。 在中州医馆的院子里,爹也种了一片紫苏苗。 除了风寒感冒常用到,这种草药,还能炒菜,浓郁的香味,增加了菜独特的味道。 紫苏还能安胎,完全不用担心有孕妇禁忌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还能解鱼蟹毒。 夏天紫苏长势喜人的时候,经常有邻居傍晚做饭的时候,来院子里喊。 “龚大夫,我家今晚钓了几条鱼,来你这摘几片紫苏叶子蒸鱼啊!” “好,随便摘,多的是。” “谢谢啦~我给您也留了两条鱼,挂门上了~” “龚大夫,我发现紫苏炖鸭,也别具风味呢。” “龚大夫,这紫苏我能挖两株回去种吗?” 过往重重,皆是浓浓人情味,大概也正因为如此,让爹留下了种一片紫苏在门前的习惯。 不知道寨子里的人,是否也常来摘几片炒菜呢? 蜿蜒的山路上,楚冬荏帮忙背着药箱,恭芷七拿着幌子。 两人边走边偶尔回头一望。 “你在这等我一下。”楚冬荏说完,往回走。 阿金带着家仆笑眯眯的伫立原地。 “你们这样一直跟在后面,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就像是押解犯人一样!” 阿金惶恐起来,“二少爷,你可别这么说!我们哪敢啊!” 楚冬荏像个生气的孩子,直接就坐在地上。 “总之,你们不准跟,要么先回去,若是觉得不好和我爹交待,就在康乐城城门等我们。你们不走,我就一直坐在这,不吃不喝!哪也不去!” “二少爷,你这是为难我们啊……这,这……” 楚冬荏抱着双腿,不再搭理,一副可以坐到地老天荒的样子。 阿金无奈叹了口气,招招手,“走吧,走吧…”朝楚冬荏拱手道别,“二少爷多保重!” 恭芷七站在原地,看着几人从面前匆匆离去,快步消失在山弯转角,楚冬荏才拍了拍屁股,朝恭芷七得意一笑。 “那个阿金,是不是那次我们被追杀时,从树上跳下来相救的那人?” 当时情况紧急,恭芷七只匆匆瞥了一眼就光顾着逃跑了。 “嗯!”楚冬荏点点头,“爹很信任他了,让他陪同我去阆州城给萧将军看病。上次途中他不小心被毒蛇咬伤了,到了将军府,一直在偏房休养,未出过门,所以你没见过。” “是这样啊……”恭芷七陷入沉思…… 楚冬荏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你不会是在怀疑他是萧将军府的刺客吧?” 恭芷七被一眼看穿,尴尬一笑,“抱歉……应该是我想多了……” 怀疑阿金,不就是怀疑楚冬荏的爹么? 一个治病救人的太医,又怎么会不远千里去害人呢?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那日在崖边,你知道是谁第一个靠近我的么?” 楚冬荏有些疑惑,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问,“怎么了?” 恭芷七略微思索,“我当时感觉,有人一掌拍在我脚上,就像是习武之人用了内力一样,把我往前推去……” 楚冬荏细细思量,“那日……我让阿金上前帮忙,他太过紧张摔倒在地上……之后……你就掉下去了。” 又是这个阿金?! 这位叫阿金的大叔一定不简单。 可是现在就算知道他可疑,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以后遇到这个人,还是多留个心眼比较好。 第三十九章 飞虫入耳 赶了一天路,两人终于在黄昏时到了黔北城。 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铺,五花八门。 恭芷七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感叹,“这黔北城还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你来过?” “三年前待过一段时间。”恭芷七止步,朝着一家糖炒板栗店望去。 “好久没吃他家的糖炒板栗了!还是这么多人排队!” 楚冬荏顺着目光望去,一家小小的店铺前,门庭若市,客人排了一条长龙,等着买板栗,老板正用大锅不停搅拌翻炒,一边笑嘻嘻安抚客人。 “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楚冬荏看恭芷七那望眼欲穿的样子,宠溺笑道,“我去排队买板栗,你去前面的牛肉面摊先吃着等我吧。” “好!”恭芷七爽快答应,走了一路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我给你点碗牛肉面等你,咱俩分头行动。” 还没走到牛肉面摊,恭芷七就被飘来的一阵烤肉香味吸引住了。 “来看看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鲜现烤的羊肉串,牛肉串,猪肉串啊!香飘十里,现烤现串!绝对美味!” 恭芷七站在烤肉摊前,吸了口弥漫在空中的肉香味,那肉香引诱着馋虫,让人垂涎三尺。 “老板,来两串羊肉串,两串猪肉串。” “好嘞~马上就好!”老板将手中的肉串熟练的翻翻转,撒上孜然粉。 空气中香味瞬间暴增,真是看者欲罢不能,闻者垂涎欲滴。 “来,客官,您的两串羊肉串,两串猪肉串。” 恭芷七付了钱,一手拿着幌子,一手拿着四串烤肉,咽着口,盯着肉串转过身,大步迈出,嘭的一下,不慎撞到一人怀里。 对方反应也极快,直接双手一把推开! 被人嫌弃的往外一推,恭芷七连连后退几步,差点没站稳。 用手上的幌子借力稳住了身体,抬头一看。 对面那人带着斗笠,罩着面纱。 这大白天遮挡的严严实实的,难不成是为了遮太阳,可是现在早已日落西山了,一看这身形,就是个男,还遮羞怕丑不成? 遮遮掩掩成这样,难怪走路会撞人! 不过出门在外,还是谦虚点好。 恭芷七连忙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一愣,轻声喊了句。 “小郎中。” 恭芷七抬头,透过那薄薄的面纱,隐隐看见那熟悉的五官轮廓。 “萧......” 话还没喊完,直接被萧暮顾上前伸手捂住嘴。 萧暮顾朝人群里望了眼,刚才一路紧跟过来,这一走神,人就不见了..... “唔唔.....”恭芷七一直被捂着嘴,只能支支吾吾哼着。 萧暮顾松开手。 恭芷七还没来得及问,旁边水果摊的一个小孩突然大声疾呼。 “娘,娘!我耳朵里好像进了虫子!” 水果摊老板娘慌忙检查了下,“糟了,真的有个黑点往耳朵里爬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老板娘急得团团转,左看右看,自己摊位上只有招虫的水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孩子已经被吓哭,“呜呜,我耳朵好痒!娘,快帮帮我!” 恭芷七快步上前,先安慰道。 “先别哭,容易惊扰了虫子。” 老板娘看了眼恭芷七,这人年纪轻轻,说这没用的,还真站着说话不腰疼,一抬头正好瞥见她手中的幌子。 江湖郎中,疑难杂症,治好收钱。 眼底瞬间泛光,像是看见了希望。 “原来你是郎中,太好了!” 恭芷七拿着烤肉串,站在孩子身旁。 “我现在帮你把虫子弄出来,耳朵会有点痒,你不要大惊小怪,也不要哭,好吗?” “嗯! 周围的人都屏息以待。 一个个都想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郎中,会用什么办法把虫子弄出来呢。 恭芷七拿着烤肉串,放在孩子耳朵旁边。,伸手朝耳朵扇了两下,就停下来,一动不动举着烤肉串。 再没用其它动作了..... 半响,大家才反应过来。 这郎中,不会是在用烤肉的香味,引诱虫子出来吧? 这个方法能行吗? 水果摊老板娘一直紧盯着那黑乎乎的耳洞,有些激动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欣喜的朝众人点点头。 果然,一只小虫子慢慢爬了出来,直接飞到烤肉上。 “该死的虫子,我要拍死它!” 老板娘上前欲夺烤肉串,恭芷七轻巧一躲,“算了吧,出都出来了,这虫子也不是故意的。” “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看完了一场精彩有趣的戏,都忍不住被恭芷七刚才的话逗笑了。 旁边烤肉串的老板好心提醒道,“孙大娘,你这些水果太香甜了,容易招虫子,让孩子小心点。” 恭芷七将有虫的肉串拿到路边杂草堆,抖了抖,虫子飞入草丛不见了。 干脆将肉串也丢在草丛,让蚂蚁们饱餐一顿。 转过身,小男孩举着双手,伸向她。 手里拿着两个大桃子。 “谢谢!” “不用了,不用了,这点小问题,举手之劳!” 老板娘笑道,“郎中,你就拿着吧,孩子手都举累了,两个桃子也不值什么钱,你带着路上吃。” “那行吧。”恭芷七也不再推脱。 没想到这半天,萧暮顾还在原地,丝毫未动。 恭芷七拿着两个桃子走过去。 “送给你吧。” “送我?”萧暮顾没用伸手。 “对啊,谢谢......那十倍银两。”恭芷七直接将桃子塞进了萧暮顾手心。 萧暮顾也不拒绝,拿了桃子,悠悠问了句。 “是不是任何东西在你眼里,都是能医治疾病的药?” 恭芷七得意一笑, “虽然不是任何东西,但是日常所见,大部分都是可以入药的,比如你的头发,烧了就是能止血的血余炭,诺,手指甲烧了也是药,还有。” 恭芷七踮起脚,伸手想要去敲萧暮顾的头,举高了也够不着,只好敲敲自己的头顶。 “书上还记载了天灵盖入药,不过这些有违人伦的药,看看便算了,治病还有很多方法。” 萧暮顾忍不住吐槽道。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药!” 恭芷七抿嘴一笑,还有更离谱的呢,今天就给你上堂课! “哦,还有人撒的尿,拉的屎,都能制药。” 萧暮顾微微皱眉,一脸嫌弃。 “这些也能做药……谁会愿意吃?” 恭芷七指了指刚才的小男孩, “你可别小瞧了小孩子的童子尿,清热降火最神速!” 说着,恭芷七突然想起一事,连忙激动问道,“寨子里的那位大夫,是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啊?” “是。”萧暮顾回答完,眺望了一眼人群,突然发现了目标,原来刚才是进店了,难怪消失的那么快。 这会那人刚从店里出来,左右张望了下,便匆匆往前走了。 “那大夫现在住......” 恭芷七还没问完,萧暮顾就径直擦身而过,快步疾走。 恭芷七正想打探下爹的消息,快步追上,幌子被人撞在地上。 等她捡起幌子,人群里已经没有了萧暮顾的身影。 “罢了罢了,只要是和你们在一起,我和爹就还有机会见面。” 第四十章 治眼疾偏方 恭芷七独自走到牛肉面摊,将幌子放在一旁,坐在小凳子上。 “老板,来两碗牛肉面。” “好嘞,稍等一下啊,马上就来。” 手里举着三串烤肉,有两串是要留给楚冬荏的,恭芷七咽了咽口水,不舍的吃着自己唯一的一串羊肉串。 “等久了吧?”楚冬荏怀里揣着一包糖炒板栗,从人群里,匆匆小跑过来,坐在旁边,将怀里的板栗放在恭芷七桌前。 “给,我刚去买烤肉串了,也才刚到,面都还没上来呢” 楚冬荏只接过一串,“我尝尝就好了,剩下的你吃吧。” 恭芷七还没来得及客气,就听见身后老板招呼道。 “牛肉面来咯,客官久等了~” 大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放在恭芷七面前,抬头看了眼,愣住了。 “郎中!是你啊!” 恭芷七眨眨眼,看过的病人太多了,一时还有些没想起来...... 大娘又弯腰端回刚才放下的牛肉面,“稍等稍等啊。” 恭芷七和楚冬荏互相望了一眼,两人都有些茫然...... 难道是老板端错了? “老头子,这两碗牛肉面多加点牛肉!是那位蒲公英郎中!” “哎呀!是他啊!好好,这两碗牛肉面不收钱,咱们请客。” “我也正是这样想的!” 大娘和大爷,一人端了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大爷将面下,憨厚笑了笑,“慢吃啊,我先去忙了。” 大娘将面放在恭芷七桌前,笑盈盈道,“这牛肉面,就当谢礼了!当年多谢郎中的诊治,若不是你,我这眼睛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看见呢。” 恭芷七仔细打量了下,似乎想起来了。 “你是......雁大娘!” 大娘开心一笑,“呵呵,难为郎中还记得我。” “你儿子呢?现在.....” 恭芷七欲言又止。 “他啊,拿了点钱,说去康乐城闯闯,做点小买卖。我们两老不想远离家乡,就留在这,支了个牛肉面摊。” “挺好的!” “老板,我的牛肉面好了吗?” “马上来。”雁大娘挥挥手,“那我就不打扰两位吃面了,你们慢慢吃,今日管够!” 恭芷七点点头,“多谢雁大娘!” “别和我客气,尽管吃!” 雁大娘说完继续帮忙端面。 恭芷七拿着筷子,这碗面上面满满的牛肉,无从下筷,从旁边轻轻搅拌,一边和楚冬荏闲聊道。 “雁大娘的儿子之前好赌成性,雁大娘经常以泪洗面,把眼睛都哭出眼疾了,结果那儿子还死性不改,家底都掏空了,又没钱治病,我正好在路上碰见了雁大娘,见她边走边一个劲揉眼睛就上前问了几句。” 说着,干脆将筷子放在碗上,等面条没那么凉会。 “她的眼睛当时干痒难忍,目赤微肿,我原本想给她开个药方,让她自己去药房抓药,她不肯,哭着聊起家里的钱都被儿子偷去赌光了,米缸都见底了,更加没钱买药。” 楚冬荏认真聆听着,静静的看着恭芷七,仿佛每次都能在她身上听到一些有趣的故事,那些故事都闪着不一样的光芒,格外吸引人。 “我当时身上也没什么银两,就给她介绍了一个简易方,让她自己去摘些蒲公英,晒干,药房只需要去买白蒺藜,两味药磨粉,冲服即可。她听了很是高兴,正好那个时候,是蒲公英茂盛的季节。后来我离开了黔北城,也就忘了这事......” 楚冬荏仔细回味着这两位药,“医书记载,蒲公英清热解毒,善消痈疔毒火。白蒺藜,疗风疮而目明。没想到两味简单的药加在一起,竟然能治疗眼疾。” 恭芷七重新拿起筷子搅拌面条,以免面粘住。 “这个民间简易方,是我从一个采药师那儿听说的,你别说,这蒲公英的确是个好东西,鲜嫩的蒲公英嫩苗还是一道春天的野菜呢。” 雁大娘正好端给旁边一碗牛肉面,听见恭芷七的话,擦了擦手,走过来笑盈盈道。 “郎中说的没错,当时正因为有郎中提点,吃了两天我的眼睛就好了,我们两老便趁着春天摘了不少蒲公英,晒干了卖给药铺,发现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又在夏天摘了不少金银花,赚了点钱,最开始支了个小饼摊,赚了钱又支了这个牛肉面摊,能有今日这一切,都多亏了郎中!” 恭芷七连连拍手,“不敢当不敢当,是您二老勤劳致富,我只是随便一说。” 恭芷七说着瞥见雁大娘的手腕上带着一个特别的银镯子。 “雁大娘,你这银镯子还真好看。” “哈哈哈。”雁大娘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抬起手晃了晃手上的银镯子。 “赚了点小钱后,找人专门打造的,我还给老头子和儿子也一起打造了个,只不过他俩大男人不习惯手镯,我就让银匠做了个小指环,红线串着,挂在脖子上,每个上面都刻了两个字;安康!人生在世,健康平安就是最好的!” “雁大娘,你说的太对了!”恭芷七不由竖起大拇指! 两人寒暄间。 牛肉铺子前面跑来一个微微发胖的少年。 站在汤锅前,吧唧吧唧吞咽口水。 气势凶狠的指着锅里正在煮的面,“牛肉面,我要吃!要吃!” 后面匆匆跑来一位妇人,上前一把牵住胖少年的手。 “别在这闹了,回家娘给你做牛肉面。” 那胖少年狠狠甩开手,直接跺脚哭哭啼啼喊起来。 “我就要在这吃,他在这里吃,他也在这吃!” 边说手指一个个点过去,点到恭芷七的时候,突然止住了哭啼,咧嘴一笑。 笑嘻嘻跑过来,拿起搁在一旁的幌子,举起来摇晃。 将头躲在幌子后,往左探出半个头,笑嘻嘻看着恭芷七,又往右探出半个头。 楚冬荏正准备站起来,被恭芷七伸手按住了,微微摇头示意。 妇人赶紧跑过来,想夺回幌子,却被儿子紧紧抓住不放。 “快还给人家,娘说过多少遍,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两人你争我抢,妇人的力气明显抢不过儿子。 那胖少年不仅单手紧握,还能腾出来一只手,指着幌子上面的字,一字一句读出来。 “疑难……杂症……治……好……收钱。” 妇人听完,神情错愕,也不争抢了,尽量放平幌子,仔细看了遍幌子上面的字。 读的一字不差! 转头激动的望着座位上的两人,目光流离在两人之间,“哪位是郎中?” 恭芷七默默举起手。 妇人激动的笑问道,“当真治好才会收钱?” 恭芷七点了点头。 扑通一声,妇人直接跪在地上。 “劳烦郎中帮我儿子看看,还能治好吗?” 恭芷七连忙上前扶起来,“别这样!先起来说话,这儿人多,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再为令郎仔细诊治吧。” “谢谢,谢谢郎中!那就去我家吧,就在附近。” 第四十一章 细问病因 一间质朴简陋的小院子。 “冲冲冲!” 胖少年一股脑把门撞开,一蹦一跳进了院子。 “郎中请进。” 两人跟着大娘进了院子。 一中年男子端着茶杯从屋里走出来,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完两人,目光停在恭芷七手里的幌子上,立刻明白了。 “夫人,你怎么还没放弃!淮仁都看了多少个远近闻名的大夫了,这,这还只是个年纪轻轻的江湖郎中!” 大娘闻言反驳道,“我永远不会放弃淮仁,要不是你,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去看着他,我和郎中聊聊。” “哼,我看你还要浪费多少银子才甘心!” 男子转身去找儿子。 大娘转身,对着两人笑吟吟道,“不好意思,让两人见笑了。” 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行走江湖多年,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 这点小吵小闹,早已司空见惯了。 恭芷七摇摇头,“没事,我们进屋慢慢聊吧。” 屋子里也甚是简陋,除了生活必须的桌椅板凳,没有一点多余的摆设,两人坐在桌前。 大娘给两人斟茶。 楚冬荏谦恭有礼的道了声谢。 恭芷七也不多废话,直入主题,“那我们现在开始问诊吧,大娘你先聊聊,你儿子的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越详细越好。” “好,好!”大娘有些激动,眼底闪着一丝希望,开始慢慢叙说…… “淮仁以前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勤奋读书,一心想考取功名,做一方父母官。一年前……” 一年前,李员外家。 “李员外,恭喜恭喜!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多谢赏光~里面坐!” “李员外,你可真是好福气啊,别人都说地主家儿子多纨绔子弟,您有个这么勤奋努力的好儿子,将来一定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寿比南山!寿比南山啊!” “哎呀!我替小儿多谢赞誉!里面请!” 宽敞的四合院,张灯结彩,里里外外都是客人。 随便过个五十寿辰,李员外也办的额外隆重,家财万贯的富人之家,自然容易吸引不少客人来攀亲道故。 李员外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坐在正上方,开心的举起一杯酒。 “今日多谢各位来给李某贺寿!好酒好菜,大家开怀畅饮,如有招待不周,还请各位见谅!” 台下一商人装扮的中年男子举起酒杯,笑道,“今日为李员外贺寿,在下另准备了一份薄礼,正好给大家助助兴!” 说着放下酒杯,一鼓掌。 笙歌奏起,人群里走出一群娇娆妙曼的美人。 跳着轻盈的舞姿,往中间飘飘然齐聚。 “这可都是我从康乐城里,万春芬芳阁请来的姑娘!” 此话一说,台下议论纷纷。 “真是托李员外的福啊,才有幸能看到传说中康乐城美人第一的万春芬芳阁跳舞。” “果真个个是美人!真是赏心悦目!哈哈哈……” 绫罗轻纱的舞衣飘逸如云。 舞衣衬托下的妙曼身姿,更是夺人眼球。 众人皆被深深吸引住。 李员外也不例外,看的是目不转睛,心花怒放。 一位粉色美人,扭动着玲珑身姿,轻盈的舞步旋转到李员外面前,轻挥长袖,那薄纱衣袖滑过李员外的脸庞,留下一丝淡淡香气,撩人心弦。 李员外的儿子,初时见到如此精彩的舞姿,也很高兴有人给爹捧场,结果转头看见娘埋头坐在一旁,如坐针毡,便毫无心情欣赏舞蹈了。 一曲毕,众人皆醉。 那商人男子笑了笑,“李员外若是喜欢,我可以送两个美人给员外做贺礼,能伺候员外,也是她们的福气。” “这,这不太好吧。”李员外笑着推辞。 “哈哈哈……” 台下一阵哄笑,大家心里不言而喻。 寿宴结束。 李员外和妇人在里屋争吵起来。 “老爷,你说别人家都是三妻四妾,你想纳一个妾,我无话可说,可是你开口就要纳七八个,还要把家里的田地卖了给她们赎身!我不怕有人抢我夫人的位子,但现在她们还没过门,就在抢淮仁的财产了!你让儿子以后怎么办?” “哎呀!夫人你这话说的也太严重了,区区几亩地而已,我李员外家大业大,少了几亩地有什么关系,被说养七八个人,就算养七八十个也还是养的起,淮仁也不是纨绔子弟,随便留一半财产都够他吃一辈子了。” “老爷,我是担心,你被美色迷了眼,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你说什么呢!” “我说你色迷心窍!”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 李淮仁站在门口听见爹娘吵架,知道爹要纳妾,心中正愤愤不平,一听见巴掌声,急忙推开门。 李夫人捂着半边脸,泪眼汪汪望着李员外。 “还没进门,老爷就为了她们打我,若是真进了门,只怕我和淮仁早晚被赶出门!” 李淮仁护在娘前面,“爹,你不要太过分了!” 李员外在寿宴上,被那些酒友夸的天花乱坠,满心欢喜,各种怂恿他趁此良机多娶几个美妾,双喜临门。 喝了点酒,整个人膨胀的很,突然被妻儿责骂,心下不爽,指着两人。 “谁家没个三妻四妾的,我怎么就过分了!你们要是觉得我过分,搬出去就是了!多空两间屋子,我还能多纳两个妾!” “你!”李夫人颤颤巍巍指着李员外,咬牙切齿,“色迷心窍!色迷心窍!” 李员外被激怒了,扬起手就挥过来! 李淮仁一把抓住手腕,举在半空。 “爹,好好的日子你是不是不想过了?为何非要闹得家里鸡犬不宁!随便几个女子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了!” 李员外甩开手,点着头,“好,好,你俩合着伙来骂我了。” 说着突然扑上去,双手拉住李夫人,用力往门外拖拉。 “不满意现在就离开这里,我就不信了,没了你娘俩,我还活不下去了。” 李淮仁也伸手拉住娘,看着娘在中间被牵扯来拉扯去,痛苦不堪的样子。 心底熊熊怒火,瞬间在眼底燃烧,一片红赤,甩开手,怒吼一声,“够了!” 这一声怒吼,还真把李员外唬住了。 毕竟,儿子从来没用这么生气过。 但是下一刻,李员外就真的吓傻了。 李淮仁张嘴还想说话,却突然感觉胸口一阵窒息,整个人晕倒在地。 “淮仁!” “淮仁!” 简陋的屋子里,桌上的茶水已凉,两个人安静的聆听着李夫人说着这些往事。 饱含热泪,言语里满是忧伤。 语气已经尽量平和,但仍然能感受到压抑着的辛酸与无奈。 “那天晕倒之后,淮仁醒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时而疯疯癫癫,时而痴痴呆呆。他爹听信谗言,非说儿子是装傻充愣,阻止他纳妾。还是执意要纳妾,卖了田产,最后......最后发现果真上了当!被人骗去所有田产,差点连宅院都保不住......上了这回当,悔恨不已,这一年给儿子看病,请了无数大夫,花了不少银子,连大宅院都卖了,还好我当初藏了些嫁妆,换了这个小院子。看遍了城里的大夫,这病情还是没用半点起色,别人都说是他爹不该贪恋美色,报应到了孩子身上。若真有报应,我......” 李夫人说到这里,声音开始哽咽。 “哗哗~嘭!” 院子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李夫人警觉的朝外张望,站起来就匆匆往外走。 第四十二章 喜相逢 恭芷七转头看了眼,立刻站起来。 “糟了!我的药箱刚放在门口,不见了!” 一种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两人疾步出来一看,李淮仁正欢快的踩着散落一地的小瓷瓶。 “踩碎,都踩碎!真好玩!” 李夫人惊慌失措的上前拉住儿子手臂,无奈力气不够,拉扯半天,李淮仁还在欢快的一顿狂踩。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说着拿起墙角的扫帚,朝着蹦跳的脚丫一扫帚挥去。 扬起手,正准备继续打,被恭芷七抓住扫帚,“先别打他了!” 李淮仁看着两人的姿势,又愣愣的低头看了眼自己刚才被打的脚,突然哇的一声就哭起来。 “呜呜呜,娘要打我,娘不爱我了。” 李夫人被哭的心软,无力的垂下手。 正巧李员外提了提裤子匆匆赶过来。 李夫人便往李员外身上撒气,“让你看着他,你怎么回事,他把人家郎中的药全弄洒了!” 李员外完全不吃这一套,“关我屁事!人有三急,撒个尿都有错,这日子还怎么过!” “呜~呜~”李淮仁站在药瓶堆里抽泣。 楚冬荏默默的捡起地上还尚完好的小药瓶,装在怀里。 李淮仁看了看,弯腰也捡了个碎药瓶,丢在楚冬荏怀里。 楚冬荏抬头一愣,微微笑道,“谢谢~” 李淮仁眨眨眼,眼泪还没干,也跟着咧嘴一笑。 “这样吧,李夫人,今日也有些晚了,你带他先去洗洗脚上粘的药粉,今夜早点休息,我收拾完地上的药瓶,先回客栈,明早一早过来,再给令郎把脉诊治。” “好好,郎中,谢谢你们没用责怪他!”李夫人望着恭芷七,泪眼婆娑,之前有几个大夫被儿子折磨的火冒三丈,摔门而去,所以她刚才看见儿子破坏郎中的药,怕惹郎中生气,只能先下狠手。 恭芷七拍了拍雁大娘的臂膀,安慰道,“药撒了还可以再做。他也不是故意的,变成这样,他自己一定也很痛苦,你也辛苦了!” 李夫人还想道谢,却哽咽的说不出话,第一次听见别人说自己‘辛苦’紧紧抿着嘴,将所有的委屈吞咽了下去。 恭芷七和楚冬荏收拾好地上的药便离开了。 夜晚风清凉。 恭芷七走在前面,若有所思的慢悠悠往石桥上走。 楚冬荏一直跟随左右,见她愁眉不展,轻声问道。 “你是在担忧他的病情还是惋惜那些药瓶呢?” 恭芷七止步,扶着石桥的围栏,目光望向远处,“都有吧,病情还没诊治清楚,我多想无益,这些药肯定是要重新制作的......只是,银子不够了。” 楚冬荏笑了笑,掏出自己所有积蓄,“如果是担心银子,大可不必,我这还有呢。” 恭芷七没接,摇摇头,“这银子是你的,我不能要,更何况,这一路去康乐城,住宿吃饭都还需要钱呢。” “只要留下今晚住宿的钱就够了,明天我会想办法的。你放心拿着,相信我。” 这话说的,不拿倒显得自己不信任他了。 目前也的确是资金匮乏,药材短缺。 不如先借着,解了燃眉之急,赚钱了再慢慢还吧。 “那行,这钱算我借你的,不然我不收,日后一定还你。” “好,随你什么时候还,一百年以后都可以。” “哈哈哈~”恭芷七再次被这个可爱清秀的少年逗笑了。 两人边走边调侃。 “冬瓜仁兄,你还真是越来越会说笑了呢。” “那还不是受到三七粉兄的熏陶。” “哈哈哈~”恭芷七哈哈大笑,还不忘瞄了眼前面的路。 笑容突然凝固,止步,全神贯注盯着前面。 医馆门口,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提着几包药,正走出来。 “恭大夫,慢走啊。” “好,多谢优惠!” 恭大夫行礼道谢,正准备出门往左走,一种说不出的直觉,让他往右望去。 这一望,惊得手里的药包都松落在地。 夜色渐浓,街道两旁的商铺都点上了灯笼。 三三两两的行人,没有白日那般热闹。 楚冬荏不敢惊扰,他能看的出来,恭芷七的眼里,除了前面那位中年男子,已经没有任何人和事物了。 恭芷七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一双明眸里糅合了多种复杂的情绪。 终于喊了出来,“爹!” “嗯!”恭大夫含泪点头。 “爹!”又一声,喊出了万分喜悦,直接飞奔过去。 路上的行人并没有止步,只是放慢了脚步,朝那两人望去。 商铺的掌柜一边做着生意,一边抬头望过来。 众人脸上都露出一份欣慰的笑容。 这份重逢的喜悦与他们无关。 但是众人依然发自内心的开心。 为这世间,又多发生了一件美好的事情而感到开心。 恭芷七上前抱住爹,松开怀抱,抓着爹的手臂,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蹦跳。 恭大夫被晃得十分开心,上下打量着她,“长高了,又成长高了,哎,你......你这身衣服......” 恭芷七故作神秘,“你猜猜看,我这衣服哪来的?” “不会是......” 恭大夫还没说完,恭芷七已经迫不及待肯定,“没错,就是你买的!我在云盘寨医馆住了两天,刚好翻到这件新衣服,就拿来穿了,还留了字条和银子,哎呀!早知道是爹买的,我应该把银子拿回来!” 恭大夫哈哈大笑,半开玩笑道,“还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呵呵~走,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 “嗯!”恭芷七转头朝楚冬荏招招手,“一起走吧!” 看到女儿身边还有个如此俊秀文雅的少年郎,恭大夫立刻表现出一副老父亲的担忧。 悄悄问道,“这小子是谁?” 恭芷七附耳小声回答,“你可不要小看他了,他可是太医呢。” “哦?”恭大夫有些不敢置信,眼前这少年看起来也就比女儿大三四岁,如此年纪轻轻,竟然就考进了太医院。 看着倒也是个实诚的孩子,能习医治病救人,应该也是个仁义之人。 三人便就近找了一家客栈。 “我先回房休息了。”恭芷七恭敬有礼的和两人道别,便上了楼。 恭大夫点点头,“倒也是个识趣的家伙。” 恭芷七笑道,“那是,你别看他斯斯文文,傻愣愣的,其实他可聪明了呢。” 第四十三章 缺钱郎中 父女俩从分离那天聊到现在,原来那日爹给她买好新衣服回来的路上,救了受伤的寨主,寨主见他医术精湛,直接抓回了寨子,初时也试着逃下山,但是被寨主抓回来之后,把将看守的两人打成重伤,并威胁爹,下次再逃,直接将看守的人打残废。 竟然拿自己的人威胁爹,土匪还真是蛮不讲理。 爹不想连累他人,只好留下来。 恭大夫无奈道,“原本寨主答应,只要我教会几个徒弟,就放我下山,但那些土匪们,一看书就嚷着头痛,哪里是学医的料,也就山里的孩子们,对新知识充满了好奇,常来医馆玩闹。” “难怪我住你在医馆,有个小孩子朝屋里丢石头,说我霸占了大夫的家,他们还挺护着你啊,我应该叉腰理直气壮的告诉他,这是我爹的医馆,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嘿嘿~”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夜已深。 最后两人都聊到了那本医书,《万寿宝鉴》。 “还多亏了二爷,一下子送了我三本。” “哈哈,”龚大夫畅怀一笑,“那是我让他送的,他可没这个心。” “啊!亏我还夸他是个好土匪……”恭芷七小声问道,“爹,你也觉得那本书是爷爷写的?” “嗯。”龚大夫点点头,“你爷爷处事格外谨慎。说不定这书里就像你说的,隐藏着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但是一定不会让人轻易察觉发现。” 恭芷七点头肯定,“这样看来,还是得集齐所有书卷,才能慢慢研究。爹,那你还要回三王爷那吗?” “爹出来的时候,三王爷派了两人随身保护。寨主伤势太重,不宜着急赶路。我一则是答应了三王爷,二则,寨主重伤,总不能见死不救。” “难怪你们行程这么缓慢……你说派了两人,我怎么一路没看见侍卫?” 龚大夫端着茶杯,目光望向邻座,示意了一下。 恭芷七方才眼里只有爹,这才发现旁边坐着两个人,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 仔细一看,其中一人还有些眼熟。 便朝那人微微一笑。 徐玉回以微笑,若不是认识这是救自己的郎中,早就按捺不住要上前催促龚大夫了。 龚大夫抿了口茶,润润喉,“咱们就干脆兵分两路,前往康乐城,就像你之前说的,太医院医书云集,你跟着那小子去打探,爹跟着三王爷身边,也会有更多机会打探。” “也好,只要知道爹在三王爷身边,我就随时能去找爹了!对了,今天我遇到一个病人。” 恭芷七简明扼要的说明了李淮仁的情况。 龚大夫若有所思点点头“你还未曾诊脉,望诊问诊也还不够全面,还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依你的描述,病人痴傻癫狂……久治不愈。爹只能给你提供一个思路,以作参考。” 恭芷七双手握拳,嬉笑道,“还请爹多多指教。” “怪病从痰治。”恭大夫简明扼要的提点了句,“好了,今夜已晚,再不回去,三王爷要担心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爹也要保重!” 龚大夫提着药包,恋恋不舍的看着女儿,刚相聚又要分离了…… 邻座的两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越犹豫越不舍,龚大夫拍了拍恭芷七肩膀,“康乐城见。” “嗯。” 恭芷七伫立在原地,看着爹跨出客栈门。 “爹!” 龚大夫听见身后急切的呼喊,有些感动的憋着眼泪,看来女儿也和自己一样,心里难舍难分。 悠悠转头。 恭芷七大步上前,“爹,你身上有银子吗?给我来点钱。” 呵!果然是亲女儿! 都不说借钱,借钱还要还,直接说给…… 龚大夫摸出钱袋,全部塞给恭芷七。 “爹身上银子不多,今晚你安心睡觉,爹想办法。” “好!”恭芷七毫不客气的点头。 桌上放着两个桃子。 三王爷摇着扇子,弯腰低头围着桌边桌子,左看看右瞧瞧。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王母娘娘的蟠桃?” 萧暮顾根本懒得搭理他,都懒得抬头正眼看他。 三王爷继续调侃道,“不然我们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萧大将军怎么会拿着两个桃子回来了呢?本王还以为这桃子是什么内奸变幻被你抓回来的呢。” 依然没有反应,三王爷心生一计,伸手抓住一个桃子。 “本王要好好尝尝这仙桃,说不定吃了之后真的能成仙呢。” 手腕被人用力抓紧,桃子都还没离开桌面。 “不会成仙,别浪费桃子。” “怎么会是浪费呢,本王吃桃子,是这桃子的荣幸。再说了,能不能成仙,这桃子不都是给人吃的么。 “回禀王爷,大夫求见。” 三王爷甩开手,这样被人抓着,多少有折颜面。 “哦?请他进来吧。” 恭大夫进屋行礼。 “草民参加王爷,参见萧将军。” “这么晚了,龚大夫还有何事?” 龚大夫迟疑了一下,拱手继续行礼,“草民今晚路上遇到了......我那朋友的孩子,她需要钱,三王爷能否借点钱给草民。” 三王爷握着合拢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手心。 “一见面就问你借钱?龚大夫你确定那孩子可信?” “哦不不,不是借钱。是草民心甘情愿给她钱……那孩子绝对可信,非常可靠,是个好孩子!” 三王爷对这话似乎不太相信,饶有兴趣的瞥了眼萧暮顾。 萧暮顾抬头望了一眼,“给他吧。” “龚大夫,你先去休息,本王待会让人把银子送过来。” “多谢王爷,多谢萧将军。” 龚大夫退出屋子,三王爷招来徐玉。 “你方才陪同龚大夫,可是见过一个孩子?那孩子看着如何,本王担心龚大夫被骗了。” 徐玉立刻胸有成竹保证道,“王爷放心,那人绝对可靠!” 三王爷一愣,“你认识?” “见过,就是之前在雪岭山救属下的那个郎中。 “郎中!?”三王爷继续追问道,“是不是手里拿着个幌子,写着什么疑难杂症,治好收钱。” “正是!” 萧暮顾的眼里光芒熠熠,抬起头,慢悠悠道,“多拿些银子给龚大夫送去。” “是!” 屋子里又只剩下两人,三王爷有些欣喜又有些激动。 “这绕来绕去,竟然都是一家人啊!咦奇怪……本王的家底都被掏空送给郎中了,他怎么会缺钱呢?陈云!” “属下在!” 三王爷命令道,“你去打探一下,云盘寨送郎中的银子都去哪了?” “是!” 第四十四章 病者谵语 昨晚和爹聊的太晚,早上一不小心睡过头了。 恭芷七下楼的时候,楚冬荏已经吃完早膳,坐在客栈角落,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悠哉悠哉的望着窗外来往路过的行人。 恭芷七匆匆下楼,突然被楼下的掌柜一把拉了过去。 “郎中终于睡醒啦,一大清早有人送来这个给你。” 掌柜的从柜子里捧出来一个正方形双层木制食盒。 看那费劲的样子,食盒似乎还有些沉。 “送给我的?”恭芷七再确认一遍。 “错不了,就是给你的。昨晚和你聊天的那位大叔,一大早送来的。” 原来是爹送的,那就不用怀疑,也不用客气啦! 恭芷七抱着食盒,快步走到楚冬荏桌前。 一坐下立刻迫不及待打开盒盖。 白花花的银子! “不会两层都是吧!”说着将上层食盒挪开,下层果然还是,让人看了都心花怒放的银子! 还有一封书信。 恭芷七先打开书信看了看。 书信并不长,爹只简单交代了两句话。 “爹只借了两锭银子,剩下的是三王爷强行送的,想着你需要钱,爹也就没有再三拒绝了。不够再找爹要。” 楚冬荏看着这满满一盒银子,微微差异,“你爹送的?” “诺,你自己看吧。” 恭芷七直接将信递过去。 这满满白花花的银子,看着都让人来劲,不过眼下得先去李员外家。 恭芷七摸着银子,又开始发起愁来。 “这么多的银子,带在身上太重,放在客栈又担心被偷……” 楚冬荏看了眼柜台,“简单,从哪拿来,先放拿去,大不了给点看管费。” “聪明!我就喜欢和聪明人做朋友,哈哈哈!”恭芷七竖起大拇指,边说着站站起身来,伸手过去,在楚冬荏肩膀盖了个赞赏的拇指印。 将食盒银子直接交给掌柜,并且点清了银两数额,让掌柜签字画押代为保管,轻松就解决了银子问题。 两人轻装上阵,这次什么也没带,药箱,幌子都留在了客栈。 直接来到李员外的小院子。 恭芷七上去敲了敲门。 “来了!”门很快吱呀一声打开,李夫人面容憔悴,“郎中,快请进!” 说完朝门外张望了眼。“你们来的路上,有看见我儿子吗?” “没有啊。”恭芷七疑惑问道,“他不在家吗?” 李夫人神情焦急,“刚才我在厨房洗碗,洗完出来就不见人了。他爹一大早就出门了。我正准备出门找,你们就敲门了。” 楚冬荏望了眼院子,“屋里都找过了吗?” “还没来得及找呢。” 恭芷七快速扫视了圈,“这样,你俩去屋里快速找一遍,我在屋子四周看看,若是都没有。我们三个往不同方向出去找。” “好好!谢谢两位了!” 恭芷七沿着院子外面快速饶了一圈。 墙头突然掉下一片瓦砾。 抬头一看,李淮仁正蹲在院子墙角上。 看见恭芷七,直接一跃跳下来,人没站稳,摔在地上,滚了半圈,才站了起来。 一站起来就指着恭芷七气鼓鼓训道。 “坏女人,别想嫁给我爹!” 恭芷七左右张望,确认身边没别人。 “谁?谁要嫁给你爹啊!” 正想上前牵他回去,没想到李淮仁捡起地上的粗棍子,就朝恭芷七一棍挥来。 “哼!看我不把你赶出去!” 恭芷七一闪,幸好及时躲开了。 还没来得及解释,李淮仁抡起棍子追着恭芷七继续打。 两人一路追跑,你追我逃,跑了一条街。 这种病人一犯起病来,谁也没辙。 恭芷七也只能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跑到偏僻的巷子里,恭芷七已经气喘吁吁。 幸好平日自己经常锻炼脚力,比李淮仁那个胖小子跑得快。 一路追赶过来,渐渐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正停下喘口气,就听见身后有人呼哧呼哧追了上来。 恭芷七无奈的望了一眼,“还来......” 刚转身跑,迎面撞上一人。 那人从树上突然跳下来,拦腰一把抱住恭芷七,对着追上来的李淮仁,抬脚一踹,李淮仁径直飞出十步以外。 唰的一下,利剑出销! “别,别伤害他!”恭芷七连忙抓住执剑的手,解释道,“他不是坏人,他是我的……” 对着萧暮顾小声说道,“病人。” 被踹飞的李淮仁,揉了揉肚子,站起来,捡起地上掉落的棍子。 指着恭芷七,还是那句话,“坏女人!别想嫁给我爹!” 萧暮顾一脸差异,低头看着恭芷七,“你嫁给他爹?” 恭芷七连忙摆手,解释道,“别误会,从中医角度,他这叫谵语,病中说胡话,我就算嫁给你也不可能嫁给他爹的!” 萧暮顾一时语塞…… 感觉应该高兴又感觉高兴不起来…… “我今天一定要把你赶走!”李淮仁举着棍子冲了过来。 “别伤害他啊!”恭芷七大声提醒。 萧暮顾单手一劈,打在李淮仁肩膀上,人软软倒地晕了过去。 “有人来了。”萧暮顾瞥了一眼远处,跃上枝头,又回头望了眼,匆匆扔下一莫名其妙的句话,“婚姻大事,小郎中三思。” 说完从树枝跃上墙过,消失了踪迹。 “都说了是他胡说的,我三思什么……” 恭芷七刚嘟囔完,楚冬荏从巷子口跑进来。 “你没事吧?” 恭芷七简明扼要的解释道,“我倒没事,他追着我打,跑到这里,然后被……被萧将军一掌劈晕了。” 楚冬荏四处张望,丝毫没有任何踪迹。 “萧将军有事先走了,咱俩现在怎么把李淮仁弄回去呢?” 楚冬荏看了眼晕倒在地的李淮仁,“不如趁此机会,我们帮他把把脉。” “有道理!咱俩一人一只手把脉,双管齐下!” 第四十五章 为母则刚 三指搭在手腕寸关尺三处,恭芷七正在仔细感受指尖脉搏的浮沉迟数。 李淮仁猛地睁开眼,先看了眼楚冬荏,立刻弹跳起身,躲在恭芷七背后。 “好凶,他要打我!” 想必李淮仁是把楚冬荏错认成了刚才踹飞他的萧暮顾。 恭芷七转头安抚躲在身后的人,“别怕,别怕,我会保护你。” 李淮仁趁机紧紧抱住恭芷七一只手臂,惶恐不安的喊叫,“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好,回家~” 恭芷七一路被拽着胳膊走,街道上人来人往,她不敢轻举妄动,怕万一影响病人的情绪,又不知会做出什么行为,伤及了无辜。 “卖冰糖葫芦咯~酸甜好吃的冰糖葫芦~” 刚才匆匆把了脉,眼下正好有个机会可以舌诊。 恭芷七被拽着往前走,转头望了眼楚冬荏,又朝冰糖葫芦使了个眼神。 楚冬荏跟在后面,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老板,来十串冰糖葫芦。” “好嘞~” 快走到家门口,恭芷七才拉住问道。 “走累了吧?要不要吃个冰糖葫芦?酸酸甜甜很好吃!” 李淮仁伸手挠着耳轮,似乎在思考。 “要吃,要吃!” 楚冬荏默默递给恭芷七两串。 恭芷七又递给李淮仁一串,示范讲解道。 “冰糖葫芦,要这样慢慢品尝,看我啊,把舌头伸出来,舔一口上面的糖浆~” 恭芷七放慢动作,轻轻舔了两口,目光一直盯着李淮仁。 李淮仁一点一点伸出舌头,舌尖一触碰到冰糖葫芦,就迫不及待舔了口。 恭芷七还想再多确认一遍,继续耐心叮嘱。 “慢慢舔,慢慢感受,不要着急。” 李淮仁似懂非懂,再次伸出舌头,慢慢添了一口。 恭芷七踮着脚尖,趁机仔细观察舌苔。 李淮仁似乎很喜欢吃冰糖葫芦,舔了两口,就直接一口咬下一个糖山楂。 笑嘻嘻的吃的开心极了。 正午的阳光,照在他孩子般天真的脸庞,站在门边的李夫人,默默看着这一切,露出慈母般欣慰的笑容,那笑容,明媚而忧伤。 “李夫人,你也尝一串吧。” 楚冬荏递过去一串冰糖葫芦。 李夫人眼里泪光闪闪,也不推辞,点头接过,“谢谢~” 小院子里,李夫人和李淮仁蹲在地上吃着冰糖葫芦。 恭芷七和楚冬荏两人站在离两人稍远点的院子门口,讨论着李淮仁的病情。 恭芷七轻轻摇晃手里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目光悠悠望向李淮仁,“脉象滑数有力,舌苔腻而厚,更加证实了之前的判断,因痰致病。痰火扰心,则发为癫狂。痰浊蒙蔽心神,则神识痴呆。痰热留于经络关节,则口眼蠕动……” 楚冬荏手里还握着一把冰糖葫芦,点头分析道,“虽然对他望闻问切有些困难,但是前医应该也能诊断个八九不离十。为何延医诊治数月,没有起色呢?” 恭芷七略微思索,“之前服用多药无效,我们现在必须谨慎辩证之后,才能开方捡药。在给他开处方之前,我们还需要了解之前的大夫都使用了哪些方子,以供参考斟酌。” 李夫人虽然蹲在地上陪儿子吃冰糖葫芦,看蚂蚁,但耳朵一直都关心的聆听着门边两人的讨论。 听到这,忙站起来,“城里的医馆我们几乎都看了个遍,我让他爹带你们去。” 楚冬荏将手里的冰糖葫芦塞给恭芷七,“你留在这继续观察,我和李员外去收集之前服用过的方子。” “好~” 刚才李夫人没找到儿子,倒是在附近茶楼找到了喝茶闲聊的李员外。 听见说儿子有消息了,就独自进屋睡觉了。 李夫人进屋叫他起床。 屋子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吼声。 “睡个觉都不得安生!一天到晚围着他转,我还要不要活了!” “当初要不是你,淮仁会变成这样子?” “我,我怎么了我!别把这些破事都摔我头上来!” 李夫人心急如焚,直接扔下狠话,“你到底去不去?这屋子是我嫁妆买的,你不去就永远别回这个家了!” “催什么催,没看见我在穿鞋子!”李员外三两下穿好鞋,边披外脱边走了出来,瞥了眼蹲在地上看蚂蚁的李淮仁,摇摇头,大步往门外走。 恭芷七拍了拍楚冬荏的肩膀,“交给你了。” “嗯!” 楚冬荏匆匆跟了上去。 恭芷七转身,正好望见屋内走出来的李夫人,匆匆抹去眼泪,微微低着头,怕被人看出泪痕。 憋着眼泪,尽量保持声音平和的说道。 “能否麻烦郎中照看一下他,我去煮点面条,很快就好。” “李夫人,你放心去吧!” 看着那柔弱又独孤的背影,恭芷七心里也仿佛压着一块石头,让人有些郁闷难过。 李淮仁已经吃光了手里的冰糖葫芦,正用竹签戳着地上的蚂蚁。 “这些蚂蚁真辛苦,抗这么重的东西!压扁它,压扁它!” 李淮仁拿着棍子东戳一下,西戳一戳,欺负着地上的蚂蚁。 恭芷七走上前蹲在旁边,看着地上慌乱逃跑的小蚂蚁们,不由感概起来。 “这些蚂蚁的确辛苦,不过在我看来,有一个人更辛苦,那就是你娘。” 恭芷七顿了顿,不管眼前的人能否听明白,但这些心里的话不吐为快,“你娘从前有个乖巧懂事的儿子,会帮助她,保护她。可是自从那个儿子生病后,她就日夜操碎了心,再委屈,再辛苦,也不敢在人前落泪。一个普通的妇人,默默承受着生活里的所有苦难。别人都放弃了,她也仍然要坚持,别人都反对,她也不肯放弃。她一心只想要治好儿子的病,一个人面对所有的狂风暴雨,冷嘲热讽。” 扒拉蚂蚁的竹签定格住了,李淮仁一动不动盯着棍子,眼泪扑扑落下。 那眼里明明没有任何悲伤的神情…… 泪珠就是控制不住的留下来…… 突然丢下棍子,捂着胸口。 恭芷七见他反应有些异常,忙问道。 “怎么了?” 李淮仁一拳捶打在自己心口,“这里痛。” “这里痛?还有哪里不舒服?” 李淮仁似乎有些不确定,双手握拳,在胸前四处捶打。 “这里痛,这里也痛,到处都难受!” 第四十六章 消肿良药高山茶油 仁德医馆。 李员外大步从里走出来。 “这都找了四五张方子了,也差不多了吧。” 楚冬荏紧随身后,“能多收集些,自然更好。” “还要?”李员外转过身,将手里开的药方一挥,直接甩在楚冬荏胸前,“要去你自己去,反正全城大夫都看遍了,你慢慢找,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便嘟囔着大步离去。 “尽整这些有的没的,要是真能治好,早就治好了!” 楚冬荏也不多解释,弯腰捡起地上洒落的方子。 不远处,巷子里...... 阿金带着家奴躲在墙角,看着二少爷蹲在地上,一张一张捡着地上的纸张。 身后一个家奴实在看不下去了。 “那是什么人,竟然敢对二少爷如此无礼!” 阿金转过身掩护好,“声音小点,千万不能让二少爷发现了。待会做事要干脆利落,不要乱说话!” “我们这是要去?” 阿金勾笑道,“揍人!” 李员外晃晃悠悠走在路上,被路人挡在前面,只好避让,又被一人挡住去路,一直避让,这条路怎么今日这么多人挡路,干脆转身转进了巷子里。 刚走到转角处,突然发现前面七八个壮汉,蒙着面纱,顿时意识不妙,连忙往后跑,与迎面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战战兢兢站在前后夹击的蒙面人群里,“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我只是个穷员外,身无分文,要打劫你们找错对象了!” 一蒙面人呵呵笑道,“我们不打劫,我们只打你。” 李员外冒着冷汗,忍不住问道,“打我,打我干嘛?我与你们无冤无仇的!” “打的你满地找牙,就没力气对别人指手画脚,大吼大叫了!” 看着两边的人围拢过来,李员外感受到一种即将任人宰割的压迫感,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苦苦哀求起来,“各位好汉饶命,小的再也不对别人大吼大叫,小的一定痛改前非,对任何人都温柔,温柔如水!” 阿金站在最外面,吩咐道,“打,只要别打死,就往死里打!” “饶命啊!饶命啊!” 一阵拳打脚踢如暴雨痛击身体的每一处。 李员外抱头蜷缩在地,也放弃了喊饶命,直接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有人来了,撤!” 话音一落,身上的拳脚瞬间消失了。 李员外提心吊胆的从手臂缝隙往外瞅了瞅,周围的人早已溜之大吉,这才放心大胆的爬起来。 “李员外!” 这一喊,把惊魂未定的李员外吓得一哆嗦。 回头发现原来是熟人。 楚冬荏诧异的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李员外,才一会不见,就变成了这副糟糕的模样...... “你.....你这是.....被什么人打成这样了?” 李员外摸了摸脸上红肿处,“唉哟~我他娘的也想知道是被什么人打的!走路好好的,拐进来就被一群人往死里揍!我碰到你们,真的是!” 李员外戛然而止,突然想起来刚才蒙面人说的话。 “打的你满地找牙,就没力气对别人指手画脚,大吼大叫了!” 心慌慌的四处张望,语气瞬间变得柔弱,“不说了,先回家......” 小院子里。 李夫人听见院子里动静异常,丢下手里的面,匆匆跑过来。 一过来就看见儿子在不停的捶打自己身体,吓了一跳。 “郎中,他,他这是怎么了?” 恭芷七也在思考,李淮仁最初指着心口疼,随后又说全身都痛,这到底是他身体的真实感受,还是异常行为的表现而已? 亦或是,刚才听了她说的话,而感到伤心难过的心痛? 李淮仁听见娘的声音,稍稍平静下来,有些茫然的喊道,“好渴,好渴,我要喝水!” “娘马上去端水来!” 李夫人转身回屋,端了半碗水,小心翼翼护着,免得晃出来。 “水来了,别急,慢慢喝。” 李淮仁嘴唇刚沾到水,突然一把推开碗,李夫人似乎早已预料,握紧了碗口,及时后撤碗才没掉,不过水全撒在地上。 李淮仁闹了这半天,略显疲惫,打了个哈欠,径直走回屋。 李夫人随影不离的跟上去。 恭芷七疑惑的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水,也跟着进了屋。 一趴在床上,李淮仁很快就睡着了。 李夫人轻轻盖好被子,走到门口,轻轻叹了口气。 恭芷七看她那黯然神伤的模样,突然想起自己的娘,不知道她在哪里?会不会也常常站在门边,像李夫人这样唉声叹息的眺望远方。 一时心中悲悯,忍不住上前,伸手温柔的牵住李夫人的手心,正抬起另一只手想去拍拍她肩膀,安慰几句。 李夫人有些错愕的忙缩回手。 “郎中,男女授受不亲……” “啊?我……”恭芷七这次意识到,两人靠的太近,刚才的举动过于亲昵了,尴尬一笑,搓搓手,“抱歉,是我唐突了……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安慰一下夫人。” 门外传来脚步声。 等看清了来人,两人皆是一惊。 李夫人慌忙跑上前,仔细打量着李员外,“这,这是怎么回事??” 恭芷七看了眼楚冬荏,楚冬荏微微摇头。 “真是人倒霉了喝水都会塞牙缝,我走在路上好好的,突然几个蒙面人就围上来,二话不说一顿打!” 李员外说完嘴疼的龇牙。 恭芷七走到楚冬荏身边,小声问道,“我们药箱也没带,你怎么不让他就近找个医馆擦点药?” 楚冬荏轻声答道,“他不肯去看大夫,说那点伤,熬两天就消了,没必要浪费银子。” 恭芷七突然想起来,“李夫人,你家可有山里的茶油?” “茶油?”李夫人不知道郎中为何突然问这个奇怪的问题,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茶树上结茶籽榨的油?” “没错,茶油外涂,活血化瘀,消肿止痛,效果很不错,今日擦了,说不定明天就消肿了。” “真的!”李夫人简直不敢相信,平日里炒菜的油还能有这疗效,“邻居大婶家之前卖茶油,我现在就去买点回来!” 第四十七章 病情分析 街道上,牛肉面小摊。 李夫人买了茶油回来后。 李员外要涂抹,李淮仁又一直熟睡未醒。 恭芷七和楚冬荏不便久留打扰,决定先回客栈商议。 回客栈的路上,恭芷七突然想吃牛肉面,两人便来到上次的牛肉面小摊。 点了两碗牛肉面,专心坐着等面条,恭芷七微微仰望着天空,神情专注。 楚冬荏朝她目光仰望的方向看了眼,天空除了几朵白云,并没用任何吸引人之处。 “你在看什么呢?” 恭芷七依然目不转睛盯着虚空,“看病情。” “哦?”楚冬荏有些诧异,“能否和我说说看?” 恭芷七从桌上竹筒里挑了一根筷子,指着蔚蓝的天空的某一点。 “就像我爹说的,怪病皆生于痰。” 拿着手里的筷子做笔,以刚才的点为中心,朝四周划线。 “痰病有十,风痰、寒痰、湿痰、热痰、郁痰、气痰、食痰、酒痰、惊痰、虚痰。李淮仁得病之前,是在寿宴之后,饮食不消,易与痰结而成食痰。以当时寿宴上的情况,难免会有气郁结胸腹,则有郁痰,气痰。病发前与李员外争执不休,惶恐之余,易成惊痰。” 恭芷七说倒这里,雁大娘正端了碗牛肉面上前,楚冬荏微微摇手,示意不用打扰她。 恭芷七继续拿着筷子在半空指指点点。 旁人看的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只有楚冬荏看的津津有味。 大概也只有他,才能看懂恭芷七心里的那张分析图。 “李淮仁虽有痰症,但嫌少咯痰,火痰郁于心肺,久则稠粘难咯。咽干口燥。而惊痰易成块伏于胸腹,痰火交结,蒙蔽心窍,易致癫狂。” 说到此处,恭芷七突然垂下手里的筷子,神情里比往日多了一份深沉。 “如此分析,李淮仁痰症无疑......路上你给我看的那些药方,往日大夫开的药,也多有对症处方。其中有张方子,开的乃是治痰饮的经典方剂:‘苓桂术甘汤’,为何会没有起色呢?” 楚冬荏也暗自思忖道,“会不会是李淮仁之前还有其它旧疾在身?” 恭芷七摇摇头,“这些我仔细问过李夫人,发病以前,李淮仁都健健康康,身体无恙。” 隔壁桌来坐下一粗犷壮汉,“老板,来碗牛肉面!你这有没有水喝,渴死我了。” “有有有!”雁大娘端来一碗水。 水还没放在桌上,粗犷壮汉就迫不及待端过碗来,一饮而尽。 恭芷七看着这一幕,脑海里突然浮现今日李淮仁打落在地上的水。 眼神里光芒流转,正试图拨开那层层迷雾。 突然想到了什么,恭芷七有些兴奋的握住楚冬荏放在桌上的手背。 “我有一个推测。” 楚冬荏看了眼被握住的手,微微笑道,“还请郎中多多指教。” “口渴要喝水,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李夫人说之前李淮仁喝太多中药,喝到对碗产生了抗拒,一闻到药味就容易癫狂,连喝水都会常常摔碗。今日李淮仁喊着口渴要喝水,李夫人给他端来水,刚喝了一口,就厌弃扔碗了。” 恭芷七越说思路越清晰,“我们习惯性,把他这种举动看作和平时一样举止失常的行为,但如果反过来,这不是举止失常的行为,而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呢?” 楚冬荏快速理了一遍恭芷七的话,简单总结了这个症状,“你的意思是,他虽口渴却不欲饮水?” “没错!”恭芷七缩回手,坐的端正笔直,给楚冬荏竖起一个大拇指,“和你聊天,真是省心!” 看着那赞赏的大拇指,楚冬荏会心一笑。 恭芷七继续分析道,“你也知道,有些疾病,脉象不能完全显现,甚至还可能是假脉。所有疾病,也不一定完全反应在身体表面。我们很难直观看全。所以需要望闻问切,四诊齐全,才好辩证。如今李淮仁的病情,他自身无法清晰准确的表达,我们只能沟通观察。从他口渴不欲饮这个表现,我有一个新的推测。” 恭芷七故作神秘的停顿。 没想到楚冬荏直接接话道,“你推测他身体里有瘀血?” “呀!”恭芷七盯着楚冬荏那张淡定清秀的脸庞仔细打量,“要不我怎么说,若是你也在江湖行医,一定会抢光我的饭碗呢。” “没事,我会把赚的银子都给你。” 恭芷七只当这家伙越来越会开玩笑了,爽朗笑道,“好,一言为定啊!赚的银子全给我,哈哈哈~有点饿了,咱们先吃面吧!” 两人拿着筷子,有点无从下手。 “这面有点粘住了......”恭芷七戳了戳面团。 雁大娘眼尖耳灵,忙走上前来伸手拿碗,“郎中,我给你们重新下两碗面吧。” 恭芷七抓紧碗,连连摇头,“不用不用,能吃!反正吃进肚子里也是粘在一起,早晚的事~” 楚冬荏礼貌的点点头,示意也不用换了。 “那行吧,你俩慢慢吃,这碗面,照旧不收钱,我们请你。” 恭芷七客气道,“那怎么行,开门做生意,就得赚钱才行。上次已经请过客了,以后都得收钱,不然我下次可不敢带朋友来了。” 雁大娘呵呵笑道,“既然郎中这么说,那行,大不了我每次给郎中多加点牛肉!” 恭芷七点头笑道,“这个可以有。” 两人吃完了面条。 楚冬荏放下筷子,“你先回客栈休息吧,你推测李淮仁体内有瘀血,那他就应该曾经受过撞击,我回去再仔细打探一下。” “也好,我正好买点药材回去。晚点客栈见!” 第四十八章 妇人高烧如见鬼状 云来客栈。 恭芷七提着药包,大步走进去,柜台空无一人,只有店小二在给客人斟茶上菜。 这掌柜的不会早上吞了自己的银两逃了吧? 不可能啊,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么大的客栈还在这,那点银子虽说不少,但也比不上这黄金地段的客栈吧。 伸手拉住抱着一箩筐蔬菜准备入厨房的伙计,“你们掌柜的呢?” 伙计认识郎中,张望了下四周的客人,拉着郎中往里面走,小声说道,“前两日掌柜的夫人生病了,高烧不退,听说昨日好像把脑袋都给烧坏了。” “高烧烧坏脑袋?” “对啊!”伙计瞄了眼四周,更加压低声音,神秘兮兮说道,“夫人一到日落就说看见鬼,这不是烧坏了脑袋是什么?” “哦,夫人现在哪里,你带我去看看吧。” “啊!”伙计有些为难,不敢擅自离开厨房。 恭芷七也看出了伙计的难处,“或者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也行。” 店小二正好走进来,大概是听见两人的对话,拍了拍伙计的肩膀,“你就带这位郎中去吧,反正这会店里人也不多,说不定还能治好夫人,掌柜不仅不责怪你,还会赏你呢。” “那行吧!” 恭芷七跟着伙计穿街走巷,来到一处安静的大院子门前。 敲了敲门,里面开门的家仆认识伙计,便让两人进了屋。 掌柜的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唉声叹气,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掌柜的,住店里的郎中想来给夫人瞧瞧病。” 掌柜抬头看着恭芷七,快速打量了遍,年纪轻轻的,一看就经验不足,之前看了老大夫都没用,这江湖郎中怕也难成大事。 但作为客栈老板,又不好拂了客人心意,更何况客人是一片好意。 作为生意人,心里不由快速盘算着。 眼前这个江湖郎中,还在自己这里存了不少银子,这么积极前来诊病,应当不是贪图钱财。 他隐隐记得,这郎中当时拿的幌子上面好像写的,治好收钱。 这买卖,只赚不亏,干脆就让他试试吧,反正目前也没用更好的办法了。 若不行,明日再重新去找个老大夫。 想到这里,掌柜立刻喜笑颜开,“还请郎中帮忙看看,内人到底得了什么病?” 三人刚走到厢房门口。 床上的妇人伸手指向门口,颤颤巍巍念道,“有人,门口有人!” 服侍的丫鬟一惊,回头看了眼,顿时松了口气,解释道,“夫人,你吓我一跳,门口是有人,是老爷带人来了。” 三人进了屋,恭芷七刚走到床边,正准备坐下来。 “还有人!”夫人一惊一乍大喊,把恭芷七都吓着了。 夫人眼神惶恐的望着门口,指向门口的手指,因为害怕而发抖,声音也变得胆怯起来,“有个女的......一直站在门口,她、她还在笑。” 此话一出,众人都转头望向门口,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心里一阵发毛。 恭芷七此刻倒是淡定,刚才纯粹是被那突如其来的喊声吓着了。 伙计有些左右为难,想逃离这里,又不敢经过那扇门。 恭芷七伸手握住夫人伸出的手指,慢慢放下来,轻声细语的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别怕啊。”恭芷七那温和的语气,就像在哄小孩字一样,“门口那个人不会伤害我们,她就是站那看看而已。” 这安慰的话,对夫人似乎有了一丝效果,夫人茫然点点头。 对其他人,却如心里闪过的一道闪电! 伙计和掌柜两人面面相觑,皆是满脸震惊不已的表情、 两人对视着,一起摇摇头,确认对方都没用看见任何人。、 难道郎中能看见? 恭芷七轻声安抚夫人,慢慢躺下,闭上眼睛,放松心情,自己一直握着她的手,趁机把脉。 又伸手摸了摸滚烫的额头,翻看眼睑,查看舌苔。 一番诊察之后,转头对后面两位大男人说道,“劳烦你俩先出去等候,我有话要单独问夫人。”又转头对着一旁有些胆战心惊的丫鬟说道,“你可以留下来帮忙。别怕,我也在。” 丫鬟不敢拒绝,心里却觉得这郎中在不在,都一样,毕竟刚才郎中说的话里,就像和夫人一样能看见...... 伙计终于可以出去了,心急如焚,又不敢走前面,掌柜的也犹犹豫豫,两人有意无意的让对方走在前面,免不得磕磕碰碰撞在一起。 “赶紧走前面!踩到我脚了都!” 掌柜一声吩咐,伙计不得不听从。 一靠近门口,两人一前一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恭芷七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心下似乎有了几分答案。 夫人只是有些神情恍惚,虽然病殃殃,但也还能问诊。 “夫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能看见......门口有人的呢?” 夫人瞥了眼门口,有些胆怯的立刻低下头,不敢面对这个问题。 丫鬟解释道,“白日都还好,昨晚临近黄昏的时候,突然说....说......今日也是如此,白日尚无异常,一近黄昏就......”丫鬟不敢随意说出那个字。 “哦,”恭芷七似乎并不意外,悠悠问了句,“夫人是不是这两日刚好来月事了?” 丫鬟猛抬头,惊讶问道,“郎中,你是算命先生吗!这都能算出来!” 恭芷七点点头,“那就没什么大问题,回头我开个方子,让你家掌柜去捡药,很快就能好了。” “真的?!夫人、夫人她没用烧坏脑袋?” 恭芷七站起身,准备走,“放心,没烧坏脑袋。” 丫鬟更加迷惑不安了,“那、那夫人看见门口的是......” “门口、什么也没有。”公恭芷七一笑,拍了拍丫鬟的肩膀,“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好好照顾夫人,过两天就好了。” “是。” 恭芷七走出屋子,掌柜的急忙上前询问。 “郎中,怎么样?我夫人的病情是不是很严重?” “看似严重,实则不然。” “哎呀!我说郎中啊,我都心急如焚了,你就别卖关子了,虽然我是个商人,不懂医道,你就,就随便解释两下,好让我放宽心。” “好吧。有的病情看似简单,反而越难治愈。有的病情看似复杂,用药越为普通。夫人属于第二种。”恭芷七继续解释,“医书有云;‘妇人伤寒发热,经水适来,昼日明了,暮则谵语......此乃热入血室,所以如见鬼状。’你让人去捡两副‘小柴胡汤’就可以了。” “啊!?”掌柜被说的一愣一愣。 “方子都不用写,直接去医馆,让大夫捡两幅小柴胡汤原方即可。”恭芷七拍了拍掌柜胳膊,“还愣着干嘛?早点让人取药煎服啊!” “啊,是是。”掌柜转身吩咐伙计,“去最近的医馆,捡两副小柴胡汤!快去!” “是!” 掌柜回头笑吟吟看着恭芷七,“郎中若真治好了我夫人,我保证,回头一定摆一桌好酒好肉重重答谢!” 恭芷七摊开手心,“好酒好肉先不说,先付诊金。” “诊金?你不是没用任何药么?” “所以我收的只是开方子的钱,没算药钱啊。” “行!”掌柜的咬咬牙,“只要郎中这方子治好了我夫人,这几日的住店的费用全免!” “好!掌柜的大气!那我就先回客栈了。”恭芷七大步离开,又省了一大笔钱,回头一定要告诉楚冬荏这个好消息! 第四十九章 浩气长存,神鬼莫怕 夜幕降临,街上的灯笼一盏一盏点亮。 恭芷七坐在靠近客栈门口的桌上,托腮望着远处。 还是从前自在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每天吃饱喝足,躺下就睡。 这人一旦有了牵挂,就容易变得患得患失。 这楚冬荏都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呢? 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了?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待在客栈等比较稳妥。 “郎中,你都坐这半天了,要不先回屋休息,等你朋友回来了,我上去告知你一声。” “没事,我就坐在这等他。” 店内的客人逐渐稀少,夜深人静,街道上渺无人迹,冷冷清清。 店小二收拾完周围的桌椅,刚走过去,准备拍醒趴在桌上睡着的恭芷七。 手腕被人轻轻握住。 楚冬荏轻声吩咐道,“我来吧,你去忙。” 店小二点点头,识趣的到一旁收拾去了。 望着这张熟睡的脸庞,楚冬荏也不忍唤醒。小心翼翼的伸手穿过她的脖子,扶起头,动作轻柔的抱起来。 忙了一天,又等了一晚上,恭芷七睡得深沉,但也感觉到了动静,睁开迷蒙睡眼看了下。 “你回来了。” 楚冬荏轻声答道,“我回来了,你安心睡吧,明早咱们再聊。” 平日里女扮男装久了,恭芷七时常都会有些恍惚自己的性别,加之此刻睡意浓浓,完全忘了什么男女授受不清。 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安心睡去。 楚冬荏抱着她,就像呵护一支燃烧的蜡烛,生怕有个风吹草动惊扰了她的睡梦,一步一步慢慢走上楼。 漆黑的街道上,黑黝黝的巷子里,藏着几个人影。 目光紧紧盯着客栈的人影。 “二少爷竟然抱着男、男子上楼了。这事要不要马上禀告老爷?” 阿金心里一琢磨,若把这件事情如实禀告给老爷,老爷势必会责备他照顾不周,看管不利。 二少爷应该只是一时……回去说不定就没事了。 还是先看看再说。 阿金站直了身体,回头责骂道。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二少爷只是热心帮助......帮助朋友,江湖儿女本来就不拘小节!二少爷如此侠义心肠,这有什么好禀告的。” “金爷教训的是!” 上了楼,用脚轻轻推开房门。 轻轻将恭芷七放在床上,脱去鞋子,轻柔的将被子盖在肩膀处。 凝视着眼前睡得正香甜的人,仿佛整个夜晚都变得格外温柔,美好起来。 楚冬荏轻轻关上房门,回到隔壁自己的客房,坐在床边,撩起衣袖,左手臂一大块青紫瘀血,还有些微微浮肿。 今日劝架,用手臂挡下一闷棍,当时一阵剧烈疼痛,差点都以为手被打骨折了…… 还好这点伤,能忍忍。若真骨折了,那就糟了,刚才就没有办法抱她上楼了。 其他的事情,还是明日再与她细说吧。 脱了鞋,自己也躺下睡觉了,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满是甜甜的笑意。 早上起来,恭芷七打着哈欠出了门,又看见楚冬荏安静的坐在客栈角落。 四处张望一番,要不是其他人物有变化,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在一个重复的画面里。 噔噔噔跑下楼,坐到楚冬荏对面。 “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楚冬荏一愣。 刚好旁边的店小二路过,笑道,“郎中,你是不是睡醒就忘了啊?昨晚还是这位公子抱你回房间的呢!” 此话一出,周围不少客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两人。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瞧我都给睡糊涂了,谢谢了啊!小儿,来碗白米粥,两个馒头!” “好嘞~” 说完恭芷七才发现不少人都朝这边看,先是看了眼对面的楚冬荏,又上下打量自己。 “奇怪,我们衣着素朴,都看着我俩干什么?总不能是被我们的俊俏美貌吸引了吧?” 楚冬荏莞尔一笑,“那可说不准……” “嘿嘿,你也学会臭美了!” 楚冬荏帮她倒了一杯茶水,温和委婉笑道,“这就叫近朱者赤,近郎中者……” “百病皆愈!”恭芷七抢先补充。 楚冬荏又被逗乐了。 自从和她在一起,原本乏味可陈的日子,突然多了许多未知的精彩。 就如同医书中记载的七情,喜怒忧思悲惊恐。 在心底全都点燃,复杂的情绪,让他体会到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然而收获更多的,还是像刚才这样,突如其来的喜悦,不期而遇的快乐。 店小二端来白米粥和馒头。 恭芷七咬了一口馒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掌柜的答应免了我们的住宿费!” “为何!” 刚从外面走进来的伙计,将肩上的一袋米放在脚边,朝楚冬荏嘲笑道,“郎中是不是高兴的太早了!我们掌柜的说,他答应了你,治好了夫人的病,才免住宿费。” 恭芷七淡定的喝了口粥,“早晚的事。早一天高兴,就多高兴一天!” 楚冬荏莞尔而笑,“你昨天还去帮掌柜夫人看病了?” “对啊!”恭芷七嚼着馒头,“病情看似严重,其实还好,一首经典名方,小柴胡汤就轻松解决了。” “哦?想必诊断没有那么简单吧?” 伙计张望四周,不敢当着这么多客人说出来,大步跨到楚冬荏身边,附耳小声道,“夫人高烧不退,脑袋都烧坏了,白日都能见鬼,这么严重,就这郎中说问题不大。” 恭芷七一口一口咬着手里的馒头,也不好奇,只默默的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说悄悄话。 楚冬荏听完抿嘴浅笑。 掌柜的迈着轻松的步伐走了进来,大声喊道,“这米怎么还在这呢?挡着客人路了!” “来了来了!”伙计连忙上前。 “哟!”掌柜的正好望过来,笑嘻嘻走到恭芷七身边,抱拳行礼,“郎中,多谢!多谢!” “夫人就好了?” 掌柜的笑了笑,“郎中这话问的,莫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医术,昨日服了两次,今早又喝了药,烧已经退了,就是不知道到了傍晚,会不会又.....总之,精神已好转许多!” “那很好啊,”恭芷七嚼着馒头,“那你看这住宿费......” “只要夫人今日安然无恙,不再神神叨叨,我定说到做到!”掌柜客客气气朝两人点点头,“那就不打扰两位了,我先去忙了。” 掌柜刚走,楚冬荏看了眼恭芷七,还没问,恭芷七放下啃了一半的馒头,“你是不是想问,夫人得到什么病?” 楚冬荏会心一笑,“你先吃饱了再说吧。” “他们只是被能见鬼这个症状吓到了,其实也就是普通发热病,是不过恰逢女子特殊时期。” 楚冬荏从简单透露的话语里,理出了一丝头绪,慢慢悠悠说道,“我记得有本医书记载过,热入血室,如见鬼状......” “没错!”恭芷七继续补充道,“妇人伤寒发热,经水适来,昼日明了,暮则谵语......热入血室,如见鬼状。” 楚冬荏突然问了句。 “你觉得这世间真有鬼吗?” 恭芷七丝毫不避讳,认真思索到,“嗯……怎么说呢,就像医者没有诊断出来的疾病,就不能下断论说病人没这个病。目之所及是有限的,眼睛看不见天空之外,就不能说天外空无一物吧。” 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看似摸棱两可,实则还是有所偏向。 楚冬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就不怕世人说你迷信?” 恭芷七一副惊讶的神情,“我并没有肯定有,也没有妄断无。何来迷信呢?如果坚持说有就是迷信,那坚持说无不也是另一种迷信吗?” “哈哈哈……”楚冬荏从没有和一个人聊天,聊的如此畅快,如此有趣,“若当真存在,假如掌柜夫人真看到了,你难道就不害怕吗?” “害怕。”恭芷七回答的很干脆,“以前小的时候害怕,但爷爷和我说了之后,我觉得也没那么害怕了。” “哦,你爷爷都是如何说起这件事的?” 恭芷七咽下嘴里的最后一点馒头,目光悠悠。 “我爷爷说……” 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出爷爷慈祥的面容。 “小三七,万事万物都有因缘际会,你害怕的,也许别人做梦都想梦见。” 小芷七摇摇头,“爷爷,我不想遇见,也不想梦见!” “呵呵呵,小三七你害怕的只是一个鬼字。如果把这个字换一个名字,你是不是就不害怕了?” 小芷七一脸懵懂,有些没明白爷爷的意思。 “鬼只是人们对于这件未知事物取的名字,如果要说存在与否,可以存在逝者的一件旧物存在,也可以以某人的思念而存在。即便真的是有形体的存在,你若遇见了,爷爷教你一个出其不意的招数应对!” 小恭芷七立刻饶有兴趣抱住爷爷的手臂,摇晃着手臂,急不可待催道,“什么出其不意的招数,快说!快说!” 爷爷仰头呵呵笑,拍了拍手臂上小芷七的手背,“若真遇到,那也是你的缘分,你就……” 爷爷故意停顿,吸引小芷七的好奇心,小芷七屏息静听,生怕没听清这个法子。 “你就,主动上前去,礼貌的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啊!就这?”小芷七一把甩开爷爷的手臂,嘟着嘴有些生气,感觉爷爷就是在忽悠自己。 “哈哈哈……小三七,人活在世,只要心存浩然正气,神鬼莫怕。” 客栈旁边的客人都饶有兴趣的伸着脖子往这边听。 楚冬荏点点头,“心存浩然正气,神鬼莫怕。你爷爷教的很好。” 恭芷七手指敲了敲桌面,“你知道为何每年五月有佩戴香囊,能驱虫辟邪的说法吗?” “香囊里的佩兰,艾叶,丁香,那些芳香药材,能让虫子避而远之。” 恭芷七笑了笑,“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一句话。只是后来想再去翻的时候,就再也找不到那本书了……连书名也忘记了……” “哦?什么话?” 恭芷七目光坚定,“香气,乃是人间正气!” 楚冬荏恍然点头,“如此说来,就和你爷爷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了。芳香化浊的药材,散发着人间正气,所以能辟邪气。心存浩然正气,也能无惧邪气。” 还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第五十章 久治不愈 旁边坐着的几位客人,听着两人关于鬼怪邪气和浩然正气的对话,忍不住默默点了点头。 “对了,你昨日打探的如何?” “本来准备等你吃完了再说这件事呢。” 恭芷七重新拿起碗里的半个馒头,“那你慢慢说,我边听边吃。” 楚冬荏点了点头,娓娓说道。 “你昨天的猜测应该是对的,李淮仁当初在寿宴结束时,曾与人发生过打斗......” “哦?”恭芷七吃着馒头,似乎并不意外,也不多问,等着楚冬荏慢慢详说。 “李夫人要照看儿子,便让李员外带我去找当日寿宴上的家仆们,这些家仆离开李员外家后,各自分散在城里的有钱大户人家,继续做工。找了四五人,都没有问出什么线索。我们晃了半天,李员外差点就要放弃了......找到第六个人询问,终于有了些眉目,那个丫鬟刚好当时在院子里打理花草,看到了当时的打斗......” 昨日傍晚,张家大院门口。 小铃儿被管家喊住,说门外有人找,出院子大门就看见往日伺候过的李员外,鼻青脸肿的站在一旁,不比往日阔绰的气质,今日的李员外,目光有些闪躲,似乎不想被人看见自己如今的这副模样。 若不是还有位俊秀儒雅的公子在旁边,她都不敢走到李员外身旁。 “姑娘打扰了,在下有些问题想咨询一下。” 若是换了别人,小玲儿直接敷衍几句就能抽身离开了,但是面对如此谦恭有礼的少年郎,忍不住想多留一会。 “公子想问什么?” “关于李淮仁公子的病情,我们需要多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不知你是否知道当日在李员外的寿宴上,李淮仁公子可有什么异常情况?” 小铃儿瞥了眼一旁的李员外,吞吞吐吐,“有些话当着李老爷的面,我说不出口......” 楚冬荏心中暗喜,看来这丫鬟还真的知道些什么。 李员外仿佛被人看笑话,急吼吼道,“还什么老爷不老爷的,就算你惹我不高兴,我还能处置你不成?” 小铃儿心想,好像也是,如今李员外和自己已经再无瓜葛,没什么好担心了...... 但毕竟主仆一场,还是有些担忧的问了句,“那我就照实说了啊?” 李员外如今已全然不顾自身形象,催促道,“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小铃儿默默看了眼温文尔雅的楚冬荏,平复了下心情。 “那日有两位客人喝了酒,边走边嘲笑老爷,说......说老爷是老牛想吃嫩草,嘴上拒绝了纳妾,还一直色迷迷盯着美人。总之,就是说了一堆侮辱老爷的话。正好少爷,哦,也就是李公子,他走在后面,全听见了,就上前争论了几句......” 一年前,李员外家,院子走廊。 李淮仁上前推了一把客人。 “我爹请你们好吃好喝,你们这些人真是不知好歹,吃完了还在背后说他坏话?!” 那客人摇晃脑袋,微微醺醉,“我们这可不是说坏话,这是实话实说,比你那个口是心非的爹强多了!” “你才口是心非!我爹不是那样的人!” 旁边另一个客人也帮腔道,“都说你爹有个好儿子,不是纨绔子弟,可是没人告诉你爹,他自己就是个纨绔子弟,好吃懒做,沉迷酒色,你一定不知道吧,你爹可是烟花之地的常客!哈哈哈哈~” “胡说!我不准你们诋毁我爹!” 李淮仁一拳过去,却被两个客人一起伸手挡住。 三人扭打成一团。 那两位客人虽喝了点酒,但是身体强壮,力气依然不少,三人扭打中,李淮仁被狠狠推倒在地,胸口正好撞在走廊的石凳上。 那客人看他摔倒,也不再继续纠缠,大笑道,“爹不是好爹,倒是有个护爹的好儿子!” 两人勾肩搭背的离开了。 小铃儿正巧在院子里浇花,刚才吓得花洒都掉了,忘记去喊人来帮忙了,这会急忙上前,搀扶少爷起来。 小铃儿继续回忆道,“当时少爷捂着胸口,表情痛苦,我问要不要找大夫,少爷说不用了,坐在凳子上缓了缓,就离开了。我看他好像并没有什么事,就继续去浇花了。后来第二天,就听说......少爷病了。” 小铃儿说的很含蓄,又抬头默默看了眼楚冬荏。 楚冬荏朝她微微一笑,礼貌谢道,“这些信息很重要,多谢姑娘!你去忙吧!” “嗯~”小铃儿娇羞的应答了一声。 “等等!”听完这段回忆,李员外那倔强的眼神里居然闪着泪花,“说,到底是谁打了我儿子!” 小铃儿被那凶狠的气势吓到了,忍不住往楚冬荏身后靠。 楚冬荏挡在前面,“李员外,你先冷静点,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我不是什么君子,但是打了我儿子,我今天知道了,今天就要去打回来!快说!你不说,我就每日都来!快说!” 小铃儿被吓得瑟瑟发抖,“那两人,有一个是齐家二爷,另外一个,我也不认识!” 小铃儿说完,转身就跑进回了院子里。 李员外深深吐出一口气,得到了答案,反而静下来,忍住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楚冬荏,“你是郎中的朋友,你们调查如此详细,是不是和淮仁现在的病情有关系?” 楚冬荏也不隐瞒,如实解释道,“郎中虽然诊断李公子有痰疾,但参考了过去大夫开的方子,其中不乏有对症治疗痰饮疾病的良方,却没有起色,今日见李公子口渴不欲饮,郎中推测李公子可能体内有瘀血,所以在下前来仔细打探,照刚才丫鬟的说法,极有可能是当时撞在胸口,留了内伤......瘀血与痰饮互相胶结......” 李员外茫然的点点头,没有了往日嚣张的气焰,神情黯然,重复了一遍楚冬荏刚才分析的话语,“他与人打斗时,可能撞了内伤,体内留下瘀血......所以久治不愈,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呵!”李员外突然一声冷笑,那笑声里更多的是自嘲,“淮仁都是为了,为了维护我......” 李员外突然沉默了,目光不再烦躁不安,就像一个暴躁的孩子一夜之间成长了,眼里瞬间有了属于这个年龄的深邃。 但很快,又变成了那个暴躁的中年大叔。 大步走到路边,在草地里翻出一根粗木棍,扛在肩膀,就气冲冲走了。 “李员外,你去哪?” 楚冬荏紧随其后,一路追过去。 “找齐家二爷算账!” 楚冬荏一路劝解无效,两人走在大街上,没想到好巧不巧,刚好就碰见齐家二爷饭后带着四五个家丁在街上闲晃,买东西。 李员外气冲冲拿着粗木棍,径直走过去。 第五十一章 血府逐瘀汤 齐家二爷站在小摊前,正把玩着摊位上摆放的玉镯,仿佛感应到了危险的气息,抬头一看,顿感不妙,那恶狠狠的的眼神,直直盯着自己,轮着粗棍,明显是冲自己来的,慌忙吩咐家丁。 “你们几个,快,快拦住他!” 李员外人还没靠近,就被家丁挡住,举着粗棍子,朝齐家二爷挥去。 棍子刚抬起来,还没挥下去,就被两个家丁握住,一把夺走棍子,一脚将他踹飞在地上。 齐家二爷莫名其妙站在一旁,急忙下令,“还想用棍子打我?给我一棍子打回去!” 拿着棍子的家丁,上前举起棍子,一闷棍挥下去,李员外摔倒在地,也没来得及躲避。只能伸手护头,半天没动静,缓缓睁开眼。 楚冬荏抬着左臂挡住了棍子的攻击。 齐家二爷正准备继续命令,突然感觉有利刃抵在腰间,耳边有人压低了声音,冷冷威胁道,“叫你的人,赶紧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齐家二爷连头都不敢回,紧张兮兮的吩咐,“走!走走!别管这些人!” 等家丁们护着他走出人群,齐家二爷回头四处看了看,夜晚视线不佳,人群里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只能边走便骂骂咧咧,“真是白日见鬼了,这李员外莫不是也中邪了?儿子疯疯癫癫,这老子现在也当街打人了!真是一群疯子!” “你没事吧?”李员外担忧的抓着楚冬荏手腕,想看看伤势。 “嘶~”楚冬荏疼的微微皱眉,“没事,骨头应该没碎!皮肉伤而已。” “哎!”李员外气的捶地,“都怪我,都怪我!我一直以为是当初我和他娘争吵,淮仁为了他娘愤愤不平打抱不平,把自己给气生病了。没想到......这孩子,还为了我和别人打斗!他哪里是个打架的料啊!” 李员外越说越痛心,一开始以为儿子一心只帮着他娘亲,心里根本没有这个爹,非要和自己对着干,说那些气话和自己争吵不休,气坏了身体,也不能全怪自己,没想到...... 他在外人面前,竟然如此维护自己。 “李员外,我是个外人,本不应该插手你的家事。但这些话,我希望你能冷静的思考下。”楚冬荏淳淳教导道,“如今李夫人照顾儿子已经够辛苦了,你若是再闹出点什么事情,让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承担这些呢?你如果真心觉得有愧儿子,就应该和李夫人一起,好好照顾儿子,好好照顾这个家!” 深夜,楚冬荏带着李员外回到家。 李夫人一直在院子里等,一脸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出门鼻青脸肿,回来多个眼睛浮肿的丈夫,忍不住忧伤问道。 “又,又被人打了?” 楚冬荏微微摇头。 李员外大步走进院子,看见也还没睡觉的儿子蹲在地上玩泥巴,伸手一把拉了起来。 李夫人见那凶猛的气势,担心他在外受了气,回来拿儿子撒气,急忙跑过去。 “你放开儿子,你抓他干嘛?” 刚跑到一半,就停住脚步,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李员外紧紧拥抱着儿子,拍了拍后背,“淮仁,对不起!爹一定要治好你的病!就算砸锅卖铁,去康乐城求诊太医,也一定要治好你的病!” 楚冬荏莞尔一笑,“那在下就不打扰了,我和郎中明日再来。” 李夫人含泪点头,“多谢了,公子!” 客栈。 楚冬荏将自己手臂受伤的情节直接一句话掩饰了过去,就说齐家二爷让家丁把棍子扔在地上,就带人离开了。 恭芷七听的认真,完全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听完这些,刚好也啃完了馒头。 “看来昨日的调查收获不小啊,能让李员外有所改变也是极好,现在也了解的差不多了,我们该讨论一下处方了!早日治好李公子,他们一家也能早日过上正常日子。” 楚冬荏浅笑道,“想必我们的三七郎中,心中早有了处方吧?” 恭芷七丝毫不掩饰,点点头,“听你说的时候,我就在思索,吃完馒头,刚好就想到了。李淮仁久治不愈,我一开始就应该想到,久病必有瘀,只是被爹提醒的那句,‘怪病皆生于痰’主导了自己的判断。眼下,可以开两个方子,活血化瘀方和开窍化痰方,间隔服用,双管齐下!我刚才想到的活血方剂就是......” “血府逐瘀汤?”楚冬荏慢条斯理的接话道。 “楚冬荏,你是不是服用了什么神丹妙药啊,每次都能看透我的想法。” 楚冬荏笑了笑,“这血府逐瘀汤,能够活血化瘀,行气止痛。专治胸中血瘀证。如此经典名方,也难怪我俩会想到一处去。” “其实瘀血久留体内,也和顽痰老痰一样,容易怪病丛生。”恭芷七说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馒头屑,“事不宜迟,走吧,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让抗拒喝药的李公子乖乖服下药。” 李员外家,小院子。 李夫人端着郎中吩咐熬的中药,追着李淮仁满院子跑。 又不敢跑太快,怕把碗里的药洒出来。 “淮仁乖,把这药喝了,病马上就好了!听话啊,别躲了。” 李淮仁麻溜的闪开,拨浪鼓似的摇晃脑袋,“不喝药,我没病,我不喝,不喝!” 追追躲躲了大半天了,估计药早就凉了。 恭芷七上前伸手挡在李淮仁前面,“夫人,先别勉强他了。” 李淮仁见有人帮自己,凑近躲在恭芷七身后,探出头,嘟嘟嘴,“我没病,我就不喝药!” 恭芷七顺着他的心意,回头微微一笑,“对,李公子没有病,不用喝药。” 逃了这半天,一直被逼迫着,突然冒出个好人帮自己说话,李淮仁立刻喜笑颜开,抱住恭芷七一只手臂,摇晃笑道,“郎中最好了,我喜欢郎中,我喜欢郎中,我以后要嫁给郎中。” 恭芷七正准备继续顺着他心意,突然发现这话不对,连忙摇头,“我不能娶你啊。” 李淮仁一脸委屈巴巴,”为什么不能娶我?” 恭芷七飞速思考,很快有了一个歪点子,万般无奈道,“因为......我喜欢吃苦耐劳的人,那碗药是有点苦,苦口良药,吃了对身体好,谁要是敢喝了那碗药,我就考虑娶谁!” 这瞎话编的众人皆是一愣,恭芷七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我敢!”李淮仁松开手,大步朝李夫人走去。 第五十二章 礞石滚痰丸 众人还在担忧会有什么变故的时候,李淮仁已经端着碗,仰着脖子,一饮而尽了...... 李员外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轻声试问了句,“郎中,药已服下,可是......治好了?” 恭芷七无奈一笑,“这药才下肚,哪有这么神速......”以手掩护,朝李员外轻声说道,“过一会,还要再劝他吃另一个方子。” 恭芷七正准备走去楚冬荏身边,商议接下来怎么让他乖乖服药。 手腕被人从后面拉住。 “郎中,我喝完了。” 恭芷七回头,露出一个灿烂欣慰的笑容,“好的,好的,真不错!” 李淮仁抓着不放手,歪头一笑,“你说了谁喝就娶谁的。” 李夫人尴尬上前,掰开儿子的手,紧紧牵住,“郎中还有事情,我们不能打扰,不然郎中就不喜欢淮仁了。娘带你去......去玩泥巴,看蚂蚁。” 李淮仁急躁的跺脚,“我只喜欢郎中,我就要和郎中一起玩!” 李员外望了眼尬尴的郎中,匆忙走到儿子身边,和李夫人一起安慰儿子。 恭芷七还在犹豫,被楚冬荏一把牵住手往屋外走。 “去哪?待会还得给他喂药呢?” 楚冬荏牵着大步往前急走,“等喂药了再回来。” 一直拉到了小桥边的柳树下,楚冬荏才停下脚步,松开手。 望着恭芷七,“以后不可以拿婚嫁开玩笑,任何人都不可以。” “噗~”恭芷七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冬荏虽心乱如麻,语气却是温柔坚定的,“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说的很认真。” “我笑的是,从来没有看见你,这么一本正经的着急说话。我刚才那也是临时想的权宜之计。” 楚冬荏往前一步,两人面面相对,“不管什么计,总之不要拿自己设计。” “我知道啦,走吧,慢慢走回去,都能喂药了。” “嗯!”楚冬荏乖巧的点头,自己刚才确实是冲动了些...... 恭芷七晃着手里的小药瓶,“待会这礞石滚痰丸,药效会比较猛烈,可不能这么突然离开,病人服下药后,若是有什么不良反应,没个大夫在身边,肯定会急坏了李员外夫妇。” “嗯!我明白。”楚冬荏望了眼小药瓶。 这礞石滚痰丸,医书有记载。 虽然成分简单,仅仅四味药,青礞石,大黄,黄芩,沉香。 但药简力专,尤其一味大黄,服后常常会引起腹部不适。 不得不说,这个方剂的确和李淮仁病症相符。 礞石滚痰丸,清热化痰,专治痰火扰心所致的癫狂诸证。 恭芷七抚摸着小药瓶,边走边娓娓说道,“我爷爷以前常说,每一味药,都是大夫手中的棋子,为医善用方,如将善用兵。要懂得排兵布阵,才能直捣病穴。医家有云,治痰先治气,气行血行,百病不生。我们刚才给李淮仁服用了‘血府逐瘀汤’,活血化瘀行气,使他气血调和在先,再下这一剂猛药,不知道会不会收到柳暗花明的效果。” 两人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李夫人焦急的在门口来回徘徊,四处张望。 果然是在找他们。 “郎中!”李夫人看见两人远远走来,直接匆匆跑过去。 “怎么了?李公子出什么事了么?” 李夫人焦急叙说道,“刚才你们没走多久,淮仁就说肚子疼,一直在茅坑还没出来,我担心出事,让他爹一直陪着。” “拉肚子?”恭芷七突然问了个让李夫人尴尬无比的问题,“有看到拉出来的是什么吗?” “这这,这……我也不清楚啊。” 三人快步往回走,刚进门,就看见李员外脸色难看,神情凝重,搀扶着李淮仁坐在凳子上。 “淮仁没事吧?”李夫人上前仔细看了看儿子。 李淮仁拉的有些虚脱,双手捂着肚子,还没有缓过来,一言不发无力的坐着。 “呕~~”李员外突然有些止不住心口的恶心,朝一旁干呕。 李夫人疑惑转过身,“老爷、你没事吧?” 李员外深深吐出一口气,白了一眼,“下次你守在茅坑旁试试!差点要被熏晕了.....扶他的时候,偏偏一眼瞥见了......那,那都拉的什么玩意,黑乎乎的,呕~~呕~” 李员外一想起那污秽的一团,就忍不住想吐。 捂着胸口,走到恭芷七面前,伸手问道,“郎中,有没有什么......能止恶心想吐的药,赶紧给我来点!” 恭芷七噗嗤一笑,“李员外,你这不是病,只要心平气和下来,自然就不会想吐了。” 楚冬荏点点头,“大家不要慌,李公子的状态值得恭喜。” “啊?!”李员外夫妇两人面面相觑。 楚冬荏继续解释道,“李员外所说的黑乎乎的东西,应该就是李公子体内的瘀血。说明药效不错,已经成功了第一步,接下来,还需要再让他服用能化痰的药。” 恭芷七将小药瓶递给李夫人。 李淮仁似乎缓过劲来了,刚才吃了药,拉到天昏地暗,这回听见药,立刻拨浪鼓似的摇头,“有毒!药有毒!” 李夫人一心只想他快些服下药,早点恢复,不停解释道,“淮仁听话,这药没有毒。” “有毒!我不吃!有毒!” 两人争执了半天,李大娘有些心灰意冷的握着小药瓶,一时含泪无言,只是满脸忧愁的看着李淮仁。 恭芷七走过去,蹲在李夫人身旁。 “这药有毒没毒,让我先来颗试试吧。” 恭芷七给了李夫人一个自信的笑容,摊开手掌。 李夫人倒出一颗药丸在她手心,恭芷七握住,往嘴里一倒,仰脖子咕嘟吞下。 众人目不转睛盯着她,想看看服药后的反应。 恭芷七心里也在快速盘算着。 李淮仁眼下警惕性很高,如果现在说药没毒,只怕也依然不肯服药,觉得大家都在欺骗他,到时候说什么也没有了,不如另辟蹊径! 恭芷七突然捂住肚子,眉头紧蹙,“李公子说的没错,这药真的有毒……” “啊!”李夫人和李员外吓得不知所措。 这逼真的演技,连楚冬荏都差点上当了。 恭芷七转过头,避开李淮仁的目光,抬头朝楚冬荏眨了眨眼,楚冬荏才明白过来她是装的。 “哎呀,好难受,好想吐啊!”恭芷七站起来摇摇晃晃到石桌前,俯身趴在石桌上,探出半个身子朝地上呕吐。 一阵干呕什么也没吐出来。 她只是想引导李淮仁待会也能做出这个动作。 吐了吐,双手捧腹,艰难的走了回来,反正已经开始演了,干脆再演离谱一点。 一只手伸向李夫人,语气决然道,“把这瓶毒药给我,让我吃光它,免得你们不相信我,也要去尝,要毒就毒死我一个人算了。” 这番混乱的逻辑,打乱了李淮仁原本就有些凌乱的思绪。 居然收到了拨乱反正的效果。 李淮仁懵懵懂懂的摇晃脑袋,“你不能被毒死,你还没有娶我。你不能吃!” 恭芷七抬头盯着那迷惑的眼神,就像催眠似的,一字一字认真道,“我不能吃,那你吃?你刚才吃了有毒的汤药,正好以毒攻毒,说不定肚子反而不痛了。” “以毒攻毒……”李淮仁犹豫不决,眼神飘散,“你不能吃,你不能吃,我吃,我吃。” 说完,手忙脚乱的抢过李夫人手里的药瓶,颤抖着灌进了嘴里。 第五十三章 开窍醒神 见儿子一股脑服下整瓶药丸,李夫人反而更加担心起来,“郎中,这药吃多了不会有问题吧?” “没事,我只放了一次的剂量。” 夫妇两人心中皆松了口气。 李淮仁神色有些慌张,左看右望,径直跑到石桌上,趴在上面开始呕吐。 “咳咳~呕!” 初时呕吐清水,猛地一阵抽动狂呕,吐出一大口陈年老痰! 随后继续缓慢呕吐。 李员外夫妇两人吓得脸色惨白。 李员外转过脸,不敢再看地上的呕吐物,胸口憋着一股气,快步走到一边,终于忍不住,弯腰呕出早上吃的白米粥...... 李夫人一心挂念着儿子的病情,走到李淮仁身后,抚背顺气,眼里除了担忧并无其它嫌弃之色,“郎中,这,这样吐下去,只怕淮仁把苦胆都能吐出来!” 恭芷七看了眼地上的呕吐物,“夫人别担心,让他再吐一会吧。可以给他端点水,簌簌口。” “好,好。”李夫人正准备让李员外去端水,没曾想李员外也在一边呕吐,摇摇头,“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好嫌弃的。” 李员外蹲在地上,闻言也觉得自己在外人面前这样是有点丢脸,强行解释了句,“我是刚才守在茅坑外,鼻子里那味还没有散去.....” 楚冬荏早已默默端了碗水过来。 李夫人接过碗,感激的点点头,“多谢公子!” “淮仁,喝点水,漱漱口,千万别咽下去啊!” “嗯。” 李夫人小心翼翼的端着水,生怕又会像以往那样,喝一口就突然打翻碗,看着李淮仁喝了一口,急忙提醒,“别咽下去,漱口就吐出来!” 李淮仁咕噜咕噜的漱口,众人都紧张的盯着那口水。 没想到这次居然乖巧听话的及时吐了出来。 吐完水,李淮仁捂着肚子,嚷嚷道,“我要去茅坑!” 李员外闻言,惊慌的抬头看了眼。 “我、我就不陪了吧。” 李淮仁急匆匆往茅坑跑去。 李夫人追了两步,想想还是不合适,走上去拉起蹲在地上的李员外。 李员外半推半就,毕竟他也明白,这里的确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 只是一时半会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李夫人边拖拉着手臂边给他提了个建议,“你就随便拿个什么堵住鼻子......” “啊!?”李员外慌忙摇头,“那怎么行,那味道不就从嘴巴里进去了吗?” 作为郎中,是不能随意嘲笑病家的,但李员外那尴尬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恭芷七实在忍不住,只能捂嘴偷笑,楚冬荏也随之浅浅一笑。 一番折腾过后。 屋子里,李夫人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床上已然安睡的人。 从茅坑出来,李淮仁四肢无力的回到房间,上了床,倒头就睡着了。 恭芷七把完脉,让众人安心等待,病人现在需要静养。 另外开了个和缓些的药方,让李员外去就近的医馆捡药。 李夫人独自在屋里陪着儿子,恭芷七也并没离开,和楚冬荏坐在院子里,聊完了病情,又开始闲聊着接下来的行程。 “那么多银子带在身上行走,多有不便,我想先在黔北城多留两日,将之前损坏的药材补足。” “好,我帮你。”楚冬荏一副无可奈何又暗自喜悦的神情,“我银子都给你了,我现在身无分文,你走哪我就去哪,你要负责.....我一路的吃住。” 恭芷七爽朗一笑,“没问题,拐了个太医当帮手,我还求之不得呢,这一路去康乐城,包吃包住包开心!” “呵呵呵~” 两人笑得正欢,安静的屋子里,传来说话声。 “娘,这是哪里?” 李夫人抬头望了眼狭窄的屋子,笑了笑,“这是我们的新家。” 李淮仁打量着陌生的屋子,“以前的家呢?” “你爹卖了,给你治病……”李夫人回答完,突然意识儿子有些不一样了,“淮仁,你是不是好了?!郎中,郎中,你们快进来看看。” 恭芷七和楚冬荏早已闻声走了进来。 李淮仁看了眼众人,目光凝视着坐在身边,面容憔悴,泪眼婆娑的李夫人。 “娘,是孩儿不孝,让你担心了。孩儿以后一定好好努力,让你们住回原来的大院子。” 李夫人擦了擦眼泪,指着恭芷七,“多谢了这位郎中,你终于开窍清醒了。” 李淮仁望向恭芷七,“郎中,大恩不言谢!日后淮仁一定好好报答!“ 李夫人看见他清醒了,心里的委屈瞬间融化飘散,忍不住开起了玩笑,“你之前还一直缠着人家郎中,说就喜欢郎中,要嫁给郎中呢。呵呵……” 李淮仁目光静静的看着恭芷七,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嘴角浅浅一笑,“不知道为什么,这心里依然还是觉得,喜欢郎中。” “啊!”李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微微震惊住,都怪自己乱开玩笑,儿子居然说喜欢男子......担忧的望向恭芷七,“郎中,你快看看,是不是还没有恢复好?” 恭芷七还没开口,李淮仁握着李夫人的手,笑道,“好了,娘,我都好了,和郎中开个玩笑罢了。” “哈哈哈!”李夫人哈哈一笑,“吓死我了......你这孩子,娘还以为你......” 李员外拎着药包,站在门口,看着眼前母子两人,心里惊喜万分,脚步却有些踟蹰犹豫,不敢上前。 李淮仁看到了门口的身影,朝门口的人笑道,“爹,辛苦了!” 这一喊,李员外激动的快步上前,抱住儿子,又伸手揽住妻子,将两人搂在怀里。 一个脾气暴躁的大男人,此刻尽显柔情,忍着激动的眼泪,只是紧紧抱着家人。 等三人回过神,屋子里的两人已经离开了。 街道上,牛肉面摊。 恭芷七还没到座位,就开心呼喊,“老板,两碗牛肉面,加肉,加面,加葱加香菜!今天高兴,什么都多加点!” “好嘞!” 楚冬荏斯文端坐,“今早去的路上,你我还在担忧如何让他服药,没想到,竟然会是那样的方式让他乖乖吃下药。” “之前李夫人就说了,李淮仁排斥喝药,强行灌下,也会吐出来,所以只能想办法让他自愿喝下,他疯疯癫癫,你只能比他更疯癫。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第五十四章 小有名声 “加足了料的豪华牛肉面来咯~” 雁大娘端着热气腾腾的一大碗面,笑呵呵放在桌上,“郎中今日看起来很开心啊。” 恭芷七从竹筒里拿起两根筷子互相敲了敲,“当然开心咯,人逢喜事精神爽,吃饭都得加大量。” “老婆子,你赶紧把那位公子的面端过去吧,少八卦了~” “哎呀,来了来了~”雁大娘快步走回去端面,和大爷嘟囔道,“这不是随便聊聊吗,喜事多分享,我也好开心一下。” “赶紧的,别把人家公子饿着了~” 雁大娘端着大碗牛肉面笑盈盈走过来,还没放下,又来了几人坐下点面。 雁大娘只能匆匆放下牛肉面,没空闲聊,只好忙着下面去了。 楚冬荏抽出两根筷子,搅拌着面条,悠悠问道, “你这次诊病怎么不收诊金了?” “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哎,算了算了,反正都是三王爷赠送的银子,我们就当是替三王爷行善积德了。” 其实恭芷七没有忘,只是不好开口,李淮仁打坏了那么多小药瓶,若真开口要诊金,以李夫人良善的性子,一定会把那些都补上。 他们以后的日子,只怕更加拮据。 如今李淮仁的病治好了,让他们留着点银子,生活定然会慢慢好起来。 牛肉小摊摆在茶楼转角处。 茶楼上,三王爷独自坐在二楼包厢,透过窗口,低头俯视下面两人,慢悠悠打开桌上的扇子,笑了笑,“这江湖里闯荡的郎中就是不一样,还挺讲江湖义气~哎!也难怪萧暮顾对这郎中念念不忘......”三王爷摇着扇子,站起身瞥向楼下,“这样忠肝义胆的人才,本王都想招揽过来留在身边了。” 两人吃了面,又在城中四处逛了逛,难得放松一下。 “楚冬荏,这个玉佩好不好看?” 恭芷七手里晃着一枚雕刻着莲花图纹的翡翠玉佩。 “你是准备送给......” “送给我爹啊!”恭芷七目不转睛盯着玉佩,“下次见面的时候,就当做生辰礼物送给他,好看吗?” 楚冬荏温柔含笑,点头问道,“你、你的生辰是在什么时候?” 恭芷七刚询问完价格正付钱,随口道,“中秋夜。” “中秋夜八月十五?” 恭芷七晃着手里买好的玉佩,反问道,“不然呢?” “八月十五!我也是!” 恭芷七抬头一愣,看楚冬荏欣喜若狂的模样,犹豫了下,还是笑道,“这么巧?那咱两......今年可以一起过生辰啊!礼物都免了,哈哈哈~” 她刚才犹豫,本想说她的生辰其实不是八月十五。 和爹在外云游的时候,有一个夜晚,两人坐在星空下。 “爹,我是什么时候过生辰?” 爹愣了愣,“抱歉,我也忘记了.....” 恭芷七自己也从没在意,爹在医馆从早忙到晚,一直都是娘记着所有人的生辰,操办这家里诸事。 爹随口提议道;“要不就定八月十五生辰吧,月亮圆,人团圆。这一天,不论身处何方,都能感受到一份节日的祝福和圆满。最主要......也方便咱们记住。” “行!那我以后就每年八月十五月亮最圆的时候过生辰!爹,那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我?要不也八月十五?干脆一起过了。” 恭芷七哈哈大笑,“行,一起过,更热闹。” 看楚冬荏一脸欢喜,便不忍破坏这一份欣喜。 八月十五就八月十五了,反正一年总要过一次的。 两人在街上闲逛,一直到天黑才回客栈。 掌柜的一见恭芷七,立刻快步走过来,双手握住恭芷七的手。 “郎中,多谢,多谢啊!” 恭芷七慢慢缩回被握住的手,“不客气,夫人现在痊愈了吗?” 掌柜欣喜点头,“白日就已经退烧了,傍晚也没有再胡言乱语,说那些吓人的胡话了。” “那就好~”逛了大半天,也累了,恭芷七指了指楼梯,“没什么事,我先上楼休息了。” 掌柜往旁边退后一步,弯腰行礼,“郎中请,公子请~” 躺在床上,把玩了会今日买的玉佩,夜深人静,困意袭来,恭芷七将玉佩放在枕头边,疲倦熟睡。 第二日又是一觉睡到天大亮,心里无事牵挂,恭芷七看了眼暖洋洋的阳光,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睡个回笼觉。 仔细一听,楼下吵吵嚷嚷,声音都传到了楼上。 穿好衣服,打开房门,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刚探头往下望。 楼下一群人瞬间沸腾起来。 “就是那位郎中!治好了我儿子!” 说话的正是李员外。 “郎中不好意思,我夫人非让我找到你,当面致谢,我就四处打听,结果这些人一听说你治好了我儿子,非要跟着一起来。” 恭芷七看着客栈挤满的年女老少,若不是楚冬荏和掌柜的在楼梯口费力拦着,只怕都直接冲了上来。 只想对李员外说一句。 我谢谢你啊...... 掌柜的愁容满面,“大家不要挤,这里是客栈,不是医馆,你们这样,我很难做生意啊。” “掌柜说得对,我们不能影响了客栈生意。”恭芷七边下楼,边劝解道,“大家在门口,排成两队,我们在客栈门口看诊。” 客栈对面的小巷子。 几人躲躲藏藏的弯腰躲在墙后,一个个探出头。 “金爷,那些病怏怏的人不会是发现二少爷太医身份了吧?” “不太像......二少爷只是拦在那,你们看!和二少爷经常在一起的郎中下楼了!” “人都围着那郎中去了!” 阿金冷笑一声,“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就是,二少爷可是当今太医院最年轻有为的太医,这些笨蛋,放着太医不要,都围着一个江湖郎中转。” 阿金朝后摆摆手,“往后退!小心点,别被二少爷发现了!” 客栈原本就挤满了人,门外路过的行人,看见里面人群拥挤,也不明就里的挤了进来凑热闹。 恭芷七被彻底包围在了人群里。 李员外被挤出人群,站在一旁,有些尴尬的挠挠头。 楚冬荏一直想挤进恭芷七身旁,无可奈何的被人一次又一次挤出来。 第五十五章 真假太医 “郎中,你快帮我看看我的眼睛,看东西总是模糊不清。” “郎中,我这病有一个多月了,还能治好吗?” “郎中,我这胳膊一直疼,麻烦你看看。” “郎中,哎哟!谁踩到我脚了!”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恭芷七伸出两手,在人群里高高举起来。 “大家听我说!这样围着我,我一个病人也没法看。” 人群稍稍安静下来。 恭芷七继续劝说道,“其实这次治好了李公子的病,并非我一个人的功劳,还有我的......师兄!就是那位,看到没有。”恭芷七踮着脚尖。尽量让大家都能看清自己所指的方向,“那位年轻俊朗的少年就是我师兄,我师兄为人低调,但医术高超,比我有过之无不及!” “真的假的?” “怎么之前没听李员外提过......” 人群里有人质疑,毕竟李员外只说了郎中,没有提及其它人。 为了力荐楚冬荏,恭芷七巧妙把他太医的身份虚虚实实的暴露了出来,“如假包换!我师兄的医术,绝对让大家满意!哪怕去太医院做太医,都绝对能胜任!” “能当太医,那医术一定可以!” “不错,不错!” 人群里开始激动的讨论起来。 趁着大家开始犹豫,对自己的包围有了松懈,恭芷七高声呼喊道,“请大家拍成两条队伍,我和师兄两人才好给大家诊病。早点排好队,早点看好病!大家都是病人,请互相谦让,谁如果拥挤,我!我待会给他,开世上最苦最难喝的药!” “哈哈哈~” “呵呵呵~” “排队,排队!” 在一片和谐的笑声中,大家有条不紊的自觉排起了两条队伍。 队伍排好后,恭芷七才发现,自己的队伍竟然还没有楚冬荏一半长......果然这太医的名头就是吸引人,哪怕大家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两人从早上一直看诊到傍晚,中途轮流吃了午饭,连上茅房的时间都没有,一整天忙的也没空喝水。 傍晚,只剩零零散散几个病人。 恭芷七一边把脉,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楚冬荏开好药方,交给病人,转头温柔道,“你先去休息吧,剩下这几个,交给我就行了。” “没事,早点看完了,咱两好好吃一顿。” 终于看完了最后一个病人。 恭芷七站起来,伸展四肢,“今天人可真多~” 掌柜的站在一旁乐呵呵笑道,“郎中,你都快把我这开成医馆了。” 恭芷七回头一笑,“掌柜的,我这也是帮你吸引客人啊,你今日也赚了不少吧~等待的病人坐里面喝茶,等久了的病人在这吃饭,这叫与人方便于己方便!赶紧给我们上一桌好菜。” “好嘞~” 两人吃完晚饭,讨论起今日遇到的各种病情,聊完已是深夜。 楚冬荏看客栈里已经开始收拾桌椅,建议道,“咱们早点上楼休息吧。” “累了一天,是该早点休息了。”恭芷七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明日我去买些药材,早点做好,咱们早日出发。” 恭芷七还从来没有一天看过这么多病人,累的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日,等她起床开门,瞬间惊呆了。 楚冬荏没有像往日一样悠哉的坐在客栈角落喝茶。 而是坐在门口看诊,排队看病的人比昨日还多...... 客栈门口,两张桌子。 恭芷七还没坐下,就有人急不可待换了队伍,过来排队,很快一条长龙就分成了两条。 恭芷七一边撸袖子,准备把脉,一边转头问楚冬荏。 “今天这是什么情况啊?” 楚冬荏正在把脉,只能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一大清早,客栈门口就排了很多人。” 看病的大娘听着两人对话,忍不住插话道,“哎呀,昨日很多病人都在那介绍,说这客栈里,有两位医术高超的郎中,看病准,诊费又便宜,大家自然都赶早想来试试。” 又是从早忙到晚的一天...... 人来人往,日落月升。 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恭芷七累的直接趴在桌子上。 “是不是全黔北城的病人都来咱们这里了啊......”恭芷七突然坐起来,“再这样下去,只怕来找我们的就不止病人了。” 楚冬荏收拾着桌上脉枕,不慌不忙问道,“你是担心......黔北城的大夫们上来找我们麻烦?” 恭芷七转头,看着楚冬荏,“对啊,你说咱们这里一天比一天人多,抢走他们这么多生意,他们肯定会注意到这里。” 楚冬荏微微点头,“言之有理......只是病人们殷殷期待,还真是有些难以抉择......” 恭芷七甩了甩酸麻的手腕,“先吃点东西回屋休息吧,明天再说~” 一起吃完,连日的疲倦让两人都没了精力闲聊,各自回房休息。 恭芷七刚脱下鞋,就有人咚咚咚敲门。 “谁啊?” “郎中,是我,店小二,我说郎中都休息了,有位病人非要上楼找你。” 恭芷七一听,莫不是紧急病情,不然病人也不会这么急着找上门,匆匆穿好鞋子。 打开门一看,店小二旁边站着一位中年大叔,不胖不瘦,穿着一身简朴暗色的长衫,面色红润,双目有神。 就在恭芷七打量他的时候,张大夫也在上下打量恭芷七。 “大叔,请问你哪里不舒服?” 张大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恭芷七,“你就是那位,医术高超,去太医院都能当太医的,江湖、郎中?” 那人特意强调江湖两字,语气里,似乎还有几分不屑一顾。 恭芷七仔细闻了闻,傍晚时担心的问题,没想到这么快就上门了。 既然这人要找的不是自己,干脆就顺手把这烫手的山芋转交给楚冬荏,自己先在旁看看戏。 恭芷七一本正经道道,“你说的那是师兄,他就住隔壁,走,我带你过去吧。” 恭芷七走在前面,敲了敲楚冬荏的门。 门里的人问也没问,门直接吱呀一声,打开了。 恭芷七简单说明了情况,楚冬荏点点头,“进来坐吧。” 张大夫大步跨进去,左右张望了番,径直走到桌子前坐下。 “都说你医术高超,那就帮我把把脉吧。”说着左手摊在桌子上。 “抱歉,我刚脱了衣服准备睡觉,先披一件外衫。” 楚冬荏走到床边的包袱,将包袱拿到桌上,翻了翻,从包袱里掉落一件小物。 张大夫一看像是块令牌,心里咯噔一下。 有令牌的都是有身份的人。 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连忙弯腰捡起来。 令牌上刻着醒目的‘太医令’,三个字。 张大夫立刻心慌意乱,手微微有些抖,看来这年轻人还是谦虚了,说什么医术高超,去太医院都能做太医,分明就是货真价实的太医! 故作淡定的将令牌放在桌上,假装不识。 站起来拱手道别,“我突然感觉身体无恙,抱歉,打扰了。” 说完转身,脚下慌乱的撞到凳子也不管不顾,急匆匆出门溜走了。 第五十六章 多行大道 恭芷七拿起桌上的令牌,“你是故意掉出来的吧?” “嗯,被你发现了。”楚冬荏莞尔一笑。 “在一起这么久,我都没见过这令牌,这人一来,你就掉在地上,不就是故意给他看的么?”恭芷七将令牌递回去,“你看吧,我就说再这样下去,来找我们的就不只是病人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不是诚心来看病的?” “望闻问啊,”恭芷七漫不经心道,“一看他那精神抖擞的样子,就向是个来找茬的。再说了,他身上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应该是医馆里的人。问他病情,答非所问,还点名要找......师兄你,哈哈哈~” 楚冬荏宠溺一笑,“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师兄?” “你忘啦,咱们南云城一起考试,一起拜师,虽然最后师父没收你为徒,但你也是通过考试的,算半个师兄。” 客栈门口。 张大夫头也不抬的匆匆走出客栈。 门口候着的杨大夫见张大夫出来了,连忙拉住他。 杨大夫迫不及待打探道,“怎么样?是不是两个江湖骗子?你怎么没有按计划把两人引出来啊?” “哎,别说了,赶紧走吧!”张大夫深深叹了口气,“咱们惹不起......” 杨大夫紧跟其后,一路追问,“为啥惹不起,那两人武艺高强?” 张大夫摇摇头,“一开始还以为是沽名钓誉的骗子,没想到是货真价实的太医......” “不会吧!太、太医?”杨大夫惊讶的目瞪口呆,“还好我们没有轻举妄动,要真惹了朝中的人,那以后日子肯定完蛋了。” 漆黑的巷子里,突然传来一人冷冰冰的威胁声。 “你俩若是不听我的吩咐,现在就完蛋了。” 唰! 利剑出鞘的声音。 锋利的剑刃直指两人。 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利刃,杨大夫吓得直哆嗦,“大侠饶命!” 张大夫一想,莫不是两人刚才的谈话被听见了,有人暗中保护着那位太医,立刻坦白从宽道,“我俩什么也没做,以后也绝对不会去打扰......客栈那位贵人了!” 阿金压低头上的竹编帽檐,“错!就是要你们去打扰他,把他赶出黔北城,但是记住了!不能伤他一分一毫!否则,饶不了你们!” “是,是。我们现在就回去想办法......”杨大夫弯腰敬礼,“大侠还有什么吩咐。” “没了,赶紧滚!” “走走。”杨大夫拽着张大夫衣袖,两人尽量往人多的街上一路小跑。 黑暗的巷子里,又多走出几人。 ”金爷,我们这样做,日后若是被二少爷知道了,会不会责罚我们啊?” 阿金收了剑,“二少爷再待下去,早晚累死在黔北城。”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二少爷这样没完没了看诊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回康乐城啊!真是便宜了这里的老百姓,有太医看诊。” 夜色渐浓,街灯一盏盏熄灭,万籁俱静,所有人都沉睡在梦乡里,除了恭芷七,还在把玩着玉佩,想念着爹娘熟悉的声音,想念着爷爷亲切的笑容。 月落日升,又是新的一天。 恭芷七起床开门的时候,心里早已有了预料。 客栈门口排了一条不见尾的长队。 再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下去,整个黔北城的病人都要找上门来了。 楚冬荏已经在楼下开始看诊。 恭芷七迅速洗漱吃了点东西,便在旁边摆下桌子,一起看诊。 看到一半,队伍后面来了几个衙役,正驱散排队的人。 “散了,都散了!去正规的医馆看病!” “这里不准看病,大家请去就近医馆。” 两个衙役走上前。 “客栈不是医馆,你们二人私自在这里摆摊看病,影响......秩序。另外,今晨有人举报,说你们来路不明,万一开的处方出了问题,逃之夭夭,到时候找谁负责?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衙役说完瞪了一眼客栈掌柜。 掌柜的胆怯的摇摇手,“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赶紧撤了!离开黔北城!” 楚冬荏站起来,不慌不忙的行礼,“两位大人,这些病人都是一大早就来排队的,他们身体抱恙,不宜四处奔波,能否让我二人帮忙看完,明日我们一定离开这里。” “大人,就让郎中帮我们看看吧。” “大人,我们相信这两位郎中,请别赶走他们!” “不行!”前面的衙役一口回绝,突然被身后另一名拉住胳膊,凑在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看了眼楚冬荏,语气变得通融起来,“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既然大家都相信你门,就照这位郎中说的,今日看完,明日必须离开黔北城!” 楚冬荏谦逊行礼,“多谢几位大人!”说完望向恭芷七,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远处,两人鬼鬼祟祟躲在巷子里,望着客栈门口的一举一动。 杨大夫见那些衙役离开了,生怕被发现,拉着张大夫往后躲好。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张大夫摇摇头,“我哪知道,那人吩咐的也太矛盾了,赶走他们,还不能有半分伤害。” 杨大夫又转头望了一眼,“只要那人不来找咱两,应该就没事了。” 张大夫微微叹了口气,“还真是夜路走多了,难免碰到鬼......以后咱们还是多走光明大道,少整这些有的没的。” 杨大夫收回目光,点点头,“这次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五十七章 但愿天下无病人 两名衙役守到中午,排队看病的人只减不增,眼见就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人了,两名上前叮嘱了句便离开了。 “请稍等下。”楚冬荏和病人交待完,转头看向恭芷七,“既然答应了明日离开黔北城,下午我在这守着,你去置办所需的药材吧。” “也行。” 从掌柜那取回一半的银子,恭芷七就近找了家药铺。 “张氏医馆。”恭芷七站在门口,点点头,“就这家吧,懒得去货比三家了,反正现在不缺钱。” 走近去,里面一个病人也没有,只有一个大夫背对着自己,在药柜前整理药材。 “老板,麻烦给我照着这单子上的药捡,药材全都分开装。” 好半天终于有生意上门,张大夫高兴的转过身。 “好好,马上!” 恭芷七噗嗤一笑,“原来是你啊!昨晚还去找我们看病,怎么?医者不能自医啊?” 唯一牵强的理由都被恭芷七一个人说完了,张大夫尴尬无比的挤出一丝笑容,“我,我这不是……这两天病人都往你那跑,说来了个神医,我也就好奇想去看看……” “行了,不解释了,看你这冷冷清清的样子,我都明白。捡药吧~” 张大夫没想到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小郎中,如此豁达开朗,丝毫没有追究之意,终于放宽了心,认真捡药。 捡完一大堆药,拿着沉甸甸的银子,张大夫心里犹豫不决,要不要告诉这江湖郎中,其实这件事是有人逼迫他做的…… “郎中……那个……” 药铺门口三五人匆匆疾走。 “快,神医明天就要走了!” “大家要看病的赶紧去排队,上午的衙役走了,过了今天就没机会了。” 恭芷七望了眼众人离开的方向,拎着大包小包的药,着急道,“得赶紧回去了,不然楚冬荏要被围攻了…… 张大夫看她心急火燎,吞咽下想说的话,简单挥了挥手,“郎中,慢走……” 等恭芷七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对着空无一人的门,轻声说了句,“抱歉……” 往客栈走的路上,不断有人匆匆路过,还有人搀扶着老幼妇孺,边走边眺望,“也不知道神医还在不在。” 就出去了一趟,回来已经看不到医馆门了,哦不对,是客栈大门…… 门外全挤满了人…… 上午的病人回去一传,说明天神医就要离开黔北城了。 之前犹豫不决,半信半疑,还有些觉得病还能拖下去的病人,都生怕错过了机会,吃了午饭,统统跑来了。 伙计扛着一袋面粉,半天进不去客栈。 “你帮我把这些药待会放我客房里去,十万火急,我先去救援。” 恭芷七匆匆将药包塞给伙计。 “救援??”伙计拎着药包,看恭芷七挤进了人群里,人群居然自动让了条路,自己挤了半天都没人让…… “麻烦大家排两队,让我过去下,好给大家诊病。” ”郎中回来了,快让让。” “太好了,又多了一个郎中,他们都说有两个郎中,我还以为已经走了一个呢。” 恭芷七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拿出诊包放在桌上。 楚冬荏正在开方,转头问道。 “药都买好了吗?” “刚买完药,就看见不少人往你这跑,所以赶紧回来。免得把你累到了,我还得照顾你。” 楚冬荏莞尔一笑。 等着药方的大妈坐在对面,看着楚冬荏脸上甜蜜的笑意,忍不住打趣道,“两位郎中感情真好,我家相公结婚那天都没你笑得甜呢。” “哈哈哈……” “哈哈哈……” 一番话引得众人开怀大笑。 紧张的队伍也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恭芷七也跟着笑了笑,还顺势开导起来,“对,大家平时没事就是要多笑笑,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 众人齐声接话,“白了少年头!” “就是这样!原来你们都懂这个道理啊!”恭芷七继续开导,“人嘛,开开心心,百病不侵。忧忧愁愁,病魔难走。” “呵呵~郎中可真会说话。” 队伍里有个病人突然大声嚷嚷道。 “郎中,你们就在黔北城开个医馆吧!我们一定都来……” 恭芷七连忙打断,“呸呸呸!千万不要这样说,又不是开客栈茶楼,图个生意兴隆。若真开医馆,我希望大家都不用来,宁可药柜三尺尘,但愿天下无病人!” “说的对啊!” “郎中真是君子之言啊!” “哎,这样的好郎中,以后咱们去哪找啊……” 终于有个认清现实的明白人,问了句。 “还不知道两位郎中尊姓大名,我也好介绍给其他亲朋好友,即便你们离开黔北城,不论去哪,日后还能寻名来找。” “对对对!留个姓名,日后好找!” “留个姓名吧!” 恭芷七倒是无所谓,“大家叫我,三七郎中即可。” 介绍完,看了眼楚冬荏,想了想,还是让他自己介绍吧。 楚冬荏丝毫也不隐瞒,朝众人拱手行礼,“在下姓楚,名冬荏……” 底下病人都默默念着两个名字。 “三七,楚冬荏……得好好记住这两个名字。” “这样的好郎中,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从晌午一直看到天黑,零零散散还是有病人来…… 一直到客栈要打烊了,不得不将桌子搬进去,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客栈关门了,才没有人再来。 恭芷七累瘫趴在桌上,浑身无力,一动也不想动…… 只想小咪一会再上楼,结果直接睡着了…… 一天没喝水,楚冬荏连喝了五杯茶水,放下茶杯,就看见店小二站在熟睡恭芷七身边,左右为难,想叫醒又不忍打扰的样子。 “你去忙吧,我来。” “嗯。” 走到恭芷七身边,伸手托住脖子,轻轻抱起来。 恭芷七睡眼朦胧看了眼,“怎么了?还有病人吗?” 楚冬荏莞尔一笑,“没病人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再不休息,你就要成病人了。” “哦……”恭芷七打了个哈欠,头在楚冬荏怀里拱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着了…… 小时候,她经常在医馆等爹等到睡着了。爷爷就来医馆找她,把她先抱回家,也是这样温暖舒适的怀抱…… 第五十八章 急寻神医 忙碌了一天,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早上起来,恭芷七匆匆打开门,还以为门口又会有一群病人排着队等待。 然而并没有。 只有两个衙役守在门口。 一丝苦笑,“看来不走不行了……” 楚冬荏早就醒来了,坐在屋子里悠闲的喝早茶,听见隔壁开门声,放下茶杯,提起桌上早就收拾好的包袱。 恭芷七简单收拾了东西,举着幌子,下楼找掌柜的拿剩余的银子,楚冬荏帮忙背着药箱,紧跟其后。 掌柜的将银子递上去,笑嘻嘻道,“郎中,这几日住宿费免了,伙食费还是照常算呢~” “啊?”恭芷七一笑,“生意人就是生意人,算的真清楚?行吧,总不能白住还白白吃。” 说着掏出银子放回柜台,推给掌柜。 一双芊芊细手又将柜台的银子推了回去。 “这伙食费我们也不收,算我请郎中吃饭!” “夫人,你咋来了。”掌柜笑眯眯看着夫人,“我已经请郎中白住几日了……” 夫人委婉的朝恭芷七一笑,转头对着掌柜说道,“你请你的,我请我的。” “哎哟,咱俩一家人,这银子咋还分两家请呢。” 夫人盯着掌柜,“别人这两天给你带来多少客人,还没找你分钱呢。” “好好好,免,就照夫人说的,所有费用全都免了。” 恭芷七干脆的收了银子,“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掌柜款待!” 掌柜的笑脸相送,“郎中,下次来黔北城,一定记得再来小店啊,我给你优惠!” “好,一言为定!” 两人辞别了掌柜,一路往城门走。 身后不远处,一直跟着两个衙役…… 掌柜的盘算着账目,这两日的确赚了个钵满盆满,满意的点点头,开心的哼起小曲~ 客栈门口,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气喘吁吁跑进来。 焦急的东张西望。 掌柜看了眼身后并没有跟随大人,不由问了句。 “小孩,你爹娘呢?” 孩子没有回答,跑过来,垫着脚尖,焦急问道,“神医呢?” “神医?”掌柜一愣,这几日来看病的不少人都喊两个郎中神医,想必这孩子也是来找郎中的。 “你说的是前两日在我客栈门口看诊的郎中吧?” “就是他们!哪去了?”孩子目光急切的盯着掌柜。 “现在应该快出城了吧。你找他们……” 掌柜话还没有说完,孩子已经一阵风似的追了出去。 城门外,恭芷七站在城门口,回头望了眼。 那两个衙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我们耽搁了几日,不知道爹他们是不是已经出发康乐城了……” “我们去买两匹马,一路快马加鞭赶往康乐城,如何?” 恭芷七眼睛一亮,眀眸善睐,笑道,“现在有钱了,当然可以!” 两人正准备掉头回城买马。 一个孩子飞奔而来,边跑目光边四处搜寻。 看到恭芷七拿的幌子,匆匆跑过来。 “你是不是治好了李员外疯癫儿子的神医?” 恭芷七点点头,“是治好了李员外儿子,但不算神医。” “那就是你,没错!”小孩不由分说,直接牵着恭芷七的手就往城门疾走。 “哎哎,小朋友,你要带我去哪啊?” 小孩脚步越走越快,“请你去看看我爷爷,再晚我怕来不及了!” 听着这情况,十万火急啊。 恭芷七也不由加快脚步,边走边咨询。 “你爷爷怎么了?病情严重的话,应该先就近找大夫看,怎么跑这么远来找我呢?” “没有大夫愿意看,走快点!” 难道是病入膏肓,连大夫都放弃治疗了…… 楚冬荏也很疑惑,不由问道,“你可知道你爷爷得的是什么病,有什么症状,为何晚了就来不及了?” 小孩头也不回往前走,焦急念叨道,“再不快点,他们就要……就要把他抬山上去了……” 恭芷七望了一眼楚冬荏。 这孩子说的含糊不清…… 但那仓皇无措的语气,总让人心里有种不妙的悲伤感…… 等到了一家大宅院前。 瞬间就明白了孩子刚才的话…… 宅院门上,挂满了白条,苍白的纸花已经明示了屋里的情况。 大门敞开,里面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 一位穿着黑衣素服的妇人,正从大门匆忙跑出来。看到门口的三人。 立刻上前抱住孩子。 “苍儿,你这孩子,刚才跑哪去了?娘四处找你都没见人影!” 怀里的孩子抬头看着妇人,“娘,我找到了他们说的神医,你快请神医进去看看,爷爷一定还能醒过来的!” 妇人抱着孩子没有松开,抬头望着两人,“小孩子不懂事,让两位白跑一趟了,抱歉……家里还有事,恕不远送了……” 苍儿闻言立刻一把推开怀抱。 “我就要请神医进去看看爷爷!” 妇人拉住孩子的胳膊,往大门拽。 孩子拼命挣脱,仿佛拉走到不是自己,还有爷爷的命。 因为被拉进去之后,所有的希望就会破灭了。 眼睛倔强的望着恭芷七,脚在地上用地抵抗,不愿往里多挪动一步。 “我不要进去!让神医看看!让神医看看!” 妇人拖拉的也十分吃力。 倔强的孩子早已泪眼模糊,一边拼命抵抗,一边依然痴痴望着恭芷七。 眼看那一束希望离自己又远了一步,孩子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啊呜呜呜呜呜!” 明知进去也是徒劳,但那孩子悲痛欲绝的眼神,还是让恭芷七不忍转头离开。 “夫人,让我去看看吧。” “啊!?”妇人有些震惊,尴尬道,“已经走了两天了……当真还能起死回生?” 生命也许不能死而复生。 但希望或许可以……不那么快熄灭。 第五十九章 生离死别 孩子一听,眼底瞬间有了光芒,激动的扭动,趁着娘发呆的间隙,直接挣脱了束缚,冲向恭芷七。 妇人顿了顿,脑袋一时有些空白,“那、那我先进去和大家说说。” 苍儿拉着恭芷七的衣服,抬头迫切问道,“神医,你真的能让爷爷醒来吗?” 恭芷七抚摸着孩子的头,怕太直接,会一把掐灭孩子心里所有的希望。 “要看了才知道。” “嗯!” 妇人快步走出来,朝两人点点头,示意可以进屋了。 灵堂设在院子中央的中堂里,肃穆的场面,让人一走进来就感受到了满院的凄凉和悲伤。 四处挂满了白布,一屋子大大小小不下十人,皆外披白色麻衣,个个满面悲怆的望着他们。 大概是妇人提前打了招呼,没有人出声询问,只是凄凄惨惨冷冷清清的默默看着。 “夫人,我能否和朋友先去上个香。” “嗯,去吧。” 恭芷七拉着楚冬荏,一旁有人递来六根刚点燃的香火,一人分了三根。 两人恭恭敬敬的上前,拜祭,上香。 恭芷七心中默念祷告,抱歉了老爷子,待会若有冒犯,还请多多凉解! 苍儿一直有些急切,被娘牵着手。 恭芷七刚起身,苍儿甩开娘,直接拉着恭芷七,朝摆放的棺木走去。 “神医,你快来看看。” 棺木早已合上。 苍儿爬上凳子,牟足了劲推开。但那沉重厚实的棺木又岂是一个孩子能推的开的。 “苍儿!” 旁边的男子终于看不下去了。 众人还以为他要出来阻止的时候,那男子却大步走上去,看了孩子一眼。 “爹来帮你,你想多看爷爷一眼,爹也想!” 父子两人,齐心协力,牟足了劲,棺木缓缓移动,露出一点缝隙,足够看到里面沉睡的人。 苍儿连忙转头,朝恭芷七招招手,“神医你看,爷爷真的是睡着了。” 恭芷七站在一旁,不敢丝毫亵渎,谨慎的朝里面看了一眼。 老爷子双目紧闭,神态安然,的确就如熟睡了一般。 苍儿的爹压抑着心底的悲痛,默默说道,“我爹今年九十高寿了,老来得了我这么一个儿子,我也算是老来得子,我爹就只有苍儿这么一个孙子,所以格外宠爱苍儿。所幸晚点无病无忧,就这样在梦里睡过去了......” 恭芷七听着心底一片凄凉。 该如何和孩子解释呢? 人死不能复生这件事,谁都不想承认,谁都不得不去面对。 苍儿跳下凳子,抬头仰望恭芷七,满脸期待,“怎么样?爷爷什么时候能醒来?” 恭芷七慢慢蹲下来,握着孩子的肩膀,心里堵着一股悲伤,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 “我认真看过了,抱歉......我不是神医。” “你骗人!”苍儿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苍儿的爹拍了拍孩子的肩膀,“苍儿,爷爷走了,还有爹娘在你身边呢。” “爷爷没走,爷爷没走。”苍儿哭着摇头,“他当时故事还没讲完,说累了想上床睡一觉,让我出去玩会。爷爷一直没醒,你们就把他装这里面去了!还想把他埋了!你们为什么不能等爷爷睡醒了,为什么?” 众人被问的哑口无言。 要怎么才能让孩子面对这个残忍的生离死别的事实呢。 恭芷七点点头,肯定道,“爷爷的确是睡着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恭芷七继续解释道,“等他醒来时,就会看见你们大家。” 这解释听得人心惶惶…… “不过,你们看不见他。” 苍儿一脸疑惑,认真问道,“为什么爷爷能看见我们,我们却看不见他?” 恭芷七迅速思考,“因为爷爷不想让你们发现,他要偷偷的留在你们身边,保护你们。” 苍儿似懂非懂,看了爹娘一眼,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那,那为什么非要抬山上去,埋进土里呢?” 孩子这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恭芷七。 不知道这位郎中会给孩子编一个怎样看似合理,且不容易戳穿的谎言呢? 恭芷七望了眼楚冬荏,很快收回目光,真挚的看着孩子,“因,因为……大地是万物之母,每一个生命,最后都会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就像小孩子玩累了就回家躺在母亲怀里睡觉一样。” 这样的解释,听得众人出了神。 不仅孩子信了,连大人都觉得,或许,应该,的确就是如此吧。 “虽然我们都看不见,但是我可以提前告诉你,爷爷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听着两人的对话,大人们都被郎中哄孩子话吸引住了。 这郎中不仅能看病,还会算命? 恭芷七抬头指了指天空,越编越溜,“看到了吗?爷爷随时就在你身边,化作云,化作风,化作一朵花,化作一只蝴蝶。如果有一天,你摔跤了但没有受伤,走在路上下雨了却没有淋湿,口渴了刚好遇见有水,站在树下刚好手里落下来一朵花,迷路了却不知不觉走回了家,那就是爷爷在陪你身边的痕迹。” 苍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努力记下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以免自己错过了爷爷任何痕迹。 “呜呜……”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哭泣声,此起彼伏。 孩子的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望着恭芷七,抽泣问道,“郎中,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恭芷七当着孩子的面,总不能马上推翻自己刚才的话。 只好点了点头,“是、真的。” “呜呜呜呜~”孩子爹哭的更加不能自己。 悲伤溢满整个院子。 孩子反而冷静了下来,伸手抱住恭芷七的腰,“郎中,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都记住了,以后爷爷悄悄来我身边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来过了。” 宅院大门口。 苍儿站在爹娘中间,朝两人挥手道别。 恭芷七挥了挥手,转过身,和楚冬荏慢慢往前走。 走了几百步远,楚冬荏发现身旁的人一直低头默不作声,不由弯腰看了眼。 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的从脸颊留下,滴落在地。 恭芷七竟然在默默流泪。 楚冬荏止步,双手扶住恭芷七的肩膀,轻声温柔问道,“你怎么哭了?刚才哄孩子的那些话,不是说的很通透吗?孩子都不哭了,你怎么倒哭起来了。” 恭芷七抬头,伸手擦了擦眼泪,“你也说了,那些只是哄孩子的话......生离死别,难免悲伤......” 楚冬荏伸手,轻轻帮忙擦拭掉脸上的泪水,“想哭,就哭吧,憋着容易郁气结胸,你自己说过的‘一有拂郁,百病生’。 第六十章 误入深山 黔北城。 两人各自牵着一匹马,慢悠悠走出城门。 每次离开一个地方,恭芷七都习惯回头再望一眼。 脑海里快速闪过发生在这座城里的故事。 毕竟,有些地方偶然去过一次,也许一辈子就再也不会去了。 不过,黔北城已经是第二次来了。 上一次,她在这里和爹走散。 这一次,她和爹在这里重逢。 人生的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 点点滴滴,都将铭记在心。 “上马吧!”恭芷七转头望着楚冬荏。 两人会心一笑,骑上各自的马匹。 沿着通往康乐城的方向,策马前行。 两匹马在蜿蜒的山道,潇洒快意的奔跑了半日。 恭芷七望了眼前方,“前面竹林休息会吧。” “好。” “吁~” 两人跳下马,将马匹牵到路边的树下绑好 解下水袋和准备好的干粮。 楚冬荏看了眼远方的路,“路上要是有客栈,我们今晚就住下吧,照这个速度,明日日落之前一定能到康乐城的。” “行!” 两人坐在阴凉的树下,喝着水,啃着干粮。 身后突然传来马躁动不安的嘶鸣声。 两人刚回头,挂着药箱的那匹马匹突然扯松了树上捆绑的绳子,还没等两人起身,那马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路狂奔而去。 “我的药箱!” 恭芷七直接飞奔追上去。 楚冬荏立刻解下另一匹马,跨上马,追到恭芷七身旁。 伸手道,“快,我们上马追。” 恭芷七二话不说,拉住楚冬荏的手,一步跃上马,坐在楚冬荏身后。 双手紧紧搂住腰。 前面那马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往山上狂奔。 不需要扬鞭鞭策,驮着个药箱,跑的如风似箭。 也不知道追了几座山,转了几道弯,追到最后,两匹马终于都跑累了,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变成噔噔蹬的往前踱步。 “你牵好缰绳,我下去拉住前面那匹马。” “好,你小心点。” 恭芷七从楚冬荏手里接过缰绳,楚冬荏从马上跳下来,在地上滚了一圈,立刻爬起来,快速跑过去,拉住了马匹。 那马也是真的跑累了,一点不挣扎,任人牵扯。 两人重新将马匹绑在路边树上。 恭芷七上下打量刚才发狂奔走的马匹。 “奇怪,没看见哪里被毒虫咬伤啊,怎么就突然想不开,要发疯了呢?” 楚冬荏也围着绕了一圈,站在药箱前,闻了闻。 “会不会是这药箱的味道刺激了它?” 恭芷七凑上前闻了闻。 “有可能......新制的药丸药粉,味道会比较浓郁。它跑起来,风吹散了味道,刚才一直停在树下,味道就很明显,闻久了,可能就刺激到它了......” 恭芷七伸手抚摸着骏马脖子上的鬃毛,“好家伙,你可真不识货,这些可都是能救人危难,治疗重疾的良药呢!” 楚冬荏四处张望了一番,这荒山野岭,举目皆是密林,喃喃道,“糟了......” 恭芷七转头看了眼四周,“是有点糟......” 两人牵着马,原本想沿着来时的路找回去。 找了一半,还是迷失在这陌生的深山之中...... 越走越偏僻,越走越幽静。 走着走着,仿佛走进了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古道上。 连条清稀可见的泥巴小路都没有,只有一条杂草较浅的路面,似乎还留着曾经被人踩扁过的痕迹。 这种荒野求生,恭芷七经验比楚冬荏稍微丰富。“我们不要往深山里面走了,沿着溪水河流走,一般都会有人住在溪水旁,即便没有,还能一路有水喝,说不定还有鱼抓。” “好。” 两人两马,在林中寻找着溪水。 群山高耸,密树层层,山路蜿蜒崎岖,丛林掩映中,突见一条潺潺小溪,曲折而下。 恭芷七连马都顾不上捆绑,直奔溪水而去,双手捧起溪水。 “这水真清凉!” 两人装满了水袋,洗了把脸,身上的热气瞬间被水中的清凉冲散干净。 沿溪而上的道路,崎岖蜿蜒,光滑的巨石,湿滑难行,马匹经常打滑,恭芷七差点被打滑跪下的马匹牵扯摔倒。 幸好身后的楚冬荏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胳膊扶稳了。 溪边的路并不平整,偶尔一侧巨石阻挡,不得不涉水而上。 恭芷七看了眼湿透的鞋子,“希望在天黑之前,我们能翻过这座山。”转头望着楚冬荏,“说实话,如果不是赶路,这里风景真的不错!” 楚冬荏似乎丝毫不担心,神情淡然愉悦的笑道,“如此风景迤逦的地方,还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恭芷七打趣道,“我还担心你像上次一样,害怕夜宿深山,没想到你一回生,二回就这么坦然了。” 楚冬荏莞尔一笑,“有你在,我不怕。” “哈哈哈~”恭芷七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翠林,“自古不都是英雄救美,美人仰仗英雄,刚才这话,要说也应该是我对你说吧!” 没想到楚冬荏丝毫不辩驳,只是风轻云淡的笑望着她,悠悠道,“那你说吧。” 话又丢回给了恭芷七。 恭芷七一愣,还有人这样接话的......立刻回了句,“有你在......也不错!” “呵呵呵~”楚冬荏轻声笑出了声。 两匹马尽显疲态,一脸茫然看着这两人站在溪水里笑呵呵..... 什么也听不懂,只能弯腰喝点清冽甘甜的溪水解解乏。 沿着溪流往上,不知不觉翻过了山腰,这溪水自山顶一路蜿蜒而下,等两人千辛万苦快爬到山顶时,发现山顶竟然是一片平坦的竹林! 小溪依然还没有到源头,横穿竹林,平坦流淌在竹林稀松处。 站在溪边,往前望去,一座石桥跨溪而建。 走了半天,这座荒芜人的地方,居然有人为留下的痕迹! 第六十一章 失传古籍《胎胪药录》 “好香啊!你闻到了吗?”恭芷七四处嗅了嗅。 楚冬荏在竹林四处张望,不远处的溪水边上,竟然种了好几棵桂花树。 “那里有几棵桂花树!” 顺着楚冬荏手指的方向,恭芷七也很快就发现了。 一簇簇金黄色的桂花,长满了枝桠。 绿草地上,还掉落了不少星星点点的黄色小花瓣。 站在桂花树下,整个人都被浓烈的花香味包裹住了。 香气沁人心肺,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恭芷七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感受着这美妙的香气。 睁开眼,似乎想到个好主意,转身跑回去在药箱里翻了翻,腾出一个空瓶子。 又跑回桂花树下,在树上一点点采摘桂花,装进瓶中。 “这么好的桂花,摘点回去晒干了做桂花饼也不错。” 楚冬荏看她认真的样子,笑道,“这荒山野岭,如何做的了桂花饼?” 恭芷七一边小心翼翼的采摘,一边笑道,“你可别小瞧了桂花,除了吃,也一样可以做药,医书记载,用桂花煮水来漱口,能治疗口臭呢。” 楚冬荏将马拴在身旁的树上,缓缓走来,也帮忙采摘起来。 “真香,你问问,手上都是香味。” 两人各自嗅了嗅自己的手,相视一笑。 这几棵桂花树,种在竹林里,略显突兀。 “你看这四周都是竹林,这几棵桂花树,会不会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种的?” 楚冬荏张望四周,点点头,“也许,就是一个喜欢做桂花饼的人种的呢。” “呵呵呵~”恭芷七愉悦一笑,望向不远处的石桥,这个角度看过去,石桥给人一种很独特的感觉。 横跨小溪,隐于竹林,清新脱俗,远离凡尘,总觉得桥上应该站一位衣袂飘飘的仙子。 “走,我们去桥上看看。” “好。” 楚冬荏一人牵着两匹马,恭芷七像个好奇的孩子,四处观望,看得津津有味。 古色古香的石桥,充满了岁月沉淀的气息,更有一种独特的古典韵味。 石桥上的扶手,皆是连着石栏杆雕刻的石菡萏,含苞欲放。 恭芷七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下,这栩栩如生的石菡萏,光滑清凉。 菡萏绽放,即为莲花。 仿佛自带一股净化的力量。 更让人发自内心的觉得,这石桥上,就应该站一位云腾雾绕仙气飘飘的仙子才搭配。 那仙女自天而降,飘逸灵动,一步一莲,足尖轻触石菡萏,瞬间绽放成一朵粉嫩莲花。 “凡人,你误入我仙福灵地,既然有缘,且赠你一本旷世医书。” “嘿嘿~”恭芷七想的出神,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冬荏看她陶醉发痴傻笑,不由问道,“你笑什么呢?” 恭芷七指着眼前满眼翠绿的竹林,“如果这里曾经真的有人住,那也一定是位隐世高人!一般高人都会收藏几本绝世秘籍!” 楚冬荏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过了石桥,接连着一条小道,将竹林分开两边,小道早已落满竹叶。 两人两马,慢慢踱步其中,茂林修竹,寂静幽深。 往林中前行百余步,竟然有一小块空地,空地一侧,是一巨石墙壁。 石墙约有四五人高,七八人宽,石墙上隐约有雕刻文字的痕迹,只是被日晒雨淋侵蚀的模糊不清。 恭芷七站在石壁前,仰着头,极力想要看清上面的文字。 “胎……什么药……后面这个字是‘绿’?‘灵’?又有点像‘录’......” 楚冬荏也认真审视了遍,“难道是……” “胎胪药录!” “胎胪药录!” 这可是中医界里早已失传的一部医学古籍! 这本书源远流长,之所以被后人知道。 是因为被后世尊为“方书之祖”的《伤寒杂病论》,都把此书作为重要的参考典籍。 由此可见《胎胪药录》的尊贵地位! 如果这本书还存于世间,一定又是本能活千百万人的医书古籍。 恭芷七后退了两步,甚至已经不敢用手去抚摸。 难道自己刚才心中的幻想真的被山神察觉了? 还真的送本旷世秘籍给她? 只不过,这本传世经典,在此荒野之地,被岁月冲刷的面目全非...... 这满墙的文字,也不知雕刻了多久,花费了多少心血,没想到依然没留住...... 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恭芷七看着这模糊不清的文字,为这雕刻之人的心血,也为这世间终究留不住这份美好,而深感悲悯! “若真是《胎胪药录》,那真是太可惜......” 楚冬荏也忍不住感慨道,“可悲可叹.....” 山下林间的大路上。 就在两人仓促骑马,一路疾驰追赶时。 林子里尾随而至的几人匆匆赶来,已经不见了两人的踪影,之前怕被发现,隔得太远,见两人下马休息,也都隔老远坐下来吃吃喝喝,没想到两人又突然骑马离开...... “金爷,他们掉了个幌子,要不要捡回去?” 阿金看了眼地上的幌子,“你捡回去干嘛,还给二少爷?” 那家仆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只觉得他们东西掉了,就帮忙带回去。吞吐回答道,“对,对啊。” 阿金伸手戳头,“你是不是傻啊!还给二少爷,不就告诉了他,我们一路跟踪他?” “对对对,还是金爷聪明!.” 等几人离开了,林子里走出来两个侍卫,其中一人,正是三王爷身边的徐玉。 “他们好像把人跟丢了......” 徐玉捡起地上的幌子,“继续跟着他们,我先拿这个回去交差。” 客栈里。 三王爷和萧暮顾正在客房里用午膳。 一边吃着菜,一边听着徐玉回禀。 “有楚太医身边家仆跟踪其后,我们不敢靠太近,只能尾随家仆,结果他们把人跟丢......我们只在路边发现了郎中留下的幌子。” “行了,幌子留下,你继续去跟着,哦不对......找到人速速回复。” “是!” 三王爷放下筷子,思忖道,“这幌子那郎中向来不离手,怎么会遗落在路边呢?除非是出了什么紧急事情,顾不上......” 说着,瞄了眼依然坐在对面,淡定自若吃着饭的萧暮顾。 看他又是一副表面波澜不惊的模样,三王爷忍不住想要探探他的反应。 憋着笑意,继续说道,“本王分析啊,那片山林都是无人居住的地方,山匪肯定不用担心,顶多迷路夜宿山林,就是到了半夜山上冷,还好郎中和楚冬荏两个人一起,可以抱团取暖,睡一晚......” 咔嚓! 听见抱团取暖睡一晚。 萧暮顾手里的筷子硬生生被折断了! 三王爷一愣,莫不是这玩笑开大了...... “你这是干嘛呢?” 萧暮顾站起身,“这菜太难吃了!” “这菜难吃,你折断筷子干嘛......” 第六十二章 夜色温柔 日落黄昏,竹林里更显幽深寂静。 如果继续前进,翻山越岭,只怕难找一块好空地。 两人沿着溪流爬了一路上来,也都有些疲惫。 两匹马拴在一旁粗壮修长的竹子上,地上丢了一些嫩草。 空地里,干枯的木头搭建出一堆篝火,正熊熊燃烧。 火堆旁空无一人。 只放着一个药箱。 两人准备趁天黑之前,多拾些干柴枯木。 深山夜凉,燃烧的火堆不仅能保暖,还能防止野兽毒虫靠近。 所以最好能让火堆整晚都保持燃烧。 恭芷七抱着一棵枯木,拖拉到空地,往地上随手一甩,一脚踹下去,重重踩断。 只听见咔咔咔几声,枯木被踩断成好几节。 那干脆利落凶猛的气势,看的身后的楚冬荏都呆住了。 “我差点都要以为你会武功了......” 楚冬荏抱着一些较细的枯枝,走上前,轻轻的放在火堆旁。 “别说,我还真想学武功,行走江湖,有医术能救他人,若有武功傍身,就保护好自己了。” 楚冬荏望着跳跃的火苗,目光深沉,似乎陷入了沉思。 恭芷七从衣服里掏出两个野果子,笑嘻嘻走到楚冬荏身边坐下。 “给,我刚才发现的,没想到这山里居然还有八月炸这种野果!” “八月炸?”楚冬荏看着手里奇怪的野果,黄棕色,长条椭圆形,稍弯了一个弧度,果壳炸开,露出里面乳白色的果瓤。 “你以前没吃过这个?” 看楚冬荏迷惑的神情,恭芷七忍不住笑道,“这个又叫八月瓜,成熟的时候,就会自动炸开,你别看长得丑不拉几的,这熟了的瓜瓤,入口软糯香甜,你试试。” 楚冬荏不熟练的掰开八月炸,尝试的舔了一口,“味道还行。” 恭芷七直接一口咬下半边,“你可知道,这八月炸严格来说,也能算一味中药,疏肝理气,活血止痛。” 恭芷七大口吃着,看着楚冬荏斯斯文文的咬下一小口,抿着嘴巴,细嚼慢咽的样子,突然想逗他一下。 手指扣了一丁点八月炸没吃过的果瓤。 有意无意的靠近楚冬荏,掩耳不及迅雷的速度,将指尖的果瓤抹在楚冬荏左侧脸颊上。 突然的举动,让楚冬荏一惊,身体微微往后仰。 “你,你干嘛?” “嘿嘿~给你留一点在脸上,明天早上吃。” 楚冬荏莞尔一笑,明白了是个玩笑,也伸手指认真的从自己的八月瓜里掏出一点瓜瓤。 等他扣出来,恭芷七已经站起来,跑到火堆对面。 恭芷七摆摆手,“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楚冬荏站起来,笑了笑,“我这叫礼尚往来~” 说完,朝恭芷七追了过去。 两人围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在夜色撩人的山林中,追逐打闹,嬉笑奔跑。 寂静了千百年的山林,今夜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论耐力,楚冬荏终究比不过行走江湖多年的恭芷七。 灵活的就像是山里的野猴子。 楚冬荏跑的气喘吁吁,终于放弃了,坐下来,望着恭芷七。 “坐下吧,我放弃。” 恭芷七慢慢靠近,还有些防备之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准偷袭我啊。” 楚冬荏点点头,“放心,我不会骗你的。”似乎觉得还不够,又默默加上了一句,“永远都不会骗你。” 听着这真挚的承诺,一想到自己对他隐瞒生辰的故事,恭芷七心虚道,“这骗人也是分场合,有时候,对吧,骗了你也是为了让你开心。对了!忘记撒点雄黄粉了!” 恭芷七翻开药箱,掏出一瓶雄黄粉。 还好自己昨天下午都补足了这些野外必备药。 在空地四周,围着两人,撒上一圈雄黄粉。 回头又抱了一堆粗枝干柴放在脚边。 恭芷七添着柴,抬头望了望两匹马。 “还好这次有两匹马,若是我们真的困在深山出不去,饿晕了头,烤一匹马能吃好几天。” 楚冬荏噗嗤一笑,望着无辜的两匹马,“你这样说,不怕吓到那两匹马,连夜逃走吗?” 恭芷七丢下手中的干柴,立刻一本正经的道歉起来。 “抱歉抱歉~两位马兄,刚才我只是开个玩笑。切勿当真啊!我恭芷七治病,一直谨记着,“杀生求生,去生更远“的警示,从来能用草药不用虫药,能用已死之虫入药,决不用活虫入药。” 楚冬荏听她说完一连串,眼神里有藏不住的喜悦。 “你叫恭芷七?” 啊!一时口快,只想着是和马说话,就诚实相告了自己的姓名…… 楚冬荏细细回味这个名字,“芷七……难道是白芷的芷,三七的七?” 恭芷七敬佩的竖起大拇指,“你这冬瓜仁的脑子真好使……当个太医会不会有点屈才了?” 楚冬荏盯着火苗,认真答道,“这一路我都在想这个问题,回去以后,我就辞去太医一职。” “啊?!” 这小子不会真的觉得自己屈才了,想要去大干一番事业吧。 楚冬荏转头,平静的凝视着恭芷七,“我想和你一起,行走四方,当个江湖郎中~” “啊!!” 这一次只有震撼,没有疑问。 做太医,是多少医者梦寐以求,一生所向往的身份。 代表的不仅仅是高超的医术。 更是患者的信任,亦是医者的威严。 刚才还夸这小子脑袋好使,这会怎么说这种傻话…… “冬仁兄,你还是不要冲动,三思而后行……” 火焰映在楚冬荏的明眸里,让那原本就明亮的眸子,更加光彩夺目。 “我已经三思过了。”说完转头看着打着哈欠的恭芷七,他本想说,“从今往后,你去哪,我就去哪。” 看恭芷七似乎有些许困意,拍了拍自己肩膀,“困了就靠这里睡觉吧。” “嗯。” 恭芷七依靠着肩膀,睡着睡着,直接滑落在楚怀里。 楚冬荏及时伸手搂住,缓缓放在自己腿上,一手护着她,一手添着柴。 火光温暖,夜色温柔。 第六十三章 同道中人 山间的晨风微凉,夹杂着淡淡的桂花香。 恭芷七睁开眼睛,从下往上,一眼就看见了楚冬荏微微摇晃昏睡的脑袋。 篝火堆里,还有两根烧剩的粗木头在勉强维持着一点火焰。 烧了一整晚,火居然还没有熄灭。 看来楚冬荏昨晚一定是守到大半夜,实在撑不住后,添足了柴火,才能让火焰一直支撑到天明。 让这四周一直保持着一份温暖。 恭芷七稍稍一动, 楚冬荏便感应似的睁开眼睛。 低头凝视着恭芷七。 “你什么时候醒的?” 恭芷七坐起身,“刚醒,就在你上一刻还摇晃脑袋的时候。” 楚冬荏浅浅一笑。 两人将燃烧的木柴,丢在溪水里熄灭了火苗。 又来回装了些溪水,将火堆彻底浇灭。 继续整装出发。 出发前,恭芷七围着石壁转了两圈。 没有任何机关,也没有任何入口。 更没有任何秘籍..... 只有岁月摧残的石壁,令人叹惋的失传古籍。 恭芷七一步三回头的望向那石壁。 对于失传的好东西,总有种说不出的痛惜。 翻过平坦的山顶,下山的路还真是一言难尽。 幸好他们昨晚夜宿山顶平坦的地方。 不然只怕下山还没下到一半,天黑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是真正没有摆放脚的地方。 下山的路,又陡又滑。 两匹老马都不小心失蹄,滑倒了一次。 还好两人一早就松了手,没有牵缰绳,不然肯定连马带人,滚下山坡。 楚冬荏走在前面,一来探路,二来恭芷七若是不小心往下滑,他还能及时拦住。 楚冬荏时常走一步,停下等一会,不断提醒道。 “这边滑,扶着那棵小树慢慢下来。” 恭芷七抓着树干,踩稳一个脚印,才敢迈下一步。 “这真是我走过的,最不像路的路。” 两人几乎是从陡直的山坡慢慢滑下来。 这样倒是省了不少路程,不用在山里弯弯绕绕。 所以很快,就到了山下。 只不过等两人安全到达山下的时候,那两匹脱了缰绳的马,早已不知去向…… 山下沿着小路没走多远,终于见到了一条正儿八经的大道。 恭芷七站在大路中间,张开手臂,欢快的旋转了一圈。 终于不会再迷路了,不由感慨道。 “这还真是一条,充满希望的大路啊!” 楚冬荏背着药箱,默默跟在身后,嘴角含着甜甜的笑意,看着她欢快的往前奔跑。 “前面八角亭好像有个人!”恭芷七往前跑了几步,回头朝楚冬荏兴奋的招招手,“快来!有个大活人!咱们可以问路了!” 楚冬荏笑着摇摇头,亭子里的人应该没有听见吧。 萧郎中拿着一把老蒲扇,正呼哧呼哧给自己扇着风。走了半天山路,坐在凉亭里,歇歇脚,等凉快些再继续赶路。 迎面看见两人走了进来。 恭芷七看了眼摆放在亭子边上的幌子。 大老远看见时,还以为是自己掉的幌子被人捡来了。 就说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幌子上面也写着:江湖郎中。 下面竖着两排醒目的大字。 针灸神手,祖传贴膏! 这…… 莫不是遇到同道中人了…… 恭芷七在研究幌子的时候,萧郎中也站了起来,一边摇着老蒲扇,一边左右打量着两人。 目光扫到楚冬荏身上背的药箱,恍然过来。 连忙拿起幌子,往身后藏。 “都是一个道上的,还看什么看。” 恭芷七也走累了,往旁边一坐,笑道,“我只是好奇,你自诩针灸神手,和我师父比,谁会更胜一筹呢?” 萧郎中将幌子放在身后的凳子上,也坐了下来。 眼前这两位年纪轻轻,口气倒是毫不谦虚。 莫不是真有名师指点。 随口问道,“既然你怀疑我的针灸水平,敢问你师父尊姓大名啊?” 虽然只是匆匆拜师就离开了,但也算入了门,师父也说过,只要自己不犯错,一日拜师,众生都是王氏医馆弟子。 至于师父的尊姓大名…… 恭芷七还真的不知道。 “我师父嘛,就是南云城,王氏医馆的,人称……” 恭芷七故意拖长音,想要显出一丝神秘感。 没想到对面的人直接接话道,“神一针。” 看来师父名字在江湖上还挺响亮啊! “没错,就是他,你也认识?” 萧郎中摇着蒲扇,嘴角一笑,“也就半生不熟的认识吧……” 这熟就是熟,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还能半生不熟的认识? 恭芷七第一次遇见一个说话比自己还没谱的人。 “就针灸术而言,我不得不承认,“神一针“在我心里能排到第二。” 这人口气还真不小啊! 恭芷七仔细打量,看着也就比师父小个五六岁的年龄,这说话的语气倒是老成的很。 出门在外,也得日常维护师父的名声! “怎么?我师父只能排第二,你自己第一?” “哈哈哈哈……”萧郎中摇晃着老蒲扇,笑得格外洒脱,“我萧某自然不敢自居第一,这第一的位置,早已有人稳坐魁首。” 恭芷七一听,瞬间来了兴趣,师父的针灸术已经是自己所见所知最厉害的了。 在这江湖郎中心里,居然还有比师父医术更高超的人,当然要打听仔细了,日后有机会,还可以学习学习。 “前辈,敢问你心里排第一的针灸名医大师,是何方神圣啊?” “那自然是……”萧郎中看着眼前的人一脸期待的神情,停下手中摇晃的老蒲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还想去偷师学医不成!”说着继续扇风,嘀咕道,“学好了以后好抢我生意啊。” “呵呵呵……”一直沉默坐在一旁,静静聆听两人对话的楚冬荏,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郎中转头上下仔细打量,总觉得这小子看着不面生,又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恭芷七突然想起刚才的话,“大叔,你刚才是不是说自己姓……萧?” “姓萧怎么了?”萧郎中扇了两下,站起来,将老蒲扇放进自己的背篓。 “没什么,我认识一个人,他也姓萧。” 萧郎中一边收拾自己的行李,一边嘟囔道,“这世上姓萧的多了去了……” 恭芷七见他收拾准备走人,差点把问路的正事给忘记了。 忙走上前去打探,“萧前辈,你是不是要走了?你知道这条路是通往哪里吗?这里有没有路去康乐城啊?” 萧郎中转头,看了看两人。 “萧某实在不愿与二位同行,毕竟僧多肉少,这山上就这一条大路,前面到四面村,过了四面村,往山下去,有两岔路,一条就是去康乐城。两位慢慢休息,我先走一步了。” 萧郎中背着竹背篓,举着幌子,大步走出亭子。 “多谢多谢!萧前辈,再见哈!” 萧郎中挥了挥手里的幌子,“最好不见。” 第六十四章 似病非病 挥别了萧郎中,恭芷七站在八角亭外,盯着亭上匾额。 “半日闲亭……” 楚冬荏坐在亭内,遥望远山浮云,悠悠说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取名之人,大概是希望行色匆匆的路人,能在忙碌之中,莫忘了歇息片刻。” “好名字!”恭芷七走进八角亭,坐在楚冬荏身边,拿出水袋正喝水。 从山上并肩走来两个樵夫。 两人皆头上都戴着个竹编小斗笠,一人暗黄粗布衣,一人灰色粗布衣。都肩挑两捆柴,粗细匀称,长度差不多。 暗黄粗布衣者腰间还挂着一节竹筒水壶。他肩上那两捆扎实的木柴,随着走路上下摇晃,几乎要压弯了肩上的扁担。 灰布衣者抬头望向八角亭,建议道,“钱老三,咱们去亭里休息会吧。” “行~” 两人将肩上的木柴依靠在亭子外,端正放好。 伸手擦拭额头上的汗水,阔步走进亭子,一屁股坐在恭芷七对面。 “钱老三,你家钱老二那病治好了吗?” “别提了!”叫钱老三的中年男子摇头叹气,“看了几个大夫都说没病,他非说自己手臂疼,我看啊,是他心里有病!” “话也不是这样说,这一个人的身体咋样,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好端端的他又何必装病呢?” “他非说自己有病,不就正好躺在那,每天啥也不用干了,我大哥心软,从小惯着他,现在每日在大哥家蹭吃蹭喝。” “呵呵呵……” “都说你家钱老二这两年赚了不少钱,歇息个十天半月,也无妨。 “哎!”钱老三叹息摇头,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不是我妇人之仁,每次去他家,我一看见笼子里那些哀嚎受伤的野兽,还有那些嗷嗷待哺的幼兽......一个个身上血迹斑斑,楚楚可怜的隔着笼子望着我,我就,我就心里闷得慌。” “这营生的确是残忍了些......对了,这次生病,我听村里的人说,和他平时这营生有关!?” 钱老三也不管亭中还有外人,一股脑吐糟起来。 “可不是么,最开始他也就打些野兔换钱,后来兔子抓完了,发现抓蛇能赚更多钱,前两个月偶然抓到一只狐狸,发现狐狸皮毛能卖好价钱,就专心抓捕狐狸,就半月前,他掏了两个狐狸窝,那些狐狸逃跑到后山坟地,他也真是财迷心窍,蹲守到晚上,逮到两只小狐狸,结果被暗处的母狐狸扑上来,抓伤了手臂。” 另一位樵夫听的仔细,立刻好奇问道,“莫不是抓伤了筋骨?” “切!”钱老三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连血都没流,就抓破了点皮。那点抓痕没两天就好了。” “啊?那......那钱老二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病啊?” 钱老三摇摇头,“没病,大夫都诊过了,说什么脉象正常,总之哪哪都正常。” 恭芷七听的入迷,出于职业的本能,忍不住问了句。 “那患者目前的自述,是觉得哪里不适呢?” 两位樵夫被这一问,都转头望向坐在对面的恭芷七。 恭芷七的幌子不在,两人光看楚冬荏身边的箱子,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 钱老三只当是两个听八卦的陌生人,不仅毫无反感,还很乐于分享着家里的八卦。 “他说每晚都做梦,每次都梦见自己右手痛的像是骨折断裂一样,硬生生从梦里痛醒。醒来后,还能隐隐感觉有痛感,但很快就消散了......你说说,这哪里是身体有病,是心里有病才对!” 未经四诊,恭芷七也不好做出判断,光这样听别人叙说,听着还真有几分离奇...... 这个奇怪的症状和之前李淮仁的怪病不同。 李淮仁的病,大夫们能诊断出确是有病在身,只是病情复杂,隐藏太深,前医未能诊察全面。 这次大夫诊断正常。 听着反而更加奇怪。 恭芷七也不由好奇了起来。 “不瞒两位,其实呢,我是一个江湖郎中,我的幌子掉了,我幌子上写的可清楚了,疑难杂症,治好收钱!” 钱老三听见后面的话,惊喜问道,“治好收钱,可是当真?” “当真!” 另一樵夫眼神还有些怀疑,怎么聊着聊着,就恰好冒出来个江湖郎中,怎么听都感觉像是江湖骗子之类...... 但对方又承诺了治好才收钱,这让人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第六十五章 梦中发病 “前面就是我大哥家了。” 泥巴矮墙,围了个小院子。 院子里,一只老母鸡带着三五只小鸡在角落的草地里啄石子。 一旁的枣树下,摆着张竹躺椅,躺在椅上的人,听见院子外有人说话,眯着眼睛,露出一丝缝隙。 ”老三,你带两个陌生人来干嘛?” 钱老三走进院子,得意笑道,“二哥,赶紧起来!这是我砍柴路上遇到的两位江湖郎中。” “江湖郎中!”钱老二蹭的一下从躺椅上跳起来,目光上下打量两人,刚才还兴致勃勃,看到这两人年纪轻轻的,免不了有些怀疑和失落。 “哎呀!你就放心吧,郎中说了,治好了才收钱!” 这话一听就让人心里踏实! 钱老二立刻笑嘻嘻走上前,“郎中,赶紧给我看看吧。” “好。”恭芷七点点头,扫视一圈,院子里有张木桩制作的桌子,“坐那儿聊吧。” “好好!” 钱老二迫不及待坐过去,熟练的撩开右手的袖子,放在桌上。 “郎中你看,这就是那该死的臭狐狸抓伤的地方!” 恭芷七仔细看了看,如果不指出来,皮色正常,根本看不出来抓过的痕迹。伸出两指,按压手臂。 “痛吗?” “不痛!” 恭芷七换了一处按压,得到的是一样的答案。 “哎呀,郎中你不用浪费时间了,我这手臂,白天除了在阴凉地方有点酸胀感,一点事都没有,尤其是晒着太阳,舒服的很!” “嗯……那你身上可还有哪不舒服?” “没有,能吃能喝,就是睡不安稳。每次从梦里疼的半死醒来。” “你伸出舌头,我看看。” 钱老二看了几个医生,似乎已经熟练了流程,张嘴伸出长舌头。 舌苔并无明显异常,只是稍微有些湿气,大概是这些天躺着不活动,体内积了些湿气,问题并不大。 又细心看了眼睑。 没有问题。 最后把脉。 诊得常脉。 不浮不沉,不急不慢……再正常不过了…… 又一一询问了些病情相关的事情。 基本上和之前从钱老三那儿听说的一样。 没有其它毛病,一切正常,除了每晚做梦,梦见自己的手臂就像骨头断裂一样疼痛,硬生生从梦里痛醒。 了解了所有情况,恭芷七微微蹙眉。 “你稍等一下,我和我……师兄商量一下你的病情。” 恭芷七站起来,拉着楚冬荏往院子角落走了几步。 “脉象正常,身体各处都正常,你可有观察到什么异常之处?” 楚冬荏摇摇头,“看他精神谈吐,也都正常,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恭芷七闷头细思量。 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除了睡觉痛醒之外,没有任何毛病。 这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如果哪位大夫,一定要说他有病,那一定是大夫有病。 其实恭芷七有点想看他病发时的状态,但是大白天的,总不能让别人说睡着就睡着…… 而且还是在一群人围观在旁边的情况下…… 难道要自己大半夜守在旁边看他睡着,等他痛醒? 钱老二见两个郎中沉默的站在一旁,神情凝重,也并未彼此商议,走上前问道。 “郎中,我这病是否严重?” 别人看病,都希望郎中报喜不报忧,最好说自己没病。 但是看了几个大夫都说自己没病,唯独自己被这病痛折磨,钱老二急需有个郎中肯定的说,他有病! 就像一个掉入井底的人,只有自己知道掉的深,别人都看不见的时候。 他真希望有个人,能看见自己的处境,这样才能救自己于困境之中。 能看出自己的病,才有医治好的机会。 若一直没有大夫能看出来这病,就只能自己独自承受一切了…… 恭芷七一时不好回答,看了眼楚冬荏,自己还想再多观察一下,暂时把人抛给他吧,“你别急,这是我师兄,他医术更高,让他再给你诊治诊治。” 钱老二看了眼楚冬荏,仪表堂堂,看上去的确是比刚才看诊的郎中要年长几岁,深信不疑的坐回位子上去。 楚冬荏把脉完,刚才恭芷七都问诊了一遍,似乎也没有什么其它问题要问的了。 恭芷七一直站在旁边,仔细观察病人言行举止。 “你稍等一下。”楚冬荏站起来,和恭芷七两人走到一旁。 只需一个微微摇头的动作。 恭芷七就明白了。 楚冬荏没有新线索。 还是刚才的结论,望闻问切所得的结果表明,一切正常。 难道真的像钱老三在八角凉亭说的,是钱老二的心病。 纯属于他自己臆想出来的疼痛? 这样无头绪的医案,恭芷七也是第一次遇见。 隔着老远,就听见小院外有人大声喊。 “钱老三!快出来迎接!我给你带好消息来了!” 钱老三快步走到土墙边上,笑呵呵道,“李大哥,你不是刚回家去了吗,怎么找我找到这儿来了?” 那人一路小跑过来,走近了,恭芷七才发现,原来这李大哥就是刚才和钱老三一起凉亭歇息的樵夫。 “我去你家寻你不到,估摸你带两个郎中来你大哥家了,还没有看完病呢?” 钱老三指了指院子几人,“诺,正在看呢。” 李大哥笑了笑,转头朝自己跑来的方向用力挥手。 “这里,萧郎中!” 不远处,萧郎中背着药箱,举着幌子,正加快脚步往这边走来。 李大哥热情介绍道,“我刚回家放下柴火,就听见屋子里我媳妇和我娘在哈哈笑,你也知道,我娘风湿老毛病了,经常肩背痛。这萧郎中今日刚好路过我家门口,我媳妇请他帮我娘扎了几针,嘿!立竿见影!我娘肩膀立刻不疼了!” “一根针也能治病?竟然这么神奇?”钱老三有些半信半疑。 “就是这样神奇,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和你一样。所以你看我够将义气吧,马上把萧郎中给你带过来了!” 萧郎中一路追上来,气喘吁吁。 到了门口方才放慢脚步,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抬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角落的恭芷七和楚冬荏。 第六十六章 不可说破的病 刚才亭子里提前离开,就是担心会出现如今这种场面。 萧郎中有些尴尬,恭芷七倒是热情的很,大步走过来,朝萧郎中挥手笑道,“前辈,我们这么快就见面啦!” 萧郎中紧了紧背篓的绳,转头对带他来的李大哥说道,“既然他们已经请了郎中了,我就不便打扰了。” 转身正要走,被李大哥一把抓住胳膊。 “来都来了,还请萧郎中帮忙看看吧,那两位郎中年纪轻轻的,还不一定能看出什么名堂呢。” 这话说的......倒让恭芷七略显尴尬。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他们这次还真的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前辈留下来吧!这位李大哥所言非虚....实不相瞒,方才我和我师兄已经诊过了,大概是我俩医术不够,还真......没看出来什么毛病。” 萧郎中一愣,这江湖小郎中,倒是谦虚的很啊。 往日遇到同行,为了抢生意,各各争着说自己的医术如何如何高明,祖传秘方如何如何神奇。 这后生晚辈不错,还知道在前辈面前谦虚。 萧郎中也就无所顾忌了。 “那行吧,来都来了,就看看吧。” 说着走了进去,将竹背篓放在脚边,幌子架在背篓上,坐在木桩凳子上,静静的先诊脉。 恭芷七恭敬的站在两人中间,左看右看,观察着两人,萧郎中突然抬头看了眼她。 那神情......一言难尽,让人不明所以。 恭芷七只能回了个浅浅的微笑。 “行了,换一只手诊脉。”趁着钱老二换手的间隙,萧郎中又默默瞅了一眼恭芷七。 萧郎中心下微微叹息。 这两个晚辈刚才说并没有诊察出什么病,看来并不是谦虚。 这脉象的确没有问题。 寸关尺三部脉象都和正常人一样。 萧郎中毕竟是在就在江湖行走的,保持着一脸镇定。 不慌不忙的开始问诊。 问的问题也和刚才恭芷七问的差不多。 有没有其它哪里不舒服? 饮食如何? 甚至还问了病人,大小便如何。 钱老二也是求医心切,极为耐心,又不厌其烦的重新述说了一遍。 萧郎中继续追问发病前的情况。 方才八角亭听了萧老三和李大哥在那里八卦,前因后果了解的七七八八,恭芷七便没有问这些。 萧郎中仔细聆听,一直追问到钱老二开始抓兔子的时候。 神情凝重,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认真聆听着钱老二说的每一个细节。 钱老二也尽量表达的详细,生怕漏了哪个细节,让郎中又白来一趟,自己也白希望一回...... 他现在每看见一个郎中,就像看见一个新的希望。 希望能找到和自己心有灵犀一点通,一眼看出自己问题的郎中。 省的别人都说自己没病装病,有病也是脑子有病。 “我那日也是运气好,接连发现了两个狐狸窝,加起来大大小小不下十只,这狐狸太多,我一个人手忙脚乱,反而一只也没抓到。它们全跑了出来,我就一路追赶,一只追、追到后山坟地。那些狐狸也是狡猾,东躲xz,一下子都不见了。我就悄悄的蹲在那守着,准备出来一只抓一只。” 萧郎中的神情复杂,但似乎比刚才少了一份迷糊,多了一份明朗。 钱老二继续说道,“一直躲在傍晚天快黑了,终于发现了两只小狐狸。天要黑了,我当时也不贪多了,心想抓到两只是两只,小狐狸好抓,不损坏皮毛,一样卖个好价钱。然后就拿着树杈,轻轻靠近那两只小狐狸......” 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故事,但是重新听当事人再说一遍,那种感觉,仿佛更让人身临其境。 听到这里,恭芷七都开始担心起那两只小狐狸,真希望它们能在接下来的故事里,逃出魔爪。 “小狐狸警惕性低,我怎么说也算是这村里的抓捕高手了,用树杈压在地上,那狐狸崽子就一直嗷嗷哀叫,说实话,毕竟在坟地,若不是我老祖宗也在那片山,我还真有点心慌。拎着一只狐狸崽子,正准备抓压在树杈下的第二只,夜色黑,我也没留神,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出来一只母狐狸,直接朝树杈下压着的小狐狸扑过来,幸好我眼疾手快,收手回来,只被抓破了点皮。这猝不及防的,把我手里的小狐狸也吓得抖掉了!哎!” 钱老二一声重叹惋惜不已。 其余众人听到这里,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折腾了一天,本以为发现两个狐狸窝,能大赚一笔,真是万万没想到,最后一只狐狸也没抓到,还把我手臂抓破了皮!留下这么个病根!” 说到这里,钱老二恨得牙痒痒,眼里不由露出一丝杀气,恨不得马上抓了那群狐狸,扒了皮。 萧郎中深深叹了口气,“我大概明白了。” 就说了这一句,萧郎中的话就戛然而止了。 听的众人一头雾水。 都以为他是要停顿整理下思路,再继续告诉大家他明白了什么。 结果沉默半响...... 还是钱老二迫不及待,问了出来,“郎中,你倒是说说,明白了什么啊,好让我们也明白明白,我这到底得了什么病。” “是有病!”萧郎中点点头。 钱老二欣喜极了,终于有个郎中说他有病了! 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去承受疾病和流言了。 钱老三站在旁边,听郎中说二哥真有病,突然有些内疚自己往日是不是真冤枉自家兄弟了,客气问道,“请问郎中,你说他有病,那他这,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恭芷七和楚冬荏也一副好奇等待解开谜底的神情。 没想到萧郎中反倒买起了关子,摇了摇头,“不可说破,说破了就不好医治......” 这故弄玄虚的神情,和吊足了胃口的说辞。 恭芷七差点要脱口而出了,你是个江湖骗子吧! 不过一想到自己刚才诊治无果,说不定这世间真的有一切奇奇怪怪不好说明的疾病呢。 毕竟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疾病有千千万万种。 草药也有成千上万种。 爷爷曾经也说过。 没有治不好的病。 只有还不会治这种病的大夫。 所谓医术高超,也只是一个医者应该具备的基本水平,精湛的医术是永无止境的。 第六十七章 鬼穴十三针 越这样遮遮掩掩,越容易引人好奇。 钱老二也特别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郎中说不能说破,为了早日康复他只能忍住不问。 李大哥和钱老三一左一右缠着郎中。 “哎哟,我说郎中,你就别卖关子了。” 钱老三附和道,“就是,若是郎中担心他知道了不好治,偷偷告诉咱俩。” 萧郎中被两人围着,摇摇手,“不妥,不妥,你们别挡着我拿银针。” 钱老二一听,终于有郎中要正儿八经为自己诊治了,期待又兴奋,“你们都别挡着郎中,拖延了我的病情,我回头找你们算账!” 恭芷七望了一眼楚冬荏,两人乖巧的站在一旁。 萧郎中从竹背篓拿出针灸包。 抬头望眼两人,出于同行的谨慎,萧郎中有些嫌弃的问道, “你们两位怎么还在这?” 恭芷七嘿嘿一笑,“前辈,能否让我们两个晚辈开开眼界?” “不能。”萧郎中拒绝的很干脆,“你有‘神一针’这样的名师,还需要在我这开什么眼界?”边说边摊开针灸包。 一根根银针整齐插在里面,长短不一,粗细不一。 楚冬荏牵着恭芷七的手腕,温柔道,“既然前辈不愿意,我们走吧。” 两人背着药箱,恭芷七一步三回头,错过了一个如此特殊的病例诊治,多少还是有些惋惜。 两人刚走到院子门口。 萧郎中挑了一根细银针,看着手里的银针,犹豫了下,大声悠悠说道,“鬼门十三针,回去好好请教你师父。” 恭芷七闻声回头,萧郎中并未看这边,但她知道,他刚才故作大声,就是在告诉自己诊治的方法。 朝院子方向拱手行礼,“多谢前辈指教!” 恭芷七心中窃喜,拉着楚冬荏,走到院子外路旁的桃树下。 “咱俩先在这等着。” “嗯!” 恭芷七想等萧郎中诊治完,再回去看看。 两人眺望着院子方向。 萧郎中正在下针诊治。 大概下到第五针,一针下去,萧郎中身体突然往后退了半步。 站在原地愣了愣。 这反应有点奇怪,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恭芷七犹豫要不要过去。 萧郎中很快坐了下来,嘱咐了几句,收拾了针灸包,放回竹背篓。 看来应该没什么事……两人便继续站在原地等待。 萧郎中背着竹背篓,拿着幌子,和李大哥迎面走来。 等走近了,恭芷七才发现萧郎中脸色有些凝重,额上还冒出不少汗珠。 忍不住问道,“萧郎中,你,你没事吧?” 萧郎中止步,转头往这边看了眼,“怎么,你还想赚我的钱?” “不敢不敢,前辈误会了,我是看你脸色有些差……” 萧郎中没有解释,跟着李大哥离开了。 见两人走远了,恭芷七拉着楚冬荏,重回院子。 钱老三和钱老二的神情看着有些怪怪的……钱老二一脸郁闷,转身回屋内去了。 恭芷七走到钱老三身边,开启八卦聊天模式。 “我刚才大老远看见萧郎中好像,好像站不稳,是怎么回事?” 钱老三摇摇头,“我们也很纳闷,萧郎中一针下的比一针艰难,第五针刚下去,就弹开了……然后就说下针到极限了,开个方子再看效果。” “哦?开了什么方子,方便透露一下吗?” 钱老三憨厚一笑,“也不能算什么方子……就是……” 话还没说完,钱老二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提了个篮子,篮子上盖着块布遮掩住,大步往外走。 “和大哥说,我晚点回来啊!” 钱老三点头应道,“行,你去忙吧。” 看着钱老二走出院子,钱老三才轻声说道,“诺,这就是萧郎中开的方子。还特意叮嘱,若是不按照他说的去做,影响了针灸效果,那他也没法子治疗了。” 如此神神秘秘……方子还遮遮掩掩不让人看见。 恭芷七更加来了兴趣,“什么方子,你就直接告诉我们吧,我们也好向萧前辈学习学习。” 钱老三一笑,“那郎中说,别人开的是药方,他开的是不一样的治病方,其一,那日后山抓捕狐狸,打扰了祖宗们安息,得去烧纸致歉。其二,诚心诚意的去狐狸洞前给狐狸们道歉,并且保证日后再也不随意捕捉野狐。其三,把之前抓捕的野兽,兔子也好,蛇也好,狐狸也好,偷偷哪里抓来的,放回哪里去。做好以上三点,明日再看效果。” “啊?!”恭芷七诧异的看了眼身边的楚冬荏,“你以前见过这样的治病方法吗?” 楚冬荏默默摇头。 恭芷七突然冒出个想法。 “请问我们能否在这里住一晚?哦,我可以付住宿费,实在没房,柴房也可以!” 钱老三有些犹豫,毕竟这不是自己家。 “这我还真不好做主,这是我大哥家……你们若是去我家住,倒是没什么问题。” 恭芷七掏出银子,塞在钱老三手里,“等你大哥回来,还麻烦你帮我们传个话,不然他以为是陌生人,肯定也不放心。这点钱你先收着。”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啊。”钱老三一边委婉说着,一边收好银子。 一切还算顺利。 钱富有扛着锄头回来的时候,钱老三这个说客非常热情的上前介绍两人。 介绍的比恭芷七想的还丰富。 “大哥,这两位江湖郎中,翻山越岭的一上午也挺辛苦钱,又被我邀请过来给二哥看病,这会天色也不早了,下山半路就天黑了,想借宿一晚,柴房也行。你看,有两个郎中在,半夜要是二哥发病了,还能及时诊治不是。” 钱富有上下打量两人,在钱老三一顿劝说下,终于点点头。 “行,也只剩柴房了,你去给他俩收拾收拾下吧。” 第六十八章 狐狸幻影 钱老三收了银子,积极热情的帮忙清理了下柴房。 将杂乱的木柴堆在一起,整理出一个角落,铺上一层干稻草。 “钱大哥,可以了,这比昨晚睡山里已经好多了。”恭芷七又掏出一些银子,分成两次递给钱老三,“麻烦一份帮我转交给你大哥,总不能白住了柴房,另一份能否帮我俩准备些吃的,馒头,白粥都可以。” “呵呵,你们跑江湖的就是豪爽啊!行,包在我身上。” 钱老三拿着钱,满心欢喜的走了出去。 恭芷七望了眼那欢快的背影,转头朝楚冬荏一笑,“就当是交学费了。” 楚冬荏明白她的意思。 留宿一晚在这里观察钱老二的病情。 恭芷七坐在松软的稻草上,伸手按了按屁股下面的稻草,“萧郎中吩咐的那三条,听起来更像是想让钱老二改邪归正,存善念,少杀生。你说这些对于钱老二的疾病,真的会有效果吗?” 楚冬荏坐在身边,温柔含笑道,“你不就是为了知道答案,留宿在此吗?” 恭芷七直接身体往后一躺,双手枕头,望着柴房的屋顶,悠悠道,“若真治好了,那这针灸之术也太神奇了,等送你回去,太医院打探完消息,我得快马加鞭赶回南云城,跟着师父好好学习针灸。” 楚冬荏依然端坐着,转头望着恭芷七,“你是不是忘了我昨晚说的话,我不用你送我回家。你去哪,我就去哪。” 恭芷七转过头,笑嘻嘻道,“你是不是也想跟着我去学针灸?师父不收你,我收你!以后我白天学完了,晚上回家教你!” “好!”楚冬荏满意的笑着,心里一直在回味那句,晚上回家教你。 嘴角忍不住上扬,心头如春日暖阳,洋溢着幸福和安详。 山里跋涉了大半天,昨晚又没睡好。 躺下没一会,恭芷七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楚冬荏看着熟睡的人,周围除了柴火没什么能用的。 脱下自己的外衫,轻轻的盖在恭芷七身上。 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立刻起身,脚步轻柔的走到门口。 钱老三正准备敲门。 “嘘,小声点,他睡着了。” 钱老三往里瞅了眼,递过手里的木餐盘。 “馒头,粥,还有些咸菜。” 楚冬荏没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掏出钱袋,倒出所有银子,这还是恭芷七在客栈还给他的,全部交给钱老三,“麻烦帮我们找床被褥,最好是新的。” “行,行!我们村里正好有个弹棉花的师父,我这就去他家给你们买床新被褥!” 楚冬荏端着餐盘,回到柴房,将餐盘轻轻放在柴堆上,等恭芷七醒来一起吃。 这两日跋山涉水太过劳累了。 恭芷七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 醒来睁开眼睛,屋子里唔系嘛黑。 身上盖着软绵绵暖暖的棉被。 这么舒服暖和,难怪自己睡得如此安稳,坐起来,肚子也开始觉得有些饿了。 “你醒了~” 黑暗里,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 语气里有几分欣喜,像是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恭芷七伸手乱摸,“楚冬荏,你在哪呢?” “在这。” 一只大手,握住了恭芷七空中乱探的手。 “有吃的吗?我有点饿了。” “有,屋子里黑,我们去门口吃吧。” “嗯!” 楚冬荏一直牵着恭芷七走到门口,推开门,夜风微凉,月色朦胧。透进来的月光,让屋里稍微清晰了些。 “你坐在门口等着,我去端出来。” “好。” 恭芷七乖巧的坐在门口。 夜深人静,屋里的灯都灭了,看来大家都睡着了…… 如果不是肚子饿,自己可能也能一觉睡到第二天吧。 楚冬荏小心翼翼的端过来。 放在两人中间。 一人一个馒头。 “你怎么不先吃了……”恭芷七看着眼前慢条斯理吃着馒头的人,“如果我一觉睡到明早,你难道就饿着等我吗?” 楚冬荏大概不习惯吃着东西说话,吞咽了馒头,言简意赅回答道。 “嗯,等你。” 默默吃完了馒头,填饱了肚子,恭芷七轻声问道。 “钱老二都一一照做了么?” “嗯,他回来的有点晚,我去问了下,的确是按照萧郎中叮嘱的那样,完成了那三件事。” 盯着黑漆漆的屋子,就像盯着个神秘未知盒子,明早就能打开看到结果了。 夏夜的月色真美,清凉如水,甚是撩人。 半夜三更,两人吃完馒头就坐在门口抬头赏月。 漆黑的屋子里突然传来磕磕碰碰的响声。 “有狐狸!有狐狸!” 门砰的一下就被撞开了。 钱老二仓惶跑出来,连滚带爬,摔倒在院子里。 惶恐不安的四处张望。 楚冬荏和恭芷七互望一眼,快速起身上前去。 楚冬荏伸手扶起坐在地上的钱老二,“怎么了?” 钱老二指着院子角落,又指向屋顶,声音颤颤抖,“小心狐狸!” 旁边屋子里突然有了光亮。 钱富有披着外衣,举着烛台,打开门,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又梦见手疼了?” “手疼?”钱老二恍然过来,“今晚没有梦见手痛了!”抬手望着楚冬荏,满脸期待问道,“郎中,我是不是病好了?” 这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毕竟自始至终,他们就没有诊出任何疾病…… 恭芷七上前,“你刚才说有狐狸?是亲眼所见还是梦见的?我们一直都在院子里,并没有看见任何异常。” 钱老二低头思索,冷静下来,慢慢回忆。 “好像......是做了个梦,梦见一只红色的狐狸,呀!” 钱老二一惊,抬头盯着两人左右观察,“今日下午我去后山碰见从城里回来的张老头,他告诉我,城里说书的都说,狐狸最擅长变化,能变成任何人的模样!你,你俩......” 楚冬荏温柔安抚,“放心,我俩自下午就没出过院子,一直在一起,绝对不会是什么狐狸变化的。” 恭芷七心中暗笑,说书的故事也当真,还真是读书太少了。 上前逗趣道,“钱老二,你既然怀疑狐狸能变幻成任何人,那怎么就不怀疑路上碰到的那个,那个张老头,是狐狸变幻故意逗你的呢?” 钱老二还真认真思考了起来,一拍大腿,“有道理啊!那张老头去城里这么久,怎么偏偏今日回来就被我撞见了呢。” 第六十九章 真假难辨 既然越说越离谱,恭芷七也干脆把玩笑开到底。 故作惊慌的往后退了一步,诧异盯着钱老二,“那照这样说,你出去了一趟,也可能是狐狸变幻的呢。” 楚冬荏憋着笑意。 钱老二略显捉急,“我,我怎么可能!我就是我,我才不是狐狸变幻的!” 钱富有白日在地里忙了一天,睡意朦胧,拿着蜡烛,站在门口,困意浓浓的听着几人的无稽之谈,打了个哈欠。 “行了,行了,有什么明早再说,都回屋早点休息吧,这三更半夜的。” 说完,转身回屋关了门,吹灭了烛火。 钱老二看着大哥的背影,疑神疑鬼的对着两人悄声说道,“我大哥不会才是狐狸变幻的吧......” “呵呵呵~” 恭芷七和楚冬荏不约而同都笑了起来,只不过三更半夜的,也不敢笑太大声。 “听你大哥的,都先回屋睡吧,你也不用担心谁是狐狸变幻的,戏本子上面写的故事,都是狐狸变幻成妙龄美少女,或者妩媚多姿的美人,专门迷惑俊朗书生的。”恭芷七指了指自己和楚冬荏,“你看我们这,有美人吗?再说你也不是俊朗书生......” 在这朦胧夜色下,钱老二现在看谁都觉得可疑,还是回房关紧门,明早再说吧! “我先回屋了,两位郎中自便。” 说完一骨碌起身,快步回屋,火速关好了房门。 柴房里,稻草堆上。 崭新的被褥折成一条线,将稻草床铺一分为二,整齐的放在两人中间。 恭芷七枕着头,之前睡太久,此刻无比清醒,一直盯着柴房窗户外的月亮。 楚冬荏轻声问道,“你是在想狐狸变幻成人的事么?” 恭芷七收回目光,隔着被褥望向楚冬荏,“你莫非也在想?”忍不住逗趣道,“那你可要小心咯,戏折子里的狐狸美人,就喜欢迷惑你这样的俊雅少年郎呢。” “呵呵~”楚冬荏暖心一笑,反问道,“那你就不怕被迷惑么?” “我才没那么容易被迷惑呢。”恭芷七调皮一笑,“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一身浩然正气,它迷惑不了我,除非......那狐狸变成你的模样。” “哈哈哈~”即便知道她在开玩笑,楚冬荏依然愿意当真,当真一辈子,开心一辈子。 原本困乏的睡意,就这样一笑而散了。 夜深人静,月落树梢。 小院子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月辉之中,在大山的怀抱里,安然酣睡。 恭芷七睁开眼,屋里还很暗,大概是傍晚睡太多了,莫名其妙就突然醒了。 咚~ 院子里似乎有动静? 恭芷七谨慎坐起来,仔细聆听。 “咚咚~” 这回声音更加清晰,是有人在敲柴房的门。 这半夜三更的...... 恭芷七不敢大声喊,轻轻拍了拍楚冬荏。 楚冬荏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反应。 门外半响又没了声音...... 恭芷七壮着胆子,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 幸好屋子里还有楚冬荏,反正只要自己不出去,也不用怕,就悄悄去去门缝看看外面什么情况吧。 柴房的门比较简陋,门缝都有一指宽。 银辉照亮了院子,一只火红的狐狸在院子来回踱步。 “真的有狐狸?” 恭芷七心中既惊喜又惊讶,还是第一次看见毛色这么漂亮的狐狸。 那狐狸似乎察觉到她了,面朝柴房门。 恭芷七十分好奇,不敢动作太大,缓缓打开门。 那狐狸似乎很警觉,门一开,就跑出了院子。 “楚冬荏,有狐狸!” 恭芷七大喊一声,追了出去。 夜色幽蓝,一路盯着前方那一团火红追跑。 跑到一片林子,恭芷七突然停下脚步。 她突然意识到不妥,自己刚才追出来的行为,仿佛没有经过自己大脑同意,身体就自动跟了过来。 “奇怪......我干嘛要追过来......” 她一止步,前面那团火红的狐狸也停了下来。 “小狐狸,早点回家,再见~”恭芷七朝红狐挥挥手,正要转身,余光瞥见一片衣角,目光又扫了回来。 “楚冬荏?” 楚冬荏背对着她,就站在刚才红狐停下的地方。 恭芷七虽然叫唤了一声,那那背影没有转身,依然背对着,一本正经的说道,“告诉钱老二,若他再以杀生为业,祖宗也保护不了他。” “哦!”恭芷七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话你回去自己和钱老二说不就行了么......” 夜黑风高,林子幽幽暗暗不明。 如果前面站的不是楚冬荏,换做别人,恭芷七还真会感到一丝害怕,毕竟三更半夜还在林子里游荡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 但眼前的楚冬荏也有些奇怪,一直不转身。 恭芷七一步一步慢慢往前,偏头侧看,今夜的楚冬荏怎么奇奇怪怪的.... 离了十步远,恭芷七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惊讶道,“喂!我说,你不会是狐狸变幻的吧?” 话音刚落,那背影缓缓转过身来。 “啊!”恭芷七震惊的往后退了一步,很快笑了起来,“小狐狸,你要变也变全面一点,留个狐狸头,也太可爱了吧!” “你、你怎么没有被吓到!?”狐狸头摇晃了几下,这次是完完全全变成了楚冬荏的模样。 恭芷七哈哈大笑,这小狐狸那恼羞的模样,还真是越发可爱。 身后,幽幽传来一人低沉的喊声。 “小郎中......” 那声音甚是熟悉,恭芷七转头刚开口喊了句,“萧......” 眼前的萧暮顾直接一脚踹过来,将她踹飞在地。 萧暮顾走到楚冬荏身边,低声严厉道,“你带她来这么远干嘛?还不快送回去!” “我刚不是.....想把她吓回去么?”楚冬荏有些懊恼,“你干嘛冒出来踹她一脚?” 萧暮顾无比淡定的解释道,“我想把她直接踹醒。” 楚冬荏转头看了眼摔倒在地的人,“你自己看,踹醒了吗?” 恭芷七看着眼前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自己。 刚被踹飞那一瞬,脑子瞬间有些混沌。 一时又忘记了最初的狐狸脸,只当眼前两人就是真正的楚冬荏和萧暮顾。 “你俩什么时候这么聊得来了?”边说着边爬起来,“哎哟,脚麻了!” 恭芷七以手扶住左脚,酸麻的无法行动。 楚冬荏看着萧暮顾,“你怎么下脚这么重,都把人踹伤了。” 萧暮顾微微讶异,盯着恭芷七的脚,摇头道,“与我无关,应该是她的脚本身就麻了。” “楚冬荏,快过来扶我一下。”恭芷七招招手,见楚冬荏没有动,催促道,“还愣着干嘛,你今晚看着怎么变傻了......” 楚冬荏小声问道,“她、她是不是忘记刚才我脸的事了?” 萧暮顾点点头,“可能被踹糊涂了,忘了也好。”说着抬头看了眼天色,“天要亮了,你赶紧送人家回去。” “好吧......” 楚冬荏嘟着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走到恭芷七面前,转过身半蹲。 “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嗯。” 第七十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寂静的林子里,只有脚步踩在枯枝落叶上的沙沙声。 恭芷七趴在肩膀上,凑近凝视着这张俊颜,少了几分温柔,神情疏离,那一份疏离感竟然让恭芷七瞬间恢复了些清醒,不由笑道,“你不是真的楚冬荏吧?” 楚冬荏止步,扑闪着大眼睛,诧异道,“你怎么发现的?” “别人我不了解,但楚冬荏那瘦削的小身板,应该背不动这一路......”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皆大笑起来。 “哈哈哈~”恭芷七笑出了声,睁开眼睛,楚冬荏被突然的笑声惊醒......好奇的盯着恭芷七。 从梦里笑醒的恭芷七一下醒悟过来,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 脚上传来一阵酸麻,低头一看,旁边的柴堆乱七八糟的堆砌在一起,掉了两根木头,正好压在自己腿上...... 估摸是半夜睡觉脚乱蹬,踢下来的,难怪梦里面脚麻的如此真实...... 恭芷七一脚踢开压在左脚上的木头。 “楚冬荏,我刚才做了一个特别有趣的梦。” 楚冬荏温柔一笑,“看出来了,你都从梦里笑醒了。” “我跟你说啊,最初醒来的时候,就好像真的一样......” 恭芷七趁着新鲜梦还有热乎劲,没忘记,绘声绘色的讲述着昨晚的梦境。 一直讲到笑的原因,楚冬荏微微蹙眉,轻声抗议道,“我能背动你......” .....楚冬荏听了半天,就抓到这一个重点。 院子里突然传来惊喜的喊声。 “好了!我好了!” 两人闻声,迅速出门。 钱老二大清早醒来,发现昨晚除了上半夜梦见狐狸,下半夜竟然一觉安稳睡到早上。 连续半个月,都在梦里被断骨的疼痛感惊醒,简直就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今天终于安然无恙的醒来了,忍不住在院子里朝着天空,对着屋顶,欢呼大喊。 “感谢神医啊!真的治好了我的病!”一顿谢天谢地,低头正好看见柴房出来的两位郎中,迫不及待走过去。 “郎中,你快帮我把把脉,看看是不是痊愈了。” 尽管昨天这两人没有诊断出什么结果,但眼下能信任能帮得上忙的,也只有眼前这两位郎中了。 “行,清晨把脉一般都是最准确的,咱们坐凳子上,慢慢诊脉。” 钱老二坐着,眼底一直难掩喜悦之色,恭芷七把脉完,示意了下楚冬荏,两人都把了遍脉。 彼此一个眼神,就明白了,没有问题,和昨天的诊断一样。 钱老二看两个郎中都不说话,急切问道,“怎么样,郎中,我是不是痊愈了?” 恭芷七微微点头。 原本就没有诊断出任何疾病...... “太好了!太好了!”钱老二的眼底瞬间点燃了希望般,“我今日终于可以去活动活动筋骨,赚点钱了。” 听见钱老二说这话,恭芷七脑海闪电般飘过一句话。 不论梦中的楚冬荏是真是假,那句话还是有必要传达一下。 “钱老二,你应该清楚,你这病原本就蹊跷。有些事情说不清楚,我代人转告你一句,如果再以杀生为业,祖宗也保佑不了你......” 钱老二听完,神情震惊,双目惶恐,“你......你怎么知道这句话?谁,谁让你传话的?” 听这意思,钱老二不是第一次听见这句劝告了。 恭芷七并不想把做的梦说出来,不然显得自己有些滑稽,这句劝告也会失去神秘性。 直接反问道,“莫非之前已经有人劝过你?” 钱老二刚才的喜悦之色一扫而光,神色极为不自在,“我昨日照萧郎中吩咐的,去后山祭拜祖宗,身后有人也说了同样的话,等我回过头,又没看见任何人,我只当是村里那些眼红我赚钱的村民故意吓唬。” 说到这,钱老二抬头盯着恭芷七,急切问道,“到底谁让你传话的。” “是......是他!”恭芷七指着愣在一旁的楚冬荏,其实这也算半个实话,梦里的楚冬荏,也是楚冬荏。“哎呀,我就说吧,有什么话你直接和他说,非要我帮你传话。” 钱老二转移目光,疑惑的打量着楚冬荏。 楚冬荏浅浅一笑,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行了,我现在已经痊愈了,两位郎中自便吧。” 这过河拆桥的速度...... 虽然他俩也不算桥,毕竟啥也没诊断出来..... 不过眼下也的确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和理由了。 “昨晚多谢收留,我们就不打扰了。”恭芷七转头道,“收拾东西,我们走吧。” “嗯。” 乡间的小路,蜿蜒在田间,木屋零零散散坐落在山腰里,空旷的山坳坳里,倒是紧挨着好几家农舍。 两人边走边聊着钱老二这来无影去无踪的病情。 恭芷七拿着一根路边随手拔的茅草,在手中摇晃玩弄,“看来以你我目前所熟知的医理,还不能解释这次病情,中医还真是博大精深,学无止境啊~” “你我二人涉及针灸尚浅,或许,答案就在针灸术中。” 两人刚好路过一户农家,农家小院里,站了三五个人,围成一堆。 “哎哟!这可怎么办啊,下个井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张嫂,你别慌,还好昨天李大哥家留宿了一个郎中,你儿子已经跑去叫了,很快就回来的。” 恭芷七看向楚冬荏,“去看看吧。” 两人走过来,又背着个大箱子,众人有些疑惑的打量。 “你们是,李大哥家的郎中吗?” 恭芷七摆摆手,“不是,不过我们也是江湖郎中,昨晚留宿在钱富有家。” 坐在地上的张嫂听见是郎中,连忙招手,“郎中,快来看看,我丈夫他喘不上气了。” 张嫂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丈夫的身体。 恭芷七快步上前察看,边问道,“他怎么了?” 张嫂哭哭啼啼道,“都怪我,屋子后面那口老井几年未清理,我今日叫了两个邻居帮忙,让他下去淘井,将井底的淤泥清理一下,还没下到一半,他就在井里大喊,让我们拉他上来,一上来就腿软倒地了。” 恭芷七见病人精神尚清醒,便询问道,“你感觉哪里不舒服?” 张大爷缓缓抬手,放在胸前,“气......气冲上头......难受。” 第七十一章 鸡毛探井 恭芷七略微思索,转头对着围观几人问道,“谁能帮忙去刚才说的老井里,取一碗井水来?”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张大爷刚才下个井,就变成这般摸样,谁还都敢靠近那口老井,都心照不宣的觉得那口井里肯定有什么邪门的东西。 “我去吧,麻烦指引一下。”楚冬荏放下肩膀的药箱。 连个陌生人都主动请缨站出来,左邻右舍的毕竟都是熟人,心里微微有些愧疚,杨大娘站了出来,“就在那边,跟我来。” 跟着杨嫂快步走到井边,没有找到碗,楚冬荏便直接拿放在井边的葫芦瓢,装满了水,仔细端着水,疾步走过来。 恭芷七接过葫芦瓢,让张嫂将人扶起来些,先喂病人慢慢饮下井水。 边喂水,边叮嘱道,“别喝光了,留点还有其它用。” 井水慢慢入口,缓缓流入肚子,一股清凉也随之入腹。 “差不多了。”恭芷七收回葫芦瓢,直接伸手抓了一把井水,朝张大爷的面,摊掌洒水。 “额!” “啊!” 围观的几人皆是一惊。 这是什么操作? 杨大娘悄悄和身旁的人嘀咕道,“以前隔壁村里的道士驱邪,就是这样,一边洒神水,一边念咒语......” “不会吧,你看他也没念什么咒语啊......” 几人狐疑的盯着恭芷七的一举一动。 恭芷七继续在葫芦瓢中抓水,洒向张大爷,就像是在给地里的菜浇水一样。 水滴从张大爷的额头上缓缓留下,满脸都是水珠。 “这......这......”张嫂支支吾吾,怕打扰了郎中诊治,这番举动,实在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大爷的目光渐渐有了精神。 还真就像是菜地里那些暴晒了一天,焉了吧唧的菜苗,浇完水后,慢慢恢伸展枝叶的状态。 气息也平稳了许多,甚至不用扶着,自己手掌撑住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张嫂两手空空,脸上绽放出一个舒心的笑容,上前双手紧握恭芷七的手,“郎中,多谢,多谢!” 看张大爷无恙,围观的开始八卦起那口老井。 “张嫂,那口井怕是不能用了,肯定有什么邪门的东西在里面。” “就是,下个井都差点把人给憋死,以后还是绕着井走吧!” 恭芷七将葫芦瓢中剩下的一点水,朝路边无人的地方一泼,水花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弧线,坠落在地上。 闻了闻葫芦瓢的水味,“大家先别慌,我去帮你们看看。” 杨大娘忍不住笑道,“郎中不仅能帮人看病,莫非还能给井看病?” 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恭芷七也不多解释,径直走到屋旁的鸡窝,在鸡窝边上捡了一根鸡毛,吹了吹鸡毛上的杂草灰尘,抬头自信一笑“楚冬荏,走吧。”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这小郎中莫不是真会什么法术,捡一根鸡毛能做什么? 忍不住好奇,都默默跟上前去。 楚冬荏带着恭芷七来到井口。 众人还以为这郎中要亲自下井查验,没想打她只是伸手在井口,手指一松,将手中的鸡毛丢了下去。 难不成鸡毛能治井病? 恭芷七微微探头往下看,站在后面的杨大娘也经不住好奇,小步走上前,学着恭芷七的模样,往井下望去。 那根丢下去的鸡毛,并没有直接落入井底。 在深井半空,飘飘荡荡,徘徊不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杨大娘诧异问道。 其余几人闻言,也都好奇的大胆凑到井口看。 恭芷七还没有来得及解释,身后突然有人大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方法的?” 李大哥带着萧郎中正大步走过来。 萧郎中微微讶异的望着恭芷七,走到面前,再次问道,“你是从何得知这个方法?” 恭芷七摊摊手,”这又不是什么独家秘方。古籍中就有记载,’夏月不可淘井,井中有伏暑气,入则令人郁闷杀人。如欲入,必须先以鸡鸭鹅鸟毛投之,毛若徘徊不下,则有毒气也。” 萧郎中一直紧盯着恭芷七,一字一句,丝毫不差...... 他的眼神有些许波动,仿佛透过恭芷七,看见了另外一个身影。 恭芷七解释完,转身叮嘱张嫂道,“这口井没什么大问题,等秋天转凉了再下去清理,若急着下井,可提前几日,在井口四周洒上酒。” “好好,多谢郎中了,对了,刚才需要多少诊费?” “算了,举手之劳,反正也没用我什么药,用的也是你自家井水。” 杨大娘鼓掌笑道,“郎中真是宅心仁厚啊。” 萧郎中半响回过神,将思绪从悠远的过去拉了回来,看着眼前一片祥和的场面,转身和李大哥轻声说道,“走吧,没我什么事了。” 众人一顿吹捧完,恭芷七顺便问了路,“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是不是就可以到康乐城的大道了?” 张嫂指着前面,“从这一直走,有两条分岔路,右边是往下的山路,左边是上山的路,右边走下去绕过一个山头,那儿叫做狐狸湾,后面还有几个分岔路口,你只要记住,一直往下山的方向走就行了~” “行,多谢了!”恭芷七多问了句,“你刚才说狐狸湾,是不是经常有狐狸出没的地方?” “哎!”旁边李叔突然感叹道,“从前狐狸多,自从钱老二开始抓狐狸,都快被他抓绝种了。现在连个狐狸影子都看不到了。”李叔说着四处瞅了瞅,小声道,“你们可别说出去啊,我昨儿看到钱老二在后山烧纸,就躲在树后面吓唬了他一句。” 杨大娘憋着笑,“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被你吓着?” 李叔嘿嘿一笑,“我也是随便吓唬吓唬他,躲在树后,捏着嗓子说,你若再以杀生为业,连祖宗都保佑不了你。” “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 钱老二听到的声音,果然是村里人故意而为之。 居然和自己梦中听见的一字不差。 大概是因为这句话,是所有人都想劝钱老二的。 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以一种奇特的巧合方式展现出来。 第七十二章 狐狸湾 一路下山,沿途风景甚是不错。 秀美山川,青峰连绵。 山峦叠嶂,接连远天。青绿转淡,薄云如纱衔接碧空。 一幅山水画,自然而然的铺展在天地之间。 两只白鹭在远山间悠哉飞翔。 脚下的路,围绕着山腰盘旋而下。 路边的山坡上,两朵挺立的百合,一茎一花,细叶青翠,花瓣洁白,笔直的在风中微微摇晃。 “是百合!”恭芷七小跑到山坡前,撸起袖子就往山坡爬。 坡度不高,杂草不少。 楚冬荏放下药箱,提着衣摆,动作显然没用恭芷七那般灵巧。 等他爬上斜坡,恭芷七已经连根挖出两株百合。 甩了甩泥土,兴高采烈的走过来,“你看,这两株长得不错呢!瞧瞧这百合鳞茎多饱满!” 恭芷七以手托住花朵根部两坨球状物,洁白晶莹,犹如蒜瓣,紧挨在一起抱成团。 “太医院里的百合多是切制晒好的干百合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百合花。” “嘿嘿~干百合可不好嚼,这新鲜的百合蒸熟了吃,别有一番风味~还能润肺止咳,宁心安神。”恭芷七干脆利落的折断根茎出,将两朵百合花递给楚冬荏,“诺,花送你,等咱们今晚找到客栈,我让掌柜帮忙把这两块百合蒸熟了给咱俩加餐~” 楚冬荏欢喜接过花,笑的如花一样明媚美好,“多谢了~” 摘了百合,两人继续赶路,天气炎热,走一会就得喝点水。 恭芷七晃了晃空荡荡的水壶,四处张望道,“咱们在这附近,分头找找看有没有水吧。” “嗯!”楚冬荏望了望四周,“我们不要走远,就现在方圆百步找找吧,没有就回到这里,再一起继续往前边走边找。” “好!” 两人朝着不同方向,在山沟缝隙之间,仔细寻找水源。 恭芷七往山上找,运气还算不错,没走多远,就看见山上有个裂缝,石缝之间,有一荷叶大小水坑,水滴自石缝间隙滴落,水流虽小,但水质清澈甘冽。 “楚冬荏!我这儿有水!”恭芷七回头喊了几声。 山里安静,隔个几百步远,也能听见呼喊。 “好!我马上来!” 恭芷七打开水壶,一点一滴的先接水。 手稳稳举着水壶,望了眼外边。 一朵洁白的百合花笔直挺立的长在路中间,格外醒目。 奇怪...... 自己刚才就是从那走过来,根本没用看见这朵百合花啊。 恭芷七也不接水了,走过去伸手轻轻一拔,百合花就从松散的泥土里出来了。 没用根茎? 像是被折断之后插在地上的...... 难道是楚冬荏故意插在地上的? 恭芷七朝四周张望,远处两座青峰间,快速闪过一个火红的影子,消失在丛林里。 楚冬荏正好从下面走上来,看着恭芷七手里的百合,“你又摘到一朵百合花了吗?” 恭芷七诧异的望着楚冬荏手中的两朵百合,“我还以为是你插在土里的呢......无根,我一拔就出来了。” “哦?”楚冬荏张望四周,这山路迢迢,方圆都没用看见一个人影,“那还真是有些奇怪......” “先不说这个了,赶紧来装水吧,这水滴比较慢。” “嗯。” 楚冬荏站在石缝间装水,恭芷七则站在刚才插百合的地上仔细观察了下,地上并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 站起来眺望远处,两座青峰间,有一条蜿蜒狭窄的小路,那两座山峰云雾吞吐,缥缈灵动,就像戏折子说的,真是块灵气充沛的修仙宝地! 狐狸湾?! 恭芷七突然想起张嫂说的这个地名。 这世间或许真的有仙狐也说不定。 万物皆有灵,更何况是在这样灵气充沛的人间妙境之中。 两人装满了水,继续回到刚才的路口,一路往下山的方向行走,差不多走了半天,出了一片林子之后,终于望到了不远处有条像样的大道。 “那应该就是去康乐城的官道了吧!”恭芷七有些兴奋的加快脚步,山里转了半天也没见个人影,官道上说不定能碰见辆马车,还能搭上顺风车。 “等等,好像有打架的声音!”楚冬荏止步,仔细聆听。 两人循着声音谨慎靠近,躲在茂密的草丛里,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观看。 不远处,两辆囚车停在路上,一群黑衣人正和侍卫打的火热。 刀光剑影,挥的人眼花缭乱,又加上前面的树枝遮挡了视线,看的不是很真切。 恭芷七想要往前再走几步,看清楚些,被楚冬荏拉住,“习武之人很敏锐,靠近了危险!” 前面囚车里的人,蓬头乱发,站起来抓着铁笼,大声吼道,“老子不管你们是谁派来劫囚的,不准伤了老子身边的大夫!” 这声音听着甚是熟悉。 “大夫?”恭芷七直接将目光锁定在铁笼旁边的一人,那人背对着自己。 但对于熟悉的人,一个背影足以辨认出来。 “是我爹!” 恭芷七这次也顾不上那么多,悄悄往前移动,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爹在水深火热中。 楚冬荏正要跟上去,被人拉住手臂。 “二少爷!总算找到你了!” “阿金,松手!” 阿金看出来二少爷的意图,紧紧抓住不放手,“不能去,二少爷,你不会武功,去了也是送死。” “我让你松手。”楚冬荏说完,又回头望了眼恭芷七。 恭芷七一心牵挂着前面,一直小心翼翼的往前边躲便移动,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况。 只怕再往前,就要被发现了! 楚冬荏心中一急,用力甩手,刚甩开转身,被人从身后一掌劈肩,晕了过去。 “对不住了,二少爷!为了你的安全,我也是豁出去了!”阿金转身吩咐道,“赶紧的,把二少爷抬到马车上去,快马加鞭送回府!” “金爷,这箱子怎么办?” “丢了,丢的越远越好!” “是!” 阿金犹豫了下,“慢着,药箱......还是带回去吧,二少爷醒来一定会生气,留着药箱还能有个安慰。” “是。” 恭芷七一小心翼翼盯着前面的打斗,生怕哪个不长眼的乱挥砍到爹。 走近了才发现队伍面的骏马上,三王爷正不慌不忙的扇着他的水墨画扇。 似乎对于这样的场面,已经习以为常了...... “咔擦!” 后面的囚车门被人一把拉开,“二爷!快逃!” 第七十三章 女郎中 黑衣蒙面人刚喊完,侍卫一剑刺去,那黑衣人扛刀抵抗,二爷仓促间连滚带爬跳下囚笼,在黑衣人的掩护下,钻进了旁边的林子。 朝着恭芷七这边慌忙逃窜! 这种亡命之徒,绝对不是她能拦截住的,犹如螳臂当车。这点自知之明,恭芷七还是有的。 迅速瞄了眼四周,急忙躲入一旁较深的草丛,无奈动静过大,反倒把二爷吓到了,还以为是埋伏的侍卫。 边逃边惊恐的望过来,结果发现是恭芷七,回头看了眼还没追来的侍卫,做了个果断的决定。 迅速跑到恭芷七身边,抓起一脸错愕的恭芷七,一起逃窜。 三王爷坐在高大的骏马上,像个看戏的观众一样,手中的扇子停在胸前,望着林子,轻声叹了句,“呀!糟了......” 将扇子一点一点折叠,摇头叹道,“本王就说不用担心,萧暮顾这小子非要上山去找人,‘踏破铁鞋无觅处......’转头却被土匪掳走......” 二爷一手握着把小刀威胁,一手连拉带拽的扯着恭芷七一起逃窜。 “走快点!有你在手里,就算爷被抓了,萧将军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这一路逃窜,不知侍卫是否都被黑衣人拦截了,竟然半天还没见侍卫追上来。 奇怪的是,楚冬荏怎么也消失不见了..... 二爷像个无头苍蝇,抓着恭芷七往林子深处钻。 边逃边回头望,确认一路没人跟上来,才稍稍放慢了脚步。 穿过林子,前面被一条溪流拦住了去路。 溪水边尚浅,但中间水深如潭,看着可不浅。 二爷犹豫的四处张望,又惶恐的回头看了眼,生怕有追兵。 “继续走!水深就游过去!” 恭芷七摇摇头,“我不会游泳啊!” “水深的地方不长,只要你别乱挣扎,爷带你游过去。” “不行不行!”恭芷七拼命摇头。 “爷说行就行,抗头猪都能泳过河,这点距离算什么!” 小刀横在脖子上,恭芷七只能一步一步往溪水中走。 水已经淹至膝,前面像是个巨大的凹坑,和溪边清澈见底的浅水区不同,一汪绿水幽深不见底。 “我、我们要不换条路线?”溪水已经没过膝盖,前面那汪深水,对于不会游泳的人来说,多少会有些恐惧不安。 “少废话!继续走!待会人都追上来了!爷扛着你过去!” “啊!啊~”恭芷七脚底一滑,没站稳,直接扑进了水里。 这水深虽不到腰间,对于不慎落水的人,依然能淹没全身。 幸好只是扑腾了两下,呛了几口水,就被二爷打捞起来了。 哗哗出水,打湿的透发披散在肩膀,衣服也湿了个透。 二爷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番,眼神一丝戏虐,惊喜道,“原来你是个女郎中!太好了,我抓你回去,不仅能做压寨大夫,还能做个压寨夫人。哈哈哈……” “嘭!” 话音刚落,二爷直接飞了出去,随着一阵巨大的落水声,正好掉落在深水区,溅起无数水花。 萧暮顾咬牙切齿冷厉说道,“你抓回去试试!” 二爷被踹的猝不及防,落在深水中,接连呛了好几口水。 萧暮顾没有急着去抓人,外衫一脱,在手中旋转,直接罩在恭芷七头上,从头裹到脚,只露出一张微微诧异的脸庞。 “小郎中,你先上岸。” “嗯!”恭芷七来不及道谢,匆匆往浅水区大步走去。 二爷刚慌忙游上岸,趴在地上,一抬头,一把长剑指在鼻尖,近在咫尺的利器让丝毫不敢动弹。 抬头一望,不寒而栗,那眼神简直比这把利刃还让人心生畏惧! 萧暮顾眼神无比犀利,似乎忍者一股杀意,紧握剑柄。 “阿嚏!” 溪水清凉,恭芷七揉了揉鼻子。 没想到自己这一小小的喷嚏,差点要了老命。 萧暮顾闻声抬头望了一眼,眼神瞬间变得柔软担忧。 二爷眼尖,知道自己逃不掉,心中顿生一恶计。 转头扬手,迅速朝恭芷七飞出手中的小刀。 “小心!” 萧暮顾不亏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千钧一发之际,催动内力,将握在右手的剑鞘用力掷去。 呼呼呼呼! 空气中能听见剑鞘疾风旋转的呼啸声! 两人皆紧张万分的望着恭芷七。 一个担心伤不到人,自己错失良机逃跑。 一个担心伤到了人,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铮~~” 兵器相撞的声音。 萧暮顾心中刚松了口气,眉头却依然紧锁。 剑鞘的确弹开了小刀,但是刚才甩出去的力道太大,两者相撞之后,小刀落入水中,剑鞘稍微偏移方向,继续往前飞,朝着恭芷七的腿砸去。 无奈在水里跑不快,恭芷七虽疾步往前走,剑鞘落水的瞬间,还是撞到了点腿,被溪水缓解了部分冲力,不至于被立刻打断腿。 但余力依然不小,恭芷七一声闷哼,剑鞘砸在脚后膝盖窝,直接跪倒在溪水中。 萧暮顾如猛虎猎食般紧盯着二爷。 二爷不敢直视那眼神,那眼神简直恨不得将自己生吞了下去,颤颤巍巍的吞咽口水。 萧暮顾握紧拳头,忍着满腔怒火,一脚狠狠踹去,又将二爷踹落回深水区。 官道驿站。 三王爷喝着茶,扇着风,目光焦急的望向空荡荡的路。 那郎中被抓走没一会,上山寻人的萧暮顾就驾马而归。 看着现场凌乱一片,径直骑马到三王爷身边。 “你安排好了?” 三王爷微微点头,“照之前的计划安排的,不过......出了一点点意外。” 三王爷犹豫笑了笑。 萧暮顾盯着他,有时候话不在多,一个眼神就够了。 三王爷以扇指向林间,“土匪往那边逃的时候,恰好劫走了你半天寻不到的郎中......” 话刚说完,耳边一声“驾!” 萧暮顾已经朝着林子追去。 把这烂摊子又留给了自己。 三王爷想到这里,忍不住微微叹息。 离康乐城越近,危险就越多。 历经往事,萧暮顾已经学会了忍耐和从长计议,但是一遇到和郎中有关的事情,就自乱阵脚,什么往事教训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三王爷开始仔细思考起那个江湖郎中。 眼神变得有些微妙的严肃起来。 第七十四章 吃醋王爷 大道上,出现三个人影。 “快走!” 萧暮顾一脚踢过去,还没碰到二爷,二爷麻溜的往前快跑几步,躲闪开了,看来这一路已经被踢的很有躲避经验了。 恭芷七从头裹着衣服,膝盖有点疼,走路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偷偷笑。 等三人走近驿站。 萧暮顾叮嘱门口的侍卫,“带他去大夫那。” 侍卫一时有些懵,不知道萧将军指的是前面的土匪,还是后面裹的严严实实的那个人。 毕竟前面这土匪鼻青脸肿,看着比后面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更加严重。 萧暮顾转头看向恭芷七,“你先去大夫那看看脚上的伤。” “好。” 侍卫这回终于明白了,带着恭芷七,去了大夫的房间。 “你们两个,把这半途逃逸的土匪关到铁笼里去。” “是!” 萧暮顾眸光一冷,加了句,“三天不准给他任何吃食,先饿上三天。饿不死再继续饿着。” “啊?”侍卫有些诧异,很快点头,“收到!” 二爷一听,心慌了,“姓萧的!要杀要剐干脆点,整这么麻烦干什么!” 二爷被侍卫架着走,吵闹声越来越远。 三王爷看了一眼,拉着萧暮顾往一旁站,凑近小声问道, “不是商量好了吗,留在山里的官兵一直找不到土匪窝藏钱的地方,故意放这只小老虎回去,好找到点线索啊!你又把他抓回来干嘛?” 萧暮顾淡定回答道,“他抓了小郎中。” “本王自然知道他抓了那郎中,你把郎中救回来就行了,故意放走他不就行了?” 萧暮顾一板一眼答道,“他对小郎中无理。” “郎中,又是郎中!”三王爷气鼓鼓的看了眼萧暮顾,一本正经的抱手在胸前,“好,本王问你,如果上次在山崖边,我和郎中同时掉下去了,你会救谁?” 萧暮顾看了眼三王爷。 “小郎中。” “你……你也至少稍微思考一下再回答吧!你个没良心的!” 萧暮顾淡淡来了句。 “你会轻功,摔不死。” “那本王摔残了,你也无所谓?你,你就那么喜欢郎中呢?本王哪点比不上他!” 萧暮顾无言以对的望着三王爷。 三王爷一口气说完,自己都感觉有点懵了…… “本王不是那个意思啊……”三王爷松扭过头,放下抱臂,无意的挥挥手中的扇子,望了眼土匪消失的方向,“算了,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离康乐城越来越近了,你应该明白,那郎中留在咱们身边,只会让她身陷险境。” 看萧暮顾沉默,三王爷用扇子轻轻敲了敲萧暮顾的肩膀,“你若不忍劝离,交给本王去处理吧。” 房间门一推开,恭芷七差点激动的喊出了爹。 “爹......叠被褥呢?” 恭大夫愣住了,看着眼前被裹得严严实实,头发凌乱遮挡脸庞的人,停下手中的动作。 恭芷七现在这狼狈的模样,差点连亲爹都没认出来,恭大夫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啊!对,对,上床小憩了会,刚起来,准备叠好被子。” 侍卫完全没有在意两人,只为了完成任务,“这位就是我们这最好的大夫。没什么事,我就先退下来。” “等等,”恭大夫走上前,礼貌恳求道,“能否帮我准备一桶热水搬屋子里来......”恭大夫指着恭芷七,“你看这小兄弟全身湿透,需要泡个热水澡驱驱寒气。” “行!”侍卫点头,退出了房间。 等人一走,恭大夫上前朝门外瞅了瞅,迅速关好门。 转身担忧问道,“你这是掉水里去了么?” “说来话长......”恭芷七小声喊了句爹,又上下打量着爹,“你刚才没事吧,那些黑衣人有没有伤到你?” “你怎么知道?” 恭芷七便老老实实的把刚才的事情简单说了遍。 “被萧将军的剑鞘砸到腿?”恭大夫听到这里,连忙牵着恭芷七,坐在凳子上,“习武之人的力道都很大,哪条腿,我看看。” 恭芷七撸起裤腿,恭大夫仔细查看膝盖四周,“膝盖窝这青紫了一块,待会等你先泡了热水澡,再搽药,对了,你自己的药箱呢?” “楚冬荏背着,萧将军说他家人带他走了,反正一路上也没看见有丢在路边的药箱,想必也一起带走了吧......” 恭芷七从溪水中上岸的时候,突然想起楚冬荏。 “萧将军,你这一路过来有看见楚冬荏吗?” 萧暮顾从水里拎起二爷,“放心,他没事,楚家的人带他回去了。” 楚家的人?难道是之前的那些家仆? 楚冬荏怎么会乖乖回去,就这样不辞而别呢?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但至少,她知道了楚冬荏是安全的。 如今独自一人,连吃饭的家伙都没了,恭芷七突然撒娇的双手挽着爹的手臂,“就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去康乐城吧。有你这个大靠山,让我也蹭吃蹭喝享受一下。” 恭大夫宠溺的笑了笑,伸手撩开恭芷七额前的湿发。 门吱呀一声被扇子顶开了。 三王爷有些诧异的站在门口。 眼前这画面...... 恭芷七双手揽着恭大夫左手腕,恭大夫伸出右手撩着恭芷七额前头发。 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三王爷迟疑了下,“既然恭大夫在......忙,那本王待会再来。你先忙......” 说完,三王爷一脸懵的往回走,边走边摇着水墨画扇,伫立半响,越想越觉得别扭,忍不住嘀咕道,“这两人举动也太亲昵了吧…” 身后悠悠传来一句问话,“你说谁?” “啊!”三王爷正想的出神,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就看见萧暮顾跟个木头一样杵在身边。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三王爷缓了缓,这事还是不能乱说,尤其不能当着萧暮顾面前乱说,用扇子指着天空,“刚才本王看见枝头站在两只鸟,举止亲昵……” 萧暮顾静静的盯着,随他乱编。 三王爷自己都编不下去了,还是开溜算了,“对了,本王还得去找那郎中呢。” 说完在萧暮顾的目送下,只能乖乖的转身返回屋子。 第七十五章 出发康乐城 恭大夫原本坐在门口,见三王爷径直走了过来,赶紧站起来,拦在门口,神色略微慌张。 “三王爷,有,有何事?” 三王爷朝晃了晃扇子,示意让开,“本王不找你,找那少年郎中。” 三王爷往前迈出一步,恭大夫立刻以身挡在前面,略显为难。 “他,他在泡澡,还请王爷稍等片刻。” 三王爷望了眼紧闭的门,“泡个澡而已,都是大男人怕什么,本王就进屋坐着说两句。” 恭大夫丝毫不避让,焦急劝道,“还请王爷恕罪!” 三王爷盯着恭大夫,见他神色异常,更是疑惑。 要不是恭大夫曾经有恩与自己,敢这样阻拦他,早就叫人拖下去打残了。 扇尖抵在恭大夫肩膀上,“让开。” 还没来得及施加威压,自己的扇子就被剑柄从恭大夫肩膀上扒开了。 这熟悉的剑柄...... 三王爷转头,“萧暮顾,你也来阻拦本王,你这胳膊肘这么快就往外拐了?” 萧暮顾看了一眼神色紧张的恭大夫,淡定道,“等他泡完澡再进去。” 他堂堂一个王爷,竟然站在门口等别人泡澡。 最关键的是,自己的好兄弟,还帮着别人说话。 三王爷气鼓鼓的瞥了一眼萧暮顾。 一时没辙,哗的一声,打开扇子,给自己扇风冷静冷静。 “不就泡澡吗,本王进去坐旁边说两句话怎么了?你还和本王泡在同一个浴池里说话呢?” “吱~” 门开了。 恭芷七一听见三王爷的声音,哪里还敢继续心安理得的泡澡,急急忙忙穿好衣服,绑好发束,就开门了,一开门就听见三王爷说这话。 萧暮顾瞪了一眼三王爷。 “抱歉,让三王爷久等了。”恭芷七弯腰致歉,看着门口这一堆人,“你们都找我有事吗?” 三王爷往前迈步,还没开口,身后火急火燎的跑来一名侍卫。 “王爷,朝中派人来传旨了!” 三王爷回头看了眼萧暮顾,“这些人又玩什么花样?这么快就找来了?” 院子里,侍卫整齐跪在地上,恭芷七和爹跪在最后边的角落里。 听这旨意,是说朝中派人来接管萧将军的人手,负责押解土匪回康乐城。 宣读完圣旨,萧暮顾一动未动,三王爷用手肘碰了碰,示意接旨。 一人上前拿过圣旨,趾高气昂的走到萧暮顾面前,递过去,有点幸灾乐祸的笑道。 “萧将军,接旨吧~” “微臣,接旨!”萧暮顾用力夺过圣旨。 三王爷站在一旁,“最近还真是国泰民安啊,罗将军都从北方调回来,接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罗将军呵呵一笑,“三王爷说笑了,这押解云盘寨的土匪怎么能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呢,据说朝廷剿匪多次都以失败告终,还是萧将军威武,一出手就擒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土匪窝是萧将军养的呢。” “你!”萧暮顾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花,三王爷往后拉住,自己站到两人之间,“罗将军,话可不能乱讲,人在高处总喜欢图一时嘴快,等从高处~”三王爷用扇子指着天上,又迅速往下,“啪的一下,掉下云端,就成了祸从口出的罪证了。” “哼~”罗将军冷哼,根本不把这个无权无势的三王爷放在眼里,“本将军现在要遵旨行事,三王爷请自便。” 这罗将军是当朝宰相宋河二夫人的亲弟弟,也就是宰相的小舅子,当年趁着边境有乱,假借送去北方,混了两年,就升为了将军。 一路扶摇而上,难免心高气傲。 况且宋家还是有两座大靠山,宋河是宰相,其妹是宋皇后。 站在院子最里面的角落,恭芷七都能感觉到前面紧张跋扈的气焰。 院子外面,整整齐齐站了两列官兵,至少两百号人,这威严的阵仗,让人看了都不敢大口喘气。 还是江湖自在,花花草草虫鱼飞鸟。 等楚冬荏去太医院帮忙打探完,自己一定要早早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也难怪以前爷爷不让爹去康乐城参加太医院选拔考试,那些皇亲贵族的病,一定没那么容易看。 两辆囚车从门口滚滚驶去,寨主坐在铁笼里,回头望向院子,蓬松凌乱的头发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那得意忘形的笑容仿佛在告诉身后的众人,此去他不是前往康乐城,而是回云盘寨。 萧暮顾握紧手中的剑柄。 三王爷看着远去的队伍,以扇掩面,附耳轻声说道,“这样也好,鱼饵一直握在我们手里,鱼都不敢上钩。” 用扇子拍了拍萧暮顾的肩膀,大声安慰道,“你就别担心了,这些人要是真把土匪给弄丢了,不正好证明他们是个没用的窝囊废!哈哈哈~” 笑着转身往回大步走,“省心又省力,就让他们去折腾吧。” 恭芷七和爹回到屋子。 龚大夫拿出柜子旁边的幌子。 “我的幌子原来是你捡到了!” “是王爷的人捡回来的,我认出是你的,就要了过来。”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 徐玉站在门口,虽然门敞开着,依然伸手敲门示意。 “两位郎中,请收拾好行李,待会随三王爷一起出发。” “是去康乐城吗?”土匪已经有人接走了,也不知道三王爷此行会不会换地方。 “是。”徐玉点点头。“门外已经备好了马车,两位收拾好,可以先上车。” “太好了!”恭芷七兴奋的抓着爹的手蹦跳,早点去康乐城,就能早点见到楚冬荏了。 驿站前,停了两辆马车。 徐玉撩开后面的马车帘子,“王爷说,后面这辆马车是给两位郎中准备的,请上车吧。” 恭芷七欢喜的看了眼爹,“这待遇不错!” 两人坐在马车里,恭芷七四处张望马车内的装饰,感受着马车的宽敞和舒适。 “出发!” 侍卫一声令下,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恭大夫看着女儿一脸享受的模样,微笑提醒道,“坐稳了,马车上晃,待会磕到头可就不好了。” “有恭大夫在,我不怕!”恭芷七笑嘻嘻说完,撩开车帘看着一路的风景。 此去康乐城,还真是期待又激动,太医院里藏书万卷,云集古今医书典籍,说不定一下就能集齐了所有的《万寿宝鉴》,早日一家团聚。 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了半天,恭芷七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你累了,就靠着爹的肩膀睡会吧。” “嗯。” 马不停蹄的赶了大半天的路,恭大夫也开始困得摇头晃脑起来。 三王爷以扇子撩开车帘。 恭芷七靠着恭大夫肩膀睡得正香。 恭大夫摇晃醒来,赶紧拍了拍恭芷七,恭芷七揉了揉朦胧睡眼。 “爹~”刚喊出来看见三王爷正诧异的盯着,连忙改口,“跌~撞撞的,晃得人都晕了。三王爷,我们到康乐城了吗?” “到了,从今日起,你俩就住在本王府上。” 恭大夫抱拳行礼,“多谢三王爷款待。” 两人下了马车,三王爷叮嘱徐玉带去北院。 跟着徐玉穿过院子,又绕过弯弯曲曲的走廊,到了一处偏静的小院。 “左右各有一间客房,二位可以随意挑选,早点休息!” 恭大夫弯腰行礼,“多谢这位大人带路。” 夜深了,父女两也没有多聊,各自回屋休息。 马车上睡久了,恭芷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等天一亮,就去找楚冬荏,拿回药箱,打探医书。 半夜三更才入睡,结果一觉起来,日上三竿。 恭芷七匆忙洗漱完,准备和爹打个招呼,人却不在房间。 “你去哪?” 恭芷七回头,三王爷摇晃着扇子,从走廊迎面走来。 “我去找楚冬荏,看他是不是安全到家了。” “你过来。”三王爷站在原地,用扇子招了招手,“那楚府就是个狐狸窝,不是你想进就能进去的。” 恭芷七大步走过去,“那怎么办?” 三王爷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拿着!有了这令牌,康乐城内你想去哪个府上都可以,想去哪就去哪,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全都记在本王账上!不过记住了,这只是个通行证,进去了会被如何接待,就不好说了。” 恭芷七收好令牌,“行,我知道了,多谢三王爷。” 三王爷轻轻一笑,“本王借你玩三天,三日后记得归还。” “王爷真大方!”恭芷七抱拳行谢礼。“多谢了!” 陈云看着欢喜离开的恭芷七,担忧问道。 “王爷,您真的把自己的令牌给江湖郎中去玩啊,不怕他东串西串,给您在康乐城惹麻烦吗?” 三王爷悠哉游哉摇晃着扇子,嘴角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本王也将近大半年没回来了,借给他去玩玩,正好看看这康乐城,谁的心里还惦记着本王。” 恭芷七一路打探,终于到了楚冬荏家门口。 楚府。 想了想,先不用令牌试试再说。 上前走到门口守卫,“麻烦通报一下,我找楚冬荏。” 守卫上下打量了下恭芷七,“老爷有规定,二少爷禁足,不准外出。” “啊!” 这楚冬荏怎么一回家就被禁足了? “那,那你家二少爷不用出来,我进去找他,可以吧?” 守卫一口回绝,“楚府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看来还是得用王爷的令牌了。 恭芷七掏出令牌,举在守卫面前。 “这个,这个能进去吗?” 旁边的侍卫小声凑上来,“是三王爷的令牌。” 侍卫立刻站的笔直,“抱歉,原来你是三王爷的人,敢问三王爷找我家二少爷有何事?因为老爷不在家,我们也不敢随意放人进去。” “我是三王爷家的,书童!找楚冬荏,咨询病情。” “既然如此,请跟我来吧。” 恭芷七跟着侍卫穿廊过院,这楚府的气派不比王爷府小啊! 第七十六章 王爷书童 走廊上,两个丫鬟端着餐盘绕过长廊迎面走来,边走便叹息。 “二少爷从回来就一直不吃不喝,哎......”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二少爷生气。” “咳咳!”守卫故意轻咳两声,提醒丫鬟不要在外人面前嘴碎。 低头光顾着闲聊的两个丫鬟立刻闭嘴,恭敬的靠边站立。 恭芷七瞥了眼餐盘上的菜,红烧牛肉的浓郁香味,随风飘来~ 绕过池塘小院,穿过圆拱门,便到了个清雅小别院。 院子里有个精致的八角亭,亭子边简单的堆砌了座小小的假山。 假山旁,种着一棵枇杷树。 打量完小院子,闲适的心情,一下子就被厢房门口站着的两个守门家丁一扫而光。 恭芷七连忙低下头,怕会遇到之前去云盘寨的那些家仆,万一认出她来,就比较麻烦。 侍卫上前敲门。 “二少爷,有人找你。” 屋里的人回答的很果断。 “不见!” 侍卫回头看了眼恭芷七,又继续敲门,“是三王爷派来的人,想找你咨询病情。” 屋子里沉默了,似乎是在思考。 恭芷七憋着笑,靠近门口,“我是三王爷的书童,有些问题想来请教下楚太医。” 楚冬荏一听这声音,立刻喜笑颜开。 故作淡定回答道,“既然是三王爷的人,让他进来吧。” “是。” 侍卫招呼家丁打开门锁,“你可以进去,但是老爷有令,二少爷不能踏出房门。” “好。” 恭芷七一进屋,就听见门外上了锁。 楚冬荏拉着他,往屋里走,有些兴奋的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恭芷七笑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你没事吧,怎么一回家就被关起来了。” 楚冬荏笑而不语。 “你看你,两天不见,都瘦一圈了。”说着完恭芷七直接伸手,轻轻摸了摸楚冬荏脸庞的颧骨,“都瘦的皮包骨头了,你还是要吃胖一点才好看。” “你饿了没?我吩咐人拿进来一起吃。” 恭芷七刚吃了点东西,虽然不饿,但为了让楚冬荏早点吃东西,立刻点头答应。 等她看见满满一桌子的菜。 顿时觉得早上吃的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肚子还能塞下半桌子菜。 两人边吃边闲聊,楚冬荏一直默默的往恭芷七碗里夹菜。 “你现在住在王爷府还习惯吗?” 恭芷七放下筷子,掏出令牌,“习惯!三王爷可大方了,借了我这个令牌,他说随便去都可以,全记他账上,借我玩三天,等咱俩办完正事,我带你去康乐城随便吃喝玩乐,!” 楚冬荏看着令牌,有些诧异,“三王爷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令牌借给你玩......” “你现在被关在屋子里出不去,不知道这令牌能不能去太医院,我就可以自己去查探了。” “不可!”楚冬荏立刻阻止道,“康乐城里随便进出,但是绝对不要拿这令牌进宫,切记!你放心,我明日就去太医院藏书库看看。” “你不是不能出门么?” 楚冬荏浅浅一笑,“我执意要去寻你,我爹不让我去。只要我说和兄长一同去太医院,他自然会放行。我明日查探之后,来王爷府寻你。” 恭芷七默默点头,“对了,我的药箱。” 楚冬荏起身,将放在书桌上的药箱搬过来。 “你早点回去吧,免得待会碰到我爹和兄长回来,他们处事谨慎,看见陌生人入府,少不得要盘问你半天。” “那我先走啦,明天见。” “嗯。” 恭芷七背着药箱兜兜转转终于绕到了大门。 守卫伸手拦住。 “你来的时候,好像没有背这药箱吧,不好意思,打开让我们检查一下。” “你们不会以为我能把你家二少爷藏在这箱子里吧。”恭芷七一边打开药箱,一边解释道,“这些都是你家二少爷给三王爷的药。” 守卫看了眼,里面的确都是大大小小的药瓶,只要二少爷不在箱子里,其它也都无所谓了。 “打扰了,慢走!” 恭芷七背着自己的药箱,回头望了眼门上匾额,快步离开了。 这边前脚刚走,一辆马车停在楚府外。 阿金跳下马车,正好瞥见了恭芷七离开的背影,心里一惊。 搀扶着楚老爷下了马车,等老爷先进去了,小声叮嘱守卫。 “赶紧派两个人,跟着刚才背走药箱的那人。” 守卫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赶紧照吩咐行事。 恭芷七边走边逛,也不着急回去,逛着逛着,总感觉身后跟了两个人...... 自己初来乍到,都还不认识几个人,怎么就被盯上了...... 不由加快脚步,往人多的街上走,赶紧先回王爷府保命要紧。 人群里,一辆马车缓缓停下,正好挡着前路,恭芷七从旁绕过。 经过车窗,听见车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郎中,上马车。” 恭芷七抬头望了眼,车帘紧闭,完全看不见里面的人,但声音应该没错。 快速绕到马车前面,一跃而上,匆匆钻了进去。 车帘放下,遮挡住那一刻,才终于松了口气。 转头对着车内的人笑道,“萧将军,好巧啊~” 萧暮顾端坐车后,今日穿着一身朝服,气质更显华贵威严。伸手撩开车帘一角,望了眼街道,放下车帘。 “老李,走吧。” “是。” 马车缓缓行驶。 恭芷七放下肩上的药箱,趴到车窗口,谨慎的掀开一角,人群里,还真有两人正在东张西望,四处寻找。 看来那两人就是刚才一直跟踪自己的人了。 会是什么人跟踪自己呢? 看着看着,恭芷七突然发现这条路好像不是去王爷府的...... 放下车帘,萧暮顾凛然端坐,闭目养神。 看他那一脸倦容,恭芷七也不忍打扰,只能掀开车帘,再次确认路线,也许是绕道去王爷府呢。 这样来回掀开看了几次,街道越来越陌生,甚至越来越偏僻。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萧暮顾,真怀疑有人要把自己卖掉了。 第七十七章 密室 这是一处偏僻的院子。 和三王爷府相比,萧暮顾住的这里,还真是天壤之别,低调又冷清。 一个简单的四合院,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一股大隐隐于市的浓郁归隐气息。 “老李,带她去东厢房休息。” “是。” 一想到和楚冬荏明日之约,恭芷七还是想早点回王爷府,不然楚冬荏有什么消息都找不到她。 “那个,萧将军,你这院子看着也挺小的,我就不打扰了,我还是回王爷府上吧。” 萧暮顾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凝视着她,回味着刚才她说的话。 恭芷七看出那眼神里的疑虑,连忙解释,“我不是嫌弃你这啊,我是担心没有回去,待会.....他们会四处找我。” “放心,我会派人通知。” “那、那我明天可以回王爷府吗?” 萧暮顾顿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何执意要回去,淡淡道,“随你。” “那就好!”恭芷七满意一笑。 进了东厢房,屋里整齐的就像许久没人住过一样,但摸上去一尘不染。 放下药箱,闲待在屋子里,还真是无聊。 恭芷七推开窗户,趴在窗边。 萧暮顾坐在对面的书房,书房的窗户和这边相对。 恭芷七开窗望过去的时,萧暮顾也正好抬头望过来。 两人隔着一个庭院,目光相对。 萧暮顾有些不自然,正准备转头,恭芷七挥手喊道,“萧将军,你书房有没有什么医书可以借来看看的?” “没有。”萧暮顾回答完,伸手关上了窗。 恭芷七无趣的趴在窗台上,扫视了一圈院子,风和日丽,真想出去,但出门又怕被人跟踪...... 眼前的窗户虽然合上了,但心里的窗户似乎还打开着。 透过模糊的一层窗纸,萧暮顾的目光一直静静的凝望着对面窗台上的人影。 直到对面的人也缓缓关了窗户。 恭芷七合上窗户,目光在屋里四处打量。 这院子虽然不大,但屋子摆设还挺别致,尤其这屏风上的画,旭日东升,青松苍劲,白鹤飞舞。 除了屏风,屋里的几个小摆件,看着就像收藏已久的古董,精致古朴。 闲来无聊,恭芷七一件件观察过去,这儿摸摸,那里碰碰。 “嘎吱~” 床边传来一声响。 恭芷七吓得一跳。 这声音不像是老鼠什么动物发出来的,难道是床板裂了? 慢慢靠近床边,床上叠着整齐的被子,并无任何异常。 恭芷七小心翼翼爬上床,四处摸了摸。 查看下是哪个角落的木板断裂了,免得自己晚上睡觉压坏了床。 摸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床板有任何问题。 床是靠着一面墙摆放的,整个床笼罩着一层帷幔。 没有任何异常。 “奇怪了......”恭芷七坐在床上,背往后靠墙。 “碰的一声!” 整个人猝不及防穿墙而过,一直咕噜噜往下滚。 “嘎吱~” 地上的一点微光慢慢消失。 “哎哟~”恭芷七在黑乎乎的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嗑疼的腰。 眼前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这萧暮顾,给我住的什么鬼地方!” 等眼睛慢慢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周围其实是有一丝微光。 幽幽暗暗,可以勉强看清四周。 这应该是一间地下密室。 密室一般都会藏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种地方不宜久留。 萧暮顾怎么会让自己住在一间能知道他秘密的房间呢。 还是赶紧回去,就当没来过吧。 刚才是从台阶滚下来的。 前面的门洞似乎就连着台阶。 恭芷七摸索过去,果然是台阶。 摸黑往上走。 屋子里其实有三个门洞,身后也有一个向上的台阶,那才是她滚下来的方向。 台阶越走越狭窄,这条路就像是夹在某个缝隙里挖出来。 只能容下一人行走。 所幸台阶不长,很快就走到了终点,墙壁上四处摸了摸,也不知道开关在哪。 上上下下都摸了个遍,终于听见了一点响动,眼前的墙壁缓缓往左移动。 恭芷七急忙钻出来,用力合上墙。 “还好没被萧暮顾发现!”恭芷七用力推动,看着面前的墙壁,愣住了。 刚才明明是从床边的墙壁穿过去的,怎么出来变成一面书柜了? “没发现什么?” 恭芷七慢慢转过身,果然是书房...... 尴尬笑了笑,“你家院子还真、真有趣啊。” “哪里有趣?” 萧暮顾往前一步,恭芷七背贴着书柜,无处可躲。 糟了,不会是被自己知道了密室的存在,想要灭口吧。 “我发誓,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萧暮顾又往前靠近一步,紧逼上前,慢慢抬起手。 他要对自己下手了吗? ......看这样子的是没得商量了。 “我送你回屋。” “啊?” 萧暮顾的手按在书柜上,身后的书柜缓缓移动。 恭芷七刚缓过神,就被萧暮顾牵着手腕。 两人走近了黑乎乎的密道。 萧暮顾走在前面,似乎早已熟悉这里的路,不需要看路,牵着恭芷七,径直往前走去。 走回到刚才摔下来的屋子,恭芷七这才发现,对面还有个门洞出口。 萧暮顾一路都沉默不语。 恭芷七也不敢多吭声,这个时候问什么都不合适,知道太多没好处。 上了台阶,“嘎吱~”一声。 萧暮顾将恭芷七用力牵到前面,往外一推。 恭芷七直接滚到了床上。 “嘎吱~” 等恭芷七爬起来推墙,墙壁已经纹丝不动了。 恭芷七盯着这面墙,点头赞道,“这设计真好!我以后有屋子了,也要整成这样,狡兔三窟!防火防盗!” “咚咚咚~” 门外有人敲门。 “公子~” 恭芷七跳下床,“来了!” 打开门,之前驾马车的老李弯腰笑道,“打扰公子休息了。”转头吩咐门外的两个家仆,“都搬进去。” “是。” 两个家仆抬着一个红漆大箱子进屋,看起来沉甸甸的。 院子里,还放了三四个。 一个一个搬进屋。 “这、这都是什么东西?” 老李笑着解释道,“这都是将军之前吩咐的,送给公子解解闷。” 这间屋子本来还算宽敞,五个大箱子一放,瞬间拥挤了不少。 这一箱箱,不会是金银珠宝吧? 恭芷七好奇的打开面前的箱子。 第七十八章 鬼门十三针(二) 满满一箱子的书! 《伤寒杂病论》、《金贵要略》、《黄帝内经》、《外科正宗》...... 恭芷七直接把所有箱子都打开。 满满五大箱子医书! 萧暮顾是不是把人家书肆里的医书都搬空了? 对于一个医者,一大堆医书,看着比五箱银子还令人兴奋。 恭芷七直接坐在箱子旁边,一本一本的翻出来。 很多都是以前看过的。 偶然翻到几本没有看过的,就像是金子里淘到了璀璨珠宝! 她习惯先快速浏览目录。 医书杂多,很多基本理念大体相同。 也有些各说纷纭。 背依靠着箱子,一本一本快速浏览。 恭芷七看的专注,有人进来点了蜡烛,也没有在意察觉。 看到兴趣处,突然坐端正,轻声念道,“造孽报病说,伤残生鸟,遍生痒痛,如百鸟相啄.....” 眸光从书上抬起,自言自语道,“难道上次钱老二的病,也属于这一类?对了,针灸术!” 恭芷七放下手中的书,在箱子里翻找,将所有和针灸有关的书籍都堆在一起。 天色渐暗,门口的丫鬟敲了敲门。 “公子,将军请你去书房用晚膳。” 恭芷七头也没抬,翻找的正起劲,“不用了,我中午吃多了,不饿,你让他自己吃吧,不用管我。” “这......” 丫鬟似乎有些为难,萧暮顾信步走来,朝她挥手示意离开。丫鬟点点头,行礼先走了。 萧暮顾笔直的伫立门口,也不进屋,安静注视着屋里的人。 《针灸甲乙经》、《针灸大成》..... 恭芷七知道针灸术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学通的,只想找到关于萧郎中诊治钱老二时说的“鬼门十三针”。 找了几本书,终于找到了相关记载。 “鬼门十三针”又称为“十三鬼穴。” 第一个穴位、人中穴,名鬼宫。 二、少商穴,名鬼信。 三、隐白穴,名鬼垒。 ...... 十二、曲池穴,名鬼臣。 十三、海泉穴,名鬼封。 恭芷七轻轻念出书本后面的“十三鬼穴歌”。 “此是仙师真妙诀,猖狂恶鬼走无踪。”恭芷七念完这句,将书放在膝盖,仔细回味琢磨。 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还真是耐人寻味,发人深思。 “如果能再多看几个使用了此针法的医案点评,或许能有更多思路。” 恭芷七开始翻阅各针灸医案。 翻阅了不少针灸医案,几本书里都不见提到一句“十三鬼穴”,看来使用的时机极为少。 最后翻完了整整五大箱子医书,也没一个医案是关于“十三鬼穴”的。 这应该是不常见的情况,不常使用的针灸手法。 看来只能等回头重返南云城,再去请教师父,他的针灸术出神入化,一定多有了解。 恭芷七将针灸的书籍放下,随手从身旁的箱子里拿了一本书。 “还好被楚冬荏喂饱了,到现在都一点不饿。” 听见这句话,门口一直神情淡定的萧暮顾,眼神晃了晃,不自觉的微微蹙眉,大步走进屋子里。 二话不说,走上前握住恭芷七的手腕,就将人拉了起来。 “走,去吃饭。” “我,我还不饿。” 恭芷七就这样被不由分说的拉到了书房,手里还拿着一本《金贵要略》, 桌上的菜早已凉了。 萧暮顾进屋前就吩咐了,让人重新拿去热了遍。 一桌子的菜,丰富程度和中午在楚冬荏家的不分上下。 只是萧暮顾一直绷着个脸。 恭芷七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他了,匆匆扒了几口饭菜。 “我吃饱了,萧将军你慢吃。”恭芷七放下碗筷,拿起桌上的书,还没等萧暮顾回答,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半清冷,院子两侧依然灯火通明。 萧暮顾放下手中的文书,望了一眼对面的屋子。 都三更半夜了,竟然比自己还废寝忘食。 又突然担心起,会不会她看书看睡着了,忘了熄灯? 轻轻的走到窗边,人影映照在窗纸上,透过门缝,看见里面的人趴在地上的书堆里,正看的津津有味。 恭芷七打了个哈欠,趴久了腰酸,拿起书翻了个身,头枕着一堆书籍,继续浏览医案。 她最喜欢看各家医案。 尤其是一些药到病除的医案,开方用药,直捣病灶。 一剂知,二剂止! 这样的医案,就像在读一个精彩绝伦,跌宕起伏的武侠故事,武者一招制胜,医者一方治病! 总是格外吸引人,让人爱不释手。 躺着看书,姿势舒服,就是越看越困...... “啪!” 举在手上的书,直接落下打在脸上。 站在门外萧暮顾,静静凝视着屋里被自己手里的书砸清醒的人,嘴角微微上扬。 恭芷七晃了晃脑袋,拿起书翻了翻,恍恍惚惚的都不知道刚才看到哪里了。 正翻着书,感觉双手不听使唤用不上力,差点又要砸脸上了。 思想斗争了半天,还是拗不过浓浓困意,轻轻将书放在胸前,安慰自己,就眯一会儿.....马上就继续看。 这一放松,困意席卷而来,直接进入沉睡。 睁开眼睛,屋里已大亮! “糟了,我会不会睡过头了!楚冬荏去王爷府找我了怎么办?” 恭芷七坐起身,身上的被褥滑下去,才发现自己睡在床榻上。 挠了挠头,自己昨晚不是躺在书堆里眯了一会吗? 难道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自己爬床上来了? 先不想这些了,赶紧去王爷府,不然楚冬荏待会找不到自己。 打开门,烈日当空,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公子醒了,奴婢马上去热......” 恭芷七连忙打断,“不必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萧将军吩咐,让公子醒了之后,不用着急,吃了东西再走,外面已经备好了马车。” 第七十九章 太医院藏书阁 “这楚太医站在门口都一个时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府怠慢他呢。” “他非要在门口等那郎中,都请了好几次了,我们也没办法啊。” 经过走廊,恭大夫就听见前面两位婢女端着果盘闲聊,略微思索,转身朝大门走去。 楚冬荏伫立门口,目光定定的望着远方的路口,和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一样,纹丝不动。 恭大夫大步走上前。 “楚公子。” 楚冬荏回过神,见是恭大夫,微微有些拘紧的行礼。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进屋坐着等吧?” 长辈邀请,楚冬荏不好婉拒,只好拱手,“多谢了。” 两人正要进门,一辆马车朝这边驶来。 楚冬荏止步观望,马车一停下,车帘就被掀开了。 眉梢瞬间流露喜色,是他等的那个人! 恭芷七迫不及待跳下车,一见楚冬荏,就忍不住问道。 “是不是有好消息?” 楚冬荏微微含笑点头。 恭芷七一听,欢喜的抓住楚冬荏的两个手臂蹦跶。 “太好了!” “咳咳,”恭大夫轻咳提醒道,“在王爷府门口这样上蹦下跳的,成何体统?” 恭芷七松开一只手,挽着爹的胳膊,“走走走,咱们回屋再细聊。” 一路拉着两人,径直往自己屋子走。 大白天要是关上门反而显得可疑,恭芷七在门口四处张望了下。 转头笑盈盈望着楚冬荏,“趁着没人,赶紧分享下你的好消息。” 楚冬荏点点头,“我今早去了太医院藏书阁,翻看了藏书目录,果然有《万寿宝鉴》,一共七卷,全都记录在库,不过......是属于不能外借的区域。” “不能外借?” “嗯,一般绝版书籍,尤其是绝版的套装书籍,都弥足珍贵,绝不外借。” “这就比较麻烦了......”恭芷七思忖道,“如果我能进去太医院的藏书阁看看就好了......” 恭大夫连忙打消女儿这危险的念头,“你可别乱来,那地方不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来的。” “不就是进藏书阁看看书么,这有何难?”说话间,三王爷摇着扇子大步走了进来,“本王可没有偷听啊,恰好路过,恰好听见而已......” 恭芷七也不管那么多恰好,好奇问道,“三王爷当真能带我去藏书阁?” 三王爷收起扇子,轻轻敲了下恭芷七头顶,“你这是在质疑本王的能力!” 众人也不敢多问,只是神情里还是掩藏不住那份担忧之色。 “你们放心好了,本王的方法,安全可靠!绝对不会缺胳膊少腿的回来!”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恭大夫只能谦笑道,“三王爷费心了!” 楚冬荏还是有些不放心,“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三王爷摇摇扇子,“那可不行,人多反而容易招人耳目。” 恭芷七安慰道,“你安心回家吧,有三王爷,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我只是去看几本书,回来了就去找你。” “嗯。” 太医院。 三王爷大摇大摆的摇着扇子走在前面,低声嘱咐道。 “别说话,别抬头,跟着我走就行了。” “嗯。” 恭芷七轻声答应。 “三王爷,您怎么亲自来了?您是找太医看病还是?” “咳。”三王爷顿了顿,“本王也是第一次来,你们这太医院的藏书阁在哪?速带本王去。” “啊?” 恭芷七没有抬头,都知道此刻问话的人一定是一脸懵逼。 “啊什么啊?赶紧带路!” “是是.....三王爷这边请。” 恭芷七不敢抬头,怕给人留下印象,紧随着三王爷的脚步往前走。 弯弯绕绕了一圈,三王爷停下脚步,恭芷七也立刻停了下来。 “三王爷请进,这里就是藏书阁了。”那人说完,继续呼喊道,“楚夏渊,先别整理书籍了,三王爷来了。” 恭芷七微微低着头,瞥见前方一双急促的脚步走近。 “微臣拜见王爷。” “行了,行了,你们都去忙自己的吧,本王自己进来随便看看。” 楚夏渊望了一眼同僚,有些诧异问道,“三王爷想看医书?” 三王爷合上扇子,不耐烦道,“本王突然想勤奋好学,读点医书不行吗!” “是是是,王爷请进。这位书童请在外等候。” 三王爷看了眼一路低眉垂眼的恭芷七,表现不错。 “你不会以为本王要自己一本本去看,一个字一个字去阅览吧?本王带他来,就是让他给本王找书,读书的。” “可是......”楚夏渊还没说完,直接被三王爷打断。 “去忙你的,这里是藏书阁,又不是藏金库,几本破书还怕本王偷了不成?” “不敢不敢……只是规矩……” 楚夏渊负责看管藏书阁,丝毫不敢懈怠。 “本王的规矩就是,谁若破坏了本王学习的兴致!拉出去,打残为止。” “微臣告退。” “微臣告退。” 两人行礼后退。 三王爷哼笑道,“看个书还讲那么多规矩。”慢慢走进去,以扇掩面轻声叮嘱,“去吧,你速度点。” “嗯,放心,楚冬荏告诉了我放书的位置。” 三王爷悠哉游哉摇晃着扇子,右手随意翻了翻书架上的书本。 阴阳五行论? 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 太复杂了,合上书,又继续翻开下一本。 《药性赋》“诸药赋性,此类最寒......”匆匆扫了一遍,“此六十六种药性之寒者也。 翻开下一页,“药有温热,又当审详......”从上扫一遍,“此六十种药性之热者也。” 三王爷摇了摇头,叭的一声合上书,“这么多种药,看着都头疼,谁记得住啊。” 楚夏渊一边整理书籍,一边张望,若是换了其他人这般对待书籍,早被他赶出去了。 也不知道这三王爷今日怎么会突然一时兴起,来看书了。 目光无意转到恭芷七,那书童专心致志的在书架前翻阅,似乎在寻找什么书籍。 早上楚冬荏也在那块翻动,看见他进来的时候,还略微有些神色慌张。 这宫里不比在家,楚夏渊没有多问,等楚冬荏走了,思虑再三,不想让自己的亲弟弟出什么差错,就将那一块区域的书籍做了调整。 宫中多年,他也明白行事谨慎,不敢多打量,收回目光,将手里的《万寿宝鉴》第七卷,整齐的放上书架最上面。 第八十章 藏书阁(二) 进门右手边,第七排书架,从上往下第三层中间位置。 恭芷七心里默数了遍。 没有错,自己都已经把第七排书架,上上下下全翻遍了。 难道是记错了? 三王爷看她愣在书架前,慢悠悠晃上前,刷的打开扇子。 一边轻轻摇晃掩饰。 “好了么?” 恭芷七拿起一本书,假装翻开遮挡前面,轻声说道,“很奇怪,没找到。” “出门茶喝多了,你慢慢找,本王去去就回。” “嗯。” 三王爷摇着扇子,大声叮嘱道,“给本王找几本......通俗易懂的好书。不可懈怠啊!” “是!” 三王爷大步晃悠出去。 楚夏渊默默抬头望了过来。 恭芷七赶紧埋头找书,以免对上视线。 正翻着,突然听见有个浑厚的中年声音,“那小子呢?早上不是说和你一起出门来太医院了吗?我怎么转了一圈都没看见人?” “爹,冬荏他说肚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回去?这臭小子!不会是趁机跑了去找那什么江湖郎中了吧!” 楚夏渊目光悠悠望向恭芷七,想提醒他爹这藏书阁里还有其他人。 一个飘忽的眼神,楚院使就明白了,转头望过去。 “他是什么人?” 楚夏渊解释道,“是三王爷的书童,帮三王爷找书。” “书童?你怎么让一个书童进这里面!” “是三王爷他......”楚夏渊有些为难。 “让你管理这里,你就这样办事的?这些医书典籍何其珍贵,怎么能让一个书童进来乱翻!简直胡闹!” “我......” 恭芷七从方才就一直举着本书,遮挡自己。 三王爷才刚出去,一时半会应该还回不来,此地不能久留,自己得想办法了。 脚步已经明显朝自己这边走来。 恭芷七迅速放下书,低头哈腰,“是小的冒犯了,抱歉,小的立刻离开!” 说完低着头匆匆往门口走。 “等等!”那浑厚的声音,就像是命令符咒一样,听了就让人肃然起敬,不敢违背。 恭芷七把头埋得更深,伫立原地,“楚院使还有什么吩咐?” “三王爷让你找什么医书?” 看来楚院使虽然把自己赶出来了,但还是给王爷留了几分薄面。 了解了王爷想要的书,再亲自拿给王爷,既不违背规矩,也没完全忤逆王爷。 如果现在自己直接说三王爷想找《万寿宝鉴》,他们会不会拿出来呢? 这样做实在太冒险、 恭芷七寻思了下,直接传达了三王爷刚才交待的原话“三王爷想找......通俗易懂,能看懂的医书。” “呵!”楚院使一笑,几分不屑,“夏渊,去拿本《神农本草经》,三王爷若是连这都看不懂,只怕与这藏书阁的医书也都无缘了。” 楚夏渊拿了本书过来,恭芷七接过书,低头道谢,“多谢推荐。” “楚院使日理万机,不会是专程过来,给本王推荐书的吧?”三王爷摇着扇子,悠哉走了过来,低头瞥了一眼恭芷七。 “微臣惶恐,三王爷今日怎么突然有了看医书的兴致?” 三王爷不理睬,直接上来拿走恭芷七手里的书,随手翻阅了两下。 “这些医书看的本王都乏了,算了,下次再来。”将书扔到楚夏渊怀里。“有些人就是见不得本王勤奋好学,咱么走,本王下次想看书了再来。” 恭芷七恭敬的紧随其后。 楚夏渊连忙行礼,“三王爷慢走。” 两人走出太医院。 恭芷七见四周无人,跟上去小声问道,”三王爷,我们为什么这么急着离开?” 三王爷止步,“你不是半天没找到书吗?事有蹊跷必有妖。你觉得奇怪的时候,赶紧离开就对了。” “嗯!” 两人快步往前走。 恭芷七心中纳闷,难道自己的意图被人察觉了? 早上楚冬荏才来查探确认好书的位置,下午过来就找不到了。 忍不住抬头望了眼四周的高墙,心中莫名有着压迫感。 “呜~呜~” 恭芷七拉扯住三王爷的衣袖,“王爷,那桂花树下有人在哭。” “少管闲事!”三王爷甩开袖子,张望了一眼,径直大步走了过去,“十六公主,你怎么在这?” 眼前这位十六公主,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生的清丽可爱。 委屈巴巴的紧抿双唇,伸手擦拭眼角的泪珠。 泪眼汪汪的望着三王爷。 “母妃病了。” “病了就请太医啊。为何哭呢?” 十六公主抿着嘴忍着泪,摇摇头,“太医看了,没用......” 三王爷看了眼恭芷七。 这个眼神,是要让她出动询问了。 恭芷七上前,轻轻拍了拍十六公主的肩旁,轻声安慰道,“你别急,有什么问题,慢慢说。” 十六公主抬头,刚才一直没在意,眼前这位俊俏的小书童,只比自己高一点,那温和的目光看着就很善解人意,忍不住将心里的委屈都一股脑吐露出来。 “母妃几天前就不舒服,请了方太医过来看,开了方子,吃了药,这两日越发难受。我想来找方太医,可是他不在,其它太医又各种推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一想到母妃难受,我就觉得自己真没用。” 听这三言两语,就估摸猜测出,这十六公主的母妃应该是深宫不得宠的妃子吧...... 不然怎么会被如此怠慢。 恭芷七转头望向三王爷。 三王爷默默摇了摇头。 “十六公主,你先回去,本王回头帮你重新请个太医。” 十六公主依然默默擦拭眼泪,“没用的......我母妃久居冷宫,这些太医根本不认真看病......还安慰我别着急,一直说方太医开的方子方药对症,需要时间慢慢等待。可是......” 说到这,声音一度哽咽难语。 第八十一章 男扮女装? “你先回去,本王保证,明日一定给你找一个好大夫。” “真的吗?”十六公主满眼期待的望着三王爷。 “嗯。”三王爷难得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不过此事不可张扬。” “我明白。”十六公主愁眉舒展,点头笑道,“那我先走了。” 望着十六公主离开的背影,三王爷稍稍松了口气。 恭芷七忍不住打趣道,“三王爷,你对她和别人好像不太一样啊。” “的确不一样!”三王爷丝毫不不隐瞒,摇着扇子,继续往前走,“本王对她,不过是心存一丝感恩之情。” 恭芷七快步跟上,“你明日是打算让楚冬荏去帮忙看吗?” “错!”三王爷止步,回头望了眼恭芷七,“是让你去。” “我?”恭芷七愣了愣,这进出一趟太医院都已经是提心吊胆了,出入后宫,岂不是更难。 “我怎么进去?” “本王还没有想好。回家再说吧。” 恭芷七心中轻轻一笑。 这三王爷还真是儿戏,刚才承诺的振振有词,给人希望满满,结果连带人进去的办法都还没有想到...... 三王爷悠哉摇着扇子,“船到桥头自然有路~” 两人就这样速速出了宫门,恭芷七回头望了一眼那坚不可摧的高墙,出来那一刻,心底的压迫感才稍稍松弛下来。 两人坐在马车上,三王爷一直若有所思的摇着扇子,忽地收扇,盯着恭芷七仔细打量,突然冒出一句。 “本王想到个法子了!你明日男扮女装,扮成本王的婢女,帮本王送点滋补品给十六公主母妃!” “啊!” 三王爷没有领会到恭芷七啊声中的惊讶,以为他只是害羞于男扮女装,解释道,“反正今日逗留一定被人看见了,明日去送点滋补药不足为怪,这样顺理成章就可以去趁机看诊了。” “三王爷,可还有其它办法?我继续扮成书童不也可以去送礼么......” “不可!”三王爷见他扭捏,知道要男扮女装是有些为难了,“后宫都是女眷,你若扮成书童,可能都无法近身,还是扮成婢女比较可靠,你不用担心被人识破,像你这样俊俏的少年郎,扮成小姑娘,绰绰有余。” 恭芷七想到那泪眼汪汪的十六公主,一时不忍拒绝。 她倒是不担心被人识破男扮女装...... 她担心被人看穿一直女扮男装...... 两人坐马车到半路,三王爷提前下了马车,让恭芷七独自先回去。 恭芷七撩开车帘看了眼三王爷消失的方向,莫不是去找萧将军了? 独自回了王爷府,心里琢磨着明天的事情。 刚走近院子,就听见爹的喊声,“你终于回来了!” 恭芷七抬头,楚冬荏也还在,正满眼温柔的望着自己,“怎么样?” 恭芷七摇摇头,径直走进屋,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身旁的两人耐心等待,也不催促。 喝了一口茶,缓了缓,恭芷七才满满说道,“书没找到,半路遇见个十六公主,她母妃病了,三王爷准备明天带我混进去给看诊。” 楚冬荏率先问道,“嫔妃生病都会有太医看诊,为何还要你去?” “十六公主说方太医看诊过,开了方子,吃了不管用,其它太医都不愿插手......” 生怕女儿趟浑水,恭大夫担忧问道,“这事只怕不好办吧,你若这样明目张胆去看诊,让太医院颜面何存?再说,藏书阁还好说,这后宫,只怕进出更加严格。” 恭芷七微微叹息,“所以三王爷让我明日,男扮女装混进宫看诊。” “什么!” “什么?” 两人震惊的异口同声。 来凤楼,二楼包房。 “什么?你让小郎中,她、她女扮男装?” 三王爷一愣,差点被绕晕了,“我说的是让他男扮女装,你是不是搞错了?” “哦。”萧暮顾很快反应过来,“那也不行!太冒险了!” “怎么不行了,就郎中那俊俏小模样,扮成丫鬟婢女,绝对以假乱真。绝对不会被人揭穿的。” “不行。”萧暮顾一口回绝。 “本王绝对保证他的安全,你就放心吧。先不说这件事了,今日早朝的事本王已经听说了,留在康乐城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何抗旨拒婚了?” 萧暮顾神色坚定,望着窗外,”谁也不能规定我娶谁,赐婚不行,哪怕是上天注定,也不行!” 三王爷的眸光闪了闪,他开始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人。 这个重振旗鼓回朝的人,从前刚毅果决,从不儿女情长,如今在那冰冷的眸子里,他好像看到了一根坚韧的情丝,不畏强权,也要留下心里的位置。 “也罢,”三王爷似乎有些无奈,感觉队友已经越来越难带了,“圣上这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确高明,他想留下你,随便赐婚个不得宠的公主,就能笼络你,还不用担心你的势力会因此强大。” 萧暮顾沉默。 三王爷自顾自分析起来,“只可惜,万万没想到,你会当场拒婚,圣上颜面何存?你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些大臣们此刻估计都偷着乐呢。” 三王爷以扇托腮,思忖道,“我猜那些老狐狸肯定在说,这萧暮顾重返朝中,想要在朝中稳固,娶了十六公主,是一步绝佳好棋。他竟然拒绝了这一步登天的机会。” 宰相府。 罗将军握着长剑,站在宰相宋河身后。 八角亭内,两人品茗闲谈。 宰相轻笑道,“这萧暮顾重返朝中,想要在朝中稳固,娶了十六公主,是一步绝佳好棋。他竟然拒绝了这一步登天的机会。难道他当真毫无野心,忠肝义胆,一心只为了报效朝廷,为国为民?” 对面的人淡淡道,“伏久者,飞必高。” 第八十二章 补中益气汤 傍晚时分,忙完了太医院的事务,楚院使匆匆回府。 一路疾步快走,推开厢房门,便见儿子楚冬荏坐在书桌前看书。 心里松了口气,转而关切问道,“听说你上午身体不适?” 楚冬荏放下书,“回来休息了会,已无大碍。” 之前一直担心这孩子会趁机逃跑,发现自己多虑了,心里多少有些愧疚的继续问道,“身体要紧,你明日也在家多休息会吧。” 明日恭芷七会进宫,自己若去了太医院,多少还能照应下,楚冬荏连忙回绝,“不用了,我明日和兄长一起去太医院。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应该就是被爹关了一天,饥饱不均所致。” 楚院使一时哑口无言,随意看了看,屋子里一切正常,默默转头便走了。 这个夜晚,在万籁俱静的康乐城里,有三个人彻夜难眠。 萧暮顾在书桌前,手握书卷,目光却流离在书外。 楚冬荏望着漆黑的屋子,隐隐担忧。 恭芷七辗转反侧,盯着桌子上一套丫鬟服饰,那是傍晚时,三王爷派人送来的。 虽然爹爹和楚冬荏一致认为有些冒险,甚至楚冬荏主动请缨明日去给十六公主母妃看诊。 三王爷却觉得不妥,随意更换太医,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今日既然偶遇了十六公主,恭芷七以三王爷丫鬟的身份,前去送些滋补品。 合情合理也不显得突兀。 船到桥头自然直。 明日的事就交给明日吧。 只要像今天这样小心谨慎即可。 清晨的阳光洒在大厅,探望的礼盒已经准备好,整齐叠放在桌上,三王爷悠哉喝着茶,刚才已经派人去叫醒恭芷七,就等着她一起出发了。 听见脚步声来了,轻轻放下茶杯。 “萧暮顾,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一大早你不去上朝,来本王这干嘛?” 萧暮顾径直走上前,端坐在三王爷旁边。 “马车坏了,坐你的一起去。” 这理由一看就是假的,三王爷也不揭穿,笑盈盈继续端起茶杯喝茶。 “好了,出发吧。” 恭芷七许久没用着女装,还有些腼腆不习惯。 两人齐齐循声望过去。 鬓角两缕发丝,灵动飘逸,配上头顶两个环状的飞仙髻,可爱动人。 面容清秀,明眸善睐,一身藕粉罗裙紧裹,如菡萏待放。 如此清丽可人,配上那一抹浅笑更是勾人心魂。 三王爷的茶杯微微倾斜,茶水流在衣服上,方才反应过来,连忙放下茶杯,有些语无伦次,“你、你到底是男是女?让你男扮女装,你这也扮的也太、太......”三王爷一时竟然想不出个词语来形容。 “本王之前还只是担心你会被人揭穿,现在看来,本王担心错了,你扮成这般窈窕淑女,本王现在得担心你被哪个皇子看上了可怎么办?” 恭芷七摸了摸头发,“那我给自己弄丑点?” “不用了不用了。”三王爷挥挥手,“后宫多女眷,少有男子出入,你就像昨日那样低眉垂眼一路跟着本王即可,走吧。” 三王爷起身,见萧暮顾痴痴凝望半响不动,以扇敲肩,逗笑道,“魂兮归来!” 恭芷七噗嗤一笑。 萧暮顾回过神,脸颊微微有些绯红。 马车上,萧暮顾毫不避讳的一直望着坐对面的恭芷七。 三王爷用扇子挡住视线,逗趣道。 “你不会是看上本王爷的丫鬟了吧?要不本王赏给你?” 萧暮顾瞪了一眼过去,三王爷立刻撤下扇子。 “你最好能护她周全!” “送个礼就出来,放心!” 后宫宫殿众多,重重高墙围住。 三王爷边走边叮嘱。 “待会进去了,抓紧时间询问,不能久留。并且,只能进去这一次!” “嗯。” 三王爷止步,转头认真叮嘱道,“切记,不论给凌妃诊病出什么结果,不要当众说破,小心隔墙有耳。” “好!” 这宫里看病还真是不容易…… 难怪以前爷爷不让爹去参加太医院考试。 “三王爷!” 十六公主欢喜的跑过来,朝三王爷身后看了看,神情有些许失望。 三王爷用扇子轻轻敲了敲她额头,“往这看,本王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十六公主瞪着大眼睛上下打量恭芷七,“她是大夫?她,她怎么看着这么面熟?” “你来了正好,带她去吧,和别人就说是本王的丫鬟来送滋补药。知道吗?” “嗯,我明白。” 十六公主牵着恭芷七的手腕,“走吧~” 恭芷七望了一眼三王爷,“王爷不去吗?” “后宫多女眷,本王不宜多走动,本王就在太医院门口等你。” “哦。” 恭芷七端着礼盒,跟着十六公主来到静安宫。 院如其名,安安静静,冷冷清清。 院子很小,还没有萧暮顾的一间小院子大,院子里只有两个宫女,一个清扫院子,一个忙着端茶送水。 十六公主快步走进屋,“母妃,三王爷派丫鬟送来些滋补药品。” “你看你,多大点事,又劳烦别人跑一趟。” 恭芷七进屋,将人参和燕窝放在桌上。 十六公主走到门口,“翠儿,芳儿,你们俩去把三王爷送的燕窝炖了,好好看着火炖,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 两个婢女进了屋,拿走桌上的燕窝。 院子里没有人了,十六公主朝恭芷七点点头。 跑到母妃床边,在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她?” “嗯!”十六公主点点头。 三王爷叮嘱过,不可久留。 恭芷七走到床边,“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诊脉,问诊,查看前医开的药方。 “凌妃气血虚弱,少气懒言,方太医开的补中益气汤,可谓是调补气血的经典方剂。” 方药十分对症!但这脉象却似乎有些紊乱…… 凌妃自述,腹中难受,常隐隐作痛。 照理说,这补中益气汤,补益气血,不该有如此反应才对…… 恭芷七微微蹙眉,怎么感觉最近自己医术越来越不堪大用了…… 上次钱老二的病是大夫们都诊不出毛病。 这次凌妃经由方太医诊断无误,且方药对症。 十六公主见她沉默,忍不住好奇问道,“我母妃的病如何?” 恭芷七正欲回答,两个婢女端着两碗燕窝走了进来。 第八十三章 误食异物急救法 凌妃久居后宫,自然也明白这后宫的复杂。 抬头望着十六公主,“清乐,三王爷送了这么多贵重药品,我们也该礼尚往来,这宫里也没什么珍贵的东西,你去将皇后娘娘赏给你的萝卜糕,装食盒,送给三王爷吧。” “好~” 萝卜糕? 恭芷七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等十六公主将食盒递给她,恭芷七忍不住赞道,“多谢凌妃娘娘赏赐,这萝卜糕看着真好吃~” “清乐从前特别喜欢吃,”凌妃望向十六公主,“皇后娘娘知道她爱吃,每次都会多赏赐些,把这孩子给吃腻了,我近来胃口不好,偶尔就吃一块萝卜糕垫垫肚子。” “萝卜......”话刚出口,突然想王爷再三叮嘱,不能乱说话,任何诊治结果回去再说,连忙改口,“糕奴婢都拿走了,十六公主想吃了怎么办?” “哎呀!你都拿走没关系。”十六公主天真笑道,“反正这段时间。皇后娘娘经常赏赐各院中的公主,皇子,各种糕点。没两日我们又会有的。” 恭芷七看了眼身边的两位婢女,笑盈盈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贤良淑德,实乃后宫福气啊!” 这话搁哪里都挑不出一点毛病,隔墙有耳也不担心,只担心她们听不清。 “清乐,三王爷的丫鬟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你送送吧。” “嗯。”十六公主给恭芷七一个眼神,“走吧。” 两人出了静安宫,前后无人,十六公主小声问道,“怎么样?我母妃服的药有没有问题?” 看来小公主自小在深宫长大,也懂得不少...... “药方和桌上残留的汤药都没问题,这个补中益气汤,专门调补气血,和你母妃的病情十分对症。” “啊!?那为何会这样?难道真的需要时间才能慢慢见效吗?” “按理说......调补气血的确需要点时间,非一两日之功,不过脉象......”恭芷七欲言又止,盯着手里的萝卜糕,不知道该不该和这个小公主说清,会不会给这孩子惹来麻烦呢?” 十六公主眼尖心明,小声惊讶道,“不会是这萝卜糕有毒吧?我也吃了不少......” 恭芷七摇摇头,“萝卜糕没有毒,都能闻出白萝卜的清香味。” “那、那你欲言又止,到底想说什么呢,你说吧,我心里自有分寸!” 方才十六公主说,过两日又会有萝卜糕,那至少还有两天的时间。 思虑再三,还是按照王爷嘱咐的行事比较妥当。 恭芷七微微一笑,“公主安心等等吧,我也需要回去琢磨下,明日让三王爷派人给你回复如何?” 十六公主也不勉强,点点头,“我相信你。” 一路上还算风平浪静,十六公主走到半路,肚子咕咕响了几声,尴尬一笑,“早上光顾着等你们,忘记吃点东西了。” “没事,你先回去吧,待会饿的腿软了,我还得再送你回去呢,从这里出去我能找到太医院。” “那行,反正也不远了,我先回去了。” 和十六公主挥手道别,恭芷七提着装着萝卜糕的食盒闻了闻,“真香~回头让三王爷也赏我几块,尝尝这宫中御厨的手艺。” 长春宫门口,一宫女慌慌张张跑出门,太过心急,被门槛绊倒在地。 医者本能,毫无迟疑,恭芷七快步上前。 “你没事吧。” 那宫女眼神惶恐,瞥了一眼恭芷七,匆匆跑远了。 “长春宫?”恭芷七站在门口,看了下宫殿匾额,里面传来一阵慌乱声。 “怎么办?怎么办?太医什么时候才会来?” 甚至还有宫女哭泣声,“呜呜,要是小皇子出了什么事,我们......” 院子里,四五个宫女围在一起,看起来一团乱糟糟,却都是手足无措的干着急。 恭芷七走进来的时候,甚至都没人注意到她。 一群慌乱的人群里,恭芷七一眼就看见了宫女手里搀扶的孩子。 那孩子微微弯腰,张着嘴巴做呕吐状,脸色已经憋得青紫,一副呼吸困难的样子。 恭芷七丢下手中的萝卜糕,二话不说,上前推开宫女,立马从背后抱住孩子,双手放在肚脐和胸骨间,一手握拳,顶住孩子上腹部,另一只手掌压在拳头上,双臂用力向上,向腹内冲击,瞬间按压,有节奏的一松一紧的冲击腹部。 宫女们被这突然闯入的陌生人粗鲁怪异的行为吓了好一跳! 还以为有人来谋害小皇子了。 正要出手阻止。 “呕~” 一颗白色的小珠子滚落在地。 “出来了!吐出来了!”一旁的宫女紫菀喜极而泣,盯着地上的珠子,惊讶道,“这、这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像是贵妃娘娘早上掉的珍珠流苏耳坠上面的大珍珠?” 两三个宫女围上来确认。 “真的像......” 四岁的小皇子缓了缓气息,摇头道,“不好吃!” “糟了!”宫女紫苑脸色发白,上前抱着小皇子的双臂,“小皇子,这流苏耳坠上面有两颗珍珠,还有颗小珍珠呢?” 小皇子眨眨眼,指了指肚子,“吃掉啦~” “啊!” 宫女紫苑急得快哭了,“难怪早上娘娘找不到另一只耳坠,一定是小皇子偷偷藏起来了,这可怎么办?” 恭芷七大概听明白了,拍了拍身边就近的宫女,“麻烦你速去打完水过来,多加点盐。” 那宫女虽然不认识恭芷七,但方才见她迅速果断的让小皇子吐出来那颗珍珠,一定是有什么办法,果断照做。 等盐水的间隙,恭芷七顿了顿,“劳烦你去找一根翎羽,鸡翎鹅翎无所谓,只要是羽毛就行。” 恭芷七端着盐水,半蹲在孩子面前,“小珍珠在肚子里滚来滚去,待会肚子疼可就糟糕了,我们把这碗水大口喝了,把小珍珠吐出来吧。” 平日小皇子的饮食都非常谨慎,宫女们不敢让小皇子乱吃别人的东西。 不过这是在自家打的一碗普普通通的水加了盐而已,大家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小皇子被恭芷七一步步劝说,乖乖的猛喝一口。 “呕~咸!好咸!呕~” 恭芷七不但没用帮忙顺气,还拿着翎羽轻轻扫过小皇子的喉咙。 喉咙被羽毛挠的发痒,更加促进了呕吐。 小皇子一阵一阵呕吐,宫女们蹙眉盯着地上的呕吐物。 紫苑捡了根棍子,吐出来一下,就捏着鼻子凑近用棍子扒开呕吐物看看。 “呕~” 若是放在平时,让小皇子这样呕吐,大家一定会制止,但眼下,比起呕吐,大家更希望他能快点吐出那颗小珍珠! “呕~” 小皇子明显已经有些吐的虚弱了,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呕了出来。 “出来了!”铃儿兴奋的用棍子拔出来,小珍珠滚在地上。 第八十四章 盐水催吐,翎羽探吐 太医院门口。 翠儿气喘吁吁,几乎是扑在门上,有气无力的招手喊道,“救、救命!” 楚院使正要出去给皇后娘娘例行看诊,快步走上前,“你是长春宫的宫女吧,发生什么事了?” 翠儿稍稍缓了口气,“小皇子,噎住了,吐不出来......” “糟了!”楚院使自然知道这种情况的严重性刻。 刚听见门口的动静,就从大步从屋里走出来的楚冬荏直接跑了出去。 楚院使连忙吩咐道,“李太医,你也跟着去!” “是!” 李太医丢下手里的药材,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这异物卡住,可不是闹着玩,甚则窒息!抢救时间迫在眉睫! 这宫女一路从长春宫跑来,现在他们就算跑再快,也耽误了不少时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中年微胖的李太医,跑的气喘吁吁,前面已经完全看不见楚冬荏的背影了,年轻人,身体就是好,跑的真快! 楚冬荏一听说后宫有事,第一想到的就是恭芷七,一上午在太医院都在担心,又没用合理的理由去后宫打探。 此刻如风一般,在宫中疾步如飞。 先去看了小皇子,再找机会后宫探探恭芷七的情况。 快步跑进长春宫,一群宫女围着小皇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 “刚才呕吐剧烈,先给小皇子喝水簌簌口,喝点温水,再按照我刚才说的,让太医院做些阳春白雪高,健脾益胃。” 那一抹藕粉的背影,如夏日池间待放的菡萏。 楚冬荏加快脚步走上前,第一次见她穿回女装。 仅仅一个侧颜,亭亭玉立,清丽脱俗。 “楚太医!”大家都认真听着恭芷七的叮嘱,宫女紫苑率先发现了这个默默靠近的人。 恭芷七一回头,楚冬荏已经近在眼前,微微一笑。 “照她的话,去做吧。” 有了楚太医的肯定,几个丫鬟更加放心的去准备了。 楚冬荏突然想起什么,眨了眨眼示意。 恭芷七立刻领悟,悄无声息的退出人群,匆匆出门,迅速离开现场。 刚走到门口,就碰见了气喘吁吁的李太医,不过李太医忙着喘气,压根没用在意身边匆匆经过的小宫女。 等李太医进门一看,问题早就解决了,还解决的妥妥的...... 这楚冬荏没比自己快多少吧...... 楚冬荏仔细帮皇子检查了一番,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李太医有些纳闷,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便留在长春宫,多询问了些细节。 今日宫女慌慌张张,太医急急忙忙的这一幕,早已引起宫中不少人注意。 恭芷七还没找到三王爷,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在宫女之间,传遍了宫里的角落。 小皇子被异物卡住了。 多亏了一名宫女及时相救! 那宫女救了人就消失了。 整个后宫都找不到人。 越传越神奇,甚至说是上天派来的仙女,及时相救小皇子。 不然等太医院的人去,人早就窒息了。 太医院,后院药架旁、 李太医正详细回禀着自己打听的细节。 楚院使微微点头,“异物急救法,盐水催吐,翎羽探吐,一个小宫女,竟然会知道如此多的小方法,临危不乱,操作稳妥,怕呕吐伤了胃气,甚至还叮嘱善后服用阳春白雪糕。不简单啊~” “是啊!可惜我进去的时候,那名宫女已经不在了。” “你先去忙。” “是。” 楚院使伫立原地,双手负在身后,微微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目光悠远。 盐水催吐,简单有效!配合翎羽探吐。 看似简简单单,但一般人都很难想到。 哪怕是太医院的太医,慌乱之下,只会想到各种催吐的方药,但是那种情况,熬药根本来不及。 随机应变,临危不乱,方法灵巧。 这样的医术,让他不由想起一个人...... 恭芷七在太医院四周转了一圈,都没用看见三王爷。 她又不敢四处乱寻人,这宫里走来走去更麻烦,只好站在离太医院门口不远处的一棵银杏树下。 目光盯着太医院门。 这三王爷,不会又茶水喝多了吧? 太医院门口突然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看是楚院使,恭芷七立刻紧张的缩回身子,蹲在银杏树下躲好。 幸好楚院使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恭芷七稍稍松了口气,慢慢站起来。 “你!过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恭芷七转头望去,那男子看上去和楚冬荏差不多年龄,锦衣华服,天蓝色的上好丝绸,和腰间翡翠玉佩相得益彰,相貌不及楚冬荏俊朗,但一身贵气十足,显然是位身份不低的贵公子。 身旁跟着两位妙龄宫女,手捧果盘,低头乖立一旁。 恭芷七四处张望,周围没用别人。 “看什么,说的就是你!鬼鬼祟祟的躲在这!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恭芷七从树后钻出来,“我不是宫女,我是三王爷的丫鬟。” 看清了全貌,二皇子有些愣了愣,盯着恭芷七,“这三王爷还真是好福气啊!放眼整个皇宫,都找不到几个像你这样标志的小美人服侍。” 说完,微微嫌弃的瞥了眼身旁的两个宫女。 听这语气,不会真的像三王爷早上说的,自己要被什么皇子看上了吧。 “三王爷找我还有事,奴婢先告辞了!” 恭芷七匆匆从旁走,衣服后领子被人拉住。 “跑什么?我又不是豺狼虎豹!看把你吓得!” 一把水墨画扇轻轻搭在二皇子手腕。 “这丫鬟若是有冒犯之处,本王回头一定多家管教,还请二皇子松开贵手。” 二皇子干脆的甩开手,直呼三王爷名讳,“秦淮秋,你这丫鬟长的不错啊,我以二换一,如何?” 三王爷摇了摇扇子,“不换!” “以百换一!以千换一!”二皇子大方道,心想这买卖绝对打动人心! 三王爷浅浅一笑,“多少都不换!千人不换,万两真金也不换!” “秦淮秋,你至于么,不就是一个丫鬟......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她!” 一想到萧暮顾那冰冷的眼神,三王爷哪里敢换,回头小命难保。 想到这里,总感觉身后真的有些冰冷寒意。 第八十五章 相生相克的禁忌 “二皇子就不要为难三王爷了,”萧暮顾径直走到恭芷七身边,伸手将恭芷七往自己身边拉近,一本正经解释道,“三王爷早已许诺,把这丫鬟送给我。” 三王爷一愣,萧暮顾正盯着他,那冰冷坚定的目光,不容置疑不容异议...... “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早先答应了萧将军,自然不能食言,二皇子若是喜欢,可以去王府随意挑选,要多少都行。” 二皇子盯着恭芷七,又抬头看了眼萧暮顾,笑了笑, “圣上赐婚的公主你不要,三王爷家的丫鬟你抢着要。”二皇子踱步,围着萧暮顾晃悠了半圈,丝毫看不透眼前这人,讪笑道,“萧将军还真是气度不凡,佩服佩服!不像那些狼子野心之徒,一心只想着攀龙附凤。” “就是,就是。”三王爷抓紧机会调侃道,“圣上赐婚的十六公主,年轻貌美温柔可爱,本王这丫鬟,哪点比......” 贬低的话还没出口,萧暮顾那寒如利刃的冰冷眼神让三王爷瞬间改口,“比公主差......没什么事,大家就各自散了,散了啊。聚集久了,容易引人耳目,还以为我们几个光天化日之下,在抢宫女呢。” 太医院门口,楚冬荏望着不远处的几人,自己一路匆匆回来,都没用遇见恭芷七,还以为她已经安然出宫回去了。 方才听见门外动静,就担心会是她,看三王爷和萧将军都在,自己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人多反而容易给她招惹是非。 默默的站在门口,望着他们三人离开,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冬荏,你站这干嘛?” 楚院使一回来,就看见儿子傻傻痴痴的望着远处,循着目光看过去,就只看见二皇子不耐烦的打翻了身边宫女的果盘。 “别看了,进去吧。” 幸好他们离开了,楚冬荏乖巧的跟着往回走。 “对了!”楚院使突然止步,“李太医进去的比你晚,你进长春宫的时候,有没有碰见那位救了小皇子的宫女?” “没留意。”楚冬荏摇摇头。 楚院使微微叹息,“刚才皇后娘娘找我过去询问,宫中有没有会医术的宫女,让我找出来,这来无影去无踪的,怎么找?” 董贵妃早上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宫里的婢女突然慌慌张张跑来,说小皇子被什么东西呛住了,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礼仪都顾不上,匆匆赶回长春宫。 等到了长春宫,见儿子活泼乱跳,一颗悬在天上的心,才稍稍平复。 李太医正在询问宫女细节。 董贵妃上前一把抱住小皇子,左右抚摸,上下打量,确定安然无恙,才开始斥责宫女。 询问前因后果才知道。原本小皇子躺床上睡着,照顾小皇子的宫女也寸步不离,守在屋里,只不过没有目不转睛盯着床上睡着的孩子。 没曾想面朝里睡的小皇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自己在玩,等宫女察觉动静的时候,小皇子已经说不出话,脸憋的通红,手指着咽喉。 真是吓坏众人! 幸而最后有惊无险。 董贵妃愤怒难平,将长春宫每人杖责三十,等怒气稍稍平息,才开始询问出手相救的宫女。 众人都摇头不知。 董贵妃疑惑的望着天空,”难道真是仙女下凡,救我皇儿。” “娘娘,奴婢清理院子的时候,发现地上散落了许多萝卜糕......应该是那宫女进来时不慎掉落的。” 突然出现的萝卜糕,将九天仙女的传言拉回了人间。 毕竟仙女不食人间烟火,又怎么会随身带着萝卜糕呢。 地上散落的萝卜糕,成了唯一的痕迹和线索。 皇后娘娘很快也得到全部消息。 下令询问了一遍后宫所有宫女,都无所获,又查询了今日进出后宫的所有女眷。 最后听说,三王爷今日派了婢女去静安宫送滋补药品,静安宫回赠了些萝卜糕,这才确认。 那被穿的神乎其神的仙女,居然是三王爷家的婢女...... 宽敞的马车里,坐了三人。 三王爷坐在正中间,恭芷七和萧暮顾各坐一边。 三王爷以扇子撩开车帘看了眼外边,放下车帘,“好了,说吧,凌妃的身体到底如何?” “凌妃大概是久居冷宫之故,体倦肢软,气短乏力,的确是气血虚弱之症,方太医开的补中益气汤,补气升阳,方药对症!” “方药对症?”三王爷疑惑道,“既然对症,为何无效?” 恭芷七看了眼两人,言简意赅道,“因为萝卜糕.....” 三王爷神色震惊,弯腰轻声问道,“萝卜糕有毒?” “萝卜糕没毒,做的很香......我都没来得及尝,全给洒了。” 三王爷有些急不可耐,“说重点!” “其实很简单,就是相生相克的道理。补中益气汤里面的人参,黄芪都是补气良药,但和白萝卜相克,白萝卜有很强的行气功能,能降气,行气,甚至破气!与补气中药一起吃,一补一下,自然就会出问题。加之凌妃原本就脾胃虚寒,萝卜性凉,吃了更容易导致体质虚弱......” 三王爷恍然点头,“原来如此,可是,这些难道太医院没人提醒她吗?那萝卜糕是谁送的?” “十六公主说,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凌妃说十六公主喜欢吃萝卜糕,皇后娘娘就赏赐的比较多,都快吃腻了,大概是不敢随意丢弃赏赐之物,凌妃就只能自己吃了......” 萧暮顾一直目不转睛仔细聆听,突然问了句。 “这些你和凌妃说了么?” 恭芷七摇摇头,“出门的时候三王爷再三叮嘱,任何问题都不要当面说破,宫中隔墙有耳,必须回来再商议.....” “还好你记得本王的叮嘱。”三王爷用扇子敲打着手心,眉头微蹙,“若是你当面提醒,别人会以为是皇后娘娘有心加害。太医院的人都没人提醒,你一个丫鬟当面指出来,哼!估计你说完都出不来宫门。” “凌妃将宫里的萝卜糕都回赠了,说过两日皇后娘娘还会赏赐,我想着还有两日时间,回来从长计议比较稳妥。” “嗯!还算机灵。没有暴露自己,也没给本王惹下什么麻烦,做的很好!”三王爷左右看了看,“回赠的萝卜糕呢?” 恭芷七有些抱歉一笑,“掉在长春宫里了......” “长春宫!你去那干嘛?” 虽然宫女之间传遍了,但是三王爷刚才去了宫内另一侧,一路又急匆匆赶回来,未与人多聊,还不知晓小皇子一事。 第八十六章 招揽人才 萧暮顾眼里也微微显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毕竟长春宫里住的可是当今最得宠的董贵妃。 大皇子和二皇子早已成年,圣上老来得子,董贵妃生下小皇子之后,母凭子贵,三四岁的小皇子,活泼可爱,时常引得龙心大悦。 董贵妃这些年圣眷正浓,长春宫里就如其宫殿名字,沐浴圣恩,四季如春。 “我、我也就是路过......”恭芷七老实交代道,“刚好有个宫女门口摔了一跤,我见里面乱成一团,就进去随便看了下,然后......” 三王爷和萧暮顾的心都一起提到了嗓子眼,盯着恭芷七,生怕接下来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 “吁~”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阵摇晃。 三王爷双手撑住两边,稳住身体。 恭芷七身体往前倾倒,萧暮顾快速伸手扶住肩膀,一步跨到对面,坐在身旁。 “怎么了?”三王爷撩开车帘。 有人骑马拦在马车前。 来人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常公公。 难怪这么明目张胆拦在马车前。 常公公面上话还是说的很客气,“皇后娘娘着急召见,还请三王爷谅解老奴鲁莽行事。” “皇后娘娘?”三王爷回头望了眼车里的恭芷七,萧暮顾坐端正,默默挡住那道审问的目光。 恭芷七摇摇头,表示并不认识也没有接触过什么皇后娘娘。 “知道了,本王这就回宫去。” 三王爷说完刚想钻回马车,萧暮顾一个微微甩头的动作,三王爷心领神会的退出去,跳下马车,抖擞衣衫,吩咐车夫道,“把萧将军送回去,本王爷骑马回宫。” “是。” 这两人倒是及时脱身了。 皇后娘娘突然召见,会不会和郎中去长春宫有关? 萧暮顾大概也是担忧至此,才会示意三王爷留下马车,不要让郎中出现引起注意。 郎中良善,应该不会做什么坏事坑自己,但是任何问题只要进了长春宫,都不会是小问题。 三王爷一路揣摩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也不多想了。 等到了坤拧宫,见了皇后娘娘,自然就知晓了。 坤拧宫。 宋皇后早已端庄优雅的坐在位子上,端着茶杯,茶香四溢,慢条斯理的滑着茶盖,神情毫无波澜,心头早已思虑万千。 身旁的宫女小声提醒道,“娘娘,三王爷来了。” 手中一顿,动作虽微小,旁边伺候的宫女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接过茶杯。 “给三王爷上茶。” 三王爷行礼拜见,坐下时瞥了眼桌上放下的茶杯。 宋皇后轻轻一笑,“三王爷目光如此谨慎,不会是怀疑本宫在茶水里下毒了吧?” “不敢不敢!”三王爷心中直犯嘀咕,回到宫里就要开始这些没完没了的虚与委蛇,真是要了命! “本宫也不耽误三王爷太多时间,只询问几句。” “娘娘客气了~” 宋皇后也不继续寒暄,直入主题,“今日董贵妃来请安时,长春宫里的宫女着急过来禀告,小皇子误吞异物,危在旦夕。” 一听小皇子出事了,三王爷心中开始凉了半截。 那郎中半道进去,应该没误事吧? 虽然见识过郎中的医术,但越是这种关键时候,越难说服自己完全去信任他的医术。 宋皇后见他神色微微紧张,淡淡笑道,“三王爷莫非还不知道这事?” “来去匆忙,还不曾耳闻。” 宋皇后微微点头,“本宫也是刚知晓不久,太医前去的时候,小皇子已经被路过的一名宫女及时相救,如今安然无恙。” 三王爷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本宫询问过楚院使,宫中并无擅长医术的宫女,后宫的宫女也都查过一遍,并无此人......还多亏了长春宫院子里洒落的萝卜糕,找到了点线索,据说,那擅长医术的宫女是三王爷今日派去静安宫送滋补药品的丫鬟。” 说到此处,宋皇后停顿了下来,虽然没有一句质问,但似乎就是在等着三王爷自己主动解释。 三王爷立刻起身,恭敬解释道,“昨日在太医院门口,偶遇十六公主,闻其母妃身体不适,今日便让丫鬟送了些人参燕窝滋补调养,确有此事,至于长春宫救小皇子一事,微臣的确不知。” 皇后娘娘莞尔一笑,“三王爷请坐,本宫只是随便聊几句,救了小皇子,与皇家如此大恩,岂能不赏赐?” 三王爷不敢吭声,听着是莫大虚荣的夸赞,往往埋下一个巨大的坑。 宋皇后继续悠悠说道,“此番急救措施,连楚院使都赞赏有加,没想到三王爷身边居然还有如此医术高超之人。” 点到即止的话,更容易让人心生无限联想。 本宫身边都没有这样的宫女,你却有这么厉害的辅助,还让本宫怎么玩的过你们。 言下之意也可以理解为,身边一个小小的丫鬟,都医术高超,王府里简直藏龙卧虎,还不知道藏了多少能人异士。 招揽这么多人才想干嘛? 想造反不成? 赞扬捧得越高,摔得就越重。 三王爷快速揣摩思量,该如何找个合情合理的台阶让自己下。 常公公脚步急促的走了进来,“回禀娘娘,皇上派人来请三王爷了。” 宋皇后神色淡然,抬抬手,“本宫也聊的差不多了,既然皇上召见,本宫就不留三王爷喝茶了。” 三王爷行了告退礼,心下叹了口气。 看来这皇宫里的消息还真是传得快啊。 估摸又是长春宫救小皇子一事。 人走茶凉,宋皇后望了眼桌上未动的茶杯。 看来董贵妃已经去皇上那儿了,自己差一点就能招揽到的人才,又要泡汤了。 常公公领出坤拧宫,门口等的却是长春宫的宫女。 小宫女弯腰谢道,“有劳公公了~” 长春宫。 皇上剥了一颗葡萄,小皇子张嘴咀嚼,“真好吃~父皇剥的葡萄最甜了!” “呵呵,再甜的葡萄都没有你这个小家伙的嘴甜~”皇上摸了摸小皇子的头,教导道,“下次可要记住了,不能随便把乱七八杂的东西往嘴里塞。” “孩儿记住了!孩儿以后都不敢了。” “安儿真乖!” 三王爷走近院子,看到就是这样一副父慈子孝的日常画面,小皇子承欢膝下,皇上呵呵欢笑,董贵妃坐在一旁,也跟着乐呵。 只有他的心里直打鼓,砰砰乱跳。 第八十七章 真真假假 “来,让父皇抱抱,看有没有长胖些。” 董贵妃连忙劝道,“皇上保重龙体,这孩子已经不比从前了。” 皇上略微有些费劲的将小皇子举起来,很快就放了下来。 “还真是越来越重了,以后都抱不动了~” 三王爷轻手轻脚走进来,不敢吱声打扰,默默的站在一旁。 瞥见人影,皇上招了招手,“怀秋,过来坐。” 大概是在院子里见面,皇上显得极为平易近人,就像个普通长辈邀请亲友来家做客一样客气。 三王爷哪里敢放肆,乖巧走上前行礼。 “参见圣上。” “行了,在这就不用多礼了。” 董贵妃识趣将孩子揽进怀里,以免打扰了两人。 “今日有个宫女路过长春宫时,正好救了安儿,救治的手法很是新奇,连楚院使都赞赏有加,朕听说那宫女是你的丫鬟,可有此事?” 三王爷重新耐心解释了遍,“昨日臣在太医院偶遇十六公主,十六公主谈及其母妃身体有恙,甚是忧心忡忡,臣回府便准备了些滋补药品,今日让丫鬟送了过去,至于救了小皇子一事,臣也是刚才听皇后娘娘说起才知晓。” 董贵妃的眼神微微一颤,自己院子里的事情,她回来询问之后,直接去找了皇上,没想到皇后娘娘的消息如此灵通,还早一步请走了三王爷。 “你这丫鬟倒是调教有方,救了人不邀功就走了,毕竟救了小皇子一命,如此大恩,董贵妃想要亲自面谢,朕担心宫外来历不明的人别有用心,故找你来问个清楚。” 来历......还真有点不明...... 三王爷还真没法清楚的交代那郎中的来历...... 当初给萧暮顾诊治,也是郎中自己送上门的。 若不解释清楚郎中的来历。 只怕自己就会被误会成那个别有用心的人了...... 还好刚才先去了皇后那儿,当时正准备解释这个问题,这一路走来,给了他更多的时间去捋一遍其中的利害关系。 如果把男扮女装的郎中送进了宫,时间长了,难免被人揭穿,到时候就是欺君之罪,自己和少年郎中都逃不掉问罪。 更何况萧暮顾如此重视那郎中,要真送进了宫,被人揭穿之前,萧暮顾一定会宰了他。 所以,必须想方设法阻止大家招揽郎中入宫的念头! 三王爷谨慎解释道,“微臣有罪!不该随意带人进出后宫!” 皇上一怔,“你这说的什么话,若不是你带来的丫鬟,小皇子现在能这么活泼乱跳吗?丫鬟有功,朕是要赏赐,又不是责怪,你胡乱领什么罪。” 除了阻止郎中入宫,还不能让皇上和皇后有一样的想法。 觉得他府上随便一个丫鬟都这么厉害,指不定还藏着多少能人异士。到时候真是百口莫辩。 三王爷弯腰低眉,“早些年臣大病一场,诸医罔效,家母请教了位中州名医,开方渐愈。这位中州名医而后又治好了家母疾病,臣当时原本上奏,如此医术,可入太医院。没想到名医家遭变故,一直寻访不到此人。上次萧将军剿了雪岭山云盘寨的匪窝,才发现这名医被寨主抓取当了压寨大夫。他有一失散多年的女儿,微臣便许诺帮忙寻人,把他留在身边,一同来了康乐城。那位丫鬟,正是这中州名医前几日才相认的女儿。小丫头之前和她爹在江湖上闯荡多年,学了些皮毛。让她去送滋补药品,正好给凌妃讲解一下那些药材的作用和做法。臣便让她入宫送礼。” 董贵妃早已招呼宫女带小皇子去一边玩耍。 这故事源远流长,有理有据,生动又真实,看似毫无破绽之处。 只要人不进宫,就不会露出破绽,所以唯一的一点漏洞,还得继续圆上。 三王爷腰弯的更低了,“这丫头实乃江湖人士,野惯了,不懂皇宫规矩,就随意进出长春宫,还好此次是救了小皇子,没有犯下其它过错。” 言辞凿凿,诚恳至极。 言下之意很明显,那丫鬟任何本事与本王无关,而且还是个不懂规矩的江湖儿女。 绝对不适合入宫! 董贵妃目光切切望着皇上,皇上思量斟酌了下,悠悠问道; “你方才说的那丫鬟只是学了他爹的皮毛,这样说来,那中州名医的医术更甚一筹了!” 没想到故事线拉太长,一不小心还是给自己留了个坑。 圣上这是求贤若渴啊...... “诚如圣上所言,那中州名医的确医术精湛。” “如此甚好,明日等退了早朝,你将人带过来。朕最近身体总感觉不利索,太医院的药吃了也没什么效果,总是恍惚想起当年,恭院使给朕看病,每一次都立竿见影。”皇上的语气颇有几分怀念,微微感叹道,“也不知是恭院使的医术更胜一筹,还是朕当年,年轻力壮身体恢复快......” 董贵妃开口及时补充了句,“皇上如今也依然年轻力壮~不减当年半分。” 三王爷之所以前面没提及恭大夫的姓氏,就是顾及曾经的太医院院使也姓恭,怕引起皇上注意,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召见...... 好不容易把少年郎中推脱掉了。 又把恭大夫送了出来。 康乐城街道上,马车噔噔蹬的往王爷府走。 虽然三王爷临走前吩咐送萧将军回去,萧暮顾转头就吩咐先送小郎中回王爷府。 马车上,只剩下两人,萧暮顾重新坐在对面。 关于长春宫的事情,萧暮顾没用继续追问,估摸三王爷就是为了此事入宫,回头问他更妥。 气氛安静的有些尬尴。 恭芷七瞄了几眼,想问又忍住了。 萧暮顾瞥了她一眼,望到那好奇的小眼神,淡定说道,“你想问圣上赐婚公主的事情?” 恭芷七的八卦之心被一眼看穿,默默点了点头,心中嘀咕道,我可没问,是你自己先聊的...... 萧暮顾目光盯着她,语气极为平淡,“上次剿匪有功,圣上赐婚十六公主。” “十六公主?”恭芷七微微诧异,那公主应该刚到金钗之年吧,和萧暮顾的年龄相差也太大了,不过在冷宫里待着,凌妃又一直拖着病躯,对于十六公主而言,嫁给一位将军,或许日子会更加好过些呢。不由感慨道,“十六公主性格温柔又体贴,一看将来就是位贤淑良妻,久在冷宫待着蹉跎青春岁月,还不如早日成家,嫁个如意郎君。” 第八十八章 杀生求生去生更远 闻言,萧暮顾的眼神变得有几分冷峻,腾气一层让人捉摸不透的迷雾。 恭芷七没用抬头对视,自顾自言,自然没有察觉。 “十六公主应该早日嫁人,所以你是希望......我能娶她?” 恭芷七抬头,这才察觉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一丝冰冷。 就这冰冷的眼神,十六公主要真是嫁过来,还不如待在冷宫...... 恭芷七微微摇头,解释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们若是两情相悦,那自然最好不过。若不是,牺牲一个人的幸福,去换取另一个人的幸福。原本就是不妥。治病救人亦是如此,杀生求生,去生更远!能用草药,就绝对不要用虫类、兽类~” 这都能聊回到她的医道上去。 不过至少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不能靠牺牲一个人的幸福,去换取另一个人的幸福。 萧暮顾的眸光变得柔和许多,甚至多了一丝暖意。 马车停下,恭芷七撩开车帘,到王爷府了。 “萧将军要进去坐坐喝茶吗?” 话说完,恭芷七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别扭,毕竟这王爷府不是自己家,自己这话其实甚为不妥。 “不用了。” “哦。” 恭芷七起身,萧暮顾突然伸手横拦,喉咙动了动,欲言又止,垂下手。 “萧将军还有事?” “没事。你先回府吧。” “那我走了哈。”刚才突然拦住那一下,应该是想说什么吧,恭芷七也不敢多问,他说没事就没事吧。 恭大夫焦急等待了半天,看到女儿终于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不由松了口气。 “怎么三王爷没跟你一起回来?” 恭芷七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皇后娘娘半途召见又回宫去了。” 只要女儿回来就行了,恭大夫笑盈盈上前,坐在旁边,“怎么样,今天去皇宫,没出什么乱子吧。” “我一直都很小心谨慎!连三王爷都夸我,你放心啦。”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担心你今日这身打扮,万一出了什么事,把你留在宫里,那就糟了。” 恭芷七喝了口茶,“还真的差点被留在了宫里......” “啊?” “就是碰见个什么二皇子,他还想让三王爷把我送给他,想的真美!” “那,那三王爷拒绝了吧?”恭大夫有些不敢确认。 “幸亏萧将军过来,说我已经被三王爷赏赐给他了,无法再送人,哈哈哈~” 恭大夫尴尬干笑,这皇宫果然还是少去为妙。 “你以后可不要再去了,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 恭芷七又喝了口茶,“不过这次不只有我幸运,长春宫里有个四五岁的孩子才是真的幸运,他误食了珍珠耳坠,卡在咽喉,差点窒息了,还好碰到了我,不然就算去请太医,一个来回,哎~危在旦夕!” 恭大夫点点头,“这种紧急病情,的确耽误不起。那孩子还真是福大命大!” “进宫一躺比翻一座山还累,我先休息下啊。”恭芷七坐到床边,甩掉鞋子,直接往后一躺,双手摊在床上,舒服的压在被褥上。 “你不把这身衣服换了?” “睡醒了再说吧。”恭芷七翻了个身,抱住柔软的被褥。 也只有在爹面前,恭芷七才会如此放纵懒散。 恭大夫将地上凌乱的鞋子摆放整齐,微笑着摇摇头,正准备出门,又快步走回床边,拍了拍恭芷七的肩膀。 “赶紧起来,他来找你了。” “谁啊~”恭芷七转过头,就看见从门口走进来的楚冬荏,连忙翻身坐起来。 楚冬荏停下脚步,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我就随意躺一下,你不是在太医院吗?怎么就回来了。” 楚冬荏礼貌的朝恭大夫微笑点头,又望向恭芷七,“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是否安全回府了......” 恭芷七手按在枕头边,硬邦邦的一块,撇头一看,差点把这块令牌给忘记了,三王爷只给了她三天的使用期,再不使用,就要过期归还了。 一想到这,瞬间没了困意。 拿起令牌,走上前,“走,你来都来了,带我去康乐城逛逛去!” “衣服,衣服~”恭大夫焦急提醒道。 “哦!对!”恭芷七嘿嘿一笑,“你们去门口等我一下啊。” 康乐城街道。 换回男装的恭芷七,和楚冬荏并肩从石桥上走下来。 这次出门没有带幌子和药箱,洒脱自在,风度翩翩。 两位俊俏少年郎依靠石桥眺望河上小船。 桥下的姑娘们都忍不住仰头观望,掩面含笑。 “带我去城里最好吃的酒楼。反正三王爷说都记在他账上。” 楚冬荏有些难为情,“我有银子......” “令牌不用,岂不辜负了三王爷一番苦心!”恭芷七灿烂一笑,”这叫物尽其用!给都给了,来都来了~” “好吧......那咱们去元昌酒楼!” 楚冬荏难得如此放开,仿佛只要和她在一起,总能少受些世俗的羁绊,任意但不任性。 元昌酒楼是康乐城最大也最热闹的酒楼。 酒楼的菜品极为丰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想吃不到的。 东南西北四方菜系,主厨都是从各地招揽来的,做出来的菜自然更具地方特色。 所以来元昌酒楼的客人特别多,东南西北,不论来自何方,总能在这里找到一份故乡的味道。 来的时候,楼下已经坐满,包房也爆满,二楼角落刚好有客人吃完,店小二快速麻溜的收拾干净,两人才坐下。 “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恭芷七犹豫了下,第一次使用,还有点不熟练,举着令牌,试探问道,“可以记这个账上?” 店小二凑近了看,恭芷七微微紧张,不会没用吧...... 掌柜的正好路过,眼尖的看了眼令牌,但凡敢拿出令牌的,都绝对是有身份的,尤其是在康乐城!皇家贵族云集之处! 还是掌柜的见多识广,一眼就认了出来,连忙上前点头弯腰笑道,“可以可以,客官随便点。”转头小声在店小二耳边叮嘱,“这是三王爷的令牌,认真伺候!” “是!”店小二赶紧点头。 恭芷七收了令牌,有权在手也要适可而止,不能挥霍无度,“听说你们这有四方菜系,那我就点四方菜系里最招牌的四道菜吧。” “好嘞~两位稍等!” 第八十九章 精彩问答(之人身小天地) 楚冬荏莞尔一笑,“我还以为你会说,上一桌子好酒好菜!” “嘿嘿!”恭芷七转头笑道,“这就叫恰到好处的使用,否则高兴过头了挥霍无度,到最后惹王爷不高兴,一怒之下让我自己还帐怎么办?” “看你拿着令牌,从石桥上冲下来的气势,我还以为你要买下整个酒楼呢,没想到你还知道居安思危。”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恭芷七趴在栏杆上,俯视楼下热闹的人群。 仔细听了几人对话,似乎都是在讨论中医常识。 正下方桌上围坐了三人,皆穿着素朴,讨论起医理,格外专注认真。 “汤者荡也,丸者缓也。” “汤有生熟,丸有大小,又当如何治症?”拿着书籍的青衫男子,年龄略长其余二人,似乎正在出题考验两人的基础医理。 “这......” “还真不曾留意过这个问题。” 见两人面露难色,青衫男子将手中的书籍摊放在桌面,逐字逐句读道,“汤有生熟,泻则宜生,补则宜熟。丸有大小,病在上者宜小,服于食后,病在下者宜大,俱服于食前。” 读书的间隙,周围已经围了五六人上来。 等他读完抬头,桌子已经被彻底包围住了。 恭芷七好奇的看着楼下众人,转头问道,“这酒楼附近很多医馆吗?怎么这么多大夫郎中都聚集在此。” 楚冬荏望着下面层层叠叠的人影,“太医院三年一度的招考下个月举行,各地来报考的医者都云集康乐城,元昌酒楼比较出名,自然相聚在了一起。” “原来如此,”恭芷七展颜一笑,“你当年也参加考试了吧!” “嗯!” 恭芷七胸有成足道,“我猜你考了第一名!” “哈哈~”楚冬荏笑盈盈望着恭芷七,“你还真是看得起我,的确是考了第一名。” 恭芷七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你知道你为什么能考第一吗?” “为什么?” 恭芷七嘴角憋笑,“因为我没去参加太医院考试啊。我去了,自然就是我考第一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正哈哈大笑,桌子旁突然走来一人,约莫三十五六,拱手问道,“这位小兄弟也是郎中?” 对着恭芷七问话,自然就是在问她,恭芷七点点头。 “不知在哪个医馆行医?” 恭芷七上下打量眼前的人,文质彬彬的,看着也不像坏人,礼貌答道,“在下行走四方,一介江湖郎中而已。” “哦!江湖郎中。”那人嘴角一笑,声音转大,“各位朋友,方才这位小郎放出豪言,如果他去参加太医院考试,能考取第一!”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恭芷七只是和楚冬荏开个玩笑,没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身边还有人当真了。 打量的目光扫过恭芷七,看客们立刻开始找到了新八卦。 “年纪轻轻的就如此狂放不羁!” “江湖游医也能报考?” “不知道今年的政策......” 男子见这么多人都关注了多来,心里有些自鸣得意,抱拳道,“在下李步星,也报考了此次考试,既然小兄台豪言能考第一,敢否在此与在下比试比试?” 楚冬荏正想站起来,被恭芷七伸手按了下去。 这一提议,吸引了更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半个酒楼的客人都朝楼上的角落望过来。 楚冬荏有些难奈不住,本想拉她离开,恭芷七反倒淡定的很,“比什么呢?” “第一轮笔试会考医理常识,我们就比医理!” “哦,好呀!”恭芷七一口答应,回答的格外轻松爽快,反倒让李布星有些犹豫了。 自己之所以提议,是看在眼前这少年不过十七八岁,一脸稚嫩,如今看他答应的如此漫不经心,若真自己输了,还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仔细一想,方才的提议还真是不妥。 赢了,自己明显年长,赢了也没什么可喜可贺。 输了,颜面尽失...... 恭芷七看对方神色犹豫,微笑道,“前辈请随意出题!” 自己挖的坑,再深也得往里跳。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往前不能退缩! 李布星站直了,声音洪亮清晰,“我问一句,你接一句。” “嗯!”恭芷七两眼放光,似乎还很期待这样有趣的比赛。 李布星眨眨眼,思索半响,这么多人看着,自己不能说的太简单了,即便最后没用赢,也要想办法让自己输的漂亮。 所说出来的问题,一定要尽显文人优雅的气质,和医者渊博的学识。 当然,自己也不一定会输! 台下观众已经做好了吃瓜的准备。 李布星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朗声说道,“常言道天人合一,人身亦是一小天地。我们就以此为题,聊聊这人的一身是如何与天地相应,问,天有四时。” 李布星停下,望着恭芷七,示意轮到她接话。 恭芷七快速接受了这个信号,回答道,“人有四肢!” 李布星继续道,“天有六极。” “人有六腑。” 见对方不假思索直接回答出来,李布星微微有些诧异,“天,天有九星。” “人有九窍。” “天有十二时。” “人有十二经。” 李布星也燃起了斗志,越说越快,越说越铿锵有力! “天有三百六十五度!” “人有三百六十五骨节。” “天有昼夜!” 恭芷七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顺口答道,“人有寤寐。” “天有雷电!” 这一连番轰炸,听的众人也都跟着激动紧张起来,生怕那少年郎中接不上来。 “人有喜怒。” 等恭芷七一说完,众人松了口气,又为了下一句,继续捏一把汗。 “天有阴阳!” 恭芷七一笑,“人有寒热。” 看着对面的人每次都快速回应,对答如流。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李布星从斗志高昂到逐渐士气低落。 嗓子开始有点干,降低声音,“地有泉水。” 恭芷七也答得有些口干,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漫不经心答道,“人有血脉。” 没想到倒茶这小小的举动,逗的楼下不少看客笑呵呵。 一个严肃认真的问,一个漫不经心的答。 比赛场上两人截然相反的态度,自然引得众人发笑。 李布星也顾不上那些看笑话的人,悬着一颗心,继续道,“地有草木。” “人有毛发。”恭芷七说完,抿了一小口茶。 李布星嗓子冒烟了,对方却在悠哉喝茶。果断弃赛,“好好,很好。再说下去,我相信你也都会。” 恭芷七回答的很直白,“这些东西,十年前我就已经倒背如流了。” 眼前的人不过十七八。 十年前,不过七八岁! 这话说的让李布星更加心虚汗颜。 仿佛自己不是输给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中,而是输给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屁孩。 第九十章 精彩问答(之阴阳变化一) 一楼的角落里,一身天蓝长衫的中年男子,手握白瓷小酒杯,一饮而尽,淡淡然笑道,“的确是些孩子都会背的简单医理。” 旁人一听,忍不住打趣道,“既然阁下如此说,不如阁下也来和那江湖小郎中比试比试?” 众人正以为还有瓜吃,纷纷张望过来。 没想到中年男子随口拒绝道,“医者当常虚怀若谷,若以胜负之心为人处世,必有失医德,又如何让患者信服?”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句句在理,但这种大道理不是闲散食客们所感兴趣的话题,众人顿觉索然无味...... 食客摇摇头,“还以为会有什么高见呢?” 玉海棠放下小酒杯,“既然诸位对中医如此感兴趣,在下有一特别医案,可供诸位探讨一番。” 作为大夫,最喜欢听的就是那些特别的医案,常常另辟蹊径,让医者能学到不少独特见解。 有人迫不及待喊道,“快说来听听吧!” 酒楼里稍稍安静些,店小二上菜都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聚精会神聆听的客人们。 恭芷七趴在二楼栏杆,附耳倾听。 玉海棠彬彬有礼的站起身,朝众人微微点头行礼。 “吾师曾治一中年女子,身大热,全身症状一派热症,吾师处方石膏二两,无效,增至四两,亦无效。各位郎中有何高见?无需介怀,可随意探讨一番。” 所给的信息并不算多,没有望闻问切,医者一般很难开具体的处方。 不过对方也说了,只是随意探讨,也就是以有限的信息来各抒己见。 对于经验丰富的老医生,简单几个症状的描述,往往就能见微知着。 没有人再针对病人的病情刨根问底,这种时候问的越多,非但不会显得专业,还让人觉得像个新手大夫,此刻,就是发挥大家临床经验的时候了。 而玉海棠提供的信息,最关键的就是一个字,热! 病人身大热! 这已经是很明显很关键的信息了。 毕竟很多时候,即便望闻问切了一遍,其它症状不明显,也许最后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病人身大热。 玉海棠并没有刻意提及使用的具体方剂,只说了石膏二两无效。 有经验的大夫一听就能明白。 石膏,性大寒! 清热泻火能力极强! 其它那些清热解毒的草药,菊花、金银花、蒲公英啊,和石膏一比,清热效果天壤之别。 其它草药,就好比一杯清凉的泉水浇在火苗上,石膏好比一盆寒冷的冰水,直接浇灭火堆,还能残留一丝寒气。 所以不宜多服用,性大寒,多服易伤胃气,大夫开方用量也会有个限度。 至多开到二两的量。 所以在病人身大热的情况下,如果连四两石膏都丝毫没有一点效果,那还真是...... 犹如投冰入火海,冰融化,火势毫无影响...... 几位大夫暗自思忖,小声商讨。 一位郎中突然高声喊道,“石膏增至五两!” 这一喊,立刻纷纷讨论开了。 原本玉海棠说用了四两,就已经让几位大夫连连摇头,觉得用量过大。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喊增加石膏的量。 不过,也有大夫表示赞同。 中药治病,方药对症的情况下,除了药到病除这种立竿见影的反应,还会有一些其它迷惑性的反应。 比如,喝完了中药头晕,产生瞑眩感。 有些人以为是吃错了药,心慌意乱害怕极了,其实恰恰相反,是吃对了药,病情快速好转的征兆。 正所谓,“药不瞑眩,厥疾弗瘳。” 其意就是说,服药后如果没有产生眩晕的反应,药物对顽症痼疾就很难奏效。 方药对症,除了头晕这种误导性的反应,还有就是没有反应。 药轻病重,药不胜病,自然就没有反应。这种没有反应常常会让患者怀疑大夫开的方子不行。 想让大夫更换方子,甚至直接换个大夫...... 喊出将石膏增加至五两的这位大夫,一定是觉得病人既然身大热,一定是药不胜病,加重大寒的石膏!说不定很快就能灭了这团热气! 玉海棠微笑着摇摇头,“亦无效......” 此话一出,说明是已经实践过了。 既然五两石膏都吃过了,开始有人壮大胆子了,高声喊道,“六两石膏!” 底下一片哗然...... 这放在平日的药方子里,是不敢想象的用量,也是没有人敢使用的用量。 玉海棠依然笑盈盈的摇摇头,“亦无效。” 大家心里憋着一股劲,说好的探讨直接变成竞猜环节。 热者清之。 这是最基本的常识。 “石膏加、加至八两!” 话说出口,那人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所以说的犹犹豫豫。 “呵呵~”玉海棠发出一声清浅的笑声。 众人看他笑的样子,都以为被猜中了。 没想到玉海棠随即摇摇头,“吾师用至八两石膏,亦无效。” “啊!” “不会吧!这、这石膏竟然真的有人用到八两!” 众人不敢置信。 一方面,是不敢相信,如此大寒之药,如此大的量,居然无效? 一方面,是不敢相信,普天之下,居然有人敢用这么大的量! 尤其是对于有些大夫,用二两石膏都犹犹豫豫,加至三两都会手抖,加至四两大夫自己都心慌慌。 居然有人敢用到八两石膏...... 玉海棠抬头望向二楼,“少年小郎中,你怎么不说话?” 恭芷七谦笑道,“不瞒诸位,前几日夜宿一位朋友家,他给我看了五箱子医书,正好里面见过这个医案.......我既然知晓答案,就不好再参与大家的讨论了。” 第九十一章 精彩问答(之阴阳变化二) 大家在这紧张兮兮的猜这高深莫测的答案。 她却趴在栏杆上,闲散的观看。 心知肚明的看着大家猜来猜去。 楼下的人难免觉得有些尴尬。 既然玉海棠一直卖关子不说答案,大家便纷纷转头盯着恭芷七。 “既然你看了这则医案,到底怎么治的,赶紧说说!” “对对,这身大热的病到底有什么药能神速的清热降火?” 众人期待的仰望楼上。 恭芷七望向玉海棠。 毕竟这是玉海棠提出来的医案,恭芷七病不想打扰大家对医案的讨论,所以心知答案,也一直未出声。 见玉海棠朝她微微点头授意,恭芷七放心大胆的高声说道,“医案记载,有女子身大热,一派热症,石膏服至八两无效,后改方加了附子。病人身渐感寒而后治愈。” 附子??? 附子!!! 突然有人仰头大笑,且是那种从心底发出的嘲笑声。 “哈哈哈哈,笑话,真是个笑话!” “你个年纪轻轻的江湖郎中,怎么能这样随意消遣我们?” “就是,我们如此专注等着你回答,你怎可这样玩笑大家?” “哪个大夫这样胡乱记载医案,简直误人不浅!” 话说到这,恭芷七不由激动反驳了句,“那医书写的极好,只有侠道热肠的人,才会呕心沥血写下厚厚三本,留给后人学习借鉴,我相信定是位了不起的大夫。至于此例医案,能够治愈自有其道理,怎可未读他书就随意菲薄?” 立刻有人反驳,“医书汗牛充栋,有些大夫写些奇奇怪怪离谱的东西,不过是想哗众取宠罢了!” 之所以会有人如此反驳,还是因为这附子,实在太过招摇了! 石膏加重到八两已经是闻所未闻。 这个时候说改成附子,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病人身大热! 加清热降火的石膏再多也是有理可循的。 附子,性大热!回阳救逆,补火助阳! 附子补的还不是一般的火,是元阳之火! 用最简单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一个人危在旦夕,四肢冰冷,快凉凉了,众所周知,体内阳气散尽人就会失去生命,生命的蜡烛即将熄灭的时候,附子的火可以直接去点蜡烛的灯芯,有力缆狂澜之效! 用药如用兵。 从排兵布阵的角度,石膏在一派寒凉药中,可以位居将军职位。 附子在一派热药之中,独领元帅之职,附子若是站在三军之中大喊一声。 “谁敢与我争热?” 估计全军沉默。 唯一能压过附子的,大概只有石硫磺了。 石硫磺也是大热的药,比附子还热,但是石硫磺深居简出,要去火山口旁边才能找到,与世无争,犹如世外高人,是不会轻易出来和附子一争高下。 也不会有人轻易拿石硫磺来和附子比较,万一拿错了,拿成土硫磺,那可是剧毒!石硫磺,土硫磺,一字之差,生死之别。 其实附子也是有毒的!而且还是有大毒! 许多大夫一生行医治病,从不敢使用附子,担心惹来是非。 很多大夫更是“谈附子色变。” 也有大夫喜欢附子强有力的效果,对它爱不释手。 所以附子这味药,有人爱,有人恨,有人又爱又恨~又恨又爱~爱恨交织~ 毕竟生命之火奄奄一息的时候,唯有附子能补元阳之火。 大毒之药,如何安全使用,才是关键。 生姜可以降低附子毒性,附子炮制之后,毒性也会大大降低。 所以善于运用附子的老中医也不少。 只是此例医案,哪怕附子被炮制的毫无毒性,也难去除附子性大热的本性。 一个身大热的病,用大热的药去治? 这何止是火上浇油,简直是举着火把,朝火里扔,火上加火。 “呵呵~”玉海棠发出一声轻笑,这笑声不是对着恭芷七,而是对着那些嘲笑的人,一字一句极为认真道,“那些简单的医理,相信诸位行医者皆能倒背如流,但是真正悟透者几人?太极生两仪,万物负阴而抱阳,阴极则阳生,阳极则阴生,物极必反的道理人人皆知。热极生寒,寒极生热,和太极阴阳变化同理。你们却把这当成是笑话.!” 玉海棠摇摇头,掏出碎银放在桌上,似不愿再久留此地,起身便走,走到酒楼门口顿了顿,朝二楼望了眼,拱手辞别。 “江湖小郎中,后会有期!” 恭芷七立刻站直了,拱手回礼,“后会有期,江湖再见!” 玉海棠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酒楼刚才反驳的人此刻都陷入了沉思。 还有那些虽然一直未参与竞猜和反驳的大夫们,也陷入了沉默。 太极生两仪。 阴阳互抱,此消彼长。 是再简单不过的变化图形了,手指沾点茶水,都能在桌上画出来。 物极必反。 寒极生热,热极生寒。 背的滚瓜烂熟,也没人会在这个医案中想到这句话。 楚冬荏倒未思考那么多,欣慰叹道,“三王爷待人如此真诚,竟然还知投其所好,送你五箱医书。” “呵、呵......”恭芷七略微笑得有些尴尬,也不多隐瞒,老实交代道,“其实,那晚我是住在萧将军家......” “啊?”楚冬荏抬头,神情微微错愕。 “是这样的,那天从你家出来,走着走着有人跟踪我,街上刚好遇到萧将军的马车,他,他就带我去他家了。”恭芷七见楚冬荏聆听的仔细,又多解释了几句,“也不知道萧将军从哪里找来五箱子书,看了我整整一晚上......” 言下之意,或许只是想告诉他。 我住在萧将军家,一整晚都在看书。 楚冬荏微微点头,“你初来康乐城,怎么会有人跟踪你呢?你看见跟踪你的人了么?” “嗯,看见了。不过不认识。” “哎......”楚冬荏微微叹息,担忧道,“康乐城内人群复杂,看来还是得多注意安全,日后外出,我送你回王爷府。” “好~”恭芷七含笑答应。 第九十二章 六味地黄丸 回答的如此爽快,楚冬荏心下微喜,方才转回刚才的话题。 “方才那医案,若换做是你,你可敢以附子入药?” 恭芷七摇摇头,“《大医精诚》开篇便提醒道,‘若寒而冷之,热而温之......是重加其疾,而望其生,吾见其死矣。’病人身大热,再投以大热药,我还真没那个胆量。” “是啊。”楚冬荏长叹一声,“换做我,亦是如此。‘桂枝下咽,阳盛则毙,承气入胃,阴盛则亡。”世间医者,有几人能做出如此大胆的尝试呢?” 桂枝这种温药,和大热药比起来,就像温水和沸腾的开水,温水服用不当,下咽就完蛋了,更何况是沸腾的开水。 医者之所以要望闻问切,四诊合合。 就是为了更全面的诊断疾病,做出正确的判断。 开出病症相符的药方。 万一乱投汤药,吃错了药,后果小则无效,大则加重,甚则危及性命。 “打扰了。”李布星走到桌前,“敢问方才那医案,小兄弟是在哪本医书上读过,在下回去也想拜读学习。” 恭芷七站起来礼貌回答道,“医书名《海氏心法》,共三卷,方才的医案在卷三之中。” 李布星拱手行礼,“多谢~” “不客气。” 楼下开始有人议论纷纷。 “什么《海氏心法》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那是你太年轻了,”一位年长的大夫目光悠远感叹道,“《海氏心法三卷》二十年前在民间轰动一时!着此书的海先生,曾被称为民间中医鬼才,以精准的周易的卜卦天下事,以精湛的医术治愈无数人,喜针砭时弊,凛然无畏!哎,可惜。” 众人正听的仔细,老者突然重叹一口气,微微垂首,不再多言。 有好奇者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 老者摇摇头,“很多事情,说不清道不明......等你活久了,自然就明白了。” “你老又在这卖关子了不是,就长话短说,给大伙介绍完呗。” “后面的事情......”老者停顿了下,怅然若失道,“老朽也不是很清楚,有说海先生从此不问世事,云游四方,也有说他看破俗世,隐居山野,也有说......总之,没有定论。总而言之,他的书,值得一看!” 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大家一听老者这样说,都不想吃亏,生怕错过了什么绝世秘籍,纷纷讨论起待会去哪里买书。 此次酒楼问答交流,也更加让大家深刻感受到了考试的危机感。 无数高手在民间,还得多努力啊! 掌柜的一脸庆幸,朝楼上望了一眼,还好刚才好生招待了,能有三王爷的令牌,果然都不是寻常人。 一转头,突然发现门口来了贵客,连忙迎上前。 “哎呀!元公子大驾光临,欢迎欢迎,里面请!” 元吉手里甩着腰间的玉佩,身后跟着两位家仆。 “给本公子准备一间楼上的包间雅座。”元吉低头看了眼掌柜,似乎早已熟悉这里的情况,“若是都满客,老规矩,本公子出十倍价钱,请他们去别处吃。” “是是是!”掌柜的给了身后的店小二一个眼神,店小二立刻火急火燎跑上楼。 店小二才询问了第一间,客人就出来了,在楼上吃饭的大多都是富贵人家,也不乏有皇亲贵族,但只要坐着的客人不是皇上,大多人只要听见是元丞相之子,元吉公子,都会积极卖个面子,更何况还有十倍银两。 掌柜的亲自领路上楼,元吉大摇大摆,走出了城中纨绔子弟六亲不认的步伐。 上了二楼,头微微一偏,朝着角落仔细望过去,嘴角一丝勾笑。放下手中的玉佩,大步走上前。 “哟哟,这不是我们年轻有为的楚太医吗!听说你被太医院派去了,那什么,什么鬼地方来着?” 楚冬荏淡淡回了句,“阆州城。” “对对,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吱一声?我小妹在家可是......”说话间,元吉已经走近桌前,这才发现一直背对坐着的恭芷七。 一时忘了说话,目光上下打量,弯腰凑近看了看,神情有些迷茫,“我元吉阅女无数,这位小兄弟,怎么男生女相~” 楚冬荏伸手挡住元吉打量的目光。 “他是我的朋友。” 元吉甩开楚冬荏遮挡的手臂,“哎呀,看两眼又不会少块肉,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掌柜的早已搬好了凳子,元吉围着桌子,坐在两人中间,托腮盯着恭芷七。 “长得真俊俏~” 这人一身痞气,盯的恭芷七浑身不自在,只好眼巴巴望着楚冬荏。 楚冬荏主动问道,“元公子找我可有事?” 元吉头也没回,依然盯着恭芷七,“没事,路过。” “那元公子慢吃,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恭芷七刚配合的站起身,元吉立刻一手拉扯住一个。 “别着急走啊,你都还没有介绍我给这位小兄弟认识的。” 楚冬荏看了眼恭芷七,伸手介绍道,“这位是元公子,元丞相之子。” “哎呀!介绍我就行了,干嘛非扯上我爹,真是的!” 楚冬荏没有理会,继续介绍道,“她是我在江湖认识的知己好友,江湖郎中三七。” “江湖郎中?”元吉饶有兴趣道,“那你也会看病咯!” 恭芷七点点头,“略懂~略懂~” 元吉撸起袖子。 两人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突然的举动。 元吉伸手按在恭芷七肩膀上,“坐,坐,帮我把把脉。” 恭芷七只好乖乖就坐。 元吉将撸起袖子的手臂摊在桌上,楚冬荏立刻握住手臂,“你就不用麻烦别人了,我来帮你把脉。” 元吉缩回手,转头道,“我不要你看,我就想让这位俊俏的江湖郎中把脉。” 楚冬荏稍稍叹了口气,拿这个丞相之子没有办法。 恭芷七伸手搭脉,整个人立刻变得专注而沉稳。 默默感受指尖寸关尺三部脉象。 “请公子换一只手。” “好~”元吉欢喜的换了另一只手。 刚诊脉完,元吉就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三七郎中,我这身体可还行?” 原本正儿八经的看诊还需要望闻问切,但眼前这也不是正儿八经来看病的人。 恭芷七淡淡回了句,“肾脉有一点儿虚,可以服用六味地黄丸,如果公子感觉眼睛视物模糊,就加枸杞,菊花清肝明目,服用枸菊地黄丸即可。公子年轻气盛,不吃药自愈的也会很快,没什么大问题......” 元吉只注意最后一句,没什么大问题。得意洋洋的放下袖子,满意道,“我就喜欢三七郎中看诊,言简意赅,不像那些太医,没什么问题,还啰里啰唆半天,什么注意饮食清淡,少吃油腻辛辣,少逛酒楼少去......咳!总之就是让我不要花天酒地呗,说那么多废话。” 恭芷七浅浅一笑,那些太医一定是不好直截了当的说,所以只能弯弯绕绕的提醒。 元吉趴在桌上,凑近恭芷七,小声问道,“我想帮一个朋友问问,他......” 元吉戛然而止,左右张望,没想到堂堂丞相之子,说话还要遮遮掩掩。 瞄了眼坐的最近的楚冬荏,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继续小声问道,“我那个朋友,和我差不多大,他......不行。是什么原因?” “什么不行?”恭芷七被问的一头雾水,是吃饭不行,走路不行,睡觉不行?听力不行,说话不行,还是抬头不行,举手不行? “那个啊!”元吉一着急,声音不自觉大了些。 “那个是哪个?” “哎呀!大家都是男人......”元吉伸手比划了下,指了指自己和楚冬荏,还有恭芷七,“不要我说的那么直白吧,就是。” 楚冬荏反应过来,伸手捂住元吉的嘴,连忙解释道,“元公子的表达能力不行,他朋友的病情,还是需要现场看诊比较好。” “嗯!”恭芷七点点头,“元公子,看病最好还是本人亲自来,望闻问切,这样诊断才会准确,如果你想找我,这几日可以带你朋友来三王爷府上。” 第九十三章 神奇正骨术 “三王爷府上?” 元吉愣了下,楚冬荏快速起身拉着恭芷七就走,“我们还有事,元公子请随意。” “哎,”元吉回过神招手,两人已经匆匆下楼。 店小二正从厨房端出菜,“公子,你的菜。” 恭芷七瞥了眼那让人垂涎欲滴的烧鹅,“麻烦帮我把刚才点的菜送到三王爷府,给府上的恭大夫吃。” “好。”店小二默念了下重点信息,“三王爷府上的恭大夫......” 元吉倚着栏杆,望着楼下两人。 “三七郎中,明日我带朋友来府上找你啊!” 恭芷七抬头笑了笑,“好。” 刚说完,就被楚冬荏拉出酒楼。 恭芷七边走边笑道,“这么匆匆离开,你不喜欢和元公子待在一起?” 楚冬荏微微摇头,“我只是不喜欢他和你待在一起。” “嘿嘿~”恭芷七会心一笑,“那咱们现在去哪吃呢?” 楚冬荏正四处张望,人群里传来一阵孩子的啼哭声。 “呜呜呜呜呜~” 那啼哭声由远渐近。 一位妇人怀抱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正匆匆穿过人群,脚步急促,神色慌张。 怀里的孩子嗷嗷哭泣,妇人也顾不上安慰,行色匆匆,朝着一个方向疾步奔走。 两人对视一眼,便默契的跟了上去。 两人脚步急促紧跟,依然没有赶上疾步如飞的妇人,看来情况紧急,不然也不会这么火急火燎。 “到了!到了!”妇人站在门口,欣慰的松了口气。 屋内立刻有人上前招呼妇人,“你坐这,我马上去后面叫周大夫来。” 恭芷七抬头看了眼门上匾额。 周氏正骨。看来妇人是专门来找这里的大夫。 两人站在门外,不便跟进去。 恭芷七快速扫视了一遍屋内,一看就像是那种几十年的老店。 正对面的墙面上有一块格外醒目的匾额,苍劲有力的写着‘大医精诚’四个字。 另一面墙上,挂满了病患赠送的锦旗。 “仁心仁术,医术精湛!” “苍生大医,丹青妙手!” 溢美之词不胜言表。 各种感恩戴德的赞赏中,有一面长锦旗,就像对联一样工整,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吸引着恭芷七的目光。 “法使骤然人不觉,患者知痛骨已拢!横批:妙手回春!” 这评价甚高!到底是怎样的医术才配得上这满墙壁的锦旗呢? 还未及多思索,屋里的妇人激动的喊道。 “周大夫,你快帮我看看,这孩子手是不是断了?” 走出来的老者约莫五十多,一身简约青色布衣,脚步沉稳,目光从容。 径直来到妇人身旁坐下。 一边上下打量怀里的孩子,一边细心询问道,“孩子如何受伤的?” 妇人几乎欲哭,“下桥的时候,这兔崽子一路蹦蹦跳跳,我担心他摔着了,牵着他的手,没想到他一下子跳了三四层台阶,我一拉扯,手......手就被我拉断了,呜,呜。” 妇人说着一脸愧疚的抽泣起来,怀里的孩子依然止不住呜呜哭泣。 周大夫点点头,右手轻轻的握在患儿右侧手腕上,左手微微拖住手腕转动处,稍微一碰到孩子手臂,就哇哇大哭。 “阿华,去拿颗冰糖给孩子吃。”周大夫转头吩咐道。 “好。” 孩子听见有糖吃,哭声渐小,目光望向一侧,妇人也转头望过去。 “啊!” 忽闻孩子一声尖叫,把妇人吓得心惊肉跳! “不要,不要!”孩子挥手推开周大夫。 周大夫已经起身,笑了笑,“下次可不要跳那么远了~” 看着挥舞的小手,妇人这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周大夫!他的手就治好了吗?” “嗯,肘脱环而已,这两天别再用力拉扯这边手臂了。” “谢谢,谢谢!”妇人欢喜的抱着孩子。 阿华用纸包着颗冰糖,笑盈盈递过来。 孩子眼疾手快,一下就塞进了嘴里。 “多少钱?” “这点诊治不过举手之劳,这颗糖就当请娃吃了,回去吧。” 周大夫说完,转身走回屋后。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站在原地。 “没事,回去吧。”阿华笑了笑,“周大夫忙着呢,后面还有更严重的患者呢。” 妇人拉着孩子,点头致谢,方才离开。 “你看清楚了么?”恭芷七转头问楚冬荏。 就在孩子和妇人转头看阿华拿糖果的那一下。 周大夫两手迅速一动,就听见孩子啊的尖叫。 如果恭芷七也转头望一眼,估计就错过了这一幕。 但即便她一直盯着看,也还是没有看清那熟练而敏捷的手法。 “即便看清了,也无用......”楚冬荏眼底流出一丝敬佩,“像老先生这样熟练的手法,看似轻而易举,实则百炼成钢,才能如此游刃有余。” 恭芷七默默点头,“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干脆利落的治病手法,毕竟中医博大精深,从前只在医书中看过中医十三科的正骨科。今日一见,非同凡响,如果有机会跟这位师父学习......” 楚冬荏微微一笑,“那南云城的针灸师父怎么办?” “嘿嘿,”恭芷七莞尔一笑,“技多不压身,来都来了,先学正骨,回去再学针灸也不迟~” 两人站在门口聊着,周大夫走了出来,随后走出一人,手臂以纱布缠绕杉木,固定姿势,悬吊在胸前。 “周大夫,多谢了!” 道谢完转身看见门口的两人,惊讶道,“楚太医!” 周大夫闻声这才朝门口的两人望了一眼,眼眸微动,似乎有一丝嫌弃之色。 楚冬荏和来人寒暄了两句。 阿华知道师父不喜欢太医,上前问道,“两位是要看病吗?” 恭芷七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多问,阿华劝道,“不看病劳烦不要堵在门口。” 看出了驱逐之意,恭芷七也不好再多问,连忙恭敬道, “抱歉,我们马上就走!” 第九十四章 拜师(1) 王爷府。 恭大夫面露难色,“还请王爷不要和小郎中提及此事。” 三王爷摇着扇子,无奈道,“恭大夫,实在抱歉,本王无奈编了个这样的故事,本想让那少年郎中脱身,没想到让恭大夫陷进去了......” “无妨,只要她能全身而退......” 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恭大夫立刻止住话。 恭芷七大步跑进屋,还好没有高兴过头,进屋的时候扫了遍屋内,一眼就看见了三王爷。 “三王爷,你也在这啊。” 三王爷起身,“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三王爷离开的背影,恭芷七转头兴奋的拉着爹的胳膊,“爹,我今天见到一个擅长中医正骨术的大夫,太厉害了!” “哦?”恭大夫笑了笑,“说来听听。” 恭芷七便将所见所闻分享了遍,顺便也表达了自己想跟师学习的念头。 恭大夫点头赞赏道,“正骨术一般都是家传下来,不像其它医法方药,多读书就能会,正骨术一定要多看多实践,若真有机会,去学习学习也好!” “我再观察几天,看看有没有机会。” 恭大夫会心一笑,即便明日要去面圣,心中也并无太多顾虑和担忧,只要这孩子能这样无所顾忌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学自己喜欢的东西,便已心满意足。 恭芷七还真是说道做到。 周氏正骨旁边,是一家李胖子面馆。 面馆里面有好几张桌椅,外面也放了两张桌子。 恭芷七每日清早来点一碗牛肉面,坐在外面的桌子上,吃完坐到中午,再换着点碗鸡蛋面。 一连三天,默默的坐在那,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就默默的看周氏医馆来来往往的病患。 她担心贸然询问,表露了心迹,万一被拒绝,连在旁边观看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先按兵不动,观察几日,再找准机会打探。 偶尔医馆无人,闲暇片刻,周大夫也瞄他一眼,冷淡的目光一扫而过,一副不愿理会的神情。 这日晌午,忙碌了一上午的阿华,走到李胖子面馆,点了一碗牛肉面。 看机会来了,恭芷七坐过去准备趁机搭讪。 “小师父,你们医馆的生意不错啊!” “那是自然!”阿华骄傲的侃侃聊道,“别看我们医馆位偏僻,很多病人都是被亲朋好友推荐寻来的,周师父的正骨术可是相当厉害的!” 恭芷七不由打趣道,“自古名师出高徒,想来小师父你的正骨术应该也不错吧!” “嘿嘿~”阿华尴尬一笑,“我现在就只能帮帮忙,打打杂,真上手还是不行。” “周师父正骨术这么厉害,怎么不多招几个学徒呢?好东西最怕日久失传啊~” 阿华盯着恭芷七,不由笑道,“难怪你这几日都坐在这看,原来是想跟着周大夫学正骨术啊。” 被人看穿,也无需遮掩,恭芷七便趁机表露心迹。 “正是,正是!那日见周大夫帮那个手腕被他娘拉断的小孩诊治,那手法,简直出神入化,实在让在下佩服不已!” “哦,那都是小问题,我记得你那日是和一个太医一起来的吧?你也是太医?” “我朋友是太医,我不是。” 阿华回头瞅了眼,弯腰低声说道,“我师父最讨厌太医院的人了,对你印象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恭芷七心头凉了半截,“那,那周大夫收徒都有些什么要求呢?” “面来了~” 老板将汤面放下,阿华一边拿筷子,一边说道,“要求倒也不高,之前对于那些诚心来拜师学医的,周师父也就收点学费,资质越差,学费越高。很多人学个几天就走了,觉得枯燥又难掌握。之前还有七八个师兄弟,现在就剩我了。” 阿华搅拌碗里的面条,“最近,周师父忙着将自己的医案经验整理着书,没什么时间指导,都不太愿意收徒了,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别浪费时间了。” 看来还真不能冒然拜师。 恭芷七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尤其是看见周大夫帮人正骨的手法。 就像一个习武者,突然有天遇见个世外高人。 即便之前自己一身武艺,依然会被对方一招绝学而深深吸引! 楚冬荏每日傍晚从太医院回来,都会看见恭芷七坐在面馆。 其实他倒是希望,恭芷七能在康乐城多留些日子。 面馆有时候会提前打烊,恭芷七就只能提前离开,每日都会给老板多谢银子,毕竟自己承包了一天这张桌子。 她大概不知道,这点小举动,也能帮上点忙。 每日大清早,面馆老板开门的时候,就会和旁边的周大夫打声招呼。 “老周啊,这孩子坐我这几天了,看着挺实诚的,想拜师又怕你拒绝,你考虑下吧。” 周大夫和熟人之间,一反平日的严肃,反倒显得慈祥幽默,“你怎么就知道他是想拜我为师,他每日坐你店门口,说不定是想拜你为师,学擀面呢!” “哈哈哈~这孩子要真是想学擀面,我立刻教他!” 清晨的街道上,三三两两开始有行人来往。 “老板,老样子。” “好嘞~” 恭芷七坐在门口,朝周氏正骨望了眼。 周大夫目光扫过,恭芷七立刻微笑,不过那目光也只是匆匆扫过而已。 就这样一直坐到晌午,每到这个时候,恭芷七都期待着阿华能来面馆吃完面条,这样就有更多机会多咨询打探了。 热闹的街道上,停着一辆马车。 车帘微微放下,萧暮顾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静坐在门口看,并不是毫无收获。 望着一个个患者,忧愁满面的进来,喜笑颜开的走出去,一次次坚定了她想要留下来学习的想法。 要如何敲开这扇门,而不会被扫地出门。 越是重要的决定,越需要耐心等待三思而行,才能确保无虞。 又静坐了一天,傍晚十分,楚冬荏依然按时来找她,送她回王爷府,两人一路闲聊。 “那套书不知道被我兄长整理放何处去了,我每日不敢逗留太长,怕引起注意。” “嗯,这两日干脆先不要去藏书阁,反正现在有大把时间,我一时半会还不会离开康乐城。” “对了......你爹。”楚冬荏欲言又止,这件事情,也许还是让她顺其自然知道比较好,如果恭大夫自己没有说,必然也有他的道理。 “我爹怎么了?” 恭芷七止步,疑惑问道。 “你爹,近来可好?” 恭芷七一笑,“我每日早出晚归,也不知道他在王府忙些什么。” 夜色渐深,街道上冷冷清清。 周大夫走在回家的青石板路上,一道身影从转角闪现。 一柄长剑架在自己的脖子,刀未出鞘,来人也坦荡,没有蒙面。 “萧将军?”周大夫瞥了眼肩膀上的剑。“这是什么意思?” 萧暮顾言简意赅,“收他为徒,多少学费都可以。” “呵!”周大夫一声冷笑,大概知道眼前的人不会伤害自己,目光里毫无惧色,“老朽不明白萧将军的意思。” 第九十五章 拜师(二 传家宝) 知道眼前的人在装傻充愣,萧暮顾咬咬牙,极为克制的解释道,“每日坐在隔壁面馆的那个少年。” “哦,是他啊~”周大夫不慌不忙的淡定问道,“不知他是萧将军什么人?能让萧将军亲自上阵。” “和你一样。”萧暮顾一字一句,回答的很认真,“都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周大夫目光斜视着肩膀上的长剑,“多亏萧将军还记得,老朽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那眼神,直勾勾的吐糟着,你就拿着剑,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萧暮顾缓缓放下剑。 周大夫随口道,“收他为徒可以,三箱子白银。” “好。”萧暮顾一口答应完,转身就快速消失了,连一点反悔的机会都没留。 周大夫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在这样的深夜里,被人逼着收徒,还真是无可奈何。 想不到随便狮子大张口要三箱子白银,竟然连不还价,一口答应了。看来自己还是要少了。 他也万万想不到,今夜被逼收下的徒弟。 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给他带来千人跪谢,万人感恩的震惊场面,让他瞬间名满康乐城。 那是多年之后的事情了,不过也正印证了那句古话。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清晨的街道一如往昔,一家家店铺按部就班的开了店门。 “老板,一碗牛肉面。” 即便店里没有客人,都是空位,恭芷七依然坐在门口的位置。 热腾腾的牛肉面一端上来,早晨瞬间有了暖意。 刚低头吃碗面,桌上轻轻放了三本书。 恭芷七抬头,阿华站在桌前,拍了拍书本,“周师父让我拿给你的。” 恭芷七转头,周大夫大概是去了后面,医馆并未见人影。 一时不明所以,难道是派人打发自己三本书,让自己以后不要来了? “小师父,周大夫有交代什么吗?” “没说。” 无缘无故送三本书给自己? 恭芷七双手抱着书,径直走到医馆。 周大夫正好从后面出来,手里端着茶杯,瞅了一眼恭芷七。 恭芷七微微有些紧张,还没问,周大夫先开口了。 “把这三本书拿回去,什么时候读完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再回来?再回来还书?还是...... 阿华用手臂碰了一下恭芷七,“还愣着干什么,新入医馆的学徒,都需要先熟读了这三本书,掌握基本理论,才能回来继续学习。” 原来是这个意思! 恭芷七内心一阵喜悦,满心欢喜抬头看着周大夫,周大夫却神情冷淡的喝着茶,漠不关心的样子。 还真是奇怪。 恭芷七本以为是自己每日静坐守候,诚心感动了天地。 看周大夫勉强的样子,倒像是被自己逼迫才收徒一样...... 也不敢多问,连忙恭谨点头,“我这就去熟读!” 出了门,右转,直接坐在面馆的位子上。 开始翻看书本。 《仙授理伤续断秘方》一看这书名,感觉学了就能像神仙一样厉害! 《正骨心法要旨》,恭芷七一直觉得,医书就像武功秘籍一样,看这名字,简直像是某本绝世武功的心法秘诀。 《金疮伤筋断骨候》,这本书名看着还比较接地气。 恭芷七粗略看了三本书名,开始一本一本仔细翻阅。 桌上的日光一点点倾斜变得耀眼,又一点点落下变的柔和。 就这样坐在面馆看了一整天。 卖光了面条,原本可以提前打烊关店的老板,不忍上前打扰,双手摊在身后,悠哉游哉走到隔壁周氏正骨唠嗑。 唠嗑完,回头一看,桌子边已经没有人了,桌上只留下一锭银子。 楚冬荏来的时候,天色已暗,见她痴痴看书,便提醒了句。 恭芷七抱着书一路匆匆回府,灯火通明到三更半夜。 第二日,清晨的街道上行人稀少。 恭芷七抱着书,从王爷府一路欣喜的蹦跳。 书都看完了,今天可以正式去医馆跟师学习了! 没想到自己的心愿这么快就达成了,简直是有如天助! 街道的巷子边,停着一辆马车。 萧暮顾一直盯着这个欢快的身影,在清晨的街道上一蹦三跳的行走,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街口,方才放下帘子,嘴角微微上扬,“走吧。” 马车缓慢行驶。 大清早,周氏正骨里面还没有来病患。 阿华看见恭芷七,神情微微诧异,“你就看完那三本书了?” “嗯!” 大概今日来的最早,周大夫还坐在恭芷七经常坐的那桌,不紧不慢的吃着面条。 听见两人对话,也只是夹面条的时候朝这边瞥了一眼,继续低头吃面条。 阿华笑呵呵道,“你先进来坐,等周师父吃完面条。” “好。” 恭芷七略微有些拘谨,端坐在凳子上。 像个乖巧的学生,等着夫子来上课。 周大夫吃完面,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医馆,看了一眼恭芷七。 “正骨心法要旨里的理伤手法记住了吗?” 毫无预兆的考验,张口就来。 不过这个问题也是最基本的常识问题。 恭芷七端坐答道,“有摸、接、端、提、推、拿、按、摩八法,俗称’正骨八法’。” 周大夫顿了顿,终于正眼看了恭芷七一眼,“把书给阿华,你跟我来。” “好!”恭芷七将一直抱在怀里的书递给阿华。 穿过门,后面是一间四合院,院子里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设施。 恭芷七紧随其后,进了旁边的耳房。 大清早,屋子都还没来得及开窗。 周大夫推开一扇窗户,阳光透进来,屋子里立刻变得亮堂堂。 屋里竟然摆放着一个棺木! 恭芷七难免有些震惊,周大夫走到棺木前,回头望了眼杵在原地的恭芷七。 “过来。” “好。”恭芷七倒也不害怕,只是觉得这东西摆在家里有点突兀。 走近一看,棺木里居然躺着一具骇人惊悚的白骨! “周、周师父这是?” 周师父淡定解释道,“我周氏祖上五代精通正骨术,这是祖传下来的。” 传家宝? 别人家祖传金银珠宝,玉器古董。 正骨科出生的医家还真是与众不同...... 祖传白骨一副...... 但仔细一看,就不难发现,这是一具非常完整,且做了标识的白骨! 阿华匆匆跑进来,“周师父,有病人来了。” “什么时候记住了每一块骨头,就来前面。” 周师父和阿华一走,屋里就剩下恭芷七和这棺木里的传家之宝了..... 第九十六章 导引疗法 往日看各种各样的病人,至少还是有血有肉有气息。 这森森白骨看着还是有些瘆得慌。 尤其是独自一人留在房间的时候。 “如有冒犯!还请见谅!毕竟师命难违!”恭芷七双手合十作揖,心下稍稍平静,开始仔细端详。 白骨全身各处,都有细线,细线一头捆在骨头上,一头挂着个标识小木牌。 木牌磨了棱角,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浅淡,但还算能看清。 骷髅头顶,直接紧挨着一块小木牌,巅顶骨(天灵盖),光头颅上就有十九种骨骼名称。 额骨正前方,名‘凌云骨’。 平日比较熟悉只有‘眉棱骨’和‘鼻梁骨’,其它很多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专业的名称。 有些名称还格外好听,比如,上颌骨名“玉堂骨’下颌骨名‘地阁骨’。 头颅的骨头熟记完,还有躯干上的每块骨头,差不多又是十多余种。 颈椎骨、大椎骨、背脊骨、腰骨...... 上肢虽短,骨骼不少,粗粗一算,也不下十余种。 锁子骨、肩井骨、琵琶骨...... 纵使往日读书记忆力再好,一下子看了这么多骨骼名称,已经开始有些眼花缭乱...... 下肢一眼看去,差不多也有十余种骨骼。 正骨正骨,想要正,就得先识骨! 只有每一块骨头都了然之心,才能下手快准狠! 研究了半天,这森森白骨反倒越看越顺眼了...... 晌午,阿华端来一碗面条。 恭芷七坐在门口台阶上吃。 院子里还有三四个病人。 在那些看起来奇怪的摆设上扭动身体。 两根木桩中间横架着一根圆滚滚的木头。 木头上定了两处铁环,铁环中间穿着绳索。 患者两手握着绳索两端,来回拉动。 阿华站在铁环旁,盯着看了两下,叮嘱道,“力道可以再大点。” “好~”患者点头,增加拉扯的幅度。 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一位少年,脚踩在一节竹管上,前后滚动。 阿华蹲在凳子前,摸了摸少年的膝盖,“恢复的怎么样了?” “嗯!已经好很多了!” “好,继续再多搓滚下。” 一一检查完几个病人,阿华笑呵呵走过来。 “没想到你第二天就能学习骨骼了,不错啊!” “小师父,他们这些就是书上所写的导引疗法吗?” 昨日拿三本书中,隐隐记得有句关于导引的描述。 “导引,谓摇筋骨,动肢节,以行气血也。” 虽有解释,但书中并未详细介绍。 阿华随意的坐在旁边,“你就别再小师父小师父的叫了,就叫我阿华师兄好了。” “嗯,我,我叫三七。” “三七?”这名字乍一听还真有些简陋,阿华笑道,“那我以后就叫你三七师弟吧。你刚才说的没错,这些导引疗法,通过肢体运动,可以促进身体快速恢复,诺那个!” 阿华指着来回拉动绳索的人,“那个‘手拉滑绳’有助肩膀的恢复,旁边那个踩竹管的法子叫‘搓滚舒筋’。有助于膝关节的恢复。” 中医十三科,每深入一科,都能让人有学无止境的感悟。 整个下午,盯着森森白骨。 反复熟记了几遍每个名称,又摸着自己身体的骨骼一处一处对照位置。 楚冬荏照旧傍晚时分来到周氏正骨医馆。 还没开口问,闲下来的周大夫招呼阿华。 “去后面叫他出来。” 整理药膏的阿华抬头看了眼,便明白了。 毕竟楚冬荏日日都来晃上一圈,早就眼熟了。 恭芷七被阿华叫出来的时候,还轻轻问了句,“阿华师兄,现在可以回家了么?医馆每日什么时候关门?” “这个不好说,看师父心情和病患者情况~有时候准备关门了,又突然来个病人。” 两人闲聊间,已经走到前面的医馆。 若是往日,说走就走无所谓。 但既然来了医馆,拜了师,最好还是按照医馆的时间来,这样才算正儿八经在这学习,若来去自由,只怕更加不招周大夫喜欢。 果然,刚走出了,周大夫看了恭芷七一眼,转头望向别处,淡淡道,“你先回去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那淡漠疏远的神情,让人也不敢多言其他。 “那我先走了,明早再来。” 恭芷七点头行礼,虽然周大夫并未多看一眼。 和阿华师兄笑着挥手道别。 楚冬荏一直安静的站在门外。 两人走远了,楚冬荏方才问道,“在周氏正骨医馆学的如何?” 恭芷七揉了揉眼睛,“学的很扎实,不瞒你说,今天看了一整天的骷髅人骨架,从出门到现在,我看所有人都像在看骷髅,仿佛一眼看穿了肉体,看到的都是一副副行走的白骨。” “呵呵呵呵~”楚冬荏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开了天眼吧~” “对,差不多就像开了天眼,但凡眼里见一个人头,满脑子都是天灵盖……” “你若不着急回家,我们去上次的酒楼吃点好吃的,放松放松~” “好啊!”上次有三王爷的令牌,本想吃顿霸王餐,结果没吃成,让掌柜打包送给爹吃,回去爹一直赞叹不已~说如何如何好吃。 这几日竟然给忘记了。 如今楚冬荏一提,自然兴奋不已。 元昌酒楼。 这次恰逢晚膳时间。 酒楼早已人满为患。 酒楼外面甚至还有不少人排队等候。 “这队伍排到什么时候啊?”恭芷七惊讶的看着酒楼外面两行长龙,“等排到我都可以直接吃明天早膳了吧……” “是有点人多……我也是临时起意,不然可以提前预订个位子。” 恭芷七看着人满为患的酒楼,“那咱们还是明天再来吧。” “嗯!” “是我先来的,这桌是我的!” “你插队还好意思说!这桌是我的!” “我的!” “我的!” 两人刚准备离开,路过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争执声。 有句话说得好,少管闲事少凑热闹。 恭芷七也只是闻声止步,伫立门口,并未上前去凑什么热闹。 不曾还是飞来横祸。 那争执的两人,直接动起手来了。 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操起一张木板凳,抡过去。 对面的中年男子也不是吃素的,看似身子板不怎么硬朗,牟足了劲一推,也是力气凶猛。 小伙子连连后退站不稳,客人纷纷躲避,小伙子直接撞在门槛上,身体往后一扬,手里的板凳砸向恭芷七…… 第九十五章 薪水 恭芷七反应倒也迅速,弯腰侧身躲避了下。 没想到楚冬荏反应更迅捷,果断干脆的直接伸手拦在前面。 “嘭!”的一声么闷响,直接砸在楚冬荏手臂上。 恭芷七愣住了,那一板凳下去,仿佛能在心里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也许是今日白骨看久了,慌忙握住楚冬荏手臂。 “你没事吧?” 两人吵闹,原本就吸引力不少酒楼的客人,众多看客中,楼上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把那小子给我抓衙门去!竟然敢砸楚冬荏!他可是我家蕊儿最喜欢的太医!” 开口说话的正是元丞相之子,元吉,他口中的蕊儿,不用解释大家都知道是元丞相之女,元蕊。 这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也瞬间泄气慌乱起来,毕竟自己砸错了人,还是元公子看中的人,而且,还是个太医! 酒楼里大夫郎中不少,大家议论纷纷。 “楚冬荏不就是太医院院使的次子吗?“ ”这小子不仅得罪了元公子,还直接砸了人家太医院院使的儿子......” 小伙子听到众人议论,冷汗直冒,慌慌张张爬起来就往门外窜逃,被元吉的手下果断擒住。 “大人饶命啊,不要送小的去衙门啊!小的冤枉啊!” 原本都只是来吃顿饭,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楚冬荏伸手拉住元吉的手下,“算了,放他走吧,他也不是故意的。” 那手下自然不敢擅作主张,抬头望向自家主子,等待指令。 元公子噔噔蹬几步下楼,边走边吩咐到,“楚冬荏说放就放吧,不过......总得揍一顿再放,不然让蕊儿知道了,一定会责怪我!拉一边去揍一顿。” “是!” “元公子,还是别......”楚冬荏刚开口,元吉立刻打断道,“你再求情,我就直接送衙门了啊,到时候让你爹知道了这事,打的他屁股开花都是小事。” 小伙子被吓得不轻,反而望着楚冬荏哀求道,“多谢公子凉解,就让小的在这被揍一顿吧。” ...... 看着被拉走的小伙子,恭芷七知道求放过已是不可能,只能叮嘱道,“各位大爷,别下手太重啊!” “三七郎中~”元公子一靠近,楚冬荏本能的上前一步拦住,正好撞在被板凳砸的手臂上。 眉头一皱。 恭芷七不放心再次问道,“痛吗?” “没事…”楚冬荏勉强笑着摇摇头,但脸色依然有些不自然。 “说实话!” “有点疼……” 恭芷七紧张的望了眼楚冬荏,“这只手,能慢慢举起来吗?” 楚冬荏盯着自己的右手,微微一动,脸色苍白。 “举不起来?”恭芷七随口一问,酒楼里有几人抿嘴偷笑。 “举不起来的话,那一定是有问题了!” “对,有问题!”人群里突然有人附和了句。 元公子一回头,那人立刻尴尬的低下头,紧抿嘴巴,生怕别人发现是他喊的。 恭芷七小心翼翼,一手握着楚冬荏手腕处,一手扶着手臂上方,“万一骨折了可不是开玩笑,我们去让周大夫看看。” “好。” 这次楚冬荏没有拒绝,回答的很干脆。 “喂,你们两个一个郎中一个太医,这点伤还用得着找别人?” 恭芷七抬头回了句,“这叫术业有专攻,专科大夫能够更准确做出判断,更快给出治疗方案。我们走吧~” “嗯。” 元公子不舍的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大声喊道,“我那朋友死活不肯上门求医,咱们下回聊啊!” 周氏正骨。 周大夫正拨动算盘,清算药材采购账目。 阿华师兄惊讶道,“三七师弟,你们怎么又回来了?”见两人模样,立刻改口道,“他手臂受伤了?” 算盘停下,周大夫闻声抬头望向两人。 恭芷七边走边言简意赅的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方便待会直接诊病。 “原本去酒楼吃个饭,排队人太多,有两人起了争执打起来,抡凳子的那人一不小被门槛绊倒了,凳子……砸向我,楚冬荏伸手拦截了下,他的手臂被砸了,举不起来。” 阿华师兄曾经说过周大夫不喜欢太医。 所以说的这样详细,不那么刻意的将楚冬荏英雄救美的情节一句带过,希望能在周大夫心里留个好印象,待会看诊下手温柔点。 阿华师兄点点头,有些佩服的看着楚冬荏的手臂,“有可能骨折了……” 周大夫径直走到看诊的位子坐下,瞥了眼恭芷七。 “扶他坐过来。” “好!” 楚冬荏彬彬有礼的坐在旁边。 周大夫左右看了看,伸手轻摸。 “这儿痛吗?” 楚冬荏还没说话,恭芷七先着急吩咐道,“实话实说!不要勉强!” “有点痛……” 周大夫瞥了眼恭芷七,继续低头摸了摸。 “轻微骨折,需要贴膏药,杉木条固定几日,手臂暂时不能用力提重物。阿华,剩下的你来吧。” “好嘞!”阿华师兄找来所需药膏,纱布,杉木条,熟练的三两下就将楚冬荏的手臂裹得严严实实,吊在肩膀上。 周大夫还在对账簿,恭芷七走上前小声问道,“请问……诊费多少?” 该走的流程还是要有的。 “你付?”周大夫转头望着恭芷七。 “嗯,他也是为了帮我受的伤,我自然应该负责到底。” 阿华师兄还在检查手臂包扎效果,楚冬荏站在原地,“不用不用,我自己付就好了。” 周大夫看了两人各一眼,“到底谁付?” 恭芷七拍拍胸口,“我我我。” 周大夫也不想两人继续抢着付钱,低头盯着自己的账簿,淡淡道,“从你薪水里扣就行了。” “我,我还有薪水?”恭芷七有些诧异和惊喜,自己这到底是走了什么好运,不仅能顺利入了医馆跟师学习,不要交学费还能领薪水! 立刻欣喜道,“多谢周大夫……多谢多谢!” 阿华师兄笑道,“要叫师父!” “是,谢谢周、周师父!” 周大夫丝毫不为所动,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低头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心里随意盘算了下,有三箱子白银,随她怎么折腾。 第九十八章 仗伤 阿华师兄正在叮嘱恭芷七关于伤后护理事宜。 一位穿着素朴的男子,匆匆走进医馆,瞥了一眼恭芷七。径直走到周大夫身旁,附耳低声说了几句,回头又望了眼恭芷七,匆匆离开了。 那人一进来,恭芷七也多望了两眼,有点眼熟,一时又没想起来,直到他出门回望,才恍然想起,在萧暮顾那隐蔽的小院子里,见过这男子,正是帮忙搬运那五箱子医书的二人中的一人。 难道萧将军也认识周大夫? 周大夫转身去翻找了两个精致的小瓷瓶,又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地址。 “你,过来干活了。” 周大夫望向恭芷七。 “我?”恭芷七有些不确定,毕竟周师父第一次给自己安排事情。 “你以为光拿薪水,不用干活的?” 周师父说的极为认真,说的恭芷七都有点心虚了,快步上前,乖巧问道,“周师父请吩咐!” “拿着这两瓶药,送到这个地址。” 恭芷七瞄了眼白纸上写的地址,并没有详细到哪家那户,只写了个街道名字。 “送到这条街上,会有人来取药吗?” “去了就知道了,其它的不用多问。” “哦~” 楚冬荏担心恭芷七人生地不熟,主动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周大夫望了眼楚冬荏,又转头看着恭芷七,“我可开不起两份薪水。” 虽是半开玩笑,言下之意似乎并不想楚冬荏同行,恭芷七立刻婉拒,“不用不用,我能找到,你的手都受伤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楚冬荏也不强求,“好~” 拿着药瓶和地址,恭芷七对街道的确还不太熟悉,沿街问了几家商铺,越走越觉得路线熟悉。 不会就是萧暮顾家吧?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站在街道中间,人来人往,也没说给谁,也没人来取,站在原地东张西望,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一辆马车噔噔蹬从对面驶来。 正好停在恭芷七身旁。 “郎中,请上车。” “老李?”恭芷七脱口喊道,当时听见萧暮顾这样称呼,自己这样喊似乎有些不妥,“不好意思,失礼了,李大叔~” “无妨,上车吧。” “嗯。” 跳上马车,马车在街道转了几圈,方才停下来。 撩开车帘,果然是萧暮顾的小院子。 “萧将军受伤了?”恭芷七边下车,随口问道。 老李微微点头。 周大夫医馆里的,都是伤筋断骨的外敷药。 萧暮顾不会伤到这种地步吧...... 康乐城天子脚下,好端端的,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呢...... 东厢房的门一堆开,就看见了趴在床上的人。 萧暮顾的脸色略显苍白,俯卧在床,听见开门声,转头吩咐道,“老李,关好门,守好院子。” “是。” 老李退出房门,轻轻合上门,朝恭芷七微微点头。 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见面的时候。 病怏怏的将军躺在床上...... 恭芷七坐在床边,不知道他哪里受了伤,不敢轻举妄动,上下打量。 “萧将军,你这是......” “仗伤。” 萧暮顾言简意赅的说了病情。 恭芷七将目光锁定臀部,黑色的衣裤掩盖了不少痕迹,看不出里面的伤势。 “你忍着点,我、我脱下看看伤势。” 说完就动手脱裤子,刚撸下露出一点肌肤,萧暮顾着急喊道,“住手!不是那!咳咳~咳!” 一着急,气息急促,忍不住咳了起来。 “哦!”恭芷七连忙将裤子撸回去。 明明说的仗伤,杖责不都是打屁股板子吗? 萧暮顾稍微缓了口气,“后背。” 原来打在后背上...... 不过也是,堂堂大将军,趴在凳子上打屁股板子,那画面多少有些滑稽,威严扫地。 若只是跪在地上,挺直了脊背,杖打后背,反而显得威武不屈。 动手才发现,这背上的衣服,根本掀先不起来...... 被黏糊糊的血肉粘住了...... 看来打的不轻啊! “我需要一把剪刀......”恭芷七停下来,“衣服被血肉粘住了,强行掀开会连皮带肉......” “无妨,就这样掀开吧!” 既然病人这样要求,恭芷七也不好坚持,“那你忍着点,我轻点......疼你就喊出来。” 一点点,慢慢的,将衣服从下往上掀开。 看过各种伤势,这样惨不忍睹的却很少。 下手也太狠了! 这天子脚下,能让萧暮顾乖乖受罚的,也只有那高墙之内的人和事了。 回头去三王爷那打探一下。 “你忍者点,我要开始上药了。” “嗯。” “待会上完药,我再给你开个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方子,你让人捡几副熬了喝,有助恢复。” 给萧暮顾涂药,已经习惯性先涂抹一点在自己手背上,闻了闻,方才抹在背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 “受伤面积太大了,两瓶药不够,我再回医馆拿点来吧。” “不用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老李轻轻推开门,快步走到床边,弯腰低头在耳边轻声禀告。 “你先送她回王爷府。” “是。” 恭芷七看了眼背上的伤,心里微微叹息。 跟着老李走出院子,上了门口的马车。 “能送我去周氏正骨医馆吗?我再去给萧将军拿些药来。” 老李牵着缰绳,正准备驾驶,“抱歉,公子,属下只能按照萧将军的吩咐,送公子回王爷府。” “哦......” 恭芷七默默坐在车里,撩开车帘,望着渐行渐远的小院子,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第九十九章 三箱白银 马车在清冷的巷子里噔噔蹬,行驶的比往常要快。 这节奏,似乎在匆匆赶路。 驶入了行人多的大街道上,才放慢了些速度。 “快看!那边冒烟了!” “是不是着火了啊,浓烟这么大,火势肯定不小,赶紧报官!” 人群一阵躁动,恭芷七撩开车帘。 浓烟滚滚,火势定然不小! 那个方向...... “老李,那边是不是萧将军的院子,我们赶紧回去看看!” “属下只负责送公子回王爷府。” 这迂腐的思想,真是让人无语。 “你再不停车,我就跳车了!” 老李丝毫不受威胁。 “我真的从后面跳车了!”恭芷七再次威胁道。 “嘭!”车后传来一声巨响。 老李跳下马车,慌忙跑到车后。 “驾~” 马车内的板凳儿躺在地上。 老李无奈的摇摇头,捡起地上的板凳儿,一路追着马车跑去。 没想到这匹马还挺识路,一路噔噔蹬回到了院子。 火光四起,整个东厢房都包裹在一片炽焰之中。 这熟悉的画面,让恭芷七心头瞬间有股死灰般的绝望。 这样的大火,院子里怎么没有丝毫动静。 恭芷七跳下马车,院子里东倒西歪躺着几人。 “救,救萧将军......”一名家仆指着熊熊燃烧的东厢房,弱弱说完,晕了过去。 恭芷七以袖捂鼻,眼眸里全是跳跃的火光。 东厢房的屋子房梁到处插满了箭矢,箭头包裹着易燃的浸油的布,难怪燃烧的如此之快。 想要闯入这熊熊火焰之中去救人,根本不可能,只怕人还没找到,自己就成了灰。 事不宜迟,恭芷七转身朝书房跑去。在书架上次的位置四处寻找开关,书架缓缓移动。 急忙朝里面快走。 “咳咳~” 里面空间封闭,进些许浓烟,,消散不去,格外呛人。 摸黑快步下台阶,脚下突然被什么一绊,整个人啪的摔倒在地,幸好地上还算平坦,没有磕伤。 被人踢了一脚,浓烟呛晕的萧暮顾缓缓睁开眼,喉咙一痒,忍不住咳出了声,“咳~” “萧将军?” 恭芷七起身往回走,刚摔了一跤,还有点懵,眼前又黑,伸手试探的在黑暗里往咳嗽声方向摸索,一只手被人握住。 语声低微,“我在这。” 恭芷七顺势握住萧暮顾的手,俯身靠近,另一手轻轻的从头摸到肩膀,轻声问道,“除了背上的仗伤,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看院子里那场面,也不知道受伤的萧暮顾有没有和人交手过。 城内,无人暗巷。 十五六个黑衣人如暗夜鬼魅般整齐伫立。 “哈哈哈~那姓萧的一定想不到我们如此神速,爷总算出了口气。” 角落最暗处,一人背对而站,清冷问道,“你确定得手了?” “大人放心,今日他受了重责,被人抬着从宫里出来,我们的人一路跟踪,发现他还悄悄派人去了医馆,越小心谨慎,越说明他是真的受了重伤,趁他重伤,我们夜袭火攻,他住的那间屋子瞬间燃烧,那姓萧动都动不了,绝对跑不出来,绝无生还可能!” 黑暗里,那人的声音不喜不惊,淡定问道,“你们亲眼见葬身火场了?” “那倒没有,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他没出过屋子,大火烧成那样,他重伤在身,估计动都动不了,屋子里一点响动也没有,想必早就烧成灰烬了!” “屋内没有响动?”略微思忖,那人眸光微微一颤,“没有丝毫反抗......不对,你速派两人回去暗地盯着那院子!” “大人,你也太过谨慎了吧!除非那姓萧的是穿山甲变的会打地洞!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办完了,你什么时候帮我把大哥救出来?” 黑暗里的身影微微动了动,“等你确认好了,再来找我。” 说完,身影消失在黑暗深处。 一把水墨画扇在幽暗昏黄的街道上轻轻一挥,有两个身影悄然一闪,暗夜里冲出几十人,迅速围拢上去。 几日前...... 三王爷一脸愁眉,“你说那寨子里到底有没有藏金银珠宝,留在山中的官兵翻遍了山头也没有找到一点痕迹,这寨主就这么关在大牢里,也没人审讯,没人过问。” “那些老狐狸甚是狡猾,越是放在眼皮底下,越不会轻举妄动。”萧暮顾目光一闪,抬头盯着三王爷,“给我三箱白银,我帮你引蛇出洞。” “你不会以为三箱银子就能诱惑他们吧?那些人胃口可大了。” “银子我另有他用。”萧暮顾淡淡道,“只不过是作为帮你引蛇出洞的报酬而已。” 三王爷一愣,“喂,你这是什么话?这怎么能说是帮本王呢?咱两一条船上的蚂蚱,要说帮,这一路更像是本王在帮你啊,本王可从没有和你要过什么报酬。” 见萧暮顾沉默不语,三王爷立刻笑道,“你若缺钱直接说缺钱,本王给你三箱白银便是了,不过不是帮忙的报酬。只要你开口,本王就是砸锅卖王府,也会给你凑齐数。” 三王爷没想到,萧暮顾的引蛇出洞方法,竟然是以身做饵。 今早朝堂之上热闹极了。 “山匪关了这么些日子,都没有任何动静,萧将军去了大牢一趟,当晚就有人去劫狱,这难道纯属巧合?” “萧将军说了,他只是去逼问寨子宝藏一事,好早日找到填充国库。那些山里的土匪,狡猾至极,谁知道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 圣上听着百官你一言我一句,心下本无头绪,武官宋江突然上前谏言,“臣听闻萧将军剿匪之后,那土匪头目曾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放厥词,言下之意似乎说朝廷多年剿匪不力,实乃朝中有人受了贿赂所致,并当众给了萧将军一本贿赂来往的名册。”说着转头望向萧暮顾,“不知道萧将军如何处理了那本名册......”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不小轰动。 “我就知道,多年剿匪失败,定是有人搞鬼!” “奇怪,萧将军回城之后,怎么从未提过这名册?” 罗将军立刻上前禀告,“回禀圣上,当时交接土匪事宜时,萧将军并未上交此名册,若是那些土匪贼人污蔑朝中官员,罪该万死。若果真属实,那问题可就大了!那些做过亏心事的官员,知道萧将军有这名册在手,岂不是人人自危?” 朝中个个都是聪明人,这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名册上有谁,有多少人,没人知道。 但是名册上的人,为了名誉不损,极有可能被胁迫做很多事情。 之前就一直有谣言说什么寨子里的宝藏一直找不到,会不会是被萧将军私吞了。 虽然只是随意猜测,也立刻被人义正言辞反驳批评。 此刻,圣上再回想那些谣言,多了一份不确定。 他可以容忍自己的官员里有人收受贿赂。 但是不能容忍自己的官员受别人胁迫。 如果真的像谣言说的,萧暮顾私吞宝藏,囤积大量金银珠宝,如今又以贿赂名册掌控朝中官员。 这是一件,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的隐患啊! 偏偏众人逼问之下。 萧暮顾不但没有交出名册,还说那名册是假的,被自己随手扔掉了...... 这话如同儿戏,谁听了能信? 如果不是众目睽睽之下给的那本名册,他是不是会否定自己收到过? 再三逼问,依然无果,圣上显然也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杖责一百。 第一百章 心有所属 楚府。 深夜的书房,依然灯火明亮。 阿金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弓着背,如实禀告着,“老爷,都打探清楚了,二少爷是在元昌酒楼被人砸伤手臂,据酒楼掌柜的说,当时二少爷也是见义勇为,为了保护......保护一个郎中。” 楚院使微微蹙眉,灯火在眼眸一闪一闪。 “查清楚那郎中了吗,家住何方?” 阿金微微低头,“那郎中居住在三王爷府,据说是三王爷的书童......” “三王爷的书童?”楚院使想起来了,难道是那日在太医院藏书阁遇见的那人?“既然是三王爷的书童,你为何又说他是个郎中?” 阿金早已打探的清清楚楚,不然也不敢贸然来回禀,“小的多方打探,三王爷这书童最近在周氏正骨医馆跟师学医,听说.......”阿金抬眸望了眼端坐书桌的老爷,声音放低了些,“二少爷每日从太医院出来,都会去周氏正骨等那书童,送他回王爷府......” 楚院使眸光微颤,声音严厉起来,“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们......”阿金心里盘算了下,眼神躲闪,他暗中跟踪了一次,自然知道这书童就是当初治好了萧将军的那少年郎中,一路和二少爷相伴回城,若如实禀告,楚院使知道是这郎中治好的萧将军,会不会对那少年郎中刮目相看? 楚院使有些不耐烦,精明的眼神一眼看穿了那一丝犹豫,“难道他们早就认识了?” 阿金连忙接话,“想必是此次来回路程遥远,途中结识的朋友。” “哼,朋友~”楚院使冷哼一声,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书房里静悄悄。 楚院使一个人陷入了沉思,自己的儿子从小看着长大,自己最是了解,纯良质朴,即便为朋友挡刀也不稀奇,但是日日等着人家,送人回家就有些超出朋友的情义了...... 心里躁动不安,不知不觉走到楚冬荏院外。 清凉的小院,那身影略显单薄,一只手被固定在胸前,身姿挺拔,遥望明月,神思悠远。 大概是想的太入迷,所以并未听见院外有人走近。 楚院使看着那挂在胸前的手臂,隐隐担忧,下午回来见到时,心下大惊,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在哪里把手摔断了,虽然楚冬荏一再说小伤无碍,他还是回头就让阿金去打听清楚,到底在哪里怎么受的伤。 “爹,你来了?” 楚冬荏低头便看见了院子门口的身影。 明明心里担忧,但是说出口的话还是略显严厉,“你怎么认识三王爷那书童的?” 楚冬荏微微一怔,“那书童一直跟随在三王爷身边,我去阆中城给萧将军诊病,自然就认识了。” 这解释合情合理,犹豫了下,决定旁敲侧击一下,“你年纪也不小了,元丞相和我闲聊过两次,他如此主动,看得出来那元蕊一定是十分喜欢你,爹觉得......” “我不会娶她!”楚冬荏回答的毫不含糊,丝毫不留余地的回绝道,“孩儿有自己喜欢的人,其他人再好也与我无关。” “你!”楚院使一时有些气上心头,心里隐隐不安,虽然他有最坏的打算,但还是不希望成真,“你,你倒是说说,你喜欢的是哪家姑娘!” 楚冬荏已经表明心迹,便不想多说,“孩儿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望着那淡然回屋的背影,楚院使紧紧握拳站在原地。 怎么一问他是哪家姑娘,就退避三舍了,难道.....这傻小子真的喜欢上三王爷家的书童? 他治疗过大大小小的疾病无数,但这癖好可如何治疗。 “哎......”院子里一声沉重的叹息。 黑夜里燃烧的火光格外引入注意,已经开始有人讨论起那起火的院子。 大家猜来猜去没有结论,因为没人能靠近那院子。 院子外三层突然出现不少人守着。 遥遥望去,那院子里的火似乎已经熄灭,没了火光,只剩下黑烟缭绕。 恭芷七搀扶着萧暮顾,刚走出书房暗门,便看见三王爷从门外疾步走进来,终于松了口气。 “萧暮顾,你、你不是保证自己不会有危险吗,怎么......” 萧暮顾瞪了一眼,三王爷立刻闭嘴,心下虽急,也不再多问,此刻多说无益。看了眼恭芷七, “你先带萧将军回本王府上好生照顾,本王处理完马上回来。” “嗯。” 往日这个时间,女儿早就回来了,恭大夫有些不放心,站在王爷府门口来回踱步眺望。 马车噔噔蹬驶来,他还以为是三王爷回来了,立刻毕恭毕敬的站好了等候,没想到从车里出来的是恭芷七。 “咳咳咳。”萧暮顾握拳抵在嘴边。 恭大夫快速扫视两人,连忙伸手去搀扶住萧暮顾,转头对着恭芷七叮嘱道,”你怎么灰头土脸的,赶紧回屋先洗洗去,萧将军就交给我。” 这全府上下,或者说这全城上下,交给爹,的确是最安心,放心的。 夜深人静,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夜晚。 大多人早已进入梦乡,也有人躺在床上忧思难眠,还有人在夜黑风高的深夜,拖着略微疲倦的身体,才回到家。 屋子里的灯还亮着,三王爷知道屋里的人一定是还在等他,握着扇子,推开房门。 萧暮顾趴在枕头上,侧目望向门口。 “如何?” “如期所料。”三王爷走近,坐在床边,“现在该你解释一下,怎么会这么狼狈?不是信誓旦旦保证无碍的么?” “屋子久无人住,老鼠在角落打了洞,和密室相通,进了不少浓烟,不慎呛晕。” “啊?”三王爷反应过来,不由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看你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老鼠打的洞,若不是那少年郎中及时赶到,你这以身做饵的计划,只怕真的就完蛋了。” 三王爷忽然一愣,“她怎么知道你院子里的密室?” 聊到小郎中,萧暮顾的目光不自觉的就变得温和许多,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人算不如天算,也许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的吧。” “算了,不说那郎中了,当务之急,你先养好身体,可别再让本王像今晚这样操心忙碌了。” 第一百零一章 外感风寒简易良方 长夏一过,秋意渐浓。 恭芷七开始有点习惯在周氏正骨学习的生活了。 一大早准备去看萧暮顾的时候,正好碰见爹,端着备好了药膏,让恭芷七安心去医馆,其他的交给他即可。 幸好她按时来了医馆,今日来周氏医馆的病患有点多。 一上午,周大夫已经接连诊治了四五个,中途没有半点喘息的余地。一个个都排着队,满眼焦急的殷切等待。 趁着看完一个病人的间隙,恭芷七快步端来茶杯,默不作声递上前。 周大夫淡淡看了眼,接过茶杯,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 走过来站在一旁的张大妈呵呵笑道,“周大夫,这是你新收的学徒吧?” 周大夫没有回答,看也没看恭芷七一眼,放下茶杯,开始给坐在对面的孩子诊断手臂。 恭芷七默默将茶杯拿走,免得待会不小心碰倒倾洒在桌上。 周大夫诊断完,安慰道,”这孩子手臂恢复的不错,过两日就可以来拆了,不过......”周大夫看着孩子,“他这是着凉了吧。” 张大妈轻叹一声,“这孩子自己睡一间房,前两日夜凉,这手臂不方便,被子没盖好也没叫人,一时大意了,不慎着凉了。这两日鼻涕流个不停,又不肯去看大夫,嫌药太苦。” 周大夫也不勉强,只是好意提醒道,“有病早治,免得严重了人更难受。” “是是是,我待会就带他去开几副中药。” “我不要喝药!”孩子一听,立刻气鼓鼓的回绝,“我才不要喝,要喝你自己喝。” “你这孩子,就是说什么都不听。”张大妈也有些恼怒,“你看看自己手臂,就是不不听劝非要爬树。要你吃药是为了你早点好!” “太苦我喝不下,反正我不喝!” 母子两开始争执起来,比起吵闹声,病患自身的疼痛更加难忍。 排在后面的人上前拍了拍两人。 “你俩能不能去一边吵,我们还等着看病呢。” 两人争执起来一个比一个凶狠,对外人倒是客气。 张大妈哈腰道,“抱歉,我们去门口。”说完用力推了下孩子的腰。 孩子表情极为不耐烦,气鼓鼓的大步往前走。 “那个,”周大夫在给孩子做复查诊断的时候,恭芷七也观察到这个一直流着清鼻涕的孩子。大步走上前,“如果他实在不想吃药,你就回家用连须葱白,连皮生姜,一小撮茶叶,煮水代药,也可以加点红糖,甜甜的,孩子一定爱喝。趁热喝下,对于外感风寒很有效。” “真的吗?”张大妈有些不敢置信,就生活里这些做菜的葱啊生姜啊也能治病? “嗯。”恭芷七莞尔一笑,“你回去试试就知道了。” 虽然是个正骨医馆,但多少也算个大夫吧,张大妈感激道,”多谢,多谢了,我回去就给孩子煮了喝。” 众人听着门口两人的对话,都好奇的望过去。 周大夫也朝门口望了一眼,继续平静淡定的诊断着手里的病患。 一上午接连诊治了七八人,到晌午,医馆才没病患来。 忙碌了一上午的周大夫坐在位子上,慢悠悠喝着茶,缓了缓,方才站起来。对着恭芷七吩咐道,“看着点。” “好。” 吩咐完不紧不慢的踱步到隔壁的面馆。 阿华师兄从屋后出来,将手里的药膏摆放整齐,“三七师弟,你那葱白生姜茶叶红糖煮水,真能治病?” “外感风寒初期不严重,可以。” 阿华师兄笑道,“没想到你还懂这么多。” “略懂一二。” 阿华师兄望了眼外头,“现在没什么人,你先去吃点东西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那行,我去隔壁吃碗面,很快回来。” “着啥急,反正中午也没人来,慢慢吃啊,去吧。” 虽然医馆中午没什么人来,但面馆正是生意最火的时候。 差不多每桌都有人。 面馆老板已经都是老熟人了,看见恭芷七,热情招呼道,“就坐你师父那桌吧。” 像她这样平素洒脱之人,坐在师父对面,依然略微有些拘紧,尤其是一个这样不苟言笑的师父。 自己若还是往日那样随意的言行举止,在师父眼里只怕会显得轻浮至极。 恭芷七端坐在对面,耐心等着面。 旁边吃面的也有些附近的邻居,刚才听面馆老板那样一说,忍住不转头望过来,“周大夫,这是你新收的徒弟啊?不错啊!” 周大夫低头吃面,没有任何回应。 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这样问了。 周师父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压根不理睬这个问题。 不仅让问话的人略微尴尬,坐在一旁的恭芷七就像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微微也有些尴尬。 这尴尬的气氛,被老板端来的一碗面打破,“面来了,慢吃啊。” 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面条,恭芷七咂咂嘴问道,“老板,多放醋了吗?”“放了放了,老规矩我不用你提醒,你们师徒两个口味还真像,都喜欢叫我多放醋。” “多谢了。”恭芷七拿着筷子搅拌面条,望了眼对面埋头认真吃面的师父,也埋头开吃起来。 眼里只有面,就没什么尴尬的了。 “你学过中医?” 恭芷七抬头,连忙咀嚼吞咽,“学过些基本的方药方剂,我、我爹和我爷爷他们都是大夫。” “嗯。”周大夫轻轻点头,也不再多问什么,掏出银子放在桌上,起身便走了。 前脚刚走,眼尖的老板就快步走过来,拿起桌上的银子,笑嘻嘻道,“小子,你可要跟着周师父好好学啊,你师父不爱说话,他可是什么都放在心里,诺,你看,已经帮你付过面钱了。” 老板摊开手掌,看着手心里沾着些许油渍的银两,恭芷七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暖意,瞬间驱散了今日旁人两问而师父不答的那份尴尬。 第一百零二章 放血退热 吃完了面,回到医馆,周师父依然冷冷淡淡,自顾自忙碌,闲下来也未和恭芷七多言半句。 每天傍晚时分,隔壁的面馆又迎来一天最热闹的时候。 坐在医馆里,都能听到隔壁热闹的说话声。 “这可怎么办啊?” “孩子烧成这样了居然都没发现?” “......” 忙碌了一天的周大夫,正闭目眼神端坐在一旁,恭芷七轻轻拍了拍阿华师兄,“我去隔壁看看。” “嗯,去吧。” 轻手轻脚的快步走到隔壁面馆。 一张小方桌围满了吃面的食客。 恭芷七寻了个缝隙挤了进去。 妇人抱着孩子坐在板凳上,怀中的孩子约莫一周岁,脸蛋红扑扑的,呼吸声略重且快于常人,双目微闭,身体微微抖动。 恭芷七没有立即上前,已有人正在给孩子诊治。 那背影有几分眼熟,恭芷七微微偏头,果然是萧郎中。 “哎哟,看着扎手指都好痛哦。” “这样行不行啊?不行赶紧去看大夫。” “刚才这孩子都抽搐了,等看了大夫熬好药,黄花菜都凉了。” “应该没问题,你们看,刚才扎完两个手指,娃就不抽了。” 周围议论纷纷,丝毫不影响萧郎中手中的针。 将孩子的耳朵一捏,三棱针极快扎下,挤出一滴血。伸手探额,叮嘱道,“手指商阳穴,少商穴,还有耳尖,针灸放血之后,慢慢就会退热了,不会再出现刚才那般高热痉厥。” “谢谢郎中,多谢多谢了!”妇人抱紧孩子,不停点头致谢。 萧郎中收拾好自己的针灸包,继续叮嘱道,“小儿容易有变证,一定要多观察,不可大意。” 围观的人群渐散。 萧郎中朝人群仅望了一眼,立刻神情肃穆的站直了。 “您也来吃面了?” 恭芷七心下还有些诧异,这萧郎中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肃然起敬了,整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笑了笑,“我......” 话还说完,身边有人轻浅笑道,“什么回来的?也不来医馆坐坐。” 看到周师父径直走过去,恭芷七这才明白萧郎中刚才的反应。 还好自己略微迟疑了下没有立刻回答,还真是尴尬极了。 “我也是刚到,想着先来吃碗面,就去看看您。” 周师父径直坐下,“怎么,还怕我请不起你吃这碗面。” “哪里,哪里~”萧郎中随即坐下,瞥了眼不远处悄悄离开的恭芷七。 没想到萧前辈和周师父还是旧相识。 上次和萧前辈说南云城“神一针”是自己的师父,他应该不会和周师父聊及此事吧,周师父会不会介意自己四处拜师呢。 心里正寻思着,两人从医馆门口走进来。 萧郎中方才看见恭芷七站在人群里,倒也不惊讶,此刻见她在医馆里,神色倒有几分诧异,“你怎么在这?”说着眼睛打量起恭芷七的四肢,还以为是来接骨疗伤的,“手脚健在,没受伤啊......” 阿华师兄正好从后面走出来,见萧郎中打量的目光,连忙热情介绍起来,“萧叔,这是师父新收的徒弟,三七师弟。” 恭芷七趁机打招呼,“萧叔好!” “好~”萧郎中意味深长道,“你倒是勤奋好学的很,走到那学到哪,师傅遍地开花。” 这话一出,气氛略显尴尬,恭芷七连忙笑道,“前辈也知道,这中医博大精深,学无止境,活到老学到老~” 周大夫望了眼两人,“你俩认识?” 萧郎中微微点头,“跑江湖的时候有过两面之缘。” 阿华师兄拍了拍恭芷七,示意外面。 楚冬荏不知何时已安静的站在外面等候。 “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别让一个伤患在门口吹风等着。” “那我先走了。”恭芷七朝周大夫行礼,对着萧前辈微微点头,方才离开。 萧郎中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无奈笑道,“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转头突然好奇问道,“您怎么收他为徒了?” 周大夫呵呵一笑,“给的学费太多,不好拒绝。” “学费能给多少?” “三箱白银。” “啊!”萧郎中不敢置信,“为了求学,还真是舍得花血本,一个江湖郎中居然能攒这么多银两。” 周大夫摇摇头,“非也,非也,是有人帮他交的学费。”周大夫顿了下,小声道,“帮他交学费的那人你也认识。” “哦?”萧郎中寻思了一遍,“如此阔绰,想必是哪位朝中贵人了吧。” “呵呵~” 周大夫笑而不语,萧郎中也不再多问。 第一百零三章 游湖 楚院使站在庭院,望月沉思。肩膀突然多了件风衣披上来。 “老爷,外面风凉,有什么事情回屋里想吧。” “唉。”楚院使轻叹一声,眉心微蹙,“夫人,你是不知道今日朝中那些人是如何议论冬荏。” “这孩子老实良善,有何可议论?” 楚院使摇摇头,“说冬荏、他喜欢上三王爷家的书童了。” “冬荏喜欢三王爷家的书童?”楚夫人还有些不明所以,“这有何好议论的?” “哎呀!夫人,你怎么还不明白。”楚院使心急解释道,“冬荏的手臂就是为了替那书童挡凳子受的伤,还日日送那书童回三王爷府。有人说经常看见他俩有说有笑,举止亲昵。” “这......”楚夫人脑袋有些嗡嗡乱响,一时不敢相信,平日里那个乖巧懂事温柔的孩子,怎么会有断袖之癖?“冬荏素来......” “素来如何不重要,今日元丞相又旁敲侧击聊起冬荏和元蕊的婚事,这两人也都到了婚嫁年龄,郎才女貌倒也般配。” 楚夫人微微点头,似乎也中意这门婚事,“那姑娘我见过一次,倒也生的俏丽可爱,想来也是十分中意冬荏,不然元丞相怎么会主动开这个口。” “冬荏这孩子,在康乐城这些年轻人中,也算是人中翘楚,一表人才,我今日,差点就要应承这门婚事了......” “那老爷为何犹豫了呢?”楚夫人转念一想,诧异问道,“莫不是冬荏不同意这门婚事?” 楚院使无奈叹道,“不管同意不同意,再这样胡闹下去,他在康乐城里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了。” 阿金端着药膳站在一旁,“老爷若是相信小的,可以放心应承了这门亲事,小的有办法让二少爷乖乖成亲。这男人成了亲,自然就会慢慢收心,更何况还是二少爷这般负责的人。” 朝中波澜起伏,不过再汹涌的波浪,进了三王爷府门,都已无波澜,府内的日子,对恭芷七来说,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 萧将军的伤势在爹高超的医术照顾下,恢复很快。她每日早出晚归,在周氏正骨医馆,学的不亦乐乎。 晌午,周大夫正闭目养神,恭芷七帮着阿华师兄整理药膏,门口大步走来两位官兵。 “例行检查。” 周大夫闻言慢悠悠站起来。“上个月不是才检查过,怎么最近这么多检查?” 其中一名较瘦的官兵客气笑道,“周大夫,最近查的严,劳烦你配合一下。” “查吧查吧。”周大夫挥挥手。 阿华师兄八卦问道,“两位大人,我听说最近城里混了些敌国密探,严查是不是因为这个啊?” 瘦官兵轻笑一声,“你倒是消息灵通。”转头道,“周大夫,你也一把年纪了,不在家享清福,还在这开医馆折腾啥啊。” “没办法啊,喏,还带着这两个徒弟呢。”周大夫说着望向恭芷七。 一直未插话的另一位官兵盯着恭芷七打量道,“好像上个月没见过他……” 周大夫连忙解释道,“新收的徒弟。” “新收的徒弟?”那官兵的眼神变得警惕起来,盯着恭芷七,“你住哪?” 恭芷七如实交代道,“暂住在三王爷府上……” “三王爷府?哦~”打量的目光稍微收敛。 阿华师兄趁机搭话,“两位大人要不要里面也检查一下?” “来了自然是都要看看的。” “两位大人里面请。” 阿华师兄带着两位兵官到后院。 屋里只剩两人,周大夫坐回自己的椅子,悠悠道,“干自己的活,别管其他。” “好。”恭芷七继续埋头整理药膏,嘴角一丝微笑。 刚才周师父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认了自己是他的徒弟。那一刻,就像被师父罩着一样,给人一种被保护的安全感。 没一会,阿华师兄便带着两人出来了。 瘦官兵随意交代了周大夫几句,便离去了。 等那两人走远了,阿华师兄才小声和恭芷七八卦道,“听说前几日抓到个潜伏在康乐城多年的敌国内奸,这几日连城门进出都严格审查。” 周大夫对这些八卦并不上心,淡淡道,“该干嘛就干嘛去,别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 “是~”阿华师兄默默望了眼恭芷七。 “对了。”周大夫望了眼两人,“明日闭馆一天,我有点私事。你俩明日就不用来了。” “好嘞!”阿华师兄欢喜答应,在医馆从早干到晚,每天忙忙碌碌,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傍晚时分,恭芷七将这消息告诉了楚冬荏,楚冬荏也是十分欢喜。 “那正好!元吉这几日都派人邀请我去青岚湖游船,我一直婉拒,待会就派人回复了,明日咱们一同去吧!” 想来也无其它要事,劳逸结合正好放松一下,恭芷七爽快应道,“行!” 青岚湖在城郊不远。 三面环山,拥抱一弯碧水,平静的湖面犹如一面明镜。 湖边栈道蜿蜒延伸向湖心亭。 楚冬荏一大早便到三王爷府接恭芷七。 两人坐马车来到青岚湖边时,正好有两辆马车也刚到。 元吉一见恭芷七,立刻喜笑颜开走过来,拉着恭芷七往一旁站,窃窃私语道,“三七郎中,昨日冬荏说你要来,我今日特地邀请了我那朋友,你待会帮忙瞧瞧他俩,到底有没有什么问题。” “他俩?”恭芷七一直以为元吉说的朋友只是一个人。 元吉侧身站,目光望向不远处的马车,“他俩夫妻结婚多年无子,家里三天两头催促,把我这朋友逼得焦头烂额,时常借酒消愁,我也是看他难受,要不然才不管别人这种家务事呢。” “那,之前有看过大夫吗?” 元吉点点头,正要细说,马车边恭富贵朝这边用力招手,“元兄,船来了!” “来了,来了~”元吉拍拍恭芷七的肩膀,“走,先上船吧。” “嗯。”恭芷七转头找楚冬荏,这才发现楚冬荏身边多了一位俏丽的少女,两人站在马车前,那女子眉眼明媚,和楚冬荏说着话,眼底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游船虽然不大,但格外精致,六人坐在船中,元吉作为东道主,一一互相介绍彼此。 “这位是三七郎中。”说完指着坐在船尾的两人,“我朋友,恭福贵和他夫人。”最后才介绍坐在楚冬荏身旁的少女,“小妹元蕊。” 生疏的几人也不好多寒暄,只是互相礼貌的点头示意。 游船上不便走动,几人只能默默坐在座位上。 元蕊一直拉着楚冬荏聊天,元吉又总向恭芷七问东问西,真正游湖赏风景的,只剩下恭福贵夫妇二人。 都不知道青岚湖长什么样,就稀里糊涂的游了一圈,准备上岸了。 游玩了湖,众人也有几分饿了,元吉倒是安排的妥妥当当,湖心亭的石桌上,已经备好了一桌饭菜。 众人吃饱喝足,元吉又提议湖边钓鱼。 恭芷七虽未忘记元吉之前的嘱托,但这一整日吃喝玩乐不停歇,恭富贵夫妇二人丝毫不提,恭芷七也不好冒然去给别人问诊。 第一百零四章 生子良方 夏末秋初的午后,湖光景色宜人。 众人悠闲的静坐湖边垂钓。 元蕊乖巧的坐在楚冬荏身旁,一整日都半步不离的紧随左右。 怕惊扰了湖中鱼,众人都默契的没有再闲谈。 元吉躺在椅子上,吃饱喝足打了几个哈欠便昏昏睡去,鱼竿浮动也丝毫不察。 恭福贵喝了口茶,将茶杯递给一旁的恭夫人,“你若累了,去湖中亭坐会欣赏风景吧,不用在这陪着我。” “我不累,看着你们钓鱼也是一道有趣的风景。” 看着娘子脸上久未出现的欣喜神色,恭富贵略微有些心疼,“日后我多带你出来走动。” 恭夫人温柔含笑,微微点头。 观察了大半日,看的出来,这对夫妇感情融洽,美好的爱情,犹如春日的阳光雨露,滋润出来的土地肥沃,开花结果应该不难。 除非两人之中,确实身体有恙。 或者种子质量不佳,虽有沃土,却难发芽。 或者种子虽好,土地贫瘠,无处落种,亦难发芽。 至于到底是何问题,还需望闻问切四诊合合,方能下结论。 恭芷七盯着鱼竿,若有所思。 “三七公子,喝杯茶吧。”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呢喃,还真是想曹操曹操到,恭夫人不知何时端着一杯茶,递了过来。 “多谢夫人。”恭芷七接过茶杯,饮了几口。 “听元公子说,你是郎中?” 恭芷七放下茶杯,望着恭夫人,认真点点头,趁机自我举荐起来,“我只是个行走江湖的江湖郎中,江湖行医不容易,所以我的幌子上写的是,疑难杂症,治好收钱。” “呵~”恭夫人清浅一笑,虽然并未有什么好笑的,依然被逗乐了,抬头望着恭芷七,眼神犹豫间,挪动嘴角,欲言又止,最后只轻柔的说了句,“打扰公子钓鱼了,茶杯给我吧。” 察言观色是江湖行医必备的技能,虽然犹豫转瞬间,恭芷七还是看到了眉间飘过的那一抹淡淡的忧愁。 茶杯递在半空,恭芷七并未松手,轻声道,“多谢夫人端茶送水,行走江湖讲究礼尚往来,在下无以回报,若不嫌弃我的医术,我帮夫人把把脉如何?” “啊?”这突然的提议让恭夫人有些诧异,想答应又迟疑不决。“这,这......” 恭芷七身体微微前秦,在恭夫人耳边密语了两句。 恭夫人闻言脸颊微红,默默点了点头。 恭芷七将茶杯直接轻轻放在地上,“夫人,我能不能先看看你的手?” 恭夫人摊开手掌。 恭芷七轻握其手,翻动查看手心手背。 “手掌红润有光泽,肌肤丰满,气血充足。” “你干嘛!” 恭福贵一把抓住恭芷七手腕,举在半空,气恼道,“你这个居心不良之人!竟然光天化日摸、摸我娘子的手。” “你误会了,我只是诊脉先看看手......” “误会?别的大夫诊脉我是见过的,手指搭在手腕上就可以了,刚才我明明看见你,在她耳边说悄悄话,然后抓着她的手,摸来摸去…” 恭福贵越说越激动,恭芷七的手腕被握的越来越紧。 “恭公子,请松手!”楚冬荏言辞还算客气,但语气间是从未有过的的凌厉。 见恭福贵丝毫未松手,楚冬荏直接扑了过去,用力一推。 恭福贵没站稳,本能的松开手抓住扑上来的楚冬荏,两人相拥倒地,滚在了一起。 这番动静,将元吉从梦里惊醒,看着草地上的两人,惊讶道,“好好的钓鱼,你们怎么打起架来了啊!” 湖心亭。 元吉听一旁的家仆颤颤巍巍三言两语的说完刚才的事情,也明白了个大概。 屏退了其他人,亭中只剩下他们六人,看了眼元蕊,想了想,还是站起来走到恭福贵身旁,拍了拍好友肩膀,“咱两借一步说话。” 恭福贵抬头望了眼,还有些怒气未消,扫了遍众人,敢怒不敢言的憋着气,站起来。 元吉拉着他走到湖边无人处。 “楚公子,你没受伤吧?”元蕊轻声细语问道。 “没事。”楚冬荏说完,目光望向恭芷七的手腕。 恭夫人也被方才的一幕吓到了,如坐针毡的坐在那,看到恭芷七红得发紫的手腕,有些愧疚道,“三七公子,实在抱歉......” “呵呵,没事没事,我家里有药,回去涂点药明日就好了。”恭芷七轻松打趣道,“这点小伤恭夫人不必记挂在心上,原本就是误会一场,不过也因此看出来,你家相公如此紧张你,一定非常爱你呢。” 恭夫人腼腆一笑,被恭芷七这样一说,心里方才的担忧烟消云散,只剩一丝甜蜜在心头。 元蕊愣愣的望着楚冬荏。 她心中的楚冬荏,温文儒雅,只要在他身边,就让人如沐浴春风般。从未见过方才那般紧张厉色。 那份紧张,若是为了她,自己一定非常感动。 此刻的楚冬荏,依然眼神温柔,只不过,眼里看的却不是自己。 元蕊心中微微有些失望,却又更加渴望,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他在意紧张的人。 湖边谈心的两人终于回来了。 恭福贵的神情平静了许多。 元吉拉着他回湖中亭坐下。 “大家都是我元吉请来的客人,方才误会一场,希望不要影响了大家今日出游的好心情。”说完拍了拍恭福贵,“那些太医看病,说话遮遮掩掩的,你信我的眼光,这位三七郎中先不论医术如何,绝对是值得信赖之人!” 这番推荐倒是让恭芷七有些诧异,见面不过两三次,没想到元吉对自己评价如此之高。 吹捧如此之高,这要是看不好这病,自己都没台阶下了。 元吉见大家都沉默,作为东道主,只能继续积极缓解气氛,“恭兄,这里都是自己人,你有什么想问想说的,直接问直接说,错过了三七郎中,可就难再遇到如此咨询良机了。” 恭福贵紧抿的嘴唇缓缓松弛,望了眼身旁的恭夫人,鼓足了勇气,开口直接问道,“敢问三七郎中,可有生子良方,能一举得男?” 这话一出,众人心里微惊,没想到会问的如此直白...... 元蕊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听下去。 “蕊儿,你去看看马车都准备好了吗?” 元吉吩咐道,众人都知道是故意支开这小丫头,毕竟有些事,少儿不宜太早耳闻。 元蕊也自觉,答应着站起身,快步往外走。 看元蕊离开,恭芷七方才点头道,“有。” 言简意赅,众人甚至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元蕊中途离开这间隙,让众人都快忘了刚才的问题。 恭夫人率先反应,紧张问道,“当真有生子良方?” 楚冬荏嗖的站起身,大步走到恭芷七身旁,摇头道,“此话不可随意说。” “啊?”恭芷七有些不明白。 元吉哈哈大笑,“恭兄,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太医们说话都喜欢遮遮掩掩,三七郎中有一说一,我看这回啊,你们绝对有戏!” 第一百零五章 生子良方(二) 楚冬荏扫视了眼周围几人,先不管别人怎么想,温柔耐心的和恭芷七解释起刚才的担忧,“一子难求,若这样的方子传到宫中,势必会引起不少腥风血雨,不论方子效果如何,都会给你招惹不少麻烦。” “恭大夫说的没错。”元吉笑道,“太医院最多也就敢开些安胎,保胎的方子。你说的生子方若属实,那还真是会轰动整个康乐城,尤其是那深宫后院。为求一方,不惜代价,为毁一方,也会不惜代价。” “那我......改下刚才的说法。”恭芷七尴尬道,“其实我也不能保证一举得男,只不过从前江湖行医时,那些喝了我爹开的生子方的男子,凡是我所知道的,后来夫人都喜得一男。” 闻言,恭福贵夫妇二人互望对方,眉间略带喜色。 元吉追问道,“你方才说喝药的是男子?” “嗯。”恭芷七毫不避讳,解释道,“夫妇多年无子,或是女子不孕,多因气血不足亦或气血失调,冲任受阻等诸多因素。或是男子不育,元阳不足,命门火衰。其中,夫妇二人,若有一方肾虚,亦难有孕。我爹开的生子方,专治男子不育,有温阳益火,振痿赞育之效。元阳火旺,气血充足,求子何难?” “好!好呀!”元吉鼓掌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说着走上前一把抓住楚冬荏的手腕,“楚太医,我有事找你单独聊。咱两借一步说话。” 很显然是想支开他,楚冬荏有些迟疑。 “哎呀,走啦,我是真的有事找你商量。”元吉强行拉走,顺便一脚踹了下恭福贵的小腿,给了个眼神。 你夫妇二人和三七郎中慢慢聊。 湖心亭只剩下三人。 恭芷七给两人一一把脉,仔细询问。 元吉和楚冬荏站在不远处的湖边说着话,两人面色不佳,似乎聊的并不投机。 斜阳洒在湖面,碧波粼粼,金光闪闪。 过了好一会,湖心亭中的三人方才起身。 天色不早,众人行礼寒暄完,各自上了来时的马车。 “有心事?元公子找你聊了些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深思有些飘远的楚冬荏,浅浅一笑,“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会解决好的。对了,你给他们夫妇二人开了什么方子?” 恭芷七笑道,“我可没忘记楚太医方才的提醒,这方子不可随意说出去~” “呵。”楚冬荏呵呵一笑,“你倒是学的挺快,无妨~我只是随便问问。” “温阳益火,振痿赞育。”恭芷七故作神秘道,“方剂名字就在这八个字之中。” “温阳益火,振痿赞育......”楚冬荏轻声念了遍,恍然道,“难道是......” 两人默契对视,楚冬荏还没有说完,恭芷七已经点头肯定,楚冬荏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而是聊起了其它。 “那药方在书中见过,但用之甚少。几乎无人提及过。” “哦?为何?” 马车噔噔蹬的行驶起来,楚冬荏浅笑解释道,“自古男尊女卑,宫中更甚,达官显贵之家,若发妻多年无子,便多纳妾。妻妾难孕则妻妾看医服药。此等难言之隐,有伤颜面之事,断然不会轻易就医。久而久之,像此等药方便无人问津了。” “难怪......”恭芷七轻声嘀咕。 “难怪什么?” “没什么,方才给他夫妇二人诊病,恭夫人久服补气血中药,如今气血充沛,无需再补。只是近来有些心烦不得眠,吃几副酸枣仁汤即可。反倒是恭公子的身体......需要好好补补。他们希望不要惊动家中其它人,恭夫人让我帮忙做好药丸,以给她诊病的名义前去府上,将药丸放在她那即可。” “你哪日去?我陪你。” “不用了,你一个太医跟随左右,会让人觉得此病必然甚是严重。我自己去就行了。” “好吧,元公子的朋友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你一人前去......” “放心,我会谨言慎行的。”恭芷七撩开车帘,“对了,待会找个医馆门前停下,我去配下药。” “好。” 康乐城,百草医馆。 华大夫按照客人的吩咐抓完所有药,分开装好。 瞄了瞄柜台前的翩翩少年。 “小伙子年轻气盛,身体如日中天,不需要服用这么多猛药吧?” 恭芷七尴尬一笑,“帮朋友买的。” “朋友?”华大夫呵呵一笑,一副看透不说透的神情,将药包一一递过去。“本医馆药材质量都是极好的,这药效自然也好着呢。你那朋友一定会多子多福!” “行,多谢大夫吉言。” 恭芷七提着大包小包,走出医馆,望了眼天边最后那道晚霞,已黯然失了色彩,多了一抹夜幕降临的寂静清冷之色。 撩开车帘,楚冬荏见她抬头望天,也默默的转头循着她目光远望天边。 恭芷七上了马车,将大包小包的药材放在角落,点头赞道,“你推荐的这医馆药材质量确实不错,药材干净,没有杂质,品质卖相皆上等。” “那是自然,这康乐城别的我不敢保证,对这药材还是比较熟悉的,你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了,我爹那还有些炮制药材的工具。” “那好,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 夜幕降临,王爷府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府门,时不时望向远处的空巷子。 儿行千里母担忧。 要不是知道是和楚冬荏出去游湖,这么晚还没回来,早就心急如焚了。 马车停下来,恭芷七提着大包小包下马车,恭大夫连忙上前,伸手接过。 “怎么买了这么多药,谁受伤了吗?” 恭芷七嘿嘿一笑,“放心吧,今日出游没谁受伤,这些药是,是帮一个朋友买来调补身体的。” “哦~” 楚冬荏谦逊的朝恭大夫行礼,恭大夫点点头,“今日多谢楚公子款待,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那我先回去了。”说着望向恭芷七,“明日见。” “嗯,明日见。” 马车噔噔蹬远去,两人也回了府,恭大夫边走边嗅了嗅手里的药包,“你这些药材是准备做......赞育丹?” 兔年大吉 新的一年 祝大家 前程似锦 心想事成心想事成心想事成 第一百零六章 补药 恭芷七眼疾手快拍了下爹,“见过三王爷。” 三王爷握着扇柄,指向药包,“这些药都是用来做方才龚大夫所说的那什么丹?” “嗯。”恭芷七点点头。 如今整个王爷府上,就一个病患,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三王爷不禁好奇问道,“这丹有何用?” 恭芷七微微低头望了眼爹,“就是,强身健体……补身体的药丸。” “哦~”三王爷恍然大悟道,“还是你想的周到,这萧暮顾素来仗着自己体魄强健,不好好爱惜身体,净喜欢瞎折腾,就该趁这次在本王府里治病,给他好好调养补下身体。” “这个,这个……”恭芷七尴尬笑着,还没来得及解释,三王爷扇柄轻点肩头,“郎中去忙吧,辛苦了。” 话已至此,也不需要特意再去解释了,到时候就让爹给萧暮顾拿瓶其他的补药便是了。 毕竟这药丸的功效说太清楚了,容易涉及他人隐私。 “那没什么事,我们就先退下了。” 恭芷七拉着爹的衣角快步走了三五步。 身后突然喊道,“郎中留步!” 三王爷慢悠悠走上前,嘿嘿笑道,“这药丸叫什么来着?” 龚大夫如实禀告道:“回禀王爷,此药丸名赞育丹。” “赞育丹?名字倒是奇怪,本王从未耳闻……难怪刚才听你说了遍也没记住。”说着一脸认真望向恭芷七,“郎中,方才说这药丸能强身健体,本王看这么多药,那萧暮顾也吃不完,本王能吃吗?” “啊?”恭芷七诧异的一声疑问,让三王爷还以为他舍不得药。 “你放心,本王付你双倍价钱。” 恭芷七连忙解释,“王爷误会了,所谓有是证用是药,是药三分毒,有病服药,药治病,无病自然无需服药。” 三王爷也明白了个大概,感叹道:“本王也是近来操劳略感疲惫,方才听你说是补药,便想顺便补补。” 恭芷七接着这话连忙解释,“这补药也并非人人适宜。虚则补之,实则泻之。若实而补,犹如火上浇油。” “三王爷若感身体有不适,微臣……”龚大夫话还没说完。 恭芷七诧异道,“微臣?爹……你可不要乱用词。” “是是是,”龚大夫脸颊微红,“方才口不择言,乱用词。” “呵~”三王爷出其不意的用扇尖敲了下恭芷七头顶,“你这声爹倒是叫的格外自然。不错,不错,没有忘记本王的叮嘱。” 上次在宫里编了个故事回来之后,担心宫中派人来打探,便和两人交待了下。 让恭芷七女儿装时和龚大夫以父女相称。 “呵呵……” 龚大夫和恭芷七两人相视一笑。 那心领神会默契的眼神。 让三王爷有片刻的错觉。 两人虽然不全像,但面容细看之下,恍惚有几分神似之处。 三王爷甚至愣了一下。 费尽心思编了个谎言故事掩人耳目,去骗所有人。为什么现在有种,只有本王一个人被骗的感觉…… “王爷没什么吩咐,那我们就先去忙了。”看三王爷有些神情恍惚,恭芷七轻声打了个招呼。 “去吧去吧……”三王爷挥了挥手中的扇子。 两人前脚刚走,萧暮顾不知何时走到三王爷身边,冷不丁冒出句,“事情进展如何?” 三王爷抖了一激灵,转头看到身旁的人,“萧暮顾,你这牛高马大的,怎么走路没点声音。” 萧暮顾淡淡一瞥,“是你自己神游其外。” “本王,哎呀算了。”三王爷叹了口气,“和预期所料差不多,接下来事情会有点难办,你赶紧养好身体回朝中去。”三王爷突然一笑,“龚大夫医术原本就不错,本王也相信那少年郎中医术,你一定很快就能痊愈,甚至比之前还活蹦乱跳。” “什么意思?” 三王爷嘿嘿笑道,“方才那少年郎中说,要做些什么强身健体补身体的赞,赞‘誉’丹?给你补补呢~” “赞誉?丹?”萧暮顾一时有些疑惑,“从未耳闻,丹名哪两个字?” 三王爷不以为然,“赞誉……自然就是赞美,赞誉之声的‘赞誉’了,还能是哪两个字?郎中说是强身健体的补药,药如其名,必然是个被很多人都赞赏的好药,故名‘赞誉丹’,可惜了,本王想要一点补补身体,被郎中婉拒了……本王是没这个口福了。”三王爷用扇子轻轻敲在萧暮顾肩膀上,“你小子就好好调养吧,吃的白白胖胖走出府,哈哈哈。” (上)完结 感谢读者朋友的支持。 故事还欠些火候。 还需要多酝酿提升。 所以以(上)完结的形式,先暂停一段时间。 蓄势待发,(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