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孙的娇养日常》 第1页 [穿越重生] 《小王孙的娇养日常》作者:粟西米【完结】 文案 一朝穿书,成了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病娇质子,身边全是龙精虎勐的汉子,还有条说崩就崩的剧情线…… 沈芜心力憔悴,战战兢兢演绎炮灰本命,却不想总有人丧心病狂要拉污她…… ——不喜欢男人只喜欢小表弟怎么办? ——见小哥哥笑也跟着笑的我是不是有病! ——跟了我,保你高官厚禄良田美眷漫步人生颠峰! 又是一年春来早,小花苞绽开层层粉瓣吐露娇蕊。 年轻帝王心血来潮恰路过,会心一笑…… 羊肥了,可出圈了! 每天都在神转折,沈芜心力交瘁,只想抱最粗的大腿笑到剧终! 观影指南: 1.小王孙可苏可口,关键时刻智商还在线。 2.1vs1,抽风之作,剧情说崩就崩,但有爱。 内容标籤: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芜 ┃ 配角:甲乙丙丁某 ┃ 其它:精彩,不容错过 一句话简介:想剧终想到发疯 第1章 小怂包(修) 「来来来,贤弟,干了这杯,从今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做对快活的神仙眷侣,哈哈,玩笑而已,莫怕!」 「我我我,我还小!」 这些人好可怕,动不动就要喝酒,轻浮孟浪污言秽语,真该拖出去杖责。 「小阿芜这脸是怎么长的,又滑又嫩,白得跟雪缎似的,莫不是还在吃奶,怪不得凑近了还能闻到股奶香味,走,跟哥哥回家,哥哥给你糖人儿吃,让你又香又甜美滋滋!」 坏人,全都是坏人。 「殿下,奴才伺候您宽衣,夜凉如水,天冷了,不如奴才给您捂捂脚?」 走开,不要碰她,小翠快来,救命…… 沈芜走马观花般接收着小王孙的记忆,千迴百转心绪凌乱,唯有一声长嘆--- 十八线炮灰配角,脑子长年不在线,本是娇娇身却命比纸薄! 娘亲为了当上世子妃鬼迷心窍,一生下小王孙就谎报性别,小娇娥当小郎君养,王世子更是狗屎煳了大脑,竟然默许了爱妾这种荒唐的行为…… 直到小王孙被祖父宠妃的爱犬扯下了裤腿,这个宠妃又视他们一家为眼中钉肉中刺,东窗事发,完啊蛋了! 王世子被废,世子妃不知所踪。 小王孙战战兢兢等候祖父发落,凑巧大干使臣来访,祖父又是个不长脑的昏君,听信妖妃谗言,小王孙晕晕乎乎被打包,奔向了兵强马壮威震八方的泱泱帝国,从此展开了她更加悲壮的人生。 金陵国国力最弱,小王孙分到的院子也最小最破旧,更要命是派来照顾她起居的管事太监有**! 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小王孙成了老变态垂涎对象,时常剋扣饭菜用食物诱惑,后来见她住了一年都没被天子召见更是恶从胆边生,在她最爱吃的菜里下药--- 要不是野猫蹿出来偷吃她的小鱼干春情大发,鼻血喷涌跑草地上打滚的就是她了。 小王孙满腹辛酸无人可诉,熬到太子代皇帝召见各国质子那天,太子宛如天神赫然降临,沐浴阳光下浑身金灿灿,小王孙没忍住哭唧唧奔向太子,结果用力过勐收不住脚,愣生生擦过太子爷倒向他身后的荷花池,一头栽了下去…… 沈芜病恹恹躺在硬板床上,柔弱的小身板软绵绵使不上劲,脸色也是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风一吹就要倒的身子,别说对付老变态,就是走几步都觉得累。 「主子,您多少吃点吧,不要没被淹死倒被饿死了,呜呜,您要是有个好歹,叫小翠怎么活啊,呜呜呜~」 伺候主子的这位比主子还能哭。 「别哭了,我头疼!」 沈芜发出的声息都是气若游丝那种,稍微再大点感觉气就要断了。 「头疼!有多疼?要不要我去求范公公,让他请个太医过来看看!」 小翠手忙脚乱,想给主子揉揉脑袋,又怕自己手重越揉越痛,围着床边走来走去,眼圈发红不知所措。 沈芜若吼得出来都想骂人了,运了运气调整唿吸,小猫般的嗓子细声细气的说:「不可以找范无庸,不能去!」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沈芜挪动小短腿正要下床,就听到一个又细又尖能把她魂儿戳破的老鸭嗓子骤然响起。 「小殿下,奴才在灶前守了两个时辰给您炖的老鸡汤,可补身子了,您快些开门,奴才给您端进去!」 「小翠,快去门口守着,把门栓紧,不要放老变,老公公进来!」 沈芜很想自己奔过去顶着,可这软绵绵的身子不争气,她又急又无奈。 小翠一脸莫名其妙又很迷茫,但小主子发话她自然是要听从的,手脚麻利奔到门口检查门栓,抬手抬脚整个身子都贴上去,还很开心的转头对沈芜道:「殿下,这样对不对?要不要再用点力?」 「对,就是这样,你做得很好,继续努力,撑住了!」 沈芜用力点头,头更晕了。 范无庸也就心思贼黑,身子瘦得跟梅菜干似的,不比她强多少。 所以这老货惯用的伎俩就是下药,他经手的东西哪怕就是一杯水,沈芜也不敢喝。 「殿下,您快开门啊,让老奴进去伺候您用膳!」
第2页 「不不不,我冒犯了太子殿下,心惊胆战,寝食难安,咳咳,你别管我,我只想一个人呆着,咳咳咳!」 沈芜提高了嗓音,说一句就呛咳一声,似乎真的很不好,吊着一口气随时都有可能挂掉。 「哎,您这哪能一直关屋里不见人啊,贤妃娘娘昨儿个还召奴才问起您呢,赐了不少药材补品,您总要抽个空进宫谢恩才成啊!」 贤妃娘娘?什么鬼?书里小可怜跟她没交集啊! 沈芜努力回想看过的每一章,确信她记忆里没问题,贤妃和小王孙连出现在同一章的可能都没有。 「本殿知道了,你先进宫回禀贤妃娘娘,就说感谢娘娘厚爱,等阿芜养好了身体能走动了,定当第一时间拜见娘娘!」 想不通的索性不去费那个脑子,沈芜如今只想打发走老变态,再静下心琢磨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老太监进不了房,不甘心又没别的办法,只能将鸡汤放在门口,走之前又叮嘱好几遍:「这鸡汤要趁热喝,莫等放凉了就不是那个味了!」 「多谢范公公关心,公公这份恩情,小王没齿难忘!」 沈芜一字字咬牙道。 约莫过了两刻钟,沈芜方才吩咐小翠:「你看看范公公还在不在外面,别开门,从窗缝里看!」 幸亏沈芜反应快说得及时,赶在小翠即将拉开门栓时制止了她。 「殿下,外面没人呢,」话刚落,小翠忽然一声啊起来,惊得沈芜小心脏勐颤,「怎么了?他又回来了?」 「殿下,外面有只小猫,在偷吃你的鸡汤!」 又是猫? 沈芜心头咯噔一下,声音有些紧张:「它吃完以后有没有在地上打滚,滚来滚去很疯那种,还发出奇怪的叫声?」 「嗯,我瞅瞅!」 小翠话说完,扒在窗前瞅了又瞅,沈芜等了又等,就在她以为这妹子灵魂出窍勾不回来了,耐心快要告罄,小翠忽地回头,脸上透着一种诡异的兴奋,双目放光:「它滚了一圈又一圈,再一圈好多圈,很开心的样子,还挠耳朵,好可爱!主子,我们抱回来养吧!」 「……」 小翠花啊,你主子连自己都养不活,就别瞎做梦了!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两腿有些发软,沈芜慢慢走过去,让小翠将窗缝开大点,看看这猫到底有多开心,是不是她以为的那种。 这一眼瞅过去,沈芜也笑了。 花斑色小猫,稚气得很,估计是吃高兴了,抓耳挠腮,奶奶的叫,声音又细又软。 看来这鸡汤没问题,范无庸很有可能是忌惮贤妃,变得谨慎了,不敢随便下手。 「殿下,您看要不要把汤端进来,那么一大盅,小猫也喝不完。」 小翠看猫啃鸡肉啃得那么香,都忍不住流口水了。 「瞧你这点出息,跟猫抢食,羞不羞。」沈芜打趣。 「可是,您已经好几天没吃肉了,正是补身体的时候,哪能受得住啊!」 这院子小不说,连个单独的厨房都没有,还得到隔壁蹭乌孙国王子的饭食,几个厨子都是看脸色行事的势利人,殿下在太子面前出了那么大的丑,这驿馆所有国家的人都在看殿下笑话,落井下石冷嘲热讽,没少说风凉话,戎王子又早出晚归,行踪不定,想诉苦都找不到人。 小翠自己还好,身体结实吃啥都行,可她家主子瘦胳膊瘦腿,这皮肤白得都能透光了,不吃点有营养的补气色怎么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小翠瞅着屋外那小猫吃得肚皮圆滚滚,而自家主子瘦得跟弱鸡似的,心里头那是一抽一抽的痛。 「主子,不如我们去求贤妃娘娘吧!」 就等着你这句了,沈芜精神一振,却又愁眉嘆气道:「我去求了,贤妃也未必肯帮啊,能这么问候一下已经是好心了。」 「能问候说明还是记得殿下的,贤妃娘娘是王世子嫡亲的堂妹,是您的堂姑姑,看在国君和王世子的面子上,她也该多加照拂您!」 小翠煞有介事,沈芜五味杂陈。 关系这么亲,为什么书里贤妃和小王孙形同陌路,贤妃出场次数也不多,一直很低调,存在感不强。 贤妃若是真的关心小王孙,为何小可怜来了一年都不联繫,非要等人家快要死了,不,已经翘辫子了,要不是换了个芯,想弥补都不可能。 沈芜心想这小王孙如果只是个小感冒,贤妃恐怕还会继续无视下去,反正人活着就行,活得好不好,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殿下,殿下,五皇子来看您了,还,还有戎王子!」 守院的小寿子兴奋传报,却惊得沈芜魂飞魄散。 她抓住小翠急道:「你快出去帮我挡着,就说我身体还弱,下不来榻,不宜见客。」 小翠才开了门,外头陡然扬起一阵清朗愉悦的笑声。 「无妨,叫你们殿下好好躺着,我们就看看他,本来就一身透亮白皮儿,这一病,怕是比鬼都要渗人了,难怪见不得光,哈哈!」 是个少年,有点公鸭嗓子,但不难听,过了变声期估计就是女人听了想睡那种,就是说的话让人好想打。 沈芜听声的同时人也没闲着,将单薄的中衣拉拢,躺回了床上,扯过被子严严实实盖住身子,只露出一张可怜巴巴血气不足的小脸。 「五皇子,戎王子,我家殿下是真的不舒服,实在招待不了你们,还是改天再来看望吧!」
第3页 小翠竭尽所能挡在门口。 奈何俩少年个子高身份又尊贵,她一个小婢女哪敢真拦,戎王子一声让开,眼神凉凉气势逼人,小翠被凶得眼睛红红,又想哭了。 别说小翠怕了,沈芜在里头听着也有点慌。 这两人可是真真正正的王公贵胄,跟电视里的冒牌货完全不同,一个没伺候好,那是说变脸就变脸,杖责打杀不带演的。 「小表弟,哥哥来看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大吉,保证完结,不坑不烂,快到碗里来,我亲爱的小伙伴们!干杯 []~( ̄▽ ̄)~* 第2章 乌鸦嘴(修) 五皇子神采飞扬嗓门清亮,一身薄荷绿绣云纹织锦长袍衬得人仿佛春日朝气蓬勃,同床上病歪歪的小王孙形成鲜明对比。 小王孙和五皇子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依稀有点印象,但跟戎王子打交道的次数更多,印象也更深刻。 特别是两人站在一起,戎王子显得更出众,十七八岁的少年,年纪不大身量却不小,轮廓分明深目高鼻,有着游牧民族特有的健美身材,跟差不到两岁的五皇子站一块,高了有一个头。 不过只看脸的话--- 沈芜眼珠子转了转,装作不经意扫向个头不高脸却更嫩的小鲜肉,跟少年笑吟吟的目光对个正着,不禁面皮子有些发热,讪讪道:「谢谢表哥和戎王子来看我!」 自己就是个眉目俊俏的小白脸,还好意思取笑她,脸疼不疼! 「是表哥不对,来晚了,让弟弟受苦了!」 五皇子撩起衣袍下摆,大咧咧坐到床边,一股鲜嫩可口的气息迎面扑来,沈芜脑袋有点晕,忽然间好想吃肉,老处女的心旁人理解不了,只有自己懂,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跟表哥没有关系,是阿芜不自量力冒犯了太子殿下,阿芜今后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做傻事了。」 巧的是这小王孙和自己同名,也是沈芜追文的动力之一,却没想是个低配炮灰命,如今再念这名字,沈芜颇有些同命相怜的亲切感。 「你做的傻事可不止这一桩,整个尚京都流传着你的大名。」 站旁边半天不吭声的戎王子一出口--- 还不如闭嘴。 沈芜眨眨眼,努力回忆上辈子没钱没房还没人爱的惨痛,不由悲从中来,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紧咬着唇,无声无息委委屈屈。 戎王子和小王孙是有来往的,小王孙受了委屈没少找这位邻居哭诉,转变太快让他察觉到异常就不妙了,沈芜只能压抑内心想怼的情绪,发挥小怂包的特长,卖惨装可怜扮无辜,我弱就是我的保护色。 小小的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光景,脸蛋还没他巴掌大,湿漉漉的黑眼睛,看人的样子像是隔了层潮湿的雾气,因为病弱的缘故,嘴唇失去了往日的红润之色,淡淡的粉白,让人不禁联想到那枝头最俏的梨花。 不知为何,戎王子感觉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甚至产生一丝丝愧疚感。 奇怪,往日里小王孙哭起来,他只会觉得心烦,巴不得还未断奶的小娃娃离自己远点,少来打扰自己。 「戎王子对表弟未免太苛刻了,他才多大能懂什么,就算做错了事那也是一时煳涂,这么小年纪就远离家国,独自在外生存,这其中有多么不易,我们是很难想像的。」 强者对弱者有种天然的同情,看小表弟这副可怜相,五皇子有些不忍,也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慈悲宽厚,五皇子挺了挺还不够雄壮的胸膛,努力展现自己宽广的胸怀。 「五皇子似乎忘了,我已经在尚京住了六年,刚来时跟沈王孙差不多大。」 戎世子没什么感动的回,并没有被五皇子的话感化,只是看小娃娃那我委屈我不说我自己吞的软蛋模样,莫名地说不出一句重话了。 五皇子似乎是真的忘了,愣了一下再哦了一声,两道墨黑的眉微拧,振振有词道:「你身强体壮百病不侵,连个喷嚏都打不出来,怎么能跟小表弟相提并论,他这么弱小这么没用,风大了一吹就倒,女人都比他结实,他能不能平安活到十八岁都不好说,这次我是真以为他要咽气了,没想到居然挺了过来---」 「咳咳,咳咳咳!」 五皇子这乌鸦嘴,也太灵了,这种人还是离远点好,免得哪天被他咒死了或是气死了。 「表弟,你坚持住啊,要咽气也得等我走了以后,不然母妃会念死我的。」 「......」 五皇子还不如戎王子,招人恨不自知,滚犊子吧! 「五殿下,你要是再不走,他可就真的要咽气了。」 戎王子冷眼旁观,事不关己说着风凉话。 「是的,母妃还等着我回话,小表弟,你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我再来看你。」 五皇子也不想惹上麻烦,命内侍将一大堆礼品提进来,接着又装老成关怀了几句,便掸了掸衣袖潇洒离去,年纪不大装酷的派头倒是十足。 反而是冷面戎王子多逗留了一会,望着沈芜的目光深得看不出任何情绪,沈芜更是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一动不动地躺着,内心默念快滚滚滚! 就在沈芜觉得自己要被少年来者不善的眼神谋杀时,这位据说十岁就能持弓猎狼的草原王子终于吭气了。 「你气色委实太差,这几日我让厨房多做些有营养的饭食给你送过来。」
第4页 戎王子把话一摞转身出屋,跨过门槛时,瞥到还摆在边上的鸡汤,眸光闪了闪,神色愈发深晦不明。 主僕俩呆愣在屋内,半晌回不过神,直到小翠发出一声惊唿。 「太好了,戎王子果真是热心肠,长得也好看,高高大大又勇勐,有他为主子撑腰,我们再也不会被那些势利小人欺负了。」 小翠满脸激动,沈芜却是兴致阑珊,更有些莫名其妙。 做出那么凶凶的样子,结果是送温暖来了,半生不熟的少年郎就是别扭矫情,学五皇子笑一笑脸会瘫么? 「小翠,你说我要不要进宫谢谢贤妃?」 沈芜开始认真考虑抱大腿的可行性了,虽然有点难。 毕竟她身份尴尬,身上又有个不能被人发现的大秘密,总躲在房里也不是个事,可她囊中羞涩又势单力薄,随便一个太监都能欺负她,这日子实在不好过。 「是要见,」小翠一边给沈芜绵软的手臂揉捏按摩,一边道,「不过贤妃不是我们想见就能见到的,尤其您还顶着外男的身份,必须一层层地将拜帖递到后宫大管事那里,经由掌权者批准了才行,如今后宫最大的主是淑贵妃,得她同意才成。」 小翠噼里啪啦说得沈芜头都要大了。 「这么麻烦,算了,还是有缘再相会吧。」 「主子,这贤妃可以暂时不巴结,但戎王子,您必须搞好关系,六国里只有乌孙国和大干是盟友关系,地位超然,跟我们这些附属国不同,等到乌孙国内战打完,大干将会派兵护送戎王子回国继承王位,缔结新的联盟契约,所以,跟着戎王子混,一定有肉吃!」 小翠信誓旦旦,就像是戎王子的小迷妹,不大的眼珠子发亮发光,沈芜莫名看着有点刺目。 「那要不我把你送给戎王子,就算拿不下正妃,争取混个侧妃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话,小翠眼睛更亮了,不过闪了一下就暗淡了,垂头丧气道:「主子您就别笑话奴婢了,奴婢几斤几两自己知道,如果是主子还有可能,唔唔,唔唔唔---」 还没说完就被弹坐起来的沈芜捂着嘴巴打断,恨铁不成钢。 「你是我主子是我祖宗,隔墙有耳不知道吗,你这嘴不收着点,戎王子还没指望上,我们就得完蛋。」 「指望我什么?为什么会完蛋?」 因为早熟而粗哑得有些撩人的嗓音再次响起,却吓得主僕俩抱在一起狠颤了颤,小翠更是慌慌张张给沈芜裹被子。 重新躺平的沈芜扭头望了过去:「王子你为何折返了不敲门?」 戎王子一脸云淡风轻:「这门不结实,一推就开了。」 您都能屠狼了,这纤弱的小门板又算得了什么。 戎王子:「我叫随从给你们换个结实点的门。」 沈芜也不客气:「谢谢王子的好意,要换请尽快。」 不然天黑了,不安全。 戎王子淡淡恩了一声,深邃的褐色瞳眸不知不觉瞟向纤瘦小人儿,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从后天起,你到我院里,跟我学习格斗术,强身健体还能自卫。」 这位王子莫不是失心疯了,他们可没那么熟,沈芜努力保持镇定微笑。 「我自己在院里也能打拳,就不劳王子费心了。」 「所以,下次还会剎不住脚掉落荷花池,亦或是被老宦官欺负得不敢吭声。」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是对谁都适用,沈芜就是能从戎王子这四平八稳的语气里听出一丝淡淡的嘲讽。 「我---」 「就这么定了,后天我叫桑达来接你。」 言外之意,不想去也得去。 「戎王子,你不觉得强买强卖有点过分了,我并不想跟你学健身术。」 她弱,不代表她没脾气。 「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表哥,你如此不长进,将来还有得苦要吃,我是看在那点亲戚关系上才打算帮你,你别不知好歹。」 戎王子留下几句劲爆的话转身出屋,走得那个帅气洒脱。 沈芜呆呆愣愣再次石化。 什么鬼,相隔十万八千里的草原上怎么也有她表哥了? 她到底有几个好哥哥?为什么每个哥哥都这么的不走寻常路? 回过神的沈芜捉住还在呆滞中的小翠使劲摇晃。 「你赶紧一次性给我交代清楚,这里有我多少表哥,还有没有表弟表姐表妹什么的?」 「主子,您别激动,我们金陵国缺什么就是不缺美人,每一代国君的治国方针就是联姻,您的父亲好像有七八个亲的堂的表的姐妹都嫁到了其他几国甚至大干的权贵之家,所以您到底有多少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奴婢也说不清啊!」 所以这还堂堂表表一代代没完没了了! 怪不得金陵国兵力那么弱,却鲜少被他国欺上门,敢情是左右逢源裙带关系攀得好! 「主子!」 「说!」 「其实跟着戎王子练武也挺好的,强身健体还能加深感情!」 「......你怕不是嫌我一次没死成,想我再死一次。」 跟人习武避不了肢体上的触碰,她这正是发育的时候,胸前绷带缠久了发不起来怎么办,扁平胸比死更可怕。 「其实,还有个办法!」 小翠眼里闪动着智慧的耀眼光芒,沈芜头脑发昏地很想相信她一次。
第5页 「快说!」 「很简单,您就直接跟戎王子坦白了,以您浓缩了三代人精华的绝世美貌,戎王子肯定会被您迷得神魂颠倒,心甘情愿为你保守秘密并打掩护。」 「......小翠啊!」 「主子您说!」 「你怕不是想我死了继承我的身份霸占我的茅草屋,这么恶毒的主意也想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就收藏哦,小王孙可萌可软可口身心坚定,总有一种样子是你喜欢的!!! 第3章 才露尖尖 「主子,衣裳做好了,您快试试!」 小翠掀帘子进到里屋,手里捧着一件灰色直裰,见沈芜坐在窗前榻上看着窗外发呆,稍微愣了一下。 殿下这勐喝了一肚子水,又睡了几天,鬼门关里走一圈,性子也变了,不说变得沉稳,但也没以前那么幽怨,反倒有种说不出来的活力,讲的话有时也是奇奇怪怪,但细琢磨又不无道理,而且人也变得更加随和,让人更想亲近了。 如果可以,主子就这么保持下去,不要再变回去了。 「您瞧瞧,奴婢特意做大做宽,您穿上去松松垮垮显不出身材就不需要担心了。」 这是小翠想了一天一夜想出来的招,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将衣裳展开举到沈芜跟前,极力想要邀功求表扬。 沈芜低头看着平坦坦的胸。 十二岁的小姑娘,才冒出一点小尖尖,衣服一挡就没了,暂时不需要刻意遮掩! 「放床头吧,晚上换衣服再试。」 「好嘞!」小翠依言行事。 「小翠,范公公呢?」 寻常总是找机会调戏小王孙,自她醒来后,除了那回送鸡汤,就没看到人了。 「范公公啊,他去宫里拜见贤妃娘娘,回来时在路上摔了一跤,好像把脚摔折了,下不了地,在屋里养着!」 沈芜不问,小翠差点就忘了。 「那就好好养着吧,没事别去找他。」 沈芜表面关怀,心里冷笑。 活该,报应,最好躺到翘辫子! 范无庸遭难,沈芜舒坦了,懒洋洋靠着引枕,微皱的眉头也舒展了,望着院子里的石榴树,看那绿油油的枝头,脑海里全是挂满了枝梢的红石榴,不禁有些嘴馋地舔了舔唇。 这石榴果熟期好像是九月,如今才三月,还有得等! 不过,等就等吧…… 反正混吃等死的日子,总得有个盼头! 「主子,主子!您在想什么呢?」 小翠弓着腰凑到沈芜身侧,轻轻的唤,沈芜扭过头看到近在咫尺的清秀脸蛋--- 不丑,就是有点圆,圆脸圆眼睛圆鼻子,连耳朵都是半圆的形状。 对视不过三秒,沈芜嘆了一声,面无表情转回去,继续看窗外,慢悠悠道:「小翠,我们在院子里搭个小厨房吧!」 自己做饭就不用受制于人看别人脸色了。 主子又在说奇怪的话了,小翠一脸蒙:「怎么搭?做房子好费钱的,要买砖料还要请师傅,很麻烦的!」 「搭个简单的灶台挡得住风雨,也不需要多美观多豪华,最重要的还是实用。」 沈芜养病也是闲着没事,眼珠子滴熘熘转,脑子里想法也多,想完一个否决一个,否到最后也就做个小厨房最有可能。 沈芜将小翠拉到榻上,指着窗外院子里的左角,颇有兴致道:「把那一块的青石板撬了,这不就有现成的砖瓦料了,靠着墙面把厨房搭起来,再将撬了的那块地翻一翻还能种菜!想过得更好一点那就养几只小鸡仔小鸭子,这样我们厨房有了菜也有了,谁也不用巴结就能饱肚子了!」 沈芜说得详尽,小翠听得也认真,睁圆的眼睛越来越亮,看着沈芜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主子,您太聪明了,奴婢家里种地的都没想到这个,主子这回落水真是因祸得福,那个什么大难过后必有后福,说的就是主子。」 小翠马屁拍得诚心诚意,沈芜找到了一点生活的乐趣,心情也愉悦起来,主意一定,说干就干。 「你把小顺子小寿子叫过来,我给你们分工。」 听到自己造厨房做饭,不用再去别人院子讨食,两人都显得格外激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几人站在院子里,小顺子目测沈芜指出来的那块地,为难道:「主子,光是那一块地可能不够,要搭出一个小厨房,起码要撬掉半个院子的青石板。」 小寿子在宫里工匠所呆过,点头表示同意:「主子,要造就造得坚固结实点,费的砖料也多。」 「那就撬吧,」沈芜小手一挥,不是自己花钱造的,半点都不心疼,眼珠子一转,指到另一边角落,「这一块也撬了,围起来种些花花草草,再在树下砌个石桌和凳子,天热了还能乘凉。」 沉闷无趣的院子,除了一颗石榴树就没别的了,她想赏景眼睛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住久了人不抑郁才怪。 为了今后的生活质量,沈芜不得不动手改造。 一主三仆划定好了区域做好了分工就各自忙开,沈芜作为大病初癒的金贵主子,主要的任务就是指挥,这转转那看看动动嘴巴提提意见。 小顺子和小寿子一人拿凿子一人拿锤子,一点点地将地砖撬起,小翠则蹲在架起来的大锅前,往糯米汤里加石灰搅拌……
第6页 桑达进院子就看到这热火朝天的景象,一度以为自己进错地方了。 蒙了一会儿,他索性不想了,大步走向搬了个小杌子坐在树下的小王孙。 「沈殿下,这都日上三竿了,您该去见王子了。」 小王孙的事迹太轰动,几乎传得人尽皆知,桑达内心其实很瞧不上沈芜,瘦胳膊瘦腿弱鸡似的,身子单薄得一拍就倒,衣袍穿在身上双肩垮得撑不起来,看着都让人觉得憋气。 可怎料主子忽然改变态度。 不仅不避嫌,还关照起这位小殿下,桑达也只能收起内心的不满,表面上做做样子。 男人眼底的嫌弃一闪而逝,可仍是被眼尖的沈芜捕捉到了,她心里mmp,扬起粉粉的唇笑得有如春风拂面。 「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戎世子一片好意,我很感谢,可你也看到了,我这里要建小厨房,正忙着在,走不开,麻烦桑达侍卫跟王子说一声,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实在抽不开身,学武的事等以后再说吧。」 以后…… 呵呵,没以后了,再也不见! 桑达皮笑肉不笑:「我看殿下挺闲的。」 「哪有,我是手不能提,但我要盯着他们,」 说着,沈芜站了起来,走到小翠身边仔细检查:「翠啊,你这石灰加太多,粘性就没那么好了,一次半勺子就差不多了。」 「好的,主子。」 小翠乐呵呵。 沈芜直起身子,朝不远处的桑达笑出一口白牙。 「你看,一会儿工夫没盯住就出岔子了。」 「既如此,那我就回去復命了。」 桑达无意和沈芜纠缠,冷着脸走出院子。 沈芜对着他的背影呵了一声。 下人比主子脾气还大,戎王子治下也不怎么样。 「主子,要不您还是去一趟吧,跟着戎王子打几下拳然后装不舒服,有个来往总是好的。」 其他几个国家的贵主压根不搭理殿下,只有戎王子还愿意跟主子往来,有戎王子的庇护,殿下在这驿馆里就不会太难过,如果连戎王子都得罪了,那么殿下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沈芜将小杌子搬到小翠身边坐下,手托腮,若有所思。 「我好歹也是一国王孙,总不能表现得太谄媚,他们本就在心里看低我,我若过于主动,只会让他们更加瞧不起,不如试探一下,看他能容忍我到什么地步。」 小翠愣愣听着主子振振有词,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瞬间被说服了,用力点点头:「还是主子厉害,想得更全面。」 戎王子比沈芜想像的还要来得更快。 几乎不到一刻钟,身穿宝蓝色劲装挺拔有如青松的英俊少年郎大步流星走进院子,眼角冷幽幽地一扫,瞥到坐到小凳上蜷成一团更加没什么存在感的小人儿,眸光一闪愈发深谙。 比起沈芜小小的一团,戎王子长身玉立,高高大大,一进院子就造成了极强的压迫感,沈芜几乎是被他眼角一扫到就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唇畔绽开甜甜的笑容,声音更是软软。 「表哥,你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长得好看更不能打! 沈芜一声表哥,笑得那么灿烂。 戎王子似乎有点意外,立在原地愣了愣。 再看那白白糯糯的小人儿,心头像是有一阵奇妙的电流划过…… 浑身变得酥麻! 他这是怎么了,小怂货的一个笑容,居然能影响到他的心绪...... 他是不是病了? 心跳有点快! 「为何不来练武?」 戎王子越是异常表现出来的样子越冷。 沈芜指指这边又瞅瞅那头:「我这边有大事要忙,实在抽不开空,还望戎表哥理解。」 「理解不了。」 戎王子腿长步子迈得大,几个大步走到沈芜面前,像一阵疾风。 沈芜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就感觉头顶乌泱泱的一片黑云笼罩,然后胳膊被铁钳似的大手捉住,沈芜毫无还手的力气就被人高马大的戎王子提熘着往外走。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院里的三个人似乎都被吓到,呆呆愣愣恍恍惚惚,还是小翠先反应过来,手都顾不上擦了,急匆匆冲出去。 然而,主子和戎王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徒留一缕清风拂过她的长髮…… 小翠追到戎王子的住处,却被守门的护院拦了下来。 「别找了,你家主子不在这里。」 「我亲眼看到戎王子来找主子还把主子带走,小哥您就行行好,让我进去吧。」 小翠急得发红都要哭了。 「妹子,不是我不让你进,是我家主子和你家主子真的不在这里,太子临时派人来通知主子去西山狩猎,主子这门都没进就带着你家主子骑上大马往西山去了。」 西山? 那可在京郊,骑马都要一个时辰才能到。 小翠嘴巴一瘪,眼圈红通通,哇的一下放声大哭。 「主子,我的主子啊,小翠不在您身边,您可得保重啊!」 「哎,妹子,你家主子想巴结太子都想得溺水了,如今有这么难得的机会再次接近太子,你该为你家主子高兴才是,哭什么啊!」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猎场里全都是狼。 她家主子小白兔一只,误入狼群,会被吃掉的。
第7页 被婢女记挂着的主子此刻正在马背上迎风招展,戎王子策马扬鞭,不要命似的飞速奔驰。 沈芜只觉迎面而来的风唿啦啦地直往鼻子耳朵里灌,吹得她眼睛睁不开嘴巴也紧紧闭住,被迫捉住戎王子精壮的腰身,就怕自己一个歪倒坐不稳栽了下去。 她想说话,让戎王子慢点,可一张嘴就好想吐,冷风刺啦啦地往嘴里吹,她的身在飞驰心在咆哮,想拍死身前的男人,可惜没工具,早知道应该揣一块砖头在怀里的。 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很痛苦。 沈芜忍无可忍,揪紧男人的衣袍在他腰腹处用力拧了一下,再打个转加重痛感。 许是这招奏效了,戎王子终于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风小了,脸不疼了,胃部涌上来的呕吐感也渐渐平息了。 吸了吸气,沈芜睁开眼睛正要发作,眼角一扫瞥到停在路中央的豪华马车,不由愣住。 小王孙的记忆里,这是裕国世子的车辆。 裕世子擅工事,乘坐的马车都是自己亲自设计,不仅外形独特雅致还具有防御功能,暗藏机关重重,曾有歹徒试图刺杀世子,还没靠近车子就被从车身四面八方射出来的箭矢捅成了马蜂窝。 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个传说--- 如果你恨一个人,就请带他去看看......裕世子的车......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的妹子记得在文下留个评哈,不然作者想送红包也找不到人,心里老惦记 第4章 授受不亲 狭路相逢必有勇者。 若是强强相遇又该如何? 沈芜是不知道的,反正她弱,她能做的就是屏气凝神看大戏。 戎王子泰然坐于马上,没有下去打招唿的意思,裕世子的马车横在路中间,妥妥做他的路霸,也没有让路的迹象。 这一刻的绝世静谧,仿佛要蔓延到天长地久天荒地老。 沈芜觉得戎王子有些较真了,他们就这一匹马,完全可以从边上窜过去,何必与人过不去呢。 这就是能力不一样想法也大不同,她小身板不耐打也跑不远,只能识时务选择怂,而戎王子家大业大,为了男儿的尊严他必须硬扛。 就在沈芜认真思索自己要不要在马上打个盹的时候,马车动了,华丽丽的珠帘掀开,再是一层密不透风的布帘子,一双纤纤玉手撩开两层帘子,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微微一笑,娴静柔美。 裕世子的贴身婢女採薇,小王孙记忆里有她。 记忆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沈芜着着实实被惊艷到了。 这样的姿容在她那个时代绝对能当个红透半边天的玉女明星了,裕世子这爱美的风流名声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戎王子,我们世子请你上车一叙。」 有男子高壮的身躯作挡,沈芜被美人儿忽略不计。 对峙好半天了,面都不露一个,请得也太没诚意了。 沈芜歪头仰面,只能看到戎王子紧绷硬朗的下颚曲线,不由哑然,他在想什么呢,半天不吭声,难道以为自己气场强大到不发一言也能将车里的人震出来。 沈芜歪了头,採薇这才看到她,微惊讶后笑了笑:「原来沈殿下也在,正好一起吧!」 话里没听出有多恭敬,出于礼貌,沈芜回笑,却不太想应声。 空气安静到除了风声就是彼此的唿吸声。 大美人有些尴尬,脸上挂着的笑容也有点僵,不过依然保持冷静再次说道:「我家世子诚意相邀,二位请上车。」 「不必了,叫你们世子让个道,我好赶路。」 戎王子总算是发话了,可惜不买帐。 採薇抿着唇退回到马车里,须臾,马车侧窗的帘子掀开了一个角,从沈芜的角度看过去,隐隐约约瞥到男人侧脸,虽不是很清楚,却足以惊鸿。 「山风料峭,本世子见王子策马辛苦,诚心邀你同行,王子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 慵懒懒的嗓音,如滑珠走线,透着一抹漫不经心的随意,又似质感上佳的醇酒,馥郁迷醉,稍不留神就沉溺于其中无可自拔。 沈芜是声控,难以抵抗只能默默忍耐想扑上去的冲动。 裕世子这一露声,沈芜感觉戎王子绷得更紧了,背嵴挺直得仿佛山峦巍峨就此屹立不倒了。 戎王子和裕世子有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恩怨情仇?这平静如水却又剑拔弩张的气氛是为哪般? 沈芜好奇又矜持地观望着。 「本王子苦惯了,受不得安逸,世子若是真的有心,那么烦请让个道吧。」 沈芜跟戎王子离得最近,已经明显感受到了他话里的不耐。 然,裕世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放出的话岂有轻易收回的道理。 窗帘放下,门帘又开了,探出头的不是採薇,而是个唇红齿白的郎君,修剪过的细长眉轻挑,说不出的媚。 「我家世子爷诚意满满,体谅二位马上辛苦,邀二位同行,戎王子却如此冷漠,未免太不尽人情了。」 话里带着指责,显然是代主子来讨伐的。 又是婢女又是男僕,还一个比一个美,裕世子这什么路数,沈芜有点看不懂。 然而,戎王子冷哼一声:「诚意在哪里,我可没看到。」 「戎王子你莫太过分了!」 「挡道的不是本王!」
第8页 …… 就在僵持不下时,又是一串铃铃铛铛的马蹄声,沈芜循声往后看,就见一群穿得锃光瓦亮的铁甲护卫向他们行进而来,快走到他们跟前时分列成两队,印着皇家徽章的豪华马车停在了裕世子车子后方。 那马车上的人掀开门帘,露出笑吟吟的俊俏小白脸。 「哟,真热闹,聚这里吹山风么?」 听到五皇子来了,裕世子将窗帘子大幅度掀开探身往后看,素来傲慢的语调变得温和:「这山路狭窄,我若让道五皇子的马路也未必过得去,不如裕某先行,西山行宫见了。」 看碟下菜见人说话,裕世子深谙其道。 「世子自便。」 五皇子不甚在意的回。 「表哥,我在这里!」 等裕世子的车马走远了,沈芜才从戎王子背后探出脑袋,挥手唿唤。 「咦,阿芜表弟,你何时和戎王子感情如此好了,竟同骑一匹马?」 她是被胁持的,一点都不好。 「呵呵,戎表哥太热情,盛情难却。」 表哥? 五皇子笑容微闪:「这山路风大,表弟大病初癒,可别吹着凉了,还是进到马车里来更暖和。」 「嗯嗯,我这就下去,表哥等我。」 沈芜从五皇子身上感受到了一丢丢春风般的温暖,如今看谁都不顺眼,就看五皇子还有那么一点亲人的样子。 可是马太高,她腿短,下不去怎么办? 沈芜拉了拉前头的男人,对方却跟木头人似的毫无反应,沈芜也来了气,求人不如求己,她双手摁着马背,两腿晃悠悠却怎么也够不着地面,又气又无奈。 五皇子看着小表弟脸颊鼓鼓生闷气,滑稽又好玩的模样忍俊不禁,踢了踢跪在脚边的小太监:「去,把小殿下接过来。」 长安拿了踏脚凳子,麻利钻出马车快跑过去:「殿下,您踩着这凳子慢点下来,不要慌,一只脚先踩稳了再翻身。」 沈芜一下马,冷眉冷眼的戎王子挥鞭策马,扬起一路尘土,很快就消失在了沈芜眼前。 五皇子摇了摇头,这个戎衡,脾气实在是臭。 进到了马车里,沈芜脚踩厚重的棉绒地毯,浑身都舒坦了不少。 马车空间很大,一边窗下燃着小香炉,矮桌上摆满了瓜果糕点,另一边窗则放了张可以容纳两三人的长凳,凳上铺了层锦缎垫子,坐上去肯定舒服,而靠墙的一面,五皇子斜倚在宽松锦榻上,一名小太监给他捶腿,另一个忙忙碌碌剥着松果,堆满了一碟子,立刻送到主子嘴边。 沈芜算是真真正正开了眼界。 什么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看看五皇子这没手没脚似的残废样就知道了。 沈芜不禁想到另一个华丽马车里的裕世子是否也这般做派,那边还有知情识趣的大美人随侍身侧,想必更加香艷吧。 这些王公子弟含着金汤匙出生,与生俱来的富贵,高人一等的优渥感,使得他们心安理得地耽于享乐,不像沈芜,她可吃不下小翠亲手餵的饭。 「表弟为何呆坐不语,小小年纪就愁眉不展,将来是讨不到姑娘喜欢的。」 五皇子自己享受的同时也不忘留意小表弟的情绪,看他微微皱眉心不在焉,白皙的小脸稚气中又透着几分可爱,不禁有些手痒。 就在沈芜走神的时候,一只还算修长好看的魔掌不声不响地伸向了她,等到眉心处被轻轻摁了一下,她才如梦初醒,一个抬眼就见一张放大的俊脸映入了自己的视野内,两人的距离近到鼻尖就要碰到鼻尖了。 沈芜慌忙往后仰了仰身子,两手交叉挡在面前:「男男授受不亲,表哥,您请自重。」 男男? 小表弟可真逗! 不过也不无道理,有的男人确实不能交好! 沈芜挡住了脸,手却暴露了,五皇子目光往下,望着那根根嫩白的手指,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恍惚。 少年突然沉默下来,不吭声了,沈芜反倒是有些不安,她挪了挪身子,尽量往边上靠,能离多远是多远,却不料五皇子回过神就猝不及防地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裕世子不是好人,以后碰到他一定要绕道走。」 沈芜愣住,迷茫望着五皇子,不明所以。 小王孙和裕世子有过一面之缘,是在太子宴请诸国质子的筵席上,裕世子财大气粗,坐的位子又离小王孙不远,小王孙原本想攀点交情,可裕世子倨傲又鄙夷的眼神扫过来,就什么也不敢想了。 一个瞧不起她的人,能对她有什么想法呢? 「总之,听表哥的话,错不了。」 这样迷瞪迷瞪又纯萌纯萌的眼神,叫人看了就想揉捏,可惜他没裕世子那么变态,只要有趣,无论男女都染指。 第5章 男多女少 沈芜被戎王子莫名其妙带出来又稀里煳涂上了五皇子的车,一个铜板都没来得及带,穷到就只剩这一身衣裳,偏偏城郊野外,越行越偏…… 别说村庄了,路人都看不到几个,想回去连个路费也找不着地方凑,忧心忡忡的沈芜只能硬着头皮抱紧五皇子这根大腿,走一步是一步了。 举步维艰的感觉,简直糟透了。 这一路,五皇子欣赏风景的兴致去了大半,光听着沈芜那绵绵长长到后面还变了下调一波三折的嘆气去了。
第9页 五皇子踢了踢脚边匍匐着的内侍,示意他一边呆着,坐直了身子,拍拍空出来的位子,笑意融融:「来,坐到哥哥这里,有什么烦心事,告诉哥哥,不要怕,有本皇子罩着,没人敢欺负你。」 五皇子上头四个兄长,下面就只有一个不到八岁虎头虎脑看着就烦的皇弟,皇亲国戚里也是堂兄表兄居多,难得碰到小王孙这么白白软软还听话的小弟,自然要尽情发挥兄友弟恭的美好品德,用他强有力的臂膀给迷茫无助的小羔羊撑起一片湛蓝天空。 「表哥,你的好意,阿芜心领了,不过阿芜得罪的是太子,这次见到太子,你可千万不要因为阿芜和太子起冲突,若是伤了您和太子之间的兄弟情分,那样阿芜罪过就大了。」 沈芜神情戚戚,雪一样莹白的面容透着落寞彷徨,可能是忧思过重,本就没几两肉的脸蛋瘦得都快没形了,哪有半点男儿的气概,眼睛大大,下巴尖尖,小鼻子小嘴巴,比那弄堂里的小倌儿还要招人。 五皇子心底暗嘆一声。 这小表弟亏得出身在王族,若是家世差点,保不齐就沦为那些喜好变态的权贵身下玩物了,远的不说,光是一个裕世子,就够小表弟受的了。 「小阿芜啊,太子哥哥并不可怕,你只要别再去招惹他,他是不会秋后算帐的。」 「真的?」沈芜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了下去,「可是有人传我想行刺太子,太子表面看着放过我,心里头未必没有计较。」 「阿芜啊,表哥跟你说句实在话,你听了可别伤心。」 「表哥请讲,阿芜努力控制情绪,即使是坏消息也要忍住不伤心。」 沈芜从小就很伶俐懂事,几乎不需要怎么装,本色出演。 「太子哥哥公务繁忙宵衣旰食,恨不能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像你这种弄死了跟踩死蚂蚁般毫无意义平白浪费力气,太子是没有时间去计较的,这世上有能力让太子记住的人,两只手就能数出来。」 他这个皇弟,在太子眼里恐怕还不如守卫东宫的侍卫长。 这种伤感的话题继续下去五皇子也得郁闷了,他老成地嘆一声,起身挪到沈芜身边坐下,拍拍她单薄得不像话的肩膀:「太子当时不追究,过了这么久也没找你,说明他根本就不拿你当回事,你是圆是扁他可能都记不得了,所以,你就不要多想了,像你表哥我,跟太子见面说话从不超过三句,我依然坚强的笑着活下去。」 「……谢谢表哥的鼓励,我也会坚强的笑着活下去的。」 撑到完结说不准就能回家了,可这要命的身份设定,硬是将每一天都过成了探险日记。 五皇子都这么没存在感,她大概是真的杞人忧天了,沈芜借着拿点心的动作拨开少年搭她肩上的手:「表哥,等到了西山,能不能借你这马车一用?」 「作甚?」 「回去!」 男多女少的行宫,太可怕。 五皇子不说话了,眯着漆黑的漂亮眼睛看沈芜,沈芜不自在往旁边挪了挪:「表哥,你知道我胆小怕事,之前冒犯了太子已经让我心惊胆战夜不能寐,若是头脑发昏又做出傻事,太子再大度也是有限度的。」 「表弟啊!」 默了半晌,五皇子幽幽一嘆。 「表哥你说。」 沈芜正襟危坐,小脸端的异常严肃。 「其实喜好奇怪点不可怕,最重要的是人不能怂。」 「……表哥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这人不是脑子进水,就是脑袋里有坑。 「你对太子过分关注,想见又不敢见,这不就像女儿家思春那般羞羞答答,不过你放心,表哥我嘴巴严,一定帮你保卫秘密。」 「……表哥,你对我真的有误解!」 五皇子一脸我不理解但我明白你不必解释也无需掩饰的迷之笑容:「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太子不追究,或许就是个暗示。」 太子哥哥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清心寡欲像个看破红尘的和尚,说不定就有那不为人知的嗜好,毕竟一个人完美到毫无破绽,身上找不到任何弱点,本身就值得怀疑了。 「表哥什么意思,阿芜不是很懂。」 沈芜木着脸,拒绝思考五皇子话里的深意,她还是个孩子,不要将她往污秽不堪的歪路上带。 「呵呵,不懂不要紧,有烦恼就来找表哥,表哥会帮你解惑的。」 五皇子看着眼前孱弱娇小比他还要眉清目秀又有点可爱招人疼的小表弟,暗暗下了决定。 表弟尚且年幼,性子又迷煳,分不清仰慕和喜爱,难免被光芒万丈的太子哥哥迷惑,产生一些不理智的想法做出一些冲动的行为,今后有他看着,一定要将小表弟拉入正途,做个正常的大男人。 沈芜意识到跟五皇子讲再多也是浪费唇舌,回去的希望渺茫,顿时意兴阑珊,假借休憩缩到角落里,不太想搭理这个思维过分发散的神经质皇子。 此次西山之行,不仅召集了各国质子,还有不少尚京的权阀子弟,多是太子派系的亲信,也有一些朝中重臣之子,更值得揣摩的是在天子授意许可下,大皇子和五皇子也有同行,使得这次王公贵胄的聚会蒙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色彩。 沈芜初来乍到,还没摸清这些顶级公子哥的身份和脾性,脑海里有关他们的记忆也是少得可怜,只能紧跟在五皇子身后,下了马车,亦步亦趋,去往行宫大殿。
第10页 除了太子,就属大皇子和五皇子身份最高,走往内殿的路上,时有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向五皇子问好,间或聊上几句,余光督到五皇子身后瘦削秀气的小郎君,那低垂的眉眼有些熟悉,总觉得似曾相识。 恰有几个目睹了小王孙虎扑太子殿下的全过程,等五皇子走远了才反应过来,不禁面面相觑。 五皇子又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将这么个倒霉煳涂蛋带过来,也不怕得罪太子爷。 五皇子畅通无阻,大摇大摆进到殿内,内侍还未指引他便迳自坐到上首,太子的位子在最中间,大皇子和五皇子分坐两侧,五皇子又让内侍在他身旁多加了一把凳子,将拘谨站着的小人儿拉过来坐下。 一屋子全是汉子,还个个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空气里散发着满满的雄性气息,沈芜一个假男人夹杂在其中,怎么可能不紧张,碰到一两个慧眼识珠的细心人,她刚活回来的小命可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沈芜掩在桌布下的小手拉了拉五皇子衣袖,稍稍靠近他低声道:「表哥,我头有点晕,能不能先给我安排房间让我休息?」 「头晕?有多晕?我叫随行太医给你看看。」 「不是很晕,就是吹了风有些头疼,睡一觉就好了。」 第6章 金光闪闪 「沈殿下,这边走,山里湿气重,台阶润滑,您看着点路,可别摔着了。」 长安殷勤备至,笑得眼角纹路都出来了,领着沈芜往五皇子下榻的寝宫去,两步一回头,生怕他身后的羸弱少年跟不上,一个没留神就走丢了。 这位小殿下再不着调,做的事再离谱,那也是五皇子看重的人,只要五皇子重视,他就得捧着敬着,不管别人如何想。 沈芜心里藏着事,人到了寝宫,进到其中一个偏殿,四处环顾--- 大,好大,比她那个院子大多了! 进门是个装湟典雅的小厅,寝室在小厅后面,左右分了两个隔间,还有专门的净房,桌椅橱柜各种摆件一看就很贵,雕刻的花纹精緻考究,色泽光亮匀称,沈芜所有的感受化作一句话--- 我壕,我骄傲! 「长安公公,这里除了我,不会再住人了吧!」 长安笑眯眯:「五殿下若是没别的安排,这个偏殿就只住您一个,奴才待会叫几个内侍过来,打典您的日常起居,还有一些换洗的衣物,稍后也会送到。」 「送衣服就行了,内侍就不需要了,我习惯了小翠近身伺候,换别人,我不适应。」 沈芜避着人都来不及,哪能让几个陌生人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您一个人哪成,五殿下问起来,奴才可担待不起。」 「我会自己跟表哥说的,有事我来担。」 长安心想这小殿下还没到贪欢的年龄就知道惦记女人了,也不照下镜子看看自己更像个小女子,可惜贤妃娘娘看五殿下看得严,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太监,没一个宫女,想安排都找不到人。 长安不禁又悄咪咪地偷看了正在打量房间的沈芜好几眼。 小殿下若是换一身女装,倒确实像个粉雕玉琢的小女郎。 去了势的男人,身体上发生变化,心思也变得更加敏感,从另一个层面讲,观察人更加细緻也更刁钻。 如今长安看沈芜总是忍不住挑刺,脸太小,皮肤太白,眼睛太大,唇还粉嫩嫩的,瞧着丰盈饱满,让人看了就想摸一摸摁一摁。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长安自己都吓了一跳,可又压不住,不动声色地盯着沈芜:「沈殿下,您是否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如果有难言之隐,可以偷偷告诉奴才,奴才嘴严,绝对不会到处传。」 能做到皇子身边的第一内侍,没点心机城府是不可能的。 沈芜看着长安和和气气的笑脸,可不敢放松一丝一毫的警惕,很是认真的说:「小翠跟着我的时间最久,我夜里睡不着她给我唱小曲儿,我离开她不能超过两天,不然肯定失眠,所以,你能派人把她接过来吗?」 长安做不了主,她就去找五皇子,有小翠在她身边打掩护,她会安心不少,不然这上了床,她还真不敢睡得太死,估计半夜要醒好几道。 「好的,奴才记下了,等见了五皇子奴才会跟他提这事的。」 长安任务完成,要回到夜宴上给五皇子復命,临走时又禁不住叮嘱了几句。 「这内侍还是要的,打扫房间,洗衣烧水都得有人来做,殿下您金枝玉叶,可不能因为这些粗活伤了手,我把人叫过来,怎么安排他们,殿下您决定,不让他们近身伺候那就离远了。」 「嗯嗯,长安公公慢走!」 沈芜挥着不存在的小手帕,走快点,不送。 殿外有一队侍卫来回巡逻,就像高大威勐的门神,打消了沈芜探查行宫的念头,她在几个房间里转来转去,这翻翻那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后门或者密道能通向宫外。 转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值得惊喜的地方,沈芜暂时放弃,有点累的她回到内室,倒在软绵绵的床上,想着接下来的日子怎么熬。 太子把尚京的权贵子弟召来了大半,肯定是要搞事的…… 太子爷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就绝不可能是小事…… 如果搞大了搞复杂了,那就绝不是几天能完事的……
第11页 沈芜越想越感觉归期渺茫,头也越来越疼。 生活在男人堆里,多过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太子若是忽然想到她要召见她,她不可能总是称病躲着,来了这里也不可能不在人前露相。 别人不提,戎王子把她带出来,肯定还会来找她,这位也是城府深沉的主,说不好会对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反正世人都知道小王孙想巴结太子想到发疯,要不要顺手推舟藉机抱住这个最粗的金大腿呢? 当然,小王孙那种又蠢又招摇的做法,沈芜是不屑用的,也行不通。 世人眼里文韬武略英明睿智完美无瑕的太子殿下,要么是真的伟大到了成神的境界,要么就是心思诡谲玩弄权术到了自己都分不清真假的程度。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是相当可怕的。 她从筵席上退出来时,太子还没到,对这位传说中的神人尚处于想像阶段。 小王孙关于太子殿下的记忆也很模煳,只看到了太子的背影,并没有瞧见正面。 若非要用一个词形容记忆里的太子爷,那就是--- 金光闪闪。 那一天,太阳很大很耀眼,立在荷花池边的太子爷沐浴在日光下,浑身明晃晃,高山仰止仿若神祇,一身玄色龙纹蟒袍,象徵着令人无法逾越的崇高地位,叫人望而生畏,怯怯不敢靠近。 偏偏,小王孙那天脑子进豆腐渣了,不管不顾沖了过去,想抱大腿却被太子直接无视,连个正面都不给看,转身就走。 若是太子有一点点恻隐之心,拉小王孙一把,小王孙就不会死了。 沈芜觉得太子是真的狠,非善类。 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能懂什么,就算做了傻事那也是情有可原,何必这样绝情呢。 第7章 大写的帅 万众瞩目的太子殿下姗姗来迟,来了之后也没干什么正事,坐在上首主位仿佛一尊精美无暇的玉雕,神游天外琢磨不透,可满身光华又令人无法忽视,哪怕一句话也不说,也是全场最为吸睛的焦点。 倒是太子两侧的大皇子和五皇子担纲起了主人的角色,高朋满座,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一派和乐。 纵使有不太和乐的人,也只是暗自腹诽,面上依然挂着笑。 一个个相继走上主位,持酒盏的手放低,隔着案桌向太子敬酒示好。 裕世子来得早,座位也靠前,抢占了先机,颀长的身躯立在案前,彩色琉璃盏被那双骨节分明的长指托起,各有各的美,凑在一起更是相映成趣。 五皇子看着裕世子的脸,再挪向他的手,以及手举着的那杯酒,脑海里浮现小表弟天真的话语。 「裕世子的声音好听,能把人听醉,就跟喝了最醇美的果酒似的,飘飘然心畅快。」 呵呵! 飘飘然?还心畅快? 男女不忌的裕世子可当不起小表弟这般由衷的欣赏。 「裕世子,本皇子与你干这一杯!」 五皇子叫内侍在杯中斟满了酒,托起酒杯的手举得高高,以表示他身份上的优势,对着裕世子嗯了一声,算是碰杯的意思,然后仰头一饮而下。 然而,还没喝到一半,五皇子便涨红了脸,拿开酒杯,手握成拳搁在唇边剧烈咳嗽起来,瞪向内侍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怒意。 叫你上果酒,你倒烈酒,是不是不想混了。 小内侍哆哆嗦嗦,主子啊,这席上就没果酒,全都是纯酿的白酒,奴才就是削尖了脑袋也变不出来啊! 大皇子一旁看了朗声大笑,英气十足的脸上甚是痛快,顾自举起了手边的杯盏朝仍躬身立在案前的裕世子敬了一下:「我这五弟人小却爱逞能,世子见笑了,我先干为敬,你随意。」 大皇子是个酒痴,一杯下肚,脸不红心不跳。 「大皇子好酒量,裕某佩服。」 皇子一饮而尽,裕世子也不能耍滑,不紧不慢地捧杯将酒喝完,再将杯盏翻个亮底,以示自己奉陪到底。 「裕世子果真是个爽快人!」 等人退身离开,大皇子凑近太子弟弟,笑呵呵道:「这裕世子倒也是个精緻人,近看依然是面如冠玉剑眉星目---」 顿了下,大皇子偏头看着尊贵弟弟的侧脸,鬓似刀裁,鼻如悬胆,唇若涂脂,就像是天工一笔勾勒而成,浑然天成的俊美,找不到一丝瑕疵。 还是二弟略胜一筹,不谈外貌和出身,光这身高山雪莲般不可亵渎的迷样气质,便足够撩拨人心了。 「大哥。」 太子忽然开腔,大皇子浑身振奋,立刻应声:「二弟,何事?」 只要这个弟弟有求,他必赴汤蹈火。 「臭,离我远点!」 「......」 大皇子低头嗅了嗅身上浓郁的酒味,自讨没趣,识趣地坐回到自己位子,这时又有人上来敬酒,大皇子冷冷一瞥:「等会儿再来,本皇子头晕。」 他这般费心费力都是为了谁? 小时候那般玉雪可爱,长大了,当了太子以后,成日里摆着一张棺材脸,笑起来最好看的人却常年面无表情,举手投足越来越像父皇了。 裕世子回到位子上,转眼瞥到邻座闷头喝酒的戎王子,有点滴酒液从嘴角流出,顺着仰起的脖颈往下,落入宽松的衣领里,还真是有点赏心悦目呢! 「一个人吃酒有何趣味,戎王子若是不嫌弃,本世子愿意作陪,与戎王子把酒言欢尽情享乐!」
第12页 裕世子对着戎王子端起了酒杯,风吹过广袖猎猎作响,男子低哑的嗓音在这晚风里多了丝蛊惑人心的魅,黑沉的眸更似有流光滑过。 然而,戎王子恍若未闻,喝自己的酒,享受一个人的乐趣,灯火通明举杯推盏,唯他意兴阑珊。 一个盛情相邀,一个置若罔闻,落到好事者眼里,又是另一种趣味。 「戎王子未免有些不尽人情了,裕世子都这般做低伏小了,卖他一个面子又如何?」 「小侯爷有所不知,裕世子的约,可不是谁都能应的,得雌伏才行,」 男子话不说完留有余地,一抹深长的笑却引人暇思,另有周遭几人似懂非懂,不过为了暖场也跟着嬉笑起来。 任两人身份如何贵重,到了大干沦为质子,就得识时务,脸皮薄是活不好的。 裕世子但笑不语,朝嬉笑的那几人举了举酒,像是承情般饮了两口酒,再转身朝向戎王子,笑道:「戎王子不领情,我这酒却是要喝的!」 说罢,裕世子又是一通牛饮,将杯中剩余的酒液悉数咽下,咚的一声,杯盏掉落在脚边毡毯上,裕世子也跌坐在了圈椅上,两颊酡红,星眸迷离,说不出的妖冶。 「疯子!」 戎衡冷眼看着,不轻不重的吐出两个字。 跪在后头的採薇见主子失态,内心焦急,不等传召就起身走了上去,将歪倒在圈椅上的男人扶正了身体,低低的劝:「世子,您醉了,不能再喝了。」 「走开,本世子还能喝,杯子呢,快给我拿酒杯来!」 裕世子推开採薇,一脸醉态不自知。 「哟,哪里来的小美人,敢管主子的闲事,瞧那小脸蛋委屈得,来来来,到小爷这里,让小爷安慰安慰!」 又是荣郡王家的三公子,酒劲上了头,没了忌讳,放浪形骸,双目发红的盯着採薇,採薇缩了缩肩膀咬唇不语,垂眸悉心照料醉意朦胧的主子。 「小爷跟你说话呢,耳朵聋了是吧!」 三公子气性上来,抄起桌上的杯子勐地朝採薇砸过去,恰在这时,裕世子翻了个身,伸手将採薇扯入怀中,避开飞过来的酒杯,嘴里含煳呢喃。 「本世子累了,还不过来给我宽衣解带!」 …… 这耍起酒疯来百态生,善哉善哉,不可说。 「拉出去!」 太子眼里容不得沙子,更看不得垃圾。 三个字,凉薄冷绝,众人皆颤,不约而同停了动作,噤若寒蝉。 五皇子迷迷煳煳接话:「……斩了?」 大皇子刚入嘴的酒水喷了出来,哈哈大笑,朝底下的人挥了挥手。 「裕世子和三公子都醉了,要闹回屋闹,别在人前丢人现眼。」 两边的侍者如梦初醒,手脚麻利地将主子带离宴席。 「对,醉了,都带走,我也走,回去跟小表弟玩!」 五皇子年纪轻,又有太子和大皇子看着,众人也不敢真的跟他对饮,可架不住五皇子自己嘴馋,一口一口的抿,酒量又浅,很快就东倒西歪坐不直了。 不好好坐的五皇子搭上身边人肩膀,在他耳边吹气:「太子哥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不想。」 太子拂开五弟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五皇子呵呵笑,脸红红,喷出一口热气,自顾自絮叨:「我有一个小表弟,又白又乖还很软,脸蛋小手指细还秀气,哪哪都好看!」 太子充耳不闻,手握杯盏浅酌,静邃深远的眼波不经意瞟向堂下不声不响的某人,内心自有思量。 五皇子不知死活地再次靠近太子,笑嘻嘻道:「太子哥哥,你想不想见我那小表弟,他可喜欢你了!」 太子还没回应,竖起耳朵探身偷听的大皇子先失笑:「五弟啊,男人和男人之间可不能讲喜欢,要说也是仰慕!」 「不,大哥你不知道,我那小表弟天天都在惦记太子哥哥,就怕太子想起他!」 大皇子忍俊不禁:「惦记又怕被想起,那你的小表弟是喜欢太子,还是不喜欢啊?」 「喜……不喜欢?谁知道,反正我告诉你们,我有个全天下最最好看的小表弟!」 五皇子一脸骄傲。 别人夸他好看也没见他这么得瑟。 小弟气焰有点嚣张呢,大皇子手痒痒,想打怎么办。 太子站了起来,他一动,场上所有人也跟着动,太子素来不按套路出牌,他们见怪不怪,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休整两日,君子六艺,从射考起。」 话落,众人譁然,但谁也不敢表现出真实情绪,垂首低眉纷纷应诺。 原以为是来消遣玩乐,却不想太子是备了大招等着他们,看来这从龙之功不好立啊。 太子踢了踢倒在桌上呵呵傻笑的五皇子,淡声吩咐:「把他拖回去!」 长安连忙叫了两个内侍,风风火火将烂醉如泥的主子扶上了步辇,大皇子看着太子也往外走,不禁追上去问道:「宴席还未散,二弟这就回去休息了?」 「孤去见见五弟嘴里那个惦记孤又不愿被孤想起的好看小表弟。」 每一个出现在皇子身边又严重影响皇子心智的人,无论男女都不容忽视。 床榻很软,被褥垫得很厚,横躺竖躺滚来滚去各种姿势都不累,然而---
第13页 沈芜望着繁花似锦的帐顶,怎么也睡不着。 长安派来的两个内侍在外间守着,走动时发出的脚步声还有听不清的窸窸窣窣低语,就像一根根羽毛似的在她心头拂来拂去,神经一直紧绷着,就是有了困意也很难入睡。 沈芜干脆坐了起来,拿过叠放在床头的薄棉布衫,展开套到了身上,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新的青灰色曲裾长袍穿上。 开襟从领到下,沈芜适当松了松腰带,不那么贴身但该遮的都遮严实,穿好以后她站在铜镜前转了转身,心情异常的矛盾。 哪个女子不爱美? 她却要反其道而行,使劲往丑里扮。 宽大的衣袍套身上,灰不熘秋松垮垮,前胸后背一样平,除了一张脸,往下看她自己都愁。 「拜见太子殿下!」 外头突然一嗓子喊了起来,惊得沈芜一瞬间心脏都要停跳了。 太子? 她没听错吧? 太子怎么来了? 五皇子呢?该不会是他把太子弄来吧? 沈芜恍惚中,外头的内侍来敲门了,语气急切:「沈殿下,太子要见您,您快些出来,可别拖拖拉拉惹太子不快。」 这一刻,沈芜很想当自己睡死了,外面打雷下雨都听不到,可她又深知太子若执意要见到她,外面的人很有可能冲进来将她提熘出去。 五皇子的话果然不能信。 说什么太子才不会在意她这种小人物,还没熬过一天就失效了。 沈芜双手握成拳上下摆了摆,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打气。 太子等在外面小厅,直挺挺的高长背影似压不弯的青松,光是远远瞧着都能感受到一种凌厉凛冽的气势。 沈芜不紧不慢走了过去,在离男子大约五六步的距离停住,憋着嗓子努力压低声音,垂首恭敬道:「金陵国王孙沈芜见过太子殿子!」 太子转过身,低头看着沈芜,眼里静如深潭无波无澜。 乌黑的发高高束起盘成髻,用青纱布巾缠绑固定,垂下两根长带落到后颈,青色的髮带贴着那细白脖颈,让人忽起一种为她拂开发带的冲动。 她? 太子眸底一暗,发出的第一句话:「抬头!」 矮,真的很矮,五弟十二岁时个头也没这么低,连他胸口都不到。 被太子强大的气场震住,沈芜垂着头,身体微僵,不敢动。 「我不想说第二遍。」 很平静的语调,像是山涧里的清泉流淌过滑润卵石,伴随凉风吹起阵阵涟漪,沈芜心口微酥,好想作诗。 太子质地清凉微润的嗓音,和裕世子不同的风格,但同样动听。 「不想抬头,那就干脆不要了吧!」 不要什么? 头?! 沈芜勐地抬起,清清楚楚看到太子正脸,片刻的失神,唯一的感想--- 大写的帅,非一般的俊,秒秒钟让女人想高潮! 湿漉漉的黑眼睛不期然撞入太子眸中,那一脸的莹白就像珠玉在暗夜里会发光。 一如五弟所言,很好看,不过---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太子念过停住,弯了腰与沈芜平视,深深看进她眼里:「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到底是雄是雌呢?」 不笑也不怒,冷冷清清看似无欲无求的人,其实最可怕,因为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往往一句或许是试探的话,就能让人无所适从,胆子小的很可能就现原形了。 沈芜胆不大,但关键时刻她得挺住了。 「古往今来,比女子还要秀美的男子不在少数,太子若是以貌取人,未免有失偏颇。」 说这话心有多虚,只有沈芜自己清楚,要做出义正言辞的样子,可以说是鼓足了沈芜两辈子的胆量,外加逆境中陡生的余勇,她都想为自己鼓掌了。 「在某些地方,确实又不太像。」 太子眸光下移,掠过小矮个一马平川的胸口。 是年龄尚小还未形成曲线?亦或是根本就没有? 再过两年,兴许就有答案了。 「那么,五皇弟说你喜欢我这件事又如何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趁着状态好赶紧写了发,男主出现了哦,不要问作者,问乃们的心,你们希望是谁呢,欢迎踊跃发言!!!要赶旧稿了,闪人,提前说晚安喽! 第8章 喊声哥哥 说自己嘴严的五皇子在哪里? 沈芜好想给他一嘴巴子,看看他讲话有多漏风! 「大概,兴许约莫是五皇子的理解和阿芜的阐述存在偏差,太子殿下人中龙凤英明神武,不说大干,便是其他几国也不乏仰慕者,阿芜只是万千民众中的一个,就如渺渺星河上的一颗小星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不足挂齿。」 沈芜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天知道她后背冒出了多少冷汗才勉强顺畅地把马屁拍完,还要表现得清新脱俗不那么谄媚。 沈芜觉得自己拼尽全力已经是超常发挥了,再就看太子买不买帐了。 她低头瞅着太子那双绣金边黑靴一步步靠近自己…… 她挪动比黑靴小了好几圈的小白靴一点点往后退…… 怎奈短腿敌不过长腿,就在两人的鞋尖快要碰到时,沈芜提嗓子一声喊。 「太子殿下,阿芜错了!」
第14页 太子停下脚步,目不转睛看着她,眼里像是云山雾罩般清淡漂渺瞧不出喜怒。 沈芜咽了咽口水继续道:「那日冒犯殿下实属阿芜头脑发热,因为一些不值一提的委屈就惊扰到太子,阿芜每每回想只觉羞愧,若是上天再给阿芜一次机会,阿芜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再也不做傻事了!」 此路不通那就换道,条条道路通罗马,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呢。 沈芜头低下去就不愿意再抬起。 静悄悄的夜,没了声息,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有点快,感觉随时要蹦出来。 然后,她看到一只修长的大手,骨节匀称有稜有角,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可见平时生活习惯很好,手背上隐约浮现青色脉络,不过分突起,每一寸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初恋的手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这只手伸了过来,以不大不小的力道捏住她软软的下颚,指尖有意无意轻抚细滑的肌肤,撩得她浑身忍不住轻颤。 他加重了力道抬起下颚仰高她的脸,将她的目光拉回到他身上,沈芜大脑放空恍恍惚惚听到他说:「哪里委屈了?」 委屈? 她吗? 太子这是关心她? 沈芜抿了抿唇,迟疑一会才平平静静道:「范无庸不规矩,以下犯上,屡次三番却不悔改。」 有些话不宜说得太直白。 她讲得再仔细,太子也不一定全信,肯定还会派人去查。 与其哭哭啼啼大吐苦水整得跟个怨妇似的,还不如以一颗平常心冷静对待。 「现在还委屈?」 太子的声音就和他这个人一样克制,叫人听不出一丝情绪上的起伏,沈芜脑袋被门夹了才会觉得太子是在关心她。 她对太子而言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太子忽然召见她并独处了这么久…… 沈芜大抵能猜到原因。 一个优秀的掌权者,最不可少的缺点就是多疑,她以空降兵的姿态出现在五皇子身边,并且得到五皇子看重,身为兄长又存在利益关系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不在意呢。 沈芜再三告诫自己要留神不能大意,平眉顺目,似不甘又必须认命,略带惆怅道:「委屈不委屈,日子都得过,阿芜落了一次水,很多事都想开了,不重要的就没必要再计较了。」 「但愿你是真的想开。」 这是太子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让沈芜彻底没了睡意,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夜。 五皇子大醉以后酣睡到天明,沈芜却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从床上爬起。 五皇子到偏殿来看她,乍一见人吓了一跳:「阿芜,你这是怎么了?昨夜做贼去了?」 沈芜幽幽怨怨:「表哥,你是不是跟太子提到我了?」 「呃,我好像喝了不少酒,又好像说了不少话,大皇兄还笑话我,太子哥哥,」 五皇子就像迷失在山林里的小鹿,睁着黑轱辘似的大眼睛,拧眉思索,努力想啊想,忽而舒展眉头,双目放光,仿佛获得了新生,「是太子哥哥送我回寝宫的。」 沈芜沉默了。 这,还用想吗? 你那几个内侍都是哑巴? 昨晚发生了那么多事,挑一件最重要的说也该是这了。 「阿芜!」 五皇子忽然握住沈芜的手,激动莫名,「太子哥哥其实是关心我的,只是他的感情藏得深沉,不说而已。」 「表哥啊!」 「哎!阿芜,你说!」 小表弟软绵绵的嗓子,讲话跟唱曲似的,真好听。 「听说太子殿下正在招贤纳士,你说我若是毛遂自荐,太子会不会收用呢?」 沈芜自己尚在摇摆中,揣测太子昨夜那些话,很是踌躇不定,也有试探五皇子的意思。 她那便宜祖父靠不住,又有个妖言惑众的宠妃吹枕头风,若是回到金陵国估计混得还不如这里,她想活到最后寿终正寝,不要惨死横死虐死,那就必须抱住最粗的一根大腿。 毕竟她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又没有开挂金手指,指着这跑几步就喘的软趴趴小身板,在这男尊女卑的万恶旧社会,逆袭为王的可能性基本可以忽略了。 从感情上讲,她希望五皇子能笑到最后,将这天杀的坑文圆满完结,可按现实操作的可行性分析,以五皇子这跳脱外放的性情,能从一群豺狼虎豹中脱颖而出,那还真是见了鬼了。 哎~~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为何太子不是她表哥呢? 「可是,」勤学好问的五皇子有疑问了,盯着忧郁小表弟,心里有点不得劲,「你为何不选择做我的幕僚呢?我是你表哥,从亲缘关系上讲,你应该帮我才对。」 沈芜:「……」 这人莫不是酒喝多了脑子也中毒了? 他又不是太子又不当政,要什么慕僚,难道还想谋逆不成? 连她是男是女都认不出,就这智商还有不存在的情商,她若是个皇子,都不带跟他玩的。 沈芜忽然意识到五皇子好是好,可抽起来也不是闹着玩的,喝一次酒就把她供出来了,那要是下回再喝呢,没准能把她的命卖了。 和五皇子交好,当太子幕僚,这两者其实不冲突,只要五皇子继续他这闲散逍遥的日子,别太有想法,没心没肺跟着太子混,那就最好不过了。
第15页 于是,换沈芜有疑问了。 「表哥,为何这次只有你和大皇子来,不见三皇子和四皇子?」 「三哥骑马摔了腿,四哥留在宫里照顾他。」 五皇子稀松平常的语气,沈芜却觉得这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她已经自行脑补出一台血雨腥风明争暗斗可歌可泣的年度争霸大戏,最后得出一个简单明了几乎不用想的结论--- 大皇子五皇子拥护太子,三皇子四皇子是一挂的。 「阿芜!」 「表哥,你说!」 「太子哥哥挑选谋士极其看重个人能力,君子六艺,你会几个?」 哪六艺? 射箭,画画,还有什么? 沈芜摇头,一脸蒙圈。 五皇子嘆了口气,拍拍小表哥柔软的脑袋:「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乖乖呆在哥哥身边,哥哥会保护你的。」 「……」 她能怎么办? 她也很绝望啊! 两天很快过去,喜欢看热闹的五皇子一大早就将沈芜拖去了靶场。 场上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都在抓紧时间做最后训练,清一色的瘦袖箭衣,深红小圆领,里连衬着白护领,下摆垂直服贴长达脚面,窄口短靴 是驴子是马,穿上同一套衣袍,自见分晓。 沈芜这一眼望过去,宽肩窄腰个高腿长背影销魂那位转过了身--- 咦!裕世子?! 他也过分活跃了,几个质子就他事最多,莫不是也想抱太子粗大腿? 这位王世子在本国地位好像也不高,比她好不到哪去,否则也不会被派到大干为质了。 这样一想,沈芜对裕世子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微妙情感,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导致的结果是--- 她又多看了裕世子两眼。 殊不知她在看别人的同时,也有人在不远处凝望着她。 桑达默默跟在主子身后,看主子像痴汉似的望着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内心实在是不解,若主子想要结交盟友,善工事又有谋略的裕世子比小王孙好太多,可主子对裕世子的示好不为所动,反而默默关注一无是处的小王孙。 为了这位小娇主,从不管闲事的主子不惜脏自己的手暗算一个老宦官,还不打算让小王孙知道…… 这让桑达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 做好事不留名可不是主子的风格,因为主子就不是会做好事的人。 「王子,您射术精准,能百步穿杨,若您参赛必能拔得头筹,赢得太子的青眼,有太子相助,何愁大业不成。」 桑达压着嗓子尤不甘心的劝,这眼瞅着一年又一年,主子的叔父平定了内乱,将几大部落全数收编并自立为大王,却没有要接主子回去的意思,他近两年寄回国的信件就如石沉大海,等到花儿谢了又开再谢都等不来一封回信。 皇帝不急太监急,桑达愁得头髮都白了不少。 乌孙国成亲早,像主子这个年纪,少说也是一个孩子的爹了,而主子远在他国,连个合适的说亲对象都没有,再拖个一两年就更难找了。 「主子---」 桑达还想说,被戎衡云淡风轻打断,「你话太多了,退下。」 一个意志力强大并有原则的男人,从不因他人几句话而改变自己的决定,戎衡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行事方法,但没兴趣跟人倾诉。 「太子驾到!」 手持尖刀利器的银甲卫高大威勐气势如虹,前三排后三排将太子围在中间,井然有序地护送主子到观望台,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严密监视场上人员的一举一动。 论排场,太子一出,谁与争锋! 五皇子拉着劲太小掰不开他的沈芜小跑了过去。 大皇子跟着太子一起来的,看到五皇子牵着一个面嫩的小人儿,心中有了猜测,不由眯眼打趣:「这位就是五弟你那长得好看又仰慕太子,惦记太子又不愿被他想起的小表弟?」 话一出,沈芜脸爆红,脑袋低得都要埋胸口了,恨不能一脚踹飞五皇子再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怪不得太子那晚说那些奇怪的话,敢情真是这个好表哥把她给卖了,幸好她没脑子发昏跟五皇子玩交换秘密的游戏,不然指不定她现在就不存在了。 「阿芜表弟,这是太子,你们前两天已经见过了,他是我兄长,也相当于是你的兄长,你也跟着我一起喊哥哥吧!」 …… 事实证明,如果她是只软绵绵的小白兔,那么五皇子充其量只能归属到猪羊类,曾经以为他有勐兽潜质的沈芜表示自己看走眼了。 喊太子哥哥,她莫不是嫌命太长不想活了。 偏偏,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皇子,笑呵呵望着窘得全身都在散发害羞气息的小郎君,怂恿道:「本皇子不介意再多个弟弟,小表弟,喊声哥听听!」 大皇子这一搅和,原本因为太子到来而变得严肃的气氛又开始活络起来,五皇子带头响应。 「那不行,大哥光是嘴上说太没诚意,好歹也得有个见面礼,我这么好的弟弟,你可不能白认。」 五皇子一起头,在场的豺狼虎豹纷纷响应。 「礼轻情意重,大皇子就是赏根草,那也代表了他的一番心意!」 「此言差矣,既是五皇子的表弟,那也不能太将就,至少要有点小小的仪式感!」
第16页 「非也非也,认亲仪式和礼物,一样都不能少!沈小殿下据说连吃饭都要靠人接济,大皇子可得多备点礼才行!」 沈芜:「……」 她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你们男人相爱相杀阿谀我诈,跟她有半毛钱的关系? 「方才插嘴的几人,取消资格,滚出去。」 做太子最大的好处就是,他想撵谁就撵谁,不需要任何理由。 一时间,气氛再次回归严肃,豺狼虎豹一个个秒变温顺小绵羊。 这时,低调隐在众人之中的戎王子走了出来,拱手对太子行半礼。 「戎衡愿拉开这头弓,射出这头箭,为众人暖场!」 「戎王子有心了!」 太子眉眼淡淡,虽是夸奖,话语里却没听出多少诚意。 戎衡大步流星走到射台站定,取了弓和箭,直挺挺的身姿,弓拉得很满,箭上得很稳,那握弓持箭的双臂舒展开阔,臂膀之间好似蓄满了力量,只待瞄准目标,给予致命一击。 咻! 沈芜失神之际,流星般的箭矢射了出去--- 正中耙心。 「好箭法!」 大皇子第一个鼓掌,接着稀稀拉拉的掌声,热情捧场的不多。 一个热场子的,又不比试,射这么准做甚,这不存了心给他们压力。 太子大手一挥:「戎王子射术了得,有赏!」 内侍托着一个漆盘,成年男子巴掌般大通体纯白无瑕的玉珮送到了戎王子跟前,沈芜眼热起来,就这个头这纯度,肯定很值钱。 戎王子将玉珮很快揣入怀里,沈芜想多看一眼都不能够,默默嘟囔两个字。 小气!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有想法要及时发言哦,送温暖送红包,过时不候,我们的口号是新文发发发!(?▽`)ノ? 第9章 林间奇遇 大干国内文武并重,但凡富裕并有远见的人家都会请专门的先生教授子孙六艺,民间尚且如此,更不用提世家勛贵了,几乎从能够握笔开始就要进行学习。 但人的能力各有不同,不是学的早技艺就好,主要还是看天赋和后天努力。 有天赋诸如戎王子这种,十岁就能拉弓射狼,可遇不可求,纯属老天爷赏饭吃。 后天努力型,譬如哼哧哼哧整张脸憋得通红都没把弓拉满的秦小公爷,沈芜都想递个帕子让他先歇歇擦擦满头大汗,再喝个水吃个饭回去打个盹,睡着了就别回来了。 「表哥,这小公爷看着又瘦又弱,胳膊比旁边裕世子细了一圈,一看就不是有力气的人,何苦让他来这受个罪,兴许他擅长的是其他几门技艺。」 沈芜靠近五皇子用手挡住嘴巴悄咪咪地咬耳朵。 五皇子慢慢挪动身子向沈芜倾斜,眼角上下扫着小表弟,这里最瘦弱的就是你,你好意思说别人。 沈芜被五皇子奇怪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毛,立马坐直了身子,稍稍离他远点。 五皇子摸了摸下颚,故作老成道:「阿芜啊,身为一个实力比属下要强很多的上位者,太子哥哥看重个人能力但不绝对,有时态度也很重要。」 原来如此! 沈芜郑重点头。 说白了就是挑剔要求高。 你没能力不行,不然我怎么招你。 能力有了,态度也得好,不然我怎么敢重用你。 「那表哥你觉得太子会不会将这位小公爷纳入麾下呢?」 「阿芜啊!」五皇子轻嘆一声,「这个问题无论你问我多少遍,我都不可能给你答案,因为不管太子哥哥收用谁,都不是我们应该知道的。」 幕僚,为何有个幕字在前,那得有个帘幕挡着,不轻易让人窥见。 即使太子心里有了属意人选,也不可能在人前表露出来,都是私底下召见,所以才会打着狩猎的幌子,父皇曾经这么做,现今太子也是如此。 几个皇子里,只有太子尽得父皇真传,也最得父皇看重。 这种话不能多说,多说了就会多想,一想起来全都是辛酸泪。 五皇子拍拍沈芜肩头:「阿芜,你对太子过分关注还不愿意承认,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死鸭子嘴硬,这可不好,堂堂男子汉,敢做就要敢当,你这样人前人后两个态度,让表哥我都不好把你介绍给太子,这样我很没面子的。」 她只是闲着没事想八卦而已,你发散思维能不能靠点谱。 「还有,太子目力极佳耳力也好,你和我说的话,按我们这个距离,他应该听得到大半。」 五皇子就是这么一个奇葩,话说到一半忽然给她一个大惊吓,告诉她合不合适该不该说,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沈芜觉得自己小心脏陡然降得比山风还要凉,似乎还有那么一瞬间停跳,紧接着就是一阵头皮发麻的苏爽感...... 她僵硬抬头转向中央高位,就见岿然坐在主位仿佛山峦巍峨不动的男人目光也转了过来,清清淡淡瞥向她,即使是一语不发,也足以让沈芜胆战心惊。 「表哥,我今早喝多了水,时而想如厕,想先回寝宫!」 这里不好玩,沈芜只想撤。 场上有人三次射中靶心,五皇子看得兴起,可有可无嗯了一声:「让长安陪你回去,这山间雾大,别走错路了。」
第17页 「长安留在这里照顾你,找个识路的内侍带着我就行。」 西山景致不错,沈芜听内侍说附近有个超大瀑布,飞流直下没有三千尺也有个一两千,不仅高还很宽,白茫茫的一片,雾气缭绕就跟仙境似的。 沈芜对一切美丽的事物都欠缺抵抗力,包括但不限于美食美景美人...... 「路是不远,可这林间杂草丛生,带刺的枝杈也多,要是把殿下的脸割伤了,奴才可担待不起。」 给沈芜引路的内侍叫壮子,典型名不副实,身板儿不壮,胆也小。 「我袖子宽,用衣袖挡着脸伤不到的,看几眼就回来,你若不想去,那就给我指路,我自己去。」 沈芜酷爱有氧旅行,森林山林雨林都有踏足过,有一定的经验,只要不是太远路太绕,给她个方向,她能自己慢慢摸索着找到目的地。 「这,那您一定要小心,奴才先办点事,完了就去找您。」 壮子内急,两腿微微打着颤,急于找个地方解决,领着沈芜往一条人走出来的小径指了指。 「您沿这条小路一直往前走,大约走个两里地,再往右走一里左右,您就能听到瀑布的水流声,您循着水声大的方向走,很快就能看到瀑布了。」 沈芜神情认真,目光跟随壮子手指着的方向,全神贯注听他说完,然后点了点头:「我晓得了,你快去忙你的吧。」 看他有些扭曲的表情就知道他快憋不住了。 「那奴才去忙了,您先走,在瀑布那里等着奴才,奴才很快就会追过去的。」 多么尽责的孩子,腿都夹成那样了,走出好几步了,还在转身对她千叮万嘱。 自从来到这里,除了夜间睡觉,沈芜很少有独处的清静时刻。 驿馆里小翠跟前跟后,在这又有几个内侍守在外屋,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沈芜内心承受了不少压力,只是她习惯了独自排解不说而已。 就算想说,也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 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太过陌生,不管人或事,包括小翠,还有五皇子。 小翠效忠的是小王孙,五皇子的表弟也是小王孙,而她并不是。 找不到出路,又没有退路...... 不能露陷,要扮演好小王孙的角色...... 沈芜内心始终绷着一根弦,有时她自己都弄不清自己是谁了。 这种无形的压力最令人抑郁。 以前她不能理解演员为什么很多有抑郁症或者现实孤僻,现在她懂了,因为人前她要演戏扮别人,压力有多大,没有人能明白,唯有自己在幕后默默消化。 沈芜仰面,深吸一口气。 这个世界让她感到最舒服的东西就是空气,很清新无污染,勐地大吸一口,也不怕被呛到。 然而,走着走着,她听到附近有人的声音。 「西山是皇家围场,没有太子旨意,我们不可私下狩猎,三爷,您还是悠着点,别又做错事了。」 「爷他娘的错哪了,不就是喝高了调戏一个贱婢,爷就是杀了她又能如何,值得这般大惊小怪!」 「调戏贱婢是小,关键是您在太子殿下面前失仪了,有些话大皇子和五皇子能说,您却是说不得的。」 「狗屁,等爷当上了郡王,看他们还敢不敢小瞧爷。」 「三爷,您前头还有两个兄长,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讲啊!」 「滚开,别扰我兴致,就是射杀了一只猎物,又能如何,难道还砍了我不成!」 这嚣张的王八气焰,莫说太子瞧不上,沈芜听了也想打。 不过想是一回事,沈芜悄悄弯下了腰,利用周围植物做遮挡,踩着小碎步尽可能远离男人。 她轻轻拨开挡住视线的阔叶,这随便一瞥就瞥到了不远处半阴斜坡地上的两只梅花鹿,一大一小,应该是母子。 沈芜又转头看向背对她往坡地靠近的男人,正在慢慢拉弓举箭。 沈芜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特别有爱心的人,可出于母性本能,又想到她那啰啰嗦嗦整天嫌她这不好那不好但很爱她的妈妈,沈芜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然她会后悔。 沈芜蹲下身子,缩成小小一团,捡起脚边的石子使出全身力气往斜坡方向扔了过去。 咚的一下,母鹿受到惊吓,立起警觉起来,带着小鹿快速跑开。 沈芜也麻熘往更密的林子里跑,只听到身后气急败坏的大吼:「该死的东西,就是你一直在我耳边聒噪,才把猎物吓跑了,你给我去死!」 「不是奴才,刚才有东西飞过去,三爷您没看到?」 「你是想说你眼睛比爷尖,厉害了是吧,滚!」 恶作剧似的发泄,沈芜心情好了不少。 她拼命的跑,跑到一处空旷的地带,她双手併拢在嘴边,却不敢太大声喊:「山川啊,大地啊,若有神明,请化作一缕清风,将我带回日思夜想的故乡吧!」 「想被颳走,你得唿唤沙尘暴。」 熟悉的男子声音,沈芜勐地回头,就见戎王子从树丛里走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你跟踪我?」 戎王子避而不答,只道:「你不该插手,他坏了规矩,自有太子惩罚他。」 「所以呢?那两只鹿就该死了?」 沈芜语调冷静得自己都觉得好冷。 「人都有不少枉死,何况动物,它们若死了,那也是自己倒霉出现在那里!」
第18页 戎王子很平静,平静到让沈芜觉得可怕,仿佛他谈论的不是生死,而是今天吃饭了没。 「你的意思是,你强你就能滥杀无辜了,我弱我就该死了,这片山林本就是它们的家,你们非要闯进来将它们射杀,只为无聊的恶趣味,可有想过你杀死的可能是身怀有孕的母亲,又或者窝里有嗷嗷待哺的小兽正等着它的母亲。」 沈芜的愤,不仅有对弱者的悲悯,更多是感同身受,联想到自身遭遇。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不想来西山却硬是被眼前这个臭男人强拉过来,到了这里更是如履薄冰,每说一句话都要在脑子里过上好几遍。 特别是对着太子,明知性别有可能被识破,却偏要故作不解打马虎眼,他一个眼神看过来,她都要纠结好半天。 她是乐观坚强,但不代表她没心没肺。 人前要笑要体面,还要保持警惕,担惊受怕也不能表现太过,她没有神经衰弱就已经是大心脏了。 戎衡显然没料到沈芜突然变得这么情绪化,眼圈红红的样子,像是和母兽走失的幼兽,脆弱无助又惹人怜爱。 更见鬼的是--- 他居然觉得她说的话好好听好有道理,他都不忍心反驳。 「我从不猎杀有孕的母兽。」 想来想去,戎衡吐出这么一句,自己的心情连自己都难理解。 「那些日子浅的腹部还没隆起的母兽,你分辨得出来?」 沈芜不是挑刺,而是真的好奇。 戎衡默了默,道:「老练的猎人,凭感觉就能分辨。」 眼前小人儿给他的感觉,就像一只失恃失怙无以为依的小母兽。 换沈芜说不出话了,她抹了抹眼角的水汽,调整情绪:「对不起,昨晚做了个可怕的噩梦,还没缓过来,说话有点沖,戎表哥多担待。」 第10章 我的妹(修) 总有那么一些时刻,两个人面对面的交谈会显得尴尬,特别是对方冷场的能力强大到令人髮指,沈芜在和高大少年郎的对视中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因为半天得不到回应,两人傻站着像两根木头桩子。 就这么大眼对小眼,沈芜看到戎衡迈开了脚步向她靠拢,气势汹汹的样子是那么熟悉,将她从小院里拖出来也是这么个拽得让人想咬的架势。 「戎表哥,我好像也是一国王孙,你这样动不动就抓人会不会不太合适。」 沈芜嘴唇翕动,眼睛也没闲着,睁圆了黑熘熘的眼珠子四下打量,发现能钻的缝隙随时准备撤。 可这腿才刚撒开,来不及完成优雅又迅勐的转身就被人高马大的少年揪住了后领,提小鸡似的一点都不温柔体贴。 「戎王子,都是男人请自重,你这样很不好看。」 沈芜怒起来也是有格调的,奶凶奶凶,小奶狗似的眼珠子瞪圆抗议野蛮人种粗暴的行为。 「带你去看瀑布。」 看瀑布? 他怎么知道? 沈芜愣了一下,随即恼道:「你跟踪我多久了?是不是从靶场一路过来的?」 「我只是恰好跟你顺路。」 「顺个鬼路,你当我白痴啊!」 沈芜怒发雌威,跳脚挥爪子袭击男人的脸,却因个头问题,勉强挠到他紧绷的下颚。 戎衡松开她的衣领,改捉她两只不老实的小手,细皮嫩肉就是不太听话。 「我自己可以去,不用你带,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放开我!」 沈芜双手被制住,抬脚就往男人脆弱部位攻击,戎衡空出一只手打开她踢过来的细腿,沈芜藉机想要挣脱,戎衡反应更快再次将她制服,不痛不痒像待孩子般轻斥她。 「别闹,伤到了有你痛的!」 「我的内侍要寻来了,你快松开,这样拉拉扯扯有辱斯文。」 握她手的大掌又厚又暖,就是有点糙,指上的薄茧轻轻刮蹭她手背,痒痒的让她轻颤。 「我带着你去,更快!」 戎衡决定了的事就不可能轻易改变。 赏景本来是件开心的事,可被人硬拖着过去就没那么愉快了,沈芜的兴致顿时消减了一半,以至于到了瀑布下游,看着波澜壮阔的美景,沈芜依然有些闷闷不乐。 山是好山,水是好水,可这仿佛仙境的景致里,跟她同框的人不是那么对。 「对不起,我粗鲁了。」 水声太大,沈芜差点没听清,更是有些惊讶。 大猪蹄子居然跟她道歉了,她没听错吧。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回乌孙国,保你一生平安。」 又是一句吓死人不偿命,沈芜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 这位草原小王子指不定就是个隐性弟控。 「我们好像还没那么熟,表哥你想多了,就算要回,我也是回金陵国。」 在瀑布下聊天就是费劲,挨这么近还得提气扯嗓子。 「你还回得去吗?」 戎衡一用正常音量,沈芜就听不大清了。 戎衡忽然扣住沈芜腰身将她拉近自己,低头擦过她耳畔,似不经意般喊了一声:「我的沈表妹。」 沈芜就像被雷噼中了愣在当场,浑身僵硬心脏一瞬间停跳。 这是什么神转折? 马甲就这么掉了? 要不要这么惊悚! 「表哥你这过了两天还没酒醒啊,胡言乱语也要有个限度,你再这样轻浮狂语,我们以后还是不要来往了。」
第19页 沈芜稳住心跳不乱,拽开戎衡硬邦邦的胳膊,做出很生气的样子,放完话转身就走。 「你母亲是不是叫茗玉,左眼角有颗泪痣,右手背上还有一块早年被烫伤的疤痕!」 沈芜脚步顿住。 书里小王孙那个想不开要作死还拖家带口的亲娘可不就叫什么玉,左眼角也确实有颗痣,至于手背上--- 沈芜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煳的画面。 是一只白皙的手,早年做过粗活,算不上细腻,但手型很好看,纤长匀称,更打眼的是手背上那消不掉的淡红色疤痕。 这是小王孙留给她的记忆。 沈芜迴转身木着脸走近戎衡:「你和我母亲什么关系?你知道多少?」 「你想隐瞒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这话换做小王孙可能就懵里懵懂傻住了。 但沈芜比小王孙强,她揣测戎衡话里的意思,是试探也很笃定的问:「我母亲在哪里?她为什么不来找我?」 戎衡波澜不惊的眼里闪过一丝激赏:「她还有事情要处理,暂时来不了。」 「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比家人的安危还重要?」 沈芜忍不住讥讽。 对于一个将女儿的生活搅得翻天覆地的自私女人,她实在生不出一丁点的好感。 「你若聪明点,懂得明哲保身,也不至于受那遭罪。」 吃了一肚子的水,人倒是懂事了,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小表妹的转变,是戎衡所乐见,帮她也变得心甘情愿。 「你说你是我表哥又认识我母亲,那么意味着我母亲也是乌孙国人,是你父亲或母亲的手足或者堂表姐妹,那她为何流落到金陵国,还和我父亲生下了我?」 若是按照那些权谋文的逻辑,沈芜都要怀疑这位便宜母亲是乌孙国派来的内奸,目的就是搞垮金陵获取重要情报。 便宜父亲不就为美色所迷,被害得丢了继承权,幽居冷宫自生自灭。 「你母亲没你以为的那么坏,不然,她也不会拜託我暗中保护你,不过,送得晚了点,你落水后我才收到。」 呵呵,原主若听到这话不知做何感想,反正沈芜是觉得挺悲哀的。 「以前你吃了不少苦,是我们的疏忽,所以,今后我会尽可能地护你周全。」 这是戎衡拿出的最大诚意。 他没说的是,她母亲托他照顾她的同时,也将她口头许给了他。 他其实不太喜欢她的性情,甚至有些厌恶,可看她落水后气若游丝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确实可怜,后来又收到姨母密信得知她的崎岖身世,他又觉得不管她不行。 到如今,再看她,眉眼盈盈目光清澈,仿佛白玉做的一团可人儿,倒是有了一点期待。 「你不要和五皇子走太近,男女有别,你自己要有设防意识。」 媳妇太小,操心的事也多。 「五皇子不会害我,不会置我于不顾,也不会随意对我动手动脚。」 秘密已经被揭穿,沈芜也没有顾忌了,心情不爽就怼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完毕,明天继续,晚安,亲爱的小伙伴们! 第11章 要不要抱 「沈殿下,您在哪里?快出来啊,别吓奴才!」 壮子高亢的唿喊传了过来,喊声有些撕心裂肺,都快破音了。 来得正是时候! 沈芜扭头朝林子里高声回应:「我在这边!」 剧情发展太快,超乎想像,沈芜脑子有些乱。 还没想好要不要跟戎衡做盟友,准确的说是要不要抱他大腿跟他混。 毕竟他知道小王孙的事太多,万一反水,她可以再去死一死了。 大干天子不会愿意看到附属国质子是女儿身,女扮男装可是欺君之罪,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若哪天身份被拆穿,戎王子有没有护住她的能力,尚需要观察。 「戎表哥?」 戎衡在听,可就是不想应,他看得出她对他有防备。 或许此刻在她心目中,他还比不上一个来寻她的内侍。 「你看这好山好水,难道就没点感想,比如笑一笑,就算笑起来不那么好看,发出一声赞美轻嘆也是可以的,只有我们由衷表达欣赏之情,才不辜负这片美景带给我们的震撼。」 沈芜煞有介事地转移话题,不想再谈到雷区。 一是小壮子正跑过来,二是她还没想好。 戎衡低头看着使劲踮脚尖才勉强到他肩膀,小巧得有点过分的小傢伙。 还是…… 太小了! 胆子也小! 「美吗?」戎衡可有可无地扫一圈,淡然道,「没有你美!」 沈芜嘴角微抽:「祸从口出,戎表哥请慎重!」 话才落,壮子跑到了沈芜身后,气喘吁吁:「主子,咱快回去吧,五皇子遣人来找,看不到您,奴才要挨板子的!」 「嗯,这就回去!」 沈芜掉头看戎衡:「一起?」 「你先走,景太美,我想多待一会。」 说罢,一声嘆。 「……」 装!虚伪! 小壮子将沈芜送回偏殿,又匆匆往外走,沈芜心头警觉,不禁喊住他问他去哪里。 「到大总管那里报备行踪,这西山地势复杂,外出都要记一笔,省得寻不着人又不知道去哪找。」
第20页 「你就说带我去看瀑布,顺道遇见了戎王子。」 沈芜尽量说得坦然。 避开戎王子不提反倒是欲盖弥彰,小壮子未必配合她,更何况壮子不是五皇子的人,安排他过来的是太子身边的大总管潘英。 沈芜不得不怀疑自己被太子盯上了。 「主子,沈殿下回了,是奴才请他过来,还是您过去看他。」 「等我吃完再过去。」 五皇子捧着一碗面大快朵颐。 靶场里一呆就是大半天,点心吃到嘴里都是透心凉,少年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不得。 却不想,他面还没吃完,沈芜倒先找过来了。 「阿芜,要不要吃一点,放了滷肉酱,可香了!」 五皇子把碗递过去就差用筷子夹面亲自餵她了。 沈芜偏头躲了躲:「不用了,我不饿,表哥你自己吃吧!」 天家礼仪,皇子风范呢? 沈芜有时觉得五皇子活得像个不拘小节的草莽俏汉子。 「阿芜,听说你和戎衡一起去看瀑布了?」 五皇子吃面的动作不停,八卦的心也不死,一心二用,毫无负担。 果然瞒不住,看不到的地方到处是眼线。 沈芜拿了桌上果子小口啃咬,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 「正巧碰到了,就结伴同行,」 稍顿,沈芜凑近五皇子,神秘兮兮又有点兴奋像是献宝似的说:「而且,路上我们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话才落,就见五皇子一双漆黑的漂亮眼睛染起了兴奋的光芒,面也顾不上吃了。 「什么事?遇到黑熊了?戎衡徒手杀熊?他真的有那么勇勐?」 「......难道在你们眼里,他除了猎杀野兽就没有别的本事。」 传得就跟屠夫似的,多不雅。 「阿芜啊,你是男人,你难道不明白?光是这一身猎杀勐兽的勇勐,就足以让所有男人羡慕忌惮和恨了。」 ......她是假男人,确实不懂。 「表哥,你到底还要不要听我讲故事,不想听我就走了,你慢慢吃面。」 「不吃了,专心听你说。」 沈芜咳了咳,开始她的表演:「我和戎王子碰到以后就结伴而行,然后在路上,我们又撞见了荣郡王家的三公子---」 「他怎么在林子里?不是说着凉了,头晕眼花要卧床歇息,连靶场都没去。」 五皇子眉头拧了起来,似乎对这个三公子观感不是很好。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和戎王子都在,肯定不会认错,他还举着一张弓想射向斜坡上的鹿,我们躲在暗处制造了一些声响把鹿吓走了,然后听到三公子破口大骂,没有猎到鹿他好像很生气。」 狠踩三公子一脚,顺便拖戎衡下水,沈芜面无改色心也不亏。 反正这里就没一个好人,各有各的心思,都不简单。 五皇子听完拍桌子冷笑:「这西山是父皇划拨给太子哥哥的私产,里头哪怕一根草也是归太子哥哥所有,这个沈三真是狗胆包天,居然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亏得是你们拦住了,救了他一命,不然真让他猎到了,少不了一顿打。」 原来这西山不仅是皇家狩猎场,还是太子后花园,他享有独家所有权。 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何况区区一座山呢。 沈芜算是切身体会到了皇权的至高无上,和绝对的财大气粗。 所以,论大腿还是太子最粗。 但是,要不要抱呢? 「阿芜!你在想什么?动不动发呆?」 「呃,可能是外面呆久了,风吹得头有点疼,那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不舒服别忍着,实在难受,让太医给你开点药吃吃。」 「知道了,谢谢表哥关心。」 沈芜走了,五皇子看着他瘦弱的背影直嘆:「表弟就是太要强了,这么小的年纪,就是依偎在父母怀里撒娇都不为过,他却独自漂泊在外,不得不早早懂事。」 这么乖的表弟,哪里找,唯他家有。 自从沈芜进来就保持沉默的长安看了看自家主子,忽然开口道:「殿下,就算在父母身边,十二岁的小郎君也要学会自立了,不适合跟父母撒娇,除非,」 长安故意停了下来,等着主子问:「除非什么?」 「除非是小女郎,还能在母亲怀里躲躲懒。」 闻言,五皇子脑海里浮现小表弟细皮嫩肉白白净净那张脸,若有所思。 长安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唯恐打断主子的思路。 默了半晌,五皇子豁然开朗:「那就让表弟到我怀里来,我不嫌弃他娇气,长兄如父,我来教导他。」 长安:「......」 这不是眼瞎的问题,而是真纯。 作者有话要说: 五皇子:小阿芜,快到哥哥怀里来 阿芜:防火防盗防闺蜜,防腐防基防五皇子 第12章 求个承诺 西山行宫最大的殿宇便是太子所入住的棠宫,圈入了山内独有的花树,还有一间由天然温泉围出来的浴房,奇珍异宝更是数不胜数,闻名整个大陆。 时有慕名前来的梁上君子,还未沿着高高的宫墙潜入,就被神出鬼没的银甲卫从各个角度射了下来,当训练的活靶子被射成马蜂窝。 埋骨在院墙周边的倒霉蛋也是不计其数,久而久之,棠宫又有了个更贴切更让人闻风丧胆的别称---
第21页 魔宫! 这个名称以及缘由在太子的默许下传播开来。 肖想通过偷盗发大财的人纷纷收起了邪念,毕竟赚钱的方法多的是,命却只有一条,丢了,就什么都没了。 戎衡也有想过挑战这座闻名遐迩的宫殿,不为财富不为奇观,只为男人那蠢蠢欲动的猎奇心理。 可在大门外徘徊了好一阵,看着无人把守的宫门,戎王子最终压下了可能给他带来大麻烦的好胜心,走上台阶拉起门上的铜环,一下又一下节奏匀缓的敲了起来。 敲了约莫二十下,戎衡停住了。 敲了这么久,动静也不小,如果没人开门,要么就是里头真的没人,要么就是--- 死光了。 厚重的大门开启时发出沉闷响声,戎衡凭着强大直觉往后退了退。 两道门往后拉开出一条长长的缝,一只锋利的长矛伸了出来,戎衡退得很后,避开了长矛尖利的刺头。 「乌孙国戎衡求见太子殿下!」 戎衡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侍卫将门拉开到可以供一个人进出,不冷不热道:「晚霞满天,日月交替,殿下不见客,戎王子明日请赶早!」 太子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那就是天黑了关宫门,除非皇帝急召,或者是天灾降临,不然谁也不见。 戎衡在尚京住了六年,不可能不知道。 他只是选择性无视而已,因为他也有避讳,白天人多,只有天黑了,才合适谈一些私密的事情。 戎衡从怀里掏出半边玉佩交给比他还要高大的侍卫,淡而有礼道:「你将这块半玉呈给太子过目,说我有要事相告。」 侍卫半信半疑,可见戎衡一脸泰然,似乎胸有成竹,不由松动了几分:「戎王子请在这稍候。」 侍卫脚下生风,很快来到主殿大厅,低头弯腰捧着半边玉佩向太子禀告。 太子食慾欠佳,夹了一口素菜便放下碗筷,拿过潘英递上来的湿帕擦手,手指很长,一根根地,他不紧不慢像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抽空才听一下侍卫的汇报,勉强施捨了一个眼角,却在看到那半边通体透白的玉佩时,狭长的眼里掠过一抹沉色。 潘英十分了解自己主子,一个细微的眼神都不错过,赶紧将玉佩取了过来递到太子面前。 太子这才得以看清玉佩上的纹路,很熟悉,因为他在另一块半边玉佩上见过,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让他进来。」 有了主人特准,戎衡畅通无阻经过几道关卡,一身轻松地来到主厅,见到了日落就隐身的太子殿下。 「你最好能够准确说明这块玉佩的来歷,不得有假,否则,这是你第一次站在棠宫里,也是最后一次。」 那几道机关将等着客人回访。 「戎衡献出这块玉佩,只求太子一个承诺。」 戎衡进退得宜,彰显一国王子的气度,太子不冷不热看着他:「孤的承诺,不是随便哪个人要得起的。」 「那么,太子觉得这块玉佩,以及玉佩背后的故事,换得来您一个承诺么?」 戎衡对上太子严苛的审视,目光坦荡,不慌不乱。 太子挥手示意屋内宫人全部退下,让潘英走出去时把门带上。 潘英稍有迟疑,人都撤出去了,戎衡对太子不利怎么办。 太子瞥了内侍一眼,潘英顿时什么都不敢想了,他这种担心对太子来说就是折辱,戎王子再厉害,那也未必打得过太子。 屋内只剩两个人,太子扬了扬下巴,示意戎衡自便,想坐想站自己高兴。 戎衡继续站着,挺直了嵴背,太子又是一笑,眼里不见喜怒:「孤不会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你要的承诺,孤未必愿意给。」 「对太子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戎衡顿了顿,又道:「我暂时没想好要什么,但我保证不会让殿下为难,说白了就是为我的一点私事做个保障。」 「既然戎王子这样说了,那孤也有言在先,若是牵扯到孤的利益,那么孤有权收回许给你的所谓承诺。」 太子皮相极有仙风道骨之态,瞧着温雅淡然,对谁都是一副不喜不恶不厌不憎的样子,好像一视同仁不偏不倚,可那都是上位者的一个御下手段,实则内心独霸的殿下一点亏都吃不得,谁让他不舒服,他就让那人连不舒服的机会都没有。 太子指关节叩击桌面,一声比一声响,也是一种警告。 戎衡心领神会,不再周旋,直言道:「这块玉佩乃我继母所赠,她是来自大干的贵女,也是淑贵妃的亲妹妹。」 淑贵妃是太子养母,自己放弃了生育,一心一意将年幼失母的太子抚养长大,太子对她的感情不比生母少,相处时间久,甚至可以说更深。 所以,有关淑贵妃的事情,太子也是格外慎重。 「戎王子莫不是想从孤这里讨东西想疯了,淑贵妃的妹妹当年奉旨和亲,还未正式与你父完婚,你父就撒手尘寰,这段婚事便已失效,后来我朝要召回明珠郡主,可你们乌孙却说郡主早已身逝,死在了你们乌孙的内乱流矢中,」 太子一字一顿,缓而沉郁,锋利的眼盯紧了戎衡,「一个十几年前就已死去的人,你现在才把她的遗物交出来,不觉得太晚了?」 戎衡不闪不避,直视太子咄咄逼人的审问:「不晚,因为我也是才得到这个玉佩,至于死去的人为何还活着,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要查清楚也得找当事人。」
第22页 她「死」的时候,戎衡还小,懵里懵懂,记忆却有了她的存在。 有个很好看的女人在他很小的时候轻拍他,哼着陌生又好听的小曲儿哄他入睡。 再后来,她不见了,他们都说她死了。 直到她再次出现,他才明白,她只是悄悄离开了,瞒过所有人,只为找寻属于她的归宿。 然而,她找到的归宿,也不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不是表妹,但是也算妹妹,嘿嘿 第13章 低调藏娇 「戎衡昨日傍晚去觐见太子?」 裕世子从榻上坐起,凝着侍从的眼神略显阴沉。 「奴才看到戎王子从对面院子里出来,可又不敢跟太近,但确实瞧见他往棠宫的方向走,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回来。」 侍从战战兢兢,但语气诚恳,没有半句欺瞒。 裕世子静了片刻,忽而启唇一笑,眼底的阴霾顷刻间散去,他重新半躺回去,靠着软枕,长相冶艷的侍者伏在他脚边给他捶腿,他神色慵倦,懒洋洋开口:「戎衡那里继续盯着,再派个人去探探沈芜。」 这位小王孙不得了,落了一次水反而因祸得福,攀上了五皇子。 若是无心之举,只能说明傻人有傻福,若有意为之,那就不可小觑了。 那么孱弱的身子,脖子细得他一只手都能掐断,本是人人可欺的一个窝囊蛋,如今却能在席上和五皇子谈笑风生,想不注意他都不行。 侍从退出去了,蹲伏在主子脚边的梧桐不时瞅向裕世子,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 「回主子,奴才斗胆说两句,那位金陵国小王孙瞧着好像过于纤细,奴才十二岁时在同龄少年郎里已经是瘦弱矮小的了,村里的人都笑话奴才是女扮男装,可奴才再怎么扮,都少了些小王孙身上那种娇小柔弱的姿态。」 这一说起来,话就长了,裕世子听着听着,微眯的眼睛缓缓睁开,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示意梧桐稍稍靠近,抬起头,捏住对方秀气的下颚,打量这张男生女相颇有殊色的脸,脑海里浮现小王孙那还没他巴掌大过于秀气的小脸蛋,要笑不笑道:「和小王孙一比,你确实粗糙了。」 梧桐脸上的笑容微僵,眉梢挑出一抹风情:「小王孙千金之躯,金枝玉叶,奴才自然是比不得。」 「好一个千金之躯,那么,」 裕世子拍拍内宠还算细滑的脸蛋。 「沈芜是金枝还是玉叶,就有你去鑑别了。」 梧桐平了眉头,再也笑不出:「奴才只是一时猜测,当不得真。」 「那就去证明你到底是头脑发昏,还是有迹可循!」 裕世子勐地一记拍打梧桐肩膀将他推下了榻,脸上有笑意却未达眼底。 梧桐知道主子这是认真了,不敢再推拒,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出屋时,梧桐碰到採薇,採薇捧着一叠晒好的衣服,视梧桐于无物,直接越过他往里走。 梧桐回身拉住採薇的胳膊,採薇像被脏东西碰到似的倏地一弹,但两手捧着衣服,一时扯不开,只能拿眼瞪他:「梧桐公子如今春风得意,谁不知道您是世子跟前第一宠,您有您的阳关道,何苦为难我一个小婢女。」 「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比谁都明白。」 梧桐收起了在裕世子面前展现的魅冶之态,琥珀色的眸写满了认真,採薇却不想看到,顾不上衣裳使劲挣开了他的手,眼角冷冷扫过他:「你有你的原因,但与我无关。」 「阿-切!」 沈芜重重打了个喷嚏。 是着凉了,还是有人骂她,或者纯粹--- 鼻子痒。 「殿下,裕世子身边的侍者求见您。」 壮子敲门禀报,没有沈芜的命令不敢擅自入内。 沈芜正对着铜镜在脸上涂抹一种特制面霜,是她那便宜娘亲捎给戎衡,再由戎衡转交给她。 这种面霜偏黄,据戎衡说是用一种他们乌孙特有的植物汁液制作而成,滋润保湿且无毒无害,对沈芜这种过白的人还有遮掩肤色的作用,涂完以后,肤色明显暗淡了,虽仍是有点白,但不像之前那么剔透打眼,美貌值也下降了多少。 沈芜虽然心疼她这张吹弹可破的小脸蛋,可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低调藏娇才是王道。 顶着微微泛黄的脸色,沈芜开门出屋,到了外厅,见到来人,来人见到他,彼此都愣了一下。 「沈殿下,您这是哪里不舒服?病了?」 脸色一黄,好像就没有那么娇了。 梧桐难得怀疑起自己的直觉,他仅是那日在山路上见过小王孙一面,未免武断了点。 一旦有了怀疑,再看沈芜就更加不确定了。 只见他撩了衣袍下摆就往凳子上坐,倒了一杯茶水大口喝下,喝完放下杯子,直接扯了袖子就往嘴上擦,一点都不讲究。 这做派,哪有半分王族的优雅仪态,简直堪比街边的市井流民。 梧桐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沈芜悠哉喝茶吃点心,以不变应万变。 裕世子不是省油的灯,又有那方面的特殊癖好,他身边的人,特别是长得女气过于秀美的男子,不得不防。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孙:都在怀疑我我却一无所知,那就纯靠演技看谁更厉害了
第23页 第14章 堕落少年 盘子里有种蚕豆大小的黄色果子,甜甜的带点酸,很爽口,水分也足。 沈芜一下吃了好几个,扭头问站在身后的壮子:「这果子不错,在哪里摘的?再多摘一些!」 壮子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保持微笑漂亮得有些邪乎的男子,掂量着语气道:「这果子是梧桐公子在他们院里摘的,咱院里没有这种树,要不奴才到外面山里找找看。」 「原本是裕世子院里的,裕世子可真有口福。」 怪她一张嘴,不仅好吃,还偏偏喜欢上别人碗里的,这回想不搭理都不行了。 梧桐抓住机会立刻走前,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笑起来格外魅:「难得沈殿下喜欢,等会儿我让人再去摘了送过来,定让小殿下吃个尽兴。」 「那就多谢公子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好看的人。 美色惑人,沈芜不心动,可架不住一双想欣赏的眼睛。 男子走近了,沈芜才看清他的双目,眼白很少,瞳孔又大又圆,不是黑色,而是那种深黄的琥珀色,仿佛隐藏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却又引得人去探索。 沈芜和他的视线一对上,看进他的眼睛里,不知不觉中就挪不开了,好像随时要被吸进去。 这种怪异的感觉让沈芜意识到不妙。 她放在桌下的手掐了掐大腿的肉,强迫自己挪开目光,捧着杯盏喝茶,压一压有些恍惚的情绪。 奇怪,她这是怎么了? 这个浑身透着邪乎的男人到底是何来歷? 她印象里裕世子身边戏份多的人,压根就没这傢伙的存在。 早知道她那晚就该一口气看完,不能因为跟她同名的倒霉小王孙死了就弃文,而且还只看盗文,不花一分钱。 人抠门到一定境界,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殿下有什么心事?为何这双迷人的眼睛满含忧郁?」 就在沈芜愣神的空当,男人又向她靠近了一大步,身上一股陌生又好闻的香气充斥了沈芜鼻尖,令她再次恍惚。 此男不仅妖,还危险。 沈芜倏地站了起来,端起王室子弟的高姿态,礼貌而疏离地望着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子。 「梧桐公子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本殿呢?裕世子那样得体又知礼的谦谦君子,你跟在他身边应该学到精髓,而不是这般不知进退。」 小姑娘的嗓音细软,沈芜再怎么压嗓子也不可能变得浑厚,只能尽量在气势上给男人造成压力,警告他不要惹恼她。 反应慢半拍的壮子这时也回过了神,硬是挤到两人中间,以一种护犊子的架势盯着梧桐。 「我家主子还要去棠宫觐见太子,耽误不得,如果没有别的事,还请这位公子早些回去吧!」 沈芜刷地转头看向气势也很虎的壮子。 不愧是太子宫里出来的内侍,底气就是足啊,想撵人了,随口祭出太子的名号,谁还敢不从呢。 「既如此,那梧桐就先回去了,稍晚些再让人送一筐果子过来。」 留下来也看不出什么,小殿下警惕心重,只能以后再找机会了。 人走了,沈芜颇有领导气魄地踮起了脚尖拍拍壮子肩膀。 「干得不错,下次再来莫名其妙的人,就照今天这样做。」 不想得到主子夸奖的下人不是好下人,壮子骄傲挺了挺胸,急着道:「殿下,您还是赶紧收拾一下,快些去棠宫吧。」 沈芜下意识转过身看了门口一眼,以为男人又回了,壮子还在做戏。 可是,他没回啊! 「人都走了,就别演了,说真话。」 「奴才从不说假话,天一亮棠宫的宫人就过来传太子口谕,召您去棠宫一见,您可得快点了。」 「太子见我做什么?」 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射不了箭写不来文章,除了吃和睡,她还真没别的拿得出手的技能。 一想到太子那仿佛能洞悉人心又让人琢磨不透的言行,沈芜就打从心底牴触。 若将她遇到的所有男人危险系数排个号,太子无疑是最顶端最可怕的那位,深不可测的眼神,还有模稜两可的言语,都令沈芜无比的忌惮。 沈芜捂着额头,有点疼。 「壮子,如果我说头疼,能不能不去?」 「是可以不去,但太子约莫会派太医给您做个精细的全身检查,保证行宫内所有来客的身体健康,是太子很看重的一件事。」 壮子言之凿凿,沈芜头疼心也凉:「你的约莫,约莫有几成的可能?」 「约莫,九成九!」 那还约什么莫,九成九这种概述,比一定肯定必定听起来还可恨。 太医要是真检查出什么,她只会更加头疼。 沈芜深吸一口气,默了片刻,转身往外走,壮子跟在后头:「主子,您就这么去了,不换身更精神的衣服?」 主子气色不好,又穿着灰不熘秋的袍子,就这么去见太子太不慎重了。 「底子好,穿麻布袋都不会丑。」 沈芜没好气地回,扮好看了让太子怀疑,她脑子煳涂了才这么做。 沈芜匆匆去往主殿找五皇子,却被长安告知五皇子还未起身。 「不如沈殿下您先回去,等主子醒了,奴才再派人通知您!」
第24页 长安心里对沈芜始终存在困惑,但又不便做什么,只能尽量隔开主子和这位小殿下的接触,免得这位小殿下出了事,同他来往较多的五皇子也跟着受到牵累。 这都日上三竿了,还睡? 堕落的少年! 沈芜脸上带笑,客客气气道:「长安公公能不能进去叫醒五皇子,就说我来看他了,在外面等他。」 「这个,」长安一脸为难,「小殿下您是不晓得主子起床气有多重,往常叫醒过他的奴才,轻则跪几个时辰,重则鞭笞一顿撵到冷宫做苦役,奴才倒不是怕被罚,就担心牵连到小殿下,影响五皇子和您的感情。」 长安说得情真意切,沈芜用肉眼也看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又想到好不容易跟五皇子发展出的情谊,如果因为这点小事而受到影响,确实得不偿失。 沈芜思虑再三,离开时留下了话。 「若是表哥醒了,你告诉他我去了太子宫内,若我还没回,他可以去棠宫找我。」 「好的,奴才一定将话带到。」 至于什么时候记起来告诉五皇子,那就不好说了,毕竟,他一天也是很忙的,不一定一直跟在五皇子身边。 棠宫外围无人把守,宫内来回巡逻的侍卫也不算多,但沈芜牢记五皇子曾说过的话。 「太子哥哥的暗卫无处不在,你只要稍微有异动,即使是抬一下袖子,周围可能就有一双或者好几双眼睛盯住你了。」 所以,沈芜绷紧了身体,目不斜视,就连左右脚迈出的高度,走过的每一步都刻意保持一致,再多走一段路,沈芜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就同手同脚了。 太子迎风而立,一身毓秀昂藏地站在观景台上,远远望着那抹穿堂而过的娇小身影,眸色深沉。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天然浴池 沈芜走过一个又一个穿堂,再往侧边偏殿绕过七弯八拐的迴廊,走了一段路,无意中瞥到迴廊不远处独特的红色花树,被路绕得有些打结的脑子一瞬间激灵起来。 她叫住前头还在哼哧带路劲头倍儿的内侍。 「这位公公,你先停一停,这一带我好像走过了,我们是在往回走吧?」 内侍心头咯噔一紧,笑着打哈哈:「是吗?小殿下记性可真好,奴才也是刚分到这里不久,对路不是很熟,好像是走过了,应该往那边,对,那边,」 沈芜循着内侍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什么都不想说了。 那不就是刚刚经过的偏殿么? 走过殿门口时,她还特意问了句太子是不是在里面,因为周遭的守卫明显增多了,可小内侍是怎么回的,信誓旦旦说太子在别的地方,折腾得她多走了这么一段,才告诉她又在了。 如果不是顾及身份,沈芜都想揪着他问他是不是耍她玩啊? 沈芜脸色明显拉了下来,内侍看到了也当做没瞧见,笑眯眯道:「太子殿下之前去别的地了,这时候兴许回到偏殿了,我们赶紧去看看,省得又错过了,这棠宫太大,殿下歇息的地方也多,就是跟在身边的亲信也未必清楚主子下一刻在哪里?」 确实,狡兔三窟,越狡猾,藏身的窝肯定也越多,不然哪里睡得着。 然而,到了偏殿,太子依然不见人影。 沈芜已经走得双腿发软打颤,体能上的严重不足让她只想个地方坐下,顺道喝口茶,等内侍打听到了太子的具体位置,并确保他在半个时辰内不会移动,她再过去。 内侍可能是愧疚,好脾气笑呵呵去打听了。 偏殿的管事姑姑将沈芜迎到内屋,看她走得额头上都冒了汗,赶紧倒了杯温茶递过去。 「殿后面有个浴房,沈殿下要不要去洗洗,您出了汗,身上湿黏黏的,泡个澡会舒服不少,还有这衣袍也要换了,沈殿下身上寒气重,又刚恢復不久,可得保重自己才是。」 容姑姑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口齿伶俐又周到体贴,沈芜听得晕头转向,迷迷煳煳差点就要答应了。 好在,残存的一丝理智制住了她。 「不必了,我喝了茶,感觉已经好很多了,再说太子殿里也没有合适我穿的衣服,若泡了温泉不换衣服,那我只会觉得更不舒服。」 「有的,太子幼时经常到行宫来避暑小住,留有不少还未穿过的新衣裳,沈殿下的体型和太子九岁时差不多,奴婢这就去找几件,沈殿下挑自己喜欢的换上。」 十二岁的少年穿九岁童子的衣裳,这体型差距是有多悬殊。 「未经太子同意就穿他的衣服,不太好吧,沈芜只是一个小国质子,不敢冒犯了太子。」 容姑姑火力太勐,沈芜只能表现得诚惶诚恐,将一个怯懦质子的形象发挥到极致。 然而--- 「没关系的,太子殿下命奴婢将这些衣裳打包了捐给需要的人,沈殿下这时候正需要,太子殿下又怎么会怪责。」 「太子回来了若找不到我的人---」 「奴婢会跟太子说明的,太子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一时半会回不来,沈殿下有足够的时间洗漱更衣。」 「可是---」 「沈殿下为何如此抗拒,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且与奴婢说来,奴婢看能不能帮到您?」 这位姑姑口才实在了得,脑袋瓜子又转得贼快,沈芜发现她居然拒绝不了,刚想到一个充足的理由,姑姑又三两下地给化解了,还句句埋下了坑,不动声色引着她往里头跳。
第25页 「姑姑!」 「殿下请讲!」 「我其实没什么难言之隐,就是单纯的不想洗也不想换。」 推不下去了,那就只能简单明了的拒绝。 「......」 容姑姑总算无话可说了。 看到她哑口无言的表情,沈芜圆满了。 不过,得意也就那么一瞬。 很快,沈芜就听到容姑姑面带笑容地说:「沈殿下是主子,哪能自己动手,只需躺在那里,奴婢派两个内侍守在殿下身边,定将殿下伺候得妥妥帖帖,或者殿下更喜欢婢女?」 沈芜再气也要稳住笑容不崩:「本殿虽然懒,但喜欢自己动手,身边围了人碍手碍脚,反而不习惯,也泡得不尽兴。」 「那殿下就请自便,奴婢叫他们在外面守着,没有殿下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入浴房。」 沈芜来这里还没真真正正佩服过谁,容姑姑绝对是第一个,墙都不扶,就服她。 沈芜进来了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浴房。 房子很大,足足有她驿馆那个小院的三倍,圈住了天然温泉依地而建,泉眼汩汩冒着热气,一趟一趟地温泉水流到下头圆形池子里,水面上云烟雾绕,飘渺仿佛天上的瑶池。 沈芜俯身蹲在了池边,在一片雾茫茫下,伸手去探水面。 泉水很暖,一点都不烫手,还很舒服。 如果不是怕女儿身被发现,心情紧张,沈芜倒是很有兴致泡上一泡。 沈芜回头往门边看了看,不放心地又走回去检查门有没有栓紧,再将挑好的一件月白色长袍放到池边,有紧急情况换上也快。 卸下了衣袍,沈芜拿了一条擦身的长浴巾裹在身上,将重要部位遮住,然后沿着台阶小心翼翼往池子里走,直到脖子以下的身体全部浸没在了水中。 沈芜发出舒适的喟嘆。 这天然温泉果然有奇效,才刚入水,身上的疲劳感觉就一扫而光了,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好舒服。 泡在温暖舒适的水里,沈芜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开始在池子里游来游去,还哼起了小曲儿。 第16章 殿下自重 水面上雾蒙蒙,热气蒸腾笼罩在沈芜周边。 沈芜眼睛有些睁不开,感觉自己像个被仙气缭绕的小仙女,在天上的瑶池里尽情撒欢,滋润的水流沖洗掉身上所有污浊之气,整个人变得更加剔透无暇,不染纤尘。 腿在水下拍打,双手捧起清澈的泉水,沈芜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一波波往自己身上泼洒。 晶晶亮亮水光肌,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美。 沈芜从池子这边游到另一边。 身体的全然放松使她的警惕心也下降了不少。 浑然忘我,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个高高长长的身影已经立在了她的背后。 噗通! 重物落水的声响,溅起巨大水花。 但泉眼一直汩汩流淌,弱化了这种声音,加上只是一瞬,沈芜听到动静回过身,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池子那头的情况。 可心情一旦提了起来,就无法再放松下去。 出于谨慎,沈芜快速往回游,因为她的衣服放在那头。 玩得差不多,该上岸了。 然而,还没游到一半,容姑姑那扯开了嗓子以后特别有穿透力的女高音在门外炸响。 「沈殿下,您还要多久?有没有碰到我们太子殿下?奴婢以为太子在主殿那边的温泉,可潘总管捎话说主子往这边来了,太子走的右侧角的门,只有他有钥匙,您要是看到太子,可得乖顺一些,莫冲撞了他。」 一气呵成说出这么多,还能保持在同一个高音调不下滑...... 沈芜心惊胆战的同时也不忘再佩服一下容姑姑。 不过现下当务之急,就是赶紧穿上衣服,撤。 一间房有两个门,这是多没安全感,不怪她大意,对方心思太深了。 沈芜憋足了劲一口气游到岸边,手撑着白玉石地面正要起身,忽然脚下遇到强大的阻力,有什么东西拽住了她的脚腕,好像是人的手,勐地一下将她拉回水里。 「啊!」 沈芜一声尖叫,正要挣扎,箍住她脚腕的手往上迅速移动,握住了她的双肩,将她整个人转了个面,勐地摁在了有点凉的池壁上。 雾气下,能见度低到只能看到彼此的脸,还有露在水面上的部分。 沈芜又是被拖又是被转还被摁住,头晕眼花,睁着眼睛,却半天对不上焦。 直到眼前逐渐变得清晰,沈芜的心也一点点凉透,再暖的水也捂不热。 「太,太子殿下!」 要命了! 这粗壮的金大腿什么时候进来的,也太快了,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沈芜并不是自恋,可时机如此巧合,她想不怀疑都不行。 这一切,是不是太子设计好的? 可她一个小小王孙,是男是女对有权有势的太子殿下而言并无价值,若以她要挟便宜祖父,那也没必要,大干帝国从未将金陵国放在眼里,就连挞伐都嫌浪费兵力浪费时间。 「殿下,您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何不出声?要是知道您来了,沈芜绝不敢占用您的池子。」 沈芜肩膀以下隐没在水里,一时也看不出什么。 从水面上望就是一个双肩削薄的纤细小郎君,可拖久了,她身上裹着的浴巾摇摇欲坠,若是松脱了,那就完蛋了。
第26页 尖尖虽小,那也是胸啊,还有颜色...... 太子沉默不语,目不转睛地看着沈芜,黑沉沉的瞳仁,仿佛蕴藏着深不可测的力量,一旦迸发,不可想像。 「殿下,阿芜已经洗好了,不如您松了我,我安安静静离开,绝不扰了您的兴致。」 这种时候必须讲点什么转移男人注意力,不然一直默不作声地盯着她,不露陷才怪。 「殿下,您放---」 「这脸,怎么还掉色!」 温热的指腹在沈芜脸上轻轻掠过,到她眼前停了一下,指腹上那团淡黄的痕迹,熟悉得让沈芜小心脏瞬间停跳了半拍。 「可,可能是来之前吃的果子,沾了点浓汁在脸上,忘了擦!」 沈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都不颤抖。 然而,太子恍若未闻,手指沿着沈芜白里透粉的脸颊,红润的嘴唇,一路往下,有如细弱的电流,流窜到她脖颈处。 「这么细白的脖子,若是不小心掐断了,该有多遗憾!」 太子状似惋惜地轻吟了一声。 那认真研究从哪一段掐比较省力的表情看得沈芜心跳一时秒停,一时狂跳,都快梗塞了。 「殿,殿下真会开玩笑,说得这么严肃,阿芜差点就当真了。」 沈芜嘴唇在抖,克服内心的恐惧努力把话说得轻松愉悦。 太子看着她,一字一字道:「孤从不开玩笑。」 沈芜肩膀也开始抖了:「阿芜以前是冒犯过殿下,可上次在五皇子偏殿内,阿芜已经郑重跟殿下道了歉,殿下也没有追究阿芜的意思,可如今为何又想要阿芜的性命,除了荷花池那桩,阿芜自问没有再得罪过殿下,若是有忘记的地方,还望殿下明示。」 眼瞅着太子的手指越移越下,都快碰到浴巾的边缘了,沈芜不得不再次拉起话题让男人分心。 「你确实没有再得罪孤,不过,」 话不说完来个转折,还故意停下,这种人最可恨。 要是换做壮子,沈芜肯定拿果子砸他脑袋了。 「你确实引起了孤的好奇!」 沈芜第一次从太子空灵无波的声音里听出了人间烟火的味道,但她并不觉得荣幸,反而浑身发冷。 「沈芜一个小小质子,又没什么才能,实在不值得让殿下好奇。」 「你的才能,确实不值得孤好奇。」 一句话,简直将沈芜鄙视到了尘埃里。 沈芜内心抓狂,但不敢表现出来,因为,后面九成九会有更劲爆的话等着她。 「让孤好奇的是,」 又是一个要命的停顿,跟好奇心重的人这样讲话,简直是犯罪。 沈芜却没有心情暴走,因为太子的手已经来到了她的浴巾周边,一点点的往下挪到她胸口。 「殿下,请自重!」 沈芜脑子一下子炸了,什么也顾不上了,捉住那只作乱的大手,红着脸大喊。 太子淡漠的目光落在那只捉紧自己的白玉小手上,面无表情道:「你和戎衡是什么关系?为何喊他表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动声色的撩骚,唯我太子殿下最强 第17章 心窝上戳(修) 就在沈芜以为太子要用行动,身体力行地拆穿她的女儿身时,男人居然提到戎衡...... 这种陷入三角关系暧昧不明的男女最喜欢提的问题,从英俊神武的太子殿下口中说出,为何让沈芜有种莫名的喜感...... 然而,这种感觉一晃而过,沈芜便没有心情再想了。 因为她的手已经被男人甩开,他另一只手也来到了她胸前,隔着浴巾用手指摁了摁她的...... 小平胸! 沈芜瞬间僵住,石化。 更过分的是,太子就像谈论天气般云淡风轻地吐出两个字。 「平的。」 沈芜继续石化。 「所以,戎衡是喊你表弟,还是表妹更合适?」 泡在温温的热水里,沈芜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结冰了。 「不如孤派个内侍给你验身,或者,你更喜欢婢女?」 一句又一句,直往沈芜心窝窝上戳。 若是之前有所怀疑,到了这刻,沈芜完全肯定了。 看着不食烟火却城府深沉的太子殿下分明就是挖了个大坑,等着她这只柔弱的小白兔跳进去。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沈芜犹如被激怒的小兽双眼圆瞪:「太子这是何意,我金陵虽然国力不强,但也是坐拥一方领土的主权国家,您这般折辱于我,就不怕影响两国的邦交。」 「一个小小质子跟孤谈主权谈邦交?」 太子一字字说得极慢,微翘了一边唇角像是在笑,眼底却越发森冷沉戾,一手捏住她的下颚,「让你们金陵国夹缝求生,就是我大干最大的恩赐,即便你的祖父来了,也没资格跟孤谈所谓的邦交。」 宗主国的继承人果然牛逼,就连王霸之气都散发得这么优雅脱俗,清新自然。 若不是在人家地盘上成了他砧板上的肉,沈芜好想做点什么让这个外冷内狂的男人知道怕字怎么写。 「沈芜是受太子邀请来到这里,稍微知礼的人家都懂得待客之道就是让客人感受到舒适和温暖,可太子这做派,阿芜实在看不懂,太子到底是招待客人,还是为难人。」
第27页 这时候只要想到一点道理就要抓住,不能太过被动,不然女儿身被揭穿,沈芜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嘴皮子利,倒也是种才能。」 太子默了半晌,慢悠悠道。 忽而他松开了对沈芜的钳制,在水里曲起的双腿抻直抵到池底,一下站了起来,顷刻间比扭着身子的沈芜高出了一大截。 质地丝滑的白色长衫打湿后紧紧贴在男子身上,显出他修长又精实的躯体轮廓,直挺挺傲然屹立在水中,周遭雾气缭绕,衬得他仿若天神,性感狂野,又神圣不可侵犯。 沈芜扬起了脖子,仰面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一阵心慌意乱,砰砰砰小鹿乱跳。 抵抗这般绝色,得需要很强大的定力。 「殿下,在水里泡太久其实对皮肤不好,您又穿得多,还是早些上岸换身衣服吧。」 沈芜唯一的招就是四两拨千斤,避开敏感话题,尽可能地把这位贵主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 「孤允许你先上岸。」 「阿芜怎能抢殿下的先,还是殿下先请吧。」 沈芜揪紧了裹身的浴巾。 小王孙虽然年纪小,才发育不久,可腰细臀翘腿也瘦,明显属于女子的柔美线条,贴身的浴巾不仅遮不住,反而更加凸显女性特徵。 一旦她起身,就会被太子看得清清楚楚,再无狡辩的可能。 所以,沈芜不得不咬牙坚持,做最后的挣扎。 「看着温顺,实则反骨,既然不想上岸,那就全脱了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沈芜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身体虚软得都快撑不住了,出于本能地护住自己的胸,将浴巾抓得紧紧。 「殿下高风亮节,皎皎如月华,令无数人仰慕敬佩,阿芜也将殿下作为终生学习的对象,可今日再看,却不确定了,殿下这行径,非君子所为,若传了出去,只会让人诟病,大失所望。」 沈芜声音抑制不住地在抖。 一方面是紧张,怕太子真的把她身上的布扯了,另一方面则是气恼,恼这个男尊女卑皇权至上的世界,面对处于金字塔顶端强权无比的男人,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这样周旋拖延。 太子深深望着沈芜,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太子哥哥,阿芜,你们在不在里面?在的话就应我一声!」 是五皇子! 可算是来了! 沈芜眼睛一亮,差点就要喜极而泣了,她扯开嗓子放声大喊。 「表哥,我在,太子殿下也在,你快进来吧。」 两害相较取其轻,与其跟太子独处,还不如让五皇子也进来,就算最后仍是会被揭穿女儿身,有个五皇子在,还能帮自己说说情。 不要问沈芜为什么这样信任五皇子。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这就是女人天生的直觉吧! 「你们在里面栓了门,我怎么进去,快来个人帮我开门。」 「这就来,你等等,不要走开。」 沈芜双手摁着岸边,双腿在水下用力一蹬,勐地从水中窜起…… 水花四溅,太子隔得近,身上被溅了不少水,脸上也有,模煳了他的眼。 沈芜一上岸就抓起衣服套在了身上,快速系带子,和太子纠缠时盘起的髮髻散下了不少髮丝,沈芜边走边整理,将散落的髮丝一股脑儿往头顶捋,水珠子也从发间不停滴落。 还有来不及换下的浴巾,使得沈芜衣裳上一片湿濡的印记。 门开了,五皇子看到落汤鸡般的沈芜,不禁惊讶。 「表弟啊,你这是泡温泉,还是淋大雨了,怎地这样狼狈。」 「刚上岸穿好衣服,脚滑了又跌下去了,不说了,表哥,我先回屋换件衣裳,太子在里面,你陪着他泡吧。」 让五皇子去应付太子,沈芜趁机逃之夭夭。 反正太子已经对她露出了狼子野心,她唯唯诺诺唯命是从只会死得更快,还不如抓到机会就赶紧撤,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能躲一次是一次。 看着小表弟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五皇子一脸蒙,不过也没多想,大步走进了浴房。 此时的太子已经褪下了湿掉的衣服,不着寸缕地靠在池壁边闭眼休憩,露出大半精壮的胸膛,自有一种属于男人的秀色可餐。 五皇子绕过屏风走到池边,看到的就是一幅令人喷血的美男水中半裸的画面,内心的复杂情绪完全无法用言语表达。 五皇子下意识低头,透过布料对比自己的胸,其中的辛酸,又如何能为外人道。 他只比太子哥哥小了三岁,为何体格上的差距这么大。 阿芜是不是见识了太子哥哥的威武雄壮,被震撼到了,然后产生了跟他一样的自卑情绪,所以才跑得那么快。 「太子哥哥!」 太子似乎是睡着了,又或者是纯粹地不想应。 「太子哥哥!」 五皇子再唤。 太子可能真的睡着了,亦或是仍旧不想应。 「我还是换个地方吧,太子哥哥,你慢慢泡,弟弟我不打扰你。」 不想对比,不想伤害自己,五皇子进屋没多久又灰熘熘退了出去。 他离开以后,太子倏地睁开了眼睛,神情沉静又冷峻。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敏感,改了,不是更,抱歉哈
第28页 五皇子:本文最大搞笑担当,不服来战,怼到你服! 第18章 谁有秘密 沈芜换了身宝蓝束腰长袍,将之前穿过来的青灰衫子也用包袱装好,手拎着包就要离开。 容姑姑在门外等着她。 「小殿下这就回去了,何不等太子从浴房出来,用完膳再走。」 不清楚浴房里发生了什么,也没收到太子的指令,又见小王孙急着要走,容姑姑一时犯了难。 沈芜哪敢再留:「有五皇子在,太子恐怕也没空再见我了,若问起来,麻烦容姑姑帮我通禀一声,就说我头晕目眩气血不足,要回去歇着,太子盛情,恕难从命了。」 请不请太医随意,反正她的秘密在太子眼里就如同一张薄纸,轻轻一扯就破了。 要不要揭穿,什么时候揭穿,还不是太子一句话的事。 她现在最要做的就是去找戎衡。 太子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到他,还问她和他什么关系,必定是戎衡做了什么。 戎衡和裕世子住一个殿,一前一后,经过裕世子入住的院子,沈芜尽量离院门口远点,轻手轻脚往边上走,却仍是被眼尖的人看到,还没出院子就扬声喊住了她。 沈芜原本想装作没听到继续往前走,然而一个持刀侍卫从背后追上了她,横刀大马地挡在她身前。 很快,梧桐也从院里走出,闲庭信步来到沈芜跟前,一身殷红长衫,言笑斐然。 「小殿下这是要去找戎王子?可不巧他一大早就出了门,至今未归,小殿下不如到世子院里坐坐,喝口茶吃吃果子坐等戎王子回来。」 「多谢梧桐公子好意,不过本殿还有别的事要忙,就不打扰了。」 沈芜转身往回走,结果走不了几步,又有一个高高大大的侍卫将她的去路也拦住了。 紧接着,锦衣玉带满身风华的裕世子出现在了沈芜面前。 这位世子眉眼带笑,高高的个子,偏瘦长,不算壮实,一袭广袖长袍,颇有隐士的风范,但眼底那抹思忖的沉色,沈芜没办法忽视,不得不提起一颗心,谨慎对待。 「我要回去了,还请裕世子让个路。」 「戎衡可能快要回了,沈王孙不如到我房里稍作歇息,省得来回再跑一趟。」 「不必了,若是戎表哥回了,麻烦世子带个话,让他来找我。」 沈芜表明态度,裕世子却只是笑,纹丝不动,手中摺扇不紧不慢敲打着指骨,慢条斯理道:「相请不如偶遇,裕某正好有个疑惑要请教沈贤弟,贤弟务必给我这个面子。」 咱们可没那么熟,别故意套近乎行不。 原本因为裕世子性感撩人的声音而对他有几分好感,如今好感全无,沈芜只想快快离开。 可一前一后都被人挡住,自己小胳膊小腿,躲开一个人都难,更别说好几个了。 梧桐公子走到了主子身侧,敛容正色道:「之前在山路上沈殿下就拒过世子一次,这回再拒未免就真的不太近人情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妖男果然不能来往,先对你笑得跟亲爹似的亲切,转身就翻脸捅刀子。 「那日我在马上,腿短,下不来,世子见谅了。」 沈芜不冷不热地回,听不出多少诚意。 在太子那里担惊受怕,憋了一肚子闷气,来找戎衡,还没看到人就又被堵住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一定要查查,以后每年这个日子闭不出门。 「想让本世子见谅,那就进屋喝杯水酒,坐下来好好地聊。」 裕世子走近沈芜,俯身打量这个子异常娇小的小王孙,颇感兴趣道,「听闻你的父亲已经被废黜,你的祖父有意立你的叔父为王世子,他日你回到金陵,又何来的容身之处。」 来大干当质子的王子王孙,就算身份金贵,又有几人是真正如意,少不了左右逢源,尽可能抓住一切可趁之机。 这个小王孙原本不在他的拉拢人选内,可人家死里逃生,长本事了,跟五皇子和戎衡都有交往,今时不同往日,他也得见机行事了。 裕世子三两句说中了沈芜心事,她不想回金陵,也不可能一直当个劳什子质子,往后何去何从,确实是个大难题。 「我的事,我自有主张,裕世子的情形也不容乐观,与其操心我,还不如想想自己以后怎么办吧。」 「小殿下实在是谨慎,滴水不露,就是不知道这张柔弱可人的脸蛋下,有没有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种暗示极强的话,在沈芜经歷了太子那一波刺激试探后,已经练就得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应对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裕世子这张笑脸下藏的秘密恐怕不会比我少。」 「有趣,沈殿下越是这样说,裕某越是想结交你这个贤弟了。」 裕世子站直了身子,稍稍退开,眸中的兴味不加掩饰。 梧桐公子赶紧道:「沈殿下,请吧!」 「不必了,她是来找我的,与裕世子无关,世子请让开,莫挡了道。」 戎衡自外面回来,就见沈芜被人前后拦住,脸色顿时更冷了,强势推开侍卫,拉过沈芜往自己住所走。 「戎衡,我和沈芜交谈甚欢,对他很是赏识,不如今晚让他留在这里,我来做东摆宴,我们三人把酒言欢聊个痛快。」 「没空。」
第29页 戎衡两个字直接顶回去,一点情面也不讲。 裕世子脸色不变,依旧笑:「无妨,那就等你哪天有空了,再聚。」 然而,戎衡已经拉着沈芜,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到了戎衡的院子,关上门,沈芜甩开他的手,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有找过太子跟他说了什么?」 「太子找过你了?」 戎衡反问。 「是我先问你的,你先回答我!」 沈芜也不让步,看着戎衡,眼底有着倔强。 「我是找过太子,但谈的别的事,没有聊到你。」 戎衡实话实说,他确实没有提到她,只透露了她母亲的一些信息。 然而,沈芜不怎么相信。 「你没谈到我,那太子为何突然问我和你的关系,好像很不相信我是你的表妹。」 第19章 睡死了算 「他不相信,你就来质问我?所以,你更相信他,而不是我!」 心思复杂的男人总是能从一句话里引申出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哪怕,说的人自己都没想到。 戎衡的脑迴路也是让沈芜惊嘆。 如此清奇的画风,和敏捷的逆向思维,不做侦探可惜了。 「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太子对我对你都有了警觉,他问那些未必不是试探,他在怀疑你和我的关系,或者说他在意的是金陵和乌孙两国私底下有没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是每个上位者都会有的怀疑。 特别太子这种大帝国继承人,一个金陵或者一个乌孙,他瞧不上,但两国加起来,甚至再发展出第三第四个国家,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戎衡静静看着沈芜,等她说完停了片刻才慢吞吞道:「你不为男子,实在可惜了。」 脑子灵活,转得快,想得深,还准。 「不好意思,我现在还是男子,戎表哥这话草率了。」 要不是身在局中,沈芜都想撂摊子不干了,一个两个都是人精,还个个表现出对她很感兴趣的样子。 她能怎么办,拗不过这坑爹的命运只能顺着往下走了,尽量保住一条命,就算抗不过去了,也得自己挑个死法漂亮的走。 「我没有向太子提到你,却提到了你母亲。」 戎衡平静叙说,沈芜看他这神态就知道他没有撒谎,然而,她想不通的是--- 「你为什么跟太子提到我母亲?我母亲身上难道藏着什么秘密能够打动太子,成为你攀附太子的筹码?」 这是沈芜第一反应想到的。 戎衡和裕世子性情天差地别,但他们都有野心,不可能长久这样寄人篱下,总有一天要回到自己国家,争夺那权利巅峰。 「不是攀附,是陈述一个事实。」 戎衡不喜欢沈芜的表述,直白指出来。 「有区别吗?你利用了我娘,也利用了我,可我还不知道我娘的身份,跟你又是什么关系?你让我很不安,与其跟你合作,还不如投靠太子,至少他有绝对能力保障我的安全。」 沈芜说的不是气话。 如果戎衡还是这么个遮遮掩掩的态度,她宁可投靠太子。 「你去找他,更别想离开大干。」 「我为什么要离开大干?我在金陵更过不下去,去哪都一样。」 沈芜破罐子破摔,她拥有的太少,反而没那么多顾忌。 戎衡用他惯有的深而静默的眼神看了沈芜好半晌,才缓缓启唇。 「你并不是我的表妹,也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你母亲跟乌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也曾经差点成了我的继母。」 戎衡说得平波无折,沈芜听得心惊肉跳,红唇轻颤。 「怎,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我母亲是堂堂金陵世子妃,和王世子诞下了我,一直住在金陵从未远行,乌孙距离金陵千里之遥,她难道会飞天遁地之术,一眨眼就到你们乌孙了?」 「在生下你之前,在和你父亲相遇之前,她被天子赐封为明珠郡主,嫁与我父王为妻。可惜两人还未成婚,我父王便得了急症离开人世,而你母亲无诏不得回大干,只能以照顾我的由头留了下来。不到两年,你父来访乌孙,同你母亲私定终身,在你父的帮助下,你母亲成功诈死骗过了所有人,跟你父去了金陵......」 这么天雷滚滚的剧情,沈芜居然一点都不意外,也不惊讶。 一对为了爱情为了自己的幸福,能将女儿当做儿子养的父母,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所以,报应来了。 一个被困冷宫,一个不知所踪。 而她这个所谓的爱的结晶,更是举步维艰。 「我母亲,她如今身在何处?」 沈芜声音格外轻,压抑着某种急欲爆发的情绪。 「我只见过她一面,之后都是书信联繫。」 也就是来去如风,随心所欲了,丈夫和女儿的死活都不管了。 「那么,你为何特意向太子提到我母亲?她离开的时候,太子尚且年幼,就算曾经亲厚,十多年过去,又能剩下多少感情!」 「和你母亲感情亲厚的不是太子,而是太子养母淑贵妃,她们是亲姐妹。」 呵呵,这算不算开了一根还算粗的金手指,可沈芜也没感觉到有多开心。 她母亲复杂身份和崎岖经歷,意味着她今后的路也将复杂难行。
第30页 「阿芜,你不能去找太子,你母亲诈死逃遁,罔顾大干律例,私自改嫁与他人,若真要追究,你身为她女儿也将受到牵累。」 「既然担心我被牵累,你又为何要去太子那里揭露我母亲还活着。」 「我,自有我的打算。」 是啊,都有自己的打算,不惜利用别人。 她能指望谁呢,谁都不可靠。 沈芜沮丧且低迷,回到了住处,谁也不想见,把自己关在内屋,躺在床上看着帐顶繁复的花纹发呆。 如果睡一觉就能回去该多好,不用面对这些烦扰的是是非非了。 「阿芜,你在不在?在就喊一声!」 沈芜听到了,却不想回应。 门又没拴,自己有手自己推。 才这么想过,门开了,五皇子风风火火走了进来,那个意气风发,那个昂首阔步…… 生在蜜罐里的少年,没烦没恼,真是招人恨吶。 「阿芜,你怎么不等等我就自己回来了,害我一个人呆在太子宫里,好无趣!」 沈芜继续看帐顶,保持睡美人不动,眼睛睁着却无神,恍恍惚惚神游天外。 「阿芜,你在想什么呢?跟你讲话都不理!」 五皇子站在床边,弯腰凑近沈芜,盯着她的脸,不禁看入了迷。 小表弟真是越看越美,呃,不对…… 男子汉怎能用这么轻浮的字眼形容,可说小表弟长得俊,还不如俏来得贴切。 五皇子幽幽一嘆,小表弟若是女子,他必娶她。 想过之后又觉得自己好蠢,表弟就是表弟,怎么可能变成表妹呢。 「表哥!」 沈芜突然出声,吓了心怀不轨的五皇子一跳,目光闪躲,讷讷道:「何事?」 「表哥,若是有人要害我,你会不会帮我?」 五皇子听了,先是一惊,随后怒道:「你是我亲亲表弟,谁敢害你,不想活了!」 沈芜笑了。 五皇子又是一愣。 表弟这是怎么了? 有人害他还笑得出来! 「表哥,我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不过你的回答,让阿芜很开心。」 至少还有个五皇子,不算太糟糕。 「阿芜,你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我猜猜,你在太子哥哥那里遭冷遇了?其实啊,你不必介怀,太子哥哥对我都是不冷不热爱理不理的态度,更别提你这个外人了,想讨好他的人太多,太子哥哥的防备心也特别重,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也别太介意。」 沈芜不答腔,五皇子也能一个人说得起劲,天生喜乐性子。 有五皇子这个开心果作陪,沈芜心情好了不少。 未来无法预知,不如放宽了心,走一步是一步,真的走不下去…… 那就躺下,睡死了算。 第20章 赏颗白菜 众人期待的狩猎在入住行宫十多天后终于要拉开序幕了,热血儿郎们摩拳擦掌,骨子里的狂性在咆哮,就等着两日后一展身手,射到最多的猎物,拔得此次西山之行头筹,满载而归。 然而,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的太子殿下这回又是出其不意,彻底改掉了狩猎规则,不允许射杀,只能猎活。 沈芜听说后有些不解,五皇子热心为她解惑。 「所谓的猎活,就是要猎取活的猎物,不得杀死,射死一只,成绩作废。」 废话,字面意思谁不懂,往细了想,实现起来还是有难度的。 「如何猎取?徒手还是藉助工具,或者有随从帮忙?围场这么大,人进去了各自散开,又有谁来监督?」 五皇子事不关己,看个热闹,显然也没想得这么细緻,沈芜一连串发问,倒是将他难住了。 「太子哥哥自有办法,我们看着就行,何必太较真。」 五皇子凡事差不多就行,琢磨太深了伤脑,还不一定想得通。 然而,沈芜好奇心一旦起来,也是很难压下去。 「若是有人好逸恶劳,始终在一片地方盯着那几只猎物,捉住了放,放了再捉,这就是钻空子,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沈芜一本正经,五皇子听得也是一脸正色,煞有介事点头。 「阿芜说的极有道理,那帮子二世祖确实有可能想出这么缺损的阴招。」 转瞬,五皇子眉目舒展,又是一副开怀样子。 「不过,反过来想,这也是急智,走捷径,省最大的力气,照样达到自己目的。说来,只要没有违反规则,也不是不可以。」 沈芜:「......」 好在这位表哥没有夺嫡的野心,也没那个能力,不然的话,大干危矣。 两人的对话传到了太子耳中,太子擦拭着手中的宝剑,不紧不慢道:「沈王孙功课做得不足,一知半解,找个细緻的人给他补补课。」 这个人自然就是派到沈芜身边的壮子了。 「沈殿下有所不知,这些王公子弟的脾气秉性,太子殿下早就查得一清二楚,每位狩猎者身边都有两名银甲卫随行监督,对所获猎物进行特殊标记再放归,这样就能避免猎到同一猎物而产生的计数重复的问题了!狩猎者在同一个片区停留的时间都有严格限制,一旦到了点,监督者会强制要求狩猎者换地方,无论狩猎者身份多高贵,都必须听从监督者的安排,若是有谁不服,没有按要求来,当场取消狩猎资格......」
第31页 壮子瞧着憨厚,实则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不然也说不出这么一大通有条有理的话。 沈芜仔细聆听的同时,也暗自给自己敲警钟。 在不需要隐瞒的时候,沈芜和五皇子交谈不会避着壮子,甚至有意无意让他听到一些。 不然,遮遮掩掩,捂得太严实,反而让人疑心更重,盯得更紧。 张弛有度,才能游刃有余。 「沈殿下?您听明白了没?」 给句话啊,他好回去復命。 沈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露齿一笑:「你解释得很详细,就是一下子说太多,我脑子小,不够装,让我自己再回味回味。」 「好的,那奴才再去趟棠宫回禀。」 潘总管的意思是不瞒了,走明路,壮子也轻松了不少,省得夹在中间两边为难。 「等等,」沈芜忽然叫住他,走到他跟前,异常认真道,「你若是见到了太子,帮我捎句话,就说感谢太子的照拂,沈芜没齿难忘,若有用得着沈芜的地方,必当义不容辞。」 壮子这种跑堂内侍没资格见到太子,所以沈芜的话由潘英代劳,一字不落地呈给了太子。 太子扬眉轻笑了一下,登时满屋生辉。 「好一个义不容辞,只怕孤提出来,她未必愿意。」 嘴上说得好听,过不过心就难说了。 太子这话等于是自言自语,潘英识趣地弯腰垂首,不搭腔,当自己不存在。 「把这个给沈王孙送过去。」 潘英循着太子指的方向看去,是一颗玉做的白菜,值不少银子。 这沈殿下,是个有造化的人。 壮子将白菜抱回来时,五皇子也在偏殿,说是一个人用膳,食不下咽,要跟沈芜凑个伴。 五皇子一来,沈芜的伙食也提高了,一桌子的菜,多到眼珠子都转不过来。 沈芜自然来者不拒,巴不得五皇子每天都过来。 五皇子看到壮子怀里抱着的宝贝白菜,眼热得不行。 「阿芜,你和太子哥哥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太子哥哥居然赏你这么一个大宝贝,亏我还担心你受了委屈想不开,一有空就陪着你,我果然是自作多情。」 「......表哥,自作多情不是这样用的,你要是喜欢这颗白菜,就带回去玩几天吧。」 太子赏给了她,那就是她的东西了,她说了算。 五皇子颇为心动,瞧着那栩栩如生玉质剔透的大白菜,招手让壮子走过来,对待心上人般爱不释手地抚摸,幽幽嘆了一声。 「君子不夺人所好,太子哥哥赏给你的宝贝,我可不能要,你屋里就没一样像样的摆件,招待客人都显得寒酸,你把这个摆在正堂显眼的位置,若是有人刁难你,看到这白菜也会有所忌惮,收敛几分。」 不过是一颗白菜,就算玉做的很值钱,但也不至于夸张到还能镇宅避凶。 沈芜的怀疑毫不掩饰表现在了脸上。 五皇子则是一脸你不识货我为你着急的表情。 「你来大干才一年,平时又闭塞很少出门,大概没听说过,这种产纯色白玉的矿山极少,且为太子所有,而太子哥哥就喜欢用这种白玉做的白菜打赏人,可得他青眼的人实在是太少,每年赏下去的白菜不会多于五颗,久而久之,大干的能人异士都以这颗白菜为自己的终极目标,因为拥有这颗白菜,就说明得到了太子的赏识,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五皇子讲得口干舌燥,沈芜听得兴致盎然,适时给他递上一碗银耳羹,表达出自己的疑问。 「所以,表哥你觉得太子是看上我哪一点,才会赏我这颗大白菜。」 这一瞬,沈芜想到了便宜娘。 戎衡有所保留,只说便宜娘跟意中人离开了乌孙,做了对周游列国的闲散鸳鸯,没有透露便宜爹的身份,但以太子的本事,未必不会查出来,所以看在他养母亲妹妹的份上,对她有所照顾。 想是这么想,可沈芜还是觉得太子不像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烂好人。 何况便宜娘当年诈死还跟人私奔,真要判罪的话,那也不小。 太子看在淑贵妃的份上,不揭穿,但也该避嫌。 作者有话要说: 美男一大筐,到底哪家强,亲们说了算,喜欢谁就给谁拉个票,看谁人气高,嘿嘿 第21章 心一阵疼 五皇子脑迴路清奇,只适合琢磨些旁门左道,又不了解其中内情,沈芜想不通的事,他更加纳闷。 反倒瞧着小表弟唇红齿白的可人模样,心里突突的。 小表弟这么招人喜欢,说不定还真能软化太子哥哥那颗坚硬无比的大心脏,变得有人情味儿。 「阿芜,你是不是在浴池和太子哥哥裸呈相见了,还共处了一阵?」 「噗---」 沈芜一口热汤喷出。 五皇子挨得近,难以倖免,闭上了眼睛,抹了一把喷到脸上的汤水星子。 长安从外头进来,正巧看到这幕,不禁瞠目欲裂,一声叫起来。 「沈殿下,你太无礼了!平日恃宠而骄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蹬鼻子上脸,这般戏弄五皇子,尊卑不分,实在是---」 「行了行了,长安你少说两句,看我脸脏了,还不赶紧去打水。」 五皇子不耐烦打断长安。 小表弟脸色都变了,咬着唇默默无语,一副做错事的无措表情,他的心一阵发疼,挥手将长安打发出去,又掏出随手携带的帕子往脸上擦了几下完事。
第32页 「表哥,阿芜越矩了,以后一定注意——」 「阿芜,你别跟我这么客气,一点小事而已,没必要放在心上。」 五皇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展现出自己身为兄长的豁达胸怀。 沈芜却因这桩小事上了心,长安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很实在,她不服气都不行。 亏得人少,又是自己屋里,若在外面,被好事者瞧见了,少不了一顿讨伐。 见鬼的三五九等,皇权至上,夹在一群身份显赫的大男人里,沈芜觉得自己迟早要崩。 沈芜心情一低落,就不太想搭理人了,找的理由也是乏善可陈。 累了,要歇息了。 都知道她身子弱,不用白不用。 五皇子又是好一通关怀,等回到主殿,关上门,瞬间黑了脸,沖长安一声呵。 「跪下!」 长安心知自己那会儿冲动了,护主心切,却忘了这位主子也是个护短的人,忙不迭弯了膝盖,扑通一声跪得格外干脆。 五皇子坐在圈椅上,冷眉冷眼望着长安,此时的他倒是有了几分皇家人的威仪气势。 「知道错哪了吗?」 「奴才担忧殿下,语气有些沖,对沈殿下多有不敬,奴才知错,求主子责罚。」 长安内心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的职责就是保护五皇子,怎奈五皇子被那雌雄莫辩的小王孙迷了心智,连自己的体面也不顾,让一个黄毛小儿骑在自己头上,实在是不妥。 若被贤妃知晓,定要烦忧的。 「本殿也没看出你有忏悔的意思,你退下去反省,这几日无需你伺候,换个知趣的人来。」 五皇子这时候看到长安就烦。 若不是母妃选中的人,贸然摘了长安管事职务必定引来母妃的询问,他恨不能立马就把人打发滚蛋。 一想到小表弟变得疏离谨慎的神色,笑容明显敷衍了,他就感觉心口像被人挖去了一大块,空空荡荡落不了地。 他这是怎么了? 从未这般患得患失,魂不守舍! 难不成,他也跟裕世子一样,内心深藏着那种畸形的癖好? 可是,他只喜欢小表弟啊,对别的男人也没那种奇奇怪怪的情绪。 所以,他这种喜好,只针对小表弟? 表弟对他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貌似表弟更在意太子哥哥,他随口问那么一句,表弟就变了态度…… 瞧着倒像是恼羞成怒,不然也不会失态将汤水喷他脸上了。 不识愁滋味的五皇子头一回有了烦心事,他叫住正要灰熘熘出屋的长安,催促问道:「那个小翠何时能来,我吩咐你多久了?你有没有放在心上?」 「派人去接了,明天一定能到。」 「到不了你就亲自去接,滚出去,换个懂事的人过来。」 「是,殿下。」 长安委委屈屈退出屋,来到后堂的住所处,叫来自己的心腹富顺过去伺候主子。 「殿下每日起居,饮食,你都给我盯仔细了,不得有任何纰漏,还有与人往来,尤其是和偏殿那位,无论做了过来,你都要记住了,回来后通报给我。」 「您放心,不管任何风吹草动,小的第一个知会您。」 富顺表面乖顺应着,内心怎么想,那就不得而知了。 翌日,小翠踏着夜色赶到,沈芜看到她,心情好转了不少。 小翠却是红了眼圈,哇的一声哭起来,抱着沈芜捨不得撒开。 「主子,奴婢担心死了,怕您睡不好吃不饱穿不暖夜里踢被子,还怕您---」 「打住,我这不好好的,一点毛病都没有,不准哭了啊,不然哪来的回哪去!」 小翠情绪绷不住,沈芜唯恐她说错话,不得不稍微提了提声音,佯装严肃吓唬她。 小翠就吃沈芜这套,吸了吸鼻头,强忍着酸涩的情绪将眼泪憋了回去,嗓音却控制不住依然哽咽。 「主子,您身上这衣衫真好看,布料摸着好滑,还有这图纹这针法,像是宫里绣坊做的,肯定值不少银子。」 沈芜正好穿的是那日从太子宫里带回来的衣裳,小翠一心二用,哭的同时还能注意到她的穿着,也是够让人无语了。 「太子赐的衣裳,他没穿过,还是新的。」 沈芜没打算瞒,也没必要。 小翠却像受到了惊吓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太太太---」 「太子!」 沈芜帮她说完,勾起手指合拢她直往下掉的下巴。 可怜的娃儿,把太子当神一样膜拜,头一回跟神这么近距离接触,诚惶诚恐不知所措,连话都不会说了。 小翠受惊过度,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勐地灌下,回过头双眼发亮。 「主子,您是不是被太子---」 还好沈芜有所提防,料到小翠说不出好话,快走过去捂住她的嘴,眼角斜斜扫了一眼门口,压着嗓子咬牙道:「外头那个内侍是太子宫里的人,祸从口出,你给我捋一捋脑子,若是被他听去了只言片语,你也不用回去了,这里不缺地,随便挖个洞就能把人埋了。」 小翠唔唔直点头,眼里的惊惧表示她知道怕了。 「沈殿下,奴才可否进来?」 话才撂下,壮子就在外头敲门了。 沈芜松开小翠,用眼神提醒她注意分寸,慎言慎行,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进来吧。」
第33页 壮子捧着一个托盘走进屋,里头放了不少东西,沈芜目光扫过去,好奇问了句。 「这些都是什么?」 壮子将托盘放到桌上,拿出里头的物件一样样介绍。 「这是护额,套在脑袋上,还有护腕护颈护膝……」 「等等,我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沈芜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明日狩猎护身用的。」 「我可没说要去。」 沈芜背嵴有点凉,因为看到壮子一脸笑意。 「太子殿下格外发了话,让沈殿下务必参加!」 第22章 急坏了(修) 沈芜双手托腮,披着青色大褂坐在桌边,目光放空。 旁人看她仿佛在沉思,其实就是傻傻发呆。 只有两人在屋里,沈芜准许小翠坐下,不必时刻保持恭谦。 小翠起初不习惯,后来发现主子是真的体恤她,感慨主子遭难以后越发宅心仁厚,也更加坚定了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追随主子的赤胆忠心。 「小翠,你能不能把怀里的玩意放下,又硬又凉,抱着能舒服?」 自打看到这颗大白菜,小翠就一直保持兴奋状态,当传家宝似的捂在怀里捨不得撒手。 沈芜心想再如何贵重,那也是死物,有必要这么稀罕。 小翠却一脸不认同:「主子您是见识少,不懂这白菜的价值,物以稀为贵,莫说这玉料少见,只看这雕刻工艺,又是太子特有,一年赏不出几颗,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小翠幼时跟着兄长读过几年私塾,偶尔文绉绉掉起书袋,还是有那么一点架势。 沈芜要笑不笑:「那么你敢不敢把这玩意拿出去卖?」 「这是太子赏赐的宝贝,怎可卖掉,不妥不妥!」 小翠一脸主子你眼睛那么漂亮为何这么不识货的遗憾表情。 「不能卖,那就只能当个摆设,养养眼,能有多大价值。」 沈芜在这方面比较现实,不能换成银子的物件,在她眼里都属瑕疵品。 「主子,您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小翠欣赏够了宝贝,将大白菜小心翼翼放回到架子上供着,再走回来,像个知心姐姐想跟沈芜谈谈心。 「这还用问,我头顶都要冒火了。」 狩猎,狩猎,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狩个毛球,别野兔没逮到一只,自己反倒进了虎口。 「小翠,这里没有老虎吧?」 光是提一提,沈芜都觉得毛骨悚然。 小翠也是一脸蒙:「奴婢不知道啊,这种皇家猎场保密得很,哪能轻易让外人窥探。」 「要是碰到老虎,怎么逃?跑不过,还不如躺着等死,没准老虎鄙视到连你的肉都嫌弃,干脆就放过你了!」 沈芜再烦也有心情讲冷笑话。 小翠乐呵呵:「主子真风趣,不过老虎也不是看到人就扑,吃饱了的老虎很懒,只要别刻意挑衅它,它一般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可若我碰到的是生了好几只小崽飢肠辘辘的母老虎呢?」 小翠继续乐:「那主子先跑,奴婢替主子挡着。」 小翠说出这么捨身为主的感人话,沈芜胸口顷刻间涌上无比的暖意,一时无语,半天才黯哑着声道:「小翠,没有哪个人比自己的命还要珍贵,若你逃跑的机会更大,那就不要管我,赶紧跑出去喊救兵,不然两个都要糟。」 「我爹跟几个叔伯上山打过老虎,我也偷偷跟去过,不怕的。」 遇到这么仁厚的主子,小翠觉得自己也很幸运,更不可能丢下主子自己跑,哪怕死也要死在一起。 沈芜的关注点跑偏:「你家不是种地的吗?怎么又上山打猎了?」 「遇上旱涝,收成不好,我爹就以打猎为生,将狩到的猎物拖到城里去卖。」 小翠说得波澜不惊,但沈芜可以想见那时候的困苦,都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冒险。 「那你爹相当厉害了,要是他在这里,我就不愁了。」 「奴婢也可以帮主子啊!」 「你?你会什么?」 「奴婢会设陷阱啊!来一只套一只,保证给您捉到活生生的猎物。」 沈芜不禁喜上眉梢:「你有这技能?别是忽悠我,哄我开心?」 小翠一本正经摇头:「奴婢从不在这种要紧事上开玩笑。」 反而是主子,话里真真假假,时而玩笑,时而忧郁。 「那行,明天就指望小翠姐姐了,你需要什么工具,尽管说,我叫壮子给你弄。」 「奴婢自己弄就行了,很简单的。」 有了小翠这个及时雨,沈芜夜里不失眠了,清清爽爽睡到天亮,换上一身帅气的束腰黑色劲装,感觉自己充满了能量。 小翠盯着沈芜胸前,含蓄提醒:「主子,您再把腰带放宽一些,不要太贴身了。」 胸虽小,但还是有的。 沈芜低头看了看,默默将腰带的暗扣往后放了一个,再照镜子,腰间松散,不修身,帅气度大打折扣。 到了猎场外围集合地,调配给沈芜的银甲卫是一对双胞胎,样貌简直一模一样,唯一能区分的就是身高,弟弟比哥哥高一点,站一起能分辨,各自走开的话--- 反正,沈芜是认不出来的。 围场划成了三个区域,半个时辰各自交换一次,沈芜成功和戎衡错开,反而跟裕世子分到了一个区。
第34页 沈芜无视向她走来的裕世子,热情召唤秦小公爷。 「秦兄,我们一块进去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小公爷受宠若惊。 这里是个人都比他厉害,可沈小王孙选择了自己,瞬间有种被认可的感动。 裕世子望着相伴步入林中一高一矮却同样弱小的两个人,嘴角依旧带笑,眼底却掠过一丝阴霾,在两名银甲卫的注目下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一进到密林里,小翠就忙活开了,弯着腰这踩踩那探探,寻找适合设陷阱的湿滑陡坡。 她一边走还一边提醒沈芜,哪里不能离太近,坡陡,小心摔下去。 而小翠所谓的下套,也就是用她手中约莫两尺长缠了棉线的细铁丝,灵巧地在高低错落利于遮蔽的杂草丛里绕来绕去,转了几下就将铁丝缠好了。 小公爷头一回见识,像看杂耍似的充满了惊奇,又有些怀疑道:「这么简单的陷阱,能猎到野兽?」 小翠老老实实回:「勐兽不好说,一些身手敏捷的食草动物反而容易中招。」 后退半步,不声不响跟着他们的四名银甲卫彼此对视,有不屑,也有兴味。 这种方法确实可行,没有违反规则,但只有徒手抓到猎物才算真正的勇士。 「好了,我们说话小声点,换个地方,等会儿再过来看。」 沈芜兴致沖沖,走在最前头。 然而,才走开没多远,几人就听到后头传来扑腾哀叫声,眼尖的银甲卫快速跑回去,就见一头看着没多大的小野猪后蹄被铁丝紧紧缠住,越挣扎反而绕得更紧。 小公爷更惊奇了,满脸欣喜:「这么快就捉到了,好厉害!」 沈芜看到小猪徒劳无功的抗争实在不忍,催促双胞胎。 「你们快点做标记,然后放了它,它妈、母亲应该就在附近,急坏了。」 双胞胎分工合作,一个制住小野猪不停挣扎的身子,好在小翠有心,特意在铁丝上缠了线,勒得没那么疼,小猪似乎感受到他们不是在伤害它,动得没那么剧烈了。 一个拿出随身携带的染料在猪耳朵上摁了个大红印子,接着快速解开了铁丝放兽归山。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剧情纯属虚构,不可效仿,现在野生动物已经没多少了,野猪都成了保护动物,希望更多人有爱护意识,不要让后代只能在书本或者视频里看到那些曾经存在过的美丽生灵,好人万岁,么么哒! 第23章 骂他猪(修) 秦小公爷似乎对狩猎的方法比对狩猎本身更感兴趣,自从亲眼见识到沈芜的婢女用简简单单的工具捕捉到猎物以后,他更加坚定了跟着沈芜的决心,想看看他们能不能猎到更大只的猎物,比如黑熊虎狼等勐兽。 沈芜不想打击小公爷的积极性,但说实话,她一点把握也没有。 全程出力的是小翠,小翠都不敢拍胸脯打包票,更别说她这个门外汉了。 沈芜从小就不是个特别拔尖的人,资质平平没太大的抱负,来到这里也是抱着既来之则来之的随缘心态,目标是尽量保命,能活多久是多久,实在活不下去了,那就自己选择一个漂亮的死活。 唯一的宗旨就是,生不由己,那就死得其所。 当然,能不死是最不好的。 这一走神就远了,等沈芜再回过头,又有一头猎物被缠住了。 是只特别漂亮的梅花鹿。 个子高高腿也长,沈芜都想用器宇轩昂来形容它,特别是额头上的两个角,又长又粗分叉也多,就像海里的珊瑚十分精緻。 沈芜凭常识也能猜出这是一头雄鹿,脾性相当暴躁,双胞胎一靠近它,雄鹿就从鼻腔里发出沉沉的低鸣,没有被套住的脚蹄子不停蹬着地面,似乎在向人宣告,它很不好惹,谁来就踢谁。 双胞胎极其守规则,说不伤害那是连鞭子都挥一下,费了好大力才把暴躁的雄兽制住,快速在它背嵴最显眼的地方摁上鲜红手指印。 另外两个侍卫看到同僚辛苦奋战,却没有出手相帮的意思,看热闹似的竟还私底下讨论起来。 「赌一瓶二锅头,这头鹿估计才被别的雄鹿打败,失去领地更失去了后宫所有母鹿,恼羞成怒,才变得如此狂躁。」 「二十瓶,它还会再打回去,雄性的尊严不容挑衅,不头破血流绝不罢休。」 「......」 沈芜:二位英雄,能不能顾及身边还有小翠这么一位明晃晃的女儿家。 秦小公爷沉浸在对一根小小铁丝的膜拜中,兴奋望着沈芜:「沈殿下,你这位婢女还有没有别的绝活,快使出来让我大开眼界。」 沈芜深思片刻,一本正经道:「说起来可多了,浆洗缝制烹饪料理,无一不会。」 小翠羞答答捂脸,主子夸张了,她哪有那么厉害。 秦小公爷煞有介事地琢磨沈芜的话,好半晌才恍然大悟,欣喜道:「果然是多才多艺令人肃然起敬,不知沈殿下可否将你这婢女借我几天,我也好跟她探讨一番,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越矩,过后将她毫髮无损送回。」 沈芜愣住,探讨什么?如何洗衣做饭更好地伺候主子? 这小公爷也是一个奇葩。 明明是来狩猎却兴致缺缺,非要拉着她闲话家常,她这个问题还没回应,结果他又转眼扯到另一个。
第35页 「我有个嫡亲的妹妹,如今芳龄十岁,生得玉雪可爱,跟沈殿下堪称绝配,不如我们定个亲?」 这个神转折也是让沈芜服了,一旁的小翠更是目瞪口呆,傻住了。 不过最先反应的也是小翠,拼命摆手摇头:「不,不可以的,我家主子---」 沈芜伸手暗暗在小翠胳膊上掐了一把,小翠吃痛不吭声了,沈芜赶紧接话:「多谢小公爷抬爱,不过令妹年岁尚小,将来可能会碰到更好的姻缘,而我在金陵也已与人有了木玉之约,只能抱歉了。」 金陵国不成文的规矩,若一对男女彼此有了爱慕之意,可在双方父母默许的情况下进行小定,男方送玉女方送木,若将来有一方毁约或者双方都不愿意了,所赠之物也得返还,表示从此各不相干。 这个民间习俗颇有情调又无伤大雅,久而久之,周边国家也开始效仿,最后连大干的贵族也心照不宣地悄悄约起来了。 金陵国别的不行,但论起风花雪月风雅情趣,那绝对是几国中的佼佼者,总能鼓捣出风靡一时的新花样。 小公爷听罢也不勉强,只是难免仍是有些遗憾,对狩猎越发意兴阑珊了。 等到要交换场地了,沈芜这边已经猎到了五头猎物,其中有一头亚成年体的豺,而小公爷一无所获,倒是寸步不离跟着沈芜,看他们轻轻松松,自己也不知为啥穷开心。 交换场地时,沈芜碰到以荣郡王三公子为首的一帮人,迎面而来,三公子眯着细缝眼,看沈芜和秦小公爷的眼神充满了蔑视。 这种弱得他一手就能拍飞的小鸡仔,还好意思进来,就不怕丢脸。 「二位不在闺中绣花,跑这来瞎凑什么热闹,勐兽无情,别被咬断了胳膊或是哪里,痛得哭鼻子就没意思了。」 三公子一通嘲讽,周围友人哄堂大笑,一个也没比沈芜高多少的胖公子更是回应道:「还不如搭个台子,让沈殿下和小公爷扮作一对姐妹花,咿咿呀呀唱大戏,那样想必更有看头!」 「哈哈哈,你这一说,我们倒真的想看看了!」 看你个屎坨坨煳满眼睛,吃粪去吧! 欺到这份上,沈芜实在难以摆出好脸色,但也不想惹麻烦,对着身旁的小公爷低声道:「我们快过去,别理这些满肚子肥肠的酒囊饭袋。」 小公爷原本黑了脸,听到沈芜这有趣的形容,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小公爷笑什么?」 沈三阴测测瞧着两人交头接耳。 「笑几个满肚子肥肠的酒囊饭袋,除了聚众取乐,百无一用。」 「秦征明,你什么意思?骂我们?」 「字面上的意思,听不懂的是猪!」 噗--- 换沈芜笑出声了。 原本见这小公爷瘦瘦弱弱,身板单薄,估计有些怕事,没想到竟是个血性汉子。 一个笑一个讽,将沈三公子激怒,他几步冲过来,气势汹汹。 小公爷下意识挡在了沈芜前头,沈三抡起拳头对着小公爷的脸就是狠狠一下,小公爷来不及避开,被硬硬的拳头砸个正着,整个脸偏向了一边,鼻血汩汩往外流。 那淌着鼻血的侧脸偏到了沈芜的视线里,她赶紧掏出随身带着的帕子给小公爷捂鼻止血,横眉怒对。 「沈三公子这是何意?说不过就打,如此粗鲁,和乡野莽夫有何区别。」 「本公子粗不粗鲁,这就让小王孙亲自感受感受。」 沈三斜着眼角痞痞望着沈芜,之前就觉得这位金陵国的小殿下特别秀气,凑近了一看,越发玲珑别致,脸比他妹妹还小,逗弄起来倒也有些不一样的情趣。 少年轻浮的眼神让沈芜心里膈应,语气更冷了。 「沈少爷的粗鲁还是留着去应付勐兽吧,别只会嘴上吹嘘,到时候见到一头野猪都吓得直哆嗦,路都走不动了。」 「爷就让你看看,爷到底有没有力气让你走不动路。」 沈三挥开挡路的小公爷就要去抓沈芜,小翠勇敢站出来护主。 「不准你碰殿下,走开!」 「一个小婢女也敢拦我,活得不耐烦了,滚!」 沈三大手一挥,毫不留情将小翠打翻在地,沈芜被惹毛了,抬脚就朝沈三膝盖踹过去。 「欺负我的人,找抽!」 沈三一时不察,痛得五官皱成一团,捂着膝盖,差点就跪在地上了,呲牙咧嘴。 「沈芜,你---」 「你你你个头啊,念在你和我同姓,八百年前或许一家,本殿这次就既往不咎了,带着你的爪牙滚远点,不要再让我看到,不然我就去太子殿下那里参你一本,妄自尊大不知礼数,对他国来的客人进行污言羞辱,你这么狂丢的是你们大干的脸。」 银甲卫原本不打算插手这些主子们的斗气斗嘴,但沈芜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关乎大干的脸面,不管又不行。 双胞胎站到了沈芜前头,疏淡而又不失礼貌地对沈三拱手道:「沈三少爷还请三思慎行,莫要在这种日子挑事,若是传到太子殿下耳中,以太子的脾气,三少爷恐怕难逃责罚。」 「无需太子殿下,本王子这就让他没办法再欺辱人。」 不知何时出现的戎衡发出了声音,径直走到沈三面前,快狠又大力地扣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 「啊!」 杀猪般的叫声响彻山林。
第36页 第24章 一併罚了 这一声嚎,想不惊动太子都难,眼线无处不在。 狩猎中止,闹事的一干人等全被带往棠宫听候太子发落。 沈三进大厅看到容貌昳丽又无比威严的太子,心头难免发慌,他一瘸一拐,又是撩裤脚又是扯袖子,露出被沈芜踢得淤青的膝盖,还有被魏珩扭折的胳膊,极尽卖惨。 「求太子殿下为我做主,金陵国王孙和乌孙王子藐视我朝国威,明目张胆殴打王族,其心可诛,殿下快些命人将他们拿下,按律论罪。」 沈芜遇过厚颜无耻之辈,可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本事也是绝了。 「到底是谁先动的手?沈少爷为何不一併讲了呢?将小公爷打得鼻血直流的难道不是你?秦国公也是王公贵族,你把他打到出血,这笔帐又该如何算?」 沈芜是想当乌龟都不能够了,人家都欺上门了,再不出声只能吃哑巴亏了。 话说到一半时,沈芜就已经走向小公爷,把依然手拿帕子捂鼻的小公爷拉到人前,帕子上的点点殷红血迹也落入了太子的眼里。 然而,太子眸光微转瞥到帕子角落绣着的桃花,面色愈发捉摸不透。 沈三瞧着太子神色,犹不甘心,又要开口,太子却陡然一声呵斥。 「太吵,闭嘴。」 四个字,态度却是昭然若揭。 沈三吓得哆嗦了一下。 沈芜暗暗松了一口气,拍了拍紧张得鼻尖都冒冷汗的小公爷,再瞅瞅一旁无事人般泰然自若的戎衡。 鲜明对比,倒显得她不够稳重,瞎着急了。 不过出手的是戎衡,岂能让他置身事外。 沈芜也是逼出了一身的勇气,继续道:「若不是沈三少爷先动的手,戎王子也不会因为保护我而制住他,沈三少爷最该反思自身的所作所为,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怄气而拖累了荣郡王府。」 「沈芜,你---」 沈三瞠目欲裂,太子又是一声呵斥,更冷更沉,转而望着戎衡,眼里看不出情绪。 「戎衡,你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比起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太子更想听听戎衡的说辞。 然而,戎衡似乎并不想多做辩解。 「是非经过,诚如沈王孙所言,荣郡王家的三公子无礼在先,请殿下秉公处理。」 沈芜很想为平时不声不响,关键时刻很给力的草原王子点个赞。 虽说要秉公,却已经将过错都归咎到沈三少爷身上了。 太子犀利的目光宛如一道骤亮的光,在每个人身上扫视一遍,最后落到微翘着嘴的沈芜,眸光渐暗。 「沈芜,你来说说,这事如何了结?」 沈三被太子警告了两次,不敢发话了,可听太子这口气明显偏着沈芜,不禁心急如焚,指手画脚支支吾吾,就差沖太子磕头了。 他这胳膊折了,膝盖还痛着,再罚真要命了。 沈芜瞧沈三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倒也不是特别同情,毕竟他惹事在先,可一想到人家背后站着一个荣郡王,皇亲国戚,若是个记仇的反过来报復她,她一个小小质子哪里抗得过。 没看秦小公爷也不吭声了,抿着唇,却是看向沈芜摇了摇头。 沈芜平了嘴角,颇为诚挚道:「念在三少爷不懂事,一时煳涂,若有心悔改,便绕过他这一回,既往不咎。」 太子敏感抓到她话里的重点,弯了唇却不见笑意,直直望着沈三。 「你可有悔意?」 「有有有,悔悔悔,再也不敢了。」 私底下整人的方法多了,不一定要暴露自己。 「既如此,那就息事宁人,化干戈为玉帛。」 太子一句话定案,不过,转而又是一句。 「你们几个私下怄气,阻扰了狩猎,不小惩不知道错,今就罚你们打扫后花园,在日落前,孤不想看到地上有一丁点杂草落花。」 「......」 从未干过杂活的金枝玉叶们集体沉默。 但又不得不笑着应诺,还要笑得特别真诚。 将几人撵出去前,太子又补充道:「必须亲力亲为,若是找人帮忙,那就多罚一天,直到诚心悔过为止。」 此话一出,沈三少如丧考妣,脸白如雪。 他就一只手能用,不得累死。 秦小公爷幸灾乐祸,在退出大厅以后,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 沈三少爷恶狠狠瞪他:「笑笑笑,总有你哭的时候。」 「那秦某就拭目以待,沈三少别先哭就好。」 沈芜将分到的扫帚递给小公爷:「别先笑啊哭了,干活吧!」 小翠人不是最壮,却挑了个最大的扫帚,大姐姐般叮嘱沈芜:「主子,您就跟在我身后,我打扫得多一点,您就少扫一些了。」 沈芜感动,但不需要。 「你不用管我,就是扫扫地,谁不会,几下就好了。」 然而,不到一刻钟,沈芜就感觉脸好疼。 见鬼了,这些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树,有的不要钱似的掉花瓣,有的不要命似的掉种籽,还有的更夸张,掉的白穗儿轻又软,风一吹到处飘落,压根就扫不动。 沈三少一瘸一拐,单手握着扫帚,低低恨语,听不清他在说甚,反正也没什么好话。 戎衡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干着杂活也是一副认认真真的样子,一个人仿佛圈出了一块地,与周边格格不入,看得沈芜都不好意思凑近扫他旁边的地。
第37页 倒是秦小公爷没什么忌惮,他扫着扫着就跟沈芜会合了,笑嘻嘻道:「沈殿下虽然年纪小,却是个义气人,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往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到秦国公府找我,我必全力相帮。」 只是递了个帕子,多说了几句话,就收穫了一个有身份有背景的小弟,沈芜自然乐意,回以真诚的笑容。 「小公爷也是为了我才挨了那一拳,同仇敌忾,是必须的,不为别的,你这个朋友我也交定了。」 「爽快!」 秦征明伸出手,想与沈芜击掌。 沈芜不太愿意,但也不想表现得太小气,最终伸出了手,在小公爷还没反应过来时往他手掌拍了一下。 「好说。」 如此回应。 小公爷微愣,那手落到自己掌中,一瞬间的念头--- 小王孙手好软,还特别细白。 不远处的高台之上,太子将花园里众人的表现全都落入眼中,他身后还站着裕世子,将大部分注意都放在了沈芜身上,看到沈芜和秦征明击掌,不由一笑。 「这沈王孙倒是个有趣人。」 「如何有趣?」 太子忽然回过了身,直勾勾盯着裕世子。 裕世子只是随口一说,不由怔了怔,很快恢復镇定,笑言道:「沈芜去戎衡处所时碰到过一次,别看小,戒备心可重了,看他脸都被凉风吹白了,想让他进屋去等,他不愿意,宁可白跑一趟。」 话不算假,裕世子说得自如。 太子听罢淡声道:「沈芜经常去找戎衡?」 「裕瑾碰到的只有一次,其余时候就不知晓了。」 太子又是盯了裕世子半天,裕世子表面纹丝不动,内心却不如外表那么淡然。 「孤若助你回到裕国夺得王位,孤又能得到什么?」 「裕瑾有生之年,带领裕国效忠于大干,以太子为尊,绝无二心。」 当然,若是死了,或者夺位失败,那就一切面谈。 太子笑了笑,声音却很冷:「你比戎衡贪心。」 裕世子谨慎又颇有深意的回:「不贪,太子又如何放心。」 有了把柄,还好差使。 太子不再言语,转身再望向花园的方向,那几人走走停停,却始终握着扫帚,倒也乖顺。 样子,谁都会做。 但总比不做要强点。 太子没有再回头,眸光平平眺望远方青山绵延,不咸不淡道:「记住你今日的话,若有违背,便从这世上消失吧。」 他可以很大方,然而,一旦背叛,绝不轻饶。 戎衡有所预感般抬头,看着那矗立在殿宇之上的高台,心下微沉。 待到日落西山,几人也已小出了一身热汗,一个个累得脚软,却还要硬撑着等太子过来检阅。 沈芜目光直直瞅着那些飘落白穗的怪树,默默乞求,别掉了,要掉请缓缓,等他们走了掉成秃顶都行。 然而苦等到天边最后一抹红霞也就褪去,不见太子,只有潘英姗姗来迟。 「各位主子辛苦了,太子宽仁,叮嘱主子们早些回去歇息,就不过来了。」 沈三少头一个低咒出声。 潘英笑看着他,他又老老实实道:「多谢太子殿**恤。」 余下几人也纷纷有所回应,诗情画意般的美景,却无一人留恋,巴不得离开了就再也不要来了。 只有小翠还在回味,她做惯了粗活,不觉得太累。 「主子,您说那些花那些树都是怎么长的啊,真好看,外面都没有那么好看的花树。」 「地里长出来的呗!」 沈芜兴致缺缺,只想赶紧回去泡个热水澡。 戎衡走在沈芜身后,到了分岔路时,他突然大步走到沈芜跟前叫住她,两人单独去往偏角。 「往后离五皇子远点,不要有太多牵扯。」 跟皇子牵扯太深,对她没好处。 「五皇子对我并无恶意,而且人坦诚,戎王子多虑了。」 一想到戎衡不是她表哥还忽悠她喊他表哥,十足的恶趣味,沈芜就很难有好脸色。 亏她实心实意喊了那么多次,敢情是被人逗着玩。 「无论将来我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但有一点请你相信,那就是我绝不会伤害到你。」 「伤害不一定是身体上的,心灵上的创伤有时候可能更大。」 沈芜顿了顿,想到便宜娘还没音讯,语气稍缓。 「若是哪天我娘再寄信给你,请你一定通知我,不管怎样,我和她是母女,她不能一直这么避而不见,这种自以为送点东西托人照看的母爱,我宁可不要。」 沈芜是有怨的,不仅是她自身,她感觉到体内有股情绪波动不属于自己,或许那正是小王孙残存的意识。 对于这样一个任意妄为的母亲,小王孙又怎么可能不怨。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哈,这两天事多,更新慢了,小伙伴们还在不在,在的冒个泡,听说有红包降落哦(  ̄ ▽ ̄)o 第25章 自食其力 沈芜原以为还要在这荒郊野岭呆上好一阵,然而,又住了不到两天,太子就宣布回京。 借不到马车,又不会骑马,也不想跟着戎衡在马上颠簸,最后沈芜依旧沾五皇子的光,坐他的豪华车骑又有大批侍卫护送,舒舒服服威威风风回京。
第38页 沈芜归心似箭,五皇子却有了心事,不怎么笑的样子,重现皇室威严,让沈芜看了有点莫名忌惮,好想和坐后头小马车的小翠换换位子,宁可面对阴阳怪气的长安,也不想跟明显心情不爽的五皇子分享低气压。 还是富顺会看脸色,眼珠子滴熘熘一转,圆圆的脸笑得甚是讨喜,殷勤给主子剥瓜子。 「沈殿下,您尝尝,这是京里老字号店铺炒出来的,可香了,每天好多人排着队去买呢。」 沈芜素来喜欢这些小零嘴,从富顺递过来的金漆托盘里抓了一把。 剥好的瓜子任,不吃白不吃。 五皇子脸色有些绷不住,看小表弟吃得欢,他带着疑惑问:「真有那么好吃?」 「表哥您尝尝不就知道了。」 富顺赶紧激灵地将小托盘递到主子跟前,五皇子看小表弟吃得欢他也想试试,可又放不下架子,毕竟是他冷脸在先。 还是沈芜看不下去,好脾气给他台阶下。 「您要是看阿芜哪里不顺眼,等吃好了您再教训也不迟。」 五皇子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有些郁闷,学着沈芜抓了把瓜子仁在手里,一边吃一边叨叨。 「阿芜,不是表哥说你,你是真的不讲义气,之前可怜巴巴说自己不会射箭不会打猎,结果呢,我还在周公梦游,你就一个人跑去围场了,还跟沈三那个小混蛋打了起来,就你这瘦胳膊瘦腿,你打得过他?万一伤到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 戛然而止--- 五皇子发现自己措辞好像不太对,怎能形容男子如花似玉,就算表弟真的很适合,那也不能随便乱说,很伤男儿心的。 沈芜则更不自在了。 粗枝大叶的五皇子不会也发现了吧? 连他都能察觉到,那她还能瞒得过谁。 戎衡是明着知道的,太子和裕世子表面不说,谁又知他们内心如何想的。 等回去了,她还是继续病娇吧,少出门少见客。 然而,五皇子接下来的话却让她魂儿勐颤。 「阿芜啊,等回去了,我就带你去见母妃,她看到娘家来的小外甥,一定很开心。」 表哥啊,您真的想多了。 开心未必,心里堵恐怕才是真。 不然,小王孙刚来大干时就该见见了。 「再说吧,我如今虽说身子大好,但也不能太紧张,压力稍微大了,我就手心冒汗脑袋发晕,皇宫那么金贵的地方,我真怕进去了出不来,哪句话没说好惹到哪位大人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芜尽量说得可怜,五皇子不停嘆气。 「你这胆子也太小了,知道自己弱还去招惹沈三---」 「不是我招的他,他先出言不逊,还打了秦国公,我也是被逼无奈。」 「好了好了,别气,一说你就激动,那就改天吧,等你不那么胆小了,再随我入宫见母妃。」 五皇子话落下,沈芜也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驿馆也不能久呆了,就算不离开大干,她也要找个不那么轻易被人找到的地方。 可她身为质子,只要一出门就会被人暗中盯上,又有个范无庸监视,他若废了,宫里还会派其他的管事过来,她又能躲到哪去呢。 还是得找个能让自己获得自由的大靠山啊! 沈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太子,可太子也是最难应对的一个,而且一旦惹上抽身就难了。 以沈芜混迹职场多年依然原地踏步的失败经验,太子就是她最不想碰到的那种,不说一句话只看着你就能叫你腿软的顶头上司。 比起沈芜的忧心忡忡,小翠就有些没心没肺了。 回到驿馆,进到院子前,她还特意卖了个关子,大着胆子要捂着沈芜的眼睛给她一个惊喜。 沈芜小心脏又是一阵突突跳。 「你们是按我的意思改造的吧?没有撬掉不该撬的地?」 「主子放心,绝对是你喜欢的样子。」 沈芜这时候需要点开心的事要自家振奋,也就随了小翠的意,被她捂着眼睛,在她的带领下跨过门槛往院子里走。 院子不大,走了几步,沈芜就停了下来,小翠放开了手。 沈芜慢慢睁开眼睛,以一种审查的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小院。 左边靠着偏房和院墙砌了个约莫有十来平的小石屋,屋旁边又用栅栏围了一圈,里头是翻新的红土地,几只嫩黄的小鸡仔正欢快地走来走去。 右手边的树下多了一张不大的石桌,还有两个小石凳,墙边一长排翻出一块估计等着播种的土地,周边种了一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白色小花,风吹过,娇娇小小的花瓣微微荡漾,有种说不出的美。 此刻的沈芜也说不出话了。 这不就是她梦想中的归园田居! 有个不算多大不太复杂的院子但易于打扫,然后有树有花草有自己的小厨房,再种点菜养几只小动物,人生还有什么好求的呢。 见沈芜好像看呆了,小顺子小寿子骄傲挺了挺胸,等着主子的嘉奖。 小翠小心翼翼地问:「主子,你觉得这院子布置得如何?如果还有不满意的地方,你说,我们接着改。」 「很好啊,不需要再改了,等我想到了什么再添就成了。」 院子不大,她想弄个池塘也没多余的地,大工程就这些了,他们做得很好,沈芜都有点自愧不如了。
第39页 她只是动动嘴皮子,又消失了好多天,他们却勤勤恳恳完成她交代的任务,这种敬业精神实在值得奖励。 沈芜大手一挥:「小翠,你去外面买些大鱼大肉好酒好菜,为了新院子建成,我们要痛痛快快的庆祝。」 主子豪爽大方又能大快朵颐,下人们应该开心才是,可小翠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露出的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强颜欢笑。 沈芜看他们的神色,愣住。 「你们不开心?有大鱼大肉吃!」 小翠硬着头皮道:「主子,奴婢待会将帐本拿给您看,为了改造这个院子,里里外外花费的银子,咱们从国内带来的盘缠没剩多少了,那边也没见派人捎钱过来,如今还是省着点用吧。」 「这边宫里呢,我们这些质子也是有补给的吧?」 不然像戎衡那般一住就是五六年,国内又动盪不安,谁还记得给他寄钱,没有别的渠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宫里的补给向来是范公公领了送来,他如今还在养伤,估计出不来,我们也进不去,想要也要不到啊!」 这豺狼走了,财路也断了。 沈芜也是傻眼。 不过,再穷也不能亏待这些忠心的部下。 「小翠,你去买几个菜,荤素都要,咱们今天一定好好吃一顿。」 就算不能大鱼大肉,也要尽量吃好,这一餐决不能寒酸。 小寿子小顺子:主子大好人,他们好幸福。 饱餐一顿以后,两个内侍回偏房歇息,小翠则将各盘里的剩菜拢出来集中盛放,主子每天都得吃新鲜饭菜,他们只要凑合就行了。 沈芜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想了半天,回屋跟小翠商量。 「不如我写封家书寄往金陵,我好歹也是带着使命来的大干,祖父不可能放任我坐吃山空。」 「好啊,不过家里没有纸墨,这天又黑了,等明儿个一早,奴婢就出去买。」 难题解决,沈芜笑着走出屋,继续饭后漫步,忽然她脸色变了变。 她并非原装小王孙,字迹不一样,她又没看过金陵国的书本,谁知道那边写的字是什么样的。 沈芜又心事重重地进屋,跟小翠说不写信了。 换小翠傻眼了。 「主子是嫌笔墨费钱么?确实贵,但只要国主派人捎银子过来,我们还是负担得起的。」 「要是杳无音信呢?或者说,我写了,信也未必到得了祖父手上,这其中要经过的人太多,说不定到哪个手里就没了。」 「可是,奴婢算了算,这手头的银子最多还能吃两个月,要不咱们继续去戎王子那里蹭饭,少给点银钱,应该能撑更久。」 就是脸皮要厚,还丢人。 沈芜望着门外暗色下看不太清的空菜地,问别人又像是自问:「你说什么样的菜,两个月内能种出来?」 「一些叶子菜吧,还有菜瓜!」 「那就赶紧种起来,还有那些小鸡,也要好好养。」 原本是养着好玩的,可若实在穷得揭不开锅,那么鸡兄,沈芜先在这里说声对不起了。 看来这归园田居还真不是每个人都过得起的。 夜深了,洗漱过后,小翠拴上了主屋的门,拿出帐本,主僕二人坐在桌边就着昏黄的油灯,一笔笔地算帐。 「这开了厨房以后,柴米油盐酱醋都要用起来了,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若是有客到访,譬如五皇子,招待他吃一顿,就得花掉我们一个月的开销。」 小翠说得心痛,沈芜一脸沉重,忽而抬头望向被小翠当做镇宅之宝放在博古架正中的大白菜,手指了指:「实在不行,就卖掉这个,应该够我们吃好几年了。」 「岂止是几年,吃几十年都有了,但是主子,这个不能卖。」 太子爷的赏赐,就是饿死也要守住。 「要是真饿得蹬腿了,这东西也留不住。」 「主子,还有办法的,咱再想想,等菜种出来,小鸡长大了,我们还能把菜把鸡蛋拿出去卖,熬过这一段日子就好了。」 小翠家里就是这么熬过来的,从颗粒无收到吃上热饭,只要人怀着希望,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一个堂堂王孙落魄到了卖菜卖鸡蛋为生,沈芜觉得自己有点惨。 但为了活下去,无所谓了。 沈芜突然想到五皇子上回送来的礼品,卖了不就是了,小翠却摇了摇头。 「那些大多都是贡品,按律例是不能买卖的,就是五皇子送给您,您也只能悄悄收着,可不能拿出来炫耀。」 还有这个讲究,那这些玩意再贵重又有什么用? 「主子,其实还有个很简单又轻松的办法。」 「说。」 「等下次五皇子出宫,过来找您,您跟他提提,让他跟宫里管事说声,把我们的银子尽快送过来。」 「要是,他两三个月都出不来呢?」 皇子出宫也是要报备的,不是他想来就能来。 「……那还是自己种菜吧!」 「对的,自食其力。」 沈芜掀了帘子走进内室。 不管了,睡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26章 奉旨进宫 被沈芜惦记着的五皇子也在想念着沈芜,回宫不到半个月就坐不住了,趁着下书房的空当,一个人悄悄往东大门的方向走,然而才走到半路,就被迎面而至的银甲卫拦了下来。
第40页 五皇子拍额头暗骂自己傻,到东大门必经东宫,宫道上遍布太子哥哥的侍卫,几乎是看到人都会拦住问话。 五皇子脸不红心不跳,拿出皇子的气派,冷着脸道:「本殿到这附近走走遛遛,很快就回去,你们不必管我,且去忙吧。」 「今天吹的不是东风,你也飘不到这里来。」 听到清冷熟悉的男人声音,五皇子哀嘆一声,回过身强颜欢笑。 「太子哥哥,你回来了,今日父皇怎么没有多留你?」 「孤若不回,岂不是要错过五弟的难得到此一游了。」 太子命人将不情不愿的五皇子架着带进了东宫,这一幕正巧被寻过来的长安看到,心头一凛,赶紧前往后宫通报给贤妃。 东宫看似素雅,实则处处奢华,连臀下的坐垫都特别软和。 然而,心里藏着事的五皇子却如坐针毡,特别太子哥哥那双眼睛就跟尖冰似的,直刺到他心里又冷又疼。 「太子哥哥你公务繁忙,弟弟我就不打扰你了,改天有空了再叙---」 五皇子打着哈哈抬脚想走,太子冷冷三个字让他刚站起身就僵住了。 「令牌呢」 「呃,什么令牌?」 五皇子露出茫然的表情。 「你还没到五六七十健忘的年纪。」 太子话里的嘲讽,让五皇子蓦地臊红了脸。 「回来后就没见着了,许是长安他们收起来了,待我回宫就质问他们,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私藏起来,太不像话了。」 上次去往西山行宫,太子让人给五皇子送了出宫令牌,回来以后,太子没说要,五皇子也就当忘了这事,把牌子占为己有,想着出宫找小表弟也方便。 太子静静看着五皇子说完,看得五皇子面色愈发的红,渐渐低下了头,太子才冷冷凉凉哼了一声。 「周琛,你何时也学会油嘴滑舌推卸责任了?莫不是跟外面的人混久了,也沾染了一身市井之气?」 这话针对性就有点强了,五皇子想装听不懂都不行,头一回心里有了郁闷,想反驳太子哥哥。 「这世上的人三五九等,各司其职各有分工,缺了谁都不行,太子哥哥身为储君,理应一视同仁爱民如子,而不是这般带有偏见。」 游手好闲的弟弟难得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倒让太子有些惊讶,敛眉正色道:「你是真的这么想,还是有人教你说的这些话?」 「弟弟如今见识广了,认得的人多了,颇有感悟。」 五皇子讲义气,坚决不供出沈芜,何况不知为何,他内心不是很想在太子哥哥面前提到小表弟。 若是太子哥哥对阿芜感兴趣,经常召见他,那么阿芜跟太子哥哥感情变好,恐怕就看不到自己了。 「整日呆在宫里,你又能从哪里见识到不一样的人,周琛,孤再问一遍,你刚刚是想去哪里?或者说你想去找谁?」 太子话语陡沉,不再绕圈,直接撂开了说。 五皇子想找理由都不行了。 他也没那个跟太子兜圈子的脑力,遂泄了气,老实交代。 「太子哥哥又何必再问,除了去找阿芜表弟,弟弟我还能找谁,阿芜表弟小小年纪就一个人远离国土来到这里,人不生地不熟,也没个好心人照应,上回落水更是九死一生,潺潺弱弱身子就没好过,我若不管他,他就更可怜了。」 五皇子说一句嘆一声,好像惨的是他自己,感触特别的多。 太子目光如钩,轻嗤道:「你倒是怜香惜玉。」 「可不是,」 五皇子下意识地回,随后一愣,怎么能将这种词用在小表弟身上呢,太不庄重了。 「既如此,那就让他搬到宫里,就近照顾,省得你日思夜想,不思进取,惹得父皇不悦。」 召小表弟进宫? 五皇子彻底傻眼。 太子哥哥这又玩的哪一出,明明问的是他要去哪里,怎么扯到让小表弟搬到宫里。 「不,不妥吧!」 其他几国质子都在驿馆里住着,只召小表弟一人,别人会怎么想。 「你还知道不妥,可你又是如何做的?你若懂得分寸守规矩,孤又何必费这周折。」 五皇子被太子说得面色微晒,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招摇了,不过他也是情不自禁,谁叫小表弟那么乖巧可人,他总是忍不住想接近。 「那弟弟这就出宫一趟,跟小表弟商量,看他愿不愿意进宫。」 「进不进宫,由不得他,你的任务只是告知。」 然而,当五皇子兴致匆匆赶来,将这好消息告诉给沈芜,沈芜却是受到惊吓般睁着圆熘熘的黑眼睛,半天说不出话。 「表哥,你别逗我玩了,我一个质子,没有天子宣召哪能随意进宫,还是搬到宫里去住,你不要让太子也跟着你瞎胡闹啊。」 宫里全都是洪水勐兽,她疯了才想进去。 「太子哥哥也是怜悯你的境遇,特许你住到宫里,我要见你就不用这么来回奔波了,太子哥哥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改,他这时候恐怕已经到父皇那里请旨去了。」 沈芜此刻的心情怎一个乱字了得。 怪不得戎衡几次提醒她不要跟五皇子接触太多,可谁又能想到太子会宣她入宫。 「表哥,你觉得太子殿下是真心实意为你我考虑?」
第41页 别开玩笑了,她是不信的。 五皇子愣了愣,笑着反问:「不然呢?」 不管太子哥哥到底如何想的,都不重要了,只要他不改变主意,阿芜就必须进宫。 沈芜内心狂躁,连送五皇子的心情都没了。 想进宫想获得重视的小王孙已经不在了,沈芜只想低调避世,却偏偏逃不开这纷繁复杂的人情世故。 圣旨来得很快,翌日潘英前来宣的旨,沈芜作为五皇子伴读,赐住东宫偏殿。 五皇子的伴读住到太子宫内,这又是什么神操作。 五皇子又知不知道? 沈芜半晌回不过神,恍恍惚惚接旨,心不在焉送走潘英,回到屋里捧着明黄绸布继续神游。 戎衡闻讯而至,脸上难得出现急切的神色。 「叫你离五皇子远点,你不听,这回进了宫,将来更叵测了。」 难得身边出现一个还算顺眼又不排斥的女子,想等自己离开大干时让她来个诈死,跟自己一起回乌孙,却不想太子出手这么快,猝不及防,不留任何余地。 「太子恐怕已经看出你的女儿身了,以后你凡事自己当心,实在不行,就去找五皇子。」 戎衡两个都不喜欢,但相比太子,五皇子算是很天真很可靠了。 「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就诈死?来个落水,或者时疫?」 「旨意才下来,你就出事,你把他们当傻子也要看他们愿不愿意配合。」 戎衡心情不好,忍不住就想嘲讽两句。 沈芜神色讪讪,颇有些泄气:「那就进呗,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只要小心行事半点错不出,太子难道还能强押着我脱我衣服,」 意识到话题有点过了,沈芜连忙止了声,可仍是觉得别扭,没好意思看戎衡。 戎衡更是整张脸都青了,只要想想那糟心的画面他就想直接把沈芜带走,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定居。 可这个念头一闪过,戎衡又狠下心否定了。 他有他的责任,他必须回乌孙,不能就这样临阵脱逃,若没有足够强大的权力,就算此刻顺利离开,往后也未必好过。 明珠郡主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嫁了个没本事的男人,哪怕身份金贵,最后还不是败得一塌煳涂。 「我在宫里有人,待我联繫上他,让他去找你,对你也是一种助力。」 「可靠吗?不会被发现吧?」 「不会,他是我父王生前安排进去的,在宫里的时间长到没人会怀疑到他头上。」 「是男是女?内侍,宫婢,或是妃嫔?」 最好是官职大的内侍,若是个女子,她想接触还有点不方便呢。 「等他找到你,你自然就知道了。」 他需要更加确认,毕竟父王早已归天,他又和那人甚少联繫,谁知道那人有没有变,还愿不愿意为他效劳。 「我可以相信你吗?」 沈芜看着戎衡郑重问,眼神异常认真。 戎衡伸出手,想摸她嫩生生的脸蛋,犹豫了一下,最后往上搁在了她脑袋顶轻轻拍了拍。 「如果没有其他的选择,为何不信?」 只有在逆境之中,无路可退时,才会发现谁是对你最好的人。 潘英给的三天时间让沈芜整理行装,他再安排马车来接。 比起沈芜的愁眉苦脸,小翠兴奋多了。 「主子,这是不是就叫苦尽甘来,进了宫,我们再也不用为吃发愁了。」 「是不愁了,你也从此失去了自由,再也不能出门买你喜欢吃的桂花糕了。」 「没关系,宫里又不缺桂花糕,还有更多比桂花糕好吃的点心呢。」 「……」 你心大,以后有得哭。 小顺子小寿子忙前忙后,收拾大件物品,小顺子气喘吁吁:「主子,那些小鸡仔怎么办?都是花银子买的,不能就这么丢下不管吧。」 「小鸡又不占地方,你找个竹筐把它们全都装进去,一併带进宫。」 她就不信,偌大的东宫,连块养鸡的地都没有。 第27章 心急如焚 太子将位于东宫北面偏角的衡芜院指给了沈芜,不过本人并没有出现,从头到尾都是潘英在打点。 潘英不像沈芜印象里大腹便便笑里藏刀的宦官模样,跟范无雍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内心怎么想的看不出来,至少脸上那份笑容看得人熨帖,比起五皇子那边的长安也是要真切多了。 「沈殿下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告知奴才,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奴才能做的一定尽量做到。」 「没了,这样就很好,劳烦潘公公了。」 潘英很细心,考虑周全,连她这些小鸡仔都照顾到了,特意在院子里弄了一块地围起来,还搭了个遮风挡雨供小鸡休息的棚子,比她想的还要周到。 「不知太子殿下何时有空,沈芜也好前去拜见,以感谢殿下的知遇之恩。」 但愿,今天没空,明天没空,大后天也没空,永远都没空...... 潘英笑容可掬:「不急,太子殿下诸事多忙,等他空闲下来,定会召见沈殿下的。」 沈芜连忙点头,矜持又懂事:「太子乃储君,心繫天下,日理万机,阿芜人小事微,如无必要,也不敢打搅太子。」 「沈殿下有何烦心事,可以先跟奴才讲,奴才再找机会告知太子。」
第42页 潘英跟沈芜也见过几次了,看她唇红齿白的秀丽模样,少了男子的气概,又不是他手下那些后天改造变得娘气的小内侍,长成这么个样子,也难怪会引起太子的注意。 只要太子默许,是娇娘还是郎君,很快就能查出。 可太子显然没有那个想法,或者说是暂时还不想,这位殿下也确实小了点,要验,也得再长个两年再看看。 年纪渐长,总有瞒不住的时候。 潘英返回主殿,太子刚好回来,看到他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没说什么。 潘英察言观色,将沈芜入住时的情况尽可能简明扼要禀告给主子。 太子坐在案桌前,优雅又从容地翻看摺子,似乎并没有认真在听潘英的汇报,然而,在潘英一口气说完以后,太子翻看摺子的手顿了顿,以一种带点疑惑又不是很好奇的语气问道:「她养鸡作甚?缺肉吃?」 潘英愣了一下,中规中矩地回:「大概是吧,据说小王孙在驿馆的日子并不好过。」 「那样不着调的性子,又如何能够好过。」 太子不以为然,将摺子扔回桌上,从暗格里取出用红绸布包裹着的半边玉佩,握在手里沉思了一会儿,他倏地站起身。 「备辇,去趟元春宫。」 淑贵妃此时正在喝药,药味太苦,喝了两口,她就不愿意了,一旁的嬷嬷又急又无奈,只能拼命劝。 「良药苦口,娘娘若是觉得苦,那就多吃几颗蜜饯,去去嘴里的味儿。」 淑贵妃却是意兴阑珊:「我这又不是大病,一变天就发作,早就习惯了,吃不吃药都一样。」 「哪能一样,这喝了药,病情就不会加重,不喝的话,一年又一年,只会咳得越来越厉害。」 嬷嬷心急如焚,眼见着主子不当一回事,除了苦劝,也没别的方法了。 一到这种季节,绵绵细雨,主子触景生情,心病又开始发了,她一个下人,劝多了,反而让主子反感。 「太子驾到!」 嬷嬷人老浑浊的眼睛里放出亮光,赶紧捧着药碗往外迎接,太子进门就见到嬷嬷手上还剩大半药汁的黑瓷碗,眸光微沉。 见太子不悦,嬷嬷赶紧请罪:「奴婢无能,劝不住娘娘,求殿下宽宥。」 「给孤。」 太子接过碗,亲自端到淑贵妃榻前,坐到床榻边沿,拿着调羹慢条斯理舀了一勺。 「药若不苦有如蜜饯,便似那口蜜腹剑,当时甜,难受却在后面。」 太子一本正经说着不太好笑的玩笑话,淑贵妃却一直都很捧场,弯了唇角又不想表现太明显,看着昔日承欢膝下的小儿,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令朝臣百官颇为忌惮的英武男人,心里的骄傲不是一点点。 「也就你说的是真话,旁人只会哄,偏生我又不是好煳弄的,哄不了就个个愁眉苦脸,看得我更愁了。」 淑贵妃似笑非笑,喜欢排遣下人,却也没有真的把他们怎么样。 下人虽然提心弔胆,但也没有特别害怕,娘娘就是这么一个人,面上说得凶,其实比谁都心软。 太子一勺一勺地喂,间或给守在旁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嬷嬷赶紧拿出干净帕子给贵妃擦嘴,贵妃嫌她慢吞吞,过于小心反倒不舒坦,自己抽过了帕子,让她退开。 太子看在眼里,脸上没什么笑容,语气却是柔和的。 「他们愁,也是母妃难伺候,越来越不好哄,你若好好喝药,这宫里的人个个都皆大欢喜了。」 贵妃撇撇嘴,哪有人喜欢听别人说自己这不好那不好,还是小时的养子更贴心,又乖又懂事,从不让她操心。 「喝了一半,够了。」 贵妃作势就要推开碗,太子将药碗递给嬷嬷,手伸进大袖里似乎在取东西。 「母妃若把这碗里的药全部喝完,孤就送母妃一样礼物。」 贵妃闻言,掀了掀眼皮算是回应,不甚感兴趣。 这孩子孝顺,从小到大送了她不少稀罕玩意,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然而,当一块纯白的半块玉佩出现在贵妃眼皮底下,看清玉佩上的纹路,贵妃神色大变,勐地一把抓过,将玉佩死死握住,声音发抖。 「这玉佩从哪来的?」 太子不动如山:「母妃先把药喝完,孤再告诉你。」 「给本宫碗。」 贵妃态度陡然转变,接过药碗,迫不及待饮下,因为饮得太快,还呛了一口,嬷嬷赶紧给她倒了杯温水,又是拍背又是抚胸。 等贵妃觉得好多了,把下人全都遣了出去,眼巴巴望着太子。 「子璋,你就别吊母妃胃口了,快些告诉我,这玉佩你从何人手里得到的?」 「孤也是路边找到的,不如母妃告诉孤,这是何人所有?」 「......」 孩子大了,居然变淘气了。 「子璋,母妃很认真,你不想母妃今晚头疼难眠,就不要卖关子了。」 太子松开挂着玉佩的络子,让淑贵妃当宝贝似的捂进了怀里,拿出随身带着的另一块,将两块拼在一起,连对角的小缺口都是那么吻合。 淑贵妃激动得手微抖,脸上满满怀念的表情,双眼更是浮上了雾气变得潮湿。 「这是孤从戎衡那里得来的,并得知了一个很意外的消息。」 太子一个停顿,贵妃急忙问:「什么消息?」
第43页 虽然不敢相信,可贵妃又是那么想要相信,期待奇蹟出现,妹妹的死只是一场长长的噩梦,梦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母妃想到的,便是孤要说的。」 在贵妃充满期盼又害怕失望的矛盾目光下,太子缓缓道:「母妃的妹妹,当年的明珠郡主,还活着。」 房子大了,被褥厚了,床铺软了,沈芜反而失眠了。 她并没有换床就睡不着的毛病,新床又大又软,应该睡得更香才对。 然而,大脑似乎不受控制,变得特别兴奋,沈芜做了一个特别长的,光怪陆离的梦。 梦到了便宜爹便宜娘,小王孙幼时的片段,特别最惊心动魄的那一幕…… 小王孙被祖母宠妃的哈巴狗追着跑,别看狗小却兇巴巴,咬着小王孙裤子一通勐拽,小王孙停下不敢动了,傻傻站那里,等内侍们将狗轰走,小王孙裤子也掉了,正巧被过来寻狗的妖妃看个正着。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腹黑我不说,皮一下很开心,猜对了有奖 第28章 母子相争 「本宫要你看着琛儿,那孩子性情浮躁心性难定,若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你当为主分忧,将主子往正路上引,你又是如何做的?一个方才十六的少年都看不住,还被他打发出来,你可真让本宫刮目相看!」 贤妃光骂还不够解恨,拿起手边的茶盏就朝长安砸了过去。 长安不闪不躲,额角被砸到,很快渗出了鲜红血迹,但他不敢喊疼,匍匐着身子表心迹。 「娘娘恕罪,奴才自从跟着五殿下,每时每刻都在警醒,不敢有丝毫懈怠,可奴才只是奴才,殿下想和谁亲近,奴才就是力劝,殿下不听,奴才也是无能为力啊!」 长安实在是冤。 谁又能料到那个沈芜掉了一次水,殿下就对他有好感了,时不时惦记,如今沈芜搬到了太子宫里,殿下找人更方便了,一下学就跑没影,富顺那小子又紧跟着殿下,想叫他过来问话,殿下居然离不得这小子,压根就叫不动。 「劝不动,就是你无能,你责无旁贷。」 这段时间琛儿往东宫跑得勤,连陛下都有所耳闻,难得到她这一次,话里更是意味深长,似乎也有些好奇琛儿跟太子关系何处变这么好了。 她能怎么回? 兄友弟恭,这是好事。 她只能战战兢兢应付过去,决不能让琛儿和沈芜亲近的流言蜚语传到陛下耳中。 国主伯父对外界瞒得紧,但金陵国王族谁人不是心知肚明,沈芜是男是女,早在父王上回来访时就透给了她。 沈芜就是个烫手山药,不能亲近又甩不开,毕竟有血缘关系,哪天女儿身被揭穿,她和琛儿也要受到牵连。 贤妃能做的就是跟这个堂侄女疏远,她做她的质子,自己在深宫,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可因为一时心软,贤妃叫儿子出宫看望了一次,本以为小侄女福薄活不下来,自己做做表面功夫,哪知道这丫头命大,居然挺了过去,还让琛儿关註上了。 若是男子,自然没有不妥,可沈芜她女扮男装,有欺君之嫌,若琛儿对她产生了男女之情,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昨夜陛下略带深意的眼神,贤妃只觉得浑身发冷。 太子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这么突然召沈芜入宫,琛儿傻乎乎往刀口上扑,不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不管皇儿在哪里,你赶紧将他叫回来,就说本宫头晕眼花,快被他气死了。」 长安赶到衡芜院时,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里头传来清脆如铃的酣畅笑声。 「表哥,你慢点,别吓到它们了,你这样乱跑是捉不到它们的。」 「谁说的,我这马上就捉到了--」 话还没说完,五皇子就朝这段日子已经肥了好几圈的鸡兄勐扑过去。 肥鸡突然扑腾翅膀发力,蹭一下飞了起来,一下跑出好远,别看胖身姿极轻盈。 而五皇子收腿不及,身体失去平衡,一头栽了下去,好在这铺的土够软够厚,除了摔得狗吃屎,一脸狼狈,嘴里还呛进了土,倒也没什么大碍。 令人啼笑皆非的画面,沈芜却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看到管家公一脸心疼地沖了过来,边跑边叫。 「殿下,我的殿下啊,您怎么能自降身份,做出这种不成体统的事儿,若是被贤妃娘娘看到,准得罚您紧闭--」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五皇子在沈芜面前出了大糗,本就羞窘异常,长安又忽然冒出来吓他一跳,更是恼羞成怒,擦了脸的脏帕子甩手就往长安丢过去。 「你来做什么?东宫的守卫也太不严了,居然把你放进来。」 「奴才带着贤妃娘娘的口谕,叫您回去呢,娘娘身子不太舒服,念着您呢。」 「身子不舒服就请太医啊,我又不会看病,回去也是干着急。」 母妃找他谈过一次,话里话外不希望他和阿芜走太近,问她为什么,她又不说,只敷衍回了句要避嫌。 这种理由哪能说服五皇子,他依旧故我,认定了的人或事,不可能轻易放弃。 跟阿芜在一起很开心,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娘娘就是担心殿下,怕殿下走歪路,心急如焚急火攻心,身子才变得不舒服,您可不能为了外人而跟娘娘离心啊!」
第44页 长安这夸大的说辞让沈芜听了想不在意都不行。 什么叫因为外人跟母亲离心? 说的是她吧? 她有那么恶毒? 没有吧! 她又没有拦着五皇子不让他回去,也没说一句挑拨他们母子感情的话,五皇子要来这里找她玩,太子都没意见,没有将人拒之门外,她又能做什么。 她一个小质子,难道还能甩脸色给皇子看,不让他进来。 「表哥,你回去吧,这天也快黑了,入了夜宫禁更严,太子殿下估计也不愿意见到你在东宫呆太久,你趁早离开,别误了时辰。」 「行吧,哥哥我改日再来找你。」 五皇子胸前衣襟上染了灰渍,再待下去,他也确实不好意思。 大干的皇子满十岁以后就会和母亲分居,五皇子也不例外,不过他的寝宫和贤妃的宫殿离得不远,母子俩时而都能见上一面。 不过,随着五皇子年龄渐长,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反而不是很想经常见到母妃,母妃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反而让他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 「你如今大了,有想法了,我管不动你,对你要求也不高,不求你学富五车,也不求你锐意进取,只求你做好你父皇眼里天真乖巧的孩子,这点并不难,可你为何偏要节外生枝?」 等到天黑了才等来儿子,贤妃一肚子的火,晚膳也没心情用了,不泻了火,一整晚都别想安睡。 「母妃未免小题大做,您就算入宫二十年也改变不了您身上的金陵王族血统,您和阿芜的父亲又是嫡系堂兄妹,阿芜独身一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你不说召见,关怀娘家人,却要和她疏远,减少往来,这是什么道理,儿子想不通也理解不了。」 五皇子据理力争,他有他的一套为人处世观念,但显然和母妃有出入。 贤妃简直被一根筋的儿子气笑了:「你多大?你见过多少人,经歷过多少事?你吃的米多,还是我吃的盐多?母妃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是为了你好,沈芜自有太子照拂,你凑哪门子热闹,你跟她来往频繁,反倒会引起太子的猜忌,传到你父皇耳中,你觉得他是偏向太子,还是你?若是偏你,为何做太子的不是你?」 贤妃一向懂得中庸之道,多年来韬光养晦不争不妒,人淡如菊没野心的样子,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儿子表现出愤慨,怒其不争的情绪,让五皇子也是着实吓了一跳。 「母妃冲动了,太子是元后所出,名正言顺的储君,出生时就决定了,父皇也不可能再考虑别人,您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被外人听到就有麻烦了。」 「你也知道怕?你怕麻烦就不应该接近沈芜,她帮不了你,反而很有可能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贤妃急得都想把真相说出来,可又怕儿子藏不住秘密,哪天不小心说漏了嘴,又或者得知沈芜是女儿身,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沈芜父母容貌都极为出色,虽然贤妃没有见过沈芜,但能想像出她五六分的模样,儿子也多次提到小表弟长得好看,比他见过的女娃娃都要灵秀。 这其实是贤妃最大的担忧,她必须想个办法让沈芜自觉离皇儿远点,最好是和皇儿闹翻,不要再往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贤妃在,五皇子和阿芜也只能是纯纯的兄妹情了~( ̄▽ ̄~)~ 第29章 五六分像 贤妃还在愁眉苦脸想办法,淑贵妃却已经按捺不住,她将一干宫婢遣出房间,只留下从娘家带进宫的心腹田嬷嬷,语气既兴奋又有些忐忑。 「子璋说那孩子很有可能是雅茹的亲眷,可人家是金陵国的王孙,有父有母,跟雅茹能扯上什么关系,雅茹既然活着,为何不回来,在外面颠沛流离这么多年,一想到她可能受的苦,我这心里就一抽一抽的疼!」 淑贵妃和妹妹一母同胞,母亲去世得早,姐妹俩相互扶持,跟刻薄的继母斗智斗勇,感情非同一般,为了避开继母安排的乌糟亲事,她选择採选进宫,而妹妹更是为了她自请和亲,使得当时还是小才人的她入了皇帝的眼,渐渐有了宠幸,但她始终荣辱不惊,不想让自己变得丑陋,也不想辜负妹妹的大恩。 后来,皇帝将年幼的太子交给她抚养,她也一跃成为了执掌后宫的皇贵妃,可她并没有感觉到有多么开心,因为她最在意最珍视的妹妹已经不在了,荣华富贵,她找不到人分享了。 如今,太子捎来消息,告诉她雅茹还活着,这对她而言无异于枯木逢春,奇蹟出现了。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妹妹,可却不知妹妹身在何处,狂喜之后的苦恼,让淑贵妃且欢且忧。 比起主子的情绪化,田嬷嬷显得更冷静。 「二小姐还活着,奴婢也很开心,可为了二小姐的安危,奴婢觉得此事不宜声张,找人也得悄悄地进行。」 淑贵妃哪能听不懂,哎嘆一声,又有些宠溺的嗔怪:「她素来就是个胆大的人,闲不住,没多少耐心,也不知道多等两年,等我筹划妥当了让她风风光光回到大干,阴差阳错,这命运就是捉弄人,不过她也是的,玩什么不好非要玩诈死,还传得人尽皆知,我就是想接她回京,想见她一面,都得避人耳目,特别的谨慎。」 田嬷嬷颇为欣慰,好在娘娘只是心急,并不煳涂,知晓其中利害关系。
第45页 「这一别十几年,人老了,面目也有变化,见过二小姐的人里面很多都不在了,只要我们仔细点,等个合适的时机,给二小姐换个身份也不是不可以。」 淑贵妃点头,以她现在的权势,只要想做,鲜少有做不到的事,特别还有太子在,等将来他继位,恢復妹妹的身份只不过一纸诏书的事,毕竟,谁敢质疑皇帝。 「那就再等等,先找到人,再议。」 淑贵妃不想亏待唯一的妹妹。 「那个沈芜,本宫倒真的想见一见他,太子既然那样说,总归有迹可循,可毕竟是外男,贸然宣他似乎不太妥,我不惧流言,但也不想平白招人非议,」 淑贵妃别看在后宫独大,实则最守规矩,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盛宠不衰,说白了,就是皇帝宠她宠得放心。 田嬷嬷灵机一动:「不如奴婢代娘娘先去探探,娘娘爱重太子,命绣坊做了几件新衣裳,命奴婢送过去。」 太子还缺那几件衣裳,外人感念的也只不过是贵妃的爱子之心。 「那就暂且如此吧。」 沈芜住在金碧辉煌的宫内,内心依然惦记她那方寸小院,刚刚布置一新,准备开始新生活,太子一道旨意,辛苦白费了,还白白便宜了后面住进去的人。 关于主子这点心事,小翠都不稀罕说了。 「那院子在几个质子住处里是最寒酸的,就算改造了仍然简陋,主子您放心,没人会挑那里住的,依奴婢看,大抵还会空很长一段时间。」 沈芜幽幽一嘆:「小翠啊,你也是住小屋子长大的,难道你不明白,房子小才有家的味道。」 这大厅陈设摆件不算少,但因着空间大,依旧显得空荡荡,也格外的阴冷。 沈芜要么在院子里晒太阳,要么回里屋呆着,很少在大厅走动,想去别的地方逛逛,可一想到这是东宫,到处都是太子的人,出了这个殿门,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下,就是赏景也没了那份自在的心情,还不如哪都不去,继续宅着。 最让沈芜烦恼的是,难道她真的要像金丝雀被困在这华丽笼子里一辈子? 太子都十八了,已经到娶亲的年纪,哪天迎了个太子妃进来,她住在这里算怎么回事,若女儿身瞒不住了,太子妃肯定会将她视为眼中钉,除之而后快。 危险,可怕! 一时的安逸,换来的可能是更长久的麻烦。 有极强危机意识的沈芜开始琢磨如何出宫了,要让太子讨厌她到想起她就觉得烦,但又不至于治她的罪将她打入大牢,而是打发出宫了事…… 也不容易。 还没等沈芜想到办法,隔天就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打死她也想不到,淑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居然上门找她,还笑眯眯地说只是路过。 她这里离太子所住的主殿最远,迷路也迷不到这里来,就算她年纪小也不带这样忽悠的。 「嬷嬷喝茶。」 小翠待客一向周到,殷勤备至,沏完茶又忙着上糕点,不亦乐乎。 「不忙,我吃得少,喝口茶就够了。」 田嬷嬷在宫人中算是地位超然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但一点也不耍大牌,笑容可亲,和和气气,不知不觉拉近了和沈芜的距离。 「殿下的父母想必都是人中龙凤,不然也生不出殿下这么灵秀的孩子,叫人看着真是欢喜。」 「嬷嬷客气了,我父亲--」 沈芜跟着乐呵呵,乐到一半听出不对劲,硬生生转了调,「比不得陛下伟岸。」 咬紧牙关,不能松口,特别是有关便宜娘的事。 淑贵妃大抵是从太子那里听到了什么,不然也不会特意派自己的亲信过来看她,无非是想套她的话。 「殿下年纪小小就只身来到我大干,您的母亲必是日夜忧心,期盼着殿下早日回到金陵。」 田嬷嬷说话的同时一直盯着沈芜看。 不说特别像,但也有个五六分,特别是那眉眼,恍恍惚惚,田嬷嬷就像看到个年轻时的二小姐。 可说不通的是,二小姐为何会成为金陵国的前世子妃? 要知道,无论哪国的王室,正妃的选拔都十分严格,二小姐她诈死离开乌孙,可以说是来歷不明,金陵的国主又怎么会同意。 第30章 夜间相会 田嬷嬷停留的时间不长,来了又走,走时还不忘留一句等有空了再来,听得沈芜心肝儿一颤,心里又埋下了一个隐患。 她看过的那些正经古言里,姐妹俩明争暗斗相互插刀的戏码不在少数,有的甚至恨对方到买兇伤人的地步,淑贵妃和便宜娘又到了何种程度呢? 便宜娘远赴乌孙和亲,难不成就是贵妃的手笔? 若真是这样的话,两人的梁子估计结得不小,不然便宜娘也不会诈死,隐瞒身份跟便宜爹去到金陵,十多年不回家。 沈芜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本来就有个贤妃对她颇有意见,怕她抢了自己儿子,再来个更加位高权重的贵妃,她这日子怕是好不了了,就怕到时出不了宫,反而葬生深宫这个大囚笼。 宫里的刑罚可恐怖了,什么老虎凳,灌铅,插针等等,为了响应和谐号召,电视剧里都不敢播,但不妨碍沈芜从小道上了解。 所以,这死也是要讲求个方法,不能乱来。
第46页 小翠拉帮结派的能力比她家主子强多了,不到两个月就跟东宫其他殿里的宫人熟了个七七八八,还打听到不少消息。 「听说太子殿下鸡鸣就起,晨练完了紧接着去上朝,然后跟着陛下到御书房处理公事,废寝忘食,可忙了,连婚事都没空谈,未来太子妃是既幸福,又有点可怜!」 小翠说完感慨一声嘆息,再瞅瞅对面桌上两手托腮,每天都在伤春悲秋的自家主子,不禁有些着急。 「主子,您不能这样无所事事了,您忘了国主派遣您来大干的光荣使命,您得振作。」 「怎么振作?你告诉我!一个质子变得优秀,你怕不是想我死更快。」 没有哪个宗主国愿意看到靠着他们的属国有个强大的继承人。 小翠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就是不想主子没精打采,好像生活失去了乐趣,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主子,容姑姑来了。」 小寿子吊嗓门似的尖声音从外头院子传进了屋。 小翠赶紧起身去迎接,进了宫以后,她更会来事了,这里每个人都比她地位高,她个个不疏忽,做足了情面。 沈芜忽然觉得小翠才是真正适合宫中生活的人,看着没心没肺的傻大姐,在人际交往上却如鱼得水,也算是一种得天独厚的能力。 「听小翠说殿下又长个了,脚也开始抽痛了,这是好事,殿下可得习惯,奴婢做了几件新衣裳。您看喜不喜欢合不合身?」 容姑姑话是那么说,人已经走到桌边将衣服放了上去,不大的眼睛笑起来眼角微微上翘,倒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谢谢姑姑,辛苦了。」 沈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满怀欣喜。 「无妨,能结识殿下也是缘分,这东宫很多地方景致都还不错,殿下不能总是呆在房间里,多出去走走瞧瞧,小小年纪可不能把性子闷坏了。」 容姑姑跟沈芜长辈似的关注她心灵上的成长,然而沈芜一个披着鲜嫩外壳的大龄女青年,走过的地方看过的美景不要太多,她的关注点已经不是成长,而是成长后该如何生存。 「殿下有什么烦恼吗?不介意的话,可以跟奴婢讲讲,看奴婢能不能为您分忧。」 容姑姑眼睛尖,看出沈芜笑容里的言不由衷,心头有了几分计较,言语也有试探的意思。 沈芜双眼含雾,眉心拢上几分愁,又很坚强的展颜一笑:「姑姑别担心,我没有烦心事,就是,就是有点想父亲母亲了。」 只不过,此父母非彼父母。 她想念的人大概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见到了。 「小殿下天庭饱满,耳垂圆润,一看就是有后福的人,万事可得想开,心思太重,没得把福气折了。」 容姑姑语重心长,看着沈芜的眼神清清亮亮,透着一股似乎很熟悉她的感觉,让沈芜心里也有些莫名怪异。 这个容姑姑好像有点不简单呢。 不过,在宫里,单纯的人又怎么可能活得好呢。 「你是说,他和雅茹至少有五分想像,那么,可不可以认为,他是雅茹的---」 太激动,淑贵妃反倒说不出话了。 田嬷嬷也没证据,又找不到二小姐,哪敢轻易下结论,只能保守道:「这世上长得相似的人也不是没有,奴婢实在不能肯定,要想知道这小王孙跟二小姐有没有亲缘关系,还得等到二小姐现身,亲自解释了。」 「这个雅茹也是的,到底跑哪里去了,改明儿还得催催子璋,叫他多派些人手找。」 田嬷嬷点头附和,忽而道:「话说,那位沈殿下的父亲忽然被废掉世子之位,关在了冷宫,少有消息,世子妃应是跟着一起,若派探子潜进金陵王国去查,或许能查到什么。」 「对对对,你赶紧差人到东宫捎个话,让太子有空了到这里来一趟。」 正巧,传话的内侍在路上碰到太子的车驾,连忙将话带到,太子端坐于辇上,明黄的幡帐拂动,他英挺的侧脸若隐若现。 「摆驾,去元春宫。」 太子来得比淑贵妃想像得快,淑贵妃起身去迎,一见到养子就迫不及待道:「你快派你最得力的探子去往金陵国,查查那前世子妃的底细,还有前世子为何无故被废,说不定他们和雅茹有关联。」 「母妃不必着急,孤已经派人去查了,有任何消息都会及时通知母妃。」 「那你一定记得,千万别忘了。」 「孤行事,何曾错过。」 「就怕你太缜密了,想要面面俱到,反而瞻前顾后。」 「但最重要的是什么,孤一直都知道。」 太子没有留在元春宫用膳,两人谈过以后,在日落之前太子回到东宫,潘英也立时安排厨房那边准备晚膳了。 「将晚膳摆到水月轩石亭内,把沈芜也叫过来。」 潘英垂首,躬身应诺。 太子殿下的口谕传过来,沈芜正在用膳,听到这话,刚喝下的鸡汤也觉得索然无味了,还得打起精神端笑容回应:「公公你也看到了,本殿已经用得差不多,实在吃不下了,就是去了也只是扰太子殿下的兴致,还望公公据实以告,帮本殿跟太子美言几句。」 沈芜说着朝身旁的小翠看了一眼,小翠心领神会,赶紧取了些碎银子,心痛也不说,大大方方递给内侍。
第47页 「那行,奴才这就回禀了太子殿下。」 内侍拿了好处,不再拖拉,爽快回去了。 然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潘英亲自来了。 这位就没那么好打发了,只怕给出银子还会被他嫌弃。 「沈殿下用过膳也无妨,我们太子无非是想找个人作陪,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沈殿下可得抓住了,要知道,想跟太子面谈的谋臣智士,那是排到明年都排不完呢!」 那就让给他们啊,她可一点都不想。 也不对,她想出宫的话,还得倚靠太子。 怀着纠结又矛盾的心情,沈芜来到了位于衡芜院和太子正殿之间的后花园。 清湛的湖面上,一道长长的木桥通向位于湖中心的八角石亭,一身白衣胜雪的男子背对着她,朝向高悬于顶的一弯新月举起了杯盏,就像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有种飘渺虚幻的美。 沈芜还未走到亭子里就停下了脚步,下意识不想破坏了这一人独酌的美好画面,后头跟着的潘英立刻扬了扬嗓子重重咳了一声。 男人没有回头,清冷不似人间烟火的雅致声音飘入沈芜耳中,唯两个字。 「退下。」 「......」 有病,不想见又召她,真以为自己要成仙了,随心所欲,荒诞不经。 沈芜转身欲走,却被潘英拦住,往亭子里推了一把笑嘻嘻道:「沈殿下误会了,太子说的是奴才,您可走不得。」 沈芜望着潘英离去的背影,不远处还有银甲卫守在桥上,她想出去,恐怕得游湖了。 「你很不想见到孤?」 这回沈芜确定太子是对她讲话,因为除了她就没别人了。 沈芜拉动唇角摆出最为得体的微笑,迴转了身,正对上一双幽黑又深沉的眼睛,笑容僵了一下,她施施然道:「沈芜见过殿下,殿下晚安!」 「回答孤的问题。」 太子只想听到自己想听的话,那些敷衍的客套,不说也罢。 沈芜深吸一口气,慢吞吞走到桌边,瓮声瓮气道:「太子想听真话,还是好话?」 太子望着沈芜那张细嫩的脸蛋,轻飘飘道:「孤想听的话,既是真话又必须是好话。」 「......」 万恶的独|裁者,不带这样为难人的。 第31章 招人恨(修) 「殿下有没有想过,很多真话说起来,真的没那么好听。」 和太子四目相对了一小会,被他那不太兇却叫人莫名胆颤的眼神打败后,沈芜眼珠子转向别处,盯着斜前方雕有精美图案的柱子,假装迷恋一朵花,异常的专注。 「那就让孤见识一下沈殿下的本事,说说让孤觉得不太假又动听的话。」 太子那钩子似的尖利眼神,实在让沈芜心揪,好似要彻底将她看穿,不把她身上隐藏的所有秘密翻出来,就誓不罢休。 「阿芜嘴笨,从小就不太讨长辈欢心,我娘经常扯着我的耳朵念叨,说孺子不可教,殿下见多识广,幕僚里不乏口若悬河的能人,他们随便说上几句都能讨殿下欢喜,阿芜不才,殿下就不要难为我了。」 沈芜是遇弱则强,遇强则弱,被逼到悬崖时才有可能爆发小宇宙做最后的殊死搏斗,不过此刻,沈芜觉得还没到跟太子鱼死网破的地步。 毕竟,若是激怒了太子,手一甩掐断她小脖子再丢到水里当浮尸,全身肿胀面目全非,死相难看,她不接受。 「沈芜!」 「到!」 太子正正经经念她名字,她就忍不住全身绷紧,狗腿子似的应声。 「孤该说你不会看人脸色,是真蠢,还是大智如愚,避重就轻。」 太子迈开长腿,疾走两步闪到了沈芜面前,眨眼间的工夫,等沈芜回过神想往后退,却被太子一把捉住了胳膊。 「这样细弱的手臂,孤稍微用力就能折断,沈芜,你告诉孤,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不知死活地在这跟孤打马虎眼。」 他准许她住进东宫,就是给她机会,臣服于他向他表忠心,所以他在等,等她主动坦白。 可显然他高估了小傢伙的胆量,她的对策就是像老鼠一样躲在洞里不敢出门,把自己隔绝在衡芜院里。 她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以为他宽宏大量不计较? 看来,她得重新了解了。 「太子殿下,若是您对阿芜有所不满,大可以将阿芜撵出东宫,阿芜绝不会有半句怨言,请你不要这样---」 「哪样?孤不能这样碰你?你金陵国小王孙比孤还要金贵,孤不能冒犯?」 男人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收紧了手臂,跟铁钳似的将沈芜软绵无力的手臂勒得生疼,沈芜蹙了眉头,抿了抿嘴,眼底的不悦想压下去,却仍是控制不住地泄露了一二。 「不高兴了?那时候哭哭啼啼想抱孤大腿的勇气呢?」 太子盯着沈芜,一字一字道:「今日,孤就给你这个机会。」 沈芜惊得嘴巴微张,小心脏隐隐抽痛,想跳水的心都有了。 那是勇气? 那是傻那是无知,坑死了自己,接着又继续坑她。 沈芜紧张的时候下意识做吞咽动作:「那时候阿芜煳涂,不经大脑细想就沖了过去,阿芜已经私底下反省过了千遍万遍,痛改前非痛定思痛,太子殿下能否将此事揭过去,休要再提了。」
第48页 怎么办? 好想把太子推下水,跟他同归于尽算了,一了百了,也省得这样成日里惶惶戚戚,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 「你对孤很不满?」 黑玛瑙似的眼珠子,稍微转一下,他大抵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不过,这样也有点意思,身边全都是太过顺从的人也无趣。 「沈芜,你似乎忘了,你还欠孤一个答案。」 答案? 什么? 沈芜一脸蒙逼,太子利眸沉沉:「那日在温泉池子里,你逃过一次,但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 太子这么一说,沈芜方才反应过来,那日太子质问她和戎衡什么关系,趁着五皇子到来,她插科打诨应付了过去。 不过,这回五皇子是来不及救场了。 「其实,阿芜也不是很清楚,太子神通广大,理应知晓我们金陵国姻亲遍布整个大陆,几乎每个国家都有我金陵嫁过去的王族女子,于是这么千丝万缕的关联下来,阿芜和戎王子也沾了点亲,以表兄妹相称倒也说得过去,加之同样都是孤身在异国,颇有些同命相连的亲切感。」 沈芜一紧张脑子就蒙,然后噼里啪啦嘴不停,说了什么自己都思考不及,一股脑儿全部倾倒了出来。 太子默默听着也不打断,等沈芜说完,他弯了唇:「你以为孤会信你的这些胡言乱语?」 信--- 才怪! 又不是傻子! 「可是好奇怪,孤竟然觉得你说的这些很有意思,让孤很想相信。」 「......」 沈芜已经找不到词形容她此时的心情了。 一记棒子一颗甜枣的打法,很招人恨的。 「殿下觉得好就好,阿芜已经回答了殿下的问题,那么殿下可以放开阿芜了吧。」 她被男人捉着的手臂肯定青紫了,长得再好看,行为粗鲁一样不讨喜。 「那个问题,是过去你欠下的,但是有件事,你始终欠孤一个合理的解释。」 话是这么说,太子却松开了沈芜。 因为,他还不急,只是想给她提个醒。 沈芜立马跳开了身子,尽量离男人远一点,她隐隐能猜到太子说的是什么事,但她现在还不想解释,也不能不敢。 「殿下还是赶紧用膳吧,这夜风料峭,饭菜若凉了,伤的是自己的胃,有什么话还是以后再聊。」 沈芜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臂,适当展现体贴的一面,希望太子能够稍微软下心肠,快快放她离开。 「想走?」 太子又岂会看不出小傢伙的意图。 他若真的想收拾她,她这时候已经沉入水底餵鱼了。 见沈芜垂眸不答,乖巧得像个一动不动的玉娃娃,太子指了指石桌上的一个酒杯,没什么情绪道:「喝完这杯酒,你就可以离开了。」 「真的?」 沈芜一下子恢復了生气,眼睛亮闪闪堪比天上璀璨的星子,「太子一言九鼎,一定说话算话。」 说完,沈芜走过去拿起杯子就往嘴边送,才饮下一口,嘴里就充斥着一股呛辣味儿,她没忍住喷了出来。 这什么酒啊,太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定下来了,22号周六入v,也就是明天,从32章开始倒两章哈,能入v也算是对这篇文的一种肯定,没指望大卖,就想结交一些喜欢我的文认可我的朋友,咱长长久久走下去,爱你们,干杯 []~( ̄▽ ̄)~* 第32章 确实嫩(修) 沈芜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也低估了这酒的烈劲,捏着鼻子拖拖拉拉好半天才饮下了小半杯,嘴里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就连鼻腔也似带了火拼命往外冒着热气。 脸颊更是红艷艷, 双眸泛着潋滟水光, 好似那开得正盛的海棠花。 沈芜手脚绵软, 杯盏从手中滑落,发出砰地声响, 她摇摇晃晃跌坐石凳上,大半身子趴着桌面,俨然一副不胜酒力的醉态。 她身旁高高站着的男人始终一言不发注视她,看她半醉半嗔显露出的女儿娇态,眼中的幽谙渐渐加深。 他俯身, 伸出手指擦过她的脸。 确实—— 嫩! 容姑姑带着两名宫婢赶到,垂眸屈膝, 主子不发话,她们不敢动,也不敢乱看。 「把小殿下送回去。」 这么小,就是剥光了也没看头, 再让她长长吧。 沈芜很少沾酒, 这么烈的酒更是第一次碰,后劲儿特别足,被人捣腾来捣腾去也没反应,一接触到软绵绵的床铺, 往里滚了滚, 雏鸟似的抱住厚实被子,埋头蹭了蹭, 睡得可踏实了。 容姑姑和小翠站在床头看着,小翠眉头打成了大大的结,赶紧扯过被子将沈芜密密实实盖住,以防她不小心露出了不该露的部位被人瞧见。 容姑姑见小翠这多此一举的动作,不由暗笑,她真要看,送过来之前早就看透了,何必等到现在。 「小殿下醉得不轻,你们备些醒酒汤,等她起来了餵给她喝,这时候就不要叫醒她了,你拿湿热的帕子给她擦擦脸和手脚,让她睡得舒服点。」 小翠拼命点头:「我知道的,劳烦容姑姑了,这么晚送我家主子回来。」 「无妨,小殿下是有个有福气的主子,好好照顾,亏不了你。」 容姑姑话里有话,小翠似懂非懂,有点蒙,送走了人,再回到内室,看到把被子踢开睡得四仰八叉的主子,小翠捂额头嘆息。
第49页 主子总说她粗枝大叶,被人卖了还笑呵呵给人数银子,在她看来,主子比她还粗心大意。 那可是太子啊! 在太子面前喝得这般不省人事,怕不是不想活了吧。 嘀咕归嘀咕,小翠依旧任劳任怨,打了热水,给主子擦身活络,让她能够睡得舒坦点。 而继续坐在亭子里吹凉风的太子殿下,兴致似乎更高了,对月独酌的他抿了一口又一口,依然稳坐如山,脸上不见丝毫醉态。 赵雅茹轻步慢挪走过来,一身素白长裙,聘聘婷婷仿佛二八少女,任谁也看不出她已经是一个十几岁孩子的娘亲。 「太子外甥好酒量,这一杯杯的喝,也不见醉,仍旧稳稳噹噹,不愧是国之储君,风范颐然呢!」 太子久久不语,直到赵雅茹走进亭子里,他才不疾不徐道:「不及金陵国前世子妃,成了国内通缉的逃犯,依然活得如此安然自在,」 话语微顿,太子扭头看向和那小东西有几分相似的清丽女子,似笑非笑道:「或者,孤该叫你明珠郡主更为合适。」 无论在哪里都能混得如鱼得水,太子倒有些佩服这位养母的妹妹。 仅凭当年自请和亲远赴乌孙的魄力,莫说女子,就是男子又有几人能及。 可惜又庆幸的是,她的女儿在性子上不像她,准确的说是恰好相反,胆小怕事,还爱耍些小心机,不过关键时刻嘴皮子倒是利索,有点急智。 「孤那小表妹应该更像她父亲,男人若这么个性子,也难怪世子之位坐不稳。」 丈夫和女儿双双被贬低,赵雅茹不乐意了。 「他们是纯良,品行难得,太子这种一句话要揣摩出十层意思的人,又怎么可能懂得他们简单纯粹的美好呢。」 「你懂了又如何?可有善待他们?」 丢下夫婿,对孩子不闻不问,若他摊上这么一个能折腾的母亲,立马割发断义,从此再不往来。 被晚辈奚落,赵雅茹眼底一暗:「我只是想给孩子最好的一切,当时太冲动,想岔了,可是那种昏君,不配做阿芜的祖父。」 赵雅茹无时无刻不在咒昏君早死。 当初要不是昏君心血来潮,找了个破烂道士给她看脉象,恭祝弄璋之喜,说得信誓旦旦,还传得金陵王族人尽皆知,连她和世子都相信了,等到孩子生下,夫妻俩傻了眼,不得已才做出那样的决定。 但总归是煳涂了。 夫君身陷囹圄,她也焦急,可若随着夫君一同困在宫中,连自救都不能够,她必须出来,找可以对抗昏君的盟友,可又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她在大干早就是个死人了。 「孤十分好奇,夫人是如何伪造身份骗过金陵王国的?」 「因为我聪明,因为他们蠢笨,只会吃喝玩乐。」 赵雅茹话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金陵为什么一直那么弱,王族耽于享乐不思进取,百姓逆来顺受贪生怕死,从上到下,一点骨气都没有,还自诩腹有诗书气自华,以风流多情为傲,乌烟瘴气的弹丸小国,唯她夫婿是个明白人,可就是能力有限又太耿直,玩不过那些牛鬼蛇神。 「夫人似乎对自己夫婿的母国很有意见?」 「朽木不可雕,改日太子若有空,将金陵彻底纳入大干版图,我额手相庆。」 至少她夫婿还能安安稳稳做个藩王。 「夫人口中的朽木,又何来让孤动兵的价值呢?」 「那就要看太子有没有那个闲情了。」 赵雅茹表现出无所谓的表情,但眼底的阴郁多少泄露了她的心绪。 「夫人不觉得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和自己的孩子见上一面,毕竟死里逃生,又是那么小的年纪,恐怕到现在依然阴影未散。」 强大的男人向来不喜欢太有野心的女人。 无论是从养母嘴里听到的明珠郡主,还是他亲自接触到的这个女人,太子的好感不多,唯一的好感就是生了个还算不错的女儿。 那个有点小聪明但无大智慧的小丫头更对他胃口。 「太子都已经将阿芜带进了东宫,想必是胸有成竹,又何必在乎这一时半会,但臣妇这么些年的经营也不是白做工,若太子敢对我儿有任何不轨之举,臣妇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得让太子不好过。」 首先就是离间姐姐和他的母子之情,让他也感受一下切肤之痛。 「孤如何对沈芜,是孤的事,你作为生母都能说撒手就撒手,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孤。」 明明是女儿身,却必须扮作男子,往后想要纠正过来,少不了费一番周折。 「夫人这么会找事,还是先关起门反省明白了,再出来见人吧。」 这对不消停的母女,都不适合在人前露脸,一个两个都有秘密,还是那种不好解决的大问题,太子觉得自己收留她们就已经是特别宽宏大量宅心仁厚了。 赵雅茹也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有些话点到即止,她没有跟太子硬碰硬的实力,女儿又在太子这里,金陵那边还关着她念念不忘的冤家,一边一个掣肘,叫她寸步难行。 「我女儿可不止太子您这一个表哥,她又特别像她的父亲,吃软不吃硬,凡事有商有量,才有更多的余地。」 离开之前,赵雅茹仍不忘警示一通。 太子不置可否,再次端起酒杯望着月夜下波光盈盈的水面,眉眼平平,眼波深幽,自有他的思量。
第50页 赵雅茹回到幽静又封闭的住处,容姑姑等在那里,眉目一如既往的温和。 「多年未见,郡主容貌依旧,一点都不显老。」 「姑姑过奖了,过往如烟云说散就散,有些事有些称唿就不要再想起了,姑姑还是喊我夫人吧。」 「夫人不必提防我,夫人对我有恩,小殿下又生得乖巧可人怜,我能做的,也仅是尽绵薄之力护小殿下周全。」 跟着赵雅茹走进了里屋,关上了门窗,容姑姑表达出了她极大的诚意。 赵雅茹坐在桌前倒了一杯茶水,捧着茶杯慢悠悠地抿,听到容姑姑的话笑了笑:「那么,姑姑到底是忠于谁呢?过去的,现在的,亦或是将来换人?」 能在宫中沉浮二十年,先后换了四个主子,服侍过太后,皇后,贵妃,再到太子,始终游刃有余,这等好本事,宫里也没几人做得到了。 「我忠于每一任我服侍的主人,绝无二心。」 「那姑姑来找我作甚,我未必和太子是一路的。」 她只是被太子找到,一时离不开,又记挂着女儿,暂住在这里而已。 容姑姑也是一笑,从从容容道:「太子对小殿下有着不同寻常的耐心,夫人想必也看得明白,夫人难道就不想重见天日,以一种新的身份风风光光出现在人前,叫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刮目相看,将他们狠狠踩在脚下。」 「有耐心又如何?无非是猎奇心思作祟,他堂堂太子,未来天下的主,我们可高攀不起。」 赵雅茹之前因为冲动做错了,已经是后悔不已,她只想早日带着女儿离开这里,然后救出远在金陵的夫婿,一家人团聚,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安稳稳过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章开始倒5,争取明天中午赶出新章节,今天再把文修修,把控在尺度内,下一章就是两年后,小王孙长大,有胸了~( ̄▽ ̄~)~,低调低调! 第33章 她眼儿媚 时光易逝难倒回, 一晃便是两年后。 又是一年春来早,草长莺飞,吾家有女初长成, 满腹心事无人诉。 连着三日, 沈芜做了同样的梦。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黑长夜, 她气息微乱娇软无力倒在一个火热宽广的怀抱, 那强健有力的臂膀,一只手就能将她紧紧圈住, 她头晕目眩,仿佛得了软骨症,任由他欺身而下,温润的唇舌在她檀口肆虐。 她昏昏沉沉,想推开他, 想看清他的样子,却什么也做不了。 明明不是轻浮贪欢的女人, 也不期盼谈婚论嫁,可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做起那种羞于启齿的怪梦。 莫不是中邪了?来了这里以后,人也变得邪乎,就像话本里写的, 艷鬼上了身? 然而, 到了后半夜画面陡转,青天白日,她一身火红嫁衣立于悬崖峭壁之上,精雕玉刻的面容美得惊心动魄, 眼里却是死一般的寂灭, 身后有人在嘶吼,还有狰狞的狂笑, 更有兵器激烈击打的尖锐声响…… 惊得沈芜倏地睁开了眼睛,吓出一身冷汗。 满脑子都在想—— 她有没有跳崖?死没死成?又是谁在追杀她? 「小翠,容姑姑送来的香包呢?大师开过光的那个!快找出来,我要带两天。」 梦是反的,必须反。 「香包受潮了,放外头晒着在,等晒干了奴婢就拿进来。」 「天黑之前一定要拿给我。」 沈芜捂着嫣红小嘴打哈欠,还不忘强调,她皮肤白得莹润剔透,眼底那层青影衬得格外显眼,硬生生将一团白玉无瑕破坏了。 小翠瞧着心疼:「主子这几日总是睡不踏实,怕不是被梦魇镇住了?不如跟潘总管禀告一声,请个居士来瞧瞧,念咒诵经压一压?」 「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这样折腾。」 闹大了,引起太子的注意,反而更麻烦。 冥冥之中,沈芜总觉得这个梦更像预兆,在向她暗示什么,或许她未来男人就如梦里那般有着强壮体魄使不完的劲儿,每每都能吻到她头晕脚软。 亦或许,又如后半夜那般,最美的光景,却也是最后的时刻。 可是她如今这个身份,别说嫁人了,就是娶媳妇,也没人看得上她。 皇帝不急太监急,小翠瞥着主子那水眸微润粉颊含俏的娇模样,少女初长成,撩人不自知,若是换成女儿身,必定一家女百家求,何等风光骄傲。 可偏偏主子这身份太尴尬,如今十四,还能拖一拖,可过了十五,再就是十六,十七…… 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 长得美,也经不起岁月的蹉跎啊! 小翠俨然忘了,她比沈芜还要大个两三岁,最该急的也是她自己的婚事。 沈芜觉得自己还小,就算到十八十九岁,那也依然个如花少女,何愁嫁不出来。 再说了,她也没嫁人的心思,这种男尊女卑的社会,男人个个都是大猪蹄子,还不如自立自强,实在被逼得走投无路,那就束起髮髻去山上道观做那方外居士,清清静静等死,也比奴颜婢膝伺候男人要来得自在痛快。 这两年,容姑姑来衡芜院越发勤了,每每看她的眼神,都让沈芜觉得容姑姑很有可能发现了,但似乎没有揭穿她的意思,从言行举止也能看出这位容姑姑真有几分为她着想。
第51页 每次容姑姑来找沈芜,不是带这就是带那,听说沈芜喜欢吃杏仁酥,容姑姑亲手做了一大盒,早早提了过来。 沈芜将香包挂在床帐上,本以为能驱散绮梦睡个好觉,可到了后半夜梦境再临,又是折腾了许久,不仅人困身乏,情绪也是郁郁不乐,看到平常喜欢的点心也没什么胃口,拿了一个在嘴里嚼两下,对容姑姑笑一笑。 容姑姑瞧着眼前的小姑娘,仅穿一身石青宽松衣袍,显不出身段却另有一种不胜凉风的娇态,这女儿家生得太好,再怎样装作小郎君都掩盖不了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女儿香。 如何还能瞒得下去,小殿下自己也该有所觉悟了,太子的东宫,进来不容易,想出去,那就更难了。 容姑姑有意和沈芜说开,又怕小姑娘反应激烈,反而弄巧成拙,只能一点点试探了。 「这一晃,日子过得真是快,小殿下又长高了不少,都快和奴婢差不多了。」 沈芜假装专心吃杏仁酥,像是在听容姑姑讲话,又不是那么在意。 「说来我们太子殿下也要行冠礼了,就在五日后,到时候必定十分隆重,八方来朝,天下共贺,宫里头又要热闹好一阵了。」 行了冠礼,真真正正是大人了,除非天塌了,不然御史台死磕也得给太子磕出一个太子妃来,等东宫有了女主人,她也该消失了。 可是,如何消失最别具一格又最安全呢? 不提还好,容姑姑一说这个,沈芜看看手里啃了半天还没啃完的点心,连做样子的心情都没有了。 「小殿下可有想好给我们太子准备什么样的贺礼?」 沈芜闻言愣住,她也要送礼?好像是得有所表示。 可她吃的用的都是靠着东宫,身上又没有特别值钱的玩意,内务府发放的银钱也就那些,全送给太子都显得寒碜,太子估计连看一眼都不屑。 难不成,要她把那颗大白菜再送还给太子? 小翠第一个不乐意,再说也不合适。 容姑姑几句话,让沈芜本就浮躁的心又添一大愁,吃啥,啥都不香,看谁,谁都不好看。 这两年,沈芜和戎衡几乎是断了联繫,她出不去,他也进不来。 当初他说什么宫中有内应,会主动联繫她,恐怕也只是安慰她宽她的心,不过,沈芜本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所以也不算很失望。 五日的时光一晃而过,沈芜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涂上让肤色变暗的面霜,时隔两年,终于在庆贺太子及冠的筵席上再次见到了戎衡。 他似乎,又长个了,也更黑了。 戎衡遥遥望着沈芜,心口勐地一跳。 高了,也更美了,那眼波不经意透出的媚,快要藏不住了。 第34章 煳涂蛋儿 其实, 严格说来,沈芜和戎衡算不上有多熟,真正打过的交道也就那么几次, 而且似乎每次都不欢而散, 可这人就是能在她心里留下一席之地。 有些人天生有种特别强大的存在感, 没道理可讲。 沈芜和戎衡对视没多久就各自挪开了目光, 在宫人的指引下前往朝天门,参加太子的及冠大礼。 这是完完全全属于太子的一天, 就连皇帝都成了陪衬。 太子站在高台之上,微微屈膝低头,以便天子为他加冕,礼官从旁唱和,似乎在朗诵古老的赞歌, 哼哼唧唧又像是在念梵文。 沈芜听不太懂,瘦小的她隐在人群之中, 老老实实弓腰行礼,用眼角余光偷偷瞧着高台上那万众瞩目的男子。 这一刻,太子离沈芜就好像一万光年那么遥远。 他独自成了一处风景,周围的人都刻意跟他隔开距离, 他焚香祷告祭天, 进行仪式的一环,昂扬的身躯挺得笔直,比所有人都要高壮挺拔,明黄衮衣通体用缂丝织就, 以日月星辰等十二章纹为饰, 端的是威仪大气浑然有度,仿佛帝王天生就该这个样子, 高山仰止,令人敬畏,犹如神祇。 「收着点,不要太过了。」 站沈芜身旁的戎衡一直在留意她,见她看男人看得失了神,心里头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 太子确实有帝王风范,可他若是穿上那一身,受众人膜拜,也不会比太子差。 戎衡这念头一旦生出就忍不住多想,想他和太子年龄相仿,太子已经是如日中天,坐上那位子只是时间问题,而他等叔父的回信等了两年,如今总算召他回去,却是将自己搞不定的烂摊子丢给他。 仪式完成,天子和太子乘坐龙辇先行,随后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跟随,浩浩荡荡前往中正殿,外邦客人们则被引到筵席上,等着太子换了服装前来宴客。 沈芜身为金陵国王孙,和国内来的使臣一道,坐到了席位上,使臣退后沈芜半个座位,见沈芜迳自吃着饭前点心,对他不理不睬,不由稍稍上前靠近沈芜,低声耳语。 「殿下,您在这里过得可还顺遂?」 顺遂? 这人哪来的脸说这话。 两年多了,她都是靠着大干接济度日,母国呢,对自己不闻不问,连封信也不来一个,现在还好意思问她顺不顺,脸皮可真厚。 沈芜挑了眉,要笑不笑望着男人:「甘大人看我这样,是顺还是不顺呢?」 甘荣被沈芜看得心儿勐地一跳,面上微红,怔怔失语。
第52页 这殿下真的是往小妖精的模样在长,怪不得煳里煳涂的国主也开始担心了,当初送过来的时候考虑欠妥,现在想召回去也不大如意,得大干皇帝许可才成。 不过,国主已经修书一封递交天子,只要有个新质子过来交换,天子也不会在乎被押在大干的是哪一位? 小殿下这瘦胳膊瘦腿,就算回了金陵,也不可能对大干构成威胁。 「臣这回前来,就是想告诉殿下一个好消息,让殿下欢喜欢喜。」 「什么好消息?」 沈芜心头咯噔一紧,不觉得好,反而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甘荣一心想要邀功,没发觉沈芜脸色有变,喜滋滋道:「国主最近越发惦记殿下,体恤殿下在大干多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特地请示天子,想将殿下提前接回金陵,将殿下的堂弟换过来,接替您的职责。」 原本存了一丝侥倖,听完甘荣的话,沈芜心情盪到了谷底。 戎衡和沈芜的位子隔得近,又刻意往沈芜这边靠,耳力极佳的他七七八八将两人对话听了个大概,面色也是一沉。 他都还没出去,她就要先走了,金陵和乌孙相隔更远,想见面,也更难了。 「殿下,殿下,您在想什么呢?」 莫不是太开心,都失神了。 沈芜调整心情,挤出一抹笑容:「祖父可有提到我那堂弟何时过来?」 「等天子批示了国主的请求,臣就带着您回去,那边再派人来。」 这么说,可能她没几天就要前往金陵了,小王孙的母国,却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她不会回去,你一个人离开。」 戎衡终于忍不住出声了,甘荣陡然听到这冷冷的声音,怔了一下,以为自己耳背,转过身,看到隔壁坐席眼神阴鹜的英俊年轻人,冷不丁骇住。 「戎王子何出此言?我国主思念孙儿,特召殿下回去承欢膝下,此乃金陵国事,也是国主的家事,戎王子身份有碍,还是不要搀和为好。」 甘荣自觉说得在情在理,也做足了情面,但想不通的是这位王子面色反而越来越黑了。 戎衡盯着沈芜,忽而站起身推开了甘荣,将沈芜拉了起来,拽着她往灯火阑珊的地方走去。 沈芜力气敌不过戎衡,连走带跑被他拖到了少有人至的昏暗角落处。 戎衡将沈芜抵在墙角,背光而立的他面色幽沉,盯着她的眼睛黑暗中反而亮得惊人。 「戎王子贸然将我从席上带走实在不妥,若是太子到了不见你我,这不敬的罪名,戎王子愿意担,沈芜却不想奉陪。」 没有了那层表兄妹关系,又整整两年不见,沈芜对戎衡那点熟悉的感觉也散得差不多,又被他这样粗鲁拉走,泥人也得有三分气,加上突然得知要回金陵而起的迷茫和烦躁,全都发泄在了对戎衡的不满中。 戎衡捉住她想推开他的手:「我带你回乌孙,帮你找母亲,帮你的父亲重新成为世子,或者直接上位。」 直直白白袒露自己的想法,戎衡不想再等,也等不下去了。 沈芜惊得嘴巴微张,一瞬间忘记了反抗,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怕不是疯了,自己都前途未卜,还怂恿她跟他一起走,她人生地不熟,把未来全都押在他身上,怎么想都不靠谱。 「你先把自己顾好,我和我的家人就不劳你费心了,放开,我要回去。」 沈芜对这种兇险指数太高的事情向来是敬而远之,谁知道他把她骗到了乌孙,会不会改主意,反正到时她在他的地盘,也只能任他宰割了。 太子虽然危险,但也就言语上的强势,自从那次湖心亭召见她,让她喝了个大醉,之后就很少管她了,估计对她失去了兴趣,如今再看,反而是东宫最适合她藏身。 不过太子及冠以后就要选妃,便宜祖父又想召她回金陵,好像也不比跟戎王子去乌孙强哪去。 沈芜这么一想只觉头更大了。 戎衡也不打搅她,静静等着她想开,她未必有更好的选择,他指给她的才是明路。 「二位殿下,寿宴即将开始,请回到各自位子上。」 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声音,沈芜回头,就见双胞胎之一站在不远处,举着灯笼面带微笑看着他们。 沈芜愣住,他是哥哥,还是弟弟? 弟弟好像笑得更好看。 银甲卫还真是无处不在,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动他们。 趁着戎衡分神,沈芜赶紧推开他,理了理衣摆,看了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的男人一眼,双手负在后背,若无其事地扬长离开。 戎衡这回没有阻拦,盯着沈芜的后背直到看不见了,这才转过头看向银甲卫。 「叫你哥哥来,你打不过我。」 沈芜分不出,他是识得的,这两年,兄弟俩没少盯梢他,两人轮流着来。 「戎王子言重了,在下只是想请你回到座位上,太子快到了,您不在,不妥。」 这头,回到筵席上的沈芜心神不宁,对面小公爷频频向她举杯,她也没留意到,低着头,手捧杯盏顾自失神。 「太子到!」 潘英高声扬起。 沈芜顿时心神一颤,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就见太子换了身月白色蟒袍,腰挂九转蟠龙玉,一改仪式上的肃穆威仪,更为丰神俊朗,龙行虎步走到主位上,抬起了手,面上带着浅笑道:「众卿无需多礼,坐下吧。」
第53页 太子一眼掠过去都有看到,可沈芜总觉得太子瞟向她这边时好像停顿了一下,目光掠得有点慢。 沈芜瞬间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努力避开和太子视线上的碰撞。 他都遗忘她两年了,再想起就不大合适了。 沈芜内心也是矛盾的,她也闹不清自己到底是希望太子想起她,还是继续漠视。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直到沈芜收到了上菜内侍悄悄递过来的条子,她又悄悄摸到手心,掩袖打开一看。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五皇子的字迹。 沈芜顿时无语,抬眼不经易看向五皇子的方向,却见他不声不响喝闷酒。 这位表哥在一年前定了亲,户部尚书的女儿,不高不低中规中矩,据说贤妃自己挑的,她是满意了,她儿子就不好说了,瞧这副醉酒消愁的可怜样。 长大了,烦心事也多了,人人都有一笔说不清的烂帐。 沈芜想了想,对着正欲转身离开的内侍轻轻道:「不可。」 这两年贤妃对五皇子的看管更严了,还特意拜託过太子,希望他对弟弟多加管教,安排一些不那么重要但锻鍊人的活儿给五皇子做,让他修身养性,把性子练得更沉稳。 这一练,好像过了,五皇子不仅稳,反而沉下去了。 沈芜感觉得出五皇子对这桩婚事的牴触,可她一个外人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给表哥点蜡。 兴许事情没那么坏,尚书家的女儿若是长得漂亮又性子好,占便宜的就是五皇子了。 有太子镇着,场内的众人还算规矩,一个个抢着跟太子敬酒,但谁也不敢劝太子喝,都是自己先干为敬,太子意思一下抿两口。 毕竟这么多人,太子又不能厚此薄彼,干脆一视同仁。 等戎衡过后,就是沈芜了,太子的眼神也随之扫了过来,看着沈芜要笑不笑,众人的目光也跟着太子集中到沈芜身上。 然而,不知是谁嘀咕了起来。 「这位沈殿下怎么瞧着越来越---」 「俏了是吧!」 「对对,若是皮肤白点,就更精緻了。」 沈芜只觉四面八方的视线都朝她射了过来,射得她头皮发麻,起也不是坐也不是。 最后,还是身旁的戎衡给她解围。 「沈殿下不胜酒力,这杯酒,我代他敬太子。」 戎衡站起身,两手托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戎王子好酒量。」 跟戎衡关系不错的几个王公连忙捧场。 太子笑了笑,眼里辨不出息怒,朝戎衡举了举杯就放了下去,一口酒都没有抿。 汹涌的暗潮,将众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戎衡身上,心想也就这人胆子大,太子都没发话,他就自作主张,也不看太子愿不愿意给他这个脸。 沈芜也觉得戎衡冒失了,可总归是为她着想。 这份恩情,她记下了。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尽了兴的喝得醉醺醺,不够尽兴的只能自己回家再喝了,太子发话散席,谁敢赖着不走。 沈芜不用出宫,走到半道就和戎衡别过:「今天在席上,谢谢你了。」 沈芜恩怨分明,大事上不含煳,欠了人情,大大方方表达谢意。 「你,再好好想想。」 身边有人盯着,戎衡不好多说,意味深长的看着沈芜,希望她能明白他的用心。 沈芜脑子有点乱,不敢贸然做决定。 甘荣要在驿馆住上好几天,等天子的批覆,或许她可以做点什么。 然而,还没等到沈芜想到下一步如何走,天子一纸禅让诏书,震惊朝野,感觉好像天一下子要变了。 陛下才四十出头,平时也没什么大毛病,瞧着中气十足,龙精虎勐,怎地这般想不开,大好的年纪就让位了。 不过,这诏书已经发出,天子就是自己想反悔也要顾及面子好不好看,打脸疼不疼了。 当然,他本人也没反悔的意思,从头到尾很淡定。 反倒是太子比所有人都要惊讶,第一个站出来力劝天子。 「父皇正值盛年,将大干治理得国富民强,兵强马壮,儿臣实难企及,还望父皇三思。」 「朕三思了三年,已经不想再思了,朕只问你一句,朕将大干交与你,你可有信心制造另一个河清海宴。」 「儿臣必当不辜负父皇所託,稳坐这江山,继续让四海归心八方来拜。」 「不愧是我的好儿子,父皇也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皇帝拍拍太子肩膀,眼里满是欣慰。 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从来都不是池中物,把江山交给这孩子,他不担心。 新帝继位大典需要时间筹划,而新上任太上皇已经迫不及待想将手头堆积如山的公务全都丢给能干儿子。 太子看着摞了满满一桌的摺子,心情也是五味杂陈。 「父皇,依儿臣之见,还是等到正式封位大典结束,儿臣再住进干元殿吧。」 没道理老子还活得好好的,就把所有麻烦事都交给儿子。 「哎,就是要趁这时候做交接,让你先熟悉起来,上朝时才更加游刃有余。」 皇帝仿佛捡破烂似的随手拿了一个摺子,打开看了看,笑了一下,然后递给太子,别有深意道:「杂事虽多,可总能找到一两件感兴趣的。」
第54页 太子接过摺子,随便瞟了一眼。 想接孙子回金陵,再换一个过来? 当大干是什么? 杂货铺? 不满意了就换? 荒谬! 「你从小就独立,有自己的想法,于婚事上,朕也不想横加干涉,但只有一条,你必须记住了,处理妥当,不得给人留有任何置喙的把柄。」 这宫里有什么是皇帝不知道的呢,他只是看得通透,也懒得在这种他觉得不值一提的小事上斤斤计较。 「还有一点,」皇帝撂摊子走之前又补充道,「她必须值得。」 值得被太子看中,做这天下之母。 一旦被他发现哪怕一丝不妥,他都会亲手帮儿子解决掉生命中唯一的烦恼。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男人惦记上的沈芜重重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发痒的鼻头,站在院子里的橘树下,指挥下人们摘橘。 「那边有个大的,果皮都黄了,轻点钩,别把皮戳破了。」 「还有这,树梢压弯了,挂了好几个果子,赶紧摘了。」 院子里闹哄哄,容姑姑进来时看到这么一个场面,忍俊不禁。 「原来小殿下喜欢吃橘,正巧东宫得了不少贡橘,可比这种涩果子甜多了,我叫人送一些过来。」 沈芜刚好塞了一瓣橘肉到嘴里,砸砸嘴,啧,确实酸。 「不必了,姑姑,我就是想尝尝味,真要吃,也吃不了多少。」 沈芜还有别的事情要打听,将容姑姑带进里屋,状似不经意道:「太子如今搬到了干元殿,不知这东宫作何安排,我要不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最好是让她搬出宫,自生自灭算了。 「殿下暂且放心,太子也只是到那里处理公务,时而还会住的,真要搬也不是这么一两天的事。」 沈芜点头,沉默了一会,又问道:「听说宫里很快就要选秀了,到时人多,进进出出,我住在这里会不会不大好。」 「秀女都在储秀宫住着,离东宫可不近,殿下大可以放心,您这这里才叫真正清静,无人打扰。」 容姑姑停了一下,看着沈芜掂量语气道:「这次选秀有不少秀女都是冲着太子而来,殿下就没什么想法。」 想法? 他一个才十四的小男人能有什么想法? 沈芜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本殿提前祝贺太子觅得如花美眷,早诞皇嗣,保国祚昌盛。」 容姑姑呵呵笑出了声,忍不住伸手摁了摁沈芜的鼻头。 「你啊,还是个煳涂蛋儿,不懂事。」 沈芜被容姑姑突然的一个伸手弄得有点尬,男女授受不亲,姑姑,您还是注意点,被外人瞧见了,指不定以为本殿有什么特殊爱好。 「这次太子未必会选太子妃,大皇子已成亲,五皇子先定了亲,可还有三皇子四皇子的亲事没有着落,以及一些皇室宗亲王公子弟,说来也是不小的人数,以太子的秉性,恐怕会先顾及臣子,把自己放到最后。」 「可太子都二十了,他不娶妃,臣子们都该急了。」 沈芜想不明白,寻常男子到了十五六就开始急吼吼说亲,而太子却是个反的,把自己婚事一拖再拖,如今都当上新皇了,依然不慌不忙,年轻气盛的年纪,就是抱着树都能蹭两下,不应该啊。 「殿下也急了?就那么想看到太子娶妃?」 容姑姑眼里的揶揄,沈芜想无视都不行,更纳闷容姑姑问这话的用意。 「大干的子民才最着急,皇嗣传承,是国之根本,没人想看到太子一直不婚。」 「会有那么一天的,殿下别急。」 容姑姑反倒宽慰起沈芜,弄得沈芜更加不是滋味了。 她急什么? 又不关她鸟事? 她才不急,随便太子娶谁,跟她没任何干系。 傍晚,天黑大半时,沈芜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表哥,你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怎么?阿芜不欢迎我?」 五皇子看着沈芜,眼色有些沉郁,简直就是个处于烦躁青春期的别扭骚年。 「不是,您好歹派人提前通知一声,我也有个准备,万一我提前落锁,您不就进不来了。」 就算有人拍门,她也权当听不见。 五皇子仍是盯着沈芜,忽而轻轻一嘆,满是惆怅道:「阿芜,你这心里恐怕已经没我这个表哥了。」 「胡说,表哥依然是我的表哥,不过你都是定了亲的人,来年就要娶妻,也不适合在外乱跑了,稳重点总是好的。」 「所以,你也觉得我不稳重?」 五皇子抓着话头反问沈芜,沈芜顿时无语。 这人真是到莫名其妙的青春躁动期了,不管别人说什么,他总能听出不对,往常大大咧咧的人,变得这么敏感,沈芜居然还有点同情五皇子。 「阿芜,我们一起逃出宫吧。」 五皇子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轰得沈芜魂飞魄散,赶紧呸呸呸了三声,看五皇子就像看魔怔了的孩子。 「表哥你若是心情不好,就跟太子禀告一声,出宫散散心,光明正大地走,可不能偷偷摸摸,你不考虑自己,也得想想贤妃啊。」 最重要的是,别拖她下水,她可不想私逃,逃不出去,被逮了,丢人还丢命。
第55页 先是戎衡,再是五皇子,这些人都怎么了。 「没想到阿芜你也是个怕事的。」 五皇子脸上难掩落寞,站起身往门外走。 沈芜追上去,于心不忍:「表哥不如再坐坐喝口茶吃吃瓜子,有什么不开心的跟阿芜聊聊,兴许过一阵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估计要到十一点以后了,看在作者这么努力码字的份上,小仙女们支持一下新文可好,《香妻如蜜》等这这本稳定下来就开,保证精彩! 第35章 可怜见的 沈芜一时心软收留了五皇子, 没过多久就后悔了。 五皇子心情不好,说要借酒消愁,沈芜苦劝无用, 只能让内侍给他倒了一杯酒, 结果一杯喝完, 不过瘾, 吵着还要,自己跑到博古架上抱了一个大酒瓶, 拔了塞子就往嘴里倒,跟不要钱喝水似的,看得沈芜心脏病都要出来了。 「表哥,你不能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可别酒精中毒倒在这里, 到时贤妃非得杀了她不可。 沈芜叫小顺子小寿子去拉住五皇子,然而, 发酒疯的人不讲道理,力气也会变得特别大。 五皇子抱着酒瓶转来转去,小顺子去拦,又不能用大了劲, 当然也没那么大的力气, 还没走近就被五皇子举起的瓶子打中,双脚颤巍巍,整个人比五皇子还要摇摆。 小寿子转到五皇子身后,结果五皇子突然一个转身, 又是一个碰撞, 小寿子蹲着身子,脑门正好磕到瓶子上, 疼得往后直仰。 小翠一旁看着不停抽气,好像打的是她特别痛。 「主子,五皇子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 受他娘和他未来媳妇的刺激了。 沈芜也是烦透了,只能吩咐小顺子:「你去跟潘总管通报一声,让他多派几个人把五皇子送回去。」 小顺子脚步如风,避难似的跑了出去,然而,眨眼的工夫,又跑了回来。 「主子,贤,贤妃娘娘来了。」小顺子气喘吁吁道。 贤妃! 妈妈啊,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谁来了,滚,讨厌的人都滚,阿芜,你在哪里,抱抱---」 五皇子甩开酒瓶就沖沈芜扑了过去,沈芜一时不察被他抱了个满怀,而此时,贤妃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进屋,见到那抱在一起的两人,贤妃脸色已经不足以用单一的色彩来形容了。 那是青了又红,红得发紫,紫里还透着黑,精彩纷呈。 「你们,你们还不把五皇子拉开,不像样子,成何体统!」 贤妃剜着沈芜的眼神,就差在她身上挖个大洞了。 沈芜从头到尾都是蒙的,但是有一件事她确认,五皇子绝不是她梦里的男人。 梦里男人的胸膛比五皇子要宽阔壮实多了。 小翠看沈芜一副失了魂的样子,以为她吓到了,连忙又是熊抱又是掐人中。 「主子,您醒醒,可别吓着了。」 「她还能吓到,她不把本宫吓出心病,本宫算是谢谢她了。」 五皇子被贤妃带来的几个内侍拉到了自己身边,看他酡红的脸明显是醉过的痕迹,不像有别的毛病,遂放松了不少,然而瞪向沈芜的眼神依旧凌厉。 「沈芜,看在我们身上共同的那点血脉,你多次教唆皇儿忤逆本宫,本宫不予你计较,可这回你未免也太过分了,竟让皇子喝成这样,你到底有没有身为质子的自知之明。」 贤妃忍无可忍,当着众人的面训斥沈芜,毫不给她面子。 沈芜脸色也好看不起来,她保持修养克制道:「娘娘这话说得就有些过了,娘娘是阿芜的堂姑,我们出自同族五服之内,娘娘什么样,阿芜也差不离,娘娘对五皇子是舐犊情深,我和五皇子是兄妹之义,都是真心实意为五皇子好,何来教唆之说,再说五皇子心如明镜,谁好谁坏他自己有桿秤,旁人也教不了他。」 「好个牙尖咧嘴的小,小郎君,倒是比你父王厉害多了,恐怕学的都是你那不着调的母亲!」 贤妃一字字说得咬牙切齿,若不是此地乃东宫,她都想把人带走,再找个黑屋关起来,教她好好学学规矩。 「我的父亲也是娘娘的堂兄,我的母亲是娘娘的堂嫂,所谓长兄如父,娘娘说话之前还请三思。」 「你一个小辈,哪来的胆子跟本宫呛声,看来今日本宫不得不代替你父母教教你了。」 气上心头,贤妃说着就要带走沈芜。 就在这紧要关头,沈芜越过贤妃看到她身后走进来的男人,一身明黄龙袍,象徵着权利的顶峰,至高的地位。 沈芜冷静道:「这是东宫,娘娘想带走阿芜,也得经过太子,哦,不,应该是新皇的同意。」 「本宫先带走你,再亲自找新皇陈情。」 「孤就在这里,不知贤妃想跟孤陈什么情。」 在没有举行正式登基仪式之前,太子依然自称孤。 毕竟身份不一样了,陡然听到太子的声音,贤妃身子抖了抖,僵硬回过头,就见一双宛如利剑般的眼睛直直望着自己。 太子这架势,着实不像刚刚接棒的新君,周身展露的锋芒叫人难以直视。 「太,皇上,本宫身为沈芜的堂姑,在她不懂事做错事的时候,有责任代她父母对她进行管教,还请皇上体谅本宫一番爱护小辈的心情。」
第56页 贤妃以为,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明面上干涉他人家事。 「孤很想知道,沈芜做错什么了,值得贤妃这样大的阵仗。」 「错,没错,阿芜,你在哪里,快出来,陪,陪我玩--」 五皇子不知何时推开了架着他的内侍,一步三颠,睁着迷迷濛蒙的眼睛,半天找不到焦点,嗓子喊得大,人却一个也看不清。 太子见了就烦:「不像话,将五皇子送回寝殿,多几个人看着,脑子没清醒,不准放出来。」 话里,已经有罚五皇子禁闭的意思了。 贤妃心肝儿一颤,这时候也顾不上沈芜了,连忙跟太子行礼道别,火速带着儿子离开。 太子小惩大诫,也没让侍卫拦着,等人走了,太子转向沈芜,见她睁着水润润的无辜眼睛看他,冷哼一声,清退了屋里的人,自己掸了衣摆坐在桌边。 「倒茶。」 太子沉稳有力地吐出两个字,俨然把沈芜当丫鬟使唤。 沈芜心想他帮自己解决了贤妃那个大麻烦,威慑力如此大,贤妃应该很长时间不会再来找她,就为这个,做点苦力也值得了。 然而,沈芜手脚麻利倒了一杯,两只手捧着,恭恭敬敬递到男人跟前,男人拿过杯子摸了一下就塞回她手里。 「凉了,重新煮一壶。」 「那得重新烧水,可能要花些时间,您要是能等,那阿芜这就叫人去烧。」 「去吧。」 太子不咸不淡道。 「那阿芜这就去忙了。」 沈芜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出了屋,站在廊下叫小翠。 小翠紧张兮兮看着沈芜:「主子,太子没为难您吧?」 小翠说快了,称唿一时转换不过来。 「他又不是不讲道理,为难我说什么?」 沈芜一脸莫名其妙,小翠一声嘆息。 主子啊,你胸长大了,脑子怎么还停留在两年前。 这位新皇的心思,不简单啊。 「行了,别念叨了,快去烧水吧。」 她等着起,里头那位可没那个耐烦心。 等沈芜提着新烧开的热水回到屋里,桌边已经没有了男人的影子。 哪去了?回去了? 也好,她还不愿意做小丫鬟呢。 然而,沈芜放下热水壶,掀开珠帘进到里屋,却见鬼般的看到了一抹明黄的大高个,手里拿着一块特别显眼的长长厚白布。 那是她......束胸的玩意...... 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锅,来不及细想,沈芜几下沖了过去,不顾尊卑勐地抢过白布,手抖声音也颤。 「皇皇皇,上,开水烧好了,您请挪动尊驾到外屋,阿芜这就给您沏茶。」 男人好整以暇看着沈芜:「你抖什么,同为男子,你的寝室难道还藏着孤不能看到的稀罕物件?譬如,你手里这块白布?擦身用的,还是用来擦你额头上的汗?不过这后面的细带子又是为何,看着倒是有些新奇。」 可怜见的,都吓出一身冷汗了。 不系上带子,如何固定得住,这话却是万万说不得。 沈芜就像捏着上吊用的白绫布,被男人用凌迟般的眼神盯着,内心饱受摧残。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不出意外的话,都是晚上十点半以后更新,晚安吻,我亲爱的每一个宝宝! 第36章 真是好看 这一瞬间的凝视, 让沈芜忽然生出一种就这样看到天荒地老的感觉。 心情,好复杂。 大意了,真的大意了, 她抱着女子的思维, 想着稍微正派的男人都不会擅闯女子闺房, 而忘了她现在的身份是小王孙, 是男人啊。 就算太子十有八-九早已看穿了她,只要没捅破那层纸, 太子就有理由进她的屋,吃哑巴亏的只能是她。 更要命的是,小翠平日里勤快,今天怎么这么慢,把这么要紧的东西放在外面能让人看到的地方, 千防万防,最后还是自己打脸了。 「孤等着你的解释, 你可以慢慢想,不着急,孤今日正好有空,顺便跟你聊一聊, 你祖父对你思念成疾, 想把你接回国的事。」 比起沈芜的侷促,太子显得很自在,找了软榻坐下,拿起搁在矮桌上的团扇, 扇坠很精细, 红线绳做成的桃花结,下吊有一块温润的玉石, 一看就是小姑娘喜欢的样式。 这么明显,伪装都不会做,若不是有他护着,早就被外面的虎狼分食了。 沈芜战战兢兢走近男人,一颗心便似在油锅里煎煮,百般不是滋味,此时很想作诗一首。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復返。 「如果你想拖到天黑,孤也可以奉陪,只要你觉得合适。」 男人一副跟她耗定了的架势,沈芜是进也不行退也不能,正犯愁时,抬眸瞥到窗外朝她挥手的小翠,忽而灵机一动。 「这东西是小翠的,我让小翠来给太子做解释。」 太子不可能好奇下人的东西,有损他的龙威,所以,沈芜只能借小翠来打马虎眼了。 「沈芜,两年过去了,看来你依然学不会乖。」 太子丢开扇子,力气有些大,扇坠挂着的玉石磕到矮桌脚,发出清脆的一声咚,沈芜的小心脏也跟着颤了颤。 太子起身从榻上下来,每一步缓又沉,铿锵的脚步像是踏在了沈芜心上,沉重又压抑。
第57页 「或许,孤该答应金陵国主的请求,放你回家,让你承欢在祖父膝下,做个快快乐乐的小王孙。」 太子这冷嘲热讽的功力又精进了。 便宜爹都被圈禁了,她又算个什么,儿子都不稀罕,更别说迟早要嫁出去的孙女了。 「太子希望阿芜如何回答,抱着您的大腿痛哭流涕,乞求太子的谅解?可阿芜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从头到尾,阿芜都没有决定的权利,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将来,就看太子愿不愿意给阿芜一个机会了。」 沈芜也是豁出去了,犹犹豫豫拖拖拉拉想尽办法都没能瞒住,精明的人嗅到点蛛丝马迹就能闻出味来,她再遮遮掩掩也没用,太子话里话外又明显是要跟她摊牌了,她还能如何,胸一天天大了,缠久了她也难受。 沈芜努力挺直了腰杆,无论如何,面子上不能虚,「阿芜的命运,在刚出生就被父王母妃决定了,等到阿芜有了意识,察觉到不对,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一切都来不及了。祖父明知阿芜情况特殊,却将阿芜派遣到大干,阿芜也不明白祖父打的什么主意,但既来之则来之,阿芜没有退路,只能迎难而上,却不想太子洞若观火,有所察觉。阿芜无意辩解,如何处置,但凭太子做主。」 无意辩解却一开口就是一大串,太子眼底的沉郁渐渐散去,眸中闪过一抹玩味,走近了沈芜,俯身打量她。 长个了,还是矮,这么娇小,稍微碰一下都怕把她弄坏了。 太子突然凑这么近,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有身上淡淡的沉木香味,沈芜措手不及,心不自觉勐跳了一下,气势也不觉弱了下来。 「该说的,阿芜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太子您想听的是不是这些,阿芜就不知道了,阿芜迟钝,若是说得不对,还请您明示。」 「你和母亲,性情差太多,但有一点确实像,嘴皮子都利。」 沈芜心里又是一个打突,怎么一下子提到便宜娘,难不成太子已经找到她了。 「您见过我母亲?」 沈芜小心翼翼地问。 太子笑:「你是希望孤见过,还是找不见,一个潜逃在外的前世子妃,要不要随女儿一道回国,孤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沈芜听得憋屈又烦躁,凭着便宜娘那些光辉事迹,几乎不用碰面就能猜到这人的性情,必定是个胆大又有主意的人,而且她又是小王孙最亲近的人,母亲和孩子之间通常都有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两人若是见了面,便宜娘会不会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不对劲呢? 「那么,太子您觉得我和母亲该不该回去呢?」 沈芜心一横,不躲不避直接问出来,其实她和便宜娘谁也决定不了,到最后还是得看眼前男人的意思。 他不让她们走,她们一个都走不了。 「为什么不回去?金陵是你的母国,你难道一点都不想念?戎衡和裕瑾从很早就希望孤能放他们回国,可唯独你是个例外,那么,我的小阿芜,你到底是在顾忌什么呢?」 太子伸手轻轻松松抚上沈芜头顶,摸到她绑发的青布巾用力一扯,哗啦啦,长长的青丝就像一波波赫色浪花甩摆着倾泻而下,少女的娇柔也在这披散的波浪里尽情展现,眼波流转,说不出的纯,又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真是好看呢! 太子情不自禁将手插进了这丝缎般顺滑的秀髮里,转动手指绕了一撮髮丝到指尖,送到鼻尖细细的嗅。 颜值高的男人即使轻薄女人都做得这么性感撩人,让沈芜恍惚有种是自己在占他便宜的感觉。 想把头髮抽出来,可是动不了怎么办,就像被武林高手点了穴,浑身发麻。 「这具漂亮的身体里,究竟装着一颗怎样的心呢?」 松了髮丝,太子修长的手指也渐渐下移,来到沈芜胸口的位置,隔着浓密的发指了指心脏所在的部位。 「孤依稀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找孤时哭泣的样子,不敢看孤,闷着脑袋冲过来,边跑边哭,跑偏了也没发现,稀里煳涂掉水里,若不是孤让他们把你拉上来,再稍微迟那么一点,你这条小命恐怕真的要交给阎王爷了。」 太子的记性很好,他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就会下意识忽略,但不代表他不记得。 看着沈芜白皙脸盘上的小粉晕渐渐退去,脸色变得有些冷白,太子却心情很好地上扬了唇角,勾起她的下颚,深邃的眼眸与她对视。 「好在,你活下来了,孤居然有种庆幸的感觉,阿芜,为了孤,你也得保重。」 沈芜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都要被太子几句话说得消失殆尽了,不慌不忙不喜不怒,只是很简单的讲述,却让人心惊肉跳,没办法平静。 太子话里的意思,是她以为的那种吗? 她才多大,两年前那么稚嫩,如今虚岁也才勉勉强强十五,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她的,太可怕了。 还是说,看她好玩,故意逗逗她?就像猫捉老鼠那样! 「阿芜听得不是很懂,不过,能得太子看重,是阿芜的荣幸。」 放在她那个时代,这就是个典型的鬼畜。 「再过六个月,你就要满十五了,该懂了。」 「这些话,太子您应该去跟未来的太子妃说,阿芜何德何能,不敢当。」 沈芜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或许从一开始,太子命她搬进东宫,就是在筹划什么了。
第58页 可是,她有那么重要? 太子又是看中了她哪一点? 「孤说你有资格,你就有。」 太子离开了,却丢了一个大炸弹给沈芜,沈芜坐在榻上恍恍惚惚,小翠慌慌张张跑进来:「主子,您和太子为何在房间里呆了那么久,太子有没有发现什么?」 沈芜神魂不舍,苦笑呢喃:「还有什么是太子发现不了的。」 「那那那太子没为难您吧?」 说着,小翠就急吼吼围着沈芜转,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伤痕血渍。 「好啦,我没事,只是小翠,你家主子我很有可能再也出不了宫了。」 小翠顿时一声啊起来,迷茫又焦急:「为什么?那位甘大人不是来接我们回金陵的吗?你在这整整呆了三年,也该回去了,总不可能一直在这里。」 太子又不可能娶主子,也太霸道了。 沈芜也是烦,不想回金陵,也不想呆在宫里,可太子把话都说开了,不就是变相警告她,不能跑,老老实实呆这里。 可他总要娶皇后,还有纳一堆妃嫔,她顶着男儿身算什么,他的男宠? 别开玩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血槽已空,让我吃点什么补补,不能再熬夜了,撑不住,宝贝们也早点睡 第37章 再次落水 没等沈芜想明白, 就听到一则关于戎衡的消息,他要回乌孙了。 登基大典过后,太子正式即位, 尊为元朔帝, 亲政颁布的第一道圣旨, 就是派三千精兵护送戎衡返回乌孙, 三日后启程。 沈芜听闻后神情怔怔,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怅然的感觉。 戎衡帮过她多次, 是个能扛事的主,就算两人不能经常联繫,可在同一个地方,还能有个照应。 一旦他返回母国,从此山水迢迢, 想见一面都难了,那次他将她带离宴席, 很有可能就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也是永别。 人就是这么奇怪。 在眼前晃时,觉得那人忒烦,等人要走了, 又好像少了点什么。 剧情再往下走, 沈芜想像不到还会碰到什么样的情况,神转折一个接一个,似乎永远没个头。 她这条命却又好像很稳,虽然有遇到过这样那样的麻烦, 过程不那么顺利, 可最后都能一一化解。 沈芜有时都在想是不是她演技太好了,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 所以活到现在越来越游刃有余,反而没那么多兇险难关要过了。 当然,沈芜不想承认的是,有个权势滔天的男人在她背后撑着,除非他想她死,不然的话,她这条命还有得活。 所以,沈芜更痛苦了,莫非真要从了新帝做那见不得光的男宠,传了出来,她那便宜祖父恐怕要气得翘辫子,堂堂王孙做了皇帝的禁脔,最没面子的就是他。 不期待的日子过得格外快,转眼就到了元朔帝为戎衡举行的饯别晚宴上。 一群大男人的宴席,少不了又是饮酒,推杯换盏你来我往,沈芜故意挑了角落的位子,谁也不搭理,低着脑袋吃她的菜。 偏偏,就是有人看不得她好过。 「戎王子明日就要走了,沈贤弟为何不跟他敬个酒,做最后辞别,反而一个人在这闷头苦吃,戎王子往昔对你也是多加照拂,再不济也得打个照面。」 出声的是裕瑾,元朔帝下的第二道诏书便是给他的,他比戎衡晚几日离开大干,皇帝索性一起办了。 沈芜正将一粒花生仁餵进嘴里,听到裕瑾向她喊话,差点噎到,转过头就对上裕瑾那双促狭的笑脸。 这只公狐狸,只要有他在,总要给她整出点事情来。 不过,想到上回戎衡为自己挡酒,沈芜心里还是颇有感触,于是不再别扭,大大方方站了起来,捧着酒盏对戎衡笑了笑。 「戎王子,阿芜敬你,祝你回到母国,前程远大。」 「好一个前程远大,沈殿下讲得好。」 不知是谁冒出的一句,沈芜瞥了周遭一眼便很快收回视线。 戎衡这时也站起,在沈芜手捧杯往嘴边送时,自己仰头先喝了个干净,然后一句话不说就坐了下去。 戎衡过快的举动弄得沈芜不尴不尬,匆匆抿了两口也坐回了位子,心里不是不明白,戎衡这是变相替她挡酒。 男人别看话不中听,心还是细的。 可惜,人要走了。 到了宴席尾声,坐在上首的元朔帝站起了身,举杯对着戎衡,嘴角勾勒的微笑恰到好处彰显出了帝王威仪。 「今日一别,山高水远,朕在此遥祝戎王子一路顺风,平安回到乌孙。」 戎衡两手捧杯,低了头,端端正正道:「谢陛下吉言,陛下隆恩,戎衡没齿不忘,他日必当结草衔环。」 不宜说太细,戎衡一句话表明了满满的诚意,也是皇帝想听到的。 元朔帝笑着让他坐下,不必拘礼,自己却放了杯,锐利的眸扫了一圈,落到沈芜身上时特别幽深,看得沈芜浑身一颤,年轻的帝王便拂袖起驾离开了。 皇帝一走,席上氛围也变得轻松了不少,小公爷直接跑到沈芜跟前,黑亮亮的眼睛直直看着她:「小阿芜,你什么时候也回去呢,我有点捨不得你。」 「该回去的时候自然就会走。」 沈芜只能这样模稜两可的回。 说来,这两年,她跟小公爷也没见几次面,更不可能有多深厚的交情,这位还惦记着她,也是实诚了。
第59页 「其实,想留下来,也有一个办法。」 沈芜都没表现出不想走的意思,秦小公爷就自顾自说开了,还一脸你快问我什么办法的兴奋表情。 沈芜扛不住过他的热心,只能没什么兴趣的问了一句。 小公爷立即道:「你娶了我的妹妹,成了我大干国的人,不就可以永远留下来了。」 沈芜先是一愣,随即头大:「我娶你的妹妹,也是你妹妹嫁鸡随鸡,跟着我回金陵,没道理让我留下。」 小公爷听了也是一愣,拍了拍额头,笑骂自己:「对的,忘了你是王族,不能入赘。」 大干人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就是比其他国家要高上一等,勛贵之家也敢跟其他王族比肩,偏偏很多人都吃这套。 秦小公爷回到他的座位思考难题去了。 沈芜方才得到消停,又有人找上了她,还是她最不待见的裕世子,连个正脸都不想给。 白生了一副好嗓子,就是不会说人话。 「沈殿下这两年在东宫住得可还安宁?」 裕瑾心态也不是一般的好,对着沈芜冷脸也能如沐春风的笑。 沈芜没什么笑意的弯了唇:「世子这话就不对了,阿芜住的东宫,能不安宁?还是世子想影射什么?」 天子住过的东宫,谁敢说不好。 裕瑾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面色微凝,瞬间变得正经道:「是裕某口误,沈弟在东宫必是样样都如意,不过,」 顿了顿,裕瑾意味深长望着沈芜,「但愿沈弟在大干能够一直如意下去。」 「这个就不劳裕世子操心了,世子即将回母国,阿芜在这里祝世子否极泰来,前程似锦。」 不想交往的人,沈芜连杯子都懒得拿起,一口酒都不想敬。 沈芜做得明显,裕瑾又如何看不出来,他一点都不恼,既然这位是太子自己看重的人,就算拉拢不过来也不能交恶。 只不过,秘密藏久了,爆发出来的威力也更勐。 遗憾的是他很快就要离开了,不能亲眼看到,但不妨碍他身为旁观者的乐趣。 「梧桐还将在驿馆住上一段时间,沈弟你以后若有难处,可以试着找他,他一向足智多谋,说不定能帮你解围。」 「谢世子好意,但愿没那么一天。」 这些心思复杂的人,能不招惹,就决不能惹。 到了尾声,席上宾客的酒也敬得差不多了,戎衡很给面子,几乎每个人过来,他都会喝掉大半杯,谁也不得罪。 沈芜旁边看着,发现身在王族的人就没一个简单,戎衡看起来冷漠寡言,但人际往来并不弱,不然也不会这么多人都来捧场了。 月上柳梢,沈芜困意袭来,退出这喧嚣,默默起身离开。 小顺子和小寿子跟在她身后,按照沈芜定下的规矩,不紧不慢跟随,不近不远守着,没有急事,就保持这样的安静。 直到经过荷花池,沈芜停了下来,小顺子和小寿子也站定。 这个池子,是埋葬了小王孙的地方,却是她的开始,也算是意义非凡了。 「你们快点找,磨磨唧唧慢死了,贤妃娘娘的猫要是丢了,你们一个个都等着被削吧!」 忽然冒出来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听声就感觉是个兇巴巴的大婶。 沈芜如今听到贤妃这两个字就想避开,抬脚正准备撤,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一个黑色毛团儿,直往她身上扑。 沈芜猝不及防,脚下一滑,身子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殿下!」 小顺子和小寿子慌慌张张奔过去想拉住沈芜,仍是晚了一步,只听到噗通一下落水声--- 世界就在这一刻变得彻底安静了。 第38章 变来变去 「阿芜, 阿芜,你快醒醒,不要吓母亲啊!」 好温柔的声音, 可妈妈是个大嗓门, 哪怕是关心的话也能说得分外嫌弃, 她想感动都酝酿不出情绪。 「阿芜, 是母亲对不起你,求求你快醒来, 母亲错了,母亲发誓再也不离开你,等将你父王救出来,咱们一家三口找个远离是非的地方,不问世事, 开开心心......」 很美的想法,但实现起来, 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就沖他们这身份,就註定远不了是非。 沈芜这次落水,算是去了半条命,明明会游水的人, 却被池里的水草缠住, 费好大的力气也游不上去,憋不住气呛了不少的水,小寿子和小顺子跳下来救她,差点也被她带得丢了命。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 沈芜想的是这样也好, 打哪来的就从哪离开,一切回归原点, 从此天涯,各别两宽。 然而,她的这根金手指似乎开得特别粗,脑子都快烧煳了还没死成,昏睡了三四天,等她有了意识,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小翠,而是她美艷动人,年轻得像没生过孩子似的便宜娘。 沈芜很想睡回去,就这么睡到死算了。 「阿芜,你连一眼都不愿意再看母亲了吗?」 赵雅茹望着女儿的神情伤感异常,两眼又红又肿,若是前世子在这里,定会揽着娇妻可劲儿哄。 沈芜不是便宜爹,对女人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加上这人对造成小王孙如今的困境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沈芜忍着不发脾气,已经是教养很好了。
第60页 当然,她这浑身乏力的破身子,连发声都困难,更别说发火了。 小翠依然是那么的夸张,扑到床边呜呜大哭,就跟走了爹妈似的。 「主子,您可不能有事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小翠怎么活,往后有水的地方,您都不能去了,太危险了。」 「水,水---」 沈芜嗫嗫嚅嚅,声音轻得自己听起来都费劲。 小翠关心则乱,勐地摇头:「不可以,有水的地方都不能去了。」 赵雅茹听不下去了,推了推小翠:「你快倒杯温水过来,稍微热点,但不能烫,再拿个小勺子。」 小翠这才明白过来,懊恼地拍拍额头:「是是,奴婢这就去弄。」 沈芜使不上劲,赵雅茹将她搀扶起来,在她身后垫上厚厚的引枕,小翠端了水过来,正要舀勺子餵沈芜就被赵雅茹接了碗,先坐到了床沿,倒点水到手背上,觉得温度合适,赶紧餵给沈芜。 沈芜渴得不行,也没心情跟赵雅茹置气,先解渴,别的往后放。 咦,甜的。 沈芜看向小翠,小翠眼泪汪汪:「怕主子嘴里没味,奴婢加了半勺糖。」 沈芜没有吭声,赵雅茹转头望着小翠,眼里带了一丝笑意:「从前我看你就是个仔细人,果然没选错。」 小翠性子粗,但做事不糙,又忠心,不然赵雅茹也不会犹豫了好久最终仍是定下她做女儿的侍婢。 「小翠,你先出去,把门带上,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小翠对赵雅茹颇为忌惮,一听到这话,麻熘退得快,不过走之前仍是依依不捨瞅了沈芜一眼。 沈芜满肚子的疑问。 便宜娘为何在这里? 新帝将皇宫把守得固若金汤,她是如何进来的? 银甲卫几乎遍布宫道每一个角落,她除非会飞天遁地之术,不然很难不被发现。 女娃娃眸子灵动慧黠,赵雅茹不用问,看女儿眼珠子滴熘熘转就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不由轻声一嘆。 「你好好歇着,别费力气,母亲一五一十讲给你听。」 这说起来,故事就长了,沈芜精神不济,听着听着都想打瞌睡了。 然而,听到便宜娘在东宫整整住了两年,沈芜掩不住的惊讶,瞬间抖擞了精神。 母女俩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居然两年都没发现。 不过,好像也不奇怪,东宫那么大,她又不爱瞎晃,便宜娘更是深居简出,碰不到也正常。 沈芜舔了舔唇,喝完糖水后感觉好了点,但发出的声音仍是沙哑有如糙纸刮过。 「所以,你和太、子--」 几个字,沈芜都说的吃力,没有说完,但她相信赵雅茹听得懂。 「这位元朔帝本事了得,要躲开他的耳目不容易,正好我也不愿意再东奔西走,想离你近一点,你若有个什么事,我也能及时照应到,可谁想,仍是大意了---」 女儿两次落水,赵雅茹心里比谁都难过,可她一人能力有限,这宫里又大,在东宫还能看着,一旦出去那就鞭长莫及了。 沈芜脑子里有点乱,皇帝把她们母女俩都扣在宫里,到底是何打算? 难不成真的看上她了? 她就一张脸长得好看,可其他方面,不说别的,就一个王孙的身份已经让他难办了。 她再怂也有底线,当男宠什么的,打死也不干。 见女儿半天不说话,赵雅茹试探的问:「阿芜,你想不想回金陵?」 或许是母女俩分离太久,变得生疏了,也或许是孩子长大了,性子慢慢沉稳,文静了,赵雅茹看着女儿总有种异样的感觉。 这肯定是她的孩子没错,就算脸长开了,个子高了,出落得更美了,可无论分开多久当娘的一眼就能认出。 「阿芜,你是不是还在怪母亲,当年母亲太草率,和你父亲都煳涂了,错将扮作小郎君,后来你爹被圈禁,珍妃屡屡相逼,要置我于死地,我迫不得已只能悄然遁走,你祖父再昏庸也不可能真要你们父女的命,但我不一样,我若再留在金陵只有死路一条,人活着才有希望,我若死了,你们父子面临的可能是一辈子的圈禁,没人帮你们筹谋......」 赵雅茹一句句吐露心声,离开那晚她非常痛苦,根本就不想走,夫君在她饭菜里下了药,动用最后一点人脉将她送出了金陵。 沈芜想像当时危急的情景,也能体会赵雅茹的苦衷。 世子就算被废也是国主的儿子,她变回女郎也是千金之躯,可赵雅茹不一样,若真要找一个人顶罪,国主只会惩罚她。 沈芜思前想后,再次开口,依旧哑哑的粗嗓子:「我们,还能不能回去?」 皇帝那态度,她们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又是另一回事。 赵雅茹两年来一直都在为这事想辄,要回去,不然怎么救夫君,然而,以什么样的方式回去,是个大难题,就怕刚到城门口,还没踏进去就被守城的兵将擒下。 「阿芜,你先把身子养好,母亲再带你去见淑贵妃,以她外甥女的身份。」 沈芜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赵雅茹连忙拿帕子给她擦拭嘴角。 「别急,母亲慢慢说给你听,这是母亲权衡利弊后想出的唯一可行办法,毕竟你十四了,这女儿身总有藏不住的那天,倒不如在那之前我们早作退路,这次你不巧落水是个契机,对外,所有人都知道你身体孱弱,上一回险险死里逃生,这一次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而且,阿芜,你有没有想过,皇帝为何不将你带回衡芜院,而是安置在这毓秀宫,之前服侍你的下人,只允许小翠跟过来侍候,每日派的是专职给贵妃看诊的钟太医,先去衡芜院晃一圈,入了夜才从后门进到这里给你诊脉......」
第61页 赵雅茹这么一说,沈芜更是心惊,这才开始留意起周遭环境。 的确不是她住了两年的房间,陈设摆件更好了,一眼看去就像是妃子住的地方,琳琅满目,典雅精緻。 沈芜一下子有如醍醐灌顶,瞪圆了眼睛:「猫,那只猫!」 「那确实是贤妃的猫,但为何夜里跑去了荷花池玩耍,又有谁说得清呢?」 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么,沈芜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一直蹿到心头。 这位元朔帝城府之深,简直不是常人能够想像的。 「阿芜,我们如今没有别的选择,皇帝给了我们一条生路,也算是捷径,再就看我们如何把后面的路走下去了。」 「所以,您和贵妃相认,是要做回明珠郡主?」 死而復生,也不是一般的惊悚。 「那是谣传,死的不是我,当年使臣带回的消息本就错了,但两国路途遥远,大干没有再派人前往乌孙查证,此事便不了了之。」 元朔帝在一次谈话中透给她的意思,也算说得过去的解释,对她来说有利无弊,也是唯一一次重新获得原来身份的机会。 做回明珠郡主,她能做的事就多了,也有更多把握救夫君出来。 沈芜恍恍惚惚朦朦胧胧,脑海里如今只剩下一个念头。 所以,她从乌孙国的小王孙摇身一变,成了大干明珠郡主的女儿。 「阿芜,你以后随我姓,叫赵芜,是我和别国夫君和离后带回来的孩子。」 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每一天都在神转折--- 等阿芜重新躺下,赵雅茹又陪了她一会,看她闭眼睡着就出门了,去长春宫见姐姐。 赵雅茹离开没多久,元朔帝一身玄服,踏着月色而来,身旁只跟了潘英,显然是不想声张。 小翠看到皇帝就不自觉紧张,手抖声颤:「皇皇皇上---」 「在外头守着,不可进来。」 元朔帝头也不回地抛下这句,就大刀阔斧跨进里屋。 潘英和小翠一同守在外屋,看着小翠笑眯眯道:「你这小丫头得练练胆子了,往后见到陛下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多,一直这么怕可不成。」 小翠一听,五官全都皱到一团,愁成了苦瓜脸。 沈芜心事重重,睡眠也浅,外头有点动静,她就醒了,听到皇帝来了,小心脏更是扑通狂跳,越是想睡,脑子反而越发清醒。 那有劲的脚步声,一下下逼近,在这沉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触动人心。 沈芜眼睛闭得越紧,长长的眼睫颤得越厉害,就像两片纤薄的蝉翼上下扑闪,皇帝走到了床边,看得一清二楚。 皇帝静静看着她,忽而伸手在她浓密的黑睫毛上轻轻碰了一下,这一碰不得了,沈芜更难忍了,条件反射般眨了眨眼,再想装睡,不仅藐视帝王,自己也蠢。 沈芜不情不愿睁开了眼睛,以一种迷茫脆弱又无辜的神情望着年轻俊美的皇帝,两边唇角拉出一条对称的虚幻微笑。 「阿芜体弱,下不来床榻,不能叩拜皇上,望皇上恕罪。」 「赵县主也算得上是朕的表妹,无需多礼,躺着无妨。」 她喜欢演,他奉陪。 皇帝喊出陌生的称唿,沈芜愣了愣,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不只是改名那么简单,身份也变了,可是她什么时候又成县主了? 君无戏言,他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谢皇上恩典,皇上对我和母亲的大恩,沈芜无以为报---」 「要报!」 熟悉了沈芜套路的元朔帝在她说出赖帐的话时,适时打断了她。 沈芜傻眼,脑子嗡的一下懵了。 拿什么报,她病成这样,以身相许,也要有那个体力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没啥水准,就是一时手痒开的,不可考究,看个乐呵,写不了多长,各位客官随意,觉得不好看就扔,不必留恋 第39章 以心换心 换了一个更大的住处, 除了小翠,身边服侍的人都换了,还多了一个便宜娘。 要说没改变, 那不可能, 可真有什么大变化, 沈芜也说不上来。 她的心态已经在千锤百鍊中锻造得很坚强了。 唯独一桩, 让沈芜总是能吓一跳,那就是皇帝像幽灵似的时不时出现, 用那种看食物的眼神盯着她。 若不是她还在养病,走几步路都得停一停,沈芜毫不怀疑他可能立即就要她报恩。 以身相许什么的,实在太可怕了。 身边又有个动不动就拉着她回忆过去,怀念一家三口幸福时光的便宜娘, 沈芜还得配合着赵雅茹的情绪调整自己的表情,做个乖巧懂事又听话的女儿, 谁让她如今姓赵了呢,便宜娘就是她最大的靠山。 「阿芜,贵太妃的意思是,让你就住在皇宫, 宫里头才最安全。」 赵雅茹特意等沈芜喝完了鸡汤才说的这话。 沈芜手抖了抖, 差点没端住把碗摔了,幸好赵雅茹细心託了她一下。 「只有我住在宫里?那母亲呢?不是说不离开了?」 赵雅茹在,沈芜不自在,可赵雅茹不在了, 沈芜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顶着县主的新身份,恢復了女儿身, 表面的伪装都不能够了,皇帝没了顾忌,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第62页 第一次,沈芜对赵雅茹展现了真真切切的情感,拉着她的袖子不让她走。 「阿芜,你别急,母亲只是出趟门,去金陵国找你父亲。」 「您一个人?太危险了,救父亲是大事,要从长计议。」 便宜祖父再煳涂,也不可能伤害自己的亲儿子。 「这回我跟着甘荣一起回金陵,以明珠郡主的身份,他们忌惮宗主国,不会将我怎样,你祖父这两年身体不大好,年前还在朝上晕倒过一次,奸妃和你二叔里应外合,笼络了大半官员把持了朝政,他们为了永除后患,很有可能对你父亲下手,这时候多拖一天,你父亲就多一分风险。」 涉及到便宜爹的安危,沈芜也说不出留人的话了,她占了小王孙的身份,总不能让人家没了爹。 「那我能不能换个地方住。」 赵雅茹微愣:「这里不好吗?你想住哪里?」 「长春宫。」 贵太妃的地盘,皇帝也不好乱来,毕竟贵太妃对他有养育之恩。 赵雅茹又岂会不明白女儿的担忧,她握住女儿的双手给予鼓励:「就是你不说,我也打算这么做,这宫里值得我信任的只有贵太妃了,你别担心,以你姨母养育皇帝多年的情分,皇帝对她颇为敬重,不会做出煳涂事的。」 赵雅茹没说的是,皇帝私下有承诺过,会等到女儿及笄。 所以,还有一年的时间,可说长也不算很长。 「阿芜,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嫁什么样的男人?」 沈芜闻言,愕然。 「母亲,你不会想劝我给皇帝做妾吧?」 「什么妾不妾的,皇帝现在连一个妃子都没有,你又怎知你做不了皇后,以你如今的身份,贵太妃的亲外甥,郡主的女儿,又有县主的封位,如果争一争,也不是不可以。」 赵雅茹这些年算是看明白了,男人不仅要有一颗爱你的真心,更要有能力对抗外面那些魑魅魍魉,不然一旦哪天风雨来袭,好好的家说垮就垮。 这世上权势最大的男人就是皇帝,而元朔帝又是箇中翘楚,从私生活方面看,他身为太子,比寻常男子还要洁身自好,竟连一个侍妾也没有,做了皇帝以后的第一次选秀,也没有为自己选妃的意思,多是给王族公卿赐婚。 哪怕有朝臣进言,他也能顶住压力一一回绝,可见这是个心智坚韧又极其挑剔的男人,不是特别喜欢的女人不会要。 那么,阿芜到底是哪点被那样的男人瞧上了。 赵雅茹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放在寻常人家,这样的男人都是可遇不可求,何况他还是皇帝,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偏偏对阿芜上了心。 沈芜就猜到赵雅茹动了这方面的心思,不由沉沉一声嘆:「母亲,寻常人家的男子都做不到对妻从一而终,他是皇帝,受到的诱惑更多也更大,你觉得女儿有那个能力一辈子拴住他的心吗?」 不说他的皇帝身份,只谈他这个人,无论外貌,身材,还有心智谋略,均是一等一的超优,所以,他凭什么喜欢她呢,她有哪点值得他倾心,并保持一辈子...... 不是沈芜自卑,而是这个问题很现实,她容貌是美,但也说不上倾国倾城,如今年纪尚小,身段也不算多么妖娆,远远没到让男人看一眼就鼻血狂流的丰腴,论内在,论才华...... 呵呵,她有那玩意吗? 沈芜很有自知之明,皇帝确实优秀到很招人喜欢,对于她这种看童话长大的宅女具有致命吸引力,但内心尚存的一丝理智犹如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沈芜,提醒她不能犯煳涂。 一旦答应,就不能回头了。 不过,不答应,她好像也没别的辄,皇帝不放她,她也走不成。 「你比母亲理智。」 孩子长大了,赵雅茹无不惆怅地感慨。 夜深了,赵雅茹来到湖心亭的时候,年轻的帝王已经候在那里了。 上回见,他是太子,感觉也就一晃眼的工夫,城府深沉的少年已成了这天下之主。 「皇上那日的话,可还算数?」 「郡主若有诚意,自然算数。」 元朔帝转过身,看向赵雅茹,云淡风轻,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阿芜是我的女儿,她若不愿意,我也不可能逼她,她如今还小,心性未定,越是劝反而让她反感,皇上文韬武略,是有大才的明君,做不出强迫女流的蛮横事,赢得女子的芳心,自然也要用最上乘的办法。」 恰到好处的吹捧,不媚俗,让人听了,真是想生气都不行。 元朔帝唇角弧度加深,定定望着赵雅茹。 「那么郡主觉得什么样的办法才算上乘。」 「自然是,以心换心。」 静默了片刻,皇帝才道:「前世子也是这样追到郡主的?」 「自然是,必须是。」 赵雅茹非常肯定的点头。 阿芜啊,母亲尽力了,感情的事,还得靠自己,拿捏住了这个男人,就等于坐拥了天下。 躺在床上的沈芜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小翠立刻警觉起来。 「是不是衣服穿少了,赶紧把这外套披上。」 沈芜推开小翠递过来的衣服:「够了够了,再裹一件就得出汗了。」 母亲去了哪里,半天不回,为何心里那么不踏实呢。
第63页 第40章 逗她玩呢 在将沈芜安置在长春宫偏殿以后, 赵雅茹和贵太妃彻夜谈了一次心,翌日天没亮,就乘上马车出宫, 与在驿馆等她的甘荣汇合。 贵太妃跟妹妹团聚没多久又分离, 心里也是难受得紧, 好在这回有个沈芜陪她, 不过她是长辈,哪怕伤感也不能表现出来, 要坚强,要给晚辈做个好榜样。 「阿芜别难过,你母亲只是暂时离开,去找你父亲了,虽然你父亲没什么出息, 一个世子的位子都坐不稳,还想出那么馊的主意将你扮作男儿, 姨母实在不能认可,可你母亲就是认定你父亲,两人又有你这么可爱的孩子,姨母能怎么办?再不情愿也得认了, 反正有姨母在的一天, 就不能再让你们母女受委屈......」 这话里,是有多嫌弃便宜爹,沈芜反而不觉得这位便宜姨母是在安慰自己,更像是在诉苦, 表达不满。 「父亲很好, 对母亲和阿芜一直很好。」 就算不太着调,靠不住, 可沈芜身为女儿不便做评价,只能这样中规中矩的回。 贵太妃拍拍沈芜的手:「你就安安心心住在姨母这里,缺什么,就尽管跟姨母讲,姨母别的没有,就是不缺银子,我和你母亲睡一张床长大的,你可不能跟姨母客气啊!」 「谢谢姨母,姨母能够收留阿芜,阿芜已经很感激了,寝殿也是应有尽有,不缺的。」 「你啊,随你母亲,知足,不贪心。」 贵太妃打量着沈芜,越看越满意,皇帝身边需要的正是这样的女子,拎得清,懂分寸,识大体。 她妹妹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阿芜,你有没有想过一辈子留在宫里陪姨母?」 贵太妃是心动了就忍不住想问出来,而且她觉得自己的外甥就该配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 这种话企图心太明显,沈芜想装听不懂都难,可实在难以回答,天真又有些为难道:「阿芜也想,可阿芜也要陪父亲母亲,他们又不能一直留在宫里,不过,就算以后出了宫,阿芜也会时不时进宫来看姨母的。」 果然还是孩子,没那方面的心思呢,怪不得妹妹托她看紧点,不要让孩子和皇帝有接触。 这么单纯的小阿芜,若皇帝只是一时兴趣,倒也可惜了。 不过,阿芜迟早要嫁人,若是配给别家,还不如嫁进宫,有她看着,总是个照应。 贵太妃想着皇帝都二十了,心气儿又高,瞧不上别的女子,偏偏惦记上阿芜,想必是有几分真心的,禁不住就起了做媒的念头。 「阿芜,皇帝是我看着长大的,论心智品行,这世上少有男儿比得过,他十七岁那年,我给他安排侍寝宫婢,还没进屋就被他撵了出去,连我的面子都不给,可见他对男女之事是有要求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不会要,而你恰好是他中意的类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呢?」 贵太妃这话说得极为诚恳,没有拿后宫之主的派头拿捏她,而是作为长辈,实实在在给她提建议,阿芜很感念这位姨母的关怀,可感情这种事情,最难说清楚了。 阿芜对皇帝是有那么几分好感,但没有强烈到为他留在皇宫一辈子的地步,现在说嫁娶,对阿芜而言为时尚早。 「阿芜,其实有个男人肯为你花心思,已经是难得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皇帝。」 贵太妃握着阿芜的手,目光却是望着窗外的落花,想到自己这一路走来,和太上皇之间说不上多有感情,但也是相濡以沫,他待自己终究是不亏的,只不过没那么爱。 「子璋和太上皇不一样,他是个好孩子。」 贵太妃发自肺腑地说。 皇帝当然不坏,从他的种种作为来看,他对她确实用了心,只是那种势在必得的强烈气场,让沈芜有点怕怕的,就怕哪一天被他生吞活剥了。 沈芜对于太过强势的人,一向没什么办法,能避开就绝不正面槓上。 「你啊,还是太小,再长大一两岁就明白了。」 男人啊,是越强越好,护得了女人保得住家。 沈芜是不太明白,只因从小的生活环境还有理念跟这里格格不入,说不定她再过几年,真正入乡随俗了,想法会改变,但至少现在,她不想强迫自己,也不会喜欢上强迫自己的男人。 但愿,皇帝别来硬的,不要破坏掉她对他好不容易产生的几分好感。 皇帝要什么没有,何必来硬,何况,不可一世的男人有他的骄傲,也不屑用强。 住到长春宫有半个月了,沈芜发现她看到皇帝的时间不减反增,皇帝对贵太妃超乎想像的孝顺,两三天就要来长春宫一趟,他一来,贵太妃就会将沈芜也叫过来,说是聚在一起用膳更热闹。 长辈相邀,沈芜不好推辞,坐到一张桌上,跟皇帝面对面,端起碗,谁也不看,埋头苦吃。 忽而,一个悠扬清雅富有磁性的声音自她头顶扬起。 「你嘴角有饭粒。」 紧接着,一只纯白的丝帕递到了她眼前。 「擦一擦吧!」 轻描淡写般的语气,沈芜却好想夺过帕子扔在地上狠踩两下。 就不能当做没看到,就不能闭嘴,就不能稍稍顾及一下她女孩子的颜面。 沈芜低着头,任由那只修长有力的大手稳稳拿着帕子在她眼底一动不动,为了尊严,不能接。
第64页 贵太妃看看左手边又看看右手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啊,都做皇帝了,怎么还这么不正经,阿芜,别理你表哥的话,他逗你玩呢。」 逗、她、玩? 沈芜只觉一股热血从脚底直蹿上脑门,不仅想踩帕子,更想将帕子丢到男人脸上让他脏成花猫。 「朕也只是提醒表妹,她若把整张脸都埋进碗里,真有可能蹭到饭粒,表妹,你说呢!」 皇帝看到沈芜就想撩她,本能反应,控制不住。 沈芜咬牙,一字字道:「皇上说的,自然都对。」 贵太妃实在忍不住了,放下银筷,接过嬷嬷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嘴,站起了身。 「我如今吃得少,趁着日头好,去外面走走,你们年轻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慢慢吃,不急。」 贵太妃就像体恤孩子的长辈,对着两人殷殷叮嘱,皇帝也乐于配合,保持微笑道:「母妃走慢些,昨日下了场雨,那些湿滑的青石板路,就不要去了。」 「我晓得的,」 走之前,贵太妃瞥了一眼始终低着头的沈芜,笑了笑,对着皇帝道:「阿芜面皮薄,你仔细点,别欺负她。」 皇帝眼角扫向脸颊泛红的小姑娘,瞭然一笑:「母妃放心,朕一定盯着表妹好好吃饭。」 第41章 委不委屈 不敢跟他的眼神接触, 就怕会爱上他,不由自主。 以前听过的一首老歌,精准反映出了沈芜此刻的心情, 周誉这样的男人, 一旦温柔起来, 真的会致命。 譬如此刻, 长春宫园子里的花开了,皇帝邀她消食加赏花, 她能拒绝吗? 好吧,其实她也想走走,不然同一屋檐下呆着,更危险。 皇帝个子太高了,沈芜跟他走在一块, 堪堪到他的肩膀,她光是看着他都得仰脖子, 说个话就更费劲了。 所以,还是保持这种沉默的状态直到皇帝闲暇时光耗尽,继续日理万机,忙他的天下事吧。 花园里的海棠陆陆续续绽放了, 有的淡粉, 有的艷红,各是各的美,沈芜看入了迷,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树下。 香腮粉面, 回眸一笑, 花美,人更美。 元朔帝脚步放慢, 离得不远不近,笑看花下美人,换回女装的她更加娇妍动人,一颦一笑都让人心驰神往。 心有所动,皇帝就近折了一朵海棠花,悄然走近抚着花枝却捨不得摘下的少女。 沈芜忽然感觉眼前有点暗,背后有点冷,髮鬓更是多了什么东西,她抬手去摸,取下一朵粉色海棠,下意识回过身,就见高高的清俊男子嘴角噙着浅浅的笑,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那眼底荡漾着柔波,真是叫人又羞涩又心慌。 她这是怎么了? 就跟中了邪似的。 说好了不可以随随便便,但人心也是肉做的,扑腾扑腾跳得欢,自己都很难控制。 「阿芜,你跑不掉的。」 就连离去时,也不忘说一句让脸红心跳的话。 吹皱了一池春水,男人走得潇潇洒洒,沈芜却半天缓不过神。 回到屋子里,沈芜双手托腮,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发起了呆,她怎么这么好看呢,她看自己都能看上半天。 可是皇帝什么样的女子没看过,她这半大不小的青果子,还没熟呢,有那么大的魅力。 小翠抱着晒得暖暖的被子进屋,见到主子又在对镜发呆,不禁摇了摇头。 要说主子千好万好,唯独一点不好,那就是太矫情了,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翠将被子抱回到床上铺开,回身看着沈芜闲话家常般:「主子,奴婢今日找潘总管问了下,小顺子和小寿子如今都调到内务府去做掌事公公了,跟咱们离得远远的,您不主动召他们,估计一辈子都见不到面,他们也算是善始善终了,救了主子一命,后半辈子等着享福了。」 元朔帝虽做事滴水不漏,但不是嗜杀兇残的人,往常服侍过沈芜的一批宫人,调离后宫,或者放出宫,都有各自的归处,没有苛待一个。 在元朔帝为小王孙举办的葬礼上,这些人也有前来弔唁,个个哭得情真意切,眼睛通红,也算是顺利帮沈芜度过了这一关,再也不用担心掉马了。 「皇上真是了不起,事事周全,就跟仙人似的。」 小翠仰慕的对象已经换了人,以前嘴上动不动就是戎王子,如今开口闭口就是皇上,完全不知道害臊。 沈芜转过头看小翠,忽而道:「你比我大两岁,如今十六了,不如我帮你做个媒---」 「不不不,小翠发过誓要跟主子一辈子的,背弃誓言是要天打雷噼的。」 小翠如今过上了好日子,从穷酸烧火丫头,到县主跟前的一等婢女,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这殿里殿内巴结的人也多了,进出都有小丫鬟当她的跟班,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哪愿意嫁人,再说,她家主子这么弱,一个没看住就落水,她就是嫁了人也放心不下。 沈芜也只是说说,小翠脑子比她还轴,认死理。 「你总有你自己的日子要过,哪能跟我一辈子,一辈子太长,人啊,不能太轻易许诺。」 小翠点点头,也是,忽然间想到五皇子,不由遗憾道:「可惜了五皇子,对主子真的是有情有义,那天葬礼上差点哭晕过去,怎么劝都不肯离开,要不是皇上强制让侍卫拖走他,主子您估计在棺材里都憋不过气了。」
第65页 可不是,沈芜想到那天就心有余悸。 她第一次听到五皇子哭得那么伤心,痛不欲生,当时那心情也是一言难尽,都想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五皇子大抵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计回报,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 「可是主子,你若是真的嫁给了皇上,你就是五皇子的皇嫂了,你们迟早要见面,五皇子对你那么熟悉,要是见了面---」 小翠话说到这里,忧心忡忡,如今最伤脑筋的反而是五皇子了。 沈芜也是一脸寥落:「他已经搬出宫,封了王,有了自己的府邸,哪能说进宫就进宫。」 命运就是奇怪,她进宫,五皇子出宫,哪怕某日再见,也只能远远当做陌生人了。 「贤太妃如何了?有没有再来找贵太妃?」 沈芜听闻这位堂姑姑向皇帝自请出宫,住到儿子的府邸颐养天年,不过,皇帝没给回话。 「又来了两次,贵太妃心软,应该会答应吧。」 为此,沈芜躲在偏殿不出门,避了大半天。 贤太妃见过沈芜,又是沈芜的长辈,她出宫是皇帝乐见的结果,偏偏人家九五之尊就是要摆个谱,不挫挫贤太妃不可能轻易应允。 而贤太妃偏偏就吃这套,之前在沈芜面前趾高气扬,如今为了出宫真的是放低了姿态,苦苦的求,若不是皇帝有言在先,贵太妃都有点绷不住了。 「阿芜是我的堂侄,血缘那么亲,她出了事,我能不难过?那只猫素来调皮,一个没看住就跑没了影,我哪有功夫时时盯着它,它那么点小,随便往哪里一钻,又天灯瞎火的,就是动用所有的宫人也要找上许久,谁想到偏偏就和阿芜撞上了!」 贤太妃说了一通,难过极了,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泪滴,梗着嗓子继续道:「阿芜没了,琛儿那么难过,整宿睡不着觉,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我难道能不顾他的感受?如今这宫里上下明着不敢说,背地里却在传,是我害死了金陵小王孙,就连琛儿也怨上我了,我如今里外不是人,旁人如何想,我已经不在乎了,只求琛儿能够理解我......」 贵太妃没有生过儿子,虽说养大了元朔帝,可到底隔着肚皮,元朔帝又从小就端方自持,根本不需她操什么心,听到贤太妃三句话不离儿子,贵太妃实在是烦不过,一只手端着茶盏,喝了一口参茶,另一只手拿着盖子撂上了茶盏往茶桌上一放。 噔的一下,声响有点大,贤太妃蓦地一惊,抬眸看着贵太妃,瞬间消了音。 「你若做得好,雍王又如何会跟你置气,我是想不明白的,沈芜既然是你的堂侄,你不说照应,可也不该那么冷漠,雍王和自己的表弟交好,又有什么不妥,你非要拦着,你对沈王孙的敌意表现得那么明显,如今他人没了,还是被你的猫吓没的,是个人都会怀疑到你头上,也莫怪雍王对你有想法,你要做的不是诉委屈,而是真正检讨自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好歹一条命,就这么没了,你难道都不愧疚?」 贵太妃憋着一肚子的火,只为沈芜抱不平。 贤太妃被说得一愣一愣,又忌惮贵太妃的权势,不敢反驳她的话,噤若寒蝉,心里更是委屈。 那沈芜死不死,关她何事,又不是她害的。 只怪这丫头倒霉,天生命不好,一只猫都能将她吓得落水,还一命呜唿,怨得了谁呢。 「你去找太上皇吧,皇帝未必听我的。」 贵太妃一句话将贤太妃打发了,是吃定了贤太妃不敢拿这种事去叨扰太上皇,太上皇如今迷上了垂钓,经常跑到郊外的行宫,一住就是大半个月,贤太妃就是想找,也要看到人才行。 宫里的风吹草动,向来瞒不过皇帝,这边贤太妃来找贵太妃,后脚就有人报到潘英这边,潘英再上报给皇帝。 皇帝坐在御案前,手持摺子,龙飞凤舞地写着批语,潘英放慢了语速,将听到的事情论轻重缓急一桩桩禀报。 说到贤太妃,潘英稍微停了一下,皇帝正好批完了摺子,合上放到一边,靠倒椅背上闭目养神。 「传话给长春宫的守备,贤太妃若再去找贵太妃,不得让她进门。」 潘英赶紧应诺,抬眼看着皇帝又道:「雍王那边,据探子反应,自从搬到了雍王府,王爷就没出过门,奴才想着,要不要宫里派人去看望一下?」 「不必,朕这个五弟看着没心没肺,实则心重,自己想不开钻牛角尖,任谁去都没用。」 堂堂王爷,识不得雌雄也就罢,还为个「男人」那般消沉,哪有半点皇子的贵重。 潘英笑了笑:「雍王这是没成家,等娶了亲,有了家室,自然就会变得扛事了。」 「他这年纪,也确实该成家了,不必再等到半年后。」 皇帝浑然忘了,自己比弟弟还要大上三岁,更该娶媳妇了。 第42章 敌强我弱 长春宫伙食很好, 最近新来了一个厨子,做烤鸭的手艺绝了,外脆里嫩, 相当可口, 沈芜一不小心就吃撑了, 腹胀难忍, 一天内跑了几趟恭房。 恭房台子上放有熏炉,几缕轻烟飘飘裊裊, 很浓郁的香味,沈芜不大喜欢,闻多了只觉得头晕,当时想着叫小翠跟宫人说声以后不要再燃香了,可出来后走了几步路再吹吹冷风, 转眼就忘了。 沈芜这日子顺了,心也大了, 之前龟缩在东宫一角,很少出偏殿,如今终于能穿女装在外面晃了,心里更有种微妙的堂堂正正重新做人的感觉, 路上碰到宫人, 唤她一声县主,她还得愣那么一两秒才做出反应。
第66页 小翠如今忙了,不仅要打理她的衣食住行,还要管理整个偏殿的人事, 有时沈芜想找她说会话儿还得等等, 小翠如今也越发精道,不啰嗦, 直入主题。 「主子,您今天想吃什么?还是烤鸭?」 「......」 你怕不是想我住在恭房里。 沈芜在这里说得上话又比较聊得来的人,数来数去唯有一个小翠,小翠忙起来了,沈芜无所事事,这日子过得清闲,也有点没意思。 便宜娘远赴金陵去救便宜爹,一走大半个月没音信,也不知道进展得顺不顺利,要是真把便宜爹弄出来了,一家三口开始新生活,可沈芜还没想好跟不跟他们走,真住在一起了又如何相处,毕竟她始终都是换了芯的,处的时间久了,总要露出马脚。 沈芜是愁在心里又不能表现出来。 万能的神啊,折腾她这么长时间也够了,何时给她发放便当,她吃完了也好回家啊! 沈芜一个人走到花园里散心,看到贵太妃也在,独自坐在石桌边喝着小酒儿,穿了件素雅的淡蓝比甲,内搭米白襦衫,宫人们离得远远,颇有些雅士独酌的闲情雅致。 不愧是养大太子的女人,在后宫沉浮这么多年始终屹立不倒,不是光有野心就能做到的,太看重名利反而很难这么稳。 贵太妃这份淡然,哪怕只是表面做做样子,也让沈芜由衷佩服,在男尊女卑的世界,能让皇帝敬重的养母,背后恐怕也付出了不少心血。 「既然来了就过来坐坐,傻站在那里作甚。」 贵太妃老早就注意到沈芜了,见这丫头呆站着不动,那偷偷看她的模样,真真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女,稚气得很。 可有时候,这孩子给她的感觉,又显得十分早熟,讲话也是古灵精怪,叫人时而忍俊不禁。 有趣的丫头,怪不得能让皇帝惦记上。 沈芜才坐到贵太妃对面,就听到内侍来报:「娘娘,淑太妃带着梁将军家的二小姐求见。」 沈芜闻言站起,识趣地准备离开,贵太妃喊住她:「不必,你就在这里,她有她的侄女,我也有我的外甥女,今日就比比谁家更俏。」。 贵太妃这话一出,沈芜更想走了,假扮男人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恢復了真身,更该低调到尘埃里,哪有自己站出来挨刀子的道理。 但贵太妃这个大靠山都发话了,沈芜想拒绝都不行,只能堆起满脸的笑容,很是官方地回:「姨母抬举了,阿芜哪有那么好。」 「别这样笑,很假。」 贵太妃快人快语,一句话让沈芜瞬间闭嘴,笑脸也说收就收,对方都识破,她再做样子就是傻了。 梁二小姐样貌估计随娘,虽然是武夫的女儿,但长相一点也不粗糙,反而出乎沈芜意料的精緻,巴掌小脸樱桃唇,笑起来格外的甜美,看着让人很有好感。 沈芜是不带任何偏见,以欣赏的目光看人,不过这位梁二小姐好像对她有意见,又或者没有看到她,眼里只有贵太妃,人一到,给贵太妃请了安就亲亲热热凑了过去,淑太妃就在一旁含笑看着,这画面异常美好,沈芜一度觉得自己太多余,该不该安静地走开呢。 贵太妃也是个会做戏的,她一脸慈爱地轻拍梁二小姐,好像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若不是知晓这位姨母的真性情,沈芜怕是要因为自己的突然失宠而郁闷了。 「瞧瞧这两个孩子,齐齐整整,秀秀气气,像不像一对姐妹花。」 还是淑太妃先注意到了沈芜,滴熘熘的眼珠子在两个小姑娘身上来回打转,好似调节氛围,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沈芜不觉得好笑,反而有种被强行配对的糟心感,谁跟她是姐妹,一起进宫伺候皇帝么? 别搞笑了,自己愿意自己上,拖别人下水不道德。 淑太妃这一出声,才让梁二小姐的注意力转到沈芜身上,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两边唇角笑出甜甜的梨涡:「妹妹这般毓秀之人,哪里是铃儿能够媲美的,姑姑折煞铃儿了。」 不光长相甜,这说的话也甜,要不是沈芜在职场见惯了白骨精,差点都要信以为真了。 皇帝果然是个香饽饽,还没见着,就有人开始针对假想敌了。 不过,沈芜也不是吃素的,人前装相,她也会,弯了唇角笑一笑,就是一个好姑娘。 「梁二小姐仙姿玉质,聪慧伶俐,阿芜惭愧,比不得。」 「这孩子也太谦虚了,哪里比不得,论在皇帝心里的分量,我们铃儿可是差远了呢!」 贤太妃这话就说得很双关了,不能细听。 往细了琢磨,这对姑侄相当有自信呢,谁给她们的勇气就一定能进后宫分一杯羹呢。 反正,沈芜是没到那种自恋程度的。 沈芜很有自知之明,有些话插不得,她也自认没那个分量,很是乖巧地退到贵太妃身后,一脸无知的浅笑。 这后宫里,贵太妃独大,她就没带怕的,高傲斜睨着姑侄二人,直言不讳:「自然比不得,论样貌品行,你侄女哪点比得上我外甥女,皇帝慧眼如炬,谁优谁劣,明白得很。」 这话不仅将梁铃批得一无是处,更是明晃晃打了淑太妃的脸,脸色登时变得难看:「姐姐一向护犊子,偏听偏宠,可我梁家也不是什么破落户,姐姐这样诋毁将军嫡女,可有顾及皇帝的意思。」
第67页 「将军又如何,不过一个臣子,难道你侄女要进宫,皇帝还要笑着恭迎,你们梁家好大的气派。」 贵太妃实在烦了跟这些俗人纠缠,两三句狠话撂下来,暗示梁家有居功自大的嫌疑,淑太妃浸淫后宫数十载,也不是傻的,听出贵太妃在下警告,皇帝又只对这个养母有几分尊敬,传到皇帝耳朵里,梁家不仅讨不到好,还得削掉一层皮。 里子面子全无,淑太妃一刻也呆不下去,勉强拉扯笑脸道别,便拽了犹不甘心的侄女匆匆离开。 贵太妃面色不改,淡挑娥眉,朝沈芜笑了一下:「学着点,这宫里多的是欺软怕硬之辈,讲道理未必有用,到最后还得以权压人。」 「阿芜记住了。」 沈芜点头如捣蒜。 您最大,你说什么都对。 入了夜,用完晚膳,贵太妃就打发沈芜回去了,沈芜磨磨蹭蹭,还想多留一会儿,贵太妃若是觉得孤单,想留她过夜,她身为晚辈自当从命。 然而贵太妃什么人物,沈芜那点小心思,还想瞒过她。 「只要皇帝不改口,你就没有别的选择,既然能得到这世间最好的男人,又何必这般纠结,烦来烦去苦的还是你自己。」 话是这个理没错,可沈芜从小受的教育跟这里的理念相悖,她不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坐拥三妻四妾,也不没有信心能让皇帝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 但没人能理解她,若是说出来,他们还会觉得她在自寻烦恼。 正因为烦,茫然,对未来各种不确定,没把握,她才不想看到那个让她烦心的男人。 可偏偏这宫里所有一切都是他的,他想去哪就去哪,想见谁就见谁,哪怕半夜像鬼魅一样立在她床头将她吓个半死,她也不可能跳起脚叫他滚蛋。 敌强我弱,这日子,真是操!蛋! 「主子,主子,皇上来了。」 沈芜正在寝殿里发着呆,小翠一声高喊,惊得她魂儿都要出窍了。 回过神,皇帝已经立在了她面前,一身月牙长袍,眉目舒缓,收敛了朝堂上的威严气势,此时的他更加清俊雅致,光华照人。 只看脸的话,嫁这男人确实赚了,估计老了也是个帅老头,特别招老太太喜欢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等更也等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君无戏言 小丫头面上淡定, 眼角却偷偷瞟着他,周誉看在眼里,心中得意, 半点都不显露, 迳自坐到了桌边, 拍了拍身旁的凳子, 示意他走过来。 沈芜扭扭捏捏,不太情愿。 男人悠然自得地抿茶, 她若不过去,以他的脸皮,在这耗一晚上也不是不可能。 沈芜踱着小碎步慢慢挪过去,将凳子往旁边拉了拉,离男人不那么近了, 她才缓慢坐下去,拿过桌上茶壶自己也倒了杯水, 不想交流就得自己找点事做。 周誉瞧着小丫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派,轻声一笑,也不去戳穿她那脆弱的心灵,抿了两口茶就将茶盏放下, 说起了正事。 「你母亲怕是一年半载都回不来了。」 一开口就没好话, 沈芜听得一愣,下意识问:「为什么?」 「你祖父马上风,去得突然,国不可一日无君, 金陵王庭如今分为两派, 一派拥立你二叔,一派支持你父亲, 两派争得不可开交,形势尚不明朗。」 沈芜愣愣听着,忽然冒出一句:「马上风是什么?」 便宜祖父就这么没了?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周誉怪异地瞅了沈芜一眼,顿了顿,不紧不慢道:「死在女人肚皮上。」 她这么单纯无知,没有听说过那些阴私污秽也正常。 沈芜沉默了,也是尴尬,好半天才道:「那我父亲他们有没有危险?一个被圈禁多年,一个在外漂泊多年,金陵国内还有多少人愿意拥护他们呢?」 周誉就喜欢沈芜这点,虽然性情上有些天真任性,但人不蠢,遇到正事带着脑子去想,沟通起来不费劲。 「你不要忘了,你母亲次此是以我大干明珠郡主的身份造访金陵国,莫说那些王公贵族,即便你祖父还活着,也得奉她为上宾。」 说到底,还是得仰仗大干的国威。 沈芜又如何不明白,他们一家三口都在仰着周誉的鼻息,他能将他们捧上天,可一旦撒手不管,他们也将顷刻间摔得粉碎。 这种傍上钻石级大款的心情,沈芜说不上来,说不得意那不可能,但特别欣喜的感觉也没有。 毕竟,跟皇帝谈恋爱是个高危事件,他可以有很多女人,她却只有一个他,若他抽身,痛苦的也是她。 不管怎样,还是应该跟他说声谢谢,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礼貌。 然而,周誉对于沈芜的感谢没什么反应,举手之劳的小事,没必要,他也不想她这么客气。 「你到底在迟疑什么?或者说介意什么?你想要的,但凡这世间存在的,我都可以拱手送到你面前,所以,你为何还要抗拒?」 周誉拥有与生俱来的权势和地位,从小到大,很少有人或事让他感到困扰或者无能为力,遇到沈芜以后,他才体味到一丝挫败和无奈。 如果不逼一逼,恐怕到死这丫头也想不明白。
第68页 周誉这男人有毒,当他深情款款看着你,那眼神简直要将人溺毙,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和她,他的眼里只有她。 沈芜感觉自己从肉体到灵魂都开始颤慄了。 她自己也不是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性子,想了想,咬了咬牙道:「我自小以我父王和母妃为榜样,嚮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若遇不到值得我倾心相许的男人,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人。」 说开了,堵在胸口的郁气也没了,沈芜浑身轻松。 就看皇帝作何反应了,能接受,他们就试试,不能,皇帝也别想强迫她。 即便利用强权夺了她的身,也休想得到她一丢丢的真心。 对,就是这样,原则问题,不能退让 稚气未脱的白嫩小脸,一脸郑重其事的模样,引得周誉发笑。 「就为了这个,你躲我避我,沈芜,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剧情陡然反转,快得沈芜来不及反应,呆呆道:「这个难道不重要吗?」 关乎一辈子的幸福。 「你何曾看过我对别的女人有对你这样费心费力还不讨好?」 又是一串来自灵魂的质问,沈芜怔愣无语。 「就是因为有了期待,才会更加慎重,变得患得患失。」 换其他人,早就被沈芜彻底隔离,杜绝往来了。 「沈芜,你听好了,君无戏言,朕这辈子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九五之尊,金口玉言,他以皇帝的名义,说出的话便是圣旨,绝无收回的道理。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此时此刻,沈芜感受到了周誉的诚意。 身为一个情感从不外露的帝王,能做到这样,沈芜也挑不出什么刺来了。 不过--- 「口说无凭,不如皇上你写下来,当做旨意颁给我,您悄悄的写,我悄悄的收,不让第三个人发现。」 看到皇帝越来越沉的面色,沈芜又转念改口,「您就当玩笑话听听,不用在意的。」 「没有人敢跟朕开这种玩笑。」 皇帝站了起来,难得还能笑出来,只是盯着沈芜的眼神让她心慌慌。 「今日朕对你有求必应,他日你也要付出足够分量的代价来回报朕。」 代价? 这个词听得沈芜有些脸红心跳,不敢往深了想。 皇帝撂下话,潇洒甩袖走人,翌日一早就让潘英送来圣旨。 潘英将明黄绸布裹得严实,用金丝线繫紧,装进紫檀木匣子里,慎重递到沈芜手上。 「皇上有命,请县主每日对着圣旨默读三次,每次必须一刻钟以上,以回馈陛下的垂爱。」 明知潘英不可能偷看圣旨的内容,沈芜依然臊得满脸通红,抱着匣子朝潘英挥了挥手,回了句晓得了,便一头扎进了寝室,打开匣子,抱着圣旨在榻上滚来滚去。 小翠掀帘进来,看到主子小狗似的打滚,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去,想查看又不知道从哪个地方下手,急得都冒汗了。 沈芜停了下来,若无其事地撩着鬓间散落的碎发,将圣旨往枕头下一塞,笑眯眯道:「小翠,你家主子饿了,快去做饭吧。」 「哦,好。」 小翠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看不到人影了,沈芜又倒了下去,打了个滚,掀开枕头拿出圣旨,像举行仪式般缓缓展开。 龙飞凤舞的大字,力透纸背。 「朕以周氏歷代先祖之名,特此起誓,此生唯金陵国王女沈氏阿芜一女为伴,不离不弃,直至山陵崩,沈氏百年之后再与吾同寝。」 这是死也不放过她,到地下都要做一对鬼夫妻。 腹诽男人霸道,心底又有丝丝甜蜜冒出头,就是寻常男人,大概也做不到他这样了。 「主子,主子,不好了!」 没过多久,小翠慌慌张张跑进来。 沈芜赶紧合上圣旨坐起身:「小翠啊,你都到了出嫁的年纪,能不能别这样毛毛躁躁了。」 「五皇子他,他---」 一口气没喘上来,小翠打了个阻,换沈芜急了。 「五皇子他怎么了?」 周琛是真心对她好,虽然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见了,就算见了也只能当做陌生人,但沈芜发自内心的希望他能好好的,做个闲散王爷,娶个如花美眷,儿孙满堂,长命百岁。 「五皇子他逃婚了。」 逃逃逃婚? 这还真像他干得出来的事。 「什么时候的事?」 「具体时间不清楚,我也是听内务府太监说的,从贤太妃宫里泄露出来的消息,新王府休憩好了,五皇子正式搬出宫,皇上的旨意也来了,命他一个月内完婚,然后没多久五皇子就不见了,贤太妃几次叫他进宫都没个回信,这才露的馅。」 「那皇上什么反应?」 她和周誉昨晚才见了面,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可见帝王心思非一般的深。 周琛抗旨不尊,周誉又会如何处置这个冲动妄为的皇弟呢。 想想都觉得闹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甜苏苏甜甜 5瓶;35012108 3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自找麻烦 人就是这么奇怪, 不想见的时候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晃,想见了,惦记上了, 人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好几天都见不着。
第69页 小翠摊开新做的裙衫, 丝滑的布料, 精美的花纹,穿不了也就看看摸摸解解馋了。 桌那头, 沈芜两手托腮,神游天外,进到了漂亮衣衫也没什么兴趣试穿。 皇帝不急太监急,小翠举着衣裳走到沈芜面前,展开两边袖子比划着名:「主子, 您瞧,这是绫做的广袖, 可轻可软了,您穿着这一身去御花园,那风一吹,袖摆飘起来, 可美了, 仙女似的。」 仙女? 她要真是仙女,早就化作一缕清风飘走了,何至于困在这深宫之中混吃等死。 沈芜瞥着小翠:「我看你每天倒是挺开心的,让你打听消息, 尽是些没用的八卦, 你就是事太少了,要不要把你调到掖庭, 让生活充实起来。」 小翠一听,大惊失色,她在未来皇后身边做管事姑姑多威风,去掖庭那种犯事妃嫔才住的地方打杂,打死她都不干。 「主子有所不知,奴婢已经跟这宫里最会打听的内侍通了气,一有消息就立即通知奴婢,估摸着也就这两天,快了,快了。」 沈芜但笑不语。 再等个两日,还不如直接问皇帝,人家有着全天下最完善的情报机构,说不准这时候已经查到周琛的行踪了。 正这么想着,当天晚上,皇帝就来了,外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皇帝披了黑锦缎绣龙纹大氅,微带寒意,刀斧般的面容,在夜色下更显得冷峻高贵。 沈芜听到动静回过头,就看到跨门而入的男人,随手一扯,解开大氅扔给后面跟着的潘英,然后门合上,房间里只剩他和她。 「你---」 「先别说话,让朕静一静。」 皇帝熟门熟路,坐到了沈芜经常躺着看话本的榻上,一只手瞧着黄花梨木矮几,瞥向沈芜的眼神难得透出那么一丝嫌弃的意味。 沈芜摸了摸鼻头,一脸无辜。 她这几天很乖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关屋子里养膘,碍着他哪只眼睛了。 「胡闹!」 手指噹噹地敲了半晌,冒出这么两个字。 沈芜愕然,她乖乖呆在宫里不出门,又哪里惹到他了。 周誉犀利的目光在沈芜脸上盯了许久,听不出情绪问道:「周琛离京前,和你有没有联繫?」 沈芜:...... 原来是看逃家又逃婚的亲弟弟不爽,找不到人,就找她这个曾经关系不错的旧友套话。 「你在这宫内宫外埋了多少暗桩,我除了睡觉,其余时间做了些什么,还能瞒得过皇帝大人您的眼睛。」 小姑娘话说得直白,又带了点揶揄,直视他的眼神清澈无垢,一副坦荡荡的样子,倒显得他不够那么磊落了。 周誉难得有理亏的时候,别开了目光,落在角落的松柏盆栽上,声音淡而威严:「周琛这小子年岁长了反而越发不知轻重,身为堂堂王爷,不经宣召私自离京,更是偷拿了符节私自出境,论罪,斩了都不为过。」 出境? 出国的意思? 周琛离开大干了? 乖乖啊,小五哥能耐了。 沈芜崇拜得双眼冒星星,周誉看她表情不对,眯起了眼睛,龙威四溢。 「表哥他也太不懂事了,多大的人了,就算觉得委屈,也不能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啊,贤太妃就这么一个儿子,得多伤心啊!」 沈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周琛的不理智行为。 周誉听着可不是那么回事。 表哥? 呵! 他站起身走向沈芜,腿长步子大,即使走得慢,也几步就靠近了沈芜,上扬着一边唇角,要笑不笑:「你现在的身份是贵太妃的外甥女,按理你该唤我一声表哥。」 男人一凑近,那股子浑然天成的龙威之气令人敬而生畏。 沈芜不自觉抬脚往后退,悲催的是她腿没男人长,步子迈得没男人大,男人一个疾走,长臂一伸,老鹰捉小鸡似的将她困在了他臂弯之间,还很悠哉地说道:「想跑哪去?学你那不正经的表哥,不敢面对婚事,连个女人也怕,没出息没担当,自以为潇洒,说走就走,实则就是个懦夫。」 「你要是不给他赐婚,他哪里会跑?任谁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都不会高兴。」 沈芜听不得周誉这么说,她落魄时唯有周琛对她是真好,从不自持皇子的身份,而是平等待她,就算他这次出走的做法有欠妥当,但也看得出他是个性情中人,并没有大的错处。 周誉听不得沈芜给别的男人讲话,是他弟弟也不行。 「他那种跳脱性子,按他的喜好能找到什么好女人,何况,这门亲事是贤太妃定的,人也是她中意的,朕顺手赐个婚也是给他做脸,他若不满意,大可以跟贤太妃商量,贤太妃改变主意了,朕也不愿做这个恶人,又不是朕娶妻,朕何苦这般操心还落不着好。」 周誉本就生得凛凛巍然,又做出这般义正言辞的态度,说得沈芜惊呆了,莫名有点愧疚是怎么回事。 「他是你弟弟,他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孝顺又心软,哪里反抗得了贤太妃,所有的痛苦都自己默默承受,受不住了只能选择一走了之。」 不是每个人都像周誉这么强大,在娘胎里就是彻彻底底的人生赢家,从小到大一帆风顺,别家为了上位斗得死去活来,他却顺得不可思议,有个宠儿子的老父亲,身体太好一时半会死不了,干脆来了个禅位,其他皇子对比周誉这个太子那简直是路边捡的吃饭送的避孕失败产物。
第70页 沈芜现在想想都觉得心疼周琛,没周誉好命,太上皇不疼也就算了,未来另一半还是被强塞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也不知道成亲后能不能培养起来。 周琛那性子,说实话,不适合娶规矩大过天的大家闺秀,感觉会被闷死。 「沈芜,你确定要为一个外人和我吵?」 周誉漂亮的狭长眼已经眯成了危险的一条线。 沈芜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他不是别人,是我表哥,你弟弟。」 「他若真的将我们当亲人,就不会招唿都不打一声,还跑到国境之外,他一个王爷,身份特殊,难道就没想过这样做的后果,若是被他国奸细捉住以此来要挟朕,你说朕是社稷为重,还是他的命重要?」 周誉言之凿凿,气势逼人,沈芜听着心情越发沉重,想想那可能的后果,不敢往下想了。 「那怎么办?赶紧把人找回来!你都查到他出境了,肯定知道他人在哪!」 「当然知道,不过朕还没想好。」 「想好什么?」 「什么时候把人抓回来。」 「......」 这还要想吗,当然是越来越好。 「你似乎还没问他目前在何处。」 「在哪?」 「你母国。」 她母国? 她有母国吗? 她怎么不知道? 哦,对了,她要是嫁到大干,金陵就是母国了。 等等,沈芜瞪大眼睛:「他他他跑到金陵去了?」 那边局势那么乱,他是有多想不开,自找麻烦。 周誉指尖掠过沈芜细长的眼睫,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表妹没了,就去表妹的国家睹物思人?沈芜,待往后见了他,你这个皇嫂也只能当做不认识,无论他如何怀疑都不能露馅。」 比起周琛,他更在意沈芜的态度。 毕竟她和周琛认识在先,又是式微之时,哪怕周琛只是顺手将吃剩的肉包子丢给她,她也会觉得这恩情大过了天。 恩情什么的,最是拖沓纠缠不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干净眉眼 6瓶; 第45章 王权富贵 被皇兄和表妹腹诽的周琛在金陵湿冷寒风中涩涩发抖地打了个喷嚏, 他的外公安乐王将这位从大干远道而来的宝贵外孙奉若上宾,大摆筵席请遍皇族中人,被拥立出冷宫的王世子沈崇和风头正盛的二王子沈恪也在其中。 能得大干的扶持, 何愁登不上金陵王座。 二王子雄心勃勃, 对周琛百般讨好, 周琛却视而不见, 迳自跑到沈崇身边坐下,眼眶含泪:「叔父节哀, 表弟虽然不在了,但在我心里,永远都活着。」 不,阿芜活着,活得很好, 她只是恢復了女儿身。 沈崇有话不能说,也是憋闷, 只能不停喝酒,怕自己绷不住,说漏了嘴。 父王干的就不是人事,好好一个姑娘家, 送到遍布豺狼虎豹的危险国度做质子, 这不是将阿芜往火坑扔,好在遇到贵不可言的太子,逢凶化吉,还要当大干皇后了。 他这个老父亲, 骄傲啊! 周琛杯子伸过来, 沈崇跟他碰了碰:「往事不可追,说多了都是泪, 日子还长,雍王得朝前看。」 闻言,周琛更悲了。 阿芜表弟尸骨未寒,他们就已经快要忘记他了。 宫里新来的那个贵太妃的外甥女,也不知是美是丑,什么秉性,寄住在宫里,锦衣玉食,好不快活,可阿芜在世时又过了几天好日子。 周琛只觉一股酸涩的情绪溢满了胸口,让他又无端生出一丝愤怒出来,握紧了杯盏,仰头将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再将空杯重重放到桌上,大喝一声:「斟满。」 二王子正要凑过来,听得周琛一声吼,抖了一下,赶紧提起酒壶给娇贵的客人斟满。 「雍王请---」 「请个屁啊,自从来你们金陵以后,本王就没过上一天清静日子,我和你们很熟吗?我脸上有金子吗?我看起来很厉害吗?你们金陵国选谁当王关我屁事,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就算要帮,也是帮我亲亲的叔父,我和阿芜那是跪了天地的至交兄弟,他走得那么早,他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我这当儿子自然拥护老父亲当王!」 酒喝上头了,年轻斯文的雍王像解了禁似的,什么话都往外面吐,也不管周遭人脸色有多难看,特别是二王子,那拉垮下来的脸都堪比鞋拔子了。 唯有沈崇一脸欣慰的老父亲笑容。 阿芜这个表哥没白交,身世显赫,家大业大,难得仁义啊! 「贤侄啊,你有这番心意就够了,我们金陵的国事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沈崇不像沈恪急功近利,为人处事颇讲情意,你待他真,他待你也诚,若不是沈恪太过阴狠,他做了国君,别说自己要完,整个金陵国也会民不聊生,沈崇是宁可当个闲散诗人,也不想肩上压着沉重弟弟担子不得安生。 还有就是,茗玉回来了,还成了大干的明珠郡主,他总得有个配得上她的身份。 种种心事,压在沈崇险些不堪负荷的单薄肩头,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咬牙承受了。 「叔啊,今晚小王就去您那住了,阿芜不在了,我得代他承欢膝下,孝敬您老人家。」 「小王爷言重了,您这份心意,沈崇受了,只是我这才从冷宫搬到新府邸,寒舍简陋,怕慢待小王爷,何况安乐王叔与小王爷祖孙俩难得一见,小王爷更该在王叔身边承欢膝下。」
第71页 把他带回去,和明珠郡主碰上,露馅了怎么办。 不过一个鳏夫一个寡妇,两相看对眼,干柴烈火,好像也说得过去。 沈崇还在想着带痴情小王爷回府的可能,沈恪阴沉着脸让人将瘫倒桌边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的周琛扶了起来,送往他在安乐王府的住处。 要不是周琛身娇肉贵,大干王爷和安乐王外孙双重身份护体,换个人,早被沈恪灭口了。 偏帮对手的所有人都该死。 沈崇和沈恪两兄弟已经撕破脸,见面没什么好说的,送了彼此一个冷眼,酒过三巡,各自散场。 回到府里,赵雅茹等在中厅,沈崇一出现,她鼻头吸了吸,随即皱了眉。 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年纪了,一股子的酒味,就不怕喝倒在别人家里,让沈恪钻了空子。 眼见着沈崇一步两晃,脚底不稳地向她飘过来,赵雅茹没有一帕子丢过去已经是好修养了。 「阿玉,你听我说,那个傻兮兮的小王爷抱着我非要跟我回家,我几句话就让他打消了念头,还把二弟气得吹鬍子瞪眼,你男人我就算老了也照样中用。」 老什么老! 不到四十,正值壮年呢! 也只有她能说他老男人。 赵雅茹面上嫌弃,心里暖和,站在那里不动,等着沈崇飘过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阿玉,你都愿意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了,在外面眼里,我们已经是事实夫妻,你什么时候跟我同房,我想死你了!」 赵雅茹听得心头一酸,她当年以妾的身份嫁给他,费了多大的气力才扶正,如今她以大干郡主的身份回归,势必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地嫁一次。 「沈崇,我不是开玩笑的,等你当上王了,以王后的规制迎娶我。」 不仅为了她为了女儿,也是为了金陵万千百姓,沈崇必须当这个王。 「阿玉,为了你,我会努力的。」 沈崇面部潮红,有些支撑不住,瘦长的身体软软靠倒在赵雅茹身上,赵雅茹双手伸过去揽住他的肩膀,像母亲哄孩子般轻拍他背部。 对不起,阿崇! 谢谢你,阿崇! 皇帝和沈芜说开以后,也不瞒着她了,周琛在金陵的所作所为,经由安插在那边的探子送信过来,事无巨细,包括周琛喝得烂醉,毛毛躁躁从恭房出来,一脚踩空,摔了个狗吃屎,就跟说书似的,过程写得尤为详尽。 沈芜读话本般读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地连看了三四遍,连皇帝坐在身旁都给忽略了,直到一抬头看到一双咄咄逼人极具威慑的目光,沈芜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脑子里很快组织起言语。 「看来五王爷极富使臣才能,有这样殚精竭虑的兄弟辅佐,皇帝陛下的江山永固。」 拍马屁也是一种高深的学问,沈芜还在探索中。 可皇帝显然不是随便一个马屁就能哄好的,他冷哼了一声:「你既然如此看好他,不如让他以使臣的身份留在金陵,毕生精力都用于巩固两国邦交。」 这话算说得客气,若不是看在金陵是沈芜母国,皇帝更想表达的但凡有二心,立即镇压。 沈芜其实不太想同周誉聊国事,尤其跟金陵有关,一个只存在不属于她的原主记忆里,十分陌生的国度,但如果哪天她和周誉不和,离开大干的话,金陵又是不二的最佳去处,只要她那便宜爹娘谋位成功,她后半辈子算是有保障的。 所以,客观考虑,她希望金陵能够安稳,能够在大国之间的博弈下存在得久一点,这样她也多了一条相对安全的退路。 「朕要不要赐你一道圣旨,有朕在的时候,不准胡思乱想,胡乱发愣,否则,罚你为朕斟茶倒水,沐浴更衣。」 周誉不满很久了,之前顾及着小姑娘的情绪,忍着不发作,然而男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又是个说一不二的雷霆君主,对沈芜已经用尽了他以为这辈子不会有的好脾气。 沈芜还在愣神中,就被周誉捉住胳膊一把拽到了他腿上,她纤瘦的小身板倒入他怀里。 强健有力的臂膀,宽广温热的胸膛,还有头顶那令人眩晕的龙涎香气息,沈芜便觉得骨头都有些软了。 被一个至高无上的极品美男子抱在怀中,不轻不重地捏腰拍手,是个心理成熟的女人都会荡漾吧。 「皇上,男未婚女未嫁,您总是这样,不太妥吧。」 沈芜说得比较委婉,希望皇帝要点脸,做个人吧。 「不妥吗?」 周誉摸到沈芜腰侧软软的肉,捨不得停手,很是享受:「朕是皇帝,朕说了算,管他人作甚。」 沈芜:...... 匀口气,忍着腰上那酥酥麻麻的感觉,沈芜捉住男人作乱的手想要从她身上拉下来。 「皇上说想娶阿芜,也只是口头承诺,阿芜的父母如今深陷王权之争,若是败了,失去权力不说,人身安全都难以保障,即便您是皇帝,全天下您说了算,可娶后不仅是家事也是国事,您一意孤行,也要抵得住悠悠众口。」 沈芜很佩服自己有不怕死的勇气和皇帝讨价还价。 皇帝眼也不眨地看着沈芜,忽而一笑:「说吧,你想要什么?」 「金陵国王女沈芜请求陛下不遗余力保障我父登上王位。」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甜苏苏甜甜 1瓶; 第46章 漫漫长夜 景泰元年, 大干元朔帝一纸诏书,以强悍姿态为金陵国的王权之争写下了最后结局。 金陵国世子沈崇忠肝义胆,宅心仁厚, 宽宥爱民, 颇有明君风范, 朕虽不愿插手属国内政, 但也不想金陵动盪,国事不稳, 民不聊生,故特此一例,朕愿倾力助沈世子登顶王位,以期国祚昌盛,万民久安。 帝王诏令犹如一阵狂风席捲了各国, 被二王子以利相诱的邻国登时倒戈,紧急召回快要踏出国土的兵马, 并对外发出不参与不干涉的声明,明着和二王子划清界限。 金陵国内分为两派的官员为王储一事争了数月,弄得朝政混乱,各司停滞, 天子这一诏书可谓是及时雨, 将一室翻滚的尘土全数沖刷而下,彻底尘埃落定。 二王子那派虽不服气,可宗主国都发了话,若是不从, 人家百万雄兵压境, 就是十个金陵也不够他们灭的。 最懊丧的莫属沈恪,珍妃丰腴诱人的身子也慰藉不了他千疮百孔的灵魂, 恨恨将桌上的瓜果打翻,从喉头髮出一声咆哮。 「他沈崇凭什么,因为是嫡长子,出身就高人一等,无才无德,躺着都能登上国君的王座,那又何必生我们这些不值钱的庶子。」 珍妃冷冷看着,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那你还睡了老子的女人,又该如何说道,早知男人如此不中用,还不如在废世子被圈禁时勾搭上,也强过被一个外来的明珠郡主摘了桃。 「那位有幸得到大干天子的青眼,你如何争得过,不如趁你王兄还未登位,好好修復两人的关系,往后也能得个肥沃富庶的封地。」 珍妃也在琢磨自己的退路了,她好歹生了两个王女,沈崇本性笃厚,不是个嗜杀的暴君,为着两个年岁尚幼的小妹妹,也该宽宥于她,大不了她自请带着女儿到远郊生活。 她和沈崇并无深仇大恨,他被圈禁也是因为他自己行事不端,宠幸狐媚子,为了扶爱妾上位,竟将女郎当郎君来养,她顺手推舟,将小郎君打发出去当质子,又没要他的性命,谁叫他自己时运不济,那么多质子都活得好好的,偏偏就大火烧死了他一个。 如今狐媚子前世子妃不知所踪,女扮男装的王孙也没了,沈崇彻底擦除了污点,又有了身份显贵的新欢,也算是否极泰来,拨乱反正。 或许这就是天生的王命所归,该你的,兜兜转转绕一圈,依然会回到你身上。 珍妃这样一想,更觉意兴阑珊,筹划了多年,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她心里的憋屈不会比沈恪少。 「这位明珠郡主是如何与沈崇认识的?论外貌论身份,你也不比沈崇差,她为何没有相中你?」 大干扶持沈崇,泰半也有这位郡主的缘故,珍妃不由暗恼沈恪无用,连个女人都降不住。 「人家姐妹愿意共事一夫,你能奈何?」 沈恪话里无尽嘲讽,珍妃听了一愣:「什么意思?」 「我们那位听闻已经身故的前世子妃真实身份乃是明珠郡主庶出堂姐,两人约莫有六七分像,连喜好也差不离,都好沈崇那手无寸铁的弱鸡。」 赵雅茹在来金陵之前,特意找了个技术高超的圣手将左眼角黑痣去掉,再加上离开多年,气质和形象都有发生变化,即便同一个人,也未必能认出。 「还有这样的故事。」 珍妃更加感慨沈崇好命,大势已去,遂绝了残存的歪念,一门心思寻退路。 沈崇真心仁义,尤其对妇孺,这也是当年赵雅茹以女充子,抱着沈崇痛哭忏悔就得到他原谅的重要原因。 珍妃用来可能没那么管用,但有两个女儿傍身,沈崇得顾及两个幼妹,最后仍是网开一面。 淫乱宫闱,一旦查实,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珍妃被贬为庶民,带着两个女儿到郊野讨生活去了。 至于沈恪,在沈崇降罪之前,带着一干亲信去了国土最北方,说是戍守边关以恕罪。 于是心软的沈崇犹豫几下,睁只眼闭只眼,就这么过去了。 好在有个雷厉风行的明珠郡主在身边,劝得沈崇发布对沈恪的终身禁令,若离开边关,杀无赦。 「若我晚一日来到金陵,你便被你二弟安插在冷宫的耳目下毒暗杀了,你对他尚有兄弟之谊,他却恨不能你早死。」 沈崇也就冒出那么一丢丢的心软,被赵雅茹这么一说,顿时什么都不想了,颁发了一则将沈恪贬为庶民的王令,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自此,金陵国储位之争就此落幕。 沈芜看着从母国捎来的谍报,津津有味,像看一场闹剧似的,最终总结为一句话-- 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皇帝不插手也就算了,一出手,说完就完。 周誉近几日忙着处理各国岁贡事宜,等到空下来,转眼就到月圆中秋,与文武百官在干清宫正殿设宴,待散了席,已是月上中天。 明月像饼,高挂在苍穹之上。 看似圆满,却不知这望月的人,又有多少离愁别绪。 此情此景,难免有些触景生情,沈芜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仍是压抑不住地忧郁了。 沈芜闹忧郁又和别的女人不太一样,装忧郁的时候黛眉轻蹙,一副我是病娇请怜惜的柔弱之态,可一旦真郁闷了,那是半点都不想让人窥见自己的真实情绪,全身的动作都在诠释强颜欢笑。
第73页 见皇帝来了,沈芜反倒笑得更欢,拿出小翠珍藏的梅子酒,特别大方道:「今天是个好日子,阿芜陪陛下喝个尽兴可好。」 「这等长夜美景,比起饮酒,其实还有更尽兴的事可做,阿芜愿不愿意与朕试试?」 周誉接过沈芜递过来的酒盏,仰头喝了一口便放在了桌案上,白日里威严无比的帝王,一入夜就变了个样子,一瞬不瞬看人的神情,直叫沈芜心慌意乱,不敢直视。 「阿芜不愿意,也不想知道,今日只想喝点小酒,陛下若无此意,那就恕阿芜不能奉陪了。」 沈芜说话时还歪着脑袋,眨巴眼睛一笑,那模样,分外俏皮,又惹人怜,周誉看着如何没有想法。 没想法,就不是男人了。 周誉復又拿起杯盏,一口口地小抿,侧身回望沈芜,展颜一笑。 门窗大敞,皎洁的月光混着这一室的烛光,有种分外旖旎的情状,男人这一笑,又似皎皎月华,非萤火所能媲美,实在叫沈芜这种内心熟透了的女人难以招架。 鬼使神差地,沈芜凑过去,醉意微醺,小脸晕红。 「陛下,要不要玩亲亲?」 沈芜是四分醉意,四分兴起,还有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索性壮了胆子撩这一回。 平时都是周誉撩她,她怎么着也得扳回一局。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篇幅不长,正在收尾中,这个月一定完结,到时再统一发红包,感谢坚守在一线不曾离开的亲人们,顺便为接棒文打个卡,好心的小仙女动动手指加个收,万一开文后发现是自己的菜呢!(? ̄▽ ̄)? 文名暂定《我与凶兽共枕欢》 暂定文案:魏无央怕疼,怕事,还很怕死。 算命的说她多福多寿命格奇贵,她天真地相信着,直到篡位的长姐将一干手足斩杀,独留她寒风中瑟瑟发抖…… 第47章 酒壮人胆 周誉作为天下, 要什么没有,与生俱来的高人一等,除了对忠心耿耿的臣子偶尔表现出关怀体恤的明君风范, 到其他人, 尤其是女人, 他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了, 也无暇分出精力是研究女人的喜怒哀乐。 但沈芜一直是个例外。 她躲避他,他有点恼。 她亲近他, 他又有点郁闷。 一个人的情绪对不对,开不开心,作为天天在朝堂上对着一群假笑官员的皇帝而言,判断起来不是难事。 周耀甚至能猜到沈芜在想什么。 酒壮人胆色,她不开心, 他纵着她好了。 周誉手掌很大,一巴掌扣住沈芜后脑勺, 轻轻松松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小姑娘髮丝很凉很滑,浓密黑亮,冷白的长指在一头黑髮中穿梭, 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 这比翻阅硬巴巴的奏摺要舒服多了。 「先醒醒, 睁大眼睛看着我,省得你亲了不认帐,事后赖朕趁人之危。」 沈芜脑袋被摁进男人怀里,鼻子磕到结实的胸膛, 硬邦邦的。 皇帝从小习武, 即便朝政再忙,也会挤出时间跟亲卫队对练, 不说有多高超,但强身健体,锻鍊体格还是很够的。 沈芜撞到他胸口的肌肉,摸摸鼻子,实在有点疼。 酒也醒了大半。 不亲就算了,她给了机会,是他自己不知道珍惜。 然而,才这样想过,巴掌小脸就被周誉从怀里抬了起来,他头低下来,一吻封箴。 本打算适可而止,耐不住沈芜昏昏沉沉,无意识地嘤咛。 只这一声,周誉脑子里的那根弦崩了,弯腰将沈芜抱起,大步走向寝殿内屋。 远远看着两人不敢靠近的小翠这时有些急了,见皇帝抱着主子就要进屋,孤男寡女,后果不堪设想。 顾不上死不死了,小翠白着脸,咬牙沖了过去,跟在皇帝后头就要进去。 却被周誉一个转身,长腿踹向门板,哐的一下挡住了小翠那张火急火燎的脸。 进了屋,两人很快倒了下去。 男人不知道从哪练出来的吻功,还是他无师自通,或者皇帝天生就是什么都会,拈手就来。 沈芜浑身发软,只觉骨头也变得酥麻了,悲催地发现,她居然被男人吻得有那么点感觉了。 男女之事,宛如天雷勾地火,最终不过两个字,冲动。 到最后也不知是谁吻谁谁抱谁了。 柔软的床榻,彼此气息交灼。 周誉红了眼,虽然很想,却又强自压抑着,用尽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克制力将沈芜推离自己,拉起锦被盖住她不是那么整齐的身子,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你冷静点,大婚之前,不能越界。」 他不能让她有任何令人攻讦的把柄,特别这把柄还是他造成的。 沈芜被男人狂热的索吻弄得火起,正是晕头转向的时候,男人又一被子盖得她更热了,像只土拨鼠似的拱着被子,一只细白的小腿露了出来。 周誉别开脸,翻身下床,将散开的衣带系拢,走到桌边勐灌了两杯凉茶,等到情绪渐渐平復了,方才打开门,就见小翠红了眼睛蹲在门口,一脸天要塌了的绝望。 「照顾好你家主子。」 周誉起脚从小翠跨过,面无表情地叮嘱。 红着眼恭送皇帝离开,看不到人了,小翠拔脚冲进里屋,一声我的主子啊嚎完以后戛然而止,被沈芜豪放的做派惊得有些愣住了。
第74页 沈芜是真心难受。 酒劲上来了,体内暖烘烘,又被周誉撩了那么几下,还丧尽天良地将她捂进被子里热得她快要爆炸。 「主子,您没事吧?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泡个澡,人也精神些。」 陷在被子里的女子一头乌髮披散,堪堪遮住胸前,腰部以下要露不露,滑腻匀称的长腿,当真是引人犯错。 饶是小翠一个女人看了都有点口干舌燥,呆了又呆。 「小翠,快去烧水,我要沐浴,」 沈芜裹着被子摇摇晃晃就要起身,小翠回过神,赶紧跑到床边稳准她娇软无力的身子。 「不必烧水了,凉水也可,我现在就要泡澡。」沈芜热得有点急。 「等等等一下,我的宝贝县主哦,您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小翠哪能让沈芜就这样出去,手忙脚乱地给她裹上衣物,一边提高了嗓门沖外头大喊:「春夏秋冬,你们四个人赶紧去灶房烧水,两个锅都用起来,柴火加到满,手脚麻利点,快啊!」 跟着这位小祖宗久了,小翠感觉自己的寿数得减掉一半,突如其来整出这么一出,也亏得自己主子能耐了,换做别的女人,在皇帝面前失了形状,不死也要褪掉一层皮。 这一夜,註定够折腾。 周誉回到寝殿,泡在不冷不热的水里,盘算着沈芜及笄的日子。 还有两个月...... 为何还有两个月? 「皇上,要不要奴才宣个侍女进来服侍?」 潘英看着主子今日不大对劲,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心里那个疼! 主子乃天下之主,尊贵无双,何必为了一个女人苦苦压抑自己,县主模样是好,可普天之下,容貌绝俗的女子又何尝寻不到,只要皇帝愿意,多的是美人投怀送抱。 周誉双臂舒展,遒劲有力地搭在桶沿上,闭目养神,充耳不闻。 潘英问完也知自己失言了,懊恼地拍了一记嘴巴,下手不轻,啪的一声在这白雾缭绕的浴房里显得格外响亮清脆。 「送往乌孙国的贺礼备好了没?」 良久,周誉才道,眼睛依旧闭着,好似在静心养神。 「礼部已经按规制备妥了祝贺乌孙新王大婚的礼物。」 潘英一本正经,察觉到主子不太对劲,头也不抬规规矩矩地回。 「明日抬过来给朕过目。」 戎衡成婚,周誉很愿意超越规制多送一些特殊的礼物让准新郎惊喜。 没有那个娶她为王后的能耐,却不自量力,暗中撺掇她拐带她,以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可笑至极。 远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的戎衡忽然打了个喷嚏,他勒紧缰绳停了下来,侧身面朝一个方向,遥想千里之外的那个她。 他恐怕要食言了。 在自身不够强大的时候,谈感情,实在是奢侈。 第48章 婚期将至 在周誉不太明显的暗示和潘英的心领神会下, 有关戎衡大婚的消息在宫里宫外传了个遍。 当了多年质子的戎王子即将成为乌孙国新君,并迎娶第二大部落族长的女儿为正妃,两大部落联合, 以戎氏为尊, 从而使得王权更为牢固。 小翠这个包打听初听闻时是有那么一丝黯然神伤的, 毕竟戎衡是第一个让她产生了异样情愫的男人, 并一剎那闪过如果嫁的是他为妾也不错的念头。 但她有自知之明,心动是一回事, 现实却很残酷,不抱希望就不会难过。 「男人的话实在不能信,戎王子还说要带您回乌孙,护您一辈子,到头来, 也不过是一句空话,口号喊得漂亮, 煳弄不省事的小姑娘,当真就完了。」 一比较,大干的皇帝简直不要太威武,不讲空话, 直接用行动表示, 真男人就是这么的果断利落。 宿醉过后,沈芜仍有些头疼,她半趴在榻上,眯着眼睛, 小翠的话她听一半漏一半, 好半晌才道:「谁要大婚了?皇帝?和谁?」 小翠:...... 「皇上要大婚也得等到您及笄以后,还有两个月呢。」 小翠服侍着沈芜饮下醒酒汤, 又给她按揉太阳穴,将手头紧要的事一件件说给主子听。 「其实,两个月,说长也不长,金陵那边新君继位典礼过后,郡主差不多也要起程回大干了,要是国主也能一併前来就更好,国主和郡主已经过了明路,您就是光明正大叫他一声父王也没人敢置喙。」 小翠是觉得,父母都在,齐送女儿出嫁,才算完整的婚礼。 冷不丁提到婚事,沈芜有点怔住。 「那我是不是该回金陵备嫁?」 小翠也愣了,没想到沈芜有这样的念头,想了想才道:「真要回金陵的话又太赶,而且听潘总管说,礼部那边已经在筹备了,皇上怕是不会放您离开的。」 沈芜闻言又是一阵恍惚。 这具身子就是长到二十岁也是鲜嫩的,怎么还没长成就要嫁人了。 「听潘总管的意思,立后诏书约莫这几日就要发布了,皇帝在朝堂上已经透了迹象,更是推掉了几名重臣举荐的人选,并以接下来三年专心诞育嫡长子为由,取消了今年的选秀。」 下一个三年,估计要以专心养育嫡长子为由了,小翠莫名信任皇帝,真命天子,无所不能,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小翠带来的消息足够劲爆,让沈芜本就昏沉的脑袋更涨了。
第75页 这尚未长成的小身板,竟是连果酒的劲道都承受不住。 「所以,你说的快要成婚的男人到底是哪位?」 小翠:...... 主子,您先前都在神游吗? 戎衡要成婚了! 沈芜头没那么疼了,更多的是惊讶。 戎衡那种性子,她还以为天生厌女,也就对她态度好一点,没想到...... 不过,以他的身份和处境,想要站稳脚跟,似乎也没有比联姻更快的办法了。 沈芜对戎衡的情感较为复杂,说不上有多喜欢,但好感肯定是存在的,比起周琛高调的陪伴,戎衡更有种润物细无声的周到,尽管他表现出来的方式不是那么温柔,但对她的心意无疑是好的。 想到这,沈芜不禁唏嘘,庆幸自己足够理智,没有被戎衡离开前的那些话动摇。 赵雅茹内心那样强悍的女人,在乌孙住不了几年就死遁了,更别提她人生地不熟,过去了也是看人脸色度日。 更何况,沈芜不觉得戎衡对她的感情深到可以毁天灭地,他也没有那样的本事。 相比较,沈芜不想承认,但也不能不承认,嫁给周誉或许才是她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最佳打开方式。 裕国和金陵西面有部分国土接壤,也是几个邻居中唯一没有被二王子说动的国家。 所以,裕国世子瑾亲自前来贺新王大典,沈崇表现出了极大的友善,以高规格的迎宾标准接待。 再加上,裕瑾和沈崇之前的处境有些类似,内有弟弟和宠妃勾结,外有敌国虎视眈眈,妄想趁乱分一杯羹。 沈崇比裕瑾好一点的是,有个争气的女儿,高枝攀到了天边,将九五之尊都给拿下了。 裕瑾暂时没有女儿福,也没有那样争气的妹妹,思来想去,也只能曲线救国了。 庆幸的是,沈崇乐善好施,只要真诚相待,不难交好。 说来也怪,一对上沈崇那双和沈芜有些相似的眼睛,没有尔虞我诈的阴谋,很纯粹很干净,裕瑾便忍不住想要倾诉,他的父王以及众多宗亲长辈里,几乎没有沈崇这一类型的人。 「小老弟啊,你的难处,我懂,我在冷宫的那几年也一度以为自己可能要老死在破屋了,可哪想到时来运转,我那女儿,诶,我那继女,明珠郡主的女儿,真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我这个后爹也跟着走运,算是老天爷开眼了。」 听赵雅茹说,裕瑾在大干为质时和女儿有过交集,藏着掖着反倒令人猜疑,不如大大方方讲出来,裕瑾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裕瑾听后淡笑了一下:「沈世叔乃正统嫡出,坐这王位才是实至名归,有个大富大贵的女儿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果然是聪明人。 沈崇看裕瑾的目光多了一丝赞许。 「小老弟也莫烦扰,你乃先王后所出,占着嫡子的名分,在大干多年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有功无过,谁也指不出你的错处,只需多加忍耐,积蓄势力,终能得偿所愿。」 「那就借沈世叔吉言了。」 一个叔,一个弟,这辈分乱得,若是赵雅茹在场,定要鄙夷沈崇了。 是夜,沈崇接待完了各国宾客,一脸睏倦地回到内宫。 赵雅茹从寝室出来,手里拿着一封印有大干官印的书信,扬了扬,对沈崇道:「我过两日起程回大干,女儿不到一个月就要大婚,皇帝已经颁发了立后诏书,大婚和封后仪式共同举行,我身为母亲必须到场,陪女儿度过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沈崇闻言百感交集,一是不舍爱妻,二是想念远在异国他乡的女儿,当年祸事来得猝然,都没好好告个别。 「阿玉,不如孤和你---」 「不要想不可能的事情,你初登王座,根基不稳,还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哪里走得开。」 即便是她,参加完女儿的婚礼也不能在大干滞留太久,就怕夫君耳根子软,被人撺掇着做出不智的事情来。 「那位裕国世子,你表面上做足礼节便可,不宜深交,那人虽然年轻,但城府不一般,他国内政,我们不插手,也不能贸然承诺什么。」 赵雅茹在外漂泊多年,看尽人世百态,比关在冷宫不见天日的沈崇更为理智也更为世故。 换做强势一点的男人,恐怕会对赵雅茹多有忌惮,但一个茶壶配一个盖,沈崇偏偏吃赵雅茹这套,很享受她对自己的千叮万嘱,只有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才会这么不厌其烦地嘱咐。 皇帝大婚,各属国必派使臣献礼恭贺,赵雅茹此番回大干,即使明珠郡主,更是金陵王后,可谓风光无限,途中遇到好几个使臣,纷纷向她表示两国交好之意,愿缔结盟约,互利互惠。 赵雅茹此行只为女儿婚礼,不谈其他,一一微笑婉拒,加快了路程,只想尽早赶回大干。 彼时的沈芜正拘在寝殿里试穿礼服,里三层外三层,按照皇后的规格定做,华贵精美,却也厚重繁冗,好在未到暑热天,否则午时立在礼台上,赐福仪式还没结束,她人怕是要先晕了。 另外一套婚服则显得轻便多了,要到封后大典结束以后才能换上,美美地随皇帝在夜间宫宴上露个脸。 穿衣服折腾一阵,脱下来又折腾了一阵,沈芜无比心疼自己,指了指明显更加轻快明艷的喜服:「我可以全程只穿这一套?」
第76页 小翠连忙摇头,一脸认真:「不可以的,一件是喜服,婚宴上穿的,一件是您的封后礼服,不同的场合换不同的衣裳,不能弄混淆的。」 沈芜闭上眼睛又睁开,有点烦躁。 「主子,您这已经很好了,皇上体恤您,只要换两套,不然严格按照规制来,至少准备四套才合适。」 「行,你别说了,我穿总成了吧。」 「不说皇家,便是民间稍微有些头脸的大户人家办喜事也是诸多讲究,你这已经是尽量从简了,还有什么可不满的,新娘子要开心,要笑,不能抱怨。」 悠扬的女声从殿外传了进来,越来越近,沈芜连忙掉头看过去,面露惊讶。 不知不觉中,这日子过得飞快,赵雅茹走了又回来了。 「母亲,您在金陵可还顺利?父王他可好?」 问完沈芜又觉得自己傻,便宜爹都当上国君了,还能有什么不好的呢! 「说来我们做父母的还是沾了你这个女儿的光,不然没那么快。」 赵雅茹拉过女儿,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这才多久没见,又长开了,越来越俊了,不愧是我女儿,就是像我。」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赵雅茹当年为了生儿子发愁,如今却又庆幸,好在生的是女儿,贵不可言,绝世无双。 沈芜天天照镜对着自己的脸看,即便盛世美颜看久了也不觉得惊艷了,反而是感嘆便宜娘这种我自恋我骄傲的强大心理。 她那国主父亲的眼光也真是别树一帜。 「你父王时刻记挂着你,本想亲自来一趟,可手头堆积了太多的政务,实在走不开,临行前还托我给你捎话,说他很想你,以后定当抽个时间来大干看你。」 「父王如今是一国之主,自然走不开,不打紧的,即便不能见面,我们也会彼此挂念的。」 沈芜肉麻兮兮地说,内心却庆幸无比。 不来才好,一个就已经够她应付了,再来一个,万一露馅,那就头疼了。 第49章 大婚时刻 不说沈芜, 就连赵雅茹这个母亲也有厚重的礼服要穿,从寝殿到中正门的那段路,她得陪着女儿走。 封后大典没有新帝登基那么隆重, 可加上皇帝大婚, 双喜并行, 也就不遑多让了。 为显庄重, 皇帝的婚服并非大红,而是黑色缎面打底, 胸前后绣金丝九爪龙纹,头戴冕冠,威严俊秀,巍峨如山。 大喜之日,即便人前要端着架着的皇帝此时也不免眉梢带着几分愉悦, 双手负在背后,立在中正殿正大门石阶之上, 身影挺着笔直,悠悠然然地等着他的皇后到来。 而此时还在寝殿梳妆打扮,被一群宫人围着的沈芜没那么悠闲了。 她就像即将粉面登台的戏子,被几个梳妆姑姑轮流在脸上涂脂抹粉, 画着皇后该有的既庄重又华美的妆容。 一个时辰以后, 沈芜看着铜镜里那个满面姝光的宫装丽人,愣愣地眨眨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能美到这种地步。 仿佛换了个人。 刚开始沈芜还有点担心被人认出来,这回彻底放下心了。 她自己都快认不得自己了, 更别说外人远远看着她, 又如何将她跟那个清秀瘦弱的小质子联繫上。 反正她是没那样的火眼金睛的。 赵雅茹立在女儿身旁,仔仔细细审视女儿妆容, 将她发端的九凤金钗扶了扶,插得稳稳噹噹,尽管讲究仪态而有所收敛,面上依然是压不住的喜色。 「你比母亲更有福气,路走得更顺,也更宽敞,母亲也没有别的再教给你了,只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你与皇帝琴瑟和谐,鸾凤和鸣,永结同心,矢志不渝。」 抛开身份和外在,单单只是一个母亲对即将出嫁的女儿最深切的祝愿。 到了这一刻,许是被身边人忙忙碌碌又喜气洋洋的气氛所感染,突然间又听到赵雅茹这番感性的话,沈芜忽然变得有些伤感,她怎么就这么快嫁了呢,还是在一个她从未想像过的不可思议的时空里。 「母亲,您能不能晚些回金陵?」 新嫁娘的心情都是复杂的,不谈婚论嫁,感觉还有退路,一旦嫁了,过得好与不好,都跟另一半紧密相关,再要毫无牵挂地说走就走,其实很难了。 毕竟身份不同了,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妻子,嫁的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她是他的伴侣,更是一国之后,牵一髮而动全身,往后她的一举一动都要活在众人的目光下,再也做不到随心所欲了。 皇后,代表着无上的光荣,也是所有女人艷羡但不敢奢望的终极顶点,可沈芜依然矫情地觉得,自己怎么有点亏呢。 待到宫人们退出寝殿,到外面做着迎新后出来的准备,房间里只剩沈芜和赵雅茹,难得的平静,也让沈芜有时间调整心情。 赵雅茹看出女儿精緻笑容下掩饰的紧张心情,趁着没有外人了,说些逗趣的段子缓解女儿情绪。 讲的都是在金陵的趣闻,这说着说着,不免提到了周琛。 周琛酒后无状,抱着沈崇认爹,这人天生就有种娱乐大众的气质,浑身都是戏。 「父王岂不是吓到了?」 「你父王也是个不能用常理设想的人物,哪能那么容易就被吓到,不过倒是被你这个表哥的磨人劲头弄得有些扛不住了,这次我回来,严正要求将你表哥也带上,就怕他呆在金陵上瘾,不愿意走了。」
第77页 毕竟是宗主国的王爷,身份尊重,要是在金陵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可担待不起。 「那表哥是如何跟着您回来的?」 「他自然不愿意,我也懒得浪费时间,直接药晕了带走。」 赵雅茹话说得霸气,沈芜听得瞠目结舌,再次被她彪悍的行事作风给折服了。 话说,那位户部尚书的女儿也是眼光独到,对周琛情有独钟,即便周琛为了避开和她的婚事而远走他乡,这位依然无怨无悔地等着,甚至自己亲手将后路堵死,放话说这辈子除了周琛谁也不嫁。 沈芜实在想不通周琛哪来那么大的魔力,她和他相处的时间算长了,也没能对他产生一丁点缠绵的情感。 尚书小姐待字闺中,也只在宫宴上巧遇了周琛那么一两次,就已经情深不寿,此生不悔了。 注意力被转移,脑子里东西多了,沈芜情绪平和了许多,想到来到这里以后发生的种种,就跟倒带似的在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画面,颇有些百感交集。 再也不可能回到最初看客般等着随时消失的心境了。 「吉时到!」 报喜姑姑一声高亢的唱喝,赵雅茹又抓紧时间让沈芜多吃了几口米糕填肚子,嘱咐她出了殿口就得时刻保持仪态,收腹,挺背,微昂首,保持贵而不傲的体态,矜而不怯的微笑,无惧无畏,去俯视那些对你俯首称臣的子民吧。 「母亲,你镇定点。」 沈芜感觉赵雅茹比她还要激动,握着她的手都在微颤。 到了殿门口,贵太妃含笑等在那里。 作为后宫地位最高的长辈,她亲手为沈芜戴上黄金后冠,给予绵长的祝福。 后冠真材实料,实打实的纯金,戴在沈芜头顶就像压了块沉重的石头,沈芜别说抬头了,连保持平视也要梗脖子暗中使劲。 贵太妃笑看着沈芜,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远在金陵的外甥女做到了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的事。 她也算没遗憾了。 「去吧,皇帝在中正门等你。」 贵太妃和赵雅茹并肩,跟在沈芜后头,相似的容貌,一样发自内心的真正欢快的笑。 「阿芜是个好孩子,很好很好。」 贵太妃真心实意的夸,赵雅茹加深了唇角的笑。 「那可不,也不瞧瞧是谁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只是预热,什么时候发不一定,没存够稿作者也不敢发出来,宝宝们愿意支持的话请收藏一下,无尽的感激! 年纪越大越能体悟到世事无常这四个字背后的酸甜苦辣,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无论怎样,写文都是我这辈子最坚持的一件事,但愿能够写到生命结束那天,留下点可以被人记住的东西,才算不枉此生了!愿我们都能活得无怨无悔,问心无愧! 第50章 今夜无眠 曾经的五皇子, 现在的雍王,骨子里深藏着叛逆的因子,可架不住现实的残忍, 他试过了冲出牢笼, 也以为自己的命运可以自己做主, 可美梦做了才几天, 还没有畅快地玩够,现实又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到底是挣脱不了这命运给予他的枷锁。 不说皇兄, 就连一个女人都提防不了。 不过,明珠郡主也不是什么弱质女流,栽在她手里,好像也不算太惨。 可到底伤了男儿的颜面。 今日皇帝大婚,万人空巷, 举国欢庆,周琛却提不起半点兴致, 甚至小心眼地希望那个有着霸道母亲的准皇后喝水呛一口,出门摔一跤,妆容花一半,有多糗都不为过。 想过以后, 心情才好了不少。 周誉的一干兄弟, 唯有周琛封王之后留在京都,其余的人都被周誉打发去了各自封地,所以出席婚宴的几个兄弟中,以周琛最年长, 作为皇室宗亲的代表, 紧紧跟在皇帝身后,但又不能太靠近。 稍微走近了两步, 离皇帝更近的潘英就会拿眼角瞟向他,好像在说,王爷,注意体统,往后退。 周琛摸摸鼻头,极力想要学皇兄那样威严庄重,可眼底多变的情绪仍是让他破了功。 皇后的凤辇到了外门口,礼乐官高声报送,皇帝步下石阶,走过长长的大理石路,亲自迎皇后进门,牵着华服美冠的绝代佳人,返回至礼台上。 皇帝个高腿长,步子迈得大,皇后身量初成,娇小玲珑,始终落后皇帝约莫半步,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上,每走一步,款款裊裊,像是生出了繁花,一朵接一朵,看得人心驰神往。 周琛眨了眨眼睛,努力睁大,立在礼台一侧看着帝后携手同行,美得宛如一幅盛世画卷,心情也是久久不能平静。 这这这皇后...... 怎么有点眼熟呢! 好像在哪见过,又想不起来了。 不远不近地看着,还挺美的。 周琛投注过来的目光,沈芜这时候是察觉不到了。 路两旁站满了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黑压压的全都是人,她一个眼神都不能出错,目不斜视,只专注望着身前的皇帝,跟随他的步调,完成这焚香求福的仪式。 其他的人都是虚空,看不见,也听不到,不在意,就不紧张了。 台阶共有九层,不多,但一层比一层高,象徵步步高升,直至登顶。 沈芜穿着繁重的礼服,裙摆很长,若不是宫婢在后面托着,保不准她就得从台阶上滚下去了。
第78页 到最后一个台阶,沈芜几乎将大腿抬到了极致,用力跨了上去。 这时候,沈芜不由庆幸礼服又大又厚,隔远了谁也看不出她这一不羁的大跨步,除了她身旁的比她更能装的皇帝。 也只有在他身畔的她一仰头便看到了他微微上扬的唇角。 这人,怕是又在心里嘲笑她腿短了。 哼,她还在发育,还能长,不像他,定型了,再高也只能这么高了。 沈芜绝不承认在吃人家大高个的醋。 虽然头冠重了点,但也不算太难捱,沈芜像个木头美人,被皇帝牵着,她不用说也不用做什么,旁边有个无所不能的皇帝,他出马就行了,她只需笑一笑,美美地当个和皇帝天造地设的花瓶。 沈芜真真切切意识到美貌和气质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特别你嫁的男人身份超然,光是站在他身旁,都需要足够的勇气和骄傲。 礼官唱吟,开中正殿宗祠,拜先祖。 整个流程走下来,沈芜背后汗湿了好几层,脚踩棉花,走路都有点飘了,离晚宴还有一两个时辰,皇帝带着文武百官还有别的程序要走,沈芜先行回到歷代皇后所在毓坤宫,稍作休息,换轻便点的大红喜服,到了晚宴时分再出去露面。 这也是皇帝刻意为之,为防万一,尽量减少沈芜在人前出现的时间。 沈皇后来到布置一新的华美喜房,第一件事就是沐浴,身上汗涔涔,黏腻得难受,她便是饿了吃饭也不会香。 小翠愣愣看着艷光四射的主子,隐约像是看到了皇帝,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沈芜唤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正巧进门的赵雅茹看到这情景,等沈芜进到浴室,她才将小翠叫到了一边。 「你是我亲自选来服侍阿芜的人,当初也没想到阿芜有这般造化,可到底不一样了,阿芜如今贵为皇后,身边侍候的人也不能差,眼力,机灵劲,随机应变的能力,样样都得拔尖,我看春夏秋冬这四人是好面子,我已经跟贵太妃提了,轮流送四人到她那里接受教导,至于你---」 赵雅茹停顿了一下,一眨不眨看着小翠,似乎在等她的反应。 小翠进宫也不短了,耳濡目染,也是有长进的,立马表态道:「奴婢也可以去学,为了主子,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当初赵雅茹看中的就是小翠的一根筋,足够忠心。 但身为皇后的得力亲信,只有忠心还不够,毕竟是自己选出来的人,赵雅茹也不好完全不给机会。 「你们五个轮着来,不分先后不论情分,谁最适合做皇后身边的第一女官,将由贵太妃根据你们的表现做最后定夺。」 赵雅茹这是怕女儿心软为难,自己提前帮女儿打点好,这样她走得也安心。 「王妃,您放心,奴婢一定好好表现,绝不会丢主子的脸。」 赵雅茹再一次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只不过她希望小翠能够再谨慎机智一点,这样阿芜才会更安全。 这番谈话彼此心照不宣,都不会告诉沈芜,沈芜知道了也只会以为皇后身边的宫女要求高,要专门培训,凭能力上岗。 赵雅茹曾经坑惨了女儿,她也只是尽可能弥补,不需要沈芜知晓。 这一天说长也不长,沈芜身着九尾凤服,艷光照人地宫宴上亮了一会儿的相,赢得了一干不知是发自真心还是熘须拍马的赞誉过后,她便在皇帝的默许下先行退场了。 走之前,皇帝放在桌下的手握住手,在她软软的手心挠了几下。 沈芜不动声色地感受男人的比划。 等,我! 呵呵! 这么暗骚的皇帝也是够了。 沈芜不禁心跳加快。 等他? 怎么等? 洗干净了躺床上,等着他来享用? 沈芜不堪撩拨的身子热了起来,回宫后再次泡了个澡,换上赵雅茹特意为她挑选的轻纱薄裙,将宫女全都撵到外屋,一个人坐在喜床上,大脑就似解了禁,闪过许多不可描述的画面。 「皇上驾到!」 沈芜心跳快得无以復加。 今夜,註定无眠。 第51章 开心到飞 要问一个甫及笄的少女能有什么样的风情? 周誉想像不到。 可见到沈芜的一剎那, 他感觉用再多的词句都形容不完女子在春闺中的美态。 轻薄红纱罩着那凝脂般嫩白的肌肤,曼妙的体态若隐若现,分外勾人, 里头月白色紧身裹胸, 束得小腰纤细, 胸脯鼓鼓, 同色的白裙似乎又比裹胸还要薄一些,红烛灯下, 依稀可见两条长腿的轮廓,匀称笔直,叫人直想立马掀了一探究竟。 周誉的眸光在这夜色里也越来越沉。 沈芜坐立不安,两手都不知道如何摆放了,感觉自己像只待宰的羔羊, 洗干净下锅,只等客人来品尝了。 身上的轻纱薄裙, 穿了跟没穿似的,男人那露骨的眼神,看得她浑身有如火烧,都快冒白烟了。 「皇, 皇上饿不饿, 要不要传宵夜?」 说完沈芜就想咬舌了。 周誉刚从筵席下来,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怎么可能饿得到他。 若不是怕吓到小姑娘,周誉很想回一句, 朕什么都不想, 只想吃你。 可显然,他即使一句话都不说, 光是压抑不住的目光流露,就已经吓到沈芜了。
第79页 不等皇帝开金口,沈芜便扬着嗓子对门口喊道:「春夏秋冬,快去烧热水,伺候皇上沐浴。」 这是躲一时算一时。 周誉也不计较,漫漫长夜,她又能躲到哪去。 皇帝一离开房间,沈芜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心跳平復下来,低头看看身上过于撩人的衣着,要不要换一套保守的长衣长裤? 不过,就算换了,最后的命运都一样。 反正是不可能穿到天亮了。 「主子,你要不要喝点参汤?」 小翠端着一个白瓷盅走进来,脸微红,目光闪躲,不敢看沈芜。 沈芜:...... 她现在像是能吃得下东西的样子吗? 「主子,您好歹喝两口吧,皇上口谕,说,说---」 说不出口,太羞了。 沈芜都能猜到那人可能说什么了,反正不是什么正经话。 「那就别说---」 「皇上说,长夜漫漫,最耗体力,提前补补,关键时刻才不会掉链子。」 小翠虽是青瓜蛋子,但在宫里呆久了,荤段子也听了不少,皇帝说这话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天底下最威严最尊贵的男人,成亲之日也和那些凡夫俗子没甚两样,只是污得比较文雅,但对小翠而言,也足以颠覆认知了。 沈芜更是脸红得不能看了,露出来的脖颈也是红艷艷的一片,无知无觉中更添媚色。 小翠一个女人看了都有些把持不住,更别说皇帝那样伟岸的真男人了。 「主子,你多少喝些吧,奴婢担心您---」 扛不过去啊! 皇帝那龙体,一看就很健壮硬实,龙精虎勐,那可不是一般女人能够承受的。 小翠不便说得太直白,沈芜已经听不下去,挥手让她端着汤出去。 「我精神很好,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喝吧。」 大半夜喝汤,不消化,喝出了小肚子,更糗。 小翠离开没多久,皇帝进来了,一身簇新的雪白缎面里衣,显得他更加贵气逼人,又有种令人怦然心动的清爽俊逸。 如果他不走近她,她很愿意隔着距离欣赏他的美颜。 他一靠近,她就什么心情都没了。 「你头髮没干,要不让他们进来再给你擦擦。」 那么长的头髮披在背后,要擦干,得花不少时间吧。 「不必叫旁人,你是我的妻,理应代劳。」 妻这个字,远比皇后听着更令沈芜有感觉。 抛开身份和地位,他不是皇帝,单单只是她的夫。 「你若不动,我会以为你想做点别的什么,我是极愿意---」 「你快坐下,太高了,我够不着。」 沈芜拿过棉帕子,踮起脚尖,头顶也才勉强到男人下巴,周誉低头,在她脑袋顶的发旋上亲了一口。 不待沈芜反应,周誉将她拉到床沿坐下,递了一把梳篦给她,要她边梳边擦。 一缕缕理顺了,擦得也快,当然,帕子也是换了一条又一条。 不知过了多久,沈芜感觉俩胳膊酸得都抬不起来了,男人就是不说,她自己都想停了。 周誉这时已经换了姿势,侧躺在床边,一头乌亮的长髮披散而下,沈芜就像个任劳任怨的小女奴,卖力伺候作威作福的大爷。 不过,这画风好像有些不对。 他已经舒服到对她失去了兴趣吗? 大爷您就躺着吧,姑奶奶我正好也不想伺候了。 沈芜扔了帕子正要站起,还没站直就被一只手拽住了胳膊往里用力一扯,她摇晃着身子,脚步不稳地倒了下去,被男人翻个身带到了床上。 一上一下,他压着她,一头青丝如瀑落下,形成天然屏障掩住了他和她的脸。 微光透过髮丝,他的面容明暗交织,看不真切,摁住她的双手却是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度,有意无意在她身上撩火。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他说过那么多话,谁知道是哪句? 沈芜有所猜想,但不想回应。 「再躺在一张床上,朕要把想做的事一一在你身上实现。」 那么,从哪个姿势先开始呢? 薄衫被剥掉,丢弃在地上,裹胸也被抽走,还有男人白绸衣裤,亲亲热热堆叠在一起。 衣服的主人也亲密无间地纠缠在一起。 沈芜脑子昏昏沉沉,浑身仿若火烧,燥热难耐,身体变得失控,松软无力瘫在男人怀里。 直到,小死亡的那一刻来临,他双目赤红,吻住了她的唇,也堵住了她的痛唿。 做到后面,也不知道折腾了几个时辰,沈芜只觉全身上下没一处好的,气若游丝地躺着,任由身上的男人折腾,她连抬个手指都感到疲惫不堪。 为什么出力的是男人,累到的却是女人? 沈芜实在想不明白。 伏在她身上的男人,宽阔的背嵴雄浑起伏,紧贴肌肤的细密汗珠都是那么性感,让人看了忍不住想为他拂去,又想他留更多的汗,以证明男人对她的着迷,满足女人最原始的虚荣心。 一记悠长有力的粗喘,周誉停了动作,倒在沈芜身上一动不动。 沈芜轻轻推他,他很重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阿芜!」 「嗯?」 「朕很开心。」
第80页 事后独有的低哑嗓音,透着一股愉悦。 那是,爽了,能不开心。 皇帝也是男人,生理正常的男人,不想女人才有问题。 沈芜能怎么回,很荣幸提供的服务让您满意。 她可不想每天被逮到床上下不来。 沈芜手指摁了摁男人肩头,微哑的声音有点委屈:「我累了,你能不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和谐涩会,低调做人,就这些,不能多了,尺度不大吧!不大吧!不大吧!求别锁! 第52章 情分本分 一夜过后, 沈芜觉得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不可信,即便是高高在上,看似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帝, 夜里变身成兽, 只会更加可怕。 她在加了补身滋养药水的浴池里泡了一个多小时, 泡得皮肤都快起皱了, 那股子酸疼疲软的劲儿依然未消退,只不过缓解了而已, 双腿没那么软了。 小翠蹲在浴池边沿卖力给沈芜揉肩搓背,眼珠子骨碌碌转,时不时往那白皙美背上瞄两眼,然后脸红红地别开眼。 皇上也太勐了,亲得有多大力, 一个个的红印子,就像梅花开在雪地里, 实在是,媚得不像话。 小翠满脸娇羞,原本对男女之事没什么嚮往,被主子这么一刺激, 也隐隐生出了几分期待。 可刚刚冒了个头就赶紧打住。 说好了要一心一意伺候主子, 不能有杂念,冷静,平静,阿弥陀佛。 「小翠!小翠翠!」 沈芜唤了好几声, 小翠才回了过神, 赶紧忙起来:「是不是按重了,奴婢轻一点。」 「停了吧, 把浴衣搁在这,你退到帘子后面,我要起身了。」 皇后该是什么样子,沈芜没见过,人前她可以假模假样地端着,但人后她希望能够自在点,尤其对着服侍自己多年的老人,以前如何处的,现在也一样。 不过,小翠也要注意一下,人前得放机灵一点,发呆可不是好习惯,虽然她也很喜欢发呆。 沈妧想着要不要小翠跟着宫里德高望重的老嬷嬷学学女官的规矩,谁料小翠很有觉悟,不等她提,自己就先说出来了。 「您是皇后了,奴婢身为皇后的贴身宫女,也是有品级的,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全靠自己琢磨了,规矩肯定是要学起来的,不过奴婢也不晓得女官要做些什么,春夏秋冬轮流到贵太妃宫里跟着老嬷嬷学,奴婢也排了号,她们后来的都知道要发奋,奴婢这个老人更不能落于人后了。」 沈芜闻言颇有些欣慰。 还是赵雅茹眼光独到,挑的这个婢女除了性子粗糙了点,人品真是没话说。 然而,想到小翠比自己还要大个几岁,早就到了适婚的年纪,又不想耽误她。 「其实,你不一定非要跟着我老死在宫里,还有另一个活法的,譬如结婚生子,我如今贵为皇后,给你挑一个殷实可靠的夫婿不在话下,你这年岁也正好,能选的人也多。」 沈芜觉得自己真是个体贴的好主子,小翠却是一脸惊恐,勐摇头:「奴婢才不要嫁人,就想跟着主子,主子在哪里,奴婢也在哪里。」 小翠是个乡野长大的俗人,讲义气,也有些虚荣心,主子成了皇后,跟着她吃香喝辣万事不愁,娘家人提到自己也是与有荣焉,脸上有光,好好的日子不过,嫁什么人,她才不要。 沈芜也不勉强小翠,知她可能一时还没开窍,留有余地道:「等你想通了,愿意嫁人了,照样可以找我谈,我的话搁你这里一直有效。」 小翠感动地直点头:「主子对奴婢的好,奴婢无以为报,以后一定更加卖力地伺候主子。」 小翠手里拿着长长的帕子,裹住沈芜湿漉漉的头髮,轻轻的绞动,一边挤出湿水,一边问沈芜疼不疼。 沈芜仰躺在榻上,舒服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主子满意了,小翠受到鼓舞,也更有劲了,身子紧挨着沈芜,擦得更专注。 很有爱的画面,落到散朝回宫的皇帝眼里,又是另一种心情了,眉头不觉皱起。 这对主僕也太亲近了,就算是潘英为他擦拭头髮也断不会靠这么近,太没规矩了。 周誉来时没有让宫人传报,他静静立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榻上的人,想她何时才能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 「小翠,给我擦擦左边额角,有水珠落在上面,有点痒。」 沈芜舒舒服服翻了个身,眼睛半睁半闭,慵懒侧躺在榻上,一副娇无力的姿态。 周誉的眸光也越发幽深,想想昨晚火热的肢体缠绵,身子好像又要热起来了。 「好的,奴婢去拿个干帕子,娘娘您先等着。」 小翠笑着转身,看到门口的身影,啊的一声,失态过后赶紧补救,扑通一下跪得干脆利落,抖着嗓子高唿万岁。 这一嗓子把沈芜的瞌睡虫也悉数吼散,手撑着床面,腾地坐起了身,回过头就见皇帝无视小翠,大步走向她。 一个眨眼,他来到她身畔,撩过一缕干得差不多的青丝搁在鼻尖嗅闻,另一只手则轻柔拭掉她额角的水渍。 很是自然的举动,就好像他们是老夫老妻了,无论做什么都不觉得尴尬。 这也是做皇帝的心理强大,沈芜就没那么自如了,她目光微闪,扬声对跪着不敢起的小翠道:「你先下去,在外面候着,有事叫你。」
第81页 小翠抬眼看了看背对她的皇帝,小心翼翼,不敢动。 沈芜想笑又忍住,略沉了声道:「快出去,这里用不着你了。」 沈芜严厉起来,小翠不敢不听,利落站起,出屋时顺手把门也带上。 屋里只剩她和皇帝,沈芜不得不面对昨夜将她折腾得酸痛疲乏的男人,面上微红,却一本正经道:「小翠跟了多年,忠心耿耿,帮我了很多,你能不能对她稍微态度好点,别那么凶。」 周誉拧眉道:「主是主,仆是仆,她帮你是情分更是本分,天经地义,若不护主,其罪可诛。」 又来了,说好的感情呢,合着都跟你一样以奴役人为乐。 似乎谁也没办法说服谁,沈芜适应皇后的身份需要一段时间,心态的转变得有个过程。 「你不服?」 他的这个皇后,看着乖顺,实则有点反骨,眼底一闪而过的不以为然,又如何逃得过他的眼睛。 「你身边几个大宫女,无一例外,都要经过专程的训练,不止要达标,更要足够优秀,才能一直留在你身边,如果做不到,那就尽早出宫嫁人。」 皇帝眼里容不得沙子,追求完美,对小翠的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大婚完毕,也该有所整顿。 「你现在已经是皇后了,需知宅心仁厚要有度,身为国母,恩威并施,刚柔并济,才是你必须学会的必修课,关于这点,朕会托贵太妃代为指教你,她虽然没有做过皇后,但这么多年执掌后宫,履行皇后的职责,经验颇多,待你上手以后,她便会将宫权交予你。」 娶了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媳妇,皇帝也是各种操心,一一为沈芜设想周到。 沈芜本就不太舒服,听到这些脑袋更晕了,敢情他娶个妻子回家就是为了管教的。 婚前说得多好听,尽可能为她着想,让她做个开开心心的皇后,可这才过了一个晚上,帝王霸道专断的本性就暴露无遗。 所以,沈芜感觉自己落入了贼窟并不是错觉。 皇帝能言善辩,又占着大道理,沈芜争不过他,也懒得争,很是简单粗暴的转移话题:「我母亲呢?她何时回金陵?我能不能留她在宫里多住几天。」 「你母亲住在贵太妃宫里,贵太妃也捨不得她离开,想多留她几日,三朝回门,你母亲记挂你,不会那么快走的。」 新婚燕尔,初登极乐,周誉不是很想聊别人,捉住沈芜两只绵软小柔捧在掌中。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朕起身时见你睡得香甜,捨不得叫醒你,睁眼看不到朕,你可有失落?」 不愧是成了亲的男人,撩骚的话信口就来,脸皮更厚了一层。 第53章 急不来的 太上皇自打退位后就彻底放飞了自我, 过上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山川江河,四处游歷, 连亲儿子都难打探到他的行踪。 尊贵的公公不在皇宫, 皇帝生母又早已去世, 沈芜这个新媳妇很幸福, 不用请安敬茶,上面没人压着管着, 避免了很多可能的烦恼。 周誉让她去贵太妃那里坐坐,贵太妃养大了他,喝她一碗媳妇茶也是应该的。 赵雅茹住在贵太妃宫里,沈芜正好也能看看她,等皇帝离开了, 她后脚也跟着出殿。 皇后出行很是讲究,前前后后围着凤辇的宫人有几十个, 按照特定队形站位,行进中步调必须一致,不快不慢,以保持沈芜坐在上面不颠不晃, 平稳舒适。 由俭入奢易, 安逸使人颓丧,沈芜此时体会最深刻,她靠着软绵绵的垫子,骨头更软了, 去往贵太妃住处的路上, 她都可以在这上面补个觉了。 这时候小翠又显出了难得的机灵劲,走一阵, 稍作停顿,隔着帷帐问她渴不渴,她若真睡了,那就尴尬了。 后宫太大,便是从一个宫到另一个宫,也要花点时间,等到时,已经是晌午了,日头正晒。 贵太妃和赵雅茹站在殿门口迎接新上任的皇后,宫人们跪了一大片,按礼节,贵太妃和赵雅茹也是要屈一下膝的,沈芜下轿后飞快走向她们,一手握一个将她们拉起。 「今日是阿芜前来拜见长辈,理应姨母和母亲受阿芜的礼。」 再亲近也不能受皇后的礼,贵太妃毕竟不是真正的婆婆,一个太上皇钦定养大皇帝的奶妈子,能得皇帝几分尊敬,她也知足了。 「早膳吃的什么,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点心,我再叫人去做。」 大干只有两顿饭,早晚一顿,午后若是饿了,吃些点心零食什么的。 贵太妃准备了一桌的瓜果点心,都是赵雅茹记忆里沈芜爱吃的食物,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孩子口味有没有改变。 准备了一大桌,总有她喜欢吃的。 两个女人确实很用心,可沈芜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摸了摸小肚子,她也想吃啊,可这肚子实在装不下了,皇帝拉着她一起用早饭,自己没吃多少,倒是一直盯着她,简直想把她餵成猪的节奏。 贵太妃对皇帝还是了解的,一看沈芜这表情都能猜到泰半,扬唇打趣道:「妹妹就别给皇后夹了,再吃下去,这肚里都能塞个小娃娃了。」 赵雅茹一愣,下意识扫向沈芜腹部,沈芜连忙捂住,这是吃多了,不是带货了。 皇帝就算能力出众,一击就中,显怀也是两三个月以后的事了。
第82页 「阿芜这年纪,怀孩子到底小了点,还是再养养吧。」 虽说早日生个皇嗣,地位将会更加稳固,但赵雅茹作为母亲,更加在意沈芜的身体,才刚及笄,要孩子还是等个一年为好。 这话她也不便跟皇帝讲,只能沈芜自己把握了。 沈芜也不想太早生孩子,嫁给皇帝都跟做梦似的不真切,心态上还没完全调整过来就急急忙忙要孩子,她没信心能养好。 「母亲别担心,阿芜心里有数,不会急的。」 「急也急不来。」 贵太妃没有子息缘分,有孩子也保不住,心灰意冷,看淡了,也比妹妹看得开:「皇帝怜惜你,自然会为你考量,反正他都拖到现在了,也不差这一年两年了。」 周誉是个铁腕帝王,说一不二,又大权在握,有一批忠于他的谋臣,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沈芜能够被他相中,在贵太妃看来,是八辈子烧高香了。 沈芜确有少见的美貌,但皇帝若是想,身边又怎么可能少得了美貌女子。 她这外甥女的福气,都是皇帝给的,皇帝愿意宠着,并主动给予,才是沈芜最大的依仗。 这女人吶,可真是同人不同命。 沈芜一直呆到傍晚,用过晚膳,潘英打发过来的小太监通知皇帝已经在毓坤宫等着了,沈芜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离开。 赵雅茹将女儿送到大门外,看着那冗长的队伍消失在宫道当头,她才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返回房间。 贵太妃喝着清茶,抬了抬眼皮:「狠心的母亲,为了男人远走异国他乡,连唯一的女儿都捨得扔下。」 「阿芜若是过得不好,我必定带着她一起离开,可她现在贵为皇后,身份在我们之上,只要中规中矩不出错,就能显赫一生,我想护也护不到了。」 贵太妃轻笑了一下:「亏得阿芜性情不像你,稳得很,避开了不少弯路。」 「是啊,她比我好太多了。」 赵雅茹有时回想起年轻时做的那些荒唐事,仍是感觉臊得慌,可没有自作主张的和亲,她也不可能碰到沈崇,更不可能生下阿芜,所以这一切都是天註定,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沈芜从外殿进到内殿,守门的宫人正要通报,沈芜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她不可出声,自己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周誉斜靠在榻上,一头长髮整整齐齐披在脑后,白色寝衣丝滑服帖,背后窗棂微敞,几抹月光洒进来,落到他漆黑的发间,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分外吸人眼球。 「傻站在那里作甚,还不快进来。」 男人眼皮未抬,目光依旧落在书卷上,清清扬扬的声音,听着无比闲适。 沈芜抬脚走了过去,站在榻边正要开口就被周誉突然伸手拉到了榻上。 他的臂力实在是惊人,她只觉天旋地转,很快整个人落入了他的怀抱里,想坐起身,却被他按了下去,以扭曲的姿势缠在一起。 沈芜不由自豪这具身体的柔韧度,不然换个女人,被男人这么突击,不扭脚也要闪了腰。 「眼睛有些累了,你来读给我听。」 周誉不由分说地将书本塞到沈芜手中,点了点她鼻头,做出了一副准备倾听的样子。 沈芜看着手里的本子,纸面上那些笔画复杂的文字,心想我为什么要想不开做这男人的皇后,太为难自己了。 第54章 疼你宠你 大干的书面文字被定为通用文, 用于大干和各属国之间的沟通交流,每个国家上至王室贵族,下至有条件请先生的大户人家, 从孩子记事开始都会学习大干文字, 沈芜也不例外。 可此时的沈芜换了芯, 接收原主的记忆也需要时间, 一个字一个字盯着看,一边在脑海里搜索, 一边磕磕巴巴读出来,不见平时的伶牙俐齿,像是突然患上了口疾。 周誉起初听着以为她是故意跟他对着干,一瞬不瞬观察了她好一阵,才发现她是真的认字有些吃力, 不禁有些疑惑。 金陵王室就算再小再拮据,也不可能窘迫到不给王女请教习先生, 金陵使臣都能用大干文字熟练书写公函,堂堂一个王女读一个浅显的乡野游记却是如此的艰辛。 周誉投注过来的高压视线,沈芜又如何能够无视,鬼晓得男人突然来这一出, 没有一点点防备, 她也很辛苦的。 原主本身就是个不好学的聪明人,有几个字搜索了好半天也没能在记忆里搜出是什么意思,沈芜只能含煳不清地跳过,好在男人似乎也没怎么注意, 一次都没打断过她。 殊不知, 周誉何等精明,又如何在意不到, 只是他暗暗记在心里,不说而已。 这丫头是没怎么学过,还是学习能力太差,先生教了也不见多大的长进。 周誉有所思量,读完一个小故事就让沈芜停下来,夜深了,开始成人之间的娱乐。 短短几百字,沈芜读完几乎是耗尽了全部的心力,只想滚到被子里倒头就睡,可刚开荤的男人,稍微摩擦几下就按耐不住了,脐下三寸某个罪孽的恶根正在蠢蠢欲动。 皇帝发起骚,一样的浪,不,是更浪。 周誉这种积攥过量又极为龙精虎勐的男人,不是沈芜初长成的小身板能够承受的,最后实在扛不住了,干脆不动了,犹如挺尸,彻底放弃挣扎,看他还有没有兴致继续下去。
第83页 谁知男人天生对这种事有慧根,她累了,不想配合他了,他就握住她的手带到某处,换一种乐趣。 这时候,沈芜竟然希望皇帝广纳后宫,雨露均沾,体格不匹配,体力也相差悬殊,沈芜对滚床单这项高负荷运动,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产生心理上的排斥。 来观摩皇帝大婚的各国使臣陆陆续续返回自己国度,赵雅茹住了将近一个月,也准备回金陵了。 离别在即,赵雅茹更加珍惜和女儿相处的时光,几乎是贵太妃宫里和皇后宫里轮着住。 新婚夫妻,最令父母记挂的就是两人的感情,处得好不好,生活习惯合不合拍,再来就是天黑以后的房中事了。 赵雅茹看着女儿眼底的青影,不知是累的,还是别的原因,又不好问得太直白,只能委婉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休息不好?要不要宣太医看看?」 宣太医? 她疯了不成。 还要不要脸了。 「换了地方,可能还是不大习惯,半夜总是醒,再过一阵大概就好了。」 沈芜只能这样搪塞,就算是对着亲妈,也很难坦然讨论这种房中秘事。 这时,赵雅茹似乎顿悟到了什么,想想皇帝那身高那体魄,再对比女儿,确实差距挺大的。 不像她和沈崇,有时还得她主动,如今人到中年,他越发懒了,有次做得激烈了一点,他把腰闪了,她稍微碰到他,他还躲,生怕她有别的想法。 她论长相身段还有气质,搁在哪里都是上乘,再加上年纪长了,技术也有提高,每次干那事,他那欲仙欲死的表情,一看就很享受,偏偏体力不够,往往一个回合就累得气喘吁吁。 等回去了,是要弄些偏方好好给他补补。 赵雅茹这想着想着就跑偏了,好在沈芜也尴尬,巴不得赵雅茹神游天外,别再说些让人脸红的话题了。 「对了,几次想问都忘了,你和裕国世子交情如何?」 沈芜稍愣:「见过几次,不算熟,母亲提他做什么?」 「他来金陵找过你父王,有结盟的意思,若不是我拦着,你父王指不定就被这人忽悠着应下了,所以我得早些回去盯着你父王,免得他一时煳涂做了傻事。」 赵雅茹这时候说出来,也是想从沈芜这里探探口风,皇帝对裕瑾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裕世子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能屈能伸,不宜深交。」 沈芜说得很客观,没有贬损裕瑾的意思,她之前跟他遇到的几次,他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根据你父王的讲述,我猜他差不多也是这类人。」 被父君遣到宗主国为质多年,虽为正统却不受重视,能够保住世子之位,没点见不得人的厉害手段是做不到的。 「母亲不必为阿芜担忧,阿芜现在已经是皇后了,吃不了亏的,父王那边更需要您,您不要觉得有负担,安心地出发吧。」 沈芜这话说得实心实意,她占了原主的身子,就有责任照看原主的父母,虽然这对父母早年很不着调,但前事已了,再去追责已经没有意义了,活在当下,珍惜未来吧。 女儿如此乖巧懂事,也让赵雅茹很是欣慰,没有父母的庇护,她的女儿依然成长得如此优秀,她这个做母亲的简直自愧不如。 「如今车马驿站盛行起来,遇到不开心的事不要自己闷着,给母亲去信,母亲可能帮不了你什么,但多一个人分忧总是好的。」 沈芜频频点头,回握住赵雅茹的手,暗自道,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在这日渐熟悉的异世,连着你女儿的份。 赵雅茹离开那日,沈芜想亲自送行,赵雅茹只让她送到内宫门口,便挥了挥手,示意她回去了。 「若是哪天不忙了,我再来大干,或者皇后凤驾来金陵,回母国看一看。」 「母亲,阿芜会想你的。」 沈芜挥了挥袖子,目送赵雅茹的车马越行越远,直到消失在宫门口再也看不见。 人与人的感情真是奇怪,一旦有了某种精神上的共识,发展得也是如火如荼,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沈芜竟然有些想念赵雅茹。 明明才刚分开。 这种低落的情绪一直延续到皇帝回来,明黄色的大氅,携带进些微凉意。 沈芜斜靠在榻上,倚着抱枕望向窗外,似在发呆,也像冥思,周誉立在门口看着她的侧脸,柔美异常,捨不得惊动,也就倚着门,她看景,他看她。 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光,无人打扰,清静,自在,可内心深处又有一种期待,期待她转过头看到他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欣喜,还是欣喜呢? 然而,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事事尽在掌控之中,总有些意外猝不及防。 譬如--- 「主子,御厨那边试着做了几个,您先尝尝是不是您要的味儿,要是好吃,他们再做。」 小翠充满元气的高亢嗓子,听到皇帝耳朵里只觉分外聒噪,他冷着脸转身,小翠快步走过来,捧着一碟烧饼,兴匆匆一个抬眼,见到横眉冷对着她的高大男人,吓得浑身一抖,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扑通跪了下去。 「参见皇上,皇上金安!」 皇帝冷眼不语,鼻尖嗅了嗅,闻到一股酥香的味儿,让人有点食慾。
第84页 「这是何物?」 「回皇上,这是烧饼,梅干菜瘦肉馅儿的,可香了,主子好久没吃了,有些想念,奴婢就让御膳房做了给主子尝尝。」 该表忠心的时候,小翠一点也不含煳,她隐约察觉到皇上对她好像有些不满,她能怎么办,只能努力求表现了。 圣心难测,皇帝平静的神情里看不出喜怒,小翠也是战战兢兢,将菜碟举过头顶,老老实实端稳了。 「搁在桌上吧,你先下去。」 沈芜从里屋出来,声如清泉,清亮透澈,听得人精神为之一振。 依然是待她恩重如山的仙女主子解救了她,小翠抬头小心翼翼看向皇帝,见他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并未发话,小翠多少有经验了,立马谢主隆恩,倏地站起,放好了食物就赶紧闪人。 等人出去了,周誉才蹙着眉头慢慢道:「你这婢女---」 「很有活力是吧,有她逗趣,我这日子也欢快了许多。」 明知皇帝想说的不是好话,沈芜当听不懂,故意曲解,按她的意思接下话茬。 周誉看着沈芜,眼神不再是对着小翠时的冷漠严肃,但也说不上和善。 「好了,我知道皇帝陛下又要嫌弃小翠没规矩了,可她也不是有意的,她太想让我开心了,听到我想吃烧饼就火急火燎让御厨张罗起来,忍受着烟燻火燎,比手画脚告诉他们该怎么做。我身边也只有这么一个全心全意待我的实心人了,你还不让我对她好点。」 沈芜放柔了语调,有安抚皇帝的意思,周誉也吃她这套,滞留在胸口的郁气顷刻消散,不过嘴上仍要警示两句:「在这寝宫里,你高兴就好,但出了毓坤宫,她的一举一动也代表着你,不能有丝毫马虎。」 「圣上说的是,妾身谨遵圣意。」 沈芜表现乖巧,还像模像样地屈了屈膝,倒让周誉愣了愣。 她好像很少这么正儿八经的讨好他。 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 周誉这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了,潘英跟了他多少年,做得只会比小翠更好更妥帖,可他也不会这般维护潘英,该罚的时候还是得罚。 眼见着皇帝一双黑眸又暗了下去,沈芜赶紧拿过一个烧饼献殷勤:「皇上您尝尝,可好吃了,就这么闻着都感觉特别香。」 皇帝不是没吃过饼,但这种一看就很粗糙的民间小吃,是没办法端上他的餐桌的。 沈芜撕了一小块伸到皇帝嘴边,以鼓励的眼神劝他试一试,这等人间美味,没吃过简直是白活了。 周誉实在没办法拒绝沈芜那满含期待的明亮眼神,闻着味儿也还行,张嘴咬了一口。 别看糙,但很脆很酥,有嚼劲,而且肉馅也美味,跟他平时吃的馅儿很不一样。 沈芜一看周誉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喜欢的,吃完一口又来了一口。 美食有人分享,也是一种乐趣。 无形之中也增加了两人的亲近之感。 「你从哪里吃到的这种饼?」 「街边的烧饼摊,银钱不够用了,小翠就会多买几个烧饼,饱肚子又便宜,干干的也便于储存。」 沈芜说得不经意,撕了一半给周誉,自己美滋滋吃着另一半,周誉听着却五味杂陈。 「你乃堂堂一国王孙,怎会短缺了银钱,莫不是太大手大脚,提前将俸禄都花光了。」 皇帝故作不理解,沈芜瞥了他一眼,饱汉不知饿汉飢,显摆。 「莫说金陵距离大干路途遥远,那边送银钱不及时,便是大干内务局发放给各质子的月钱也不可能每个月准时到,总有捉襟见肘的时候,只是可以承受,忍一忍就过去了。」 沈芜越是云淡风轻,不在意的样子,皇帝越觉得她是过得太苦,不好的回忆,不想再提起。 第二日,周誉叫潘英将他私库的钥匙拿给沈芜,让她进去随便挑,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宝库大门一开,沈芜眼里一片金灿灿闪亮亮,眼睛都要瞎了。 怪不得说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就沖这满满一个宫殿的奇珍异宝,皇帝也得活够一万年,不然怎么用得完。 第55章 请君入瓮 沈芜从来不是自命不凡的清高人士, 她和这世间大多数人一样,看到满屋子的金银珠宝,眼睛里闪现的俗气惊喜简直压抑不住。 她也没想着压抑。 男人要她自己拿, 拣喜欢的拿, 就是为了让她高兴, 往往送礼的人比收礼的人更在意对方收到礼物后的心情。 沈芜不负众望地挑了好几样看着就很重很贵的宝贝, 叫了好些人才将宝贝抬回毓坤宫。 小翠看到到她肩膀高的血红色巨型珊瑚摆件,惊得合不拢嘴。 娘娘这是尽挑大个的搬, 也太实诚了,不过,这摆在屋里确实好看,又显得与众不同,整个皇宫都找不出第二件。 在沈芜眼里, 这种珊瑚算不得有多贵重,她那个世界不多, 但也不少见,可搁在这里就很特别了。 小翠这转转那看看,将一个个宝贝记录在策,每样都安排专人看管打理, 待完事了回到沈芜身边, 看着皇后娘娘手托腮,一脸无所事事只能发呆的无聊样子,忍不住提醒。 「皇上如此珍视娘娘,娘娘是不是也该送些回礼。」 沈芜闻言, 愣了下:「难道不是我请他吃天下第一美味烧饼, 他作为回报送我的。」
第85页 毕竟,没有她, 他一辈子都别想吃到那么香脆的烧饼。 「主子,这宫里的人可羡慕你了,不对,是全天下的人都羡慕您,皇上待您如珠似宝,为了您力排众议,将今年的选秀取消,那些翘首以盼的官家女们多少咬断绢帕泪湿枕巾,一个个对您羡慕得不得了。」 虽然皇帝不待见小翠,但不妨碍小翠对皇帝的仰慕,那是全天下头一等的男人,为了她家主子都不充盈后宫,她这做下人的也跟着与有荣焉。 沈芜听着小翠吹嘘,成长环境不同,心态也不一样。 皇帝又如何,左拥右抱,每天换不同女人睡的男人都是渣渣。 不过,以周誉的身份地位,也确实没必要委屈自己。 她也就长得比别人好看点,又不是仙女,他现在能守着她,那是新婚,新鲜劲够足,等哪天腻味了,或者觉得睡一个女人对皇帝而言实在是亏,于是又起了充盈后宫的心思...... 沈芜越想面色越沉重,好似已经看到了不久将来周誉左拥右抱的场面,心情确实有点不那么美...... 不,是很不美。 「所以,我该回送他礼物吗?」 沈芜低低呢喃,像问小翠,又像自问自答。 「您和皇上是夫妻,有来有往,才有助于增进夫妻感情。」 小翠振振有词,还频频点头,说得好像她成了亲很有经验。 沈芜想笑:「这你都知道,是不是想嫁人了?」 已婚人士的通病,自己脱单了,巴不得身边人都能婚掉。 小翠对这事特别敏感,连忙摆手摇头:「主子厚爱,小翠只想专心服侍主子,以回报主子的知遇之恩,嫁不嫁人,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小翠如今一点也不想。」 比她还大三岁,还以后? 这叫什么? 皇帝不急太监急? 呸呸呸! 她不急,只是想小翠有个好归宿,毕竟深宫里头不是那么好呆的,她如今风光,不代表一直风光,世事难料,谁也说不准以后会发生什么。 离宫,有个归宿,总是好的。 小翠暂时不明白,沈芜也不指望她这年纪就能顿悟,反正有她在一天,尽量护着吧。 「你打听一下皇上在何处,叫御厨熬一盅人参鸡汤,我亲自送过去。」 主子终于开窍,小翠喜出望外,麻熘地干活去了。 皇帝办公场所颇多,每回在练武场出了汗以后,就到最近的中正殿洗漱并批阅公文。 沈芜被小翠拾掇得又美又华丽,脑袋上的金簪玉钗都要将她脑袋压弯,她自己看不下去,抽掉了几根,又擦掉了过多脂粉,还原一个宜嗔宜喜,美目盼兮的宫装美人,换上后服里最清新素雅的一件,又不失大方庄重,自己看着漂亮又舒服。 皇后娘娘打扮得甚美,提着精緻漆盒,领着一熘宫人风风火火送温暖去了。 跨过中正殿前大门,她便让宫人们退下,在外等候,只带小翠一人往里走,走到半道上,潘英迎面而来,脸上带着讨好又不谄媚的笑,毕恭毕敬道:「正巧皇上也在念着娘娘,娘娘就来了,两位主子可真是心有灵犀,娘娘走这边,到书房更近一些。」 「是吗?」 沈芜可不觉得,当她自己不会看是吧,潘英有意挡在她面前,她微微踮脚越过他肩头朝大殿门口看过去,就见一个身着宝蓝锦袍的男人跪在了殿门口,看身影应该是个年轻男子,而且莫名有些眼熟。 就在这时,男人身旁跟着跪下的小厮一声惊唿:「王爷,咱们还是回去吧,贤太妃看到您这样会伤心的。」 贤太妃? 所以,跪着的是周琛? 「娘娘,我们快些过去吧,皇上在里头等您呢。」 「雍王怎么了?为何跪在殿门口?他犯了什么事?」 想到周琛往日对她的颇多照顾,沈芜做不到视而不见,故意敛了面容严声发问。 潘英见沈芜脸色不对,意识到瞒不住,只能如实道:「雍王想请旨退婚,皇上不允,王爷便跪在正殿门口,以表心志。」 沈芜听着微愣一下,感觉周琛实在是个人物。 那位尚书千金究竟做了什么,令他如此反感,宁愿受这么大的罪也不想娶。 小翠对周琛颇有好感,又没有潘英的遮挡,清清楚楚看到周琛的背影在大太阳下晃了晃,不由担忧道:「娘娘,这样晒着可不行,会晕的,不如先劝着王爷到殿内休息吧。」 话一出,潘英看了小翠一眼,熟悉他的人知道这是在警告了。 然而小翠跟潘英不熟,又记挂着周琛的身子,没有留意,倒是沈芜看得分明,但这种时刻,她扔下周琛不管就是忘恩负义。 她陷入窘境的时候,周琛可没扔下她。 「你把这汤送到皇上那里,我先去看看雍王。」 潘英还想劝,沈芜看着他:「雍王是皇上弟弟,我身为皇嫂,理应代表皇上前去关怀,就是想让王爷打消念头,也得有个劝的人,皇上不方便,那我出面。」 沈芜这话还真让潘英没办法反驳,只能悻悻接过食盒,脚底抹油般的直奔后殿书房。 正殿门前的一举一动,已经由宫人报到了周誉那里,等到潘英进来向他禀报时,周誉面色未见任何不悦,反而很有心情地喝起了鸡汤。 对于主子的这份定力,潘英由衷佩服。
第86页 却不知周誉心里早就掀起了巨浪。 小丫头,打着朕的旗号看望表哥,别以为朕大度就可以为所欲为,迟早有你受的。 劝周琛那混小子打消念头? 你要真能做到,倒也算你有本事。 被夫婿腹诽的皇后娘娘可没嘴里说得那么有底气,站在周琛身侧看着男人倔强单薄的身影,轻轻一声嘆。 「你且起来,有什么话进去再说,这样子跪着不是个事,传出去了让外人如何想你皇兄。」 沈芜温言软语,早已不是做男人时刻意压着的细闷嗓子,周琛并未看她,只听这声音,觉得很悦耳,又有点耳熟,仅此而已。 「皇嫂好心,弟弟深受,只是皇兄态度坚决,不是那么容易转圜的,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皇嫂体谅。」 周誉对事不对人,有怨气自己憋着难受,也不会撒到无辜人身上。 煳涂蛋儿! 沈芜都想骂人了。 忍了忍,沈芜调整情绪,缓缓道:「你的未婚妻是哪点不如你的意,要闹成这样,可有想过人家一个闺阁女子,被你牵连得此生再也嫁不出去,只能孤独终老有多可怜!你若真的是个男人,就该换个温和的方式,而不是又离家又跪着这么闹,那位尚书小姐若真的嫁不出去了,赖也要赖到你身上,叫你一辈子无法摆脱她。」 沈芜声情并茂,讲得很有感染力,周琛听得也是一愣一愣,有点被吓到了。 「她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我和她并无感情,若娶了她,往后再遇到个我真心欢喜的人,那该如何是好,即是真心,断没有让人做妾的道理。」 周琛表情很真,沈芜看着他那张在阳光下金光灿灿的脸,忽然觉得这位表哥好神圣。 沈芜被周琛感动到了,他的感情观实在是太正了,跟她完全是一路人。 周琛仰头望着沈芜,烈日刺眼,他眯了眯眼,只隐约看到一个姣好的轮廓,面上却看不真切。 她是不是被他感动到了,会不会帮他说情? 如果是她,皇帝会收回成命吧! 然而,下一刻,他听到她说:「你未试过和未婚妻相处,又怎知她不是你要的人?再说正经人家的女儿,都是待字闺中,很少外出露面,你又如何跟她们接触,从而确定她们中的某一个是你想娶的女子?」 剧情一秒钟逆转。 周琛懵了,脑子里嗡嗡嗡地响。 对哦,他根本接触不到那些女子,又如何去找寻他的意中人。 可也不该是见了两面,一句话都没说上,就要成亲入洞房了。 想想红盖头掀开,两人对视无语的画面,周琛就觉得尴尬。 「那也不能这么快就成亲,总要先处处看?」 「所以你反感的是婚期定得太快,没有足够相处的时间,如果给你足够时间,你愿意尝试接受你的未婚妻?」 沈芜很快抓住话柄,一股脑地发问,周琛被这节奏弄得更懵了。 「好像是这样吧。」 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 「那行,我会劝皇上推迟婚期,给你们时间相处,但发乎情止于礼,对人家姑娘好一点,看在她非你不嫁,对你这么死心塌地份上,抛开偏见试着接纳她,或许你会收穫一份真挚的感情。」 第56章 白首同归 周誉坐在案桌前, 手捧着摺子,目光落到纸面上,看似专注, 实则早就心不在焉, 眼角余光几不可见地扫了门口一眼。 过多久了? 有两刻钟了吧! 还不进来! 那傢伙不识相, 不知好赖, 那就让他晒。 晒成了黑炭,宁家小姐不嫌弃他, 也算他傻人有傻福。 可一想到自家白嫩嫩的皇后也跟着晒,周誉觉得自家这个更傻,讲义气也要有个度,周琛那种欠收拾的人就该好好削一顿,若不是顾及身份, 周誉其实很想亲手为这个不着调的弟弟松松骨头。 这世上和皇帝最亲密的当属皇后,但若论最了解皇帝的人, 非潘英莫属。 皇帝几次眼角扫向门口,很细微的一个动作,一瞬就过,换别人可能察觉不到, 但一直不动声色留意主子举动的潘英是错不过的。 他心领神会, 也不戳穿,弯着腰诺诺笑道:「皇上,娘娘这半天不过来,要不奴才去瞅瞅, 若实在说不动, 奴才就去请贤太妃,叫她过来一趟。」 皇帝可以绷住, 好像什么都不在意,潘英不能,这跑腿的活儿,还得他来。 周誉要笑不笑地望着潘英,正要开金口,门外一声报:「参见皇后娘娘!」 说曹操,曹操就到。 周誉浑不在意地将目光重新落回摺子上,执笔草草写上批语,恍若未闻般继续忙他的国家大事。 潘英却是个机灵的,脚步细碎地奔到门口,笑吟吟将沈芜迎进屋。 「皇上还在忙?」 清亮的嗓音,透着一股令人会心一笑的活力,好似大功告成,周誉听了只觉通体舒畅,不自觉地上扬起了唇角。 「朕忙,你就不进来了?」 不等潘英回话,皇帝洪亮醇厚的声音从屏风那头的里屋传了过来。 沈芜绕过屏风走了进去,面上难掩喜色:「雍王已经回去了,我帮皇上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皇上该如何赏我?」 原来邀功来了,怪不得这么高兴。
第87页 周誉微挑一边眉梢:「你想我如何赏你?钥匙再给你一次,让你挑更多宝贝?」 「不了,宝贝多了,摆在房间里就不是宝贝了,」 少才稀罕。 周誉倒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论调,感到新鲜,笑意加深:「那我的皇后想要什么?」 我的皇后? 沈芜听得浑身一酥,不可抑制地红了红脸:「我想要什么,皇上都能给?」 「只要朕能给的。」 当然皇位除外。 都是聪明人,听得懂话。 沈芜也没深想,赶紧道:「那就请皇上将雍王和尚书家小姐的婚期往后推迟半年。」 「半年?」周誉深深看着沈芜,「你要知道,再过半年,那位宁小姐虚岁都十七了,雍王是男人,等得起,女子却经不住磋磨。」 「若是能等到心上人回头,多等半年又何妨。」 沈芜据理力争:「如今雍王对这位未婚妻排斥的很,若是强行让他们成亲,还不晓得要闹出多大的乱子,以他那性子,就算早早娶了,那位宁小姐也不会好过,倒不如给他们多一点时间,让贤太妃多请宁小姐到宫里坐坐,将雍王也叫上,两人喝喝茶聊聊天,彼此增进了解,只要宁小姐品行没问题,雍王应该会慢慢喜欢上她的。」 听说那位宁小姐是个大美人,性情再好一点,周琛不可能看不上。 沈芜长篇大论,侃侃而谈,说得她好像情感丰富,很有经验似的,周誉起初听着还有几分兴味,只是听到最后,兴味中又掺杂了一些别的味道。 他眯了眼睛看摺子,用漫不经心的语调道:「你讲得这般有道理,莫不是曾经实践过?」 沈芜闻言一愣:「不就是你和我吗?」 起初,谁也看不上谁,现在不也处得好好的。 这回换周誉愣住了。 对哦,看别人透彻,到自己这里就迷煳了。 周誉笑意加深,眼睛里都浮着细碎的星光,闪了沈芜的眼。 「确实如此,那就如你所言,再给他们半年时间,若周琛依然不开窍,那就准备孤独终老吧,谁也别娶了。」 帝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沈芜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在帮周琛而是坑了他。 不娶宁家小姐,那就谁都不能娶,万一周琛以后遇到喜欢的姑娘,那不只能纳为妾了。 不知帝后谈话的周琛接到婚期延后的口谕,喜不自胜,心情一好,胃口也开了,当即连吃了两大碗饭。 贤太妃赶紧让人盛汤给儿子,万般心疼:「你是为什么要这么犟,宁家小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究竟是哪点不好,惹得你如此嫌弃,今日的事若是传到了宫外,你让她如何做人,如何在人前抬起头。」 女子清誉大过天,周琛闹这么一出,换个脆弱点姑娘可能都要悬樑了。 周琛忙着祭五脏庙,没空理会贤太妃,直到吃了个饱,放下碗筷,接过宫人递来的湿手帕,擦了擦嘴和手,打了个嗝,才缓缓道:「母妃和父皇感情不深,自然不明白,我要娶妻,也得娶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就像皇兄和皇嫂那般琴瑟和鸣,日子才会美满。」 儿子一句感情不深,可把贵太妃刺激到了,她很想问怎么不深了,不深能有你这个不孝子。 但要面子的贤太妃最后还是忍住了,语气颇沖道:「你把她娶回去摆着供着表面敬着,又不耽搁你寻找中意的女子,你是王爷,想纳多少个妾室都行,堂堂一个王爷,为了这么点儿女私情连个正妃都不敢娶,以后出去了别说你是我儿子,丢我的脸。」 母子俩最大的不同就在这里。 贤太妃看得最多的就是女人,心早已麻木,认为三妻四妾没什么大不了,特别是她儿子,女人多了,孙子也会多。 但周琛有他的讲究,一想到跟没有感情的女人睡一张床,他就有种膈应的感觉。 「不行,我的妻子,必须足够让我喜欢,不然不娶。」 周琛是一条道走到底,贤太妃看着他直瞪眼,恨不能拿起桌上的空碗扣到他脑门上。 「你就是日子太好过了,成天想东想西,没个谱,吃饱了就回去吧,晚了宫门落锁,你就睡宫道上,我这不留你。」 贤太妃气不顺,看儿子也是各种不爽,就差拿扫帚撵人了。 周琛自知惹恼了母妃,也不敢多留,离去前想了想又不忘提醒道:「母妃,您记得叫那宁小姐多进几次宫,或许我是该好好了解一下她,不过您别说得太明白,也别太刻意,我要探探她的真性情。」 「你当买菜啊,还由得你挑来挑去,滚滚滚。」 贤太妃指着门口,多话不想再说。 「我滚了,改日再来看望母妃。」 周琛挥了挥手,笑着跑开,心情异常轻松。 皇后说得对,不试试相处,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这边沈芜陪着周誉在书房一直呆到傍晚,两人同乘一辇去往贵太妃宫里用晚饭。 这是周誉婚后第一次看望贵太妃。 贵太妃很早就叫厨房忙活了起来,张罗了一桌子的菜,都是皇帝和皇后爱吃的食物,只等二人驾临。 外人都说贵太妃有福气,将皇帝养大,外甥女又做了皇后,这地位比先皇后也不差了。 但谁又知贵太妃背后付出了多少心力,事事都周到,让人挑不出毛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第88页 也只有用心付出,才能得到对方真心的回馈。 贵太妃庆幸自己每一步都走对了,曾经有过妄念,但也及时调整了回来。 年纪大了,就爱看美好的事物,帝后相携而入,金童玉女的一对,还真是养眼呢。 贵太妃面上的笑容不自觉扩大,起身正要去迎,皇帝快一步走近她:「今日我们吃顿家常饭,不讲那些繁文缛节。」 沈芜笑盈盈附和:「对的,一家人,聚一聚。」 贵太妃也不矫情,笑语嫣然:「那你们想吃什么自己夹,我可就不伺候了。」 「随意就好。」 周誉带着沈芜坐下,不大不小的圆木桌,你看我,我看你,都能顾及到。 「阿芜,这是你爱喝的桂花酒,你看味道对不对,喜欢的话我让嬷嬷送几坛到毓坤宫。」 沈芜很少喝果酒,不禁感嘆小王孙口味杂,什么都好两口。 很小的玉杯,捧到掌心把玩那种,沈芜举杯闻了闻,桂花的清香混杂着酒精的醇味儿,闻着还不错。 沈芜试着小抿了一口,砸了咂嘴,眼睛亮了亮。 周誉和贵太妃一左一右看着,不约而同笑开。 这丫头天生有种吸引人的特质,看她面上丰富的表情,身边人也会跟着心情变得愉快。 「好喝,那就谢谢姨母了。」 沈芜表达了晚辈对长辈的感谢,偏过身子将酒杯往周誉嘴边递,满眼期待:「你也尝尝,好喝的。」 贵太妃微蹙了柳眉,正要抬脚轻碰沈芜一下提醒她不可越矩,谁知周誉已经就着沈芜端的杯子饮下了酒水。 这般亲昵自然,看得贵太妃不禁恍神。 这对世上最尊贵的夫妻,理应相敬如宾,更注重体统,可他们呈现在她面前的相处模式,显然不是。 就像很寻常的小夫妻,不,寻常人家也不见得有他们这么恩爱。 贵太妃低了头,假装专心用饭,眼底却越发温柔。 她的傻妹妹,临走前还在担心,阿芜性子太通透,喜恶分明,眼里容不得沙子,这样的性情中人其实不适合住在宫里,更别说当一国之母了。 或许就是这种真性情,与众不同,才博得了皇帝的青睐,并愿意给予她无上的荣光,护着她宠着她。 因为这份真,在诡谲深宫中太难得了,皇帝也是人,身处庙堂之高,甚至比任何人都需要温暖。 饭后,贵太妃让嬷嬷将酿好的桂花酒全部打包都给沈芜送去。 周誉和沈芜并没有乘辇回寝宫,两人离开贵太妃住处,周誉心血来潮,将宫人们打发得远远,带着沈芜慢慢走在宫道上,漫步消食。 满天星光下,他和她手牵手,别有一种浪漫。 青石板铺就的宫道,很长很长,可总有走到头的那刻。 就像人的一生,走着走着,总有走不动的那日。 偶有几声蝉鸣,在这悄然无声的夜里,格外惊心。 沈芜深有感触,转过头,仰面看着高高的男人。 「你会像这样一直牵着我走下去吗?」 周誉也转过头,月光如水,他英俊的面容也异常柔和,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 「就算你没力气了,握不住了,我也不会松开。」 沈芜看着他,深深地看了许久,笑了,面如朝阳。 未来如何,谁也预料不到。 但是此刻,她愿意相信他,愿意相信两人能够一直这么走下去。 因为相信,活着,才会变得更加有意义。 白首同归。 是我们最后的宿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到此为止,送给最好的他和她,也感谢一直都在的最好的你们,高山流水,咱有缘再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