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厨》 第一章 汉家子 昆仑山北麓的春天,往往会来得迟一些,不过,终究还是来了。 冰雪融化,种子发芽。 浩渺无垠的罗布泊海,如同一块深蓝色的宝石镶嵌在大地上,恰似一只巨大的、聆听的耳朵;米兰河两岸水草丰美,牛羊繁衍,有牧人在唱歌。 歌声寂寥、哀伤而苍茫。 向阳山坡上,芳草萋萋,野花可怜。 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桩上,赤条条的跪坐着一个人:仰面向天,神情悲苦,半截被削尖的木桩从口中戳出来,血迹斑斑,直指苍穹。 他的两只眼睛圆睁着,充满了痛苦、愤怒和不甘。 他是一名奴隶,也许是汉人,也许是羌人,也许是楼兰人,也许是大月氏或安息人……总之,不是匈奴人。 当然,这一切都不重要。 因为,他在后半夜的时候就死掉了。 巨大的痛苦耗尽了这个人的生机,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十分的颓丧,青森森的脸庞上,蒙着一层细密的露珠,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一只秃鹫落下来,蹲坐在这个人的头顶,侧头想了想,试着啄了一口。 于是,更多的秃鹫来了。 它们看上去很骄傲,如同一群赴宴的贵族那般,神情冷漠,旁若无人地享用着这一场饕餮盛宴,时不时的还会停下来,出神的眺望一会儿远处的雪山。 或者,歪着粗壮的脖子,冷冷的瞥一眼、不远处的那几名吃肉喝酒的匈奴人,和几名狗腿子般忙碌的羌人。 以及,那名脸色苍白、甚为瘦弱的少年:汉家子,杨川。 他低眉垂眼地忙碌着,劈柴,喂马,背水,将遗落在草丛中的牛粪捡回来,整齐的码放在主人家的帐篷旁边,沉默得如同一块石头。 是的,他只能沉默。 哪怕木桩上被处死的那个人,在前天晚上偷偷塞给他几块盐巴、一块熟羊肉,并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杨川。 可有什么用呢? 他毕竟才十二岁,这几年下来,无论在私底下如何拼命地‘锻炼身体’,他的胳膊腿儿却始终像几根豆芽菜,唯一的强项就是攀岩和爬树。 对了,他奔跑时也极快。 也就是说,如今的杨川,不过是一个灵活的奴隶…… …… 弱小是原罪。 匈奴人惩罚一个做饭的奴隶,不过是为了敲打羌人而已,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就是不知道,下一个倒霉蛋会是谁? 为了避免成为下一个倒霉蛋,杨川负着差不多跟他一样高的背篓,假装在草丛中寻找散落的牛粪,不动声色地向远处走去。 “丹木吉,你们羌人的羊肉很是肥美,你们的盐巴也很白,但为什么羊肉不好吃?” “难道,你们白羊部落想投靠汉人?” “莫非,你想坐在那根木桩上?” “尊贵的十夫长大人,我们的厨子死了……要不,我送几名肥美的羌女过来?” “……” 匈奴人与羌人的对话隐约传来,杨川心中一阵幸灾乐祸。 这些羌人本来还算凶猛,在草原上差不多能算得上是一群鬣狗,经常在陇西一带出没,大肆劫掠汉人的粮食、人口和牲畜。 可是,自打他们大举西迁并投靠匈奴人以后,很快就变成了一群羊,任人宰割,享受着匈奴人的鞭子、刀子和羞辱。 不得不说,这也算是报应吧? 想象着那个该死的丹木吉头人,此刻应该汗出如浆、以头杵地,用他们白羊部落的妇人消除匈奴人的怒火,杨川的心里头就觉得有些暗爽。 ‘狗咬狗,两嘴毛。’ ‘不对,匈奴人自称是狼日哈的,羌人则是羊日哈的,这还不算是狗咬狗。’ ‘说到底,还是狼吃羊……’ 就在他暗暗思忖之际,突然,他觉得后背的寒毛倒竖了起来,似乎被人给盯上了。 “那是一个汉人崽子?” 一名十分壮硕的匈奴人指着杨川的背影,大声笑道:“丹木吉头人,既然你们部落有汉人奴隶,为什么不让他给你当厨子? 你可要知道,就连咱们匈奴人的王,都喜欢吃汉人厨子煮的牛羊肉呢!” 杨川暗骂一声,想要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偏生还不能太过明显,只能继续不动声色的寻找着牛粪,慢吞吞地向前走着…… “站住!” 就在此时,一名羌人大声喝道:“那个汉人崽子,还不滚过来!” 杨川心头一突,脸上却丝毫没有变化,一副木讷的样子,手底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将一团湿淋淋的牛粪捡起来,顺手丢进背篓。 然后,继续在草丛中搜寻着,对羌人的呼喝,恍若未闻。 穿越过来这几年,他在人前从未开口说过话,假装自己是一个哑巴,但匈奴人、羌人们诘屈聱牙的语言,却基本上学了个七七八八。 而他最想学的汉人语言,反倒没有学到几句。 因为,在这遥远的蛮荒之地,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汉人,致使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眼下的中原皇帝是哪个…… “还不给我站住!” 丹木吉头人厉声呵斥着,大踏步追了过来,劈手揪住杨川乱蓬蓬的头发,狞笑道:“该死的汉人崽子,我知道你是一个哑巴,难道耳朵也聋了不成?” “还不过去拜见尊贵的十夫长大人!” 说话间,丹木吉头人手上使力,直接将杨川摔出去七八步,背篓里的牛粪泼洒一地,臭不可闻。 杨川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的人畜无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对,就是你!”丹木吉凶狠地用匈奴话叱骂一句,“走,十夫长大人有话要问你!” 杨川慢吞吞的走过去,低眉垂首,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你是汉人?会不会煮羊肉?”匈奴人十夫长上下打量着眼前瘦弱的少年,脸上的失望之色就十分的明显。 杨川默默点头,心中腹诽不已:‘老子不仅会煮羊肉,还会做全羊宴……’ “去,宰一只羊羔子煮了,如果不好吃,你就去死。”匈奴人指着不远处的木桩,冷声说道:“你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杨川转首看去,心中一阵恶寒。 饱餐一顿的秃鹫们飞走了。 歪歪扭扭的木桩上,那个异族奴隶的躯体,只剩下一具凄惨的骨头架子,两只空洞的眼眶凝视着明晃晃的太阳,专注、冷漠而坦然…… 第二章 大汉使者 穿越前,作为一名国家地质勘探队合格的……厨师,野外求生技能自然不差;当然,杨川最引以为傲的手艺,自然便是烧菜做饭。 无论是独具特色的西北牛羊肉、各种面食,还是所谓的鲁、川、粤、苏、闽、浙、湘、徽等八大菜系,他基本上都会亿点点。 所以,煮一锅肥美可口的羊羔肉,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还能做出一顿像模像样的全羊宴,爆炒羊肚,椒盐羊肝,干煸油肠,胡辣羊蹄,蒸碗羊羔肉,黄焖羊肉,都曾是他的拿手好菜。 杨川也相信,身上的那几包‘佐料’足以毒杀几百头牛。 可问题是,这些匈奴人纯粹就是来找茬的,借机敲打、威吓羌人,根本不是因为那名奴隶煮的羊肉不好吃才处死的! 另外,就算他毒杀这几名匈奴人,之后该怎么办? 羌人在匈奴人面前卑躬屈膝,比羊羔子还腼腆、温驯,可是,当他们面对比自己弱小的同类时,则显得更加凶残。 他们在惩罚奴隶时,往往会爆发出惊人的想象力,譬如,将滚烫的羊油滴在奴隶的眼球上、耳朵里…… 像所有的弱者一样,羌人不喜欢痛苦和死亡,所以,他们就喜欢看着别人在痛苦中死亡。 杨川看一眼远处的大雪山,暗叹一口气。 一个十二岁的厨子,能干什么呢? 他将一只没结婚的小肥羊剥洗干净,先用清水浸泡着,便提着斧子走进一片小树林,砍了一截新鲜松木,又在草原上采挖了一些野菜。 炖羊肉时,在锅里搁一截新鲜松木,是肉香汤鲜的关键;野韭菜花、薤白(野蒜)、沙葱是重要配料。 而一把新鲜的芫荽(yansui),则是羊肉的灵魂…… …… 当杨川回来时,几名匈奴人已经钻进了帐篷,正与羌女们肉搏,这是他们的责任,也是义务,作为草原上最为彪悍的男人,有权力在别人的土地上播下自己的种。 丹木吉头人站在一座帐篷门口,双手拢在羊皮袍子里,目光有些阴沉:“汉人崽子,你别想着耍什么花样儿,要是煮不出好吃的羊肉,我保证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对于丹木吉的威胁,杨川恍若未闻。 在他的眼里,这个嘴唇青紫、眼球上布满血丝的羌人,其实就是一个死人。 这是第七个还是第八个了? 杨川不想莫名其妙的送掉小命,所以,这几年下来,那些曾经威胁、欺凌过他的羌人,都莫名其妙地死掉了。 乌头碱是个好东西,药效比较慢,但持续时间很长,会麻痹人的神经中枢,让人的心跳加速、视线模糊,情绪变得暴躁不安…… 听着帐篷里,那些羌女们在匈奴人的驰骋下,发出羊羔子一般的叫声。 杨川略微有些遗憾。 因为之前的那些羊肉不好吃,故而,匈奴人并未吞下足够分量的毒药,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那就,再加一点分量吧。 大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羊肉七八成熟,该放盐了。 这一步十分重要,是保证牛羊肉软烂爽口、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的关键,曾经是后世一些大厨的不传之秘。 杨川将野韭菜花捣成糊糊,往里面撒了一些青盐腌制起来,又将薤白、沙葱、芫荽切成细末备用,刚打算往肉汤里再加一些‘乌头粉’,便感觉脚下一阵轻微颤动。 骑兵? 果然,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几名胡天海地的匈奴人从帐篷里奔出来,只用了三五个呼吸,便整理好自己的羊皮袍子,抽刀在手:“西南方向三百骑,不是我们匈奴人的骑兵!” “丹木吉,怎么回事?” 果然是草原霸主,就是这一下便能看出,这些匈奴人才是天生的战士。 “诸位不用紧张,是我们部落的勇士回来啦。” 丹木吉向远处张望几眼,转头笑道:“那些该死的大月氏、安息商人总想着要绕开我们,将他们的香料、宝石偷运到中原去,换取汉人的丝绸。 所以,我便派部落的勇士拦路抢劫,哈哈哈……” …… 在没有战斗时,匈奴人的骑兵行动迟缓、木讷,就是一些毫不起眼的牧羊人,看上去一点都不凶恶。 甚至,还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敦厚感。 他们会邀请陌生人吃肉,喝酒,跳舞,唱歌,还会邀请那些异族年轻人走进帐篷,与自己的母亲、妻女共度良宵。 所以,他们鄙视羌人。 因为这些羌人勇士太骚包了。 明明是一群腼腆的羊羔子,可是,当他们翻身上马后,却会立刻将自己想象成一群战无不胜的草原狼,即便是在平常放牧时,也会抽风般的策马狂奔。 看着三百骑兵狂飙而至,匈奴十夫长面露讥笑:“丹木吉,这便是你们的勇士?” “是的,尊贵的十夫长大人,”丹木吉恭谨的说道,“他们也是你们匈奴人的勇士,只要有所需,定当为走狗!” 匈奴十夫长微微点头:“宰杀十五只羊,赏。” 丹木吉应诺一声,大声喊道:“尊贵的匈奴大人传令,宰杀十五只肥羊,赏赐我们的勇士!” 三百骑兵看见那几名匈奴人后,本来很是紧张,翻身下马后规规矩矩的站在远处,此刻听到有肉吃,登时爆发出一片欢呼之声。 “丹木吉族长,我们有一份重礼,可以献给尊贵的匈奴大人!”一名羌人勇士大声说道。 “什么重礼?”丹木吉眉头微皱。 “我们抓到一个汉人使者,”另外一名羌人勇士笑道,“还有整整五十驮好东西,有香料、宝石……对了族长,还有十三个安息女奴!” 汉人使者? 听到‘汉人使者’几个字后,不仅丹木吉、匈奴人脸色大变,就连不远处正在默默炖肉的杨川也是一阵心情激荡。 困在遥远的昆仑山下五六年,这是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当然,也可能是最坏的消息…… “你们抓了一个汉人使者?”匈奴十夫长沉声问道。 “是的,尊贵的十夫长大人。”一名羌人勇士得意的一挥手,很快的,便有两个鼻青脸肿的中年汉子被推了过来。 一个是汉人,高而瘦,面容清癯;另一个却是匈奴人,身长九尺有余,犹如半截乌几麻黑的铁塔。 一名羌人勇士快步上前,将一根八尺长、有金银箍圈的竹竿递给匈奴十夫长:“大人请看,这应该便是汉人使者的信物吧?瞧瞧,这上面还挂着三截牦牛的尾巴呢。” 匈奴十夫长接过那根‘竹竿’,面露一抹茫然之色。 在羌人面前他是主子,而实际上,在匈奴人里面,他一个小小的十夫长身份低微,根本就没见过什么汉人使者,遑论这种代表汉人皇帝的‘信物’了…… 杨川却一眼就认出,那便是‘节旄(mao)’! 以竹为主,柄长八尺(约一米八左右),以牦牛尾其眊三重……司马迁在他的《史记》中就写得十分明白。 那么,这位大汉使者会是谁呢? 张骞?傅介子?苏武?班超? “匈奴人?你们是休屠王的手下,还是浑邪王的手下?” 就在杨川沉思之际,那名汉人却开口说话了,竟是一口流畅的匈奴话:“我乃大汉使者张骞,尔等休要放肆,还不恭送大国上使去见你们的王!” 原来是博望侯张骞。 只见他披头散发、鼻青脸肿,显然在此前已然吃了不少羌人的苦头,此刻却依然昂首挺胸,义正辞严,一开口就对匈奴人大加斥责,对眼前危机和个人生死毫不在意。 杨川只觉得心头一阵激荡,滚滚热泪忍不住便要涌出眼眶:汉武大帝,卫青,霍去病,张骞,李广,赵破奴,司马迁,苏武…… 都是大汉好儿郎! 杨川深吸一口气,收摄心神,开始重新思量、推敲自己的计划:准备了一桌饭,却突然多了三百多客人,想要一网打尽…… 似乎有点不现实? 第三章 清汤羊肉 强者之所以是强者,必有其自己的一套逻辑和处事方式,就比如眼下的匈奴人和羌人,两者之间的差距还真是有些令人意外。 当张骞亮明自己‘大汉使者’的身份时,一名羌人勇士扑上去,照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口中骂骂咧咧的斥道:“狗东西,在匈奴大人面前,摆什么威风!” 而另一名羌人勇士,则抽出鞭子,在张骞的头脸上使劲抽了几下,转身对着匈奴人谄笑道:“尊贵的大人,这些该死的汉人都是贱骨头,不打不老实……” 不料,那几名匈奴人却生气了。 “猛虎陷入沙子,鬣狗才敢欺负它,雄鹰折了翅膀,乌鸦才会呱噪不休。” 匈奴十夫长脸色阴沉,指着两名羌人勇士骂道:“你们羌人,为什么会被汉人赶到鸟不拉屎的高原上去啃沙子?为什么背井离乡到西域来吃草?如果你们骑在马背上,就敢称自己是英雄。 那好,他们是两个人,你们也是两个人,就来一场公平的战斗吧。 一对一,谁输了,谁就去死!” 刷刷两声。 匈奴十夫长割断张骞、堂邑父身上的羊毛绳子,不顾那两名羌人哀求的目光,将两把弯刀丢在地上:“汉国使者,请!” 张骞活动活动筋骨,抹一把头脸上的血污,淡然笑道:“杀狗焉用刀?” 他将两把弯刀踢到羌人勇士脚下:“捡起来,待某家杀汝。” 那两名羌人面面相觑。 对于张骞战力,他二人似乎有些忌惮,可如今在匈奴人面前又骑虎难下,只能乖乖捡起那两把刀子。 两名羌人对视一眼,齐声暴喝,两把弯刀骤然拔出,如同两道匹练迳直砍向张骞。 这分明就是偷袭! 匈奴人的脸上,显出一抹鄙夷之色。 而在不远处炖肉的‘厨子杨川’,则猛地吃了一惊,不由得为张骞捏了一把汗…… ‘麻蛋,羌人不讲武德啊!’ “来得好!” 张骞哈哈长笑,须发皆张,猛地向左前方跨出一大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两把弯刀的劈砍,轻飘飘挥出一拳。 随着一声闷响,那一拳狠狠的击在一名羌人的肋下,发出骨头碎裂的轻响。 然后,他劈手抓住那羌人乱蓬蓬的头发,便如提着一件人形兵刃,大踏步的追上另外一名羌人,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 两声惨号,几声闷响。 不到三五个呼吸,两名羌人勇士便横尸当场,这几下兔起鹘落的打斗,让围观的人都快喘不过气来,直到张骞随手擦掉手上的血迹,理一理略显凌乱的发丝,方才爆发出一声‘好’…… 尤其是杨川,一颗小心脏,都快挤出嗓子眼了。 大汉的文官、这么能打? 那么,卫青、霍去病、李广等武将,该有多能打啊? 眼瞅着张骞、堂邑父二人,被匈奴人客客气气的邀请进了帐篷,杨川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平息下来,开始为接下来的晚餐而发愁。 备了一桌席,全村人都来了。 看来,一顿手抓羊肉还不行,至少得换成清汤羊肉,既要杀人于无形,还不能连带着将张骞、堂邑父两个自己人放翻,对杨川来说,还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 这一顿饭,就吃得十分诡异。 明明是俘虏的大汉使者张骞居中而坐,与随侍一旁的仆从堂邑父谈笑风生,浑不在意的吃着手抓羊肉,就像他们才是这场宴会的主人; 匈奴人和狗腿子丹木吉,却分别坐在左右下首,脸色阴沉,对眼前的美食似乎没什么兴趣。 帐篷外面,三百多名羌人勇士围坐一大圈,大口撕嚼着二三成熟、血水未干的羊肉,嘴角、下巴、胡须上沾满了油脂和血污,简直就是一群野人。 而那些胡商和十三名安息女奴,则被羊毛绳子栓在一起,蹲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瑟瑟发抖。 日影偏西,黄昏将近。 厨子杨川忙得不可开交,劈柴烧水,不断的将大卸八块的羊肉丢进大鼎里,任凭那些野蛮的羌人勇士自行捞取。 几大包乌头粉末撒下去,却连一个人都没毒翻,这让他不得不心生疑虑:‘乌头碱的毒性毋庸置疑,难道说,这些人的体质比牛马的还要好?’ 可惜,如此鲜美的羊汤,竟无一人饮用! 还是肉太多了啊。 杨川暗叹一口气,趁人不注意,将鼎中的几大块羊肉提出来,随手丢在一堆干牛粪里,并用劈柴等物遮掩起来。 幸好他年纪幼小,身形瘦弱,羌人们根本就没将其放在眼里,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杨川将所有的芫荽、沙葱、野韭菜花、野蒜剁成细末,一股脑儿的撒进两口大鼎里,顺便又添了几大桶凉水、两大包乌头粉…… 然后,他便提着满满一陶罐羊汤,走进了丹木吉头人的帐篷。 “羊肉吃完了?为什么只有汤?” 丹木吉用一把木瓢在陶罐中胡乱搅动几下,皱眉斥道:“十五只肥羊这么快就吃完了?尊贵的匈奴大人要吃肉,不喝汤,还不快去端肉!” 其实,闻着鲜美无比的羊肉清汤,这位羌人头领早已食指大动,此刻的一番训斥,不过是在讨好匈奴人而已。 果然,他话锋一转,笑道:“不过,如此鲜美的肉汤,倒也难得一见……去吧,先让几位匈奴大人品尝品尝。” 杨川温驯的走到匈奴十夫长面前,单膝跪地,以羌人待客时的最高礼敬方式,将陶罐双手捧起来顶在头上。 十夫长哈哈大笑,伸手舀了一大瓢白生生、绿莹莹、香喷喷的羊肉汤,浅喝一小口。 渐渐的,他的脸色变得精彩起来:“汉人小厨子,手艺不错啊!” 言毕,他一口气喝了两大瓢羊汤,这才惬意的打了一个饱嗝,伸手抹一把湿淋淋的大嘴笑道:“明天跟我回去,专门给咱们大王煮羊肉,保你一生富足!” 此言一出,羌人羡慕无比,居中而坐的张骞却冷哼一声,斥道:“无耻小儿!” 杨川神情木讷。 他伺候着让帐篷里所有的匈奴人、羌人都喝了羊汤,这才直起身来,慢吞吞的向帐篷外面走去。 听了张骞的一句叱骂,他的心里竟莫名的有些温暖:‘原来,大汉的语言是这个样子?略带关中、蜀中口音的河南话?’ 杨川不能肯定。 但有一点令他甚为欣慰:自己所熟悉的天水、陇西方言,基本的沟通没问题…… “你,站住!” 匈奴十夫长突然开口说话,让杨川的心头一阵悸动,背后的寒毛莫名的便竖了起来。 第四章 让心跳一会儿 匈奴十夫长缓缓起身,目光幽幽的盯着张骞:“如此鲜美的肉汤,汉国使者不品尝一口?” 杨川停下脚步,神色木然的看一眼匈奴十夫长,再看一眼张骞。 他发现这个匈奴人差不多快完蛋了,嘴唇青紫得厉害,眼球已然开始充血,活脱脱就是一只择人而噬的野狼。 至于大名鼎鼎的张骞,此刻已然换上了一袭黑色麻衣,又高又瘦,在一顶高峨冠带的映衬下,倒也颇有几分儒雅、豪迈之气。 唯一让杨川愕然的,便是张骞好像穿的是开裆裤…… 张骞淡然说道:“汤来。” “去,”十夫长一摆手,“给汉国使者进汤。” 杨川心中一阵腹诽,这一罐羊汤里的乌头碱足以毒杀五头牛…… 他将陶罐放在地上,伸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对着匈奴十夫长躬身施礼,却对着张骞、堂邑父吐了一口唾沫。 然后,提起陶罐,直接摔了个稀巴烂。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张骞,脸色铁青,‘啪’的一拍案几,斥道:“竖子无礼!” 匈奴人和羌人头领则一脸愕然,看一眼愤怒的张骞、堂邑父,再看一眼人畜无害的杨川,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瞧瞧,这就是汉人,最喜欢跟自己人撕咬,哈哈哈!” 匈奴十夫长心情舒畅,大手一挥:“丹木吉,让你们年轻的妇人进来吧,唱歌,跳舞,敬酒助兴!” 丹木吉头人哈哈大笑,美滋滋的走出帐篷。 看得出来,匈奴人的心情不错,这一次的‘夏粮’应该可以少缴几百头牛羊马匹吧?说不得,这个该死的汉人小崽子多少还有点用处…… 很快的,十几名羌女走进帐篷。 她们温驯得像一群羊羔子,一进门就开始唱羌人的‘祝酒歌’,两人一组,一人敬酒,一人抓起匈奴人的大手塞进羊皮袍子里帮他们暖手。 甚至,就连张骞、堂邑父二人身边,也被安排了四名年轻的羌女。 杨川不经意的发现,张骞虽然还在生气,但也没有拒绝羌女的侍奉,几乎酒到必干,塞在羌女怀中的大手似乎还抓捏了几下…… …… 帐篷里莺歌燕舞,酒肉飘香。 杨川悄然走出帐篷,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一次赌对了。’ 之前两名羌人勇士侮辱张骞,被匈奴人逼着让人给活活打死了,他反复思量、推敲,并经过一番甚为严密的心理学预判和反预判推理,觉得让他这个汉人小子挑衅大汉使者,不但没有任何风险,反而会彻底消除匈奴人的戒备之心。 当然,即便匈奴人当场翻脸,他其实还准备了后手…… 回到锅灶旁边,看一眼炖肉的大鼎,杨川惊喜的发现羊汤少了很多,有几名羌人勇士站在大鼎边舀着喝汤。 应该还有人没喝汤。 杨川走到一名羌人勇士身边,指一指丹木吉头人的帐篷,指一指天空,又指了指远处那十三名瑟瑟发抖的安息女奴。 然后,他提过来一个陶罐,开始往里面舀汤。 那名羌人勇士颇为疑惑,抬头看了一眼黛青色的天空,转头看着那些可怜的安息女奴,似乎明白了什么:“丹木吉头人、要她们给我们敬酒?” 让异族女奴敬酒,这是一种恩赏,也是一种荣耀。 杨川摇摇头,将满满一罐羊汤递给羌人勇士,摆出一个敬酒的动作,便面无表情的开始往另外一只陶罐中舀汤。 哑巴自有哑巴的好处。 羌人勇士的脑子的确很好使,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转头大喊一声:“你你你,你们几个过来帮忙。” 七八名羌人勇士走过来,自己动手,将七八个陶罐装满羊汤;另外几名羌人则大踏步的走过去,解开十三名安息女奴手脚上的羊毛绳子。 于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开始了。 安息女奴很恐惧,但她们很聪明,十个人手提陶罐,一边唱着欢快的安息‘祝酒歌’,一边摆动着妖娆的腰肢给羌人勇士们‘敬汤’。 合着欢乐明快的歌声,剩下的三名安息女奴拍打着羊皮鼓,摇动手腕、脚腕上的金色小铃铛,开始如痴如醉的舞蹈。 扭腰掰胯,极尽妖娆。 为了增加气氛,杨川不动声色的抱来几大捆木头、松枝,点燃了篝火。 于是,附近那些羌人纷纷走出帐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加入了这场令人难以忘怀的狂欢,大口喝着鲜美的肉汤,翩翩起舞…… …… 乌头碱可以让心跳加速,那就让心跳得更快一些。 杨川混在人群中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几乎所有的羌人都喝到了羊汤……他终于放心了。 杨川悄然离开了羌人们的营地,并顺手带走了木桩上那名奴隶的骸骨。 亡者为大,入土为安。 毕竟,在这近乎蛮荒之地,这是唯一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自然不能令他曝尸荒野。 穿越过来这几年,苦于自己年纪幼小,体格瘦弱,很多事情只能隐忍不发,这种感觉就很让他难受。 当然,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杨川其实做了很多准备和后手。 当年,他跟随勘探队走南闯北,光是耳濡目染,就学到不少关于钻地挖山、看龙点穴的本事,没想到如今帮了大忙。 比如这条地下河道,可通向十几里外的一条峡谷,便是他为自己准备的逃生通道之一。 只可惜,事起仓促…… 将近一个时辰后,杨川终于来到暗河的出口。 在出口处,他侧耳倾听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动手搬开几块石头,小心翼翼的走出来。 这条峡谷狭窄而幽深,两面山壁上密林丛生,出口位置却是一片甚为广袤的海子,在没有船只和渔夫的塔里木河流域,差不多就是一处绝佳的隐秘之地。 当然,也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山高林密,人迹罕至,且有一大片淡水湖,让这条昆仑山北麓的小峡谷成了鸟兽们的天堂。 岩羊、麋鹿、野猪的白色骨架随处可见,湖边浅滩上的那些野兽爪痕,足足有狗头大小,应该是老虎留下来的……吧? 杨川快步走到一处石壁下,将一罐‘臭火油’取出来,点燃一大堆火,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野兽畏火怕光,至少今夜是安全的。 臭火油,其实就是后世的石油。 这种东西在塔里木河流域很常见,在不少低洼处的盐碱滩、湿地和湖面上,都能看到一层黑色的油污,西域人称之为‘臭火油’,往往对其避之不及。 因为,臭火油燃烧时的气味,实在有些令人难以忍受。 但对杨川来说,这种曾经十分反感的、熟悉的气味,却令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平静,让他终于摆脱对蛮族世界的绝望和恐惧。 所以,这几年时间,他陆续收集了好多,都被他用陶罐保存起来,分别藏在好几个地方。 在距离火堆不远处挖了一个坑,杨川先将那具骸骨埋葬入土中,并在小小的土丘上堆满了石头,这才开始干活。 工具很简陋,但很齐全,斧头,锯子,羊毛绳子等一应俱全。 他砍了一些红柳树,在不远处又点燃了两大堆火,便开始伐木,搬石头,打算先给自己修筑一个安全避难所再说…… 第五章 天堂与地狱 忙碌了整整一夜,黎明时分,一个简易的避难所搭建完成了。 两层碗口粗的松木墙壁、屋顶,在外面堆上三四尺厚的石头、泥沙,就算是来几只棕熊……估计才能撼动吧? 而且,就算来一群棕熊也不怕。 因为,杨川将自己的这间避难所修筑在地下暗河的出口位置,实在不行,他完全可以躲进地下,用石头将入口封死。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其实是人类,而非野兽。 躺在温暖舒适的木石小房子里,听着外面啾啾的鸟虫鸣叫之声,以及峡谷深处传来的一声声野狼的嚎叫,杨川感到一阵莫名的温馨。 ‘不知道那些匈奴人、羌人都死了没有?’ ‘张骞、堂邑父怎么样了?’ 闻着松脂的清香,啃着熟羊肉,忙碌了一夜的杨川终于扛不住了:‘管他呢,人家都是大人物,应该能够应付过来吧?’ 在简陋的木床上,他裹着一张羊皮,沉沉睡去…… …… 这一觉睡了足足五六个时辰,直到傍晚时分,杨川方才悠悠醒转。 峡谷里安静的出奇,就连鸟啼虫鸣之声也听不到,这让他感觉到一丝不安:‘看来,是来猛兽了。’ 他悄悄起身,透过避难所的瞭望口向外张望,果然看到一只五尺有余、皮毛灰白、浑身布满黑色点斑和黑环的‘大猫’,正带着两只呆萌的小崽子,在不远处的溪流间嬉戏玩耍。 老虎?豹子?还是……雪豹? 仔细观察片刻,杨川十分肯定,这是雪豹。 雪山之王。 在天山、昆仑山脉和祁连山一带的草原上,有很多关于雪豹的传说和故事,牧人们一致认为,雪豹是雪山的主宰,冰雪的精灵。 所以,就算有雪豹在凛冬季节偷吃牛羊,大多数牧人们不但不生气,反而会十分感激,认为这是神灵对自家牛羊牲口的垂怜…… 据说,被称为‘雪山之王’的雪豹,是唯一不曾攻击过人类的大型凶兽。 即便如此,杨川却还是有些担心。 毕竟,这家伙可是连狼群、鬣狗都不敢轻易挑衅的存在,谁知道那些传闻是真是假…… 睡了整整一天,他的肚子早就‘咕咕’作响,便干脆一边向外张望着,一边取出一块熟羊肉慢慢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冷却后的手抓羊肉在香气、口感等方面,都不如刚出锅时好吃,却也另有一番滋味,依然算得上是一道极品美食。 可惜没有椒盐、香醋、芝麻酱和蒜泥…… 突然,一只小雪豹停下玩耍,仰着头,在空气中不停的吸着鼻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 然后,它竟然像小狗一样,迳直来到杨川的避难所……的瞭望口处,使劲吸了几下鼻子,很认真的向里面窥视。 于是,一人一幼兽的目光,相遇了。 这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杨川愣了好一阵子,方才反应过来,这小家伙应该是肚子饿了,循着手抓羊肉的香气寻过来的吧? 他迅速确认一遍自己是安全的,便干脆将一根羊肋条慢慢伸了出去,并对眼前这只萌呆萌呆的小家伙眨了眨眼睛,尽量表现出自己的善意…… 小雪豹吃了一惊。 它猛的向旁边跳开两步,然后,警惕而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一截羊肋条,它转头看一眼雪豹妈妈和妹妹,突然叫唤了一声。 杨川差点笑出了声:‘小雪豹的叫声,竟然如婴儿在护食……’ 奶凶奶凶的,可爱极了。 雪豹妈妈和另一只小雪豹过来了,它们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一根羊肋条,在石头上跳来跳去,轻盈得没有丝毫声音发出。 杨川注意到,雪豹妈妈毛茸茸的尾巴足有四尺多,差不多跟它修长的体型一样长。 双方僵持了一盏茶工夫。 终于,一只小雪豹挡不住美食的诱惑,试探着在羊肉上舔舐一下,旋即,便如受惊的小猫一般飞跃出去好几尺。 然后,侧头想了想,似乎在回味食物的滋味。 雪豹妈妈和另一只小雪豹也忍不住上前,各自舔舐一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色已然黯淡下来,小木屋里一团漆黑,三只雪豹终于开始进食。 一根肥美鲜香的羊肋条,转眼间便被啃成了光骨头。 他试探着又塞出去一根。 这一次很顺利,一只小雪豹直接叼走那根羊骨头,在妈妈的眼前晃悠着,极尽炫耀之能。 看着雪豹一家子温馨的进食场景,杨川满心欢喜,干脆将自己两三天的食物,源源不断的送出去,浑然忘却自己其实才是最需要喂食的弱者…… …… 一个多时辰后,杨川通过地下河道,悄然回到羌人的营地。 他得回去搞点食物,顺便看一看,张骞、堂邑父一行人逃走了没有。 至于说跟随这位大人物返回大汉帝国……说实话,他原本就有这个打算,却又担心自己回去后,摆脱不了当奴隶的命运。 所以,他多少有些纠结。 秦汉律法一脉相承,对于没有财产、土地和清白户籍的人,差不多就是奴隶、野人、刑徒、戍卒这几种命运。 与其回去给自己人当奴隶,还不如暂时躲在这异域他乡,猥琐发育…… 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他很快就来到丹木吉头人家附近的那片山坡上。 然后,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丹木吉头人的帐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堆十分壮观的篝火,木头、牛粪和树枝堆积起来,猩红色的火焰飚起来足足有三四丈高。 杨川发现,火堆里摆放整齐的,全是尸体,足足有三四百具,应该都是昨夜喝过羊汤的人?怪不得空气中有一股难闻的烧烤味儿。 一群羌人跪伏在地上,五体投地。 一名披头散发的老祭司,一手持刀,一手举着人皮鼓,正在那里又跳又唱,念念有词,脸上被割了好几刀,满脸都是令人恶心的血污。 杨川知道,这个老怪物便是羌人白羊部落的大祭司,也是丹木吉头人的亲叔叔。 部落里所有的羌女到了十二岁,都要送到他的帐篷里去检查身子,防止有阴邪鬼物祸害部落的牛羊,据说就连他的侄女、孙女、外孙女都不例外…… 至于那些所谓的勇士和老弱妇孺,说到底,其实都是丹木吉头人家的奴隶,平常替主人放羊牧马,战时替主人卖命打仗,所有人的妻女,随时都可能被送进主人家的帐篷。 杨川痛恨这个部落。 或者说,他痛恨这个比万恶的旧社会还要操蛋的……奴隶制,游牧部落! 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杨川看见了张骞、堂邑父、安息商人,以及那十三名可怜的安息女奴。 他们被剥掉所有的衣物,用羊毛绳子绑在两根木杠上,神情沮丧,看着眼前那几十根削尖一头的木桩,每一个人的眼底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就连张骞、堂邑父二人,也不例外。 看着脸色煞白、垂头丧气的张骞,杨川莫名的有些失落,心中暗道:‘大名鼎鼎的博望侯,竟然也会畏惧真正的死亡……’ 第六章 一锅烩 正常情况下,羌人部落的葬仪简单而粗暴,无非就是将亡者剁成几大块,随意扔在地上,任凭秃鹫们撕扯成碎片吞入腹中。 但是这一次却是一个意外。 显然,他们被这种没有任何伤痕、毫无征兆的死亡方式吓坏了,所以,不得不请大祭司出面,安抚一下人心,顺便再将给部落带来厄运的人全部处死…… …… 杨川在暗中观察一番,发现情况有些不妙。 因为这一次死的人实在太多,羌人白羊部落剩下的人差不多都赶来了,黑压压的一大片,至少有三五百人,虽然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 ‘怪不得张骞、堂邑父一行人没有逃脱……’ 杨川迅速做出决断。 他悄然返回小树林,在一棵红柳树丛中挖出两只陶罐,快步穿过两道沟坎,摸进羌人的马厩。 自从白羊部投靠匈奴人以后,他们的马匹和牛便成了公共财产,马厩和牛圈,往往就在部落头人家的帐篷附近,实际上等于是在帮助匈奴人养马、喂牛。 至于普通牧人家庭,只能拥有一群羊而已。 如此一来,羌人部落的实力必然遭受重创,但谁让人家匈奴人的骑兵厉害呢。 这也给杨川的计划提供了方便。 他先摸进马厩,将一罐‘臭火油’尽数涂抹在一匹匹战马身上,并往上面撒了一些干草碎屑。 然后点了一把火。 数百匹骏马登时便炸圈了,疯狂嘶鸣着、踢咬着,一圈甚为坚固的木头栅栏根本就扛不住,三五个呼吸后便被冲开几个大豁口。 本来,只有一百多匹战马的身上被涂抹了‘臭火油’,可是,当火光起来的那一瞬间,其他所有的马匹都疯了。 火焰冲天,战马哀鸣。 正在举行葬仪的羌人们愕然回首,看着四散狂奔的马群,一时间竟没人开口说话,只是直愣愣的瞅着发呆。 那些战马……其实都是匈奴人的,每一匹马的屁股上,都有匈奴人的烙印。 这下完蛋了! 匈奴人说过,少一匹战马,就必须要及时补充,否则,就用十颗羌人的头颅顶替…… “快快快,将那些受惊的战马都追回来!” 就在此时,大祭司也顾不得跳大神了,他急吼吼的大声呵斥:“所有的勇士……不不不,所有的男人、妇人,只要能骑马骑牛的,都去收拢马匹!” “追回一匹马,赏赐十只母羊!” 这个老畜生的声音里,满是惊慌与绝望。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追不回战马,匈奴人第一个要弄死的,便是他这个老神棍…… 几十名羌人怒吼着,翻身上马,率先向远处的马群追去。 一些老牧人、半大孩子和年轻妇人,则快步向山坡下的牛圈跑去,没有战马,他们就只能骑着牛去追逐了。 不料,正当他们堪堪奔到山脚下时,牛圈方向火光大起,一千多头牛跟那些战马一样,竟然也炸圈了。 蹄声隆隆,大地震颤。 一千多头发狂的野牛,比几百匹战马还要恐怖,简直就是几股令人心悸的飓风,将几十名试图上前阻拦的羌人直接湮没,踩成了一滩烂泥。 这一下,白羊部落的人彻底懵了。 老祭司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喃喃低语,也不知道是在诅咒还是祈祷:“完了,我们白羊部落完蛋了……” “快,所有的人都去收拢马匹和牛!” “天啊,这是哪个贱人身上的阴邪鬼物没有清除干净,才给我们白羊部带来灾祸……” …… 趁着混乱,杨川再次回到山坡上,悄然贴近张骞,低声道:“大人莫要声张,我来救你们逃走。” 正伸着脖子向山下眺望的张骞,猛然回首,却发现说话的,竟是那名被自己叱骂过的瘦弱少年:“汝是何人?” “汉人。” 说话间,杨川割断羊毛绳子,并顺手将刀子递给张骞:“先将那个羌人祭司杀掉,然后,到东南方向的那片树林汇合,我带你们躲避几日。” 言毕,他转身就跑。 开玩笑,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岂是他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所能掺和的?绳子都给你割断了,连一个老神棍都杀不死,只能怪你没本事。 张骞迷迷瞪瞪的接过刀子,心中一阵茫然。 原本,他已做好了‘拜天’的准备,结果,先是羌人的马厩和牛圈起火,紧接着又冒出来一个汉人少年割断了绳子…… 显然,之前的两把大火,应该都是这少年所放。 当然,这种莫名的恍惚只持续了一两个呼吸,张骞毕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只是转念间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明白了。 他快速行动起来,割断所有人的绳子,将大家解救出来,低声喝令:“除了堂邑父,其他所有人,全部逃到东南方向的小树林里,有自己人接应!” 然后,他顺手将刀子递给堂邑父:“你去刺杀羌人大祭司,我再制造一点混乱。” 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不过,那三十几名大月氏、安息商人,和那十三名安息女奴,却没有任何一人先行逃离,而是就地取材,迅速找到一些长矛、标枪、棍棒等物,直接向羌人大祭司和所剩无几的羌人冲杀过去。 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一支羌人完蛋了。 张骞、堂邑父二人见状,也只好快步冲杀过去…… …… 躲在远处的杨川,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厮杀’的全过程:冲上去,用棍棒打晕,戳死;用棍棒打晕,戳死;然后,剥掉其身上的羊皮袍子,再将尸身挑进火堆里。 那些安息商人和女奴,实在太彪悍了。 三四十名羌人,在十几个呼吸间就被全部清理,他们身上的羊皮袍子、帽子等,自然很快就穿到了别人的身上。 刚开始,杨川还以为张骞、堂邑父等人抢夺衣物,只是用来遮羞的。 结果,当他看到那帮家伙换上羌人的羊皮袍子和帽子后,收集了一些弓箭、刀子等武器,竟然一本正经的向山下走去,顺手将那些落单的羌人全部砍死…… ‘这才是一些狠人呐!’ ‘大约、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凿空西域吧?’ 看样子这场战斗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杨川自忖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干脆溜回去,在丹木吉头人家的牧场里,挑选了三百头牛、七百多只羊…… 第七章 十三姨,我还小…… 同时,杨川还带走了羌人白羊部落的三十几辆勒勒车。 勒勒车又叫‘高车’,车小轮高,被牧人们称为‘草原之舟’,既是草原游牧部落最重要的运输工具,也是他们的仓库—— 每迁徙到一个新的草场,牧人们往往只会搭建一些简易帐篷,金银器皿、粮食、盐巴等主要财产基本上都存放在勒勒车上,随取随用,既防潮防雨,也方便随时迁徙。 当然,这一次就方便了杨川。 他将所有值钱的刀子、弓箭、铁器、牛筋等收拢起来,全部搬到勒勒车上,每一辆车上套两头牛,并用羊毛绳子将所有的牛角串起来,便是一支十分壮观的勒勒车队。 另外,丹木吉头人的那两口大铜鼎,自然也被他想办法搬到勒勒车上,打包带走了。 铜器值钱倒在其次,主要是他想弄一口像样的炒锅…… …… 将所有的牛羊、勒勒车转移到一个靠近峡谷的草场,杨川大大方方的安营扎寨,就当是回到了自家的牧场。 这里是丹木吉家的一个临时草场,靠近峡谷入口处的海子,不仅水草丰美,而且,就连牛圈、羊圈和马厩等都是现成的。 如今,羌人白羊部落完蛋了,这些牛羊、草场自然成了无主之物。 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这处草场相对来说比较偏僻,而且,与自己的‘避难所’只隔着一片海子,遇到紧急情况时,他完全可以想办法脱身。 所以,将牛羊安顿下来后,杨川胡乱吃了一些冷羊肉,在周围点起几堆篝火,便开始伐木、制作木筏。 他的力气不足,手头工具也太过简陋,所以,这项工作对他来说难度不小。 好在附近有不少白桦树,木质松软,是制作木筏的好东西。 折腾了足足两个多时辰,天色渐明,东方泛白,差不多快要天亮的时候,杨川的木筏终于扎好了。 就在他将两头牛套好,打算将木筏拖入水中时,张骞一行人来了。 他们不仅带回属于自己的驼队,还顺手牵羊,将羌人的三百多匹马、三百头牛和将近一千只羊赶过来,也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甫一见面,杨川吓了一大跳。 这些人浑身浴血,头脸上也满是黑红色的血污,就像是一群从地狱回来的杀才,尤其是张骞和堂邑父二人,更是如同两个血人一般。 不用问,羌人白羊部落彻底完蛋了。 “小厨子,弄点没毒药的羊肉。” 一行人刚从马背上下来,一个个便瘫倒在地,张骞走到海子边洗了一把脸,满脸疲倦的说道:“前天晚上叱骂了你,某家给你赔罪了。” 说着话,这位又高又瘦的汉子深深一躬。 杨川赶忙还礼:“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举手之劳?”张骞呵呵一笑,“举手抬足间,毒杀三百七十五个匈奴人、羌人,并制造混乱,彻底毁掉一个羌人部落?” 杨川讪笑一声,没说话。 无论如何,对于杀人这样的事情,他心里总归还是觉得不太好,尤其是使用毒药杀人,可能在别人眼里有点不适吧? 果然,张骞继续说道:“等回到大汉,能用拳头和剑讲道理,就不能用毒药,否则……遗患无穷。” 看一眼瘦弱的杨川,张骞叹一口气,伸手在他乱蓬蓬的头顶揉了揉:“先给大家弄点吃的,匈奴人骑兵说不定很快就要来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灭了一个羌人部落,一旦消息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杨川道:“陇西人,杨川。” 说着话,他便向羊圈走去,打算挑选几只肥羊,给大家做一顿烤全羊。 “过来几个人帮忙宰羊。” 张骞招呼一声,堂邑父和几名安息商人快步跟上去,根本就不用杨川动手,干净利落的宰了五只肥羊,并十分熟练的提到海子边去剥洗。 杨川折返回来,有些腼腆的对张骞说道:“大叔,能不能帮忙清洗一下铜鼎,我力气小,搬不动。” 张骞呵呵一笑:“君子不近庖厨,你小子使唤的,可是堂堂大汉使者、秩比千石的中郎将大人啊,哈哈。” 话虽如此说,但手底下却也没闲着,他随手提起两个大铜鼎,来到海子边清洗起来,看得杨川咋舌不已:‘这位博望侯的力气好大!’ 一个大铜鼎,足足有七八十斤,提在张骞手里竟然如同玩具一般! 看看自己瘦不拉几的形象,杨川摇头苦笑,实在是太弱鸡了啊…… “几位大叔,羊肉剥洗干净后,先在清水中浸泡着,等我砌好炉灶后再行处理。” 杨川安顿几句后,便开始在附近的滩地上堆砌炉灶。 烤全羊的炉灶,最好用砖砌一个‘馕坑’,再用黄泥里外填充、抹光,可眼下条件有限,只能用石头堆砌,再用烂泥填充缝隙。 这是一个技术活儿,但对杨川这样的大吃货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堆垒石块、和泥、抹缝,一气呵成。 不到一盏茶工夫,第一个‘馕坑’就砌好了。 他抱来一大堆松木,一股脑儿的丢进馕坑,点燃后让火烧着,便开始堆砌第二个、第三个…… 等五个馕坑都点上火,杨川这才开始处理羊肉。 他先用改刀手法,在羊肉上割了一些缝隙,将盐巴、胡椒粉等调味品涂抹上去,又拔了一些野蒜、野韭菜、沙葱和芫荽,在一个陶罐里捣成烂泥,也涂抹到羊肉上。 而后,再用盐巴涂抹一遍,算是简单腌制…… …… 小半个时辰后,五个馕坑的泥巴和石块被烧得通红,杨川拿出一罐熬炼好的羊脂,均匀地涂抹在羊肉上,这才小心翼翼得将其挂入馕坑。 “堵住下面的灶门。” “用泥巴将所有的缝隙都封住。” “泥要厚一些,以免热气逸散太快……” 在他的指挥下,堂邑父、安息商人和那十三名安息女奴健步如飞,提水的提水,和泥的和泥,快乐得像一群贪吃的孩子。 拼杀一个晚上,所有人又饿又累,眼看着杨川烧烤羊肉的手法,闻着空气中奇异香味儿,大家的心情莫名的激动了起来。 杨川这个脸色苍白、身体瘦弱的汉家少年,也莫名的高大、帅气了不少。 只有大汉使者张骞,则在不远处的一辆勒勒车上端然而坐,俨然一副‘君子不近庖厨’的样子,正自闭目养神。 “少年郎,你好厉害哟。” 将五个馕坑封好泥巴,那名看上去年龄最小的安息女奴,在海子里洗完手脸,快步来到杨川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脑袋,笑嘻嘻的说道:“杨川,等你长大了,我们给你生猴子好不好?” 杨川憋了一口气。 太大了,也太软了。 而且,还混杂着一股子奇异的、类似麝香的气息,让他差点喘不上气来。 他有些艰难的拔出自己的头脸,拘谨的笑道:“十三姨,我才十二岁……” 第八章 烤全羊 五只肥羊烤在馕坑里,至少还得一个时辰后才能熟,杨川让大家先进帐篷去歇息,自己却来到海子边痛痛快快的洗了一个澡。 无论是匈奴人还是羌人,他们一辈子只洗两次澡:出生和死亡。 他们认为,一个浑身污垢的人,灵魂才是最干净的,而那些肥硕的跳蚤和虱子,则是来自天上的珍珠,是腾格里对人间子民的馈赠。 据说,一个人身上如果没有味道和虱子,就成不了圣贤,死后的灵魂,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 用盐巴、草木灰和柏枝粉末,将自己的身子彻底清洗一遍,换上提前准备好的羊皮袍子、鹿皮小靴子,杨川舒坦得直哼哼。 去它的珍珠,去它的腾格里的馈赠! 那种浑身恶臭、虱子乱爬的日子,这几年他算是受够了。 将之前换下来的羊皮袍子、靴子和帽子扔进火堆里,听着虱子在火中爆裂开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哔哔啵啵’之声,杨川的心里头,竟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怎么,你也不喜虱子?” 不知什么时候,张骞来到杨川的身后,呵呵笑道:“咱们汉人圣贤可不喜欢恶臭与虱子,他们早在千百年前便教导人们,五日一休沐,并教人用皂角清洗头发、衣物。” 杨川起身施礼:“小子受教了。” 然后,他脸上露出一抹古怪之色,因为他发现,张骞的胡须、头发和衣领间,都有虱子在出没…… 张骞淡然一笑,从胡须间捋出一只肥硕的虱子,随手丢在火堆里:“入乡随俗罢了。” “某家这些年出使西域,九死一生,很多时候还要假装是匈奴胡人,身上若没有恶臭和虱子,岂不是一下子就露馅了?” 言毕,哈哈大笑。 杨川深深一躬,对这位落拓而豪迈的汉子,打心眼里觉得敬佩。 张骞伸出一只大手,在杨川的头顶使劲揉了揉,叹一口气,道:“熬过这一段日子,咱就可以回家了……” 杨川心中一动,问道:“我父为陇西良家子,战死沙场,后来羌人在临洮、枹罕(河州)一带劫掠,令我家破人亡,只有我一人存活下来成了奴隶。 敢问大叔,如我这般情况,回归大汉后会不会还是奴隶?” 这一点很重要。 就算他处心积虑想要逃回大汉帝国去,可是,若是回到大汉后,他将沦落为刑徒、奴隶或贱民…… 杨川自然便不会回去。 “你父为良家子且战死沙场,你的户籍自然清白,”张骞似乎看穿了杨川的小心思,温言笑道:“当然,时过境迁,你家里没有田产与财资,可就算不上良家子了。” 杨川点头。 大汉良家子,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不仅要户籍清白,三代以内没有‘罪犯、亡命、赘婿、贾人、故有市籍、父母有市籍、大父母有市籍’等所谓的‘七科谪’。 而且,还要有田亩、有财资。 想成为‘良家子’,起码要能购置起一匹战马、一套甲衣、弓弩和一件称手的兵器,光是这一套‘行头’,动辄便是二三十万钱。 杨川大致计算过,家里没有几百亩良田,根本就成不了‘良家子’。 “我不奢望自己成为良家子,”杨川苦笑道,“只求回到家园后,莫要沦落为贱民、奴隶或无籍野人。” 张骞很认真的说道:“只要你户籍清白,不犯罪,不自甘堕落去赘婿、去行商,应该不会落入贱籍……另外,就算你杨家在陇西的户籍已然散佚,某家亦可为你作担保,重新编牍入户。” 杨川再一次深施一礼:“小子杨川,谢过大叔!” 这才是大丈夫所为,张骞不仅没有趁机将他收为仆僮,而且,还要为他这样的一个小人物担保,重新编牍入户,这份人情可不小啊。 要知道,大汉的户籍制度十分严格,为了禁止百姓随意脱籍和流亡,先后制定了‘流民法’、‘舍匿法’和‘连坐法’,一旦出事,担保人也会受到严厉惩罚…… …… 日出时分,烤全羊可以开吃了。 当堂邑父、三十几名胡商和十三名安息女奴走出帐篷,看见干净清爽的杨川时,齐齐喝了一声彩:“好一个俊秀的汉家少年郎!” 杨川的确十分俊美。 他眉清目秀,身形单薄而挺拔,搭配一件毛色雪白的羔羊小袍子,一双自己缝制的鹿皮靴子,简直与之前的蓬头垢面判若两人。 十三名安息女奴围拢上来,叽叽喳喳,动手动脚,又是捏脸又是捏胳膊腿儿的,让杨川一阵大囧:“各位阿姨,轻点……” 众人哈哈大笑。 安息女子热情大方,对男女之防不甚在意,她们嘻嘻哈哈的‘调戏’一番后,便纷纷拿出自己的香料盒子,让杨川自行挑选。 安息人的香料种类多,品质也极好,不仅有胡椒、丁香等调味品,更多的则是龙涎香、迷迭香、乳香、安息香、苏合香、沉香等,多为医用之物。 这些女奴拿出来的香料,则多为熏香,喷洒在身上或衣服上之后,能有效驱除跳蚤、蚊蝇、臭虫和虱子等,还能让整个人香气四溢…… 杨川不好拒绝,便挑选了一样安息香,笑道:“烤全羊可以开吃啦!” 众人早就有些迫不及待了,听到一句‘开吃’,轰然一阵叫好,自有十几人快步上前去,敲碎炉灶顶端的封泥,将五只肥羊从馕坑中提出来。 扑滋滋一阵响,浓香四溢。 五只肥羊的表面一层焦黄,颜色鲜亮,清凌凌的油脂犹在冒着泡泡,一阵奇异肉香味儿,登时便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尤其是这群人鏖战一整夜,腹中饥渴难耐,陡然间闻到烤全羊的鲜香滋味,早已两眼放光、食指大动。 一片静默中,唯有大口吞咽唾液之声…… “抬过来,摆放在石头上。” 堂邑父提着一只木桶,将海子边的几块岩石清洗干净,大声吆喝道:“汉使大人尚未开吃,若再偷吃,小心剁掉尔等的狗爪子!” 却是有人实在忍不住,动手撕下一条酥脆软烂的烤羊肉,大口吞嚼起来。 “小心烫嘴……”瞅着那几名胡商龇牙咧嘴、连连吸气的模样,杨川无奈的笑道。 作为一名出色的厨子,他对自己烹制的食物还是很有信心的,想当初,就算是勘探队的那帮大吃货,对自己的手艺也是赞不绝口,更何况这些尚处于‘烟熏火燎’阶段的胡人…… 五只烤全羊摆放在干净的石头上,散发出馥郁肉香,就连张骞都坐不住了。 他伸出大手,撕下一大片外脆内嫩、肥瘦相间的肋条肉,赞叹一句‘食不厌精’,转眼间便将其吞入腹中。 “香,真香!” 张骞再次感叹一句,伸手再撕下一片肉,浑然不顾烫手烫口,大吃大嚼,嘴里含含混混的说道:“诸位都次,诸位都次。” 于是,数十人这才放开手脚,大快朵颐。 杨川也撕了一条烤羊腿,蹲在海子边的乱石滩上慢慢吃着,却是十分的斯文。 他固执的认为,一个人越是在生计艰难的时刻,就越要对食物充满敬畏之心,细嚼慢咽,用心品味这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早晨的阳光真好,照耀在雪山顶上,勾勒出一道五光十色的光圈;湖水碧蓝,几只斑头雁轻轻掠过水面,捉走几条鱼,留下一些涟漪。 鸟啼虫鸣,一片静谧。 自由地活着,真特娘好啊! 杨川忍不住感叹一句,索性扬起清秀脸庞,深吸一口清新怡人的空气。 突然,一阵微风拂过。 他觉得头皮一麻,眼角狂跳,浑身的肌肤不由自主的紧缩起来:一种莫名的、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的心跳骤然停顿了一瞬。 第九章 两个小吃货 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让杨川的心跳,似乎停止了那么一瞬间。 他用右手握住藏于鹿皮靴子中的刀子,缓缓转首,便发现在二十几步外的两块山岩之间,露出半颗毛茸茸、凶巴巴的大猫头颅。 双目幽幽,满含敌意,好像随时都要扑击上来,令人心悸不已。 雪豹! 而且,还是一只成年的雪豹。 杨川吃了一惊,脸上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蹲坐的姿势也没有变化,左手拿着烤羊腿,右手紧紧握住刀柄。 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嘭嘭嘭’地狂跳不已,手心里全是冷汗。 这家伙想干什么?前不久才吃过手抓羊肉,这便翻脸不认人了? 杨川有些苦涩的发现,这只成年的雪豹,正是昨日黄昏时分吃过手抓羊肉的雪豹妈妈……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呼救。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张骞、堂邑父等人尚有三四百步,就算他大声呼救也基本上没什么用,雪豹的瞬间爆发速度,据说超过每小时两百三十公里,一个跳跃即可达到十五米…… …… 杨川吞了一口唾沫,发现自己的嘴里很干,也很苦涩。 他将手中的那条烤羊腿伸向雪豹,脸上尽量露出一抹微笑,柔声说道:“来,请你吃烤肉……” 雪豹的两只眼睛半眯着,脖颈和头顶的毛发倒竖起来,大嘴微张,露出四根白森森的利齿,喉咙间发出一阵类似大猫的呼噜声。 它那长而蓬松的尾巴,猛的一甩,似乎就要扑击过来。 杨川心头又是一阵悸动。 ‘麻蛋,谁说雪豹不攻击人类!’ 就在这一刹那,他已然做好抽出靴间刀子、拼死一搏的准备,就看能不能避开雪豹的第一记扑杀…… 就在这时,湖边乱石滩里传出一声十分萌呆的‘兽吼’,一只毛茸茸的小雪豹突然跃出,犹如一只笨拙的大猫,向杨川手中的烤羊腿疾扑而至。 杨川只觉得手中一松,烤羊腿便被叼走了。 嘤嘤嘤…… 抢到美食的小雪豹得意的叫唤几声,掉头就跑,转眼间便回到母豹身边,炫耀似的跃到一块大石头上,大口撕嚼起来。 与此同时,另外一只小雪豹也出现了。 半条烤羊腿,转眼间就被两只小雪豹啃吃干净,它们恋恋不舍的舔着骨头,转头看向杨川,萌呆萌呆的眼神里,似乎在问询:‘还有吗?’ 杨川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继续保持着温柔的微笑:“没吃饱啊?站着别动,我回去再给你们拿。” 说着话,他站起身来,头都不回的向营地方向走去。 他的后背凉飕飕的,应该出了很多冷汗,两条腿从僵硬的状态下解脱出来,开始微微颤抖、哆嗦,即便他强行挣扎,却还是免不了有些踉跄…… 至于那只母雪豹! 他看都没敢看,生怕自己的面部表情因极度紧张而发生扭曲,让那货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好在他行走出去二三十步,那只母雪豹始终没有发动攻击,而是轻轻跃出来,将两只不听话的小雪豹镇压当场—— 口中叼一只,爪下摁一只。 然后,冷冷盯着杨川的背影,表情严肃,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当然,这一幕还是杨川走出去好几十步后,假装不经意的回头一瞥看见的:“你们都等着啊,别着急,我这便给你们拿烤肉去……” 话说出来,杨川自己都被惹笑了。 虽然言辞还算连贯,没有什么磕磕巴巴,怎奈人在极度紧张下,声带的生理结构便会发生变化、扭曲,嗓音自然就变得有些怪异。 “发生何事?” 刚走近众人‘就餐’的地方,张骞瞅着脸色苍白、满头冷汗的杨川问道:“发现匈奴骑兵了,还是看见猛兽了?” “雪豹。”杨川抹一把额头的冷汗,涩声道:“我的一条烤羊腿,被小雪豹抢走了,它们一家子还在那边等我……” 张骞霍然起身,却被堂邑父劝阻下来:“大人请勿动手,雪豹不伤人。” “不伤人?”张骞皱眉问道。 “是的大人,雪豹是雪山之王,凶悍矫健,且极善于攀岩,就连落单的棕熊、虎豹和野狼都不会轻易挑衅,却从未伤过人。” “而且,对杨川小友来说,可能还是一场莫大的机缘呢。” 堂邑父转头看向杨川,颇有深意的笑道:“我们匈奴人有一个古老的传说,雪豹乃雪山之王,是冰雪精灵,最是灵慧不过,乃上古神兽驺虞的血脉后裔。 据说,雪豹能分辨出人的善恶,故而,往往能够趋吉避凶,非赤心良善之人,根本就无法见其踪迹,更别说主动抢你手中食物了……” 堂邑父娓娓道来,张骞听得津津有味,胡商和安息女奴们也纷纷点头。 唯有杨川,却一脸郁闷:“你可不知刚才有多凶险!” 想起母雪豹幽冷的目光,他不自禁得打了一个寒颤,苦笑道:“就算它们是驺虞的血脉后裔,是上古瑞兽,可是……我不敢过去啊。” 瞅着杨川的狼狈模样,众人哈哈大笑。 张骞淡然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心生畏惧,那就莫要以身犯险。” 杨川连连点头。 不料,向来沉默寡言的堂邑父,此刻却显得固执而狂热,撕下几大片烤羊肉递给杨川:“杨川小友,一定要珍惜此等机缘!” 看着杨川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堂邑父急了,拍得胸膛‘嘭嘭’作响,不住口的保证雪豹绝不会伤人。 无论如何威逼利诱,杨川总是不依。 开玩笑,让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单独面对一只成年雪豹,打死都不敢啊。 无奈之下,这位匈奴人竟单膝跪地,指天发誓:“腾格里在上,若杨川小友能收服神兽雪豹,堂邑父甘为奴仆,一生一世侍奉左右,永不背叛!” 言毕,他纳头便拜,嘭嘭嘭就是几个响头。 杨川傻眼了。 堂邑父不是张骞的仆从么?这么当面挖人墙角,会不会挨打?而且,自己眼下不过十二岁,且身为羌人的奴隶…… 不得不说,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看样子,这个匈奴人满脑子都是什么腾格里、长生天、上古神兽,差不多就是被洗脑了。 杨川一脸无奈的看向张骞,却见他撕了一小块羊肉,放在嘴里慢慢嚼着,若有所思的瞅着堂邑父,一声不吭。 “大叔……”杨川有些忐忑。 “既然如此,那便试一试吧,”张骞在羊皮袍子上擦擦手,突然笑道:“堂邑父的驯兽本领不错,他的话应该可信。 此外,他与某家名为主仆,实乃师友之交,只要他愿意奉你为主,某家不但不会阻拦,等回到大汉后,还会有一份重礼相赠。” 杨川使劲吞咽一口唾沫,挺挺小胸膛,义正辞严地说道:“小子何德何能,岂能让他人做我的奴仆!” “好了,能将贪生怕死之事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你小子是某家所见过的第二人。” 张骞嘿然一笑,长身而起,向一辆搭了帐篷的勒勒车走去:“你的机缘来了,就算你不想接受也不成,某家是凶恶之人,看来只有回避一二。 斩杀三十人为凶者,毒杀三百七十五人为仁者? 哈哈哈,这世道!” 张骞大笑离去,杨川一脸懵逼。 “公子!” “请公子为雪山神兽赐食!”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际,三十几名胡商和十三名安息女奴,竟如堂邑父一样单膝跪地,一手抚胸,齐声道:“请公子为神兽赐食!” 这些胡人凑什么热闹?简直了! 杨川惊奇的发现,这些人在看他时的眼神,竟似有六分敬畏,三分迷茫,外加一分……狂热? 尤其是堂邑父,堂堂九尺汉子,单膝跪在地上都比他高出一大截,此刻竟是泪流满面。 杨川眼角狂跳,心中再一次感慨‘封建迷信害死人’,口中说道:“大叔请起……” 就在此时,两只小雪豹突然现身。 它们就蹲在十几步外的草丛里,向这边探头探脑的张望着,目光清澈干净,天真无邪,紧盯着杨川手中的烤羊肉,似乎有些迟疑。 嘤嘤嘤。 两个小家伙鼓足勇气,终于从草丛中跃出,三步一回头地走了过来,一惊一乍的,可爱极了。 时不时的,还会张开小口,露出其尖利的乳牙与粉嫩的小舌头,哈喇子都快扯成丝了。 这哪里是什么上古神兽? 分明就是两只小吃货好吧! 至于那只雪豹妈妈,则满脸沮丧地躲在远处的一块石头后面,对着杨川龇牙咧嘴,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吼鸣之声…… 第十章 乱中取胜 两只小雪豹狼吞虎咽,转眼间便吞下十几斤烤羊肉,小肚子圆鼓鼓的,赖在杨川脚下不走了。 它们在杨川的鹿皮靴子上蹭来蹭去,还忍不住舔了几下,看样子,它们对这一对毛茸茸的玩意儿十分喜爱。 于是,便干脆翘起后腿,一左一右的,往上面撒了两泡尿。 杨川又气又笑,却又实在无可奈何。 堂邑父告诉他,这是雪山之王的‘认主仪式’,表示从此以后,它们将永远追随自己的主人,并警告其他凶兽,莫要对自己的主人有什么非分之想。 ‘这不就是撒尿占地盘么?’ 当然,这话杨川还不能说出来,看看堂邑父、胡商和安息女奴们狂热的眼神,他大概猜测,这些家伙应该被所谓的‘神话传说’彻底洗脑了。 对此,杨川也无话可说。 人活在世上,谁还没有过被洗脑的经历? 西域胡人被腾格里洗脑,中原读书人被圣贤洗脑,臣子被皇帝洗脑,百姓被官府洗脑……就连杨川自己,当年不也曾眼巴巴的等了二三十年,一心想着要当接班人么? 有了两个小吃货,杨川终于不必亲自面对那只危险的雪豹妈妈了。 这倒是一件好事。 五只肥美的烤全羊,早就被张骞、堂邑父等人吃掉了一大半,所剩无几,两只小雪豹再吃掉十几斤肉,差不多就剩一些光骨头了。 那只母雪豹尚未进餐,这让两只小雪豹很着急,它们咬着杨川的羊皮袍子不松口,楞是要将他扯到母亲身边。 于是,杨川不得不给母雪豹又烤了一只肥羊。 羊肉烤熟了,自有两只小吃货源源不断的送给大吃货,一家子躲在不远处的山岩上,其乐融融,竟从此住了下来。 每到杨川做饭时,无论是烤肉还是炖肉,两只小雪豹都会准时赴宴…… “好端端的一个大厨,终于成了饲养员。” 杨川嘴上如此说,心中却另有一番感慨:‘经历过太多的野蛮和屠戮,终究才发现,野兽竟然比人更温柔……’ …… 与此同时,张骞、堂邑父等人也行动起来,伐木,捆绑木筏,并将一部分牛羊马匹和驼队转运到海子对面的峡谷里,打算先避一避风头再说。 灭掉一支羌人部落,可不是一件小事,若被匈奴人或附近的羌人部落察觉,绝对会遭到疯狂的报复。 好在西域实在太大,部落与部落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再加上游牧部落‘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一时半会儿倒也不怕消息泄漏。 最大的麻烦,还是那些牛羊马匹。 白羊部落的羌人勇士死光了,那些奴隶、妇人和孩子一哄而散,也不知去了哪里,遍地的牛羊马匹都成了无主之物,谁赶走算谁的。 所以,大家都比较贪心。 尤其是那些来自大月氏、安息的胡商们,更是趁着混乱,又赶回来两百多匹马、五百头牛和将近两千只羊。 他们信誓旦旦的宣布,这所有的牛羊马匹,都是他们献给雪山之王的‘供养之物’。 换一句话说,就是献给杨川的…… 牛羊还好说,反正谁在放牧,差不多就能被认定是谁的,可是那些战马却不一样,每一匹马的屁股上,都有匈奴人的一个狼头烙印。 “这样子不行啊。” 在大峡谷新修筑的营地里,杨川一边给大家烤羊肉,一边担心的告诉张骞,匈奴人对羌人部落的控制很严,每隔一个月便有骑兵过来巡查。 “而且,咱们杀死的那几名匈奴人没有及时返回,不出十天半个月的,匈奴人那边便会有所察觉。” 杨川接着说道:“那些牛羊马匹目标太大,得想办法转移,绝对不能留在这附近。” 张骞闻言,点头称是。 他手里捏着一根木棍,在地上胡乱勾画着,沉吟道:“咱们现在所处位置,应该是若羌,也就是在塔里木河的上游……不对,应该是米兰河。 某家本来想走羌中道回长安的,结果途中遭遇羌人骑兵,被人给捉了。 看来,此路不通也。” 杨川瞅一眼张骞在地上涂画的‘地图’,暗吃一惊,心道:‘怪不得人家能通过旅游而封侯,就这随手一画,便是一幅极标准的地图啊!’ 褶皱是山川,波浪线是河流,两条粗粝长线蜿蜒数千里,从西域到长安,可不就是河西走廊与羌中道? 史上记载,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在返回途中走的是南线,经于阗、且末、鄯善,向东南经阿尔金山,进入柴达木盆地,欲从羌中道返回长安,但在经婼羌至鲜水海(青海湖)一带时,再次被匈奴所俘。 滞留一年后,匈奴人发生内乱,才趁机逃回长安…… ‘也就是说,咱用几斤乌头碱救下张骞,从而改变了历史?’ 杨川蹲在地上,仔细观看张骞所画‘丝绸之路图’,试探着问道:“大叔,您说匈奴人厉害,还是羌人厉害?” “匈奴人敦厚善战,羌人淳朴野蛮,都不好对付。” 张骞丢下手中的小木棍,笑道:“其实说起来,羌人乃先古黄帝后裔,与汉人之间算是血脉相连,再加上他们介于耕牧之间,反而更加难缠。” 杨川第一次听古人高论,就被震撼了。 在他最初的想法中,匈奴人的善战,让大秦、两汉狼狈不堪,又是修筑长城又是送公主和亲,堪称北方霸主。 而在张骞眼里,竟更加重视羌人? 想想匈奴人在卫青、霍去病、窦宪、班固几位猛人毁灭性的打击下,最终四散飘零,渐渐湮没在历史长河中;而羌人却以各种方式存活下来,开枝散叶…… 不得不说,张骞的眼光还真有其独到之处。 “当然,就眼下来说,匈奴人才是我们的生死大敌,”张骞沉吟片刻,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还是想想如何顺利回到长安吧。” 杨川笑道:“要不隐居一年,等匈奴人发生内乱时,咱们再趁机回长安?” 史书记载,一年后匈奴内乱,张骞方才逃回大汉。 不过,话不能乱说,再加上他只不过是一名十二岁的少年,人微言轻,故而,杨川也只能以半开玩笑的方式说说罢了。 不料,张骞听到‘内乱’二字后,却一时间陷入沉思,口中喃喃自语:“内乱?乱中取胜……杨川小子,你的主意不错啊。” 杨川张口结舌好一阵子,讷讷说道:“小子瞎说的……” 张骞哈哈大笑,随手一掌便将杨川拍了个狗墩子:“童言无忌嘛,某家觉得你小子的瞎说还挺有道理的,怪不得能让雪山之王不离不弃。 既然如此,那就让匈奴人发生一次内乱吧。” 第十一章 石板烤牛柳 张骞、堂邑父等人开始忙碌起来了。 他们宰杀了二十头牛,让杨川煮熟后,制作成牛肉干以作军粮;另外,还挑选了两百匹战马,带了足够的盐巴、清水和弓箭,便出发了。 张骞没说去干什么,杨川也没问。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他一个半大小子,说穿了不过就是一名小小的厨子,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让自己活着。 好好活着,活得久一些。 所以,做饭和锻炼身体,便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两件事情。 随着张骞、堂邑父、胡商和安息女奴们的离去,雪豹一家子干脆离开山岩,大摇大摆地搬进营地,成了杨川的食客。 这一家子,还真是大吃货。 尤其是那只母雪豹,刚开始似乎还有些忐忑,在进入营地时左顾右盼,一惊一乍的,浑身的毛发倒竖起来,打算随时爆发。 最后,它来到杨川做饭的地方,趴在门口不走了。 目光幽冷,垂涎三尺。 门口趴着一只大凶兽,这让杨川很紧张,生怕这只‘雪山之王’暴起伤人,将他这个厨子一口咬断咽喉,那可就不好玩了。 没办法,谁让他没注意,让这货悄无声息的摸进来,直接将他堵在了‘厨房’…… 杨川进退两难,只好强打起精神,在两只小雪豹的磕磕绊绊下,开始给这一家子‘恶客’做饭。 厨房里只剩下不多的一些牛肉,他用改刀将其切成牛柳,用一根特制的棒槌使劲敲打一遍,让牛肉变得松软一些,这才动手调制腌料。 他想做一道‘石板烤牛柳’,可惜手头没有酱油,只好用葡萄酒代替,搭配黑胡椒、丁香等七八样调料,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自从他与雪豹成了‘朋友’,包括堂邑父在内,那些胡商和安息女奴的所有好东西,杨川都可以随便取用,这让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甚至,那十三名安息女奴还曾扬言,她们心甘情愿,要给杨川生一群猴子…… …… 松软的牛柳,需要腌制三四个时辰,各种调味品方能充分渗透到肉里,可回头瞅一眼门口的雪豹…杨川决定随便腌制一会儿算了。 不是他怂,实在是那货太吓人了。 它时不时的伸出半尺长的粉红舌头,舔舐一下毛茸茸的大脸,露出几根尖牙,并将跑过去撒娇的两只小雪豹,一爪子拨得滚出去三四尺。 然后,继续盯着杨川发呆。 “宝贝儿,耐心等等啊,牛肉需要腌制一段时间才好吃。”杨川柔声安抚一句,手底下不停的忙乎着。 他拿出一些胡麻,丢进小陶罐里,搁在火上慢慢加热,等到胡麻的香气变得浓郁,便用棒槌将其捣烂成一小团麻油。 好久没闻过这种异香了。 杨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慢慢体味着,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雪豹一家子也激动起来了。 两个小吃货跑过来,使劲抽着鼻子,抢着往灶台上跳,母雪豹则慢慢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又趴下了。 “好了好了,你们只能尝尝,咱还要往烤肉上抹呢。”杨川手上蘸了一些胡麻油,递过去让两只小雪豹舔舐着,心头涌起一阵暖意。 小雪豹的舌头粉红鲜嫩,舌面上有一层细密的倒刺,舔在手指上,有点麻,还有点痒,感觉怪怪的…… 恍惚间,他怎么觉得,这两个小吃货好像是他亲生的? 不过,当他转头瞥一眼趴在门口的母雪豹,这种错觉登时便化为乌有,那种巨大的恐惧重新占据了他的心神。 还是抓紧时间烤肉吧,别让这货等得焦躁起来,那可就麻烦了。 几片薄薄的石板就架在火上,沾满了腌料的牛柳放上去,腾起一团雾蒙蒙的蒸汽,一股莫名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令人沉醉。 随着时间流逝,牛柳里头的水分蒸发一小半,浓郁的肉香味儿出来了。 这时候,就需要往上面刷胡麻油,另外,因为腌制时间不够,还需要再往上面刷几遍腌料,才能保证鲜美异香。 没有刷子,只能用一团麻叶代替。 先刷三遍腌料,再刷一遍胡麻油,牛柳的颜色开始发生变化,表面脆黄鲜艳,清亮的油脂‘噗滋滋’的翻滚着,不停冒着小泡泡。 一阵接一阵的异香,让他这个当厨子都开始吞咽口水,低声笑道:“嘿嘿,想不到葡萄酒代替酱油,味道更加鲜美呢。” 突然,他觉得脖颈处痒痒的,麻麻的,似乎还有一团温热的湿气…… 窝草! 他猛然转首,就看见面前不足一尺处,母雪豹那张傻呵呵的笑脸,血盆大口微微张开一条缝隙,眼睛死死的盯着石板上的牛柳,哈喇子垂下来约莫半尺长。 杨川突然转头,这货似乎也吃了一惊,猛的向旁边跃出七八尺,嘴唇上翻,露出两根尖利的牙齿。 终究还是野性难驯啊。 杨川暗暗松一口气,使劲搓几下僵硬的面皮,用一根削尖的木棍挑了一条牛柳,放在嘴边吹了十几下,这才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 母雪豹尚在犹豫,两只小雪豹则直接扑咬上去,转眼间,差不多有半斤重的一条牛肉就被其撕扯成两片,胡乱嚼几下,便吞入腹中。 “看看你把娃都惯成什么样子了……” …… 三十几斤牛肉,很快就吃完了。 两只小雪豹肚子圆滚滚的,轻车熟路的爬上杨川的木床,在散发着安息香味儿的羊皮上玩耍一阵,就挤在一起睡着了。 萌呆萌呆的,如同两只顽皮的猫咪。 母雪豹显然没吃饱,它在厨房门口盘桓一会儿,悄无声息的走了。 看得出来,它虽然还有些不甘心,但对杨川的戒备之心,则基本消除了一大半,甚至都可以放心地将两个小吃货留在杨川的床上。 对此,杨川甚为满意。 这就对了,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怎么说他也算是一名合格的饲养员,眼下制作的这些吃食,估计就连汉武帝刘彻都没吃过。 作为‘雪山之王’,也算是极有身份的存在,它总不能吃光抹净、翻脸不认人吧? 不过,为了防止自己再一次被那货堵在厨房,杨川跑出去宰杀了两只肥羊,又采挖了一些野菜,并将营地的大门顶上了。 如此一来,就算母雪豹跳进营地,也有两只肥羊可以让它敞开肚皮吃…… 不料,就在杨川剥洗羊肉的时候,母雪豹就回来了。 一丈多高的木头围墙,对它来说形同摆设,只是轻轻一跃,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杨川的身后,大嘴一张,直接咬住了他的脖颈…… 第十二章 可怜的豹姐 突然之间,被雪豹的血盆大口咬住脖颈,人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很多年以后,每当想起这一幕,杨川就想尿尿…… 成年雪豹的嘴真的很大,差不多能塞进去一颗成年人的脑袋,更别说他那修长而细瘦的脖颈,直接就被四颗尖牙锁死了。 杨川强忍着恐惧,伸手抚摸着雪豹的脑袋,柔声道:“豹姐,别闹了……” ‘豹姐’是他给这货起的名字,那两只小雪豹也有名字,一个叫‘大毛’,另一个叫‘小毛’,听上去还挺温暖。 豹姐迟疑了一下,慢慢松开大口。 杨川一屁股坐到地上,只觉得脖颈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冷汗,还是豹姐的口水,且混合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 总之就很难受。 他有些僵硬的转过头,发现豹姐的嘴角、脸上和胸前毛发上,沾了不少鲜血,让这货看上去就十分的凶残。 杨川试探这伸出手,摸着它的脑袋,温言问道:“豹姐,出什么事了?” 豹姐沉默了一两个呼吸,转身就走。 等它走出去七八步,回头看见杨川瘫坐在地上没动弹,它转身回来,慢慢张开大口,似乎又要咬合下来。 杨川猛的一个激灵,赶紧站起身:“走走走,跟你走还不行嘛!” 于是,一豹一人,来到几百步外的湖边,却发现一头牛躺在地上,脖子上那道可怕的伤口里犹自汩汩的往外冒着血沫。 杨川明白了。 这货还没吃够‘石板烤牛柳’,竟然跑出来击杀了一头牛,却又无法带走,便干脆将他这个厨子带过来? 幸好最近发了一笔小财,可以说是牛羊成群,要不然,光是豹姐一家子,估计就能把他吃破产。 “以后不准咬我脖子!” 杨川终于硬气一次,壮着胆子在豹姐的头上拍了一下,便开始处理牛肉…… …… 一个多时辰后,吃饱喝足的豹姐走进杨川的小木屋,直接上床,用爪子将大毛、小毛往旁边一拨拉便躺下了。 这哪里还有一点‘雪山之王’的样子,活脱脱就一恶霸啊! 杨川眼瞅着雪豹一家子,只能摇头苦笑。 看来,他近期的工作计划里,又要加上一项‘木工活儿’,小床被豹霸占,他总得为自己再打制一张吧? 另外,既要照看那些牛羊、马匹和骆驼,还要锻炼身体、做饭、洗衣……对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想办法给豹姐一家子洗澡! 不是杨川有洁癖,实在是他有些害怕,在这个时代,野兽、饥荒、战争、仇杀、疾病,随便拎出来一样,都是很要命的事情。 雪豹常年生活在野外,吃的是生肉甚至腐肉,身上不仅有跳蚤,还有几样不知名的寄生虫,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传染病。 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丢掉性命。 于是,当天晚上的宵夜,就多加了一项内容:一边洗澡,一边吃肉,表现好了,还可以加一小杯葡萄酒。 没想到,让杨川很担心的豹姐很快就接受了。 他将一大鼎苦参汤倒进‘简易水池’,只用了三片牛肉、两小杯葡萄酒,便将豹姐骗得躺平了。 躺在热乎乎的苦参汤里,豹姐非但对杨川的搓洗丝毫没有抗拒之意,而且,它还主动将硕大的头颅戳进药水中,用爪子使劲给自己挠痒痒。 然后,发出一串十分舒坦的呼噜声…… 刚开始,杨川还颇为惊奇,以为豹姐天生喜欢干净,不料,只是浸泡了一炷香工夫,苦参汤表面就飘了厚厚一层毛发和死皮。 他这才发现,豹姐的身上,至少有七八处地方有炎症,毛发脱落后,露出一片片暗红色的粗皮,看上去就跟牛皮癣差不多。 杨川先用手给它挠痒痒,后来,干脆寻来一根甚为粗糙的木棒,在上面缠绕了一层麻线,权当是一根特制的‘搓澡棒’。 泡了大半个时辰后,苦参汤都凉了,豹姐方才恋恋不舍的跃出水池,使劲打了一个寒战,扬起一大片水雾。 杨川没注意,直接被淋了一身水。 他也顾不上生气,赶紧给铜鼎里填满清水,将剩下的一堆苦参全部丢进去,打算再熬一些苦参汤,让豹姐再浸泡一次。 苦参有清热燥湿、杀虫止痒之奇效,不仅能够外用,还能少量内服,是眼下他能采挖到的最有效的‘药材’之一。 折腾了大半夜,豹姐一家子终于消停下来,新的麻烦又来了。 豹姐要跟杨川挤一张床。 对于这件事情,它很固执,也很强势,就算两只小雪豹寻死觅活、满地打滚的耍赖也无济于事,这让杨川很紧张。 他大致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小脑袋,刚好能塞满豹姐的血盆大口。 要是这货睡迷糊了,‘咔嚓’一口咬下来,他的一条小命就算搭进去了。 就在杨川惊疑不定时,豹姐似乎想起什么,从床上跳下去,将那根特制的‘搓澡棒’叼来,丢在他的手边。 杨川恍然大悟:“你让我给你挠痒痒啊?” 豹姐不吭声,跃到床上直接躺平,露出几处它自己挠不到的地方,双目微闭,就好像一名纨绔恶少逛青楼,就等着小姐的精心侍奉…… 杨川捏着‘搓澡棒’,欲哭无泪。 自己到底做的什么孽,好好的一名厨子,转眼间就成了搓澡工?而且,最让他闹心的,是自己根本就不敢……咳咳,不忍拒绝! 无奈之下,他只好开始给豹姐挠痒痒。 刚开始,他还比较精神,贴心的化了一碗青盐水涂抹在脱毛的地方,就算不能止痒,起码也能杀菌消毒。 渐渐的,他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睡着了…… …… 次日一大早,杨川被两只小雪豹骑在脸上弄醒了。 他猛的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下意识的伸手摸一把脑袋,暗松一口气:‘还好,脑袋没被咬掉。’ 大毛、小毛吃了一惊,屁颠屁颠的出门,一溜烟的跑掉了。 杨川简单洗漱一下,刚走出房门,便看见豹姐蹲坐在干涸的水池边,一脸的忧伤,似乎想不通苦参汤怎么就不见了。 “走吧,给你采药去。” 看着豹姐失落的样子,杨川的心软了。 他走到豹姐身边,试探着摸了一下它的大脑袋,柔声说道:“如果运气好,能找到一些硫磺石,我就可以帮你治好皮肤病了。” 无论是苦参、艾草、花椒还是青蒿,这几样药材都是治疗皮肤病的好东西,可要说能够立竿见影的,却还是硫磺来得快一些。 第十三章 坏蛋、女奴与地图 杨川领着豹姐一家子,沿着一条小溪流向峡谷深处走去,硫磺没找到,却意外发现很多于阗玉(和田玉)籽料,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 而且,据他初步判断,其中有不少应该是玉中极品的‘羊脂玉’。 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这玩意儿弄到长安城里,寻一个雕琢玉器的师傅,每一块籽料略加雕琢后即可卖个天价,若能出一个好货,绝对价值连城。 问题是,他现在还困在遥远的昆仑山下,前途未卜,就算给他几百、几千斤羊脂玉,好像也没什么用处啊。 还有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他根本就不敢在外面长时间逗留,就算身边跟着一只‘雪山之王’,但若遭遇老虎、棕熊和狼群时,他根本跑不过这货。 采挖了一些苦参、艾草和青蒿,杨川便赶紧回到营地,至于峡谷深处的那些和田玉籽料,还是等张骞、堂邑父他们回来了再说…… …… 山中岁月,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 照料数以千计的牛羊马匹,五十只骆驼,帮豹姐洗澡,变着花样儿的吃肉……忙忙乱乱中,两个多月很快就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杨川过得很充实,也很快乐,可要说他最大的收获,却是跟豹姐一家子的关系日益密切。 两只小雪豹自不必说,反正在美食的诱惑下,早就成了‘豹奸’,肉不香不吃,水不开不喝,除了每次洗澡时会拼命反抗,其他方面的生活水平跟杨川的基本持平。 豹姐的皮肤病也基本痊愈,不用挠痒痒也能入睡了。 可它跟杨川睡觉这个坏习惯,却保持了下来。 在这件事上,它的态度很坚决,根本就不容杨川反抗,更不能容忍大毛、小毛两个小吃货经常抢占地盘,往往会毫不犹豫的一爪子将它们刨到地上。 渐渐的,杨川也就默认了。 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便是以后自己娶了老婆,这货如果在床上还是这般霸道,恐怕会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扬出去…… 张骞、堂邑父他们终于回来了。 三十几名胡商,只回来了十八个,其他人都战死了。 十三名安息女奴倒是一个不少,而且看上去更加妖娆,叽叽喳喳的,采了很多野花编织成项圈,并拿出一大堆熏香讨好两只小雪豹。 两个小吃货被她们打扮的花枝招展、香气刺鼻,简直就像两个小妖精,在营地里走来走去的炫耀着,得意极了。 杨川郁闷的发现,大毛、小毛很喜欢那些安息女奴。 尤其是大毛,那货坏得很,最喜欢钻羊皮袍子,偏生它的爪子和舌头也不闲着,还时不时的探出头来,朝着杨川眨巴几下眼睛,一脸的无辜。 往往不到一盏茶工夫,被它撩拨的那名安息女奴绝对会涨红了脸。 豹姐一贯高冷、霸道,绝对不允许别人靠近它。 当然,也不允许那些安息女奴贴到杨川身上,哪怕是碰一碰手指也不行。 那名叫‘十三姨’的安息女奴不服,结果,还没等她将杨川的脑袋按入胸口,她修长而美丽的脖子就被豹姐噙住了。 十三姨呻吟一声,直接吓尿了。 …… “事情搞定了,”晚上吃手抓羊肉的时候,张骞压低声音:“再过一个月左右,咱们便能趁着混乱回长安了。” 杨川闻言大喜,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叔,怎么做到的?” 张骞淡然道:“某家学你的手法,毒杀了五十几个羌人部落的头人和祭司,另外,灭了十几个匈奴人的部落。” 他说的很平淡,就好像干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杨川心里清楚,张骞嘴上说的风轻云淡,外面还不知掀起了什么风暴,说不定大半个西域、一整条河西走廊都闹翻天了。 怪不得这一行人看上去很疲惫,看样子这两个多月来,他们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啊? 杨川拱拱手,表示敬服。 对于他的懂事知礼,张骞很满意,慨然说道:“若能归汉而不死,某家即便散尽家财,也要助你成为大汉良家子。” 杨川再次拱手致谢,道:“小子拜谢!” 看来,司马迁在张骞这件事上没有夸张,称他‘为人强力,宽大信人’,并隐晦指出,这位后世大名鼎鼎的博望侯在少年时其实也很落魄,起码不是什么权贵之家…… “对了大叔,羊脂玉在长安城价值几何?”杨川突然问道。 “羊脂玉?” 张骞沉吟几声,笑道:“天下良玉有四,昆山之玉,关中蓝田玉、辽东岫玉和中州独山玉,其中以昆仑山所产的于阗玉为最美,而于阗玉中,又以温润滑腻、白而不死的羊脂玉最为名贵,你说价值几何?” “就比如、这么大的一块羊脂玉,在长安城能卖多少钱?”杨川将两根手指圈起来,大致比划一下,约莫与鸡蛋大小差不多。 “这么大的一块羊脂玉,若能请到名家雕琢……嗯,差不多价值万钱,”张骞想了想,摇头苦笑道:“其实,某家少年时家境落魄,很少接触到真正的良才美玉,实在是所知有限呐。” 言毕,他还有些自嘲的说道:“某家之所以出使西域,原本是要沟通西域大月氏与我大汉联手,共同抗击匈奴,说穿了也是想着要谋一份军功好升官加爵; 只可惜,大月氏早已大举西迁,寻了一块好地方,过人家的安逸日子去了。 此次回归大汉……福祸难料啊!” 瞅着张骞意兴阑珊、满脸萧瑟的样子,杨川却笑了:“大叔不必忧心,您凿空西域,沟通我大汉与西域诸国之间的往来,已然是旷世之功了。” 张骞摇头,正色道:“功便是功,过便是过,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以功抵过?” 杨川没话可说了。 两千多年前的大汉官员多好啊,淳朴耿直,而且还有些头铁,基本上还没学会推诿责任、掩过饰非那一套,怪不得能涌现那么多的猛人。 杨川明知道张骞此次归汉,虽然没完成联合大月氏的‘军事任务’,但刘彻对这次出使西域的成果还算满意,特封张骞为太中大夫,授堂邑父为“奉使君“,以表彰他们的功绩。 史书上记载的,应该没什么太大偏差。 不过,以杨川一贯的作风,觉得这件事情的变数太大,必须要想办法做到尽善尽美,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利,他都有必要帮张骞一个大忙。 他固执的认为,所有的皇帝老儿都不可靠。 “其实,大叔已经为咱大汉立下了旷世奇功啊,”杨川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郑重其事的递给张骞,“这是前几日整理驼队时发现的,小子没忍住偷看了几眼,还望大叔恕罪!” 说话间,他十分恭谨的施了一礼。 张骞接过那一卷羊皮,脸上露出一抹茫然之色:“什么东西?” “地图。”杨川道。 “地图?” 张骞有些好奇,顺手打开那一卷羊皮,只看得几眼,就脸色骤变:“这是汝在何处捡到的?” 第十四章 张骞这人,能处 这一卷羊皮上,横七竖八画满了粗粝线条,有褶皱,有波纹,有蜿蜒不绝的几条粗线,乍看之下,就像是某个牧人在石壁上的‘即兴之作’。 可是在张骞的眼里,却是实打实的一幅‘地图’。 山川,河流,湖泊,道路,城郭,平原、物产,兵种…… 一目了然! 最妙的,是这张羊皮卷上,还用一些简单易懂的符号,将西域周边数十国和各部落的物产、人口、兵力部署等内容标记出来,虽然与他所知的有很大出入,但毕竟是一个绝佳的思路啊。 一句话,这幅地图,分明就是一大堆军功! 而且,最让张骞疑惑的,是他明明记得自己所绘的西域地图十分简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详尽了? 张骞沉思良久,黑瘦而清癯的脸上,隐隐露出一抹激动之色:“若将此图献给皇帝陛下,即便沟通大月氏一事茫无结果,却也算是不虚此行也。” 杨川拱手道:“皆为大叔之功。” 张骞摇头,便要矢口否认,杨川却抢先说道:“小子不得不说,大叔您也太粗心大意了,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胡乱塞在一堆烂羊皮里!” 言毕,他一脸的痛惜与后怕,还略带一丝少年人邀功后的得意之色,自然是自然而然,滴水不漏。 张骞凝视着杨川,半晌不语。 杨川一阵心虚,脸上却不露丝毫破绽,道:“前段日子,你们出去忙大事,小子闲着没事将驼队的一些货物整理了一遍,发现不少好东西。 大叔,小子有一事相求,还请莫要推却。” 张骞点头,道:“何事?” “大叔您也知晓,小子喜欢烧菜做饭,整日介就捉摸着食材、调料,”杨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所以,等回到大汉后能否恳求皇帝陛下,将驼队里的那些种子赏赐小子一些? 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用钱换。” “就这事?”张骞突然笑了,“驼队里所有的货物,其中大半都是汝的,何须求人?” “大半、都是我的?”杨川愣住了。 “胡商曾经发誓,将所有物品悉数敬献为雪山之王的供养,可不就是汝的?”张骞哈哈大笑,一巴掌将杨川拍了一个狗墩子。 杨川愣了好几个呼吸,赶紧说道:“不行,小子只求一些庄稼种子就行了,大叔和那些胡商用性命保全下来的货物,岂能这般白白送人? 此外,您回到长安城之后,难道不应该将异域的珍奇异宝全部献给皇帝陛下吗? 所以啊,大叔! 那些好东西不是您的,也不是胡商的,更不是小子的,而是人家皇帝陛下的,若是小子不经皇帝准允擅自拿取,那可是大罪啊。” 他的态度很坚决,说辞也十分精彩,这倒让张骞有些意外。 “这些道理……汝如何得知的?” “小子幼时,曾在一名村中学究处开过蒙。” “怪不得,原来汝也识过字。” 张骞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看向杨川的目光,也渐渐柔和起来,竟主动给他捞了一块羊肉递过来。 杨川心中也暗松一口气:‘应该没出什么岔子吧?’ 不动声色的献上地图,将胡商敬献的‘供养之物’吐出来,并略微透露一丢丢自己的‘聪慧’和识大体,这都是他最近计划中的一部分。 这位未来的博望侯看似粗枝大叶,差不多就是一名粗鄙武夫,实际上,却是一位心思缜密的人物,略微露出一丝破绽,估计都会前功尽弃。 当然,也许是杨川多虑了。 但这不要紧,他既然想跟随张骞归汉,想借人家一点力,让自己在长安城里活得滋润一些,就算多做一些水磨工夫也是值得的。 有些道理听上去高大上,实际上,在杨川看来,天下大事小事,就跟烧菜做饭、治病救人差不多:投其所好,对症下药。 所谓厨艺,无外乎食材、阅历与火候。 有些食材最好囫囵入锅,胡乱炖个二三分熟起锅装盘,直接用老刀子割着吃,越是肥腻,就越能显露其豪迈之气,最适合武夫、猛将、江湖豪客等装逼犯。 那些人的肠胃发达,就算吃出一点什么问题也不打紧,反正在无人的地方吐出来就没事了。 而有些食材,就不能如此简单粗暴处理。 就譬如这位大汉使者,武功极高,阅历丰富,书也读了不少,满脑子都是封建迷信、皇权至上和加爵封侯,偏生又很会捉摸人心,这就很难对付了。 故而,杨川就不得不使出一点水磨工夫,尽量做到尽善尽美,毫无纰漏。 在后世,大夫与厨子的‘工作服’十分接近,都是白大褂、白帽子、大口罩。 杨川认为,这一点很妙。 也不知是一种天意巧合,还是有人深入研究过,总之,将‘病人’与‘食客’相提并论,也是从另外一个层面承认—— 饥饿,也是一种病。 只不过,有些人的饥饿,体现在胃里,有些人的饥饿则体现在心里…… …… 进一步取得张骞的信任,这是第一步。 接下来,杨川也该为自己的归汉大计做点准备了。 次日一大早,他从豹姐的‘怀抱’中挣扎着起床,简单洗漱一番,便来到张骞和堂邑父的房间:“大叔,小子有件事需要帮忙。” 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小子发现一处于阗玉的矿床,其中,有很多羊脂玉的籽料,咱们要不要采挖一些,悄悄带回去,也好换几百亩良田?” 堂邑父溺爱的瞅着杨川不吭声。 张骞则眼前一亮,轻咳一声,淡然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汝带回长安去,也须敬献给皇帝。” 杨川讪笑一声,道:“如果数量少,自然要悉数敬献给皇帝,可若是数量极大,咱几人也不能白辛苦吧? 更何况,小子又不想当官,只想回到大汉后能有几百亩良田,多娶几房妻妾,生几炕娃……” 这是他给自己贴的另一个标签:贪财,好色,胸无大志。 也是他主动露出的缺陷与软肋,以方便张骞捏拿。 果然,张骞的脸色再一次变得温和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不求上进,如何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提前说定,若玉石籽料不多,便须尽数上缴朝廷!” 瞅着正气凛然的张骞,杨川放心了。 这位老哥还行,虽然古板一些,但多少有点人情味儿,不像有些着名的历史人物,观其生平经历和丰功伟绩,还以为是完璧无暇的老石女…… 杨川初步判断:张骞这人,能处。 第十五章 关心则乱 正所谓、财帛动人心。 当张骞、堂邑父一行人抵达峡谷深处,在杨川的指点下,挖出一块又一块于阗玉籽料时,众人的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干劲十足。 不管是张骞这位身居高位的大汉使者,还是堂邑父这个匈奴人,以及那十八名胡商和十三名安息女奴,都开始连轴转,每天只睡两个多时辰。 即便如此,偏偏每一个人都精神饱满、不知疲倦。 唯一的闲散人员,好像只剩下杨川一个人。 对了,还有豹姐一家子。 杨川每天的工作就是杀牛宰羊,烤羊肉,炖牛肉,偶尔换个口味,给大家炖一大鼎鲜鱼野菜汤。 至于石板烤牛柳,红烧牛肉,香菜牛板筋,野葱爆牛肚,清炖牛腩,香焖牛排,黑胡椒牛肉粒,小炒牛腱……这些拿手好菜,当然不会去做。 那些羊肉的招牌菜也是。 张骞、堂邑父等人没回来前,他每天变着花样儿的做饭,一方面是为了讨好豹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练手,好让自己尽快适应,在没有辣椒、红油、番茄等食材的情况下,也能烹调出各式上品的菜肴。 如今,张骞、堂邑父等人回来了,他的思路就得调整过来。 杨川想的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小厨子,眼下唯一能依仗的本事便是做饭,若是暴露太多压箱底儿的‘硬菜’,不仅落不下好,而且,可能还会被人给惦记上……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这座天下,他孑然一身,赤条条,孤零零,无依无靠,恰如那水中浮萍,焉能不留几样保命的后手? 当然,即便如此,他的烤全羊、手把肉、清汤肥牛、鲜鱼野菜汤等几样美食,已然让张骞等人大呼过瘾、赞叹不已……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日,杨川正在炖牛肉,张骞告诉他,再过十几日便要出发回长安,让他多煮一些牛肉,在石板上焙干后打磨成小颗粒,以作大家的行军粮食。 “这么快就要回去?”杨川有些抵触,毕竟,每多呆一日,便可多采挖近百块和田玉籽料。 张骞也有些遗憾,苦笑道:“已然超过预期很多,咱们采挖的玉石籽料太多,如何带回长安都是一个大问题,还是见好就收吧。” 杨川点头,道:“好,从明日开始,我便给咱们准备行军粮。” 他没问这一个月来挖了多少籽料,更没问能给自己分多少,怀璧其罪,说的不就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背着一大堆羊脂玉,然后被人给弄死的么? “杨川,等回到长安,某家再谢你。” 张骞倒也光明磊落,不许空头人情,只是重重拍一下杨川瘦俏的肩膀,叹道:“你这小子眉目清秀,相貌俊美,属于男生女相,要么贵不可言,要么……早慧而早夭。 你,好自为之吧。” 杨川笑了笑,没说话。 他不知道大汉的其他人如何,单就张骞这般耿直的人物,在后世能混个副处估计也就到头了,太不会说话了。 与此同时,他还捕捉到一个‘细节’:张骞称呼他时,‘汝’出现的频率少了,‘你’字则占了多数。 杨川不清楚其中的细微变化有何不同,但想必应该是好事,姑且认为,是二人之间的关系亲近了一些罢。 “对了,堂邑父要送你一件小礼物,”张骞走出去几步,突然想起一事,笑道:“你若再能收服一位王,某家也会敬服你三分。” 杨川张大嘴巴,愣了一两个呼吸后才问道:“什么礼物?” 张骞摆摆手,哈哈笑道:“到时候你就知晓了……” …… 接下来的三四日,所有人都很忙。 杨川忙着制作牛肉干,张骞等人忙着采挖于阗玉,其中有几名胡商出去了一趟,将几百匹马、近千头牛、三千多只羊收拢起来,准备随时出发。 杨川的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这段日子里,那些牛羊马匹谁在放牧? 当然,这种愚蠢的问题他不会问出口,反正他只是一个孩子,等回到长安后,就算人家不给他分赃,好像也没什么? 最让他发愁的,说到底还是豹姐一家子。 在他这个饲养员的精心喂养下,这娘儿仨变得又懒又肥,吃肉的时候挑挑拣拣,也从不出去捕猎,哪里还有一丁点儿雪山之王的样子! 尤其是豹姐,晚上不抱着杨川似乎就会失眠,简直了…… “过几天,我就要回长安城了,你们怎么办?” “豹姐,你得教会大毛小毛捕猎,要不然,那两个小憨货会活活饿死的。” “长安城里没有大雪山,你们也没办法生活……” 连着几日,杨川一有时间就陪着豹姐一家子说话,恨不得将一肚子的话,全部都说出来,这让豹姐很焦虑。 它似乎感觉到什么危机,便开始跟在杨川的屁股后头,寸步不离;它的脾气也变得暴戾起来,动不动就对着张骞、堂邑父等人龇牙。 尤其是那十三名安息女奴,更成了豹姐的眼中钉,谁敢跟杨川说一句话,它便会直接扑上去,一爪子将其掀翻在地,就差一口咬到脖子上。 每当黄昏时分,豹姐都会趴在杨川的身边,出神的望着夕阳西下,忧伤的表情,酷似某位在春天自杀的诗人。 这让杨川很难过。 他甚至生出‘干脆不回长安’的心思了。 就在这时,堂邑父来了,他告诉杨川一个好消息:“其实,在秦岭一带也有雪豹,而且,因为空气湿润,有足够多的食物,那边的雪豹体型也更大。” “真的?!” 杨川一下子来了精神,着急的问道:“那边有没有老虎、豹子和棕熊?豹姐被其它野兽欺负了怎么办?” 堂邑父很认真的答道:“虎豹棕熊野猪都有,而且还很多,你们汉人的皇帝喜欢狩猎,他的上林苑里到处都是野兽,甚至还有大象、犀牛。 不过,只要不下山,雪山之王就是主宰。” 杨川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只要在山林之中,能追上雪豹的野兽好像还没有。 此外,秦岭一带其实也有雪山,实在不行,完全可以考虑在华山或太白山脚下置办一片产业,进可入长安城当官,退可上山去隐居,管他春夏与冬秋。 实在不行,还可以造反。 不过,这个念头刚刚生出来,就被他捏死了。 如果是汉平帝刘衍、汉献帝刘协,其实还真的可以考虑一下;问题是、眼下的皇帝叫刘彻…… 正所谓关心则乱,以杨川隐忍而稳健的心性,很多事情他都能够泰然处之、面不改色,可牵扯到豹姐一家子的时候,却一下子乱了阵脚。 嗯,这是他的一大软肋,今后须注意。 “对了,大叔找我什么事?” 棘手的问题得到妥善解决,杨川恢复往日的彬彬有礼,笑问一句:“听说您要送我一件小礼物,不会是羊脂玉吧?” 堂邑父瓮声瓮气的说道:“不是玉,是雕。” 第十六章 两只小雕 堂邑父送给杨川的礼物,还真的是雕。 金雕。 杨川很兴奋,突然想起了郭靖、黄蓉、华筝,对了,还有杨过、小龙女与郭襄,作为一名合格的渣男,他心里其实更喜欢华筝和郭襄。 娶了华筝,就可以软饭硬吃,娶了郭襄…… “公子,请上马。”就在杨川遐想连篇时,堂邑父牵过来四匹马,“牛肉干、盐巴和清水都备好了,咱们走吧。” 杨川抬头看看天,回头看一眼正在死命挖矿的张骞等人,心里头有些紧张:“怎么,还要出去?” 堂邑父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牵着马转身就走。 “呃、好吧,大叔您先等一下。” 杨川折返回去,找出一个羊皮行囊背上,这才快步走出房间。 堂邑父瞅着鼓鼓囊囊的羊皮行囊,欲言又止。 “这是我自己缝制的,看,这两条带子可以挂在肩上,这一根可以绑在腰上,”杨川对自己的双肩背包很自信,“大叔要是喜欢,回头我给你也缝制一个。” 堂邑父摇摇头,好像没什么兴趣。 两个人牵着马匹还没走出几步,豹姐却追了上来,直接堵在堂邑父面前吼鸣一声,将那四匹战马吓得一阵‘唏律律’乱叫。 杨川柔声抚慰好一阵子,豹姐却根本就不依,梗着脖子在生气。 堂邑父默默观望一会儿,这才走过来,蹲在豹姐面前低声说着什么,并轻轻揉着它的脖子、脊背和屁股,看上去就像一个憨厚的老哥哥。 豹姐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目光柔和下来,只是看向杨川时,却还是一脸的不情愿。 “公子,走吧。” 堂邑父在豹姐的头顶使劲揉几下,站起身来,将缰绳递给杨川:“豹姐答应了,让咱们快去快回。” 杨川有些懵逼,直勾勾的盯着堂邑父:“大叔会兽语?” “不是兽语,是心声,”堂邑父咧嘴一笑,道:“等捉来小金雕,我教你。” 杨川半信半疑:难道、这是一个神话版大汉帝国? 在峡谷里‘隐居’几个月,陡然回到草原上,眺望远处的雪山、森林、海子和河流,人的心境会悄然发生变化,就想舒舒坦坦的吼上几嗓子。 两千多年前的西域,简直美极了。 有堂邑父这个沉默寡言的匈奴人陪着,杨川的心境也渐渐变得宁静、踏实,想起这几年在草原上的经历,胸中的烦闷一扫而空。 想起被他毒杀的匈奴人、羌人,原本的一些仇恨与不满,自然也就淡了。 权当是一场历练吧。 两个人骑着马一路向西,行出去两百多里,直到黄昏时分方才抵达一条河谷,不远处就是雪山,溪流纵横,水声哗哗。 “到了。” 在一片小树林的边缘地带,堂邑父翻身下马,开始砍伐树木搭建临时窝棚。 杨川则开始埋锅做饭。 他是一名厨子,做饭才是他的天职,至于捉金雕这种事情,他觉得很兴奋,但又觉得希望不是很大。 要知道,那玩意儿才是真正的雪域霸主,不仅飞得极快,战斗力还很变态,一个俯冲下去,就算是猎豹、野狼都扛不住它的一爪子。 而且,最为恐怖的,是金雕作为顶级掠食者,往往还不是单独行动,而是臭不要脸的纠集二三十只同类一起捕猎…… …… 次日,天还没亮,杨川就被堂邑父喊醒了。 “公子,走。”堂邑父言简意赅。 早上的青草有露水,马匹吃了会腹胀、结食,所以,只能先喂一些干草和青稞,等到太阳出来露水散去,才能让它们饱餐一顿。 迎着略显寒冷的晨风,蹄声得得,二人四马向河谷深处疾驰而去。 大半个时辰后,东方泛白,天色终于渐渐明亮起来,一轮蓬勃红日冉冉升起,让整个雪山的轮廓变得金碧辉煌,甚为壮观。 来到一处悬崖下,堂邑父放任战马自行去吃草,自己则裹紧羊皮袍子躺下来,半眯着眼睛,安静的瞅着黛青色的天空。 杨川有些好奇,只好、也躺平了。 清晨的阳光很干净,也很温柔,晒在脸上、身上暖烘烘的;天空也很干净,几朵白云悠然飘过,可惜上面没有仙子探出脑袋。 一只大鸟骤然飞起,盘旋几个呼吸后,转眼间就不见了…… “走!” 堂邑父低喝一声,将正在胡思乱想的杨川吓了一跳:“走、去哪里?” 堂邑父没吭声,如一只脱缰的野驴,撒丫子向不远处的那面石壁下奔去,并使劲挥舞几下拳头。 杨川只好紧跟上去。 来到陡峭的石壁前,堂邑父略一犹豫,从怀中摸出一团羊毛绳子递过来,瓮声道:“公子不善攀援,还是系上绳子吧。” 杨川抬头看一眼陡峭石壁,笑道:“你在前面带路。” 堂邑父不知道,他最擅长的就是攀岩、爬树和跑路,眼前这面石壁看似陡峭,实则并不难攀爬,有很多裂缝和凸出的岩石可以借力。 当然,有一根救命的绳子也不错,但他转瞬间便想通了。 这个堂邑父曾经说过,要认他为主,那就得拿出一点真本事出来,休要让这个匈奴人表面恭顺、心下却对自己的主人不以为然…… 这种小心思,在关键时刻就很有必要。 而且,立竿见影。 当堂邑父如一只灵活的狗熊一样,迅捷攀爬上去十余丈高,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一眼杨川,登时便露出一抹惊奇。 杨川身形瘦小,故而更适合攀岩。 只见他手脚并用,在石壁上随意纵跃,借着裂缝、岩层和树藤等可以发力的地方,简直比猿猴还要灵活自如,每一个跳跃自带某种稳定的节奏和美感。 感受到堂邑父的凝视,杨川仰起头来,笑眯眯的说道:“大叔,你前面带路就好了。” 说着话,他抓住一根粗粝的树藤,悠然一荡,轻轻落在一片不足半尺的岩层上,基本与堂邑父站在同一个高度了。 堂邑父微微点头,眼中的欣赏之意就十分的明显:“公子果然非常人也,怪不得能收服雪山之王,回到长安后,堂邑父对汉使大人的承诺便算完成,待那时,公子莫要嫌弃。” 杨川哈哈一笑,再没说话。 前途迷茫,谁知道回到长安后会发生什么,还是做好当前之事吧。 小半个时辰后,二人攀爬接近峰顶时,在不远处的一个石缝里传来几声幼雕鸣叫,听上去还挺凄惨的,让杨川心中有些不忍。 堂邑父则面露大喜,低声道:“公子大喜,可得两只幼雕!” “两只?” 二人快速接近那道石缝,探头看去,果真有两只幼雕。 其中一只略微健壮些,好像是哥哥或姐姐,正在欺负另外一只瘦弱的弟弟或妹妹,嘴角沾满了绒毛和血污,看上去十分凶狠。 察觉到有人接近,两只幼雕停止内斗,直勾勾的看向堂邑父、杨川二人,似乎就要发动攻击。 “蒙住它们的眼睛,”堂邑父递过来两个特制的鹿皮套子,“在回去的路上,绝对不可令其见到任何光亮。” 杨川直接动手,给两只幼雕戴上头套后,塞进鹿皮囊袋:“这就可以了?” 堂邑父点头:“趁着大雕没回来,得尽快离开。”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凄厉雕鸣,七八个小黑点出现在天空,转眼间就能看清楚,竟赫然是几只金雕! 看它们飞行的方向,应该便是这片山崖石壁…… “快走!” 堂邑父低喝一声,憨厚的大黑脸上,罕见的露出一抹惊恐。 第十七章 捉雕大侠 八只大雕在高天上盘旋着,发出几声凄厉的长鸣,让两个偷鸟贼叫苦不迭,却也只能一门心思的向石壁下方攀爬。 上山容易下山难。 相对来说,杨川因为身体瘦小、轻盈,再加上这几年来在私底下经常锻炼逃命技能,所以,他在山岩间纵跃时还比较从容。 堂邑父的体型庞大,即便矫健如猿,却还是免不了有些狼狈。 不过还好,那些大雕只是在空中盘旋,并未发起攻击,似乎没有发现两只幼雕已然被偷走,这让他二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回到地面,堂邑父打一声呼哨,四匹马从远处跑来,看上去很欢悦。 “快走。” 两个人翻身上马,拍马便走。 堂邑父的表情很严肃,虽然没有了之前的恐惧之色,但依然不敢放松警惕,时不时的抬头张望,生怕被那些金雕追上来。 杨川本来不太紧张,可是看着堂邑父的样子,心里头也开始犯嘀咕:‘不会吧,难不成金雕还会攻击人类?’ “公子要小心,母雕发现幼雕被偷,会拼命的。” 跑出去十几里,眼看着那些大雕并未追上来,杨川不由得放松了心神,胯下战马的速度自然便放慢了,这让堂邑父很担心。 “大叔,其实金雕斗不过咱们的,”杨川抬头看几眼天空,再环顾一圈周围环境,突然笑道:“要不,咱再捉几只大雕吧?” 马上要回长安,多几只金雕护卫,会让他增加一点安全感。 堂邑父吃了一惊,赶紧说道:“金雕是天上的王,凶悍异常,一爪子下去,就连狼头都会被抓几个血窟窿。” 然后,堂邑父闭嘴了。 杨川拨转马头,向不远处的一片小松林疾驰而去,浑然不顾堂邑父的劝阻。 堂邑父没办法,只好拍马跟了上去。 “大叔,你带着马匹去树林里藏好,尽量别让金雕发现。” 杨川将双肩背包从马背上拿下来,开始往出掏东西,几团羊毛绳子,两张渔网,还有一些小刀子、小斧头、小手锯等零碎……堂邑父直接看傻眼了。 他想不通,一个背囊里,为什么要塞这么多没用的东西? “快去把马藏好,”看着堂邑父发呆,杨川笑道:“我就担心那几只大雕不敢追上来。” 堂邑父沉默好一阵子,一声不吭的走了。 看得出来,这个铁塔般的匈奴人有些生气,还有些伤感,估计是在为豹姐一家子‘所托非人’而愤愤不平吧? 杨川忙着布置陷阱,对此根本无暇理会。 从山崖上偷窃幼雕,经过一番熬炼后,并从小对其进行驯养,这事他以前听说过,但亲自动手还是第一次,所以显得很紧张。 但对于用渔网套鹰……他简直太熟练了。 想当年,一只金雕,在黑市差不多就能换一辆二手皮卡、两大桶油,如果运气好,沿着青藏线还可以顺路捡几个不要钱的妹子…… 七八根羊毛绳子固定在树上,再将一张渔网用绳子栓住、抽紧,而另一张渔网则放得比较松弛,上面设计了一些小‘圈套’,足以让撞入其中的金雕深陷其中。 忙乎了一盏茶工夫,一个套鹰的网便张开了。 杨川从行囊里拿出那两只幼雕,用羊毛绳子栓牢,令其固定在大网正中间,再仔细检查一遍渔网和圈套,这才钻出大网。 他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松树后,开始闭目养神…… …… 小半个时辰后,几声尖锐的雕鸣骤然响过,天空出现九只大雕,它们在小松林上方盘旋着、寻觅着,让躲在林间的堂邑父心惊肉跳。 他从一棵大树后面探出脑袋,望着正在睡觉的杨川,张口结舌好几次,楞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看来,这一次他看走眼了。 这个汉人小郎君容貌俊秀,烹制的牛羊肉极好吃,为人也不错,谨慎小心,有情有义,可就这样一个人怎么突然就糊涂了! 难道,就连自己奉若神明的‘雪山之王’,这一次也有看走眼了? 金雕。 天上飞的那可是金雕啊,要论起来,它们可是连‘雪山之王’都要退避三舍的存在,这个汉人少年竟然想再捉几只? 堂邑父满心懊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取出弓箭来,做好了苦战一场的准备。 然后,他便看见一只金雕俯冲而下,直奔杨川所在的方向。 堂邑父抽出一根狼牙箭,稳稳的搭在弓弦之上,缓缓拉开,一只眼睛半眯着,死死的盯着躺在大树后面睡觉的杨川。 他不求射杀几只金雕,只求能尽量保全杨川这个新主人的性命…… 就在此时,杨川的眼睛睁开了,他笑眯眯的朝着堂邑父摆摆手,便如一只敏捷的狸猫窜了出去,三两步便奔到那两张大渔网下面一阵捯饬。 紧接着,就见他拖着一只硕大的金雕跑回大树后,并用羊毛绳子将其牢牢的捆绑起来,随手丢在脚下。 堂邑父有些不信服,收回弓箭,使劲揉一揉眼窝子,再次向杨川望去。 一只大雕,果然被他捉到了! 这少年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他是怎么做到的?只用几根羊毛绳子、两张渔网……就捉了一只成年的大金雕? 因为距离稍微有点远,没有得到杨川的命令,堂邑父不敢轻易上前去,担心自己莽撞而耽误‘主人’的捉雕大事,所以,他就只能干着急。 好在此时,杨川朝这边摆摆手,无声的说了一句什么。 堂邑父虽然不明白杨川在说什么,但大致意思也明白一些,应该是让自己稍安勿躁,安心等待吧? 于是,一个多时辰后。 天上的大雕只剩下五只,它们哀声嘶鸣着,在小松林的上空盘旋了一圈又一圈,最终,无可奈何的向远方飞去。 不用说,杨川已经捉住了四只大雕。 “大叔过来帮忙,”眼瞅着剩下的五只大雕飞走,杨川站起身来,有些遗憾的伸了伸懒腰,“可惜,才捉了四只……” 成不了射雕英雄,也做不来神雕大侠,但一口气捉住四只大雕,勉为其难的当一个‘捉雕大侠’,其实也还不错。 之所以假装遗憾,不过是演给堂邑父这个匈奴人看的,当不得真。 堂邑父默然上前,看着四只被捆成粽子似的大雕,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主上。” 杨川连连摆手,道:“你还是喊我……公子吧。” 他不清楚大汉那边如何称呼皇帝、藩王等大人物,这要是让堂邑父喊顺口了,鬼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是非,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另外,他喜欢‘公子’这个称谓。 在先秦时候,诸侯之子称‘公子’,其中,最为有名的当属‘战国四公子’,据说门下食客成千上万,差不多能够左右当时的朝政和天下大势。 秦汉两朝,‘公子’特指那些出身名门望族的权贵之子。 其后,则泛指读过书的文化人、豪门世族的年轻男子,也还是一种十分尊贵的称呼……陌上君子温如玉,翩翩公子世无双,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吧? 当然,之所以如此作想,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内心深处的那点小自卑? 当了二十几年的厨子,要么被人口头表扬几句,要么被装逼犯叱骂一顿,更多的,则是各种下眼观和毫不掩饰的嫌弃…… 总之,在这一世,他想当一回公子。 而不是,厨子。 第十八章 熬鹰啊,这个我有经验 回到峡谷的营地时,已是次日凌晨。 这一路上,杨川可算是吃尽了苦头,都有些后悔捉那些成年的金雕了。 草原人熬鹰的诀窍只有一个,那就是从捉住它们开始,便须寸步不离,中间绝对不能换主人,同时还要陪它们说话、抚摸它们的羽毛、喂它们吃肉喝水。 一句话,就是要把雕当成自己的亲骨肉,一点一滴的培养感情。 两只幼雕还好,只要填饱它们的肚子就行,可是那四只成年大雕却丝毫不服软,一刻不停的嘶鸣、挣扎,尖利的嘴巴令人防不胜防…… …… 一回到峡谷,杨川都快累瘫了。 但他知道,这才是‘熬鹰’的第一步,绝对不能睡觉,否则,前功尽弃。 他让堂邑父制作了六个简易木架,外面用羊毛绳子结了一层‘大网’,仔细栓好大雕爪腕上的绳子,这才拿掉蒙在其眼睛上的‘头套’。 这一瞬间,四大两小,六只金雕骤然发难,大声嘶鸣,拼命拍打着巨大的翅翼,试图扑击站在大网外面的杨川。 然后,被一张大网拦住,只能徒劳的挣扎不已。 在它们眼里,就是这个可恶的人类少年欺负了自己,恨不得扑上来将其碎尸万段,用尖利的爪子和鸟喙在他身上撕下几片肉! 很快的,几只金雕的嘴角、爪子上便出现了斑斑血迹,却是在狂怒之下弄伤了自己。 杨川看得只摇头,叹道:“跟了本公子,吃香的喝辣的,总比在外面吃狐狸吃鼠兔的舒坦啊,至于如此嘛……” 古法熬鹰的过程十分惨烈,要在网子外面摆上一盆生肉,却偏偏不让它们睡觉,也不让它们进食,直到将其一身的精气神消耗殆尽,奄奄一息。 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任你是天空的霸主,任你的灵魂多么高贵,也会被彻底消磨掉,从此低下它们桀骜不驯的头颅。 这时候,金雕的目光中会流露出哀求之色,并开始主动讨要食物时,便算是大功告成。 在前世,这是违法行为,至少要罚款三万…… 所以,他想改良一下。 他让堂邑父给自己打下手,干脆在六只金雕的面前砌好炉灶,开始生火做饭。 折腾了一整夜,他自己如今也饥肠辘辘,刚好做一顿美食犒劳一下自己。 熬鹰的时候,不能有旁人在场,所以,将大半个厨房搬到杨川的房间后,堂邑父便告辞出门,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临出门,这个匈奴人再一次叮嘱,一定要按照他所传授的‘古法’熬鹰,一定不能偷懒睡觉,否则,这一趟就白辛苦了。 “大叔您放心,熬鹰这种事我很有经验。” 杨川连连点头应承,保证会不眠不休的将六只金雕煎熬成‘鹰犬’,方才将堂邑父打发出门。 豹姐一家子来了。 对于它们来说,杨川的房间,就是人家自己的房间,根本就不会客气。 见到那几只金雕的瞬间,两只小雪豹还没什么反应,完全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跑到杨川脚下去讨要吃食…… 豹姐却登时炸毛了。 它低声吼鸣一声,整个身子猛的矮了一截,浑身的毛发倒竖起来,犹如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眼看着便要激射而出。 四只成年金雕也炸毛了。 它们暂时放弃对杨川的‘唾弃’,一个个的向后退出半步,脖子上的羽毛也倒竖起来,目光阴狠,还夹杂着一丝忌惮之意。 杨川算是看明白了。 金雕与雪豹,一个是天空的王,一个是雪山的王,谁也不服谁,说不定还是生死大敌呢。 在空旷的草原和平地上,金雕绝对能够猎杀一只成年雪豹,可一旦进了雪山和密林,那里又成了雪豹的地盘,估计就是金雕筑在悬崖上的鸟巢,也很容易遭到雪豹的偷袭…… 总之,这二者之间,绝对不对付。 “好了豹姐,跟几只雕置什么气,”杨川揉一揉豹姐的头顶,温言笑道:“我给咱做一顿好吃的,馋死它们算了。” 豹姐的怒气渐消。 它伸了一个懒腰,舔了舔自己的脸,缓步走到那两只幼雕面前,猛的一呲牙,恶作剧的吼鸣一声。 噗通噗通两声。 那两只幼雕受到惊吓,竟直接从绳网上翻滚下去,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发出一声声可怜巴巴的哀鸣。 豹姐在几只金雕面前走来走去,逗逗这个,撩撩那个,就像某学渣突然考了一个满分,自然要问遍全班人的成绩那般,看上去十分得意。 杨川看得又气又笑,索性不再理会这帮家伙,开始专心致志的做饭。 手头只有牛肉、羊肉、鱼肉和一堆野菜,调料也不怎么齐全,他最想吃的麻辣酱牛腱、酸辣肚丝汤、胡辣牛蹄筋、黄焖羊羔肉、番茄炖牛腩…… 好吧,这也太难为人了,光是想想那些菜品,就令人舌底生津、大吞口水。 那就先来一个铁板烤牛柳,再来一份干煸牛肚,红烧牛腩也不错,清炖羊羔肉也行,最后,再炖一锅鲜鱼野菜汤,估摸着也就差不多了。 反正他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其中绝大多数都便宜了豹姐一家子…… …… 一个时辰后。 这场丰盛的午餐终于结束,杨川吃饱喝足,抚着肚皮直接躺到床上,舒服得直哼哼。 豹姐一家子也一样,各个吃的肚子滚圆,不停地打着饱嗝,都快走不动路了。 豹姐上床后,先在杨川全身上下闻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温柔的躺下来,将一只锋利的爪子搭在他的腰上,转眼间就沉沉睡去。 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模样啊。 至于说熬鹰这件事,他觉得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秘,不就是折磨一只大鸟么? 严刑拷打是折磨,老虎凳辣椒水是折磨,强迫它们熬夜是折磨,那么,用美食诱惑它们、却偏生吃不到口,难道就不算折磨了? 他已经想通了,这几只金雕若是能服软自然最好不过,该吃吃,该喝喝,他杨川绝对将其视为亲兄弟、好哥们,有他的一口肉吃,就绝对有它们的一碗汤喝。 可要是它们坚贞不屈、宁死不从、视死如归…… 那就让它们趁早滚蛋。 他固执的认为,在很多时候,古代先民们描述一件事情的时候,习惯于使用夸张手法,这一点听上去颇为浪漫,实际上还是有些不负责任啊。 就比如金雕、雪豹这些所谓的‘神兽’,在草原上就被传说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还用金雕的粪便治疗眼疾,据说疗效极佳。 如此这般想着,杨川的眼皮渐渐沉重,很快就睡着了。 他却不知道,就在昨天晚上,张骞带着十八名胡商、十三名安息女奴又出去了一趟,带回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匈奴人的内乱,开始了! 第十九章 大坑货啊 公元前128年,大汉元朔元年,皇子据生,卫夫人之子也。 三月,甲子,立卫夫人为皇后,赦天下。 匈奴二万骑入汉,杀辽西太守,略二千馀人,围韩安国壁;又入渔阳、雁门,各杀略千馀人。安国益东徙,屯北平;数月,病死。 天子乃复召李广,拜为右北平太守,匈奴号曰“汉之飞将军“;车骑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雁门,将军李息出代;卫青斩首虏数千人。 匈奴右贤王远征乌孙,大败而归,元气大伤。 右贤王失阴山河套平原,西域诸国纷乱,河西走廊休屠王、浑邪王内斗不休;军臣单于派一个儿子来接管右地,与右贤王罗姑比水火不容…… 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梳理,杨川对当前的天下大势,终于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也就是说,霍去病跟自己一样,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 ‘帅不帅?猛不猛?有没有老婆?’ 在这座天下,杨川只关心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便是霍去病。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前世居住了将近二十年的、那座名叫兰州的集贸市场里,有一套足够让他老杨家穷三代的房子,推开朝东的那一扇窗,正好能看见霍去病的雕像。 那是一位用钢筋混凝土塑造的英雄,足足有十二三米高的样子,骑着一匹战马,手提一杆红缨枪,英气勃发,足够令人心生惭愧。 在那位英雄脚下的花坛里,杨川出色的完成过一个任务:相亲、摸手看相、亲嘴儿、搞对象。 从此以后,她每次推开窗户时都要赞叹一句:‘你说,这个霍去病咋就这么帅呢……’ …… “小样儿,有什么了不起的!”杨川有点走神,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张骞愕然问道:“何意?” 杨川一巴掌扇在豹姐的屁股上,骂道:“看看你都肥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出去抓几只野鸡!” 豹姐委屈的站起来,一声不吭的跃出营地的围栏,去外面抓野鸡去了。 “杨川小子,你似乎有什么心事?”张骞果然是人精,一般的掩饰根本就骗不了他,“若有为难之事,不妨说于某家听听,或许能帮一二。” 杨川愁眉苦脸的说道:“长安米贵,居之不易,大叔您说我想办法带回去一些牛羊,能不能换几十亩良田养家糊口?” 本来,他想问于阗玉的,结果话到嘴边,便柔丝滑顺的变成了牛羊。 “某家也不知晓。” 张骞叹一口气,突然有些莫名的伤感,淡然说道:“离开大汉十三载,昔日亲朋好友、妻儿老小也不知怎么样了……还是想想如何回去吧。” 张骞送怀中摸出一卷羊皮,却是他另行绘制的一张地图,山川河流、城郭道路、各方势力分布等一目了然,极为详尽。 不愧被后世人称为大汉帝国的‘活地图’,就这一样本事,搁在后世,至少能在地质勘探队混一个临时工的岗位。 “咱们如今所处位置是若羌,有三条道路可返回大汉,”张骞用一根手指勾画着,“一是羌中道,二为河西走廊,三为……取北道,奔龙城匈奴人老巢方向。” 张骞沉吟不决,一只手在裤裆里使劲掏了几下,捏出来一样东西,也不知道是跳蚤还是虱子,随手往灶火里一丢。 噗嗤。 杨川登时觉得,今天的烤牛排不香了。 他很仔细的在牛肉上刷了一些胡麻油糊糊,随便翻烤片刻,再蘸上青盐腌制的野韭菜花,便递给了张骞。 “小子觉得,咱们可以先进河西走廊,转而北上去龙城,途中变道,从扁都口入羌中、河湟而进入陇西。” 这其实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对于如何逃回大汉帝国,杨川曾经反复推演过,认为完全可以趁着匈奴人发生内乱,大模大样的穿过河西走廊,并通过扁都口回到陇西。 不过,看张骞的神情,对他这个黄口小儿的建议不置可否,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眼瞅着张骞用掏过裤裆的那只手抓着烤牛排,大口撕嚼,杨川默默吞了一口唾沫,又给这位大爷舀了一碗肉汤,并在上面撒了一小撮绿莹莹的芫荽。 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太不讲究卫生了。 张骞接过牛肉汤,吸溜溜的喝了两大口,舒坦的叹息了一声:“小子,就你这炖牛肉的手艺,在长安城里开一间食肆都能挣钱养家。” 杨川不动声色的问道:“经营食肆者,不是贱籍?” 张骞讪笑几声,含含混混的说道:“若是朝廷或权贵之家经营的食肆,不但不是贱籍,且有机会升官加爵,有望成为天厨。” 杨川摇头道:“小子只想种几十亩良田,娶妻生子。” 这个张骞坏的很,给皇帝做饭的‘天厨’,的确是官宦之身,身份地位自然不差,问题是、大汉朝的‘天厨’好像都是阉人吧? 简直了! 杨川心下有些恼怒,面上却笑意盎然,继续说道:“大叔,还是想办法回归大汉吧。” 张骞闷头嚼着牛排,喝着牛肉汤,突然问道:“杨川小子,你家中还有何人?” 杨川一愣,随口道:“我父战死,其他人都被羌人杀光了。” 张骞微微点头,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某家有一事相求,你能答应就答应,不能答应就当某家什么都没说。” 杨川心头涌上一丝不妙之感,他怎么觉得,这位‘博望侯’要给自己挖一个大坑?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而是,这种破事在前世本就十分寻常,他在勘探队里当厨子时,因为是临时岗位,便为某些人背过好多次黑锅,以至于他的名字在工资表上变来变去…… 麻蛋,这是想坑人的节奏啊? 亏得咱还救过他的性命! “大叔,有什么话您尽快言说,”杨川有些拘谨的搓着两只小手,轻声道:“小子自幼孤苦无依,在草原上当了这些年的奴隶,什么罪没受过? 什么苦没吃过? 大叔您尽管开口,只要小子能做到,就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慨然’一些,杨川猛的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小子杨川,愿为大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骞呵呵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突然想起一件陈年旧事,老心伤怀,忍不住就说出口来,倒是让你小子给看破了。” 杨川:“……” 我看破什么了?您现在是官,是大汉使者,秩比千石的中郎将大人,想要咱干什么直接开口,别整这些有的没的、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不得不承认,从这一刻开始,杨川的内心深处发生了一丝不为人知的变化:对这位大名鼎鼎的博望侯,他多少有些失望。 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肯定是一个大坑货。 果然! 张骞接下来的一番话,彻底印证了杨川的想法。 第二十章 厨子的工具包 羊低头为了吃草,人低头,为了吃一口饭。 在很多时候,这句屁话好像没什么毛病,可是,当人不得不低头,竟然是为了活命,那就有点恶心人的意思了。 张骞很忙,他还要赶着去挖于阗玉。 杨川很郁闷。 他给自己烧了一大盆热水,往里头撒一些青蒿和艾草,舒舒坦坦的泡了一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羊皮袍子,这才觉得心情略好。 张骞不仅坑,而且还阴,眼看着大家就能回归大汉,却突然提出让他和堂邑父二人去一趟龙城,将他的那位匈奴妻子和儿子想办法弄回长安城。 张骞没有许诺什么,自然更不会保证什么。 但他的话里话外,却又不乏要挟之意,这种感觉差极了…… …… 三日后,张骞一行人都走了。 他们带走了驼队、马匹、牛羊,并将那三十几辆勒勒车也赶走了,上面装满了玉石籽料、牛筋、兽皮等值钱货,说是他先带回长安城保管着,等杨川回归大汉,便会一样不少的还给他。 峡谷里,就剩下杨川、堂邑父二人。 豹姐一家子站在山岩上,望着自己的食物都被人给赶走了,它们看上去十分不满,朝着张骞等人的背影使劲吼了几嗓子。 堂邑父还想挖几天玉石籽料,却被杨川劝阻了:“大叔,先准备一下出门的东西吧,这玩意不能吃不能喝,对我们来说,不但没什么用处,还可能招来大麻烦。” 他说的是实话。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十二岁的穷少年,一个是匈奴人,而且从目前来说,他们的身份都是奴仆,却偏生要随身携带一大堆价值连城的羊脂玉,可不就是一道催命符么? 堂邑父对此很是不解,不过,他听从了杨川的建议,开始整理行囊,修缮弓箭,将张骞等人丢弃的破铜烂铁收集起来,堆了一大堆。 六只金雕已经服软,面对美食时,开始跃跃欲试。 不过,它们看向杨川的目光中,犹自带着一丝不甘心,所以,便只能再馋上两三天再说。 杨川心情不好,只能怪它们自己命苦了。 “堂邑父大叔,张骞大人在匈奴的妇人与儿子都在龙城?”晌午吃烤肉时,杨川随口问道。 堂邑父瓮声瓮气的说道:“肯定不在龙城。” “张骞大人不是说在龙城么?”杨川的心情愈发烦躁,不过,在堂邑父面前也没必要发脾气,看得出来,这个匈奴人其实也算是张骞的弃子。 他有些想不通,张骞丢下他们二人,急吼吼的赶回大汉到底什么意思?毕竟这一路同行,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三年前在龙城,不过现在应该在漠北。” 堂邑父正在修缮一张柘木大弓,看得出来,他对这张弓很珍爱,弓干和弓角上都开始包浆了,应该时常拿在手里把玩、捉摸。 “漠北那么大,茫茫草原,咱们到哪里去寻找他们啊?”杨川有些惆怅了。 他弯腰下去,拿起一张雪松木大弓,左手持弓,右手三指控弦,摆了一个标准的弯弓射大雕姿势,深吸一口气…… 只拉开不足一寸。 “公子,从今天开始,我教你射箭。”堂邑父没有抬头,光是听一听弓弦震动的声音,就知道杨川拉开了几寸。 杨川讪笑一声,丢下手中大弓,道:“过几日吧,那几只金雕还不怎么听话,看我如何收拾它们!” 说着话,他一溜烟的进了房间,直接将门板顶上了。 不是他不愿学习骑射之术,而是他深知自身条件先天不足,其实就不适合打打杀杀,尤其是在长身体的阶段,以匈奴人的那种训练方式,弄不好就会把自己练报废。 堂邑父愕然抬头,望着杨川紧闭的房门,摇头苦笑。 这位公子什么都好,就是不怎么喜欢骑射,每次提出要教他骑马射箭之术,便会以各种理由逃走,也是没救了。 嗯,用汉人自己的话说,这便是‘不学无术’吧…… …… 回到房间后,杨川视察了一圈金雕,发现它们都快饿死了,一看见自己过来,目光中却还有一抹凶光在闪烁。 “还是缺少社会的毒打啊。”他感慨一句,便不再理会这几只傻雕。 他将趴在床上午休的豹姐推到一边,搬开床上的几根木棒,探手进去,摸索着提出两个羊皮行囊。 厨子嘛,就要出远门了,总得准备一些调料、刀具、锅碗瓢盆吧? 就比如他手头这两只行囊,一个专门装调料,另一个专门装刀具,至于锅碗瓢盆……等会儿跟堂邑父商量一下,看他有没有兴趣成为一个好铁匠。 杨川的调料包就比较简单,不过一些瓶瓶罐罐的,里面全是胡椒、丁香、芝麻、芫荽、香油、盐巴、曼陀罗、乌头等‘佐料’,零零总总约莫有三十几样。 而另外一只行囊里,则全是厨房用刀。 大砍刀,菜刀,剔骨刀、鱼片刀、牛肉刀、削皮刀、切片刀、锯齿刀、格兰顿刀、面包刀、调理刀、修边刀、剖虾刀、桂皮刀…… 品类倒也齐全,不仅可以烹制中餐,还可以随手弄几样狗都不吃的西餐,不过,全都是次残品。 没办法,他一个当奴隶的,能偷偷摸摸搞出来这么多破铜烂铁,并私底下‘打磨’成刀具的模样,已经不错了。 接下来,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用外面那一堆铁器、铜器,给自己打造一套厨子专用刀具,紧急情况下既可以用来防身,平时则是一个身份证明—— 一个厨子,拥有一把剔骨刀、菜刀很合理吧? 相应的,一个厨艺天下无双的厨子,拥有几十把神兵利器,不但合情合理,而且,这还是身份的象征…… 前世读书时,总以为匈奴人很落后,饮毛茹血,整日介不是弯弓射大雕,就是放羊牧马,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实际上,杨川在草原上呆了五六年才搞清楚,匈奴人的冶铁技术很厉害,并不比大汉帝国的水平差,甚至都已经掌握了不少百炼钢的秘诀。 唯一的问题就是效率太低,还不如直接去抢劫,所以,他们便不怎么关心生产,到处劫掠,终于把自己变成了一群野蛮人。 这是游牧部落的恶习,是骨子里带的东西,谁也改变不了。 “先得搞一个铁砧,两把锤子,还得烧些木炭……” 半个时辰后,杨川提着一大包东西出门,却死活寻不见堂邑父,他只好自己动手,开始砍伐树木,准备烧些木炭了开始炼铁。 突然,峡谷深处隐约传来几声鹰鸣虎啸;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闷的轰响,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微微震颤起来。 杨川迅捷的爬上一棵大树,远远望去,便看见一大群野牛狂奔而来,乌泱泱的一大群,足足有五六百头。 尘土飞扬,野牛奔腾。 堂邑父骑在一头高大的黑牛背上,挥舞着一根长鞭,骄傲的就像是牛魔王…… 第二十一章 咱们该动身了 张骞临走时,赶走了绝大多数牛羊马匹,所剩无几的那些牲口里,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孕,根本就无法长途跋涉。 所以,堂邑父便想办法搞来了一群野牛。 看着杨川目瞪口呆的样子,堂邑父咧着大嘴傻笑,一脸的憨厚老实:“公子想学?我教你吧,不过,你得先学会骑马和射箭。” 杨川不吭声了。 他转身来到树林里,继续伐木,别看他身形瘦小,可是在斧头、锯子和羊毛绳子的辅助下,砍树的速度却也不慢。 堂邑父将一大群野牛安顿下来,便走过来帮忙。 “伐木讲究一个巧劲儿,你先栓好羊毛绳子,再给大树可能倾倒的那个方向砍一道口子,就可以在后面干它了。” 将伐木的‘诀窍’教给堂邑父,杨川便去制作风箱了。 本来他还想着搬一些石块,堆垒几个烧木炭的‘地坑子’,可是试着搬了几块石头后,他便坚决放弃了。 这种体力活,还是堂邑父更适合一些…… …… 三天后,大火燃烧后埋在沙子里的木炭应该差不多了,一个简易风箱也制作完毕,可以处理那一堆破铜烂铁了。 不得不说,羌人白羊部落其实挺富有的,光是这些年抢来的各种铁器、铜器等,差不多就有两三千斤,虽然很多已经锈蚀得不像样子,但重新熔炼一遍还是可以的。 这就给杨川很大的方便。 否则,就算他有半肚子的渗碳术、灌钢法,以眼下的简陋条件,却也只能望着那些铁矿石干瞪眼,最多就是在上面撒一泡尿以示不满罢了。 开工之前,杨川先烤了三只全羊,并烧了一些鲜鱼野菜汤。 六只金雕终于服软了。 家里又多了几个大吃货,这让他欣慰之余也开始有些发愁:这几个家伙太能吃了,等回到长安城,哪里有这么多的牛羊肉喂养它们? 三只雪豹,外加六只金雕,两三天的伙食差不多就是一头牛,这在中原之地,差不多就等于吃掉了好几亩良田啊。 “堂邑父大叔,吃饱喝足了,你一直拉风箱就行了。” “堂邑父大叔,将那些铁汁倒进土坑里。” “堂邑父大叔,来,往上面撒一泡尿……” “……” 折腾了整整一天,堂邑父都快累垮了。 可是当他提着一柄杨川给自己特制的‘战锤’时,却又立刻满血复活,双目炯炯:“公子,这大锤、真的送我了?” 杨川点点头,笑眯眯的说道:“不仅要送你一柄战锤,还要送你一把天下最好的刀子。” 堂邑父腼腆的笑了。 于是,稍事休息后,两个人迅速行动起来,开始打制第一把刀子。 这个过程十分枯燥、乏味,无非就是将白日间重新熔炼后的铁块,搁在炉火中烧红,反复捶打、淬火……周而往复,反反复复。 但堂邑父的眼睛却越来越明亮,尤其当他看到在自己的捶打下,一块乌几麻黑的铁块,渐渐变成一根长条,煅烧一番后,又折叠起来继续捶打,终于变成一把刀子的样子。 这个匈奴人激动得不行,好几次都想伸手抚摸。 杨川当然阻止了这个愚蠢的举动,开玩笑,活儿还没干完,抓一下滚烫的铁条,那还不把爪子烫成铁板烧? 经过大半夜的辛苦,第一笔回报终于来了。 大量的木炭,再加上淬炼时加入的羊毛、牛角、牛油、鹿血、马尿等,方才捯饬出一把尺许长、二指宽的刀子…… “这把刀,就叫宰牛刀吧。” 在杨川一泡童子尿的滋养下,‘宰牛刀’骚气扑鼻;趁着炉火正旺,杨川干脆给刀柄上铆了两片牛角,算是大功告成。 “这就好了?” 等刀子冷却下来,堂邑父有些嫌弃的提在手里,看样子,他对杨川往刀子上撒尿的行为很是不满。 “凑合着用吧,”杨川丢给他一块鹿皮,笑道:“本来还可以再淬炼几百遍,往里面加点佐料,不过今天不行了,太累了。” “擦一擦,让我看看效果。” 堂邑父用鹿皮擦拭了一阵,刀身渐渐明亮起来,露出一层指甲盖大小的鱼鳞纹,寒气森森,幽光隐隐,竟是难得一见的好刀! 堂邑父眼前一亮,爱不释手,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子,再打一把!” 杨川伸了一个懒腰,哈欠连天:“赶紧睡觉,明日再弄。”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杨川、堂邑父二人整日忙碌,不是在打铁,就是烧制木炭准备打铁,生活过得忙碌而充实。 至于说张骞的老婆孩子? 先等等看,反正人就在漠北草原上,按照匈奴人的尿性,哪能让年轻妇人的肚皮闲置着?估计早就搬到别的男人的帐篷去了吧? 杨川不急,堂邑父好像也不急,两个人便干脆闭口不提,多少有点心照不宣、心有灵犀的意思。 在厨具没有准备好之前,杨川说什么都不想走出峡谷半步,不是他这人不讲信用,亦非他这人太怂,而是单纯的怕死啊。 一旦走出这个避难所,天高地广,鬼知道会遇到什么危机…… …… 转眼间,又是两个多月过去了。 秋风渐起。 一场接着一场的秋雨,让峡谷的小溪流变成了颇为宽阔的河流,时不时的,还会爆发一次洪水,将一些巨大的石头冲击下来,声势颇为惊人。 每次洪水过后,河滩上便会摆满各种各样的石头,其中,有不少竟然是品质极高的和田玉籽料,这让堂邑父喜不自胜,搬回来好多,都堆在营地的院子里,足足有两百多块。 其中有几块籽料,有猪头大小,若是切开后能见玉,绝对价值连城。 杨川对和田玉没什么兴趣,在闲暇之余,他经常与豹姐一家子蹲在高处的石头上,眺望远处的雪山、草原、河流和海子。 每每这时,他都会感叹一句:“两千多年前的西域,真美。” 两只幼雕正在长身子,最近一直和大毛、小毛吃小灶,身子骨恢复的不错,翅翼上都开始长出坚硬的羽毛了。 堂邑父告诉杨川,再过一段时间,秋风再冷上一些,幼雕便能展翅飞翔了。 “它们很好,将是天上的王者。”堂邑父每次都这样说。 杨川对这两个怂货却不抱什么希望。 它们与两只小雪豹之间发生战斗时,几乎就没赢过,每次都会被人家一顿爪子乱抓,撵得满地乱跑,最后还被按在地上摩擦。 刚开始,当小雪豹一口含住它们的脑袋后,幼雕便会吓个半死,浑身哆嗦,不住口的哀声鸣叫着求饶。 后来,两只沙雕却渐渐喜欢上这种刺激的游戏,有事没事的,竟然会主动将自己的脑袋塞进小雪豹的嘴里,帮人家清理牙缝里的瘦肉丝儿。 每次看到这种危险的游戏,杨川的一颗心就会揪紧…… 两只小雪豹趾高气扬,像两个恶霸,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两个小跟班,发展到最后,竟然连吃肉都由两只沙雕给它们撕下来,喂入口中。 简直了! 于是,杨川便给两只幼雕起名:大雕、二雕。 他心里默默盘算着,几只成年金雕若再能孵出小雕,它们的名字就可以一直延续下去:三雕、四雕、五雕…… “公子,等这一场雨过后,咱们该动身了。” 这一日,当他们将一大堆破铜烂铁消耗殆尽,堂邑父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脸色也有点阴沉:“草原上的冬天来得很快,只要一夜北风,可能就要下雪了。” “动身?动身干嘛去?”杨川愕然问道。 眼看着凛冬将至,他已经开始准备过冬的食物、柴火和熊皮袍子了。 堂邑父同样愕然,直勾勾的瞅着杨川,讷讷道:“咱们不是要去漠北……救张骞大人的妻子吗?” 第二十二章 此去漠北 一个男人成熟与否,有这样几点可做参照:知羞耻,知恐惧,知艰难,知轻重,知急缓,知进退。 杨川想了想,认为自己现在很成熟。 此去漠北,迢迢万里,还不知有多少艰难险阻,所以,他干脆假装已经忘了张骞的老婆孩子。 那个老阴货,亏得自己先后两次救他性命,最后却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手,简直令人失望透顶。 不过,郁闷归郁闷,倒也不至于嫉恨。 这一个人啊,活在这世上,想要从一个奴隶变成平民、良民、吏员、官员,乃至裂地封侯成就一番大事,总得经历过一番风雨飘摇。 否则,就算到手的一场富贵,说不定还是一碗绝世的毒药,往往没来得及品尝其美妙的滋味儿,便成了一堆无人问津的枯骨…… 一边收拾行囊,一边感慨几句,杨川有些欣慰的发现,经过这几年的社会毒打后,自己的思想觉悟突破了一个新的境界,完全可以写成几篇鸡汤文字去骗人了。 “公子,这些宝石怎么办?” 当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眼看着就要出门了,堂邑父蹲在一大堆和田玉籽料前面,愁眉苦脸的不行。 他在长安城里见过世面,知道这些石头该有多值钱,随便拿出去一块,说不定就能换来几百头牛、几千只羊、几百亩良田。 可杨川却对此不屑一顾,笑骂道:“堂邑父大叔,咱们万里迢迢的搬一堆羊脂玉回去,是给那些匈奴人、羌人准备的,还是给拦路抢劫的盗贼准备的?” 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 那就是:说不定,还是给大汉帝国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吏、权贵们准备的,这一推断无关人品和道德,纯粹是出于对人性和人心的考量。 也就是说,他杨川热爱大汉帝国,但不一定热爱大汉帝国的皇帝、权贵和官员…… “它们能换来很多牛羊和土地。”堂邑父固执的说道。 “我知道它们都很值钱,”杨川看着堂邑父可怜巴巴的样子,突然有些不忍心,“堂邑父大叔,我知道你喜欢玉石,这样好了; 等咱们在长安城里安顿下来后,本公子保证,不出三年时间,咱们组建一支挖矿队,专门到这边来挖羊脂玉。” 堂邑父叹一口气,终于不再坚持了:“好,听公子的……” …… 乘坐木筏出了峡谷,杨川回头望一眼,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这是一个不错的隐居之地,让他脱困后,得到了最好的休养生息,只可惜以后可能会成为大汉帝国的一个大矿坑。 据史书记载,霍去病打穿河西走廊后,长安城里的皇室和权贵之家,先后派遣了数以千计的奴隶和工匠,在于阗一带挖掘和田玉,获利极丰。 杨川猜测,那些人之所以知晓于阗玉的产地,应该与张骞带回去的‘出使西域图’有关。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张骞也参与其中,让他从一个小小的郎官一步登天,成为大汉帝国的权贵之家,进而获得一个‘博望侯’的爵位。 如果没有被张骞阴了一把的经历,杨川可能不会如此作想,毕竟那位大爷是上了历史课本上的人物,谁敢轻易质疑? 不过现在么…… 也就那样了。 幸好他一贯谨慎小心,并没有将于阗玉真正的‘矿窝子’告诉张骞,否则,以后就算他自己想要采挖,估计还得多费些手段呢。 杨川唯一要做的,就是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在‘张骞’这个名字上打了一个小小的问号,以观后效吧。 以一个专业厨子的眼光来看,这座天下无非就是一间大厨房,如果说大汉帝国、匈奴、西域诸国、羌人部落、南越等是各种食材; 那么,汉武帝,卫青,霍去病,张骞,李广等人物,便是佐料。 佐料嘛,自然各有其滋味,酸甜苦辣咸,谁还没有点个人爱好了?阴柔的,狠辣的,蛮横的,霸气的,正气凛然的,都很值得品咂一番。 至于杨川自己,他只想当一个好厨子。 掌勺的人嘛,无非就是用斧头和刀子,将各种食材切割、分类后,该爆炒的,该清蒸的,该烧烤的,就尽量不能用水煮、油炸、切片、腌制等手法去处理。 对了,有些食材,还需要精心酱卤一番后,才能称得上真正的美食…… …… “公子,该上路了。” 就在杨川陷入沉思之际,堂邑父牵着一头野牛走过来:“这头母野牛的性子很温顺,不怎么发狂,公子就勉强当坐骑吧。” 杨川环顾一圈,发现周围聚拢了几百头野牛,原有的牛羊马匹所剩无几,忍不住笑了。 “不知张骞大人将咱们的牛羊马匹带回长安城了没有?” “他应该能带回去一大半。” “哦?这么有把握?” “匈奴人内乱,他先进河西走廊,声称是去龙城为老单于献礼,尔后,穿过扁都口抵达羌中道,自陇西入大汉……” 杨川愣了两三个呼吸,突然哈哈大笑。 张骞所走的路线,不就是自己当初设计的么?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博望侯,表面上不置可否,实际上早就做好先行逃离的打算了? 要不是杨川一心想归汉,想要借助那位大爷的一点力,这趟漠北他都不想去了! “不急,堂邑父大叔,赶上咱们的牛车,慢慢走。” 杨川抬头看看在头顶盘旋的六只傻雕,跳上一辆特制的牛车,笑道:“咱们要去救的是别人老婆,你着什么急啊?” 这辆牛车的轮子很高,有点类似游牧部落的‘勒勒车’,但实际上里面十分宽敞,差不多就是一顶缓缓移动的大帐篷,车辕里套着四头牛。 另外,还有三副软套牵出去,套着三组十二头牛。 也就是说,杨川给自己设计制作的这辆牛车,是由十六头牛牵引着,力量分解后,每一头牛只需付出很小的一点力量,就可以让其向前移动。 对此,他很得意。 幸好这是在草原上,要是回归大汉帝国,像他和堂邑父这样的‘贱民’,骑一头猪可能都会被人拿下治罪吧? 斜躺在温暖舒适的帐篷里,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他心情舒畅:“堂邑父大叔,知道咱们这牛车叫什么吗?这就叫房车啊。” 这人啊,只要略微降低一下标准,能够知足,可不就能常乐了? 杨川对眼下的生活很满足,就算是明知道前途茫茫,还不知道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着他,便索性不去多想,先让眼下舒坦一些就行。 帐篷外面秋风萧萧,野牛哞哞,几只金雕在高空中翱翔着,为这一支远行的队伍探查道路,不时的传来几声清越鸣叫。 这日子,就很舒坦。 杨川靠在豹姐柔软的身上,摇摇晃晃的,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坐在车辕上赶车的堂邑父,却有些心神不定,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阴沉的天色。 根据他的经验,这一两日内,草原上可能就要下雪了。 而最为要命的,还是那些匈奴人和羌人部落,一旦被那些家伙盯上,就免不了一场苦战和长时间的逃亡。 可是! 杨川公子对此,竟似一点都不担心? 堂邑父裹紧了羊皮袍子,轻轻咳嗽着,神情有些忧郁:‘唉,到底还是个孩子……’ 第二十三章 厨子的逻辑 第二日傍晚,一场大雪如期而至。 先是一阵急促的雪渣子,还混杂着一些冰凉的雨滴,很快的,雪渣子和雨滴就变成了大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转眼间就落了厚厚一层。 “还好不是暴风雪。” 选了一个背风的山坳,堂邑父将野牛收拢在一起后,动手搭了一个简易的窝棚,给里面铺了几张羊皮想让金雕在里面过夜。 结果,六只金雕却挤在车辕上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盯着厚厚的门帘,显然,它们想钻进帐篷里去睡觉。 杨川走出帐篷,让几只沙雕都进去先暖和着,自己却跳下车辕,开始动手搭建炉灶准备做饭。 “公子,咱们还有熟羊肉和清水……” 堂邑父环顾四野,只见天色阴沉,大地苍莽,漫山遍野都是厚厚的积雪,这种天气里,牧人们不是都应该躲在温暖的帐篷里睡觉么? “堂邑父大叔,该吃饭的时候就要吃饭,不能因为下雪了,就让大家饿着肚子,”杨川快手快脚的搭着灶台,“去砍些木柴,今晚咱们吃清炖羊肉。” 生活需要仪式感。 杨川认为,这人啊一定要善待自己,然后,才会善待别人。 那些能对自己和亲人下死手的狠人,很少有良善之徒,就譬如那个把自己儿子剁成肉酱、献给主子解馋的易牙,他就是一个典型的畜生。 那种人,根本就不配当‘厨子’。 豹姐也走出帐篷,站在车辕上,像一个哲学家那样凝望一会儿远方,轻轻跃下来,悄无声息的走进苍茫夜色。 它应该感受到什么了。 杨川也没理睬,以它的机敏和经验,应该没什么危险,否则,那货跑得比谁都快…… “清炖羊肉,先用清水浸泡很关键。” “但是,还有一个秘诀,那就是下料一定要清淡,必须做到五放一不放。” “野葱、姜、花椒、香叶、白芷这几样,可以少放一些,其他调料最好不要,尤其是大料……对了,就是汉人煮猪肉时经常用到的八角,绝对不能放。” “另外,上面的这一层血沫和油脂,一定要撇干净……” 杨川悠然的坐在一旁,亲手示范一遍清炖羊肉的全过程,然后,尽量详细的给堂邑父传授着秘诀,心情不错。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不能让他这位‘翩翩浊公子’顿顿下厨房吧? 堂邑父这人不错,虽然是匈奴人血统,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杨川发现他表面木讷,沉默寡言,实际上却是一个心灵手巧、重情重义的男人。 “堂邑父大叔,你还有什么亲人?”杨川突然问道。 “有一个女儿,如果还活着,应该八岁了。” 堂邑父沉默了几个呼吸,淡然说道:“她母亲死了,我把她寄养在萨仁娜家,和她的几个孩子一起生活,也好有个照应。” 堂邑父说的很平淡,就像谈论别人家的孩子,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杨川却分明看见,这个身型高大的匈奴人的眼窝子湿润了,在灶火的映照下,一层淡淡的泪水就十分明显。 “这次去漠北,先寻到你女儿,然后再去找张骞的老婆孩子,”杨川捞起一块羊肉,撕下一小片放在嘴里嚼着,“等回到长安城,我保证让她生活富足,不受一点罪。” 堂邑父摇摇头:“汉人不喜欢匈奴人,她会成为奴隶。” 杨川冷笑一声,将羊肉块丢进大铁锅里,道:“你放心,我有办法让她过上好日子,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敢欺负她,我就弄死他一户口本。” 堂邑父不明白‘一户口本’是什么意思,但杨川表达的善意他接受了:“谢谢公子。” “好了,羊肉八成熟,该往里面搁盐巴了,”杨川站起身来,从行囊里拿出一罐盐巴,抓了一大把丢在羊汤里。 他拍拍手笑道:“好厨子一把盐,堂邑父大叔,等会儿羊肉炖烂了,就往里面撒一些野葱和芫荽……” 就在这时,豹姐回来了。 它的头脸上沾满血迹,身上似乎还带着伤,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脸色很严肃。 “狼群、还是鬣狗?” 杨川眉头微皱,一把将豹姐揽在身边,帮它检查着伤痕,果然发现其前胸和后腿上各有一道伤痕,看上去还颇为严重。 豹姐转头凝视着远处的一片山林,低声呼噜几声。 “是鬣狗群,”堂邑父向那边张望几眼,脸色有些难看,“咱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草原上的狼群、鬣狗群最为难缠,往往成群结队,即便是老虎、棕熊、豹子、甚至金雕遇到它们,也是很头疼的。 似乎察觉到危险降临,野牛群开始骚动起来了。 堂邑父转头看向杨川:“公子,要不先点几堆火惊扰一下,等天亮再说?” 杨川却毫不在意的笑道:“先把火点起来,你想办法安抚野牛,不要让它们受惊后乱跑,应该就没什么大事。” 说着话,他吆喝一句:“沙雕们,出来接客了。” 六只金雕不情不愿的从帐篷里钻出来,扑棱棱的闪动几下翅翼,一个接一个的飞了起来,就在营地上空低低的盘旋着。 雪夜之中,金雕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如此盘旋着,无非起到安抚野牛的作用,免得这帮家伙受惊炸圈,那可就麻烦了。 杨川提着一罐‘臭火油’,举着一个火把,将堂邑父提前准备好的几大堆木头点燃。 随着七八堆篝火燃烧起来,骚动的野牛们渐渐安静下来,但眼底的警惕之色却丝毫没有消退,捱捱挤挤的,还不停的用蹄子在雪地上刨动不已。 “把咱们的羊肉拿出来一些。” 听着隐隐约约的鬣狗吠叫声,杨川开始从行囊里往外面掏东西。 厨子有厨子的逻辑,也有他们自己的办法。 狼群、鬣狗群在普通牧人眼里,可算是一辈子都不愿意碰到的畜生,很多时候,除了眼睁睁看着自家的牛羊马匹被祸祸,根本就不敢招惹它们。 可是在杨川这个厨子眼里,只要鬣狗想吃肉,就有十几种办法来对付它们,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弄死一户口本。 在这一点上,厨子与大夫没什么差别:救人与杀人,往往存乎一念之间…… 嗯,听上去挺高大上。 “堂邑父大叔,你们匈奴人是怎么骂鬣狗的?”一边摆弄着他的瓶瓶罐罐,杨川一边还跟堂邑父开着玩笑。 “狗日的。”堂邑父道。 杨川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国粹!” 堂邑父一声不吭,提过来三只宰杀好的肥羊:“公子,羊肉都结冰了。” 杨川从牛车上取下一口大铜锅:“堂邑父大叔,先把咱们的羊肉端到一边,我给鬣狗们再炖一锅新鲜的。” 堂邑父有些疑惑的看一眼杨川:“给鬣狗炖肉?” 第二十四章 大雪山使者 三只肥羊,一枚红信石,就是杨川给鬣狗们准备的晚餐。 羊肉炖三成熟,从锅里捞出来用刀子划拉开,往上面抹一层香喷喷的羊油,再往上面撒点野葱、芫荽和乌头粉,就算是烹制完成了。 红信石,就是炼制砒霜的矿石,杨川在野外只发现了不多的几块,一直没舍得用,今夜就便宜了这群鬣狗。 另外,他对红信石的毒性还不够放心,只好再加上两把乌头粉…… …… 小半个时辰后。 当堂邑父看到近百只鬣狗口鼻溢血,身子一抽一抽的,却还不忘互相撕咬、抢夺地上的那几根羊骨头,只觉得眼角抽搐。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手把肉,突然打了寒战。 “堂邑父大叔,今晚的肉不香?” 杨川喝着热腾腾的羊汤,正在观察鬣狗们进食,神情专注,在雪夜火光的掩映下,他的两只眼睛清澈、干净而明亮,一脸的人畜无害。 三只雪豹、六只金雕都挤在他身边,闷声不响的吃着清炖羊肉,看上去甚为优雅。 对那群陷入疯狂的鬣狗,它们不屑一顾。 “你看啊,鬣狗想吃我们的牛羊,甚至,这种畜生在饿极了还会吃人,那就不能惯着它们。” “对待亲人和朋友,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如秋风扫落叶般残酷无情……” 杨川难得一见的说了很多话,主要是排解他心中的恐惧和恶念,近百只鬣狗疯狂撕咬、吠叫,即便是在中毒的情况下,却依然令人心惊肉跳。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他慢慢站起身来,望着茫茫雪夜,使劲搓几下脸颊,突然笑道:“堂邑父大叔,匈奴人如何过冬的?” “转移到冬窝子,窝上一整个冬天就行了。”堂邑父道。 冬窝子…… 杨川其实也想寻个冬窝子,度过这个难熬的寒冬再说,可是,一想到早一日找见张骞的妻子,就能早一日回到大汉帝国,他就有些莫名的冲动。 “堂邑父大叔,从明天开始,咱们沿着这一条线路一直走就行了。”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羊皮地图摊开,指着一条通往河西走廊的路:“咱们沿着祁连山北麓一直往东走,过了马鬃山、胭脂山一带,就转而向北走。 既然她们都不在龙城,咱就直接去漠北。” 堂邑父瞪大眼睛,有些担心的说道:“这条路上全是匈奴人……” “没有匈奴人,咱们的补给怎么办?”杨川笑了笑,给堂邑父盛了一碗滚热的羊肉汤,“一路上人吃牛嚼的,食物、饲料、清水和盐巴都需要及时补充才行啊。 大叔你放心,这方面我有经验……” …… 堂邑父的担心不无道理。 匈奴人是一个十分松散的部落联盟,表面看上去好像一盘散沙,一个部落与另一个部落之间还会爆发矛盾冲突,甚至刀兵相见、不死不休。 而实际上,在军臣单于的统治下,彼此之间的联系十分紧密,可以说并不比汉帝国的‘户籍联保’制度差,往往一个地方出现风吹草动,周边好几个部落的骑兵便会应声而至,否则,也不会成为北方草原上的霸主。 但他却不知道,对于河西走廊、河套平原、漠北之地,杨川实际上才是这座天下的‘活地图’,比任何一个人都熟悉。 当年,他跟随勘探队东奔西走,不敢说走遍全球,但至少走遍了亚非拉。 此外,之所以如此大摇大摆的一路东行,杨川也有自己的考量:‘与其如此偷偷摸摸、东躲西藏,还不如坦然以对,相机行事。’ 老祖宗留下了很多智慧,其中,‘相机行事’这个词就很有意思,考量的是一个人的实力、应变和智慧。 一句话,杨川赌的是人性。 只要是人,无论是汉人、匈奴人、羌人,都有自身的诉求,比如粮食、人口、牲畜、盐巴、名声、黄金、爵位、权势等等,不一而足。 有了诉求,便会有漏洞。 这些话不能说出来,而且就算说给堂邑父,这个固执的匈奴人估计也不会明白,那还不如直接付诸行动:先进河西走廊! 很快的,堂邑父所担忧的事情出现了。 一路向东行走不到十天时间,他们就遭遇了匈奴人的骑兵。 足足有一个百人队,他们远远望见雪原上缓缓移动的野牛群,以及裹挟在野牛中间的那一顶大帐篷,便兜了一个圈子,向这边包围过来。 蹄声隆隆,寒风猎猎。 堂邑父的脸色很难看,厚厚的嘴唇都快被咬出血泡了:“公子,匈奴人骑兵,是浑邪王的手下。” 杨川掀开帘子向外张望着,打一声呼哨,让六只金雕落在帐篷顶上,并让豹姐出去,十分冷淡的蹲在车辕上。 “堂邑父大叔,你要摆出匈奴贵人的姿态,骄傲的呵斥那些骑兵,传令让他们送来足够的粮食、美酒、清水和牛羊,并让他们派一队骑兵护送我们去见浑邪王。” “公子,咱们……” “堂邑父大叔记住,你是草原王庭的贵人,专程迎接并护送大雪山的使者下山,教你们匈奴人的王如何吃饭。” “……” 就在二人嘀嘀咕咕之时,匈奴人的骑兵已经逼近,并迅速形成一个看似松散、实则很高明的包围圈,一旦堂邑父、杨川有所异动,必将遭受一轮箭雨的攻击。 “什么人?”一名匈奴人喝问道。 “贵人。” 堂邑父见过世面,眼看着深陷重围,很快就进入了杨川‘赋予’他的角色:“浑邪王现在何处?大雪山的使者降临人间,还不速去禀告,让他前来迎接!” 这几句话说的很得体,十分符合匈奴贵人气质,就连躲在大帐里的杨川也不禁暗暗点头,给堂邑父点了一个赞。 贵人?大雪山的、使者?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就从未听说过? 那些匈奴骑兵面面相觑,欲待上前,可是当他们看见那六只骄傲的金雕,再看一眼车辕上的那只成年雪豹,一个个的脸色微变,开始窃窃私语。 过了好一阵子,一名百夫长策马上前,躬身抚胸的问道:“敢问是什么贵人?还有、大雪山的使者……能否出来一见?” 堂邑父冷冷的瞅着百夫长,道:“就算是大单于见了大雪山的使者,也会毕恭毕敬,你算什么东西?” “去,让浑邪王前来迎接。” 百夫长脸色微变,似乎想要发作,可瞅一眼金雕、雪豹和周围那几百头野牛,却又生生强忍了下来:“好让贵人知晓,我们的浑邪王不在这里,他去拜见右贤王了。” 第二十五章 封建迷信害死人 匈奴分三部,左部有左贤王、左谷蠡王、左大将;中部为单于直辖,设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大沮渠,左右骨都侯;右部右贤王、右谷蠡王、右大将。 如果将匈奴‘编制’与大汉帝国一一对应,大致便是—— 单于对应汉朝皇帝;左贤王对应太子;左谷蠡王、右贤王、右谷蠡王、左大将、右大将,对应汉朝诸侯王。 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大沮渠,左右骨都侯,相当于汉朝的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二十四长对应汉朝郡守。 万夫长级别的休屠王、浑邪王、白羊王、楼烦王、丁零王、东胡王等,相当于县长级别。 再往下就是折兰王、卢胡王、符离王这类乡村级别的杂王,相当于乡镇‘一把手’。 至于各杂王麾下的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听起来威风八面,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实际上却不过是一些杂王提拔起来的村官…… …… 眼下的匈奴右贤王罗姑比,应该是军臣单于的弟弟,他的王庭原本是大月氏曾经的王庭所在地,几个月前,卫青攻占了他的河套地区,大怒之下,便将王庭向东迁移,如今在巴里坤湖一带。 杨川坐在大帐里,俯身查看一卷羊皮地图,眉头微皱。 他和堂邑父的目标是漠北,若去右贤王庭,便需向西折返,等于是要走二十几天的回头路? “堂邑父大叔,告诉他们,我们要去狼居胥山,让右贤王派兵护送。” 堂邑父闻言,沉默良久。 这位杨川公子,还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让右贤王派兵护送自己去漠北? 狼居胥山就在漠北,曾是冒顿单于与北方诸部会盟的地方,算是匈奴人最早的王庭,也是祭天之所在…… 堂邑父轻轻抚摩豹姐的头颅,淡然说道:“那就转告右贤王罗姑比,大雪山的使者要去狼居胥山祭天,令他派兵一路护送。” 那一队匈奴骑兵惊疑不定,愣在当场。 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啊。 不过,看着那六只骄傲的金雕,再看那只被称为‘雪山之王’的雪豹,却又不由得让他们信了几分…… 这一幕,基本都在杨川的预料之中。 他曾经说过,封建迷信害死人,这些匈奴骑兵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些普通牧人,面对同类时,他们是天生的战士。 可是,自己无法理解的‘神异’之事,这些草原罗圈腿基本没什么免疫力。 果然,如此对峙了十几个呼吸后,那名百夫长翻身下马,躬身道:“既然是贵人,那就请便吧。” 说话间,他挥一挥手,喝令一声:“阿古吐,你速去王庭禀告,阿拉侃,你带一支十人队护送贵人!” 堂邑父微微点头,‘叭’的甩了一鞭子,牛车缓缓启动,慢悠悠的向前行进。 豹姐伸了一个懒腰,回到帐篷。 六只金雕霍然飞起,在高空中盘旋着,犹如几位神灵的守护者,骄傲的一塌糊涂。 至于那名百夫长,则有些失神的望着牛车渐行渐远,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狂热,竟然跪伏在雪地上。 嗯,差不多就是‘五体投地’的那种吧? 透过帐篷的缝隙,杨川悄咪咪的观察着,暗暗松了一口气,浅笑道:“堂邑父大叔,你的表演天赋不错啊。” 堂邑父长吐一口气,伸手抹一把额头的冷汗,却不再吭声了…… …… 有了匈奴骑兵的护送,很多事情变得简单起来了。 刚开始,那一支十人队只是远远的跟在后面,对堂邑父和帐篷里的那位‘大雪山使者’敬而远之,根本就不愿上前攀谈。 只是在遇到其他骑兵时,他们才会主动上前分说一二。 然后,等到这一天下来,‘护送’的骑兵又增加了十人,等于是有两个十人队跟随在后面,其实就是在监视罢了。 堂邑父又开始紧张起来。 杨川对此却无所谓,厨子嘛,只有厨子的办法,不就是两支十人队么?咱力气小,暂时征服不了你们这些臭大人的身体,难道还征服不了你们的胃? 晚上烤全羊! 于是,当夜宿营时,杨川终于掀开帘子,缓步走出牛车大帐。 他身穿一件黑褐色的紫貂皮小袍子,头戴一顶纯白雪貂皮帽子,脚穿一双鹿皮小靴子,腰系一条缀满宝石的牛筋腰带,一张俊俏小脸白里透红,简直贵不可言。 在他怀里,抱着两只小雪豹。 在他身后,跟着一只狗腿子般的成年雪豹,另外还有六只神骏英武的金雕,排成两队在前方开路,比狗腿子还狗腿子…… 不远处,正在搭建地窝子的二十名匈奴人看傻眼了。 汉人! 他们奉命护送的‘大雪山使者’,竟然是一名汉人崽子? 就在匈奴人目瞪口呆之际,杨川淡然开口,却是一口十分醇正的匈奴话:“雕儿们,去巡视一圈,捉几只雪鸡回来。 豹姐,咱们去看看雪景。” 说着话,他踩着厚厚的积雪向山坡上走去,两只小雪豹被他随手丢在雪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才气呼呼的爬起来,怒目而视。 装完逼就将我们丢在地上了? 主人,您不是人! 望着杨川走上山坡,负手而立,似乎正在欣赏远处的祁连山,堂邑父轻咳一声,对着正在发呆的二十名匈奴骑兵斥道: “大雪山使者要进膳了,你们还不去宰杀四只小肥羊!” “记住,必须是没行过羔的羊羔子!” 这是提前约定好的,杨川负责装逼唬人,堂邑父负责呵斥、训人、指挥安营扎寨,烤全羊的数量也经过严格计算—— 金雕、雪豹吃两只,他二人吃一只; 至于那二十名匈奴骑兵,就凑合着吃一只吧。 在这一点上,杨川这个厨子还真的很有经验:想让一个人对你刻骨铭心、终身难忘,那就别一次给喂饱…… …… 于是,一个多时辰后。 营地里篝火通红,肉香弥漫。 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杨川居中而坐,左手是堂邑父跪坐在一旁侍奉,右手三只雪豹、六只金雕排列齐整。 三只黄灿灿、香喷喷的烤全羊一溜摆开,一刀割下去,清亮亮的热油便会‘噗滋滋’的流淌出来,只是瞧上一眼,就令人口水横溢。 “送一只肥羊给你们匈奴人的勇士。” 杨川割了一小片肥羊肉放入口中,慢慢嚼着,配上他特意准备的一套‘行头’,让他更显典雅、高贵,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形象。 躲在帐篷外窥探的匈奴骑兵,狂吞口水的同时,对这位‘大雪山使者’的身份自然信又了几分。 紧接着,当他们试探着吃一口‘贵人’赐下的羊肉,仅有的那点怀疑,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香,实在是香! 烤全羊的特点是外脆内嫩,肥瘦相间,入口时肥而不腻、软烂醇香,对他们这些大半辈子‘饮毛茹血、生吞活剥’的家伙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因为,他们有二十个人,可贵人所赐的极品美食却又太少,每人吞嚼三两口,一只小肥羊便只剩下骨头了。 没办法,就连那些骨头的滋味,也是如此鲜美,根本就舍不得丢掉啊。 “该死的贵人,为什么要给我品尝如此鲜美的羊肉!” “是啊,今后恐怕再也吃不到了。” “不行,我要宰掉他们,太可恶了!” “对,宰了他们!” “……” 不远处的帐篷里,杨川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忍不住低声骂道:“谁在念叨我?莫非是张骞那老阴π良心发现,想起本公子了?” 第二十六章 先封个狼居胥山…… 从酒泉出发,一路北行,最终来到史上有名的漠北‘狼居胥山’,杨川、堂邑父整整走了一个冬天。 粗略估计,应该超过了万里之遥。 草原,戈壁,沙漠,荒原,高山与河流。 几多艰辛,唯有自知。 即便是一路上都有匈奴骑兵的护送,能得到源源不断的补给,数百头野牛损失大半,最后剩下还不足百头。 而损失最大的,还是护送他们的匈奴骑兵。 从河西走廊开始,随着杨川这位‘大雪山使者’不断北行,远赴漠北之地的‘狼居胥山’去祭天,他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亮,就连匈奴王庭的人都惊动了。 所以,这一路上不仅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盘查和刁难,那些匈奴人还贴心的提供各种补给,并派人沿途护送。 这也就导致,杨川一行人的队伍越来越庞大,最后竟达到了可怕的三千多人! 对于这个结果,杨川没想到,堂邑父就更是目瞪口呆,却只能硬着头皮冒充‘王庭大贵人’,一路坑蒙拐骗、吃吃喝喝。 杨川站在肯特山之巅,举目远眺,远处的色楞格河犹如一条亮晶晶的带子,在苍茫大地上静静流淌,不由得一阵心情激荡。 蓦然回首,看着身后形同乞丐的八百匈奴骑兵队伍时,他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留在贝加尔湖一带猥琐发育,过一过当皇帝的瘾,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啊? 须臾之间,他便将此念头轻轻抹去。 他是汉家子,还是先想办法回到长安城再说…… …… 本来,他的身份很容易被戳穿。 可是,匈奴人的王,军臣单于生病了,眼看着就要回归长生天,他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一个‘大雪山使者’? 至于其他人,包括他的几个弟弟、一大群儿子各怀心思,展开一场又一场的明争暗斗,自然就更加没人去追究了。 据司马迁在《史记》中所记载,元朔二年,对了,就是在今年,匈奴两万骑兵进犯上谷(今河北怀来)、渔阳,被卫青打得屁滚尿流,彻底丢了河套,史称‘河南之战’。 也就是在这一年的冬天,军臣单于死,其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逼迫军臣单于太子于单;于单逃入汉境投降,刘彻封他为涉安侯,数月后去世。 ‘历史上的今年,还挺热闹的……’ 堂邑父带领几个百人队出去寻访女儿和张骞的妻子,杨川则留在肯特山上,一边等待消息,一边盘算着做点什么事情。 匈奴人认为肯特山是他们的‘龙兴之地’,色楞格河是他们的母亲河。 对此,杨川选择半信半疑。 匈奴人没有文字,很多‘历史’都是口口相传,并与一些奇怪的神话传说、民间故事等杂糅在一起,往往会让你搞不清楚到底哪一句是史实、哪一句是文学作品。 当然,即便有了文字,有些历史书还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嗯,关于这一点,司马迁应该比较有发言权,等回到长安城,就想办法与之结交,打听一下古人是如何书写历史的,应该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不过,那货如今已经十七八岁,估计还看不起他这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吧? 就是不知道司马迁的口味如何,喜欢油腻还是清淡? 一般情况下,白金大神……咳咳、历代大文豪都很好色,且普遍贪图口舌之欲,口味也偏重,就是不知道一盘东坡肘子能不能将其拿下? 板着指头算算,司马迁比自己大五岁,霍去病、苏武、李敢几人差不多与自己同龄,那个倒霉蛋李陵还是个小屁孩。 至于刘彻,已经是而立之年的‘油腻大叔’,不好玩了…… 躺在帐篷里,百无聊赖的杨川闭目养神,胡思乱想,将自己所熟知的一些大人物梳理一遍,权当是一种消磨时光的方式。 不是他无聊。 而是,实在太无聊了。 封建迷信害死人,那些匈奴人现在都把杨川当成了‘天使’,随时随地的侍奉着、窥视着……差不多就是被全程监控,生怕他出一点什么意外。 所以,除了每日做点美食,收获一波又一波的盲目崇拜,他基本上什么都干不成。 肯特山被匈奴人奉为‘圣山’,这一带的匈奴人却极为稀少,只有一些零星的小部落散布周围,而且还一个比一个穷。 闲着也是闲着,总得干点什么吧? 杨川从床头取下一卷羊皮地图,靠在豹姐身上,换了一个更舒坦的姿势,开始慢慢盘算:‘这里是肯特山,向西北方向数百里便是北海,也就是所谓的贝加尔湖。’ ‘再过几年,霍去病会来到这座山上,封狼居胥。’ ‘再过二十几年,另外一个倒霉蛋苏武,会被匈奴人发配到北海牧羊十九载。’ ‘李陵那个倒霉孩子,爷爷李广一辈子都未能封侯,叔叔李敢被霍去病打死,等到他这一代,兵败投降后,陇西老李家差点被刘彻连窝给端了……’ 他翻身起来,简单梳洗一番后,便走出了帐篷。 几声激扬清越的雕鸣远远传来,却是那六只傻雕在另外一座山头上空盘旋不已,似乎发现了什么好东西,甚为急迫的将消息传递过来。 杨川抬头观望一阵,心神微动,莫名的生出一个十分强烈的预感。 他怎么就觉着,这地方与自己有缘啊,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再来一趟,并在司马迁的笔下被浓墨重彩的写下一笔: 大汉厨子杨川,到此一游。 不对,应该是:‘大汉厨子杨川,与霍去病封狼居胥山,禅於姑衍,登临瀚海……’ 如此,方显男儿本色嘛。 如此这般思量着,杨川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抹古怪笑容,将迎面而来的一名匈奴百夫长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的道:“尊贵的大雪山使者……大人……您这是?” 杨川随口道:“杀牛宰羊,今晚祭天。” 百夫长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他其实是一名十夫长,自从跟了‘大雪山使者’以后,因为‘作战勇敢、能舍命不退’而被提拔为百夫长,对杨川、堂邑父二人自是感恩戴德,唯命是从。 不过,‘祭天’之事非同小可,王庭的贵人都没有来一个,怎么就要开始了? “大人,宰杀几头牛、几只羊?”百夫长问道。 “十头牛,十只羊,”杨川遥指山脚下的色楞格河,“另外,再捕猎一百条雪鳟鱼,砍伐三百棵雪松。” 匈奴人都去忙碌了。 杨川领着豹姐一家子,在金雕的指引下,悄然向那座山头走去:‘不管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先封个狼居胥山再说。’ 想到几年以后,当霍去病那家伙来到此地,想要在某块巨石上刻写自己的名字时,却愕然发现……杨川的名字早已存在? 哈哈,想想就很舒坦。 ***************************************************************(过气老作者的专属分割线) ps:关于狼居胥山、色楞格河、贝加尔湖的几点说明: 一、关于‘狼居胥山’的记载,最早的两次出现在司马迁的《史记》中,另外一次出现在《汉书》中,分别罗列如下: 1、《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写道:“济弓闾、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 2、《史记·匈奴列传》写道:“……汉骠骑将军之出代二千余里与左贤王接战,汉兵得胡首虏七万余级,左贤王皆遁之,骠骑封于狼居胥山,禅姑衍,临翰海而还……“ 3、《汉书.霍去病传》写道:‘出代右北平二千余里……济弓卢……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 可以明显看出,《汉书》采用的还是司马迁的说法。 二、狼居胥山的具体位置 狼居胥山的具体位置有很多说法,可以说是史上最有争议的问题之一。 1、蒙古‘肯特山’、‘杭爱山’、‘不儿罕山’说:这一说法被许多书籍引用,认为‘瀚海’便是北海、贝加尔湖,也有说‘呼伦贝尔湖’的;这一说法有一处存疑:那就是肯特山距离贝加尔湖、呼伦贝尔湖都有近千里,当时的汉军能否实现往返任务? 当然,如果想想霍去病长途奔袭的作战习惯,这种可能就很大了。 另外,根据‘出代二千余里’这一句,在地图上便可轻易找出大致位置,若霍去病再追击几日,便能抵达肯特山。 不得不说,这后世的有些‘大学问家’啊,拿着天文数字的科研经费,坐在奢华的办公室里研究历史,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想尽一切办法的将肯特山、杭爱山、不儿罕山、贝加尔湖、捕鱼儿海、漠北之地……从中原的地图上剥离掉,其心可诛也! (可惜厨子跑了几十趟河西走廊,蒙古草原也去过多次,但再往北就没去过,只能趴在地图上画圈圈,大家可以叫我‘纸上谈兵的厨子’…… 主要是还要办签证啊,想想咱现在还不如人家霍去病,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打谁就打谁。) 2、河套西北狼山说;这一说法很不靠谱,因为从军事角度加以考量,霍去病的这一次远征,根本就没必要绕道去河套啊。 3、克什克腾旗说:这一说法,最早好像出现在《清史稿》《辽史》中,并说‘瀚海’指的是沙漠,这一说法有点莫名其妙,很有点后世学者‘想当然’的那点意思,姑且听之。 4、克鲁伦河北岸说:这一说法由郭沫若提出,从地理位置来看,‘瀚海’便是呼伦贝尔湖? 5、还有几种说法,看上去煞有介事,但实际上与当初河南人、杭州人争夺‘白素贞姐姐的故乡’的做法一脉相承…… 嗯,差不多比《明史》的可信度还要低很多,就不一一罗列出来了。 三、关于收藏、追读这件事儿 这本书厨子准备得很充分,写得也极好,可是收藏、追读为什么上不去呢? 反思一下,应该是前期节奏偏慢、铺垫太多,有读者都开始抱怨了:‘怎么还在西域、漠北一带摩擦,赶紧进入中原,大家想看霍去病。’ 厨子决定,删掉3万字的存稿。 从明天开始,直扑中原,力争在十万字以内将霍去病推倒……咳咳、拿下! 第二十七章 大汉厨子到此一游 俗话说的好,望山跑死马。 眼瞅着两座山头距离不远,金雕一个急掠,三五个呼吸便能往返一次,可是,杨川与豹姐一家子却足足攀爬了三个多时辰,方才抵达半山腰。 在肯特山脉,这种不起眼的石头山随处可见,但杨川从登顶的那一刻就察觉—— 这座小山,很不简单! 从风水学的层面来看,这座无名小山的周围群山环抱,左手一条蜿蜒长河,赫然便是着名的色楞格河;右手高高隆起一座巨峰,便是匈奴人口中的‘狼居胥山’。 用汉人的说法,就是左青龙、右白虎、万山朝拜的格局,是风水宝地最基本的要求之一。 若将肯特山视作一条沉睡万载的远古巨龙,这座小山包,便是其万千余脉之中,酷似‘龙口含珠’的一处绝妙所在。 此外,杨川敏锐的察觉到,与周边那些山峰相比较,这座山上的树木植被竟分外的茂密,只不过那种参天巨木和盘根错节的树根、藤条,竟是一根都不曾看见…… 也就是说。 这座毫不起眼的小山,是后来才出现的。 杨川环顾四野,挑选了一棵相对高大的落叶松,花了一点时间将其砍倒,仔细的数了数它的年轮—— 一百二十年左右。 这意味着什么? 杨川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莫名的就想逃离这个鬼地方:‘这座小山包,分明就是一座坟墓啊……’ 循着六只傻雕盘旋的方向,继续攀爬数十丈,杨川来到一条巨大的裂缝前。 他只是探头看了几眼,便缩回了脑袋。 此地绝对是一座坟墓,而且,规模还十分惊人,起码是那种动辄占地数百亩、上千亩的帝王陵。 所谓的‘裂缝’并非是一条,而是四条,或者说……是方方正正的一大圈,约莫有三四十亩大小,应该是陵墓的某处发生塌陷,从而才形成这般光景。 杨川在山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便喝令六只傻雕返回狼居胥山,并严肃警告它们,不准再来这边玩耍了。 他自己也下山了。 这座陵墓很有可能是匈奴某大单于的陵寝,地下长眠的,有可能是第一代大单于头曼,也有可能是其子孙冒顿单于、老上单于。 再有大半年,军臣单于死后,估计也会被送到这里安葬吧? 对于匈奴人的安葬风俗,杨川一无所知。 让他有些恼火的,是此处既然是帝王陵寝,里面自然藏了无尽的财宝,怪不得让那六只傻雕兴奋莫名,竟然将他给召唤过来了…… 不过啊,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这是别人家的祖坟好不好! 就算汉人与匈奴人为世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势同水火,可总不能去掘人家的祖坟吧?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人间四大缺德:挖人祖坟、踹寡妇门、打瞎子骂哑巴人、吃月子奶。 史上所有挖过别人家祖坟的,没有一个得善终,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有据可查的…… …… 那座小山是匈奴人的祖坟,杨川想偷偷刻写自己名字的计划当然泡汤了。 所以,当他返回狼居胥山后,心情莫名低落了好一阵子。 真特娘的晦气啊。 最后,他实在气不过,便来到山巅,在那块最大的石头上随手刻下:大汉厨子到此一游! 并在那颗石头上,痛痛快快的撒了一大泡尿。 然后,他退后几步,看了一眼自己的书法作品,颇有几分魏晋风骨,舒朗中略带一些放浪形骸,总体还算满意吧。 有样学样,豹姐一家子也分别撒了一泡尿,不知道它们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晚上的“祭天”活动搞得很隆重,虽然人数很少,加上豹姐一家子、六只傻雕、三百余名衣衫褴褛的匈奴骑兵,也不过三百二十八个。 但杨川却把某种仪式感充分表演出来了。 十头肥牛,被烹制成烤牛排、清炖牛腩、爆炒牛腰子、凉拌牛蹄筋、酱卤牛腱子、水煮牛肉片、爆香牛肚、干煸牛肠……等二十几样招牌菜,外加两大锅牛骨头汤。 十只肥羊,则全部烤制成焦黄软烂、酥香可口的烤全羊,由二十名匈奴人抬上来,摆放在干净的石头上,令人情不自禁的就想吃。 至于一百条雪鳟鱼,因为体型太小,就只能熬汤了…… 杨川规规矩矩的跪下来,对着远处的那座小山包磕头作揖,点燃三柱安息香,低声祷告:“小子无礼,多有冒犯,各位前辈还请见谅! 此间秘密,小子保证绝不外传,还请各位前辈管好自己的儿孙后代,让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特娘的整日介打打杀杀、烧杀淫掠了好不好? 实在没办法,小子还有一个建议,那就是让他们一路向西,把那些可恶的罗马人打出屎尿吧! 呜呼哀哉,尚飨,顿首再拜!。” 磕头,作揖,一丝不苟。 这一幕,让那些匈奴人了,也是心潮澎湃,一时间忘了美食的诱惑,稀里哗啦的跪倒了一大片。 有人在喃喃低语,有人在默默祷祝,有人还情不自禁的拔出刀子,在自己的脸上割了几下,血流满面,放声痛哭。 瞅着那些割自己脸的匈奴人,杨川暗叹一句:‘这些人,心真大啊。’ 很多人手中的刀子锈迹斑斑,既是宰羊的刀子,也时常用来切割食物,谁知道会不会出现破伤风之类的毛病? 不得不说,人活在这个世上还真不容易,随便一个小毛病,也许就是一道致命伤。 说也奇怪,就在杨川这篇不伦不类的“祭文”念完,天空一声霹雳。 一场倾盆大雨,眼看着就要降临。 “将祭品搬进帐篷里,分而食之。” 杨川抬头看一眼彤云密布的天空,淡然吩咐一声,便转身走进自己的大帐。 正在祭拜、恸哭的匈奴人闻言,登时大喜,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将那些美食搬进帐篷,兴高采烈的吃了起来…… …… 在狼居胥山呆了整整两个月,眼看着就要进入夏天了,堂邑父终于回来了。 与他同来的还有十几人:他的女儿娜仁托娅,张骞的匈奴人老婆和儿子,萨仁娜和她的一大堆儿女。 “张骞大人的老婆的丈夫,我都宰掉了,回到长安城,就不要再提及此事了。”堂邑父看上去很疲倦,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应该在马背上奔波了好多天。 他将女儿带进杨川的帐篷,单膝跪地,道:“公子,这是我女儿娜仁托娅。” 瞅着干瘦如柴、蓬头垢面的小女孩,杨川莫名的有些伤感,双手搀扶起堂邑父,转头看着怯懦的娜仁托娅温言笑道:“你的名字很美啊。” 这个名字的确很美,用汉人的话说,那就是‘美丽彩霞’的意思。 多余的废话不用多说。 杨川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丰盛的晚餐,让这些人美美的吃了一顿,并安排大家彻底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羊皮袍子。 明天,就可以出发回大汉了。 杨川的心情反而很平静,并没有出现那种心潮澎湃、热泪盈眶的狗血剧情,这让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第二十八章 好吧、天可汗…… 马上就要离开漠北、投奔大汉帝国了。 杨川总觉得有点不踏实,就好像有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没有完成,这让他一晚上都没睡好,始终处于一种焦灼的半睡半醒状态。 早上起床后,他发现自己好像生病了。 浑身酸疼,还伴随着一点轻微的低烧、咳嗽和咽喉肿痛,稍微一动就是各种不舒服……对了,还鼻涕涟涟的,大约是偶感风寒吧? 杨川有些郁闷。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很多时候,一点小毛病可能就会要命啊。 杨川在自己的行囊里翻找一阵,却只找出麻黄、野杏仁、甘草、野生姜、大枣等寥寥几样‘药材’,他想要的桂枝、陈皮都产于南方,根本就没见过。 ‘大青龙汤’看来配不齐,但简单的一个治疗风寒感冒的‘三拗汤’却没什么难度…… …… 当堂邑父进来时,杨川正蹲在地上煎药,一股浓郁的药香弥漫整个帐篷。 “公子,这是、药?” 堂邑父去过长安城,见识过很多新奇的玩意,其中,最让他敬畏的便是那种浑身散发着香气的医者,但从未有机会亲近。 “有点伤风,熬一碗药发发汗就好了,”杨川使劲吸着鼻涕,脸色酡红,让他看上去更显俊俏,“堂邑父大叔,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堂邑父欲言又止。 杨川觉得有些奇怪,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娜仁托娅她们都病了,”堂邑父有些拘谨的说道,“公子,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她们都生病了? 杨川心头一突突,暗道:‘莫不是什么瞎瞎病吧?’ 每到春夏之交,也是草原上各种疫病流行的时节,再加上卫生条件极差,很多人一辈子就没洗过澡,吃的食物也不干不净的,看上去一个个都很壮实,实际上…… 能活下来的,都是先天条件最好的那一小部分人,有些抵抗力比较差劲的,往往活不过周岁。 “走,咱们去看看。”杨川站起身,使劲搓了几下脸颊,快步走出帐篷。 不仅堂邑父的女儿病了。 张骞的匈奴人妻子和儿子、萨仁娜一家子、还有很多匈奴骑兵都病了。 浑身酸痛,持续低烧,咽喉肿痛,很多人裹着四五张羊皮蜷缩在向阳山坡上,半死不活的晒着太阳,脸上现出一层淡青色的晦气。 杨川直看得心惊肉跳。 他仔细问询、检查了二三十人的病状后,很快就确定:这不是普通的风寒,而是疫病! “还有多少人没有染病?”回到帐篷,杨川定了定心神,将一碗‘三拗汤’喝下肚子,这才开口问道。 “还有两百多人没有生病。” 堂邑父倒是很镇定,看样子这种事情他早已见惯,如今唯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女儿:“公子,您的药能不能给娜仁托娅熬一碗?” 杨川点点头,将陶罐里自己喝剩的药汁子倒了大半碗,道:“先让她喝掉,发发汗就好了,记住让她多喝几碗淡盐水。” “对了,将咱们的盐巴拿出来一部分,让每个人都喝淡盐水。” 堂邑父口上应承着,快步出了帐篷。 杨川沉吟片刻,将他的那套紫貂皮袍子、雪貂皮帽子和鹿皮靴子穿戴整齐,也走出帐篷,并传下一道命令:“让没有生病的人全体集合。” 要想办法采药自救了。 这么多人感染疫病,以眼下的条件,即便是普通的流感估计都会死很多人,这个风险他可不敢去冒。 眼看着就要动身回中原,却偏偏出了这么一档子烂事,这让杨川的心情很差,但在众人面前还不能有任何表现…… 堂邑父很快就来了。 他才是匈奴人真正的‘大统领’,如今,已经有人开始在私底下称呼堂邑父为‘大雪山王’,可见他在这些匈奴骑兵中的声望之高。 “公子,人都齐了。” “嗯,咱们去采药。” “采药?” “是啊,大家都生病了,就得赶紧治病。” “公子会治病?” “略懂一二。” 堂邑父不吭声了。 杨川身上的种种神奇之处,已经让这个憨厚老实的匈奴人有些麻木了,无论是收服雪豹、驯服金雕、铸造刀子和铁锅,都让他心服口服。 尤其是杨川的美食,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似乎不是人做出来的。 “所有人,都跟着大雪山使者去采药!” 堂邑父传下命令后,快步走到杨川面前,单膝跪地,朗声道:“请天可汗为您的奴仆们传授采药之术!” 其他匈奴人也纷纷跪拜,齐声吼道:“请天可汗为您的奴仆们传授采药之术!” 杨川:“……” 这个堂邑父,简直太会来事了! 在漠北阿尔泰语系中,可汗、合罕、大汗、可寒等称谓,是草原人对族群君长、部落头领的尊称,与匈奴的‘单于’还是有区别的,尚未发展成对草原王者的‘专属称号’,这倒也没有什么。 问题是,‘天可汗’,不是大唐李二的专属称号吗?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此外,当一群人如此称呼某个人时,就已经默认,你就是这个部落族群的头领。 也就是说,来了一趟漠北,骗吃骗喝的,竟然弄出一个新的部落了? “请天可汗为您的奴仆们传授采药之术!” 堂邑父瞅着杨川在发愣,很自觉的领着众人又是一声齐吼,算是将这个‘天可汗’的名头给做实了。 “走吧,先去采药。”无奈之下,杨川只好默认下来,转身向山脚下走去。 匈奴人没有什么固定的族群、部落概念,只要有一位强者出现,将一群人聚合在一起,并能带着大家能吃饱肚子、能抢来妇人、能杀死进犯之敌,你便是一位合格的‘可汗’。 就连匈奴人的王庭也会默认,并在适当的时候,册封你为‘王’。 杨川猜测,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主要原因还是生存环境太差劲,每一个人都在生死线上挣扎着,报团求生而已。 想通这一节,他倒也释然了。 随行北上的三千多骑兵,最后死的就剩下这八百人,很大程度上,他这个‘汉人崽子’好像还真有责任和义务让大家继续活下去…… …… 疫病来的突然,去的也快,只用了短短半个月时间,绝大多数人都捡回了一条命。 但依然死掉了七八十人,这让杨川很内疚,其中有些人已经很老了,两鬓斑白,满面风霜,却对他和堂邑父二人恭谨有加,多苦多累的活儿都会抢着去干。 他给这些人举行了一场十分隆重的葬礼,并将他们安葬在对面小山包的脚下,应该能沾一沾匈奴大单于家的‘龙气’吧? 他的归汉计划自然也推迟了。 眼下这七百多人,从根子上来说都是匈奴人血统,问题是现在他这个汉人崽子成了人家的‘天可汗’,总不能丢下不管啊。 所以,很有必要给他们选择一个好地方,先让大家活下去。 当然,杨川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十分隐秘的想法:在不久的将来,这些‘族人’,说不定会成为他厨房里的一把好菜刀。 甚至,成为他的一把割鹿刀。 “堂邑父大叔,让大家收拾行囊,明天咱们就出发。” 这一夜,深思熟虑的杨川终于下定决心,在羊皮卷上画了一个圈圈:“就这里了,北海。” “本厨子的部落,就叫北海吧。” 第二十九章 鹿鼎城 贝加尔湖浩渺无垠,足足有两万多平方公里,储存着这座天下将近两成的淡水资源,五千多里的‘海岸线’,有矿产,有森林,有平原,有雪山与神秘的大峡谷。 可以说,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宝藏。 这片领地还是一块处女地,除了一些零星的野人部落和少量的匈奴人、丁零人小部落,几乎算得上是人迹罕至之地。 如今,都是杨川的了。 或者说,这片辽阔的领地,都是他的‘北海国’的领地。 这种感觉很爽,很舒坦,也很令人振奋。 当然,也很令人头疼:这里的一切都是全新的,很多事物尚未被命名,即便是杨川这个大汉厨子来到此间,也不得不从头开始 “那片深蓝色的水域,就叫北海吧。” “那条河就叫杨川河吧。” “那座山看着挺骄傲的,还有点二逼,就叫霍去病山吧。” “对了,这片辽阔的河谷地带不错,可以种植庄稼和蔬菜,就叫袁公大河谷吧。” “这条峡谷很美,生长着不少药材,就叫仲景药王谷吧……” …… 杨川、堂邑父领着麾下的七百多人,一边寻找合适的落脚地,一边随口给这里的山川河流湖泊命名,并亲手刻写了很多‘石碑’。 堂邑父对此很不理解。 但这个匈奴人选择了无条件支持,只要杨川吩咐一声,就算再难的事情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以至于其他匈奴人也渐渐认可了杨川这个‘天可汗’。 最后,一行人来到一座巨峰的山脚下,终于停下来脚步。 此地依山傍水,风光秀美,视野开阔,最妙的是面对一个大平原。 这片平原方圆七八百里,是色楞格河注入北海时形成的一个冲积平原,土壤肥沃,水资源极为丰富,且有大量的林地、天然牧场。 杨川选择在这里扎根,将此地作为他的第一块‘领地’,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距离此地不远处,便有储量惊人的煤矿、铁矿。 伐木,筑城,狩猎,打渔,放牧,养殖。 这是‘北海部落’眼下的生存之道。 至于教会他们提炼精盐、采挖矿石、开荒种田……他根本就没考虑去做。 毕竟,自己的手下都是匈奴人,他又要在近期回归大汉帝国去,等于是要这些人自行发展,可别到时候养虎为患,反而给自己培养出一个强大的敌人。 他给这座城起名为‘鹿鼎城’。 听上去挺有气势的,很符合杨川的心意,这让他想起那个名叫韦小宝的渣男,不仅投靠了建奴狗皇帝,娶了七八个老婆,还恬不知耻的搞了北方某国的王后、公主。 呸,作为一名厨子,我杨川誓与汝势不两立! “天可汗要远行一趟,尔等好好放羊牧马,捕猎打渔,将附近的那些匈奴人、丁零人和野人都赶走,抢来他们的妇人,给咱北海国多生养一些孩子。” “除了我和天可汗,其他任何人,都是敌人,你们一定要严加防范。” “必要的时候,就杀死他们的男人,抢来他们的牛羊、马匹、盐巴、妇人和孩子,不断壮大咱们自己的力量!” “……” 临行前,杨川只是露了一次面,给‘部落’所有人做了一顿烤全羊,剩下的事情,一股脑儿的交给堂邑父这个匈奴人了。 留在鹿鼎城的四百名匈奴人,单膝跪地,哭声动野。 他们挥舞着弓箭和弯刀宣誓,一定要守护好鹿鼎城,一定要壮大北海部落,一定等天可汗、大雪山王归来。 依依惜别中,杨川的牛车队伍缓缓启程,渐行渐远,一路向南方而去…… …… 风餐宿露,日夜兼程。 从遥远的北海出发,经过将近四十天的长途跋涉,杨川、堂邑父一行人终于翻过阴山,即将进入大汉帝国的疆域。 杨川让护送他们的三百骑兵返回鹿鼎城,并将所有的粮秣、盐巴、牛羊等,都让他们带回去了。 前途茫茫,携带太多东西,只会影响他跑路的速度。 他这一次所走的路,是经过精心挑选、反复推敲过的,也正是几年后,霍去病远征漠北、封狼居胥山的那条路。 杨川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这条路,他还将走很多趟,所以,这一路走来,他不仅绘制了几张十分详尽的羊皮卷地图,还对沿途的河流、水草、山林、河谷等多加留意,牢牢的记在心头。 回到长安城,不仅要想办法解决户籍问题,要搞钱,要种田,还要想办法提升一下爵位…… 要求不高,先升到八级‘公乘’? 张骞说过,大汉爵位共有二十级,分别是公士、上造、簪袅、不更、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五大夫、左庶长、右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大上造、驷车庶长、大庶长、关内侯、彻侯。 后来,为了避免与皇帝刘彻的名讳相冲,‘彻侯’改为列侯。 这所谓的‘二十级爵位’中,第九级五大夫以上为高爵,亦称吏爵,具有免役特权,获得吏爵的主要途径是凭借军功。 第八级公乘以下至第一级公士为低爵,又称民爵,获得民爵的主要途径是因特典、灾异而诏赐天下民爵,亦可用军功、缉盗、种田等换取,听上去倒也容易提升。 不过。 朝廷又规定,民爵高于第八级时须转让亲属,故而,除非有特殊原因,‘民爵’一般永远都升不到‘吏爵’。 也就是说,除非能在战场上博取军功。 否则,平民的上升通道实际上被彻底关闭了…… …… “公子,前方百余里便是大汉疆域。” 就在杨川沉吟暗暗思忖之际,堂邑父拍马来到车帐外低声问道:“翻过前方的山梁便是白登山,右行可通往雁门关,左手道路通往上谷,直行可抵达代郡。 公子,咱们走那条道?” 杨川掀开车帘走出帐篷,站在车辕上举目远眺,沉吟道:“如今是夏秋之交,匈奴人兵强马肥,应该正在渔阳、上谷一带袭扰…… 咱们向西走,去云中。” “云中那边有战事,”堂邑父有些担忧的说道,“要不、咱寻个安全的地方再等等?到了冬天,匈奴大军必然要退回漠北。” 杨川摇头,道:“没事,这种事情我有经验。” 第三十章 长城外 史书记载,元朔二年春,匈奴人大举袭扰渔阳、上谷、雁门、辽西、上郡,掠杀甚众,败了好几名太守、都尉,死了一个韩当国。 无奈之下,汉武帝派卫青、李息分别出云中和代郡,向西共同进攻匈奴,直至高阙。 此战中,卫青、李息两路兵马势如破竹,一口气攻下河南地区,一直打到陇西,斩获数千匈奴人,夺取几十万头牛羊牲畜,将匈奴白羊王和楼烦王逐出汉境。 只能怪杨川归汉心切啊。 否则,再等上一年半载的,这一场大战尘埃落定后,便可以大摇大摆的踏入大汉帝国的疆域。 让他有些疑惑的是,史书记载元朔二年的‘河南之战’发生在春天,可眼下都夏秋之交了,怎么还在打啊…… …… 因为有金雕在空中侦察,不但避开了匈奴人,同时也避开了那些大汉军队。 情况比杨川预想的还要糟糕,这一片区域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有滚滚烟尘突然飘起来,将天空染成可怕的暗红色。 发生过战斗的地方,往往便出现秃鹫或者乌鸦。 它们高高飞起来,盘旋一阵后,如同一片不祥的黑云落下去,那里肯定会有匈奴人的尸体。 除非是全队被歼灭,否则,汉军都要想办法将战死的同袍就地掩埋,若是当官的死了,还要想办法将其尸身绑在马背上驮回去,据说多多少少还能换一点赏钱; 可匈奴人就不一样,他们一路横冲直撞,烧杀掳掠,看上去极为凶猛,就连那些半死不活的伤兵都会被抛弃,谁还理会那些不会说话的死人? 回到草原上,那些死人的牛羊、妇人和孩子,便会被重新分配…… 杨川一行人在犬牙交错的战场上走走停停,躲躲藏藏,两日三夜后,也不知到底翻了多少座山、越了多少道梁,终于在苍茫群山之中,看见了一截破破烂烂的长城。 在一条河谷地带,有一座关隘。 看见土黄色城墙的那一瞬间,杨川的眼窝子,莫名的就湿润了。 终于,回来了! “换上破旧衣物,将所有值钱的玩意都扔了。” 跳下牛车大帐,杨川眺望着远处的那一道关隘,脱掉自己身上的裘衣,点了一堆火烧了个干净,以免留下什么破绽。 堂邑父、娜仁托娅以及萨仁娜一大家子,也紧张的换上提起准备好的破烂衣物,将头发弄乱,并在上面洒了一些草屑、灰尘。 杨川一个一个检查着,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比如,脖子里还要撒些土,手脸上再抹些草木灰,必须要让人看见,这是一群落难之人,在逃亡途中吃了大苦头。 张骞也许就在卫青的大营中,也许不在。 但这不要紧,要紧的是杨川自己要有觉悟,将这一年来的‘千辛万苦’充分表达出来,证明自己和堂邑父二人,为了他的那个匈奴人妻子,差点死在漠北。 至于张骞的匈奴人妻子和儿子,无所谓了。 从堂邑父将他们带回来的第一天起,杨川便将他们完全隔离开来,就像两只小鸟那般,整日生活在帐篷里、牛车里,根本就不让他们融入自己的生活。 这一路上,为了让他们安心,杨川每天都要炖两盆羊肉曼陀罗滋补汤,让堂邑父亲自侍奉着让喝下去。 曼陀罗是个好东西啊。 只要能控制好它的毒性,便是世上最好的安眠药,可以令人心神舒畅,肌肉松弛,在牛车上摇摇晃晃一阵子,便会进入梦乡。 最让杨川为难的,其实还是豹姐。 两只小雪豹看上去毛茸茸的,人畜无害,完全可以当成‘大猫’,蒙混过关,反正这玩意儿就连西域胡人都难得一见,汉军兵卒应该都认不出来。 六只金雕也早已飞越关隘,在远处的一座山上落脚,就等着杨川一行人通关后,即可与之汇合。 豹姐很执拗,看上去也很生气,却还是在杨川、堂邑父二人的轮番‘劝导’下离开队伍,一步三回头的走向茫茫群山。 杨川与豹姐约定,晚上可以翻墙进来…… …… “什么人?” 刚走近关隘,堪堪抵达一箭之地时,城头冒出七八颗脑袋,直勾勾的盯着杨川一行人。 一辆搭了帐篷的破牛车,十二三名衣衫褴褛的匈奴人,却让关隘里的汉军守卒绷紧了神经,顷刻间便有数十支弩箭锁定这群人。 对了,中间还有一个汉人小子,满脸烟尘之色,却也难掩其眉清目秀。 “我们是张骞大人的随从,”杨川快步上前,手中高举三样事物,却是一卷羊皮、一段竹传、一根竹简。 羊皮上有汉使大人张骞的亲笔信,上面还被戳了一方猩红印记;竹传则是堂邑父的‘身份证’;那根竹简上也是张骞的亲笔:汉使张骞仆从陇西汉家子杨川。 “等着。” 城头上有人高喊一声,晃晃悠悠的吊下来一个小竹筐:“把东西放进竹筐,退回去三十步!” 杨川赶紧将几样‘身份证明’放进竹筐,退后三四十步,一脸无辜的望着城头那些汉军守卒,心下莫名的有些紧张。 张骞的‘信物’要是不起作用,城头一阵箭雨下来,他们这十几人立刻就会变成刺猬……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城头又探出一颗脑袋,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牛皮头盔,应该是一名什长或伍长吧? 这人是个大红脸,满脸都是乱蓬蓬的毛发,基本看不出到底多大年纪,他的两只眼睛甚为细长,说不得,要不是目光凌厉,其实还挺英俊的。 那人淡然问道:“张骞大人归汉一年了,尔等为何这时候才归来?莫不是匈奴细作?” “好让大人知晓,我们当初在西域分别后,为了引开一支匈奴的追击,误入在漠北,在草原上九死一生、历尽艰辛方才寻到归汉的路,还望大人明察。” “牛车里什么人?” “好教大人知晓,牛车里是当年张骞大人的恩人,昔日张骞大人被匈奴单于扣留,是她母子私下提供吃食,并偷偷放走了张骞大人。” “让他们出来。” “是,大人。” 杨川一摆手,堂邑父直接将牛车上的帐篷掀开,露出张骞的匈奴人老婆、儿子,与杨川等人的蓬头垢面不同,此二人身上的羊皮袍子、帽子和靴子等,都显得十分干净。 他们在明晃晃的阳光照射下,猛然醒过来,一脸茫然的向四周张望着,就像两只受惊的绵羊…… 城头上,那红脸汉子仔细查看几眼,似乎还有点不放心,举目向远处眺望几个呼吸,这才挥了挥手:“开门。” 关隘的大门缓缓打开。 这一步跨进去,便是大汉帝国了?杨川望着那道拱形的门洞子,以及两扇厚重门板上碗口大小的、锈迹斑斑的铆钉,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公子,走吧。” 堂邑父牵着牛车过来,低声说道:“城头那位是郎中大人,需要小心应对……” 郎中?皇帝近侍? 杨川不经意的抬头望一眼,不料想,他的目光与那红脸汉子的目光对上了。 “陇西汉家子,杨川?” 那红脸汉子目光炯炯,冷笑了一声,森然道:“张骞大人十三年前出使西域,某家看你却也不过十二三岁,如何成了大汉使者的仆从?” “来人,给我拿下!” 第三十一章 司马迁啊…… 随着一声令下,城门洞子里冲出来一小队兵卒,不由分说的,直接将杨川拿下了。 杨川没有吭声,也没有反抗。 这一幕他其实已经在脑海中预演过很多次,并将很多细节都想过,比如用羊毛绳子还是用棕绳捆绑,或者干脆用木枷铁链什么的,好像都有可能。 这一次很幸运,既没有木枷铁链,也没有绳子捆绑。 不过,两把冷飕飕的刀子架在脖子上,这种滋味儿也很难受。 杨川被推推搡搡的带进关隘,踩着破破烂烂的台阶上了城墙,堂邑父等人也被一队兵卒看守起来了。 “你叫杨川?” 那红脸汉子负手而立,眼睛望着北方,看都没看杨川一眼,他的手里捏着杨川等人的‘身份证件’,粗而长的手指就像几根冻伤的胡萝卜。 “是。”杨川道。 “你如何戕害我大汉使者的仆役随从,并夺了他们的验传,伪造张骞大人的亲笔书信……”红脸汉子突然转首,斥道:“还不从实招来!” 杨川仰起头,很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这位‘郎中大人’,道:“身份真假,大人问一下张骞大人不就清楚了,何必为难小子?” 他发现,这个红脸汉子年纪其实不大,差不多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吧?或者十七八? 这个时代的人普遍显老,还喜欢小小年纪就开始蓄须,有些人乍看之下是大叔,细观之下,却不过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伶牙俐齿。” 红脸汉子翻看着手中的羊皮、验传和竹简,冷声说道:“尔等身份真假,自然要问一下张骞大人,不过,你最好还是老实交代。” 杨川淡然问道:“大人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红脸汉子摆摆手,吩咐一句:“将他们关进囚笼,等候张骞大人的回信。” 杨川有些恼怒,道:“为了回到故土,小子九死一生,历经千辛万苦方才护送张骞大人的恩人回来,却为何要被关入囚笼?” “为何将尔等关押?”红脸汉子冷笑连连,指着城墙下的牛车,“暗藏兵刃,没有将尔等乱箭射死已经算好的了。” 杨川低头看一眼,笑了:“那是厨具,不是兵刃。” 却是他放在牛车上的一个羊皮行囊,被几名兵卒一阵乱翻,从里面倾倒出来一大堆坛坛罐罐和二三十把‘菜刀’。 “厨具、为何物?”红脸汉子微微一愣。 “厨房所用器具啊。” 杨川伸手想拨开架在脖子上的刀,却没有成功,只好继续说道:“张骞大人在西域时,小子曾给他做过几个月的饭食,此事大人问过张骞大人后自然就知晓了。” 红脸汉子盯着杨川的眼睛,停顿两三个呼吸,挥了挥手:“押下去。” 于是,杨川、堂邑父一行人便被关进了两个大囚笼里…… 夏秋之交的夜晚已经开始寒凉,风声呜呜,蹲坐在囚笼里的杨川、堂邑父等人瑟瑟发抖,但却一个个的都不肯说话。 尤其是杨川,脸色阴沉的可怕。 张骞,那个在历史课本上英姿飒爽的老男人,曾经让少年时的杨川遐想连篇、仰慕不已,每次读到司马迁所写的‘骞为人强力,宽大信人,蛮夷爱之’,他就有点小激动。 凿空西域,足以名传千古啊。 可是,就是那个高而瘦的老男人,一句轻飘飘的‘接某家妻小归汉’,便让他和堂邑父二人跑了一趟漠北之地。 最终,竟然还被关进了囚笼! “哥,你冷吗?”突然,跟他关在一个囚笼里的娜仁托娅怯怯问道。 “哥不冷,这会儿正感觉有点凉快呢,”杨川轻笑一声,将自己的一件破羊皮袄子脱下来,“来,给你加一件衣服。” 娜仁托娅冷得蜷缩成一小团,就像一只发育不良的羊羔子,就连声音都颤颤的,却将破羊皮推了回来:“哥,我不冷……” 杨川没说话,直接将羊皮袄子裹着小丫头的身上。 要说挨饿受冻,他还真的很能扛,当初在羌人部落当奴隶时,最难过的一次,他连续吞了三天的积雪和草根,硬是挣扎着活了下来。 “公子……”另一个囚笼里,半截铁塔般的堂邑父双手抱头,哭得就像一个孩子。 “大家挤一挤会暖和的,”杨川抱住头,将单薄的脊背留给娜仁托娅,“赶紧的,都睡觉吧。” 刚回到大汉,身份没搞清楚之前,遭受一番社会毒打也挺好的,起码能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不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长夜漫漫,朔风呼啸。 杨川怀念着豹姐温暖的身子,回味了近百道美味佳肴,方才咂巴着嘴,沉沉睡去…… …… 接连三天,杨川、堂邑父等人被关在囚笼里无人问津,也没人送来食物和清水。 那些来来往往的兵卒,刚开始还好奇的瞅上几眼,主要是想近距离的观察堂邑父这个高大威猛的匈奴人,对杨川基本上视而不见。 到了后来,就连兵卒们也懒得理会。 北方边塞之地,日间的太阳毒辣,就像是在烤肉,偏生夜晚的风十分寒凉,又像是要将人冻成肉干。 眼看着十几个人饥渴难熬,差不多就要闹出人命了。 杨川默默忍受着,并开始板着指头计算,如果再持续三日,也就到了人类的极限,如果还不送些清水、吃食过来…… 那就对不起了。 本厨子不跟你们玩了! 对于这一点,他想得很清楚。 当初,给羌人当奴隶那是无奈之举,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迟早会弄死那些畜生;可是,让他回到大汉帝国,给自己人当奴隶,或者被自己人弄死,那不叫悲催,而是窝囊。 窝窝囊囊的活着,对他来说都无法容忍,更别说让他窝窝囊囊的去死。 昨天夜里,六只金雕都来过了。 豹姐也来了。 不过,杨川将它们都打发走了,并未惊动任何一个汉军兵卒,也未接受那帮憨货带来的‘食物’。 尤其是几只金雕带来的食物,想想就让人上火:麻蛋,弄来几块生肉还能捏着鼻子吃下去,你们叼来几条毒蛇算怎么回事? 这是历史书,又不是武侠小说,难不成让本厨子吞服蛇胆、炼成绝世剑法不成…… 第三日傍晚时分,那名红脸汉子终于出现了。 他这一次没有穿甲胄,而是换上一套高峨冠带、浅白色官衣,腰间还系着一条红色丝绦腰带,上面镶嵌着三颗玛瑙石,一看就没什么品味和档次。 杨川只瞧得一眼,心下便有了计较:‘还以为这货多大的官职,却是一名秩比六百石的小小郎官。’ “让诸位受罪了。” 红脸汉子缓步走过来,背负双手,一副风轻云淡的说道:“尔等的验传和张骞大人的亲笔验证过了,确实无误。” 说话间,他一摆手,几名兵卒快步上前打开囚笼。 杨川闷声不响的翻身起来,将已然饿昏过去的娜仁托娅横抱着,弯腰走出囚笼,道:“谢过大人。” 堂邑父等人也走出囚笼。 他们总共十二人,断水断食,再加上三日三夜风吹日晒的消耗,能爬起来的不足一半,但没有任何一人敢吭声。 这些人里头,只有杨川一个汉人,其他都是匈奴人…… 对了,还有张骞的匈奴妻、子,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唯唯诺诺,缩手缩脚的,刚走出囚笼,噗通一声就跪在红脸汉子面前连连磕头。 红脸汉子吩咐一声,让兵卒带这一行人下去吃点东西,便要转身离去。 杨川却喊住了他:“这位大人,张骞大人现在何处?” “张骞大人在车骑将军卫青的军营里,怎么,尔等想去军前效力?”红脸汉子转头看着杨川,意味深长的说道:“此事,某家倒还真能帮上一点忙。” 杨川拱手道:“小子谢过大人。” 红脸汉子转身便走,显然是懒得与这些浑身恶臭、形同乞丐‘仆役’为伍。 杨川却继续问道:“还没请教大人名讳。” 红脸汉子霍然回首,冷声道:“一个卑鄙的仆役,也敢询问某家名讳?” 看他的样子,竟似受到莫大的侮辱,眼看着便要发作出来,这一下,把堂邑父等人吓坏了,赶紧上前去连连赔罪。 杨川却像个傻子,一脸的人畜无害,道:“请问大人身居何职?比之张骞大人如何?再次请教,大人如何称呼?” 红脸汉子停下脚步。 缓缓转身,双手的骨节被捏得‘叭叭’作响。 他向前走出几步,逼近杨川身前三四尺处,低头俯视着又瘦又小的杨川:“某家司马迁,官郎中,秩比六百石,云中太守麾下军侯。 汝,还有何言?” 第三十二章 玩笑开大了 云中太守麾下、军侯? 根据汉帝国军队编制,军侯秩比六百石,相当于县尉,差不多就是警察局一把手,听起来很唬人,实际上……还真挺唬人的,掌管征发搬运等,位不高但权很重。 而且,司马迁的这个军侯,差不多就等于是空降下来挂职的…… 当然,这些都是细枝末叶不重要。 对杨川来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红脸汉子竟然是司马迁?不会吧?根据史书记载,这货应该出生于公元前145年,只比自己大了四五岁啊! 看看这黑红脸膛、满脸毛发的,起码也是一位三十好几的中年大叔。 而且,大名鼎鼎的司马子长,不应该面如冠玉、身形修长、略显瘦俏、文质彬彬……的么? 想到此处,杨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尤其关注的,自然是司马迁的胡须、喉结、裆下,暗松一口气:‘好吧,东西还在……’ 司马迁却被杨川盯得有些不舒服,总感觉这瘦猴似的臭小子,怎么有点不怀好意啊? 他盯着杨川,眼底的怒火就十分的明显,两只拳头轻轻一捏,一阵爆豆般的‘噼噼啪啪’就令人心惊肉跳,沉声问道:“汝,还有何言?” “大人、真是司马迁?”杨川吞了一口唾沫,讷讷道。 眼前这红脸汉子身高八尺有余,浑身肌肉发达,将一件甚为宽大的官衣撑得高高隆起,两只拳头比沙包还大…… 算了,对这种人,还是尽量不要激怒的好。 “某家便是司马迁。” “呃、娜美湿了。” “小子,汝适才质问某家,可有话要讲?” 司马迁张开一只大手,用五根粗而长的手指罩住杨川的脑袋,试着捏了一下,好像是在比划着,看能不能一把给捏爆了? 杨川突然笑了。 跟张骞那老阴π一样,在他的心里,司马迁的‘明光大’形象也开始出现某种细微的裂纹,一下子就从云之巅掉落人间。 活着的司马迁,比历史书上的粗糙很多,但也生动很多。 “司马……咳咳、军侯大人,您可知晓,适才趴伏在地上跪拜大人的是什么人?”杨川不动声色的问道。 “什么人?”司马迁一愣。 他转头看向张骞的匈奴妻子,面露狐疑之色。 “这位是张骞大人的夫人……呃对了,是张骞大人在匈奴时的妻子,那是张骞大人与夫人的亲骨肉,军侯大人以为是什么人?” 杨川走过去,恭恭敬敬的搀扶起那妇人,躬身道:“夫人,您受苦了!” 那匈奴妇人瑟瑟发抖,目光怯懦,不敢抬头看人。 司马迁却呆住了。 他莫名的吞了一口唾沫,觉得喉咙里有些干涩发苦。 张骞去岁归汉后,从西域带回大量的羊脂玉、香料、庄稼种子、异域诸国贡品,并进献一卷西域万国风物图。 据说,此图囊括各地人口、田亩、兵力布防等,包罗万象。 为此,皇帝陛下龙颜大悦,赏赐无数,并破格敕封为从四品‘太中大夫’,赐下良田千倾,并时常召进未央宫中,彻夜长谈,亲厚无比。 如今,张骞就在车骑将军卫青的大营,是仅次于将军的校尉,秩比两千石,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分明就是皇帝陛下给张骞创造机会,让他再搏一份军功啊? 父亲司马谈曾经断言,张骞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也就是说,司马迁眼下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才是张骞麾下的军司马大人。 这玩笑开大了。 校尉大人的夫人,竟然被他一个小小的军侯关进囚笼之中,硬生生的给饿了三天三夜,还坦然接受了人家的跪拜? 就算这位夫人是匈奴人! 司马迁深深看一眼杨川,却只撂下一句“送夫人去置馆歇息”,扭头便走。 杨川冷眼旁观,再没吭声。 得饶人处且饶人,此事本就不是司马迁的过错,任何一名大汉帝国的官吏、将军,对奴役之人的态度估计都差不多,除非自己的主人极有身份。 比如,刘彻的仆役应该就很少有人慢待。 他之所以如此,其实还是气不过张骞的忘恩负义,帮着他宣扬一下‘匈奴妻子’的名声,让他不舒服的同时,也给自己腾挪一点空间。 这段日子,杨川大致想清楚了一件事情,当初张骞之所以将他与堂邑父二人支走,毛病可能出在那张‘西域图’上。 另外,那几十车价值连城的于阗玉,应该也是诱因之一。 如此看来,张骞还算厚道,并未对他这个无名小卒痛下杀手…… …… 来到一处简陋的置馆,杨川、堂邑父将大家安置下来,立刻走进厨房烧了一大锅开水,让每个人都喝了一碗淡盐水,这才开始生火做饭。 好几人都饿昏过去了,再不弄点食物,真的会出人命。 司马迁那厮还真狠,将十几个大活人丢进囚笼里不闻不问,水米不沾牙的,也不怕闹出人命来? 看来,以后得寻个机会弄他一次,好出一口恶气! 置馆的厨房里常备各种食材,虽然只是极少的鸡鸭羊肉,粮食也只有谷物、青稞、小麦三样,但葱、姜、蒜、韭、葵、崧等菜蔬却十分新鲜。 葵是芹菜,崧是小白菜,这两样菜蔬曾是杨川的最爱,所以,在洗菜的过程中,他忍不住生嚼了几根,只觉得满嘴清香,美味极了。 杨川、堂邑父二人在厨房忙碌着,负责置馆的置啬夫却慌了。 只要是能被送进置馆食宿的,一般都是官家或官家眷属,别看这些人破破烂烂的,你没看是由两队守卒亲自护送过来的么? 他将负责做饭的厨子吼来,站在厨房门口,拱手道:“置馆饭食,自有厨子专门负责,还请二位回房歇息去吧,等饭食做好,我令人送过去。” 杨川拱手笑道:“我家夫人身子欠安,只喜欢吃小子做的饭食。” 摆明了,人家这是官宦之家,看不上置馆庖厨的手艺啊…… 置啬夫无言以对,只好讪笑道:“那就有劳二位了。” 这位中年汉子转身离开厨房大门,心下有些气闷,使劲踢了一脚自家的厨子,斥道:“瞧瞧,你的饭食到底有多差劲,人家的仆役都进厨房自己操持了!” 厨子不服,梗着脖子嘀咕一句:“哼,嫌弃我的饭食,就看他们能做出一朵花儿出来!” 置啬夫又要抬脚去踢,却瞥见置馆大门外走进来一位官,却是新晋的军侯大人司马迁,不由得缩回自己的大脚,快步迎接上去。 “军侯大人见礼了。” “人呢?” “人……呃、官眷都在房里歇息,两名仆役在厨房自己操持做饭。” “自己做饭?” 来人正是司马迁,他回到营房里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欲待不加理睬,却又觉得还是过来瞅一眼才能略感安心。 毕竟,将校尉大人的妻子关进囚笼,不闻不问三个日夜,且生受人家的一次跪拜,于情于理于法都有些讲不通啊。 都是那个小贼! 想到今后免不了要与张骞见面,若是那人心存芥蒂,自然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从而落了自家的面皮,此事就十分的令人恼火啊。 再想到杨川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司马迁心头就有些上火,忍不住斥道:“是那小贼在做饭食?” 置啬夫赶紧点头,道:“正是那小儿!” “哼,置馆自有置馆的规矩,岂能让他随意出入厨房?” 司马迁冷哼一声,大踏步的向厨房方向走去,随口说道:“某家倒要看看,一个丐儿能做出什么好吃的饭食!” 第三十三章 过油肉拌面 有肉,有菜,有油脂,有去皮的小黄米,这就很好了。 而最让杨川有些意外的,却是厨房里竟然有半缸颇为饱满的麦子,上面落了一层灰,看样子很少有人喜欢吃麦饭啊。 大汉的厨房十分简陋,普通人家的吃食也很粗糙,无外乎蒸饭、煮饭、汤饼几样主食,配上一口肉酱和腌菜,就是美味佳肴。 所谓的“麦饭”,可不是后世的面条,而是直接将麦子在镬中煮熟直接吃,粗糙难嚼是一个方面,主要是这种麦饭吃多了不好消化,还容易腹胀,屁多的很。 故而,麦饭一度是用来喂牲口的饲料…… 对于大汉时代的肉酱,杨川一直都比较好奇,他实在想不通,什么样的神操作,才能将一堆肉泥发酵成酱的。 他特意寻找一番,在一堆坛坛罐罐里终于找到半坛子“肉酱”,揭开盖子闻了一下。 呕—— 一股奇怪的恶臭味道,差点让他这个厨子断了气,三两步扑到门口,一口胃液就喷了出去。 噗! 不料,刚好在这时,司马迁大踏步走过来,直接就被喷了一脸。 两个人都愣住了。 “军侯大人!” “杨川小贼!” 二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两三个呼吸后,分别转身低头,大口大口的干呕一阵,这才消停下来。 司马迁使劲擦拭着脸上的秽物,怒目而视,斥道:“杨川小贼,你这是作死啊!” 言毕,便提着沙包大的拳头上来,眼看着就要将杨川打趴下。 杨川见状连连摆手,一边干呕不已,一边艰难无比的说道:“等等,等我吐完再过来……” 司马迁犹豫了一下,紧皱着眉头,恼怒的瞪着杨川,斥骂一句:“小小年纪不学好,阴损歹毒……你为何要喷吐秽物在某家头脸之上?” 一边骂人,他一边赶紧弄了一桶清水,将头脸清洗干净。 杨川好不容易停下干呕,苦着脸,拱手道:“军侯大人见谅,实在是这厨房存放的肉酱变质发臭,小子闻了一下,实在没忍住。” “肉酱变质发臭?” 司马迁不明白“变质”是什么意思,但想必应该是肉酱存放时间太久,出现恶臭气息,自然不能再食用了。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司马迁却立时上心了。 须知置馆为朝廷官办,兼有驿站、官舍等职能,过往大小官吏、军卒、藩国使臣等都要在此食宿,若是出现食物过期变臭之事,上司必然追责问罪。 而且,好巧不巧的,他这个军侯大人负责的工作中,便有此一项…… 司马迁快步走进厨房,将鼻子凑在装酱的坛子口,小心翼翼的闻了一下,面露疑惑:“是这一坛吗?某家闻了,并未变臭啊?” 说着话,他捏起酱坛中的木勺,挖了小半勺放入口中,慢慢品咂几下,紫红色的脸膛上露出一抹满意之色。 看上去、似乎十分美味? 杨川都看傻眼了。 是自己的鼻子出问题了?他有些不信服,走上前去,使劲抽了两鼻子。 呕—— 好臭! 杨川再一次扑到门口,大声干呕,却实在因为三天三夜没吃喝,胃囊里空空如也,哪里还能吐出东西来! 司马迁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冷冷的瞅着干呕不已的杨川,淡然问道:“杨川小贼,看来你是久居匈奴人的地方,习惯了他们的膻鯹,闻不惯我大汉的味道了?” 杨川心头一突,腹诽一句:‘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司马迁,这就上纲上线了?’ “军侯大人,咳咳,这肉酱自然是好的,皆因小子饿了这三日,估计是肠胃出问题了,连带着鼻子也坏了。” 久居茅厕不闻其臭。 看样子,大汉的肉酱,本来便是这种变质了的馊臭味道吧?就像湖广以外的人,吃不来闻不惯臭豆腐,总不能太过指责嘛。 更何况,你们喜欢吃这种肉酱,跟我何干! 杨川用清水洗了洗把脸,规规矩矩的走到司马迁面前,拱手道:“军侯大人,君子不进庖厨,小子要做饭了,还请军侯大人回避一下。” 实在是他不想让别人偷学自己的厨艺,只好先把这位大爷送走再说。 不料,司马迁本就存心找茬,竟一屁股坐到门口的坐墩上,悠然说道:“听闻你看不上置馆的厨子,某家倒想见识见识你的厨艺了。 好了,你忙你的,某家正好歇息一会儿。” 说着话,他从怀中拿出一卷竹简,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好吧,这种学霸大佬,就算是装逼也是这般风轻云淡,清新脱俗啊。 杨川苦笑不已,开始与堂邑父二人忙碌起来。 本来,看见麦子的那一瞬,他特别想吃一碗炸酱面,油油的,滑滑的,撒上一撮葱丝儿,再配青翠欲滴的小芹菜、小白菜,调上两勺香醋,稀溜溜一大口,嚼一瓣野蒜…… 那叫一个地道! 只可惜,所谓的“酱油”,竟然是散发着恶臭气息的肉酱,就只好作罢了。 杨川取出一些麦子,用清水冲洗一下,让堂邑父在小石磨上去磨面,自己却开始剁肉。 置馆厨房的羊肉甚是肥美,数量也多,用一把锋利的剔骨刀切割几大片,再用一把锃亮菜刀剁成肉臊子。 然后,往里面撒些花椒、胡椒、盐巴、葱末、芫荽粉等,再打两只十分金贵的鸡蛋,用手抓拌均匀,便放在一边腌制起来。 本来还需要一点淀粉,却实在没找见,只好凑合一下算了。 接下来,杨川回到房间,特意取来自己的铁锅,并顺手抓了一把胡麻,先制作出一点胡麻油糊糊。 这时,堂邑父也磨了一些面粉提了过来:“公子,够不够?不够我再去磨。” 杨川大致掂量一下,觉得做一顿简单的过油肉拌面应该足够了,便开始和面、醒面…… …… 刚开始,司马迁还在专心读书。 随着杨川将一口大炒锅搁在灶火上,开始刷油、热油、爆炒,厨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混杂着呛人的烟火味道。 司马迁坐不住了。 尤其是当杨川将羊肉捞出控油后,再次倒入铁锅中翻炒,往里面撒了好几样调味品,并将几样新鲜菜蔬丢进去,随手颠几下,一团火焰出现在铁锅中…… 司马迁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伸着脖子,眼睛都看直了。 尤其是口水,竟不自禁的分泌出来,都来不及吞咽了! “堂邑父大叔,捞面。” “装碗。” “调点香醋,顺便给他们带过去几颗野蒜。” “……” 转眼间,十几碗白生生、光溜溜、颤巍巍的面条上,浇了一大勺油滑鲜香的“过油羊羔肉”,摆了满满两大盘子,光是看上一眼,闻上一鼻子,就令人垂涎三尺。 只可惜! 如此诱人美食,竟然被那个狗熊一般壮硕的匈奴人堂邑父给端走了? 锅台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两碗,应该是杨川小贼与那匈奴人的吧? 司马迁十分艰难的吞了一大口唾液,淡然笑问一声:“杨川小友,此饭食……可有名称?” 杨川一直专心做饭,好不容易饭做熟了,刚要端一碗吸溜,浑然忘了司马迁还在厨房。 此刻,这货冷不丁的开口说话,吓了他一大跳:“啊?名称啊?这叫过油肉拌面啊。” “过油肉拌面?”司马迁沉吟几声,微微点头,称赞道:“果然不同凡响呢!” “不过,既然名为过油肉拌面,为何只见过油翻炒,却不见拌?” “拌者,搅拌,搅而拌之也。” “某家见猎心喜,忍不住便想亲手搅拌一二,杨川小友可莫要推却为盼呐!” 然后,就在杨川的眼皮子底下,司马迁端起一碗“过油肉拌面”,举箸搅拌数下,稀溜溜一大口,小半碗面条就入了他那毛茸茸的大嘴。 再一大口,就剩碗底的一层羊肉臊子了。 三两下将碗中肉菜扒拉干净,司马迁用手背抹一把油腻腻、毛茸茸的大嘴,赞叹一句:“美哉,过油肉拌面!” 杨川:“……” 说实话,他都看傻眼了。 好你个司马迁,就连蹭吃蹭喝都能如此豪情万丈,文采斐然? 杨川不得不承认,这个司马迁啊,是他这两辈子见过最为臭不要脸的文人…… 第三十四章 明日有雨 司马迁还算厚道,虽然眼睛不住地瞄着仅剩的那一碗“过油肉拌面”,最终还是克制住了:“那个、杨川小友,某家品鉴过了,你烹制的过油肉拌面极为鲜美。 还剩下一碗,你吃罢。” 说着话,他有些艰难的转过脸,坐回到厨房门口的木墩上去了。 杨川犹豫一下,挑了一小半面条,用锅底的油底子搅拌几下,默默吃完,又舀了一大勺热乎乎的面汤将油锅涮一涮,权当是喝一碗清油面汤。 艰难岁月,须珍爱食物。 这是杨川的原则,所以,他虽然时常烹制美食,但几乎没怎么浪费过任何一粒粮食,任何一滴油脂。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动作,看在司马迁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看看某家干的好事!骗吃一个半大小子的饭食,害得人家喝稀汤……’ 尤其是等堂邑父回来,一大口吸溜掉剩下的半碗过油肉拌面,竟与杨川一样,连喝几大碗面汤,就更加让这位军侯大人惭愧不已了。 “杨川小友,你真是陇西汉家子?”司马迁突然问道。 杨川点点头,道:“我父乃陇西良家子,战死沙场,在我六岁时,被羌人掠去,沦为奴隶人,去岁幸得脱困。” 他没有提及与张骞之间的事情。 两次救下张骞等人的性命,在他看来,其实不过是机缘凑巧而已,正好让他碰上了,就算不是大汉使臣,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事后谈论,等于是挟恩图报,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 “你家中还有亲人吗?”司马迁继续问道。 杨川摇摇头。 司马迁眉头微皱,两根粗长的手指轻轻叩击膝盖,沉吟良久,方才开口说道:“你的户籍散佚,等若是无籍野人,除非你成为哪个官宦人家的仆役,得到主人家的允可,方能放你一个自由身。” 杨川叹道:“世事难料,如之奈何。” 想起曾给自己承诺的张骞,他的心头就是一阵莫名的烦躁。 好意奉上的一卷地图,外加几十车和田玉,竟让他落入一个莫名其妙的大坑之中,看样子,张骞此人看似磊落,实则急功近利,终究还是靠不住啊。 他不记恨张骞,就是觉得有些窝囊罢了。 “还有一个法子,可恢复你的清白户籍,只不过……”司马迁欲言又止。 “军功?”杨川问道。 司马迁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坦然道:“一来你年岁太小,即便以罪囚身份也入不了行伍,二来么……沙场无情,九死一生,你还是继续跟随张骞大人吧。 做他家的仆役,也胜过死在塞外啊。” 杨川心中一动。 这个司马迁,人不错啊,骗了一碗过油肉拌面就能说出这一番话语,在豪门世族为尊的大汉帝国,实在令人意外。 “军侯大人可有门路让我入行伍?”杨川试探着问道。 “有倒是有,不过…”司马迁犹豫一下,笑道:“某家近日征发了一批罪囚、贱籍和赘婿,你可以无籍野人身份入行伍,念你年纪尚幼,暂且当一名火头军,可否?” 杨川犹豫了。 自己一个堂堂汉家子,先父甚至是有据可查的良家子,如今,却沦落为无籍野人,只能从火头军干起? 火头军能得军功? 据他所知,历史上由火头军干起,最后成就一番大事的人,好像就一个大唐的薛仁贵吧? 当然,如果运气和实力足够,就算是卫青那样的奴隶也能拜将封侯睡公主,不得不说,这段历史的大汉帝国至少还挺有念想的,胜过绝大多数的所谓的盛世…… 看着杨川迟疑不决的样子,司马迁摇头苦笑,道:“某家人微言轻,家世平平,虽然累世为官宦门第,却不过是不起眼的史官,贵则贵矣,却并无多少权势。 某家骗伱一碗饭食,心中过于不去,这才思谋着想帮你一把。 既然小友迟疑不决,此事便作罢,权当是闲谈……” “不,军侯大人,我愿入行伍,愿从火头军干起。”杨川突然说道。 司马迁还要说什么,却被杨川直接摆手阻挡了。 西汉实行荐举制度,以司马迁这样的“清贵史官家族”实际上也有荐举权,只要关系亲厚,就算是让你当官也是一句话的事,更何况解决一个人的户籍问题? 只是,一碗过油肉拌面的“交情”就想办天大的事?想屁吃呢! “小子不愿为人仆役,即便战死沙场,又有何惧!”杨川继续说道:“不过,小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军侯大人体谅怜悯。” “何事?” “堂邑父原本是张骞大人出使西域时的随从,如今他也不想回去,军侯大人可否想办法暂时收留之?” “那张骞大人哪边?” “大人不说,他定然不问,就算问起,大人实话实说也就是了,小子、堂邑父二人与他并无仆役文书。” “……” 一件大事,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给决定了?司马迁离开好久了,杨川却还在厨房发愣。 他怎么觉得自己有点草率了? 司马迁此人,可信否?想想当初与张骞之间的交往,几乎等于是生死之交,岂料说散就散,竟无丝毫牵挂,这也算是真特娘的见鬼了!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升米恩斗米仇,这世上的事情啊,往往就这么奇怪。 有些人吃你的喝你的拿你的,就差剜你的心喝你的血敲你的骨髓,可终究背弃你的,往你心口窝子插刀子的,往往还就是那些亲朋好友啊。 张骞那边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但杨川已然断定,当初给他的几样承诺,百分百的泡汤了。 而且,他之所以急着与堂邑父入行伍,实际上不过是在避祸。 设身处地,若自己处于张骞此刻的位置,就算他念着一份救命恩人的情分,不可能对杨川下狠手,可为什么不想办法收他为仆役呢? 根据秦汉两朝律法,一旦成了他人仆役奴隶,若非主人准允开恩,想要摆脱奴隶身份,唯有逃亡天涯一条路。 既然如此,又何必当初?想想就令人绝望。 当然。 也许是他多虑了。 或许张骞眼下正在想尽一切办法,在为杨川解决户籍问题,而且,还期盼着尽早见面,好兑现他当初所做的那些承诺呢? 这就看两个人的缘分了。 反正对杨川来说,有了张骞的一臂之力,他能少走一些弯路,没有也没关系,无非是多吃一年半载的苦。 相反的,失去他杨川的信任,对张骞来说,可就是一笔无法估量的巨大损失。 如此这般想一想,杨川的心情终于舒畅起来了。 “堂邑父大叔,我替你做主,你不怪我?” “公子做主就是了。” “对了,还得安置好你女儿、萨仁娜婶子和她的儿女……” 杨川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负担有点沉重,怎么有一种当家长的感觉? 我才十三岁啊…… 杨川苦笑一声,走出置馆的厨房:“堂邑父大叔,走吧,先好好睡一觉再说。” 他抬头看一眼满天繁星。 明日有雨,吉。 一段说明文字(阅后即焚) 首先感谢各位读者老爷的收藏、追读和打赏,后面会单章感谢诸位,从目前的反应来看,这本书还算满意,起码能让大家能读得有点意思,还不算太辣眼睛。 前期铺垫基本完成,主角杨川终于回到大汉,在这之前,作者删掉了三万字漠北的存稿,现在想想有点怅然若失啊。 为了保证故事的完整性,必然要牺牲一部分爽点和快节奏,对此,厨子表示有些遗憾,打算在中后期好好发展一下西域和漠北。 此为后话。 接下来,便是一场大高、潮,然后进入烂怂长安城,开始杨川的‘大汉厨子’之旅,这个节奏厨子基本还算满意。 今天之所以开个单章,一方面呢,给大家汇报一下成绩,展望一番未来,另一方面,是有点烦闷,就想跟大家掏掏心窝子、说说话。 因为众所周知的缘故(喜洋洋了),厨子这几日的写作状态其实不太好,不过,还是坚持每天码字6000+,看来,宝刀未老。 此外,厨子也有些郁闷,因为回归大汉帝国后,牵涉到‘大人’这个称呼,让有些读者追着喷,说是‘大人’这一称呼是明清以后才开始大量出现的,汉代只是‘父亲’的意思。 如果是正常的交流,厨子很喜欢啊,历史太过遥远,动辄几百、上千年,很多事物都变得有些模糊,多几位同行讨论,简直是人生一大美事,当浮一大白。 可是! 有些读者老爷太不客气了,痛斥作者辫子戏看多了,脑子进水了,爹娘老子死绝了,儿女…… 有些留言,厨子直接删掉了,写个小说,至于么? 其实,厨子感觉很委屈啊。 因为在开书之前,厨子查阅过极多的资料,有所疏漏是必然之事,但也罪不至此吧? 出于对读者老爷们的负责任,厨子有些不自信了;所以,今天一早上没码字,专门回头查阅了一些资料,‘考证’(百度)了‘大人’这个称呼,觉得自己可能理解有误但并不很严重,还请有些读者老爷口下积德。 厨子惯例,先罗列如下: 1.指在高位者。如王公贵族。《易·乾》:“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史记·孟子荀卿列传》:“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惧然顾化,其后不能行之。” 2.犹言王者。晋陆机《演连珠》之三:“大人基命,不擢才於后土。“《新唐书·陈子昂传》:“凡大人初制天下,必有凶乱叛逆之人为我驱除,以明天诛。“ 3.对宫闱近侍的尊称。《后汉书·陈球传》:“球小妻,程璜之女,璜用事宫中,所谓程大人也。“《晋书·刘曜载记》:“猗曰:''吾为卿作计,卿能用不?''二人皆曰:''谨奉大人之教。''“ 4.指世家豪右。《后汉书·岑彭传》:“彭因言韩歆南阳大人,可以为用。“李贤注:“大人,谓大家豪右。“《三国志·魏志·董卓传》“比至长安,众十馀万“裴松之注引晋司马彪《九州春秋》:“胡文才、杨整修皆凉州大人,而司徒王允素所不善也。“ 5.指德行高尚、志趣高远的人。《孟子·告子上》:“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汉扬雄《法言·学行》:“大人之学也为道,小人之学也为利。“三国魏阮籍《大人先生传》:“夫大人者,乃与造物同体,天下并生,逍遥浮世与道俱成。“ 6.对老者、长者的敬称。《后汉书·苏章传》:“祖父纯,字桓公……三辅号为''大人''。“李贤注:“大人,长老之称,言尊事之也。“《后汉书·李固传》:“一日朝会,见诸侍中并皆年少,无一宿儒大人可顾问者,诚可叹息。“ 7.对父母叔伯等长辈的敬称。《史记·高祖本纪》:“高祖奉玉卮,起为太上皇寿,曰:''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汉书·淮阳宪王刘钦传》:“博辞去,令弟光恐云王遇大人益解,博欲上书为大人乞骸骨去。“颜师古注:“大人,博自称其母也。 8.指成年人。《后汉书·南蛮传》:“汉兴,改为武陵,岁令大人输布一匹,小口二丈,是谓賨布。虽时为寇盗,而不足为郡国患。“ 9.身材长大的人。《山海经·大荒东经》:“有一大人踆其上,张其两臂。“臂,一本作“耳“。《汉书·五行志下之上》:“史记秦始皇帝二十六年,有大人长五丈,足履六尺,皆夷狄服,凡十二人,见於临洮。“《三国志·魏志·陈留王奂传》:“襄武县言有大人见,长三丈馀,迹长三尺二寸。“ 10.周代占梦之官。《诗·小雅·斯干》:“大人占之。“朱熹集传:“大人,太卜之属,占梦之官也。“ 11.在官场中成为下属对上司的习惯称呼。《儒林外史》第二三回:“只见长班进来跪着禀道:''部里大人升堂了。''“清福格《听雨丛谈·大人》:“本朝内大臣、都统、尚书、侍郎、卿寺、学士、堂上官,皆称大人。中允、洗马、赞善、巡城御史、掌科给事,皆在本署中称大人,出署则否也。外官文职督抚、学政……武职提督、副督统、总兵、城守慰,皆称大人。“ ……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厨子的状态不好,实在没有气力争论,‘大人’这一称呼究竟能不能用,用得对不对,厨子有些力不从心,辩论不动弹了,就当是温故而知新吧,如有错讹,那就让一直错下去好了。 最后,再次感谢读者老爷们,今日冬至,别忘了吃饺子,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 这天下啊,最好吃的莫过于饺子,这天下最好玩的,莫过于嫂……咳咳、莫过于追读厨子的小说啊,哈哈。 啰里啰嗦一大堆,头不疼了,嗓子不冒烟了,下午好像又能码字了? 第三十五章 长安城啊 两日后,张骞派遣二十几名仆役,接走了他的匈奴人妻子和儿子,送往长安城了。 同时他还给杨川捎来几根竹简,言简意赅,情深意切,说是让他耐心等待一段时日,他正在‘运作’户籍之事,却没提让杨川随夫人回长安城。 至于之前从西域带回来的那些牛羊、马匹、于阗玉籽料等,自然更是绝口未提。 看到‘运作’二字,杨川莫名的笑了。 与‘狗日的’一样,原来,‘运作’也是国粹,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成了权贵们玩弄权力和人心的专利? 杨川很认真的回了一封信,委婉表示,自己眼下身无分文,回到长安城以后,估计连生计都会成问题。 故而,他想在云中城里开一家食肆,挣一点小钱糊口的同时,静候‘校尉大人’的佳音,望穿秋水。 写完回信,杨川一身轻松,自然也开始为生计犯愁。 校尉大人的家眷被接走,他和堂邑父几人自然不能住在置馆了。 看在军侯大人的面子,那位置啬夫并未当场撵人,而是委婉的表示,如果杨川愿意留在置馆当厨子,他可以请报上司衙门给他入一个贱籍。 这个置啬夫拍着胸,信誓旦旦的表示,只要杨川愿意,他还可以出面帮忙将堂邑父等匈奴人卖个好价钱。 杨川婉拒了置啬夫的好意。 这位中年汉子人不错,就是对匈奴人的怨气很大,恨不得将那些可恶的草原人全部卖成奴隶,抢光他们的牛羊马匹、妇人和孩子。 在大汉帝国的边塞一带,这种想法很流行。 因为,几乎每一个汉人家庭都曾遭受过匈奴人的洗劫和屠杀,这种仇恨早就深入骨髓,并成为边塞居民血脉的一部分。 当然,长城以北的匈奴人,估计也是如此想的…… …… “杨川,你想给匈奴人开一家食肆?” 杨川慎重考虑一番后,直接寻到司马迁,将自己的意图和想法说出来,希望能得到司马迁的照拂,如其所料,司马迁果然跳脚大骂: “你这小子,自己的户籍还没解决,竟先为匈奴人考虑生计问题了?” 杨川摇摇头,道:“匈奴人有好人有坏人,就像汉人也有好人有恶徒,小子之所以让他们在云中城里经营食肆,主要还是为咱二人考虑的啊。” 司马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口问道:“为我、二人?” 杨川点头,正色道:“军侯大人,过油肉拌面好吃否?” 司马迁:“美不胜收!” “那不就行了,”杨川笑道,“军侯大人是读书人,小子是无籍野人,都不好出面经营食肆啊,若是我入了行伍去当火头军,军侯大人想吃过油肉拌面就难了……” 司马迁闻言,连连摇头:“不行,咱们的大军在长城外与匈奴人死战,云中城里却有匈奴人开食肆,莫说前方将士不答应,就是城中百姓也会怒火中烧,你就不怕食肆被人一把火给烧了?” 杨川拱拱手,正色道:“军侯大人,此言差矣。” 司马迁板着脸,反正就是不依。 “其实,任何事情都可分为阴阳两面,”杨川不屈不挠,开始‘谆谆善诱’,“军侯大人不妨思量一下,前方大军与匈奴人死战,将士们自然视匈奴人为生死大敌; 那么,匈奴人的妇人和孩子呢? 总不能让大军将其全部杀光吧?与其让她们留在草原大漠,继续为匈奴人生养一代又一代的骑兵和勇士,咱们为何不能换一个思路,让他们留到咱们大汉帝国的地盘上,为我们生养一代又一代的骑兵和勇士呢? 让匈奴妇人和孩子做一点小本生意,养家糊口,对匈奴人来说,简直就是釜底抽薪。 可是,对咱大汉帝国来说,不仅可增加大量的人口,还能随时随地享受匈奴人的服侍,等到他们彻底融入咱大汉帝国,享受大汉的安定富足,谁还记得这世上曾经有个匈奴啊?” 杨川一口气把话说完,便不再吭声了。 前世当厨子,有一句至理名言:照人下碟子。 什么意思呢?就是这每一个人啊,其实都有软肋、有弱点,只要你抓住他的弱点去应对,来什么人就上什么菜,一般没毛病…… 司马迁果然被说动了。 不过,兹事体大,他一个小小的军侯也做不了主。 “此事……还须上报朝廷,”司马迁沉吟着说道,“杨川小子,这种话在某家跟前说说倒也无妨,在他人面前,切莫乱说。” 杨川拱手道:“小子记下了。” 司马迁目光闪动,似乎还有话要说,却终于没说出来,只是淡淡说一句:“你小子的心思,某家心知肚明,不就是为那些匈奴人妇孺寻一条活路么? 某家答应你,回头送她们过来吧。 军侯大人府上刚好缺几名洗衣做饭的杂役,某家先给她们入贱籍,等你小子发达了,用一碗过油肉拌面来换人。” 言尽于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杨川深深一躬,正色道:“军侯大人,今日秋高气爽,草长羊肥,小子想烹制天下第一等的烤全羊,能否借几只肥羊?” 司马迁哈哈大笑,指着杨川的鼻子痛骂一句:“杨川小贼,某家也算是读书人,岂是那种能经得起诱惑的大汉好男儿!” 杨川再次深深一躬,算是拜服了。 这个活的司马迁,比历史书上的生动多了,也臭不要脸多了。 不过,也可爱多了。 就是不知道,霍去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但愿那小子比历史书上的有趣…… …… 连着五六天的烤全羊,直接让司马迁上火了。 倒不是阴虚火旺、牙龈发炎的那种虚火,而是实打实的‘阳气过盛、目赤口苦、大便干结’,每次如厕都要耗费良久,这让杨川甚为担心。 一代大文豪,可别让烤全羊给吃出什么毛病,从而让这座天下少了一部鸿篇巨着,没了那无韵之离骚,那他这个厨子的罪过可就太大了。 不行,还是得好好劝劝这家伙。 要知道,这青年人贪图口腹之欲,暴饮暴食,差不多就等同于少年人贪恋美色、日日夜夜,都属于刮骨之刀、挥精如土,危害甚大。 “从明日开始,需要吃几天清淡些的饭食了,”这一日,杨川终于忍不住开口劝说,“天水陇西一带,有一种百姓饭食,极为好吃,不知军侯大人可有兴趣?” 司马迁摇头,指着不远处大快朵颐的六只金雕、三只雪豹,笑道:“某家还不如几个畜生?” 杨川讪笑几声,不吭声了。 为了与司马迁增进感情,同时也为了让这货莫要小觑于他,杨川思谋再三,终于还是将豹姐它们‘介绍’给了司马迁。 原本想着自己亮出这个‘底牌’,司马迁定会大吃一惊,对他这个半大小子另眼相看。 不料,见到这几个‘宠物’后,这位军侯大人竟丝毫不显‘大惊失色’,只是略微表达了一番嫉妒羡慕之情。 司马迁甚至还说,若杨川能放下身段,给自己裆下来上那么一刀子,进宫当一个驯兽宦官,应该前途无量…… 杨川这才知晓,在长安城里,几乎所有的权贵之家都有豢养灵宠、战宠的传统,其中,尤以刘彻为最甚,不仅养老虎、棕熊、犀牛、大象、豹子、野狼等凶兽,还喜欢斗鸡遛狗。 听说在上林苑里,还有一座‘犬台宫’,豢养着全天下各种各样的狗。 众所周知,老刘家的人喜欢养狗、斗狗、吃狗。 不曾想,那位名叫刘彻的皇帝还喜欢‘斗狗大会’,鼓励文武百官、权贵人家都来参与,谁的狗厉害,谁就是忠臣,谁的姐姐或者妹妹就可能被皇帝祸祸。 那个贰师将军李广利,不就是如此么…… …… 长安城啊。 司马迁为人旷达,经常不顾身份的与豹姐一家子、六只傻雕抢着吃烤全羊,时不时的还会起一些争执,自然每次都是豹姐大显神威,镇压全场。 杨川却很孤独。 他时不时的回首南望,怅然若失,却只能暗叹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长安城么?如今连个烂怂大雁塔都没有……’ 第三十六章 石门障 连着二十几日,自打杨川‘一家子’搬到司马迁的官衙,几乎就没闲着,不是在做饭,就是在做饭的路上,不是烤全羊就是过油肉拌面。 杨川发现,跟所有的大文豪一样,司马迁的口味偏重,最喜欢那些肥而不腻、鲜嫩多汁的美食,对粗茶淡饭基本上没什么兴致。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亲近了很多。 不过,杨川刻意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司马迁如今是官身,自己是无籍野人,身份悬殊,贴的太近对彼此都没什么好处。 尤其是他自己,如今还有一个人暗戳戳的盯着呢,总令他有些不舒服。 张骞。 这位在后世大名鼎鼎的博望侯,如今就在卫青的大营里,身居高位,不要说人家亲自下场撕逼,就是随便一个眼神,杨川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 入秋了,塞外的寒气不断南下,带来一场又一场寒凉的秋雨。 司马迁开始忙碌起来了。 杨川知道,卫青、李息两位大汉帝国的名将,便要展开一场大战。 也正是元朔二年的这一场大战,彻底打垮了匈奴人在河套、金城、陇西一线的军事力量,也彻底奠定了卫青‘大汉军神’的地位。 这一战后,卫青一路开挂,拜将封侯,直至三个儿子都封了侯,还顺带着平推了刘彻的姐姐平阳公主,从而走上人生巅峰。 当然,也许是平阳公主反推了卫青,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呢! 大战在即,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子烽火硝烟的味道,一队队骑兵风尘仆仆的赶来,在云中城里经过简单修整,便开赴前线了。 杨川隐约得知,车骑将军卫青的大营,就设在数百里外的定襄城。 作为云中郡太守麾下……某长城关隘的戍卒兼厨子,杨川也终于背着行囊,拖家带口的‘走马上任’了。 在这件事情上,他很承司马迁的人情。 本来,以大汉帝国的募兵制度,想要进入行伍当兵吃粮、博取军功,必须要等到二十三岁以后才可以,但司马迁毕竟是‘刀笔吏’,随手添了一笔‘其父为陇西良家子杨勃战死沙场此子被掠为奴六载深恨匈奴蛮夷其情可悯极善烹制军粮’,便解决了。 或许,这一笔‘备注’并没有引人注意,反正他们这一批人中间,大多数为囚徒、赘婿、无籍野人,估计上司衙门的人只要核对人数就行了。 但对杨川来说,这一点很重要。 他在大汉帝国,总算是有了一个正式身份。 此外,司马迁还考虑到豹姐一家子、六只傻雕的生存问题,特意挑选了一处山清水秀、风景幽美的地方——鹿城,石门障。 听到这一消息后,杨川唯有苦笑。 看来,司马迁这家伙的史学研究,目前应该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段位,根本就没去实地勘踏过,否则,他就绝对不会将杨川打发到石门。 石门是什么地方? 阴山绵延两千余里,是匈奴人的崛起之地,其中部的横断山脉有两座山,一为大青山,一为乌拉山,两山对峙形成一个幽深而险峻的大峡谷,便是所谓的‘石门’。 杨川清楚的知道,石门大峡谷非同小可,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也就是说,只要汉军与匈奴人开战,此地必为要害,就算如今不是前线,那也将是天下最为凶险的去处……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杨川苦笑过后,细细盘算一番后,便将心中的畏惧抛之脑后,反而还有些莫名的激动:有仗打,才有机会搞军功啊,反正这一仗汉军大获全胜,怕什么? 司马迁不是在他的《史记》里写道,‘全甲而还’么? 此外,鹿城是个好地方,杨川曾来过很多次。 对了,鹿城就是后世的包头。 在两千多年前,匈奴人叫这地方为‘包克图’,就是‘有鹿的地方’;而汉人则称之为‘鹿城’、‘九原’。 而地处鹿城西北二十里的石门,的确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有雪山有平原,有大量的麋鹿、獐子、蒙古兔、狍子、棕熊、雪鸡。 最妙的是在大青山和乌拉山上,竟然还有青羊、雪豹、金雕、金雀隼等,说不定借此机会,豹姐和傻雕们还能搞一波对象,孕育出下一代呢。 鹿城是个好地方,石门也是个好地方。 杨川知道,几百年后,吕布就出生在这里。 还有后来的王昭君,就是经过石门而‘出塞’,让狼日哈的匈奴人给祸祸了。 就是不知道,如今他这个戍卒兼厨子,有没有机会捡几颗匈奴人的脑袋,积攒一些军功,换他一个清白的大汉帝国户籍…… …… 杨川抵达石门时,恰逢一场连绵秋雨。 板着指头算一算,距离规定的期限还有两三天,因为没有人监视也没人押送,他自然不用提前去报到,正好能做一点其他事情。 平日间,汉帝国对刑徒、赘婿、野人等贱民很鄙视,彼此之间,并没有多少好感。 可是,一旦这些人被征发,无论是去服徭役还是兵役,竟然很少有人逃走,这曾经让杨川百思不得其解,觉得那些人不是蠢就是傻。 然而,当他自己成了戍卒后才明白,这人啊,总归还得有一个归属感。 就譬如眼下,几根屁都不是的竹简上,一旦写上你的户籍、姓名、年龄、肤色等内容后,这个大汉帝国就是你老妈,就值得你去守卫、去搏杀、去牺牲…… 当然,让杨川牺牲是不可能的。 他还没活够呢。 他还没去过那个烂怂长安城,还没会一会霍去病呢! 杨川在大青山上寻了一个隐秘山洞,简单收拾一番,将自己带来的粮食、盐巴等存放起来,权当是今后的一个秘密落脚点,也好让豹姐一家子、六只傻雕安然过冬。 另外,他又花了两天时间,将方圆数十里的山山水水、沟沟壑壑、渠渠道道都摸了一遍,差不多做到心中有数,这才动身前往关隘报到。 不管打不打仗,先把退路勘察好,这是一个好习惯。 第三十七章 与子同袍 杨川不知道,就在他抵达石门的前一日,卫青、李息两路大军早已沿着黄河北岸,在秦长城的掩蔽之下,悄然抵达了高阙塞。 两支大军迂回包抄,神不知鬼不觉的,切断了盘踞河南地的匈奴白羊王、楼烦王的退路,与其他匈奴诸部的联系。 然后,大举南下,一举击溃之。 此战,阵斩三千余匈奴骑兵,缴获牛羊马匹逾百万。 白羊王、楼烦王率残部逃遁,不知所踪…… …… 按照司马迁的说法,石门关隘眼下有一曲甲兵驻守,也就是五百人,再加上石门障易守难攻,足以抵挡一万匈奴骑兵。 可是,当杨川抵达后才发现,五百甲兵听上去很多,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石门古道里,有一处关隘、两处当路塞、五处障城和十几个烽燧,这五百甲兵撒出去,简直就是一把胡椒面,屁用都不顶吧? 西汉军队编制承袭大秦制,从上到下,一般为军、部、曲、屯、队、什、伍。 伍就是五人,两伍为一什,一什就是十人,前后左右中五什为一队,一队五十人,然后又是两队为一屯,一屯一百人,前后左右中五屯为一曲,一曲为五百人;曲以上就是尉官了,五曲为一部,一部两千五百人,曲长为校尉,五部为一军,一军一万二千五百人…… 负责戍卒登记造册的,是名面色黧黑、两鬓斑白的老兵,豁着半口大黄牙,昏花老眼都快被眼屎糊严了。 这让有些强迫症的杨川很难受,老想着要给提醒一句。 不过,他始终没敢开口。 大汉帝国的戍卒有两种,一种是清白人家的子弟,理论上在二十三岁到五十六岁之间,当三年兵就可以了,除非有人一心想博取军功,自然可以多呆几年。 而另一种,则是如杨川这样的“不清白之人”,一旦被征发戍边,差不多就没有可能回去了。 除非砍一两颗匈奴人骑兵的脑袋,用军功抵消掉自己的“罪孽”。 眼前这老兵卒能在边塞活下来,并活了这么久还没死掉,这就很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人很难缠,最好别轻易招惹。 果然,当杨川将自己的验传和相关“竹简”递过去,那老兵耷拉着眼皮子:“十三岁?无籍野人?可曾偷盗,杀人?” 杨川摇头:“无。” “十三岁入行伍,急着投胎?” 杨川再次摇头。 “极善烹制军粮?” 杨川终于能点头了,拱手道:“小子喜欢做饭,可以当一名伙夫。” “狗日哈的,喜欢做饭就极善烹制军粮了?”老兵卒勃然大怒,睁着两只浑浊的老眼,并指骂道:“耶耶喜欢鹿城卖汤饼的李寡妇,便极善骑射了?” 杨川挠了挠后脑勺,怎么就觉得,这老兵卒的话其实还挺有道理的,只好拱手道:“大叔身材高大威猛,相貌堂堂,自然是极善骑射。” “呸!” 那老兵卒往地上吐一口唾沫,骂骂咧咧的说道:“这什么狗屁世道,都开始把孩子往战场上送了,长安城里,姓刘的那一窝子不得好死!” 杨川心头一突突,赶紧笑道:“大叔,小子是自己求着来的。” 这老兵卒简直了。 在大汉帝国的军营里,公然唾弃、咒骂长安城里那些姓刘的,这不是找死么? 这话说的,都没法去接茬啊…… 不料,那老兵卒却根本无所谓,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一个劲儿的咒骂全天下姓刘的,上至汉高祖刘邦的那个没出息的老爹刘煓,下到各地刘姓藩王,再到眼下的皇帝刘彻,反正就是一顿乱骂。 最后,实在想不起来要骂谁,便开始骂自己的先人:“一百多年前,我们老项家的那些蠢货太不争气,尤其是我耶耶的耶耶的耶耶……反正都是蠢货! 好好的一座天下,就这么白白饶给了姓刘的?啊呸,气死我也!” 原来,是项家后人啊?怪不得如此刚猛。 杨川登时心生敬意,便要拱手说话,不料,正在一旁修缮弓弩兵械的几名老兵插话调侃:“啧啧,老项又在新来兵卒面前装大尾巴狼了?” “老项,人家项羽是楚人,你一个赵国蛮子凑什么热闹?” “我儿脖子上戴的项圈,算不算你们老项家的先人啊?” “哈哈哈……” 老项涨红了脸,笑骂一句:“狗日哈的张老四、金老三,你们几个驴日哈的皮痒了是不是?” 那几名老兵卒嘿嘿笑着,不再理会老项,转头瞅着眉清目秀、身体单薄的杨川,都是一脸的苦笑,有一人喟然叹道:“贱籍不是人啊,看看,连十二三岁的孩子都被征发过来卖命了。” 另一人摇头道:“总比在荒郊野外躲藏的好。” 众人点头,看样子都曾经历过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杨川松了一口气,躬身道:“几位大叔,小子身单力薄,今后还要仰仗各位照拂了。” 那几名老兵卒拱手还礼,口称‘彼此照拂罢了’,便低头忙去了。 “小子,去领一套甲衣和兵刃,”老项递过来一截竹简,算是登记造册完毕,“你去大青山一侧的丑字号烽燧吧,晚上睡觉时小心些,别半夜让狼啃掉半个脑袋就行了。” 这几名老兵卒人不错,而且,也不指望瘦猴似的杨川能上阵杀敌,便将他安顿在烽燧上,只负责烧火做饭、了望敌情什么的,也算是一种照顾了。 杨川对几位老兵卒躬身施礼后,便捏着半截竹片出门了。 后面的几道手续很顺当,并没有预想中的各种刁难、嫌弃和排挤,该领什么就领什么,反正大家都是认‘竹片’不认人。 唯一的麻烦就是他的身材实在太过瘦小,就算是最小号的甲衣,也能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看来只能自己动手改造一番了。 两个多时辰后,杨川背着一卷破烂玩意来到丑字号烽燧‘就职’。 这座烽燧位于长城外三四里处的一座山峰上,三面悬崖,视野开阔,只有一条崎岖山道与长城城墙相通,攀爬上去时颇为艰难。 烽燧并非孤零零一座‘望楼’,还有‘墩台’和一圈围墙,有点像独门小别墅,院内一角还有两间破旧石木房子,却是烽子们日常生火做饭的地方。 踏进小院大门,杨川来到那间小屋,刚好碰见三名同袍蹲在地上用膳,便赶紧拱手道:“诸位大叔见礼了,小子杨川,新来的烽子。” “新来的……怎的如此年幼?”一名中年汉子皱眉问道。 “小子是厨子。”杨川笑道。 “厨子?煮饭谁不会?还需要厨子?”另一名汉子冷笑一声,“罢了,看你无有铁甲兵械,自然不是良家子,先上去把东西放下,下来喝一碗热汤暖暖身子。” 这几人话说的甚为难听,但为人还不错。 杨川躬身施礼,回到烽燧下,从一个十分狭小的门洞里钻进去,又顺着木梯爬上去,便看见一个比猪窝还要脏乱差的地方。 除了挂在墙上的那些兵械还算齐整,地上乱七八糟的,尽为破羊皮、狗皮褥子、坛坛罐罐和一些生活用品,一股恶臭腥臊气息扑面而来,都有些呛眼睛…… 这地方,如何呆下去? 第三十八章 用拳头说话 杨川认为,一个合格的厨子,往往也是一个合格的刀客:无论是切割食材,还是收拾人,都须做到游刃有余。 谁说菜刀不是刀? 只要想法对路、方法恰当,一把菜刀其实能解决这世上的很多事情。 当然,人心那种破事除外。 对付烽燧里的这三位‘同袍’,杨川的办法简单粗暴。 他背着自己的行囊,转身走下烽燧,迳直来到那三名汉子面前说道:“几位大叔,小子跟你们商量一件事。” “何事?”一名汉子随口问道。 “小子负责做饭,若几位满意,便须将所有的羊皮、狗皮褥子、衣物等清洗干净,并约定三日一沐浴,若诸位觉得不划算,小子自己走人,去换个地方混日子。” 然后,也不等那三名汉子发威,杨川转身下山去了。 三名烽子面面相觑,才想起要狠狠的收拾那瘦猴时,却见那小子早已不见了人影…… …… 于是,两个半时辰后。 月上东山,大地一片悄如,塞外的寒风一阵接着一阵,整条‘石门古道’笼罩在月色下,寂静的只剩下几声梆子‘铎铎’作响。 丑字号烽燧的坞墙内,杨川斜躺在一张马扎子上,举头望明月,低头吃烤鸡,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就十分的招人嫉恨。 三名烽子苦着脸,一边清洗着破羊皮、狗皮褥子等,一边咬牙切齿的咒骂不休。 “杨川小贼,算你狠!” “分明是贱籍之人,偏生一副公子做派,杨川,你就、你就不是人!” “……” 这三人骂的难听,几次想站起来教训一下这瘦猴,可一想到那只差点把他们香哭的‘烤野鸡’,却只能颓然蹲下,继续洗衣服被褥。 一只烤野鸡吃完,杨川站起身来,用清水将双手清洗干净,伸了一个懒腰,撂下一句:“今晚小子值守了望,明日继续烤野鸡。” 然后,便施施然的上了烽燧的‘了望台’,并随手带走那个他自制的马扎子。 三名烽子眼巴巴瞅着杨川离去,嘴上还在不依不饶的咒骂着,手底下却丝毫不敢放松。 甚至,为了彻底将那些‘破烂’清洗干净,三个人还偷偷摸下山崖,寻一处溪流泡冷水澡去了。 这几个人的出身都不好,不是囚徒便是赘婿,吃了大半辈子煮饭、麦饭,就连一口臭肉酱也当成天下极品美食,岂能抵挡一只‘叫花鸡’的诱惑? 杨川只用了三只‘叫花鸡’,便将其轻松拿下了。 对此,杨川甚为满意。 这就对了嘛。 想要吃美食,行,烤野鸡、炖兔肉、烤全羊什么的,管饱吃,条件就是你们得听我的话,先把个人清洁问题解决了再说。 至于说猎物,有豹姐和六只傻雕在附近活动,杨川根本就不用亲自动手啊。 欺负这几个人,杨川的心里没有任何负担,甚至,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里头。 你说大家已经活得苦哈哈的了,困守在这边塞之地,偏生还要把自己活成脏不拉几、蓬头垢面的样子,那也太窝囊了。 当然,这些话是说给三名‘同袍’听的。 杨川自己的想法其实更简单,就是把环境弄干净些,把跳蚤臭虫虱子什么都消灭掉,别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的小命给丢了。 “还是太年轻了啊……” 了望台上,杨川裹着一件羊皮袍子,整个人窝在马扎子上,望着塞外月如雪,他的心情很复杂。 秦时明月汉时关,人情冷暖多混蛋。 呆在这鬼地方当一名烽子,根本就没地方去搞军功啊。 来的匈奴骑兵少了,自己抢不上,来得多,几千几万的蜂拥而至,区区五百甲兵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估计连一日一夜都坚持不住便会被破关。 如果是野战部队还好,只要出了长城,随时随地都有仗打。 郡兵就不行,只能防守不能出击,否则,在没有军令的情况下出关,就算你把匈奴大单于的脑袋砍掉,也难逃军法从事。 这还真是有点‘万世师表困陈蔡’的苍白无力感了。 想到郁闷处,杨川忍不住仰天长叹:‘不就是个烂怂长安城吗?为何耶耶我就去不了呢?’ ‘再坚持一段日子,实在不行,就回漠北吧…当然,西域也不错。’ ‘对了,也不知那帮匈奴人在忙什么?鹿鼎城如今怎么样了……’ 如此这般胡思乱想着,杨川的眼皮子渐渐沉重起来,他只好翻身坐起来,使劲搓几下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 烽燧了望台上值守非比寻常,一旦睡过去,漏报军情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那三名汉子回来了。 每个人都冷得瑟瑟发抖,扛着一卷清洗干净的破羊皮、狗皮褥子和各自的破衣烂衫,他们探头探脑的回到烽燧,却发现根本就没办法睡觉。 所有的铺盖都是湿的……都怪那臭小子,这一番折腾,把大家都快冻死了! 不就是会烤肉的厨子么?将其痛打一顿,他还不是乖乖听命于咱们?想不到,堂堂三条关中汉子,竟被那小子几句话给蒙住了,想想就后心堵得慌啊。 “几位大叔洗干净了?” 就在三人恼怒之际,杨川探出脑袋朝下层看着,人畜无害的小脸上挂着十分欠揍的微笑,悠然道:“全新的兽皮要不要?羊皮袍子八百钱,熊皮袍子九千八…… 算了,反正你们也买不起。” “臭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打!”一名汉子终于忍无可忍,从二层爬上来,挥舞着拳头扑了过来。 杨川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想得很清楚,在这种鬼地方想混得顺当一些,一顿美食肯定解决不了问题,最终还是要看谁的拳头硬。 论武功,他比不过张骞、堂邑父、司马迁那种变态,可要说打两三个普通兵卒,杨川自忖还是颇有几分胜算。 况且,豹姐刚才不就悄悄摸过来了么…… 说时迟那时快,那汉子一拳捣过来,堪堪就要击打在杨川的脸上,却突然眼前一花,瘦不拉几的杨川早已绕到他身后,对着那汉子的后心就是一肘子。 堂邑父曾说过,宁挨十拳不挨一肘,皆因为一肘之力对人体的伤害,绝对会超过拳头好几倍。 那汉子闷哼一声,向前踉跄扑出去几步,额头重重撞在烽燧的石壁上。 “驴日哈的,你找死!”那汉子霍然转身,再一次挥拳扑击上来。 杨川迅捷如豹,险之又险的避开迎面的这一拳,一拧身,一肘子顶在那汉子的肋下,令其登时便丧失了战斗力,疼得浑身哆嗦。 趁他疼,要他命。 杨川一跃而上,劈手揪住那汉子的发髻,双臂发力,整个身子腾空而起,他的一个膝盖便狠狠的顶在其头脸之上。 在那汉子的怒吼和咒骂声中,又是连续七八膝盖。 直到那汉子满脸鲜血,身子软哒哒的似乎昏迷过去,杨川这才松开手,任其缓缓软倒在地。 然后,又在那人肚子、肋下等柔软处,狠狠的踢了几脚。 这几下兔起鹘落,另外两名汉子才爬到三层了望台上,刚探出头,便看见杨川正在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上的血污,一脸的天真无邪。 这就、给打完了? 那两名汉子面面相觑:“瘦猴儿,谁给你的胆子?” “碎驴日哈的,你这是自己寻死啊!” 二人跃上了望台,慢条斯理的卷着袖子,将沙包大的拳头捏的‘叭叭’作响,一步步的逼了过来。 第三十九章 豹姐出事了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 三名中年汉子正式承认,杨川的拳头比他们的硬,所以,甘愿听从‘杨公子’的调遣。 实际上杨川自己心里清楚,不是自己拳头硬,而是他的身法灵活,对方根本就打不到自己。否则,以这三个憨货沙包大的拳头,随便给他几拳,一身的骨头估计就散架了。 可以想见,如果真正上了战场,披挂上甲衣,手持坚盾和长矛,三五个杨川都打不过人家…… 这是杨川第一次主动欺负人,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便拿出三件全新的羊皮袍子‘赊欠’给三位大叔。 本来,杨川想白送给这三人,不过转念一想却又换了一个说法,那就是羊皮袍子先用着,钱给不起也没关系,但必须要先欠着。 杨川太明白‘斗米恩升米仇’的道理了。 他可不愿意滥充好人,最后却让人在背后骂一句‘傻逼’…… 羊皮袍子的选材很好,针脚很细密,就是价格略微有点偏高:一件羊皮袍子八百钱,相当于在关中一带的一亩良田。 贵是贵了一点,这不还能赊欠嘛。 所以,三位大叔心甘情愿的答应下来,并拍着胸脯保证,从今往后,若有哪个不长眼的欺负到杨公子头上,他们三人一定把那驴日哈的给弄死。 这三人都是关中汉子,犟得跟驴一样,被杨川三番五次打倒在地也不服,还挣扎着要与这瘦猴少年不死不休的大战三百回合…… 结果,当他们看见豹姐的那一瞬间,三个人马上服软了。 豹姐其实也没干什么,只是蹲在杨川的身边,冷冷的瞅着,半尺长的舌头在毛脸上舔来舔去,顺便再舔掉杨川手上的血渍。 紧接着,六只傻雕也来了。 其中某只傻雕的爪子里,还抓着两只小雪豹,它们落在烽燧的了望台上,就开始对杨川大献殷勤,却被豹姐一爪子一个的,全部扒拉到一边去了。 “杨公子……您先歇着去,我们三人值守了望就行了。” “对对对,您歇着就是了。” “烽燧上就这么点破事,我们三个能应付得来……” 三名汉子鼻青脸肿,披头散发,看上去就十分的狼狈,但此刻却一个比一个勤快,竟然破天荒的将烽燧里里外外的清扫干净,并十分仔细的洒了一遍清水。 这也不怪他们犯怂,关键是豹姐和六只金雕的样子太凶残了。 瞧着三位关中大叔憨厚老实的大黑脸,杨川基本就能知晓他们在捉摸什么—— 这瘦猴少年到底什么来头?喜欢干净,喜爱美食,豢养凶兽、金雕,这分明是长安城里那些纨绔子们的做派啊! 难道此子乃权贵子弟,假扮成一名烽子,专门来到这石门古道监视某些军中大人物? 这老刘家的人当皇帝,总体还行,就是一个比一个心理阴暗,瞧着哪个大臣都不放心,杀起功臣来,也是心黑的很,一点都不手软。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是哪个将军要倒霉了? 卫青还是李息? 对了,说不定是李广,那个陇西人曾经当过云中太守,听说脾气犟的跟老叫驴一样,说不定刘彻想要对付的就是他…… 关中人、尤其是长安一带的百姓人家,最喜欢捉摸这种朝堂明争暗斗之事,而且,每每还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的真相。 长此以往,他们还就真的对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并以此为由而鄙视全天下所有不是长安人的人,即便自己整日介吃糠咽菜,却丝毫不影响他们用屁燕子笑话外地人的喜好。 对于这一结果,杨川很满意。 这也是他盘算好的一步,要从气势上征服三位同袍,免得他们在外面乱说话,从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洒扫干净后,三位大叔先睡吧,”杨川笑了笑,温言说道:“凡事总得讲个规矩,咱都是戍卒,了望之事牵涉重大,还是大家轮流值守最为妥当。” 三人赶紧点头,转身就走…… …… 戍边的日子不紧不慢,分外枯燥,转眼间就过去了一个月,杨川的心境却渐渐宁静了下来。 几场秋雨后,一夜北风,塞外突然就进入了冬天。 寒冷的北风呼啸了两三天,渐渐的,天空的颜色变成了铅灰色,傍晚时分,又变成了深灰色,低低的压在头顶,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看样子,晚上要下雪了。 连吃两大碗清汤羊肉,杨川爬到了望台上值守,让白日值守的烽子下去吃饭。 他披着一件羊皮袍子,舒坦的斜躺在铺了干净兽皮的小火炕上,将两只脚伸到壁炉边烤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望着远处苍茫群山,看上去舒适而心不在焉。 以往的冬天,烽子们的日子十分煎熬,尤其是了望台上更是冷的要命,全凭几张破羊皮硬撑着,一个冬天下来,耳朵、面颊、手脚都会被冻伤,太阳一晒就流清水。 自从杨川来了之后,丑字号烽燧的了望台却变成一个小暖窝。 他让那三位大叔搬来一些石头,再用盐水和一些烂泥,在了望台上砌了一个‘壁炉’,并将烟道简单改造一番后,盘了一个东北人最喜欢的火炕。 如此一来,壁炉里的烟火变成了一缕淡烟,自然不用担心此间烟火太大,而被远处另外一座烽燧上的人误判…… …… 小半个时辰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开始下雪了。 六只傻雕盘旋一阵,落到了望台上,低低鸣叫几声。 豹姐一家子还没来? 杨川缓缓坐起身子,探头看一眼外头,黑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豹姐呢?”他嘀咕一句,突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每天晚上,豹姐都会在天黑的时候准时出现,陪着他睡觉、值守、发呆,然后,在天亮以前悄然离去,那三名烽子都很少见到豹姐的踪迹。 而且,两只小雪豹也没见来。 难道豹姐去搞对象了…… 就在杨川胡思乱想时,六只傻雕突然飞了起来,扑棱棱的在烽燧上空盘旋几圈,向远处飞去。 一边飞,还一边鸣叫着,似乎还有些焦急? 杨川虽然与这几只傻雕相处日久,但毕竟不懂‘鸟语’,只能通过它们鸣叫时的声音做出判断,基本上做不得准。 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否则,像这样一团漆黑的风雪夜,金雕轻易不会离开巢穴,刚才他都忽略了这一个小细节…… 杨川三两下收拾好行囊,快步走到烽燧的二层,对三名烽子说道:“你们三个人上去轮流值守,我趁着风雪夜,给咱捉几只青羊,等回来了就烤全羊。” 三名烽子大喜,齐声道:“杨公子小心!” 杨川点点头,快步出来烽燧,在黑暗中适应一会儿后,便悄然向远处的一条山谷摸去…… 第四十章 这是王炸啊 在六只傻雕的指引下,杨川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一条山谷。 山谷深处的一处峭壁上,有一个隐秘山洞,正是当初他给豹姐、傻雕们准备的藏身之所。 ‘到底出什么事了?’ 随着渐入山谷深处,杨川不由得心中惊疑不定,手心里慢慢沁出一层汗水。 要知道,在这片山林间,豹姐加上六只金雕,就能算得上是最高战力了,就算有老虎棕熊也不怕,反正这几个货跑的都贼快,基本上没什么天敌。 那么,豹姐遭遇的是什么厉害对手? 另一群雪豹?还是猎豹? 如果真是如此,自己这不是着急慌忙的给人家送菜来了? 就在此时,山谷深处传来两声豹姐的吼鸣,焦急中,略带着一丝欣慰,看样子它知道杨川赶来了。 杨川暗暗松了一口气。 豹姐的吼鸣声中气十足,应该没有负伤,也没有遭遇什么生死危机……不过,它又为何焦虑呢? 对了,是大毛和小毛! 杨川迅速做出判断:那两个小吃货,可能被其他人捉住了…… …… 两炷香工夫,杨川终于又向山谷深处摸进一段距离。 山路崎岖不好走,再加上大雪纷飞的夜晚,差不多就是走一步滑三下,若非杨川常年锻炼各种跑路姿势,身法轻捷如成精的老猿,恐怕早就滚蛋了。 豹姐突然出现了。 它从一棵落叶松后面跃出来,轻轻落在杨川身边,咬住了他的羊皮袍子下摆,带着他钻入左手的一片密林。 六只傻雕在头顶盘旋一阵,径直飞向树林深处。 “在树林里?” 杨川悄声问一句,蹲下身,从肩头取下双肩行囊,从里面取出几样东西,却是一把剔骨刀,一根三棱军刺,两团羊毛绳子、一把精致小弩和几包“佐料”。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处理事情时往往都会带着某种职业特征,就比如此刻准备与人搏杀,他首先考虑的便是庖丁解牛的那一套战斗方式…… 密林深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座小小的营地,用一些石块和木头围了一圈,上面还堆放了不少用来伪装的树枝、石块等。 若非有豹姐和六只傻雕带路,还真不容易发现这个地方。 ‘也不知是什么人在此藏身?’ 看来,两只小雪豹乱钻乱跑,误入其中被人给捉了去? 还真有可能。 那两个小吃货自从跟了杨川后,哪里还有点雪山之王的样子?整日介混吃混喝的,迟早会变成两只肥猫! 心里头暗自思量着,杨川悄然靠近那座小小的营地,隐约间,听到里面传出有人在低声说话,赫然竟然匈奴语言! 匈奴人! 杨川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恐惧与紧张,而是兴奋。 如果在这里砍死几个匈奴人,能不能换取一份军功?按照大汉帝国军队的计算办法,只要能砍掉一个匈奴骑兵的脑袋,就可以抵消‘贱籍’并升一级爵位。 两个脑袋,升到二级爵位。 四颗,八颗,十六颗…… 当然,这不是简单的倍数关系,还要联系各种各样的情况,譬如,阵斩与暗杀就完全不同,此外,一颗百夫长的脑袋,自然要比好几颗普通牧人的脑袋值钱很多。 此外,越高级的爵位,需要的脑袋就越多,想要升级到侯爵,可能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否则,那个倒霉蛋李广也不至于打了一辈子的仗,最终却还是难以封侯,在漠北之战中面对卫青的质问而羞愤自杀…… 杨川侧头看一下豹姐,刚要抬头去看几只傻雕,突然就听到“嘣”的一声弓弦震动之声。 一声尖锐的箭矢破空声中,豹姐一个跟头翻下木桩,迅捷跃到一块山岩后,悄无声息的隐藏起来了。 应该没射中。 杨川松了一口气,同时,他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从弓弦的声音判断,射手至少能拉开八石硬弓,堪比堂邑父的武力值啊! 而且,里面还不止一二人,因为有人声传出来,似乎还挺威严的:“桑赫,又是那只母豹?” “是的,尊贵的白羊王。” “一只雪豹而已,怎么三箭都没射中?” “哈哈,楼烦王都看不起雪山之王了?那可是雪山的精灵,是咱们草原人的福祉呢。” “本王只是有些担忧,可别为了射杀一只雪豹暴露了咱们的行踪,坏了左贤王的大事。” “怕什么,有本王的四名射雕手在此,就算有一二百名汉军前来,也不过送死罢了。” “不得不说,咱们的那位左贤王还真是天纵奇才,使出汉人兵法的金蝉脱壳之计,把汉军主力引到西面…哈哈哈哈……” …… 杨川闻言,大吃一惊。 竟然是两个匈奴人的王! 还有四名射雕手? 杨川在西域草原上待过好几年,自然知道射雕手的厉害,嗯,差不多就是中原人所说的“武林高手”、“大宗师”那个级别的弓箭手,在战场上,就相当于狙击手的存在。 两个王带四个二,这不妥妥的王炸么? 杨川这才意识到,绵延两千余里的阴山山脉,才是匈奴人的老巢,经过这百余年的经营,谁知道这深山老林里还有多少暗藏的匈奴人! 啧啧,幸好他谨慎小心没有暴露行踪,否则,一箭射过来,他可没有豹姐的身法…… 怎么办? 打是肯定打不过人家,就算是偷袭也不行,射雕手绝非常人,雪夜之中,连雪豹的都能察觉,简直不是人啊。 可是,要说让他回去通风报信,让石门障驻守汉军来围攻,这份足以令人发狂的泼天军功,还有他这个小小的烽子什么事? 杨川蹲在山岩后沉吟片刻,很快就做出了决断:这份功劳,必须要抢到自己手里! 至于如何将其变现,是否与旁人分享……管他呢,先抢了再说! 计较已定,杨川潜藏了下来。 他是一个弱者,自然要有弱者的觉悟,故而,他从小就学会了隐忍,可以做到爬伏在冰天雪地里两天两夜而纹丝不动。 他就不信,这些匈奴人没有打盹疏忽的时候! 豹姐看见杨川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疑惑了一会儿,便也趴伏下来,任凭大雪将自己掩埋起来…… …… 整整一夜没睡,杨川始终没有发现匈奴人的破绽,那四名射雕手轮流值守,很是警惕,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警觉,刷的一箭就会射出去。 以至于,快到天亮时,就有好几只冒着风雪出来觅食的小野兽遭了殃,成了匈奴人的猎物。 不过杨川一点都不着急,正所谓敌在明我在暗,以有心算无心,如果还不能弄死几个匈奴人,他这几年的罪也就等于白受了。 大雪下了一夜,到了天明时分,不但没有消停下来,反而下的更大了。 文人写诗说“燕山雪花大如席”有些夸张了,但阴山的这一场雪,却实实在在的有点大,至少能称得上“鹅毛大雪”,这让潜藏起来的杨川暗自喜悦不已。 双王带四二,匈奴人的王炸啊。 啧啧,这种极品的食材,试问这天下,哪个厨子能撞上此等狗屎运? 大雪封山,道路隔绝,这几个匈奴大人物深居简出、掩藏行迹,那就正好给杨川腾挪出足够的时间,让他专心致志的做好这一道菜…… 第四十一章 臭名昭着 搞一个大汉帝国的清白户籍,想办法进入那座烂怂长安城,推倒…咳、结识并拿下霍去病,这几件事情已经成为杨川的执念。 否则,他完全可以回漠北啊。 只要他用心经营,以鹿鼎城为中心,面南背北,进可控制整个漠北之地,退可以贝加尔湖为跳板,成为历史上着名的‘杨川大帝一世’…… 可是这人啊,一旦有了执念,往往就会变得很没脑子。 就譬如现在,杨川所思所想的,都是如何活捉匈奴人的‘双王带四个二’,满脑子都是泼天的军功,以及那唾手可及的清白户籍与爵位。 至于危险。 当然是危险至极,所谓‘富贵险中求’,大概便是如此吧? 不过,杨川自然不会因为一份军功就会冲动的不行,两世为人,那种热血激荡的剧情早已成为美好回忆。 也就是说,他现在终于成了一个合格的厨子:食不厌精,烩不厌细。 庄周是个人物,抛开他的逍遥游、大宗师不论,单单一句‘庖丁解牛、游刃有余’,就足以令人遐思无限了。 在雪中趴伏了整整一日两夜,杨川身上的积雪足足有一尺多厚,就算是有人在他身边经过,甚至一脚踩在他的身上,应该都会以为是一块石头。 豹姐也是,比石头还要安静。 ‘周围,是十万座雪山,唯一动弹的,是豹姐的眼睛……’ 越是在万籁俱寂的环境下,人的心思便越是活泛,想法也就越发的细密而抒情,这便是杨川此刻的感悟。 匈奴人很安静,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他们的吃食很简单,就是将射雕手随手射中的猎物剥掉皮子,架在火上烧烤一阵子,便带着血水‘嘎吱嘎吱’的吞嚼入腹。 看来,想要下毒的机会很渺茫。 杨川安静的倾听着匈奴人的动静,闻着难闻的烟熏火燎味儿,听他们隐隐约约的谈论,无外乎是那个什么左贤王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跟自己的几个叔叔斗法。 这一次河南之战,便出自左贤王的手笔。 他以白羊王、楼烦王为诱饵,将卫青、李息统帅的两路大军吸引到西面右贤王的地盘上,让汉军获得一次前所未有的‘全胜’,尔后,却将其精锐暗藏在阴山之中…… 杨川听得有些心惊肉跳。 也就是说,如今的阴山就是一个炸药桶?那么,沟通汉地九原郡和塞外漠北的大通道‘石门古道’,自然便是成了必争之地? 又一夜过去了。 黎明时分,人的精神状态会处于一种奇怪的松懈状态,这便是杨川想要抓住的一个机会。 一名匈奴射雕手走出地窝子,在雪地上撒了一泡尿,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便要往回走。 突然,他停下脚步,侧目看向杨川藏身之处,并顺手拿下背上的大弓。 杨川心头一跳,握紧了手中的精巧小弩。 这是他亲手制作的,有效射程才十几步,但贵在可以连发五箭且几乎无声无息,其箭长不足二寸,与其说是弩箭,倒不如说是一件江湖暗器,拿来阴人相当给力。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匈奴人距离自己太远,约摸有二十五步左右…… ‘莫非,被人发现了?’ 杨川屏住呼吸,在积雪下面,稳稳的瞄准射雕手的咽喉。 作为一名厨子,他的弩箭上自然是沾了毒药的,务求一击必中,一剑封喉。 匈奴人拿下一支箭,好整以暇的搭在弓弦上,随手便是一箭。 杨川浑身一紧,却没有躲闪也没有扣下弩机,因为他发现,匈奴人的这一箭射偏了几尺! 嗤! 羽箭没入雪地,却将一只狍子的生生钉在地上,殷红鲜血喷溅出来,在杨川左后方七八步的雪地上染了数朵梅花,煞是好看。 杨川却早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匈奴人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大踏步的向这边行来。 “嗡”的一声轻响。 那名匈奴射雕手猛的顿住脚步,似乎有些厌烦的挥一下手臂,就像是驱赶一只讨厌的牛虻,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咯的轻笑。 然后,一头栽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了。 杨川松了一口气,收起小弩,从雪里一跃而起,三两下剥掉匈奴人的羊皮袍子和帽子,随手往自己身上一套,用积雪将那匈奴人掩盖住。 机会稍纵即逝。 杨川提起那只狍子,干净利落的处理完皮子、内脏,从怀中拿出几包佐料,往肉上抹了一层。 做完这一切,杨川毫不犹豫的进了匈奴人的营地,钻进死去的这位射雕手的地窝子。 这两天他观察的很仔细,匈奴人的食物都是由负责警戒的射雕手解决,有一顿没一顿的,其实并未吃饱过。 这些家伙还真是狼日哈的,生活方式跟野狼没什么差别…… …… 不一会儿,杨川悄然离开营地,爬上远处的一棵巨松上,开始了下一轮等待。 这一次,他估计不会太久。 一只涂抹了香油、调料和盐巴的狍子,就烤在火上,那些饥饿的匈奴人应该很快就要被馋醒了。 肉上自然没有毒药。 倒有毒的是清水、马奶酒,他就不信匈奴人吃着香喷喷的烤肉,还不想着整几口…… 果然,不出他所料。 一炷香工夫后,两名射雕手被烤肉的香味“馋醒了”,他们随意环顾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矮身钻进死去那名射雕手的地窝子。 登时,便传出几声低呼:“呀,好香啊!” “哲乃犸呢?” “他去打猎了吧?” “快去喊两位王爷来吃肉,啧啧,可真香啊……” 很快的,都不用射雕手去喊,白羊王和楼烦王已经闻到了诱人的肉香,大踏步的走了过来,矮身钻进了地窝子。 匈奴人很快生吞活剥了起来。 这一切,都在杨川的意料之中,他发现匈奴人的王没什么臭架子,只要有好酒好肉,奴隶的帐篷里也很舒坦。 这一点跟大汉帝国的官员差别很大。 当然,这也就方便了杨川,要不然,他根本就没机会去给两位“王爷”的水囊中去下毒,自己的这个计划就不得不改变了。 杨川藏身在高大的树冠里,精心计算着时间,显得多少有些无聊。 他看见两名匈奴人走出地窝子,对着这边撒尿,完事后还勾头下去,很仔细的看了几眼,好像在检查自己的家伙有没有被冻硬; 一名匈奴射雕手走出营地,抓了一把雪擦了擦脸,好让自己不要犯困… 时间差不多了。 不得不承认,曼陀罗配合适量的乌头碱,安神助眠效果还真是不错。 这玩意儿,在后世的江湖上可以说是臭名昭着,人神共愤,成了“下三滥”、“采花贼”的代名词。 因为,它叫蒙汗药。 第四十二章 宫里来的 接下来的抓捕行动十分顺利,先在每个人的脑袋上补几棍子,使其彻底昏迷过去,再用结实的羊毛绳子捆住手腕、脚腕,猛的向后面一抽。 五名匈奴人,就被彻底捆成了粽子。 杨川很贴心,分别采用‘十字扣’和‘猪蹄扣’两种结绳手法,一看就是讲究人。 当初,为了学会这一手‘绝活儿’,他曾给屠宰场的一名老师傅提了好几桶‘恒河水老白干’,方才得其真传,练到巅峰时,可在三秒内捆倒一口大肥猪。 这两种结绳手法看似简单,实则甚为巧妙,一旦被捆住手脚蹄腕,除非用利刃割断所有绳子,否则,越是挣扎便勒得越紧,就算是野猪或野牛也挣脱不开。 此外,还在这几人迷迷瞪瞪之际,杨川折断了他们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 没办法啊。 其实他本来想学武林高手那般,将对方手臂的关节给弄脱臼就行,可是试了一下,不行,这几个匈奴人的胳膊比他的大腿还粗,全是肌肉疙瘩,他根本就弄不动。 所以,杨川只能采用这种十分笨拙的办法,暂时废掉他们的‘武功’。 当然最安全的办法,其实是直接挑断其手脚筋腱,让他们彻底变成废人,可又担心让自己的军功掉价,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是什么人?难道是恶魔吗?” “卑鄙的汉人崽子,还不快放开我们!” “汉人小孩儿,放了我们几人,给你一万头牛、三百斤黄金……” 几名匈奴人从剧痛中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被绑成了粽子,三根手指还被人给生生折断,不由得惊怒交加,不住声的开始呵斥、咒骂和诱惑。 杨川正忙着制作‘雪橇’,对这几人的言语恍若未闻。 这几个都是匈奴的大人物,虽然藏身于此,但一定有他们自己的对外联络方式,说不定此刻已经有人赶往此地。 所以,得尽快带他们离开。 两只小雪豹被解救出来后,就一直软哒哒的趴在杨川的肩头,看上去很是沮丧,委委屈屈的,简直就像两个受气包小媳妇…… …… 两个多时辰后,满头大汗的杨川一屁股坐下来,长吐一口气。 五名膀大腰圆的匈奴大人物,终于被他搬到了自己的山洞,这一番辛苦还真是一言难尽。 要不是有豹姐和六只傻雕帮忙,将羊毛绳子的一头缠绕在山洞上方的老树根上,杨川设计的一套‘滑轮索道’才有了用武之地,他都不知道怎么把这些匈奴人搬运到山洞里。 要知道,他选择的这一处山洞,距离地面可足足有二十余丈,即便他空手攀爬上去也不容易,为的就是一个安全。 现在好了。 等到大雪将雪橇的痕迹覆盖,别人休想寻到此处。 将匈奴人绑在山洞岩石上,杨川给几人嘴里塞了几片兽皮,免得他们叽叽歪歪、喋喋不休,听得人好心烦。 ‘这么大的一份军功,如何兑换成实实在在的好处,这才是当务之急。’ ‘爵位,田地,金钱,名声!’ 啧啧,想想就上头得很啊,不行,不能独吞这份军功,自己眼下还是一个小小的烽子,脱离无籍野人身份还不到一个半月,消受不了如此泼天军功。 此外还有一个大麻烦,那就是郡兵烽子在没有任何军令的情况下,擅离职守,擅自行动的罪名一旦坐实,是不是要被砍头? 可是,将这几名匈奴人交给石门障守军,他又实在不甘心。 杨川苦思冥想,终于还是有些茫无头绪,不由得苦笑一声:‘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好好研究一下大汉帝国的律令、军法……’ 可惜,张骞那人不地道,要不然,这一份军功报上去,可不就是皆大欢喜的双赢局面? 司马迁此人、可靠否? 要不,直接上报给车骑将军卫青或者李息? 也不行,一个小小的烽子越级上报军情,估计会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那还不如另想办法。 无奈之下,杨川最终还是选择了司马迁。 道理很简单,如果连司马迁都不是个好东西,那么,眼下这座狗屁天下和所谓的大汉帝国,还有什么意思呢? 到那时,拍拍屁股走人便是了。 他在一张羊皮上,咨询了几个有点白痴的问题,譬如:烽子无意间俘虏匈奴万夫长算不算军功?烽子无意间获悉敌方重大军情算不算军功?如何用无意间抓住的俘虏兑换军功? 诸如此类吧。 然后,将羊皮绑在一只金雕的爪子上,令它快去快回…… …… 云中城里,这几日的气氛很喜庆,也很紧张。 因为,车骑将军卫青回来了。 元朔二年的河南之战,以汉帝国的大获全胜而告终:卫青、李息两路大军横扫河套、金城、陇西一线,阵斩三千余匈奴骑兵,缴获牛羊马匹近百万,全甲而还,将匈奴人彻底赶出了河南地。 皇帝刘彻很高兴,大军尚未班师,各种丰厚的赏赐就下来了,黄金铜铁,美女佳酿,正源源不断的从长安城里运过来。 听说刘彻甚至还想御驾亲临云中,却被一众大臣苦苦劝住没有成行,便只好派了很多郎官、谒者,代替他犒赏三军。 司马迁忙的团团转,焦头烂额。 作为负责后勤保障和地方治安的军侯大人,他不仅要伺候卫青等军方大佬,还要接待好长安城里来的大爷,只恨分身乏术,无法将自己掰成好几个的去忙活。 迎来送往,吃吃喝喝,拉拉扯扯,各种难以推脱的应酬让他很苦恼,但也无奈。 说到底,他最想做的还是读书、游历。 造成眼下这一局面,其实说到底还是要怪他自己太过烧包,见到几位长安城里来的旧识好友,没忍住让堂邑父做了几次烤全羊。 从此以后,他这里基本就成了饕餮之地,前来品尝美食的贵人络绎不绝…… 这一日,司马迁刚刚从郡太守府上回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仆役禀告有贵人登门。 他赶紧整理一下衣冠,快步迎接出门,一抬头便看见车骑将军卫青正与一名麻衣老者说话,神情竟似颇为恭谨。 此外,还有一名少年,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虎头虎脑的,正仰着脖子往天上看,手提一把大弓,看样子有些跃跃欲试。 宫里来的? 司马迁略一愣神,趋步上前,拱手道:“云中郡军侯司马迁见过车骑将军,这位贵人是?” “某家崔九。”老者温言说道。 麻衣老者神情淡然,语气温和,司马迁却是心头狂跳几下,眼角不自禁的就开始抽抽。 大长门,崔九…… 要问大汉帝国谁的权势最大,自然便是皇帝刘彻;可若要问谁最神秘,可令这天下的权贵和官宦心惊胆寒、噤若寒蝉者,唯有这位大长门崔九。 父亲司马谈曾隐晦说过,大长门是皇帝的影子,掌管天下‘大谁何’、‘绣衣使者’,最是神秘不过,就连一些公侯都不曾见过他的真实面容。 因为,据说见过他的人,差不多都死绝了。 第四十三章 二逼少年 大雪初晴,云中城里车马粼粼,不少人家的屋顶炊烟袅袅,颇有那么一丝人间烟火气儿。 司马迁的居所更是烟熏火燎,两个新砌的馕坑里,新鲜的松木柴火烧得正旺。 院子里,司马迁与堂邑父二人默默忙碌着。 严格来说,是堂邑父一个人在那里忙碌着,剥洗羊肉、涂抹佐料和香油,司马迁在一旁碍手碍脚,看上去就很是多余。 可是,他又不敢让自己闲着,只能笨拙的提水、劈柴、烧火,大冷天的却早已额头见汗。 这两个人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卫青倒还好说,站在馕坑旁边凝视着火苗,沉默寡言,黧黑而端严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正在思考重大问题。 崔九一袭麻衣,面色苍白泛青,好像很多年不曾晒过太阳,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森然寒气。 他双手拢在袖中,安静的站在堂邑父身后,饶有兴味的观摩烤全羊的全过程,看上去就十分的专注,并不时的问上一两句。 司马迁沮丧的发现,崔九每次一开口,他的头皮就会一紧,后背的寒毛便会不自禁的倒竖起来。 这种感觉、差极了。 看来还是读书太少,书没读好,胸中的浩然之气尚有一点稀薄,面对真正的强权人物时,还做不到泰然自若、宠辱不惊啊。 至于那名虎头虎脑的少年,不提也罢。 在司马迁看来,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是一个十足的二逼:只见他手提一张大弓,仰面向天,目如鹰隼,似乎在寻找可以射猎的大鸟…… 崔九:“这几样佐料粉末,从何而来?” 司马迁:“杨川赠送的。” 崔九:“烤全羊的手法不错,炉火纯青时,将羊肉吊入,封闭炉灶后不仅能烤出肥美羊脂,能使佐料入味,且能保持羊肉之鲜美异香,此法何人所创?” 司马迁:“杨川。” 崔九:“此人心思甚为灵巧,深得烹饪之精髓啊。” 司马迁:“杨川…咳咳,大长门所言甚是。” 崔九淡然一笑,颇有意味的瞅着司马迁,道:“司马子长的心境有些不稳,可是怕了某家?” 司马迁点点头,苦笑道:“子长读书不精,战战兢兢。” 崔九摇摇头,道:“怯懦跟读书没什么关系,你看看这个烤羊肉的匈奴人,应该没读过圣贤书吧?他怎么就不怕某家?” 司马迁不知如何应答,只好摇头苦笑。 崔九也不再为难他,蹲下身子,伸出两只鸡爪子般干瘦的手,帮着堂邑父和泥、抹缝,将烤肉的馕坑封闭的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多谢贵人帮忙,”堂邑父终于直起腰,躬身说道:“烤全羊一个时辰即可食用,不过,要让羊肉外脆内软、酥香软烂,最好烤制一个半时辰左右。” 崔九微微点头,道:“多谢壮士告知。” 堂邑父施礼后,自去一旁忙碌。 崔九转头看向卫青,笑道:“车骑将军想吃半生不熟的,还是喜欢酥香软烂的?” 卫青正色道:“卫青出身粗鄙,对吃食没有多余念想,只要能果腹就行了,不敢贪图口舌之欲。” 崔九闻言,摇头笑道:“儒家先贤有一句废话讲的很有道理,食不厌精,烩不厌细,某家觉得这天下的很多事情,其实都跟这烤全羊一样,需要猛火烧灶,文火炙烤,历经弥久方能吃到一口酥香软烂的肥羊肉。” 卫青沉吟几声,拱手道:“大长门的意思是、河南之战还没有结束?” “白羊王、楼烦王两大部经略河套多年,一战击溃,多少有些令人费解啊。” 崔九走到一堆积雪边,抓了两把雪搓洗着手上的泥巴,悠然说道:“更何况,将军与李息的两路大军横扫千里,可曾遭遇其主力骑兵? 这两部人马的实力非同小可,控弦之士足有五万余人,这么容易被驱赶出河南地?” 卫青默然点头,很认真的说道:“这也是本将急于折返云中的缘故。”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崔九安静的守在馕坑旁边,伸着两只干瘦的手掌在取暖;卫青则继续发呆,盯着眼前的一堆积雪,似乎要在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雕!” “金雕!” 突然,手提大弓的少年喊了一嗓子,满满的都是喜悦之情。 他从身后的箭囊里取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单腿微屈,深吸一口气,一张黄杨木硬弓便被拉成了满月状。 ‘嘣’的一声轻响。 那支羽箭应声离弦,势若奔雷,直向天上一只大鸟激射而去,隐约间,竟似夹杂着一缕凄厉的破空之声,端的气势惊人。 “好箭法!” 司马迁仰头看去,刚叫了一声好,却骤然脸色大变,急吼吼的说道:“休要再射,那是自己人的雕!” 他看得仔细,那可不就是杨川的金雕吗? 说时迟那时快,天空中传来一声清越激昂的雕鸣,金雕猛的一个侧翻,险之又险的避开那少年的一箭,展翅高飞,却是再不愿落下来了。 “这位……公子,那金雕是我一位朋友豢养的灵宠。” 司马迁也顾不得崔九、卫青在场,快步走到少年身边,拱手道:“还请这位公子箭下留情。” 那少年仰脸看着天空,有些意兴阑珊的收起大弓,嘀咕一句:“不就是一只雕么,回头我也养一只。” 司马迁松了一口气,对着高空盘旋的金雕挥舞手臂:“好了雕兄,可以下来了。” 那金雕盘旋七八圈,发现射他一箭的那坏小子收起了大弓,这才犹犹豫豫的落下来,不过,它并没有收起翅翼,而是不断扑棱着,似乎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这雕养的不错,已颇有灵性。”崔九赞叹一句。 卫青也转头看过去,微微点头,看样子对这一只金雕也颇为喜爱。 只有那少年却一脸的不屑:“嘁,一只扁毛畜生罢了。” 卫青冷哼一声,走上前去就是一脚,将那少年直接踢了一个跟头,滚出去七八步方才停歇,斥道:“轻侮别人,等若承认你自己还是一个废物。 下次再偷跑出来,打折你的腿!” 那少年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黑不溜秋的小脸上却满是不服,直勾勾的瞪视着比他高出两三尺的卫青,竟是丝毫都不畏怯。 卫青恼怒不已,还要上前殴打,却被崔九劝住了:“好了,霍去病是某家带出来的,并非私自偷跑。” 卫青瞪一眼那少年,两只拳头捏的‘叭叭’作响,犹如爆豆一般,听上去还挺吓人的。 那少年终于服软,不再直勾勾的瞪视卫青,而是将凶狠的目光投向那只金雕。 ‘原来,这二逼少年叫霍去病啊?’ 因为搞不清楚眼前这少年是什么来头,司马迁也不好多说话,他快步走到金雕身边,从其腿上解下一卷羊皮,温言抚慰道:“雕老四,你家公子可好?等会儿吃过烤肉再回去吧。” ‘雕老四’骄傲的飞起来,落在一棵大树上,警惕的盯着院子里的几个人。 它敏锐的察觉到,那个虎头虎脑的坏小子的眼神不太对劲,阴恻恻的,一只手还抚摩着他的那张黄杨木硬弓,似乎随时都要弯弓射箭…… “用金雕传递军情倒也不错,”卫青突然说道,“司马迁,你的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在何处高就?” 司马迁刚要展开那一卷羊皮,听到车骑将军问话,赶紧躬身答道:“他叫杨川,如今在石门障,是一名烽子。” “石门障、烽子?” 卫青尚未开口,崔九却转头看过来,瞅着司马迁手中的那一卷羊皮,淡然说道:“你这位叫杨川的朋友,很有意思,不仅善于利用西域胡人的香料,还养得一只好雕呢。 莫非、他出身西域,在匈奴人中间长大?” 崔九的话语很轻柔,也和温和,而且,他那张苍白而泛青的脸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可不知为何,司马迁的心里,却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第四十四章 今晚涮羊肉 当天晚上,杨川就收到了司马迁的‘回信’,自然也是一卷羊皮。 一边喝着野鸡蘑菇汤,一边翻看司马迁写给自己的回信,他总觉得心里头怪怪的:‘从前的司马迁存在于课本上,再怎么了不起,却终究是个死人……’ 眼下给自己回信的,可是活的司马迁啊! 如此这般想一想,杨川竟莫名的有些担心,自己显然不是一个什么好人,武功也很拉胯,唯二的长处就是人很帅、厨艺还独步天下。 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司马迁在他的《史记》中会如何记载? 估摸着也没几句好话,最多在货殖列传中一笔带过:‘大汉厨子杨川,陇西人,精庖厨,贪生怕死,堪称大汉苟圣侯……’ 想想就挺无趣的。 司马迁这人目前看来还不错,有些臭不要脸,为了一口美食就可以放弃贵族子弟的底线,不仅和他这样的“贱民”交往,还跟豹姐傻雕它们抢肉吃,但总归还是挺有人情味儿的。 可是,自从那个倒霉蛋被刘彻割了蛋蛋以后,就开始了他的变态人生,硬生生的将一本历史书写成了网络爽文,差点被刘彻关进小黑屋。 感慨良多,谁都不容易啊。 三大碗野鸡炖蘑菇吞入腹中,杨川舒坦的抚摩着肚子,斜靠在豹姐柔软温暖的身上,再一次研读司马迁的来信。 ‘看来,这一份军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得解释清楚,为何要擅离职守?’ ‘生擒一名百夫长,可从贱籍直升至吏爵,也就是五大夫。’ ‘射雕手算什么官职?百夫长,还是千夫长?’ ‘对了,还有两个万夫长级别的大货,一对王炸扔出去,会不会一锤定音……直接封侯?’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这种泼天军功,若是搁在卫青、霍去病、李广利等外戚亲信的手里,绝对是王炸,就算是不能直接拜将封侯,起码也会赏赐无尽。 至于自己么,想想就行了。 杨川心里很清楚,眼下的他,就算阵斩匈奴三千骑、顺手打死一群军臣单于、左贤王、右贤王什么的,估计不但落不下好,还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据一些历史书记载,在老刘家的人当皇帝的时代,军功越大就越危险,你没看那些大司马、大将军,动不动就会被人弄死一户口本? 杨川随手将羊皮丢进火堆,叹一口气,躺下来闭目养神。 捉了五个匈奴大人物,不能兑换成军功也就罢了,偏生这几个货还特别能吃,又要伺候着拉屎拉尿,简直就是几个大累赘…… …… 次日傍晚,杨川扛着两只青羊,一脸疲惫的返回丑字号烽燧。 “杨公子回来啦?” “哎呀,老崔头儿好口福,这刚来咱丑字号烽燧就能吃到烤全羊啊。” 三名关中汉子热情的迎接上来,将两只青羊从杨川的肩头取下来,开始快手快脚的剥洗起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幸福的笑容。 嗯,差不多就跟那几只傻雕差不多,全是大吃货。 “怎么,来新人了?” 杨川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抬头便看见厨房灶台前蹲着一个人,高瘦高瘦的,一头花白头发乱蓬蓬的,应该是一名戍边的老卒。 就在这么一晃眼间,杨川突然想到了张骞那个大坑货,不也是这样高瘦高瘦的吗? 当然,这个老崔头比张骞更瘦,脸色苍白的厉害,还泛着一股子奇怪的青光,就好像很多年不曾晒过太阳的样子,就……挺吓人的? 对,就是这种感觉。 当老崔头缓缓转头,神情木然的看向自己时,杨川只觉得心头猛的一突突,登时便断定:这个老崔头儿,绝对有问题! 这种感觉没什么充分的理由,而是纯粹的经验。 两世为人。 二十几年的厨子生涯,让他阅人无数,从达官贵人到贩夫走卒,从江湖大哥到街头瘪三,男男女女,形形色色,什么人没见过! 而五六年的奴隶生涯,更是他这一生中难以忘却的伤痛,差不多就是从地狱中捡回来一条性命…… 这个老崔头儿,如果不是一尊神,就是一个地狱归来的恶魔,或者,应该是一只上古凶兽,而且还是那种一口一个小朋友的老怪物。 总之,这是一个老变态! “是啊,老崔头儿是新来的,”一名烽子笑呵呵的拍拍老崔头儿的肩膀,“也是咱关中人,以后就是一家人啦。” 杨川心头极不舒服,但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他使劲搓着脸颊,嘟囔着骂道:“连着两三天大雪,狍子,青羊,野兔都饿疯了,本来很容易捕猎的,偏生遭遇一群野狼,差点把小命给送了。” “你们先把羊肉浸泡在清水里,我去眯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喊我。” 杨川打了几个哈欠,疲惫的登上烽燧三层的了望台,裹着羊皮袍子,倒头就睡。 正在值守的一名烽子没有言语,默默拿过来一张干净羊皮,贴心的盖在杨川的腿上,咧着一口大黄牙无声傻笑。 刚开始,他们很看不惯杨川的做派,认为这个“从长安城里来的权贵子弟”跟自己不是一路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自卑的意思。 可是随着相处日久,他们发现这少年除了喜欢干净,好吃懒做以外,基本上也没有多少坏习惯,自从上次把他们三个人痛打一顿后,就再也没有欺负过人。 渐渐的,几个关中汉子的“父爱”开始泛滥了…… 其实,杨川根本就没有入睡。 他是找了一个借口,躲在了望台上想事情来了。 老崔头儿给他的第一感觉很糟糕,那老东西看似木讷,实则犹如一条毒蛇,让人想起来就心头发冷,忍不住就打一个寒战。 这种感觉已经有多少年不曾体味过了? 杨川蜷缩在羊皮袍子里,在脑海里将过往的那些坏人,恶人,老变态都过滤一遍,甚至包括哪些影视剧中的人物形象都不放过…… 慢慢的,他感觉有点头绪了。 赵高?李延年?魏忠贤?李莲英? ‘奇怪,怎么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阉人?’ 杨川仔细回忆老崔头儿缓缓转首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神态,表情,眼睛,胡须,以及喉结! 确定了,绝对是一个阉人。 杨川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同时又更加糊涂起来:‘一个阴狠毒辣的阉人,为何会出现在一座小小的烽燧?’ 而且,好巧不巧的,正好是自己给司马迁写信后一天半时间出现,莫非冲我来的? 杨川有一个很好的习惯,那就是凡事做最坏的打算,微小谨慎,尽量做好各种必要的准备,然后做最大的努力。 这个习惯,让他在野蛮的羌人部落里,从六岁活到了十二岁。 “杨公子,羊肉浸好了,”就在此时,一名烽子爬上了望台来喊他,“今晚咱们吃烤全羊还是手抓羊肉?” 杨川慢慢坐起来,笑道:“今晚涮羊肉。” 第四十五章 涮羊肉(上) 在很多年前,曾经有一个大文化人说过一句话,杨川认为,那个老流氓说的很到位:这全天下啊,与厨子这个职业最为相近的,便是青楼女子。 同样是让客人看的,称之为‘色’;让客人闻的,称之为‘香’;让客人舔食的,称之为‘味’,正所谓、色香味俱全也。 两者唯一的差别,就在于厨子的究极目标是让客人空腹而来、满肚子回去;青楼女子的究极目标,则是让客人满载而来、弹尽粮绝的滚蛋。 一言以蔽之,曰:‘食色性也……’ …… 在大汉帝国吃涮羊肉,其实是一件很流行的事情,每到冬天来临,那些豪门世族和权贵们最喜欢干的就是涮肉。 对了,还有饮酒、赏乐、观舞。 差不多就是刘皇叔那一句‘接着奏乐、接着舞’的既视感,让杨川想起来就嫉妒得牙痒痒,听说大汉舞女都不穿打底裤,这让他多少有些期待啊。 至于吃食么,还是算了吧。 汉帝国的人牙口好,肠胃好,身子骨也很硬朗,什么死驴烂马、鼠肉猫肉的都敢炖了吃,除了寿命短、疫病频发外,好像也没什么大事。 对于这一点,杨川很能理解,在一个普遍饥饿的年月里,人们对食物的要求不高,追求的是营养、油脂和饱腹感。 至于说会不会吃出什么毛病、会不会死人,倒在其次…… 当杨川走下烽燧,开始操持涮羊肉的时候,三名关中汉子的脸上露出富足而满意的笑容,忙前忙后的,恨不得将这个少年人当成亲爹侍奉。 老崔头儿也很忙,提水,劈柴,按照杨川的要求,将两只青羊吊在一个木头架子上,用一把老刀子慢吞吞的切削着肉片,神情木讷。 杨川却显的很悠闲。 他打开自己的行囊,随手往清水汤里丢了七八样佐料,无非就是一些葱、姜、野蒜、大枣、党参、野枸杞和一丁点儿花椒粉,让汤汁保持一种半透明的状态,却已然香气袭人。 涮羊肉的秘诀是汤要清,料要精,肉要薄,蘸料要鲜香,汤中绝对不可放盐巴,这一点有很多人就搞错了。 在杨川看来,汉帝国的那些皇室和贵族的‘涮肉’,基本上可定义为大烩菜,既不好吃也不讲究,肥肉腻而腥,瘦肉嚼起来就像木柴。 调制完清汤,他这才开始调油碗和蘸料。 这一步看似神奇,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技巧,不过就是备好胡麻油、羊脂、野葱、蒜泥、香菜末等小玩意儿,根据个人口味自己捯饬就行了。 反正没有芝麻酱和小米椒,这油碗蘸料基本上没有什么灵魂。 在后世当厨子,调制油碗蘸料时讲究的是鲜香与地道,很让人苦恼的是‘众口难调’,很考验一个大厨对油盐酱醋糖的把控和理解。 但在汉帝国,就一个字:重口难调。 重油脂喜肥腻,重口味,多放盐,差不多就是大汉帝国饮食文明的精髓。 对于这一点,杨川很能理解。 毕竟,在这样一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月里,很多老百姓都饿的在吃屎,即便是一盆难以下咽的糠米野菜粥都是人间之至美,还讲究什么地道、鲜美和斯文? 这特娘的就是在欺负人啊。 所以,除了自己的那一个油碗蘸料,杨川亲自动手调配,其他人的‘蘸料’都由他们动手去捯饬,反正过量的油脂、盐巴、野葱和芫荽粉末吃不死人。 杨川就是想通过一碗蘸料看看,眼下这四个‘关中人’,尤其是这个来历不明的‘老崔头儿’到底什么路数。 这种想法十分隐晦,但屡试不爽。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在很多方面其实更像江湖骗子,总有点‘阅人无数’的意思,比如什么看相的、搞风水的、青楼老鸨和半吊子读书人,差不多都属于这一类…… …… 于是,杨川很快就看到他最担心的一幕。 之前的三名关中汉子没什么异常,反正就是死命的往油碗里放东西,羊脂、牛油、肉酱、胡椒粉、胡麻油、野葱末、芫荽粉,有什么就放什么,简直就没眼看。 至于青盐粉末,自然是越重越好,估计都能把人齁报废。 与之截然不同的,是老崔头儿的吃法就十分考究,油碗里只调了几滴胡麻油,洒了一小撮野葱末、芫荽粉和青盐,几样调料也浅尝辄止。 然后,往碗里添半勺滚热的羊肉清汤,便开始涮肉了。 杨川不经意的瞅一眼,发现这老贼的一口牙白森森的,一颗都没缺,而且,就连牙龈都看上去十分饱满、红润,哪里像一个糟老头子? 此外,当他用筷子夹起一片老崔头儿切削的肥羊肉,在热汤中轻轻一涮,借着洋油灯昏暗的光线一看,竟薄如蝉翼,几近透明。 这老贼的刀法,竟恐怖如斯? 杨川不动声色的涮着羊肉,一脸的幸福与满足,安定祥和,就像多年的游子回到老家,心安理得的吞吃着老娘手擀的一碗长寿面。 他的一颗心,却渐渐的沉了下去,后背开始有些发冷:‘这个老崔头儿到底什么人?’ 如此一位高人,为何来到石门障的烽燧当什么狗屁烽子?而且还装出一副蓬头垢面、神情木讷的傻逼模样,这是在演给谁看呢? 这分明就是‘猪扮老虎’,就不知道想咬谁? 种种迹象表明,这老贼绝对是从长安城来的,或者,干脆就是宫里出来的,这一点毫无疑问,杨川最担心的也恰好是这一点。 大谁何?还是、绣衣使者? 应该是绣衣使者。 在大汉帝国,绣衣使者相当于后世的锦衣卫,不仅监察百官,还在军中充当督导、斥候、密探等,杨川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听说咱们汉军打了一个大胜仗,缴获牛羊马匹几百万。” “有个屁用,分给你一头牛了?” “也对啊,刘彻不如他老子,就一啬皮。” “管求他呢,等下次去九原城,先给白寡妇扯二尺布缝一条兜裆裤最正经。” “二尺布缝的兜裆裤,能遮住她的……” 汉帝国的权贵和读书人们讲究的‘食不言寝不语’,在这些粗糙的关中汉子身上基本没什么用,就算是涮羊肉都塞不住几人的嘴巴。 听着三人荤素不忌的骚话,杨川咧着嘴巴,笑得都涮不成肉了。 老崔头儿也在笑,而且,还很配合的使劲咳嗽了几声,虽然神情还有点木讷,却看上去比杨川还要天真无邪。 “杨公子,你今年十三岁了吧?”老崔头儿突然转头问道。 “翻过年,就应该十四了。”杨川点头道。 “听你口音,好像是陇西人氏,可曾婚配?”老崔头儿慢悠悠的涮着羊肉,似有些叹息,“小小年纪就被征发戍边,这世道不行啊。” 杨川面不改色,心中却道;‘好吧,这就开始了?’ “有军粮啃,有青羊肉涮,你说这世道不行?”杨川丢下手中的筷子,苦笑道:“比起在羌人部落里当奴隶,回到咱大汉后,就算是让小子吃糠咽菜都是好日子啊。” “哦?你还当过奴隶?”老崔头儿似乎有些意外,抬头盯着杨川的眼睛,“在河南地还是漠北?” “西域,若羌。”杨川苦笑道。 有些事情隐瞒不住,反不如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免得今后成为一个把柄让人捏拿。 更何况,自己的身世清白,除了身份卑贱当过奴隶,有什么不能说的? 所以,他十分坦然的讲述了一些当奴隶时的经历与辛酸,神色淡然,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三名关中汉子听得唏嘘不已,老崔头儿也是摇头叹息,苍白而泛青的老脸上,每一条皱纹里似乎都散发着一股子怜悯之意。 然后,他拍一拍杨川瘦俏的肩膀,柔声说道:“六岁当奴隶,十二岁毒杀羌人匈奴人三百七十五人,给匈奴人当天可汗,十三岁回到大汉当烽子; 杨公子,你的厨艺不错啊。” 第四十六章 涮羊肉(中) 杨川心头一紧,暗道一声:‘张骞?还是堂邑父?’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弄死眼前这老贼,然后……估计会被人一巴掌打趴下。 老崔头儿绝对是一个高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形势所迫,求生保命罢了,”杨川叹一口气,给老崔头儿夹了几片羊肉,“本来,小子还想着继续潜藏,等自己长大了再设法逃回大汉。 只可惜世事难料啊,汉使大人张骞与堂邑父等人被匈奴人擒获,眼看着就要被戕害,小子只好冒险出手,只能说,小子不自量力了。” 说着说着,杨川突然有些恼怒。 自己这算是干什么呢?两次搭救张骞的性命,一心归汉,却落得个如此下场,简直就…… “冒充大雪山使者,给匈奴人当天可汗是怎么回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崔九也不再伪装,瞬间恢复了大长门的威势,轻轻弹一弹甲衣上的烟尘,端然而坐,道:“你在漠北之地干的那些事情,怎么有点匈奴贵人的意思? 怎么,某家说的不对? 修筑鹿鼎城,建立自己的匈奴人部落,还给天下的名山大川敕封赐名,倒还真是一位雄才大略、傲世天下的天可汗呢。” 崔九轻笑一声,犹如夜枭嘶鸣。 在一旁看热闹的三名烽子早就听傻了眼,约略猜测到“老崔头儿”的身份,定然便是那神秘可怖的绣衣使者,几人早就让冷汗湿了甲衣,哪里还敢吱声! 倒是杨川,心情却渐渐平复下来了。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 他一直都很信任的堂邑父大叔,可能是绣衣使者或者张骞留下来的耳目?或者,这老贼手眼通天,早已在匈奴人中间掺了沙子? 这种事情的真相,其实早就没了意义。 他只要知道,自己这一年多时间里,从来都是生活在别人的监视和阴影下,这就足够了。 还是不够成熟啊。 杨川苦笑一声,道:“一个当了六年奴隶的小子,突然脱困后,难免行事有些狂悖不经,如今想来,实在是汗颜得很呢。” “狂悖不经?”崔九目光幽幽的盯着杨川,“真不是心怀不轨?” 杨川摇摇头。 “那就是说,你想尽一切办法取得张骞的信任,迫切的想归汉,真没有匈奴王庭的谋划和支持?”崔九慢条斯理的涮着肉,冷淡说道:“如何才能证明你不是匈奴人的密探?” 杨川抬头,很仔细的凝视着老贼的眼睛,摇头道:“你以为呢?” 崔九轻笑一声:“某家以为,你有一两成的可能,会是匈奴人的密探。” 杨川也轻笑一声。 日了狗了。 他丢掉手中的筷子,目光不离老崔头儿的眼睛,慢慢站起身来,开始……脱衣服。 扔掉甲衣,扔掉破羊皮夹袄,扔掉身上最后的几片遮羞布,他赤条条站在那里,舒坦的伸了一个懒腰,大笑道:“好啊,既然你这么肯定,那就来检查一下吧。” 面前的四个人瞪大了眼,直勾勾的看着杨川身上……的累累伤痕。 有鞭子抽打出来的,有滚烫的羊油灼伤的,有用刀子划出来的,密密麻麻,红红紫紫,只能用一个“体无完肤”来形容。 每一道伤痕,扭曲的如同一条条毒蛇,在这个少年干瘦的身子上张牙舞爪,似乎还在不停的噬咬不休。 旧伤加新痕,触目惊心! “来,看看我这个匈奴人的密探,”杨川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累累伤痕,情绪低落,“看看那些畜生干的好事,看看,你们都是贵人,都是大人物,是特娘的是使鞭子的好手吧? 来看看,这些伤痕是用什么手法抽打出来的? 对了,再看看脊背的伤痕,是羌人部落头人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的杰作,那四个小畜生喜欢听汉人奴隶的尖叫和哀嚎,因为老子不喜欢求饶,所以,他们就往死里打我。 用指甲掐,用鞭子抽,在我的伤口里滴上滚烫的羊油,就是想听听老子的哀嚎和求饶。 日贼娘! 老子宁可去死,休想让老子跪地求饶!” 渐渐的,杨川的面目开始狰狞起来,目光阴沉,死死的盯着崔九:“你说,我是匈奴人的密探?还有什么罪名啊,你特娘的都给老子罗织上几条来,老子悉数认下便是了。 匈奴人,羌人,他们鞭打我,我不服也不甘,最后我弄死了他们所有的人。 至于你,或者你们,都来吧。 老子不怨你们,谁特娘的让我是个卑鄙的奴隶呢? 哈哈哈,来啊,日伱贼娘的……” 杨川大笑几声,其声如哭,脸上却聊聊变得毫无表情。 他施施然坐下来,慢慢涮了几片肥羊肉放进嘴里,感叹一句:“玛德,大汉的羊肉,真他娘的鲜美!” 崔九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至于另外那三名烽子,却早就听得痴了。 想不到,这位面貌俊秀的少年人,身上的伤痕竟如此之多,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今天的涮肉滋味甚美,就是不知几位大叔吃好了没有?”杨川连涮几大口肉,喝了一小口羊汤,抬头看向崔九,道:“你,叫什么名字?” “崔九。” “好名字,”杨川想了想,笑道:“你认识张骞不?” 崔九点头。 杨川嘿嘿冷笑,指着云中郡方向说道:“以后见了张骞,你一定要告诉他一声,就说他欠我三百匹马,七百头牛,一千多只羊,还有三十几辆勒勒车。 对了,他还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让他下辈子还给我,一分都不能少,否则,我会用皮燕子笑话他。” 提起张骞,杨川莫名的就是一肚子火,就想骂上几句。 要不是那家伙使手段阴了他一把,何至于苦不拉几跑一趟漠北,接回他那个匈奴人老婆! “好,你的话我一定带到,”崔九突然说道:“不过,想要他还你的财物,恐怕不行了。” “为何?”杨川问道。 “想要别人还你的财物和人情,你首先得活着,”崔九冷冷的说道:“死人没有收账的权力。” 杨川冷笑道:“他欠我的,就别想赖账,当初弄过我的羌人,如今一个不剩的都让我给弄死了。” 崔九瞅着杨川,良久良久,道:“这话,某家也代为转告。” “不过,你如今还没有洗脱匈奴人密探的罪名,也无法证明自己在漠北之地所作所为,究竟是不是心存异志。” “所以,你得先做一件事情。” 杨川问道:“何事?” 崔九淡然说道:“就在这石门障里当好你的烽子,用军功证明自己的清白。” 杨川沉默几个呼吸,涩声问道:“多大的军功?” 崔九目光幽幽,淡然说道:“越大越好,最好能让你免死一次的那种。” 第四十七章 涮羊肉(下) 杨川想去看一眼那座烂怂长安城,就得先有一个清白的户籍和身份;想要有个清白户籍和身份,就要听从崔九的建议,困守在这石门障的丑字号烽燧里当一名烽子。 然后,用一大堆军功来证明:自己不是匈奴人或羌人的密探。 这话听上去有些荒诞不经,但实际上,在绣衣使者的层面来看待这个狗屁问题,其实还真有一些狗屁道理。 在这些家伙看来,这全天下,除了皇帝是天、是唯一、是永远都不会犯错的那个存在,其他人都有可能背叛大汉帝国、背叛皇帝。 当然,主要是背叛皇帝。 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论断多好啊,只可惜,这位儒家门徒的微言大义因为说的实在太好听了,所以,就成了历代君王们的一片遮羞布。 在有些皇帝眼里,这玩意儿不仅可以拿来当遮羞布,甚至还可以当成迷魂汤、孟婆汤、心灵鸡汤…… 让杨川有些恼火的是,他还必须遵从崔九的建议,还得做出一副甘之若饴、趋之若鹜的样子,这种感觉差极了。 当初,张骞将他遗弃在西域时,就是这种感觉。 但是。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自然要有自己的底层逻辑和处事方式,岂能任人捏拿,傻不拉几的将自己变成一块肉、一条鱼,摆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是食材们的命运。 杨川只想做厨子,才不会傻不拉几的把自己当作食材,这是他的底线。 所以,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境和状态,打算将眼前这老贼当成食材,精雕细刻,力争做出一道极品的美味出来。 清蒸?爆炒?还是烧烤? 杨川觉得,这老贼既然是皇帝刘彻的影子、眼睛和爪子,权势熏天,武功还有点变态,从食材的层面而言,还真特娘的是极品呢。 那就、做一道酱卤牛腱子吧。 筋头巴脑的,应该挺有嚼头…… …… “你叫崔九是吧?”杨川又涮了几大口羊肉,扔掉筷子,抓起自己脱掉的一片遮羞布抹一把嘴:“我做的涮羊肉滋味如何?” 崔九淡然道:“甚为鲜美。” 杨川也不遮掩,伸出一只手:“拿来。” 崔九眉头微皱,冷冷的问道:“什么?” 杨川阴沉着脸,两只极好看的眼睛干净而清澈,却是十分冰冷:“你将我盘问这半晌,这大冷的天,我都脱光了让你看这满身的伤疤。 怎么,不兴让我也盘一盘你的身份? 石门障沟通我大汉九原城与阴山以北的匈奴人地盘,乃兵家必争之地,谁知道你是不是匈奴人派来的细作,想要刺探我大汉军情?” 崔九深吸一口气,憋了好几个呼吸后,缓缓吐出:“某家未央宫大长门,崔九,够了吗?” “不够。”杨川冷笑道,“我还骗那些匈奴人说自己是大雪山使者呢。” 崔九伸手入怀,摸出一枚黑木牌子丢过来:“好教你死心,仔细瞧好了。” 杨川接过黑木牌子,借着摇曳的炉火,反反复复的看了好一阵子,并试着用牙齿咬了几下:“这是什么木头制成的?非金非木,很硬,还带着一股子汗臭味儿……” 崔九霍然抬头,双目如刀,森然说道:“杨川,你这是自作孽。” 杨川哈哈大笑,将那木牌丢还给崔九,捡起矮桌上的筷子继续涮肉,悠然道:“你欺负我在异族地方当了五六年的奴隶,什么都不知道吧? 赶紧涮肉,吃饱了好上路。” 瞧着崔九铁青的脸,杨川也是心头狂跳,不过,他那俊俏小脸上却似毫不在意,冷声说道:“你怀疑我是匈奴人密探,我还怀疑你才是真正的大汉奸呢。 好了,别阴戳戳的瞪着本公子。 这大雪封山的你跑不掉的,等会儿咱就去石门障的关城里,找几位识货的将军验一验你的身份,这里是我大汉的地方,伱这老贼也休想逃脱!” 三名关中汉子早就吓尿了,缩着脖子不敢吭声,汗出如浆。 崔九盯着杨川的眼睛,沉默良久。 杨川慢条斯理的涮着肉,还不忘给油碗里添了一点蘸料,并给自己盛满一碗羊肉汤,撒上一小撮芫荽和野葱末,鲜香爽口,好喝极了。 不就是想逼视么? 如果眼神管用,可以做到杀人诛心,你特娘的都成老妖怪了。 杨川在心里宽慰着自己,脑海里所思所想的,无非就是酱卤牛腱子的独门配方:‘老抽、白糖、干辣椒、八角、桂皮、料酒、姜、葱、沙仁、豆蔻、丁香、肉桂、小茴香、牛腱肉。’ ‘老抽、白糖、料酒几样都没有,不过,只要有时间,都可以想办法捯饬出来。’ ‘至于辣椒,就只能用茱萸替代。’ ‘牛腱肉需用棒槌击打一遍,破坏其中一些纤维组织,酱卤出来的牛腱子肉才不会太柴,横切成片后,里面的筋头巴脑才有嚼头……’ 想想自己当年卤制的牛腱子肉,再想一想武都头的那一声‘店家,切二斤熟牛肉、筛几碗酒’,杨川忍不住就吞了两口唾沫。 不就一座长安城么?不就一个未央宫大长门么?不就一个绣衣使者老特务头子么? 想想好无趣啊。 那座长安城里,连个烂怂大雁塔都没有,就算切一盘熟牛肉,筛上几碗好酒,估计喝起来也没什么滋味吧? 希望司马迁、卫青、霍去病以及那个刘彻不要太无趣。 如此这般思量着,杨川的心境迅速平静下来,脸上带着一抹十分奇怪的微笑,嘿嘿笑道:“涮羊肉吃的是一个讲究,吃的是一个地道。 不过,好吃不过饺子,耐嚼不如牛腱子。 说到底啊,咱大汉什么都好,就是这只羊太肥了,那些匈奴人啊、羌人啊什么的,都跟野狗一样扑上来,谁特娘的都想撕扯一口,那就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你叫崔九是吧? 请吧,你若真是未央宫大长门,小子请你品尝一样天下无双的吃食,给您老赔罪;可你要是什么狗汉奸,老子保证不打死你个无耻老贼!” 言毕,杨川扔掉筷子,霍然起身。 第四十八章 好高骛远 在丑字号烽燧,崔九是一头凶兽,给人的感觉是阴沉、狠辣;而在石门障的关城里,这位大长门的威势登时便显露无遗。 他很高,很瘦,如竹竿挑了一件破麻衣,笔直的站在地上,就如一面破损严重的老字号军旗,就差迎风猎猎作响。 他的脸色很苍白,带着一抹晦涩不明的笑,在羊油火把的映照下泛着一层淡淡的青光,配上他临时换上的高峨冠带和一袭麻衣,更增其阴毒之气。 杨川怎么看,这老贼都有点恐怖。 这形象差不多便是荒废小庙里,那残破不堪、却又森严可怖的地狱阎罗王的泥塑吧?就是看上去实在太瘦,应该是专管饿死鬼的…… 两名石门障守将早就吓破了胆,战战兢兢的跟在随侍左右,活脱脱就俩狗腿子,哪里还有一丝一毫大汉帝国军人的豪迈之气? 尤其是其中一名白净面皮的汉子,肉眼可见的,满头满脸的汗珠子滚滚而下,很快就在地上打湿一大片。 “你叫吕胜德?” 崔九瞥一眼那白净面皮的汉子,冷淡说道:“元朔元年七月,你领兵五十,在大青山以南假扮匈奴散骑突袭两处屯田,杀人七十一,劫掠的牛羊粮食去了哪里? 元朔二年三月,你部阵斩二十三人,却上报三十九人; 元朔二年五月,你擅自领兵一百,袭灭两处匈奴人牧场,抢的牛羊牲口、妇人、孩子,卖钱五万三百二十二,其中绝大部分都塞进了鹿城小桃红的裤裆吧?” ‘噗通’一声。 吕胜德直接瘫倒在地,一声不吭,只是用自己的脑袋往冷硬的地上磕着,转眼间便见血了。 崔九温言说道:“念你作战还算勇猛,军功不少,这便去吧,就当是战死吧。” 那汉子如蒙大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奔出营地房门,登上一座破烂高台,大呼一句‘我负大汉,尔等莫要步我后尘’。 言毕,拔刃横拉,血溅五尺。 就这么、死了? 杨川心头一阵抽抽,不由得心中感叹:‘看看汉帝国的贪官污吏,多自觉啊,都不需要对簿公堂、百般抵赖请律师,一旦被绣衣使者查实,直接抹脖子……’ 当然,这货之所以慷慨赴死,最大的原因估计还是不想落在崔九的手里,到时候可能就是生不如死了。 杨川觉得脖颈有些僵硬,好不容易转过头来,却看见崔九似笑非笑的臭脸:“杨川,还需要某家证明身份么?” “自然要证明!”杨川悄悄吞了一口唾沫,正气凛然的说道。 “甚好,不愧是匈奴人的天可汗,”崔九微微点头,目光中颇有些赏识之意,“单就是这一份镇定与死猪不怕开水烫,某家就很是看好。 杨川,有没有兴趣入宫? 以你这份阴狠沉稳的心性和一手绝佳厨艺,某家好好调教你十年,未央宫大长门的位子非你莫属,到时候,恐怕就连某家都要仰你的鼻息。” 杨川听得一阵裤裆发凉,不自禁的夹紧了腿,讪笑两声,道:“小子笨手笨脚的,侍奉不了贵人,只愿为我大汉一马前卒。” “马前卒?” 崔九轻笑一声,不再理会杨川,转首看向另外一名石门障守将:“陈野,告诉你标下的这位烽子,某家是不是汉奸……咳咳,告诉这小子,某家是不是匈奴人的密探。” 那名叫陈野的守将闻言,忍不住脚腕子一软,十分幽怨的瞪一眼杨川,叱骂道:“哪里来的野种,竟敢质疑大长门的身份,谁给你的胆子?” 杨川躬身抱拳,正色道:“禀告将军,小子乃陇西人氏杨川,我父杨勃本为良家子,虽然他已战死沙场多年,但小子还真不是什么野种,尚请将军明鉴。 此外,这位姓崔的突兀出现在丑字号烽燧,作为一名烽子,难道就不能验证其真实身份、免得有匈奴密探渗透进来?” 陈野是个粗人,一时间愣住了。 “好了,现在某家的身份已然得到证实,杨川,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崔九似笑非笑的问道。 杨川深施一礼,满面愧色的说道:“小子这便给您老赔罪了。” 明知眼前这老贼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存在,但事已至此,杨川只能坚持硬气到底。 毕竟,他一个当厨子的,总不能让食材给威胁吧……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发现,崔九其实是一个很讲规矩的人,大汉的律法条令如何规定,他便一丝不苟的去执行,并不会仗势欺人。 这种人讲道理,守规矩,对自己的言行十分苛刻,对别人理所当然的也很苛刻,表面看上去很难对付,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让伱进地狱。 而事实上,这种人还真的很难对付。 尤其是杨川这样的人,心中热爱大汉帝国,但对皇权却没什么敬意,对所谓的豪门世族、权贵之家也没什么好感,这就很难做到其他人那般,干净利落的把自己卖给‘帝王家’…… “某家保证,你既能为大汉守土,亦能为大汉征战。” 崔九缓步走出房门,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贪婪的吸了一口冷空气,悠然说道:“还是那句话,你若能积累军功,不仅能自证清白,而且,某家保证不让其他任何人贪冒丝毫。 但是。 若你不能奋勇杀敌,临阵畏战,不用某家亲自出手,自有旁人将你碎尸万段。” 说完这几句狠话,崔九举步便走。 “等等,”杨川迟疑片刻,突然喊一句:“请教崔九大叔,匈奴射雕手算不算当官的?生擒一个,可得几寸军功?” 崔九顿住脚步,转头笑道:“射雕手?他们名义上无职无权,但在匈奴人中间却有很高的名望和地位,差不多能抵得上百夫长了。” “怎么,你要去毒杀一名射雕手领功?” 杨川摇头:“一个死了的射雕手,并不值钱啊。” 崔九嘿嘿一笑,道:“无论你毒杀还是射杀,某家都算你阵斩之功,可提升你爵位至八级公乘,授田二十倾,宅二十间。 对了杨川小子,以后你不用当烽子了,就留在石门障当一名守卒吧,要不然,你还说某家心存偏私,不给你上阵杀敌的机会。” 说着话,这老贼如一根竹竿高挑的破麻衣,在寒风烈烈中大踏步向营门外走去。 “崔九大叔,小子还有话要讲,”杨川快步跟上去,“烦劳您再说说,如果生擒一名射雕手,算不算军功?还有啊大叔,若能活捉一名万夫长,能得多大的军功? 爵位能升到吏爵吗? 授田几倾?宅几间?能不能证明小子的清白身家,能不能让小子脱离贱籍、直接成为良家子?” 崔九很认真的想了想,淡然道:“若能生擒匈奴万夫长的王,可授田八十倾,宅八十间,名下可有仆役二十,不要说是良家子,便是大汉的官,你也可以当上一当。 对了,除去钱粮田丁,杨公子的爵位会擢升为十三级中更,堪称我大汉的少年天才了。” 杨川暗暗点头,看来,司马迁那货没有骗自己…… 他迟疑一两个呼吸,忐忑问道:“若是两个万夫长的王呢?” 崔九缓缓转头,脸色渐渐阴冷下来:“小子,好高骛远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第四十九章 豹姐,给力啊 跟一个讲规矩的大人物相处,是一件十分危险而刺激的事情。 就比如此刻,杨川看似天真烂漫的外表下,暗藏着一颗即将爆炸的小心脏。 他领着崔九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向山谷深处走去,一路上,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讲说的自然是当初如何生擒活拿白羊王、楼烦王几人的“惊险刺激”。 实际上,他之所以有如此多的废话还是因为心虚。 没办法啊,未央宫大长门,绣衣使者大头领,皇帝刘彻的影子……随便拎出来一样身份,就足够让大汉帝国愁云密布了,他一个半大小子如何能承受住? 一个当厨子的,竟让食材搞得胆战心惊,患得患失,战战兢兢,这也太离谱了。 “崔九大叔,你可不知道,当时发现这几个匈奴人时,小子的呼吸都不顺畅了,太吓人了。” “崔九大叔,你的武功一定很高吧?能打过一群野猪不?” “对了,小子见过最厉害的人就是张骞大叔,他一拳就把一名羌人勇士打断了三根肋骨,啧啧,那叫一个生猛。简直不是人啊。” “崔九大叔……” 崔九忍无可忍,终于骂道:“你能不能闭嘴!” “不能啊崔九大叔,小子活捉了几个匈奴人,生怕被别人抢走军功,这几日都愁的吃不下睡不着,太辛苦了。”杨川苦着脸说道。 崔九狠狠瞪一眼杨川,莫名的就有些烦躁之意:“涮羊肉时,也不见你少吃几口。” 这小子看似跳脱,一脸的无辜,实则诡计多端,面对自己的质问时,脱掉衣服亮出一身的伤疤,就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危机。 而且,这还才是开始。 后来,这小子越来越放肆,不仅拐弯抹角的骂他为“老贼”,还乘机痛斥张骞…… 崔九突然就觉得,自己是一条强壮无比的大鱼,面对这条滑不丢手的小泥鳅,总有些使不上劲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小贼活蹦乱跳。 “到了,就在前方不远处,”距离山洞尚有三四里时,杨川突然说道:“崔九大叔,您老真的是大官?” 崔九点点头,懒得多说话。 “多大的官?敢不敢骂张骞?” “……敢。” “别吹牛,人家现在是校尉大人,秩比两千石。” “有屁就放。” 杨川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道:“这份军功太大,小子怕是承受不住,要不…给大叔分一半?” 崔九终于压不住自己了,怒道:“你要是骗人,某家定要将你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杨川不说话了。 火候差不多就行,再撩拨下去,崔九这块上好的牛腱肉就过火了。 根据他多年的掌勺经验,这食材一旦上火、变质、发霉,便会严重影响菜品的质量和口感,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师,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 “崔九大叔,就在那座山洞里藏着,我姐姐一家子和六只傻雕在看守,应该没问题。” 杨川指着陡峭石壁一块凸出位置,大声说道:“为了防止发生意外,你们先在下面等候,小子攀爬上去后,再将羊毛绳子放下来……” 不等杨川废话说完,崔九已经大踏步的走上前去,犹如一只老猿,手脚并用的向上攀缘而去。 “大叔小心,我姐脾气不好,您千万别伤了它!” 杨川大声吼一嗓子,一脸的焦急之色:“崔九大叔,您的武功高强,下手狠辣,可千万别跟几个小家伙过不去啊。” 就在此时,几声清鸣骤然响起。 六只傻雕扑棱棱的飞出山洞,在空中一个盘旋,转眼间形成一个‘一二三’的战斗队形,急掠而下,向崔九发起攻击。 崔九吃了一惊。 他早已知晓杨川豢养了一只颇有灵性的金雕,对此他早有防备,料定就算遭遇其攻击,自己也能轻松应付。 不料。 这一出来就是六只,而且,看这几只扁毛畜生的架势,应该是受过十分高明的捕猎训练,都会列阵攻击了! “放肆!” 崔九冷斥一声,一只手攀住石壁裂缝,另一只手轻轻挥出,竟将那六只傻雕逼得不敢近前,战斗队形自然也瞬间就没了形状。 金雕腾空远遁,在空中盘旋几圈后,竟分成六个方向扑击下来。 崔九一声长啸,手上猛的一发力,整个身子便如一只凌空的大鸟,轻飘飘的向上窜出去两三丈,险之又险的避开六只傻雕的扑击,看得杨川羡慕不已。 这老贼的功夫深不可测啊。 他不禁开始担忧起来,大声呵斥着:“你们几个家伙还不赶紧退下,这是我崔九大叔,不是歹人……” 话音未落,堪堪逼近山洞入口的崔九闷哼一声,整个身子竟翻卷出来,眼看着就要跌落山崖。 好在他有所防备,脚下四五丈处的石壁上横生着一棵小树,他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稳稳当当的飘落在树干上,脖颈位置,隐约显出三道细密抓痕,却是被豹姐偷袭了一波。 崔九抬头望去,便看见半颗毛茸茸的大猫脑袋,目光幽冷的与他对视,喉咙里发出一串令人心悸的呼噜之声。 雪豹! 崔九伸手摸一把脖颈,脸色就很是难看。 他心里明白,刚才是这畜生爪下留情,并未真的对自己痛下杀手,要不然,刚才他身在半空中无处借力,那形同鬼魅的一爪子下来,绝对会让他吃大亏…… “你们几个家伙也太不像话了!” 眼看着崔九吃了一个小亏,杨川一边大声叱骂着,一边向上攀爬,竟是十分的迅捷,简直就是一只瘦猴子。 在心里头,他早就笑出一朵菊花了。 豹姐,给力啊! 很快的,他爬上山洞入口处,先向里面探看一眼,发现那几名匈奴人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一根羊毛绳子丢给崔九:“崔九大叔,请上来吧。” 与此同时,他给豹姐一家子使个眼色:‘占了人家便宜,还不快滚蛋……’ 豹姐领着两只小雪豹,在山岩间几个忽闪,就不见踪影了。 崔九借着绳索的力,三两个呼吸后也上来了。 老贼狠狠的瞪了杨川一眼:“人呢?” “在里面,”杨川率先钻进山洞,“有五个,听他们自己说,好像一个叫什么白羊王,另一个叫楼烦王。” 崔九呆住了。 白羊王?楼烦王? 卫青、李息两路大军横扫几千里,击溃这两个强大的匈奴部落后,这二人便不知所踪,如何会在此地出现? 而且,还真被杨川这小贼擒下? 难道他们身负重伤或者是染病后,被这小贼捡了一个大便宜,白白落了一大堆泼天军功? 第五十章 精微处,自有大义 曾几何时,身为厨子的杨川很迷茫。 他热衷于各种秘方、独门手法、绝世调料、科学配方等,对于先人们挂在嘴边的‘少许’、‘略微’、‘几何’、‘适量’等词汇深恶痛绝,认为华夏古人不负责任,最喜欢糊弄人。 然而,当他的厨艺渐长时却愕然发现,自己才是这世上最大的糊涂蛋。 古人先贤的只言片语里,大有智慧,差不多就是“精微处、自有大义”的意思,归结为一句话,那便是:游刃有余…… …… 对于崔九这件食材,杨川甚为满意,对于自己的厨艺,则多少还是有点遗憾:还是有些操之过急,远未达到游刃有余之境。 嗯,下一次改进之。 老贼很讲道理,自然也很讲信用。 当他确认杨川生擒之人的确是匈奴白羊王、楼烦王时,当即从怀中拿出一枚黑木令牌丢过来:“拿着,必要时说不定能救你一条小命。 记住,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拿出来。 你的军功和赏赐,等你回到长安城自然会一分不少的给你;此外,你小子再莫要逢人便说张骞的坏话。” 杨川闻言一愣,也没再细究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还以为这只是官场上的相互抬举,只是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他将令牌贴身藏了,拱手道:“人交给你了,崔九大叔,小子曾听这几人密谈,好像牵涉到河南之战、左贤王什么的,反正我不懂,您老就慢慢审问吧。” 言毕,他转身走出山洞,竟是丝毫都不在此地多逗留。 小人物要有小人物的底线,同时,更要有小人物的觉悟,那些军国大事是大人物需要关心的,他一个小小厨子,最好什么也不知道,什么秘密也没听说过。 所以,自从将这几名匈奴人捉来后,他一次都没审问过,便是这个道理。 看着杨川离去,崔九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古怪笑容,低语道:“这小贼的心性不错,得想办法劝他进宫,说不定将是一位极好的大长门……” …… 杨川没听到崔九的话,要不然,估计得连夜逃走。 在他看来,这男人啊,最重要的有两样宝贝:一个是嘴巴,能吃能喝会说话;另一个,便是尿尿的玩意儿。 当然,那玩意儿基本上不是用来尿尿的,所以,杨川才觉得弥足珍贵,简直就是他的命根子。 寒冬夜晚的阴山很冷,猎猎北风卷起的雪渣子打在脸上很疼,有一轮残月穿过云层,洒下缕缕清辉。 大地一片悄如。 离开山洞后,杨川站在山崖上吹了一阵寒风,赏了几眼残月,让自己僵硬的神经渐渐舒缓下来。 这一番斗智斗勇,极为损耗心神,也极为酸爽刺激,差不多在鬼门关转悠了一圈,让他想起来就有些心惊肉跳。 后世文人所说的‘鸡蛋上舞蹈’、‘刀尖上行走’,大约便是这种感觉。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杨川暗下决心,这种危险的动作,在今后必须坚决杜绝。 不过,付出就有回报,此番冒险与崔九老贼斗智斗勇,收获竟是出乎意料的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目标啊。 该自己的那一份军功,连同一个清白的大汉户籍,终于到手了! 再煎熬一段时间,他就可以‘风风光光’的回到长安城了,想想就令人心情激动…… …… 转过一道山崖,再穿过一条曲折险峻的石壁小道,便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另外一处山洞。 豹姐站在一块山岩上,默默看着攀缘过来的杨川,严肃的面孔渐渐舒展开来,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豹姐,想吃点什么?” 杨川搂着豹姐的脖子,有些宠溺的揉一揉它的头顶:“今天干的不错,把那老贼吓了一大跳,嘿嘿。” 豹姐幽怨的瞪一眼杨川,吼鸣一声,便迈着优雅的“猫步”走进山洞,两瓣肥硕屁股一扭一扭的,竟有几分奥黛丽、赫本的风采,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杨川苦笑一声:“这世道,人越来越像野兽,野兽反而越来越有人味儿了……” …… 边塞戍卒的日子很枯燥,尤其是在冬天,因为不用垦荒、种田、兴修水利,也不用担心匈奴人的袭扰,这日子就过得更无趣了。 每一个人除了吃食、值守和日常操练,就剩下睡觉了。 杨川也一样,在一群五大三粗的兵卒中间厮混,日子过的不好也不坏,预想中的‘边关欺凌事件’并未发生。 相反的,那些两鬓斑白、面色黧黑粗粝的汉子们,对他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人还多有关照,譬如,每次吃食时,便经常有人拿出自己的那份肉酱,很真诚的邀请杨川共享。 杨川对此甚为感激。 当然,那些人拿出来的肉酱,他却是一口都不吃。 实在是吃不下去啊,那股子莫名其妙的焦臭味儿,让他多闻一会儿都受不了,面子上却还不能直接拒绝,就只能强忍着。 不过,即便那些肉酱难以下咽,杨川还是心存感激,对这些老兵卒报以最大的善意。 无他,就因为在这些糙汉子身上,他终于感受到同类的气息。 虽然这帮老东西从来不洗澡、不刷牙、不洗脸,浑身散发着各种奇怪的骚臭味儿,还经常下流的拔开杨川的裤裆,仔细检查这小子的毛长齐了没有…… 但这丝毫不影响杨川敬重他们,在心底间,将他们当成故国亲人。 这种感觉很隐晦,但令人欣慰:‘这座狗屁天下,并非只有皇帝、权贵、官吏、豪门世族、老阴π、装逼犯,还应有百姓人家,这特娘的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大汉吧!’ 也因此,杨川与这些老兵卒之间,尽量保持了一个微妙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若即若离,从不主动打听他们的事情,尽量忘记这些人的名字和容貌。 他算是看透了,这些戍卒,基本上都要死在这荒凉的边塞。 刑徒,囚犯,无籍野人,赘婿,商贾,商贾后裔……在大汉帝国,只要被烙上‘贱籍’的印痕,这一个人、乃至其整个家庭,基本上就算是完蛋了。 如果不发生大规模战争,匈奴人不来主动进攻,这些老兵卒唯一的出路便是苦苦煎熬到五十六岁,为自己和家庭博取一个清白户籍,才算是‘功德圆满’。 苦寒之地,兵荒马乱,能有几人活到那个岁数? 所以,杨川干脆选择了遗忘。 他担心自己记住这些人的容貌和名字,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他们,想起他们百无禁忌的荤段子,想起他们豁着半口大黄牙,在某一个十分操蛋的梦里,对着自己憨厚的笑几声。 想想就让人难过。 作为一名厨子,能做什么呢?教他们烧菜做饭?用自己超绝的厨艺,为他们改善伙食?教他们把麦子磨成面粉,加入草木灰烙大饼? 或者,干脆教会他们烹制臊子面、羊肉泡馍、猪肉炒粉条、肉夹馍、炒河粉、水煮肉片、爆炒羊羔肉? 开玩笑,估计他的‘红翔技校’才开门招生,那些权贵之家便会找上门来,要么将他豢养起来当一名家庭煮夫; 要么,直接弄死算求。 享受美食乃皇家与权贵的特权,谁让你教会百姓享受美食的? …… 如此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多月,接连又是几场大雪,彻底隔绝了鹿城与塞外的道路。 元朔二年冬,冰天雪地。 在一个冷清的早晨,大青山一带的十几座烽燧里,突然升起了狼烟。 匈奴人。 匈奴人来了! 第五十一章 你谁啊 匈奴人来了。 刚开始,三三两两的,只是在远处张望几眼,便迅速折返回去,神骏的马蹄掀飞的雪饼子被高高扬起来,远远望去颇有几分暴力美学的意蕴。 然后,人数开始慢慢增加,少则七八人,多则二十人左右,在远处巡游一圈后,便行离去,并不与汉军正面接触。 这些只是游骑,相当于汉帝国军队的斥候,负责侦察、刺探军情。 但不知为什么,这些家伙并没有掩藏自己的行迹,反而招摇过市,大大咧咧的来,挥洒自如的去,很是肆无忌惮。 杨川很紧张,抱着一根比自己高出五六尺的竹制长矛,躲在石门障的城墙后面,时不时的向外探头张望。 他杀过很多人,见过很多匈奴人、羌人、楼兰人、丁零人,与他们也发生过不少的矛盾冲突与战斗……对他来说,只要能打败敌人的办法都是好办法。 但严格意义的上战场,这还是他的第一次。 连着下了几场雪,太阳出来后,就显得更加寒冷,塞外的风‘呜呜呜’的吹着,让城头那面‘汉’字大旗猎猎作响。 杨川很想尿尿,这种感觉差极了。 而让他感觉更差劲的,是城墙垛口后面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大长门崔九;另外一个跟他一起来的,是一名虎头虎脑的少年。 这少年身穿一身漂亮至极的白铁鱼鳞札甲,背着一张黄杨木大弓,昂首挺胸,旁若无人的在城墙上走来走去,看见那些匈奴游骑时,满脸的跃跃欲试。 不知怎么回事,看见这少年骄傲的样子,杨川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莫名的就不想理睬这个二逼货。 不就穿了一身漂亮的铁甲么?不就背着一张黄杨木大弓么?不就虎头虎脑的还挺帅么…… 好吧,杨川不得不承认,在看见这少年的一瞬间,他的心境有点不稳了,隐约间,竟莫名其妙的冒出一股嫉妒羡慕恨。 he~tui! “哎呀,是崔九大叔啊,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杨川懒洋洋的打了一声招呼。 崔九望着那名骄傲的少年,满眼都是溺爱之色,对杨川的问候恍若未闻。 杨川见状,也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这老贼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当匈奴人的游骑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好像立刻就出现在了城墙上,一袭麻衣在寒风中飘摇不止,光脚丫子上套两只破草鞋,看上去还挺拉风。 无论怎么看,杨川都觉得这老贼不像未央宫的大长门,反而更像是一个跑江湖的—— 要么是前辈高人,要么,就是一个典型的装逼犯,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买不起,只能这般硬撑着。 塞外的风多冷啊,至少在零下二十五度左右,老贼这一套行头看着都冷的要命,除非人家的武功修为实在太高,早就不惧严寒酷暑了。 不过,杨川估计这老贼应该也会冷。 因为他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崔九的脸色更加苍白,那一层阴森可怖的淡青色,在塞外的风中,渐渐变成了紫青…… “杨川小贼,你可是怕了?”崔九将目光从那少年身上移开,双手拢在袖中,出神的望着北方雪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肯定怕啊,崔九大叔,小子的赏赐什么时候来?”杨川缩着脖子问道,“还有,我何时才能回到长安城?” “这一战你活下来就行了,”崔九淡然说道:“不过,若是你死了,那些赏赐可就没了。” 废话,人都死了,还要赏赐干吗! 然后,两个人就不说话了。 匈奴人的游骑一旦出现,那就说明,在这两三日内,大队的骑兵会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破破烂烂的石门障能抵挡住? 对此,杨川一点信心都没有。 在他看来,这道城墙不过两丈多高,比后世那些地主老财家用来防土匪的堡子都不如,如果匈奴人不管不顾的一拥而上,还不是分分钟就给攻破了…… 不得不说,那些影视剧害死人啊。 高墙深濠,鲜衣亮甲,弓弩如雨,铁血大旗,严阵以待,战鼓咚咚,狼烟四起…… 好吧,这些都没有。 汉帝国的戍卒日子很苦,无论是吃食还是甲衣兵刃,在杨川看来,差不多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且,还一个比一个年老体衰,根本就没眼看。 唯一让杨川大吃一惊的,则是这些老兵卒眼看见匈奴人,不但没有心生畏惧,反而人人欢喜不已,每一个人的眼底,似乎都有狂热与兴奋的火苗在燃烧。 石门障里,所有人都动起来了。 修缮弓弩甲衣,整备军械,将窝了两个月的战马拉出来溜达,让它们活动活动筋骨好上阵杀敌;就连火头军们都忙碌起来,宰了好多羊,每一名兵卒都可以分到十斤肥羊肉。 毫无例外的,这十斤肥羊肉都被保存起来,就挂在营房外面的墙上,经过一夜的严寒后,全部冻成了冰疙瘩。 几乎每一个人都说,等在战场上砍下一颗匈奴人的脑袋,就可以换来军功与酒,等到那个时候,才可以心安理得的吃掉这十斤肉,才不枉为大汉好男儿! 这一幕,又一次刷新了杨川认知。 他还以为,老兵卒们跟他自己一样,身为‘贱籍之人’,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就像是一群默默无闻的羔羊一般饱受权贵们的白眼与欺凌,对这个大汉帝国没什么感情呢。 每次有匈奴游骑出现,他们便会兴奋的不行,就连呼吸都会变得粗壮两三倍。 而每当那些狼日哈的远遁而去,老兵卒们便会情绪低落,那些被眼屎糊严的浑浊老眼里,满是遗憾与沮丧,忍不住会往城墙外吐几口浓痰…… …… “杨川小贼,你看,他们才是真正的大汉男儿。” 就在杨川观察那些老兵卒时,崔九突然说道:“你比他们都聪明,开过蒙读过书,厨艺也相当凑合,但你为什么一心想着要临阵脱逃呢?” “谁说我要临阵脱逃了!”杨川白了老贼一眼,气呼呼的说道。 崔九摇头,淡然说道:“你心里想。” 大战临近,杨川的心情很不好,他往城墙外吐了一口唾沫,道:“崔九大叔,你是小子肚子里的蛔虫?还能看见一个人的心?”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头虽然不住口的劝慰自己,莫要招惹这老贼,可他就是按捺不住胸中的恼怒。 很快的,他就意识到让自己心境不稳的根源,竟然是与崔九同来的那名少年,这让他多少有些恼怒。 吗的,老子才十三岁啊,这就要死在战场上了。 再看看人家,同为少年人,等到大战开启,那小子肯定跟着崔老贼提前跑路…… 崔九走过来,蹲在杨川的对面,露出一条粉红色的丝帛兜裆裤,面无表情的说道:“人心有什么好看的,剖开了都是红的,没什么意思。” 老贼从腰间解下一只紫皮葫芦,似乎想喝两口酒,不料,他张着大嘴、仰着鸡肠子一般细瘦的脖子倒了好几下,却是一滴酒都没流出来。 杨川笑了:“崔九大叔,酒葫芦冻硬了。” 崔九瞪了杨川一眼,将酒葫芦系回腰间,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城墙。 望着老贼瘦竹竿似的背影,杨川有心吐一口唾沫,却又生生忍住,只是将目光投向那个二逼少年,没来由的就是一阵恼怒。 ‘谁说我要临阵脱逃了?’ ‘本厨子不过是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一旦关城被攻破,也好给自己和那些老兵卒留一条活路……’ …… “你是厨子?” 突然,就在杨川愤愤不平之际,那名虎头虎脑的少年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瞥一眼杨川:“我饿了,去,弄些吃食来,小爷我吃饱了好杀敌。” 杨川正窝着一肚子火,头都没抬,没好气的问道:“麻的,你谁啊?” 那少年一愣,昂首挺胸,淡然说道:“某家,霍去病。” 第五十二章 长安奇少年 这货、便是霍去病? 虎头虎脑的,二不拉几的,黑不溜秋的,一脸臭屁的骄傲少年……真的是霍去病? 杨川只觉得心跳加快,呼吸都短促了一些,他缓缓抬头,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个二逼少年,忍不住问道:“你就是霍去病啊?” 比之瘦猴儿似的杨川,霍去病的身子骨就壮实多了,一身白铁鱼鳞札甲足有三十几斤,穿在这货身上,竟似一点负担都没有。 猩红大氅,貂皮围脖,土黄色战裙,再配上一张黄杨木大弓、犀牛皮箭壶和佩剑,不得不承认,这货还真有点小帅。 此刻,霍去病也低下头来,有些意外的瞪着着杨川。 他的眼睛甚为狭长,眼角微微上挑,两条尚未长开的眉毛看上去很奇怪,就像两条发育不全的蚕,乍看之下十分可笑…… “你认识某家?”霍去病冷淡的问道。 杨川点点头。 旋即,他又摇了摇头,颇有些失望的说道:“听说长安城里有一位奇少年,豪侠仗义,英姿勃发,为人最是古道热肠、急公好义,假以时日必将成长为一位武功盖世的英雄豪杰; 对这位奇少年,本厨子仰慕已久,却只恨平生不能得一见,引以为憾也。 不曾想,本厨子尚未与那天下无双的奇少年谋面,却在这边塞之地,遇见一个欺世盗名、坑蒙拐骗的厚颜无耻之徒!” 说着话,杨川缓缓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向旁边挪了几步,仰天长叹,看上就十分的寂寞而怅然若失。 不是怂,纯粹是害怕啊。 如果这货真的是霍去病,三拳两脚下来,他这瘦猴儿一般的小身子根本就扛不住揍…… 果然,霍去病被撩拨的勃然大怒,斥道:“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当面辱骂某家!” “辱骂你怎么了?” 杨川冷笑一声,指着霍去病的鼻子骂道:“你这小贼恬不知耻,竟敢冒充长安城那位奇少年,休要说本厨子骂你,就算是要揍你又有何妨!” 霍去病愣住了。 他有些愕然的瞅着杨川,伸手挠一挠后脑勺,抖得一身白铁鱼鳞札甲‘哗哗’作响,有些好奇的问道:“长安城那奇少年是谁?叫什么名字?某家为何从未听闻有这样一位奇少年?” “他叫霍去病啊,笨蛋!” 杨川嘁了一声,十分鄙视的瞥一眼霍去病,淡然说道:“说吧,你这小贼为何要冒充本厨子神交挚友?你家大人叫什么名字?” 小样儿,还跟本厨子呲牙? 杨川心中料定,以霍去病的出身和成长环境而论,应该就没有经历过多少社会的毒打,再加上其少年心性,骄傲的一塌糊涂,岂能经受糖衣炮弹的轰击…… 果不其然,霍去病一脸懵逼,讷讷道:“某家便是霍去病,为何要冒充他?至于某家大人,自然是霍……” 不等霍去病把话说完,杨川早已‘惊喜交加’,猛的向前踏出一步,抓住霍去病的两条胳膊惊呼一声:“天呐,你真是霍去病?” “哎呀呀,这还真是苍天有眼,终于让本厨子见到那传说中的长安奇少年了!” “不对,听说那个名叫霍去病的奇少年,为人豪侠仗义,最喜结交天下少年奇才,你为何面对本厨子时颐指气使、傲慢无礼?” “莫非,你还真是冒充霍去病的无耻小贼?” 一顿糖衣炮弹轰击过去,霍去病茫然若失好一阵子,方才反应过来:“你一个小小的戍卒,卑贱的伙夫,也敢自称为天下少年奇才?” 杨川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收回抱住霍去病双臂的手,冷淡的说道:“既然伱看不起本厨子,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好了。 呵呵。 这还真是见面不如闻名,想不到,传说中的长安奇少年霍去病,竟是这般腌臜庸俗之物,简直太令人失望了!” 言毕,杨川转身就走,对霍去病自是鄙视至极。 “站住!” 霍去病大怒,大踏步的追上来,照着杨川的后心就是一拳捣过来,口中叱骂一句:“骂了某家便想逃走?吃某家一拳再说!” 杨川猛的一矮身,堪堪避开这一拳,心下暗暗吃惊不已:‘大爷的,挨上这货的一拳头,本厨子的平底锅恐怕要炸裂了。’ 霍去病力气大,杨川身法快,第一个回合谁都没占到便宜,算是扯平了。 “等等!”杨川跃后七八步,撇嘴问道:“你到底是不是霍去病?” 霍去病怒道:“某家自然便是霍去病!” 杨川反问:“那你说说,我那一句话骂你了?” 霍去病呆了一呆,下意识的伸手挠着后脑勺,皱眉道:“对啊,你这厮好像还真的没有辱骂某家……” 瞅着霍去病虎头虎脑、傻不拉几的样子,杨川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不到,他梦寐以求的‘大腿’,就这般送上门来,岂有不抱紧之理? 只不过,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面对霍去病这样的绝世极品食材,首先考虑的自然不是俗不可耐的‘抱大腿’、‘跪舔’,而是如何游刃有余的将其推倒,烹制成一道天下第一等的美味佳肴,这才不枉他大汉厨子的名号嘛。 至于说要清蒸,还是红烧,抑或是常见的爆炒、水煮、凉拌,那就要看两个人的缘分与造化了。 当然,主要是霍去病的造化。 杨川冷笑道:“本厨子虽然身份卑鄙,然出身也是大汉良家子,我父征战沙场为国捐躯,我年幼时被羌人掳掠为奴隶; 但是,这些有何屁用? 一座天下,若以一个人的出身论英雄,那这天下还有几个真英雄?那些官家子弟、豪门纨绔,岂不全特娘的是英雄豪杰、天下第一? 呸,想不到你霍去病也是这般鼠目寸光的俗物,只可惜了本厨子的一片热慕之心、结交之意,简直太无趣了。 哈哈哈,真特娘的无趣啊!” 长笑声中,杨川再次转身就走,竟对霍去病看都懒得去看一眼。 “你,站住!” 杨川走出去十几步,霍去病方才醒过神来,他昂首挺胸,一脸臭屁的骂道:“某家不是嫌弃你身份卑鄙,而是某家只与强者结交。 你一个小小的厨子,凭什么仰慕某家? 来来来,某家与你大战三百回合,你小子若能胜我,你便是某家的好兄弟、好朋友,从今往后,某家愿为你揍三次人。 你若败了,嘿嘿。 某家今日便打出你的屎!” 杨川顿下脚步,回头问道:“此话当真?” 第五十三章 本厨子认输便是了 霍去病的武力值到底有多高?关于这一点,很早很早以前,杨川对此就十分的好奇,但他一点都不想亲身体验。 他见识过张骞、司马迁两位大汉文官的武力值,只有一个字:变态。 真的,就是很变态。 或者说,在汉帝国时代,基本上所有的读书人都很变态,无论是骑射之术,还是兵法阵战、阴谋诡计、以及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差不多都略懂一二。 听说,一些江湖游侠儿手提三尺青锋,横行无忌,时常干一些以武乱禁之事,面对官府兵丁、亭长、求盗之流时,悍然不惧,根本就不将其放在眼里。 可是,面对那些高峨冠带、儒衫飘飘的读书人时,却往往会远遁而去,畏之如虎。 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汉帝国武将的单兵素质想必也不会很差,至少,像杨川这样的瘦猴子体格,绝对会被霍去病三拳两脚的打出屎来。 那么,如何才能打败霍去病? 对此,杨川其实早就盘算、推演过很多次。 他无数次的想象过与霍去病的第一次,或偶遇,或奇遇,或在长安城的某酒家、某食肆,两个人定会发生矛盾冲突,定会打架斗殴认识彼此。 嗯,差不多就是不打不相识的那种吧。 但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与霍去病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边塞之地的关隘城墙上,而且,身份还如此悬殊…… “霍去病,你真要与本厨子较量?” 杨川折返回来,就站在距离霍去病七八步远的地方,很认真的上下打量一番,摇头道:“你霍去病除了一身蛮力,并无可取之处啊。 你告诉本厨子,你凭什么赢我?” 霍去病捏紧了拳头,在空中挥舞一下,冷笑道:“某家一拳便可打出你的狗屎,你说凭什么?” 杨川叹一口气,甚为遗憾的说道:“咱们都是男儿汉,是站着尿尿的,整日介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更何况,就算你空有一身蛮力又如何? 实话告诉你吧,本厨子想要胜你…… 好吧,本厨子承认武功低微,起码在我十八岁以前就打不过你,你霍去病是谁啊?是长安奇少年,是将要彪炳千秋、横扫天下的大将军。 我一个小小的厨子,被羌人掳掠到西域当过六年多的奴隶,身份卑鄙,打不过你很合理吧?” 说着话,杨川拱手笑道:“霍大将军想吃什么饭食,小的这就去给您老人家去做,手抓羊肉行不行?过油肉拌面行不行? 对了,以霍大将军的威风,吃一只外脆内嫩、软烂酥香的烤全羊也是应该的。” 言毕,他哈哈大笑,故作姿态的又要离开。 霍去病被杨川的一通‘口腔输出’搞懵了,两条可笑的眉毛使劲挑了好几下,突然问道:“伱叫杨川?” 杨川愣住了,转头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本厨子大名的?” “你的雕呢?”霍去病抬头看着天空,很生气的说道:“怪不得你小子如此轻狂,不就养了一只扁毛畜生么? 让它飞过来,吃某家一箭。” 杨川被成功惹笑了。 这个二货还真是一根筋啊,明显是羡慕他的金雕,却作出一副昂然挺胸的臭架子,果然是没有经受过社会的毒打。 不过,这憨货如何知晓自己的?对了,应该是司马迁或者崔九老贼说的,要不然,霍去病如何得知自己豢养了金雕? 汉帝国的人真是闲的慌,在一个没有围脖、朋友圈、剁手、抖阴的年代,都能将‘倒是弄非说闲话’这件事干得如此高效、漂亮,怪不得后世的‘吃瓜群众’泛滥成灾…… “跟一只傻雕叫什么劲儿,”杨川淡然说道,“本厨子都自承武功不如你,甘拜下风,你这憨货怎的还要如此纠缠?” 霍去病摇头,道:“若你是普通厨子,某家倒也不会过分为难,最多也就是把你打出屎来,再赔你几两金子去养伤。” “只可惜,你是杨川。” “那就不能太便宜了你,说吧,想让某家打折你两条腿呢,还是打得你三年下不来床、娶不成媳妇……” 杨川听得烦躁,随口说道:“听你说话好费事,不就是想打得本厨子生活不能自理吗?” “对,就是生活不能自理!”霍去病眼前一亮,嘿嘿笑着,摩拳擦掌的,一步步的逼了过来,两只狭长的眼睛里似乎有两团小火苗在燃烧。 杨川心头一突。 这货油盐不进啊?又是糖衣炮弹,又是以言语挤兑,对霍去病来说竟似没有丝毫作用,反正不管你说的如何天花乱坠,人家就是想要跟你动手。 “停!” 杨川也来气了,活动活动筋骨,冷笑道:“霍去病,你还真想跟本厨子动手啊?实话告诉你吧,本厨子就是打不过你,你又能如何?” 他干净利落的放弃了抵抗。 没办法,打不过这货啊。 当然,放弃抵抗并不意味着干脆不抵抗,这一点,杨川心里很明白。 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败给英雄人物没有什么可羞耻的,总比陷在烂泥之中,被一群泥鳅咬死的体面得多; 所以啊,他干净利落的认输便是了。 就算你霍去病武力值爆表,是一头好斗的公牛,浑身上下的肌肉十分发达,可在一名合格的厨子看来,不过是一大堆上好的牛腱肉罢了。 所以,本厨子决定,好好整治一桌‘全牛宴’…… 杨川背负双手,神色淡然,仰面看着高远而清冷的天空,脸上流露出一抹奇怪的微笑,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霍去病的挑衅,悠然说道:“霍去病,本厨子认输便是了!” 这一回,轮到霍去病发呆了。 他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竟然能将认输这件事,说得如此风轻云淡、理直气壮…… “杨川小贼,就算你认输也不行,今日某家非要打出你的狗屎来!”霍去病一把扯去身上那条猩红大氅,并将那件特制的白铁鱼鳞札甲解下来,随手丢在地上。 他的双目之中,满是战意,身上的骨节‘噼噼啪啪’一阵响,就像是爆豆子一般,吗的,这也太吓人了啊。 杨川赶紧向后跃出几步,摆手骂道:“霍去病,你小子属牛的还是属驴的?咋就这么犟呢?” 霍去病沉声喝问:“你到底打还是不打?” 杨川嘁了一声,摇头道:“你一个未来的大将军,气运之子,必将成为彪炳千秋的大人物、大英雄,欺负我一个小厨子算个求本事! 你霍去病很能是吧?敢不敢跟本厨子比一比颠勺大法、倒油之术? 算了,看看你这家伙,空有一身蛮力,估计也就一头蛮牛凶兽般的蠢笨之物,本厨子的绝世刀法就不用展示了。” 颠勺大法、倒油之术? 还有什么狗屁绝世刀法?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霍去病停下脚步,双目炯炯,很认真的盯着杨川的眼睛,道:“好,某家便与你比一比什么颠勺大法、倒油之术,并领教你的绝世刀法!” 第五十四章 厨子论刀 杨川很喜欢这样的一句废话:真正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如今,恰好便是如此。 霍去病跃跃欲试,浑身充满了力量,简直就是一头强横不讲理的小蛮牛,骄傲的一塌糊涂,高高在上俯视着他这个小厨子。 显然,人家是猎人。 也就在这一瞬间,杨川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在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公平?自己在霍去病面前如此委曲求全,所图为何?如此作为,值不值当? 显然,自从归汉后,他便陷入一种历史怪圈,认为自己是一个外来者,亟需别人的认同与接纳,好像唯有如此,才会让他的存在有了某种存在的意义。 杨川暗问自己一句:‘凭什么啊?’ 就凭你是张骞,是司马迁,是霍去病,就凭你们是历史名人,本厨子就该如此卑微以待、委曲求全? 对不起,本厨子不想惯着你们了。 这种隐晦想法只是在两三个呼吸内完成,原本还有些结交讨好之意的杨川,慢慢站直了腰身,与霍去病一样挺拔而笔直。 他直直对视着霍去病的眼睛,淡然说道:“我是一个厨子,就会宰鸡宰牛、烹制吃食,手上的几门小手艺也不过是混饭吃的小玩意罢了。 霍去病,你真要跟我比试?” 霍去病冷笑:“然也。” 杨川微微点头,很认真的说道:“好。” 霍去病臭着脸冷哼一声,骄傲的就像没遭受过社会毒打的二逼小子,活脱脱就一好斗的小蛮牛。 就在此时,石门障守将陈野走出营房,快步向这边走来。 与他同来者还有三四人,其中一人却是大长门崔九,老贼半眯着眼,盯着杨川哂笑不已,淡然说道:“去病,这小贼招惹你了?” 霍去病摇头:“他并未招惹于我,只是我看他不顺眼,找个借口饱揍一顿罢了。” 崔九双手拢在袖中,笑而不语。 石门障守将陈野拱一拱手,朗声笑道:“久闻车骑将军卫青有一位勇力过人、英姿勃发的好外甥,今日得见,果然是少年英雄……” 不料,霍去病听闻此言,脸色阴沉如水:“我叫霍去病,关我舅舅屁事!” 陈野的一张脸登时便涨的通红,打着哈哈,干笑几声道:“哈哈哈,那是那是……请问,有何事需要帮忙?” 霍去病指着杨川的鼻子:“给他寻一件趁手的兵刃,某家好动手揍他。” 陈野刚要说话,杨川却道:“不用如此麻烦,我们去伙房便行了,厨子的小手艺没那么多讲究。” 霍去病踏上一大步,双目圆睁:“你!” 杨川十分淡然的笑了笑,道:“我一个小厨子,唯一擅长的自然是颠勺、切菜、倒油等不入流的功夫,不去伙房,我如何与你霍去病比试?” 霍去病深吸一口气,两条蚕虫般的眉毛使劲挑了好几下,能看得出来,他是在强忍着怒火。 不知怎么回事,看着杨川脸上突然出现的那一抹淡然,他就觉得很生气。 霍去病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转头告诉陈野:“将厨房搬到此地,某家倒要看看,这小贼所谓的颠勺大法、倒油之术和什么狗屁绝世刀法!” 陈野一脸懵逼,却丝毫不敢违逆,大手一挥喝令几名老兵卒去厨房搬东西。 不一会儿,一大堆坛坛罐罐、肉案、菜板、镬碗瓢盆什么的,摆放了一大滩,几名老兵卒甚至还贴心的将伙房的炉灶拆掉,将那些砖石都搬了过来。 “好了,开始吧。” 霍去病哈哈大笑,大踏步走过去拿起一把木勺丢过来:“给,这便是你要的勺子吧?颠一颠,让某家瞧瞧你的绝技!” 杨川接过木勺,随手放回原处:“待我去拿自己的大勺过来。” 说着话,他也不理霍去病的嘲讽,快步回到营房,提来一只毫不起眼的羊皮行囊,就在众目睽睽下,开始往外面掏东西。 然后,众人都有些傻眼了。 这小子果然是一名厨子啊,看看他一件件掏出来的玩意,什么勺子、铲子、叉子、筷子的,全都是厨房用具,五花八门,乱七八糟,有很多玩意儿就连崔九都未曾见过。 最为离谱的,则是他那个‘百宝囊’似的羊皮行囊里,竟然还有一口铁锅、一大卷刀具。 这口铁锅看着十分奇特,竟然有一个尺许长的锅把,上面镶着一截甚为稀罕的银杏木手柄,乍一看去,倒还真有点‘奇门武器’的样子。 可以想见,若杨川手提此锅,进可防御当成一面小盾,进可攻击,以坚硬锅底狠砸敌人脑袋瓜…… 而最为离谱的,却还是杨川的那一大卷‘菜刀’。 有大有小,有宽有窄,有平直的,有弯曲的,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刀具都很锋利,刀身上遍布好看的鱼鳞纹,显然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好刀! 这些刀具实在太多,再加上其形状各异,以老贼崔九的见识和眼光,也只能猜测出其中十几样刀具的用法…… “霍去病,来,你任选一样。” 将一大堆厨具分门别类的摆好后,杨川终于抬头,清秀小脸看上去人畜无害。 霍去病大怒。 他向前跨出一大步,顺手提起一把最大的菜刀,在空中猛的一挥,爆发出一声令人心惊肉跳的破空之声:“来吧,让某家见识一下独步天下的刀法!” 他拉开架势,双目如电,浑身上下竟不露一丝破绽。 杨川只是随便瞥一眼就知晓,这货的格斗之术十分了得,无论是刀法还是剑法,显然曾受过高人指点,绝对不在张骞之下。 “真要跟我比刀法?”杨川问道。 “然也。”霍去病傲然道,“放马过来,某家让你三招!” 杨川摇摇头,正色说道:“天下刀法,唯快不破,唯有如此,方能做到摧枯拉朽、无坚不摧,霍去病,等会儿开始比试,还请不要手下留情。 你须得记下,一个真正的厨子,他的刀法可能不是最厉害的,但绝对是这天下最有用的,至刚至柔,兼容并蓄,既可大开大合刚猛绝伦,亦可细致入微、精雕细琢。 进,可于万军丛中取敌酋首级,犹如探囊取物耳;退,则可切菜剁肉,烹制天下美食。 这是多么高明的刀法啊。” 杨川在那里感慨万千,一副悠然神往的表情,就好像一名绝世刀客发出‘举世无敌、空余寂寥’的叹息,霍去病终于忍不住恼怒,冷笑道:“休要废话,出刀。” 第五十五章 庖丁解牛 杨川转过头去,望着老神在在的崔九,拱手道:“崔九大叔,能不能寻一只羊或一头野猪?本来呢,小子我最擅长的是解牛之术。” 崔九冷笑道:“原来你是道门中人,倒让某家略微有些意外。” 杨川摇头,道:“擅长解牛之术便成了道门之人?让小子来说,庄周恐怕还是一位好厨子呢;至于崔九大叔您,平日喜欢饮酒,莫不是酒家门徒?” 崔九叱骂一句‘伶牙俐齿’,也懒得跟杨川多费口舌,他淡然吩咐:“去,牵两头牛过来。” 陈野赶紧让手下兵卒去牵牛。 不一会儿,两头牛被牵来了。 “霍去病,你先来还是我先来?”杨川随手取了一把剔骨刀,指着两头牛说道:“你我各挑一头吧。” 霍去病看一眼杨川,再看一眼牛…… 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手提一把菜刀,缓缓踏上一步,两条眉毛使劲抽动着:“你要某家与你比试杀鸡宰牛?” 杨川正色道:“是解牛。” 霍去病骂道:“那还不是宰牛?” 杨川摇摇头,感叹一句‘霍去病,我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厨子啊’,然后,他缓步上前,伸手在牛头上轻轻抚摩着:“唉,生而为牛,便如这世上之人,苦而不自知,却偏生要特娘的委曲求全,你说这憋屈不憋屈?嘿嘿,去特娘的!” “牛哥,您慢走。” 言毕,一刀刺出,鲜血狂飙不止,那牛却似并未感受到多少痛苦,竟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叹息,缓缓闭上了双目。 唯一令人触目惊心的,则是其眼眶中涌而出的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尚未落在地上,便在极寒的风中化为几十颗晶莹剔透的冰疙瘩,洒落一地。 “霍去病,看清楚了!” 杨川手提一把剔骨刀,不等那牛跌倒在地,便开始‘解牛’,只听得‘霍霍’之声不绝于耳,肉眼可见的,一整头牛便迅速化整为零。 不到二十个呼吸。 在一张摊开的牛皮上,摆放了七八堆牛肉,五脏六腑一堆,精肉一堆,肥瘦相间的一堆,肥腻牛油一堆,带脆骨的一堆,可直接用来炖煮的带骨手把肉一堆…… 分门别类,丝毫不差。 杨川收刀住手,抓了两把积雪清洗手上血污、油脂等物,看上去风轻云淡,就好像干了一件十分平常的小事而已。 庖丁解牛,完工。 啊,舒坦了。 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杰作’,杨川长吐一口浊气,暗赞一句:‘好活儿,该赏!’ 这一手绝活儿,融合了刀法、生物学、牛体解剖学等前生后世的七八门学问,最终体现出来的,却不过是一把厨子的菜刀。 嗯,差不多属于‘一看就会、上手就废’,看似简单,实则很吃厨子的刀功。 而这一套刀法之中,最难的,却还是对牛肉的分门别类,肥的、瘦的、肥瘦相间的、带骨的、带脆骨的,千万不可混淆。 有些肉需要用改刀,就不能用锉刀,有些部位需要轻柔如春风,自不可莽撞行事,让一把刀在肉中或骨头缝隙间胡戳乱捣,以免造成不可逆转的‘伤筋动骨’。 否则,后续烹制的时候,不免又要沦为野蛮武夫的刀劈斧砍,最后将一堆上好的食材,折腾成一滩烂肉,那就十分无趣了…… …… “霍去病,该你了。” 杨川将自己用过的剔骨刀递过去,温言笑道:“这把剔骨刀用来解牛最为合适,你手里那把刀是用来切菜的,名叫菜刀。” 霍去病下意识的接过剔骨刀,愣了好一阵子,方才醒过神来:“这个、便是庖丁解牛?” 杨川点点头,笑道:“献丑了。” 突然,他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转头环顾一圈,就连杨川自己也忍不住伸手挠一挠后脑勺,吃吃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除了崔九一副老神在在的欠揍模样,望着地上那一具牛骸骨出神,也不知老贼在想什么,其他所有围观之人,尽皆目瞪口呆,早就被杨川神乎其神的‘刀法’惊呆了。 “彼其娘之,此为凡人刀法乎?” “狗日哈的,这也太吓人了!” “没看出来啊,这瘦猴儿竟然身怀绝技,幸好以往不曾招惹,要不然这狗日哈的歘歘歘(chua)几刀下去,咱不就成一副骷髅架子了?” “听说这小子名叫杨川,啧啧,好俊俏的一位少年郎……” “……” 还是古人憨厚老实啊,看看,就这一招‘庖丁解牛’便唬住了一群人,简直没有什么挑战性。 想想后世一些厨子,为了吸引粉丝一夜爆火的‘网红神厨’,哪一个不是拼尽了全力、煞费苦心,却偏偏没什么人围观,想想就可悲得很。 杨川记得,他的一位老师兄就干过此等蠢事,在自己的大光头上顶了一坨面,双手持刀,在直播间镜头前表演‘山西刀削面’绝活儿。 结果,‘刷刷刷’几十刀下去,面倒是削得极为均匀,而且也很薄,犹如一群翩翩起舞的花蝴蝶,纷纷扬扬落入大锅中。 一时间,引来一串‘666’,粉丝量暴涨好几百。 然后。 然后那位师兄就退出江湖了,听说那老兄一失手,在自己后脑勺上削了一刀,血流如射,输了好几斤血浆才抢救过来…… …… “杨川,这一场你赢了。” 就在杨川神游之际,霍去病终于调整好了心态,抱拳施礼,正色道:“某家之前对你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杨川抓起一把雪,在脸上使劲搓了几下,这才长吐一口气:“好了,贤者时刻结束。” 这是他早年落下的一个毛病,每次全神贯注做完一件事或一道满意菜品后,便会不自禁的进入三五个呼吸的‘贤者时刻’,算是一个隐疾吧。 “霍去病,武功我不如你,刀法伱不如我,要不、咱们扯平算了。”杨川很认真的说道。 “不行,必须分出胜负!” 霍去病一手提菜刀,一手提剔骨刀,大声说道:“接下来的一场,某家选颠勺!” 杨川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道:“好,让你一次又有何妨。” ******************************************************(分割线) ps:最近几章读者老爷觉得读来不舒服,没味道,厨子郑重致歉。 厨子自己认为也没写好,实在是最近家里太过纷乱,老人、媳妇、孩子和厨子本人反复高烧不退,此中心酸,唯有自知啊。 尤其是老人,本来就有基础病,自从发烧后就很是煎熬,厨子差不多可以说是焦头烂额了。 不过,从昨天开始,情况好转了。 相信厨子,很快就会找到那种游刃有余、娓娓道来的写作状态的,谢谢读者老爷的厚爱与支持,即便这几日状态不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追读、投票、打赏,厨子感激不尽! 第五十六章 颠勺之法 既然霍去病这么自信,那就将他的自信彻底打碎好了,用不着给惯着。 杨川弯腰提起那一口炒锅,屈指一弹,发出‘铛’的一声清鸣:“你看啊,这一口锅重五斤八两,柄长一尺三寸二,比你腰间的佩剑如何?” 霍去病嗤之以鼻,根本不予理睬。 这小贼太气人了,竟然拿一口锅与自己的佩剑相比较,若非小贼适才施展出的那一招‘庖丁解牛’还算有点成色,他都忍不住要揍人了…… “颠勺这门技艺呢,一看就会,一学就废,考验的不仅是对力量的把控和理解,还对一个人的心智、性情、胸襟都有所考量,可别小看这一手功夫。” 杨川手提一口炒锅,瞅一眼脸色铁青的霍去病,继续说道:“你看啊霍去病,假如将三个匈奴骑兵放在这一口锅里,你如何将其一个不漏的炒熟? 如果是三十、三百、三千、三万匈奴骑兵呢? 锅是死的,人是活的,成千上万的匈奴骑兵东奔西突,或奇袭,或冲锋,或采用狼群战术紧追不舍,你该如何缠住其精锐,一口一口的将其吞入腹中,化为那泼天的军功?” 与霍去病谈论美食,无异于对牛弹琴,但论及行军打仗,这货的两只眼睛里都快要冒出小火苗了。 杨川暗暗点头:‘想要打败一个骄傲的人,就要显得比他跟骄傲,说到底啊,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还真是贱骨头……’ 其实也没什么新意,不过是一名合格厨子的话术罢了。 只要能拿下霍去病,吹嘘一番‘颠勺大法’的妙用,不算是作弊吧? 霍去病果然上当了。 他大踏步走过来,接过那口炒锅在手中掂量几下,皱眉问道:“杨川,这锅、该如何去颠?” 杨川淡然点头:“还不错,孺子可教也。” 霍去病:“……” 不等霍去病爆发,杨川蹲下身子,开始快手快脚的搭砌炉灶,笑道:“来,搭把手,去给咱抱一捆木柴过来;对了,还需要几桶清水、牛油、羊脂,可惜没有皮牙子、蒜苗和粉条,那就只能用清汤勾芡吧。” 转眼间,一个十分特别的行军灶就砌好了。 这是一款野外行军灶,最大的妙处就是通过一个底层进气口,可让火苗一直保持旺盛状态。 同时,这种炉灶还有三条简易的‘烟道’,可将灶火里的烟雾消弭到最小,最后冒出来时不过一缕淡青色蓝烟,就算三四十步外都不容易被发现。 崔九老贼、陈野以及围观老兵卒们注意的,便是这个简单的炉灶,大家的眼神都变得不太对劲了。 “此灶、可在军中推行之。” 观摩一阵后,崔九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转头吩咐一句:“陈野,将此灶描绘成图,火速上报,至于军功么……罢了,就算成你石门障守军的功劳吧。” 陈野有些不解,低声道:“不敢贪冒如此大功。” 崔九老贼瞥一眼陈野,道:“放心,这点小小军功,杨川根本就看不上眼了。” 陈野不解,但有了大长门的一句承诺,自然大喜若狂;他却不知,眼下的杨川可能还真看不上‘行军灶’这点军功了。 在场之人,只有崔九老贼心里清楚,若杨川能在此战中活下来,一旦回到长安城,摇身一变就是一位十三级中更爵位的‘少年天才’了。 甚至,再加一些军功,皇帝刘彻脑子一热,就算授他一个十五级少上造也不是不可能,谁叫这小贼如今才十三岁…… …… 杨川自然不知崔九老贼心中所思,他已渐入佳境,开始给霍去病示范‘爆炒牛犊肉’的绝技。 “你可看清楚了,热锅冷油,此为第一步。” “任何菜品,选材第一。” “佐料、清水、配菜等,必须提前备好,在两三个呼吸内,必须要完成这十二道工序,这就好比行军打仗,贵在神速。” “霍去病啊,你还要搞清楚,这个快呢,并非一味求快、求速度爆发,千万莫要像一头受惊的蠢驴那样,撒开四蹄一通乱踢乱咬乱跑。” “故而,颠勺之法,看似火烧火燎,犹如狼烟四起,但其所求者却是一个慢字。” “慢就是稳,稳就是准,准就是狠,狠就是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故而,慢即是快,快即是慢,懂?” 川嘴里侃侃而谈,神色专注而淡然,手底下则是一顿操作猛如驴,炉灶之火暴烈无比,却被他牢牢控制在锅底,不曾有半点浪费。 翻炒,调味,漩汤。 随着‘铛’的一声清鸣,杨川手中一把汤勺在炒锅边缘一敲,锅内登时便爆发出一团猩红火焰,足足飚起四尺多高。 “霍去病,看清楚了,这便是颠勺!” 杨川低喝一声,左手捏住炒锅的银杏木柄,随手向后一拉,一扬,再轻轻一颠,三五斤燃烧的牛肉便飞向空中,形成一条十分凝练的火龙。 噼噼啪啪一片细微爆响,自然便是火中牛肉在燃烧过程中,有大量的油脂瞬间析出,在肉的表面形成一层炽热无比的油脂。 哗哗哗,铛铛铛! “这一招,叫凤凰三点头,讲究的是一个稳当,绝对不可令一滴油脂、一片肉落在锅外。” “这一招,叫神龙摆尾,讲究的是一个变,须得让牛肉凝而不散。” “所谓的形散神不散,便是这个意思……” …… 霍去病早就看傻眼了。 一口烂锅,一旦落在杨川小贼的手里,何止是一件神兵利器,其中还有兵法精髓啊。 就譬如这一招‘凤凰三点头’,可不就是暗示,一旦与匈奴骑兵接触,就要死死的缠上去,不给敌人任何喘息之机? 还有这神龙摆尾,可不就是排兵布阵之法? 为将帅者,便须令麾下校尉、部曲、队伍等令行禁止,犹如人之主脑、五脏六腑、躯干四肢、手脚……一句话,可不就是‘如身使臂、如臂使指’? 杨川,真的只是一名小小的厨子? 能将诸多兵法道理和武学精髓,揉碎了,掰开了,然后,融入‘颠勺之法’,深入浅出,就算是舅舅也做不到这般举重若轻…… “杨川,某家,服了。” 见识过杨川的‘颠勺之法’,霍去病的情绪有点低落,拱拱手,道:“从今往后,某家见你一次揍你……咳咳、见你一次,喊你一声兄长!” 杨川手上忙着爆炒牛犊肉,随口应承一声,道:“这才哪到哪?” “帮我拿两只盘子过来,爆炒牛犊肉能起锅装盘了。” “伱咋就这么笨呐,这是瓦罐,我要的是盘子……” 第五十七章 交友不慎 连输两局,霍去病心情烦闷至极,却偏生一点脾气都没有,这种感觉都快要让他发狂了。 如今,又让杨川小贼随口使唤,如同食肆之中的店家杂役,稍微出点小错便会被呵斥、嫌弃几句…… 这日子、没法过了! 霍去病心情不好,给杨川打下手的时候,手底下自然有些力量失控,于是,不到三五个呼吸,便有七八只坛坛罐罐遭了殃,碎成一滩破陶烂瓦。 瞧着霍去病进入摔碟子砸碗的‘狂暴模式’,杨川心情大畅,忍不住便多‘指点’了几句,无非就是一些生活小常识。 譬如,坛子的三种用法,刷锅洗碗的几个常用姿势,等等。 于是,霍去病终于爆发,怒吼一声:“小爷我还不伺候了!” ‘咣当’一声,他扔下手中的一个陶盆,大踏步的走到城墙上,抓起自己的那张黄杨木大弓,对着城墙外就是三箭。 眼瞅着暴跳如雷、怅然若失的霍去病,杨川笑了。 这家伙还真是一头犟驴,老虎与猫比上树,宝马与麋鹿比速度,霍去病与杨川比厨艺,富婆与单身狗比熬夜,孰强孰弱,这不明摆着的么? 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杨川将三大盘色香味俱全的‘爆炒牛犊肉’端上案几,大大方方的对着崔九老贼、陈野等人拱一拱手,笑道:“幸不辱命,几位贵人,请品尝。” 说完话,他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自是懒得理会这些人。 不料,就在杨川提着行囊刚要离去,霍去病突然大踏步的走下城墙,在他的肩头重重拍了一掌,表情极为严肃的说道:“杨川,我想通了。” “其实不是我输了,而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霍去病与你比厨艺,那还不如去跟大象比力气、跟鹰隼比速度呢,我可真是一头蠢驴,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杨川,谢谢你!” 说着话,霍去病竟深深一躬,朗声说道:“你这个兄弟,我霍去病认下了,等回到长安城以后,若曹襄、张连、卫伉、苏武那帮家伙想欺负你,看我不揍死他们!” 霍去病的突然‘开悟’,让杨川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微微点头,道:“都是一些小手艺,不足挂齿,你还是去吃肉吧。” 霍去病哪里肯依,一把揽住杨川的肩头:“什么大手艺小手艺的,能让我霍去病心服口服的,便是大本事!” 说着话,他不由分说的将杨川带到案几前,抓了一双筷子递过来:“来,你我同食!” 杨川无奈,只好拱手向崔九、陈野几人告一声罪,夹了一口自己亲手烹制的牛肉慢慢嚼着,心里头不禁有些感慨:‘这个霍去病啊,终于有了一点人味儿了。’ 吃过肉,霍去病陪着杨川走了很多路,说了很多话,看得出来,这小子在长安城里呆着也不舒坦,可能因为其私生子身份的缘故,他其实很是自卑,基本上没什么朋友。 “杨川,回头你帮我抓两只金雕好不好?” “杨川,等你回到长安城,我偷我姨夫的钱给你买十几倾良田,放心,他钱多,不在乎,就算他知晓是我偷的也没事。” “我舅舅的钱不敢偷,会被揍死的,他就是一啬皮。” “杨川,你在这石门障先煎熬一段日子,等我回到长安城就求告一声我姨夫,让他把你编入羽林军,咱们就可以时常见面了……” 少年人的友谊,往往便是如此纯粹而直接。 霍去病的话听上去有点傻,颇有几分孩子气,但也因此而显得十分的难得与真诚,这一点,让杨川都有些意外之感。 最后,二人来到一处大秦时代修筑的长城城墙之上,望着塞外茫茫雪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各自想着心事。 六只金雕在天空深处盘旋着,几次都想落下来,却都被杨川拒绝了。 ‘豹姐在干什么?大毛小毛呢?’ ‘回到长安城,就在华山或太白山一带买田地,要不然这几个憨货会把本厨子吃破产。’ 杨川突然很想念豹姐,真的,就那种没来由的,便如一个孤苦的孩童在没了父母后,唯一让他牵肠挂肚的,便是自己的姐姐。 唉,长姐如母啊。 “霍去病,长安城什么样子?”杨川突然问道。 “不怎么样,一点都不好看,破破烂烂的,臭规矩还多得很,”霍去病不假思索的说道,“越是权贵之家就越没意思,明明是一群草包,却偏要摆出一副贵人的臭架子,某家最烦他们了。 对了杨川,到了长安城,你要提防我舅舅和我姨夫,他们都是老阴货,坏得很。 还有啊,那些权贵之家的子弟若要招惹伱,千万别客气,一定要往死里揍,他们就是一些贱骨头,你越是良善他们就越是得劲儿,还以为你软弱可欺。 如果你打不过,就喊上我,咱一起去揍他们。 那座烂怂长安城只有一样好,那就是少年人打架时只要别当场打死、打残,就算对方是姓刘的也无妨,赔他一些金子也就是了……” 瞅着意气风发、废话连篇的霍去病,杨川忍不住心中一阵惆怅:‘这货、真是历史书上的那位霍去病?怎么感觉就有点交友不慎的既视感……’ …… 次日一大早,霍去病离开了石门障。 临行前,他专程向杨川辞行,并转告了崔九老贼的一句话:‘如果杨川心中害怕即将来临的一场大战,可以随时回长安城,毕竟,大汉的疆土还用不着一个少年人拿性命去守卫。’ 杨川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崔九和霍去病的好意。 路是自己选择的,当初之所以选择从军,想拿到一份军功换取清白户籍只是理由之一,其实,更隐晦的一点想法,则是他不想再仰人鼻息的过日子。 靠山山倒,靠水水跑,这一点,他在云中城里就想清楚了。 就算有张骞、司马迁、霍去病等人的帮助,他杨川能在长安城迅速站稳脚跟又能如何?最终还不是成为他人之附庸? 这人啊,就像是一枚种子,只有当你开始生根发芽时,才会拥有自己的一片天、一块地、一颗强大的心,才会长大成人变成一棵参天大树。 送走霍去病,他开始整理自己的行囊,并亲自动手,将自己的甲衣、护具、兵刃等重新修缮一遍,开始安心的等待接下来的这一场大战…… …… 元朔二年冬,河南地再起烽烟。 左贤王单于亲率八万匈奴轻骑进犯鹿城、云中、定襄、雁门,石门障首当其冲,遭到两千余骑的猛烈进攻。 此役,历时三日,未载入史册。 第五十八章 战! 战争的真实价值和意义,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或者,换一个说法:一场接一场,似乎永无休止的战争,到底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价值和意义,值得一代又一代的大好儿郎奔赴前线,最后大多数战死沙场? 曾经,杨川以为自己想的很明白,也很透彻,固执的认为所有的战争都是恐怖而无趣的一件事情。 然而,当他在石门障坚守三日三夜、阵斩七人以后,突然想明白了。 战争并非简单的回合制游戏,可以将彼此双方的胜负用一堆冷冰冰的数字统计出来,装订成册,作为一份历史文档保存下来。 不,不是这样的。 战争,实际上是两个文明之间的对抗与挣扎。 野蛮与文明,异族与同袍,铁与血,游牧与农耕,野兽与人。 在战场上,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以最有效的方式将敌人杀死,无论是使用武器,还是使用拳头、牙齿、指甲…… …… 连续三天了,好像时刻都在战斗。 极度的疲倦会让人不自觉的产生幻觉,认为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皆为虚幻,认为这一场战斗会没完没了的持续下去,永远都没个尽头。 反正,只要听到战鼓咚咚咚乱响,你就得爬起来去战斗;听到鸣金之声,你倒地便睡就是了。 战斗,成了人的本能和需求。 这种高强度的战斗,让杨川的精神一直处于极度的亢奋状态,让他渐渐产生错觉:‘如果这一场该死的战争结束,我会不会随之而消失?’ 这是一种病,后世有人称之为‘战争依赖症’。 他相信,很多石门障的老兵卒都生病了。 他在这帮老东西的眼底,看不到恐惧,看不到疲倦,看不到所谓的厌倦与反感;他能看见的,是一种极度冷峻下的疯狂,看得他心惊肉跳。 因为,在这些老兵卒的眼底,杨川看见了自己的形象:冷漠,平静,坦然面对战争与死亡…… …… 石门障守将陈野是一个忠厚老实的陇西汉子,从一名良家子干起,一步步走到今日的秩比四百石障尉,花了整整十八年,砍掉了七十八颗匈奴人的脑袋,曾经让多少老兵卒艳羡不已。 而这一次,他亲手杀死的匈奴人的数量,超过了他十八年来阵斩敌酋的总和。 根据大汉军功制度,这一战后,陈野应该可以官升两级。 至于其他老兵卒也多有斩获,杀敌最多的老项,就是当时给杨川登记的那名老兵卒,如今已阵斩三十七人。 但是,谁都高兴不起来。 匈奴人实在太多了,一波又一波的冲上来,被杀死后扔下城墙,让塞外寒风吹上一夜,就会变得又冷又硬,每一张沾满血污的、青森森的脸上,保持着一抹晦涩难明的冷笑,瘆得人心慌。 而那些战死的大汉老兵就好看多了。 这些老东西,在没有战死前没个正形,骚话连篇,总喜欢豁着半口老黄牙吹嘘他们年轻时的壮举,好像谁特娘的都曾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祸祸过的妇人没有八十个,至少也有十八个。 现在好了,这一辈子再也不用吹牛了,想想就让人心里堵得慌,就想痛痛快快的骂一句:“老东西,有本事爬起来,再战三百回合!” 可惜啊,这人死了,什么都就没了。 死的好啊。 死了就不用再拼命了,死了,这一段烂怂城墙就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而活着的人,却还要战斗,没完没了的战斗,为生者,为死者,为身后的大汉帝国的疆土与尊严,战斗到底! 每一个清晨,一大群秃鹫都会前来赴宴,就像一些贵族那样,对这一场大战视而不见,大大方方的落下来,对那些冻得硬邦邦的尸身挑挑拣拣,看上去甚为嫌弃…… …… “再坚持一日一夜,我们的援军应该就来了。” 第三日黄昏时分,打退了匈奴人的又一波攻城,陈野吩咐杨川等伙夫煮了几大镬羊肉,让将士们敞开肚皮吃。 这位陇西良家子浑身浴血,甲衣破烂不堪,倨坐在一堆匈奴人的脑袋上,犹如一尊杀人如麻的老杀才,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的右手断了三根指头,他最喜欢的丈八长矛用不成了,只好换了一把大铁锤提在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将一颗敌人的头颅砸成烂泥。 对于陈野的这一恶趣味,所有人都视而不见,啃着羊肉,喝着羊汤,时不时的还会赞叹一句:“狗日的杨川炖的羊肉咋就这么香!” 杨川却开始发愁。 这一战,匈奴人损失惨重,但大汉守军也差不多伤亡大半,除去一些重伤垂死者,石门障如今能投入战斗的人数已不足五十人。 五十人能干什么? 城墙外头的匈奴人,至少还有近千人。 如果不是骑兵不适合攻城,再加上匈奴人的确不善于攻城,往往只凭着一股子凶悍之气猛冲猛打,石门障在一天前就该被攻破了…… “障尉大人,要不要让驻守烽燧的人都过来守关?”趁着给陈野端羊汤,杨川低声建议。 陈野摇摇头,抬头看了一眼夕阳西下:“没用的。” 杨川深深看一下这位障尉大人的脸色,继续低声说道:“今夜匈奴人若来攻城,咱们恐怕挡不住,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 陈野有些烦躁的骂道:“怎么个先下手为强?这么几个人就敢去袭营?你一个厨子……” 陈野还要继续斥骂,杨川翻脸了:“障尉大人,我一个厨子怎么了?不曾奋勇杀敌,还是杀完敌不曾给大家做饭? 咱们兵强马壮的时候,你固守关隘,本就错失良机,让匈奴人安下了营寨,此为不智。 如今,双方鏖战三日三夜,都到了强弩之末,却又不敢主动寻找战机,此为无谋且无勇,障尉大人这是要让大家白白的流完最后一滴血,然后让匈奴人踩着我们的脸走过去?” 陈野勃然大怒,霍然起身,便要大声斥骂。 杨川不动声色的摊开手掌,手心里赫然一枚黑木令牌,却正是当初崔九老贼送给他的那一枚绣衣使者令牌。 绣衣使者! 陈野脸色难看,缓缓坐倒:“杨川,你这是何意?” 杨川左右看看,低声说道:“给我十人,今夜我去一趟匈奴人的大营……” 第五十九章 黑暗料理(上) 杨川认为,作为一名好的厨子,不仅要会做美食,同时,更要学会去做一些人神共愤的黑暗料理,否则,这个人的厨艺体系算不得完整。 因为,他一直奉行的原则便是:朋友来了有肉吃,敌人来了弄死他。 这人嘛,总须要成为一个有办法的人,须得做好‘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准备,才不会面临困境时束手无策。 一千余匈奴骑兵,如今就在五六里外的大营里过夜,该做一道什么绝世的‘黑暗料理’才能让那些狼日哈的终身难忘呢? 酸辣月饼,青霉素泡面,干煸老鼠爪,意大利活蛆奶酪,煮毛蛋,油炸苍蝇,猫屎咖啡……都可算作是其中的佼佼者。 还有一些匪夷所思的‘黑暗料理’,杨川甚至都有些怀疑其真假,他只是想了想,就好几天没胃口。 在今夜,他要给匈奴人做一道‘油炸羊盘’…… …… 是夜。 北风呼啸,大野苍茫,天地一片悄如。 伸手不见五指的寒夜中,十名大汉老兵卒背着十面牛皮战鼓,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一处山崖之上,摆开大鼓后便裹着羊皮袄子里窝了起来。 此地距离匈奴人大营尚有三四里之地,但妙就妙在处于上风头,牛皮战鼓的‘咚咚’之声完全可以顺风传出去很远。 杨川仔细叮嘱一番,约定半个时辰后击鼓、呐喊,便背着一个硕大的羊皮行囊出发了。 他刚走下山崖,在一片荆棘地里就被豹姐扑倒了。 “豹姐,等等,别舔脸,痒痒……” 杨川好不容易将肥硕的豹姐从身上推开,伸手擦掉脸上的口水,笑骂一句:“咋又肥了啊?老实交代,最近是不是搞对象了?” 豹姐龇着牙,一爪子刨过来,杨川的头脸上就盖了一层雪,冷的他哆嗦了好几下。 “好了好了,豹姐别闹了,”他翻身起来,从行囊里拿出一条烤羊腿,“来,先吃口羊肉了咱就去干活。” 就在此时,六只金雕也来了。 它们扑棱着翅翼,挤在杨川的身边、腿上和肩头,显得十分亲昵,低低的清鸣之声宛如鹌鹑,倒也有几分娇憨之气。 “你们六只傻雕的任务,是制造混乱,等会儿我行动时,你们先干掉那些了哨的就行。” “记住,任务完成后即刻飞走,绝对不准恋战!” 撕了几片烤羊肉让金雕们吃了,杨川从行囊里拿出一卷羊毛绳子,几大包佐料,另外将三棱军刺、手弩、剔骨刀等物品取出来随身携带,便毫不犹豫的出发了。 在战场上,匈奴人是天生的战士,以杨川眼下的瘦猴体格根本就不够人塞牙缝的,但在荒野的夜晚,有豹姐、傻雕们的帮助,他就是王。 在距离大营尚有二里地时,他就遭遇了第一个匈奴人的暗哨。 这是一名极为壮硕的汉子,趴在一个临时挖掘出来的地窝子里,就像一只笨拙的大狗熊,但他的眼睛却贼亮贼亮的,警惕异常。 这家伙伪装的很好,不仅整个身子都藏在地窝子里,上面还遮盖了一层厚厚的茅草,就像给自己垒了一个温暖的窝。 但一个大活人,如何能逃过豹姐的眼睛。 所以,杨川与豹姐很容易便绕到其后面,一根三棱军刺猛扎下去,刚好穿过那人的脖颈,只来得及‘呜呜呜’的叫唤几声,使劲挣扎数下,便不动弹了。 其后,有连番寻到三四名匈奴人的暗哨,自然全部悄无声息的被干掉了。 只用了一炷香工夫,杨川与豹姐便摸到匈奴人大营的边缘,仗着身体瘦小,他只挖开一根木桩便轻松钻了进去。 放眼望去,乌泱泱一大片帐篷,外加一些地窝子,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在什么地方下手。 他略一沉吟,给豹姐打了一个手势,便向营地正南方潜行而去。 杨川与那十名老兵卒有约定,半个时辰后擂鼓鼓噪,他们的方向在北方,匈奴人一旦遭受袭扰必然会把主要精力放在北方。 故而,在南方下风头的杨川就安全多了。 另外,以杨川对匈奴人的了解,他们这帮家伙对自己都不怎么样,随便冻饿三五日都是很常见的,但对战马却又极好,就算是安营扎寨时,马厩的位置一般都是最好的向阳坡地…… 果然。 再一炷香工夫后,杨川听到战马的唏律之声,并能闻到一股马匹身上特有的味道,莫名的让人心安不少。 可惜没有臭火油啊。 杀死两名马夫后,他将豹姐留在外面,一个闪身进了马厩。 与汉军的马厩不同,匈奴人的战马根本不用缰绳去栓,全部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稍微受到惊扰,便会发出惨烈嘶鸣并轰隆隆的跑动起来,这就有些棘手了。 沉吟两三个呼吸后,杨川从身上摸出一包‘佐料’,寻了一桶水撒入半包进去,用一根木棍搅动几下,便提着水桶向马群走去。 夜很静,也很冷,马匹咀嚼草料的声音听上去很响亮,让杨川有些牙痒痒,感觉自己也有咀嚼草料的冲动了。 当他刚刚接近时,马匹们似乎还有些紧张,使劲的往一起挤,还不停的刨动着蹄子,眼看着就要炸圈。 杨川轻声安抚着,慢慢走近,将水桶凑到一匹马的嘴边。 那战马张口大喝起来。 吨吨吨。 三大口下去,小半桶水就被灌下去了。 不行,这种下毒手法需要的水太多,根本就没办法实现,还是得按照原定计划,采用非常之手段吧…… …… 很快的,约定的半个时辰到了。 正北方向,突然战鼓咚咚,夹杂着几声喊杀之声,让匈奴人的大营骤然骚动起来,犹如一大锅沸腾翻滚的热油:“汉军,汉军的战鼓!” “快快快,汉人偷营啦!” 第六十章 黑暗料理(下) 夜半时分,战鼓大作,匈奴人大营登时便乱了起来。 一时间,人喊马嘶,灯火通明,三个负责巡营了哨的百人队大声吆喝着,一边向上禀告,一边喝令众人起来自查看有没有混进来细作。 与此同时,一个千人队迅速集结完成,并向大营西北方向的一片山坡上狂奔而去,匈奴人的首领应该便在那个方位。 躲在马厩里的杨川看得暗暗咋舌:‘怪不得匈奴人能横扫漠北之地,成为草原人的霸主,军队的反应速度也太快了……’ 就在这时,鼓声突然停了。 暗夜萋萋,风声呜呜。 就好像刚才的一阵战鼓之声,只是大战之余的一场惊梦,来时如雷滚滚,还不等人们反应过来,转眼间却化为一阵塞外的寒风了无痕迹。 “这是汉军的扰敌之计。” “这些该死的汉人,实在太狡猾了。” “大家赶紧去睡觉,早上还要继续攻城……” …… 闹腾了好一阵子,约莫过了两炷香工夫,匈奴大营方才消停下来,他们纷纷回到帐篷和地窝子,胡乱咒骂几句便继续睡了。 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杨川只恨武功太过差劲,只能偷偷摸摸的杀死一些匈奴人而已,根本就不敢与之正面对抗啊。 想想人家射雕英雄郭靖,神雕大侠杨过,一人一雕,横行天下,在草原人的大营中来去自如、傲睨群雄,自己这个‘捉雕大侠’的武功实在太过差劲。 嗯,打完这一仗就开始苦练武功! 马厩里,杨川看着数以百计的战马,心里有些犯难:没有臭火油,想放一把火太难了…… 又半个时辰后,正北方向的战鼓声再一次响起。 毫无疑问的,匈奴人的大营再一次骚动起来,与前一次不同,这一次,匈奴人好像下定决心要查探一番,便派出了一个百人队,向鼓声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然后,他们沿途发现自己的暗哨被人干掉了。 这一下,整个大营都紧张起来,七八根牛角制成的号角‘呜呜呜’的被吹响,应该是统兵头领发现情况有异,开始召集千夫、百夫们。 就在此时,马厩方向陡然起火。 这一场火烧的十分蹊跷,因为,在起火的一瞬间,一千多匹战马同时炸圈,犹如一阵狂风般冲开马厩的木头栏杆,没头没脑的在乱跑起来,却是所有马匹的尾巴着火了。 匈奴人发一声喊,便有三个百人队疾驰过来,手提套马索,看样子是想去收拢那些受惊的战马。 不料,不等他们跑近,另一处马厩又起火了。 “是汉人细作!” “我们的十几名暗哨被杀了!” “该死的汉人!” 匈奴人齐声鼓噪,快速行动起来,一边分出几队人前去收拢战马,一边将剩余的马匹管束好,迅速集结了一个千人队。 匈奴人的反应很快,不到一炷香工夫,大营骚乱便被迅速平息下去,不过,将近一千匹战马的损失,还是让这些狼日哈的心疼不已。 匈奴人打仗,往往都是一人三骑,把马匹看的如同性命般重要,让杨川一阵捣乱,一下子就损失如此多的战马,可以想到他们的愤怒了。 “传令下去,挖地三尺,也要揪出那些该死的汉人!” 一名统兵首领传下令来,自然便有十几支十人队纵马过来,看样子还真是要挖地三尺了。 而始作俑者杨川,却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了大营的西北方向,好整以暇的点燃了一座又一座帐篷。 匈奴人的帐篷都是羊皮、牛皮、羊毛绳子等制作而成,里面饱含动物油脂,在雨雪天气自然是遮风挡雨的神器,但最见不得火。 再加上这一夜的北风呼啸,火借风势,转眼间就‘哗啦啦’的烧了起来,一些身份尊贵的匈奴人的大帐,其火苗甚至升腾起好十几丈,将天空映照成了可怕的猩红色。 “该死的汉人,太卑鄙了!” “召集人马,固守营盘,莫要让汉军真的偷了大营!” 一片纷乱之中,匈奴人彻底放弃睡觉,整个营地都动了起来,救火的,收拢马匹的,巡查营地的,一队队骑兵在寒夜中纵横驰骋,一时间就十分的热闹。 三里外的山崖上,十名老兵卒探头向远处张望,只见匈奴人的大营火光冲天,人影憧憧的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都看傻眼了。 瘦猴儿似的杨川,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逃脱了没有? “快走,再干一票大的!” 突然,杨川从另外一个方向攀爬上来,直接下令:“将战鼓都丢下,咱们快去下一个搞事地点,给那些狼日哈的再来一个猛的。” 十名老兵卒一言不发,直接跟着杨川下了山崖,这才发现杨川竟在百忙中还顺手牵来几十匹战马,且都是百里挑一的那种好马。 尤其让众人大吃一惊的,是一只肥硕的雪豹,正懒洋洋的趴在一匹战马的背上,吓得它身下那马匹浑身哆嗦不已,却偏偏不敢奔逃,甚至连嘶鸣都不敢,只是不时的撒几滴尿…… “上马,向东北方向全速前进!” 说话间,杨川早已翻身上马,‘叭’的一甩鞭子,便带着五匹马迳直向前窜出去十几丈:“今天是个好日子,咱给匈奴人上一道油炸羊盘,哈哈哈!” 这几日连续苦战,他早就憋了一肚子怒火,此刻纵马狂奔,胸中那一股子郁闷才得以迅速消解,让他忍不住就想长笑几声。 吗的,还是搞事爽利啊。 他这一次是打定了主意,就是要给这一支匈奴人来一个釜底抽薪——搞掉他们的后勤给养地,也就是匈奴人常说的‘冬窝子’。 如此一来,不要说打仗,就是接下来的饥饿与寒冷,绝对会让那帮狼日哈的吃不消! 杨川久居西域,对匈奴人、羌人的作战方式极为熟悉,他清楚的知道,一支两三千人的骑兵队伍,往往必须要由五千帐左右的牛羊马匹提供食物与帐篷。 尤其是在这样严寒的冬季,匈奴人的战争消耗其实极为惊人,往往一仗打完,好多小一些的部落直接就会消失…… “杨川,什么叫油炸羊盘?”一名老兵卒策马追上来,有些好奇的问道。 “什么叫油炸羊盘啊?” 杨川哈哈大笑,用马鞭遥指远方:“羊盘就是羊群卧过的地方,羊粪堆积起来,往往会有两三尺深,会有好几年寸草不生。 可是在冬天,羊盘可是匈奴人的风水宝地,是让牛羊窝冬的最好的地方……” 寒风猎猎,蹄声得得。 在六只金雕的指引下,杨川携豹姐与十名大汉老兵卒,纵马狂奔,向东北方向的一片山窝子疾驰而去。 第六十一章 羊盘啊 草原上原本没有羊圈,卧的羊多了,便成了羊圈。 那卧过羊的地方,就是羊盘。 在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中,在某一段时间内,羊群会每天晚上在一个相对固定的地方休息,直到离开这片草场去别的地方。 因为羊在休息的时候,都是卧着的,所以羊的这种行为就叫“卧盘”。 它们会把自己的粪便大量堆积在卧盘的地方,等羊群离开以后,这个地方会因为营养过剩,有好几年时间寸草不生。 然而,经过漫长的风吹日晒和雨水浇灌,‘羊盘’恢复的过程中,一年生的藜科植物先长起来,它们是草原上的先锋植物。 几年后,藜科植物就会被羊草取代,因为有羊粪的地方营养丰富,而且会吸附很多水分,在羊粪分解稀释到一定的阶段,便成了草原上水草最为肥美的好地方。 在冬天的草原,如果能找到羊盘,那将是一件十分幸运而幸福的事情—— 有羊盘的地方,附近必有水源,而且,大量的羊粪,也是牧人过冬时最好的燃料,足以让整个部落熬过漫长的寒冬。 早在匈奴人进攻石门障前两三日,杨川其实早就让六只傻雕在寻找羊盘,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一支两三千人的骑兵队伍,若没有几万、十几万头牛羊马匹供养,在冬天基本上就没什么活路。 他的运气很好,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找到了羊盘。 只可惜,六只傻雕不会说话,他并不能确定那里有多少匈奴人,有没有骑兵保护,这就让他很想念堂邑父…… 六七十里地,战马全力奔驰,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 杨川要赶时间,根本顾不上战马的死活,所以,当他远远看见一片帐篷时,才翻身下马,胯下那匹神骏战马唏律律一阵哀鸣,一头栽倒在地,开始口吐白沫。 “马哥对不住了。” 杨川蹲下身子,拍一拍战马的头颅,回身给十名老兵卒打了一个手势:“你们换上匈奴人的衣物,就藏在附近观望,等我的讯息。” 言毕,他换上一匹战马,带着豹姐,大大方方的向匈奴人的营地走去。 途中,杨川还打了一声呼哨,让六只金雕飞下来,在他的头顶上方三四丈处盘旋着,骄傲的如同一位小贵人。 天色微明,东方泛白。 冬天的草原很寂寞,牧人的帐篷顶上,飘荡着一缕缕青烟,散发着令人昏昏欲睡的羊粪的温暖气息,平添了一份静谧与祥和。 与往常所有的日子一样,萨娜每天早上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撒一泡尿,然后,再给灶火里添几块干净的牛粪,为一家人熬一罐羊奶。 这一日,她刚从草丛里站起来,还没来得及系好裤腰带,一抬头就看见晨光中朝她微笑的杨川,那一双眼睛啊,干净而清澈,简直漂亮极了。 “哎呀,多俊俏的一名少年郎!” 萨娜赞叹了一句,刚要跟杨川打招呼,就被一只成年雪豹扑倒在地,一口尖利的牙齿牢牢锁住她的脖颈。 “豹姐,别欺负人了。” 杨川从马背上跳下来,一把拨开豹姐,将这位匈奴妇人搀扶起来,用十分流利的匈奴话说道:“大婶,对不起啊,豹姐它跟你逗着玩呢。” 萨娜强忍着尿意,两条腿抖得厉害,瑟瑟的说道:“雪山之王……” 杨川点点头,伸手抚摩着豹姐柔顺光滑的毛发,柔声说道:“放心吧,它不会伤害你。 我们原本在阴山深处的大雪山生活,最近,到处都在打仗,我便带着豹姐出来散散心,希望能喝一口你家的清水润润嗓子。” 萨娜看一眼豹姐,看一眼杨川,再抬头看一眼六只盘旋的金雕,脸色渐渐好转起来:“没有人出门会带着一条河,也没有人出门带着一片草场,俊俏的少年郎,请到我们的帐篷里坐一坐,喝一口大婶亲手煮的鲜羊奶吧。” 杨川喜欢这种歌唱般的说话方式,他觉得,只有这些整日侍弄牛羊牲口的普通牧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草原人。 至于那些骏马弯刀大杀四方的匈奴勇士,从根子上来讲,说他们是狼日哈的还真没错…… 帐篷里很温暖,当然,味道也很冲,羊肉的膻味、奶腥味、皮革的臭味,再加上燃烧羊粪时的烟火味儿,让杨川的眼睛有些湿润。 在这样的帐篷里,他给羌人当了整整六年的奴隶,差点把小命丢在了西域,如今闻着这股子熟悉的味道,杨川的心里难免颇多感慨。 这是一个清贫的牧人家庭,从使用的陶器、铜壶等用品来看,这顶帐篷的男主人年纪很大,但可能身体不是很好,因为还没给家里抢来什么好东西…… “这位大婶,你煮的羊奶很好喝,”喝了一口热乎乎的鲜羊奶,杨川笑着问道:“我从雪山上下来,好多情况都不清楚,大婶,这大冬天的怎么还在打仗啊?” 萨娜大婶叹息道:“谁知道呢,草原那么大,就算再多上一百倍的牛羊,也能让它们吃饱喝足呢。 可是,有人不满足啊,他们想要三天三夜跑不到头的草场,想要太多的汉人奴隶给他们放羊牧马……” 萨娜大婶手底下忙碌着,给五六孩子穿上漂亮的羊羔皮小袍子、小靴子,笑眯眯的说道:“几只偷懒的小马驹,家里来客人啦,该起来撒尿啦。” 眼瞅着敦厚善良的萨娜大婶,以及她的几个腼腆的孩子,杨川开始有些犹豫。 他是来搞事的。 换一句话说,他这个石门障的戍卒是来杀人的,可是,面对这样一家人,他该怎么下手啊…… “大婶,我想吃羊肉了,能不能换我几只肥美的羊羔子?”杨川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搞一波事了再说,“放心,我有足够的钱币,如果你需要刀子,斧头等铁器,我也可以换给你。” 萨娜大婶敦厚的笑了笑,道:“不就是一只羊羔子嘛,我这就去给你抓,谁让你是一位俊俏的少年郎呢!” 说着话,她快步走出帐篷,大声招呼着:“那个谁谁谁,拖米儿,帮我去抓一只羊羔子,有一位俊俏的异族少年郎想吃羊肉啦!” 第六十二章 张骞啊……(求追读啊) 杨川终于还是没有忍心下死手毒杀整个部落的老弱妇孺,这让他很愧疚,觉得自己的这一颗心啊,还是不够硬,面对生死大敌的父母妻儿,竟会生出怜悯之心。 但他一点都不后悔。 一个人,或者一个族群,若是能对妇孺下死手,其与禽兽何异? 杨川承认,在这一点上,他不如石门障的那些老兵卒…… 看着一大片被自己的‘蒙汗药’麻翻的匈奴妇孺,杨川迟疑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天空中传来几声雕鸣,好像是在警告有人来了,他才转身离开。 这个部落族群不大不小,但牛羊牲口却极多,光是上足了油膘的牛羊,足足有十五万头之多。 这样一笔财富,还真能支撑一支像样儿的骑兵。 不过,现在都归他杨川了,或者说,归石门障守军了—— 杨川办事很讲究,他大致计算了一下,给这些匈奴妇孺留下了八百头牛,五千只羊,刚好能让这些人熬过艰难的冬天。 至于他们能不能在草原上活下去,这就要问一问他们的腾格里了…… …… 有了金雕、豹姐的帮助,杨川一行人的返程很辛苦,但终于有惊无险,绕了好几个大圈子,花了整整两日两夜方才顺利抵达石门障。 与杨川的预料差不多,损失将近一千匹战马和大多数帐篷的匈奴人,在第二天中午就退兵了。 此刻,估计正在茫茫草原上,苦苦寻找他们的家园和牛羊牲口呢。 “杨川,你很好。” 刚回到石门障,陈野亲自迎接出关,在杨川瘦俏的肩头重重拍了一掌,直接将他打了一个坐墩子:“此番若非你杨川,我等只能战死在城头了。” 杨川从地上爬起来,苦着脸说道:“障尉大人,下一次轻点……” 众人哈哈大笑。 不过,此时所谓的众人,不过五六十人而已,昔日那些豁着半口大黄牙的老兵卒们,绝大多数已变成一具具硬邦邦的尸身,如今就安静的躺在关城的空地上,等待活着的同袍将他们统一掩埋。 挡住两千余骑的猛烈攻击,阵斩一千二百余,缴获牛羊十三万头,这一份泼天军功让石门障上下陷入了狂欢。 “杀羊宰牛,敞开了肚皮的吃!” “狗日的杨川,耶耶敬你一碗酒!” 陈野一改常态,一把撕开甲衣,露出毛茸茸的一片胸毛,豪气干云的大手一挥:“耶耶此番砍掉了一百零三颗匈奴人的脑袋,拿出一半,分给那些战死的老货!” 言毕,泪如雨下,哭的如一头受伤老牛,让存活下来的五十余人也黯然伤神不已。 这一战,石门障军功极大,同样的,汉军损失也极大,五百甲兵十存一,只能算是惨胜罢了。 这一日,杨川也使出十成十的手段,痛痛快快的烹制了一场‘全羊宴’,什么爆炒羊肝、干煸羊肚、红烧羊羔肉、爆油血肠、胡辣羊蹄、清炖羊蝎子、手抓羊肋条、烤羊腿儿,零零总总,约莫三十几道肉菜,让一些老货吃着吃着就哭了。 很多人都走过来,敬杨川一碗酒,并使劲抱一抱他。 这也就导致,一场全羊宴享用完毕,杨川新换的一件羊皮袍子也就只能脱下来扔掉,那些老东西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他糊的不像样子了…… …… 三日后,陈野指挥老兵卒们修缮破损城墙、清扫战场时,一队八百人的汉军骑兵开进了石门障。 这八百杀才浑身浴血,战甲破损严重,显然经过一番极为惨烈的厮杀,很多人刚一下马,竟是连路都走不成,应该是没日没夜的在马背上连续作战,大腿内侧被磨的血肉模糊了。 为首的一位校尉极为壮硕,身高约莫在九尺左右,骑在战马上,两只脚尖差不多能拖到地上;这位校尉大人黑红色的脸膛上有一道伤疤,从眉梢直到下巴,平添了几分狰狞可怖。 杨川悄悄问过陈野,才知晓这人便是苏建,眼下是车骑将军卫青麾下校尉,作战凶悍,若非动辄屠灭一个又一个匈奴部落犯了忌讳,他的官职还可以更大些。 杨川之所以注意这老杀才,主要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有一个在后世很出名的儿子:苏武。 苏武与杨川、霍去病同岁,也是个倒霉蛋。 据史书记载,那家伙在十几年后出使匈奴,会被人扣留下来,发配到北海一带牧羊十九载,等他回来时,老婆已经改嫁二三次…… “你便是杨川?” 刚在石门障安顿下来,那位名叫苏建的校尉大人便将杨川唤进大帐,开门见山的说道:“有人托付某家赶来救你,你这小子脑子好使,竟然用釜底抽薪之计救了自己与石门障,甚为难得啊。 下去收拾东西,明日卯时开拔,你先随某家回云中吧。” 杨川闻言,大喜,赶紧躬身施礼,道:“小子谢过校尉大人,敢问、校尉大人受何人托付?” “张骞啊,”苏建哈哈大笑,看上去心情很好,“那老贼一贯抠门,这一次为了救你,竟情愿拿出一车于阗玉籽料作为人情补偿,还真是难得呢。 小子,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张骞老贼在匈奴的私生子啊?哈哈哈。” 杨川张口结舌好一阵子,讷讷道:“原来是张骞大叔啊……” 这一刻,他心中一阵迷茫,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自从他与堂邑父被张骞遗弃在西域,并苦哈哈的跑了一趟漠北之地后,杨川对那位今后的‘博望侯’其实早已心灰意冷,总觉得那人太过急功近利,且多少有些薄情寡义的意思。 可是,这一次托人救他,又是什么意思? 在这个狗屁大汉帝国,他被人欺负过,被人遗弃过,也被人骗过、利用过,但杨川始终硬不下心肠来,将那些人一一弄死。 这不是窝囊,相反的,是一种十分隐秘的疏离和鄙视。 张骞又如何?司马迁又如何?崔九老贼又如何?在他眼里,眼下不过是几份佐料罢了,可能连像样的食材都算不上呢。 当然,作为一名志在天下的‘大汉厨子’,如果食材、佐料们实在逼人太甚,他杨川其实还真不缺最后掀桌子的勇气…… “请问校尉大人,张骞、他还好吧?”杨川憋了半天,终于问了一句。 “那老贼好得很,此刻应该就在鹿城一带清扫战场呢,”苏建伸了一个懒腰,摆摆手道:“好了小子,下去收拾东西,明日卯时开拔,别误了时。” 杨川躬身施礼,退出大帐。 一出门,他走出去十几步,抬头看一眼天空,赫然发现今夜竟是一轮皎洁满月,怪不得大地一片亮堂堂…… 第六十三章 此间事了 三日后,杨川回到云中城,第一时间就去拜访了司马迁,一来感谢此前的一些帮助,二则打算用一碗过油肉拌面换回堂邑父等几名匈奴人。 这厮一见面就咋咋呼呼的,动手动脚的,几次想帮杨川检查一下身子,说是看看在战场上没弄掉什么玩意,哪里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 “行啊小子,一到石门障,就先捉了两名匈奴人的万户王,”对于杨川获取军功之事,就连司马迁都觉得艳羡不已,“依照军功计算,至少能授一个十三级中更爵位,良田八十倾,屋舍八十间,仆役二十人。 啧啧,这短短两三个月,你小子就成人物了!” 对于司马迁的善意,杨川坦然受之。 能有今日之功,皆是他用血、用汗、用命搏杀来的,虽然,其中运气占到了九成九,但杨川自然而然的认为‘运气更是实力的一部分’。 想想当初在云中城里栖栖遑遑,连一个置馆都没有资格去住,若非当机立断,让司马迁帮忙去了石门障,还不知如今混成什么烂怂样子呢。 “杨川,这一次回到长安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可以进入羽林军的。” 能看得出来,对于杨川能有建功立业,终于摆脱‘贱民’的身份,司马迁打心眼儿里觉得高兴,已经开始给他盘算到哪里置办田产、到何处去当官,并隐晦点破,他已经给父亲司马谈写了一封信,让家里动用一点关系,为杨川疏通疏通门路,免得到时候受人捏拿、排挤。 司马迁是个热心肠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虽然二人的第一次谋面并不愉快,不仅用他一贯的贵族腔调说话、用鼻子看人,还将自己关在囚笼里三日三夜差点饿死,但比起汉帝国其他权贵之家的人来说,敢与贱民交朋友者,还真是不多见。 不过,对这家伙的动手动脚,他实在忍受不了:“军侯大人,长安城的人都关心别人的蛋蛋?” 司马迁左右看一眼,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某家担心的是……崔。” 杨川不动声色的朝司马迁眨一眨眼,笑道:“军侯大人,小子不懂律条法令文书,你说这十三级中更爵位,差不多能当多大的一个官?” 司马迁也是聪明透顶之人,自然也是心领神会,哈哈笑道:“爵位是爵位,官位是官位,两者好像是一体,实际上是两回事。 这么说吧,你拥有十三级高爵,并不意味着朝廷会封你当官,但可以凭此享受免除赋税徭役、减刑、优先担任官职等好处。” 杨川点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道:“如此便好。” 司马迁有些疑惑的问道:“什么好不好的?在长安城里,你不谋取一官半职的,日子会很难过。” 杨川叹道:“小子懒散惯了,人生最大梦想便是种几百亩良田,养几池塘鱼,放牧几百鸡鸭鹅等家禽,平日间读读书、做做饭、睡睡觉什么的,就行了。 让我这样的人去当官,不耽误大事才怪呢。” 司马迁骂了一句‘没出息’,却也没有在此事上多纠缠,二人又说了一阵闲话,说来说去,却总绕不开近日打成一锅粥的河南地冬日大战。 至此,杨川方才得知,自己此番无意间活捉了两名匈奴人的王,究竟建了多大的功劳—— 在白羊王、楼烦王的“配合”下,车骑将军卫青重新部署人马,在阴山山脉中段打了四个大胜仗,围猎匈奴左贤王三万八千余精锐骑兵,缴获牛羊马匹百二十万,人口五万帐。 从此,河南地再无匈奴人。 据司马迁透露,接到战报后,皇帝刘彻大喜,已经颁下旨意,着令卫青、李息、张骞、苏建等清扫完战场后,即刻带领军功卓着者班师回朝,接受朝廷封赏。 也就是说,再用不了几日,杨川便要去长安城了…… …… 辞别司马迁,领着堂邑父等人回到置馆,杨川倒头便睡,知道次日晌午方才醒来。 石门障一行收获极大,但对他来说,差不多是超负荷运行了两三个月时间,可以说九死一生,好几次差点将小命搭了进去。 起床后,杨川舒坦的泡了一个热水澡,又动手做了一顿酸汤面,算是对自己的犒劳。 不得不说,大汉帝国的肉酱不好闻也不好吃,但这个时代的香醋却堪称极品,纯粮酿造,酸爽宜人,后味儿极为绵长,比那种醪糟酒好喝多了。 面条细长、劲道,捞在碗里有些剔透,散发着象牙色的温润光泽;撒一撮香葱、香菜末,滴上几滴炸熟的胡麻油,浇上一股子香醋,简直能把人馋哭。 置馆的厨房里,自然也有一些腌菜,韭菜,地鹿鹿,葵菜,小芹菜,都是用青盐一层一层腌制起来,再用一块大青石压住,每次吃饭时取上几小碟,绿个莹莹的,煞是养眼。 不过,味道很一般。 杨川仔细研究一番,并唤来置馆的那位大厨询问过腌菜的全过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主要还是青盐里面的杂质太多,就算用清水冲洗两遍,那一股子苦涩却始终无法驱除。 只隔了两三个月时间,一个屁都不是的‘贱籍之人’,摇身一变,却成了能大大方方住在置馆的‘大贵人’,这让那位置啬夫和大厨有点不适应。 二人站在厨房门口七八步远的地方,探头探脑的向里面观望着,闻着那一股子诱人的鲜爽清香之气,口水根本就来不及吞咽。 最后,那位置啬夫大叔终于壮着胆子走进厨房,拱手道:“敢问贵人,这酸汤面条的做法,可否让置馆厨子观摩学习一番?” 这位置啬夫也是命苦,自从杨川做过一次过油肉拌面,来往食宿的贵人、官吏就开始挑三拣四,都想尝一口传说中的美食;怎奈置馆厨子是个二百五,就算亲眼观摩过一遍‘过油肉拌面’的做法,却始终做不来那种味道。 为此,他二人的四瓣屁股,都快被司马迁打开花了…… 如今,这一碗酸汤面条看上去简单无比,若能学会,就可以当成一碗‘招牌饭食’了,在年底稽考过程中,定能为置馆增色不少。 杨川很痛快的答应下来,但提出一个条件:“这一碗面的名字,必须要叫陇西酸汤长寿面。” 本来,他想起个‘三日三夜云中囚笼杨川面’,讽刺一下司马迁当初对自己的鄙视,将他关在囚笼三日三夜差点饿死的‘典故’,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那货是个写史的,弄不好以后会给他来一个‘春秋笔法’:‘杨川,陇西人也,精擅美食,胸甚小……’ 岂不是两败俱伤?想想便无趣的很。 第六十四章 人面桃花(求追读) 元朔三年,春。 北地的积雪尚未融化,长安城外的十里桃花却早已压满了枝头,红的,粉的,白的,一串一串的,一骨朵一骨朵的,开的那叫一个嚣张。 春日暖阳,微风拂面。 桃源深处有一大户人家的院落,据说原本是皇帝刘彻的,如今赏给了姐夫卫青,并反复叮嘱在春暖花开的时节,要多陪他姐姐平阳公主出城赏花、散心。 卫青从未来过这片庄子,这就便宜了霍去病,时常偷偷跑出来在此练武、发呆,或者将长安城那帮纨绔子骗至此处打个半死。 杨川初来长安,无处安身,霍去病便干脆穷大方,禀明新舅母平阳公主后,亲自带着一众仆役将这片庄院打扫清理出来,暂时借做杨川的临时落脚之地。 本来,他已经做好被拒绝的打算了。 不料,这位新舅母只随口问一句‘杨川有何特别处’,简单听他一番讲述,便很痛快的答应下来,并让他休要动手动脚打伤那少年。 这让霍去病很高兴,对舅舅新娶的这位妇人平添了不少好感…… 杨川很喜欢这座庄院,青砖,蓝瓦,桃花朵朵,且有一条清澈水渠环绕半圈,里面有指头粗细的小鱼优哉游哉,简直美不胜收。 唯一的遗憾,就是这庄院一大圈黄土夯筑的围墙太过高大,足足有两丈高、一丈宽,严重影响了欣赏桃花的视线。 霍去病告诉杨川,这十里桃花地,原本是一大片良田,有三五个颇为富庶的村落约莫三五千人,生活倒也安乐; 直到前些年他姨夫的一个妇人喜爱桃花朵朵,刘彻便干脆令人在城外栽种了数万株桃树,答应那妇人每年春天便来赏桃花;不料,那妇人骄横的很,不知什么缘故,赌气搬离长安城,据说如今在上林苑的某座宫殿当怨妇去了。 杨川没敢详细询问,他心里大致猜测,刘彻的那名妇人应该便是‘陈阿娇’…… “杨川,你的金雕能不能送我一对儿?” 吃了半肚子手抓羊肉,二人在一片花影下喝酒、闲聊,霍去病终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你的厨艺不错,活捉两名匈奴的王也不错,杨川啊,你的金雕养的可真好……” 这货不怎么会夸人,就算巴结讨好的话语也干巴巴、硬邦邦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不过,杨川就喜欢这样的霍去病。 “金雕要煎熬后才会认主,而且,一旦认主便永生永世不离不弃,永不背叛,”杨川捏起酒碗里的一片桃花,放在嘴里慢慢嚼着,“等我领完赏赐,就带你去捉几只小雕,我教你如何去熬鹰。” 霍去病抬头看着天上盘旋的六只金雕,满眼都是羡慕之色:“杨川啊,你小子运气太好了,既没有父母也没有舅舅舅母姨夫什么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如果我是你,根本就不会回归大汉。 你想想啊杨川,在西域,在漠北,带着雪豹、金雕,纵横万里,自由自在的,多好啊你说你是不是个大笨蛋?” 杨川瞪一眼霍去病,没好气的骂道:“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这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想想自己,当初为了一个狗屁清白户籍,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不仅为张骞不远万里去接匈奴人老婆,回到大汉还被司马迁关进囚笼饿个半死…… 霍去病这货呢,舅舅是卫青,姨夫是刘彻,新舅母是平阳公主,表弟是曹襄、卫伉等官二代,却要羡慕他一个小小的孤儿,简直岂有此理啊。 由此看来,这家伙对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应该十分在意和恼怒。 “杨川,如果我姨夫让你当官,伱千万别答应。”喝了好一阵子闷酒,霍去病突然说道。 “为什么不答应?”杨川有些不解,随口问道。 “你一定要去羽林军,”霍去病挥舞一下拳头,瓮声瓮气的说道:“因为,我霍去病很快就要进羽林军了。” “你放心,以你现在的军功,我求告一下我姨夫,他应该会答应的!” 杨川苦笑不已,卷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芦柴棒似的小胳膊:“就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比豆芽菜还难看,去羽林军去当一名厨子?” 瞅着杨川瘦猴似的小身板,霍去病都开始犯愁了:“你这货怎么回事,吃肉喝酒比我还厉害,咋就不长肉呢……” …… 刘彻在上林苑狩猎,听说在犬台宫召见了卫青、李息、张骞、苏建等功臣;三日后,又在未央宫大宴群臣,赏赐下来的金子、丝帛、牛羊牲口不计其数。 很多人因为‘河南之战’而飞黄腾达,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就譬如石门障守将陈野,据说被皇帝亲自接见,官升两级,赏赐良田百倾、牛羊近万,如今已然去定襄城当他秩比千石的郡都尉去了。 如此这般一步登天的小人物,据说海了去。 甚至,就连石门障那个天天咒骂全天下姓刘之人的老项,据说都获得一个十级左庶长爵位,特赐关中良田七十四倾、牛十头、羊七百只…… 可奇怪的是,杨川的爵位和赏赐却迟迟不见动静,这与司马迁当初所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为此,杨川甚为焦虑。 他有一个奇怪的感觉,认为这件事好像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莫非是有人从中作梗?或者,是崔九老贼没有将自己的军功呈报上去? 这种时候,权贵之家的优势便凸显无疑:霍去病很快就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杨川的军功分毫不差的上报朝廷了,皇帝刘彻曾亲口夸赞过一句‘吾大汉少年英雄也’,赏赐也已拟定:授爵十三级中更,关中良田八十倾、屋舍八十间、仆役二十; 坏消息,则是有人在大长公主刘嫖耳边吹风,夸赞杨川的‘厨艺独步天下’,那老太婆已经在刘彻跟前讨要过三次,要收他入长门园给自己烧菜做饭。 听说,皇帝很生气,打折了好几名黄门的狗腿,截至目前,却也没有明确表示拒绝刘嫖的请求…… 听到这个消息后,杨川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霍去病啊,赶紧给兄弟寻一处没有桃花的庄子去住,再住下去,免不了一场桃花劫!” “对了,也不准有菊花!” 本来呢,他住在桃花深处,还念想着会不会有一位无知少女误入此间,起码还能抄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想想也挺美好的。 不料,自己竟成了所谓的‘人面桃花’? 吗的,刘嫖是谁啊? 那不就是孝景皇帝刘启的姐姐,汉武帝刘彻的姑母兼丈母娘,前任皇后陈阿娇的母亲,年近六旬尚与十八岁美少年董偃偷晴的…… 馆陶大长公主么? 第六十五章 别来无恙 听说自己被馆陶公主那老妇人看上,且三番五次的向刘彻讨要,要让他入长门园当厨子,杨川的心情极糟糕。 甚至,他都萌生了逃之夭夭的念头。 以他俊美的容貌和独步天下的厨艺,一旦落入那放荡老妇股中,岂能得以幸免?想想就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杨川,你也别太着急,”瞅着杨川愁眉苦脸的样子,霍去病越想越生气,“我这就去找我舅舅,让他给你求情! 还有我新舅母,崔九……对了,曹襄是我姨夫的亲外甥,我约他一起去未央宫!” 霍去病是个耿直人,说干就干,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翻身上马,眼看着便要绝尘而去。 就在此时,一名高高瘦瘦的汉子悄然出现,伸手拦住霍去病的马头:“你若想害死杨川,就多喊些人去给他求情。” 霍去病低头一看,不认识,不由的勃然大怒,斥道:“让开!” 那高瘦汉子微微点头:“意气勃发,天庭饱满,眉如卧蚕,若少年时能长开一些,前途无量,但年少轻狂过甚,便会有灾殃之事发生……你便是霍去病?” 霍去病呆了一呆:“汝何人?” “张骞。” 那高瘦汉子手上一使力,霍去病胯下骏马一声‘唏律律’,竟被压的向后退出七八步,转眼间就大汗淋漓恍若狂奔二三十里之地的样子。 霍去病吃了一惊,收起轻视之心,翻身下马,抱拳请教:“还请校尉大人明示,为何不可约人去给杨川求情。” 张骞笑了笑,伸手拍一拍霍去病的肩头:“多好的孩子。” 然后,他转首看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杨川,拱手道:“杨川小友,别来无恙?” “小子区区一个羌人奴隶,黄口小儿,不敢有恙。”杨川不动声色的躬身施礼,道:“小子见过校尉大人。” 陡然看见张骞,要说杨川心中没有怨气,那是自欺欺人,故而,此番见面他也就表现得淡然且不缺一丝一毫的礼数,其中的疏远之意就十分明显了。 想起这一年多来的诸多曲折,想想在石门障,他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为了一个狗屁清白户籍而挣命,九死一生,方才得来一份属于自己的尊严与体面,他没来由的心中就是一阵酸楚。 这人啊…… 张骞凝视杨川俊俏小脸良久,良久,方才喟然道:“你心中有怨气,某家自然知晓,当初归汉,携你同行也无不可,只不过……” 杨川突然说道:“校尉大人军务繁忙,此等小事就不用多说了吧。” 张骞摇头,苦笑道:“看来,司马迁说的没错,你小子果然不肯原谅于我,这也算是人之常情,设身处地,若我张骞身处你的位置,可能早已拔刀相向,根本都用不着说如此多的废话了。” 杨川甚为诧异的问道:“此事与司马迁何干?” 张骞嘿然一笑,没有作答,而是将一只沉甸甸的羊皮行囊放在地上,又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丢给杨川:“你被关囚笼三日三夜,以及后来能去石门障当火头军,皆为某家之布局。 杨川,你当初所求的庄稼、菜蔬种子,清白户籍,此次因军功所应获的爵位、田地等都在这里; 此外,原本属于你的七百头牛、五百匹马、两千四百只羊,连同三十五辆勒勒车,某家都折算成钱币,给你购置成良田了,地方还不错,有山有水,土壤极为肥沃,距离长安城也不远。 对了,原本属于伱的于阗玉籽料,某家给你算了二成,此刻却不能还给你了。 因为,某家将你的四车玉石籽料分为三分,其中一份,作为你进献给皇帝的贡品送出去了;另外两份,一份替你进献给了平阳公主,一份散出去给苏建、李息等人,令他们在战场上尽量保你性命周全。 杨川,你很好,真的很好。” 张骞说的很平淡,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杨川却早已听呆了。 这个张骞,怎么说呢,有什么事不能明着说出来,也好让人有个心理准备啊。 想想这一年来的烦闷,怨怒,愤愤不平,杨川忍不住叹一口气,道:“当初你三言两语说明白不就行了?” 张骞正色道:“某家曾经隐晦说过几句,我张骞出身贫寒之家,之所以要出使西域用性命博取军功,很大程度上也是存了私心杂念的;皇帝对此,也心知肚明。 大月氏人远徙它乡,不愿与我大汉联手攻打匈奴,某家其实有辱使命。 当时,某家忧思重重,担心归汉后被皇帝问责,差不多就是自身难保的境地,岂能让你和堂邑父二人同归而犯险?令你二人去一趟漠北,也就是给某家一点腾挪空间罢了。” 此一番话,就说的十分坦然而露骨,自然也很是无奈。 如此一说,杨川释然了。 汉帝国在很大程度上,其实属于权贵们的天下,尤其在经历了‘文景之治’所谓的大治之世,社会阶层的固化基本完成,休要说张骞这样的贫寒赤子,就是那些身份相对尊贵的寒门士子想要寻一个上升的门路,也不得不委身那些贵人…… 这是大势,谁也改变不了。 “张骞大叔,那……绣衣使者怎么回事?”杨川沉吟半晌,终于将压在心底的一句话问了出来。 张骞沉默了。 这位又高又瘦的汉子负手而立,安静的看着眼前的一树桃花,恍若神游天外,好一阵子后方才低声道:“某家本就是绣衣使者,然后,才谋得一次出使西域的机会……” …… 张骞在一枝桃花下悄立良久,期间再没有跟杨川、霍去病说什么话,好像只是独自一人想了一会儿心事,方才怅然离去。 人与人之间的裂痕,一旦有过,便很难抚平…… “快打开看看,羊皮里卷着什么东西。”张骞一走,霍去病都有些迫不及待了,不住口的催促。 杨川蹲在地上,将张骞交付给他的一卷羊皮打开,里面竟有好几样物件儿。 一枚金灿灿的黄铜‘符牌’,上面有汉隶铭刻的一个‘符’字,记录着杨川的姓名、年龄、爵位、容貌特征等;一截淡黄色竹片,应该便是‘传信’,相当于通关凭证; 另有几根竹简,加盖了‘汉御史大夫制’等字样的朱红印信,应该是授爵文书; 十三级中更爵位,封田八十倾,金三十斤! 至于那张用来包裹符牌、信传等物的羊皮,则是一张财物清单兼‘地契’,这让杨川大开眼界:汉帝国时代的地契,竟然如同一幅地图,不仅标明周边山川风物,且对四邻地界以图画的方式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至于那只羊皮行囊里,则是一堆金灿灿的黄金饼子,不多不少正好三十斤。 杨川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地契与黄金,笑骂一句:“世人不解其中意啊,若单单只为了这点阿堵物,我杨川又何苦来哉!” 第六十六章 竹园头村 爵位和赏赐到手,有了自己的一大片良田,总得庆祝一下,杨川决定请霍去病到自己的‘封地’去看看。 至于说到长安城里去逛街,看一眼所谓的“帝都风华”,他想都没想就放弃了。 一个小小的十三级中更爵位,跑到长安城里去,估计连很多人家的看门狗都不如,为什么还要去自讨没趣? 不到京城,不知道自己官小。 这人啊,还是得有些自知之明。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却还是因为馆陶公主的那点破事,让他心生警惕。 听话听音,从张骞一鳞半爪的话语中,杨川抓住了三个细节:刘彻反感他那位姑母兼丈母娘的跋扈和无理取闹;平阳公主是张骞替他攀附的大腿;刘彻是一个心思很重的皇帝。 馆陶公主为难他一个小小的厨子,估计只是借口,剑锋所指应该是卫青、平阳公主两口子。 要知道,几年前卫子夫入宫受宠怀孕,那老妇人竟派了一批死士,在长安城里明火执仗的猎杀卫青,这事在大汉帝国可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差不多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这一次河南之战,卫青军功卓着,要不是馆陶公主从中作梗,估计都能封侯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跑到长安城里去蹦跶,绝非明智之举…… …… 朝廷赏赐的八十倾良田在右内史的秦岭北麓,距离张骞购置的一百八十五倾良田,中间只隔着一条渭河,就相当于是渭水两岸的两千多亩良田如今都是杨川的‘私产’。 连带着,中间夹着的三四里渭水,不也就成了杨川的地盘? 不得不说,张骞这人办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就连这些细节都考虑得十分周全,让杨川不得不再次感叹,这位后来的博望侯还真是一个有手段的厉害人物。 因为对于古称的‘右内史’、‘右扶风’什么的没概念,杨川一路走,一路随手测绘地图,等到了自己的领地时,他一脸的愕然之色—— 盩厔东南三十里,终南镇? 站在一座极高的山崖之上,俯视脚下蜿蜒而过的渭水,以及其两岸的两三千亩的竹林、白杨林、沼泽地和大片荒废田地,对照手中的羊皮卷‘地契’,杨川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地方,不就是周至的竹园头村么!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我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杨川一屁股坐下来,抱住豹姐温软的身子,忍不住沉闷的呻吟几声倒有几分惊心动魄,这操蛋的前生今世啊。 对杨川的失魂落魄,霍去病直接无视之。 这货的眼里,如今全是金雕,六只傻雕在高空中盘旋一阵,排列成一个‘一二三’的攻击队形,骤然一个俯冲,一头体型庞大、萌蠢萌蠢的棕熊抱头鼠窜,转眼间,身上就被金雕锋利的爪子撕开几道可怕的伤口。 由于惯性使然,遭受重创的棕熊在地上翻滚出去七八丈,刚刚翻身起来,就遭受了金雕们的第二波攻击。 “兵分两路,侧翼包抄啊!” “傻雕,两只吸引笨熊的注意,你们四个缠上去啊!” “麻蛋,再来再来,对对对,这就对了。” “……” 一场毫无悬念的猎杀行动,让霍去病手舞足蹈,大呼小叫,就好像那六只金雕是他麾下的六支精兵,正在战场上围猎一支匈奴骑兵。 “杨川啊,赶紧帮我去抓金雕吧,”霍去病的眼睛里,都快冒小星星了,一把抓住杨川的胳膊,“你不是说,春天是捉雕最好的时节么?” 然后,他发现杨川的状态有点不对劲,眼睛死死的盯着羊皮地图,脸上的表情竟莫名的有些狰狞? 霍去病吓了一跳,曹襄每次犯病前,往往都是这般模样,每次面目狰狞一炷香工夫后,便会开始手脚抽抽、妄语、抱着肚子满地打滚…… “杨川,你也要犯病了?” 霍去病很有经验的一把捏住杨川细瘦的脖子,挥拳便向其脖颈处打过来,吓得杨川一个激灵,急忙低头避开,骂道:“你打我为甚!” 霍去病讪笑着松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还以为你跟曹襄一样要犯病了。” “别人犯病,你击打他的脖颈?”杨川没好气的指着脖颈大动脉处说道,“这地方有大动脉,一不小心会弄出人命的。” 霍去病无所谓的白了他一眼:“曹襄每次犯病,我新舅母就是这么一拳打下去,睡一觉就好了。” 杨川无语了。 刚才自己有些失态,一方面是想起当年的一段往事,另一方面,则是心中有些着急。 张骞给他‘运作’来的这两千多亩良田,的确算是关中最好的地方之一,而且,因为背靠终南山,也算是考虑到豹姐、傻雕它们的生计问题,真是有心了。 问题是,这片地方在三五年之后,就可能被刘彻大手一挥,直接圈进他的上林苑扩建项目中,成为皇家园林的一部分。 竹园头村东南方二三里,可不就是后世极为出名的‘长杨宫’?再往东北方七八里,便是‘五柞宫’?什么‘清华苑’、‘射熊馆’,便是此间最为着名的几处皇家游园。 据史书所载,每年冬天,皇帝刘彻都要驻跸长杨宫,猎熊,饮酒,赏乐,观舞,与他的一众妇人嬉戏玩耍,往往一日一夜。 或者,几日几夜。 白马金鞍随武皇,旌旗十万宿长杨。楼头少妇呜筝坐,遥只飞尘入建章……描写的大致便是长杨宫当时之盛况吧。 如今,自己的封地竟选在这么一个地方,他一个小小的十三级中更爵位,能保住这一大片产业?那不是开玩笑么。 更换封地那是不可能了,大汉帝国对田地、人口、户籍的控制可不是开玩笑,尤其是在关中之地,每一块封地上播种什么庄稼,朝廷都有十分严格的规定,就算是一些权贵之家也不敢轻易更改。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想尽一切办法,让皇帝刘彻在征地时有所顾虑或者有所不舍,就算他要修筑什么长杨宫、五柞宫、射熊馆什么的,也会对杨川的这片封地网开一面…… 就这这一刻,杨川觉得自己肩头的担子有点重啊。 “对了霍去病,你说曹襄犯病是什么状况?”杨川突然问道。 “头昏头痛,浑身乏力,经常不睡觉在府邸里乱跑乱窜,脾气也不好,经常殴打家中仆役,”霍去病无所谓的笑道,“那厮每次犯病时,脸上狰狞可怕,上吐下泻的全是白色的臭东西。” “舅舅说过,曹襄活不长了,如今连牙龈、指甲根都出现紫色斑点了。” 杨川点头,心下默默盘算着,道:“可以让他多吃点鱼虾,应该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使毒小能手,他的第一个判断,就是曹襄并不是犯什么病,而是典型的铅中毒…… 第六十七章 下手挺狠 当晚,在一座临时搭建的‘避难所’里吃了一顿丰盛的‘全熊宴’,霍去病喜欢的不行,忍不住又做了好几个承诺。 比如,明天回到长安城,他就想办法将卫伉、苏武、张连、公孙兰等纨绔子骗过来,让那帮牲口帮助杨川开荒种田、修筑屋舍。 瞅着他踌躇满志的样子,杨川没来由的一阵心累:“那帮家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哪里是开荒种田的材料。” 霍去病嘿嘿笑道:“你放心,只要你答应让六只金雕陪我回一趟长安城,干活的人我保证给你解决掉!” 这货念念不忘的,终究还是六只傻雕。 “金雕你可以带去,金子也带上,”借着简易壁炉摇曳的火光,杨川在一张羊皮上写写画画,“还有各种粮食和菜蔬的种子,农具,耕牛,修盖屋舍的木匠…… 算了,还是我们一块去购置吧。” 白手起家,两千多亩土地,既有山林、沼泽、良田,还有一条穿行而过的渭水,怎么着也得修一座石拱桥吧? 需要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担心以霍去病的粗枝大叶,会耽误春耕之事。 不料,霍去病梗着脖子不依:“杨川你什么意思?怕我办不好这点小事?某家愿意与你立下军令状,办不好此事,你就……你就打折卫伉的腿!” 卫伉是卫青家的老大,算是霍去病的亲表弟,遇上这样一个坑货表兄算是倒了大霉…… …… 次日一大早,霍去病带着六只金雕,神气的回长安了。 这货说话算话,三十斤金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带,他说了,如果能用钱解决问题,那就没必要让他霍去病亲自出马。 杨川也就不再坚持了。 送走霍去病,他领着豹姐一家子,先将方圆数十里的山林勘踏一遍,大致做到心中有数,一旦发生什么‘不可抗拒之事’,至少得有三五条逃生通道。 对于这片地方,他很快就喜欢上了。 这一带算是秦岭山脉最为雄壮、险峻的一段,终南山上终年积雪,山高林密,风景幽美,有不少清泉溪流清澈见底,并不亚于他最初看中的华山、太白山。 尤其让他惊喜不已的,是在距离自己封地不远处的一条峡谷里,竟然发现一处品质极佳的天然温泉,热气蒸腾,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硫磺味。 杨川花了足足一个时辰,与豹姐泡了一个温泉浴,换上一套干净衣衫,只觉得身子骨似乎都轻快了好几斤。 至于大毛、小毛两只小吃货,对洗澡这件事依然十分抗拒,死活不肯下水,奶凶奶凶的又是吼鸣又是挣扎,扑腾起来的水花都弄了他一头一脸。 杨川一怒之下,直接对豹姐骂道:“看看你,都把孩子惯成什么样子了!” 言毕,他干脆躺在一张鹿皮上闭目养神。 豹姐很生气,一爪子一个,将两只小吃货刨进温泉,就站在旁边,哪个不听话敢往上爬,直接一爪子下去就会将其摁在水底七八个呼吸…… …… 傍晚时分,杨川下了终南山,回到昨晚临时搭建的‘避难所’,脸色就变得阴沉起来了。 一群人,准确来说,是一群衣不蔽体、披头散发的野人,占据了他的小木屋,并很熟练的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杨川与豹姐一家子堵在这片向阳小山坳里。 这些家伙隐匿能力很强,即便有豹姐在场,竟事前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异常,这让杨川心下有些吃惊。 对方有七八十人,人人手持兵刃,从他们站立时十分明显的罗圈腿来看,至少在马背上生活过七八年之久。 而且,从这些家伙的站姿、持兵刃时的动作、以及其幽冷肃杀的眼神来看,应该都是行伍出身,起码跟石门障的那些老杀才有得一比…… “诸位乡党好啊。” 杨川心下惊疑不定,俊俏小脸上却一脸的天真无邪,笑眯眯的拱拱手:“小子想去长安城寻亲访友,不料却迷路了,还望诸位行个方便,指一条明路。” “迷路了?” 一名为首的老野人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杨川:“十三岁便靠军功获授中更卿爵,赏赐良田八十倾、黄金三十斤的少年天才,竟然会迷路?” 杨川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思忖:‘这些人都什么来路?’ 无论怎么看,这些家伙应该都来头不小,而且,还没有什么善意…… “这位乡党认识小子啊?”杨川笑眯眯的问道。 “耶耶只认得赏金,”那老野人漫不经心的一挥手,“拿下,带走!” 话音刚落,便有七八人猛扑过来,兜头撒下一张大网,配合的极为熟稔,一看便知是平日间这种事情没少干。 事已至此,也不容杨川多考虑,一个就地翻滚避开大网,手中便多了一把剔骨刀。 他猱身而上,顺手便在一名汉子咽喉上割了一刀。 不等招式使老,他又一个翻滚,在七八名野人的大长腿之间穿梭两个来回,手中剔骨刀信手挥舞,权当是面对一堆牛腿羊蹄便是一顿切割。 一片惨号骤然响起,率先扑过来的那七八名汉子人人遭受重创,不是被割断了咽喉,便是被挑断了脚筋。 作为一名厨子,既然能解牛,自然便很会解人。 不等那些人反应过来,杨川向左前方猛扑过去,避开两件兵刃的攻击,一刀割断其中一人咽喉,顺势一个纵身便窜入了山林。 他的身法灵活,跑得又极快,山间或密林之中才是他施展手段的好去处。 于此同时,豹姐一家子也早已跃出包围圈,钻入茫茫密林,几个忽闪后便不见了踪迹。 “追!” 为首老野人脸色铁青,怒吼一声,挥舞着手中兵刃大踏步冲进山林,率先向东跳西窜犹如瘦猴般的杨川追击而去。 七八十名百战老兵,竟被一个十三四岁的瘦猴少年连伤数人,并让其逃离包围圈,这简直太丢人了,若不能将其擒下,他们这些人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其余人等也是脸色难看,发一声喊追进山林。 临走时,还顺手带走了那七八名被挑断脚筋的伤者,和三名被杨川割断喉咙的死者…… …… 这一场打斗持续时间很短,从那些野人骤然发难到杨川奋起反击,兔起鹘落,前后不过十几个呼吸,杨川的小木屋周围便恢复了平静。 山风呜咽,虫鸣啾啾。 距此不远处的一片山崖上,一袭麻衣的崔九老贼悄然出现,双手拢在袖中,出神的望着杨川逃走的方向,苍白泛青的老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笑容:“这小子,下手挺狠啊。” 第六十八章 风起云涌 在山林间一阵狂奔,杨川很轻松的就将那一伙人甩掉了。 但是,在一片颇为险峻的山岩间稍作休憩后,喝了一点清水,他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总得想办法搞清楚到底是谁要对自己不利吧? 他大致猜测,应该是馆陶公主干的好事。 这一路上他反复回忆、梳理,自认为十分低调,初来乍到的,在长安城也没有招惹过什么人,可这才第一次来到自己封地,就遭人围猎,想想就让他生气。 不过,他有一个优点,就是习惯于一分为二、为三的考虑问题。 就比如眼下这件糟心事,表面看来,若果真是馆陶公主那老妇所为,自然令人十分反感;然而,也可以理解为皇帝刘彻其实已经拒绝了他丈母娘的无理要求,故而才引得那老妇派人来捉他? 这一点很重要,毕竟,在整个汉帝国,刘彻的态度才是最要命的…… 但无论如何,他一个小小的厨子,刚回到长安城就卷入一场令人恶心的政治漩涡中,实在不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杨川思谋一定,转身钻入一片茂密的针叶林,兜了一个大圈子,向那一伙人的后路包抄过去。 小半个时辰后,天色早就漆黑一片。 终南山北麓的林木极为茂盛,郁郁葱葱,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头,若非杨川习惯于在黑暗中行动,恐怕不到一炷香工夫就会把自己给转迷糊了。 突然,豹姐从一棵大树后跃出,直接叼住了杨川的衣角,并将他带进一片松林。 眼前的惊悚一幕,让他的头皮瞬间就炸了。 死人,全是死人。 七十几个赤身露体、披头散发的野人,一个不漏的全部被人弄死,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而且,这些人身上唯一的伤口便是眉心的一个小洞,好像是用指头戳出来的,只有一缕黑血蜿蜒流出。 其中,也包括之前被他割断脚筋的那几人。 每一个死人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反正就挺安详的,很多人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此刻看上去更有一种莫名的阴森恐怖…… 杨川慢慢退出那片松林,只觉得手脚心里全是冷汗。 他不是没杀过人,也不是没见过死人,可如此悄无声息的弄死几十人,下手之人,又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豹姐跃上一棵高大松树,站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若有所思的眺望着西南方向,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不过,作为一名小小厨子,杨川认为自己对打打杀杀这种事不太擅长,自然便没有什么心思去一探究竟,故而,他略一沉吟,转身就向终南山深处走去…… …… 杨川不见了。 霍去病急眼了。 他带着六只金雕回到长安城,在一帮纨绔子面前只是走了一趟,便拐带了十一二人,其中自然少不了表弟卫伉、曹襄,以及夏侯颇、张连、萧庆、雍欢、樊离等侯府恶少。 甚至,其中几名少年都已袭了侯爵,算得上汉帝国响当当的大人物,怎奈那六只金雕实在太过拉风,再加上霍去病一番鼓吹,声称只要大家表现好,杨川就会带大家去捉雕,并传授熬鹰的秘诀。 于是,不费吹灰之力,霍去病便骗得一众纨绔子眼热心跳,纷纷带了各自的部曲、仆役、工匠,携带了足够多的粮食种子,农具等出发了。 不料,一众纨绔子浩浩荡荡赶到竹园头村时,却根本就寻不见杨川的人影。 霍去病眼光独到,在小木屋附近发现打斗过的痕迹,登时感觉不妙,便领着众人一路追踪下去。 然后,在数百部曲、仆役的搜寻下,大家很快就发现了松林里的那七八十个死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些人都是杨川杀的?” “不会吧,十三四岁的少年,能有如此恐怖武艺?” “这些野人虽说没穿甲衣,但虎口和右手三指皆有老茧,且无一例外的罗圈腿,定是老兵出身无疑……” “……”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了好一阵子,始终不得要领,但有一件却很肯定:杨川出事了! 一位十四岁的少年英才,以军功获授十三级中更爵位才不过三天,竟然在自己的封地遭人猎杀,不知所踪…… 一时间,长安城里流言四起。 有说是匈奴人为报杨川生擒其两名万户王而派人刺杀的,有说关中流民隐匿山林杀人越货者,亦有说是江湖游侠儿以武乱禁杀害大汉军方少年英才者……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而其中最为令人心惊肉跳的一个说法,则是大汉百战老兵为生计所迫,沦为无籍野人,隐匿山林间以劫掠为生。 为此,就连军方大佬们都坐不住了,纷纷派人前往案发现场勘探,很快便确认,那数十名野人的确曾是大汉边军。 霍去病领着一众纨绔子,在未央宫里一顿哭诉,请求皇帝彻查此事,并派人进山搜救杨川。 刘彻震怒,当场将霍去病踢了一个跟头,令他领五十羽林军清剿终南山一带的野人,顺便搜寻杨川的下落。 而后,又令绣衣使者彻查此案,无论查到谁的头上,绝不姑息。 同时,震怒之余的刘彻更是下令清查近十年内,所有帝国军人授爵及赏赐落实情况,一旦发现克扣、刁难、贪污等事,无论涉案金额多寡、涉事官吏大小,一律严惩不贷。 一时间,风云骤起,长安城里人人自危。 廷尉府的大牢里人满为患,每天被严刑拷打致死的贪官污吏,用牛车拉到城外乱坟岗上随便一扔,任凭其尸身被野狗撕扯,竟无一人敢去收尸。 霍去病领了五十羽林军,马不停蹄的赶往杨川封地,对这一片地方进行清剿。 羽林军的行事风格简单粗暴:以小木屋为中心,圈定了一个方圆五十里的范围,杀死所有可疑的活物…… …… 刘彻震怒,长安城里闹翻了天,霍去病与五十羽林郎杀红了眼。 秦岭深处一条隐秘峡谷里,杨川与豹姐一家子却闲的无聊,整日介吃了睡睡了吃,各种山珍野味都快吃腻了。 要不是崔九老贼成天阴恻恻的瞅着他,让他没来由的有些心中发毛,这种闲散的日子,杨川觉得自己还能过得更舒坦一些。 “崔九大叔,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啊?眼看着就要错过春耕了,我的两百多倾土地还荒着呢。”这一日晚上,酒足饭饱后,杨川忍不住问了一句。 崔九老贼随口道:“明日吃熊掌吧,都连着吃了三顿烤鹿腿了。” “或者,炖一锅雪鸡蘑菇汤,也是可以的啊。” 第六十九章 敝帚自珍 在秦岭深处呆了将近两个月,崔九终于告诉杨川,可以出去了。 临行前,他让杨川在一处山崖上捉了一对儿幼雕,详细询问过‘熬鹰’的过程和秘诀,老贼方才飘然离去。 杨川不放心,便干脆在山间又躲了几日,这才慢吞吞的下了山。 回到自己的封地后,他先暗中观察一番,却被眼前一副繁忙景象看傻眼了—— 在一支飞扬跋扈的骑兵监督下,数百名苦役在田间开荒种地,累死累活,稍有懈怠便会被一顿鞭子抽倒在地,凄惨无比;另有三百多名匠人,没日没夜的伐木、修筑屋舍,竟是用心无比,丝毫不敢松懈。 他的封地不但没有荒废,反而已经有模有样了。 两千多倾荒地,竟有一大半已种上了庄稼,有些地块里,甚至已经能看到绿莹莹的一层粮食幼苗;十几座木头阁楼也差不多完工,看上去十分的气派。 尤其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队五十人的骑兵,一个个看上去年岁不大,英姿勃发,铁甲战衣十分鲜明、头盔上斜插一根鲜红雉羽随风飘扬,身后披着一条猩红色大氅就很是拉风。 这便是羽林军? 当杨川看到面色黧黑、嘴上一层血痂的霍去病时,他一下子就确定了,这一支骑兵,应该便是传说中的羽林军。 看见杨川的第一眼,霍去病呆了好几个呼吸,沾满灰尘的眼窝子突然就湿了。 “狗日的杨川,你果然没死啊!” 霍去病纵马狂奔过来,在距离杨川尚有十几步远时,他滚落下马,借着狂飙战马的惯性大踏步奔过来,一拳便将杨川打的飞出去七八步:“贱人!” 杨川在地上躺了好一阵子,方才慢慢爬起来。 霍去病的拳头硬极了,简直跟大铁锤砸在身上一样,让他憋住一口气,好半天才强忍住那种钻心的疼痛。 他感觉自己肩膀上的骨头快断了,疼的他满头满脸都是冷汗,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灿烂:“我死了,谁给你做那天下第一等的美食?” 霍去病别过脸,趁着杨川没注意,顺手抹一把湿淋淋的眼窝子,故作豪迈的哈哈大笑:“某家纵横天下,区区口腹之欲,何足道哉,哈哈哈!” 杨川也跟着笑了几声,道:“爆炒鹿脯肉,清炖羊羔肉,红烧熊掌,雪鸡炖蘑菇,香鲜野菜汤……” 霍去病使劲抽着鼻子,黑着脸骂道:“连吃三日……不,十日!” 杨川:“好,成交……” …… 当晚,杨川在他自己的封地上,大宴宾客,除了替他‘监工’一个月的五十名羽林军,长安城里的纨绔恶少基本上来了一大半。 这些大吃货接到霍去病的‘金雕传书’后,呼朋唤友,前呼后拥,每一个人都带着成群结队的部曲、仆役,拉着满车的礼物来给杨川‘进火’,庆贺这位十四岁少年的乔居之喜。 百余里路途,搁在平时,以这帮纨绔子游山玩水、走狗猎兔的浪荡劲儿,最少能走两三天。 可这一次,却没有人愿意在路上耽误时间,竟在短短三四个时辰后便赶到了。 眼看着络绎不绝赶来的贵客,杨川隐约有些不安,他将霍去病拉到一边,很严肃的问道:“去病,这般大张旗鼓的与权贵之家交往,真的没什么隐患?” 霍去病很奇怪的反问一句:“你又不会谋反,会有什么隐患?” 瞅着杨川愁眉苦脸的样子,霍去病笑着安慰他:“你尽管放心,我霍去病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但我熟知我姨夫那个人,你一个少年人,若不会斗鸡走狗、打架斗殴,不愿与长安城的纨绔子交往,他才真的会对你心生疑虑; 我舅舅曾经给我说过,咱们这些当臣民的,尤其是在行伍里常年厮混的人,想要活得长久,就要让你看上去粗枝大叶一些,蠢笨一些,莽撞一些,时常犯一点小错误,让我姨夫叱骂几句,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其实我发现,能让我姨夫时不时的揍上一顿,踢上几脚,才是最好的……” 杨川点点头,终于放心了。 能在二十三岁前横扫天下、封狼居胥的冠军侯霍去病,如何会是一个笨蛋? 不是这家伙不通人情世故,而是平日间根本就不屑于思考这些破事,这一次,之所以大张旗鼓的给杨川‘进火’,其实也就是想保护他这个兄弟。 “这些纨绔子里,只有一个人你不能动手,”最后,霍去病提醒杨川,“曹襄那家伙快死了,你千万别揍他,否则,打死一位平阳侯,就算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的狗命。” 杨川满口应承下来。 曹襄的先祖是曹参,大汉开国名臣之一,是皇帝刘彻的亲外甥,平阳公主的亲儿子,据史书记载,后来还娶了卫子夫的女儿,算是刘彻的外甥加女婿。 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谁敢动他一根指头,估计会后悔十八代…… …… 长安城众纨绔很会来事,似乎都知道杨川刚刚授爵,就一穷光蛋,所以,他们来的时候都自带了食材、调料、锅碗瓢盆和美酒。 甚至,好多人还带来自家的厨子,生怕出身微末的杨川养不起厨子,也好帮忙给大家烹制吃食。 第一次请客吃饭,杨川自然不会让其他厨子动手,那些家伙的厨艺实在不敢恭维,除了油腻、多盐、半生不熟,简直就是在浪费食材。 因为来的客人实在太多,一些需要爆炒、凉拌、炖煮的精美菜品无法烹制,杨川便干脆亲自动手,打算现场教大家烤全羊。 众纨绔对此甚为不屑,以‘君子不近庖厨’为由,不肯亲自动手,自然也懒得过去观摩学习,自顾自的躲在一旁饮酒作乐。 他们赶来给杨川捧场,一方面是为了金雕,另一方面是为了给皇帝表态,自己并未参与两个月前的那一场猎杀行动,谁还会吃饱了撑的去学习什么狗屁厨艺! 其中,也有人曾听说过杨川的厨艺不错,但大家都是贵人,是大汉大有身份的人物,岂能自甘下贱的亲自动手去烧菜做饭? 对此,霍去病很生气,但杨川却觉得很好。 这天底下的事情,往往便是如此,白白送人的东西,就算是有多么珍贵、值多少钱,也会被人弃之如敝履,那就干脆敝帚自珍好了。 “去病,把羽林军的弟兄们喊过来,咱自己动手烤全羊,”杨川不动声色的给霍去病使一个眼色,“真正的好东西,只能掌握在自家兄弟手里,才显得弥足珍贵。” 霍去病嘿嘿一笑,低声说道:“这道菜品叫什么名字?” 杨川略一沉吟,笑道:“就叫羽林烤肉吧,记住,此为羽林军独门秘法,绝不外传!” 第七十章 饕餮 两个时辰后,五十只金灿灿、油汪汪的烤全羊,新鲜出炉了。 这些烤肉刚从馕坑里吊出来时,鲜亮透明的油脂犹自翻滚冒泡,噗滋滋的响个不停,乍看之下,整只烤羊肉在油松火把的映照下,散发着琥珀色的柔和光晕。 将烤肉摆放在崭新的松木盘子里,抹一层秘制香油,再洒上一层芝麻、椒盐、葱末和脆生生的芫荽,才算完成最后一道烹制工序。 新鲜松木的清香,搭配香油、葱末、芫荽、胡椒等佐料的鲜香,方能充分彰显烤肉的异香,这也是秘诀之一。 外脆内嫩,肉香入心。 啧啧,这才叫美不胜收呢。 这一次,杨川对自己的厨艺没有藏私,而是对每一个人精心指点,倾囊相授,甚至连秘制香料的配方都毫无保留。 想在长安城里站稳脚跟,就得抱一根像样儿的大腿,刘彻太过遥远根本就够不着且太过危险,还不如让霍去病领受了这一份人情,总体算下来也不亏本。 霍去病很高兴,以宣布军令的语气宣布:“今后,除了我姨夫,其他任何人想吃烤全羊,都要提前预定,而且,必须交付一笔定金才行。 谁敢泄露秘制香料的配方,军法处置!” 五十名羽林儿郎轰然应诺,每一个人的脸上,洋溢着得意而幸福的微笑。 尤其当这帮家伙想到,皇帝陛下有可能会吃到他们亲手烹制的烤全羊,都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了,便只好‘嗷嗷嗷’的叫唤几声,以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 跟杨川呆一起时间久了,霍去病终于也沾染了一些‘不良习气’,都有点奸商嘴脸了。 他当着杨川的面,将‘羽林烤肉’的‘版权’揽到自己名下,告诉那些纨绔恶少们:“这一味羽林烤肉,乃某家与羽林军众弟兄苦心钻研、多次尝试,方才摸索出一点门道。 今日,杨川兄弟乔迁大喜,某家便以此为贺,请诸位品鉴品鉴!” 尔后,霍去病小手一挥,喝令一声:“二三子,上菜!” 五十名羽林军鱼贯而入,迈着六亲不认的军中步伐,将五十只烤全羊端了上来,一溜齐的摆开,轰然喝道:“羽林烤肉,天下无双!” “羽林儿郎,天下无敌!” 杨川在一旁看得偷偷发笑,这帮铁憨憨,竟然能把端盘子上菜伺候人的活儿,硬生生的干出一番杀气腾腾、威风凛凛的架势,也算是一样本事…… …… 长安城里来的那帮纨绔子坐不住了。 身为大汉帝国食物链最顶端的权贵之家,他们不是没吃过羊肉,也不是没吃过烤羊肉,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只要被证明能吃的东西,他们什么没吃过? 问题是,享用如此鲜美异香的烤羊肉,却是平生第一次。 他们很快便化身为一群垂涎三尺的饕餮兽,却还不愿让人看出其内心的粗鄙,每一个人矜持的捏起木盘中的刀子,在焦脆金黄的羊肉上轻轻一划,温润如玉、半透明状的滚烫油脂,便会缓缓流淌四溢,如同传说中的琼浆蜜汁,极具观赏价值。 浓烈馥郁的肉香,登时便弥漫开来。 于是,人们手中的刀子,忍不住便会继续往深处切割,这时候,软烂细嫩的羊肉终于露出来了。 贵人们十分矜持,用刀子切下一片肥美羊肉塞入口中,只嚼得三两下,‘咕咚’一声,便和着半口唾液吞入腹中,竟是如此的肉丝顺滑,不带一丝一毫的滞涩。 酒宴之上,一片静默。 长安城里来的这些年轻贵人们手起刀落,更大的一片烤羊肉便被切割下来,有些迫不及待的塞入口中,胡乱咀嚼三两下,便被囫囵吞下。 于是,有人开始顾不上讲究与矜持了。 就譬如樊哙的后人、舞阳侯樊离,本就是一介粗鄙武夫,偏生硬撑着一副高雅贵公子的姿态细嚼慢咽,简直岂有此理啊! 这货突然发癫,低吼一声,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豁然撕下一大片外脆内嫩的肥羊肉,猛吃猛嚼,沉重的鼻息宛如上古凶兽进食,尽显乃祖樊哙之遗风: “彼其娘之,过瘾,真特娘的过瘾啊,哈哈哈!” 其他如夏侯颇、张连、萧庆、雍欢、曹襄、卫伉等纨绔子,十分鄙视的瞪一眼樊离,似乎都觉得有些丢人现眼。 所以,为了不让樊离不太丢人,大家便一起开始丢人现眼起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丢掉碍手碍脚的刀具,化身一群贪吃的五爪兽,大块撕扯,满嘴吞肉,就连他们自带的绿蚁美酒都顾不上喝一口,便有些醉态可掬了。 一群人,竟然能让烤羊肉吃醉,杨川也是醉了。 饕餮。 一群大汉食物链最顶级的掠食者,才是真正的饕餮啊。 杨川悠闲的躺在一张马扎子上闭目养神,仔细回忆曾经品尝过烤全羊的人物,诸如张骞、司马迁、十三姨、堂邑父等人,其实都不算真正的美食家。 当初,虽然那些人对自己的厨艺赞不绝口,实际上,没有遍尝大汉天下最顶级的美食,又怎能知晓杨川烤制羊肉的绝佳之处呢? 霍去病提着一坛绿蚁酒喝得没滋没味,看上去很是孤单,他走到杨川身边,一屁股坐在地上:“杨川,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们这些人?” “怎么会,”杨川笑了笑,温言道:“你是我哥。” 霍去病叹一口气,有些黯然的说道:“你就是看不起我们,杨川,在你身上,我能感受到一种奇怪的疏离,就好像……一群人在享受美食,而你,却只是一个冷眼旁观者。” 这个憨货,想不到还挺敏感的…… 杨川低头,凝视着霍去病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你知道吗,在结识你霍去病以前,我还真是一个冷眼旁观者; 羌人,匈奴人,招惹过我的,全都被我弄死了。 归汉以后,有人欺负我,骗我,绞尽脑汁的占我便宜,我却从未往心里去,宁可被人当成窝囊废,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乎他们啊。 唯有你,霍去病,我们是好兄弟。” 杨川伸手提起霍去病的那坛绿蚁酒,温言笑道:“你看啊,就像这一坛口感很差的绿蚁酒,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喝,可是,因为这是你霍去病的酒,我便会甘之如饴啊。” 言毕,他提起那坛酒,‘吨吨吨’一阵猛灌。 “来,共饮之!” “好!” 一坛酸不拉几的绿蚁酒,让两名少年喝出了几分落拓豪迈之气,自然也喝出了一阵莫名的暖意…… …… “杨川,杨川小贼何在?” 就在杨川、霍去病二人对饮时,突然,不远处的一座华美大帐篷里,有人嘶声怒吼:“来人,将杨川小贼给耶耶捉来,耶耶拳脚有些痒痒了!” 第七十一章 犯病的曹襄 “是曹襄那厮。” 霍去病有些烦躁的站起来,捏紧了拳头,却又慢慢放松下来,苦笑道:“看吧,那家伙又开始犯病了,杨川,来喝酒,别理那个将死之人了。” 杨川喝了一口酒,笑了笑,道:“好,我们喝酒。” 二人又对饮几大口,曹襄那边却闹腾的不像话,两名仆役被抽打了几鞭子,苦着脸跑出帐篷,东张西望的开始寻找杨川。 “走吧,看看去,”杨川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我是主人,总不能让客人找不见而生气。” 霍去病有些紧张:“杨川,你千万别动手。” 杨川拍一拍霍去病的肩膀,温言笑道:“我是个厨子啊,又不擅长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你紧张什么。” 霍去病嘁了一声,笑骂道:“你不擅长打打杀杀?那些冒充野人的大汉边军,有三人被割喉,七人被挑断脚筋,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刀法。” 杨川侧目,低声问道:“我一直想问,那些人到底什么来路?为什么要捉我?” 霍去病左右看看,揽着杨川瘦俏肩膀向无人处走了几步,低声道:“是大长公主……你要小心,她是一个老妖怪,最喜欢吃你这种俊俏小郎君了。” 心底的疑惑得以证实,杨川不仅没有紧张,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 被馆陶公主惦记上,固然是一件十分糟糕的事情,但总体来说,还不算是最坏的结果,史书所载,三两年后,陈阿娇在长门宫行‘巫蛊之事’彻底失宠,馆陶公主的好日子也就终结了。 不过,还是要小心谨慎…… “走吧,去看看曹襄。”杨川略一沉吟,便与霍去病向曹襄所在的华美大帐篷走去。 “你就是杨川小贼?” 刚一进门,面目狰狞的曹襄并指大骂:“凭什么你要把烤全羊的秘方送给霍去病,而不送给耶耶我?为了搜救你这小贼,本侯在我舅舅哪里还挤了几滴尿水子呢!” 杨川哈哈大笑,走过去拦住曹襄的肩膀,温言说道:“我的就是霍去病的,霍去病的,就是你的啊,咱们弟兄们谁跟谁……” 曹襄很瘦,但脑袋很大,脖子足足有半尺长,上面的青筋和血管清晰可见,看上去就很滑稽。 让杨川暗暗吃惊的,却还是这厮的牙龈、指甲根处,果然有极为明显的紫色瘢痕,口中喷吐着十分明显的恶臭气息,带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金属味儿…… 铅中毒。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使毒小能手,他只是瞅了一眼便心知肚明:‘曹襄的铅中毒已经十分严重,看样子,还真是很快就要死了。’ ‘就是不知道是被人下毒,还是嗑金丹?’ 汉帝国的不少权贵,对道门金丹术很是追捧,有不少人因为嗑药过度而‘尸解成仙’,据说还有白日飞升、鸡犬不留者…… “杨川小贼,你送给霍去病一样秘方,必须也送我一样,”曹襄喘着粗气,额头几根青筋突突的跳动着,似乎在强忍着不让自己情绪失控,“他们都说耶耶我快死了,耶耶偏就挣着不死,气死那些狗日的。” 杨川道:“好啊,就送你一个养生滋补汤的秘方。” 曹襄怒道:“不行,我也要烤肉秘方。” 杨川转头看向霍去病,苦笑道:“伱表弟要秘方,你自己看着办。” 霍去病哼了一声,骂道:“三百斤金子拿来,我就把秘方给你。” 曹襄大怒,提起一只精美铜壶砸出去,挣扎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犹如一个醉汉,瞪着两只布满诡异血丝的眼睛低吼:“霍去病,下次我舅舅揍你时,别想着我再帮你求情!” 霍去病梗着脖子冷哼一声,不再吭声。 眼瞅着两个活宝这般模样,杨川真有些哭笑不得了。 他不动声色的拿起一件精美酒器,揭开盖子瞅一眼,往一只铜爵中倒了一些酒水,放在唇边浅饮一小口,却没敢咽下去,只是含在嘴里慢慢品咂着。 “这酒壶不能送你,其他所有东西,都留给你个穷光蛋算求,谁让耶耶看你还挺顺眼呢,哈哈哈。” 曹襄喘了几口粗气,突然抱着肚子叫了一声:“哎呀,又要犯病了……” 杨川吃了一惊,赶紧放下手中酒器,下意识的便要帮助曹襄。 霍去病轻咳一声,对着杨川微微摇头。 杨川心领神会,心下却始终有些不忍,霍去病的意思很明白,曹襄身份尊贵且特殊,如果他一个不小心动手帮忙却让这厮死在自己的封地,恐怕就会招来一场天大的祸事…… “曹襄,你的肚子绞痛难当是不是?”杨川终于还是伸手握住曹襄的手腕,以他的半吊子医术,试探着切脉诊断。 “疼,疼死耶耶了……” 曹襄一声惨号,猛的向前扑出,吐出一大口白花花的腌臜之物;与此同时,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弥漫开来,却是这厮终于憋不住,喷了一裤裆。 霍去病捂着鼻子,有些烦闷的瞪着杨川、曹襄二人:“早知道不让他来了!” 杨川却不怎么着急,这种慢性铅中毒很可怕,但从曹襄的饭量、精气神和脉搏来看,暂时还死不了,就是这上吐下泻的味道实在太过难闻。 “杨川,我是不是快死了?” “狗日的霍去病,上次你偷我舅舅的金子,我回头就去告诉他,看不抽死你。” “吾乃大汉平阳侯,阴私宵小还不给某家退下!” “娘亲,孩儿腹中好生疼痛……” “……” 曹襄在卧榻上挣扎几下,猛的往后一挺,惨白面孔泛着一层青气,狰狞可怖,全身蜷缩如一只瘦弱虾米瑟瑟发抖,两条胳膊却死死抱住杨川的手臂泣不成声:“我不想死啊……” 霍去病捂着鼻子快步走过来,便要在曹襄的脖颈上挥拳砸下,却被杨川瞪了一眼制止了。 本来是慢性铅中毒,一时半会儿不死人,这货一拳打下去那可就说不定了,不得不说,古人治病的手段还真是有些奇葩啊。 杨川轻抚曹襄硕大的脑袋,柔声说道:“没事,疼一会儿就好了。” 霍去病苦着脸,在帐篷里烦躁的走来走去:“此事都怪我,看看,好心叫他出来散散心玩耍一回,却给你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去病,可能寻到鲜牛奶?”杨川沉吟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另外,可能寻到虾米或胡萝卜?” 牛奶,胡萝卜,金针菇,海带,蒜泥,小米粥,虾仁,在没有维生素的年代,这几样玩意儿可说是解除铅中毒的绝佳食材。 霍去病眉头紧皱:“杨川,要不、先告知我新舅母一声?” 杨川微微点头,正色道:“理该如此,拿一张羊皮过来,给你舅母写一封信,让傻雕送过去……” 第七十二章 平阳公主 次日一大早,平阳公主就赶来了。 这是杨川第一次见识大汉帝国皇家的重要人物,心下颇为忐忑:“霍去病,你舅母喜欢吃什么?口味清淡还是偏油腻?” 一个厨子,首先考虑的是贵人的饮食,这在后世属于基操。 “别瞎操心了,人家根本就不吃百姓饭食,”霍去病无所谓的撇一撇嘴,“她有自己的厨子,只有我舅舅、曹襄两个人跟她一起吃过饭,谁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好吧,自己引以为傲的厨艺,在皇家人物的眼里屁都不是,自己这是纯粹的瞎操心。 两个人站在路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着迎接大汉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 …… 长安城来的那些纨绔子并不知晓平阳公主会来,他们在各自的帐篷里胡天海地,折腾了差不多一个通宵,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下。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队彪悍骑兵席卷而来,转眼间,便冲进杨川的封地。 “闲杂人等,回避!” 人家根本就不废话,将十几面五颜六色的大旗往地上一插,便开始驱赶“闲杂人等”。 那些纨绔子被人扰了好梦,骂骂咧咧的走出帐篷,只看得一眼,就一个个脸色大变,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准备滚蛋。 就在这时,平阳公主的马车到了,随行的部曲、仆役和黄门足足有五百人。 他们翻身下马后,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先用一卷猩红色的羊毛地毯铺了一条五尺宽的走道;同时,十几名黄门快步过来,尖着嗓子将那些长安城的纨绔子驱赶在一旁,规规矩矩的站成两排,形成一个十分整齐的通道。 杨川不知道自己该站什么位置,刚要请教一下霍去病,马车上走下一名贵妇人,对着他招招手:“你便是杨川?” 杨川赶紧走上前去,拱手道:“小子杨川,见过长公主。” 平阳公主年纪其实并不大,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高挑,皮肤保养的很好,走路说话的时候,高耸如云的发髻上,那几根黄金步摇竟能做到纹丝不动,这让杨川看了极为佩服。 看来,汉帝国的公主,其一言一行,自有法度,就算站着不说话,一股子莫名的气势就让人不自禁的矮了一头…… “让他们都去附近山林玩耍去,”平阳公主看一眼卫伉、樊离、张连等纨绔子,“能猎杀老虎、棕熊者,本宫有赏。” 那帮纨绔子如蒙大赦,齐声应诺一声,便一溜烟的向远处山林方向奔去,似乎对这位长公主极为害怕。 “看看你干的好事!” 平阳公主斥退众纨绔,转首看向霍去病,冷声说道:“杨川刚刚授爵,简直就是一个穷光蛋,你还让那些人都来打秋风?乱七八糟,乌烟瘴气,成何体统!” 霍去病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不服气的嘀咕一句:“他们都带了礼物……” 平阳公主不在理会霍去病,径直走进曹襄的帐篷,却只是瞅了一眼就出来了。 “杨川,你能治好曹襄的病?”平阳公主根本就没有什么客气,直接开口说道:“你不是个厨子么?怎么,还懂得岐黄之术?” 杨川拱拱手,欲言又止。 “走吧,陪本宫走走,顺便看看你的封地,”平阳公主似乎明白杨川的意思,便率先向不远处的一片庄稼地走去。 “现在可以说了,”走出去二三十步,平阳公主转首,盯着杨川的眼睛,“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于本宫一人?” 杨川上前半步,垂手而立,低声道:“平阳候不是犯病,而是…中毒。” 平阳公主踏上一步,目光如炬:“中毒?你确定?” 杨川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冷,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低声道:“敢问长公主,平阳候的那件酒器……对了,就是他最喜欢的那只黄金酒壶……” “你只告诉本宫,曹襄所中为何毒。”平阳公主深吸一口气,停了一两个呼吸,突然十分平淡的说道:“放心,就算你说错也无妨,反正他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杨川摇摇头,正色道:“是慢性铅中毒,如果救治方法得当,还有一二成的把握活命。” 本来,他大致有六七成把握,不过,牵扯到皇亲国戚,还是稳健一点为好。 “一二成把握……”平阳公主沉吟几声,淡然说道:“放手去治吧,总算还有一线希望,本宫不会为难你的。” “需要什么药物,尽管开口,本宫这便令人去长安城去拿药。” 杨川拱手:“长公主,平阳候所中之毒,没有什么药物可以治,唯有用食疗的法子,令铅毒慢慢排出体外。 所需之物,小子已经在信中写明,牛奶应该好找,只是这胡萝卜恐怕……” “本宫已带来十头产奶的母牛,不够就说,至于胡萝卜,张骞带来的种子我令人种了一些,眼下只有两百多斤,不知够不够?” 平阳公主轻描淡写的继续说道:“伱说的海带,本宫已令人去山东海边采集去了,还有鱼虾,应该是新鲜的最好吧? 这样,在你的封地上挖两三个鱼塘,本宫令人先送过来几千斤投放进去,便可以随时捕捞。” 平阳公主说的轻描淡写,杨川听着却只能暗暗叹息:‘看看,这就是万恶的旧社会啊,什么叫皇亲国戚?什么叫权贵之家……’ “既然如此,那就从今天开始进行食疗了,”杨川想了想,接着说道:“不过,平阳候之前所用的所有器物,可就不能使用了。” 平阳公主冷笑一声,森然说道:“不瞒你说,送曹襄黄金酒器之人,便是陈阿娇那个贱人! 哼,自己肚皮不争气,脾气又坏,想不到心肠还如此歹毒,看本宫不弄死那个贱人! 贱人! 我姑姑是个老贱人,果然就生下一个小贱人,她娘俩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提及陈阿娇,平阳公主的贵妇人形象登时荡然无存,咬牙切齿的咒骂着,听得杨川一阵心惊肉跳,偏生还不得不听,只好缩着脖子一声不吭。 平阳公主足足咒骂了一盏茶工夫,方才消停下来,只是轻咳一声,便立刻恢复贵妇人形象,淡然说道:“好了,曹襄的小命便交付你手,你尽管放开手脚去治疗,需要什么东西,让霍去病直接来找本宫。 对了,本宫带来黄金三百斤,需要什么东西,你自己看看去买,别舍不得花钱。” 说完话,她转身便走,径直踏上马车:“起驾。” 于是,很快的,现场就剩下杨川、霍去病二人面面相觑。 这就走了? 对了,平阳公主带来的那几百部曲、仆役倒是都留了下来,根本就不用杨川吩咐,早就有人指挥着重新规划、布局,开始伐木、挖鱼塘…… 得,在自己的封地上,杨川反倒成了最多余的那个人。 “去病,走吧,先给曹襄排一次毒吧。”杨川发了一阵呆,苦笑道:“如果救不活曹襄,我估计你舅母会把我剁成肉酱。” 霍去病摇头,正色道:“不会的,我舅母不是那种人。” “你若救不活曹襄,她不但会将你剁成肉酱,还会用世上最好的精盐腌制起来,送给她不喜欢的人去品尝。” 第七十三章 还是种田舒坦啊 杨川的生活,终于恢复了平静,慢慢有了一点他自己想要的样子。 盛夏时节的竹园头村美不胜收,两千多亩的封地里,有三百多亩竹林,五十亩白杨林,两百多亩桑树林,其他皆为平展展的庄稼地、菜园子,如今已然颇具规模。 唯一让他有些不满意的,便是田里的庄稼以糜子、谷子、麻子为主,他想要播种的麦子却只有五十亩左右。 没办法,汉帝国的大农令对农耕稼穑之事管得很细致,尤其是关中、六郡等‘直属之地’,更是管控极严,田地里播种什么作物都有定例,绝对不允许变更。 就比如眼下,糜子、谷子、大豆、桑、麻的种植面积,差不多为三三一一一的比例,剩下的一成田地,才能种植麦子、菜蔬和其他作物。 杨川不知道其他‘地主’的田地里,都种植了些什么庄稼,反正,他的两千多亩良田便是这么一个情况,这让他很难受。 关中之地,眼下其实种植麦子和大豆才最划算。 因为,小麦在农历六月中旬前后收割后,若雨水墒情允许,完全还可以种一茬谷子;而大豆不仅产量不错,还可以很好的改良土壤,恢复田力。 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胡麻、苜蓿、蚕豆、核桃、葡萄、石榴、胡萝卜等作物种子,杨川手头也有一些,不过,他眼下只需要种植胡麻、苜蓿、胡萝卜三样就行了。 尤其是胡麻和苜蓿,杨川很是重视,差不多将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都种上这两样作物。 胡麻可以榨油,作为一名厨子,炒菜做饭的时候能有一勺清亮亮、香喷喷的胡麻油,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而苜蓿,只需搭配少量的麦麸、豆渣和骨粉,便是天下第一等的战马饲料啊…… …… 每日清晨,杨川都会带着豹姐、六只傻雕和曹襄,在自己的封地巡视一圈,心情好得不得了。 尤其是每次‘巡视’完自己的领地,回到庄院前面的那个大池塘边,戴上斗笠,钓上几条鱼,那种感觉真是难以言传。 这一片占地七八十亩的池塘,是平阳公主派人挖的,里面投放了好多鱼虾,种了很多荷花,其实差不多都能称之为‘人工湖’了。 故而,杨川便干脆将其命名为:镜湖。 刚开始,曹襄对这种粗鄙农夫的行为很不满,几次三番的闹腾着要回长安城去,结果只回去了一趟,就被平阳公主给治了个半死,从此便干脆认命了。 听霍去病说,曹襄这厮天不怕地不怕,有时候连他舅舅刘彻都敢顶撞,就怕他老娘平阳公主。 其实说起来,平阳公主治人的手段也很单调,就是一把摁住儿子,然后,在其大腿上、屁股上、腰上、肋下等部位,使劲的掐、拧、揪……一炷香工夫罢了。 经过两个月时间的调理,曹襄体内的铅毒清除大半,虽然依旧像是一根难看的豆芽菜,但脸上的气色却一天比一天好转起来,甚至,脸颊上都开始有红润了。 这家伙也是一个狠人,当他知晓杨川的‘食疗之法’能救自己的小命,便对杨川百依百顺。 只要是杨川规定的,便能百分百做到;只要杨川禁止的,就算平阳公主的话,他也可以不听,一句‘杨川说的’便顶了回去。 曹襄唯一不满的,便是杨川将他的十二名舞娘全部变成了‘厨娘’,让她们都穿上了打底裤、白大褂,每个人的头上,还戴着一顶天蓝色的帽子,并撂下一句狠话:谁敢与曹襄勾勾搭搭、拉拉扯扯,就交由平阳公主去处置。 刚开始,曹襄很烦躁。 因为,他发现那些舞娘变成‘厨娘’后,穿上杨川帮她们设计的打底裤、白大褂和蓝帽子以后,咋看咋心疼,让他都有些情不自禁了。 尤其是那种看似简单,如同一片头巾随便折叠出来的帽子,将她们柔顺的发丝收拢起来,露出白生生的耳朵和修长的脖子,简直美极了。 杨川说,那种帽子叫‘护士帽’…… “杨川,这种虾仁野菜汤我还要喝多久?” 这一日,杨川带着豹姐一家子、六只傻雕和曹襄,巡视完自己的领地后,坐在镜湖边垂钓,曹襄苦着脸说道:“本侯已经很久没吃烤全羊了。” “另外,本侯已经两个多月没逛过青楼了。” “还有,那十二名厨娘,能否今晚……” 杨川转首,似笑非笑的瞅着曹襄,笑道:“好啊,我这就给你母亲写信,让她接你回去,你想干什么都行。” 曹襄苦着脸骂道:“好了好了,我不敢了行不行?我怎么感觉,你小子才是我母亲亲生的,对你和颜悦色、言听计从,对我这个亲儿子不是掐就是拧,一言不合就往死里治……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杨川叹道:“你这厮,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个老娘管束着,这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好了,看你体内的余毒清除的差不多了,这样吧,从今日开始,你就陪我一起用膳吧。” 曹襄大喜,一骨碌翻身起来:“我想吃酱牛肉,还想吃爆炒羊肚,对了,上次你跟霍去病一起吃的那个什么叫花鸡,给本侯烧制三五只……” 然后,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瞅着杨川似笑非笑的那张脸,曹襄莫名的就有些泄气。 同时,还有些生气。 霍去病说的对,杨川小贼的这张脸啊,真特娘的欠揍,分明是一个站着尿尿的,一张脸咋就这么俊俏呢…… “算了,你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好了。”曹襄颓丧的一屁股坐下来,“等我的病完全好了,咱俩也要义结金兰,你小贼可不准推辞啊。” 杨川愕然道:“怎么是也要?我跟谁义结金兰了?” “霍去病啊,你们还想瞒着我?”曹襄十分不满的骂道:“伱们两个人之间的那点破事,还需要我说出来?不对…… 杨川,你老实交代,你跟霍去病到底是义结金兰,还是另有隐情? 啧啧,好你两个狗男人,咋跟我舅舅一个德行,竟然男女通吃?哈哈哈,笑死耶耶了,你这小贼生得眉清目秀、肌肤白嫩,可千万别让我舅舅看见。 哈哈哈……” 曹襄终于抓住了杨川的‘把柄’,笑得没心没肺,笑着笑着竟哭了起来:“杨川啊,我曹襄本来是将死之人,都是你救我一条性命! 从今往后,长安城里,哪个狗日的敢欺负你,我曹襄弄死他一户口本!” 杨川伸手,揉一揉曹襄硕大的脑袋,温言笑道:“好了好了,咋笑着笑着还哭上了。” 这厮跟霍去病一个德行,分明是大汉帝国最顶级的掠食者,却偏生觉得自己是个可怜虫,这让他杨川还怎么活啊…… …… 杨川在自己的封地逍遥自在,他却不知道,长安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个名叫司马相如的文化人,写了一篇极尽华美的文章,赞美皇帝的英明神武和上林苑的恢弘大气,让刘彻十分高兴。 于是,刘彻大笔一挥:扩建上林苑。 从规划图上看去,杨川的封地,刚好被囊括其中…… 第七十四章 浆水面 自从上一次见到崔九老贼后,杨川对堂邑父的态度一直都不冷不热,若即若离。 为此,这个匈奴人很难过,几次三番的单膝跪地,手里捏着那把杨川送他的‘宰牛刀’,想要在脸上割几下,以便告知他心中的腾格里天:对杨川,他忠心不貮,永不背叛。 杨川决定,与这个匈奴人好好谈一次。 “堂邑父大叔,你是绣衣使者吗?” “不是。” “上一次在漠北的那些事情,崔九老贼是如何得知的?” “是我告诉他的。” “为什么?” “崔九说,他只是想要听实话,绝对不会为难小郎君。” “……” 有些话说开了,其实屁都不是,堂邑父坦然承认漠北之地的那些烂事,都是他告诉崔九老贼的,杨川心中的芥蒂自然也就解开了。 不过,这也给他提了一个醒,从今以后,一切重要的、隐秘的事情,必须只能由他一个人单独完成,绝对不能让其他任何人参与。 霍去病也不行。 就譬如,他想在庄院到秦岭北麓之间,挖三条应急通道这件事,就只能由他一个人去完成了…… …… 麦黄六月,关中便是一个大烤炉,很多鸟兽热得不行,纷纷逃进秦岭深处去避暑。 豹姐也热得不行,整日吊着一尺多长的粉嫩舌头,却又死活不愿意丢下杨川单独行动,一天到晚都在镜湖里耍水。 杨川也热得不行,可一想起上次差点被馆陶公主派来的老兵捉走,也不敢轻易离开庄院,于是,便只好开始捉摸在庄院里修建一座冰库。 硝石制冰的技术,在后世来说基本就是常识,但在两千年前的大汉帝国,却实在太过骇世惊俗,弄不好就会给自己招来天大的麻烦。 所以,杨川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决定把‘发明权’卖给曹襄。 这厮是大汉开国功臣曹参的玄孙,世袭平阳侯,舅舅是皇帝刘彻,娘亲是大汉长公主,就算再大的功劳和名声都是毛毛雨。 曹襄说了,不管好名声坏名声,只要杨川觉得有用,全扣在他头上便是了,不用客气。 “曹襄,我在西域曾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你见多识广,来帮我参详参详,我想给咱们弄一个大冰库。”这一日钓鱼时,杨川突然说道。 “什么现象?大冰库?” 曹襄果然上道,拍着胸脯说道:“你放心,只要能弄出一个大冰库,我再送你十二名舞娘……咳咳,厨娘厨娘。” 杨川没理会这厮的胡说八道,而是直接拿过来一大一小两只陶盆,分别给里面装满了水。 而后,他将小盆套在大盆里,将一大包白花花的硝石粉末捏在手里,笑道:“我曾见过一个奇怪的冰泉,大致就是这般样子,结果你猜怎么着?” 曹襄直接摇头道:“猜不出来。” “杨川,你需要多少钱尽管开口,本侯无所谓,只要有能在大夏天弄出一块冰的好手段,我只需一个月时间,就能在长安城挣下几百万钱。” 杨川叹了一口气,笑骂一句‘万恶的旧社会’,便将硝石粉末倒进了大盆的水里。 几乎肉眼可见的,小盆的水温迅速冷却下去。 因为硝石的数量很大,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小盆的水就完全结成了寒冰,手指摸上去冰冰的,凉凉的,在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层白茫茫的水雾。 曹襄很仔细的探究一番,最终确定,杨川捯饬出来的玩意,果然是实打实的冰块,这厮不自禁的大喜若狂,仰天长笑:“哈哈哈,本侯真乃大汉天才也。” 然后,这一门‘酷夏制冰’的独门手艺,自然便成了平阳侯曹襄的‘专利’:“杨川,本侯想了想,直接给你送金子太过俗气,要不……我还是送你十几名舞娘吧?”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喜欢俗气的东西。” 对于杨川的贪财而不好色,曹襄鄙视至极,骂道:“好好好,就没见过你这样贪财的人,回头便让人送来十五斤金子……” …… 平阳公主第二天一大早来到了杨川的封地,一见面,亲手将十五斤金子丢给杨川:“酷暑制冰之术,如今是平阳侯曹氏的独门秘法,你想要自己修筑冰库没问题,但不准将其外传。” 杨川自是满口应承。 从某种层面来说,大汉帝国的豪门大家,其实都是一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掠食者,每一个名门望族,都有他们自己的生财之道。 就比如曹襄家,在东海之滨便有几座规模惊人的盐场,大汉帝国的青盐买卖,有将近一半都是平阳公主、曹襄二人在经营。 “杨川,你很不错。” 完成一笔生意后,平阳公主很仔细的检查一遍儿子的身体,发现这段日子的‘食疗之法’效果极佳,心情自然就很好:“听说你的厨艺不错,本宫便在伱的庄子上住几日,尝尝你的手艺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平阳公主一脸的赏识,就好像她的蹭吃蹭喝,对杨川来说是一种恩典。 当然,对杨川来说,这些细节并不重要。 他拱手笑道:“长公主能在庄上避暑,小子喜不自胜,刚好新麦熟了,小子这便让人去磨面,今日吃一碗浆水面消消暑。” 平阳公主好奇的问道:“浆水面?” 杨川笑道:“是一种百姓吃食,酸爽宜人,清热消暑,且能解不少热毒、恶毒、药毒和铅毒;不瞒长公主,平阳侯所中铅毒除了牛奶、虾仁、海带等吃食,这浆水也算是起了大作用呢。” 平阳公主微微点头:“好,今日便尝一口你的浆水面。” 浆水的炮制极简单,就是将新鲜菜蔬在开水锅中烫一下,连同面浆水或不带盐的面汤一起窝进大缸之中,自然发酵三五日,等到汤汁透明清亮、甘甜泛酸,便是一样绝佳的美食原料。 当然,在后世的天水、陇西、关中一带,还是一种绝佳的、纯天然的饮料,老少咸宜,价廉物美。 早在两个月前,杨川就窝了几大缸浆水,分别有小芹菜味儿的、葵菜味儿的、苜蓿味儿的和苦苦菜味儿的,各有个的妙处。 就比如这芹菜味儿的,讲究的便是一个清爽可口,酷热的天气里,喝上一大碗呛了葱花、花椒粒、胡麻油的浆水,满口余香,足足能保持一整天。 其中,味道最绝的,却还是要数苦苦菜窝出来的浆水。 苦苦菜是一种上好的野菜,样子有点像蒲公英,不过,其叶面略狭长一些,味道苦苦的,从浆水缸里捞出来,只需要往里面撒一点香油、盐巴,便是一道绝佳的凉拌菜。 傍晚时分,日影偏斜,天气却依然热得不像话。 在一座高大的木楼天台上,平阳公主居中跪坐,瞅着眼前案几上摆放的一小碗浆水面、四样凉拌小菜和一大盘爆炒羊肚,脸色有点难看。 这个杨川,实在太没眼色了。 给她一位大汉长公主,就准备了如此粗鄙、简陋的吃食? 闻着饭食的清香味儿,似乎倒也不错,可是,从视觉层面而言,这也太过粗鄙了吧? 尤其是那四样凉拌菜,分明就是贫寒之家用来果腹的野菜团子,什么苦苦菜、苜蓿菜、小芹菜、小白菜…… “杨川,张骞从西域带来的苜蓿草,好像是喂牲口的草料吧?” 平阳公主强忍着怒火,十分冷淡的说道:“你便用这等粗鄙菜蔬,招待贵人?” 第七十五章 平阳的警告 就在平阳公主生气发脾气时,曹襄从外面回来,看见案几上的浆水面、苦苦菜、苜蓿菜和爆炒羊肚,欢呼一声,一屁股坐下来就开始闷头大吃。 一边吃,一边还哼哼着,一小碗细长面“稀溜溜”几下,就全部进了他的肚子。 然后,便是大半碗清亮亮的浆水汤汁,也被他一口气干掉,十分响亮的打了一个嗝儿。 干完一碗浆水面,他甩开腮帮子,大口大口的嚼吃着几样凉拌菜,再扒拉掉半盘子爆炒羊肚,这才含含混混的说道:“母亲,你怎么不动筷子?赶紧吃,杨川这厮小气的很,这种真正的美食从来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吃……” 平阳公主不吭声了。 曹襄对美食的变态要求,她这个当母亲的岂能不知? 可怜的,最近都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什么罪,竟然连这种百姓饭食都甘之如饴了…… 平阳公主冷着脸子,捏起一双筷子,随便挑了几根苦苦菜,十分优雅的轻启双唇,很是嫌弃的塞了进去。 有点苦,酸酸的,加上胡麻油和青盐的滋味…好像还挺有点意思? 尝到滋味的平阳眼前一亮,又夹了一筷子。 于是,就在短短七八个呼吸内,四盘凉拌野菜就被一扫而空:“杨川,给本宫的浆水面呢?” 杨川讪笑一声,指着曹襄说道:“本来就煮了一碗面,平阳候抢着吃掉了。” “再煮一碗,本宫品尝一下。”平阳公主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几日天气燥热,本宫没什么胃口早上就吃了两口点心,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呢。” 杨川拱拱手,转身下楼去厨房煮面条去了。 木楼的天台上,曹襄端起凉拌菜的盆子,想要喝掉飘着油花的浆水汁子,却被母亲在头上敲了一筷子:“看看你这吃相,也太丢人了吧? 去,让杨川再拌几盘送上来……” …… 俗话说的好,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 可是在大汉长公主这种‘生物’身上,却似乎没什么效果。 一口气咥了三大碗浆水面,吃掉五六盘凉拌苦苦菜、小芹菜和苜蓿菜,再吃掉小半盘爆炒羊肚,平阳公主面不改色的叱骂一句:“杨川,明日还吃浆水面,知道了吗?” 杨川赶紧道:“好,明日继续浆水面。” 吃过一顿意想不到的美食之后,平阳的心情终于慢慢好了起来,她令人在天台上铺设一层考究的羊毛地毯,搬来抱枕等物,十分慵懒的斜躺着,与曹襄、杨川两个小辈说着闲话。 “杨川,你出身微末,年纪还小,凡事不可表现得锋芒毕露、聪明早慧,记下了?” “还有,你和曹襄、霍去病的关系,表面上不能太过亲厚,有生意上的往来时,还要刻意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分歧和争执,否则,朋友之谊便会成为别人拿捏你们三人的软肋。” “等曹襄的身子骨养好,必要的时候,你挑一个好日子,在长安城里将他狠狠的揍上一顿,这对你二人都有好处。” “杨川,我姑母馆陶大长公主还不死心,让她的那个叫董偃的粉头想办法,还想着要捉你去长门园,最近一段日子里,你千万不可离开庄院太远。” “这世上,除了本宫和我弟弟刘彻的话,其他任何人的保证、承诺,你都不要相信……” …… 平阳公主说了很多话,零零总总的,给杨川提了十几条建议,每一件都很重要。 杨川将其一一牢记下来,心中也是一阵感叹不已:‘看来,无论是在哪个年代,越是顶级掠食者,便越有其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一旦走错了路,就算是有长公主、霍去病、曹襄等人撑腰,恐怕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便是大汉帝国特色,谁也改变不了。 那就只能尽量做到‘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能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自然最好不过,就算遇到事情,也不能慌张,得尽快想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小子一直很疑惑,那位大长公主为何要对我这样一个小人物下手?”犹豫再三,杨川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小子来到长安后,凡事谨慎小心,从未招惹过什么人啊。” 平阳公主随口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姑母和陈阿娇那两个贱人,想要对付的其实是卫子夫、卫青,只要与他们有关的人,不管大人物小人物,她娘俩都将其视为生死大敌,总要想办法害上一害。 就比如我嫁给了卫青,她们便想办法给我使绊子。 因为本宫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也不接受任何人的礼物,她们便想办法给曹襄下毒,真是两个贱人。 老贱人,小贱人! 至于你小子,还不是因为太过锋芒毕露,小小年纪就在石门障一战中大放异彩,让皇帝称赞了一句罢了。” 提及馆陶公主、陈阿娇母女,平阳公主再一次没了大汉公主的风度,咬牙切齿的咒骂着,嘴角都开始有白色的唾沫渣子了。 杨川却听得张口结舌,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简单、粗暴?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他这个小小的厨子的表现,还真是有些太过妖孽,从西域遇到张骞开始,再到后来的漠北之行,石门障一战…… 他突然想清楚了,为何张骞、崔九老贼一直对自己不放心,试试探探的,好几次都差点让他忍不住要掀桌子了。 看来这人啊,还真不能太过优秀。 尤其像他这种出身微末之人,一旦露出峥嵘,便会有形形色色的大人物开始关注你、怀疑伱、试探你,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连骨头渣子都会被人给吞了。 吗的,这人活在世上也太难了吧? “请教长公主,您觉得小子今后该如何自处?”杨川规规矩矩的施礼,请教道。 “贪财,好色,时不时的犯一点小错误,让人捏拿着,你便是安全的。”平阳公主笑道,“还有啊,你要学会斗鸡走狗,必要的时候,学学霍去病,将那些什么长安纨绔子饱揍一顿就行了。” 杨川侧头想了想,叹一口气:“我像个瘦猴子,打不过人家……” 平阳公子哈哈大笑,豪迈的挥一挥手,道:“那就从明天开始,由本宫亲自操练你的武艺!” 第七十六章 这该死的时代啊 听到老娘要亲自操练杨川的武艺,曹襄欣慰的笑了。 “杨川,早点歇息,明日本侯帮你去巡视封地,替你去钓鱼,嘿嘿嘿,哈哈哈……”曹襄怪笑几声,十分怜悯的拍一拍杨川的肩膀,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杨川却一脸懵逼。 他看一眼身材丰腴、慵懒无比的平阳公主,转头看着曹襄幸灾乐祸的背影,心下怎么感觉有点不太美妙,忍不住讷讷说道:“长公主殿下,小子才十三岁过一点……” “男儿汉大丈夫,十四岁了,早就该学习骑射弓马兵刃了,”平阳公主神色淡然,轻轻挥一挥手,“你下去吧,本宫今夜在这天台上纳凉。” 杨川还想说什么,却被几名彪悍宫女推搡着下了木楼,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房间。 从曹襄那厮幸灾乐祸的脸上,以及其阴阳怪气的言辞,杨川隐约觉得,从明天开始,自己的好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 …… 次日天蒙蒙亮,杨川尚在梦中,便被一阵粗暴至极的拍门声惊醒:“长公主有令,请杨川公子操练骑射之术。” 杨川从床上爬起来,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色,一脸的生无可恋。 昨夜,他挖地道一直忙到丑时,这才躺下不到一个时辰便要操练骑射之术,自己这小身板根本就扛不住啊。 不过,想想平阳公主治人的手段,他也不敢怠慢,胡乱梳洗一番便向外面跑去。 在一片空地上,平阳公主一身戎装甲衣,身披一条猩红大氅,竟早已端坐在马背上,一脸寒霜的盯着杨川:“念你是第一次,本宫不治你误时之罪,若有下次,掐你一炷香工夫!” 杨川赶紧躬身谢过:“小子下次不敢了。” 平阳公主微微点头,指着远处一大片良田,悠然道:“限你一个时辰内,绕着良田奔跑一百圈。” 杨川暗暗松了一口气,要说跑路的功夫,他还是挺有几分自信…… 不料,平阳公主一招手,几名仆役、宫女快步奔跑过来,将一大堆东西丢在杨川面前,却是一副白铁扎甲、马槊、铁盔等行头; 札甲看上去做工不错,应该在四十斤左右。 “霍去病操练时,身上还背负着十五斤军粮、十斤清水、十五斤行囊,你身形瘦小就算了。”平阳公主淡然说道。 杨川的脸色就十分的难看。 这不就是后世的‘十公里越野’么?身上套一副四十几斤的铁甲,加上二十五斤左右的马槊、三斤左右的铁盔,一个时辰奔跑一百圈? 瞅着愁眉苦脸的杨川,平阳公主突然笑意嫣然,道:“如果觉得自己不行,可以直接开口说,不过,从今往后,你与我平阳公主、与卫青、平阳侯曹氏便没有任何瓜葛。 杨川公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杨川一声不吭的走到那一堆‘装备’跟前,开始动手穿戴。 平阳公主甚为满意,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一挥手,那几名部曲、宫女快步上前开始帮忙,花了足足一盏茶工夫,方才披挂整齐。 杨川心知肚明,这一次所谓的‘操练’不过是一个借口,这位大汉公主的意思就十分明确:长公主门下,不收废物。 自从他与霍去病结交,并立志成为一名宰执天下的‘大汉厨子’,在这个狗屁大汉帝国,他其实已然没有了退路,只能在长公主、卫青、霍去病这一条道上走到黑。 当然,在表面看起来就是这样子。 他还发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平阳公主送给他的这一副白铁札甲,不仅与他瘦小的身材极为相配,而且,无论是质量还是款式,与霍去病的那一套竟然一模一样。 羽林军的铁甲? 也就是说,平阳公主此举,其实也是皇帝刘彻的意思?虽然在名义上,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十三级中更卿爵的‘农夫’,实际上,在某些人的盘子里,他杨川已经被默认为皇帝的人了? 杨川忍不住多想了几层…… …… 杨川极善于奔跑,尤其是在山林之间,甚至可以与豹姐打闹玩耍一两个时辰,可是,身上披挂一副几十斤的铁甲,再扛一根比他长两三倍的马槊。 此中辛苦,唯有自知。 绕着一大片庄稼地,只奔跑了七八圈,他就开始有点扛不住了,小腿肚子不停的抖抖着,似乎随时都要抽筋儿。 尤其是肺部,更像是要冒烟的那种感觉,每呼吸一口气,便会火辣辣的疼。 太阳出来了。 关中盛夏的早晨也能热死人,杨川满头满脸都是汗水,鹿皮靴子里,‘咕叽咕叽’的响个不停,应该是里面装了很多汗水,滑腻腻的,难受极了。 四十圈。 五十圈。 八十圈。 渐渐的,杨川的眼前开始冒星星,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这是体力消耗到极限的表现之一。 但他一直坚持着,一刻也不停的奔跑着,就像一只倔强的狐狸,咬牙坚挺,心下怒吼连连:‘不就是要看老子的坚韧不拔么?就让你瞧好了!’ 他就有些不明白了,汉帝国的这些狗屁大人物好像都有些虐待人的恶趣味,这个平阳公主分明是要表达一下对他杨川的善意,结果,采取的手段却是往死里“操练”人…… 不知什么时候,曹襄那厮来到‘操练场’,躺在杨川的马扎子上,悠然自得的喝着鲜牛奶,吃着各种水果、小点心,时不时的喊几句‘加油’。 在他身边,几名小厨娘跟前跟后的伺候着,又是摇扇子,又是帮他揉肩捏背,让杨川嫉妒的牙痒痒。 “杨川小贼挺耐操啊,”当杨川奔跑到第九十圈时,就连曹襄都忍不住感叹,“当初,霍去病那鸟人都没扛住,跑到第八十五圈时晕倒了。” 平阳公主端坐在马背上,冷冷的瞅一眼儿子,道:“等你病好了,老娘再行操练你。” 曹襄脸色一僵,讪笑道:“儿子身子骨亏欠严重,还有病,这病很严重,杨川说过了,要是不彻底治好会死人的……” 平阳公主冷笑一声:“等伱死了,平阳侯的爵位便会落入你们曹氏旁人头上。” 曹襄侧头想了想,叹一口气:“母亲,你既然想要重重酬谢杨川,为何还要如此折腾他?母亲就不怕这货心怀怨念,反倒落不下一个好?” 平阳公主瞪一眼儿子,甚为颓丧的叹息一声,道:“你舅舅最近纳了好几十个妇人,听说,有一个陈美人、一个李美人能歌善舞,肚子还很争气,都怀上龙种了。” 曹襄呆了好一阵子,情绪很快低落下去,闷声骂道:“卫子夫真是一个笨蛋,堂堂皇后,儿子都快被立为太子了,却还整日以泪洗面,像个丧门星一般,活该被冷落!” 平阳公主专注的望着垂死挣扎的杨川,眼底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轻轻挥动手中马鞭:“曹襄,杨川此子甚为可靠,今后可为你的兄弟,请善待之。” 言毕,策马狂奔而去,竟是直接回了长安城。 曹襄默默点头,从马扎子上站起身来,端了一大盆浆水,大踏步的向杨川走去:“杨川,还剩下最后一圈了,本侯等着请你喝浆水。” 第七十七章 被人告下了 麦子、胡麻收割后,天公作美,关中一带下了一夜的透雨。 清晨时分,杨川一瘸一拐的走出木楼,美美的吸了几大口湿润而清凉的空气,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却不小心扯得身上的肉疼。 平阳公主的‘操练’简单粗暴,让他两三天起不了床,浑身疼得做梦都在挨刀子。 这都第四天了,杨川听了一夜的雨声,这不,天一亮他就强行让自己从床上爬起来,打算活动活动筋骨了,就去封地巡视一圈子。 大毛、小毛最近老往秦岭深处跑,这让豹姐很伤心,但又实在没办法,孩子长大了,该搞对象了,它这个当母亲的能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这几日它的脾气很不好,动不动就会跃上屋顶,对着远处苍茫巍峨的秦岭吼鸣几声,听上去就很悲伤。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们去吧,”杨川抚摩着豹姐光滑的毛发,安慰了几句,“走,咱们去田间地头看看,散散心。” 豹姐侧头想了想,伸出舌头,舔了几下自己毛茸茸的大饼脸:“喵呜……” …… 雨后的田野很美,鸟鸣啾啾,绿肥红瘦处,往往便是一大片野花在怒放。 豹姐走在前面,屁股一扭一扭的,不止一次的让人联想到奥黛丽、赫本,杨川觉得自己这是没救了,才十四岁的一个少年人,满脑子都是不健康内容,这样是不对的。 杨川扛着一把锄头,在田间地头走走停停,时不时的挖开湿润泥土观察一番,这让曹襄很是不屑,同时,也打心眼里对杨川心生敬意。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热爱农业,起码,他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 “墒情很好,这一片麦田还可以种植一茬谷子,”站在一条高高的田埂上,杨川十分肯定的说道:“可惜啊,这么肥的田地,竟然不能大面积种植麦子。” 曹襄对此不置可否。 对他来说,反正这天下就算穷得都要吃屎,他这位大汉帝国的平阳侯也不会为一口吃食发愁,所以,他根本就懒得去思考这些麻烦的问题。 杨川将锄头递给曹襄:“去,挖三十斤苦苦菜。” 曹襄梗着脖子,嘟囔着骂道:“为什么不让仆役们去挖?” “因为你有病,除了食疗之法,还得配合适量的体力活儿,出几身臭汗也算是排毒。”杨川面无表情的说着话,转身向远处走去。 曹襄恼怒不已,却又无法反驳,只好忍气吞声的去挖苦苦菜了。 杨川在浑浊的渭水边坐了很久。 每次在他想要干一件大事前,他都要独处一段时光,彻底放松自己的心神,将近日的所有事情仔细梳理一遍,这是一个好习惯。 这一次,他想干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便是想在自己的封地上种一茬蔬菜,然后,赶在冬日时节,好好赚一大笔钱,对于杨川来说,这件事不过举手之劳,基本没什么难度。 让他顾虑重重,还是第二件事。 他想跟曹襄合作一把,对眼下的青盐进行提纯,大批量生产高品质的精盐…… 突然,豹姐发出一声低沉的吼鸣,猛的向前跃出七八步,稳稳当当的护在杨川的身边,目光幽冷的看向远处的一条小路。 杨川愕然转首,便看见一名三十几岁的白净面皮汉子,牵着一头瘦骨嶙峋的驴子,向这边走来。 这人身穿一身黑色官服,高峨冠带,裤腿高高卷起,却露出两只沾满泥污的赤脚和一双十分破烂的草鞋,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 杨川对大汉的官职不太熟悉,只能约莫猜到,这人的官职并不高,差不多也就是个秩比六百石左右的芝麻小官? 无论如何,一个连一双像样的靴子都穿不起的官员,他的官职能大到哪里去? 故而,他稳稳的坐着,也没有起身打招呼的兴趣。 这里是自己的封地,不得主人准允,就算是官府来人也不敢轻易造次;而且,他如今是十三级中更卿爵,如果单纯讲身份和地位,恐怕比来人还要清贵不少…… “你便是杨川?” 来人走到杨川面前十几步远,拱手道:“大农令属官,籍田令桑弘羊,见过此间主人。” 桑弘羊? 杨川心下有些好奇,忍不住多看了来人几眼。 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在今后几十年里,可算是大汉帝国响当当的大人物之一,汉武帝刘彻的四大顾命大臣之一,盐铁酒水国家专卖的始作俑者…… “大农令?籍田令?”杨川站起身来,皱眉问道:“有事?” 桑弘羊点头,道:“有人把你告下了。” 杨川微微一愣:“告我什么?田亩不对?还是庄稼种植比例不对?” “有人告你擅自种植谷子、糜子、豆子和桑麻以外的粮食和菜蔬,还私自种植胡麻、苜蓿、大蒜、芫荽等西域胡人的作物,白白浪费我大汉良田。” 桑弘羊端端正正的说着话,从怀中摸出一卷竹简,‘哗啦啦’抖开,仔细核对一遍,继续说道:“另外,你的封地里有大片桑田,为何不事蚕丝养殖?而且,你擅自损毁良田开挖鱼塘,这也是不合朝廷律例的做法。 最后一点,有人告你多次私自宰杀耕牛,你可有辩词?” 杨川张口结舌好一阵子,楞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自认为还算遵纪守法,涉及到农耕方面的朝廷律令,他都会十分严格的按照规矩办事,不料,让人这么随便一核查,竟然全特娘的是漏洞? 尤其让他郁闷的,则是‘擅自挖掘鱼塘’与‘多次私自宰杀耕牛’两件事,那可全是平阳公主干的,如今这两口大锅却要他去背…… “谁干的?”杨川强忍着怒火,冷着脸问道。 桑弘羊摇摇头,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只需如实相告,这些事情是否属实就行了。” “当然,你告知不告知也无所谓,反正我都是要一一核查的。” 杨川深吸一口气,憋了好一阵子,方才缓缓吐出,淡然说道:“如果都属实,该当何罪?” 桑弘羊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全部属实,可能会罚金五百斤,且须上报朝廷,酌情削除你的爵位;当然,如果伱缴纳不齐罚金,恐怕就要到廷尉府的大牢里呆上一年半载,然后,以刑徒身份发配戍边。” 杨川微微点头,不动声色的说道:“那就烦请核查吧。” 第七十八章 馋死你! 莫名其妙被人给告下了,无论如何,杨川的心里就很是不爽。 当他看见桑弘羊那张白白净净的官脸和捏腔拿调的官腔,他就想在上面捣一拳,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接触汉帝国的‘文官’,给他的感觉很差劲儿。 至于说张骞、司马迁、苏建、崔九等人,说实话,杨川还真的无法将那几人与‘官吏’这种生物联系起来。 尤其是当桑弘羊说出‘对了,还有最后一条,你强行扣留他人部曲、仆役,也是重罪一条’,杨川登时便明白过来,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将他给告下了。 馆陶大长公主,刘嫖那老妇。 因为,在他封地上的部曲和仆役分两拨,其中一拨,是平阳公主遣送过来帮忙的,等于是给曹襄‘治病’的酬劳; 而另外一拨,却是当时被霍去病等羽林军强行拘留下来的‘野人’。 据霍去病讲说,当时,五十羽林军在此地清剿时,那些人手持兵刃、绳索、网套等捉人工具,刚刚从长安城里赶来,就被羽林军当场镇压,并强行奴役他们开荒种地…… …… “你慢慢核查便是了,”杨川冷着脸,对着桑弘羊拱拱手,“我还要去照看自己的病人呢,恕不奉陪。” 言毕,他便带着豹姐扬长而去,只留下一脸怒容的桑弘羊。 如今,他的身份早已不是当初的一介贱籍,虽然在长安城里,一个‘中更卿爵’可能不算什么人物,但也绝非任人捏拿的小屁民。 杨川走的很慢,也很洒脱,心里开始捉摸如何应对眼前这一摊子破事。 “发生什么事了?” 曹襄正在吭哧吭哧的挖野菜,老远看着杨川走过来,脸色就很难看,忍不住哈哈笑道:“不会是良心发现,来帮本侯挖野菜了?” 杨川摇摇头,正色说道:“大农令的一名属官来查我了,说我的封地上,种植的庄稼比例不符合朝廷规定,还擅自挖鱼塘、无故宰杀耕牛、强行扣留他人奴仆。 曹襄,你们权贵之家,若遇到这种烂事,会如何处置?” 曹襄听了,呆了一呆,苦笑道:“麻蛋,你小子到底是有多命苦,竟会如此招人嫉恨?这点屁事也被人给盯上了?” 曹襄告诉杨川,就算是权贵之家,其实也不愿得罪大农令那帮老东西,尤其是在关中一带,就连皇帝的那些私田里要种什么庄稼,都要接受大农令的审核,一旦与政令不符,负责给皇帝打理钱粮事的少府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说,汉帝国还是个法治社会了…… 杨川气哼哼的骂道:“罚金五百斤,还要削爵、坐牢、发配戍边,曹襄,你那位姑奶奶还真看得起我一个小小厨子啊!” 曹襄嘿嘿笑着,略微沉吟几声,道:“要不,还是给我母亲传一句话吧,这种事你扛不下来,我又不好直接出面,大农令的那帮狗日的,最近其实也在针对本侯的青盐生意,说不定,他们项庄舞剑,而在于我这个大汉的盐贩子呢。” 杨川摇头,转身就走,大声说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就不烦劳长公主殿下了。” 不是他不愿依仗平阳公主的权势,实在是他还真不能大凡小事的,都去求告人家,这是一种政治智慧,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过家家游戏啊。 如果连这种破事都摆不平,他杨川在平阳公主的眼里,便会大大贬值,久而久之,自然就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在必要的时候,定会被人毫不犹豫的当成弃子…… …… 晌午时,杨川与曹襄、豹姐正在吃饭,桑弘羊来了。 这货看样子还真是兢兢业业,黑色的官服上沾了好多泥巴、草屑,赤着两只大脚丫子,一双破烂草鞋却被他提在手里,大踏步的走进庄院。 曹襄眼皮都没抬一下,吸溜溜的吃着浆水面,一大口苦苦菜被他嚼得‘嚓嚓嚓’的乱响着,就像大牲口嚼吃草料时那般,听得人牙痒痒。 作为家主,杨川在官吏面前也不能失了礼数,便站起来拱拱手,笑道:“籍田令辛苦了。” “请坐。” 然后,他一屁股坐下来,端起一碗浆水面慢慢吃着。 他的吃相就斯文多了,一根根劲道白净的细长面,被他用筷子搅动着,在清亮亮的浆水汤汁中摇摆几下,理顺后,高高挑起来。 而后,方才吸溜溜的一口嗦进去,随便咀嚼数下,咕咚一声吞入腹中。 紧接着,端起大黑碗,又是美滋滋的一大口浆水喝下去,舒坦的忍不住哼哼一下,赞叹一句:“曹襄,今日这浆水酸爽可口,很是解暑,这大热天的,回头给那些部曲、仆役挑几桶送过去。” 曹襄嚼着一口苦苦菜,含含混混的应承一句:“嗯,好。” 杨川夹了一筷子苦苦菜,细细嚼着,摇头叹息:“这种野菜,只所以称之为野菜,就因为主人家不喜欢吃它,总想着要对其斩草除根,自然便成了野菜。 可是你看啊曹襄,咱二人是不是很没出息,咋就喜欢吃这种不入流的野菜呢?你说说看,咱二人是不是犯贱?” 曹襄嘿嘿笑着:“很,很贱!” 二人一唱一和,谈笑风生,却将桑弘羊晾在一旁脸色铁青。 本来,一个十三级中更卿爵,他自信完全可以捏拿住,不料,眼下却多了一个列侯曹襄,这就让他很是难受。 尤其是眼前的这两个小贼,分明正在吃饭,却还不客套着请他这位大汉籍田令就坐、进食,简直就……好吧,因为有平阳侯曹襄在座,人家其实也没有失礼啊。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汉帝国讲的便是一个礼。 贵人进膳,基本上不会邀请身份低微者入席,这也是朝廷法度所规定的,他桑弘羊根本就没有资格七想八想。 问题是! 这两个小贼所吃饭食,这个清香酸爽的滋味儿,真特娘的窜啊,让人的口水忍不住就是满满当当的一大口,根本就来不及吞咽好吧! 再加上在田间地头奔忙了一早上,桑弘羊早已腹中饥饿难耐,也很是口渴,就算是一大碗没滋没味的野菜汤都很是让人念想…… 杨川自然是故意的,他就是想馋一馋这位大汉‘籍田令’。 一个相当于后世‘农业司司长’的朝廷官员,不知道麦子不仅比糜子、谷子等农作物的产量高,而且,其口感和营养更胜一筹,这本来也无可厚非,因为大家还不知道该如何磨掉麦子的麸皮,自然不会做面条、蒸馒头。 但是,拿着馆陶公主那老妇的一根毛,却当成令箭跑来欺负人,这就过分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杨川已经做好了打算:‘关于大汉帝国的粮食问题,该好好说道说道一下了。’ 第七十九章 杨川的小磨坊 两大碗浆水面,就着酸爽宜人的浆水汤汁子、几盘凉拌野菜,在这关中燥热难当的酷暑盛夏,简直就是神仙般的享受啊。 好不容易等二人吃完,桑弘羊都不知自己悄悄吞下多少口唾液了,他刚要拱手说话,却被曹襄粗暴的挥手打断:“本侯正在用膳,这位籍田令稍等片刻。” 桑弘羊只好垂下手,端端正正的跪坐在一旁,心里自是郁闷至极,偏生还不能开口说话。 “杨川啊,开胃饭吃过了,该上硬菜了吧?”曹襄端着一碗浆水,慢慢喝着,“连着吃了几天酱牛肉,今日换个口味?” 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平阳侯想吃什么?” 曹襄侧头想了想,道:“上次我舅舅吃过你和霍去病整治的烤全羊,赞不绝口,连着吃了七八日也不觉厌腻,要不烤几只全羊?” 杨川摇头,正色道:“好教平阳侯知晓,这大热天的吃烤全羊,很容易上火,对你的身子骨不好,古人先贤曾经有云,民以食为天; 这田地里生长的庄稼啊,都是养活人的好东西,就比如这麦子吧,不仅产量比糜子、谷子高,而且,磨掉麸皮后烹制成面条,可不就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味佳肴? 近日我封地的麦子成熟,就该好好品尝一下新麦的滋味……要不,我请平阳侯吃一个肉夹馍?” 曹襄眼前一亮:“肉夹馍?啧啧,听着就很舒坦嘛,那就吃个肉夹馍!” 杨川拱拱手,刚要起身,转头看一眼吊着一张臭脸的桑弘羊,轻咳一声,道:“平阳侯,今日恐怕不太方便,你看我都让人告下了,大农令属官籍田令大人还要等着办案……” 曹襄‘哦’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瞅着桑弘羊:“桑弘羊,田地里种植什么庄稼是国之大事,不可不明察秋毫;可是啊,这不同的庄稼有不同的吃法,难道就不是国之大事? 你们大农令严格规定,关中之地不准大面积种植麦子,理由是麦子不好吃,只能充当战马饲料。 可是你看,杨川将麦子的麸皮磨掉,烹制成面条,本侯已经连着吃了两个月之久,怎么就觉得比糜子、谷子和豆子好吃很多呢? 这算不算你们大农令失察?” 这货身为列侯,倒是打的一口好官腔,三言两语就给上纲上线了。 杨川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点了一个赞:‘好样的,请继续!’ 果不其然,桑弘羊的一张臭脸,很快就憋成了猪肝色,拱手道:“好教平阳侯知晓,这麦子磨掉麸皮之法我们大农令委实不知; 而且,这面条的滋味,我们也不曾品尝,要不……” 曹襄挥挥手,十分大度的笑道:“罢了,不知者不怪,这人啊,又不是圣贤东西,岂能万事通晓?这样好了,你这位籍田令就陪着本侯观摩一番,看看杨川这厮到底如何将难以下咽的麦子,烹制成天下一等一的美食,如何?” 小样儿,还想趁机‘品尝’一碗浆水面?想屁吃呢! 曹襄毫不遮掩的朝着杨川眨眨眼,似乎为自己的小机灵而得意洋洋,让杨川心里也觉得一阵暗爽。 这个桑弘羊,本来他也不想过分为难,毕竟,这货在今后几十年里,可算是大汉帝国最有权势的大臣之一,一旦招惹下,恐怕会有很多后患。 可是,一想起刘嫖那老妇人…… 既然你送上门来,就休怪本厨子心狠手辣。 这一次,不将你这个桑弘羊馋个半死,进而从根子上解决一些问题,本厨子还就……还就让曹襄继续欺负你! 杨川款款起身,拱手笑道:“平阳侯是贵人,难得关心农桑稼穑之事,实在令人诚惶诚恐。” 曹襄摆摆手,大大咧咧的说道:“好说好说,关键是让这位籍田令长长见识,看一看他们所鄙视的麦子,到底该不该大面积推广种植,到底该怎么去吃;别特娘的整天查这个查那个的,把自己当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傻逼,却还整日介的洋洋得意,你说是不是啊桑弘羊?” 桑弘羊黑着脸,拱手道:“平阳侯、教训的是。” 于是,杨川便领着曹襄、桑弘羊和豹姐,向自家的小磨坊走去。 这是一间十分宽敞明亮的木阁楼,一进门,便能看见三头蒙着眼罩的驴子,正围着三个石磨一圈一圈的走动着,却是牵拉着一根长长的木棒,推动一扇石磨‘轰隆隆’的转动不已。 堂邑父领着女儿和几名匈奴孩子,正在磨坊里忙碌着。 他的力量很大,随手提着一只羊毛口袋,将清水淘洗干净的麦子倒一些在石磨上;石磨上有几个圆圆的孔洞,麦子颗粒进入孔洞后,便会在两扇石磨的水波纹凹槽里被研磨,顺着下面一扇石磨的边缘纷纷落下来,白花花的一大圈,看上去就十分的养眼。 几名匈奴小孩手持笤帚,将那些研磨一遍的面粉连同麸皮,扫到一起后,再用一只细孔箩筐筛一遍。 箩筐下方的,是白花花的细面,。 箩筐上层的,却是尚未研磨干净的麸皮,还需要将其倾倒在石磨上,继续研磨、加工…… 曹襄来过小磨坊,对这些玩意早就没了兴趣,他蹲在一旁,逗弄着堂邑父的女儿:“喂,小丫头,你说伱杨川哥哥俊俏不俊俏?本侯做主,给你俩做媒人,让你嫁给那小贼好不好?” 堂邑父的女儿,娜仁托娅,今年已经十岁了,身子骨却始终不怎么发育,头发枯黄,瘦的像一根豆芽菜,与头大脖子细的曹襄倒是有的一比。 “杨川哥哥不是小贼。”娜仁托娅倔强的很,两只极大的眼睛瞪着曹襄,似乎很生气。 曹襄伸手想去摸她的脑袋,却被人家一巴掌打开爪子,这厮也不生气,就对着小丫头使劲眨眼睛:“杨川小贼坏得很,他将你养大后,就会欺负你。” 娜仁托娅气狠狠的说道:“我看你才像小贼,瘦不拉几的,头大脖子细,越看越胀气!” 曹襄哈哈大笑。 对这货的离谱和贪玩,杨川早已习惯,站在一旁的桑弘羊却早就看不顺眼了,忍不住上前一步,拱手道:“平阳侯请自重,他们是匈奴人,且身为仆役……” 曹襄突然翻脸,慢慢站起身来,目光阴沉的盯着桑弘羊,十分冷淡的说道:“桑弘羊,就连我舅舅都说过,匈奴人不见得都是下贱之人,其中也有不少英雄豪杰,我大汉兵马征战漠北、河西走廊和西域之际,一定要优待那些愿意归顺我大汉的匈奴人; 怎么,你桑弘羊比我舅舅还有见识?” 桑弘羊打了一个寒颤,赶紧道:“桑弘羊不敢!” 第八十章 肉夹馍啊(求追读) 在大汉帝国,‘权贵之家’是一种变态的物种,差不多可以说喜怒无常、尖酸刻薄,根本就让人难以捉摸到他们的心里在想什么。 在平阳公主、曹襄这母子二人的身上,这种特质就显得十分明显,曾经让杨川都觉得很难应付。 不过,随着彼此之间的关系日渐亲厚,杨川终于咂摸出一点滋味:‘只要不触及利益底线,这些人其实还算大度,反而不会整日介的捏腔拿调、装腔作势、仗势欺人……’ 曹襄突然翻脸,一方面是为杨川出头,另一方面,根本上却还是因为桑弘羊曾经给皇帝刘彻上书,要将全天下的盐铁、酒类和钱币铸造收归国有,实行专营。 “桑弘羊,你可看清楚了,本侯新创的这石磨效果如何?”曹襄很自然的再一次将‘石磨’的发明权扣在自己头上,“你们大农令若想在我舅舅面前冒功领赏,耶耶弄死你狗日的,听清楚了?” 桑弘羊黑着脸一声不吭,两只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两扇石磨。 大汉帝国也有石碾子、石磨子,也有人曾想尽一切办法,想要磨掉麦子表面的这一层麸皮,可是,效果都很一般,磨出来的面粉黑乎乎的就很是粗糙。 眼前这种新式石磨,看似简单,可仔细观察一番后就会发现,这两扇石磨上开凿出来的水波纹凹槽,在其不停转动时,竟是如此的严丝合缝,其构思之精巧,简直令人拍案叫绝。 只可惜! 这一份大功劳,竟然是平阳侯曹襄的? 显然,这石磨应该是杨川捯饬出来后,不敢贪功,便干脆做了一个顺水人情,送给了曹襄…… …… 作为一名厨子,杨川家的厨房自然很气派,占据了整整一座木楼的一层,足足有七八十个平方,灶台、橱柜、以及所有的锅碗瓢盆,都被擦拭的一尘不染,完全可以称得上‘明厨亮灶’了。 蒸笼,煎锅,炒锅,烤炉,烧烤架,七八个不同用途的炉灶一溜排开,加上三四个专用松木架子,似乎比一些读书人的书房还要讲究几分,简直太离谱了! 这一点,让曹襄都很羡慕,更别说没什么见识的桑弘羊,早就看傻眼了。 “本侯新创的和面之法,最为关键的,便是这蓬灰水,可增加面粉的劲道与韧劲。” “本侯新创的这醒面之法,最讲究的便是对温度的控制。” “本侯新创的这揉面之法,嗯,也很厉害啊。” “本侯新创的这……杨川,还是你来说吧,本侯懒得炫耀自己的精思妙想和智计无双,实在是太过无趣,接下来你就按照本侯教你的法子,做一个什么肉夹馍吧。” 曹襄自吹自擂,最后,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便干脆很光棍躺在马扎子上一动不动了。 杨川手底下忙乎着,在一大团揉好的面上抹一层胡麻油,随手搁在案板上,再用一个陶盆扣住让醒着,便又开始动手炮制羊肉了。 本来呢,这肉夹馍的标准吃法,应该是往里面夹三两酱卤猪腿肉,可是眼下汉帝国的‘养殖户’尚未学会给猪‘去势’,没有阉割过的猪,无论是公猪还是母猪,都带着一股子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臊气儿,根本就难以下咽。 所以,牛羊肉便成了最好的替代品。 当然,最好的还是酱卤牛腱子,热乎乎的烤饼,一刀划开,往里面抹一层秘制香油,塞进去十几片牛腱肉,浓郁的面香味儿加上牛肉的筋头巴脑,就很有嚼头…… 当着籍田令的面吃牛肉,显然有些过于欺负人啊。 故而,杨川退而求其次,打算整治几道颇具西域风味的肉夹馍。 胡辣羊蹄的做法很简单,就是需要提前将剥洗干净的羊蹄子用碱水浸泡一日一夜,令其充分发泡,便可以随便烹制自己喜欢的口味了。 至于羊肚、羊肠、羊肝等‘下水料’,都是堂邑父亲手清洗十几遍,再用麦麸搓揉七八遍,是制作爆炒羊肚、干煸油肠、椒盐羊肝、酸辣羊肚汤和胡椒羊杂汤的最佳材料。 至于羊肋条、羊蝎子,却不能浪费,因为这两个部位的羊肉是手抓羊肉和清汤羊肉的专属食材。 羊腿也不行,因为曹襄、堂邑父、娜仁托娅和豹姐最喜欢吃的,便是烤羊腿…… 杨川挑选了几样羊肉,用秘制香料腌制起来,便开始烤制面饼子。 “这种加了蓬灰的面饼,因为没有经过发酵处理,最多只能算是死面饼子,只能趁热吃。” 杨川一边将一个个面团揉好,擀成三寸多的面饼子,手法熟练的丢入烤炉,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说其中的关键:“想要真正好吃的肉夹馍,便须将面粉和好后,加入一点酵子,令其充分发酵后,再加入蓬灰、少许青盐、鸡蛋、油脂和干面粉,如此这般,烤制出来的饼子脆酥软糯,即便过上三五日、七八日,也不会轻易变质。” “平阳侯、霍去病和我三人,殚精竭虑,经过多次测试,浪费了何止一百斤金子的麦面,方才摸索出一点点门道。” “籍田令啊,这麦面烤制饼子的法子,可是牵涉到我三人为羽林军制作新式军粮的秘诀和配方,您可千万莫要外传,要不然,曹襄、霍去病二人自然屁事都没有,可是我杨川恐怕就要倒大霉了。” “籍田令大人,您一定要严密保守此间秘密啊……” 杨川说的轻描淡写,曹襄听得‘库库库’偷笑不已,桑弘羊却早就脸色苍白,两只拳头紧紧捏着,发出‘叭叭’之声。 显然,这不软不硬的一番话,就是明晃晃、赤果果的威胁。 人家就是要告诉你桑弘羊,这烤饼是人家为羽林军研制的军粮,你若敢泄露其中秘密,那就等着一场天大的祸事吧。 杨川心中冷笑不已:‘吗的,就兴你们这些人抱一根馆陶公主的毛发当令箭,动不动就跑来龇牙,真以为本厨子是泥捏的?’ 桑弘羊憋了好一阵子,突然反问一句:“既然牵涉到羽林军的军粮,为何还要我来观摩?” 杨川转首,很认真的说道:“你是籍田令,难道只负责核查田亩之上的作物,却不管粮食收获后的事情? 这样恐怕不行啊。 粮食作物生产出来,自然要考虑充分利用,总不能让大量的谷子、糜子堆积如山,国人却像牲口一样胡嚼乱吃,那样的话,跟禽兽牲口又有什么区别呢?” “更何况!” 杨川‘咣当’一声打开烤炉的火门,夹出一只焦黄脆酥、香气逼人的烤饼,冷声说道:“你是籍田令,拿着朝廷文书,又是查这个又是查那个的,谁敢拦你?” 第八十一章 接着馋(求追读) 怼完桑弘羊,杨川只觉得胸中一阵畅快,便不再为难这位脸色难看的‘籍田令’了。 他是厨子,精擅的毕竟只是烧菜做饭,至于跟大汉帝国的官吏斗智斗勇这种事情,以后还是尽量让曹襄这家伙去干。 “这便是烤饼,讲究一个焦皮、脆面、热里子,这个火候就要把握好,不仅不能让它烤焦了,还不能出现夹生。” “来,闻上一鼻子,是不是有一股子浓郁醇厚的麦香味道?” 桑弘羊闻了一鼻子。 却不过多了满满的一口唾液,这浓郁的、令人心痒难耐的面香味道,这可恨的杨川小贼! 真是欺人太甚也…… “至于往面饼里夹的肉末,自然以肥美鲜香为好,无论是夹酱卤肉片,还是夹烧烤肉片,甚至是夹上三两烹制妥当的羊杂碎,其实都是可以的,根据个人口味酌情处理即可。” “曹襄,今日便让你尝一个烧烤味儿的肉夹馍,可否?” 曹襄早就馋的不行,哈哈大笑:“赶紧的,本侯都吞了七八口唾沫水了,你狗日的想馋死耶耶啊?” 杨川点头,将一个铁制的烧烤架子提过来,随手搁在木炭烤炉上,开始动手撸串:“这个烧烤羊肉串,要挑选那种肥瘦相间的腿肉,略微带点筋,有嚼头,千万不可太过软烂; 还有这秘制蘸料和香油,你们猜猜,里面包含了几种调料? 对了这位籍田令大人,这蘸料和香油,可都是西域胡人地方流传过来的,大人是个讲究人,肯定不吃胡人的调料,我就不勉强啦。” 曹襄哈哈大笑:“那是那是,桑弘羊可是堂堂朝廷籍田令,又不是酒囊饭袋的废物,岂能吃你的肉夹馍?” 桑弘羊:“……” 这两个小贼,真是太气人了。 随着一阵风轻云淡的操作,红彤彤的木炭上方,烧烤架子上的羊肉串‘噗呲呲’的冒着异香,再往上面涂抹几遍香油、秘制蘸料,简直好闻极了。 曹襄伸着细长的脖子,嘿嘿痴笑:“嘿嘿,杨川,赶紧的,本侯都迫不及待了!” 与曹襄这厮一样,被馋的有些着急的还有豹姐。 它一爪子拨开曹襄硕大的头颅,身上毛发倒竖起来,凶巴巴的瞪着曹襄,露出四根白森森的尖牙:“喵啊呜!” 曹襄弄不过豹姐,只好笑骂一句‘让你先吃好了’,便再一次躺回到马扎子上。 至于桑弘羊……略。 吗的,你不是前来办案的么?其中给杨川罗列的‘罪行’之一,可不就是偷偷摸摸的种植西域胡人的农作物,白白浪费大汉帝国的良田么? 那就滚一边呆着去,馋不死你狗日的! 杨川有点恶趣味的将一大把烤肉串捏在手里,‘哗啦啦’的抖了几抖,让肉串表面多余的油脂和调料落入炭火中,登时便又爆发了一波沁人心脾的奇异香气。 然后,他抓起一只热腾腾的烤饼,一刀划拉开来,再将半串烤肉夹在烤饼中间,轻轻一捋。 三两左右的烤肉,便夹进了烤饼。 再舀了小半勺鲜美羊汤,往里面浇了一点,用手轻轻揉捏几下,一个简单的‘肉夹馍’就成了。 “豹姐,来尝尝滋味如何?”杨川随手将那只‘肉夹馍’递过去,让豹姐咬了一小口。 豹姐的脸上,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咧着一张血盆大口吼鸣一声,似乎赞叹了一句:‘好活儿,该赏!’ 杨川微微点头,溺爱的抚摩着豹姐柔软的头顶,苦笑道:“既然咱烹制的肉夹馍有问题,不符合人家籍田令大人的规定,那就只能自己偷偷享用了。 豹姐,出去以后可千万别乱讲话,否则,不仅要缴纳几百斤金子的罚金,还要坐牢、削爵、发配戍边,豹姐啊,你说咱冤枉不冤枉?” 曹襄哈哈大笑,从马扎子上跳起来,一把抓起一个热腾腾的烤饼,从杨川手中夺走那半把烤肉串,像模像样的往里面一塞、一捋,自己动手浇了一小勺羊汤,便开始大口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还发出十分令人嫉恨的‘哼哼’之声:“嗯嗯嗯,好次,真特娘的好次!” 烤饼的脆皮啊,嚼在嘴里,就会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加上浓郁的麦香味道和烤肉的鲜香,就连杨川自己都忍不住吞一大口口水。 空腹忙碌一个上午、又饿又渴的桑弘羊…… 好吧,这货果然是一条汉子,就连偷偷吞咽口水的动作,都能掩饰得如此不漏痕迹,分明早就快馋哭了,这厮竟然还能保持微笑:“早就听说杨川公子厨艺无双,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呢。” 杨川随口笑道:“都是平阳侯曹襄教的好。” 桑弘羊脸色一阵拉胯,讪笑道:“想不到麦子除去麸皮,竟能烹制成如此精美吃食,平阳侯、杨川公子,你二位的这一份大功劳,大农令……” 不等桑弘羊把客套话说完,杨川便冷着脸,随手掰下一小块烤饼递过去:“请籍田令查验一下,这麦子可还能入口?” 桑弘羊拱一拱手,方才伸手接过那一小块烤饼,十分斯文的塞入口中,慢慢品咂、咀嚼。 良久良久,方才躬身施礼:“麦面烤饼的滋味,远胜谷子、糜子蒸煮出来的滋味,桑弘羊在此给二位赔罪了。” 曹襄正在自己动手,烤制第二串羊肉,哪里顾得上搭理人。 无奈之下,杨川只好拱手还礼,笑吟吟的说道:“其实,这麦子的滋味倒在其次,关键是在麦收之后,只要雨水墒情都好,还可以再播种一茬小熟谷子。 或者,在收割过小麦的田地里,种一茬白菜、萝卜、胡萝卜、葵菜等菜蔬,也是可以的……” 这一下,桑弘羊才算真的呆住了。 南越吴淞等地,有人尝试一年播种两次稻米,据说已经颇有成效,可是在关中之地的麦田……若能再播种一茬谷子或菜蔬作物,此事简直匪夷所思啊。 如果真能做到,这一份泼天的功劳! 想想就令人心发狂啊。 桑弘羊商人出身,十三岁以精通心算之学入侍宫中,如今他以‘侍中’散职外放担任大农令属官籍田令一职,便是皇帝有意抬举,令他积累一些功劳后,一旦再回宫中入少府,便是一场天大的富贵呢。 如果说,麦子脱去麸皮之法还算是小功劳,最多也就得一大笔赏金;那么,麦子收割后再播种一茬谷子,那可是要升官加爵的…… 看一眼平阳侯曹襄,再瞅一眼人畜无害的杨川,桑弘羊怎么就觉得,自己这是面对两只可怕的小怪物,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连骨头渣子剩不下了? 转念之间,桑弘羊就拿定了主意:‘这一份功劳,无论如何都要分上一些,哪怕就算是残汤剩饭也行!’ “平阳侯,杨川公子,这麦茬上种谷子,有几成把握?” 桑弘羊使劲吞下一大口口水,十分艰难的强忍着不去闻‘肉夹馍’的异香,规规矩矩的说道:“若真能做到这一点,我愿举荐杨川公子入仕大农令!” 第八十二章 有价值的人(求追读) 在汉帝国,能与军功相媲美的,便是农耕方面的各种功勋,这也算是秦汉两朝的一大特色了。 相比文、景两朝的皇帝,关中百姓在私底下都骂刘彻是个啬皮,这些年来,不但很少给百姓赏赐爵位,也很少发耕牛、发农具、发放钱粮之物。 据说啊,刘彻的爷爷文皇帝,那才叫一个痛快,后宫的哪个妇人有喜,给关中百姓发耕牛;一顿狗肉吃高兴了,给关中百姓发农具; 最为离谱的一次,是皇帝走路捡到一枚钱币,他觉得这是上天给自己提了一个醒,说明他对关中百姓还是不够好啊。 于是,老皇帝大笔一挥:给关中百姓赏两级爵、按人丁发放一大笔钱、十八岁以上男丁每人发一个老婆…… 种种传言,说的有鼻子有眼,让两千年后穿越而来的杨川不止一次的感叹一句‘生不逢时’,像他这般的人物,若生在文景两朝,光是种种田、做做饭、钓钓鱼,估计都能搞一个关内侯。 可惜,如今的皇帝叫刘彻。 彻彻底底的啬皮一个啊,想他杨川在石门障立下多大的功劳,最后,竟然只给了一个十三级中更卿爵,一点都不如他爷爷和他老子大方。 “曹襄,你说这个桑弘羊会给我举荐一个什么官?” 将差点给馋哭的桑弘羊打发走,杨川和曹襄、豹姐躺在一棵大树下乘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你说那厮会不会给我挖个坑,还要我自己跳进去把自己给埋了?” 曹襄懒洋洋的笑道:“不会的,桑弘羊此人我知道,商人之家出身,极善钻营,他定然会抓住这次机会好好的把你捧上去,然后,顺带着给自己搞一大笔功勋。 哎呀,你小子命苦啊,咋都是跑来吸你血的?” 瞅着曹襄幸灾乐祸的样子,杨川突然觉得好生无趣,骂道:“你明知我其实想与你分享这一份功劳,可为什么故意把我给推出去,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都跑来敲诈?” 曹襄嘿嘿笑道:“这叫有脑子,你慢慢咂巴一下,是不是就很有味道?” 杨川想了想,似乎有所明悟,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一个人,只有当他被别人利用时,才是有价值的?” 曹襄点头:“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杨川侧头想了想,这道理其实在两千年以后也能讲得通,不过,后世之人都比较斯文,给这个道理换了一个说法,那就是:当你有价值时,别人才会变着法儿的骗你、利用你…… …… 桑弘羊还没来,平阳公主却再一次来到杨川的封地。 甫一见面,长公主直接抽了曹襄一鞭子,骂道:“杨川是伱兄弟,他被人欺负了,你竟然也不给我传一句话,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你对得起杨川的救命之恩吗?” “他桑弘羊是个什么东西,你为什么不直接打折他的狗腿,将其撵出杨川的封地?” “还有你小子,杨川,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告知本宫一声?” 曹襄苦着脸,垂手而立,讷讷说道:“是杨川欺负人家桑弘羊好吧……” “你还嘴犟!” 眼看着平阳公主的鞭子又要抽下来,杨川赶紧上前,温言笑道:“长公主殿下,其实,平阳侯帮了小子一个大忙,听那个桑弘羊说,还要帮我谋求一个官职呢。” 平阳公主冷笑道:“你们懂个屁!” 这位大汉长公主殿下翻身下马,用马鞭指着杨川的封地,生气的说道:“你们可知晓,若真能在麦子收割后还能播种一茬谷子,不要说大农令的一个狗屁官职,就算是让你的中更卿爵再升一级,也是绰绰有余啊。 那个桑弘羊是商人出身,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将你杨川的功劳火急火燎的上报给朝廷,皇帝肯定会派人前来督工,桑弘羊必然会是不二人选,到时候,就算是你杨川的残汤剩饭,也足够人家官升两三级了。 你们两个蠢货!” 杨川笑了笑,无所谓的说道:“这不挺好么?反正小子出身微末,太大的功劳我也扛不住啊。” 平阳公主一阵气结,颇有深意的盯着杨川的眼睛,冷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个大汉长公主,加上平阳侯曹氏、车骑将军卫青,再加上一个皇后卫子夫,也不够给你杨川当靠山?” 杨川摇头,正色说道:“长公主言重了,如我这般出身微末的人,想要在长安城里站稳脚跟,长公主殿下自然是小子最大的靠山。 但是。 小子觉得,曹襄有一句话说的很在理,那就是一个人啊,必须要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成为一个值得别人利用的人。 这件事小子认真思量过,表面看来,是桑弘羊在谋算小子,而实际上,不过是小子通过桑弘羊的腿和嘴,将这一份泼天的大功劳,顺水推舟的献给了朝廷、献给了皇帝陛下啊。 一句话,这一次,小子是心甘情愿的被皇帝陛下利用,这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平阳公主沉默半晌,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杨川,这话,今后只能在本宫、曹襄、霍去病等自己人跟前说,千万不可让别人听到……尤其是,绝对不可让我那个皇帝弟弟听见。 否则,你这样的妖孽,必将给你招来天大的祸事。” 杨川深深一躬,道:“小子深感长公主殿下大德!” 平阳公主将马鞭丢给曹襄,领着一众部曲、仆役和宫女,大踏步的登上木楼的天台,随口吩咐:“今日本宫胃口还行,就吃浆水面、爆炒羊肚和干煸油肠吧。 对了,听说你的肉夹馍不错,顺便给本宫烹制七八个吧。” 杨川拱手:“好……” …… 这一次,平阳公主干脆在杨川的封地住了下来,她也没干什么,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心情好的时候带着一众人等去田间地头转一转,看一看,问一问。 然后,令人在地头上铺上猩红地毯,搭建一座十分华美的凉亭,让杨川给她烹制各种各样的美食,就坐在那里吃吃喝喝,看见谁都好像不顺眼。 这让桑弘羊等几名大农令的官员很紧张。 本来,以他们这些官吏的一贯作风,自然是一群人住进来,吃吃喝喝,具体的耕田、播种等事,理所当然的由杨川这位家主亲自带领仆役们去干。 如此一来,成功了,皆大欢喜;若是失败了,便可顺手将杨川甩出去,让皇帝打烂他的小屁股。 结果,让平阳公主这么一掺和,事情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大汉长公主殿下来竹园头村避暑,作为家主的杨川自然要随时随地的侍奉着,至于耕种这等闲杂小事,便只好由一众官吏亲自上手去办。 平茬,翻地,施肥,选种,下播…… 农耕稼穑,国之大事。 桑弘羊和那几名大农令的官吏丝毫不敢马虎,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敢让那些笨拙的仆役去做,便只好自己亲自下田,短短几天时间,就让这帮人脱了几层皮。 几日后,五十亩麦茬地,全部种上了谷子。 此间事了,平阳公主方才起驾回长安,并随口吩咐一句:“桑弘羊,这谷子可是你们几人亲手播种的,干系到我大汉粮食增产两三成的大事; 既然如此,你们几个,便好好的守在这田间地头,别让兔子野鸡什么的祸祸了……” 第八十三章 卖几句名言警句 平阳公主一句话,便让桑弘羊等大农令的官吏搬到了田间地头,整日整夜的厮守着那五十亩新播种的谷子。 几个人自己动手,砍伐了一些木头,搭建几间窝棚住进去,既要精心侍弄庄稼还要驱赶野兔、野鸡、野狗什么的,这一点让杨川很舒坦。 尤其当他每次巡视封地,看着那帮汉帝国的官吏换上农夫的粗布麻衣,高高卷起裤腿,在自己的田地里累死累活,他就忍不住上前去攀谈一会儿,嘘寒问暖的,就像一个仁厚的家主善待自己的仆役。 至于吃食,他倒也不至于太过小气,每天让人送过去两大桶浆水面,外加几盆苦苦菜、苜蓿、小白菜等腌制的小凉菜。 心情好的日子里,甚至还可以加几个肉夹馍…… …… 杨川的日子,过得不紧不慢,谷子的幼苗齐刷刷的长出来了。 与此同时,其他地块里的菜蔬也开始慢慢有了起色,尤其是白菜、萝卜、小油菜、苜蓿和芫荽等,更是长势喜人,一大片一大片的,绿个莹莹的,养眼极了。 这一次,对于杨川的‘胡作非为’,桑弘羊等几名官吏没吭声,就眼睁睁看着这小贼‘白白浪费大汉的良田’。 他们心中的那点小算盘,其实就很明显,如果麦茬之后的谷子能成熟,就算杨川再怎么瞎折腾也没事; 可是,一旦这五十亩谷子在霜冻前无法成熟,不用大农令出手,只需皇帝发怒时的一个屁,便能将这小贼轰成一堆灰灰。 杨川对此无所谓。 麦茬上种谷子,在后世已经得到过反复验证,完全是可行的,再加上两千年的关中之地,雨水充沛、日照足够,比后世的农业条件好了何止数倍! 最让他头疼的,却还是病虫害。 菜蔬之物是好东西,不仅杨川知道,就连那些田地里的虫子也知道。 所以,大面积的菜地里,各种各样的虫子遍地都是,红的,白的,绿的,花的,一个个吃的肚子滚圆滚圆的,有时候,有些骚包的肥虫爬到田埂边的树上,一个不小心从上面滚落下来。 ‘叭’的一声,竟会被摔成一滩烂肉,简直就肥硕的不像话。 眼瞅着好好的菜蔬,成了各种肥虫的天堂,杨川气得都想骂娘,将所有的仆役都打发出去捉虫,结果自然可知,根本就没什么用。 “不就是一些菜蔬嘛,又不值钱,让虫子们也沾沾你杨川的光,过几天好日子呗。” 菜地的虫害让杨川嘴上起泡,曹襄这厮却一脸的无所谓,还时不时的说几句风凉话:“你再捣鼓几样酷暑制冰什么的新玩意,全部高价卖给我曹襄,不就有大笔的金子了? 种菜挣不了几个钱,反正除了腌成咸菜,根本就没屁用啊。” 杨川却不这样想。 他现在有一座极大的地下冰库,最近正在组织人手进行扩建,围绕那一座冰库,挖掘了十几条极为宽敞的甬道,其实就等于是一个大型冷藏库。 种菜不值钱?像曹襄这样的土财主懂个屁! 隆冬时节,就连皇帝都只能吃几口又咸又涩的咸韭菜,可见汉帝国的饮食水平亟待提高啊。 想想看,整个长安城,加上关中一带的富庶之地,好几千户大大小小的土财主,每户人家花费一二斤金子,用来采购杨川家的新鲜菜蔬,那是一个什么概念? 只可惜啊,这原生态的环境下,病虫害简直就很过分,短短十几日,好几十亩小白菜、小油菜就被虫子祸祸的不像样子了。 破破烂烂,凄凄惨惨,差不多就是杨川家菜地的真实写照…… 杨川心急上火,满嘴都是泡,瘦猴似的身材似乎又瘦了一大圈。 他带着豹姐和六只傻雕,在周边近百里转悠好几日,寻找到好几处硫磺矿、石灰石矿,却限于各种条件无法快速采挖,他的‘石硫合剂杀虫’计划泡汤了。 这一日,他蹲在一片菜地边,听着虫子‘沙沙沙’的吃菜声,一脸的生无可恋,忍不住骂一句:“草拟大爷的,你们这些臭虫子,咋就这般欺负人呢?” “你们看看啊,周围都是鲜美的野花野草,你们为什么只喜欢吃本厨子的菜蔬?” “对了,吃?” 杨川眼前一亮,似乎隐约间抓住了一点什么:‘吃,吃吃,吃什么玩意?难道说,让本厨子新创几道菜品,爆炒、水煮、清炖一些肥硕的虫子吃?’ 他回想着后世一些病虫害常识,渐渐的,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思路:直接烹制虫子不太现实。 因为,无论是水煮青虫、爆炒毛毛虫、活吃蛋白蛆还是传说中的油炸蝗虫,你首先得将其一一捉住才行吧? 那就、换一个吃法! 鸡鸭鹅青蛙…… 对了,在封地里养一茬鸡鸭鹅,就算菜蔬没有什么收获,可是,如此丰美湿润的环境下,这么多新鲜虫子和水草,搞一波养殖也是钱啊! 想到了就去做,这是杨川的一贯作风。 他立刻回到庄院,找到实在无聊而跑去逗弄堂邑父女儿娜仁托娅、反被人家追得满院乱窜的曹襄,开门见山的说道:“曹襄,想不想吃鸡?” “吃,只要你杨川烹制的吃食,哪怕就算是一泡屎,本侯也会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下!”曹襄一边抹着脸上的汗渍,一边大声笑道: “说吧,想要几斤金子的鸡,要野鸡还是芦花鸡,咱这便打发仆役去长安城里采购!” “鸡鸭鹅,无论大小多少,全部买来。”杨川也哈哈大笑,“你曹襄整日介吹嘘,你平阳侯曹氏财大气粗、横行天下,本公子就想看看,你到底能给咱整来多少鸡鸭鹅。 对了,就算是鸡蛋、鸭蛋和鹅蛋都行。 只要你完成这件大事,本公子替你写一篇足以名传千古的好文章,如何?” 曹襄一脸的便秘状,作势呕吐几下,笑骂道:“杨川小贼伱就别恶心人了,这大汉天下哪有几篇能名传千古的好文章?怎么,你小子还不信? 等我病好了,就带你去一趟长安城,让你见识一下司马相如那帮狗屁读书人,保证让听得你昏昏欲睡、一个字都记不住,哈哈哈。” 杨川鄙视的瞥一眼曹襄:“人家那叫汉大赋,讲究的便是一个辞藻堆砌、文辞华美、排比齐整,你一个文盲懂个屁!” 曹襄使劲摇头,苦着脸骂道:“洋洋洒洒几千言,不让人听懂算个求!” 对这个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杨川也实在没辙了,只好继续蛊惑:“只要你能弄来足够多的鸡鸭鹅和各种家禽的蛋,像什么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之类的名言警句,本公子多卖给你几条……” 曹襄猛的大喊一声:“等等!” “杨川耶耶,您刚才说了一句什么?明犯强汉者……怎么怎么了必须诛杀?烦劳杨川耶耶再说一遍,本侯没记住啊。”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曹襄欢呼一声:“好,成交!” 第八十四章 家禽的奥妙(求追读) 在之前的所有生意往来过程中,让杨川最为满意的,便是这一次:一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卖了叁佰金,换来十几万只鸡鸭鹅。 想想说出这句名言警句的汉家名将陈汤,要在一百年后才出生,杨川觉得心里没有丝毫压力,转手就卖给了曹襄。 这厮不学无术,斗大的字也就认识了三五箩筐,在中毒前整日介的斗鸡走狗、打架斗殴、欺男霸女,偏生对‘名留青史’情有独钟,听说曾经养过一大批读书人,许以高官厚禄,令他们替自己写文章以博取文化人的名头。 以大汉眼下的文坛气象来说,曹襄注定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对于这一点,杨川甚为同情,想想啊,在眼下这个大汉帝国,就连司马相如的几篇辞藻堆砌之作都成了‘千古名篇’,那些枪手写的文章又能好到哪里去? 所以,当杨川随口剽窃一句陈汤的‘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曹襄自然大喜若狂,当下便令人将这一句话刻写成匾额,题上‘大汉平阳侯曹襄’的大名,并用黄金装裱一番后,悬挂于曹氏祠堂的墙上…… …… 汉帝国的权贵之家,不仅体现在身份、地位、爵位和官职上,更体现在富甲天下和附庸如云。 曹襄一声令下,平阳侯曹氏家族闻风而动,加上平阳公主、卫青、以及附庸在曹氏门下的大汉官吏们,只用了短短十日,便将关中之地的鸡鸭鹅扫空了。 一时间,长安鸡贵。 九万多只鸡,一万多只鸭,七千多只呆头鹅,外加不足三万枚家禽的蛋,便是第一批被送过来的全部战果。 这一数字听上去很大,实际上,当杨川听说后,心里头挺不是滋味的:‘大汉刚刚才经过文景之治,想不到百姓竟然穷苦到这般田地?’ 关中之地,作为眼下大汉最为富庶的地方,几十万户在籍百姓,家中蓄养的家禽却只有十万到头? 这特娘的,平均下来,一户人家连一只鸡都分摊不上啊!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首先考虑的便是食材,考虑的是粮食、肉、禽蛋、菜蔬、调料、油盐酱醋,若是百姓人家都饿的在吃屎,他这个厨子铁定会失业。 嗯,差不多就像两千年后某三百斤的厨子,一场延绵三年之久的重感冒,便让这厮失业居家写书…… …… 在鸡鸭鹅等家禽送过来之前,杨川便让堂邑父带着几百仆役,砍伐了大量的木头和竹子,将他的封地整个围了起来。 而且,还将两千多亩田地,分割成大小不等的几十块,也用篱笆围了起来。 每一块田地里,都修筑了简易的鸡舍,并用几百根胳膊粗细的竹子,设计了一套‘家禽饮水系统’,这样就可以实施有计划、有步骤的‘灭虫计划’了。 对于杨川的重新重用,堂邑父激动得不行,几次想要在脸上割几刀子宣誓,都被杨川毫不留情的制止了。 这个匈奴人简直了,刀子上的铁锈、油污和细菌,随便一样都很要命,怎么动不动就拿刀子割脸啊? 于是,堂邑父化悲痛为力量,开始专心致志的放牧鸡鸭鹅。 对他来说,放牧鸡鸭鹅这种事情,简单到令人瞠目结舌,他带着几十名亲自挑选出来的仆役,经过简单粗暴的一番‘培训’后,便直接开工了。 很多人在养殖鸡鸭鹅三样家禽时,往往会将三者隔离开来,以为这样就可以有的放矢,更方便管理。 可在堂邑父看来,天下所有的生灵都有魂灵,各有其妙,就比如鸡会捉虫,鸭会刨土,鹅最善战斗,将这三样家禽按照一定比例混养着,它们不但不会发生矛盾冲突,反而会更加茁壮成长。 对于这一点,曹襄等人不理解。 但杨川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玄机,这就像在草原上,一片草场或一个部落里,马匹牛羊和狗的数量就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就算再厉害的牧人都无法改变这一切。 就譬如牛,在很大程度上,牧人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牛肉、牛皮、牛奶等,更为隐秘的、真正的一种需求,却是毫不起眼的牛粪。 因为牛的肠胃功能特殊,大量的草料食物不会被彻底消化、吸收掉,而是较为完整的排泄出来,散落在草原上,成为马匹和羊群的食物之一。 真的,马匹和羊很喜欢吃牛粪。 因为,对它们的肠胃来说,牛粪里面的一种特殊物质,恰恰便是可以帮助其他食草动物消化和治疗慢性肠胃病的‘良药之一’。 后世一些草原神医,听说就用牛粪治好过十分严重的胃溃疡、胃窦炎、慢性胃炎和胃癌…… …… 十万只鸡鸭鹅进驻菜地,开始大规模的‘灭虫行动’,场面就十分的壮观。 在堂邑父等人的指挥下,鸡鸭鹅分工明确,很快就化为一群又一群的‘饕餮兽’,排列整齐的对菜地的虫子进行清剿。 肉眼可见的,大量的虫子被吃掉,蔬菜的叶子在三五日之内,就重新焕发了生机,长出一片片嫩绿的叶子,让杨川看着就很舒坦。 最初的几日,他会领着曹襄、豹姐和傻雕,整日整夜的在田间地头晃悠,觉得身体困乏了,躺在马扎子上喝几口呛了胡麻油葱花的浆水消暑解渴。 出人意料的,是曹襄这厮对‘放牧鸡鸭鹅’这件事,竟表现出一副过度的激情,就算身上沾满泥巴、草屑也无所谓,经常会蹲在田埂上,十分安静的观察家禽们捉吃虫子。 杨川无意间发现,每次看着鸡吃虫子,曹襄的嘴巴也会情不自禁的抽抽着,潜意识里,似乎在模仿它们的捉虫动作,还时不时的仰一下细长的脖子…… 这一发现,令杨川啼笑皆非,却还不能当面点破,生怕这厮恼羞成怒。 “杨川,本侯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一日,曹襄在观察了两三个时辰的家禽后,一脸兴奋的说道: “堂邑父这个匈奴人很厉害,他太懂得放牧了,你看啊,他将鸡鸭鹅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养起来后,这些乱哄哄的家伙很快就有了秩序。” “呆头鹅不喜欢捉虫子,但很喜欢战斗,它们满地乱跑着在寻找老鼠、蛇和黄鼠狼,嘎嘎嘎的叫唤着,扑上去就是一顿乱啄,就连黄鼠狼、狐狸这些王八蛋都不敢前来招惹。” “鸭子的嘴很笨拙,不善于捉虫,但它们刨土很厉害,能将隐藏很深的虫子挖出来,再让鸡捉住吃掉。” “而那些鸡呢,竟然还学会了给鸭子、呆头鹅喂食虫子。” “杨川啊,这个堂邑父是个宝贝,要不,一百斤金子卖给我算了?” 对于曹襄的无理要求,杨川自然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堂邑父大叔与我有生死之交,你就不要动这个念头了;当然,如果平阳侯对家禽养殖有兴趣,我倒是可以给堂邑父大叔说一声,让他教你几手绝活儿。 放心,免费教授,不收学费的……” 第八十五章 锅盔的诞生(求追读) 家禽吃完虫子,顺带着又将所有被虫吃过的烂菜叶子吃了个干干净净,等到新菜叶子长出来,就不能在菜地里放牧了。 于是,杨川便令人在周围的荒地、山林、池沼和竹林里,修筑了几十座‘养殖场’,如此一来,不仅方便管理,而且,还能有效预防鸡瘟爆发,免得自己的一时贪心,将关中之地的鸡鸭鹅给灭了种。 见识过‘禽流’、‘猪瘟’的恐怖,杨川可不敢赌运气。 堂邑父是个天生的牧者,杨川只是简单讲了一下其中的利害,这个匈奴人便立刻领悟了其中的玄机,很快制定出一套十分完备的家禽放牧计划。 如此这般,菜蔬生长极茂盛,十余万家禽也肉眼可见的肥硕起来,就连鸡蛋、鸭蛋、鹅蛋的产量,也开始渐渐有了起色。 如今,每日几十筐禽蛋运往长安城,光是卖给平阳侯曹氏、卫青家和一些豪门大家的钱款,已然成为杨川的一大笔收入…… …… 杨川的封地上,庄稼收割后,再种一茬菜蔬,并利用鸡鸭鹅除草、捉虫、改良土壤,这种前所未有的种田模式,再一次引起了桑弘羊的注意。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客客气气的拜访过杨川后,这才来到菜地里去‘观摩’家禽灭虫。 不愧是巨商出身,桑弘羊只是在田间地头转悠一圈,就明白了杨川的真实想法—— 庄稼收割后种上一茬菜蔬,利用菜地里的杂草和虫子,同时养殖一大批鸡鸭鹅,等到霜冻前菜蔬丰收时,这十万家禽等于是养足了油膘,应该会肥硕的不像话,可不又是一大笔钱财收入? 如此一来,同样是种田,杨川的这两千多亩土地里,等于是多了两三倍的收成。 如果汉帝国所有的良田,都采用这种‘种养殖’相结合的经营模式,农业收入实现大幅增长,岂不是指日可待? 经过一日一夜的观察,桑弘羊自认为掌握了其中所有的秘诀,便再一次拜访了杨川。 “杨川公子,桑弘羊想将你封地上的耕作办法禀告大农令上司,并上达天听,欲在关中之地推而广之,不知可否?”桑弘羊开门见山的询问一句。 杨川正与曹襄撸串,随口应诺:“行啊,籍田令看着办就行了,这是你的职责所在,理所当然啊;更何况我区区一个十三级中更卿爵,也没什么官职,就算想要藏私恐怕也做不到吧?” 这话说的就很不客气,桑弘羊却面不改色,拱手道:“桑弘羊谢过。” “籍田令,不撸几串?”杨川将手中一把烤肉扬了扬,似笑非笑的问道。 桑弘羊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曹襄,暗暗吞一口唾液,拱手道一句‘改日吧’,便飘然而去,看他离开的方向,应该是要连夜赶回长安城。 “桑弘羊这人不地道,”曹襄瞥一眼桑弘羊骑着瘦驴的背影,“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你身上榨取利润,却不提给你的回报,这种人做事没有任何底线; 杨川,以后你要提防此人。” 杨川无所谓的笑了笑,熟练无比的烤着肉串,悠然说道:“你不是说过,要让我变成一个有价值的人么?” 曹襄摇头,正色说道:“我说的是公平交易,要有来有往,互利互惠,这才是一个正经商人该有的样子。” “可是这个桑弘羊啊,商不商,官不官,为了自己的升官加爵,已经开始不择手段了,这种人一旦成为大汉的大农令,受损的恐怕不仅仅是咱们这些权贵之家,就连那些普通国人的好日子,也会很难过的……” 对曹襄的善意提醒,杨川不置可否。 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公平交易’? 对于桑弘羊的“没有底线”,杨川也懒得去置喙一二。 汉帝国一贯的传统便是“强干弱枝”,只要皇帝和贵族的盘子里有足够多的肥肉,谁特娘的关心过百姓生计啊? 所以,他眼下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的封地变成整个长安城的菜园子、肉篮子和聚宝盆,让人舍不得随手打烂它。 唯有如此,方有可能在今后三五年内的上林苑扩建过程中,不让自己的封地受损严重。 在杨川的构想中,若将整个汉帝国看成一场经久不散的宴席,长安城里,皇帝和权贵们的餐桌上的美食,自然最为优雅。 而优雅是很昂贵的。 就比如,在内府的账簿上,刘彻吃一盆鸡仔煲汤所消耗的钱币,大约是九百到一千二之间,差不多就是关中、汉中和六郡之地一亩薄田的样子。 如果能为整个长安城提供整整一个冬天的新鲜菜蔬和家禽肉蛋,将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收入。 而且,杨川之所以如此煞费苦心,还有一个根本原因,那就是贩卖自己封地上的农作物获取钱财,不仅不算“商人行径”,且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朝廷的保护和支持。 在汉帝国,这一点很重要。 在成为权贵之家前,杨川可不想因为搞一些钱币,而莫名其妙的把自己重新变成贱籍之人…… …… 霍去病风尘仆仆的赶来了。 他带来了二十车麦子,说是他姨夫刘彻听说杨川有一样十分了得的本事,能够磨掉麦子的麸皮,让曾经粗糙不堪的“麦饭”摇身一变,就成了天下最精美的吃食。 所以,刘彻就让霍去病专程跑一趟,给他磨一些面粉。 另外,皇帝还听说,杨川、曹襄和霍去病三人,为羽林军研制出一种叫“肉夹馍”的军粮,他很好奇,让霍去病给他捎几个回去,他这个当皇帝的也好尝尝鲜。 听着霍去病的讲述,杨川只觉得一阵心累。 皇帝这种生物,实在令人难以捉摸,有时候,简单粗暴到极致,一言不合就砍头剁手的灭人三族;可这有时候呢,却又委婉的令人心惊肉跳。 就比如这一次,刘彻分明就是想要石磨和面粉加工的秘诀,却又偏偏不明着说,你说你一个当皇帝的,跟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还玩这种心机婊游戏,简直就离谱啊。 杨川二话不说,直接将这两样“秘法”详细的写在两卷羊皮上,并当着霍去病等羽林军的面,将烤饼和面条的具体做法,很认真的演示了一遍。 尤其是烤饼的烹制之法,他不仅毫无保留,而且,还别出心裁的做了一点点发挥。 锅盔。 锅盔不仅携带方便,而且,在干燥环境下可以保证一个多月不变质,曾经是后世最好的军粮之一。 锅盔的做法也很简单,就是在发酵好的面团里,加入适量的碱水、鸡蛋、动物油脂等,再揉进去大量的干面粉,经过反复压揉后,在烤炉、砂锅或铁板上烤熟就行了。 为了给“锅盔”正名,杨川直接用霍去病的头盔,烙了几个烤饼,一本正经的说道:“看看,这种烤饼之所以叫锅盔,就是说咱们的大军长途跋涉时,不仅可以用锅去烙饼,紧急情况下,还可以用头盔来烙饼,多方便啊。” 霍去病品尝了一块干爽酥脆、麦香馥郁的锅盔后,激动的两眼放光,大声说道:“杨川,你烤制的锅盔很好吃,你很厉害啊…不过,咱们啥时候去给我抓几只金雕呢?” 杨川忍不住笑了。 这个霍去病,对金雕的事情都成魔怔了,无论说什么,最后总会拐到那件事情上。 杨川笑了笑,道:“等你从长安城回来,咱就去给你捉雕。” 第八十六章 剩余价值(求追读) 听说很快就要去捉雕,霍去病激动的不行,使劲搓着两只手,目光幽幽的盯着杨川:“听说我舅母操练过你的武艺,要不、我试一下成效如何?” 杨川笑吟吟的说道:“好啊,不过,打伤了我,捉雕的事情就只能往后推一推了。” 霍去病一下没了兴趣。 他顺手一鞭子,便将一名面相凶恶的仆役抽翻在地,大踏步上前去,‘啪啪啪’又是三鞭子,口中骂道:“让你狗日的跑来欺负我杨川兄弟!” 杨川的封地上,仆役分为两拨,其中一拨都是平阳公主送过来的,名义上是帮助杨川开荒种田,实际上,还不如说是送过来保护和侍奉曹襄的。 而另一拨几百人,则是馆陶公主的人,他们都曾经是大汉老兵卒,最擅长的却是捉人;他们的主要营生是将那些隐藏于山林大泽深处的‘无籍野人’捉住后,用绳索串成一队一队的,再押送到长安、阳陵等地的骡马市去贩卖。 嗯,差不多就是一支猎奴团吧。 汉帝国开国之初,高祖皇帝刘邦就三令五申,不准人口买卖,不准逼良为奴,可是,在巨大的利润面前,皇帝的话有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屁。 就比如这‘猎奴团’生意,据曹襄透露,不仅馆陶公主在做,其实很多豪门世族都在做,要不然,有些富甲天下的权贵之家,动辄三五万仆役、矿奴是从哪里来的? 就比如蜀中大户卓王孙家,光是几处矿山上炼铁的仆役,据说就超过了五万之众。 让杨川略感心安的是平阳公主、曹襄、卫青这几人,对猎奴生意没什么兴趣,尤其是卫青,因为他自己本就是奴隶出身,所以,对豪门蓄奴一事极为反感。 当然,大势所趋,就算卫青不喜将人变成奴隶,却也无法改变自己家拥有三五千仆从…… “杨川,这一群家伙留在封地,终究是一个心腹大患。” 曹襄阴着脸,瞅着霍去病殴打馆陶公主的人,不无担心的说道:“馆陶大长公主,我舅舅的那位姑母兼丈母娘,她可不是个善茬,霍去病将这些人捉来帮你开荒种田,简直就是一个昏招啊。 我舅舅的羽林军,那老妖婆肯定不敢去招惹,可是你杨川呢? 要不是最近我曹襄就住在你庄子上,我母亲还派了几百名部曲藏在周围暗处,你这片封地恐怕早就被人给踏平了。” 杨川其实也很犯愁。 六只傻雕和豹姐早已传来各种讯息,就在他封地周围的山林间,不仅藏了平阳公主家的几百部曲,另外还有数以百计的‘猎奴者’在暗中觊觎。 “特娘的,我一个小小的厨子,何德何能啊,”杨川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等你曹襄走了,霍去病又常年在羽林军中,我这孤零零的两千多亩地可不就成一大块肥肉了?” 曹襄点点头,旋即又摇头道:“那倒也不至于,我的这几百仆役就送给你了,回头我便令人将他们的户籍改到你杨氏门下。 另外,得想办法给你先弄一个像样儿的身份,这才是当务之急呢。” 曹襄这厮是个混账王八蛋,仗着自己‘快要死了’这块金字招牌,几乎打遍长安城无敌手,妥妥的就一恶棍,但对杨川,却是实打实的好。 他的身子骨很弱,但脑子真好。 “要不,让我母亲出面,帮你搞一个羽林郎的身份?”曹襄突然说道。 “羽林军缺一根豆芽菜吗?”杨川卷起袖子,露出瘦不拉几的两条胳膊,“看看,就比你稍微强壮一丢丢,跑到羽林军去吃屎啊。” 有一句他不敢说出来,那就是,他根本就不想再去行伍里给姓刘的卖命了。 杨川有一个最基本的想法,这一个人啊,为了所谓的大汉帝国,一辈子流一次血、拼一次命就行了,根本就没必要为了所谓的军功,将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 根据大汉律例,耕战一体,能种好庄稼,照样可以有加官进爵、甚至拜相封侯的机会,那就真没必要再去羽林军了。 这也是他为何从一开始,就在自己的封地上使劲折腾的原因之一…… …… 霍去病押送二十车面粉、麦麸和两车锅盔回长安了。 曹襄有事没事的,就蹲在田间地头观察家禽捉虫、吃草、下蛋,一身华美昂贵的丝帛衣衫上沾满了泥巴和草屑,整日扯着细长的脖子,都快变成一只呆头鹅了。 杨川却忙的不可开交。 他亲自带领一众仆役,在渭水上游二三里处,挖了一条引水渠,并在自己封地内的一处高地上,挖了一个六十亩左右的人工湖,在里面装满了水。 渭水里面的泥沙太多,不能直接灌溉庄稼,他要想办法给自己的封地弄一套像样的灌溉系统,这样一来,就能做到旱涝保收。 另外,在贯穿他封地的渭水上,还需要修筑一座石桥。 这两件事情,是他第一次来封地时就想好的,只不过最近的各种烂事太多给耽误了下来,趁着最近有闲余时间,正好完成它。 杨川有一个强烈的预感,那就是刘嫖那老妇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哪天就撕破面皮的去刘彻面前哭闹一番,大事应该没有,但霍去病捉来的这几百名‘猎奴者’铁定会保不住…… 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好好的榨取一下他们的‘剩余价值’。 挖掘水渠,修筑人工湖,再加上到秦岭北麓山脚下采挖石头,再将其一块块的搬运到渭水边,就这几样重体力活儿,几百猎奴者很快就累垮了。 有人开始铤而走险,趁着采挖石头的机会,逃窜进了一片山林。 然后,不到十几个呼吸,山林深处就传来几声凄厉哀号,却是那几名逃亡者被豹姐和六只傻雕猎杀当场。 眼瞅着六只傻雕血淋淋的爪子,以及豹姐沾满血污的嘴脸和伸出来足足有一尺长的粉红舌头,其他猎奴者早就心惊胆寒,哪里还敢生出逃走的念头? 对于这一切,杨川根本就不闻不问。 他知道,就算这些家伙能逃过豹姐和傻雕们的猎杀,也绝对逃不过平阳公主家的追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都不知藏了多少保护曹襄的部曲和死士…… 这种感觉很酸爽,有点荒野求生的刺激感,但杨川一点都不喜欢。 他喜欢安静恬淡的生活,真的,他就想好好种种田,种种菜,搞搞养殖什么的,再顺手做点小本买卖,每年挣几百斤金子也就很知足了。 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啊,他一点都不想过了。 ‘要不,给那老妇下一次狠手,永绝后患?’ 这一日,杨川刚刚生出一抹杀机,霍去病领着五十羽林军赶来了。 这货看上去很神气,也很高兴,因为,他带来了一个让杨川十分难受的消息:“我姨夫说了,有三条路让伱杨川挑选……” 第八十七章 不正经的曹襄 霍去病坏的很,就喜欢看杨川抓瞎的草鸡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却偏生不直接说出,刘彻给杨川准备的三条道路究竟是什么。 “霍去病,皇帝给我哪三个选择?”杨川问道。 “你猜,你若能猜中,我霍去病帮你免费揍一次卫伉,”霍去病端坐在马背上,两只眼睛都快笑成小菊花了。 杨川侧头想了想,道:“第一个选择,无非就是给裤裆里割一刀,入宫当御厨;第二个选择,无非就是给裤裆里割一刀,入长门园当大厨;第三个选择,无非就是免去裤裆里的一刀,进羽林军当伙夫。” 霍去病呆了一下,惊奇的问道:“你咋知道的?” 杨川瞪了霍去病一眼,没好气的骂道:“你姨夫可能还说过,如果入馆陶大长公主的长门园当厨子,裤裆里的一刀其实也可以免掉,毕竟,董偃那厮不就没被阉割吗?” 霍去病哈哈大笑,赶紧笑道:“这话他没说。” 这一下,霍去病终于服了,他翻身下马,揽着杨川瘦俏的肩膀笑道:“你一定会选择进羽林军对吧?” 杨川沉默半晌,叹一口气:“其实你也知晓,我这点小身板根本就不适合去羽林军打仗,还不如好好给你们种种田,搞搞养殖什么的; 你看啊,我给你们羽林军烙的锅盔,可不就是很好的军粮吗?如果我战死了,谁帮你们这些家伙捯饬极品的军粮呢? 还有,我最近正在尝试给你们羽林军的战马调配世上最好的草料,如果进了羽林军,整日操练、打打杀杀的,哪里还有心思搞这些……” 说着说着,杨川就闭嘴了。 因为,他看见霍去病身后的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露出崔九老贼那张欠揍的太监脸:“杨川公子,继续讲,这世上最好的战马草料,该如何调配?” 杨川没好气的骂道:“伱帮我解决馆陶大长公主的这摊子烂事,我便告诉你。” 崔九老贼走下马车,双手拢在袖中,很认真的看着那些累死累活正在搬石头的仆役,悠然说道:“其实很好办啊,这些猎奴者,发现一个弄死一个不就行了?” “他们这些人啊,本来都有自己的封地、屋舍和耕牛,可是,为了几两赏金,就丢下锄头,拿起绳网和刀子,成了人家任意驱使奴役的狗,简直就该死啊。” 杨川懒得听老贼的废话,只是梗着脖子道:“崔九大叔,桑弘羊占我便宜,将麦子收割后还能种一茬谷子的法子据为己有,这事你知晓不?” 崔九轻笑一声,道:“知道啊,桑弘羊那人前途无量,说不定会成为下一任大农令,因为,这一次他在皇帝面前根本就没提及你杨川呢。” 杨川微微点头,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突然笑道:“战马的草料配方,我已经大致摸索出一点道道了,要不,咱们这便去看看?” 崔九老贼盯着杨川人畜无害的脸,却没再说什么话。 霍去病却早已听得心痒难耐,一把将杨川提上马背:“走,去看看……” …… 曹襄领着十二名小厨娘,躲在一间堆满草料、麦麸和粮食的房子里,每个人身上披着用鸡毛缝制而成的大氅,蹲在一大团干草窝里,都快热得喘不过气了。 当房间的木门被推开时,曹襄怒吼一声:“谁啊,快将门关上,狗日的你寻死啊!” 等到杨川、霍去病、崔九老贼三人走进房间时,曹襄一脸恼怒,急吼吼的骂道:“赶紧关门啊,休要害得本侯白白受罪了!” 霍去病一脸愕然,崔九老贼一脸懵逼。 唯有杨川,瞅着曹襄与十二名小厨娘小心翼翼蹲在草窝上的怪异样子,心中隐约有所猜测,忍不住笑问一句:“曹襄,你们这是在孵化小鸡啊?” 曹襄苦着脸点头,十分郁闷的说道:“我好像挑了二十个坏蛋,耶耶蹲在上面都一日一夜了,竟然还没有一只小鸡钻出来……” 霍去病听得新奇,便要上前去研究一番,看看曹襄这货到底是如何孵蛋的,却被曹襄厉声喝止:“霍去病,你坏我大事,下次再不帮你偷我舅舅的金子了!” 霍去病只好讪笑两声,拱一拱手,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干脆闭嘴了。 崔九老贼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什么。 杨川只觉得一阵头大:‘得,这位大汉平阳侯,体内的铅毒算是排泄的差不多了,可是这脑子又出问题了?’ 他都开始犯愁,下一次平阳公主来看儿子,却发现曹襄这厮蹲在一堆干草里孵蛋,会不会直接暴走,剥了他杨川的皮…… 不过,他还是挺佩服曹襄的,早在两千年前,竟然就能想到‘人工孵蛋’这一养殖户的核心技术,简直有点令人感动啊。 “曹襄,你们这样蹲在鸡蛋上,就不怕将鸡蛋压烂?”杨川蹲下身,翻弄几下曹襄屁股下面的干草窝,却遭到那厮的一阵唾骂。 “杨川小贼,别动我的蛋!” “耶耶我好不容易蹲了一日一夜了,应该快要孵出小鸡了!” “杨川,去给耶耶弄一口好吃的,我都要饿昏头了……” …… 蹲在一堆鸡蛋上一日一夜,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不得不说,曹襄这家伙还真是一个狠人。 杨川忍不住开口点拨一句:“曹襄啊,其实我观察过金雕的孵蛋过程,我发现啊,只要草窝里的温度能持续保持母雕的体温,母雕蹲不蹲在上面都无所谓呢。” 曹襄侧头想了想,很认真的问道:“你没骗我?” 杨川笑骂一句:“骗你作甚?又不能当钱使。” 曹襄刚要站起来,想了又想,却又蹲下了:“不行,如果是你小子骗我,我这一日一夜的苦岂不是白受了?” “这样吧杨川,你每天做好饭食,让人给我们送来就行了。” 杨川气不过,在曹襄硕大的脑袋上使劲扇了一巴掌,骂道:“你吃吃喝喝的,蹲在一堆蛋上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你们几个憨货难道就不尿尿、不拉屎了? 真是个蠢货!” 说着话,他趁机又在曹襄的大头上使劲扇了好几下,反正这厮体内的铅毒排的差不多了,最近身子骨也渐渐有了起色,再不怕一指头给戳死了,那就索性一次多打几巴掌。 这几巴掌扇下去,看得霍去病一阵心惊肉跳。 这一个不小心,让这货犯病死了可咋办…… 曹襄被杨川扇打了脑袋,早就怒气勃发,恨不得嘴角抽抽着直接开始犯病,吓不死你? 不料,经过这一段日子的‘食疗’,他的身体早就发生巨大变化,如今想假装犯病去吓人都不行了,这让曹襄一阵懊恼,大声骂道:“杨川,等本侯孵出几只小鸡,羡煞你们!” 杨川哈哈大笑,道:“好啊,咱就打一个赌,看看谁先孵出小鸡,就算谁赢好不好?” “曹襄啊,三百亩荒地的赌注,你敢不敢?” 说着话,杨川有意无意的瞥一眼霍去病。 霍去病心领神会,嘿嘿笑道:“嘁,杨川,你竟敢跟我曹襄表弟打赌?你的胆子现在是越来越肥了啊?你可知道,整个长安城里,赌品最佳、赌运最好的是谁吗? 哈哈,那就是人家平阳侯曹襄啊。 杨川,这一次你输定了!” “去病,你别吓唬他了,”曹襄凶巴巴的瞪着人畜无害的杨川,恨声骂道:“一千亩的赌注,就在你封地周围,敢不敢?” 第八十八章 赌约与饲料(求追读) 对杨川来说,汉帝国最好的一条律法,便是朝廷允许甚至鼓励土地的自由买卖。 当然,这也可能是最坏的,要知道,两千年后的人评价两汉历史时,其中便有一条‘土地兼并严重’饱受诟病。 可对眼下的杨川来说,他太需要更多的土地了。 在汉武帝刘彻的眼皮子底下,什么样的人才是最安全的?本来,这个问题杨川始终没有考虑清楚,不过,就在刚才看见崔九老贼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明悟了。 种田。 好好种田,成为汉帝国最会种田的农夫,肯定会是连皇帝刘彻都不愿轻易得罪的人物,自然便成了汉帝国最安全的人。 江山社稷者,无非‘耕’与‘战’,如果非要加一条,应该还有一个‘读’。 不过,这都是在董仲舒老贼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的事情,暂时还不用考虑。 杨川想要最大程度的保护自己,还有什么能比得上‘汉帝国最好的农夫’这一身份呢?这才是妥妥的‘大汉社稷之基石’。 这道理其实很简单,但谁让杨川出身厨子,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总是习惯于以厨子的思维逻辑去考虑问题,自然便会出现某种奇怪的偏差…… …… 曹襄对这一场赌约很在乎,他就想孵出几只小鸡让杨川小贼看看,到底是谁最厉害。 至于说一千亩田地的赌注,他根本就不在乎,甚至,只要杨川愿意低头求告一声,便是赠送他一两千亩田地也无所谓。 谁让人杨川是他曹襄的救命恩人的呢。 可是,杨川这人很奇怪,明明是一个小财迷,却偏生一股子傲气,根本就不会为了区区一千亩薄田而低头,这让曹襄也很难受,总觉得亏欠人家太多了。 于是,十几名服侍他的仆役可算是倒了大霉,不仅要整日整夜的侍奉着吃吃喝喝,还要在曹襄起身拉屎尿尿时,蹲在一堆鸡蛋上孵小鸡。 杨川的做法就很简单。 他仔细回想了想,令人在一座大房子里盘了一个火炕,炕面上铺了一层柔软的麦草,将几百枚鸡鸭鹅的蛋随便往麦草里一摆,便不再理会了。 火炕里燃烧的是羊粪、牛粪等,火势不会太旺,但贵在稳定、持久,每隔两天填一次炕,只要保证火炕的温度在不要太高就行了。 虽然没有温度计,但杨川对自己的孵化办法很自信,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能捯饬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孵化房”…… …… 小鸡的孵化,需要二十一天左右,杨川只是给堂邑父安顿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了。 他最近整天与霍去病、崔九老贼厮混在一起,倒腾着苜蓿、豆饼、麦麸、青盐、骨粉等七八样“食材”,换了好几种口味,终于调配出三种战马的草料。 其中,最令人满意的一种配方,以苜蓿、豆渣、麦麸、青稞等几样为主料,青盐、骨粉、蛋壳粉、菜叶、酵母颗粒等为辅料,不仅战马极爱吃,而且,根据崔九老贼的判断,这种草料还能大幅减少战马生病的可能。 其实,据杨川所知,战马草料里还应该加入一些钙片、氮磷钾什么的矿物质,只可惜,眼下他根本就做不到太过精细,只能暂时先凑合着了。 即便如此,霍去病、崔九二人早就大喜过望。 尤其是崔九老贼,竟然第一次露出正常人的笑容,轻轻拍一拍杨川的肩膀,甚为欢畅的感叹一句:“杨川啊,只要你愿意,今天晚上就可以给你去势,躺着休息一个月,就可以入未央宫……” 杨川默默夹紧双腿,干笑道:“我擅长种田、做饭,配草料。” 对于杨川的拒绝,崔九看上去很失望,不过,老贼很快就又高兴起来了。 因为,杨川提出了一个新想法:“我在西域给羌人当奴隶时,发现有些老牧人会在秋霜降落前,收拢一些青草,然后,想办法制作成干料,就可以让马匹在冬天也能有很好的草料……” 绕了一个大圈,他其实想说的是‘青储饲料烘干法’,只不过,这种提法在两千年前太过妖孽,他必须要遮遮掩掩的,最好能让崔九、霍去病二人想办法完成。 也只有如此,就算再大的军功,他都可以十分安全的领受下来。 毕竟,他现在不过是一名十四岁的少年呢…… 果然,当这二人听过杨川的说法后,眼前一亮,立马开始想办法倒腾起来。 在杨川漫不经心的一两句‘点拨’下,霍去病、崔九两个人的脑洞大开,竟然很快就想到用热风烘干草料的主意。 说干就干,反正杨川的封地上其他东西不多,木料、苜蓿、麦麸和青盐等原材料很多,在五十名羽林军的帮助下,一个像模像样的‘烘干炉’很快就建好了。 将苜蓿铡碎后,与豆粉、麦麸、青盐、骨粉和酵母粉等搅拌均匀,然后,用一个粗糙的石磨将这些‘食材’研磨一遍后,再想办法弄成颗粒,通过热风烘干。 这便是新式草料的基本制作方法。 不得不承认,崔九老贼还真是见多识广、多才多艺,无论是木匠活儿,还是泥瓦工的活儿,只要这老贼一沾手,便能很快做的有板有眼。 这让杨川忍不住在心中猜测,老贼的出身,莫非是史上有名的墨家? 七八个日夜后,第一批被烘干的战马饲料被制作出来了。 “不知道战马喜欢吃不?” “烘干后的草料,会不会丢失一部分养分,会不会让战马掉膘?” 抓两把‘炒豆子’一般的战马草料,霍去病一脸紧张,就连呼吸都有些紧促起来,忍不住给自己嘴里塞了十几颗,‘咯嘣咯嘣’的大口咀嚼起来。 “嗯嗯,味道好像还行,就是有点发苦……” 瞅着霍去病嘴角流出的口水里,混杂着淡绿色的饲料粉末,杨川、崔九二人哈哈大笑。 崔九老贼的牙口好,他竟然也抓了半把马饲料,丢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细细品咂着,脸上现出一抹十分满意的微笑:“如果再炒熟一些,连人都喜欢吃,更别说战马了。” 杨川自然不会去品尝。 这种烘干后的战马饲料,味道肯定不会很差劲,但他可没有必要去亲自品尝,反正有霍去病、崔九这两个‘马痴’在场,很多事情都被抢着干完了…… …… “踏云骓,来,尝一口。” “来嘛,就一口嘛。” 终于要到见证奇迹的时刻了,霍去病一脸紧张,他将一簸箕‘炒豆子’倒进马槽,就蹲在马头前眼巴巴的瞅着,额头上竟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 “对对对,宝贝儿,就尝一小口。” ‘踏云骓’是刘彻送给霍去病的一匹好马,通体枣红,比一般战马高出半个头,腰身却很是修长,四只蹄腕很细,看上去骄傲的一塌糊涂。 它低下头,看一眼马槽中的那些淡绿色‘小豆豆’,将鼻子凑上去,轻轻闻了几下,张开大口,颇为疑惑的叼了几粒,‘咯嘣嘣’的咀嚼起来…… 第八十九章 皇帝这种生物(求追读) 烘干后的战马饲料,不但战马极爱吃,且其可提前配制、便于携带、养分合理等优势就十分的明显。 经过十几日的反复测试,配方终于被基本敲定。 霍去病、崔九二人策马扬鞭,带着第一批饲料样品赶回长安城给刘彻报喜去了。 这一次,就连崔九都开始担心杨川的安危,将五十名羽林军留在庄子上,说是要保护杨川的周全,其实也有防止配方泄露的意思。 对此,杨川心知肚明。 没日没夜的忙乱了十几日,他的小身板都快扛不住了,俊俏小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憔悴之色,两只黑眼圈也很明显。 他好好的泡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一套宽松舒适的丝帛睡衣,先美美的睡了一日一夜后,方才走下阁楼。 “小郎君,想吃点什么?” 堂邑父守在阁楼下整整一夜,头发眉毛上落了一层露水,让杨川都有些过意不去了;就是这个‘小郎君’的称呼,是曹襄教给堂邑父的,听得杨川颇为不爽。 “浆水面,爆炒牛肚,胡辣羊蹄,烤几根鹿腿,炖一罐野鸡蘑菇汤,另外,随便凉拌几个野菜、萝卜什么的就行了。” 杨川随口‘点菜’,伸了一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曹襄那厮的小鸡孵出来了吗?没出什么乱子吧?” 堂邑父强忍着笑,道:“平阳侯在鸡蛋上蹲了七八日,实在扛不住了,便换了一个孵化小鸡的法子,好像还挺管用呢。” 杨川听得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换了什么法子?” 堂邑父指一指自己的胸怀,道:“他与那十二名小厨娘,将鸡蛋捂在怀里了。” 杨川呆了好一阵子,哈哈大笑:“想不到这货还挺聪明啊。” 用胸怀孵化小鸡,自然要比蹲在一堆鸡蛋上孵化的效果好很多,起码,温度这一方面没有任何问题,而且,也能做到基本的生活自理…… …… 很快的,二十一天的期限到了。 毫无悬念的,曹襄输了这一场赌约:杨川随手摆放在火炕上的几百枚鸡蛋、鸭蛋和鹅蛋,陆续孵化出了三百多只毛茸茸的小家伙。 成功率大致在七八成左右,这已经超乎了杨川的预期。 曹襄傻眼了,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便要将怀中的那些鸡蛋掏出来扔掉,但杨川却告诉他,其实他的孵化办法也是正确的,不过,之前蹲在上面耽误了几日,反而让杨川占了先。 曹襄本来很沮丧,听了杨川的话,他再一次高兴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本侯也能孵出小鸡?” 杨川从这货的怀中取出一枚鸡蛋,对着阳光观察一阵,十分肯定的说,再有三五日,曹襄和那十二名小厨娘怀中的鸡蛋便会孵化出小鸡。 这一下,曹襄终于高兴起来了。 他立马兑现了赌约,让一名仆役赶回长安城,花了一大笔钱,将杨川封地旁边的一大片荒地和山林买了下来,足足有一千五百亩左右。 给杨川送了一千亩,剩下的五百亩,却是曹襄给自己的,他令人开荒、打理,并开始规划在上面修筑几座气派的阁楼,打算学着杨川的样子搞一个‘种养殖结合’的农庄。 一场赌约,赢了一千亩山林和荒地,杨川的心情不好不坏,显得很平淡。 赌约只是一个借口,对曹襄的心思,他心知肚明,那个大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一直都想报答一下他这个“救命恩人”,又要送地又要给他举荐官职,杨川一律婉拒了。 在杨川看来,挟恩图报是一件十分无趣的事情,一旦接受了曹襄的馈赠,两个人之间的交情,迟早会变味。 那还不如以赌约为名,顺水推舟接受曹襄的善意,彼此的脸面上都比较好看…… …… 地契一到手,杨川便组织人手对那片土地进行清理,砍掉那些丛生的灌木,用火烧掉茂密的杂草,修筑了七八条水渠,开始令人深耕。 两千年前的耕犁简直一言难尽,需要两头牛拉着,而且,还只能在荒地上划出一道不足三四寸的‘沟渠’。 这哪里是耕地,充其量也就是‘划地’、‘抠地’而已。 在田埂上观察一个上午,看着二十几头牛、将近一百仆役,折腾了两三个时辰,却只不过开荒三四亩,他的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了。 曲辕犁?新式步犁? 要么不做,要做就一步到位,这是杨川一贯的想法,所以,他便开始捉摸起‘新式步犁’的构造…… …… 就在杨川苦思冥想、为一架‘新式步犁’而头疼不已时,两百多里外,上林苑的某座宏伟宫殿里,皇帝刘彻穿一件宽松丝帛衣衫,一头秀发用一根红色丝带随便系着,就那么随意的披散在肩头。 “这便是战马饲料?” 刘彻正在吃烤全羊,两只手沾满油脂,嘴里嚼着一片肥瘦相间的肋条肉,眼睛却盯着眼前一盆子淡绿色的‘炒豆子’:“战马可爱食之?” 霍去病赶紧点头:“踏云骓极爱吃这种烘干的草料,而且,其他战马也喜欢的紧呢。” 刘彻没有理会两眼冒星星的霍去病,而是转首看向崔九:“养分可均匀?真能减少战马生病?可有什么后患?” 崔九老贼双手拢在袖中,神色淡然,道:“唯一的问题,便是苜蓿、麦麸、豆粉、蛋壳材料少,眼下尚无法大量配制。” 刘彻点点头,很认真的吃着烤全羊,似乎已经将眼前的事情给忘记了。 良久良久,直到一只烤全羊被祸祸掉五六斤,他才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桑弘羊说麦子收割后,如果墒情好,还可以再种一茬谷子,这也是杨川的法子?” 崔九点头:“是。” 刘彻对着霍去病招招手,“去病,来,帮姨夫把这只烤全羊给祸祸了;哎呀,到底是老了,吃了五六斤羊肉就吃不动了,想当初,朕一顿吃掉一只羊羔子,还能喝下七八碗酒水。 对了,桑弘羊这人怎么样?可贪财好色?” 这一句话,问的是崔九,霍去病却一边大口撕吃烤羊肉,一边含含混混的骂道:“姨夫,桑弘羊那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别人捯饬出来的好东西,凭什么功劳全揽到自己身上? 贪,太贪婪了!” 刘彻侧身,一脚过去,便将霍去病蹬得滚出去七八步,没好气的笑骂道:“朕又没问你,你懂个屁!” 霍去病从地上爬起来,十分不服气的嘟囔道:“桑弘羊本来就是个坏怂……” 刘彻懒得理会霍去病,而是转头看向崔九,颇有深意的说道:“那就给桑弘羊加官进爵,让他当一个大农令丞吧;对了,别提他的具体功劳,就说对朕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就行了。” 崔九拱手:“好。” “还有,将那五十羽林儿郎撤回来,再传出风声,就说朕有意将杨川送入长门园给大长公主烧菜做饭,结果那厮不情愿,朕大发雷霆……” 刘彻沉吟着,两根修长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继续说道:“杨川那小子,是不是不愿入羽林军?” 霍去病刚要说话,却被刘彻狠狠的瞪了一眼:“夹住!” 崔九苦笑一声,道:“的确如此,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死,而且,还怕的理直气壮、义正辞严。” 刘彻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好,怕死就好。” “这人啊,他越是怕什么,你就越要让他去干什么,哈哈哈。” “崔九,传朕旨意,召陇西良家子遗孤、十三级中更卿爵杨川入羽林军,暂时就当个秩比三百石的羽林郎吧。” 第九十章 要得,硬是要得!(求追读) “你是说,皇帝撤走五十羽林军,还放出风声,鼓动那老妖婆对我下黑手?” “敲一棍子,喂一颗糖,顺手封我一个羽林郎?” 听了霍去病的转述,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忍不住呻吟出声:‘皇帝这种生物啊,简直不可理喻,怪不得都说天心难测。’ 他一心一意的想成为汉帝国‘第一农夫’、‘第一厨子’,结果,一番处心积虑的筹谋后,他的那点小心思被刘彻一眼看穿,轻飘飘一句话,便让他入了羽林军。 怎么办?只能凉拌。 杨川心里明白的很,所谓的羽林军,听上去很拉风,无论是白铁甲衣、猩红大氅,还是俸禄、身份、地位,都算是一步登天,直接成了皇帝最信任的那一伙人。 但是。 想想今后一二十年间,一场接一场的大战,哪一场少了羽林军? 毫不客气的说,霍去病之所以能够二十三岁前横扫漠北、河西走廊和西域,封狼居胥山,被授天下一等一的‘冠军侯’,若不是无数羽林儿郎拼死拼活,哪有他的不世功勋? 羽林军的战损,差不多就是九死一生啊…… 杨川愁的不行,霍去病却高兴极了。 这货一心一意的就想拉杨川‘入伙’,好几次给皇帝递话,暗示加明示,对杨川赞不绝口;结果,适得其反,不仅没有给自家兄弟争来好处,还差点让杨川入了长门园。 没想到啊,姨夫竟然是那样一个人! 你想让他干什么,他就偏偏不干,就跟西域的老叫驴一样犟,根本就掰不直;可是,你不想让他干什么,人家转念之间便能给你一个惊喜。 霍去病自认为对皇帝很了解,经过这一番折腾后,他也终于不得不承认:“杨川啊,我觉得我姨夫是真厉害,真的,咱根本就猜不透人家的心思。” 对刘彻那厮,杨川也是心服口服:“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去病,先去给你捉雕吧。” 霍去病大喜:“好……” …… 长夏过后,很快便要入秋了,这个时节,其实并不是捉雕的最佳季节。 一些孵化出来比较早的金雕,已然学会展翅飞翔,陆续离开是母雕去抢占自己的领地和领空了;而那些孵化较迟的,却一般都有些先天不足,杨川根本就看不上眼。 与霍去病在秦岭深处转悠两三日,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幼雕,霍去病很是沮丧,就像被霜杀过三四遍的萝卜秧子,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杨川的眼睛却越来越亮:“霍去病,咱们好像要发财了。” “发个屁!”霍去病没好气的骂道。 杨川懒得理会这憨货,在豹姐和六只金雕的指引下,很快来到一处幽深狭窄的峡谷深处,瞅着两边高耸入云的石壁跃跃欲试。 “这里没有金雕啊。” 霍去病也仰着脖子往上看,却只看见云遮雾罩中,一些弯弯曲曲的老树根遒劲有力的戳出石壁缝隙,看上去就像一些怪兽的爪子,竟然还颇有几分狰狞和张牙舞爪呢。 “去病,你最多能熬几日几夜?”杨川突然问道。 “三五个日夜没问题吧,”霍去病有些疑惑的问道:“杨川,你这什么意思?担心我没本事熬鹰?” ‘熬鹰’的秘诀和方法,杨川早已告诉过霍去病了,只不过,一直没捉住幼雕,想想就让人心里抓挠的不行啊。 “三五个日夜不行,”杨川仰着脸,盯着陡峭石壁上的裂隙,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我的那四只成年傻雕,前后熬了十一日,好几次都差点失败。” “去病,如果你熬不了十一二日,那就干脆等一等,明年开春以后给你捉几只幼雕……” 霍去病立马说道:“不行,我现在就要!” 杨川转头看一眼黑不溜秋的霍去病,发现这货的眉毛似乎长开了一些,配合其狭长的两只丹凤眼,还颇有点小帅:“好,那就给你捉几只成年老雕。” 霍去病嘿嘿笑着,使劲搓着两只手:“要得,硬是要得!” 好吧,这货一激动,连蜀中方言都冒出来了。 听说司马相如颇得刘彻的宠信,经常召他进宫拍自己的马屁,霍去病、曹襄等纨绔子也常被召去旁听,接受大文化人的‘文化熏陶’。 结果,那些气势恢宏、辞藻华美的汉大赋没记下几句,司马相如的一口蜀中方言倒是被这几个家伙学了个七七八八,时不时的便会冒出来一两句。 当然,杨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的肚皮,他怎么就觉得,长安城的那帮纨绔子对司马相如的关注,主要还是来源于对他那个开酒楼、开铁匠铺、开青楼的风流妇人卓氏的惦念? 霍去病是个钢铁小直男,估计还没湿身。 至于曹襄、樊离、张连等人,定然是卓氏家的常客,因为,庄子上的那十二名小厨娘,便是卓氏调教妥当后专程送到平阳侯府上的…… 杨川:“去病,你喜欢公雕还是母雕?” 霍去病:“哪个打架厉害?” 杨川:“都很厉害。” 霍去病:“那就都喜欢。” 杨川:“对了去病,司马相如老婆风骚不?” 霍去病:“还行。” 杨川:“有多行?” 霍去病:“很大,很长,很白……对了杨川,你想干嘛?” 杨川颇有深意的瞅着霍去病,嘿嘿笑个不止,这让霍去病一头雾水,忍不住伸手挠一挠后脑勺:“真的,曹襄和卫伉都说过,卓氏就是很大、很长、很白啊。 怎么,伱也想去天府人间? 我奉劝你一句,那地方还是要少去,上一次卫伉偷了家里的金子去玩耍,差点被我舅舅打出屎来;我舅舅说了,男儿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不想着战死沙场、建功立业,整日介混迹于烟花巷子里,是很没出息的一件事!” 杨川拍一拍霍去病的肩膀,笑道:“你舅舅说的对,咱们才十四岁,坚决不去天府人间里玩耍。” 霍去病狠狠点头,道:“嗯!” 这个铁憨憨。 杨川轻笑一声,打了一个手势:“走,咱们这就去布置陷阱,今天要想办法多捉几只老雕……” ……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 躲在一棵大树下,霍去病好几次都想探头出去,看一眼有没有金雕飞过来,却每次都被杨川摁住脑袋:“憨货,你再这么乱动弹,我不管了。” 霍去病这才消停下来,却是一阵比一阵烦躁:“杨川,你这法子行不行啊?” 两张破破烂烂的渔网,外加七八根羊毛绳子,再让两只沙雕蹲在里面嘶声鸣叫,能勾搭几只金雕么? 对此,霍去病很是怀疑。 不过,杨川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嘿嘿笑道:“你放心吧,就算没有诱子,本公子都能捉到四只金雕,如今咱不是还有六只雕奸么……” 第九十一章 雕奸啊 两只充当‘诱子’的傻雕,蹲在两张大网下面,楚楚可怜,哀声嘶鸣,听得霍去病都觉得一阵心软,悄声道:“杨川,那两只金雕咋回事?” “嘶,听着好凄惨,你这家伙对它们没干什么吧?” 杨川躺在大树后,用一个大斗笠盖住脸,免得脸上肌肤被强烈的太阳光晒伤,悠然说道:“你再废话,惊扰得金雕不自投罗网,可别怪我不帮你。” 霍去病叹一口气,学着杨川的样子躺下来,低声嘟囔个不停:“哎呀,这两只傻雕,叫声咋就这么哀婉呢?听得人好生烦乱……” …… ‘诱子’是一种很古老的称呼,至于具体出处,杨川还真的不知道,但眼下汉帝国的猎人们似乎还不清楚。 不过有一点很肯定,那就是古人对此其实很有经验。 就譬如在《诗经》中,便有‘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的说法,你想想啊,连人家的的黄花大闺女都能‘诱之’,区区一只金雕,那还不手到擒来? 只不过,在这个年代的猎人更相信拳头、刀、剑和弓箭,只有在捕猎老虎、棕熊、犀牛和大象时,才会想办法布置一些套索和陷阱。 所以,霍去病对杨川的这一套玩意儿不放心,还真是有些道理。 在后世的一些牧区和山区,那些套山鸡的,套狼的,套兔子的,还有那些套鸽子、套鹞子的,都有各自的绝活儿,但有一样却是相同的,那便是都需要一个或两个‘诱子’。 当杨川更喜欢‘雕奸’这个称呼。 可不是嘛,他养的这六只傻雕,在源源不断的美食的‘腐蚀拉拢’下,早就成了不折不扣的雕奸,哪里还有一丝一毫‘天空之主’的威严与底线? 莫要说让它们充当一次‘诱子’,勾引其它金雕‘自投罗网’,便是杨川想烤两只金雕翅膀,估计这几个憨货都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翅膀戳过来…… “听,来了!” 就在杨川闭目养神时,突然,一只傻雕扑棱着翅膀,对着天空哀婉鸣叫几声,让人听了都有些酥软。 霍去病猛的翻身起来,就被杨川捂着嘴巴摁倒在地。 “憨货,你想前功尽弃啊!” 杨川低声骂一句,将一把剔骨刀慢慢伸出去一截,对着刀面上的反光影子瞅了几眼,松了一口气:“第一只傻雕马上就要入网了,记住,扑上去先套头,别让它看见别人的脸。” 霍去病激动的呼吸短促,狠狠点头:“嗯,要得!” 杨川无语了,有些担忧的嘀咕一句:“你小子别是去过天府人间吧?还不老实交代!” 霍去病瓮声瓮气的骂道:“去过就去过,没去过就没去过,你竟不信我?要不要我掏出来你看看?吓不死你!” “杨川啊,你知道吗,听曹襄和卫伉他们说,去过天府人间的人,裤裆里容易发潮,还有一股子味道,难闻的很……” 听着霍去病傻不拉几的话,杨川终于给整自闭了。 他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去吧,傻雕入网了。” 霍去病闻言大喜,手里提一截羊毛绳子和一只鹿皮头套,猛的向前窜出,两只矫健有力的脚丫子挖起两片湿润泥土,向后扬出去十几步,直如一匹脱缰的野驴。 伴随几声反抗激烈的雕鸣之声,霍去病‘嘿嘿嘿’的傻笑不止。 不过十几个呼吸,他便提着一只被蒙住眼睛的老雕,欢天喜地的跑回到大树后面,刚要开口卖弄一番,却看到杨川给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几声清扬激越的雕鸣再次响起。 与之相配合的,则是渔网下那两只诱子哀婉的嘶鸣,就好像一些狗血剧中,男主分明已然脱离危险,眼看着便要窜入茫茫山林;正在此时,猪队友女配出场,跌跌撞撞的扑出来,哀声高喊: ‘你快走啊,求求你别管我了,别过来啊啊啊啊……’ 不知怎么回事,最近一段日子里,杨川的脑子里经常会出现一些不良信息,这让他很是苦恼。 这才到长夏时节,距离春天还早呢。 是不是最近烤鹿腿吃多了?抑或是、烤羊肉吃多了,营养有些过剩、心头有点上火?看样子,得吃一段时间清淡饭食,浆水面、酸汤面、萝卜白菜汤什么的都行啊。 “霍去病,我才十四岁……”杨川叹一口气,将斗笠再一次盖在脸上,“捉雕的法子教伱了,今日能捉几只,全凭自己的本事了。 你慢慢弄,我先睡一会儿。” 这一觉,杨川睡了足足两个多时辰,直到日落西山时,才被霍去病踢醒。 一个下午,就捉了七只成年金雕,其中一只母的,其他全是凶悍无比的公雕,霍去病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狠狠的踢了杨川几脚:“七只,七只,哈哈哈!” 杨川摸着自己的屁股,没好气的骂道:“不就是几只傻雕么,看把你激动的,等你熬好了再高兴也不迟。” 成年金雕不像幼雕,野性难驯,失败的几率极大,一个不注意,可能就会前功尽弃。 霍去病哈哈大笑,快手快脚的收起渔网、绳索等‘作案工具’,将七只老雕塞进提前备好的鹿皮行囊里,分别挂在几匹战马的背上,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赶紧的,某家要熬鹰了!” 杨川同情的看一眼霍去病:“好吧,回到庄子上,我亲自掌勺给你做半个月的饭食……” …… 听说霍去病捉了七只老雕,曹襄专门跑过来看了一眼。 这厮身上沾满鸡毛、鸭毛和鹅毛,还带着一股子十分难闻的味道,头发乱蓬蓬的似乎好几日没有梳洗过,两个明显的青眼圈让杨川暗暗心惊。 “嘁,还以为你们干什么去了,原来是捉雕去了,”曹襄只瞧了两眼,便摇头叹气的走开了,“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看看现在的小孩子都成什么样子了? 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斗鸡走狗,无所事事。 本侯耻与尔等为伍也!” 霍去病眼里只有那七只老雕,哪里顾得上别人说三道四?杨川瞅着曹襄的样子,却隐约有些不安:‘这厮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眼看着这厮体内铅毒已然排泄干净,只需精心调养一段日子,自然就会渐渐康复起来,到那个时候,他就完全可以给平阳公主交差了。 可是,自打他的菜地里开始养殖家禽,曹襄的脑子就变得不太对劲了。 莫不是、铅毒损坏了这厮的中枢神经吧? 将霍去病和金雕安顿在一座木楼后,杨川给所有部曲、仆役人等下令,除了他与堂邑父二人,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 尔后,他便去寻曹襄,想看看到底出怎么回事。 不料,刚走进曹襄独占的那座阁楼,杨川就呆住了:“曹襄,你这是、在干什么?” 第九十二章 变态的曹襄(求追读) 一只小老虎,不对,两只老虎幼崽。 此刻,就趴伏在地上,口中‘吱吱吱’的叫唤着,满脸哀怜的‘跪舔’着豹姐的爪子、腿脚和那张凶巴巴的脸。 豹姐的表情很严肃,时不时的打一个哈欠,张开血盆大口,两只老虎幼崽便会赶紧凑上去,十分狗腿子的舔掉豹姐嘴角的口水。 当然,这还不算最离谱的…… 让杨川一脸愕然的,还是曹襄这厮。 只见这位大汉平阳侯、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身上披一件鸡毛缝制的蓑衣,手提一根两三丈长的竹竿,头戴插了鸡毛的斗笠,像一位牧者那般,带领一大群毛茸茸的小鸡、小鸭、小鹅,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明媚阳光下,曹襄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看上去竟有些莫名的风轻云淡,嘴角还挂着一抹晦涩的微笑。 看见杨川走进院子,曹襄得意的笑道:“杨川,让你见识见识本侯的本事!” 说着话,他口中一声呼哨,那一大群小鸡、小鸭和小鹅快步跟上来,围拢在曹襄脚下,一个个伸长脖子大声叫唤。 叽叽叽,嘎嘎嘎,呃呃呃。 就、十分的热闹。 看着杨川疑惑的神情,曹襄哈哈大笑,将手中的长竹竿挥动几下,大声吆喝:“虎一、虎二,带领本侯的孩儿们去进膳!” 两只老虎幼崽闻言,刚要转身,却又不自禁的停下脚步,可怜巴巴的望着豹姐。 豹姐十分不耐烦的吼鸣一声,那两只老虎幼崽如蒙大赦,飞一般的奔到曹襄脚下,奶凶奶凶的叫唤几声,便率先先院门外走去。 那一群鸡鸭鹅幼崽,竟似着魔般,乖乖跟在老虎幼崽屁股后头,一路叫唤着,浩浩荡荡向不远处的菜地走去。 “杨川,本侯的这一手如何?”曹襄看上去很得意,细细的脖颈上,那颗硕大的头颅似乎变得更大了。 “你把头发弄短些,令其朝上冒起来,就像一只骄傲的老鸡公了。”杨川没好气的调侃一句。 曹襄也不以为意,果真将头发弄乱,使劲摆了摆,昂着大头嘿嘿笑道:“你的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本侯不知晓,你不就以为我曹襄脑子坏了么? 实话告诉你把杨川,本侯如今清醒的很,真的,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今后需要干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干,明白?” 杨川摇头,道:“不明白。” 两只老虎幼崽,领着一大群拳头大小的鸡鸭鹅,一走进菜地里,登时便分成泾渭分明的三大群,小呆头鹅欢快的奔跑着,像一群好斗的家伙,也不知道在搜寻什么; 小鸭子则像它们的父母,最喜欢刨土,很快就从湿润的泥土里翻出一些白色小虫和细嫩的草根,讨好似的招呼那些小鸡过来‘进膳’。 至于小鸡,它们进餐的时候就显得从容多了,鹅黄色的尖嘴,一啄一个准,看着还真挺舒服的…… “杨川,我想清楚了,”蹲在田埂上观察一阵家禽进餐,曹襄突然叹一口气,“这人活在世上,总得干点什么才好,你看看我,除了浪费粮食、祸害良家妇人,差不多就是一个废物啊。 母亲想让我建功立业,像霍去病那样去羽林军混一份军功;同时,还要我想办法把平阳侯曹氏的家业做到更大,挣更多的钱币,购置更多的田地、矿山、山林、沼泽和仆役。 可是杨川你知道吗?我真要这样去做,就算没有人给我下毒,我也很快就要死掉,你信不信?” 杨川直截了当的摇头:“我只是一个厨子,农夫,这些事情不了解,也不懂。” 曹襄‘嘁’了一声,十分鄙视的瞪着杨川:“我就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将我曹襄当作朋友、兄弟,其实,我跟霍去病一样,对你杨川打心眼里喜爱啊。” 杨川往旁边挪一挪,默默夹紧腿裆:“我不喜男风。” 曹襄有些伤感,也有些生气,不再理会杨川,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我一个大汉平阳侯,从爵位上来说,列侯算是到头了,你说,我还想着要弄一份军功,那不是找死吗? 我舅舅那人……唉! 他的心思很重,真的,杨川,以后你见了他伱就明白了,我每次见到他,都觉得后背有些发冷,你可以骂我曹襄是个窝囊废,但我真的很害怕见我舅舅。 每次从未央宫出来,我都好半天尿不出尿尿,就算快要憋死了,真的尿不出来,那种感觉差极了。 此外,桑弘羊和大农令的那些官吏,整日挖空心思的想将盐铁酒水铁器农具铸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收归朝廷所有,我是大汉最大的盐贩子,你说说看,我能躲开这些烂事吗? 你看着啊杨川,以我舅舅的心思,大汉天下所有的值钱东西、好看的妇人和挣钱的生意,终究都会变成我舅舅一个人的独享之物。 在以前啊,我只是害怕,但没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和霍去病那些狗日的一样,让自己变成长安城的浪荡子、纨绔子,不学无术,无所事事。 那些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杨川,你特娘的别笑话老子! 如果你小子也有那么一个舅舅,估计你早就逃之夭夭,还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但是现在,我想清楚了。 我就学你杨川,我曹襄要成为大汉国最好的农夫,不,大汉最好的家禽养殖者,什么心也不用操,就给你们提供数不尽的鸡鸭鱼肉、鸡蛋、鸭蛋、鹅蛋……” …… 听着曹襄的一通‘长篇大论’,杨川的心情,莫名的就低落了下去。 看看这万恶的旧社会,把一个大汉平阳侯、最大盐贩子、皇亲国戚给逼成啥样子了?杨川相信,曹襄的这一番话,都是肺腑之言。 想想自己一个小厨子,又能如何呢? “那也不至于让自己变得魔怔啊,”杨川低头想了很久,很认真的说道:“你知道吗,如果你舅舅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他肯定会觉得你在骗他,这样不好。 曹襄,听我一句话,正常些。”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曹襄嘿嘿笑道:“其实,我还真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心喜欢这些鸡啊鸭啊什么的,对了,我其实还喜欢养鱼。 跟这些家伙呆在一起,我的心情就很好,我好像能听懂它们的语言,能明白它们的心思。 这种感觉,你其实也有,看看你跟豹姐、傻雕它们在一起时脸上露出的笑容,我曾经十分羡慕,不过现在么,我也找到那种感觉了。” 最后,曹襄站起身来,指着菜地中的家禽们悠然笑道:“杨川,你就等着瞧好了,我曹襄要让这大汉天下所有的百姓人家,都吃上我曹氏鸡肉、曹氏鸭肉、曹氏鹅肉、曹氏蛋……” …… 就在二人蹲在田埂上‘掏心窝子’时,一辆华美的马车,在数百名仆役的簇拥下,从东面的黄泥官道上缓缓驶来。 另外,还有数十名鲜衣怒马的少年,紧跟其后,一个个顾盼自如,油头粉面,竟是一个比一个生的俊俏。 这一行人来到杨川封地时,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迳直向庄院方向而去。 华美马车上,一名面如冠玉的青年,伸出一只素净白皙的手,状若兰花,用拇指与中指捏起车帘,探头向外看一眼:“这庄子果然不错呢。” “传下话去,见到杨川小贼,你们一拥而上,先给我抓烂他的脸!” 第九十三章 危机(求追读) 要开始熬鹰了,霍去病的两只眼睛里都在冒着小星星,他蹲在一只特制的笼子前,瞅着里面的七只老雕嘿嘿嘿的笑个不止,听上去挺瘆人的。 金雕是天空之王,何等的骄傲。 此刻,这七只老雕凶狠的盯着霍去病,时不时的,猛扑上前,用其粗粝而锋利的爪子,愤怒的撕扯网罗住自己的绳网,发出一声声凄厉唳鸣。 它们挣扎着,用其尖锐的弯喙,想去啄一下眼前这少年。 很快的,老雕们的爪子、嘴角和脖颈等处,血迹斑斑,加上它们浑身倒竖起来的羽毛,看上去还真有点令人惊心动魄。 这些情况,杨川早已告知,所以,霍去病根本就不在意。 他只想要几只属于自己的金雕,就像杨川那样,就算去田里看看割过两茬的苜蓿发芽了没有,都是那么的拉风,前面有豹姐开道,头顶六只傻雕盘旋…… 、啧啧,想想就让人生气啊。 “雕甲,雕丁,你俩休要闹腾了。” “还有雕丙,你莫要把爪子弄伤了啊你个傻雕!” 在给傻雕‘起名’这件事上,霍去病很是鄙视杨川,听听那厮给自己的六只傻雕起的破名字,什么雕一、雕二、雕三,简直不忍卒听啊。 所以,霍去病深思熟虑后,给自己的七只金雕命名为:雕甲、雕乙、雕丙、雕丁…… 十天干,十二地支,以后若能孵出小雕,还可以天干地支结合起来,加上数字编号,差不多能无穷匮也,想想就挺有文化的。 “雕儿,别挣扎了,你们就从了某家呗。” “以后跟随某家横扫天下,吃肉喝酒,醉卧沙场,封候拜将……” 就在霍去病对七只金雕‘谆谆善诱’之际,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吵吵嚷嚷的,似乎有数百人涌入杨川的庄院,这让他甚是烦躁。 于是,他隔着窗户怒吼一句:“都给耶耶闭嘴!” “哎吆,还挺霸道啊?” 一名身穿华美衣衫的俊俏少年‘啪’的一声打开一把绢扇,作势在面前扇了几下,皮笑肉不笑的扬起脸来,对着木楼二层的窗户喊道:“杨川小贼,还不下来受死!” 堂邑父手提一根丈八马槊,脸色阴狠:“你们,都滚出去。” 那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倒也识货,看着这个壮硕如半截铁塔的匈奴人,纷纷侧目,差不多都是绕着走路,有七八人打算冲上木楼。 “任何人,不得踏入木楼半步。”堂邑父将马槊横着提在手里,挡住那些华服少年。 眼见得木楼唯一的入口被堂邑父堵上,那些华服少年纷纷转头,看向后面的那辆极为奢华的大马车。 “杨川小贼在楼上?” 马车的门帘被掀开,露出一张白生生、俊俏俏、粉嘟嘟的脸,似笑非笑的瞅一眼堂邑父,便不再理睬,而是十分优雅的勾一勾手指:“那个谁,苗老四,带人上去,将杨川小贼捉来见我。 至于这个匈奴人嘛。 杀了算了,一个狗都不如的家伙,竟敢挡在本公子面前……对了,这是三枚钱,就当是赔命的罢。” 不得不说,马车上这青年男子的声音极好听,如果杨川在场,一定会骂一句‘窝草,男中音小鲜肉’;不过,在堂邑父眼里,你算个屁。 我家小郎君,比你狗日的俊俏一万倍! 就在堂邑父心中如此作想时,一名黄脸汉子将三枚钱币随手丢过来,在地上‘叮当’作响:“这是你的卖命钱,等会儿你带到那边去吃酒。” 这汉子身材不高,脸色焦黄,干干瘦瘦的,两只眼睛却如鹰隼一般阴沉冷漠,他左手捏着腰间的剑鞘,右手握住剑柄,大踏步向堂邑父走过来。 陡然。 二人相距五步左右时,黄脸汉子一声低喝,腰间长剑已经拔出,如同一道白森森的匹练般骤然向堂邑父的脖颈处刺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声轻微的机括响过,这人腰间的剑鞘内,竟然射出一蓬蓝汪汪的玩意儿。 暗器。 这黄脸汉子明着一剑刺出,实际上,他的那个鳄鱼皮剑鞘里却另藏玄机,竟是一个阴人神器,这让堂邑父愕然不已。 这狗日的,怎么跟我家小郎君一个德行…… 情况紧急,堂邑父根本就来不及想清楚,加上他本就是手脚比脑子快的那种人,只是转念间,便是一个侧滚,手中马槊从下而上,犹如一条毒蛇般骤然刺出。 堂邑父终究还是没有避开毒针,腿上微微一阵刺痛,却是有七八枚毒针射了进去。 不过,他手中的马槊却一下便要了那黄脸汉子的狗命,直接洞穿其咽喉;堂邑父暴喝一声,手腕一翻,那汉子的尸身便被高高挑起,就像一条死狗那般,‘嘭’的一声砸在十几步外的黄泥地面上,微微抽搐两下,便死掉了。 堂邑父站起身来,只觉得小腿上一阵酥麻,心中恼怒不已:“尔等,不准上楼!” 这一场打斗,不过三两个呼吸,便有一人横尸当场。 看着威风凛凛的堂邑父,再看一眼已然死透的‘苗老四’,那一群华服少年和一众部曲、仆役呆住了。 就连马车上那名俊俏美男子也一脸愕然,口中叱骂道:“苗老四真是一个废物,连一个匈奴人都打不过,死了活该。” “匈奴人中了毒针,你们一拥而上,将其剁成肉泥!” 数百部曲、仆役闻言,发一声喊,竟是人人拔出腰间兵刃,毫不犹豫的向堂邑父扑杀而来,这嚣张劲儿,一看就十分的熟练。 堂邑父头脑一阵眩晕,心下惊疑不定,但却毫不犹豫的向前跨出一大步,手中马槊猛的挑出,便将冲在最前面的一名汉子戳死当场。 “杀!” “弄死这匈奴人!” 众部曲、仆役呆了一呆,再一次向前扑杀过来,竟是人人奋勇当先,没有一个人敢落后于人。 堂邑父向后退出半步,挡在木楼的楼梯入口,一根丈八马槊挥舞起来,‘呜呜呜’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转眼间便弄死七八人。 无奈,对方人实在太多,眼看着就要守不住了。 便在此时,木楼的窗户被推开,霍去病探出半个身子,遥指马车斥道:“董偃,你再敢令人向前半步,某家灭你三族!” “霍去病?” 马车上那俊俏美男子一愣神,连声嘶吼:“停下,都给我停下!” 第九十四章 全部弄死(求追读) 霍去病是卫青的亲外甥,皇帝对这个虎头虎脑的少年甚是喜爱,不仅令他长居宫苑,如今还入了羽林军,算是刘彻最为宠信之人。 仗着馆陶大长公主刘嫖的权势,董偃就算再嚣张跋扈,却也不敢轻易招惹霍去病。 虽然,霍去病其实才是他最想对付的人…… “董偃,你这个腌臜货,跑到我兄弟封地上作甚?”霍去病很生气,脸色看上去看阴沉,与他平日的跋扈截然不同。 董偃走下马车,拱手笑道:“哎吆,去病儿,你不在羽林军中操练,怎么跑这乡下地方来了?” 霍去病看一眼堂邑父,沉声道:“给他解毒。” 董偃‘啪’的打开手中丝帛折扇,笑吟吟的瞅着霍去病,却不接他的话茬:“啧啧,去病儿,上一次在未央宫见过你以后,大长公主就对你这少年念念不忘呢; 要不,等会儿随本公子回长安城,去病儿,大长公主对你可是想得紧……” 霍去病黑着一张脸,对着董偃吐了一口唾沫:“滚!” 董偃却不以为意,呵呵一笑,伸出状若兰花的几根白皙、修长手指,作势在鼻子前面扇动数下:“哎呀,去病儿,你咋还对本公子吐口水呢? 要不你下来,往我口中吐上几口? 本公子可听说过,如你这般健壮的雏儿少年,就连口水都是甜丝丝的,好吃极了;对了,大长公主最近贵体欠安,需要几斤童子尿疗疾,如何,这便跟随本公子去长门园玩耍几日?” 霍去病恼怒至极,刚要从窗口跳出来,可一回头,看见自己的七只老雕,又强行按捺下来,冷着脸骂道:“董偃,某家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今日就不揍你了。” “这样,你先回去,等半个月后某家去长门园找你玩耍。” “某家好久没有揍人了,到时候弄死你狗日的董偃!” 说着话,霍去病低头看向堂邑父:“堂邑父,伱赶紧找你家小郎君去,让他想办法给你解毒,董偃的事情回头再说。” 言毕,他看都懒得去看董偃等人,‘嘭’的一声关上窗户,回去继续‘熬鹰’去了。 堂邑父觉得腿脚又麻又痒,心跳气喘,眼前似乎都开始冒出花花绿绿的小泡泡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大咧咧的往楼梯上一坐,沉声道:“任何人,不得踏入此楼半步。” 董偃呵呵笑着,风轻云淡的摇动手中的丝帛折扇,好整以暇的说道:“大家伙都等等,这匈奴人再有一炷香工夫就该死了,到时候冲上去,将杨川小贼给我捉下来。” 众部曲、仆役和数十名华服少年齐声应诺,竟在庄院分散开来,胡乱翻捡着,顺手将一些瓶瓶罐罐砸成一片狼藉。 “啧啧,这厨房不错,给我砸了。” “呀,还有十几筐鸡蛋、鸭蛋?哈哈,砸了砸了。” 乒乒乓乓一阵打砸,杨川好不容易才收拾整理出来的庄子,自然早已鸡飞狗跳、一片狼藉,堂邑父守着木楼,偏生还不敢走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董偃等人胡作非为。 这个时节,真是农忙时节,几乎所有青壮劳力都在田间劳动,十几名留在庄院里烧火做饭的厨娘、仆役,被这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伙撕打一顿,披头散发的被扔了出来。 曹襄的十二名厨娘刚要哭闹,却被董偃亲自上前,照着其中一人俊俏的脸上扇了一个耳光,叱骂道:“嘁,我当是什么货色,原来是卓氏门下的舞娘啊?” “来人,将这些不知羞耻的贱货给我剥光了打,打死一个算一个……” …… 就在庄院里闹得鸡飞狗跳时,远处田埂上,杨川有些疑惑的站起身来,向庄院方向张望几眼:“曹襄,刚才来的那一群人,是不是你们曹氏的?” 曹襄一门心思的观察着自己的鸡鸭鹅,连头都懒得转一下:“就算是我舅舅来了,又能如何?有本侯在此,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闹事?” 杨川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因为,他看见庄院那边有灰尘飞扬起来,似乎还有一些家禽被高高抛弃,肥硕的身子在半空中拼命挣扎…… “不对,我先回去看看。”杨川说了一句话,便向庄院方向回去了。 老远的,便听到有人在惨叫,伴随着一阵十分嚣张的笑声,似乎是曹襄的那十二名厨娘被人打了? 不等杨川走进庄院,六只傻雕一个盘旋便回来了,有些恼怒的鸣叫几声。 豹姐也发现不对劲了。 它浑身的毛发突然倒竖起来,便要疾冲出去,却被杨川伸手拦住:“别轻举妄动,跟在我后面,咱先去看看什么情况。” 然后,他就气炸了。 这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玩意?一个个身穿华美丝帛衣衫,就连那些明显是仆役的人,也是嚣张跋扈,正在他的庄院里胡乱打砸。 最为凄惨的,便是那十二名厨娘,竟然被一群油头粉面的华服少年剥光了,用鞭子抽打着玩;一脸灰暗之气的堂邑父横抱一根马槊,端坐在木楼入口处,看上去状态很差。 ‘中毒了?’ 杨川只扫了一眼,便大致清楚发生何事。 他也一眼便看出,一棵大树下,那个面如冠玉、手指状若兰花的青年男子,应该是这些人的头领。 杨川随便一个手势,豹姐骤然扑出,犹如一支离弦之箭,眨眼间便冲到董偃面前,直接将其扑倒在地,‘哇呜’一口,便用四根白森森的尖牙锁住其修长脖子。 “全部弄死!” 杨川冷笑一声,一挥手,六只傻雕便在空中俯冲而下,转眼间,便有五六人的脑袋被抓出几个血窟窿,白的红的,泼洒一地。 一众部曲、仆役这才反应过来,发一声喊。 有人猛冲过来,想要解救被豹姐锁喉的董偃;其余人等,将手中兵刃挥舞的‘呜呜呜’乱响不止,大声呼喝着,躲避六只傻雕的猎杀。 其中二十几名部曲,一看便是军中老兵卒,迅速形成战斗队列,躲在大树、墙角等处,弯弓射箭,对六只傻雕射出好几箭。 杨川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猛的扑了上去,手中早已多了一把剔骨刀,另一只手中,赫然却是一把尺许长的三棱军刺。 对方人多势众,但事起仓促,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场院里几百人捱捱挤挤的,就十分的混乱。 在这种情况下,杨川体型灵活多变的优势登时便发挥到极致,凭借着迅疾无比的身法,转眼间,他就给二十几名射箭的老兵来了一个痛快,全部割喉处理。 顺带着,他左手的三棱军刺随手乱戳,转眼间,场院的黄泥地面上一片哀号、惨叫,那些被三棱军刺戳中的,无论是腰背、大腿根还是胸腹间,转眼间便会血涌如射,用手按住都没用。 “霍去病,你还不下来,以后就别来见我!” 解决掉那些弓箭手,六只傻雕没了威胁,便可以大大方方的进行猎杀,杨川松了一口气,十分冰冷的下令:“一个不留,全部弄死!” 第九十五章 杨川生气了 杨川很生气。 他气的不是这些人的乱砸乱打,对于馆陶大长公主针对自己一事,他其实早有所料;他生气的是霍去病,为了几只老雕,竟然能容忍别人在他杨川的封地上胡作非为,却还能不声不响。 他气的,是眼看着堂邑父都中毒了,霍去病竟然没有下来。 堂邑父是匈奴人,这一点谁都没办法改变。 就算这人身份卑微,目前尚是他杨川名下的一名仆役,属于贱籍之人。 但是。 说到底,这是他杨川的人,就算曾经有过龌龊、误解,但只要是他杨川的人,就只能由他自己去怨怒、去生气,却绝对不可让别人来欺负。 这是杨川的底线。 曹襄、霍去病这些汉帝国的权贵之人,自然打心眼里看不上堂邑父,可如此冷漠的、眼睁睁看着他杨川的人中毒,还要拼死为你守着木楼的唯一入口? 这口气,杨川咽不下去了! 这真不是他矫情,而是,这种狗屁窝囊日子,杨川受够了。 当然,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霍去病如果这会儿了还不下来,他就得重新考量一下,自己在这个狗屁汉帝国的出路问题…… 听到杨川冷冰冰的话语,霍去病坐不住了。 他推开窗户,一个纵身从木楼上跃下来,随手一拳,便将一名仆役的脖子打断,并将另外一人往肋下一夹、一拧,那人便如一条死狗软倒在地。 霍去病看见杨川在人群中,犹如一条敏捷无匹的猎豹,每一次纵跃,每一个翻滚和穿插,就必然会有一二人受伤。 被剔骨刀割喉倒也罢了,以杨川的‘庖丁解牛’刀法,随便一刀子下去,必然会造成一个致命伤;最为可怕的,却还是他左手所持的那一把三棱军刺。 这种短兵刃,霍去病曾经见过一次,但并不知道其厉害之处,还以为是宰牛杀羊剁肉之物。 不料,霍去病愕然发现,杨川手中的这种棱形兵刃一旦对人体造成伤害,就是一场灾难,那个血啊,狂涌而出,即便是有人用手使劲按在上面,指头缝里却还在‘簌簌簌’的往外飚射不止。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杨川的杀人。 这家伙的武功很拉胯,身子骨也跟瘦猴差不多,如果正面对抗,董偃带来的那些部曲、仆役中间,很多人可能三拳两脚就能打倒他。 问题是,杨川的身法实在太过灵活,他使用刀子和军刺的手法太过熟练,角度又十分的刁钻,随便弄一下,定会重创一人。 与此同时,六只金雕在半空盘旋、袭击,盘绕在杨川身周十几步范围内,不断猎杀的同时,也是在保护杨川。 它们一会儿散开,分头行动,一会儿排列齐整,陡然俯冲向下,合力猎杀那些拳脚功夫十分了得的部曲。 这几个家伙,在杨川、堂邑父二人的驯养下,早已通了灵性,竟然也学会了滑铲、假摔、袭扰等假动作,让董偃带来的那些人叫苦不迭。 往往,金雕的一个俯冲下去,铁钩般的爪子,瞬间即可在人的脑袋上抓出三五个可怕的血洞。 另外,堂邑父挥舞手中马槊,脚下踉跄,却也在拼力击杀。 唯有豹姐,冷漠的锁住董偃的脖子,两只幽冷的目光,却始终不离杨川左右,自然是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一旦杨川有危险,它随口咬断董偃的脖子,即可疾冲上去…… …… 霍去病突然觉得很是愧疚。 他发现啊,自己真特娘的不是东西,别人都欺负到自己兄弟头上来拉屎拉尿了,他却为了区区几只老雕,十分漠然的听之任之。 怪不得杨川的声音,会突然变得冰冷异常。 霍去病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堂邑父手中马槊,只说一句:“你,去一边坐着,待某家杀之。” 堂邑父一个踉跄,轰然坐倒在地,瓮声道:“请霍小郎助我家小郎君!” 霍去病点头,手持一根丈八左右的马槊,大踏步奔过去,暴喝一声便冲入人群,大杀特杀。 相比杨川的灵活、刁钻,霍去病的杀人手法便十分的简单、粗暴,一根马槊被他舞动得‘呜呜’作响,每一次戳出去,绝不虚走,定有一人被格杀当场。 而且,霍去病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在杀人时,口中怒吼连连,便如猛将悍卒冲锋陷阵那般,动作僵硬而刻板,但杀伤力却极为骇人。 转眼间,霍去病身后便成了一条血路,数十具尸身,横七竖八,有些尚未死透的还在不停的抽抽着,哀号不已。 董偃带来的部曲、仆役人数众多,但一开始就被杨川杀掉其中最为精锐的二十几人,此刻,董偃被豹姐‘锁喉’,等于是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如何能抵挡杨川、霍去病二人的猛打猛杀? 但也正因为此,却反而没有一人敢独自逃走。 董偃若有闪失,他们这些人的下场,恐怕会凄惨无比;故而,这些人开始负隅顽抗,仗着人多,迅速组织起一个像模像样的‘防御阵型’。 不过,已经迟了…… “杨川,我来了!” 冲杀到杨川身边,随手一马槊,戳死一人,并将其高高挑起来,狠狠的砸向人群:“真要杀光?”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若怕惹火烧身,就退到后面去。” 霍去病勃然大怒,骂道:“你把我霍去病当成什么人了!” 说话间,他暴喝一声,猛的向前跨出一大步,掌中马槊犹如一条毒龙出洞,登时便在前方一人的胸口戳出一个大洞:“都冲我来!” 于是,双方再一次混战起来…… …… 就在庄院之中混战时,曹襄终于察觉不对劲,便也赶了过来。 这货身子骨弱,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基本不怎么参与,所以,他从怀中摸出一支特制的小弩,对着天空就是一箭。 随着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极远处的山林中一阵骚动,很快的,便有数十人快步向曹襄这边奔过来;这些人,一个个相貌凶悍,头脸身上伤痕累累,一看便知,这才是真正的、九死一生的百战老兵! 这数十人奔到曹襄身前七八步处,齐齐躬身:“见过平阳侯。” 曹襄望着杨川庄院方向,皱眉问道:“之前来的是谁?怎么好像打起来了?” 一名汉子拱手道:“好教平阳侯知晓,是馆陶大长公主门下的董偃,带领一伙人进了庄院。” “那就赶去帮忙,我杨川兄弟不擅长打架斗殴之事,”曹襄挥挥手,随口吩咐一句:“对了,若遇到硬茬,除了那个狗日的董偃,其他人随便弄死几个没关系。” 第九十六章 天大的祸事 等到曹襄走进庄院时,混战已然结束,遍地都是残肢断腿和血水汇聚而成的小坑,董偃带来的一众部曲、仆役,竟被屠戮干净,果然是一个都没留。 只留下董偃与那几十名油头粉面的少年,此刻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蜷缩成一团,哪里还敢吱声! 霍去病满头满脸都是血迹,手提马槊,踩着血污烂泥,将那些没有死透的人一一戳死,给了他们一个痛快,活脱脱就一杀人小魔王。 平阳侯府的几十名老杀才,也是人人浴血,排列整齐的站在一堵黄土夯筑的墙壁下,对着曹襄拱手。 杨川则蹲在堂邑父身边,用一块奇怪的黑色石头,将那匈奴人腿上的七八枚毒针‘吸’出来,并将自己的嘴凑在伤口处,使劲咂出里面的污血。 “提一桶生浆水过来。” “曹襄,将新挖的蒲公英嚼碎,敷在伤口处。” “你,到我房间去,将那个鹿皮行囊拿来。” 堂邑父中毒时间已久,再经过一番拼死搏杀,应该到了毒气攻心的关头,整个人软倒在地,脸上蒙着一层青森森的绿光。 一名衣衫不整的小厨娘,快步提来杨川的那只鹿皮行囊,从里面倒几十样草药,都是杨川这些年慢慢收集起来的。 “看看,这种草药叫甘草,差不多能解百毒,”杨川挑了一包甘草,抓了一大把给那小厨娘,“速去煎熬一陶罐甘草汤汁。”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这甘草号称‘药中国老’,据说能治七十二种乳石毒,解一千二百般草木毒,调和众药有功,就连张仲景都对之赞不绝口呢。 杨川亲手给堂邑父灌下五六瓢生浆水,眼看着这个匈奴人呕出几大滩黄水,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嘴里嚼着一根甘草:“豹姐,松口,让他爬过来。” 说话间,他刻意往一座木楼后面走了二三十步,避开那些粉头少年的耳目,这才停下脚步。 被豹姐锁喉的董偃,早就吓个半死,屎尿灌了一裤裆,此刻,豹姐缓缓松开血盆大口,他还真的就只能‘爬’过来…… “杨川小贼,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贵人。” 董偃这厮倒也光棍,眼看着事情闹到这般地步,便干脆咬牙切齿的咒骂起来:“你杀了大长公主的部曲和仆役,杨川小贼,你这次死定了!” “休要以为有霍去病、曹襄二人撑腰,你便可以为所欲为,长安城里,岂有你这等腌臜贱货的立足之地?哈哈哈,你就等着被五牛分尸、被剁成一滩烂肉去喂狗吧!” 杨川面无表情的蹲下来,劈手揪住董偃的发髻,将那张粉嘟嘟、油腻腻、白生生的俏脸掰直了,让其直面自己:“你便是董偃?” “杨川小贼……” 董偃刚要吐口水,就被杨川顺手一把,将那张十分俊俏的粉脸摁住,并使劲在地上墩了七八下,随口说道:“是吗?你这逼脸挺厚实的,说说看,上面抹了几层猪油? 啧啧,看看这胭脂水粉,都有半寸厚了,你说你咋就如此恶心人呢?” 董偃满脸都是血污,好几次要开口咒骂,无奈杨川下手太狠,转眼间便让他口鼻出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差不多磕掉了一小半。 “杨川小贼,你竟然如此……窋欻(chua)!” 董偃刚骂得一句,就被杨川照嘴上捣了一刀把,又磕下来几颗牙齿。 “本公子的名讳,也是伱这腌臜货能叫的?”杨川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对着霍去病、曹襄二人招招手:“过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讲。” 二人走过来,看着浑身浴血的杨川,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尤其是霍去病,竟有些愧疚的底下了头,瓮声瓮气的说道:“杨川,我霍去病不是那种人。” 杨川冰冷的脸上,终于慢慢露出一抹笑意,伸手在曹襄的肩膀上拍一拍、抓捏几下,顺手揩掉手上的血污:“你们两个给我记住了,今后,你二人若有事,杨川义不容辞,直接提着刀子就戳他狗日的。 希望你们也一样。” 霍去病狠狠点头:“好,有人再欺负你,我弄死他!” 曹襄欲言又止,苦笑道:“咱三人互帮互助没问题,谁叫咱是兄弟呢,问题是……今日杀了大长公主的几百人,咱们恐怕脱不了干系啊。” 杨川嘿嘿冷笑道:“咱不玩阴谋诡计,怕的求!” 说着话,他从怀中掏出两卷薄薄的羊皮,随手丢给董偃:“拿去,让你带来的那些小鲜肉将上面的话都背熟,否则,给他们每个人的裤裆里割一刀。 告诉他们,谁先背会谁先回家,一炷香工夫背不会,谁就去死!” 终究是形势比人强,董偃即便心中早已怒火中烧,却也只能一脸沮丧的接过羊皮,向那一群油头小生走去。 杨川突然说道:“曹襄,让你的人都退下吧,不得召唤,不准踏入庄院半步!” 曹襄微微一愣,挥一挥手,将那几十名部曲死士打发出门。 杨川冷冰冰的说完话,就走到一边,吩咐几名小厨娘烧水,打算先好好的洗一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衫再说,这满身血污的,味道实在是太冲了。 于是,就在一大滩尸体和血污中间,董偃与那一帮油头粉面的少年,开始抖音背诵:“苜蓿三百斤,配以十二斤豆粉、八斤麦麸、四斤青稞、二斤盐、一斤四两鸡鸭鱼鹅骨粉……” 只背得一遍,曹襄还一脸懵逼。 霍去病却愣住了,他猛然转首,满脸惊愕的瞅着杨川:“这……是何意?” “董偃在教他们做人的道理呢,”杨川随口说道,“霍去病,你说你也是个站着尿尿的,咋就这么多废话!” 霍去病一阵气结,一张黑脸都涨的通红了。 杨川让这帮人背诵的,可不就是他与杨川、崔九三人没日没夜整出来的‘战马饲料配方’么?如此大大方方的泄露出去? 要知道,这可是天大的祸事啊…… 第九十七章 爆炒狗腰子 不愧是长安城里的纨绔子,这些油头粉面的家伙,家学底蕴其实都不差,一个战马饲料配方、一个锅盔制作秘法,不到一炷香工夫,便背得滚瓜烂熟。 这时,十二名小厨娘抬着一个大浴桶出来,问杨川在外面洗还是在屋子里头洗。 杨川瞥一眼垂头丧气的董偃,突然一笑,道:“就在外面洗吧,我一边洗澡,一边考校这些家伙的课文背诵。”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下,杨川剥掉一身血衣,露出他干瘦身体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让曹襄、霍去病二人看了,也是眼皮狂跳不已。 想不到,这家伙身上竟有如此多的伤痕,这小小年纪的,都经历过一些什么? 霍去病、曹襄二人对视一眼,暗叹一口气,将目光转移开来,却是实在不忍看到这货伤痕累累的样子。 “看,这些是鞭子抽打出来的;这种呢,是滚烫的羊油弄出来的。” “鞭子抽烂你的肌肤,往伤口里撒一小撮青盐,然后,再滴几滴滚烫的羊油,简直能把人疼哭,也不知道那些狗日的怎么想到的,哈哈。” 杨川惬意的躺在浴桶里,让十二名小厨娘搓揉着身上的血污,随手指点着身上几处伤痕,十分平淡的说道:“那些害过我的羌人、匈奴人,全部被我给弄死了; 那些人啊,就是豺狗子,还号称自己是羊日哈的、狼日哈的,依我看来,全都是狗日哈的。 霍去病,曹襄,你们都养过狗、吃过狗肉,对狗这种东西了解多少?” 这世上的狗啊,都有一个相通的特点,那就是你若对一条疯狗表达善意,示之以弱,那些畜生便会往死里咬你,可是,你若把它给弄疼了、弄残了,它可会一辈子都敬你、畏你。 甚至,有事没事的,还会对你摇几下尾巴……” 说了一阵闲话,杨川招招手,对着董偃笑道:“那个董鸭啊,过来过来,让耶耶考校一下文章背诵得如何了。” 董偃双目之中几欲喷火,深吸一口气,憋了足足三五个呼吸,方才缓缓吐出,一声不吭的走过来。 “背。”杨川淡然道。 董偃甚为流畅的将战马饲料配方与锅盔制作的秘法背诵一遍,紧接着冷笑道:“杨川,你区区一个十三级中更卿爵,竟敢依仗军功,在自己的封地杀人行凶,依照我大汉律例,你就等着被夷灭三族吧!” 杨川点点头,道:“还不错,搞事之前对本公子还做了一点调查,对大汉律例也还算是比较熟悉,是一块当狗腿子的好材料。” 董偃梗着脖子不吭声。 杨川捞起一把清水,随手泼洒在董偃的头脸之上,继续说道:“不过呢,你这消息有遗漏,我现在是秩比三百石的羽林郎。” 董偃明显一愣神,旋即冷笑道:“就算你入了羽林军又如何?擅自杀人部曲、仆役几百人,就算是有平阳公主、曹襄、卫青和霍去病给伱撑腰都没用。 杨川,你这次死定了!” 杨川哈哈大笑,转头看向曹襄,悠然道:“平阳侯,你是列侯,大汉律例对你来说应该很熟悉吧?那你来说说,有人图谋羽林军战马新饲料配方和新式军粮的制作秘诀,该当何罪? 若这些人与羌人、匈奴人勾结,算不算里通国外、图谋不轨啊?” 曹襄看一眼霍去病,目光闪烁几下,突然翻脸:“什么?他们抢走的竟然是羽林军战马饲料配合和新式军粮制作秘法? 好你个董偃啊,真看不出来啊,你这腌臜货竟然里通国外、图谋不轨啊? 怪不得你会不择手段的讨好、巴结大长公主,原来竟是为了窃我大汉机密?你这吃里扒外的狗贼,看耶耶今日不弄死呢!” 曹襄义愤填膺的冲上去,挥舞着他那豆芽菜似的小胳膊、小拳头,在董偃的头脸上使劲打了几下,口中自是骂不绝口。 董偃却早就吓傻了。 羽林军战马饲料配方! 还有什么狗屁新式军粮…… 瞧着如丧考妣、失魂落魄的董偃,杨川终于暗暗吐一口气:‘这一道爆炒狗腰子,终于有点成色了,剩下的就是掌握火候。’ 不得不说,这狗腿的腰子还挺难整治呢,先不说这条狗凶残与否,就一句‘打狗还要看主人’,就让杨川承担了极大的风险,火候稍微差一点,可能就会坏事。 想想自己的对手,竟然是大汉大长公主,刘彻的姑母兼丈母娘,前任皇后陈阿娇的亲妈,杨川就觉得真特娘的酸爽。 如果这一道‘爆炒狗腰子’整治不好,弄出一盘夹生菜,无论是刘彻、馆陶公主还是陈阿娇,哪一个人物他都得罪不起啊。 等到那时,恐怕就只能亡命天涯了。 “董偃,你老实交代,谋取羽林军战马饲料与新式军粮的配方,是受何人指使?” 这时,霍去病也反应过来了,他阴沉着脸踏上前一步,双目如电,冷声喝问:“说,是羌人还是匈奴人?抑或是哪个藩国之人?” 董偃脸色铁青,刚要朝杨川吐口水,却被一旁的霍去病一马槊捣在嘴巴上。 这一下,不仅剩下的半口牙齿被统统磕掉,就连嘴唇都被弄破一大圈,露出满嘴的血沫子和烂肉,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风流倜傥。 霍去病心里明白,此番给董偃泼脏水,其实是杨川唯一的退路,一旦演砸了…… 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就表演的十分卖力,转头便向那些油头粉面的少年走去:“呔,你们老实交代,此番前来,是受何人指使、何人为首领?” 这些粉头少年,皆为长安城一带的小门小户人家子弟,虽说家里也有一定权势、财资和良田,可面对曹襄、霍去病时,却连个屁都不是。 此刻,听说自身被卷入一场天大的祸事,这些少年一个个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哆嗦着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只是伸出手指,默默指了一下董偃。 “董偃,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霍去病冷冷问道。 这时,董偃终于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霍去病,曹襄,杨川小贼,你们休想给我泼脏水,咱们这便去长门园寻大长公主,将事情的原委说个清楚! 杨川,你无故杀人,你……” 董偃满口喷着血沫子,看上去咒骂不已,实际上,很多骂人的话语,差不多都是杨川脑补出来的,因为,董偃的一张嘴啊,早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一张口就漏风。 杨川微微冷笑,转头对曹襄说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这位大汉平阳侯了。” 曹襄哈哈大笑:“这种事情,我区区一个列侯岂能摆平?” “本侯这便给我舅舅金雕传书,让他亲自过问一下,董偃这厮谋取我大汉羽林军草料与军粮配方,究竟受何人指使。 我舅舅这人呢,你也知道,他最是明察秋毫了。 董偃啊,你就放心好了,我舅舅从来都不会冤枉任何人,更不会对大长公主殿下起疑心的,再怎么说,馆陶公主还是我舅舅的亲姑母、亲丈母娘呢,哈哈哈,嘿嘿嘿!” 第九十八章 动了杀机 董偃算是彻底给废了。 杨川泡完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衫,观察了一阵堂邑父的毒伤,发现这个匈奴人的一条命算是给捡回来了。 他折返回去,劈手抓住董偃的发髻,随手在其裤裆里就是一刀。 顺带着,一把剔骨刀,在这厮的嘴里一通乱捣乱戳,将一条曾经十分灵活、伺候过汉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馆陶公主的舌头,硬生生的给搅成了一团烂肉。 整个过程中,董偃疼的哀号不已,浑身抖如筛糠。 杨川却基本没什么表情,嘴角挂着一抹十分古怪的微笑,就连曹襄、霍去病二人都看得一身惊悚,更别提那帮粉头少年了。 “曹襄,你这便传信给长安城。” “还有你们,只要老老实实的交代问题,平阳侯自会想办法保住尔等狗命,要是敢信口开河的乱说话,哼,董偃便是下场!” 让人端过来半盆清水,杨川慢吞吞的将双手洗干净:“对了霍去病,你去忙你的,熬鹰的事情不能间断太久,否则,会让那些老雕心中有杂念,免不了得多费很多手脚呢。” 霍去病看一眼杨川,再看一眼曹襄,闷头上了木楼,去熬他的七只金雕了。 杨川、曹襄二人也走上木楼,对疼的在地上哀号打滚的董偃和那帮粉头少年,根本就没再理睬。 原本静谧宜人的庄院,经过这一番混乱,尸横遍地,血污横流,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道,很快便召来一大群黑色的大鸟,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反正就‘啊啊啊’的叫唤着,几次想落下来,却被六只傻雕拦在空中不敢落下来。 无名黑鸟们盘旋了好一阵子,终于飞走了。 杨川仰着脸,很认真的看着天空,突然想起当初在西域,他所经历的那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却又快意恩仇的往事。 那个时候,他杀人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反正放眼望去都是敌人,随便弄死一两个人、甚至一两个部落似乎也很正常。 可是回归大汉后,他就开始缩手缩脚,那种他曾经十分鄙视的圣母情怀,让他杨川活得低声下气,窝窝囊囊,简直就是一个大废物啊。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竟然开始被馆陶公主、董偃之流的垃圾食材威胁到生命安全,干扰到自己宁静祥和的生活,简直就是该死! 杨川突然叹了一口气:“曹襄,你说我能逃过这一劫吗?” 曹襄一边在羊皮上写信,一边嘿嘿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难道我做错了?”杨川没好气的骂道。 “笑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曹襄很快写完一封信,将其递给杨川,“让你的金雕送信给我母亲,让她去找我舅舅,哭闹一场,屁事都没有。” 看着杨川闷闷不乐的样子,曹襄笑道:“你这家伙,在我面前就别装了,你这点小伎俩,骗一骗霍去病那愣头青还差不离,嘿嘿。” 杨川回头,认真的问道:“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意思?你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你以为我不知道?”曹襄一屁股坐到马扎子上,舒坦的哼哼几声,“伱曾经问过我三次馆陶大长公主的事情,还旁敲侧击的问过我舅舅对董偃的态度。 那时候我便知道,如果董偃想主动招惹你,估计会吃个大亏。 没想到,你这家伙下手竟然这么狠,直接给人裤裆里割了一刀,将那腌臜货给彻底废了,我舅舅听说这种事情,嘴上不说,心里还不知如何高兴呢。” 杨川却摇摇头,正色道:“可是,毕竟在自己的封地上杀这么多人……” 曹襄拍一拍杨川的肩膀,难得一见的收敛起嬉皮笑脸,道:“你的担忧我知道,我舅舅那人的确很可怕,谁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想的; 杨川,要不你先进秦岭躲避一段时间,我跟霍去病商议好,就说董偃带人图谋羽林军的新式草料和军粮配方,人多势众,将你吓得落荒而逃,人都是我和霍去病杀的……” 曹襄还要说下去,杨川却笑了笑,温言道:“没事,此次杀人其实是我早就想好了,这人啊,总不能一直窝窝囊囊的活着,你说是不是?” “馆陶大长公主想要对付我,我如果一味退让、躲避,她一定会变本加厉。” “这一次,不把她弄疼了,肯定还会有下一次……” …… 杨川没有进入秦岭深处去‘避风头’,因为,他反复推演过,自己这一次的布局应该比较完备,就算略有遗漏,只要曹襄、霍去病二人不出纰漏,问题不会太大。 他唯一担心的,自然还是刘彻对此事的态度。 无论是从汉帝国的皇家颜面来说,还是就正常男人的心理层面而言,董偃的存在,显然让刘彻极为不满,甚至暗自恼怒到羞愤。 你想想啊,自己的姑母兼丈母娘,长期包养着一个小白脸,已然成为汉帝国最大的丑闻;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尤其是坐拥天下的大汉皇帝,刘彻能受得了? 问题是。 如果刘彻不正常呢? ‘进入秦岭的几条隐秘通道,差不多已经探明,除非刘彻直接派人将他杨川捉拿归案,否则,总有一条道路通往远方。’ 这种与汉帝国之间的疏离感,让他觉得很是不舒服。 但没办法啊,谁让他从一开始就是羌人的奴隶?他板着指头算了一下,十分郁闷的发现,这几年下来,在这座天下,值得信赖的人好像只有霍去病、曹襄两个二货。 谁惹我,我便弄死谁。 这一股子压抑一年多的邪火,终于让杨川忍不住动了杀机,譬如,要不要想办法给刘嫖那老妇下毒、暗杀;另外,桑弘羊那种货色,尚需好好整治一番…… …… 就在杨川反复思量、推演之际,他的封地上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崔九。 另外一人,跟崔九差不多,也是一袭麻衣,脚穿一双破烂草鞋,高高瘦瘦的,比张骞还要高出半尺左右,黑红色脸膛上的两道法令纹深刻极了。 嗯,差不多就是能夹死蜜蜂的两道法令纹,让这个中年汉子看上去就像是一把杀猪刀,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又十分危险,让杨川忍不住心头狂跳几下。 侍御史,张汤。 来人冷着一张脸,对杨川身边的曹襄拱拱手,算是见礼了:“张汤见过平阳侯。” 曹襄躺平在马扎子上,侧头看向杨川,笑道:“看看,本侯不过就是杀了几个人,怎么连侍御史都惊动了?” 张汤摇头:“此案与平阳侯无关。” “你,便是杨川?”张汤看一眼杨川,冷声说道:“羽林郎杨川,请移步院外,某家有话要问你。” 第九十九章 羊肉泡馍 汉帝国的版图一路向西,西北偏西,风吹草低见牛羊,人的吃食自然便以牛羊肉为主,一碗清汤羊肉一碗面,便可以吃上千年万年而不厌腻。 很多人认为,作为大汉帝都的长安城,无论是吃法还是吃相,总得讲究一点、斯文一点、雅致一点,于是,便有了所谓的饮食文化。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就眼下的汉帝国来说,杨川发现,总体而言,关中一带的吃食风格,更多的还是秉承了河南为主的、黄河中下游的‘中原饮食文化’的精髓,以蒸、煮、炖、烤、炙为主,总体偏软烂。 至于说汉高祖刘邦老家的风味小吃,蜀中的鲜香,西域的异香,北地的肉香,基本上都成了长安吃食的重要组成部分。 当然,冠冕的说法,则是‘有益补充’。 躺在马扎子上,杨川看似在闭目养神,心底间却一直在思考,这个油盐不进、滚刀肉一般的张汤,该做成一道什么样的菜品呢? 油泼面?biangbiang面?长安葫芦头?肉夹馍? 都不行。 那就,做成一道羊肉泡馍吧。 至于说烹制一碗单走、干拔、口汤还是水围城,其实啊,完全取决于张汤自己的意愿,毕竟,就算是再牛逼的厨子,却也不能决定客人的口味…… …… 张汤是个细致人,他对数百具尸体进行了详细的检查、核对,并一一记录在案,以至于杨川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十几捆竹简,差不多都快用完了。 “这一道伤口,是马槊造成的,透体一尺七寸。” “这一人的致命伤为割喉,伤口一寸二分,一刀致命。” “这道伤口呈现三棱形状,失血过快、过多,造成其最终死亡……” 秋后的关中一带,尤其闷热,那些横七竖八的尸身早就有了很冲的味道,要不是等着长安城的人来‘破案’,杨川早就想一股脑儿的将其堆起来烧掉。 张汤却似乎一点都不嫌弃,他还时不时的蹲下身子,扳开有些尸身上的伤口,将自己的指头捅进去、拔出来,对着明晃晃的太阳观察好一阵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看出一点什么来。 这个过程就十分的沉闷而无趣。 杨川躺在马扎子上,将一个大斗笠盖在脸上,美美的睡了一觉,等他醒来时发现,张汤就站在自己的身边,俯身下来,仔细观察着杨川的脸。 杨川吓了一跳,双手抱胸:“你想干嘛?” “死者总计四百五十七人,其中,被割喉者三十三人,被异形兵刃放血致死者三十一人,马槊击杀九十六人,凶兽击杀七十三人,其余两百二十四人皆为军中兵刃斩杀。” 张汤双目幽冷,十分安静的盯着杨川的眼睛,继续说道:“此外,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被人去势、碎舌,下手之人可是你?” 杨川坐起身来,点头应承:“对,所有人都是我杀的,董偃也是我给废掉的,一个腌臜货,竟敢图谋我羽林军的战马饲料和军粮的新式配方,胆子太肥了。” 张汤摇头:“不,你只杀了六十四人,你的六只金雕击杀七十三人,再加上你废掉的一个,其余人都是旁人所杀,跟你无关。” 不愧是小时候审理过偷油老鼠的人,张汤这家伙不好糊弄啊。 “对了,霍去病杀了一些人,曹襄也杀了一些人,”杨川很光棍的往马扎子上一躺,悠然道:“反正都是为了保护我大汉羽林军的绝密嘛。” 张汤继续盯着杨川的眼睛,冷冰冰的问道:“战马饲料配方与军粮制作秘法,还有何人知晓?” 杨川伸出一指,指着被一群绣衣使者捆绑成一串的粉头少年:“他们啊,董偃夺去配方后,竟然让那些家伙都背熟了,你说可恶不可恶? 这种腌臜货,简直就该死!” “如此说来,是你诱导或逼迫董偃行此大恶?”张汤继续追问,两只浅灰色的眼睛没有丝毫感情,有点像某种冷血动物,让杨川觉得很不舒服。 “侍御史大人,你问我,我问谁去?”杨川终于忍不住了。 他慢慢站起身来,十分冷淡的说道:“我与霍去病、崔九大叔辛苦十几个日夜,终于调配好战马饲料配方,至于说军粮制作,可是我与曹襄、霍去病三人共同的心血; 其中甘苦,你问过没有? 还有,你一上来就逼问我一个受害者,你这算什么狗屁审理案件?以我看来,伱这人好生可疑,莫不是董偃的同党? 来来来,要不你勘验一遍,这战马饲料的配方和军粮制作的秘法,到底好不好使?有没有用处?是不是值得我三人用性命来保护!” 说话间,杨川索性大踏步走到半死不活的董偃身边,从其怀中摸出两卷羊皮,像扔垃圾似的甩给张汤:“请侍御史勘验!” 张汤的面部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不过,还是不太明显。 他的两道深刻法令纹,微微抖动几下,开口道:“此为我大汉绝密,就算我是侍御史,却也不敢看上一眼,羽林郎这是在刁难我?” 杨川冷笑一声,不再理睬张汤,而是蹲下身来,用肩膀碰一碰崔九的肩膀:“崔九大叔,这货死不了吧?” 崔九正在‘抢救’半死不活的董偃,一脸的老神在在:“你小子下手挺狠啊,一刀就给连根剜了?” 杨川往董偃裤裆里瞅一眼,倒吸一口凉气:“嘶,当时我与这腌臜货争夺饲料配方,手里自然就没了轻重,胡乱戳了几下,想不到……啧啧,这么惨啊? 哎呀,还有这货的舌头怎么回事?只记得他给那些粉头少年大声背配方,小子当时心急火燎的,扑上去就想堵住他的嘴; 怎么,还不小心把人的舌头给戳断了?这也不应该啊,当时我只想保护配方来着……” 崔九抬头,微微皱眉斥道:“你能不能少说几句废话!” 杨川嘿然一笑,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唉,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老嫌我呱噪呢?” “崔九大叔,其实我这人呢,很少愿意说话,可看见你崔九大叔,咋就忍不住想多说几句话,你说说看,这到底是咱俩之间有缘分呢,还是你的魅力逼人,让我忍不住便心生仰慕之情,犹如那滔滔江河之水,绵延不绝……” 崔九黑着脸:“你,闭嘴!”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小贼一旦开口,崔九老贼就莫名的一阵心烦意乱;当初在石门障时便是如此,以至于被豹姐偷袭得手,差点将一条老命给丢了。 杨川躺回马扎子。 崔九老贼,这道‘酱卤牛腱子’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意思,开始有嚼头了,这让他甚为满意。 至于这个张汤这道‘羊肉泡馍’,还差了那么一点意思,尚需继续烹调…… “杨川,你故意泄露我大汉绝密,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要讲?”就在此时,一脸冷漠的张汤突然开口。 他那两只浅灰色的眼睛,再一次盯住杨川的双目。 第一百章 你不认识我(求追读) 这个张汤,简直就是一个滚刀肉,无论杨川说什么,他都一句‘故意泄露大汉绝密事’给怼回来,让人实在有些抓狂。 就连正在‘抢救’董偃的崔九,似乎都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过,老贼并未说什么。 杨川却风轻云淡,将两卷羊皮捏在手中,反复研究、对比、推算,有些郁闷的说道:“崔九大叔,你看咱弄出来的这配方,好像有点问题啊。 这个骨粉、青盐还好说,毕竟用量甚少,可是苜蓿、麦麸、豆渣、青稞、油渣这五样,咱大汉种植面积实在太小,根本就无法满足羽林军的需求呢。 要不,你借我几十万金,我在关中再行购置几万倾良田,专门给羽林军种植草料、烹制军粮算了,听说公孙敖训练羽林军时,累死的良家子少年都好几十个了。” 崔九黑着脸不说话。 张汤也黑着脸,冷冷说道:“羽林军战马饲料配方,你便是如此轻易说出来的?” 杨川懒得理睬,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封地上的五十亩麦子收割后,种植了一茬谷子,再过十几日便能收割了; 其实啊,就算因为墒情、日照什么的无法成熟,可不就能多收一茬极好的战马草料么? 大农令那帮人不是人啊,尤其是那个桑弘羊,竟然将我杨川的一份功劳全部揽在自己头上,自己升官加爵,让我喝风拉屁,简直不为人子也!” 杨川胡搅蛮缠好一阵子,突然转首看向张汤:“你是侍御史,有权弹劾、抓捕公卿以下官吏,你说说看,桑弘羊那人是不是该抓起来审问一番?他如今就在我的封地上,要不我领你过去抓他?” 张汤冷着脸,刚要说话,却被杨川摆手阻止:“你等等,等等,刚才我突然想到一个改进军粮存储不易的解决办法,容我仔细思量一二。 你等着啊,我想完了你再来审问。” 言毕,杨川施施然上了木楼,走进自己的房间,‘咣当’一声关上门户,竟是呼呼大睡去了。 曹襄是刘彻的亲外甥、列侯、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霍去病是卫青的亲外甥、刘彻的心头肉;这两个人,张汤都不愿也不敢得罪。 那么,就我杨川没什么根基,穷小子一个,觉得好捏拿是吧? 有本事慢慢审理去,老子懒得理会…… …… 张汤黑着脸站了好久,方才拱手问崔九:“大长门与此子相识?” 崔九却有些答非所问的说道:“令人将董偃送去廷尉府地牢,看看能救活不;对了,将这些脏东西都清理一下,好好的一座庄院,看看都弄成什么样子了。 还有,那几十名油头粉面的腌臜货,全部送去廷尉府地牢;另外,所有涉案人等的家眷、部曲、仆役、门客等,也一律捉捕归案,严刑拷打,让他们说出董偃的背后指使主谋。 皇帝说了,此案极恶劣,骇人听闻,须严加审讯,无论牵涉到谁,无论是皇亲国戚、军中人物还是藩国之人,都要想办法连根拔除。” 崔九的话语甚为淡然,就像是随口吩咐的几句话,张汤却早已神情肃然,就连两道深刻的法令纹似乎都显得更加深刻,犹如两条沉默的毒蛇。 “是,属下领命!” 张汤拱拱手,自去忙碌。 他吩咐一众绣衣使者将数百具尸身拖出去烧掉后,便让人将董偃等数十人押解回长安;地上的血污,自有仆役们洒扫。 一时间,一片哭声,哀哀切切。 那些粉头少年早就吓傻了,一个个哭得不像样子,满脸的泪水与鼻涕,有些人甚至当场瘫软在地,哭天喊地,痛斥董偃狗贼不得好死,哀求绣衣使者‘明察秋毫’。 至于张汤自己,则留在庄子上,如同一把冷冰冰的杀猪刀,直戳戳的到处走着、看着、闻着,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问题…… …… 杨川喜欢干净,这一点大家都清楚,故而,不用吩咐,这庄院沾了血污的黄土自然全部要挖掉一两尺,重新换上干净新鲜的黄土。 一时间,偌大的一片庄院,尘土飞扬,夯声咚咚,除此之外,却又没有什么多余的嘈杂,所有的人都在默默干活,谁也不敢多说半句话。 崔九往那里一站,惨白泛青的老脸面无表情,便能让人心生寒意,简直比丧门神还管用。 曹襄想要下楼去找杨川,可探头一看崔九老贼阴恻恻的样子,不自禁的缩一缩脖子,重新躺回到马扎子上,忍不住嘟囔着骂道:“看看都该到用膳时间了,唉,这日子没法过了。” “为何没法过了?”突然,崔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曹襄猛的一个激灵,像受惊的狐狸那般跳起来三尺高:“你特娘的……哈哈,原来是您呐,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 “东风。” 崔九深深看一眼曹襄,微微点头:“杨川小贼果然救活了你,怪不得呢。” 曹襄咧嘴想笑,只可惜脸上肌肉有些僵硬,只能在嘴角扯出两道‘笑纹’,干笑两声,道:“想不到区区小事,竟连大长门都惊动了……” “区区小事?”崔九瞥一眼曹襄,伸手推开窗户,“你们三个小兔崽子,还不知道闯下了多大的祸事?” 曹襄摇摇头。 崔九出神的望着窗外忙碌的景象,突然问道:“杨川是不是在伱跟前打听过馆陶公主?还有,他是否问过皇帝对董偃的态度?” 曹襄哈哈一笑,很确定的说道:“没有。” 崔九不置可否的瞅一眼曹襄:“从很小的时候,你每次说谎之前,都要如此爽朗笑上几声,然后,便会面不改色的说一句假话。” 曹襄似乎一下子泄了气,一屁股坐回到马扎子上,沮丧的说道:“好吧,反正也骗不过你大长门,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杨川的确问过馆陶大长公主的事情,而且,还不止一次,总该有个十头八次吧。 上一次的猎杀,把那小子给吓坏了,所以,他对咱们那位大长公主还真是有点不放心,一有机会就打听她的事情。 不过,董偃的事情他可一句都没提。” 看着崔九微微点一点头,曹襄暗道一声侥幸:‘杨川说的没错,这人啊,在说谎话之前,必须要先说上九句半真话,再夹杂进去半句假话,效果最佳……’ 崔九又问:“栽赃之事,是你的主意?” 曹襄哈哈大笑,旋即,正色道:“不是啊,本来就是董偃图谋羽林军……” 崔九摆摆手,打断曹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冷声说一句‘董偃废了,皇帝很高兴’,便飘然离去,让曹襄的脸色阴晴不定了好一阵子,方才嘟囔一句: “嘁,本来就是董偃之罪,凭什么要冤枉好人啊……” …… 杨川一觉睡到半夜,感觉腹中饥饿难当,便从床上爬起来,披一件睡衣去厨房,打算给自己整两个小菜,再吃几碗酒,权当是补个宵夜了继续睡。 “嗯?豹姐呢?” 走出房门两三步,杨川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最近秋高气爽,关中之地的酷热终于消退大半,豹姐很自然的露出其本来面目,每天晚上都跟杨川挤一张床,还养成了‘八爪鱼式’的睡觉姿势,致使他想干点什么都不太方便。 举目四顾,夜色苍茫。 房顶没有,附近的大树上也没有,莫非去秦岭深处寻找大毛、小毛去了? 杨川发了一阵子呆,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失去了一样十分珍贵的好东西,咋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呢! 庄院里,昨日刚死过几百人,但一层干净新鲜的黄土铺上去、夯实,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这让他这个家主都觉得有些虚幻。 在一棵高大的老榆树下,杨川悄立良久。 今夜,豹姐不在身边,他很孤单。 十几座木楼犹如十几只怪兽蹲在月光下,其中,有几个窗户里透出羊油灯盏的光亮,犹如几只怪兽的困顿的独目,怎么看都觉得甚是无趣。 这该死的月亮,咋就这么圆、这么大、还这么白…… 杨川搓几下脸颊,使劲摇一摇头,将涌上心头的那一股子文青气息轻轻抹去,转身向厨房方向走去。 不料。 当他走进厨房时,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竟然在悄咪咪的烧烤撸串? 借着昏暗的、摇曳的羊油灯盏光亮,杨川看得清楚,他的烧烤炉边蹲着二人一豹:一大一小,还有一只雪豹。 雪豹自然便是豹姐。 那少年,是曹襄。 可是,这头大如斗、形若婴孩,看上去像个糟老头子的中年汉子,却又是何人?为何豹姐对他不但不攻击,反而还略带一丝亲近? 眼巴巴瞅着豹姐与别人亲近,莫名的,杨川的心里就涌上一股子怒火:“你谁啊?谁让你进我厨房了?” 豹姐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瞥一眼杨川,又懒洋洋的趴伏下来。 曹襄‘库库’偷笑。 那‘糟老头子’愕然转首,道:“我是东方朔啊,怎么,你不认识我?” 第一百零一章 屁股坐歪了(求追读) 要说起来,这个东方朔的年纪也不是很大,最多也就是三十五六岁左右,可这一副糟老头子的德行…… 好吧,杨川自承是以貌取人了。 “这位是东方朔先生,眼下在我门下当食客,”曹襄促狭笑道,“别看他相貌猥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可要论及才华,算是我平阳侯府最有名的。” 杨川暗道:‘当然是最有名的,这货在后世两千年可有名了,便是一个怪哉虫,就不知骗了多少人……’ 杨川拱手,道:“见过东方朔先生。” “嗯,果然是一表人才,男生女相,非富即贵,啧啧,这生意做得不亏啊。”东方朔转过头来,很认真的打量着杨川,口中念念有词,让杨川一阵吐槽。 汉帝国初期,‘无为而治’的黄老之学颇为流行,差不多就是‘百花齐放、听之任之’,只要你不谋反,就算你每天修仙学道磕金丹都行。 故而,这一个时期的文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所学驳杂,差不多只要有点名声的人物,不仅书读的极好、弓马箭术了得,就连那些奇门遁甲、医学占卜、麻衣相术什么的,似乎都有所涉猎,张口就来。 张骞、司马迁、东方朔都差不多。 甚至,就连大长门崔九老贼,不仅武艺深不可测,就连墨家、阴阳家、道家、法家、名家等‘各大门派’的学问,也是颇有研究。 跟这样一群老贼相处,杨川怎么就觉得有些心累…… …… “听闻平阳侯言说,杨川小郎君是一个不错的家主,所以,东方朔前来投奔,可莫要以貌取人。”东方朔开门见山的说道。 杨川看一眼曹襄:“这是?” 曹襄苦笑道:“东方朔先生……好吧,那我就说实话了。” 杨川:“废话,给我还来虚的?” 于是,曹襄便当着东方朔的面,将有些事情直接挑明了说:“东方朔先生才学极好,人品、秉性和武艺,无可挑剔,本侯曾几次举荐他入朝为官; 可是,这家伙恃才傲物,眼高于顶,每次在任上不过三五日,必会与人争执,甚至还曾动手打伤过阳陵那边的一个督邮……” 听了曹襄的话,杨川明白了。 感情是这个东方朔智商极高,就是情商偏低,每次都与自己的上司对着干? 上下打量一眼东方朔,杨川心里有些奇怪。 史书记载,这个东方朔八面玲珑、言语诙谐,不仅能将汉武帝刘彻忽悠的团团转,还能变着法儿的给皇帝谏言莫要奢靡无度、要对百姓人好一些。 这样一个人,人到中年时,竟然还是一副火爆脾气? “东方朔先生,我杨川可只是一个小小的中更卿爵,眼下才混了一个秩比三百石的羽林郎,你可别抱错大腿了。”杨川笑道。 “没事,如果你朽木不可雕,我东方朔难道就不会主动请辞?” 东方朔嘿然一笑,转头看向曹襄,悠然说道:“就譬如我的第一个恩主平阳侯,人不错,就是家大业大,已然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我东方朔就算今后能够出人头地,也甚是无趣啊。 听说你杨川白手起家,置办下这偌大的一片产业,东方朔便央求平阳侯做一次媒人,干脆将我嫁给你杨氏门中算了。” 杨川默默向旁边挪了挪:“我不好那一口。” 东方朔、曹襄二人哈哈大笑。 豹姐好一阵子没吃到烤肉,正有些气恼,眼看这三人说说笑笑的不知道撸串烤肉,忍不住一爪子刨过去,就将曹襄拨的滚出去三四步。 “看看你,把你姐都惯成什么样子了!” 曹襄从地上爬起来,笑骂一句杨川,讨好似的朝着豹姐笑道:“豹姐,我这便给你烤几串鹿肉,回头再弄几碗鹿血,养足了精神,晚上你就去弄杨川。” 豹姐大口一张,打了一个哈欠,软哒哒的趴在地上,对曹襄的话懒得理睬。 杨川瞅着豹姐将脑袋蹭在东方朔的小腿上,竟是一点都不嫌弃,心中颇为惊奇,忍不住问道:“东方朔先生,你跟我豹姐的关系怎么看着挺亲厚呢?是不是给它喂过什么好东西?” 东方朔伸手抚摩豹姐柔顺毛发,淡然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家境贫寒,刚生下来不足满月,父母双亡,是一只母老虎将我叼去,用它自己的乳汁喂养我整整三载; 我东方朔在山林沼泽间长大成人,十八岁以前,每日相伴者,唯有虎豹豺狼野鸡兔子耳;故而,所有的野兽,都愿意与我亲近,就当我是它们中间的一只罢了。” 曹襄听得两眼冒星星,一脸的仰慕之情。 杨川却有些半信半疑。 这个东方朔啊,说不定还真是一个山野间长大的怪人,当然,更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这家伙纯粹的就是胡说八道,把自己的出身说的神神叨叨的,等若是给脸上镀了一层金粉。 根据史书所载,这家伙经常干这种事。 嗯,这也是汉帝国的传统之一,就像周人先祖姜氏在某个小树林里踩了一下巨人的脚指头,天人感应,没有男人而怀孕;汉高祖刘邦梦中斩白蛇,自号‘赤帝之子’…… …… 从此以后,东方朔便在杨川的庄子上住了下来,每天像个土财主一般,一袭青衫,背负双手,在田间地头转一转,看一看,时不时的亲自动手,将那些被野狗刨开的篱笆重新弄好,差不多就是杨府的半个主人。 对此,杨川不闻不问。 他能明显感觉出来,这个东方朔啊,是他在这个汉帝国见过的第一个真正的良善之人,这一点,不用听其言,只需观其行便可知晓。 对于那些在田间辛勤劳作的仆役,东方朔很是同情,时常望着那些人唉声叹气,不止一次的劝诫杨川‘要善待那些仆役’。 杨川也终于知道,东方朔为什么满肚子学问却混得如此狼狈不堪。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的“屁股坐歪了”:眼下这个汉帝国,其实是皇帝和权贵的们的一桌菜,他却对百姓人家心生怜悯。 像他这种具备强烈的‘人民性’的家伙,在眼下的汉帝国绝对属于‘另类’;故而,东方朔不受打压和排挤,那才叫一个特娘的“怪哉”! 所以,杨川喜欢这个东方朔。 “杨川啊,你为什么要对一部分仆役仁厚,而对另一部分刻薄?” 这一日,杨川正与曹襄、豹姐吃饭,东方朔找来了。 他看上去很生气:“就算是他们都沦为仆役,可总归都是人啊?人是什么?人就是懂得怜悯之心,有礼仪廉耻之念,岂能使同类沦为禽兽牲口?” 曹襄苦笑摇头。 杨川却甚是惊异,拱手道:“东方先生教训的是,我其实也不想如此,无奈……” 正在此时,张汤阴着脸进门,冷笑道:“怎么,这位东方朔先生还没吃够廷尉府的牢饭,又在蛊惑人心了?” 第一百零二章 这嘴开过光啊(求追读) “原来是侍御史张汤,”东方朔回头,笑眯眯的说道:“我东方朔这是流年不利啊,怎么走到什么地方,都会遇到一条神情严肃的疯狗?” 杨川:“……” 不愧是东方朔,这骂人都不带脏字,只一句‘神情严肃的疯狗’,便将张汤骂的体无完肤,简直就像是嘴唇上抹过鹤顶红。 看来,历史书都是骗人的啊? 或者,眼前这位东方朔并非传说中的那个诙谐风趣、滑稽可笑的“弄臣东方朔”? 就这家伙的耿直脾气,无权无势,无根基背景,偏生一张口就是讥讽之言,在猛人如云的汉帝国还没有被人打死,这倒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张汤果然甚是恼怒。 不过,这货也是个人物,即便被人讽刺,除却脸色微微变得苍白,两道法令纹都快裂开口子了,终究却只是淡然问道:“听说你舍弃平阳候,投靠了羽林郎杨川?” 东方朔哈哈一笑:“什么叫投靠啊?听听,你张汤俗气不俗气! 某家听说杨川公子家里栽种了一片梧桐树,心中喜悦,忍不住便想过来休憩一段时日,对杨川小友来说,不过就是栽下梧桐树,坐等凤凰来罢了。 只有你张汤这等小人,才会整日介想着投靠别人,能有什么出息?还侍御史呢,你这人啊,貌似忠心耿耿,正气凛然,实际上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有人说你张汤不贪图富贵,不攀附权贵,两袖清风,乃我大汉难得一见的清吏;可是在我东方朔看来,你这厮沽名钓誉,贪图的却是名声啊。 你说说看,贪图富贵与贪图名声,哪个更无耻一些? 此外,你面瘦无肉,嘴唇长薄,法令纹入口,就一副酷吏早夭之相,休说我东方朔看不起你,你以为皇帝就能看得上你这种货色? 嘿嘿,你呀,不过就是皇帝门下一走狗,等到兔子死了,就算伱的两道法令纹再深一两寸,也不过是被人烹煮吃肉的货色!” 东方朔骂的痛快,一颗硕大的头颅左右摇摆,滑稽嬉笑的脸上,难得一见的出现一抹正气凛然,并指继续骂道:“张汤啊张汤,你这家伙命不好,这不是上天不够眷顾你,而是你爱惜自己的名声胜过爱惜自己的一颗怜悯之心。 不过放心,从你面相来看,你的子嗣福禄绵延,有大富大贵之兆,所以,必要的时候,你这老贼就趁早抹脖子算了,免得你的晦气沾染到子嗣身上。” 东方朔肆无忌惮的痛斥张汤,曹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吃吃喝喝,就好像这些事情与他这位平阳侯没有任何关系。 杨川却越听越觉得心惊。 这个东方朔,嘴上被人开过光? 这嘴有毒啊,据史书记载,张汤一生清贫,最后为了平息旁人怨气,被刘彻一句话就给丢出去,让他自行抹了脖子;至于其子嗣,还真如东方朔所言,次子张安世后来果然发迹,累迁大司马、卫将军、录尚书事,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生性谨慎,为官廉洁,权倾天下,与霍光齐名…… 张汤目光阴冷,两道深刻法令纹微微颤抖几下。 他对曹襄、杨川二人拱手道:“平阳候,羽林郎,这个东方朔大言不惭,蛊惑人心,屡次为官吏却怪话连篇,讽刺、殴打上官,罔议朝政,实在是包藏祸心,今日请二位莫要庇护,让我将其捉拿拷问一番。” 不愧是史上有名的大汉酷吏,张汤这厮随口几顶大帽子扣下来,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杨川刚要站起身来,曹襄却悄悄拉住他的衣角,哈哈大笑道:“好,这个东方朔啊,整天说三道四、指桑骂槐,就连本侯都烦不胜烦,你去将他拿下吧。 对了,只许你一人上前捉拿,别特娘的一群绣衣使者扑上去欺负人。” 张汤嘿然一笑,向后退下七八步,冷声对东方朔道:“你,过来受擒吧。” 东方朔叹一口气,转身对曹襄、杨川二人道:“平阳侯,杨川公子,你们都是我东方朔的恩主,人常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个张汤…… 罢了,那就让我东方朔去咬几口,也算是给两位恩主消消气。” 看着张汤高高瘦瘦的样子,武功定然不差,这让杨川甚为担心,不由说一句:“要不,都坐下来吃饭?” 东方朔看上去不过七八十斤,跟杨川自己差不多,也是个瘦猴子,个子也不高,宛如十一二岁的少年人,这么瘦不拉几的站在张汤面前,头顶差不多才到人家的腰腹处…… 这还怎么打? 不料不仅张汤不依,就连东方朔也哈哈大笑,大踏步走上前去,摆出一个十分欠揍的架势:“张汤,过来,让某家打出你的屎尿来。” 张汤阴着脸,斜刺里向前跨出一大步,大袖飘飘时,一只拳头猛的探出,直奔东方朔的面门而去。 于是,三两个回合后,杨川放心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个东方朔啊,不仅身法极灵活,全身灵动如一条滑不留手的小泥鳅,在张汤威猛绝伦的拳脚攻击下,竟然能够做到放松自如,游刃有余。 每次在险之又险的躲避之时,还不忘在张汤的肋下、裤裆、小肚子、腰眼等部位,十分凶狠的来上一拳一脚,或者,干脆就是狠狠的一肘子。 不到一炷香工夫,张汤就开始脚下踉跄,好几次差点被东方朔给打倒。 这一幕,突然让杨川想起当初看过的卓别林大师,与另外一名拳王之间的战斗,同样是力量悬殊,同时强弱早定,可偏偏弱者总能做到立于不败之地…… 过瘾。 真特娘的过瘾啊。 东方朔身形瘦小,面相猥琐、滑稽;张汤高高瘦瘦,力大威猛,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往,简直太养眼了。 杨川侧头,笑问一句:“曹襄,此等人物你如何舍得送我?” 曹襄突然叹一口气,低声道:“咱们把董偃给废了,事情闹得太大,馆陶大长公主已经在我舅舅那里哭诉好几次,并拉上她女儿陈阿娇,长跪未央宫外。 我母亲传来讯息,最近让咱们做好防备,实在不行,你先躲进秦岭避避风头……” 杨川一听,终于放心了。 如果刘嫖那老妇不声不响的使阴招,他还真有些发憷,毕竟,人家可是大汉大长公主、刘彻的姑母兼丈母娘,差不多权倾天下,想要对付他一个小小的羽林郎,简直太恐怖了。 但是。 以他对刘彻的了解,那老妇一旦开始胡搅蛮缠,他杨川反而会更加安全一些。 不过,以皇家人物的尿性,谁知道刘彻会不会烦不胜烦,干脆大手一挥将他给交出去…… …… “张汤,你服不服?” 就在杨川沉吟之际,东方朔、张汤之间的一场‘决斗’终于结束,不出意外的,张汤最终被东方朔打倒在地,被人给锁喉了。 “东方朔,某家不善于拳脚功夫,”张汤啐了一口,骂道:“你敢不敢与我比剑?” 第一百零三章 刀子嘴、豆腐渣心(求追读) 张汤在拳脚上吃了大亏,被东方朔一顿暴揍,披头散发不说,就连瘦峭如刀的脸上,也被揍出几块瘀青,鼻血长流,自然很是不甘心,便提出要与东方朔比剑。 东方朔嘿然而笑,嘲讽一句:“都给你说了,你张汤的剑,便留给你自己抹脖子去吧,还想跟我东方朔比剑? 你就省点力气吧! 我东方朔十五岁在太华山巅遇到一千年老白猿,它教我天下无双之剑术,自出山后,罕逢敌手,便是那关中游侠儿见了咱,也是甘拜下风,你张汤算个屁!” 言毕,东方朔松手,施施然站起身来,走到杨川面前拱手道:“杨川,看看你门下这条走狗,是不是还挺凶悍?” 杨川哈哈大笑,作势礼让:“东方朔先生,请入座。” 说着话,他便让堂邑父给东方朔加了一双筷子、一大碗浆水面,笑道:“先生果然拳脚功夫了得,差不多能给咱看家护院了。” 几人有滋有味的吃着饭,却将灰头土脸的张汤晾在一边,就当他不存在。 杨川的道理很简单,你好言好语的来,就算你张汤是大汉着名的酷吏,其实也没什么,这人嘛,总得有些毛病了才好交朋友。 两世为人,杨川很明白这样一个道理:这人啊,可以看上去像个恶人,或者像个好人,就是不能看上去像个圣人。 无论怎么看,如果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和品行,干净的就跟狗舔过一样,那么,此人要么是圣人,要么就不是人…… 张汤很难对付,就因为这货还真有点圣人的架口,一袭麻衣,一双破草鞋,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把十分端严的杀猪刀,就很让人难受。 “平阳侯,羽林郎,这东方朔几次三番殴打上司官吏,是有案底的人……”张汤沉默半晌,上前来拱手刚说的两句话,就被杨川摆手打断了。 “张汤,你若是要办案,我便称你一句侍御史大人,”杨川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若是要查办东方朔,那就请过几日再来,毕竟,这人刚刚落在我杨氏的梧桐树上,就算是一只麻雀,我杨川都会当他是一只骄傲的凤凰; 对了,如果你这会儿腹中饥饿,想吃一口我杨氏的浆水面,那就坐过来。” 张汤脸上一阵发白,沉吟三五个呼吸后,大踏步走过来,对着曹襄拱拱手,便直接跪坐在案几前:“张汤谢过平阳侯赐食。” 曹襄嘿嘿笑道:“赏伱一碗饭的是杨川。” 张汤欲言又止,显然,这厮对杨川这位中更卿爵、秩比三百石的羽林郎,在心里头还不是很服气。 杨川却笑了笑,无所谓的摇头:“赏他一碗饭的,是堂邑父大叔,至于我杨川,跟你三人一样,不过是个蹭吃蹭喝的废物而已。” 曹襄、东方朔哈哈大笑。 张汤则脸色铁青,默默端着一碗浆水面慢慢吃着,看上去还挺恼怒? 杨川瞅着瞅着,突然上火了,“啪”的一声,直接将筷子拍在案几之上,冷声说道:“久闻长安乡张汤,恪尽职守,两袖清风,颇有些圣人的做派,今日一见,实在令人失望。” 曹襄不失时机的“捧哏”:“为什么?” 杨川瞅着张汤,道:“你看啊,馆陶大长公主几次三番害我,想捉我去长门园给她做饭当厨子,为何你张汤不去查?不敢查,还是不能查? 还有,那个董偃狗贼吃里扒外,图谋我羽林军战马饲料和新式军粮秘法配方,领着几百人豪取抢夺,根据大汉律例,是不是该夷灭三族、追查其幕后主使者? 此外,桑弘羊那人就住在我庄子上,偷学我杨氏种田秘法中的诸多诀窍,算不算盗窃?尤其令人寒心的,是那厮竟拿着我杨氏的种田秘法,在皇帝哪里换了一个大农令丞的官职。 张汤,这些事情,归谁管?” 张汤黑着脸不说话。 东方朔却不依不饶,哈哈大笑,指着张汤的鼻子痛斥:“张汤,你身为侍御史,真正的恶人恶事不去稽查,跑来杨川公子的庄上装什么大尾巴狗?” 张汤两大口吃完浆水面,放下黑瓷大碗,拱手道:“张汤谢过羽林郎家的美食。” 言毕,他站起身来,转身向大门外走去。 杨川瞅着这厮高高瘦瘦的背影,心中一动,笑问一句:“张汤,你这是要去哪里?” 张汤停下脚步,回首道:“董偃救活了,某家这便赶回长安去审问他;杨川公子,你心思机巧,为人也算大方,战马饲料、新式军粮这两样都算不得什么; 张汤敬服者,却还是杨川公子能将种田秘法通过桑弘羊之手,敬献给朝廷和皇帝,对我大汉农桑稼穑之事有莫大的功劳,这是一招妙棋。” 张汤沉吟几声,有些不情愿的说道:“不过,这一次你惹得事情实在太大,馆陶大长公主那边,就算是皇帝都觉得十分棘手,你却……罢了,杨川公子,某家奉劝你一句,莫要锋芒毕露。” 说完话,张汤拱拱手,转身欲走。 杨川笑道:“侍御史大人,稍等片刻。” 他对堂邑父招招手,接着说道:“听闻侍御史张汤有一位端严仁厚的老母亲,在长安乡一带颇有贤名,只可惜啊,他的儿子却不怎么孝顺,为了一个狗屁清廉之名,竟然一年半载才能给老人家吃一顿肉糜。 堂邑父大叔,你去将咱家的叫花鸡包上两只,让这位张汤大人带回去,让老夫人尝尝鲜,也算我替她那不肖之子尽尽孝罢了。” 堂邑父瓮声应诺一声,自去厨房拿烧鸡。 张汤脸色微变,两道深刻法令纹微不可查的抖动数下,躬身道:“羽林郎今日之言,张汤铭记于心,只不过,这所谓的叫花鸡……” 杨川摆摆手笑道:“张汤,你别急着拒绝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别人都说你张汤是咱大汉酷吏,其实呢,在我眼里,你是一位难得的大汉良吏,为人端正严苛,能够严格执行大汉律例,不畏权贵,这一点,我杨川十分敬佩。” “然而,你身为侍御史,可曾见百姓人家的生计艰难?” “就连你堂堂侍御史,秩比八百石,却也无法让老娘每日吃一口肉糜,何其不孝也!” “张汤,你赠我一言,我也送你一句话:民以食为天,这人活在世上,最大的事情是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用,其次才是所谓的名声、官职和权柄。” “张汤,望你好自为之。” 杨川一顿口腔输出后,心情大畅,端起一碗浆水慢慢喝着,俊俏小脸上,满是人畜无害,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张汤却呆了又呆,几次想说话,一时间却又无话可说,一张刀子脸涨的通红。 杨川年纪不大,这一张嘴却如锋利的剔骨刀,每一个字都入了人的心,并在张汤的心尖尖上狠狠的剜了几下,让这位侍御史大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这时,堂邑父提着一只羊皮行囊出来:“小郎君,堂邑父自作主张,给包了四只叫花鸡……” 杨川轻笑一声,指着张汤道:“拿过去给他吧。” 这时,一直都没怎么吭声的曹襄也笑了,指桑骂槐的说道:“堂邑父,你这个匈奴人简直太不像话了,别人拿你当粗鄙贱人,你却怜悯别人老娘一年半载吃不上一口肉,本侯都为你觉得不值呢,哈哈。” 堂邑父咧嘴憨笑,却也不去争论,大踏步走到张汤面前将行囊递上去。 张汤接过羊皮行囊,突然叹一口气,转身便走。 “杨川,你这张嘴啊,都能抵得上一把杀猪刀了,”眼瞅着张汤远去的背影,曹襄悠然笑道:“这个张汤是一块滚刀肉,长安城里,谁见了都会头疼不已; 不料,让你一席话,竟然将这厮说的面现羞愧之色,本侯算是服了。” 杨川目光闪动,心下却一阵叹息:‘这个张汤不仅是一块滚刀肉,而且,这一番试探下来才发现,竟然还是一把杀猪刀。’ “曹襄,这个张汤不好对付。” 杨川沉吟几声,正色说道:“给长公主殿下传讯,让他二人无论如何要尽快赶来庄子上,我有要事相商,看看能不能让我逃过一劫。” 第一百零四章 一桃杀三士(求追读) 杨川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这个张汤,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在自己的封地上,杀死他人部曲、仆役数百人,如果严格按照大汉律例,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若非长公主殿下、曹襄、霍去病几人的帮忙,自己此刻恐怕已经住进廷尉府的地牢了。 大汉律法规定,可以用钱币‘抵罪’。 杨川在心中已然默算过,就算将这两三千亩良田和十余万家禽都卖掉,恐怕连罚金的一小半都凑不够…… …… 次日一大早,平阳公主便从长安城赶来了,看上去脸色不是很好。 这就更加证实了杨川的预感:‘刘彻对自己的暴起伤人,似乎也很是不满。’ 虽然大长门崔九曾经说过,废了董偃,皇帝很高兴,可是,在馆陶公主、陈阿娇二人的一番哭闹下,皇帝实际上已经烦不胜烦,就想着尽快处理掉这一摊子烂事。 左看右看,好像将杨川丢出去最划算? 娘希匹! 杨川心下勃然大怒,面上却一副风轻云淡,恍若无事发生过那般。 “杨川,你认为皇帝会将你交给馆陶大长公主?”一进门,平阳公主开门见山的问道。 杨川点点头,笑道:“会不会将我这小人物丢出去,用来消解大长公主和皇后的怒火,这是皇帝的心思,我不敢去揣测。 不过,防患于未然嘛。” 平阳公主秀美微蹙,道:“皇帝亲口应诺,不会过分为难你小子,毕竟,你虽然年纪幼小,但无论是军功还是农耕稼穑之功,堪称我大汉少年俊杰。 不过…… 馆陶那老贱人和陈阿娇二人跑去未央宫,又哭又闹,据说,陈阿娇还被她母亲推了一把,一头撞在香炉上,额头上流了好多血呢。” 就连平阳公主都觉得一阵头大,站在木楼平台上,极目远眺,望着杨川封地上生长繁茂的菜蔬和远处的那些家禽,喟然长叹:“身为皇帝,我那个弟弟什么都好,英武神明,知人善用,可在陈阿娇的事情上就很容易变得易怒,即便一件小事,都会莫名的狂怒不可遏,简直就不可理喻啊。” 曹襄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杨川却甚为淡然。 这一结果,他早已从张汤的只言片语中有所了解,不过,如今从平阳公主的口中说出来,算是彻底坐实罢了。 “要不、让杨川先进秦岭避一避风头?”曹襄忍不住说道。 平阳公主点点头,有些无奈的说道:“也罢,你就先去躲避一段时日吧,我弟弟不是糊涂人,等馆陶和陈阿娇不闹腾了,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 杨川你放心,你的庄子本宫会使人过来打理,若需钱币之物,你尽管开口,我随后便令人送过来。” 杨川却摇摇头,很认真的说道:“躲得了初一,过不了十五,我不想如此窝窝囊囊的过日子了。” 自打归汉以后,一种莫名的归属感让他不忍下死手,从长城外遇到司马迁那货开始,杨川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窝囊废,忍气吞声,这种感觉差劲极了。 他,杨川,不想再这么憋屈的活着了。 去特娘的刘嫖老妇,去特娘的桑弘羊、张汤……和刘小猪! 还是那句话:谁害我,我弄死谁。 心中虽然起了杀机,杨川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摇头苦笑几声,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自顾自的放在案几之上: “长公主殿下,平阳侯,不瞒二位,这几日我反复思量,总觉得在劫难逃,故而,我想了一个祸水东引的法子,就是不知道能行不?” 平阳公主道:“说说看。” 杨川摊开那张羊皮,却是一幅十分简易的耕犁图样,与眼下汉帝国农耕所用耕犁不同,这个结构极其简单的耕犁,竟然只需一头耕牛牵拉? 平阳公主眼前一亮,尔后,便是一阵茫然,低声问道:“杨川,此耕犁……只需一头耕牛?” 杨川笑道:“对,只需一头耕牛,而且,耕田深度还可以调整,只要有足够的好铁,完全可以深翻六七寸,无论是耕种还是开荒,速度可比现有耕犁提升七八倍。” 这话说的还有些保守。 根据后世农业实践证实,这种新式步犁,可算是华夏古代农耕文明的最后的集大成者,不仅可以节省大量的畜力,而且,耕作速度和质量也发生了质变。 眼下的汉帝国农业,一人二牛,一天只能‘划地’二三亩;可是这新式步犁,却只需一人一牛,一个大早便可深翻七八亩田地。 简直天壤之别也。 当然,杨川也藏了私心,这一款新式步犁只是一个大致图样,如何做到左右翻转,却是他给自己留下的一个后手…… 即便如此。 平阳公主却早已大为动心,侧头凝视杨川的眼睛,淡然问道:“你是想将此耕犁进献给皇帝,用来抵消杀人部曲、仆役之罪责?” 杨川摇头:“不,我想将此图献给馆陶大长公主。” “你!” 平阳公主勃然大怒,柳眉倒竖,凶巴巴的瞪着杨川,冷声斥道:“此举究竟何意?你以为将这新式耕犁进献给那两个贱人,她们便会饶过你杨川? 实话告诉伱吧,如果你是一个相貌俊美的废物,馆陶大长公主可能还会对你有所青睐,如今,你废掉了董偃,刚好可以填补她的寂寞晚年; 可是,你若稍微出色一些,让她们觉得你这人还有血水可以榨取,杨川你放心好了,本宫保证,你很快就要被她们当成一口大肥猪而圈养起来。” 眼看着平阳公主大怒,曹襄赶紧上前,打着哈哈想要和稀泥,却被平阳公主、杨川二人异口同声的一句‘闭嘴’给撵开了。 场面就、十分的尴尬。 杨川轻咳一声,对着曹襄拱拱手:“平阳侯勿怪。” 曹襄苦笑一声,躺平在马扎子上,心中暗叹:‘得,母亲是一个大妖精,这杨川是个小妖精,两个人都猴精猴精的……’ 平阳公主冷着俏脸,凶狠的瞪着杨川,道:“说说你的想法。” 杨川伸手轻抚羊皮卷上的‘新式步犁’图样,叹息道:“这架新式步犁,原本是我想与平阳侯一起打制、试验成功后,进献给皇帝陛下的一份大礼,只可惜,如今要献给别人了。 长公主殿下。 我是这么想的,咱将这新式步犁的简易图纸不经意的泄露出去,让馆陶大长公主拿到手,她必然会想办法组织人手铸造,并用之去皇帝那里邀功; 另外,我再想办法将此图泄露给另外一个权贵大家……” 杨川的话还没说完,平阳公主却似已了然于胸,伸手道:“好了,本宫知晓了。” “杨川,这有些话呢,点到为止即可,不必继续说下去,你这一桃杀三士的计谋,我那位大长公主姑母定然察觉不出。 哼哼,这一次,看不治死她!” 第一百零五章 大汉公主的传承手艺 对于皇家内部的纷争,杨川多少也有些了解,不过,如此赤果果的你死我活,却还是…嗯,就挺长见识呢。 “长公主殿下,我想去一趟长安城,”杨川沉吟几声,正色道:“只不过,我人小式微,区区一个羽林郎,恐怕……” 平阳公主摆手,道:“本宫借你三十部曲、两百仆从,再借你两名靠山妇,就算馆陶我姑姑想对你下手,没有三五百人围猎,不动用军中弓弩,一时半会儿也料然无妨。 对了,就让曹襄与你同行吧。 打死你一个羽林郎杨川,馆陶那老贱人只需拿出贰、叁佰金即可赎罪,可是,她若敢动手刺杀围攻一个平阳侯,必会吃不了兜着走!” 杨川起身,深深一躬,道:“谢过长公主殿下。” 平阳公主一双丹凤眼,深深凝视杨川片刻,突然招手,温言笑道:“杨川啊,你过来一下。” 杨川规规矩矩走上前去,刚要说话,却被平阳公主一把揪住其脖颈,将他摁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伸出来,在杨川的腰上狠狠的拧了一把:“让你们三个臭小子惹是生非!” “这一下,是掐曹襄的!” “这一下,掐霍去病的!” “……” 杨川连声惨叫。 疼,太鸡儿疼了! 平阳公主的两只纤纤素手啊,简直就像两只老虎钳,杨川根本就挣脱不开,只能“咝咝”的吸着冷气,使劲挣扎,发出几声极为惨烈的叫唤。 平阳公主的“掐人功夫”,简直炉火纯青。 她知晓哪个部位的软肉掐起来最顺手、最疼,且以一炷香为计时单位,就……很是凶残呢。 眼瞅着杨川遭罪,曹襄都顾不上幸灾乐祸,默默向远处挪动一下,眼角狂跳:“母亲掐得好,掐得好,杨川这家伙简直不像话,嗯,太不像话了!” 平阳侧目看去,微微冷笑一声,曹襄便赶紧改口:“卫伉偷过家里的金子,要不等回到长安城了,母亲去掐他……” 一炷香工夫,平阳公主终于放开杨川,搓揉几下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发出一连串“叭叭叭”的清脆响声,嫣然笑道:“自从曹襄生病后,好久没有掐人了,杨川,你还不错嘛。” 杨川满头满脸都是冷汗,苦笑道:“长公主殿下……” 平阳公主却摆摆手,淡然说道:“既然掐过你了,本宫自当认你为儿。 杨川,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平阳的儿子,与曹襄一般,今后伱们都可以称本宫为母亲,若有哪个不长眼的招惹你们,本宫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曹襄闻言,大喜,赶紧上前恭贺。 杨川呆了呆,深深一躬,道:“孩儿……见过母亲大人!” 实际上,他内心深处多少有些不安,觉得与皇家人物走得太近,怕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他知道,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随着刘彻的年纪越来越大,既有卫青、霍去病的横扫天下,又有什么狗屁“巫蛊之祸”,就连他的亲儿子、亲闺女都弄死好几个…… 不过,杨川面上却露出一抹感激不尽的喜悦之色:“母亲大人,孩儿自幼为羌人所劫掠,遭罪无尽,九死一生,归汉后全凭母亲、平阳候、霍去病几人照拂,方才落地生根,有了今日之杨川。 母亲但有吩咐,孩儿定当全力以赴!” 平阳公主满意的笑了笑,招手道:“你们两个臭小子,过来,到本宫身边来,怎么站那么远啊?跟自己的母亲还如此生分? 本宫又不是母老虎……” …… 次日一大早,杨川、曹襄、豹姐乘坐一辆极为奢华的马车,向长安城方向逶迤而行,数十名百战老兵卒、两百多仆役随行。 六只傻雕在高空中盘旋、侦察,看上去就很是敬业;东方朔骑着一头瘦驴,远远跟着大队人马的后面,走走停停,也不知在忙乎什么。 霍去病熬鹰到了关键时刻,所以,也就没有去打扰他。 另外,马车上还有两名极壮硕的妇人,足足有……三百斤的厨子那么健硕吧。 随着马车在坑坑洼洼的黄泥官道上颠簸,这两名‘靠山妇’浑身的白肉,便会哗哗哗的一阵荡漾,连带着让结实的榆木马车都是一阵‘吱扭扭’乱响,听得杨川暗暗担心不已。 “她们是我舅舅送给母亲的,”瞅着杨川少见多怪的样子,曹襄十分得意,斜倚在一个丝帛抱枕上,悠然说道: “等你再长大一些,本侯给你想办法,把我舅舅的哪个女儿骗到手,你们杨家也会有这样几名靠山妇。” 杨川吞了一口唾沫,讪笑道:“还是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吧。” 开玩笑,老刘家的闺女谁敢娶?想想那些娶过大汉公主的男人,能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不要说馆陶公主的男人陈午那种窝囊废,就连卫青都扛不住啊。 江湖传言,为了让小舅子卫青顺利推平自己的姐姐平阳公主,刘彻不仅创造各种建功立业的机会,让卫青一步登天,成为汉帝国数一数二的名将,还派人灭了卫青的原配老婆,为自己这个小舅子‘除了后患’…… 不过,想想曹襄这货,终究会娶了自己的亲表妹、刘彻与卫子夫的女儿当利公主,杨川不禁心头大快,竟然嘿嘿笑出声来。 “杨川,你笑什么?”曹襄问道。 “我笑了么?我为什么要笑啊?”杨川矢口否认,连连摆手,却又实在忍不住笑意,便干脆哈哈大笑起来。 “曹襄啊,听说你表妹当利公主十分美貌,还跟你关系极为亲厚……” 不料,杨川刚一开口,曹襄便脸色大变:“你,闭嘴!” 曹襄伸出一脚,想蹬杨川,却被杨川一把抓住,在大腿内侧狠狠的拧了一把,登时便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号:“本侯错了,本侯投降!” 杨川被曹襄的无赖样子惹笑了,松开手,笑吟吟的问道:“老实交代,你和当利公主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你别想着骗我,霍去病可把你的老底儿都交代过了。” 曹襄苦着脸,骂一句‘霍去病不是东西’,这才长叹一口气,道:“别提了,我那位表妹简直就……杨川,你说母亲怎么样?” 杨川:“温柔娴静,知书达理。” 曹襄没好气的瞪一眼杨川,骂道:“你可知晓,那个当利公主,简直就跟他姑姑一个德行,满面荡漾着笑意,一爪子掐下去,我身上便是一大坨青紫暗伤,唉!” 俗话说的好,养儿跟舅舅,养女随姑姑。 从曹襄的嘴里杨川得知,那位当利公主的心情、手段和心机,差不多就跟她姑姑平阳公主盗版,小小年纪,便能把曹襄治个半死,此事怎么听上去有点…… 嗯,就十分的厉害啊。 “杨川,要不我让母亲出面,把当利公主嫁给你?”曹襄不怀好意的笑道。 杨川不置可否。 曹襄这货可能还没想到,终究娶了当利公主的倒霉蛋,便是他自己…… …… “何人挡道,还不让开!” 就在二人嘀嘀咕咕笑谈之际,突然,马车猛的停了下来,一名部曲大声喝问一句,旋即来到马车窗边低声禀告:“平阳侯,杨川公子,前方有人挡道。” 曹襄眉头微皱,吩咐一句:“只要不是我舅舅,就打过去啊。” 杨川为之气结:‘听听,这还是人话么?汉帝国权贵的正确打开方式,原来是这样啊?’ 不料,那名部曲迟疑两个呼吸,低声道:“侯爷,是个、女的。” “女的?”曹襄登时便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啧啧,容貌如何?胯宽几许?翘否?饱满否?” 那部曲道:“甚美。” 曹襄哈哈大笑,一把掀开车帘跨出马车:“杨川,走走走,兄弟带你去调戏良家妇人!” 第一百零六章 敏感的卓姨 据霍去病、曹襄几名纨绔子讲说,在汉帝国,妇人的贞洁问题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问题,为了一口饭食果腹,很多妇人可改嫁好多次。 尤其是那些上了战场的良家子,生死未卜,一旦有丈夫战死的消息传来,战士遗孀很快就会成为抢手货,会给家族换来几石、十几石的粮食…… …… 曹襄兴冲冲的跑出去‘调戏良家妇人’,杨川却在马车里沉默良久,这才掀开车帘,举步走下车。 他不喜欢眼下这个汉帝国。 用曹襄笑骂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他杨川虽然身份变化了,但心里头却尚未改头换面,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大汉权贵、纨绔子,也还没学会欺男霸女那一套。 “啧啧,这不是平阳侯么,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妾身?” 站在曹襄对面的,是一名容貌极美的黑衣妇人,身材不是很高挑,但肌肤胜雪,颇有点川蜀女子所特有的那种通灵清秀之色,凹凸有致,眼角含情,丰润双唇甚为湿润,在秋日阳光下颇为养眼。 这妇人靠着一辆古朴马车,双手抱于胸腔,更显巍峨突兀,一颦一笑、一呼一吸间,自是甚为荡漾,让杨川都忍不住暗呼一声:‘妖孽!’ 唯一。 嗯,唯二的问题,便是这妇人的年纪略显丰硕,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吧。 “杨川,过来瞅瞅,这是咱卓姨,”听得杨川走过来,正在耍流氓的曹襄转首笑问:“如何,艳丽否?养眼否?可令人赏心悦目、胡思乱想否?” 杨川没好气的问道:“卓姨?” 曹襄嘿嘿一笑:“卓氏喊母亲为姐姐,可不就是咱卓姨?” 卓氏? 卓文君?司马相如的老婆? 杨川终于心中微动,看一眼那妇人,拱拱手算是见过礼了。 “卓姨,你上次送我的那十二名舞娘,如今都成了小厨娘,啧啧,你可不知道,她们换上本侯亲手裁剪的打底裤、护士帽、小裙裙,真是令人心跳加快呢。” 曹襄一本正经的继续胡说八道:“卓姨肌肤胜雪,身道好,再加上徐娘半老的韵味,若换上本侯的那一套行头,保证迷死个人呢。 一套百金,要不要? 你若不想要,本侯回到长安城,便将其卖给司马相如的那十几个心头肉、狐狸精、小娘皮……” 那妇人脸色渐冷,斥道:“你闭嘴!” 曹襄哈哈大笑,用肩头顶一顶杨川,道:“杨川你知道吗,自从那个司马相如得了我舅舅的宠信,当了一个狗屁郎官,就开始春风得意起来,竟然在长安城里养了十七八名小娘皮。” 那妇人怒道:“你胡说,分明只养了一个小桃红!” 曹襄大笑。 杨川凝目望去,却见那妇人泫然欲泣,眼眶发红,丰腴肩头微微耸动不已,一排晶莹雪白如小小贝壳的牙齿,紧紧咬着湿润嘴唇,凶巴巴的瞪着曹襄似乎都想吃人了。 还真是一名情深意切的良家妇人。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个司马相如啊,如今深得刘彻宠信,赏赐无尽,良田百倾,仆役如云,据说在长安乡一带有一座很大的庄院,养了十几名小妾,日子过得甚为滋润呢。 至于这个卓氏,果真如野史所载,的确已然沦落为一名怨妇。 “曹襄,咱还是先回长安吧。”杨川拉一把曹襄,扭头就走。 他暂时还没打算与卓氏有什么瓜葛,眼下自己的一摊子烂事还理不清,哪里有心思去跟这半老徐娘攀交情! 曹襄笑道:“好。” 二人便要转身离去,那卓氏妇人却突然开口:“平阳侯请留步!” 曹襄回首调笑一句:“怎么,卓姨想邀请本侯去你车上?” 那妇人迟疑一两个呼吸,嫣然一笑,道:“可以啊,两位俊俏小郎君,能否赏一个脸,与妾身共乘同一辆车架?” 曹襄看向杨川,吃吃笑道:“要不?” 杨川拱拱手,转身就走。 两世为人,他想通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越是容貌娇艳的妇人,便越会骗人…… “这位便是杨川公子?”突然,卓氏开口问一句,悠然说道:“杨川公子果然十分俊俏,怪不得有人念念不忘,在前方眼巴巴的等候多时呢。” 杨川停下脚步,缓缓回首。 只一瞬间,他的那张脸便冰雪融化,笑吟吟的说道:“卓姨,听曹襄夸耀说,你家的天府人间乃天下一等一的绝佳去处,不仅有美酒,更有近百名天下名厨打理后堂。 我这人呢,没其他本事,就喜欢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若卓姨不嫌弃,咱这就去你家的天府人间玩耍一回? 卓姨别误会,我只想去学几招烹饪之术,可没其他意思啊。” 对于杨川的应变之能,曹襄见识过不止一次,不过,如此快速的变脸技能,他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虽然他不知道杨川什么意思,却丝毫不影响自己的‘发挥’,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咱这便去天府人间玩耍!” “对了,本侯这便给长安城那帮兔崽子传信,就说本侯回来了,让他们洗干净了送过来!” “好几个月没欺负过人了,啊,手脚都有些生疏了呢。” “哈哈哈……” 曹襄一边嚣张的吩咐下去,一边大踏步走进卓氏的马车,回头招招手:“卓姨,杨川,赶紧上来啊,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杨川苦笑,打一声呼哨,让豹姐、六只傻雕先进马车,这才看向风姿绰约的卓氏,道:“请!” 卓氏微笑道:“杨川公子请。” 于是,一行人便在半道上换乘卓氏的马车,迳直向长安城而去。 卓氏的马车甚是宽敞,可如今挤进来三人、一豹、六只傻雕,就显得多少有些不方便,曹襄这厮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就一无赖纨绔恶少,就算再离谱的事情似乎也很正常。 倒是杨川,闻着车厢里的幽幽体香,再让豹姐挤过来一阵撩拨,一张俊俏小脸微微泛红,甚是尴尬的拍一把豹姐肥硕的屁股,笑骂道:“看看你现在肥成什么样子了?从今日起,不准再偷吃宵夜了。” 不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瞅着杨川口中在骂豹姐,人畜无害的双目却不经意的瞥一眼她的腰身、胸腹和白生生的脖颈,卓氏的脸却‘腾’的一下红了。 这婆娘简直就敏感的离谱啊…… 杨川暗自调息数下,压下心头的不健康思绪,低声问道:“卓姨,你说半道上有人要对付平阳侯?” “她要对付的是你杨川,”卓氏缓缓吐一口气,淡然说道,“刺杀一位大汉列侯,就算是馆陶公主也没那个胆子。” 杨川沉吟几声,很认真的问道:“馆陶大长公主要对付我,伱是如何得知的?” 卓氏看一眼枕在自己腿上的曹襄,欲言又止。 不过,迟疑几个呼吸后,却终于还是叹一口气,道:“妾身向来与长公主殿下交好,曾听她说过几次,杨川公子是咱大汉难得一见的少年俊彦,且尚未婚配,妾身想与公子攀亲……” 第一百零七章 生意人 卓氏的仆从极多,差不多有个七八百人,在黄泥官道上簇拥而行,逶迤数里,看上去就十分的显赫。 不过,因为她身为商家女,自己又亲自经营酒楼、花楼、铁匠埔和一部分不为人知的生意,所以,其身份在汉帝国却上不了台面,就连杨川这样的十三级中更卿爵都不如。 只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个卓氏啊,除了不能穿戴贵妇人的绫罗绸缎、黄金首饰外,便是她手腕上那两只羊脂玉镯子,便价值万金…… …… “什么,卓姨要与杨川攀亲?” 头枕卓氏的丰腴大腿、正在昏昏欲睡的曹襄闻听有情况,猛的翻身坐起来,瞪大双目:“卓姨,你好像没有闺女吧?莫不是你要亲自下场,拿下杨川?” 卓氏啐一口,笑骂道:“卓氏都四十有余,黄土都埋到胸口的人,岂敢如此龌龊不堪,祸祸人家杨川小郎君!” 曹襄瞅一眼卓氏胸口,咧嘴笑道:“其实,也是可以的……” 听着曹襄越发的不像话,杨川一巴掌拍打在其硕大头颅上,骂道:“曹襄,你闭嘴!” 曹襄嘿嘿一笑,继续躺平,悠然道:“你小子再打我头,回头便让母亲去舅舅那里哭闹,让他把当利公主嫁给你,你小子就等着当缩头王八吧,哈哈哈。” 杨川无奈的笑了笑。 卓氏却早就看呆了,吞一口唾沫,有些惊愕的说道:“杨川公子果然少年英雄。” 实在是、杨川使劲拍打平阳侯曹襄的脑袋,这一幕实在太过离谱,就连卓氏这般经常出入豪门大户的生意人看了,也不禁心中暗暗纳罕。 曹襄是何等人物? 人家可是眼下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秩级最高的列侯,就算是没有任何军功、农耕之功,等曹襄长到十五岁成丁,亦可与百官之首的丞相分庭抗礼…… “卓姨,说说看,怎么个攀亲法?”杨川问道。 卓氏笑道:“我有一侄女,人品、才貌以及其家中财资,均为上上之选,若杨川公子有意思,我这便让她来长安城与你见见面?” 杨川笑笑,不置可否:“我才十四岁。” 卓氏的侄女,应该便是蜀中大户卓王孙家的闺女? 在汉帝国,这个卓王孙家族因当初资助过高祖皇帝刘邦争夺天下,极受恩宠,眼下控制着全国绝大多数铁矿、冶炼和军械铸造,单纯论及财资实力,并不亚于曹襄这个平阳侯。 不过。 杨川对自己的前途另有想法。 他不想攀附这种豪门大户人家,毕竟,从一些野史笔记看来,刘彻下一步要收拾的便是卓王孙这样的狗大户,说不定一次莫名其妙的‘攀亲’,会将他这个并无根基的穷小子给拖下水。 只可惜啊,前世咋就没有此等好事?那可不就等于少奋斗几千年…… “卓姨,我才十四岁,尚未成丁,”杨川顿了顿,坦然说道:“杨川不过一小小的十三级卿爵,封地不过三千多亩,身无长物,不敢与豪门大户攀亲呢。” 卓氏目光闪动,微微点头道:“也罢,杨川公子前途无量,自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商贾之家,此事就当妾身不曾开过口吧。 不过,还有一事,我卓氏倒可与你杨氏合作,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川点头,道:“卓姨请讲。” 卓氏沉吟几声,道:“听说你的田地上,收割过一茬麦子,还可以再播种一茬谷子,此等泼天之功却被桑弘羊那厮独揽过去,你杨川公子并无半分功劳。 所以啊,我就想着,农耕方面的一些事情,我卓氏倒可想办法资助你一些田地、财帛、牲畜、乃至铁器农具,只求能分一些农耕之功给我卓氏小辈……” 卓氏讲的很坦然,也很有诚意,让杨川都有些动心了。 不过,侧头看一眼闭目养神的曹襄,杨川突然笑道:“农耕稼穑,乃国家大事,桑弘羊将我杨氏的独门种田之法进献朝廷,换了一个大农令丞的官职,此事我没其他念想。 毕竟,只要对我大汉有好处,就算我杨川寸功未得,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既然卓姨有如此想法,我倒有一门极适合卓氏的生意,你我二人可以好好聊上一聊,伱若用心经营,一旦有了结果,也是一份极大的农耕之功。” 卓氏听了杨川的话,略显失望。 不过,她掩饰得极好,嫣然笑道:“公子请讲。” 杨川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递过去,道:“前段日子,我与平阳侯在开荒时琢磨出一种新式步犁,经过简单试验,不仅开荒耕田速度翻了三五倍,且、只需一头耕牛便可。” 卓氏眼前一亮,半信半疑的接过羊皮卷,缓缓打开。 只瞅得两三眼,她就一脸的喜悦之色。 旋即,卓氏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轻咳一声,淡然道:“公子真的愿意与我卓氏共同铸造、经营此新式步犁?你需要多少金?多少工匠和生铁,尽管开口好了。” 杨川暗叹一口气:‘好好的一个婆娘,竟然是个生意精……’ 不得不说,多大的涝坝出多大的鳖,史上有名的才女卓文君,实际上也不过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生意人?看得出来,这婆娘半路专门等着他杨川与曹襄,攀亲之事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这个汉帝国,似乎又多了一丝无趣。 杨川淡然道:“我这人呢,比较务实,不想承担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风险,这样吧,此图卖你算了,我也不想掺和你们卓氏的生意。 至于价格么,你看着办吧。” 卓氏甚为疑惑的瞅一眼杨川,再低头看一眼枕在自己大腿上曹襄硕大的脑袋,迟疑片刻,道:“五百斤金子?” 杨川:“成交……” …… 一张‘简化版’新式步犁的图纸,卖了五百斤金子,杨川的心情不错,故而,一脚踏入卓氏经营打理的‘天府人间’,很快就适应了下来。 曹襄是熟客,一进门便有几十名妖冶妇人围拢上来,拉拉扯扯,揉揉捏捏,卿卿我我,转眼间便进了一间十分豪奢的香阁包间。 “杨川,快跟上,”曹襄哈哈大笑,顺手在那些温香软玉之上抓捏,就十分的嚣张。 “以后你来天府人间玩耍,只需报本侯的名字即可,自会有人结账,吃吃喝喝的都随便你去祸祸,看上哪个小娘子,顺手带走就行了,不用给我说。” “还有啊,若有不长眼的纨绔子挑衅,只要不是姓刘的,你打折他们的狗腿就行了。” 杨川斜躺在锦绣卧榻上,想要享受几名年轻妇人的揉捏,却被豹姐和六只傻雕死死的护住,不令那些妇人靠近半步,简直就…… 嗯,就、十分的忠心耿耿呢! 杨川登时便没了兴致,只好懒洋洋的说道:“东方朔呢,那家伙应该最喜欢这地方了,对了,还有霍去病……” 就在此时,香阁包间的门被人撞开。 一名曹氏的部曲,浑身浴血,‘噗通’一声扑倒在地,只来得及喊一声“侯爷速走”,便抽抽几下,脖子一歪,死了。 第一百零八章 暗流涌动中 死了? 香阁包厢里的莺莺燕燕之喧嚣,登时便停歇下来,一时间,包间里安静的只剩下几丝压抑至极的呼吸声,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尤其是卓氏,霍然起身,快步走到香阁包厢门口,向外面几名部曲招招手,面沉如水的问道:“发生何事?” 一名黑脸汉子快步向前,低声道:“平阳侯、杨川公子的马车被人半路截杀,三十部曲、两百仆役几无生还,就连两名靠山妇也身负重伤,生死未卜……” 卓氏俊俏妖艳脸面上,神色阴晴不定,转首看向曹襄、杨川二人。 曹襄伸了一个懒腰,叱骂一句:“想不到,下手挺黑。” 杨川缓缓坐起身来,一脸的人畜无害,叹道:“哎呀,幸好咱们换乘卓姨的马车,要不然,咱们可是在劫难逃呢。” 曹襄哈哈大笑:“那三十部曲都是母亲的亲信,靠山妇是舅舅的人,倒是那两百多仆役却是我曹氏的人,这谁干的啊?胆子有点肥啊。” 看着杨川、曹襄二人毫不在意的模样,卓氏微微一愣,旋即也变得平静下来,款款走到杨川身边落座在绣塌上:“杨川公子,可要几名小舞娘助兴?” 杨川瞅一眼卓氏丰腴腰臀,嘿然笑道:“好啊……” …… 天府人间的某香阁包厢里,莺莺燕燕,歌舞升平,酸不拉几的醪糟酒流水般的被送上来,俨然一副醉生梦死。 长安城某处豪奢宅院里,平阳公主手捏一片丝帛,反复看了好几遍,叹一口气,将其递给案几对面的卫青:“曹襄、杨川的车架遭人半路截杀,损失三十部曲、两百余仆役。” “我那位馆陶大长公主姑母,还真是嚣张跋扈,明知平阳侯曹襄也在车架之中,她竟然动用军中强弩,将那一辆马车拆了个七零八落。” 卫青接过那片丝帛,随便瞅一眼便放在案几之上,方方正正的黑紫脸膛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问道:“他二人没事吧?” 平阳公主摇头,笑道:“我打发卓氏提前将他二人接走,并无大碍。” 卫青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甚为不悦的说道:“卓氏是生意人,唯利是图,你与她交好似乎有些不妥,今后还是要疏离一些才好。” 平阳公主嫣然一笑:“你呀,就是个榆木疙瘩!” 说着话,她站起身来,走到卫青身边紧挨着坐下来,将一条丰腴胳膊搭在卫青厚实的肩膀上,娇嗔一句:“今后我尽量不让她登门就行了,看看你,每次都给人家甩脸子……” 卫青黑着脸,哼了一声。 平阳公主笑吟吟的说道:“好了好了,再不逗伱了。” “对了,以你骠骑大将军的眼界和见识,觉得此次能扳倒我姑姑吗?” “当年,为了你姐姐卫子夫之事,那老贱人在长安城里公然围猎刺杀你也就算了,毕竟是你姐姐夺了她女儿陈阿娇的皇后之位。” “可是,后来本宫下嫁你卫青,她竟然给曹襄送去一只毒酒壶,这就有些过了呢。” “这一次……唉,也不知道我弟弟如何作想。” 听着平阳公主的碎碎念,卫青终于开口道:“馆陶大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姑姑,皇后陈阿娇的母亲,就算再嚣张跋扈一些,也无大碍。 不过这一次,她估计要栽一个大跟头。 那个杨川我知晓,当初曾两次救过张骞的性命,石门障一战大放异彩,不仅活捉两名匈奴的万户王,还凭一己之力保住石门障,若单论军功,就算是给他一个十五级少上造官爵也是可以的。 只可惜,他在西域曾为羌人、匈奴人奴隶,却终究还是缺了根基,眼下尚未得到皇帝的信任,委实有些可惜了。” 平阳公主笑道:“如今不同了,本宫以认他为儿,也算是咱们一路人了。” 卫青点头,正色道:“杨川乃陇西良家子遗孤,你要善待之,莫要利用完人家再一脚踢开,这样的事情,咱卫氏门中不能出现。” 平阳公主娇嗔一笑,悠然道:“怎么会呢,本宫是那般不堪之人?” “只不过啊,你说说看,馆陶大长公主为何会栽一个大跟头?” 卫青略加沉吟,道:“杨川所说的一桃杀三士之计谋,倒也算是不错,不过,终究还是落了下乘,以他的卑贱地位,想要引馆陶大长公主上套,谈何容易? 不过,令人欣慰的还是他与曹襄二人的反应,即便面临危局,却还能淡然处之,这就很是难得了。 这一战,就需要这种以逸待劳的打法,任由你姑母去跳腾,最好是去皇帝哪里三天两头的哭诉,让皇帝心生烦念,忍无可忍时,将杨川丢出去对付她。 馆陶大长公主派人截杀曹襄、杨川二人,简直就是昏了头,就算皇帝口上不说,心中恐怕是早已恼怒不堪,说不定他会默许甚至怂恿杨川动手。 杨川的鱼饵尚未抛出去,鱼儿却已经上钩了,还真是有些迫不及待呢。 所以说啊,这一仗,馆陶公主必败无疑。” 听着卫青难得一见的‘长篇大论’,平阳公主甚是喜悦,点头道:“夫君,看看天色不早了,要不,咱先安歇就寝?” 卫青抬头望一眼窗外亮晃晃的太阳光亮,愕然道:“这天色、应该才到未时一刻啊……” …… 与此同时,未央宫里,刘彻端然而坐。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翻看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竹简,随手在上面涂涂画画,就连手边的一碗汤羹放凉了都没有察觉。 侍奉皇帝崔九老贼,双手拢在袖中,靠坐在一根巨大廊柱上昏昏欲睡。 “彘儿,你倒是说话呀!” “你是皇帝,本宫乃大汉大长公主,你刘彘的亲姑母,难道你就忍心眼看着我们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辱?彘儿,你要为姑母作主啊!” “那杨川小贼欺我辱我也就罢了。” “彘儿,你可知道,那小贼如今与平阳、卫青、曹襄、霍去病几人亲厚,分明就是拉帮结派的对付本宫……呃、不,他们分明就是要拧成一股绳的来对付、愚弄你这个大汉皇帝啊。” “……” 在未央宫门外,馆陶大长公主一脸的哀切之色,长跪不起,眼泪鼻涕糊了半脸却浑不在意,一手紧紧抓着一名丰腴妇人的手腕,嘶声哭诉: “彘儿,你难道就忘了当初姑母辅佐你登上皇帝宝座的往事了吗?” “刘彻,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刘嫖算是瞎了眼,当初倾尽全力的辅佐你当上皇帝,还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你刘彻,如今落得如此田地!” “天呐,你难道也瞎了眼吗……” …… 这一场哀切哭诉,足足持续两三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刘彻方才放下手中竹简,面无表情的伸了一个懒腰。 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刘彻这才转首看向崔九,愕然道:“咦,殿外何人哭泣?” 崔九睁开眼睛,道:“馆陶大长公主。” “发生何事?” 刘彻端起那碗早已放凉的汤汁,眉头微皱,道:“大长门,为何不早一点禀告?姑母年岁已高,可莫要哭坏了身子。 传朕旨意,让她二人先回长门园,有什么事情明日一大早再说,朕的身子有些困乏,今晚吃烤全羊、锅盔吧。” 崔九这才站起来,拱手道:“是。”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鱼儿咬钩了 在卓氏的‘天府人间’吃酒、听曲儿,忽忽然,三五个时辰便过去了。 杨川、曹襄二人喝了好几坛醪糟酒,对面前案几上的吃食,却基本没怎么动过筷子,这让作为主人的卓氏甚是为难,却又不好开口说话,便只好不停的换了一茬又一茬小舞娘。 杨川是纯粹的没有食欲。 曹襄(╰_╯)#这厮虽然觉得腹中饥饿,可吃惯了杨川家的饭食,‘天府人间’这些他曾经赞不绝口的酒肉饭菜,哪里还入得了口! 窗外,夜色苍茫。 杨川端了一碗酒,喝了很久很久,却才吞咽下两三口,他的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保持着他那一贯的人畜无害,但心中却在苦苦寻思: ‘馆陶那老妇,还真敢公然猎杀大汉平阳侯?’ ‘这种昏了头的打法,是不是刘彻的意思?或者说,人家想要对付的实际上是平阳公主、卫青、曹襄,我杨川不过是人家搂草打兔子时顺带着挨打的?’ ‘鱼钩都没丢出去,刘嫖那条老鱼便主动咬钩了。’ ‘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 “夜已深了,平阳侯,杨川公子,要不、奴婢陪同二位贵人前往平阳侯府?” 卓氏终于忍不住开口,十分歉然的望着二人,道:“本来呢,二位贵客临门,我卓氏理当倾尽所有的招待你们,可惜,平阳公主殿下传下话,三年内,平阳侯不得在天府人间过夜; 至于杨川公子、也一样。” 杨川无所谓的点点头,笑而不语。 曹襄却有些着急,恼怒骂道:“母亲简直太不像话了,本侯都十四岁,竟然还……罢了,杨川,咱们这便去我平阳侯府吧。” 说话间,曹襄有些不满的站起身来,便要出门而去。 一回头,却发现杨川没有跟上来,不由得又坐回去,伸手在身边一名年轻妇人的怀中抓捏几下:“杨川啊,你小子不会是想偷偷吃独食吧?” 杨川懒得理睬这厮,转头看向卓氏:“卓姨,这生意做完了,是不是该给钱了?” 卓氏一愣,俊俏脸上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道:“理当如此呢。” 她拍一拍手。 几个呼吸后,便有一名健硕妇人大踏步走进来,将一片方方正正的丝帛递给卓氏便退出香阁,期间并未说一句话。 卓氏将那片丝帛抖开,笑道:“杨川公子,你的货款。” 杨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是一阵惊愕:‘大汉天下,已然出现了银行存兑的雏形?这不应该啊?’ 接过那片丝帛,他定睛一看。 果然是一张‘钱庄存票’,上面写得就很清楚:大汉元朔三年卓氏长安铁铺存入杨川黄金五百斤即存即取概无阻碍…… 另外,这片素色丝帛上,还有几处防伪造的暗记、数字编号等,差不多就跟后世出现的‘交子’差不多呢。 看来,自己对眼下这座大汉天下,还是所知甚少啊。 杨川仔细查看良久,这才不动声色的将‘存票’塞入怀中,对着卓氏拱拱手:“谢过卓姨,这新式步犁的铸造牵涉到冶铁,说起来,伱卓氏做这门生意还真是最为合适不过。” 卓氏却摇摇头,叹道:“卓氏虽然富甲一方,拥有矿山十几座,采矿冶铁的奴仆数以万计,可是,这种牵涉到农桑稼穑的国之大计,却还不敢擅自做主。 公子的步犁图纸,此刻应该已经摆在丞相公孙弘的案头了。” 杨川暗暗松了一口气。 另外一条大鱼,也咬钩了。 本来,以他的想法,是想将这一卷‘新式步犁’简易图纸‘不经意的’流传出去,管他哪个豪门大家咬钩,对自己来说都是好事。 不料想,这个卓氏竟然主动贴上来,且很顺当的将图纸献给权倾一时的丞相公孙弘,这简直就是天意—— 借助大汉丞相的势力,对付大汉大长公主的嚣张跋扈,简直就是一次‘对对胡’! “丞相日理万机,会关心一架小小的新式步犁?”杨川笑问一句。 “小小的新式步犁?杨川公子可是在逗弄妾身?” 卓氏笑吟吟的仰着脸,目光颇为幽怨,继续说道:“你可知晓,只要能令一头耕牛牵引耕田,休要说耕地速度翻倍,便是与原来一样,这也是天大的一场富贵呢。 所以说啊,妾身就在适才间还在思量,你这位俊俏小郎君到底是真傻呢,还是佯装酒醉、另有他图?” 杨川心头一突。 这个卓氏贼精贼精的,莫不是看出什么端倪了? 他淡然笑道:“我是穷极了,穷怕了,就想着抓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在手里,实在不行还可以解甲归田回去种地。” 卓氏无所谓的笑了笑,没有再行追问下去:“时候不早了,二位贵人早些安歇就寝?” 杨川站起身来,阻拦住执意要亲自送他们出门的卓氏,一把揽住曹襄的肩膀,大踏步的向门外走去,随口说一句:“卓姨晚安。” 豹姐和六只傻雕正在打瞌睡,猛的惊醒过来,便一溜烟的跟了上去。 望着两名少年出门而去,卓氏缓缓坐到绣塌上,一时间竟有些发怔,叹息道:“年轻、真好……” …… 杨川、曹襄走出‘天府人间’,门口早有平阳公主派来的一架豪奢马车,另有两百名彪悍异常的老杀才,一个个脸色阴沉,齐齐躬身:“请平阳侯、杨川公子上车。” “平阳侯,请。”杨川作势礼让,却被曹襄一拳捣在肋下。 “你这厮就别假惺惺的了,”曹襄笑骂一句,将杨川推上马车,并让豹姐也钻进去,这才最后一个爬上来:“去平阳侯府。” 马车吱扭扭的轻响几声,便开始开动。 六只金雕则在半空盘旋,为主人家侦察、护航,就连曹襄看了,也开始有些羡慕起来,笑道:“下次,给本侯也捉几只金雕熬熬?” 杨川兴致缺缺,不声不响。 长安城的夜色并无出奇之处,除了黑,便是静,十分宽敞的黄泥大道能并行十六匹战马,两边厢的屋舍低矮而齐整,犹如一些黑暗中的怪兽,看上却就挺瘆人。 长安城本来没有宵禁令。 不过,自从上一次馆陶老妇公然猎杀过卫青,事情闹得太过离谱,刘彻一怒之下,干脆便颁下一道‘宵禁令’,除却皇家车辇,其他任何人等不许在入夜后晃悠。 于是,曾经十分繁华的长安城,便成了眼下这般死气沉沉的烂怂样子。 “说到底,还是馆陶大长公主太过跋扈,”马车里,曹襄突然说道:“杨川,你的一桃杀三士、到底有几分把握? 实在不行,咱们此刻便去拜见母亲,让她拿个主意?其实说起来,你杨川才是最冤枉的一个,刘嫖老妇想要对付的是母亲、卫青、霍去病和我这位平阳候。” “我知道,”杨川悠然道:“放心吧,鱼儿已经咬钩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侯门似海 踏入平阳侯府后,跟着曹襄左转右转,在亭台廊阁、竹林曲水间行走足足一炷香工夫,方才来到一座高大朴素的塔楼前,杨川忍不住叹道:“侯门似海啊。” 一回到自家,走进那座勘比关隘要塞的塔楼,曹襄登时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竟突然变得彬彬有礼起来。 就连他脸上的猥琐之色,似乎都淡薄了大半。 这一点,让杨川都有点不太适应,笑道:“曹襄,回到自己的乌龟壳子里,终于能丢掉脸上的伪装了?” 曹襄瞥一眼杨川,却没说话。 二人登上塔楼三层,关闭那道足足有两尺厚的铁门,曹襄左右看一眼,迳直走到一面石壁前,伸手在上面按动数下。 轰隆隆。 一阵沉闷巨响声中,那面石壁上竟然露出一道宽不足两尺、高不过四尺的裂隙,却是另有乾坤暗道。 “进来。”曹襄率先钻进石壁夹层暗道,回头招呼一声。 杨川紧跟其后,钻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这面石壁的夹层里还有一条极为幽深的甬道,倾斜向下,也不知通往何处。 “这座塔楼是我祖父当年亲手修筑的,石壁里面,暗藏一层七八寸厚的铁板,防备有人突然攻杀进来,让人给连窝端了。” “至于这条夹层甬道,却是本侯的手笔。” 曹襄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颇为得意的笑道:“杨川啊,你看我这个老鼠窝可还行?若有一日我舅舅想捉我去砍头,本侯就可以大摇大摆的钻入地下百尺了,哈哈哈。” 曹襄笑的甚为凄苦,犹如夜枭嘶鸣,让杨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瞧瞧,这便是汉帝国最顶级掠食者的生态?想想跟他杨川差不多一样,是一个十足的可怜虫啊,就算袭了最顶阶的列侯爵位,还不是惶惶不可终日? 小半个时辰后,二人方才进入一间宽敞、豪奢的地下石室,刚一进门,立时便有两名年老部曲迎上来,拱手道:“见过平阳侯。” 曹襄摆摆手,温言笑道:“你们且去歇息,不用管我。” “对了,这是我兄弟杨川,乃我曹襄的救命恩人,今后但凡他遇到什么困难或危机,不用禀告于我,你们自行处置即可。” 那两名老杀才深深看一眼杨川,似乎想要将他的形象铭记在心,这才拱拱手,转身出了石室。 轰隆隆一阵响。 一道厚重石门关闭,地下石室里就剩下杨川、曹襄二人。 “杨川,回头给伱庄子上也修筑一座这样的塔楼,”曹襄走到一个高大书架前,取下一卷竹简,随手翻弄几下又摆回去,“古人云,狡兔三窟,这人活在世上,谁特娘的知道有没有什么灾厄等着我们。” 杨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在石室里转悠一圈,这才一屁股躺平在大床上:“有时候,当一回老鼠其实也挺好。 古人在饮毛茹血的年代,不就是穴居之物么? 曹襄,你也不要太过羞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提前准备好了退路,总比到时候事起仓促,被人乱刃分尸的好过一万倍。” 曹襄也躺平在另外一张床上,没好气的笑骂:“你这家伙总归还是对我不放心,看看,你人跟着我进来了,却让豹姐和六只傻雕守护在外面,难道还怕我对你不利?” 被人说破心事,杨川也不惭愧,哈哈笑道:“困死了,赶紧睡觉。” 曹襄却一骨碌爬起来,心神不定的又问一遍:“杨川,你实话告诉我,你的一桃杀三士到底管不管用?能不能治住馆陶大长公主?” 看来,刘嫖老妇不讲武德,明火执仗的在半路上截杀他二人,还一声不吭的动用军中强弩,直接将他们乘坐的马车射成一堆木头渣渣,到底还是惊吓到了这位平阳侯。 若非他二人换乘卓氏马车回长安城。 后果不堪设想呢。 杨川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新式步犁的图纸咱们已经丢出去两份,一份给了卓氏,她转手献给了丞相公孙弘,应该想拿下朝廷的步犁铸造和售卖; 另外一份,则留给了馆陶公主,此刻,咱们那位大长公主殿下应该已经组织人手,开始对步犁的结构进行研判; 以我的判断,那老妇要么自己铸造,要么进献给皇帝。” 曹襄侧头想了想,十分肯定的说道:“以她一贯的嚣张跋扈和爱财如命,献给皇帝的可能不大,十之八九,她会自己想办法去赚钱。” 杨川点头笑道:“那就好……” …… “大长公主果真动用了军中强弩,将曹襄、杨川二人的马车射成了一堆烂木头?” 次日一大早,刘彻端着一碗清汤羊肉,毫无形象的‘吸溜溜’的大口吃嚼,含含混混的说道:“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曹襄那家伙命大,避开了这一劫啊。 你们说说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侍奉一旁的几名宫人低眉垂眼,根本就不敢吭声。 大长门崔九上前半步,拱手道:“曹襄、霍去病、杨川三人,杀了大长公主的几百部曲仆役,废了董偃;如今,大长公主又屠了曹襄的部曲仆役两百多人,应该算是扯平了吧。” 刘彻眉头微皱,略有些不满的骂道:“就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崔九老贼面无表情的说道:“有啊,董偃就很让人省心,还有那些小门小户的纨绔子,也全部招供了。” 刘彻停下吃喝,抬起头来,很认真的问道:“他们怎么说?” “董偃图谋羽林军战马草料配方与新式军粮烹制秘法,乃淮南王刘安指使,与大长公主毫无瓜葛,”崔九老神在在的瞅着皇帝,道: “此人虽为大长公主宠爱之人,却是野心勃勃,贪图富贵,凭借其俊俏容貌进入长门园,却是心怀叵测啊。” 刘彻哈哈大笑,道:“朕就说嘛,我姑姑怎么会做下如此不堪之事!” “崔九啊,你就让张汤去办吧。” “至于淮南王刘安么……让他来一趟长安,朕还挺念想他呢,听说他找人编纂了一部千古奇书,也让他一并带来,让朕也长长见识。” 崔九拱拱手,便不吭声了。 刘彻洗漱完毕,屁股一歪,舒舒坦坦的放了一个响屁,这才惬意笑道:“走吧,今日去上林苑打猎,顺便看看羽林军,听说公孙敖练兵有方,都累死好几十名良家子遗孤了。 对了,你上次带来的两只幼雕被朕给熬死了,回头你让那个叫什么杨川的小子再捉几十只回来,朕还就不信了! 还有,让主父偃去一趟齐国,他昨日上奏,言说齐王刘次昌与他姐姐纪翁主有染,实在是可恶至极,将皇家脸面丢了个精光。 这一次狩猎,让司马相如随侍左右就行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甜死刘嫖! 皇帝去上林苑打猎,顺手将‘图谋羽林军战马饲料配方’的屎盆子,扣在淮南王刘安那个倒霉蛋的头上,并让张汤严办此事; 皇帝派主父偃去齐国任丞相; 与此同时,得了‘新式步犁’的羊皮卷,刘嫖突然消停下来,不再去未央宫丢人现眼的哭闹不休,而是开始紧急组织人手,秘密铸造、测试新式步犁…… …… 得到一连串消息的杨川、曹襄二人,悄咪咪的躲在平阳侯府的乌龟壳子里,将一片丝帛书信看了又看,终于开始布置下一步。 “曹襄,你舅舅这人厉害啊,”杨川嘿嘿笑道,“本来是咱们与馆陶大长公主之间的一个死局,却被人家轻飘飘一句话揭过去,屁事没有; 只不过,那个淮南王刘安可就要惨了。” 曹襄无所谓的说道:“反正那些姓刘的诸侯王,迟早都要完蛋,杨川,你等着瞧好了,我舅舅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杨川笑问:“怎么不放过法?” 曹襄伸手成刀,在脖子上比划一下:“咔嚓!” 杨川摇头,温言说道:“不,皇帝不会那么去做。” 曹襄一脸的不信,杨川却也没有再多说话。 据史书所载,刘彻其实刚开始的确想要将所有的刘姓封王统统‘咔嚓’,不过,最后却还是采纳了主父偃的‘推恩令’,彻底解决了诸侯王尾大不掉的隐患。 杨川板着指头算了又算。 嗯,距离主父偃提出‘推恩令’似乎还有两三个月,那厮本来就与齐王刘次昌不合,这一次去齐国想要公报私仇、讹诈一笔钱财,不料,却一不小心逼死了那位刘姓诸侯王,给自己惹下一场天大的麻烦…… 要不要将‘推恩令’这一名留青史的法子卖给曹襄? 想了又想,杨川终于没敢吭声。 推恩令一出,天下刘姓诸侯王倒了大霉,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报仇雪恨,主父偃本来罪不至死,却终于还是被刘彻腰斩弃市,终归还是有些不祥啊。 杨川使劲搓几下俊俏小脸,收回思绪,道:“曹襄,你们曹氏在长安城有没有酒楼、食肆等生意?” 曹襄随口道:“那种不挣钱的小生意,狗都不做啊,本侯岂能去经营打理?” 杨川摇头,正色道:“民以食为天,这世上的生意啊分为两种,一种是挣活人钱的生意,一种呢,就是挣死人钱的生意,伱可莫要坐井观天。” “挣活人钱、挣死人钱?” 曹襄收起丢二郎当的纨绔子模样,很是认真的询问:“愿闻其详。” 杨川悠然道:“这活人钱呢,就是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用和生老病,像什么食肆、酒楼、烟花巷子、车马行、裁缝铺、医馆等,都属于这一类,谁都离不开; 便是你曹氏的青盐生意,其实也属于此类生意,说起来,你应该比我精通百倍; 至于这挣死人钱的,也有很多门类……” 曹襄眼前一亮,摆手打断杨川的话:“好了,本侯知晓了,这好端端的说什么死啊活啊的,不吉利,你就说说看,咱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杨川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出手艺,你出钱币,先将长安城的食物生意垄断经营,我保证一年半载替你报仇雪恨,将刘嫖老妇给弄死!” 曹襄猛的站起身来,道:“真的?” 杨川默默点头。 曹襄登时便高兴起来,使劲搓着双手,并在自己硕大的脑袋上拍打好几下,哈哈大笑:“杨川啊杨川,你若替我除掉那老妇,不要说钱币,就算今后你要睡我妻妾,曹襄都会亲手给你剥洗干净了送过去……” 杨川在这厮屁股上踢了一脚,笑骂一句:“好了好了,越发的没个正形了。” 这家伙,简直了。 当利公主那种悍妇,谁敢去招惹啊?好兄弟嘛,好东西要共享,至于说受罪挨掐那等苦差事,还是应该让曹襄独自去品味…… …… 秋后的长安城,风平浪静。 馆陶大长公主半路截杀平阳侯曹襄、羽林郎杨川的事情,被彻底封杀,据说就连刘嫖家那些参与过截杀行动的部曲,差不多也从此消失了。 想想也是啊。 这种惊天动地的丑事,若是被人大肆宣扬出去,皇家的那张狗屁脸面还往哪里搁?这种道理,刘彻明白,刘嫖明白,平阳公主也明白。 所以,事情处理的极为干净。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杨川甚为满意:最好的结果,自然便是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占了一个大便宜,悄咪咪的躲在暗处,享受着丰收的喜悦。 刘彻不仅将一个大大的屎盆子扣在淮南王刘安的脑门上,还顺手收拾了关中几十家小豪强,得了数以万计的钱币、黄金和良田,震慑了那些真正的豪门大家,为自己的下一步做好了铺垫; 刘嫖得了‘新式步犁’的图样,火急火燎的组织人手,开始研发、铸造和试验; 丞相公孙弘,得了卓氏进献上来的步犁图样,深思熟虑后,将之献给刘彻,得了万金赏钱和朝廷秘密研发铸造权; 只有曹襄、杨川二人。 好像是这一场厮杀的唯二受害者。 “杨川,长安城最好的地段,我整条街都买下了,按照你的意思,母亲、卫青、霍去病和我曹氏都不曾露面,明面上,完全属于卓氏的私产。” “东面半条街,规划为肉禽蛋菜蔬和粮店,如今已经开始修建店铺。” “西面半条街,整个儿做成了食肆和酒馆,听你的话,只修建一座长安城最好的酒楼,其他皆为百姓吃食之所在。” “还有通往咱们封地上的那条黄泥官道,本侯已打好招呼,这几日便开始拓宽、夯基,不宽不窄,嗯,差不多也就能并行八匹战马的样子吧……” …… 听着曹襄的‘禀告’,杨川只是随口答应,连头都顾不上抬一下。 他现在很忙,根本就顾不上这等小事。 反正在汉帝国,曹襄一声令下,很多需要花费很多钱财的事情,突然会变得很简单,譬如那一条‘长安美食一条街’的规划与筹建,都是大农令郑当时亲自操持,不仅没花一枚钱币,反而还得到朝廷的一大笔钱粮; 通往杨川封地的那条官道,自然也是如此。 “很快就要霜降了,我封地上的菜蔬该收割了,”杨川突然想起一事,直起腰,“曹襄,让人将所有菜蔬收拢起来,全部存放在冰库之中。 这是我今年最大的收成,可别给耽误了。” 曹襄有些不屑的‘嘁’一声,嘟囔道:“不就是一些菜蔬么,能卖几个钱?” 杨川瞥了这货一眼,就颇为鄙视。 曹襄这家伙是个人精,也是个生意精,在很多方面杨川自愧不如,可他总是把天下所有的生意都与盐铁买卖相比较,根本就不可理喻啊。 “还有,咱们的家禽棚舍的修筑,也要加快进度,切莫等到天寒地冻,那可就来不及了。”杨川补充一句。 提及家禽养殖,曹襄的精神大振,嘿嘿笑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所有的事情,都已安排妥当。” 杨川揉了揉眉心,觉得封地上在没什么大事,便又埋头开始忙碌起来。 “杨川,你到底要干什么事情啊?”曹襄坐着实在无聊,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整日涂涂画画的,看得本侯心烦意乱呢。” 杨川没有抬头,随口道:“馆陶大长公主咬钩了,总得喂她一点什么东西,总不能让人家空嘴而回嘛。” 曹襄侧头想了好一阵子,终究还是不得要领,索性便不再多想。 在他看来,无论杨川做出多么离谱的事情,都好像挺有几分狗屁道理的,那就随便他去折腾吧,反正最近他二人也不敢在长安城里抛头露面…… …… 经过七八个日夜的辛劳,杨川将自己的厨艺化整为零,整理出近百个‘秘方’,以作‘长安美食一条街’的‘份子钱’。 约略估计一下,大概等若是卖了七八十万钱的样子,这让他甚为满意。 这些所谓的‘秘方’,其实不过后世一些饭馆子的家常菜,但在汉帝国时代,就是简单至极的一盘炒米线、烩面片、饺子、馄饨,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呢。 杨川本来想着有钱了,就去自己在长安城开几十家连锁店,可自从他归汉后,经历过一次次社会的毒打后终于醒悟,在这座狗屁天下,离了曹襄这等权贵之家,基本上寸步难行…… “曹襄,将这些秘方交付于你,切莫外传。” 将几大卷羊皮书交给曹襄后,杨川累得都快不行了,就想赶紧泡一个热水澡,痛痛快快的睡上三日三夜。 “里面分了面食、甜点、凉拌、酱卤、爆炒等十大类,其中皆为我之心血,一定要选一批心灵手巧、忠心耿耿之人才能传授。” 杨川看着丢二郎当的曹襄,不放心的补充一句。 曹襄嘿嘿笑道:“些许小事,还要你叮嘱?” 杨川直接躺平在绣塌之上,双目紧闭,有气无力的说道:“曹襄你记住,民以食为天,只有当这天下养肥更多的猪狗牛羊和家禽,种出更多的粮食和草料,你这位平阳侯才更加安全; 其中的道理,你慢慢琢磨去。” 曹襄咧嘴一笑,道:“如此浅显的道理,本侯三岁便想清楚了。” “不过杨川啊,你其实还是没想透,就算有再多的吃食、财帛、妇人、宝石和香料,却终究还是喂不饱我舅舅的肚皮。” “你想不清楚是对的,因为,你还没有真正成为权贵之家,等到你拥有良田万顷、牛羊百万、仆役七八万、山林沼泽矿山数不胜数时,你会明白的。” 杨川懒得说话。 不过,在心里却还是极为认同曹襄的说法。 这座狗屁天下啊,皇帝和权贵们的胃口,从来都是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就算将全天下的百姓人连皮带毛的都给丢进去,也是永远都填不满的…… …… 在平阳侯府的地下室里,杨川美美的睡了一日一夜,终于满血复活。 本来他还能再睡上几个时辰,不过,最近都没怎么好好吃饭,腹中实在饥饿难当,便只好从绣塌上爬起来,走出这座堡垒般的塔楼。 站在明晃晃的太阳下面,杨川适应了好一阵子,这才睁眼望去。 平阳侯府。 其实也不算很大,差不多占地三五十亩的样子,可是,在几大片古朴楼阁建筑和亭榭廊台的映衬下,却又显得更像是一座迷宫,到处都是交叉小径和花园。 在花圃、菜地和竹林间漫步一炷香工夫,杨川终于遇见几名正在劳作的妇人。 这些仆役衣衫也算齐整、干净,算是遮掩了一下侯府的脸面,不像外面很多小门小户的仆役,在干活时会一丝不挂,免得磨损了主人家恩赐下来的遮羞布。 杨川微微点头,甚是欣慰。 妇人们正在晾晒药材,猛然转头,发现一袭青衫的杨川走过来,登时变了脸色,一个个低眉垂眼,赶紧匍匐在地,似乎大气都不敢出。 杨川一时间呆住了。 他想了想,什么都没说,迳直穿过那片晾晒药材的场院,向不远处的一片池塘走去。 在一座古朴凉亭里,望着眼前一方碧蓝色池塘,观赏一会儿水面上的鸭群,杨川的心绪渐渐宁静下来,再一次进入‘贤者时刻’。 从曹襄、霍去病口中得知,馆陶大长公主刘嫖很喜欢吃肥腻羊肉和猪肉,身材也‘极丰腴’,据曹襄目测,差不多能分三四个杨川的样子。 粗略估计……嗯,至少属于‘三高’的那一种类型? 而且,曹襄还透露过一个十分重要的讯息,那就是馆陶大长公主极喜爱甜食,每年都要消耗一大笔钱采买蜜糖和粔籹。 对了,粔籹实际上就是麦芽糖制作而成的‘甜甜圈’,自周代开始,便是王公贵族们最喜欢吃的小零食,味道还行,就是略带一点酸,杨川并不喜欢。 既然已经撕破面皮,开始你死我活了。 杨川也就用不着留手,必须想办法尽快弄死那老妇。 他曾想过十几种杀人的法子,其中便有投毒、刺杀等不入流的手段,却被他一一否决。 杀死一个刘嫖,对眼下的杨川来说,应该还算比较容易,寻一个合适的机会亲自去一趟长门园,以豹姐迅疾无比的身法和神出鬼没,应该还是有几分机会。 可是,‘戕害大汉大长公主’的罪名啊,却根本就不是他杨川所能背负的…… 一旦事情败露! 以刘彻的脾性,杀死馆陶大长公主刘嫖,分明是他自己心中大为畅快,但必定会随便寻一个借口,将杨川分分钟撕成碎片。 ‘如果刘嫖老妇真的肥腻而嗜好甜食,那就想办法满足她的口舌之欲吧!’ 思之再三,杨川终于决定: 甜死刘嫖那老妇…… 紧赶慢赶,终于又码了4000多字,算是给一路支持、鼓励的读者老爷们加更吧。 本来要加一个单章,专门感谢95加满、和风细雨、逝水无痕等朋友的打赏、投票,结果一看,好家伙,将近三百个名字…… 好吧,厨子撒个懒,给大家多多码字,以作补偿,可否? 另外:杨川开始主动出击,这两日,便要弄死馆陶大长公主了,大家猜猜他会用什么法子?(狗头保命)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厨子的心 ‘长安美食一条街’的选址很讲究,也很妙,距离未央宫约莫七八里路,距离灞河沿岸的长门园十一二里。 这样的一个地段,既不会受到刘彻和廷尉府的特别关注,又不显得过分偏僻。 最妙的,却还是极大的方便了长门园的‘采买’…… …… 在平阳侯曹氏的背后推动下,美食街的修筑进度堪称神速,只用了短短二十几日,原本一片低矮破旧的民房,便有了一股子人间烟火味儿。 虽然,距离‘繁华街市’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但已然超乎了杨川的想象。 看来,无论在哪个朝代,权贵之家办事就是不一样。 闻着新鲜松木的清香味道,以及那一股子浓郁的人间烟火气儿,杨川只觉得心中欢畅,恍惚间,似乎回到后世某个刚刚开始营业的仿古一条街。 张家蒸糕店,李氏饼夹菜,胡家包子,王小二酿皮子,郑氏烧鹅,老崔家羊肉泡馍……零零总总,已然有三五十家店铺开门做买卖。 除了烤全羊、肉夹馍、锅盔、浆水面等几样曾经‘暴露’过的手艺,杨川暂时没有拿出来,这片街区差不多已然具备‘美食街’的雏形。 同时,还不留任何痕迹。 平阳侯曹氏的权势熏天,此等小事,自然布置得极为妥帖;起码从表面看来,甚至,如果让崔九、张汤等人明察暗访一番,都不会牵扯到杨川头上。 曹襄权势熏天,再加上卓氏的精明,这两个人的合作简直就天衣无缝,这一点,杨川不得不敬服。 此外,卓氏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骗得丞相公孙弘专程进宫,劝说刘彻拿出十万金入了美食街的份子。 如此一来,可不就等于是皇帝也‘参股’了? “曹襄,你可别小看这些零碎生意。” 在一间毫不起眼的食肆,杨川端着一碗酸汤慢慢喝着,道:“这人活着,无非就是吃吃喝喝、拉拉扯扯,没什么丢人的,就连皇帝也离不开这几样。 填饱肚子,然后,再想着名留青史,这才是一个正经人。” 坐在桌子对面的曹襄,崔杨川的这些‘谆谆教诲’却不以为然,只是两眼放光的低声问道:“你赶紧说说看,到底如何才能弄死刘嫖?” 杨川有些无语了。 说到底,曹襄与霍去病还真有得一比,就是一旦决定要做一件事情,就会时时刻刻的捉摸着,差不多就是念念不忘、锲而不舍。 这是一种很好的品质。 当然,如果招惹下这种人,也将是一件很令人头疼的事情。 “不是弄死,是孝顺好不好,”杨川没好气的笑骂一句,“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就算我杨川有一万个脑袋都不够伱舅舅砍呢。” 曹襄咧嘴一笑,左右看一眼,压低声音:“你让我查访的事情,有消息传递过来了。” 杨川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目光闪动。 “馆陶大长公主最喜欢吃肥腻羊肉、猪肉,一日三餐,都离不开这两样吃食,”曹襄接着说道,“还有,她每日都要喝两碗蜂蜜水,听说是为了保持肌肤容颜; 还有啊,宫中的蜜饯、粔籹等……” 杨川摆摆手,突然问道:“她每日撒几泡尿?尿味如何?体重多少?面上肌肤颜色可曾浮白、虚肿?眉毛头发可有异状?脱落严重否?” 曹襄:“……” 这厮张口结舌好一阵子,有些恼怒的骂道:“其他都还可以想办法获悉,你问那老妇每日撒几泡尿、尿味如何,耶耶我……我这就令人去品尝!” 瞅着曹襄恼怒的模样,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可知道,在很多时候,一些细节才是最致命的,这就好比皇帝的喜好、作息时间,可不就是大汉的绝密?” 曹襄愣了几个呼吸,突然想通了,嬉笑道:“要不,我让人将那老妇的尿液弄回来几斤,你亲口品尝一下?” 杨川点头,道:“也可以。” 曹襄直接闭嘴了。 杨川是个狠人,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从上次董偃一事上就可以看出,这家伙不仅心狠手辣,而且,还心思缜密,就算是正面废了刘嫖的面首董偃,也是不露丝毫破绽。 可是,亲口品尝…… “好了,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杨川凝视着曹襄的双目,淡然说道:“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搞来大量的蜂蜜、麦子和柘浆。” 曹襄点头:“蜂蜜、麦子没问题。” “只是这柘浆、实在是比较难搞,你要知道,那玩意儿只在南方湿热蛮荒之地生长,就算我曹氏有金山银山,可根本就买不到太多啊。” “听说,就连我舅舅想要一些拓浆,也颇为费事,为此,内府的那一帮人没少挨打。” 柘,其实就是甘蔗,浆,则是甘蔗榨出来的汁液,也就是蔗糖水,乃后世制糖的最主要原材料之一。 杨川原本以为,这玩意在大汉乃常见之物,因为,早在春秋战国时,便有关于‘拓浆’的记载,譬如屈原的《招魂》中就有“胹鳖炮羔,有柘浆些”的诗句。 想不到,在眼下的汉帝国,想采买一批甘蔗竟如此之难?就连平阳侯曹氏这样的豪门大户,也觉得棘手,可见其金贵。 不过,这岂不是意味着另外一个大生意? 杨川伸出修长两指,在松木桌面上轻轻叩击,面露沉吟之色,低声问道:“曹襄,你曹氏的青盐生意,利润几何?” 曹襄迟疑一两个呼吸,道:“百倍。” 一斤青盐成本三五钱,从东海盐田运到关中一带,差不多就能卖到三五百,差不多就是半亩薄田…… 杨川暗叹一句‘万恶的旧社会’,面上却没什么惊异之色,道:“有一门生意,利润可达百倍以上,且不会被大农令盯上收归国有,怎么样,有兴趣否?” 曹襄沉吟几声,道:“你是说、贩卖拓浆?” 杨川点点头,旋即又摇头,向窗外看一眼,意味深长的笑道:“还可以想办法种植。” ‘咣当’一声响。 却是曹襄猛然起身,连带着将案几给掀翻,幸好杨川眼疾手快,伸手端起上面的两碗酸汤,免去一场‘落汤鸡’的下场。 杨川笑骂道:“看看,堂堂平阳侯就这点出息!” 曹襄的一张脸涨的通红,就连呼吸都变得略显短促,正色道:“你小子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杨川啊,你可知晓,最近这段日子里,本侯过着什么样的煎熬日子? 那个狗屁桑弘羊给我舅舅上书言说,要将天下盐铁买卖收归朝廷所有,我舅舅板着指头算过一帐,单单就盐铁专卖这一项收入,一年即可抵得上原先的三五年; 故而,几次明示暗示,我都没敢吭声……” 曹襄一脸颓丧的讲说着,简直就是一个幽怨妇人,让杨川忍不住笑骂:“你可以先装傻充愣啊,反正皇帝想要将盐铁专营一次收归朝廷,牵扯的又不是你一家; 那个蜀中卓王孙家,还有各地诸侯王的矿山、冶铁炉、钱币铸造等,不是有一大堆麻烦在等着处理吗? 这几样麻烦事情处理完,怎么着也要三五年时间,你就不会想办法干点别的?” 曹襄叹一口气,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曹氏……罢了,说这些破事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先说说拓浆生意吧。” 杨川嘿嘿笑道:“咱这不就在谈论拓浆生意么。” “楚地便有拓,且极适合大面积种植,实在不行,先想办法在那边购置一些良田,咱们可以尝试着种植一些。” “另外,最好能搞些种苗过来,我想办法在关中、汉中或蜀中一带种植,看看能否成功……” …… 于是,一个多时辰后。 曹襄派出的几路人马悄然出了长安城,向南方疾驰而去;同时,为了讯息传递方便,他们还带走了四只杨川的金雕。 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杨川又开始忙碌起来。 他二人也没回平阳侯府,就在某间不起眼的店铺内鼓捣,满屋子都是粮食、蜂蜜、猪油、香油和各种花花草草,看上去就十分的繁复。 杨川经过深思熟虑后,打算先捯饬出几样蜜饯、甜点、甜饼干、甜面包和蜜汁糕点,另外,再想办法弄几样甜味饮品。 譬如,果汁,果酱,水果罐头,冰淇淋…… 他还就不信了! 以刘嫖老妇的‘重口味’,能抵挡住这些蜜饯、甜点、小面包、小饼干和快乐催肥水的诱惑? 要知道,人到老年,就算没有‘三高症’的健硕之人,整日介的大鱼大肉、嗜糖如命,再加上各种甜味饮料水的催化,不出一年半载,绝对糖尿病。 因为手头材料有限,‘甜点’的研发并不顺利,这让曹襄很着急。 杨川却一点都不焦急,一面在羊皮上写写画画,记录下各种详细数据,一面很安静的忙碌着,用那些材料烹制出各种各样的吃食。 甜的,全都是甜的。 没捯饬出一样,杨川都要自己品尝一丁点,或者摇头,或者微微点头,看上去就很像那么回事儿。 曹襄也忍不住要吃,却被杨川严厉禁止了:“你小子不要命了?你体内铅毒尚未排解干净,元气大伤,再吃这种甜腻吃食,你根本就活不过三十岁。” 曹襄本来馋得紧,趁着杨川不注意,偷偷往口中塞了好几样蜜饯和小甜点。 听到杨川说的严厉,吃了一惊,赶紧吐出来,很不放心的用清水漱了好几遍口,笑骂道:“你这厮,如何不早说!” 杨川没吭声。 有些话啊,他不敢也不愿说出口,因为,这就牵扯到一个隐秘而玄学的概念,所有的厨子对此都讳莫如深,在后世几乎成为一个秘而不宣的‘阴私’: 这天下的厨子啊,当他想要处心积虑的弄死一个敌人时,将会变得十分的阴沉而可怕。 什么叫不择手段? 这就是。 养人与杀人,往往存乎一念之间。 就比如,这一次他要对付刘嫖,便是如此……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桃酥与桂花糕 桂花,又名岩桂、木犀、九里香、金粟,清可绝尘,浓能远溢,堪称一绝;尤其是仲秋时节,丛桂怒放,夜静轮圆之际,把酒赏桂,陈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 每在这个时节,长安城里处处都散发着桂花的异香,关中一带的很多大户人家都要派出大量仆役,抢着采摘一些,阴干后便是极好的花粉香料。 在后世,秦岭一带的桂花并不多见,可在眼下的汉帝国,简直遍地都是。 这让杨川颇为惊喜。 不过,作为一名厨子,他关注的自然不是什么胭脂水粉、花粉香料,而是单纯的视桂花为一种绝佳的食材,所思所虑者,也无非是如何烹制出桂花糕、桂花茶。 如今已是深秋,桂花早已落尽,不过,有曹襄这个狗大户的存在,这些问题根本都不算什么问题,一句话就送过来几百斤阴干炮制好的桂花。 看来,他想要烹制的‘桂花糕’很快就要有结果了。 只可惜,手头没有足够的‘拓浆’,无法熬制出焦糖、白砂糖和冰糖,只能用蜂蜜、甜菜汁液等替代,总归是有点不正宗。 这一点,让杨川甚为遗憾。 “曹襄啊,这桂花茶你倒是可以喝一点,对你的身体恢复颇有好处,不过,任何食材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过犹不及,每天你泡着喝上三两碗就行了。” 忙里偷闲,杨川、豹姐与曹襄对酌,显得恬淡而闲适。 “还有,我这两天烤制了两样糕点,”杨川说着话,从旁边的篮子里拿过来两块点心,“这个呢,名叫桃酥,是用麦粉、鸡蛋和奶油烹制而成,味道还可以。 这种桃酥,伱可以每天吃一个,记住,千万不可多吃,要不然,你这家伙绝对活不过三十岁。 至于这种呢,名叫桂花糕,是用麦粉、米粉、蜂蜜等烹制而成,因为里面加入了桂花粉末,甜糯爽口,清香怡人,就十分的好吃。” 曹襄听得食指大动,伸手便去抓桂花糕,却被杨川阻挡:“这桂花糕,一年之内,你只许吃三两个,尝尝鲜就行了,否则……” “否则就过不过三十岁!”曹襄没好气的骂道,“我说杨川啊,你这张嘴咋回事,能不能说几句好听的?”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行啊,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呗,反正你是列侯,吃几口桂花糕又不会立刻死人,谁敢拦你?” 曹襄讪笑几声,道:“好了好了,不吃总行了吧。” 杨川点点头,捏起一块桃酥递过去:“这个可以少吃一点。” 曹襄接过那块桃酥,先放在鼻子下闻了几下,长吐一口气,赞叹一句‘真特娘的香艳啊’,这才放入口中细细品嚼起来。 杨川出品,自然精品。 眼瞅着曹襄小心翼翼的吞吃掉那一块桃酥,并连同手上、桌面上掉落的渣渣,也一点不剩的捡起来放入口中,杨川笑了。 “滋味如何?” “好吃,太好吃了!” “再尝一小口桂花糕吧。” “嗯嗯。” “如何?” “香,比卓姨的大腿还香!” 杨川摇头苦笑,骂道:“你这家伙的一张嘴,能不能说点正经事儿?” 曹襄嘿嘿笑着,使劲搓着双手,再一次问询:“杨川啊,你说说看,什么时候动手搞死刘嫖那老妇?姑奶奶的,耶耶我都等不及了!” 杨川沉吟几声,却笑问一句:“曹襄啊,你说这两样小点心,咱们那位大长公主殿下喜欢吃不?” 曹襄愣了一下。 旋即,这货的脸上现出一抹古怪笑容,吃吃笑道:“嘿嘿,本侯终于知道你的法子了,嘶,妙啊,简直妙不可言、妙妙之门、妙……嗯,反正就十分的厉害啊。” 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想说几句奉承之言都有些困难,简直就离谱。 杨川笑着摆摆手,低声道:“从今以后,休要再提及此事。” 曹襄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微变,旋即正色道:“此事,就你我二人知晓即可,就连霍去病也不能说,那家伙跟我舅舅极为亲厚,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 杨川伸手拍一拍曹襄的肩膀,温言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好了,准备开门营业吧……” …… 长安城某一条街,一个月内就成了繁华之地的‘美食一条街’。 而且,最为令人瞩目的,则是皇帝对这件‘有利于农耕稼穑’大事很是看重,竟然传旨让内府送来十万金,以为奖勉。 在曹襄、卓氏的推波助澜下,这一消息‘不胫而走’。 很快的,不仅长安城的那些豪门大户坐不住了,纷纷派自家的年轻子弟前来凑热闹,就连关中一带大大小小的纨绔子闻风而动,呼朋唤友的赶来过来。 这些人啊,并不是为了一口吃食,也不是给什么狗屁卓氏给面子,而是纯粹的只想在此间花点钱、刷个脸熟,也算是给皇帝给足了面子。 开玩笑,皇帝送来十万金,明面上是对此事的奖勉,可在这座烂怂长安城里,谁不知道老刘家的人都喜欢钱财、良田、牛羊、宝石、香料和年轻妇人? 其中,当以刘彻为最…… 皇帝站台,丞相撑腰,卓氏出钱,平阳侯背后运作。 这让杨川再一次感慨万千,在万恶的旧社会,这种十分下流的‘管商勾结’的商业运营模式,便已被商贾们熟练掌握、运用,且已然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一时间,汉帝国的顶级掠食者们蜂拥而至。 人群熙攘,车水马龙。 在一间名为‘唐家铺子’的阁楼上,杨川临窗而坐,端一碗桂花茶慢慢喝着,一只手轻轻抚摩豹姐柔顺如丝的毛发,一脸的人畜无害。 跪坐在他对面的曹襄,却显得有些焦躁不安,时不时的,就想探出头去看看是否有长门园的人过来。 “你就不能消停一些啊,”杨川骂道:“上次去给霍去病捉雕,那货便是如此探头探脑,差点误了大事。” 曹襄叹一口气,道:“实在是那老妇欺人太甚,我就想着……” 杨川微微皱眉:“听说那位当利公主喜欢骑射之术?” 曹襄被戳中软肋,登时便闭嘴了。 他凶巴巴的瞪着杨川,嘟囔着骂道:“你小子别得意,等再过三两年,本侯便让母亲找舅舅给你提亲,让你小子尝尝我表妹的厉害……” 就在此时,突然,杨川转头看向窗外。 两只金雕在高空中盘旋着,不紧不慢的向这边飞来,远远传来几声雕鸣之声,似乎在传递着什么讯息。 曹襄低声问道:“来了?” 杨川点头,展颜笑道:“一炷香工夫,让店家开门迎客,记住,桃酥、桂花糕两样甜点的价格提高,嗯,就卖三千钱一个吧。” 曹襄吓了一跳,道:“一个小点心、卖三千钱?” 杨川端起桂花茶浅饮一口,冷然道:“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 曹襄侧头想了想,道:“直接动手抢啊,或者,干脆拿一大笔钱出来,将这间铺子连人带货都买下来。” “这不就行了,”杨川放下茶碗,伸了一个懒腰,“那就让她买下来啊,曹襄,记得把价格提高十倍。” “没有五百斤金子,就免谈。” “对了,我现在叫任厨子。” 眼看着杨川起身后,开始慢吞吞的换了一套仆役的粗布麻衣,并在自己脸上涂抹一层黑灰色的油渍,曹襄终于有些慌了:“杨川,你这家伙不会是要亲自出马吧?” 杨川冷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旁人去,我不放心。” 曹襄上前一步,抓住杨川手臂:“不行,此事太过凶险,不准你去!” 杨川盯着曹襄,淡淡问道:“你的人,有把握弄死那老妇?” 曹襄眼眶发红,紧紧抓住杨川的胳膊,死活都不依:“不行,就算咱不搞那老妇了行不?杨川,我曹襄从未求过人,这一次,就算是我求你了。 你不能去,绝对不行!” 杨川腾出一只手,在脸上继续涂抹着油渍,并将一头乌黑发丝打散,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在西域给羌人、匈奴人当奴隶时曾经发誓,谁惹我,我弄死谁。 曹襄,如今我杨川关心的人,多了两个,一个是你曹襄,另外一个是霍去病。 在这座狗屁天下,谁惹曹襄、霍去病和我杨川,我必亲手弄死谁。” 这几句话,说的很平淡,也很冷,犹如几把森冷的刀子,戳得曹襄心口堵得慌:“杨川,你真的别去冒险了,馆陶大长公主是大汉公主,母亲也是大汉公主,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我这便去寻母亲,让她们去斗好了; 此外,本侯是列侯,平阳侯曹氏有足够的势力与那老妇相抗衡,咱再想想办法行不,算兄弟我求你了……” 杨川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他伸手拍一拍曹襄的肩头,却再没说什么。 杨川在这些年谨小慎微习惯了,实际上,眼下他虽与曹襄、霍去病称兄道弟,但心底间却始终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这两个货在背后捅他一刀。 所以,此次冒险‘卖身’进入长门园,一方面是为了亲手搞死刘嫖,另一方面,却还是存了试探曹襄的意思。 如果。 如果说啊,曹襄这一次不强行劝阻,任凭他杨川只身进入长门园那个虎狼窝,计划可能就要稍微变化一下…… 【厨子健康小贴士】桃酥、桂花糕两样小点心,甜糯爽口,就是对三高人群不太友好,尤其是加了糖精和过量蜂蜜的,一定要少吃。 尤其是杨川魔改过的,胜过……嗯,反正就很厉害。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虎狼之地 以小小厨子的身份潜入长门园,看似甚为凶险,差不多就跟深入龙潭虎穴一般;而实际上,杨川经过深思熟虑后发现,这才是最安全的一个办法。 两世为人,杨川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在这天底下啊,最隐秘、也最适合藏身的地方,并非那些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名山大川、湿地沼泽。 而是毫不起眼的厨房。 严格来说,是厨房的后堂。 那些个帝王将相、达官贵人的眼睛,从来都盯着高处和远处,对自己眼皮底下的厨房,几乎没有任何人会去多加关注。 除非、像杨川这样的怪物。 当然,杨川之所以敢行此险着,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缘故,那就是他在曹襄口中终于搞清楚一件事:去长门园里当厨子,其实并不会被割掉蛋蛋…… 藏身于‘唐家铺子’的后厨,杨川的‘卖身’计划很顺利。 果然不出曹襄所料,长门园的宫人品尝过桃酥、桂花糕两样小甜点后,二话不说,直接采买了几十个带回去,竟连议价的过程都免了,果然是豪奢无比。 次日一大早,那几名宫人便赶来了,一张口就要盘下这间铺子。 经过一番寻死觅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谈判’后,天黑前,这间‘唐家铺子’就改了名儿:长门园糕点铺。 于是,身为‘面点师’的杨川,顺理成章的成了刘嫖名下的仆役,并被连夜送往长门园…… …… 一切都跟杨川预料的差不多,进了长门园,他便被一名宫人领到后厨,寻到一名极肥硕的中年妇人,随便叮嘱几句,便被安顿了下来。 馆陶大长公主家的后厨极大,占地足有二十亩地,几排简陋平房是仆役们的栖身之所;另外,四间极为宽敞的松木阁楼是厨房,收拾得极为干净整洁,差不多都能赶上他庄子上的那间厨房了。 “这是你的居所,从明日起,除了晚上睡觉,不得无故偷懒。” 肥硕妇人领着杨川走进一间屋子,十分冷淡的训诫道:“听说你精擅甜点糕饼制作,大长公主殿下十分欢喜,你就好好干吧。 对了,这长门园可不比旁的地方,乃大长公主殿下的私家园子,伱可给咱活仔细喽,休要有事没事的在园子里乱走乱看,小心丢了你的小命。 记下了?” 这名老妇极肥硕,面色浮白,肥厚下巴差不多呈螺丝状,每说一句话,便会伸出三两根白萝卜似的手指,在杨川的鼻子前划拉一下。 这妇人其实也是仆役贱籍,但能爬到‘厨娘’这个位置,应该还是有点手段的。 杨川心里很膈应,面上却一副恭谨,躬身道:“记下了。” 那肥硕妇人训诫完毕,这才上下打量几眼杨川,颇为嫌弃的骂道:“瞧瞧你们这些小门小户的贱人,这破衣烂衫的像什么话?去,到我房里领一套干净衣裳,另外啊,你可要好好洗一洗。 咱们是给大长公主殿下做饭的,岂能脏不拉几的,简直跟猪狗一般,你说你恶心不恶心!” 言毕,妇人转身向门外走去。 杨川赶紧跟上,讷讷道:“姐姐教训得是。” “姐姐?哈哈哈,看着你小子黑不溜秋的像一只瘦猴儿,想不到这一张小嘴还挺甜呢,”肥硕妇人嬉笑一声,伸手捏一下杨川的脸蛋,“走吧,跟姐姐去领一套干净衣衫。” “哎呀,等你长大一些了,姐姐给你穿针引线,娶一房媳妇吧。” “我三姐的二丫头身子骨健硕得很,就怕你小子压不住她呢,以后呢,你把姐姐我伺候舒坦了,保证让你顿顿吃肥肉……” 听着妇人念念碎,杨川一阵头大,只好讷讷笑了几声…… …… 次日天蒙蒙亮,天上还有几颗黯淡的星辰在闪耀,约莫是鸡叫二遍的样子,杨川便翻身起床了。 既然潜入进来当仆役,自然便要遵循主人家的规矩,可不能因小失大呢。 他简单洗漱一番,便走出房门,抬头看一眼黑黝黝的天空,一阵秋风吹过,令他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登时便有了尿意。 在茅厕里解决完水火问题,他低眉顺眼的向厨房走去,在门口,却被一名精瘦汉子挡住去路:“你便是新来的任厨子?” 杨川点头:“是。” “听说你小子会做两样糕点,大长公主甚是欢喜?”那汉子也是一身仆役打扮,看上去却极为桀骜,“跟谁学的?师承哪家厨房?” 杨川拱手,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自己摸索出来的一点小门道罢了,并无师承。” 那汉子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杨川:“听说你是个小野人,被人捉了后卖给胶东唐家的?那些个商贾贱人挺会享受嘛,还真是该死……对了,可有孝敬之物?” 杨川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金子,颇为不舍的递上去,讷讷道:“这是我的全部身家,请您笑纳。” 那汉子接过金子,脸色终于变得温煦起来,笑眯眯的说道:“啧啧,不愧是商贾之家门下的贱货,这行贿受贿的手法很是熟练呢。 好了,耶耶我姓刘,今后喊我刘三爷就行了。” 杨川拱手,心中腹诽一句‘姓刘的也当厨子啊’,便跟着那汉子进了厨房,开始动手准备烹制糕点。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长门园的厨房里,烹制桃酥和桂花糕的所有食材竟已准备妥当,甚至,还有一小罐拓浆熬炼后的焦糖。 至于蜂蜜,猪油,香油花生,葵籽,桂花等物,自是准备充足。 看来,自己丢出去的那两样‘鱼饵’,深得刘嫖老妇的欢喜,竟令人连夜备好了所需之物。 既然食材已然备好,杨川的手底下自然便加快了速度,三下五除二,先和了一大团麦粉搁在炉灶上,令其先行发酵。 而后,便开始有条不紊的调制桂花、香油、猪油、蜂蜜、焦糖、淀粉等物,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操作下来,站在一旁‘督工’的‘刘三爷’都看呆了。 “任厨子,可以啊,”刘老三嘿嘿笑道,“小子,好好干,说不定大长公主吃高兴了会给你一场天大的富贵呢。” 杨川规规矩矩的说道:“庖厨手艺罢了,刘三爷若想学,我这便将其中的几个诀窍说给你听。” 刘老三大喜,使劲拍打杨川的肩膀,一张臭烘烘的大嘴凑过来在杨川耳边低语:“此事莫要令旁人知晓,三爷我自有好处给你。” 杨川重重点头:“嗯!” 心中却已然冷笑:‘这个刘老三学会了手艺,估计回头便会要了师傅的小命……’ 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可实际上呢,经历过很多事情之后,杨川怎么就觉得,这句话说的还是不够明白、不够透彻,根据他两世为人的经验,应该是‘教会徒弟、弄死师傅’才对。 这是汉帝国的优良传统之一,导致很多独门手艺从此绝了种啊。 尤其是眼下这世道,更是比后世两千年操蛋十倍、百倍,一个人想要好好活着,就得让自己的心硬一些,阴一些,狠一些,冷一些。 那就、让这个刘老三多活一年半载吧。 毕竟,他杨川总不能一直潜藏在长门园里当厨子,自己的封地那边,菜蔬大获丰收,也该到想办法大赚一笔了。 让这厮学会了桃酥、桂花糕的制作方法,不就等于是每天都在给刘嫖灌蜜糖么?再加上肥腻羔羊肉、猪肉,那老妇不得尿毒症才怪呢。 然后,等到刘彻醒悟过来,这位刘三爷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毕竟厨子杀人的手段实在太过隐秘,在没有养生概念的汉帝国,根本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比毒药好使多了…… 想清楚这一节,杨川的心情很好。 “刘三爷你看啊,这桃酥的制作呢,选择上品的食材就很重要,其中麦粉、鸡鸭鹅蛋、奶油、花生仁、葵籽、芝麻就很重要。” “听说张骞从西域带来一样名为核桃的玩意,其滋味就十分的干爽脆滑;亦可再加入一些枣泥,也是可以的。” “刘三爷啊,桃酥的口味,当以油脆软烂、香甜可口为好,只要你做到这两点就行了。” “至于说这桂花糕的烹制,其实就五个字:糯,油,甜,腻,香。” “猪油,羊尾油,蜂蜜,拓浆,这几样能放多少就放多少,只要能做到糕点不松不软不散不烂,还可以往里面加入一些奶油。” “这奶油可是人间极品,可通便理脾,补心润肺,强筋健骨,堪比黄老奇术中那些养生的金丹,却无一丝一毫的害处……” 听着杨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刘三爷的两只三角眼都开始冒星星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任厨子,不,任师傅,你教我此等秘法,刘某定会厚报。 对了,那个什么奶油、如何制作?” 于是,当着刘老三的面,杨川提过来一大桶新鲜羊奶,动手搅拌起来,笑道:“这奶油就是牛奶、羊奶的精华,先充分搅拌后,搁置一段时间,漂浮在上面的这一层淡黄色的奶皮子便是了。 奶皮子本身不好吃,但若是往里面添加一些蜂蜜等物,便是极为珍贵的奶油膏。” 一边烹制糕点,一边‘谆谆善诱’的传授着‘厨艺’,很快的,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一大盘桃酥点心,一屉清蒸的桂花糕,看着就……嗯,看着就十分的养眼,无论是色泽、香气、还是味道,杨川都甚为满意。 尤其当他分别品尝了一小口之后,感受到两样点心的丰腴甜厚至极的滋味,更是微微点头,暗道:‘不要说每天都要吃这样肥腻甜糯的玩意,就算是隔三差五的吃上几块,不出三五个月,那位大汉大长公主的血糖绝对会飙升好几倍……’ “这便好了?” 刘三爷面露喜色,再一次重重拍一掌杨川瘦俏肩头:“我这便亲自端给公主殿下,啧啧,看这天色,她老人家应该才刚刚起床吧。” 杨川眼瞅着刘老三亲自动手‘拼盘’,笑道:“其实,我最拿手的还是烹制红烧肉……” 加更一章。 杨川终于被激怒,开始主动出击,猎杀馆陶大长公主了,厨子忍不住就想加快进度。 不过,还是稳住了。 路要一步一步走,这饭呢,要一口一口吃……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鹿小奶糕 想要快速弄死馆陶大长公主,光有甜腻过度的桃酥、桂花糕还远远不够,起码还得再加上两样‘小玩意儿’—— 红烧肉、快乐催肥水。 当然,最直接的办法,却是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盐巴。 没错,提纯后的精盐,按照一定比例加入甜点后,再往里面加入足量的奶油、蜂蜜、野猪油等食材,制作成极为可口的奶油蛋糕,便是一样杀人于无形的绝世美食! 这种极度甜腻的奶油蛋糕,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引发那位大汉大长公主的肾衰竭,从而迅速发展为尿毒症晚期,根本就不可遏制…… …… 杨川仔细想了又想,将‘快乐催肥水’的计划暂时搁置起来。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既然已经来到长门园,就安安心心的做几天好厨子,给刘嫖多备上几道硬菜,保证做到有的放矢、一锤定音! 于是,杨川开始动手给刘嫖准备今天的午餐:蜜汁红烧肉。 这人嘛,一次拿出太多的好东西,并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会引来某些人物的关注和觊觎,给自己招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尤其当他给刘三爷看过面相后,便断定这个面皮焦枯、眼呈三角、目光幽冷的家伙,就是一个薄情寡义之徒,堪比蛇蝎。 没办法,跟张骞、司马迁、东方朔那几人相处日久,就连杨川都沾染上喜欢给人看相的恶习…… 地道的红烧肉,烹制起来其实极简单,其食材、调味品和配料更是朴素到了一种极致:五花肉,生姜,八角,冰糖,酱油,外加少许草果和盐巴。 至于说后世一些饭铺里的红烧肉,以一个专业厨子的眼光来看,不如说是乱炖、大杂烩,不但不好吃,吃多了还对身体有损害。 你想想啊,调料的味道都能盖住肉香味儿,那还叫红烧肉么? 杨川选了三斤左右的五花肉,切成二指宽窄的方块,清水洗过后,便可以放在凉水锅中开始焯水了。 五花肉在烹制红烧肉之前,需要焯(chao)水。 这是很关键的一个步骤,在保持五花肉足够水分的同时,还能将猪肉中的血沫、杂质和那股子腥味儿清除掉;在焯水的过程中,一定要冷水下锅。 此外,在焯水时,倒一点料酒可以除腥、提鲜,保证肉质滑爽可口、肥而不腻,尤其是在眼下的汉帝国,还没有给猪去势,其腥臊味道便十分浓郁。 嗯,差不多是必不可少的一步吧。 至于冰糖…… 好吧,就算是大汉公主的厨房里,也根本就没有那金贵玩意儿,杨川只好用蜂蜜、焦糖来给焯过水的五花肉“上糖色(shai)”。 反正那老妇没吃过正宗的红烧肉,保证么麻哒。 刘老三送完桃酥、桂花糕,喜滋滋的一路小跑回到厨房,一看就是得了几句夸赞和赏赐,开口就说道:“任厨子啊,大长公主殿下十分喜爱咱俩烹制的桃酥、桂花糕。 她老人家说了,从明日起,每日的早餐就吃这两样。 另外,她还吩咐下来,让咱们再蒸烤一些,让我送过去给阿娇皇后品尝呢。” 眼瞅着美滋滋的刘老三,杨川点点头,笑道:“我其实不过就是打打下手,这桃酥、桂花糕啊,可都是您老亲手蒸烤的,我实在不敢居功呢。” 刘老三哈哈大笑,伸手入怀,摸出杨川送他的那一小锭金子丢过来:“拿去吧,三爷我其实逗你玩呢,可别当真啊; 对了,今日秋高气爽,要不、中午请你整几口小酒?” 杨川展颜笑道:“好啊好啊,谢谢刘三爷!” 二人说笑一阵子,杨川揭开青铜小鼎,将水面上的杂质、血沫和油污撇了一遍,再往里面滴了三五滴香醋,转头道:“刘三爷,来来来,您教我做这道红烧肉吧。” 刘老三焦黄面皮微微一红,却大咧咧的走过来:“嗯,伱这小子心灵手巧,三爷我只给你讲了一遍,竟然就学会了?” 跟曹襄一样,这位刘老三十分自然的将功劳揽在自己头上,却无丝毫愧疚之意。 这一点,杨川就很是满意。 这厮最好能大包大揽,大吹大擂,将这几样‘美食’的烹制秘法都扣在他自己的头上,对杨川来说才是最好的一个结果。 要知道,这可是‘戕害大汉大长公主’的罪名…… …… 为了让馆陶大长公主每日都能有甜腻肥厚的吃食,杨川也算是蛮拼的,他一丝不苟的将红烧肉的烹制秘法,一一传授给了刘三爷。 “三爷你看,这道红烧肉之所以好吃,关键就在于一个色泽鲜艳,肥而不腻,软烂爽口,香醇弥久,让吃过的人都会念念不忘。” “所以呢,这焯过水的猪肉,还需要上一道糖色。” “蜜糖、拓浆焦糖、粔籹都可以,反正是怎么甜腻怎么去调配,经过一番热水炖煮后,便可加入一些酱油……对了,这个酱油呢,并非咱们厨房的这些肉酱。” 杨川一边做红烧肉,一边详细讲说,并将粮食酿制酱油的秘法,一股脑儿的传授给刘三爷,竟是丝毫都不曾藏私。 于是,两个时辰后。 一盆颇为‘正宗’的蜜汁红烧肉,便被送往刘嫖的宫室之中,自然是刘三爷再一次亲自端了过去。 如此这般,七八日很快就过去了。 刘三爷完全学会了桃酥、桂花糕、蜜汁红烧肉的烹饪手艺,也得了不少赏赐,终于脱掉那一身粗布麻衣,换上了绫罗绸缎,在人前卖弄不已。 不过,这厮看向杨川的目光却也开始闪烁不定,不经意间,他的两只三角眼中会闪过一抹阴冷的寒芒,犹如一条忘恩负义的响尾蛇。 杨川心知肚明,却始终不动声色。 这种货色,他见得多了。 看来,这位刘三爷觉得他这个小厨子的‘存货’压榨的差不多了?那么,也该到释放一个烟幕弹,悄然离去的时候了。 不过。 有一样压轴菜还没端上来,他暂时还不能走。 那便是“极品奶油蛋糕”。 就在杨川躲在厨房里,悄咪咪‘提纯精盐’的时候,刘老三却带来一个令他有些不安的消息:就在这一两日,馆陶大长公主将要召见杨川。 听到这一讯息,杨川的心头一突。 ‘莫非、那老妇有所察觉?’ 不过,他很快便将此想法轻轻抹去,因为,他从刘老三的脸上,看出一抹十分隐晦的妒忌、怨毒和不满,心下了然:应该是那老妇吃的爽快,身边有人提了一嘴,自然便想起他这个小厨子了。 见,还是走? 这还是一个问题呢。 要知道,如果让馆陶公主召见过,他这个潜伏进来的‘任厨子’定会留下一丝痕迹,一旦事情败露,势必会被张汤、庄青翟等人顺藤摸瓜,最终查到他头上。 不过。 杨川思之再三,决定还是要去见上一见。 他冒险潜入长门园,可不就是为了亲手弄死刘嫖老妇么?之前的很多设想和准备,都建立在一种食品健康的常识和一系列假设之上,算不上有的放矢啊。 只有亲眼见过那位馆陶大长公主后,杨川才能最终确定,自己的法子到底管用不管用。 当然。 无论如何,在临行之前,他还得给刘嫖老妇再留一道硬菜…… …… 奶油蛋糕的做法很简单,但是,想要将其调制成堪比鹤顶红、却又绝对不是毒药的一道硬菜,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首先,得解决青盐的提纯问题,这在后世只是一个常见的技术问题,难不倒杨川; 其次,便是奶油、鸡蛋、蜂蜜和油脂的比例合成,看似简单,实则极难,并不亚于张仲景的“大青龙汤”; 最后,便是这种“毒奶糕”的口感问题。 要知道,这几样食材搭配起来,还能做到甜而不腻、清爽宜人,让刘嫖老妇不仅不能厌腻,而且还要甘之若饴,当成每天都想吃的东西,还真有点难度。 杨川躲在后厨,折腾了好久,终于捯饬出来了。 瞅着眼前这一盘毒奶糕,他长吐一口气,将其命名为:三鹿小奶糕。 嗯,这就十分贴切呢。 汉帝国时代,关中一带气候湿润,日照又十分充足,大地一片生机勃勃,草木生长甚是繁茂,麋鹿是一种很常见的动物。 甚至,一些豪门大户的封地里,往往还拥有自己的鹿场,差不多就是富贵人家的象征,故而,这个“三鹿小奶糕”就很是应景。 “任厨子,赶紧的,换上干净衣裳,随我去拜见大长公主。” 第三日傍晚时分,刘三爷急吼吼的跑回来,怀里抱着一套全新的仆役衣裳:“赶紧换上,莫要玷污了贵人的眼睛! 对了,你见了大长公主,可别乱说话,记下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刘老三的两只三角眼里,隐约有一抹寒芒闪过,其中的威吓之意就很明显。 “还有,大长公主知道桃酥桂花糕是你做出来的,不用隐瞒什么,可是,蜜汁红烧肉可是耶耶我教你的手艺,记下了?” 杨川点点头,将那一小盘“三鹿小奶糕”递给刘老三,甚是腼腆的笑了笑,道:“刘三爷,您教我调制的三鹿小奶糕做好了,您尝一口,可还合贵人的口味?” 刘老三眼前一亮,伸出一指,沾了一点奶糕放入口中,双目微闭,慢慢品咂良久。 “咝,这个也太好吃了吧!”刘老三倒吸一口凉气。 旋即,他的脸色变得淡然起来,轻咳两声,道:“我教你的法子如何?” 杨川人畜无害的点点头,转身走到灶台边,端过来一盘小奶糕塞在刘老三手中,道:“刘三爷,这是你烹制的,先让大长公主尝个鲜,回头你再教我具体的法子吧。” 刘老三呵呵一笑,随手丢出来一小锭金子:“晚上三爷我请你吃酒。” “走吧,先去拜见大长公主。” 这几章过渡情节,厨子写得很慢,也很艰难,根本原因却还是一种心理上的不适感。 作为一名厨子……好吧,就让杨川心狠手辣一回吧!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馆陶公主 灞河岸边的长门园,占地极广,杨川粗略估算,至少在五千亩以上,这还不包括灞河两岸的那些花圃、菜园、家禽养殖场所。 零零总总,至少在万亩以上。 刘嫖喜食肥腻羔羊肉和猪肉,故而,在灞河对岸有一片三四十里的牧场,牛羊成群自不必说,尽显顶阶豪奢之家的底蕴。 而最令长安人羡慕的,却还是她们家的猪圈。 杨川跟着刘老三出了厨房,一路向东南,穿过一大片气势恢宏的宫殿、塔楼,在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疾行良久,方才抵达灞河对岸。 “怎么才来?公主殿下都等好一阵子了,刘狗剩,下次再拖沓,打折你的狗腿!” 二人紧赶慢赶,却终究还是挨了一顿训斥。 尤其是那位‘刘三爷’,在杨川这小子的面前,被一名宫人喊破‘刘狗剩’的名讳,一张焦黄面皮更是涨得青紫,弓腰下去,连连道:“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那宫人瞥一眼杨川,摆摆手:“那个小厨子,跟我来吧。” 杨川看一眼刘三爷,提了食盒赶紧追了上去,却将刘老三一人丢在原地,也不知肚子里如何在骂娘呢。 向前行走一会儿,在一片稀疏的落叶松林里,老远的便听到一阵野猪的‘哄哄’声,其间,还夹杂几声凄厉惨号,听上去就像杀猪一般。 等到杨川走近一看。 好吧,还真是在杀猪…… 只见一健硕老妇手提一根丈八马槊,骑着一匹枣红马,在一片用树桩围起来的空地上策马驰骋,一身甲胄搭配一条猩红披风,竟莫名的有一股子霸气。 看这老妇的年纪,差不多、嗯,至少也算是六旬老妇吧。 可是,看她在马背上的精气神,简直比一些年轻人还要朝气蓬勃,两鬓斑白发丝,反倒映衬出一些英姿飒爽之气。 同时,还不失皇家雍容华贵的气象。其容 果然还是养女随姑姑,这刘嫖老妇的貌神情气质,竟与平阳公主有两三分想象? 杨川心中如此作想,忍不住便多看了两眼。 空地上,横陈三只野猪的尸身,皆为脖颈处被人捅一血洞,看上去就十分的凄惨;另外还有两只野猪,此刻却早已没了凶悍,东奔西突,被那老妇追逐着狂奔乱叫。 ‘这便是馆陶公主?’ 杨川都看呆了。 在他的想象中,这位大汉大长公主已年过六旬,理应肥硕白腻,面色虚白,满头白发如枯草,应该是一名垂垂老妪才对…… 错了。 简直就错的有些离谱。 这位大汉大长公主不仅丝毫不显苍老衰败之相,甚至,给人的感觉竟比一般的武将还要彪悍,这还怎么搞? 幸好还有一道‘三鹿小奶糕’这般的硬菜,要不然,光是桃酥、桂花糕和红烧肉,想要搞死这老妇还不知猴年马月呢。 “走啊,发什么呆呢!” 瞧着杨川呆头呆脑、一脸愕然的样子,那名宫人颇为得意的叱骂一句,道:“瞧见没,那位在马上纵横驰骋者,便是咱大汉大长公主呢。 啧啧,瞧见没,不要说区区几只野猪,便是棕熊、老虎,咱们这位大长公主啊,每年都要猎杀七八只呢……” 听着宫人的夸赞之词,杨川脸上显出仰慕至极的神情,紧跟上去几步,低声赞叹:“厉害,太厉害了!” 讲真的,馆陶公主刘嫖的身子骨如此健硕,武力值如此之高,完全出乎杨川的意料,这让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还好没有提前溜走。’ 再怎么说,他只不过是一名厨子,手上用来杀人的利器终究不过是‘美食’而已,又不是毒药,只能因势利导、对症下饭…… 就在此时,只听得那老妇一声厉斥。 杨川愕然转头,只见馆陶公主俯身马背,策马狂奔,转眼间追上一只野猪,手中的马槊骤然刺出,一下子便洞穿野猪的脖子。 然后,她手腕一翻,舌绽春雷,竟然将那只足足有三百斤左右的野猪,硬生生的挑起两三尺,向前掼出三四丈远,在草地上翻滚好几下方才停歇下来。 鲜血喷溅,野猪嘶吼。 一旁围观的数十人齐声喝彩:“大长公主殿下威武!” “大长公主殿下威武!” 杨川也跟着喊了几声,心下叹息,不愧是大汉高祖皇帝的嫡系血脉、刘彻的亲姑姑兼丈母娘,这馆陶公主若是男儿身,恐怕…… 嗯,早就让人给收拾了。 如此体魄,偏生还喜欢运动,原先制定的计划似乎有些小小漏洞? 馆陶公主还在追杀最后一只野猪,杨川提着食盒,来到一座豪奢亭台上,低眉垂目,一脸的人畜无害,心中却在快速盘算、推演。 终于,他还是决定将‘快乐催肥水’尽快捯饬出来。 刘嫖老妇年事已高,这是最大的一个软肋,就算她武力值再高、运动量再大,可毕竟扛不住岁月这把杀猪刀。 另外,她喜食肥腻甜厚的秉性,终究会要了她的老命。 想想看,后世一些年轻人,在大量饮用‘快乐催肥水’一两年后,须发脱落,牙龈萎缩,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都会尽数脱落,一个六旬老妇岂能扛得住? “大长公主殿下威武!” “大长公主殿下威武!” 就在此时,再次响起一片喝彩声,却是刘嫖疾驰而过,用马槊刺死了最后那一只野猪,策马向亭台方向而来。 “不行了,终究是岁月不饶人呐,”刘嫖翻身下马,接过一名宫人递上来的丝帛,轻轻擦拭脸上汗渍,“想当初,本宫随先帝狩猎上林苑,一日猎熊五只,差点得了一个猎熊公主的称号呢。” 周围自是一片阿谀声。 混在人群中,杨川也赶紧躬身,低眉垂目,生怕别人关注到他。 “姜毒,是不是该进膳了?” 刘嫖落座后,接过宫人递上来的一碗清水,浅饮几口,笑吟吟的说道:“今日本宫猎杀五只野猪,算是一个添头,姜毒啊,你就令人将其剥洗干净,让大家烤着吃吧。 散了,都散了,本宫要进膳了。” 周围那些老老少少躬身施礼,有说有笑的向远处走去,一个个的脸上颇为喜悦;其中,有三五名俊俏少年郎却留了下来,自然而然的跪坐在刘嫖身边。 “大长公主殿下威武!” 这几名俊俏小郎君再一次开口恭维,刘嫖笑意嫣然的摆摆手,刚想说什么,可似乎又想起伤感之事,竟喟然长叹一声:“只可惜,董郎不在啊……” 听着刘嫖的叹息,宫人和那几名少年郎神色黯淡,十分配合的摇头叹息。 杨川听了,却是心头一紧。 看来,这位大汉朝的馆陶公主对董偃那厮还真是情有独钟、念念不忘,怪不得会恼羞成怒,派人在半路截杀他与曹襄二人。 这种忘年之交、就特娘的好离谱! 杨川用眼睛余光观察一番,约略估计,这老妇体重至少一百八十斤左右,面色红润,两颊还带着一些细密的红丝;其嘴唇颇厚,颜色呈红紫之色,显然在某一方面的需求超乎常人。 怪不得呢! ‘猪肉、蜂蜜等都有清凉润下之功效,难怪这老妇整日的胡吃海喝,却还没吃出一个什么要命的毛病来……’ “好了好了,都哭丧着脸子给谁看呢!”刘嫖黯然几个呼吸后,很快便精神勃发起来,“姜毒,摆酒上肉。” 那名领杨川过来的宫人赶紧答应一声,从杨川手中接过食盒,趋步向前,开始摆酒置肉,看上去就很熟练。 “这道蜜汁红烧肉甚是好吃。”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都过来,来,本宫赏伱们每人一小口,尝尝滋味儿就行。” 刘嫖老妇招呼一声,那几名油头粉面的少年欣喜若狂,一个个像小奶狗那般连滚带爬的扑过去,张开红润小嘴儿,嗷嗷待哺。 刘嫖用一双象牙筷子夹了红烧肉,给每一名少年嘴里塞了一小块,笑骂道:“看看你们的这样子,哪里还有点男子汉气概嘛; 从明日起,都给本宫习练武艺,打熬一副响当当的身板,也好伺候本宫啊。” 少年们连连点头,形如小鸡啄米。 这一幕,就看得杨川浑身难受,感觉满身都是鸡皮疙瘩,忍不住默默吞一口唾沫,向后退出半步,不动声色的躲在一名宫人身后。 这一场酒宴,持续了约莫一炷香工夫就结束了。 实在是刘嫖吃肉、喝酒的速度太快,一小盆蜜汁红烧肉转眼间就比吃个精光,然后,她又吃了好几样肉菜,无非是酱卤牛肉、清炖羔羊肉和冷切狗肉,竟无任何一样水果、菜蔬。 最后,还吃了一个甜腻的桂花糕。 杨川看着老妇胡吃海喝,笑语晏晏,其健硕身子令人望而生畏,不由得为董偃那厮暗暗庆幸:‘董偃的胃口不错啊,如此壮实、如此肥厚……’ “对了,姜毒啊,你说的那个小厨子呢?”刘嫖突然开口问道。 “来了来了,禀告大长公主,奴婢将他带过来啦。”宫人姜毒转首对杨川招手,“小厨子,还不过来拜见大长公主!” 杨川缩着脖子走上前去,躬身道:“见过大长公主。” 刘嫖只瞥了他一眼,登时便有些兴致缺缺了。 无他,乔装打扮后的杨川,面色黧黑、头发蓬乱也就罢了,关键是这身子骨实在太过瘦小,估计还不够人家塞缝儿的…… “你烹制的桃酥、糕点不错,本宫甚为喜爱,”刘嫖慵懒的摆摆手,道:“姜毒,带她下去吧,记得赏赐一点金子。” 姜毒应诺一声,便领着杨川向凉亭外走去。 “等等。” 刘嫖突然说道:“那个小厨子,你过来一下,本宫有话要问你……”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霍去病来了(元宵节加更) “此为何物?” 刚走出去七八步,猛然听到刘嫖一声‘等等’,杨川心头微微一缩,转头却看见那老妇手里端着一小盘‘三鹿小奶糕’,一脸的疑惑。 原来,这食盒总计有五层,这一盘小奶糕放置在最上面一层,宫人适才在摆放酒肉时反而没注意到…… 杨川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几步:“大长公主,这是咱们厨房的刘、刘狗剩烹制出来的奶糕。” “奶糕?” 刘嫖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脸上神色严厉而冷峻:“可曾令人品食?” 杨川还没开口,身边的宫人姜毒上前一步,躬身道:“禀告大长公主殿下,这奶糕味道极佳,奴婢已经亲口品食过了。” 杨川一时间心中茫然。 旋即,他心生警惕,只觉得后背的寒毛渐渐倒竖起来。 这个姜毒、有问题啊! 这‘三鹿小奶糕’分明是这一两日才调配出来的,就连杨川自己都不曾亲口品尝,这家伙怎么说是已经品食过了? 馆陶公主听了姜毒的言语,微微点头,捏起一块奶糕,先将鼻子凑上去闻了一下,这才放入口中慢慢品尝。 渐渐的,她的脸上露出满意笑容:“啧啧,难得那个奴才还有这般手艺,姜毒啊,回头重重赏赐于他,并令他将这奶糕的烹制秘法原原本本的交出来; 咱们长门园不是在长安城里还有一些店铺么? 腾出一间来,专门就卖这种奶糕,想必宫中那些贵人和公卿侯府的人,都会喜欢这甜糯之极的味道,也算是给咱长门园增添一笔收入嘛。” 说着话,刘嫖老妇一口一个小奶糕,转眼间,就有三五个吞入腹中。 姜毒赶紧躬身领命。 杨川却听得暗暗摇头,看看,这便是汉帝国的顶级掠食者,即便是身居大长公主高位,却是连一点小小的糕点生意都不放过,怪不得人家能豪富天下…… 回到长门园后,那位刘三爷‘刘狗剩’火急火燎的出门而去,杨川却走进厨房,趁着下午没人打扰,开始调配‘快乐催肥水’。 这个长门园并非善地,绝对不能久留了。 所以,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其调配出来,然后,想办法溜之大吉。 亲眼见过刘嫖老妇一面,收获颇丰,起码他知道了如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用美食将其迅速弄死…… …… 三日后,刘老三得了‘快乐催肥水’的秘方后,喜形于色,乐滋滋的又出了一趟门,直到半夜时分方才回来。 当晚,这厮便提着一坛酒、一只烤鸡和半斤冷切狗肉,悄咪咪摸进杨川的房间。 “小兄弟,哥哥请你吃酒。”一进门,这厮焦枯面皮上扯出几道笑纹,亲自动手,将几样酒肉吃食摆放在案几之上。 杨川一副受宠若惊,赶紧翻身起来,笨手笨脚的上前帮忙。 顺带着,他将刘老三带来的酒肉‘检查’一遍,哭笑不得的发现,这家伙带来的那一坛醪糟酒里,竟然下了毒?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使毒小能手,杨川一下子便判断出,酒中之毒应该是砒霜之类的玩意。 麻蛋,下手挺狠的。 他不禁有些悲哀,想想自己特娘的归汉后,遇到的人物要么就是精于控制人心,要么就是阴狠小人,是他杨川的生辰八字不好,命犯小人还是怎么了? 于是,二人坐下来开始对酌。 就跟宫斗剧里演的那样,刘狗剩的酒碗添了七八次,那厮却始终没有喝下一口;同样的,假装受宠若惊的杨川,七八碗酒灌下去,却是手边的一大团粗布手巾倒了大霉。 每一大口酒入口,杨川便会佯装不会喝酒,使劲咳嗽几声,低头将嘴凑在粗布手巾,尽数吐出口中毒酒。 不到一炷香工夫,黄泥地面上,便湿了一大滩。 自然而然的,杨川终于软倒在地,任凭刘狗剩手忙脚乱的将他扛起来,鬼鬼祟祟的出了房门,甚为慌张的向不远处的灞河而去。 来到河边,这厮四顾无人,‘噗通’一声,便将软哒哒的杨川丢进冰凉的河水中…… 刘狗剩的杀人手法甚是粗糙,简直就一个大蠢货。 但闭了一口气、在灞河水底顺流而下的杨川,心里却充满了疑惑:‘这刘老三到底是什么人?还有,那个宫人姜毒又是什么情况?’ 这长门园里,处处充满了诡异! 有备而来,却被莫名的一个小人物‘毒杀’,这其中的逻辑实在太过简单粗暴,让一贯深思熟虑、谋定而后动的杨川还有点不适应。 当然,以他的心性,还是愿意多想几层。 比如,刚开始,可能是刘狗剩单纯的就在眼红杨川的‘秘方’,所图不过一点赏赐、身份地位罢了,纯粹就一小人物的贪心作祟; 这一点,完全可以从那厮在得到赏赐后,其得意忘形的骚包样子上就能看得出来。 问题是! 那个姜毒又是什么人?皇帝刘彻的人?平阳公主的人?或者,其实只不过是馆陶公主刘嫖的人,其所作所为,不过是图谋一点钱财? 杨川更倾向于刘彻,所以,他不得不提前结束在长门园的厨子生涯,半推半就的,被那位‘刘狗剩’给‘毒杀’算求了。 能在大汉大长公主殿下身边安插一个眼线,除了皇帝能做到,恐怕就连平阳公主都不大可能吧?那么,如果宫人姜毒真是刘彻的人,为何要指使刘老三杀人灭口? 凡此种种,杨川想了又想,却始终不得要领,只好暗叹一口气,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 然后,潜入水中,继续向下游漂去…… 次日傍晚,杨川秘密回到长安城的平阳侯府。 “曹襄,问一问霍去病的金雕熬的如何了?若是成功了,便让他立刻赶回长安城,就说让他来陪咱们痛饮几日再说。”一见面,杨川直截了当的下令。 “还有,让你那些狐朋狗友都来平阳侯府,让咱也过几天纨绔恶少们的快乐生活。” 眼瞅着脸色苍白、满面倦容的杨川,曹襄呆了好几个呼吸:“杨川,你没事吧?” 杨川摇摇头,低声道:“伱舅舅在馆陶公主身边安插了人,此事你可知晓?” “还以为什么屁事呢,”曹襄无所谓的‘嘁’了一声,笑道:“哪一个权贵的家里,还没有几个、十几个皇帝的人?真是少见多怪。 好了,只要你这家伙平安归来,就比什么都强。 你说的对,咱们本来就是纨绔恶少,最近忙着保命,还把这茬子事情给忘了,哈哈,本侯这便传讯给那些牲口,让他们过来吃酒玩耍!” 杨川嘿然而笑,道:“好……” …… 杨川、曹襄二人在平阳侯府大宴宾客,宰杀羔羊百余只,就在侯府的一片花圃铺上猩红地毯,搭了两大片席棚,还请了卓氏‘天府人间’的一些舞娘、乐师等过来助兴。 一时间,歌舞升平,丝弦悦耳。 曹襄家的酒肉香气,飘散出去三五里之地,都能被清楚的闻见,让多少长安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动,尽显豪门权贵的奢靡本色。 闻讯赶来的纨绔子,足足有一百多人,再加上他们带来的仆役、舞娘、厨子和乐师等,更是数不胜数,简直就是一场顶级掠食者的狂欢。 不过,这些长安城里的纨绔子啊,除了嚣张跋扈、贪酒好色、打架斗殴等小毛病,基本上都被平阳侯曹襄压的死死的,根本就不敢轻易造次。 所以,酒宴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还比较斯文。 可是,酒过十七八巡、烤全羊尚未端上时,一些平日间就互相看不顺眼的纨绔恶少们,便开始蠢蠢欲动,剑拔弩张。 其中,最为离谱的,便是樊离与张连二人,竟为了一个弹琴的小妇人而拔剑相向,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就在此时。 霍去病来了。 蹄声得得,一人一骑,驰入平阳侯府的二门,迳直来到举行酒宴之处;在他的头顶上方十几丈高处,七只金雕盘旋飞舞,犹如七位守护神兽,鸣音清越,令人艳羡不已。 这货也是个骚包,就算前来赴宴,却是一身羽林军的鲜明甲胄,搭配一袭猩红披风,手提一根丈八马槊…… 就连曹襄都不由得喝一声彩:“哎呀,好骚包的一位少年将军!” 杨川哈哈大笑。 其他纨绔恶少们想笑,可被霍去病冷冷扫视一圈,一个个便闭嘴了。 “听说我兄弟在半路被人截杀,有人动用军中重弩,将他们乘坐的马车射成一堆破烂木头,尔等可知,此事系何人所为?” 霍去病脸色阴沉,端坐在马背上,将手中马槊在地上一扎,沉声喝道:“说,谁家干的?!” 一时间,鸦雀无声。 就连曹襄、杨川二人也愣住了。 这个铁憨憨,难道真不知其中关节,这种牵涉到皇家脸面的烂事,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简直就…… “霍去病,来来来,坐表哥身边来。”曹襄轻咳两声,哈哈笑着招呼一声。 杨川本来也要招呼一声,先让这憨货闭嘴,可看见霍去病铁青着脸,两只眼睛里闪烁着森寒冷气,只好坐着没吭声。 霍去病不是糊涂人。 相反,关于朝堂上的那些阴私之事,这个骄傲至极的少年,其实心里明白的很,只不过平日间懒得去理会罢了。 ‘难道、是刘彻的意思?’ 杨川笑吟吟的望着霍去病,有些惊奇的发现,这家伙的两道眉毛又长开了一些,两只狭长眼睛,竟似有些微微上扬,看样子还是丹凤眼、双眼皮…… “你们,谁知道此事?” “夏侯颇,张连,萧庆,雍欢,樊离,是不是你们几家干的好事?” “还有你,卫伉,截杀杨川、曹襄二人的恶徒能调来军中重弩,是不是舅舅干的?” 霍去病催动战马,在酒宴上缓缓而行,手中马槊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仓朗朗’之声,让一众纨绔恶少面面相觑,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好,你们都不承认是吧?” 霍去病冷笑几声,拨转马头,向侯府大门外而去,随口骂道:“等某家查出是哪个狗贼下手,戕害我霍去病的兄弟,定然弄死他三族!” “杨川,曹襄,你们等着,某家这便去未央宫问个明白!” 眼看着霍去病离去,七只老雕也腾空而起,在高天之上盘旋几圈,便随着主人向未央宫方向飞去,众人都看傻眼了。 唯有曹襄、杨川对视一眼。 二人微微点了点头,旋即却又摇头苦笑…… 元宵节,厨子祝大家阖家幸福安康! 无以为报,只好将刚刚码好的一章发出来,算是加更吧。 长安城剧情,第一个大反派刘嫖马上就要嗝屁了,即将进入朝堂权谋争斗,厨子的压力很大……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刘嫖完蛋了 霍去病来了,又走了,不曾带走平阳侯府的一壶酒。 长安城里,风平浪静。 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杨川、曹襄二人却心知肚明,这一片安定祥和下,还不知藏了多少凶险之事,于是,在大宴宾客三日三夜后,二人便回了杨川封地。 只要不出意外,在桃酥、桂花糕、红烧肉、三鹿奶糕和快乐催肥水等‘夺命套餐’的侵蚀下,馆陶公主命不久矣。 对于这一点,杨川还是颇分把握的,所以,已经没必要滞留在长安城这个是非之地了。 至于霍去病,却被刘彻禁足…… …… “杨川,你说霍去病那天是他自己的脑子发昏,还是真有我舅舅的背后指点?” 回到杨川的庄子上,曹襄只觉得浑身舒坦,就连呼吸几口新鲜空气,都是惬意而舒畅的;尤其是在吃了两大盘杨川亲手烹制过油肉拌面,这货躺在马扎子上都不想动弹。 “以本侯对霍去病的了解,他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应该是得了我舅舅的指点,故意将那件烂事当众给宣扬出去的。” “我舅舅那人你不了解,心思太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曹襄嘀嘀咕咕说了许久,不见杨川回应,忍不住坐直身子,正色说道:“对了,有一件大事还差点忘了,咱们派往南边的人传来讯息,楚地的确有大片的拓浆,回头就让送过来一批种苗; 还有,按照你的吩咐,本侯已经派东方朔去楚地了……” 杨川斜躺在木塌上,端着一碗酒水慢慢喝着,出神的望着窗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对曹襄的话似乎都没怎么去听。 曹襄不禁有些恼怒,骂道:“杨川,本侯在说话,伱到底听见没有!” 杨川一口喝干碗中酒,转首看着曹襄,答非所问的说道:“眼看着就要入冬了,给咱运过来几十车盐巴,对了,蜀地所产的花椒品质极好,也给咱们采买几百斤。 还有,调一批仆役过来,趁着冬闲时节,需要烧制一些坛坛罐罐……” 听着杨川的话,曹襄很是气恼,道:“你想要什么,直接列一个清单,本侯令人直接送过来就是了……不过,你先告诉我要盐巴这些做什么?” 杨川道:“腌菜啊。” 曹襄终于忍无可忍,十分焦躁的说道:“我说杨川啊杨川,你能不能消停些?就那点破菜烂叶的能卖几个钱?这样吧,我现在就让人送过来一百万钱、五十车粮食、五百仆役,如何? 就当本侯包养你了,行不?” 杨川笑了笑,温言道:“你这家伙,怎么总是看不起庄稼菜蔬啊?” 曹襄突然叹一口气,颇为黯然的说道:“我也不知怎么了,最近总有点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恐怖之事要发生…… 杨川,你说馆陶大长公主她什么时候死?” 杨川沉吟几声,淡然道:“馆陶大长公主是谁?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啊……” …… 就在杨川躲在自己的封地里,默默无闻的捯饬着一堆盐巴、菜蔬和鸡啊禽肉蛋时,灞河岸边的长门园里,却显得热闹非凡。 最近一段日子,刘嫖的心情不错。 她冒险截杀大汉平阳侯曹襄、羽林郎杨川二人,皇帝刘彻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让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这位大长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依然无人撼动。 另外,让她颇为喜悦的,则有两件事:新式步犁和几样美食。 新式步犁在汉帝国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而几样意外得到的美食秘方,则可以快速变成数之不尽的钱币、良田、仆役和矿山。 那些低贱的仆役能明白什么? 各种食材被源源不断的送到长门园,致使关中一带的狗大户们想要吃一口蜂蜜、猪油、麦粉、鸡蛋、奶油等,也变得有些犯难了。 在聚敛钱财方面,刘嫖很有气魄,而且,她的执行能力也甚是惊人,竟在短短数日内,便将自家的厨房扩建了好几倍。 想要做好几样能赚大钱的美食,便须经过反复测试、调配,将最好的东西卖给那些宫中的贵人和大大小小的权贵之家,这是刘嫖的想法。 如此一来,在姜毒、刘狗剩等人的全力操持下,长门园的厨房开始产出源源不断的‘绝世美食’。 于是。 让杨川意料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因为没有他在场,刘狗剩的那点半瓶水开始晃荡,即便是严格按照秘方去烹制,却始终差了那么一点意思,故而,自然就有了很多‘半成品’。 可那家伙又不敢将实情禀告给刘嫖,为了填补食材消耗的亏空,便干脆将那些‘半成品’,以极低的价格给长门园的部曲、仆役;如此这般,差不多就等于整个长门园的人,每天都在吃着半成品的桃酥、桂花糕、三鹿小奶糕…… 渐渐的,一场极恐怖的事情显出端倪。 长门园几乎一大半人,陆续出现头晕目眩、尿频尿急、面色浮白、嘴唇青紫的症状,每一个人都变得有些慵懒,情绪也变得烦躁不安。 尤其是刘嫖。 作为汉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自家厨房的每一样甜点、奶糕,她自然都是第一个享用,而且,必然还是其中最好的、最多的、最为甜腻的…… 所以,刘嫖快速肥胖了起来,简直就像吹胀的猪尿脬,偏生胃口越来越好,一天能吞下三大碗蜜汁红烧肉,外加七八个桃酥、桂花糕。 而最让她喜爱的,却还是三鹿小奶糕。 差不多每隔一会儿,刘嫖便会吃一口小奶糕,再灌上几大口甜爽可口的‘快乐催肥水’,简直赛过活神仙…… 可惜,好景不长。 大约一个月以后,长安城的第一场雪还没有落下来,馆陶公主肥硕的身子,突然开始消瘦下去,肉眼可见的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而且,这还才是开始。 刘嫖的满头白发形如败草,随便一梳子下去,便脱落一大团;紧接着,她的整个人变得虚弱无力、呼吸深长、反应淡漠,并出现谵妄、惊厥…… 然后,最为严重的恶果凸显出来了。 本来每日为尿频尿急而恼怒不已的馆陶公主,却开始为尿不出来而痛苦不堪;且随着时间推移,尿液内化,开始反噬其肉身。 于是,当刘彻派过来的太医见到刘嫖时,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妇人,上半身枯瘦如柴,两条腿却肿胀得如两根透明的白萝卜,银针扎进去都没了反应。 同时,她浑身散发着一股十分奇怪的味道,一呼一吸间,她的嘴里便会喷出令人作呕的尿骚味儿…… …… 馆陶大长公主,彻底完蛋了。 听到这一消息后,据说刘彻愣住了,将自己关在未央宫里一日一夜,不吃不喝,也不许任何人打扰,当他第二天出现时,就连崔九都吓了一大跳。 只见这位英明神武、正值壮年的皇帝,脸色惨白,披头散发,双目之中闪烁着两团杀人的幽冷光芒:“传朕的旨意,让宫中最好的太医去给我姑母治病。” “如果救不活我姑姑,他们就别回来了。” 说完这两句话,刘彻似乎整个人都垮掉了。 他斜靠在一根巨大廊柱上,怅然若失的眺望着长门园的方向,良久良久,方才叹一口气:“崔九,让我姐姐过来陪陪朕,对了,让卫青、苏建、张骞几个人也过来。 还有,看好霍去病,别让他再出去闯祸。 这座长安城,是平静的太久,我姑姑要是这一次生病死掉,你看着啊,还不知有多少妖魔鬼怪蹦跶出来呢……” …… 于此同时,丞相府里,公孙弘接见了卓氏。 “卓氏,新式步犁的铸造什么情况了?”甫一见面,公孙弘便有些不快的问道。 卓氏有些郁闷的答道:“这种新式步犁的结构图纸没有任何问题,问题是,我卓氏铁的刚度和韧性不足,很容易让犁铧折断。” 公孙弘冷淡的说道:“你当初信誓旦旦的言说,只需三个月,你卓氏便能打制出汉天下最好的步犁,一人一牛,便可日翻良田七八亩; 此事,我已请奏皇帝陛下。 皇帝说,只要你卓氏真能铸造出那样的步犁,不但会给你卓氏后辈封赏几个卿爵、乃至官爵,还会把朝廷农具铸造的生意让给你一两成。 你看着办吧!” 卓氏跪坐在一张低矮案几后,满面疲惫,却偏生还要强作欢颜,颇有些僵硬的笑道:“丞相,给我卓氏宽限三个月,定能将步犁打制出来……” 公孙弘却冷哼一声:“为了你们卓氏的矿山、冶铁炉和钱币铸造生意不被大农令收归朝廷,你们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本丞相敢冒风险,为你们卓氏揽下新式步犁的泼天之功。 哼,想不到你们卓氏如此不堪,实在令人失望啊。” 卓氏闻言,丰腴身子微微一颤,眼窝子一红,登时便泪如雨下,哀哀戚戚的拜倒在地:“还请丞相救我……” 公孙弘方方正正的黑紫脸膛上,没有一丝笑意,冷淡的挥挥手,道:“好了好了,别在这丞相府里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对了,听说馆陶大长公主家也在铸造新式步犁,要不,你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卓氏闻言,登时呆住了。 她霍然抬首,涩声问道:“丞相、此话当真?” 馆陶公主完蛋了,可长安城的水太深,只能算是泛起几圈涟漪罢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卓氏的馈赠 馆陶大长公主病危,眼看着就要完蛋了; 刘彻带着平阳公主、卫青、苏建、张骞、霍去病和三千羽林军,去上林苑打猎去了,听说还带着司马相如等一大群文化人和两百条狗; 公孙弘突然翻脸,不仅将卓氏叱骂一顿后,扫地出门,还将大农令郑当时召进丞相府,限令其三个月内,垦荒十万亩…… …… 长安城的消息传来,曹襄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变得疑神疑鬼、心神不宁,杨川却一脸的无所谓,该忙什么就忙什么。 “杨川,长安城里要发生大事了,”这一日吃饭时,曹襄心神不定的说道,“刘嫖老妇病危,我舅舅带走母亲、卫青和霍去病几人,这分明就是想要动手了。” 杨川夹起几片羊羔肉,在涮锅中轻轻摆几下塞入口中,慢慢咀嚼着,温言笑道:“皇帝不是每年冬天都要去上林苑狩猎么?” 曹襄道:“可是,今年不一样啊。” 杨川笑问:“有什么不一样的?不就是让羽林军将野兽们驱赶过来,好让皇帝拿弓箭去射杀么、而后,让司马相如那帮文化人写几篇文字,大肆鼓吹一番?” “这一次,真的不一样,”曹襄难得一见的正襟危坐,“刘嫖要是死了,我舅舅定会杀一些人泄愤,就是不知道谁会触这个霉头,成为那个倒霉蛋。 我舅舅这人啊,其实很重亲情,馆陶大长公主被尊奉为窦太主,一方面是因为当年刘嫖在我舅舅登基当皇帝这件事上出力极多; 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她也姓刘……” 杨川继续涮着肉,没吭声。 姓刘又如何?为了皇权稳固,为了汉帝国的江山社稷,刘彻差不多连自己的三族都给夷灭,自己的亲生儿女都杀了好几个,区区一个刘嫖老妇算个屁! 以杨川看来,这一次长安城的风云变幻,无非是几家豪门世族之间的利益冲突罢了。 刘嫖命不久矣,这一点,就算是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了。 可是,她还有两个儿子呢,一个是堂邑侯陈须,一个是隆虑侯陈蟜,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等到刘嫖一死,他们的一系列神操作,就连刘彻和姐姐陈阿娇都保不住其性命。 据史书记载,堂邑侯陈须在其母亲刘嫖死后的服丧期间,与弟弟的老婆、部曲的老婆、甚至很多仆役下人之妻女,做下诸多不堪之事,犯了淫戒,大大触犯了“以孝治天下“的汉朝刑律。 不止如此,还与兄弟陈蟜相互争夺财产,依汉律,当死。 据说啊,这两位大汉侯爷终于双双自杀身亡,封户国除,鬼知道其中有多少可信度,反正杨川是不怎么相信,身为千户侯的陈须、陈蟜,竟会如此不堪…… “杨川,这几日便要下雪了,你的腌菜什么时候才能卖钱?”曹襄看着杨川兴致缺缺的样子,只好改换话题,“还有,那几孔烧制陶器的火窑也建好了,什么时候开工?” 杨川终于来了兴趣,笑道:“就这几日吧。” “对了,等到明年开春,你主动找你舅舅,将平阳侯曹氏的青盐生意主动交给朝廷吧,伱要是不听话,就等着被皇帝搞死好了。”杨川补充一句。 曹襄欲言又止,重重叹息一声,躺平在马扎子上了…… …… 这一日,卓氏突然来到杨川的封地,她带来几十车礼物,无非是一些金子、粮食、调料、药材以及各种蜀中特产。 譬如,那几车调料和二十名灵秀通透的小妇人,便是其他地方所没有的。 本来呢,曹襄这几日心情不好,动不动就会发脾气,嚷嚷着要去上林苑找舅舅、母亲,可一看见卓氏带来的那些小妇人,登时便喜笑颜开,心情大好。 “哎呀卓姨,你说你来就来了,怎么还给本侯送来这么多礼物,这让本侯就……哈哈,哈哈哈,就有些情不自禁了啊。” 曹襄这厮仗着自己年岁尚幼,死皮赖脸的抱住卓氏一顿‘撒娇’,将硕大的脑袋顶入卓氏怀中,犹如饥饿羔羊在寻奶,简直就没眼看。 卓氏轻笑几声,不动声色的将曹襄的脑袋拨开一些,双目含星,笑眯眯的望着杨川笑道:“杨川公子忙什么呢?怎么还双手沾满了泥巴呢? 哎呀,这大冷天的,小心冻坏了手。” 杨川蹲在一大滩烂泥旁边,仔细查看着泥巴的成色,头都不回的笑道:“我庄子上的泥巴不错,黏性足,色泽纯,如果烧制一批陶器出来,一定能卖不少钱。” 卓氏一呆,旋即笑道:“公子想要烧制陶器换钱,这个主意不错,不过,这烧制陶器最好还是等开春以后最好,现在天气太冷,泥坯不容易晒干啊。” 杨川站起身,将手上的泥巴清洗干净,这才道:“卓姨此番前来,可曾吃过饭食?我庄子上没别的好,就是几样面食、小菜却颇具风味,不亚于你们川蜀之地的小暖锅。” 卓氏嫣然一笑:“来你杨川公子的封地,自然会留着肚皮,我可听说过,这长安城最好吃的饭食,便是公子这里了。” 杨川笑了笑,邀请卓氏来到另外一座阁楼。 曹襄嫌弃这两个人说话不够爽利,分明是有要紧话要说,偏生还要藏着掖着,让他都开始烦躁起来了,故而,也懒得去凑热闹,干脆去调戏那二十名川蜀小妇人了…… “卓姨请坐,寒舍简陋,还请将就着些。”进了阁楼,杨川在主位上落座,笑道。 卓氏道一声谢,却不立刻落座,而是满眼新奇的在阁楼里转着、看着,不住口的夸赞着:“啧啧,想不到公子不但是一位妙人,还是一位文人呢。” 杨川不动声色的笑道:“其实说到底,终究还是个粗人。” 这一间阁楼,算是杨川的私人空间,算是卧室兼书房,除了曹襄、霍去病、堂邑父等寥寥几人进来过,其他人都不曾踏足。 “杨川公子,这大冷天的,你阁楼上并无火盆、火炉,怎的如此暖和?” 在屋子里转了好一阵子,看着那几盆生机盎然的盆景花草,卓氏突然想到一事:“莫非,你这阁楼里使的是火炕?” 汉帝国时代,冬天取暖的方式无非就是火炕、火盆和火炉。 火炕倒还罢了,就算是在后世的北方,也是百姓人家最常见的取暖方式,除了那一股子难以驱除的炕烟味道,对人体并无害处。 可是这火盆、火炉可就不好说了。 你想想啊,一个密闭的屋子里,烧上两盆火炭,也没有个烟囱、烟道什么的,差不多就是等于每天都在呼吸一氧化碳,杨川哪里敢去使用! “我用的是壁炉,”杨川起身,将身后的一片铁板拉开,露出一片红彤彤的火焰,却是墙壁里砌了一个火炉。 “壁炉?”卓氏眼前一亮,走近几步,弯腰仔细查看。 有意无意的,这妇人的大半个腰身便露出来了,让杨川忍不住多看几眼,笑道:“其实也算是火炉的一种,不过,我将烟道改动了一下,令其在墙壁中多盘桓一阵子。 卓姨,这种壁炉的设计图纸,你要不要?” 卓氏大喜,刚要开口说话。 不料,杨川接下来的一句话,登时便让这妇人的脸色略显僵硬:“不过卓姨啊,这天下就没有免费的午餐,壁炉图纸卖你十万钱,行不?” 卓氏轻咳一声,笑道:“好啊,不过,今日前来还有另外一宗买卖想跟你杨川公子合作,提前说好,可不许再糊弄妾身了。” 杨川哈哈大笑,拍一拍手掌。 堂邑父走进来,躬身道:“小郎君有何吩咐?” “今日庄子上来了贵客,去曹襄家的鸡舍里,捉几只不怎么下蛋的老母鸡给咱炖上,”杨川随口说道,“还有,再到曹襄家拿一些酒水过来。” “还有,家里的胡麻油快没了,去曹襄家拿几十斤过来。” 堂邑父拱拱手,大踏步出门而去。 卓氏的一双妙目,深深凝视着杨川,忍不住笑道:“平阳侯在长安城声名显赫,就连那些刘姓子弟都不敢去招惹,想不到对你如此百依百顺。” 杨川叹一口气,道:“没办法啊,他欠我一大笔钱,又耍赖不给,本公子只好自己去拿他家里的东西慢慢顶账了。” 卓氏呆了两三个呼吸,突然问一句:“杨川公子,我卓氏还欠着你一大笔钱,什么时候去拿东西顶账?咱可说好了,我卓氏最值钱的其实不是金子,而是人。 杨川公子,妾身随时恭候您大驾光临。” 这话说的就很是轻佻,再加上卓氏水汪汪的两只丹凤眼,还是颇有点杀伤力。 不过。 杨川却一脸的人畜无害,笑道:“卓姨,咱们之间的生意干净得很,钱货两清,谁也不欠谁的啊。” 卓氏终于叹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来,黯然道:“上一次是妾身贪心了,能够彻底改变大汉农耕稼穑局面的新式步犁,岂是区区五百金就能买得到?丞相公孙弘限定我卓氏开春前必须铸造出步犁,否则,便是一场天大的祸事。 杨川公子,请救妾身一命。 从今往后,我卓氏……不,我卓文君的人脉、资源、钱币和土地,任君拿取,只求公子能帮妾身度过这一难关!” 眼瞅着卓氏那张梨花带雨的俊俏脸庞,杨川坐直身子,端了一碗清水慢慢喝着,沉吟说道:“你我二人之间的买卖,还有谁知晓?” 卓氏赶紧摇头道:“只有你、平阳侯和妾身知道。” 杨川:“公孙弘呢?” 卓氏:“妾身不曾泄露给任何人!” “其实,妾身之所以图谋公子的步犁图纸,无非是想给司马相如争一份大功劳,希翼能得到皇帝的恩宠,进而念及我卓文君的夫妻情分……” 生怕杨川不信,卓氏赶紧又补充一句。 杨川的脸上渐渐舒展开来,目光闪动,沉吟几声,道:“这样吧,你送来一万斤上好的精铁,我来试试……” 厨子手残党,颠勺还行,码字实在太慢了,熬夜两个半小时才写了一章。 馆陶公主完蛋,这才是一场风波的开始……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这个只卖你一金 卓氏带来的礼物极多,零零总总的,差不多也有七八十万钱之多。 杨川照单全收,甚至,就连那二十名水灵灵的小妇人也收了下来,转手便送给了曹襄:“曹襄,这二十名小妇人先养在你府上,等长到十八岁了,再送回来。 对了,这算是我卖给你的,回头送过来二十斤金子就行了。” 曹襄大怒,睁大眼睛骂道:“你把我曹襄当什么人了?登徒子?色中狼?本侯、本侯难道是那种能经受得起美色诱惑的男人?” 杨川问道:“所以呢?” 曹襄张口结舌好一阵子,哈哈大笑,使劲拍一把杨川的肩膀:“好,够义气,回头送伱一百车青盐。” 杨川板着指头算了算,面无表情的说道:“两百车。” 曹襄笑道:“好好好,两百车就两百车,反正那东西不值钱……” 送走卓氏,站在庄院门口说笑一会儿,两个人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一时间,谁都不说话了。 “这个卓氏、胃口太大,也不怕被噎着?” 沉默良久,曹襄突然开口,遥指长安城方向骂道:“你说她一个妇道人家,要那么多的钱财想干什么?说起来,那个司马相如还真不是东西,简直就该死!” 杨川也望着长安城方向,淡然说道:“不是卓氏贪财,是她脑子进水了。” 曹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愕然问道:“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这个卓文君啊,早已落入公孙弘、郑当时、桑弘羊等老贼的圈套之中,她自己却还不知道,”杨川苦笑几声,继续说道:“那几人都是什么货色,难道你平阳侯还不知道?” “盐铁专卖,很快就要成为大汉国策,首当其冲者,无非就是你平阳侯曹氏、川蜀之地的卓王孙、以及各地的刘姓诸侯王。” “以你舅舅的心思和手段,一旦盐铁令颁行天下,但凡有敢于违逆者,会是什么结果?” 曹襄忍不住打一个寒战:“杨川,给哥哥出个主意……” 杨川瞪了这货一眼,骂道:“主意都给你了,你却迟迟不动作,还让我怎么说?你曹氏身为最顶级的列侯,坐拥良田万顷、山林沼泽不计其数、仆役十万,还要垄断大汉九成以上的青盐贩卖; 你说,如果你是皇帝,会如何作想?” 曹襄缩一缩脖子,下意识的向左右看看,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其实早在三年前,我就想将青盐买卖交给朝廷……” 杨川正色纠正:“是交给你舅舅,不是交给朝廷。” 曹襄想了想,咧嘴笑道:“杨川,我明白了。” 杨川:“不,你没明白。” 瞧着曹襄困惑不解的样子,杨川再没说什么话,这种盐铁专卖之事,若搁在其他任何一个朝代,杨川可能会毫不犹豫的将其交给‘朝廷’,而非‘皇帝’。 这两者的区别,其实是很大的,差不多就是‘国天下’与‘家天下’的差别吧? 盐铁、矿山、铸币等几样大事,若掌控在所谓的那个‘朝廷’手里,在很多时候,自会有效的限制皇权,让皇帝有所收敛; 可是,这有时候呢。 这天下事,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就比如眼下这个汉帝国的皇帝,后世赫赫有名的汉武帝刘彻,若是让所谓的朝廷、豪门、世族和商贾限制了手脚,还会发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匈奴的战争么? 此外,这样一个被豪门世族、刘姓诸侯王掌控的汉帝国,杨川说不上喜欢,自然也说不上反感,但一个随时可能四分五裂的汉帝国,终归还是令他有些不适。 杨川始终认为,对匈奴人作战对汉帝国来说,已经到了不得不亮剑一战的困境,势在必行。 而且,还必须要做到迎头痛击、斩草除根! 那么,一个强大的、集权的汉帝国,自然应运而生…… …… 杨川家的冰库面积很大,十几条甬道在地下纵横交错,犹如一座地下迷宫,就算是将封地上两千多亩菜蔬存储进去,却还空了一大半。 可是,他却觉得远远不够,干脆向曹襄又借来几百名仆役,没日没夜的挖掘着。 刚开始,曹襄对这件事颇有些不以为然,总觉得没什么意思;渐渐的,当他发现杨川设计出来的那些甬道,竟然像迷宫一般,登时便明白过来了。 原来,杨川跟自己一样,也在悄咪咪的为自己挖掘老鼠洞? 这一发现,让曹襄很是高兴,忍不住便要运来一些铁木砖石等,好让杨川将这座巨大的‘地下迷宫’修筑得更加坚固一些。 结果,被杨川知道后一顿臭骂:“还说霍去病莽撞,你这家伙才是真的昏了头。” “你也不想想,我一个十三级卿爵、秩比三百石的小小羽林郎,偷偷给自己修筑地下工事,这分明就是将刀把子递给了某些有心人呢。” 曹襄梗着脖子不服。 杨川也懒得理睬这货,穿一身貂皮袍子,躲在一个宽敞的‘洞穴’里鼓捣他的那些坛坛罐罐,一个特制的‘壁炉’上,架着一口大锅,蒸汽腾腾,却是在烧水。 他让堂邑父搬来几口袋青盐,将其一股脑儿的倒进大锅,不停的搅拌着。 然后,他再将滚烫的盐水倒进一个大鼎,通过几根粗陋的管子,从另外一头滴落,进入另外一口大锅…… 如此这般,不断反复。 时不时的,杨川还伸出手指,蘸一点盐水放入口中细细品咂,再往里面添加一些黑不溜秋的矿石、药材和清水,看上去煞有介事,却实在沉闷至极。 “我说杨川,你到底想干什么?”七八个时辰后,饥渴难耐的曹襄终于忍不可忍,开口问道。 “准备腌菜的精盐。”杨川随口应付一句,手底下却一丝不苟的继续忙碌,“这青盐里面的杂质太多,腌出来的菜蔬带一股苦涩味道,卖不成钱。” “精盐?” 这一次,曹襄终于坐不住了,有些疑惑的问道:“我曹氏青盐,分为海盐、井盐,可都是经过晾晒、蒸发和过滤好几道工序,凭什么说里面杂质太多? 你看看,这不就是精盐吗?” 曹襄抓起一大把自家的青盐,颇为得意的说道:“我们曹氏祖上是私盐贩子,制盐方面,可是有几样绝活儿呢。 你好好的喊我一声曹襄哥哥,本侯便将秘法告诉你?” 杨川瞥一眼曹襄,没吭声。 虽然说,这人太熟了不好下手啊,可有时候,却由不得他自己。 想不到,装逼打脸这种‘经典桥段’,竟会印证在曹襄身上,这让他觉得怎么就、十分的舒坦呢…… …… 又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捣鼓,杨川的第一锅精盐提纯出来了,他伸手抓了一把,递到昏昏欲睡的曹襄面前,温言笑道:“来,尝尝。” 曹襄先是眼前一亮。 旋即,面色如常,十分骚包的抖一抖貂皮袍子的袖口,颇为嫌弃的皱眉道:“不就是去除青盐中的杂质么?这个,本侯可是这天下最大的行家啊,哈哈哈。” 然后,这货伸出右手中指,蘸了一点唾沫,沾了一点雪花般精致的盐巴,还颇为下流的朝杨川勾了勾,咧嘴笑道:“本侯原本以为是香甜可口的,不料,竟然是咸丝丝的。” 杨川:“……” 好吧,他承认,只要是个男人,就特别会讲荤段子,也是汉帝国的优良传统之一。 杨川伸手,在这货的大脑袋上使劲扇了一下,笑骂道:“越发的没个正形儿了,赶紧尝尝,比你们曹氏的青盐味道如何。” 曹襄这才收起骚包模样,端端正正的将指头放在口中,在舌尖、舌中、舌根、以及舌头两侧,分别点了一下,然后,闭上嘴巴。 杨川微微点头。 这小子不学无术,可在品味方面,的确还是一个大行家,光是这一手,便胜过后世多少官办的盐业老总…… 嘶! 不对啊……嘶嘶,哎呀不对啊! 杨川所料不差,品尝过真正的‘提纯精盐’后,曹襄这个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脸色微变,颇为疑惑的睁大眼:“不对啊,杨川,你这精盐为何还带着一丝甜味儿?” 杨川温言道:“不是带着一丝甜味儿,而是单纯的咸,不过,因为除去绝大部分杂质后,青盐原本的那一股子苦涩味道没有了,故而,给你的感觉就是略带一丝甜味儿。” 曹襄不信服,用清水漱了漱口,再次验证一遍,终于脸色大变:“的确如此,杨川,这秘法……” 曹襄刚一开口,杨川摆摆手,笑眯眯的伸出一根指头。 曹襄想了想,摇头,却是伸出两根手指:“你只要一成利润,这太少了,本侯给你两成,每年差人送过来便是了。” 杨川却突然笑了,道:“这秘法只卖你一金。” 曹襄瞪大眼睛:“不会吧,你这家伙贪财好……嗯,你这家伙只贪财不好色,精盐炼制秘法怎么会只卖一金?” 说着话,这货还伸手摸一摸杨川的额头,看看眼前这个‘小财迷’是否头脑发昏给烧糊涂了。 杨川抓了一大把白花花的精盐,凑在羊油火盆前,仔细查看着,俊俏小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悠然说道:“这法子只卖你一金,我是有条件的。” 曹襄上下打量着杨川,疑惑之色愈发浓烈:“杨川,你小子可别给本侯挖坑!” “你这家伙坏得很,一张破图纸丢出去,眼看着会搞倒一大片权贵之家;你可别是昏了头,算计到自家兄弟头上啊。” 杨川笑骂一句,道:“放心,你舅舅暂时不会收回你曹氏的青盐生意,相反的,他会给你另外一个生意; 你要知道,皇帝需要的,不仅仅是你的态度,更需要你给他挣更多更多的钱……” 早上感觉很好,两个小时就码了一章,本来想存起来下崽的,可实在忍不住,干脆发出来,算是给所有打赏、投票、追订和评论的读者老爷加更吧。 今日有书今日发,明日有愁明日愁……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遗毒无穷啊 曹襄听从杨川的建议,连夜赶回长安城,主动提出将平阳侯曹氏把控近百年的青盐生意,完完整整的交给刘彻。 果然不出杨川所料。 刘彻听了曹襄的一番‘肺腑之言’,勃然大怒,将曹襄摁在腿上,狠狠的掐了两炷香工夫方才作罢。 本来呢,以这位皇帝的脾性,最喜欢用拳头跟小辈们讲道理,鉴于曹襄身子骨虚弱,故而,退而求其次,像他姐姐平阳公主那般掐、拧、揪、旋。 然后,刘彻轻描淡写的说道:“曹襄啊,你的这精盐还不错,回头给舅舅送来几百车;还有,这精盐不仅味道极好,而且,口感也不错,就叫元朔盐吧。” “对了,听说你跟那个名叫杨川的臭小子关系亲厚,他是你的救命恩人,这样吧,朕在上林苑划拨出一万亩土地给伱,你转手再卖给杨川,算是还了一个天大的人情。 明年一开春,你俩便去种田吧,朕给大农令那边说一声,你们两个臭小子想种什么就去种什么,譬如麦子、苜蓿、大豆、胡麻什么的,都行,反正不能荒废着。 滚吧。” 于是,曹襄一瘸一拐的滚回来了…… …… “杨川,还是你厉害,竟然能猜中我舅舅的心思!” 第三日一大早,曹襄回到杨川的封地,一见面就脱下裤子,露出那几大片青紫伤痕,疼得‘嘶嘶嘶’的直叫唤:“瞧瞧,这就是我舅舅干的好事,哎呀呀,疼死本侯了!” “杨川你记住,今后你一定要娶了我表妹,就这般辣手摧花,日日夜夜的折磨我舅舅的女儿,好给本侯报仇雪恨也!” 杨川正在忙碌,哪里有闲工夫扯淡,头都不抬的说道:“当利公主还是留给你自己吧,本公子无福消受。” 曹襄龇牙咧嘴的骂道:“好你个杨川,如此不仗义?” 杨川缓缓抬头,直勾勾的盯着曹襄:“你能不能闭嘴!” 曹襄吃了一惊。 杨川这家伙,到底熬了几个通宵?只见他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眼球布满血丝,原本温润无比的嘴唇上竟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杨川,你没事吧?”曹襄关切的问道。 杨川摇摇头,一屁股坐到马扎子上,有气无力的说道:“还行,曹襄,伺候本公子沐浴更衣睡觉,明日请你吃一样天下一等一的美食。” 听到‘美食’二字,曹襄登时大喜,哈哈大笑着去和几名小厨娘烧水去了。 在杨川家呆了这小半年时光,他虽然只吃了寥寥几样美食,譬如浆水面、烤全羊、叫花鸡、酱卤牛蹄筋、爆炒牛犊肉、胡辣羊蹄、凉拌苦苦菜…… 好吧,三算两算的,这都二三十样绝佳吃食了。 可是每当杨川亲口承诺,说要亲手烹制一样‘美食’,不要说他这位锦衣玉食的平阳侯,就连堂邑父那个匈奴人都会眼前一亮。 ‘对了,堂邑父的那个豆芽菜女儿最近怎么不见?’ ‘那小丫头挺有意思的,奶凶奶凶的,惹急了会抓人的脸,等她长大一些,想办法塞给杨川算了……’ 想到得意处,正蹲在灶台前烧火的曹襄忍不住‘库库’笑出声来,让旁边几名小厨娘愕然不已,却偏生不敢开口询问,生怕被杨川发现而责罚。 因为杨川说过,若有妇人主动撩拨曹襄,便会将她们送给长公主处置。 “我说你们几个,有话就说,有屁就、呃,就憋回去,”曹襄发现几名小厨娘神色古怪,约略也猜出什么缘故,倒也不生气,笑眯眯的问道:“对了,本侯已经三天不曾沐浴,等伺候着杨川睡下,你们也帮本侯搓搓背、推推油,如何?” 一名小厨娘正色道:“好啊,等会儿奴婢禀告过小郎君后,便侍奉侯爷沐浴更衣。” 曹襄闻言,一下子便没了兴致,苦着脸骂道:“算了算了,谁特娘的稀罕!” “等本侯爷病好了,再长两年身子骨,看我不!” “哈哈哈……” …… 这一觉睡得踏实,足足十二个时辰后,杨川方才醒来。 一睁眼,便看见一张大脸凑在自己眼前半尺处,双目炯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杨川吓了他一大跳:“窝草!” 杨川一个懒驴打滚,远离那张脸,这才看清楚,原来是霍去病。 “日你表妹的,吓死耶耶了,”杨川吐了一口气,笑骂道:“你小子不是被皇帝给禁足了么?怎么,偷偷跑出来的?” 旋即,他转头看向床头软趴趴的豹姐,没好气的蹬了一脚:“看看你,现在都成懒婆娘了,有人进来也不吭声。” 霍去病哈哈大笑,有些不怀好意的瞅一眼杨川:“我表妹很多,你想要姓刘的呢,还是想要姓卫的?或者说,你看上曹襄的哪个堂妹了? 放心,不管是看上哪个,某家都替你做主了。” 这家伙跟着曹襄学坏了,听听,这哪里还有‘冠军侯霍去病’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长安城的小混混啊。 杨川翻身下床,开始刷牙洗脸梳头,口中含含混混的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长安城现在什么情况?对了,你的七只老雕呢?” 霍去病躺平在杨川的马扎子上,舒坦的直哼哼,懒洋洋的说道:“哎呀,最近陪着我姨夫吃饭,太受罪了,不是烤全羊就是三鹿小奶糕,弄得我都有些上火了……” ‘咣当’一声。 杨川手中的一只铜碗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七八步,里面的清水泼洒一地,他的整个人都愣住了:“你们每天吃烤全羊、三鹿小奶糕?” 霍去病叹一口气,骂道:“是啊,烤全羊还好说,那个什么狗屁小奶糕实在太过甜腻,都能齁死个人;特娘的,那玩意儿是人吃的么? 也不知是那个王八蛋烹制出来的,让耶耶知道了,定要打出他的屎尿来!” 杨川:“……” 看看这事闹的,那个馆陶老妇简直不是人,分明都要死的人了,咋还整出这些个烂事? 杨川突然想起当初张骞的那句‘遗患无穷’,如今想想,还真特娘的有些道理。 在汉帝国这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几样惊艳绝伦的吃食,在长安城这个权贵云集的烂怂地方,迅速形成一种风尚…… 怎么办?只能凉拌啊! 杨川呆了一两个呼吸,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暗暗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气机调整过来,笑道:“有好吃的还骂人啊?瞧瞧我庄子上,每天都是粗茶淡饭啊。” 霍去病苦着脸说道:“可我就想吃你杨家的粗茶淡饭啊……” …… 初冬时节,窗外零零星星的飘着一些雪花,在杨川家的暖阁里吃一碗酸汤面,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尤其是。 桌上摆放着四样凉拌菜、四样小腌菜和一盘鲜香扑鼻的爆炒羊羔肉,啧啧,光是看看这颜色、闻闻这香气、尝尝这味道…… 美不胜收,美不胜收啊。 曹襄端着一大碗酸汤面,浅浅喝一口爽口酸汤,硕大的脑袋使劲伸出去,将一根细长的脖子扯出半尺长,啧啧赞叹:“杨川,这四样凉拌菜咱吃过,爆炒羊羔肉咱也吃过。 可是,这四样红红绿绿、鲜艳欲滴的小菜,叫什么玩意儿?” 霍去病也睁大了眼睛,使劲抽着鼻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夹了一筷子腌菜塞入口中,刚要说话,便嚷嚷一句:“哎呀,酸的,嘶嘶嘶,好爽好爽!” 说着话,这货端起酸汤面,吸溜溜便吃了一大口面条,含含混混的说道:“好次好次!” 紧接着,霍去病的筷子探向另外几碟‘小腌菜’,两只刚刚发育开来的丹凤眼,隐约有温润光芒熠熠生辉,三两口便干掉一大碗面条。 “赶紧的,那个谁谁谁,堂邑父大叔啊,给咱再盛一碗酸汤面!” “杨川,还是你家的饭食好吃啊!” “这样,咱商量个事情,回头我便搬到你庄子上,我霍去病每个月的六百石钱粮,也全部送过来,就算是我的伙食费,如何?” 杨川尚未开口,曹襄也嚷嚷着要‘入伙’,一时间,场面就十分的欢乐。 杨川笑吟吟的瞅着这俩二货,小手一挥,豪气干云的说道:“好,在你们娶亲之前,在我庄子上想住多久就多久,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不过,等你们娶了媳妇之后……” 不等杨川把话说完,霍去病、曹襄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一起搬过来!” 话音刚落,三人哈哈大笑。 “搬过来没问题,不就添几个碗、几双筷子的事情么?”杨川伸了伸懒腰,嘿然笑道:“不过,等到我儿子长大,每天欺负你们两家的闺女时,可别找我的麻烦。” 曹襄浑不在意的摆手笑道:“本侯娶亲后,一定让我那些妻妾变着法儿的玩耍,给咱多多的生上几炕闺女,啧啧,咱闺女一个个貌美如花、身材健硕,看不挣死你儿子,哈哈。” 霍去病却有些担心,皱眉问道:“我说曹襄啊,跟妇人们玩耍,真的会令其怀孕?” 曹襄嘿嘿笑道:“那当然了,怎么,你跟谁玩耍过了?” 霍去病变得忧心忡忡起来,两条卧蚕一般的眉毛紧紧皱着,十分郁闷的骂道:“都怪你妹妹曹榕儿,前几日在上林苑陪你舅舅打猎,她们几个非要拉着我玩捉迷藏; 我本来就不想玩那种小孩子的游戏,可拗不过她几个小丫头片子,再加上你舅舅、我舅母二人在一旁纵容,看看这事弄的! 你们说,这万一她们怀孕了…… 唉,这可如何是好,我才十四岁,我霍去病曾经扬言,匈奴不灭,绝不成家立业,你们说说,她们这要是都给我生下儿女,那可怎么办啊!” 杨川、曹襄二人对视一眼,都呆住了。 霍去病这个憨货。 杨川轻咳一声,笑道:“霍去病啊,其实这跟姑娘、妇人们玩耍呢,也不一定会……” 就在此时,趴在杨川身边的豹姐猛然抬头,浑身的毛发倒竖起来,喉咙深处发出一串‘呼噜声’:“喵嗷呜!” 豹姐的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门口。 轻松,欢乐,美食,曹襄,霍去病……对了,还有豹姐; 哎呀,还是回到封地种田舒坦,长安城太可怕了,简直就是一只上古凶兽。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霍去病的伤心事 “紧赶慢赶,却还是迟了半步啊,”崔九老贼一进门,瞅着案几上的几样吃食,冷冰冰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意,“不过,好像还有些残汤剩羹,我就不客气了。” 这大冷天的,老贼依旧一袭麻衣、赤脚穿一双草鞋,脸色惨白泛青,让暖阁内的空气骤然冷却下来。 “怎么,杨川公子不想请我吃几口饭食?” 杨川哈哈大笑,屁股往旁边挪一挪:“原来是崔九大叔啊,赶紧的,来来来,请入座……那个谁,堂邑父啊,给崔九大叔舀一碗酸汤面; 啧啧,我说怎么早上喜鹊叽叽喳喳个不停,原来是有贵人要来啊。” 曹襄也哈哈大笑,邀请崔九落座,跟杨川一样,满脸的天真无邪。 霍去病却沮丧着脸,没好气的骂道:“我刚溜出来半天工夫,舅舅便让你来捉我回去了啊?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崔九面无表情的坐下来,盯着曹襄,幽幽问道:“平阳侯此次主动将青盐生意交出来,皇帝很高兴,他令我过来问一句,那一万亩上林苑的田地可曾选好? 如果没有选好,就在杨川封地、渭河对岸划一片吧。” 曹襄大喜,便要拱手道谢。 不料,老贼话锋一转,侧头看向杨川:“长安城里,最近一段时间,流传着几样极为惊艳的吃食,像什么蜜汁红烧肉、桃酥、桂花糕、三鹿小奶糕; 对了,还有一样口感极佳的饮品。 这长安城里的贵人们啊,对这几样美食趋之若鹜,甘之如饴,就连皇帝、皇后和平阳长公主品尝过以后,都赞不绝口呢。” 就在崔九说话的当口,堂邑父端上来一碗酸汤面、一双筷子和几样凉拌菜、腌菜。 崔九直接从堂邑父手中接过酸汤面,吸溜溜吃了一大口,脸上的褶皱似乎渐渐融化开来,让老贼终于有了一点暖意。 杨川面不改色,心下却是一阵抽抽。 老贼这些话,分明就是有所指呢…… “杨川啊,你这几样小菜不错,酸的酸,咸的咸,清脆爽口,对了,怎么不腌制几样甜腻些的小菜?” 崔九老贼的牙口真特娘的好,几样腌菜塞入口中,轻轻咀嚼着,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犹如大牲口咀嚼草料,让杨川、曹襄、霍去病三人听着牙痒痒,忍不住默默吞了一口口水。 “主要是平阳侯送来的精盐好。” 杨川笑了笑,也夹了一口酸白菜慢慢嚼着,继续说道:“当然,本公子种出来的这萝卜、白菜、大头菜什么的,也是相当不错呢。 崔九大叔若是喜欢,回头让堂邑父给你装上几坛,可以当成下饭菜。” 崔九侧头瞅着杨川,似笑非笑的说道:“是么?” 杨川笑了笑,道:“当然,崔九大叔若是不喜欢,就不用装了,那个谁谁谁,堂邑父啊,回头别给崔九大叔装腌菜了,人家不喜欢。” 崔九脸上的干皮微微抖动几下,终于忍不可忍,冷声道:“五十五日前,伱杨川公子和平阳侯身在何处?长安城美食街,可有你二人的份子钱?” 曹襄哈哈大笑几声,刚要说话,却被崔九冷冷的瞅了一眼:“你闭嘴!” 曹襄缩一缩脖子,嘟囔道:“闭嘴就闭嘴,那个美食街、本侯其实也想掺和呢……” 杨川放下筷子,叹一口气,苦哈哈的说道:“崔九大叔,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与平阳侯曹襄半路遭人截杀,犹如惊弓之鸟,躲在平阳侯府里好多天; 哎呀,你可不知道,当缩头乌龟的感觉差劲极了。 吃不好,睡不好,曹襄这家伙每天晚上还打呼噜、抠脚丫子、说梦话调戏良家妇人,简直就、嗯,简直就不是人!” 这二人,一唱一和,三言两语便将事情推了个精光,却是丝毫破绽都不曾留下。 开玩笑,一旦让老贼顺藤摸瓜查起来,以绣衣使者之能,就算是一只铁蛋,估计都能给你叮出一个小洞…… 杨川看上去很生气,端起半碗酸汤面,开始吸溜溜的吃喝起来,吃一口面,嚼一口小腌菜,神情黯然,活脱脱就一受气包小媳妇。 崔九冷冷的盯着杨川的脸,良久良久。 突然,老贼开口,却是在给霍去病说话:“去病,你偷偷溜出羽林军营,皇帝很生气,他让你就陪着这二人去开荒种田,以后别再去烦他。” 霍去病不知发生何事,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哈哈大笑:“好啊,正好不用去吃那些能齁死人的甜腻吃食;对了崔九大叔,如果我表妹她们几个怀孕了,就烦请你送她们母女们都过来。 唉,一人做事一人当。 既然她们是我霍去病的妻女,某家自当、嗯,自当先寄养在杨川庄子上,等我挣得军功有了钱,置办一些田产屋舍了再说……” 霍去病一脸沮丧,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悄不可闻。 杨川、曹襄二人终于忍俊不禁,发出‘库库库’的偷笑声,满脸的幸灾乐祸。 崔九老贼却一脸愕然之色,关切问道:“去病,这个、你表妹、她们几个……如何会怀孕?” 霍去病叹一口气,郁闷至极的骂道:“都怪曹襄的那个妹妹曹榕儿,非要拉着我去跟她们去玩耍,这不就坏事了?” 崔九猛然转首,直勾勾的盯着霍去病,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脖子上的瘦皮肉眼可见的微微抖动好几下,两只眼睛都快要冒小星星了。 显然,估计就连老贼自己也没料到,霍去病这憨货,只是禁足这一个月,竟然就整出这么大的一摊子烂事出来,简直就! 他看向杨川、曹襄二人,满面怒容的叱骂:“你们两个还有脸笑?瞧瞧,好好的一个少年,愣是让你俩坏种给带偏了!” 霍去病郁闷道:“此事跟他们没关系。” 崔九目光冷峻,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终究化为一声叹息,道:“霍去病啊霍去病,皇帝将你交给我教导,便是对你有极大的期望,你就说说你,男儿汉大丈夫,竟然连自己的那点东西都管不住? 你就等着吧,看皇帝不打折你的腿!” 霍去病梗着脖子道:“随便他!” 老贼身上那股子莫名的杀机和威势,终于荡然无存,就连脸上细密的褶皱,似乎都开始变得有些松弛,这一碗酸汤面啊,吃的就十分的寡淡。 “平阳侯,杨川,你俩最好规规矩矩的去开荒种田,”最后,崔九放下空碗,站起身向门外走去,“馆陶大长公主遭人暗算,命不久矣,你们可别触那个霉头。” 眼瞅着崔九老贼飘然而去,杨川、曹襄对视一眼,暗自松了一口气。 霍去病却依然在苦恼,双手抱头:“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一顿好好的酸汤面,让崔九老贼一搅合,登时便觉得索然无味。 不过,有霍去病这个铁憨憨,杨川、曹襄两个人的心情,终于渐渐欢乐起来,忍不住便好好的‘劝慰’了一番。 譬如,曹襄说,没事啊霍去病,你这个妹夫我觉得挺好,从今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再譬如,杨川伸手拍一拍霍去病的肩膀,赞叹一句:好样的,哥! 霍去病听了,心中更是烦闷。 他埋头吃了几大碗酸汤面,倒头便睡,伸手抱住豹姐丰腴的身子叹息:“豹姐,你说兄弟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 关中一带的冬天,日子显得恬淡又悠长。 连着落了几场雪,杨川的庄子上银装素裹,远远望去,那些高大的阁楼犹如十几只怪兽,慵懒的往外喷吐着炊烟。 因为有豹姐、金雕的存在,这一片原野上、树林里,就连獐兔、雪鸡等野物都甚为罕见,自是全部逃进不远处的终南山里去了。 所有的仆役,都被集中在地下冰库里忙碌。 每个人身穿绑住袖口的羊皮袄子,外面套一层柔软舒适的绢衣,戴着杨川特别设计制作的‘口罩’,将那些存储起来的菜蔬,分门别类的进行处理。 白菜最外面的一层菜帮子,是不能用来腌菜的,但是剁碎了搅拌上一些麸皮、豆渣、骨粉、青盐等,却是极好的家禽饲料。 故而,那些菜帮子,自然全部被送往曹襄家的养殖园。 剩下的菜叶子,便可以制作腌菜,在经过焯水、烘干后,即可层层叠叠的压入大缸,再往里面倒入一些混了酵母、盐水和各种调料的面汤,用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就行了。 如此腌制出来的白菜,酸爽可口,却又不失白菜叶子的清脆甜润,既可以切碎了直接当凉菜,亦可用香油炒热了吃。 当然,以眼下汉帝国的饮食习惯,烹制一些诸如酸菜炖排骨、酸菜炖猪肉、酸菜蘑菇汤等美食,那也是很好的一个选择。 杨川自己最喜欢的,却还是‘酸烂肉’。 这种流行于后世北方的美食,光是听一听名字,便大致能够猜到其烹制手法—— 将焯过水的五花肉切成肥瘦相间的薄片,大油大火,爆出明显的肉香后,大概也就七八成熟了;然后,撒入少许调味品、料酒、酱油、蒜苗等,再倒入酸菜翻炒到肉片软烂…… 而这,才是白菜叶子的做法。 杨川最为看重的,却还是那些白菜心儿的价值。 因为,他心里清楚的很,白菜叶子的腌菜方式,很快便会风靡关中一带的百姓人家,从而大大改善汉帝国核心区域的饮食结构,这一点丝毫不用怀疑; 问题是,百姓人家口袋里没几个钱啊。 那怎么办? 杨川固执的认为,一个人想要挣大钱,就必须想办法去挣那些有钱人的钱,让有钱人的钱流通起来,这才是一种正常的思维方式;别特娘的整天盘算着掏空百姓人家本就干瘪的口袋,抠抠搜搜,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全心全意的为百姓算计,恨不得一次掏空他们三四辈子的活命钱,让本就生计艰难的老百姓负债累累,那就、已经不是挣钱,而是特娘的榨取血汗,是赤果果的敲骨吸髓好吧? 故而。 杨川决定。 利用手里的这些白菜心,狠狠的赚一笔皇室、权贵和狗大户们的钱财,这才是正道…… 有人说,厨子啊,你这厮的书不适合半夜看,比较费泡面、火腿肠。 厨子想了想,那就改到早上发一章,如此一来,大家就不馋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杨氏榨菜 白菜有很多名字,譬如像什么大白菜、小白菜、结球白菜、不结球白菜、百财、娃娃菜,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杨川却喜欢它最初的名字:崧。 瞧瞧,古人多会起名字,一个简简单单的‘崧’字,便让白菜有了一种十分形象的画面:山脚下,松林边的坡地上,一朵一朵的白菜,白生生,黄嫩嫩,绿个莹莹,简直好看极了。 这种菜蔬,在六七千年以前,就被先民们发现,并开始人工栽植。 只不过,要说大面积种植,且能让大多数人品尝食用,却一直要到将近一千年后,据史书记载,约莫在白送年间,菘菜终于成为一种常见菜蔬。 在汉帝国,大冬天的能吃一口新鲜菘菜,简直就难以想象。 也就是说,即便是杨川将这些大白菜直接运到长安城,便可换回难以计数的钱币、金子、粮食、牲口和农具,更别说将其腌制成酸爽可口的‘杨氏腌白菜’了…… 曹襄终于开窍了。 他自告奋勇的成了杨氏的‘专业会计’,跟在杨川屁股后头,忙得不可开交。 这厮精于算术,小小年纪在商道上却已摸爬滚打好几年,凭着他的眼界和见识,以及对长安权贵之家的了解,很快便给杨川计算出一个十分精确的数字: 一百二十万钱。 这一笔钱,意味着什么呢?曹襄告诉杨川,这一大笔钱币,可在关中之地购置良田九百亩到一千亩;若是薄田,差不多能购置两千亩以上。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杨川很满意,拍一拍曹襄的肩膀,温言道:“那就加把劲,把这一百二十万钱,变成三百六十万钱。” 曹襄侧头想了想,没想通。 杨氏腌白菜的确好吃,脆脆的,酸酸的,无论是就饭吃还是夹饼子吃,还是像杨川那样,变着花样儿的炒着吃、炖着吃,绝对是极品美食。 问题是,权贵之家就那么一小撮,根本就吃不了那么多…… “杨川,你的意思是、卖给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曹襄跟随杨川半年,大致也猜到其心思。 “不,不但要卖给小户人家,还要卖给那些部曲、仆役,”杨川一边查看那些大缸里的腌菜,一边沉吟着说道:“想办法搞一批陶器,要分成上、中、下三种。” “这上品的坛子里,装的自然是上品的腌白菜;中品的坛子里,装的自然是中品的腌白菜;至于下品的呢,装的自然是下品的腌白菜。” 曹襄哈哈大笑,一脚踢在杨川的屁股上:“懂了懂了,你这家伙还说我这个盐贩子是奸商,以我看啊,你小子才是真的心黑手辣! 啧啧,想想看,我舅舅的腌白菜该用什么坛子?金的?琉璃的?或者,干脆整几个羊脂玉的算求,一坛腌白菜卖他几百金? 这个伱就别操心,腌你的菜去,怎么卖钱交给我就行了,至于佣金吗……就让卓姨送来的那二十名小妇人侍奉本侯沐浴更衣一次,如何?”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好,我这就给母亲写信。” 曹襄叹一口气,整个人便如霜打过的白菜叶子,蔫不拉几的向外走去:“好了好了,一个月内,本侯保证将你的腌白菜卖遍关中之地……” …… 解决了‘包装’问题,杨川心情极佳。 本来呢,他想自己烧制一批精美瓷器,再往里面装上‘杨氏腌菜’,再想办法卖给皇家贵人和权贵之家;问题是,如今是冬天,还真不适合烧制瓷器、陶器。 而最根本的原因,却是还是技术难题。 眼下汉帝国烧制的陶器十分简陋,其中虽然也有一些品质很好的玩意,可是,与后世出现的瓷器比起来,简直不堪入目啊。 黏土的品质,火候的把控,木炭的质量,以及瓷器烧制过程中的一些秘法诀窍,他一个当厨子的根本就是一知半解。 ‘看来,瓷器烧制一事,只能等明年开春再说了……’ 在腌白菜的几处甬道里转悠一阵,细细查看、盘算,觉得实在没有什么遗漏,杨川信步来到腌制萝卜、大头菜的地方。 这里就比较简单,只有堂邑父带着几名匈奴人在干活,一道厚厚的木板门,将之与其他区域隔绝开来,其他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因为,这地方也算一个核心区域:‘杨氏榨菜’的研发基地。 作为一名厨子,如何将食材的价值最大化,这是一种基本的职业操守;这就好比那些个当官的,如何将手头资源在任期内发挥到极限、且能安全着陆,不仅是一种运气,更是一个技术活儿。 所以,当杨川面对几大堆萝卜、大头菜、且连时,第一个想法,并不是将尽快抛售出去,换来一堆钱币,而是经历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这才决定要研发出一种脆爽鲜香、方便存储的新式菜品: 杨氏榨菜。 后世常见的榨菜,主要由芥菜的菜头儿腌制而成,其味道脆嫩鲜美,酸咸均可,配上香油、白酒、香料、精盐、辣椒油等,曾经风靡全球。 此外,黄瓜、萝卜、且连、芥蓝等菜蔬,都可以调制成‘榨菜’。 甚至,有人还研发出一种‘黄瓜海带黄花菜’榨菜,杨川曾经品尝过,味道还真是甚为别致呢。 所以说啊,这榨菜呢,还真算得上是一种百搭菜。 限于手头的食材、调料和工艺水平,杨川想要腌制出风味独特的‘杨氏榨菜’,便只能另辟蹊径,因为,光是白酒、辣椒油两样东西,便是他眼下无法解决的难题。 而且,他手头可用的食材,也只有萝卜、大头菜和且连三种。 其中,萝卜和大头菜是汉帝国本土菜蔬,且连却是西域那边流传过来的,具体种植时间根本就无法考证。 “小郎君,这一缸大头菜腌好了,要不要开始榨汁?” 堂邑父走过来,躬身说道:“此外,依照小郎君的吩咐,所有的萝卜、大头菜、且连菜都经过第三遍腌制处理、换过第三遍盐水了。” 杨川揭开一口大缸的盖子,凑在上面闻了几下,用一双特制的长筷子夹一片大头菜,放入口中慢慢品嚼一会儿,笑道:“还不错,菜蔬里面的水分析出差不多了。” “堂邑父大叔,这一缸大头菜腌制差不多了,可以榨汁了。” 听到杨川的吩咐,堂邑父瓮声瓮气的招呼一声:“娜仁托娅,萨仁娜,还有你们几个懒虫子都过来帮忙,榨汁子啦!” 一名匈奴妇人趋步过来,先给杨川见礼,然后,才默默的过去帮忙。 瞅着这妇人丰满的腰身、白生生的肌肤和乌云一般的黑发,杨川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萨仁娜大婶么?” 堂邑父憨厚老实的咧嘴一笑,看上去还挺不好意思,就像干了什么坏事一般,讷讷道:“禀告小郎君,她的确是萨仁娜……” 杨川哈哈大笑,小手一挥:“等最近这段日子忙完,本公子做主,将她嫁给你做妻子吧。” 堂邑父‘哎’了一声,闷声干活去了。 瞅着这一大家子匈奴人忙碌,相互扶持、帮助,脸上流露出的幸福笑容自然而然,杨川都有些羡慕这些家伙了。 当然,也可能只有在他杨川的庄子上,这些仆役的日子,才略微有那么一点滋味儿吧…… 他使劲搓几下脸颊,深呼吸几下,轻轻抹去一些不合时宜的感慨与想法,走向那架他亲手设计的‘榨汁机’前,仔细观察着、思索着。 时不时的,还会蘸一点菜汁子品尝一会儿。 这榨菜的烹制,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将大头菜或萝卜的菜汁子去除,这一步便是‘脱水’,大致有两种办法; 其一便是风干,又叫‘风脱水’,是腌制榨菜最古老的一种脱水手法,只需在切片后的大头菜上涂抹一层青盐,挂在屋檐下令其风干即可; 而杨川采取的则是‘盐脱水’,不仅方便,而且,耗费时间也很少,具体做法是将菜头剥皮处理后,直接倾倒在盐水池中浸泡一日一夜后,榨干一次;然后,再浸泡,再榨干。 如此三番,除尽菜中水分后,即可加入精盐、香料和干辣椒、花椒、茴香、砂仁、胡椒、山柰、甘草、肉桂、白酒;然后装坛、封口,在阴凉处存放。 在隔绝空气的条件下,坛里的榨菜先经酒精发酵,后经乳酸发酵,产生特殊酸味与香味,就成为市售的榨菜了。 因为没有白酒、辣椒两样食材,杨川只能用酒曲和芥末替代,口感上……还行吧,反正汉帝国的人都不曾吃过正宗的榨菜,这‘杨氏榨菜’可不就是天下第一? 想想就挺舒坦的…… “堂邑父大叔,再加一把劲,这菜汁子还没榨干呢。”杨川抬头喊了一句。 哎嗨哟嗨! 哎嗨哟嗨…… 随着堂邑父简洁有力的号子声,在几根巨大的木棒和石磨盘的重压下,更多的菜汁子流淌出来,散发着阵阵清香。 杨川仰着脸,深吸一口空气中的菜汁味道,露出颇为满意的笑容。 他估摸着,再有一两个时辰,第一批榨菜就要问世了…… …… “杨川,你说我该咋办啊?” “杨川,我霍去病真是丢人呐,堂堂羽林军,还没有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尚未阵斩匈奴大单于的狗头于两军阵前,却怎的做下此等下流之事?” “杨川耶耶,给哥出个主意,如何才能甩掉曹襄妹妹的纠缠?” “哎呀你可不知道,他那个妹妹简直就是个母老虎,手上力气大得很,捉迷藏的时候还耍赖,有一次我差点都压不住她……” 提着一小坛‘杨氏榨菜’,一回到暖阁,杨川就被霍去病拉住胳膊一阵诉苦,让他差点都笑出声了。 这个铁憨憨,果然尚未湿身呢。 “杨川,你这家伙老奸巨猾、心黑手辣,赶紧帮哥哥我拿个主意啊!” 看见杨川忍俊不禁的样子,霍去病以为是在嘲笑他,都有些生气了,一把将杨川举起来:“你若再笑话,某家摔你一个狗吃屎!” 杨川赶紧求饶:“好了,别闹了,我这便给你出主意!” 霍去病这才放下杨川,火急火燎的问道:“什么主意?” 杨川哈哈大笑,先洗了一把脸,慢条斯理的换上宽松舒适的衣衫,又沏了一壶野菊花茶,这才躺平在马扎子上,伸手指一指自己提来的小坛子: “去,尝尝本公子的手艺,保证么麻哒。” 霍去病皱眉问道:“此为、何物?” 杨川:“杨氏榨菜。” 这一章本来写了将近6000字,结果,删删改改,就剩下这么一点了…… 读者老爷就凑合着看吧,刚好赶上中午吃饭,这一碟‘杨氏榨菜’,刚好可以作为就饭菜呢。(狗头保命)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约法三章 吃了几口“杨氏榨菜”,霍去病的两只丹凤眼里,都开始冒星星了:“好次,真好次!” 到底是少年人,霍去病嚼起榨菜来,听上去就很是过瘾,让豹姐都流口水了。 它蹲在霍去病身边,凶巴巴的吼鸣一声,张开大嘴。 霍去病喊一声“豹姐”,夹一筷子榨菜塞入豹姐口中,笑眯眯的问道:“滋味如何?” 豹姐嚼了几下便吐掉了。 这种脆不拉几、酸酸咸咸的玩意儿,狗都不吃吧? 眼瞅着杨川的美食终于遭到豹姐的“唾弃”,霍去病哈哈大笑,道:“瞧瞧你现在,捯饬出的这玩意儿,连豹姐都开始嫌弃了,哈哈哈,笑死我了。” 杨川也笑了。 豹姐本就是食肉动物,自从跟了他杨川,吃香的喝辣的,这张嘴啊,简直比曹襄的还要挑剔,就算“杨氏榨菜”再美味,却还真不是豹姐的菜…… “霍去病,你觉得这榨菜滋味如何?”杨川笑问道。 “好吃极了,”霍去病又嚼了一大口,含含混混的说道:“听说你要跟曹襄一起做生意卖菜?怎么不跟我合伙?” 杨川没好气的笑骂:“跟伱合伙生意?想让我赔的连兜裆裤都卖掉,一大家子人喝风拉屁去啊? 你这家伙满脑子都是兵刃、刀枪、甲胄、弓弩、兵法什么的,哪有闲心考虑菜贩子的事情!以我说啊,你还就操心好排兵布阵、带兵打仗那些事就行,别跑来添乱了。” 霍去病不服,想了半天,突然憋出一句:“怎么就成添乱了?你信不信我帮你卖掉所有的榨菜?” 杨川道:“不用你操心,我这榨菜可以存储大半年,如果再加入香油、肉干和少许精盐,差不多能在密闭坛子里存放一年多,根本就不会发愁卖不成钱。” 霍去病突然说道:“杨川你等等…等等!” 这货眉头紧皱,似乎想到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却又偏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张俊俏脸庞都涨红了。 杨川慢悠悠的喝着野菊花茶,意味深长的瞅着霍去病,却没有说什么。 他已经猜测出霍去病想说什么。 这家伙满脑子都是战争之事,品尝过这种味道极好且还能长期存放的榨菜,自然第一时间与军队有关。 不就是军粮么…… 本来,杨川在烹制“杨氏榨菜”时,已然考虑过军粮的问题,可是,他这个人呢,偏偏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轻易不愿去求人,觉得那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 自己辛辛苦苦配制出来的榨菜,只需配方略加改变,便是天下一等一的军粮:腌肉罐头。 可是,以他对眼下这个汉帝国、对刘彻的了解,他杨川若是忝着一张热脸凑上去,将这种新式军粮主动献出去,可能会顶到一个冷屁股上。 当然,也可能会捞一份不小军功,挣上一大笔钱财。 问题是! 以后怎么办? 若在此时将榨菜变成军粮之一,杨川今后的生意就别想继续去做了,单就一句“泄露羽林军军粮配方”,便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对汉帝国和刘彻来说,百姓人家只要能填饱肚皮,便是‘大治之世’,至于说他们能吃什么、怎么吃、想怎么吃,则很少有人去关心。 强干弱枝,无外乎如此。 等着他的‘杨氏榨菜’做大了、做强了,让百姓人人都能吃得起,然后,再略加改进,将其‘升级’为羽林军的新式军粮,便没有了什么后顾之忧。 所以,还是得悠着点呢。 “霍去病,来来来,跟兄弟聊聊天说说话,”杨川给霍去病倒了一碗菊花茶,“说说你跟曹襄的妹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发展到哪一步了?” 霍去病挥挥手,十分苦恼的走出暖阁,眉头紧蹙,极目远眺,似乎在思考一个巨大的问题,口中嘟囔道:“军士吃食太过简陋,长途奔袭,三五百里倒也罢了。 可是,若是长途奔袭千里之外,不对,三千里之外的话,又不能像匈奴人那般驱赶着牛羊……” 杨川默默喝着野菊花茶,出神的望着门口那少年笔直的背影,觉得这样的时光,还真特娘的好。 如果,霍去病不会早夭。 如果,霍去病不会在二十三岁便撒手人寰,汉帝国的版图格局,又会是一番什么景象?想想就令人伤感啊。 “去病,进来喝一口菊花茶,”杨川暗叹一口气,“你这家伙,不就是想着大军长途奔袭时的军粮问题么?你放心,有我杨川在,保证帮你彻底解决。” 终究,杨川还是心软了。 “不过,想要我帮你,你得先答应我三件事,如何?” 霍去病大喜,大踏步走进暖阁,哈哈笑道:“只要你能彻底解决军粮问题,休要说三件事,便是三百件事,我霍去病都愿意答应下来!” 说着话,这货拍的胸脯“砰砰”作响,一脸的决然之色。 杨川坐直身子,正色道:“好啊,不过,此时你不许告诉任何人。” 霍去病点头应诺:“好,便是皇帝问我,我都不会说出去!” 杨川这才开口:“第一件,从今往后,你必须做到食不离眼,水不离手;第二件,除了我杨川给你搭配的饭食,不准你胡吃乱喝,尤其不准你吃生食,喝生水; 第三件,无论何时何地,你的饭食、酒水、生活习惯,必须做到严格保密,就连你身边的亲兵都不能知道,如何?” 杨川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极为严峻,双目如电,深深地凝视着霍去病的眼睛,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霍去病愣住了。 这就。 被人这么管束起来,怎么就觉得如此难受呢?霍去病望着杨川正襟危坐的模样,心下疑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食不离眼、水不离手?” 不准吃生食、喝生水,不让别人知晓自己的饮食和生活习惯,这几点霍去病明白。 而且,杨川也不知一次的提醒过他,无论何时何地,吃一口烂熟的食物、喝一口烧开的水,会让人很大程度上避开一些很要命的疾病。 可是这‘食不离眼、水不离手’,又是什么意思? 杨川将一碗野菊花茶端起来,温言道:“去病,来,喝口野菊花茶了再说。” 霍去病接过一碗茶,一饮而尽,随手将茶碗放回案几之上,皱眉说道:“你说的食不离眼、水不离手,到底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可能会有人对我不利? 哼,谁敢招惹我霍去病,看看某家不……呃!” 霍去病刚说得性起,便要拍着胸脯丢几句狠话,不料,他话还没说完,便觉得脑门一热,眼前一阵模糊,嘴唇、舌头和面皮转眼间就变得僵硬起来。 “杨川!” 霍去病踉跄几步,扑到墙壁上,只觉得口干舌燥,呼吸短促的不像样子,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川端着野菊花茶慢慢喝着,一副风轻云淡,笑吟吟的瞅着霍去病:“刚给你说过了,要食不离眼、水不离手,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霍去病伸出一指,想叱骂一句。 无奈,杨川的使毒手法有些讨巧,没什么大问题,但又刚好让霍去病头晕目眩、气息短促的说不出话来。 “霍去病,你可想明白了?”杨川悠然问一句。 霍去病双目喷火,似乎生气极了。 被兄弟下毒,这种感觉,他根本就受不了…… 杨川却稳坐不动,慢悠悠的喝完一碗茶水,起身走到窗前,安静的眺望着远处白雪皑皑的终南山,突然叹了一口气,道: “霍去病,其实呢,我曾经做过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那场梦里啊,有你霍去病,有曹襄,有你舅舅卫青,还有很多人。 甚至,就连匈奴人都有,那个什么狗屁大单于、左贤王什么的,都被你霍去病打得屁滚尿流,就连他们的老窝都让你给端了; 在那场梦里,后来,你霍去病勇冠三军,横扫天下; 可是! 你这小子呢,总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行军打仗时胡吃乱喝,对别人也不加防备,所以啊,在那场梦里头,你这家伙年纪轻轻的,就、生病了; 那一场病来得很突然,也很诡异,让你一身的绝世武功无法施展,最后竟连曹襄那个废物点心都打不过,哈哈哈……” 杨川的心情,莫名的就变坏了。 这几声笑,自然声如夜枭嘶鸣,咋就听着有点凄厉,还挺瘆人的? 就在此时,霍去病的‘中毒症状’渐渐消散,整个人也恢复了正常,他站在那里,脸色阴晴不定,欲待上前饱揍一顿杨川小贼,可看见那厮失魂落魄的样子,却又迟疑起来。 “杨川,你别整那些神神叨叨的事了,”霍去病使劲搓着脸颊,没好气的骂道:“哪有给自家兄弟下毒的,你小子果然心黑手辣啊。 我舅舅说过,眼下有不少人修仙学道嗑金丹,还有不少人大搞巫蛊之术,乌烟瘴气,乱七八糟,这不是一件好事……” 杨川的心境渐渐变得舒缓、通明,淡然说道:“作为兄弟,关心哥哥乃天经地义之事,不过是春秋梦一场,当不得真; 霍去病,你要是不愿听,权当是我杨川有些矫情了。 至于你想要的军粮么,回头我便想办法给你鼓捣出来,保证口味绝佳,且能随身携带而三五个月决不变质,可以了吧?” 霍去病瞅着杨川,好一阵子没吭声。 然后,他走到杨川的马扎子边,直接往上面一躺:“某家应诺你说的三件事,不过,你若骗我,调配不出你说的那种军粮,某家从此与你恩断义绝!” 杨川终于笑了。 让霍去病心生芥蒂不是一件好事,但总比让一位‘大汉冠军侯’英年早逝,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要好上十倍、百倍、千倍、万万倍! 杨川觉得,这一笔生意做的值。 “好了,既然你答应下来,咱们也该行动起来了,”杨川笑道,“走,为了给哥哥你赔不是,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厨子健康小贴士】阳过后,若咳嗽不止,可以试试每日含两根甘草在嘴里,有点效果。 就是这个味道,嗯,一言难尽啊……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打一巴掌塞一颗糖 打一棍子,塞一颗糖果。 这种哄小孩儿的手法,看似简单,实则蕴含了一些极为深刻的道理,为官之道,经商之道,为人之道,莫不如此也。 嗯,差不多就是一罐子万金油,只要手法得当,包治百病。 就比如当下,杨川给霍去病下了一次毒,让他明白什么是‘食不离眼、水不离手’;转眼间,便须拿出一样足以令他欣喜若狂的‘好东西’,彼此之间的那些芥蒂,方能彻底弥合…… …… “去病啊,你这匹马真漂亮!” 杨川领着霍去病来到马厩,若有所思的瞅着那匹‘踏云骓’,突然问道:“对了,你这踏云骓的马蹄子多长时间修一次?” 霍去病被自家兄弟‘阴’了一把,本来心情烦闷,可一看见自己的踏云骓,脸上登时舒展开来,颇为得意的笑道:“差不多三五日,某家便会亲自帮它修上一修。” 杨川点头,再问道:“你从长安城来咱们家封地,百余里地,其中的路途好走不好走?” 霍去病随口道:“还行吧,大农令修筑的这条黄泥官道不错,能节省不少战马的体力,不过,其中有一段砂土夯筑的路段,对马蹄的损害比较大。 瞧瞧,踏云骓的左前蹄都有一丝裂纹了!” 霍去病心疼极了,大踏步走进马厩,将踏云骓牵出来,很仔细的检查着马蹄,脸上竟是一片温柔,就好像在心疼他受伤的儿女。 “看看,郑当时修筑的这什么破官道啊!” “踏云骓,乖,可可,抬脚,让某家看看……” 瞧着霍去病的样子,杨川觉得心情很好,不愧是要成为‘冠军侯’的人,对自己的战马爱惜如此,正是一名好将军的优秀品质。 “去病,我前几日做梦,梦见我光着脚丫子在林中漫步,遍地的荆棘、砂砾,将我的两只脚刺破好几处,血淋淋的,都把我疼哭了。” 杨川笑眯眯的继续说道:“然后,我找啊找,找了大半夜,伱猜我找到什么了?” 霍去病头都没抬,没好气的骂道:“你找到了一个屁!” 杨川哈哈大笑。 这憨货,看来对刚才给他‘下毒’一事耿耿于怀,一言不合就怼人…… “我找到了一双鹿皮靴子啊,”杨川悠然说道,“你说奇怪不奇怪,我穿上那双鹿皮靴子后,那些个荆棘啊、砂砾啊,竟然一转眼全都变成了鲜花与青草,啧啧,那个美啊。” 霍去病抚摩踏云骓的前蹄,听得一阵烦恼,忍不住又要骂人,却被杨川一句话给镇住了。 “霍去病,想不想让我给你的踏云骓打制一双、呃不对,打制四只靴子?” 霍去病转过头来,看着风轻云淡的杨川,瓮声瓮气的问一句:“可以?” 杨川走到这货的身边蹲下来,伸手抓住踏云骓的蹄子,仔细查看一番,十分肯定的说道:“自然可以啊,不就是想办法给战马穿一双靴子么。” 这一下,霍去病急了,一把抓住杨川的胳膊,很认真的说道:“你若能做到,我便、嗯,我便……” 杨川:“你便如何?” 霍去病想了想,道:“我便给你弄一匹跟踏云骓一样的好马!” 杨川轻笑一声,笑骂道:“我一个种田的农夫,要一匹战马没用啊,好了好了,也不要你给我弄什么战马,等我弄出来后,你悄悄告诉皇帝就行了。 记住,这玩意儿的作用,不亚于新式军粮,切莫泄露机密!” 霍去病半信半疑,却还是忍不住狠狠点头:“嗯!” …… 卓氏的一万斤精铁,以及杨川明确索要的一些木炭、精矿粉等一应俱全,早在三日前便送了过来,就连牛皮风囊也有,可以说一应俱全。 同时,卓氏还另外送过来一百斤金子,说是购买‘壁炉图纸’的费用。 看样子,在公孙弘、桑弘羊、郑当时那一帮老阴π的圈套中,卓氏的日子非常难过,为了尽快打制出‘新式步犁’,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不过,杨川最近忙着腌菜,没空理会此事,只是让堂邑父、曹襄看着将精铁存放起来,以便过几日想办法打制新式步犁。 堂邑父却很有眼力劲,他知道自家小郎君的心思,所以,忙里偷闲的,在存放精铁的地方,提前砌好了一座打铁的炉子。 “小郎君,要打铁?” 堂邑父接到杨川的召唤,连制作榨菜时的衣服都来不及换,大踏步的赶来,满头满脸都是汗水:“要不要再唤几名可靠仆役,让他们过来鼓风?” 杨川丢过去一条丝帛汗巾,温言笑道:“先擦把汗,喝口热水了再说。” 堂邑父接过汗巾却舍不得使用,自己提了一桶清水,简单洗了一把脸,便开始在打铁炉中生火,并仔细检查一遍风囊、木炭、精矿粉等物。 “堂邑父还会打铁?”霍去病突然问道。 “他啊,什么都会一点,”杨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口说道:“不过呢,比起本公子来,却还是差了那么大的一截,你说是不是啊堂邑父大叔?” 堂邑父回头,咧嘴憨笑一下,继续忙碌。 堂邑父是他杨川的人,那便绝对不能让别人惦记上,就算是曹襄、霍去病也不行,以汉帝国那些权贵之家的尿性,一旦成为他们的仆役,还不把这个匈奴人给榨干、然后随手丢掉? 当然,这也只是杨川的一点小心思罢了…… …… “霍去病,此事不能有旁人在场,所以,鼓风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堂邑父大叔,将你的大锤拿来。” “好了,开工!” 杨川、堂邑父二人,在西域时曾经打过两三个月的铁,所以,每一道工序就很熟练,无论是火候、精矿粉的比例还是搅拌的速度等,让见多识广的霍去病都颇为讶异。 二人相交日久,在霍去病的心里,其实在更多时候,只是把杨川看成一个重情重义的小兄弟,最大的本事便是庖丁解牛、烧菜做饭…… 差不多就是一个很好的厨子兄弟。 不料,这家伙还会打铁? 而且,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一只小小的锤子,在铁砧上轻轻敲击,便有一种莫名的节奏,指挥着堂邑父数十斤重的一柄大铁锤不断捶打、轰击,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呢。 叮、叮叮! 铛、铛铛! 火星四溅,锤如雨下。 霍去病拉开架势,听从杨川的指挥,奋力鼓动风囊,还要不断的提水、撒尿,将那些个牛角、油脂、羊毛、鹿血等,源源不断的递过去,都快累成狗了。 可是,当他看到四块精铁,在杨川、堂邑父二人的反复锤炼下,再经过不断折叠、淬炼等工序,终于变得锃亮起来,他那两只狭长眼睛,都有些望眼欲穿了。 “霍去病,加把劲!” “再加把劲!” “你是个小妇人啊,看你鼓风我都犯困,软不拉几,死气沉沉,你还能不能让火头再硬些!” 手里捏一把小锤子,‘叮叮当当’的随手敲击、指挥,杨川其实很是悠闲。 不过,为了让霍去病有一种更加强烈的参与感,他便忍不住开口,故意增加工作强度,想不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让你看看耶耶的武艺!” 霍去病一把扯去身上骚包的甲衣、大氅和战袍,赤着一条臂膀,露出他长条状的强健肌肉,暴喝一声,进入了‘疯狂鼓风模式’。 杨川哈哈大笑,手中小锤也加紧了速度。 唯有堂邑父却不为所动,只是跟随着杨川的节奏,将一柄数十斤的大铁锤抡圆了,不停手的轰击着。 “过瘾,真特娘的过瘾呐!” 杨川畅快的长笑几声,借着打铁,将这段日子以来的不痛快,一股脑儿的宣泄出来,让他自己都觉得欢畅淋漓。 这人啊,憋屈的时间长了可不行。 有一名大文化人曾经说过,这人活在世上,要么在沉默中死亡,要么,就在沉默中变态…… 杨川可不想让自己成为变态,所以,在这个漫长的冬天,适当的打打铁、消消火、欺负欺负霍去病,顺带着打造一副马蹄铁,也是可以的…… …… 经过将近三个时辰的折腾,汉帝国的第一副马蹄铁,终于问世了。 “这个、真可以?” 提着四只锃亮无比、布满螺纹的马蹄铁,霍去病到底还是有些疑惑,即便是这马蹄铁的材质比他的佩剑还要好,可毕竟没见过马蹄铁啊。 杨川接过霍去病手中的马蹄铁,颇为满意的屈指轻弹,那四只马蹄铁发出几声‘铛铛铛’的脆响,就十分的悦耳。 他笑着让堂邑父、霍去病二人赶紧穿好衣服,免得着凉,这才向马厩方向走去。 “杨川,你到底行不行啊?” 杨川蹲在地上,用一把锋利小刀给踏云骓修蹄子,使之与马蹄铁更加贴切,霍去病却依然有些半信半疑,不住口的追问。 杨川很认真的回答:“霍去病啊,这男人呢,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不行,记住了?” 霍去病:“好好好,记住了记住了……不过杨川啊,你这个马蹄铁到底行不行啊?” 杨川终于让这憨货给整自闭了,索性不再理会,只是埋头苦干,仔细的将四只马蹄铁钉在踏云骓漂亮的蹄子上,并牵着它走了几圈。 “好了,去试试,”杨川将战马的缰绳丢给霍去病,“天色尚早,你去外面的黄泥官道上溜达一圈,再挑那些砂砾难行之处策马疾行,好好试验一下。 记住,不可令任何人发现这玩意儿。 记下了?” 霍去病翻身上马,沉声说道:“某家这便去试,你杨川若是骗我,回来打出你的屎尿!” 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行啊,若是有用,你不但要遵守我二人之间的那三件事,还要再加上一个条件,可否?” 霍去病嘿嘿笑道:“可!” 不少读者强烈要求的骑兵神器之一,马蹄铁,终于出现了。 其实,以厨子的本意,是还想往后拖一拖的……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六章 聪明人啊…… 冬天的时候,杨川家的晚饭一般都比较简单,一盆浆水面,外加六盘冷切肉、四样凉拌菜、四样腌菜、一大盘爆炒羊羔肉。 这几日,又加了两样:杨氏腌白菜、杨氏榨菜。 榨菜是天生的下饭菜,无论是油泼面、biangbiang面、臊子面、酸汤面还是浆水面,吃一口面,嚼几根劲道爽口的榨菜丝儿,便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享受呢。 至于杨川家的腌白菜,曹襄、霍去病多次表示,这特娘还是人吃的?即便是传说中的小仙女、西王母,恐怕都无此口福吧? 不得不说,杨川亲手烹制的酸烂肉,实在是太香了。 曹襄说,在这个冬天啊,三天不吃酸烂肉,他就会被馋哭…… 对了,杨川家的饭桌上,还有另外一群‘食客’。 豹姐、雕一、雕二;其他四只金雕被东方朔带去楚地了; 还有霍去病的七只老雕,分别名为雕甲、雕乙、雕丙、雕丁、雕戊、雕己、雕庚,跟它们的主人一样二逼,不怎么合群,也不怎么喜欢吃熟食,这让杨川颇为嫌弃。 这群‘食客’的食量惊人,差不多每天能吃掉好几只羊,这还不算它们自己捕猎的麋鹿、野鸡、獐兔等,简直就是一群‘吞金兽’啊。 刚开始,这群粗糙的食客,每次就餐时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冲突、打斗,吵吵闹闹的,让杨川实在忍无可忍,便给豹姐递了一个眼色:‘豹姐,上!’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 霍去病的那七只老雕安静下来了。 小样儿,吃个饭还叽叽歪歪、吵吵嚷嚷,不按在地上摩擦一阵子,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不将尔等的小脑袋含在口中吸吮几口,真拿自己当金雕了啊? 至于说曹襄家饲养的那两只老虎崽子:虎大,虎二。 好吧,其实每次看着那俩小家伙,屁颠屁颠跟在豹姐身后当小天狗,杨川一度以为,那是两只发育过度的小猫咪…… …… 三个少年吃饱喝足后,躺平在三个马扎子上,进入了短暂的‘贤者时刻’。 “这么说,杨川搞出来的这马蹄铁真的有用?” 看着豹姐凌辱霍去病的七只老雕,曹襄心情就很好,慢悠悠的说道:“霍去病啊,那你还不连夜赶到长安城给我舅舅去报喜?如此一份泼天军功,你还犹豫个屁!” 霍去病则一脸郁闷。 杨川打造出来的‘马蹄铁’,简直就是骑兵神器,他虽然没有去长安城,但在这条黄泥官道上策马疾驰一个来回,差不多也有百十里路途,踏云骓的蹄子竟然丝毫没有损伤。 而且! 钉了马蹄铁以后,他吃惊的发现,战马的速度竟比平时增加了足足一成左右,一路疾行,竟是欢快无比,简直就匪夷所思啊。 可问题是、他委实不敢去上林苑。 想起曹襄的妹妹曹榕儿,以及那几个骗他‘玩耍’的表妹,霍去病就觉得脸上无光,哀叹道:“曹襄,都怪你妹妹,看看这事弄得!” 杨川欲言又止。 曹襄却哈哈大笑,故意逗弄霍去病:“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种丑事既然已经发生,伱作为一个男人,便要有点男人的气量与担当,你说是不霍去病? 不对,现在得改个说法,本侯可要唤你一声妹夫了。 我说妹夫啊,等她们给你生下半炕儿女,你霍去病就有人喊父亲大人了,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霍去病躺平在马扎子上唉声叹气:“你舅舅还好说,最多也就抽几鞭子、斥责几句,可我舅舅……你是不知道,我舅舅教训我们几个时,会往死里打,打完了还要罚跪。 而且,这些都没关系,反正从小到大没少挨揍。 问题是,你妹妹和那几个表妹怎么办?若是每人都给我生下个一男半女,我霍去病又不能给她们一个名分,那不就成渣男了么?” 霍去病愁的不行,曹襄却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哈哈大笑道:“没事没事,你犯愁的不就是没地方安置她们母子们么?本侯拿出十万钱,就在杨川的庄子上再修筑几座阁楼。 嘿嘿嘿,哈哈哈……” 霍去病嘟囔着骂了一句粗话,想了好一阵子,突然坐起身:“不行,无论如何,这马蹄铁得尽快禀告皇帝,此为紧急军情,岂能耽误! 既然做下此等丑事,我霍去病认下便是了,管球他呢!” 说着话,他猛的站起来开始换甲胄,看样子是想连夜赶回长安城去。 曹襄微微点头。 杨川却温言笑道:“没事,其实也不急在这一日半夜的,这样好了,明天一大早你和曹襄他们一起去吧,刚好他要运一批腌菜去长安城。” 霍去病想了想,只好躺回马扎子。 “曹襄,明日你与去病一同去长安,”杨川沉吟几声,道:“马蹄铁事关重大,切记不可泄露机密,否则,咱三人的脑袋可不够皇帝去砍啊。 还有,我杨川人小位卑,此等泼天军功绝对扛不住,因而,便以霍去病为首功,我二人分一些汤汤水水就行了。 反正你曹襄要了军功没用,我杨川得了军功遗患无穷,还不如咱俩给霍去病抬一次轿子,当一回马夫,如何?” 曹襄点头称是:“杨川说的有道理,我赞同!” 霍去病低头沉思良久,这才缓缓抬头:“杨川,你休要再说了。” “为将者,便须以身作则,功便是功,过便是过,若以功抵过或以功洗罪,则无异于废弛军纪,损害国法,此为亡国败军之道也!” “你和曹襄二人不曾亲自带兵打仗,自然无法理解其中关节,请勿再劝……” …… 次日一大早,霍去病、曹襄二人便回了长安城。 三人商议良久,终究却还是依从了霍去病的说法:这一份泼天的军功啊,首功便是杨川,至于霍去病、曹襄二人,则为从旁协助。 “这便是马蹄铁?” 上林苑犬台宫深处,某一片茂密竹林里,刘彻秘密召见了霍去病、曹襄,卫青、平阳公主两口子则被特意留了下来,一同‘观摩’这四片毫不起眼的‘马蹄铁’。 刘彻一脸的不信,屈指弹了几下,颇为疑惑的问道:“去病儿,你是说,你策马疾行两百七十里,马蹄丝毫不曾损伤?而且,战马的速度还能提高一成左右?” 霍去病狠狠点头:“嗯!” “来来来,姐姐姐夫也看看这稀罕之物,”刘彻转首,向卫青、平阳公主招招手,“朕怎么听着就有些玄乎呢? 姐夫,你是马夫出身,可曾听说过此物?” 卫青上前几步,盯着皇帝手中的马蹄铁,眼前一亮,拱手道:“陛下,末将虽未见识过、也从未听说过世上有此物,不过,看着马蹄铁的构造,应该是一件神兵利器。” “神兵利器?” 刘彻微微点头,叹道:“我大汉与匈奴几次大战下来,名义上是咱大获全胜、斩获颇丰,可说到底,朕心里清楚的很,不过是惨胜罢了。 姐夫你曾经说过,咱汉军与匈奴的最大差距是战马的数量和质量。 如今,咱们的战马数量是上去了,可质量呢?” 卫青道:“质量上,还有很大的差距。” 刘彻点点头,将马蹄铁丢给卫青,笑道:“养马你是大行家,朕可不如你,你仔细看看,若真如去病儿所说,能够在沙砾之地也能保护马蹄,此物的确称得上一个神兵利器呢。” 卫青捏着马蹄铁,两只厚实而粗粝的手掌轻轻抚摩着、思量着、计算着,并在空中比划着,黑紫脸膛上渐渐露出一抹十分欢喜的微笑。 不等卫青开口,刘彻便已知晓结果。 “去病儿,你说这马蹄铁是杨川亲手打制送你的?”刘彻突然问道。 “对,当时他打铁,我鼓风,”霍去病美滋滋的咧嘴傻笑,“姨夫,你可不知道杨川那小子有多坏,明明火头已经够硬了,却还不住口的催促我鼓风……” 眼瞅着霍去病眉飞色舞的模样儿,刘彻哈哈大笑,道:“还真是个小坏蛋。” “对了,听说杨川那小子是陇西良家子遗孤,曾在西域给羌人、匈奴人当过六年的奴隶,且去过漠北之地,还帮张骞寻回了妻儿?” 刘彻这一句话,却是在问不远处打盹的崔九。 崔九老贼赶紧站起身来,拱手道:“石磨磨面,麦收后再种植一茬谷物,羽林军战马饲料,这三件事情也以他为首功。 对了,还有新式军粮锅盔,也是他所独创。” 刘彻不说话了。 他伸出两根修长手指,在案几之上轻轻敲击,盯着卫青手中的马蹄铁默然良久,然后,叹了一口气,道:“不愧为我大汉良家子遗孤,位卑而不忘家国,年幼而知进退,聪明人啊。” 刘彻在那里感慨不已,对杨川大加夸赞。 霍去病听得眉飞色舞。 卫青、平阳公主两口子默不作声;崔九老神在在的望着窗外竹林积雪;曹襄则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动声色的向旁边挪了小半步,藏在母亲身后…… “姐姐,馆陶姑姑病重,要不要咱过去探望一下?” 刘彻突然说道:“当年,要不是姑姑、田蚡舅舅和窦婴那几家亲戚帮助,朕也登不上这皇帝位子;这人呐,总得讲点良心、念点旧情,那才有点人的滋味呢。” 平阳公主点头:“陛下说的好,我大汉以仁孝治天下,馆陶姑姑病重,咱们这些作小辈的理当前去探视一下。” 刘彻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随口吩咐:“骠骑大将军卫青听旨,着令你亲自组织人手,即日起,全力为我羽林军战马打制马蹄铁十万副,不得延误!” 卫青躬身应道:“诺!” “此外,将马蹄铁列为羽林军绝密,不到关键时刻,不得装备使用,以免被匈奴人和那些个诸侯国学了去,明白?” 卫青恭谨答道:“末将明白,我大汉军队的骑兵数量,远不如匈奴乃至一些诸侯国,此等神兵利器一旦流传出去,对我大汉反而危害极大。” “就是这么一个理儿啊,”刘彻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的摆摆手,让卫青退下,道:“姐姐,咱们这便去长门园吧。” “对了,黑松岭那边,你就看着安排一下,”皇帝的这一句话,却是说给崔九老贼的,“好铁不怕重锤,好鹰就怕给熬废,哈哈哈。” 眼看着刘彻举步向外走去,霍去病急了。 他赶紧跟上去几步,梗着脖子质问:“姨夫,那个谁谁谁,杨川的军功呢?为何不提他的……哎吆!” 这一章本来想存着下崽子的,可忍不住还是发出来吧。 明天老家来亲戚,厨子白天没空码字……毕竟,咱一个颠勺的写书,会让人笑话的……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再熬熬…… 霍去病猛的一个侧翻,飞出去七八步,直接跌了一个狗吃屎。 却是被刘彻一脚踢在腰胯之上,疼得龇牙咧嘴的,哼哼唧唧好几个呼吸才爬起来:“姨夫……” 刘彻瞪着霍去病,斥道:“听说你一次熬了七只金雕,威风的紧啊,是不是就觉得比朕厉害了?” “还有,你前几日偷偷逃离军营,朕还没找你算账呢!” “那个谁谁谁,崔九,将霍去病、曹襄二人抓起来,一并送到羽林军去,让他们参加公孙敖的冬日训练,只要熬不死,就给朕往死里熬。” “还有那个杨川,嗯,也抓起来,都给朕送到羽林军去。” 刘彻似乎还不够解气,走过去在霍去病的屁股又踢了几脚,方才长吐一口气,冷笑道:“伱们三个小兔崽子不是能得很么?好,朕便给你们一次机会,若能扛过去公孙敖的三个月冬训,朕自会重重赏赐,决不食言。” 霍去病揉着屁股蛋子,很不服气的问道:“姨夫,赏赐什么,须得说清楚。” 刘彻怒极而笑,淡然说道:“若能煎熬过去,杨川授十五级卿爵少上造,赏上林苑土地一万亩,你的俸禄秩比九百石,独领三百羽林孤儿,够不够?” 霍去病大喜:“够,够得很!” “至于曹襄么……” 刘彻似笑非笑的看一眼平阳公主,沉吟几声,道:“曹襄身子骨弱,奖励自然要更加丰厚一些,朕答应将你表妹当利公主许配给他……” …… 刘彻、平阳公主走了,前呼后拥,旌旗招展,绵延十余里尽是天子仪仗,自是前往长门园、探视病重的馆陶大长公主。 场面登时便冷了下来。 崔九老贼走出暖阁,双手拢在大袖中,站在一丛被积雪压弯的竹子前,一脸的悠然之色。 卫青黑着脸,冷冷的盯着霍去病:“闹够了?” 霍去病垂首而立,闷不做声,不过,他僵硬的脖颈和紧紧攥起的拳头,却分明还有些不服气,只是在舅舅面前不敢吭声罢了。 卫青向前踏出一步,双手握拳‘叭叭’作响,眼看着便要动手;霍去病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的跪下了。 卫青却突然叹一口气,转首看向躲在一旁看热闹的曹襄,拱手道:“平阳侯,去病儿年少无知,行事莽撞,给你招惹下这等麻烦事,卫青在此赔罪了!” 言毕,他恭恭敬敬的躬身施礼。 曹襄从廊柱后跳出来,拱手还礼,笑嘻嘻的说道:“骠骑大将军言重了,本侯与去病儿如今是一家人,他的事便是我的事,岂能说是他给本侯招惹麻烦呢?” 卫青闻言,一头雾水,忍不住开口问道:“平阳侯此言、何意?” “何意?嘿嘿嘿,感情你这个当舅舅的还不知道此事?” 曹襄挺一挺瘦不拉几的胸脯,硕大的脑袋转向霍去病,笑眯眯的问道:“去病儿,你跟我妹妹曹榕儿、以及那几个表妹之间的事儿,还没告诉过骠骑大将军? 哎呀,你这家伙不够意思啊,你事情都做下了,怎么还遮遮掩掩的,这成何体统啊?” 霍去病一张脸憋得通红,同时又有些羞愧、腼腆、忐忑,总之,看上去十分的难受,他忍不住怒骂一句:“曹襄狗贼,你给耶耶等着!” “嘁,不喊我一声舅子哥也就罢了,你这厮怎么还骂人啊?”曹襄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的大踏步走出暖阁,“不过,本侯对你个妹夫挺中意的,嗯,就十分的中意啊!” 这一下,卫青终于动了真怒,沉声喝问:“真有此事?” 霍去病委屈的嘟囔道:“都怪曹榕儿和那几个表妹,她们非要拉着我去树林里玩耍,舅舅您知道,我其实……嘭!” 嘭嘭嘭! 暖阁里,传出一阵沉闷的击打声,一听就是卫青下了死手,拳拳到肉,夹杂着几声‘哎吆哎吆’的叫唤,听得暖阁外的曹襄也龇牙咧嘴。 “大长门,不会打出什么毛病吧?” 这货用肩膀碰一碰身边的崔九,口中‘嘶嘶’吸着冷气:“哎呀你说咱们这位骠骑大将军也真是的,屁大的一点小事,竟下死手的殴打自己的亲外甥啊? 这就、这就简直不是人!” 崔九狠狠的瞪一眼嬉皮笑脸的曹襄,向旁边走开几步,重新找了一丛竹子‘欣赏’,脸上的青白之气愈发明显,看样子也是心中恼怒不已。 霍去病,多好的少年。 可是,自从他跟了曹襄、杨川这两个小坏种,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想想有令人生气啊! 曹襄觉得无趣,干脆蹲下来,在雪地上画着圈圈,低声问道:“大长门,你说我舅舅到底什么意思啊,杨川分明是立了一桩泼天军功,为何不提赏赐?” 崔九瞥一眼垂头丧气的曹襄,冷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熬鹰呗。” “熬鹰?” 曹襄若有所思的抬起头,问道:“我舅舅这是在熬鹰?啧啧,果然都是老阴……咳咳,果然都是熬鹰高手啊? 杨川那小子的确有些桀骜不驯,就该再熬熬……” 嘭嘭嘭,嘭嘭! 哎哟嘶~哎呀~ 听着暖阁里卫青胖揍霍去病的嘈杂声,崔九的心情变得颇为糟糕,没好气的骂道:“你还不进去劝劝?” “我去劝?我进去怕不是火上浇油、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吧?”曹襄摇头笑道:“没事,霍去病皮糙肉厚,反正也打习惯了,能扛住。” 崔九一时气结,冷声道:“坏怂……” …… 三日后,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在崔九老贼的‘押解’下,被强行送往上林苑的羽林军大营。 其中,霍去病是被人抬进去的…… “又送来三个倒霉蛋啊,哈哈哈,大长门请进帐说话!” 大冷天的,公孙敖赤着一条臂膀,露出十几处可怖伤痕,昂首挺胸的站在大帐门口迎接:“啧啧,这不是平阳侯曹襄么?哈哈哈,真是稀客加贵客;啧啧,霍去病,又被你舅舅打折了狗腿? 还有这个瘦猴儿,你叫什么名字?” 杨川第一次进羽林军大营,心下颇为忐忑,只好苦着脸上前一步拱手道:“陇西良家子遗孤、杨川见过公孙将军。” 公孙敖瞥一眼瘦猴儿似的杨川,眉头微皱,冷笑道:“能让大长门亲自解送,且与平阳侯、霍去病二人同来,自然是有点身份了,不过! 进了我羽林军,你特娘的就算皇子皇孙,也得给耶耶放规矩些,听明白了?” 杨川赶紧道:“明白了。” “明白了?本将看你是不明白啊,”公孙敖大手一挥,喝令:“来啊,将这三个兔崽子带下去,编入甲字号野战营,明日起参加冬训!” 两名甲胄鲜明的羽林郎躬身应诺:“诺!” 三个‘倒霉蛋’便被带下去了。 “大长门,霍去病本就是羽林郎,此番逃出军营,看样子陛下已然重重惩戒过,本将的一关却也难免,还请大长门谅解。” 看着那三人被带走,公孙敖皱眉问道:“平阳侯身子骨虚弱,陛下送他过来,无非是让吃一些苦头罢了;可是那个叫杨川的瘦猴儿,又是干什么吃的?” 大长门面无表情的说道:“陛下口谕,将这三个小兔崽子送去羽林军,参加公孙敖的冬训,只要熬不死,就往死里熬。” “对了,黑松岭那边,不妨让他们多盘桓几日。” “陛下就想看看,那园中白鹿,可能降服一头犟驴,嘿嘿。” 言毕,老贼转身便走。 公孙敖在大帐门口站了好一阵子,直到崔九那高高瘦瘦的身影出了大营,转了一道山湾,彻底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 “传令下去,明日起,所有羽林儿郎的训练,外加一项雪地急行军!” …… “杨川,哥哥对不住你了。” 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被安置在同一间营房,另外还有一溜齐的二十几名羽林少年,正大眼瞪小眼的瞅着这三个‘倒霉蛋’,让霍去病更觉脸上无光。 “没事,不就是冬训么。”杨川往简陋木塌上一躺,直接摆烂了。 杨川是个明白人,曹襄将其中关节隐晦点破,登时便释然了:其实,刘彻并非不想恩赏于他,只是因为他杨川年纪尚幼,陡然间身居高位,一则怕是容易遭人嫉恨; 另一层,则是还想‘历练历练’他,以观后效。 仔细想想,这才是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并不完全便是所谓的‘帝王心术’…… “啧啧,耶耶还是第一次来羽林军,想想就过瘾呢,哈哈哈。”曹襄也直接躺平了。 霍去病本来就躺在塌上,此时却挣扎着翻身坐起来,龇牙咧嘴的骂道:“你们两个是真不知道公孙敖老贼的手段啊?休要说你们两个,便是我都有些吃不消。” “哎呀,这一次真的倒了血霉,瞧瞧,我的一身骨头都快被我舅舅打散架了,”霍去病垂头丧气的骂了几句,“反正你们有所准备,前头的十五日最是难熬,可别拉胯了。” “尤其是你曹贼,狗日的竟然在我舅舅面前说我与你妹妹的事情,等我伤势痊愈,打出你的屎尿来!” 曹襄哈哈大笑,无所谓的说道:“行啊,反正长安城里谁都知道,我是将死之人,你有本事来打我、打我啊?” 简直就、一赖皮! 霍去病闭嘴了。 曹襄这厮就是个泼皮无赖,虽然被杨川救了一条命,身子骨却依旧虚弱不堪,霍去病根本就不敢去招惹,生怕三拳两脚给打死…… …… “喂,你们三个新来的兔崽子,休要呱噪行不行?” 就在三人唉声叹气、嬉笑怒骂时,大通铺最里头一名黑脸少年一把掀掉被子,十分烦躁的叱骂道:“叽叽呱呱,逼逼叨叨,特娘的,你们三个小贼烦不烦呐? 若再不闭嘴,老子打折你们的狗腿!” 回家都晚上十点多,打开笔记本就是一顿操作猛如驴…… 还好还好,赶在0点前码出来一章,来不及修改,大家帮忙捉虫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 原来是这货…… 一时间,营房里静默下来。 那黑脸少年一脸烦躁,光着膀子跳下木塌,挥一挥手:“那个谁,给老子提一桶雪,帮老子搓搓背。” 一名少年‘哎’了一声,一溜烟的跑出营房,很快便提进来一大桶积雪:“羽林郎,请!” 那黑脸少年走到木桶边,在自己的胸腹、胳膊等处拍打几下,大咧咧的笑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你们这些兔崽子可要记住,在冬天用积雪搓背、沐浴,方能打熬出一身铁骨铮铮呢!” “对了,你滚一边去。” “让那三个小贼过来给老子搓搓澡,揉揉肩,捏捏腿,好教他们知晓,进了这羽林军就别特娘的叽叽呱呱的烦人。” 黑脸少年对着杨川、曹襄、霍去病三人勾一勾手指:“还不滚过来?” 杨川三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动弹。 曹襄为大汉列侯,其身份之尊贵,差不多与丞相、御使大夫、太尉等朝廷重臣差不多,敢跟他呲牙的,恐怕就刘彻和平阳公主等寥寥几人;霍去病本就是秩比六百石的羽林郎,也算是有点身份地位之人; 即便是杨川,也是十三级中更卿爵、秩比三百石羽林郎,身份不高不低,但一般的官吏却还轻易不敢辱没。 这黑脸少年什么来头?竟然如此嚣张跋扈? 竟敢驱使这三个人给他搓背、揉肩、捏腿?这货究竟什么来头? 要知道,就算是皇子皇孙,想要让曹襄、霍去病充当仆役,也没有这个狗胆好吧…… “怎么,聋了还是瞎了?没听见老子喊你们过来?” 看着杨川三人面面相觑的样子,那黑脸少年勃然大怒,喝令一声:“来啊,将这三个小贼给我拿下,若有抵抗,给我往死里打!” 其他二十几名少年轰然应诺一声,一个个摩拳擦掌,眼看着便要扑过来拿人。 不等杨川、曹襄二人开口说话,霍去病大怒,斥道:“尔何人,竟敢如此跋扈?” 那黑脸少年哈哈大笑,一挥手:“给我拿下!” 那些少年人闻言听令,发一声喊,便将杨川等三人围困起来,几名健硕少年猛然向前扑出,直奔杨川、曹襄而去。 在他们眼里,鼻青脸肿像个猪头的霍去病,早已是个废人,根本就没放在他们眼里,只需拿下瘦猴般的杨川、曹襄二人即可。 “放肆!” 霍去病暴喝一声,强挣扎着爬起来,却是脚下一个踉跄,一头撞在营房的墙壁之上,让他疼的一阵龇牙咧嘴。 被卫青一顿饱揍,果然是浑身疼痛,恍若一身的骨头架子都快拆散了,哪里还能与人打架斗殴? 杨川身法灵活,为人又机敏,应该不会吃亏。 霍去病担心者,还是那瘦不拉几的平阳侯曹襄,若是被人三拳两脚给打死在军营,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便在此时,杨川动了。 他一个箭步冲出去,脚下一个滑铲,登时便将两名羽林军少年‘铲翻’在地,尔后,在十几条健硕的少年中间窜了出去。 转眼间便冲到那黑脸汉子的面前,‘嘭’的一声闷响,便在那厮的裤裆里蹬了一脚。 那黑脸少年倒也是一条汉子,猝不及防的被杨川在裆下蹬了重重一脚,却只是闷哼一声,提起手边装满积雪的木桶,劈头盖脸的砸过来。 杨川却如一只灵活的猴子,双手在地上一撑,顺势一个侧翻,避开木桶的轰击,滴溜溜的出现在黑脸少年的身后,随手便是一肘顶过去。 这一肘子,重重顶在那少年的后心,端的是准确无比。 那黑脸少年终于痛呼出声:“呃!” 那少年向前踉跄三五步,刚刚站定身形,屁股上又挨了重重一脚,自然便又向前扑去出七八步,一头撞在墙壁之上。 “无耻小贼……” 黑脸少年在杨川这种臭不要脸的打法下,连连吃亏,却偏生一点办法都没有,早就被撩拨得怒气勃发,嘶吼连连。 不料,就在他刚要出声喝骂时,一把冷森森的剔骨刀,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喉结部位,让他立即闭嘴了。 “还不停手?” 杨川阴沉着脸,嘿然冷笑一声,在黑脸少年的裤裆里便是一脚:“让他们停手。” 黑脸少年一声痛呼,整个身子便要弯曲下去,可喉结上顶着一把锋利刀子,根本就不敢动弹,只好努力的将下半身向上提起来,看上去就十分的滑稽。 这厮的抗击打能力的确强悍,即便裤裆连遭重创,却终究还是强忍了下来,并不曾再发出痛呼。 只不过。 他的那两条大腿啊,就紧紧夹着,不由自主的扭动不已,便是那些羽林少年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登时便觉得某处隐隐作痛…… “休要管我,将他们一并拿下!” 黑脸少年脸色惨白,脖子上架着一把剔骨刀,却是丝毫不服气,咬牙切齿的骂道:“某家身为六百石羽林郎,伱这小贼若敢伤我一根毫毛,某家……呃!” 却是杨川听得有些不耐烦,在这货的裤裆里又是一脚:“要你的几根毫毛作甚?嘴里再不放干净些,我踢爆你的蛋蛋。” 杨川转首看向其他少年,脸色突然舒缓下来,温言笑道:“果然都是羽林好儿郎,不愧是六郡良家子遗孤,不错不错,个个都是少年英雄啊。” 此言一出,那些气势汹汹的羽林少年都愣住了。 尤其当他们看着杨川的脸蛋,不但俊俏得紧,而且,还一脸的人畜无害,这还、这还怎么打下去啊? “弟兄们,我叫杨川,很高兴认识你们。” 杨川笑眯眯的望着大家,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们三个人呢,原本是伙房的厨子,因为犯了一点小错被罚来冬训,以后还望弟兄们多加照拂啊。” 好拳不打笑脸人。 杨川深谙此道,故而,一旦拿下为首作怪的那黑脸少年,立刻便换了一张脸,声音也变得极为柔和、温煦,给人的感觉简直就是如沐春风,根本就不好意思下手。 少年们一脸懵逼,齐齐看向黑脸少年。 黑脸少年大怒,一张脸早就涨成猪肝色,刚要张口,却被杨川不动声色的在裤裆里又是一脚。 “嗷!” 这一脚,杨川使足了力气,且瞄的很准,终于让这厮发出一声凄厉惨号,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犹如受惊之虾米,哪里还顾得上脖子上的剔骨刀! 杨川对此早有所料,柔丝滑顺的收回刀子,等到黑脸少年弯下腰时,却将锋利刀尖顶在这厮的脖颈处,肉眼可见的刺入半分,一缕鲜血慢慢渗出。 “都说了,同为羽林儿郎,何苦如此相逼呢?” 杨川用一把剔骨刀,彻底治住黑脸少年,令其保持一个十分难受的‘弯弓’姿势,便不再理睬,而是笑吟吟的瞅着那些少年:“弟兄们,午饭吃过了吗?” 这语境转换太快,众少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答。 杨川叹一口气,转头看向蹲在一旁看热闹的曹襄:“那个谁,小曹啊,将咱们带来的叫花鸡什么的拿出来,让弟兄们分而食之,哎呀,这来得匆忙,所带吃食都没准备几样呢。 诸位弟兄,先就凑合着吃吧。” 曹襄嘿嘿笑着,提过来一个鼓囊囊的鹿皮行囊,开始往外面掏东西。 叫花鸡,酱卤牛腱子,冷切羊肉,椒盐鹿脯肉,零零总总,约莫也就七八样吃食;最后提出来的,却是一只黑不溜秋的小坛子。 “来来来,弟兄们尝尝,尝尝。” 曹襄这厮坏得很,每拿出一样吃食,便会随手将其撕开‘包装’,将那些个叫花鸡、酱卤牛腱子什么的,也随手撕扯开来。 一时间,整间营房里,便弥散着一股浓郁的异香,几乎所有少年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一个个的垂涎三尺,简直就没眼看了…… …… 于是,一炷香工夫后。 羽林军野战营某营房,杨川居中而坐,用一把剔骨刀切割、分发各样没事,活脱脱就一饲养员;曹襄陪坐在一旁,霍去病躺平在木塌之上;二十几名少年郎排列整齐的吸吮着手指,脸上神情就十分的遗憾。 杨川三人带来的吃食实在太香了。 而且。 数量又如此之少,二十几人分食,自然是每人只能品尝到三五口,这就更加令人难以抵挡啊。 “杨川兄弟,你们真是伙夫啊?”一名少年好奇的问道。 “自然是伙夫了。”杨川笑道。 “之前多有冒犯,还请杨川兄弟见谅!”一名少年舔着嘴唇,抱拳说道。 其他少年也有模有样的抱拳致歉。 杨川温言笑道:“从今往后,咱就是生死弟兄了,我三人伤的伤、弱的弱,还需诸位弟兄多加照拂呢。” 众少年轰然应诺。 气氛,就相当的热闹。 突然,杨川看向被捆成一团的黑脸少年,笑问一句:“这位少年英雄叫什么名字啊?” 一名少年迟疑一两个呼吸,道:“羽林郎,李敢。” 言毕,这少年忍不住缩一缩脖子,显然,对这个名叫‘李敢’的羽林郎上司,心中还是存了一些敬畏之意。 李敢? 杨川心中一动,看一眼李敢,再瞅一眼霍去病,心下都有些荒诞迷离的错觉了。 据史书记载,这个李敢呢,是李广那个倒霉蛋的倒霉孩子,因为父亲与卫青有罅隙,这货竟寻机会将卫青殴打了一顿。 然后,在陪同刘彻在上林苑狩猎时,这家伙被霍去病一箭射死,并理直气壮的说成了‘误杀’,刘彻竟然只罚了霍去病几万钱便草草了事…… 这一届羽林军不好带啊。 杨川心下感慨良多,忍不住叹一口气:“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谁过去给他松绑吧。” 一名少年跳起来,道:“我去。” 不料,被杨川用‘猪蹄扣’、‘十字扣’捆绑成一团的李敢,却嘶声怒吼:“不准给老子松绑!” “老子要见公孙敖!” “你们三个小贼就等着吧,你们可知我父亲是谁?来人,将我抬到公孙敖的大帐里去,老子不弄死你三个小贼,誓不为人!” 每日更新一万字,存不住稿子,好心慌。中午还要去火车站送人……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下次换个地方…… 眼瞅着大帐前这一群闹哄哄的羽林孤儿,公孙敖黑着一张脸,嘿嘿冷笑,心下却是一阵头大不已。 这个李敢,简直了。 平素在那些个六郡良家子遗孤面前,抖一抖‘飞将军李广之子’的威风倒也罢了,毕竟,谁让人家有一位身经百战、威名满天下的父亲呢? 可是,眼下这三人的来头实在太大,一个处理不好,便可能招来极大的麻烦。 尤其是曹襄与霍去病,一个是大汉列侯,一个是皇帝的心头肉,若非在军营,就连他公孙敖也轻易不愿得罪,哪里是李敢这混小子所能招惹得起的人物啊? 于是。 公孙敖将目光投向了杨川。 这小子虽然与曹襄、霍去病厮混在一起,由皇帝亲口‘发配’到羽林军,且有十三级中更卿爵、秩比三百石羽林郎的虚职…… 两者相害,取其轻。 沉默十几个呼吸后,公孙敖冷声呵斥:“李敢,杨川,你二人在军营里持械斗殴,尔等可知罪?” 杨川垂手而立,没吭声。 李敢赤着膀子,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三个小贼,在军营之中喧哗嬉笑,视我羽林军纪为儿戏,且持刀行凶,目无尊卑,小小伙房厨子,竟敢殴打、威胁上司,实在罪大恶极,还望公孙校尉严加惩戒、以正军纪国法!” 不愧是将门子弟,这几顶大帽扣下来,一般人还真是经受不起。 只是,公孙敖心中却早已怒气勃发,暗骂一声‘蠢货’! 要说目无尊卑,殴打、威胁上司,可不就指的是你李敢么?霍去病、杨川二人姑且不论,论品阶,其实与李敢这厮差不多。 可这位平阳侯曹襄! “杨川,你可有话说?”公孙敖盯着杨川,冷声问道。 “禀告公孙校尉,属下无话可说。”杨川拱手道。 “伱为何持械行凶?”不知怎么回事,看着杨川那张俊俏小逼脸,公孙敖就莫名的有些生气。 “禀告公孙校尉,属下的确使用了刀子,可并未行凶。”杨川从身上摸出那把剔骨刀,规规矩矩的双手奉上,“请公孙校尉明察,属下只用这把厨刀割肉,真不曾行凶。” “对了,此事他们都可作证。” 说着话,杨川伸手指着那二十几名羽林孤儿:“公孙校尉若是不信,尽可询问。” 公孙敖冷眼扫视,众少年连连点头。 其中一名少年壮着胆子,躬身施礼,道:“杨川兄弟说的没错,他就是用这一把厨刀切割美食,让大家分而食之……” 公孙敖突然觉得一阵心累,大手一挥:“来啊,将李敢、杨川拿下,各打五十军棍!” 让他一个带兵打仗的校尉审查断案,简直令人心烦意乱,他便干脆传令,各打五十军棍算求了,等若是给双方都来个下马威。 不料,杨川、李敢二人尚未开口,站在一旁的看热闹的曹襄却不依了,冷笑道:“公孙校尉好大的威风啊,不问青红皂白,各打五十军棍?” 公孙敖冷笑:“平阳侯有何见教?你别忘了,这里是军营,并非朝堂之上,你曹襄就别抖你平阳侯的威风,信不信连你一起罚?” 曹襄十分光棍的笑道:“不信啊。” 一句‘平阳侯’说出口,其他少年还没什么反应,正在怒气滔滔的李敢却傻眼了。 平阳侯、曹襄…… 他这是昏了头啊,还是撞了邪了?好端端的怎么把这货给惹下了? 李敢虽然身为李广的儿子,算是将门子弟,在陇西郡乃一等一的豪门大户,可要跟人家平阳侯曹襄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屁! 而且,他刚到长安时,父亲李广就曾告诫过,这长安城的纨绔恶少谁都可以揍,只要不打死打残,打不了赔点金子都能了结,唯独那个病秧子曹襄,绝对不可动他一根毫毛。 你想想啊,打死一个大汉列侯,那还了得? 不过! 你特娘的就算是平阳侯曹襄又如何?进了这羽林军大营,谁都得严格遵从军令,老子只不过行事莽撞、霸道了些;可你们的人持械行凶,便是这一条,便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敢的牛脾气上来,连他自己都拉不住了。 于是。 就在公孙敖、曹襄二人针锋相对、互相伤害时,李敢大踏步上前,厉声喝骂:“你便是平阳侯曹襄又如何?杨川持械行凶,依律当诛! 在这羽林军营,休要拿你什么狗屁列侯爵位压人,信不信老子十年五载后,也能博取一个关内侯! 来来来,你曹襄不服是吧? 看老子不打出你的屎尿,老子就不姓李!” 这货突然发飙,让众人一阵愕然,直愣愣的瞅着他摩拳擦掌,眼看着便要扑上去对曹襄动手。 公孙敖终于爆发了。 “来人,将这些无视军纪的小兔崽子,给耶耶我尽数拿下!” 公孙敖喝令一声,只是往前踏出一步,一股逼人杀气弥漫开来,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上古怪兽,令众少年不由自主的心头狂跳数下。 就连霍去病、杨川二人,也是胸口气息一滞。 反倒是平阳侯曹襄,却一脸的不以为然,伸出双手哈哈大笑:“来来来,赶紧将本侯拿下,要打要杀,抑或是要往死里训练,我曹襄都认了。 哎呀,反正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我曹襄就是一个将死之人,病秧子,说不定哪天被风吹倒、被水呛到、被别人的声音太大吓死了,那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美事……” 面对曹襄的胡搅蛮缠,公孙敖根本就不予理睬。 他再往前踏出一步,冷冷扫视一眼:“传我将令:甲字号野战营无视军纪,群殴群斗,依律各打二十军棍,发配五十里外黑松岭!” “对了,平阳侯曹襄身子骨,这二十军棍么……就让李敢代领吧。” 数十名彪悍亲卫一拥而上,将杨川、霍去病、李敢等人一并拿下,推推搡搡的向校尉大帐旁边的几十条木凳而去。 曹襄得意极了,哈哈大笑:“好,各打二十军棍好。” 这货最喜欢胡闹,生怕没有热闹可看,忍不住又加了几句:“对了,该本侯的那二十军棍,不要客气,重重的打,哎呀,往死里打都行,反正是李敢的屁股在疼,简直美滋滋啊,哈哈哈。” 李敢不服,使劲挣扎着吼道:“公孙校尉,校尉大人,凭什么要让我代领曹襄狗贼的二十军棍?” 公孙敖冷笑,骂一句‘不懂就去问你父李广’,便转身进了大帐…… …… 一个时辰后,甲字号野战营的二十几人,一瘸一拐的被撵出羽林军大营,一个个看上去就十分的凄惨。 尤其是霍去病与李敢二人。 一个被舅舅饱揍一顿,本就有伤在身,加上二十军棍,等若是雪上加霜,几乎连路都走不成了,全凭杨川、曹襄二人搀扶、拖缀而行; 至于李敢,估计平日间为人嚣张跋扈,得罪过什么人,四十军棍挨下来,两瓣屁股上虽然只有略微的青紫之色,却偏生痛入骨髓,便是爬也爬不起来了,只能任由两名羽林孤儿架出营门。 日影偏斜,寒风刺骨。 一众少年人垂头丧气的站在大营门口,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公孙敖一句轻飘飘的‘发配五十里外黑松岭’,竟是让他们甲胄兵刃齐全、徒步急行军五十里,限令明日早上寅时前,必须抵达黑松岭! 甲胄兵刃齐全,等于是负重七八十斤…… 最让这些羽林孤儿郁闷的,却还是公孙敖老贼明确规定,不准携带任何粮食、清水,美其名曰:考验军士的野外生存能力。 “走吧,先离开大营再说。” 回头看一眼营门,再看看垂头丧气的众少年,杨川叹一口气,苦笑道:“还有五十里崎岖山路,大家能走多少算多少吧。” 一行人苦哈哈的离开大营,互相搀扶着,一路向南而行,渐渐远离了羽林军大营。 大半个时辰后,他们经过一片茂密竹林时,杨川道:“好了,大家都休息一阵,顺便给这两位重伤员制作两副担架吧。” 实在是霍去病、李敢二人的伤势过重,根本就无法自己行走,偏生大家的屁股上都挨了军棍,根本就无力顾及到旁人。 唯一没有挨打的,只有曹襄一人。 可这货的身子骨实在太弱,即便是将兵刃丢给旁人,光是一身三五十斤重的铁甲,就把这货累得够呛,简直就是羽林军之耻啊…… 趁着大家休整时间,杨川脱掉铁甲,从行囊里拿出一堆工具,无非是斧头、手锯、羊毛绳子等杂务,快手快脚的砍倒十几根竹子,制作了两副担架。 对于他来说,只要有材料,工具趁手,制作两副担架自然不在话下,不到一炷香工夫便搞定了。 这一幕,让那些少年们都看呆了。 他们实在想不通,这个杨川明明是伙房的一名‘小厨子’,可这家伙的行囊里,不仅有各种厨房用具,怎么还有一堆木匠的家当? 现在的厨子门槛都这么高了? 不仅要会烹制精美吃食,还要伐木劈柴、顺带着做一些木工活儿? 只是大家实在困乏不堪,加上饥渴难熬,自然也就没人愿意开口询问,眼巴巴瞅着杨川、曹襄二人忙前忙后,却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前来帮忙。 “曹襄,来,将去病抬到担架上,试试行不行。” “那个谁谁谁,你们几个轮流,换着抬上李敢赶路。” 李敢骂骂咧咧的不肯上担架,被杨川不动声色的在腿叉处踢了一脚,疼的这厮一声惨号,怒吼道:“杨川小贼,你特娘的能不能换个地方踢!” 杨川温言笑道:“好啊,下次换个地方……” 嘈杂的候车大厅里码字,反而思路流畅,一点都不卡文。 厨子想了想,觉得主要原因,应该是这里的空气比较好,能闻到极多妇人身上……呃、能闻到各种香水的味道。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杨川的算计 羽林,初名“建章营骑”,以警卫建章宫得名,后改为羽林,取其“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之义。 据史书所载,武帝太初元年,初置建章营骑,后更名羽林骑,属光禄勋;又取从军死事之子孙,养羽林官,教以五兵,号“羽林孤儿”。 而实际上,据杨川所知,这一支由刘彻亲手创建的羽林军啊,在他登基之初便开始秘密筹建,其中,马夫出身的卫青差不多能算第一任‘羽林郎’。 眼下,羽林军的人数也不多,甲、乙、丙、丁四营加起来,不过三五百人而已。 当然,作为一支专门培养‘高级军事人才’的羽林军,能有如此规模,其实已经超乎刘彻最初的设想与预期。 同时,更出乎世人的意料。 今后数十年的连番征战证明,在很多时候,这当皇帝的,与其养兵百万,还真不如养将几百…… 只不过,眼下的羽林军建制,其实还颇为粗糙。 比如,霍去病是羽林郎,李敢是羽林郎,杨川是羽林郎。 甲字号野战营的这二十几名‘羽林孤儿’,在经过严苛至极的训练后,每一个人都会成为‘羽林郎’,也就是说,除却那些战死沙场者,这些人都将成为汉帝国最优秀的将军、校尉。 那么,出了羽林军大营,解决这支军队的指挥权,便成了当务之急,否则,如此一盘散沙,根本就无法完成徒步急行军的任务。 此外,公孙敖那老阴π一声令下,便将这些少年轰出大营,也没有定下一个建制、章程之类的,分明就是同时在考验、观察和选拔这一支部队的‘带头大哥’? 杨川、曹襄二人,在离开大营之际就反应过来了。 于是,二人只需一个眼神,便做到了心知肚明、心有灵犀,根本就不用商议便将大事给定了下来:推举霍去病担当‘主将’,杨川担任‘军司马’。 至于曹襄,略…… …… 竹子制作的担架,品质极好,轻便而富有弹性,走路的时候晃晃悠悠的,霍去病躺在上面舒坦的直哼哼:“哈哈哈,让你们两个哈怂害我挨揍,现在好了,该你二人受罪了吧?” 杨川、曹襄二人摇头苦笑。 看看这日子过的,一副马蹄铁不但没有换来军功、赏金和升官发财,反而被皇帝一句话给发配到羽林军来受罪…… “看这天色,估计晚上还有风雪。” 躺在担架上得意了一会儿,霍去病仔细观察着天色,颇为担忧的说道:“咱们恐怕在明早寅时赶不到黑松岭了,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下雪了。” 曹襄抬着担架走在前面,嘟囔着在骂人。 杨川却微微一愣,抬头看一眼天色,突然笑了:“曹襄,停一停,先将担架放下。” 然后,他俯身下去,在霍去病耳边说了几句话。 霍去病瞪着两只丹凤眼,颇为疑惑的反问:“真的?” 杨川笑道:“行不行的,总得试过才知道嘛……” “各位弟兄,请留步!”杨川大声招呼一声,前方二十几人尽数停下沉重脚步,回头看了过来。 “大家过来,咱们商量点小事,”杨川笑眯眯的招招手。 那些羽林孤儿不情不愿的走回来,尤其是躺在担架上的李敢,更是怨气冲天,嘴里头不干不净的嘟囔着:“都把大家害成这般田地了,还商量个屁!” “要我说啊,若非你们三个狗贼,此刻大家还在营房里吃肉睡大觉呢!” 听了李敢的鼓动之词,那些羽林孤儿的脸上,渐渐流露出一丝十分明显的抵触情绪,虽然还称不上是‘敌意’,但三五口美食的交情,差不多也消耗殆尽了。 两世为人、阅人无数的杨川,自然很善于察言观色,这些少年受了无妄之灾,心中岂能痛快? 杨川目光闪动,刚要开口说话。 不料,霍去病却早就看着李敢这厮不顺眼,一把抓过他的黄杨木硬弓,将一支羽箭搭在弦上骂道:“李敢,伱不想完成任务就滚蛋,别特娘的在这里碍手碍脚,小心耶耶我一箭射死你狗日的!” 李敢大怒,挣扎着便要扑下担架,指着自己的咽喉挑衅:“霍去病,来,瞄准老子的咽喉射,你狗日的不敢射,你就不是站着尿尿的!” 霍去病脸色铁青,一声不吭的挽弓半开,眼看着便要一箭射出。 杨川气笑了。 麻蛋的,这两个二货果然是大相不和?怎的一言不合便要拼命? 看来,史书所载,霍去病趁着狩猎之际,一箭射杀李敢这种事情还真有可能发生,毕竟李敢这厮也太会作死了…… “好了!” 杨川一把拨开霍去病手中弓箭,并夺下这货的黄杨木硬弓,面无表情的说道:“叫大家商量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眼看着天色已晚,大家饥渴难当,却还要负重前行。 故而,霍去病让我转告大家,愿意追随他者,立刻过来商议下一步行动计划;若想饥寒交迫、苦哈哈去寻死的,现在就滚蛋!” 众少年一听,登时炸锅了。 有这么一句话说的还真没错,这有人的地方啊,便有江湖,别看‘甲字号野战营’只有区区二十几人,一牵涉到根本利益,一下子便显出了原形。 “凭什么要大家追随他霍去病?” “是啊,凭什么啊?” “我李敢是秩比六百石羽林郎,他霍去病也是秩比六百石羽林郎,为什么要让大家听他的话?” “……” 在李敢的一番煽动、鼓励和暗示下,将近一半的羽林孤儿呱噪起来,言辞自然也越来越过分,甚至,还有人揭霍去病的短,数说他的私生子身份。 简直就离谱! 不过,在杨川、曹襄的左右‘掐持’下,霍去病终于强忍下这一口恶气,只是冷冷的瞅着众少年,道:“虎走千里,总是在吃肉,狗行万里,却终究是一群吃屎货。” “我霍去病能保证大家有肉吃,有酒喝,还有一盆咸鲜爽口的热乎汤给弟兄们暖暖身子,而且,还能轻轻松松的赶到黑松岭去; 尔等,谁能做到?” 绝大多数少年闭嘴了。 眼看着天色渐暗,朔风刺骨,此刻又身处这荒郊野外的,若是能有一口肉吃、一口酒喝、再加上一大盆热乎乎的汤…… 好吧,大家都承认,没人能做到。 不过,既然大家都做不到,你霍去病便能做到? 李敢冷笑连连,在担架上强挣扎着起身,侧着身子骂道:“霍去病,你休要蛊惑人心,就凭你小子那颗被人揍成猪头的脑袋?还是凭借你舔过曹襄的沟渠?” 不得不说,李敢还真挺会骂人的,都不怎么带脏字,便将霍去病撩拨得怒火冲天,忍不住又要动手。 当然,在杨川、曹襄二人一左一右的‘掐持’下,霍去病疼得眼角直抽抽,胸中的一口恶气,却也终究是吞咽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淡然道:“真灵神兽的手段,岂是你这猪圈里的虱子所能想象?你李敢不服是吧? 也行,你这就给耶耶滚蛋,免得等会儿我们弟兄们吃肉喝酒时,你这厮被馋成狗,垂涎三尺,口水淋漓,像一条癞皮狗那般摇尾乞食。” 说着话,霍去病转头看向杨川、曹襄二人:“杨川、曹襄听令,命你二人砍伐竹木搭建临时营地,并去狩猎一些野味,咱今晚撸串吃烧烤!” 杨川、曹襄二人赶紧起身,像模像样的躬身应道:“诺!” 杨川一声招呼:“想吃肉喝酒的,还不快快过来帮忙!” 那些少年面面相觑,迟疑了好几个呼吸,直到杨川提着斧头、小手锯和一个鼓囊囊的鹿皮行囊,大踏步的走向一片树林,大家这才反应过来。 稀稀拉拉的,登时便有七八人紧跟了过去。 然后,迟疑几个呼吸后,又跟上去三五个,剩下的十几人齐齐看向李敢,目光中的神情就十分的复杂…… 李敢冷笑一声,道:“军令如山,公孙校尉令我等在明日寅时赶到黑松岭,你们若想被剔除出羽林军,便跟着这三个狗贼磨磨蹭蹭罢!” 这货凶悍得很,即便是被四十军棍打成严重内伤,却翻身滚下担架,顺手拆下担架上的一根竹竿撑住身子,一步步向前挪动,口中哈哈大笑,道: “男儿汉大丈夫,便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不足为惧,只要能熬过这一关,终有一日,我等羽林儿郎自当痛斩匈奴单于狗头于两军阵前!” “你们若想当懦夫,那便留下来追随霍去病小儿吧,哈哈哈……” 望着李敢一瘸一拐、却偏生满腔豪情的离去,有五名来自陇西郡的良家子遗孤迟疑片刻,终于还是选择了李敢。 这几名少年走过来,对着霍去病躬身施礼。 一名少年涩声说道:“霍去病,我们与李敢乃陇西同乡,再加上他身上有伤,我们不愿舍弃他而追随你霍去病,还请多多海涵。” 言毕,这五名少年大踏步的追了上去。 遥望几人的背影渐行渐远,霍去病莫名的一阵伤感,叹息一句:“多好的羽林孤儿,多好的羽林儿郎,可惜了。” 眉宇之间,竟露出一抹森冷杀机…… …… 大半个时辰后,天色已晚,杨川、曹襄等人满载而归;其中那些麋鹿、野鸡、獐兔等野味,自然有豹姐和那些傻雕帮忙,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就露了这么一手,便让那帮半大小子彻底折服了。 抬着一大堆猎物回来,这帮羽林孤儿人人振奋,一个个的,看向霍去病、杨川、曹襄三人的目光中,都开始冒小星星了。 “瞧见没,那七只金雕便是霍去病小郎君的,真是匪夷所思啊!” “啧啧,看来,咱们这些人选择追随霍去病,委实是最为明智的选择呢。” “谁说不是呢,想想李敢那厮,啧啧,太凄惨了……” …… “李敢走了?” 杨川一边指挥大家快速搭建临时营地,一边有些担心的说道:“他身上有伤,带着五名羽林孤儿走夜路太危险了。” 眼下的上林苑一带,遍地都是茂密林木,很多废弃农田里的荒草足足有半人深,谁知道里面藏了多少虎豹豺狼,可以说是危机四伏。 “你不是经常说,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霍去病阴沉着脸,浑不在意的骂道:“不就是让老虎、棕熊咬掉半个脑袋么,李敢那厮看着就烦,死了干净,免得污了耶耶的箭!” 杨川却摇摇头,道:“别人可以如此作想,但你霍去病却绝对不能这般心胸狭窄,而且,你不但不可以记恨李敢,还要想办法救他一条性命。” 霍去病问道:“为何?” 杨川随口道:“十年后,我再告诉你答案……” 写得太过投入,晚饭都忘了吃。 好吧,正好减肥……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关于霍去病的…… 不是杨川突然心慈手软,而是他在思考这样一个十分玄学的命题:如果,历史的轨迹能够发生一丝微不可查的变化,霍去病是不是就不会英年早逝? 这是杨川最关心的事情之一。 曾经在那座名叫兰州的大型集贸市场里,站在那尊高大而冰冷的水泥雕像下,仰面向天,望着那名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手提红缨枪,极目远眺,骄傲的跟个二逼似的,杨川就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 胸有不平意,又能奈之如何? 作为一名社会最底层的挣命小厨子,自己的日子都混成了一坨臭狗屎,偏生他杨川就曾愤愤不平的‘质问’过苍天:为什么?凭什么? 只可惜啊,史册所载的那个霍去病,犹如一颗光彩夺目、划破天际的流星,短短二十三年,便完成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几十辈子都无法完成的壮举。 封狼居胥,冠军侯,打穿西域,开疆拓土不计其数…… 随便拎出来一两件,便足以羞杀后世多少所谓的百战名将,更别说那些个吃里扒外、里通国外的腌臜货色了。 正是这样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他的死因,向来都有诸多争论。 有说卷入宫廷内斗遭人暗算的,有说高强度征战严重损害健康的,有说被匈奴人在水源地丢入大量人畜野兽尸体,导致其感染瘟疫致死者。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每每想到,自己的好兄弟,这个骄傲的一塌糊涂的孤单少年,今后会是这样一个悲惨结局,无论如何,杨川都觉得胸口压着一团莫名的恶气。 他啊,就想在某一本历史书上,狠狠的吐一口口水,痛骂一句:‘草泥马……’ …… 正是出于这样一个十分隐秘的心态,杨川从一开始,便尝试着去改变一些事情,试图挽回另外一些事情。 于是。 杨川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不让霍去病这个二逼少年,一箭射死另外一个二逼少年李敢。 在这件事情上,他很固执。 所以,这就让霍去病很是迷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啊?凭什么啊?”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霍去病,这便是我要你答应的第四件事情,那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对李敢那蠢货下死手。 因为,你霍去病的未来,将是三军统帅,而那李敢终究不过一介武夫,最多也就是你麾下一路战将罢了。 伱,岂能与他这样的人斤斤计较?你霍去病不嫌丢人现眼,我杨川还觉得羞愧难当呢!” 霍去病往地上吐一口口水,想要说几句粗话,却发现杨川早已走开,跟那些羽林孤儿一起动手生火、劈柴、提水,开始教大家撸串。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怎么,你也被杨川给管束了?” 曹襄提着一只专用水壶,百无聊赖的溜达过来,看着霍去病正望着不远处忙碌的杨川发呆,心下有所猜测:“本舅子哥奉劝你一句,凡是杨川郑重其事警告过你的事情,最好不要去做。 否则,后果很严重。” 霍去病随口问道:“有多严重?” 曹襄一屁股坐下来,悠然说道:“有多严重?这么说吧,杨川这人看似不好相处,整个人就像一只凶狠的刺猬,不愿让任何人靠近他; 而实际上,他这个人啊,偏偏又最好相处,只要你不去招惹他、害他,只需你付出一点点真诚,他便能还你十倍、百倍。” 听着曹襄不咸不淡的长篇大论,霍去病略显烦躁,再次问一句:“不听他的话,有多严重?” 曹襄侧头想了想,正色道:“你将会永远失去这个朋友。” “或者,他会把你治个半死,令你终身难忘。” 霍去病闻言,一时间有些失神,缓缓躺平在担架上,叹道:“可是曹襄你知道吗,杨川这一次竟然让我必须放过李敢,绝对不许我动手弄死那个哈怂。” 曹襄嘿嘿笑着,十分同情的拍一拍霍去病的肩膀:“大汉平阳侯曹襄曰: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哎呀,本舅子哥最近诗兴大发,都快出口成章了,霍去病啊,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我好难啊……” 霍去病:“滚!” 曹襄哈哈大笑着滚蛋,却是跑去帮杨川干活儿,又是串肉,又是帮忙劈柴,还跟人家说说笑笑的,活脱脱就一狗腿子,哪里还有点大汉平阳侯的架口? 看来,这货已经被杨川彻底制服了…… …… 这一顿饭,就吃的很是快乐。 在杨川的悉心教导下,二十一名羽林孤儿很快便掌握了‘撸串’的精髓,无论是涂抹香油,还是用五根手指‘搓串’翻烤,竟是分外的熟练。 此外,杨川严格兑现了霍去病的‘承诺’,不仅给大家烧了一大锅鲜香无比的野鸡蘑菇汤,还从行囊里取出一小坛酒,让每一个人浅饮小半口。 羽林军严禁饮酒,但喝上小半口润一润嗓子总还是可以的。 故而,一众少年很快便欢呼起来,纷纷来到霍去病面前躬身施礼,算是暂时认下这位甲字号野战营的‘带头大哥’。 霍去病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正当大家高高兴兴撸串之际,一场暴风雪如期而至,让霍去病的心情再一次低落下去。 这一场雪啊,来得急,也下得猛,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只一会儿工夫,大地便是一片白茫茫。 不到一顿饭,地上积雪便有二三寸厚。 之前,杨川在他耳边低语,承诺两件事情。 第一件,便是想办法让他霍去病成为甲字号野战营的统领;第二件,则是答应为弟兄们解决食物问题;这两件事,杨川都做的极好。 可是,就算是大家伙都吃饱了肚子,不再忍饥挨饿的急行军,可这一场暴风雪落下来,这还怎么走? “杨川,你俩过来一下,”霍去病行动不便,只能斜躺在担架上说话,“看看这场雪下得有些猛,咱们恐怕按期无法抵达黑松岭了,咱商量一下,看如何应对。” 曹襄沉吟几声,低声道:“要不让你们的傻雕传讯,让我曹氏的运盐队过来,将咱们悄悄拉到黑松岭不就行了?” 霍去病啐了一口唾沫,骂道:“你出的这什么馊主意!” 曹襄嘿嘿笑道:“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 显然,曹襄这家伙的主意实在不靠谱,不要说让公孙敖发现后借题发挥,就连霍去病都觉得太过离谱,简直就是败坏军纪呢。 “对了杨川,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眼见得杨川蹲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一个劲儿的抬头看着天空雪花飞舞,霍去病忍不住问了一句。 杨川收回目光,笑了笑,道:“法子是有一个,不过,咱提前得说好,我帮你解决难题,你须得再答应我一件事情。” 霍去病忍不住想揍人。 只可惜,身上、屁股上伤势太重,刚一翻身就疼得他冷汗淋漓,忍不住哼哼两声,骂道:“你这厮,到底想做什么?” 杨川伸手揽住曹襄的脖子,笑眯眯的说道:“曹襄,你是霍去病的舅子哥,你告诉他本公子到底想干什么。” 曹襄哈哈大笑几声,一本正经的说道:“不知道……” …… 半个时辰后,霍去病终归还是答应了杨川的‘第五件事’:亲自带领麾下二十一名羽林孤儿,搜寻、搭救李敢,并想办法将其收为‘小弟’。 对此,霍去病颇有微词,总觉得杨川这人不对劲,为何对那个姓李的这般好? 只是他实在拗不过杨川,因为,杨川随手摆弄出来的一件小玩意儿,不仅让他看傻了眼,而且,还心动了—— 雪橇车。 根据杨川的说法,这玩意名叫雪橇车,其实还可以叫狗爬犁、鹿爬犁、马爬犁、驴爬犁,反正就是一个名字而已。 甚至,如果不怕被刘彻打断狗腿,完全可以称之为‘元朔爬犁’。 杨川将几根柳木架在火上烧烤一阵,使用杠杆原理,将其折弯成弧形,很熟练的一番敲敲打打、砍砍削削,一架像模像样的‘狗拉雪橇’便成型了。 眼下没有狗,但杨川可以想办法搞一些麋鹿,套上绳索,可不就成了‘鹿拉雪橇’了? 上林苑被皇家征用后,原本的富庶之地变成了一片十分辽阔的猎场,随便让豹姐、傻雕们找上一找,便可生擒一二十只。 “杨川,你过来一下。” 霍去病盯着渐渐成型的‘雪橇车’,沉思良久,突然召唤杨川过去。 “何事?”杨川问道。 “你打制的这雪橇车,真能用狗、麋鹿、马匹和驴子牵拉,在雪地上疾行如飞?”霍去病眉头微皱,两只狭长眼睛半眯着,似乎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杨川笑道:“等豹姐、傻雕们将麋鹿驱赶过来,咱们搞上十几只试试不就知道了。” 看着杨川漫不经心的样子,霍去病突然说道:“若果真如此,此物便不可轻易外传。” 杨川点头,凑到霍去病耳边低语:“自然不能轻易外传,这玩意儿在咱大汉基本上没什么屁用,可是,一旦让那些北方苦寒之地的人学了去,可就成了一件神兵利器啊。 所以,明日一大早,等我们抵达黑松岭,便须将其彻底销毁……” 霍去病微微点头,却话锋一转,很认真的问道:“杨川,你在西域待过好几年,而且,还去过漠北之地,你觉得,若今后与匈奴开战,我们是不是可以选择在冬天跟他们打上一仗?” 杨川一呆,忍不住在这货的屁股蛋子上猛拍一掌:“霍去病,不愧是你小子!” 霍去病疼得闷哼一声,低声骂道:“杨川你作死啊,难道你不知道,我两瓣屁股都快被打烂了……” 关于霍去病的英年早逝,砖家们各执一词,厨子懒得理会,只想让一个二逼少年活着。 活到很老很老…… 好吧,是厨子矫情了,有些文青了,你们用票票打死我算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误入幽谷中 雪橇车对眼下的汉帝国来说,还真是没什么屁用,因为,除了黄河以北的朔方郡冬季略显漫长,其他地方每年就落那么几场雪而已。 所以,杨川在制作的过程中,尽量简化,只要能完成今夜的‘奔袭任务’就行了。 霍去病可不这么想,他躺坐在一架简陋至极的雪橇上,感受‘雪上飞’的急速与便捷,一张脸绷得很紧,双目微闭,似乎在思考一个十分重大的问题。 曹襄却显得有些异乎寻常的兴奋,几次想要亲自‘驾驶’雪橇车,都被杨川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开玩笑。 没有经过驯化的一群野鹿拉车,看上去健步如飞,躺坐在雪橇上,只觉得平稳而迅疾,甚至比马车还要舒坦一些。 实际上,要不是几只金雕在头顶盘旋着镇压,再加上杨川设计的一套缰绳和笼嘴给力,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将不听话的麋鹿控制住,恐怕一不留神,这些家伙就会窜入茂密山林。 甚至,慌不择路的情况下,纵身跃入断崖,那也是很有可能的一件事情。 一场军训,摔死一个大汉平阳候,想想就令人悲伤…… 另外二十一名羽林孤儿,则是另外一种体验。 这些家伙身体健硕、灵活,再加上少年心性,一旦学会了使用缰绳,很快便驾驶的有模有样,一个个兴奋的尖叫不已。 风雪夜晚,十二架鹿拉雪橇疾行如飞。 在这一群少年的身后,只留下一道道滑行痕迹,大雪茫茫,夜晚寂静,一阵接一阵的大雪落下来,很快的便将那些痕迹无声的抹去。 “狗日的,竟然在训练中投机取巧,看耶耶不剥了他们的皮!” 就在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一众少年离开不久,他们经过的一片树林里,走出来二三十人,为首一人,赫然却是公孙敖。 他蹲在雪地上,仔细查看着雪橇碾压过的路面,忍不住又咒骂了几句,提着鞭子在雪地上使劲抽打七八下,看样子还真是有些生气了。 “校尉大人,要不要追上去斥责一番?”一名亲兵问道。 “还追个屁啊,没看那些家伙窜的比兔子还快吗?” “传我将令,羽林儿郎们全速前进,明日寅时前,必须赶到黑松岭!” 公孙敖怒气冲冲的提着马鞭,在雪地里大踏步走了几步,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却是结结实实的摔了个仰八叉…… …… 风雪夜晚,徒步负重奔袭五十里路,曾经让那些羽林孤儿绝望到麻木。 不料。 在十二架鹿拉雪橇的帮助下,简直跟游山玩水似的,只觉得一眨眼工夫就到了;以至于有几名少年还在调笑,要不要折返回去再跑一趟? 众少年围拢在一起,点起一堆柴火,嘻嘻哈哈的说笑着。 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却面色凝重,走到远处的一片树林边,低声商议。 “这不对劲啊,难道咱们走错方向了?” 霍去病仰望着远处一片黑黝黝的、犹如怪兽一般的山峦,眉头紧皱,颇为疑惑的说道:“黑松岭一带我来过,东面便是灞河河道,山脚一带尽为荒废良田,杂草丛生; 可是你们看啊,前面这一片怎么全成了水涝沼泽?” 曹襄蹲在雪地上,捏着一根树枝画圈圈,嘀咕一句:“这有什么奇怪的,说不定是妹夫记错了。” 霍去病心头恼怒,狠狠的瞪了曹襄一眼:“你闭嘴!” 曹襄嘿嘿笑着,一脸的无所谓:“反正本舅子哥就是一个纨绔恶少、大汉盐贩子,对了,最近咱还成了汉帝国最大的家禽养殖户,不懂军事地理很合理吧……” 杨川对此地茫无所知,却也是一脸的凝重之色。 豹姐和几只傻雕反馈回来的讯息,似乎另有隐情…… 他怎么觉得眼前这一片黑黝黝的山峦,并非霍去病所说的那么简单,只是羽林军平日间的一处‘训练基地’? “霍去病,黑松岭你进去过没有?”杨川突然问道。 “没有,”霍去病无奈的说道,“黑松岭乃秦岭余脉,山势险峻,遍地尽为百仞石壁、茂密山林,谁没事干跑进去干嘛?” 杨川微微点头,笑道:“如果只是石壁、山林什么的,倒也没什么问题,要不、咱们先悄悄潜藏进去,看看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霍去病骂一句‘公孙敖简直不是人’,点头道:“也行,反正咱们有豹姐、金雕帮忙,二十几人进入山林应该没什么危险。” 杨川笑道:“咱们人数少,机动灵活,加上豹姐与傻雕的侦察能力,其实最适合山地游击战。” “山地、游击战?”霍去病一愣,刚要继续再问。 杨川却似乎猛然想起一事,皱眉问道:“奇怪,咱们这一路赶来,怎的没追上李敢他们几人?莫不是他们几人迷路了吧?” 霍去病也一脸疑惑,皱眉道:“也对啊,还真是一路上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到底是咱们迷路走错了方向,还是李敢那蠢货走岔了道?” 就在此时,豹姐突然从一旁的树丛中跃出来,低低吼鸣一声,叼着杨川便往树林里拉扯,看样子还挺是焦急。 “有情况!” 杨川心头微动,给霍去病、曹襄打个手势,低声道:“我与豹姐先行进山,伱们随后跟进来;沿途我会留下咱们之前约好的记号。” “去病,照顾好曹襄!” 眼看着杨川与豹姐在树林里几个忽闪,便不见了踪迹,曹襄急了:“杨川小贼,怎么把本侯给丢下了!” 霍去病不耐烦的骂道:“鬼叫个屁啊,不是还有我霍去病吗?” 曹襄一屁股坐到雪地上,愁眉苦脸的叹息道:“你懂个求,在这种深山老林里,就算有一百只虎豹豺狼,杨川照样能活得有滋有味,你能吗? 嘁,还大言不惭的保护我! 你霍去病一介武夫,就知道猛冲猛打,若是在草原大漠作战,你倒也算有几分蛮力,只可惜……哎呀呀,本侯的一条小命休矣!” 霍去病哪里顾得上理睬这厮胡闹,对着远处那二十一名羽林孤儿挥手招呼:“都过来,立刻进山……” …… 紧紧跟随在豹姐的身后,穿过一大片茂密松林,然后,迅速翻越好几道甚为险峻的山崖,一人一豹很快就进入了一片寂静峡谷。 头顶二三十丈高处,杨川的雕一、雕二盘旋几圈,清鸣二三声,便展翅向左手方向的陡峭石壁疾飞过去,似乎发现什么了什么好东西; 与此同时,霍去病的三只老雕飞过来,在杨川头顶盘旋一圈,一声不吭的向峡谷深处飞去…… 一时间,杨川有些懵逼。 探路的金雕,竟然传来两个方向,这就、有些离谱啊。 雪落簌簌,幽谷死寂。 杨川蹲下身子,轻轻揉着豹姐肥硕的脖子,低声问道:“豹姐,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咱们该向哪个方向去?” 豹姐低鸣一声,向左手方向的陡峭石壁窜出几步,然后,发现杨川还愣在原地,只好回头,扯住杨川往那边拉扯。 就在此时,头顶又是几声雕鸣声,却是霍去病的另外两只老雕从峡谷深处返回,看它们飞行的方向,应该是去给自己的主人报信去了。 杨川略一沉吟,动手剥下身上的铁甲,将其与头盔、兵刃一股脑的藏在一个树洞里,并用积雪遮掩一番;然后,换上一身适合攀岩的鹿皮袍子,便跟着豹姐出发了。 临行前,他顺手在一棵大树上刻了一个暗记,让霍去病、曹襄等人来到此处后,原地等候…… …… 于是,大半个时辰后。 当杨川好不容易攀上一片陡峭山崖,穿山越岭,早就累出好几身臭汗;在一条林木繁茂、怪石嶙峋的山谷,再向深处行走二三里之地,他停下了脚步。 杨川被眼前的一幕看呆了。 只见。 这条外狭内宽的山谷里,温暖如春,流水潺潺,虽然天上有大雪飘飘洒洒的落下来,可是,还不等落到地上,便化为一阵茫茫细雨。 最妙的,却还是头顶一轮模糊不清的圆月,映照的这片山谷恍若梦境。 这一场雨啊,恍如春夜喜雨,稀稀拉拉,飘飘洒洒,颇有点‘润物细无声’的意境了。 眼前美景如画,杨川却丝毫不敢放松心神。 他小心翼翼的跟随豹姐身后不远处,继续往前行走三五百步;借着雪夜微弱的光线,杨川惊奇的发现这里有不少错落有致的‘梯田’,里面栽植了各种各样的花草,却分明是当归、党参、柴胡、黄芪等中药材。 这些药材数量极多,品类繁杂,其中很多花花草草的,就连杨川也辨识不出来到底为何物。 斜风细雨中,阵阵花草药材的香气弥漫开来,清香怡人,淡淡的药香味儿,混合着甜丝丝的雨水滋味,好闻极了。 随着杨川的不断深入,渐渐看清这条山谷深处的大致环境:此地至少有百余亩大小,有茂林修竹,屋舍三五十间,清一色的竹木小阁楼,屋顶覆盖一层茅草、竹片等物…… 竟然是一处世外桃源? 越往深处行走,杨川心中惊疑不定,自然是全神戒备,一只手暗暗握紧藏于袖中的一把剔骨刀,并迅速将周围环境牢记在心。 以他一贯的谨小慎微,自然要保证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他必须要做到第一时间做出反击,并能比较从容的溜之大吉…… 令他有些惊奇的,却还是豹姐。 这家伙自从进入此间后,竟莫名的安静下来,在那些花圃、药田、草丛中漫步而行,就好像平日间在自家的封地里那般悠闲? 杨川的心境,莫名的也渐渐平静下来。 当然,该有的防备却是丝毫都不曾放松,他心里明白,若非自己极善于攀岩,且有豹姐、金雕它们的帮助与指引,一般人想要寻到这条山谷是很难的。 要么,此间主人真是山中隐士;要么,便是所谓的‘世外高人’。 见识过张骞、司马迁、崔九老贼等人的‘武艺’后,杨川可不敢小觑汉帝国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读书人和隐士…… “咦,肥猫,你又来啦?” 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糯软如桃酥,空灵而慵懒,在这寂静幽谷之中更有一丝淡淡的哀愁,听得杨川的两条腿登时便是一阵酥麻。 他脚下一软,差点一个趔趄:“窝草!” 今天在霍去病的高大雕塑下,抽了半包烟,想了一些事情,顺便这给家伙也点了一根,敬献在水泥台子上…… 然后,便被环卫大姐数说几句,厨子的心情,登时便好起来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位高人有毛病啊 空谷寂静,佳人如幽兰。 杨川猛然转首,便看见一间茅屋的窗口处,一名女子探出半个身子,眉开眼笑的对着豹姐轻挥素手:“肥猫,来,到姐姐这里来。” 听口音,不似关中语言。 甚至,这女子的话语发音,也不像眼下汉帝国的官方雅言,竟有点接近天水、陇西一带的方言,且略带一丝卷舌。 端雅而软糯,方正而不失古韵之余味。 就、十分的好听呢…… 杨川身材瘦小,加上身法灵活,一个闪身便藏身于一丛花树后,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着。 豹姐看见那女子,毛茸茸的脸上显出一丝十分拟人的‘憨笑’,一个飞跃便扑入那女子的怀中,犹如八爪鱼似的,将那女子撞得向后仰倒下去……简直没眼看啊。 “哎呀,你这肥猫,鼻子往哪里蹭呢!” “闻闻,姐姐身上香不香?” 阁楼上,传来豹姐十分得意的呼噜声,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逗弄得那女子发出几声吃吃轻笑。 杨川暗骂一句:‘见色忘主!’ 心中却开始思量:‘看样子,这里还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就是不知道,这幽谷之中的人,是避世者呢,还是隐世者?’ 据他所知,在眼下的汉帝国,所谓的‘隐者’无非有三种:其一,不少大秦遗民,也就是那些个骄傲至极的贵族,因不愿吃老刘家一口饭食,拖家带口的遁入深山老林,从此寂寂无名百余年; 其二,为秦汉之交、汉楚大战时,一些人不堪战乱之苦,逃进人迹罕至处,从此与世隔绝; 其三,便是所谓的‘世外高人’。 其中,前两者属于‘避世者’,虽然其缘由各有不同,但总体来说,无非就是对这座烂怂天下有些不满意,干脆躲入深山老林里,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而所谓的‘世外高人’,却是一个十分复杂的存在,杨川将其一律称之为:隐世者。 或者,隐世高人。 这些人呢,可能是儒家,可能是墨家,可能是道家,可能是法家,也有可能是名家、阴阳家、兵家等,不一而足,反正主要以读书人居多。 他们这些人的避世隐退,往往与天下大势有关。 就譬如,传说中的始皇帝‘焚书坑儒’,被弄死的儒家读书人其实并没有多少,反倒是另外一些读书人倒了血霉,成了大秦帝国的‘黑五类’,纷纷被缉拿下狱、严刑拷打。 从此,所谓的‘诸子百家’,其实早已名存实亡。 当然,所谓的正统儒学,其实也特娘的名存实亡,再不复当年孔孟之一二了。 因为,据崔九老贼的说法,儒家的那些个读书人啊,贼鸡贼鸡的,一看风向不对,要么树倒猢狲散一哄而散,遁入乡野山林;要么,直接选择投降…… 所以说,这山谷里的隐者,到底什么来路? 根据谷内有大量的草药来推测,莫非是医家? 可这些花花草草,又能说明什么呢? 要知道,在秦、汉以前的春秋战国时代,一个读书人通晓三五门、乃至十七八门‘旁门左道’,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听说,那个时候的读书人啊,随便拎出来一个都不好惹,像什么奇门遁甲、医学星象、天文卜算、排兵布阵,差不多都能说是‘略知一二’。 尤其是那位孔仲尼,听说他不仅书读的极好,身体也很棒,身高九尺有余,膀大腰圆,可手撕虎豹黑熊,半卷‘论语’治国平天下,半卷‘抡语’打遍天下无敌手。 只可惜,俱往矣…… …… “好了好了,别闹了,来,让姐姐给你挠痒痒。” “喵嗷呜~~” “啧啧,肥猫,你的身上咋湿淋淋的,瞧瞧,都把姐姐的衣裳也弄湿了。” “呜呜呜~” “……” 杨川矮着身子靠近那间茅舍阁楼,蹲在距离窗户二三十步远的一片药园里,偷听着里面一人一豹的‘对话’,不由得暗暗称奇:‘这女子怎么回事,竟然能与豹姐如此亲昵相处?’ 须知豹姐的脾气暴烈无比,且极为护短,简直就是一个‘伏地魔’;这一点,杨川是知道的,就连曹襄、霍去病二人,见了豹姐还要巴结着些,否则,说不定哪天就会给伱脸上一爪子。 对了,那个东方朔,似乎与豹姐也挺亲近的…… 就在杨川心下纳罕不已时,突然,他的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紧接着,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一阵痒痒,却是一张毛茸茸的大脸凑到他耳边,悄声问道:“喂,小子,你听到我女儿开口说话了?” “是不是听见了?” “臭小子,你聋了还是哑巴了?信不信老夫打出你的屎尿来?你到底听到她开口说话了没有?” 杨川只觉得心头狂跳,满头的发根一霎时便倒竖起来,整个身子也变得僵硬无比,便是想要暴起伤人,似乎都没有那一丝力气了。 以他的机敏,让人无声无息的贴到身边都不曾察觉,简直就见鬼了! 他只觉得嘴唇很干,心跳极快,满嘴尽是苦涩味道,讷讷答道:“听、听见了。” 呼! 杨川只觉得脸上被人喷了一口气,热乎乎的,就十分的难受,好在这位‘高人’的口气还算清新,竟然带着一股子浓郁的药香味道。 “嘿嘿,还好还好,老夫这就放心了……” 听着‘高人’的言语,似乎并无恶意,且有些喜悦之意,杨川壮着胆子,有些艰难的缓缓转首,想要看一眼来人面容。 不料,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被人一把握住脖子提了起来。 然后,一只大手伸过来,捂住他的嘴巴,便如老鹰捉小鸡一般,将他提起来离地三四尺,大踏步的向远处狂奔而去。 杨川只能看着眼前景物一闪而过,耳边竟有风声呼呼,可见此人脚下奔跑该有多快! 这一次,麻烦了…… 见识过张骞、司马迁、崔九老贼、张汤、东方朔等人的武艺后,杨川对汉帝国的读书人一向都比较规矩,能不与之正面冲突,就尽量想办法避免。 至于传说中的隐世高人,他没见过,但想必都是一些老怪物吧? 十几个呼吸后,就在杨川胡思乱想时,‘噗通’一声,他便被人直接扔在草地上,骨碌碌滚出去七八尺方才停下来。 山谷里淅淅沥沥下着雨,草地上湿漉漉的,他的头脸上沾满水渍和草屑,自然是狼狈得一塌糊涂。 他苦着脸爬起来,一回头,便看见一名极高极瘦的白胡子老头儿站在那里,背负双手,神色淡然的瞅着自己。 这老头儿,果然是高人。 又瘦又高。 怎么说呢,瘦是真瘦,一身麻衣挂在身上,犹如一个纸片人那般,似乎随便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走;同时,也极高,比张骞、崔九老贼足足高出一尺有余,满头花白头发乱蓬蓬的,犹如败草。 “老丈……”杨川爬起来,规规矩矩的躬身施礼。 没办法,遇见高人,便当以高人礼遇待之,说不定人家一高兴,能放他一马…… “汝是何人?”那老头儿沉默良久,突然问道。 杨川心下暗喜,赶紧上前一步,道:“小子杨川,乃陇西良家子遗孤,见过老丈。” 那老头儿微微点头,道:“陇西人氏?看你年纪尚幼,不过十二三岁,却能饲养雪山豹子,怪不得能翻山越岭的寻到此处;不过,以你这点微末功夫,擅闯鬼谷,暗中窥伺我女儿,欲待何为?” 杨川张口欲言。 不料,那老头儿挥挥手,继续说道:“好了,别说了,反正我女儿的容颜你也看过了,她的声音你也听过了,今夜就与她成亲吧; 不过,老夫观你面相,男生女相,非富即贵,一旦入了朝廷,为那姓刘的皇帝效力,就算是封侯拜相也未可知也。 故而,老夫绝不许你离开我鬼谷半步,否则,打折你的狗腿!” 来了来了又来了,这些个读书人怎么回事啊,怎么一见面就要给人相面,搞得跟神棍似的,简直就离谱的不行啊…… 杨川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这位高人、有毛病吧? 见过他女儿的容颜、听过他女儿说话,便要与他女儿婚配? 而且,还是今夜就要办事? 还有,这位高人口中所说的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竟好像与老刘家的人不对付?莫非,他们都是朝廷重犯,为了躲避官府缉拿方才躲进这与世隔绝之地? “怎么,你不情愿?” 就在杨川心中一片茫然,实在不知如何应答时,眼前这位高人向前跨出一大步,须发皆张,双目如电,冷声道:“老夫好心将小女许配给你,你小子竟然不识抬举?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可就休怪老夫辣手无情,打死你这鬼头鬼脑的小贼!” 说话间,这高人再向前跨一大步,身上骨节“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犹如爆豆一般,听着就让人心惊肉跳。 杨川慌了,赶紧陪笑道:“好好好,我答应还不行么……”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 莫欺少年瘦 杨川话音未落,只觉得脖子一紧,却是又被那‘高人’劈手捉住脖子,犹如提着一只瘦猴儿般大踏步的向一座茅舍阁楼走去。 ‘咣当’一声。 他被随手扔在简陋木塌上,硌得他一阵龇牙咧嘴,要不是实在打不过这老贼,他都想扑上去踢几脚……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生生死死,无外乎繁衍生息。” 那高人居高临下,满脸花白须发也看不清其脸上神情,但声音却分外的冷淡,继续说道:“本来呢,是要你们以天作被,大地为床,为我鬼谷传宗接代,方能通晓天地之消息、沾染万物之精微; 不过,我女儿生来体弱,受不得风霜寒露,只好便宜了你小子。” 说完这几句话,那老匹夫转身出门,转眼间便不知了去向。 杨川呆了好一阵子,伸出双手,在自己的脸颊上使劲搓揉几下,并摇了摇头,好让自己从懵逼状态清醒过来。 老头儿的这一番神操作,让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抑或是,他杨川的脑子出了问题,所思所想者,竟能如此不靠谱!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杨川让自己的心境平和舒缓下来,开始认真思量眼下这一场无异于闹剧的遭遇:‘这老匹夫什么来头?言语间,三次提到鬼谷二字,莫非是传说中的鬼谷子传人?’ ‘也不对!’ ‘鬼谷子何等神秘莫测,随随便便教出来几个学生,便将一座狗屁天下搅成一团烂泥,像什么苏秦、张仪、庞涓、孙膑,简直强悍的有些离谱。’ ‘甚至,就连留侯张良,据说都是人家的记名弟子呢。’ ‘这老匹夫的言语错漏百出、粗糙不堪,显然是水平有限,岂会与大名鼎鼎的鬼谷子有所关联?’ ‘还有,从这老匹夫的口音中,分明带着楚地口音,而他口中的‘女儿’,却偏生带着十分明显的天水、陇西一带的方言口音,又是什么意思?’ 杨川固执的认为,方言口音,在很多时候,要比所谓的‘官话’、‘雅言’要靠谱很多,在讯息不畅的汉帝国,其实能暴露不少东西呢。 更何况! 在上林苑这样一个皇家园林、狩猎场,就算此地乃秦岭余脉,山势险峻、人迹罕至,可是,在不远处便是羽林军的一处‘秘密训练基地’。 这样一个‘世外桃源’,彼此相距不过十几里,其中莫非有什么玄机? 杨川躺在木塌上,将鼻子凑在阁楼的木头上,慢慢的闻着,细细品咂、判断、推演,俊俏小脸上渐渐露出一抹十分古怪的笑意。 修筑阁楼的木头,应该以落叶松居多。 而且,根据其散发出来的松木清香,最多不过三年五载;也就是说,起码,他眼下所处的这一间阁楼,年份应该不超过五年? 凡事多看看、多想想、多琢磨琢磨,尽量少说话,这是一个好习惯。 因为这个好习惯,杨川在羌人、匈奴人的凌辱和折磨下,将那些害过他的人全部弄死,并让自己活了下来…… …… 就在杨川反复推敲、捉摸时,阁楼的门被推开了。 一名麻衣少女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只见她赤着双脚,脚腕上栓着两串野花编织的花环;再往上看,嗯,很长,很白,就十分的紧致; 继续往上。 就十分的饱满。 杨川不动声色的继续抬眼,一张傻不拉几、光溜溜、白花花的俊俏脸蛋上,两只眼睛纯净无暇,犹如两枚温润的宝石,直勾勾的瞅着自己。 杨川吓了一跳,双手抱胸:“你是谁?” 那麻衣少女很仔细的打量着杨川,两只眼睛里似乎有小火苗的燃烧,突然笑道:“咦,果然是个俊俏小郎君,喂,伱叫什么名字?” 杨川只觉得一阵心累。 这女子看着清丽俊俏,脱俗出尘,不料,却是一个傻姑…… “我叫杨川,”杨川笑眯眯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一愣,侧头想了想:“我叫小满。” 然后,两个人都没话说了。 大眼瞪小眼,互相打量着,场面就很是尴尬。 就在这时,豹姐出现在门口,它探头向里面窥视两眼,好像发现屋子里并没有什么不适合的画面出现,这才走进来,先在麻衣少女的腿上蹭了蹭鼻子,然后,挨着杨川趴下了。 杨川伸手抚摩着豹姐肉丝顺滑的毛发,低声笑骂:“豹姐,看看你闹的这事……” “这肥猫是你饲养的?” 麻衣少女好奇的走过来蹲下,伸手捏住豹姐的嘴角,恶作剧似的往开撕扯开来,很认真的观察着、唠叨着:“怪不得你嘴里的气味不干净,原来,你这只肥猫跟了一个臭小子主人啊? 还不张开嘴! 姐姐给你洗漱一下牙齿,啧啧,看看你,牙缝里的肉丝都没有清理干净,这是不好的,会让你牙床上火疼痛,时间久了,你这肥猫啊,就没有牙齿去吃肉肉啦!” 说话间,麻衣少女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兽皮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却是一些针线包、小刀子、小钩子,让杨川都看呆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搞的她自己像个牙医似的…… 最让他郁闷的,却还是豹姐那厮,在麻衣少女的唠叨声中,竟一脸的逆来顺受,一张血盆大口被人家使劲扳开,露出一口尖利牙齿。 “你这主人怎么当的,看看,肥猫的牙缝里还有脏东西,你怎么都不知道清理?这样是不好的,不仅会让肥猫的口气臭臭的,还会让它牙疼。” 少女嘴上在数说杨川,手底下却也不闲着,捏起一个小小的金钩子开始清理,竟是十分的轻柔而娴熟,让豹姐舒坦的闭上了眼睛。 杨川心下惭愧,只好讪笑几声。 他其实经常用青盐水给豹姐漱口,并为它制作了好几个野猪鬃牙刷,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帮它刷牙、洗脸。 只不过,作为一名厨子,果然还是挺有局限的,愣是没想过为豹姐剔除牙缝里的肉丝…… “肥猫,是不是舒坦多了?” 很快的,麻衣少女帮豹姐剔完牙,一脸嫌弃的在它脑袋上捶了一拳头,笑骂道:“你这家伙还不服气?来,再张开,让姐姐帮你漱口。” 豹姐‘呜呜’的叫唤两声,老老实实的张大嘴巴。 麻衣少女一手揪住豹姐的上嘴唇,使劲往上拉扯着,另一只手捏了一小撮青盐,便将手塞入豹姐的大嘴里,很仔细的涂抹着。 瞅着那一只白生生的小手,塞在豹姐的血盆大口里,杨川只觉得有些心惊肉跳:‘以豹姐的咬合力,只需轻轻一下,傻姑的那只手啊,就不见了……’ 同时,更觉得这特娘的也太玄幻了。 杨川忍不住又搓了几下脸颊,看看自己是不是真在梦中。 “怎么,你也不曾洁牙、漱口?”清理完豹姐的大口,麻衣少女转头看向杨川,“过来,姐姐给你也清理一下臭嘴。” 杨川默默向后挪了挪屁股,讪笑道:“那个傻姑、咳咳,那个姑娘啊……” 麻衣少女很认真的纠正:“我叫小满。” 杨川赶紧点头,温言笑道:“小满姑娘啊,你看这个、呃,我是每天都会刷牙漱口的,就不烦劳姑娘您动手了。” 小满‘哼’了一声,清秀眉头微微一蹙:“还不张嘴!” 杨川:“……” 看看豹姐和两只沙雕干的好事! 本来,还以为是顺道寻到什么好东西了,结果,竟然将他给引入这样一个诡异之地,简直就…… “张嘴!”小满的一只小手,转眼间便伸到杨川的嘴边。 杨川猛的侧头,避开她的手,顺势一个翻滚,便向靠近门窗的一侧疾扑过去,自是已然想好了要溜之大吉。 不料,还不等他扑到窗口,他的一只脚腕却被小满抓住,猛的向一拉、一扯,杨川的整个身子便如一片破抹布,重重的甩在地上。 杨川的额头撞在木板上,登时便起了一个大包,不禁大怒:“你这小娘皮,下手这么黑啊?” “讨厌,谁让你想跑的!” 不等杨川翻身起来,小满的那张天真无邪的俏脸,就凑到他眼前一两尺处,看上去还挺生气的:“不就是给你清洗一下牙齿么,你躲躲闪闪的,真不像话。 看看,你连这只肥猫都不如,你说你羞不羞人啊? 来,张嘴,啊,乖……” 杨川脸上人畜无害,心下却早已咬牙切齿:‘麻蛋的,这野丫头果然是个憨憨,哪有强行给人清理牙齿的,简直神经病啊!’ 最让他郁闷的,却还是明显感觉到,正面交锋,他好像还有些弄不过人家…… “等等,我投降,”眼看着小满的一只小手伸过来,又要撕扯自己的嘴巴,杨川赶紧笑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总行了吧?” 小满轻轻摇头,很认真的说道:“不行,你这家伙不老实,目光闪烁、游离,分明就是想耍赖皮。” “上一次,我捉住一只白毛老猴子想给它漱口,它就是这样的目光,结果,你猜怎么了?” 杨川没好气的说道:“我猜?我猜它被你气死了!” “没有啊,它贼的很,看上去很生气,其实就想着逃走呢,”小满笑眯眯的说道,“所以,我只好将它给捆绑起来,每日漱口三五十遍,最后,那只老猴子被气哭了。 你叫杨川是吧?你说那老猴子可笑不可笑,一身的毛发都白了,竟然像小猴子那般哭哭啼啼的,笑死个人呢。” “来嘛,就一下……” 小满轻声说着话,声音软糯可人,两只小手却如同铁箍,不管三七二十一,死死的摁住杨川的两条胳膊,直接贴了上来。 杨川暗叹一口气,躺平了。 他觉得自己命不好,本来以为时来运转,该出现一位‘女主’,等他回到封地后,便可以作威作福,当一个霸道的土财主。 不料。 竟然遇上了一个强迫症患者,今后若果真与此女婚配,还不知有多少苦头等着他…… ……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 某峡谷深处,月色朦胧,药香弥漫,有鸟啼虫鸣,唧唧啾啾,大地一片悄如;豹姐软哒哒的趴在某座阁楼的门口,慵懒的如同一只肥硕大猫,一脸的坏笑。 阁楼里,黑咕隆咚的,伸手能摸见五指。 小满:“杨川。” 杨川:“嗯。” 小满:“小郎君。” 杨川:“嗯。” 小满:“你真厉害啊。” 杨川:“嗯。” 小满:“想不到你这瘦猴儿,力气如此之大,有好几次我都压不住你呢。” 杨川:“嗯。” 小满:“杨川,带我逃离此地!” 杨川:“嗯?!” 没有神神叨叨的说法,厨子保证,绝对不搞那些破玩意儿。 读者老爷放心好啦。 长安城新的主线剧情开始了,总得做点铺垫才好……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杀!杀!杀! “杨川,带我逃离此地!” 小满一言既出,杨川莫名的心头一紧,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悄声问道:“为什么要逃走?外面不好玩,到处都是野兽,若无户籍,简直寸步难行呢。” 小满蜷缩着身子,半晌没吭声。 十几个呼吸后,她慢慢坐起身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开始收拾被杨川弄得有些凌乱的衣裳,两行清亮亮的泪水顺着脸颊蜿蜒流淌。 黑暗中,只见她目光黯淡,神情凄苦,看上去还真有些楚楚可怜…… 杨川躺着没动弹。 借着窗外朦胧光线,他一直都在仔细观察这野丫头的神情变化。 别人可不知道,也许是天赋秉异,也可能是他曾长年生活在黑暗环境下,杨川的一双眼睛啊,其实在漆黑一团时,差不多都能看清三五丈内的东西。 这个名叫‘小满’的女子,刚开始装傻充愣,看似天真无邪,实则狡黠无比,口上说着帮他漱口,实则将自己的整个身子贴上来,分明就是想要与他…… 哼,想的美! 若非杨川一贯的谨小慎微,且赫然发现此女在黑暗中贴过来时,嘴角出现的一抹嘲弄与讥讽,此刻恐怕已然落入人家的股沟之间、而无力自拔了。 此刻想想,还挺凶险呢。 于是,在杨川一番‘拼死挣扎’下,硬是没让她得手,反而将她自己累出好几身香汗…… …… “你,好自为之吧。” 小满低声说了一句话,便要起身离去,她的一只小手却被杨川紧紧捏住了。 “小满,来,躺下,”杨川悄声说道:“陪我说会儿话吧。” 小满迟疑片刻,手上使力,开始使劲挣扎。 漆黑一团的阁楼里,杨川半眯着双目,一边使劲将小满往自己身边拉扯,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 当他看见此女脸上的羞恼之色,以及其眼角再一次涌出大颗大颗的清泪,他终于笑了,柔声说道:“小满,你本是陇西郡人氏,为何成了楚人的女儿?” 小满霍然转首。 只可惜,在黑暗中,她看不清杨川的神情,杨川却将她脸上的惊愕之色尽收眼底。 “还有,你为什么要逃离此地?”杨川使劲一拉扯。 小满的身子软软的撞入他怀中,浑身瑟瑟发抖,宛如一只受惊小鹿,目光中带着一股十分明显的忐忑与不安,忍不住便向窗外望去。 “放心,有豹姐守门,一般人靠近都会被察觉,”杨川悄声笑道,“那个又高又瘦的老头儿,到底是不是伱父亲?” 小满点点头,很快又使劲摇头,涩声道:“他们都是坏人!” “他们、都是坏人?”杨川一愣,随口问道:“他们是什么人?有多少?” 小满再一次瞅一眼阁楼的门、窗,这才压低声音:“我假装呆傻,他们对我不曾多加防备,所以,我曾有一次偷听过他们的密议,他们……他们是好几位诸侯王的人! 其中,那个瘦高个老怪物是淮南王刘安的人,那个老东西的武艺很高,经常出谷去捉人,或者送一些女子去长安城……” 杨川的心头,猛的一哆嗦:这个什么狗屁‘鬼谷’,还真是有问题啊? 眼下的汉帝国,说到底,匈奴人虽然是北方最大的祸害,时不时的南下劫掠、屠戮,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把随时剁下来的刀子; 而实际上,在杨川看来,汉帝国最大的威胁,或者说最让刘彻难受的,其实是那些大大小小、各怀鬼胎的刘姓诸侯王! 无他。 只因为那些熊玩意儿,各个都觉得自己是高祖皇帝刘邦的嫡亲血脉,再加上汉帝国的皇位继承向来比较混乱,又是后宫干政,又是外戚弄权;若让他们与各地豪门世族联合起来,再来一次‘七王之乱’,鬼知道会酿成什么后果呢! 杨川躺平在木塌之上,双目微闭,一只手轻轻抚摩着小满的胳膊,就像安抚豹姐那般,柔声道:“没事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话虽如此,可他的心里却是叫苦连天。 看样子,自己的行踪从一开始就被人给盯上,所以,如何顺利逃离此地,自然便成了当务之急。 这个名叫‘小满’的女子,到底有没有问题?如果是跟他杨川演一场欲擒故纵的戏份,带她离开此地……然后,给自己身边安插一枚钉子,这玩笑可就开大了。 当然,这种可能不大。 想想他一个小小的中更卿爵,无官无职,也没什么牛逼后台背景,应该不值得人家如此布局下套吧? 不对,若论身份背景,他杨川如今也算汉帝国一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了。 其中最为关键的一层身份,便是平阳公主的干儿子、平阳侯曹襄的救命恩人、霍去病的好兄弟;此外,他还曾为羽林军调配过战马饲料、新式军粮、马蹄铁…… 杨川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小郎君,你是一个好人,”小满泫然欲泣,突然抱住杨川的脖子,两片湿润而清凉的嘴唇试探着贴了上来。 嗯,还挺忐忑的。 特娘的,同时呢,还挺让人心惊肉跳的! 杨川一把推开此女,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艰难说道:“不行,小满,你我尚未婚配,岂能行此禽兽不如之事?” “对不起小满,我、我这便想办法带你逃离此地!” 说着话,杨川一骨碌从木塌上爬起来,快手快脚的整理好自己的鹿皮袍子,并寻出一截羊毛绳子,代替之前二人在木塌上拼力搏斗时,不知被谁给扯断的裤腰带…… 然后,他便大踏步的向门外走去,口中低声道:“小满,你且在此等候,让我出去探探路!” 不料,他刚走出去几步,外面陡然响起一阵嘈杂,让他立刻停下脚步。 好像有人在大声嘶吼,喊打喊杀的,混杂着一些兵刃的碰撞响声;与此同时,一阵金鼓之声,有人阴恻恻的传令:“来啊,将这些大胆狂徒给我拿下!” 杨川听得仔细,这发号施令之人,赫然便是那又高又瘦的老头儿,听上去中气十足,却有不失威严萧杀,让杨川忍不住缩一缩脖子。 然后,他便从窗口一跃而出。 “小郎君,妾身等你……”小满哀切切的呼唤一声,便没了声息。 杨川脚下一顿,不由得心中苦笑:‘不得不说,这小娘皮的演技还挺高啊?幸好没有生在两千年后,要不然,哪里还有庆庆、怡怡、俐俐、冰冰们的一碗风骚饭……’ …… 杨川之所以急着出来,是因为他听到霍去病的怒吼了。 这个铁憨憨! 难道他没有发现自己留下的暗记?杨川的意思就很明确,就是要让霍去病他们在原地待命的,这怎么还一路追踪过来了? 要知道,这一路翻山越岭、攀岩过涧的,可是一点都不轻松啊。 至于小满此女的话,真真假假,杨川是一句都没信;相反的,其中牵扯到淮南王刘安等刘姓诸侯王的那些讯息,让他开始心神不宁。 他怎么就觉得,此事处处透着诡异? 杨川猫着腰,在花圃、药园和树林间悄然疾行,绕了一个大圈,出现在霍去病等人身后不远处的一堆乱石后面,小心翼翼的向外张望。 双方的战斗持续时间不长,但极为惨烈。 霍去病挡在最前方,暴喝连连,一根丈八马槊被他挥舞的‘呜呜’作响,将十几名麻衣赤足的汉子逼迫得连连后退,端的是威风凛凛,让杨川莫名的一阵心血滚涌。 只不过,这货看样子体力消耗过甚,脸上血迹斑斑,发髻散乱,情况有点不妙啊。 至于那二十一名羽林孤儿,有二三人已然被人打倒在地,躺在湿淋淋的草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其生死…… 杨川只瞧得一眼,便知道这一番厮杀,‘甲字号野战营’败局已定。 双方人数差不多,关键是麻衣汉子这边有那又高又瘦的老头儿,手中一把青锋短剑,随手一挥,便可将霍去病的马槊拨开,看上去就十分的轻松写意。 当然,就算他的‘单兵作战’能力的确强悍,可是,面对二十名羽林儿郎摆出的战斗队形时,却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这种战斗进行到最后,往往便会演化成消耗战,不仅考验彼此的体力、战斗力,更考验双方的战斗意志…… ‘对了,曹襄呢?’ 杨川心思电转,正要想办法采取一些行动,看看能不能制造一些混乱,也好给霍去病等人减轻压力,突然想起病秧子曹襄,忍不住一阵懊悔。 看看这事闹的! 要是曹襄那货被人给打死…… 就在此时,山谷深处突然冒起几股浓烟,紧接着,便有人狂奔出来,大声喝骂:“犹那小贼,你给耶耶我等着,看不剥了你的皮!” “狗东西,你给我站住!” 七八座阁楼前后起火,浓烟滚滚,十几名麻衣赤脚汉子大声咳嗽着奔出来,手提兵刃利器,嘴里头不干不净的叱骂不已,一起向西南方向的树林里追去。 杨川一阵愕然。 在树林里,抱头鼠窜、犹如一只受惊野兔者,不是曹襄,却又是何人! 只见那货东奔西窜,凭借其甚为灵活的身法,在茂密林木中间兜圈子,一边埋头狂奔,一边哈哈大笑着拉仇恨:“哈哈哈,来啊,孙儿们,来捉你耶耶啊。” “狗东西,竟然埋伏起来想害人,耶耶一把火烧了你们的狗窝……” 看一眼霍去病这边的战况,再望一眼被十几条汉子追逐、狼狈不堪的曹襄,杨川深吸一口气,只在一两个呼吸间便做出了选择。 “霍去病,你且抵挡一阵,我去搞事!” 杨川躲在树林里大声吼一嗓子,也不等霍去病等人回应,便如一条迅捷而凶狠的豹子,几个忽闪,便不见了踪影。 正在苦战的霍去病、羽林孤儿们,陡然听到杨川的声音,精神大振。 “儿郎们,保持攻防阵型,随着耶耶我冲锋陷阵!” “杀!杀!杀!” 霍去病暴喝一声,马槊横扫三下,将眼前十几条麻衣汉子逼退几步;然后,他猛的一个斜刺疾冲,向前跨出一大步的同时,手中马槊骤然刺出,正中一名麻衣汉子的大腿根。 啊—— 随着一声凄厉惨号,那麻衣汉子便被霍去病直接挑了起来,手腕一翻,将其重重砸向对面之敌。 “羽林儿郎,所向披靡!” “杀!杀!杀!” “羽林儿郎,战无不胜!” “杀!杀!杀!”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动则必杀之! 杨川在山谷边缘地带游走、观察,快速向山谷深处窜去,就连随后赶来的豹姐都快撵不上了。 茂密山林间,自有一片广阔天地。 这里,才是他的主战场! 故而,他第一个选择既不是上前去帮助霍去病,也不是去搭救曹襄。 而是,选择了搞事。 正面迎敌,休要说那又高又瘦的老头儿,便是那些麻衣汉子,他应该也招架不住人家的三拳两脚,更别说那些家伙可都是手持利刃呢…… …… 不得不说,这个名为‘鬼谷’的鬼地方,面积还挺大的,杨川兜了一个大圈子,花了足足一炷香工夫,方才来到最里头的那片竹木阁楼。 “来了多少羽林孤儿?” “二十三个。” “这一次怎么才送来二十三个?人太少了不好玩啊。” “嘿嘿,这次有三个刺儿头,那边传来讯息,下手的时候要黑一些。” “哈哈,好,那就等将他们全部生擒活拿后,给耶耶往死里玩。” “嘻嘻嘻……” 在一座十分气派的阁楼上,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调笑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足足有十个人,听上去心情都很不错。 杨川悄悄摸过去,蹲在一个阴暗角落里,侧耳倾听片刻,心中甚为疑惑。 看来,这个狗屁地方还真是不简单,竟敢对羽林军下黑手?简直不要命了,这分明、就是谋反大罪,是要被诛灭九族的! 杨川听了片刻,阁楼里的人,却不再谈论眼前之事,而是十分放肆的议论起长安城里的一些‘小道消息’,譬如,谁家的小娘皮最是俊俏,哪位侯爷的小妾与小厮有染。 总之,就很是无趣。 蹲守一会儿后,杨川正自思量如何下手,突然,‘咣当’一声,阁楼的大门被推开,随着一阵沉重脚步声,一名极为壮硕的汉子走了下来。 这汉子! 身高约莫九尺许,膀大腰圆自不待说,单就人家的一条凶神恶煞的胳膊,差不多就比杨川的小蛮腰还要粗壮二三分…… 杨川只觉得眼皮狂跳好几下,忍不住就想骂几句脏话。 这什么鬼地方,还真是藏龙卧虎之地,怎么随便出来一个人都特娘的是大怪物?看来,还是不够谨慎呐。 这一回,他可算是让豹姐和两只沙雕给坑惨了! 那壮硕汉子走下阁楼,向不远处走了十几步,便站在一棵高大的松树下撒尿,口中瓮声瓮气的喊了一嗓子:“那个煽风点火的小兔崽子钻进山林了,那个谁,侯老三,你去将他捉来。” “知道了知道了,连一个瘦猴儿都捉不住,丁老四他们都是吃屎货啊!” 随着一声应诺,阁楼上走下来一名容貌枯瘦的中年汉子,骂骂咧咧的向西南方向的那片树林走去。 看样子,这壮硕汉子还是一个小头目呢。 听着那汉子舒坦的放了一个屁,哼哼着打了一个冷战,向阁楼方向走来,杨川悄然摸出一把特制的小手弩,开始默数那汉子沉重至极的脚步声。 一; 二; 三、四、五、六……十一! 于是,就在那壮硕汉子一只脚踏上阁楼楼梯的木板时,杨川动手了。 他只是轻轻扬了一下手,‘叮’的一声轻响。 那壮硕汉子猛然顿下脚步,然后,伸手在空中抓摸着,就好像突然失明的人那般,脸上露出一抹极度恐惧的神情,慢慢张开了毛茸茸的大嘴。 这壮硕汉子似乎想说一句什么。 不过,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便软软的瘫倒在楼梯上,他脸上的肌肉迅速变得僵硬,那一抹极度惊恐的神情,也渐渐化为一声叹息。 最后,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丝奇怪的微笑。 ‘第一个!’ 杨川松了一口气,从藏身处一跃而出,紧贴着阁楼的墙壁,迅疾窜上阁楼,就蜷缩成一团蹲在门后三尺的位置,好整以暇的从身上掏出几样事物。 羊毛绳网,小手弩,火折子,一个鹿皮小袋子,一只酒囊,都是他轻易不曾示人的小玩意儿,有些东西,就连堂邑父、曹襄、霍去病都不曾见识过。 不动则已,动则必杀之。 这是杨川一贯的风格。 当他发现此间诡异,其实就已然起了杀机;尤其当他看到霍去病、曹襄和一众羽林儿郎拼死搏杀,生死未卜,他心中的那头恶魔,终于被成功唤醒。 管他什么狗屁淮南王刘安,也管他什么狗屁阴谋诡计,杨川下定决定,杀光此间所有人等再说! 就在此时,豹姐悄无声息出现了。 这货似乎也发现自己干了件蠢事,轻轻跃上阁楼,将它毛茸茸的脑袋蹭在杨川的腿上、屁股上,还使劲摇了摇尾巴…… 杨川被这货惹笑了。 他伸出一只手,在豹姐的脑袋上轻轻揉捏几下,给它下达了‘全力击杀’的命令。 豹姐侧头想了想,目光变得森冷起来,转身跃上栏杆,再一个飞跃,便下了阁楼,钻入一片草药苗木里不见了…… “姜老大出去撒尿,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莫不是去捉那个放火的小贼去了?” “不会的,姜老大天生神力,能徒手撕杀棕熊、虎豹豺狼,可脚力不行;更何况,他不是已经派侯三儿过去了么?” “不行,我得出去看一看,麻的,今天怎么回事儿,这眼皮子怎么跳的厉害,别阴沟里翻船出什么事……” 阁楼的门打开,一名肥硕妇人走出来,一眼便看见趴在楼梯上一动不动的壮硕汉子,不由得便要张口呼喊。 就在这时,杨川的第二箭射出去了。 ‘第二个!’ 那肥硕妇人向前扑出一大步,直接将阁楼的栏杆撞断,整个身子直挺挺的扑了下去。 ‘嘭’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短暂叹息,那妇人便一头扎在花圃的泥土里,大半个头颅差不多都戳了进去。 然后,手脚抽抽几下,便不动弹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小手弩的羽箭上,自然要沾一些见血封喉的毒药,这没什么奇怪的;其实,之所有能有这般奇效,关键还是他瞄得很准,直接将羽箭钉进那妇人的后脑…… “发生何事?” “花夫人,出什么事了?” “快快快,好像出事了!” 登时,房内剩下的七个人大踏步的向门口走来,口中叽叽喳喳的呱噪不休,夹杂着兵刃撞击之声,显然是人人都拔出了刀剑之物。 杨川将身子向后挪了挪,腾出足够的空间,顺手将一张羊毛绳子编织的大网挂好,纵身一跃,向前扑了出去。 在他的身子经过门口时,手中弩箭再次射出,却正中一名中年汉子的面门。 ‘第三个!’ 啊—— 一声凄厉惨号骤然响起,那汉子脸上中了毒箭,仰面向后倒去,将其余几人撞得‘噔噔噔’退后好几步。 “有刺客!” “快快快,冲出去!” 剩下六人挥舞着手中兵刃,向门口疾冲过来,却被一张破网硬生生的拦住了去路,不由得焦躁起来,低声怒吼着去砍那张毫不起眼的破网子。 就在此时,杨川手中的弩箭再次发射;与此同时,他将一大包白花花的东西劈头盖脸的泼洒出去,里面六人中,其中四人立时捂住眼睛哀号起来。 啊,舒坦了。 生石灰泼洒到眼睛里,其中滋味儿,恐怕只有伤者自己才知道。 杨川一招得手,自然便是‘趁他病要他命’;趁着六人惊慌失措的瞬间,他打开酒囊,将里面的液体一股脑儿的泼洒在阁楼上。 再将一只小铜壶打开,将里面所装的黑色碎屑往液体上洒了少许。 可惜他还没有调制好‘硫磺、硝石、木炭’小神器,否则,根本就不用如此麻烦,还需要采用胡麻油加木炭碎屑的方式来‘杀人放火’…… 随着‘咔哒咔哒’几声脆响。 火花四溅,杨川手中小竹管的一端,燃起一小团猩红色火焰,却是他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过的‘火折子’。 然后。 呼啦啦一阵响,竹木结构的阁楼,转眼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里面的六个人怒吼连连,开始向外硬闯,仗着他们的武艺高强,竟在转眼间就将一座阁楼撞了个七零八落。 杨川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火借风势,烈焰滔滔,浓烟滚滚,那六人中间,其中一人面门中了杨川的一支毒箭,早已奄奄一息,眼看着就要嗝屁了。 另外那五人中,有四人眼睛里被撒了生石灰,此刻的蛮横,无非是惊慌失措之下的徒劳挣扎,杨川都没有多加理会,而是拔出一把剔骨刀,冲向剩下的那个人。 这是一名中年汉子,奇怪的是,这货的脸上竟然光秃秃的,竟是一根胡须都没有。 而且,听他嘶吼的声音,似乎有点像公鸭嗓子…… 偷袭一个被浓烟熏坏眼睛的人,对杨川来说,基本没有什么难度,所以,当他一个前扑,顺手在这汉子咽喉上割了一刀后,突然觉得有些意外。 ‘第五个!’ ‘奇怪,怎么没有喉结?’ 难道是宫里出来的?崔九手下的叛徒,投靠了刘姓诸侯王?或者,这个鬼地方与后宫有勾连? 诸如此类的念头,在杨川脑海中一闪而过,根本就来不及细想,他便提刀扑向那四个被生石灰填了眼睛的腌臜货…… …… 于是,两炷香工夫过后。 另外,有好几座阁楼先后起火。 紧接着,在某一座刚刚燃起熊熊大火的阁楼里,几十名麻衣女子衣衫不整的逃出来,向某一座毫不起眼的阁楼狂奔而去,口中嘶声尖叫: “救命啊!” “公主、公主快走,那人是个疯子!” 正在与霍去病等羽林孤儿苦战的麻衣汉子们,脸色微变,发一声喊,齐齐向后退却十几步,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大家的目光,齐齐看向那高瘦老者。 那又高又瘦的老头儿,一张毛茸茸的逼脸,竟是变得铁青铁青,沉声喝令:“刀剑无情,全力进攻!” “如有必要,格杀勿论!” 好久不杀人,杨川的手法都有些生疏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闯下大祸了 次日一大早,巳时二刻。 一轮红日高悬天际,黑松岭一带,白雪皑皑,大地一片白茫茫;端的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灞河沿岸的莽莽雪原上,一行人蹒跚而行,即便是身上鲜明锃亮的铁甲、铁盔上红艳艳的野鸡羽毛、以及那一条条猩红色的大氅,都遮掩不住他们满脸的疲惫与狼狈。 这一夜的暴风雪,来得急,下得猛,天明时分却又霍然开朗,露出一轮硕大的红日。 听上去还挺有点诗情画意的,可对于这一支徒步负重、奔袭五十余里的羽林军来说,却无疑是雪上加霜,令他们吃尽了苦头。 即便是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校尉大人公孙敖,也早已饥渴难耐、困倦至极,恨不得直接扑倒在雪地上,美美的睡上一觉…… …… “公孙校尉,为何姗姗来迟啊?” 黑松岭某峡谷的入口处,崔九老贼一袭麻衣站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拢在袖中,似笑非笑的瞅着公孙敖:“甲字号野战营的二十四人,可是在丑时三刻便到了。” 公孙敖怒气难消,破口大骂道:“大长门您还说呢,那帮小兔崽子,竟敢在野战训练时投机取巧,制作了十几个狗屁玩意儿鹿拉雪橇车! 简直岂有此理! 哎呀呀,真是气煞我也,等一会儿见到那帮兔崽子,看我不剥了他们的皮!” 公孙敖怒不可遏的咒骂一阵,发现崔九始终似笑非笑的瞅着自己,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问道:“大长门,崔九老爷子,您就说一句公道话,您说那帮兔崽子是不是该罚?” 崔九不置可否的问道:“公孙校尉,黑松岭的训练事项,可曾安排妥当?” 公孙敖点头道:“昨日已令人快马加鞭传下军令,等我抵达后,即可开展第一项训练。” “哦,既然公孙校尉已然做好安排……如此甚好。” 崔九老贼嘿然一笑,转身向远处一片密林走去,随口说道:“对了,陛下让我转告公孙校尉,刀剑无情,略微有些损伤也是应该的,不必太过苛责。” 眼瞅着崔九渐行渐远,终于没入林中在不可见,公孙敖有些气闷。 他堂堂一个校尉,身经百战,不过是训练一帮黄口小儿罢了,皇帝怎么总喜欢指手画脚的……简直就、嗯,简直就英明神武也! “校尉大人,军士们困乏至极,其中二三十人在途中摔伤,要不要歇一口气了再走?” 这时,一名羽林郎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躬身说道:“还有,将士们问询,能不能吃一口锅盔、喝几口清水?” 公孙敖舔一舔干裂的嘴唇,怪眼圆睁,怒斥道:“都已经延误时机了,还吃个屁的锅盔、喝个屁的清水!” “告诉他们,实在打熬不住,吞几口积雪解解渴就行了。” 那名羽林郎迟疑一下,躬身应诺一声,便向其他羽林儿郎传达校尉大人的军令去了。 公孙敖其实也早已饥渴难耐,可军令如山,他作为主将,岂能自食其言? 于是,他趁着军士们不注意,顺手抓了一大团积雪塞入口中,却一不小心让满口的牙齿一阵酸爽剧痛,差点流出两颗泪水…… …… 与此同时,某山谷的一座阁楼前,炉火纯青,肉香四溢。 三个临时砌筑的炉灶,就十分的考究。 其中一个,呈长条形状,约莫八尺长、一尺半宽,里面燃烧的是上品的木炭,上面一溜齐的,架着二三十个铁条架子,自然便是烧烤炉; 另外一个炉灶上,架着一口大铜鼎,热气腾腾,肉香四溢,却是炖了两只山羊、十只野鸡、三只兔子,里面还撒了不少花花草草,却是杨川直接在谷中药园里寻到的几味滋补大药。 这大冷天的,又是与人斗智,还要与人斗力,杀了三十九人,生擒十五人,累了好几身臭汗,也该补补了。 至于另外一个炉灶上,却熬着一大锅小米稀饭,给里面丢十几枚大枣,加几根当归、党参,调一点蜂蜜,便能把人馋哭呢。 杨川、霍去病、曹襄、以及那二十一名羽林孤儿,自然不会哭,作为胜利者一方,他们的心情就很是舒畅。 哭的是别人。 严格来说,是一群小妇人。 其中,哭的最伤心的,便是那个名叫“小满”的麻衣少女,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堪比两颗水蜜桃,口中还不依不饶的咒骂个不休: “杨川小贼,你给我等着,看看我不打死你个负心汉!” “杨川,你还不给我松绑,伱难道忘了昨夜的风情了?” “杨川小贼,你个狗贼,你不得好死,你的良心难道让狗吃了?你的心肠怎的如此之硬,你…你这小贼不是人!” “杨川,姐姐求求你了,当我下来吧,我的手脚都被你弄疼了……呜呜呜。” “……” 杨川一边忙着做饭、调汤,一边与霍去病、曹襄说笑,哪里顾得上理会? “去病,来,喝几口肉汤补补身子,昨夜一战,你出力最多,应该吃好喝足了美美的睡上一觉。” “曹襄啊,没想到你小子挺能跑的,十几个壮汉都没追上,啧啧,赶紧吃几块羊肉压压惊。” 霍去病闷头大吃大喝,听得那少女的哭骂,只觉得一阵厌烦,瓮声骂道:“杨川,你能不能让她闭嘴,吵死了!” 杨川哈哈大笑:“没事,她声音好听,柔婉迷离,软糯可人,我很是喜欢,就让她多哭一会儿好了。” 霍去病哼了一声,端着一大盆肉汤往远处走了十几步,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骂谁。 曹襄的脸色却有点不对劲。 这货手中端着一盆鲜美肉汤慢慢喝着,两只眼睛却时不时的瞄一眼那麻衣少女,好几次欲言又止,一脸的贼相。 “怎么,看上那小娘皮了,”杨川发现曹襄脸色不对,低声调笑,“别动歪心思了,那小娘皮诡计多端,下手黑的很,又抓又咬又踢的,小半个时辰差点把本公子都给办了。 对了,那小娘皮还喜欢掐人,奶凶奶凶的,你这家伙扛不住她折腾。” 说话间,杨川掀开鹿皮袍子,露出他干瘦干瘦的腰背,龇牙咧嘴的骂道:“瞧瞧,这都是那小娘皮干的好事,抱住我就是一顿乱咬乱抓乱掐,疼死个人。” 曹襄迟疑好一阵子,终于悄声说道:“杨川,我怎么觉得……咱们几个人闯下大祸了?” 杨川一愣,随口问道:“闯下什么大祸了?” “你真的以为这山谷里的人,都是各地诸侯王的人?” 曹襄反问一句,继续说道:“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之前大战时,这些人刚开始其实都不曾下死手,而是只想活捉我们这些人?” 杨川愣住了。 仔细想想,特娘的好像还真是如此! “曹襄,说说你的想法,”杨川揽着曹襄的肩膀,向远处走了十几步,“让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生奇怪呢……” 曹襄回头,再一次瞟了一眼那麻衣少女,忧心忡忡的说道:“在你疯狂杀人时,阁楼里那一群小妇人逃窜出来,口中喊了几声公主……” 窝草! 杨川吓了一大跳,猛的揽住曹襄瘦不拉几的肩膀,低声骂道:“曹襄,你这厮别吓我!” 曹襄叹一口气:“我怎么看着那小泼妇像一个人呢…” 杨川有些紧张的问道:“谁?” 被审核了一章,先把这一章发出来,大家先睹为快吧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 我老曹只扶你…… <\/b> 听着阁楼上的异动,大家都呆住了。 尤其是霍去病,使劲皱着两条刚刚发育的眉毛,甚为疑惑的问道“曹襄,阁楼上什么声音?他二人在干嘛?不会出事吧?” 曹襄嘿嘿笑道“肯定会出事啊。” “霍去病、不对,妹夫啊,你想想啊,这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勾勾搭搭、捏捏揉揉、眉来眼去……嗯,反正就很厉害啊!” 霍去病挠一挠后脑勺,颇为不解。 二十一名羽林孤儿侧耳倾听,一个个挤眉弄眼的,神色古怪,俨然一副‘这种事情咱就懂’的样子,让霍去病更加恼怒。 “你们懂个屁!” “还不给耶耶好好干活去!” 霍去病叱骂几句,使劲摇一摇头,提着一根马槊来到一片药园边,愤愤不平的往地上啐一口唾沫“呸,臭不要脸!” 就在这时,‘嘭嘭嘭’又一阵巨大声响传出阁楼,似乎还夹杂着几声十分痛楚的闷哼。 ‘嘭’的一声。 阁楼的窗户被撞开,披头散发、满脸血污、赤着上半身的杨川探出半个身子,只喊了一声“去病儿救我”,便被‘小满姑娘’一把扯了进去。 嘭的一声响,窗户被关上了。 阁楼上,又传来一阵嘭嘭嘭、啪啪啪的击打声,似乎拳拳到肉,夹杂着杨川的怒吼声与喘息声。 霍去病愕然转首,提着马槊便要冲上阁楼去就杨川,却被曹襄挡住。 这货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人家小两口子在玩耍,你掺和个屁!” 霍去病呆了呆,没好气的骂道“伱没看杨川都被人揍成猪头了,还不赶紧上去救人!” 曹襄嘿嘿一笑,突然压低声音,十分猥琐的说道“妹夫啊,你信不信等会儿扑出来的会是小满姑娘?” 霍去病使劲摇头,愣是不信。 曹襄懒得理会这愣头青,干脆在阁楼的楼梯上一屁股坐下来,吆喝一声“那个谁谁谁,给本侯端一碗红枣小米稀饭,啧啧,过瘾,过瘾呐!” 如此这般,阁楼上的动静时而剧烈,时而舒缓,配合杨川、小满姑娘的那点小声音,竟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嘭! 阁楼的窗户再一次被猛烈撞开,披头散发、鼻青脸肿、满脸满嘴都是血污的小满姑娘探出半个身子,使劲挣扎哀号“救命啊!” 然后,她便被杨川一把扯了进去, 这一次,霍去病和羽林孤儿们高兴了,那些瑟瑟发抖的小妇人们却傻眼了,一个个脸色煞白,犹如大祸临头那般,目光哀切的望向曹襄、霍去病二人。 其中一名小妇人壮着胆子站起来,规规矩矩的走到曹襄面前哀告“请将军上去劝解一二,若是公主……若是公主出事,我们都会被夷灭三族。” 曹襄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哈哈笑道“没事没事,人家小两口子在上面玩耍呢,你们就别添乱子了……” …… 于是,又大半时辰后。 眼看着日影偏西,‘小满姑娘’曾经有五次撞开窗户,大声求救,整个人看上去就十分的凄惨,一张脸啊,都肿得不像样子了。 只可惜,有曹襄在楼梯口把守,谁也不敢上去劝解。 终于,阁楼的窗户再一次被推开,这一次出现的,却是满头大汗、却十分平淡的杨川。 只见他赤着上身,露出那一身可怖的伤痕,伸手理一理耳边略显凌乱的发丝,轻咳一声,淡然吩咐“给本公子梳头。” 小满姑娘挣扎着爬起来,低眉垂眼的‘嗯’了一声,柔声道“小郎君,妾身这便给你梳头。” “对了小郎君,要不要妾身给你画眉?” “想梳就梳,不梳滚蛋!”杨川甚为不悦的骂一句,便要从窗口一跃而出,却被小满一把扯住。 “小郎君,妾身这便给你梳头,这便给你梳头,”小满姑娘一脸羞怯……好吧,一张脸都肿得没眼看了。 “来嘛,别生气……” …… 瞅着阁楼上的这一幕,不要说霍去病懵逼了。 就连曹襄也是一脸震惊,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方才猛的一拍霍去病的大腿根儿“窝草!” 霍去病疼的一声闷哼,一脚便将曹襄踢得滚出去七八步,怒道“曹襄,你狗日的打我干什么!” 曹襄也不生气,从地上爬起来,望着阁楼上的杨川哈哈大笑“好好好,杨川啊杨川,长安城的风月场、烟花巷子里,本侯谁都不扶,就特娘的服你!” 杨川微微点头,一把拨开柔情似水的小满姑娘,没好气的骂道“笨蛋,连个头都不会梳!” 说话间,他好整以暇的穿好鹿皮袍子,从窗口一跃而出,伸手扶住松木栏杆,极目远眺“经过本公子一番严刑拷打,小满姑娘、嗯,她招了。” ‘小满姑娘’也想从窗户里出来。 结果,被杨川冷冷的瞪一眼,赶紧低眉垂眼的说道“妾身错了,妾身应该走大门才对……” …… 直到晌午时分,公孙敖方才领着一众羽林儿郎赶到‘鬼谷’,每一个人差不多连滚带爬,就差丢盔卸甲了。 “呼,终于到了。” 公孙敖站在山谷入口处,用一根鞭子指着里面,呵呵笑道“等会儿进入谷中,儿郎们即可饱餐战饭了。” “校尉大人,曹襄、霍去病等人也在谷中?”身边一名羽林郎问道。 “咱们一路追踪过来,他们应该是误打误撞进入此山谷,”公孙敖哈哈大笑,得意的骂道“本来呢,这是给他们准备的第二道菜,结果,他们先跑进来吃了; 那就怪不得某家心狠手辣了,哈哈哈。” 那羽林郎缩一缩脖子,嘿嘿笑道“以鬼谷那帮人的手段,还不让他们脱几层皮?” “脱几层皮?嘿嘿,”公孙敖嘿然冷笑,用鞭子抽打地面,悠然道“你怕是还不知道,如今的鬼谷大有不同,大有不同啊,哈哈。” “传我将令,进入山谷以后,先饱饱的吃上一顿,美美的睡上一觉,明天一大早呢,咱们再去看那帮小兔崽子的热闹吧。” 众羽林儿郎登时爆发一阵欢呼。 终于能吃一口饭食、睡一个好觉了! 本来,他们完全可以骑马过来,反正就是训练新兵蛋子,可是公孙敖却非要身先士卒、以身作则,想着早早抵达黑松岭后以逸待劳,好好的羞辱一番曹襄、霍去病等人。 不料,一夜暴风雪,让大家吃尽了苦头。 尤其可恨的,却还是曹襄、霍去病、杨川等‘甲字号野战营’的兔崽子们,竟然误打误撞的进了‘鬼谷’,害得众人又是攀岩、又是越涧,差点都熬不出头了。 这下好了。 等吃饱了肚子,美美的睡上一觉,就可以好好欣赏一番,鬼谷里的那些老怪物如何折磨、打熬新兵蛋子吧! 想想就过瘾啊…… 就在公孙敖承诺,可以让众将士饱食一顿、美美睡上一觉后,即可‘观赏’甲字号野战营的小兔崽子们的狼狈样子时。 山谷深处,蓦然升起一团浓烟。 那浓烟黑乎乎的,夹杂着一些火星子,在湿润温暖的空气中翻滚着、挣扎着,似乎有无尽的委屈想要诉说,看上去十分的诡异。 一时间,众人都看呆了。 “火、鬼谷起火了!”一名羽林郎快步奔到公孙敖身边,“校尉大人,鬼谷起火了!” 公孙敖‘啪’的就是一鞭子抽过去,斥道“本将又没瞎,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那羽林郎一脸委屈,赶紧退下。 公孙敖远远的望着那一股子浓烟,眉头微皱,喝令一声“走”,便大踏步的向山谷深处走去…… …… 于是,一炷香工夫后。 当一行人赶到山谷深处时,赫然发现,浓烟升腾处,竟是杨川、曹襄、霍去病等羽林孤儿架起一大堆松木,上面胡乱丢了数十具尸身,此刻看去,已然面目不可辨认。 只看得一眼,公孙敖就呆住了。 这些人、可不就是鬼谷里的那些‘老怪物’么? 其中有宫中高手,有江湖异人,有靠山妇,有皇帝亲随郎官……让公孙敖心惊肉跳的,却还是那位满月公主啊! 她的尸身,莫非、也在其中? 若果真如此,莫要说曹襄、霍去病、杨川这些小兔崽子要吃不了兜着走,便是他公孙敖,恐怕也会大祸临头…… 公孙敖脸色铁青,缓缓向前踏出几步,提着鞭子的手紧紧攥起来,骨节隐隐发白,爆发出几声‘叭叭’脆响;他的两鬓部位,猛烈跳动不已。 看得出来,这位公孙校尉已然怒不可遏,沉声喝道“谁干的?” “曹襄,霍去病,杨川,还有你们这些兔崽子,还不给耶耶我跪下!” 杨川等人赶紧上前,躬身道“见过校尉大人!” “跪下!” 公孙敖暴喝一声,‘啪’的一鞭子,重重抽在杨川的头脸之上,登时便出现一道可怕的伤口,鲜血淋漓,转眼间便湿了鹿皮袍子的前襟。 杨川却神色平淡,对自己头脸上的伤痕浑不理会,不卑不亢的拱手道“公孙校尉,这是何意?” “这是何意?哈哈哈,这是何意!”公孙敖面无表情的哈哈笑了几声,“你们干的好事!” “哇呀呀呀,气煞我也!” 怒吼声中,公孙敖的鞭子又要抽下去,曹襄却不动声色的站在杨川前面,似笑非笑的说道“来,抽我,来啊,抽我嘛。” 公孙敖深吸一口气,冷笑道“平阳侯,闯下此等滔天大祸,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滚开!” 曹襄哈哈大笑,突然变脸,冷声道“公孙敖,你里通国外,图谋不轨,身为羽林军主将,竟然与各地诸侯王勾勾搭搭; 怎么,这便要杀人灭口了?” 公孙敖大怒,猛的挥动鞭子,便要在曹襄头脸上抽下去。 霍去病手持丈八马槊,向前跨出一大步,挡在曹襄、杨川二人身前,冷冷的盯着公孙敖“公孙校尉,我等击杀一众居心叵测的反贼,校尉大人为何不问青红皂白,鞭笞我等?” 公孙敖怒极而笑,怪眼圆睁,喝令一声“来啊,将他们尽数拿下!”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一章 陛下、这是何意? <\/b> 听得公孙敖喝令,近百名羽林军轰然应诺,手持兵刃便要上前拿人。 霍去病脸色阴沉,也是一声令下“甲字号野战营听令,羽林孤儿膝下有黄金,上跪苍天、君父,岂能无错而受辱!” 紧接着,他冷声质问“公孙校尉不问青红皂白,鞭笞杨川,尚未查清事情原委便要拿人,恐怕有失公允吧?” 一时间,众羽林军都呆住了。 尤其是跟随公孙敖一起来的那近百人,本来对曹襄的胡说八道一句都没信,可在此刻,看着霍去病正气凛然的模样,不由得心下狐疑,忍不住向公孙敖偷眼看去。 公孙敖大怒若狂,拔剑在手,大踏步的向前,吼道“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自己闯下滔天大祸还不自知,还敢给耶耶我龇牙? 来来来,听说你霍去病少年天骄,神勇无敌,就让耶耶我掂量掂量,你狗日的到底有个几斤几两!” 霍去病挥动丈八马槊,先将杨川、曹襄二人向后拨出七八步,拉开架势,冷笑不止“我霍去病有几斤几两,关伱公孙敖屁事!” 公孙敖怒极而笑,大踏步疾冲上前,‘刷’的便是一剑刺出,直奔霍去病咽喉而来。 “去病小心!”杨川、曹襄齐声喝道。 霍去病哈哈长笑,向后猛然退出半步,一个马步侧翻,也不躲避公孙敖的那一剑,手中马槊骤然斜刺而出,却是一招两败俱伤的打法。 俗话说的好,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这二人一高一低、一壮一弱、一老一少,手中兵刃也是一长一短,恰好形成鲜明对比,让观战众人一阵心惊肉跳,每一个人手心里,自然而然的便捏出了两把冷汗。 “来的好!” 公孙敖侧身避开霍去病的一招‘毒龙刺’,手中青锋剑随手格挡一下,再顺势一甩,霍去病便不由自主的一个踉跄向前扑出两步。 公孙敖阴沉着脸,刷刷刷就是三剑。 霍去病侧身翻滚倒地,险之又险的避开公孙敖的三剑劈刺,手中马槊横扫而过;同时,还不待招式使老,手腕一翻,变扫为挑,直戳公孙敖的胸腹处…… …… 劈砍刺戳,横扫格挡,有来有往。 转眼间,公孙敖、霍去病二人便交手三五十个回合,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嗯,就是一时半会的,谁也奈何不了谁。 不过,从体力上来说,终究还是公孙敖大占上风。 即便如此,公孙敖却早已觉得面上无光,堂堂校尉大人,三招两式不能拿下麾下将士,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羞辱。 于是,他便想使出杀手锏…… “叮叮当当的,本宫还以为来了几个铁匠呢,却原来是在打架斗殴啊?”便在此时,一身宫装的‘小满姑娘’走下阁楼,只瞥了两眼,便没了兴致。 只见她。 嗯,脸上的青紫肿块就甚为典雅、高贵,要不是在之前的‘严刑拷打’时,让杨川揪掉头发好几绺,露出几片白生生的头皮,她那如云发髻倒也尽显皇家尊贵。 她对自己满是淤青伤痕的容颜浑不在意,只是满眼关切的看向杨川,却发现他满脸都是血,一道鞭伤赫然刺目。 “小郎君!” 小满姑娘脸色大变,三步并做两步的疾奔过来,脸上痛惜怜爱之色就十分的明显“谁干的?谁用鞭子抽打我家小郎君的?啊? 是不是你?还有你?” 不少羽林孤儿默默看向公孙敖,却硬是没敢吭声。 只有曹襄却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哈哈大笑,指着公孙敖怪叫“哎呀呀,小满姑娘,你家杨川小郎君被人欺负啦。 瞧见没,就那位公孙敖公孙大爷,一鞭子抽下来,你家小郎君直接就被抽哭了。 婶可忍叔不可忍,啧啧,杨川小郎君,你这俊俏小脸都被人一鞭子抽破了,就连本侯看着都好心疼啊……” 小满姑娘大怒,却还不忘柔声对着杨川说一句“小郎君且忍忍,回头妾身给你敷药……” 此女顺手接过曹襄暗戳戳递过来的一把佩剑,柳眉倒竖,大踏步的奔到场中,扑上去对着公孙敖就是一顿乱剁乱戳,浑然不顾刀剑无情,口中厉声喝问 “公孙敖,谁让你用鞭子抽打我家小郎君了?你不说话是吧?好,我剁死你个老贼!” 正在与霍去病厮杀缠斗的公孙敖,陡然看见此女,大喜之下却又大吃一惊,却实在是她的那张脸……哪个狗贼吃了熊心豹子胆,竟如此狠心,将堂堂大汉公主给揍成了猪头? 在这一个愣神间。 公孙敖一时疏忽,差点就被霍去病一马槊戳在小腹处,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避开霍去病的一记横扫,随手格挡开小满姑娘的一通乱砍,猛的向后退出七八步,叱骂道“霍去病,你狗日的先等等,回头耶耶再教训你!” 霍去病收住马槊,盯着老贼哂笑不已,却是一脸的不服,并往地上使劲唾了一口口水“呸!” 这边公孙敖刚刚站定脚跟,小满姑娘却疯了似的扑上来,挥舞手中宝剑,犹如泼妇打架斗殴那般不依不饶的乱砍不已,口中娇斥连连“公孙老贼,让你鞭打杨川小郎君,让你鞭打杨川小郎君!” “老娘今天跟你拼啦!” 公孙敖无奈之下,只好随手格挡,口中叫屈不已“公主息怒,请容末将分说一二……” 小满姑娘哪里听得进去,一把剑被她挥舞的‘呜呜’作响,简直就当成一把菜刀乱砍乱剁,根本就没有什么章法。 公孙敖连连退避,口中还在关切的询问“公主您受伤了?快快告诉末将,是哪个狗贼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不料,听闻此言,小满姑娘更增几分恼怒,厉声叱骂“谁胆大妄为了?啊?谁胆大妄为了?本宫剁死你个老贼!” “剁死你!剁死你!剁死你!” 公孙敖心中一阵叫苦不迭,即便他随手即可将她打倒,偏生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连连后退,随手格挡她的‘王八剑法’,一时间就很是狼狈。 众人都看呆了。 尤其是曹襄,更是瞪大了双眼,口中啧啧称奇“啧啧啧,到底是姓刘的种,杨川你看,这一股子泼辣劲儿,是不是比母亲还要厉害啊?” 杨川默默擦拭着脸上的血污,神色淡然,恍若眼前这一切跟自己没什么关系,随口道“是么?” 曹襄瞅一眼杨川,低声道“公孙敖是我舅舅十分喜欢的一名悍将,颇有战功,你可别动什么心思……” 杨川抬头,瞅着场中公孙敖被小满姑娘追着乱砍,温言笑道“我一个小小羽林郎,何德何能,敢与校尉大人扳手腕? 曹襄,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我困倦得很,先去睡一会儿。” 言毕,他头也不回的上了阁楼,‘咣当’一声关上门,果然倒在木塌上呼呼大睡,转眼间便鼾声大作…… …… 当天晚上,公孙敖快马加鞭赶回长安城,在未央宫求见了刘彻。 “这么说,霍去病能与你交手三五十个回合而不曾落败?” “满月儿的伤势严重不?要不要让太医赶过去救治?此事须严格保密,切莫让她母亲知晓,记下了?” “哈哈哈,曹襄这小子一贯顽劣,回头朕在他屁股上踢几脚,狠狠的抽上几鞭子,好给公孙校尉消消气、解解恨。” “至于鬼谷之事,就算了吧。” “那些为国捐躯者,就当成战死上报,朕让内府那边厚厚赏赐其家人也就是了。” “……” 听着皇帝轻描淡写、不痛不痒的一番话,公孙敖憋了一肚子的恶气,几次想说话,却是硬生生的都没插上话。 之前的禀告就很清楚,皇帝为何避重就轻,闭口不说重点呢? 好不容易等到刘彻说的口干舌燥,端了一碗酒浅饮一口,公孙敖赶紧说道“陛下,十三级中更卿爵、秩比三百石羽林郎杨川,带头闹事,虐杀陛下恩养的江湖高手,动手殴打满月公主,还唆使霍去病、曹襄二人违抗军令,实在是罪大恶……” 公孙敖正说的起劲,突然,刘彻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响亮的哈欠“哎呀,朕今日在上林苑追逐一只白鹿三个多时辰,差点将一身骨头给抖散架了。 公孙校尉,这样吧,有事咱回头再说,朕要先去歇息了。” 言毕,刘彻站起身来,向后面暖阁走去。 公孙敖心下恼怒,语气自然而然的便有些生硬,朗声说道“陛下,杨川小贼目无国法,蔑视军纪,犯下此等滔天大罪,便须……” 刘彻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便须如何?” 公孙敖深吸一口气,道“便须将其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刘彻沉吟几声,颇有深意的瞅着公孙敖,半晌不语。 未央宫里的气氛,渐渐变得沉闷起来。 公孙敖被皇帝盯得有些发毛,讷讷道“陛下,那杨川小贼心怀叵测,图谋不轨,此次戕害鬼谷诸高手,莫不是与各地诸侯王有所牵涉……” 刘彻终于笑了。 他侧头看向大殿一侧,笑问一句“大长门睡得可还舒坦?” 靠坐在一根巨大柱子上打盹的崔九赶紧起身,躬身道“禀告陛下,刚刚睡着,尚未梦见周公便被陛下给唤醒了。” 刘彻笑骂一句,指着公孙敖说道“那个鬼谷之事,朕只管支付钱粮金帛,具体事宜可是你二人操持的,现在出了这一摊子烂事,你们商量着去办就行了。” “对了崔九,明日一大早,你调配一些活血化瘀的伤药给我的满月儿送去,再将杨川小贼狠狠的打上一顿,替她出一口恶气。” “简直不像话,竟敢殴打朕的女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刘彻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三两步便进了暖阁。 崔九装模作样的拱拱手“是,陛下。” 公孙敖却有些愕然,一把扯住崔九的衣袖,怒道“大长门,陛下、这是何意?”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准打脸啊 <\/b> “陛下何意?” 崔九双手拢于袖中,老神在在的瞅着公孙敖,颇为冷淡的说道“听说公孙校尉与谷中主事公孙离是本家?” 公孙敖勃然大怒,冷笑道“大长门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说,你要那一群小兔崽子将我公孙敖也一并戕害? 某家知道,霍去病是你崔九老贼的弟子,你自会偏袒与他,这本就无可厚非,可是大长门,鬼谷是陛下亲手创设……” 公孙敖还要继续往下说,崔九却从袖中取出几卷丝帛递给他“公孙校尉,看看伱那位本家兄长的好本事。” 公孙敖疑惑的接过丝帛,随手翻看几眼,登时便脸色大变,涩声道“大长门…此事当真?” 崔九突然叹一口气,道“公孙离武功高绝,为人也还仗义,只不过,这人啊,有时候太过仗义了,可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他与淮南王刘安的女儿,也就是咱们的那位刘陵翁主,相交匪浅,他家中的七百倾良田、三千二百五十四名仆役,也都是那位刘陵翁主馈赠,公孙校尉,你可知晓?” 公孙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骂道“公孙离那畜生,竟敢泄露我羽林军新式军粮的配方!” 崔九嘿然笑道“区区一份锅盔的烹制手法,泄露出去也就算了,反正迟早都要将麦子的吃法推行天下,让百姓人家多一份绝佳吃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公孙校尉,你那位堂兄泄露出去的,可不仅仅是军粮啊。” 这一下,公孙敖彻底愣住了“难道还有?” 崔九伸出两根手指,在公孙敖手中的一叠丝帛中间抽出最下面的一片“瞧瞧,这便是你那位堂兄写给刘陵翁主的密信,其中提到战马饲料配方,这可是连你公孙敖都不知道的绝密吧……” …… 杨川睡了足足八个时辰方才幽幽醒转,半睡半醒中,他没有睁眼,而是习惯性的伸出手去,想抚摩几下豹姐柔顺毛发。 这个习惯不好,可没办法啊,豹姐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整个就一八爪鱼,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雪山之王”的样子! 而且,豹姐的睡相也不太好,时不时的,还会迷迷瞪瞪的用它肉乎乎的爪子蹭一蹭他的脸…… 结果,入手温软。 杨川吃了一惊,这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猛的翻身坐起来,却将一个臭不要脸的人形妖精掀翻在一旁。 “刘满,你想干嘛!” 杨川赶紧掀开被子,低头检查一下,暗松了一口气,没好气的骂道“谁让你进来的?豹姐呢? 你一个妇道人家,看看你这睡姿,看看你这睡相,简直就…嗯,简直就臭不要脸!” “小郎君,醒啦?” 刘满被杨川掀翻,也不生气,而是伸出两条胳膊,想要再一次上来“你才睡了八个时辰,来,再迷瞪一个回笼觉。” 杨川一把拨开她的爪子,骂一句“想得美”,便直接跳下木榻,开始刷牙洗脸。 刘满软哒哒的趴在榻上,吃吃笑道“杨川,你说怪不怪,本宫…咳咳,妾身怎么就觉着,你漱口洗脸的样子都如此好看呢?” 杨川含着一口淡盐水,仰着脖子,“啊哈哈”的漱了漱喉咙,随口吐在一个木桶里,随口道“老子跑路的姿势更帅。” 刘满愣了一下“帅?帅是什么意思?” 杨川懒得理会这个刁蛮公主,往一只十分考究的鎏金铜盆里舀了两瓢清水,便开始洗脸。 他头脸上的鞭伤很重,从鬓角一直到下巴,裂开一道指头宽的口子,如今虽说已经结疤,但依然青紫外翻,导致半边脸都肿起来了,应该会很疼。 他却似乎混不在乎。 伤口不能见生水,要不然容易引起感染,杨川才不会去触那个霉头,故而,他只是捞了一把清水,将没有受伤的半边脸胡乱洗了洗。 “小郎君,你的伤口疼的厉害吗?”刘满柔声问道。 “不疼啊,舒服的很,”杨川一把推开窗户,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舒坦的想尿尿,“我挨过羌人的鞭子,挨过匈奴人的鞭子,如今,再挨上公孙敖的一鞭子,这不就扯平了么?” 这几句话说的就很平淡,或者说,很冷淡,若是让曹襄听见,定能感觉到一抹隐约的杀机。 只可惜,刘满听了,却只是一阵心疼,忍不住跳下木榻,想伸手抚摩一下“小郎君”脸上的伤痕。 杨川一把拨开她的爪子,骂道“你能不能矜持一点?看你这妖精模样,简直就、简直就…” “简直就臭不要脸是吧?”刘满突然生气了,仰着同样伤痕累累的一张脸,哭哭啼啼的骂道“你们这些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就臭不要脸了,怎么啦?” “哄骗人家的时候,你还叫人家小甜甜,你打我的时候,咋就那么狠心呢?” “杨川,你才臭不要脸呢,你就是一个臭不要脸的大骗子!” “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刘满越想越伤心,越是伤心就越是恼怒,干脆扑上来就是一顿乱抓乱抠,甚至,还想抱住杨川咬上几口,哪里还有刚才的柔情似水? 杨川一阵头大,一把撕开她的手,便想从窗户里逃出去。 不料,刘满的兵刃功夫不行,可拳脚却丝毫不差,而且,与馆陶大长公主、平阳公主一样,手上的力气死是一个大,一把扯住杨川的脚腕,顺手将他甩到地上。 好巧不巧的,脸上鞭伤正好磕在木板上,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刘满,你这个变态!” 杨川也生气了,头也没回,便是一脚蹬出去。 刘满一声痛呼,却是被杨川一脚蹬在脸上。 两个人捂着脸,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咝咝咝”的吸着冷气,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准打脸!” 两三个呼吸后,二人异口同声的怒吼一句,然后,便如两只凶残的豹子,开始在阁楼上相互伤害起来…… …… 甲字号野战营的羽林孤儿们结束晨间训练,刚刚返回,才要动手生火做饭。 陡然间,听到阁楼上传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一个个的都呆住了。 那些羽林孤儿人小鬼大,坏的很,互相对视几眼,挤眉弄眼的偷笑不已。 曹襄本来都快要累垮了,正躺在马扎子上长吁短叹,不住口的咒骂霍去病不是人,这是想要练死他这位“舅子哥”。 不料,听到阁楼上“嘭嘭嘭、啪啪啪”的声响,登时便满血复活,从马扎子上一跃而起,往阁楼跟前奔过去几步,一边竖起了耳朵偷听,一边咧嘴傻笑“啧啧,厉害厉害,大白天的就整这么大动静,本侯自愧不如,甘拜下风,望而生畏,畏之如虎啊……” 听着曹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众少年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就开口点评了几句“咱们这位羽林郎,还真是生猛的紧呐!” “嘁,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夜里连一泡尿都夹不住,每天晚上尿炕,害得弟兄们每天帮你晾晒被褥?” “狗日的你再说,耶耶我……” “你就怎么着?用羊毛绳子给绑了?” “耶耶我就今晚钻到你的被窝里去,尿你一身!” 这些羽林孤儿,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正是性格跳脱的时节,只要有一点点快乐,就能嘻嘻哈哈的闹半天。 唯有霍去病,却很是不解,提着马槊听了好一阵子,却终究不得要领,不由得心生焦躁,骂道“你们这些懒货,还不生火做饭,听听听,听个屁啊!” 然后,他觉得还是不解气,抬脚将一只陶盆踢得飞出去,嘟囔着骂道“杨川这狗日的不像话,这大好时光不出来训练,躲在阁楼上玩耍,简直臭不要脸!” 曹襄听了霍去病的话,调笑一句“妹夫啊,你小子这是少年不知玩耍好,使枪弄棒白了头啊。” 霍去病十分鄙夷的瞥一眼曹襄“滚!” …… 就在众少年闹作一团时,崔九与公孙敖来了。 他二人一出现,羽林孤儿们立刻闭嘴了,劈柴的,烧火的,剁肉的,淘米的,洗菜的,躺平了等着挨训的… 总之,就很安静。 公孙敖的脸色不太好,带着一股子明显的颓丧之气,凶狠冷厉的扫视一圈,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 崔九老贼却一改平日里的阴冷,双手拢于袖中,笑眯眯的瞅着霍去病、曹襄等人,道“生火做饭呢?怎么不让杨川动手?你们这些臭小子,打打杀杀的还行,这要是论及烹制美食,还得是杨川那小子……” 就在这时,阁楼的窗户“嘭”的被人撞开,刘满披头散发的探出半个身子,一边挣扎着往出爬,一边大声呼救“霍去病救我!” “曹襄,快来救我…啊!” 却是被杨川一把扯了进去。 公孙敖勃然大怒,刷的抽出佩剑,大踏步的向阁楼奔去,口中骂道“杨川小贼,你竟敢殴打公主殿下……” 这一章被审核屏蔽,估计放不出来了,厨子修改后重新发,如果原文放出来,大家记得跳订啊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刘彻的奖励 <\/b> 这一顿饭,就等待的很漫长。 刘满临窗而坐,以方便她时时刻刻都能‘窥视’杨川,曹襄、崔九陪侍左右,一声不吭的喝酒;公孙敖、霍去病面对面的坐在下首,这二人大眼瞪小眼,彼此看不顺眼; 至于杨川,自然成了厨子。 谷中食材单调,多以谷物、粟米为主,不过,羽林孤儿们出去一趟,便猎来几十只山羊、麋鹿、野鸡和獐兔等野味,肉食倒是极为丰富。 另外,此间栽植的各种名贵药材,长势喜人,其中有不少杨川苦苦寻觅之物,如今,自然全都落入他的‘行囊’。 对于他的贪得无厌,崔九视而不见。 公孙敖却几次三番的呵斥,言说此间一草一木皆为皇帝所有,不得中饱私囊,否则,便要让杨川小贼再吃上几鞭子。 杨川恍若未闻,慢吞吞的将药材收拾好,这才开始做饭。 “去,将那十五只山羊剥洗干净,浸泡在清水中,半个时辰后清洗一遍,冷水下锅,水开后撇去汤面上的油脂、血沫等杂质,炖煮一炷香工夫后,换汤,开水下锅。” “那个谁谁谁,鹿肉、獐兔的肉直接炖煮有点柴,去找一些野猪油过来,将这几样调料加入精盐后涂抹在肉上,腌制小半个时辰了,烤着吃。” “野鸡肉也有点柴,这样吧,你们先将其剥洗干净,用我的秘制调料腌制起来,填入当归、黄芪、党参这几样药材,再用烂泥糊了,咱们烧着吃。” “……” 二十一名羽林孤儿忙得脚不沾地,偏生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要不是崔九、公孙敖那两个老贼在场,估计很快便会嘻嘻哈哈的嬉闹起来。 杨川躺在马扎子上闭目养神,随口指点着让羽林孤儿们去干活。 冬日的阳光,透过谷中温润空气,晒在他的脸上、身上,就觉得暖烘烘的,浑身的骨头都觉得懒洋洋的,语气自然便显得十分慵懒。 尤其是他俊俏小脸上,那一道可怖伤痕,不但没有让他变得面目狰狞,反而别有一番滋味,让刘满的一双眼睛啊,根本就难以自拔。 “公主莫要着急,这杨川的饭食可是一绝,就是比较耗费时间。” 眼瞅着刘满伸长了脖子,不住的向外张望,两道目光始终不曾离开杨川半寸,崔九老贼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陛下令我送来活血化瘀的伤药,公主可曾敷过?” 刘满随口应答“敷过了敷过了,杨川说效果挺好,不愧是崔九老贼亲手调配的,敷在伤处很是清凉、舒坦呢。” 崔九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这个臭小子! 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曹襄、霍去病二人‘库库’偷笑,却又不敢出声,两个人的脸上憋得涨红,只好使劲咳嗽几下以为掩饰。 “公主,陛下问你什么时候回宫居住?”崔九问道。 “不回去了,我满月之日,你们把我偷偷送出宫去,寄养在陇西皇甫家,不闻不问十五年,怎么,刘彻现在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个女儿了?” 刘满终于从杨川身上拔出目光,柳眉倒竖,奶凶奶凶的瞪着崔九“回去告诉刘彻,就说在十五年前,我刘满在满月之日就死了!” 崔九低眉垂目,拱手道“好。” “还有伱,公孙敖,不,公孙校尉大人,”刘满冷冷的盯着公孙敖,淡然说道“你身为羽林军统领,不问青红皂白,不能明察秋毫,随便用鞭子抽人,你怎么还有脸坐在这里等着吃饭? 杨川欠你公孙校尉的?还是他出身卑微,理应伺候你这位校尉大人?” 公孙敖黑着一张脸,一声不吭。 老刘家的姑奶奶是什么脾性,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当年的馆陶大长公主、平阳公主,便动手打过不少人,据说就连当初权倾天下的窦婴、田蚡都挨过揍,他公孙敖算个屁。 唯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杨川那小贼到底使了什么邪术,明明将这位‘满月公主’揍成了猪头,却偏偏能让她服服帖帖? “怎么,公孙校尉哑巴了,还是聋了?”刘满得理不饶人,继续追问。 “公主,末将没有哑巴,也没聋,委实是……”公孙敖脸色难看的说道“末将有失察之责,不过,身为羽林军统领,也有严明军纪、树立威信的职责。” 刘满冷笑一声“平阳侯曹襄对你冷嘲热讽,为何不去鞭笞?霍去病公然挑衅,敢与顶头上司动刀动枪、喊打喊杀,为何不去鞭笞?” 公孙敖不吭声了。 不过,从他涨得青紫黑红的面皮来看,已然是胸中憋了一口恶气,只是暂时尚未寻到一个机会,痛痛快快的将其宣泄出来罢了。 刘满怼了几句人,自觉替杨川出了一口气,心下甚是欢喜,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继续探头去看杨川…… 杨川躺在马扎子上闭目养神,实际上,阁楼几人的谈话一句不漏的听在耳中,心中却是一片宁静。 公孙敖固然可恨。 而最可恨的,却还是这种来自身份上的尊卑之别、上下之属,即便是他想要给公孙敖整个事,区区一个三百石羽林郎又能如何? 有一个问题盘桓心头,让他始终不得安宁,那就是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或者说,在眼下这个狗屁汉帝国,他杨川需要什么? 曾经以为,一块田,几间屋,几个朋友,几千斤黄金,一大片足以让他富甲天下的产业,便能让他安居乐业、逍遥快活。 当然,若有一个像模像样的爵位、官职或身份,那也是可以的。 如今看来,他这个厨子出身的小人物、小屁民,这思想境界还真特娘的不够高,眼界不够远,见识也不够广…… 一句话,自己还不够硬。 眼下,这个‘满月公主’刘满,的确很快便能让他杨川硬起来。 若是他顺水推舟娶了这位老刘家的姑奶奶,起码,像张骞、公孙敖、桑弘羊之流便不会如此随意的待他。 可问题是,公主这种生物,他怎么觉得有点无福消受? 想想馆陶大长公主刘嫖名义上的‘男人’,那个窝囊废陈午,就算他在世期间,对刘嫖老妇公然包养小白脸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敢怒而不敢言,杨川就觉得一阵心累。 刘满此女,性情乖张,但本质不坏,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绝非良配,这也是十分肯定的一件事。 所以啊,杨川只能先拖一拖,看一看;毕竟,他还是一个孩子,板着指头算一算,翻过年,他才十五岁…… “杨川,这都什么时辰了,饭食为何还没做好?” 就在杨川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心事时,公孙敖实在忍无可忍,大踏步的走出阁楼,扶着栏杆居高临下的质问道“身为羽林军,便须严格遵守时间,怎么,难道还要让公主等你的一口饭食?” 杨川暗叹一口气,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的说道“公孙校尉,你可以问一问公主,她若等的不耐烦,那就别等了。” 公孙敖冷笑道“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杨川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拱手道“禀告公孙校尉,军中自有军粮,若将士们觉得腹中饥饿,大可先吃锅盔、麦饭等干粮; 既然大长门令我烹制美食,宴请公主殿下,作为厨子,自当尽心竭力的做好这一顿饭食,免得公主殿下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这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有理有节,怼的公孙敖愣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好重重的冷哼一声,便要转身走进阁楼。 “公孙校尉,请留步。” 杨川突然喊住公孙敖,人畜无害的问道“属下在清剿鬼谷余孽时,曾在一位名叫公孙离的高人身上,搜出一些信函丝帛,属下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将其上缴给大长门; 对了,那位公孙离,与校尉大人什么关系?” 公孙敖脸色铁青,淡然道“是我本家兄长,怎么,你这位秩比三百石的羽林郎有想法?” 杨川拱拱手,笑道“我人微言轻,敢有什么想法?” “不过,公孙校尉,那位公孙离先生在临死前,还留下一句话,我也一并说于大长门了,怎么,他没有告诉过你?” 言毕,杨川混不理睬公孙敖那能杀人的眼神,开始有条不紊的调汤、品味,忙着去做饭了。 小样儿,公孙离那老匹夫临死前说过的话多了,鬼知道那一句对你公孙校尉大人不利?管他有用没有,先给这老家伙的心里钉一枚大铁钉,吓不死你,也让你疑神疑鬼不得安宁。 杨川的心里很亮堂,他与这个公孙敖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无论如何,今后都没有他杨川的好果子吃。 那就不妨先让这老贼心神不宁。 然后,就该他杨川心神安宁了…… 与天斗,其乐无穷。 这与人斗啊,还真特娘的步步惊心、如履薄冰,想想自从归汉以来,他还真不曾真正动心思与这些老贼缠斗,公孙敖算是第一个吧。 至于馆陶大长公主刘嫖。 在杨川的心目中,还真是算不上高明之极的战斗,因为,说到底,刘嫖是被她自己的骄傲、跋扈和贪婪害死的,他这个小小的厨子,不过是顺势而为,略微加快了一下速度而已。 “杨川,本校尉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十几个呼吸后,居高临下的公孙敖突然说道“皇帝对你、曹襄、霍去病三人的历练很满意,已传下旨意,提前结束此次冬日训练; 对你们的赏赐颇为丰厚,曹襄赏金三百斤、良田三百倾、牛羊牲口总计三千只;你与霍去病加爵至十五级少上造,金帛良田及牛羊牲口,与曹襄相等; 此外,你的官职也大有提升,如今与霍去病同阶,秩比九百石;霍去病为羽林郎,你为军侯,一起统领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 对了,听说你这位军侯大人不仅会种田,还善于做生意,单就是几坛酸菜、榨菜,便为你挣下钱财无数; 所以呢,本校尉打算今夜一回到长安城,便向皇帝请奏,令你杨川自行筹措粮草,修葺甲兵弓弩,保证野战营的一切后勤给养…… 杨军侯、觉得可行否?” 杨川蓦然抬头,盯着公孙敖,几乎咬牙切齿的骂道“公孙校尉,你,莫要欺人太甚!”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石二鸟 <\/b> 一场赏赐下来,杨川的反应最激烈,霍去病的怒气值最高,曹襄却最是沮丧除了金帛田地、牛羊牲口,刘彻兑现自己的诺言,将当利公主许配给了阳侯曹襄。 曹襄都快愁哭了,忍不住躺平在木塌上哀号七八声。 然后,这货一骨碌爬起来,当场吟诗一首“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一时间,阁楼里品鉴美食的众人,都愣住了。 崔九老贼伸出两根手指,在案几之上轻轻叩击,口中默念好几遍‘大汉平阳侯曹襄之口占一绝’,阴冷的眼眸中,竟泛上一层淡淡的泪光。 公孙敖本为粗鄙武夫,最痛恨的,便是那些个狗屁文化人的辞藻堆砌,因为他实在记不住那么多的生僻词汇。 可听了曹襄的这一首‘口占一绝’,忍不住便击节赞叹一句“好诗,真是好诗,某家都能听懂,自然便是传世佳作啊!” 然后,这老贼咂巴好几遍后,神情便开始黯然下去,口中低吟“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而那位‘满月公主’,刘满。 她听了曹襄的诗,端了一碗酸不拉几的醪糟酒,眼眶突然红了,那个眼泪啊,止不住的流淌下来,混杂着鼻涕口水什么的,将大半个脸都糊住了。 “杨川,你随量,妾身就干了!” 刘满端起那碗酒,一饮而尽,似哭似笑的喊一嗓子“来啊,给本宫满上!” 霍去病却一脸茫然,瞅瞅这个,看看那个,看上去就很是困惑,忍不住问道“这诗好听?曹襄,你背的什么破诗?简直狗屁不通啊! 你说说,伱都抽刀在手了,还跑去剁水,那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更何况,既然都拔刀在手,怎的还会愁苦不堪?男儿汉大丈夫不去沙场征战,那你还拔刀干什么?还什么狗屁不称意、什么明天弄扁舟,你要是敢去跑江湖,你舅舅保证打折你的狗腿你信不信?” 霍去病的一番‘解读’,让众人还一阵嫌弃,觉得这货除了打打杀杀,真是一点情调都没有…… …… 杨川坐在最下首,端了一碗清水慢慢喝着,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眼前几人,基本上没什么情绪变化。 被公孙敖明晃晃的阴了一把,他闹也闹了,骂也骂了,就差扑上去跟老贼拼命。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霍去病敢与老贼正面厮杀,凭借的是人家过硬的武艺与身子骨;他杨川这点小身板可不行,估计还没扑上去就会被人家打出屎尿来,那还不如仔细想一想其中的利害。 避害趋利,人之常情。 公孙敖这一招太阴损了,竟然将‘甲字号野战营’的粮草、甲兵弓弩、后勤给养一锤子砸给他杨川?这的确有些欺人太甚。 而且,也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羽林军不是藩属军队,也不是什么狗大户们的部曲、家丁等私人武装,而是皇帝的私军,岂容他人染指? 以公孙敖的老谋深算与见识,如此草率的‘馊主意’,肯定是不会出的……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是刘彻的意思。 只不过,刘彻借着公孙敖的口说出来,其中便多了好几层意思,就譬如试探一下他杨川?抑或是敲打?或者,干脆便是他一贯的手法,将杨川当成狗大户来看待了。 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刘彻终于要考察、重用他杨川了? 当然,这几层意思可能都有…… …… 一场原本需要三个月才能结束的“冬日训练”,却阴差阳错的,只进行了二十几日便草草结束。 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人回到羽林军大营,略做交割便被公孙敖扫地出门了。 “真要直接回封地?”曹襄骑在马背上唉声叹气,“本侯已经好久没去过天府人间了,杨川,要不咱们去长安城耍几天再回你封地?”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好啊,正好你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我这便给母亲写信,将你交还给她……” 曹襄苦着脸,赶紧说道“本侯的病还没好,哎呀,我这肚子疼的紧,赶紧回你封地,吃几天浆水面就好了!” 瞅着这货的一副无赖模样,众少年都偷笑起来。 杨川叹一口气,道“走吧,陛下旨意很明确,要我们甲字号野战营即刻出发,一边开荒种田,一边训练骑射……” 不得不说,刘彻的这一招还真有些玄妙,表面上是欺负杨川、曹襄两个“狗大户”,让他们二人筹措钱粮整备军马,可实际上,却等若是一石二鸟、敲山震虎。 一方面,看来是要着力培养霍去病,让他以眼下的二十一名羽林孤儿为老底子,打造一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一支精锐之师;另外一方面,却是不动声色的从老将手中剥了一部分兵权出来。 对于皇帝的这一意图,霍去病、杨川、曹襄三人略一体味,便心知肚明了。 不过,三个人谁都没有再提过这件事,就当是什么都不知道,反正他们的任务就是埋头开荒种田,往死里练兵就是了。 用杨川的话说,那便是‘艰苦奋斗、自力更生’。 尤其是杨川,更是清楚刘彻此举的真意—— 据史料记载,为了培养自己的年轻一代将领,逐渐剥离、替代和置换掉那些有豪门世族背景的老将,从而打击和削弱各地豪强势力,将皇帝权柄彻底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刘彻可是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 其中,加强期门、羽林两支皇帝‘私兵’,提拔和重用卫青、霍去病,这才是第一步。 所以,从整体来看,这一次明着吃亏,实则算是让杨川捞了一个天大的便宜能帮刘彻打造出一支天下无敌的少年骑兵精锐,这才是一份真正的泼天之功。 想通这一关节,杨川表面上愁眉苦脸,心中却颇为舒坦。 唯一让他心累的,便是那位所谓的‘满月公主’,刘满,竟也成了‘甲字号野战营’的人,连一个亲卫、侍女和靠山妇也不带,算是彻彻底底的赖上了杨川。 对此,霍去病委实难以接受。 军中兵卒中,藏着一个小妇人算是怎么回事?就算撇开‘妇人不能入行伍’这一套封建迷信说法,单就是给甲字号野战营塞入一位老刘家的姑奶奶,便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杨川,你能不能想办法将那小娘皮给撵走?” 行军途中,霍去病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对咱们不放心,派来一位大汉公主过来监军?真是岂有此理!” 杨川却一反常态,笑道“不就多一名女兵么,不至于啊。” 霍去病气闷至极,回头瞥一眼混在一群少年中间,鼻青脸肿、得意洋洋的刘满,没好气的骂道“反正是你的妇人,你就约束好,若胡搅蛮缠、不服管教,那就赶紧让她滚蛋!” 杨川温言笑道“去病,这凡事都须辩证看待。” “正面看来,皇帝敢让你单独拉出一支队伍来,远离羽林军大营,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对你很看好,也很信任,这是要重用、培养和提拔你霍去病的征兆。” 这有些话啊,杨川不能说出来,尤其是面对霍去病。 与贼鸡贼鸡的曹襄不同,霍去病就是一个铁憨憨,满脑子可都是兵甲、战马、军阵与征战,谁知道会在皇帝面前暴露一些什么呢。 你想想啊,在京师之地,皇城根下,出现一支完全独立的精锐骑兵,哪个皇帝能放心? 至于说往甲字号野战营里掺沙子这种事情,霍去病不是不清楚,相反的,这小子应该是心知肚明…… …… 隆冬时节的关中之地,真是美极了。 尤其在雪后初晴时,云雀、黑枕黄鹂、太平鸟、大山雀们纷纷出来觅食,在碧蓝色的天空下展翅翱翔,给这片寂静之地平添一份生机。 两百余里路途,羽林孤儿们加把劲儿,还不到晌午时分便到了。 “杨川小郎君,前面那片便是你的封地啊?”刘满策马追上来,笑意嫣然的说道“回头我给咱们搞些金子,再买上几万亩良田好不好?” “不好。”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 “为什么不好?不行,我偏就要买,将渭水东面的那一片几万亩都买下来送给你,气死你!” 刘满混不理睬杨川的反对,用马鞭指着远处雪原,满眼都是憧憬之色“那片荒地不错,回头用栅栏围起来,里面饲养一群麋鹿、山羊什么,就是一个不错的牧场。 对了,靠近秦岭的那片林地也不错,回头全都买下来,妾身给小郎君搞一些老虎、犀牛、棕熊什么的,再修筑一座小城,便叫它……嗯,就就猎熊馆吧。” “还有,咱俩体单力薄,需要好好打熬筋骨,这样吧,西面的那片坡地,回头买下都圈起来,咱饲养几千只野猪,你我二人每天杀杀猪什么的,多好啊……” “……” 听着刘满兴致勃勃的‘展望未来’,霍去病听得烦躁无比。 曹襄‘库库’偷笑。 杨川却是一阵心惊肉跳,忍不住想起馆陶大长公主家的‘长门园’,可不就是有牧场、猎熊馆、野猪圈么? 他冷着脸斥道“你若再哔哔,老子就!” “小郎君,你就如何?” 刘满不知想到什么,竟突然脸颊飞红,低眉垂目的说道“杨川,我是大汉公主,是刘彻的亲生女儿,也算是有点身份的妇人,你以后可不准打我的脸了; 否则……嗯、总之,不能让他知道!”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卓氏的请求 <\/b> 回到封地后,杨川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领着豹姐、曹襄、刘满和几只傻雕,像一个称职的地主老财,先在自家的田地里巡视了一圈。 这是他用血汗、用小命挣来的一片产业,是他在汉帝国的第一个家园,在感情上,总有点莫名的偏爱,真应了一句老话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这片封地啊,如今就是杨川的命根子。 他喜欢这种感觉,仔细的查看着周围的栅栏、围墙、草垛,以及那些家禽圈舍、鱼塘、引水渠、蓄水池等,这些事物,让他有一种踏实感。 对于杨川的这种喜好,曹襄早已认命,一脸的逆来顺受,只要发现栅栏什么的有问题,便会主动上前去修缮,差不多就一狗腿子,似乎比堂邑父还要上心许多。 霍去病与二十一名羽林孤儿,自然变成了‘保镖’,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 刘满则是满眼的惊奇与喜悦,忍不住便要策马狂奔一番,却被杨川当场镇压“刘满,你若在农田庄稼地里纵马狂奔,信不信我治死你?” 刘满笑意嫣然的贴过来,口中刚呢喃一句‘不嘛、人家就想骑马’,便被杨川一脚踢得滚出去两三丈。 刘满登时闭嘴了…… …… 一个多时辰后。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杨川家的庄子里肉香四溢,酒气弥漫,沉寂二十几日的庄院里,到处洋溢着暖意。 主人回来了。 堂邑父高兴的像一个孩子,系着一条麻布围裙,使出浑身的本事,杀鸡宰羊,整治了二十几样最拿手的吃食。 这个匈奴人心灵手巧,很多东西一学就会,像什么爆炒鸡胗子、羊肉汆丸子、葱爆羊肉、小鸡炖蘑菇、酱香牛腱子,就算没有杨川亲手烹制的那一股子鲜香,却也算得上是极品美食。 加上八个凉拌菜、八个小腌菜,再端上来一盆酸爽宜人的浆水面,便让人很有食欲。 本来呢,这一顿饭食,杨川是打算要自己亲手烹制。 不过,堂邑父却死活不依,生怕累着自家小郎君,杨川只好作罢。 跪坐在杨川身边的刘满,矜持、羞涩而典雅,媚眼如丝的帮杨川夹菜、斟酒,低眉顺眼的像个受气包小媳妇,就让曹襄羡慕不已。 想起当利公主,这货忍不住又想吟诗一首,却实在是最近没有向杨川“买诗”,憋了半天就一句“抽刀断水水更流…” 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便在此时,堂邑父快步走进来,躬身禀告“小郎君,有一队人马向庄子方向开来,要不要启动机关?”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了。 “一队人马?约莫多少?”不等杨川开口询问,霍去病忽的站起身来“来啊,准备迎敌!” 二十一名羽林孤儿轰然应诺,齐刷刷的站起身来。 “别着急慌忙的,先搞清楚事情再说,怎的如此毛躁,”杨川摆摆手,转头问堂邑父“堂邑父大叔来者何人?有多少人马?” 堂邑父道“天色已晚,一时间看不太清楚,不过,前面的暗哨传来讯息,说好像是一支车队,数量极多,一眼望不到头,至少也有二百余辆吧。” 听到此话,就连杨川都坐不住了。 关中之地,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车架,的确是极为罕见,莫非是哪位皇家贵人来了? 就在此时,平阳侯曹襄门下的一名部曲快步进门,躬身见礼后道“属下已然探查清楚,是蜀中卓氏家的车架,总共来了二百叁拾伍架马车,里面不知装载何物,车辙入地一寸有余,看上去应该是精铁之物。” 杨川笑了。 他摆摆手,让大家都落座“是卓姨来了。” “卓姨!” 曹襄大喜,一屁股坐下来,轻咳几声,整理一下衣冠,淡然道“那个谁,杨川啊,你现在身边有我表姐陪伴,不太方便接见妇人,就由本侯单独与卓姨谈谈吧。” 对于这货的无耻,杨川、霍去病等人一概无视,继续笑谈、吃肉、喝酒,坐等卓氏的到来…… …… 两百车精铁,三十五车精铁矿,加上其他零碎东西,让杨川家的库房都装不下,只好在露天堆放。 一直盯着卸完货,卓氏方才求见杨川,这让刘满很紧张。 因为,作为一个外人,如此做派显然不合礼仪,她忍不住嘀咕一句“小郎君,听说蜀中卓氏明艳无方,诗词歌赋,才情第一……伱给我说清楚,你俩之间是不是有染?” 杨川直接一句“闭嘴!” 刘满嘟囔一句“讨厌”。 也不见她有何过度,只是往端正坐了一下,一张脸略微上扬几分,眉宇间的那股子皇家公主气象便显露无遗,就连头上的黄金步摇也纹丝不动。 杨川侧脸瞪一眼,心里也是佩服不已。 看来,这当公主的其实也挺不容易,光是‘仪态万方’一项,就足够那些商贾之家的妇人学习几辈子了。 卓氏一进门,一双妙目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直接停在刘满身上,敛衽施礼“商贾之女卓文君,见过贵人。” 然后,在刘满微微点头之后,方才依次见过曹襄、霍去病,最后看向杨川“杨川公子近日可安好?” 杨川微微一笑,刚要开口。 不料,曹襄却抢着笑道“哎呀,这大冷天的,来来来,卓姨,坐到本侯身边来,喝一口酒了暖暖身子。” 说着话,这货直接屁股一挪,腾出一块地方。 卓氏却告一声罪,继续瞅着杨川笑眯眯的说道“杨川公子,听说你庄子上的杨氏酸菜、杨氏榨菜鲜脆可口,清爽宜人,堪称天下一等一的美味佳肴; 故而,卓氏不胜冒昧,带来黄金三百斤、蜀锦五百匹、蜀中野生花椒等香料五百斤作定金,前来采购一批运往蜀中售卖,还请杨公子莫要推辞为盼。” 这妇人年纪虽过四十,不仅不显老,反而更有一番风味,加上一口蜀中方言颇为浓郁的官话,简直就令人忍不住的想与之亲近。 杨川却很是淡然,温言笑道“不巧的很,我杨氏腌菜、杨氏榨菜,可是全都交给平阳侯在长安城、关中一带售卖,如今,已然卖掉一大半,库中尚存几百坛,不妨回头给卓姨装上几十坛尝尝鲜。” 卓氏甚为遗憾的叹一口气,幽然说道“明年开春后,我卓氏出钱出人,你杨公子出配方,五五分成如何?” “好啊,卓姨不愧是生意人,”杨川转头看向曹襄,“平阳侯觉得怎么样?” 曹襄嘿嘿笑道“这要是别人跟本侯抢生意,保证弄死他狗日的,不过,既然是卓姨,娜美湿了……” 曹襄此言一出,卓氏赶紧施礼感谢“卓氏谢过平阳侯。” 曹襄咧嘴笑道“好说好说,这回头啊,你送过来三五百名蜀中女子就行了,本侯不怎么挑食,只要容貌绝佳、体态丰腴、肌肤如雪、前凸后翘、声言甜美……” 听着这货越说越离谱,杨川直接一句“如此甚好,听说当利公主温柔娴静,从来都不吃醋。” 曹襄立刻闭嘴了。 “卓姨,你应该是为新式步犁而来的吧?”杨川转头,瞅着卓氏笑道“其实呢,就算你卓姨不来,开春前也会给你一个满意结果。” 卓氏闻言,神情突然有些黯淡。 她垂头迟疑好几个呼吸,方才缓缓抬头,却已然是泪流满面,涩声道“卓氏此来,并不全为新式步犁的铸造,而是请求杨川公子施以援手,搭救我那不争气的夫君司马相如……” 终于回到正轨了,种田练兵压公主(注:镇压的压),升官发财斗老贼……嗯,就很厉害啊!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六章 长门宫怨? <\/b> “你夫君、司马相如?他能有什么事?” 杨川听了卓氏的话,眉头微微一皱,心下已然明白‘感情是那个大渣男,为了挣钱,给前任皇后陈阿娇当枪手,写了那篇着名的长门赋吧?’ “杨川公子、可否单独一谈。”卓氏迟疑道。 “不用了,此间没有外人……呃,对了,刘满,你先回避一下。”杨川随口吩咐一声,让端然而坐的刘满登时便破防了。 “杨川,你!” 刘满目光杀人,刚要有所动作,不过,看一眼阶下俏生生、柔弱弱的半老徐娘卓氏,她嫣然一笑,伸手抱住杨川胳膊,娇声道“小郎君,人家才不是外人呢。” 杨川刚要说话,只觉得胳膊上、肋下传来一阵钻心疼痛,却是这小娘皮借着撒娇,竟然对他下黑手。 这个掐人手法,简直与平阳公主如出一辙。 不愧是姑姑侄女,简直就……一言难尽! 杨川心中恼怒不已,此刻却只能面不改色的笑道“既然刘满说她不是外人,权当就不是吧,那个卓姨啊,伱说吧。” 卓氏垂泪道“司马相如昏了头,竟然为了区区一千两金子,替皇后陈阿娇写了一篇长门赋,幽怨凄婉,文辞自是极好,却是向皇帝诉说她这些年的心酸与哀怨。 杨川公子,你说,这还不是天大的祸事吗?” 杨川温言笑道“一篇诗词文章罢了,还能有什么祸事?哎呀卓姨,你看看我一个种田的农夫,卖腌菜的小贩,难道还能帮上你这种忙? 卓姨,你的新式步犁,开春时节保证送过去,决不食言; 至于司马相如这件事,我还真是爱莫能助;堂邑父,给卓姨看座,加一副碗筷,再添几个新菜,对了,再暖一壶酒给卓姨,看看这大冷天的……” 卓氏咬着嘴唇,以袖遮面,‘噗通’一声竟跪倒在地,哀声求告“杨川公子,妾身求告杨川公子,自然便有一些道理,还请公子莫要推却; 只要能让司马相如逃过这一劫,我卓氏的,便是你杨氏的,无论钱币、田产还是人,公子随时随地取拿任用就是了。” 杨川心下疑惑。 这个卓氏为何一口咬定,他杨川就能为司马相如帮上忙?自己不过一个十五级少上造、秩比九百石羽林军的军侯,何德何能啊! 要知道,如今刘彻正在对匈奴用兵,最为倚重的便是卫青,自然只能偏爱现任皇后卫子夫。 那个司马相如简直没脑子啊,在这种时候,为了区区一千两金子,就敢替前任皇后陈阿娇写下那篇什么狗屁‘长门赋’,借此向刘彻转达她的哀怨之情。 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卓姨,不是我推辞,实在是我人微言轻,根本就帮不上你的忙啊。”杨川沉吟几声,实话实说,“甚至,司马相如做下的这件事,就算是我母亲平阳公主都帮不上忙。 卓姨,其实呢,这件事也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皇帝也不至于为了一篇闺怨文章就杀人,最多也就是心中不高兴罢了。” 这话,杨川也没有骗卓氏。 史书所载,司马相如那个蠢货替陈阿娇写下‘长门赋’,刘彻心中恼怒至极,却终究只是从此疏远了他而已,并没有因此而杀人…… 卓氏却摇头道“妾身为了此事,动用一些不光彩的商贾之家的手段,能寻到你杨川公子的门下,自然是…有一些把握的,还请公子勿要推却啊。” 说着话,这妇人又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这让杨川有些束手无策,端了一碗酒沉吟不语。 霍去病早就听得厌烦无比,提了一坛酒,一声不吭的站起来,领着羽林孤儿们大踏步出门而去,竟是头也不回。 唯有曹襄却两眼放光,颇为高兴的瞅着卓氏“司马相如那种渣男,让我舅舅弄死才好呢;卓姨你放心,回头本侯给你物色一个年轻的,有权有势的,人品才情天下第一的…… 啧,这不就是本侯么?哈哈哈。” 卓氏施礼,垂泪道“平阳侯取笑了。” 曹襄哈哈大笑,刚要继续胡说八道,突然,一直不吭声的刘满开口了。 她先凶巴巴的瞪一眼曹襄,一句‘回头告诉当利妹妹去’,便让曹襄一声不吭了,然后,她才看向卓氏,淡然问道“你便是那位当垆卖酒的蜀中才女卓文君是吧?” 卓氏赶紧上前半步,怯弱弱的回道“正是贱妾。” “什么贱不贱的,妾不妾的,那个谁,曹襄表弟,给卓姨搬一个干净蒲团过来,就摆在本宫身边……对对对,你可以走开了!” “卓姨,过来坐。” 刘满将卓氏召唤到自己身边,抓着卓氏白生生的手好一阵抚摩,轻笑道“这天下的臭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就比如、嗯,就比如刘彻啊、杨川啊、曹襄啊什么的,反正就不是好东西!” 杨川、曹襄闻言,吓了一大跳,赶紧缩一缩脖子不吭声了。 刘满这个小娘皮口无遮拦,皇帝的名讳张口就来,还要死不死的把他二人的名字与皇帝名讳并列,这要是传将出去,让朝中那些老东西揪住不放,可不就是‘大不敬之罪’…… “卓姨,早就听说你当年的一些事迹,本宫甚为钦佩,还曾默默为你与那个什么狗屁司马相如祝福过,愿你们白头偕老、相濡以沫。” 刘满十分动情的继续说道“不料,后来听说那个司马相如得了刘彻的宠信,升官发财后,竟然抛弃当年与他同甘共苦的卓姨,却纳了一大群小狐狸精作小妾。 哼,这种臭男人简直就……简直就、臭不要脸!” 最后一句话,刘满说得义正辞严、咬牙切齿,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的却是杨川…… 杨川面无表情的端起一碗酒,与同样面不改色的曹襄对碰一下“平阳侯,干了。” 这妇道人家,你们要说司马相如就说呗,怎么还把怨怒之情顺手就能给转移到他杨川身上?简直就离谱啊。 不过,他也终于咂巴出一点味道了。 这个满月公主,莫非与陈阿娇有关?可是,他与曹襄、霍去病三人私下议论过,好像从未听说陈阿娇曾经有过一男半女啊。 崔九肯定知道其中隐情,可那老贼对此闭口不谈,就算杨川以美食相诱,都不曾透露过一丝半点的讯息,只是郑重警告杨川,切莫自己作死彻底得罪满月公主…… 杨川不动声色的瞅一眼曹襄,眨了两下眼睛。 曹襄微微摇头。 看来,曹襄也猜不透此女身份,那就只能回头问一下平阳公主,以她的身份和地位,应该知晓一些皇家宫闱的隐秘之事。 “卓姨,那个司马相如、真替陈阿娇写过一篇闺怨文章?” “禀告贵人,的确写过。” “不就一篇文章么,陈阿娇被夺了皇后身份,冷冷清清这些年,还不让人家抱怨几句?刘彻也太霸道了吧!” “……” 两个妇人之间的对话,渐渐变得奇怪起来,二人竟似一见如故,恨不得当下便焚香祷告一番,直接结拜为同生共死的好姐妹。 那个肉麻啊,杨川都快受不了了。 “我说刘满,你有完没完?”杨川冷着脸斥道,“人家卓姨是心中有事,咱们既然帮不上忙,就不要添乱了行不行?” 刘满突然冷笑几声,道“谁说帮不上忙了?哼,本宫偏偏就要帮这个忙,你管得着?” 杨川瞅着刘满的脸庞,似乎想要生气,却终究叹了一口气,道“刘满,司马相如的事情,咱们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他那人急功近利,这也算是一个教训吧。” 刘满却不管,抓着卓氏的手,温言抚慰道“卓姨你放心,此事包在本宫身上,不就一篇闺怨文章么,还能有多大的事情?” 卓氏大喜,直接跪拜下去“卓文君谢过贵人!” 刘满坦然领受了卓氏的跪拜,笑吟吟的说道“之前听你与杨川小郎君说什么新式步犁的铸造,本宫对农耕稼穑之事也不懂,你们就手去做好了。 杨川小郎君有一句话说的极好,便是有钱大家赚,有饭大家吃,这活人呢,总不能让尿给憋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卓氏连连点头,哪里还敢违拗? 然后,刘满接下来一句话,不要说卓氏,就连杨川、曹襄二人听了,也是目瞪口呆,暗呼一声‘窝草!’ “卓姨啊,本宫近日其实跟你一样,也遇到了一点难心事,”刘满叹了一口气,目光幽怨,“杨川小郎君出身卑微,也没什么背景,自然便没什么钱财粮食; 所以呢,本宫就想着要帮他置办几万亩田产,可本宫手里头也没有什么闲钱,真是难死个人了。 卓姨,回头借你家的马车一用,明日我便回一趟长安城,看看能不能向亲戚借一点钱币财物什么的,让我的杨川小郎君度过难关。 卓姨你可不知道,杨川小郎君是个好面子的男人,在外面硬撑着打肿脸充胖子,其实啊,他如今穷得连一条兜裆裤都穿不起了……” 这算什么?这便是赤果果的敲诈勒索? 不得不说,刘满的这一套行云流水的神操作,再一次刷新了杨川对‘大汉公主’这种生物的认知,对于索取贿赂之事,比喝凉水还简单。 杨川脸色难看,却又不好说什么,便干脆强忍着没吭声,只是端一碗酒慢慢喝着…… 卓氏却大喜若狂,抓住刘满的手,十分动情的说道“贵人不说,卓氏其实也早有此想法,只是担心杨川公子不愿领受,故而,先将渭河南岸的一万两千亩薄田买下来,地契上却是贵人的名讳。 卓氏此前不曾禀告贵人知晓,真正是死罪,该罚,该罚!” 说话间,卓氏从袖中摸出一卷丝帛递给刘满“这便是那片薄田的地契约定,大农令、内史等处的手续,已然全部办妥,并无任何遗漏……” …… 当晚,卓氏没有回长安城,而是在杨川的庄子上住了下来。 杨川有些心情烦闷,想要闷头睡上一觉,却被刘满纠缠得不行,只好板着脸骂道“刘满,你想害死我杨川就早点说,别特娘的软刀子顶我行不行!” 刘满冷哼一声,便要发怒。 杨川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她傻眼了…… 这本书厨子写的很认真,努力做到不神话,不黑化,不美化……所以,这个卓氏肯定吃不到嫩草,满月公主其实不是女主(狗头保命) 另外,因为前面屏蔽了两章,导致上一章的章节名乱了,不好意思啊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七章 脑壳好疼…… <\/b> “我杨川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太多的土地,就眼下这三千多亩,只需仔细打理、精耕细作就足够了。” 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十分慵懒的说道“占有更多的土地,不仅让我发不了财、挣不来大钱,还会成为我的拖累,根本就得不偿失,此为其一; 其二,占有田地太多,便与我如今十五级少上造爵位不相符合,已然触犯了大汉律,迟早会成为他人整治我的隐患; 另外,卓氏此番前来,司马相如的祸事不过是一个借口,她的真正目的,便是要将那一万多亩土地赠送给你,让你这蠢货再转手赠送给我杨川。 一句话,有人想阴我……” 刘满眨巴着眼睛,发了好一阵子呆,使劲搓几下脸蛋“区区一万多亩土地而已。还能有如此多的弯弯绕、阴谋算计?杨川,你这是有癔症了罢?” 她伸出手,想摸一摸杨川的脑门,却被一把拨开。 杨川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向外面走去“巳时三刻,本军侯要去巡营了,这是伱来封地的第一个夜晚,便准允你散漫一夜; 明日起,滚回军营去!” 刘满呆了一下,想要扑上来拼命,却被杨川冷冷的盯着“如果不想在甲字号野战营呆下去,你便上来掐我……” …… 野战营的营房,暂时借用的是曹襄家的‘养殖场’,七八座阁楼,周围用巨木、石块等临时构筑了一道防御工事,在霍去病的布置下,竟然已经有模有样了。 这家伙,果然天生就是带兵打仗的,就这么短短几个时辰,一座攻防兼备的营寨便基本成形了。 “杨川,你不去和我表姐玩耍,跑到大营来吃屎?” 霍去病站在营寨门口正上方的箭塔上,抱着一根马槊,十分二逼的挑一挑眉毛“身为军侯,不能及时归营,你还有脸进来?” 杨川没好气的骂道“赶紧开门,我有要事相商。” 霍去病冷哼一声,道“军营自有军营的规矩,想当初,周亚夫的北军大营,可是连先帝孝景皇帝都不能轻易踏入半步……” 杨川随口道“所以,周亚夫被灭了三族。” 霍去病愣了一下,挥一挥手,令人将营寨大门打开“怎么半夜跑过来了?莫不是被人扫地出门了?” “叫曹襄过来一下,咱说点事,。”杨川迳直来到霍去病的房间,直接躺平在马扎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很快的,曹襄便裹着一床被子进门,冻得瑟瑟发抖,竟是精溜溜的一丝不挂“嘶嘶嘶,冻死了冻死了,什么事赶紧说;对了杨川,莫不是为了卓氏一事?” 果然是贼鸡之人,一下便猜测出杨川的来意,那便可以免却不少前戏。 三人往壁炉跟前挪一挪。 “我觉得今晚那卓氏来得不对劲,想过来议论议论,”杨川低声道,“首先,刘满的身份来历,就算是平阳侯曹襄都不知道,她从何而得知? 其次,刘满藏身甲字号野战营,就住在我庄子上,除了皇帝、崔九、公孙敖和我们二十四人,可以说是绝密之事,她又从何而知? 此外,一出手便是两百多车精铁,这倒可以理解,毕竟,蜀中卓王孙家就是天下最大的开采铁矿、冶炼钢铁者,不足为奇;可是,渭河南岸、我封地对面的一万多亩良田怎么回事? 曹襄,你是狗大户,里面的弯弯绕应该更熟悉一些。” 曹襄沉吟几声,道“让你一说,此事还真的有些蹊跷。” “要知道,莫说渭河对岸的那片土地,就连咱们眼下这两块封地,其实也有问题啊,”曹襄难得一见的叹一口气,继续说道“司马相如那狗日的写了一篇上林赋,拍我舅舅马屁的同时,还顺带着提了一句,眼下的上林苑还不够宏大,不能体现大汉天子君临天下的恢弘与广阔; 所以,那厮便给我舅舅建言,扩建上林苑。 我舅舅那人你们不知道,出了名的好大喜功,只要有人夸赞,恨不得将绣了鸳鸯戏水的兜裆裤翻出来给人看,自然是大手一挥,不仅准了司马相如的建议,还给那厮升了个狗屁郎官,令他专门负责规划、绘图与筹建。 如此一来。 这个既能拍皇帝马屁、又能捞取太多油水的差事,自然而然的,便落在了司马相如的手上。 而最为糟心的,便是咱们这两块封地,刚好被圈在了上林苑规划图中……” 曹襄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杨川心中早已了然‘原来,上林苑的扩建早已开始了?’ ‘麻的,老子的封地,果然被圈在了上林苑里面!’ 霍去病却一脸鄙夷,只是不住口的痛骂司马相如不是东西,一个读书人,不想着好好读书报效朝廷,怎么尽干这种华而不实、歌功颂德、劳民伤财的阴损之事? “听听听听,这还是人干的事情吗?” “长安城外两三百里外,便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贱籍百姓成千上万,年景略微差一些,便能饿死一大片,这些话为何不对皇帝说?” “司马相如那厮一看就不是好鸟,阿谀奉承,趋炎附势也就罢了,想不到竟然还是这么一个祸国殃民的腌臜货!” 霍去病痛骂一阵,起身走到一个木架前,随手提过来一坛酒、三只大黑碗“来来来,先吃几口酒了消消气。” 三人没滋没味的喝着酒,听着壁炉里,新鲜松木在红彤彤的炉膛里‘哔哔啵啵’的响个不停,火苗摇曳中,映照着三个少年阴沉的脸庞。 终于,还是杨川先开口“别尽想着那些个有用没用的,这些家国大事是皇帝、大臣和读书人们应该考虑的;咱们是当兵吃粮的,弄死敌人,养肥我们自己,这才是正道。” 曹襄点头称是“对,杨川说的对。” 霍去病还要骂骂咧咧的继续说下去,却被杨川给打断了“去病,先解决眼下咱们自己的麻烦再说!” 这个铁憨憨,不是应该满脑子都是带兵打仗的事情么?怎么还有如此这般的一股子忧国忧民的不平之气? 在眼下的这个汉帝国,注定要成为冠军侯、大将军的人物,满脑子的不合时宜和忧国忧民,那也太危险了…… 霍去病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连喝两碗酒,终于不吭声了。 “我觉得,卓氏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曹襄沉吟良久,皱眉思索着说道“她一个商贾之家,所图者不过一个利字,应该不愿也不敢卷入这种烂事中来; 所以,以我的直觉与判断,她这次是被人骗了。” 杨川点点头,旋即又摇头,道“没那么简单,以卓氏的聪慧精明,若非为形势所迫,这种牵涉到皇亲国戚的大事,她根本就不敢沾手。 我觉得,她应该是为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曹襄侧头想了想,骂了一句脏话,怒道“卓氏老凉皮,简直太过可恨,竟敢与旁人勾连起来对付母亲和我平阳侯曹氏,不行,本侯这便想办法弄死她!” 杨川苦笑道“你平阳侯曹氏与蜀中狗大户卓王孙家互相撕咬起来,恐怕这才是人家的最终目的,毕竟,你们两家,可都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 听着杨川、曹襄两个人不断‘打哑谜’,云里雾里的,霍去病大眼瞪小眼,愣是没听明白,不由得焦躁起来“我说你们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事情?” 曹襄叹一口气,颇为同情的摆手说道“妹夫,这种事情你就别多想了,费脑子。” 杨川附和一句“是啊,去病本来就没多少脑浆子。” 于是,两个人便被霍去病一手捉一个,捏着脖子提了起来,直如两只小鸡,徒劳的挣扎、咒骂。 这憨货一脸的狞笑,悠然问道“是吗?” ‘嘭’的一声闷响。 杨川、曹襄二人的脑袋,重重的对撞在了一起…… 读者老爷曰想存稿的念头,是可耻的……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谁还没有个第一次…… <\/b> 次日凌晨,天蒙蒙亮,漫天都是星斗在闪耀,霍去病便领着‘野战营’全体将士去操练了。 其中,就连一贯好吃懒做、最喜欢装病闹事的曹襄也不例外,被霍去病一把从被窝里提出来,喝令几名羽林孤儿帮助这厮穿上几十斤的铁甲,并面无表情的塞给他一杆丈八马槊。 曹襄使劲挣扎、哭闹也无济于事,只好认命了。 不过,他有一个疑问“霍去病,为何杨川狗贼还在呼呼大睡,而不用一起操练?” 霍去病“他去操练,谁给咱们准备饭食?” 曹襄嘟囔着骂道“会做饭就了不起啊?本侯还会吟诗作赋呢……” …… 日上三竿时,杨川方才起床,简单梳洗一番后便开始吃早餐,同时,他让人将卓氏唤来一起用膳。 冬天的早饭,杨川向来不怎么讲究,也就一大碗羊肉泡馍,一块锅盔,四样凉拌菜,外加三五瓣大蒜,差不多也就能凑合了。 大蒜的种子,还是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数量极少。 所以,整个汉帝国,除了皇帝刘彻等寥寥数人估计能品尝几瓣,另外一个人便是杨川了,这让他想一想就很是满意。 要知道,大蒜可算是食材中的极品存在,不仅是绝佳的调味品,也是很好的营养品;当然,杨川之所以重视大蒜,并不惜花了很大代价,种植、繁殖了将近三亩,更看重的是它的杀菌能力。 杨川清楚的知道,在某一层面上,在眼下的汉帝国,一颗大蒜的营养和药用价值,差不多能抵得上一根人参—— 大蒜素的杀菌能力是青霉素的一成左右,对多种致病菌如葡萄球菌、脑膜炎、肺炎、链球菌及白喉、痢疾、伤寒、副伤寒、结核杆菌和霍乱弧菌,都有明显的抑制和杀灭作用;同时,还能杀死更多种致病真菌和钩虫、蛲虫、滴虫。 此外,生吃大蒜,还可以有效预防流感、肠道感染病,对于向来怕死惜命的杨川,如何不喜欢? 至于说羊肉泡馍配大蒜…… 好吧,目前来说,这一样美食,好像还只是杨川一个人的独享之物。 就连曹襄那厮也不例外。 为了给那位大汉平阳侯排毒续命,杨川曾经强迫他每天生嚼几瓣大蒜,估计是落下了什么不好的阴影,那厮现在一闻见大蒜辛辣刺鼻的气味儿,便会激烈反抗,就十分的抗拒。 这就很好,可以多留一些种子,明年便可以种植二三十亩,后年种植一百多亩,大后年…… “杨川公子好口福,”就在杨川一边享用美食,一边暗暗盘算时,卓氏来了。 这妇人不愧是商贾之人,见多识广,只看了一眼,她便已然断定,杨川眼前那一碟大蒜必然是一种难得一见的美食,自然便不经意的多看了两眼。 “这便是羊肉泡馍?” 卓氏瞅着堂邑父端上来的一碗羊肉泡,两只眼睛都笑成了小月牙,笑问“杨川公子,为何妾身的案几之上,没有那一样美食?” 杨川不动声色的问道“哪一样啊?” “就是那一样,白白的,圆圆的,尖尖的,”卓氏伸出一指,指点着那一碟剥了皮的大蒜,突然俏脸一红,“嗯,反正就是杨川公子最喜欢吃的那一样。” 杨川抬眼,很仔细的看着卓氏,心下都有些犯嘀咕了。 这妇人不简单,随便说两句话,便把人往沟渠里头带,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尤物,只可惜,她遇人不淑,终于还是被司马相如冷落成了一名怨妇…… “这是大蒜,也有人称之为胡蒜,”杨川捏起一瓣蒜递过去,“原产于西域,还是张骞带过来的种子,我便在田间地头上栽种了几颗。” 卓氏眼前一亮。 张骞出使西域,凿穿西域,不仅带来几十车羊脂玉籽料,还带来大量的植物种子和一张详尽的西域诸国地形图,可以说是轰动天下的一件大事。 作为汉帝国最豪奢的卓氏家族,自然也分到了一些‘域外特产’,像什么葡萄、核桃、胡萝卜等,就极为好吃,让她品尝过一次后,便念念不忘。 想不到,在杨川的庄子上,竟然也有那‘域外特产’? 卓氏早已看过杨川的吃法,竟是毫不犹豫的一口咬掉半颗大蒜,不带任何犹豫的使劲嚼了起来…… “哎哟~~嘶嘶嘶~~” “唔唔~~嘶嘶嘶~~~” “……” 一阵婉转哀鸣后,卓氏一手捂嘴,一手抚胸,早已是脸色酡红,双目湿润,两片丰润嘴唇竟似有些红肿,额头的汗水都打湿了鬓边柔顺的发丝。 吃一口大蒜,都能如此赏心悦目,简直就离谱啊。 杨川吃一大口羊肉,嚼一口蒜,再‘吸溜溜’的喝一口热腾腾的羊汤,舒坦的笑问一句“卓姨,可还喜欢我庄子上的吃食?” 卓氏赶紧收敛起自己的狼狈相,俏生生的说道“哎呀,香辣爽口,真是好吃极了。” “好吃,就多吃几口,”杨川笑眯眯的说道,“这玩意可不多见,就连平阳侯曹襄想吃一口,也还要苦苦哀求呢。” 卓氏讪笑道“妾身第一次品尝这域外特色美食,多少还有些不适应,让杨川公子见笑了。” 杨川摆摆手,温言道“人在世上,谁还没有个第一次?” “这大蒜呢,本就辛辣刺鼻,第一次食用肯定会有些火辣辣的疼,可到了第二次、第三次,自然便会渐入佳境,令人欲罢不能。” “正所谓一回生涩,二回熟络,三回四回方知其乐。” “卓姨,要不要再来一口?” 卓氏掩嘴一笑,眉角带笑的瞪一眼杨川“杨川公子果然是个妙人。” 杨川笑了笑,端着一碗羊肉泡馍细嚼慢咽,心下冷笑不已‘妙人不妙人,在绝对的权势和利益面前,简直就是一个屁!’ 这个卓氏啊,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 只可惜,身在大汉顶级富豪之家,无论是耳濡目染,还是家传之学,就算是她装了半肚子的诗情画意,终归抵不上一个权、一个利。 “杨川公子,妾身打算在你的庄子上多住几日,你可别撵我走哟。”卓氏有样学样,吃了一大口羊肉,喝一口羊汤,这才小心翼翼的咬了一点大蒜。 这一下,终于没有失态。 看来,杨川这小坏蛋说的没错,这人吃大蒜啊,还真是一回生涩二回熟络,至于说三回四回…… “卓姨,最近一段时间,我庄子上恐怕不能留你,”杨川突然说道,“皇帝传旨,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进驻此地,就算是丞相、大将军、御使大夫什么的,都不可轻易踏入半步。 卓姨,此为大汉绝密,伱可别泄露出去,要不然,你我二人的两颗脑袋,还不够皇帝砍……” 卓氏愣住了。 她几次欲言又止,却终于化为一声娇嗔“杨川公子,本来妾身不知此事,你这么一说,妾身、妾身可就百口莫辩了。” 瞅着卓氏略显惊慌的神情,杨川心里大致有了一个准确的判断卓氏的确是被人利用了。 “你可以学会忘记,”杨川笑眯眯的说道“就像司马相如忘却你一样,从此江湖大,司马郎君是路人,多好。” 卓氏闻言,垂头沉思良久,这才缓缓抬头问道“杨川公子的意思是说,司马相如这一次大祸临头,但终究不至于家破人亡、诛灭三族?” 杨川随口道“差不多吧。” 按照史书所载,司马相如那蠢货,的确没有被刘彻砍掉脑袋;不过,谁知道呢…… 听了杨川的话,卓氏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一手抚胸“只要性命无虞,其实,让他丢官弃爵,倒也是一桩好事,司马相如为人忠厚老实,心地淳朴善良,虽然满腹才华,却委实不适合在朝廷当官。 如此也罢,等他没了官职爵位,我卓文君倒还真想看看,他今日所亲近宠爱的女子,有哪一个是真心对他的?” 杨川听得一阵厌腻。 听听,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为人轻佻、急功近利、忘恩负义、志大才疏的司马相如,在卓氏眼里,竟然成了忠厚老实、心底淳朴善良之辈了。 想一想,这特娘的还真是无趣的紧。 三两口吃完羊肉泡馍,将最后一瓣大蒜丢进口中,慢慢的品嚼着,杨川悠然道“卓姨,这司马相如没事了,恐怕你就有事了。” 卓氏嫣然一笑,问道“妾身能有什么事?想我一个商贾女,做一点小本买卖,就算是长安城里的那几家铁匠铺、食肆、酒楼,还都是我父兄当初给我的嫁妆呢。” 杨川淡淡的问一句“是吗?” “怎么不是,看你杨川公子说的,还吓我一大跳呢,”卓氏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就连眼眸之中的光晕,似乎都是那般的平静如水。 只不过。 杨川注意到一个细节,那便是这妇人在情绪紧张时,会下意识的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左心房部位,且会不经意的揉上三五下。 就好像、要抚平那一颗嘭嘭乱跳的良心? 为什么卓氏一出来,厨子码字速度就会加快?好水。。。。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人哭 <\/b> 一顿羊肉泡馍加大蒜,就吃得很舒坦,尤其是在卓氏的陪同下,便更添了一些另外的乐趣。 所以,打发掉有些患得患失的卓氏后,杨川索性骑着他的枣红马,在自己的封地里溜达了一圈,然后,蹲在渭水边的一颗石头上,想了一会儿心事。 冬天的渭水,一点都不浑浊,清凌凌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碎冰,随着潺潺水流,互相碰撞,有些破碎了,融入水中不见了。 而有些冰块在发生碰撞后,则莫名的结合起来,成了一块更大的冰。 这就有点像人这一辈子,有些人相遇了,屁事没有,擦肩而过,从此不再相遇;而有些人,则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一旦相遇,便会发生关系。 好的关系,坏的关系,都特娘的是关系。 这些关系啊,就像一张网,无外乎爱恨情仇苦别离,无外乎名权利三个字,却能将天下人、天下事牢牢的捆绑在一起,从此缠斗不休。 要么,一刀两断。 ‘卓氏被她的哪一根关系网给捆绑住了?’ 杨川的办法很是笨拙,但一般都很有用,那就是将这一张大网提起来,按图索骥,顺藤摸瓜,差不多就是“提纲挈领”的意思。 司马相如?蜀中卓王孙?丞相公孙弘?大农令郑当时?馆陶大长公主?淮南王等各地诸侯王? 一条一条的梳理下来,差不多做到了“抽丝剥茧”,杨川却愕然发现,自己差不多一无所获。 不过,他不着急,也不气馁。 经历过太多的风风雨雨,吃过太多的苦头,杨川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自己变成一头被情绪所控制的凶兽。 ‘那么,就换一个思路。’ ‘就譬如,刘满,可能才是根源?’ 杨川仔细想了想,觉得可能性不大,但终究难以排除;公主这种生物,可不能以常理推测…… 对了,公主! 杨川突然想到一个人,淮南王刘安的女儿,曾经与刘彻有点夹缠不清、与长安城里多数权贵有‘吻颈之交’的刘陵,刘翁主? 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了。 刘满的身份之谜,最近让杨川很苦恼,从崔九老贼话里话外判断,这位‘满月公主’的母亲,在眼下的汉帝国,应该属于一个类似‘禁忌’一般人物。 就比如,陈阿娇便是其中之一。 以那位刘陵翁主的心机、能力与人脉关系,想要搞清楚刘满的身份,自然轻而易举吧? 所以,此番借着卓氏的手,给他杨川下套? 不,对方的矛头实际上从一开始就是指向平阳公主、曹襄、卫青、皇后卫子夫、霍去病等‘外戚’,杨川自己不过是被人顺手欺负的一个小喽啰罢了。 事情约略便是如此,并没有什么新意。 关中人有一句老秦腔唱的好,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这人倒了势不倒啊,袜子再烂鞋要好。 有些人倒了,他还站着;有些人站着,却已经倒了。 朝堂纷争,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岂是他一小小的少上造所能掺和?那不纯纯的找死么…… …… 杨川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活动活动酸麻的胳膊腿,牵着枣红马,沿着渭水向上游走去,看上去多少有些百无聊赖,无所事事。 冬日暖阳下,渭水真是美极了。 来到封地后,又是忙着开荒种地,又是躲避馆陶大长公主的各种为难,说实话,杨川还真的没有好好看一眼这座大汉天下呢。 趁着今日闲来无事,他干脆一路向西,打算好好看看这片山、这条河。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却还是杨川希望对自己封地周边的山川地理,尽可能的熟悉一些,如此一来,说不定便能多出一条退路…… 渐渐的,他进入一片山峦叠嶂、苍翠迷离的去处,只听得猿啸虎啼,群鸟振林,却是两只沙雕在头顶盘旋一阵后,向秦岭深处疾飞而去。 豹姐今日很安静,它在山林、怪石与小溪间玩耍一阵后,显得十分无聊,死乞白赖的跃到枣红马的背上不肯下来,懒洋洋的模样让杨川一阵好笑。 这个大懒货! 一个多时辰后,眼看着就要到午时左右了。 突然,两只沙雕飞了回来,先是落在杨川的肩头,甚为喜悦的清鸣几声,又好像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不对,怎么是又……’ 杨川伸手揉一揉沙雕的脑袋,没好气的笑骂一句“说,你们是不是又要把本公子往阴沟里带了?” 这几只傻雕自从跟了他以后,跟霍去病那二逼一个德行,脑浆子好像不够用了,第一次把他引到匈奴人的一座大坟墓上面;第二次,把他带进了鬼谷那鬼地方。 这一次又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 两只沙雕飞起来,几个盘旋后,便又向山间飞去;豹姐慢慢从枣红马背上站起来,浑身的毛发倒竖者,两只耳朵微微抖动,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呼噜声’。 “真有情况啊?”杨川也开始警惕起来。 他左右看看,发现前方山路崎岖,遍地都是怪石、荒草和荆棘,看来这条通往深山的山道应该有很多年没有人迹践踏了。 “去吧,自己找点草吃,记得别乱跑。” 杨川解开枣红马的缰绳,在它的脖子上轻轻拍打几下,柔声安顿几句,便领着豹姐继续深入…… …… 大半个时辰后,越过一片颇为险峻的荒山野岭后,眼前豁然开朗。 站在一块巨大的山岩之上,俯视眼前的一大片山谷之地,杨川的眼睛都看直了‘这还是大汉天下?此间、应该不会是一个野人部落吧?’ 山谷并不大,但贵在地势平坦,再加上渭河的一条小支流从山谷中间穿过,两面的山坡上被人开垦出几十块零星耕地,类似后世的梯田,差不多也有好几百亩; 此外,在向阳山坡上,还有一些地窝子,上面覆盖一些树枝、谷草、茅草等,看上去错落有致,倒也挺有点山村野居的味道。 只不过。 那些在田地里干活的男女老少,为何都光着身子,露出他们瘦不拉几、黑不溜秋的几根肋骨,在寒冷而明亮的太阳底下瑟瑟发抖,却无任何一人说话。 要知道,眼下可是隆冬时节,如果按照杨川的计时办法,差不多是‘三九四九冻死耕牛’的时节。 可是,这些人却像一群悲伤的牲口,赤条条的在田地里默默的翻土。 冬天的土地硬的跟铁板一样,这些人手中简陋的农具,翻个屁的土,这分明就是有人不想让他们闲着,往死里折腾人呢。 杨川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没有忙着下去,而是坐在山岩之上,从行囊里拿出一只‘叫花鸡’,慢慢的吃着,想着,观察着。 从那一片颇为简陋的屋舍来看,其中有一处,竟然还有围墙,四方四正的,高大坚固,应该是此间主人的居所。 此刻,那座类似‘堡子’的建筑里,烟熏火燎,应该是在做饭;隐约间,那座堡子的石墙上,还有两三个人在晒太阳,身上应该还带着弓箭等兵刃。 杨川眺望良久,收回目光。 仔细观察着那些在田间徒劳无功的人,发现这些人的体格竟分外的高大,就算是瘦骨嶙峋、一个个佝偻着背,却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他们的骨架子比普通人的要大上好多。 当然,也有瘦弱的,佝偻着背,用手中的石板徒劳的挖着冻土,活脱脱就一些受伤的野狗。 要说有什么共同的特点,那便是这些人的脚腕上都戴着镣铐,且年纪都不大,最多不超过三十岁;其中,以妇人居多,干瘪瘪的,看得人触目惊心。 杨川终于看明白了。 这哪里是什么狗屁山村野居,分明便是一个‘猎奴团’的小据点…… …… 一只叫花鸡,豹姐吃掉一大半,杨川其实只抢到一条鸡腿、半根鸡翅。 “看看,你这家伙,最近可是越来越懒,越来越贪了。”杨川抓了一把雪,将两只手擦洗干净,“走吧,该干活了。” 豹姐舔了舔嘴角,‘呼噜’一声,在荒草、怪石和林木间几个忽闪,便不见了踪影。 杨川抬头看一眼天空,发现两只沙雕在那座堡子的上空高高盘旋着,展开的翅翼犹如黑色的刀子,迅疾有力的切割着浅蓝色的天空。 这还差不多,终于有点天空王者的意思了。 他仔细检查一遍身上的菜刀、绳索、小手弩等,跃下山岩,大模大样的向山谷走去;一路上,他漫步而行,大袖飘飘,即便是身材瘦小,却也有几分贵族的做派。 那些在田间徒劳翻土的人,猛的看见一位俊俏小郎君,就像看见毒蛇那般,每一个人低眉垂眼,只是使劲的将脑袋往双腿间勾下去。 那些妇人,则显得很麻木,就算是胸脯干瘪且被寒冷的风吹得青紫青紫,也根本就无所谓,只是在不经意间,她们的眼角泪花就十分的刺目。 看看,这便是人间啊。 杨川心中感叹不已,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紧紧抿着嘴唇,目不斜视的向那座甚为气派的‘堡子’走去。 “什么人?” 三丈多高的坚固石墙上,突然探出一颗乱蓬蓬的脑袋,三支羽箭转眼间便对准了杨川“伱是公孙家的,还是陈侯家的?” 杨川扬着脸,人畜无害的笑道“竹园头村杨氏。” “竹园头村、杨氏?没听过,”一名刀疤汉子狐疑的打量着杨川,双目如钩,“看你的模样俊俏,衣着华美,怎的闯入这穷山僻壤里来了?” 杨川温言笑道“我新近购置了几亩薄田,手头缺少一些干活的劳役,听说你们这里有人牲口,正好今日闲暇无事,便索性一边游山玩水,一边过来碰碰运气。 哎呀,还别说,咱好运气还不错呢。” 石墙上那颗乱蓬蓬的脑袋缩回去了,似乎与另外二人低声商议着;七八个呼吸后,那颗脑袋又探了出来“就你一个人?” 杨川笑道“买几个人牲口,要那么多人手干什么?” “对了,我的仆役都在山外二十几里外,等会儿咱谈妥了价钱,还要烦劳几位大叔帮忙护送一程,那些人牲口动不动就乱跑,我一个半大小子可追不上。” 墙头上那汉子哈哈大笑,使劲一挥手“开门,让小郎君进来说话。” ‘吱扭扭’一阵响。 堡子的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另外一颗乱蓬蓬的脑袋探出来,挤眉弄眼的笑了几声“小郎君,请进吧!” 杨川点点头,举步向那扇厚重木门走了进去。 当他刚走进木门三五步,身后‘咣当’一声巨响,却是两名精瘦汉子猛的关闭大门,并用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棒,给木门落了闩。 长安城剧情的第二个高潮,铺垫完成大半,这一段剧情比较烧脑,厨子会尽量想办法揉碎了、掰开了、烫热乎了,给读者老爷讲好这个故事……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章 有人笑 <\/b> “哈哈哈,好俊俏的一位小郎君呐,卖到黑市人牲口市场去,不得有个三五十两金子?” “嘁,黑市能卖几个钱?要我说啊,随便卖给哪家侯爷府,还不是随随便便七八千金?” ‘堡子’的大门落了闩,几名精瘦汉子突然狂笑起来,其中一名络腮胡子指着杨川喜笑颜开“瞧瞧这眼睛,瞧瞧这鼻子,啧啧,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小脸蛋,简直天生尤物呢。” 另外几人大笑起来。 这是,一间简陋石屋的门里,缓步走出一人,却是一个留了山羊须的中年汉子,一身羊皮袄子毛发顺溜、干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此外,从这几人脸上、手臂上的伤疤来看,至少应该是部曲之类。 当然,也可能是什么游侠儿之流。 汉帝国的猎奴买卖,一向由那些顶级掠食者把持,朝廷三令五申、严厉打击都不管用,可见其中的利润该有多么丰厚。 某人曾说过,当一桩买卖的利润,超过一百倍的时候,人们便会趋之若鹜;当利润超过三百倍、五百倍、八百倍时,就连朝廷都会为之疯狂,从而开始官商勾结、与民争利。 据杨川所知,汉帝国眼下最大的盐贩子是曹襄,最大的铁矿主是蜀中卓王孙;而最大的‘猎奴团’头子,便是刘嫖。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刘嫖这不是还没死透么…… …… “几位大叔这是何意?” 杨川心下冷笑,脸上却露出一抹惊惧之色,焦急的说道“我是来做正经生意的,我有钱,我家里有不少金子,只要你们能贩卖来足够的人牲口,我能吃下好几百个!” 石屋门口,那名山羊胡汉子目光幽冷,皮笑肉不笑的瞅着杨川,突然开口问道“你叫杨川?” 杨川心下一动,拱手笑道“咦,大叔认识他啊?” “不认识,”那汉子冷笑道,“不过,这方圆百余里,有庄子的可只有杨川小贼,你说是不?” 杨川点头“嗯,有道理,所以呢?” “所以,伱这是自寻死路啊,”那中年汉子双手拢在羊皮袍子里,冷淡说道“我该叫你一声杨公子呢,还是该叫你一声军侯大人呢?” 这一下,杨川心头方才觉察到一丝不妙‘我成为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的军侯,知道此事的人屈指可数,想不到,一个狗屁猎奴团的小头目竟然都知道了?’ ‘是谁泄露出去的?是羽林军内部有鬼,还是宫里有人?’ 如此看来,刘彻引以为傲的羽林军,其实早就千疮百孔、消息泄露得跟一个烂筛子一般了,想想还真有点令人心惊肉跳。 而杨川最关心的,却还是自己在竹园头村的那片封地,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都是一些什么来头? 这一切其实跟杨川关系不大,主要的根源,终归还是平阳公主来过几次、盐贩子曹襄长住于此,如今,还驻扎了一个羽林军的野战营…… 想想就心累啊。 杨川使劲搓几下脸颊,将心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抛之脑后,咧嘴笑道“其实呢,不管是杨公子还是军侯大人,只不过都是一些虚名而已。 几位大叔,你们手头有多少人牲口,我出高价,全部收了。” 几名汉子捧腹狂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那位山羊胡汉子也笑了,道“一两百名人牲口有个屁用,不过几万钱而已,可你杨川就不同了,猎奴团的悬赏榜上,你如今身价不菲,随随便便就能卖几十斤金子呢。 弟兄们,上!” 到底是专业的猎奴团,说翻脸就翻脸,根本就不会拖泥带水,那汉子的话音未落,一张大网便兜头落了下来,差不多有三五丈大小。 几名汉子分工明确,撒网的撒网,手持弓弩的两个人则目如鹰隼,在大网边沿游走不定,自然是为了防止‘人牲口’逃脱,随手便能一箭射倒。 杨川不敢大意,一个侧身翻滚,避开大网的正面,手中赫然出现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他早已看得清楚,这张专门用来捉人的大网,是由小指粗细的羊毛绳子编织而成,韧性十足,一般的刀剑兵刃根本就砍不断这玩意儿。 不过,他的这把菜刀就不同了。 要知道,这把长不足一尺半、宽不过二寸的菜刀,是他与堂邑父二人,耗费整整三天三夜才打制成功,不能说削铁如泥,但一般的刀剑却也扛不住他几下乱剁。 另外,在菜刀的刀背上,他十分贴心的将其设计为锯齿状,好方便切割牛筋、羊蹄、脚腕等部位的筋头巴脑,不啻为一把攻防兼备的防身利刃。 ‘刺啦’一声。 杨川猛的向上挥手,手腕翻转间,那张大网登时便被割断三四尺长的一个口子;紧接着,杨川就地一个翻滚,手中菜刀再一划拉。 原本齐整的一张大网上,便出现一个三角口子。 杨川轻轻向上一个跃,似乎便要从那道三角口子里逃脱;几名汉子齐齐呼喝一声,大网猛的向上翻卷,转眼间便将杨川再次覆盖其中。 “放松绳子,莫要让他割网!” 那名山羊胡汉子始终没有动手,而是冷淡的瞅着场中的捕猎,嘴角挂着一抹难以掩饰的狂喜,两只三角眼里,也渐渐露出一丝笑意。 正如他自己所说,三两百个‘人牲口’能卖几个钱? 捉了杨川,转手便是几十斤金子。 要知道,那可是实打实的金子,并非黑市上做买卖常用的黄铜…… 杨川被一张大网纠缠住,一时间束手无策,尤其是这帮猎奴团成员经验老到,能将大网控制自如,松松垮垮的大网,就算再锋利的菜刀割上去,根本就没什么屁用。 眼看着那几名汉子脚下快速移动,抖动手中大网,转眼间便死死的缠绕上来,杨川嘿然冷笑一声,突然倒在地上一个翻滚。 与此同时,他右手所持的菜刀挥出去,猛砍大网;左手却悄悄摸入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弓弩,对着那山羊胡汉子便扣下了机括。 不等那汉子反应过来,他对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汉子,顺手又是一箭。 杨川只恨自己身材瘦小,力量上根本就无法与人抗衡,所以啊,他给自己准备了不少‘阴人小神器’,就连公孙离那样的高人,稍有不慎,都会被他一招阴成残废而任人宰割。 区区几名猎奴团成员算个屁! 所以,七八个呼吸后,战斗结束了。 几乎与此同时,豹姐、两只沙雕也陆续返回,看这几个货嘴角、利爪上的新鲜血肉,杨川便知道,分散在周围的那几名充当‘暗哨’的猎奴团成员,全部完蛋了…… …… 将几名半死不活的汉子用‘猪蹄扣’捆绑着吊起来,杨川也不着急审问,而是在这座堡子里转悠一圈,还别说,让他搜集到不少好东西呢。 几袋子钱币、几十两金子、七八片羊皮、三四十根竹简,差不多就是这些人的全部家当。 对了,还有一卷甚为昂贵的丝帛,就塞在一根半尺长的竹管里,用一片破羊皮包裹着,一看就是比较重要的东西。 “吗的,就这么一点破烂玩意?” 将‘战利品’归拢起来,一股脑儿的抱出来,随手丢在地上,杨川犹自愤愤不平的乱骂“还以为你们猎奴团是个金窝窝,想不到竟然是一些穷逼啊? 你们这些家伙,好好的田地不去种,就这点三脚猫工夫,还学人家猎奴团的去挣大钱? 呸,穷逼!” 他向地上啐一口唾沫,浑然不顾那几名汉子眼眸中杀人的目光,一屁股坐下来,就很是嫌弃的翻捡起来。 “这些钱币品质太差劲了,黄铜里面掺杂的东西太多,看看,一折就断,这种破钱你们还当成宝了?” “这些金砂品质不错,回头略加提纯便是上好的金子,不过,这一点金砂也太少,狗都不要吧?” “这羊皮卷是你们的流水账?” “啧啧,乱七八糟的,你们难道就没念过书?呃,对了,看你们这些哈怂的样子,怎么会念书识字呢……” …… 一边嫌弃着,一边将那些‘垃圾玩意儿’往自己的行囊里塞,杨川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意思,那几名猎奴团成员都快气哭了。 “狗日的,你能不能闭嘴!” 一名汉子实在忍无可忍,气狠狠的骂道“我们辛辛苦苦攒了两三年的钱财,让你狗日的一口吞了,特娘的还在此呱噪,你、你、你简直不是人!” 另外两名汉子也咒骂起来。 至于说那名山羊胡汉子,大腿根被杨川射了一箭后,此刻早就疼的浑身哆嗦,满头大汗,哪里还能开口骂人? 如果咒骂、眼神和口水能杀人,估计杨川这会儿都能死上好几百回了。 对于这几人的咒骂、怒视和唾弃,杨川恍若未闻,不停手的将所有值钱的东西往自己的行囊里头硬塞; 最后,他的两只行囊鼓鼓囊囊的,实在塞不进东西了,杨川这才郁闷起来,骂道“看看你们这些垃圾货,我都没地方塞了。” 于是,他干脆剥掉其中一名汉子的羊皮裤子,将两只裤管用绳子绑住,开始往里面塞钱币、羊皮卷、竹简等。 “好了,东西都装完了,该问你们几句话了。” 杨川拿起那半截竹管,从里面扯出那张丝帛之物,‘哗’的一下展开,脸上露出一抹十分奇怪的微笑“你们几个人,谁先说?” 有人哭,就有人笑,这狗屁天下啊,也该让厨子的菜刀出鞘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一章 用菜刀讲道理 <\/b>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刀功一般都不会很差,能将一根胡萝卜切成牛毛细丝儿却还不能让断掉,随手提起来,便是蓬松的、三四尺长的一条,犹如幼狐的尾巴,红艳艳的,煞是养眼。 此外,给绿皮葫芦削皮,也曾经是杨川的拿手绝活儿。 所以,整治几名‘猎奴团成员’,基本没什么难处。 当杨川‘欻欻欻’二三十几刀下去,其中一名汉子的一只手,肉眼可见的变成了‘白骨爪’,且不伤及任何筋腱,还能伸缩自如时,另外几人吓尿了。 然后,他也不去审讯,而是微笑着走到另外一名汉子面前,提着一把白森森的菜刀,并往上面吹了几口气,轻轻擦掉上面的血渍。 “耶耶,我说,我什么都说……” 那货怂包的不行,裤管里‘簌簌簌’的响个不停,一双羊皮靴子的破洞里,很快便有姜黄色液体冒出来,稀里哗啦流了两大滩。 杨川伸出一指,试了试锋刃,看上去颇为满意,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 欻欻欻、欻欻欻,又是几十刀下去,那名猎奴汉子甚至还来不及惨号三五声,那一颗脑袋啊,就没眼看了…… …… 杨川不是凶残好杀之人。 可是,面对这些专门以贩卖‘人牲口’为生的腌臜货,他胸中的那一股子凶狠之气,便开始无法遏制;汉帝国名义上禁绝‘奴隶买卖’已然近百年。 可是。 谁特娘的认认真真的去理会过?皇帝?文武大臣?权贵之家?大将军?还是廷尉府、大农令那些个官吏? 没有,对于这件事情,几乎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就连他在云中城里遇到的大文化人司马迁,好像对这天下存在奴隶、仆役之事,也视若无睹,觉得唯有如此,方能显示他们那些权贵之家的身份和地位。 对于‘猎奴团’的存在,他杨川实在无力顾及,也不敢轻易去招惹所有的权贵之家,可是,在自家门口,距离他的封地不过三五十里的地方,竟然还存在猎奴团的小据点,这让他忍受不了。 所以。 他下手之时,根本就是一个……嗯,反正就很厉害啊。 于是,接下来的‘审讯’,就变得十分简单了。 这几名猎奴者,根本不用杨川开口询问,便开始争着抢着说,甚至,为了抢先别人一步,几个人还互相咒骂、吐口水,简直就没眼看。 “一个一个来,老鹰捉小鸟,先有大的后有小。” 杨川拉开一张羊皮,席地而坐,让豹姐软哒哒的趴在腿上,他手中却摆弄着那般锋利的菜刀,嘴角那一抹奇怪的微笑让几名汉子心胆俱裂。 “我属狗的,我年纪最大,我先说!” 那名看着还挺有点风度的山羊胡汉子,胯骨里插着一支小箭,脸色惨白的厉害,此刻却抢先说道“小郎君手里的那一份名单,是黑市那边传过来的,昨夜才到……” 听着几名猎奴者的供词,杨川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侧耳倾听,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就好像在听别人家的故事,家长里短的,与自己毫无关系。 实际上,在他的心里,却早已怒不可遏了。 那个什么狗屁‘黑市’,明面上,是遍布天下的仆役集市,有官府发售的官宦人家的妇人,有大户人家淘汰不要的‘二手货’,公平买卖,童叟无欺,差不多就是‘人牲口’的一个集散地。 当然,其中最多者,却还是这些猎奴团捉来的无籍野人、贱籍破落户、羌人、匈奴人、越人,差不多一头耕牛能换三四个青壮年‘人牲口’。 如果是妇人,价格则不一定。 那些年轻力壮、尚能生育者,价格偏高一些;那些三十五岁以上的妇人,差不多就是你买了几个‘人牲口’,就可以给你搭上一两名老妇人…… 而实际上。 那个什么狗屁‘黑市’,还是一个极有背景的……怎么说呢,大约便是各种不愿耕田者、游侠儿、破落户们组成的一个组织,听上去挺邪乎的。 其中,悬赏猎杀,买卖消息,只是其中两种‘业务’。 杨川默默听着,心里渐渐有了一个大致判断‘如果说,汉帝国是一桌大餐,那么,贩卖人牲口这一道菜无疑很是肥美可口,果然值得那些顶级掠食者亲自动手,分别切割下来一大块,细嚼慢咽。’ ‘此外,这个黑市,可不就是后世常说的那个什么暗涩会么?’ 光是听上一听,就让人心里头冒寒气,这都成专业的组织了,不仅光明正大的做‘人牲口’的生意,竟然还有刺杀、买卖消息,听上去就跟武侠差不多? 安静的倾听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日影偏斜时,杨川终于起身,顺手给这几名汉子来了一个痛快,便面不改色的出门而去…… …… 当夜,杨川回到封地时,已然是后半夜。 没办法,带着两百多瘦骨嶙峋的‘人牲口’赶路,就算他想办法弄来足够的食物、兽皮、羊皮等,却还是走不快。 十余里崎岖山路,对杨川来说如履平地,可对那些被折磨的没了人形的人类而言,简直就是在挣命;尤其是一些年过三十岁的妇人,更是吊着一口气而已,似乎一口气便能给吹死。 幸运的是,这一路回来,一个都没有死掉。 “杨川,你跑哪里去了!” “伱这没心没肺的家伙,知不知道妾身在等你半夜,你这个臭不要脸的……” 刚回到庄子大门口,刘满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杨川就是一阵哭闹,两只爪子在其胳膊上、肋下、大腿根等处,又掐又拧,眼泪鼻涕糊了杨川一脸。 一改常态的,杨川没有生气,也没有与之贴身厮打,而是默默忍受着,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这种被人惦念的感觉,让他觉得心里头暖暖的,鼻子略微有点酸。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绪,还是当初他为了躲避刘嫖老妇的猎杀,逃进秦岭深处一个多月,霍去病第一次见面便将他一拳打飞出去好几丈。 相比霍去病那二逼的一拳重击,刘满的指甲和牙齿,不过是皮外伤而已,他基本还能忍住…… 渐渐的,刘满发现不对劲了。 她松开杨川的身子,探头看一眼他身后那两百多凄惨无比的‘人牲口’,仰头凝视着杨川的俊俏小脸上,看似平淡,实则带着一丝无奈与疲惫。 她突然扑入其怀中,呜呜呜的大声哭了起来“对不起杨川,我弄疼你了……” 杨川伸手,揉一揉刘满乱蓬蓬的发髻,捏着她那被夜风冻得冰凉的脸蛋,温言道“没事的,我这不回来了么。” 刘满突然有点不适应,‘噗嗤’一笑,一不小心,鼻子吹出两个硕大的泡泡,羞得她无地自容,照着杨川的肋下就是一拳“讨厌,让你笑话人家!” 杨川疼的一声闷哼,却没有说什么。 他转头看向一旁垂首偷笑的堂邑父“堂邑父大叔,让大家喝两碗淡盐水,喝一碗稀粥,再给他们洗个热水澡吧。” 堂邑父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大踏步的走过去,领着两百多‘人牲口’向庄子里走去;每一个人经过杨川身边,都要十分卑微的跪下磕头,却让杨川一阵烦躁。 “滚滚滚,赶紧给老子滚去喝淡盐水!” 杨川撵走那些‘人牲口’,这才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默然不语的霍去病、曹襄“你们两个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说。” 三人……不对,还有粘在杨川身上剥不下来的鼻涕虫刘满,四个人来到杨川的阁楼上,关好门窗,并让豹姐到屋顶守着。 杨川这才躺平在马扎子上,从怀中取出一截竹管丢给曹襄“你们先看看。” 曹襄、霍去病、刘满三人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玩意?”看着杨川脸色郑重,曹襄也收敛起往日的嬉皮笑脸,从竹管里抽出一卷丝帛之物。 只看得几眼,曹襄的脸色就变得阴沉起来。 他顺手将那片丝帛递给霍去病,跟杨川一样,也直接躺平了。 “什么东西啊,搞的神神叨叨的……***!”刘满探出头去,看着霍去病手中的丝帛,突然骂出一句十分下流的脏话。 “不对啊,凭什么曹襄的一条命价值十万金,我的才五千金?” 霍去病看了好一阵子,伸手挠一挠后脑勺,两只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是疑惑“还有,就连杨川的一条命都价值万金,凭什么我的命比你们的便宜?” 对于霍去病的困惑,杨川、曹襄都懒得理会了。 这个铁憨憨,在有些方面表现惊人,不仅思路清奇、逻辑缜密,就连其中的一些蛛丝马迹都可以做到明察秋毫;可对有些事,却总感觉缺了一根弦,木讷得令人绝望。 “因为你不够帅啊。”刘满幸灾乐祸的笑道。 “帅是什么意思?”霍去病困惑的问道。 “这个帅啊,就是你漱口洗脸的时候很好看,跑路的时候也很好看,就连杨川打我的时候,我都觉得很的好看啊……”刘满十分动情的瞅着杨川低语。 杨川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没好气的骂道“麻蛋,都特娘的给老子正常些!” 看看这几个货,他就是一阵心累,总感觉自己遇人不淑、交友不慎…… “曹襄,你看此事可有蹊跷?”镇压了霍去病、刘满,杨川侧头看向曹襄,“咱们回到封地才两三日,这一份悬赏令就能送到一个猎奴团的小头目手中,这人的本事很大啊。” 曹襄伸手从霍去病手中拿过那一片丝帛,仔细看了一会儿,目光闪烁,脸色阴晴不定,两根手指在大腿上轻轻叩击不止。 “我想,我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了。” 曹襄突然说道“他们想要对付的,不是母亲,也不是本侯,而是卫青……” 武功高也怕菜刀。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是厨子,你是菜刀…… <\/b> 淮南王,刘安;淮南王之女,翁主刘陵;宫中某贵人,加上馆陶大长公主刘嫖,以及各地蠢蠢欲动的刘姓诸侯王…… 十几股大大小小的势力,被一只无形之手操控着,看似错综复杂,实则最后都瞄准了唯一的靶子骠骑大将军卫青。 所有的线索,被曹襄三言两语就点破了。 霍去病一脸愕然,刘满一脸的疲惫与厌倦。 唯有杨川,却突然笑了。 原来,汉帝国的一些细枝末节,还真的已经开始发生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就比如这个卫青,根据史书所载,他在‘河南之战’中大放异彩,一战封侯。 而在眼下这座汉帝国,这都要进行下一场大战了,却因为种种不为人知的因素和阻挠,卫青竟迟迟不曾封侯…… “赶紧的,将这一堆祸害封起来送走,眼不见心不烦,”杨川直接躺平,嘿嘿笑道“咱几个人啊,该干嘛就干嘛,就别给皇帝和朝廷添乱了。” 杨川是个聪明人,这一点,曹襄、霍去病深信无疑;所以,当天晚上,这一卷所谓的‘悬赏令’就被一只傻雕连夜送去长安城了。 一起被送走的,还有那些羊皮、竹简什么的,如果刘彻想要彻底铲除‘猎奴团’,自然会成为证据,如果人家根本就不在乎,权当是送掉一堆垃圾而已,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几个半大小子而已,那些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事情,根本就不该他们几人去瞎操心。 所以,还不如一股脑儿的扔出去,让刘彻、崔九、张汤们去瞎操心…… …… 筹措钱粮,给甲字号野战营修筑一座军寨;与曹襄合作,趁着盐铁令尚未颁行做几笔大买卖,挣几百斤金子;帮助卓氏铸造、调试‘新式步犁’,也算是给汉帝国的一份大礼;给野战营制定一套‘食品安全条例’;给霍去病打造一套专用的餐具、行军水壶…… 好吧,一大堆事情,千头万绪。 杨川反复斟酌、盘算、推演,终于决定先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秘密组建、训练只属于他自己的‘杨氏部曲’。 这一想法,在很久以前,他就曾动过念头。 只不过,一贯谨小慎微的杨川,在见识过张骞、崔九、张汤等人的诸多手段后,将这一念想深藏心底,就是担心事情一旦败露,会给自己招致灭顶之灾。 开玩笑,崔九手下的绣衣使者加上廷尉府,能让天下多少刘姓诸侯王噤若寒蝉,可见其厉害之处。 用曹襄的话说,大致便是‘一手遮天、无孔不入’的意思吧。 现如今,他在汉帝国算是基本扎下了根,可以腾挪的空间比预想的还要大一些,故而,便很有必要着手培植一批‘自己人’。 想想他杨川,用了一年多时光,终于给自己挣下一块两三千亩的封地,封爵十五级少上造,秩比九百石羽林军军侯…… 如他这般少年俊彦,能与霍去病、曹襄交好的人物,总不能每次遇事,却只能自己提一把菜刀往前冲吧? 所以,杨川斟酌再三,觉得这件事情实在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尤其是前几日经历过‘猎奴团’一事后,就更加让他下定决心人该杀时直须杀,莫等人死吃屁去! 不是杨川非要想着‘以暴制暴、以杀止杀’,而是他突然想通了一个道理。 那便是,这座名为‘大汉’的天下,如果不能彻底铲除‘奴隶制’这坨臭狗屎,任凭那些权贵之家胡作非为,随意的把人类变成他们口中的‘人牲口’,那特娘的还叫大汉吗? 杨川固执的认为,汉帝国其实是一种文明,而非皇帝与权贵之家桌上的一盘肥肉,谁想割一刀就割,谁想吃就吃,最后,连骨头渣子都要吞入腹中,化为一泡臭不可闻的屎。 这样的一个汉帝国,它的吃相未免太过难看了吧?那还与匈奴、羌人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皇帝和所谓的‘朝廷’不管,他杨川去管。 就算他眼下人微言轻,手中既没钱又没权,更没有兵,肯定管不了全天下的猎奴团,但总不至于连自己家门口的那些小畜生都收拾不了吧…… …… “堂邑父大叔,走,陪我去田间地头走走。” 这一日午后,阳光很好,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杨川喊上堂邑父,带着豹姐和两只沙雕来到一片向阳山坡上。 铺上一片干净的羊皮,摆上一坛酒、两只银质酒碗,切了一盘酱卤牛腱子,二人席地而坐,有一搭没一搭的喝酒、闲聊。 杨川带回来的那些‘人牲口’,跟在萨仁娜大婶和娜仁托娅身后,正在远处的田野上拾捡柴火,像一群瘦不拉几的麻雀。 那些人的年纪其实都不大,最大一名妇人,也才二十八岁,只不过,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被猎奴团捉住后,饥寒交迫的煎熬了大半年,一口牙齿都快掉完了。 俗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所以,这些‘人牲口’在杨氏的庄子上住了几天,肚子吃饱了,身上穿暖了,晚上还能睡在温暖舒适的火炕上,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体竟奇迹般的恢复了一大半; 有些妇人的脸上,甚至还出现了一抹血色…… 杨川望着那些拾捡柴火的人,眼角蕴含着一丝温暖的笑意,忍不住便多喝了几碗酒,心情很好。 干净而明亮的阳光,洒在他的头上、脸上、身上,恍若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甚至,就连他脸上被公孙敖一鞭子抽出来的那道伤痕,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丝别样的魅力。 堂邑父大叔都看呆了“公子,你、真好看。” 杨川笑问“怎的不叫小郎君了?” 堂邑父神情有些黯然,低声道“堂邑父一直在心里都喊你公子,只是、我曾经做过对不起伱的事情,羞愧难当,只好……” 杨川笑着摆摆手,温言道“老鹰飞过天空,惊慌失措的小麋鹿撞在了树上,那又不是影子的过错;崔九、张骞那些大人物要问你话,身为奴隶的你我岂能反抗?” 堂邑父张口欲言,却再一次被杨川摆手打断“堂邑父大叔,没有给你和萨仁娜大婶举办一场像样的婚礼,实在不好意思;不过你放心,等你们的孩子出生,咱们庄子上大宴宾客三天三夜。” 堂邑父的一张大黑脸涨的通红,瓮声瓮气的说道“小郎君费心了,我与萨仁娜还没有那个、嗯,反正还早呢。” 杨川哈哈大笑。 他遥指山坡下自己的那片平展展的封地,道“在西域,在漠北,我杨川曾经给你堂邑父大叔保证过,归汉后,只要有我杨川的一口肉吃,必有你们的一口; 而且,我还给你堂邑父大叔保证过,在这座狗屁天下,谁欺负我们的娜仁托娅,杨川一定弄死他狗日的……” 堂邑父的眼眶湿润了。 这个身材魁梧、犹如半截铁塔的匈奴人,默默倒满一碗酒举着,单膝跪地,一手抚胸“公子恩情,堂邑父铭记在心! 牛羊马匹,可能会啃一口别人家的牧草,天上的苍鹰,可能还会犯一次昏了头的错误;可是公子,我堂邑父绝对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做出任何不利公子的事情!” 杨川凝视着堂邑父的眼睛,接过那一碗酒,一饮而尽“好酒!” 堂邑父‘刷’的一下,从腰间拔出刀子,看样子又要割脸发誓,杨川直接一脚蹬过去,笑骂一句“以后不准割脸了!” 这个匈奴人简直了。 动不动就割脸,弄个破伤风什么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堂邑父提着他那把‘割牛刀’,好一阵纠结,用刀刃在自己的手上、胳膊上、腿上比划几下,很难过的说道“公子,不流血,那还算什么誓言……” 杨川给这位匈奴人也倒满一碗酒,端端正正的递过去,温言道“堂邑父大叔,其实,誓言与流血不流血没什么关系,那玩意儿纯粹就是骗人的; 歃血为誓,听上去好像挺像那么回事,会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可是你看啊堂邑父大叔,你们匈奴人的大单于,每隔上十头八年的,便会与我们大汉朝的皇帝歃血为誓一番。 甚至,还会将自己的女儿送给对方去玩耍; 这种屁事有用吗? 堂邑父大叔,一点屁用都不顶,每年秋高马肥时,匈奴人的骑兵还不是每年都跑到汉朝的地盘上,杀人放火,劫掠中原人的牛羊牲口、丝帛、盐巴、铁器和妇人?” 杨川难得一见的长篇大论,让堂邑父都听得有些迷糊,提着一把刀子,竟是一脸茫然之色,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杨川也不着急,自斟自饮,捏了几片酱卤牛腱子慢慢咀嚼着,品咂这绝世美食的滋味儿。 良久良久。 堂邑父收起了刀子,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子,我好像明白了一点。” 杨川笑了笑,问道“明白什么了?” 堂邑父侧头想了想,道“你对我好,我便用这条性命去偿还。” 终于有点意思了。 杨川将两只酒碗都倒满,递给堂邑父一碗,自己端了一碗“堂邑父大叔,来,干了。” 两只酒碗‘叮’的清响一声,二人对视一眼,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还真就有点‘尽在不言中’的味道了。 “堂邑父大叔,我想让你做一件事情,”杨川沉吟几声,突然说道“这件事情说起来简单,但牵涉到你我、萨仁娜大婶、娜仁托娅和庄子上所有人的性命,故而,必须要做到绝对保密。” 堂邑父终于来了精神,瓮声问道“是不是要杀人?” 杨川摇头,淡淡说道“不,不是杀人,是宰杀畜生。” 堂邑父愕然抬头,颇为不解的问道“公子、什么意思?” 杨川叹一口气,躺平在羊皮上,将自己的身子舒展开来,尽量让干净的阳光洒落全身“咱们要宰杀的,便是那些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人牲口的畜生。” “那么,就先从猎奴团开始吧。” “如果说,我杨川是厨子,你堂邑父大叔,便是我手中那把毫不起眼的菜刀……” 谁说菜刀不是刀?或许,经过千锤百炼后,那一把充满人性光辉的菜刀,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割鹿刀。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三章 霍去病是个好铁匠 <\/b> 堂邑父、豹姐和傻雕出去了一趟,带回来三十个十二三岁的‘人牲口’。 这些半大小子头发乱蓬蓬的,又黑又瘦,细瘦而长的脖子上,顶着一颗硕大的脑袋,宛若一些发育不良的豆芽菜,让人担心随时会被压断。 此外,这些少年身上的鞭痕累累,手腕脚腕上,绳索捆绑后的伤痕清晰可见,因为实在太瘦,他们的肋骨触目惊心,几欲戳破那一层皱巴巴的黑皮。 显然,这些不值钱的‘幼口人牲口’在猎奴者手下,遭了大罪,能够挣扎着活到现在,都能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看见这些少年,杨川一下子想起,当初在西域给人当奴隶的自己。 他的脸色阴沉可怕,瞅着少年们沉默良久,方才叹了一口气,露出一丝温煦笑容“堂邑父大叔,先让他们喝两三天的淡盐水、小米稀饭,再喝几天的肉汤,吊住小命再说。” “交给萨仁娜大婶去照料。” “等他们彻底恢复体力后,就让先到厨房里打杂,等我闲下来了,教他们切菜、剁肉、颠勺……” …… 安顿好三十个半大小子,杨川一头扎进存放精铁的大仓库,开始熔炼精铁、铸造和调试‘新式步犁’,没日没夜的忙碌了起来。 无论是精钢的熔炼,还是‘新式步犁’的铸造、调试,在眼下的汉帝国属于高度机密,故而,除了堂邑父,杨川不敢让其他仆役参与,以免消息泄露。 于是,霍去病和二十一名羽林孤儿,自然便成了最好的帮手。 当然,之所以让他们参与‘打铁’,杨川有自己的考量—— 今后羽林军的兵械、甲胄、马蹄铁,乃至眼下还不能轻易亮出来的马镫、高桥马鞍等‘底牌’,其数量肯定极为惊人,总不能让他这位‘大汉厨子’当一辈子铁匠吧? 更何况,如此安排,其实也是在向刘彻和朝廷表明心迹,他杨川对汉帝国只有好处,并无一丝一毫的坏心思。 霍去病是刘彻的心头肉,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以,一些极为隐秘而重要的事情,最好拉上霍去病一起干,应该不会有太大的纰漏。 至于曹襄……略。 “去病啊,你使点劲儿行不行?” “去病,这几日没有吃饭?扯个风囊都软哒哒的,你到底行不行?” “那个谁,你们帮一下霍去病,看看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哎呀,可惜一身腱子肉了……” 一开始炼钢、打铁,杨川的恶趣味就很是明显,一边往熔炉里添加精矿粉,一边仔细观察着铁块在炉火中的细微变化,嘴上偏生一刻都不闲着,撩拨得霍去病哇哇大叫。 “杨川,伱小子有完没完?” 霍去病腰间只系着一条鹿皮短裤,露出一身匀称而霸道的腱子肉,看得杨川一阵眼馋,忍不住笑道“百炼成钢绕指柔,这才哪到哪。” “为何别人鼓风时你不吭声,某家鼓风时,你却唧唧歪歪、阴阳怪气的说个不休?”霍去病一边奋力鼓风,一边怒骂不已。 不过,骂归骂,手底下却真是拼尽全力的在鼓风。 无他,自从见识过几把‘菜刀’的威力后,他便对杨川的打铁技术心服口服,一直央求给他也弄几样‘厨具’使使。 尤其是那种三棱形状的尖刺,更是令这货念念不忘…… “因为你是霍去病啊,”转头看一眼大汗淋漓的霍去病,杨川心情很好,“放心,这一次试验成功后,先给你打一把好菜刀。” 霍去病怒道“某家不要菜刀!” 杨川无所谓的笑道“好啊,那我给你弄一个大铁锤,你和堂邑父大叔换着抡锤打铁?” 霍去病“也行。” 其实,看着堂邑父抡锤真是一种享受,稳定而有力,在杨川一把小锤子的指挥下,雨点般的落在黑红色的铁块上,恍如战鼓咚咚。 “不过,等到你所说的精钢熔炼出来,先给我打一把三棱尖刺!”霍去病嘿嘿笑道。 “没问题,只要能炼出好钢,咱们野战营的甲胄、兵刃肯定优先装备,”杨川眼睛盯着炉中铁汁子,突然喝一声“开炉!” “填料,搅拌!” “洒精矿粉!” 众人精神一振,登时便忙乱起来,开炉的开炉,填料的填料;堂邑父大叔提着一只木桶,将提前配制好的精矿粉撒入铁汁子里,用一根铁棍快速搅拌起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鲜红色的铁汁子,直至其渐渐变得黯淡下去,终于成了黑不拉几的一坨。 杨川用铁钳将其夹到铁砧上,手中小锤子‘叮’的敲击一下。 堂邑父早已抡起大铁锤,重重的击打上去。 叮、铛铛;叮、铛铛…… 肉眼可见的,那一坨黑红相间的铁块渐渐成饼状,折叠十几遍后,成了一根扁扁的长条状;随着重锤击打,其表面的黑色鳞片纷纷落下来,颇为均匀的洒在铁砧上。 小半个时辰后,经过重新加热、反复锤炼、淬化处理等十几道工序后,一把像模像样的‘菜刀’终于打制完毕。 杨川提着菜刀,仔细观察着,并用小锤子轻轻敲击数下,眉头紧缩吧“还不行……” 众人一下子泄了气,面露郁闷之色。 尤其是霍去病,更是焦躁得不行,提起一大桶凉水,兜头浇在头上、身上,口中怒喝一声“真特娘的痛快!” 杨川将那把菜刀随手丢进一大堆‘半成品’里,席地而坐,摊开一卷羊皮在上面涂涂画画,即便是披头散发、满脸倦容,两只眼睛却贼亮贼亮的“就差一点点了。” 汉帝国的钢铁冶炼技术很是发达,所谓的‘炒钢法’、‘精矿粉置换法’,就连卓氏的铁匠铺都能做到。 问题是,如此冶炼出来的钢铁,硬则硬矣,然而,韧性不足,根本就达不到杨川心目中的要求。 汉帝国校尉以上将军们的佩剑,可以轻轻松松的斩金截铁、削铁如泥,听上去很给力;实际上,真要说起来,根本就不行啊。 无论是耐磨性还是柔韧性,就算是打造一个小小的马蹄铁,也不过是三五百里就报废…… 没有电弧熔炼炉和吹氧转炉的情况下,平炉炼钢,杨川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碱性转炉炼钢法’。 这也太难为他这个小厨子了! “还是脱磷、脱硫不够彻底,”杨川缓缓抬头,使劲搓着脸颊,“堂邑父大叔,将咱们的精矿粉配比重新调整一下……” …… 忙忙乱乱中,十几个日夜又过去了。 杨川终于有些焦虑起来眼看着就要开春了,自己的新式步犁却还不见影子;甚至,就连一块像样儿的精钢都没有冶炼出来。 他疲惫极了。 长时间的煎熬,加上超负荷的体力劳作,让他本就干瘦的小身板脱了人形,蓬乱的发髻、苍白的脸色、布满血丝的眼睛,自不待言。 就连他眼底的那一抹贼亮,如今也有些黯淡下去了。 “这样不行,杨川,要不、先歇上几日了再说?”霍去病也是一脸的疲惫,不过,到底是身子骨结实,状态比杨川就好上很多。 他甚为关切的说道“其实,咱们如今熔炼出来的精钢,已经比朝廷大匠作整出来的好很多,咱歇一口气了再干吧。” 杨川在地上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马上就要开春了,马上就要开春了……” 眼看着杨川陷入魔怔,霍去病无奈苦笑,夺过堂邑父手中大铁锤“来吧,让他歇一口气,咱们在试一次。” 于是,在一阵忙乱的冶炼、捶打、淬火、折叠、回炉……后。 在霍去病大呼小叫的指挥下,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折腾,一把歪歪扭扭、丑不拉几的‘菜刀’终于成形了。 提着自己的第一件作品,霍去病哭笑不得,随手将其丢给堂邑父“瞧瞧,咱的这手艺可还行?” 堂邑父提着这把菜刀,凝神细观,一张大黑脸上,渐渐泛出一抹惊喜之色,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子,我发现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杨川闻言,停下脚步,皱眉问道“什么问题?” “霍郎君的力量猛,但不够持久,”堂邑父将那把菜刀双手递上来,“火力时而猛烈,时而弱小,这是一个原因,还有……霍郎君的大锤抡得好。” 杨川有些疑惑的接过‘菜刀’。 他仔细验看着,伸出一指,在刀面上轻轻弹击不已。 不得不说,霍去病打制的这一把菜刀啊,可还真是有点丑,弯弯扭扭,坑坑洼洼,只可惜了一块上好的精钢…… 不对,精钢? 杨川提着菜刀,很认真的观察着上面细密的纹路,并在手中掂量了几下。 他随手拿了一把之前打制的‘半成品菜刀’,轻轻一挥手。 ‘嚓’的一声轻响,那把半成品被削去一截,落在地上叮当作响,听上去就十分的悦耳。 这一幕,让众人都看呆了“成了?” “哈哈哈,成功啦!” “我们成功啦……” 少年们大声欢呼,疲惫已久的小脸上,露出的笑容真实而纯粹;有好几个羽林孤儿,甚至都泪流满面,相互拥抱在一起尖叫个不停。 唯有霍去病,一脸茫然,伸手挠一挠后脑勺,咧嘴笑道“杨川,真成了?” 杨川点点头“成了。” 他颇有深意的看一眼霍去病,再看一眼堂邑父,走到冶炼炉前静思凝神好一阵子“堂邑父大叔,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 有些话,他都没办法说了。 同样的冶炼方法,同样的脱磷、脱硫配方,同样比例的精矿粉,甚至,就连铁汁子搅拌手法也差不多。 问题是,他自己没有冶炼出真正的精钢。 不料。 霍去病随手瞎折腾几下,差不多就成了?看着手中丑不拉几的这把‘菜刀’,杨川终于觉得这世上有些事情啊,还真有点玄乎,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便是天选之子的运气? 好吧,杨川承认,这一刻啊,他是真心的高兴,为霍去病高兴。 同时,更为自己的幸运而高兴。 “火力火候是一个方面,”杨川走到霍去病面前,重重拍一下这货结实的肩膀,“但去病的大锤抡的真好,是一名好铁匠。” “去病啊,好好干,我这便给咱们做饭去。” “大家想吃烤全羊、酸烂肉、爆炒羊羔肉、胡辣鹿蹄筋、酱汁红烧肉、过油肉拌面、爆香牛肚丝儿、冷切牛腱子、酸菜炖排骨、铁板烤牛柳……随便挑随便选!” 二十一名羽林孤儿齐声欢呼“小屁孩儿才会挑三拣四!” 霍去病手提大铁锤,猛的向前踏出一大步,凶巴巴的盯着杨川“全都要!” 晚上八点才忙完,回家后。打开电脑一阵啪啪啪(键盘的声音),紧赶慢赶写出来一章,登时便觉得舒坦了。 希望读者老爷也舒坦。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卤水点豆腐 <\/b> 痛痛快快的睡上一大觉,洗一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衫,喝几口杨川亲手泡制的‘野菊花茶’,登时便觉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霍去病与羽林孤儿们躺平在马扎子上晒太阳,一个个舒坦的直哼哼,闲适而慵懒,活脱脱就是一群没文化的土财主,简直就没眼看。 堂邑父领着一帮又黑又瘦的半大小子,杀鸡宰羊,劈柴生火;萨仁娜大婶领着一群妇人,在厨房门口洗菜淘米,忙得脚不沾地。 晌午的阳光,明亮而干净。 杨氏厨房的烟囱里,炊烟袅袅,远远望去,会让人莫名的一阵温暖和安详;黄泥官道一侧,渭水河两岸的垂柳枝条柔软而温柔,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春天就要来了。 秦岭北麓,好多峰峦之上的积雪悄然融化,一部分化为滴滴答答的雪水,汇入潺潺溪流,顺着山涧流淌下来,最终汇入渭水; 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另一部分积雪,则化为一团团蒸腾而起的水雾,让这片苍莽群山云蒸雾罩,平添几分神秘。 春天就要来了,万物复苏,大地一派生机,已经有不少小飞虫孵化出来,在温暖的空气中飞舞,发出一些细不可闻的鸣叫声。 杨川家的厨房的套间里一片静谧,阳光洒进来,点点滴滴,干干净净,一股子淡淡的豆香味儿令人心旷神怡。 豹姐却看上去很忧伤。 它软哒哒的趴在杨川的腿边,遥望着秦岭方向,两只眼睛里映照出一大片苍翠,低声的打着呼噜,昏昏欲睡。 大毛、小毛在干什么?它们还活着吗?如果还活着,是不是都学会搞对象了? 受到豹姐的感染,杨川停下手中的活儿,也发了一阵子呆,伸手揉一揉豹姐的脑袋“它们没事的……” 然后,便又开始忙碌起来。 一箩筐浸泡过三个多时辰的豆子,一台小水磨,一罐子白生生的特质石膏粉,一大锅清水‘滋滋’作响;长得像豆芽儿菜似的娜仁托娅,蹲在地上一边烧水,一边探头探脑的偷看杨川。 杨川推着小水磨,悠闲的向石磨上方的孔洞里添加豆子,看着磨眼里缓缓流淌出来的豆浆沫子,脸上带着一丝温煦的微笑。 他感觉到小丫头的目光,忍不住转头笑骂“娜仁托娅,你又想偷学我的厨艺啊?” 娜仁托娅的肌肤很白,头发略微卷曲而偏黄,似乎还带着一丝金黄,若非太过瘦弱,其实还挺好看的,有点像后世人们常说的‘洋娃娃’。 杨川一直有些疑惑,堂邑父那个匈奴人的面容其实与中原汉人差不多,只不过身体更加壮硕而已,他的女儿娜仁托娅,却为何更类波斯胡人? 被杨川调侃一句,小丫头‘腾’的一下,小脸就一片酡红“我才不会偷学!” “那你探头探脑的看什么呢?”杨川手底下推着小水磨,笑问一句。 “娜仁托娅在看杨川哥哥,”娜仁托娅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红脸司马迁曾经说过,你生得俊俏,像一个闺女,我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像?” 杨川随口笑道“司马迁胡说八道呢,别听他胡扯。” 娜仁托娅重重点头,‘嗯’了一声,侧头想了想,问道“曹襄也这么说伱,娜仁托娅才不信呢,杨川哥哥你可不知道,那个头大脖子细的家伙坏得很,背后都说你好多次坏话了。” 杨川哈哈大笑,故意问道“他说我什么坏话了?” “他说杨川哥哥其实是个闺女,是女扮男装骗人呢,”娜仁托娅愤愤不平的骂道“他分明就是胡说八道,他才是个没有小蛐蛐的小闺女,臭骗子!” 为了表示强调和愤怒,她伸出一只拳头,使劲挥舞几下“大骗子,臭骗子!” 杨川连连点头“对,曹襄就是一个大骗子,臭骗子……对了,他还说我什么坏话?” 娜仁托娅张口欲言,却似乎想起什么事情,小脸一红,缩着脖子不吭声了。 杨川苦笑摇头。 曹襄那厮是个混蛋,狗嘴里肯定吐不出象牙,谁知道给小丫头说了些什么混账话,活该被人家追打的乱跳乱窜…… 说说笑笑间,一箩筐豆子,有一大半被研磨成了白花花、黏糊糊的豆浆,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豆香味儿。 用一个特制的箩,将研磨好的豆浆汁子过滤几遍后,剩下的,便是纯豆浆了。 “娜仁托娅,过来帮忙,”杨川站起身,随手丢给她一根长柄勺,“我往滚水里倒豆浆,你来给咱们使劲搅拌。” 娜仁托娅‘哎’一声,一跃而起,站在蒸汽腾腾的大锅边跃跃欲试。 “记住啊,一定要一边倒一边搅拌,免得咱们的豆浆粘到锅底,”杨川提了一大桶豆浆,开始往开水锅中慢慢倾倒。 清亮亮的豆浆倒入开水中,转眼间便化为白色糊糊,随着长柄勺的不停搅拌,渐渐变得粘稠起来,紧接着,却又变得稀薄而透明。 搅拌了不多一会儿,锅中的豆浆糊糊开始沸腾、翻滚,杨川铲掉灶火里的炭火,并关闭了灶门“继续搅拌,心里头数两百只羊。” 娜仁托娅点头,直接开口数“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二五……” 杨川被成功惹笑了。 这小丫头脑瓜子灵光,在归汉途中,闲来无聊时,他曾经教过一些简单的算术,想不到,学习这么好…… “对,就这么一直数,数到一千只羊。”杨川吩咐一声,手底下却也没闲着。 他用一个有刻度的勺子,从罐子里取出一些石膏粉,并按照一比五的比例,用清水化开,轻轻搅拌几下,放在手边备用。 另外,他又提过来两只大木桶搁在大锅边备用。 “杨川哥哥,娜仁托娅数到一千只羊了,”这时,娜仁托娅满头大汗的问道“要不要再数一千?哎呀,我最喜欢数羊了!” 杨川笑道“好了好了,再数一千只羊,咱们恐怕就只能喝豆浆了。” 用木瓢将锅中的豆浆舀入两只大木桶里,他随手搅拌几下,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娜仁托娅闲谈起来,还别说,这小丫头知道的事情还不少呢。 比如,她阿爸堂邑父看着挺壮实,其实很怂,曾经被萨仁娜大婶半夜赶出房门,在门口蹲了半夜; 再比如,曹襄那家伙坏得很,背着杨川,跑去调戏十二名小厨娘,结果被人家联起手来,直接给轰了出去……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杨川听得忍不住哈哈大笑“干的漂亮,回头给萨仁娜大婶和十二名小厨娘,各赏一两金子!” “对了,给我们的娜仁托娅也有奖励,二两金子。” 娜仁托娅却摇摇头,说道“不,我不能要杨川哥哥的赏赐。” 杨川温言笑问“为什么呀?” 小丫头很认真的说道“我阿爸说了,我们是天空的鸟群,太阳给了我们温暖和光明,就不能苛求它在夜晚还要为我们引路;我们都是大地上的牛羊,就不能无度的索取,让草场没有休养生息的时间。 杨川哥哥,你是娜仁托娅的太阳,是她的草场,怎么能吃饱喝足了,还想着要你的奖赏呢?” 刚开始,娜仁托娅用汉话在说,结果,说着说着,她不自觉的改成她最熟悉的匈奴话,声调拖得很长,就像黄莺鸟在唱歌,好听极了。 “傻孩子,”杨川揉一揉她的脑袋,“好了,温度差不多,可以点豆腐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在木桶的豆浆里试了试温度,便开始将调好的‘卤水’往里面倾倒。 一边倒,还一边用长柄勺不停的搅拌着。 等到卤水倒完,他又轻轻搅拌十几下,随手取过两个木头盖子捂上“好了,等会儿就可以吃豆腐脑了。 娜仁托娅,数三个三万只羊……” …… 黄泥官道上,长安城方向,一行人逶迤而行,旌旗飘飘、车马粼粼,迳直朝着杨氏的封地而来。 这一队人马,足足有七八百人之众,其中,两架极为豪奢的马车缓缓而行;车架的前后两侧,均有骑兵卫队护持,铁甲鲜明,猩红大氅猎猎作响。 三四百名部曲、杂役、宫装妇人前呼后拥,也骑乘着高头大马,看上去也是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出自长安城某狗大户。 “夫君,那一片便是杨川的封地,你看看,还不错吧?” 一架马车的锦绣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雍容而清丽的脸庞,却是平阳公主“此番去他庄子上散心,你可别老摆着一张大黑脸,杨川那小子看似恭谨,骨子里傲气得很。” 马车一侧,一身普通铁甲的卫青举目远眺,淡然道“骨子里没一点傲气,算什么少年人。” 平阳公主轻笑一声“你这个榆木疙瘩,还知道少年人啊?” 卫青闭嘴了。 他端坐在马背上,颇为出神的眺望着暖阳下那一片田野和庄子,方方正正的黑紫脸膛上,略带一丝恬淡与豁达,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到了人家的庄子上,你可别动不动揍人,小心那坏小子治你,”平阳公主一句话出口,忍不住自己都笑了,“反正,杨川那家伙可以吃亏,但绝对不受辱。” “唉,说起来也可怜呢,小小年纪沦为羌人奴隶,都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听曹襄说,杨川身上的伤痕足足有三四百处,听着就让人心疼,哪像咱们家那几个不争气的熊玩意儿,一个个锦衣玉食,偏生还没一点出息!” “这一次送到杨川庄子上,治一治他们的病……” 听着平阳公主唠叨不已,卫青终于侧脸看过来,皱眉道“几个孩子不听话,抽几鞭子就好了,你非要送让别人整治?” 平阳公主轻笑一声“怎么,你这位骠骑大将军还不服气?” 卫青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平阳公主嫣然一笑,摇了摇头,没好气的娇嗔一句“跟你这榆木疙瘩都没法说,霍去病、卫伉、卫不疑、卫登几个纨绔子在长安城里胡闹,你抽断的鞭子还少了? 管好了没有? 反正你就等着瞧好了,本宫将这几个家伙交给杨川,不出三个月,保证比曹襄还听话……” 前期铺垫基本完成,马上就要进入真正的长安城了,后面会越来越舒服。 厨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为了保证故事的完整性和主要人物形象的饱满度,厨子牺牲了不少爽点,让读者老爷读的憋屈,这是厨子的错,厨子请你们吃兰州牛肉面!(狗头保命)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五章 霍去病:舅母,跟我走! <\/b> 当杨川从曹襄、霍去病等人口中确定,‘豆腐’这种绝世美食尚未面世时,杨川毫不犹豫的决定让‘豆腐’提前几年出现。 至于说淮南王刘安那个老神棍,还想抢走‘豆腐祖师’的称号? 吃土去吧。 据说那个淮南王刘安好读书,喜欢黄老之术,经常与天下高人清谈,门下不仅养着一大群文化人、游侠儿、破落户,更养着一批神神叨叨的‘炼气士’,是汉帝国有名的‘贤王明君’。 其中,最为后世所称道的,便是他花钱雇人编写的‘淮南子’一书,跟曹襄一个德行,大笔一挥,题写上‘大汉淮南王刘安着’。 至于‘卤水点豆腐’的典故,差不多也是如此吧。 杨川就是不信,一个只知道清谈、成天想着谋反当皇帝的狗屁诸侯王,还会考虑如何做豆腐这种庖厨小事? 要说汉代的炼气士在炼制丹药时,无意间将卤水滴入豆浆,从而发明创造出‘豆腐’…… 对此,杨川深信无疑。 毕竟,作为一名合格炼丹士,差不多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化学家,整天捉摸的,便是将这天下所有的矿物质尝试着炼制一遍,看看到底能不能捯饬出几枚‘九转金丹’,从而举霞飞升。 在这一点上,炼丹士与厨子差不多。 不过,一个是炼遍天下可炼之物,一个是烹调天下所有食材。 所以,厨子能烹调出爆炒羊羔肉、蒜蓉油麦菜、小鸡炖蘑菇,就能发现奶油加盐,越吃越甜;炼丹士能炼制出黑火药、五石散,自然便能捯饬出豆浆、豆腐、豆腐脑…… …… 只不过,让杨川没想到的,是自己‘发明创造’出豆浆、豆腐脑、豆腐的这一天,平阳公主会大驾光临。 尤其让他有些不安的是卫青也来了。 对于这位名传青史的大汉名将,杨川向来心存敬畏,所以,当他看到这位身材敦厚、脸膛黑紫、相貌平平无奇的骠骑大将军时,心里头莫名的有些亲近。 看看,这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像汉帝国的有些所谓的‘大人物’,一个比一个高冷,看着甚是拉风,不过,总给人有点……嗯,反正就很容易让人敬而远之。 只不过,卫青好像对杨川不怎么亲近。 面对杨川、霍去病等人的躬身施礼,卫青只是微微点头,目光在杨川俊俏小脸上一扫而过,却在缩着脖子的刘满脸上停顿一瞬。 尔后,便不置可否的进门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听说平阳公主来到庄子上,一贯骄横的刘满,竟一溜烟的跑去换了一身羽林军的甲衣,就混在二十一名羽林孤儿中间,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 对此,杨川颇为疑惑。 只不过,平阳公主、卫青一行人来得急,仓促之间也无暇细思,打算回头再详细询问…… “见过母亲大人。”等卫青进门,杨川赶紧躬身施礼。 平阳公主笑眼盈盈,捉住杨川的胳膊就是一顿掐、拧、揪、旋、扯、转,却还笑眯眯的问道“曹襄将青盐生意上交朝廷,是不是你给出的馊主意?” 杨川疼的冷汗直冒,一连声的喊冤“母亲,不是我,是曹襄自己要干的,我劝都劝不住啊!” “是吗?”平阳公主笑问一句。 杨川连连点头。 “既然如此,本宫的那一份赏赐只好就免了,”平阳公主松开手,转首看向一旁的霍去病,“去病儿,那馊主意是你出的?” 霍去病一脸茫然“舅母,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杨川家里不缺盐,曹襄送过来好几十车呢……” 平阳公主也是一呆,这个铁憨憨,跟他舅舅卫青一样是个榆木疙瘩啊? “曹襄呢?本宫来了,怎么不见他出迎?”平阳公主左右看看,忍不住皱眉问道。 杨川刚要说话,一旁的霍去病却抢先开口“舅母,我知道他去哪里了,伱们家曹襄最近昏了头,跟一群母鸡同吃同住,还说要弄出一群小鸡……呜呜呜!” 杨川一把捂住霍去病的臭嘴,却已然迟了。 曹襄喜爱家禽,走火入魔,白天黑夜的陪着一群母鸡、母鸭、母鹅说话,甚至,就连吃饭睡觉都快要搬进养殖场了,这就! 太离谱了。 平阳公主愕然片刻,脸色上神情没什么变化,依然一副平淡、从容而华贵,杨川却明显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冷意弥漫开来。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向后退出半步,躲在一名高大少年的身后。 “去病儿,曹襄,人在何处?”平阳公主淡淡问道。 “舅母,我知道他在哪里,走走走,我这便带你去看,”霍去病嘿嘿笑着,使劲搓着双手,一脸的得意坏笑,“你可不知道,自从杨川家开始养殖鸡鸭鹅,曹襄便学坏了。” “舅母,这边请,我带你去寻他。” “舅母你见了曹襄那厮,千万别生气,他其实也没干什么,就是喜欢跟母鸡啊母鸭啊母鹅什么的同吃同睡,还说他如今终于妻妾成群了。” “哈哈哈嘿嘿……” 霍去病一脸狗腿子的坏笑着,搀扶着平阳公主的胳膊,口中不停的数说着曹襄的诸多糗事,顺带着还把杨川给卖了,简直得意极了。 杨川眼见四下不对劲,一个闪身,便躲在一棵老榆树背后,探头探脑的向那一行人张望着。 以他对平阳公主的了解,今天,至少有一个人要大霉了。 还是先躲避一二再说。 “杨川,卫伉,卫不疑,卫登,你们几个都跟上,”平阳公主在霍去病的‘搀扶’下,昂首挺胸的向曹襄的‘养殖场’走去,“那个谁,杨川呢?让他也过来。” ‘原来另外两个少年便是卫不疑、卫登啊?’ 卫伉他见过,纯纯的纨绔恶少,属于蔫坏蔫坏的那种,每次酒宴之上,两只眼睛最喜欢从下往上看,被霍去病饱揍的时候,还振振有词的说他就想看看小舞娘兜裆裤的颜色、做工、面料…… 看卫不疑、卫登松松垮垮的样子,估计也差不多一路货色。 想想就心累啊,卫青一代名将,为人正直、忠厚、神勇,三个儿子却在长安城那个大染缸里发育成这般模样了? 眼看着平阳公主、霍去病等人渐行渐远,杨川暗暗松一口气,整理一下衣衫,面不改色的从大树后面走出来,打算先到厨房去躲着。 死道友不死贫道。 霍去病那铁憨憨,今天估计要被暴怒的平阳公主治个半死了…… 不料,他刚一转身,便一头撞在一个人怀中。 杨川吓了一跳“窝草……嗯,马不吃夜草不肥啊,卫青大叔,您不是品尝一碗我家的野菊花茶?” 卫青望着远去的平阳公主一行,眉头微皱“他们去干什么了?” 杨川伸手挠一挠后脑勺,也是一脸的疑惑“是啊,我也纳闷呢,这刚刚进门怎么就走了?看母亲、去病他们过去的方向,应该是先去看望平阳侯了吧? 卫青大叔,您先进屋,我给您沏一壶好茶。 这野菊花茶呢,味道有点苦,但其性微寒,具有疏散风热、消肿解毒的功效,长期饮用,可治疔疮痈肿、咽喉肿痛、风火赤眼、头痛眩晕……” 卫青深深看一眼人畜无害的杨川,突然微微一笑“你这家伙,是不是又闯祸了?” 杨川刚要摇头否认,可看着卫青脸上的微笑,他忍住了,讷讷道“咳咳,是出了一点意外,平阳侯喜爱家禽养殖; 自从他发现鸡鸭鹅的蛋,通过人工孵化也能孵出小家禽,他便开始整日捉摸着,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扩大规模,为大汉天下百姓提供更多的家禽肉蛋……” 杨川没有隐瞒,苦着脸,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一遍,就等着被卫青训斥。 看看这事弄的,养了一群鸡鸭鹅捉虫子,却一不小心把曹襄的脑子给洗了。 要知道,那货可是大汉列侯、天下最大的盐贩子、刘彻的亲外甥、平阳公主的亲儿子,一旦被追责,他杨川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不料,卫青听了杨川的话,很认真的思索好一阵子,脸上露出一丝颇为欣慰的笑意“这是有利于家国、惠泽天下百姓人家的好事,这很好啊。 我大汉天下,虽说仓廪丰厚,钱帛无算,但百姓人家却多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之困顿,若平阳侯真能将家禽养殖之法推行天下,不但可以解决百姓吃食问题,还可以略微增加一些家用补贴。 这才是少年人应该去做的大事,很好,很好呢。” 杨川愣了一下,赶紧点头称是。 “走吧,尝尝你的野菊花茶去,”卫青转身便走,“此外,趁着无人搅扰,你给我说说新式步犁和马蹄铁的事情。” 杨川赶紧跟了进去。 卫青迳直走到临窗的位置落座,招招手,温言道“杨川,过来坐我身边。” “谢过骠骑大将军。”杨川躬身告罪后,方才走过去坐在卫青身边,十分熟练的沏好一壶野菊花茶。 端着一碗野菊花茶,卫青放在鼻子下轻轻闻了一下,赞叹一句“清香怡人,却又不忘本心之苦,的确具备疏散风热、消肿解毒的功效,不错。” 言毕,他浅饮一小口,细细品咂着,黑紫脸膛上,渐渐露出一丝满意微笑。 晌午的阳光很好,透过窗户的格子,洒在卫青的头上、脸上、身上,映照得一碗茶水清澈透亮,就很是养眼。 杨川跪坐一旁,虽然不敢无礼的去观察这位大汉名将,却能明显感觉到一缕十分亲和的气息,让他不自禁的心生感慨。 身居高位而不骄,大权在握而不躁,也只有这般人物,方能在沙场上运筹帷幄、淡定自若,终究成为我大汉百世之名将啊。 亲和温厚,淡泊豁达;不动如山,动若雷霆万钧。 这是卫青给杨川的第一印象…… “杨川,听说卓氏送你两百多车精铁,央你给她铸造新式步犁,可有此事?”卫青突然问道。 “确有此事,”杨川收回思绪,拱手道“其实,这新式步犁的图纸有点小问题……” 卫青抬一抬蒲扇大手,温言道“你们几人与大长公主殿下争强斗气的事情,我多少知晓一些,就不必多说了。” 卫青略一沉吟,接着说道“丞相府已将步犁图纸送入宫中,皇帝十分重视,拨付八十万钱,着令大匠作先行铸造、调试,只可惜,步犁倒是铸造出来了; 可是,经过调试后发现,其耕田速度果真如你所说,提高不止三五倍。 问题是,铸造犁铧的精铁容易折断,且磨损极快,皇帝听说后很是不悦,近期可能便要质问丞相公孙弘、大农令郑当时,等到那时,卓氏恐怕就有大麻烦了。” 杨川仔细听着卫青的话,心下了然‘看来,之前埋下的一点伏笔,也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 “杨川,杨川呢?快快快,出事了!” “出大事了!” 就在这时,曹襄气喘吁吁的跑进庄子,一进门就一叠声的大呼小叫“快去救霍去病,他快要被母亲治死了……” 第一章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六章 虾仁豆腐倒霉蛋 <\/b> 霍去病这一次……的确有些凄惨。 据曹襄讲说,那憨货得意洋洋的将平阳公主领到‘曹氏养殖场’,十分狗腿子的稳住曹襄,生怕平阳公主看不到曹襄的丑态。 结果。 当平阳公主走进‘家禽孵化房’时,自然便看见曹襄与十二名小厨娘光着屁股,正蹲在一堆鸭蛋上‘抱蛋’,口中还在大呼小叫“赶紧闭上房门,莫要散了热气儿!” 曹襄猛然看见母亲,再看一眼得意洋洋、一脸坏笑的霍去病,登时便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霍去病给卖了。 于是,他直接瘪嘴大哭“母亲,霍去病说杨川用这办法孵化出了一群小鸭子,为什么儿子都蹲了十二个日夜了,却怎么还是不行啊?母亲,是不是霍去病这厮在骗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察觉到不对劲的霍去病刚要逃走,却被两名靠山妇直接摁倒在地上…… …… “快快快,霍去病这一次死定了!” 曹襄嘴上说得焦急万分,却一屁股坐下来,对着卫青拱拱手,给自己倒了一碗野菊花茶,慢条斯理的品鉴起来“啧啧,杨川家的这野菊花茶太好喝了,回头给本侯炮制几百斤送过来。” 杨川站起身来,却又不敢去看霍去病的惨状。 想想平阳公主的治人手段,他浑身的肉肉就有些隐隐发疼,哪里还敢主动往事发现场去凑? 于是,他只好默默看向卫青。 卫青端着半碗茶,浅浅饮着,眉头微皱,颇为嫌弃的向旁边挪一挪屁股“平阳侯,你身上这鸡屎、鸭毛什么的、能不能清洗一下啊?” 杨川这才注意到,曹襄这货估计是直接从鸭舍里溜回来的,头上、脸上、身上沾满了鸡毛和鸭毛,身上糊了不少家禽粪便,果然是臭气熏天。 曹襄却混不在乎的笑道“骠骑大将军征战沙场,杀人如麻,见惯了血污与尸身,怎么还嫌弃这家禽粪便的味道? 哎呀,你可不知道,刚开始杨川说发酵过的家禽粪便赛黄金,全身都是宝贝,本侯还不相信,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亲手挖了一个化粪池,将家禽粪便沤过之后,试着往菜地里浇了一些,那些菜叶子三五日后便开始疯长,这么粗的萝卜伱见过吗?” 曹襄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一个碗口粗细、两尺左右长的‘萝卜’,笑问卫青“骠骑大将军不信?” 卫青微微摇头“平阳侯能够改邪归正,关心农耕稼穑与家禽养殖之事,我很高兴,不过,世上哪有如此壮硕的萝卜?” 曹襄哈哈大笑,转头朝着窗外高呼“那个谁谁谁,堂邑父啊,在你家小郎君的地窖里拿几根大萝卜上来,让咱们的骠骑大将军开开眼界!” 杨川都看呆了。 这货……好吧,论辈分,平阳公主是卫青的老婆,曹襄应该喊人家卫青一句什么,可真要论及爵位、身份,在大汉列侯的眼里,一个骠骑大将军还真不够看。 “曹襄,霍去病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了?” 杨川操心霍去病的安危,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事没事,霍去病身子骨结实,皮糙肉厚,还一身腱子肉,母亲估计都掐不动呢,”曹襄哈哈大笑,端起野菊花茶一饮而尽。 杨川听了,想想好像也对,霍去病那憨货得意忘形,随手便将他与曹襄二人给卖了,活该他遭罪。 于是,他便干脆也坐了下来,动手给卫青、曹襄二人添茶加水。 不多时,堂邑父提着一只竹篮进门,躬身道“曹郎君,你要的大萝卜。” 曹襄得意的招手“来来来,提过来搁这就行了。” 堂邑父将竹篮放下便退出了房门。 “骠骑大将军,来来来,给你长长见识,”曹襄双手抱起一根大萝卜,随手递给卫青,“看看,是不是比你家菜园子的大很多?” 卫青伸手接过那一根粗而长的大萝卜,平淡温厚的脸色,终于发生变化,颇为讶异的问道“这、真是萝卜?” 不等杨川、曹襄开口,卫青将那根足足有二尺的萝卜拿起来,用袖子随便擦拭几下,张口便咬了下去。 ‘咔嚓’一声脆响。 一大块萝卜便被啃了下来,咔嚓咔嚓一阵嚼,卫青的脸上露出一抹惊喜“果然是萝卜,嗯,不仅脆辣爽口,还带着一丝甜味儿。” 看着卫青再啃了一大口萝卜,嚓嚓嚓的大吃大爵,杨川、曹襄两个人忍不住默默吞一口口水。 到底是征战沙场的将军,这一口牙,比他们几个少年人的似乎还要好,即便是啃吃几大口萝卜,竟然也能有如此气势。 “这个、味道可还好?”曹襄问道。 “味道极好,”卫青吃了几大口萝卜后,用袖子抹一下嘴,“走,看看你们的化粪池。” “如果真如你二人所说,家禽粪便、不对,所有动物粪便都可以沤成肥料,今后我大汉军民屯田时,便可全面推而行之。” “杨川,此为不世之功啊……” …… 于是,将近一个时辰后。 杨氏的庄子里,肉香四溢,酒味渐浓,日影偏斜时,该吃晚饭了;萨仁娜大婶领着十几名妇人,将各种美食送进阁楼,很仔细的摆放齐整,就等着贵人们用膳。 平阳公主却说今日天气好,傍晚时分的阳光不错,令人在院子里铺上一层羊毛毡,又搬来一些案几,摆放成一长溜。 “既然今日没什么外人,权当是家宴吧,”平阳公主身子坐在卫青左侧,却如一家之主,直接吩咐下去,“大家都随意坐,休要拘束。” 曹襄抢着坐到卫青右侧,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 卫伉、卫不疑、卫登三人,大咧咧的走过去,随便对着卫青、平阳公主拱拱手,便抢占了左右下首,松松垮垮的,竟将大半个案几都占据了。 而且,这三个倒霉孩子的眼睛还不安生,颇为鄙夷的在杨川身上瞄来瞄去,嘴角下瘪,这就十分的气人啊。 杨川暗叹一声‘咱好像也没招惹过他们……’ 他左右看看,好像没自己的座位了? 偷看一眼,躺在老榆树下、半死不活的霍去病…… 他只觉得心底发寒,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暗暗思忖平阳公主到底使了什么厉害手段,竟然将皮糙肉厚、耐抽能扛的霍去病给治了个半死? 惨,太惨了。 杨川也没吭声,转身便要去帮堂邑父、萨仁娜等仆役端盘子,却被平阳公主叫住了“杨川,你一个主人家,不坐下来饮酒吃肉,怎么还要去做仆役们的事情?” 杨川赶紧赔笑“母亲大人端坐席上,做儿女的,理应亲力亲为,为母亲大人等诸位长辈端茶奉水,这也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福分啊。” 说话间,他的眼睛不经意的在曹襄、卫伉、卫不疑、卫登四人脸上一扫而过,紧接着说道“孩儿尝听闻,子不教父之过; 孩儿还尝听闻,父母在堂,一汤一羹,一饮一食,便须由儿女奉养,如此,方不失人伦之礼啊。” 平阳公主微微点头,原本略微有些冷意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溺爱神情“杨川,你说的不错,真是一个好孩子…… 曹襄,你还不滚去端茶送水!” 正在装模作样的曹襄猛的一个激灵,一跃而起,哈哈大笑“好好好,孩儿刚刚还在品咂杨川的这一番金玉良言,感触颇深,感触颇深啊。” 说话间,这货一脸无所谓的走过去,顺手接过一名妇人手中的盘碗,规规矩矩的摆放在平阳公主面前的案几之上“母亲,孩儿侍奉您老人家进膳。” 得了一句平阳公主的温言抚慰,曹襄这才站直身子,口中咧咧道“给母亲端茶送饭,这种孝顺的感觉太好了,不行,本侯还要给骠骑大将军端茶送饭。 哎呀,杨川说的太对了,这长辈进食时,咱们做儿女做小辈的,理当如此,理当如此啊,哈哈哈。” 经过杨川时,这货眨一眨眼,似乎在说‘如何,坑死那三个姓卫的?’ 杨川不动声色的眨一下眼,默默点了一个赞。 很快的,精美吃食摆满了案几,红的,绿的,白的,就十分的养眼;十二道热菜,六荤六素,八道凉菜,有肉有菜,令人食指大动。 而这些,不过是一些家常小菜,算是让大家随意品尝一二,数量也不是很大。 真正的重头菜,却还是摆放在各人面前一个松木盘子,里面摆放了四只小碗、一只大碗、四个小碟、外加两只精美铜爵,却是杨川今日才‘发明创造’出来的‘豆腐小品’。 四只碗里,分别是甜豆浆、原味豆浆、豆腐脑和家常豆腐;小碟子里,分别摆放了两样豆腐小吃,无外乎油炸豆腐干、香卤豆腐丝儿小菜; 至于那一只大碗里,却是满满当当的虾仁豆腐蒸蛋。 白的粉嫩,黄的灿然,红的鲜艳,汤色白中透亮,上面绿个莹莹的二十几片碎末,是小葱、芫荽;而汤中最为显眼的,却是一朵鹅黄色的白菜心儿…… “这又是什么绝世佳肴?” 只看得一眼,闻上一鼻子,平阳公主就心情大悦,笑眯眯的看一眼杨川,大加赞赏一句“杨川我儿,费心了!” 然后,她侧头看向卫青“夫君,来,尝尝咱们家杨川的手艺,保证么麻哒。” ‘嘭’的一声闷响。 松木案几的一个边角,便被卫青一掌拍断。 只见这位骠骑大将军脸色铁青,目光阴沉的瞅着松松垮垮、嘻嘻哈哈的卫伉、卫不疑、卫登三人,深吸一口气,憋了好一阵子,方才缓缓吐出。 转眼之间,他的那张黑紫大脸,竟隐约变得有些苍白起来,让躲在一旁的杨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十分同情的看向卫伉等三个倒霉蛋…… “公主殿下,你说的对,咱家这几个孽障,的确需要好好管教了。” 卫青捏起一双竹筷,夹了一片油炸豆腐干塞入口中,慢慢咀嚼着,随口道“来啊,将这三个孽障叉下去,与霍去病一起受罚!” 长安城剧情展开,温情,欢乐,日常,哎呀,一盘豆腐小品,都把厨子写馋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卫青的眷顾 <\/b> 卫青一声令下,登时便有一队亲兵大踏步上前,两人一组,劈手抓住卫伉、卫不疑、卫登三人的臂膀,便如老鹰捉小鸡一般,提着走向那棵老榆树下。 “大胆!” “放肆!” “混账!” 三个倒霉蛋徒劳的挣扎不已,腿脚在离地一尺左右处,胡乱的踢着、蹬着、扑腾着,口中却是怒吼连连,让杨川暗叹一口气。 将门犬子,不外如此啊。 他默默看一眼曹襄,曹襄却混不在乎的眨巴两下眼睛,悄声道“放心吧,没事,母亲很温柔的……” 杨川放心了。 在自家的庄子上,平阳公主、卫青这两口子来一个‘人前教子’,他这个当主人的面子上其实也没多少光彩,最好别打折两条腿、抽断几根鞭子,否则,也太凶残了…… 就在杨川、曹襄二人交头接耳时,霍去病突然哈哈大笑,嘶声道“哈哈哈,你们三个倒霉蛋也来了?来来来,躺到表哥身边来。” 听了霍去病的话,卫伉‘呸’了一声“都怪你,惹我母亲生气,霍去病,就给耶耶我等着!” 卫不疑、卫登二人,看见霍去病的惨状后,却很快就吓傻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大声哭嚎,口中父亲母亲耶耶我错了的乱喊乱叫。 卫青的脸色愈发苍白,沉声喝令“吊起来,往死里给我抽,抽断三根牛皮鞭子再说!” 那几名亲兵齐声应一句‘诺’,便开始熟练的将三个倒霉蛋捆住手腕,将绳索的一头往老榆树的枝杈处一扔,眼看着便要吊起来。 另外三名彪悍亲兵早已提了水桶,手提牛皮鞭子,大踏步的奔过来。 “且慢,”平阳公主看一眼卫青,柔声道“卫伉、卫不疑、卫登三个孩子年纪太小,你也不怕抽出什么毛病!” 卫青淡淡开口“往死里抽。” “诺!” 那三名亲兵将牛皮鞭子在水桶里沾湿,‘呜呜呜’的便是三鞭子同时抽下去。 三声凄厉惨叫陡然间爆发出来,在空气中一阵纠缠、互斥和震动下,瞬间便拧成了一个刺耳至极的声音,听着就让人心头一突突。 “等一下,”平阳公主再一次开口,也不去看卫青难看的脸色,“咱们到杨川庄子上是来散心的,不是人前教子来的,打打杀杀的像什么话! 来啊,将他三人放下来。” 卫伉三人早已疼的浑身哆嗦,听到平阳公主求情,便赶紧哀声致谢“谢谢后母求情!” “后母救我!” “谢谢后母救命……” 听到这三个倒霉蛋的‘致谢’,平阳公主的秀眉微不可查的皱了皱,轻笑一声,道“如此良辰美景,如此精致吃食,怎能用鞭子抽打孩子? 卫青啊,本宫不得不说伱几句,来的路上,咱不是说好不生气、不打人么? 你呀,真是个榆木疙瘩!” 笑意嫣然的‘娇嗔’完卫青,平阳公主这才轻轻摆一摆手,道“所以啊,今天是个好日子,就不能让孩子们哭,而是应该让他们笑。” 然后,她只是下巴微微一扬,便端起一碗豆浆慢慢品尝起来,脸上自然满是喜悦“杨川啊,你这一道吃食叫什么名字?怎的有一股子豆香味儿?” 杨川赶紧上前,拱手道“禀告母亲,这几样吃食,的确都是大豆研磨、点卤后烹制出来的,眼下尚未命名。” “对了母亲,卫青大叔,你们看,这个是豆子研磨的豆浆,这是豆腐脑,这是豆腐。” “请、母亲和卫青大叔赐名!” 卫青听得好奇,也端了一碗豆浆,浅饮一口;再品尝一遍豆腐脑、卤香豆腐丝儿、小葱拌豆腐和虾仁豆腐蒸蛋后,赞叹一句“真美食也。” 平阳公主沉吟几声,刚要给这几样豆腐命名。 不料,一向沉默寡言的卫青却大手一挥,淡然说道“既然此吃食是你杨川发现并亲手烹制出来的,何须他人为其命名?以某家看来,便叫它杨氏豆腐好了。” 杨川看向平阳公主“母亲,您看……” 便在此时,一阵疯狂大笑‘哈哈哈哈’的响了起来,其间,还夹杂着十分痛苦的咳嗽声。 杨川愕然转首。 只见四名极肥硕的靠山妇骑在霍去病、卫伉等四个倒霉蛋大腿上,胖乎乎的大手犹如铁钳般,死死的按着他们四人的手臂; 另外四名宫装妇人脱掉那四人的靴子、袜子,每人手持一根色彩鲜艳的鸡毛,在几人的脚心上轻轻撩拨着、划拉着,时不时的,还会画几个圈圈…… 四个倒霉蛋疯狂大笑,拼死挣扎,额头青筋暴露,眼球血红,眼泪鼻涕很快就糊了大半个脸。 “哈哈哈哈,舒坦舒坦,使劲弄,耶耶我能扛住!” “哈哈哈,痒死了,哈哈哈……” “……” 刚开始,几人还能大声嘶吼着说话,可是,随着持续不断的疯狂大笑,他们的脸上竟然开始变得扭曲、狰狞起来,看上去……嗯,就太惨了! 杨川默默看向曹襄。 刚好,曹襄的目光也看过来,二人面面相觑,忍不住缩一缩脖子,双双向后面挪动,一声不响的躲在众人身后…… …… 惨,实在是太惨烈了。 这一顿饭吃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卫伉、卫不疑、卫登三个倒霉蛋就狂笑了大半个时辰,声嘶力竭,屎尿横流。 到了最后,实在笑不动了,只能腿脚抽抽着,吭哧吭哧的‘嗬嗬’低吼,听得人头皮发麻。 至于霍去病,因为之前狂笑过一次,故而,平阳公主看着他不动弹了,这才令人拖下去,扔在大浴桶中冲洗干净,换了一身衣衫又抬回来了。 “谢过舅母不笑之恩……” 一向不曾服软的霍去病,脸色惨白,看向平阳公主的眼神里,竟开始有些怯生生的意思,简直比受气包小媳妇还乖巧。 “去病儿,不是舅母要治你,而是你犯了大错而不自知,舅母此举也是为你好啊。”平阳公主笑眯眯的说道,“那个谁,曹襄,给你去病表哥喂几口汤。” 曹襄十分麻溜的从人群中钻出来,一把抱住萎靡不振的霍去病,柔声道“去病表哥,来,喝一口鲜鱼汤,来,吃一口虾仁豆腐蒸蛋。” 霍去病欲待不喝,可瞅一眼平阳公主,便只好张口…… “好了好了,将那三个熊孩子拖下去,洗干净了让回来用膳,”平阳公主眼看着霍去病终于服软,这才转头看向卫伉三人,随口吩咐一句。 然后,她继续说道“去病儿,你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霍去病有气无力的说道“舅母,去病的错,就是不该出卖杨川与曹襄两个……嗯、两个好兄弟!” 平阳公主点点头,侧脸看向卫青“夫君,你看?” 卫青端着一碗豆浆慢慢喝着,面无表情的说道“出卖自家弟兄,如此惩罚还不够,明日一大早,霍去病与卫伉、卫不疑、卫登四人去挖沤粪池; 每人就挖上、十个吧。 沤粪池挖好以后,便去鸡舍担粪,拾捡柴火,收拢杂草什么的,全部送到沤粪池中;另外,命你四人每天担水一百担,全部浇灌在沤粪池中,可记下了?” 听了卫青的话,除了杨川、曹襄二人,其他人都呆住了。 尤其是平阳公主,更是一脸愕然,忍不住开口“夫君,他们都是有爵位、有官阶的贵人,岂能做下贱杂役……” 然后,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最后,终于悄无声息。 卫青出身奴隶,原本是她平阳侯府上的一名杂役仆人,什么脏活累活儿没干过?后来,为了方便她调戏,才‘升级’为马夫;再后来,被刘彻发现是个人才,终于被重用成为大汉的骠骑大将军。 如此说来,所有人中间,恐怕只有杨川的身世才能与卫青相类…… 卫青的脸色却没什么变化,只是双目炯炯的盯着霍去病,淡然道“不事农桑稼穑,不知百姓疾苦,就算是你勇冠三军、封候拜将,又能如何?” 听了卫青的话,霍去病慢慢低下了头,道“舅舅,去病儿错了。” 卫青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欣慰笑意,指着杨川说道“杨川虽然年幼,其心智、质地和人品,都是上上之选,你能与他相交,舅舅心里很高兴,也很欣慰; 既然你舅母已认下杨川为义子,舅舅也占个便宜,一样认下他了。 从今往后,你们弟兄几人须得相亲相爱,互帮互助,同仇敌忾,无论是沙场大战,还是朝堂……罢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造化。 总之,你们好自为之吧。” 这位骠骑大将军,似乎想到了什么,摆摆手“舅舅累了,就先歇息去了,你们几个小辈说说话,热闹热闹也好。” 言毕,他站起身来,与平阳公主迳直上了阁楼。 杨川、曹襄、霍去病三人都有些发呆。 这就、结束了? 尤其是杨川,眼角略微有些湿润,怔怔的望着阁楼紧闭的门窗,回想着卫青的音容笑貌,怅然有所失,竟一时间忘了行那跪拜大礼…… “杨川,恭喜你。” 曹襄走过来,用肩膀轻轻碰一碰杨川,满心欢喜的轻笑道“啧啧,行啊小子,放眼天下,能让卫青如此称赞者,你杨川是第一个。” 只有霍去病似乎还有些迷糊,瞪着两只丹凤眼“杨川,你也成我表弟了?” “那卫伉、卫不疑、卫登三个人怎么办?我舅舅是不是对那三个混蛋失望透顶、想换儿子了?” 对卫青这个人物的塑造,厨子煞费苦心,删删改改,最后终于定型,希望读者老爷能够喜欢。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张汤的软肋 <\/b> 卫青、平阳公主只住了三天,就被刘彻一道圣旨召回了长安城。 第二天,崔九、张汤来了。 崔九老贼的任务很简单,就是亲眼看着杨川、霍去病、曹襄几人冶炼出精钢,并将所有工序、火候、金矿石配方等铭记在心,这才摸出一道刘彻的密旨 “皇帝说了,听说你们几个兔崽子还算有点用处,故而,破例赏赐你三人良田各万亩,至于金帛财宝什么的,就免了,下次有了其他功劳,一并赏赐。” 然后,理直气壮的享用了一顿‘杨氏豆腐’,便连夜赶回长安城了, 张汤却留了下来。 杨川等三人心知肚明,这是给他们塞了一颗糖,头上又悬了一把剑,也算是帝王心术的一种吧。 想想也能理解,精钢冶炼技术,差不多能彻底改变汉帝国的命运,无论是农耕稼穑、水利灌溉、军械改良,随便拎出来一样,都要吓死个人。 刘彻的担心肯定有道理。 当然,这一次刘彻很大方,赏赐也极为丰厚,大手一挥,直接将渭河对岸的三万亩封地赏给杨川,让他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而且,密旨中写的明白,无论杨川封地上种植什么庄稼、菜蔬,任何人不得干涉,谁敢吱吱,直接打折他的腿,撵出封地。 当然,听崔九话里话外的意思,刘彻更希望杨川能多种植一些苜蓿、大豆、麦子和胡麻…… 杨川只觉得一阵心累。 这个刘彻啊,有话就不能好好说,非要暗示加明示? 一句话,这三万亩良田,等若是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替皇帝种的,差不多就是一座羽林军的战马饲料种植园。 好在刘彻也知道,杨川眼下还是个穷光蛋,所以,赏赐良田的同时,还下令让大农令郑当时以最快的速度,给杨川家购置耕牛一百头,并令人送来不少苜蓿、大豆和小麦的种子…… …… 眼看着就要春耕了,杨川却反而不急了。 他带着豹姐、两只沙雕和曹襄,整日在渭水河边转悠、发呆,早出晚归,顺便在河岸边的杨柳堤岸上烧烤、撸串,偶尔饮几口酸不拉几的醪糟酒。 这一下,把张汤整不会了。 他是皇帝派来监视杨川几人的,以免精铁冶炼之法泄露出去,那可是夷灭九族的重罪,他不得不尽心竭力。 可是,每天跟着杨川在渭水边发呆,这又算怎么回事? 幸好东方朔那厮不在,否则,他在杨氏庄子上的日子,估计会更加难过。 好在有一点,杨川家的饭食极好吃,无论是各种肉食,还是面食,甚至包括已然风靡长安城的杨氏腌菜、杨氏榨菜,简直令人流连忘返。 尤其是杨氏的特色美食杨氏豆浆、杨氏豆腐脑、杨氏豆腐…… 更是让张汤打心眼里喜爱。 他不止一次的告诉杨川,这些大豆研磨、点卤后烹制出来的美食,其鲜美程度超过这世上绝大多数肉类,却又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堪称‘君子之食’。 对于张汤的赞溢之词,杨川不置可否。 不过,他当着张汤的面,将豆浆、豆腐脑和豆腐的制作方法,完完整整的演示过一遍,并亲手雕了一个小水磨,这才告诉他,这是他送给长安乡长者的一份礼物。 “张汤,你是一名好官吏,但不是一个好儿子,”杨川毫不客气的说道,“这一套制作大豆的秘法,我不是送给伱的,而是送给你母亲的。 长安乡一带,流传着你母亲的贤良与美德,顺带着,还要说几句你张汤冷酷无情,执法之时固执而刻板,你说,你是不是让你母亲蒙羞了?” 张汤黑着脸,一声不吭。 曹襄乃大汉最顶阶的列侯,贵比三公,霍去病是皇帝亲手培养出来的少年俊彦,今后拜将封侯指日可待; 如今,就连这个曾经一文不值的杨川,因为几样秘而不宣的泼天之功,也成了皇帝颇为关注的出色少年;而且,论爵位,人家现在可是十五级少上造,又身为羽林军秩比九百石军侯。 只要这三人不犯法,张汤真拿人家没办法。 “张汤,这一台小水磨,是送给你母亲的,秘法呢,是送给你张氏的。” 杨川十分明确的告诉张汤,张氏可以自己制作豆浆和豆腐,也可以想办法在长安城里开一家豆腐作坊,好让他母亲每天都能吃上肉糜。 张汤直接有些懵逼了,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方才冷声道“军侯这份人情,张汤愧不敢领。” “况且,张汤身在廷尉府,律法如山,就算你今日有心结交于我张汤,明日你若犯法,我也必对你严刑拷打、绝不宽赦。” 杨川哈哈大笑,骂道“还以为少年时审理过老鼠偷油案的张汤多么了不起,如今看来,东方朔骂的好,你啊,就是一个太过爱惜自己名声的酷吏。 严刑拷打能破案? 张汤啊张汤,赶紧差人将水磨送到长安城里,让你母亲磨一磨豆腐,积攒下一些钱财也好养老,否则,你死之后,空余老母独自哭泣,你不为人子也!” 言毕,杨川扭头就走,似乎懒得理会这个顽冥不化的家伙。 张汤呆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思量许久,却终于还是差人将小水磨和研磨豆子的秘法送回长安城…… ……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冰雪融化,种子发芽,眼看着渭水两岸的垂柳一天比一天饱满、柔软,杨川终于开始行动了。 上游的积雪融合,让渭水变得凶猛起来,波涛汹涌,宛若一条大河之奔流。 杨川选了一个葫芦口的地形,开始让人开挖沟渠,同时,还从秦岭北麓搬来一些大石头,全部堆在岸边备用。 因为庄子上人手不够,杨川直接让曹襄想办法调集三千工匠和仆役过来,帮他开挖沟渠、搬运石头,忙得一塌糊涂。 与此同时,他自己却与堂邑父等人,打制了一大批锯子、斧头、大铁锤、凿子等工具,并顺手打制了几百根铁条。 然后,便领着两三百名工匠,教他们制作‘架子车’。 这种架子车的构造,其实与草原人的‘勒勒车’差不多,只不过,因为是用来搬运木料的,所以,设计上就更加简单实用,一次能搬运两根大木料。 让工匠们目瞪口呆的,却还是这位‘杨氏家主’的豪横所有架子车的轮毂和辐条,全部使用最好的精铁打制! 要知道,眼下的汉帝国,无论金银铜铁,只要你有一座熔炉、几个模具,这些玩意儿可是都能直接铸造成钱币的…… 当然,最让工匠们吃惊的,却还是杨川家的锯子、斧头等伐木工具,还真特娘的好使,锋利耐磨有韧性倒在其次,关键是这些工具的设计看似简单,使起来却又极顺手。 工具给力,伐木、开采石料的速度自然翻了好几倍。 此外,杨川令人在渭水上游二三十里外伐木、开采石料,让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觉得杨氏家主的这个决定欠考虑。 因为,杨川封地上也有很多大树,距离秦岭北麓山脚下,也不过七八里之地,就是搬运起来也近了好多。 就连曹襄也忍不住骂道“杨川,你为了不砍伐自己封地上的树木,竟然让匠人们跑到上游二三十里的山上去伐木,这也太抠门了吧?” 对于曹襄、匠人们的质疑,杨川恍若未闻,已然我行我素。 眼看着近千根巨木有了着落,石料开采、储备也差不多了,杨川便让匠人们用碗口粗细的松木,在渭水岸边扎起了木筏,并让堂邑父弄来几百个羊皮囊袋。 羊皮囊袋吹得鼓胀后,用羊毛绳子扎紧口子,便可以绑在木筏上以增加其浮力…… 这时候,有人终于看出了杨川的想法。 “军侯这是要借羊皮囊袋,增加木筏的漂浮之力,然后,往下游运送木料、石料?”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双手拢在袖中,若有所思的问道。 杨川笑了笑,道“看看,这世上很多事情,你得学会变通,困难的事情往往会变得容易起来。 就比如你张汤吧,若是真的弄懂律法的真意,学会变通、乃至融会贯通,可不就是大汉一等一的良臣么?” 张汤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杨川哈哈大笑“张汤,我给你母亲送了豆腐制作秘法,作为交换,把你儿子张安世送来给我杨川当干儿子,如何?” 张汤走得更急了。 七八个呼吸后,他便远远的离开杨川,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背负双手,极目远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看来,张汤的软肋有两样一个便是他的老母亲,另一个便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张安世…… “杨川,你这法子真管用?”听了张汤的话,曹襄似乎也明白了一些,忍不住问道。 “自然管用啊,”杨川指着那些绑在木筏上的羊皮囊袋笑道,“十几个羊皮气囊绑在一起,能在大河上搬运一两千斤重物,在有些河道里,比舟船还管用。 而且,羊皮筏子携带方便,不显山不露水,到了河边令人吹胀捆绑在一起,不就是一些极好的运输工具?等你将青盐生意交给你舅舅,搞搞运输、贩卖鱼虾什么的,可不就是一条挣大钱的路子? 这个法子,卖你一斤金子,不贵吧?” 曹襄侧头想了想,点头“好,成交!” “创造和使用工具,是人与禽兽的最大区别之一。”杨川随口说出一句‘名言警句’,也想一并卖给曹襄。 这一次,曹襄却有些不愿意,这货觉得这句话太过直白,缺乏诗词歌赋的那种韵律美感,装逼效果会大打折扣,竟是连一两金子都不愿意掏。 杨川也不勉强,顺手卖给他几句“大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收获了好几声赞叹与五十头耕牛。 他也渐渐摸清曹襄这厮的‘审美品位’,只要气势足,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点和适当的人物面前,大声吟哦出来,装逼范儿十足,便一定是好诗,肯定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当然,现在还有太多的活儿等着他去做,要不然,静下心来,光是编写一部‘汉诗三百首’,估计就能挣不少金子…… 最近的状态不错,那种娓娓道来的、讲故事的感觉又回来了。 第一次写书,对节奏的把控没什么经验,感谢读者老爷的理解与支持,厨子拜谢啦。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只是一个厨子啊…… <\/b> 万事俱备,只待杨川一声令下,上千根木料、一大堆石料便可顺流而下,直接抵达渭水下游三十几里外、杨川封地的那一段。 虽然大家不清楚杨川想干什么,但想想如此壮观景象,委实难得一见,故而,所有的工匠、仆役们都激动不已。 就在这时,卓氏满面疲惫的赶来了。 一见面,这名风韵犹存的妇人直接跪倒在地,抱住杨川的两条腿就是一顿哭“杨川公子,求你救救司马相如!” 因为是在堤坝上,围观的人很多,卓氏的这一招就很厉害,让杨川十分尴尬“卓姨,你先松手,有话慢慢说,莫要哭哭啼啼的……” 卓氏却不依,口中只是哭泣哀告“杨川公子,求你救救司马相如!” 无奈之下,杨川便干脆蹲下身子,皱眉问道“上次不是给伱说过,皇帝就算很不高兴,但应该不会杀一个文化人啊。” 卓氏抽抽搭搭的说道“还不止是长门赋的事情,司马相如受命筹划上林苑的扩建,结果,规划图中涉及到数十家贵人的田产,所以……” “所以,那些人便要联起手来对付司马相如?” 不等卓氏把话说完,杨川突然没好气的说道“扩建上林苑,这是皇帝的意思,跟司马相如那个大渣男有个屁关系!” 杨川一阵郁闷。 不用详细去问,他便大致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一定是那个大渣男穷酸大半辈子,突然手里有了权力,便想着给自己捞取一些好处。 刘彻要扩建上林苑,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绝无更改可能,那些权贵之家的田产的损失赔偿自然不会很低,毕竟,经过文景两朝的积攒,汉帝国眼下的家底儿还是十分丰厚的,足够刘彻霍霍几十年。 如此一来,田产的优劣、屋舍的面积等,自然会影响到‘拆迁款’的多寡…… 众所周知,一旦牵涉到‘拆迁’补偿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就特娘的是一笔糊涂账。 有的王朝、有的皇帝,大笔一划拉,恬不知耻的说这天下都是人家的,征点百姓的田地还哔哔?有些王朝,就比如眼下的汉帝国,老刘家的人在这方面还真不是太过抠抠搜搜,该有的补偿,一分不少。 既然如此,谁还不想着吞几口肥肉下去! 杨川一把撕开卓氏的臂膀,大踏步的走到堤岸上,遥指渭水对面大片的良田、林地“卓姨你看看啊,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皇帝只不过想修一个园子,哪来那么多的屁事、烂事? 要救司马相如的性命很简单,你只须回去告诉他,勤勤恳恳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只要把一碗水端平了,谁也奈何不了他。” 卓氏跌坐在地上,呆了好一阵子,突然又哭了起来。 这妇人,整日介的哭天抹泪,简直了! “卓姨,你别哭了,过来吧,我有几句话要问你。”杨川本来想甩手不管,可转头看见卓氏憔悴、哀怜的模样,不知怎么着,他的一颗心就软了。 卓氏从地上爬起来,低头上了堤岸“杨川公子,可是要问我为何求你?” 杨川假装在看风景,环视一圈,发现附近三五十步没人,这才低声道“是不是有人指点,让你来求那个在我家蹭吃蹭喝的满月公主?” “不瞒公子,的确有高人指点过,说你家里的那位贵人能够搭救司马相如,”卓氏同样低声说道“至于指点的高人…… 罢了,我一并告诉你,是淮南王之女、刘陵翁主。” 杨川微微点头,淡然说道“卓姨,此事我已然知晓,不过,从今往后你切莫告诉任何人,否则,必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此外,刘陵绝非善类,你得尽快想办法脱身,彻底切断与她的一切往来,记下了?” 卓氏愣了半晌,欲言又止,眼中的困惑之色就十分的明显。 杨川侧头看一眼卓氏清丽容颜,突然叹一口气“我杨川没有必要去害你,若不是你曾当垆卖酒,就算你卓氏有多少钱财,我也懒得理睬于你。 司马相如的事情,我答应帮忙,不过,他这一次若贪心不足,非要从皇帝和权贵之家的口中夺一块肉,他必死无疑。 此外,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卓姨,你卓氏若与刘陵今后有任何勾连,必遭灭顶之灾,这一句话,你藏在心底就是了,还不能露出太多痕迹。” 说完这一番话,杨川转身便走“对了,再过十日,你便派人来取新式步犁……” …… 打发卓氏离开,杨川也没有去寻刘满,而是直接找到张汤。 “卓氏可是求你救司马相如?”张汤面无表情的说道,“此事你杨川可莫要掺和进去,否则,就算是平阳公主殿下也救不了你。” 杨川却无所谓的笑了笑,直接开口“张汤,你还我一个人情,如何?” 张汤直接拒绝“不可能。” 杨川摆摆手,笑骂一句“你张汤也别太武断,说不定我说出所求之事,你一定会答应下来呢。” 张汤冷着脸不吭声。 “我让你派人整日整夜盯着司马相如,这算是你们廷尉府的分内之事吧?” 杨川想揽着张汤的肩膀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可惜,这家伙又高又瘦,他一伸手才能摸到人家的肩膀…… “盯着司马相如干什么?”张汤冷笑一声,道“若他自己作死,想在扩建上林苑的事情上捞油水,不用我张汤出手,皇帝直接会灭了他九族。” 杨川盯着张汤浅灰色的眼睛,很认真的问道“张汤,此间再无旁人,你说一句心里话,你张汤喜欢抓小偷呢,还是喜欢盯着小偷,让他一辈子不能出手?” 张汤愣住了。 这个问题,怎么说呢,就让张汤很是难受,一张瘦削如刀的黑脸,只在瞬息之间,就变幻了好几下,两道深刻的法令纹微微抖动不已。 “同样的道理,你是喜欢眼睁睁看着司马相如那蠢货,因为贪婪而走向犯罪之路,最终被你张汤捉到廷尉府大牢里严刑拷打,最终被夷灭九族呢,还是希望他做一个干干净净的文化人,写几篇狗屁汉大赋,养一群小妾,挣死在妇人的肚皮上?” 杨川自顾自的继续问道“我有灵魂三问,考考你这位大汉律法第一通。” “何为法?法为何?为何法?” “去吧,等你考虑清楚了,你来告诉我正确答案;当然,作为回报,无论你能不能想清楚,我杨川每个月都会派人送你母亲三十斤羊羔肉。” 一顿口腔输出,直接将张汤给激怒了“法便是法,便是道理,是规矩,是朝廷法度,是用来约束和惩戒人之恶念、恶行的一把利刃……” 杨川却听都懒得去听,哈哈大笑几声,便去堤岸上忙碌去了。 这种不是问题的问题,后世两千年,多少大人物都争执不下,各执一词,就算张汤如何聪慧,却终究会被一句轻飘飘的‘一面之词’给弄糊涂。 那就让这家伙慢慢去思考吧。 至于杨川自己,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在渭水之上,以最快的速度,修筑一条拦河大坝;然后,利用提前挖掘的分流支渠的闸门,想办法鼓捣一套简陋的‘水力设施’。 杨氏庄子上,现在需要动力的地方实在太多,每天都要大量的仆役和牲口去磨面、舂米、挑水,势必造成了极大的浪费。 杨川明白,汉帝国的‘人牲口’生意之所以屡禁不绝,其关键问题还是在于生产工具太过简陋,造成生产力低下。 生产力低下的直接结果,便是那些皇室、权贵之家、各地诸侯王、以及大大小小的土地拥有者,想要不断扩大自己的耕地面积,就只能不停的扩大自己的仆役队伍。 长此以往,恶性循环,‘人牲口’的生意还不是水涨船高、愈演愈烈? 据史书记载,即便是在后世所谓的‘盛世大唐’、‘大送王朝’、‘螨清天国’……人牲口的问题,始终都没有得到根治。 想想就是一件十分操蛋的事情啊。 组建一支针对猎奴团的‘菜刀队’,只能解决一些疥癣之疾,眼下的杨川来说,很有必要,但绝非长久之计。 这一次,他冒着极大的风险,将水车、水磨、水力鼓风机、水力锻造等一股脑儿的端出来,便是想要从根子上解决一部分‘人牲口’的烂怂问题。 当然,这所有的‘新玩意儿’,其发明创造权,如今都卖给了曹襄…… …… 近百个绑了羊皮气囊的木筏,满载巨大木料、石料,顺流而下。 木筏抵达指定地点后,几百根带着大铁钩的羊毛绳子,一头绑在河堤的柳树上,一头抛出去挂在木筏之上,轻轻松松就拉到岸边。 “卸货!” “下桩!” “继续卸载石料,固定桩基!” 随着曹襄得意洋洋的几声令下,渭水河面上,数百斤重的石料纷纷落入水中,激起浊浪一两丈高;几百根巨大木桩入水,在石料、大铁锤和石夯的加持下,迅速被固定下来。 “继续继续,卸货卸货,哈哈哈,过瘾,过瘾呐!” “哎呀呀,孩儿们加把劲儿,争取日落前大坝合龙!” 眼看着一条大河被无数的石料、木桩拦腰斩断,浑浊河水涌入支渠,曹襄简直得意的不行,忍不住吟诗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杨川听了,摇头苦笑。 这家伙人傻钱多,还开了‘装逼挂’,不仅喜欢装,而且,还很会把握时机,总能将装逼这件事玩出一些新花样儿。 想想以后在朝堂之上,那些文武百官、各大学派的话事人,被曹襄这个‘装逼犯’按在地上摩擦,杨川就莫名的想笑上几声。 这个大汉帝国啊,终于有那么一点意思了。 渭河大坝的工地上,在曹襄的一番鼓捣下,热火朝天,锣鼓喧天,彩旗招展。 几乎所有人都搞不清楚杨川、曹襄两个狗大户到底想要干什么,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的激动心情,每一个部曲、仆役和工匠,都在欢呼、尖叫,歇斯底里的倒像是在宣泄。 杨川却躲在远处,就在河堤一棵大柳树下,躺平在马扎子上闭目养神;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其实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想去做,只愿让自己彻底的放空一次。 怎奈,诸多事情纷沓而至,根本就让他的一颗心闲不下来。 ‘水磨的构造简单,画一张图纸,匠人们都能打制出来;水力鼓风、水力锻造结构复杂,还牵涉到机密,只能自己上手去做。’ ‘刘嫖老妇该嗝屁了吧?三万多亩良田,该种植些什么呢?就算全部种上苜蓿,也不够羽林军的战马吃嚼啊。’ ‘唉,我太难了。’ ‘让一个刚刚十五岁的一个孩子,却操着天下苍生的心,这不是难为人么?’ ‘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厨子啊……’ …… “公子,快,出事了!” 突然,就在杨川大发感慨时,堂邑父骑着一匹母马,狂奔而至“公子,庄子上出事了!” 张汤是一个悲情人物,厨子着墨可能比较多一些,因为,这个人很有意思,在写作过程中,总会让人想起被宫斗逼死的‘大汉苍鹰’。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b> 杨川睁开眼,瞅着满头大汗的堂邑父,懒洋洋的问道“庄子上能出什么事?霍去病又在揍他的三个表弟?” “不是在揍他的三个表弟,”堂邑父焦急的说道,“是霍小郎要杀人了!” “杀人?”杨川缓缓坐起身来,皱眉问道“杀谁?” 堂邑父道“好像是一个叫什么李敢的少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跟他同行的五名少年也一样,差不多就跟乞丐一般; 而且,好像还被人打烂了屁股……” 杨川一阵无语。 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李敢怎么才回来?难道说,他们六个人在上林苑迷路,直到最近几日才回到羽林军大营,然后被公孙敖老贼发配过来了? 果然是陇西李氏“麋鹿侯”的纯正血脉,这一出门就迷路的家风,也是有些离谱。 “走吧,咱们先回去看看。” 杨川走过去,让堂邑父将他提上马背,感叹一句“堂邑父大叔,你说现在的这少年人都怎么回事,一个个不学好,怎么整天都想着打打杀杀的,这样是不好的。” 堂邑父没吭声,双腿一夹,策马而行…… …… 等到杨川赶回庄子时,李敢已经快被霍去病治死了。 只见。 好吧,当杨川走进庄院,只见蓬头垢面李敢,正被被卫伉、卫不疑、卫登三个哈怂强行摁在地上,脱掉了靴子,霍去病用几根鸡毛在其脚心撩拨个不停。 李敢已经笑不动了,一张脸憋得青紫、狰狞,整个身子犹如一条砧板上的鱼,时不时的抽抽几下,嘴角都开始吐白沫了。 “这都笑了多久了?” 看着李敢的惨状,杨川倒吸一口凉气,大踏步走过去,一脚便将霍去病踢得滚出去七八尺“眼看着都要出人命了,你这憨货还在弄!” 然后,一脚一个,将卫伉、卫不疑、卫登三个哈怂踢得滚出去, “李敢,李敢,我是杨川,你还能听懂人话不?”杨川蹲下来,伸手探一探这货的鼻息,好像还没死透。 抓起李敢的手腕,摸了摸脉搏,弱是弱了些,不过好像还死不了。 “堂邑父大叔,端一瓢浆水给他灌下去,”杨川很生气看向犹自愤愤不平的霍去病,“赶紧去弄一大盆浴汤,再不帮他疏通一下气血,会死人的!” 霍去病盘腿坐在地上,气恨难当的骂道“李敢这狗日的,仗着他父李广的势,竟敢三番五次的拿言语辱我,看我下一次不治死他!” 杨川的脸色渐渐变冷了。 他站起身来,拍一拍手,伸了一个懒腰,淡然说道“不错,果然是要勇冠三军、拜将封侯的少年英雄,我杨川的话还不如一个屁啊。” 言毕,他迳直登上阁楼,‘咣当’一声便关闭了门窗。 霍去病呆住了。 他猛的翻身站起来,手指阁楼,张口便要怒骂几句,却突然想起他曾经与杨川之间的‘约定’,不由得闭嘴了。 这时,卫伉一瘸一拐的凑过来“去病表哥,再弄不?” 卫不疑、卫登两个哈怂,也十分狗腿子的跑过来,齐声问道“是啊表哥,要不要再弄一会儿?” 霍去病望着杨川所在的阁楼,略微有些失神,一双丹凤眼半眯着,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卫伉也望着杨川所在的阁楼,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杨川小贼算个屁,简直就是一个阿谀奉承的小人,要不是他,我们四人岂能遭此大罪!” 霍去病慢慢转头,十分奇怪的盯着卫伉“卫伉,伱在骂我兄弟?” 卫伉往地上啐一口唾沫“呸,什么狗屁兄弟,分明就是一个势利小人……” 嘭的一声闷响,卫伉直接被霍去病一脚踢飞,在空中手舞足蹈好几下,方才‘噗通’一声跌落在地上,摔了一个灰头土脸,哼哼唧唧的爬不起来了。 “卫伉,你若再敢背后说杨川的坏话,我弄死你!” 霍去病的脸色很难看,转头看向卫不疑、卫登两个倒霉蛋“还有你们两个,还不滚去鸡舍挖粪,莫不是想让我锤死?” 那二人脸色大变,掉头就跑,竟是一声都不敢吭,简直比兔子还快。 霍去病走到大榆树下,解开五名羽林孤儿身上的绳索,逐个拍一拍他们的肩膀,突然叹一口气,道“都是自家兄弟,是我霍去病鲁莽了。” 几名少年本来还很生气,可不知怎么的,听了霍去病的一句话,几个人的眼窝子一下子便湿润了…… …… 当天晚上的这一顿饭,就吃的十分沉闷。 杨川还在生气,他端了一碗浆水面慢慢吃着,也不怎么说话,只有当他看向那五名陇西郡的羽林孤儿时,方才偶尔说一句‘慢慢吃、小心别噎着’。 对于霍去病、李敢二人,他理都不理。 这一下,让本来得意洋洋的曹襄也有些郁闷,端着一碗饭,嘴里头‘吧唧吧唧’的响个不停,时不时的说几句废话撩拨一下霍去病。 这也难怪他生气,你想想啊,渭河大坝合龙,可用转盘控制的大铁闸,还有那一架可以利用水力自动磨面的石磨、可以自己动弹的鼓风囊…… 随便拎出来一样,可不就是大汉朝前所未有的‘奇思妙想、丰功伟绩’?难道不应该大宴宾客三日三夜,让长安城的那些纨绔废物眼热心跳吗? “都怪你,还有你,简直就是废柴!” “谁让你们惹杨川生气的,啊?霍去病,李敢,对了还有卫伉你们三个倒霉蛋,犯了错误还给人吊脸子?” “如此美食,看你们吃了也是浪费,干脆,都给本侯滚出去……” 渐渐的,曹襄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说的话就越是刻薄,就连杨川都快听不下去了。 不料,霍去病却一声不吭,一个劲的往嘴里塞爆炒羊肉、蒜泥肘花、红烧鸡块、凉拌羊肚丝儿……然后,一口气咥了三大碗浆水面。 “那个谁,杨川,我错了。” 霍去病抹一把油腻腻的嘴巴,忽的站起身来“从明日起、不,从今夜起,我便与仆役们一起吃住、干活;你就瞧好了,我霍去病不但武艺高强,略懂兵法阵仗,自然也会成为一名好农夫!” 言毕,这货竟掉头便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别去堂邑父大叔家,”眼看着霍去病出门向西而行,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仆役们都住在东面的阁楼上,你可别跑到堂邑父大叔家蹭吃蹭喝当大爷去啊。” 霍去病脚下一顿,气哼哼的一跺脚,调转方向,大踏步的向东面阁楼而去。 众羽林孤儿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从今日起,甲字号野战营全体将士,全部搬到东面阁楼去,”这时候,杨川终于开口说话了,“一支真正的铁军,不但要悍不畏死,勇往直前,更要学会吃苦耐劳,学会与百姓人相处。 唯有如此,野战营方能做到百战百胜,所向披靡。 至于其中的道理,你们慢慢体会去吧,本军侯也就不饶舌了,只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迅速成长起来,今后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拜将封侯。 滚吧。” 这是杨川上任野战营‘军侯大人’后的第一次正式讲话,众少年略一迟疑,纷纷起身,躬身施礼后陆续离开了。 那五名曾经追随李敢的五名羽林孤儿,也一起离开了。 偌大的饭堂里,就剩下杨川、曹襄、刘满与李敢四人;刘满抱住杨川的胳膊耍赖“杨川,我是妇人,就不用搬去东面阁楼吧?” 杨川微微点头“让你一个妇道人家过去,的确多有不便,这样吧,从今日起,你搬到堂邑父大叔家的阁楼上,就与娜仁托娅住一间屋。” 刘满大怒,霍然起身,柳眉倒竖,却张口结舌好几下,愣是没敢说出一个字,只是气呼呼的跺一跺脚“哼!” 杨川端了一小碗豆腐脑,慢吞吞的吃了几口,悠然道“你是大汉公主,老子伺候不起,干脆这样,你滚回你的长安城去吧。” 刘满突然‘噗嗤’一笑,一屁股坐在杨川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摇晃几下,笑眯眯的说道“看看你这人,妾身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怎的还生气了? 娜仁托娅那个小丫头好可爱,本宫这边滚过去,认她当妹妹……” …… 眼巴巴看着刘满低眉垂眼的出门而去,曹襄一脸羡慕“杨川,长安城的烂怂城墙倒了,本侯都懒得去扶一把,可我曹襄偏偏就只服你!” 说话间,这货想起自己家的当利公主,登时便躺平了,呻吟着说道“哎呀呀,特娘的,都是我舅舅的闺女,都是大汉公主,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杨川淡然道“同样一匹马,套在磨坊里,甚至还不如倔强的驴子,套在车辕间,自然只能煎熬到老,哀叹一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可是,若在战场上……” 杨川的话还没说完,曹襄突然喊道“等等,杨川,你小子不地道啊,怎么偷偷引用本侯的经典名句呢?” 杨川呆了一下“你的经典名句?” 曹襄摆摆手,十分大度的说道“罢了罢了,本侯的这一首龟虽寿、嗯,就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啊,难不成你忘了? 本侯的这一首诗,嗯,是不是就十分的厉害啊? 杨川啊,希望你以后在说话的时候,多多引用几次,尤其在写文章的时候更要如此;不过,一定要备注清楚,此乃大汉平阳侯曹襄之传世名作就行了……” 杨川直接闭嘴了。 看看这事弄的,一首曹阿瞒的‘龟虽寿’换回来十头耕牛,却不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找谁说理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李敢突然开口“杨川,那位、那位真的是大汉公主?” 杨川点头,随口道“哦?你是说刘满啊?不听话就捶一顿,管她是不是大汉公主。” 曹襄点头称是,甚是怯懦的嘟囔一句“对对对,不听话就捶一顿……” 李敢愣了好一阵子,转头看一眼门口方向,似乎还有些不信,又在自己的大腿根使劲掐了一把“嘶,疼!” 杨川有些奇怪的看着李敢“怎么,有问题?” 他怎么觉得,飞将军李广的这个儿子,不仅传承了陇西李氏‘麋鹿侯’的纯正血统,而且,怎么看,这货的脑浆子好像有点不够用…… 读者老爷时不时的催更,让厨子多码几章。 其实厨子也想啊,问题是,每天8000字左右,差不多已经是厨子的极限了。不是厨子码字不够快,而是每次写完一章,忍不住便要回头删删改改,这就浪费了很多时间。读者老爷们见谅啊。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一章 皇帝要来了 <\/b> 霍去病说话算数,果然当夜便领着羽林孤儿们,搬过去与仆役们同吃同住;而且,对将士的日常训练还一点都不曾放松。 每天早上,鸡叫头遍的时候,野战营便开始操练,摸爬滚打,弯弓骑射,自是一样都不缺。 等到仆役们起床吃早饭时,刚好早训结束,齐刷刷的跑回来一阵狼吞虎咽,便随着众仆役去干活了。 辛劳一日后,当仆役们蹲在院子里闲谈、吹牛时,霍去病又带着羽林孤儿们出去夜训,折腾一身臭汗后,这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来睡觉…… …… 冷眼旁观两三天后,杨川终于忍不住了。 这样下去不行,羽林孤儿们都是一些半大小子,年纪最大的是霍去病,也不过十五岁,正在长身子骨的阶段,根本就扛不住如此高强度的劳作与训练。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霍去病还真是一个狠人,说到做到,竟然跟杨川庄子上的仆役真的打成了一片,不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二逼样子。 甚至,他还给杨川建议,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应该给那些仆役裁剪一些单薄衣裳。 杨川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拿出家里存放的一些麻布、兽皮、羊皮、鹿皮等,亲手设计了一些坎肩、大裤衩的‘春装’,让那些妇人们去裁剪了。 此外,霍去病与李敢之间的关系,似乎也缓和不少,起码,不再见面就吵、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只不过,李敢那厮始终对霍去病不太服气,反而对杨川心服口服。 关于这一点,杨川始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无论怎么看,作为一名羽林郎,威猛帅气的霍去病,不应该是他的崇拜对象吗? 当然,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不太重要,反正这两个人不要成为‘必杀局’就行,杨川想要帮霍去病逆天改命的进度便不会太受影响。 对这样的一个结果,他基本满意。 “去病,这样练下去不行。” 这一日吃晚饭时,杨川瞅着东倒西歪的羽林孤儿们,很认真的说道“咱们现在年纪还小,正在长身体,应该加强体能训练,然后,再逐渐加大力度。” 霍去病闷头吃饭,不吭声,看上去就很不服气。 杨川叹一口气,转头看向曹襄“你那边现在什么情况了?大坝合龙,水闸运转正常,咱们的磨坊也该投入使用了吧?” “谁求知道呢,本侯都懒得去堤坝上指挥了。”曹襄有气无力的嘟囔道。 这货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莫不是偷偷跑去‘抱蛋’孵化小鸭子去了? 杨川这几日忙着调试新式步犁,根本没时间去堤坝上监工,故而,干脆便将那边所有的活儿都指派给了曹襄。 不料。 这货怎么看上去情绪不高,干什么都蔫巴巴的,垂头丧气的样子让杨川一阵恼火,顺手就在其硕大的脑袋上扇了一巴掌“你是想回长安城了吧?” 曹襄委屈的骂道“本侯整这么大的阵势,长安城里的那些纨绔恶少们看不见,又有什么意思?对了,还有我舅舅、公孙弘、郑当时和那些狗屁文武百官,没有一些大人物在场,就算我捅破了天,也没什么意思啊……” 杨川明白了。 感情是这位大汉平阳侯的装逼病犯了? 让曹襄这么一说,杨川还真觉得这件事情低调处理不太好,他的本意,不就是让水车、水磨、水碾、水碓等工具提前面世吗? “去病,回头你写一份野战营的日常训练计划,我要根据弟兄们的体能消耗情况,制定一套完整的饮食补给条例,免得伱把大家都给练报废。” 杨川沉吟几声,转头又对曹襄说道“至于你说的那些问题,都不是问题,你只管抓紧时间去干活儿,限你五日内,将所有的水车、水磨、水碾、水碓安装调试好。 你放心,咱这一次,搞一件大事!” “真的?”曹襄猛的坐直身子,嘿嘿笑着直搓手,“要不要我去一趟长安城,骗我舅舅过来?” 杨川摇摇头,笑骂道“不就几架破水车、破水磨,还想着让皇帝给你站台?” 曹襄哈哈大笑,忍不住便要吟诗一首,不过,这货搜肠刮肚好几个呼吸,愣是没想到一句应景的‘千古名句’,只好悻悻然作罢…… …… 手头的事情太多了,杨川整日整夜的忙碌着,却始终感觉时间不够用。 不过,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统筹兼顾,掌握火候,照人下碟子,可不就是他最为擅长的吗? 野战营的事情,可以略微拖一拖,反正以霍去病的倔强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等到他发现自己的全天候训练有问题时,再做出一些合理的调整也不迟。 新式步犁差不多已经调试结束,只要有足够的精钢,加上卓氏铁匠铺、朝廷大匠作和杨氏庄子上的铁匠铺,十几天时间,差不多就能铸造出一万架左右,虽然不能推行到整个关中之地,但只要开好这个头,那还不是刘彻一句话的事情? 算来算去,曹襄那边的反倒成了当务之急。 于是,杨川抽了一点时间,写了三封信,一封是写给平阳公主与卫青的,请他们想办法,邀请一些“合适的贵人”,来参加曹襄的装逼大典。 第二封信,是替曹襄那厮写的,邀请丞相府、大农令等衙门派出官吏匠人等,前来杨氏封地“审验”平阳候苦思冥想三年多,方才设计制作出的一批农具,并附上水磨、水碾、水车等“农具图样”数份,以备商榷。 第三封信,也是代替曹襄写的,却是直接吩咐长安城里的纨绔恶少们,让他们五日后滚过来踏春、游玩、看妇人。 这一封信里,杨川特意叮嘱,杨氏庄子实在太穷了,连一坛像样的的美酒、一群像样的羊羔子也没有,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粮食、鹿肉、熊掌、乐师、厨娘、舞娘、金子、菜蔬种子、花种…… 总之,一言以蔽之来的时候,尽量多带点礼物。 拿着自己“代笔”的两封信,杨川找到正在大坝上忙碌的曹襄,让他过目后签章。 “可以可以,哈哈哈,虽然文笔不如本侯的,但意思倒也说清楚了。” 曹襄看了两封信,哈哈大笑“不过,写给长安城纨绔子的信,你得再加上一句,让他们带上自家没有出阁嫁人的姐姐妹妹一起来,否则,直接滚蛋!” 杨川愕然问道“还能这么写?” 曹襄冷笑着骂道“你以为那些狗屁东西想什么呢?我是大汉列侯,你是平阳公主、骠骑大将军卫青的义子,霍去病是我舅舅的心头肉,不要说让他们的的姐姐妹妹嫁入咱们家做正妻,便是让我们几人白睡了,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占了大便宜呢! 你放心写上,反正我曹襄的名声不好,他们反而会屁颠屁颠的凑上来。” 杨川点点头,有些担忧的问道“咱们这般胡闹,可别被你舅舅打折了狗腿……” 曹襄摆摆手,笑道“放心,我们不胡闹,我舅舅才会想着打断狗腿,甚至,还可能会想着砍掉咱们的狗头呢。” 杨川斟酌再三,觉得曹襄的话应该有道理,这才放心的加了一笔“带上你们的姐姐,带上你们的妹妹,坐着那马车到我家来……” …… 接下来的两三日,杨川加紧速度调试新式步犁。 这种步犁,可左右翻转,结构简单,只需一头牛、一匹马、甚至一头西域那边传过来的驴子也能拉动,犁地深浅可根据需要自行调整,最深达七寸。 对于眼下汉帝国的农耕条件来说,光是这一项改进,便可提高垦荒速度五倍左右,同时,还能节省出大量的人畜劳力。 如此算来,若是刘彻能将步犁推广下去,十年内,汉帝国的耕地面积增长三五倍没有任何问题。 而且,因为能够深耕,土地的蓄水能力也将大大增强,粮食产量自然也会随之十分明显的提高,光是想上一想,就让杨川心情不错。 水磨,水车,水碾,水碓,新式步犁…… 这一堆新农具的展示、推广,必须要出其不意,一股脑儿的传播出去,否则,等到那些狗大户们反应过来,定然又特娘的成了‘专利产品’,赚完朝廷的钱,掉过头来往死里坑百姓。 基操罢了。 所以,第四日傍晚时分,杨川便从仓库走出来,打算好好布置一下‘平阳侯农具博览会’,结果,他出门才走了两三步,便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 到处都是甲衣鲜明的兵。 只见这些兵卒! 怎么说呢,如果羽林军的甲衣、兵刃和战马,算得上汉帝国最为精锐的少年军团,眼前这些兵卒,便是汉帝国最为凶悍的百战老兵。 这些沉默寡言的老兵卒,年纪普遍偏大,很多人已然两鬓染霜,脸上、手上等裸露肌肤处的刀剑伤痕触目惊心,便是往那里一站,便能感觉到一股十分明显的压抑感。 皇帝卫队? 还是汉帝国最精锐的北军? 杨川一脸懵逼的慢慢走着、看着,一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让站在不远处一座高台上的卫青哑然失笑“杨川,过来。” 杨川举目望去,只见一身普通甲衣的卫青,正站在高台上望着他,平平无奇的黑紫脸膛上没什么表情,但眼角蕴含的那一抹笑意,却让他一阵温暖。 “义父,您怎么来了?”杨川快步登上高台,环视一圈,登时被吓了一大跳,“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举目望去,遍地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杀才,一队队排列整齐划一,旌旗猎猎,一座座牛皮大帐分为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一眼望不到边际。 杨氏庄子,则为这座大营的中心,更是被布置成了营寨,一大圈巨木构筑的防御工事里,鸦雀无声,两三百架巨型弩机就藏在围墙后面…… 杨川看的目瞪口呆。 早上的时候,他领着堂邑父几人进入仓库,忙着埋头打铁、调试步犁,午饭也是胡乱吃了几口锅盔、凉拌肘花、冷切羊肉什么的。 不料,傍晚出门,自己的封地竟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 光是这一手,就足以让他这个厨子瞠目结舌了。 对了,豹姐这几日怎么不见,莫不是到秦岭深处搞对象去了? 面对一大片威武雄壮、杀气弥漫的军营,杨川却突然想到豹姐,让他忍不住有些好笑,紧张万分的心绪也渐渐平复下来。 “义父,这是、什么情况?”杨川有些忐忑的问道。 卫青淡淡说道“皇帝要来了。” 刘彻终于要正式登场了。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小鬼难缠 <\/b> 皇帝要来了? 杨川吃了一惊,左右看看,低声问道“什么时候来?” “做好自己的事,不该问的,别开口,”卫青望着东面长安城方向,神色恬淡,“本来呢,皇帝也不会来,可谁让你杨氏豆腐太好吃,让大长门都赞不绝口的吃食,这天下可没有几样。” 杨川点点头,有些郁闷的说道“咱们家的豆子也不多……” 卫青侧脸,瞅着杨川俊俏小脸微微发笑“这话,你可以当面对皇帝说,看他会不会给你运来几车?” 杨川缩一缩脖子,讪笑道“这话也就跟义父说说,皇帝驾前,谁敢伸手要饭钱啊……” …… 皇帝要来了,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杨川家厨房里,那些厨娘、仆役和小厮们,被一群宫人扫地出门,集中在一座阁楼上由专人看守、问话,就像是审问犯人那般,看上去挺唬人的。 至于说庄子上准备的羊肉、猪肉、鹿肉、鸡鸭鹅禽蛋,以及各种油盐酱醋、香料调味品、米面豆子等,也被翻了个底朝天。 甚至,十名年轻貌美的宫女,还将所有的食材品茶一遍,看看是否藏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看着那些小妇人撕扯生肉、生嚼小米、豆子、萝卜、白菜时,杨川觉得自己的牙根有些痒痒,这生吞活剥的吃到肚子里,不生寄生虫才怪呢。 怪不得人常说,伴君如伴虎。 别说朝廷上那些文臣武将,出了朝堂宫苑,一个个耀武扬威、作威作福、不可一世,进了未央宫,估计比这些卑鄙宫人还要战战兢兢、汗出如浆吧? 杨川被一名看起来身份颇高的、但年纪甚小的宫人领着,在自家厨房翻翻捡捡,让他自查一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刚开始,他还甚是配合。 毕竟,这皇帝要来了,安全第一呐。 可是,当那名宫人丢给他一块生羊肉让他撕嚼时,杨川不干了“我一个厨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况且,伱们不是已经试过,这些食材都没有什么问题么?” 那名宫人面无表情的说道“怎么,你不敢试吃?” 杨川瞅着宫人白白净净的猪腰子脸,心下恼怒,道“既然你们都不放心我杨氏厨房的食材,你们为何不从长安城里带过来一些?我一个穷光蛋,本来就没什么存粮,让你们这么一祸祸,好多东西都被丢出去喂了狗。 你就说说,我今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那宫人冷笑一声“哎吆,都说你杨氏的脾气大,如今看来,还真是有点倔呢?怎么着,给皇上做一顿饭食,还不情不愿起来了?” 杨川心下微动‘都说、杨氏的脾气大?’ 谁说的? 因为时间仓促,他根本就没来得及请教卫青,给皇帝做饭有什么流程、讲究和需要注意的事情,这还真被人给捏拿住了? 杨川一脸人畜无害的笑道“敢问常侍郎,谁说我杨氏的脾气大啊?” “自然有人传说,”那宫人年岁不过十七八岁,却捏腔拿调的说道,“怎么,你还想着要打击报复?还是想着要去感谢人家替你杨氏在长安城里传下偌大的名声呐?” 杨川上下打量一眼那宫人,心下有些了然,怪不得如此桀骜且难缠,原来是一名秩比一千石的常侍郎啊? 十七八岁,便能爬上如此高位的皇帝近侍,不是皇亲便是国戚,或者,至少也是深得皇帝喜爱的少年郎…… 他拱拱手,温言笑道“自然是要感谢他十八代祖宗了。” 那宫人闻言,大为恼怒,一指头戳到杨川的鼻尖上“你!” “你什么你,少特娘的拿你的指头吓唬人,”杨川突然翻脸,转身便向厨房门口走去,“既然你们不放心我杨氏厨房的食材,那就自己去长安城里搬运!” “此外。” 杨川走到门口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冷笑一声“我杨氏不过十五级军爵少上造,官阶也低,不过是羽林军九百石军侯,远不如您这位秩比一千石的常侍郎大人呐。 如此说来,我杨氏厨房和厨子烹制出来的饭食,自然没什么品阶,滋味低劣,没滋少味儿,岂敢让陛下品尝? 故而,这一顿御膳,还要劳烦您这位常侍郎大人了……” 说话间,杨川不顾那宫人的嘶声怒吼和咒骂,竟是扬长而去;杨氏厨房里,突然传出一阵摔打乱砸之声,夹杂着几声恼怒咒骂。 狗仗人势的东西! 管他背后之人是皇帝还是哪位狗屁贵人,跑到杨氏庄子上来白吃白喝,还摆出一副臭逼脸,简直欺人太甚啊。 至于说会不会招来什么祸患…… 这一点,他考虑得很清楚,刘彻来到杨氏封地,想吃豆腐,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皇帝想看的,其实还是那些新农具,当然,顺便再看看水力锻造装置,验收一下新式步犁,也都是重头戏。 至于吃饭问题,以皇室的一贯做派,无论任何吃食在入口之前,自有一番严格的流程,哪里轮得到一个秩比一千石的常侍郎跳出来指手画脚? ‘那货、到底是哪位贵人门下的狗才,这才是关键……’ 杨川走出厨房,心中一阵舒坦,抬头看一眼傍晚时分的天空,阳光柔和,百里长云被浸染的一片殷红,六只傻雕在极高处缓缓滑翔着,好看得很。 “被人刁难后,怎么看着挺高兴?” 刚走到一棵老榆树下,身后传来一声阴恻恻的轻笑,杨川只好停下脚步,转头笑骂一句“我说崔九大叔,您下一次能不能正面出现?” 这老贼脚步轻盈至极,差不多跟豹姐有得一比,就算是紧贴你身后行走一二十里,可能都不会暴露行迹,简直跟鬼一样…… 崔九一如既往的拉风,高高瘦瘦的身躯,挑着一片破麻衣,光脚丫子穿一双草鞋,双手拢于袖中,似笑非笑的瞅着杨川。 杨川拱手施礼,一脸委屈的说道“那厮让我吃生肉,您知道,我这不是刚换了一口新牙,崩掉一两颗咋弄?” 崔九嘿然笑道“你小子是不是又要坑人了?” 杨川无辜的嘟囔道“人家是皇帝身边的常侍郎,秩比一千石,我哪敢得罪人呢。” “你甩手不干,皇帝的晚膳谁去烹制?”崔九老贼背负双手,仰望天空晚霞,淡然说道“李延年虽然年少,却已是天下一等一的乐师,宫中贵人的哥哥,你可莫要昏了头,得罪不该得罪之人。” 杨川吐了一口气,突然笑了。 原来是狗监李延年,怪不得喜欢令人吃生肉。 杨川隐约记得,这个李延年出身倡门,兄妹几人皆善歌舞,少年时因犯奸恶之事被割了蛋蛋,没入犬台宫当了一名狗监;后来,他妹妹李美人得到刘彻恩宠,兄妹一窝一步登天。 对了,他还有个哥哥叫李广利,有个弟弟叫李季,好像都不是什么好鸟…… 吗的,一等一的乐师又如何?老子还是天下一等一的厨子呢。 他左右看看,发现有不少双眼睛不动声色的瞥向这边,忍不住故意叹一口气,摇头道“崔九大叔,看样子你这也混得不行啊,连一个李延年都害怕? 我杨川无所谓啊,反正就一做饭的厨子,种田的农夫,偶尔做几坛腌菜换一些柴米油盐补贴家用,既然人家看不上我做的饭食,就让那位天下一等一的乐师去做呗。 崔九大叔,您忙着。” 说话间,杨川大踏步的向自己阁楼方向走去;结果,走出去十几步,他发现有点不对劲。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见崔九老贼笑眯眯的瞅着自己,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十分的阴损…… “怎么,有问题?”杨川问道。 “没问题,大不了让皇帝空腹睡一夜,明日一大早便回长安城啊,”崔九笑吟吟的说道“你可要知道,李美人还是你母亲平阳公主送给皇帝的呢。” 杨川哈哈大笑,快步折返回来“这不是跟一条小狗怄气嘛,皇帝陛下要来,我果然是乐昏了头,瞧瞧咱干的这事! 走走走,崔九大叔您牙口好,撕嚼几口咱家厨房的生肉看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的话,我这便开始颠勺做饭。” 崔九一把拨开杨川伸过来的手,眉头微皱,颇为烦躁的骂道“再有小半个时辰,皇帝就要来了,你少说几句废话行不行。” 不知怎么回事,每次看到杨川,老贼的心情就有些烦躁。 尤其是这家伙一见面就喋喋不休的呱噪,俨然一副自来熟的架势,嬉笑怒骂,指桑骂槐,哪里还把他这位大长门放在眼里? 于是,顺便在这家伙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还不去做饭!” 杨川被老贼踢了屁股,一脸的无所谓,咧嘴笑道“那您得先将那条疯狗撵出去啊,烹制美食,也得有个好环境、好心情,李延年那个猪腰子脸戳在厨房,让我怎么做饭? 对了崔九大叔,您现在秩比多少石?有没有一千石? 你敢不敢骂李延年? 可别吹牛,别看人家是个下三滥的戏子,可了不得,秩比一千石的常侍郎,吓死个人,听听,那狗日的竟然把我家厨房都给砸了!” 好像在配合杨川的‘废话连篇’,杨氏厨房里,果然传出一阵叮叮咣咣的打砸之声,似乎有不少坛坛罐罐的被摔在地上,变成了一堆破烂瓦片。 期间,自然混杂了李延年那尚在变声期的少年人嘶吼、咒骂和斥责,似乎有宫人正在被那狗东西踢打不已,发出几声十分压抑的痛呼。 如此,就连崔九也是眉头微皱,老神在在的望着厨房方向“杨川,你到底说了一句什么话,把一个闻名天下的少年乐师气成这般模样了?” 杨川叹一口气,委屈的说道“李延年乃秩比一千石的常侍郎,我哪里敢多说话……” 便在此时,天空传来几声激越雕鸣,却是几只傻雕传递讯息有大队人马来了。 “皇帝这么快就来了?”杨川缩一缩脖子。 “好了,你小子就别在这里假装委屈,”崔九叹一口气,道“这下,你满意了?你这是想把李延年往死里得罪啊……” 【厨子的一点说明】根据《史记佞幸列传》、《史记外戚世家》和《汉书佞幸传》推算,李延年应该比主角略小几岁,为了剧情需要,厨子略作改动,特此说明备注一下。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开胃菜 <\/b> 终于能看到活着的刘彻了,杨川很激动,忍不住伸长脖子,一个劲儿的向长安城方向张望。 结果,他却被崔九提着耳朵拖进了厨房“不得诏令,靠近皇帝百丈以内,杀无赦。” 杨川脸上好像吓了一大跳,心中却哂笑不已‘看来,这位与秦皇并称的汉武大帝,皇帝的威严也不过如此嘛,百丈而已。’ 要知道,在后世一些王朝,某些朝廷大员、封疆大吏出门,全城百姓都要绕道而行,区区百丈之内,只能算是一个毛毛屁…… “那还是算了吧,”杨川有些失望的说道“我一个小小的厨子,凑什么热闹,还不如安安心心的做饭炒菜。 崔九大叔,你喜欢吃咸味豆腐脑呢,还是甜味豆腐脑?” 崔九被杨川突然问了一句,微微一愣“豆腐脑还有咸、甜之分?” 杨川鄙夷的瞥一眼老贼,随手拉过来一条木凳自顾自的先坐下来,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厨房都被人砸了,还做个屁的饭。 瞅着满地的肉、蛋、米、面、菜蔬和碎瓷烂瓦片,还有三四名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宫人,再瞥一眼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的李延年,他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的舒坦。 好吧,要摆烂,大家一起摆,这特娘的还谁怕谁? 最令杨川满意的,还是这蠢货竟然将一箩筐浸泡好、准备用来研磨豆浆的大豆,直接踹翻在地,又被踩成了一些烂泥。 刘彻想吃豆腐,好啊,我这便给你去泡豆子,时间也不多,差不多两个多时辰就好了,再加上研磨、蒸煮、搅拌、冷却、点卤…… 今夜子时前能吃到一口热乎乎的豆腐,也是可以的,权当是加一顿宵夜而已。 作为一名厨子,便只能按部就班的给你烹制,而且,杨川还可以给刘彻讲一讲‘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 崔九老贼也不着急,只是双手拢在袖中,颇有意味的瞅一眼李延年,便走到门口,寻了一只干净的小凳子坐下,半眯着眼看夕阳。 “杨川小贼,皇上就要来了,伱还不动手做饭,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李延年对崔九似乎颇为忌惮,不过,迟疑几个呼吸后,却终于还是端起了‘国舅爷’的架口,走到杨川面前三四步,居高临下的说道 “你是不是想拖着皇上来了没饭吃,然后,将借着给皇上回话,告我一个黑状、阴我一把?” 杨川不想理睬这倒霉玩意儿,便想出门去,跟崔九一起看夕阳。 结果,他刚要起身,李延年的一只靴底子就照着他的面门蹬了过来,却是这厮不讲武德,偷袭于他。 杨川大怒。 不过,他却没有当场发作,只是一个闪身,轻轻松松避开李延年的一脚偷袭,然后,一伸手便抓住这厮的脚腕,顺手一带、一扯、再往前一送。 李延年直接来了一个‘大劈叉’,裆部重重砸在地上。 刺啦一声。 李延年的黑色官袍下面,传出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应该是兜裆裤给撕开了。 让杨川略微有些失望的,是这货突然来了一个‘大劈叉’,却没有预想中的一声惨叫,而是十分轻盈的一个‘燕子掠影式’,轻飘飘的腾空而起,稳稳落在地上。 杨川呆了一下,这才想起,这货兄妹几人原本就是倡门中人,劈叉、掰胯、翘臀摇摆三百六十度、坐地可吸……咳、可不就是人家的基本功? “身道不错。”杨川轻笑一声,继续往外走。 “狗贼,你给我站住!”李延年狂怒之下,竟从腰间摸出一把半尺利刃,陡然向杨川的后心扎了过来。 杨川一个箭步冲出厨房大门,绕到崔九老贼身后“崔九大叔救我!” 李延年一击不中,面不改色的将短刃插入刀鞘,大踏步的向门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冷笑连连“杨川,你耽误了皇上的晚膳,你就等死吧!” 转眼间,那厮便一溜烟的不见了。 崔九老贼从天空深处收回目光,转头看一眼杨川“两个小贼,一个给一个下套,现在好了,人家溜了,看你怎么收场。” 杨川无所谓的笑道“这不是有崔九大叔您做证人嘛。” “你们如今都是皇亲国戚,我才懒得掺和,”崔九站起身,拍一拍破麻衣上的尘土,举步便走,“喊几个人过来,把厨房收拾一下;皇帝说了,今晚只吃你杨氏的豆腐。” 眼看着崔九老贼也离去,杨川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他蹲在厨房门口发了一阵呆,觉得心里头堵得慌,老贼的那一句‘两个小贼一个给一个下套’,差不多等于是戳破了那一层窗户纸。 这个李延年啊,原本应该不是如此鲁莽之人,只不过,为了他妹妹李美人,这才专门跑来恶心人的,想想就特娘的无趣。 当然,想想也对,宫闱之争,可不就是如此下流么? 杨川站起身来,打算喊几个人过来收拾被李延年打砸的一片狼藉的厨房,却见刘满领着娜仁托娅,探头探脑的向这边摸来。 “杨川,听说有人欺负你了?”一见面,刘满便气恨恨的说道“是不是李延年那个养狗的?你放心,回头本宫便想办法治死他! 狗日哈的,欺负到我家小郎君头上了,反了天了还?” 杨川瞪了她一眼“你一个妇道人家,能不能别说脏话?” 刘满吐了吐舌头,却又翻脸开始骂霍去病、曹襄“都是霍去病、曹襄几个混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脏话连篇……” …… 小半个时辰后,窗外夜色渐浓,华灯初上,黑压压一大片军营森严而肃穆,唯有几声梆子‘当当’作响,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平阳公主住过的那座阁楼上,灯火辉煌,早已布置成刘彻最喜欢的样子,一张巨大软榻上,锦绣丝帛熠熠生辉,几个高大的书架上,摆满了竹简等物。 案几之上,摆放着几盘蔫不拉几的果子,另有蜜饯、油炸果子、点心七八盏,有黄金酒器五六件,每一样物品形制古拙,却尽显皇家大气。 平阳公主、丞相公孙弘、大农令郑当时等一应人等列坐左右,一个个端然跪坐,神情肃穆,就跟在朝堂上并无二致。 “你是说,那杨川不愿给朕做饭,连厨房都给砸了?” 刘彻披一件宽敞丝帛衣衫,松松垮垮的歪坐在案几后,头枕一名年轻妇人的大腿,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皇上,杨川小贼还动了殴打奴婢了,往奴婢脸上吐口水,骂我是皇上的一条狗……” 李延年说着说着,就开始哭,并掀起自己的黑色官袍,将两条腿往开一叉,委屈万分的说道“皇上您看,他把奴婢的兜裆裤都撕破了。” 刘彻慢慢坐起来,目光从下往上、角度刁钻的瞅一眼,哈哈大笑“你李延年十七岁,杨川十五岁,怎的还被人撕破了兜裆裤啊? 姐姐你看,你儿子把朕的舅子哥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你回头一定要好好的斥责一顿……不行,你要狠狠的踢他几脚,帮李延年出一口气。” 平阳公主端坐在七八尺外的案几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眯眯的应一声“好,姐姐回头就收拾他,这个杨川,简直太不像话了!” 座中的其他人纷纷低头不语。 “皇上,您要为奴婢做主啊,”李延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杨川不仅殴打奴婢、辱骂奴婢家人兄妹,还……他还骂过皇上!” 这一下,众人终于抬头看向李延年,然后,将目光投向皇帝。 刘彻的眉头似乎微微皱了一下“骂过朕?” 李延年咬着嘴唇,似乎很是迟疑了好几个呼吸,方才低声道“皇上,他骂的话太难听,奴婢都不敢学说……” 刘彻捏起一枚果子,在手里试着捏了捏,随手丢在琉璃盏中,笑问“他都如何骂朕了?是陇西方言骂的,还是关中口音?” 李延年呆了呆,哭道“他用匈奴话骂的!” 这一下,座中众人都有些骚动不安了,有些人将目光投向皇帝,有些人将目光投向端坐一旁的平阳公主,甚至,还有人悄咪咪的瞄一眼刘彻身边那小妇人。 汉匈开战以来,朝中虽然分为主战、主和两派,但总体而言,对匈奴人的厌恨却已然成为主要情绪,此刻听说有人用匈奴话咒骂皇帝…… 可不就是大不敬之罪? 如果再深挖一下,罗列上三五条‘罪证’,就算是判一个‘里通国外、图谋不轨’的重罪、夷灭九族,也不是不可能。 刘彻似乎也很生气,端起一爵酒,搁在嘴边慢慢喝着、思量着,半晌不语。 便在此时,一直不曾吭声的霍去病却忍不住了,冷面寒霜,刚要站起身来,却被一旁的曹襄伸手掐了一把。 霍去病有些疑惑,看向曹襄。 曹襄微微摇头,然后,眨巴了两下眼睛,咧嘴一笑。 霍去病伸手挠着后脑勺,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不过,他到底也在刘彻身边生活过这几年,即便心中不快,却终于还是强忍着没有吭声。 “姐姐,你看此事如何处置?”突然,刘彻转头看向平阳公主。 “这就要看李国舅的意思了,”平阳公主笑吟吟的望着李延年,悠然说道“作为晚辈,杨川撕破李国舅的兜裆裤的确不对,回头我便去治他,教他学会尊老爱幼、敬重您这位国舅爷。 不过、李国舅。 你说你一个秩比一千石的常侍郎兼协律郎,向来雅致,谈吐不凡,歌舞之姿也甚美……这好端端的,你跑去别人家的厨房干什么去?难道你就不晓得,大长门已然传旨,让杨川给我弟弟烹制那一道豆腐小品了么? 李国舅,莫要说今日皇帝要吃杨川家的饭食,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庖厨百丈以内,就算是随便一家百姓人的厨房,也是你这位通晓音律的国舅爷所能去的?” 一顿口腔输出后,平阳公主笑颜不改,转头看向刘彻“陛下,你说呢?” 刘彻抚掌大笑,道“好几年没有听到姐姐怼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啊?这件事情,朕回头让张汤过问一下,谁有错,就罚谁,如何?” 平阳公主笑道“陛下赏罚分明,对此事的处置,自然是公允的,姐姐很高兴啊。” “不过,”她话锋突然一转,看向靠近门口位置端然跪坐的张汤,继续说道“张汤此刻就在场,何不让他当场问上一问,权当是酒宴前的开胃菜嘛。” “开胃菜?哈哈,开胃菜好,”刘彻连连点头,笑道“姐姐收了杨川那小子作义子,竟也学会了厨子的言语; 张汤,你这便给朕上一道开胃菜吧。” 长安城故事,进入一个新阶段了,下面几章很细腻。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刘彻的恶趣味 <\/b> 听说皇帝要吃一道“开胃菜”,座中好几位大臣微微皱眉,面色颇有些不屑,不过,看着皇帝与平阳公主姐弟二人一唱一和说的热闹,倒也无人敢造次。 张汤躬身领命后,先看向李延年,面无表情的问道“常侍郎,你为何要去杨氏厨房?” 李延年从地上爬起来,振一振衣衫,这才淡然道“皇上赏脸,要在杨氏庄子上用膳,身为常侍郎,难道不该为皇上的饮食用一点心、出一点力?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吾皇英明神武,文治武功,天下咸服,若有宵小之辈逆天而为,图谋不轨,里通国外,勾结匈奴猪狗欲对吾皇不利,在皇上的膳食上动心思,难道就不该管上一管、看上一看? 侍御史,你说,杨氏厨房,我这个常侍郎该不该去?” 李延年果然倡门出身,一张口便是一通彩虹屁,先将皇帝拍舒服了,尔后,话锋一转,反而对审问他的张汤反问。 张汤却根本无动于衷,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刻板的说道“汉律内廷自有法度,非御膳司官吏、宫人、宫女,任何人不得靠近、潜入给皇帝烹制吃食的庖厨,违律者,腰斩弃市; 若有不轨之心、之行,无论投毒与否,一旦查实,灭九族。” 言毕,也不理会脸色难看的李延年,对着刘彻躬身施礼告一声罪,转身便走“微臣这便去审问杨川。” “等等!” 突然,李延年朗声说道“既然是审问,自然须得有旁观者在场,否则,还不全凭你张汤的一张嘴?伱近日长住杨氏庄子上,谁知道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勾连之事!” 张汤缓缓转头,冷冷的盯着李延年,道“依常侍郎的意思呢?” 李延年哼了一声,淡然道“以我看来,不如多叫一些人去,方能令人心服口服,你说是不是啊侍御史?” 张汤“常侍郎是不信廷尉府办案,还是不信我张汤?” 李延年拱手道“廷尉府为皇上办事,自然公允公正,岂敢质疑?只不过你张汤么……呵呵,我还真就有些不相信呢。” 张汤淡淡问道“我张汤如何了?” 李延年不理睬张汤,而是趋步向前,对着刘彻躬身道“皇上容禀,这张汤与杨川小贼之间的关系甚为可疑,私下多有勾结,吾皇圣明英武,不可让此二人的言语所蒙蔽啊。” 说着说着,这厮竟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一时间泪流满面,口水鼻涕在下巴上都能扯出丝线了。 座中大臣多有鄙夷之色,忍不住别过脸去,彼此对视几眼。 当然,也有人捻须点头,看样子甚为赞同李延年的这一番‘泣血上陈’…… 刘彻却显得颇有兴味,捏起一枚蔫不拉几的果子,随手递给身边的小妇人“替朕剥一个果子……对了李延年,你继续说说,这张汤如何与杨川勾结的?” 李延年用袖子抹去鼻涕、眼泪、口水,痛心疾首的说道“据微臣所知,自从张汤第一次与杨川见面后,杨川便一次送给张汤四只烧鸡;后来,随着二人关系日益亲厚,杨川送出去的礼物也越来越贵重; 皇上,您可知晓,您贵为天子,坐拥四海,傲睨天下,想吃一顿杨氏豆腐还要如此眼巴巴的等着; 可是张汤家里呢,却在十几日前便开始自己研磨豆子,烹制豆浆、豆腐脑、豆腐,并在长安城卖的十分抢手,张汤母亲与张汤的儿女们抛头露面,自甘下贱,竟学那司马相如的商贾之妻当街叫卖豆腐,据说一日便可赚三千钱! 微臣听说,杨川不仅将烹制豆腐的秘法送给了张汤,还令人每天给他家送去羊羔肉一斤多,从不间断啊皇上……” 听了李延年的话,座下有人终于坐不住了。 “陛下,廷尉府为皇帝直接统辖,监督、拘捕、审理百官犯罪之大案要案,责任重大,一旦出现这种人情往来,难免滋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一直都不怎么吭声的丞相公孙弘突然开口,继续说道“传闻张汤铁面无私,刚正不阿,料来不会真的与杨川存在什么营私舞弊; 不过,身为少上造、羽林军秩比九百石军侯,年纪轻轻,便能使出如此手段,难免存了拉拢、腐蚀之心,不可不防呐。” 另外几名不配拥有姓名的大臣,纷纷附议。 张汤面无表情,李延年颇有得色,平阳公主端一盏酒水慢慢品咂,其他十几名大臣眼观鼻鼻观心、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 这就、让刘彻觉得很舒坦。 他的两道目光,越过众人,瞄向混在人群里偷偷喝酒的曹襄、霍去病,突然说道“曹襄,霍去病,听说你们两个与杨川的关系亲厚,不替他说几句?” 霍去病刚要开口,可想了想,瓮声瓮气的说道“关系亲厚不亲厚,那是私人恩怨,若是他杨川敢骂皇帝,看我不锤死他!” 曹襄赶紧点头“对对对,锤死他!” 刘彻笑了,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让你们这些人做一道开胃菜,怎么扯着扯着成了谋逆大案、那不成了一桌饕餮大宴吗? 还有你们两个小兔崽子,锤啊锤的,他杨川如果真的骂过朕,哪里还需要你们两个人出手?朕的武艺不如你霍去病、还是骑射功夫不如你曹襄? 来啊,给朕更衣。 对了汲黯,你这一身棉袍不错,脱下来给朕换上,朕去会会这个狗日哈的杨川,竟敢背后说朕的坏话,朕这便去锤死他算了……” …… 刘满“杨川,这豆子还要泡多久啊?” 杨川“快了。” 刘满“快了快了,你这个、嗯,小郎君说的都对。” 杨川“去剥葱。” 刘满“凭什么要我、嗯,凭什么光让本宫去剥葱?我还会捣蒜泥呢,娜仁托娅,你回房歇着去,姐姐一个人能干完所有活儿!” 娜仁托娅“刘满姐姐,你的头发真好看,又黑又亮,你看看我的,黄不拉几的难看死了。” 刘满“我咋看着你的才好看,卷卷的,亮亮的,有点金黄……” 堂邑父领着一帮半大小子,在杨氏厨房所在的院子里劈柴、挑水,几口大锅里炖着羊肉、野鸡肉、兔肉和鸡鸭鹅肉,烟火迷离中,肉香四溢。 萨仁娜大婶领着二十几名妇人,洗菜、剥菜,忙碌而安静。 厨房里,刘满、娜仁托娅二人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简直就像两只爱饶舌的莺鸟,声音清脆,能把人给吵死。 厨房套间里,几盏洋油灯火苗摇曳,柔和的光芒落了满满一屋子,亮亮堂堂的,加上灶台上一锅清水‘滋滋滋’的响着,恰如此刻杨川的心境。 宁静,祥和,无欲无求。 研磨豆浆前,豆子需要浸泡两个多时辰,趁着这段空闲时间,杨川想动手给这些羊油灯盏弄一个罩子,所以,手边摆放了一大堆小玩意儿。 没有玻璃、纸和塑料的年代,想要捯饬一盏‘气死风灯’,还真是不容易。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他就想试试,看能不能用羊皮‘打磨’几个灯罩子,这是一个细致活儿,一不小心就会把羊皮给磨破…… “闻着好香啊,这是在炖肉呢。” “哟,这是在干嘛呢?这便是葱?” “两个小丫头好俊俏,对了,你们这是准备干什么呢?”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醇厚、淡然而从容,属于典型的男中音,听上去还挺好听的,一进门就对着刘满、娜仁托娅不住口的夸赞。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啧啧,如此净白素雅的一双手,如何能做此等低贱之事?”那男子看见正在剥葱的刘满,似乎很心疼。 “你谁啊?没看见我们在剥葱?”刘满鄙夷的‘嘁’了一声,“听说刘彻来了,还想吃我家小郎君亲手烹制的豆腐,这不,就连我都在剥葱,美死那个大渣男!” 那男子似乎呆了一呆,讪笑一声“哈哈哈,好,剥葱好,剥葱好啊。” 然后,那人便向套间走来。 “站住!” 突然,刘满猛的站起身来,脆声叱骂“你到底是什么人?都给你说了,我们在给刘彻做饭,你这人鬼鬼祟祟的溜进厨房,是何居心?” 说话间,刘满一个箭步冲上去,照着那男子的屁股就是几脚“还不给我滚出去!” 那男子赶紧赔笑“朕、我呀,我是管御膳的郎官呐,皇帝久等不见杨氏豆腐烹制出来,有些着急,令我过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刘满不信,梗着脖子伸手道“拿来!” 那男子一呆,从腰间摸出一块牌子递过去,笑道“想不到杨川家的小厨娘如此厉害。” 刘满只瞄了一眼那牌子,十分不耐的摆摆手“进去吧,我家小郎君在里面呢,记住,别像那个叫什么李延年的狗东西挑事,又砸又打的,像一条野狗一般,呸!” 那男子拱拱手,便推开套间的门,探头向里面张望一眼,便看见一名俊俏少年埋头忙碌着,正用一条很奇怪的粗糙铁片打磨一张羊皮。 “你便是杨川?”那男子进门,温言问道。 “呃、我便是杨川,什么事?”杨川聚精会神的打磨着羊皮,头都不抬的说道。 他的脸上一片安定祥和,柔和的灯盏光亮下,就连他脸上被公孙敖的鞭子抽出来的那一道淡淡伤痕,似乎也很平淡。 而实际上。 杨川的一颗心啊,早特娘的快要挤出嗓子眼了。 刘彻! 他第一时间便判断出,眼前这男子,哪里是什么狗屁管御膳的郎官,分明便是大汉皇帝刘彻好吧…… “皇帝久等不住你家的豆腐,这不,让我来问问是怎么回事。”刘彻走到杨川身边,拉过来一只简陋木凳坐下,笑吟吟的瞅着杨川。 杨川能强烈感觉,刘彻正在凝视自己的脸庞,让他忍不住有些心慌慌,不过,表面看上去,却是丝毫没有变化,就连眼皮子都没跳动一下。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杨川随口说着话,手底下却没有闲着,继续打磨羊皮,十分恬淡的说道“就像这打磨羊皮的活儿,看似简单,实际上,稍微毛躁一些,可不就把它给磨破了? 这做饭也一样,就譬如这豆腐的做法,你得先将豆子浸泡在清水中至少两个时辰,才能加水研磨成豆浆、入开水锅中加热;然后,装入干净的木桶中点卤,冷却一盏茶工夫,方能形成软烂可口的豆腐脑; 最后,压一压,挤一挤,彻底冷却后,才能吃一口豆腐……” 杨川平淡的讲说着,娓娓道来,手底下的一张羊皮也差不多磨好了。 “看看,这灯罩子也一样啊,”他灵巧的双手一阵捣鼓,一个像模像样的‘灯罩子’便做好了,随手往羊油灯盏上一罩。 灯芯上的火苗忽闪几下。 一片更加明亮而柔和的灯光,一霎时便洒满了屋子,竟比火苗暴露在外面时还要亮上两三倍! “看看,这一盏气死风灯可不就做成了?” 杨川提起那盏灯,鼓起腮帮子使劲吹了几口气,又在空中挥舞几下,这才转头看向刘彻“看看,这种灯盏不仅光亮足,而且,还能防风防雨,以皇帝陛下的聪明睿智,自然能发掘出不少妙用。 这位郎官说说看,如果我将这样一盏灯献给皇帝,他还不赏我几十亩良田、几头耕牛和几车粮食种子? 多了那几十亩田,我杨川也就能多种几十亩庄稼,为我大汉的千秋万代、一统天下,添一块砖、加一片瓦,为皇帝的宏图伟业而出一分绵薄之力,那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啊……” 小样儿,还想来一个‘微服出访’? 杨川料定,那个倡门狗监李延年,定然在刘彻耳边说了一些屁话,这才引来此等麻烦事;既然如此,那就比一比,看是戏子的演技高,还是厨子的演技高。 那就、让刘彻感受一次,什么才叫真正的拍马溜须、阿谀奉承…… 一场不可避免的权谋宫斗,让厨子抓掉了几十根头发……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五章 老刘啊…… <\/b> 杨川的这一席话,自然是十分的丝滑圆润,不仅让刘彻听得舒坦无比、含笑点头,就连他自己,也是一阵酣畅淋漓。 啊,自从穿越后,已经有很久没有如此舔过,爽是挺爽,就是口腔略微有些干涩、酸麻。 他将那一盏‘气死风灯’递给刘彻,喝了一口清水,活动活动筋骨,便开始磨豆浆了“这位郎官,请问您贵姓啊?” 刘彻手里把玩着‘气死风灯’,随口应道“刘。” “呃、刘郎官啊,”杨川一边磨着豆子,一边温言笑道“我本良家子,自幼被羌人掠去当奴隶,吃了太多的苦,遭了太多的罪,如今想起来,简直不堪回首呢。 还是咱大汉好,皇帝好,朝廷好,我遇到的一些贵人也甚是和蔼可亲,如今想一想,我这心里头就暖洋洋的,就想着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甘为我大汉孺子牛啊。 老刘啊,您说说,这是不是所谓的感念之怀、赤子之心呐?” 一声‘老刘’叫出口。 杨川的一颗小心脏其实也是‘噗通噗通’猛跳七八下,生怕自己的一句‘老刘’说出来,让刘彻直接进入狂暴模式…… 不过,还好。 刘彻听到杨川的一句‘老刘’,只是手指猛的一停顿,嘴角微微抽搐两三下,轻咳一声“对,这便是感念之怀、赤子之心,很好。” 杨川暗松一口气。 既然第一声‘老刘’你应承下来,接下来,自然就会通畅、顺滑很多…… “老刘,过来帮忙,磨一会儿豆子。” “闻闻,豆香味儿出来了。” “老刘,给灶火里添几根柴,我先调制一点卤水备用。” “听说皇帝要来,我都高兴的不行,提前备好了所有的食材,就等着请他老人家品尝一口我亲手烹制的豆浆、豆腐脑、豆腐,结果倒好!” “有一位郎官大人进了厨房,一顿乱砸乱打,将原先准备给皇帝的上好食材乱扔乱踩,最后,只能全部喂了狗,真是作孽啊。” “老刘啊,一颗粮食一块肉,那可都是养活人的东西,你说说,眼看着有人糟践粮食,咱这口气还能咽下去吗?” 听着杨川的‘废话连篇’,一口一个‘老刘’,刘彻心中不快,却还只能捏着鼻子随口应付“呃、糟践粮食,的确不能忍啊。” 杨川叹一口气“谁说不是呢,只可惜,那人不但身法灵敏,而且,好像还练过铁裤裆功,我的一招拖泥带水,让他劈了一个大叉,竟然只扯破人家的兜裆裤……” 刘彻终于被惹笑了,没好气的骂道“李延年善舞,自然只能扯破兜裆裤。” 杨川摇头叹息几声,在刘彻的帮助下,一锅豆浆终于点卤完成。 “好了老刘,可以歇一口气了,”他将两只木桶盖好盖子,抹一把脸上的汗水,“看看我这脑子,都忘了给你调一碗豆浆,真是该死。” 杨川快手快脚的调了一碗甜豆浆,齐整的摆在桌面上“老刘,来尝尝,刚研磨出来的豆浆,略微调制一下,豆香味儿还不曾消散,最是好喝不过了。” 刘彻接过豆浆,却不去喝,而是颇有兴味的瞅着杨川“杨川,有没有兴趣入宫侍奉皇帝啊?要是想去,我这便给皇帝说一声,让他给伱封一个御膳郎什么的官?” 杨川心里一突突,笑道“为什么要入宫啊?” 刘彻不动声色的说道“你的容貌俊俏,马屁又拍得极好,厨艺不错,对皇帝忠心耿耿,难道不想入宫去侍奉皇帝?” 杨川笑道“你这个老刘啊,非要让我这半大小子说你几句才舒坦?” 他甚为鄙夷的瞥一眼‘老刘’,继续说道“你看啊老刘,这豆浆好不好喝?豆腐脑好不好吃?豆腐的滋味……呃,这几样你都还不曾品尝。 就说这烤全羊、爆炒羊羔肉、凉拌羊肚丝儿,你说好吃不好吃?” 刘彻点头“味道甚好。” 杨川呵呵笑道“那不就对了,你老刘喜欢吃羊肉,难不成要自己去放羊?这羊群啊,天生就该在田野上吃草,就等着皇帝馋了,说是想吃一口羊肉了。 然后,自然便有人专程将羊羔子送到长安城,有人专门宰杀剥洗干净,有人专门烹制成美食。 同样的道理,你总不能看着谁对皇帝有用、谁对皇帝忠心耿耿,就要把谁塞到宫里去整天伺候皇帝吧?老刘你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如果都入宫去侍奉皇帝,那这天下田谁去种?羊谁去放?” 刘彻没吭声,而是端起那一碗豆浆,浅饮一小口,含在嘴里细细品咂良久。 然后,喝了一大口,赞叹“好喝!” 转眼间,一大碗豆浆便被刘彻‘吨吨吨’喝了个精光,他用手背抹一下湿淋淋的嘴角“来,再来一碗。” 杨川面现难色,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老刘啊,让你喝一碗豆浆,无非是让你替皇帝试一试这豆浆有没有问题,你倒是好,还喝上瘾了? 这是特意给皇帝准备的晚膳,可不能再喝了。” 刘彻本来就腹中饥饿,加上豆浆的甘甜清爽和浓郁的豆香味儿,哪里还能忍住,一把拔开杨川,便要自己去调制。 杨川心下好笑,脸上却显出一抹怒容“老刘,你够了!” 刘彻愕然转首“你训斥我?” 杨川一脸正气的说道“我都给你说了,这是为皇帝特意准备的晚膳,你一个小小的郎官,不要命了?” ‘咣当’一声,刘彻将大碗往案板上一丢,缓缓向杨川逼近一步,脸上的怒容就十分的明显…… “喂,你想干什么?” 就在杨川犹豫着要不要‘妥协’时,刘满却听到厨房套间有动静,猛的推开木门,秀眉倒竖,指着刘彻的鼻子就是一顿乱骂“早就看你不是什么好人,说,你偷偷溜到厨房想干什么?” “看你这厮贼眉鼠眼、探头探脑、左顾右盼的鬼祟模样,分明跟那李延年一路货色,怎么,又想来坑害我家小郎君了?” “瞪什么瞪?没看见本宫在骂你吗?” “来来来,你这个臭人,竟然还敢拿眼睛瞪我,让你瞪!让你瞪!让你瞪!” ‘嘭嘭嘭’几声闷响,却是进入狂暴模式的刘满扑了上去,对着刘彻的脚踝部位就是几脚,疼得他龇牙咧嘴,只好向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怎敢踢我!”刘彻甚为恼怒,沉声喝问一句。 不料,刘满的蛮牛脾气上来,简直就是泼辣的不是一般,口中娇斥连连,扑上去又是一顿抓、挠、掐、拧、扯、旋、揪、咬…… “你个臭人!你个臭人!让你又跑来欺负人!” “早就听说刘彻手下没几个好人,看来还果真如此,掐死你这个臭人!” “我们家小郎君好欺负是吧?来啊,继续来欺负啊,你们这些烂人、臭人、臭不要脸的东西……呜呜呜!” 好吧,明明是她扑上去又撕又打又咬的,占尽了上风,可骂着骂着,刘满却嚎啕大哭起来,直接扑在杨川怀里“杨川,要不明天跟我回陇西吧,这长安城里没好人,都跑来欺负人、呜呜呜……” 杨川伸手揉一揉刘满的头顶,柔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刘满却不依,哭得撕心裂肺,口中还在不住口的乱骂“杨川啊,刘彻是个大渣男,他在我满月之日,竟然将我送给别人家抚养,这哪里还是父亲,分明就是个臭人大混蛋! 你知道我这十五年过的什么日子吗? 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亲,有母亲,还有祖父祖母,有兄弟姐妹,我刘满呢?每逢家宴,我都不去参加,躲在自己的房里偷偷落泪。 平阳公主我姑姑接我回到长安城,这一年下来,刘彻也不知道见我一面,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杨川你说说,刘彻是不是个大渣男?还父亲,狗屁!天底下哪有如此狠心的父亲……呜呜呜” 杨川赶紧将刘满的一张脸捂在怀中,不让这家伙再开口,只是不住口的柔声抚慰“好了好了,这不都过去了,你父亲他老人家肯定有自己的难处嘛,你一个小孩子家,懂个什么……” 杨川都不敢去看刘彻的脸色。 看看这事弄的! 于是,场面就十分的尴尬。 刘彻一个没注意,脸上、脖子上和手背上,竟被刘满抠出好几条明显的印痕;尤其是手背上,更是被狠狠的咬了一口,都开始往外渗血了。 以杨川的想法,刘彻肯定生气了。 不料。 沉默了十几个呼吸后,刘彻竟什么都没说,突然叹一口气,默不作声的向门外走去。 杨川偷眼看去,只见他脸上神情颇为黯然,就连脚步,似乎都显得十分沉重,一不小心,竟然将一只腌菜的坛子给踢得滚了出去…… …… “站住!” 刘彻刚走出厨房套间,却见一个瘦弱小姑娘,手提一把菜刀,奶凶奶凶的瞪着他,骂道“我都在外面听见了,你这个臭人,欺负完杨川哥哥和小满姐姐便想溜走? 你们这些大人,臭不要脸,就知道欺负我们小孩子! 瞪什么瞪?哼,臭不要脸! 去,给我杨川哥哥和小满姐姐赔礼道歉,否则,本姑娘定叫你吃不了兜着吃!” 一句‘老刘’啊……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回去养狗吧 <\/b> 刘彻一脚踏出厨房套间的木门,却被娜仁托娅提了一把菜刀,奶凶奶凶的堵住,非要他给‘杨川哥哥和小满姐姐’道歉…… 简直就! 外面那人,可是皇帝,不啻一头上古凶兽,随便放个屁都能崩死一片人,岂能被一名小姑娘手提菜刀给威胁了? 这一次,失算了。 先是刘满扑上去一阵乱撕乱咬乱骂,紧接着,娜仁托娅这死孩子,好死不活的,你提一把菜刀干嘛呀! 杨川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一把推开刘满,便要跑出去替刘彻解围,免得小丫头被暴怒的皇帝一脚踩成肉黏黏。 不料,刘彻却只是呆了一呆,问一句“你在保护你小满姐姐?” 娜仁托娅却不理睬他的话,只是挥舞几下菜刀,奶凶奶凶的骂道“伱这个臭人,还不给我杨川哥哥和小满姐姐赔礼道歉!” 刘彻苦笑一声,头都不回的道一声“杨川,刘满,我错啦。” 言毕,他小心翼翼的绕开凶巴巴的娜仁托娅,一溜烟的走掉了…… …… 听着刘彻的脚步声快速离去,几个呼吸后,终于听不见了,杨川暗暗松了一口气,一屁股跌坐在木凳上“娜仁托娅,还不将菜刀放下!” 他只觉得啊,后背的衣衫,都快被冷汗打湿了。 娜仁托娅探进一颗小脑袋,看见杨川、刘满二人都没事,这才放下心来“杨川哥哥,小满姐姐,娜仁托娅厉害不?” 杨川苦笑“嗯,厉害得很。” 刘满却还在伤心,蹲在地上越哭越伤心,眼泪鼻涕什么的糊了一脸,口中犹自嘟嘟囔囔的乱骂着,无非是一些‘渣男’、‘臭人’、‘臭不要脸’之类的话语。 娜仁托娅跑过去,用两只小手揉着刘满的脊背,很是贴心的抚慰道“小满姐姐不哭,我阿爸说了,骄傲的莺鸟断了翅膀,总会有疯狗扑上来咬它,等下一次见了那臭人,咱俩一起上,抓烂他的脸!” 刘满使劲点头“嗯,下次一起上!” 杨川听得一阵头大,忍不住骂道“下一次见了老刘,不准再撕咬人家……嗯,更不准骂人说脏话。” 娜仁托娅却不依,睁大双眼,很认真的质问一句“不对啊杨川哥哥,你不是经常给我们说,朋友来了有酒有肉,豺狼来了、自有那钢枪与铁刀么? 那些大人臭不要脸,专门欺负小孩子,难道不是豺狼?” 杨川一阵心累,摆摆手,有些无力的说道“反正不准再打骂老刘了……” …… 刘彻一溜烟出了杨氏厨房,迳直向平阳公主的那座阁楼走去,黑暗中,数十条影子也随之而动,紧紧跟了上去。 走到阁楼下,刘彻停下脚步,振一振衣衫,将几绺被刘满抓乱的发丝处理过一遍,这才缓步登楼。 脸上、脖子上和手背上的伤,却是毫无办法,那死丫头下手太狠,简直跟她姑姑平阳公主小时候一模一样,想起来就让人牙痒痒! “皇上!” “陛下!” “……” 刘彻刚走进阁楼,一众文武大臣、宫人纷纷起身,躬身施礼;霍去病也想上前施礼问候,却被曹襄一把扯到后面,躲在一个巨大书架后,悄咪咪的蹲了下来。 “你找死啊,没看我舅舅的脸被人抓破了!”曹襄悄声骂道。 “啊?不会吧,谁干的!”霍去病这个铁憨憨,便要跑出去,却被曹襄死死的扯住,终于没有成功。 “大家都等饿了吧,”刘彻面不改色的走到自己的绣榻之上,慵懒的摆摆手,“都坐下都坐下,站着说话腰疼。” 众人面面相觑一两个呼吸,默不作声的落座了。 谁都看得出来,皇帝此番出去‘锤人’,倒好像被别人给反锤了一顿,不但脸上、脖子上带着明显的抓伤,手背上竟似被人给咬破了? 尤其离谱的,则是皇帝借去汲黯的那件棉袍,都让人给扯破好几道口子。 这般情形下,谁还敢去招惹他…… 当然,也有不怕死的,就比如刘彻身边的那位李美人,一看皇帝的脸上被人抓伤,手背被人咬伤,却还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登时便有些伤心了。 这、分明是跑出去偷腥,被别的妇人给抓伤的吧? “陛下,您脸上的伤、哎呀,还有手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来,臣妾给您揉揉……”李美人媚眼如丝,指若兰花,捏着一条丝巾便要给刘彻去擦拭手背上的血污。 不料,向来对她和颜悦色的皇帝,突然阴沉了脸,淡淡说一句“滚。” “陛下,臣妾给您擦一下手背上的血……” “滚。” “陛下,这是谁家的狗咬的,您疼不疼啊?” “滚!” 嘭的一声巨响,却是刘彻瞬间进入狂暴模式,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踢得飞出去七八步,上面摆放的果品琉璃盏、黄金酒器、竹简等物,稀里哗啦洒了一地。 李美人大惊失色,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刘彻一脚踢在心窝处,一声痛呼,便直挺挺的向后扑出去好几步。 “陛下息怒。” “陛下保重龙体!” 众大臣赶紧离席,纷纷躬身施礼,口称‘死罪’,一个个噤若寒蝉,竟是觉得有些大祸临头的危险。 “来人,将这贱人给朕拖下去,连夜送回长安城!” “还有那个李延年,还不给朕滚过来!” 两名肥硕宫人悄然出现,提起不知死活的李美人,大踏步出了阁楼,自是将其送往长安城了。 李延年早就面色如土,浑身抖若筛糠,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噗通一声,直接瘫倒在地“陛下……” 如此发泄一番,终于吐出堵在心头的一口恶气,刘彻登时便恢复了之前的淡然与从容,随意摆摆手,温言道“诸位都坐吧,都坐下说话吧。” 然后,他看向张汤“张汤,你过来,就当着大家的面审一审,问一问,给朕做一道可口的开胃菜吧。” 张汤躬身领命,面无表情的走到李延年面前,冷冰冰的说道“常侍郎,说吧,你私入杨氏厨房,受何人指使?” 李延年偷看一眼刘彻,突然叹一口气,道“张汤,我错了,你这便判我死罪吧。” 张汤混不理睬他的话,再一次冷声问道“你私入杨氏厨房,受何人指使?” “无人指使,张汤,你判我死罪吧,”李延年再一次开口,哀声说道“我身为常侍郎,心系皇上安危,整日整夜都睡不着觉,不敢让自己的心神稍有松懈,这才犯下如此不赦之罪; 张汤,你让我李延年去死吧。 只有我死了,我这一颗心啊,才能从皇上的生活起居、喜怒哀乐、一饮一食上解脱出来……” 说这一番话时,李延年的神情就十分的哀切,痛哭流涕,并用一只手狠狠的揪着自己的发髻,另一只手捏成拳头,使劲捶打着左胸心口位置,似乎那里疼的不行。 若是杨川在此,定会惊呼一声‘窝草,大汉影帝啊!’ 果不其然,在李延年的一番哀切哭诉下,刘彻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不等张汤继续审问,便甚为不耐的摆摆手“滚滚滚,都给朕滚。” 张汤躬身施礼后,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吭声了。 李延年却满面泪水的向前扑出半步,十分艰难的伸出一条臂膀,似乎那濒死之人想要抓住一点什么,嘶声哭道“皇上,奴婢走后,皇上一定要保重龙体,吃好睡好,心情烦闷的时候,多听一听气势恢宏的钟鼎之音,可增皇上您的雄心壮志啊……” 刘彻一阵烦躁,使劲挥手“滚滚滚,滚回犬台宫去给朕养狗去!” 李延年哀哀切切的嘶声喊了几声‘皇上您保重’,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步履阑珊的向外走去,口中还在低声吟唱“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随着李延年的沉重脚步渐行渐远,歌声也渐渐的悄不可闻,终于消散在寒凉的夜风之中,就十分的凄美而迷离。 刘彻望着门口方向,若有所思,两根修长手指,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叩击不已。 “陛下,杨氏豆腐做好了,要不要进膳?”便在大家都沉默不语时,崔九走进阁楼,拱手问道。 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了。 “好吧,听说杨氏豆腐味道鲜美,堪称天下一等一的绝佳美食,朕倒还真想品尝一口呢。” 刘彻活动活动筋骨,响亮的打了一个哈欠,没好气的笑骂“为了吃一顿豆腐宴,杨川小贼竟让朕等了两个多时辰,委实可恨; 崔九,你去将他打上一顿,踢上几脚,并告诉那小子,朕本来想赏他一些上林苑的良田,现在么、哼,想都别想了! 这一次,不但不赏他,还要重重的责罚于他! 你去告诉杨川小子,明日的新式农具若差强人意,朕不仅要夺他的爵,还要罚金、嗯,就罚他十万金,看把那小子给能的!” 崔九拱手道一声‘好’,便转身出门了。 几名宫人轻手轻脚的跑出来,将之前被刘彻一脚踢翻的案几抬出去,重新换了一张新的,并重新摆上琉璃盏、酒器、竹简等物,弯腰退下。 终于、能开席了。 阁楼上的氛围终于活泛起来,一些文武大臣开始低声交谈,一个个看上去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甚至,就连张汤也有些放松,不时的向门外张望一眼。 没办法,杨氏豆腐,只要吃过一次,便会念念不忘,更何况他这位侍御史大人,最近可是一日三餐都离不开豆浆、豆腐脑、小葱拌豆腐、麻婆豆腐、家常豆腐…… 啧啧,想起来就挺馋人呢。 于是,就连霍去病、曹襄二人,也悄咪咪的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低眉垂眼,正襟危坐,就等着开席呢…… “曹襄,霍去病,”突然,刘彻懒洋洋的问一句,“刚才你们跑什么地方去了?” 曹襄猛的一缩脖子,没敢吭声。 霍去病却忽的站起身来,朗声说道“陛下,你脸上、脖子上和手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被刘满那个小泼妇抓的? 陛下放心,去病这便去将她狠狠的斥责一番,抽几鞭子,好给陛下出气! 那个刘满也太不像话了,仗着自己是大汉公主,陛下的亲生女儿,几次三番的用鞭子抽我……” 渐渐的,这憨货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伸手挠一挠后脑勺,瞪着两只狭长而英气勃勃的丹凤眼,一脸疑惑的问道“嗯?我说错话了?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刘彻吃瘪,厨子莫名的有些高兴,嘿嘿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七章 豹姐怀孕了? <\/b> 霍去病的话一出口,几乎所有人都勾下了头,十分专注的凝视着自己面前的案几,似乎那些松木纹路里,蕴含着某种惊世骇俗的天地大道。 尤其是曹襄,都已经伸手到腰间,将他特制的“防抽服”往臀部、腰部等部位拉扯了一下,就等着被舅舅往死里抽…… 不料,等了好几个呼吸后,刘彻竟似乎没有生气,而是笑眯眯的瞅着霍去病“去病啊,还是你关心朕,而且,少年天性不曾泯灭,敢说敢干,耿直而淳朴,朕心甚悦。 看来,今后咱们的这饭桌上,得多叫几个少年人来作陪,否则,就算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佳肴,也吃的暮霭沉沉,那也太过无趣了。” 这一番话说出来,霍去病愣了一下,赶紧躬身谢恩,大踏步的回到座位,暗暗松了一口气。 就算他在这一方面再木讷,却也渐渐明白过来,自己刚才的一时冲动,差点又闯了大祸…… 倒是座中群臣,却面色各异,虽说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话,但一股沉闷的气息弥漫开来,却已然十分明显。 皇帝的话,恐怕是另有所指吧? 譬如说,可能对朝堂之上的老棒子们心生不满、对一贯老成持重的态度心生厌烦?或者说,皇帝已经开始打算,让曹襄、霍去病等黄口小儿登台亮相了? 气氛,再一次变得沉闷下去。 刘彻却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意,转头看向平阳公主“姐姐,你说曹襄经过三年多的苦心孤诣,发明出不用人畜之力就能动弹石磨,石碓等,朕怎么有点不信呢?” 平阳公主笑道“我也有点不信,可是曹襄却说他已经试验过,保证没问题,姐姐也就只好半信半疑。 不过呢,作为平阳候曹襄的母亲,我却也只能偏心眼的认为,他所说的什么水车、水磨、水碓、水碾,应该没问题。 这样吧,要不咱们打一个赌?” 刘彻抚掌大笑“好好好,朕自从当了皇帝,已经好些年没有耍过钱了,今晚高兴,不妨赌上一把…对了,丞相,大农令,御史大夫,咱们一起下注耍一把,如何? 大赌伤心,小赌怡情,咱们便以良田为赌注吧。 朕先下注,以上林苑渭水对面的三万亩良田,押曹襄、霍去病、杨川三个小兔崽子明天展示的农具没什么用处,哈哈哈。” 平阳公主笑吟吟的说道“好啊,既然陛下有兴致,我这个当姐姐的也捧捧场,也押三万亩良田,事后可以折合成钱粮牲口什么的。 当然,作为母亲,我总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外甥们输钱,便只好押在曹襄、霍去病和杨川这边了,陛下可不要见怪啊。” 一开口便是三万亩良田,还说是小赌怡情…… 在座的文武大臣心下明白,皇帝这哪里是在下注耍钱,分明是想要给那三个少年人趁机搞一波‘福利’吧? 当然,顺便让大臣们站站队、表表态,自然也是题中之义啊。 于是,众人只好有些不情不愿的‘表态发言’,却是三千亩、五千亩、八百亩的一阵押注;无一例外的,大家自然只能押在皇帝这一边赌那三人输。 随着一名宫人‘唱号’,并像模像样的高声呼喊‘买定离手啊买定离手’,就连曹襄都忍不住跳出来,使劲搓着双手,嘿嘿笑着也要下注,却被刘彻叱骂一句“滚!” 曹襄却开始耍赖,嘿嘿笑道“舅舅,就让襄儿耍一次嘛,您可不知道,自从我被送到杨川这庄子上,那家伙把我管的死死的,既不准调戏妇人也不准耍钱; 啧啧,襄儿都快要憋死啦!” 曹襄一番话,惹得刘彻哈哈大笑,连声说道“好好好,管得好,管得好,以朕看来,今后你就长住这里吧,长安城就尽量别来了。” 曹襄一阵喊冤叫屈,却换来刘彻的一顿呵斥,就差提着鞭子往死里抽了。 诸位大臣也笑了。 平阳侯这个草包,平日间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简直就是长城城最大的祸害;想不到,竟然被发配到这样一座小小的农庄里,简直大快人心呐。 于是,大家的下注热情便更高了。 就连一向抠抠搜搜的丞相公孙弘,也是大手一挥,直接追加一万亩上等良田。 就在众人纷纷下注时,座中最尴尬的,自然便是霍去病与张汤二人这两个人,差不多都是穷光蛋,不要说几千亩、上万亩的良田,就连自己的温饱都有些捉襟见肘…… 这时,曹襄仔细观察着皇帝的脸色,发现舅舅看向自己时,似乎十分隐晦的眨巴了一下眼睛?他心中大致有数了。 “哈哈哈,看看伱们这些狗大户,没见这么欺负人的啊,”曹襄往场中一跳,摇晃其硕大的头颅,“那个谁,霍去病,你是我表哥,也是我好兄弟。 这样吧,本侯借你一万亩良田下注,敢不敢押本侯赢?” 霍去病想了想,瓮声瓮气的说道“提前说好,我可没钱还你。” 曹襄摆摆手,十分豪爽的笑道“不就一万亩良田嘛,赢了可就变成三四万亩了,就算是输了也不打紧,本侯其他东西没有,就是人傻钱多。” 于是,霍去病毫不犹豫的‘借’了曹襄的一万亩田,押在曹襄一边。 然后,好说歹说,连笑带骂,连哄带骗,曹襄又强行借给张汤三千亩良田,自然又押在了自己一边…… “啊,舒坦了,可惜杨川不在,要不然也可以跟我赢点良田。” 曹襄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插科打诨’,一本正经的躬身施礼,对刘彻说道“舅舅,既然大家都下注了,问题是、这没有宝官啊?” 刘彻左右看看,发现除了自己,好像都不适合作宝官,因为,这一场豪赌,零零总总的加起来,恐怕都要超过二十万亩良田了。 谁坐庄,肯定会赔个精光。 以他对曹襄的了解,这家伙从来都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儿…… “也罢,那就让大农令郑当时坐庄吧,”刘彻不动声色的说道,“反正你们整出来的都是农具,刚好归大农令管辖。” 大农令郑当时一呆,赶紧拱手道“陛下,赌注太大,大农令也赔不起啊……” 便在此时,一队宫人端着饭菜进门,开始给每一个案几上摆放。 刘彻趁机摆摆手,呵呵笑道“大农令就别推辞了,说不定还会给你们赢来几万亩良田呢、来来来,想吃饭,哎呀,杨川这个臭小子,想饿死朕了啊?” 随着一阵奇异香气弥漫开来,众人的眼睛登时便被眼前的美食所吸引,自然便再也无人理会大农令郑当时的哀叹。 只见每人面前的案几上,只摆放了一个松木盘子,里面四小碗,四小碟,一大碗,摆放的十分齐整、讲究,竟是挑不出任何礼仪上的毛病。 再看盘中餐,却无外乎豆浆、豆腐脑、小葱拌豆腐、虾仁豆腐蒸蛋、家常豆腐、水煮肉片炖豆腐、油炸豆腐丝儿等,白的,绿的,红的,金黄焦脆的,养眼极了。 “这便是、大豆烹制的美食?” 眼瞅着这一盘‘豆腐小品’,在座诸位文武大臣精神大振,同时,却又甚为疑惑,大豆研磨成豆浆、豆面、豆渣,这个大家都能理解。 可要说是烹制成白生生、娇嫩嫩、香喷喷的豆腐脑、豆腐,怎么听上去就有些玄乎呢? “前几日便听说过,长安城西门大街一带,张汤家的豆腐作坊烹制出了天下一等一的美食,我还有点不信,如今看来,大豆真的可以作为主食啊。”丞相公孙弘感叹道。 “嗯,此物白而不腻,豆香清新,果然是大豆烹制而成。”大农令郑当时将鼻子凑上去,使劲闻了几下,摇头晃脑的说道。 “……” …… 就在刘彻、平阳公主、以及众大臣们品尝‘杨氏豆腐’时,豹姐回来了。 显然,杨川的封地上到处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杀才,还有几百条大型獒犬,豹姐也吓了一大跳,它费了好大的力气,东躲西藏方才溜回到庄子里。 “豹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见面,杨川就觉得豹姐的状态不太对劲,不住的蹭着他的腿,似乎有些激动,又有些羞怯,难道这几天跑出去搞对象了? 搬一只小凳子坐在厨房门口,杨川轻轻抚摩着豹姐柔顺的毛发,望着远处黑黝黝的、犹如一只远古神兽的秦岭,柔声道“豹姐,是不是搞对象去了?” “喵嗷呜……” 豹姐伸了一个懒腰,将毛茸茸的脑袋蹭在杨川的腿上,两只眼睛半眯着,也望着远处的秦岭,似乎有些茫然与迷离,让杨川一阵好笑。 果然是春天来了啊。 杨川感叹一句,端了一碗野菊花茶慢慢喝着,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有一块田,一间厨房,身边有豹姐陪伴…… “我没吃饱,能不能再整几个小菜?”突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这大半夜的,如此神出鬼没、鬼气森森的,除了崔九老贼还有谁? “一盘豆腐小品都没吃饱啊?”杨川有些没好气的说道,“这大半夜的,仆役们都已经歇息了,让我如何给给整几个小菜啊? 有一说一,崔九大叔啊,这人上了年纪就要控制自己的饮食,尤其是晚上加餐,更是容易肥胖、三高……” 看一眼崔九高高瘦瘦、挂着一片破麻布的样子,杨川闭嘴了。 崔九双手拢在袖中,神情专注的瞅着豹姐,突然说道“你姐都怀孕了,难道不给整点美食?我呢,就跟它一起进餐得了。” 豹姐怀孕了? 杨川这才吃了一惊,仔细检查一遍,却终究没搞清楚,毕竟,这才出去三五日,即便是怀孕了也没办法检查吧?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崔九“你是不是想蹭吃蹭喝、骗我的?” 九点半忙完才回家,紧赶慢赶的,终于将今天的第一章码出来了…… 春天来了,黄河岸边的柳树已经变得很白、很长、很丰腴……呃、厨子看错了。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八章 狗都不理的包子 <\/b> 仆役们都去睡觉了,厨房里,就剩下杨川、刘满、堂邑父一家子,崔九老贼却非要吃一个宵夜,就只能凑合一下了。 “你给我弄一口好吃食,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崔九一边帮豹姐检查身体,一边‘谆谆善诱’的说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开这个赌局吗?” 杨川没吭声。 这不明摆着是要坑人么,算什么小秘密?以他对刘彻的了解,这一次,他应该是冲着新式农具和‘满月公主’这两件事来的。 结果,新式农具还没看上一眼,却先被刘满、娜仁托娅一顿收拾,心里头定然十分窝火,偏生自己心中有愧疚之意,不好当场发作。 那么,在场的那些文武大臣,自然便成了出气筒,不坑他们坑谁去? 至于说李延年兄妹,杨川倒是觉得遇到两个‘猪对手’,李延年的演技倒也不错,只可惜,他那个妹妹啊简直就是一个蠢货…… 春寒料峭,按照杨川的计时办法,如今差不多应该快到农历正月出头了,秦岭北麓山脚下,夜晚的风却依然甚为寒凉。 杨川也曾在石门障当过边卒,军营的一些基本规矩也明白,不过,到底是汉帝国最精锐的北军,加上皇帝卫队、近侍、文武大臣、绣衣使者等,却还是让他觉得很压抑。 他虽然没有出去,但想必这方圆二三十里,已然成为禁区了。 “对了崔九大叔,明日曹襄的新式农具博览,还有没有人过来?”杨川突然想起一事,随口问道。 他可给曹襄答应过,要把规格提高、把阵势搞大。 刘彻来了,规格算是上去了,问题是,如果只有皇帝和文武大臣在场,哪里还轮得上曹襄装逼?刘彻可不就是汉帝国的第一逼王? “伱们请的客人,都被集中在七里外的一片荒地里,”经过一番仔细检查,崔九十分肯定的说道“你姐的确怀孕了……” …… 次日一大早,咥了一大碗羊肉泡馍,外加一块锅盔、几瓣蒜,杨川便骑了他的枣红马,慢吞吞的向渭水大坝上而去。 刘彻和诸位大臣还想吃豆腐,结果,却被杨川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他的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庄子上的豆子不多,而且,豆腐的烹制很耗费时间,一时半会儿根本做不出来了。 庄子上,大豆的存货不多是一个原因,关键是豆腐的制作流程很麻烦,昨天本来准备好了三顿的‘豆腐宴’,结果被李延年那个牲口一顿乱砸乱打全报废了。 不弄死李延年还想吃豆腐,想屁吃呢! 曹襄早早的便到场了,正自大呼小叫的指挥一众仆役,进行水磨、水碾、水碓和水车的最后调试,看上去得意极了。 看见杨川骑着枣红马过来,曹襄哈哈大笑着迎上来“怎么样,还行吧?” 杨川点点头,甚为欣慰的摸一摸曹襄硕大的脑袋,温言笑道“不错,继续加油。” 曹襄左右看看没人,突然悄声道“长安城传来消息,李美人病重,估计是被我舅舅一脚踢在心窝子上弄坏了,今天咱们得小心点。” “不会死吧?”杨川愕然问道。 他记得史料记载,那个李美人得了一种肿胀如猪头的怪病,绵延两三年才死掉,据说每次刘彻去看她,她都要用被子蒙着头脸不敢见人…… “母亲说,应该撑不了几日,”曹襄悄声道,“昨晚送往长安城的路上,就已经吐血了。” 杨川端坐在马背上,突然一阵脊背发凉。 早晨的阳光很好,明亮而干净,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可他却觉得通体发寒,就连骨头缝里,似乎也在缓缓的向外渗着寒气。 李美人是刘彻眼下最为宠爱的妇人,虽说是她兄妹二人先招惹杨川的,纯纯的属于‘猪对手’,可毕竟因为一碗豆腐而引发的血案…… 无论如何,只要李美人最近死掉,今后但凡刘彻想起李美人,就肯定想起昨夜之事,自然便会想起他杨川……这特娘的简直了! 看着杨川脸色不太好,曹襄也有些担心“母亲说,让我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该干嘛干嘛。” 杨川叹道“咱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你舅舅呢?” “我舅舅、好吧,只要李美人死掉,他肯定会嫉恨上你杨川,”曹襄也是一时间没辙了,只能不住口的唉声叹气,“我舅舅那人吧,有时候很大方,感觉肚子里能装下一片天,可有时候却很是小肚鸡肠,尤其是牵涉到男女之事,真就不可理喻啊。” 春风拂面,杨柳依依。 渭水河面上波光粼粼,不时的有小鱼跃出水面,荡起一片涟漪,转眼间,便会被颇为浑浊的波浪瞬间湮没,什么都不会留下。 “你先去调试农具吧,让我想一会儿静静。” 打发曹襄继续去忙乎,杨川牵着枣红马,来到一处堤岸上,铺上一片干净的羊皮,一屁股坐在来,出神的望着长安城方向。 李美人原本是平阳公主府上的一名小舞娘,曾经与卫子夫同处一室,当时,刘彻看中卫子夫并将其带入宫中时,李美人因为年纪尚幼,还显得不怎么出挑。 后来,卫子夫那个蠢货,不知哪一根筋错了,竟然央求刘彻,希望能将昔日同床好友接入宫中,平日间也好有个玩伴。 结果。 这女大十八变啊,昔日瘦瘦弱弱的豆芽菜,突然抽出了嫩芽儿,白白的,挺挺的,还能歌善舞姿势好,短短三五日后,便成了刘彻的白菜心儿、心头好。 于是,一场并不如何复杂的宫斗,悄然展开。 随着李美人的恩宠日深,李广利、李延年和李季几人也纷纷封官加爵,成了长安城的新贵,这便开始挑战卫青、平阳公主、曹襄、霍去病和他杨川了? 只能说,那妇人简直是一头猪,眼下来说,皇后卫子夫娘家的势力极大,有卫青、平阳公主、曹襄、霍去病。 如今,还加了一个杨川。 李美人的哥哥,只有一个李广利,目前才是一个秩比一千石的郎官…… 他就想不明白,李美人为什么敢与卫子夫争宠?这不是纯粹的找死吗?这让杨川不得不怀疑,实际上,历史上的李美人,估计也是因为太过愚蠢而被人弄死的? 只能说,这世上的权势啊,不仅可以熏天,更能熏人。 杨川想着想着,就想喝几口酒。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今天是曹襄‘装逼大典’的好日子,可别贪杯误了事。 ‘既然这一场明争暗斗躲不开,那也就不用躲了。’ ‘就让、暴风雨滚得更远一些吧。’ ‘还就不信,咱一个以食为天的厨子,斗不过一窝卖批的戏子?’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将李美人、李延年那一窝子,想办法烹制成一笼狗不理包子……’ 主意已定,杨川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翻身上马,便向渭河大坝上疾驰而去。 “曹襄,你舅舅什么时候过来看水车?”一见面,杨川直截了当的问道。 “巳时二刻左右,”曹襄肯定的说道,“我舅舅说了,要在这堤坝上用膳。” “曹襄,那几样水力农具都调试好了?”杨川板着指头算了一下,开口吩咐“如果调试没问题,就把所有的部曲、仆役什么的,全部打发干净,一个都不要留。 另外,差人将霍去病和羽林孤儿们都带过来。” 曹襄有些不情愿“这个、本侯已经安排下去,让他们敲锣打鼓、摇旗呐喊……好吧,我这便打发他们滚蛋。” 曹襄本来还想坚持一下自己的想法,不过,看见杨川有些凝重的表情,便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莫要让我舅舅感觉到咱们在演戏?” 杨川点头,正色道“李美人、李延年之流,世世代代都是戏子,若论飚演技,咱们几个人加起来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但咱们拥有的,李美人他们一家子却永远都不会有,那便是、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干事,能够一心一意的扑在农耕稼穑、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等粗活儿、笨活儿上,还能够做到乐在其中。 你说说,咱们这样的几个人,你舅舅会不喜欢?” 曹襄约略懂了,点头道“我舅舅固然喜欢这种闷头干活的牲口,可是杨川,咱们如此一味地退让,这也太窝囊了吧?” 杨川摆摆手,温言笑道“曹襄,这可不是退让,而是食不厌精、烩不厌细。” “这就好比烹制烤羊肉,蹩脚的厨子,往往会想着要走捷径,或者将羊肉剁成大块,抹上香油、调料、盐巴等,直接架在火上烧烤,或者用一根木棍穿起来,直接烧烤。” 杨川顿一顿,继续说道“你也见过我如何烤全羊的,是不是看上去很闲散?将羊肉浸泡在清水里,然后堆砌烤炉,生火,等炉膛烧红后,这才开始处理羊肉?” 曹襄侧头想了想,叹一口气,道“没听懂。” 杨川不厌其烦的继续说道“再比如,咱们想蒸一笼狗都不理的包子,是不是得想办法让包子皮儿更薄一些、更光鲜一些……嗯,就是乍一看,好吃,一口咬开,却能把狗臭晕?” 曹襄奇怪的摸一摸杨川的脑袋“没发烧啊,杨川,难道你不知道狗最喜欢吃屎吗?” 杨川呆了一下,笑骂一句,却没有再吭声。 实在是他还没搞清楚,刘彻不会是真的喜欢吃、狗都不理的包子吧? 这倒是一个问题…… …… 很快的,巳时初刻到了。 两队彪悍骑兵卫队,在骠骑大将军卫青的率领下,先行向大坝方向疾驰而来,卷起两道灰尘高高飘扬,转眼间又消失在风中。 刘彻领着一众文武大臣向渭河大坝方向走来,为了让大家体会‘农耕稼穑之艰难’,一行人没有骑马,也没有乘坐马车。 远远望去,旌旗飘飘,前呼后拥,所有的贵人大袖飘飘,在春天的田野上还挺养眼。 “诸位公务繁忙,难得出来一趟,哎呀这人呐,就应该时不时的出来一趟,让这春天的风吹一吹,让温暖的春日晒一晒,对身体有好处。” 刘彻看上去心情不错,指点着杨川封地上那些齐整的田地、干净的池塘和笔直的水渠,甚为满意的笑道“杨川这小子,是个务农的好手。” “是啊,这还是陛下调教的好,”平阳公主也是一脸欣慰,“我大汉与匈奴之间的大战,可能还要持续几年,朝廷可不就得加强农耕么。” 刘彻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几年?如果几年能灭了匈奴,始皇帝当年也不会让蒙恬将军镇守北疆,让一群泥腿子打烂了天下……” 昨天才欺负完刘彻,明天,该杨川了,互相伤害,相亲相爱。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无敌最是寂寞 <\/b> 杨川告诉曹襄,装逼的最高境界,便是无形装逼,天下无敌。 对此,曹襄甚是不解。 所以,当杨川将所有的部曲、仆役和闲杂人等都打发掉,只留下霍去病、李敢等羽林孤儿在堤坝上累死累活的忙碌,曹襄好几次发脾气,想甩手不干了。 “杨川啊杨川,本侯的这一番丰功伟绩,若无人围观、赞叹、赏赐,那还干个什么劲儿?” “你们谁爱干就去干,耶耶不干了!” “……” 杨川却只是笑笑,卷起裤管、袖子,带领着大家亲自调试水磨、水碓、水碾和水车,发现哪里有问题,立马提着锯子、斧子、凿子等进行修补。 如此这般,一个多时辰下来,每一个人都累得满头大汗,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污。 只有曹襄。 好吧,这货其实贼鸡的很,他站在一个高架上不停的张望,看见皇帝仪仗从庄子上出发,便慢吞吞的从架子上下来,喝了一碗清水,吃了两个肉夹馍; 而后,他又换了一身杨川庄子上仆役们所穿的羊皮马褂、鹿皮短裤,这才松松垮垮的走过来。 “好了好了,你们到一边歇着去,剩下的活儿,让本侯亲自上手。”曹襄大咧咧的摆摆手,便让大家歇息去了。 霍去病等人有些不适应。 “曹襄,你这是要干什么?”霍去病都快累成狗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还换上了仆役的衣裳?” 李敢等羽林孤儿也是一脸惊异,一边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一边嘻嘻哈哈的开玩笑,总觉得曹襄这货脑子出问题了。 只有杨川一眼便看透了曹襄的把戏,心下也是一阵感慨‘瞧瞧,这便是汉帝国的狗大户,最顶级的掠食者,简直就是戏精之精啊……’ “好样的,曹襄,”杨川拍一拍曹襄的肩膀,低声轻笑“老实交代,什么时候悟出来的?” 曹襄咧嘴一笑,贼兮兮的左右看几眼“昨晚上悟到的……其实,最近几日我一直都在捉摸伱的一句话,叫什么无形装,才是真的装,杨川,瞧咱这身打扮如何?” 杨川笑骂一句“小心过犹不及。” 曹襄哈哈大笑“没事没事,反正你说过,只要本侯不尴尬,尴尬的便是别人……” …… 于是,一炷香工夫。 刘彻、平阳公主以及公孙弘等文武大臣来到堤坝上,登时便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只见。 杨川、霍去病、李刚等羽林孤儿,一个个累得东倒西歪,就地坐在堤坝上,看上去凄惨得不行,显然,经过一番‘苦战’。 而且,最让皇帝目瞪口呆的,却还是皇帝的亲外甥、平阳公主的亲儿子、大汉平阳侯、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长安城曾经的恶霸……曹襄! “这根楔子不行啊,不耐磨,回头得换成精铁的。” “杨川,霍去病,李敢,你们几个狗日的都歇了二十几个呼吸了,还不滚过来,看看这一根连杆,光往里面打野猪油不行,得想办法弄一个滑轮。” “唉,你们这样懒散可不行啊,赶紧下来干活。” “这人呢,最重要的品质,不是让别人看到的那一面,而是别人看不见的时候,我们依然在埋头苦干,不问回报,这才是我大汉好男儿的本色啊。”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人都说我曹襄是长安城的混混,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又怎知我曹襄最喜欢的不过是种种田、养养鸡……” 由于曹襄‘选择’的地方比较好,处在水闸正下方的位置,就算皇帝等人来了,他也完全可以假装不知道,说一些面对面不好意思说的话。 这就、很专业了啊。 就连杨川都甚是佩服,为了装逼,曹襄这厮也真是蛮拼的…… “这些新式农具、都是你们自己亲手制作的?”蹲在水闸上方,听了好一阵子曹襄的‘人生哲理’,刘彻都忍不住微笑点头,随口问道。 不等杨川、霍去病等人开口,曹襄猛然抬头,一张脸涨得通红,讷讷道“舅舅……” 然后,这货的两只沾满泥巴的手,使劲在衣裳上涂抹几下,理一理鬓边凌乱发丝,甚为扭捏的说道“舅舅等一下,襄儿去换一身衣裳!” 说着话,他便要蹬着梯子爬上来。 刘彻却笑着摆摆手“不用换不用换,这样子就很好啊,朕不怪你失仪之罪。” 曹襄神色黯然,摇头叹息“舅舅,襄儿给您丢脸了。” 刘彻奇怪的问道“怎么还给朕丢脸了?你不是说设计制作出几样惊天动地的新式农具么,怎么还如此失落?” “舅舅你有所不知啊。” 曹襄从梯子上爬上来,领着刘彻来到一架高大的‘水车’前,仰着脸观察一阵,煞有介事的摇头叹息“还是不尽如人意呐!” 此时,已然有十几名朝堂大臣站在水车前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对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纹丝不动的木头架子,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 “舅舅你看,这便是水车,”曹襄有些郁闷的说道,“本来呢,以外甥的想法,应该一天成车很多水,足以灌溉高处的良田七八十亩。 可是舅舅啊,经过测试之后才发现,这玩意儿根本就华而不实,一架水车,一天竟然只能灌溉良田二三十亩而已……” 曹襄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嘘声。 灌溉高处的良田、二三十亩? “不对、我说平阳侯,你说你制作的这水车,可以往高处车水?还能灌溉良田二三十亩?”大农令郑当时第一个不信,看一眼‘木头架子’看一眼曹襄,满脸都是狐疑之色。 “平阳侯,你这是在跟陛下说话,休要信口开河!”丞相公孙弘冷哼一声道。 “曹襄,在你舅舅面前,不可乱说话!”就连平阳公主也有些疑惑,转头对刘彻说道“陛下,瞧瞧这几个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回头我便重重责罚……” 刘彻仰着脸,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水车’,若有所思的笑道“襄儿,你可以试着加大舀水的那个木斗啊,另外,车水量不够,可以想办法将车轮的外圈往大扩一扩。” 曹襄眼前一亮,猛的一拍自己的脑门,哈哈大笑“哎呀,还是舅舅厉害,一下就想到了关键之处,襄儿回头便想办法重新改进一番。 走走走,舅舅,看看其他几样新式农具,你给咱好好提点提点。 哎呀,这还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舅舅,高,实在是高啊!” 一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脱口而出,登时便将众大臣中一些不配拥有姓名的读书人给震惊了,投向曹襄这个大草包的目光,似乎都发生了一丝不为人知的变化。 杨川在不远处听着,一转头,便看见曹襄对他眨一眨眼,只好默默伸出一根大拇指,给这货点了一个纯手工的赞…… 刘彻含笑点首,摆手道“一样一样看,襄儿,先让这水车转动起来,让朕开开眼界。” 曹襄略显犹豫,讷讷道“舅舅,这架水车一天只能灌溉二三十亩高处的良田,要不,等我改进后……” 刘彻甚为不悦的斥道“瞧你这孩子,让你打开就打开,每天浇灌二三十亩田地,若是日夜不休,一架水车一年能浇灌多少亩田地?一百架、一千架呢?” 曹襄这才‘唉’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走过去,用一把大铁锤,将固定水车轮子的那一根横杆打开。 随着一阵哗哗水声,水车高大的轮子,缓缓转动起来。 肉眼可见的,在水流的带动下,水车转动的速度渐渐快了起来,然后,让众人大吃一惊一幕发生了—— 水车的巨大轮子上,分布着二三十个倾斜的‘小木斗’,在水力的推动下,这些小木斗舀满了河水,随着‘车轮’缓缓上升;然后,在达到一定高度时,小木斗里的水便会倒进一条用木头打制的槽子里,哗哗哗的流下来; 那木槽距离地面足足有三四丈高,显而易见的,随着水车不停的转动,一斗一斗的河水,便被源源不断的搬运到三四丈高的地方了…… 众人一片哗然。 “水真的可以往高处流啊!” “不对,这没有人畜之力,区区一个木头轮子,如何将河水搬运到高处的?莫不会是道家仙法吧?” “不是道家仙法,应该是利用了水流的冲击之力,进而推动水车轮子转动。” “啧啧啧,平阳侯真乃聪慧绝顶之人呐,如此奇思妙想,也不知道是如何琢磨出来的……” 就连刘彻,也是一脸震惊,虽然之前他已然隐约有些猜想,但想来也不过能将河水抬高三五尺,已然是一项了不起的发明创造。 三四丈高的地方,若能大面积灌溉……简直不可思议也! “襄儿,你这一架水车,堪比百万金呐!” 刘彻哈哈大笑,走到那木槽边,伸手捞起一把清水,高高举起来,对着正午时分明亮的阳光,轻轻挥洒下来,登时便化为一颗颗五彩斑斓的小水珠,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 他也顾不得擦干手上的水渍,兴致勃勃的看向众位大臣“丞相,大农令,御史大夫,诸位大臣,大家觉得这水车如果能推行下去,我大汉可增多少可灌溉良田?” 丞相公孙弘上前一步,躬身道“光是关中之地,借助渭水、灞河等,即可增加可灌溉良田八十万亩以上。” 大农令郑当时也躬身道“丞相所言,只是沿河两岸的田地,若是能在几条水量充沛的河流上游,开挖支渠,再配合水车的提灌能力,关中之地可增灌溉良田三百万亩以上。 而且,这还是粗略估算,详细田亩数字,微臣回到长安后,立刻差人去各地详细勘察,汇总出来后,第一时间禀告陛下。” 刘彻满意的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就烦劳丞相、大农令了。” 那二人赶紧躬身施礼,口称‘遵旨’…… 就在皇帝和大臣们讨论‘国家大事’之际,曹襄却蹲在水车前发呆,虽然没有长吁短叹,但脸上的神情,却明显带着一抹担忧和焦虑。 “襄儿,你怎么看上去不高兴啊,”兴致极高的刘彻走过去,难得一见的揽着外甥的肩,温言抚慰“没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真的,舅舅都要感谢你们几个臭小子呢。” 曹襄却喟然长叹,道“舅舅,襄儿担心,后面的几样新式农具令舅舅失望啊……” 截至目前,曹襄这个人物形象,完成度还算可以,厨子比较满意。下一个轮到谁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章 酸烂肉 <\/b> 接下来,在曹襄的陪同下,刘彻、平阳公主和几十名汉帝国的文武大臣,先后观看了‘曹氏水磨坊’、‘曹氏水碾坊’、‘曹氏水碓坊’…… 毫无疑问,这一路看下来,自然是曹襄自己在那里唉声叹气,挑出几十个‘不尽人意’的缺憾与漏洞,收获着一波又一波的赞叹、惊呼和夸奖。 当然,至于说其中有几声赞叹是真的,几声夸奖是言不由衷的,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刘彻越看越高兴,大手一挥“传朕旨意,将渭水东岸的十万亩良田,赏赐曹襄、霍去病。” “对了,还有甲字号野战营的羽林孤儿们,也赏赐良田各五百亩。” 至于杨川,刘彻则只字未提。 甚至,‘老刘’都没有正眼去看杨川,这就、十分的尴尬啊。 曹襄、霍去病二人多少有点难为情,毕竟,这一切功劳,可不都是人家杨川的?可杨川执意如此,此中便定有道理。 只有杨川却暗暗松了一口气‘刘彻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想想也是,你想啊,一个豪横无比、即将横扫天下的男人,当着杨川的面,被自己的亲生女儿连哭带闹的抓破了面皮,又被娜仁托娅那个小憨货,提了一把菜刀威胁了一番。 简直就令人心惊肉跳。 刘彻当着众人的面,故意只封赏曹襄、霍去病和羽林孤儿,只字不提杨川,分明就是心里头窝着一团火,刚好挑了一个好时机给发泄出来了。 对此,杨川很能理解。 男人嘛,总憋着也不行,迟早会出事,能那个的让他发泄出来,当然最好不过了…… …… 一个多时辰后,刘彻一行人‘参观’结束,准备用膳了,就在渭河大坝一侧的杨柳堤岸上驻跸。 刘彻好像特别偏爱军营的感觉,所以,即便是吃一顿便饭,也要令人扎下营寨,而且,他自己还换上一套甚为拉风的甲胄,以示与将士同甘共苦。 皇帝的心情不错,所以,他特意传旨,让长安城里的那些纨绔恶少也过来观看水车、水磨坊等,以便让他们长长见识、补补脑子。 此外,他还特意让崔九老贼捎过来一句话‘给朕烹制一顿野猪肉,若猪肉的味道不好,就收回之前的封赏……’ 遇上这么一个小肚鸡肠的皇帝,杨川也是有些无语了。 不过,一听到野猪肉,他立马想到馆陶大长公主家的野猪圈,自然也就联想到他给刘嫖老妇制作的‘蜜汁红烧肉’。 不由自主的,他暗暗存了提防之心。 因为杨川清楚的知道,皇帝这种生物啊,根本就不能以常理猜度之,谁知道刘彻是不是存心试探? 于是,他便决定,给刘彻做一道杨氏庄子上的招牌菜酸烂肉。 同时,他对刘彻今后一个时期内的‘接触方式’,差不多也要采用酸烂肉的烹制手法先把肉炖烂了,再用香油爆炒出肉香,然后,加入佐料、精盐与酸菜,翻炒到热乎。 有点酸,有点鲜,主要的,还是要有点香气四溢、软烂爽口。 如此一来,自然便与李延年兄妹那一笼‘狗都不理包子’有了鲜明对比,否则,久居厕畔不闻其臭,那可就糟糕至极了…… 对于烹制一道正宗的‘酸烂肉’,杨川很有信心,差不多闭着眼睛就能做出来。 唯一的麻烦,却还是汉帝国的猪肉不好吃。 造成这一问题的主要原因有两个其一,便是几乎所有的猪都没有去势,那一股子骚腥味儿难以去除,再加上缺少调料遮掩,自然更加不堪入口; 而给猪去势的手艺,其实早在春秋战国时代便已出现。 不过,不知为什么,这一门手艺却并未流传开来,这让杨川忍不住怀疑,当年始皇帝烧儒家书的时候,会不会将某一本兽医书给误伤了? 其二呢,便是这汉帝国的粮食实在不多,百姓人的口粮都难以保证,哪里还有余粮喂猪?所以,很多家养的猪,基本都是吃屎长大的…… 想想就、挺上头呢。 不过,杨川家的猪肉,却极好吃。 这一点,就让曹襄、霍去病几人赞不绝口,却也同时百思不得其解,还以为是杨川家的调料好、杨川这个厨子的手艺高。 殊不知,杨川其实还留了一手,那便是给猪去势、给猪喂粮食和自配的饲料。 有新鲜猪肉,有腌制好的酸菜,有口味极佳的香醋,有十几样专门烹制猪肉的调料,再有两口铁锅,外加葱姜蒜等辅材提鲜…… “你家的猪肉、好像不对劲啊。” 就在杨川准备食材时,崔九走过来,盯着两扇猪肉似乎颇为不解“为何这肉的色泽温润,白中带粉,而且,肉质也比其他野猪肉细腻?” 老贼蹲下身,捏起一条新鲜五花肉,随手撕扯下来一条丢入口中,咀嚼数下“滋味就是不一样,没什么肉味儿。” 杨川白了老贼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觉得那一股子骚腥便是肉味?” 崔九也不生气,随手搬过来一只小板凳,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面,宛如一尊泥塑的冷面杀神,一眼不眨的盯着杨川做饭。 杨川懒得理会这老贼。 他先选了几条上好的五花肉,改刀切成薄片,而后,在清水中浸泡着;同时,在一口杨氏铁锅里,‘滋滋滋’的烧着水; 等到水开了,五花肉便可以入锅。 细腻粉嫩的五花肉入了开水锅,一霎时变了颜色;撇去开水表面的一层油脂和血沫,将锅盖盖上,杨川这才开始准备其他食材。 烹制酸烂肉,葱姜蒜必不可少,只可惜没有蒜苗、辣椒和粉条,滋味肯定要大打折扣。 大半个时辰后,五花肉基本软烂,可以出锅了。 锅盖一掀开,蒸汽腾腾,肉味浓郁、清香,让崔九都忍不住深吸一鼻子,十分诧异的看向那些炖煮备用的五花肉“奇怪,味道寡淡的猪肉,炖煮后竟能如此鲜香?” 老贼走过来,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一片白生生、颤巍巍的五花肉,直接丢入口中,随便咀嚼两三下便吞入腹中。 “下次抓肉的时候,把爪子洗干净。”杨川笑骂一句,“早上我看伱站着尿尿,事后还没洗手呢。” 老贼对杨川的言语,自是浑不理会“杨川,你这猪肉为何鲜嫩而不骚腥,油腻味道里,竟然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甜?” 杨川上下打量一下崔九老贼,目光在其裆部停留瞬间“你猜。” 崔九一脚踢在杨川的屁股蛋子上,冷哼一声“别想着骗我,你家猪圈里我去过,除了一道半寸刀口,并没有割蛋蛋;况且,今日所用猪肉,是母猪的。” 杨川嘿嘿笑着,使劲搓着手“崔九大叔,有一笔大生意,要不要合伙做一下?我出手艺,你给咱们拉生意,我也好挣一点金子养家糊口?” 崔九“滚……” …… 酸烂肉的做法有两种。 一种是直接将香醋在锅中烧开,再将炖煮软烂的五花肉、精盐、调料汤汁、葱姜蒜末等翻炒、搅拌均匀,即可直接食用。 这种做法,在后世百姓厨房比较常见,其味酸爽,但其实更像是一道‘凉拌菜’。 另一种做法,就比较复杂,而且,所需食材也比较挑剔,需要腌制好的酸白菜、蒜苗、粉条、朝天椒、青红辣椒等……好吧,这也太难为人了。 不过,如此烹制出来的‘酸烂肉’,才算是正经的酸烂肉,不仅酸爽可口,肉香入心,在色泽、品相和档次上,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杨川要给刘彻烹制的,便是他改良后的酸烂肉。 一小勺胡麻油倒入热锅中,撒入葱姜蒜爆出香味儿,再撒入少许精盐、花椒粉、胡椒粉和三粒整颗八角,翻炒一两个呼吸后,倒入沥水后的五花肉。 ‘轰’的一声,猪肉入锅时,杨川的那一把特制大勺里,猛的燃烧起来。 杨川左手握住大勺的木柄,只是轻轻的往后面一拉、一扬、一颠,锅中被爆香的五花肉腾空而起,窜起来足足有四五尺高,犹如一条火龙般,噼里啪啦的爆响不已。 等到五花肉落到锅底,将提前备好的葱段、蒜瓣、野蒜苗等倒进去,继续颠勺爆炒。 如此这般,颠勺七下,往里面旋入一勺用牛骨头、老母鸡肉炖好的高汤,随便翻炒两下就可以了。 最后一步,便是将腌制好的酸白菜倒进去,随便翻炒,等到酸菜被加热就便可直接出锅装盘…… “看着鲜艳,闻着挺香,好像不错,”崔九老贼再一次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一片肉塞入口中,‘唔唔唔’的连连点头。 于是,他又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一片白菜叶子塞入口中。 眼瞅着好好的一盘菜,刘彻尚未品尝,却被崔九老贼撒尿后没洗过的手抓着吃了好几口,杨川不自禁的吞了两口唾沫“皇帝还没吃呢……” 崔九恍若未闻,又抓了几片肉吃掉,这才面无表情的说道“皇帝用膳,每一样吃食须得试吃,文皇帝、景皇帝的饭菜,我都是这般试吃的,到了刘彻就不行了?” 听着崔九的话,杨川在心里默默算了算,从文帝到景帝再到刘彻,这老贼究竟活了多少岁了? 不会是老成精了吧? 说话间,老贼竟然又抓了几片软烂酸爽的五花肉塞入口中,这才示意“小子,用筷子将肉菜拢一拢,弄齐整一些了我端过去。” 杨川“……” …… “杨氏腌白菜,杨川庄子上自己养的猪?他用铁锅做饭?” 渭水堤岸上,刘彻盯着眼前一大盘酸烂肉,手里捏着一双象牙雕琢的筷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下口。 这个味道、也太窜了吧? 酸的爽快,鲜的舒坦,香的入心,醇厚的肉香味儿啊,简直令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尤其让刘彻惊奇的,却还是这种用铁锅爆炒出来的‘猪肉’,竟然没有野猪肉的那种特别味道,总感觉缺了一点什么啊。 “大长门品尝过没有?” 犹豫好几个呼吸,刘彻终于决定下箸,不过,该有的御膳流程还是不能缺少。 “因为杨川实诚,的确还不曾品尝过。” 崔九老贼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拿起一双筷子,夹了两片软烂的五花肉塞入口中,胡乱吃嚼几下,又夹了一大筷子酸菜塞入口中。 于是,三五个呼吸后,刘彻生气了“崔九,让你品尝的,不是邀请你来吃!” “能不能给朕留一些!” 遭到皇帝呵斥,崔九一张老脸上也没什么变化,只是默默放下筷子,拱拱手“没问题。” 眼瞅着眼前这一盘、被大长门霍霍掉一小半的酸烂肉,刘彻很是不满,他伸出象牙筷子,颇为嫌弃的夹起一片五花肉“好好的五花肉,看看,让杨川那小子弄成什么样子了?” “软软的,烂烂的,酸不拉几的,还不如烤一整条猪腿啃起来过瘾呢!” “你回头告诉他,这一道什么酸烂肉不好吃,朕很不高兴,就罚他、嗯,就罚他去耕地好了。” “那臭小子不是能得很么?听说还整出一架什么狗屁新式步犁,崔九,即刻传旨,令杨川今日下午耕地十亩…不不不,就罚他耕地五十亩,什么时候耕完地,什么时候才准许他吃饭!” 刘彻一口气说了不少话,觉得心里头舒坦多,这才夹了一片酸不拉几的五花肉塞入口中…… 一道酸烂肉,把厨子写馋了。 嗯,明天自己做一顿,解解馋……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个大坑货 <\/b> 半盘‘酸烂肉’,刘彻吃得很快,也很仔细,就连盘子下面的汤汁子,都恨不得用锅盔擦着吃掉。 当然,他的心情也很好。 因为,就在他躲在杨柳树下吃吃喝喝、谈笑风生,并时不时的饮一口美酒时,杨川却被罚去耕地了,想想就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 春困秋乏。 正午的阳光很好,暖暖的,很容易令人昏昏欲睡,如果能在树荫下小憩一会儿,饮几口酒,倒也不负如此美好的春光。 接到刘彻的旨意,杨川一声没吭,回到庄子上开始套牲口。 他心里明白,刘彻这是在故意整他呢。 可是没办法啊,人家是皇帝,被杨川这个‘臭小子’喊了几十声‘老刘’,再加上被刘满抓破面皮、被娜仁托娅提着菜刀威胁、恐吓,自然憋了半肚子的窝囊火。 此外,最严重的则是李美人病危的消息已然传来,刘彻这是一口恶气没地方撒,找来找去,得,杨川小贼最合适…… 故而,就算刘彻今天想杀人,杨川差不多也是能理解的,更何况只是罚他去耕地? 当然,若真要杀他杨川,那可是不行的…… “堂邑父大叔,去仓库扛一架步犁。” 曹襄、霍去病都在陪刘彻玩耍,自然不能过来帮忙,庄子上,能帮忙耕地的只有堂邑父了。 不一会儿,堂邑父便扛着两架他二人亲手打制的‘新式步犁’,牵出五头耕牛,开始给牲口绑‘软套’。 汉帝国眼下所用的犁,都是那种‘二牛抬杠’式样,需要两头牛才能拉动一个犁头,算是农耕方面最为先进的工具之一。 而杨川铸造的步犁,却只需要一头牲口,无论是耕牛、马匹、骡子还是驴,其实都是可以拉动的,之所以牵五头耕牛,却是为了让几头牛轮流休息,可以加快耕地速度。 刘彻说了,罚他一下午耕地五十亩,肯定是一亩都不能少。 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 小半个时辰后,杨川牵着五头耕牛,扛着一架十分简陋的‘新式步犁’,来到一片平展展的田地里,开始埋头耕地。 对于这块田地,杨川的选择很讨巧。 要刚好能让刘彻不经意的看见,还不能显得太过刻意,所以,他选了一块距离渭水大坝约二里的田地,可算是煞费心机了。 喔~呆抽! 喔喔喔~ 随着一阵颇为熟练的吆喝声,一牛一犁,开始慢悠悠的向前行走;春日暖阳下,新翻的泥土又湿又黑,散发着一股特别的清香。 杨川很享受这种劳作,因为,这种古老的耕作方式,往往会让他的心情更加平和、宁静而恬淡。 尤其当他看着那新翻的泥土,均匀而舒缓的泼洒着,平展展的田野上,出现一条笔直的垄沟,足足有六寸左右深,就觉得很有成就感。 民以食为天,说到底,其实还是以田为天啊。 如果汉帝国的农夫,都能用上这种在后世都堪称经典的“新式步犁”,便能节省出至少一倍的耕牛,耕地速度还能提高三倍到五倍! 什么叫万世之功? 杨川固执的认为,只有想办法逐步提高汉帝国的农耕水平、提高粮食产量,彻底改变生产力和生产方式,才是他一个厨子需要去做的。 所以说,这有时候呢,与其整日想着与天斗、与人斗,还不如换一个思路与地斗! 当然,若是有人不想让你与地斗,倒也不妨跟人斗上一斗,那也是可以的…… 如此这般,杨川一边恬淡的思量着、盘算着,三五亩田地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就深耕过了。 同时,一人,一牛,一架步犁,孤零零的在一片广袤田野上劳作,很快的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咦,快看,那边有人在耕田。” “不对啊,一头牛怎么拉动一架犁铧?我眼睛没看错吧?” “没看错,就是一头耕牛拉着一架犁铧,而且你们看啊,那人耕过的田多平整、多舒坦,犁过的田地也很深啊。” “那不是这片封地的主家杨川吗?臭不要脸的,这是在给陛下展示他的新式步犁呢!” “管他呢,先过去看看,还别说,人家这步犁就是不错,在哪里可以买到……” 渐渐的,有不少人开始向杨川这边张望,并有一些好奇者,纷纷向这边赶了过来,想看一看究竟。 于是,刘彻也看见了。 他斜躺在一张豪奢的巨榻之上,斜眼看去,果然看见杨川一个人在田野间耕地,心情登时一声舒畅。 “崔九,你给朕盯紧了,杨川今天若耕不完五十亩田,打折他的狗腿!” 刘彻端了一杯酒,伸了一个懒腰“哎呀,这风和日丽的,春光明媚,朕都有些困倦了,那个谁,曹襄,霍去病,伱二人过来给朕捏捏腿、捶捶背。 顺便呢,赏一副春耕图。 你们看看,杨川那臭小子还挺能的啊,哈哈哈,竟然还会耕田犁地?回头朕让他好好种几年田……” 曹襄、霍去病二人十分狗腿子的跑过去,又是揉肩,又是捏腿,曹襄还使出杨川教他的‘绝活儿’,给舅舅捏了一会儿脑袋。 很快的,刘彻便沉入梦乡,鼾声大作…… …… 当夜,杨川耕完五十亩田,差不多已到子时前后,整个人都累垮了。 不过,刘彻回长安城了。 杨川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轻松起来,回到庄子上,一口气咥了三大碗浆水面,扫空一盘凉拌羊肚丝儿,再喝一小碗甜豆浆,很快便满血复活了。 刘彻给他的压力太大,让他想起来就有些心惊肉跳,还是早点让他回到长安城去吧。 别人想尽一切办法的想要接近皇帝,无非就是想蹭一个脸熟,看能不能得到皇帝的赏识而受到重用,混个一官半职。 这种事情,杨川才不想去干。 在自己的实力还很弱小时,凑到皇帝身边去吃屎呢、还是去找死? 刘彻走了,杨川很高兴。 只可惜。 给曹襄准备的这一场‘装逼大典’,中间经历了一些小小波折,还差点因为李延年那狗日哈的搞事出了乱子。 但总体来说,基本目标已经达到。 “杨川,来,本侯给你捶捶腿?” “杨川,我给你捏捏背?” “……” 这一次,曹襄、霍去病两个二货是实打实的‘赢家’,不仅大出风头不说,得了皇帝十万亩良田的赏赐,而且,还大赚了一笔。 足足十二万亩良田的赌注,折算成钱币,估计能拉几十车。 不过,曹襄为了免去公孙弘、郑当时、汲黯、桑弘羊等朝廷大臣的麻烦,小手一挥,全部折算成金子! 嗯,差不多能拉一车吧…… 所以,眼看着杨川累成狗,这两个暴发户心情越发高兴,忍不住便要炫耀一番。 只是杨川接下来的一句话,登时便让两个人心情不好了“你们以为皇帝封赏十万亩良田是好事?渭水东岸那一大片,三两年后,可就属于上林苑了。 对了,还有之前陆续封赏的几万亩良田,听上去都是咱几个人的,实际上……好吧,实际上好像暂时还属于咱们几个人。” 两个人呆了好一阵子,忍不住想骂人。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吧? “我舅舅又在坑我们啊,”曹襄呻吟一声,直接躺平了,“十万亩良田封赏下来,其实是要咱们给他种的啊。” 这一次,霍去病似乎脑子灵光了,一拍脑门,道“我知道皇帝的意思了!” 杨川白了这憨货一眼,没好气的问道“什么意思?” “皇帝的意思很清楚,就是以封赏的名义划出十万亩本属于上林苑的良田,再加上原有的那几万亩,然后……”霍去病沉吟几声,兴奋的笑道“然后,他其实是想让咱们几人种植苜蓿、大豆、麦子和油料。” “也就是说,皇帝要的不是一片庄稼地,而是战马饲料!” 杨川、曹襄异口同声的骂道“才明白过来?” 霍去病愕然几个呼吸,大怒“你们两个早就知道皇帝的意思,这是在耍我呢?” 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不再理睬霍去病这憨货,而是询问曹襄“那个李美人死了没有?” “没死,不过,被我舅舅一脚踢中心窝子,吐了很多血,”曹襄有些郁闷的说道,“母亲让我告诉你,最近一段时间,千万莫要冒头,小心被我舅舅打出屎来。” 杨川骂了一句脏话,叹一口气。 看看这事情闹的,李延年那兄妹二人简直就是蠢猪,自己作死还不算,非要背后搞小动作,想想就让人恶心。 如此算来,朝野上下,想要对付平阳公主、卫青两口子的人,简直都快要拧成一股绳了? 馆陶大长公主刘嫖,前任皇后陈阿娇,淮南王刘安等刘姓诸侯王,翁主刘陵,加上眼下正与卫子夫争宠的李美人兄妹…… “这样不行的,”杨川沉吟良久,突然说道“我认为,这世上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 “李延年兄妹深得皇帝宠幸,这一次分明犯的是灭三族的死罪,皇帝却高高提起来,又轻轻放下去,反而把我们三人折腾了个够呛。” 杨川坐直身子,端起一碗豆浆,浅饮一小口,接着说道“所以,咱们一味的当缩头乌龟,哪怕就是再小心谨慎,也扛不住李延年那种疯狗的乱撕乱咬; 所以,给皇帝烹制的这一笼狗都不理包子,还得加把火,争取早日蒸出来。”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二章 贤者时刻 <\/b> 刘彻来了,又走了,留了一地的狼藉和郁闷,顺手还带走了杨川家的小石磨。 曹襄成了这一场‘装逼大典’的大赢家,他的名声传遍长安乡、关中之地,正在以不可思议的迅疾速度,向各地刘姓诸侯王的封地传播过去。 水车,水磨,水碓,水碾,锯子,斧头,凿子…… 一大批以曹襄的名义‘发明创造’出来的新式工具,风靡汉帝国,纷纷为各地狗大户们所效仿,大面积的推广了出去。 为了给李延年兄妹几人那一笼“狗都不理包子”添几根柴、烧一把火,杨川深思熟虑后决定,让曹襄主动给刘彻上书,陈说自己发明创造的这些‘小玩意’只是想为舅舅献一份孝心。 故而,这所有的新式农具和工具,都须皇帝命名后方能推行天下。 于是乎,这所有的工具,自然而然的便成了元朔水车、元朔水磨、元朔水碓、元朔水碾、元朔锯、元朔斧、元朔凿…… 至于新式步犁,刘彻更是传了一道明旨,将其命名为汉犁。 据说,他原本想给这种耕田神器命名为‘彻犁’,结果,在公孙弘、郑当时、主父偃、汲黯等人的劝告下,勉强答应下来…… …… 一时间,大汉平阳侯曹襄的名声无双。 为此,这货整日唉声叹气,时不时的仰面长叹“原来,本侯竟是寂寞如斯啊……” 对于曹襄的装逼后遗症,杨川、霍去病几人懒得理会,因为,眼看着就要春耕了,还有太多的活儿等着他们呢。 这个春天,最好的一个消息,便是馆陶大长公主刘嫖终于死了。 听说,那老妇的最后岁月十分悲惨,一身白花花的肥肉,在无尽的痛苦中,渐渐化为一泡又一泡腥味刺鼻的尿液,消耗殆尽。 听说,最后入殓时,她的尸身竟然不足四十斤。 刘彻为这位大汉大长公主殿下,举行了仅次于皇后的厚葬仪式,宣布举国哀悼三日,并给她的两个儿子赏赐良田、金帛、牛羊等不计其数。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曹襄很高兴,杨川却根本就无所谓。 人都是要死的,当初,你刘嫖如何对付别人,便要有别人对付她的准备,总不能因为你特娘的的大汉大长公主、皇帝的亲姑姑兼丈母娘,就要只占便宜不吃亏吧? 这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想想那老妇身为皇亲国戚,竟敢在长安城公然动用军弩猎杀卫青,几次狙杀我杨川时,应该想不到自己会有今日之报吧? 所以啊,刘嫖的死,给杨川也提了一个醒,让他再一次想起后世的一句名言警句这世上,最好的敌人,便是死了的敌人。 治死一个刘嫖,应该才是开始。 至于李延年的妹妹李美人,在太医的全力救治下,竟没有死掉,这让杨川略感遗憾时,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是李美人不能死、不该死,而是,绝对不应该因为杨川而死,否则,刘彻会嫉恨他一辈子,那可就不好玩了…… …… 忙忙乱乱的,转眼间,春耕开始了。 就在杨川、曹襄、霍去病几人忙着购置耕牛、调集仆役和收拾农具时,卓氏又来了。 卓氏之前已经来了好几次,都被杨川以各种借口随手打发掉,直到有一天,这妇人先递进来一根竹简,发誓永远不再与刘陵有任何交往,才被放进庄子大门。 一见面,杨川便将新式步犁‘改良’后的图样交给她,并让堂邑父搬来两架成品步犁“拿去吧,这便是你要的新式步犁,不过,如今已经被皇帝命名为汉犁了。” 杨川不无同情的瞅着卓氏,淡然说道“丞相公孙弘、大农令郑当时这些人,明面上答应让伱卓氏为朝廷铸造步犁,好像是要让你们赚一大笔钱财,而实际上,从一开始,人家就在算计你。 朝廷需要的不是你的几个破铁匠铺,也不是什么狗屁新式农具,而是你们蜀中卓王孙家的铁矿、铜矿、金矿,其中的弯弯绕,你应该比我这个种田的农夫更清楚吧?” 卓氏垂首,低声道“卓氏心知肚明。” “那你还眼睁睁的钻进他们的圈套?”杨川叹一口气,道“卓姨,你对我和曹襄二人有救命之恩,虽然是你受命于我母亲平阳公主,可怎么说,也是因为你家的马车,让我二人躲开一场截杀; 这样吧,我杨川最后再帮你一次忙。 你回到长安城后,立刻去找我母亲,让她想办法给你牵线搭桥,看看能不能将你在长安城的所有铁匠铺,一个不留的,全部上缴给皇帝。” 卓氏愕然抬头,甚为艰难的说道“那些铁匠铺、可都是我父亲、我兄长给我的陪嫁之物,也算是我卓氏的饭碗……” 然后,她闭嘴了。 杨川瞅着她,微微冷笑,道“几个破铁匠铺都舍不得,你卓文君的一颗脑袋果然不值钱啊。” 卓氏呆了一呆“公子何意?” “实话告诉你吧,就连平阳侯曹襄,这几日已经开始着手,打算将自家的青盐生意一点不剩的全部上缴给皇帝,你们蜀中卓王孙算个屁。” 杨川遥指长安城方向,继续说道“皇帝要对匈奴用兵,缺什么?眼下来说,好像并不缺少粮食、钱币,实际上,如果大战持续五年、十年、二十年呢? 你卓氏一门心思的想承揽一些朝廷农具与兵械的活儿,让我说,你们这是找死呢,兵甲乃朝廷重器,皇帝会放手给你们? 此为其一,其二,卓姨,听我一句劝,从今往后再别掺和蜀中卓王孙家的任何事情。 这样吧,我给你几个秘方,你去长安城美食街上开几家店铺,保证一年挣的钱,比你的那几家破铁匠铺挣得多。” 然后,杨川便去忙碌了。 开玩笑,眼看着就要开始春耕,五百多头耕牛的软套还没准备好,步犁也才堪堪打制出来三百多架,种子还没筛选好,哪有闲工夫跟这妇人扯皮…… 卓氏却跟了过来。 她就站在一棵歪脖子老榆树下,安静的看着杨川、曹襄、霍去病、李敢、以及众羽林孤儿忙碌着,有的在给牲口绑软套,有的在制作步犁耕田时所需的‘大棒’、‘小棒’、‘拥脖子’、‘笼嘴’等。 这些少年,穿着鹿皮褂子、大裤衩,一个个满头大汗,肌肤被晒得黑黝黝的,却无一人叫苦叫累,充满了蓬勃的朝气,看上去就很养眼。 庄子的另一片空地上,刘满穿一身粗布麻衣,正带领着几十名妇人在晾晒、筛选种子。 此外,牛圈和马厩前的空地上,堂邑父领着一众仆役,正在给牲口修蹄子,并将杨川他们制作好的‘软套’分别编号,在牲口身上逐一试过后,这才统一收起来。 堂邑父救回来的三十名半大小子,却在不远处的草料场里,给牲口剁草,每人提一把特制的菜刀,将各种干草仔细的切割成半寸左右的小段。 本来,杨川早已设计制作出几个‘铡刀’了。 不过,不知为什么,那些铡刀只能让仆役们使用,却严厉禁止那三十名半大小子‘偷懒’,只准他们使用菜刀…… …… “卓姨,你怎么还没走?是不是想祸祸杨川啊?” 眼看着卓氏不肯离去,曹襄一边忙着搓羊毛绳子,一边嘿嘿笑道“我可告诉你啊卓姨,杨川现在是有婆娘的人了,你可别乱来……不过,本侯倒是闲置日久,如今就很厉害啊。” 卓氏被惹笑了,笑吟吟的说道“你平阳侯如今名声在外,卓氏人老珠黄、残花败柳,岂敢奢求你能青睐一二?” 曹襄哈哈大笑“这话倒不假,不过,本侯就喜欢你这般丰腴的……” 曹襄还要胡说八道,却被杨川顺手在脑袋上一巴掌“还缺五十根羊毛绳子,你不好好干活,就知道卖弄你的臭嘴!” 曹襄也不生气,嘿嘿笑着去干活儿了。 “卓姨,若是看得手痒痒,就过来一起干活?”杨川手底下忙乎着,笑道“莫非,你们这些商贾之家的妇人,都不会亲手干活儿了?” 卓氏俏脸微红,走了过来“杨川公子说笑了,卓氏虽然出身商贾之家,却也亲自酿过酒、开过食肆、卖过酒肉。 只不过,这人啊,安逸日久,便不自觉的懒惰了起来,倒让杨川公子笑话了。” 说话间,这妇人竟也蹲下身子,动手帮忙。 看着她那白生生的素手,颇为熟练的搓着羊毛绳子,倒让杨川有些意外,忍不住笑道“看看,这才是人的生活啊,你整天与那些老狐狸勾心斗角,累不累啊?” “很累,也很烦,”卓氏很认真的说道“而且,也无趣的很。” 杨川“我给你说的事情,考虑的如何了?” 卓氏手上搓着羊毛绳子,突然问道“杨川公子,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算计?” 杨川哈哈一笑,很无辜的说道“卓姨你说什么呢,我只不过是一个种田的农夫、会做几道吃食的厨子而已,算计,算计什么?算计谁?” 卓氏扬起脸,笑眯眯的说道“馆陶大长公主死了,妾身听说,她的两个儿子拿到一卷新式步犁的图样后,在自己的封地修筑起了好几十个冶铁炉,并一口气买下我父亲的两座矿山和一万仆役; 此外,各地诸侯王,好像也多有筑炉冶铁、加大矿山开采者……” 杨川不动声色的问道“所以呢?” “所以,妾身突然想明白了,”卓氏款款站起身来,直视着杨川的眼睛,“我便听从杨川公子的话,将卓氏在长安城的所有铁匠铺上缴给内府; 至于你说的吃食生意,我卓氏出钱,你杨公子出秘方,年底五五分成,就这么说定了;此外,卓氏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莫要推却。” 杨川直接摇头“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别请。” 言毕,他直接蹲下来开始干活儿,看都不看卓氏一眼。 这妇人,简直了,没看大家都在忙,怎的没有一点眼力劲…… 卓氏却不理杨川的拒绝,继续说道“你帮我救一次司马相如,我帮你整死李延年,这笔买卖、杨川公子做不做?” 杨川头都不抬,淡然说道“不做。”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已经迟了 <\/b> 三言两语将卓氏打发掉,杨川继续埋头干活,面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可是在他的心里头,却是一阵烦躁。 这个卓氏,怎么说呢,要不是杨川看在她曾经‘当垆卖酒’的份上,还真是一点都不想与她交往了。 一个商贾妇人,都想着要参与后宫的明争暗斗,这才是取死之道啊。 无奈之下,杨川答应帮助她一次,想办法不让司马相如在上林苑扩建一事上‘吃回扣’,就相当于救了那蠢货一条性命。 同时,他严厉警告卓氏,任何时候,绝对不要搅合到皇亲国戚之间的斗争中去,要不然,就算是有仙神下凡也救不了她的性命…… …… “杨川,你真的想救司马相如?”张汤这一次没有直接了当的拒绝,不过,他脸上的两道法令纹,却变得更加深刻。 “不是我要救司马相如,是让你做一个关于律法上的试验,”杨川笑道,“张汤,何为法、为何法、法为何,这三个问题你考虑清楚了吗?” 张汤淡然说道“不用考虑,法便是法,谁犯贱作恶,将他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挖出背后指使者,绳之以法就行了,为什么要考虑?” 杨川想了想,觉得张汤其实也没错。 “更何况,杨川,伱自己不是都曾经说过,这天下没有百日防贼的道理是吧?” 张汤盯着杨川的眼睛,十分认真的继续说道“法便是法,法就是用来惩恶的,同时,也是用来震慑那些想触犯律法的人,令其胆寒,不敢去轻易犯法,这便够了。 至于你说的何为法、为何法、法为何,在某家看来,实在太过无趣,华而不实。” 杨川哈哈大笑,道“张汤,你这家伙不错,就连我都开始喜欢上你了。” 张汤默默退后大半步,一本正经的说道“某家可没有什么龙、阳之好,杨川,请自重。” 杨川呆了好几个呼吸,笑的更加欢畅了。 想不到,一度刻板而冷漠无情的张汤,竟然也有说冷笑话的时候,还别说,这厮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挺让人觉得舒服呢。 “人都说我杨川给你张汤送烧鸡、送小石磨、送研磨豆浆、点卤豆腐的秘法,是与你这位侍御史套近乎、走门路,你为何一句话都不曾辩白?”杨川笑问。 “你送烧鸡、羊羔肉和豆腐制作秘法,都是为了让我母亲每日能吃上一口肉糜,”张汤深深一躬,正色道“我母亲乃长安乡有名的贤良长者,你能送她老人家礼物,我张汤感激不尽。 不过,法便是法,律便是律,人情是人情,这两者之间不可混淆了。” 杨川点点头,承认这厮说的有道理“那么,就帮我一个忙,盯住司马相如,或者,适当的敲打一下也是可以的。” 张汤叹一口气,道“已经迟了。” 杨川这才吃了一惊“怎的,那蠢货已经受人贿赂了?” 张汤点点头“司马相如不仅贪财,更好色,淮南王之女刘陵,曾与他有三次鱼水床榻之欢,分别是在他的庄院、长安城刘陵翁主的宅子和馆陶大长公主家的一片树林里。 其中,最后一次很要命,是在馆陶大长公主停丧期间,陛下传旨,举国三日大丧,他二人却在人家馆陶大长公主家的长门园里行那苟且之事……” 杨川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骂一句“蠢货!” 那个司马相如、好吧,如果此事传入刘彻的耳朵里,就算是有一万颗脑袋都不够人砍吧?皇帝不喜馆陶老妇的蛮狠与霸道,问题是,人家毕竟是皇帝的亲姑姑、陈阿娇的母亲。 而且。 说一句良心话,刘彻之所以能在皇帝宝座上安稳至今,其中便有人家刘嫖的一份从龙之功…… 司马相如算是完蛋了。 这是杨川的第一个想法,怪不得卓氏三番五次的前来苦苦哀求,原来,那个蠢货干的一些事情,卓氏其实早已知晓。 “杨川,我奉劝一句,司马相如的事情,你别掺和了,”张汤背负双手,遥望长安城方向,那张刀子脸上竟有一抹疲惫之色,“他的案子,是大长门亲自盯着的,至于说诛灭三族还是九族,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杨川拱拱手,有些郁闷的说一句‘多谢告知实情’,便去田间地头忙乎了。 崔九老贼能找见自己,自己却找不见他,那就只能等等看了…… …… 杨川自己的封地,如今有三千多亩,加上曹襄家的五百亩、霍去病五百亩、羽林孤儿们的每人五百亩。 三算两算,可就不是一个小数,竟差不多有两万亩左右。 对于这些田地,杨川决定,全部种植成小麦、胡麻、大豆;其中,小麦占了大半,打算在收割后再种一茬谷子。 糜子、谷子等作物,只挑一些边边角角的地块种植就行了。 刘彻赏赐下来的十万亩上林苑良田,加上之前陆续封赏下来的几万亩田地…… 杨川都有些无力吐槽了。 因为,他在心里头早就盘算过不止一次,他们几人手上的这将近二十万亩良田,听上去面积大得惊人,实际上,还真是大的离谱。 按照刘彻规定的‘二百四十步为一亩’,眼下汉帝国的一亩田,约莫有四百五十平米,约莫相当于后世的‘七分田’。 可即便如此,将近二十万亩田,可不就是后世的十四万亩、方圆百余里? 这么大的一块田地,就算是骑着马巡视一圈,也得大半天时间,更别说想要耕种、播种、施肥、浇水和田间管理了。 这根本就超出了杨川、曹襄、霍去病等人的能力范围,想要精耕细作,简直就是难为人呢…… 杨川慎重考虑后,决定得下一剂猛药。 于是,他郑重宣布,自己和曹襄、霍去病、羽林孤儿们的封地上,一半种植小麦,另外一半,种植大豆、胡麻。 至于苜蓿,能种多少种多少。 甚至,除了刘彻‘赏赐’下来的那十万亩田地,上林苑那么多荒废的良田,反正如今都已荒草丛生,干脆趁着春耕之际,能开垦多少算多少,全部种苜蓿! 对于杨川的决定,霍去病自然没什么意见,曹襄却显得有些担忧。 毕竟,上林苑可是皇家园林,你在里面大大咧咧的开垦荒地,那可不就是侵占‘皇田’? “杨川,实在不行,咱少种些小麦和大豆,那大农令划拨下来的十万亩,都种植苜蓿吧。” 曹襄不止一次的提醒杨川,根据大汉律,无论侵占民田、官田、皇田,可都是重罪,一旦被廷尉府盯上,很是麻烦。 “大汉爵位、田地、屋舍与仆役的数目,说好听些是朝廷能给你的赏赐,而实际上,是对咱们这些狗大户的限制,”曹襄唉声叹气的说道 “就比如我平阳侯曹氏吧,眼下得势的时候,坐拥良田百万亩都没事,问题是,一旦开始败落,超过列侯爵位的所有田产、矿山、屋舍、仆役,可就都是很要命的罪证……” 杨川却无所谓的笑一笑,直接下令“开耕!” 五百多头耕牛,两百多架新式步犁,三千多仆役,加上二十五名羽林孤儿,听上去就很是壮观。 而实际上,这么一点人畜之力,撒在将近二十万亩的田野上,简直就像是一群微不足道的蚂蚁。 对此,杨川一点都不着急。 一名合格的农夫,与一名合格的厨子差不多,不仅需要掌握一定的天时地理常识,懂得各种庄稼的特性,更需要一种有效的统筹办法,有条不紊,持续推进,方显其手段。 此外,这种‘一人一牛一犁’的、被命名为‘汉犁’的新式步犁,结构简单,操作容易,但毕竟属于新事物; 所以,杨川决定,很有必要‘统筹’一番。 春耕开始的第一日,杨川手把手的教会霍去病、曹襄、李敢几人使用步犁,然后,让他们几人去教二十几名羽林孤儿; 一个多时辰后,二十几名羽林孤儿,各自挑选出十名精壮仆役,教会他们如何使用汉犁耕田;再由这些仆役,教会另外的一些仆役…… 两个多时辰后,到了午饭时节,基本上所有人都学会了耕地。 然后,杨川便将所有人都做了一个简单分类,任命霍去病、曹襄、李敢、堂邑父四人为‘村长’、二十五名羽林孤儿为‘社长’、二百五十名精壮仆役为‘田长’。 其余两千多仆役,则为‘社员’,是耕田、种地的主要力量。 而杨川自己,却搬来一个马扎子,在一片坡地上寻了一棵大柳树,铺上干净羊皮,摆上一些吃食、野菊花茶和醪糟酒,吃吃喝喝。 或者,干脆闭目养神,看上去就十分的闲适而惬意。 这一幕,就让曹襄、霍去病几人十分的羡慕而不满,不止一次的跑过来质问,为什么别人都像牲口一样苦干,杨川却能饮酒乘凉。 对此,杨川一句‘不想干就滚蛋’,直接给怼回去了。 曹襄知道杨川的手段,两三次‘抗议无效’后,也只好认命,乖乖滚去耕地了。 霍去病却很是不服,一定要杨川给他一个说法,否则,就要他也一起下田干活,并且振振有词的说道“你不是说过,咱们弟兄三人要同患难、共享乐吗?为什么你在此乘凉饮酒,我们却要累死累活?” 看着这家伙梗着脖子的铁憨憨模样,杨川随手丢给他一卷羊皮“那好,我这便去耕田,后续如何筛选种子、如何安排哪一块田里该种植什么、小麦的行距、株距分别多少,糜子和谷子在哪个时节播种……” 杨川的话还没说,霍去病一溜烟的滚去耕田了。 军阵行伍之事,他完全可以考虑到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可种田这件事,他实在一窍不通啊…… …… 望着一块块田地被深耕后,变得疏松、齐整而干净,杨川的心情好极了。 尤其看到霍去病、曹襄几人,像模像样的扶着步犁,大声吆喝着,一步一个脚印的跟在牛屁股后累死累活,竟然比那些仆役还干得好,杨川的心情就更好了。 汉帝国的未来,一定会大面积推行‘屯田制’,这是一种必然趋势,当然也是杨川的盘算之一。 据史书记载,早在大汉文皇帝时期,其实已经尝试过‘屯田’,且已经有军屯、民屯之分;然而,收效甚微,究其原因,却还是因为朝廷推行屯田制度时,对耕作的军民剥削太过,竟达到臭不要脸的官八民二。 如此一来,很多屯田上的‘军户’和农户,累死累活一年到头,很多人连口粮都解决不了,哪里还愿意被摁死在一块破地里? 于是,汉帝国便又多了一些无籍野人。 此外,当时屯田的主要地域,集中在帝国的北部、西北部,经常遭到匈奴人、羌人的劫掠破坏,也是其不怎么受皇帝重视的原因之一。 让屯田制发扬光大并获利极丰的,却是在后世三国时的曹操,对,就是那个只喜欢别人老婆的曹贼、曹阿瞒。 据说,曹阿瞒大力推行‘屯田制’的第一年,便获粮食百万斛…… …… “皇帝罚你耕田,你小子躲在这里乘凉、饮酒、睡懒觉,却让平阳侯、霍去病、李敢几人累死累活的干活儿?” 就在杨川饮酒微醺,正打算小睡一会儿时,耳边突然想起阴恻恻的声音。 不用问,这悄无声息就能贴到你身边、像个鬼魂般的存在,自然只能是崔九老贼。 他就有些不明白了,堂堂大长门,不陪着皇帝在未央宫、上林苑里玩耍,哪来这么多的空闲时间,还时不时的到自己的封地上瞎转悠? 看来,刘彻对甲字号野战营就很是重视…… “崔九大叔,您来得正好,”杨川懒洋洋的睁开眼,笑道“我这两日刚想着要请你品吃一样绝世美食呢。” 崔九似笑非笑的说道“卓氏给了你多少好处,竟然能让你小子对她念念不忘?” 杨川睁大眼,十分无辜的嚷嚷道“你冤枉好人,我哪里对她念念不忘了?以她的年龄,都不用努力便可生下好几个曹襄、霍去病; 更何况,她不过是送我几百斤金子、两百车精铁、几百斤蜀中特有的调味品、香料和几十车粮食种子……” 崔九老贼嘿然笑道“现在说什么都迟了,那个司马相如啊,已经被抓进廷尉府地牢了。” 一方面要种田、打造野战营,另一方面,还要在一片朝堂纷乱中周旋……,所以,这一段剧情看上去有点绕,实际上是承前启后的一些必要铺垫,厨子都快秃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打造野战营的第一步 <\/b> 司马相如是自己作死,不仅吞了朝廷的十几笔‘拆迁’的钱币,拿了不少人的‘孝敬’,还在馆陶大长公主停丧期间,与刘陵在长门园的一片小树林里野战…… 听着崔九的讲述,杨川躺平不动弹了。 都如此下作了,还怎么救? 更何况,他与那卓氏除了经济利益方面的往来,还真是没有过深入浅出的交往,好像也不值得去为那妇人冒险吧? “怎么样,还想不想救他?”崔九冷冷的笑问一句。 杨川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有气无力的说道“直接拉出去埋了吧,没救了。” 崔九却摇头“不,还吊着一口气。” 停顿几个呼吸后,老贼继续说道“皇帝不想背负一个杀读书人的名声,所以,就算司马相如已然招认,却尚在犹豫。” 杨川睁开眼,望着崔九老贼那阴气弥漫的老脸,迟疑问道“所以,陛下想让刘满落一个人情?” 崔九却顾左右而言他,举目眺望山坡下热火朝天的田野,微微点头道“甲字号野战营,有你这样一位军司马委实不错,起码能养活八百羽林孤儿吧?” 杨川没好气的说道“八百羽林孤儿,可不就得两千四百匹战马?另外,再加上耕牛、骡子、驴子和仆役的吃食,这二十万亩田够? 更何况,他们的甲胄、兵刃什么的,又是一大笔开支,你让我从哪里去搞钱?” 崔九却再一次转换话题“你说想请我品尝一样美食,正好这几日我有闲暇,不妨给伱个面子……” 杨川好一阵心累。 这些老贼,一个个都怎么回事啊,有话不直说,非要掰弯了让人慢慢去猜测、去揣摩,没有一句话能落到实处,也是有些离谱啊。 “崔九大叔,你就说,皇帝的意思是想干嘛。”杨川直截了当的问道。 “让你好好种田、做饭、为羽林军筹集粮草,”崔九坐下来,抓了几片酱卤牛腱子塞入口中慢慢嚼着,“当然,最重要的便是照顾好满月公主。” “皇帝说了,你若娶了他的满月儿,什么话都好说,否则,哼哼!” 杨川再一次躺平了。 这个春天,关中一带的天空瓦蓝瓦蓝的,朵朵白云,宛如草原妇人的饱满胸怀,白花花、晃悠悠、颤巍巍,只要条件成熟,便会稀里哗啦的落下一片雨水; 两只沙雕。 不对,加上霍去病的那几只傻雕,正在天空深处翱翔,展开的翅翼,像王者的黑色大氅,让方圆二三十里的老虎、棕熊、獐兔、狐狸和野鸡们,噤若寒蝉,只能很怂包的躲进秦岭深处。 这片天地如此之好,杨川却觉得手脚上捆绑着几根无形的镣铐,让他忍不住叹息一声“崔九大叔,你这会儿想吃什么?” 崔九冷着脸,似乎也在看天空深处的那几只傻雕“听说馆陶大长公主最喜欢吃蜜汁红烧肉、三鹿小奶糕,你会做不?” 杨川的心头猛的一缩,面上却一副不屑“什么蜜汁红烧肉、三鹿小奶糕,不过是食材堆砌、胡乱烹制出来唬人的玩意儿,真当是美食? 以本厨子看来,那些不入流的吃食,差不多就像司马相如写的那些汉大赋,听上去洋洋洒洒近千言,其中最要紧的,却无非一两句华而不实的马屁,乍一看,啧啧,还挺厉害,实际上,慢慢品嚼后才发现,不过是浪费笔墨罢了。” “崔九大叔,若你想吃那个什么红烧肉,回头我便给咱烹制一顿,”杨川有些无奈地爬起来,继续说道 “这个红烧肉呢,最要紧的便是食材的选择,一定要那种割了蛋蛋的、新鲜的五花肉,先入锅焯水,除去其中多余的油腻和血沫……” 崔九点头,含笑道“嗯,做饭你是大行家,可是,审理案子,我却是大行家。” 杨川反问一句“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老贼笑眯眯的说道,“曹襄从三四岁开始,每次说谎前,都会哈哈大笑几声;霍去病在说谎前,必会伸手挠一挠后脑勺; 而你小子,每次说谎的时候,往往便会废话连篇,一本正经的讲述某一道吃食的具体烹制手法。” 杨川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的问道“崔九大叔,咱不是在说红烧肉么,怎么还扯到说谎了?” 崔九却再次转换话题“皇帝夸赞你知进退、人聪明,所以,他让我问一句,杨川想不想当官啊,如果想当官,就去接替司马相如的活儿,帮朕把上林苑扩建一下。” 杨川摇头苦笑“想啊,谁不想当官谁是王八蛋,问题是,我杨川可是出了名的贪财不好色,估计不出三个月,你崔九大叔便只能在廷尉府地牢里吃我做的饭菜了。” 崔九点头,有些遗憾的说道“其实我曾给皇帝进言,将你去势后召进未央宫,我一定传你一身绝世武功和害人的本事… 可惜啊,皇帝竟然没答应。” 说话间,老贼伸手入裆,使劲抓了几下,然后,便用那只挠过痒痒的手,抓起几片酱卤牛腱子塞入口中,并顺便在麻衣的前襟上抹了抹。 杨川瞅着老贼这一番‘骚操作’,差点给整吐了。 汉帝国的这些所谓的大人物,读书人,吃相如此难看?崔九,张骞,司马迁,甚至包括刘彻,皆如此也。 如此板着指头算来算去,张汤应该是其中最斯文的一个吃货,起码还知道讲究卫生,知道豆腐乃‘君子之食’…… 连吃三天的红烧肉,崔九终于离开了。 杨川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下来‘看来,皇帝对馆陶大长公主的死因,也不过是猜测而已……’ 不过,让崔九老贼盯上,这种滋味可一点都不好玩,谁知道哪天一个不小心,他杨川也会跟司马相如那蠢货一般,被弄到廷尉府的地牢里被人打出屎? 有时候,杨川忍不住便会想起自己这位狗屁‘天可汗’,在北海一带,不是还有一座鹿鼎城么? 也不知道那些匈奴人在干什么? 当然,这三天的时光,杨川也没有白费,他从崔九口中获知不少‘皇帝的意思’,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刘彻想以最快的速度,将‘甲字号野战营’打造成天下最精锐的一支铁骑! 这就对了。 把话说明白,让下面的人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和方向,这才是一个好皇帝应该做的事情,别特娘的整那些弯弯绕,就不嫌累得慌? 所以,跟崔九老贼进行过一番长谈后,杨川很快便制定出一套‘甲字号野战营’的强化计划。 作为一名厨子,他的第一步,自然要从‘食品卫生条例’入手了…… …… “被我舅舅敲打的滋味如何?” 这一日傍晚,开饭前,在田里摸爬滚打一整天的曹襄,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满头满脸的泥土根本就没眼看,却偏生快活的不行。 他站在一棵老榆树下撒了一大泡尿,顺手在盘子里抓了两片冷切羊肉塞入口中,嬉皮笑脸的凑过来,咧嘴笑道“满月公主,啧啧,竟然是我陈阿娇舅母生养的大汉公主,想想就带劲……” 曹襄的废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杨川一脚踢在脚踝处“还不滚去洗澡,换上干净衣衫了再来吃饭。” 然后,杨川将霍去病、李敢和羽林孤儿们全都撵去洗澡,并宣布他的第一条‘野战营食品卫生条例’ 饭前洗澡,饭后洗手、净面;便后洗手。 若再出现尿尿后用手直接抓着吃东西,无论身份、爵位、官阶的高低,一律先打三十军棍再说。 “杨川狗贼,你跟耶耶我等着!” “杨川,你小子不仗义啊,自己整日晃悠着不干活儿,自然能够讲究起来,你却不能让我们将就将就?” “……” 曹襄、霍去病几人嘴上骂骂咧咧,可一看杨川面无表情的样子,却还是乖乖跑去‘冲澡’了。 为了这一日,杨川其实早在两个月前就做好了准备,让堂邑父领着一众仆役,就在庄子的一角,修盖了一排宽敞明亮的‘澡堂子’,并用竹管引来一股清水。 让众人有些不解的,是杨川家的澡堂子竟然还分了男、女。 显然,这厮已然在打算,让庄子上那些妇人也要洗澡?想到这一点,其他人都愤愤不平的骂杨川太惯着那些仆役妇人; 曹襄却早已两眼放光,不止一次的偷偷跑来询问,是不是可以让他去另外那一溜澡堂子里去沐浴、更衣…… 听着澡堂子里‘嘶嘶嘶’的怪叫,杨川欣慰的笑了。 这就对了。 在田间地头累一天,冲一个冷水澡,多解乏? 而且,根据后世一些养生经验,常年保持冲冷水澡,能有效提高身体的免疫力。 至于说霍去病那些憨货的咒骂和不满,杨川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反正他自己已经习惯了泡热水澡,若是在浴桶里再洒上一些中药材、野菊花什么的,那就更舒坦了…… …… 一炷香工夫后,曹襄、霍去病、李敢等人回来了。 春寒料峭,晚风其实还挺冷,几乎所有人都缩着脖子,忍不住打几个冷战,看上去有些狼狈、 “看看,累上一天,冲一个冷水澡,换一身干净衣衫再吃饭,是不是感觉很好啊。”杨川坐在上首主位,笑眯眯的说道。 “舒坦!” “过瘾!” “杨川,在这春寒料峭的傍晚,冲一个冷水澡舒坦的很,你也去冲一个?” 听着这些家伙不怀好意的鼓动和怂恿之言,杨川面不改色的温言笑道“既然舒坦、过瘾,那就作为野战营的一条军纪,每日训练或劳作结束后,必须冲一个冷水澡。” 众人一片哀嚎。 “你们现在休要胡咧咧,等坚持上一年半载,你们自然会对我杨川感激不尽,”杨川小手一挥“好了,开饭!” 大家纷纷落座开始吃饭。 唯有霍去病却梗着脖子,眉头微皱“杨川,你身为野战营军侯,也算是羽林军的一员,为何大家都要冲冷水澡,你却不去?” 杨川“我要泡热水澡啊。” 霍去病“……” 这货憋了好几个呼吸,一屁股坐下来,一大碗浆水面‘吸溜溜’三两下便灌入腹中。 ‘嘭’的一声,他放下饭碗,这才质问道“凭什么我们要冲冷水澡,你却要泡热水澡?” 杨川似笑非笑的瞅着霍去病“行啊,你想泡热水澡没问题,从明日开始,我领着大家去耕田,你就给咱思考后续如何筛选种子、如何安排哪一块田里该种植什么、小麦的行距、株距分别多少……” 来了来了,又来了。 同样的道理,你三番五次的拿出来说,可就不地道、也没意思了啊。 “谁不晓得你会种田!” 霍去病发狠似的咒骂一句,又端起一大碗浆水面,吸溜溜的吃了起来。 同时,这货下筷如雨,甩开腮帮子的狂吃爆炒羊羔肉、红烧排骨等‘硬菜’,对杨氏腌菜、杨氏榨菜和杨氏小咸菜,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这一幕,终于把杨川给惹笑了。 于是,他笑眯眯的传达了第二道‘野战营食品卫生条例’—— 从今往后,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的饮食标准,官兵一致,定时定量;尤其是霍去病,更须以身作则、带头执行。 “从今日起,野战营一日三餐,必须严格执行本军侯制定的标准。” “吃食不熟不烂,不准吃。” “清水不烧开,不准喝。” “尤其是霍去病,一饮一食,若有违军令,用柔软鸡毛,在他的脚心撩拨、画圈两个半时辰……” 司马相如、主父偃这两条线索,是一个小伏笔,很快就要进入下一个大高潮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今晚的作业翻倍…… <\/b> 杨川规定,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的一日三餐,必须严格遵守他制定的‘标准’执行。 刚开始,霍去病十分抗拒,认为是杨川在借机整他,不过,当他看到写在羊皮上的‘饮食标准’时,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怎么说呢。 杨川制定的这个‘标准’,简直太过奢侈,即便是他经常出入皇宫、多次与刘彻进膳,也是眼前一亮。 旋即,他瞪着两只狭长的丹凤眼问道“杨川,你说的是真的?”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羽林郎不信,那便不作数,我这便扔到灶火里烧掉算了。” 霍去病立刻干笑着凑过来“你这兄弟,我霍去病认下了。” 杨川颇为嫌弃的将这货的一张帅逼脸拨开两三尺,没好气的骂道“这话你说过几遍了?” 霍去病讪笑几声,道“这不才说过七八次么,想不到伱杨川的记性还挺好啊,这都十四五岁了,哈哈,小身板也结实了不少,一张小脸竟然比李延年那狗日哈的还要俊俏三分…… 这野战营的吃食标准,何时执行?” 杨川直接被整无语了。 这货自从搬到庄子上,整日与曹襄那厮鬼混,瞧,把一个孤傲冷酷的少年郎都带坏了,一脸的坏笑让杨川心生疑惑,忍不住问一句“去病啊,这一套舔沟子不脸红的活儿,跟谁学的?” 霍去病哈哈大笑,不去应答杨川的话,却转身对众羽林孤儿喝令“儿郎们,野战营吃食标准,明日起执行。” “若有违令者,军法从事!” 众儿郎齐声应诺,同时,一个个的伸长了脖子,想瞅一眼军侯给大家制定的‘野战营食品卫生条例’到底有多厉害,竟能让霍去病如此欢喜? 杨川见状,便干脆将那一卷羊皮丢给曹襄,让他给大家宣读一下。 毕竟,这些半大小子,基本上都没什么文化,好多人连自己的姓名都不会写,简直就…… 嗯,接下来,免不了还得进行一场‘扫盲运动’,想想就舒坦。 既然是汉帝国精锐中的精锐,每一个羽林孤儿,今后必将成为校尉、将军,没有文化可不行啊。 人家刘彻可以不考虑这些细枝末叶的小问题,反正羽林孤儿多得很,差不多就是一批又一批开赴沙场的炮灰,死上几百个、几千个,也不过是战报上的一串数字而已。 但杨川却不能如此作想。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既然手上有这么一些极品食材,若不能精雕细刻、全力以赴的烹制成极品美味,简直就是作孽啊…… 至于说杨川给野战营制定的‘食品卫生条例’,无非是规定了一日三餐的标准、定量,饭前饭后的规矩,战时与休整期的肉蛋菜蔬比例,等等。 乍一看去,似乎也没什么。 可再回想一下羽林军大营中的那些‘战饭’,大家的心里登时便觉得舒坦,每一个人,均为自己成为‘甲字号野战营’的将士而庆幸。 两者相比较,以前的那些吃食,简直就是喂猪的…… 就譬如,杨川规定,野战营全体将士,早上必须保证喝一碗羊奶、牛奶、或马奶,外加两块豆腐乳,一片烤肉,一枚家禽蛋,一小碗小米稀饭;或者,一大碗羊肉泡馍,外加一块锅盔、三瓣大蒜; 再譬如,保证将士们的‘午饭’不得少于四菜一汤,以羊肉、鸡鸭鹅肉、禽蛋和各类菜蔬为主,差不多等于是‘荤素搭配’的样子; 最妙的,便是每天的汤以鱼汤、虾仁汤、鸡汤、羊肉汤、蘑菇野菜汤、鸡蛋醪糟汤等为主,保证七日内不重复。 至于说晚饭,则以面食为主,像什么浆水面、担担面、过油肉拌面、羊肉臊子面、打卤面、炸酱面、刀削面、炒米粉,每人定例一大碗。 此外,如果是战时或春耕秋收的农忙时节,必须加几样炖肉、炒菜、肉汤、凉拌菜…… 听到这样一份‘食谱’,几乎所有人都欢呼起来,看向杨川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杨川默默夹紧腿,笑骂道“不就是一份菜单么,至于如此虎视眈眈?” 霍去病等人轰然大笑。 座中,唯有曹襄一声不吭,端着一碗浆水面,脸上的苦涩之意就很明显。 他是个生意人,一下子便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处眼下,野战营只有不到三十人,杨川如此胡整瞎闹没问题。 甚至,就算是三百人,他也没什么压力。 问题是,如果皇帝看着‘甲字号野战营’的这一套玩意儿挺好,一声令下,让甲字号野战营扩充到八百、一千、三千…… 想想就令人头疼啊。 不过,杨川对此却似乎胸有成竹,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大家,发布了他的第三道‘军侯令’“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这一条吃食卫生条例就算定下来了。 制度上墙,严格执行,这是咱野战营的规矩,希望今后成为传统。 李敢听令命你监督野战营的吃食卫生条例的执行情况,若有违抗军令者,立刻上报本军侯!” 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的李敢,猛的听到杨川的话,明显的有些懵逼,愣了好几个呼吸,方才乐滋滋的怒吼一声“诺!” 然后,这货使劲挺一挺腰杆子,双目如电,扫视众人一圈,看上去就很是得意。 有意无意的,李敢的目光,似乎在霍去病的脸上、身上停留、刮擦好几下,黑不拉几的脸上,扯出一抹十分冷酷的笑意。 看到这一幕,杨川放心了。 有李敢这样一个憨货盯着,就算霍去病想偷偷溜出去胡吃海喝、不讲究卫生什么的,绝对会被及时‘上报’。 然后,霍去病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了。 杨川这厮简直太坏了,明明知道他与李敢二人的关系不太好,却偏生指派李敢为‘监令官’,简直就很是添堵啊…… …… 吃过饭,其他人都去东面阁楼上睡觉了。 曹襄越想越愁,便悄悄溜进杨川房里,一见面就嚷嚷“你弄的那一套吃食标准,想吃空我们两个狗大户啊?” 杨川躺在马扎子上,端了一碗野菊花茶慢悠悠的饮着,看上去就很是恬淡;在他面前不远处,摆放着两只松木小桌,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人却苦着脸在‘写作业’。 “咱家的鸡舍里,跑进去一群兔子,从上面数,鸡和兔子的头总共是三十五个,蹲下来数脚,却有九十四个,到底有几只鸡、几只小兔子啊?” “哎呀呀好麻烦的,为什么要算鸡和兔子各有多少只?数一下不就清楚了?” “杨川,你就喜欢在上面折腾我是吧?真是的……” 娜仁托娅还算好一些,正在埋头写写画画的计算着;刘满手中的那一根毛笔杆子,却差不多都快被她咬破了,一头秀发,也被她抓掉好多根,乱蓬蓬的,简直没眼看。 刘满不仅使劲的抱怨杨川,还时不时的低声嘟囔一句,好像是在骂刘彻。 至于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略。 曹襄缩一缩脖子,小心翼翼的绕开刘满,凑到杨川身边“杨川,你这样搞下去不行,本侯算过一账,若是野战营扩充到八百人、三千人,光是人吃马嚼的,一年便能吞掉一两千亩到一万亩的良田。” 杨川闭着眼,‘嗯’了一声。 “要不这样,想办法让我舅舅也掏一点钱,”曹襄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你看看,这是我算过的一笔账……” 杨川终于睁开眼,却不去接那一卷羊皮“皇帝已经传旨,让我二人筹备野战营的一应粮草、钱帛、甲胄兵刃,信不信咱们一开口,他就会让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娜仁托娅突然抬头纠正“不对,应该是吃不了兜着吃!” 刘满也趁机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要不要本宫亲自出马,给刘彻一点颜色看看,不信弄不来一笔钱粮!” 杨川微微点头,温言笑道“好,今晚的作业翻倍,再加一道应用题。” 刘满、娜仁托娅一声哀号,软哒哒的趴伏在桌上,一脸的生无可恋,只能凶巴巴的瞪几眼曹襄解解恨。 曹襄干笑几声,压低声音“杨川,你挣钱厉害,这一点本侯不得不承认,可是你要知道,这可是一支精锐骑兵!” “正因为是皇帝要打造一支最精锐的骑兵,所以才让你平阳侯和我杨川出面啊,”杨川没好气的骂道“你是担心自己的青盐生意上交后,没了挣钱的门路吧?” 一句话说到曹襄的心上,让这货直接躺平了,哀叹道“我曹氏一门,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差不多有五万口子人,就靠着青盐生意胡作非为; 我虽是平阳侯,可在家族里面,却还要看那些老梆子的脸色,日子过得其实并不快活; 眼下尚有青盐生意支撑着,母亲、卫青也正值壮年,那些个姓曹的狗日哈的不敢造次,可是,若是将青盐生意交给我舅舅,你看着啊,他们定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还不将我曹襄撕成一堆渣渣? 你杨川,这是饿汉子不知饱汉的心酸啊……” 好吧,又被这厮顺手装了一波。 不过,转念想想也对。 船太大了不好掉头,像平阳侯曹氏这种汉帝国首屈一指的狗大户,其家族内部的各种阴私事,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得到。 杨川沉吟几声,皱眉思索着说道“其实,你说的情况我也知晓,要上交青盐生意,的确还有不小的阻力…… 这样,回头我帮你添一把火,让你从老曹家的那一摊子烂事中解脱出来,如何?” 曹襄猛的翻身坐直,直勾勾的盯着杨川“真的?” 杨川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 打发曹襄离开,杨川又给刘满、娜仁托娅出了一道‘应用题’“咱们家养了一群羊,三个三个数,最后能剩下两只,五个五个数,最后能剩下三只,七个七个数,能剩下二只; 请问,咱家这群羊最少有多少只?” 一听是数羊的作业,娜仁托娅两只大眼睛里,都开始冒星星了“杨川哥哥的这一道题好!” 刘满却一声哀号,再一次扑倒在桌子上,好一阵子都不动弹,只是发出‘嘤嘤嘤’的假哭,以期博得杨川的同情与怜爱。 杨川轻咳一声,却是懒得理睬她,而是转头看向端然跪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张汤“张汤,帮个忙呗。” 张汤缓缓睁开眼睛,淡然说道“说吧,你这是又要害谁?” 杨川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这才生气的骂道“怎么是我又……要害谁?我一个种田的农夫、做饭的厨子,能有什么坏心思?” 张汤却浑然不理杨川的喊冤叫屈,冷冰冰的说道“提前告知你一声,曹氏家大业大,朝野上下,盘根错节,你小心阴沟里翻船。” 杨川笑了。 他坐起身来,给张汤的碗里添了一些野菊花茶,这才笑道“听说你与主父偃关系不错,他在齐国当丞相,可还顺当?” 嗓子疼,牙疼,好难受……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这个汉帝国太卷了 <\/b> 主父偃在齐国当丞相,出事了。 张汤告诉杨川,那家伙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在给刘彻当老师的这些年里,其实混得还算可以。 只不过,这两年那家伙比较倒霉,先是因为查燕王与其姐妹、婶子、阿姨之间的那点破事,逼死了燕王;如今,为了齐王与其姐姐之间的那点破事,又逼死了齐王。 如今,已然被捉回长安城,就关押在廷尉府的地牢里,听张汤的说法,已经快被打出屎了…… 张汤说,刘彻之与主父偃,差不多能比得上高祖之与张良、景皇帝之与晁错,不仅有师生情分,且还是大汉难得一见的良臣、诤臣。 “只不过,主父偃的时运不济,这一次被赵王抓住把柄,狠狠的告了一状,看样子很难度过这一关。” 可能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触,也可能有些惺惺相惜,张汤说起主父偃的事情,竟不禁有些唏嘘。 对此,杨川没什么态度。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跟张汤这种人在一起说话,人家可能敢偷偷数落皇家的一些阴私事,你若跟着骂上几句…… 得,明天就在廷尉府的地牢里见。 此外,在杨川这个厨子看来,晁错、主父偃在治国之道上的确很有一套,不过,二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有点急功近利,不屑于‘食不厌精、烩不厌细’的小道,而是喜欢大刀阔斧的下猛药。 如此一来,二人的命运其实早已注定。 史书记载,晁错因为一个削藩令引发‘七王之乱’,最终被景皇帝腰斩弃市,灭了三族,以消除刘姓诸侯王的怒火,结果白死了; 主父偃一个‘推恩令’,引发诸侯们的反噬之力,最终也被灭了三族。 所以啊,杨川思量再三,觉得还是退一步、不,退一万步,然后,给他们的灶火里添一把柴、烧一把火。 让他甚为疑惑的,却是史上极为有名的“推恩令”,目前为止,竟然不曾听说过? 也就是说,司马迁那家伙记错了,还是另有隐情?这就不得而知了。 杨川猜测,主父偃被关进廷尉府的地牢里,在张汤们的严刑拷打下,为了活命,可能会孤注一掷的抛出号称天下第一阳谋的“推恩令”,想为自己换一条性命? 当然,也许是为了报复,存了“你们不让耶耶好过,耶耶便不让你们好过”的心思,将汉帝国的那些个刘姓诸侯王通通拉下水? 如此思量、推演,好像还真有这种可能。 要知道,这汉帝国的读书人一旦狠起来,可是连他们自己都害怕,才不像后世一些水太凉、头皮痒之流。 故而,他只是平淡的问了一句“听说他前两年才逼死一个燕王,怎么,如今又逼死一个齐王了?” “此事说来话长,”张汤一改少言寡语的常态,感慨说道“主父偃有一个女儿,生得颇有七八分姿色,他一直想送入宫中侍奉皇帝,不过,也不知为何,皇帝没有同意; 然后,他便转而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哪家皇亲国戚,或者刘姓诸侯王也行,于是,他便想趁着给齐国当丞相时,将女儿嫁给齐王; 熟料,那齐王不为人子,竟然与他自己的亲姐姐有染,且已生下一儿一女,主父偃的盘算落空,怀恨在心,便将齐王家的丑事禀告皇帝……” 听着张汤娓娓道来,杨川颇有兴味的笑着,给这家伙又添了一些野菊花茶,好给润润嗓子。 老刘家的那一摊子烂事,杨川其实根本就懒得去听,主父偃的死活,他也基本没放在心上。 杨川关心的,是这个张汤啊,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话多起来了? 莫非是、这货…… “杨川,我张汤奉劝伱一句,这人啊,可莫要昏了头的去犯罪,也莫要昏了头的去拿自己的儿女去豪赌,这些都是不好的。” 就在杨川瞎琢磨时,张汤终于结束主父偃的‘故事’,进行了总结发言“所以说,我决定将儿子张安世送过来给你当干儿子……” ‘咔嚓’一声。 杨川屁股下的马扎子,直接被他给坐塌了,他手里端的一碗野菊花茶,尽数泼洒到他的头上、脸上、衣服上,就很是狼狈不堪。 “怎么,你不愿意?”张汤皱眉问道,“让我送儿子过来,给你当干儿子的事,不是你提出来的?” 杨川一边擦拭着身上的茶水,一边没好气的笑骂“张汤啊张汤,我今年才十五岁,你儿子张安世多大了?” 张汤想了几个呼吸,这才迟疑着说道“好像、是五岁、还是七岁?” 杨川一阵无语,瞅着眉头紧皱、两条深刻法令纹微微抖动的张汤,心里默默同情了一下张安世…… 瞧这父亲当的,连儿子的年龄都不记得了? “你儿子到底几岁了?”杨川问道。 “应该七岁了,”张汤认真思考两个呼吸,十分肯定的说道“他比我聪明,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了;而且,跟你一模一样,每次撒谎的时候,竟然比平时更加淡定、从容。 故而,我想将他送过来,在你的庄子上住几年,学一学你的本事。” 杨川愕然半晌,方才哈哈大笑,指点着张汤笑骂“长安城里的人,都说你张汤顽固不化,不知变通,不料,你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张汤啊,哈哈哈。” 张汤冷着脸“我不会撒谎,所以,最多只能当一个酷吏。” 杨川点点头,想伸手拍一拍这家伙的肩膀,不料,却被张汤一巴掌打开,只是冷言冷语的问道“你到底是答应不?” 杨川颇为好奇的问道“张汤,你就不怕我把你儿子给教坏?你可要知道,我杨川现在的名声不大好,长安城有人说我杨川不为人子,把人家平阳候曹襄的脑子都给弄坏了。 此外,你为什么要把他送到我杨氏庄子上?” 张汤没说话,只是伸出一指,点了点正在埋头狂写‘作业’的刘满、娜仁托娅。 杨川明白了。 张汤这家伙冷面冷心的,实际上才是一个真正的贼鸡,感情是看上他杨川的教育资源了? 这个汉帝国太卷了。 连张汤这样的人物,为了儿子的教养问题,竟然都开始考虑‘择校’这种破事,想想就、嗯,就很舒坦。 于是,杨川一本正经的说道“让你儿子张安世搬到我庄子上生活、学习,没问题,不过,这当干儿子的事情,还是算了; 我杨川何德何能,敢十五岁就收干儿子? 这样吧,如果你愿意,改日闲暇,就给我提来几斤鹿肉、几条鱼什么的,作为束修,让你儿子给我当学生吧。” 有一句,他是说不出口,无论是在西汉、东汉、尤其是三国时代,好像喜欢给人当干爹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比如,那个包头吕布,不就弄死了好几个“义父”…… …… 春耕进行的如火如荼,热火朝天,肉眼可见的,一大片一大片的荒地被深耕后,变成十分养眼的良田。 三千仆役,加上霍去病等羽林孤儿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吃饭睡觉,都好像在行军打仗。 人手还是不够,耕牛也极度缺乏,因为,杨氏庄子上眼下不仅要大规模开荒种田,还要源源不断的打制‘汉犁’,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转手卖给了内府。 因为,作为皇帝的‘私产’和小金库,内府不仅要大面积的种田,同时,还在想尽一切办法的采矿、跑运输、铸造钱币,听说其富裕程度,差不多都能抵得上国库的一小半了。 至于钱币嘛,刘彻说了,先欠着。 杨川早就料到会是这般模样,所以,他也不生气,谁让人家是皇帝,而且,更重要的,是那厮还是刘满的亲生父亲…… 这就。 好吧,看来啊,曹襄说的没错,刘彻那个男人,有时候心胸很是开阔,能容下一座天下;可这有时候呢,却有小心眼的令人心惊肉跳。 都这么久了,竟然对刘满、娜仁托娅的事情,还是有些念念不忘,简直就离谱。 而且,让杨川有些郁闷的是,他关注过的两个人,一个司马相如,一个主父偃,如今都在廷尉府的地牢里。 种种迹象表明,刘彻实际上并没有想着要砍掉这二人的脑袋,而是在冷眼旁观…… 杨川思之再三,觉得这些朝堂的烂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于是,在某一天吃晚饭时,他给‘甲字号野战营’全体将士传达了第三道‘军侯令’,开始执行‘甲字号野战营’强化任务的第二步—— 实行‘屯田制’,解决经济基础问题。 “曹襄,令你以最快的速度,再搞来一些耕牛、骡马、甚至驴子也行;霍去病,堂邑父,你二人负责,在三日内打制三千多架汉犁; 李敢,将所有羽林孤儿以及其麾下的仆役集中起来,吃过晚饭后,本军侯要重新安排任务!” 因为有了之前的几次经验,曹襄、霍去病、李敢几人,差不多没怎么抗拒,便开始执行杨川的命令。 这一幕,让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暗暗摇头,似乎对这一群少年的胡闹,还有些轻微的不屑…… …… “咱们甲字号野战营,眼下有羽林孤儿二十六名,加上霍去病、曹襄、李敢和我杨川四人暂领羽林郎、军侯等,总计三十人。” “大家觉得是不是我们人单力薄,在春耕期间有些力不从心?” “不要紧,本军侯思之再三,并与霍去病几人商议过后,想了一个加快春耕、春播的好法子。” “这个好法子是什么呢?” 杨川站在一处高台上,笑眯眯的望着下面的羽林孤儿和众仆役,温言笑道“这个法子啊,就是把渭水东岸的那二十万亩良田,按照人丁分配任务,然后,咱们来一场春耕大比如何?” 台下众人一脸懵逼。 就连盐贩子曹襄也一脸茫然,根本就不知道杨川这一番话到底什么意思,更别说其他人了…… 杨川也不着急,继续说道“其实呢,本军侯的想法很简单,便是将二十几万亩良田的春耕春播任务,按照咱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的实际人丁数,摊派下去; 就譬如,我杨川麾下,可领五名羽林儿郎,每一名羽林儿郎可领十名村长、或十名社长,每一名村社长名下,可领百名普通仆役; 如此一来,分给我杨川名下的一万亩田地,在耕作、播种、田间劳作和秋后收割时,便能自行安排人手,以及后续的养殖等; 本军侯在此郑重承诺,在今年的春耕、春播、秋收和养殖过程中,本军侯将评比出甲乙丙丁四类,每一个类别,等若是一个标准,年底一次奖励…… 嗯,这奖励呢,就十分的丰厚啊。 譬如说,被评定为甲等者,田地产出的五成上缴野战营、五成则归你们这一组,无论羽林儿郎还是仆役,均可获得奖励……” 渐渐的,大家都听明白了。 不就是给每一个‘村社长’分两千亩左右的田地,然后,自行组织人力、畜力和工具等,想尽办法的将其种好,然后,将其中的四、五成收获给大家奖励下去? 只不过,杨川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一些人心生疑惑 ‘羽林孤儿也就罢了,人家本就有五百亩的封地,可是、田地上产出的粮食、菜蔬和养殖猪牛羊、鸡鸭鹅等收入,为何要留下来五成,均分给仆役?’ 要知道,杨川家的这些仆役,有些是曹襄送给他的,有些是他救回来的无籍野人,一句话,这些人都是‘人牲口’…… 对此,杨川只能笑而不语。 实际上,他的心里也十分的忐忑不安,因为,他眼下所试行的这一套‘承包制’,不过是在曹阿瞒推行的‘屯田制’基础上,略加优化罢了。 汉帝国眼下也有‘屯田制’。 不过,与仆役无关。 若是有人细究,可是一桩不大不小的麻烦,说不定还要去一趟廷尉府地牢,或者,去一趟大农令。 毕竟,眼下这个汉帝国的皇帝、权贵之家和各地狗大户们,对‘人牲口’的态度就十分的模糊而操蛋,基本上认为‘奴隶’的存在,这是上天的安排,绝对不许动摇。 杨川此举,看上去有些冒险,说不定会遭到有些人的攻击。 当然,也有可能会无人问津,因为他详细查看过所谓的‘大汉律’,里面并没有明确规定不准分田地给仆役和野人。 所以,杨川不经意的瞥一眼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打造野战营的第二步 <\/b> 对于杨川的这一番‘胡闹’,张汤看上去没什么反应,冷着一张脸,默默坐在不远处,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 或者,一把森冷的杀猪刀。 杨川将‘屯田’的事情安顿下去,让霍去病、曹襄、李敢等人具体执行,自己却走到张汤身边“我没犯法吧?” 张汤摇头,冷冷说道“没犯法,不过,却会犯众怒。” 杨川一脸的茫然之色,问道“犯众怒?犯谁的怒?我杨川此举,不过是为了提高劳动效率,为甲字号野战营的捞好处,哪个狗日的会跳出来指手画脚?” 张汤“皇帝。” 杨川闭嘴了。 张汤这厮,一张口就搬出了刘彻,让杨川都无话可说了。 “皇帝明面上赏赐你们近二十万亩良田,无非是要种植麦子、苜蓿、大豆、胡麻等,”张汤很认真的说道,“也就是说,那些田终究还是属于羽林军、属于皇帝的。” “你将其中将近一半收成,奖励给羽林孤儿,这没什么问题。” “可是,你却还要奖励给那些仆役、无籍野人,这件事情上,杨川,伱做得欠妥当啊。” 听着张汤的劝告之言,杨川只问一句“可触犯大汉律例?” 张汤摇头“不仅没有触犯大汉律例,甚至,还与高祖皇帝当年的一些做法不谋而合,可解决流民的生计,可消除三两千仆役的贱籍。 不过,这些土地可都是皇帝的,你却胆大妄为,将皇田私分下去,这要真论起来,可也是一样重罪啊。” 杨川听明白了。 自己的这一套做法,触及了皇室的利益,同时,更触动了那些权贵之家和狗大户们的利益,说不定会给自己招来一些麻烦。 “只要不犯法就行,反正我杨川又没有将田地分给旁人,”杨川轻笑一声,转身便走,“不过是换一个法子,让大家拼命种田……” …… 交够野战营的,剩下都是自己的。 光是听听,就挺上头呢。 杨川认为,想要打造一支天下无敌的‘甲字号野战营’,光是吃好喝好训练好还远远不够,必须还得从根子上解决给养问题。 一句话,作为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必须要做到‘艰苦奋斗、自力更生’! 思之再三,杨川觉得改良后的‘军屯制’,应该最适合眼下,这也是他给‘甲字号野战营’制定的强军计划第二步。 杨川的这一招,对曹襄、霍去病、李刚等狗大户来说,什么感觉都没有,反正埋头苦干‘帮皇帝种田’就是了,管他呢。 可对那些没什么家底儿的羽林孤儿和仆役们来说,却无疑是一剂猛药,几乎所有人的都大喜若狂。 尤其是那些失了籍的仆役,虽然脸上表情一贯的麻木,但从他们眼中的那一丝跃跃欲试,即可知道其激动的心情。 当然,也有人心存疑虑,觉得杨川可能只是给大家画了一个大饼,骗的所有人往死里干活,最终却什么好处也拿不到。 对此,杨川也不去多说。 这人呢,在经历过太多的苦难和压迫后,自然而然的,便会生发出一种奇怪的依赖感,总觉得离开皇帝、离开权贵之家和狗大户,天下百姓绝对会饿得去吃屎。 嗯,差不多就是所谓的‘奴性’吧? 这种太过深刻的问题,杨川如今也懒得去细细盘究,他之所以如此做,一方面是后世的一些经验让他迅速做出判断,决定让‘屯田制’提前几百年面世; 另一方面,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他的想法就很是简单—— 如果这种优化后的‘屯田制’能够被刘彻所认可,并在汉帝国全面推广下去,不仅能有效解决流民、野人问题,还能让这天下的粮食、菜蔬和肉禽蛋类增产几倍、几十倍。 如此一来,他这个厨子的食材,不就水涨船高、极大丰富了么?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为了成为‘大汉厨子’,以自己的方式改变这座天下,杨川也算是蛮拼的…… 刘彻的这一辈子,必然会与匈奴人死磕到底,横扫天下,建立那所谓的‘不世之功勋’,便须消耗无尽的粮食、人口、钱币、战马、矿山…… 依照史书记载,几十年的大战打下来,匈奴的确被打成了半残废。 同时,汉帝国的国力也消耗的差不多,开始由盛转衰,若不是后来张安世、霍光几人稳住局面,后果难料啊…… 躺在杨柳树影下,乘凉,饮茶,偶尔吃几口小凉菜,杨川的日子过得悠然、恬淡而缓慢。 渭水两岸,耕牛遍地走。 一派繁忙,还真有点春耕图的美感。 甲字号野战营的每一名将士,如今身兼数职,既是军人,又是农夫,同时还是‘屯长’,不仅自己要每日演练武艺、耕田种地,还要保证其名下的一两千亩良田的耕作。 本来,杨川想使用‘村长’、‘社长’、‘生产队长’等称谓,却被霍去病等人异口同声的否决了。 那些憨货觉得,村长、社长、生产队长什么的,听上去一点都不霸气,感觉像是一帮泥腿子农夫,配不上‘甲字号野战营’的名声。 杨川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一个称谓而已…… …… “公子,你要的锯子、斧头、凿子、推刨等工具,都打制出来了,”就在杨川胡思乱想时,堂邑父来了。 在这个匈奴人身后,跟着三十名瘦不拉几的半大小子,却正是冬天时候,堂邑父就回来的那些‘人牲口’。 杨川坐起身来,很认真的看着他们,脸上露出温煦笑容“体力恢复的还不错,就是不好好洗澡,看看你们一个个的,简直都成花脸猫了。” 三十名少年笑了。 他们都是一些苦命孩子,出身贫寒之家,本来就跟随家人在山野之间东躲西藏,被‘猎奴团’捉住后,又遭了大罪,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如今,在杨川家里,吃的好,穿的暖,每天晚上还能睡在暖烘烘的热炕上,简直就像做梦一般。 在这些半大小子的心里,堂邑父大叔温厚如老父;而家主杨川,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福德之仙神、救命之恩人。 故而,即便彼此之间年龄差别不大,却也心甘情愿的领受杨川的任何命令,并一再表示,愿意为杨川去死…… 杨川肯定不能让他们为自己去送死,要不然,也就不会让堂邑父将其救回来了…… “公子,工具行囊都做好了,什么时候开始干活?”堂邑父问道。 “有工具了,木料、精铁也足够,”杨川拿出一卷羊皮摊开,“都过来,看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直接问我。 别看这玩意儿简陋,但对咱们来说,用处可太大了,你们可别小瞧了。” 堂邑父与众少年围拢过来,定睛看去,却是一样简陋农具的图样,不由得露出困惑之色。 杨川给每一个人准备了‘鹿皮行囊’,里面既有菜刀、铁勺、铲子等厨具,还有剔骨刀、斧头、手锯、凿子、推刨、羊毛绳子等物,大家还以为有‘大任务’。 不料,却是让大家去打制农具? 这种活儿,那些羽林孤儿、仆役们干起来,不更加顺手么? 杨川一下看透了大家的心思,轻笑一声,道“你们这些家伙,别整天想着要干大事,要循序渐进,从很小很小的事情先做起来; 然后,才能慢慢做一些重要的大事。” 一名少年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问道“公子,这农具、是干什么用的?” “对了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学习剁肉、切菜和颠勺啊?” 另外几名少年渴盼的望着杨川,希望家主能让他们正式进入‘杨氏厨房’,开始干点大事,这一幕,直接把杨川给惹笑了。 他摆摆手,笑骂道“你们这些家伙,莫要好高骛远,一口吃个大胖子,那是不可能的,小心别撑坏了肚子。” 然后,他开始仔细讲解‘耧’的结构、用途和特点。 “这件农具,名为耧,分为两垄耧、三垄耧、四垄耧和多垄耧,前面这个部位需要打四个孔,以便根据需要而调节耧脚的深浅。” “为什么要分为双垄耧、三垄耧、多垄耧呢?” 杨川浅饮一口野菊花茶,不厌其烦的给这些半大小子讲说其中原因“过几天,等春耕结束,咱们便要进行春播了。 这双垄耧呢,最适合谷子、糜子、胡麻、苜蓿等,因为这些庄稼的种子颗粒太小,必须要在出口的位置,安装一个小小的漏斗; 如此一来,在播种的过程中,便需要有人扶着耧轻轻摇晃,让庄稼的种子从漏斗里均匀的撒出来……” 汉帝国其实已经出现了‘耧’这种农具,不过,因为尚未完善和改良,只能用来播种颗粒比较大的燕麦、小麦等作物,所以,杨川便对其进行了一番改进。 这种改进后的耧,差不多已经有点后世‘播种机’的雏形了。 就比如用来播种麦子、燕麦的‘多垄耧’,杨川便给它设计了两个铁轮子、简易轴承、同步拨料轮等零件。 这就增加了很大的制作难度,但可以加快播种速度将近三十倍! “看看,这两个轮子在转动时,带动一根铁棒转动,同步拨料轮呢,就会将麦子均匀的撒播下去,通过这八个耧脚,种到土里……” 经过杨川的一番讲解,不要说那三十名半大小子瞪大了眼,就连‘见多识广’的堂邑父,也是一脸震惊。 “公子,此乃春播神器也!” 堂邑父将一卷羊皮捏在手里,眉头紧皱,一只宽厚大手在空中不停的勾画着,显然已经开始想办法了。 那些半大小子也纷纷围拢上去,凝神细观,黑不拉几的小脸就很是专注。 杨川笑吟吟的瞅着这些家伙,觉得心里头颇为舒坦。 对于这三十名半大小子的‘训练计划’,他早已有了安排,如今让他们从最小的、最不起眼的事情做起,就是要他们循序渐进,最终成长为三十把锋利无双的菜刀…… …… 小半个时辰后,堂邑父以及三十名半大小子,对‘耧’的构造和播种原理差不多吃透了,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喝野菊花茶。 便在此时,一名少年偶尔转头,却看见远处有一行人快马加鞭的向这边赶来。 “公子,那边有人过来了。” “谁啊,怎么赶这么急?” 杨川举目望去,却发现这一行人身穿黑色衣衫,高峨冠带,却是一群当官的;其中,策马冲在最前方的,却是大农令丞桑弘羊。 杨川愣了一两个呼吸,突然笑了“堂邑父大叔,晚上吃馓饭,喝稀粥,记得多拌几个野菜,刚刚发芽的苜蓿就很好。” “对了,将咱们家的牛羊牲口什么的,都赶到曹襄家的庄院去。” “你们先去忙,晚上回家,记得要给我哭穷,我要勒紧裤带的请客吃饭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八章 搅团、苜蓿与野菜 <\/b> 眼看着桑弘羊等一众大农令官吏赶来,杨川一下子便明白过来,这帮货是想干什么来了。 说好听点,叫‘视察工作’,无非就是跑过来指手画脚一番,吃吃喝喝,拉拉扯扯,屁作用没有,偏生还得好生照顾。 说不好听,就特娘的是来捞政绩了。 一句话,都是跑来占便宜的。 杨川的封地,如今早已超乎他最初的想象,实际上,也早就不能说是一座农庄,而应该称之为‘帝国农场’。 你想想啊,除了刘彻、平阳公主、曹襄、公孙弘这样的‘狗大户’,谁家能有沿河、连片的近二十万亩良田? 二十万亩良田! 方圆百里。 可不就是杨川手里的一座‘帝国农场’? 而且,因为有了皇帝、朝廷和顶级权贵之家的背景,再加上风靡一时的元朔水车、元朔水磨和汉犁,以及杨川这样一位很会种田的‘大汉农夫’…… 大农令的官吏们,谁不想过来转一转,看一看,指手画脚的‘指点一二’?从而给自己的‘履历’上浓墨重彩的写上一笔? 没办法,这是汉帝国的又一个传统之一 出了成绩,大农令的官吏指导有方,皆大欢喜;出了纰漏,是杨川在一些细节上没做好。 基操罢了,没什么新意。 杨川之所以要‘请客吃饭’,还真不是他临时起意,而是想换一个烹饪手法,将‘甲字号野战营’这一盘硬菜,调制得更加丰盛…… …… “少上造,桑弘羊叨扰了。” 这一次,桑弘羊很有礼数,翻身下马后,立刻便拱手笑道“听说你们正在抓紧时间春耕,大农令甚为关注,特令桑弘羊率领诸同僚过来看看。” 其他十几名大农令官吏,也纷纷上前见礼。 杨川拱拱手,算是还礼,笑道“我说怎么大清早起来就有几只喜鹊在叫,原来是有贵客临门呐。” 众官吏赶紧拱手还礼,口称‘不敢’。 看见这帮官吏的模样,杨川甚为满意,这就对了。 大半年前,他杨川还是一个屁,任人摆布,就连桑弘羊这家伙都跑上门来,抱着刘嫖老妇的一根毛当令箭,又是威胁又是欺骗,最后硬是用‘麦茬种谷子’的法子,给自己弄了一个大农令丞的官职; 如今,无论从爵位、身份、地位和背景来说,杨川其实要比桑弘羊高出一大截。 所以,也就需要大度一些…… “诸位从长安城赶过来,还没吃饭吧?”杨川笑眯眯的说道,“刚好,田里的野菜开始发芽了,我请诸位吃一顿便饭。” 一听吃饭,一行人都眼前一亮。 尤其是桑弘羊,更是呵呵一笑,拱手道“能吃一口你杨氏的美食,可是长安城多少贵人的念想呢。” 杨川家的饭食好吃,在长安城已然不是什么秘密,就连皇帝、丞相、大农令、御使大夫等朝廷重臣都赞不绝口,还真是极为罕见之事。 杨川闻言,只是轻笑一声,作势邀请“要不,咱们先去田间地头转一转、看一眼,然后,咱们便回庄子上吃饭?” 桑弘羊笑道“就该如此呢。” 一行人翻身上马,向远处一大片耕地而去。 “大农令丞,诸位请看,这一片将近两千亩,是平阳侯曹襄负责垦种的,其中有八百亩麦子,八百亩大豆,三百多亩胡麻,几十亩菜蔬。” “这麦茬上种谷子,去岁已然试验成功,没有任何问题。” “但从今年开始,我们打算在秋后播种麦子,越冬后,麦子会提前二十几日到一个月成熟,还可以尝试种一茬豆子。” “对了,前面那一片两千多亩,则是霍去病负责垦种的……” “……” 一路上,杨川随手指点,让桑弘羊等一众官吏大开眼界的同时,也大吃一惊。 在他们的想象中,区区五百头耕牛、两三千仆役,想要垦种二十万亩良田,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在来的路上,他们还曾‘请示’过大农令丞桑弘羊,若是发现皇帝封赏下来的十万亩良田尚未被开垦,要不要训诫一番。 可是。 眼前的景象,却完全出乎这些官吏的意料无论是曹襄负责的区域,还是霍去病、李敢等人负责的区域,所有的田地基本已完成深耕! 而且,让他们难以理解的,便是那些个仆役,在田间干活儿时竟看上去有些激动,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抢着干活,生怕自己落后于人。 看惯了死气沉沉的仆役劳作,陡然看见眼前一幕,就连桑弘羊都有些困惑,忍不住问一句“少上造,他们为何如此喜欢劳作?” 杨川哈哈大笑,用马鞭指着远处一座正在修筑的庄子,道“道理很简单,我答应他们,等春耕春播结束,便会弄来两三千妇人,给他们每一个人都发婆姨。” 桑弘羊看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对,仆役中的妇人,不也在抢着干活儿?” 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这有什么,能给男丁发婆姨,难道就不能给妇人发男人啊? 桑弘羊,伱是商贾之家出身,这道理应该很明白啊。” 桑弘羊老脸一红,打个哈哈,不吭声了。 当初,杨川还是一个小小的中更卿爵时,便能将他桑弘羊差点给馋哭,如今身份地位早已不同,可别自讨没趣。 此外,桑弘羊如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怎么还能提及商贾出身呢?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杨川的这一张嘴啊,简直了…… …… 领着桑弘羊的一行人,‘视察’了足足三个时辰,日近黄昏时,方才返回自己的封地,几乎所有人又累又饿,看上去甚是狼狈。 杨川看在眼里,心中舒坦。 小样儿,过来蹭吃蹭喝占便宜刷政绩,不多跑几十里路可还行? 当然,作为厨子,他明白这样一个道理这人啊,只有当他饿极了,才能品咂出食物的香甜。 所以,杨川特意带着这帮人,好好转了转、看了看,直到每一个人都饥肠辘辘时,方才领回来。 差不多所有人都去垦荒耕地去了,杨川家的庄子里,只有一两百人在忙碌,故而,晚饭时就很是宁静、祥和。 “公子,什么时候开饭?” 刚一进庄子,堂邑父系着围裙迎上来,瓮声瓮气的说道“咱家里的羊肉没有了,麦子也快没了,豆子早就没了……” 听着堂邑父的哭穷,杨川生气的骂道“都说了家里存粮不多,要节省着点吃,看看,现在快断顿了吧?” 堂邑父苦着脸,委屈的说道“公子,你还说呢,要不是你把家里所有的金子和粮食,都换成耕牛和庄稼种子,咱家也不至于连锅都揭不开啊。” 杨川焦躁的摆摆手“罢了,随便弄点饭食就行。” 堂邑父转身走了。 看上去,就、十分的愁苦不堪。 这一幕落在桑弘羊等一众官吏眼里,却又是另一番心思‘原来,这小子如今也是捉襟见肘、快要揭不开锅了啊?’ 有人甚至已经开始感叹,朝廷做事不讲究,光是要求杨川几人大面积种庄稼,却连基本的耕牛、种子和农具都不给…… “少上造,想不到你如今……” 桑弘羊刚开口说话,就被杨川摆手打断了。 “没事没事,只要能种好田,勒紧裤带过日子,夏麦成熟就好了,”杨川看上去神色如常,只是嘴角略带一丝无奈,“好在曹襄家还有余粮,最近我借了一些。” 一行人简单洗漱一番,便在院子里摆开案几,眼巴巴的等着开饭。 结果,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仆役们往上端饭,桑弘羊等人饥肠辘辘,都开始往上反酸水了。 这时,就连杨川都坐不住了。 他高声喊了一嗓子,让堂邑父过来见他。 堂邑父老实巴交的进门,躬身道“公子,馓饭、稀粥都备好了,就是几样野菜团子……我们不知道该怎么烹制……” 杨川微微点头,摆摆手,随口说道“野菜团子有什么难做的,用开水烫过后,撒一点盐巴,滴几滴胡麻油,浇上一股子醋就行了。” 堂邑父赶紧退下。 “实在汗颜,让诸位久等了。”杨川温言笑道。 桑弘羊等人愕然,面面相觑,却又不好开口说什么,看看这事闹的,表面上风光无限的杨氏,竟然沦落至此? 不得不说,这皇帝和朝廷的封赏,有时候就是一个圈套,乍然看去,给你送过来一大块肥美的羔羊肉。 可是,像杨川这般没什么底蕴的人物,却还是很容易给撑坏了肠胃…… “少上造,真是难为你了。” “是啊,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妨开口,说不定我们大农令还可以援手一二。” “……” 桑弘羊等人纷纷出言劝慰,杨川一脸淡然,温言笑道“没事没事,一日二餐,能果腹便很好了,太过于奢靡,对身体也不好。 至于说你们大农令的帮助…还是不麻烦诸位了。 眼下正是春耕时节,田地里的苜蓿、蒲公英、辣辣菜和各种野菜,已然发芽,不就是人间美味?” 本来,桑弘羊等人的心里头,多少还存了一些疑惑,听了杨川的一番话,却不由得信了大半。 尤其当几名仆役端上一大盆‘米面糊糊’和七八样凉拌野菜,再摆上杨氏腌菜、杨氏榨菜,众人便全然信了‘原来,杨川家果然快要断粮了……’ 眼瞅着桑弘羊等人眼中的同情之色,和那一抹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杨川心下冷笑不已。 不狠狠的坑一把桑弘羊,强化野战营的第二步计划,还得自己掏腰包…… 于是,杨川神色平静的开始介绍案几之上的饭菜“看看,这一盆麦粉与小米烹制成的吃食,叫搅团。” “这种吃食的烹制手法很简单,就是将小米粥炖熬到熟烂,再往里面撒麦粉,一边撒,一边用擀面杖快速搅动就行了。” “这一样是苜蓿菜,尝尝。” “这一盘是苦苦菜的根,看看,白生生的,鲜嫩得紧,就是略带苦味,却最是清热解毒,明目清心……” 杨川随手指点、讲解,把一顿百姓人家的饭食,硬生生的给说成比爆炒羊羔肉、酸烂肉、水煮肉片、鱼香肉丝等还要好吃的饭菜,让桑弘羊等人忍不住开始自责。 看看人家这‘安贫乐道’的风骨,想想那些深耕过的平展土地,怪不得能入皇帝的眼,随随便便就赏赐下来十万亩良田…… …… 这一顿饭食,就吃得极为恬淡、自然。 即便是几样普通至极的百姓饭食,可是,在杨氏厨房里简单烹调一番,端上来便是人间美味。 尤其是那几样野菜,滴上杨川家的胡麻油,撒上一小撮曹襄家的精盐,调一些自酿的香醋,真是好吃极了。 瞅着桑弘羊等官吏‘吸溜溜’的狼吞虎咽,杨川心情很好。 他看似不经意的说道“马上就要开始春播了,皇帝赏赐的田地实在太多,我想想都发愁,牲口不够,仆役又太少,一时半会儿的根本就来不及抢种; 不过还好,平阳侯曹襄最近发明出一种耧,据说一人一牛一架耧,一日之间,即可播种麦子三五十亩……” 春天来了,掐一点苜蓿的伢子,开水烫一遍,用香油、盐巴、醋凉拌,好吃极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今晚吃烤鸭! <\/b> 一人一牛一耧、一日之间……可播种三五十亩麦子? 杨川随口一说,桑弘羊等一众官吏登时便坐不住了,纷纷侧目看过来,眼中自然尽为疑惑之色。 汉帝国的农夫,一人一日能种一二亩田,已经算是顶破天了。 一天三五十亩! 简直就、也太过离谱了吧? “少上造,你说的这耧、真能一日播种三五十亩?”桑弘羊忍不住问道。 “差不多吧,”杨川端一碗面汤慢慢喝着,随口道“平阳侯曹襄平日间不靠谱,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可他在养殖和农具的发明方面,委实有一点天赋呢。 昨日,他拿来一卷多垄耧的图样让我着人打制,我看过,应该很是不错呢; 即便是不如他说的一人一牛可播种三五十亩麦子,以我的看法,二三十亩应该没问题。” 桑弘羊等人微微点头,一个个捻须微笑,看上去似乎都信了。 而且,脸上的神情似乎也由刚开始的震惊,渐渐转化为‘果然如此’,自是十分的柔丝而顺滑,不带一丝痕迹。 杨川冷眼旁观,心中也不免暗暗佩服不已。 看看,到底是朝廷官吏,见多识广,光是这一份遮掩真实心迹的法子,便很是自然而然呢。 “少上造,这种耧……的图样,可否方便一观,也好让咱们长长见识啊?”一阵静默后,桑弘羊拱手笑道 “上一次,平阳侯献给陛下的元朔水车、元朔水磨、元朔水碾和汉犁等稀罕玩意儿,真乃惊艳绝伦、骇世惊俗,让咱们大开眼界、大饱眼福,真乃我大汉最为心思机巧之人也; 如今,又发明出耧车……唉,瞅瞅咱们这些老梆子,这几十年的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一众大农令官吏很配合的摇头叹息,苦笑不已,看上去就十分的颓丧。 “图样倒是有,不过,”杨川停顿一下,似乎有些迟疑的说道“不过平阳侯只拿出一个图样,到底管用不管用,还不曾试过呢。 此外,平阳侯还说,最近我们几人为了耕种那将近二十万亩良田,其实早就不堪重负,家里的一点余粮差不多都变成了种子,所以; 所以平阳侯说过,想用这一样图纸,换取一些粮食、牲口什么的……” 杨川一口气说出来,人也显得有些颓废,俊俏小脸上,竟是一片愁苦“怪只怪我们几人年少不经事,皇帝封赏时,恨不得再多上几万亩良田。 熟料! 这人啊,还是要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饭菜,否则,就很容易撑坏了肚子,让人后悔不迭呢。” 在杨川一番‘谆谆善诱’下,桑弘羊等老狐狸连连点头称是,并不住口的抚慰‘少上造’,看上去就很是贴心。 然后,一众官吏对视几眼,看样子似乎不着痕迹的经过了一番交流。 “少上造,要不、这耧车的图样先让大家见识见识,一睹为快嘛,”桑弘羊轻咳一声,捻须笑道“若是真如平阳侯所说,一人一牛一耧车,一日间能播种麦子三五十亩,那可就…… 嗯,那可就挺值钱的呢。” 杨川不动声色的拿出那一卷羊皮,似乎颇有些不舍的递给桑弘羊,嗓音略显沙哑的说道“大农令丞请过目。” 桑弘羊接过耧车图样,便与其余官吏仔细观摩起来。 渐渐的,气氛有点不对劲了。 每一个人的脸上,露出一抹震惊之色,十几双眼睛隔空对视、眨巴,显然,进入了疯狂‘目交’模式。 好就对了。 杨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开始盘算,这一次,能给野战营坑来多少好处,粮食、耕牛、战马、牛皮、牛筋…… 想来想去,眼下最为要紧的,却还是生产物资,粮食种子、牧草种子和牲口,肯定要优先考虑。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随着一阵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渐渐平复,桑弘羊等人的‘疯狂目交’也基本结束,差不多天色都快黑了。 牛羊归圈,仆役们拖着疲惫的身子,扛着汉犁、软套等回到庄子上,身上沾满了泥土;炊烟袅袅中,一群麻雀仓皇逃窜,一瘸一拐的飞向秦岭深处; 在它们身后不远处,几只傻雕一会儿排成一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一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一个‘太’字…… “少上造,此耧车图样,可曾流传出去?” 终于,桑弘羊忍不住开口,自然是神色淡然,嗓音温润如常,笑道“若是看过的人多,便如那元朔水车、元朔水碓和汉犁一般,差不多也就换不了多少钱粮之物; 而且,一旦平阳侯将此图进献给陛下,陛下龙颜大悦,顺手再给你们赏赐下来几万亩良田,那可不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给自己寻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不是?” 杨川叹一口气,苦笑道“谁说不是呢。” “之所以迟迟不曾拿出来,也是怕皇帝再封赏下来几万亩田地,就算平阳侯、我杨川的家底儿再丰厚,也会有些捉襟见肘呢。” 杨川喝几口面汤,继续说道“诸位身在大农令,自然知道这全天下看上去最简单的,莫过于种田耕地,可要说最难的,其实也是这农耕稼穑之事。 不说其他,单就一个耕牛、种子、劳力,将近二十万亩田便须一个惊人的数字,更遑论还要想办法浇水、施肥。 所以,平阳侯犹豫再三,拿着耧车的图样跟我商量几次后,决定、决定想办法换取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先度过眼下这个难关再说……” 说话间,杨川顺手将那一卷羊皮拿回来,就当着桑弘羊等众官吏的面,塞入自己的袖管之中。 “来来来,诸位,别净说话,吃饭吃饭。”杨川捏起一双筷子,作势邀请。 桑弘羊等人却不动筷子,彼此之间,又是一阵不漏痕迹的‘目光交流’…… “少上造,这样吧,”桑弘羊轻咳一声,“这耧车图样,我们几位大农令同僚帮你禀告上去,看看大农令郑当时能否想想办法,给伱们补贴一些耕牛、钱粮之物; 至于说钱粮数目之多少,还需要这耧车试验成功后,方能确定具体数额……” 杨川却轻轻摇头,道“既然诸位为难,那就算了吧。” 他夹了一筷子苦苦菜的根,放在嘴里,细嚼慢咽着,淡然说道“前几日,有一位商贾豪富曾经来我庄子上盘桓三日,对农耕稼穑之事兴趣甚为浓厚; 那位豪富曾经承诺,若能帮他捯饬几样名传青史的小玩意,他愿意送来耕牛五百、骡马三千、粮食钱帛等物两百车; 对了,那位豪富还说,为了表达谢意,他还愿意低价卖我人牲口三五千,权当是跟我们几人交个朋友……” …… 于是,一个时辰后。 桑弘羊等一行人便离开了杨氏封地,连夜赶回长安城了。 站在庄子大门口,瞅着那些狗屁官吏快马加鞭、乐不可支的背影,杨川咧嘴一笑,对身后探头探脑的曹襄、霍去病、刘满几人道 “好了,今晚高兴,要不要吃个宵夜?” “要的要的!” 霍去病哈哈大笑,搓着两只手奔出来,狭长的丹凤眼里,竟莫名的多了一丝坏笑,让杨川忍不住就想踢上两脚。 多好的少年英雄,都让曹襄给带坏了! 曹襄也是高兴的不行,嘿嘿笑道“桑弘羊这个龟儿子,老子日他先人的板板子哟,终于能让这帮龟孙子出一次血了,哈哈哈。” 杨川一边回头往庄子里走,一边笑骂一句“你们两个憨货不学好,怎么尽学卓姨的川蜀口音?” “川蜀口音好听啊,”曹襄十分狗腿子的紧跟上来,嘿嘿笑道“杨川,本侯这一次算是真服了你,一张破图样,就换来八百耕牛、三千骡马、三千仆役和大农令的两三百车钱粮物资……” 杨川停下脚步,正色说道“你以为耧车图样这么不值钱?” “你们想想啊,一架多垄耧车,一人一牛,一日间,便可播种三五十亩庄稼,若能推行开来,便能节省下多少人畜之力?” “这一次,要不是急着给咱们甲字号野战营筹集后勤给养,一架耧车,足以挣来百万金!” 曹襄、霍去病几人点头。 杨川说的没错,要不是上一次被皇帝坑了一把,这一架必然会被刘彻命名为‘汉耧’的新式农具,可不又是一份泼天之功? “杨川你说的没错,”曹襄叹一口气,“先解决眼下的困难再说。” 霍去病这一次终于开窍了,咧嘴笑道“哈哈,杨川,曹襄,你们两个狗日哈的脑瓜子真好使,竟然能想到用耧车图样换钱粮牲口了? 哎呀呀,你们两个哈怂,这种坑死人不偿命的馊主意,到底是如何想出来的?回头教教我,我去坑卫伉他们去……” 杨川、曹襄直接闭嘴了。 遇上霍去病这个铁憨憨,一句话就把人能噎个半死,这还怎么聊得下去? “走走走,撸串吃肉!” “不仅要撸羊肉串,还要喝鸡汤、吃烤鸭!” 霍去病却丝毫没有察觉气氛的尴尬,大步流星的向曹襄家方向走去,口中还在大呼小叫“耶耶我都快累死了,曹襄啊,我先去你家提几坛好酒。 对了,堂邑父大叔呢,跟某家一块过去。 咱们去曹襄家抓几只老母鸡,炖一锅鸡汤补补身子,还有,再喊几个人过来,给咱们捉几十只鸭子,让你家小郎君给咱做烤鸭……” 春天吃烤鸭,正当时令,读者老爷家里若有电烤箱,自己就可以动手烤制。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章 朝中有人好种田 <\/b> 霍去病领着堂邑父等人,在曹襄家捉了十几只老母鸡、五十几只肥硕鸭子,十分嚣张的回来了。 曹襄心疼的不行,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跑出去调戏小厨娘被人轰出来;然后,百无聊赖的,却去招惹娜仁托娅。 结果,被小丫头提了一把菜刀追出来,在庄子里抱头鼠窜,大声呼救,却根本无人理睬,两只靴子都给跑丢了…… 对于这货的离谱,大家早已看惯,简直了。 杨川更是懒得理会,而是将堂邑父和那三十名半大小子喊过来,开始手把手的教他们如何宰杀鸭子。 “你们要瞧好了,这烹制烤鸭,第一步便是选择肥美健硕的食材,可不能弄错了。” “就比如你们捉来的这几只鸭子,看着很大,实际上你们搭手摸一摸,是不是发现这些鸭子壮硕但不肥?” 在教这些半大小子时,杨川的耐心极好,始终不温不火,温言笑语,看上去就像一个脾气很好的大哥哥,就连霍去病都看得有些眼馋,忍不住凑上去观摩、学习。 “挑选好食材,便须宰杀。” “宰杀,是处理食材的第一步,伱们莫要小看了。” “这有些人呢,以为所谓的宰杀,不就是一刀子抹过去,放掉牛羊肉鸡鸭鹅等食材的血就行了,那可就大错特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他们那叫屠杀,叫浪费食材,叫……嗯,反正就不讲究。” “你们看啊,就譬如宰杀鸭子时,便须先用左手攥住两个鸭膀根部,右手将鸭右掌向后搬起,再用左手的小拇指勾紧;用右手捏住鸭嘴,让其脖颈向下弯,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鸭头的下部,使脖颈皮绷紧……” ‘刷’的一刀。 大家只觉得眼前一花,杨川的一刀便已轻轻抹过,也不见他如何出刀、如何收刀,一缕鸭血便汩汩流出,滴滴答答的落入一只干净的陶盆里。 “这便是出刀要准,要稳,要快,还要十分轻柔的一刀割过去,再这般提着,控净鸭血即可……” 这一刀,不要说那三十名半大小子没看清楚,就连霍去病…… 好吧,这种玩刀子的手艺,杨川这个厨子,可就比霍去病这个习惯刀剑、马槊、长枪和棍棒的武夫,不知高明了多少。 “……公子能否再出一刀,我们没看清楚。”一名半大小子小声说道。 杨川微微点头,温言笑道“这第一刀,是给你们立了一个标杆,今后,每次动用菜刀时,便有了一个大概的念想,否则,很容易成为一个粗鄙武夫,就算是杀鸡宰羊也弄出一地狼藉。 这下一刀,我自然会放慢速度,好让你们看个清楚、仔细……” 杨川又捉过来一只肥硕鸭子,用同样的手法捏紧。 然后,十分缓慢的割了一刀。 这一刀,乍看之下,毫不起眼,就好比他十分随意的在鸭脖子上轻轻一抹,让人看不出其玄妙之处。 只不过,在霍去病、堂邑父两位‘武林高手’眼里,这一刀的稳、准、狠、快和杨川所谓的‘轻柔’,简直美不胜收啊。 “好高明的刀法。” 霍去病喃喃低语,若有所思的说道“杨川,上一次在石门障跟你比试刀法,我还多少有些不服气,如今看来……” 杨川却轻笑一声,道“如今看来,我这刀法其实也不过如此,你霍去病的刀,大开大合,纵横天下,那才是真正的刀法; 而我今日所演示的刀法,却不过是江湖小道,不足为奇,也就杀鸡宰羊罢了。” 霍去病皱着眉头,思忖良久,点头道“我懂了。” 杨川笑问“你又懂什么了?” 霍去病浑不理会杨川的调侃,很认真的说道“我刚才突然明白一个道理,这行军打仗、排兵布阵,大开大合、纵横天下的刀法固然必不可少,那是一种傲睨天下的威势,锐不可当; 但在具体的战法中,却不必拘泥古人兵法,完全可以借鉴你杨川的这一刀之稳、之准、之狠、之快; 唯有如此,方能出其不意的给匈奴人轻柔一刀,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却已然造成了一道致命伤口……” 听着霍去病的一番‘顿悟之言’,杨川半晌无语,只能使劲拍一拍这货厚实的肩膀,然后,再使劲拍几下。 还能说什么呢? 面对霍去病这样的军事天才,杨川这个大汉厨子,就显得……嗯,就显得也很厉害啊。 随后,杨川又给三十名少年仔细讲解了一下菜刀、剔骨刀、杀鸡宰羊刀等的简单构造、用法和基本技巧,便放手让他们练习。 十几个呼吸后。 杨川微微点头,温言笑道“还行,看来最近这段时间,你们每日用菜刀切草,已见成效。” 然后,他这才继续教他们烫毛、褪毛、择毛、掏膛、测膛挂钩、烫皮打糖色等技法;并一丝不苟的盯着他们完成一遍后,方才亲自动手烤制。 正宗的烤鸭,其实还有一道‘晾坯’的工序,便是将前期处理好的鸭子食材,用竹竿挑了,挂在‘挂鸭杆’上阴干通风十二个时辰,使得鸭皮干燥后,更适合烤制。 如此这般精细处理过的鸭子,无论是采用‘挂炉法’、‘焖炉法’还是‘叉烧法’烤制,都可以轻易达到‘色泽红艳,肉质细嫩,味道醇厚,肥而不腻’之标准。 不过,看看霍去病几人的馋相,杨川只好胡乱凑合一次…… …… 三日后,桑弘羊等一众官吏,再次莅临杨氏封地,并带来一千头耕牛、三千骡马、和三百车钱粮物资。 至于之前说好的三千仆役,一时半会儿也卖不到,依照大农令郑当时的命令,全部折算成牛角、牛筋、牛皮、黄杨木等‘军用物资’,一股脑儿的拉了过来。 同时,桑弘羊还带来一道皇帝的密旨,却是勉励几人‘勤勉为国’的同时,更准允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便宜行事’,自行解决劳力仆役之难。 也就是说,刘彻对杨川试行的‘屯田之法’,不仅没有丝毫为难。 相反的,他还专门委派桑弘羊等人在派送物资的时候,顺带着观摩、考察、学习杨川的做法,打算在汉帝国全面推行? 听到这一消息,杨川显得很平淡。 只是在心里头,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将屯田之法推行下去,起码能解决汉帝国大半的军粮……’ 当然,他所关心的,却还是野战营的强军计划。 “大农令丞辛苦了。” “诸位辛苦了。” 杨川站在庄子大门口,看着浩浩荡荡的‘送货上门’队伍,脸上露出温和笑意,且略带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拱手道“诸位真乃信人也。” 桑弘羊快步走过来,一边擦拭满头满脸的汗水,一边哈哈大笑“少上造,如何?这一下,终于能解决春耕春播难题了吧?” 杨川苦笑道“桑弘羊,你这家伙下手太快,我都没反应过来。” “前日你们刚走,次日,便有一位贵人造访,一开口便是三千耕牛,想要换取耧车图样,你可不晓得,我杨川、这一次亏大了!” 说话间,他还作势摆摆手,笑骂一句“桑弘羊,你若下次再坑我,就休想再吃我杨川家的饭食!” 桑弘羊嘿嘿笑着,凑近前来,低声说道“你呀,还真是不要眼窝子太浅。” 杨川侧目“何意?” “何意?你说何意?”桑弘羊占了一个大便宜,得意的说道“少上造,你可得记住,这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叫什么朝中有人好做官。 你可知晓,你一架小小的耧车,换来的可是大农令郑当时的好感,若非他从中斡旋,与皇帝力争。 你呀,估计又要被封赏下来几万亩良田了……” 瞅着桑弘羊甚为得意的样子,杨川心情更好,伸手揽住这厮的肩膀,向远处走了十几步,这才正色问道 “是不是后续还有一些好处?” 桑弘羊左右看一眼,低声道“大农令郑当时让我转告少上造,为了感激你的耧车图样,大农令才将你推行的屯田之法揽在大农令头上的……” 杨川点头,心下了然。 怪不得刘彻这一次如此爽利,感情是这‘屯田之法’,也成了人家大农令的‘政绩’了? 想想也对,想尽一切办法,大力推行‘屯田制’,不仅可为汉帝国增加一大笔钱粮收入,同时,还能很大程度上解决流民问题,这本就是人家大农令的职责所在啊。 如此说来。 大农令郑当时与桑弘羊不仅看上了耧车的图样,更看中了‘屯田之法’的泼天之功了…… 杨川欣慰的笑了。 个人的力量,从来都很难与整个汉帝国的力量相抗衡,与其自己偷偷摸摸的搞什么‘承包责任制’,还不如让大农令以朝廷诏令的方式,强行推行。 作为一名厨子,面对一大堆食材时,就应当如一位君王那般……咳咳、就应当如赛场上的裁判,岂能与运动员抢着往自家的球门里射球? 那岂不妥妥的成狗汉奸了! 这一下,误打误撞的,倒也十分的熨帖而妥帖,想想就很是舒坦。 啧,这才是真正的意外之喜呢。 “你们这帮老贼!” 杨川心下舒坦,脸上却显得十分无奈而气恼,指着桑弘羊的鼻子骂道“你们这些家伙,下手好黑啊,连这一份功劳也抢走了?” 桑弘羊搓着双手,嘿然笑道“所以,大农令欠你一个大人情,这才想着要给一些补偿嘛。” 杨川面无表情的问道“什么补偿?” 桑弘羊左右看看,伸出三根手指,低声道“三千不要钱的人牲口,想不想要?” 最近一万多字的铺垫,终于完成,一些人,也要粉墨登场了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人设不能坏 <\/b> 杨川沉默半晌,方才不悦的反问一句“三千人牲口,这是你亲口答应给我想办法的,怎么又要让我自己去搞?” 桑弘羊赶紧凑近半步,低声道“之前答应给你的,已然按照黑市价格,全部折算成钱粮、牛皮、牛筋等物资了; 大农令想还你一个人情,却是他知晓两百多里外有一个丞相公孙弘家的猎奴团窝点,只有不到三十名部曲;少上造放心,伱们羽林军只需出面抢夺,那些部曲根本就不敢招惹,定会一哄而散; 实在不行,直接杀掉就是了,免得走露了风声……” 杨川更加不快,冷声说道“我杨川不过是个种田的农夫,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郑当时让我去,这不白白送死? 更何况。 桑弘羊,从今往后,这种得罪人的烂事,你就别再找我;我杨川只想打理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于别人盘子里的肉,从来都没有兴趣。” 言毕,他拂袖而走,自是十分的生气。 杨川这一次是真生气了。 他是谁啊? 平阳公主、骠骑大将军卫青的义子,刘彻心目中的准女婿,平阳侯曹襄、羽林郎霍去病的兄弟,汉帝国一等一的农夫、一等一的厨子,全天下最年轻的少上造、最俊俏的小郎君…… 三千‘人牲口’他想要,因为,将近二十万亩土地需要的劳力实在太多,想想就让他发愁; 可问题是,这人啊,什么都能坏,就是这人设不能坏! 而最最重要的一点,却是还‘丞相公孙弘家的猎奴团窝点’这一关键词,让杨川登时便心生警惕。 郑当时、桑弘羊二人这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他们之间有裂隙,都快要撕破面皮的内斗,却让他杨川去蹚浑水? 想屁吃呢…… 桑弘羊没料到杨川的反应会如此强烈,呆了两三个呼吸,方才快步紧跟上来,悄声说道“少上造请留步!” 杨川停下脚步,回头冷笑“桑弘羊,彼其娘之,你不为人子也!” “我好心将耧车图样给你,让你们大农令立下一份泼天的功劳,你以为我不知道,光是这一次,郑当时便得了皇帝三万金的赏赐; 而你桑弘羊,以及你们一起来的那一群狗屁玩意,借着平阳侯曹襄与我杨川的耧车,以及屯田之法,人人官升一级; 桑弘羊,过几日,你那秩比一千五百石的官帽就要戴稳了吧?你们何至于陷我于不仁不义、残忍好杀之地?” 桑弘羊被杨川一顿臭骂,白白净净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就十分的尴尬,只能使劲搓着手,干笑几声,道 “此事、委实是大农令思虑不周、思虑不周啊。” “这样吧,这一份人情,就先欠着,等我回到长安城与大农令郑当时商议后,在其他方面给予你一些补偿,如何?” 杨川却只是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 桑弘羊吃了一鼻子灰,将耕牛、钱粮、牛皮、牛筋、黄杨木等物资留下,连一顿饭食都没混上,便连夜回长安城了。 不过,看他们按捺不住的喜悦与激动,显然对杨川的叱骂和不满,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看看,这才是当官的材料,杨川,你不该反应如此强烈,不妨表面答应下来再说。” 曹襄从庄子的一个吊斗上爬下来,松松垮垮的活动着筋骨,口中骂道“郑当时与公孙弘原本是一伙儿的,如今,却开始撕破面皮的缠斗,简直是两个大蠢货!” 杨川坐在偌大的‘庄门楼子’上,一脸的惬意,笑道“你舅舅坑了咱们一把,不过,他给咱留下的这一座营寨,却很是顺眼呢。 瞧这巨石与木料,还有这箭垛、了望台、吊斗,可都是北军大营的标准营寨啊。” 刘彻来了一趟,吃了一顿豆腐小品,吃了两碗羊肉泡馍,咥了一大盘酸烂肉,封赏下来十几万亩上林苑的良田,留下了一地狼藉,想想就令人气恼。 唯一让杨川满意的,便是这座足以驻守一千兵马的营寨…… “这营寨的确不错,”曹襄走过来,嬉皮笑脸的说道“要不是我舅舅将刘满许配给你小子,这皇帝驻跸过的营寨,你敢住?” 杨川无所谓的笑笑,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娶刘满了?” 曹襄嘿嘿笑个不止,却不再说‘满月公主’这一茬子事情,免得激怒眼前这位大爷,还不知会如何治他。 “曹襄,公孙弘与郑当时之间,什么时候竟激化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杨川突然问道。 “水火不容倒不至于,”曹襄认真想了想,“也可能是两条老狐狸在演戏。” 杨川看向曹襄,疑惑的问一句“演戏?演给你舅舅?” 曹襄叹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来“你说堂堂丞相、大农令,还能演给谁看?你说说,这丢人不丢人呐?” 杨川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道“不丢人。” “曹襄,立刻给母亲写信,询问公孙弘、郑当时二人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此外,让母亲动用一切力量,秘密调查淮南王刘安、翁主刘陵的动静。” “对了,明天选几只鸭子过来,我给母亲、义父烤好后,让堂邑父大叔亲自送过去,让他们尝个鲜。” 曹襄苦着脸“怎么又要吃烤鸭啊,我家如今只有大大小小的鸭子十二万七千八百六十三只,这都被你们吃掉好几十只了……” 杨川淡淡说道“滚。” 于是,曹襄就滚蛋了。 这货最近实在有些欠收拾,装逼后遗症越来越严重,总能在不经意间,装的一手好逼,简直就离谱。 在门楼子上独坐小半个时辰后,杨川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迳直来到自己所住阁楼;通过一条密道,他进入到厨房套间。 然后,打开锅灶旁边的一道暗门,穿过一条倾斜向下、约莫百来丈长的甬道,却出现在地下冰库的某一间密室。 “公子,来啦。” “公子!” 堂邑父领着三十名半大小子,正在光着膀子干活儿,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身上的汗渍,在十几盏‘气死风灯’的映照下,黑黝黝的,还闪耀着光亮。 这是杨川为自己的这一帮‘学生’精心打造的一处密室,里面有两个冶炼炉、十几个木头架子和两台简易机床,有三条入口; 此外,还有三条紧急逃生通道,堂邑父知道一条,另外两条,却暂时只有杨川自己知道…… “如何,轴承与拨料轮的零件打制出来了?” 杨川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干活,他自己缓步走到一台‘简易机床’旁边,俯身下去,仔细观察两名少年手中摆弄的一堆零件。 “只能同步,暂时还不能调节拨料轮的大小、快慢,”一名少年手底下忙碌着,甚为郁闷的说道“公子,要不要另外再加一个调节杆,这样就可以直接用了。” 杨川轻笑一声,搬过来一条木凳坐下,温言道“不着急,慢慢来,多动手,多用心,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咱们制作出来的东西,就是为了让人使用的,自然是越简单越好,这样呢,一旦耧车的某一个零件坏掉,咱们随手换上一个新的就是了。 你们一定要记住,咱们是制作工具的,是让人使用的,而不是当摆设去看的……” 那少年狠狠点头,继续埋头思索、捉摸。 杨川观察了一会儿,这才坐直身子,看向堂邑父“堂邑父大叔,他们的刀功怎么样了?能不能剁肉、切菜和颠勺了?” 堂邑父摇头,道“还不行,这些孩子遭罪太多,身子骨太弱,公子交代的那些训练法子,眼下还没有一个人能达到。” 杨川点点头,转头看一圈正在忙碌的半大小子们,眼角蕴含着一丝温暖笑意“不着急,回头我配一个食疗的方子,你们自己开个小灶吧。” 堂邑父点头,迟疑问道“公子深夜来、是有事?” 杨川沉吟几声,直接道“走吧,带上豹姐、傻雕,咱们出去一趟。” “那带不带他们?”堂邑父看向那些半大小子。 杨川摇头“不行,今晚要宰杀的牲口不好对付,等他们长大一些再说吧……” …… 半个时辰后。 月高风黑,大地寂寥。 距离杨川封地十余里外、接近秦岭北麓山脚的一片密林中,二人六骑悄然出发,在几只傻雕的指引下,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这二人,自然便是杨川、堂邑父。 他们身穿一身玄色紧身衣,外面套一件羊皮袍子,头戴鹿皮帽,脚蹬鹿皮靴,猛的看去,倒像是两个夜行赶路的小商贩。 当然,他们不是去做什么买卖的,而是要去宰畜生。 宰杀那些将人变成‘人牲口’的畜生。 这已经是他二人的第七次出动,每一次出去,少则宰杀三五人,多则屠灭三五十人,从来没有空走过一趟。 毕竟,在豹姐、傻雕的帮助下,加上他二人一贯的谨小慎微,那些猎奴团的畜生们往往还没反应过来,便会被瞬间割断脖子…… 这一次,杨川不单纯是想去杀人,而是要去探究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人给他设了套。 白日间,桑弘羊的一番话,让他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其中有点不太对劲的地方。 三千‘人牲口’,只有二三十部曲看守; 丞相公孙弘、大农令郑当时之间的关系,应该还没有恶化到互相拆台,触动彼此的根本利益; 方圆二三百里内的猎奴团,已经被他与堂邑父二人灭杀的差不多了,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三千‘人牲口’的窝点; 商贾出身的桑弘羊,本来是一个心思阴沉的人物,何以这一次表现异常,竟有点太过肤浅…… …… 凡此种种,都让杨川心生疑惑。 那就,干脆悄悄摸过去,在外围观察探究一番,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免得被人设下圈套阴一把,那可就不好玩了。 “公子,有情况。” 突然,堂邑父勒住战马,转头看向杨川“大毛二毛传来讯息,前方七八里处的密林之中,藏着三百弓弩手……” 【厨子小技巧】古人云,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春天的韭菜细嫩鲜美,滋阴补阳(不是壮);可以洗干净以后,用手在案板上使劲搓揉后切段,洒上少许精盐、香油、醋,搅拌均匀后腌制十分钟,便是一道简单的下饭菜。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迷之杀局 <\/b> 果然有问题! 杨川翻身下马,在马脖子上轻轻拍打两下,温言道“小红,去东面那片松林中等着。” 唏律律一声低声嘶鸣,枣红马便带着其它五匹马走了。 有堂邑父这个匈奴人在,家里的牲口、鸡鸭鹅家禽和猪狗羊等,都显得很是温驯;尤其是这一匹枣红马,更有略通人性的趋势…… “堂邑父大叔,走,咱们摸过去看看。” 眼瞅着几匹战马离开,杨川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冷笑道“果然有人给咱下套呢。” 堂邑父大叔点点头,左右看看,指着西面的一条荒废山道“公子,你去那边绕过去,我正面摸上去看看。” 杨川却摇头“不,咱们一起走。” 他抬头看来几眼天色,揉一揉豹姐的头,柔声道“豹姐,你身子不方便,今晚就别……” 结果,不等杨川把话说完,豹姐轻轻一跃,便没入道旁的荒草丛中,几个忽闪,就不见了。 杨川摇头苦笑“都多大的豹了,怎么还这么毛手毛脚的……堂邑父大叔,走吧,跟着豹姐后面,随时注意两只傻雕的动向。” 二人兜了一个大圈子,沿着西面荒废山道向前行进二三里。 突然,他们停下脚步,闪身藏到一片乱石之中。 豹姐回来了。 它的嘴角沾了一片殷红血迹,前腿还带着一处刀伤,一瘸一拐的奔过来,叼了杨川的裤脚便向乱石滩的更深处跑去。 “什么情况?” 杨川蹲下身子,从怀中摸出一只黄铜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点淡黄色的药末,轻手轻脚的敷在豹姐的伤口处,脸上颇为焦急。 豹姐低声呼噜着,用鼻子蹭一蹭杨川的手。 堂邑父眉头紧锁,悄声道“应该是前面也有埋伏,而且,人数众多,还布置了一些陷阱。” “这么说,对方是布置了一个口袋阵?”杨川沉吟几声,“不对劲,咱们先撤离此地,观察一阵再说。” 二人一豹在乱石滩中穿行,很快便离开那片是非之地三四里地,寻了一处陡峭悬崖攀爬上去,席地而坐,安静的向前方那片密林张望。 如此这般,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眼看着东方泛白,估计已到鸡鸣二遍的时候。 两只傻雕出现在天空,迅疾无匹的向这边飞来。 隐隐之间,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轰响,紧接着,东面、北面、南面响起一阵号角,蹄声如雷,杀声震天。 三队骑兵宛如三把尖刀,骤然向那片密林冲锋过去。 因为杨川、堂邑父二人距离太远,只能看见那片密林之中,突然火光大起,影影绰绰的冒出至少六七百人,一时间也是号角齐鸣,箭矢如雨。 甚至,还隐约传来一阵牛皮大鼓的‘咚咚’之声。 这哪里是什么狗屁‘猎奴团窝点’,分明就是一个陷阱、一个不知给谁准备的天罗地网! 见识过汉帝国的边军、羽林军和最精锐的北军,杨川从双方混战时发出的各种声响,迅速判断出,这两支人马,其战力至少不低于石门障边军…… 杨川、堂邑父对视一眼。 好悬。 若不是傻雕、豹姐在前面探路,即便他二人精擅于夜战,却必然会被人当成两只猎物射成刺猬,还真是有点吉凶难料呢。 狗日哈的郑当时、桑弘羊! 下手挺黑啊。 杨川站起身来,对着两只傻雕挥挥手,示意它们去将枣红马引到这边来。 “堂邑父大叔,咱们回去吧,”杨川眉头微皱,似乎在思量着什么,“这种黑吃黑的场面有点诡异,咱们捞不到什么好处。” 二人从悬崖上攀爬下来,借着林木、怪石和沟壑的掩护,悄无声息的向南走去…… …… “杨川,你的脸色不对劲。” 次日一大早,杨川端着一碗羊肉泡馍,正蹲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吃,张汤缓步走进来,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昨晚伱出去了?” 杨川口中嚼着一片羊肉,含含混混的说道“对,差不多天快亮才回来眯了一会,怎么,有事?” 张汤也蹲下来“今日午后,我儿子张安世就来了。” 杨川点头“好。” 张汤侧头,很仔细的观察着杨川的俊俏小脸,冷声道“你只可教他算术、识字和撒谎的本事,绝对不准教他歪门邪道,否则,我必杀你。” 杨川喝一口羊汤,瞥一眼张汤,骂道“就没见过你这般不讲道理的父亲,既然你把儿子交我杨川手上,还能教他杀人放火、吃喝嫖赌、欺男霸女的本事? 这些本事,就连我自己都不会好吧!” 张汤的刀子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容,点头道“嗯,昨晚你去干什么了?” 杨川心头微动,脸上却显出一丝不屑“我整夜忙着打制耧车,你说我干什么去了?眼看着春耕结束,一部分庄稼马上就要播种,没有一样像样儿的工具,二十几万亩田地你张汤用求去种?” 被杨川一顿抢白,张汤面不改色,再次问道“昨夜你干什么去了?” 杨川有些烦躁,随口骂道“跟你妹困觉去了。” 张汤摇头,冷着脸说道“不对,我没有妹妹,不过,我儿子有个小姨,年龄与你相仿,容貌绝佳,端庄而刚烈,回头我可以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张汤这个滚刀肉很是难缠,即便被杨川辱骂,脸上表情却无丝毫变化,继续追问一句“昨夜你干什么去了?” “干你儿子的小姨去了,”杨川突然不怎么烦躁了,隔着墙吼一嗓子“堂邑父大叔,将咱们的耧车带过来。” 不一会儿,堂邑父提着一架耧车进门“公子,你熬了一宿,就好好睡上一觉吧,这耧车反正也快打制成功了。” 杨川瞥一眼张汤“侍御史大人请过目。” 张汤蹲下来,仔细观察着耧车,并伸出手指,在那些精铁打制的‘零件’上抹了一下,对着太阳光凝视好一阵子。 “的确是一两个时辰内打磨下来的精铁粉末,”张汤微微点头,这才渐渐露出一抹震惊之色,“这是你亲手打制的?” 杨川懒得理会这个断案狂魔,顺手将大碗递给堂邑父“堂邑父大叔,给我再盛半碗羊汤,记得撒点葱花与芫荽,羊肉就不要了。” 堂邑父端着碗去了厨房。 “说吧,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杨川蹲下来,开始动手鼓捣那一架耧车,“在你张汤眼里,这世上就没有好人?” 张汤摇头“不是世上没有好人,而是,我张汤能闻到你杨川身上的气味不对劲。” 杨川轻笑一声,懒得说话。 在张汤这种人眼里,这座天下,估计只有刘彻、不对,估计只有皇帝身上的气味才对劲,其他人,说不定都是包藏祸心、图谋不轨的坏怂…… “昨夜,百余里外的杨家湾发生阵战,死伤三百二十四人,”张汤瞅着耧车,淡然说道,“一方是郭解的猎奴团,一方是匈奴游骑,三个百人队。” “匈奴游骑?” 杨川这才愕然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一脸惊奇的问道“在距离长安城不足三百里的地方,出现匈奴游骑?” 张汤点头“是。” 杨川心下疑惑,昨夜他就在远处观望,根据那三队骑兵的冲锋方式、马队排布状态、以及马蹄声中,他十分肯定,绝非什么狗屁匈奴游骑! 可是,张汤却说的很肯定,这又是为何? “匈奴游骑经常出现?”杨川问道。 “差不多每年开春前后,因为漠北之地的极寒或暴风雪造成大面积牛羊伤损,一些没有活路的羌人、匈奴人部落,便会摸进我大汉境内,肆意杀掠,抢一些粮食就退回去了。” 张汤很平淡的说道“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你以为皇帝为什么离开后,你杨氏庄子上的这一座军寨不曾拆除?还不是为了保护满月公主、平阳侯、霍去病几人。” 杨川嘿嘿笑道“主要是为了保护我杨川吧。” 张汤不理睬杨川的废话,直起身,拍打着破麻衣上的泥土,道“郑当时、桑弘羊想给你下套,借郭解的手杀你,幸好你还不是太贪心,没有上他们的当; 不料,给你杨川准备的杀阵,却成就了郭解。 你恐怕还不知道,郭解的猎奴团,在昨夜一战中大放异彩,全歼三百匈奴游骑,自己却只折损二十四人,仅凭这一战,郭解至少能得一个中更卿爵。” 杨川默默听着,不停手的在耧车上敲敲打打,看上去很是专注。 实际上。 他的心里,一阵盘算、推演和猜测后,一股子无名怒火悄然而生,让他本就有些苍白的脸,多了一抹森冷。 种种迹象表明,有人摆了一个迷魂阵。 毫无疑问,昨天晚上,无论他杨川去不去,郭解都会被封爵,摇身一变,从一个臭名昭着的猎奴团头子,化身为一名拥有‘军爵’身份的大汉功臣? 平阳公主曾经说过,郭解的背景及其复杂,明面上似乎是淮南王刘安和翁主刘陵的人,实际上,却私底下还与丞相公孙弘有勾连。 最让杨川心生警惕的,却是那郭解,好像与皇室宗亲不清不白;其中,与已然被杨川弄死的刘嫖老妇就曾有过生意上的往来…… “张汤,既然你们廷尉府已经知道郑当时、桑弘羊、郭解他们要害我杨川,为何不去将他们抓起来严刑拷打?”杨川轻笑一声,突然问道。 “没有证据,如何抓人?” 张汤淡然说道“反正你又没出事,一切皆为猜测之言。” 杨川点头,笑骂一句“你就盼着我出事啊?” 便在此时,堂邑父端了半碗羊汤过来,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子,庄子外来了一个妇人,说是要拜见满月公主……” 【厨子曰】猪肉切丝儿,调上适量精盐、生抽、料酒、鸡精、鸡蛋清,滴少许香油、胡椒粉、花椒粉、香醋,抓捏后腌制十分钟;然后,调入淀粉抓捏均匀备用,可作为葱爆肉、鱼香肉丝、青椒炒肉的主食材。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仰望星空派? <\/b> 郑当时、桑弘羊等人进献给朝廷的‘耧车’,经过内府大匠作日夜不眠不休的‘研发’,终于能够使用了。 经过调试,这种耧车已经完全满足麦子、燕麦、青稞、大豆等庄稼的春播需要,果然如杨川所说,一人一牛一楼车,一日间可播种五十亩左右。 刘彻听了郑当时的禀告,在上林苑的一块良田亲自试验,种了三亩麦子、一亩豆子。 皇帝很高兴,大笔一挥,赐名‘汉耧’。 至于说对郑当时、桑弘羊等大农令众官吏的赏赐,自然就十分的丰厚,钱帛、牛羊、土地、仆役和官爵,差不多大赚特赚。 此外,刘彻还特意在未央宫摆酒设宴,召集文武百官举行大朝会,为大农令诸人‘庆功’…… 热闹一场后,曲尽人散。 刘彻回到寝宫,满面春风,渐渐变得有些阴沉,他挥一挥手,将所有随侍的宫人撵走,在绣榻端然跪坐“崔九。” 崔九悄然出现,拱手道“陛下。” “郑当时、桑弘羊献上来的耧车,确定是杨川鼓捣出来的?”刘彻端起一碗野菊花茶,皱一皱眉,却没有去喝。 崔九道“是杨川鼓捣出来的。” 刘彻微微点头,突然问道“桑弘羊果真告知过杨川,杨家湾一带有公孙弘家三千人牲口的事情?” 崔九道“是。” 刘彻一阵烦躁,顺手将茶碗放在案几之上,两根手指在腿上叩击不已,良久之后,方才继续问道“刘陵去杨川家了?” 崔九道“是。” 刘彻问“郭解伏击灭杀的,是淮南王丢出去的一枚弃子?” 崔九道“是。” “是是是,你就知道说个是!”刘彻顺手捏起一件琉璃盏,兜头向崔九砸去,却被老贼顺手接了,轻轻放回原处。 “甲字号野战营那边现在什么情况?杨川、曹襄、霍去病三个蠢货,还没有开始春播?”刘彻又问。 崔九道“已经开始了。” 刘彻的脸色终于舒缓一些,沉吟几声,道“也难为那几个臭小子了,回头给他们送过去一些粮食吧,三千多号人,加上战马、牲口的草料,的确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崔九道“不用送粮食了。” 刘彻愕然,问道“为何?” “杨川骗了郑当时、桑弘羊等人三百多车粮食,差不多能支撑到夏粮成熟,”崔九面无表情的说道,“此外,郑当时答应,后续还会再想办法补贴一些钱粮。 这一次,郑当时、桑弘羊等人占了点小便宜,估计会吃个大亏。” 刘彻好奇的问道“那小子连耧车这等宝物都给了人家,不过换来一大堆钱粮之物,难道另有隐情?” 崔九拱拱手,道“杨川给桑弘羊的耧车图样,不能说假,但只能播种麦子、豆子、燕麦、青稞等大颗粒的庄稼;可杨川、曹襄、霍去病几人所用耧车,却更加好使,竟然连胡麻、谷子、糜子等都能播种……” 刘彻呆了好几个呼吸,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好好好,果然是个哈怂,连那几条老狐狸都会上当,哈哈哈。 干的漂亮! 你还别说啊,杨川小贼果真如你大长门所说,是个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儿,不仅人聪明,知进退,难得能以平常心对待满月儿,朕心甚悦。 只可惜,那帮臭小子年岁太小,尚不堪重用啊……” 说着说着,刘彻的神情便开始有些黯然。 他端起一碗野菊花茶,浅饮一口,旋即便吐了出来“呸呸呸,这野菊花茶寡淡无味,不好喝。” 崔九老神在在的瞅着皇帝,淡然说道“刘陵去杨川家了。” 刘彻摆摆手,有些烦躁的骂道“伱不是说过,杨川小贼只贪财不好色么?还怕被刘陵拖下水? 你放心,有我的满月儿在,刘陵不会得手的。 朕的那个女儿,比她姑姑平阳公主还要泼辣,再加上杨川、曹襄和去病儿,几只小狐狸还斗不过刘陵那条毒蛇? 崔九你等着瞧好了,若是这一次刘陵不长眼,想跟朕的满月儿抢男人,迟早会被那两个哈怂给弄死……” …… 春日下的渭水,日渐浑浊,水量也变得越来越足,远远望去,竟有点黄河上游的错觉。 渭水大坝一侧,新修的水闸运转正常,七架高大的‘元朔水车’没日没夜的转动着,将河水源源不断的车上来,通过七个水槽送入水渠; 然后,注入一座颇为巨大的涝坝,形成一面碧蓝色的湖面,将一大片天空、云朵映照其中,远远望去,犹如一块碧蓝色的宝石。 山脚下,广袤田野上,散布着几十个春耕队、春播队,一派繁忙。 妇人们也没闲着,用‘架子车’将粮食种子送到田间地头后,三五成群的挖野菜,为晚膳做准备。 唯一的缺憾,便是这方圆数十里,林木繁茂,却极少有鸟雀成群成群的飞过。 “去病,回头把你的七只傻雕好好驯一驯,看看它们的二逼样子,在天上横冲直撞的,把鸟雀都吓得不敢出山了。” 在一片向阳山坡上,杨川斜躺在一个铺了羊皮的木榻上,十分嫌弃的骂道“天地万物,相生相克,鸟雀吃虫子,虫子吃草、吃庄稼,你的傻雕将鸟雀都吓得不敢来,过几天庄稼出苗后,虫子便会泛滥。” 对于杨川的废话,霍去病不予理睬。 这憨货端了一大碗酒却不喝,只是伸长了脖子,向远处另一片山坡上张望,脸上神情就十分的严肃。 曹襄也是。 不过,这个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的脸上,却尽是猥琐,口中啧啧不已“啧啧啧,瞧见没,我小姨的那个翘,那个饱,那个紧致,简直是人间极品。 杨川,你跟我小姨辈分不合,这机会就让给本侯如何? 啧啧,极品,果真是极品尤物也……” 杨川想给几个人讲点‘生态农业’的知识,却被曹襄的一番下流话所搅扰,忍不住便在这货头上扇了一巴掌。 “曹襄,你要点脸行不?”杨川没好气的骂道“我与刘陵辈分不合,你就合了?” 曹襄摆摆手,干脆趴在地上,嘿嘿笑道“本侯无所谓,反正名声不好。” 杨川没辙了,只好使出杀手锏“你若再这般无赖,就滚回长安城去。” “我如今都是有学生的人了,让你这般无耻之徒继续住在庄子上,实在有些不合适。” 曹襄这才消停下来,正色说道“人家送货上门,你想怎么办?”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凉拌。” 曹襄‘嘁’了一声,幸灾乐祸的笑道“你怕是不知道我小姨的厉害,长安城里,多少自命不凡的人,见了我刘陵小姨,还不是乖乖钻入裙底? 司马相如那种货色就不用说,只要有点姿色,勾勾手指就给弄趴下了; 那个谁,主父偃你知道不?还有公孙弘、郑当时,甚至包括当年的丞相田蚡,不也是人家的裙底之蛙……” 杨川一脚蹬在曹襄的屁股上,骂道“是井底之蛙。” 曹襄哈哈大笑,不再言语了。 杨川转头,看向另外一片山坡上、正在陪着刘满说话、饮酒的那妇人,淮南王刘安之女,翁主刘陵。 这妇人,在曹襄等人眼里,果然称得上一句‘极品尤物’,凹凸有致,自不待言,光是那一份皇家女子的清贵之气,便能让天下多数男人为之倾倒。 这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杨川认为,眼下这个刘陵,其实早已人老珠黄,根本就算不上极品美色。 之所以能让田蚡、公孙弘、主父偃、司马相如等老鬼趋之若鹜,完全出于一种很隐秘的心思—— 这妇人、姓刘。 而且,江湖传言,就连刘彻都曾在那片饱满而肥沃的土地上耕耘过,流过那个精和血,也流过汗…… 曹襄的判断,刘陵这一次是‘送货上门’。 杨川却不这么认为。 一个能搅动的朝野上下暗流汹涌、动荡起伏的妇人,眼巴巴跑到一个十五岁少年的庄子上,贪图他杨川的什么? 钱粮?土地?牲口?权势?还是……刘满? 杨川觉得,都不是。 根据后世一些史料、野史记载,淮南王刘安的这个女儿,心比天高,贪图的哪里是田蚡、公孙弘之流的臭男人?分明是天下好吧! 那么,根据杨川多年掌勺的经验。 这有些已经开始发霉、变质、散发恶臭的食材,无论其原本是羊羔肉、鹿脯、天鹅肉,还是萝卜白菜生姜,差不多就得原地销毁,绝对不能勉强烹制之。 食材发霉变臭,一般都有毒。 这是一个基本的常识,杨川心知肚明,可面对刘陵这个艳若桃花、糜烂发霉的妇人时,却还不能表现得过分嫌弃。 那就、烹制一道黑暗料理? 酸辣月饼,青霉素泡面,干煸老鼠爪,意大利活蛆奶酪,煮毛蛋,油炸苍蝇,猫屎咖啡…… 要不、仰望星空派? 刘陵这妇人不是心比天高、所图甚大吗? 给她弄一片无垠之星空,日夜仰望,好像也是可以的。 至于说这一盘‘仰望星空派’烹制完成后,谁会成为食客,却是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因为,这里头看牵扯一个‘水土不服’。 若在后世两千年,杨川可能会毫不犹豫选择,将刘陵这妇人烹制成地道的‘仰望星空派’。 如今,想想罢了。 这做饭炒菜,光有一腔热情和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也是不行的,还得考虑到食材的特质、食客的喜好等诸多问题呢。 要不、烤鸭? 杨川在心底慢慢盘算着,推演着,将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往顺捋一捋,嘴角露出一丝十分古怪的微笑。 他轻笑一声,喃喃低语“这烤鸭么,讲究的便是一个时令,春天时节,最是肥美多汁啊……” 坐在他身边不远处的曹襄、霍去病,突然看到杨川脸上那一抹奇怪的微笑,忍不住缩一缩脖子,默默向旁边挪一挪屁股。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杨川、你可别乱来啊……” 【厨子曰】每日吃一点香醋,可有效预防各类结石,远离肾结石、胆结石、尿结石等。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四章 落了下乘 <\/b> ‘仰望星空派’,又名‘地狱咏唱’,也叫‘死不瞑目’,主要食材为纯面粉、沙丁鱼、盐、胡椒、洋葱末、鸡蛋等。 听上去高大上。 而实际上,在后世有些人的心目中,的确还挺高大上的,比汉帝国传承几千年的美食高贵、大气、上档次…… 在杨川眼里,所谓的“仰望星空派”,不就一块披萨饼里,埋几条仰面向天的鱼? 相比东方传统美食,披萨饼里埋鱼头,图的就是一个新鲜,一吃的就一个稀罕,至于其味道么,还行,也不至于令人讨厌。 也就是说,烹制一道“星空派”,吃是可以吃,但可能不太适应汉帝国的口味,只好放弃这一方案。 但如果做成烤鸭,那就不一样了。 想一想,刘陵这种精擅权谋、最喜玩弄人于股、掌之间的妇人,偏生不要什么皇家的面皮,可不就是天生的、制作‘杨氏烤鸭’的绝佳食材? 春天来了。 鸭子正肥。 这妇人的名声和各种传闻,不绝于耳,早就让他心生警惕,凡是与她沾边的烂事,杨川一般都不愿掺和进去。 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找上门来搞事? 望着远处山坡上,那妇人跪坐时包裹得滚圆的腰臀轮廓,杨川怎么就觉得自己都有些跃跃欲试、迫不及待了…… …… 就在杨川思量着烹制一道‘杨氏烤鸭’时,远处的坡地上,刘陵、刘满二人饮酒赏春,看上去也是十分的融洽、亲厚,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刘陵“满月儿,你说你父皇也真是的,上一次来过杨川的封地,竟然也不召你相见,哎呀,这还真是皇家冷血、帝王无情呢。” 刘满“谁说不是呢,刘彻那臭人别让我见着,见着了,定要抓花他的臭脸!” 刘陵“哎呀呀我的好侄女,这话只能在小姑这里讲说,若是传将出去,那可是欺君大罪呢。” 刘满“欺君大罪?我生下来才满月,刘彻就令人将我送出宫去,寄养在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何曾有过父女之情? 让侄女来说,他刘彻……嗯,他刘彻就是个大渣男、臭人!” 刘满嘴上骂着,一张俏脸涨的通红,遥指长安城方向道“瞧见没,那边是刘彻的长安城,我平阳姑姑几次要接我去,我都懒得去。 不就是一座烂怂长安城么? 刘陵小姑伱看,我家小郎君的这封地是不是美不胜收啊?我告诉你,如今才是初春时节,花花草草什么的才开始冒芽; 等再过一二十日,成片的庄稼齐刷刷的长出来,各种野花野草什么的,便会疯长起来,啧啧,想想便很是迷人呢……” 眼瞅着刘满激动不已的模样,刘陵不经意的向杨川几人所在的山坡瞥一眼,笑吟吟的说道“哎呀,让侄女这么一说,小姑我都想搬过来住下了。” “真的?小姑你别骗我,”刘满一脸喜悦,两只眼里都要冒小星星了,“满月儿有家不能归,有爹娘不能见面,可真是心酸得紧; 小姑若是能搬到庄子上,侄女便有个娘家人啦!” 刘陵伸出白生生的手,揉一揉刘满的发髻,柔声道“能在这庄子上住一段时日,小姑求之不得,怕只怕,到时候有人会不愿意收留呢。” 刘满瞪眼道“谁敢?” “你说杨川啊,放心,他一个小小的少上造、羽林军的小军侯,敢跟本宫龇牙?反了天了还?” “小姑你就放宽了心,回头直接搬过来便是,杨川若敢吱声,哼,看我不治死他……” …… 于是,次日中午时分。 刘陵又来了。 这一次,她并非单独一人前来,而是带着二三百名部曲、仆役和宫女,车马数十架,也不知道装载何物,反正就是浩浩荡荡的来到杨氏庄子的大门口。 曹襄、霍去病等人都去抢种麦子了。 杨川家的院子里,洒扫得很是干净,菜园、花圃、药田和十几丛毛竹,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阳光也很干净,均匀的洒下来,照在那些刚刚冒出来的植物嫩芽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亮晶晶的,好看极了。 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闭目养神,豹姐安静的趴在他脚下,百无聊赖的舔着它的大饼脸,时不时的向秦岭方向张望几眼,好像在回忆着什么羞羞之事。 杨川面前七八步,摆放着三张松木桌子、凳子,刘满、娜仁托娅和一名六七岁孩童,正趴在桌上识字。 这孩童自然便是张汤的儿子,张安世。 张汤没有说谎,这个张安世啊,容貌俊秀,两只耳朵分明微微颤动,敏锐的探查着周边发生的一切,偏生一脸的人畜无害,果然是一个坏怂。 “侄女在家吗?” 曹襄说过,尚未见面,先闻娇俏笑声,非骚即浪,一般都不是什么良家妇人。 在两名宫装妇人的‘搀扶’下,刘陵轻移莲步,款款走进杨川家的大门“春暖花开日,侄女独守空房,就不觉得心里头闷得慌么? 满月儿,小姑昨晚才回去,就想侄女想得紧,这不,一大早的便急撩撩的赶过来看你了……哎呀。” “啊……” 一声凄厉惨号骤然响起,却是豹姐悄无声息的一跃而出,转眼间便将那妇人扑倒在地,一张血盆大口,轻轻含住她那修长、白皙的脖颈。 “侄女救我!”刘陵尖叫一声。 刘满猛的站起身来,刚要举步离开书桌,可一回头…… 好吧,杨川似乎在闭目养神,可莫要惊扰了小郎君的清梦! 于是,她便悄悄坐回去,装模作样的在一张羊皮上涂涂画画,并不时的眉头微皱,看上去就十分的认真。 娜仁托娅伸长了脖子,向刘陵那边瞅一眼,小鼻子微微一皱,露出一抹颇为嫌弃的神情“哼,野狐子精!” 唯有张安世,对身外之物似乎根本就无动于衷,捏着一根毛笔,一丝不苟的写字,竟是连眼皮子都不曾动上一动。 杨川缓缓睁开眼,瞥一眼‘稳如老狗’的张安世,心下也是一阵感叹‘瞧瞧,这货到底是个人物,小小年纪,便是一个苟圣,怪不得长大成人后,能与霍光齐名……’ 只不过,这小子的左边耳朵微微颤动几下,又是什么意思? 嘿嘿,有点意思了。 他侧头看向门口方向,不自禁的苦笑、摇头。 豹姐现在也学坏了,噙住刘陵的脖颈后,一只爪子踩在其胸口处,似乎还在不停的抓挠着,简直就没眼看。 当然,最坏的却还是刘陵。 据曹襄、张汤几人讲说,淮南王刘安的这个女儿可了不得,三五岁便与幼虎玩耍,七八岁时就喜欢活剥夜猫皮,十四五岁湿身,第一个男人据说是刘彻…… 如此凶悍的一个妇人,岂能让一只雪豹给扑倒? 而且,还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瑟瑟发抖的样子,发出的那个哀鸣之声,婉转如春天的母猫,怎么听,都有点抓心挠肺的意思? “侄女女、救救我~” “少上造救姑姑~~” 听听,这还都用上叠音词了? 杨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身上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暗骂一句‘野狐子精!’ 再看她身边的两名宫装妇人,口上急切的呼喊着‘翁主翁主’,面上肌肉却并无任何扭曲,妥妥的僵尸脸啊。 既然你喜欢躺在地上哀鸣,那就接着叫。 杨川端起手边案几上的一碗野菊花茶,浅饮一口,淡然说道“刘满,今日的五个文字,学会了?” 刘满赌气的噘着嘴,将一张写满文字的羊皮提起来,本想着直接甩过来,可一看杨川的脸色,却又立刻笑眯眯的跑过来“小郎君,妾身早就学会了。” 杨川接过羊皮,只看得一眼,就十分欣慰的笑道“不错,到底是开过蒙的,这识字课对你来说难度不是很大。” 刘满大喜,得意的挺一挺胸,踮一踮脚,笑道“看看,本宫厉害吧。” 杨川“嗯,很厉害,所以,给你加一道算术题。” 刘满的一张脸,登时便拉胯下来,苦着脸叫屈“杨川,你偏心眼,为什么娜仁托娅和张安世不加算术题?”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昨天那道鸡兔同笼的算术题,你抄人家张安世的,你说你羞不羞?” 刘满猛的一跺脚,柳眉倒竖,厉声喝道“好你个杨川!你这个、嗯,你这个小郎君好俊俏呢,妾身这便自己去验算……” 镇压完刘满,杨川转头看向娜仁托娅“你的作业呢?” 娜仁托娅苦着脸站起来,怯怯说道“杨川哥哥,要不、你给我出几道数羊的算术题?” 杨川淡淡说道“好,先写今日五个文字三百遍,然后,给你加一道数羊的题。” 娜仁托娅一屁股坐下,软倒在桌子上,好一阵子没有抬头。 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出神的望着瓦蓝瓦蓝的天空,以及在高空中缓慢滑翔的几只傻雕,想了一会儿心事,脖子一歪。 睡着了…… …… “满月儿,我的好侄女,求求你救救我。” “小姑身子骨弱,胆子小,你家小郎君豢养的这只雪山豹子好怕怕,赶紧让它爬开。” “我的满月侄女,快来救命命啊啊啊啊。” “哎呀,你们的心好硬,都顶到小姑的心窝里去了,满月儿,杨川,小姑快受不了了,我要死了……” 半睡半醒中,刘陵的哀鸣之声就不曾断绝过,让杨川也是好生佩服。 老刘家的婆姨,好像就没有一个好相与的,要么如刘嫖老妇那般彪悍,要么如平阳公主那般强硬刚烈,要么如刘满之泼辣。 相比之下,眼前这个刘陵啊,其实从气质上来说,还是有点掉价。 工于算计,精擅伪装与表演,其实与李延年之流倒有些相类,只不过,多了一些阴狠与暴戾罢了。 说实话。 对于这样一个对手,不对,对于刘陵这样的一样食材,作为厨子,杨川打心眼里有些失望‘堂堂淮南王女,大汉朝的翁主,竟如此不堪?’ 杨川小睡大半个时辰,刘陵便哀声叫唤了大半个时辰。 简直就、十分的舒坦。 杨川睁开眼,伸了一个懒腰,从马扎子上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向门口方向走出几步,突然停下脚步。 他瞅着躺平在地上、露出两条白花花和一抹粉嘟嘟的刘陵,惊异问道“咦,何人在此哀号不休?” 【厨子曰】花生米在热水中浸泡2分钟,沥干后,冷锅冷油小火慢炸,色变后捞出晾凉;尖椒黄瓜洋葱切丁;调入适量醋、盐、香油、白糖、生抽调和;一起搅拌均匀后,腌制半小时,便是着名的‘醋泡花生米’……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生尤物 <\/b> “豹姐,你还不赶紧松口!” “把人家吓尿、该如何是好…” 豹姐慢慢松开口,顺便在刘陵的咽喉部位舔了两下,脸上出现一丝十分拟人化的‘呕吐状’,让杨川看得哭笑不得。 他再一次肯定。 自从这一次怀孕后,豹姐的确学坏了…… …… “小姑,来,尝一口葱爆羊羔肉。” “小姑,尝一口凉拌苜蓿菜。” “小姑,要不要再给你舀一碗浆水面?” “小姑,怎么才吃了三碗就不吃了,是我家的饭食不合口味?哎呀,这让侄女多不好意思……” 最近为了垦种刘彻封赏的二十万亩良田,所有人都勒紧裤带的过日子,故而,就连杨川家的饭食标准也有所下降。 一大盘葱爆羊羔肉,一盘酸烂肉,算是唯二的两道硬菜; 此外,还有四样小炒,却无外乎韭菜炒鸡蛋、家常豆腐、过油鹿脯肉、干煸鸡胗子,算是荤素搭配,色香味俱佳; 至于四样凉拌小野菜,就讲究多了,像什么凉拌苦苦菜、清香笋丝儿、醋溜灰灰菜、野葱拌豆皮儿,杨川就很是喜欢,总感觉能从中嚼出一丝春天的气息,简单而美味。 至于主食,自然以清热解渴、酸香爽口的浆水面为主,本来定量每人一大碗。 不过,刘陵这妇人吃得顺口,竟一口气咥下去三大碗,还十分矜持的吃掉很多肉、菜,直到她的胸腹间都明显凸出来,这才罢口不吃。 杨川慢慢吃着饭,不动声色的观察一番后,心下大致有了一个判断。 这老刘家的人,无论男丁还是妇人,牙板好,胃口好,贪吃图爽,差不多都有点饕餮兽的‘血脉残留’。 馆陶大长公主如是,长平公主如是,满月公主如是,据说曹襄的那个什么当利公主,只有十二三岁,却也差不多能撕吃掉一整条羊腿。 只要贪吃,那就好办了。 作为一名厨子,最怕的,便是那些胃口不好食客,自己吃不下去,偏生挑三拣四,烦人的很;而最不怕的,便是这种遇到爽口的,恨不得来个八大碗。 烤鸭的上好食材,不就是这种因为贪吃,从而给自己养了一身肥油的货色么…… …… “翁主,要不要再喝几口汤?” 杨川突然笑问一句,淡然道“之前我在教几个小屁孩儿念书识字,一个没注意,让豹姐吓着了刘陵翁主,委实不对; 要不,等会儿我亲手给你烹制一道虾仁汤,给伱赔个不是? 当然,我封地上的几个涝坝里,鱼儿甚是肥美,炖个鲜鱼汤也不错,是春天最好的滋补之物,活血养颜,滋养肌肤的效果相当不错。 翁主若是愿意,吃过午饭,我令人去钓几尾鲤鱼,采挖一些野菜,便能炖一锅鲜爽可口的鱼汤了。” 刘陵本已吃撑,都开始悄咪咪的打饱嗝了。 可是,让杨川如此温言笑语的一番‘引诱’,竟不由自主的点头,十分典雅的说道“如此……呃、甚好。” 杨川转头,笑眯眯的看向一旁的曹襄、霍去病“你二人吃过饭,就不用去田里干活儿,陪我去钓鱼吧。” 霍去病梗着脖子不吭声。 曹襄却贱兮兮的瞅着刘陵,两只眼睛啊,就在其身上刮着、擦着、蹭着、剜着,似乎都恨不得眼里头有钩子…… “平阳侯。” “曹襄?” “曹襄……” 杨川无奈的苦笑一下,一脚蹬过去。 曹襄滚出去七八步,口中却还嘟囔着骂道“杨川啊,你小子真是不解风情,我小姨如此丰腴貌美,就算是看上三日三夜,也是看不够啊。” 杨川看向刘陵,笑道“平阳侯便是这般的无赖,让翁主笑话了。” 刘陵却嫣然一笑,道“这外甥看小姨,越看越入迷,也算是人之常情嘛,不是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小姨怀里闻娘亲? 平阳侯是我平阳姐姐的儿子,说到底,也算是血脉相连,就算让他多看几眼,反正我这身上又掉不下两坨肉。” 说话间,这妇人一手扶额,一手揉胸“哎呀呀,还说是要喝你的虾仁汤、鲜鱼汤,你们看看,这都撑成什么样子了? 唉,真是羞死人了。” 还不等杨川说话,曹襄却大声嚷嚷“刘陵小姨,看你说的这话,我见过卓姨的,比你这饱满多了。 啧啧,那才叫……嘭!” 却是杨川实在听不下去了,再一脚将这货蹬的滚出去,哼哼唧唧的,好一阵子都爬不起来。 “翁主,莫要见怪啊,”杨川拱拱手,温言笑道,“平阳侯最近癫痫发作,时不时的便会胡说八道……” 刘陵却十分大度的摆摆手,盯着杨川的眼睛,笑眯眯的说道“杨川,听说你庄子上还有专门为妇人修盖的澡堂子?有没有热水? 对了,我最喜欢玫瑰花香的浴汤,整个身子泡进去,热乎乎的,软哒哒的,这身子骨啊,便如那花瓣之心蕊,舒展开来,简直令人沉醉其间,不忍自拔……” 杨川点头,道“是。” 这妇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嗯,就是书上写的,一颦一笑间,总带着一股子骚劲儿,浪的不是一般。 不过,对杨川来说,她不过是砧板上的一条鱼,就算剥光了鳞片,露出其一身白花花的嫩肉,却不过是一样食材罢了。 所以,他就很是平淡。 “翁主,刚吃过饭食,不能泡澡,否则,会很容易令肌肤衰老、早早出现褶皱。” 杨川指一指正北的一座阁楼,温言道“那一座阁楼修盖起来后,一直不曾有人住过,是我专门为刘满亲戚家女眷准备的; 翁主不妨先去小睡一个时辰,晌午时喝鱼汤。 等到晚上,我亲手给翁主烹制一只烤鸭,让你尝尝鲜,解解馋;至于说沐浴更衣,阁楼上一应俱全,不用跟那些仆役妇人挤在一起洗了。” 刘陵大喜。 她款款起身,挽住刘满的胳膊,便要带着一起去小阁楼上歇息,却被杨川制止了。 “刘满,早上给你的算术题,可曾学会?”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 “杨川!”刘满柳眉倒竖,猛的一跺脚“一道算术题不够,你立刻再给本、妾身出一道……” 杨川满意的点点头,随口道“九百九十九枚钱,时令梨果买一千;一十一枚梨九个,七个果子四枚钱;梨和果子,一个几枚钱?” 刘满瞪大了眼,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噗通’一声瘫坐在蒲团之上,哀声道“刘陵小姑,你赶紧滚去歇息吧。” “看看你把本宫害成什么样子了……” …… 打发刘陵离开,杨川扫视一圈,看着百无聊赖的曹襄、霍去病,生无可恋的刘满,眨巴着眼睛一声不吭的娜仁托娅; 对了,还有张汤的儿子,张安世。 这个坏怂一脸的淡然,跪坐在案几后,默默的吃着、喝着,似乎眼下的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 从表面看去,的确是张汤的种。 小小年纪,竟然都有点圣人的架口了,让杨川看着就、嗯,就十分的舒坦。 在这样一个汉帝国,心底纯良者,只能混成东方朔那般落魄;耿直能干者,不过周亚夫、晁错、张汤之流的下场,不是被人给弄死,就是被自己给弄死。 总之。 张安世这种不动声色的哈怂,反而会渐渐成长起来,最后,与霍光等人齐名,且能有一个善终…… “张安世,这一道题,你会不会算?”杨川突然问道。 张安世像模像样的拱手施礼,道“老师,这一道梨果价钱的算术题,安世会算,但所需时间比较长,请容学生细细思量,看看能否寻到一个更加简便的算法。” 杨川点点头,看向娜仁托娅“你算梨果不行,就把梨和果子,换成牛与羊?” 娜仁托娅大喜,欢声道“嗯!” 杨川一阵心累,看看自己身边都是些什么怪物…… “杨川,你是不是看上刘陵了?”就在此时,一直不曾吭声的霍去病忽的站起来,“你若与她有染,某家便与你、嗯,便与你绝交三日!” 言毕,他大踏步的向门外走去。 “对了去病,顺便将我的斗笠、鱼竿带上,”杨川笑道,“今日天气好,咱们一起去钓鱼。” 霍去病停下脚步,皱眉道“我那边还有五百亩豆子没有种上,谁有闲心陪你?” 杨川也站起身,使劲活动一下筋骨,悠然道“那你就去忙吧,等钓完鱼,我还要给曹襄制作一种可连发的小弩,再给他弄几样防身的小玩意; 你看看曹襄,跟我一样瘦弱,得有几样防身的利器……” 霍去病一呆,转瞬间,便开始哈哈大笑,专门跑过来拍一巴掌杨川单薄的肩膀,正色问道“那个谁,杨川啊,你的斗笠和鱼竿在什么地方?” 杨川指一指自己的阁楼,都懒得说话了。 霍去病哈哈大笑着,出门而去。 “走吧,大家一起去,”杨川特意看一眼张安世,随口道“张安世,你也跟着……” …… 所谓钓鱼,不过是个幌子。 杨川的庄子上,如今有好几百号人,人多眼杂,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别人掺进来的沙子,故而,有些重要的事情,还是小船上比较合适。 春光明媚,杨柳依依。 杨川封地上,如今有四五座面积颇大的池塘,其中最大的一座,便是他专门令人夯筑的一个蓄水池,占地面积足足有三百多亩。 在冬天的时候,他就已经撒上一些水草的种子,如今已然成为各种鱼虾的天堂; 另外,沿着蓄水池的大坝,他还令人栽种了不少花花草草和大柳树,如今已然颇有些‘西湖杨柳岸’的模样了。 泛舟湖面,波光粼粼。 杨川惬意的盘坐在船头,一顶斗笠,一根鱼竿,脸上蕴含着淡淡微笑,悠然道“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不料,曹襄抢先站起来,背负双手,大声吟哦了后两句“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啊,为有源头活水来,听听,多好的一首诗,本侯为吟出这一首传世经典,都拔光了三只公鸡的鸡毛。 杨川啊,以后吟哦本侯的大作,记得把题目和作者名加上,否则,算你狗日的白嫖!” 杨川“……” 好吧,一不小心,卖给曹襄的诗太多,连他自己都记不得那些是曹襄的大作,有些是他自己的了。 杨川轻咳一声,道“曹襄,我教你填鸭育肥的法子,你借我五百只最为肥美的鸭子,如何?” 曹襄一愣,刚要开口拒绝。 不过,他看着杨川嘴角的那一抹古怪微笑,便柔丝滑顺的哈哈笑道“五百只不够吧? 只要你能肥死刘陵,本侯借给你三百二十只肥鸭,又有何妨?” 【厨子曰】本来想教大家自己烤鸭子吃,可是,工序有点复杂。只能慢慢来。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六章 啊,终于捅破了 <\/b> 烤鸭,讲究一个‘鲜香可口、外酥里嫩’,据说发源于后世南北朝时期,一时间,风靡大江南北、黄河两岸。 而烤鸭所用食材,则主要为湖鸭、填鸭、走地鸭。 当然,无论哪一个品种的鸭子,无非是讲求一个肥,一个油,还有一个嫩;就譬如说有些老母鸭,看着一身的肥肉,却不免失了一个‘嫩’字,算不得极品食材。 眼下,杨川所能选用的鸭子,在品种上还不是很好,可能尚未经历过‘填鸭’和杂交等工序,更偏向与鸡肉相类。 想要烹制一只正宗的‘杨氏烤鸭’,还需要对鸭子进行育肥。 曹襄心疼他的鸭子,可是,这货毕竟心思玲珑、剔透,从杨川嘴角的那一抹古怪微笑便能猜测到,这家伙要对刘陵下手了…… “杨川,有几分把握?”曹襄不动声色的问道。 “九成八,”杨川眼睛盯着鱼线,淡然道“在场之人,除了刘满,其他都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实说吧。 刘陵,必须要弄死。 而且,还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绝对不能让皇帝、大长门、张汤们察觉,是我们几人下的手。 母亲传来讯息,这个刘陵,参与朝堂纷争、宫闱之斗,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也不是一年两年,坑死的文官武将,至少有二三十人之多,是个不安分守己的主儿,她的背后,便是淮南王刘安,其中道理,你们自己去琢磨。 说实话,老子已忍她一年多了……” 杨川说这些话的时候,刘满几次要开口,却硬生生的忍住了。 ‘除了刘满、其他都不是外人?’ 简直就、欺人太甚! “其中的利害,不言自明,我也就不饶舌了,”杨川继续说道,“曹襄,霍去病,你们可知道,为何骠骑大将军卫青军功盖世,却迟迟不曾封侯? 这个刘陵啊,便是其中的祸根之一。” 杨川说的很明白,也很详细,就是想要弄死刘陵。 对于自己的这一‘莽撞行事’,杨川也是深思熟虑、思之再三后,方才决定,这一次搞死刘陵,这一条小船上的人,必须都有份。 甚至,包括豆芽菜似的娜仁托娅,和张汤的儿子张安世。 表面看来,似乎担了很大的风险,实则…… 若是这一次他搞死淮南王刘安的女儿刘陵,其他人可能还可以遮掩一二,但身边这些家伙,却无论如何都会察觉到不对劲。 那就。 还不如一起拉下水。 反正平阳公主给他传来的密信中说的明白,这个刘陵,实际上早已成了皇帝的心腹之患,刘彻自己也存了必杀之心。 不过,男人嘛,总会在有些人、有些事情上,显得优柔寡断…… “愿意与我杨川行此大事者,就稳坐船上,饮酒吃肉,”杨川缓缓回头,扫视一圈,温言道“不愿意的,现在就下船。” 曹襄、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四人,自然稳如老狗。 唯有霍去病,看一眼杨川,看一眼其余四人,再探头看一眼船身周围浩渺的湖水,怒道“杨川,你这是什么意思?” “谋杀刘姓诸侯王女,那可是……杨川啊,咱好好种田,好好打造甲字号野战营行不,这种朝廷烂事,咱别掺和行不?” “我霍去病没其他本事,就会带兵打仗,这种事情、咳!” “杨川,伱狗日的算定我不想掺和这种烂事,所以才把船开到湖水中间,让我没办法下船吧?” 杨川瞅着霍去病烦躁的样子,心情大好,遥指湖面,悠然说道“看看,湖光天色,碧波荡漾,多美。 大汉平阳侯曹襄曾经曰过,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去病啊,你、这便下船去吧。” 霍去病突然叹一口气,一屁股坐下“你们以为我霍去病真是莽撞武夫?我只不过就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封侯拜将罢了。 朝堂上那些阴私事,我其实知道的更多,无非是懒得去理会罢了。 就说你如今要对付的翁主刘陵,不错,她就是一个贱人,与朝臣和某些将军都有染,且与匈奴人有生意上的往来,每年都要将大量的精铁,通过郭解等人,换取匈奴人大量的牛羊牲口,回来后,再转手贩卖给朝廷,从中谋取暴利。 这些事情,皇帝自己也知道。 可是,你也不想想,为何皇帝自己不下手?” 杨川轻笑一声,道“刘陵是高祖皇帝的嫡系血亲,除非真正罪大恶极、图谋不轨,且已然暴露,否则,委实不好下手; 但是,去病。 这有些人呢,她的存在,已然祸害到江山社稷、朝堂稳固,以前,她刘陵只是倒是弄非,搅扰朝堂; 可是如今,她羽翼丰满,已经能够干涉到真正的朝堂大事,让一名军功赫赫的沙场主将,迟迟不能封侯,且时刻都有性命之忧。 你想想,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说着说着,杨川的声音低沉下去,脸色也很是难看。 他突然想到,当初自己一味隐忍,差点被馆陶大长公主给弄死,要不是他当机立断,潜入长门园,亲手设计‘甜杀刘嫖’…… 所以,刘陵必须死。 只不过,这手法上,更需要细致、讲究,可不能再留下‘蜜汁红烧肉’、‘三鹿小奶糕’那种明显的破绽。 既然要烹制一只‘杨氏烤鸭’,那就、将眼界放远一些,让刘陵这一只肥美酥嫩的‘烤鸭’,成为他人餐桌上的一道菜? 他这个厨子啊,其实还没有摆脱‘小饭馆’老板的思维桎梏,总想着用世上最爽口的饭食,去甜死人、去撑死人。 如此想来,反倒是落了下乘。 如今,他杨川也算是汉帝国有点身份和地位的人物,十五岁的少上造,平阳公主、卫青的义子,大汉农夫,大汉厨子,大汉最俊俏的小郎君…… 小人物的阴暗之心,终日所思所想,不过是设计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阴谋权术’,终究难成大器。 纵观历史书,真正让敌人死无葬身之地、自己却好端端的‘名垂千秋’者,唯有那些十分敞亮的、皆大欢喜的‘阳谋’。 故而。 杨川认真想了想,觉得心里头突然一阵敞亮,浑身的气息,也开始变得有些异样。 嗯,就好像上古炼气士们突破瓶颈后,筑基成功,或者,结丹成了所谓的‘真人’? 只可惜,头顶苍穹之上,不曾有一个巨大漏斗状灵气云旋转、灌注,也不能令他举霞飞升、凌虚而行啊。 不过,这种感觉还是很爽,让杨川忍不住长吐一口气“啊,终于捅破了。” 然后,他使劲搓几下脸颊,笑眯眯的看向船上几人,露出一副老父亲般的慈祥笑容“你们这几个家伙,想什么呢?” “刘陵是什么人?那可是高祖皇帝的嫡系血亲,淮南王女,翁主,皇帝和母亲的堂妹,刘满的小姑,曹襄的小姨。” “这便回去吧,记住,见了刘陵,莫要失了礼数……” …… 三日后,杨氏封地上一派祥和、宁静,炊烟袅袅。 从各自的‘责任田’里赶回来的羽林孤儿、仆役中选拔出来的屯长、田长等近百人,围坐在杨川家的庄子里开会。 议题只有一个甲字号野战营的屯垦部队,正式建制成立。 这是卫青在深思熟虑后,给皇帝提出的一条全面推行‘屯田制’的建议,刘彻当即拍板干! 然后,第一个试点,自然便落在了杨川、曹襄、霍去病几人的封地上; 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刘彻这一次没有刁难杨川,反而令人拉过来几十车没什么用处的奖励,无非是一些黄金酒器、精美陶器、丝帛蜀锦,应该都是送给刘满的。 杨川也落了一些好处。 那就是、他的官阶升了一级,如今已然是秩比一千石的羽林军军侯;这一点,让杨川很是舒坦。 因为,他的官阶,竟然比霍去病的还要高一阶…… “皇帝的意思很明确,咱们的垦荒队,直属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所有仆役身份就地置换,改为军户;” “咱们原有的编制方式,太过于粗糙,但基本构架还算合理,略加细化就行了。” “至于垦荒队的名称、编制等,反而是大事,野战营下设护粮、护林、渔猎、基建、农垦保障等五个大队,其中,以农垦为主体,人数也最多,暂定三千人; 其他如护粮、护林、渔猎、基建四个大队,暂定各三百人……” 霍去病捏着一卷羊皮,逐条逐字的宣布‘军侯令’,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完全就是照本宣科。 ‘看样子,这货心里头还挺抵触呢。’ ‘只可惜,有些话不能明着说出来,否则,刘彻一定饶不了本厨子……’ 躺平在一旁马扎子上的杨川心中暗笑,对眼下的情势还算满意。 野战营下设的五个‘连队’,名称上有点直白,一看就是哪个大老粗捯饬出来的玩意儿。 而实际上。 护粮队、护林队、渔猎队、基建队、农垦大队,可不就是一个后世主力团的基本框架? 必要的时候,只需他杨川一声令下,三千多人便能迅速集结起来,那些土不拉几的什么护粮队、护林队,可不就成了骑兵营、特务营、侦察营、工兵营、垦荒兵团…… 啧,想想就有些上头啊。 这些弯弯绕,就算对曹襄、霍去病都不敢说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另外,还有一句十分紧要的话,杨川也没敢写进‘羊皮卷’里,那就是、野战营的这一套建制,实行的是‘战农合一’。 要知道,眼下汉帝国的军队编制,除了北军大营、羽林军两支精锐是单纯的野战部队;其他所有的边军、郡兵等,都实行的是‘战时为兵卒’、‘农时去种田’的制度,以期保证农耕的同时,还能保证军队战斗力,也算是秦、汉等朝的特色吧。 当然,唯一美中不足的,却还是手里缺钱、仓廪缺粮,野战营所需的战马、兵刃、弓箭等严重不足。 这些东西实在太费钱,就算是曹襄这样的狗大户,也觉得有些头疼不已…… 尤其闹心的,却是刘彻还不曾明确传旨,让野战营自己想办法搞甲胄、弓弩、战车等。 这是一条红线。 无论是杨川、曹襄还是霍去病,绝对不敢轻易去碰触。 因为,这几样东西,在眼下的汉帝国来说,属于绝对的禁忌之物,不要说私人打造、制作,便是家里藏上一件两件,那也是死罪。 当初,周亚夫私藏一二百件甲胄,想着为自己的陪葬之物,可不就让皇帝给灭了三族…… …… 这一场由卫青提出,皇帝首肯,杨川、霍去病、曹襄具体负责的‘屯田之法’的方案,在杨川的明示暗示下,顺利通过。 当夜,霍去病、曹襄、李敢等人便返回各自的‘责任田’,严格执行命令去了。 杨川却主动造访了刘陵。 因为,他要实行野战营‘强军计划’的第三步升级装备…… 【厨子曰】超市或菜市场选购鸭子,一定要那种肥嫩的;干瘦的鸭子肉太柴,腥味很重,无论烤、炖、酱卤,出来都不好吃,只能用过量的调料去遮掩。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七章 跟小姑、做不? <\/b> 与刘陵这样的人谈事情,简单明了,直接了当,根本就不用遮遮掩掩。 这就像平日间处理砧板上活蹦乱跳、滑不留手的鱼,最好的手法,便是一刀拍晕乎,然后,迅速处理掉它的鳞片、鱼鳃、鱼线。 最终,开膛破肚,清洗干净了再说。 鸭子也是,无论如何,先割上一刀再说。 所以,一进门,屏退左右后,杨川开门见山的说道“翁主,我才十五岁,只贪财,不好色,有什么事情尽快说。 如果没有事情,我即刻就走。” 刘陵反倒愣住了。 她上下打量着杨川,脸上渐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怪不得我那负心的皇帝哥哥会看中你小子,打算将满月儿下嫁给你,杨川,你果然是人中龙凤啊。” 杨川拱拱手,转身便走。 与其跟这妇人饶舌,不如按照自己的方式,默默推进…… “且慢,”刘陵突然开口,慵懒的轻笑一声,道“我需要伱的耧车图样,还有,战马饲料配方。” 杨川停下脚步,转首问道“耧车图样没问题,三万斤精铁来换。” 他顿一顿,继续说道“至于战马饲料配方,你最好别沾手,我不想看见你这姣好容颜,在廷尉府的地牢里,被烙铁戳成马蜂窝。 还有,我也不想听到,你父刘安被召回长安城,你们淮南国被朝廷大军夷为平地。” 对杨川这种直截了当的谈判方式,刘陵似乎有些不太适应,她的脸上阴晴不定,目光闪烁,沉吟良久方才淡然说道“羽林军的战马饲料配方,果然出自你手。” 杨川拱拱手,道“翁主还有事?” 刘陵咬着嘴唇,迟疑好几个呼吸,突然笑问一句“杨川,想不想当丞相?对了,并非朝廷的丞相,而是淮南国丞相。”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不想。” 刘陵微微点头,悠然道“那好吧,其实我只想在你的庄子上住一段时日,清静清静……” …… 从刘陵所住的小阁楼出来,杨川迳直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窗后,直接睡下了。 刚才出门时,他已然察觉,自己的庄子上,突然多了一些影子。 严格来说,是有意暴露给他的影子,估计是刘彻的人,监视刘陵的同时,更是顺带着敲打他杨川? 黑暗中,豹姐悄无声息的摸了进来,将肉乎乎的爪子搭在杨川的胸口,像个孩子那般,轻轻依偎着,并用舌头舔一舔杨川的脸颊。 夜很黑,也很寂静。 窗外传来的虫鸣之声,细微而动听;远处的池塘里,传来一片蛙鸣,让这夜,平添一丝安定与祥和。 杨川睁大眼睛,让自己渐渐适应这无边无际的黑,脑海之中,慢慢琢磨着刘陵的一些话、她说的一些事,渐渐有了困意。 然后,他偶尔转头,便看见屋子的某个角落里,崔九老贼正咧嘴对他发笑,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在黑暗中竟有些熠熠生辉的样子…… 杨川吃了一惊“草窝!” 他猛的翻身起来,顺手将绣榻上的一只抱枕砸过去,没好气的骂道“你咋跟个鬼一样,悄无声息的,想吓死我啊!” 崔九嘿嘿笑道“果然是一块害人的好材料,竟然还能暗室睹物?你啊,不进宫当大长门真是可惜了。” 杨川默默夹紧腿,没吭声。 这老贼念念不忘的,便是如何将自己骗进宫去,一刀噶掉蛋蛋,去当什么狗屁大长门,简直了。 老贼双手拢在袖中,缓步走过来,俯身瞅着杨川“刘陵想要什么?” 杨川郁闷的骂道“她想要的东西太多,什么耧车图样,什么战马饲料配方,什么马蹄铁的材料配方; 而实际上,她最想要的,是精铁的冶炼之法。 崔九大叔,你们绣衣使者都是吃干饭的?羽林军的机密,简直就跟我田里的那些大白菜一样,明晃晃的摆在外面了?” 崔九嘿然一笑,道“摆在外面的,便是想让别人窃取的;刘陵用我放出去的假玩意,骗了匈奴人和各地诸侯王的好多金子,结果呢? 听说,那位淮南王最近的日子很难过,被各路要账的追上门,都快要逼得上吊了。 看看,这不又找你头上来了?” 杨川叹一口气,骂道“跟你们这些老、嗯,跟你们这些老前辈说话,我都觉得脑浆子不够用了。” 崔九沉默良久。 突然,他再一次俯身下来,双目如电,盯着杨川的眼睛,轻声说道“卖给她一个假的精铁冶炼配方。” 杨川却摇摇头,直接拒绝了。 “崔九大叔,你这样会玩脱的。” 杨川干脆赤着脚跳下绣榻,给自己倒了一碗野菊花茶,浅饮一小口,继续说道“精铁冶炼配方,那些老铁匠一眼便能辨别出真假,没什么意义; 而且,一旦人家明白所谓的精铁冶炼之法,主要便是脱磷、脱硫,去除杂质,定会慢慢摸索出另外的一个法门,我在匈奴人的地盘上呆过,知道他们的冶铁之法其实已经很厉害了,咱可别给人家来个送货上门。 此外。 我现在最担心的,却还是甲字号野战营已经让有些人注意到了,看看我杨氏庄子,现在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崔九却不为所动,淡淡说道“皇帝将你杨川、霍去病和曹襄三人,以及整个野战营从羽林军大营中拎出来,让你们自己想办法成长,自有其深意,你们几个臭小子放手去干就是了。 至于说野战营的一些机密事,放心,有张汤在盯着。” 刘彻想干什么,杨川心中约莫有个猜测,无非是想培养一支完全属于皇帝的童子军,从而逐渐摆脱权贵之家和豪门世族对皇权的过分干预…… 不能说对,也不能说错。 只能说,眼下这个汉帝国,刘彻根本就不满意,他既不想彻底与豪门世族撕破面皮,又不甘心被朝堂上下的暮气所笼罩、被各种掣肘。 再联想到骠骑大将军卫青迟迟不能封侯,刘嫖老妇敢在长安城公然动用军弩,猎杀卫青、曹襄和杨川; 明知道各地诸侯王蠢蠢欲动,偏生还要委曲求全; 眼看着刘陵与匈奴人、诸侯王做买卖,将汉帝国的精铁、粮食、盐巴、情报等,源源不断的输送出去,换回来成千上万的牛羊、人牲口和金子…… 好吧,就连杨川都忍无可忍,差点亲自动手弄死刘陵。 更何况刘彻! “崔九大叔,你能不能想办法将刘陵给撵走啊?” 杨川心中早有盘算,脸上却一副垂头丧气,骂道“眼看着就要种植苜蓿、大豆和胡麻了,再过一段时日,田地里的虫子就要啃吃麦苗,得想办法灭杀; 还有,绵延三十几里的水渠,才挖了不到一半,人手严重不足,你能不能借我几百万金,帮我渡过难关……” 崔九老贼直接走了。 杨川这家伙一旦开口,就没完没了的要好处,不是要金子就是要粮食、牲口,令人烦不胜烦…… ……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可惜,无论是黄瓜、番瓜还是西瓜,眼下的汉帝国都没有;杨川在自家的菜园子里,却种了几样不错的小甜瓜,类似后世的哈密瓜。 想想盛夏时节,就能吃上几块冰镇的哈密瓜,这让他想起来就流口水。 这几样甜瓜的种子,还是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 所以,在栽种时,杨川忍不住想起张骞,那位他杨川救过两次性命,却又坑了他一回的博望侯,心中五味杂陈。 听说,张骞最近混得也不是很如意,与卫青、苏建等人一样,打了一场空前的大胜仗,却无一人封侯,如今差不多都赋闲在家。 另外,听说张骞的那名匈奴人老婆,前段时间突然死了,留下一个儿子;对于他那个匈奴人老婆,杨川基本没什么印象了。 虽然那妇人是他和堂邑父九死一生从漠北带回来的,可是,杨川却刻意不去回想那一段操蛋的岁月。 有些伤,是暗伤,刀子扎在心里。 就算刀子拔掉,那个血,那个疼,却始终让他想起来就喘不过气,忍不住便想给张骞使个绊子,让那老贼也摔一个大跟头。 不过。 杨川算来算去,觉得让博望侯好好活着,才最划算;毕竟,后面还有几次出使西域、南越,对汉帝国这盘菜来说,算是一个很合格的‘调料供应商’…… 说起来,人这一辈子啊,还真不好说。 当初,杨川归汉之际,估计谁都没有料到,只用了短短一年多时间,他就从一个奴隶小子,混成了现如今的少上造、羽林军军侯吧? 往事如烟,人与人之间的裂痕,却终究无法弥合,让杨川思想起来就是一阵唏嘘不已“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好诗!”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赞叹,柔媚如斯,不用回头便可知晓是刘陵那妇人。 “想不到杨川公子还是半肚子的才情,倒让我有些意外,”刘陵从栅栏上探过来半个身子,笑颜如花,“不过,怎么听起来却有点失魂落魄、无可奈何啊?” 杨川直起腰,拍打着身上的泥土,拱手笑道“见过翁主。” 刘陵眨巴着两只媚眼,笑问“你栽种的是花还是药?怎的看着如此悉心?” 杨川道“我一个种田的农夫,自然栽种的是菜蔬。” 他伸一伸懒腰,活动着筋骨,从菜园子里走出来,随口问道“翁主还不曾吃过早膳吧,要不,一起咥一碗羊肉泡馍? 不过,如翁主这般的人物,羊肉泡馍应该不太合口味。 这样好了,我让厨房给你熬个鱼汤,再配几样小菜,煮两颗曹襄家的鸡蛋,你就先凑合着吃吧。” 刘陵‘嗯’了一声,十分乖巧的跟在杨川身后,倒像一个受气包小媳妇。 感受到刘陵的做作,杨川只觉得后背一阵恶寒,手背、臂膀等处,登时便起来一层鸡皮疙瘩。 这老凤凰学雏鸟,咋就这么别扭呢?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处简陋茅草亭,落座后,杨川让堂邑父去端饭,这才开口笑道“翁主出身皇室血亲,是大户人家,我这乡下庄子,可还住的习惯?” 刘陵假装看风景,环视一圈,神色淡然的说道“我这里有一点小生意,你想不想参一手?不用你出本钱,便能获利。 事后,我给你五千匹极品匈奴马,一千头耕牛,一千骡马和五百斤黄金,外加一颗李延年的人头。 这生意可还行? 放心,我刘陵是你母亲的堂妹,是满月儿的小姑,自然便是你杨川的小姑,不会坑你的。 我就问你一句,这生意,你跟小姑、做不做?” 【厨子曰】杨川的填鸭计划,陆续展开,能不能引刘陵上钩,且看下回分解……(狗头保命)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八章 想的美! <\/b> “只要你不向我问精铁的冶炼秘法,我就跟你做这一次。” 杨川瞅着刘陵,温言笑道“我不想还没长大,就被皇帝砍成肉黏黏子,然后,用曹襄家的精盐腌制起来,让其他文武大臣给吃掉。” 刘陵轻笑一笑,十分优雅的坐下来,道“区区一个精铁冶炼之法,我其实还没放在心上; 杨川,小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啊。 伱可否知晓,从你进入长安城的第一日,我刘陵便开始关注你了?” 杨川笑道“我一个种田的农夫,不就会烹制几道好吃的饭食,怎能入你刘陵翁主的青眼?” 刘陵咯咯一笑,状若无知少女,伸出一根略有皱皮的葱白手指,作势点了点杨川的笔尖“你呀,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小男孩……” 杨川低头看了一眼“其实,已经不小了。” 刘陵登时便笑的花枝乱颤,自然而然的,便出现了杨川最为反感的‘掩嘴一笑’,道“没经历过风吹雨打、波浪翻滚,你们这些半大小子呀,就永远是半大小子呢。” 杨川忍不住笑了。 这妇人、怎么说呢。 杨川在心里头,其实将眼前这妇人与卓氏相比较,只觉得啊,这天下事,还真特娘的有些邪门。 卓氏出身商贾之家,为了司马相如那种货色,自己开过酒肆、当街卖过酒肉,如今在长安城里还开着一座‘天府人间’,差不多就是汉帝国最大的风月场女老板。 卓氏给人的感觉,却偏生是一种痴情、刚烈而单纯的妇人。 这刘陵出身极为尊贵,淮南王女,翁主,仅次于大汉公主的人物,如今看来,却反而跟一个倡门中人差球不多。 如果真要说起来,给杨川的感觉,这个刘陵,差不多跟李延年之流是一路货色。 当然,这只是表面现象。 平阳公主传来讯息,称刘陵为一条毒蛇…… “说正事吧,”杨川往马扎子上一躺,淡然说道“耕牛,骡马牲口,我自己都可以想办法,说说你的五千匹匈奴马吧。” 刘陵的骚容渐渐收敛起来,正色道“你给我十万斤精铁,我给你五千匹匈奴良驹。” 杨川直接拒绝“不可能。” 刘陵浑不理会杨川的话,继续说道“五千匈奴良驹,便可装备一支将近三千的精锐骑兵,你们甲字号野战营,便能迅速崛起,自然会让皇帝对你杨川青眼有加,一个秩比两千石的校尉,还不手到擒来?” 杨川哈哈大笑“秩比两千石的校尉算个求,我义父卫青,身为骠骑大将军,河南地之战,阵斩匈奴骑兵五万余,缴获牛羊牲口不下百万; 可你看看,还不是照样不能封侯? 翁主,你若真想跟我做生意,倒是可以先帮我做一件事情,让我义父先封一个关内侯,如何?” 刘陵盯着杨川的眼睛,十分冷淡的说道“不让卫青封侯的,不是我刘陵,而是皇帝。” 杨川冷笑道“屁!” 刘陵深吸一口气,憋了好一阵子,方才缓缓说道“王太后家里的人没死绝,田蚡的余孽尚未铲除,他卫青就永远封不了侯。” 杨川继续冷笑“求!” 刘陵终于忍无可忍,挺直身子,居高临下的说道“杨川,我认你是一个少年俊彦,理应知书达理、聪明睿智,可如今看来,你啊,还真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杨川干脆闭目养神,淡淡说一个字“滚。” 刘陵深吸一口气。 这小贼! 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七八个呼吸后,刘陵突然上前两步,用自己的大腿根分叉处,轻轻顶一顶杨川的胳膊肘,柔声道“杨川公子,妾身、错了还不行嘛……” 杨川突然有点恶作剧的,猛的起身,怒吼一句“堂邑父,你死哪里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老子的羊肉泡馍怎么还没端上来?” 因为他的动作有点猛烈,自然而然的、便顺势给了这妇人一肘子,狠狠的顶了进去…… ‘哎哟’一声惨叫。 刘陵吃了一肘,猝不及防下,竟是疼的蜷缩如虾米,脸色煞白的蹲在地上,目光中的狠厉之色就十分的明显“杨川,你这、小贼!” 杨川一脸懵逼,讷讷道“翁主、这是怎么了?” “那个谁谁谁,堂邑父,赶紧的,喊几名生养过的妇人过来,我刘陵小姑突然小腹疼痛,莫不是动了胎气、就要小产了……” …… 在刘陵的小肚子处,狠狠的一肘子顶过去,让那妇人直接丧失战斗力,被几名妇人连抬带拖的,弄回来小阁楼。 杨川拍一拍手,开始好整以暇的咥羊肉泡馍。 日上三竿时,吃一碗滚烫热乎、鲜香美味的羊肉泡馍,再嚼几瓣大蒜,吃几口杨氏腌菜,这心情啊,就十分的舒坦。 刘陵这小娘皮,还想占本公子的便宜?来一个老牛嗦嫩草? 想的美! “堂邑父大叔,给那三十个小子安顿一些小活儿,先让练练手。” 一边吃着羊肉泡馍,杨川随口吩咐“此外,让几只傻雕出动,将方圆百里内的鸽子,一律猎杀。 还有,注意天上,有没有老鹰、鹞子、金雕什么的玩意,一旦出现,全部猎杀掉。 我总觉得,最近情况有点不大对劲,咱们庄子上的任何事情,不出一个日夜,便能传递到长安城里。 对所有人,包括曹襄、霍去病、李敢和那些羽林孤儿,全天候监视,有任何蛛丝马迹,第一时间给我说。” 堂邑父点头,借着收拾碗筷的时候,塞给杨川一截竹管“公子,是雕一、雕二它们猎杀一只鹞子后截获的……” …… 吃过早饭,杨川便骑着枣红马,向渭水东岸的耕地走去。 一路上,大片大片的麦苗开始冒芽了,一垄一垄的,每一垄便是五行,自是他设计的‘五脚耧车’所播种。 麦子成垄,不仅仅是为了好看,主要还是为了其生长茂盛,同时也方便后续的除草、浇水和收割,更重要的一点,则是为了通风,增加麦子的产量。 杨川估摸着,眼下这一亩良田,至少能收获小麦两石左右,差不多就是三百六斤的样子,已经算是汉帝国产量最高的了。 此外,只要水肥充足,麦茬上再种一茬菜蔬、谷子等作物,可不又是一大笔收入? 到处都在春耕抢播,吆喝牲口的声音,苍茫而悠长,给这片荒废已久的土地,增添了不少活力。 因为‘屯田制’的规矩定的好,上下组织构架有效、合理,所以,无论羽林孤儿还是仆役,如今都是干劲十足,基本上没什么人敢偷懒。 杨川的心情很好。 这就对了。 有一个合理的构架,还得有一个好的规矩,野战营的发展壮大,才能做到有条不紊、紧张而有序。 怎么说呢,嗯,差不多就跟后世的开饭馆一个道理吧? 很多人不明白,以为小饭馆的饭食便宜还好吃,大饭店的饭食价钱贵不好吃、纯属装点门面的‘样子货’;而有些人,则恰恰相反。 对此,杨川便很有发言权。 他认为,小饭馆与五星级大酒店的真正差距,其实并不是其饭食味道、装修材料的高低贵贱,而是规矩。 小饭馆的规矩,往往都比较粗糙,看似所有的店小二、伙计都在老板娘的眼皮子底下忙碌,一个个都累成了狗,偏生挣不了多少钱; 那些星级酒店则不然,几乎所有的店员似乎都比较闲,端盘子的,就绝对不会去切菜,颠勺的,往往拥有大量的时间,在其龌龊的内心,调戏小厨娘、前台小姐姐……甚至、风韵犹存的老板娘。 总之,这有规矩和没规矩,完全就是两回事。 所以啊,杨川就曾经说过,这人呢,在外面吃饭,最好的选择就是‘小饭馆里吃特色菜、大饭店里吃家常饭’…… 对‘甲字号野战营’的未来,杨川倾注了很多心血,如今,总算有了一点点起色,步入正轨了。 蹄声得得,春风拂面。 豹姐慵懒的趴在另外一匹战马背上,看上去都快睡着了。 杨川一边策马漫步而行,一边欣赏着眼前的大好风光,俊俏小脸上,始终温煦而平淡,腰杆子挺得笔直。 “军侯大人好!” “军侯大人辛苦了!” “……” 沿路遇到那些忙碌的护粮队、护林队、渔猎队、基建队和农垦大队的人,无不心存感激的拱手问候,杨川只好点头答应,拱手道“同志、咳咳,弟兄们好。” “弟兄们辛苦了……” 如此这般,大半个时辰后,杨川来到霍去病负责的那一片垦荒地。 “杨川,你终于想起我了?” 一见面,霍去病就脸色难看,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巴、草屑和木头碎屑,手里头还提着一把锋利的斧子,倒像是一名工匠。 “这进度不错啊,”杨川慢吞吞的从马背上下来,温言笑道“怎么样,开采石料的大锤、凿子够不够用?” 霍去病没好气的骂道“够个屁!” “你看看,我们这些羽林儿郎如今都成石匠、木匠、泥瓦匠和种田的农夫了,杨川,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咱们仓库里那么多精铁,赶紧给咱多搞一些趁手的工具啊,看看这铲子这锄头,钝得跟一块石板一样,还种田,种个屁!” 对霍去病的恼怒,杨川无动于衷,只是仔细的查看着眼前的一座军寨,不住口的赞叹“去病啊,你特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如此艰苦环境下,缺少必要的采石、伐木工具,三两天就把护粮队的营地修筑起来了。” 霍去病听得一阵烦躁,想一把捏住杨川的脖子,将这厮提起来、在地上使劲甩打几十下。 不料,杨川早有防备,顺势避开霍去病的偷袭,咧嘴一笑“你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惨?” 霍去病瞪大了眼,骂道“得个屁便宜,你看看,你的那个什么狗屁屯田之法,把大家都累成什么样子了?” 杨川左右看看,低声道“五千匹匈奴马,要不要?” 霍去病吓了一大跳,劈手揪住杨川的衣领,将其提起来离地二尺“你再骗我,我就…… 嗯,我就说,那五千匹匈奴马的什么地方?” 【厨子曰】有想学做‘过油肉拌面’的没?一看就会,一学就废……可以加群聊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干一票大的 <\/b> “五千匹匈奴马在什么地方?”霍去病再问一遍。 杨川向远处的田野里走了几步,从袖中摸出一截翠绿色的竹管,顺手塞给霍去病“你自己看。” 霍去病一脸疑惑,拔开竹管。 从里面抽出一卷丝帛,霍去病只看得一眼,就差点惊呼出声“此事、可曾禀告皇帝?” 杨川点头,道“这么大的事情,岂敢隐瞒,我已经给大长门传讯了。” 霍去病这才放心下来,眉头微皱,两只狭长丹凤眼里满是跃跃欲试,低声道“好,咱们就干一票大的!” “不过、咱们人手不够啊,加上你我,这还不到三十人……” 杨川轻笑一声,用马鞭指着远处正在修筑营地的‘基建队员’“他们不是人?” 霍去病连连摇头,道“他们都是仆役出身,这才脱籍几日?更何况,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训练过,带过去直接就是送死。” 杨川却道“此事不忙,反正还有一个多月时间,要不,最近抽空好好训练一下,看看效果如何; 实在不行,就让绣衣使者出手。 不过,如此一来,咱们野战营想要占便宜,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霍去病一屁股坐下来,唉声叹气的骂道“都怪你,整天不是让大家开荒种田,就是让大家打铁、盖房子,这哪里是筹备野战营!” “伱懂个屁!” 杨川掏出小蛐蛐儿,对着长安城方向痛快的撒了一泡尿,笑骂一句,在霍去病的肩膀上使劲拍一下,顺手抓捏几下“你这一身腱子肉不错啊。” 霍去病嫌弃的拨开杨川的爪子“下一次撒尿,你能不能小心些,每次弄手上,不是在我身上擦手、就是在曹襄身上擦手? 亏你还是军司马。 便后洗手的规矩,可是你小子先破坏的……” “没事,童子尿消肿拔脓、解毒清热,”杨川哈哈大笑,却还是去到水渠里洗了一遍手,口中说道“去病,我这两天在捉摸一件事情,今天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干。 你看啊,咱们野战营如今有三千两百多人,其中,有些仆役改换过来的军户,有些是农夫,有些是猎户,有些甚至还当过边卒; 从这些人里头,选拔一些会种田的、会打猎的、会骑射的……” 杨川的话音未落,霍去病眼前一亮,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杨川笑问“我什么意思?” 霍去病咧嘴笑着,揽住杨川的肩膀,嘿嘿笑道“你小子别想着瞒我,我还不知道你杨川的为人? 你说,是不是想要偷偷的组建一支仆从军,辅助咱们野战营行军打仗、后勤给养?” 杨川心道‘不是一支,而是五支……’ 他笑问一句“如何?” “要得,硬是要得!”霍去病嘿嘿笑着,得意的笑道“其实,我已经开始选拔了,走走走,带你去看看。” 二人翻身上马,一路向远处的一片丘陵疾驰而去。 沿着一条小道行了小半个时辰,沿途之上,还经过四道或明或暗的关卡,终于来到一条颇为宽阔的山谷。 举目望去,只见山谷里分别有三队人马正在训练,其中一队骑兵,正在训练砍劈、冲刺、骑射;另外两队,则手持简陋巨盾,正在演练攻防阵法。 杨川对军阵一窍不通,只是看着那些汉子们气势上还不错,进攻、防守、后退等,也是有模有样。 “瞧瞧,这三百人,只需再演练三五个月,便能与那些狗屁郡兵不相上下了。” 霍去病端坐马上,用马鞭指着远处的演武场,傲然说道“公孙敖算个屁,除了把羽林孤儿往死里折腾,根本就不懂骑兵与步兵的配合作战; 只可惜,咱们没钱,无法组建一支车骑队伍,面对匈奴人的冲锋,根本就无法抵挡……” 杨川观望一阵,道“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去病,有我杨川这个军侯在,保证你的一切装备和后勤给养。 不就是一批战车么,回头我跟曹襄给你想办法就是了。” 霍去病大喜,侧脸笑道“我还想要一批黄杨木大弓、十万羽箭、五百套牛皮竹甲、五百巨盾、匈奴人的弯刀三百把、马槊长矛各一千……” 这货一时间说的高兴,浑然没有察觉,杨川盯着他一直在发笑。 直到他一口气将自己想要的东西都说完,一转首,这才看见杨川似笑非笑的神情,忍不住笑骂“怎么,你不是说保证我的一切装备和后勤给养么?” 杨川点头,正色道“去病,你放心,除了甲胄、弓弩两样,必须得皇帝传下圣旨才能整备,其他东西,不出半年,我保证都给你弄来。” 霍去病看着杨川说得郑重,也收起嬉笑之色,拱手道“好!” 二人又观望一阵,便寻了一处干燥地方,铺上两片羊皮,席地而坐,开始筹划下一步计划。 “去病,你选拔出来的这三百人,就当是野战营的主力,你做主帅,二十六名羽林孤儿作为偏将,让他们一起成长吧。” “至于如何编制、如何训练、如何冲锋陷阵的去打仗,你霍去病是行家。” 杨川在霍去病给他的一卷羊皮上圈圈画画,继续说道“我再一次告诫你,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的训练,不能往死里整兵卒; 既然你发现公孙敖的办法不行,那就想办法,自己摸索出一条既能保证农耕、又能迅速提升战力的法子,同时,还不能让将士们出现伤残、病患什么的; 这一点,很重要很重要。” 霍去病点头称是,对自己之前的一些做法,也表示太过猛烈,如今已经在摸索中。 让霍去病带兵打仗,杨川自然是一万个放心。 开玩笑,十九岁开始领兵打仗,二十三岁便能横扫漠北、打穿西域、开疆拓土二三百万里的霍去病,训练三百兵卒,简直有点大材小用了…… 不过。 这人嘛,总是需要成长的过程,如今,杨川、霍去病、曹襄、李敢和一众羽林孤儿,年纪最大的霍去病,也不过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 这就难免的,需要好好磨砺一番。 “去病,野战营主力,就交给你去训练,所缺的战马、盾牌、弯刀等,我和曹襄想办法给你筹备好了就送过来。” 临行前,杨川看似不经意的说道“至于其他什么护粮队、护林队、基建队、渔猎队和农垦大队,你就不要分心了,我亲自去抓。” 霍去病点头,嘿嘿笑道“那五千匹匈奴马……” …… 与霍去病分手后,杨川看看天色还早,便干脆向曹襄所在那片‘承包地’而去。 与霍去病一样,曹襄也是一身的泥巴、草屑与木屑,手里提着一把斧头,正在趾高气昂的瞎指挥。 “那个谁谁,这一条水渠上,给我开一个口子,用竹管引水,要保证每天冲洗一次鸡舍的粪便。” “还有那个地方,给本侯挖一个三十亩的池塘,鸭子和鹅都喜欢水,回头里面还得撒一些鱼苗。” “你们几个,还不滚去伐木,磨磨唧唧的,这都几天了,连一个猪圈都没弄好……” 看见杨川骑着枣红马过来,曹襄丢下斧头,哈哈大笑着扑上来。 结果,被杨川一把拨开,皱眉骂道“又想给我蹭一身烂泥啊?还不滚去把手脸洗干净!” 曹襄被杨川识破小伎俩,丝毫没有愧疚之意,跑到水槽边简单洗漱一番,便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杨川,我刘陵小姨滋味如何?” 杨川不理会这货的无耻,用马鞭指着一片狼藉的‘承包地’问道“让你耕种的,你这搞的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怎么都开始挖池塘了?” 曹襄撇嘴,得意的说道“本侯鸡鸭鹅养的好,写的一手好诗,岂能做那没什么出息的农夫?” 杨川转悠一圈,暗暗点头,笑道“你还别说,这两千多亩良田让你折腾成一个养殖场,的确有点搞头呢。” 他算是看出来了。 曹襄这家伙也不是一味瞎胡闹,而是对种田很有想法,比如,那些鸡舍、鸭棚、猪圈等,都修建在山坡上,用竹管引水过去,便能轻轻松松的将粪便冲洗流下来,注入十几个颇为巨大的‘化粪池’; 此外,化粪池的位置也比较高明,竟修筑在距离田地两三丈高的地方,只需几根管子,便可轻松的让沤好的肥料流淌出来,方便拉运到田地里。 “曹襄,你这一套东西很好,”杨川难得一见的夸奖一句,“不过,这肥料光你一家用也不行吧?” 曹襄苦着脸骂道“这能怪的了谁?” 杨川愕然问道“怎么,还有我的不是了?” “那当然,就算你杨川精似猴,这不还有瞌睡打盹的时候嘛,”曹襄有些郁闷的指着远处一片地方,“你看,那边是堂邑父大叔的地盘吧?” 杨川看一眼,点头道“不错,是堂邑父大叔负责的两千多亩田。” 曹襄没好气的骂道“你明知道我会搞养殖,会想办法给咱们沤肥,却不把最高处的地方分给我……” 杨川登时便明白过来了。 他略一沉吟,小手一挥“换,立刻换过去!” 曹襄大喜“到底是好兄弟,都不用我掏出来,你小子就知道本侯有没有长毛啊,哈哈哈。” 杨川“……” …… 有杨川在场,田地的交换十分顺利,就算堂邑父麾下的那些人有想法,却也一声不吭,直接开始搬东西。 “你们占了便宜莫要卖乖!”曹襄得意的哈哈大笑,“本侯在那边已经修好了鸡舍、猪圈,挖好了沤粪池,还挖了三个鱼塘,你们就偷着乐去吧。” 堂邑父在忙其他事情,搬家的事情,自然只能由杨川亲自主持。 曹襄说的没错,这些人搬过去,还真是占了一个大便宜。 因为,曹襄这种狗大户种田时,根本就不考虑成本,只要对养殖、种田有利的事情,小手一挥,大把大把的钱币流水般的花出去,区区两千亩田地,如今差不多都能算是一座现代农场了。 对于曹襄的想法,杨川也很是赞赏。 将家禽养殖场、猪圈、牛圈、羊圈等修筑在这片区域的最高处,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便是这里沤熟的肥,便可利用竹管、木槽等‘农业设备’,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其他人的田地里。 嗯,差不多是这二十万亩良田的一个‘沤肥中心’吧。 “唯一的麻烦,就是道路尚未修好,往上面运输石料、木料和庄稼秸秆有困难。”杨川有些担心的说道。 “有本侯在此,修一条通天大道都是毛毛屁!”曹襄拍着干瘦小胸砰砰作响,俨然一副狗大户的霸气。 对此,杨川甚是高兴,忍不住又多夸赞了几句,让曹襄一时间有些飘飘然,口里自然也开始‘跑马车’“杨川你知道吗,刘满已经给母亲传信,央求母亲进宫去将刘彻、咳咳,进宫去将我舅舅臭骂一顿。 母亲说了,过几日她寻个好日子,就去未央宫里找我舅舅,请求让他传一道圣旨,将满月公主许配给你。 想不到、你杨川也有今日,哈哈哈……” 【厨子曰】码字大半夜,脑浆子都快沸腾起来了,赶紧滚上床去睡觉……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章 我儿子、被废了 <\/b> 经过一番详尽的调查、摸底,并进行一些十分隐秘的测试后,堂邑父从三千多仆役中,给杨川挑选了两百五十人。 护粮队、护林队、渔猎队、基建队、农垦队,各有五十人。 对于这些人,杨川很重视,打算亲手调教、训练,使之成为甲字号野战营外,自己所能掌握的最大的一支武装队伍。 枪杆子里出政权。 此乃万古不变之真理,就连身为汉帝国的皇帝,不也在为自己不断的培植壮大北军、羽林军么? 杨川这是阳谋,这些人,就明晃晃的在这方圆百里范围内活动,名为护粮、护林、打渔狩猎,大搞基建、农田基本生产…… 就算是刘彻、崔九、张汤等人,也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 当然,该遮掩的,还是得遮掩一二。 就说杨川对这些人的集中训练吧,他采用的方法,与公孙敖、霍去病等人的完全不同,甚至,让汉帝国的任何一位将军看来,这完全就是胡闹。 队列,跨栏三千米,匍匐前进,引体向上,俯卧撑,卫生,伤口包扎,挖行军灶,行进中切菜、颠勺…… 他这一套玩意,让张汤只摇头。 就连闻讯赶来的崔九,在观摩过杨川的‘新兵训练’后,也忍不住失笑了。 那些笨手笨脚的仆役,即便有人曾经也当过边军,打过猎,可从根子上来说,却完完全全是一群农夫。 看着他们像黑瞎子一般,在杨川提前准备好的沙坑、乱石堆、烂泥潭里摸爬滚打时,崔九老贼难得一见的咧嘴笑问 “杨川小贼,你让这些人去护粮、护林?” 杨川苦着脸,没好气的骂道“霍去病狗日的把精干些的人都挑走了,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你让我怎么办? 二十万亩良田,方圆百里,地形复杂,山林沼泽间,到现在还有老虎棕熊在活动,咱们的庄稼不保护? 还有,已经有好几名妇人失踪,估计是被附近山林的无籍野人给打晕扛走了,得想办法保护大家的性命啊……” 杨川说的是实情,这方圆百里,因为紧靠着秦岭北麓,地形极为复杂,到处都是茂密林木,荒草都快有一人深了。 没有护粮队、护林队、渔猎队,还真不是个事儿。 崔九也有些发愁,他望着那些在烂泥坑里挣命的汉子,眉头微皱,叹道“回头我给皇帝说一声,先让羽林军或北军清扫一遍吧。” 杨川没吭声。 老贼口中所说的‘清扫’,便是某人在图上随便点一下,数百北军或羽林军便会来一个长途奔袭,将这方圆二三百里内能杀死的生物、全部杀光,不留任何活口。 这种平白造孽之事,还是留给刘彻吧。 反正,杨川是真的下不了手。 他心里很清楚,一旦北军或羽林军开始清扫,能逃脱的,反而是那些老虎、豹子、棕熊什么的;逃不了的,只能是人、麋鹿…… …… 杨川家的庄子里,终于恢复了宁静和祥和。 每天早晚,远处的‘操练场’上,会传来一阵阵粗犷而低沉的‘一二一’、‘一二三四’;剩下的,便只有马牛羊、鸡鸭鹅和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几人的读书声。 当然,有时候还会传出一阵杀猪般的哭嚎。 杨川最近似乎心情不好,所以,他的几名学生就倒了大霉,动不动就会被按在一条木凳子上打板子。 刘满挨板子时,挣扎的最激烈、哭嚎声最响亮,所以,她挨打的次数也最多; 娜仁托娅最坚决,每次被杨川哥哥打板子时,就算屁股上疼的要死,两只大眼睛里泪水婆娑,却始终一声不吭。 所以,打了几次后,杨川便舍不得下手了。 至于张安世,这个坏怂! 小小年纪,竟然比杨川还要狡猾、无耻,竟然悄咪咪的在兜裆裤的夹层里,塞了一片干羊皮,板子抽在上面,便会发出‘嘭嘭嘭’的闷响,听着就好疼。 这小子真特年的是个人才啊。 每次挨打时,叫声比刘满的还要尖利、凄惨,简直跟杀猪一样。 每一次张安世挨板子,张汤都会主动走开,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冷眼旁观,他的那两条深刻入刀的法令纹,差不多都能戳进去两根指头…… 如此这般两三次后,杨川渐渐察觉到不对劲。 他一把剥开张安世的裤子,登时便发现夹层中的一片破羊皮。 张安世似乎很紧张,一张俊俏小脸涨的通红,趴在凳子上一声不吭,好像一条任人宰割的羊羔子。 杨川将那片羊皮随手塞回张安世的裤裆,既没有责骂,也没有怒斥,而是帮这货系好裤腰带,摆摆手,淡然道“请,坐回去。” 一个‘请’字出口,张安世的眼角似乎微微抽搐两下。 接下来的七八天里,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人犯错,照打不误;唯有张安世,无论对错,杨川都是一副彬彬有礼、温煦和蔼的态度,就、十分的平淡而自然。 小样儿,还治不了你? 眼瞅着张安世一天比一天的焦虑不安,杨川恍若未闻,该讲解的识字、算术等,丝毫不曾藏私,该责罚的,却只是温言抚慰一句‘下次注意’。 然后,便会十分认真的再给他讲解一遍,并不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刚开始,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人,很是羡慕张安世的‘待遇’。 可是渐渐的,她们发现,杨川越是和蔼可亲,张安世就越是局促不安;到了后来,就算是坐在蒲团上写字、算数,也是如坐针毡的样子,看上去很难受。 有好几次,张安世刚要说什么,都会被杨川温言细语的挡回去“伱学习好,人聪慧,就不必拘礼了。” 于是,第十二日,早课时间。 杨川给三人讲解了几个汉字后,到菜园子里除了一会儿杂草,又给那些‘哈密瓜’浇了一点水,拢了一层细砂,这才回来洗手、净面,开始喝野菊花茶。 张安世挣扎了好几次,终于站起身来,走到杨川面前,躬身施礼,道“老师,我错了。” 杨川转头,瞅着不远处的张汤,温言笑道“张汤,你儿张安世,有济世平天下之姿啊。” 张汤的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却还只能冷冷说道“是你这位老师教的好。” 杨川哈哈大笑,振一振衣衫,举步便走,看他离去的方向,应该是去操练场看那些粗糙汉子的训练了。 远远的,只听他口中吟哦“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却一首李义山的‘锦瑟诗’,因为不够恢弘大气,被曹襄嫌弃不要,被杨川顺手背诵出来装了一波…… 眼巴巴瞅着杨川黯然离去,张汤的两条法令纹抖动七八下,终于叹一口气,也走了。 张安世傻眼了。 他呆呆的望着老师与父亲离去的背影,两个眼眶莫名的就湿润了。 看看这事弄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眼看着杨川被张安世气得都开始吟诗了,刘满、娜仁托娅二人勃然大怒。 刘满怒吼一声,凶巴巴的扑上去,将其摁倒在地,在其肋下、大腿内侧、腰部等软肉处,就是一顿掐、拧、旋、抠、揪。 娜仁托娅则更狠。 她从鹿皮靴子里摸出一把不足一寸的小刀子,照着张安世的屁股蛋子,狠狠的扎了七八下。 这二人一边疯狂输出,还一边连哭带骂“让你气走杨川哥哥!” “让你气走我家小郎君!” 骤然之间,一声声凄厉惨号,响彻云霄,将飞过杨川家庄子的一群麻雀,吓得一个趔趄; 据说,其中有两只从天上掉下来,死了…… …… 经过一段时间的体能训练,那些黑瞎子一般笨拙的农夫,终于有了一点起色。 其中,最为明显的变化,便是这些人都瘦了一大圈,变得矫捷有力了许多;此外,经过一段时间的队列训练,起码齐整了很多,不再如原先那种松松垮垮的懒散样子。 “公子,要不要给他们换一套皮甲?”作为‘总教官’的堂邑父走过来问道。 “不用换,这样就挺好,”杨川笑着摆摆手,“堂邑父大叔,你在草原上呆过,就应该知道,那些越是平平无奇的狼,其实才是头狼。 同样的,人也一样。 咱们这几支队伍,要的就是毫不起眼,让人一看就是一群没什么危险的泥腿子,然后,必要的时候,才能让敌人大吃一惊。” 堂邑父瓮声瓮气的说道“好,那我就让他们更加平常一些。” 杨川点点头,没有说话,对于堂邑父这个匈奴人的某一方面的本领,杨川很相信。 他仔细观察了一阵,对这一支‘队伍’的训练结果和状态,很是满意。 他拿出五卷羊皮,开始给大家布置下一个阶段的训练任务。 “护粮队的训练,先从骑射开始,没有战马,先用骡子代替,适应那种马背上的颠簸后再说;” “护林队,明日开始攀爬、木马、障碍等训练,以最快的速度,适应密林、山涧、悬崖等环境;” “渔猎队,以潜水、舟船、沼泽地、丛林、荒野等场地的生存训练为主;” “基建队,从明天开始伐木、碎石、修桥、筑路训练,具体办法,这上面都有明确规定;” “至于农垦队,以农耕为主,还要学会制作马车、牛车、独轮车,制作各种农具,同时,还要学会养殖、修理、沤肥等……” 一连串命令发布下去,所有人轰然应诺。 然后,杨川便放开手脚,让堂邑父具体负责各项事务,他自己在渭水边独坐一个多时辰,想了一些事情。 直到日落西山时,他才站起身,向庄子方向走去。 等吃过晚饭后,他还得去一趟地下密室。 那三十个半大小子不错,心灵手巧,对各种新式工具上手很快,差不多能进行下一个阶段的学习了; 唯一让他有点遗憾的,却还是他们都太瘦弱,还不能练习剁肉、切菜、颠勺…… …… 刚走到庄子大门口,杨川就看见那里站着一个人,又高又瘦,一袭麻衣,赤脚穿着一双破草鞋,那一张刀劈斧砍的黑脸上,满是悲伤之色。 张汤? 猛的一抬头,杨川吓了一大跳,忍不住问道“出事了?” 张汤仰面向天,深吸一口气,喟然长叹“杨川,我儿子张安世,被满月公主和那匈奴丫头,直接给、废了!” 【厨子曰】有读者老爷问葱爆羊肉的关键,厨子曰羊肉爆炒后起锅沥油,然后,重新热油大火煸炒葱段,除去辛辣味道后,再倒入羊肉片翻炒、下料(小技巧,不值一哂)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庙小妖风大 <\/b> 张安世这一次、咳,就十分的凄惨。 在刘满、娜仁托娅的疯狂输出下,这个哈怂差不多就剩了一口气,软哒哒的趴在地上,时不时的抽抽一下,眼看着快不行了。 浑身上下的肌肤,青的、红的、紫的,全是纯手工掐出来的伤痕,看上去还真是有点触目惊心;尤其是他的那两瓣屁股,差不多都被扎成马蜂窝了。 简直就、惨不忍睹! 刘满、娜仁托娅这两个家伙下手真黑,怪不得张汤都心疼成那般模样了…… 杨川快步走过去,伸手试了试张安世的鼻息,又像模像样的给把了一下脉,这才松了一口气“无妨,就是疼晕了而已。” 疼、晕了,而已! 张汤深吸一口气,憋在胸中,向远处走了十几步,这才缓缓吐出来;他背负双手,仰面向天,似乎在看夕阳西下。 实际上,只是不忍心再去看儿子的惨状啊。 杨川从怀中取出一只黄铜小瓶子,将一些淡黄色的粉末,轻轻洒在张安世的烂屁股上,笑骂道“娜仁托娅,我给你打制的小刀子,是用来急救时切割伤口的,你这倒好,把人家好好的两瓣屁股,捅成了马蜂窝。” “还有你,刘满,伱也太不像话了,”杨川转头看向刘满,“哪有这么胡乱掐人的? 这样掐人,容易出事,还不会造成最剧烈的疼痛,看看,你都把人给掐晕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这一点啊,你就应该多向你平阳姑姑学一学,她那个才叫专业。” 杨川嘴上数落着两个人的‘暴行’,温言软语的,似乎一点都不生气,这让站在远处看天的张汤,都快要压不住自己了。 不过,他终究什么都没说。 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二货,一看自己闯了大祸,偏生杨川不曾打骂、也不曾斥责,倒是让她们一阵心惊肉跳。 杨川的治人手段,她们都曾经见识过,这一次…… 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不料,杨川给张安世的屁股上敷完药,缓缓站起身来,简单洗漱一下,便一言不发的走进饭厅,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给张安世灌一点浆水,揉一揉胸腹,疏通一下经脉就好了。” 杨川淡淡的声音传出来,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人猛的一个激灵,这才开始手忙脚乱的‘抢救’起来。 “啊……两位小师娘,饶命!” 一炷香工夫后,刚刚缓过一口气的张安世,长吐一口气,开口一句‘两位小师娘’,便让杨川的眼角一阵抽搐‘这个坏怂!’ 刘满、娜仁托娅却喜笑颜开,顺带着,又在张安世的软肋、大腿内侧掐拧几下,异口同声的斥道“休要胡言乱语!” 张安世疼的浑身哆嗦,偏生不敢反抗,只好默默忍受着,眼泪鼻涕糊了半个脸…… “好了,都别闹了,”杨川都看不下去了,淡然说道“都去洗一洗,准备吃饭。” 刘满、娜仁托娅拖着张安世出门,去给他清洗身上、脸上的泥巴、血污去了。 张汤一声不吭的走进来。 这货的脸色很难看,隐隐有点发青、发白,两道法令纹都快要拧成麻花了。 “张汤,你若心疼你儿子,明天就送他回长安乡吧,”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 张汤却摇摇头,冷声说道“我心疼的,不是他身上的伤,而是这狗日哈的,竟然很快就开始招认、咳咳,很快就服软求饶了。 杨川,你可能理解,我此刻的痛心疾首?” 杨川‘哦’了一声,明白了。 感情是张安世的服软求饶,让张汤这个老父亲觉得丢脸,而不是因为刘满、娜仁托娅的疯狂输出? 好吧,这才叫狠人呐! “在廷尉府这几年,我见过太多的硬汉子,也见过太多的软蛋怂包,”张汤继续说道,“杨川你知道吗,那些能挺到最后的人,往往会无罪释放,或者罚金了事。 相反的,几乎所有招供了的,不是被腰斩弃市,便是被夷灭三族、九族。 你是聪明人,这道理你应该能听懂。” 杨川心道‘我懂个屁啊,书上不是都说了,抗拒从严、招认更严么……’ 杨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为什么一定要充硬汉子?进了廷尉府地牢,就算最后无罪释放,人也差不多被你们给打成残废了,免罪又能如何? 张汤啊,与其让儿子成为打死都不招供的硬汉子,那么,为什么不能让他稳如老狗、不留任何把柄呢?” 张汤冷哼一声,闭嘴了。 杨川也不吭声了。 看看,这便是‘教育理念’的冲突,老师与家长都不容易啊…… …… 接连七八日过去,堂邑父陆续送过来七八个竹管,无一例外的,都是几只傻雕的‘战利品’。 不得不说,汉帝国的通讯手段还真是出乎杨川的意料,像什么利用鹞子、金雕、猎鹰、鸽子传递消息,在皇室和权贵之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其中,最为常见的,便是鹞子。 这种小型猛禽,在草原上也有人驯服过,可以作为牧羊人的帮手,在高空中探查远处潜伏的狼群。 在雕一、雕二和霍去病那七只傻雕的全力猎杀下,这一段日子,杨川先后截获了好几条‘密信’。 其中,有绣衣使者的,有刘陵的,这都是题中之义。 不过,在一只鹞子身上截获的一封‘密信’,却让杨川陷入了沉思‘馆陶大长公主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还有写给她的密信?’ 或者说、只是一个伪装? 小小的一座庄子,想不到还挺复杂。 【梳子不好用,便须用篦子】 杨川捏着这一卷丝帛,沉吟良久,便将其凑在灯盏上方点燃,然后丢进壁炉里,一直看着其彻底化为灰烬,这才捏起另外一片。 【昨日的饭食不好吃,羊肉膻腥颇重,换成驴肉】 【……护粮队护林队渔猎队……】 如此这般,杨川一边看,一边烧,最后,只剩下几根竹管,他用小刀切开,仔细查看过后,方才一并烧掉。 总结起来,这些所谓的‘密信’并没多少价值,无外乎关于冶炼精铁、新式农具、以及野战营的动向。 一个会种田的厨子,竟然让这么多人盯着,平阳公主、卫青、曹襄、霍去病……对了,还有个刘满,才是真正的根源啊。 杨川不过是卷入其中的一个小人物罢了。 不过,既然想要招惹他杨川,那就别怪这位大汉厨子辣手无情了。 “公子,在仆役中发现三十五人形迹可疑,与无籍野人有过接触,”一直等到杨川坐直身子,堂邑父才低声说道“要不要宰了?” 杨川没有明确表示,而是随口问道“还有呢?” 堂邑父道“还有刘陵的那些部曲、仆役和宫人,最近一直在庄子上转悠,其中一人,今日中午还摸进厨房套间了。 对了,曹襄那边的人最复杂,有二三百人形迹可疑,其中、有几人还曾与张汤见过面。” 杨川轻笑一声,道“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啊。” “堂邑父大叔,这些人,你先盯着就行了,咱们做一道大烩菜,等着看热闹就行。” “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总归是不太好,咱们尽量别沾手。” “记住,让几只傻雕继续猎杀所有飞禽,只要靠近杨氏封地,一个不留……” …… 杨川的生活很规律,早上教书,中午睡觉,每天傍晚时分,便会准时出现在菜园子里,除草,浇水,施肥,等着堂邑父过来喊他吃饭。 每天晚上,则会偶尔在院子里散散步便去歇息了。 这样的日子不紧不慢,晃晃悠悠的,一转眼,便过去了二十天。 田地里的庄稼生长茂盛,麦苗青青,齐刷刷的就像是遍地的韭菜,看上去煞是喜人;田埂上,荒地里,各种野花陆续绽放,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异香。 刘陵的生活也很规律,甚至,还有点小自闭,竟然只在一日三餐时才走下阁楼,看上去恬淡的很。 只有张汤,却似乎开始忙起来了。 他每天都要出去好几趟,每一次回来,都显得有些疲惫,脚上的一双破草鞋都快要磨断了。 终于。 这一日傍晚时分,崔九来了。 与他同行者,还有一百名绣衣使者,也不与杨川这个家主多废话,策马狂奔,分成十个小队疾驰而去。 一个时辰后。 这群杀才陆续返回,却是捉了将近三百人,来到庄子上向崔九老贼禀告后,便迳直将其押回长安城了。 整个过程中,杨川始终都没吭声,只是与老贼面对面坐着,喝着他亲手泡制的野菊花茶,冷眼旁观。 这一次抓走的人中间,以曹襄身边的人最多;其次,便是霍去病身边的人;至于刘陵身边的人,却一个都没动。 至于抓人的理由,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反而谁都不问、谁都不说,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对此,杨川甚是满意。 五千匹匈奴马的生意还没做成,他还真舍不得让刘陵出事…… “杨川,你身边也有旁人派过来的,要不要我帮你抓走?”崔九老贼突然说问道。 “爱抓不抓,我杨川行得正、走的端,怕个求,”杨川没好气的说道,“更何况,我一个种田做饭的,能有什么坏心思?” 崔九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不怕你出事,而是怕派死士过来的那些人出事。” 杨川胸口一滞,笑骂“那就赶紧抓走啊。” 崔九却意味深长的咧嘴一笑,淡然说道“其他人你都可以弄死,唯有你厨房里的那十二个小厨娘,你小子可别动手,那是我的人。” 杨川瞪大了眼,想骂几句人。 不过,看在崔九老贼年纪太大、权势熏天、武功深不可测、喜怒无常、皇帝最信任的大长门……的份上,就算了。 “我就问你们这些大人都累不累啊,”杨川张口结舌好一阵子,突然叹息道“我们都还是一些孩子呢……” 崔九老贼嘿嘿一笑“杨川,你们几个真要自己动手,不让我帮忙?” 杨川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我听母亲说过,你这人雁过拔毛,下手太黑,五千匹战马弄回来,你能全部归野战营?” 崔九道“野战营才二十几名羽林孤儿,一口吞下五千匹战马,就不怕撑出毛病?另外,皇帝会让你们如此胡闹? 杨川啊,这样好了,我亲自出手,到时候分你们八百匹?” 杨川点头,道“成交!” 崔九愣了一下,有点不信的反问一句“真的?” “那是自然了,”杨川苦着脸说道,“我们野战营不到三十个人,要那么多战马干什么? 更何况,战马从来都是禁忌之物,与甲胄、弓弩一样,没有皇帝和朝廷命令,我们就算弄回来也是灭三族的大罪啊。” 崔九盯着杨川人畜无害的眼睛,道“那你为何从一开始就给我说,你们要自己想办法解决战马的事情?” 杨川双手一摊,道“这不,我们负责消息传递,你崔九大叔亲自出马,绣衣使者和雁门郡守大展神威,五千匹战马手到擒来; 到时候,你分我们野战营八百匹,不就解决了?” 崔九侧头想了想,突然笑了。 原来,这小贼从一开始就存了只占便宜不吃亏的心啊?什么训练仆从兵,什么与刘陵做买卖,全都是假的? 为的,就是让皇帝点头,让绣衣使者和雁门郡守去搞定,然后,野战营等着吃肉喝汤就行了? 老贼直接气笑了,忍不住骂道“那你为何不明言?” 杨川叹息道“你也没问啊。” 崔九再一次烦躁起来。 杨川这小贼,每一次跟他相处,总能让人觉得手痒痒,就想一刀噶了他的蛋蛋,强行弄进未央宫去。 老贼端起杨川喝过的半碗野菊花茶,‘吨吨吨’三大口,就将其一饮而尽,冷冷问道“那我再问你一句,你用什么东西,换来刘陵的情报? 不会是冶炼精铁的秘法吧?” 杨川淡淡说道“一场天大的富贵……” 晚上想吃过油肉拌面,结果,最后变成了泡面……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二章 老刘家的疯子 <\/b> 一场天大的富贵? 除了冶炼精铁之法,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打动刘陵的心? 崔九老贼沉吟良久,再次问道“到底什么样的一场富贵,能比得上精铁冶炼之法?” 杨川嘿嘿一笑,从怀中摸出一物丢过去“崔九大叔,这玩意你可认得?” 崔九伸手接住,脸色变得古怪起来“这个、不是你当年送给张骞的于阗玉么?这东西值钱,但也不至于让刘陵昏了头吧?” 杨川丢过去的,的确是一块于阗玉。 只不过,经过一番精雕细琢和打磨后,已经不能称之为‘于阗玉’,而应该叫‘羊脂玉’。 “这是我亲手打磨、雕琢的,”杨川笑道,“崔九大叔,看看这一尊玉观音、咳咳,这一尊玉美人能换来几匹马?” 崔九把玩着手中的一尊‘玉观音’,脸上的青白之气,愈发的浓郁起来,浑身似乎还散发着一股森冷杀气。 “杨川小子,你老实交代,刘陵的五千匹匈奴马,伱到底是用什么东西交换的?” 这也难怪崔九不信,委实是、此事过于离谱。 因为,就眼下的汉帝国来说,于阗玉的确十分珍贵,当初张骞运回来几十车籽料,其中绝大多数都成了皇室专用之物。 只有像平阳公主、馆陶大长公主、皇后和李美人这样的人物,才能在刘彻十分高兴的情况下,赏赐下来一两块。 甚至,刘彻还曾不经意的说过,于阗玉不仅可作为祭天地大典和社稷供奉的‘礼器’,更要成为皇帝陵寝的主要陪葬品之一。 由此可见,于阗玉的珍贵和稀罕之处。 可是。 这毕竟只是值钱、稀罕而已,对一个图谋天下的人来说,就算有再多的于阗玉,恐怕也不能与五千匈奴马这等‘战略物资’相比较吧? 不料,杨川却只是摇头苦笑,再没有言语。 如果对面之人是刘彻、曹襄,一定很容易就能猜出杨川的用意,只可惜啊,崔九老贼去过势、割掉了蛋蛋,对于男女之事不甚了了。 老贼肯定想不到,这有时候啊,妇人对玉石、珍宝和黄金的偏爱,几乎与天下社稷差不离。 经过反复试探、验证。 杨川十分肯定的知道,一条于阗玉的矿脉。 一个富足天下、堪比蜀中卓王孙的机会,一座宝藏,足以让她那颗贪欲之心,变得疯狂…… 这便是杨川的‘填鸭计划’—— 拿出一条于阗玉的矿床,让刘陵想办法去采挖,换取汉帝国大量的黄金、钱币、土地和矿山,让她迅速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富婆; 然后,想办法让所谓的‘羊脂玉’迅速掉价,让拥有玉石的诸侯王、权贵之家、豪门世族等狗大户的财富一夜缩水; 然后。 应该就没有然后了,那些付出大量黄金和土地的狗大户,谁还相信刘陵的话?谁还敢与她‘做生意’?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如何让刘陵这只肥美油腻的‘烤鸭’,成为饕餮者的一盘菜,里面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筹谋、运作…… 这种后世常见的玩法,叫‘噶韭菜’。 在眼下的汉帝国,却还是一个比较全新的事物,杨川有九成八的把握,不会让事态失控;同时,还能为野战营迅速筹集到足够的钱粮、战马。 厨子嘛,最擅长的便是处理食材、调味和掌握火候…… …… 崔九老贼连夜就回了长安城。 兹事体大,就算杨川说了,是用远在几千里外的一座于阗玉矿,换来刘陵的五千匹匈奴马。 可是,老贼却始终觉得有些不靠谱,他得赶回去禀告皇帝后,方能有所举动。 杨川却再一次深夜拜访了刘陵。 “杨川,来,坐到姑姑身边来。” 刘陵睡眼朦胧,发髻散乱开来,宛如一只长毛狮子狗,慵懒的伸出一根指头勾了勾“刚刚我还在梦里头见着你了……” 杨川却端端正正的坐在一个蒲团上,拱手道“翁主,你搞错了,我是杨川,不是杨过。” 刘陵愣了一下,嘤咛一声“讨厌,谁让你提当年的那个臭男人的名字了?” 这一回,轮到杨川懵逼了‘还真有一个杨过?’ 这个、就有些离谱啊。 如此看来,其实刘陵根本就不记得‘杨过’这个名字,皆因她阅历过的男人太多,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反正逢场作戏罢了。 “说吧,你又想骗我什么好东西来了?”刘陵瞅着有些发呆的杨川,浅笑一声,“实话告诉你吧,你呀,真是我刘陵前世的冤家,五千匹匈奴马,那可是姑姑多年来的一点积蓄; 你说的那个羊脂玉矿床,若是挖不出玉石籽料,姑姑我今后可是连兜裆裤都穿不起了; 你说说,让我今后还怎么做人嘛……”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你别做人好了。” 刘陵勃然大怒,柳眉倒竖,斥道“杨川,你竟敢骂我?” “等你源源不断的将羊脂玉运回长安城,你还做什么人啊?”杨川浑不理会刘陵的叱骂,继续说道“你难道不会做女王吗?” “黄金之国,富比天下,就算是皇帝听闻你刘陵的名声,也只能望璧兴叹,你还做什么人啊?” 刘陵慵懒的翻了一个身,露出两大片白花花的肥肉,轻声叹息道“杨川啊杨川,你这个小冤家,让小姑我好生为难。 你说说,我连你小子的长处和短处都不曾见过,你却熟知小姑的深浅,这一笔买卖啊,我觉得自己注定要吃亏。” 杨川恨不得伸出二指,使劲戳几下自己的双眼。 听听,这妇人的言语之间,与后世一些荤素搭配的‘段子’,何其相似?简直就如出一辙啊。 如此说来,‘段子’也是汉帝国的传统之一…… “杨川,你坐过来些,小姑有几句贴心话要对你讲,”刘陵继续挑逗着杨川,眼底却分明有一抹冷意。 “刘陵,我说过,我杨川只贪财,不好色,”杨川站起身来,便要离去,“准备好你的货,我亲自带人出一趟雁门关。” “等等!” 刘陵突然坐起来,丝绸衣衫滑落,露出一些读者老爷不喜欢看的画面,柔声说道“杨川,我已经派郭解去西域了。” “若是你所说的那地方挖不出于阗玉籽料,我会亲手弄死你。” “对了,你身边所有人,都会死。” “放心,小姑从七八岁开始,就每天活剥几只野猫的皮,我最喜欢听到那种凄厉的惨嚎之声,别人的痛苦和绝望,会让我的热血沸腾,恨不得将自己的皮也剥掉。” “对,就是一点一点的、慢慢的、很疼的剥掉!” 然后,这妇人突然发起了癫狂,猛的向杨川扑了过来,张牙舞爪,咬牙切齿,两只眼睛里发出森寒幽冷的光。 同时,宛如一只癫狂的母凶兽,喉咙深处竟传出一阵‘呼噜噜’的声音,让杨川一阵头皮爆炸,一个箭步便窜出了房门。 “杨川,你若骗我,我就让你死!” “你给我死!” “死死死……” 杨川一溜烟跑出去一百多步,方才放缓脚步,听着那座黑黝黝的阁楼里,传出刘陵咬牙切齿的嘶吼之声,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 他确信无疑的知道,其实,刘陵,纯粹就是一个疯子…… …… 长安城,未央宫。 一场酒宴已然接近尾声,刘彻慵懒的躺在绣榻之上,身边两名容颜清丽的小妇人正在给他揉肩捏腿。 刘彻喝了太多的酒,看上去有些醉眼迷离,却还是一杯接着一杯的狂饮不休,一圈浓黑胡须,早就被弄得湿淋淋的,一片狼藉。 “好,此舞甚佳,赏!” “李延年,你今日演奏的这一曲‘北方有佳人’,怎的与前些日子的不太一样?” “过来,让朕看看你操琴的手……” 闻听皇帝召唤,李延年连滚带爬的趋步上前,‘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刘彻的绣榻旁边,伸出两只白皙而修长的手。 “李延年,你、清瘦了许多啊。”刘彻捏着李延年的手,轻轻抚摩着,醉态可掬。 李延年哀声唤一声‘陛下’,登时便泪如雨下。 刘彻哈哈大笑,将李延年往身边拉了一把,豪迈的说道“莫要哭啼,你的委屈朕心里明白,回头啊,见了杨川小贼,朕亲自打他一顿给你出气,如何?” 李延年抱住刘彻的臂膀,又是一顿啼哭,哀切的目光里,蕴含着无尽的迷恋与依赖,直直的凝视着皇帝的眼。 “好了好了,”刘彻一把揽住李延年的腰肢,便要有所动作,却被李延年用拳头顶住了。 “陛下,奴婢心如绞痛,今夜恐怕……”李延年呢喃着说道,并用脸颊去磨蹭刘彻的手背。 刘彻又是一阵爽朗大笑,道“爱卿不方便,那就不弄你了,等会儿朕去弄你妹妹。” 说着话,皇帝抽回自己的手,闭上双目,大口大口的喷吐着浓烈酒气,道“都退下吧,朕累了。” 一众乐师、舞娘、宫人,纷纷退出大殿。 李延年柔声道“陛下,奴婢今夜委实……” “你们都下去,朕要歇息了,”刘彻摆一摆手,推开身侧的两名小妇人,“都下去吧。” “滚!” 于是,所有人都滚蛋了。 ‘吱扭扭’一阵响,却是值守宫人小心翼翼的将殿门关闭,偌大的寝宫内,就剩下刘彻躺在绣榻之上,喷吐着酒气。 十几个呼吸后,崔九从某一个阴影处悄然出现,拱手道“陛下。” 刘彻慢慢坐直身子,脸颊之上虽然尚有一些酒后的酡红之色,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有变数?” 崔九道“我被杨川小贼给骗了。” 刘彻微微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你也有被人骗的时候?看样子,那几个臭小子如今也慢慢长大了啊?” 崔九难得一见的叹一口气,道“杨川用一个远在几千里外的于阗玉矿,骗了刘陵的五千匹匈奴马;结果,他自己根本就不动手,就等着我去把马牵回来了,再分给他们野战营八百匹; 这些倒还罢了。 陛下,那小子的胆子有点肥,连陛下都开始骗了……” 刘彻颇有意味的瞅着崔九,沉吟几声,道“那几个臭小子也不容易,为了朕的羽林军,都开始坑蒙拐骗了。 那就、让他们再骗两年吧!” 最近几章线索比较多,朝廷纷争,错综复杂,还要保证人物形象的饱满度……好吧,厨子实际上已经快成秃子了,赶紧吃一碗牛肉面了睡觉去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家庭教师的日常 <\/b> 农历三月头,关中一带葱葱茏茏,野花繁茂,一些不知名的树上,也密密匝匝的挂满了各种细碎花朵,一阵接着一阵的香风,能把人熏醉。 杨川家的封地上,各种庄稼长势喜人;渭水东岸的那一大片地方,渐渐也有了一点人间烟火味儿。 多好的良田,却因为皇帝一句话,便成了什么狗屁‘皇家园林’,大片的土地荒芜经年,自然便成了野兽们出没的乐土。 如今,人回来种田了,那些鸟兽自然便散了。 自然法则,从来如是啊。 经过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人的一番努力,‘屯田制’的进展很顺利,将近二十万亩良田上,已然出现大大小小三十几个‘村落’。 杨川喜欢称之为‘村落’,觉得有人味儿。 而实际上,却是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军寨;这些军寨采用统一的修筑标准,用巨木、石块、黄土等夯筑而成,就连其围墙、吊斗、箭垛和了望台的形制,也基本统一。 那些屯田的军户,白天务农,夜晚训练,并分别组建了自己的护粮队、护林队、狩猎队、基建队和农垦大队。 军寨的修筑,是霍去病的主意。 而在每一座军寨里,成立专门的护粮队、护林队等‘武装力量’,却完全是杨川的手笔;他所成立的五支队伍,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那两百多人训练结束后,立刻便被杨川洒了出去,当作‘武装力量’的种子,在每一个军寨里生根发芽,负责训练那些青壮年军户。 所有这一切,都做得很敞亮,大大方方的召集了一次‘动员大会’,并邀请张汤训了一句话。 的确就是一句。 本来,杨川都给这货准备了发言稿,洋洋洒洒三五十句的样子吧。 结果,张汤登上高台,冷冷的扫视一圈后,只讲了一句“谁犯罪,某家打出你的屎尿来……” …… 崔九亲自去了雁门关;郭解被派去了西域;刘陵搬回了长安城。 雁门关外,将有一场奇怪的交易,牵回来一批匈奴马。 西域一带,一条河流,将会被挖个底朝天,将那些没什么用处的于阗玉籽料,源源不断的送到长安城。 刘陵在长安城的宅子里,终日酒宴不断,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贵人们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谁都好像占了一个大便宜…… 这所有的热闹,都与杨川无关。 忙忙乱乱一个多月,菜单都写好了,食材也将会陆续到位,他这个小小的厨子,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享受一段悠闲日子了。 二十万亩屯田有条不紊,仆役们脱离贱籍,摇身一变成了‘军户’,干劲十足,将田地打理得井井有条。 霍去病、曹襄、李敢等人,几次请求要搬回杨氏庄子里来混饭,都被杨川无情的拒绝了。 好不容易得了一点空闲岁月,正是教书育人打板子……咳咳,正是教书育人搞科研的季节,那帮牲口搬回来住,想想就令人烦躁。 昨夜落了一场雨,空气清新,呼吸一口都能品咂出一丝香甜味道。 杨川家的院落里,药田、菜园、花圃和十几丛毛竹,看上去湿漉漉的,在明亮的阳光下照耀下,熠熠生辉,青翠欲滴。 杨川搬了一个小凳子,就坐在菜园的田埂上发呆,俊俏小脸上,一道淡淡的伤痕让他看上去颇有点小帅…… 刘满蹑手蹑脚的走过来,柔声说道“杨川小郎君,本妾身今日表现好,早早就写完作业了,要不,晚上我去你的阁楼上……” 杨川淡淡说道“好,晚上给你加一道关于水池深浅的算术题。” 刘满‘哼’了一声,跺几下脚,滚蛋了。 小样儿,才多大的一个人,满脑壳里装的全是读者老爷不喜欢看的内容,不给点颜色瞧瞧,还想蹬鼻子骑脸? 接下来,娜仁托娅、张安世先后过来‘交作业’,都被杨川三言两语给打发了。 娜仁托娅是一根筋,所有的算术题,伱只要将其换成马、牛、羊等内容,一下子就会敞亮、通透,算法简单,答案准确,这也是没治了。 倒是张安世。 好吧,这个坏怂最近一段时间终于学乖了,看样子上一次的教训还算到位,杨川打算,必要的时候,再治个三五次就差不多了。 “老师,我想学您的庖厨之术,”张安世迟疑半晌,突然说道“这些书本知识,我会加倍努力,可是老师; 我父亲说,您还有一些压箱底儿的庖厨之术,他让我问问老师,我可不可以跟您学?” 杨川侧头,似笑非笑的瞅着张安世,温言道“你父亲不会这么说的,不过,既然你自己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张安世大喜,刚要拱手说话,却被杨川摆手打断。 “你跟我学庖厨之术,首先得去割草、剁草、切草,同时呢,还要每天劈柴十担、挑水五十担、俯卧撑两百个、引体向上一百下。” 杨川悠然问道“这才是第一步,你能坚持下去?” 张安世拱手道“只要能学到真本事,再大的苦,我也能受得了。” 杨川摇摇头,温言笑道“庖厨之术,不过是混饭吃的小道罢了,不过,也算是一门养活人的手艺; 张安世,你父亲张汤给你起的这名字好,安邦定国、匡扶济世,你可莫要辜负你父亲的一片心意。” 张安世深深一躬,道“谢谢老师教诲。” 杨川站起身来,伸手揉一揉张安世的头顶,叹息道“我才十五岁,你这一声老师,喊得我杨川有些惭愧啊; 这样吧,我剽窃几句圣贤的话送给你,权当是我这个当老师的对你的一片希望吧。” 张安世赶紧点头,一脸的诚惶诚恐。 杨川瞥了这坏怂一眼,振一振衣衫,沉吟几声,用一种十分淡然语调背诵张横渠的‘四句教’“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然后,在张安世目瞪口呆和震惊的目光中,踏足而行,渐行渐远,一溜烟的就不见了。 小样儿。 还想借着学习什么‘庖厨之术’来试探为师的‘长短与深浅’,背诵一篇课文,唬不死你个小坏蛋…… …… 小半个时辰后,杨川出现在地下冰库、某一条甬道尽头的密室里。 “公子,来啦。” “公子好!” 堂邑父和十几名半大小子看见杨川来了,每一个人的脸上,登时露出欢喜之色,纷纷上前躬身施礼。 杨川摆摆手,笑道“赶紧忙你们的,我就过来看看大家。” 众少年都开始忙碌起来了。 “公子,你上次说的那个简易车床,他们都制作出来了,”堂邑父光着膀子,满头满脸的汗水,看样子刚才正在轮大锤打铁。 他给杨川倒了一碗清水,双手捧上,瓮声瓮气的说道“不过,用脚踏板带动轮子转动,只能打磨一些最简单的东西,给铁块上钻洞还做不到。” 杨川一呆,忍不住笑了“堂邑父大叔,我要你们制作的是一台工具,差不多就跟斧子、锯子、凿子一样……” 看看这些家伙,一段时间没顾上过来,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不得不说,所谓的‘科技树’,听上去高大上的不行; 实际上,可不就是这种状况? 只要有一个人能创造良好的条件,并能指出一个正确的发展方向,一群人集合起来,便能让其沿着某条神秘的‘轨道’,不可遏制的向前狂奔而去…… 对于堂邑父和这三十名半大小子的‘胡思乱想’,杨川没有多言,而是蹲在一台‘简易车床’边,仔细的观察着、思索着。 杨川承认,眼前这一台所谓的‘车床’,最多只能算是一台木匠的‘工作台’,只不过,很多地方都用铁板、钢棒、铁尺等代替,看上去还挺厉害的。 “这一道卡槽,是用来固定铁块的,”一名叫阿酒的少年给杨川介绍车床的用途,乱蓬蓬的头发,让杨川忍不住就想揉几下。 “公子请看,这三根铁柱,是专门用来折弯的,”阿酒看上去很兴奋,“上一次打制耧车,光是那几个耧脚的弯弓,咱们就没办法处理,只能先铸造出来再打磨; 如今,只需将耧脚放在卡槽里,用一根铁管子套住,轻轻一扳、一撬、一压,直接就能折弯成咱们需要的那个弧度……” 折弯的,打孔的,打磨的,切削的……五花八门,看样子是将他们能够想到的用途,全部来了一个大杂烩? 杨川终于忍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笑骂道“你们这些家伙,是不是最近涮锅吃多了?哪有这么给自己设计工具的?” 堂邑父和那些半大小子一个个的瞪大了眼,齐刷刷的看着杨川,脸上露出一丝不解。 “你们也见过我烧菜、做饭吧?可曾见过我将羊肉、猪肉、鹿脯肉、鸭子肉什么,跟白菜、萝卜、葵菜等乱炖一锅?” 杨川指一指那一台‘车床’,笑道“那种将所有食材一锅炖的吃饭,也不能说是错了,问题是、炖出来的东西好吃吗? 肯定不好吃。 这就像你们费劲巴哈打制的这一台车床,能让几十人、几百人同时使用吗?此为其一; 其二,如此笨重的一台车床,我们想要加工一批东西,就比如说要加工一批黄杨木硬弓,该怎么吧? 所以啊,想想办法,要尽量的简化,简化到百姓日用而不知,那就算是咱们的大功告成了……” 杨川最近的角色是刘满、娜仁托娅和张安世几人的‘家庭教师’,所以,一开口就是微言大义,差不多能算得上是‘深入浅出’了。 果不其然,听了他的一番话,这些半大小子们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公子的意思是说、要把咱们需要的每一样工具,都拆解开来,然后,等到所有的部件加工完成后,便可直接拼装在一起?” 阿酒猛的一拍脑门,咧嘴笑道“瞧瞧咱这猪脑子!” 众人哈哈大笑。 气氛,就十分的融洽而欢乐,让杨川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与这些少年在一起,杨川终于觉得自己也还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快乐,通透,充满了生机…… “大家最近埋头造东西,估计都有些疲惫了,”杨川笑道,“明天一大早,我带你们去春游,进一趟秦岭。” 众少年登时欢呼起来。 “公子,要宰羊了?”堂邑父皱眉问道。 “不,这一次咱们是去挖石头,”杨川笑道,“记得让大家把行囊都带上,另外,还要多带一些钢钎、凿子……”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这一届学生、太难带了 <\/b> 次日一大早,杨川便带领堂邑父等人进山了。 一起跟随的,除了那三十名半大小子,还有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和基建队的十几人。 此外,还有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 这家伙本来是皇帝派过来保护刘满,监督杨川、霍去病、曹襄几人的,可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如今,差不多成了杨川的‘贴身保镖’了…… …… 晚春时节,庄稼长势喜人,同时,也预示着虫害马上就要泛滥了。 去年一茬虫害,差点让杨川家的两千亩菜蔬绝收,所以,他得了一个教训,得提前想办法预防。 “公子,咱们这一次要挖什么石头?” 堂邑父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探路、警戒的同时,还要顺便将那些挡道的荒草、荆棘等随手砍掉,以便后面的人通行。 “咱们要找的是硫磺石,”杨川一边行走,一边观赏着风景,看上去心情不错,“去年寻到了一处硫磺矿,不过,很难开采。” 去年为了灭除菜地里的虫子,杨川病急乱投医,的确寻到过一处硫磺矿,只不过当时的条件根本就采挖不出来。 这一次,他一方面是为了寻矿,另一方面,却还是存了一些‘游学’的心思。 无论是明面上的三个‘学生’,还是他手下的三十名半大小子,还是基建队的人,差不多都没什么勘探方面的经历和经验,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行万里路,破万卷书,听上去就很是厉害。 而实际上,以眼下汉帝国的交通状况,想要行万里路,何其艰难?杨川与堂邑父从西域出发,去漠北给张骞找老婆,那才叫‘行万里路’。 只不过,差不多就是九死一生啊。 “公子,前面就到温泉了。”堂邑父站在一处山岩上,举目远眺,瓮声瓮气的说道。 “正好大家都走累了,去温泉那边泡一泡,”这一处温泉杨川知道,而且,还在里面泡过澡。 也正是那一次,他被刘嫖老妇派来的‘猎奴团’追杀,躲进秦岭深处两个多月…… 一听要泡温泉,众人欢呼起来。 唯有刘满却一脸的怒容,快步追上杨川,气哼哼的问道“这地方有温泉,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本、妾身?” 杨川却不理睬这个刁蛮小公主,只是指挥大家继续前行,并随口布置任务“张汤,让你手下的人警戒啊。” “这荒山野岭的,可别冲出来一群坏人,将刘满捉去啃着吃掉了。” “哎呀你们不知道,听说这秦岭深处,有一种专门吃、小孩的怪兽野人,赤发碧眼,青面獠牙,一口就能啃掉小孩的半个脑袋。” “而且,听崔九大长门说过,那些怪兽野人,最喜欢吃白白嫩嫩的小姑娘……” 杨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无非就是吓唬刘满,不让这家伙乱跑乱窜,免得给他惹麻烦。 不料,刘满却越听越兴奋,两只眼睛都笑成了小月牙,一把扯住杨川的衣袖“杨川,伱说的那怪兽野人在哪里?哎呀,我早就说过,这世上奇奇怪怪的事情很多,娜仁托娅还不信。 赶紧的,带我去看看怪兽野人! 如果能捉住几个,让他们陪我和娜仁托娅玩耍就好了,我们每天就可以学着做饭给他们吃了……” 杨川目瞪口呆,转头看向张汤“张汤,这个、赶紧让你的人去警戒,发现刘满乱跑,直接打折她的狗腿!” 这老刘家的妇人。 一个个的、彪悍如斯! 杨川承认,他见过的所有的老刘家的妇人,好像就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张汤负手而立,淡然说道“我不是你杨川的部曲,亦非私兵,岂能受你指使?” 杨川笑道“也罢,反正一旦有什么危险,这一队人里头,我杨川跑的最快。” 张汤眼角抽搐,却一声不吭的去负责警戒了。 杨川的无耻,已经让这位大汉酷吏无话可说,当着自己学生和手下人的面,竟然能把‘跑路’这件事,说的如此坦然、清新脱俗…… 眼看着张汤高高瘦瘦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之中,杨川心情大好,转头看向张安世,温言笑问“张安世,如何对付你父亲这样的人,学会了?” 张安世拱手,道“学会了,但用不上。” 杨川故意问道“为何用不上?” 张安世苦着脸说道“他是我父亲,会直接打折我的狗腿。” 杨川哈哈大笑,道“只要学会就行,等你长大一些,爵位、官阶、身份地位什么的都提升上来,便能用上了。” 张安世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好……” …… 暗中有张汤、绣衣使者的保护,估计方圆几十里内,好几年都会寸草不生,故而,杨川在泡温泉时就很放松。 那些半大小子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的脱光了,像一群黑不拉几的鱼,在一个池子里打闹、嬉戏,激起水花二三丈高; 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人,杨川给她们选了一个甚为偏僻的池子,并让豹姐和两只沙雕过去守护着; 张安世不泡澡,却守在杨川身边,乖巧的像个小媳妇,‘吭哧吭哧’的给老师搓澡。 看着杨川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这小子终于有些动容,手指轻柔,生怕弄疼了杨川。 “老师,这些伤痕、谁干的?”一炷香工夫后,张安世终于忍不住问道。 “有羌人,有匈奴人,也有汉人,”杨川笑了笑,淡然说道“我六岁时被羌人掠去成了奴隶,后来,随着白羊部落一路西迁,最后到了西域; 我在那里生活了六年多,直到汉使张骞归汉,方才想办法脱困; 这些伤,有些是鞭子抽出来的,有些是用狼牙剜的,有些是被羌人部落的那几个小杂种弄出来的,他们喜欢听奴隶的惨号、求饶,所以,就经常先用鞭子抽烂你的身体,然后,往伤口里滴滚烫的羊油……” 杨川的语调很平淡,娓娓道来,就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基本没什么波澜。 可是。 听在张安世的耳朵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尤其看着老师身上那些可怕的伤痕,他根本就想象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歹毒狠辣之人? 而且,老师经历了多少非人折磨,终于活了下来。 如今,还能如此坦然面对,简直就…… “老师,等我长大了,我会杀光那些害过你的人,”张安世的语调也很平静,“一个一个的,全部杀死,挫骨扬灰。” 杨川轻笑一声,伸手揉一揉张安世的头顶,道“所有害过我的羌人、匈奴人,我一个不留的,全部弄死了; 你呀,还是好好读书吧。” 张安世却摇摇头,道“不,没有杀光。” 杨川笑而不语,只是温煦的瞅着眼前这个哈怂,心里头莫名的有些温暖。 “老师杀死的,不过是直接害过你的羌人、匈奴人,”张安世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可是,那些还在戕害别人的羌人、匈奴人呢? 老师曾经说过,雪山崩塌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清白的; 等我长大成人,我一定会想办法,将所有的羌人、匈奴人全部灭杀,一个都不让其存留下来。 对了,还有那个公孙敖,听两位小师娘说过,老师脸上的这一道鞭痕,便是公孙敖老贼抽打出来的,我会弄死他公孙敖全族……” 刚开始,杨川听着还挺温暖的,觉得自己这个学生很有主见,都能领悟到‘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可是,听着听着,就感觉不对劲了。 这小子、心太黑了。 这才几岁的小屁孩,都捉摸着要灭除所有的羌人、匈奴人,而且,还想着要弄死公孙敖一户口本? 这样下去。 那还了得? 这一届学生、太难带了…… “安世,这十世之仇不可忘、虽千万人,吾必前往灭杀之,这种想法没错,可问题是……”杨川还在考虑如何‘教导’,却被张安世打断了。 “老师,学生心意已决,你就别说了,”张安世很平淡的笑了笑,道“对于杀人这件事情,学生另有想法。” 杨川从温泉池子里出来,开始穿衣服,随口道“走吧,我泡好了,该干活儿了。” 张安世这个哈怂,小脑瓜里不知道在捉摸什么害人的法子,他都猜想不到,那就不用猜了。 这人的成长啊,环境固然很重要。 可是,最后起关键作用的,却还是每一个人的品质、思考和见识,别人帮不上什么忙。 这就好比一样食材,如果天生便是肥美的羊羔肉,除非遇到一名脑浆子不够用的厨子胡乱烹制一气,否则,就算是用清水煮熟,撒上椒盐也是一道正宗的‘手抓羊肉’…… …… 硫磺在很多矿石中都存在,譬如什么硫铁矿,说是铁矿,实则里面有很多硫物质,在眼下来说,却还是一种‘有害物质’,在冶铁的过程中必须要尽量去除。 杨川想要找的是那种比较纯的硫磺矿。 在他的印象中,一般有火山的地方,便会有硫磺矿;具体如何,他其实也有些迷瞪,只想着既然附近有温泉,便猜测这片区域的地下火山比较活跃。 可惜啊,当初在勘探队当厨子时,杨川对硫磺矿这种‘小玩意’从来都没有关注过。 如果能够发现一座硫磺矿,他就可以着手熬制灭虫神药‘石硫合剂’。 在后世,石硫合剂被广泛用在果园、菜园,一般都是冬天、初春两次,是清园、杀虫卵和灭杀幼虫的‘神器’,最大的好处就是没什么污染和残留。 去年冬天杂事太多,杨川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做,如今,就只能亡羊补牢了。 当然。 之所以急着寻找硫磺矿。 杨川其实还存了一些其他想法一旦寻到纯度比较高的硫磺矿,他就可以配制一些‘防身利器’,让他的底牌再加上一两样。 就譬如,史上最有名的‘一硝二硫三木炭’的实验,想想就挺让人上头呢……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运气不错 <\/b> 杨川的运气不错。 或者说,是他的‘学生’和三十个半大小子的运气不错,在温泉周边寻了三天,就发现一处天然硫磺矿。 这让杨川有点意外。 因为他知道,在没有什么火山的汉帝国,天然硫磺矿的分布极少;即便有,其储量也极为有限,采挖难度很大。 所以,当刘满、娜仁托娅两个小丫头满头大汗的跑过来说,堂邑父大叔和那些半大小子在一条山谷里发现大量硫磺时,杨川还一脸的不信。 等到他赶过去一看,忍不住笑了。 果然是硫磺,而且,还是纯度比较高的天然硫磺,具体储量猜测不来,但根据方圆七八里都有所分布,应该数量不少。 汉帝国对硫磺的应用,目前尚停留在两个领域。 第一个领域,自然便是那些炼丹士,将硫磺采挖出来后,进行各种奇葩搭配,最后,终于在后来几百年、上千年的漫长岁月里,炼制出了‘黑火药’; 第二个领域却是药者,或者,称为‘医者’。 汉帝国的药者人数不多,也极为分散,绝大多数都成了所谓的‘隐世高人’; 医者仁心,就连皇帝都离不开那些人,专门设立了‘御医馆’,每年都要花费内府很多钱粮,培养药者,收购、炮制药材等。 但让杨川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却是如此重要的一类人,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却普遍不高,差不多就比仆役的待遇稍好一丢丢。 怪不得大家的寿命普遍偏低,活个三四十够本,活过五十岁便算是‘知天命’,更别说什么七十古来稀了。 杨川认为,这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 “你们可别小看这些刺鼻难闻的黄色粉末,稍微加工一下,便可以帮咱们灭杀田地里的害虫。” “而且,硫磺对各种皮肤病有极好的疗效,像什么湿疹、热疹和伤口溃烂,都可以用得上。” 杨川走走看看,不时的停下来,用一个小铲子挖一些硫磺,凑在鼻子下仔细闻着。 甚至,他还从行囊里取出几只瓶瓶罐罐,将硫磺粉末倒进去,用清水冲刷、过滤几遍后,还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舌尖上品尝着,俊俏小脸上,渐渐露出欢喜至极的笑容。 “让大家都过来。” 杨川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开始从他的鹿皮行囊里往出掏东西,除了一些常见的刀具、瓶瓶罐罐外,还有一些丝帛绢绸之物。 大家围拢过来,好奇的看着他用一把自制的剪刀,快速将那些丝帛绢绸裁剪成巴掌大的小片,然后,再用针线缝缝补补。 很快的,杨川手上出现一个十分奇怪的东西“看,这就是口罩,娜仁托娅,过来试试。” 娜仁托娅有些迟疑的走过去,在杨川的帮助下,嘴上蒙了一片花花绿绿的丝帛,并且,还有两根羊毛绳子,将其紧紧的绑在头上…… “试着呼吸几下,”杨川温言笑道,“硫磺矿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有很多用处,但其粉末对人体的伤害很大,采挖的时候,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于是,一顿饭工夫后,每一个人的口鼻上,都戴上了‘口罩’。 ‘只可惜,时间仓促,没缝制一些白大褂。’ 瞅着众人戴着‘口罩’嘻嘻哈哈的互相取笑、嬉闹,杨川想起自己穿越前,可是足足戴了两年多的口罩。 那个时候,谁出门不戴口罩,简直寸步难行。 甚至,运气不好的话,不但要遭人白眼、嘲讽、辱骂,遇到一些脾气暴躁的老哥,说不定还会被打成猪头。 当然,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已然是过眼云烟了。 杨川轻轻抹去脑海中的回忆和感慨,给自己也戴了一个粗制滥造的‘口罩’,领着大家开始勘探、采样和标记…… 忙忙乱乱的,又两天过去了,杨川终于宣布“召集人手,立刻对这一处硫磺矿进行采挖!” 两只沙雕迅速将杨川的‘军侯令’传达出去。 很快的,霍去病来了,曹襄来了,李敢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杨川的‘基建队’,经过住一段时间的选拔、训练,这一支队伍已经壮大到三百多人的规模了。 同时,他们还带来了大量的斧子、锯子、凿子、钢钎等工具,以及大量的羊毛绳子、精铁、粮食等物资。 这一处硫磺矿,距离杨氏封地不远,直线距离最多不多三十几里路,但山路崎岖、涧沟众多,加上秦岭北麓茂密的林木,运输是最大的问题。 故而,杨川打算做一个大胆的尝试利用索道运输硫磺矿。 连着两三个时辰,他蹲在一卷羊皮地图前,涂涂画画,眉头紧锁,看上去就很是烦恼…… “区区三五十里山路,我这便给长安城传讯,弄几千仆役过来修路!” 曹襄坐在一处阴凉下,吃肉喝酒,看着杨川实在太过墨迹,便有些不耐烦了。 霍去病也有些着急。 他不明白杨川好端端的,怎么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挖石头“杨川,要不就让曹襄弄一些人手过来,先帮你把路修通。” 杨川摆摆手,头都没抬的说道“这都是石头山,地形太复杂,修路不划算。” 如此这般,又过了大半个时辰。 直到天色渐晚,一群半大小子在堂邑父的带领下,开始埋锅造饭时,杨川才直起腰,伸了一个懒腰“应该差不多能行了……” 众人一阵激动,纷纷围拢过来。 “赶紧的,要人还是要钱,你直接说个数,本侯这便让人送过来。”曹襄到底是狗大户,一开口就十分的豪迈。 杨川使劲搓着脸颊,笑道“不要人,也不要钱,只要两座冶炼炉、两万斤精铁……”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山道上,走来一群人。 零零总总,约莫有十七八人,每个人都是高峨冠带、黑色官衣,却赫然是大农令丞桑弘羊,领着一众官吏赶来过来。 “少上造,哎呀,伱们果然在这里,让我等一天的好找啊!” 尚有百余步距离时,桑弘羊便挥舞着手,笑眯眯的打着招呼“满月公主,平阳侯,羽林郎,侍御史张汤,哈哈哈,你们都在这里呢?” 众人一阵愕然,齐刷刷的看向桑弘羊,以及其身后的那十几名官吏,大家的脸上露出一抹愕然之色。 这些家伙干什么来了? 唯有杨川、张汤二人,眉头微皱,心有灵犀是对视一眼。 张汤微微摇头,转身向远处走去,转过几道涧沟,便消失在怪石、林木之中了。 张汤这是何意? 杨川转头看一眼张汤高高瘦瘦的背影,若有所思‘看来,就连张汤都不想掺和大农令的这一摊子烂事?’ ‘而且,谁特娘的走漏了风声,把桑弘羊这货都召来了?’ 杨川的脸上渐渐冷了下来,不经意的扫视一圈众人,心中已然有些恼怒。 麻蛋,在这个汉帝国,你想干点实事,咋就这么难呢…… “少上造,你们这是想要挖矿?” 桑弘羊缓步走过来,扫视着地上的那些工具,笑眯眯的说道“斧子、锯子、凿子、钢钎……呵呵,还好,尚未开始采挖,不算什么大事。” 瞅着桑弘羊白白净净的逼脸,杨川深吸一口气,淡然问道“桑弘羊,你上次阴我一把,差点让我上当送了性命; 怎么,今天跑来,是给耶耶我赔礼道歉的?” 桑弘羊一愣,旋即呵呵笑道“少上造何出此言呐?” 杨川冷笑道“说吧,你这次来所为何事?” 桑弘羊振一振衣冠,从袖中摸出一卷竹简,‘哗啦啦’抖露开来,面无表情的说道“陛下前几日方才传下明旨,严禁各诸侯国、郡县采挖、贩运铜矿、铁矿、盐矿等,严禁私人采挖、贩运一切违禁矿石盐铁等,违令者,以谋逆大罪处之; 少上造,要不要你亲自看一眼?” 说着话,桑弘羊将那一卷竹简递过来,冷笑道“杨川,休要拿什么少上造、秩比千石的军侯来压我,如今,我桑弘羊也算是少上造爵位、秩比一千五百石了。” 杨川却没有去接那一卷竹简,只是冷冷的盯着桑弘羊,道“桑弘羊,你便是这样报答帮你升官加爵的贵人?” 桑弘羊的脸色也渐渐阴冷下来,道“我桑弘羊行的端、走的正,为朝廷事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就算这一身官服,也是皇帝和朝廷所赐; 怎么,你杨川难道比皇帝和朝廷还高? 听我桑弘羊一句劝,趁着暂时还没有开始采挖矿石,就赶紧收拾东西回你的杨氏庄子去吧,我们大农令也不再追究你私自采矿的谋逆大罪; 如此这般,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一些……” 杨川缓步走到桑弘羊面前三四尺处,停下脚步,突然笑了笑,道“桑弘羊,你一心思谋着要把盐铁、酿酒的生意收归朝廷所有,我杨川其实也挺赞成的,不过……” 他伸手拿过那一卷竹简,‘啪’的一声展开,快速看了一眼,便随手丢还给桑弘羊“不过,耶耶我又没犯法,你特娘的跑来吃屎啊?” 桑弘羊一张白净胖脸,登时便憋得通红,指着杨川的鼻子叱骂“杨川,你休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你难道不是在采矿?” “当然不是在采矿,”杨川冷笑几声,转身看向曹襄“平阳侯,你说咱们的运气怎么这么差,这荒山野岭的,怎么都能碰上一条疯狗?” 曹襄哈哈大笑着走过来,刻意观看着桑弘羊的面皮,拍手笑道“果然是运气不好,这条疯狗啊,白净面皮,人面兽心,过河拆桥,趋炎附势,狗屎不如,一念之差,草特娘的臭屁蛋…… 桑弘羊,还不给本侯滚蛋!” 曹襄本就是纨绔无赖,他虽然不知道杨川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反正一看杨川需要他这泼皮出马,立刻便开启喷人模式。 这一顿臭骂,直教桑弘羊的一张白净面皮,青一阵、白一阵、紫一阵,很快便憋成了猪肝颜色“平阳侯,杨川,你,你们……” “我们什么?” 杨川向前跨出一步,面对面盯着桑弘羊,冷冰冰的说道“桑弘羊,你太令我失望了,大汉天下那么多农耕稼穑之事,那么多私自采挖矿山、贩卖青盐的你不去管,整日就盯着我一个种田的农夫,到底什么意思? 说,你受何人指使,故意破坏我羽林军屯田大计的?” 桑弘羊面皮憋得青紫,怒斥道“杨川,你有胆就开始采挖此间矿山,看看是朝廷的法令大,还是你一个小小的少上造大!” 杨川向后退出两三步,避开桑弘羊口腔里喷出的那一股子消化不良之气息,并作势扇了两下“桑弘羊,你偷吃过我封地的韭菜,能不能漱一漱口?臭死了。” 桑弘羊双目圆瞪,几欲羞愤发狂,并指骂道“杨川,竖子无礼!” 杨川却浑不理会桑弘羊的愤怒,他大踏步走上一块山岩,小手一挥“弟兄们,开工……” 【厨子曰】三八节快乐!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六章 第一场官司…… <\/b> 一般来说,作为一名汉帝国的男人,总有那么几个第一次,或者,几十个第一次。 就譬如眼下,杨川就遭遇了他归汉后的第一场官司偷占国田,私自采矿。 杨川曾经请教过张汤,汉帝国的土地,一般分为国田、皇田、官田、民田、私田等几种;其中,国田的概念从来都很模糊,但又十分明确。 也就是说,从理论上来说,这座天下所有的山林、矿产、土地、河流、沼泽等,除了皇田、官田、民田和私田以外,都应该属于‘国田’。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杨川其实始终有些模糊。 他固执的认为,天下这么大,汉帝国总计有那么一点人口,真正属于是‘地广人稀’的境况,你朝廷一句话便将这天下吞了下去,偏生又养活不了所有人,这特娘不就是在作孽么? 因为,这种粗糙而粗鲁的划分方式,很容易出现这样一种诡异状况—— 遍地都是无人耕种的土地,其中将近两成左右的人类,却因为没有田产,而沦为贱籍野人。 然后,这些贱籍野人在山野江湖间东躲西藏,逃避朝廷和地方的缉拿、剿杀,有些人类忍无可忍,奋起反抗,成了所谓的流寇、反贼,被迅速镇压,死了; 有些人类,则被‘猎奴团’捉住后,变成了‘人牲口’,最后在无尽的劳累之中,死了。 总之,就没有什么活路啊。 以杨川如今的身份、地位,自然不用发愁生计问题,按照眼下的发展轨迹,就算是他什么也不干,估计也能成为汉帝国数一数二的‘狗大户’。 他完全可以如曹襄、霍去病等人一样,对这种事情视若无睹,心安理得的享受‘人牲口’侍奉,吃他们种出来的粮食,喝他们酿造的美酒,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敲骨吸髓,榨干他们最后的一点点利用价值后,弃之如敝履。 但杨川不。 他就是想要改变这一切。 哪怕就是一点一点的,十分细微的、隐晦的、但又行之有效的,改变这座天下,改变这个汉帝国…… …… 表面看来,杨川对桑弘羊的警告浑然不放在心上,一声令下,便开始‘挖矿’;实际上,敢如此作为,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杨川,之前你不知朝廷诏令,还算情有可原,大不了去一趟大农令交一些罚金便可,如今,你明知朝廷严禁私自采矿,却要恣意而为,那就休怪我桑弘羊不讲情面了。” 桑弘羊目光阴沉,领着一众官吏寻一处干净地方,好整以暇的坐下来“杨川,伱们继续采挖便是,等你第一块矿石搬运到你庄子上,我也好抓个现行。” 杨川冷笑一声,对一旁发愣的曹襄、霍去病等人喝令“还不滚去挖矿!” 霍去病大踏步走出去几步,却又折回来,低声道“要不、我上去弄死桑弘羊?” 杨川笑骂一句“滚去挖矿。” 霍去病烦闷至极,指着桑弘羊骂了一句脏话,并往地上啐一口唾沫,方才大踏步的去指挥挖矿了。 曹襄凑过来“杨川,要不、今天忍一忍,大农令这帮老驴日哈的难缠的很,古板而愚蠢,整天拿着一些旧制捏拿人,就连我舅舅都在忍让……” 杨川伸手揽住曹襄,向远处走了十几步,低声笑道“你放心,我给桑弘羊挖了一个大坑,就怕这狗日哈的不跟咱们打官司呢。” 曹襄叹一口气,有些沮丧的说道“杨川,我知道你这家伙机灵,可是,跟朝堂那些老梆子对着干,终究会很麻烦的。 我平日间可以往他们的帽子里撒尿,也可以调戏他们家的小妇人,那些老狗最多气得骂几句粗话,却不敢拿我这个平阳侯怎么样。 可是,一旦在农耕、生产、经营方面被他们盯上,一口就能撕下你一块肉……” 杨川笑道“那是你们这些家伙太过分,让人家抓住了把柄。” 曹襄还想说什么,却被杨川一把推开“滚去挖矿。” “记得戴口罩……” …… 于是,就在桑弘羊等一众大农令官吏的眼皮子底下,杨川的第一批天然硫磺采挖出来了。 “先用牲口驮到咱家的庄子上,存放到仓库里,千万别让雨淋了。” 第一批硫磺量不多,也就三四百斤的样子,杨川很仔细的检查一遍,很满意的打发人先送回去了。 同时,他让曹襄传话,让另外调集一千部曲、仆役和工匠过来帮忙。 本来,他想十分低调的采挖硫磺,然后,十分低调的做一点事情,如今看来,这特娘的还有点奢侈呢。 索性,大大方方、轰轰烈烈的干一场。 “曹襄,让你的人带足够的粮食、绳索、伐木工具,另外,到我家仓库里运过来一万斤精铁,咱们好好干点事。” 一看杨川与桑弘羊对着干,曹襄劝说几次无果后,便也开始露出‘狗大户’的泼皮劲儿,小手一挥,哈哈大笑道 “一千人顶个屁用!” “本侯难道就骗不来三五千人?” 于是,这货修书一封,让傻雕直接送往长安城的平阳公主,让母亲想办法支援一些人手过来,以壮声威。 与此同时,刘满也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抱住杨川的胳膊一阵撒娇“杨川小郎君,就让本妾身也帮你一次嘛。” 杨川点头,淡然道“想帮忙的,都让过来,不过,吃食干粮工具什么的自带,为师没钱。” 刘满大喜,抢过曹襄手中的碳棒和一片羊皮,十分豪横的写了一封信,却是给刘彻的,其内容! 好吧,杨川都有些后悔让这货‘帮忙’了。 刘满竟给刘彻写了一封信,约莫就是‘刘彻你个臭人大渣男还不来见我、那就永远别见、我和杨川小郎君已经被桑弘羊欺负的活不下去了、你刘彻就看着办’…… …… 眼看着杨川这边又是强行采矿,又是明火执仗的‘摇人’,桑弘羊等大农令的官吏们也坐不住了。 “大农令丞,怎么办?” “是啊,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该不会是要对我等不利吧?” “哼,量他们也没那个狗胆!” “可是你看那个杨川、霍去病、曹襄,分明就是三个混账,真要把我们殴打一顿,他们可是有皇帝给撑腰呢……” 十几人商议良久,终于,桑弘羊发话了,写了一份书简,令一名官吏火速送往长安城郑当时。 看着人家都用金雕传递书信,自己却要苦哈哈的亲自跑一趟长安城,那名负责送信的大农令官吏,只能在心里骂几声。 至于说到底是在骂杨川,还是在骂桑弘羊,自然是不太重要的…… …… 于是,当天半夜,曹襄的第一批人马就赶来了。 总计两千多人,一路伐木碎石、披荆斩棘,竟是直接开始修路;同时,五百部曲火速进山,以保护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人。 次日一大早,曹襄召集的第二批人马赶来了。 这一批人。 好吧,看在这些长安城纨绔恶少们所带的部曲、仆役干活拼命,而且还自带清水、干粮和帐篷,杨川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平阳侯最近气色不错,是不是割了蛋戒了酒色?” “霍去病,你小子再不能打我了,你看看,你如今都成羽林郎了,岂能如过去那般胡闹?” “哎呀,杨川,上一次眼巴巴赶到你庄子上,还想吃一口你杨家的饭食,结果,皇帝来了,将我等堵在七八里外的一片荒滩上,差点给冻死……” …… 这些纨绔恶少,刚一见面就开始嘻嘻哈哈,互相调笑、巴结,并令人搬来一些好酒好肉,择了一片干净的地方,铺上羊皮、鹿皮、虎皮什么的,竟如跑来踏春游玩的。 这些家伙,基本上都是袭了先人的爵位,混吃等死,属于长安城一带的害虫,可是见了平阳侯曹襄和霍去病二人,却一个比一个乖巧。 至于说杨川,只能说是泛泛之交,毕竟,在这些小侯爷眼里,一个少上造还上不了什么台面。 对此,杨川很能理解,故而,也就显得十分淡然。 “来来来,平阳侯,霍去病,先吃肉喝酒,馋死大农令那帮哈怂。” “对对对,馋死他们。” “想不到,你们几个家伙现在出息了,都敢公然与大农令的这帮老驴对着干了?兄弟我佩服,来,干了这一碗酒!” 一众纨绔少年,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都觉得杨川三人干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对桑弘羊自是各种讽刺、挖苦。 这些狗大户,平日间对大农令官吏往往都是敬而远之,生怕被郑当时、桑弘羊等人给盯上,那可就是出了名的难缠。 不是因为朝廷大农令多少权势,也不是因为郑当时、桑弘羊等人有多大的靠山、背景,当然,更不是因为他们行事有多霸道。 恰恰相反。 狗大户们不愿与大农令的官吏打交道,却皆因郑当时等一群糟老头子,太特娘的讲道理了。 刚开始,杨川对此还不太理解,以为在这个汉帝国,只要有钱有势,爵位高,官帽大,就可以有一个比较舒坦的生存环境。 其实不然。 就算是平阳侯曹襄,见了大农令那些人,也往往都会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 在杨川看来,这本该是一件好事,毕竟,能够很大程度上限制和监督那些顶级掠食者太过分,让百姓人彻底没了盼头。 只不过,经过几次接触后,他才发现自己对汉帝国的读书人、守旧派官吏,还是缺乏一些基本的判断和认识。 古板固执,自私偏执,护短藏私,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心狠手辣,却偏生每一个人都以江山社稷为理由,怼天怼地怼皇帝,似乎已然成为常态。 总之,就、很让人无语的一群人。 听曹襄、霍去病几人的说法,只要大农令的那一帮人想要反对的一个人、一件事,就算是套上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非要把你整死不可。 据说,这毛病都是文皇帝、景皇帝给惯出来的,刘彻想要一扫暮霭,却也觉得甚为棘手。 这就让杨川觉得、甚为舒坦。 他大致能够猜想出刘彻的态度,无非就是拖着、冷眼旁观着,就等着一个适当的机会,敲打一下朝中老臣。 如此看来,刘彻的那个皇帝啊,眼下来说还真是有些憋屈呢…… …… “对了平阳侯,你们这一次如何对付大农令那帮老驴?” “是啊,先给咱透个底儿,弟兄们也好出手帮忙嘛。” “对对对,先给大家伙儿讲讲,过过瘾再说。” “……” 酒过七八巡,肉咥了一百多斤,长安城的纨绔恶少们这才反应过来,如果曹襄、霍去病、杨川几人不能彻底制服桑弘羊,今后,大家的日子恐怕就很难过。 “平阳侯,你给咱们交个底儿,到底能不能斗倒郑当时、桑弘羊?” 一名不配拥有名字的纨绔恶少有些担忧的说道“咱们这些人,哪一个人的屁股都不干净,可别偷鸡不成惹一身骚。 大农令整天没求事干,就盯着咱们的那些矿山、田地、山林和小本生意,一个弄不好,别让人来个秋后算账啊。” 另外一名纨绔恶少也不无担心的说道“就是,可不能让人秋后算账,咱们这些所谓的侯爵,名为荣耀,朝廷赏赐下无尽钱粮、牲口和土地; 可是,若是真的要让朝廷查起来,咱们超出爵位的那一部分财物,可都是杀人的刀、催命的符啊……” 众纨绔纷纷点头,都开始担心起来。 曹襄哈哈大笑,傲然道“区区大农令,何足挂齿!” “实话告诉你们吧,这一次,本侯打算搞一个大事,什么郑当时,什么公孙弘,什么桑弘羊,本侯撒一泡尿便能淹死他们一大片。” “本侯就是个盐贩子,本侯就是要挖矿,本侯就是要胡作非为,怎的,郑当时、桑弘羊还能咬了本侯的半截小蛐蛐儿?” “嘁,真是老虎不发威,还以为本侯是病猫?” “这一次,就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这货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杨川,淡然说道“具体如何弄,就让我杨川兄弟来说吧。”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七章 杨川小贼! <\/b> 听了曹襄的话,众纨绔恶少纷纷看向杨川,目光之中,尽为询问、疑惑之色。 杨川笑了笑,温言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看着桑弘羊太过霸道,治一治他的病罢了。” 这话说的,就跟没说一样。 “杨川,到底怎么治,给大家说说?”一名纨绔子问道。 “具体如何治,暂时不能说,”杨川端起一碗酒,作势相邀“来来来,先饮了这一碗酒,诸位静观其变就是了。” 言毕,他一饮而尽。 众纨绔一时间有些发懵,却迫于曹襄、霍去病的威势,只能捏着鼻子喝了一碗酒,看上去却开始有些心神不定。 杨川冷眼旁观,心中默默盘算、推演…… …… 中午时分,又来了一大队人马,却是平阳公主来了。 山路崎岖,车架无法进来,平阳公主骑着一匹纯白色骏马,迳直来到一片树荫下,自是有人赶紧摆开绣榻,铺上干净的羊毛毡等物。 杨川、曹襄、霍去病以及众纨绔子赶紧上前见礼,就连桑弘羊等人,也趋步向前,躬身施礼“桑弘羊见过公主殿下。” 唯有刘满,看见平阳公主来了,竟一溜烟的躲在一块山岩后,探头探脑的向这边张望。 平阳公主看都没看桑弘羊,而是阴沉着脸质问杨川“杨川,你现在越来越没出息了,让人欺负到头上拉屎拉尿的,也不知道打断他的狗腿?” 杨川赶紧上前,揉捏着平阳公主的肩头、脖颈,笑道“母亲,区区小事,您老人家怎的亲自赶来了? 这山路崎岖,车架又不能行驶,母亲受苦了; 孩儿这便给您揉揉肩,捏捏头,活动活动经络。” 平阳公主的脸色这才慢慢舒缓下来,不过,看向其他人的目光,却依然冷峻“曹襄,霍去病,你们两个人干什么吃的?你兄弟杨川被人欺负,为何不帮忙?” 曹襄、霍去病二人苦着脸上前,躬身施礼,竟是不敢吱声。 “没出息的东西!” 平阳公主冷哼一声,从袖中摸出一卷丝帛递给杨川“拿着,这是刘彻亲笔写给本宫的地契,这一片山林,方圆百里,如今都是我家的; 杨川,伱想放火烧山都行,挖空所有的山也行,反正是咱们家的东西,你随便折腾。” 杨川赶紧接过那一卷丝帛,展开细观几个呼吸,自是欢喜得很,笑道“还是母亲霸气,儿子回头便将这片山林给封了,可别让什么猫狗之物钻进来拉屎拉尿……” 平阳公主微微点头。 垂首站在十几步外的桑弘羊等人,面面相觑,脸色就十分的难看。 “公主殿下,桑弘羊有一言……”桑弘羊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却被平阳公主摆手打断。 平阳公主转头,笑眯眯的看着杨川“儿子,有什么可口的吃食,本宫饿了。” 杨川笑道“要不、撸羊肉串?” 平阳公主笑道“好,就撸羊肉串,这山间风光果然不错,山风飒爽,松林如海,还真是一个撸串饮酒的好去处呢。” 杨川出行,各种厨具、调料等自然都是齐备的,故而,不到一盏茶工夫,烧烤炉里便烧起了木炭。 堂邑父领着几名羽林孤儿,开始切割羊肉、穿串;杨川亲手烤制,很快的,一阵接一阵的肉香,便弥漫开来。 “母亲,请用膳。”杨川烤好一串羊肉,双手奉上。 平阳公主接过肉串,刚要张口去吃,却突然停下,秀眉微蹙“那个谁,霍去病,本宫进膳,眼前怎么还有十几条野狗?” 霍去病忽的站起来,瞪着桑弘羊等大农令官吏喝道“公主殿下进膳,你们这些腌臜货还不滚远些!” 桑弘羊等人脸色微变,怒目而视。 桑弘羊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拱手道“公主殿下,桑弘羊是过来办案的,还请公主殿下……” 平阳公主冷淡的说道“滚。” 桑弘羊还要开口说话,却被霍去病劈手揪住衣领,直直的摔出去三四丈,登时便弄了满头满脸的泥土、草屑。 “霍去病,你殴打朝廷官吏,你……嘭!” 却是桑弘羊口中还在讲道理,却被霍去病一脚踢在小肚子上,又往远处滚了七八尺。 “舅母,要不要将他们也打一顿?” 霍去病指一指张连、樊离等纨绔恶少,咧嘴笑道“好久没欺负过他们了……” 说话间,这货活动着筋骨,搓着双手,浑身的骨节‘叭叭叭’一阵爆响,一股十分凌厉的气势就很是唬人。 “公主殿下饶命!” “公主殿下、我们立刻滚蛋、立刻滚蛋……” 一众纨绔恶少脸色大变,纷纷躬身施礼,便要退下。 “去病儿,让你打狗,又没说让你欺负弟兄们,”平阳公主骂了一句霍去病,转头看着那些纨绔子,“都过来,一起撸串。” 众纨绔大喜,一个个的,十分狗腿子的奔过来,抢过堂邑父等人手中的刀子、竹签等,竟欢天喜地的开始割肉、穿串…… 平阳公主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这就对了,本宫又不是母老虎,平日间不过是严厉了一些,总归还是希望你们这些家伙都能走上正道,为我大汉江山社稷添砖添瓦、建功立业嘛。 从今往后,你们这些小辈之间,还须互相照拂、互相扶持,都记下了?” 众纨绔恶少哪敢多言,自然是连连点头称是。 便在平阳公主等人撸串、饮酒、说笑闲聊时,又一队人马赶来了。 却是大农令郑当时亲自领着二三十‘老梆子’,一个个的都快要累垮了,就连其高峨冠带,也是不甚整齐。 “郑当时见过公主殿下。” 不愧是大农令,无论是气势还是气度,自然与桑弘羊不同,他领着一众大农令老官,拱手施礼后,便将目光投向杨川 “少上造,你偷占国田山林,私自采矿,可知罪?” 平阳公主刚要发作,却见杨川转过头来,轻轻眨巴一下眼睛,登时便闭嘴了。 杨川的心思敏捷,她是知道的,所以,就很是放心。 “大农令从长安城赶来,百余里路途,加上这三十几里崎岖山道,应该腹中饥渴了吧?” 杨川拱拱手,笑眯眯的说道“不过,长公主殿下正在进膳,你们就忍一忍吧。” 说着话,他亲手烤制一串羊肉,分了一半给平阳公主,另一半却捏在他自己手里,有滋有味的开始吃嚼起来。 同时,还饮了一口酒,十分惬意的赞叹一句“香。” 郑当时带来的那些大农令官吏,被杨川这一番举动撩拨得勃然大怒,齐齐向前踏出一步,便要开口叱骂。 不料,杨川却突然翻脸了。 “郑当时,你这老贼闯入我杨氏封地,可有什么图谋?” 杨川顺手将几根竹签丢在地上,用一片麻布擦拭嘴角的油脂,冷笑道“你身为朝廷大农令,明知我杨氏封地如今驻扎着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属于军事重地,怎的还要带人擅自闯入?” 郑当时却只是微微一笑,淡然道“少上造,我不是董偃,你休要拿羽林军的事情吓唬我。” 杨川点点头,也淡然道“你想当董偃,可惜,看你这容貌和瘦不拉几的小身板,估计也当不成啊。 郑当时,你若坏了我羽林军大事,不用皇帝传旨,我便会一刀废了你狗日的。” “杨川,你放肆!” “杨川,你一个小小的少上造,好大的口气!” “……” 不等郑当时开口说话,他身后那一众老官吏便开始大声叱骂、威吓,对眼前这个瘦猴似的少年,毫不客气。 郑当时摆一摆手,止住众人的叱骂,面无表情的说道“杨川,少年人逞口舌之利,可不是什么好事,一般如你这般聪慧而伶牙俐齿的少年,很容易早夭; 我奉劝你一句,立刻停止私自采矿,念你曾为我大汉立过一些功劳,我便不予追究,如何?” 杨川叹一口气,道“郑当时,别特娘的倚老卖老行不?” “你特娘的活的岁数大,不过是你娘老子生你生的早,唯一的好处就是比我们少年人多吃了几碗饭食;可你想过没有,你老贼却也比我们少年人死的早啊。 郑当时,我杨川很少恶言怼过人,尤其是年长之人,我向来尊其为大人、长者,可是你个老不死的,我怎么就想骂上几句呢? 不是我杨川不懂规矩,坏了礼仪,委实是你特娘的就是一个老不死的,你不赶紧寻一口棺木钻进去混吃等死,还在这世上恬不知耻的活着,你说你对的起谁啊?你每天吃一口饭食,便是对这苍天大地的侮辱知道不? 如果我是你郑当时,我特娘的早就寻一根绳子,把自己的老狗命勒断算求了,活在这世上,丢人现眼的,何必呢? 我大汉天下,以仁孝治天下。 可是郑当时啊,你这条老狗,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还特娘的蠢得跟一头野猪一般,你儿子郑堕,估计都羞与你同食啊……” 这一番痛骂。 好吧,一贯温和的杨川,突然开启疯狂怼人模式,不要说郑当时,就是连平阳公主、曹襄、霍去病等人,也一时间有些懵。 郑当时双目圆睁,并指呵斥一句“杨川小贼!” 然后,一口气没缓过来,竟直挺挺的向后便倒;一众大农令官吏赶紧扶住郑当时,一阵手忙脚乱的‘抢救’。 “杨川小贼,我誓必杀汝!” 十几个呼吸后,郑当时终于续了一口气,还顾不得其他,直勾勾的盯着杨川的俊俏小脸“杨川,你会后悔的!” “杨川,你给我等着!” 郑当时猛的拨开搀扶他的众官吏,踉踉跄跄走到一匹马跟前,翻身上马,脸色铁青的回头道“杨川小贼,你就等着吃这一场官司吧!” 杨川淡淡一句“滚。”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八章 谁说我挖矿了? <\/b> 一阵疯狂的口腔输出,直接将大农令郑当时骂走,桑弘羊等一行人也怒气冲天的离开了。 啊,终于清静了。 杨川搓几下脸颊,若无其事的走过去,继续撸串,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曹襄、霍去病等人面面相觑,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杨川这一顿痛骂,过瘾是过瘾,问题是…… 大农令的那一帮人,委实不好招惹,一旦被他们盯上,烦都能烦死个人,更别说大家可都是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头捏着。 尤其是长安城的那一帮纨绔恶少,更是噤若寒蝉,情不自禁的转头看向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却一脸淡然,看向杨川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赞赏之意,微微笑道“不错,果然比曹襄霍去病两个草包长脸。” 曹襄、霍去病缩一缩脖子,没敢吭声。 “不过,跟大农令的打官司,你有几分把握?”平阳公主笑问一句。 “差不多、九成八的把握吧,”杨川烤好一串肉,双手奉上,“本来,我只想低调的为皇帝做点事情,如今看来,光做事还不行。” 平阳公主点头笑道“埋头苦干的,不过是耕牛、驽马和羔羊的命,这人呐,还是要通透一些,该低调的时候低调,该霸道的时候,就要霸道; 否则,光是那些朝中老人,便可能让你吃不了兜着吃。” 平阳公主看上去心情颇佳,突然向远处招手,高声笑骂“你个死丫头,见了姑姑也不上前见礼,探头探脑的,是不是又想肉疼了?” 却是刘满在一块岩石后探头张望,被平阳公主发现。 “还不快过来!”平阳公主笑道。 “先说好,不准掐人!”刘满探头,露出一丝畏惧之意,又加了一句“也不准杨川小郎君给我加作业!” 平阳公主被惹笑了“好,姑姑今天心情舒畅,就饶了伱这死丫头。” 刘满缩着脖子走过来,口中嘟囔着骂道“刘彻呢,他怎么没来?姑姑,你看我家小郎君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刘彻竟然不闻不问?” 刘满左一句刘彻、右一句刘彻,听得那些纨绔恶少一阵头皮发麻,一个个赶紧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甚至,就连曹襄也默默垂下头。 不过,这货却是在‘库库’偷笑,两个肩头疯狂耸动,发出几声十分压抑的猪叫声。 “刘彻是你父亲,怎么着,你也不能直呼其名啊,”平阳公主拉着刘满的小手,十分怜爱的揉一揉她的头顶,柔声道,“姑姑过来,不也一样嘛。” 刘满的两只眼眶里,突然涌出泪水,抱住平阳公主的胳膊就是一阵哭“姑姑,我想回陇西了……” 平阳公主似乎也甚是伤神,柔声道“这住的好好的,怎么想着要回去?你放心,过一段时日,姑姑便带你入宫。” 刘满却抬起头,泪眼婆娑的说道“不,我死也不入宫!” “也好,入了宫,便……罢了,”平阳公主欲言又止,突然问道“满月儿,你觉得杨川怎么样?” 刘满登时来了精神,用手背抹去泪水,喜笑颜开的说道“杨川小郎君自然是极好的,我打算过几天就、嗯,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平阳公主愕然问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姑姑,你能不能给他说一声……” 刘满小心翼翼的偷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杨川,轻咳一声,正气凛然的说道“姑姑,你能不能给杨川小郎君说一声,以后,一定要多布置一些作业!” 这一下,直接把平阳公主整不会了。 她侧头看向杨川,疑惑的问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学习,又是作业的,你们这些少年人啊,真是太会玩耍了。” 杨川笑着拱拱手,没吭声。 这个刘满,竟然还学会告黑状了?那就别怪为师心狠手辣,嗯,以后每天晚上加一道、不,加两道算术题…… …… 三日后,杨川等人回到了庄子上。 硫磺矿的采挖一刻都没停,在杨川的调配下,近千人实行‘轮流三班倒’,每天可采挖天然硫磺二三千斤; 至于他所设想的‘索道运输’,也开始有了眉目,那些工匠听了杨川的想法,并对照一卷画在羊皮上的‘样式’,竟很快就动手制作起来。 说起来,杨川的‘索道运输’,跟后世的‘高架索道运输’根本不是一回事,其实不过是一根绳索,外加几组滑轮,将一筐筐硫磺矿‘吊运’出来而已。 如此一来,三十几里山路,只需沿途修筑一些‘吊筐转换台’,就可以源源不断的搬运出来。 对此,杨川很是不满意。 可是这一套简陋的‘吊篮运输’,却让所有工匠大吃一惊,纷纷称赞此为‘天人之作’…… 一回到庄子上,杨川便立刻行动起来。 “堂邑父,立即组织人手,打制十口大铁锅。” “曹襄,令你的人去采挖白垩石,地方不远,我之前已经做好标记,直接采挖就行了;另外,就地盘几孔烧窑,一层木炭一层白垩石,煅烧十二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霍去病,抽调野战营一百人过来,帮忙熬药,此为秘方,不可令外传。” 一连串命令下去,大家分头忙碌起来。 杨川却陪着平阳公主吃吃喝喝,随时处理各种繁杂事务,竟是丝毫不显紧迫,时不时的,还要陪着她去封地上转一转,看一看。 “母亲,我义父为何不能封侯?” 这一日,杨川陪着平阳公主吃早饭,见四下无人,突然低声问道“是有人从中作梗?还是什么缘故?” 对于这一点,杨川很是在意。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龙城、河南地两次大战后,卫青七战七捷,阵斩匈奴数万,缴获牛羊牲口不计其数;回到长安后,便被封为‘长平侯’。 可是,眼下这都过去大半年了,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我不让他封侯的。”平阳公主淡然说道。 “是母亲、不让他封侯?”杨川微微一愣,旋即面现敬服之色,拱手道“母亲这一步棋走的好。” 平阳公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只有你和你义父二人,觉得暂时不封侯的好,因为此事,就连皇帝都抱怨过好几次呢。 朝堂之上,明面上都支持让卫青早早封侯,可实际上呢,又有多少人盯着他这位骠骑大将军和皇后卫子夫; 这有些事情,你就算是要退一步,可都是万分凶险。 这一次你痛斥大农令郑当时,也算是给本宫一点启发,我发现这人呐,有时候你还不能太过低调,否则,朝中那些老臣和读书人,便会不依不饶的逼着你动手,想想就令人厌倦。” 这一番话,说的没头没脑,听得杨川好一阵懵逼。 他细细品咂一阵子,展颜笑道“母亲,其实你也不必太过劳心,该封侯就封侯,该怼人就怼人; 咱们越是如此谨小慎微,旁人可能更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那还不如敞亮一些,也免得、也免得让皇帝为难。” 平阳公主深深看一眼杨川,微微点头“过几日回到长安城,我便进宫去见皇帝,让卫青封侯吧。” 杨川点头“理当如此。” “对了杨川,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现在可以告诉本宫了吧?”平阳公主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药,”杨川温言笑道,“郑当时、桑弘羊以为我是在采矿,可实际上,我不过是在采药而已。” “采药?” 平阳公主一愣,有些好奇的问道“你采挖的不是硫磺矿吗?怎么、还成了采药了?” 杨川哈哈笑道“我故意骗他们的,就想让那帮老东西吃一次瘪,以后少拿一些屁事来烦我。 母亲,实话告诉你吧,这硫磺矿的最大作用,便是用来熬药。” 平阳公主有些不解,沉吟几声,道“就算是用来熬药,按照大农令那帮老顽固的说法,那也是采矿……” 杨川摇摇头,笑道“咱们熬的药,不但可以提供给医者入药,治疗一些常见病痛,更是为羽林军配制伤药; 此外,最主要的一点,却是用来给麦子、谷子、苜蓿、胡麻、菜蔬等喷施的杀虫治病药。” 然后,杨川将‘石硫合剂’在农作物的用途详细讲说一遍。 他十分开心的笑道“石硫合剂不仅能灭杀庄稼地里的害虫和虫卵,还可以治疗很多庄稼本身的病,光是这一样,皇帝的那二十万亩良田,便可增产一两成以上呢……” …… 就在杨川的庄子上热火朝天的熬炼‘石硫合剂’时,大农令郑当时又来了。 与之同行的,还有大农令的一众官吏,一个个看上去神情凝重,好像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此外,还有内府的几名宦官、丞相府的长史,也是脸色阴沉,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太好。 因为平阳公主殿下就住在庄子上,这些人倒也收敛,并没有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的抓人。 对于这帮大爷,杨川都懒得搭理,只是象征性的寒暄几句,没让自己失了礼数就行了。 “杨川小贼,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好不容易等到见面寒暄结束,郑当时阴沉着脸,冷声责问“你公然抗旨,私自采矿,应以谋逆大罪处置。” 杨川侧脸看去,这见这货眼球布满血丝,嘴唇青紫,面色泛白,应该是上一次给气得不轻。 他嘿然一笑,道“郑当时,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过了,我庄子上牵涉羽林军机密之事,你还带这么多人过来,难道你偷窃不成,这一次便要硬抢?” 郑当时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这小贼! 太气人了…… “杨川小贼,什么狗屁羽林军机密之事,分明是你……”郑当时并指大骂,不料,才说了一句话,就被杨川不耐烦的挥手打断。 杨川冷着脸,喝令一声“羽林儿郎何在,将这群图谋机密的狗贼,给我统统拿下!” 【厨子曰】不是杨川突然一改稳健风格,莽撞起来,而是、有所算计啊……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九章 挖个坑埋了吧 <\/b> 杨川一声令下,自有一众羽林孤儿轰然应诺,‘刷’的抽出兵刃,凶狠的向前冲去。 此外,附近那些正在打铁的、铸锅的、筛硫磺矿粉末的,以及平阳公主的一应部曲、宫人,也是大声呼喊着冲了过去。 转眼间,就将郑当时、桑弘羊等大农令官吏给湮没了。 杨川、平阳公主是一个心思,那就是要闹事,就干脆闹大些,实在没有必要给面子。 “杨川小贼,你好大的胆子!” “你一个小小的少上造,竟敢……哎哟!” “……” 不到十几个呼吸,郑当时、桑弘羊等人便被拿下,并用羊毛绳子捆绑了手腕,直接吊在两棵歪脖子老榆树上,只能破口大骂。 杨川缓步走下阁楼,却不去理会郑当时、桑弘羊,而是蹲在一口大铁锅前,仔细查看着里面‘咕嘟嘟’正在翻滚的硫磺水汁子。 杨氏庄子的空地上,九口大铁锅蒸汽腾腾,散发着一股浓烈刺鼻的硫磺气味儿,让郑当时等人皱眉不已。 杨川对此却浑不在意,他甚至还用一只大勺舀了一些硫磺水,对着太阳光线仔细搅动、观察,甚为失望的摇头“这个比例不对,另外,将硫磺和那八十样药物再筛一遍,里面杂质太多了。” “咱们的这种杀虫药剂,是用九九八十一种稀罕药材配比而成,端的是珍贵无比,大家可千万别弄错了。” “还有,此为羽林军草料场的秘方,谁若泄露出去,后果自负啊……” 眼瞅着杨川好整以暇的模样,郑当时等人尚在破口大骂,桑弘羊却渐渐的闭嘴了。 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小贼采挖的矿石,在经过煅烧、筛选和一定配比后,在大铁锅里炖煮,竟然是在熬药? 如果真如杨川小贼所言,他采挖矿石,是为羽林军熬制什么杀虫药剂,此举非但没有什么过错,反而是一桩泼天大功啊…… 就在桑弘羊胡乱猜测之际,杨川终于站起身来。 他活动活动筋骨,缓步走到郑当时面前,沉吟几声,淡然说道“大农令这是老当益壮啊,都吊在树上了,竟然还有力气骂人?” “呸!杨川小贼!” 郑当时平日极为温厚,喜好黄老道门之学,朝堂上下,众人经常将他与耿直的老读书人汲黯相提并论,涵养功夫自然十分了得。 不料。 这才与杨川对上,第一次就被气了一个半死,回到长安城后还吐了一口黑血;不料,这第二次直接被小贼绑住手腕吊在了树上。 简直就、叔可忍婶不可忍也! “郑当时,这以前呢,我敬你是个读书人,为人还算谦卑、厚道,可是自从我听说伱当年在窦婴、田蚡二人相斗时,一会儿支持这个,一会儿又支持那个,简直就是首鼠两端、恬不知耻啊。” 杨川漫不经心的瞥一眼郑当时,继续骂道“你想想看,当年,你郑当时凭借一身堂堂正气,从太子舍人做起,然后,颇得皇帝的信任,每每有所谏言,皇帝必定会慎重考虑后予以采纳; 你郑当时从鲁中尉、济南郡太守、江都相,一路升迁到右内史,身居九卿之尊贵,何等的风光,何等的威风? 但是。 后来呢? 你郑当时为何被贬斥为大农令?你心里难道没有一点逼数?不是皇帝和朝廷对你不公,而是你郑当时早已不堪重用了。 我杨川是一个黄口小儿,区区少上造,两次冲撞你这位朝廷的大农令、昔日的读书人,是我的不对,在此,我给你赔礼道歉。” 杨川躬身,像模像样的施了一礼。 这一下,郑当时更是羞愤欲狂,忍不住继续破口大骂“杨川狗贼,某家必杀汝!” 不料。 杨川赔礼道歉完毕,一看郑当时还要骂人,忍不住失笑出声,道“郑当时啊郑当时,你可真是令人失望了。” 说话间,他亲手解开郑当时手腕上的羊毛绳子,十分不屑的往地上吐一口唾沫,温言笑道“我也不想直接把你老贼给气死。” “郑当时,我有一句话你记下。” 杨川凑近郑当时的耳朵,低声轻笑道“过不了多久,你的大农令也保不住,会被贬为丞相府长史,然后,继续被贬为汝南郡太守,最后,郁郁而终……” 反正司马迁那厮在他的‘史记’中便是如此记载的,管他是不是真的,先把这‘天机之毒’给郑当时灌下去再说。 郑当时被杨川一顿臭骂,不仅揭了‘首鼠两端’的老底儿,还被人随口占卜一卦,早就气昏了头,一声不吭的翻身上马,竟一溜烟的回了长安城…… …… 骂跑郑当时,杨川一阵神清气爽,胸中的一团恶气也渐渐消散。 他转身走向桑弘羊。 这个商贾之家出身的哈怂,两次抢走杨川的大功劳,给自己捞了一顶秩比一千五百石的官帽;根据史料记载,后面还应该升官发财,治粟都尉、大农令、御史大夫…… 本来,如这般在汉帝国难得一见的‘理财小能手’,杨川其实从心底间还颇有些好感。 只不过,两次抢了好处,却还给他设套,想要他杨川的性命,那就绝对不能让他多活了。 杨川冷冷的盯着桑弘羊,良久良久。 突然,他叹了一口气,亲手解开桑弘羊手腕上的羊毛绳子,并轻轻揉了揉这货的手腕,道“其实,整个大农令,我最敬服之人便是你桑弘羊。” “你明知我是平阳长公主殿下和骠骑大将军卫青的义子,为了大汉的盐铁令能够顺利推行,你不畏权贵,置生死而不顾,亲自前来劝阻。” “桑弘羊,我杨川承领你一个人情,今后,你若有难处,我必想尽一切办法帮你一次。” 这一番话,直说的情真意切、发自肺腑,让刚刚闻讯赶来的曹襄、霍去病二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停下脚步,躲在人群后面探头观望。 杨川说的话没问题。 问题是,这货的嘴角,为何隐约挂着一丝奇怪的微笑? 桑弘羊一时间有些懵逼,他张口结舌好一阵子,只能拱拱手,道“多谢少上造了。” 被人捆绑起来吊在树上小半个时辰,结果,还得反过来感谢人家?桑弘羊的一张白净面皮,自然就十分的难堪。 杨川却恍若未见,挥一挥手“给他们都松绑吧。” 羽林孤儿们轰然应诺,快手快脚的解开大农令一众官吏手腕上的绳索,将大家都放了下来。 “是一场误会而已,诸位莫要怪罪,”杨川笑吟吟的转头吩咐一句“那个谁,去给厨房说一声,今天吃烤全羊。” 然后,他便开始给桑弘羊等人详细讲解‘石硫合剂’的妙用,并一再叮嘱,这一次可不能再冒领功劳了。 温言软语,谈笑风生。 让桑弘羊等人只觉得如沐春日、舒坦极了。 只不过,想起小半个时辰前,还在打打杀杀的,将众人用绳索捆了吊在树上,却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 一个时辰后,终于要开席了。 杨氏庄子上,终于恢复了昔日的红火、热闹;酒肉飘香,丝竹悦耳,三十几只烤全羊用松木盘子端上来,配上椒盐、葱白、蒜瓣,蘸上一点杨氏烤全羊的专用蘸料,简直就是人间极品佳肴。 平阳公主居中而坐,刘满、杨川陪侍左右,曹襄、霍去病坐在右手次座,正襟危坐,生怕被平阳公主注意到。 郑当时羞愤之下回了长安城。 故而,大农令一众官吏中,自然便以桑弘羊为首,被推举坐了左下首。 眼看着对面的平阳侯曹襄,这厮总觉得有些不对,几次要与曹襄调换座位,却被平阳公主一句‘客随主便’便给否掉了。 至于内府宦官、丞相府长史,则分列其后。 “我儿杨川,生性莽撞,本来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却不料惹来如此大的麻烦,本宫在此请诸位饮酒一杯。” 等到烤全羊端上案几,平阳公主端了一杯酒,十分冷淡的说了几句客套话,浅饮一口,便不再言语了。 众人只好饮了杯中酒,看向杨川。 杨川也端了一杯酒,笑道“我庄子上没有像样的酒器,这琉璃杯、嗯,就有点小了,要不要换成大碗?” 其他人尚未应声,霍去病第一个拍案叫好“对对对,换大碗!” 然后,他瞅一眼平阳公主、杨川,干笑几声“那个谁,堂邑父大叔,给大家换大碗,我最近嗓子痒痒,不能饮酒……” 于是,除了霍去病,其他所有人都换上了大碗。 “诸位,之前之事,是我莽撞了,这便给大家赔礼了,”杨川端了一碗酒,浅饮一口,作势邀请众人共饮。 众人早就被眼前的烤全羊馋的不行,自然是一饮而尽,并给平阳公主、杨川亮一亮碗底。 杨川微微点头,心中甚为舒坦。 这该骂的也骂跑了,该吊的也都吊过了,就该坐下来吃肉饮酒,商议一些国家大事了。 “桑弘羊,来,我杨川再敬你一碗,”杨川斟满一碗酒端起来,笑眯眯的瞅着桑弘羊,“我就说过,整个大农令,我就敬佩你桑弘羊一个人。” “至于大农令郑当时,老了,不中用了,不仅自己变成了老固执,还占了茅厕不拉屎,如今已然严重影响到诸位的前途了。” “当然,也是我杨川年幼无知,黄口小儿,信口开河的一说而已,诸位权当是醉酒之言、醉酒之言呐,哈哈。” 杨川浅饮一小口,温言笑道“来来来,别光顾着喝酒说话,先吃羊肉。” 他用小刀割下羊脖子上的一片肉,双手递给平阳公主“母亲,请吃、肥羊肉。” “诸位,请品尝我儿杨川家的烤全羊,这可是整个长安城都寻不到第二家的美食呢。”平阳公主接过那片肉,笑吟吟的招呼一声。 然后,她将那肉放入口中慢慢嚼着,不经意的扫一眼正在埋头吃羊肉的桑弘羊,对着杨川眨两下眼。 杨川不动声色的割了一片肋条肉,蘸了一点椒盐,又蘸了一点秘制蘸料,这才塞入自己口中慢慢嚼着,含含混混的说道 “母亲,这不管是烤鸭子、还是烤全羊,这个食材就很重要,总得选那些肥美的、鲜嫩的、贪吃的……” (本章完) 。 第二百章 你的路走宽了 <\/b> 一场酒宴就十分的轻松而惬意,因为来的客人实在太多,三十几只烤全羊不够吃,杨川让厨房又烹制了几样小菜、一个汤。 此外,还特意给每一个人加了一小碗面条,以作为主食。 杨川家的面条劲道、光鲜,即便是用筷子随便搅动一下,也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至于臊子汤,则以老母鸡、野鸡熬制的‘高汤’为主,配上鸡蛋、豆腐、香菇、春韭和少许虾仁,上面再撒一些野葱和芫荽末…… 好吧,就连杨川自己都有些馋了。 他端着一碗臊子面,用筷子轻轻捞一下,笑道“今年种了二十万亩田,家里穷得很,羊肉不能管饱吃,诸位就胡乱吃一碗臊子面吧。” 众人一阵腹诽。 沿着渭水两岸,种了二十万亩良田?羊肉不能管饱吃?胡乱吃一碗臊子面?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不过,美食当前,谁也顾不上计较这些细枝末叶,几乎每一个人都端起那一碗臊子面,先是美美的吸一鼻子。 然后,闭上眼睛,细细感受。 鲜。香。美。 筷子搅动两下,捞起几根劲道、鲜亮、白净的面条,吸溜溜一口嗦掉,便是一阵赞叹“好次,太好次了!” 就连平阳公主也面现满意之色,转头看向刘满“满月儿,你这丫头小时候受罪,这不,就有福了吧。” 刘满‘嘁’了一声,凶巴巴的瞪一眼杨川“哼,本妾身是那种吃软饭的妇人吗?我就、我就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平阳公主一手扶额,忍俊不禁,笑问一句“我们家的满月儿,什么时候这般喜爱读书了?” 刘满叹一口气,端起一碗臊子面吃了起来,竟是再没吭声。 平阳公主也不再取笑,而是转头看向杨川,随口问道“烤鸭子我知道,就是要喂肥了才好,可这烤全羊呢,太过肥腻,恐怕就有些不妥吧?” 杨川温言笑道“坊间有一句百姓俚语讲的好,这羊怕长肥猪怕壮啊。” 平阳公主了然,点头道“本宫知晓了……” …… 次日一大早,平阳公主便回了长安城,说是去筹备卫青的封侯之事。 至于说如何将桑弘羊催肥,令其迅速成为一只‘大肥羊’,杨川自有打算,并一再叮嘱平阳公主,千万不可操之过急…… 桑弘羊一行、长安纨绔恶少们,却没有一个愿意回去的,一方面,是杨川家的饭食实在太好吃,令人流连忘返; 另一方面,却都在眼巴巴等着观摩杨川的‘石硫合剂’。 说到底,汉帝国终究还是以农为本,无论皇帝、朝廷、权贵之家、各地诸侯王、豪门世族,哪一家不是依靠农耕来维持生计? 甚至,就连盐贩子曹襄家里,不也是良田万顷、仆役如云? 而且,因为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每年的病虫害,让汉帝国的粮食产量减少一两成,那也还算是好年景。 若是遭遇蝗灾、旱灾和洪涝灾害,很多大户人家当年的庄稼甚至会绝收,若非有存粮支撑,恐怕连狗大户都得饿死一大片呢。 所以说啊,当大家听说杨川捯饬出的‘杀虫神药’,不仅能灭杀庄稼地里的害虫,而且,还能给庄稼‘治病’,就没有一个人不心动的。 毕竟,这可是牵扯到口粮问题…… “少上造,你熬制的这、石硫合剂,真能杀虫、治病?” 大清早的,杨川喝过一碗小米稀粥,吃了一颗鸡蛋,便开始与一帮半大小子忙碌起来,桑弘羊凑过来,忍不住问了一句。 杨川手底下忙活着,随口应道“可惜错过了最好的时节,若是入冬前能清一次园,便能杀死绝大多数虫卵。” 桑弘羊也蹲下身子,观察杨川手底下摆弄的一件‘小玩意’。 几根竹管,几段用羊皮缝制的管子,还有一堆看上去十分简陋的铁管子、小铁片什么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杨川的手很是灵巧,将那些竹管、羊皮管、铁管、铁片什么的,用细细的羊毛绳子捆绑、连接在一起,并放在嘴上试着吹了几下。 “堂邑父大叔,把咱们的喷泉器抬出来。” 杨川站起身来,俊俏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我曾经观察过一处喷泉,当时就想着能不能想办法自己弄一个玩意出来,好给牛羊洗澡; 就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使?” 很快的,堂邑父几人就抬过来一架十分粗陋的‘喷泉器’,竟是一截两头密闭的‘铁罐子’,前后各有两个铁嘴子;另外,还有一根可以摇动的连杆,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众人都围拢过来,瞅着杨川亲自动手,将他之前捆绑好的几根‘管子’,捆绑在那几个‘铁嘴子’上。 杨川做这些事的时候,神情极为专注,让周围这一群人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好了,先试试,”一炷香工夫后,杨川直起腰,顺手将一根管子搭在旁边的一个大木桶里。 “让我来。”不等其他人动手,霍去病大踏步走过去,“杨川,这玩意咋弄?”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霍去病自己也惹笑了,伸手挠一挠后脑勺“这不是没见过吗,你们都笑个屁!” 杨川仔细检查一遍后,指着那一根可以摇动的连杆,道“前后推动就行了,注意,觉得手底下太过沉重,就必须放缓一些,要不然,咱们的管子可就裂开了。” 霍去病嘿嘿一笑,抓起连杆便开始推动起来。 杨川拿起一根管子,打开一个类似‘机括’的东西。 然后,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水。 水雾。 不对,是一股水从那一根细细的管子里喷射出来,飚出去七八步远,并在空气中化为一团白茫茫的水雾。 ‘刷刷刷!’ 站在他对面的桑弘羊等人,一个没注意,竟然被喷了满头满脸满身的水雾,登时便成了落汤鸡。 可是,没有一个人开口叱骂,更无一人胡言乱语。 杨川捯饬出来的这玩意,太过惊人,竟然将水桶里的清水,通过一个铁罐子、几根毫不起眼的‘管子’,喷射出七八步! 几乎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好一阵子都无法合拢,眼里的震惊之色就十分的明显…… “哈哈哈,过瘾,过瘾呐!” 霍去病哈哈大笑,手上不停歇的前后推动连杆,满脸的得意之色,大呼小叫的喊道“哈哈哈,看看某家的手段,喷死伱们!” 然后,‘嘭’的一声。 杨川手里的那一根管子,炸裂了。 大家都傻眼了。 杨川却只是转头笑骂一句霍去病“你这家伙,以为这是打铁的牛皮风囊啊?” 霍去病嘿嘿笑着,甚为尴尬的说道“我这不是一时兴起,没忍住就给使劲推了几下嘛……” …… 小半个时辰后,汉帝国第一架‘喷雾器’终于诞生了。 不过,杨川可不敢说这是什么,一口咬定是受到‘喷泉’的启发,慢慢琢磨出来的一样新玩意儿。 限于材料、工艺等,这一架‘喷雾器’其实就很是粗陋,只能凑合着使用罢了。 不过,这也就足够了。 汉帝国最好的一批工匠,都集中在朝廷和内府,只要有一个大致的思路和成形的东西,大匠作很快就能将其逐步完善、精细。 喷雾器有了,管子又成了难题。 杨川手上,只能想办法用羊皮、鹿皮、牛皮等,再加上丝麻之物,制作出一根不足三丈的‘管子’。 想要给大片的庄稼喷施‘石硫合剂’,还需要一个能移动的‘架子车’,将喷雾器、木桶等放置在上面,缓缓移动的同时,才可以不停的‘喷雾’。 当然,这些粗苯小玩意,根本就不需要杨川亲自动手,自有三十个半大小子和曹襄家的工匠来完成。 看看,这便是人多力量大的好处啊…… 工匠们在田间地头忙得不亦乐乎,杨川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 他令人在渭水堤岸上搭了一溜凉棚,铺上羊皮、鹿皮、羊毛毡等,摆上一些案几,再一次宴请桑弘羊、内府宦官和长安城纨绔恶少们。 晚春时节,关中一带的天气已经开始闷热起来,所以,就不能连续吃烤全羊、爆炒羊羔肉等吃食。 一碗浆水面,三样时令小炒,四样凉拌菜,四碟杨氏腌菜、榨菜,就十分的应景,让众人大呼过瘾。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那帮纨绔恶少对杨川开始分外亲近,一个个的都开始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了。 他们觉得,杨川这人、能处。 唯一的遗憾,便是这家伙只贪财不好色,很多好玩的事情不能一起玩耍,这就令人有些遗憾。 与此同时,就连桑弘羊等官吏,对杨川的愤怒、怨恨之情,也开始烟消云散,纷纷上前寒暄,以示友好。 杨川的心情不错。 这就对了,人嘛,可能会有那么几个永远的朋友,但只要有利可图,一般没有什么永远的敌人。 “桑弘羊,石硫合剂的功劳归我,喷泉器的功劳归你们大农令,如何?” 趁着饭后休闲,杨川走上堤岸,一边在某一棵大柳树下尿尿,一边笑着对也在尿尿的桑弘羊说道“这一次,你若能加官进爵,可不能再忘恩负义的坑我杨川了; 再有下次,我弄死你全家。 听说你桑弘羊有三个儿子,五个闺女,那十几个小妾都很水灵,一刀子戳进肚子,估计会疼哭的。” 听了杨川的话,桑弘羊猛的一个激灵。 然后,本来已经撒完尿、正在系裤腰带的桑弘羊,忍不住突然又有了尿意,还不等他掏出来,裤裆便被喷湿了一大片…… “少上造,上一次,是我桑弘羊不对,听了郑当时那老贼的挑拨离间,”桑弘羊强忍着裤裆里的湿热,低声说道“今后,只要是你封地上的事情,我一定想办法周全。” 杨川满意的点点头,好整以暇的系好裤腰带,轻笑一声,道“其实,以你的才干,就算当丞相也是绰绰有余啊。” 桑弘羊摇头,叹息道“桑弘羊出身商贾之家,能做到秩比两千石的治粟都尉,恐怕就已然到头了。” 杨川也是摇头叹息,不经意的说道“是啊,你桑弘羊出身商贾之家,我杨川给羌人、匈奴人做过奴隶,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今后,咱二人得多亲近一些,互帮互助,方能走得稳当啊。 桑弘羊,你说咱们两个人之间争来斗去的,有什么意思啊?还不是让郑当时、公孙弘之流的得利?你是个生意人,咋就这么糊涂呢? 桑弘羊,换一个方向,你的路就走宽了。” 桑弘羊点头,却没有吭声。 杨川伸了一个懒腰,转身往堤岸下走,随口说道“走吧,先回去歇息一下,回头我还得找张汤办一件小事; 主父偃被廷尉府的快要打死了,我得尽快想办法去探望一下; 听说他有一条足以治国平天下的大计,比你桑弘羊的‘盐铁令’还要厉害许多,想要进献给皇帝,换他一条性命……” (本章完) 。 第二百零一章 紧、俏而妙 <\/b> 杨川的封地上,开始大面积的喷施‘石硫合剂’,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子刺鼻的硫磺味道。 麦田、豆田和胡麻地里的虫子,肉眼可见的落了一地,其中,有蚜虫,有瓢虫,有螨虫,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如跳蚤一般的虫子,几乎被彻底灭杀。 眼见为实。 见证了‘石硫合剂’的威力后,桑弘羊等一众官吏,连夜赶回长安城;同时,他还顺手带走了杨川塞给他的一卷羊皮,却无非是‘喷雾器’的图样。 眼瞅着桑弘羊一行人策马扬鞭,疾驰而去,杨川长吐一口气‘育肥羊计划的第一步,完成了。’ 他可以预料到,桑弘羊得了主父偃有一条‘治国平天下之计’的消息,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进入廷尉府地牢,然后,套取那条足以名留青史的‘推恩令’。 如此一来,根本就不用杨川亲自动手,自有那些刘姓诸侯王跟他拼命。 至于说桑弘羊、主父偃的命运如何,杨川却是懒得去理会。 像桑弘羊、主父偃这种人,出身微末,得势后却嚣张跋扈、贪财好色、拉帮结派,就算刘彻为了朝堂势力平衡而容忍之,其他权贵也不会让他们活得太久。 不是杨川心狠手辣,实在是、桑弘羊这人真该死…… …… 桑弘羊等官吏都走了,众纨绔恶少却不愿离开,纷纷表示,还没跟‘杨川兄弟’亲近够呢。 这帮牲口,无非就是贪图他杨氏的精美吃食罢了。 对于这些没心没肺的哈怂,杨川倒是表现出难得一见的大方,小手一挥“晚上,我亲自下厨,给大家烹制几样吃食。” 杨川告诉他们,只要不去渭水东岸的‘屯田’,他的封地上,随便大家玩耍、折腾,想吃吃,想喝喝,怎么快乐怎么来。 同时,他还不经意的告诉众纨绔恶少,因为他今年种了二十万亩田,家里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看看谁家有没有没用的粮食、美酒、金子、牛羊牲口什么的,可以一并送过来…… 众纨绔齐声欢呼,立刻给长安城的家人传讯,赶紧的,带上足够的粮食牲口等‘没用的东西’,让那些没有出阁的姐姐、妹妹、侄女、小姨、小姑等送过来。 当然,如果家里有死了男人的年轻妇人,只要容貌绝佳,也是可以送过来的,就当是让她们过来散散心罢了。 美其名曰踏春。 啊,这就十分的舒坦呢。 纨绔恶少们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杨川心知肚明,便索性大方一次,反正这些狗大户来的时候,少不了带来很多礼物…… 杨川的这一番骚操作,让霍去病就十分的不解,好几次抗议,说让那些小妇人过来不好,只会影响他种田、练兵的速度。 曹襄却眉开眼笑,伸出一根大拇指,学着杨川的样子点了一个纯手工的赞“杨川,这一波,稳了!” 几人躲在杨川的阁楼上,伸长脖子,看着那些纨绔恶少们在庄子外面的空地上,令人扎下一大片帐篷,忙得不可开交。 “稳个屁!” 霍去病十分焦躁,瞪着两只丹凤眼,嘟囔着骂道“看看那些哈怂,帮不上什么忙,都是跑来添乱的! 那些什么姐姐、妹妹、小姑、小姨的,真是闲的蛋疼,这地方到处都是竹林、小树林、庄稼地,她们钻进去玩耍一下,不就都会怀孕? 某家,某家想起来就烦躁!” 对这货的暴躁,杨川、曹襄懒得理会。 “这些人赖着不走,一方面是蹭吃蹭喝,一方面是想借机想联姻,”曹襄一脸的坏笑,悠然道“但最要紧的,却是你的石硫合剂配方呢。” 杨川点头“配方是不可能的,但石硫合剂的成品,倒是可以先赠送他们一点。” 曹襄连连摇头,正色道“不,绝对不能赠送。” 杨川愕然问道“为何?” 在他的想法里,想要大面积推广自己的‘新产品’,就应该先让大家免费试用,然后,再开始想办法‘噶韭菜’吗? “杨川啊,你这家伙老奸巨猾,本侯十分看好,”曹襄端了一碗浆水吸溜溜的喝了两口,“不过呢,这做生意不行。” “以本侯的经验,这卖东西,讲究的是一个紧,一个俏,还有一个呢,就是要妙。” “这就好比一位良家小妇人,为何比天府人间的那些小舞娘更令人心动?” “此间有真意,杨川啊,你自己品、细细的品?” 杨川“……” 曹襄这货,果然是三句不离本行,反正无论说什么事情,他都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到妇人的身上? “曹襄,能不能说人话?”杨川没好气的笑骂一句“伱在这般胡言乱语,我就将你送回长安城,让母亲好好管教几个月。” 曹襄哈哈大笑,浑不在意的说道“你这人真是无趣,本侯说的可是这天下最有用的生意经,别人想听,还没机会呢。” 杨川“有屁就放。” 曹襄笑眯眯的说道“这卖东西呢,你得让客人有点小紧张,也就是你经常说的期待感;其次,便是要让你的货品好看,俊俏,一句话,就是让客人梦寐以求、求而不得; 这最后一点,就是一个妙。 怎么才叫妙?我给你打个比方,就比如说我刘陵小姨,你说她不年轻、也不怎么美貌,但为何长安城里那些老色鬼对她趋之若鹜? 一句话,那就是一个妙。 因为什么妙?她那玩意儿难道是金镶玉、羊脂玉、白面馒头?非也非也,皆因她姓刘,是高祖皇帝的嫡亲血脉……” 不得不说,曹襄这个盐贩子,还真是一个商业天才,就是这一番‘谬论’,就让杨川很是佩服。 只不过,说了老半天,却总感觉有点离题万里啊…… 瞅着曹襄越说越离谱、越说越得意,杨川终于忍无可忍“你就直说,如何将咱们的石硫合剂卖成钱!” 曹襄一口喝完浆水,用手背抹一下湿淋淋的嘴巴,正色道“不,不卖钱。” 杨川略有所悟,点头道“这一点,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曹襄低声道“桑弘羊那狗日的一道盐铁令,让所有的狗大户没了好日子过,所以,别人肯定都会想尽一切办法的偷偷囤积铜铁之物,大量的铸造钱币,这简直就是愚蠢透顶啊。 杨川,咱们不要钱币,只要粮食、牲口、金子!” 杨川没有说话,而是伸出一只手,在这货的肩膀上使劲拍了两下…… …… 在杨川、曹襄的谋划下,再加上众纨绔恶少的推波助澜,距离长安城百十里路的杨氏封地,突然成了游玩踏春的名胜之地。 不少权贵之家的妇人们,乘坐豪奢的马车、牛车或骡车,沿着一条颇为平坦的黄泥官道,一路观赏风景,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杨氏封地。 渭水西岸,杨柳依依,野花怒放。 大片大片齐整的庄稼、菜蔬、药田和花圃,赏心悦目;几架高大的水车,日夜不休的转动着,成为方圆百里的‘标志性建筑’。 几乎所有的妇人,都会爬上堤坝,在水车下面乘凉、饮宴,犹如一群漂亮的蝴蝶,在春天的风中飘飘如舞; 甚至,有些调皮的小妇人,还会用簪子等锐器,在水车或堤岸上的那些杨柳树上,刻下自己的小名;讲究些的,还会刻上一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一幕,让杨川都有哭笑不得。 同时,也让他有些恍惚,总让他想起后世一些着名景点的‘打卡旅行’,不就是如此这般,来一个‘xxx到此一游’? 只可惜,不能拍照留念,更不能发个视频嘚瑟一二。 当然,这些都不要紧。 要紧的,是此间的水磨坊开始大量‘接单’,日夜不停的帮助那些权贵之家磨去麦子的麸皮,生产出白生生的面粉。 磨一百斤麦子,只收取一斤麦子的‘加工费’,可算是很有良心了;至于麦麸,自然归杨川所有…… 杨川粗略算过一账,光是这一个月时间,他家的仓库里就多了八百多石小麦、五百多石麦麸。 与此同时,杨川家的‘石硫合剂’,也终于开始对外销售。 做买卖这种事情,盐贩子曹襄自然成了‘主角’。 为此,他还专门召开了一场‘发布会’。 他告诉那些纨绔恶少和权贵之家杨川家的‘灭虫圣水’,因为配方原料实在太稀罕,每天的产量严重不足,除了他的二十万亩田地使用,每天只能匀出一百多斤。 而且,因为牵涉到羽林军屯田的‘机密之事’,每一个想要购买‘石硫合剂’的人,必须要到大农令或内府去‘开条子’; 当然,只有‘条子’还不够,所有想买灭虫剂的人,还要与甲字号野战营的羽林郎霍去病签署一份‘保密协议’,绝对不允许转卖或泄露出去; 此外,曹襄很大方的宣布,鉴于大家最近的日子都不好过,手头太紧,故而,结算方式便改成‘以物易物’。 至于说要用粮食、牛羊牲口、鸡鸭鹅家禽等折价交换,则根据每一家的实际情况,都行。 “毕竟,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当然,如果大家觉得拖家带口的不方便,在杨川家存放几十斤金子,慢慢兑换杀虫剂,那也是可以的……” ‘发布会’结束时,曹襄笑眯眯的加上了这两句话,让那些狗大户们就十分的…… 好吧,单纯的就是气愤。 可是,见识过‘石硫合剂’的灭虫效果,再想想自家田地里被虫子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庄稼,几乎所有人,都算咬碎了后槽牙,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民以食为天。 汉帝国的狗大户,九成九的财富,都来自于土地、山林;而且,长安城郊区一些人,受到杨川家菜蔬的影响,也开始尝试着种植菜蔬。 如此一来,能让庄稼免受虫灾病害、至少增产一两成的‘石硫合剂’,竟然成了每一家都需要的紧俏之物,这也是很多人实在想不通的一件事情…… 在‘发布会’结束时,作为家主的杨川,终于登台亮相。 他的话很简单,但三言两语的,就引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杨川说了,民以食为天,他想办法配置灭虫药剂,只想着为皇帝种好田,为朝廷办好事,为百姓人的口粮问题出一点绵薄之力,并没想着挣钱做生意。 所以,他宣布,石硫合剂的价格必须要低廉,必须要让百姓人能买得起! 一包三斤重的粉末状‘石硫合剂’,只换三十斤小麦,兑了清水后,便可灭杀一两亩田地的虫子。 狗大户们都是明白人,随便扳着指头算了算,都觉得这一笔买卖很划得来。 所以,大家对杨川自然感恩戴德,对‘黑心商人’曹襄,则是恨得牙痒痒,偏生还不敢招惹那厮…… 于是,短短三五日,杨川家的‘石硫合剂’,就订出去了好几万斤; 因为所有的‘合同’都是私下签订,且有保密协议规定,谁都不敢、也不愿轻易说出自己家到底买了多少斤。 不得不说,曹襄的这一手‘紧、俏、妙’,还真是有点道行,就连杨川也不得不承认,在做买卖这件事上,他不如曹襄…… …… 杨川却不知道,当天晚上。 长安城,未央宫里。 刘彻大发雷霆,连续摔了七八件琉璃器还不解恨,怒吼一声“那个谁,立刻传旨,让张汤将杨川、曹襄两个人都给朕抓来,朕要亲自打折这两个蠢货的狗腿!” “对了,还有霍去病,也一并缉拿归案……” 【厨子曰】第三卷《朝天子》开始了。 (本章完) 。 第二百零二章 无妄之灾啊 <\/b> 崔九出事了。 杨川用一座几千里外的于阗玉矿,换来的情报有问题?还是在‘交易’时发生了什么变故? 崔九传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只说上当了,具体如何根本就一无所知;同时,雁门太守李广传来急报,说崔九带领八百骑兵出雁门关后,三日前便没了消息…… …… 怪不得刘彻会大发雷霆。 听到这一消息,杨川自己也懵了,忍不住开口问道“张汤,雁门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张汤脸色很难看,冷声说道“刘陵给你的情报掺了水,这一次,你可把大长门坑苦了。” 因为手头没有其他情报,杨川一时间也没了主张,只能被张汤‘押解’着,连夜赶往长安城。 一起被抓的,还有曹襄、霍去病二人。 对了,还有一个倒霉蛋李敢,因为跑出来质问一句‘为何要抓我们军侯’,被张汤一脚踢倒在地,喝令两名绣衣使者,将这货给一绳子捆了,直接丢在第二辆‘敞篷马车’上,也成了‘犯人’。 曹襄、霍去病甚为担忧,坐在马车上不吭声。 杨川却一脸的无所谓,斜躺在车上,怀中搂着豹姐,时不时的还要掀开帘子向外看几眼。 不得不说,春夏之交的关中之地,还真特娘的漂亮,尤其是在夜晚时分,满天星斗眨巴着眼,就很是撩人心弦。 夜风清凉,虫鸣啾啾。 两架特制的马车,在细碎的马蹄声中,迅疾的奔驰着,百十里路途竟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 一行人赶到长安城时,天色尚早,远远望去,烂怂长安城犹如一头远古怪兽,黑黝黝的趴伏在大地上,倒也有几分君临天下的气象。 在等待城门开启的过程中,几个人下了马车,在路边的一棵杨柳树下尿尿,不停地打着哈欠,看上去都有些萎靡不振。 “张汤,我们几个这一次看来在劫难逃,那个啥,听说你老婆有个妹妹,年方二八,生得极为俊俏、端雅,还做得一手好针线,伱看本侯马上要被我舅舅砍头了,咱俩做一笔买卖如何?” 一旦得了空闲,曹襄的无赖样子就掩藏不住了。 张汤冷冷的瞅着曹襄,道“平阳侯说笑了,我们小门小户的人家,怎敢攀你平阳侯曹氏的高枝。” 曹襄被人拒绝,也无所谓,打着哈欠摆摆手“罢了罢了,本侯其实也就试一试你张汤的为人,果然耿直爽快,执法如山; 对了,要不、将你老婆的妹妹,许配给杨川做妾如何?” 张汤冷哼一声,不吭声了。 这一次奉旨抓人,简直就倒了大霉,明明自己是廷尉府的官吏,可是,无论是曹襄、杨川还是霍去病,他不仅不能捆绑、敲打,还要端茶送水,几乎都成马夫了。 对了,还有个李敢! 张汤被曹襄一阵撩拨,心头窝着一团火正无处发泄,一转眼却看见被捆成粽子的李敢竟然咧嘴在嘲笑自己,不由得恼怒起来。 他缓缓走到第二辆马车边,俯下身子,冷冷的盯着李敢“你现在笑,等到了廷尉府地牢,你就笑不出来了。” 李敢嘿嘿冷笑,道“张汤,你是不敢招惹曹襄、杨川、霍去病三人,跑过来寻我李敢的晦气来了?” 张汤微微点头,道“正是。” 李敢哈哈大笑,刚要说话,却被张汤一指头戳在肋下,登时便疼得缩成一团,口中想要说话,却硬是张不开口,只是在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可怕的‘嗬嗬嗬’的嘶鸣,听得人一阵头皮发麻。 张汤这厮,不愧是出了名的酷吏,装了一肚子折磨人的手段,一指头戳下去,使劲挖着、钻着、抠着,一张刀子脸上不露丝毫表情。 如此这般,足足过来一炷香工夫。 张汤方才收回手指。 只见李敢。 好吧,惨不忍睹,浑身的衣衫都被冷汗打湿几大片,脸上狰狞、铁青,嘴角抽搐不已,溢出一股一股的白沫…… 张汤再次俯身下去,仔细观察着李敢的脸色,甚为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向另一辆马车走去。 整个过程中,这货竟是一句话都没问,一句话都没说,就像撒了一泡尿而已。 “张汤,这好端端的,你欺负李敢干什么啊?”杨川有些生气的骂道。 “好端端的?”张汤冷笑一声,“他父亲李广在皇帝面前数说大长门的十几条罪状,这叫好端端的?” 杨川、曹襄、霍去病“……” 好吧,李敢这货还真是一个倒霉蛋,想不到在一两千里外,还能受水,遭到这一场‘无妄之灾’…… …… 将近一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来到未央宫外。 不料,一名宦官出来,传下皇帝口谕,说先把这三个‘哈怂’关进廷尉府地牢去,严刑拷打一番再说。 那宦官捏腔拿调的转述着刘彻的原话“陛下尚未洗漱更衣,陛下传下话来,着令张汤将这三个哈怂先关进廷尉府地牢,打,使劲的给朕打,打折狗腿最好!” 于是,两架马车‘咯吱吱’的调转方向,向廷尉府方向驶去。 “平阳侯,少上造,羽林郎,请吧。” 马车进了一处戒备森严的高墙大院里,在一道厚重的石门前面,张汤令人打开大门,面无表情的说道。 曹襄、霍去病跳下马车,活动着筋骨,一脸的沮丧;看样子,这地方他们两个人都曾经来过,至于地牢里住过没有,就不得而知了。 杨川是第一次来到廷尉府,所以,就免不了东张西望,一脸的惊奇之色“啧啧,这便是廷尉府啊,果然就十分的气派呢。” 张汤冷冷的再次说道“三位,请吧。” “还有你,李敢,别装死了,还不滚下来,莫非要某家亲手搀扶于你?” 李敢脸色惨白,浑身哆嗦着从马车上‘滚’下来,即便是眼中喷着怒火,却也只好乖乖的跟了过来。 四人走进那一道石门。 “那个谁,张汤啊,能不能送一些酒食过来,至于什么小舞娘就免了,本侯今日兴致缺缺,硬不起来。” 曹襄的爵位最高,所以就走在最前头,嘴里头还在胡说八道着“还有,张汤啊,别听我舅舅让你打折我们三人的狗腿,其实他是在坑你呢; 你想啊,我们三个人又不是罪犯,凭什么打折我们的狗腿?对不对,他凭什么啊? 如果我舅舅真想揍人,还轮得到你张汤?这样好了,等会儿进去,你就弄一些好酒好肉什么的,咱弟兄们叙叙旧?” 张汤铁青着脸“打折人的腿,并不一定用刑。” 张汤突然改变了主意,阴恻恻的笑了几声,道“既然如此,平阳侯,少上造,羽林郎,请往这边来。” 于是,他领着这四人,拐了一个弯,走进一条倾斜向下、深不见底的甬道。 这条甬道,足足有三百多丈深,一路倾斜向下,也不知通往地下多深;头顶的石壁之上,湿漉漉的,‘滴滴答答’的落着水滴; 脚下的青石板上,生着一层厚厚的苔藓,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可能就要狠狠的摔一跤。 此外,甬道两侧,每隔几十步,便有一个暗格,里面有人冷冷的向外张望着,应该是此间守卫…… “这地方没来过,咋这么冷啊。”曹襄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走在最前方。 “希望你们以后永远都不要再进来。”张汤冷笑道“这里,才是廷尉府真正的地牢。” 就这样,几个人说说话话,心走了将近一炷香工夫,方才来到一扇黑黝黝的铁门前。 张汤解下腰牌,令人将铁门打开。 随着‘轰隆隆’一阵巨响,一扇厚重铁门向上提升,却是一道类似‘断龙石’的结构,让人忍不住就有些畏惧。 杨川探头探脑的向里面瞅一眼,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道“这个、张汤啊,你看,我都是你儿子的老师,这地方就、不用进去了吧?” 委实是,里面的景象! 好吧,这才是门口能看见的,高大的铁架子,沾满黑色血污的铁链、铁钩子,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刑具…… 张汤这厮却不为所动,率先踏进铁门,冷声道“不想进来,那就自己出去。” 几人无语了。 这地方戒备森严,让自己出去,那还不转眼间被人给剁成肉黏黏子? 杨川几人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伴随着一声声凄厉惨号,混杂几声叹息一般的呻吟,犹如垂死之人,吐出最后的一口气息,令人毛骨悚然。 这一座地牢,竟是十分的宽敞,除了刚进门的那一个大厅,东南西北各有一条深不见底的甬道,每隔三五步,便有一间牢房。 羊油灯盏和火把,哔哔啵啵的燃烧着,火苗摇曳不定,映照的此间犹如一片鬼蜮。 地狱,这便是地狱啊。 跟随在张汤身后,一间牢房一间牢房的‘参观’着,杨川、曹襄、霍去病三人忍不住倒吸着凉气,缩着脖子,看上去就…… 嗯,这三个货,竟然只是满脸的悲悯、同情,好像并不是很害怕? 张汤觉得有些意外,忍不住侧脸观察一番。 果然,这三个人还真是小怪物,面对各种遭受酷刑后的犯人,除了有些不忍之色,竟看不出有任何惊恐? 反倒是跟在最后面的李敢,却早已脸色惨白,竟是闭着眼睛,悄咪咪的跟在几人身后,就像一个迷路的黑瞎子,让张汤一阵鄙视。 “李敢,你父李广一世英雄,怎的生下你这种蠢货?”张汤忍不住骂了一句。 李敢大怒,猛的睁开眼睛“我不过是不忍心看罢了,还真以为我害怕?” 张汤哂笑不已。 “几位果然是少年英雄,”张汤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那就去第二层看看吧。” 地牢还有第二层? 几人对视一眼,只觉得郁闷无比。 “那个谁,张汤啊,要不、今天就算了,本侯累了,先找个干净牢房让我们眯一会儿吧。”曹襄干笑几声,道。 霍去病也连连点头“对,找个干净牢房,咱睡一会儿。” 张汤转头看向杨川“少上造,你呢?” 杨川叹一口气,道“张汤,你想干什么就直接干,如此婆婆妈妈的,怪不得你儿子张安世看不起你……” (本章完) 。 第二百零三章 吃一碗长寿面压压惊 <\/b> 本来,张汤打算带着杨川、曹襄、霍去病和倒霉蛋李敢,到地牢的二层去看看。 不过,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除了李敢,其他这三个小怪物根本就没心没肺,就算带下去‘观摩’一会严刑拷打犯人的过程,徒增一些恶心感而已。 想想就无趣的很。 于是,张汤干净利落的安排了一个大套牢房,给这几位大爷提了一些酒食,锁上铁门,便迳直回家去了。 眼不见,心不烦,还不如回家去看看老娘,顺便再干点什么…… …… 一日一夜后,张汤回来了。 他看上去气色不错,两条法令纹似乎也松弛不少,让曹襄这货好一阵取笑“张汤,回家的感觉如何?” “啧啧,你去鞭笞嫂夫人了?” “看看,脸上的晦气都被舔干净了,连那两道法令纹都揉平了不少,哎呀,杨川说过,这天下的妇人都是水做的,果然如此,连你张汤这么硬的男人都能泡软……” 听着曹襄的废话连篇,张汤懒得理会,打开铁门让几人滚蛋。 这就完事了? 不是说好的要打折狗腿吗?皇帝的话……嗯,就十分的英明啊! 几人赶紧起身,出了牢门,走出去好几步才觉得不对劲。 杨川回头看一眼纹丝不动的张汤,忍不住问一句“张汤,皇帝这就放了我们几个?” 张汤面无表情的说道“不错,赶紧滚蛋!” “张汤,你这人不地道啊,”杨川转身走回来,笑骂道“伱父子在我庄子上蹭吃蹭喝多长时间,我何曾给你们甩过脸子? 看看,我们几人才吃了你的一顿酒食,便这般的肉疼?” “走吧,先出去再说。” 张汤突然叹一口气,领着几人走出牢门,在廷尉府大门口的马车边,他才低声说道“皇帝很生气,让你们几个哈怂吃不了兜着吃。” 杨川几人都愣住了。 “吃不了兜着吃?这到底什么意思啊?”杨川隐约觉得有些不妙,“莫不是、让我们几个去救大长门?” 张汤点点头,道“皇帝说了,你们三个蠢货惹的祸,就自己看着办,救不回大长门,你们三个就留在草原上去吃屎。” 言毕,这货竟一把揪住李敢的脖子,直接甩出去七八步,摔了一个标准的狗吃屎,口中骂道“你父李广手下精兵三万,连一群马贩子都对付不了,简直都是蠢货!” 李敢大怒,爬起来刚要开骂,却被张汤一脚踢在屁股蛋子上,‘骨碌碌’又滚出去七八步,摔了个仰八叉。 “你敢骂我,我拔掉你一口乳牙。” 张汤蹲下身来,浅灰色的眼眸冷冷的盯着李敢“你这便赶去雁门,告诉你父李广,皇帝说了,若大长门和杨川、曹襄、霍去病几人出事,弄死你父子全家一百六十九口。” 李敢张大嘴巴,好一阵子才缓过神,很不服气的说道“他们出事,凭什么要杀我们全家啊?” 张汤站起身来,淡淡说道“这话,留着去问你父李广吧。” 言毕,他转身就走…… …… 霍去病“要不要把那二十六名羽林孤儿带上?” 杨川“带个屁!” 曹襄“要不,让母亲派一批宫中侍卫?” 杨川“派个屁!” 霍去病、曹襄“……” 这两个家伙一脸的郁闷,直接在马扎子上躺平了,杨川就像吃了一肚子爆竹,一句话不对就开骂,让他们二人都没办法说话了。 三人赶回杨氏庄子上,却才发现皇帝给三个人的任务简直太要命了。 大长门崔九,领着一百多名绣衣使者、八百雁门骑兵,加上李广麾下的三万精兵,连一帮马贩子都对付不了? 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这分明在刘陵给杨川下了一套,结果,杨川耍了一个滑头,哄得崔九亲自前去‘做买卖’,不知给骗到哪里去了。 果然是一报还一报啊。 没想到,自己给刘陵下套,刘陵同时也在给他杨川下套,这下好了,直接把大长门崔九给弄丢了? 杨川也躺平在马扎子上,不过,他看上去十分烦躁,心底间却已然在暗暗盘算‘以崔九老贼和绣衣使者的手段,不要说加上八百骑兵,就算是单枪匹马去一趟漠北,也定然会全身而退。’ 看来,其中定有蹊跷之处。 此外,根据他久居西域、远去漠北的经验,加上豹姐、傻雕、堂邑父,只要谨慎从事,理论上应该没什么危险。 说实话,在杨川的潜意识里,表面上风平浪静、私底下暗流涌动的汉帝国,比茫茫草原不知凶险了多少倍…… 平心静气的沉思良久,杨川突然坐起身子,道“好了,别哭丧着脸,说不定咱们运气好,能弄来更多的战马。” 曹襄仰天长叹“杨川,求求你,别带上我去送死。” 霍去病则两眼放光,使劲搓着双手,嘿嘿笑道“杨川说的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这便去漠北,闹他个天翻地覆!” 杨川瞅一眼霍去病,笑骂道“山人掐指一算,你霍去病应该在十九岁时直捣黄龙、封狼居胥山,一战成名,勇冠三军。” 霍去病哈哈大笑,一扫之前的晦气,大踏步的向门外走去“走走走,赶紧的,咱弟兄三人单挑匈奴大单于,阵斩十万骑!” 杨川点点头,温言笑道“你俩先回去准备一下,给咱们挑选一百匹最好的战马就行了,其他东西,我给咱们收拾。 记住,明日一大早,在我庄子上集合……” 打发走霍去病、曹襄,杨川一刻都不曾耽误,直接进了一间地下密室。 这一间密室,是杨川最早挖掘出来的,就连堂邑父都不知道,算是杨川的一个‘私人空间’。 得赶紧搞几样‘大杀器’出来,再这样玩下去,迟早把小命给送掉。 至于说他想搞的‘大杀器’,那种‘一硫二硝三木炭、外加一把白砂糖’的新玩意,肯定排名第一。 在这之前,他其实已经进行了很久,做过不下三百多次实验,浪费了不少硝石、硫磺和木炭。 只不过,限于材料的纯度、计量的偏差等各种因素,他眼下能捯饬出来的‘黑火药’,只能用来开山炸石头。 而且,还得想办法弄一条十几丈长的‘引火索’,若是受潮,或者遭遇连绵阴雨天气,其实战价值、约等于零。 至于说想弄出来几颗‘霹雳弹’什么的玩意,却始终只是一个美好遐想而已…… …… 忙碌的时间,总是流逝的很快。 黎明时分,东方泛白,黛蓝色的天空,洒了几大片鱼鳞状的薄云,更增几分宁静、安定与祥和。 杨氏封地上,堂邑父早早起来,正领着三十名在马厩里剁草、挑水;妇人们也陆续出门,简单洗漱一番,便开始洒扫庭院。 牲口一样干活的仆役们,却还能多睡小半个时辰。 这是杨川家的规矩,农忙时节,下苦最重的那些人,每天早上可以多睡小半个时辰,以保证一整天的体力。 杨川的阁楼上,豹姐软哒哒的趴在门口,半眯着眼,似睡非睡的打着呼噜,身上沾了一层白茫茫的露水。 杨川一夜未归,豹姐失眠了…… 突然,大地一阵震颤。 豹姐猛的睁开眼,浑身的毛发倒竖起来,一个飞跃便上了阁楼的顶端,一脸关切的眺望西北方向那片竹林。 然后,它便如疯了似的,骤然向那片竹林方向疾奔而去。 哗啦啦一阵喧嚣,却是几大群不知名的鸟雀,从附近的树林、草丛、竹林和庄稼地里飞上天空。 然后,还不等大家反应过来,一声沉闷巨响隐约传来。 就好像、大地深处的某一只神秘怪兽,骤然之间,翻了一个身,放了一个十分沉闷的屁,将百余丈厚的黄土地冲了一个大包。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由于这一声闷响来的迅疾,消失的也快,除了堂邑父、三十名半大小子和豹姐以外,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地龙翻身,没怎么在意…… …… 小半个时辰后,脸色苍白的杨川,和浑身沾满泥土的豹姐,悄然出现在阁楼门口。 他的状态有点不妙,脚底都有些踉跄。 不过,他深吸一口气,调息三五个呼吸后,让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大杀器’差不多试验成功,不过,一个不小心,却差点将他的一条小命给搭进去,此刻想起来,他都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公子,你没事吧?” 堂邑父第一个赶来,关切的瞅着杨川难看的脸色,以及身上几处明显的伤痕“要不,我给你熬一点姜汤?” 杨川摇摇头,笑道“堂邑父大叔,我想吃一碗酸汤面,就那种拉得很细、很长的面条,滴一点香油,调一点香醋。 对了,记得撒一点香葱和芫荽末。”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小命,赶紧吃一碗长寿面,扫一扫晦气…… 堂邑父疑惑的看一眼杨川,转身走了。 杨川站在阁楼门口,手扶松木栏杆,出神的眺望了一会儿东方日出的壮丽景象,这才蹲下身子,抚摩着豹姐的脑袋,柔声说道“下一次,不能再如此莽撞了。” “豹姐,来,我帮你把身上的泥土弄干净……” …… 杨川正在吃‘长寿面’时,霍去病、曹襄赶来了。 甫一见面,二人就发现杨川脸色不对劲,不由得着急起来,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杨川笑了笑,用筷子指一指案几之上的酸汤面“来,吃一碗长寿面,咱们就出发。” 霍去病、曹襄疑惑的坐下来,却始终有些不放心。 实在是、杨川的脸色苍白的厉害,捏着筷子的手,似乎都在微微颤抖,好几下才夹起一片腌菜。 “杨川,到底出什么事了?”曹襄皱眉问道。 “就是,有什么事你别藏在心里,婆婆妈妈的,真是费劲!”霍去病都有些暴躁了。 “真没什么事,”杨川放下碗筷,使劲搓几下脸颊,“赶紧吃饭,等会儿咱就出发;这一次出雁门,到了草原上,咱们大闹一场,争取弄回来一万匹战马回来。” 霍去病使劲点头“嗯!” 曹襄却突然笑了,学着杨川的样子,使劲搓几下脸颊“再捉十几个匈奴妇人,送给我舅舅……” (本章完) 。 第二百零四章 搞一波? <\/b> 从长安城到雁门,一般有两条路,一条是向东北而行五百里,渡过大河后入代郡;一条则一路北进,过了大河进朔方,再向东行数百里。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杨川决定,北上渡河,直接越过阴山,然后,在草原上兜一个大圈抵达雁门。 他熟悉阴山,更熟悉草原。 “如今是春夏之交,水草最为肥美,匈奴各部落忙着养肥他们的牛羊马匹,只要避开游骑和那些强大的部落,应该没什么问题。” 吃过‘长寿面’,杨川的精气神渐渐恢复,他拿出一卷羊皮地图,开始在上面圈圈点点。 “大长门消失的地方,距离雁门关一百三十里,无论向东向西,都会进入阴山,以他的本事应该没事。” “如果一路向北,进入茫茫草原,那可就说不准了。” “故而,咱们的搜寻方向就不应该放在雁门一带,而是应该翻过阴山,直接进入漠北草原,然后,再往回搜寻……” 杨川将其中利害讲说清楚,曹襄、霍去病二人表示赞成,并将这一行动计划写了一封密函,先让傻雕送往长安城。 毕竟,这也算是一次比较特殊的‘军事行动’,怎么着也该禀告皇帝。 与此同时,杨川则将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唤来,将家里的事情托付三人全权处理,并顺手布置了一些家庭作业。 于是,二十日后。 …… 阴山以北,穿过一片百十里宽的戈壁、沙漠,便到了漠北草原。 两千年前的漠北,水草甚为肥美,尤其在初夏时节,一场接一场的暴雨,给这片土地带来一年之中最为珍贵的礼物。 水,雨水。 茫茫草原上,烟雨迷蒙,一场夏雨落了两日一夜,几乎所有的沟渠、低洼地,都有‘哗啦啦’的水声。 然后,这些雨水汇集起来,形成一条条溪流,在一些沟壑、山谷地带,汇聚成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河流,‘轰隆隆’的向远处滚涌而去。 牧草青青,野花飘零。 看着一片坦途的草原,马蹄子踩下去,便会陷进去半尺,发出‘窋欻窋欻(uhua)’的声响,听得人好生烦躁。 “杨川,咱们现在什么位置?” “是啊,这烟雨迷蒙的,本侯都分辨不出东南西北了。” 在一处背风的向阳山坡上,杨川、霍去病、曹襄、堂邑父等一行人窝在几座帐篷里,已经睡了好几觉,却迟迟不见雨水停歇。 杨川掀开帘子,仰头观察了一会儿天色,转头吩咐一句“堂邑父大叔,傍晚时分,这一场雨就该停了; 这样吧,明天黎明时分,草地上差不多就能骑马而行,你们带上雕一先行出发,一路向正北方向快速摸进。 记住,遇到匈奴游骑和比较大的部落,千万要隐藏行迹,不准动手,沿途留下标记就行了。” 堂邑父点头,大踏步走出帐篷。 杨川在帐篷门口站了好一阵子,望着烟雨中迷离的草原,呼吸着湿润而清新的空气,脸色渐渐舒朗起来。 “霍去病,曹襄,这一次咱搞一件大事,”杨川回头,笑眯眯的说道“咱们现在所处位置,是在鹿城以北三百多里的地方; 一路北上,是大幕,东北方向,是左贤王的地盘,一路西行,便会抵达居延海一带,能直接通往西域; 你们可知道,大幕有一样什么好东西?” 曹襄一脸懵逼,嘟囔着说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个屁的好东西……” 霍去病却猛的站起身来,狭长丹凤眼里满是欢喜“你是说、龙城?” 杨川点头轻笑,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摊开,指点着一处打了‘x’的位置“伱们看,这里便是匈奴王庭所在的龙城,上一次龙城之战,我义父他们长途奔袭,偷了龙城,把匈奴人给打疼了; 如今,龙城周围应该安置了不少大部落,拱卫他们的王庭,这是一个机会。” 曹襄还在迷瞪,嚷嚷道“既然人家有所防备,那还算个屁的机会!” 霍去病却蹲下身子,一根手指在羊皮地图上轻轻划拉着、指点着,两条正在发育的眉毛紧紧皱着。 他沉吟良久,突然一拍大腿,笑道“我看行。” 杨川点头,道“那就搞一波?” 霍去病重重点头“搞!” 杨川笑问“事后皇帝追查下来、该如何是好?毕竟,咱们出来是寻找大长门的。” 霍去病傲然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杨川道“好。” 曹襄……好吧,略。 …… 次日黎明时分,堂邑父等人便先行出发了。 这一次出来,杨川没有带羽林孤儿,却带上了堂邑父、三十名半大小子和一大堆没什么用处的小玩意。 这让霍去病、曹襄二人很是不解,甚至,途中还曾发生一些不太激烈的争执。 不过,进入茫茫草原后,堂邑父和那三十名瘦猴似的少年的表现,让他二人大吃一惊,这才理解杨川的想法。 无论是寻找水源,捕猎食物,搜寻那些洒落的匈奴人部落,还是日常生活起居的安排,堂邑父和那些半大小子比杨川还在行,竟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 当然,对堂邑父来说,的确如此。 想要在草原上生存下去,必须要学会尊重草原、尊重大自然,在这一点上,堂邑父无疑是他们这一支队伍里,做得最好的人。 大半个时辰后,太阳升起来了。 雨过天晴,红日如新。 杨川和豹姐走出帐篷,活动几下筋骨,响亮的打了一个哈欠,感觉神清气爽,便掏出小蛐蛐儿,对着那一轮红日撒了一大泡尿。 草原的清晨,气温很低,即便是到了初夏时节,却还是有些寒凉,口鼻之中喷吐出来的热气会化为一团团白雾,感觉像是在吞云吐雾。 曹襄尚在帐篷里睡懒觉。 霍去病却早已起来,正在帐篷旁边的一个简易马棚里,给战马喂饲料;听见杨川走出帐篷,他回过头骂道“你撒过尿的手,等会儿做饭时记得洗一下。” 杨川哈哈大笑“不错不错,身为野战营的统帅,食品卫生条例背得挺熟呢。” 霍去病皱眉说道“杨川,我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肉不熟不吃,水不开不喝,这样会减少将士们沾染疾病的可能; 你看,这战马也是一样,前几日我不听你的劝告,让踏云骓吃了带露水的草,好几天都腹胀、窜稀,连续喂了好几天干饲料,这才好转起来……” 杨川点头,温言道“无论是人还是牲口,都一个道理,你知道为什么匈奴人的寿命普遍低于中原人、穷乡僻壤之人的寿命远低于长安城人么? 这都是吃食习惯造成的后果; 同时,你知道为什么匈奴人的体质比中原人的强壮吗?去病,别听有些人胡咧咧,说什么人家是吃生肉长大的,所以才显得更加壮硕; 从根子上来说,还是因为吃食结构不同,去病,你就等着瞧好了,只要咱们野战营的那些羽林孤儿严格遵守我制定的食谱,不出三五年,他们的身子骨绝对要赶上匈奴人,而且,还不容易生病。” 霍去病点点头,又去侍弄那些战马了。 杨川对此甚是满意,只要这货能意识到饮食安全的重要,后面的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 如此这般,杨川几人循着堂邑父留下的标记,一路北行,渐渐进入草原腹地,眼看着便要来到龙城了。 这一日,一行人来到一片极为贫瘠的草场。 杨川让几只傻雕先行探查一番,便领着霍去病、曹襄迳直向一片洼地行去,小半个时辰后,远远的便看见七八座帐篷。 在远处的草场上,有三五百只牛羊,在几名匈奴牧人的看管下,默默的吃草。 “去病,考校一下你,”杨川坐在马背上,遥指那几座十分破败的帐篷,“你看这个匈奴人的部落,是什么来头、什么状况?” 霍去病、曹襄二人伸长脖子张望一会儿。 曹襄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个匈奴人部落的妇人多,男丁少,本侯应该前去抚慰她们一番才好……” 霍去病瞪一眼曹襄,骂了一句粗话,这才说道“这个部落,原本应该很大,至少属于万户王的帐下,如今败落下来,人丁不过三五十,牛羊马匹不过五百,若是遭遇冰雪天气,可能从此便会消失。” 杨川点点头,满意的笑道“不错,能给你打个b。” 霍去病愕然问道“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的洞察能力十分敏锐,足够统兵八百了,”杨川意味深长的笑道“不过,你对匈奴人,或者说,对草原人的了解太少。” “眼前这一个败落的小部落,可不是什么万户王的帐下,而是,根本就曾经是万户王的本部落。” “看见那些牧羊人了吗?” “他们端坐在马背上,还能挺直腰杆子,都穷得快要吃屎了,却还骄傲的一塌糊涂,以保持他们匈奴贵人的风范,这就很是难得了。” “另外你看那些妇人,即便是在干挤奶、喂羊、打酥油……不对!” 杨川突然瞪大了眼,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霍然转首看向曹襄、霍去病二人“你们仔细看,看那些妇人!” 霍去病、曹襄二人有些诧异。 自从越过阴山进入漠北草原,杨川从来都是恬淡、闲散而宁静,俨然一副游山玩水、故地重游的样子。 这一个小小的匈奴人部落,能让他神情大变,的确有些奇怪。 二人伸长脖子,仔细观望十几个呼吸,却始终不得要领,忍不住齐齐看向杨川。 杨川也在观望着。 他眉头紧锁,抬头看了看天上那几只傻雕,却再一次侧脸看向曹襄“曹襄,你身为平阳侯,对朝廷礼仪、阵仗什么应该都颇为熟悉,难道、你真没看出什么异样?” 听了杨川的话,霍去病尚有些愕然。 曹襄却眼前一亮,干脆策马向前奔出一两百步,一手搭在额头遮住强烈阳光,定睛凝神观望。 良久良久, 曹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口中低语“杨川,去病,咱们这一次、恐怕有大麻烦了……” (本章完) 。 第二百零五章 汉家女? <\/b> “咱们这一次、恐怕有大麻烦了……” 听了曹襄的话,霍去病一脸茫然,望着那几座破旧的牧人帐篷,就很是迷惑“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赶紧说!” 杨川叹一口气,道“去病,你看最中间那一座帐篷上的纹饰,还有,那几名正在挤奶的妇人的动作。” 霍去病很认真的观察一阵,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你是说、那几名妇人是汉家女?”霍去病到底曾在未央宫长住过一段时间,“帐篷上的纹饰,与匈奴人的王帐不同,三重白牦牛尾,那可是大汉使节才能配用……”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吭声了。 汉家女出现在匈奴人的帐篷里,这没什么稀奇的,百多年来,几乎每年秋高马肥时节,匈奴人的骑兵便会南下劫掠一番。 他们最喜欢汉家的粮食、铁器、丝帛和妇人,每年边境被掠走的人口,其实早已难以计数。 可是。 能居住在匈奴人的王帐里,且有三重白牦牛尾节旄者,差不多能扳着指头算过来—— 大汉公主? 或者说,是那些刘姓宗室的翁主或宫女,被封赏一个‘公主’头衔,名为‘和亲’,实际上,用杨川的话说,可不就是送过来让匈奴人祸祸的汉家妇人? 三个人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尤其是杨川,更是目光森寒,两只拳头紧紧攥着,能明显感觉到指甲刺进掌心的疼痛。 如果真是大汉公主,或者,哪怕是那些命运悲惨、被大汉皇帝送过来‘和亲’的普通宫女…… 曹襄说的没错,这特娘的还真是一个麻烦。 一个天大的麻烦。 接她们回归大汉?杀光祸祸过她们的匈奴人?好像都还是一个问题。 “怎么办?” 霍去病、曹襄二人看向杨川。 “凉拌,”杨川冷声说道,“等一下,我先换一身行头,看看能不能骗一骗人。” 说话间,杨川跳下马背,从行囊里取出一件漂亮的貂皮小袍子、一双鹿皮靴子、一顶雪白的狐皮帽子;然后,再拿出几串黄金项圈、手链、以及羊脂玉挂件,三下五除二的换在身上。 霍去病、曹襄二人低喝一声彩“窝草!” 杨川没好气的笑骂一句,顺手给豹姐也带上一个黄金项圈,这才轻咳一声“伱二人不会匈奴话,就假装哑巴,是雪山使者的追随者,记下了?” 霍去病、曹襄笑骂“想得美!” 就在三人低声说笑时,远远的,一人一骑向这边疾驰而来;等到靠近一些,却才发现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面色黧黑,相貌倒也颇为清秀。 “你们是谁?为什么来到我们的草场?”那少年用匈奴话喝问,一只手握住腰间的刀柄。 “迷途的马儿又饥又渴,在天空之王的指引下,寻到一片温暖的帐篷,”杨川用流利的匈奴话应答,“我们在雪山顶上的帐篷被人烧了,我们的牛羊被人赶走了,我们的妇女在别人的帐篷里哭泣,给他们生下一窝又一窝的狼崽子。 请问,英俊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紧绷的脸庞渐渐和缓下来,用同样的语调,犹如歌唱般的说道“原来是失了家园的羔羊,没了母亲的孩子,请原谅我的无礼; 谁也不能背着一片天空行走,谁也不能扛着一片草场去放牧,所以啊,可怜的孩子,我们家的帐篷便是你们的帐篷,希望我们的一碗奶茶,能暖一暖你们寒凉的心。” 然后,这少年一手抚胸,十分优雅的伸手相邀“欢迎你们来我家做客。” 杨川同样还礼,不过,从其脸上神情和动作可以看出,态度自是甚为典雅而骄傲“谢谢你,英俊的少年。” 然后,伸手抚摩豹姐柔顺光滑的毛发,动情的说道“如果不是我的豹子要生产,迷途的马儿也不想啃吃别人家的草。” 那少年的两只眼睛,其实早已在暗暗注视豹姐,口上虽然与杨川对话,却时不时的瞅一眼豹姐。 说实话,杨川的这一套‘行头’,对匈奴人来说还真是颇有几分杀伤力。 俊秀的脸庞,华美的袍子,黄金项圈,羊脂玉挂件; 尤其是眼前这一只‘雪山之王’,脖子上竟然也戴着一个黄金项圈,一看就不是平凡之人啊…… 少年的脸上显出一抹十分明显的尊敬“早起的时候,一群鸟雀飞过天空,它们的鸣叫之声欢快无比,我那可怜的阿囊、匈奴人的大阏氏就曾经说过,该有贵人来了; 原来,你们便是那贵人啊! 走,到我家的帐篷里喝一碗羊奶,歇一歇脚,告诉我你们雪山之巅的传说与故事……” 于是,在那少年的带领下,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向那几座破败的帐篷走去。 这一番‘叽里咕噜’的对话,听得霍去病、曹襄二人一头雾水,却是一句都没听懂,只能假装成哑巴,默默跟在后面。 “阿囊(匈奴语母亲的意思,音译),您早上还说应该有尊贵的客人要来,孩儿还不信,想不到还真有贵人临门呢。” 一行人走近最中间的那一顶破帐篷,那少年便大声笑着,给帐篷里的人打招呼。 “还真有贵人?” 帐篷里,传出一个衰弱老妇的声音“是左右贤王派人来了,还是左右谷蠡王遣使过来了?” 那少年恭敬的答道“都不是。” “都不是?”帐篷里,那衰弱老妇突然有些生气,“难道是你那个混账叔叔伊稚斜派人来了? 如果是那个畜生的人,就让他们赶紧滚蛋,你可以告诉他们,大单于去了长生天,管不了这草原上的破事;但是,大阏氏还活着,虽然她瞎了双眼,却也不会跪着吃一口那畜生赏赐的饭食!” 那少年神色黯然,转头看向杨川几人“我阿囊身子虚弱,目不能视,不能亲眼目睹贵人和雪山之王的容颜……” 杨川听着这一对匈奴母子的对话,心下早已掀起惊天巨浪,脸上却保持着温煦笑容,道“无妨,我们不过是几只失去了家园的鸟雀,喝一口清水就感激不尽。” ‘大单于的、老婆?’ ‘到底是哪位汉家公主?’ 杨川心思电转,快速搜寻记忆中那些被送来和亲的大汉公主,却始终不得要领;他猜测,应该是司马迁那厮觉得这种屁事太过丢人,采用了‘春秋笔法’吧…… 那少年招招手,让一名妇人端了几碗羊奶过来,甚为难堪的说道“我们虽然还有一个家,却早已成了落在泥淖中的金雕,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尊贵的客人。” 杨川接过一碗羊奶,分别用无名指、食指蘸了奶,对着天空和大地屈指弹了两下,这才举碗过肩,道“一碗鲜美的羊奶,足以滋养游子的心田,谢谢主人家的盛情款待。” 霍去病、曹襄二人,也有模有样的屈指连弹,谢过这少年。 那少年看到杨川三人的礼节,竟比那些匈奴贵族还要标准、端正,脸上露出十分欢喜的神色。 他笑着问道“尊贵的客人,看你们行色匆匆,应该还没吃东西吧?” 杨川温言笑道“已经有一日一夜没有吃东西了。” 那少年转头,对不远处的几名妇人招呼一声,这才转头笑道“我们部落的羊羔子虽然很少,而且,还很瘦弱,但怎么能客人空着肚子赶路呢?” “走走走,到我帐篷里去喝一碗马奶酒,然后,品尝一口鲜美的羊羔肉吧。” 少年将三人邀请到另外一座帐篷里。 一进门,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脸色微变,不自禁的对视一眼,心下的猜测再一次得到验证。 这个破败不堪的小部落,果然大有来头! 因为,这一顶帐篷,从外面看上去平平无奇、破败不堪,好多地方的牛皮都开始破裂; 可是,里面的一些简单家当,却又极尽奢靡,虽然看上去有些陈旧,但无论是木榻、绣墩、虎皮褥子,还是那些羊油灯盏、黄金酒器、琉璃杯等,其材质和形制,却丝毫不比大汉皇室所用之物逊色。 霍去病、曹襄经常出入未央宫,自然都是很识货的家伙,只看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杨川,他虽然还不曾去过未央宫,但在心中却已然断定,这个部落,应该便是匈奴人的上一任大单于、军臣单于的‘家园’。 据司马迁那厮记载,军臣单于被自己的亲弟弟伊稚斜害死、且夺了大单于王位后,曾经的匈奴王庭太子于单,走投无路,逃亡归大汉,被刘彻封为‘涉安侯’,数月后而死…… 如此看来,这少年应该便是那位‘于单王子’吧? 如果真是于单太子,把这家伙骗到大汉去,不知道能不能换一个‘升官进爵’的机会? 杨川不动声色的、暗暗盘算着,他的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奇怪的微笑…… …… “来,请品尝一下我们家的马奶酒。” 几人走进帐篷后,那匈奴少年很是热情,亲手提过来一个酒囊,动手在案几之上摆放了四只黄金酒器。 他一边倒酒,一边有些自嘲的笑道“自从我和阿囊被赶出王庭,这都大半年没见过外面的人;想不到,这一来,就是几位尊贵的客人呢。” 然后,那少年一转头,就看见豹姐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轻轻舔了一下马奶酒,脸上露出十分拟人的‘嫌弃’。 他不由得笑了起来,满是羡慕的说道“哎呀,不愧是雪上之王,还看不上我家的马奶酒呢。” 杨川笑了笑,不经意的说道“这家伙就是喜欢挑食,不是我亲手烹煮的羊肉,它都不吃呢。 这样吧,我去给咱们煮一锅羊肉……” (本章完) 。 第二百零六章 大汉的味道 <\/b> 多久没有在草原上煮过羊肉了? 一年?两年?还是很多年? 想想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受的那些罪,见过的那些人,走过的那些路,杨川只能暗叹一口气。 俱往矣。 杨川亲自动手,将羊肉按照骨节大小、切割成块,在清水里洗了两遍,便直接放入一个破旧陶罐,这才开始生火。 这个部落实在太小,也太穷了,竟连一件像样儿的锅碗瓢盆都没有,更别说什么钟鼎之物了 当然,炖煮一陶罐羊肉,对他来说自然是举手之劳。 杨川之所以主动要求去煮肉,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不放心别人烹制的食物,在这片草原上,尤其是王庭之人,弄死一个人的办法实在太多,他可不愿把自己的小命交到别人手上; 另一个原因,则还是存了试探之心。 他首先得搞清楚,帐篷里那衰弱老妇是不是大汉公主、哪位公主?那匈奴少年是不是于单太子? 只有搞清楚这一切,他才好动手…… …… “香,太香了,比中行说炖煮的羊肉还要香很多!” 一个时辰后,当一鼎清汤羊肉炖好后,那少年只是闻了几下,就赞叹不已,道“你这手艺,比汉人的还厉害呢。” 杨川笑了笑,道“这三年来,我们三个人无家可归,四处游荡,曾经偷偷去过大汉。” “什么?你去过大汉?”那少年吃了一惊,上下打量着杨川,“那些汉人没有把你们抓起来?” 杨川使劲搓几下脸颊,俊俏小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我这么俊俏的小郎君,他们都以为是长安城里的贵人子弟,走到哪里,就吃到哪里啊。 更何况,汉人多良善,遍地都是种田的、读书的,彼此见面礼数周全、一派和善,又不像咱们匈奴人,总把人不当人……” 杨川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道“我还游历过他们的长安城,哎呀,那一片繁华似锦,简直能把人的眼睛看花,遍地都是黄金、汉白玉石,亭台楼阁,气势恢宏; 长安城里,大街小巷,到处都有精美的食物和酒,像什么羊肉泡馍,biangbiang面,脆酥可口的麻花,点缀了各色花瓣的桃酥,点心,简直能把天上的鸟雀都能馋哭; 在一些大户人家的厨房和仓廪之中,堆满了羊肉、猪肉、牛肉、鸡鸭鹅肉、狍子肉、兔子肉、野鸡肉,因为实在太多,最后都变臭了,只好全部拉出去当作肥料埋在田地里; 长安城的女子,美貌如天仙,体态婀娜多姿,穿着丝绸绢纱缝制的衣裙,坐着豪奢华美的马车,一阵风似的疾驰而过,留下一缕沁人心脾的香气,简直令人心醉神迷呢……” 杨川一番吹嘘,只料想这少年一定会目瞪口呆、追问不休。 不料。 任凭他说的天花乱坠,将匈奴语言里面所有能想到的华丽辞藻堆砌一遍,那少年却只是神情黯然,长叹一声“阿囊果然没有骗我,长安城,果然是人间仙境啊……” 杨川直接懵逼了。 原来、之前还有人如此吹嘘过长安城啊? 他一下子就做出了判断帐篷里,那衰弱老妇,一定是大汉公主! 至于说具体是哪一位,却一时间还不能确认。 “好了,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而已,咱们还是先吃羊肉吧,”杨川拍一拍少年的肩膀,“伱阿囊年迈,牙口不好,所以,我把羊肉炖煮的稍微软烂了一些。” 那少年犹自沉迷于‘长安城的繁花似锦’,口中随便应道“好,好,软烂了好。” 于是,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顺利的走进了那老妇的帐篷。 只见一名白发如败草、脸上爬满可怕皱纹的老妇人,端然跪坐,在她的膝盖下,那一片破烂不堪的垫子,还能依稀看到丝帛锦绣的痕迹;她的眼睛大而无神,深深的陷落下去,犹如两个巨大的伤口,缓缓流下两行浑浊老泪。 那两行浊泪,慢慢的从深陷的眼眶里渗出来,沿着那些蛛网般的细密皱纹,蜿蜒而下。 最后,悄无声息的砸在她干瘪的胸前。 她的那个身子啊,枯瘦如柴,似乎一阵寒风吹过,便能折断,看的人咋就如此心酸! 这老妇身上所穿,也是一件十分破烂的丝帛衣裳,即便经过多次缝补,却依然露出几片皱巴巴的肌肤,呈现出一种很瘆人的灰白之色…… “你,去过,长安城?” 那老妇一开口,却是汉语,磕磕巴巴的,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准,很清晰,似乎一把刀子,能让人的心尖尖疼。 “你,是匈奴人,还是,汉人?” 那老妇用两只深陷的眼眶,死死的盯着杨川所在的方向,浑身抖如筛糠,两只干枯如爪的手,紧紧的抓住膝下的那片破烂垫子,登时便撕下两把丝帛碎片,牢牢的攥在手里。 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呆住了。 眼前这一幕,让他们心如刀割,偏生还不能有所表示,便只能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位老妇,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囊,他们是匈奴人,只是去过长安城而已,”那少年端着一碗清汤羊肉,跪在老妇身边,柔声道“阿囊,您尝尝,这羊肉是那位尊贵的客人亲手炖煮的……” 那老妇闻着清汤羊肉的味道,喉咙深处,突然发出一阵‘咯咯咯’的奇怪声音;衰败的脸上,所有的皱纹突然一阵扭曲、变形。 最后,化为一声哀切的哭“大汉,这是大汉的味道啊!” “于单,你闻闻,这羊肉里头,有大汉的花椒,有大汉的生姜,有大汉的草果,有大汉的桂皮,有大汉的枸杞,有大汉的党参,有大汉的玉竹……你闻闻,于单我儿,这便是阿囊曾经告诉过你的、大汉的味道啊。 父皇啊,你好狠的心,把你的南宫儿送来漠北,饱受这二十几年的苦楚,如今,你已殡天而去,留下你儿一个人在这苦寒之地! 父皇,南宫儿恨你! 还有刘彘,你这个没出息的蠢货,你身为大汉皇帝,坐拥天下,手握雄兵百万,为何不提兵北上,横扫这一片肮脏的漠北之地啊……” 紧接着,她扑倒在地,面对正南方向,放声大哭,泪如雨下。 那一头衰败如枯草的白发,纷纷散落下来,让一片浑浊老泪打湿了好几绺,遮住她那苍老的容颜…… 那少年,也就是曾经的于单王子,抱住阿囊枯瘦如柴的身子,也是暗暗垂泪。 至于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则缓缓的,单膝跪地,深深的叩拜下去“拜见大汉公主殿下!” “拜见大汉公主殿下!” “拜见,大汉公主殿下!” 时间,似乎停止了。 空气,已然凝固了。 在距离长安城几千里之外的一座破帐篷里,除了南宫公主那撕心裂肺的哭诉,还有人在暗暗发誓 此生,誓灭匈奴! …… “公主殿下,莫要悲伤,请用膳。”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南宫公主哭不动了,悲伤的爬伏在地上,发出破风箱般的“咝咝”声,杨川终于走上前去,跪坐在她身边,搀扶她坐直身子。 霍去病、曹襄二人也走上前来,跪坐在公主身边,垂泪不已。 他们这才看清楚,这位大汉公主,景皇帝的亲生女儿,刘彻的亲姐姐,平阳公主的亲妹妹,曹襄的亲姨姨…… 这是遭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她那衰老的脸上,哪里还有一丝四十多岁妇人的模样! 枯瘦如柴的身上,那一件大汉公主的丝帛宫装,早已破烂不堪,露出几大片灰白色的、皱巴巴的肌肤,哪里还能看到昔日之绝世容颜! 这是什么? 这就是恨啊…… 曹襄跪行上前,捏住南宫公主的干枯双手,悲声喊一句“姨母……” 便泣不成声了。 他这个大汉盐贩子,第一次如此揪心的哭,第一次如此切齿的恨,第一次真真实实的将自己的软弱与伤痛流露出来。 “姨母,我是平阳公主的儿子曹襄啊姨母,”曹襄将头脸深埋在南宫公主的怀里,滚涌而出的泪水,很快便打湿了那一件破烂不堪的、大汉公主的衣裳。 “你,你们真的是汉人?你真是我平阳姐姐的儿子?” 到了这般光景,南宫公主反而沉静下来,仰面向天,用她那两只空洞的眼眶,直直的望着帐篷的穹顶; 就好像,她出神的望着那苍天,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却紧紧的抿着。 就好像,她在尽量保持一位大汉公主的尊严和高贵,涩声说道“莫非,本宫尚在梦中乎?” 曹襄哀声泣道“姨母,这不是在梦中,我是曹襄,是你的襄儿啊。” 南宫公主伸出枯瘦双手,在空中摸索着。 曹襄赶紧将自己的脸凑上前去,好让姨母亲手抚摩,再喊一声“姨母!” 南宫公主的手,在曹襄脸上轻轻抚摩着,一点一点,就十分的仔细,生怕错过什么,口中喃喃低语“果然跟你舅舅刘彘小时候一模一样,你啊,跟他一样,是个哈怂,最会撒谎,还经常偷父皇的金子送给大姐、二姐。 那个时候的长安城,多美啊。 你舅舅刘彘,对了,后来父皇给他改了一个名字叫刘彻,我不太喜欢,我还是喜欢叫他刘彘,彘儿,听着多亲切? 唉,果真是养儿随舅舅,你这额头、鼻子和耳朵,跟刘彘的一模一样啊。 对了,你叫曹襄是吧?” 曹襄‘嗯’了一声。 ‘啪’的一声脆响。 却是南宫公主在曹襄的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厉声斥道“既然你舅舅、你母亲都知晓我在漠北之地受苦,为何今日才来? 为何,不提兵北上,横扫这草原大漠? 为何,不将这片肮脏野蛮之地,一举踏平?” 【厨子曰】这一章,酝酿已久,却写的极慢,极慢,差不多写了整整一天时间,生怕写不好……厨子真是一个废物啊! (本章完) 。 第二百零七章 撸草打兔子 <\/b> 司马迁那厮在他的‘史记’中记载,南宫公主,为景皇帝的亲生女儿,皇后王娡次女,平阳公主的二妹,刘彻的亲二姐,先后嫁了两次人,生卒年不详。 结果。 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却在草原深处,见到了这位大汉公主,这让杨川再一次怀疑,红脸司马迁的这‘春秋笔法’也太过离谱了吧? 当然,很多牵涉到皇家隐秘之事,谁又能说得上来呢? 据南宫公主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杨川几人获知,在二十几年前,远嫁匈奴,成为军臣单于的掌上明珠,被册封为匈奴人的大阏氏,也就是‘国母’的意思。 后来,随着军臣单于年纪衰老,对各部落的控制开始力不从心,便想着要将大单于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于单;结果,却被他的亲弟弟伊稚斜,伙同右贤王、左右谷蠡王等人,一碗毒酒结果了军臣单于的性命,夺了大单于王位。 伊稚斜的理由很简单。 那就是、于单太子,是军臣单于与汉家女的骨血,身体里只剩下一半纯正的、高贵的匈奴血统,绝对不能允许他成为匈奴人的王…… …… 这一顿清汤羊肉,就吃的十分苦涩。 同时,又十分的欢喜。 为了防备有人窥伺、袭杀,霍去病主动承担了巡逻任务,骑着踏云骓,带着几只傻雕出去了。 偶尔来了几位‘尊贵的客人’,却都是汉人;同时,杨川、曹襄、霍去病三人,竟然还是自己的‘亲表弟’? 于单王子有些自闭,跪坐在南宫公主身边,一声不响,脸上神情就十分的落寞、忐忑而黯然。 若是他父亲军臣单于不死,抑或是他自己能登上大单于王位,这几个人,无论亲疏,可都是匈奴人的生死大敌;就算不能一刀剁了这几个汉人的脑袋,起码也该让他们见识见识匈奴大单于的威严吧? 问题是、时过境迁啊。 “于单,你为何闷闷不乐?” 与杨川、曹襄叙旧良久的南宫公主,早已察觉儿子的异样,忍不住开口说道“你还在想着那个大单于王位?于单我儿,你可真是糊涂透顶了。 匈奴人的王位争夺,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这一次,伱叔叔伊稚斜毒杀你父亲,夺了大单于王位,之所以还不曾对你们母子赶尽杀绝,说到底,却还是沾了你舅舅的光; 如果不是龙城大战、河南地之战中,你舅舅派出卫青、李广、李息、苏建等彪悍猛将,将匈奴人打得屁滚尿流,让伊稚斜都有些胆寒,他能容得下你我母子活命? 如今,我母子二人,不过是伊稚斜手中的一枚棋子、两个人质罢了。 你看着啊,一旦你舅舅那边再打过来,咱母子二人,恐怕就会被伊稚斜那个畜生捆绑在龙城的城墙上,用以威胁、挟持大汉朝的将士,好教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然后,他再想办法转败为胜……” 南宫公主身体极度衰弱,吃了一小碗清汤羊肉,再加上陡然遇到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精神大振,竟焕发出一丝十分凌厉的气势。 这一番话,就连杨川、曹襄听了,也是暗暗纳罕。 不愧是大汉公主,即便是瞎了双目,被人遗弃、软禁在这苦寒贫瘠之地,对天下大局的分析,竟是分毫不差…… “阿囊,没事的,”于单黯然叹息,“对大单于王位、孩儿已经死了心,不再去想了。” 南宫公主点头,道“如此甚好,等我母子二人回到长安城,你舅舅定会封你一个关内侯,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于单默默点头。 曹襄也赶紧笑道“是啊于单表哥,等回到大汉,表弟便领你去天府人间玩耍,哎呀呀,你可不知道,那些小舞娘的体态、风姿和容颜,简直令人流连忘返、流连忘返啊……” 这货一开口,直接将南宫公主惹笑了“你这个死孩子,怎的跟你舅舅一个德行!” 几人欢畅的笑了起来。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杨川,却突然说道“其实,等回到大汉以后,于单表哥不仅能被封侯,享受那无尽的荣华富贵,而且。” 他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而且,皇帝说不定还会封他一个匈奴人的大单于,那也是可以的……” 杨川这几句话,一方面是为了‘引诱’于单王子,另一方面,其实也存了他的一点小心思。 在卫青、霍去病的几次凌厉打击下,匈奴王庭迟早要分崩离析,从此分为南、北两部;其中,南匈奴渐渐成为中原王朝的附庸; 跳腾的最欢、为害最大的,却还是一路西迁的‘北匈奴’,会成为汉帝国的一个心腹大患,必须要想办法彻底铲除! 那么,想办法扶持一个‘自己人’当匈奴人的大单于,可以说是一步妙棋。 不过,刘彻那人心思深沉,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 他都可以预见得到,在朝堂之上,无论谁提出敕封于单王子成为匈奴人的大单于,必然遭到皇帝的猜忌。 杨川觉得,这种事情,最好还是让南宫公主出面…… 南宫公主听了杨川的话,只是微微点头,淡然说道“倒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于单王子却登时来了精神,两只眼眸里,都开始冒小星星了,十分感激的看着杨川“杨川表弟,若果真如此,我就、我就收拢父王的所有旧部,永世归降大汉,并与大汉皇帝歃血盟誓,永为睦邻!” 杨川心中冷笑‘歃血为誓什么的就算了,永为睦邻也算了,百十年来,哪一代大单于不是与中原皇帝歃血为誓、和亲?’ 与狼谋皮的事情,想想就算了。 “姨母,于单表兄,这些都是后事,等咱们回到长安城慢慢商议也不迟,”杨川正色道“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逃离虎口,莫要让那伊稚斜察觉,来一个杀人灭口、毁尸灭迹,那可就糟糕至极了。” 南宫公主点头“既然你们三个小子能摸进来,那就能带我母子二人出去,一切全凭你做主罢。” 于单王子也赶紧说道“阿囊说的有理。” 杨川终于放心了。 只要让他们生了离开匈奴、回归大汉的心,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杨川沉吟几声,突然问一句“姨母,部落里剩下的老人,可都是自己人?” 南宫公主没有应答杨川的话,却侧头转向于单王子“于单我儿,这件事情,你去办吧。” 于单略一迟疑,却还是站起身来,大踏步向帐篷外面走去。 “你叫杨川是吧?”听着于单的脚步渐行渐远,南宫公主突然说道“外面那些人,除了四名跟随我远嫁匈奴的宫女,其他人皆不可留; 你,等会儿便去搭一把手吧。” 杨川点点头,温言笑道“打打杀杀这种事情我不怎么在行,不过,外面有霍去病守着,应该没什么大事。” 南宫公主叹一口气,颤巍巍的站起身,伸出一条手臂,淡然说道“走吧。” “窝在这猪窝里,本宫都有大半年不曾晒过太阳了。” “此刻的长安城,应该是杨柳依依、百花齐放、游人如织的一番景象吧?想想就让人怀念啊。” 曹襄赶紧上前,搀扶公主殿下向帐篷外面走去…… …… 一个半时辰后,在一片毫不起眼的斜谷地带,三辆搭了简陋帐篷的勒勒车上缓缓而行;另外还有几辆勒勒车紧随其后,二十几名老人、孩子挤坐在上面,看上去就十分的哀伤。 依照南宫公主的意思,是要杀光所有的匈奴人。 不过,杨川却另有想法,他只是让霍去病杀掉那些危险的匈奴人,而将这些老人、孩子留了下来。 从表面看去,这样一支破破烂烂的队伍,更像是一个失去了牛羊牲口和草场、没了活路的小型部落,在茫茫草原上漫游,不容易引起怀疑。 此外,既然要归汉,那就不能光接了南宫公主和于单王子,起码还得一些见证人才好。 他问过于单,这二十几名老人,基本上都是军臣单于的旧部重臣,曾经追随他们的大单于,南征北战、出谋划策,差不多便是匈奴旧王庭的‘主要班底’。 一位‘王叔’,一位右谷蠡王,两位大将军,还有若干大都尉、大当户、谷都侯,想想就有些上头啊。 如今,这些人都失势了,落魄如斯,如果不好好利用一次,那也太亏了! 霍去病骑着他的踏云骓,手提丈八马槊,远远地跟在这一支队伍的后面,以防有人中途逃跑,走漏了消息。 曹襄坐在一辆勒勒车上,陪着南宫公主说话,照顾姨母的生活起居,同时,也在监视于单王子的一举一动。 杨川与豹姐,却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通过几只傻雕,将一连串的命令发布给堂邑父等人,同时,更是肩负起探路的重任。 黄昏时分,他们在一片向阳山坡上扎下营寨。 就在杨川给大家煮羊肉时,堂邑父与三十名半大小子赶来了。 他们看上去极度疲倦,刚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几乎连路都走不成了,每一个人看上去头发乱蓬蓬的,穿着匈奴人的羊皮袍子,身上沾满了泥巴和草屑。 “公子!” “见过公子!” 堂邑父一行人走到杨川身边,打过招呼后,纷纷躺平在草地上,有些少年竟在瞬间就睡过去了。 杨川点点头,笑问一句“爽不爽?” “爽是爽,不过,差点快要累死了,”年纪最大的阿酒抢着回答,“公子,赶紧弄点吃食吧,堂邑父大叔煮的羊肉太难吃了。” 众少年都咧嘴大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活像一群小狼。 堂邑父也笑了,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子,还杀吗?” “杀啊,为什么不杀,”杨川笑道,“等吃过羊肉,你们抓紧时间修整两个时辰了就出发; 堂邑父大叔,带走十五个小子,继续在龙城周围乱杀乱抢,吸引火力,最好能让他们互相猜疑而乱斗一通; 记住,不得正面迎敌,十五个半大小子,包括你堂邑父大叔,一根毛都不准给我掉了,必须全须全尾的给我回来。 不要贪财,能抢到战马就抢,抢不到也没关系,可别因小失大。 我带十五个小子,一路向南,给他们来一个撸草打兔子,灭掉几十个小部落,弄几千匹战马就行了!” 【厨子曰】南宫公主的剧情,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和时间,再加上厨子这几天窜稀,有点扛不住了…… (本章完) 。 第二百零八章 乱 <\/b> 到底是少年人,美美的吃一肚子羊肉,睡了两个时辰后,那三十个半大小子便满血复活。 趁着夜色,堂邑父领着十五名少年向西北方向而去。 杨川亲自给他们送行,揉一揉他们乱蓬蓬的头发,帮他们将羊皮袍子往平展拾掇一下,像一位唠叨的老父亲那般,他反复叮嘱,一定要小心,绝对不可莽撞行事。 这些孩子,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每一个人,可都是宝贝,绝对不容许出现任何偏差。 直到堂邑父等人走进茫茫草原,消失在夜色之中,杨川这才折返回来,开始给其他十五名少年布置任务。 “我让雕一、雕二跟随你们一起行动,记得一路留下标记。” “路线我已规划好,你们搜寻匈奴人的部落,随时将消息传递回来,若是遭遇匈奴游骑或者大一些的部落,不可轻举妄动,潜行绕开即可。” “遇到一些小部落,杀死所有的人,赶走他们的马匹,伪装成失了活路的牧民寻找草场的模样,不可走漏风声……” …… 将十五名半大小子打发出去,杨川在一片草地上,独自站立好久,头上、眉毛上、貂皮袍子上,落了一层夜露。 直到东方泛白,他才回到营寨,开始给大家做早饭。 堂邑父和三十名半大小子所行之事,就连霍去病、曹襄二人都不曾知晓,只当是他们的任务是探路。 有些事情,或者说,有些底牌,只能自己心知肚明就行了,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出问题。 就在杨川炖肉的时候,豹姐出来了。 它看上去很慵懒,慢吞吞的走过来蹲在杨川脚下,口中发出几声痛苦的哀鸣,毛茸茸的大饼脸上,露出一抹忐忑、羞涩和欢喜。 “要生了?” 正在忙着炖肉的杨川大喜,赶紧给行军灶里添了几块柴火,蹲下身来,给豹姐检查身子。 豹姐的脸,轻轻蹭着杨川手背,伸出粉红色舌头,舔了舔杨川俊俏小脸,低低的吼鸣一声“喵嗷呜!” 果然是要生产了。 杨川有些焦虑,他像一个没什么经验、偏生又关切过度的“父亲”,手忙脚乱的搭了一个小窝,给里面铺上一层厚厚的垫子,让豹姐钻进去。 同时,他还准备了一锅热汤,往里面洒了一些药材,便开始眼巴巴的瞅着豹姐。 于是,十日后…… …… 在杨川的带领下,一行人平安无事的向雁门方向而去,中间虽说也遭遇了几股零散的匈奴游骑。 不过,在霍去病和几只傻雕的猎杀下,并无一人得以逃脱,全部变成了死人。 霍去病在有些事情上,好像一直都不开窍,纯纯的就一愣头青,就譬如直到现如今,他竟然还以为只要跟妇人一起玩耍,就会让她们怀孕。 可是一来到草原、戈壁和大漠,让这漠北明晃晃的太阳晒了晒,让草原上猎猎寒风吹一吹,他就像换了一个人。 他那两只狭长的丹凤眼,开始变得清澈、明亮而凌厉起来;尤其令杨川愕然的,是这货的两条眉毛,在最近这短短的大半个月内,竟迅速完成了发育,变成两道十分好看的剑眉。 一人一骑,一根丈八马槊,在几只傻雕的指引下,一个冲锋过去,便能将三五名匈奴游骑刺杀当场。 说实话,霍去病的蜕变,让杨川都有些羡慕了。 看看,这便是气运之子、汉帝国未来的战神啊。 除了羡慕,杨川反复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全,能使用黄杨木硬弓射杀匈奴人,就尽量别傻乎乎的冲上去用马槊戳人。 对此,霍去病懒得理睬。 除了在生活起居上,他绝对服从杨川的安排,一旦遭遇匈奴骑兵,他便会瞬间翻脸,双目赤红,恨不得将那些狼日哈的戳成肉黏黏子。 霍去病的心情,杨川感同身受。 他相信,等到南宫公主归汉,让刘彻、平阳公主、林虑公主、以及朝中文臣武将看一眼,他们的姐姐,他们的妹妹,他们的大汉公主,让匈奴人给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在那一瞬间,必然会引发一场惊天动地怒火。 这一场怒火啊,必将化为一股莫名的力量,让眼下松散的、勾心斗角的、左右摇摆的大汉朝,很快拧成一根绳子。 然后,自然便会发动一场接一场的大战,将大汉满腔的怒火,尽情的倾泻在羌人、匈奴人的头上,将那些狼日哈的打出屎尿来! 这样的一个机会,杨川不愿放过。 这不仅仅是家仇,更是国恨。 他清楚的知道,其实,刘彻也需要这样一个机会,让朝野上下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 杨川看上去很悠闲,整日忙着做饭洗衣,照顾‘坐月子’的豹姐,一日三餐都是亲手端到南宫公主的车架前,叮嘱曹襄照料好姨母。 豹姐很争气,给杨川一胎生下七只小雪豹,让他都快要乐得合不拢嘴了。 不过,自从生了幼崽后,豹姐的脾气变得很暴躁,动不动就龇牙咧嘴的唬人,紧紧的护着七只小雪豹。 为此,杨川很是苦恼。 因为,几乎每一天,他都要花很多时间哄骗豹姐,软磨硬泡,方能得到允许,瞅几眼小雪豹; 至于说用手抚摩一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每次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摸,豹姐就会跟他拼命…… 几只傻雕却忙得一塌糊涂,不仅要来回传递讯息,还要帮大家打猎,却一个比一个兴奋。 “看看,这便是大自然,金雕的生活就该如此,在天空翱翔、捕猎,而不是窝在洞穴里混吃等死。” 这一日傍晚,扎下营寨后,杨川动手做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霍去病说着话,脸上就十分的恬淡“去病,你现在明白吃食的重要了吧?” 霍去病仰着脸,十分二逼的望着漫天云霞,道“看看,某家的雕甲、雕乙、雕丙、雕丁、雕戊、雕己、雕庚,比伱的雕一、雕二厉害吧? 我就说过,这给金雕命名,就好比长辈给孩子起名字,一定要朗朗上口、抑扬顿挫,听上去还要十分的霸气,要配得上天空之王的名声……” 杨川眼皮都没抬“要不是堂邑父帮你驯养一段时间,它们听你指挥?” 霍去病这才嘿嘿一笑,转头看向杨川“我说杨川,这一路上有点不对劲啊,怎的很少遭遇匈奴骑兵?” “你希望遇到?”杨川没好气的笑骂道,“咱们这一次任务重大,可不敢惹是生非啊。” 霍去病有些烦闷的点点头,叹道“要不是你们这些废物拖后腿,我这一次都能去龙城耍一趟了。 要不,我霍去病单枪匹马返回龙城,杀他个七进七出、血流成河、人仰马翻,踏平匈奴人的王庭?” 杨川淡淡道“滚。” 霍去病哈哈大笑,提着马槊转身便走,嘴里还在嘟囔着“本来就是你们一群废物拖了某家的后腿……” …… 如此走走停停,一路南下,逶迤而行。 又过了七八日,终于接近阴山一线;这里,如今成了大汉与匈奴之间的一个缓冲地带,同时,也是一片凶杀之地。 双方的游骑和斥候,分成或五人、或十人、或三十人的小股部队,进入这片区域互相试探、猎杀。 只是一日一夜间,杨川一行人,便遭遇了好几次这样的猎杀游戏。 每一次,杨川都会想办法避开这种无聊的杀戮,免得暴露自己的行迹;自然而然的,差不多就变成了昼伏夜出。 然后,在距离雁门关还有七八十里地时,他领着车队,突然调转方向,顺着草原与戈壁滩的交界处,一路向西而去…… …… 就在杨川护送南宫公主、于单王子一路南下时,龙城一带,却爆发了一场又一场的风波。 起因很简单。 堂邑父带领十五名半大小子流窜作案,或东或西,或北或南,飘忽不定,专挑那些人数少的部落下手,短短二十天内,便灭了将近九个小部落。 于是,拱卫在匈奴王庭的几大部落之间,开始互相猜忌,甚至,还爆发了几次小小的流血冲突。 其中,闹得最凶的,便是左谷蠡王和右贤王之间,互相指责对方偷袭自己帐下的零星小部落,抢走了他们的牛羊马匹。 刚开始,双方还比较克制,最多也就是互相派人去质问,顺便到那些被屠灭的小部落里去查看现场。 结果,当右贤王的使者接连被杀,且又有三四个小部落被人灭了族,矛盾一下子就爆发了。 右贤王的主要势力在河西走廊、西域,在龙城一带的兵马并不多,所以,他虽然身份与官职都比左谷蠡王高,却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几次交锋下来,右贤王损失惨重,竟一怒之下返回西域,声称要派兵攻伐左谷蠡王。 最后,还是大单于伊稚斜出面调停,并给双方分别赏赐一些牛羊马匹,方才消弭一场内乱。 然而,好景不长。 就在这件事情刚刚平息下来时,左谷蠡王的两个叔叔和三个儿子,却在某一个夜里,被人割断了喉咙;一起被杀的,还有五名小妇人、三名守卫。 左谷蠡王大怒,赶到王庭先告了右贤王一状。 伊稚斜大单于被一大堆烂事搅扰得烦不胜烦,便派了使者去质问右贤王,却又被狂怒的右贤王扫地出门。 等到使者连夜返回王庭,将右贤王的傲慢和无礼禀告伊稚斜后,这位凭借谋害亲哥哥夺取王位的大单于认定,这是有人在怀疑自己‘得位不正’。 就在伊稚斜恼羞成怒,打算给右贤王一点颜色看看时。 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军臣单于的大阏氏、大汉南宫公主和原太子于单所在的部落,也被人屠灭,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帐篷、尸骨…… 漠北之地乱成了一锅粥,好多强大部落蠢蠢欲动,开始偷偷摸摸对一些零星的小部落下手。 一时间,刀兵四起,血溅四野…… …… 与此同时,长安城里,未央宫中,也乱套了。 大长门崔九失踪;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抓了一批没什么用处的‘匈奴老弱病残’,在接近雁门关一带时,突然断了消息,也失踪了。 刘彻大怒。 他召集丞相公孙弘、大农令郑当时、御史大夫儿宽等文臣,以及卫青、李息、苏建、公孙贺、张骞等武将紧急入未央宫。 “儿宽,张汤,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百多绣衣使者,连三个小兔崽子都盯不住?” “若他几人出事,朕给你们五百精骑,你们去将匈奴王庭踏平就是了。” “还有李广,手握精兵三万,朕令他接应曹襄、霍去病、杨川三人,他倒好,领着三千精骑刚出雁门二百多里,他就迷路了?” “公孙弘,你是丞相,百官之首,你就说说看该如何处之?” 刘彻阴沉着脸,几乎将所有人都痛斥一遍,这才看向丞相公孙弘,十分冷淡的说道“听说,公孙丞相跟我那刘陵堂妹交往甚密,可曾听她说过,如何通过雁门,将我大汉的盐铁丝帛耕牛,源源不断的卖给匈奴人? 她的通关文书上,为何有你丞相府的印信?” (本章完) 。 第二百零九章 金蝉脱壳 <\/b> “杨川,咱们这一次是出来寻找大长门的,就这么闹腾一番,就不管了?” 这一日,当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一行人潜行进入朔方,绕开鹿城,即将抵达石门障时,霍去病终于忍不住说道“就这么回去,估计皇帝会剥了咱三人的皮……” 杨川却只是笑了笑,道“谁说我们不去寻找大长门了?” 霍去病瞪大了眼“你就别卖关子了,说,到底怎么回事?” “也没卖什么关子,不过是不想招惹麻烦,卷入到朝堂的纷争中去罢了,”杨川叹一口气,有些郁闷的说道“你以为大长门真是去雁门外做生意去了?” 霍去病摇摇头,道“这种老奸巨猾的弯弯绕,我不懂。” 杨川笑骂一句,这才说道“刘陵的生意做得很大,不仅给匈奴人贩卖大汉的盐铁粮食丝帛等,还将匈奴人的马匹牛羊等贩卖到中原之地; 你以为皇帝不知道这些烂事? 不是的,皇帝比咱们清楚的多,但他为什么一直隐忍不发,放任刘陵等人如此胡作非为?” 霍去病两道剑眉微微一皱,沉吟道“为了战马?” “这就对了,”杨川笑道,“刘陵卖给匈奴人盐铁粮食,表面看来,对我大汉的危害极大,而实际上,对匈奴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匈奴人的牛羊马匹,尤其是战马,更是我大汉紧缺之物,就算将草原上所有的马匹都搞来,估计也不够啊。 如此一来,便成了朝堂上下的一个默契,皇帝假装不知道,底下的一些大臣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渐渐的,事情便开始有些失控了。” 霍去病有些了然,皱眉问道“也就是说、大长门名为做生意,实为办案?” 杨川点点头,叹一口气,道“差不多吧,不过,朝堂上的那些事情,咱们只能猜测一二,究竟如何却终究不得而知啊。” 他拍马向前疾驰一阵,来到一处丘陵高地停下来;极目远眺,苍茫群山中,那一条石门大峡谷遥遥在望。 杨川的心情有些异样。 石门障,那些曾经与他并肩作战、喝酒吃肉、又哭又笑的大汉老兵卒,如今还有几人活着?那个最喜欢骂皇帝的老项,听说封了一个爵位,得了一大片良田,回家过日子去了。 还有那几名被自己欺负过的烽子,如果没有死在这里,也差不多都能回家种田了吧? 当然,有些人,也有可能已经成了‘猎奴团’的人,正忙着到处捕猎那些无籍野人呢。 此为,让杨川最为疑惑的,却是为何这一路都不曾见到崔九老贼的踪迹? 而且,根据那十五名半大小子传来的讯息,这方圆数百里,也没有见到刘陵手下的马贩子。 ‘莫非、自己的判断有误?’ 杨川沉思良久,直到霍去病策马过来,这才随口道“去病,前面就是石门障,等咱们的战马都牵过来,伱和曹襄护送公主殿下先行一步,我进一趟阴山。” 霍去病下意识的摇头“不行,不准你单独行动,那样太危险了。” 杨川侧脸看着霍去病,脸上露出温煦微笑“你放心,有豹姐和傻雕相助,在荒郊野外,我的命硬得很。 记住,过了石门障,你们就混在马队里,千万不可泄露自己的行迹,更不能走漏公主殿下的任何消息,否则,将有天大的麻烦。” 看着杨川说的凝重,霍去病也神情一肃“不过是行军打仗、长途奔袭,放心吧,这方面我比你厉害。” 旋即,他猛的反应过来,急切问道“等等、杨川,你说……咱们的战马、都牵过来?” 杨川哑然失笑,骂道“你这家伙,有时候怎么像一个榆木疙瘩啊。” 霍去病使劲搓着双手,嘿嘿笑着问道“咱们真有战马了?在何处?我怎么没见着?莫不是你小子逗我开心呢?” 正在此时,天空传来几声金雕清鸣,却是霍去病的雕丁飞了过来,在天上盘旋着。 杨川抬头望着那一只金雕,笑道“交给你一个任务,跟着你的老雕,去把咱们的战马牵回来;我先去石门障,办理通关事宜……” …… 当初,石门障一战,几乎所有人都封了爵位,几名障尉还升了官。 这也就导致,昔日同袍竟无一人,这让杨川好一阵怅然。 因为杨川身上有皇帝密旨,所以,通关事宜就十分顺利,只是简单交接一下,便为霍去病等人和三千多匹匈奴马办妥了相关文书、路引等手续。 这也让杨川腹诽一句怪不得刘陵的“走私”生意如此好做…… 杨川站在石门障的城墙上,安静的等待了一个多时辰;两名颇为年轻的障尉陪侍一旁,对眼前这位“长安城的贵人”自然甚为恭谨。 终于,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马群奔腾声,尘土飞扬,一大群匈奴马在几十名牧人的驱赶下,迅速向石门障方向驰来。 霍去病骑着踏云骓,手提一根丈八马槊,大老远的就哈哈大笑,对着城墙上的杨川笑道“果然都是好马!” 杨川微笑点头,却是一阵心累。 他之前可是反复叮嘱过,一定要低调从事,熟料,这货见了一大群战马,登时便将自己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望着霍去病的二逼样子,杨川笑了笑,转头对陪侍的两名障尉吩咐道“这一批战马,是皇帝给羽林军的,你们的嘴巴可要把严实了,可别信口开河的乱说话,小心掉了脑袋。” 那两名障尉看见数以千计的匈奴马,正自艳羡,突然听了杨川的话,猛的一个激灵,赶紧拱手道“定当保守机密!” 杨川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大踏步的走下城墙,来到霍去病身边,低声道“按照我给你的地图走,记住,战马是小事,保护公主才是最重要的。” 霍去病点点头,旋即有些疑惑“那你呢?不跟他我们的一起走?” 杨川道“我得去寻找大长门啊,咱们此番的任务,可不是弄一批战马。” “好了,曹襄他们的车队都在前面等着,我已给长安城传了密信,应该很快就有绣衣使者过来接手,记得给公主殿下找一辆体面些的马车。” 霍去病还要说话,却被杨川挥手打断“好了,去病,休要婆婆妈妈的,赶紧滚蛋,等我寻到崔九大叔的消息,便会立刻回去……” …… 霍去病、曹襄一行人,混在三千多战马中间,浩浩荡荡的南下,一刻也不曾停留。 直到第二日傍晚时分,一支由云中太守亲率的精锐骑兵赶来护送。 让杨川有些意外的,是司马迁那厮也来了,跟个二逼青年一样,昂首挺胸,看上去还挺威风的。 紧接着,有近百名绣衣使者赶来,接手了护送任务,只是让云中太守率领的郡兵担当警戒、护卫等。 暗中尾随的杨川松了一口气,带上豹姐一家子,掉头就走,丝毫不曾停留,径直进了阴山。 他先做出一路向东、直奔雁门的样子,经过一日一夜后,却突然转向,进入一条怪石嶙峋、山林茂密的大峡谷…… …… 三日后,改头换面的杨川,却悄然出现在北方的草原上,与十五名半大小子汇合了。 这些小杀才见了杨川,快步迎了过来,看上去都很兴奋。 这些家伙一个个看上去又黑又瘦,犹如十五把平平无奇的宰羊刀子,尽管每一个人脸上爬满了疲惫和困乏,却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 “不错不错,都快长大了,”看见一帮小子,杨川莫名的一阵高兴,觉得自己似乎也成了一名少年。 而实际上,他自己可不就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 只不过,自从归汉后,他所见到的那些家伙,无论是馆陶大长公主、平阳公主、张骞、崔九、司马迁、张汤、桑弘羊、乃至皇帝刘彻…… 好吧,都是老贼啊。 跟那些人精相处,整日提心吊胆不说,就连他的这一颗心也似乎变得苍老无比,杨川估摸着,如果再不想办法跳出来,给自己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时间和空间,他迟早都会变成一条精于算计的老狐狸…… 正所谓静极思动,一贯谨小慎微、未雨绸缪的杨川,最近一个阶段,实际上已然在捉摸着是不是回一趟漠北或者西域,给自己安排一条后路。 这是他很早以前就开始的一个布局,对于汉帝国,他是热爱的,愿意为之付出很多很多。 然而,对于所谓的皇帝、皇权和狗屁权贵之家,杨川却基本上没有什么敬意。 同时,想想今后几十年,随着刘彻的年岁渐高,差不多就是一个‘老糊涂’的状态,好好的一个汉武大帝,最后的岁月里,却成了那般可怕而阴沉,想想就无趣的很啊。 正所谓‘瞌睡遇见枕头’,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大长门失踪一事,刘彻竟打发他们三个少年人深入草原腹地,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对于这样一个堂堂正正的‘失踪’机会,杨川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他相信,哪怕只给他半年时间,就能在外面给自己弄一个像样的栖身之地。 于是,他便迅速做出决断,回一趟‘鹿鼎城’。 当然,在杨川的内心深处,却还藏着这样一个念头在这座天下,如今他已经有了一间厨房、一块田,可手里头总不能缺少一把‘割鹿刀’吧? 鹿鼎城,这名字不错。 “走吧,咱们先回鹿鼎城。” 杨川将豹姐一家子安顿在马背上,这才翻身上马“对了,给堂邑父大叔传讯,让他即刻脱离龙城那个是非之地,一路北上,在鹿鼎城碰头……”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章 这还是鹿鼎城? <\/b> 南宫公主归汉,成为轰动天下的一件大事。 接到杨川的密信后,平阳公主第一时间赶到未央宫,将这一消息告诉了皇帝刘彻。 刚开始,刘彻还没反应过来,犹自生气的咒骂公孙弘老贼,说他在朝堂上顶撞他这个大汉皇帝,差点让他下不了台。 旋即,他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二姐要回来了?” 平阳公主脸色有些难看,将杨川的那封密信递给刘彻“你自己看吧。” 刘彻急切的打开那一片丝帛,只看得三五个呼吸,脸色就变得阴沉而可怕起来,两只眼眶里,慢慢涌出泪水。 他一屁股坐倒,涩声道“父皇当年说,二姐怎么着也是嫁给了匈奴人的王,苦是苦了些,可身份地位比大汉的皇后还要尊贵; 可是大姐你看,伱看看啊。 狗日的匈奴人,不对,那些狼日哈的杂碎,朕,誓灭其种!” 平阳公主也跪坐下来,垂泪不已,哀声道“你二姐从小就性格软弱,被窦太后掐的浑身青紫,都不敢吱声,只会躲在宫中哭泣; 杨川在信中讲说,她的眼睛、被伊稚斜那畜生用滚烫羊油弄瞎了,身上虽然没有什么伤痕,可一身的病痛,都不知道她是如何煎熬着活下来的。 父皇,唉,父皇啊,你若听说你的南宫儿被人折磨成这般模样,你的那一颗心,难道就不知道疼吗……” 平阳公主说着说着,便有些泣不成声。 刘彻哭了一会儿,却渐渐变得平静下来,只是脸色有点发白、发青,额角的青筋也变得有些狰狞可怖。 他上前搀扶起平阳公主,淡然道“姐姐,朕令你和姐夫卫青为迎归专使,带上北军一万,对了,将羽林军全部带上,今日午时便出发; 让咱们的将士们也看看,他们的大汉公主,是何等的凄惨。 大姐,你和姐夫卫青,就领了朕的口谕,问一问那些北军、羽林军的将士们,让他们都扪心自问一声,身为大汉儿郎,这一口恶气,能不能吞咽下去? 此外,朕还将带领文武百官,出迎三百里。 朕要让这天下人看看,为了什么狗屁和亲,先皇的亲生女儿,朕的亲二姐,咱大汉堂堂正正的嫡公主,被那些匈奴人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等平阳公主离开,刘彻缓缓坐回到绣榻,这才双手抱头,发出一阵沉闷而压抑的哭声。 其声如牛,撕心裂肺…… …… 南宫公主的南归,点燃了汉帝国前所未有的一场怒火。 据说,一万北军将士、数百羽林儿郎见到南宫公主后,尽皆翻身下马,跪伏在地,以头抢地的失声痛哭,哭声惊天动地,就连原本晴朗的天色,似乎也暗哑下来,变得有些惨淡。 为了让更多人一睹大汉公主的‘惨容’,刘彻传旨,天下百姓子民,无论高低贵贱,尽可夹道相迎。 与此同时,皇帝亲率文武百官,出长安城三百里筑起高台,命名为‘恨台’,亲笔写下一句‘朕若不能踏灭匈奴、天下人皆可恨而厌弃之’。 此外,为了共贺南宫公主南归,刘彻大赦天下,只要不是谋逆等不赦大罪,尽皆释放;侯爵以下,皆有爵位提升、封赏;大力推行‘屯田制’,给所有贱籍奴仆、无籍野人登记补发户籍,转为军户。 一时间,天下大喜。 同时,汉帝国怒火滔天。 踏灭匈奴,报仇雪恨的情绪,很快便席卷开来。 即便是那些一贯主张‘无为而治’、‘以和亲换和平’的老读书人们,也终于不再写那些辞藻堆砌的汉大赋,而是提起笔来,写了几句类似‘誓灭匈奴终不悔’的句子。 其中,自然以平阳侯曹襄的一篇‘满江红’为最,力压天下文坛,一举成为汉帝国的‘文坛大家’。 这一篇‘满江红’,还是在此次归汉途中,杨川以三斤金子的价格,卖给这个大汉盐贩子的,所以,其中有几句略加修改过。 譬如,原文中的‘靖康耻’,自然要换成‘南宫耻’,‘贺兰山缺’,自然只能换成‘阴山有缺’…… …… 当然,汉帝国的一切怒火、热闹和荣耀,与杨川没什么关系。 他领着十五名半大小子悄然回到‘鹿鼎城’时,堂邑父与另外十五名半大小子,已提前三日抵达。 鹿鼎城的模样,跟杨川预料的差不多。 坚固,高大而脏乱差,原本修筑起来打算住人的屋舍,如今差不多都成了牛圈、马厩、羊圈和猪圈,遍地都是牛羊粪便,空气浑浊的简直令人窒息。 一进城,看着令人眼前一黑的鹿鼎城,杨川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看来,当初自己的一番‘谆谆善诱’和‘因势利导’,在无人统领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差不多让这些匈奴人给忘完了。 唯一让他有些满意的,却是如今的鹿鼎城里,人口暴增好几倍,已然达到令人惊奇的三千多人。 当然,其中以妇人居多和孩子。 这些家伙,杨川反复告诫他们的讲究卫生、勤洗澡、吃熟食、喝开水等知识,看样子是一样都没记住;当初临行前,堂邑父的一句‘杀光他们的男人、抢来他们的牛羊马匹和妇人’,倒是记了一个牢! “堂邑父大叔,看看这座鹿鼎城,都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站在七八丈高的城墙上,瞅着这座臭气熏天的‘羊圈’,杨川没好气的笑骂道“这样的环境下,很容易滋生各种疾病,这大热天的,闹一场疫病可就麻烦了。” 堂邑父也是一脸沮丧,瓮声瓮气的说道“这已经好多了,我们刚来的时候,那些牛羊牲口还没关进圈里去……” 杨川呆了一呆,忍不住苦笑。 这还算好多了?感情是那些牛圈、马厩、羊圈什么的,是堂邑父他们抵达后,才开始有的? 匈奴人天生就是牧者,这天底下的土地,在他们眼里,都应该种上牧草;这天底下的围墙、屋舍,便应该用来充当牛圈、羊圈。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就连堂邑父这个‘大统领’也有些束手无策了。 “这样子不行啊,”杨川很认真的说道“既然咱们要经营好这座鹿鼎城,给大家一个窝,怎么能不讲究卫生呢。” 杨川指着那条最大的‘街道’,有些无奈的骂道“你看看,当初咱们夯筑的一条大道,如今都成了烂泥塘… 不对,都成茅厕了,那谁家的妇人,看看,撩起羊皮袍子蹲了一会儿,站起来就走,地上可不就多了一坨热气腾腾的粪便?” 堂邑父转头看一眼,道“是你的大当户家的妇人。” “什么狗屁大当户,老子要撤他的职!” 杨川使劲搓着脸颊,没好气的骂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堂邑父大叔,干脆,咱们新筑一座城吧,这地方,就算用清水洗过都太臭了。” 堂邑父叹一口气,甚为难过的说道“公子,这些人虽然是匈奴人,可是,当初也曾追随我们公子,请公子、莫要抛弃他们……” 杨川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堂邑父大叔,你想啥呢?” “放心,我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哪怕他们都曾经是匈奴人,可是,从今天开始,便成了我杨川的人,堂堂正正的汉人!” “走,咱们挑选一个好地方,重新修筑一座大城,等到那边一切就绪,便可以让他们陆续搬进去。” 堂邑父大喜,狠狠的点了点头。 看的出来,这个匈奴人啊,对自己的这些同胞还真是很有感情,生怕杨川一怒之下将他们抛弃。 实际上,杨川怎能抛弃这些人?以眼下的情势,他手里只有堂邑父和三十个半大小子,想要修筑一座大城、建立自己的‘根据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所以,这天下的事情啊,还真是急不得。 杨川是个厨子,凡事都喜欢有条不紊、有备无患,做好充分的准备和筹谋,备好所有的食材、调料,才好开始烧菜做饭。 至于说掌握火候、颠勺手法什么的,那都是一种基本技能罢了。 那就,先盘一个炉灶吧…… …… 对于新城的位置,杨川其实早已盘算过好多次,所以,他骑着马,直接来到距离旧城三十里外的一片坡地。 这地方背靠肯特山脉的余脉,地势险要,差不多有点面南背北、君临天下的气势;同时,此地还有两条河流,色楞格河和鄂尔浑河环绕而过,属于中游地带,可以很好的解决鹿鼎城的水源问题。 最大的好处,便是绝对的易守难攻,就算有三五千人一拥而上,从上面滚落一两百块石头,就能压死一大半。 杨川觉得,这地方天生就是一块修筑城堡的风水宝地。 杨川翻身下马,站在一块岩石上极目远眺,望着波光粼粼的色楞格河、鄂尔浑河蜿蜒远去,最后汇入北海,只觉得胸中一阵舒畅。 “就选择这里,修筑一座新的鹿鼎城。” 杨川用马鞭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森林,温言笑道“瞧见没,那地方地势高,咱们砍伐的木料很容易就能搬运过来; 对了,还有石料。” 杨川向坡地上面走了几十步,抬头看着远处的一座灰白色的石头山,笑道“那便是咱们的石料场。” 接下来,便是如何安排人手,既不能耽误了牛羊马匹的放牧,还要保证足够的人手,这些琐碎事情,自有堂邑父去做。 他是匈奴人,还是当初那七百名匈奴老兵的‘大统领’,在很多时候,他说话比杨川这位‘天可汗’都管用。 这就很让杨川觉得舒坦。 天可汗嘛,可不就是江湖上的教主、掌门人、山主之类的存在?当然,也有可能是教父什么的,那也是相当的厉害呢。 不过,杨川自己,却还是喜欢当一个厨子。 厨房的厨子,鹿鼎城的厨子,北海之国的厨子,这片草原的厨子……遥远的南方,那座名为汉帝国的厨子。 如此想想,其实倒也挺上头的…… 堂邑父骑着马赶往旧城,杨川转头看向三十名半大小子,笑问“好了,堂邑父大叔给咱们召集人手去了,你们有没有信心,修筑出一座比长安城还要坚固、漂亮的大城?” 众少年轰然应答“有信心!” “有信心就好,”杨川伸手揉揉一名少年乱蓬蓬的头,温言笑道“这是咱们的另一个窝,另一个家园; 所以,就让咱们一起来努力吧!”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一章 论一个厨子的战略观 <\/b> 杨川不能在漠北久留,所以,他的办法就有些简单粗暴迅速完成新的‘鹿鼎城’的构筑和产业结构的调整。 他固执的认为,一座坚固的城堡,在骑兵称雄天下的时代,不过是一个临时避难所。 想要真正经略一大片草原,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根据地’,从根子上来说,还是要有一整套完备的产业。 就譬如眼下这一大片区域,在汉帝国的一些简易‘天下地图’上,只有一个‘丁零’的名称,以为这里是苦寒之地,就连牛羊牲口都会被冻死,妥妥的‘无人区’。 甚至,就连匈奴人也认为,肯特山一带贫瘠荒凉,不适合放羊牧马。 所以,虽然这里曾经是他们先祖的发源地之一,却几乎没有任何一个部落愿意留在此地,守护他们的‘祖地’。 于是,水草丰茂的龙城、鹿城、以及绵延千里的阴山一线,便成了草原人的家园。 可是。 在杨川的眼里,这里可是风水宝地啊。 你想想看,此间有方圆三五万里的淡水湖,有纵横交错的七八条淡水河流,有平原,有森林,有草原,有茫茫戈壁大漠,无论是发展农业、牧业还是渔猎,都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 更重要的,是此间的矿产实在太过丰富,不仅有露天煤矿、露天硫铁矿、金矿、银矿等,简直富得流油。 更不要说,这里还有极为丰富的石油天然气,曾经给地质勘探队当过厨子的杨川,岂能放过这样一块风水宝地? 当然,杨川之所以潜回北海,先手打造、经营他的‘鹿鼎城’,还有一个十分重要而隐秘的原因—— 匈奴人会被刘彻打出屎尿,从而大举北迁、东迁和西迁;其中北迁的那一支,应该只能退缩到北海一带,经过漫长岁月的猥琐发育,重新成为汉帝国的心腹大患。 这样一个结果,杨川绝对不允许其出现。 眼下的他,力量还很薄弱,没有足够的实力阻止匈奴人的东迁和西迁,但至少要堵死他们北迁的后路…… 杨川预料到,这一次南宫公主归汉,必然引发一场席卷天下的怒火,狂怒的刘彻和他的汉帝国,必然会对匈奴组织几次致命的打击。 有卫青、李息、苏建、公孙贺、李广这样的猛将,加上‘文景之治’两代老皇帝给他囤积的钱粮,足以支撑起几十场大战。 杨川仔细推演过无数次,一旦大汉倾尽全力,匈奴人必然会被直接打懵,再加上匈奴人内部的勾心斗角,伊稚斜根本就扛不住刘彻的怒火。 如此一来。 鹿鼎城的出现,不仅仅是战术上的抢先一步,而是从战略层面,开始为他这个‘大汉厨子’准备一块难以想象的、肥美无比的食材。 漠北之地,必须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心里,他的这一条退路才算有些靠谱啊…… …… 修筑城池的事情,杨川只是提出一些基本的要求,便让那些半大小子去主持了。 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鹿鼎城的立足之本、产业发展上面。 大力发展养殖、放牧,以游牧对抗游牧,显然是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只要他用心经营,不过三年五载,就应该能组建起一支绝对的精锐铁骑出来。 问题是,如此一来,可不就亲手缔造了第二个匈奴帝国么? 想想都无趣的很。 发展农业,更容易培育起一个所谓的‘礼仪之邦’,加上他这个‘天可汗’汉人的血脉,听上去似乎不错。 问题是,众所周知,发展农业一般都很漫长,需要经过多年的积累才能有所收获;同时,农耕文明也容易遭受周边那些游牧部落的袭扰、劫掠,难度很大。 至于说发展工业……想想还是算了吧。 以他这一点半吊子水平,捯饬一个‘黑火药’出来,耗费了两三年时间不说,还差点把小命给搭进去。 此外,自己势单力薄,一旦打开那个潘多拉盒子,这天下哪里还有他一个厨子的屁事,还不是被人分分钟打出屎尿来…… 杨川骑着一匹小母马,在北海一带整天转悠着、捉摸着、思量着,终究想不出一个令他满意的路子,这不仅让他有些着急起来。 半年,最多半年时间。 他就必须返回汉帝国,否则,定然会招致别人的怀疑,那可是很让人恶心的一件事情…… “公子,新城修筑进展顺利,第一批木料、石料已经搬运过来了。” 这一日,杨川正躺在色楞格河畔的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堂邑父来了,脸上洋溢着笑容“我出去了一趟,又抢了三百多名年轻妇人和孩子。” 杨川‘嗯’了一声,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堂邑父愣了一下,有些拘谨的搓着两只大手“公子不喜欢抢劫,那以后我就不让他们去抢劫了……” “为什么不去抢劫,”杨川懒洋洋的说道,“丁零王占着几十万里土地,大小部落几百个,哪个不是靠抢劫…… 对了,抢劫?” 杨川猛的坐起身来,把堂邑父吓了一跳“公子?” “你等等,让我想一想,”杨川摆一摆手,皱眉沉思,低语道“匈奴人的生活物资,基本上全靠抢劫,咱们为什么不想办法去抢劫他们呢?” 堂邑父看见杨川的样子,放心了。 这个公子啊,人好,心好,什么都好,就是容易魔怔,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现这种自言自语的情况。 “对,可以想办法抢劫他们的牛羊马匹和牲口。” “甚至,还可以是妇人、孩子。” “当然,那些家伙都是穷逼,想抢一些粮食、铁器、金子什么的,肯定也没有多少,还不如想办法去抢刘陵的……” 如此这般,过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杨川终于结束他的‘自言自语模式’,使劲搓着俊俏小脸,转头看向堂邑父“堂邑父大叔,咱们第一个阶段的发展模式,我已经想好了。 抢,抢特娘的!” 堂邑父张口结舌好一阵子,使劲点头,瓮声瓮气的说道“好,我这就去挑选、训练一支千人队,到草原上去抢劫!” 杨川微微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堂邑父大叔,我说的抢劫,不是你说的那个抢劫。” 这一下,终于把堂邑父这个匈奴人整不会了,吭哧好几下,终于问出一句“公子,那是什么意思?” 杨川招招手,笑道“堂邑父大叔,伱过来。” 堂邑父向前踏出两大步,躬身道“公子。” 杨川随手从行囊里掏出一只颇为精致的黄铜小瓶子,问道“堂邑父大叔,这样一件小玩意,如果拿到草原上,能换几只羊羔子、几头牛、几匹马?” “或者,能换来几个年轻妇人?” 堂邑父呆了呆,道“最少能换来五十只肥羊。” 杨川点点头,笑了。 这就对了。 拿一些没什么用处的小玩意,去换取匈奴人的牛羊牲口和马匹,可不就是等于是在抢钱么? 只要不大规模生产铁器,就没有什么危害,堪比卓氏在长安城的‘天府人间’那种皮肉生意啊。 投资小,见效快,不交税,不扰民,还能让草原人都喜欢你…… 想想就有些上头。 当然,在做这一宗‘买卖’之前,有一样东西就不得不提前着手准备组建一支彪悍的骑兵! 抢别人的财富之前,就得有被人抢劫的觉悟,这世上,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道理,除非你的拳头足够硬。 “堂邑父大叔,第一批留下来的老兵,还剩下多少人了?”杨川突然问道。 “活下来七百三十二人,其中,有一百多人伤病难愈,已经成了废人,”堂邑父有些悲伤的说道,“还有一百多人,身体也不太好,只能放羊牧马。” 杨川微微点头,扳着指头算了算,问道“也就是说,还不足五百人?” 堂邑父点头“能骑射控弦的有五百人,但想要长途奔袭,估计只有三百人左右能行。” “三百人足够了,”杨川站起身来,温言笑道“咱们的那一座大羊圈里,不是还有几百个孩子么? 将所有十六岁以下的孩童集中起来,作为新城第一批主人,加强他们的学习、训练,对了,先从生活卫生等习惯做起。” 堂邑父大喜,深深一躬,道“堂邑父代那些孩童感谢公子大恩!” 杨川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对于如何培养孩童,堂邑父其实更有发言权,毕竟,那三十个半大小子,可不就是堂邑父一手带大的? 杨川这位‘天可汗’需要做的,就是把控一个方向,让大家尽量少走弯路,少犯错误而已…… …… 次日一大早,杨川便带了十名半大小子,来到七八里外的一座小山包脚下,让其中五人采挖黏土;另外五人,则在不远处的地方采挖一种白底泛绿的矿石。 然后,他自己则搜集、采挖了七八样不同颜色的矿石。 “将这些岩石砸碎,研成细末,用细纱过滤几遍。” “这种黏土,也要想办法研磨过滤,然后与这几样矿石粉末调和,尽量多配几种比例,咱们慢慢尝试。” “先烧制一些木炭,修筑一座烧窑进行尝试,回头我想办法给咱们挖一些火头更猛的新玩意。” 那些半大小子不知道杨川要干什么,但每一个人都干得很卖力,用手中的铁锤、钢钎等简陋工具,将那些黏土、矿石都进行了粉碎、研磨和过滤。 然后,在杨川的指点下,将这几样东西,按照不同比例进行搭配、混合,掺入清水后,用手捏成一下笨拙的锅碗瓢盆。 “公子,咱们这是要做什么?”一名半大小子好奇的问道。 “给大家烧几样吃饭的家伙,”杨川笑道,“这人活在世上,可不就是吃喝拉撒睡、衣食住行用?” “所以说,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园,就先从饭碗子做起。”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二章 解决吃饭问题 <\/b> 烧制陶器是一个技术活儿,一千多年后,汉帝国的景德镇瓷器,与茶叶、丝绸等,征服了大半个地球。 想要在北海一带,烧制出冠绝天下的‘汉瓷’,自然是不可能的,一方面受到瓷石、黏土等原材料的限制,另一方面,还是因为杨川的‘制陶工艺’基本上就是个半吊子。 当然,这些都不要紧。 就算没有景德镇的瓷石、高岭土和工艺水平,只要明白黏土与各种矿物质的合理搭配、制坯、高温煅烧几个步骤,差不多就行了。 要知道,眼下的陶器烧制工艺,就连汉帝国的皇室都还在使用粗陋陶器,尚未见识过瓷白透亮的‘瓷器’呢。 更何况,反正他的瓷器主要卖给那些匈奴人,就算稍微粗糙一些,也足以让那些用惯了粗苯黑陶的草原人大吃一惊…… …… 北海乃苦寒之地,夏季很短。 正当关中之地还是一片酷暑时,北海一带却已然进入深秋,一场接一场的秋雨便落下来,让原本就不是很丰茂的草场迅速枯萎、变黄,最终成了一些干草。 好在鹿鼎城的牛羊马匹数量不多,再加上方圆近千里,差不多就这一个‘部落’,短时间内,还不至于让牛羊挨饿。 堂邑父很焦虑,好几次来找杨川,想说眼看着秋天过去,凛冬将至,鹿鼎城里的盐巴、粮食、奶酪和酥油等严重短缺,弄不好大家会挨饿。 杨川却将自己关在一间宽敞的木头房子里,整日整夜的忙碌着,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在一张张羊皮上圈圈画画个不停。 除了每天吃饭,偶尔跟豹姐一家子说会儿话、谈会儿心,基本上不出门。 这让堂邑父很着急。 他总觉得,杨川小郎君最近一段日子有点不正常,魔怔的厉害,却又不好直说…… 终于有一天,杨川从木屋里走出来,直接找到正在教孩童们使用斧头、锯子、凿子等工具的堂邑父。 “公子,”看见杨川走过来,堂邑父赶紧上前,“今年的冬天可能要提前来临,咱们的盐巴、粮食、奶酪和酥油都没有多少了……” 杨川却摆摆手,笑道“没事,吃饭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堂邑父大叔,新城修筑进展如何?” 堂邑父说道“新城修筑顺利,城墙和第一批屋舍已经修筑好了,还有澡堂子、食堂、操练场等已经开始使用。 按照公子的吩咐,所有的老人、妇人和孩子,已经搬到新城,顺便还能帮忙干活儿。 此外,咱们的野战营也开始训练,第一批三百人,第二批一百人,战马不缺,就是弓箭太少了。” 杨川听了很是满意“冬天来临前,保证大家有个温暖的房子,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至于说弓箭紧缺……”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道“这个很快也能解决,堂邑父大叔,咱们还是先解决吃饭问题吧。” 堂邑父大喜过望,赶紧说道“我已经让雕一探查清楚,鄂尔浑河下游,有丁零王帐下的两个部落,牛羊马匹很多,我这便带人去抢一些回来!” 杨川失笑道“你们这些家伙,怎么满脑子都是抢劫?就没想着让他们主动送一些给我们?” 堂邑父有些自闭了。 漠北苦寒之地,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哪个部落的人愿意主动送来牛羊牲口? “走吧,让野战营的老弟兄们都过来,我带你们去解决吃饭问题,”杨川拍一拍堂邑父厚实的肩膀,轻笑一声,道“放心吧,我是厨子,怎么会让大家挨饿受冻?” 堂邑父半信半疑的点点头,翻身上马,召集‘野战营’的人马去了…… …… 两个多时辰后。 杨川、堂邑父二人,率领四百名匈奴人骑兵,来到大海一样辽阔的北海边,观察一阵后,便开始教大家伐木、捆扎木筏。 堂邑父很快就明白了杨川的意思。 原来,是要通过打渔来解决鹿鼎城的吃饭问题? 不过,这个匈奴人有些担忧的说道“公子,让大家打渔,这好像有些不妥……” 杨川笑道“有什么不妥的?你是说,匈奴人有不吃鱼的禁忌?放心吧堂邑父大叔,这所谓的禁忌,还不是那些大单于、大祭司骗人的! 告诉弟兄们,咱们如今不是匈奴人,而是高贵的汉人。 当然,伱说成是高贵的、伟大的、永垂不朽的北海人,那也是可以的,我是大雪山使者,代表的是神灵,也是他们的天可汗。 大声的告诉他们,天可汗,恩赐他的勇士,可以吃鱼了! 另外,你是想说,鱼肉不好烹制、不好储存是吧?放心,雪山使者是万能的,他会解决所有的问题……” 这一番话,杨川是用汉语说的,堂邑父听得目瞪口呆,却终于什么话都没说,就去做那些匈奴人的‘思想工作’去了。 这个杨川小郎君啊,终于承认自己是大雪山使者了。 堂邑父大叔的眼里,竟隐约含着一丝激动的泪水…… ……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既然决定要发展自己的鹿鼎城,旁边就是一片方圆几万里的淡水湖,岂能让其闲置不用? 要知道,这北海里面的鱼虾,有很多可都是深海品种,不仅滋味鲜美可口,营养价值极高,而且,只要掌握了撒网打渔的技巧,每天至少可以捕捞三五千斤鱼虾。 光这一项,便可解决一半人的口粮问题。 等到‘杨氏瓷器’烧制出来,再加上其他一些小玩意儿,随随便便就可以在其他部落那里,换来成千上万的牛羊牲口,可不就是一本万利了? 既然打渔的事情安顿妥当,制作咸鱼的办法就应该立刻进行。 故而,顾不得歇一口气,杨川便返回鹿鼎城,领着十名半大小子直奔另外一个地方。 这是一片荒凉之地。 当初,杨川第一次来到北海边时,就发现此处应该蕴藏着大量的盐土。 这还真不是他胡乱抓瞎猜测,而是有真凭实据。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所谓的北海,也就是后来人们称之为‘贝加尔湖’,虽然是淡水湖,但实际上,在亿万年以前,这片水域还是大海,只不过后来天地巨变,昔日沧海化为今日之桑田,等若是被大海丢弃的一片水域罢了。 所以,杨川断定,北海周围,定然存在大量的海盐…… 他带了一口大铁锅,并将两只鼓鼓囊囊的鹿皮行囊带上,领着十名半大小子来到一处荒凉之地。 望着眼前几乎寸草不生,遍地都是盐碱的地方,他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之色,用马鞭画了一个大圈,笑道“瞧,这便是我给大家找到的饭碗子。” 十名半大小子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公子,这地方连一片像样的草皮都没有啊。”一个名叫阿土的半大小子拍马上前,甚为疑惑的说道。 “正因为不长草,才有好东西,”杨川翻身下马,大踏步的向前走着,“你们这些小家伙,就知道种田养猪、放羊牧马才能吃饱肚子?” 众少年苦笑不已。 不种田养猪,不放羊牧马,在这苦寒之地,难道还能喝风拉屁的让人活下去? 当然,鉴于杨川是大家的救命恩人,同时,还是主人、老师兼兄长,众少年也就没人废话了。 “来来来,都过来,”杨川回头招呼一声,“阿土,阿石,将咱们的大铁锅和两只行囊带过来,让大家挖土。” 十名半大小子翻身下马,快手快脚的从马背上取下大铁锅、鹿皮行囊,快步追了上去。 “在这地方砌一个炉灶。” “去,给咱们砍一些柴火过来。” “挖,只要看见有盐碱的地方,使劲往下挖就是了。” “去,给咱们提几皮囊清水过来,倒进锅里烧开,我教你们一个煮盐和提纯精盐的法子……” 十名少年齐声应诺,立刻投入战斗。 只要能寻到大量的盐土,熬煮出盐巴,并经过几次过滤后提纯成精盐,对杨川来说可以说是轻车熟路,没有什么难度。 所以,他的心神就十分的放松而惬意。 杨川站在一旁,目光温煦的望着这些黑不拉几的少年,眼角蕴含着一丝笑意,时不时的指点一两句。 看看,这就是自己人的好处,对他无限信任,无限依赖,就算他发出的命令听上去荒诞不经,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埋头苦干起来。 想想看,这三十名少年来到杨氏庄子上,这才多长时间?在他和堂邑父二人精心照料和培养下,其实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阿酒,阿土,阿石,阿麦,阿米,阿谷,阿粟…… 这些名字,都是他们自己取的,本来杨川想给他们起一些朗朗上口的名字,不过,听说‘大毛、小毛、雕一、雕二’的悲惨故事后,这些臭小子竟然异口同声的表示,要自己取名字。 听听,多俗气! 眼里瞅着这些臭小子挖盐土、烧水、背水,忙得脚不沾地,一张张黑黝黝的小脸上满是汗水,杨川突然想起了霍去病、曹襄,想起了长安城。 ‘来了一趟草原,霍去病那小子竟然都快要比我帅气了,简直岂有此理啊。’ ‘当利公主听说很泼辣,曹襄那家伙有福了,哈哈。’ ‘南宫公主回到长安城了没有?’ ‘刘彻会不会借着南宫公主归汉的事情,搞一场全国总动员,以最快的速度发动下一场对匈奴的大战?’ ‘家里头事情繁杂,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三个家伙,能不能打理好……’ 就在他出神的胡思乱想时,几名少年高声欢呼起来“公子快来看,果真熬出了盐巴!” “哈哈哈,这些土里头,真的可以熬出盐巴!”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天大地大 <\/b>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与其他人的思维方式不同,杨川始终关心的是人的吃饭问题,觉得只有让人填饱肚子,才能干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或者,就算不干什么事,混吃等死一辈子,那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在眼下,想要混吃等死,那可能就真的要死。 汉帝国与匈奴人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据杨川估计,最迟在两个多月后,秋高马肥,匈奴人的实力达到一年之中的巅峰,定会发动一些劫掠式的战斗。 与此同时,汉帝国那边,却应该已然在酝酿一场直捣龙城的大战。 看看,这便是信息差的好处。 所以,杨川给自己的留的时间,差不多也就两个多月时间,他必须尽快返回大汉,继续当他的‘大汉厨子’,好好的烹制几道小菜…… …… “公子,野战营的开始打渔了,每天约莫能捕捞大小鱼虾一千多斤,”这一日,杨川正在鹿鼎城的修筑工地,指点那些半大小子设计伐木工具,堂邑父回来了。 这个匈奴人看上去很高兴,一见面就说道“他们还不怎么会使用渔网,所以,捕捞的很慢,但只要他们能熟练起来,每天至少能捕捞到两三千斤肥鱼。” 杨川笑道“不着急,慢慢来,他们习惯于在马背上驰骋,这种捕捞鱼虾的活儿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对了,命令他们,不可深入北海水域十里,否则,军法从事!” 既然能称的上‘海’,水域深处还不知藏着什么不可名状的危险,可别把自己好不容易打造的一支‘野战营’给葬送了。 堂邑父狠狠点头“嗯!” “对了,找我有什么事情?”杨川蹲在地上摆弄一堆‘零件’,随口问道。 堂邑父迟疑一下,道“公子,这两天捕捞上来的鱼虾,按照你说的法子,或清炖、或烧烤,大家伙儿都吃掉了; 可是公子,如果以后捕捞出来的鱼虾太多,一时间吃不完可就麻烦了;要不,每天就让他们只捕捞一两千斤……” 杨川听了哈哈大笑,道“你这想法不错,很环保,不过堂邑父大叔,眼看着这地方的冬天就要提前来临,一旦水面结冰,那可就不好办了。 放心,不管捕捞上来多少鱼虾,我都保证不让它坏掉。” 堂邑父半信半疑的走了。 杨川的诸多神奇手段,他是见识过的,不过,那名多鱼虾堆积起来,若不能及时吃掉,那可就麻烦了…… 眼瞅着堂邑父高大厚实的背影,杨川笑了笑,继续蹲下身子,指点几个半大小子“你看,现在伐木速度没问题了,可是,那么多木料堆积着却无法搬运过来,就得想办个法子了。” 几名少年眉头紧蹙,各自在想办法。 杨川安静的瞅着他们几人,却并不着急开口‘点拨’,他觉得填鸭式教学没什么意思,效果也不太好。 不是有个大读书人曾经说过,‘不悱不发、不愤不启’么。 对于这三十名半大小子,包括刘满、娜仁托娅、张世安三人,杨川一直都采用这种法子,尽量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 直到他们快要接近真相,可偏偏就不能捅破那一层薄膜时,杨川才会不经意的‘指点一二’…… “公子,我有一个法子,不知可行不?” 阿木是这一群少年中间,最适合当工匠的,他在地上画了一个草图,解释道“伐木场距离这里有七八里路,存在一个很大的落差,如果咱们挖开一条槽子,就可以想办法将木头顺着槽子搬运下来,应该可以节省很多力气。” 然后,这小子灵机一动,咧嘴笑道“还有,上次咱们在庄子上干活,公子不是教我们制作过架子车吗? 要不,打制几辆更加简单的架子车,将木头抬到车上,顺着槽子往下搬运?” 另外几名少年豁然开朗,眼睛里都开始冒星星了。 于是,各种小技巧、小点子层出不穷,一个相对完备的木料搬运‘流水线’基本成形。 杨川分别在这几个家伙乱蓬蓬的头上揉了揉,温言笑道“这法子好,就按照伱们所思所想去干吧,即便中间有什么小问题,见招拆招,随时随地解决就可以了。” 少年们一阵欢呼,提着斧头、锯子等忙碌去了。 杨川站了一会儿,登上已然有了形状的‘鹿鼎城’城墙,负手而立,极目远眺,心情就十分的舒畅。 这三十名少年,可以算是他杨川的第一批学生、弟子,如今,已经能干点事情了,这是多好的一件事情。 ‘下一步,就该教他们制作弩机了。’ ‘一支只有三四百人的野战营,讲究的便是来去如风,瞬间爆发,弓箭、弯刀加上弩机,这才是轻骑兵的标配。’ ‘对了,阿土、阿石那几个臭小子的瓷器烧制什么情况了?’ 杨川想了一会儿事情,刚打算转身走下城墙,去给那些匈奴人小孩儿‘上课’,讲一讲‘饭前洗手、便后洗手’的好处。 突然,一人一骑狂奔而来,远远的、好像是堂邑父? 杨川停下脚步。 “公子,刚刚接到雕一讯息,有一队骑兵向咱们鹿鼎城方向过来,应该是丁零王帐下的。” 来人果然是堂邑父,他大踏步登上城墙,低声道“公子,怎么办?” 怎么办,只能凉拌啊。 自己这边正忙着大生产,唯一的一支野战营还在北海打渔,三十名半大小子搞搞偷袭还可以,正面迎敌根本就指靠不上。 “来了有多少人马?”杨川皱眉问道。 “至少三百人,”堂邑父低声道,“要不,我这便去将野战营的人召集起来,趁着对方远道而来,人困马乏之际,偷袭一波?” 杨川摇摇头,道“咱们手底下能打硬仗的老兵卒只剩下三百多人,可不能硬拼。” 堂邑父抹一把脸上的汗渍“要不,我带阿酒、阿土他们去一趟?” 杨川叹一口气,道“那就更不行,他们搞搞偷袭还行,正面对抗,连一把黄杨木大弓都拉不开,怎么打? 等一下,让我想一想。” 杨川伸出一手,轻轻扶在刚刚修筑起来的石木城墙上,两根手指轻轻叩击不已,沉思好一阵子。 “让所有人都撤回鹿鼎城,”杨川突然说道,“对了,将捕捞的鱼虾、熬炼出来的精盐,以及咱们的牛羊牲口都赶过来。 暂避锋芒,保存实力,这是眼下我们应该做的。 丁零王估计也是最近穷疯了,派出几路骑兵在草原上劫掠其他部落,好让他们的部落度过漫长的冬天。” 堂邑父有些为难的说道“让所有的人撤回没问题,可是让牛羊也进城……” 杨川哈哈大笑,拍一拍堂邑父的肩膀,温言说道“堂邑父大叔,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刚刚修筑一半的鹿鼎城太干净,牛羊牲口进来,会把地面给弄脏?” 堂邑父默默点头。 之前的那一座‘鹿鼎城’,可不就是让那些可恶的家伙当成了羊圈、牛圈、马厩,才被弄得臭气熏天么? “堂邑父大叔,实际上,牛羊牲口是很干净的,脏的是人,是人的生活方式,”杨川意味深长的说道,“让大家都避进新城,一方面让所有人都觉得,我这个天可汗能够保护大家; 另一方面,也顺便让他们养成讲究卫生的好习惯。 你这便去指挥大家进城,我做一点准备,跟那帮狼日哈的做一笔买卖……” …… 于是,两个时辰后。 所有人都搬进了新的鹿鼎城,所有的牛羊牲口、马匹等,也浩浩荡荡的进城了。 望着站在城头、俊俏的有些离谱的‘天可汗杨川’,以及那位半截铁塔般的‘大统领堂邑父’,这些匈奴人都很是忐忑,尤其是那些老人、妇人和孩子,更是一个比一个沉默,犹如一群待宰的羔羊。 杨川默默望着下面乌泱泱的人群,以及远处的牛羊牲口,脸上神情就十分的温煦。 从感情上来说,这些人都曾经是匈奴人。 可是,匈奴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川心里很清楚,所谓的‘匈奴’,其实不过是草原上大大小小无数个部落,在某一个强大部落的镇压、蛊惑和带领下,逐渐形成的一个以放羊牧马为主业、以打家劫舍为副业的‘部落联盟’而已。 说实话,这种原始的部落联盟,其统御能力极其有限。 就算说是一盘散沙,也不是很过分。 论及根源,无非是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太苦,有人带头,南下抢劫一些中原人的粮食、铁器、妇人罢了。 慢慢的,便出现了所谓的大单于,出现了‘匈奴王庭’和左贤王、右贤王、左右谷蠹王、当户、都尉什么的,渐渐的也就成了气候。 杨川始终在捉摸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如果说能妥善解决那些小部落的生计问题,那个什么狗屁匈奴王庭,还会有那么大的号召力、大举南下劫掠么? 这个问题有点隐晦,也很玄学,所以,杨川只是想想而已,并不能十分确定。 说到底,杨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厨子,他关心的始终还是吃饭问题。 他只是简单粗暴的认为,如果大家都有吃有喝,在漫长的冬天饮酒作乐、载歌载舞,谁特娘的没事干会跑到几千里之外去劫掠? 当然,对于那些小部落来说,这种‘小富即安’的想法很容易滋生,倒是可以尝试一二。 但对于那些强大如伊稚斜、左右贤王、左右谷蠹王等‘匈奴贵族’,作为最大的利益获得者,他们的心思已然不是吃一口肉、喝几口酒的问题,而是让他们的好日子永远永远的继续下去。 嗯,差不多已然有了中原王朝‘皇帝’的意思了。 这人啊,当了皇帝,心思自然就不可以常理度之。 此时此刻,杨川捉摸的,是丁零王。 丁零王,名为匈奴人的万户王,统治着北海一带方圆几十万里的土地,帐下据说有大小部落三百多个。 而根据堂邑父等人的情报,这个丁零王啊,可算是匈奴人里头最穷酸的一个万户王,听说军臣单于、伊稚斜单于几次南下劫掠,都懒得让他派人参与。 听说那家伙有一年穷极了,甚至连自己帐下的小部落都不放过,曾经派人将其中十几个部落的牛羊牲口洗劫一空…… 有这样一个穷酸而凶残的邻居,杨川也不知是该高兴呢,还是该生气…… …… “堂邑父大叔,等会儿丁零王的骑兵来了,先弄死一半人再说。” 杨川突然转头,眺望远处苍茫大地,淡然说道“跟人做买卖,讲究的是一个言而有信,童叟无欺,不能乱来; 可是,如果说要跟一群豺狼做买卖,你先得把那些畜生给打疼了、打怕了,打得他们没脾气了,这才能坐下来谈生意。” 堂邑父点头,道“好。” 好汉扛不住三泡稀。厨子这都持续四天了,真减肥啊……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四章 生意的本质 <\/b> 对付一支三百人的匈奴骑兵,杨川的法子简单而粗暴等到他们冲到半坡时,直接推下去数十块百十斤重的石头。 当然,还可以加上几十根巨木什么的,那也是可以的。 毕竟,当初在修筑这座新的‘鹿鼎城’时,他所考虑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如何对付仰攻而上的骑兵,所以,通往城堡的道路,自然只有一条倾斜向下、约莫三丈宽的‘通道’…… 于是,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一队三百人的骑兵打着呼哨,怪叫着冲到距离城墙还有七八十丈左右时,杨川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淡然道“放。” 轰隆隆一阵巨响。 机括一松,城墙的斜面上赫然露出一个缺口,十几根巨大的木头突然松开,顺着唯一的那条通道轰然滚落下去。 紧接着,数十块不是很巨大的岩石,随之滚落。 一时间,尘土飞扬,滚石檑木混杂在一起,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威势,犹如一条怪龙,向那一队骑兵重重的碾压过去,还不等那些家伙反应过来,便有大半的人马被湮没。 一片惨号,几声怒吼,战斗差不多已然结束。 三百骑兵,加上五六百匹战马,就在这不到二十个呼吸内,便有一大半被直接压成了肉黏黏子。 剩下的百十人,早已面如土色,刚要拨转马头向下奔逃时,第二批巨木滚落下来了。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丁零王帐下的一支三百人骑兵队伍,就剩下孤零零的二十几人,还有数十匹惊慌失措的战马,在那里唏律律的嘶鸣不已,眼看着便要失去控制。 “都滚上来吧,”堂邑父用匈奴话厉声喝道“否则,我们便要再放几十根巨木了。” 不得不说,堂邑父这个匈奴人,还真有点猛将风采,他的身材高大犹如半截铁塔,极具威慑力不说,偏生他的嗓门又特别的雄浑而嘹亮,这一声断喝,登时便让那些匈奴骑兵愣住了。 经过七八个呼吸的商议,那五十几人垂头丧气的策马上前,老老实实的弯腰施礼“城头上的英雄啊,我们只不过是途中经过的客人,就想讨一碗你们部落的羊奶;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放下石头和木头,砸死我们的勇士和战马? 你们可知晓,我们是丁零王帐下的人……” 听着这些牲口睁着眼睛说瞎话,堂邑父没有吭声,而是转身看向杨川“公子,伱看?” 杨川轻笑一声,探身看向三十几步外的那些匈奴人,笑眯眯的说道“原来是丁零王帐下的勇士啊?话说,你们丁零王最近身体可好? 他一顿吃几只羊羔子? 听说你们的丁零王都穷疯了,连自己帐下部落的牛羊牲口都抢劫,简直就有些过分啊。” 城墙下方的那些匈奴人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当然,杨川也没想着让这帮牲口应答,他不过就是用一番废话,让这些人的精神松弛下来而已。 “诸位勇士,看你们行色匆匆,满面疲惫,是不是一日一夜不曾吃肉饮酒了?” 杨川笑眯眯的继续说着废话,一脸的人畜无害“我们部落的人口不多,牛羊牲口虽然很多但都比较瘦弱,马奶酒的味道还有点酸,不好意思拿出来招呼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样吧,给你们一些咸鱼肉、几皮囊马奶酒,让各位勇士填饱肚子,咱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如何? 听说你们丁零王的帐篷里,年轻妇人的羊皮袍子里,什么都不穿,简直没羞没臊啊……” 在杨川的一番废话下,那些匈奴人的心神莫名的松弛了下来。 这些家伙,差不多已经被滚木礌石吓破了胆,此刻听到城头那位俊俏无比的‘小贵人’说,还能给他们吃一点食物、喝几口马奶酒,纷纷露出一抹十分难看的笑意。 “谢谢贵人赐下酒食,”一名匈奴人躬身施礼,“回去后,我一定把你们的热情禀告我们的丁零王。” 杨川点点头,笑着摆摆手“给他们一些咸鱼,再送一皮囊马奶酒。” 堂邑父躬身遵命,亲手将一大包杨川亲手腌制的鱼肉,连同一皮囊马奶酒,用羊毛绳子吊了下去。 匈奴骑兵迟疑几个呼吸,便有几个人上前接了酒食。 “谢过贵人赐下酒食。”那些匈奴人倒还有点眼色,纷纷躬身施礼。 “你们先吃点东西,喝几口马奶酒润润嗓子了,咱们再谈一笔买卖,”杨川自顾自的坐下来,让堂邑父给他送过来一盘‘咸鱼’、一皮囊马奶酒,在城墙上头也开始吃吃喝喝起来。 一边吃喝,他还一边温言说着废话“本可汗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出去过,听说军臣大单于让他的亲弟弟一碗毒酒给要了老命,哈哈,想想就可笑; 伊稚斜那个蠢货当大单于,这是要把咱们匈奴人往阴沟里带啊,他头脑简单,比你们丁零王差远了……” 本来,那些匈奴人对酒食还颇为怀疑,担心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可是,看着杨川慢条斯理的吃吃喝喝,每一个人,都觉得饥渴难耐,竟忍不住也开始吃喝起来。 如此这般,一炷香工夫后。 杨川用清水洗了手,俯视下方,温言笑道“怎么样,本可汗赏赐的这仙鱼可还好吃?” 一名匈奴人起身,一手抚胸,道“可汗的酒肉十分可口。” 杨川微微一笑,心道‘废话,当然十分可口,那可是本厨子亲手腌制的咸鱼……’ 匈奴人不喜欢吃鱼,一方面是那些大祭司、大单于什么的狗屁老神棍宣称,鱼是有灵魂的,可能是匈奴人的老祖母;另一方面,却还是因为鱼肉里面的刺太多,惯于大口撕嚼牛羊肉的匈奴人,根本就不会吃。 所以,在烹制这些咸鱼的过程中,杨川可是将其中的鱼刺都剔除了呢。 再加上精盐和烤鱼的秘制蘸料,就算是在后世的一些大酒店里,都能算得上一道不错的风味小吃…… “既然酒好喝,肉好吃,你们有没有兴趣跟本可汗谈一点生意啊?” 杨川站起身来,负手而立,俊俏小脸在貂皮袍子、狐皮帽子、黄金项圈、羊脂玉挂件等‘行头’的陪衬下,竟有一股莫名的华贵之气,让那些匈奴人纷纷侧目不已。 “可汗,谈什么生意?”一名匈奴人躬身问道。 “很简单,眼看着严冬将至,几乎所有的部落都缺少过冬的肉食,也缺少盐巴,”杨川温言笑道,“但本可汗这里,却只缺少牛羊马匹。 这样吧,你们带一些本可汗的肉食和盐巴回去,问问你们丁零王,要不要跟我做一笔大买卖。 你告诉丁零王,只要他愿意,就可以从我这里得到源源不断的这种肉食和盐巴;如此一来,不仅他有过冬的肉和盐巴,还能在其他部落的手里,换来一些牛羊牲口……” 城墙下方的那些匈奴人听得有些迷瞪,一个个面面相觑。 杨川轻咳一声,转头看向堂邑父“还是你跟他们讲吧。” 这就是文化差异,没办法的,跟匈奴人打交道、谈生意,还是得匈奴人自己去做。 眼看着自家小郎君吃瘪,堂邑父强忍着笑意。 他向前跨出半步,沉声喝道“我们天可汗说了,让你们带一些肉食和盐巴,滚回去告诉丁零王,就说我们天可汗愿意与他结成联盟,骗光其他部落的牛羊牲口; 当然,如果他愿意,还可以骗光其他部落的年轻妇人!” 这一下,下面那些匈奴人听懂了。 一个个的,眼睛里都开始冒小星星了,纷纷上前询问“这种很好吃的肉,你们还有很多吗?” “你们的盐巴呢,也有很多?” “我们这便赶回去禀告丁零王,只要你们有足够的肉食和盐巴,我们全部都要了,帮你们换来牛羊牲口和妇人……” 杨川听得一阵无语。 这个堂邑父,怎么能把做生意这样高大上的事情,说成是骗呢…… “堂邑父大叔,再给他们一些咸鱼和盐巴,”杨川笑眯眯的吩咐一声,“对了,他们都是远路上的朋友,再送一些清水吧。” 堂邑父躬身领命,让人又包了一些咸鱼肉,并将两皮囊精盐和一皮囊清水吊下城墙“好了,东西给你们,可以滚蛋了。” 那些匈奴人取了鱼肉、盐巴和清水,躬身施礼后,一溜烟似的离开了。 鹿鼎城里,登时便响起一片欢呼之声,所有人都以为需要一场恶战,才能将丁零王帐下的那些豺狼赶走。 不料,天可汗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杀死对方两百多人,还跟丁零王结成了联盟,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啊…… 杨川的脸色,却渐渐变得阴冷下来。 他缓缓转身,俯视城中乌泱泱的人群,淡然说道“我们的肉食,固然可以源源不断的捕捞上来,我们的盐巴,也可以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 可是,你们别高兴的太早。 咱们眼下只有三四百勇士,当丁零王知道,咱们这里是一块鲜美的肥肉时,他会怎么做? 你们猜想的不错,他啊,那条穷酸而凶残的豺狗子,一定会想办法抢夺我们的渔场,抢走我们的盐场; 我们的男人会被杀光,我们的老人也会被杀光,而我们的妇人和孩子,以及我们的牛羊牲口,都会成为豺狼的食物……” 杨川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仔细,他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想要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园,就需要大家一起行动起来,保护好鹿鼎城。 “堂邑父听令!” 杨川的声音陡然变得肃杀起来,沉声喝令“令你带领三百野战营,依照一人五马的配置,横扫方圆千里的所有部落,抢来所有的妇人、牛羊牲口,不要给丁零王留下任何一个补给点!” “阿石、阿土听令在盐场之地,修筑一座坚固军寨,外加一座烽火台,一旦遭遇袭击,所有人立刻进入军寨,点燃烽火,等待主城救援!” “阿麦、阿谷听令着你二人组织部落所有能参加劳作的老人、妇人,专事捕捞渔猎,并将鱼肉全部用盐巴腌制储存起来!” “……” 一连串命令发布下去,所有人轰然应诺。 杨川扫视一圈,露出满意之色,这才继续说道“老人,青壮年,妇人,都有活儿干了,孩子们的教养,就让我亲自来吧。 此外,本可汗命令你们。 鹿鼎城所有人等,无论男女老少,必须做到以下几点吃东西前洗手洗脸、拉屎尿尿后洗手、睡觉前洗脸洗脚、三日一洗头、七日一洗澡;严禁吃生肉喝生水,严禁随地拉屎撒尿! 若有违令者,男人割蛋蛋,妇人……嗯,妇人缝屁燕子!” ********************************************(这是分割线) p本来,厨子想开个单章给大家道歉的,可是想了想,还是写在正文后面算了—— 因为之前的手误,将‘谷蠡(i)王’写成了‘谷蠹王’,造成全文共出现39处错讹,现已一一改过。 这是厨子的错,再次,郑重给读者老爷磕头、认错。 特此,再磕头,再认错,并给大家加一更! 感谢读者捉虫!厨子跪谢,磕头,认错!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五章 啊,终于消停了 <\/b> 堂堂‘天可汗’,眼下遭遇的最大麻烦,竟然是解决帐下子民洗手洗脸洗澡、不吃生肉、不喝生水这些‘卫生问题’。 想想就心累啊。 颁布了一连串命令后,所有人都行动起来,杨川终于闲了下来。 他给一大群孩童教了一个汉字,讲说一遍不讲究卫生的严重后果,将他们编成一支监督全城卫生的‘童子军’。 杨川很认真,也很温和,孩子们都很喜欢他。 尤其当他给每一个孩子的胳膊上,系一条‘白袖章’时,所有的孩子都欢呼起来,口称‘天可汗万岁’。 杨川听了哈哈大笑,温言道“这个鹿皮袖章上,有我写的三个字,你们谁认识啊?” “天可汗,这上面写了什么字啊?”一名孩童大声问道。 杨川揉了揉这小子的头顶,笑道“上面写的是城管员三个字,这是我给你们封的官。” 天可汗、封的官? 所有的孩童眼前一亮,眼里开始冒小星星了。 一名孩童忍不住大声问道“天可汗,您封我们一个什么官啊?” 杨川道“这个官,就是城管员啊,可别小看这个官,权力大得很。” 有孩童好奇的问道“有多大?” 众孩童哈哈大笑,一个个得意的不行,恨不得立刻就跑出去‘监督’一圈,看看谁不洗手洗脸,谁在城里拉屎尿尿。 杨川看在眼里,心中感慨不已‘看看,这便是养成教育的精髓啊。’ 他笑眯眯的瞅着众孩童,道“好了,从今天开始,你们这些小小城管员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去吧,给咱们抓那些不遵从命令的坏蛋去。” 众孩童一声欢呼,狂奔而去…… …… 短短三天时间,杨川就处理了将近三百起‘不讲究卫生’的大案要案,处罚了三百多人。 当然,割掉蛋蛋、缝屁燕子这种‘处罚’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让那些孩童动手,抽了那些家伙几鞭子。 此后,这种‘案子’渐渐少了很多。 终于,在第七日的时候,终于绝迹了。 这就对了,这人嘛,活在这烂怂世道上,本来就已经够苦够累的,如果还把自己活得跟牲口一样,那还有什么盼头? 刚开始,那些牧人很不理解杨川的做法,觉得大家整日都在跟牛羊牲口相处,身上脏一些、臭一些,那不是很正常吗? 结果,当有一日,杨川命令给所有的牛羊牲口也要洗澡时,大家才明白过来,他们的这位‘天可汗’脑子有问题。 杨川对此浑不理会。 他早早的就让人从高处引来色楞格河的水,不仅在鹿鼎城里修筑了几个很大的池塘,还用木槽将清凌凌的河水,引到牛圈、马厩、羊圈、澡堂、食堂等处,大家的用水极为方便。 本来,这些事情需要循序渐进的去做,效果会更好。 可杨川却顾不得这些了,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的这座鹿鼎城,打造成一座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因为,他还急着赶回大汉,去当他的‘大汉厨子’呢。 经过两个多月的苦战,鹿鼎城终于修筑完成,虽然还很简陋、粗糙,但总归是一座十分坚固的城堡。 堂邑父领着野战营回来了。 他们按照杨川的吩咐,横扫了周围所有的小部落,抢来不少牛羊马匹、妇人和孩子。 盐场、渔场那边,也都安排妥当。 只有烧制瓷器的事情,迟迟没有什么进展,耗费了很多木炭,却只烧制出一堆又一堆碎瓷烂片,这让阿石、阿土他们很难过。 杨川却一点都不着急,有了源源不断的鱼肉和盐巴,起码大家的吃饭问题解决了。 剩下的,就是等着与丁零王做‘生意’…… …… 北海苦寒,长安城里尚在秋雨绵绵的季节,肯特山一带,就落了一场雪。 这一场雪铺天盖地,洋洋洒洒,一日一夜间,大地便一片白茫茫;将近一尺深的积雪,足以隔绝几乎所有的道路。 但对于马拉雪橇来说,却影响不大,只要精心照料好马匹,可比正常的骑兵方便太多了。 杨川判断,那个穷疯了的丁零王,一旦听说这里有酒有肉,还有源源不断的盐巴,必然会迫不及待的派人来抢劫。 所以,他已然做好了搞事的准备。 又过了几日,傻雕传来讯息丁零王的一支八百人骑兵,正在偷偷摸摸的向鹿鼎城方向疾驰而来。 看样子,鱼儿终于咬钩了。 杨川立刻传令,让堂邑父带领野战营,长途奔袭丁零王所在的部落,打疼那条可恶的豺狗子! 至于八百骑兵,对不起,只要他们敢来进攻鹿鼎城,就保证让其有来无回,上一次之所以‘手下留情’,无非是借着谈生意,骗一骗那个丁零王罢了。 “堂邑父大叔,咱们很快就得回归大汉,这一次,必须要彻底打垮丁零王,最好让他在这片区域滚蛋。” “我已经让阿木、阿果他们打制了一批马拉雪橇,伱们准备足够的饲料、肉干、清水就行了。” 杨川郑重叮嘱堂邑父“你们这一次的任务,不是杀人,而是捣乱,驱散他们的牛羊牲口,让他们熬不过这个冬天。 此为其一。 其二,找准时机,袭扰他们的王帐,烧掉他们的帐篷,至于能干掉他们多少骑兵,相机行事就是了,反正他帐下的人口越多,到了冬天就越难过。 总之一句话,赔本的买卖,咱绝对不做!” 堂邑父使劲搓着两只蒲扇大手,嘿嘿笑道“公子,这种打法我还是第一次听,不过,丁零王若失去大量的牛羊牲口,根本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他就只能一路向南的去抢劫。” 杨川也嘿嘿笑道“赶走丁零王,咱们鹿鼎城至少能猥琐发育三年。” “搞定丁零王,咱们就回长安城。” 至于说三年之后,这天下局势如何,谁也说不准,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堂邑父领着三百人悄然出发了。 杨川则领着一众老弱病残,好整以暇的搬运来更多的巨木、石块,并开始让那些半大小子们动手制作弩机。 在汉帝国,私藏或私造甲胄、弩机,那可是要灭三族的重罪,所以,杨川实际上已经憋了很久。 如今在自己的地盘上,制作十几架守城弩,就变得简单多了。 弩机的样式、机构等,这些半大小子早已掌握,如今不过是将其制作出来,经过简单调试就可以投入使用…… …… 这一场战斗,基本没什么悬念。 杨川以有心算计丁零王,狠狠的阴了那家伙一把,让他损失了很多牛羊马匹,同时,自己的王帐还让堂邑父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 冰天雪地,寒风刺骨。 丁零王帐下所剩无几的牛羊牲口,又被冻死一批;甚至,一些失去家园的匈奴人也开始大量被冻死。 丁零王无奈之下,只能收拢了一批残部,慌不择路的向南逃窜,途中,因为缺少必要的给养,又冻死了一大批。 至于说他派过来抢劫的那八百名骑兵,也毫无悬念的被杨川全部弄死在鹿鼎城下…… 一切都在杨川的算计中。 他清楚的知道,人力总有尽时;这人啊,在大自然面前,基本上屁都不是,尤其如丁零王那种好大喜功、偏生穷得叮当响的‘万户王’,其实根本就不应该存活在这世上。 特娘的,连自己帐下的小部落都要抢劫,这种人早就该死了。 此间事了。 没有了丁零王的威胁,方圆一两千里,他的鹿鼎城反而成了实力最强的存在,有些事情就可以徐徐图之。 譬如,他将阿石、阿土等十名少年留下来,让他们一边巩固鹿鼎城,一边继续烧制陶瓷,想办法壮大自己的实力。 “阿石,阿土,你们十个人一定要用心经营,莫要辜负我对你们的一片期望。” “等我杨川回来时,给你们这帮臭小子每人封一个王爷、侯爷什么的,那也说不定呢” 杨川的心情极佳。 啊,自己的退路和底牌,又多了一个。 他在鹿鼎城盘桓数日,将手头的一些琐碎事务处理妥当,这才与堂邑父等人出发了。 一路南下,不搞些战马、占点便宜什么的,这不是他杨川的风格。 于是,沿途的一些匈奴人小部落自然都倒了大霉…… …… “公子,前方三百多里,便是通往白登、定襄一带的长城,咱们要不要绕道通过?” 这一日,杨川一行人赶着两千多匹匈奴马,来到长城外二三百里的一片山区,负责探路的堂邑父回来了。 “前方不远处,好几处都在打仗,”堂邑父看上去很疲惫,瓮声瓮气的说道“我捉了几个活口,据他们说,主要战场在朔方的鹿城一带,定襄、上谷、雁门只有小股骑兵过来袭扰。” 杨川抬头观察了一会儿天色,突然问道“你捉的活口属于谁的帐下?左谷蠡王的、还是伊稚斜的?” 堂邑父道“是左贤王帐下的。” 杨川微微点头。 匈奴左贤王,一般都由太子兼任,伊稚斜害死哥哥军臣单于后,太子于单被废,如今又冒出来一个左贤王,想必应该是伊稚斜的哪个儿子。 杨川又问“对面汉军守将都是谁?” 堂邑父道“听那几名活口说,雁门守将李广,定襄公孙贺,上谷守将路博德。” 杨川“朔方呢?谁为主将?” 堂邑父摇头,道“不知道。” “好像有些不对劲啊,”杨川皱眉说道“李广、公孙贺、路博德几人镇守雁门上谷一线,是一种守成打法啊。” 按照他原本的猜测,南宫公主归汉后,刘彻狂怒之下,必然会让卫青、李息、苏建等人主动出击,旨在对匈奴王庭主力进行毁灭性打击。 ‘也就是说,卫青等人都在朔方?’ ‘还是跟上一次河南地之战那般,沿着大河南岸潜行千里,渡河后,再来一次战略包围?’ 显然,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匈奴人在很多方面很原始、很落后,差不多就跟一群野狼差不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愚蠢。 相反的,在这草原大漠上,他们才是真正的强者,太狡猾了,也太会打仗了。 以刘彻、卫青的机敏,这种错误应该不可能出现……吧? 杨川抬头望着阴云惨淡的天空,摇头道“不对劲,堂邑父大叔,你看这天色,应该会有一场连绵秋雨,然后,漠北之地的冬天也就降临了。 也就是说,伊稚斜应该不会跟汉军打一场持久战。” 杨川沉吟良久,心中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南宫公主的偶然出现,彻底打乱了原有的历史轨迹,这一场针对匈奴人的大战,竟然提前了足足三年? 他蹲在地上,将一卷羊皮地图摊开,一根手指在上面点了又点,画了又画,眉头紧锁,就十分的认真。 沉思良久。 杨川突然抬头笑道“我知道伊稚斜的打算了。” “这一次,咱们的麋鹿侯,终于有个封侯的机会了,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抓住……”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六章 论演技的重要性 <\/b> 在杨川的印象中,匈奴人对汉帝国的战争手段,好像从来都是一成不变想办法越过长城,分出一部分兵力,对一些汉军城池进行袭扰; 其主力却一路横冲直撞、烧杀抢掠一番后,从容而退,回到草原上窝冬。 第二年,秋高马肥时,再来一趟。 如此这般,周而复始,好像就没有个尽头,让汉帝国疲于应付,不得不征发大量的民力,耗费大量的钱粮,在崇山峻岭间修筑长城。 至于说那些城池,人家根本就不怎么在意,反正能攻打下来就打,打不下来也无所谓,直接走人。 所以,汉帝国从来都很被动的在挨打。 直到卫青、霍去病出现后,画风突然变了。 曾经嚣张的一塌糊涂的匈奴人,竟被汉帝国的军队深入漠北草原上,追着打、撵着打、往死里打,几次大战下来,直接把匈奴人打出心理阴影了。 这就对了。 作为一名厨子,杨川不怎么懂排兵布阵,但却明白一个十分简单明了的道理,那就是这人啊,哪有百年防贼的道理…… …… “伊稚斜这是在给卫青摆迷魂阵、玩捉迷藏游戏呢。” 杨川收起地图,略一沉吟,道“带领咱们的战马,向草原深处退两三百里,然后,一路西进,咱们继续走朔方那条路。” 堂邑父有些不解的问道“公子,根据那几个活口的说法,伊稚斜大单于的主力在朔方,咱们为何要往西走?” 杨川用马鞭遥指雁门关方向,笑道“伊稚斜这条老狐狸,他将主力压在朔方郡,调走了我义父卫青的主力;然后,冷不丁的一个急行军,一日一夜即可出现在雁门、上古一带。 李广、公孙贺、路博德几人,善于守城,但不善于野战,被人家几个千人队牵制在城池里,基本上就是一些摆设。” 堂邑父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看上去就很是疑惑。 不过,他还是忠实的遵从了杨川的命令,开始带着两千多匹匈奴马,悄无声息的向西面鹿城方向摸了过去。 因为有傻雕的空中侦察,再加上堂邑父、杨川二人对草原极为熟悉,这一路上,竟是连一个匈奴人的游骑都没遇见。 这一日,就当他们一行人来到距离鹿城尚有两百多里地时,正在天空盘旋的雕一、雕二清鸣几声,突然调转方向,向正北方向快速飞去。 听两只沙雕的鸣叫之声,竟似有些欢喜? 杨川、堂邑父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不解。 “堂邑父大叔,两只沙雕这是发现熟人了?”杨川皱眉问道。 “应该发现了熟人,”堂邑父望着沙雕飞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的说道“而且,还好像发现了相熟的同类。” 杨川一呆,惊喜的喊了一声“霍去病?” 不过,他很快又开始沮丧起来,道“堂邑父大叔,你说咱们在草原上、阴山里寻找大长门好几个月,怎么就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呢?” 堂邑父愣了好几个呼吸,一张老实憨厚的大黑脸登时也拉胯下来,瓮声瓮气的说道“是啊,他到底去哪里了呢?” 杨川转头看向那二十名少年。 阿酒、阿木、阿谷等少年,心领神会,脸色也一时间黯然下去,就像霜打的二十根茄子“唉,都快累死了……” …… 于是,一个多时辰后。 当杨川、堂邑父一行人与霍去病等相遇时,杨川傻眼了。 崔九。 这老贼,双手拢在袖中,骑着一匹栗红色母马,就在霍去病身边,似笑非笑的瞅着杨川“大上造,别来无恙啊。” 杨川心中郁闷,脸上却露出一丝鄙夷和恼怒,狠狠的剜了崔九一眼,直接冲上去与霍去病见面。 “去病,你怎么会都在这里?” 杨川早已看清,霍去病麾下其实也没有多少人马,不过就是那二十几名羽林孤儿,以及他亲手训练出来的三百名‘农夫’。 霍去病提着丈八马槊,十分二逼的挑一挑眉毛“来将通名!” “通你表妹!”杨川没好气的笑骂一声,“去病,伱领着这么一点兵马,就敢在草原上乱窜,不要命了?” 霍去病哈哈大笑“你狗日的一个人在草原上浪荡几个月都没事,我怎么说还有三百精骑呢。” 杨川骂了一句‘还不是为了寻找大长门’,这才转头看向崔九,没好气的说道“为了寻找你大长门,我可是跑遍了这方圆千里,你就说,该如何补偿我?” 崔九阴恻恻一笑,淡然道“你真在寻我?” “天地良心!”杨川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恨声说道“崔九大叔,这人活在世上就得讲点良心,我在阴山寻找你一个多月,实在没有线索,便干脆又回了一趟漠北,你说说,这一来一回的几千里路,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崔九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的确不容易,不过,你寻我是假,偷偷回了一趟北海是真吧? 说吧,你的那座什么鹿鼎城,现在有多少兵马了?” 杨川突然咧嘴一笑,道“不多,也就三五千人马,控弦之士,约莫也就七八百人吧;对了,我还娶了十八个匈奴小妇人,打算给我老杨家生几炕娃呢! 崔九大叔,你可不知道,匈奴小妇人身上有一股子味道,刚开始闻的时候,感觉有点骚腥,可是你闻着闻着,咋就觉得那么好闻呢?尤其是她们身上流汗的时候,简直令人心醉神迷、难以自拔啊。 崔九大叔,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崔九盯着杨川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胡说八道,脸色就很是阴沉。 不过,随着杨川一通胡说八道,老贼那一张皱巴巴的老脸,终于变得不耐烦起来,骂了一句脏话,便不吭声了。 杨川却不依,跑到崔九身边继续追问“崔九大叔,你到底躲在什么地方去了?” 崔九面无表情的说道“滚。” 杨川哈哈大笑,滚到霍去病身边,在这货的肩膀上使劲捶了一拳,却不小心把自己的拳头给碰疼了。 “去病,陛下龙体可还安康?南宫公主身体怎么样?对了,我母亲、我义父、曹襄等人都好吧?” 霍去病点头笑道“都不太好啊,皇帝说了,杨川那个小兔崽子乱跑乱窜的,可别让匈奴人捉去打折了狗腿,哈哈哈。” 杨川叹一口气“你们倒是都快活了,看看我,为了寻找某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东躲西藏,简直就! 对了去病,你还没说,你怎么也跑到草原来了?” 霍去病瞪了杨川一眼,没好气的骂道“还不是为了来找你,皇帝说了,找不到你杨川,打折我们几个人的狗腿。” “你们、几个人?”杨川有些好奇的问道。 霍去病“曹襄,张汤,李敢都来了;对了,你家那个小泼妇也跟来了……” …… 当夜,鹿城。 长平侯、车骑大将军卫青的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酒肉飘香;刚刚封为长平侯的卫青,亲自把盏,为义子杨川的回归而大宴宾客。 参与酒宴者,有卫青麾下悍将七八人,却无非是卫尉苏建、左内史李沮,太仆公孙贺,代国之相李蔡,博望侯张骞,羽林尉公孙敖等人。 其他人,杨川都觉得不意外,唯有公孙贺、之前在雁门一带捉了活口,不是说他在云中、上谷一带么?怎么却出现在鹿城了? 不过,很快的,他就明白了。 原来,伊稚斜给卫青摆迷魂阵,将主力摆在朔方一线,其实想要偷袭上谷、雁门、云中,从而长驱直入,袭取上郡后,再绕道西行出朔方,给卫青来一个反包围。 同时,卫青给伊稚斜也摆了一个迷魂阵,令李广死守雁门一线,又令北平的李息、路博德等人出兵,截断伊稚斜主力的退路…… 此外,在座的还有霍去病、曹襄、李敢、张汤等人。 崔九单独坐一桌,默默吃肉喝酒,看上去悠然自得却也孤单的像一个鬼,脸色惨白泛青,时不时的瞅一眼霍去病,满眼都是溺爱之色。 唯有刘满,本该坐在左手首位的,结果,她对什么狗屁公主的身份毫不在乎,死皮赖脸的黏在杨川身边,痴痴的凝视杨川那俊俏小脸,简直就…… 好吧,简直就十分的蛮横啊。 她的两只爪子,就那么悄咪咪的在杨川的臂膀、肋下、后腰、臀部,默默的掐着、揪着、拧着,恨不得扑上来啃一口。 杨川却面不改色,该吃吃,该喝喝,有人遥遥举杯相邀,他也是神色淡然的举杯还礼,就十分的得体、自然。 这是卫青为他设宴洗尘的,面子上,对每一个人自然都不会冷落。 当然,面对张骞、公孙敖二人时,杨川的脸色,就显得略微有些冷淡罢了。 这人的心啊,其实很柔软,只要伤过一次,便很难弥合。 杨川还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张骞看向自己时,面有愧色,而公孙敖看向他时,则一脸的不屑…… …… 卫青本就沉默寡言,所以,这一场酒宴就颇为沉闷,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草草结束了。 “今日为我义子杨川接风洗尘,破例在军中饮酒,是本侯的错,当罚俸、杖责、并向陛下请罪。” 酒宴结束时,卫青看向座中的左内史李沮,淡然说道“不过,大战在即,请左内史记录在案,班师回朝后,奏请陛下一并责罚。” 李沮拱手道“是。” 众人面面相觑。 不过,众将的脸色均有些凛然,纷纷起身,拱手告辞。 “诸将各自回营,随时准备出发,”卫青端然跪坐,眼瞅着众将纷纷离去,“杨川,霍去病,你二人暂留一下。”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知道匈奴人如何窝冬…… <\/b> “义父,我母亲还好吧?”杨川上前几步躬身问道。 “甚好,就是经常念叨你,”送走帐下诸将,卫青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你这孩子,漠北之地遍地凶险,你怎么就一个人乱跑了。” 杨川嘿嘿一笑,道“其实,只要熟悉草原,熟悉匈奴人的生活方式,漠北也不是那么可怕。” 卫青微微点头,指一指身边座位“伱们两个都坐吧。” 杨川、霍去病告罪后,方才落座。 “杨川,之所以将你们二人留下,是有一事相告,”卫青沉吟几声,接着说道“皇帝想让你们在朔方屯田,又想让你们回去一边种田一边整备甲字号野战营,让我问问你二人的想法。” 霍去病看一眼杨川,这才对卫青说道“舅舅,先让我跟你打完这一仗再回去啊。” 对霍去病的话语,卫青恍若未闻,而是温煦的看着杨川“杨川,你是如何考虑的?” 杨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一句“义父,您认为该如何?” 卫青想了几个呼吸,道“明日,你们几个都回去吧,一来你们年纪还小,待在这塞外之地不太适合;二来呢……” 他迟疑一下,继续说道“新任的朔方太守,可能与你脾性不合,免不了会生出罅隙,不如回到长安城好好整备羽林军去吧。” 杨川愕然问道“朔方太守是谁?” 卫青淡然说道“圣旨尚未到,应该是公孙敖。” 杨川不说话了。 说实话,他其实并不想回长安城,在那地方,整日看见的全是一个人八百个心眼的老贼,他觉得累而压抑。 留在朔方屯田,对他来说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不仅可以好好种田,还可以想办法顺手做点‘小本生意’,悄咪咪的壮大他的‘鹿鼎城’。 可一听朔方的新任太守是公孙敖,杨川登时便做出决断“我们还是先回长安城吧,毕竟,羽林军在没有形成战斗力的情况下,也帮不上什么忙; 此外,皇帝、也不放心。” 霍去病急了,他忽的站起身来“谁说羽林军没有形成战斗力?我那三百余人,足以抵挡一千匈奴狗!” 卫青眉头微皱,斥道“滚出去。” 霍去病下意识的‘滚’出去几大步,突然反应过来,十分赖皮的坐下来,气哼哼的不再吭声。 杨川强忍着笑意看向卫青“义父,等这一仗打完,我们再回去吧。” 卫青刚要开口,杨川紧接着说道“我溜出去浪荡几个月,不弄点军功回去,皇帝估计会打折我的腿……” 这一下,就连卫青都被惹笑了。 “你们三个家伙,真是太能惹事了,”卫青笑骂一句,“不过,上一次你们误打误撞救回南宫公主,并俘获军臣单于帐下的左谷蠡王、大将军等二十几人,功劳已经够大了。 你恐怕还不知道,本来,皇帝都想给你和去病二人封侯了,是我和你母亲劝说良久方才作罢。” 杨川笑道“看看,别人家的父母都是想尽一切法子,给自己儿孙找门路升官加爵,咱们家倒好,先是不让义父封侯,如今,又不让我和去病封侯,义父,你们得赔钱!” 话虽如此说,杨川的心里却一阵温暖。 这才是敦厚长者的样子,生怕自己的孩子一步走不稳,就尽量让他们走得踏实一些、稳当一些,免得长大成人后一脚踩空,摔一个身死道消、夷灭三族啊。 卫青看着杨川的神情,渐渐露出一丝欣慰,道“既然如此,那就答应你们,打完这一仗了再回长安城。 不过,你们野战营只能作为后备,估计也没什么军功让你们捞。” 霍去病甚是郁闷,站起来走几步,又坐回来,嘟囔道“凭什么啊……” 卫青冷声斥道“就凭你这般毛躁。” 霍去病闭嘴了。 “为帅者,当稳若老狗,先谋而后动,动则一击必中,”卫青瞪着霍去病骂道“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少年轻狂,张牙舞爪,让人一看就知晓你的漏洞与软肋,还想在战场上克敌制胜?” 霍去病张口欲言,不料,想了好一阵子,却终究没有想出几句厉害的反驳之言,只是直勾勾的瞪着卫青。 卫青冷哼一声,眼看着就要动手。 杨川赶紧开口,笑道“义父所说的稳若老狗、先谋而后动,自然不错,若是那一击之力,有去病的刚猛绝伦,也是锦上添花呢……” 这几句话,把两个人都抬举了,却招来卫青、霍去病二人异口同声的斥责“胡说!” 好吧,杨川这个和事佬没当好,倒是沾了两手泥…… 不过,杨川却也不生气,而是笑着对卫青说道“我是从雁门方向一路潜行过来的,有一个疑问想请教义父。” 卫青点头,道“讲。” 杨川左右看看,卫青自然会意,摆摆手遣退左右。 “我觉得,伊稚斜此次摆明要夺取朔方,这一意图就很是明显,”杨川开门见山的说道“不过,以我对匈奴人的了解,他可能会另有所图。” 说着话,他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地图,摊开在卫青面前的案几之上,正色说道“义父请看,这是我最近这两个多月来实地勘踏过的地形图。” 卫青凝神细看,脸色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这一幅地图,无论是精细、准确,还是上面的一些圈圈点点和叉叉,竟是将绵延千里的阴山南北,几乎囊括了所有的城池和部落,既包括匈奴人的,也包括了汉帝国…… 说实话,光是这一幅地图,无论落在双方谁的手里,可不就是一件大杀器? 当然,若是落在崔九、儿宽、张汤等‘绣衣使者头子’的手里,可不就是杨川的一件罪证? 卫青俯身查看良久,突然问道“杨川,此图可有副本?” 杨川笑道“这东西谁敢留存副本,自然只有这一件。” 卫青微微点头,缓缓抬头,道“此事,不可外传,否则,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就算有皇帝护持,估计也够你受的了。” 杨川左右看看,突然低声说道“义父也莫要外传。” 卫青点点头,却旋即摇头,淡然道“等打完这一仗,我会令人实地勘踏一遍,若是准确无误,自然会将其送入宫中存档。” 杨川点头,问道“那接下来的这一仗……好吧,我不该问的。” 卫青沉吟良久,方才说道“如何打这一仗,我自有主张,不过,你这幅地图送过来的很及时,让我更多了几分把握。 夜色已深,你们就先回营去吧……” …… 秋雨绵绵,寒风萧瑟,眼看着凛冬将至,这一场雨却断断续续下个不停。 鹿城驻扎了将近三万兵马,让这座原本颇为巨大的城池,显得拥挤不堪,到处都是战马的嘶鸣之声。 草原上,戈壁大漠里,到处都能看到横溢的雨水,顺着沟壑流向低处,最后,又汇集成一些海子,滋润着这片相对比较干旱的土地。 这样的坏天气,很不适合打仗。 所以,几乎每一个兵卒都窝在帐篷里,吃了睡,睡了吃,时不时的探出一颗乱蓬蓬的脑袋,对着灰蒙蒙的天空骂上几句脏话。 甲字号野战营的帐篷,位于鹿城的南门附近,虽然只有极少的一片,整体看去,却一派肃然、齐整。 某一座帐篷里,杨川整日陪着豹姐一家子,给它们做饭、陪着说话、帮着洗澡,忙得不亦乐乎。 刘满几次想要耍赖,半夜悄咪咪的摸进杨川的帐篷,都被当场镇压,布置下一大堆‘家庭作业’,都快要愁哭了。 霍去病一个人躲在帐篷里,整日整夜的观摩、记忆几卷杨川塞给他的地图,披头散发,脸色苍白,两只丹凤眼都布满了血丝。 只有曹襄、好吧,那货就是一个混账,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敢溜出去大营调戏良家妇人,结果被卫青得知后,三十军棍直接打成了残废…… …… 如此这般,堪堪十一二日便过去了。 这一日,天色眼看着要放晴,傍晚时分,却又是一场秋雨落下来,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冰渣子。 后半夜的时候,绵绵秋雨直接化为漫天飞舞的大雪,一时间,寒风呼啸,北风扬雪,短短一个多时辰,大地一片白茫茫。 因为这一场雪落的太过突然,好像没有丝毫的过渡,这就让一些准备不充分大营好一阵手忙脚乱。 漠北的冬天,降临了。 黎明时分,雪下的愈发大了。 就在鹿城一片静谧,将士们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正香时,长平侯、车骑将军卫青的中军大帐方向,却骤然响起升帐的鼓声和号角之声。 诸将即刻到中军大帐听令! 这一下,大家都懵了。 尤其是没有跟随卫青打过仗的左内史李沮、代国之相李蔡,更是有些手忙脚乱,猛的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一边往大帐赶,一边急吼吼的穿戴甲胄。 卫青治军,素来严明,听说就连苏建、公孙贺、公孙敖等人,都曾挨过军棍。 杨川、霍去病、曹襄、李敢等人,也快速赶到中军大帐。 卫青端然而坐,扫视一圈麾下诸将,微微点头,这才沉声喝令“游击将军苏建听令着你带领本部兵马,即刻拔营,驰援定襄!” “强弩将军李沮听令着你带领本部人马,即刻驰援雁门!” “骑将军公孙贺听令着你带领本部人马,即刻驰援上郡!” “以上诸军,到达预定地点后,若遭遇匈奴主力,无须力战死拼,只是尾随、驱赶匈奴主力一路南下到上郡,逼迫其逃窜进入河南地!” “轻车将军李蔡听令着你带领本部人马,即刻赶往石门障,严防死守,不可令匈奴一人一马逃回漠北!” “博望侯张骞、羽林尉公孙敖听令你二人即刻整备兵马,跟随我西出高阕……” …… 眼瞅着所有的将军都领命而去,就剩下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面面相觑,齐齐看向卫青“我们呢?” 卫青沉默良久,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方才淡然说道“你们几个人没什么用处,就去草原上看风光去吧。” “这一场雪,下的好啊。” 卫青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大帐门口,掀开厚厚的门帘向天空看了几眼,突然笑道“出了鹿城北门,此刻应该是一片茫茫雪原,那些匈奴人不知道如何窝冬的……”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八章 卫青的叉烧包 <\/b> 眼瞅着大军开拔,野战营却连一个屁任务都没领到,霍去病都差点要急哭了。 他几次想返回卫青的中军大帐,就想质问一句舅舅凭什么别人都要去打仗,甲字号野战营却只能看风光? 杨川强忍着笑,拉都拉不住。 听话听音,卫青连令牌都丢过来了,这憨货咋就是一根筋呢? 结果,卫青听见霍去病在帐外闹腾,实在忍无可忍,掀开大帐门帘一角,只淡然说一句“霍去病,你再闹腾,我便将你与曹襄妹妹之间的事情禀告皇帝。” 霍去病登时泄了气,一声不吭的掉头就走,杨川差点都撵不上了…… …… 不得不说,卫青真是一个狠人。 这一次,他给匈奴人下套,假装不知道伊稚斜的战略意图,固守在鹿城长达一个半月;一旦时机成熟,却又施展出雷霆手段,顺手就断了匈奴人的后路,将对方五万多骑兵给包了饺子。 不对,在杨川这个厨子眼里,分明就是一个叉烧包。 而且,还是一个标准的‘广式叉烧包’以雁门、定襄、云中、上谷乃至靠近大河北岸的上郡等地为‘芡汁’,引诱伊稚斜的五万多主力骑兵进入中原腹地几百里; 然后,兵分四路,加上李广、路博德、李息等几路大军,迅速将切割、包围,最后借着一场大雪的严酷天气,将其剁成一堆肉馅; 这一团肥美‘馅料’被围追堵截后,定然会逃窜进入朔方。 但与此同时,卫青却早已令轻车将军李蔡,封死了通往漠北的唯一通道石门障。 这一场大战,其实已经没什么悬念了。 所以,杨川就很是放松,回到野战营的帐篷里,美美的泡了一个热水澡,跟豹姐一家子玩耍大半个时辰,这才让人将霍去病那憨货喊来。 “杨川,你为何要拦着我?” 一进门,霍去病就瞪着两只丹凤眼大声嚷嚷,俨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今日,要不是伱拦着我,看我不冲到大帐里质问几句,凭什么不让咱们野战营的去打仗!” 杨川似笑非笑的看着霍去病表演完毕,这才随口道“我没拦着你啊,不过,你舅舅刚说一句曹襄妹妹的事情,你咋就一溜烟的跑了?” 霍去病呆了呆,突然哈哈大笑“你这家伙,跟你开玩笑呢。” 杨川笑了。 还不错嘛,这家伙的进步很快,差不多都要学会曹襄的面不改色胡说八道了。 “杨川,我看将士们都在制作雪橇,你不会真要大家去看风光吧?” 二人说笑几句,霍去病突然说道“还有,我舅舅给咱丢过来一枚令牌,却让咱们去鹿城北门看风光,这到底什么意思?” 杨川反问“你说呢?” 霍去病剑眉微蹙,迟疑的问道“莫非、给咱们的军令,是去漠北?” 杨川点头笑道“还行,总算没有笨到姥姥家。” 霍去病双目圆睁,怒道“我姥姥家,不就是我舅舅家,也就是你杨川家,怎么,不服?” 杨川呆了两三个呼吸,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咱就不攀亲戚关系了,去病,你不是想冬天的时候跟匈奴人打一仗吗?明日黎明时分,咱们便出发吧。 伊稚斜的主力,如今都在雁门、云中、上谷一带,草原腹地空虚,咱们进去发点小财、牵几千匹战马回长安城。” 霍去病大喜,乐滋滋的跑出去整备兵马去了…… …… 寒冬突至,暴雪袭来。 漠北草原上漫长的冬天,会让一些小型部落的日子很难过,甚至,一场暴风雪过后,将近一两成的部落会从此消失。 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就像在汉帝国,没有什么人关心无籍野人的死活一样,反正这人啊,就如草原上的牧草、田地里的庄稼,灭了一茬又一茬,第二年春天,照样风和日丽,春暖花开。 而且,因为少了一些部落、死了一些人,空出来的草场,刚好便宜了其他那些稍微大一些的部落,成了别人家的草场。 所以,那些匈奴人的小部落,更加热衷于南下劫掠,这一点上,与汉帝国的情形略有不同。 在汉帝国,参与征战的男丁主力是‘良家子’,家里头一般都有几百亩、几千亩良田,然后,为了博取军功、爵位,成为汉帝国大军的主力。 这一点上,秦、汉两朝基本差不多。 但是在草原上,大单于每一次征召控弦之士,发动一场大战时,那些王庭贵族、大部落首领以及他们的狗崽子们,却很少跑出去打仗。 最想打仗、最好战、也最凶残的,反而是那些小型部落的男丁。 因为,他们本来就很穷,日子过得很苦,在草原大漠上活得比牛羊牲口还要艰难,那还不如跟随他们的大单于南下劫掠;杀光汉人的男丁,抢走汉人的牛羊牲口、铁器、粮食和妇人,让那些汉人变得很穷、日子过得很苦,活得比牛羊牲口还要艰难…… 这是一种十分隐秘的心理密码。 于是,自然而然的,便出现这样一个诡异事实在长达几百、一两千年的对抗中,汉帝国的将士骄傲,勇猛,善于筑城、防守;草原人凶残,嗜杀,犹如一阵阵狂暴的飓风,打得过你,往死里打,打不过的时候,掉头就走,根本就不会与汉帝国的军队纠缠。 于是,长城便应运而生。 在眼下的汉帝国,能注意到这一点的人,大约只有像卫青这样从最底层的奴隶成长起来的‘大汉战神’;所以,他跟匈奴人打仗,根本就不会像以前的将军们那般,严防死守,成为大汉的长城,而是想尽一切办法深入草原腹地,消灭匈奴人的主力,捣毁他们的王庭,从而取得‘七战七捷’的不朽战绩。 所以,卫青的打法是对了。 对了,还有霍去病,这家伙比他舅舅跟过分,带着八百羽林孤儿便能将匈奴人打得晕头转向,也是深得草原战法之精髓。 ‘那么,如何才能更有效的打击匈奴人?’ ‘如何、才能灭其种呢?’ 坐在一架马拉雪橇上,杨川用貂皮袍子裹住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着,看上去昏昏欲睡…… “杨川,寻找宿营地吧,”傍晚时分,霍去病乘坐雪橇车赶上来,大声说道“看看天色,估计这两天还会下雪,战马体力消耗太大,要不要休整两三天?” 杨川抬头看一眼天色,让雪橇车慢慢停下来,这才转头看向霍去病“不能休整,咱们的时间紧迫,必须第一时间干完活儿。 在你舅舅那边的大战结束前,咱们必须撤离草原回长安城去。” 霍去病跳下雪橇,有些心疼的抚摩战马的身子“咱们都急行军七个日夜了,人都没事,反正就跟睡觉差不多,可是这战马都瘦了。” 杨川也跳下雪橇车。 他仔细检查一下战马的状态,点头道“也罢,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开始干活吧。” 霍去病有些疑惑,心里头甚至还憋了一口恶气。 这个杨川在搞什么鬼,这一路急行军,战马都累垮了,途径那些匈奴人的部落时,偏偏要大家绕道而行,只是在一张羊皮上圈圈画画,将其一一标注清楚…… “先让弟兄们就地扎营,等待崔九老贼和堂邑父大叔的消息吧。” 杨川对霍去病的抱怨却混不理睬,指着不远处一片背风山坡“就那地方吧,背风处搭帐篷,让战马也修整……” 便在此时,天空传来几声激越雕鸣,却霍去病的某一只老雕飞回来了。 杨川从傻雕腿上取下半截竹管,拔开塞子后,从里面抽出一片丝帛,仔细看了几个呼吸,突然笑道“走吧,让弟兄们加把劲,到三十五里外吃肉喝酒去。” 霍去病有些不满的嚷嚷道“杨川,你狗日的不心疼战马,我还心疼呢,你看看我的踏云骓,就算没有拉雪橇车,如今都累瘦了一大圈!” 杨川哈哈大笑“累瘦了,总比饿死了强。” “走吧,咱们所带的战马饲料有限,能节省几斤就节省几斤,得想办法以战养战啊。” 霍去病有些不服。 可是,杨川这狗日的已经跳上雪橇车,‘叭’的一声鞭子响,一溜烟的向远处疾驰而去了…… …… 当夜,杨川、霍去病等人,大咧咧的住进了一个匈奴人的小型部落。 部落里,青壮年男人都出去打仗了。 剩下的男人,早就被崔九、堂邑父等人杀光了,剩下两百多妇人、孩童,犹如一群待宰的羊羔子,蜷缩在羊圈的一角,沉默如一些羊粪蛋。 对于妇孺孩童,杨川等人很快就达成一致不杀,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对于杨川的这一提议,就连冷酷无情的崔九老贼,也一声不吭就默许了。 战争,在很多时候是男人们之间的游戏,与妇孺孩童有个求关系啊?虽然匈奴人进入中原腹地,最喜欢屠杀的就是妇人和孩童,喜欢将她们剥光了衣裳,发泄完兽欲后,策马狂奔,将其踩踏成肉黏黏子。 可是,汉帝国的军人,很难做出如此行径。 这可能便是‘良家子’与‘草马汉子’的最大差别吧? 杨川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觉得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坚决不能做而已…… 吃着匈奴人的牛羊肉,睡匈奴人的帐篷……呃,这个还是算了吧,太脏了,也太臭了,那些破羊皮上的虱子、臭虫和跳蚤,看着就令人畏惧。 所以,以战养战,吃匈奴人的牛羊肉,赶走匈奴人的马匹,不带走任何一名妇人和孩童,让其自生自灭。 这是杨川给此次‘观光行动’定下的基调。 长途奔袭千余里,终于能吃一顿热乎乎的手抓羊肉,野战营的将士们都欢呼起来。 尤其当他们看见匈奴人的三百多匹好马时,一个个的,眼睛里都快要冒出小星星了。 这些家伙,在霍去病这位‘羽林郎’的影响下,对战马的喜爱甚至都超过对小妇人的喜爱了…… “杨川,你这法子不错,”霍去病一口气咥了三四斤手抓羊肉,两只丹凤眼里,满是兴奋,“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继续!” 杨川却摇摇头,道“不行,赶紧吃肉,吃完了立刻开拔。” 霍去病睁大了眼,道“杨川,你疯了吧?咱们的战马都快要扛不住了!” 杨川不理睬这货,却是转头看向一旁默默吃羊肉的崔九“崔九大叔,这个部落的草料有多少?” 崔九慢条斯理的嗦了几下手指,这才淡然道“放开吃,估计一个月都支撑不下来;当然,如果带走所有的马匹,生着点吃,这个部落还有一丝活路。” 杨川点头“跟我估计的差不多。” “去病,吃过羊肉,你去让所有的马匹都吃饱,顺便宰杀一百只羊羔子咱们带走。” “还有,要带走三天的草料,至于剩下的……全部烧掉!” 身体不舒服,发烧、窜稀第四天有点扛不住了。。。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九章 要不、让杨川那哈怂入宫? <\/b> 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是杨川突然决定,一路向南,回石门障。 “这个、杨川啊,咱们再往前走几日?”霍去病觉得不过瘾,还想到龙城一带玩耍一趟,结果,却被杨川无情的拒绝了。 “自从上次让长平侯破了龙城,每次大战时,匈奴人便会摆下重兵拱卫他们的王庭,”崔九终于也开口了,“杨川的做法是对的,你们这帮兔崽子只有三百人,就别去凑那个热闹了。” 霍去病还有些不甘心“要不,咱们再向前奔袭一天,一天的路途总行了吧?” 杨川生气的骂道“你这个憨货,再往前一个日夜,差不多就到龙城以西两百里了,根据傻雕传来的讯息,那地方至少有一个三四千人的大部落,你去想吃屎啊?” 霍去病这才消停下来。 不过,这货对杨川的计划还是有些不解,总觉得没有斩杀几百名匈奴人,他就觉得手痒痒的不行。 “去病,放心吧,咱们这一趟对匈奴人的伤害,甚至要超过伱舅舅阵斩一万骑兵了。” 面对霍去病的质疑,杨川只能将心里的盘算都说出来“所谓的匈奴,其实就是一个十分松散的部落联盟,那些个匈奴贵族,通过大单于、大祭司什么的狗屁玩意儿,蛊惑这些小部落的男人南下劫掠,无非就是多了一些豺狼。 阵斩一万、三万,对匈奴来说,伤害并不大,最多过上三五年,他们的孩子长大了,可不就有了足够多的勇士? 草原上,最缺少的是人,但同时,最不缺的,也是人。 他们散落在茫茫草原大漠上,就像一些牛羊牲口,只要有水源、有草场,便能源源不断的繁衍生息下去……” 说了一大堆,杨川都觉得有些心累,只能最后总结一句“所以,与其杀他们的男丁,不如饿死他们的牛羊牲口,赶走他们的马匹,让他们的妇人、孩童熬不过这个漫长的冬天。” 这一下,霍去病听懂了。 他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盯着杨川上下打量,嘟囔一句“没想到,你狗日的比我舅舅还要心狠手辣……” …… 回去的路线,杨川早已心中有数。 无非就是走一趟回头路,将那些标注在羊皮卷地图上标注清楚的小部落轻轻抹去就是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霍去病以及那三百野战营将士,在后面的行动中就变得干净利落起来。 灭掉一个匈奴人的小型部落后,便会很熟练的宰杀一些牛羊,用杨川教他们的法子,一律烹制成烤羊肉、酱卤牛肉,用羊皮行囊等装起来,就挂在马背上,以作军粮。 在赶走匈奴人战马的同时,还不忘带走一些草料,将剩下的全部烧掉,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 如此这般,走走杀杀,三百余人的野战营,经过十七八日的长途跋涉,竟一口气灭掉了五十九个小型部落。 杨川在心里粗略计算过,这一趟,约莫斩杀匈奴男丁一千三百余人,冻饿致死的妇孺孩童最少七八千、牛羊二三十万头…… 如果说,这世上真特娘的有地狱,光是这一次造的孽,估计他杨川就能直接被打入十八层。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 你匈奴男人在我中原之地烧杀淫掠时,可不曾有人如此深深的自责、懊悔和反思吧?如此想一想,他的心里终于有了一点平衡。 尤其是当他看到这一次发的‘小财’—— 将近一万匹匈奴马,在莽莽雪原上,犹如一片巨大的乌云,即便不用让它们狂奔起来,也是一幅十分壮观的景象啊。 眼看着渐渐接近石门障,霍去病都高兴的合不拢腿了,甚至连马拉雪橇都不坐,提了他的丈八马槊,十分高冷的骑在马背上,感受着千军万马的威势。 嗯,差不多就是一个二逼。 虽然有几只傻雕、崔九、堂邑父等人在前方探路,可是,杨川却丝毫不敢马虎,他让三百野战营将士分成五人、十人和二十人的小队,沿途侦察、探索…… 终于。 远远的能看见阴山了。 因为此次缴获的战马实在太多,鹿城的草料又是为长平侯卫青的大军所准备,根本就讨要不来。 所以,杨川几人决定,直接通过石门障返回长安城 继续向前行走一个日夜后,杨川、霍去病等人赶着将近一万匹匈奴马,终于抵达石门障。 当他们远远出现时,正在石门障城墙上巡视的李蔡大吃一惊,还以为是匈奴人攻过来了,赶紧调集人手上了城墙,将数十架守城弩架了起来。 当他得知,过来的羽林军野战营的三百将士时,这位代国之相、轻车将军都看傻眼了。 三百人、长途奔袭一千五百里,灭掉五十九个匈奴人小部落? 牵回来将近一万匹匈奴马? 这种事情,他想都不敢想啊…… 若非他与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人都是相识,再加上大长门崔九的‘金字招牌’,李蔡都不敢放这帮人入关呢。 “河南之地的战斗尚未结束?” 入了石门障,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轻车将军李蔡的一番话,却让众人又郁闷起来了。 这都过了多长时间了,卫青这一笼‘广式叉烧包’还没蒸熟? “伊稚斜的主力,被围追堵截后,窜入朔方,依靠阴山的地形优势,根本就不跟咱们打,也不通过石门障逃进漠北,也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一行人在吃饭时,被卫青发配过来死守石门障的李蔡甚为郁闷,免不了就多说几句“听说李广、公孙贺、苏建、李息等人,一路追杀匈奴人至上郡,斩获颇丰呐; 再看看我李蔡,苦守一座石门障,竟是一个匈奴人都没见着。” 李蔡的话,让霍去病、曹襄等人哈哈大笑。 汉帝国是以军功论爵,一场大战下来,肯定会有一些倒霉蛋将军一根匈奴人的毛都捞不上,自然便会有些烦闷难当。 不过,杨川与崔九却没有笑。 实在是、笑不出来啊。 河南之地,北有阴山绵延千里,西有贺兰山险峻复杂,东面、南面随便突破一个点,可就是中原腹地啊…… 匈奴人在阴山、贺兰山一带,盘踞、经营不知有多少年,如今,虽然被卫青夺走,成为汉帝国打击匈奴的‘根据地’。 实际上,方圆近万里的地盘上,汉帝国的经营实在有限,差不多还没开始大面积垦荒种田,一旦被匈奴人几万骑兵扎下根,可不就成了一个大麻烦? 当然,这一切变数,应该都在卫青的算计之中。 让杨川、崔九眉头紧锁的,却还是他们如何将一万匹战马,顺顺当当的送到长安城去,这才是关键。 “匈奴人就藏在阴山里,偌大的河南地,简直就成了人家的猎场啊。” 吃过饭食,几人站在石门障的城墙上低声商议,崔九难得一见的开口骂道“苏建、公孙贺奉命在此屯垦荒地,一年多时间,竟然毫无建树,真是两个大蠢货!” 杨川笑了笑,道“什么人,就该干什么事,两位将军善于冲锋陷阵,这种田之事,其实还是要懂得农耕稼穑之人才行。” 崔九冷冷的盯着杨川,问道“你小子恐怕是对公孙敖当朔方太守不满吧?” “岂敢岂敢,人家现如今是秩比两千石的校尉大人,我杨川何德何能,敢置喙朝廷任命?”杨川轻笑一声,道。 崔九不再言语,而是遥望石门障以北的荒野之地,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走吧,反正咱们发了一点小财,该回长安城了,”杨川沉吟几声,指着石门障以南那条唯一通道,“穿过这条峡谷,咱们可以向贺兰山方向靠拢,尽量避开匈奴人骑兵。” “不行,这一批战马,你们不能全部带走,”崔九突然开口,“长平侯让你们去搞战马,应该有他自己的打算,你这一股脑的带走恐怕不行吧?” 杨川哈哈大笑,十分大气的挥挥手,道“也罢,就给我义父留下五百匹最好的战马吧,哈哈哈。” 崔九、霍去病、曹襄等人“……” 杨川这小子,心挺脏啊。 “你们野战营眼下只有三百多人,这样吧,你们每人挑选三匹战马带走,”崔九沉思良久,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淡然道 “长平侯奇袭高阕,来回奔波至少两千里,战马损耗必然很大,你是他干儿子,这点忙都不帮?” 杨川看看老贼,再看看霍去病、曹襄,叹一口气道“罢了,不就是区区几千匹战马吗?野战营又不能参战,要那么多战马干什么? 崔九大叔,这样好了,我们一人二马先回长安城吧。 不过,咱们这一趟斩杀的匈奴人、灭掉五十九个小部落、弄死几万人的军功,可不许赖账!” 崔九似笑非笑的说道“行,回头我便给皇帝传去讯息,让你们这些人一回到长安城就封侯,如何?” 杨川闭嘴了。 跟这些老贼打交道,简直就太费劲了。 其实,他的本意便是要将所有的战马留给卫青,只不过,看着霍去病两眼放光的架势,不跟崔九老贼飚一段演技,那货估计会急眼。 现在好了,就算霍去病心中有怨气,也只能寻崔九老贼的晦气,想想就十分的舒坦呢…… …… 就在杨川、霍去病等一行人离开石门障不久,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未央宫里,刘彻阴沉了两三个月的脸色,终于舒缓下来。 “姐姐,姐夫的这一仗打的好,打的妙,打的匈奴人……嗯,就是很妙啊” “诱敌深入,围追堵截,最后,封死所有的退路,将伊稚斜的五万精骑困在河南地,他自己却带了三万精锐,长途奔袭右贤王的高阕。” “妙,妙啊!” “哈哈哈,如此精妙的一盘棋,杨川那哈怂竟然说是叉烧包?” “姐姐,叉烧包是什么东西?朕怎的从未听说过?” 跪坐一旁的平阳公主笑道“我听杨川说过,好像是一种美味吃食,嗯、就有点像他家厨房烹制的羊肉包子吧?” 刘彻嘿嘿笑着,使劲搓着两只大手“姐姐,你认的这个干儿子不错,要不,让他进宫…” 平阳公主笑眯眯的说道“好啊,听说大长门颇为看重杨川,一直想收他为嫡传弟子,传他一身绝世武功和一肚子害人的本事,好接手下一任大长门呢。” 刘彻刚要拍手叫好。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要是此事传将出去,刘满那个死丫头还不找他拼命,将他这个大汉皇帝的面皮,抓成一片烂肉…… 手机码字好慢,再加上、护士小姐姐奶凶奶凶的……咳,被护士小姐姐拔电源线了,厨子只好短、而无力!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章 臭名昭着 <\/b> 出去了一趟,忙乎大半年,最后回来时却连几千匹战马都没有捞到,霍去病觉得一波亏大了。 所以,这一路上时不时的就尥蹶子,一会儿说要去未央宫找皇帝理论,一会儿又说要找舅舅卫青给他一点赔偿,一会儿又嫌弃杨川做的饭食越来越难吃了,简直狗都不想吃。 总之,就很不消停。 对此,杨川、曹襄几人浑不理会。 大家都心知肚明,霍去病之所以如此暴躁,其根源却还是因为、卫青没有将他的野战营留在战场上,让他厮杀个痛快罢了。 至于说捞好处、占便宜…… 用杨川的话说,只要大家能全须全尾的回来,这就是天大的喜事,更何况,那将近一万匹匈奴马等若是一大堆军功,大战之后,皇帝自然会封赏、补偿。 此外,灭掉五十九个匈奴人小型部落,也算一份军功。 总体算下来,差不多能让野战营羽林孤儿的爵位猛涨一大截,差不多都能搞到十级左庶长的卿爵,想想就很是舒坦呢。 杨川、霍去病二人的爵位,估计也能升个一级半级的,反正也无所谓了。 皇帝都说过了,他们几个人的年纪还太小,十五岁的大上造、驷车庶长、大庶长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积攒着,一步到位直接封一个关内侯。 好吧,刘彻那个老六,抠抠搜搜的,简直了! 至于曹襄,军功对他基本没什么用处,只要能在杨川家的庄子上混吃等死,对他来说就是一桩美事…… …… 与杨川同行,最大的好处,自然是每一顿饭食都极为好吃。 而且,是变着花样儿的吃。 从最开始的烤牛柳、酱卤牛腱子、烤全羊、手抓羊肉,到后来的爆炒牛犊肉、清汤羊肉、羊肉泡馍,最后,变成了羊肉面片子、过油肉拌面。 让大家直呼过瘾,恨不得再回一趟草原。 因为,他们随身携带的牛羊肉快吃完了,这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消息。 从渡过大河、进入汉帝国腹地、来到关中之地,甲字号野战营的伙食水平直线下降。 这一次回长安城,刚好是初冬时节,很多地方落了薄薄的一层雪,配上山水如画,点缀几座村庄,简直好看极了。 刚开始,杨川还骑在马背上看风景,心中一片恬淡;可是,慢慢的,他的脸色就阴沉了下去。 汉帝国实在太穷了。 牛肉自然不用说,无故宰杀耕牛是要被砍头的;可是,就连羊肉也越来越少、越来越贵,让杨川这个‘军侯大人’都觉得有些心疼。 最让他生气的,却还是汉帝国的猪肉太难吃,一股子难闻的骚腥味儿,让他望而却步。 一路走过,汉帝国的穷苦,让吃惯了大鱼大肉、精细吃食的杨川心中苦涩看看这才秋收不久,一些百姓人就开始断顿了? 糙米、麦饭固然难吃,可是,要是能吃饱也可以。 问题是,他专门看过一些百姓人的饭碗子,除了能看见黑陶碗底子的‘稀饭’,便是野菜团子…… “曹襄,你是盐贩子,可曾尝过百姓饭食?” 这一日,眼看着再有三百余里便到长安城,杨川特意让野战营放缓行军速度,让大家尽量多看看百姓人的生计艰难。 这也算是他这个‘军侯大人’的一点小小心思趁早让将士们接受良好的思想品德教育,养成爱民、亲民的优秀品质,最终看看能不能做到‘军民鱼水情’。 毕竟,这些羽林孤儿名为‘孤儿’,其实都算是家境不错的‘良家子’,差不多都能算的上是‘地主崽子’吧? 更别说曹襄、李敢这种狗大户出身的家伙,就更需要加强‘思想教育’…… 为此,杨川专门腾出一点时间,随意找了一个看上去甚为破落的村庄;随意寻了一家看起来还有两间草房的百姓人家,特意‘品尝了过几口百姓饭食。 然后,他转头看向曹襄,面无表情的问道“你的青盐,一斤卖到了多少钱币?” 曹襄颇为疑惑,忍不住也尝了一口野菜团子,结果,他刚嚼一口,‘哇’的一声直接就吐出来了。 “呸呸呸,特娘的,怎么一股子酸臭味儿?”曹襄瞪着双目,凶巴巴的问那一家做饭的妇人,“盐呢?你腌菜的时候,不会撒一点盐巴?” 本来,这货估计还想问一句‘特娘的为何不吃肉’,不过,看着杨川的脸色,曹襄终于闭嘴了。 看着眼前几百名甲衣鲜明的‘军爷’,这一家人早就吓坏了,家中一老一少两名妇人,竟是嘴唇哆嗦好一阵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外,家中还有三个孩童,黑不拉几的蜷缩在墙角,小脸煞白。 杨川暗叹一口气,将曹襄这货一把拨开,对那两名妇人躬身施礼,温言道“让伱们受惊了,我这里给婶婶、嫂夫人赔罪。” 那两名妇人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也是敛衽还礼“见过贵人……” 还贵人,狗屁贵人。 杨川心中暗自嘲讽一句,有些奇怪的问道“刚才路过时,看见你们也有不少田地,看样子今年的粮食收成不错,为何秋收不久便断了顿?” 看见杨川虽然身上穿着鲜明甲衣,但一张俊俏小脸却颇为和蔼可亲,那名老妇人壮着胆子诉说“小郎君有所不知,我们家如今是军户,所以才如此穷苦潦倒。” 杨川瞪大了眼,张口结舌好一阵子,方才讷讷问道“军户、就应该穷苦潦倒?” 那老妇垂泪道“原本还好,我家里有薄田五百多亩,就算不是良家子,可也能勉强果腹。 都是那个天杀的杨川狗贼,听说他给皇帝提出搞的什么屯田制,把大家的田地一律收归朝廷,大农令的官吏要抽走八成五的收成……” 杨川、霍去病、曹襄几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杨川,更是目瞪口呆“这个、那个、屯田制度,不是朝廷定下来的吗?怎的还跟杨川扯上关系了?” 简直岂有此理啊。 这出了一趟远门,还没走到长安城,就有一口天大的黑锅砸在脸上,怎么就觉得不对劲儿呢? “这位婶婶,咱不急,你就慢慢的讲来吧。” 杨川醒过神来,令人拿来一些羊肉奉上,这才笑眯眯的说道“你们所说的那个什么杨川,怎么都没听说过?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那老妇叹一口气,道“听关中一带的百姓人言说,那个狗贼杨川啊,是刘彻的女婿,平阳公主、卫青的干儿子,还是那个什么平阳侯的姘头; 关中百姓到处都在传言,杨川狗贼年岁不大,但心思歹毒,手段狠辣,长安城里好多大忠臣都被他给害死了……” “……” 这就越说越离谱了。 听这老妇人讲说,那个‘狗贼杨川’在长安城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不学无术……嗯,差不多就是跟曹襄一样的名声吧。 这些都还在其次,反正,汉帝国的权贵子弟,好像就没有几个名声好听的,无非是谁比谁跟烂一些罢了。 让杨川几人听得疑窦丛生的,却还是‘屯田制’对百姓人的危害…… …… 挨了一顿臭骂,背了一口天大的黑锅,杨川的心情自然差极了。 不过,他的脸上却基本没什么变化,没心没肺的说笑着,领着野战营迳直回到了庄子上,对自己背黑锅之事绝口不提。 他这样一个样子,别的人都没有什么感觉,曹襄、霍去病二人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偏生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回家好啊,”一行人刚刚抵达杨氏封地上,杨川温言笑道“难得弟兄们一聚,今夜,大家都在我庄子上吃饭宿营吧。” 三百野战营将士齐声欢呼。 很快的,不等他们走进庄子的大门,提前赶回来的刘满领着娜仁托娅、张安世等人迎接出来“杨川小郎君!” 刘满刚扑出来几大步,突然想到自己的大汉公主身份,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十分骄傲的踮一踮脚尖、挺一挺小胸“杨川小郎君,本妾身作业写完了!” 杨川满意的点点头,随口道“嗯,不错,再加一道水缸装水的算术题。” 刘满登时拉胯下来,跺一跺脚,不吭声了。 娜仁托娅跑过来,像模像样的敛衽施礼“杨川哥哥,娜仁托娅想你啦!” 杨川笑着揉一揉她的头顶“你今天作业简单,默写曹襄曹大家的满江红就行了。” 娜仁托娅也蔫了。 小样儿,真但是为师不知道你们这段时间的暴行和恶行?简直就、罄竹难书啊,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逼迫张安世替她们写作业! 看看两名‘小师娘’连续吃瘪,张安世有些心惊肉跳的走上前来,规规矩矩的跪下磕了一个头,这才说道“张安世见过老师。” 杨川盯着张安世好一阵子,突然叹一口气,温言道“为师罚你背诵大汉律,明日如何?” 张安世规规矩矩的说道“不用明日,现在就可以。” 杨川点点头,道“那好,等吃过晚饭,你到我房里来……” …… 这一场晚饭,就吃的十分的沉闷。 饭食也极简单,就是一人一大碗浆水面,面前案几上摆放几样时令菜蔬,几碟腌菜、泡菜,另外还有几瓣新收获的大蒜。 大家都知道,杨川被一名乡野老妇人当面咒骂,故而,所有人都在默默吃饭。 杨川也不例外,他端着一碗浆水面,就着腌菜,就吃得十分的香甜而惬意。 表面看去,杨川的动作风轻云淡,神色之间,也是一副温文尔雅,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奇怪的微笑。 这一幕,别人还没什么感觉。 曹襄、霍去病二人,却忍不住向旁边挪一挪屁股,尽量让自己离他远一些。 每一次,只要杨川的嘴角出现那一抹奇怪的微笑,定有一人要被安排,这已然成为一个危险的信号…… “张安世,我们离开长安城这段日子,朝堂上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一碗面吃完,杨川慢吞吞的洗了手脸,这才重新落座,笑眯眯的瞅着张安世问道。 张安世赶紧放下饭碗,拱手道“老师,这段时间,朝堂上发生了七件大事,十二件不太重要的事,三百二十五件事务性之事。 对了,上一个月,还出了一件恶心人的事; 就在老师离开后一个半月的时候,关中一带,冒出来几个高人,发生了两件很奇怪的事……”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就打折两条腿么…… <\/b> 张安世的话尚未说完,在座的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满脸的讶异之色。 妖孽啊。 这才多大的一个小屁孩,连兜裆裤都不曾穿上,说起朝野上下的事情,竟能如此头头是道、娓娓道来,却还不显一丝一毫的纷乱? 就连杨川也忍不住笑了。 这才是他想象中的张安世,不愧是张汤的儿子,这脑瓜子当人类都有些浪费了啊…… “还行,说的倒也有些条理,”杨川笑眯眯的说道“那就只挑最重要的三件事、一个人,说来听听。” 张安世正自得意,突然听到杨川如此这般说,人畜无害的小脸上隐约闪过一抹失落,拱手道“最重要的三件事,一是桑弘羊一月两迁,从大农令丞、治粟都尉到大农令,如今已位列九卿; 二是朝廷的屯田令,交由丞相公孙弘主持; 三是主父偃、司马相如赦免出狱后,主父偃暴病身亡,司马相如官复原职,继续帮皇帝筹建上林苑。” 杨川微微点头,道“一个人呢?” 张安世沉吟几声,似乎在一大堆人物中,挑选了一个他认为最重要的,道“董仲舒回到长安城了。” 杨川想了想,点头道“抓大放小,还不错;说说咱们庄子上的事情吧。” 张安世拱手道“好。” “去岁一年,咱们庄子上的麦子亩产为三百八十六斤,差不多是关中之地同等田地产量的两倍多一些;此外,麦茬上的谷子,亩产一百二十斤左右,等若其他人田地上一年的收获;” “收获大豆两千石,谷子、糜子、胡麻各九百多石;” “菜蔬是去岁的三倍有余,若在今冬卖到长安城,约莫可得钱币百二十万左右;腌制包装后,可得钱币七百七十四万左右;其中,蜀中卓氏送来定金三百斤金子,已运走腌菜、榨菜一百二十车;” “一百五十斤以上肥猪四百头,猪崽一千五百七十七只,因喂养、疾病等缘故,损折一百三十五只……” 学霸张安世,一口气说了一炷香工夫,将这半年来庄子上大大小小的事情禀告一遍,竟是分毫不差、令人啧啧称奇。 不要说杨川,就是在座的曹襄、霍去病等人,也是目瞪口呆,忍不住侧目看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 张汤的脸色基本没什么变化,两道深刻法令纹冷漠如斯…… …… 次日一大早,霍去病、曹襄、李敢几人便回去了。 冬天来了,田地里的庄稼基本都入了仓,依照杨川制定的‘屯田令’,要给那些军户分发‘年终奖’了,每一个人都很忙。 至于杨川自己,则直接躺平了。 不躺平能干什么?庄子上有吃有喝,有肉有菜还很有钱,各种具体的事务,有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打理,比他自己打理的还要井井有条…… 所以啊,还是躺平了想一想其他事情吧。 莫名的遭受一场‘无妄之灾’,被皇帝发配到漠北草原上一趟,收获虽然很大,但杨川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他固执的认为,男人在干事的过程中,最后还是一鼓作气、坚持不懈! 杨川不喜欢被动,但在眼下,人微言轻的根本就没办法拒绝啊。 所以,躺平几日再说…… 皇帝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令野战营的继续屯田、训练、筹备兵械粮秣等,生活回到了原本的轨迹。 很意外的,崔九老贼这一次宣旨完毕,连一口饭食都没有吃,就急匆匆离开了,看上去很忙。 临行前,老贼只是叮嘱一句“最近有点乱,你们几个兔崽子就乖乖呆在庄子上,尽量别给皇帝添乱。” ‘啊,终于能好好的享受几日冬日闲暇了。’ 送走崔九老贼,杨川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自己封地、以及替刘彻种的那二十万亩‘屯田’之诸多杂务,并将明年春耕、春播的事情,一股脑的交代给张安世,便当起了甩手掌柜。 不得不说,这什么人啊,就该让其去干什么事。 刘满刁蛮至极,但在做生意方面极有天赋,都不用杨川的‘指点’,她就能把杨氏腌菜、杨氏榨菜等卖出一个高价;娜仁托娅热爱牛羊马匹,如今差不多快成杨川家的‘饲养员兼兽医’了; 当然,其中出力最多的,自然还是张安世。 这个哈怂! 小小年纪,不仅熟知‘大秦律’、‘大汉律’,且对各项账目、钱粮收入等极为老练;此外,杨川不在的这半年里,杨氏封地上的种田、打铁、腌菜、熬炼‘农药’等各项事务,竟是一样都没落下。 而且,每一件事情都能从容处理,差不多等独当一面了。 尤其是、这小子不愧是张汤的儿子,对朝野上下的人和事,极为上心,差不多算是一个合格的‘绣衣使者’了。 杨川只能在心里嘀咕几声‘妖孽’,面子上却还是一副淡然之色,该罚罚,该打屁股…… 嗯,就关门放刘满。 这一日,早饭过后,杨川回到阁楼后,照例躺平在壁炉旁边的马扎子上,身上盖一条毯子,听着柴火‘哔哔啵啵’的燃烧,似乎昏昏欲睡。 张安世来了。 他规规矩矩的躬身施礼,开口道“老师,我查清楚了,这一次在关中之地散播谣言、中伤老师的,是丞相府的人。” 杨川‘嗯’了一声,慵懒的说道“然后呢?” 张安世沉吟几声,道“据学生看来,这种造谣中伤之事,甚是无聊,只能让人恶心一下,却还拿不出真凭实据来说事; 所以,这件事情只能隐忍一二……” 杨川随口问道“那你说说,丞相府的人为何要害我风评、给我抹黑呢?” 张汤思忖几个呼吸,道“应该是担心皇帝重用老师、霍去病、曹襄等少年人,以平衡朝堂之上老臣居多的状况。” 杨川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淡然道“你有时间,就去琢磨一下,如何将咱们的杨氏腌菜、榨菜多换些钱粮,如何将咱们的石硫合剂卖给更多的人,这些都是很端正的事情,伱要多去琢磨、多想、多做; 至于朝堂之事,就别浪费时间了,不要说你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就算是我、霍去病、曹襄几人,不也是能躲避就躲避吗? 此外,皇帝的心思,你也尽量不要去揣摩,此为大忌; 在这一方面,你父亲张汤做得比你好,你应该好好向他学习,这人啊,心眼子太多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少年时,一定要学会藏拙。” 张安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好。” 杨川摆摆手“你去忙吧,我小睡片刻。” 张安世欲言又止,不过,终究还是轻手轻脚的走了。 听着张安世下楼的脚步声,杨川心中一阵苦笑‘后世有人说,生子当如孙仲谋,对张汤来说,的确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这一点,别人学都学不来。 杨川之所以直接躺平,无非是让人看的,想想自己这才出去小半年,他就成了‘狗贼杨川’,如何能不让他生气? 不过。 生气归生气。 ‘屯田制’由卫青提出,皇帝首肯,由大农令负责执行,结果,事情突然变成这个烂怂样子,杨川都懒得吐槽了。 ‘桑弘羊一月三迁、公孙弘主持屯田令、主父偃暴毙身亡、司马相如官复原职……’ 最近发生的这一连串事件,听上去、怎么就觉得满满的都是套路与恶意? 刘彻这个皇帝啊,看来当的也不是很顺心,明知道有人在下面搞鬼,却偏生还一言不发,就这般废弛了‘屯田令’这样一项利国利民的好事…… 他,到底在想什么? 或者,皇帝想干什么?在筹谋着什么?下一步,如何走? 杨川思之再三,决定先躺平一段日子再说…… …… 十日后,杨川躺不住了。 平阳公主突然来了 “外面流传着你杨川的恶名,屎盆子都扣你头上了,杨川,你竟然还在庄子上吃了睡、睡了吃?” 一见面,平阳公主就是一顿斥责,看上去就很是生气。 杨川却一脸的淡然之色,笑道“母亲,我二姨身子骨怎么样了?怎的不一起接过来,就在咱庄子上住着?” 提起南宫公主,平阳公主一下子就消了气,叹道“你二姨的身体虚弱,双目失明……唉!” 杨川亲手沏了一壶野菊花茶,给平阳公主斟满一碗,双手奉上“母亲请喝茶。” 平阳公主接过茶碗却不去喝,沉吟良久,方才说道“这一次,我和你义父劝谏皇帝,没有给你和去病升官加爵,你们没什么想法吧?” 杨川笑了笑,却反问一句“桑弘羊为何能一月三迁?” 平阳公主皱眉“此事透着一股子诡异,就连本宫也在疑惑,曾经问过皇帝,皇帝却笑而不语; 莫非,你知晓其中缘由?” 杨川给自己倒了一碗菊花茶,浅饮一口,眼望着窗外的冬日暖阳,压低声音道“桑弘羊快死了。” 平阳公主一愣,侧脸看向杨川,甚为不解的问道“为何?” “因为他杀了主父偃,”杨川叹一口气,道“其实,以桑弘羊的本事,也算是大汉朝难得一见的能臣干吏,不过,这人啊,若是太过急功近利,恐怕就有些不妙。” 这一番话,听得平阳公主更是摸不着头绪,只好‘吨’的一声将茶碗放下,‘叭叭叭’的活动着手腕,柔声道“半年未见,皮痒了?” 杨川缩一缩脖子,小声道“好好好,我说,我说透还不行嘛……” 老刘家的妇人,咋就! 嗯,就十分的娴静温柔、和蔼可亲呢。 “我听说主父偃有一条妙策,可帮助皇帝治国平天下,”杨川凑到平阳公主的耳边,轻声说道“桑弘羊为了那一条妙策,害了主父偃的命,其实,对主父偃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母亲,主父偃的妙策,便是……推恩令。” 推恩令? 平阳公主一脸迷惑,两只丹凤眼瞪着杨川的俊俏小脸,道“何意?” 杨川看一眼趴在阁楼门口晒太阳的豹姐一家子,没有说话,而是从一只松木盘子里取出十几个茶碗,顺手摆了一个‘倒金字塔’的模样。 他给‘塔尖’的那一只碗里倒满茶水。 然后,将这一碗茶水分别倒在第二层的两只茶碗里;继而,又将这两半碗茶水,分别倒在第三层三只茶碗里…… 平阳公主只是思索三五个呼吸,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低声问道“削藩?” 杨川默默点头。 看看,到底是大汉长公主,一点就透,就这一份心性,简直是一种皇家天赋啊。 平阳公主端起一碗野菊花茶,慢慢喝着,秀眉微蹙,突然叹一口气“怪不得皇帝明知道朝堂上一些大臣在屯田的事情上弄虚作假、胡作非为,他不仅假装不知,还给很多人升官加爵了? 如此一说,那桑弘羊还真是该死啊。 想当初,先皇听了御史大夫晁错的建言,力行削藩,不料,却激发了七国之乱,要不是周亚夫统兵征讨,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桑弘羊,好大的胆子……” “所以说,主父偃这是因祸得福,起码不用夷灭九族了,”杨川笑道,“母亲,你说眼下我还敢冒头?” 平阳公主深深凝视着杨川,笑骂一句“我就觉得你被人欺负,心里不平罢了;既然你自己都无所谓,我这当母亲的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杨川拱手,郑重说道“谢过母亲大恩。” 平阳公主摆摆手,道“罢了,此事就依你,反正你与去病、曹襄都还年幼,少年得志也不是什么好事,本宫此次过来,是有一事要跟你商量。” 杨川直接躺平了,叹道“母亲,如果是刘满的事情,您就省省心吧……” “怎的,看不上大汉公主?”平阳公主又开始活动手腕了。 “不是看上看不上,而是,”杨川十分无奈的说道“我们都还是孩子啊。” 平阳公主却不理睬,凶巴巴的瞪着杨川“过了冬天,你都十六岁了,不小了……” …… 于是,一个时辰后。 平阳公主心情舒畅的返回长安城,整个人看上去就、嗯,就十分的恬淡而惬意。 杨川也终于真的躺平了。 娜仁托娅“杨川哥哥,你没事吧?” 张安世“老师,要不要给您身上涂抹一点活血化瘀的药酒?” 刘满“嘤嘤嘤……” 杨川躺在木塌上,强忍着肋下、胳膊等处钻心的疼痛,温言笑道“没事,不就被打折了两条腿么; 张安世,将此消息散播出去。 就说我因为抗婚,被母亲打折了两条腿,卧病在床,没有个一年半载恐怕起不了床……” 身体好多了,就是还有点虚,五天时间,厨子成功减肥二十斤……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二章 教书、考试、打公主…… <\/b> 平阳公主和长平侯卫青的义子杨川,因为抗婚,被平阳公主‘打折了两条腿’,如今卧病在床,没有三五个月估计都爬不起来…… 这一消息,迅速在长安城里扩散开来,成为不少权贵之家、纨绔子弟和朝野上下茶余饭后的一件‘大喜事’。 甚至,这一消息还十分诡异的向外扩散,成为那些刘姓诸侯王们津津乐道的谈资,大有‘大快人心’、‘鼓破众人捶’的架势。 想想就过瘾啊。 一个没什么跟脚的‘野小子’,不过就是攀附了平阳公主,十五岁便成了汉帝国的少上造、羽林军军侯,若是让他再娶了‘满月公主’,那还不一步登天? 简直岂有此理! 于是,在‘风评被害’的情况下,杨川的名声再一次遭受重创,差不多与张连、樊离等纨绔子一般,成为长安城‘四大害之一’。 至于说盐贩子曹襄?不能比啊,那货如今脱胎换骨,已经成了家喻户晓的‘曹大家’,是汉帝国颇有名望的辞赋大家、大读书人…… 听到这一‘噩耗’,霍去病、曹襄率先赶来。 “哈哈哈,杨川,听说你的狗腿被母亲打折了,本侯赶来慰问一番,给你伤口上撒点盐。” 刚一见面,曹襄便得意的哈哈大笑,动手动脚的想要掀开被子,亲眼看一看杨川的‘断腿’。 结果,却惹恼了霍去病。 这货一脚踢过去,便让曹襄摔了个狗吃屎,怒道“杨川的腿被打折,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曹襄也不生气,从地板上爬起来,嘿嘿笑道“伱个铁憨憨,懂个屁!” 霍去病一屁股坐到杨川身边,唉声叹气,抓住杨川的一只手,很认真的说道“杨川,你放心的去吧,你家的粮食肉菜什么的,我会帮你吃,你家的牛羊牲口,我会赶到我的封地上去……” 杨川抽回自己的手,笑骂一句“滚!” 霍去病、曹襄两个二货哈哈大笑,将杨川摁在床上,仔细帮他检查了一遍‘伤势’。 “不对,两条狗腿被打折,咋还生出了第三条小鸡腿儿?” “咦,小鸡腿儿?有么?” “有啊,你看你看,就是小了点儿,比菜地里的毛毛虫还要小而软。” “果然有点小,怪不得要抗婚,哈哈哈……” 刚开始,杨川还在反抗,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 霍去病这厮的两只手,简直就是两只老虎钳,死死的将他摁在‘病榻’上,竟是一点都挣扎不了。 而且。 他也终于明白一句话,这有时候啊,你越是挣扎、反抗,曹襄、霍去病这两个家伙就越是兴奋…… 嘻嘻哈哈闹腾了好一阵子,这两人终于觉得索然无味,放过了杨川。 “杨川,你这家伙,好端端的装什么病啊?” 霍去病动手沏了一壶‘野菊花茶’,给三个人分别倒满一碗,这才好奇的问道“你这是又想坑谁了?” 曹襄眼巴巴的看着杨川,也是一脸的疑惑“对啊,这好端端的……你是想算计一把桑弘羊?还是公孙弘?还是给我舅舅甩脸子看?” 杨川叹一口气,道“不是想坑谁,是不想被人坑,装病躲避一段时间啊。” 霍去病、曹襄二人摇头“编,继续编。” “真的,我杨川什么时候骗过自家兄弟,”杨川郁闷的说道,“皇帝想要推行屯田制,可是,朝堂上下没人反对,却也没有人去执行,这口大黑锅最终得有一个人去背; 义父还在漠北打仗,更何况,他才封了长平侯,肯定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动他;得,大家的眼睛瞄来瞄去,这不是还有一个杨川么?爵位不高,军功不显,照脸上踩上几脚刚好合适……” 霍去病听得有些气恼,一拳砸掉案几一角,骂道“狗日哈的桑弘羊!” 曹襄却目光闪动,老神在在的瞅着杨川“就这一样屁事,把你吓得装病了?” 杨川叹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少上造啊。” 曹襄嘿嘿一笑,道“自家兄弟你就别骗了,说吧,下一步该咋弄,弄谁?” 杨川没好气的骂道“你猜!” 曹襄侧头想了想,道“公孙弘是丞相,朝野上下,盘根错节,你真要跟他玩?” 杨川双手放在脑后,悠然道“反正我现在被母亲打断了双腿,下不了床榻,人家公孙弘可是丞相,百官之首,你想啥呢……” …… 想与丞相公孙弘扳腕子? 杨川想都没想。 回了一趟漠北之地,亲手打造鹿鼎城的过程中,杨川渐渐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其位谋其职,不能去做那些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草原上有一句俗语说的好,西域的驴子学马走路,很容易掰了胯、扯了蛋蛋。 一个小小的少上造、有名无实的羽林军军侯,想跟朝堂大佬们玩心机、扳腕子,那不是纯纯的找死么? 想清楚这一点,杨川决定继续猥琐发育一段时间再说。 长则七八年,短则三五年。 在没有封侯之前,他,杨川,绝对不去朝堂上叽叽歪歪。 这一选择,让他很难受,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你想想啊,以他眼下的实力,还不够那些朝堂老贼塞牙缝儿呢,就这么头铁的冲上去,估计三五天就能被打出屎尿来;甚至,一个不小心,估计连骨头渣子都留不下,直接会被人给扬了。 他之所以装病,还真是想躺平一段日子。 当然,躺平的同时,做一点自己爱做的事情,比如,给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几人教教书,顺便搞一点科学研究什么的,那也是可以的。 此外,阿麦、阿谷、阿酒那帮半大小子的思想教育问题,也该提上议事日程了。 想要做一个好厨子,没有几把锋利的菜刀,总感觉缺了一点意思…… 带兵打仗,他不如卫青、霍去病;朝堂斗争,玩弄权术,他不如刘彻;做生意赚钱,他不如卓氏,等等,诸如此类。 如此想想,他简直就是一个废人啊。 当然,杨川这个‘废人’还有另外一层身份,那就是厨子。 作为一名厨子,其所操心之事,无外乎柴米油盐、锅碗瓢盆、肉菜禽蛋、调味香油、酿酒酿醋这些‘些许小事’;而与这些小事相对应的,却也无外乎农桑稼穑、国计民生等‘闲杂之事’。 可即便如此,在汉帝国,他想在农桑稼穑、国计民生等‘小事’上有所为,有公孙弘、桑弘羊、郑当时这些人当权,他也基本插不上手。 毕竟,眼下他杨川还不过是小小的少上造,在酒楼饭馆子里,其地位差不多就一个剥葱洗菜端盘子的小厮,根本就轮不到他去颠勺当大厨。 没办法,这不是‘肉食者鄙’的问题。 而是。 眼下的汉帝国,立国百年的繁华、底蕴、积累,和它的自满、自大、腐朽,基本达到了一个‘峰值’,却还没有经受过刘彻的怒火洗礼,差不多就是一个大泥潭、大染缸。 一句话,如今的长安城,水太深了! 杨川反复斟酌、盘算、推演,终于决定停一停、歇一歇,顺便好好看一看汉帝国的风光。 那就只能教教书、种种田、打一打刘满的屁股;顺便,搞搞科学研究,完成之前没有完成的课题; 譬如,趁着这段闲暇时日,就可以比较放松的完善‘一硝二硫三木炭外加一把糖’的‘科学实验’,给自己整几十箱子、不,几百箱子‘霹雳弹’再说…… …… 在‘病榻’上躺了十一二日,杨川让人给自己打制了一个轮椅,开始了他这一个阶段的‘正常教学’。 讲解完‘水缸容积问题’和‘田亩测量计算问题’后,三名学生埋头演算,杨川则端了一碗野菊花茶慢慢喝着,就很是恬淡。 “杨川小郎君,你的腿、还疼不?” 刘满这段日子备受煎熬,不仅要遭受大家的白眼和愤怒,还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都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 “没事的,将养一段日子就好了,”杨川笑了笑,温言说道“刘满啊,你也不要太过自责,这件事情不怪你。 说起来,都是我的错,顶撞母亲,那就该被打折两条腿啊。” 杨川如此一说,刘满就更难过了。 看看这事弄的,她不就是想尽快拿下杨川,便给姑姑平阳公主写了几封信,让她老人家想办法撮合一下…… 不料,信写了,平阳公主也来了,还带着刘彻的口谕‘只要满月儿愿意,就让杨川那个哈怂、嗯,就让那个哈怂那个吧!’ 听刘彻的口气,大有自家的小白菜心儿,终归要被野猪拱的愤怒和无力感。 然后,杨川小郎君的两条腿就给打折了。 “杨川小郎君,这一次是本妾身莽撞了,”刘满垂泪道“要不,你把本妾身的两条狗腿也打断算了!” 杨川笑道“为什么要打断你的腿啊?咱这庄子又不是残老院。” 瞅着刘满可怜兮兮的样子,杨川顿了顿,继续温言说道“你不就是想嫁给我吗?这件事情,我认真考虑这几日,抗婚是不对的,既扫了皇帝的面子,又伤了母亲的心; 故而,这件事情、我答应了。” 刘满猛的抬头,大喜若狂“真的?” 杨川点点头,笑道“当然是真的,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刘满忽的站起来,快步走到杨川身边,帮他揉肩捏胳膊,“莫要说一个条件,就是三百个条件,我也满足你!” 说着话,还使劲踮了踮脚尖,挺一挺胸。 嗯,就很是坚决而骄傲呢。 娜仁托娅看得两眼放光,恨不得也跑上去说几句话;张安世却缩了缩脖子,继续埋头写作业。 张安世怎么就觉得,自家老师的坑有点深,他只是远远的瞅了一眼,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刘满啊,想要嫁给我杨川,可以,”杨川饮了一口茶水,笑眯眯的说道“不过呢,你得通过我的三次考试,成绩合格,保证让你如愿以偿。” 刘满使劲点头“嗯!” 终于能拿下杨川了,她很是得意的回到座位上,开始写作业…… 不过,很快的她就反应过来了“杨川小郎君,你还没有告诉本妾身,这三次考试……考什么?什么时候考?题难不难?” 杨川温言笑道“只要你好好学习,很简单的,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考第一次了。” 刘满大喜,再一次蹦起来“好好好,现在就考,现在就考!” 杨川点点头,道“好,等一会儿,我这便给你们出题……” …… 于是,一炷香工夫后。 刘满傻眼了。 【石硫合剂的熬炼过程中,最主要的矿石有哪几样?比例如何?为什么能灭杀虫卵和虫子?】 【一人乘牛车,一日可行三十五里;一人骑驴,一日可行五十里;另一人骑马,一日可行六十五里;问此三人相约去西域,乘牛车者、骑驴者、骑马者分别什么时候出发,方能恰好在三十日后在某地碰头?】 【站在一千丈悬崖上,将一块八斤重的铁球、三百斤的木头同时丢下去,哪个先落地?为什么?】 【有一只大象不知几千斤重,用什么办法可以称出其具体重量、还不能伤害大象一丝一毫?】 【有一块三万八千斤巨石,如何才能让一个小孩轻松提起来?请说明其原理……】 【……】 “这是第一个阶段学习的综合考试题,总共十二道题,限时一个半时辰完成,做对十道算你们及格。” 杨川将‘试卷’分别誊抄三份,笑眯眯的说道“这算是咱们第一个阶段的学习总结,如果大家都能熟练掌握,就开始下一个阶段的学习。 如果不及格,就老老实实的给我上课、写作业,直到这一个阶段的学习任务完成,再组织一次考试。” 拿到‘试卷’后,张安世陷入了沉思。 娜仁托娅仔细看了几眼,一声不吭,扑倒在案几之上,好一阵子都不动弹。 至于刘满。 好吧,到底是大汉公主,就算是认怂,那也是十分的豪横,小手一挥“这一次考试不算,给本妾身三个月时间,若不能通过考试……那就、那就让刘彻替我来答题!” 杨川笑眯眯的说道“好。” 这几天,厨子有点虚,更新不给力,读者老爷见谅,从今天开始,尽量多码字。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三章 该来的不来 <\/b> “杨川的腿真被打折了?” “他坐着轮椅教书?还出了十二道题、难住了朕的满月儿?” 长安城未央宫里,刘彻摊开一卷丝帛,哈哈大笑“还是姐姐厉害,一次就把那臭小子的毛病给治了,让他虐待、嫌弃朕的满月儿! 还想用三次考试为难人,哼,也不打听打听,朕的满月儿虽然没有住在宫中,可陇西皇甫家那也是书香之家,满月儿自幼饱读诗书文章…… 嗯?” 渐渐的,刘彻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在那一张‘试卷’上画着圈圈,口中嘟囔着骂道“杨川这哈怂,出的这什么题?” “不得不说,这几道题还挺有意思呢,”刘彻抬头,看向左下首正襟危坐的一名中年儒生,“董先生,你是咱大汉朝最大的读书人,要不、瞅瞅?” 那名中年儒生淡然一笑,拱手道“陛下言说,这试卷出自一名叫杨川的读书人之手,莫非他是杨朱后辈?” 刘彻笑道“并非杨朱后人,这小子乃陇西良家子后人,平日间也就种种田、做做饭,算不得正经读书人呢。” 中年儒生愕然“不是读书人,也敢开蒙教学?” 刘彻哈哈大笑,道“几个小孩子闹着玩的,董先生学究天人,要不、帮朕解答一二?” 中年儒生点头,拱手道“微臣遵旨。” “既然不是杨朱后人,这位杨川小友的学问,自然也不会是那种一毛不拔的歪门邪道,微臣倒也不妨好为人师一次,权当是提携后学小辈吧。”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董仲舒,这位学究天人、通晓诸子百家的大读书人,接过一名宫人转送过来的‘试卷’,慢条斯理的振一振衣衫,眉头微皱,展卷细观…… 这都什么题目?乱七八糟的,十二道题目全都是算术类的,竟然没有一句关于圣贤文章的“精微大义”? 而且,里面还混杂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诸如石硫合剂什么的,不要说儒家典籍里头不曾有过,就连那些个没什么用处的百家文章里,似乎也没有见过! 确定不是胡编乱造? 董仲舒观看的极为仔细,两根手指在案几之上轻轻扣击,眉头微皱,似乎在疯狂计算。 然后。 好吧,十二道题目里,只有那道“称象”的有点眉目,其他的、嗯,其他的都不会做…… “陛下,这试卷、果然就挺有意思呢,”董仲舒随手将试卷对折起来,不置可否的放在案几之上,“此等小道,寒门子弟倒也不妨修习一二,但对大汉公主来说,无异于虚费时日、没什么用处啊陛下。” 刘彻身子前倾,颇为认真的请教“哦?愿闻先生高论。” 董仲舒淡然一笑,道“陛下,寒门子弟修习一些算术、工匠之学,掌握一些农桑稼穑之事,出仕后可报效朝廷,无论为官为吏,还是在地方上为百姓之表率,自然是极好的; 然而,满月公主乃皇室嫡亲、大汉公主,岂能学习此等小道之术?陛下,此风不可长也。” 刘彻点点头,笑道“董先生所言极是……” …… 自己给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三人出的‘试卷’,被张汤誊抄后传给了刘彻,这种事情,杨川心知肚明。 他也懒得去理会。 他就不信刘彻会因为这点小事,来寻他杨川麻烦;更何况,他这一次其实也是有心算无心,就想看看刘彻对‘小道’的看法和态度。 如果刘彻认为这种牵涉到农桑稼穑、水利工程等的学问有问题,不愿也不想令其在汉帝国流传开来,那就好办了 赶紧卷铺盖、走人。 他也不信,一个名传青史、能与始皇帝齐名的大汉皇帝,会如有些昏聩的君王,为了什么狗屁‘面子’,放任一群狗屁官吏欺负一个种田搞科研的? 当然,也说不准。 欺负种田的、打压搞科研的,似乎也是汉帝国的优良传统之一…… …… 这一日傍晚,杨川吃过晚饭后,正陪着豹姐一家子玩耍、消食,庄子上来客人了。 一个是中年儒生,另一个,也是中年儒生。 这二人一看就是读书人,一个面容清癯,另一个面如冠玉,各穿一袭青衫,在冬日夕阳下颇有几分书卷气息。 与他们随行者,有三五名谒者、郎官,还有二三十名高峨冠带、大袖飘飘的儒生,看上去甚为儒雅、端方而傲娇。 “这一片封地打理的不错,田地齐整,水利也搞的不错,看样子、那个叫什么杨川的少年人,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农夫。” 那名面容清癯的中年儒生下了牛车,振一振衣衫,负手而立,淡然说道“你们尽可多看看、多想想。” “这读书人,最怕的不是你悟不到先圣的微言大义,而是蹲在书斋里不知天下事啊;孔夫子游学万里,可不就是看遍这天下人、天下事,方能学究天人啊。” 紧跟在其身后的那名中年儒生点头,微笑道“董公高论!” 其余谒者、郎官、儒生也纷纷点头称是。 这一行人走走停停,在杨川的封地上指指点点、说说笑笑,迳直来到杨川家的庄子门口,却被堂邑父挡住了去路。 “伱们是什么人?为何私闯杨氏封地?”堂邑父黑着脸问道。 “好教你知晓,董公携门下弟子游学,途径你杨氏封地,还不快去禀告杨川,令他出来迎接。”一名谒者上前两步,甚为傲慢的说道。 堂邑父想了想,瓮声瓮气的说道“不认识。” 那谒者“你!” “我家小郎君说了,最近他抱恙在身,不方便见客,就算是平阳公主来了,也要挡在门外,”堂邑父很认真的说道,“至于你说的什么董公,比长公主殿下还要尊贵?” 那谒者大怒,便要当场发作,却被那名面如冠玉的中年儒生摆手拦下“罢了,你去禀告少上造,就说博士董仲舒、博士祭酒司马相如求见。” 堂邑父“不认识。” 众儒生“……” 看来,臭名昭着的杨氏封地,果然不行啊,看门的不但是个粗鄙的匈奴人,且还如此无礼,简直就! 眼瞅着门口这些儒生勃然大怒,纷纷投来不甚良善的目光,堂邑父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家小郎君说了,他的两条腿被平阳公主打断了,行动不便,不见任何人。” 司马相如还想上前,却被董仲舒拦下了。 董仲舒轻咳两声,淡然道“这位壮士,烦劳你进去禀告一声,就说、门外来了一个会看病的先生,可以帮他开几副草药……” 堂邑父“就你?” 董仲舒“……就我。” “你真会看病?”堂邑父疑惑的打量着董仲舒,点点头,道“那好,我进去禀告我家小郎君。” 于是,一炷香工夫后。 就在众儒生实在忍无可忍,便要发作时,堂邑父大踏步出来了“这位先生、真是董仲舒?” 董仲舒微微点头“正是。” 堂邑父咧嘴一笑,道“我家小郎君说了,大儒董仲舒是个读书人,不是医者,估计来的是个骗子。” 这一下,众儒生终于大怒。 一个小小少上造,凭借平阳公主、长平侯的权势,欺负一下长安城的纨绔恶少也就算了,想不到竟然如此傲慢无礼? 董公是谁? 就连皇帝在未央宫接见大儒董仲舒,都要站起来拱手施礼,行的是半师之礼,你杨川算什么东西! 不等众儒生开口,司马相如向前踏出两步,傲然说道“你去告诉杨川,小小年纪,莫要如此狂傲无礼!” 堂邑父拱手道“好,我这便进去告诉我家小郎君。” 然后,这个犹如半截铁塔的匈奴人,竟真的转身进去……并,随手将庄子大门给上了闩。 司马相如与众儒生脸色铁青,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倒是董仲舒却一脸的淡然之色,微笑道“还是少年人好啊,轻狂一些也挺好,总归是比较直爽呢。” 众儒生纷纷拱手,强笑一句“老师教诲的好……” …… 就这般、又过了一炷香工夫,夜幕降临,寒风嗖嗖。 杨氏庄子里灯火阑珊,一些仆役吃过晚饭后,或忙着磨豆子,或围拢在阁楼的壁炉边闲聊。 偶尔,还能传出几声厨房的锅碗瓢盆碰撞,却是那些厨娘给孩童们准备宵夜。 这是杨川家的新规矩吃过晚饭后,大人们可以直接去睡觉,但所有十二岁以下的孩童,无论男女,都要上“扫盲班”,就算是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会算一些简单的账目,那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毕竟,庄子上的农活越来越有技术含量了,仆役们不仅要学会筛选种子、配比肥料、熬制杀虫剂,还要动手修理各种各样的农具、马车等,需要每一个人都能独当一面。 妇人们也一样。 两千多亩的菜蔬,收获后都要经过腌制或榨干处理,其中牵扯到精盐的比例、发酵的时间等,都需要一点简单的算术技能。 学习嘛,就要动脑子。 动脑子的人,需要给他们吃一顿宵夜补补。 所以,杨川就吩咐厨房,所有上“扫盲班”的人,都可以享用一碗小鸡炖蘑菇汤、鲜鱼汤、或者鸡蛋醪糟汤。 这也就导致,很多大人也跑去“上课”…… 对此,杨川很大方,直接宣布所有上“扫盲班”的人,无论大人孩童,每天早上额外加一枚曹襄家的鸡蛋!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成了扫盲班的学员,这让杨川很满意。 这就对了。 暂时改变不了这座天下,改变一下自己家园,让那些仆役们像牲口一般累死累活的同时,也有那么一点希望和念想,总归不是坏事吧? 不得不说,汉帝国的仆役真是淳朴,不用你讲什么狗屁情怀,也不用你给他们画饼许愿,一碗热汤、一枚鸡蛋,就是他们最大的念想…… 初冬夜晚的风甚是寒凉,但杨氏庄子里,却别有一番人间烟火味儿。 这日子,就很好了。 杨川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条毯子,端了一碗野菊花茶慢慢喝着,看上去就十分的惬意。 “杨川小郎君,董仲舒、司马相如等人还在门口等着,”正在抓耳挠腮‘写作业’的刘满突然抬头笑道“要不,让本妾身出去将他们赶走?” 杨川瞥一眼刘满“作业写完了?” 刘满登时拉胯着脸,嘟囔道“本妾身、太难了……” “知难而进,这就对了,”杨川温言笑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堂邑父大叔,你这就放他们进来吧。” 站在门口的堂邑父‘嗯’了一声,大踏步走下阁楼,去给董仲舒、司马相如一行人开门去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还真是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来了一大堆……’ 杨川摇头苦笑,心中不由得感慨一句‘早就听说大汉的读书人不好惹,尤其是那个董仲舒,手辣心黑话又多,就很是难缠呢。’ 当初张汤誊抄试卷时,杨川便料定会有人寻来找他的麻烦,不曾想过会如此之快。 他更没料到,十二道‘中考理综题’,竟然会让董仲舒这老贼亲自登门问罪,简直就有些离谱。 听说大儒董仲舒要来,刘满一脸的不屑,娜仁托娅一脸的茫然;唯有张安世,却显得有些蠢蠢欲动,看上去还挺激动的。 想想也是啊,董仲舒是谁?那可是汉帝国眼下最为有名的大读书人,被一大群儒生追捧、奉承,名声都快要赶上亚圣了。 莫要说张安世年纪尚小,不过六七岁的孩童,就连皇帝见了人家,都还要执半师之礼呢…… 至于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略。 “董仲舒是大读书人,学究天人,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你们几人尽可请教人家,这也算是一大机缘。” 杨川看一眼张安世,温言笑道“只是你们要记住,面对大读书人时不要失了礼数,但也不要拘谨,不要缩手缩脚,反正咱们都不是什么正经的读书人。”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有些毛病,别给惯着…… 董仲舒这一条线索,对主线剧情的推进很重要,本来厨子将其放在第三卷,不过,想了想,还是应该让他提前出来;毕竟,朝廷明争暗斗,怎么能少得了儒生们的骚操作……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四章 既想白嫖,还想挖墙角? <\/b> 在杨川看来,这世上的有些食材,听着名气大、看着光鲜,实际上,却不过是一味毒药。 就比如那山间的蘑菇,越是色彩绚烂的,就越有可能是剧毒之物。 人也一样。 就比如桑弘羊,在后世的名声很大,先后推行算缗、告缗、盐铁官营、均输、平准、币制改革、酒榷等经济政策,同时组织六十万人屯田戍边,防御匈奴,可算是汉帝国史上有名的‘能臣干吏’。 然而,经过这几次交往,杨川十分肯定的认为,桑弘羊是个有毒的人,心狠手辣,脸厚心黑,为了自己的爵位和官位不择手段。 至于这个董仲舒…… 杨川不用接触,便知道他就是一个毒辣之人能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人,基本上不会给别人活路的。 所以,他其实很不愿意与之交往。 可现如今人家自己寻上门来,总不能避而不见吧?所以,杨川一直都在思索这样一个问题董仲舒这一样食材,该做成一道什么菜…… …… “少上造,你这杨氏庄子的门槛很高啊,”一进门,董仲舒便呵呵笑道“老夫在给皇帝讲经时,见到一份很特别的试卷,这不,紧赶慢赶的便来拜访你这位杨大家了。” 杨川坐在轮椅上,自然就无法见礼,所以,干脆也就不冷不热的说道“曹襄写了几首歪诗,都成曹大家了,这大汉天下的大家未免太多了吧?” 董仲舒微微一愣,捻须笑道“平阳侯曹襄的诗文,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佳作,难道还入不了少上造的法眼?” 杨川心中冷笑‘入个屁,都是从老子这里买的……’ “曹襄的几篇诗文,遣词造句、意境什么的,都还可以吧,”杨川笑道,“不过,曹襄那人不行,欺男霸女、嚣张跋扈、为害长安城,故而,只能说是有点诗才,但无半点诗德,有个屁用!” 此言一出,董仲舒、司马相如、以及那些谒者、门人弟子尽皆赞叹起来。 尤其是董仲舒,更是抚掌大笑“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杨川公子的确是大才之人,老夫佩服!” 杨川的脸色却渐渐冷了下来,淡然说道“你们都是读书人,跑到我这农夫的庄子上来,有何贵干?” 董仲舒面皮一僵硬,刚要说话,跟在他身后的司马相如却冷笑一声,道“少上造好大的架子,见了董公也不晓得见礼、让座、奉茶,这便是伱讲的德行?” 杨川侧目,冷淡问道“你是谁啊?” 司马相如背负双手,十分骚包的说道“新任博士祭酒,司马相如。” 杨川突然笑了,悠然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筹建上林苑时,贪墨一大笔钱粮的司马相如啊? 怎的,我与平阳侯、霍去病三人救回南宫公主,皇帝一高兴,大赦天下,放了你这贪腐犯没几天就官复原职了?” 司马相如勃然大怒,却张口结舌好一阵子,竟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杨川小贼! 太特娘的欺负人了…… 杨川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双腿,淡然道“我的双腿被打断了,不便侍奉你们这些读书人,董公,司马公,还有各位公公,请吧。” 言毕,他随手指了指阁楼大门“别影响我的学生写作业。” 这一下,不仅司马相如大怒,就连那些谒者、儒生们,都受不了了。 眼前这小贼,是对读书人有成见? 还是、对读书人有恶意? 董仲舒闻言,也是脸色微微一变,突然哈哈大笑“杨川公子果然不同凡响,在长安城就听说你嫉恶如仇、品行高洁,不愧是平阳公主的义子呢。” 杨川也笑了。 这个董仲舒啊,跟张汤一样,也是个滚刀肉,而且,其脸皮比张汤的要厚上百倍、千倍,怪不得能有那么大的名声。 “董仲舒,我读书少,年纪轻,小时候缺乏基本的家庭教养,不怎么会说话,还请你这位大读书人见谅。” 杨川始终没说‘看座’,自然就不会说‘上茶’,他就想看看这个史上着名的大读书人想干什么。 结果,跟他预料的差不多。 董仲舒很自然的环顾一圈杨川的阁楼,微微点头,捻须微笑,不动声色的坐到左下首的第一个案几后面,还很是自然的整理了一下冠带、衣衫。 然后,这老贼摆摆手,温言笑道“你们都坐吧,坐吧。” 司马相如等人铁青着脸,一一落座。 杨川似笑非笑的瞅着董仲舒,道“你们读书人都是这般喧宾夺主?” 董仲舒捻须笑道“老夫有一次去给皇帝讲经,皇帝心情不好,忘了给老夫看座,老夫便只好自己搬了一个蒲团落座; 这人非圣贤,孰能无漏? 有人说我董仲舒是挂一漏万的活着,依老夫看来,他们说的不对,应该是羚羊挂角的活着,杨川公子在西域当过奴隶,这道理你应该明白啊。” 杨川懒得与这种人多说话,便直截了当的问道“说吧,寻我何事?” 董仲舒微微一笑,道“既然都是读书人,那就说一点读书人的事情……” 杨川摆手“不,我不是读书人。” 董仲舒却不为所动,指着阁楼一角、正在埋头‘写作业’的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三人“你不是读书人,却能开蒙讲学,此事又做何解?” 杨川冷笑道“你董仲舒没学过吃饭睡觉,还不是饿了吃、困了睡,此事又做何解?” 董仲舒叹息道“杨川公子,你把读书与吃饭睡觉相提并论,似乎有些诡辩了啊。” “诡辩是什么?我不懂啊,”杨川端起野菊花茶浅饮一口,慢悠悠的说道“我读书少,没什么见识,就觉得这人啊,吃饱了饭,睡足了觉,总得干点什么才好; 就譬如,劈柴喂马,耕田种地,读书写字,拉屎尿尿,锻炼身体,繁衍生息,这不都是很正常的么? 怎么到了你们这些读书人眼里,就有了这么多规矩?” 董仲舒对杨川的‘废话连篇’自然浑不在意,只是捻须笑道“这读书之事,毕竟学习的是先圣的微言大义、经典章句,总得有点、嗯,总得有点仪式感嘛。” 杨川哈哈大笑,道“我都说了,自己不是什么读书人,又何必遵循你们读书人的那些仪式呢? 更何况。 董仲舒,我便尊称你一声董公,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别来这些弯弯绕,我读书少,听不懂。” “杨川公子果然快人快语,”董仲舒顺手又是一个彩虹屁扔过来,“老夫此次专程拜访你杨川,还真是有一件大事要商议呢。” 杨川淡淡说道“讲。” 董仲舒笑了笑,说道“旁人都说我董仲舒霸道,不容许别人家说话,那是因为,这天下绝大多数读书人都睁着眼睛说瞎话,故而,老夫才忍不住去骂他们; 可是杨川公子,你可知道,我董仲舒其实是个很大度的人,尤其是在读书做学问这件事情上,向来都讲究一个海纳百川、兼容并蓄,只要别人说的对,我都会很赞同他的说法与观点,甚至,不惜笔墨的在自己的文章里推崇备至,毫不在意别人对我董仲舒的中伤与误解; 杨川公子,你教授给满月公主几人的算术之学,在其他腐儒眼里,不过是些许小道而已,不仅不会赞同你的做法,且要对你指指点点、颇有微词; 但在我董仲舒眼里,就是这般不起眼的小道之术,却才是真正的大学问啊; 因为,这些算术方面的学问,若能充实到老夫所讲的那些学问里,可不就能学以致用、互相印证了么……” 杨川终于听明白了。 感情是、这老贼跑到他杨氏庄子上,白嫖来了? 好一个‘海纳百川’,好一个‘兼容并蓄’,说到底,却还是因为他董仲舒的‘学问’在刘彻那里得不到什么回报和重视,便想着要充实一二? 此外,这老贼与司马相如那大渣男,口口声声说他杨川不过一小小的少上造,却又对自己的冷落和无礼十分的‘兼容’。 说到底,这些个读书人啊,其实没有一个愚笨的,表面上是来白嫖他杨川的算术之学,实际上,算计的却是母亲平阳公主、长平侯卫青和平阳侯曹襄……吧? 读书人的面皮,还真就够厚的! 杨川摆摆手,打断董仲舒的长篇大论,嘿然笑道“都说了,我杨川读书少,别整那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出来,我听不懂; 此外,我说董公啊,你不是一直劝谏皇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么?我教给学生的这些小玩意,算不算百家之学?” 董仲舒闻言,喟然长叹,道“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 “杨川公子,你有所不知,老夫谏言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其实质乃罢黜那些不利于农耕稼穑、水利设施和军国大计的学问,无非是劝谏皇帝重视农耕稼穑大事,可没说一棍子就把天下其他读书人都给打死啊。” “至于老夫提出的儒术,也绝非那些夸夸其谈、空谈误国的腐儒之学……” …… 到底是汉帝国最大的读书人,这个董仲舒啊,废话太多了。 就这般夸夸其谈小半个时辰,竟是口不干舌不燥,杨川差点都听得昏昏欲睡过去了。 而且,这老贼分明也看得出来,杨川对自己的话根本就不感兴趣,估计也没听进去多少,但他就是要一个劲儿的讲、一个劲儿的说,大有不说服杨川不罢休的架势。 这就、很是烦人。 杨川终于忍无可忍,笑着摆摆手,道“好了好了,董公,你也不用对牛弹琴了,你就直接说,怎么个兼容并蓄法?” 董仲舒长吐一口气,笑问一句“老夫说了如此多的废话,杨川公子也不令人端一杯清水?” 杨川笑道“好好好,给董公端一碗清水。” 堂邑父在门外‘哎’了一声,很快就端来一碗清水,规规矩矩的放在董仲舒面前的案几上。 杨川温言道“董公,喝一口清水,润润嗓子。” 至于说司马相如等人……略。 杨氏庄子的门槛不高,主家也不过区区少上造,但也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跑进来撒野的,尤其像司马相如这种老渣男,杨川更是懒得理睬。 他就有点想不通,卓氏装了半肚子才情,咋就迷上这种人的? 当然,也许是他先入为主了,司马相如这个小白脸说不定还有一些其他的本领和绝招,让卓氏欲罢不能? 就比如,如西门大官人那般,不仅卖相好,嘴甜舌头软,还有个驴一样的行当? 咳、想多了想多了。 “杨川公子,老夫想与你做一笔买卖,”喝了一碗清水,董仲舒终于说人话了。 杨川笑问“什么买卖?提前可说好,这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做。” “老夫写一篇文章,上面署你我二人的名字,算是给你杨川公子的回报,”董仲舒沉吟几声,道“你的这三名学生、可否能入我门下读书?” 杨川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还有这种神操作? 董仲舒目光闪烁,淡然说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杨氏的算术之学,再加上老夫的儒家学问,对他们三人来说才是真正的海纳百川、兼容并蓄,可以说是前途无量啊。 满月公主就不用说了,单就说那个张安世吧,若能拜入我门下,凭着老夫的薄面,举荐入仕一个六百石的官职,应该还是可以的。” 说话间,老贼捻须,含笑,目光炯炯,竟有那么一点点‘法相庄严’的感觉呢。 好吧,这老贼既要白嫖‘杨氏算术’,还想挖人,想得挺美。 杨川笑了笑,转头看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张汤,张安世是你儿子,你觉得董公的话怎么样?” 张汤冷着脸,道“杨川,我送儿子过来,是让他学你杨氏算术的,可不是让你做生意的。” 然后,这厮便闭目养神去了。 杨川轻笑一声,对着角落里写作业的三人招招手,道“你们三个都过来,商量商量,既然是做买卖,总不能让咱们吃亏、让董公没赚头吧?” 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三人,早就听得烦不胜烦、忍无可忍,恨不得将这才到中年、却一口一个‘老夫’的家伙给撵走。 此刻,终于听到杨川召唤,登时来了精神。 三人上前来,规规矩矩的给杨川施了一礼,齐声道“老师。” 杨川摆摆手,温言笑道“我给你们三人介绍一下,这位董公、董仲舒,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江湖传闻,董公德高望重,学究天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真正的大读书人啊。 你们三人若有什么不懂的,尽可请教,保证么麻哒……” 厨子这几日有些虚弱,单更休养中,等身子骨稍微恢复一些了,再开始日万吧。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三小儿辩日 <\/b> 刘满早已跃跃欲试,两只眼睛里似乎有小火苗在燃烧,装模作样的拱拱手,道“杨川小郎君,什么问题、都可以问?” 杨川笑眯眯的点头,温言道“董公乃当世大儒,大汉第一读书人,学究天人、博闻强识,自然什么问题都难不倒他。 您说是吧,董公?” 董仲舒呵呵一笑,捻须道“杨川公子,你这是挖了一个大坑,在老夫屁股上蹬了一脚啊。 先圣有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若这三人问一些算术方面的问题,老夫可是一窍不通……” 杨川却假装没听懂,伸出两根手指,在茶碗里捏了两片野菊花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品咂着,自是十分的恬淡。 刘满走到董仲舒面前,随便拱拱手,问道“请教董公,生而为人,何异于禽兽?” 董仲舒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超纲…… “唯仁、恕而已矣。”董仲舒呵呵笑道“满月公主,可还满意?” 刘满回头看一眼杨川,继续请教“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何解?” 董仲舒老脸一阵僵硬,捻须道“老而不死是为贼,原出‘论语宪问’,讲的是原壤蹲着两脚不坐不起,以待夫子之来;夫子责备他说,年幼时不守逊悌之礼,年长了,又一无称述来教导后辈;这样的人啊,只是那样老而不死,这等于如人生中一贼尔。” 刘满甚为惊奇的问道“哎呀,董公好厉害,连论语都背得这么熟!” 言毕,拱拱手,退到张安世身后。 轮到娜仁托娅‘求教’,这丫头憋了好几个呼吸,突然问道“老师给我们讲过两小儿辩日的故事,请问董公、到底是早上的太阳离我们近呢、还是中午的太阳离我们近?” 董仲舒呵呵一笑,淡然说道“两小儿辩日的故事,乃战国列子讥讽儒家圣人之言,当不得真。” 娜仁托娅歪着头想了想,好奇的问道“那依董公看来,到底是早上的太阳离我们近、还是中午时离我们近?” 董仲舒颇有意味的看一眼娜仁托娅,又转头看一眼杨川,道“你认为呢?” 娜仁托娅很坚定的说道“自然是早上距离我们近啊,你看,早上的太阳大如磨盘,中午的太阳小若海碗,肯定是距离近了看上去大啊。” 不等董仲舒开口说话,站在一旁的刘满开口嚷嚷“哼,分明是中午的太阳离我们近,否则,为何中午时天气热而早上清凉?” 于是,刘满、娜仁托娅便开始‘辩论’起来,一时间,倒是各有论点、论据,条理倒也十分清晰。 甚至,辩论到关键处,她们二人还有动手动脚的趋势…… 这一幕,让董仲舒、司马相如等一众读书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开口言说。 杨川冷眼旁观,心下大致了有一个底儿这帮读书人,估计都说不个所以然……吧? 尤其是董仲舒,此刻看上去脸色就甚是难看,忍不住便会伸手捻须,似乎恨不得拔下两三根。 “早上近!” “中午近!” “早上大,所以早上近!” “中午热,所以中午近!” “……” 听着刘满、娜仁托娅脆生生的争论之声,杨川心情大好,不经意的看一眼张安世。 张安世一脸的人畜无害,眨巴两下眼睛,规规矩矩的走到董仲舒面前拱手施礼,这才说道“请董公裁断。” 董仲舒笑眯眯的瞅着张安世,眼中甚为慈祥,且流露出一丝欣赏,悠然道“长安乡的人都说张汤生了一个好儿子,果然如此啊。” “怎么样,可愿意拜入老夫门下?” 张安世恭谨的答道“董公若能辨析清楚早上的太阳、中午的太阳到底什么时候离我们近,张安世可以考虑拜入董公门下。” 看着张安世人畜无害的小脸,董仲舒叹一口气,道“就连孔夫子都不能分辨的问题,老夫恐怕也有些勉为其难呢。 不过,既然伱想看看我董仲舒的学问,老夫倒不妨试着裁断一二。” 言毕,这老贼半眯着双目,眉头微蹙,沉思良久、良久…… “应该是中午时距离我们近一些,”董仲舒颇为讲究的振一振冠带,淡然说道“之所以早上的太阳看起来比较大,无非是空气清新,加上观日者刚刚睡醒,目力正是一日之中最为敏锐时,故而,便能看得更清楚一下罢了。 诸位觉得如何?” 老贼扫视一圈,收获了一波赞叹、敬佩后,将目光投向杨川,笑道“杨川公子,你意下如何?” 杨川哈哈大笑,连连摆手“这种天大的问题就别难为我了,我说过,我不过是一个种田的农夫,没读过几天书,哈哈哈。” 董仲舒叹一口气,刚要开口。 不料,张安世却后退一步,恭谨的施了一礼,道“董公,您的学问自然是极大、极好的,后学小辈敬佩至极。 不过,您的德行,却远不如孔夫子啊。” 董仲舒“……” 众人“……” 大家都有些懵逼,尤其是司马相如和那些儒生,更是霍然起身,齐声怒斥一句“竖子无礼!” 董仲舒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僵硬渐渐融化开来,笑道“老夫不过也是一个后学小辈,岂敢与孔夫子相提并论。” 张安世浑不理睬董仲舒的话语,继续说道“孔夫子的德行没的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一个智者啊;可是董公! 你分明不知道如何裁断早上的太阳近、还是中午的太阳离我们近,偏生要摆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这样的老师,这天下何其之多啊。” 董仲舒。 好吧,这位大汉读书人的一张脸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又气血上涌,额角的几根青筋就开始突突了。 竖子,何其无礼也! 这一番话,若是在杨川、曹襄之流的口中说出来,他还能忍受,毕竟,长安城里的纨绔恶少,就没有几个懂礼貌的货色…… 可是,在一个六七岁孩童的口中,说出这般剥人面皮的话语,这叫人如何能忍啊! “张汤,这便是你的好儿子?” 董仲舒深吸一口气,没敢撩拨杨川,却转头看向闭目养神的张汤,十分冷淡的说道“听说你母亲是长安乡一带出名的贤良,为何你张汤成了大汉酷吏,你儿子张安世如此无礼?” 张汤缓缓睁开眼,瞥一眼董仲舒,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祖上贤良,后人就一定贤良,那孔夫子的后人为何都是墙头草? 此外,周人先祖与羌人媾和,为何却能生下周公旦、周文王那样的贤良长者? 董仲舒,你休要摆着一副读书人的架口吓唬人,只要你触犯大汉法律,我张汤一样打出你的屎尿,你信不信?” 董仲舒甚为不悦的拂袖,将目光投向人畜无害的张安世,冷然说道“你一个黄口小儿,仗着你老师的权势,肆意辱骂老夫,老夫鉴于你年纪尚幼,也就不加计较了……” 董仲舒的‘狠话’还没说完,张安世却拱一拱手,道“我骂你,是因为你错了还装腔作势; 好吧,我这便给董公演示一遍,看看到底是早上的太阳距离我们近、还是中午的太阳近。” 说话间,这哈怂从袖中摸出一卷羊皮,一根木炭笔,‘刷刷刷’几笔勾勒下去,便画了一个‘三角形’。 然后,他口中念叨,笔下不停,熟练而迅疾的‘演算’起来。 “董公您看,这是一根一丈长的杆子,我曾在早上、中午和傍晚三个时间段,立在平地上,仔细测量过太阳投射的影子长度;” “这直角三角形的三条边长,在早上、中午、傍晚时分,分别不同;” “表面看上去,似乎中午距离最近;” “而实际上,按照直角三角形三条边的计算办法,得出的数值却基本一致,也就是说,无论是早上、中午还是傍晚,太阳距离我们都是三万万里之遥;” “董公有一点蒙对了,那就是早上的太阳为何看上去比较大,那是因为人的眼睛出现错觉……” …… 然后。 然后、董仲舒呵呵大笑,转头看向杨川“哎呀,杨川公子的这算术之学,果然精妙无双,让老夫大开眼界; 张安世,乃大汉麒麟儿也!” 说话间,老贼有模有样的对着张安世拱拱手,温言道“安世,你精通算术之学,若能入我门下饱读圣贤文章,今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一下,就连杨川都服了。 读书人的一张面皮,加上读书人的一张嘴,简直就、嗯,就十分的佩服啊。 张安世规规矩矩的拱手,道“也罢,算术之学不过是小道,其实,小子之前也是存了戏弄、为难董公的意思,小子在这里给您赔礼了。” 董仲舒的脸色登时流光溢彩起来,捻须大笑“读书人嘛,就需要你这般存疑的精气神,也需要你少年人的冲劲,这才是一枚上等的读书人种子; 我董仲舒岂能与你张安世置气? 呵呵呵……” 张安世赶紧躬身施礼“小子张安世,谢过董公宽恕。” 董仲舒指着身边的蒲团笑道“安世,来,坐到老师身边来,让我好好看看。” 张安世不进反退,再一次躬身施礼,道“请、董公,再回答一个问题。” 董仲舒面皮一僵,嗓音略带干涩的笑道“可不能再问算术方面的学问了。” “那是自然,”张安世很认真的问道“请问董公,读书何为?” 董仲舒呵呵一笑,淡然道“自然是明事理、懂规矩,仰慕、追思先贤之大德,为朝廷之栋梁啊。” 张安世摇摇头,很认真的说道“不对,董公这说法不能令人心服口服。” 董仲舒也不生气,淡然笑问“哦?那依你之见呢?” 张安世转身,对着杨川深深一躬,朗声道“老师,安世可否借您四句话,回答董公之问?” 杨川点头,温言笑道“你觉得有用,那就可以借用,反正咱们都不是什么正经读书人,说错了,也不会贻笑大方。” 张安世点头,再次躬身给董仲舒施礼,道“我老师杨川,有一日教导学生时曾经随口说过几句话,安世觉得挺入心,今日便借来回答董公的问题,还请董公指正。” 董仲舒沉吟几声,这才淡然说道“讲。” 张安世轻咳一声,整理一下衣衫,朗声背诵张横渠四句教“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 董仲舒、司马相如等一行人,连夜便回了长安城。 没办法,杨氏庄子上小怪物太多,莫说是杨川还不曾亲自下场,就一个哈怂张安世,便让这一帮读书人掩面而走。 不过,董仲舒到底是大读书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他临行时,还能保持淡淡的微笑,撂下一句“我还会回来的……” 妥妥的灰太狼既视感啊。 这让杨川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心下也开始有些嘀咕‘朝堂乱局纷争,董仲舒作为儒家读书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要说那老贼仅仅为了‘兼容’他的算术之学,顺便再挖一挖杨川的墙角,把刘满、张安世收归门下…… 打死桑弘羊,杨川都不信! 历史书上的董仲舒是一个什么样子,就算别人将其吹捧的如何高大上、如何天花乱坠,杨川却是一个字儿都不信。 他只知道,眼下他见到的这个活着的董仲舒,脸厚心黑,绝对是他见过最大的老阴π。 ‘这老贼、到底在谋算什么?’ ‘给自己的学问寻求一份庇护和支持?那为何不去找曹襄?’ ‘或者,直接去找平阳公主岂不是更直接些?或者说,皇帝在拿到那一份试卷后,曾经有过什么不同寻常的暗示,让这老贼顺杆子爬了过来?’ 送走董仲舒、司马相如一行人,杨氏庄子恢复了安定、祥和,‘扫盲班’的在另外一座阁楼上吃宵夜,听上去就很是欢乐。 “公子,您要的鸡蛋醪糟汤。” 就在杨川陷入沉思时,堂邑父端着一碗醪糟汤进来,低声说道“一名仆役死了,好像是中毒……”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六章 张安世,你个哈怂…… <\/b> 董仲舒还真的回来了。 而且,这一次他学乖了,竟然在刘彻那里讨了一道圣旨,也没有带什么扈从、弟子的,一人一牛车,晃晃悠悠的从长安城赶来,大大方方的走进杨川家的大门。 “董公,你还真是锲而不舍呢,”甫一见面,杨川就摆摆手,很不客气的说道“赶紧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或者,想要什么。” “我庄子上一名仆役死了,我正让张汤帮我破案呢。” 董仲舒呵呵一笑,从怀中摸出一道圣旨,清一清嗓子,道“少上造、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军侯杨川接旨。” 杨川张口结舌好一阵子,苦笑道“董公,我的两条腿都被我母亲打断了,你看看我这样子,能接旨吗?” 董仲舒上前几步,将那一道圣旨塞在杨川手里“毕竟是圣旨嘛,该有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言毕,老贼很自然的给自己倒了一碗野菊花茶,浅饮一小口,赞叹一句“苦中带甜,甜中有香,香而不媚俗,果然能清心寡欲、清热解毒啊。” 杨川目光闪动,淡然说道“伱董公不会是眼巴巴跑来蹭一碗茶水吧?” 董仲舒端端正正的跪坐在左下首蒲团上,似笑非笑的瞅着杨川,道“杨川公子,你打开圣旨看看不就明白了?” 杨川叹一口,随手将那一道圣旨放在案几之上“我说过,读书少,看不懂,还是你来说吧。” 董仲舒哈哈大笑,白净红润的脸上竟显出一抹喜悦,抚掌说道“看来,你我之间的买卖还有得谈。 皇帝说了,你杨氏算术之学很好,很不错,对我大汉天下的农耕稼穑、河道治理、农具推行等,都很有用处; 皇帝还说,我董仲舒的学问是阳,有庙堂气,你杨川的学问是阴,有人间烟火味儿,咱二人阴阳相交,刚柔并济,就很有兼容并蓄的必要呢。” 杨川忍不住心中吐槽一句‘不是阴阳交合么……’ 他盯着董仲舒的眼睛,问道“皇帝还说什么?” “皇帝还说,让我在你庄子上开蒙讲学,”董仲舒看上去心情不错,捻须笑道“对了,皇帝还说,你庄子上钱粮紧张,让老夫筹备一些钱粮、木料、石料,再寻一些工匠,就在这附近修筑一座学堂……” 杨川不置可否的说道“你董仲舒的学堂,要修在我杨川的封地上,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董仲舒笑了笑,一口咂干碗中的菊花茶,学着杨川的样子,将几片野菊花捏起来塞入口中,细嚼慢咽一番后,吞了下去。 这才笑道“我董仲舒面皮厚,但也不至于将自己的学堂修筑在别人的封地上;好了,皇帝的旨意带给你了,老夫也该回去准备一二; 就这一两日,我还会回来的。” 又一句‘我还会回来的’。 “好吧,只要不在我封地上修什么学堂就行,”杨川随口吐槽一句“你去忙吧,董太狼先生。” 董仲舒面不改色的起身,对着杨川拱拱手,便大踏步的回长安城了…… …… “董仲舒又来干什么?” 张汤正在给那名死去的仆役验尸,两只手上沾满了油脂和血污,看上去挺唬人的。 他似乎对董仲舒有些鄙视,皱眉说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董仲舒就精通礼乐射御四样,连一个君子都算不上,光是名气大,没什么屁用,却偏生霸道得很,骂过孔夫子和他二人以外的所有读书人。” 杨川嘿嘿笑道“能精通三四样,那也是很不容易了,毕竟,人力有尽时,若是人人都跟你儿子张安世一样,那还教人怎么活啊。” 听到杨川夸赞儿子,张汤的脸色终于舒缓了一些,皱眉说道“刚才我检验过这名仆役的身体,食道、肠胃之中,并未发现有毒之物。” 杨川点点头,颇为嫌弃的瞅着张汤的两只血手“你能不能洗一下手……对了,回头我给你整一双手套,赤手空拳的验尸,你不怕被感染病毒啊?” 张汤冷着脸,淡然道“手上带套,没感觉。” 杨川瞅着张汤的两道法令纹,啧啧称奇“张汤,我发现你这老怂在开车,但就是没证据啊。” 张汤很认真的问道“何意?” 让这厮如此一问,杨川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 欺负老实人太无趣了…… 杨川坐在轮椅上,望着阁楼外明亮的冬日暖阳均匀的洒落在院子里,他突然有些寂寞之感,道“张汤,依你看来,庄子上猝死的那名仆役,到底是什么病症?” 没有伤痕,之前也没有挣扎,一个人,喝了一碗鸡蛋醪糟汤,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再也没有醒来。 这让杨川有些难过。 虽然,他连那名仆役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不曾说过话;甚至,要不是那人突然死了,杨川连那人的模样都想不起来。 庄子上的仆役太多,只是一个原因。 从根本来说,还是两个阶层直接的隔膜,让杨川这个家主高高在上习惯了,就算他心里愿意与众生平等,可是…… “从其狰狞和痛苦的表情来看,好像是……巫蛊?”张汤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听到‘巫蛊’二字,杨川直接摇头“肯定不是。” 张汤颇为疑惑的问道“为什么如此肯定?” “张汤啊,你特娘的精通律法,为人也还算相当凑合,怎么会相信巫蛊之事?” 杨川摇头叹息,继续说道“你想想啊,在一个小草人或布娃娃的身上下刀子、扎针,念几句咒语、上几柱清香,便能弄死一个人,朝廷为何还要养那么多的军队? 匈奴大单于伊稚斜的生辰八字,你们绣衣使者应该都掌握了吧? 那好,给你半年时间,你张汤能咒死伊稚斜,我杨川倒立吃手抓羊肉!” 张汤听着杨川的斥责,眉头紧锁,两条深刻法令纹略微有些扭曲,微微抖动几下,道“杨川,你不信鬼神?” 杨川没好气的笑骂一句“连孔夫子都说,不为人何问鬼神,你张汤好歹也算是一个读书人,这话问的好生无趣啊。 怪不得你儿子张安世看不上你,张汤,听我一句劝,今后再不要轻易言说巫蛊之事,否则,不但会给你自己招惹一场天大的麻烦。 而且,对你儿子的前途也不好。” 有些话啊,杨川又不能明着说,在原来的历史剧本中,这个张汤就因为严厉追查‘长门宫巫蛊事’,搞死一大片刘嫖老妇的人,搞垮了前任皇后陈阿娇,让‘大汉酷吏张汤’的名声,从此为天下所知。 甚至,还上了后世的历史书。 同时,也给这老小子带来了杀身之祸,让刘彻轻飘飘一句话,就拔剑在自己的脖子上割了一下,嗝屁了。 张汤这人是个滚刀肉,固执,刻板,一丝不苟,甚至都有些强迫症晚期症状,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一个杀人狂魔。 但杨川觉得,张汤比桑弘羊、公孙弘、公孙敖、郑当时、司马相如等老贼可爱很多,起码,还有点人味儿。 “张汤,我知道你不畏惧死亡,但是,”杨川淡然说道,“一个活着的张汤,比一个死了的张汤更暖和一些。” 张汤不置可否的走了。 瞅着高高瘦瘦、一袭麻衣、一双破草鞋的张汤,犹如一杆破旗,笔直的走出阁楼大门,杨川突然叹了一口气…… …… 对于大汉读书人,不对,对于汉帝国的儒生,杨川终于承认,他还缺乏一些基本的认识。 这是一些什么人啊? 你说他们都头铁吧,王朝、皇帝换了一茬又一茬,但儒家门生的身份地位却一步一个脚印的爬上去了。 可以说、铁打的儒家流水的皇帝。 可你要说他们没什么担当吧,却又发现,儒生这种生物在禁锢别人思想、限制皇权方面,从来都是锲而不舍、孜孜以求。 杨川是个厨子,读书少,对这些宏大的问题根本就想不清楚,久而久之,也就不怎么去想了。 问题是。 当董仲舒第三次来到杨氏庄子上,并带来三百车粮食、牲口和一大批门人弟子、工匠时,杨川不得不对这老贼侧目以视。 董仲舒站在一片向阳山坡上,高峨冠带,大袖飘飘,宛如高古先贤般的大手一挥“祷告苍天!” “敬谢皇帝陛下!” “开工!” 于是,就在渭水东岸,原本被司马相如规划到上林苑的一大片土地上,将近一千仆役、工匠立刻开工。 一时间,尘土飞扬,烟尘弥漫,夯声隆隆。 那一片荒地上,肉眼可见的被平整出一方约莫三十亩的空地,在董仲舒装模作样的一番‘祷告天地’的仪式后,一大片帐篷先立了起来。 六十四面黑色、红色和白色旗帜,也被董仲舒亲手插了下去。 短短三五日,第一座十分粗陋的阁楼便被搭建了起来,自然是为董仲舒修筑的‘办公楼’;紧接着,第二座、第三座,就在杨川的眼皮子底下被修筑了起来。 杨川坐在轮椅上,透过阁楼的窗户远远望去,发现那些儒生将青衫的下摆栓在腰间,裤管卷得老高,竟然也在干活。 甚至,就连董仲舒也在干活儿,亲自指挥,一点都看不出他是在作秀? 渭水东岸的夯筑巨响,搅扰得杨氏庄子上也不得安宁,尤其是刘满、娜仁托娅二人,就算是在上课期间,也时不时的伸长了脖子,想看一眼不远处的修筑工地。 为此,杨川很是无奈,只好将她二人摁在长条木凳上,狠狠的打了一顿板子。 出乎意料的,是这两个家伙竟然一声没吭,虽然两瓣小屁股疼的一抽一抽的,却终于强忍了下来。 “杨川小郎君,要不、下午散学后我过去看看?” 刘满一手捂着屁股,委屈的嘟囔道“董仲舒那老贼没安好心,本妾身不去看一眼,有些不放心呢。” 娜仁托娅也连连点头“嗯,就是就是!” 杨川被成功惹笑了。 这人啊,只要当了学生,无论其年纪长幼,怎么都会是一个顽劣德行? 想想当初自己上成人夜校时,一大群阿姨叔叔什么的,晚上翻墙去看电影、偷学校的桃子、偷……咳咳,想多了想多了。 “不过就是一座学堂,如果你们两个感兴趣,就去拜师董仲舒,”杨川指着渭水对岸的那片工地,“说不定还能结识几名大才子什么的,多好。” 刘满撇一撇嘴“嘁,那些绣花枕头,本妾身一爪子掐下去,估计都会哭,没意思。” 娜仁托娅使劲点头“对,肯定会哭鼻子!” 经过这将近两年的喂养,这个匈奴血脉的丫头,终于不再是豆芽菜模样,却终究还是偏瘦弱,脑袋比曹襄的小不了多少,但很耐看。 “张安世,你觉得董仲舒在咱们庄子附近修筑学堂,是想干什么?” 杨川看向一声不吭的张安世,道“那位董公对你可是青眼有加呢,要不、过去念几天圣贤书?你要知道,我本身真没念几天书,圣贤文章好多字都不认识呢。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倒不妨去跟着董仲舒做一段时间的学问,那也是很好的一件事。” 这几句话,杨川说的甚为真诚。 毕竟,要论及那些圣贤书、圣贤的微言大义,董仲舒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启蒙老师…… “老师,董仲舒不过是想将咱们算术之学,纳入他那套天人感应的学问里,没什么新意,也没什么意思。” 张安世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拱手道“想要读圣贤书,长安城里多的是,董仲舒的学问固然做的不错,但人品不行,心胸狭隘,不容许公羊学之外的任何学说流传,说到底,他应该是孔夫子的一个叛徒罢了。” 杨川闭嘴了。 不管张安世说的对不对,就这一副小老夫子的模样,他自忖就做不到。 张汤的这个儿子,简直就、嗯,简直就很厉害啊。 “老师,学生窃以为,董仲舒之所以在咱们庄子附近修筑学堂,应该不是单纯为了学问,”张安世沉吟几声,继续说道“他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并没有得到皇帝的首肯,此为其一; 其二,他提出的天人感应学说,皇帝其实很是反感,根本就不会让他在朝廷做大官、掌实权,故而,他急于寻求权贵之家的支持和庇护; 其三,董仲舒的学问有缺陷,这也让其他读书人大为诟病的一件事,而咱们的算术之学,刚好可以作为他那一套学问的补充,完善他的学问; 其四,与老师联手,便等若是与大汉长公主殿下、长平侯、平阳侯等联手,用老师的话说,四舍五入,就等若是与皇帝联手,推行他的那一套学说。 老师,这样的好事,他不急,谁急?” 杨川沉思良久,很认真的问道“那你说,该如何与之相处?” 张安世也沉思良久,方才说道“以学生看来,老师不妨顺水推舟、半推半就的应承下来。” “泾水清,渭水浊,人都说泾渭分明,但极少有人想过,其实,无论是泾水还是渭水,终归还不是汇聚成一条更大的河流了么?” “大浪淘沙,别人看到的是百舸争流,实际上,老师本就是这一条大河,管他是谁的船,看着不顺眼,一个浪头打过去掀翻就是了。” “所以,学生斗胆建议,敞开了,就让董仲舒过来兼容并蓄,不惹人,还可以在遇到事情时,将那老贼推出去做一个挡箭牌,何乐而不为呢?” 杨川嘿然而笑,道“张安世,你个哈怂……”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七章 有些嘴啊,被开光次数太多了 <\/b> 对于张安世的话,杨川基本认同,所以,他也不着急,就等着董仲舒找上门来再说。 该干嘛干嘛。 眼看着入冬一个月,封地上所有的庄稼地、菜地、药田、果园、山林、竹林等,都喷施了一遍石硫合剂。 石硫合剂用来清园杀虫卵,简直就是极品,这在后世的农业中也算是不二之选;汉帝国时代的虫子,没有遭遇过农药的暴打,所以,抗药性基本为零。 杨川在菜园子里仔细观察过,就算是那一股子浓烈的硫磺味道,也能把很多虫子熏晕、或者熏死,简直太舒坦了。 冬日暖阳下,秦岭山脉更显巍峨、苍莽,在堂邑父的精心调教和驯养下,霍去病的几只傻雕终于有点用处了,不再如以前那般二逼,在天上横冲直撞。 豹姐一家子,占据了单独一间房,一张大床足足有两三丈,上面铺上干净的羊皮褥子,每天都有仆役帮忙打扫卫生,比杨川的木榻阔绰多了。 只可惜,自从有了七只小雪豹,豹姐与杨川之间的感情淡了很多,已经有好几个晚上不曾同床…… 等等吧。 杨川琢磨着,这一次一定要给七只小雪豹起七个响亮的名字。 譬如,大娃、二娃、三娃……一直到七娃,似乎就很有文化内涵啊。 杨氏封地上,以及渭水对面二十万亩‘屯田’,都接受了一次石硫合剂的‘洗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烈的工业味道,让杨川莫名的有些激动。 该做点自己爱做的事情了。 白天坐轮椅上课、装病号,到了夜晚,杨川便会潜入地下密室,继续捯饬他的‘黑火药’才是重中之重…… …… “公子,阿谷、阿麦他们几个人回来了。” 这一日,杨川正坐在轮椅上打盹补觉,堂邑父走进来,瓮声瓮气的说道“长安城里,咱们的腌菜、榨菜都卖不动了,要不要扩大地方?” 杨川睁开眼,含了一口清水漱一漱口,随口道“不用着急扩大地盘,长安城、阳陵、茂陵几处地方,人口最为集中,菜蔬的消耗很大。” 堂邑父却有些担忧,道“可是,今年有不少大户人家也种植了菜蔬,面积很大……” 杨川嘿嘿笑道“这就对了,总不能让咱一家子发财,让别人吃屁啊。” “堂邑父大叔,给阿谷、阿麦他们说一声,提高咱们家腌菜的价格,”杨川想了想,补充一句“对了,就翻一倍吧。” 堂邑父呆住了,讷讷道“公子,现如今、咱们的腌菜价格本来就偏高,比别人家的高了两三成呢。” 杨川一听,登时笑了“那就定个标准,上等货翻六倍价格,中等货翻三倍价格,下等货翻一倍价格。” 堂邑父伸手挠一挠后脑勺,迟疑着点点头,出去了。 ‘不知道阿土他们几个的瓷器烧制的怎么样了……’ 杨川沉思一会儿,推着轮椅来到阁楼门口,喊了一声“那个谁,推我下去晒会儿太阳。” 正在苦着脸写作业的刘满、娜仁托娅猛的蹦起来,三两步冲过来,一左一右的推着杨川来到院子。 “杨川小郎君,最近本妾身学习认真,今天晚上我去你房里……补作业?”刘满柔声说道。 “好啊,”杨川笑眯眯的说道,“你来就是了。” 刘满猛的一缩脖子,讪笑两声“咳咳,开玩笑的……” 小样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多大的一个人,思想太不单纯了! “杨川哥哥,想喝什么茶水,娜仁托娅这便去给你沏一壶?”娜仁托娅怯怯问道。 杨川抬头看着黛蓝色的天空,深呼吸几下,随口道“走吧,推我去堤坝上吹吹风,顺便看看水磨坊运转的如何。” 于是,三个人便沿着一条黄泥小道,穿过一大片庄稼地、两个池塘,来到渭水边的堤岸上。 七架高大水车没日没夜的车水,水磨坊里,整日整夜的都在忙碌,为长安城一带的贵人们磨面; 水闸下方,一组新的水轮正在组装,却是杨川特意设计出来,准备打铁的;本来,这一项工程在夏天时候就能开始,结果,阴差阳错的去了一趟漠北之地,就给耽误下来了。 ‘刘陵派郭解去了西域,不知道于阗玉挖出来了没有?’ ‘上一次,崔九老贼出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桑弘羊谋取了主父偃的推恩令,为何迟迟不曾有动静?’ ‘董仲舒的学堂修筑的也太简陋了吧?摊子铺这么大,偏生修筑了一些没什么屁用的阁楼,老贼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杨川沉浸心神,反复捉摸藏在心里的几件事情时,一人一马狂奔而来,卷起一道烟尘,在冬日暖阳下还挺有气势。 “杨川,出事了!” 来的是霍去病,他翻身下马,三两步奔到杨川身边,急吼吼的说道“丞相府和大农令来了一群人,正在丈量咱们的土地,核算今岁的收成呢。” 杨川笑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让他们去丈量、去核算就是了,反正那二十万亩田地是皇帝的。” “正因为田地是皇帝的,所以,有人弹劾我们几个人,说是拿皇帝的田产收买人心,图谋不轨!” 霍去病气咻咻的一鞭子抽下去,几根杨柳枝便被弄断了“而且,上一次桑弘羊给咱们运来的一批黄杨木、牛皮、牛筋和精铁,他们说是给北军的物资,下面的官吏搞错了,才搬运给咱们野战营的。 郑当时、桑弘羊那两条老狗!” “本来是给北军的物资?” 杨川的脸色阴沉下来,道“就算是错了,也是丞相府、大农令搞错了,跟咱们有个屁关系? 还有,具体经办的官吏呢?找他们算账去啊。” 霍去病一屁股坐下来,骂道“具体经办的三个人,郑当时被免职去南郡当太守去了,桑弘羊被罚三年俸禄,另外一名大农令丞畏罪自杀了……” 杨川点点头,笑骂一句“事情做的好干净啊。”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是公孙弘干的,还是桑弘羊干的,”霍去病十分郁闷的用鞭子抽打地面,骂骂咧咧的说道“现在怎么办?那些物资咱们都制作成兵械了,难不成要还给人家?” 杨川沉吟几声,道“实在不行,就还给他们好了,不就是一堆破烂嘛。” 霍去病气恼的骂道“伱狗日是不带兵,不知道心疼?” 杨川叹一口气,道“我是军侯,筹备钱粮兵械都是我和曹襄两个人的,你说我不心疼,谁特娘的心疼? 问题是,如果人家一口咬定弄错了,北军那边肯定不会松口,一定要把那一批物资给人家还回去……” 霍去病“杨川耶耶,赶紧想办法啊,你平时不都挺狡诈的吗,怎么关键时刻就不灵光了?” 杨川笑骂“滚!” 霍去病哈哈大笑几声,旋即又开始哭丧着脸,忍不住骂道“咱们几人弄来那么多战马,结果,现如今野战营三百多人,竟然只剩下七百多匹了;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啊杨川。 要不、咱三个回一趟长安城,在未央宫去哭闹一场?” “过不下去还得过,”杨川使劲搓几下脸颊,苦笑道“算了,事情闹到这地步,皇帝肯定很恼怒,还不如自己想办法吧。” “去病,这件事情,咱们让公孙弘、郑当时、桑弘羊那些狗贼坑了,不过没关系,不就是一些破铜烂铁么。” 霍去病直接躺平在堤岸上,半死不活的说道“反正你是军侯……” 杨川半眯着眼,极目远眺,望着渭水对岸正在‘大兴土木’的‘董氏学堂’,渐渐有了一丝明悟。 他突然问道“去病,董仲舒那人你了解多少?” 霍去病侧头想了想,摇头道“不是很了解,皇帝好像也不怎么待见他,不过,面子上应付的还不错。” 杨川心中暗暗盘算,沉吟道“皇帝不待见他就好,说不定,咱们的一些兵械钱粮还要指靠那老贼。” 霍去病呻吟一声“杨川,回庄子上弄一顿饭食吃吧,我都快饿死了。” 杨川点头“好,回去吃饭……” …… 到了冬天,杨川家的饭食相对来说比较简单,要么爆炒羊羔肉、葱爆羊肉、酸烂肉,外加几个精致炒菜、一盆面条就可以了。 因为要请董仲舒吃饭、办事,所以,杨川特意叮嘱堂邑父,今天的饭食简单些,弄两大盘酸烂肉、四样腌菜、榨菜和小咸菜就行了。 至于主食,就做一顿米面混合的‘馓饭’吧。 “朝堂之上,不是明争暗斗,也不是你死我活,而是人情世故啊,”在等待董仲舒的时候,杨川感慨不已。 听了杨川的废话,霍去病一脸的无所谓,笑骂道“你这家伙,坑人就坑人,还人情世故呢。” 杨川正色说道“去病,会不会说话?借力打力,未雨绸缪,怎么能叫坑人呢?等会儿你就看着,到底是我掉到坑里,还是人家董仲舒掉坑里……” 正在谈笑间,董仲舒来了。 这老贼看样子真的在干活儿,宽大袍袖用羊毛绳子捆绑着,就像武将甲胄的护腕;青色袍子的下摆,也别在腰带里,裤管上沾满了泥点子。 一进门,董仲舒就呵呵大笑“听说你杨川家的饭食极好吃,却一直不曾品尝,说吧,你这家伙不会平白无故的请老夫吃饭的。” 杨川哈哈大笑,道“你看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啊?会说了,以后就多说些。” 董仲舒对杨川的讥讽之言浑不理会,一本正经的走到左下首位置,款款落座,笑道“杨川公子,说吧,想让老夫去骂谁。” 杨川摆摆手“谁敢让你董公去骂人啊?只不过今天我去堤岸上,看见你董公这么大的读书人,竟然与弟子、工匠和仆役们一起干活儿,心有戚戚焉; 这天下如此之大,却摆不下你董公的一张书桌,想想还真是有些令人伤怀呢。” 几句话,就说的十分的得体、贴心,让董仲舒的脸色登时便黯淡下来。 “几亩薄田,一处方塘,两间茅庐,三五个知己,七八个门人弟子,三千卷书,这便是老夫所梦寐以求的啊。” 董仲舒叹一口气,苦笑道“老夫年少时,每每掩卷遐思,总觉得这天下缺了一个董仲舒,便有些无趣;如今想来,却还是年少轻狂、太过自负了。” 杨川转头看一眼霍去病“去病,给董公斟茶。” 霍去病‘哎’了一声,起身给董仲舒倒了一碗野菊花茶,双手奉上“董公,我是粗鄙武夫,啥都不懂,反正就觉得你这一口胡须美气,来,喝茶。” 这铁憨憨难得一见的奉承一次人,竟然还说的有模有样,让杨川都觉得有些诧异。 董仲舒端起茶碗,浅饮一小口,叹道“霍去病乃皇帝精心打磨的一把宝剑,自是前途无量,他日拜将封侯不在话下; 不过,老夫今日送你一句话,权当是还上你这一碗清茶的人情,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来了来了,汉帝国读书人的‘神棍模式’又打开了。 杨川忍不住在心中一阵吐槽…… 霍去病嘿嘿笑道“说吧,反正你董公不是第一个给我卜卦看相的。” 董仲舒摇头,正色道“老夫虽然精通占卜、观相,却从未给人看过命途之事,霍去病,对你,这是老夫平生第一次。” 这话说的就有些过分正经,让杨川、霍去病二人都有些小紧张。 尤其是杨川,目光闪动,紧紧盯着董仲舒的那一张嘴,心下嘀咕不已‘莫非,这老贼还真是能掐会算?’ 不过想想汉帝国的读书人,差不多都以‘连山’、‘归藏’、‘周易’为学问之根基,倒也勉强说的过去。 毕竟,就连孔夫子也是‘五十而学易’,竟然做到了‘韦编三绝’,可见占卜之术才是汉帝国读书人最大的执念和跟脚啊…… 霍去病端端正正的给董仲舒拱手施礼,道“董公明言便是了,霍去病没什么忌讳之事。” 董仲舒微微点头,捻须沉思十几个呼吸,左手五指快速掐算不已,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让杨川都有点小紧张。 终于,老贼抬起来头,双目炯炯的盯着霍去病的眼睛,淡然说道“霍去病,你本有莫大的气运,拜将封侯对你来说,犹如探囊取物耳; 不过,你父失德,坏你一分气运;你弟弟妹妹或儿女,夺你一分气运;你本身杀孽太重,失一分气运;算上天地之间,总有那一份难以不全的气运,你总归会失了四份气运; 故而,你、好自为之。” 言毕,董仲舒端起那一碗野菊花茶,慢吞吞的饮了一小口,恍若无事发生一般。 这老贼! 杨川慢慢坐直身子,真想上去在那张甚为清癯、高古的老脸上,狠狠的踩上几脚,然后,给嘴里塞一团烂泥。 特娘的,这才是汉帝国最大的老神棍啊。 杨川自己还曾玩笑说过,东方朔的嘴开过光;可如今看来,董仲舒老贼的这张嘴啊,估计被开光次数太多,都略显松弛了…… 霍去病也是愣了好几个呼吸,继而哈哈大笑,道“董公说话,还挺含蓄,在我刚来长安城不久,有个神棍还说我霍去病活不过弱冠之年呢,哈哈哈。” 董仲舒转首,意味深长的瞅一眼杨川,这才老神在在的说道“不过,这天下事谁能说得清楚呢? 也许,你结识一位贵人,就能把你所有的气运给补全了。 这是什么? 这,便是天人感应啊……”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八章 子在川上曰 <\/b> 恍惚间,杨川突然觉得,眼前端然而坐的董仲舒,怎么跟平阳侯曹襄一路货色? 三句不离本行,这也是一样本事啊。 当然,曹襄那货的嘴里,长了一口的狗牙,一张口,杨川便能知道他要拉一枚什么形状的驴粪蛋。 与之相反的,董仲舒的这一张嘴里,全都是象牙,你明知他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却偏生找不出人家一点毛病。 这就。 嗯,这就很‘天人感应’啊。 杨川终于明白,为什么刘彻不太待见董仲舒了你特娘的,啥事都能联系到天人感应上,让朕这个大汉皇帝如何愉快的玩耍嘛? 杨川也终于搞清楚一点,那就是董仲舒所谓的‘天人感应’,还真算不上什么‘封建迷信’,而是给皇帝,或者皇权,准备的一个紧箍咒。 听上去很玄乎,也很高大上。 不过,杨川对此不怎么感兴趣,他固执的认为,用这种神神道道的方式去限制皇权,最终的结果,无非是集体阉割…… …… 杨川家的饭食,自然是极好吃,就算杨川刻意吩咐过,只炒两大盘酸烂肉、摆几样小腌菜、小野菜,却还是让董仲舒叹为观止、下筷如雨。 于是,在难得一见的‘小圆桌’上,董仲舒与霍去病二人之间的战斗,瞬间就被点燃。 “去病啊,你年纪还小,不能太过贪恋美食。” “董公,伱太老了,不能吃得太过油腻,你啊,要多吃酸菜、粉条、少吃肉!” “去病,你我二人分食如何?你看,刚好一人一盘。” “董公,乱军丛中,就当勇往直前,岂能贪图眼前这一盘肉菜乎?” “霍去病,你这小贼,能不能慢点吃?” “董仲舒,你这老贼,少吃两口你会死啊?” “……” 啪啪啪,啪啪! 自是两双筷子在空中互不相让,互相干扰,诱敌深入后,再来一个拖刀计、回马枪,竟是十分的激烈。 董仲舒老当益壮,老谋深算,总能巧中取胜; 霍去病大开大合,分毫不让,一双筷子犹如毒龙探底,准确而又狠辣,却也是屡屡得手…… 杨川端起一碗小米、面粉烹制的‘馓饭’,就这几碟小腌菜、小野菜、榨菜什么的,随便吃着,笑着,目光闪动。 只一小会儿工夫。 两大盘酸烂肉,便被这一老一少来了一次‘光盘行动’;最后,实在抢无可抢,二人各抓起一只盘子,竟‘呲溜呲溜’的舔…… 嗯,就舔干净了。 铛铛两声。 两只圆润丝滑的盘子放回饭桌,董仲舒、霍去病互相瞪了一眼,鼻孔里似乎还‘哼’了一声,这才端起面前的一碗馓饭,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看看,这才是汉帝国合格的掠食者。 杨川从一个厨子的角度,很认真的分析着董仲舒、霍去病这两个人,他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但凡能千古留名者,必然在某一方面十分霸道,总有点‘吃独食’的倾向…… “杨川家的饭食,果然名不虚传,”开始吃粗粮了,董仲舒这才舍得开口,“只可惜,我董仲舒不能经常吃上一口这样的美食啊。” 杨川笑道“董公可以经常来蹭饭啊。” 董仲舒哈哈大笑,道“那老夫不就成吃白食的了?” 杨川摇头,叹一口气,道“这人啊,各有机遇,想当初,我杨川其实最想吃的是软饭,却终究还是没抢上; 董公,你说说,这该找谁说理去?” 董仲舒眉头微皱,很认真的问道“软饭、为什么饭?” 杨川轻咳一声,刚要开口说话。 不料,门外突然传来一句“董仲舒啊,你这人太没文化了,连软饭是什么饭都不晓得?你要知道,这大汉天下,最会吃软饭的,可是你们老董家的人呢,哈哈哈……” 董仲舒愕然转首,却看见一袭青衫的平阳侯曹襄,松松垮垮的走了进来。 这货如今是‘曹大家’,在外面招摇撞骗,经常偷偷溜回长安城,参加那些纨绔恶少们举办的各种酒宴、诗会,蹭吃蹭喝,白拿白嫖…… 咳咳,据说收礼都收得手抽筋儿了。 “原来是平阳侯啊,”董仲舒被曹襄一顿奚落,也不生气,呵呵笑着拱手道“久闻曹大家诗词大名,董某见礼了。” 曹襄哈哈大笑,随意摆摆手,一屁股坐到杨川身边“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吟诗作赋什么的,太过无趣了。” 董仲舒“……” 好吧,曹襄这小贼,也不知老天爷瞎了眼还是怎么的,竟然让这种货色霍然开窍,各种意境的‘名言警句’张口就来。 简直就、让人恨不得咬碎后槽牙啊! “杨川,赶紧让厨房弄几个小菜,烫一壶好酒,本侯都快饿死了。” 曹襄的两只手就很不老实,自然而然的就想去摸一摸杨川那两条‘被打断的腿’“来来来,本侯给你的伤口上撒一把盐。” 杨川没好气的笑骂道“滚。” 曹襄哈哈一笑,转头看向董仲舒“对了董仲舒,本侯还没告诉你什么是软饭,这个软饭呢,就是很软,很白,很润…… 咳咳,就是你们家董偃干的那行当,可不就是是软饭?” 董仲舒老脸一红,叹息一声“平阳侯,那董偃并非老夫本家。” 曹襄也无所谓,转头看向霍去病,冷笑一声“霍去病,你狗日的让我妹妹怀孕,如今整日以泪洗面,没脸见人,你倒好,竟然躲在杨川庄子上蹭吃蹭喝? 回头我便去一趟未央宫,问问我舅舅什么意思,信不信打折你小子的狗腿?” 霍去病黑着脸,端一碗馓饭使劲往嘴里扒拉,竟是一声都不敢吭…… 逗弄完霍去病,曹襄终于长舒一口气,响亮的打了一个哈欠,嘟囔着骂道“杨川,赶紧让厨房给本侯去做饭啊。” 杨川无奈的笑了笑,隔着窗户喊了一声,自有堂邑父去厨房亲自颠勺。 “这一段时日没有过来,杨川,渭水东岸那一片地方在干什么?谁特娘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竟然在大兴土木啊?” 曹襄松松垮垮的斜躺着,似乎突然想起一事,皱眉问道“杨川,莫非是你在修筑别苑?” 杨川看一眼董仲舒,笑道“我家里什么情况你还不晓得?皇帝的二十万亩田地,早就把家里的钱粮贴补亏空了,哪有闲钱购置田地、大兴土木啊; 那是董公奉旨修筑书院呢。” “修筑书院?”曹襄不屑的撇一撇嘴,“董仲舒,你不是已经有好几座学堂了么,怎的还要修书院?” 董仲舒捻须含笑,淡然说道“这一次,并非给我董仲舒修什么学堂,而是给皇帝、给朝廷修书院。” 曹襄‘哦’了一声,便懒得去问了。 他的诗词都是花钱买来的,跟读书人、文化人好像没什么关系,索性也不怎么跟其交往,免得一不小心漏了陷…… 董仲舒继续说道“前几日,老夫给皇帝讲经时,随口提了一句,我大汉朝文治武功天下第一,但还有一点缺憾,那就是没有一间朝廷的书院,总归还是有些不美; 皇帝听从了老夫的谏言,打算在长安城里办一所太学院,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同时也为朝廷培养更多的人才。 平阳侯,杨川公子,霍去病,你三人皆为当世麒麟儿,今后很多事情,董仲舒但有所求,还望不要推却啊……” …… 吃过午饭,董仲舒便匆匆离去,到渭水东岸的工地上忙碌去了。 一个大读书人,竟活成了‘包工头’的既视感,这让杨川对这老贼又多了一层理解。 “去病,关上门窗,我活动一下腿,”整日坐在轮椅上装病号,两瓣屁股都快压麻了。 他伸了一个懒腰,踢腾几下双腿,笑道“好了,董仲舒这条大鱼不用钓,人家主动咬钩了,之前准备的一些后手也用不上了。”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肩头耸动,差不多笑出了猪叫声。 “不过,咱也不要得意太早。” 三个人放松几个呼吸后,杨川立刻打起精神,正色说道“我用一张试卷,本来想勾搭一下公孙弘、桑弘羊之流的,结果,董仲舒却跳了出来,只能说咱们的运气不错; 那么,之前的有些思路就需要更改一下。” 杨川沉吟几声,接着说道“曹襄,最近你不能再去长安城浪了,太学院筹建起来,你曹大家还要当老师的,总不能不要面皮吧?” 曹襄郁闷的说道“当老师有什么意思,有没有女弟子……” 这货话还没说完,就被霍去病一脚踢在屁股蛋子上,疼得龇牙咧嘴好半天才爬起来。 霍去病骂道“你这禽兽!” 杨川哈哈大笑,道“果然还是个禽兽呢。” 曹襄嘟囔道“你们两个、嗯,你们两个禽兽不如!” 三人低声笑了一阵,杨川继续安排任务“去病的任务不变,还是抓紧时间训练野战营,尽快提高战力,此为当务之急; 至于曹襄,下一次大朝会上,你去撒泼打滚,哭着闹着,让皇帝停下太学院的修筑,最好是惹怒皇帝,当场把你打一顿。” 曹襄有些郁闷“杨川,还有没有别的法子?本侯现如今也算是大汉名流、诗词大家了,总归还是要点脸面的……” 杨川笑眯眯的说道“好啊,那咱就躺平算了,让太学院修筑到长安城去,成为豪门世族和儒生们的玩耍之地,你我种种田、钓钓鱼,多好。” 曹襄不吭声了。 自从上一次平阳公主与杨川密议后,定下了‘躺平摆烂、另辟蹊径’的大计后,曹襄其实一直都有些糊涂,总觉得放弃大量田地、钱币和矿山,掌控一所没什么用处的‘太学院’,终归是有些亏本。 不过,既然母亲、杨川二人商议已定,他这个大汉盐贩子也只能亦步亦趋的配合行动。 杨川说了,若是有谁中途掉链子,平阳公主绝对会治死谁…… “对了曹襄,为了防止你被皇帝打折狗腿,还得做一点准备,”杨川突然想起一事,随口道“下次大朝会哭闹之前,你先把平阳侯曹氏的青盐生意全部上交给皇帝; 上一次,皇帝没好意思全部拿走,正好趁着一次机会,一点不留的送出去; 如此一来,你不仅可取得公孙弘、桑弘羊等人短时间内的信任,免得他们寻你的麻烦;同时,也能避免皇帝狂怒之下,真把你给怎么一下,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曹襄叹一口气,骂道“我曹氏几万口子人,今后喝风拉屁去?” “你们不知道,上一次将大半的青盐生意交给我舅舅,我差点被族中那些七娘八老子给活撕了。” 杨川笑了笑,温言道“被你曹氏族人撕了,总比有朝一日,让你舅舅撕了的好吧?” 曹襄想了想,翻身坐起来,很认真的问道“杨川,你给我透个底儿,你和母亲筹谋的这件事情,到底为何?” 杨川沉吟几声,道“其实也没什么。” “朝中老臣居多,崇尚道门玄黄者居多,再加上各地诸侯王蠢蠢欲动,不怎么安分,皇帝想一扫暮霭之气,却又不愿让儒生介入太深,这是大势;” “故而,我和母亲商议一番,觉得可以想办法借此大势,帮咱们几个人打点基础,做一点筹备……” …… 且说董仲舒回到渭水东岸的工地上,看着眼前热火朝天、却又没什么进展的‘太学院’,脸色就有些难看。 急于求成的是他董仲舒,人家皇帝又不着急,这有什么办法呢? 一座太学院,说起来容易,不过是嘴皮子一张、一合而已,可是,其中所要耗费的钱粮数目,对他董仲舒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就眼前这点进度,还是他与自己的几十名门人弟子,变卖大部分家产后,方才拼凑起来的。 只可惜。 杯水车薪倒在其次,关键是,听说他董仲舒要给朝廷修筑太学院,朝野上下,那些老贼竟是闻风而避,都快把他当成大汉祸害了。 就连雇佣一批工匠,也成了困难。 内府大匠作不用说,那是皇帝自己的工匠,他董仲舒想都不敢想;还有丞相公孙弘、大农令桑弘羊、御史大夫儿宽…… 没有一个出面帮忙的,尽为暗中使绊子的,那些狗贼,竟然把整个关中之地的工匠,以各种借口全部调集去挖水渠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在一座简陋阁楼里,董仲舒颓然跪坐,望着窗外乱纷纷的工地,以及不远处的那条浑浊渭水,感叹一句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九章 终于升官了 <\/b> 董仲舒的‘太学院’工程,终于歇菜了。 钱粮不足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高价雇佣的这一批工匠,莫名其妙的就开始闹事,让董仲舒给他们加工钱,否则,就要全部离开。 董仲舒的几十名弟子被整的焦头烂额,言语之间不免冲了一些。 不料,那些人竟连之前的工钱都不曾结算,全部直接走人了。 跪坐在阁楼上,看着乱七八糟的工地,以及被随意丢弃的木料、石料、斧头、锯子、凿子等,这个大读书人愤怒的站起身来。 然后,颓然坐倒…… …… “工匠尥蹶子走人、连工钱都不要了?” 一个时辰后,满面颓丧的董仲舒来到杨川家,将事情的原委细说一遍,看上去就十分的疲惫。 杨川坐在轮椅上,沉吟良久,道“假如说,有人不想让你董仲舒修建太学院,其理由是什么?” 董仲舒叹一口气,道“其实理由很简单,那就是、眼下朝廷的用人制度,以察举制为主要选官准则,各地诸侯王、公卿、郡守,皆有举贤良能直言极谏者; 这种依靠豪门世族举荐为官的制度,其实算是堵死了寒门士族、百姓子弟的上升之路,让多少有才能者寂寂无名、蹉跎终生;故而,老夫便向皇帝谏言,朝廷主办太学院以作为今后考官、选官的主要途径……” 杨川明白了。 朝堂纷争,终究绕不开‘权’与‘利’,绕不开既得利益者与后来者之间的你死我活啊。 这种层次的斗争,表面看来风平浪静,谁特娘的都是笑眯眯的,等你的后腰插上刀子,估计还不知道是谁下的黑手呢。 阶层斗争,基操罢了。 杨川沉思良久,突然问道“就算公孙弘、儿宽等人对伱不满,桑弘羊等士族寒门、商贾之家出身的官吏,他们没有理由坏你的事啊?” 董仲舒摇头苦笑,道“老夫也甚为不解啊。” 杨川瞅着满面颓丧的董仲舒,心中却也有些快意。 这老贼,揣着明白装糊涂,装的还挺像啊? 他搞的这一套太学院考官、选官制度,杨川自然没什么意见,毕竟,后世一两千年的实践证明,给寒门士子、百姓人留一条活路和上升通道,终究是大势所趋,起码在眼下的汉帝国来说,只能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董仲舒此人,还真是儒生里头的佼佼者,明着为大汉天下奔走,为寒门士子、百姓子弟谋取一条上升通道…… 这些都没毛病。 有毛病的,是董仲舒这老贼,在给皇帝刘彻提出的‘天人三策’中,红果果的提出‘凡儒家以外的各家均不得举’,试图开创了以儒术取士的标准。 也就是说,这一套体系一旦建立起来,除了儒家读书人,其他流派的读书人便不能入仕,只能被无限边缘化,最后,只能渐渐消亡在历史长河中。 这怎么能行? 杨川对后世儒家的利弊不甚了了,可他就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你不能让一小部分人吃肥、而让绝大多数人饿着……吧? 杨川是个厨子,领悟不了更高层次的玩意,他固执的认为,无论你儒家也好,道家也好,法家也好,还是阴阳家、兵家什么的,只要存在,便应该有其可取之处。 剔除糟粕,择其精华,为汉帝国所用,难道就不香吗? 当然,一些神神叨叨、歪门邪道的玩意儿,杨川却从骨子里就痛恨至极,根本就不允许其发育…… “董公,如果光是钱粮、工匠这些小事,我杨氏可以想办法资助一二,”杨川很认真的说道“可是,这跟朝廷老贼们战斗,我肯定不行。”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老夫自有主张,”董仲舒从杨川口中听出一点意思,脸色渐渐舒缓下来,冷声道“公孙弘、儿宽、桑弘羊以及各地诸侯王,别人怕他们,老夫不怕。 老夫倒想看看,谁敢遗臭万年!” 杨川哈哈大笑,道“对啊,谁敢惹你董公,你写文章骂死他!” “不,写文章骂人,那是一件十分无趣的事情,”董仲舒的‘豪迈之气’似乎被激发起来,冷声道“那些个豪门世族、刘姓诸侯王的痛处和软肋,并非他们的面皮; 对于那些人来说,面皮不值钱,就好比你杨川与平阳侯曹襄的名声,在长安城一带坏透了、烂透了,但只要你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找几个能欺负的瘪三饱揍一顿,你二人的名声自然就回来了。 反正这人啊,不要脸的时候,其实骂不骂都无所谓,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杨川笑骂一句“好你个董公,怎么连我都卷起来一块骂了!” 董仲舒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些贵人在乎的只有两样东西。” 杨川笑问“哪两样?” 董仲舒深吸一口气,憋了七八个呼吸,方才‘噗’的吐将出来,淡然说道“权贵之家在乎的第一样东西,自然是权与利;第二样东西,则是其道统。 若有人在太学院的事情上想与我董仲舒硬碰硬,那就对不起了,老夫定然教他付出惨痛代价,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杨川心头一跳,转眼向门外扫一眼,压低声音道“董公,请慎言。” 董仲舒微微点头,道“放心,我董仲舒虽然一介书生,手无撕熊裂虎之力,但像张汤那般人物,老夫一只手可以打死七八个。” 言毕,这老贼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嘿然一笑,大踏步的出门,扬长而去…… 眼瞅着董仲舒的背影,杨川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道“你们三个小家伙,听够了没有?” 阁楼的夹层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却是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三个人探头探脑的钻了出来。 “见过老师。” “见过杨川哥哥。” “见过杨川小郎君……” 三个人看着杨川脸色不太好,都有些忐忑,老老实实的垂手而立,倒让杨川忍不住笑了。 “好了好了,看你们三个哈怂,偷听的时候干什么去了?”杨川摆摆手,道“今日之事,对任何人都不可提及,记下了?” 三人赶紧点头“嗯!” 杨川吐了一口气,望着门外白花花的冬日阳光,以及窗外目所能及的地方,那几棵高大遒劲的歪脖子老榆树,心境渐渐平和下来。 董仲舒一番话,暗藏杀机,竟是存了鱼死网破的念头,让他不得不重新思量之前所作的一些后手和准备。 这个董仲舒、咳! 还真就是难缠,不仅是滚刀肉,如今看来,还是一个杀鸡屠狗之辈,一旦逼急了,还真能做出‘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疯狂之举。 可以想见,在太学院这件事情上,谁要真是头铁的跟这老贼厮杀,估计会很后悔的。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这个董仲舒啊,不仅敢杀鸡屠狗,心狠手辣,而且,还是一个读书人,这也许便是汉帝国的读书人与后世读书人之间的一些区别吧? “老师,董仲舒想借咱们庄子上的钱粮、仆役和工匠?”张安世突然问道。 杨川点头,叹息道“看看,跟儒家读书人交往,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张安世想了想,道“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硫磺、生石灰两样矿石性情暴戾,一不小心便会伤人,可是老师,咱们给里面掺了足够的清水,经过大火煮沸后,可不就是一味绝佳的农药么?” 杨川瞅着张安世,故意问道“那你说说,这件事情如何处理才好?” 张安世笑了笑,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人畜无害的说道“帮他把太学院筹建起来,然后,掺进去十几门、几十门儒家以外的学问,让董仲舒有苦难言; 就算他想要在太学院行他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霸道,那不是还有其他读书人陪他玩耍、战斗么?其他流派暂且不论,光是他们儒家内部的几个大读书人、几大流派,估计就够他董仲舒头疼的了。 至于老师的学问,反正都是一些算术小道,看着不起眼,猥琐发育起来就行了。” 张安世的思路很清晰,就是给太学院里掺沙子,让董仲舒吃一个哑巴亏,偏生还说不出口。 杨川笑眯眯的看着张安世,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赞赏情绪,温言笑道“安世,你说的这法子不错,如果不讲究,完全可以行得通,效果也会很不错; 我曾经给你们讲过,所谓的朝堂,所谓的江湖,并不是打打杀杀,更多的还是人情世故,这句话没毛病。 但是。 今天,我还要告诉你们三个人另外一句话,那就是,阶层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挫骨扬灰,这世上,就没有不流血而成功的变革。 董仲舒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一旦他掌握了朝堂的话语权,对其他流派的人,绝对会辣手无情,必会置之于死地,并令其遗臭万年,永世不得超生。 那么,该怎么办呢?” 杨川没有说出具体的解决办法,而是将其顺手布置成了‘家庭作业’,让这三个人慢慢去思索、去解答。 儒家读书人认为,老师的作用是‘传道授业解惑’;对此,杨川却并不怎么认同。 他固执的认为,一名真正的好老师,最大的作用不是传授知识点,也不是讲解‘配套练’,而是在‘传道授业’的同时,让学生发现更多的‘困惑’。 他目光温煦的微笑着,端起手边的野菊花茶,慢慢喝着,脸上就十分的恬淡而豁达。 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人,侧头思量,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好像更加糊涂了,一看就思想抛锚,没好好听讲。 嗯,回头再给她们加几道应用题吧。 张安世则眉头紧锁,垂首沉思。 “老师,我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十几个呼吸后,张安世突然抬头,目光锐利,面容坚毅的说道“如果我们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掉有问题的人!” ‘噗’的一声。 杨川忍俊不禁,口中的茶水猛的喷出来,打湿了衣襟,呛得他眼泪都快要夹不住了。 张安世这个哈怂,还真特娘的是个人才…… …… 董仲舒去了一趟长安城,在未央宫哭诉一场,又抱回来一道刘彻的圣旨。 这一次,刘彻的话说的很清楚,任命杨川为太学祭酒,主持政务,负责太学院的一应钱粮筹备、学科设置等‘杂务’;任命曹襄、董仲舒为太学博士。 爵位没变,官阶却向前跨了一大步秩比两千石。 当然,这也没什么用,反正太学院的筹建,所需钱粮无算,差不多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年薪两千石粟米、丝帛顶个屁用。 唯一的好处,就是今后见了公孙敖,不用施礼了…… 当然,从长远来看,这件事情的影响将极为深远,因为杨川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那就是作为‘太学院’创始人的董仲舒,其官阶却还是秩比一千八百石,只不过将原先的‘博士’,改了一个更加响亮的称呼太学博士。 如此看来,皇帝对董仲舒其实甚为忌惮,一方面想利用他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实现汉帝国的‘思想大一统’,另一方面却对‘天人感应’极为抵触。 对于刘彻的这种隐秘心理,杨川也很是忌惮。 皇帝这种生物,很难以常理度之,这一次能大大方方的给他杨川封一个秩比两千石的‘太学祭酒’,从根本上来说,是利用‘杨氏算学’打压董仲舒的儒家学说; 下一次呢? 是不是又要蹦跶出来一个人,成为刘彻打压他杨川的棋子? 当然,总体来说,刘彻一扫朝堂暮气的决心和态度,却还是很值得称道,必须纯手工点个赞…… “想不到,我董仲舒哭了一场,却给你杨川办了一件好事,”董仲舒一扫颓丧,看上去心情不错,一条烤羊腿很快就被他撕嚼吞入腹中,两只手上沾满了羊脂。 “这也算好事?”杨川苦笑摇头,道“董公可知道我如今兼任的两个官职,都是干什么的? 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军侯,负责筹措钱粮、马匹、兵械,如今才刚有起色,偏生让公孙弘、桑弘羊几个老贼坑了一手,眼看着一大堆物资要归还给人家北军; 现在好了,又多了一个没名堂的太学祭酒,还不是又要我挣死累活的给你董公去筹钱?” 董仲舒捻须笑道“能者多劳嘛。” 杨川叹一口气,道“董公,人力有尽时,我原本想着资助你一些工匠和仆役的,现在好了,还要帮你筹措钱粮,唉,难呐!” 为了让自己的神情更显悲怆,杨川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董仲舒瞅着杨川,淡然说道“祭酒放心,你帮老夫筹建太学院,老夫桃李相报,解决野战营的兵备粮秣,如何?” (本章完) 。 第二百三十章 顺手补几刀 <\/b> 董仲舒的行动能力极为强悍,差不多有点‘言必行、行必果’的意思。 他答应杨川,只要想办法帮他筹建太学院,他就想办法解决野战营的困难,这让杨川颇为疑惑。 同为钱粮之事,为何老贼能给羽林军搞来钱粮,在太学院的事情上,却显得束手无策? 很快的,杨川就明白过来了。 这个董仲舒啊,只要他不去搞什么‘罢黜百家’,在朝野上下,简直就是一个恶棍,敲诈勒索,坑蒙拐骗,就连公孙弘、桑弘羊、儿宽等朝廷重臣,也拿他毫无办法。 用董仲舒自己的话说,他这半辈子也没干什么大事,不过就是给皇帝教过书,给汉帝国一半以上的权贵子弟开过蒙、讲过课。 一句话,桃李遍天下。 好吧,只能说杨川从一开始就有些先入为主,看到的是一个失魂落魄的董仲舒,对这老贼的实力和能量,多少有些低估。 实际上,人家可是妥妥的‘大汉帝师’…… …… 不到两天,丞相府、大农令派过来盘查二十万亩屯田的官吏,全部滚回长安城了。 与此同时,桑弘羊专程来了一趟杨氏封地,郑重其事的告诉杨川,说之前给野战营的那一批物资,本来应该归还北军的,在他的斡旋下,可以不用归还了。 对于桑弘羊的废话,杨川只是拱拱手,笑着说了一句‘多谢大农令照拂’。 “杨川,如今你也算是朝廷重臣了,今后你我二人同殿为臣,之前那些小事就不要计较了吧?” 桑弘羊跪坐在案几后,态度倒也端正,笑吟吟的继续说道“你放心,只要牵涉到伱杨氏封地和野战营的事情,我桑弘羊定当全力以赴的配合,就算大农令可以拨拉的钱粮甚为窘迫,也要先保证你杨川所需。” 杨川笑道“桑弘羊,你是个敞亮人,我杨川信你。” 桑弘羊哈哈大笑,道“哎呀,到底是陛下看重的少年俊彦,放眼望去,在这天下,十五岁的太学祭酒、羽林军军侯可不多见; 就算我桑弘羊昏了头,也不敢与你杨川作对,那不是纯纯的找死么? 哈哈哈……” 桑弘羊一月三迁,从一个屁大的大农令丞,一跃而成为汉帝国的大农令,位列九卿,难免有些小人得志的放肆和肤浅。 杨川很理解这种人。 若非他两世为人,见多识广,又与平阳公主、卫青、曹襄、霍去病、刘满等顶级权贵结交多时,估计他自己升官发财后,也会变得有些肤浅起来…… “桑弘羊,说起来,你这个大农令,其实原本应该属于我杨川或平阳侯曹襄的,”杨川突然笑道,“上一次在渭水边撒尿,我说漏了嘴,让你抢了我杨川的机缘,这不怪你; 但是,我还是那一句话,咱二人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你若再给我张牙舞爪的伸爪子,你自己掂量着些,我杨川弄死的羌人、匈奴人没有一万,但三五千还是有的; 野战营和太学院的事情,你若再给我使绊子,我一定弄死你全家。” 这几句话,杨川说的十分平淡,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就像在谈论别人家的事情,但那一股子森寒杀机,却已然表露无遗。 桑弘羊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旋即,他的脸色也阴冷下来,淡淡说道“杨川,祸不及家人,我桑弘羊虽然是商贾之家的出身,但也算是一条汉子; 今后,你有什么不满,尽可寻我桑弘羊的晦气,何必要拿我的家人、妻妾和儿女要挟于我?”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当过奴隶,弄死的人太多了,这一颗心早就冷了,硬了,坑害过我杨川的人,我都会斩草除根,不留任何后患。” 桑弘羊冷着脸,目光幽幽的盯着杨川的俊俏小脸,突然叹息道“杨川,论出身,你我二人相当,如今我位居九卿,不说前途无量,但终归算是成了人物; 同样的,你杨川身为平阳公主、长平侯的义子,今后,可能还会成为陛下的女婿,算得上是皇亲国戚,贵不可言。 这样吧,我桑弘羊退让一步,咱们罢斗如何?” 杨川很冷淡的点点头,道“我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过你桑弘羊了吗,只要你不给我使绊子,不向我伸爪子,咱们之间自然会相安无事。” 桑弘羊起身,拱一拱手,正色道“好,井水不犯河水,如此甚好。” 言毕,他掉头便走…… …… 怼人一时爽,怼了仇人更加爽。 桑弘羊这种人,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蹬着鼻子上脸,若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后面的很多事情势必会处处掣肘,那还不如给直接镇压了。 只可惜,这厮谋取了主父偃的‘推恩令’尚未开始,杨川还不能下死手,也就只能在言语上针锋相对。 “堂邑父大叔,给曹襄、霍去病传信,让他即刻来咱庄子上。” 撵走桑弘羊,杨川沉浸心神,将几件大事梳理一遍,觉得没什么遗漏之处,便立刻让曹襄过来商议。 一个多时辰后,霍去病、曹襄二人便赶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甲字号野战营的二十名羽林孤儿。 这一年来,在霍去病不要命的训练下,这些少年的变化十分明显,他们骑在马背上,腰杆子挺得笔直,犹如二十杆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看着这些家伙,杨川的心情很好。 “走吧,天气不错,咱们去秦岭散散心,”杨川从轮椅上站起来,拄着张安世给他制作的‘拐杖’,“顺便检验一下你们的训练成果。” 曹襄、霍去病两个二货,十分狗腿子的跑过来,一左一右的‘搀扶’住杨川,齐声说道“军侯大人小心,您的两条狗腿尚未痊愈……” 杨川笑骂一句,转头吩咐堂邑父“堂邑父大叔,董仲舒如果来找,就说让他三天后准备开工。” 堂邑父点头“嗯。” 入冬一个月,关中一带的风甚是寒冽,尤其是秦岭北麓吹过来的风,更是带着一股雪山的气息,让几只傻雕跃跃欲试。 穿过一条峡谷,在密林中行走大半个时辰,攀过两道险峻山峰,差不多就算是进了秦岭。 在这个季节,棕熊、老虎、豹子等猛兽,往往会离开自己的洞穴,在茂密的山林间捕猎,在雪地上留下它们的痕迹。 尤其是老虎、豹子等,更会一边巡视,一边在沿途的山岩、巨木上,挤几滴很骚的尿液洒上去,以示对这片领地的占有。 麋鹿、野羊、獐兔、野鸡、山鸡等,总会在觅食的时候,显得有些迷瞪,对那些潜伏在附近草丛中的捕猎者,视而不见,看着就让人着急。 豹姐是杨川见过最帅气的猎食者。 无论是体型庞大的野牛、牦牛,还是能在悬崖峭壁上健步如飞的岩羊,对豹姐来说,都是一击断喉,基本没什么悬念。 只不过,这一次出来,带了七个拖油瓶,就只能猎杀一些小型的野味,比如獐兔、麋鹿和野鸡。 让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人哑然失笑的,是那七只小雪豹简直就是‘猪队友’,对野外猎杀基本没什么概念,豹姐都快要气死了。 那七只小家伙才半岁,毛茸茸的,更像七只发育过度的大猫,跟在豹姐的身后‘喵呜喵呜’的嘶鸣着,每次都会破坏豹姐的猎杀行动。 豹姐很生气,有时候会一爪子将它们刨出去七八步,一头扎进厚厚的积雪之中,得抠好几爪子才能抠出来…… “你们看,这就是拖儿带女的麻烦,”观察了一会儿豹姐的猎杀行动,霍去病感慨万千,“要不,咱们弟兄三人约好,这辈子不娶妇人,如何?” “横行天下,驰骋沙场,那才是男儿汉大丈夫应有的生活,娶几个妇人,生一群崽子,简直就糊涂……” 杨川没有理睬这憨货,蹲在地上观察豹姐,都懒得抬头。 曹襄却哈哈大笑,道“霍去病,你狗日的让我妹妹怀孕,眼看着孩子都快要生下来了,怎的,你还想耍赖皮?” 霍去病黑着脸,没好气的骂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啧啧啧,好你个霍去病,你简直不是人啊,”曹襄继续逗弄霍去病,“你舅舅说了,等他打完这一仗回来,就要让你跟我妹妹成亲。” 霍去病梗着脖子,凶巴巴的说道“我不!” 曹襄摆摆手,一屁股坐在雪地上,随口说道“这是你们家的事情,反正你霍去病的儿女都要喊我一声舅舅。” 霍去病呆了好一阵子,看上去就很是悲伤,让杨川都有些不忍心了。 于是,他顺手补了几刀“如果光是曹襄妹妹怀孕,倒也不打紧,反正去病现在也有五百亩封地,吃喝拉撒没问题;我最担心的,还是另外那十几个表姐、表妹,她们都跟去病在小树林里玩耍过,如果都怀孕了…… 啧啧啧,明年一开春,霍去病家就有好几炕娃了,想想就好可爱呢。” 霍去病喟然长叹,一屁股坐倒在地,将自己的脑袋夹在两个膝盖间,用拳头使劲捶打着“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啊……” …… 杨川、曹襄二人逗弄霍去病,二十名羽林孤儿却已经开始伐木、碎石,忙碌着修筑军寨。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停留十二个时辰以上,就必须要修筑防守营寨,这是甲字号野战营的规矩。 所以,每一个人都是伐木、碎石和搭建帐篷的高手,不到两个时辰,在天黑以前,一座像模像样的小型军寨便修筑完成。 二十名羽林孤儿分为两组,轮流防守。 杨川、曹襄、霍去病三人,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顺手将傻雕、豹姐猎杀的一些野味炖上,权当是给大家做晚饭。 “董仲舒把公孙弘、桑弘羊都已搞定,咱们野战营的物资不用还给北军了,”杨川手底下熟练的处理着食材,笑道“想不到,那老贼还挺厉害的。” 曹襄嘿嘿笑道“在这天下,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待见董仲舒,但敢明着招惹他的人不多,就连我舅舅看见他都有些发憷。” 霍去病问道“为什么?他的武艺比大长门的还高?” 曹襄白了霍去病一眼,道“你这铁憨憨,整天想着就是打打杀杀,简直了!” 霍去病不服,嘟囔一句“他就是打不过大长门啊……” “就算董仲舒手无缚鸡之力,满朝文武,估计没有一个人敢去弄他,”曹襄叹息道,“那老贼不贪财,不怕死,心狠手辣话又多,谁特娘的愿意去招惹啊?” “你们看啊,这一次公孙弘、桑弘羊、儿宽一帮子文臣,他们给董仲舒使绊子,结果让人寻到门上一顿臭骂,竟然连个屁都不敢放,哎呀呀,你说这同样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读书人,我怎么就觉得,平阳侯曹襄与董仲舒之间,终究还是还差着一两步呢?” “罢了,回头我再写几篇传世名作,让那老贼也羞愧一下。” 杨川、霍去病“……” 都是亲弟兄了,彼此之间的那点老底儿,总不能直接给掀开吧? “曹襄,差不多就行了,自吹自擂的你丢人不丢人啊?”霍去病没好气骂道。 曹襄哈哈大笑,浑不在意的说道“要说脸皮厚,本侯比起人家董仲舒来说还差了些意思。” 杨川点点头,笑道“这一点,我倒是领教了…对了曹襄,下一次大朝会在什么时候?” “还有四天,明天一大早我便回长安城,”曹襄甚为郁闷的说道,“这一次,本侯的两条狗腿估计会被我舅舅打折。” 霍去病幸灾乐祸的笑道“没事,你的狗腿被打折,刚好可以让当利表妹侍奉几个月。” 曹襄难得一见的苦着脸说道“杨川给我挖的这个坑太深,本侯都担心到时候爬不上来……” 杨川沉吟几声,温言笑道“没事,我最近闲着无聊,捯饬了一种防鞭衣,就算皇帝在你身上射几箭都没事。” 曹襄不信,还在那里嘟囔“你们不知道,我舅舅那人心硬的很,好面子,他既然已经传旨让咱们筹建太学院,我再跳出来反对,绝对会被打出屎……” 杨川却还是一句话“没事,我给你弄一套加厚的防鞭衣,我这一两天抽空再捯饬一下,就算被砍两刀、射几箭都问题不大。” 这一下,曹襄、霍去病终于反应过来了,齐声说道“杨川,你别作死啊!” 霍去病从地上一跃而起,很认真的看着杨川“杨川,私造甲胄,那可是诛灭九族的重罪,你别胡来!” 曹襄也瞪大双眼劝诫“就是,你可别作死……拖累了本侯!” 杨川笑了笑,指一指自己随身带着的鹿皮行囊“去病,东西在里面第五层,你先穿上试试……” (本章完) 。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朕欠他一个关内侯 <\/b> 既然是一盘大烩菜,所以,就没有必要搞什么‘横看成岭侧成峰’,太学院所有的建筑风格基本统一。 无论是‘教学楼’和‘办公楼’,大致都是三层阁楼,美观、大方而坚固,方方正正的,竟然有点军寨的意思。 没办法,汉帝国的读书人武力值太高,今后,肯定会因为‘道统’的问题而互相攻伐、打打杀杀,总得提前有所准备嘛。 将先期修筑起来的七座建筑霸占下来,董仲舒心情极佳,忍不住便想吟诗一首,可捻须沉吟好一阵子,却只憋出半句“壮哉!” 杨川瞅着董仲舒,笑道“恭喜董公,这天下终于有一个地方,能安放下你的一张书案了。” 董仲舒拱手,端端正正的给杨川施了一礼,神情肃穆的说道“董仲舒谢过杨川公子。” 杨川赶紧还礼,道“小子领受不起长者大礼。” 董仲舒正色道“不是我董仲舒给你施礼,是老夫代表天下儒生感谢你杨川公子!” 杨川轻笑道“那我可更加领受不起,这天下儒生、好吧,既然如此,我请董公饮酒。” 毕竟,这动不动就能代表别人的人,一般都是十分的厉害呢…… …… 曹襄将上一次交剩下的青盐生意,连同七座矿山、三十几处山林,一滴不剩的上缴,引起朝堂震动。 刘彻很高兴,顺手赏下上林苑良田十万亩,以作补偿。 好巧不巧的,那十万亩良田,刚好与原来的那二十万亩毗邻,等若是将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打理的‘屯田’,扩大到了三十万亩。 这让朝中有些大臣暗暗警惕的同时,笑歪了嘴。 刘彻想要迅速壮大羽林军的想法,就十分的明显,此事令人寻味;可是,将三十万亩良田赏赐下去,光是春耕春播一项支出,简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的钱粮,狗大户曹襄估计都有些消受不起吧? 当然,这些都不要紧。 因为,曹襄接下来的一顿骚操作,不仅让其他文武大臣面面相觑,就连刘彻都有些懵逼。 刘彻阴沉着脸,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伸手说一句‘鞭来’,便是一顿鞭子抽下去。 嗯,略微有点小疼。 不过,感受到鞭子上的力度、强度和密集度,曹襄暗暗心惊,心里头莫名的一阵难过‘皇帝的这一顿鞭子,是往死里打的架势啊……’ 幸好贴身套了一层‘羊毛毡马甲’、‘羊毛毡七分裤’,要不然,这一顿鞭子抽下去,他曹襄的半条小命估计就没了。 刚开始,曹襄还抱头鼠窜,跟以前一样撒泼耍赖;渐渐的,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开始踉踉跄跄;最后,倒在地上哀声惨号、抽抽。 也幸好曹襄的‘演技’高超,从表面看去,自然是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有露出来…… 足足抽了七八十鞭子,刘彻方才消了气。 他将鞭子随手丢弃在地上,阴沉着脸回到绣榻之上,高高在上的俯瞰着整座大殿,冷声问一句“曹襄,伱确定要反对朕修建太学院?” 曹襄趴在地上,艰难的支撑起半个身子,哀声道“舅舅……” 刘彻“朝堂之上,不要攀亲戚。” 曹襄颓然到底,涩声喊了一句“陛下。” 刘彻铁青着脸,冷淡的说道“讲。” 曹襄往前艰难的‘匍匐前进’几下,道“陛下,董仲舒那老贼不当人子,为人霸道,根本就不给这天下其他读书人一条活路啊陛下; 若陛下让他董仲舒主持太学院,并蒙蔽了陛下,让朝廷今后在选官的时候,只从太学院选……陛下,恐怕过不了三五年,这朝堂之上便全都是董仲舒的门人弟子,张口闭口皆为他董仲舒的学问、见解和策论; 陛下兴建太学院,原本乃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可是! 董仲舒那人太过霸道,一句天人感应,便想将这天下人、天下事都收入自己囊中,任由他一张嘴的胡咧咧……” 刘彻听得一阵烦恼,挥手斥道“滚滚滚,赶紧给朕滚出去!” 曹襄却不依不饶的再次向前‘匍匐前几’几下,挣扎着呼喊禀告“陛下,太学院不能成为董仲舒的一言堂啊陛下……” 刘彻脸色极为难看,抓起案几上一卷竹简,劈头盖脸的砸过来“来人,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朕撵出去!” “不,给朕扔出去!” 于是,曹襄便被崔九亲自提起来,走出大殿,应该是要扔到未央宫门外去了…… 好好的一个大朝会,让曹襄这么一闹腾,差不多也就歇菜了。 文武大臣们一个个犹如泥塑菩萨,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杂念,恍若百十个聋子、哑巴,竟无一人敢抬头去看刘彻。 刘彻沉默良久,淡淡说道“太学院一事,众卿可有异议?” 皇帝的威严,登时弥漫整座大殿,让一些原本想要‘泣血上陈’的耿直之士,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闭嘴了。 刘彻面无表情的俯视着,观察着,思量着,发现那百十名文武大臣中,只有汲黯几次欲言又止。 如此这般,十几个呼吸后。 刘彻直接起身,连一声‘退朝’都懒得去说,迳直走掉了。 又过了十几个呼吸,察觉到不对劲的群臣微微侧头,却发现皇帝早已离去,压抑气氛终于松弛下来。 “太学院乃朝廷大事,干系到江山社稷,岂能任由董仲舒一人霸道?” “是啊,可皇帝如今正在气头上,如何听得进去谏言呢!” “唉,想不到平日间言行无状、为非作歹的平阳侯,竟然一身铁骨铮铮,如今想来,咱们对他还是有些误解了。” “大家得尽快想一个妥善的法子,总不能让董贼独霸太学院……” “……” 且不说朝堂上那百十名文武大臣议论纷纷一番,刘彻回到寝宫后,独坐好一阵子,脸色方才渐渐变得舒缓起来。 他挥挥手,将所有的宫人、宫女都打发出去,淡然说道“崔九。” 崔九像个鬼一样,悄无声息的出现“陛下。” 刘彻端起一碗茶水,十分惬意地饮了一小口“曹襄呢?” 崔九道“扔出未央宫,让他家的部曲抬回去了。” 刘彻突然叹一口气,道“大长门,在曹襄、去病、杨川那几个臭小子眼里,朕难道是一个昏君、暴君?” 崔九面无表情的说道“他们三人对陛下忠心耿耿,皆有一颗赤子之心,敬仰皇帝犹如父兄长辈,这一点,确凿无疑。” 刘彻苦笑道“既然有赤子之心,有些事情为何不提前与朕分说一二,也好让朕思谋思谋,在朝堂上也免得挨鞭子?” “对了崔九,曹襄那家伙贴身穿了羊毛毡子?” 崔九白中泛青的冷脸上,终于出现一抹笑意“不仅是羊毛毡子,而且,还是夹层的。” 说话间,老贼从袖中摸出一条、小内内…… “这是什么东西?” 刘彻提着那一条‘小内内’,十分嫌弃的笑骂一句“果然是在屁股上垫了东西,这个臭小子! 本来呢,朕想着抽上两三鞭子,做做样子就算了的,结果发现手感不对,曹襄的惨号之声也略微有些浮夸,便只好忍不住就给抽了几十下,哈哈哈。” 崔九不失时机的拱手道“陛下圣明。” 刘彻将那条小内内丢在案几之上,看上去心情不错,笑道“听说董仲舒将最先修筑起来的七座阁楼都霸占了,杨川什么反应?” 崔九道“没什么反应,还坐在轮椅上养伤。” 刘彻微微皱眉,问道“他的腿、真被打断了?” 崔九点头,道“杨川抗婚,激怒了长公主殿下,这一次的确是下手重了一些。” 刘彻呆了一阵,突然问道“满月儿可还好?” 崔九“杨川小贼的腿被打折,满月公主很伤心。” 刘彻叹一口气,情绪渐渐低落下来,幽幽说道“罢了,那就等他们都长大一些了再说吧,朕,也是有些太过着急了……” 说着话,他挥挥手让崔九退下“朕累了,大长门先下去吧。” 崔九拱拱手,转身走出去几步却又回头,似笑非笑的瞅着皇帝“陛下不看看那条、嗯,那条羊毛毡兜裆裤?” 刘彻一愣,眼睛看向案几上的那条小内内,皱眉问道“其中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崔九不吭声了。 刘彻甚为疑惑的提起那条小内内,仔细查看一番,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意外之色,低声说道“奇怪,这里面竟然有夹层?” 他试着撕扯两下,没有撕破,便干脆抽出一把宝剑,‘撕拉’一声,便将其割开一道口子。 “是丝绸?不对,还有一层羊毛绳子……” 刘彻试着用宝剑刺了几下,脸色微变。 他缓缓抬头,眉头微蹙,说道“大长门,这件羊毛毡衣裳构思甚为巧妙,应该出于杨川之手吧?” 崔九点头,道“应该是杨川的手艺。” 刘彻沉吟几声,突然笑了起来“杨川这个哈怂,这一次竟然算计到朕的头上了,大长门,要不要、将他的狗腿再打折一遍?” 崔九面无表情的说道“好。” 刘彻被气笑了,骂道“好你个崔九,是不是一心想让杨川进宫,好传承你大长门的衣钵?” 崔九道“是。” 刘彻摆摆手,笑骂道“朕又不是昏君、暴君,才不会上你崔九老贼的恶当,哈哈哈。 杨川这个臭小子,心思缜密而知进退,这是故意让曹襄把一份泼天的军功送过来,让朕心里明白就好,唉,如今想来,朕还真有些糊涂呢。” 崔九“陛下圣明。” “圣明个屁啊,连你崔九也这般无趣了,”刘彻感叹一句,道“以杨川的军功和农桑稼穑方面的功劳,就算是封侯也不为过; 只可惜,朝堂上的水太深,太脏,朕怕杨川、去病那几个臭小子少年得志,一个把持不住,可不就成了窦婴、田蚡那般的人物?故而,便一直拖着、犹豫着。 大长门,朕,是不是有些优柔寡断了?” 崔九拱手,正色道“陛下此举甚为恰当,如今朝堂之上,老臣居多,其中有不少人与各地诸侯王来往密切,彼此之间的利益往来也十分频繁; 这个时候,让几个少年人贸然闯入,必然会引起人心浮动,对陛下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刘彻点头,低头看向那条‘小内内’,道“那就麻烦大长门去一趟杨川家,将这一套软甲的制作秘法带来,你可以对他明言,朕亏欠了他,到时候还他一个大汉公主和关内侯。 对了,刘陵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崔九沉吟几声,这才冷声说道“郭解在西域挖出于阗玉籽料了,而且,数量颇丰,第一批货,可能明年开春时节就能运到长安城。” 刘彻点点头,脸色渐渐阴冷下来,沉声说道“朕的这个堂妹还真能折腾……” …… 曹襄被皇帝一顿鞭子,都快打成残废了。 于是,长安城一带的纨绔恶少们,纷纷登门拜访,一个个看上去就十分的喜悦,忍不住就给曹襄的伤口上撒了几把盐。 “平阳侯铁骨铮铮,不愧是曹大家,果然令人钦佩!” “曹大家啊,天府人间来了一批小妇人,啧啧,那个白、那个翘、那个软,简直令人难以自拔啊。” “哈哈哈,曹襄,你狗日的也有今天?” “要不,本侯请客,咱抬着平阳侯去天府人间玩耍?” “……” 看着这一帮损友嘻嘻哈哈,曹襄一脸颓丧,唉声叹气的说道“本侯这一次让人给坑了啊。” 有人立刻问道“被谁坑了?” 曹襄叹一口气,气若游丝的骂道“除了杨川、霍去病两个哈怂,谁还敢坑我曹襄?那两个家伙、唉,真是一言难尽呐!” 这一下,吃瓜群众都坐不住了,纷纷开口询问。 曹襄却是一句也不肯吐露,只是躺在病榻上长吁短叹,时不时的,还要挤几滴眼泪花子,看上去还真是有些凄惨。 于是,三日后。 桑弘羊来了…… (本章完) 。 第二百三十三章 佛跳墙 <\/b> 关中一带落了一场大雪,放眼望去,大地一片白茫茫;秦岭北麓,杨氏封地一片静谧,炊烟袅袅。 又到吃涮羊肉的好时节了。 杨川让堂邑父宰了两百多只羊,就挂在屋檐下冻了一日一夜,便冻成了冰疙瘩,敲一下‘铛铛’作响。 “堂邑父大叔,让人再去买一些羊肉,”杨川将堂邑父、阿木、阿谷等一帮半大小子喊来,给他们安排任务,“最近一段时间,来咱们庄子上的客人会比较多,羊肉不够吃。” 堂邑父有些疑惑,问道“公子,已经宰杀了两百多只羊了,还要再买些?” 杨川笑道“是啊,最近咱们天天吃涮羊肉。” 堂邑父扳着指头算了算,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子,就算是天天吃涮羊肉,两百多只羊也能吃好多天……” “你打发人去买羊就是了,”杨川摆摆手,“记得要买那种肥羊,羊肉太瘦不好涮啊。” 堂邑父有些疑惑的去忙碌了。 杨川小郎君的话,他是越来越听不明白了,这大雪天的,冷冷清清,除了董仲舒、霍去病两个人天天跑来蹭饭,哪里还有客人啊? 看着堂邑父困惑的样子,杨川笑了笑,转头看向阿木等半大小子“你们给咱制作几样涮羊肉的小玩意儿。” 说话间,他从案几上拿出几卷羊皮递过去。 一张圆型的案几,中间割一个圆洞,刚好能摆下一口小锅;而且,这圆桌还是两层,上面一层可以转动;一只高脚绣墩,却又多了一个靠背、两个扶手;铜锅中间,多了一个放置木炭的‘小烟囱’…… 这几样东西,制作起来很简单,可看着、就很是怪异。 那帮半大小子都有些迷瞪,齐齐看向杨川。 杨川笑问“怎么,有难度?” 少年们摇摇头,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没有。” “既然没有难度,那就给咱们制作一些,”杨川笑道,“要吃涮羊肉,总得搭配几样好家当,总不能一人一张小案几、一口小铜锅涮着吃吧?要知道,那可是皇帝的吃饭方式。” 有几句话他不能说出来。 那就是、皇帝喜欢吃独食,这个没办法,就让人家继续那般去吃好了;百姓人吃饭,还是要有点气氛,有点仪式感,能坐着吃,就尽量别跪着。 这两年来,杨川对这种跪坐在地上吃饭的姿势,早就忍无可忍、深恶痛绝了。 没办法,在汉帝国,要想当个君子,就要时时刻刻的‘端然跪坐’,就是将两瓣屁股蛋子,规规矩矩的压在脚后跟上,腰杆子要挺直,大腿不能分太开,也不能夹太紧…… 总之,杨川不想当什么君子了。 让汉帝国的人改变跪坐的‘陋习’,他自忖眼下还做不到,也管不了那么多。 毕竟,无论是宫廷仪礼手册,还是权贵之家的‘家庭教养指南’,遵循的其实都是儒家的那一套,对一个人的‘跪姿’,可是做了十分详尽的规定,甚至连衣衫摆放的形状都有描述,生怕控制不住人。 杨川曾经很恶趣味的认为,儒家圣人之所以要规定人的跪坐的姿势,主要原因是很多人都穿不起兜裆裤,那些不太正确的坐姿,就很容易露出蛋蛋…… 当然,仅仅是猜测罢了,做不得准。 杨川很仔细的讲解一遍图纸,并对其中一些细节都说得很清楚,却无非是圆桌、小铜锅、椅子等几样家具。 阿木、阿谷等一帮半大小子去忙乎了。 杨川吐了一口气,坐在东面临窗的木榻上,推开一扇窗户,有些出神的望着大雪初晴后的美景。 渭水对岸,太学院的修筑工地一片悄如。 那七座先期修建起来的阁楼上,落了厚厚一层雪,配合其厚重而古朴的建筑风格,还真是挺好看的。 渭水河面上结了冰,一些孩童正在河岸边用石块、木棍等砸冰,估计是想看看冰眼里有没有鱼跳出来。 接到曹襄传来的密信,杨川的心情很好。 第一条鱼上钩了。 桑弘羊不仅人来了,还带着一份礼物清单,无非是一些金子、钱粮、田地、牛羊牲口等;曹襄早已粗略算过,这一笔钱粮没什么意思,也就能修筑起七八座太学院的阁楼吧。 当然,桑弘羊只是一条不大不小的鱼,而且,还有些迫不及待的扑上来咬了钩。 杨川能够预料得到,接下来,定会有一大群鱼蜂拥而至,都想在太学院这块肥肉上,凶狠的咬上一口。 如果一个不小心,能顺便将董仲舒一口给咬成重伤,那也是可以的。 当然,还不能给咬死,毕竟是汉帝国最大的读书人,杨川打算好好整治一番,先腌制起来,将其烹制成一道天下一等一的美食。 那就、做一道‘佛跳墙’吧…… …… 次日一大早,阿木几人便给杨川‘交任务’来了。 他们制作的第一批桌椅板凳、黄铜小火锅等小玩意儿,看上去…嗯,怎么就显得有些怪异呢? 就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些高脚的桌椅板凳,怎么看都不太顺眼,也不知道小郎君用来干什么的。 杨川却眼前一亮,大加夸赞了一番“啧,不错不错,你们几人的手艺,能给咱们挣下十万亩良田!” “来来来,搬到这边,对,将那几张案几都搬出去,回头送到厨房让劈柴烧了。” “过来坐啊,愣着干什么!” 杨川率先坐到一张椅子上,舒坦的不行,往后背上一靠,使劲踢腾了几下双腿,叹道“哎呀,终于能够舒舒坦坦的吃一口饭食了。” 阿木、阿谷等少年见状,也赶紧落座。 不过,这帮小子就没有杨川那么夸张,总感觉有点奇怪,有人忍不住问道“公子,这还真是用来吃饭的?” 杨川笑眯眯的说道“是啊,昨日我不是讲的很清楚,就是要伱们制作一套涮羊肉的家当么。” “这个、跪着吃习惯了,坐着还有点不适应,”一名少年嘿嘿笑道,“不过,还真是舒坦啊。” 少年们学着杨川的样子,也靠在椅子的靠背上,一个个舒坦的不像样子,忍不住便开始起哄“公子,要不、今天就涮羊肉?” 一名少年早已跳起来,嘿嘿笑道“前天我看咱庄子上冻羊肉,就猜着公子要吃涮羊肉,瞧瞧,这是什么?” 那少年从怀中摸出一件小玩意儿,却是一个木匠所用的‘推刨子’,不过,形状有点奇怪,手把在推刨的上面。 “阿麦,你这是、想要刨羊肉啊?” 少年们眼前一亮,争抢着研究那个特制的‘羊肉推刨’,气氛就十分的欢乐。 杨川也大受感染,笑道“好,咱们今天涮羊肉!” 少年们欢呼一声,便开始忙碌起来,有人提来一筐木炭,有人挑了两桶清水,有人跑到厨房去准备油碗、蘸料,并急吼吼的准备了一些菜蔬。 这帮家伙! 杨川坐在主位,享受着少年们的侍奉,感受着那一股子少年人的热情与生机,只觉得这特娘的才是生活啊。 小半个时辰后,万事俱备,开始涮羊肉了。 “赶紧的,刨肉刨肉!” “蒜泥呢?我捣了那么多蒜泥,你们竟然都抢光了啊?” “芫荽呢?那个谁,把那一盆芫荽末端过来,啧啧,这大雪天的涮羊肉,简直太爽了……” 大圆桌正中,黄铜涮锅里‘咕嘟嘟’的翻滚着,热气蒸腾,却是杨川亲手调制的清水汤汁,上面飘着一些红枣、枸杞、党参、葱白、姜片等; 桌面一大圈,则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盘子,里面摆放着刨成薄片的羊肉卷,各种菜蔬,以及十几个蘸料、油碗,看上去就很是养眼。 窗外,寒风嗖嗖,白雪皑皑; 屋子里却一派热闹,香气弥漫,加上二十名半大小子的嘻嘻哈哈,简直就…… “哎呀,这还没到午时呢,怎么就开饭了?” 就在此时,董仲舒来了。 这老贼最近的一日三餐,都是在杨川享用,准时准点,几乎能做到分毫不差的赶在开饭前出现,也算是一样本事。 “杨川公子,你们这是……已经开饭了?” 董仲舒一步跨进房门,这才发现不对劲,自己平常所坐的案几竟然不见了?他左右看一眼,看见临窗位置的‘大饭桌’,不由得愣住了。 杨川与二十名半大小子、竟然坐着吃饭? 而且,那种比案几还要高的‘凳子’上,竟然还安装了靠背,每一个人都叉开了腿,看上去就很是无礼啊。 简直就、岂有此理! 老贼大踏步走过来,在杨川等人屁股下查看着,口中斥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谁教你们如此坐着吃饭的? 杨川公子,你也算是一个读书人,怎么能这么吃饭?” 杨川笑道“我早就说过,我杨川不是什么读书人,所以啊,你们读书人的那些礼仪、讲究什么的,肯定做不好,那还不如不学了。 既然董公看着不顺眼,那就、请回吧。” 董仲舒勃然大怒,伸出两根手指斥道“杨川,听我董仲舒一句劝,你这般离经叛道,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唾骂?” 杨川夹了几片肥羊肉,在涮锅里轻轻涮了两三个呼吸,等到羊肉卷变了颜色,便从汤中捞出来,在油碗里蘸了一下。 他将那几片肥羊肉塞入口中,慢慢嚼着,这才含含混混的说道“董公,真不坐下吃饭?” 董仲舒拂袖骂道“如此踞然而坐,何异于禽兽也!” 杨川哈哈大笑,用筷子指一指门口“我杨氏庄子上怎么吃饭,好像还不用你董仲舒跑来指点吧?你要是饿了,就坐下一起涮羊肉; 你若觉得我杨氏的吃相难看,不像君子,那就赶紧滚蛋,我都告诉过你董仲舒,耶耶就特娘的不是什么狗屁读书人,你就少拿读书人的那点破事来烦我! 好了,我们还要涮羊肉,你可以滚了!” 这几句话,就说的很不客气,董仲舒早就气得暴跳如雷,跳脚大骂“杨川,你不为人子!” 杨川淡淡说道“真不吃?” 董仲舒并指大骂“杨川,竖子无礼!” 老贼似乎不太适应杨川这种风格,骂了两句后,便觉得有些词穷,忍不住便开始谆谆善诱“杨川,听老夫一句劝,我大汉朝奉行的是周礼,你这般离经叛道,定会遭受天下人耻笑的。 杨川啊,这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人间自有法度,有礼仪,有廉耻,昔日孔夫子,桌子摆放不端正,不吃,肉食切割不齐整,不吃……” 听着董仲舒的长篇大论,杨川突然就很生气。 特娘的,汉帝国的百姓人,很多都饿的在吃屎,你们这些豪门世族和儒生不事农耕稼穑也就算了,还特娘的哔哔歪歪、指手画脚? 凭什么啊? 不是说周礼有什么不好,若是人人衣食无忧、其乐融融,就算礼仪再繁复一些,他都觉得能接受,都挺好。 可是,让绝大多数人饿着肚子,却还要学什么狗屁君子之风,这就很儒家啊…… “你说够了没有?” 杨川将筷子放在桌上,用一片麻布擦拭一下嘴角的油腻,十分冷淡的说道“董仲舒,你一张口便是圣贤书,一闭嘴,便是君子曰,可是你董仲舒自己又做的怎么样? 你年长我几十岁,且为人向来端严,我杨川便尊你一声董公。 可是。 你一个读书人,起码的尊卑上下都没有了?从爵位上来说,我是少上造,你也差不多;从官阶上来说,我如今秩比两千石,你董仲舒呢? 休要拿你那套狗屁周礼来教训我杨川。 你们这些读书人,口口声声讲说的是天道,是朝廷,是江山社稷,可是董仲舒啊,既然周人崇尚古礼,为什么还能做出以下犯上、谋算商人天下的事情?” 杨川开始讲道理,那就好办了。 董仲舒深吸一口气,振一振衣衫,轻咳一声,刚要开口…… 不料,杨川却突然翻脸了“董仲舒,从今往后,你若敢骂我杨川一句,我一把火烧了太学院。” 董仲舒张口结舌好一阵子,一句儒家粗话就卡在嗓子眼里,硬生生的没敢喷出来。 杨川的狠辣与无耻,他早已见识过。 烧掉太学院,那可是欺君大罪,杨川就算有一万个脑袋,估计都不够皇帝去砍。 问题是,眼下的太学院只有七座建筑,花费的钱粮、木料、石料,以及用的工匠、仆役可都是杨川家的…… 要是这小子犯浑,真的一把火给烧掉,他这些年的奔走与筹划,可不就是一场空了? 这个险、他不敢冒。 “杨川,太学院不是我董仲舒的,也不是你杨川的,”董仲舒叹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咱不能因为置气,就胡作非……咳咳,这样是不好的。”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再补充一句,你若废话太多,我一把火烧掉太学院。” 董仲舒“!!!” 【厨子曰】佛跳墙……好吧,厨子也没吃过,想想就挺伤感的,等挣了钱,一定去广东吃一次!(狗头保命) (本章完) 。 第二百三十四章 二姨给你撑腰! <\/b> 大雪天的吃涮羊肉,本来是一件很美气的事情。 结果,让董仲舒这么一搅扰,杨川怎么就觉得……更加舒坦了? 看着老贼一脸颓丧,孤零零的跪坐在不远处的一个蒲团上,脸色难看的吃着一碗白水面,案几上连一碟小腌菜都没有,杨川忍不住就想笑。 既然不喜欢坐下来,好好吃一顿涮羊肉,那就吃白水面去。 这是他杨川家,又不是你董仲舒的学堂,就算你有万般理由,那也得尊重他这位家主的喜好,别动不动就指手画脚的来教训人。 别人害怕被董仲舒揭老底,杨川不怕,反正他的人设就是一个没读过什么书的农夫、厨子,大不了两个人互撕,谁怕谁? 要论脸皮厚,杨川还真没怕过谁。 本来,杨川是要将董仲舒撵走的,免得看着心烦,结果,这老贼竟死皮赖脸的不出门,说他好不容易过来一趟,饿着肚子回去脸上无光。 好吧,那就随他去吧…… …… 连着三四天,杨川家都在吃涮羊肉,不仅他自己吃,部曲、仆役们都在涮羊肉。 最离谱的是那几十名厨娘,吃过两顿涮羊肉以后,都不用杨川指点,竟然‘发掘’出十几种涮肉、涮菜的新吃法; 鲜香锅,麻辣锅,鲜辣锅,滋补锅,鸳鸯锅,大骨头汤锅,酸菜锅,鱼头锅,零零总总的,每一样都还挺像那么回事。 可惜,眼下的食材、调料有限,否则,像什么香辣虾仁干锅、鱼香土豆干锅…肯定也会被迅速发掘出来、 这让杨川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看来,在吃火锅这件事情上,妇人们才是最有天赋、最有想象力的,就应该成为汉帝国的主流美食家。 至于董仲舒。 好吧,这老贼还挺有骨气的,每天准时准点的来蹭饭,哪怕就是白水面、稀粥、麦饭什么,他都不怎么嫌弃,默默的跪着吃完,神清气爽的回去,还真把杨川家当成了食堂。 在董仲舒身上,杨川看到一个读书人的固执与坚持。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不错的品质,在眼下的汉帝国其实倒也颇为难得,但问题是,如果他这种固执与坚持是不好的、乃至错误的,那简直就太可怕了。 所以,他一点都不同情董仲舒。 这世上,有很多这样的人,有人喜欢躺着吃饭,有些人喜欢跪着吃饭,还有那些道门的炼气士、炼丹师,还喜欢盘腿打坐着吃饭。 在杨川看来,大家都能吃一口热乎饭,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至于说吃饭的姿势,真没必要太过苛求了。 杨氏封地上,让所有人都用上桌椅板凳,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为了防止有人反对,像董仲舒那般突然发难,借口他不遵礼教而阻挡自己的‘餐桌改革’,杨川专门让张安世制定了一套‘杨氏饭桌文化礼仪’。 张安世这小子不错,博览群书,过目不忘,对儒生没什么好感,可是对那些儒家典籍和圣人的微言大义,却又十分熟稔,张口就来。 用他自己的话说,之所以背诵那些儒家典籍,就是为了骂人,简直就是一个哈怂。 经过一番引经据典、逻辑推理,张安世很快就整理出“杨氏饭桌”上的三大礼仪、八个规矩。 杨川过目后,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便随口将其命名为‘杨氏饮食文化’。 三大礼仪,无外乎饭前洗手、饭后漱口、尊老爱幼; 八个规矩就比较细致,约莫就是将孔夫子的一些‘美食文化’与杨川的一些‘饮食文化’相结合,总结、归纳出八条规定—— 食不熟,不吃;水不开,不喝;食物变质,不吃;隔夜的菜蔬,不吃;不加调料,不吃;来路不明的食物,不吃;长相丑陋的食物,不吃…… 嗯,差不多就行了。 有的人是为了吃饭而活着,有的人活着是为了吃饭,人生百态,各取所需,杨川管不了那么多屁事,无非就是想着让汉帝国的饭食干净一点,讲究一点,别动不动吃出一个萨尔斯什么的,把他这个厨子给连累了。 对于杨氏饮食文化的‘三大礼仪、八个规矩’,董仲舒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敢开口挑刺。 在杨川家蹭饭的这段时间,老贼其实一直都在暗暗观察着,捉摸着,思忖着,似乎想要寻到杨川的‘小把柄’。 结果,自然是越看越生气,偏生还不敢当场发作出来,就很是憋了半肚子的闷气…… …… 如此这般,又过了七八日,关中一带又落了一场大雪。 这一场大雪下的好! 只见得天地苍茫,山河雄壮;昨日的北风扬雪后,便是一夜的静默,大清早起来,鹅毛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停下,一轮红日升起了三杆子高,绽放无尽的光芒,华美、静谧而端严。 曾经的黄泥官道,几不可寻。 唯一的标识,便是当初在修筑道路时,顺手在道路旁边插下的两行杨柳树,歪歪扭扭的不像样子,如今却成了唯一的‘路标’,不至于让行人迷了路。 长安城通往杨氏封地的路上,一行人逶迤而行,队伍绵延不绝,差不多有三五里。 两百骑兵甲衣鲜明,头盔之上,一蓬火红的丝绦穗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亮瞎了天空飞过的鸟。 此外,还有二三百人,就比较繁杂了。 有绣衣使者骑在马背上一言不发,目如鹰隼,虽不曾左右顾盼,却应该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身穿黑色礼服的谒者、宦官、宫人,也保持着他们该有的静默; 车驾十七八,为首者,平平无奇,唯一令人心生敬畏者,还是其上的那一顶华盖。 不用细看。 关中一带的百姓人,差不多都能一眼看出,这是大汉长公主殿下的车架仪仗,在这般大雪初晴的日子里,逶迤向西而行,必然是有大事要发生。 只是,百姓人不知道的是,今日,还真没有什么大事。 不过是半年前才归汉的南宫公主,在宫中居住的久了,觉得心里不痛快,便让弟弟刘彻送她出宫,与姐姐平阳公主一起出城散心。 走着走着,两位大汉公主心有灵犀,便向杨氏封地而来了…… “母亲要来庄子上?” “二姨也来了?” 咥了一碗羊肉泡馍,正在给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三人教书的杨川,听了堂邑父的禀告,一时间有些发懵“这冰天雪地的,道路很滑,她们乱跑什么啊?” 这俩老太太,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堂邑父道“按照时间推算,两位公主殿下应该是天还没亮就出城了,如今已经到七八里外了。” 杨川苦笑摇头,这俩老太太,这不是添乱么。 不过还好,最近庄子上买了一千多只肥羊,再加上曹襄家的鸡鸭鹅禽蛋和自家冰库的菜蔬,差不多还能应付着过。 皇帝的二十万亩屯田,今年的收成很好,产量比其他人家的高出一倍多。 问题是,他将其中的五成左右,以‘年终奖’的形式,偷偷分给了屯田上的军户,剩下的粮草菜蔬,全部做成账册,在名义上,已经上缴给皇帝了。 穷啊,这日子……还得好好过。 “堂邑父大叔,备马,”杨川放下手中的戒尺,“咱们过去迎接一下,别让母亲一生气,又把我的腿打折。” “给霍去病传讯,让他调集一百野战营的过来护驾。” “对了,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你们跟我一起去迎接母亲和二姨。” 堂邑父大踏步出去,令人备好几匹性格温驯的母马,并将杨川随手写下的一份密信绑在雕二腿上,给霍去病传了讯息。 小半个时辰后,杨川几人见到了平阳公主、南宫公主。 有些意外的,是曹襄这厮竟然也藏在马车里,哼哼唧唧的还在装病,让杨川一阵嘴角抽搐。 刘彻打了曹襄几十鞭子,此事传开后,平阳公主一言未发,倒是南宫公主不依不饶,寻到未央宫中,将刘彻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嗯,听说刘彻的伤势也不是很严重,就是被二姐抓破了面皮、脖子,大腿内侧、肋下等处,被掐了二三十下……而已。 “母亲,二姨,这冰天雪地的,您二位怎么就来了,”杨川翻身下马后,规规矩矩的跪下磕了头,这才快步上前问安。 “今日大雪初晴,风光好,空气好,我和伱二姨出来散散心,不知怎么着,就跑到你庄子上来了。”平阳公主笑吟吟的瞅着杨川说道。 “什么风光好空气好,大姐,你废话真是太多了!” 南宫公主双目失明,但经过这半年来的调养,身子骨好多了,脸上也有了血色,不过,老刘家妇人的豪迈之气也开始显露出来。 “杨川,二姨听说你的军功、农桑稼穑之功加起来,早就能够封个关内侯了,刘彻却抠抠搜搜的不肯封赏,二姨昨日进宫,已经掐过……咳咳,已经劝谏过皇帝了。” “皇帝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功不赏,过不罚,分明就是昏君之道。” “如果光是如此倒也罢了,他竟然下死手,抽了曹襄七八十鞭子,简直就是一个暴君!” “杨川我儿,过来,让二姨看看,皇帝没打你吧?” 南宫公主伸出双手,在眼前颤巍巍的摸着。 杨川赶紧跳上车辕,将自己的俊俏小脸凑上去,笑道“二姨放心,皇帝就算是用鞭子教训我们几个小辈,那也是怒其不争,不会下死手的。” 南宫公主在杨川的头上、脸上、胳膊上抚摩着,突然就开始泪如泉涌,怒道“本宫今日把话撂在这,今后,刘彻若再敢打你们几个,本宫与他拼了老命!” 杨川莫名的一阵心酸,含泪强笑道“母亲,二姨,你们尚未吃早膳吧?” 平阳公主叹一口气,笑骂道“你二姨半夜就嚷嚷着来看你,要不是长安城有宵禁,恐怕天麻麻亮,我们就到你庄子上了。 走吧,先回家吃饭。” 杨川笑道“好,回家吃饭!”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杨川家,一时间,仆役们都忙了起来,杀猪宰羊,洗菜切菜,几十名厨娘忙得脚不沾地。 说说笑笑间,很快就到中午饭点了。 董仲舒准时进门,给两位公主殿下施礼问候过,便自顾自的跪坐到他最近的专属案几前,神色淡然的等着开饭。 这老贼傲气的很,似乎把两位公主都不曾放在眼里,这让杨川一阵好笑;汉帝国的读书人就这德行,固执一些,但在权贵面前,还能保持基本的尊严与体面。 就是这一点,便能羞杀后世绝大多数读书人。 故而,杨川对董仲舒还算客气,最近几日,都已经吩咐厨房给老贼的案几上,加了四碟小腌菜、小咸菜和野菜团子,以示对读书人的敬意…… 可是,两位大汉公主却没什么好脸色,略微感觉一下,再听了杨川几句耳语,姐妹二人便心知肚明了。 这个场子、有点乱啊。 平阳公主不经意的给杨川一个眼色,差不多就是‘小子,瞧好了,看看老娘与你二姨的手段!’ 这让杨川有点为董仲舒老贼担心了。 老刘家的妇人,可没有一个吃素的…… 坐在临窗的大圈椅上,平阳公主、南宫公主姐妹二人一阵赞叹“杨川,你家的这坐榻挺舒坦呢。” “回头给本宫和你二姨也制作一套送过来。” “对,谁要是敢指手画脚,本宫弄死他!” 看着两位大汉公主毫无原则的支持自己,杨川有些忍俊不禁,笑道“母亲,二姨,这种坐榻、嗯,回头我便给咱们家多制作几十套,让大家伙不用跪在地上吃饭。” 平阳公主“大汉朝的文治武功,天下第一,堂堂男儿,跪天跪地,拜祭先祖,尊拝君父,侍奉高堂,此为天经地义,这跪着吃饭的算哪门子礼仪?” 南宫公主“大姐,你废话真多!” 平阳公主愕然问道“妹妹什么意思?” 南宫公主“谁再对杨川指手画脚,本宫弄死他!” 平阳公主“嗯!” 南宫公主“杨川我儿,你放心,就算刘彘来了,本宫还是这句话,他若敢再对你指手画脚、抠抠搜搜,二姨就… 嗯、二姨就不活了!” (本章完) 。 第二百三十五章 这一波输出…… <\/b> 平阳公主在杨川家住了三天,便赶回长安城去了。 长平侯卫青就要回长安城了。 他在朔方、高阙、雁门一带,打了一个大胜仗,阵斩匈奴骑兵四万七千八百多,缴获牛羊马匹不计其数。 卫青的‘叉烧包’打法,直接把匈奴人给打懵了。 在那些草原人的意识中,从来都是自己长驱直入,大肆劫掠一番后,杀一些大汉朝的男人,祸祸一些大汉朝的妇人,就像串门转亲戚一般,占了便宜以后就会扬长而去。 结果这一次,卫青比他们还要过分,明面上摆出一副与匈奴主力大决战的姿态,同时,他自己却带着三万汉军精锐骑兵,长途奔袭高阙,顺手就把右贤王给打趴下了。 然后,调过头来,在漠北草原上横扫一千三百里,灭掉大小部落一百三十多个,抢走大批的牛羊牲口、妇人和孩童。 至于男丁,一律杀绝。 而且,这些战果都还不算什么,真正让匈奴人心惊肉跳的,却还是卫青的诱敌深入之计,将伊稚斜最精锐的五万主力骑兵,诱入河南地后,切断了所有的退路。 也就是说,伊稚斜的那五万人马,此刻就困在朔方,一人一骑都不曾逃回漠北。 冰天雪地,寒风刺骨,在没有任何给养的情况下,那五万人马的悲惨命运已然注定…… 刘彻传旨,让李广、李息、李蔡、公孙贺等人严防死守,切断匈奴人的所有后路,争取能困死一大半,投降一小半。 至于剩下的零星骑兵,可以作为北军或羽林军练手的活靶子,慢慢猎杀殆尽就行了。 卫青、张骞二人,则被皇帝召回长安城…… …… 南宫公主留下来了。 她给刘彻捎了一个口信,声称在杨川、霍去病二人封侯前,会一直住在杨川的庄子上,就想看看,在这狗屁大汉天下,谁还敢来欺负人。 这位大汉公主……好吧,杨川承认,这位二姨还真就十分的霸气呢。 杨川哭笑不得,也只好将这位可怜的大汉公主安顿下来,专门腾出一座阁楼,并让刘满、娜仁托娅一起搬过去同住,也好照料她的生活起居。 很快的,刘彻各种赏赐下来了。 各种皇家仪仗、器皿、靠山妇、宫人、宫女等一样不缺,都是按照大汉长公主的规格……的基础上,翻了三倍。 杨川心知肚明,这些待遇和赏赐,其中有一半左右,估计是顺手给刘满的…… 对杨川来说,这些都很重要。 但是,对解决眼前的困难来说,几乎没什么作用。 他也算是看清楚了,最近几年内,刘彻不可能再给他拨付什么钱粮了。 这不能怪刘彻这个皇帝抠抠搜搜,实在是大汉朝跟匈奴人的这几仗打下来,文景之治的那些钱粮积蓄,估计也消耗大半。 如今的刘彻,其实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想通这一点,杨川反而心态平和起来,沉浸心神,更加精打细算的筹划着、盘算着。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杨川最精擅的,无非是整合手头有限的食材,烹制出一道相对可口的美食。 一个野战营的后勤给养,加上一个太学院的筹建,所需钱粮缺口实在太大,就算把刘满卖掉,也筹不够那一笔天文数字的钱粮啊。 所以,有靠山是好事,该自己解决的困难,还是得脚踏实地的去坑蒙拐骗……咳咳,还是得一步一个脚印的去筹谋、去算计,决不能掉以轻心。 ‘刘陵最近在忙什么呢?’ ‘听说郭解挖出七十几车于阗玉籽料,估计开春就能运抵长安城,看来,盘踞在河西走廊的浑邪王、休屠王也是穷疯了,这种生意也敢做?’ ‘桑弘羊这狗日哈的,谋了主父偃的推恩令,怎么悄咪咪的还不见动静?要不要给烧一把火?’ ‘对了,还有馆陶公主的那两个蠢货儿子,怎么还不见动静?莫非,没上当……’ 鱼饵洒出去好几把,眼下,除了刘陵、董仲舒两个人主动咬钩,杨川的很多谋算都处于悬而未决的境况,这让他有些烦恼。 罢了,饭要一口一口,路要一步一步走。 先搞定太学院的事情再说…… 就在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人陪着南宫公主吃涮羊肉的时候,桑弘羊终于来了。 “桑弘羊见过南宫公主殿下。” “桑弘羊见过满月公主殿下。” “桑弘羊见过平阳侯。” “桑弘羊见过少上造、太学祭酒。” “桑弘羊见过羽林郎。” “呃、桑弘羊见过董公……” 这一圈见礼下来,杨川登时便明白过来,桑弘羊这条鱼在咬钩后,还把自己的嘴给焊死了。 “桑弘羊,听说你曾经几次三番坑害过我家杨川?” 不等其他人开口说话,南宫公主冷声斥道“要不是你桑弘羊还算有点本事,给刘彘搞了不少钱粮用来攻打匈奴猪狗,本宫早就将你桑弘羊弄死七八次了,伱可知晓?” 桑弘羊赶紧上前,躬身干笑道“桑弘羊知罪,知罪了。” “知罪了就好,”南宫公主指着大圆桌席口的位置,“来啊,给桑弘羊赐座。” 本来,桑弘羊见了杨川家的这种大圆桌、高脚靠背椅,肯定会指手画脚一番,以维护什么周礼…… 结果,南宫公主直接将其镇压了。 啊,这就很是舒坦。 杨川令人给桑弘羊搬来一把靠背椅,笑眯眯的问道“桑弘羊,你如今身居九卿之尊,掌管朝廷农桑稼穑、水利设施和百姓吃食,你来说说,我家的这一套桌椅板凳如何?” 桑弘羊讪笑一声,拱手道“好!” 杨川再问一句“这坐着吃饭,是不是比跪着吃饭更体面、更舒坦、也更令人心情愉悦啊?” 桑弘羊道“更!” 这厮一个‘更’字,就回答的很妙,让吃席的一众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尤其是曹襄,更是小手一挥,豪迈无比的说道“桑弘羊家里钱多,所以,这家伙跟本侯一样傻;这叫什么?这就叫钱多人傻啊,哈哈哈。 来来来,桑弘羊,本侯与你共饮一碗!” 桑弘羊赶紧起身,端了一碗酒,规规矩矩的跟曹襄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赞叹一句“好酒!” 曹襄却突然翻脸,骂道“桑弘羊,你这人不地道啊。” 桑弘羊一愣,讷讷说道“平阳侯何出此言呐?” 曹襄哈哈大笑几声,十分狗腿子的涮了几片肥羊肉,放在嘴边吹了好几下,并在自己的嘴唇上试了试,这才笑着喂给南宫公主“二姨,来,襄儿给您吹凉了,不烫嘴。” 南宫公主吃了那一口肥羊肉,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还是我的襄儿乖,懂事,不像有些人,面子上来一套,背后搞一套,阴奉阳违,还想着空手就能套白狼?” 杨川、霍去病、刘满等人哈哈大笑起来。 “二姨,您这是夸了曹襄一个,骂了我和去病等人几个啊?”杨川笑眯眯的说道。 南宫公主冷哼一声,指着董仲舒所坐的方向斥道“桑弘羊,你看看董仲舒,为了给皇帝修建太学院,都混成什么样子了? 空手套白狼,干指头蘸盐的事情,这是你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吧? 从今往后,谁再敢存了此等龌龊念头,跑到杨川家来坑蒙拐骗,蹭吃蹭喝,就等着本宫的雷霆一怒吧。” 董仲舒、桑弘羊二人面皮一阵僵硬,愣是好一阵子没敢吭声。 要说平阳公主霸道,那还只是在讲道理的基础上,与你斗智斗勇,算是有一个底线;可是这位南宫公主…根本就是一上来就打脸。 这还怎么玩? 就连杨川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端起一碗酒,温言笑道“二姨,今日是家宴,就不生气了,啊。” 南宫公主却不理睬,两只大而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瞪视着董仲舒所在的方向,继续输出“董仲舒,你是个读书人,本宫的有些道理你还不服?” 董仲舒赶紧拱手“小生不敢。” “还有你董仲舒不敢做的事情?”南宫公主冷哼一声,“杨川给太学院修筑了七座阁楼,你为何全部霸占了? 你董仲舒是读书人,做事这么不讲究? 你想着要开门收徒,传播你的那一套狗屁天人感应,难道我家杨川的算术之学就不需要?董仲舒,你这便回去给杨川腾出来三座阁楼!” 董仲舒轻咳一声,脸色就十分的难堪,可怜巴巴的看向杨川。 对上其他人,若敢跟他董仲舒摆事实、讲道理,他自然可以毫不犹豫的反击过去,保证让对方吃不了兜着吃。 甚至,就算是要动手动脚,他董仲舒都不怕,反正他不仅文章写的好,拳头也很硬,一般人还真打不过他。 问题是。 南宫公主……咳! 当年,就是他们这些文臣武将没什么本事,被匈奴人吓破了胆,好说歹说,才劝谏得让景皇帝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给匈奴人,名为‘和亲’,实际上,谁特娘的心里都明白,那就是将大汉公主送出去,让草原人给祸祸的! 若是南宫公主在匈奴没有遭罪,若是她的眼睛,不曾被伊稚斜用滚烫的羊油滴瞎,若是、不曾被那帮畜生兄弟父子长达十几年的糟践! 若是! 南宫公主身边的一百名宫女,不曾被匈奴人轮【】致死,就连尸身都被丢弃在草原上,任凭一群野狗生吞活剥的撕成碎片,最后连一把枯骨都不曾留下…… 其他人不晓得其中详情。 他董仲舒难道就不知道? 桑弘羊不知道? 还是公孙弘、郑当时、儿宽、汲黯等人不知道? 大家都知道,大汉朝,亏欠这位南宫公主太多、太多,根本就是一种彻骨的疼、钻心的痛,是几百年、上千年都消弭不了的恨啊…… 一句话,汉帝国亏欠了人家,谁还敢招惹她? “怎的,董仲舒,你眼瞎了还是耳聋了?” 南宫公主继续输出,不依不饶的说道“从今日起,本宫也要学习杨川的算术之学,农耕稼穑之术,还有他的厨艺,对了,曹襄,等会儿吃过涮羊肉,你就回一趟长安城,问一问谁愿意跟本宫一起当杨川的学生?” 曹襄哈哈大笑“好,等会儿我便回一趟长安城,挨门挨户的去问,哪个狗日哈的不来,本侯弄死他们家小妇人!” 南宫公主点点头,转头‘看’向桑弘羊“桑弘羊,你觉得本宫能不能当一个好学生啊?” 桑弘羊猛的一个激灵,赶紧站起身,躬身干笑“那自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学生……” 南宫公主冷哼一声,转头又‘看向’董仲舒,继续输出“董仲舒,你觉得呢?” 董仲舒也是一阵头皮发麻,讪笑道“公主殿下聪慧绝顶,自然会是好学生。” “那行,你这便回去给杨川腾出三座阁楼,”南宫公主冷笑一声,“本宫在漠北苦寒之地,整日以泪洗面,所思所想所怀念者,皆为我大汉朝的好,皆为长安城的繁花似锦,皆为我汉人之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其文华卓绝天下; 不料,等到本宫苦尽甘来,回到这大汉天下,看到了什么? 董仲舒,你是读书人,你告诉本宫,这大汉天下还要不要面皮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互相掣肘,欺负我家杨川,这是谁给你们在撑腰? 是刘彘还是那些刘姓诸侯王?” 董仲舒、桑弘羊“……” 好吧,这根本就招架不住啊。 二人齐齐看向杨川,目光之中,竟难得一见的出现一丝无可奈何的颓丧与恳求,就差一句‘杨川、救命!’ 曹襄、霍去病、刘满三人,却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哈哈大笑,不住口的怂恿“二姨骂的好,骂的痛快!” “就是就是,这大汉朝藏污纳垢,太恶心了!” “二姨,要不、我将他们打一顿?” “……” 场面,就十分的凌乱。 杨川终于坐不住了,他起身涮了几片肥羊肉,吹了好几下,在嘴唇上试了试,喂给南宫公主“二姨,来,吃一口了再骂。” 南宫公主含混说道“呃、好!” 董仲舒、桑弘羊不由自主的缩一缩脖子。 杨川轻咳一声,温言笑道“二姨,太学院最早的七座阁楼既然董公已经占了,就先让他使用着,等咱庄子上的腌菜、榨菜什么的卖一点钱粮,我再给自己修筑一座也就是了。” 南宫公主冷声道“不行,本宫近日便要学习你的算术之学!” 杨川无奈的苦笑道“咱家什么情况二姨也清楚,为了给皇帝种那二十万亩地,家里一点积蓄都没有啊……” 南宫公主摆摆手,淡然说道“不就是钱粮不够嘛,刘满,回头你把咱姑姑侄女的那点破家当,全部运到长安城去,就在未央宫一带摆摊叫卖,给你家小郎君筹措一笔钱粮。” 刘满欢呼一声,猛的跳上椅子“末将遵命!” 众人“……” 好吧,一个老公主胡搅蛮缠不够,如今又加了一个小公主,一旦她们在未央宫门口摆摊,叫卖刘彻赏赐下来的那些皇家仪仗、黄金酒器什么的…… 刘彻还不被气疯? 到那时候,恐怕就…嘶,想想就让人脖子疼啊。 董仲舒、桑弘羊再一次将目光投向杨川,目光之中,竟满满的都是哀求与可怜…… (本章完) 。 第二百三十六章 羞杀天下人 <\/b> 一顿涮羊肉,吃出了几身冷汗,这还找谁说理去? 在南宫公主的一波输出下,董仲舒露出了血条,神情恍惚,脚下略微有些踉跄的离开了。 虽说杨川最后打了一个圆场,说是暂时不要太学院的阁楼,可是董仲舒怎么就觉得,人家可以随时过来撵人? 眼看着董仲舒狼狈而去,桑弘羊忍不住缩一缩脖子,默默的涮着羊肉,竟是大气都不敢出。 杨川看得心中暗笑,开口说道“好了,董仲舒那老贼终于走了,现在剩下都是自己人,二姨,就说说您下一步的打算吧。” 南宫公主点头,道“那就按照之前商议好的法子,回头把刘彘送过来的皇家仪仗、黄金酒器、暂时用不上的丝帛、貂皮、衣衫等收拾一下,明天一大早,本宫与满月儿回长安城去摆摊; 对了,本宫的那些首饰也没什么用,都用箱子装好,应该还能换一些钱粮。” 曹襄叹一口气,颓然说道“二姨你偏心眼,本来我才是你亲外甥啊,杨川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们如此去帮衬……” 南宫公主、刘满、娜仁托娅齐声斥道“闭嘴!” 娜仁托娅还顺手从鹿皮小靴子里摸出一把小刀子,奶凶奶凶的骂道“曹襄,伱再废话,戳你!” 曹襄缩一缩脖子,不吭声了。 “姑姑,明天去长安城摆摊卖首饰,刘彻会不会阻拦?”刘满双手托腮,甚为担心的说道“那个大渣男坏得很,姑姑,要不要满月儿准备几包生石灰,他若敢来,我就砸他脸上?” 南宫公主摇头,淡然说道“不用,他若敢来阻拦,本宫让他走着来、爬着去。” 几人连连点头“嗯,姑姑、二姨威武!” “……” 这一番对话,听得桑弘羊心惊肉跳,后背的冷汗就不停的往出冒,黑色官服上早就湿了一大片。 这是皇帝自己家的事情。 他桑弘羊算个屁啊,怎么如此倒霉,刚好就遇上这一档子事情,这一出门就等于是说不清楚了……吧? 尤其是,这几人在饭桌上说话,廷尉府的张汤就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只是一个劲的涮羊肉、喝羊汤,分明就是一副假装不知道。 “这个二姨、咳咳,两位公主殿下,请稍等一下,”眼看着刘满就要回去收拾‘细软’,桑弘羊终于坐不住了。 就算明知这是一个坑,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自己跳下去。 桑弘羊是个明白人,知道两位大汉公主就是在为杨川撑腰,其实主事的还是杨川“杨川,你赶紧劝止一下两位公主,千万不可去长安城摆摊,否则,皇帝怪罪下来,不知道有多少颗人头要落地。” “你筹建太学院还差多少钱粮?” “两位公主殿下,实话实说,我桑弘羊此番前来,其实就是给杨川送钱来的!” 反正董仲舒老贼已然离去,接下来的有些话,他也开始开诚布公的说出来,故而,桑弘羊便干脆给出了‘底价’。 他是个生意人,自然懂得生意场上的规矩。 小本买卖,需要锱铢必较的去讨价还价,很多时候,彼此之间会争执的面红耳赤、动手动脚; 而真正的大生意,根本不需要什么花招。 “两位公主殿下,桑弘羊此番前来,并非为我个人办事,而是带着一大笔钱粮和七八家的人情,就是为了给杨川筹集太学院钱粮的。” 桑弘羊说着话,从袖中摸出一卷丝帛递给杨川,继续说道“太学院,是朝廷的太学院,是皇帝的太学院,是我大汉朝的太学院,岂能任由董仲舒那老贼独霸? 故而,桑弘羊与几位亲友商议一番后,决定筹措一笔钱粮,筹建一个能与董仲舒相抗衡的书院,免得让那老贼为祸朝堂!” 这一番话,就说的十分的高大上。 嗯,终于有点意思了。 一波输出后,南宫公主、刘满、曹襄等人,便不怎么开口说话了,只是闷头涮羊肉…… 杨川随手翻看着手中的一卷丝帛,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为难,皱眉说道“桑弘羊,你这就、让我很难办啊。” 桑弘羊点头,道“的确有些难为你这位太学祭酒了,不过,钱粮方面,你尽管放心,蜀中卓氏答应,只要能在太学院讲授商贾之道,一应钱粮,皆由他们几家资助。” 杨川摇头苦笑,道“太学院是为朝廷培养和选拔官吏的,你们这些商贾之道……皇帝会怎么想? 还有,公孙弘、儿宽、汲黯等人会怎么想? 抛开这些朝堂上的烂事不说,就是儒家的那几个大读书人,还不赶来活劈了我这个太学祭酒?” 桑弘羊喟然长叹,瞬间开启抒情模式,幽然说道“杨川,你我之间曾经有过误会与罅隙,在此,我桑弘羊给你赔罪了!” 说话间,这厮竟站起来,深深一躬,就差跪在地上磕头了。 杨川目光闪动数下,淡然道“其实,以我和曹襄二人的资财,修建二三十座阁楼没什么问题,此事,还是再不要提了吧。” “桑弘羊,今后,你也不要到我庄子上来,免得有人说我与你们这些商贾之家的勾结,祸害太学院……” …… 小半个时辰后,桑弘羊失魂落魄的走了。 欲擒故纵,基操罢了。 小样儿,只拿出那么一点钱粮,就想占领大汉帝国的文化高地?本公子是那种经得起诱惑的男人? 没办法,给得太少了! “杨川,桑弘羊给你多少钱粮?” 等到桑弘羊离开,南宫公主、刘满、娜仁托娅等‘女眷’回阁楼休息;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突然问道。 “十万金,精铁十万斤,粮食三百车,蜀锦两千卷,”杨川有些无奈的说道,“还有一些零碎,没什么用处。” 张汤的两条法令纹微微颤动几下,涩声说了一句“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你们廷尉府、不对,可惜你们这些法家门徒没贪到多少钱财?” 杨川颇有深意的瞅着张汤,淡然说道“张汤,你回头给大长门、御使大夫儿宽捎一句话,就说杨川说了,其他人来太学院开坛讲学,都要付出惨痛代价,唯有你们这些大汉酷吏,我不但分文不取,而且,还白搭今后所有学生的食宿、游学费用。” 张汤沉默良久,问道“为何?” 杨川哈哈大笑,道“为了以后我杨川被你们抓进廷尉府地牢,少遭一点罪、少试几样刑具,这理由够不?” 张汤摇头,道“不够。” 杨川摆摆手,温言笑道“不够就不够,反正你张汤记住,这世上,有些事情可以用钱粮去衡量,有些事情,则与钱粮无关。” 张汤想了想,没有吭声,起身直接走了。 看着他高高瘦瘦的、挺得笔直的背影,杨川沉思好一阵子,这才叹一口气,转头看向张安世“安世,你有一位好父亲。” 张安世赶紧起身,躬身道“谢谢老师。” 杨川摆摆手,温言道“回头你整理一个法学方面的东西,我与大长门、儿宽和你父亲张汤碰个头,议一议,得让他们想办法自救一下; 董仲舒此人极为难缠,一旦让他占了上风,你父亲必然会是第一个要遭殃的人。 张安世,你须得注意,太学院的法律学,尽量不要与商鞅、李斯之流的沾边,要不然,就算将这一门学科立起来,也不可能长久。” 张安世郑重点头,道“好,我就以李悝的法经为底本,梳理几条相对温和、皆大欢喜的法律文书。” 杨川伸手,在张安世的头顶揉了揉,温言道“好,最好能套几层皮,像什么儒家的,道家的,墨家的,都行。 这人活在世上,不多穿几层衣服,一来不好看,二来呢,容易受伤,做学问也是如此……” …… 撵走桑弘羊之后,杨氏封地上终于消停了几日。 然后,就在南宫公主、刘满、娜仁托娅三人,乘坐一辆马车,搬用了二十几车皇家仪仗、黄金酒器、琉璃盏、黄金首饰、蜀锦丝帛之物,准备去长安城‘摆摊设点’时,丞相公孙弘终于出现了。 这位大汉现任丞相年纪偏大,身材魁梧,一口花白胡须足足有三尺长,红润的脸颊和青紫的嘴唇,表明这老贼食补过度了。 公孙弘不仅自己来了,还率领着二三十名朝中老臣、七八十名形貌各异的儒生,或高峨冠带,或大袖飘飘,倒也有些高人风范。 “见过南宫公主殿下!” 公孙弘等人跳下车驾,先是拱手施礼,而后,向后退出一步,提着长袍下摆,竟齐刷刷的跪倒在南宫公主的车驾前,以皇后之礼相见。 南宫公主冷着脸,端然而坐。 她那空洞双目似乎在极目远眺,一件华美衣裳,裹住她的枯瘦身子,一头白发形如败草,在寒冽的风中一言不发。 “公主殿下,请恕臣等无状,拦下公主殿下銮驾。”公孙弘正色说道“若臣等有罪过,殿下尽可责罚、叱骂臣等,切莫去长安城摆摊卖首饰。 公主殿下之一言一行,关乎皇家体面、朝廷威仪,不可……” 公孙弘的话还没说完,南宫公主突然开口,冷笑道“皇家体面?朝廷威仪?公孙丞相说的好轻松啊。” “当初我父皇景皇帝不愿将亲生女儿送给匈奴人祸祸,丞相田蚡,太尉窦婴,还有你公孙弘,你们跪在未央宫门外泣血上陈,终于劝谏得我父皇将他的南宫儿送给匈奴人。” “公孙弘,你可知晓,本宫在漠北苦寒之地遭了什么罪?受了什么苦?” “你们这些懦弱无能之辈,口上说的一套,私底下一套,竟然还有脸在本宫面前妄谈什么皇家体面、朝廷威仪?” “这个狗屁大汉朝,这个狗屁皇家,哪里来的体面?” “又、哪里来的威仪?” “公孙弘,你抬起头来,好好看一眼你们的大汉公主,被匈奴那帮畜生糟践成什么样子了?看看本宫这一头苍苍白发,看看本宫这一双被滚烫羊油滴瞎的眼睛,看看本宫这一身不足六十斤的残病之躯!” “本宫忍辱负重,艰难求生,挣扎着活了下来。” “可是,公孙弘,当初你们亲手挑选的那一百名陪嫁宫女呢?你可知晓她们的命运悲惨、尸骨无存?” “多好的汉家女,就是让你们这些怯弱无能的畜生,亲手挑选好,打扮好,剥洗的干干净净,就像一群肥美的羊羔子,送到匈奴人的狼嘴里,先是被轮【】致死,然后,她们啊,她们那白花花的身子就让野狗给撕扯着吃掉了……” “公孙弘!” “你,这个懦弱大汉男人,你这个无能的大汉丞相,竟然还有脸面说出皇家体面、朝廷威仪八个字?” “你,滚开!” 南宫公主厉声叱骂,她那枯瘦而爬满皱纹的脸上,却偏生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竟看不出任何愤怒和痛恨。 也正因如此,才显得令人心惊。 公孙弘等一众老臣、儒生,被南宫公主一顿臭骂,一个个低下了头,面露羞惭。 甚至,一些老臣竟哀声恸哭起来。 很快的,这种无可名状的情绪便开始感染,更多的老臣、儒生都哭了起来。 寒风凌冽,悲声十里。 “公主!” “公主!” “臣等羞愧难当也!” “……” 听着公孙弘等人恸哭失声,南宫公主深吸一口气,仰面向天,缓缓吐出,两只空洞眼眶里,泪如泉涌“好了,你们都是我大汉男儿,有泪不轻弹,都别哭了。” “眼泪杀不死匈奴人。” “公孙弘,你们都让开吧,本宫不是要剥你们的面子,而是要去撕下他刘彘的面皮,看看他这个大汉皇帝是多么的软弱无能啊……” 公孙弘等人一边垂泪,一边跪行三五步,口呼“公主!” 南宫公主叹一口气,道“公孙弘,还有诸位朝廷大臣、儒生们,本宫心意已决,你们、就不要拦着了。” 公孙弘抬头,涩声说道“公主殿下,臣等有罪过,请责罚臣等就是了;皇帝为报家仇国恨,为踏平匈奴,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并无过错。 公主殿下,眼下我大汉朝内忧外患,臣等痛定思痛,定当鼎力帮助皇帝渡过眼下难关。” 南宫公主冷淡问道“何为外患、何为内忧?” 公孙弘道“禀告公主,外患自然是便是对匈奴、南越等,其中,尤以匈奴为最,虽然长平侯卫青打了几次大胜仗,但匈奴底蕴未失,王庭尚在,此为我大汉朝最大的外患也; 至于说内忧…… 公主殿下此番去长安城售卖皇家仪仗、黄金酒器、蜀锦等物,可是为了帮助太学祭酒杨川筹措钱粮,助他修建太学院?” 南宫公主默然良久,道“是。” (本章完) 。 第二百三十七章 你们啊,就剩下嘴硬了…… <\/b> 南宫公主仗义执言,为杨川撑腰,这其实并非他之本意。 杨川脸厚心黑,可要说利用一个可怜的和亲公主,这种事情他还真做不出来;更何况,对于如何筹建‘大汉太学院’,他其实早有计较。 可是,没办法啊。 在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丫头片子的怂恿下,南宫公主听了杨川眼下的困境,登时便上头了,不惜撕下面皮,揭开自己的伤疤,就要为杨川抱打不平…… 不过,老公主出马,一个顶俩。 还别说,汉帝国的文臣武将以及众多读书人,还真就吃这一套,被南宫公主一通臭骂后,反而一个比一个乖巧。 这不,杨川之前准备的羊肉,终于有了用场。 因为来的人实在太多,杨氏庄子上的阁楼根本就坐不下,只能在院子里搭起了帐篷,摆上桌椅板凳,让大家凑合着涮羊肉。 杨川让人搬来十几个装了烟囱的火炉,点起木炭,红彤彤的,蓝汪汪的,丝毫不觉得冷。 堂邑父领着二十个半大小子,现场‘刨肉’,一盘盘的羊肉卷儿,白的细腻,红的滋润,用特制的长筷子夹了,在清亮亮的汤锅里涮上两三个呼吸,蘸上杨氏秘制蘸料。 光是闻一闻味道,就令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正宗的涮羊肉,讲究的便是一个汤清、肉嫩、蘸料鲜香,入口轻嚼,啧啧,好吃极了! 杨川家的饭食好吃,这在长安城早就传开了。 今日品尝,果然名不虚传。 而最让那些文臣、儒生讶异的,却还是杨川家的桌椅板凳,竟与汉帝国权贵之家所用案几、绣墩、木榻全然不同。 双层的大圆桌,刚好能放下一口涮肉的铜锅子,上面一层还能缓缓旋转,羊肉卷和各种菜蔬、油碗蘸料摆布齐整,谁想要哪一样肉菜,只需动手拨转一下,就十分的方便。 此外,这种松木制作的靠背椅,不仅有四条一尺七寸五的腿子,而且,左右还有扶手; 椅子上,摆了一片干净的羊皮,屁股坐上去就很是舒服呢。 刚开始,诸多文臣、儒生对这种明显不符‘周礼’的吃饭姿势,就很是不满,就算当着南宫公主的面不敢跳出来指手画脚,可是,一个个的脸色却甚为难看,忍不住便会交头接耳几句。 可是,当他们不情不愿的落座后。 好吧,腰不酸了,膝盖不疼了,腿脚也不抽筋了…… 还就、挺舒坦呢。 渐渐的,随着一盘接一盘的羊肉卷端上来,被这群汉帝国朝堂上很有权势的大人物涮着吞入腹中,再饮几碗酒,大家对桌椅板凳的挑剔和不满,很快的便烟消云散了。 这人啊,还真就是有些贱骨头。 在阁楼上陪着南宫公主、公孙弘等涮羊肉的杨川,面含微笑,也不怎么说话,却是将众人的言谈举止、神情变化等尽收眼底。 古人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约莫就是这个意思吧? 看来,汉帝国的‘餐桌改革’,在南宫公主的帮衬下,终于不动声色的完成了。 这是一件大事。 从先民们的蹲着吃,到后来叉开了腿坐着吃,到商周以后的跪着吃,再到如今能坐在椅子上吃,这算不算一次十分重要的进步? 本来,他还准备了诸多后手,结果,想不到竟然如此简单…… 不过。 有一句老话说的好,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汉帝国的‘餐桌改革’不过是形式而已,真正的问题,却还是一个字穷。 两个字很穷。 三个字太穷了,都特娘的快穷到骨子里了。 故而,推出桌椅板凳虽然很重要,但说过来还真算不得什么,作为一名厨子,想办法让百姓人能填饱肚子,这才是重中之重。 该走的路子,还是一步都不能落下,可不能功亏一篑,让董仲舒那伙人给坏了事。 “杨川、不对,如今应该称你为太学祭酒了。” 就在杨川沉浸心神,思谋着如何当好一名‘大汉厨子’时,公孙弘突然开口相询“筹建太学院所需钱粮,如今解决了几成?” 到底是丞相,一开口就是坑。 杨川苦笑道“公孙丞相问我,我问谁去?” 公孙弘微微一愣,笑道“祭酒何意啊?” 杨川叹息道“朝廷兴修太学院,此乃我大汉举国上下之大事,牵涉到皇家脸面、朝廷威仪,就算是耗费再多的钱粮也不为过; 然而,眼下皇帝一心想要踏平匈奴,十几万大军枕戈待旦,就等着时机成熟,几次大战下来,将那些狼日哈的打死、打残; 大军粮秣可曾齐备?兵械可否锋锐?战马足够?” 杨川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朝廷的钱粮,我是不打算伸手去讨要,就算是伸手要了,估计也白要。 但是,太学院还得修。 不仅要修,还要修好,起码不能让天下人耻笑,说我大汉朝文治武功天下第一,修了一座太学院,却像几间茅草屋吧? 公孙丞相,若真是要凑合着修起来,是不是太寒碜了?” 公孙弘微微点头,笑道“皇帝刚开始封你为太学祭酒,老夫还颇为不满,觉得让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担纲大任,恐怕多少有些不妥,如今看来,老夫真正是眼窝子浅了,哈哈哈。” 众文臣、宿儒抚掌而笑,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了。 这就对了。 有些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可不就是撕扯一阵,歇一阵,然后,口头交流一番,若能谈得拢,就继续谈。 这实在谈不拢呢,其实也不要紧,撕扯一阵了继续谈。 事情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境地,不妨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一边涮羊肉一边扯淡,总有人会扛不住疼,放弃一些东西。 就比如眼下,同样在杨川家蹭饭的董仲舒,看上去就很是愤怒,只能孤零零的跪坐在一旁,默默吃着一碗酸汤面就小咸菜…… …… “杨祭酒,听说伱给董仲舒修了七座阁楼用来讲学,那你杨氏算学起码也得七座阁楼吧?”朝堂上某一老阴π笑眯眯的问道。 这些老贼,一张嘴就是大坑啊。 杨川摆摆手,笑眯眯的说道“我的那点小玩意儿,上不得台面啊,也就算一算田亩、测一测池塘什么的,不用专门开设。” 众文臣、儒生自然便是一阵‘良言相劝’“哎呀,那怎么能成,放眼我大汉朝,如今钻研先圣精微大义者比比皆是,可要论及利国利民,还是杨祭酒的算学之术更端正一些。” “对对对,杨祭酒不开门讲学,这太学院里,谁配为人师啊!” “杨祭酒,你算学之术,至少得有七座阁楼!” “……” 一时间,众说纷纭,那些个老贼一个比一个会说话,差不多就是一拥而上,将杨川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抬举起来,架在火上烤。 一群老贼,捧杀少年人,其心可诛也。 杨川却始终面含微笑,一脸的人畜无害,淡然道“天下学问,浩如烟海,天下高人,又何其之多,我杨川一个十五岁少年,也就耕耕地、种种田、腌制几缸咸菜换点钱粮补贴家用罢了。 至于说开门讲学,我杨川何德何能,敢在你们这些老夫子面前背论语啊? 故而,我思之再三,终于下定决心,把太学院的具体办学事宜,托付给诸位公卿大人、饱学宿儒,你们议一议,论一论,拿出一个合适的章程出来,我杨川保证严格、公正执行就行了。 诸位觉得如何?” “不如何!” 不等公孙弘等人开口说话,董仲舒突然站起身来,振一振衣衫,端端正正的走了过来“杨川,此事不能交由他们去议论。” 杨川愕然问道“董公,为何不可?” 董仲舒冷笑一声,瞅一眼公孙弘等人,道“这些人的学问,有我董仲舒大吗?教过几天书?收过几个徒?圣人的微言大义弄明白了几句? 杨川,不是我董仲舒夸口,今日在座的这些人,哪一个敢说自己的学问超过老夫了? 对了,我不是说你公孙弘是垃圾,而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这老贼果然霸道,这几句话讲说出来,竟然让公孙弘等一众文臣宿儒垂首不语,显然对董仲舒的学问还是敬服了。 不过,这可是阶层斗争啊,怎么能三言两语就被人拿下呢? 于是,七八个呼吸后,终于有人挺身而出,开始与董仲舒‘对喷’。 紧接着,陆续又站出来七八人,看上去好像都很有两下子,竟能与董仲舒正面交锋,丝毫不落下风…… …… 啊,终于斗起来了。 大烩菜嘛,你们这些老贼不斗,本厨子这一道世界名菜可就要泡汤了。 杨川冷眼旁观,心里一阵舒坦。 趁着一众文臣、饱学宿儒与董仲舒‘口头交流’的空档,杨川假装内急,干脆溜出阁楼,来到院子外面的田野上。 天气寒冷,前几日落下的大雪并未融化,放眼望去,在干净明亮的太阳下,银装素裹,宛如童话世界。 渭水两岸,那些高大的榆树、杨柳树,坚挺而敦厚,给这片寂静的天地平添一丝诗情画意,看上去就像一张水墨画。 杨川在在一大歪脖子老榆树下,痛痛快快的撒了一泡尿,随口说道“你这个百官之首,不主持议论,跑出来干什么?” 却是公孙弘也悄咪咪的跟随出来了。 这老贼可没有杨川那么讲究,撩起黑色官袍,随便往前走了几步就开始撒尿“杨川,你这一招隔岸观火就很高明啊。” 杨川故意向前走了几步,探头过去,认真观察几眼,咧嘴笑道“嘁,我还以为官越大,那个就越大呢……” 公孙弘哈哈大笑,对杨川的顽劣浑不在意“你这混小子,欺负老夫不行了?告诉你吧,老夫如今还生龙活虎,攒劲得很呢。” 杨川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调笑一句“一般情况下,酒量不好的人在喝醉之后,最喜欢说的就是自己没醉、自己不可能醉; 你们这些老男人,啊,就剩下嘴硬了。” 公孙弘慢条斯理的系好裤腰带,整理好衣衫,感叹一句‘少年人真好’,这才正色道“你这个太学祭酒,把一块烧红的炭丢出去,引来多少人争抢,果然是聪明之举。 你现如今才十五岁,等到积累一些军功或农桑稼穑之功,封了关内侯,可就能拜相了。” 杨川摇头笑道“我这人贪财不好色,不适合当官,尤其像丞相、御史大夫、太尉、大农令这些手握实权的大官,对我来说,差不多就是毒药; 你说我清正廉明吧,一想到这权利不用过期作废,多可惜? 你说让我贪腐一些钱粮、霸占一些金子土地什么的吧,我又害怕被廷尉府的抓起来打个半死不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若是再犯一些更严重的错误,比如,与各地诸侯王勾勾搭搭,与小姑刘陵睡觉,做一点小本生意,可不得让皇帝夷灭九族?” 公孙弘哈哈大笑,指点着杨川的鼻子笑骂“你这家伙,说几句话就夹枪带棒、含沙射影,讥讽老夫与刘陵有一腿?” 杨川哈哈大笑,却没说什么。 这种烂事,心知肚明就行了,这老贼非要说出来,那可就有些无趣了。 “杨川,老夫知道你的打算,无非就是想把太学院这一池子水搅混了,让大家掐斗起来,你好收拾一个烂摊子,不得不说,你这一手还真是很高明呢。” 公孙弘背负双手,望着一望无垠的田野,继续说道“董仲舒很难缠,而且,他悍不畏死,为了他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和天人感应学说,早已存了鱼死网破的念头,你可要小心了。 对了,老夫问你一句,这太学院你到底想怎么办?” 杨川轻笑一声,道“我还能怎么办?凉拌呗。”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朝廷一枚钱都不给我,让我点石成金?丞相,你帮我出个主意吧,说实话,太学祭酒这个官我真不想干了。” 公孙弘笑道“司马相如为了一个博士祭酒,骗了卓氏八万金,走人情寻门路,花掉了两万三千金,其余的他全部购置成田产、仆役,包养了七八名年轻美貌的小妇人。 你杨川一枚钱都没花,却捞到一个让无数读书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太学祭酒,怎的,是埋怨皇帝不给你拨付钱粮?” 杨川摇头,淡然道“公孙丞相,我杨川真不想当官,也不适合当官;朝堂上,不乏司马相如那样的人,所思所想,无非就是升官加爵死老婆; 可是,对我来说,皆如浮云耳。” 公孙弘侧头,很认真的凝视着杨川的俊俏小脸,点头笑道“可是这世上的事情,往往就这般奇怪,有些人费尽心机的想当官,终究却是一场空; 你杨川不想当官,却偏偏十五岁就当了大官。 咳!秩比两千石的太学祭酒,一旦掌控了局面,就可以与老夫平起平坐了,你还不满意?” 杨川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想想都无趣的很。” 公孙弘目光闪动,突然说道“若是能有百万金,你觉得还很无趣?” 杨川点头“好,成交。” 公孙弘面皮一僵,愕然道“老夫还没说出条件呢……” (本章完) 。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这糟老头子坏的很 <\/b> 公孙弘的一百万金,杨川让他全部换成粮食、牛羊牲口、精铁和仆役,而且,必须在一个月内凑齐。 否则,他就给董仲舒再修两座阁楼。 公孙弘很郁闷,但毕竟谈妥了这一笔生意,所以,总体来说他还是很高兴,站在寒冷的田野上与杨川谈笑好一阵子,方才回去继续涮羊肉去了。 明面上,公孙弘与一些饱学宿儒是一起来的,好像是要与董仲舒对着干。 而实际上,他所代表的是道门;而道门的背后,便是豪门世族的和一些顶级权贵,有钱有势,眼下在朝堂上占主流地位。 至于董仲舒以外的儒家,大同小异,却又内斗的最为厉害,在董仲舒这些年的一力打压下,很多大儒离开了长安城。 这一次,在公孙弘、桑弘羊等人的‘运作’下,又召集回来,就是要与董仲舒‘一决雌雄’。 只能说,这一帮老贼,就没有一盏省油的灯啊…… …… 对于读书人之间的战斗,杨川听不懂、也懒得去听,他还有更加要紧的事情去做,哪有那么多的时间耗费在这种烂事上。 于是,他便吩咐仆役搭建了一些帐篷,并让厨房负责一日三餐。 并一再强调,要保证这些读书人的‘伙食’,一定要保证早上羊肉泡馍,中午爆炒羊羔肉,晚上涮羊肉。 对了,羊汤里面,还得添上当归、党参、淫羊藿、锁阳、枸杞、大枣等滋补之物。 他是厨子,对食物的特性很熟悉,嗯,差不多就像医者对各种草药药性那般熟悉吧;他估摸着,连续吃上十几天羊肉,那些读书人保证都会上火、便秘。 再加上整日整夜的‘舌枪唇战’,还要一个劲儿的耗费精神,应该很快就能让他们变得脾气暴躁。 ‘最好能让他们打起来……’ 讲真的,截至目前,对于汉帝国读书人的真实武力值,杨川一直都很好奇,总想找个时机见识一下。 这一次,是个好机会啊。 只可惜,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顾不上看热闹,这让他觉得多少有点遗憾。 “那个谁,张安世,你就给咱看着点,”进入地下密室前,杨川将张安世唤来,叮嘱道“你就代表我招呼一下客人,儒家读书人有毒,但里面的确有不少闪光点,可以完善你的学问,尽量多想、多看、少说话。” 张安世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杨川却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温言笑道“好好学,机会难得。” 张安世点点头,转身去忙了…… …… 小半个时辰后,杨川来到地下密室,先给自己沏了一壶野菊花茶,躺在马扎子上休憩一会儿,这才开始忙碌起来。 上一次,他捯饬‘黑火药’,一个不小心,差点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 不过,在技术层面上,却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如今,他已经完全掌握‘硝石、硫磺、木炭’的比例,基本能配置出品质绝佳的黑火药,只要加入适量的白砂糖,就可以变成大杀器了。 另外,他还在摸索制作肥皂的同时,看看能不能提纯出甘油。 他隐约记得,猪油、皂角、贝壳焚烧后的粉末,在一番皂化反应后,会形成三层物质最上面一层是肥皂,中间一层是蜡烛,最下面一层就是甘油。 甘油! 不要说那玩意儿可以将黑火药变成烈性炸药,就是用来当催化剂什么的,那也是神奇之极的东西。 啧啧,想想就挺上头…… …… 在汉帝国,秩比两千石以上者,便成了大人物,外放出去可以作诸侯国的丞相、六郡之地的太守。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像杨川这样的少年人,没什么带兵打仗的经历,自然不能真的去当太守。 但在朝堂上……好吧,其实他已然成了大人物。 尤其是在‘太学院’筹建初期,即便是一件没有钱粮的苦差事,可是,一旦建成,那可是汉帝国炙手可热的‘肥差’之一。 公孙弘、桑弘羊、儿宽等老贼清楚的很,皇帝之所以同意董仲舒的建言,大张旗鼓的筹建太学院,无非是想变‘察举制’为‘考官制’,以削弱豪门大家对朝堂的把控和影响。 此事,在刚刚登基的那几年,刘彻就曾动过念头,结果,在王太后、馆陶大长公主、丞相田蚡、太尉窦婴等人的干涉下,不了了之。 如今,皇帝长大了。 有些事情,已经失去了控制,正值壮年的刘彻犹如一座大山,压得群臣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与其直接头铁与皇帝对着干,那么,还不如顺着皇帝的意思来,将太学院这个‘培养官吏’的地方掌控在手,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也就是说,今后,谁掌管了太学院,谁就能控制汉帝国官吏的来源,等若是将丞相府的人事权夺走了一大半! 如此想想,谁不上头? 所以啊,就连平日间看上去淡然自若、仙风道骨的‘道门中人’,也不得不卷起袖管,纷纷下场,与董仲舒等儒生‘撕逼’…… 经过将近二十个日夜的明争暗斗、口诛笔伐、动手动脚,在杨川家蹭饭的一众文臣、饱学宿儒们,终于达成一个‘决议’ 各搞各的,互不干涉。 杨川适时出现在阁楼上,看上去有些疲惫,脸色苍白的厉害,不过,他的精神却异常的饱满。 眼瞅着几十名朝廷重臣和饱学宿儒精疲力尽、鼻青脸肿的样子,他心中暗笑不已‘看来,还真动手了啊?’ “也就是说,诸位的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商议,达成共识了?” 杨川端坐在一张圈椅上,端着一碗野菊花茶慢慢喝着,一脸的人畜无害“除了董公那七座阁楼,其他所有建筑,都由伱们自己掏钱修建?” 董仲舒一脸疲惫,花白头发略显凌乱,颓丧的说道“对,各扫门前雪,老死不相往来。” 一名白发老者拱手苦笑道“董公实在太过霸道,同为儒家门生,竟然不准我们踏进他的学堂。” 面上苦笑,不过,看这老贼的眉眼之间,分明就蕴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喜悦,显然,对这一次的‘谈判结果’甚为满意。 对此,杨川很能理解。 毕竟董仲舒太过霸道,不仅学问做得厉害,就连武力值也高过其他读书人,能挤进太学院,在这座汉帝国的最高学府占有一席之地,已然出乎他们自己的预料了…… “既然谈妥就好,我还担心家里的羊肉不够你们吃,刚才出去让人又去买羊了。” 杨川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丝温煦笑意,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写一纸文书,诸位老前辈摁个手印?” 众人点头,竟是连争辩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杨川看向一旁的张安世“安世,起草一份文书吧。” 张安世拱手道“老师,已经拟好了。” 言毕,他从袖中摸出一卷羊皮,走上前来,双手奉上“请老师过目。” 杨川温言笑道“好。” 看,这就是有个学霸弟子的好处。 杨川随手打开那一卷羊皮,只是看了两眼,就十分满意的点头道“嗯,比我想的还要周全,你拿给那些老夫子看一眼,如果没什么问题,就让签押摁手印吧。” 不等其他人开口,董仲舒抢先说道“安世啊,拿过来老夫先看看。” 张安世快步上前,将那一卷羊皮文书递给他,恭谨的说一句“请董公过目。” 董仲舒详细看一遍,捻须笑道“难为你了,张安世,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聪慧如此……要不,拜入老夫门下,当我董仲舒的关门弟子?” 张安世腼腆一笑,拱手道“张安世谢过董公厚爱,此事还须与我老师商议呢。” 董仲舒哈哈大笑,便不再言语了。 杨川小贼本来就很难缠,如今,再加上有南宫公主给他撑腰,轻易招惹不得啊…… 一卷羊皮文书很快便传阅一遍,在张安世的‘侍奉’下,所有在场的人都签了押、摁了手印,这一场辩论会终于落幕了。 尘埃落定,圆满收官。 收回那一卷摁满了手印的羊皮,杨川的心情很好,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淡淡说道“既然诸位达成共识,另筹一笔钱粮,继续扩建太学院,我也就不再废话; 一个月期限内,拿来多少钱粮,我便给你们修筑多少钱粮的阁楼亭台,顺便再挖一些池塘、移栽一些古木、翠竹什么的; 一旦超过期限,那就对不起了。” 言毕,杨川站起身来,拱手道“还有,最近你们吃掉我庄子上六百多只肥羊,二十几石粮食、菜蔬,那可都是钱,回头就让人给我补回来吧。 也不多要你们饭钱,每人一百两金子,不准还价。” 众人面面相觑,忍不住摇头。 这个杨川,真是小家子气,不就在他家里吃了二十几天饭么,竟然还厚着脸皮要饭钱? 不过,鄙视归鄙视,如今的杨川谁都不敢轻易招惹…… 眼瞅着那些文臣、饱学宿儒们离去,杨川发了一阵呆,这才转首看向董仲舒“董公,你怎么还不走?” 董仲舒搓着两只蒲扇大手,甚为拘谨的笑道“老夫、近日囊中羞涩,拿不出那一百两金子……” 杨川忍俊不禁,笑骂一句“你董公就会吹牛啊,还说你桃李满天下,竟然连一百两金子的饭钱都骗不来?” 董仲舒叹一口气,难得一见的苦笑道“老夫如今名声不太好,不少门生故友避我如蛇蝎洪水,还能到哪里去骗钱?” 杨川笑道“也罢,这一段日子你就继续在我家蹭饭吧,等太学院有了起色,我若能筹到一笔钱粮,就可以给老师、学生开食堂了。” 董仲舒站起身来,深深一躬,道“老夫替那些寒门子弟谢谢你杨川了。” “这倒不用谢,”杨川拱手还礼,笑道“让所有的老师、学生都能吃一口免费的热乎饭,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更何况,董公啊,我杨川有一句话奉劝你董公; 这天下何其大,人物何其多,众生百态,你董仲舒动不动就要替谁说话、要代表谁怎么了的,这一点,我不赞同。” 董仲舒默然良久。 他拱拱手,却终于什么都没说,大踏步的出门而去…… …… 闹腾了将近一个月,太学院之事算是尘埃落定,前期投入的费用也筹备的差不多了。 就等着开春后,天气暖和了,就可以正式开工了。 只不过,杨川却闲不下来。 皇帝又赐下良田十万亩,加上原来的二十万亩,差不多就是一个小县的所有田亩数,想想就让人……嗯,就让人有些上头。 好在所有的田地都是连片的,这就好办多了,杨川完全可以想办法改进耕作方式,继续推行他的‘屯田制’。 春耕春播的农具需要赶紧打制,各种庄稼、菜蔬、药材和苜蓿的种子,亟需筛选、晾晒,有些庄稼的种子还需要经过特殊处理; 此外,修建太学院所需木料、石料、桐油等,也需要提前准备。 这三算两算的,庄子上的三千多人就能忙到开春,然后,紧接着又要搞基建又要种田,同时,基建队、护林队、狩猎队以及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的训练,还不能时刻有所松懈…… 还是人手不足啊。 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身上盖着一条貂皮袍子,看上去在闭目养神,实际上,心里头就在不停的盘算着、思量着,一刻都不曾闲下来。 当官、太辛苦了。 杨川忍不住想起当初自己当厨子时,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基本上就没休息过,每天不是在给人做流水席,就是在赶往流水席的路上…… “又在想着坑谁呢?” 突然,有人像鬼一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杨川身后,阴恻恻的轻笑一声。 不用猜,肯定是崔九老贼。 “崔九大叔,下一次来的时候,能不能打个招呼啊,”杨川眼睛都没睁,有气无力的骂道“你就跟个鬼一样,想吓死人啊?” 崔九伸手,在杨川头上使劲扇了一巴掌,骂道“有你这么说话的?” 杨川只好睁开眼,用下巴指一指旁边的马扎子“躺。” 崔九却没躺平,而是走到窗户边,眺望着渭水东岸那几座孤零零的‘教学楼’,突然问道“张汤说,你想跟我说太学院的事?” 杨川坐直身子,动手给两只碗里倒了清水。 他给崔九推过去一碗,自己端起一碗慢慢喝着,道“我搞了一大笔钱粮,给你们修一个独门小院,绰绰有余。” 崔九微微点头。 旋即,他又摇了摇头,淡然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杨川沉吟几声,道“我的本意,就是要把太学院那一池子水给搅浑了,免得哪一家独大,所以,我不仅答应了公孙弘,桑弘羊,甚至,连淮南王刘安的钱粮我都收下了; 崔九大叔,我念书少,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个农夫,一名厨子。 可是,有些十分粗浅的道理,别人不屑于去思索,我却认为很有道理;一个池塘里,只有一种鱼,那是不行的; 这就好比,一大片田地里,只种一样庄稼或菜蔬,一片草原上,只养一种牲口,都是不行的。 同样的道理,太学院是为皇帝、为朝廷培养人才、选拔官吏的地方,若是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那将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有些话啊,他都不能说出来,生怕被崔九老贼直接给‘河蟹’了。 但基本的道理,却必须要分说清楚,至于对方听不听,随他。 崔九背负双手,想了十几个呼吸,这才缓缓转身,似笑非笑的瞅着杨川“你是怕皇权独大?” 杨川只觉得心头狂跳几下,面上却显出不忿之色,叹道“罢了,这太学院你们谁特娘的爱弄,就自己弄去,我还不管求了!” (本章完) 。 第二百三十九章 崔九的秘密 <\/b> 跟崔九老贼打交道,杨川总有一种走钢丝的错觉,就算多一万个心眼子,似乎都不为过。 随便一句话,一个眼神,一点行事后的蛛丝马迹,都可能会让这老贼顺着网线爬过来打成猪头。 这种感觉差极了。 只不过,崔九老贼有一个十分明显的‘弱点’,那就是很讲规矩,这一点,在公孙弘、桑弘羊、董仲舒等人身上基本看不到,也算是一种优秀品质吧。 故而,杨川不得不再一次使出‘杀手锏’老子还不管求了! 嗯,差不多就是‘谁日能谁上’、‘来来来,笔给你,你来写’的既视感,跟霍去病的装傻充愣、曹襄的撒泼打滚差不多。 果然,崔九的老脸上,那些细密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眼角露出两抹微不可查的笑意“你小子还真是存了限制皇权的心啊……” 老贼感叹一句,第一次躺平在杨川家的马扎子上,目光幽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竟然略微有些疲惫。 “崔九大叔伱没事吧?”杨川侧头故意问道。 “我没事,是你小子会有事,”崔九叹一口气,说道“皇帝对你、霍去病、曹襄几个少年人寄予厚望; 但同时,又担心你们成长太快,积累不下什么底蕴,终究不过成为田蚡那般的废物,就是那种明明是废物,却偏生还不承认自己是废物的废物。” 杨川摇头,直截了当的说道“听不懂。” 崔九也不生气,继续慢悠悠的说道“听不懂没关系,有些事情,等你慢慢长大了,听的多了,看的多了,经历的多了,自然而然的也就懂了。 杨川,你很好。 真的,你这一年多来的所作所为,让我崔九对你另眼相看,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你将是大汉朝最好的丞相。” 杨川嘿嘿一笑,道“崔九大叔,你废话比我还多啊。” 崔九淡然一笑,突然侧脸看向杨川“但实际上,你小子最适合的是大长门。” 杨川默默夹紧双腿,讪笑一句“咳咳,崔九大叔,今晚涮羊肉还是酸烂肉? 崔九大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知晓,我庄子上猪肉为什么比外面的好吃?我告诉你啊,那是因为……” 崔九不动声色的接了话头“那是因为都去了势,而且,并非直接割蛋蛋,而是将其生殖方面的玩意儿破坏掉; 这法子不错,回头我在廷尉府地牢里寻几个死囚犯,在他们身上试试效果,若是真能彻底去势,今后的宫人就不用割蛋蛋了……” 杨川黑着脸不吭声了。 这老贼的脑回路你跟不上啊,三言两语就把你的话头接过去,不动声色还就把你给捏拿、威胁得死死的,简直就离谱。 “怎么不废话了?”崔九嘿嘿笑道,“我在你这般大的时候,一起学习武艺和害人本事的师兄弟有七八十人,后来,他们全都死了。 其中有一半,是我师父打死的,一小半是我打死的,还有一些,是学艺不精,被别人打死的,总之,就是都死了。 对了,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大长门一职,乃高祖皇帝所立,表面上执掌廷尉府、绣衣使者,监察文武百官;实际上,还可以监察皇帝和后宫;你丈母娘陈阿娇,就是我亲手废掉的……” 杨川眼皮狂跳,嘴角忍不住抽搐几下,赶紧告饶“好了好了,崔九大叔,我错了……咦,我的耳朵被羊毛塞住了?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啊? 那个谁谁谁,堂邑父大叔,今天咱继续涮羊肉! 哎呀呀,第一次与你崔九大叔涮羊肉,还是在石门障的烽燧里,就是那一次,你把我吓坏了,三四个月时间,我都只能蹲着尿尿; 没办法,我这人胆子实在太小了,每次受到惊吓后,我的小丁丁就干脆硬不起来,哈哈哈。” 对于杨川的厚颜无耻和装聋作哑,崔九也是一阵目瞪口呆,不过,老贼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却更加浓郁了。 “杨川,这一次我崔九欠你一个人情。” 老贼沉吟片刻,接着说道“不过,你在太学院里明晃晃的培养法家门徒,不要说公孙弘等崇尚道门黄老之术的人和董仲舒那般的儒家读书人;就是皇帝,也可能会对你心生忌惮。 你要知道,自高祖皇帝得了天下后,对秦的二世而亡极为忌讳,曾经不止一次的感叹过,说秦起于法家,同时又败于法家。 故而,在很长一段时间,商鞅、李斯之流,几乎成为禁忌,从来不敢有人在朝堂上公然谈论。” 看着崔九老贼终于‘敞开心扉’,杨川也略微松了一点小口子,笑道“秦的二世而亡,又不是商鞅、李斯给弄的,无非是背了一口大黑锅罢了。 让商鞅、李斯等人成为禁忌话题,也无非是那些个吃人饭拉狗屎的儒生们自己倒腾出来,哄骗、吓唬皇帝的小手段; 崔九大叔,高祖皇帝心里明白的很,只不过,他老人家根本就不屑于去揭穿而已,要不然,为何我大汉朝崇尚老庄玄黄之术,却没有让儒生一统天下? 我是个好农夫,也是个好厨子,有些大道理我不懂; 但是。 我杨川却也明白一些粗浅的道理,那就是一大片田地里,绝对不能只种一样庄稼,一道饭菜里,通常要用到好几种调料; 甚至,有时候为了促进庄稼的茁壮成长,在斩除一部分有害杂草的同时,还要保留一部分有益的杂草,唯有如此,方能保证这一片田地的水肥均衡、保护田地,不令墒情在烈日暴晒下迅速被蒸发掉; 烹制美食也一样,在选好食材、搭配调料后,最重要的便是掌控火候,要让肉菜调料香油等,保持一个合理的平衡; 对了,就是要控制好火候,不能让肉菜烧焦了,也不能炒出来一锅糊糊子,既不好看,也不好吃……” 崔九是个聪明人,所以,有些粗浅的道理,反而需要给他讲透彻、说明白。 果然,老贼听得极为认真,始终保持着侧耳倾听的姿势,两根枯瘦的指头,在马扎子的扶手上轻轻叩击不已。 良久,良久。 崔九终于开口,道“老夫,受教了。” 只要不是受精、咳,只要不是受惊就行…… 杨川心中腹诽一句,脸上再一次露出人畜无害“崔九大叔,我问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你可以拒绝回答,但必须要说实话。” 崔九点头“好。” 杨川迟疑好几个呼吸,试探着问道“大长门、必须要噶蛋蛋?” 崔九面皮一僵,没好气的说道“你整日在宫中,既要侍奉皇帝,又要侍奉皇后、贵人,就不怕引来杀身之祸? 而且,你若有一大群儿女、几十家亲戚,心里有所牵挂,谁会放心的让你监察百官、监察皇帝和后宫?” 杨川吐了一口气,甚为郁闷的说道“那就算了,本来我还想给你推荐一个大长门的最佳人选。”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不就是张汤的儿子张安世么,”崔九淡然说道,“那孩子太过良善,不能做大长门。” “其实,这天下的少年人,看来看去,就你杨川最为合适,心狠手辣,狡诈善变,最大的好处就是你只贪财、不好色……” 崔九还要继续说下去,杨川却早就起身,一把推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怒吼一句“那个谁,堂邑父,怎么还不开饭……” …… ‘汉帝国的大长门,竟然连皇帝、后宫都能监察?’ 这一点,杨川倒是真没想到,他还以为,大长门、廷尉府、绣衣使者都是皇帝监控文武大臣的一把杀猪刀。 不料,这把杀猪刀,在必要的时候,竟然还是悬在皇帝头上的一把‘屠龙刀’? 姑且不论这把‘屠龙刀’有没有作用,会不会造成‘宦官干政’的恶果,单就是这一手‘防患于未然’,就让杨川对那位开创了大汉基业的汉高祖刘邦有了全新的认识。 高人啊。 杨川猜测,大长门之所以能够监察皇帝、后宫,那位高祖皇帝肯定还留下了其他后手,对大长门的权力有所限制,要不然,那还不整个乱套了? 不过,他没有详细去问,事实证明,牵涉到皇家隐秘之事,知道的越多,也就死的越快; 终究还是、好奇害死猫啊…… 崔九老贼前脚一出门,杨川后脚便去拜见了南宫公主。 这位可怜的大汉公主,在杨川家的庄子上住下了,每天的饮食起居,都是杨川精心规划过的,所以,身子骨恢复得很快。 肉眼可见的,南宫公主的脸颊上,出现了红润之色,那些可怕的皱纹,也开始慢慢消弭;尤其是她那一头败草般的白发,竟然有转黑的趋势。 刘满、娜仁托娅和张安世三人,每天都会过来陪伴两三个时辰,故而,对南宫公主的变化看在眼里,惊在心头。 这几个哈怂,对杨川这位‘老师’的手段,自然是心服口服。 实际上,杨川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将后世流传的一些食疗方子,根据南宫公主的身体状况,做了精心搭配。 嗯,差不多有点养生专家的意思了。 说到底,这当厨子,有时候还真就跟当医者差不多,干的就是救死扶伤的良心活儿。 “匈奴大单于下面有自己的人马,控制着漠北最肥美的草场,也是实力最为强大的一些部落;王庭下面,还有左贤王、右贤王,其帐下有左谷蠡王、右谷蠡王,这一个层次的王,同时归王庭统辖; 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共同控制着龙城的东面、西面广袤地区,部落较为分散,但实力也极为雄厚; 匈奴王庭的结构极为简单,但效率很高,差不多就是大单于一声令下,一个月内,便能召集起控弦之士十五万人,这一点,比咱大汉朝的各种扯皮、掣肘,要强悍太多太多;” “而且,如果他们的大单于要组织一场大战,后续的两个月内,还会源源不断的汇集七八万骑兵……” “……” 杨川进门时,南宫公主正在给张安世讲说匈奴王庭的事情,神色颇为恬淡,有点像老师讲课的模样。 张安世听得极为认真,手边铺开一张羊皮,时不时的顺手写写画画,将一些重点随手记录下来。 看见杨川进门,张安世刚要起身,杨川摆摆手,示意他仔细听讲。 而杨川自己,却走到壁炉旁边,泡了一壶蒲公英茶,便安静的坐在一旁,用一根小竹棍轻轻搅动着,好让茶水更快的泡出滋味儿。 汉帝国还没有茶叶,这让杨川很是遗憾,只好尝试着用一些草药、野菜什么的替代。 野菊花茶,蒲公英茶,苦荞麦茶,香椿茶,槐花茶……不知不觉间,竟然让他捯饬出七八样‘茶品’,每一样都还挺有特色。 绿色、环保无污染,都是人间极品。 就比如这种蒲公英茶,便是在田野上采挖一些刚刚冒芽的蒲公英根茎,将其洗干净后,在烧热的铁锅里反复搓揉,除去水分和草腥味儿,精心炮制后,竟然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茶香味儿。 等到今年各种水果陆续成熟,杨川打算再倒腾几样果茶、果汁和果子酒。 对了,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野西瓜、哈密瓜种子,经过去年一年的种植,收获了不少种子,今年可以继续培育…… “杨川我儿,来,坐二姨身边。”南宫公主早已察觉到杨川来了,便很快结束了讲述,温言笑着招招手。 杨川用一只小木盘端了茶壶、茶碗,坐到公主殿下的身边,温言笑道“打扰二姨的讲课了。” 南宫公主摇头苦笑,道“也就张安世这孩子有心,将本宫在匈奴的所见所闻详细记录下来,刘满、娜仁托娅那两个丫头片子,就会瞎胡闹; 对了,回头让安世整理出来,你差人送给刘彘吧。 他正在与匈奴人打仗,这些东西应该能帮上一点小忙,他派去的那些绣衣使者,伊稚斜杀死了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其实都是给咱们传递假消息的。” 杨川点头,深施一礼“谢谢二姨。” 南宫公主叹一口气,幽然说道“其实,这一句谢谢,应该是刘彘对我说的,不过,他整日整夜的忙着筹谋大事,本宫这唠唠叨叨的,就怕耽误他的时间; 如今好了,让安世整理出来,他就可以很方便的了解匈奴人,对他的战略决策应该有作用。” 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 到底是景皇帝的亲生女儿,刘彻的亲二姐,平阳公主的亲妹妹,就这一份心性和清晰的头脑,差不多就能羞杀一大片读书人了。 “二姨,来,尝一口我泡的蒲公英茶,”杨川将一碗茶水奉上,递到南宫公主的手上,“这蒲公英是个好东西,算是一味极好的药材呢。” 南宫公主端起茶碗,浅饮一小口,仔细品咂几个呼吸,笑道“这味道真好,里面还加了一些参粉、当归…… 不对,里面竟然还有粔籹?怪不得有点甜。” 杨川笑了笑,又倒满两碗,将其中一碗推给张安世“安世,你也尝尝。” 张安世赶紧拱手施礼后,方才端起茶碗,浅饮一小口。 “杨川我儿,这茶水之中的粔籹,味道不对啊,”南宫公主突然说道,“这一股子甜味儿,有点像粔籹味道,不过,却清澈、清爽了很多; 莫非,你又捯饬出一种新的粔籹?” 杨川喝一口茶水,温言笑道“对,我发现粔籹里面的杂质太多,甜中带着酸涩,口感不好,就干脆想办法重新熬制了一遍。 二姨,你猜猜看,重新熬制过的粔籹像什么?” 南宫公主笑骂一句“小鬼头,这是想考校二姨来了?” 话虽如此说,可她还是将那一碗茶端起来,浅饮一小口,含在嘴里品咂良久,脸上神情极为安静、祥和,就如一个智者那般笑道 “茶水中的甜味儿,不酸不涩,极为纯净而透彻,与蒲公英的药性相辅相成,更增一丝清凉;” “呀,本宫知道了!” 南宫公主微微一笑,道“你重新熬制过的粔籹,应该是冰块的模样,晶莹剔透,二姨猜的可对?” 杨川哈哈大笑“哎呀二姨,我算是服了。” 说话间,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塞在南宫公主的手中“二姨,这玩意儿还真是像冰块,晶莹剔透,对着阳光看,还有五颜六色的光圈呢,真是美极了。” 南宫公主打开盒子,摸索着捏起一块‘冰糖’,还真的对着窗外,用她那两只空洞的眼眶,很认真的‘观察’了好一阵子。 她的脸上,洋溢着少女般的光泽,笑意嫣然的说道“杨川我儿,你熬制的这粔籹既然像冰块,那就叫它……冰糖?” 杨川连连点头“嗯,二姨喜欢,就叫它冰糖吧!” 好吧,在后世,这种东西晶莹剔透的糖块,还真的就叫冰糖。 瞅着南宫公主喜悦的模样,杨川突然有些恍惚,莫名的想起一句名言警句上苍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往往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这位南宫公主,咋感觉都快要通灵了…… 接了一个流水席,就只能抽空码字,估计要单章更新两三天了,厨子在此致歉! (本章完) 。 第二百四十章 我有一位朋友…… <\/b> 春天来了,冰雪融化,种子发芽。 又到了豹姐容易发脾气的季节。 所以,它便理直气壮的回到了杨川的床上,撵都撵不走,这让刘满愤怒极了。 可是,她也没办法。 她也算是看清楚了,在杨川的心目中,豹姐似乎比她这个大汉公主还要重要那么一丢丢,这让刘满很伤心。 不过,偷偷哭了几鼻子后,她突然想通了。 不就是当妾吗?有什么啊?豹姐又不能给杨川家生一炕娃,哼,暂时的得宠又能如何? 于是,有一天早上吃饭时,刘满当着南宫公主等众人的面,突然大声宣布“杨川小郎君,从今天起,本妾身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赶紧的,吃完饭了就上课!” “啊,本妾身太喜欢写作业了……” 看着刘满一反常态,破天荒的第一次要主动学习,众人一阵愕然,不知道她的脑袋瓜里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杨川却是知道的,不就是想尽快完成三个阶段的‘学业’,通过考试后,再推倒自己么? 小样儿,人长得美也就罢了,想得竟然更美! 不过,这刁蛮小公主还真是比较棘手,人也极聪慧,要不是平时胡思乱想,成天想着要推倒自己的‘老师’,学习成绩应该能赶上张安世的…… 嗯,能赶上张安世的百分之二左右吧。 在后世,像刘满这种皇二代,根本都不用保送,像什么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随便上…… 不行,为了拖到十八周岁,还得另辟蹊径。 要不、将自己的绝招传授给她,让她学着去颠勺?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要是刘彻知道自己的女儿成了厨子,整日系了围裙、满身油烟味儿的在颠勺,估计会活剥了他杨川的皮…… 罢了,还是循序渐进,先让这几个家伙把十二年义务教育完成再说,后面实在不行,再开设一些人体解剖学、农家肥深加工什么的‘尖端科研项目’,让她知难而退也就是了。 总之一句话,在十八周岁以前,绝对不能湿身! 少年不知那个金贵,老来徒伤悲。 那种杀鸡取卵、竭泽而渔、有了一顿没了摸棍、及时行乐及时爽、人过中年泪汪汪……的后果,必须要坚决杜绝。 如此作想着,杨川便开始笑眯眯的开始上课了…… …… 春天来了,秦岭山脉一夜之间就变得巍峨、苍翠起来,远远望去,华山、终南山、太白山一线,数十座雪山银光闪闪,犹如数十把直插云霄的巨剑,蔚为壮观。 可惜,两千年后,有些雪山都消失了。 即便如华山、太白山这些名山,虽然其山顶也有终年积雪,不过,随着雪线逐年上升,终归不能算是真正的雪山了。 豹姐的脾气很大,自从回到杨川的床上后,便毫不留情的将七个小家伙抛弃了。 为此,杨川的房门,就被七个小雪豹抠了三四个晚上,听得他心痒痒,恨不得跑出去给打一顿。 当然,打是不可能打,毕竟都是豹姐的孩子,虽然与他杨川没什么血缘关系…… 于是,他只好嘟囔着抱怨几句‘豹姐,看看你都把孩子惯成什么样子了,大人在睡觉,它们竟然在外面使劲叫唤着抠门!’ ‘要不、你出去将它们打晕算了……’ 如此这般,折腾了几个日夜后,小雪豹们都消停了。 它们也终于意识到,该到它们自己养活自己了。 大娃、二娃、三娃、四娃、五娃、六娃和七娃,七个小家伙已经学会基本的捕猎手段,甚至,还学会了‘围追堵截’的一套兵法。 于是,曹襄家的鸡鸭鹅就倒了大霉,时不时就会被它们偷袭一波,弄走七八只肥美的鸡鸭。 让杨川哭笑不得的是,刚开始,这七个坏蛋不知好歹,竟然主动去猎杀曹襄家的呆头鹅。 结果,不出意外的,它们被一群呆头鹅‘嘎嘎嘎’的疯狂叫嚣着追赶,用翅膀扑打,并用其坚硬有力的嘴往死里啄,撵出去七八里路,方才逃回一条豹命…… 从此,就落下一个‘恐鹅症’,只要听见呆头鹅的叫声,它们便会抱头鼠窜,躲在很远的地方,探头探脑的回头张望,直到‘危机解除’,方才悄咪咪的摸回家。 豹姐喜欢干净,自从回到杨川床上后,就保持着每天洗两次澡,这让杨川十分满意。 可是,大娃二娃……七娃它们,就一点都不讲究了。 一间宽敞明亮的‘豹房’,楞是让它们给糟践成了猪窝,又骚又臭,没办法,杨川只好将它们交给堂邑父去驯养。 杨川特意提醒,如果这七个家伙不听话,可以考虑采用熬鹰的法子,饿上七八天再说,有些毛病绝对不能给惯着…… …… 欢乐的日子,往往过得很快。 转眼间,又到春耕时节了。 曹襄、霍去病、李敢几人,隔三差五的回来蹭一顿葱爆羊肉、酸烂肉,然后,便回到各自的‘责任田’里,像大牲口一样干活、训练; 经过去年一年的实战,他们几人负责的‘屯田’上,无论是农业、水利还是养殖技术,都有了很大变化,不再如刚开始那般乱成一锅粥。 杨川筹建起来的几支专业队伍,终于能够派上用场了。 基建队的专门负责搞建设,修桥补路,水利设施,修筑军寨、阁楼等‘工程’,基本都可以拿下了。 而其中变化最为明显的,却还是农垦大队,如今已然成为杨川手里的一张‘王牌’—— 这一千多号人的队伍,无论从种子的筛选,到农具的研发、推广和修理,乃至组织春耕、春播和秋收,如今可都是十分专业的。 用杨川自己的话说,专业的事,就该让专业的人去做。 三十万亩土地的耕种,如今采用的耕作方式,基本都是‘大兵团作战+各责任田精耕细作’的模式,不仅大大提高了耕作效率,而且,更重要的是培养出了各类农业人才。 对于杨川的种田模式,霍去病、曹襄等人不明就里,反正就是看着过瘾、舒坦,就、挺激动人心呢。 你想想啊,广袤的田野上,一千多号人分成十多个耕田队,所有的人和牲口实行三班倒,一日一夜即可深耕三五千亩。 然后,浩浩荡荡的奔赴下一块‘屯田’…… 而实际上,杨川在内心深处,却是存了一点‘私心’。 他有一个强烈的预感,在接下来的几年内,一旦等到太学院的事情消停下来,刘彻可能就会让他去戍边屯垦。 而且,卫青也曾流露过这般想法。 故而,他就想着尽快摸索出一条行之有效的垦荒模式,顺便培养一批专业的农耕人才…… …… 当封地和屯田的春耕如火如荼时,靠近渭水大坝,杨川家的一座独门大院里,十七八座冶炼炉日夜红火,蓝汪汪的火苗里,插满了各种精铁零件; 野战营的三百多名将士,没日没夜的冶炼精钢,打制犁铧、耧脚、铁锹、锯子、斧头等。 另外,在阿木、阿麦等二十名半大小子的带领下,两三百工匠也没日没夜的忙碌,在十几架‘简易车床’的帮助下,制作出大量的农具零件; 然后,由一队人专门将其拼装起来,交给运输队的人,源源不断的送到各个‘责任田’里去。 水力风囊,水力锻锤,水力带动的锯子,水力钻孔机等‘自动化设备’,节省了大量的人力,让杨川家的‘农机加工厂’一跃而成为仅次于大匠作的金窝窝。 没办法,原先的二十万亩田地,加上皇帝后面又追加下来的十万亩土地,简直能把人愁死。 三十万亩土地啊。 加上一些山林、沼泽、乱石滩和无法种植庄稼的地块,差不多有方圆两百里之地…… 杨川都有一种错觉,他和霍去病、曹襄几人,如今都快成专司种田的县令了。 此外,桃李相报,桑弘羊为了在太学院的事情上不被排挤出去,竟然将大农令的一些农具加工的活儿,转手就转包给了杨川。 光这一项,杨川轻轻松松就能挣个五六万金;这还不算蜀中卓氏等狗大户们送来的精铁,真正是‘价廉物美’,简直就跟白捡的差不多。 只能说,权力的味道,真特娘的鲜美! 杨川的庄子上,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全都是长安城方向来的贵人,不是侯府的主人,便是权高位重的公卿大老爷。 这些人都是来送礼的,有的送金子,有的送粮食,有的送牛羊牲口;其中,公孙弘兑现自己的承诺,送来两千名仆役。 “杨川,看看这两千人牲口,可还满意?” 在杨川这里,拿到太学院十二座阁楼的‘产权’后,这位大汉丞相心情很好,亲自押送两千人牲口来到杨川家。 杨川放眼望去,只见这两千‘人牲口’的年纪都不大,约莫都在二十岁左右;其中,年纪最小的甚至才十二三岁,瘦的跟豆芽菜似的; 杨川的脸上渐渐阴冷下来,淡然说道“公孙丞相,伱给被别人家的府上掺沙子,我懒得理会; 可是,你给我杨川的封地里掺沙子,到底几个意思?” 公孙弘愣了一下,面不改色的笑道“长安城里的人都知道,你杨川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思敏捷,心狠手辣,谁还敢给你家里掺沙子……” 公孙弘的话还没说完,杨川却突然摆摆手,温言笑道“好了好了,是我跟公孙丞相开玩笑呢,哈哈哈,咱二人之间谁跟谁啊? 你贵为丞相,岂能做出那般不堪之事,是吧丞相? 咱就这么说好了,这些人牲口,我全部接手,不过,这里面若有你公孙丞相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有两个算两个,我杨川都会将其送到廷尉府,让大长门崔九和儿宽、张汤他们问上一问,审上一审……” 公孙弘突然笑了,伸手拍一拍杨川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看你,这就着急了不是? 老夫本来是想跟你开个玩笑的,看看你能不能发现这些人中间有没有丞相府的人,怎的,你小子竟然还当真了? 哈哈哈,老夫这便让她们滚蛋,哈哈哈。” 说话间,这老贼向前踏出一大步,笑眯眯的对那两千人牲口说道“好了,此间事了,与老夫见过面的,都回去吧,散了散了。” ‘呼啦啦’一阵骚动。 人群之中,走出十几名妇人,默默的对着公孙弘躬身一礼,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杨川脸上没什么变化,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心下却忍不住问候了一遍公孙弘的孙女、外孙女、儿媳妇等人。 看看,这便是大汉丞相。 这些老贼,看上去一个个仙风道骨、玉树临风,一贯主张的还特娘的是所谓的老庄玄黄之道,阴戳戳的就给你塞进来几个细作; 从那十几名妇人的身形、肤色、以及其言行举止来看,她们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仆役,而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死士! 如此看来,这汉帝国朝堂上的水啊,还真特娘的深不可测。 而且,还脏得不像样子了。 要知道,他向公孙弘‘讹’来的这两千‘人牲口’,之所以都是妇人,是杨川买来准备给屯田上的那些军户成家的,被人掺了沙子,难免会露出一些漏洞,后果就有些严重了。 “杨川,可还满意否?”公孙弘笑问一句。 “还行吧,这朝野上下,最让我敬佩的便是你公孙丞相啊,虚怀若谷,行事光明磊落,不愧是咱们大汉朝的百官之首,哈哈哈。”杨川哈哈大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公孙弘也跟着笑了几声,旋即问道“对了,我有一个朋友,他还想再资助一些钱粮,能否在太学院给他修建一座独门小院? 杨川祭酒你放心,我那朋友说了,无论花费多少钱粮,他都认下,七八日内就给你送过来。” 杨川笑了笑,随口说道“也就你公孙丞相开了金口,我岂能不识好歹?此事包在我身上; 不过,皇帝划拨给太学院的土地面积有点小,这样吧,回头我给皇帝上书,请求皇帝再行划拨一千亩土地了?” 公孙弘哈哈大笑,用指头点着杨川的鼻子,十分豪迈的说道“你这臭小子,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早就知道你会如此为难,这不,老夫已经在皇帝那里请求过,另外又加了两千亩土地,还包括一大片山林、五处池涝之地呢。” 说话间,他从袖中摸出一道圣旨,颇为随意的塞在杨川手中“杨川祭酒,这下可满意了?” 杨川哈哈大笑“不愧是丞相,这眼光,这手笔,绝了!” 杨川伸出大拇指,给公孙弘点了一个纯手工的赞…… …… 公孙弘的‘朋友’,会是谁呢? 杨川想了想,大致猜测,应该是淮南王刘安的宝贝女儿、刘陵翁主。 能让公孙弘开口办事,除了要家里有矿,还要家里有权、有贵人,如此算来,汉帝国能有如此权势和财资者,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可以这么说,在眼下的汉帝国,除了皇帝、皇室血亲和那些刘姓诸侯王,能让公孙弘正眼瞅瞅的人物,板着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他没有忙着处理那两千名妇人,而是先寻到张汤,开口便问“张汤,公孙弘的朋友里头,最有钱的是谁?” 张汤想了想,道“刘陵。” 杨川笑问“怎么,蜀中卓氏还算不上有钱人?” 张汤面无表情的说道“蜀中卓氏,不过是有钱,但他们是商贾之家,只能跟桑弘羊做朋友;公孙氏,绝对不会与之有勾连。” 杨川点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张汤,公孙弘睡过刘陵没有?几次?有没有细节?” 张汤鼻子里冷哼一声,一脸的不屑与鄙夷,不过,口中却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不能说是公孙弘睡了刘陵,而应该是刘陵睡了公孙弘。 前前后后,总共二十九次,差不多每一次都在刘陵的宅院里,具体细节不可描述,但能肯定的是,公孙弘老了,不行了。” 杨川哈哈大笑,故意问道“那老贼看着精神挺足,每次去找刘陵翁主,应该都会嗑金丹,怎么会不行呢?” 汉帝国的权贵,很少有不嗑药的,可见道门老庄玄黄之术的影响之大、之深、之祸患无穷。 张汤的两条法令纹微微抽搐几下,冷冷说道“金丹有个屁用!” 杨川嘿嘿笑道“金丹怎么会没用呢?听说那个什么五石散厉害的很,吞服一枚,都能让崔九大叔回个春什么的,浑身燥热,可以在老榆树上钻洞,比啄木鸟还生猛!” 张汤黑着脸骂道“滚!” 杨川继续逗弄问道“那你们绣衣使者如何知道,人家公孙弘在那方面不行了?” 张汤闭嘴了。 杨川这兔崽子,呸,臭不要脸! 亏他还是个老师! 张汤没好气的瞪了杨川一眼,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对着杨川轻轻晃了晃,转身便走。 杨川有些不明白,赶紧大声‘请教’“张汤,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怎不把话说清楚啊?你戳两根指头,到底什么意思啊? 是两炷香、还是两个时辰? 还是、两个呼吸……” (本章完) 。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b> 两千名妇人,杨川并没有直接送到各个‘责任田’去,而是让张汤亲自过了一手。 对于公孙弘那种老贼,就算多少一万个心眼子都不过分。 结果。 在张汤的审理下,还真的又揪出七八条漏网之鱼,只不过,只有其中一人是公孙弘的眼线,其他人…… 竟然是廷尉府的人? 审问出这样一个结果,张汤、杨川二人面面相觑,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来。 也就是说,廷尉府,或者说大长门崔九在这件事情上,竟然连张汤这位侍御史都给瞒住了? 此事,无论如何看,都透着一股子诡异,让杨川不免多想了几、十层…… 对于公孙弘的人,杨川毫不手软,就当着廷尉府的那几名死士,一刀割喉,连眉头没皱一下。 然后,他通过张汤,直接给崔九老贼传了一份密信。 当天晚上,崔九便来到了杨川家。 甫一见面,杨川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顿口腔输出“崔九大叔,你这人不地道,我把你当一位长辈,当朋友,你把我杨川当成了什么人?” 跟有些人说话,需要委婉一些。 可是面对崔九这样的人,杨川选择了开门见山,根本就没有任何过度,这让崔九老贼眼角的笑意,更为浓烈了。 “如果我要告诉伱,这是皇帝派来的人,你信吗?”崔九似笑非笑的反问一句。 “不信。”杨川冷淡的说道。 “为什么不能是皇帝派过来的人?你、霍去病、曹襄三人,可是皇帝心头肉,说不定是他派来保护你的人呢。”崔九嘿然一笑,道。 杨川却摇摇头,道“皇帝就算要给我杨川家掺沙子,根本用不了那么麻烦,在南宫公主、刘满身边安排人,我就算心知肚明也没办法; 更何况,皇帝所依仗者,也不过是你大长门、张汤,既然已经有张汤明晃晃的住在我家蹭吃蹭喝,早就将这方圆百里翻了个底儿朝天,还有必要再派人过来? 而且,还是往人牲口里掺沙子? 若真是皇帝和你大长门的手笔,我只能说,你们……好吧,你们都挺厉害呢。” 崔九笑问“不应该是你们都很下作吗?怎么改口成厉害了?” 杨川叹一口气,摆摆手,道“崔九大叔,把你的人都带走吧,我只是一个种田的,做饭的,顺便帮霍去病搞一些钱粮筹建甲字号野战营,朝堂上的其他事情,跟我无关。” 崔九双手拢在袖中,很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杨川,道“前几日,咱俩还聊得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了?” 杨川骂道“是你大长门做事不地道!” 崔九摇头,淡然道“那几名妇人,并非廷尉府的人。” 杨川愣了几个呼吸“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崔九没有理会杨川,而是转头看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张汤,你想想,在你审理的时候,有什么异常?” 张汤垂头沉吟,好几个呼吸后方才抬头,皱眉说道“不对……她们还是公孙弘的人!” 崔九微微点头,冷笑一声,道“公孙弘那个蠢货,给杨川送过来的人牲口,竟敢在刘陵手里买人,这分明就是存心给自己的老脸上糊屎。” 杨川总算听明白了。 感情是、像他杨氏庄子上的腌白菜,剥了菜帮子,还有几层菜叶子,然后,是白菜心儿…… 而实际上,真正的毒药,其实是藏在菜梗子里面? “这也不对,公孙弘明知我与刘陵不对付,怎么还敢如此行事?他就不怕皇帝一怒之下……”杨川低声嘟囔着。 张汤却突然接口说道“也许,就有人希望激怒皇帝。” 杨川侧头想了想,没想清楚,也不想浪费脑浆子去思考这种烂事了“大长门,张汤,还是你们考虑如何破案吧,我脑浆子不够用了。” 委实是,其中千头万绪,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他根本就不想沾手。 “其实也好办,将已然查实的那几人抹除,”崔九淡然说道,“然后,将其他人都留下。 以刘陵的手段,说不定那几名招认了的,也是她的弃子。” 张汤点头。 杨川却摇头,直接往马扎子上一躺,开启了摆烂模式“那就你们看着办吧。” 张汤看向崔九。 崔九略微思索片刻,笑道“那就按照你说的,凉拌呗。” 杨川有气无力的说道“好,那你们去凉拌。” 他骂了一句脏话,嘟囔道“你说这满朝文武大臣,多少贵人不去弄,为什么就要对我念念不忘呢!” 崔九道“第一,满朝文武,估计没有被拿下的已经不多了,也就我崔九、儿宽、汲黯、张汤等寥寥几人; 第二,谁让你是平阳公主、长平侯的义子呢?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你掌握着羽林军战马饲料配方、精铁冶炼秘法,同时,你还会成为皇帝的女婿。” 话说到这个份上,杨川还是装傻充愣,继续摆烂“盯着我有个屁用,就算我想换几个脏钱,这不是还有你崔九、张汤盯着吗?” 崔九突然问道“杨川,你真不想刘陵的人渗透进来?要不,就按照我当初给你的法子,流出去一些假玩意?” 杨川直接摇头“不行,我上次都已经给你说过,精铁冶炼秘法,其实就那么一点点秘诀,就算是弄一份假的,人家说不定就能…… 算了算了,你们看着弄,我操心这么多干嘛?” 杨川看看崔九,再看看张汤,只觉得脑浆子有点不够用了。 看来,专业的事情,就该让专业的人去做…… …… 终究还是死了三十几个人,崔九害人的手段,果然不一般,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拿到了他需要的东西,并顺手杀了一些人。 “杨川,皇帝有一句口谕,要不要听?” 临回长安城前,崔九与杨川又碰了一次面,商议完太学院的事情,这才似笑非笑的问道。 杨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如果是刘满的事情,就别说了。” 崔九点点头,口中却说道“皇帝说了,他欠你一个关内侯,等你十六岁成丁,便可以兑现了;另外,他还要将满月公主赐婚于你。” 杨川嘟囔一句“汉律规定,男子二十岁成丁……” 其实,汉帝国的男子成丁年纪,规定为二十三岁,后来,文皇帝、景皇帝为了快速增加人口,便将成丁年龄改为二十岁。 现在倒好,成了十六岁了? 崔九叹息道“这不是大家都要给皇帝一个面子嘛,当年景皇帝病重,各地诸侯王蠢蠢欲动,又是淮南王,又是梁王,都盯着皇帝宝座; 无奈之下,景皇帝提前给皇帝加冕成丁,以便先皇殡天后,皇帝能够顺利登基;如今想来,景皇帝还真是有远见呐。” 话说这个份上,杨川也不敢胡咧咧了。 十六岁就十六岁吧,反正杨川是打定主意,不到十八周岁,他绝对不湿身…… 送走崔九老贼,杨川略事休息,便给霍去病、曹襄、李敢几人传了讯息,让他们过来领人。 答应过要给那些军户‘发老婆’,就一定要想办法给人家兑现,要不然,今后谁还听你的话? 当然,杨川也不糊涂,既然这一批妇人是从刘陵手里买来的,那就只能分发给那些不太重要的军户;至于牵涉到基建营、护林队、渔猎队等‘核心人物’的,还是再等一等吧。 反正这天下什么都缺,就特娘的不缺人牲口。 只要杨川愿意,随时随地便可以购置三五千妇人,而且,年纪还都是不超过二十岁的小妇人,想想就令人失望。 罢了,一点一滴的改变吧。 一口肥肉,吃不成三百斤的胖子。 霍去病、曹襄、李敢几人很快就来到杨川庄子上,先拜见过南宫公主后,他们便开始挑人。 曹襄这厮到底是生意人,精打细算,他拿出一份自己名下的军户清单,一边说着混账话,一边随手圈点“我那块田里,四十岁的老光棍一百八十人,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的,两百九十七人;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的,五百二十三人…… 这样好了,就按照年龄段分配,老的配老的,少的配少的,谁也不耽误谁。” 这种搭配很粗糙,也很操蛋,但相对来说还算是一个办法。 这世道,人都变成了‘人牲口’,还能说什么呢? 杨川只提出一点,所有十五岁以下的小妇人,全部给他留下,说是自己庄子上还需要一部分专事挑选种子的仆役,其实是不想让那些豆芽菜一般的小妇人这么早的就开始生儿育女,早早的落下一身的病根子。 于是,两千妇人,就如一群沉默的羊羔子,被迅速分配下去了。 霍去病、曹襄、李敢几人,领着妇人们回去了。 留在杨氏庄子上的那些瘦弱不堪的小妇人,在一名妇人的引领下,先洗了一个澡,换上干净衣物,临时安置在堂邑父大叔家的阁楼上凑合了一夜。 杨川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饭也不吃,独自一人沉默了一日一夜…… …… 次日一大早,杨川终于走出阁楼。 刚一出门,他就愣住了。 南宫公主、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堂邑父一家子,以及那几十名厨娘,竟然就站在他的阁楼下面,默默的看着他。 初春时节的夜晚,其实还颇为寒凉,南宫公主等人的头上、眉毛上、以及肩膀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露,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二姨,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杨川赶紧下了阁楼,三两步来到南宫公主身边,将这位大汉公主搀扶住,不住口的埋怨“这夜晚的雨露甚为寒凉,你们这样子,很容易得病。” 南宫公主却摇摇头,温言笑道“杨川,谢谢你。” 杨川一阵懵逼,讷讷问道“好端端的、咋还谢上了?” 南宫公主仰面向天,空洞眼眶直直的凝望着黛蓝色天空,悠然说道“听说你将那些年纪尚幼的女童都留了下来,并未遣送婚配,二姨不该谢你?” 杨川张口欲言,却被这位公主摆摆手拦住了。 “杨川你知道么,本宫当初被先皇剥洗干净后,送给匈奴人祸祸时多大年纪吗?” “十四岁,还不满十五岁。” “这狗屁天下啊,本就艰难心酸,可是,对妇人来说,则更要遭受一场场天大的罪孽。” “我儿心底醇厚良善,天必佑之。” “但是,你也必遭满朝文武、权贵之家、以及那些狗屁读书人的嫉恨,在那些人的眼里,这天下唯有权与利,却偏生没有人。” 南宫公主叹一口气,拉着杨川手,继续说道“尤其是,他们那些人的眼里,没有妇人。” “高祖皇帝,文皇帝,景皇帝,都施行的是以仁孝治天下,可是,何为仁?何为孝?” “呵呵,孟夫子说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听听,说的多好。” “可是现在的那些读书人在想什么呢?” “杨川你放心,本宫虽然眼瞎,可心里头却分外的亮堂,你留下的那两百多名小女子,都送给本宫吧,看看满朝文武谁敢吱声!” 杨川深深一躬,道“谢谢二姨。” 这一句‘谢谢’,的确发自内心,并无一丝一毫的矫揉造作。 他如今也算跻身权贵之家,依照汉帝国的传统,就好像应该成为曹襄那般的纨绔恶少,欺男霸女,打架斗殴,大家嘴上骂着,心里头却舒坦着。 反正大家都很烂,就看谁比谁更烂。 可是,你若想着为某一个卑鄙的阶层、某一下贱的群体说几句公道话,想办一点‘好人好事’,那你就等着吧。 长安城里,九成以上的贵人,绝对会恨你入骨,因为,那些既得利益者,绝对不允许有人触动这一根‘底线’。 看看,这便是阶层固化啊。 杨川苦苦思索一日一夜,想了好几套说辞和办法,却终究还是颇为冒险,一个处理不好,就有可能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把柄’。 只能说,眼下这座天下,还操蛋的很呢…… “二姨,这些小妇人,您要如何处置?” 杨川搀扶了南宫公主,缓步登上阁楼,吩咐堂邑父先给大家整一碗羊肉姜汤,这才柔声道“那些女童,年纪尚幼,也干不来体力活儿呢。” 南宫公主笑道“很简单,你在太学院里,给本宫修一座阁楼,本宫要亲自教授她们大汉礼仪,教她们念书识字,教她们纺线织布;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教会她们,如何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大汉女子……” 杨川听得一阵头晕目眩。 南宫公主,这老太太是被夺舍了……吧? 如此先进的‘教学理念’,就连杨川自己,眼下都不敢轻易说出口,而是只能默默的在心里头盘算。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杨川跟南宫公主说笑着,不经意的瞅一眼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 刘满、娜仁托娅一脸茫然。 唯有张安世那哈怂,似乎不经意的,对他眨了眨眼睛…… 给亲戚家做流水席,辛苦颠勺三天,挣了800块钱,给两个徒弟每人四百块辛苦费,自己的五菱神车搭进去了两箱油……不过,终于忙完了。 明天就能恢复正常更新了,厨子觉得很幸福。 (本章完) 。 第二百四十二章 织娘 <\/b> 对于张安世的这一招‘神助攻’,杨川并未多说话,但心里头其实很是暖和。 于是,他下定决心,以后还是对张安世这个哈怂……更严厉一些吧。 “二姨,在太学院给您修一个独门小院,都是小事情,”杨川帮南宫公主搓着极为寒凉的双手,温言笑道“不过,此事咱们几人说了还不作数啊。” 南宫公主点头“此事,本宫自有主张。” 杨川笑道“能不能先说说,您是如何打算的?” 南宫公主道“很简单啊,本宫给刘彘写一封信,就说本宫想起当初惨死的那一百名陪嫁宫女,心有戚戚焉,想做一点事情,收拢一些无家可归的女童,教她们一些纺线织布的手艺,以告慰她们在天之灵;然后,本宫提出,让皇后出面,也算是给皇帝一个台阶下; 皇帝的心思,本宫大致能猜测一二,他之所以将太学院交到一个十五岁少年手上,自然是存了渔翁之利的心思,本宫此举,也不过是将水搅得更加浑浊一些罢了……” 杨川很认真的想了想,觉得此事也许还真是可行,道“那、皇后出面,能教导些什么呢?” 他心中有些犯嘀咕。 皇后卫子夫,说到底是平阳公主府上的一名小舞娘出身,总不能让皇后屁颠屁颠的跑到太学院里,教授那些小妇人翩翩起舞吧? 此事,不得不防啊。 可别自己存了好心,想着暂时保护一下那些豆芽菜,结果到头来,那些豆芽菜长大成人后,却将好好的一座‘大汉女子职业技术学院’,变成权贵们挑选媳妇、儿媳妇的大汉歌舞团…… “此事还须与你这位太学祭酒商议,”南宫公主玩笑道,“总归是不能教授她们弹琴、唱歌、跳舞。” 杨川赶紧道“二姨说的对。” 南宫公主似乎猜透杨川的心思,颇有深意的问道“那你说说,皇后和本宫,该教那些女子一些什么呢?” 杨川道“农桑稼穑,乃我大汉之根本,可以考虑让她们学习一些种桑养蚕、纺线织布的手艺;当然,教授她们一些救死扶伤的医者手艺,那也是可以的。” 南宫公主道“还有呢?” 杨川“以我看来,其实咱们无须贪多,能够培育出一些妙手回春的女医者,应该是比较端正的路子; 据我所知,大汉九卿之下的内府,设有太医院,有太医令丞为长官,且有太医监、侍医、尚药监、药长等十分细致的医者官职; 然而,太医院向来自视清高,除了给皇室宗亲把把脉、看看病,就很少能给其他人看病; 这样的太医院,不能说是故步自封,但一个敝帚自珍却是免不了; 如此一来,时间久了,太医院几为皇家专用,世人称之为御医院、御医,以此彰显皇家威严;而实际上,其中却多少有些讥讽之意呢。” 有些话他不敢说出来。 那就是,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皇帝一家子的天下。 南宫公主沉吟良久,方才叹道“这多少年来,你杨川是第一个敢如此直言不讳之人。” 杨川笑道“这不是跟二姨拉家常、说闲话嘛,不免废话就有些多了;若是在朝堂上、或与外人说话,此等大不敬的言语,却是打死都不敢说出口。” 南宫公主呵呵笑道“好了,伱的意思本宫已然明白,具体如何操持就不用你再费心了……” …… 太学院的事情,终于有点眉目了。 金子三千多斤,牛羊牲口约莫二十万只,精铁十二万斤,粮食不计其数,估计能养活三万精兵两三年的样子。 不得不说,汉帝国的狗大户们还真是家底儿深厚,就这么随便一拨拉,修筑一大片宫殿都没问题,更别说一座太学院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其中有点波折,但不大,无非是在渭水里丢进去几枚小石子,荡起几圈涟漪,但让后面的波浪冲一冲,便悄无声息了。 这就对了。 事有不同,便如食材各异,具体如何烹制,实际上其中很有讲究;这就像说书人讲故事,总得有些起承转合、铺垫、过渡与高~潮。 开始谋算时,杨川便给这件事情定下了基调顺水推舟,借力打力,尽量不去掺和,尽量做到半推半就。 真正的厨艺,讲究一个‘准、稳、狠’,食材质地的判断一定要准,烹制手法一定要稳,下手时一定要狠。 就譬如这个太学院,本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食材,宛如一条春水荡漾时的肥美河豚,肉质鲜美,但同时其肝脏等处却又是剧毒之物。 烹制这种食材时,手法一定稳,该快便快,该慢则慢,欠一点火候鱼肉半生,手底下略微一抖,鱼肉碎烂坏了品相,那可就是暴殄天物。 至于一个‘狠’字! 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杨川躺在马扎子上,喝着一碗新近炮制出来的‘苦荞茶’,咂巴着其中那股子苦中带甜、余味无穷的麦香味儿,他舒坦的想呻吟几声。 为了在汉帝国有一定的‘话语权’,举国上下诸侯王、权贵、官吏、读书人、商贾们,闻风而动,在私底下早已斗得头破血流,吃相就很是难看。 这段时间,杨氏封地上车水马龙,衣着华丽的贵人们络绎不绝,他们有来送礼的,有托关系走门路的,有不远千里来送…… 咳咳,这种不良的社会风气,不一定要刹住,但一定要进行严厉的批判! 为了保持自己‘只贪财不好色’的人设,杨川对金子、粮食、牛羊、精铁什么的,一概笑纳。 然后,一转手,便让张安世将所有礼物登记造册后,统一归入甲字号野战营的‘后勤储备’。 想当一名好厨子,第一件要紧事,便是让自己的两只手上不沾油、不染腥,否则,手上打滑,连一口七八斤重的炒锅都颠不起来,遑论颠这天下了。 至于那些小妇人,一概婉拒。 开玩笑,本厨子是那种能经得起诱惑的男人吗?真是的! 长安城一带,渐渐流传出‘太学祭酒不喜女色’的闲言碎语,让杨川的名声再一次受到伤害。 于是,有人‘恍然大悟’后,精心搜罗了几名堪比董偃之流的美少年,梳妆打扮一番后,送了过来…… …… 升官发财后,杨川的生活基本没什么变化。 种田,教书,打公主自然便是他的日常。 自从南宫公主铁了心的要办一所‘大汉女子卫校’,她便开始忙碌起来,又是给刘彻写信,又是接见长安城里来的贵妇人,简直就是一个加班狂人。 每天晚饭时分,她便会在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三人的陪同下,在菜园、花圃、药田里散散步,吹一吹春天的风。 南宫公主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如今,她的身子骨健壮了不少,在她的脸上、身上,终于能看到四十几岁妇人该有的样子。 这让杨川很高兴。 所以,让这位大汉公主多加加班、多干一点活儿?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给老太太多找点事情让折腾着,兴许对她的身体康复有好处…… 正当杨川捉摸着,如何让南宫公主再做点什么事情时,大半年不见音讯的卓氏来了。 这个妇人。 当卓氏走进杨川家的院门时,杨川突然愣住了,忍不住问道“卓姨,你这是怎么了?” 卓氏看上去很憔悴,似乎老了十几岁,曾经极为秀美柔顺的一头青丝,竟夹杂了不少白发,眼角的鱼尾纹也很明显。 尤其让杨川愕然的,是这妇人的两只弯月般的眼睛里,已然没有了昔日的光彩神韵,整个人显得就很是颓丧。 “小郎君还能记得卓姨,这倒让老身颇为欣慰,”卓氏的嗓音也变了,带着一丝老妇人的沧桑,“怎么,看你的神情,不认识了?” 卓氏走到杨川面前,敛衽一礼,淡然说道“卓氏的五座铁匠铺、两座矿山,如今都交给了内府;天府人间以叁佰金的价格,卖给了大农令桑弘羊;当初我父兄给我的嫁妆,全都让司马相如拿去走人情买官、购置宅院包养小妾去了。 我卓氏没了积蓄,也没脸再回蜀中。 杨川小郎君,我卓文君此番前来,是给你这位故人道一声别,另外,郑重说一句对不起,你的一百多车腌菜、榨菜钱,我卓文君还不起了。” 卓氏这一番话,听得杨川一愣一愣的,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这妇人,该不会是不想活……了吧?’ 咋就听着像是在安排后事呢? “区区一些钱财之物,没了就没了吧,”杨川指一指桌子对面的圈椅,温言笑道“卓姨,先坐吧,今天我请你吃饭。” 卓氏告一声罪,款款落座,却是好一阵子都不曾言语。 杨川很认真的盯着卓氏看,突然说道“司马相如真不要你了?” 卓氏点点头,旋即又摇头,十分坦然的说道“其实,也不是说谁不要谁,而是,这两个人的路啊,走到了尽头,突然觉得无趣了。” 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司马相如为了能在太学院谋取一席之地,好讲授他的那些狗屁辞赋,竟然讨了一道皇帝的圣旨,跑到我庄子上来走关系,让我直接轰出大门了。” 卓氏叹一口气,道“司马相如贪图荣华富贵,这本没有什么大错,错的是他向来自视过高,还有些急功近利……” 杨川笑着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春光如此明媚,咱就不说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了吧? 说到底,让你把铁匠铺、矿山上缴给皇帝的人是我杨川,如今你落魄至此,我也有过错,卓姨,你就先在我庄子上住一段日子,我借给你一笔钱,你继续做生意吧。” 卓氏摇头,黯然道“不了,卓文君自有去处。” 杨川坦然道“你有个屁去处,这天下之大,有你容身之处?昔日你手里有钱,长安城里也曾领略过风云变幻,你能静下心来去种几亩田,苦度余年?” 卓氏不吭声了。 “你放心,我杨川曾经算计过你,这一次,权当是我给你所作的补偿,”杨川沉吟几声,突然问道“卓姨,你手头可有懂蜀锦的匠人?” 卓氏一愣,反问一句“你要种桑养蚕?” 杨川点头,正色道“关中之地气候温润多雨,极适合蚕桑之事,只可惜,我对此事一窍不通,曾经也让人寻访过,却是一直都没什么讯息; 只是听说,蜀中之地应该有这一方面的高人,就看卓姨能不能帮上忙。” 卓氏沉思片刻,道“我自己不会操持蚕桑之事,不过,我认识一个人,她应该能帮你干这件事,不过……” 卓氏欲言又止,看上去就颇有些为难。 杨川温言问道“不过什么?” 卓氏迟疑片刻,方才说道“不过,她的脾气有点怪,而且,她的身份还有点特殊……杨川小郎君,你真没听说过长安乡最有名的织娘?” 杨川微微皱眉,颇有些疑惑的问道“长安乡最有名的织娘?” “卓姨,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总共去过两三次长安城,如何知道谁家的织娘有名?” 汉帝国的妇人,向来便有纺线织布的传统和手艺,这一点,杨川是知晓的,就连平阳公主、南宫公主的卧房里,也摆着一架纺车。 据说,高祖皇帝时,吕后贵为皇后,宫中所需的一些布料还是她与后宫嫔妃、宫女们,却还要自己动手织布。 对于这种传统,杨川也曾思量过,认为国家太穷固然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则还是一种‘男耕女织’的血脉基因使然。 因为他归汉后这两年发现,即便经历过文景之治,国家的仓廪充实,皇室、权贵之家的妇人,却还是遗存着纺线织布的习惯。 不过,时过境迁,如今的贵人织布,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罢了。 就譬如平阳公主,一年到头,估计也纺不出三两尺的布帛…… 眼瞅着杨川有些困惑的模样,卓氏笑了,道“不是谁家的织娘,而是,她的名字本来就叫织娘。” 杨川愕然“还有叫织娘的人?” 言毕,他忍不住嘀咕一句“咋就不叫织女呢……” 卓氏笑了笑,道“杨川小郎君还真说对了,她呀,原本就叫织女,后来,因为长安城的纨绔浪荡子们多有骚扰,她便将自己的名字改为织娘; 对了,曹襄就曾去骚扰过她,喊了她好几十声娘呢。” 杨川哈哈大笑“这个织娘还挺泼辣呢,都能让曹襄那混账吃瘪,简直大快人心啊。” 卓氏笑道“小郎君若真想种桑养蚕、纺线织布,织娘是不二人选。” “她不但比蜀中那些小妇人心灵手巧很多,最重要的,是她还念过书,务过农,无论是操持家务还是农耕稼穑,可都是一把好手呢。 唯一的麻烦,就是她的出身……” (本章完) 。 第二百四十三章 老师,我小姨十六岁了…… <\/b> 听了卓氏对‘织娘’的一番描述,杨川莫名的开始对她感兴趣了,忍不住问道“莫非,她的出身有问题?” 卓氏叹一口气,幽然道“你可知晓,在这大汉朝的天下,妾身虽然历经沧桑,被司马相如骗去了最后的一点身家;可是,要论看人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 杨川吐槽一句“那你还能被司马相如骗?” 卓氏淡然笑道“为情所困,骗了就骗了,我卓文君喜爱的不过是曾经的那一份妇人情怀罢了,不值得回忆,自然也不值得去评说; 杨川小郎君,以我看来,那位织娘应是你的良配。 不过……” 卓氏还要继续说话,杨川哈哈大笑着摆摆手“好了好了,卓姨,我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谈婚论嫁还太遥远,伱就别想着当媒婆了。 还是说说那位织娘的本事吧。 相比一个人的品质、本事和心性,出身、容貌、体态什么的……嗯,也十分的重要啊。” 卓氏被杨川成功惹笑了。 她侧头想了想,这才正色说道“先说她的出身吧。” “妾身所说的这位织娘,跟你杨川小郎君还沾亲带故呢。” 杨川一阵愕然“跟我沾亲带故?” “对,张安世是你的学生,你若娶了他小姨,是不是就既沾亲又带故了?” 卓氏不知想到什么,噗嗤一笑,继续说道“你想想,以张汤那般的榆木疙瘩,能生下张安世那般神童?这有一句俗话说的好,养儿跟舅舅。 张安世的容貌、性格、聪慧,却更多随了他小姨。” 杨川这才真正惊愕起来。 那位织娘、竟然是张汤的小姨子、张安世的小姨?杨川第一次听说她,还是曹襄那混账曾经开玩笑的说过,当时也没有在意。 “就算是张安世的小姨,这出身也没问题啊,”杨川皱眉说,“张汤本人名声不太好,素有大汉酷吏之称,可是,听说他母亲以及他的妻子,却都是长安乡一带最有名的贤良妇人呢。” 卓氏点头,道“张汤的母亲、妻子的确是长安乡的贤良妇人,也正因为此,当年方才免遭窦太后、王太后、丞相田蚡的毒手; 否则,不要说一个张汤,便是他身为关内侯,终究也免不了被人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卓氏的话语渐渐低了下去,终究细不可闻。 杨川很能理解卓氏的忌惮,毕竟,此事牵涉到皇家阴私之事,一个弄不好,可能就会给自己招来一场天大的麻烦。 杨川沉默好几个呼吸,给卓氏动手倒了一碗‘蒲公英茶’,轻轻推了过去,笑道“卓姨,来,尝尝我杨氏的茶水。” “茶水?”卓氏眼前一亮。 不过,当她端起那一碗‘蒲公英茶’浅饮一小口,品咂几下后,便笑道“杨川小郎君,你这是在调笑我卓文君如今成了弃妇,便如这野菜根茎了?” 杨川没好气的笑骂一句“想喝就喝,不想喝就放下,跟你这种弃妇说话就是太费劲,总以为别人都在讥讽挖苦于你。 其实,这世上的人,都忙着为一口饭食而挣命,谁特娘的会想着去关心一个被渣男始乱终弃的妇人?” 被杨川一顿抢白,卓氏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突然释然了。 她叹一口气,淡然笑道“你杨川这一张嘴,可当百万兵,明明是在讥讽叱骂我卓文君,偏生让妾身还觉得心下一阵坦然。” 杨川笑道“有些事情,说开了,不就那么回事吗?” “好了,还是说说张安世的小姨吧。” “听你如此一说,我还真是有了一丝兴趣,你说她的身世与窦太后、王太后、前丞相田蚡有关?” 卓氏点头,左右看看,方才悄声说道“张汤的岳丈大人,名叫郅都……” 大汉苍鹰,郅都? 杨川登时便明白过来了“原来,张汤的老岳丈竟然是大汉苍鹰郅都,怪不得有此本事,且还能成为鼎鼎有名的大汉酷吏?” 果然是一脉相承呢。 那位在汉帝国十分着名的‘大汉苍鹰’,如今有一个专属的名字,那便是大汉酷吏。 这一个‘酷吏’的名称,还是刘彻的祖母、窦太后亲口所赐,在朝堂上差不多已然成为禁忌词汇之一。 听说,郅都曾经是景皇帝身边的郎官,骑射武艺文采都很好,最为擅长的,便是熟知历代律法,为人刚猛正直,深得景皇帝的喜爱。 据说,曾经有一次,景皇帝带着一群后宫妇人在上林苑游玩狩猎,其中一名他极为喜爱的妃子,被猛然从荒草中窜出的一只猛虎扑倒在地,眼看着便要横尸当场。 景皇帝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喝令一声,让郅都动手救那名妃子。 不料,郅都竟是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的站在景皇帝身边,对皇帝的话语似乎充耳不闻。 景皇帝大怒,只能自己拔出宝剑扔出去,惊走那头猛虎,救下吓了个半死的那名妃子的性命…… 事后,景皇帝质问郅都,为何不遵皇帝命令。 郅都一本正经的说道“老虎扑倒的无非是一名妃子,虽然也很重要,作为臣子的,理应冲上前去救她;然而,比起皇帝的安危,就算死再多的妃子,微臣也不能那么去干。” 于是,景皇帝虽然对郅都颇为不满,却终究不要意思给他之罪,反而给了重重赏赐一番。 后来,掌管廷尉府的郅都,在审理原太子刘荣‘侵占皇陵田地’一案中,一不小心,逼死了已然被废的刘荣,被窦太后、王太后、丞相田蚡等人给惦记上…… 后面的一些烂事,就变得自然而然了。 ‘大汉酷吏郅都’被窦太后下令缉拿,要给他最喜爱的孙子刘荣报仇雪恨;王太后与其弟弟田蚡,为了讨好窦太后,显得有些不遗余力;景皇帝不敢违逆母亲窦太后的话,却又不忍杀害郅都,于是,便私下将郅都派往雁门为太守。 郅都在镇守雁门时,鼓励农耕,训练兵卒,几场大战后,将匈奴人打得屁滚尿流,根本就不敢越过那一线的长城。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将匈奴人打出心理阴影的‘大汉苍鹰郅都’,成为匈奴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赶紧弄死他,于是,便有人开始在长安城里散播流言蜚语,言说逼死原太子刘荣的大汉酷吏郅都,如今在雁门一带拥兵自重,迟早要造反…… 一系列骚操作下。 郅都被窦太后一道‘懿旨’给活活逼死,死在自己的三尺青锋之下;听说,景皇帝听说此事后,好几个日夜,都不曾吃饭,一想起郅都,老皇帝都会暗暗流泪。 对于窦太后、王太后、田蚡等人合伙逼死郅都,杨川是相信的。 不过,对于景皇帝在郅都自杀后,表现出的过度悲伤、几天几夜不曾用膳、不曾睡觉,还动不动就暗自流泪…… 好吧,杨川根本就不相信。 他固执的认为,一个人,无论他的心性、品质、见识如何惊世骇俗、惊才绝艳,一旦当了皇帝,马上就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 冷酷,无情,演技高,会作秀…… …… 卓氏离开了。 杨川一次借给她十万金,让她先回一趟蜀中之地; 其中也没什么算计的,不过就是派了阿木、阿茶等几个半大小子,暗中跟随卓氏去到蜀中,想办法‘帮助’卓氏组织一支商队,将那边的茶叶、花椒等,源源不断的运过来。 如此而已矣。 挣钱嘛,不寒碜。 丝绸,茶叶,瓷器,这三样东西,曾经在后世征服了大半个地球,让遥远之地的人们记住了汉帝国的名字茶爱乐。 如今,杨川还要加上一样调料。 “听说蜀中之地有不少花椒树,比楚地的还要醇香弥久,老师的这十万金花的不亏。” 送走卓氏,杨川躺在马扎子上闭目养神,张安世悄咪咪的摸了进来,低声说道“不过,卓氏可能在算计咱们,老师不得不有所防备。” 杨川闭着眼‘嗯’了一声,笑问“防备什么?” 张安世道“这天下女子,你若对她太好,便可能遭她厌弃,即便嘴上不说、心中不想,可是,在下意识的言行举止间,便会开始渐渐轻慢于你,此为其一; 其二,卓氏本为司马相如之弃妇,如今被骗光身家,对老师还算是存了一丝敬畏,可是,随着她的东山再起,老师在她心中的地位自然也会淡漠下去……” 张安世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子,听得杨川一阵好笑。 这小屁孩,才七八岁的人,脑瓜子里都在捉摸一些什么呢? 两世为人的杨川,竟然被这哈怂灌了几大口‘鸡汤’,这让他多多少少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骂道“张安世,你小小年纪懂个屁啊。” 张安世规规矩矩的拱手道“老师讲过,屁的主要成因,乃五谷杂食进入人体后,经过胃囊、小肠、大肠的消化后,汲取了食物中有用的物质,只留下一堆废渣、废气;其中,废渣为屎尿,废气为屁。” 杨川被气笑了。 这哈怂! “好了,你先去忙吧,我想一会儿静静,”杨川摆摆手,便想赶紧将张安世打发出去,好静下心来捉摸一点事情。 张汤竟然是‘大汉苍鹰郅都’的女婿。 这件事情,让他忍不住就有些好奇,实在想不来这翁婿二人面无表情的对话时,将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老师,还有一件事情,”张安世走出去几步,突然回头,“那个、我那个小姨,的确甚美。” 杨川嗯了一声,没说话。 一个当老师的,跟自己的学生谈论人家的小姨,这让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老师,我小姨的名字,还真的叫静静,”张安世人畜无害的微笑着,继续说道“听我母亲说,我小姨闺名一个静字,故而,我祖母、我母亲平日间,都叫她小静或静静。” 杨川睁开一只眼,瞥着张安世“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了,别玩这些弯弯绕。” 张安世这才走回来几步,拱手道“老师,我小姨极美,极泼辣,不仅如卓氏所说会种桑会织布,她的武艺还很高,曾经摁着霍去病小郎君一顿爆锤,差点给打出……嗯,反正就很厉害!” 杨川都听呆了。 能将霍去病摁在地上爆锤?一个女子?如此彪悍?伸出两条胳膊便能跑马?胸肌发达、小肚子上有八块腹肌? 眼瞅着杨川一点都不相信的神情,张安世难得一见的叹息道“老师,我小姨的确打过霍去病,而且,还将他给打服了。” 杨川吐了一口气,忍不住问道“真的、能打过霍去病?” 张安世点点头,道“当时,霍去病才十二岁,在长安城的一众少年人中间,属于武艺超群的那种; 不过,当时他跟着曹襄、张连、樊离等人,来我家调戏骚扰我小姨,还偷了我家菜园子里的杏子; 结果,我小姨提了一把菜刀,将曹襄、张连、樊离、霍去病等人追着砍了七八里地,最后,其他人都跑掉了,霍去病实在跑不掉,便想回身打斗; 然后,就被我小姨摁在地上一顿暴揍,直接打成了猪头……” 张安世讲说的一本正经,娓娓道来,还真有点讲故事的小狐狸的那种意思,杨川却早就听得哈哈大笑“哈哈哈,打得好!” 听说霍去病被一名小妇人揍了,杨川的心情就十分的舒坦,对着张安世招招手“安世,来,坐下说。” 张安世拱拱手,告一声罪,这才落座,继续讲述“那一次,霍去病被我小姨打得有些惨,听说躺在榻上三五日; 因为此事,我父亲被皇帝斥责一番,并罚金三两; 当时,我家中凑不够三两金子,还是我祖母出面,带着我母亲去寻霍去病的舅舅,将当时还是骠骑大将军的卫青痛骂一顿,反而给我家赔了三两金子……” 杨川听得心情大好,忍不住击节赞叹“张安世,你小姨真棒!” 啧啧,能提一把菜刀,将曹襄、张连那帮纨绔恶少追出去七八里之地,并将霍骠骑摁在地上打成猪头……的女子? 杨川突然觉得,自己的头皮怎么有点发紧? 他忍不住问道“话说、安世啊,你小姨如今芳龄几何?” 张安世拱手道“老师,我小姨十六岁了……” (本章完) 。 第二百四十四章 被人戏弄了 <\/b> “老师,您以前真没听说过我小姨?” “从去岁开始,老师每日都要派人送给我家一些羊肉,隔三差五的,就派人送过来一些钱粮之物,真不是为了讨好我小姨?” “老师啊,高,您简直太高了……” “……” 在去长安城的路上,张安世化身为一个话痨,不断的用言语撩拨、试探自己的老师,就像一个求知欲过度的少年,令人烦不胜烦。 躺在舒坦的马车里,杨川终于体验了一回崔九老贼遇到他这个话痨时的烦恼与憋闷,简直太招人恨了。 尤其当他看到张安世俊俏而人畜无害的小脸,杨川就想一脚将这哈怂给蹬出马车,并在其嘴上狠狠的踏上几脚。 为师、是那种能经得起美色诱惑的男人吗? 真是的,这哈怂! 对于杨川的烦躁,张安世却似浑然不觉,还在不住口的追问“老师,曹襄、霍去病几人,真在您跟前没说过我小姨?” “应该不会吧?” “霍去病被我小姨打过,他是个好面子的人,肯定不会说出来,可是,曹襄对这种被人追着砍的糗事浑不在乎,他怎么也不曾给你说过我小姨?” “这不应该啊老师,莫非,他们中间有人看上我小姨,想要娶她为妻……” 最后,杨川实在烦不胜烦,只好开口骂道“张安世,你能不能闭嘴!” 张安世规规矩矩的说道“好。” 啊,终于清静了……十几个呼吸,这小子竟然又开始讲说起来。 这一次,张安世终于不再追问杨川一些‘小心思’,而是开始对他小姨大吹特吹,却无外乎他小姨的一些‘优点’,像什么娴静少言,惊才绝艳,花容月貌,等等。 渐渐的,杨川算是看出来了。 张安世这小子在心里头,估计对自己的这个老师的‘品行’有所怀疑,担心他杨川此去,跟曹襄、霍去病那帮纨绔恶少的目的差不多,就是要去‘调戏良家妇人’? 估计,这哈怂在心里头还隐约有些小激动,恨不得自己的小姨,将自己的老师给打成猪头? 小小年纪不学好,回头便让你尝尝老师的手段…… …… 如此这般,杨川、张安世二人来到长安城外二十余里处,一大片桑林深处,便是张安世小姨的‘隐居之地’。 据张安世说,这方圆几十里,原本还有不少村落,家家户户以种田务农为生,生活清苦,但百姓人的日子还算过得清静。 毕竟,此地怎么着也是长安城近郊,就算有狗大户想要霸占良田,被百姓人跑到未央宫门口一通乱骂,自然也就没人敢去触那个霉头了。 后来,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皇帝郊游,突然看见几棵桑树,便随口说了一句‘不妨试试种桑养蚕’,于是,当时还在大农令任上的公孙弘便想办法种了大片大片的桑林,开始家家户户养蚕。 “在我小姨搬来前,这地方的人都快要饿死了。” 马车在一条颇为幽静的黄泥道上行驶小半个时辰,张安世再一次开启话痨模式,眉飞色舞的说道“老师,伱可不知道,我小姨来之前啊,这里的百姓人都不会养蚕,明明有大片的桑林,可是,他们养的蚕宝宝楞是不吐丝,而且,还特别容易生病,往往一个日夜就能死掉一大半。 结果,我小姨一来,一句话就点破了其中玄妙。 老师,您猜猜,我小姨说了一句什么?” 杨川似笑非笑的瞅着张安世,伸手在这哈怂头上揉了揉,温言道“她说了一句什么?” 张安世道“我小姨说啊,要有光。” 杨川愕然片刻,哈哈大笑,调侃道“你小姨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张安世使劲点头,正色道“还真是这一句话呢!” “当时,所有的养蚕人都愣住了,以为我小姨是在开玩笑,结果,只过了短短半个月时间,他们终于明白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这养蚕啊,还真的要有光。” “之前很多人养蚕,要么就让蚕宝宝暴露在风雨烈日下,自然吐不出多少丝茧;而有些人呢,生怕蚕宝宝在吐丝的时候被惊扰,竟然盖了一座黑咕隆咚的大屋子,让蚕宝宝悄悄躲起来吐丝。” “我小姨的意思呢,就是要有光,但不能太强烈……” 杨川听了,暗暗点头,心下自嘲一句‘还好只是一句科学养蚕的经验之谈,要不然,简直就是一个女神棍呢。’ 说话间,马车来到一大片桑林深处。 在一座颇为简陋的小木屋前,有几名妇人正在忙碌着,将新采的桑叶用菜刀剁成细丝状,均匀的洒在一旁的箩斗里。 不远处的一座大房子里,隐约传出一片细密的‘沙沙沙’,应该是蚕宝宝在啃吃桑叶? 杨川对种桑养蚕一窍不通,只能在心中约莫猜测着,一边欣赏桑林的美景,一边漫步向前走着,不知不觉间,便来到那座大房子门口。 春日暖阳,风和日丽。 桑树的嫩芽才刚刚绽放,在干净明亮的阳光照射下,散放着一层十分迷人的鹅黄色光晕,嫩绿之中,却又带着一丝鹅黄,犹如一片片极品的翡翠,好看极了。 春天很美。 春天的空气很美,那些劳动的妇人也很美,虽然穿的衣裳略显陈旧、补丁摞着补丁,可是,却浆洗得颇为干净,就跟杨川家的那些仆役们一样,脸上还带着一抹安详。 ‘还真是一个好地方,就是不知道那位小姨……’ ‘咳咳,就是不知道张安世的那位小姨,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杨川漫步桑林间,竟没有察觉到,一直乖巧跟在身后的张安世,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见了…… “站住!” “你是谁?干什么的?为何在我家的桑林里转悠?” 突然,几声清脆而不失威严的呵斥响起,一名身穿麻衣的少女出现,双手叉腰,甚为不满的瞪视着杨川,脸色颇为不善“没有得到主人允许,私自闯入他人封地,依据大汉律,当打折双腿、罚金五百、并交由长安令从重责罚!” 杨川赶紧上前半步,拱手道“这位姑娘,我……” “你什么你?贼眉鼠眼、獐头鼠脑、鬼鬼祟祟、蹑手蹑脚、缩头藏尾、双目乱转……哼,一看你这小白脸,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 那麻衣姑娘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厉声斥道“还不立刻离去,莫要等到本姑娘生气,几棍子敲断你的腿!” 杨川一阵气结。 他暗暗思量,觉得自己这一次上了卓氏和张安世两个人的恶当,只是听闻一些传言,便眼巴巴跑来拜访这位‘织娘’,好像真有些冒昧了…… “织娘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杨川见那少女凶悍,赶紧赔笑道“听说姑娘精擅种桑养蚕,便想过来拜访……” 那姑娘冷哼一声,不等杨川把话说完,再一次斥道“还不走?皮痒了?” 杨川缩一缩脖子,暗道一句‘怪不得张汤沉默寡言,估计他老婆也是这般泼辣吧?’ 他笑着躬身施礼,端端正正的说道“织娘姑娘,我名叫杨川,家在百十里之地的渭水河畔,竹园头村有良田三千余亩,另外还有屯田三十万亩……” 那姑娘‘嘁’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杨川,颇为不屑的说道“第一眼看着你浓眉大眼的,似乎是一个老实人,想不到,嘁,却原来又是一个臭不要脸的登徒子? 吹吧,赶紧吹嘘完了就走人!” 看着眼前这少女十五六岁年纪,眉清目秀,偏生脾气却如此……嗯,估计是被长安城那帮纨绔子惹生气了……吧? 被人一顿冷嘲热讽和呵斥,杨川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说道“织娘姑娘,你就听我把话说完嘛,我真不是坏人。” 那少女鼻子一皱,又是一声十分明显的‘嘁’,板着面孔说道“你是不是坏人,本姑娘如何知晓?” “对了,除非你能证明自己不是坏人,”那少女眼珠子一转,突然笑道“来来来,证明一下你不是坏人。” 杨川面色一僵,忍不住说道“本来就不是坏人,何须证明。” 这好端端的,让一个人证明自己是好人,听上去很简单,可实际上,杨川只是在瞬间便明白过来,这玩意儿的难度其实还挺大。 嗯,差不多就是让你证明‘自己是自己’…… 那少女瞪着双目,凶巴巴的说道“哼,果然不是好人,那就赶紧离开此地,莫要惹恼了本姑娘,让你吃不了兜着吃!” 瞅着那少女的俊俏模样,杨川突然笑了。 吃不了兜着吃,这句话可是他杨氏封地上的‘专属话语’,最早是娜仁托娅说错的,结果,大家觉得‘吃不了兜着吃’比‘吃不了兜着走’有道理。 于是,大家便都说‘吃不了兜着吃’。 看来,这位‘织娘’应该便是张安世的那位‘小姨’,而且,还曾与张安世有过接触,听说过他杨川…… 对了,张安世那哈怂呢? 杨川左右看一眼,心下便有了猜测,拱手笑道“织娘姑娘,让你外甥出来吧。” “我外甥?”那少女明显愣了一下。 旋即,她面如寒霜,冷哼一声“你这人太过分了,听说人家的容颜后,便紧赶慢赶的跑过来相见,是不是有点不要脸啊?” 杨川哈哈大笑,道“你就别装了,赶紧让张安世那哈怂出来,看我不打折他的狗腿!” 那少女闻言,大为恼怒,卷起麻衣袖子,眼看着便要扑上来抓人。 杨川赶紧后退一步,略微有些尴尬的笑道“织娘姑娘,请慢点动手,在下杨川的确是仰慕你的种桑养蚕之术,才眼巴巴过来拜访的,还请姑娘莫要多想。” 那少女停下脚步,侧头看着杨川,两只大眼睛眨巴几下“真不是坏人?” 杨川笑道“我是张安世的老师,自然不是坏人。” 那少女却又‘嘁’了一声,骂道“张安世曾经有过十七八位老师,以本姑娘看来,尽为欺世盗名之辈,偏生一个个装腔作势,不是坏人,但也绝对不像好人啊。 至于你、就更加离谱了。 你说你这人,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瘦不拉几的,还生得如此俊俏,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反倒更像是长安城里的那些纨绔子。 说,你是不是名叫董偃?” 杨川一时气结。 好你个张安世,竟然如此作弄自己的老师,回头定叫他…… 就在此时,桑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淡淡的“跪下。” 其声清亮透明,恬淡而平和,不带一丝一毫的火气,却偏生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威压,让杨川的膝盖微微颤抖几下,忍不住…… 嗯,差点就跪下了。 好悬。 要不是眼前那麻衣少女一脸沮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可怜巴巴的喊了一声‘小姨’…… 杨川今日恐怕就要丢人了。 此外,在不远处的一棵桑树上,掉下来一个瘦猴似的人,也是垂头丧气的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不是张安世那哈怂、又是哪个? 看着眼前诡异一幕,联想到那麻衣少女的一声‘小姨’,杨川心下终于明白过来,感情是自己被人给耍了? 张安世提前溜走,也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个麻衣少女,莫名其妙的将杨川一顿数落。 丢人呐。 杨川暗自调息几下,让自己的精气神变得安静、平和而淡然,这才缓缓转身,对着桑林深处拱手笑道“原来正主儿在这里呢,我叫杨川,是张安世的老师。”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过后,桑林中,漫步走出一名麻衣少女。 只见她。 好吧,杨川承认,眼前这少女有点美丽,让他的心神一阵恍惚,突然想起那个名叫奥黛丽、赫本的女子,在她的少女时代,便是眼前这个样子吧…… “你便是杨川?”那麻衣少女上下打量着杨川,点头道“张安世果然没有骗人,你的确很是俊俏。 对了,杨川,你来寻我有事?” 杨川笑道“听卓氏和张安世说过,你善于种桑养蚕,我这才慕名而来,一来呢,是想验证一下他们的说辞是否夸大其词; 这二来呢,若你真的善于种桑养蚕,我便想请你去我庄子上盘桓一段时日,你教我种桑养蚕,我教你纺线织布,如何?” 杨川听卓氏、张安世二人说过,眼前这位‘织娘’其实更精擅纺线织布,但他开口的时候,略微动了一点小心思,给这少女挖了一个小坑—— 你既然精擅纺线织布,就偏生要教你这一样本事。 果不其然,那麻衣少女脸色微变,清丽而恬淡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薄薄的恼怒之色,十分冷淡的说道“不必了。” “杨川公子,请回吧。” (本章完) 。 第二百四十五章 小女子无以为报…… <\/b> 被张安世的小姨拒绝,杨川并未感觉到意外,相反的,他反而觉得这小妇人还挺有点意思,并不像有些权贵之家的妇人那般,满脑子里装着的,无非是权、利二字。 这一点,本就无可厚非。 你想想啊,在这漫长的几千年里,自从母亲、妻女们将家主的位置让给男人们,她们便只能成为附庸般的存在。 世道越是艰难,这种附庸便越发彻底,于是,就连一些大读书人都开始摇头晃脑的感慨一句‘唯小人与女子不可养也’。 小人不可养,那是很肯定的一件事情,遇上杨川这种睚眦必报者,说不定顺手一刀子就给废了。 可是,这女子不可养,就实在令人难以索解。 杨川不是舔狗,也不圣母,但想想这一句‘圣人之言’竟然将自己的母亲、妻女、姐妹都给骂了进去,怎么听着都不太对劲儿。 当然,也许是当初圣人并未说过这样的话,纯属董仲舒那些儒生篡改经文,歪曲了圣人的微言大义……也不一定呢。 这种事情,谁能说得上来呢。 转念之间,杨川便想到了很多很多,他那俊俏小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温言笑语的说道“姑娘,你的路,走窄了啊。” 那麻衣少女古井无波的‘哦’了一声,道“走窄了也挺好,起码独木桥上没有那肤浅与喧嚣。” 杨川抚掌大笑,道“果然不同凡响,古人诚不我欺也。” 那少女侧目,秀眉微蹙“一句平常至极的话,便成了不同凡响?杨川公子,若我并无这般容颜,你还会如此这般夸赞?” 杨川面不改色的笑道“那是自然。” “有些话,就该有些人说出来,即便是一句十分平常随意的话语,让人听了便自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可同样一句话,在另外一类人的口中说出来,总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就譬如简单一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若是由孔夫子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余味无穷,充满了沧桑与悲悯;可是,若是由我杨川背负双手、仰面四十五度的吟哦出来,那可就成了装逼犯。” 杨川为了印证自己话语的‘正确性’,干脆背负双手,目光变得有些迷离,下巴微仰,吟哦了一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果然,就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不对,是根本就没意思。 这一下,终于成功惹笑了那少女“杨川公子不愧是一名好老师,这勾搭、引诱女子的手法,还挺别致呢。” 杨川哈哈一笑,道“多谢姑娘夸赞,其实,这天下万物,可不就是互相吸引、互相勾搭、互相引诱? 我给张安世他们讲过这样的道理,那就是,这世上的人、物与事,若没了阴阳相吸、同类相斥,那可就麻烦了。” 那少女侧头,听得很是仔细。 然后,她微微点头,道“嗯,的确有点意思,不过,我觉得甚为无趣,杨川公子,因为伱是张安世的老师,本姑娘今日便不难为你。 你,这便回去吧。” 言毕,这少女颇为歉意的施了一礼,转身便走,只几个呼吸后,便消失在桑林深处…… 杨川站在原地,望着那女子的背影终于消失,他这才微微点头,道“张安世,你小姨是一个不错的女子。” 张安世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打着膝盖上的泥土,一边苦笑劝说“老师,趁着我小姨还没有翻脸训人,咱们……还是回去吧。” 看着这哈怂的熊样儿,杨川莫名的一阵舒坦。 想不到,一句平淡无奇的‘跪下’,便让张安世这家伙乖乖跪下,大气都不敢出,由此可见张家的规矩还真是‘以仁孝治天下’的典范与楷模。 怪不得张汤的老母亲、妻子,在长安乡一带颇有‘贤良之名’。 在眼下的汉帝国,无论是谁娶到这般妇人,自然会是天下一等一的喜事、好事,足以影响到一个家族的兴旺与否…… 杨川站在一棵桑树下,沉思良久,突然转头看向之前那名戏弄自己的少女,温言笑道“对了,你又是谁?” 那麻衣少女本来想悄悄溜走,却被杨川一句话问的停下脚步,颇有扭捏的笑道“我?我是张安世的姐姐啊。” 杨川笑着摇摇头,骂了一句“张安世,你这哈怂,就这般作弄自己的老师,就不怕我回头打烂你的屁股?” 张安世赶紧上前,道“老师错怪学生了,本来,我想找我姐姐,让她前去给我小姨禀告一声,不料,她竟然冒充小姨……唉,此事委实是我姐弟二人的错,还请老师重重责罚才好。” 看着张安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杨川欣慰的笑了。 有点意思了。 张汤当初将儿子交给他杨川,可不就是要学习他的厚颜无耻、面不改色?如今,教学任务差不多完成一小半了。 “你们也不要拘束,”杨川温言笑道“走吧,带我再去拜访你小姨。” 张安世面露惧色,忍不住缩一缩脖子,看向他姐姐。 那麻衣少女却两眼放光,跃跃欲试的笑道“好好好,老师这边请,我们带您去见我小姨。” 杨川心下明白,这丫头片子,是存心想让自己吃点亏;最好,还是让她小姨动手,将他这位老师饱揍一顿打成猪头? 他与张汤、张安世相处日久,但与其家人相处见面,却还是第一次,不免在心中暗赞一句‘不愧是能培养出张安世的家庭……’ 在张安世与他姐姐的带领下,杨川继续深入桑林,在一炷香工夫后,再一次见到了‘织娘’。 她正在观察蚕宝宝进食,看见杨川后,眉头微微一蹙,十分冷淡的说道“不愧是当老师的,脸皮这么厚?” 这话就说的很不客气,杨川却恍若未闻,只是温和的笑了笑,便俯身下去观察蚕宝宝。 这是一箩筐孵化出来不久的小蚕宝,米粒大小,白生生的,就十分的娇嫩,在十几片桑叶上缓慢的蠕动着进食,可爱的很。 “你的蚕养得不错,”杨川随口说道“如果给你一万亩桑田,可以养多少蚕宝宝?一年能得丝茧多少?” 织娘没有说话,而是自顾自的忙碌着,显然,对于她来说,张口便是一两万亩良田的狗大户们,见识的太多了。 甚至,杨川清晰的感觉到,这位织娘对他的态度,已然介于气恼与愤怒之间,说不定随时便会动手揍人。 于是,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笑道“听说你曾经把霍去病打成了猪头,怎么看都不像啊。” 委实是,这位织娘看上去俏生生的,如何打得过霍去病? 织娘冷淡的说道“你要是觉得实在无话可说,便不要说了,免得污了蚕宝宝的耳朵。” 杨川站起身子,端端正正的躬身一礼,道“姑娘莫怪,我此番前来,的确是存了请你帮我种桑养蚕的心思; 还是那句话,你帮我种桑养蚕,桃李相报,我教你纺线织布的法子,保证你一天能织布三五十匹……” 杨川的话还没说完,织娘便翻脸了“就你?” 她的脸上也没多少变化,无非是目光更加冷淡,只是向前踏出一步,一股子莫名的威压就弥漫开来,让站在不远处的张安世姐弟二人忍不住向后退出两三步。 杨川却恍若未见,依旧笑眯眯的说道“就我啊,张安世难道就没告诉过你,我这老师读书不多,不过就是一个农夫、厨子而已; 然而,这只是旁人的看法罢了。 我真正喜欢的,其实还是纺线织布,不过,平日间繁杂事情太多,我根本就没什么精力去做那些微末小事罢了。” 织娘很认真的盯着杨川的眼睛,淡然问道“你真会纺线织布?” 杨川点头“这么说吧,你若答应给我种桑养蚕,我便给你制作一架天下无双的织机;对了,我还可以想办法给咱们种植几万亩棉花……” 织娘突然问道“何为、棉花?” 杨川一愣,笑道“忘了告诉你,这棉花呢,其实也叫白叠,是天下第一等的纺线织布的材料,比丝麻都要好上很多;毕竟,丝绸虽好,可只能满足贵人们所需,但这棉花呢,其保暖堪比羊毛,且更容易播种,比养羊要简单很多; 只不过,这棉花的原产地十分的遥远,张骞出使西域时,曾经带回来一些种子,我去岁培育一年时间,眼下也只能种植七八十亩而已; 不过,明年、后年,这种植面积便会扩大很多。” 有些话,杨川却无法说出口,实在是有些令人难以置信,这棉花呢,其实大致分为‘非洲棉’、‘印度棉’两种; 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棉花种植,便是非洲棉,品质一般,纺线织布远不如后来通过海上丝绸之路传过来的‘印度棉’;不过,对眼下的汉帝国来说,即便是普通的棉花,那也是极为稀罕之物呢。 织娘听得很仔细,继续问道“棉花真的能纺线织布?” 杨川点点头,道“不仅能够纺线织布,而且,真的比羊毛还要保暖。” “当然,最大的好处,便是那玩意可以大面积种植,就跟庄稼一样,”杨川补充说道,“所以,能让咱百姓人都能穿得起。” 说话间,杨川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做工考究的丝帛锦囊,随手递给织娘,温言笑道“你先看看吧,免得你说我吹牛说大话。” 织娘接过那锦囊,颇为疑惑的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小团棉花。 然后,她的两只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口中低语“天下还真有这般好东西啊……” 杨川不经意的瞅一眼张安世。 那哈怂面不改色的挪动脚步,站在他姐姐的身后,自然是一脸的无辜,好像此事与他无关。 小样儿。 果然是提前把自己的老师给算计了…… 杨川不由得笑了,温言道“如何,难道张安世没有偷偷拿给你一些?” 织娘叹一口,苦笑道“他曾经给我说过,说你的封地上种了十几亩奇怪的庄稼,被你视若性命的保护着,产出的花丝好像可以纺线织布; 不过,我向他索要几粒种子或花丝样品,他却又说,必须要提前禀告你这位老师,故而,对这一样东西只是听说过,却未曾见识过。 杨川公子,谢谢你。” 织娘微微欠身,敛衽施礼“小女子见识浅薄,让杨川公子见笑了。” 杨川笑道“是我冒昧了。” 织娘将那一小团棉花反复验看好一阵子,并动手轻轻撕扯几下,微微点头“的确如你所说,这棉花能纺线织布,不过,就是很容易断裂,就看在种植过程中,能不能培育一番,令其有所优化。” 杨川终于服了。 如果说,这位让卓氏和张安世都赞不绝口的人物,只是对眼前的那一小团棉花感兴趣,只能说明她的确心灵手巧; 但是,让杨川有些意外的,她竟然立刻便能想到对棉花进行培育和改良,这就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心灵手巧,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聪慧,而是有大智慧之人啊。 大汉苍鹰郅都,有女如此,可以含笑九泉了。 杨川从袖中又摸出一只锦囊,郑重的递给织娘,温言笑道“其实,在来寻访你之前,我便准备给你赠送一些棉花的种子,还请姑娘莫要推辞; 这一样东西,眼下尚未被众人所知,就连皇帝也只是约莫听说过; 你若能种出上等的棉花,必定会让世人所知,你父亲郅都的冤屈和不好的名声,自然也会得到一些补偿和挽回……” 织娘深施一礼,涩声道“织女深感公子高义,无以为报,只能……嗯,只能好好培植棉花,以报公子恩德。” 杨川听到‘无以为报’四个字,心下莫名的一喜。 结果,竟然不是‘以身相许’? 好吧,这念头有些龌龊,委实不应该,与他杨川公子如今的人设严重不符,回头就寻个借口,将张安世打一顿板子! 这哈怂,竟然将自己的老师、小姨都给算计了… 杨川拱一拱手,笑道“只要姑娘喜欢这棉花种子就行,我这也算是不虚此行了,今后,在棉花种植过程中,若有任何疑问,姑娘可以随时来我庄子上,杨川定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藏私。” 织娘淡然一笑,道“谢过杨川公子高义,不过,这棉花种植之法,张安世其实已经给我整理了一份文书,回头我便试着去播种。” 杨川“……” 好吧,又是张安世这小子,成心跟为师过不去吧是吧? (本章完) 。 第二百四十六章 人间四月 <\/b> 于是,一炷香工夫后,杨川、张安世二人便乘坐马车离开了桑林,向自家封地而去。 一路上,他表面看上去就十分的淡然。 而实际上,他的心境还真就很是恬淡、自然而祥和,这种感觉,让他隐约有些不安,忍不住嘀咕‘莫非,被张安世的小姨给攻略了?’ 他不经意的瞅一眼张安世。 这哈怂一脸的无辜,规规矩矩的跪坐在一旁,低眉顺眼的,挑不出任何毛病和瑕疵…… “安世,你小姨人不错,”杨川叹一口气,说道“不过,我就很是奇怪,她那么一个柔弱女子,究竟是如何把霍去病给打成猪头的?” 张安世赶紧拱手,道“此事我也是听人说过,并未亲眼目睹。” 杨川似笑非笑的瞅着张安世“你是不是想有意撮合我与你小姨的事情,却又害怕被刘满、娜仁托娅打断腿,便早早的开始算计?” 张安世一本正经的说道“老师,您冤枉我了。” “我小姨容貌平平无奇,受到我外祖父的影响,可以说是出身不太好,如今朝野上下还有仇人很多,无不想着断了我外祖父之根苗,以绝后患。” “安世不敢给老师增添烦恼呢……” 看着张安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杨川叹一口气,温言说道“伱这家伙,有什么事情不能直说,跟我还玩这种弯弯绕?” 张安世迟疑片刻,这才正色说道“其实,我就想让老师娶了我小姨,可是,刘满乃大汉公主,眼看着非你不嫁,安世心中就是有些不平意……” 杨川没有让张安世把话说完“别说了,你的想法我知道。” 这天下事,一旦与皇家沾了边,就会变味儿,成为绝世的毒药…… 杨川伸手,在张安世的头顶揉了揉“人活在世上,除了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用,剩下的便是婚丧嫁娶、繁衍生息,你的想法不错,无非就是想让我出面,为你小姨抵挡有些人的诋毁和恶意;同时,也为我杨川寻下一位般配的良人眷属; 可是,安世,你记住我一句话,这心急的时候,可是吃不上热豆腐。” 张安世点头,道“安世记下了……所以,老师才把自己变成一块凉豆腐,硬塞给了我小姨?” 杨川脸色一僵,忍不住笑骂“你这哈怂……” …… 春天的日子,总是流逝的很快。 不知不觉间,春耕已接近尾声,杨川封地上、以及那二三十万亩屯田里,陆续进入更加繁忙的春播时节。 这一日,杨川将庄子上的一应事务,全部交付给张安世打理,自己却带着两只沙雕、豹姐一家子,来到太学院的修筑工地。 有了足够的钱粮,加上积攒了整整一个冬天的木料、石料和精铁工具,如今的修筑速度堪称惊人。 短短一个月左右,将近三千亩的一片土地上,二三十座颇为牢固阁楼建筑拔地而起,远远望去,还挺像那么回事呢。 不过,这还只是能看见的建筑。 对于这座太学院,杨川倾注了极多的心血,将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存货,一滴不剩的挤了出来,形成两百多卷羊皮图纸。 地面建筑只是其中一部分,更多的,却还是藏于地下;或者,目前来说,还藏在他杨川的内心深处,不曾也不敢对人言说…… 太学院,不该成为某一个人、或某一个阶层的太学院。 这是隐藏于杨川内心深处的底线。 无论任何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在其他事情上也许还能商量一二,但在太学院的事情上,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让步。 当然。 他也不会因为此事,而让自己变得头铁起来,非要十分莽撞的与很多人开战。 历史书上,愿意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者,比比皆是…… 可是,能够成功者,却寥寥无几。 甚至,可能从未有人成功过,这也就导致张横渠的这四句话,在某种层面上,反而成了汉帝国所有读书人的一片遮羞布,说不定掀起来看看,上面都有些泛黄了。 嗯,就像有一个流氓文人所说,读书人的脸面,其实在很多时候,是那些上了年龄的、颇有几分姿色的、喜爱金银珠宝与小鲜肉的贵妇人的小内内…… 杨川在一方新挖的池塘边坐了很久,想了很多。 ‘让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会不会造成汉帝国的思想混乱,进而削弱其凝聚力?’ ‘断绝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念想,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皇帝将如此重要的一件大事,就这么随随便便丢给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到底是他真的看好我杨川的本事,还是另有一番深意?’ ‘张安世的小姨,还真是美丽……’ 终究,他最近几日,所思所想最多的,却还是那位容貌清丽、性情淡雅的女子,这让杨川很不舒服。 平心而论,他对织娘极有好感,的确存了娶她为妻的念想。 可是,想到眼下自己的处境。 尤其想到刘满…… 好吧,想到刘满那刁蛮丫头的老爹,皇帝刘彻,杨川就觉得一阵心累,不由得苦笑不已‘汉帝国的公主,还真是既不好吃、也委实难以消化啊。’ 为了让自己的姐姐平阳公主顺利嫁给卫青,据说,刘彻派人灭了卫青的原配妇人,一点后患也不曾留下。 就算卫青心中恼怒,却还不是傻呵呵的假装不知?只能说,被皇家打掉的牙齿,你还只能默默的吞入腹中去;至于说能不能消化,根本就不重要好吧。 眼下,他杨川拿什么与老刘家对抗? 思来想去,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如今,他对哪一个妇人流露出些许好感,其实无异于是在谋害她的性命。 这种感觉,太特娘的差劲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总不能让一堆食材给控制住,变成食材中的一样吧?如果真是那般结果,杨川恐怕就只能想办法远走高飞。 或者,直接掀桌子…… …… 人间四月芳菲尽,正是种植棉花时。 就在杨川领着堂邑父和十几名半大小子,来到一块肥沃土地里,准备种植棉花时,织娘竟然来了。 她是独自一人来的,骑着一匹温顺的小母马,一身麻衣,脚穿一双甚为破旧的草鞋,露出几根沾染了泥土和灰尘的脚指头,看得杨川一阵眩晕。 真的,他就是觉得有些眩晕。 这小妇人的脚指头,即便沾染了泥巴,却还能依稀看出其白生生的底色,泛着婴儿肌肤般的光泽,好看极了。 尤其让杨川心动不已的,是她将一头青丝,随意的挽了一个发髻,便如后世江南一带的小妇人那般,露出一截细长脖颈,白生生的,让他莫名的就有些激动。 “织娘,你怎么来了?”杨川笑问。 他身穿一件丝帛衣衫,裤腿被卷起好高,腿脚之上自然糊了不少泥巴、草鞋,带着一顶亲手编织的大斗笠,活脱脱就一农夫。 不过,他这样一副模样,却让织娘不经意的多看了他几眼。 在眼下的汉帝国,贵人亲自下田干农活者,这位杨川公子可是她见过的第一个…… “那一日,你离开后,我想了很久,认为你说的话不对,”织娘落落大方的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想要种出一片价值连城的棉花,那可不是什么大功一件,而是取死之道。 所以,今日来寻你,便是要当面告诉你,我答应你的邀请,帮你种桑养蚕,你教我种植棉花,纺线织布。” 杨川点头,道“好。” 于是,织娘也不客气,将小母马栓在一棵柳树上,开始忙碌起来。 于是,不到一盏茶工夫,听到消息的刘满,好说歹说的拉着南宫公主作为挡箭牌和大腿,急吼吼的赶来了。 “杨川小郎君,你想要种庄稼,怎的不喊上本妾身一起来?”大老远的,刘满就开始咋咋呼呼,“哎呀,你看看你,本妾身虽然贵为大汉公主,可是,只要能与小郎君一起耕种庄稼,本妾身就觉得心情舒畅得很呢。” 说话间,她三两步奔过来,提起一把锄头便开始忙碌起来。 娜仁托娅也紧跟其后。 不过,看了一眼在田间忙碌的织娘,这丫头瞬间便选择了背叛……杨川哥哥。 她快步来到织娘身边,笑眯眯的喊了一声“嫂子好。” 现场的气氛,登时便有些冷场。 杨川觉得头皮突然一紧,后背的寒毛略微有些倒竖,似乎有两三道愤怒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刮着、擦着、剜着…… 倒是织娘,却一脸的淡然之色,抬起头来,用手背擦拭一下额头的汗水,笑道“你便是娜仁托娅吧?啧啧,真美,怪不得连张安世那小孩子都夸赞不已,说他的两位小师娘中,满月公主雍容大度,心地良善,小师娘娜仁托娅容貌极美,心地干净清澈,犹如那格桑花上的露珠呢。 张安世是你们的小师弟,他年纪小,没什么见识,今后还需要你们二位多多照拂; 作为他小姨,我代他母亲问候二位安康。” 这一番话,就说的十分的得体而大方,不但称赞了刘满、娜仁托娅,还顺带着将自己摘出去…… 尔后,她又来到南宫公主面前,规规矩矩的敛衽施礼,问候一句“民女见过公主殿下。” 南宫公主点头,温言道“声音清亮透彻,温润如玉,不用睁眼看,便知你是一位好姑娘,实在是难得呢。” 说话间,她从手腕上取下一只玉镯递过去“一件小玩意儿,却是当初我母亲所赠之物,姑娘莫要推辞。” 织娘双手接过玉镯,道了一声谢“长者赐,不敢辞,民女谢过公主殿下。” 这一下,刘满、娜仁托娅的脸上,瞬间便精彩起来。 尤其是刘满,更是笑颜如花,快步走到织娘面前,双手叉腰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啧啧,果然挺有几分姿色呢。” 织娘笑眯眯的说了一句‘我叫织娘’,便开始埋头忙碌起来,看上去就十分的温驯,浑身上下,差不多都是人畜无害,令人根本就无法继续挑衅。 刘满、娜仁托娅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也开始在田间地头忙碌起来…… 杨川暗暗松了一口气‘侥幸。’ 刘满、娜仁托娅两个哈怂的刁难和示威,在织娘面前,竟如孩童般的胡闹,被人随手便给拆解掉了? 不得不说,张安世的这位小姨,不软不硬,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果然不简单。 不过,转念一想,杨川的心底又开始犯愁‘这妇人好生厉害,若是今后娶了她,成了两口子,还不被她给捏拿住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而已,先稳住眼下的局面再说…… …… 傍晚时分,忙碌大半日的杨川等人回到庄子上,各自洗漱过后,便开始吃饭了。 小郎君亲自下地干活儿,堂邑父心疼的不行,只好顺手多做了七八道肉菜,无非是干煸肥肠、小炒鹿脯肉、胡辣羊蹄、小鸡炖蘑菇等家常小菜。 杨川一脸的肉疼,埋怨道“堂邑父大叔,家里都穷得叮当响了,你怎么还要如此奢侈浪费?” 堂邑父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子下田干活儿,就得吃好喝好。” 杨川只得嘀咕一句“下不为例。” 众人大笑起来。 自从让刘彻‘赏赐’下来三十万亩屯田,杨川家的饭食水平,就开始直线下降,每次吃饭前,他都要如此唠叨几句,如今都成了惯例。 美食当前,大家在田间地头忙碌好几个时辰,早就饥肠辘辘,哪里还顾得上其他,都不用南宫公主发话,刘满、娜仁托娅便捏了筷子,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张安世的小姨,织娘,却在洗漱完毕后,很自觉的到厨房帮忙去了,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仆役。 这让杨川很生气。 在这座狗屁天下,好不容易寻到一个让他心动的小妇人,竟然因为各种狗屁缘故,形同陌路? 一向喜欢主动的杨川,这一次,依然选择了主动。 在捏起筷子的瞬间,他便下定决心,在他杨氏封地上,很有必要搞一次‘家风整顿运动’。 于是,他突然问道“张安世,你小姨呢?” (本章完) 。 第二百四十七章 善谋身者 <\/b> 听了杨川的问话,再看一眼他那略带阴沉的脸色,张安世猛的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拱手道“老师,我小姨在厨房忙碌。” 杨川随手放下筷子,想了想,又捏起来,端了一碗浆水面默默吃了起来。 本来,他想爆炒。 但想了想,却终于还是决定,这种事情,还是清炖出来的有味道,汤汁鲜美、清澈,余味无穷,方才有家的味道。 他吃的很慢,也很认真,对桌上的肉菜却是看都懒得去看一眼;甚至,就连他平日间最喜爱的野菜,也是不曾吃上一口。 这一幕,落在大家的眼里,自然便有了不同的内涵。 南宫公主面含微笑,对娜仁托娅的侍奉极为满意;刘满则一脸忐忑,时不时的向门外瞅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存在感,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肉菜,干瘦的腮帮子略显饱满。 张安世则像个小老头儿,端了一碗饭,缩着脖子慢慢吃着…… …… 这一顿饭,就吃的十分沉闷。 吃过饭,杨川像往常那般,迳直回到阁楼,先给自己沏了一壶苦荞茶,有一搭没一搭的慢慢饮着,脸上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一炷香工夫,刘满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向里面张望一会儿,却终究没敢进来。 又过了一小会儿,娜仁托娅来了。 她在门口探头看两眼,便一溜烟的走了。 没有杨川的允许,庄子上所有的妇人,都不准往他房里闯,这一条规矩,当初主要是为她和刘满二人所制定,简直就……嗯,简直就过分! 终于,小半个时辰后,张汤进来了。 他默默拱一拱手,给自己倒了一碗苦荞茶,这才坐到杨川对面的椅子上,冷冷说道“杨川,你可瞅准了?” 杨川点点头,道“她是我杨川的女人。” 张汤沉默良久,喟然叹息“我岳丈是郅都,如今还被朝野上下称为大汉酷吏,名声不太好;况且,她们家的仇人太多,要不是大长门和御使大夫儿宽这些年来的照拂,恐怕早就被人斩草除根了。” 杨川道“我知道。” 张汤道“我儿张安世不知轻重,擅自做主,将你拖进这一滩烂泥坑里,回头我便治他。” 杨川摇头,沉吟道“此事不能怪张安世,张汤,你我二人之间,就别整那些虚的,伱只需告诉我,当初戕害郅都大人的究竟是哪些人就行了。 此外,眼下这天下,还有谁会对她下手?” 张汤摇头,干净利落的说道“杨川,有些事情,你不要掺和了。” 杨川轻笑一声,道“你张汤除了刻板、僵化,如今看来,还应该再加上一句愚蠢而怯懦,不算一条好汉。 张汤啊,你说说,这天下哪有天天防贼的道理? 你今日不说,我杨川也不怪你,谁教你老小子胆小怕事,连你儿子张安世都有点看不起你呢?” 张汤欲言又止,一张瘦俏如杀猪刀的黑脸,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却化为一声叹息“我岳丈郅都自杀,明着是窦太后、王太后、田蚡几人所逼迫,实际上,却还是因为他逼死了前太子,心下愧疚而已……”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杨川其实早已知晓。 有些事情本来就明晃晃、亮光光,有如秃子头上的虱子,就摆在那里,不过因为牵扯到皇家阴私之事,没人敢说罢了。 当年,逼死那位‘大汉苍鹰’郅都的,除了明面上的那几个人,其实最大的杀人犯,却终究还是前太子与刘彻的亲爹、景皇帝。 呵! 逼死前太子,逼死、逼死前太子的‘凶手’郅都,却还要对郅都的儿女痛下杀手、以绝后患。 果然是皇家好手段。 杨川最为忌惮的,却还是眼下的皇帝,刘彻,作为那件事情的最大受益者,他对当年逼死自己哥哥的郅都,究竟是一个什么态度? 依照杨川的本心,这种烂事,任何朝代都有,他想都懒得去想一下,免得影响自己的食欲;可是,想到织娘……他那一颗早就冷硬的心,竟莫名的柔软起来。 张安世这哈怂,给自己的老师挖了一个大坑啊。 杨川慢慢喝着茶水,目光闪动,良久之后突然问道“当初,给你岳丈传下太后密旨的是谁?儿宽?还是公孙弘?” 张汤迟疑一下,低声道“主父偃。” 杨川笑了。 逼死郅都的人,果然还是老皇帝的意思,如今,主父偃被桑弘羊害了性命,表面看来,是为了谋取他的‘推恩令’,实际上,谁特娘的能说得上,背后到底有多少人想让主父偃赶紧死掉算求了? “张汤,我杨川运气好,”杨川没头没脑的说道,“可是,对有些人来说,运气可能就不太好了。” 张汤第三次叹息,道“杨川,算了,满月公主虽然性格刁蛮,但在你这一年多的调教下,也不失为一门好亲事。” 杨川摆摆手,温言笑道“好了,他大姨夫,你就别劝我了。” 张汤老脸一黑,没好气的骂道“八字还不见一撇,你这就开始攀亲戚了?” 杨川无声的笑了笑,却再没有说什么。 不就是皇家阴私么?不就是想要斩草除根么?那好,老子略施手段,干脆将自己未来的媳妇包装成天下第一等的大人物,看看谁敢龇牙。 刘彻若敢背负一个千古骂名,那就来吧。 玩阴谋诡计,咱斗不过你老刘家的任何人,可是要论及阳谋之计,杨川还是颇有几分胜算的…… …… 经过几天的辛劳,两百多亩棉花很快就种好了。 为了防止有野兽祸害,杨川下令,以这一大片地方为中心,直接修筑了一座高大坚固的军寨,并修筑了三座阁楼、两排高大宽敞的平房,让织娘搬过来居住。 同时,为了她的安全考虑,他特意请求南宫公主也搬了过来。 面对这位大汉公主,杨川没有丝毫隐瞒,直言不讳的将织娘的身世讲说一遍,并明确表示,他看上这小妇人了,希望二姨成全、照拂,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与有些人交往,并不需要遮遮掩掩,那就显得太过生分了。 果然,南宫公主答应的很痛快。 这位大汉公主明确表示,回头便挑一个好日子,她要举行一个仪式,认织娘为女儿;这就等于是向天下人宣告,今后,谁若招惹织娘,便等若是在招惹她这位曾经的和亲公主。 至于杨川与刘满的亲事,南宫公主也说的很明确,你们小辈之间有什么纠葛与麻烦,就自己想办法去解决,以后少拿这种破事来烦她。 而且,她还连平阳公主的主都做了,十分豪迈的说道“只要你喜欢她,就让她只为你绽放,二姨虽然不曾见过她的容颜,但是,听她的声音就能知晓,的确是天下少有的贤良妇人。” 得到南宫公主的支持,杨川自然心下大为宽慰,也就少了很多顾虑。 既然连南宫公主都要搬过去与织娘同住,自然而然的,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人,也一起搬进了那一座保护棉田的‘军寨’。 这样一来,杨川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放眼天下,南宫公主可能算不上最有权势的人,但在汉帝国,却绝对是最有牌面的人,谁在这个节骨眼上敢戕害于她,无疑会被刘彻撕成碎片,挫骨扬灰。 而且,这天下人也不会答应。 当然,杨川的这一番折腾,归根结底却还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好这两百多亩棉花。 对杨川来说,让汉帝国的百姓人吃得饱,穿得暖,活得体面,这是‘大汉厨子’面临的三个根本问题。 至于说他以权谋私,顺带着将自己的女人保护起来,这不应该汉帝国普通权臣的基操么…… …… 随着春播的继续进行,太学院的一些阁楼亭台陆续完工,杨川封地上的生活节奏,也变得越来越快了。 其中,最为忙碌的,当然是堂邑父、张安世和阿木阿麦等一帮半大小子,差不多没有一刻闲暇,每一个人都在拼命干活。 此外,负责屯田的霍去病、曹襄、李敢几人,也忙成狗了,已经有二十几天没有偷偷溜回来蹭饭了。 与之相反的,杨川却反而彻底闲下来了。 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 他像个恶少浪荡子,骑着一匹小母马,带着两只沙雕、豹姐一家子,在封地上整日浪荡,一会儿蹲在棉花地的田埂上,仔细观察一会儿正在劳动的织娘,一会儿又出现在渭水边,躺在树荫下喝茶、乘凉、转悠; 而更多的时间,却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反正他的整个人看上去就有些萎靡不振,头发乱蓬蓬的,双目布满血丝,脸上带着一抹奇怪的苍白之色。 熟知他的堂邑父、刘满、娜仁托娅等人猜测,自家的小郎君肯定又在忙着干大事…… 只有织娘,却终于看不下去了。 这一日,杨川像往日那般,一大早的来到棉田,就蹲在田埂上,一眼不眨的盯着织娘的腰身、脖颈、以及那沾满了泥巴和尘土的双手、小腿和脖颈,脸上神情有点古怪。 “杨川,你现在真是闲的慌是吧?” 织娘用手背擦一下额头的汗珠子,秀眉微蹙的说道“我前几日都给你说了,眼下这个季节,是栽植桑树最好的时节,你为何对此不闻不问? 如果你只是想骗我这个人,那就趁早断了念想; 我来到你杨氏庄子上,可不是为了委身于你,好给自己寻下一个靠山;我是来帮你种桑养蚕、栽植棉花的,这一点,你得搞清楚。” 杨川点头,有点神游天外的说道“种植桑树的事情,我已经交代给阿木他们几个了,放心,再过三两日就可以育苗了。” 织娘搞不清楚杨川的路数,忍不住问道“什么叫育苗?” 杨川随口说道“就是将桑树的枝条,在去年冬天的时候剪下来,埋在湿润的细沙之中蕴养两三个月,开春的时候,地气热乎起来,便可以将其刨出来,剪成三寸左右长短,在清水中浸泡几日,待生出根芽后直接插在土中……” 当了一段时间的老师,杨川养成了碎嘴的习惯,将简简单单一件事,楞是说了好一阵子,就显得、很有学问呢。 这一幕,让悄咪咪凑过来的刘满就很生气,忍不住怒斥一声“杨川,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让本妾身亲自去干? 不行,本妾身这便去育苗!” 杨川笑眯眯的说道“嗯,好,你这便去育苗,我继续观察一会儿棉花幼苗的长势。” 刘满登时便蔫了,颇为沮丧的说道“好了好了,本妾身还要陪织娘姐姐侍弄棉花幼苗呢……” 小样儿,还挺有脑子的啊?这就认成姐妹了? 杨川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笑着对织娘说道“对了织娘,上一次你给我讲说的那件事,我答应帮你了。 你跟我来一趟吧。” 然后,他迳直向南宫公主所住的那座阁楼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回头招呼一声“来啊,把你那想法给二姨讲讲,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织娘一脸懵逼。 这个杨川公子、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上一次给他讲说的事情?到底什么事情?她咋就不知道呢…… 不过,看到他嘴角那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她心下即便甚为疑惑,却还是一言不发的跟了过去。 这一下,刘满可就坐不住了。 她大踏步的追上去,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杨川随口一句“怎么,公主殿下连一个民女的功劳都要争抢?” 刘满猛的停下脚步,两颗硕大的泪珠子,肉眼可见的开始酝酿、翻滚,最终悄然滑落…… 杨川心下一软,却并未多说话。 有些事情,必须要做到严格保密,方有可能一锤定音;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想因为心软而放弃自己所谋算好的一件大事。 “二姨,最近身子骨可还好?” 一进门,杨川便开始忙碌起来,又是给南宫公主端茶送水,又是坐在身边给她把脉,观察这位大汉公主的身体恢复情况。 南宫公主笑道“听说你这几日心力交瘁,可别太累着了。” 杨川哈哈大笑,道“我这算什么累啊,不过就是验证了一下织娘的想法……哎呀二姨,您可不知道,织娘这一次可给咱长脸了,你猜她捯饬出什么绝世宝贝了?” 端坐一旁的织娘一脸茫然,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杨川一个眼神止住,便只好沉默不语。 南宫公主笑道“你们这些孩子,就算是捯饬出什么绝世宝贝,二姨都不奇怪了;让我说啊,不如让本宫出面,干脆将身边这几名女子都给娶了,赶紧让她们给你杨氏生下一炕娃才是大事呢。” 杨川嘿嘿一笑,使劲搓几下脸颊,颇为得意的笑道“娶几房媳妇,生几炕娃,那不是干干丹丹的事情么? 二姨,今天所说的事情,可比生娃重要多了。” 南宫公主笑道“到底什么事情,你就赶紧说出来,免得让二姨心里头着急。” 杨川将一碗苦荞茶双手奉上,放在南宫公主的手中,这才低声说道“织娘曾经说过,她发现有一种法子,可以将咱大汉朝所用的桑麻纸改进,成为一种薄如蝉翼、洁白如玉的……宣纸!” 南宫公主一呆,随口问道“改进桑麻纸?” 杨川点头,看一眼目瞪口呆的织娘,轻笑道“对,就是改进桑麻纸。” “我用她教我的法子,经过这一段日子的反复试验,还真的制作出一种薄如蝉翼、洁白无瑕的宣纸。” “二姨不信?” “哈哈哈,来,伸手,让你摸一摸,啧啧,这手感如何……” 南宫公主抚摩着手中的几页宣纸,侧头问道“这便是宣纸?制作成本高不高?比丝帛能便宜多少?” 看看,这就是大汉公主,一瞬间便想到了最关键之处。 杨川笑眯眯的说道“按照织娘提供给我的法子,一张宣纸,最多也就是丝帛之物的百分之一还不到……” 南宫公主的双手猛的一抖,郑重问道“真的?” 杨川哈哈大笑,道“二姨,你就说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骗过人?” 南宫公主沉默良久,感叹一句‘天佑大汉’,其脸上的震惊之色久久不曾消散,两只空洞的眼眶里,渐渐湿润了…… (本章完) 。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不败之地 <\/b> 跟有些人打牌,你需要做好各种筹谋、盘算、乃至反复推演,记住对手每一张牌的大小、顺序等细节,力求尽善尽美,方能让自己处于不败之地。 譬如对待公孙弘、桑弘羊、刘陵之流,杨川便是如此。 但跟另外一些人打牌,你的所有智谋根本就没什么屁用,反正只要人家不要脸,随时都可能掀桌子,有本事你咬他一口? 刘彻便是这种人。 经过反复盘算、推演后,杨川终于确定,那个住在未央宫深处的男人,自己根本就无力拒绝。 所以,他上手就是一个王炸。 不是他非要头铁的与刘彻对抗,杨川其实就想通过这件事情,摸一摸刘彻的底线,看看刘彻的反应与态度,然后,再确定接下来的一些事情该采用什么样的烹饪手法。 至于刘满…… 杨川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想将她心中的那点‘大汉公主’的执念彻底磨掉后,再娶她也不迟。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做到。 对于这一点,杨川想得很清楚,在这世上啊,有些想法或者执念,便是一味绝世的毒药,会让一个人变得狭隘、偏激而可怕。 本心来讲,如今的刘满虽然刁蛮、泼辣,但不失为一个好姑娘,对他杨川是真心的好,这一结果,其实已经超出杨川的意料。 只不过,他希望她变得更好一些,变成刘满、满月儿,而非什么‘满月公主’…… …… “二姨,这造纸术、可还值钱?”杨川笑眯眯的问道。 “伱这是在寒碜二姨呢?”南宫公主嘿然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指点着长安城的方向,“你可知晓,在长安城的皇宫里,皇帝所用的桑麻粗纸一张价值几何?” “一张三尺见方的桑麻粗纸,不要说它手感粗糙、颜色黑黄,足足有两枚钱币那么厚……这也就罢了,问题是,那种桑麻粗纸的造价实在太高,差不多跟丝绸同等价值。” 南宫公主将手中的宣纸轻轻搓揉几下,继续说道“二姨虽然双目失明,看不见这纸的颜色,可是,光是这手感和低廉成本,便足以让你名传青史。” 杨川摇头,温言笑道“这是人家织娘的秘法。” 南宫公主点头,颇有深意的笑了笑,道“不愧是我南宫的女儿,果然聪慧绝顶。” “杨川,你立刻给你母亲写信,让她操持三件大事。” “第一,给你、霍去病、曹襄三人,举行成丁大典;第二,本宫要收两个好女儿,一个是织娘,另一个是那匈奴小丫头;第三,请她给刘彘捎一句话,就说他双目失明的二姐,认下一个天下无双的好女儿,发明了足以名传青史的造纸术!” 杨川哈哈大笑,鼓掌道“二姨威武!” 南宫公主伸手,抓住杨川的一只手,不动声色的手指在他掌心写了两个字【可否】 杨川笑道“可。” 二人笑了起来,就十分的欢畅。 杨川的这一番操作猛如驴,根本就不容织娘拒绝,便将生米、嗯,便将生米直接给炸成了爆米花。 跟着杨川身后,离开南宫公主的阁楼好一阵子,织娘还觉得有些迷迷瞪瞪,好几次张口欲言,却偏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自然便涨得通红,两只月牙般的眼睛,都快冒星星了。 甚至,就连她一贯稳健、清冷的气质,似乎都开始变得柔和起来,让杨川觉得一阵暗爽。 历史书上不是都写得清楚,无论在任何时代,事实证明,泡妞这件事情,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技巧,无非就是两个字氪与卷。 所谓的‘氪’,其实就是氪金。 一言不合就砸钱,可以说是纨绔恶少们最常用、最喜欢的手法之一,简单、粗暴而富有成效,杀伤力极大。 事实证明,在眼下的汉帝国,氪金,永远都是最主流的泡妞手法。 对于氪金玩家,杨川从来都是嗤之以鼻,总觉得那些狗大户简直不是人,玩不起是吧?玩不起就…… 好吧,终归还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没办法啊,为了给刘彻耕种那三十万亩屯田,杨川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并欠下一屁股的人情债;否则,以他的挣钱本领,起码还能存上几百斤金子、几千头牛羊牲口、几万石粮食什么的。 当然,没钱有没钱的玩法。 不就是装逼打脸那一套么?那好,只要不花钱,杨川对此就十分的自信。 故而,杨川一出手,直接把织娘包装成‘造纸术之母’、‘天下第一’,看看别人还怎么跟他玩? 至于说几百年后,蔡伦怎么办,杨川只能在心中默默说一句老蔡,对不起了…… 于是,一个半时辰后,杨川的房间里。 杨川“感觉如何?” 织娘“果然妙极!” 杨川“有多妙?说细节。” 织娘“呃…深入浅出,天工造物!” 在二人面前的案几上,摊开一张羊皮卷,上面密密麻麻的画满了文字、数字和各种奇怪的图形,却是一套制作宣纸的‘秘法’。 织娘抬头,颇为困惑的问道“杨川,你为何帮我?” 杨川笑道“没什么,就想娶你为妻罢了。” 织娘叹一口气,道“你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你要知道,我的武艺其实很高深,单打独斗,霍去病都不是我的对手,你就不怕我动手打你?” 杨川无声的笑了,悄声道“没事,你舍不得打我。” 织娘很仔细的凝视着杨川,良久之后,又问一句“以你的本事、身份和权势,就算是要强行霸占我,让我成为你的妾室,应该都不费什么力气; 你,为何不干脆娶那位满月公主为妻,然后,使用卑劣手段,迫使我成为你杨氏的妾妇?” 杨川想了想,笑道“你说呢?” 织娘垂头沉思良久,却始终不得要领,便直截了当的说道“其实,你不必如此麻烦,杨川公子,张安世当初给我讲说你的时候,我便已经考虑过借你杨氏的权势避祸;只不过,见到你之后,却突然改了主意。” 杨川甚为好奇的问道“改了什么主意?” 织娘咬着嘴唇,低声说道“你是我心中良人,我不愿拖你入泥淖。” 杨川哈哈大笑,道“可我杨川就喜欢在你的泥淖里打滚撒泼,没办法,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你这一辈子啊,休想逃过我杨川的魔爪。” 织娘再次叹息,幽幽说道“可是,我父亲的名声不好,仇敌很多,要不是我这些年来东躲西藏,恐怕早就被人斩草除根了。” 杨川盯着她的双眸,很认真的说道“从今往后,你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 当天夜里,杨川一声令下,霍去病、曹襄、李敢等人便赶到杨氏封地,几人躲在阁楼上密谋良久,终于给这几件大事定下来‘基调’—— 低调,低调,再低调; 好事偷着乐,好处偷着拿,闷头发大财,这才是一个男人最大的快乐! 杨川刨根究底、正本清源的论述了,什么叫做‘卷’,什么才叫真正的装逼打脸,让霍去病、曹襄、李敢三人听得激动不已,恨不得赶紧卷起来,狠狠的打一下别人的脸。 只可惜,‘卷’的本真内核是‘强大基础上的低调’,多少有点泯灭人性的意思,让这三个二货甚为不爽。 “杨川,你这法子爽倒是真爽,可就是不过瘾,”曹襄唉声叹气的骂道“有逼不装,天诛地灭啊。” 对于曹襄的废话,杨川直接无视之。 他继续谆谆善诱的说道“在别人毫不知情的时候,悄咪咪的办妥几件大事,等到旁人反应过来时,却已经迟了,这便是咱们的行事准则与目标。” “去病,今后咱们野战营的出去打仗,也要按照这一原则进行,一定要做到只占便宜不吃亏,绝对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杨川做了最后的‘总结发言’,并提出一句口号“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 “那就往死里卷吧!” 霍去病听了杨川的规划,激动得不行,两只狭长丹凤眼里都开始冒星星了。 这货使劲搓着两只大手,嘿嘿笑道“卷了好,卷了就成丁了,成丁了,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带兵打仗了,特娘的,耶耶我都快要憋死了。” 李敢也是一脸激动,浓眉大眼的笑道“只可惜,我去岁已经行过成丁礼了,如今想想,我父亲简直就…嗯,简直就太不像话了!” 曹襄却一脸的沮丧,唉声叹气的说道“成丁成丁,行了那成丁之礼,可不就要变成小丁丁了?你们几个高兴个屁!” 几人都笑了起来。 曹襄犯愁的,无非是行了成丁之礼,便有可能随时被皇帝赐婚,将当利公主嫁给他…… 看着曹襄沮丧的模样,霍去病一脸的幸灾乐祸“曹襄,其实你也不用太难过,当利表妹人不错,表哥我替你试过了,她手上劲儿挺大,掐人疼得很。” 曹襄骂道“你小子得意个屁,等你成丁后,便要娶我妹妹和所有跟你玩耍过的表姐、表妹,你就等着十几个儿女喊你叫父亲吧!’ 霍去病登时便心情不好了。 杨川见状,忍不住补了两刀“去病,没事的,这一次我给咱搞了很多钱粮,回头便给你修筑一座足够大的阁楼,将那些表姐、表妹都接过来,一起生活,一起给你生娃,啧啧,多热闹…… …… 次日一大早,平阳公主、卫青二人来了。 “大姐,南宫儿静极思动,想办几件小事,”一见面,南宫公主开门见山的说道“至于这几件事情怎么办,你看着办就行了,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定不能奢侈浪费,不要大张旗鼓。” 平阳公主柔声说道“南宫儿,你放心,姐姐一定将这几件事情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南宫公主摇头,苦笑道“我与杨川商议过,他们几人年纪还太小,皇帝也不愿意让他们太过锋芒毕露,此事还是低调从事的好。” 平阳公主转头看一眼杨川,目光闪动,问道“真的要低调从事?” 杨川拱手道“母亲,本来呢,咱们家连逢几件大喜事,理应好好筹办一下,也好教大家伙儿热闹热闹; 可是母亲,最近这一年多,皇帝先后赐下三十万亩屯田,我与曹襄贴进去太多的钱粮,同时还要养活甲字号野战营,差不多都要穷得叮当响了,若是咱们太过张扬,不要说皇帝不喜,就连朝野上下的大臣们也会说一些风凉话,说不定还会有人跳出来弹劾我们几人呢。” 平阳公主沉吟几声,笑道“也好,那就关起门来,咱们自家人偷着乐呵乐呵吧。” 杨川几人赶紧躬身称是。 接下来,便开始商议‘成丁之礼’的一些细节,无非就是要请谁来司仪、谁来加冕等,总体来说,自是要遵循‘低调行事’的原则。 唯一的麻烦,就是曹襄是列侯爵位,依照大汉法律以及通常惯例,应该至少由皇帝、皇后为其行加冕之礼。 不过,为了低调,平阳公主说他回头便进一趟未央宫,给刘彻提前打个招呼,让他派人来意思一下也就是了。 然后,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欢声笑语,气氛就很是融洽。 南宫公主安静的倾听着,一脸的欢喜之色,空洞眼眶里却缓缓流下两行清泪“当初,刘彘举行成丁大典时,我却在匈奴人的帐篷里遭人作践、羞辱。” 此言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平阳公主牵着南宫公主的手,无言垂泪。 这时,一直都很沉默的卫青突然说道“其实,还有两件大事,要不一起办了吧。” 众人齐齐看向卫青,目光之中多有疑惑。 卫青淡然说道“第一件,便是那些羽林孤儿,年纪与杨川、去病、曹襄几人差不多,理应同时举行成丁之礼,只不过,他们的父兄已经战死沙场,等回到长安城,我便去寻一趟皇帝,看看让他派哪位大臣过来,主持一下羽林孤儿们的成丁典礼; 此为其一。 其二,便是咱们那位于单外甥,应该也没有举行过我大汉朝的成丁之礼吧?要不,我回头一并请奏皇帝陛下,看看能不能让他与杨川、曹襄、去病三人一起操办。” 听了卫青一席话,众人齐声喝彩“如此甚好!” 尤其是杨川,看着卫青端严的大黑脸,更是心生敬意,主动上前深施一礼,道“孩儿谢过义父。” 霍去病、曹襄、李敢三人,也赶紧上前躬身施礼。 卫青摆摆手,淡然说道“你们须得记住,为帅为将者,当在心中常念帐下儿郎也是父母生养,切不可居高临下,用鼻孔去看人,更不能打骂虐待他们,此为带兵之人最为忌讳的事情;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今后带兵打仗时,若不能与麾下将士同心同德、同甘共苦、生死与共,在战场上,便会多一份失败可能,此间道理,你们几人可都明白了?” 几人赶紧躬身道“明白了!” 卫青微微点头,端起一碗苦荞茶,慢慢喝了起来,看上去就十分的朴素而恬淡。 杨川心下感叹,看看,这便是汉帝国的战神…… 有了卫青的‘提醒’,平阳公主突然也有了一个想法,笑道“俗话说的好,这好事成双,咱们家这是有几件喜事了? 本宫给你们算算啊,南宫妹妹要收下两名义女,此为大喜之一;杨川、去病、于单、曹襄几人成丁,此为大喜之二;南宫妹妹收下的那位义女,竟能制作出天下无双的宣纸,此为大喜之三; 此外,南宫儿,姐姐再送你两件大喜事,如何?” 南宫公主笑道“姐姐有什么就直说,怎的,给南宫儿还绕弯子了?” 平阳公主十分豪迈的一挥手,道“此事,暂时保密!” 兰州下雪了,冷的很,读者老爷们注意保暖,尽量别感冒。 (本章完) 。 第二百四十九章 半推半就 <\/b> 相对而言,汉帝国的人在吃饭问题上,比春秋战国时要好上很多,没有什么讲究,也不用遵循什么天子、诸侯、卿大夫、庶人的礼法,只要你有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而且,只要你有钱,想吃几顿就吃几顿。 当然,耕牛肉除外…… 这种松散的饮食礼仪,根源于西汉立国之初的高祖皇帝刘邦,从本质上来说,他算是一个挺有地位的流氓、混混,最反感的就是各种束缚人的礼法。 尤其是在吃饭问题上,你读书人想让人吃什么、什么时候吃,大家就必须要遵循?谁给伱们惯的毛病?老百姓都要饿的吃屎了,哪里顾得上你们这些读书人的瞎比比? 呵,老子在上! 于是,提倡无为而治、道法自然的道门黄老之术,自然最符合那位高祖皇帝的心意,很快便成为汉帝国的文化主流。 在经历过文景两朝后,国家的仓廪充实了,有些人的肚子吃饱了,各种规矩便又回来了。 好吧,到了刘彻这一代皇帝,高祖皇帝刘邦的影响,其实已然微乎其微,并不像历史书上写的那样,动不动就是高祖云、先帝曰。 如今的汉帝国,最常见的句式是‘皇帝说’、‘陛下想’、‘朕觉得’…… …… 晚春时节的关中之地,雨水甚为丰沛,动不动就是一场雨。 烟雨迷蒙,杨柳依依。 渭水东岸,因为连续下了两天雨,工匠、仆役们都躲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大觉,太学院的工地上一片静谧。 在一座阁楼临窗的圈椅上,董仲舒看上去满脸倦容,两只眼睛有些充血,但依然炯炯有神,一看就是精力有些过剩。 坐在老贼对面的杨川,却是一脸的恬淡,悠然的喝着苦荞茶,嘴角挂着一抹微笑。 “杨川,老夫给你讲解大汉礼仪的事情,都说这么多话了,也不知道给我倒一碗茶水?”董仲舒突然有些不满的嘟囔一句。 “自己没手啊?”杨川没好气的笑骂道“从官职上来说,我现在是太学祭酒,你董仲舒见了还得躬身施礼好吧。” 董仲舒叹一口气“礼崩乐坏,人心不古啊。” 杨川也叹一口气“人心不足蛇吞象。” “董仲舒,你说的礼崩乐坏,是说你们儒家的那一套礼法崩坏,再也享受不到天子降阶、卿大夫施礼、百姓人跪拜那些玩意了吧?” “要我说啊,你们那种礼乐,还真特娘的膈应人……” 董仲舒勃然大怒,猛的一拍桌子便要站起身,不过,看一眼杨川似笑非笑的神情,老贼忍了。 没办法,这小贼如今是太学祭酒,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手里捏着太学院的钱粮、人事、规矩,可不能招惹太狠。 “怎的,这便是你们儒家的规矩?” 杨川轻笑一声,动手给老贼倒了一碗茶水推过去,继续说道“你们口口声声说要立规矩,讲道理,遵礼法,分贵贱,那我问你一句,把这些事情搞清楚,这天下会是怎样的光景?” 董仲舒沉吟几声,道“君臣、父子、夫妇、长幼。” 杨川摆摆手,笑道“罢了,跟一个固执老头儿讲道理,我还不如出去对牛弹琴,说不定还能增加牛奶的产量; 我现在只问你,如果我娶了一个民女为妻,同时再娶一个大汉公主,从朝廷法律到你们儒生的礼仪,会招致什么样的麻烦……” 董仲舒叹一口气,十分诚恳的说道“杨川,老夫奉劝你一句,这事你别干,刘彻……咱们的那位皇帝,心眼子没有那么大,就算大汉法律和礼仪方面都没有规定,但你先娶一个民女为妻,后娶公主为妾,他必然会怀恨在心,迟早让你吃不了兜着吃。” 杨川哈哈大笑“这就对了,董仲舒,你这糟老头子的这几句话,才像一个大儒说的。” 董仲舒苦笑“你杨川就从未把我董仲舒放在眼里。” 杨川却渐渐收敛笑容,正色说道“不是从未把你放在眼里,而是我觉得,其实你董仲舒还可以做到更好;只不过,你这人心思太过歹毒,没有给别人留下一丝活路,迟早会遭到反噬之力。 董仲舒,听我一句劝,心胸开阔些,不要整天想着与这人斗、与那人争的,你说你累不累啊?” 董仲舒干脆闭嘴了。 他心里明白的很,眼前这个少年,整天笑眯眯的,看上去就很是人畜无害…… “好了,三天后,你这位大司仪过来蹭饭就行了,”杨川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的说道“记得把身上的泥巴、木头碎屑弄干净,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让别人看见,还说我这个太学祭酒不称职,欺负了你这位大读书人呢。” 董仲舒也站起身来,嘟囔着骂道“就算是皇帝祭拜天地,也需要焚香沐浴后才能请我董仲舒充当司仪,你杨川这态度……咳,也还行吧。” 杨川哈哈大笑,向门外走去“这件事情你做好了,回头给你的藏经阁前修一个大水池,撒一些鱼苗,栽植一些荷花什么。” “另外,还可以修几条回廊,亭台,楼阁,让你的徒子徒孙们有个晨读的好去处。” 董仲舒大喜,赶紧跟上去讪笑道“池子一定要修大一些,最好弄一个湖心岛什么的,春日秋雨时节,老夫还可以请你过来品茗弹琴……” 杨川摆摆手,头都没回的说道“看你老贼的表现了。” 董仲舒咧嘴笑道“不就是成丁加冕之礼么,包在老夫身上……” …… 司仪的事情顺利解决,杨川心情不错。 这便是汉帝国普通权臣的感觉?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也就欺负一下董仲舒这种大读书人罢了。 沿着一条铺了鹅卵石的林间小道,杨川一边走,一边思量着,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渭水边。 老远的,便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人,撑着一把羊皮伞,正自出神的望着滚滚东去的渭水,却是张汤。 “他大姨夫,有事?”走近后,杨川笑问一声。 “有两件事,”张汤转头,那张刀子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第一件事,大长门说皇帝很高兴;第二件事,大长门说皇帝很生气。” 杨川笑了笑,没说什么话。 让皇帝高兴的,自然是织娘的‘造纸术’,让皇帝生气的,自然是他杨川在刘满之外还结识了民女织娘。 这都是题中之义,并没什么意外。 张汤看着杨川的俊俏小脸,冷声说道“杨川,要不你和皇帝都退让半步?” 杨川‘嘁’了一声,骂道“张汤你真是个猪脑子啊,让皇帝退让半步?亏你还想得出来。” “这天下事,从来就不存在什么退让半步、一步的说法,要是有,那也是百姓人之间的一些琐碎小事,遇到生死存亡的大事,谁特娘的退让谁就是傻……嗯,反正就是很傻。” 张汤说道“这是大长门的意思,他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先娶了刘满?然后,剩下的麻烦事,他帮你搞定。” 杨川直接摇头“你们都会错我的意思了。” 这话,就怎么说呢? 他沉吟几声,接着说道“张汤,你告诉大长门,我杨川不到十八岁就坚决不娶亲,谁告诉皇帝我要先娶民女再娶公主了? 我早就明确告诉过织娘和刘满了,在十八岁以前,谁都别七想八想的,老子看着她们就烦躁,一个个的学习又差,思想还抛锚,简直就是不良少女呢。 你说说,我娶她们进门,是要当妻子呢,还是当学生、当女儿般的教养呢?” 张汤愕然半晌,忍不住问道“你暂时不娶亲啊?” 杨川被气笑了“谁说我要娶亲了?我只不过是举行一个成丁之礼,又没说要办婚宴喜酒,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想什么呢!” 张汤被一顿抢白,脸上却明显放松下来,道“是平阳侯曹襄,他跑到长安城里,咋咋呼呼的见了不少人、说了很多话; 其中,说的最多的,便是你小子要先娶一个民女、后娶一个大汉公主,这分明就是给皇帝脸上甩泥,简直不是人……” 杨川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骂道“曹襄这混蛋,竟然坏我大事!” 张汤问道“那该怎么办?” 杨川没好气的道“只能凉拌,还能怎么办!” 曹襄这个混账玩意儿,向来都很听他杨川的话,这一次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将提前商议好的‘低调’给忘了? 此事、甚为诡异啊。 “张汤,曹襄人呢?在长安城还是回来了?”杨川突然问道。 “一个多时辰前回来了,”张汤有些生气的说道,“而且,他还带着那个狗屁东方朔一起回来的!” 杨川听了,嘿嘿一笑“东方朔回来,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呗。” 张汤梗着脖子不吭声。 东方朔那家伙,一张嘴厉害的很,骂人的角度一般都很刁钻,委实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 一听东方朔回来了,杨川心下竟莫名的安定了几分,看来,曹襄在长安城里的‘胡咧咧’,其实便是东方朔的意思? 那家伙的一张嘴被开过光,也是汉帝国难得一见的良善之人,既然有他给曹襄指点,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应该出不了大的差池。 如此这般想着,杨川、张汤二人回到了庄子上。 刚走进院门,就看见瘦猴似的东方朔快步迎接上来,口中哈哈大笑,说着‘杨川公子东方朔想死你了’,手底下却是一招白猿摘桃,直接阴了张汤一下子。 张汤闷哼一声,弓着身子向后退出半步,口中叱骂“东方朔,你为何偷袭某家?” 东方朔嘿嘿笑道“瞧你这人,一年没见面,跟你开个玩笑、试试你的武艺有没有长进也不行?” 张汤额头冒出一层冷汗,两只手使劲搓揉几下裤裆处,慢慢直起腰杆子,脸上神情也变得淡然起来。 却原来是张安世过来了。 “老师,南宫公主殿下请您过去一趟,”张安世先给杨川拱手禀告,然后,才对父亲张汤、东方朔分别施礼“安世见过父亲,见过东方朔先生。” 东方朔拱手还礼,笑眯眯的说道“啧啧,张汤,你儿子乃大汉麒麟子,贵不可言,你就说说,这么好的儿子,你张汤是如何生出来的?” 张汤黑着脸没吭声。 杨川却早已领着张安世向南宫公主所住的阁楼走去,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公主殿下找我何事?” 张安世道“长公主殿下来信,说皇帝听闻咱们家的事情后,大喜大怒,一边准备赏赐之物,一边想着要打折你的……腿。” 杨川苦笑不已。 汉帝国的皇帝、公主们,简直太霸道了,怎的动不动就要打断人的狗腿,简直岂有此理啊。 “老师,其实你不用跟皇帝对着干,”张安世左右看看,低声说道“我小姨让我捎一句话给老师,她说,所谓的妻妾,不过就是一个名分而已; 说到底,无非就是有了所谓的嫡庶之分,承袭爵位、分发家财时,嫡子多占一点好处罢了,没什么意思。 我小姨说了,她在乎的是你这个人,对那些虚假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杨川停下脚步,皱眉问道“张安世,这些话真是你小姨说的?” 张安世点头,俊俏小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杨川终于被气笑了,顺手就在这哈怂的额头一记暴击伤害,骂道“你小子现在能得很,连你老师和你小姨的主都敢做了?” 张安世一脸茫然的问道“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杨川笑道“没什么意思,你父亲当初送你过来,就是为了学我的厚颜无耻和撒谎时的面不改色,如今看来,你已然得我的真传了。” 张安世甚为腼腆的笑道“谢谢老师夸赞。” “不过老师,之前我说的那些话语,其中就九成以上,还真是我小姨说的,她说,让你不要为难,顺水推舟才是最好的办事手法。” “我小姨还说,她其实喜欢半推半就……” 杨川越听越离谱,忍不住抬腿便是一脚,直接将张安世这哈怂踢得滚出去七八步,骂道“滚!” 张安世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溜烟的滚了…… (本章完) 。 第二百五十章 再见长安 <\/b> 杨川走进南宫公主房门时,织娘也在,她正在给老公主熬药,一身麻衣上有好几块补丁,浆洗的却十分干净。 “二姨,杨川来了,”看见杨川的身影,织娘直起身子给南宫公主禀告一声,便又去忙碌了。 杨川瞅一眼织娘,只觉得赏心悦目,心情登时便舒畅了不少。 不得不说,这小妇人真美。 无论是腰身,肌肤,发丝,容颜,绝对都是上上之选;尤其让杨川动心的,却还是她身上那一股子莫名的淡然与清丽,朴素至极,同时又令人难以忘怀。 “杨川我儿,过来坐二姨身边,”南宫公主笑眯眯的说着话,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摸索着。 杨川赶紧上前,抓住南宫公主的手顺势坐下来,温言笑道“这下雨天的,怎的腿上不盖一片兽皮,莫要风湿了。” 说话间,他拿起坐榻上的一片貂皮盖在公主的膝盖上。 “不妨事了,”南宫公主笑道,“经过这一段日子的调养,草原上落下的一些老毛病好多了。 对了,你母亲来信,问你是不是要先娶织娘,后娶满月儿;听说,刘彘在未央宫里大发脾气,摔了好几样琉璃器呢。” 杨川故意笑问一句“二姨,那你说我该先娶哪一个?” 南宫公主一挥手,十分豪横的说道“我儿少年俊彦,以二姨看来,自然是两个同时都娶了!” 杨川哈哈大笑,瞅一眼正在熬药的织娘,笑问“织娘,伱觉得呢?” 织娘俏脸一红,道“你不是说在十八岁以前,绝对不考虑婚嫁之事么?怎的,这才两三天就给忘记了?” 杨川笑道“这不是怕你等得心急嘛。” 织娘不吭声了。 杨川这家伙看着容貌俊俏,俨然一副人畜无害的,言行举止也温和而端雅,可就是这一张嘴啊,似乎什么吓人的话都敢往外说,一点都不带遮掩的…… 逗弄完织娘,杨川这才转头看向南宫公主“二姨,事情如何操办,咱不是提前都说好了吗?那就按照原定计划,继续进行呗。 至于说皇帝的愤怒,那就让他愤怒去,反正我又担待不起; 我一个小小的太学祭酒,又没读过什么书,就会种种田、做做饭,平生最大的念想便是挣下一大片产业,手里有金子,家里有几千亩薄田,再娶上几房妻妾,生几炕娃而已。 怎么,就这一点念想也不行?” 南宫公主笑眯眯的听着杨川的胡说八道,看上去心情不错“只要你喜欢,那就去做,别人的话语无非是别人的意思,怎么能强加在我儿的头上? 你放心,刘彘若是敢打你骂你,二姨便去打他骂他!” 杨川赶紧笑道“那可不敢那可不敢,二姨,你喊我过来应该还有其他事情吧?” 南宫公主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道“你母亲传来密信,言说我儿于单这几日病了,茶饭不思,人也日渐消瘦下去了; 据你母亲说,应该是中毒症状; 杨川我儿,听你母亲说,长安城一带有流言说,是刘彘给于单下了毒手……” 杨川莫名的打了一个寒战,赶紧问道“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好,怎么突然就生病了?而且…应该不会中毒啊。” 历史书上记载,那位匈奴人的于单王子降汉后,被刘彻封为涉安侯,几个月后便去世了。 对于于单王子的死因,司马迁在他的‘史记’中语焉不详,似乎有所遮掩,难不成真是被人给下毒弄死了? 以刘彻的心性与胸怀,应该做不出这种烂事。 更何况,于单王子降汉,对汉帝国来说只有好处没有什么坏处,难道、刘彻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不对,此事就十分的诡异。 “二姨,皇帝不可能给于单王子下毒,”杨川直截了当的说道“皇帝眼下心急火燎的要横扫漠北草原,于单王子降汉,可以说是他手里的王炸……咳咳,于单王子是皇帝手中的一张底牌,此事,绝对与他无关; 更何况,以皇帝的雄才大略和宽广胸怀,就算是将整个漠北草原装进去,他都会泰然自若,岂能容不下一个于单王子? 二姨,此事里外都透着一股子邪门,就很是诡异,要不、我亲自去看一趟于单表哥?” 南宫公主点头,叹息道“我唤你过来,便是想让你过去看看,你熟知食物特性,应该能判别出是不是中毒。” 杨川起身,道“事不宜迟,我这便去长安城。” 南宫公主叹一口气,神情黯然,竟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 当日,杨川便赶到了长安城。 为了防备路上出什么危险,他还带着两只沙雕、豹姐、东方朔,另外,还有堂邑父等人沿途在暗中保护。 不是杨川怕死,而是他,太怕死了。 最近一段日子,长安城的风气不太好,总透着一股子邪气,这让他不得不多留了七八手。 身为甲字号野战营的军侯,擅离职守有问题,他先让南宫公主给平阳公主、皇帝分别写了密信;故而,他进城后也没什么顾虑,先去了一趟长平侯府。 卫青去了北军大营,不在家中,杨川只见到了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已然穿好皮甲,赫然一副红颜戎装打扮,看上去就很是愤怒,马背上竟然还挂着一根丈八马槊…… 老刘家的这些妇人,简直太彪悍了。 事情尚未查清原委,却已经准备上马厮杀,怪不得能压得有些武将喘不过气来。 她一见到杨川,便直接翻身上马,喝令一声“走吧,咱母子这便去未央宫讨要一个说法。” 杨川一愣,随口问道“于单王子不是被安置在上林苑么,怎么又在未央宫?” 平阳公主苦笑道“于单本来住在上林苑的宜春宫,前几日,皇帝想询问一些匈奴人的事情,便召他进了未央宫……” 杨川暗暗点头,这就对了。 如果那下毒之人是杨川自己,肯定要选择一个最好的时机动手,既要毒杀匈奴王子,同时,还要让刘彻沾上一身泥,洗都洗不掉。 “走吧,具体情形如何,本宫尚不清楚,”平阳公主说道,“等到见了刘彻,问上一问再说。” 杨川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笑道“母亲,咱这是进宫去看于单表哥的病情,您咋就、穿上甲胄了?” 平阳公主冷笑一声,道“放心,为娘自有主张。” 见平阳公主如此说法,杨川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紧跟在后面,蹄声得得的向未央宫方向疾驰而去。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未央宫。 怎么说呢。 就是感觉很奇怪,恍惚之间,竟有一种穿错片场的感觉;尤其当他看到那些高大而破旧的城墙,以及那些个朴素而雄壮的汉宫建筑,杨川只能在心中嘀咕一句‘好穷的汉帝国。’ 城墙厚重、高大而陈旧,一些砖石缝隙之中,多有杂草冒头;几条通往各处宫殿的大道,应该是‘三合土’夯筑而成,虽然没有杂草,但也显得坑坑洼洼。 宫内侍卫们的甲胄倒也鲜明,一个个虎背熊腰,站立得也极为端正,目不斜视,但给杨川的威慑之力却不大。 比起他见识过的北军,这些宫廷侍卫身上,总缺了一股子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和铁血之气,一看就是没上过战场。 当然,这些摆在明面上的,应该都是一些吓唬人的样子货……吧? 在一名老宫人的带领下,平阳公主、杨川二人快步穿过一道戒备森严的城门,眼前赫然出现一大片颇为宏伟的宫殿建筑。 亭台楼阁,池塘水榭,放眼望去,令人心情大畅。 在这座大殿的周围,是一圈十分高大而坚固的围墙,零零星星的修筑了二三十座高大宫殿;在宫殿与宫殿之间,高大树木基本没有,但遍地都是庄稼地、花园、药圃等,美不胜收。 杨川清楚,这所谓的长乐宫、宜春宫、未央宫什么的,听上去是一座或一片宫殿,实际上,就是一座座巨大的军营罢了…… 如此思量着,不知不觉间,几人便来到一处宫殿的台阶前。 “长公主殿下,请。”那名老宫人停下脚步,躬身说道“陛下在大殿等候公主殿下。” 至于杨川、略了。 平阳公主大踏步的拾级而上,口中道“川儿,跟在为娘身后。” 杨川赶紧跟上去。 临近门,他还刻意看了一下这座宏伟建筑的门匾,竟然没有看到牌匾什么的,只见到几只鸟雀落在屋脊兽的身上,叽叽喳喳的鸣叫着,在明媚的阳光下,好整以暇的梳理着身上的羽毛。 一步走进大殿,杨川只觉得通体骤然一紧,头皮略微有些发麻,眼前也是一阵昏暗、恍惚。 却是他长时间在外面的阳光下活动,突然进入大殿后,被一股子莫名的森然之气给‘镇压’了几个呼吸。 过了三五个呼吸,这种不适感渐渐消失。 跟在平阳公主身后,穿过好几道门廊,便来到一处十分高大的宫殿深处。 香烟袅绕,琴声叮咚,几名舞娘应该刚刚跳舞完毕,单薄的绢纱衣裳被汗水浸湿后,几乎变成了半透明,隐约可见白花花的肉团子……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大殿最深处的九阶汉白玉台阶上,摆放着一张长而宽大的‘秦桌’,跟影视剧中的差不多,案几的两边呈现出两个卷耳,上面镂刻了一些祥瑞神兽、白云舒展的画面,就很有档次。 案几后面的绣榻上,端坐一人,却是汉帝国的皇帝刘彻。 杨川看见刘彻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上前跪拜,而是在心里默默喊了一句‘老刘……’ 这思想太危险了! 杨川轻轻抹去脑海中的那一声‘老刘’,规规矩矩的走上前去,正在犹豫着是应该跪拜呢、还是躬身施礼就行了,却听到刘彻十分烦躁的摆摆手“滚一边去!” 杨川赶紧躬身施礼后,老老实实的‘滚’到平阳公主身后,一声不吭,也不抬头去看刘彻。 这就,十分的尴尬啊。 上一次在杨氏厨房,刘彻不仅被自己这个小厨子‘老刘老刘’的喊着去干活,还让刘满抓破了面皮,又被娜仁托娅提着菜刀凶巴巴的威胁几句…… 刘彻见到他杨川,肯定也是心中一番烦躁吧? “姐姐,你来就来,怎的还带着这臭小子?”就在杨川心中胡思乱想时,刘彻突然开口说话“朕一看见这小子就心情不好,要不、朕将他给撵出去算了?” 平阳公主点头“好,这便将他撵出去,等到于单王子死了,你就把毒杀自己亲外甥的恶名背上吧。” 刘彻脸色一僵,哈哈大笑“哎呀姐姐,朕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嘛,怎的还生气了?” 平阳公主‘哼’了一声,冷着脸不说话了。 刘彻又笑了几声,这才瞥一眼杨川,道“那个谁,杨川,你确定能识别出食物之中的毒药?” 杨川拱拱手,刚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站在平阳公主身后有些不太妥当,便干脆又向后退了两步,这才躬身说道“只能辨别出一些基本的毒药。” “不过,食物之中掺了毒药,一般都会比较明显,大长门是此中大行家,应该能够看得出来。” 刘彻点点头,却不再说话,而是对着大殿一侧的某一阴暗角落处摆摆手。 崔九老贼像个鬼魂一般,悄然出现,让杨川又是一阵吐槽。 “走吧。”崔九举步便向后殿方向走去。 杨川赶紧跟了上去。 一走出后殿,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大片药圃里,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青石小道,向不远处的一座宫殿走去。 呼吸几大口新鲜空气,晒着干净明亮的阳光,杨川终于长吐一口气,舒坦的打了几个冷战,笑道“崔九大叔,别来无恙啊。” 崔九冷着脸,不声不响。 看来,这老贼每次见到自己,就跟他见到张安世那哈怂一样,被‘话痨模式’折磨的不轻,那就只能以后挣着多说几句话吧。 “崔九大叔,于单王子真是中毒?” “所中之毒究竟是什么?” “这未央宫中,竟然有人能瞒着你崔九大叔的耳目,给于单王子下毒,只能说明人家就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啊。” “崔九大叔,哎,你等一下,别走那么紧啊……” (本章完) 。 第二百五十一章 皇帝亲戚 <\/b> 于单王子的情况不太妙,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脸上的肌肤呈现出一层晦暗死气,嘴唇上结了厚厚一层血痂。 见到崔九、杨川二人进门,他想挣扎着翻身起来,却不料刚一使劲,满头满脸的汗珠子滚滚而下,一头栽倒在绣榻之上,竟然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崔九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于单的脉门上,沉吟说道“太虚弱了,恐怕熬不过三五日。” 杨川则走上前去,仔细观察着于单王子的肌肤、眼睑、舌苔、牙齿以及胸腹等处,也是暗暗叹息。 情况很不好,应该是上吐下泻,再加上持续低烧,严重损坏了他的身体机能。 “御医怎么说?”杨川问道。 “御医会看个屁的病,”崔九老贼心情不太好,张口就想骂人,“那帮蠹虫,就知道照搬古方,生搬硬套,能不治死人都算好的。” 杨川张口结舌好一阵子,方才苦笑出声,道“我还打算在太学院里开设一门医学之术请他们去教学生呢。” 崔九冷笑道“让他们教学生?那还不如让张汤去教开膛破肚的学问,起码还能知晓人的身体里,有胃囊、有心肝肺和大肠小肠。” 杨川被说的无话可说。 崔九老贼的话说的很是粗糙,甚至有点不讲理,可事实上,汉帝国眼下的这些医者还真的有些缩手缩脚,除了古医书上的那些辩证和药方,两只手上差不多就没沾过血。 看来,任何一门学问,想要有所进步,就得见血。 回头在太学院的医药学问里,的确应该加入解剖什么的,起码得让医者知道,人体的基本构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吧? 至于眼下这位于单王子的病症,乍看之下,还真像是中了剧毒之物,不仅口鼻之中有黑色血痂,牙龈青紫,指甲也略显黯淡。 ‘恶心与呕吐、上腹部疼痛、腹泻、水样便、腹胀、脱水、排便频率异常、腹痛、肌肉痉挛……’ ‘食物中毒?还是被人投毒了?’ 看了几名宫人的‘口供’,结合于单王子的面色、唇色、眼球充血、指甲浮白发青等症状,杨川的第一判断,应该属于食物中毒。 当然,他只不过是一名合格的厨子,对天下的毒药了解有限,只是下意识的猜测一番。 使毒的大行家,其实还是崔九。 “崔九大叔,你认为这是什么情况?”杨川皱眉问道。 崔九摇摇头,道“没见过这种毒。” 杨川心下了然,看来汉帝国还没有什么细菌学说,对毒物的辨识,尚停留在鹤顶红、砒霜、鸩酒之类,怪不得历史书上动不动就写某某皇帝给某某某大臣赐下御酒一杯…… 杨川学着崔九的样子,将双手拢在袖中,问道“于单王子的这症状持续几日了?” 崔九“今天是第五日。” 杨川问道“所有接触过的人、宫廷采办肉菜者,都问过了?” 崔九点头“所有的线索都追查一遍,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而且,所有的饭食,我都亲自排查过了。” 杨川在大殿里转悠着,思量着,口中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就奇怪了,食物没有变质,也不曾吃过一些有毒之物,怎么能上吐下泻让人脱水呢……” 若是不能对症下药,说不定还真就一命呜呼了。 想起南宫公主,杨川心下一阵烦躁,没好气的说道“既然没有让御医来看,谁在为他看病?” 崔九冷冷说道“我。” 杨川问道“你给他吃了一些什么药?针灸了?推拿了?还是给他喝过淡盐水补充水分了?” 崔九伸手指一指案几上的药罐子,道“我给他开来三副草药,消除他体内余毒的同时,做了一些温补固元的调理。” 对于汉帝国的医学,杨川一知半解,听得有些迷瞪,随口问道“消除他体内余毒?你是直接解毒还是催吐催泻?” 崔九想了想,道“解毒。” 杨川迟疑两三个呼吸,这才问道“伱知道他体内所中何毒?” 崔九叹一口气,道“正因为不知道他所中何毒,我才用了一枚能解百毒的雪蟾西黄丸; 不过,眼下看来,就算是能解砒霜、鸩毒的雪蟾西黄丸,也只能应急,暂时保下他的性命,想要彻底解毒,还须另想他法。” 杨川没听过什么‘雪蟾西黄丸’,不过,听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似乎在那一本仙侠中读到过? 崔九这人神神叨叨的,身上有那么几件价值连城的解毒药丸,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从目前看来,这一次的效果并不明显…… 杨川使劲搓几下脸颊,道“崔九大叔,我有个大胆的建议,你用了解毒的灵丹妙药,目前看来有一些效果,但于单王子的病症还在持续加重,那就说明体内的毒还没有彻底清除; 以我看来,要不、你试一试催吐、催泻的法子?” 崔九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景色,淡淡说道“有什么法子,你尽管使出来,记住,要是救活了于单王子,便是你杨川的手段; 但是。 一旦没有什么效果,或者直接治死他,你便须一口咬定,是我崔九亲手施救无效,才导致于单王子丧命。” 听了崔九老贼的这一番话,杨川的心头莫名的热乎了一下,深深一躬,正色道“多谢崔九大叔庇护。” 崔九颇为烦躁的摆摆手,道“有什么手段赶紧使出来,莫要等到人都死了,才手忙脚乱的显摆你的狗屁医术。” 有了崔九的兜底,杨川很快就静下心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包精盐,往一大瓢白开水中洒了少许,用一根银质小勺轻轻搅拌一会儿,先给于单王子灌了进去。 听着‘咕嘟嘟’一阵响,于单王子口一张,便往外面喷吐一股清亮亮的水,略带酸臭味道。 如此这般,连续灌下去四五瓢淡盐水,于单王子终于不再向外喷吐,但脸色更加苍白,就连气息似乎都迅速衰弱下去。 崔九俯身查看,两条苍白眉毛微微抖动,冷声问道“此为、盐水?” 杨川手底下忙碌着,随口说道“对,淡盐水不能直接解毒,但可以催吐、催泻,让患者将胃囊、大肠小肠中的毒素排泄掉,等若是毒给解了一大半,然后,便可以用一些温补的药物和清淡的食物,让他的身体慢慢恢复过来。 同时,淡盐水的最大妙用,却还是能够迅速补充病患体内水分、电解……反正就比较好用。” 电解质属于精尖端高科技,其实杨川自己也不甚了了。 崔九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怪不得我用清水给他催吐,效果有一些,但似乎他自己扛不住。” 杨川笑道“清水也可以,淡盐水更好些而已。” 因为于单王子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继续催吐、催泻,说不定直接就把这小子的命给要了。 所以,杨川思之再三,只能展露一手真正的‘高科技’灌肠。 他将一大桶淡盐水提过来,从他身上摸出一截用鹿皮缝制的‘管子’,另外还有一些小零碎,让崔九看得眼皮猛跳好几下,骂道“你身上带了这么多小玩意,进宫的时候,侍卫们就不曾盘查?” 杨川愕然问道“为什么要盘查啊?我是来转亲戚的,凭什么要盘查啊?” “更何况,我身上这些东西,可都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又不曾藏了凶器!” 崔九盯着杨川的眼睛,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左肋下方三寸处,为何藏了一架小手弩?还有,鹿皮靴子里,那两把剔骨刀呢?不是凶器?” 杨川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我说崔九大叔,你怎么总要把我杨川想象成一个坏人呢?我是皇帝家的亲戚,能有什么坏心思……” …… ‘灌肠’是一件体力活儿,杨川的体力有限,只好烦劳崔九了。 于是,大半个时辰后。 杨川、崔九二人走出大殿,脚下都有些踉跄了。 那一股子味道,真是一言难尽,就连崔九老贼似乎都有些严重不适,脸上的青白之色更加浓郁了。 不过,总算不辱使命,经过这一番折腾,于单王子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在大殿门口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杨川终于感觉自己残血复活了,道“崔九大叔,咱们先去将身上好好的清洗一下,然后,便去厨房再看看;我怎么就觉得,这种毒,应该是有人在食物上做了手脚,造成的食物中毒。” 崔九道“好。” 二人在一处清泉潺潺处,将身子、头脸清洗干净,这才向未央宫的厨房走去。 眼下的汉帝国,很多机构、律令都沿袭了秦朝的,但为了撇清与‘暴秦’之间的关系,很多机构名称都略作改动。 譬如这未央宫里,负责给皇帝做饭的地方,春秋战国时称之为‘光禄寺’,暴秦时称之为‘郎中令’,汉帝国便改称其为‘光禄勋’; 此后,这个名称就经常变动,像什么尚食局、尚膳监、御厨房、御膳房……五花八门,都挺有文化的,杨川都懒得去记。 总而言之,不就是一个厨房么? 而实际上,这皇家的厨房,还真就很有文化,做饭烧菜什么的都在其次,主要负责的还有祭祀、朝会、宴酒膳馐之事。 其中,日常最为主要的职责,便是负责皇宫内尤其是皇帝的膳食,里面的厨子差不多都有官职,分为卿、少卿、丞、主簿四大类; 每个职位,都有其不同的品阶,最高的厨子头儿竟然秩比三千石,比杨川这位太学祭酒官阶高了一大截,这让他忍不住开启了‘话痨模式’ “崔九大叔,给皇帝做饭的厨子头儿,竟然秩比三千石,比在沙场上拼命的校尉还厉害?” “光禄勋下面,分设太官署、珍馐署、良酝署、掌醢署,听上去就很是厉害,那怎么还能混进去有毒的食物?” “崔九大叔,所有的人和线索,都厘清了吗……” 崔九强忍着杨川的废话连篇,最后领着他来到一座独立的小院里。 刚一进门,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接一阵的惨号、呻吟和十分压抑的怒吼,听得杨川一阵皱眉“崔九大叔,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崔九面无表情的说道“就叫鬼地方。” 杨川一阵无语。 好吧,这鬼哭狼嚎的,还真是一个鬼地方…… 一名绣衣使者快步迎接上来,躬身说道“大长门,追查拷打三百七十四人,并无一人招供;此外,昨日招供的那人,应该是熬刑不住胡乱攀咬的,属下追查下去并无结果。” 崔九摆摆手,打发那名绣衣使者离开。 老贼双手拢在袖中,站在一丛蔫不拉几的毛竹前,出神的望着黛蓝色天空,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良久良久,老贼突然说道“刚才在厨房转悠时,你可有什么发现?” 杨川摇头,道“所有的菜蔬粮食都没问题,也没有掺入生扁豆、变质牛羊肉、羊奶等物,另外,应该也没有掺入毒药。” 崔九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来说说,于单王子所中之毒到底怎么回事?” 杨川想了又想,始终不得要领,只好苦笑道“崔九大叔,你这方向就不对劲啊,于单王子中毒,应该有一个过程……不对!” 杨川突然眼前一亮,很认真的说道“食物本身没有毒性,可是崔九大叔,若是将有些饭食放置一段时间后,再让于单王子吞入腹中,可不就有了毒性?” 崔九缓缓转头,眉头紧皱“你是说、有人将过期的饭食端给了于单王子?” 杨川摇头说道“不,那种低级错误人家根本就不会犯,那也太过明显了。” 崔九点点头,默不作声的站了一会儿,随口道“金六。” 一名面色阴沉的中年汉子悄然出现,来到崔九面前后躬身道“属下在。” “换一个路数,查一查给于单王子收拾盘子碗筷的宫人、宦官和郎中,”崔九老贼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放过任何人,但不可声张,只给我禀告就行了。” 那名叫金六的汉子掉头就走,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杨川,你这一份缜密心性,还真是适合当大长门,”崔九老贼叹一口气,开启‘谆谆善诱模式’,“要不、考虑一下?” “你放心,我亲自动手给你去势,一点都不疼……” 杨川夹紧双腿,赶紧向远处走了几步,笑骂道“以后你大长门来我杨氏庄子上蹭饭,就别想吃酸烂肉了。” 崔九甚为遗憾的摇头叹息,道“走吧,先去歇息一阵……” …… 傍晚时分,结果出来了。 果然是有人暗中算计,给于单王子下了‘毒’,不过,线索追查到丞相府一名长史身上时,断了。 听到这一消息,崔九脸上的阴煞之气倏忽一闪,让坐在他对面的杨川情不自禁就觉得头皮一紧。 “那名长史昨日回家,吃了几杯酒,磕了金丹与一名舞娘欢愉,突然死了。” 那个名叫金六的汉子低声说道“那舞娘惊吓过度,也死了。” “此外,丞相府的两名谒者、一名郎官,凡是与那长史最近交往过密者,全都死了。” “……”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丞相府,可是,短短的一两日间,所有的人都死了? 杨川只听得一阵心惊肉跳,看看,这便是朝堂阴私,一件事情,一旦扩散开来,说不定就能莫名其妙的死掉一大片人。 而且,这些都还是不太重要的角色。 “好了,我知道了,”崔九摆摆手,冷声说道“此事今后莫要再提,直接结案吧。” 金六愕然问道“以什么理由结案?” 崔九沉吟几声,道“就说于单王子吃了一些不干净的饭食……” 金六面露恍然之色,转身出门了。 崔九站起身来,振一振身上麻衣,道“走吧,去皇帝那边蹭饭,听说今晚吃葱爆羊肉,还有牛肉包子、点心什么的,味道还行。” 杨川跟着起身。 与崔九老贼枯坐两三个时辰,腿脚都压麻了,灌下去七八碗寡淡无味的清水,都跑了七八趟茅厕了。 “崔九大叔,此事、就这么结案了?”杨川突然问道。 “不结案怎么办?于单王子的毒,又不是公孙弘投的,”崔九嘿然一笑,悠然道“这天下的冤假错案太多,每一样都要查办清楚,三千名绣衣使者不够啊。” 杨川沉吟几声,道“其实……崔九大叔,我倒有个建议。” 崔九“有屁就放。” 杨川左右看看,将嘴巴凑过去,用气声说道“要不、打草惊蛇……” (本章完) 。 第二百五十二章 高祖血脉 <\/b> “打草惊蛇?” 听了杨川的话,崔九沉吟片刻,嘿然笑道“我就说过,你小子不进宫继承老夫的衣钵,真是一大憾事,单凭一些毫无头绪的线索,推演一番,便能将此事的幕后主使给揪出来,这一点,就连老夫在年轻时都做不到; 这一次,那位刘陵翁主恐怕要吃不了兜着吃了。” 杨川微微摇头,道“不是推演出来的。” 崔九侧脸“哦?” “崔九大叔,其实,我是反推出来的,我先罗列出一些人物,譬如像什么公孙弘、桑弘羊、刘陵之流,让线索反推回去,最终发现刘陵的可能性最大。” 杨川沉吟几声,接着说道“我是个厨子,所以,考虑问题就比较简单,觉得世上很多事情其实就跟做一道饭菜差不多,无外乎做饭的目的、所需食材、烹饪手法、如何端上桌子、事后洗锅刷碗收拾残局;” “同样的,给一个归顺大汉的匈奴王子投毒,最迫切的是哪些人?其动机是什么?杀人手法是什么?谁会是最大利益获得者?” “将很多线索罗列出来,再一条一条的对照、参考、排除、归纳,就是我平常教给刘满、张安世几人算术之学,听上去很复杂,其实很简单。” “设计让于单王子将自己的饭食放置到过期变质,这种下毒手法很高明,一般人根本就想不到;” “但是,在草原上,有人就这么做过,神不知鬼不觉,根本就无迹可寻,有些大单于的大阏氏、儿女、甚至大单于本人,莫名其妙的就死了,最后,他们的祭司跳出来说一句、这是腾格里天的意思,一桩谋杀案就不了了之。” 崔九听得很仔细,点头道“听说匈奴人、羌人的很多部落头领,就是死得莫名其妙,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中毒,听上去就十分的诡异; 如今,让你这么一说,有些事情就能说通了。 杨川,你不当大长门,简直太可惜了……” 杨川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老贼,这才感叹道“崔九大叔,可千万莫要小看那些草原人,他们看上去敦厚老实,实则、嗯,实则极为难缠;尤其是他们的大祭司,掌控着很多草原人的秘密,是一些十分可怕的对手。” “我不会小看任何一个对手,”崔九淡然说道“除了匈奴人、羌人的祭司,还有那些投降过去的汉人,也很厉害。” 杨川突然想起一事,侧头问道“崔九大叔,伱知道中行説吗?” 崔九冷笑一声,道“中行説是我小师叔,我如何不知?那老贼投了匈奴人,这些年来可没少干坏事,只可惜,几次刺杀都未成功,听说他在去年的匈奴人内讧时死掉了。” 杨川摇头“不,他没死。” 崔九闻言,登时便坐直了身子,目光幽冷的盯着杨川“确定?” “确定,他的确还没死。”杨川干净利落的说道“我在匈奴留了一些后手,其中一个主要目标,就是盯着中行説,种种迹象表明,他还没死。 此外,这种在水源、食物等方面挖空心思的下毒,匈奴、羌人的祭司干过,但能准确的、不知不觉的给于单王子下毒者,必然是中行説的手笔……” 崔九的脸色变得凝重无比,他伸出两根手指,在案几之上轻轻叩击,沉思良久“他既然能给于单王子投毒,便能给这未央宫中任何一个人投毒,此事…… 你暂时莫要声张。” 杨川点头“好……” …… 刘彻的饭食很简单,无非就是多了三五样肉食、肉糜,烹制得都比较软烂,味道也偏清淡;唯二的两道新式菜肴,却是红烧排骨和葱爆羊肉。 至于主食,则是一大碗面条。 在杨川的带动下,汉帝国的贵人,很快便喜欢上了面条、炊饼、锅盔等面食,麦子的播种面积也迅速扩大,光是关中之地,约莫占了所有田地的一半以上。 这是一件大事,让汉帝国的粮食产量增加一两成的同时,也在缓慢而隐秘的改变着百姓人的饮食结构。 此外,饭桌上还有几样‘杨氏吃食’。 譬如腌菜、榨菜、大蒜、葱段等,自然都是杨氏庄子上送过来的‘宫廷专供’之物,绿色环保无污染,品质有保证; 而至于酱卤牛腱子、凉拌豆干等常见凉菜,以及苦荞茶、燕麦片、鸡蛋醪糟等,却是宫廷御厨在拿到配方后,自行烹制的。 第一次在刘彻家吃饭,杨川觉得压力很大,总有点自己干了点什么对不起媳妇的事情、面对老丈人时的那种忐忑、不安…… 他吃饭向来都很慢,这一次,就更慢了。 每一样吃食,他都略微品尝了一两口,最后,就着自家的小腌菜,咥了一大碗面条,这才给自己倒了一碗苦荞茶喝了起来。 刘彻居中而坐,就显得十分随意。 他慢慢吃着饭,时不时的瞥一眼乖巧的杨川,再看一眼平阳公主,脸上的神情就很是耐人寻味。 杨川这小子挺能耐啊。 于单王子‘中毒’,数百名御医束手无策,甚至,就连大长门崔九都觉得很棘手;结果,这小子用一大桶淡盐水就给救活了? 不过,这臭小子还是可恨至极。 尤其是他那张俊俏小脸,分明一肚子坏水,偏生一脸的人畜无害,咋就…嗯,咋就让人牙痒痒呢? 要不、寻个借口,将这哈怂给打一顿? 瞧他那小样儿,吃饭的动作慢条斯理、文质彬彬的,吃肉的时候,也没有男儿汉大丈夫的气势,简直就……呵! 谁给他的胆子,竟敢欺负朕的满月儿? “姐姐。” 突然,刘彻开口笑道“今日这饭食还不错,姐姐就多吃一点。” 平阳公主放下筷子,笑道“陛下也要多吃一些,听说为了朔方屯田之事,你都忙了好几个日夜,这样下去可不行。” 刘彻摆摆手,道“今日家宴,不说这些令人闹心的事情了。” 平阳公主笑道“是啊,难得咱姐弟一起吃饭,就该说一些令人高兴的事情;对了陛下,前两日我给你说的那几件事情,该如何操办?” 刘彻吃了一大口葱爆羊肉,含含混混的说道“曹襄、去病儿两个人的成丁之礼,这是大事,二姐要收义女,也是大事,那就好好操办一次,让大家热闹热闹,朕要亲自参加。 对了,姐夫的谏言很好,于单王子和羽林孤儿们的成丁之礼,也是大事,朕也要亲自参加; 此外,朕再寻一个借口,大赦天下!” 平阳公主、杨川“……” 好吧,这老刘的心眼儿也太小了吧?就这么明晃晃的寒碜人,简直就有些离谱。 不过,杨川无所谓。 他给刘彻准备的是王炸,任凭他这位大汉皇帝如何跳腾,对他杨川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终究也不过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罢了。 想想也是啊,自家的白菜心儿把自己剥洗干净,主动送到别人的嘴边让拱;结果,杨川小贼竟然还颇为嫌弃,却想着去拱另外一棵白菜心儿? 将心比心,人之常情,简直岂有此理! “陛下,另外还有一件事,”平阳公主不动声色的笑道,“上一次你说过,要给咱外甥于单封赏一个关内侯,要不趁着这一次机会,一并给办了?” 刘彻点头道“朕的旨意都拟好了,本来就想着这几日就要操办的,既然如此,那就等于单的身体康复一些了,几件大喜事一起过?” 平阳公主点头“如此甚好。” 刘彻斜眼瞥着杨川,脸色渐渐冷却下来,冷哼一声,道“咱家里的几件大喜事要好好操办,可家里的几件烂包事,也不能不管呐。” 杨川假装无知无觉,低眉垂眼的喝着苦荞茶,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平阳公主笑问“怎的,咱家里难道还有什么烂包事?” 刘彻呲着牙,用筷子指着杨川骂道“姐姐,你看看你的这义子,吃没吃相,坐没坐相,瘦不拉几的像个瘦猴儿,要不、将他撵出去算了?” 平阳公主摇头苦笑,道“刘彻,你想说什么就说,对一个孩子呲牙你羞不羞啊?” 刘彻老脸一红,哈哈笑道“朕不是呲牙,是杨川这臭小子太不像话,看着就令人牙痒痒!” “姐姐,你说朕的满月儿有什么不好?知书达理,容貌绝佳,贵为大汉公主,咋还就被人给嫌弃了呢?” “姐姐,你说说看,你这个儿子是不是皮痒了、欠揍?” 平阳公主笑了笑,没说话。 上一次在杨川家的厨房里,皇帝被那臭小子喊了不知多少声‘老刘’,还指使他干这干那的,完全就当成了仆役使唤,这也还就罢了,毕竟,不知者不怪;问题是,后来还让刘满给抓破了面皮、咬破了手背…… 想想都令人头疼呢。 而且,那件事情毕竟是刘彻的错,乔装打扮去骗几个小孩子,活该被人欺负。 最过分的,是杨川先是抗婚不娶刘满,后来,又与一个民女私定终身,这算怎么回事?皇家的颜面何在? 刘彻估计都快气疯了吧? 杨川这小子,平日间看着挺稳健、挺机灵的一个人,怎的在这件事情上,就变得如此糊涂了?这一点,就连平阳公主都想不通。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皇帝的确很生气,但打心眼里却对杨川也是喜欢的,最多也就寻个借口,打他一顿罢了。 “杨川,你给朕滚过来!” 刘彻却越想越生气,忍不住抓起一只琉璃盏,劈头盖脸的就砸向了杨川,口中犹自骂道“打死你这个哈怂!” 眼见得那只价值连城的琉璃盏飞过来,杨川赶紧伸手接住,趋步向前,口称“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然后,他走上前去,将那只琉璃盏轻轻放回到刘彻面前的案几上,还十分贴心的往齐整摆放了一下。 刘彻更加恼怒,一把抓起另一只琉璃盏砸了过来。 杨川心中一阵苦笑‘这位汉武大帝,咋跟个小孩子一般,动不动就掀桌子……’ 他伸手接住第二只琉璃盏,小心翼翼的放回去,口中连连告饶“陛下息怒,微臣知错了、微臣知错了。” 刘彻一阵气结,看一眼被杨川顺手放回来的两件琉璃盏,恨声斥道“好你个杨川,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竟敢抗旨不遵!” 杨川陪着笑脸,道“微臣不敢,只不过,错的是微臣,并非这琉璃盏……” 刘彻气笑了。 他伸出两根修长手指,点着杨川的鼻子,转脸对平阳公主说“姐姐,你看看你收下的这逆子,竟敢教训起朕来了?” 平阳公主笑道“你呀,这都当了多少年皇帝了,怎的还跟小时候一样,还跟一个小辈计较起来了。” 刘彻怒道“朕十六岁成丁加冕时,便能拉开黄杨木大弓,骑射剑术军阵样样精通;此后,朕登基成了大汉皇帝,胸怀大志,这几年横扫漠北草原,何等的英雄神武! 姐姐,你看看你这儿子,瘦不拉几的,可能拉开羽林军的黄杨木大弓?可能上阵杀敌?可能……对了,还有个曹襄,也是这般的废柴,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哼,反正就是两个哈怂!” 平阳公主笑眯眯的说道“丢人丢到姥姥家,可不是丢到你这位大汉皇帝家了?” 刘彻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猛的一个侧身,使出一招他最喜欢的‘兔子蹬鹰’,一脚蹬向杨川的腰胯处。 这就恼羞成怒了?果然是玩不起是吧! 杨川早有防备,身子微微一侧,让刘彻那一脚蹬在自己的屁股蛋子上,他借力向侧旁猛然扑出,骨碌碌就‘滚’到平阳公主身边。 “母亲救我!” 杨川连滚带爬的跑到平阳公主身后,探头探脑的说道“母亲,赶紧劝劝我舅舅,他最近操劳军国大事,夙夜不眠,殚精竭虑,可别将他老人家给气着了……” 平阳公主伸出一条胳膊,护住杨川,强忍着笑意,道“陛下息怒。” 刘彻恼怒不已,双目圆睁,叱骂道“让朕息怒是吧?怕将朕给气着了是吧?你们几个臭小子惹朕生气的次数还少吗?” “杨川,你今天给朕把话说清楚!” “你为何要欺负朕的满月儿?” “朕的女儿,贵为大汉公主,冰清玉洁,对你杨川一往情深,只愿生死与共,哪一点比不上郅都老贼的女儿了?” “你今日不把话说清楚,朕就、朕就打折你的狗腿!” 好吧,终于说出他的心里话了…… 平阳公主一阵头疼,使劲揉着眉心,道“哎呀,本宫这偏头痛又犯了,哎哟,疼死了,杨川我儿,赶紧搀扶母亲回家,将养上七八天就好了。 陛下请息怒啊,姐姐这偏头痛病来得不巧,搅扰了陛下,我们这便出宫回家、这便出宫回家……” 到底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平阳公主果然神助攻,一看四下不对,登时便觉醒了老刘家的嫡亲血脉,使出了高祖皇帝刘邦的‘独门绝技’装病、撒泼、耍赖皮! 杨川心中暗呼一声‘啧,专业!’ 他赶紧伸手,搀住平阳公主的一条胳膊,便要溜之大吉。 不料,刘彻这一次是铁了心的要搞事,他怒喝一声“崔九,还不将杨川小贼给朕拿下!” (本章完) 。 第二百五十三章 斗狗大户 <\/b> “崔九,将杨川小贼给朕拿下!” “关进廷尉府地牢,严刑拷打,嗯,就给朕往死里打,最好打断他的两条狗腿!” 刘彻看上去火冒三丈,抓起案几上的一枚不知名果品,劈脸就打了过去,却被崔九伸手接住,顺手塞入杨川的怀中。 “赶紧带走,”刘彻使劲摆手,“滚滚滚,都给朕滚蛋!” 随着刘彻几声令下,崔九老贼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把便将瘦猴似的杨川给提走了。 “母亲救我!” “老…舅,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陛下,我有大事禀告,真的很重要……唔唔唔!” 却是崔九老贼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一指头戳在他的肋下,终于喊不出声了…… …… 啊,终于清静了。 杨川被崔九提走,刘彻伸了一个懒腰,十分惬意的斜躺下来,将脑袋靠在一个丰满的抱枕上“姐姐,怎么样?” 平阳公主嫣然一笑,没好气的笑骂一句“亏你还是皇帝,对付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还需要如此浮夸?” 刘彻指着大殿门口骂道“杨川那小子鬼精鬼精的,不浮夸一些,他能信?” 平阳公主笑了。 很快的,她的脸色渐渐冷却下来,叹一口气,幽幽说道“只可惜,这般的少年俊彦,在我大汉朝实在太少,暂时还撑不起这朝堂呢。” 刘彻却笑着摆摆手,慵懒的说道“姐姐你放心,杨川、去病儿、曹襄三个哈怂,足以将朝堂这一池死水搅动起来; 尤其是杨川,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朕都恨不得将他召进宫来,一边给朕做饭,一边教他如何去害人。” 平阳公主‘噗嗤’一声笑了,悠然说道“这话也就咱们姐弟之间说说,可千万不能让外人听到,否则,还以为咱们大汉朝的皇帝有毛病呢,怎的整天净想着害人。” 刘彻摇头叹息,道“没办法啊,朕这个皇帝当得甚是无趣,都快被一群老臣给架空了,再这么消耗下去,朕的一颗心就会变得柔软起来,苍老起来,根本就没了横扫天下的勇气和锐气。 皇命不出长安城,朝廷诏令不出关中、六郡之地。 就连一件简简单单的屯田制度,你看看,被公孙弘给搞成什么样子了?桑弘羊有点本事,可就是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终归还是有些不堪大用。 这还算什么狗屁大汉朝?无非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傀儡罢了,想想真是无趣的很呢。” 平阳公主点头“只要伱的心不要变老,这天下,终究还是要一扫沉沉暮霭。” 刘彻端了一碗鸡蛋醪糟汤,浅饮一口,叹息道“但愿这几名少年郎莫要令人失望……” …… 杨川被关进了廷尉府的地牢。 跟他一起‘坐牢’的,还有堂邑父、东方朔、豹姐和两只傻雕。 其中,东方朔是被大长门崔九亲自捉来的,经过了一番不怎么激烈的打斗,头脸上留下好几处伤痕,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 堂邑父、豹姐、傻雕,则是被崔九老贼骗进来的,见到杨川小郎君后,只是黑着脸不吭声,看上去极为羞愧。 他与杨川之间有约定,任何一个出事,另一个立即远遁到安全之地,再想办法搭救对方。 结果! 几人见面后,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都有些懵逼。 这是让人给连窝端了? 杨川心里明白,这一次,不过是刘彻想给自己一点小小的惩戒,逼迫他低头认错,好顺理成章的娶了刘满…… 麻蛋,这也太霸道了吧! 所以,他的心态还算好,刚一进牢门,便让崔九给他弄一个澡盆,还提出要在浴汤里洒一些艾叶草、花椒颗粒什么的;他还理直气壮的要求崔九送几包‘石硫合剂’进来,他要给牢房灭虫。 此外,他还想在牢房里撸串,让崔九给他弄两坛好酒过来…… 对于杨川的胡搅蛮缠,崔九直接无视了。 老贼站在铁门外,双手拢在袖中,似笑非笑的说道“杨川,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答应入宫……” 杨川听得一阵焦躁,连连摆手“赶紧的,忙你的去。” 崔九嘿嘿一笑,走了。 站在地牢里,看着地上的黑色血污、墙壁上的各种铁链、铁棒等‘刑具’,闻着那一股子阴森恶臭的气味儿,杨川的脸色不太好。 虽然他明知这只是刘彻的一次小小惩戒,可是,他的心里却还是觉得极不舒服,甚至,就想骂几句脏话。 “杨川公子,恭喜你了,”东方朔却看上去很乐观,在逼仄的牢房里转悠一圈,突然笑道“你很快就要封侯了。” “封个屁!”杨川没好气的骂道,“好了,都别废话了,赶紧动手打扫卫生,这么脏的地方很容易生病的。” 说着话,他便开始从身上往出掏东西。 两包硫磺味道很冲的粉末,用来灭杀跳蚤、虱子、臭虫等;一小瓶淡绿色粉末,散发着一股奇异清香,用来驱除空气中的细菌;还有七八样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却是他最近才研发出来的肥皂、甘油等。 看着他不住手的往外面掏东西,东方朔都看呆了。 这家伙的身上,到底藏了多少东西?简直就是一个百宝箱啊…… “东方先生,你发什么呆呢,赶紧打扫卫生啊。” “那个谁,堂邑父大叔,你嗓门大,吼上几嗓子,让他们给咱送来一些笤帚、簸箕什么的,再提几桶清水过来。” “对了,还需要干净的被褥。” “看看这廷尉府的地牢,光是名气大,基础设施和服务态度也太差劲了,朝廷拨付那么多的钱粮都干什么了?回头便给皇帝举报一下……” 杨川一边亲自动手,一边指挥得堂邑父、东方朔二人团团转,开始大扫除。 堂邑父的嗓门很大,趴在铁门上吼了几嗓子,却如泥牛入海,转眼间便消失了,竟是连一个回声都没听到。 杨川只好摆摆手,道“好了,堂邑父大叔,这地牢的几道铁门都有隔音,喊了也没用。” 堂邑父很生气,又怒吼了几嗓子,这才回来继续干活儿。 没有清水,地牢里黑色的血污无法清除,一股子臭味儿也没办法驱除,三个人折腾了一阵子,便消停下来了。 “先凑合一下吧,不用折腾了。” 杨川将最后一把‘石硫合剂’撒在地上,甚为郁闷的说道“崔九老贼不地道,竟然连一个澡盆子都不送,回头他去咱庄子上蹭饭,就把酸烂肉里的猪肉给换成老母猪肉,骚死他算了。” 他脱下一件衣衫铺在地上,让豹姐先趴伏其上,然后,自己则一屁股坐下来,斜靠在豹姐柔软的身子上,看上去还挺惬意的。 堂邑父坐在地上,犹如半截铁塔,一张大黑脸憋得有些青紫,瓮声翁气的说道“嗯!” 东方朔再一次开口,神神叨叨的说道“杨川公子,你不要太过郁闷,你真的快要封侯了,而且,还是关内侯。” 杨川侧脸问道“这么肯定?” 东方朔咧嘴一笑,摆一下他那硕大头颅“若是你一人进来,便成了囚,但再加上二人,就成了天,双雕为首,便是一个关; 一人一豹,斜靠其上,可不就是一个内?公子你看,豹姐的长尾巴搭在你身上,你随手抚摩却没有什么不咎之事,分明就是利现大人的爻辞卦象啊; 此外,你身形瘦小,被皇帝叱骂为瘦猴儿,但其实终究还是人,褪去了野兽的毛发心性,可不就是一个侯……” 眼瞅着东方朔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杨川觉得也挺好,跟这样的乐天派高人相处,总给人一种莫名的希望。 “东方朔,你这一张嘴啊,可真能胡编乱造,”杨川笑着摆摆手,道“皇帝说过,他欠我一个公主、一个关内侯,什么意思呢?” 他摇头苦笑几声,继续说道“这分明就是将刘满和关内侯的爵位,打包处理给我了,我只有娶了刘满,才可能封爵关内侯。” 东方朔却摇头笑道“非也,公子,你想错了。” 杨川不解的问道“什么地方错了?” 东方朔伸出一根手指,在地面上画着圈圈,嘿嘿笑道“皇帝想要的是什么?第一,是你这个人,凭着你在农桑稼穑、水利设施和之前积攒的军功,就算封你一个关内侯也没问题; 第二,皇帝想要的无非是一个名分,一个脸面而已;也就是说,只有你封了关内侯,才能娶到大汉公主……” 杨川仔细想了想,点头道“听上去有点绕,不过,我差不多也想明白了。” 简单来说,所谓的大汉公主,其实不过也就那么回事儿,等若是一件珍贵的礼物,只要你有足够的军功、足以封侯拜相,完全可以考虑给你随个份子、搭个礼…… 想想就无趣的很。 杨川搓几下脸颊,并使劲摇一摇头,将这种令人厌倦的话题轻轻抛之脑后,咧嘴笑道“不就是坐牢么,有什么呀?这不还有好几位朋友陪伴着,多好!” “来来来,我教你们一样新玩意。” “对了,堂邑父大叔,东方先生,你们是想挖坑呢?还是想斗地主……咳咳,还是想斗狗大户?” 可惜,现场只有三个人,只能玩一玩挖坑斗地主,不能打麻将,这让杨川多少有些遗憾。 “何为挖坑?何为斗、狗大户?”东方朔好奇的问道。 杨川伸手入怀,摸索好一阵子,方才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囊,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一叠十分考究的、经过特殊处理过的兽皮,看上去就像一副扑克牌…… 好吧,本来就是杨川自己制作的扑克牌,本来想在一个恰当的时机,高价卖给曹襄那个狗大户挣点金子的,没想到,自己却先用上了。 杨川熟练的洗了几把牌,笑眯眯的说道“来来来,我教你们挖坑……算了,挖坑听着不吉利,咱们还是斗狗大户吧。” 于是,大半个时辰后。 “一个四。” “一个八。” “王炸!” “一对铜锤。” “一对马槊。” “王炸!” 堂邑父、东方朔“……” 大爷的,这货到底什么意思啊?每把一开局,只要他手里有王炸,就直接扔出来,这是玩不起是吧? 少年人不讲武德啊…… …… 就在杨川、堂邑父、东方朔三人被关押在廷尉府的地牢里,没日没夜的‘斗狗大户’时,汉帝国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随着刘彻一声令下,汉帝国前所未有的被动员了起来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这一次不是打仗,不是为了增加赋税、宣布盐铁专门什么的,更不是征讨某个不听话的诸侯王,而是要举国庆贺,太学院主体工程基本完工……暨大汉太学院开学大典! 所以,几乎所有人都激动起来了。 尤其是那些读书人,更是奔走相告、喜极而泣;毕竟,这些年来,这天下几乎所有的读书人,被董仲舒以一己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眼看着很多学说流派就要断了传承。 皇帝此举,不仅给足了董仲舒老贼面子,给他修筑了足足七座阁楼,还任命他为太学博士;与此同时,更是给了其他读书人一条活路,不至于彻底‘罢黜’掉。 总之,刘彻的这一纸诏令,赚足了人气,到处都在传扬着他‘礼贤下士、虚怀若谷’的贤德之名。 当然,董仲舒除外。 那老贼其实早就知晓会有这么一日,只不过,皇帝的动作太快,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生米就被炸成了爆米花。 孤掌难鸣,独木难以成林呐。 刘彻听取了董仲舒、公孙弘、桑弘羊等各方势力的建议,经过‘慎重考虑’、‘再三思量’后,决定采纳杨川提出的办学理念百花齐放、推陈出新。 也就是说,这座大汉最高学府,不仅讲授圣人之学,同时,还开设了黄老之学、农桑稼穑之学、水利工程之学、岐黄之学……等七八个大类、三十几个小类的‘学堂’; 皇帝昭告天下,今后,大汉官吏选拔任用实行‘考察并行制’。 也就是说,在保留原有‘察举制’的同时,更会注重在太学院里选拔人才;为了彰显太学院的显赫地位,察举制选拔出来的一应官吏,还须在太学院学习一年到三年不等。 刘彻的理由很简单,既然要成为汉帝国的官吏,只是读那些个圣贤文章还不行,起码还要学习一些农桑稼穑什么的‘技术知识’,唯有这样的官吏,在各地主政时,方能真正做到劝农课桑、造福一方。 读书人们奔走相告,朝野上下的老贼们,也是卯足了劲儿,谁都不愿放过这一次变革给带来的‘话语权红利’。 然而,刘彻接下来的一道旨意,却有点意味深长…… (本章完) 。 第二百五十四章 要不起,过! <\/b> 对于大汉太学院的‘学科建设’,刘彻的一道诏令让不少人觉得不对劲儿,却又不知道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劲。 刘彻在诏令中指出,太学祭酒杨川,言行狂悖,放浪形骸,罚其三年俸禄,并取消其在太学院开设算术之学的资格; 同时,刘彻在诏书中强调,鉴于算术之学牵涉到农桑稼穑水利等各个‘领域’,故而,暂时将‘杨氏算学’作为太学院的‘公共课目’,作为大汉各家学术流派的‘有益补充’; 为了庆祝这一‘历史性的事件’,刘彻明确表示,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此外,还有几件大喜事,也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陆续开展,却无外乎南宫公主收义女、曹襄、霍去病、以及羽林孤儿举行成丁之礼、于单王子封侯等。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便是南宫公主收养义女之事; 刘彻在诏书中说的明白,昔日和亲公主,每每想起当年陪她一起去匈奴和亲的、那些惨死的宫女,心如绞痛,悲从中来,为了抚慰那些香消玉殒在漠北草原上的汉家女,公主殿下决定认养一些孤苦无依的女童为义女; 为彰显大汉朝的‘仁孝治天下’,南宫公主出钱,在太学院开设女医官学,为大汉天下的祖母、母亲、妻女谋福利,等等,不一而足…… …… 对于刘彻的这一番骚操作,被关押在廷尉府地牢里、整日整夜‘斗狗大户’的杨川自然不知道。 否则,他一定会猛的拍一下东方朔的大腿,赞叹一句窝草! 看看,这就叫专业啊。 到底是皇帝,玩弄权术和人心这种事情,简直就顺手拈来,根本就不显一丝一毫的生涩之感。 高高提起,轻轻放下,用一座没什么名堂的‘大汉太学院’捏拿住天下读书人的那点小心思,然后,顺手便将几件天大的事情,操办的妥妥当当、顺顺溜溜,估计就连公孙弘、董仲舒那些老贼,一时半会儿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吧? 当然,杨川并不知晓这一切。 牢中无岁月,也不知过去多少个日夜,反正他们三人除了吃饭睡觉,就剩下打牌斗狗大户,什么心也不操,什么事也不想,倒是过了一段难得一见的清闲日子。 崔九老贼应该特意叮嘱过,所以,杨川几人的饭食出奇的好,一日三餐都有肉有菜还有酒,就是味道一般。 此外,一名又聋又哑的牢子,每天都会送过来半片烤熟的羊肉或几只鸡鸭鹅,作为豹姐、两只沙雕的口粮。 用杨川的话说,虽然暂时失去了自由,但这日子还算过得去。 如此这般,转眼间便过了将近一个月。 这一日,崔九老贼终于来了。 当他走进地牢,看见杨川、堂邑父、东方朔三人围坐在一起,大呼小叫的‘斗狗大户’时,一张森冷老脸忍不住微微抽搐几下。 “三个小五子。” “三个铜锤。” “三个老虎。” “王炸!” “……” “哈哈哈,老子又赢了,两个老菜鸟,赶紧喝酒喝酒,哈哈哈!” 这算哪门子坐牢? 肉菜吃着,小酒喝着,还能‘斗狗大户’玩耍,除了没有小舞娘陪吃陪喝陪着打扑克,这三人的小日子,过得比长安城那些纨绔恶少们还要滋润呢。 “杨川,皇帝让我问你一句话。”站在铁门外,崔九面无表情的说道。 “什么话?赶紧问,我还忙着打牌呢,”杨川手里捏着一把牌,看上去忙得很,“东方朔,你叫不叫狗大户啊?不叫就赶紧吭声!” 东方朔披头散发,两只怪眼都有些充血了,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一把我叫了!” 然后,他一把抓起地上的那几张牌,只看得一眼,就怪叫一声“大爷的,这什么烂货!” 杨川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的说道“让你老小子得意,这一把打出伱的屎来!” 崔九“……” 好吧,不生气,不、生、气! 老贼深吸一口气,憋了好几个呼吸,这才开口说道“杨川,皇帝让我问你一句,给你封一个关内侯……” 杨川“不要,过。” 崔九面皮一阵僵硬,沉声问道“皇帝要给你封一个关内侯……” 杨川“要不起,过。” 崔九终于拉不住自己了,他一把推开铁门,大踏步走过去,便要将杨川小贼一脚给踢死算了。 不料,就在这时,坐在杨川上手的东方朔扔出三个‘马槊’,嘿嘿笑道“三个铜锤你要不起,这三个马槊肯定也要不起吧?哈哈哈。” 杨川将手中的‘扑克牌’甩在地上,郁闷的骂道“都怪崔九大叔,迟不来早不来,关键时刻给我带了一股子晦气!” 崔九一把将杨川提起来,照着屁股蛋子就是两掌“让你骂人,让你骂人!” 杨川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挨了打,也不挣扎,半死不活的说道“崔九大叔,要不你来替我玩几、把,换换手气。” “这两天手气太背,已经输掉三千多两金子了……” 东方朔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的说道“你不是说过,情场失意赌场赢嘛,这就对了,周易里就讲的很清楚,官鬼妨害妻财,这几天你连着输钱,就说明要升官了。 你说对吧、大长门?” 崔九冷哼一声,道“皇帝要封杨川一个关内侯,他不是说过不要了吗?” 杨川这才反应过来,瞪圆了双目,道“崔九大叔,你等等……你是说、皇帝要封我一个关内侯?” 崔九点头“皇帝让我问你一句话,你是想要关内侯爵位、娶他的满月儿,还是想娶那个叫什么织娘的民女?” 杨川想都没想,小手一挥“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我全都要。” 一旁的东方朔眼皮狂跳几下,欲言又止。 如此对皇帝说话,迟早会被打死的好吧…… 不料,崔九老贼却微微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皇帝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故而,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既然你全都要,那就对她们都要好,不可厚此薄彼。” 杨川道“好。” 崔九继续说道“皇帝还说了,你杨川不是说要十八岁才娶亲么?那就先封你一个十九级关内侯,但在十八岁之前,不准亲近女色,否则,你就等着入宫接任大长门吧。” 杨川道“行。” 崔九“……不谢恩?” 杨川赶紧装模作样的躬身施礼,口称“微臣谢过陛下隆恩!” 崔九轻咳一声,道“大汉朝君臣之间虽然无须跪拜,但当臣子的在谢恩时,却一般都要跪着。” 杨川瞅一眼崔九老贼,再转头看一眼牢房的四面厚厚石壁,有些郁闷的说道“你把我关进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我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出来,不知道皇帝在哪个方向啊……” 崔九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眼角却有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骂道“好了好了,就知道在我面前耍赖皮,以后参加大朝会,若还是这副样子,迟早被人打断狗腿。” 杨川嘿嘿笑着,使劲搓着脸颊“崔九大叔,这皇帝旨意也宣读过了,要不、替我打几圈牌,给我换换手气?” 崔九瞥一眼地上那几十张‘扑克牌’,悠然道“好啊,老夫帮你打牌,你去侍奉皇帝,等会儿有一个成丁之礼,刚好你与董仲舒……” 杨川赶紧摆手,笑道“得得得,我念书少,没什么文化,那些繁复至极的朝廷仪礼我不懂,这事真干不来。” 崔九瞥一眼杨川,淡然说道“那就给我闭嘴……” …… 三人一豹两只沙雕,跟着崔九走出廷尉府地牢。 刚一出门,杨川还没来得及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就被不远处巨大的声浪给吓了一大跳“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战鼓咚咚,号角齐鸣。 “万岁!” “万岁!” “万岁!” 隔着廷尉府高大的围墙,就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声浪,滚滚而来,呼啸而过,一浪接着一浪,整座长安城沉浸在一片欢呼声中。 杨川、东方朔、堂邑父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 “崔九大叔,外面这是、在干什么?”杨川侧耳倾听几个呼吸,问道。 “太学院开学大典,南宫公主收养义女大典,曹襄、霍去病、于单王子以及一千九百名羽林孤儿成丁大典。” 崔九老贼似笑非笑的瞅着杨川“对了,还有一个册封大典,你看上的那个小妇人,对了,她叫织娘是吧?杨川啊,皇帝也看上她了……” 杨川吃了一惊“什么意思?织娘怎么了?” 崔九点头,仰面长叹,幽幽说道“唉,可怜,可惜,可叹,多好的郅都,多好的闺女!” 这一下,杨川终于拉不住自己了。 刘彻、这也太不要脸了吧?还跟自己的准女婿抢女人了?这也太过……嗯,这也太过离谱了吧! “崔九大叔,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杨川的脸色渐渐阴冷下来,淡淡说道“织娘怎么说?难道,她愿意?” 崔九叹息说道“她不愿意又能如何?皇命不可违。” 言毕,还颇为失意的摇摇头, 杨川死死的盯着崔九老贼,突然觉得好生无趣,整个人都不好了,蔫巴巴的向廷尉府大门口走去。 这一瞬间,他就想到了很多、很多。 一句皇命不可违,自己的一场谋算就落了空?这还有什么话可说? 也不对啊。 在后世历史书上,即便是在进入晚年后,深陷‘巫蛊之祸’的刘彻也不应该如此糊涂……吧?为了区区一个民女,能如此不堪? 而且,崔九老贼之前带来的皇帝口谕中,不是明确说过,要他对两个人都好,不可‘厚此薄彼’么? 杨川停下脚步,直勾勾的盯着崔九老贼,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崔九叹一口气,摇头苦笑,道“走吧走吧,先去参加太学院的开学大典、南宫公主收养义女的大典、曹襄霍去病于单等人的成丁大典……再说吧。” 杨川使劲搓了几下脸颊,做了几个扩胸运动,活动活动筋骨,这才笑骂“这段时间斗狗大户,把人的脑子都弄坏了。” “崔九大叔,你这人不地道,咋还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崔九面无表情的说道“谁跟你开玩笑了?” 杨川走过去,想揽住老贼的肩膀,却被人一巴掌拨开爪子“杨川,这种事情谁敢开玩笑?还不快走,要是误了时辰,看看皇帝不打断你的腿!” 崔九向廷尉府大门外走去。 杨川却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楞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心里头就堵着一大块石头,让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如果此事为真! 杨川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脸颊上又搓揉了好几下,让自己的面部表情不再狰狞,而是露出他一贯的人畜无害,这才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一边走,他还一边笑着招呼“东方先生,堂邑父大叔,你俩走快些,莫要误了皇帝陛下的时辰。” 于是,一行人出了大门。 门口停着两驾马车,其中一驾是普通马车;而另外一驾,则十分豪奢,不仅其顶上有华盖、有节旄,拉车的四匹骏马皆为纯黑之色,漂亮极了。 此外,无论是车驾的盖弓帽、杠箍、龙虎首轭饰、辕首饰、衡饰、车义、车軎等,还是络饰、衔镳、当卢等马具装饰之物,多用鎏金错银和麻质伞盖,制作极其考究,一看就很上档次。 崔九老贼指着那驾普通马车,对东方朔、堂邑父二人说道“你们两个,去坐那一辆马车。” 然后,他一脚踏上那驾豪奢至极的车驾,端端正正的坐在车辕‘驾驶员’位置,双手一抖缰绳“杨川,上车。” 杨川看一眼车驾的配置,心下了然。 这是汉帝国关内侯的标配,大汉沿袭先秦传统,讲究的是‘天子驾六’,就是说皇帝出行或在盛大典礼时,须乘坐六匹马拉的车驾,彰显天子威仪。 至于列侯、关内侯、关外侯所乘车驾,自然会逐次降低档次,什么爵位、官阶,享受什么样的座驾待遇,都有十分严格的规定。 列侯、关内侯的车驾,最高可为‘驷马’,看来,自己的这个关内侯,应该是稳了。 问题是、织娘……又是怎么回事呢? (本章完) 。 第二百五十五章 强行降智 <\/b> 马车驶出廷尉府那一段阴气森森的巷道,转了一个弯,进入长安大道,登时便被震耳欲聋的战鼓、号角和欢腾的人声湮没了。 入目之处,遍地都是人、都是旗、都是锣鼓喧天。 那家伙,可真是人山人海、大旗招展……呃,好吧,主要是放眼望去,几乎全都是长安府的官吏,真正的百姓人,基本上见不到人影儿。 看来,皇帝举办大典,让百姓人躲在门后偷窥、偷听、偷偷议论,让各级官吏上街维持秩序的同时,增加一点人气,这也是汉帝国的优良传统之一。 根据那些官吏的服饰,杨川大致也能猜测到,哪些人是负责消防与建筑的‘司空’,哪些人是既负责消防又负责治安的‘执金吾’; 至于那些身穿百姓人服饰、手持各色旗帜、敲锣打鼓者,自然都是绣衣使者假扮的…… 故而,只看了几眼,杨川便对那满大街的人群没了兴趣。 他重点关注的是各色旗帜。 花花绿绿,形形色色,三角形的,长方形的,装饰了牙边的,挂了长穗的……嗯,简直好看极了。 杨川一个厨子出身,没什么文化,看见那些五颜六色、形制不同的大小旗帜,只能说一声“窝草!” 对于杨川的离谱和没文化,崔九老贼早已司空见惯,一边驾驶马车向未央宫方向行驶,一边随口指点“你如今也算是大汉朝的侯爷了,怎的一点见识都没有?” “天子出行,必有九旗仪仗,但也不是九旗皆出。” “车驾有金辂、玉辂、象辂、革辂、木辂;九旗分别为常、旗、旜、物、旗、旟、旐、旞、旌;” “你要干什么,就须乘坐什么车驾、使用什么旗帜,这是有定规的,就譬如这天子在祭天、出征、阅兵,乘坐玉辂,悬挂大常,这大常呢,一般都称之为三辰旗;” “天子会见诸侯、册封同姓,乘坐金辂,悬挂大旗;上朝、册封异姓,乘坐象辂,悬挂大赤;出兵作战、册封四卫,乘坐革辂,悬挂大白;册封蕃国,乘坐木辂,悬挂大麾;” “诸侯、将帅出行,也有仪仗旗帜,但诸侯只能使用交龙旗,将帅只能使用熊虎旗;” “至于其他爵位、官阶之人的旗帜,自然也各有定例,绝对不能弄错,否则,你这位侯爷的腿就会被打断……” 崔九老贼侃侃而谈,犹如一条见多识广的老狐狸,将汉帝国眼下的‘旗帜’问题娓娓道来,让杨川涨了不少见识。 不过,因为其中涉及到的内容太多,他几乎都来不及强行记忆下来,便从左耳朵进去、从右耳朵飞走了,竟是只记下了一个大概。 这些文化常识太过繁复,还是交给张安世那哈怂,让他整理出一个相关的‘小本本’,随时随地的可以查阅一下,以免被人捉了把柄…… 如此思量着,马车穿过两条人山人海的大街,拐了一个弯,便来到长安城最大的一条街道。 这一条街直通未央宫。 来到此间,皇家的威仪和煊赫,方才有了一个全面的展示,因为,马车行驶到这条大道上,方才出现真正的百姓人七八位刘姓诸侯王,近百名列侯、关内侯、关外侯,身穿华丽官服的文武百官,以及乌泱泱一大片秩比两千石以上官员的家眷…… 这些汉帝国的大人物,一个个气度不凡,分坐在各自的马车上,前呼后拥,每一个人的脸色就十分的凝重。 崔九老贼似乎猜到杨川的心意,再一次随口指点“天子亲自主持一些重要的大典,须要先召集各路诸侯王、侯爵、文武百官,尔后,方可祭天,祭拜祖宗社稷,宣读诏书,昭告天下。” “伱看啊,这一次的大典活动在未央宫举行,自然便以未央宫前殿为中心,故而,所有的旗帜便有各自的位置。” “左边那些是青龙旗、五岳旗、二十五面五方龙旗、十四面红门神旗、朱雀旗、六杆皂纛;而在右列则有白虎旗、五面五星旗、二十五面五凤旗,十四面红门神旗、真武旗、六杆皂纛飘扬;那些大旗,都属于金吾所执之旗;” “金吾以下,便是称为兵部的仪卫左面最前面有天一旗、摄提旗、五辰旗中的木星旗、火星旗、北斗旗、二十八宿旗中的角宿旗到壁宿旗共十四面,这些旗帜之后,是风伯旗、白泽旗、驯象旗、仙鹿旗、玉兔旗、驯犀旗、金鹦鹉旗、瑞麦旗、孔雀旗、野马旗、犁牛旗、日月合璧旗、雷公旗、三面军公旗、黄鹿旗、飞麟旗、兕旗、驺牙旗、白狼旗、苍乌旗、辟邪旗、网子旗、貔旗……” 听着崔九老贼不住口的指点,杨川的脑浆子都快炸裂了。 好吧,他这个‘大汉厨子’太没文化了。 当然,若是将这所有的大旗用天下的食材、调料、菜名替代,他也可以做到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保证不比崔九老贼差劲。 说到底,还是一个知识盲区的问题,他一时半会儿记不住也没关系,反正以后太学院有专人教授这些文化常识。 不过,他也不是一无所获,起码如今他终于知道,眼下这一条大道,名叫‘安门大街’,右边那座宫殿是‘前殿’,属于未央宫,又称为西宫,是人间皇帝的居住之所; 而左面的那片宫殿,便是长乐宫、东宫,最为宏伟的便是有名的椒房殿,是汉帝国皇后的居所。 也正是在这一次,杨川终于搞清楚,与后世某些朝代不同,汉代其实尚右、尚西,以右手和西为尊位…… …… “咦,新来的这位是谁啊?怎么没见过?” “是啊,这什么来路,大长门亲自给他驾车?莫非是哪位皇子?” “嘁,让大长门亲自驾车,就算是太子也不行吧!” “……” 杨川所乘坐的马车驶入安门大街后,分列大道两侧的贵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动。 毕竟,一个十五六岁的蓬头垢面少年,携带一只肥硕雪豹、两只金雕,穿一身脏兮兮的青衫,脚蹬一双鹿皮小靴子,却又乘坐驷马侯爵专属马车,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而且,让不少人愕然的,却还是大长门崔九竟然给这少年亲自驾车? 难免让一些不明情况的人七想八想,忍不住便想搞清楚,这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一个‘新贵’? 当然,因为之前经过一场‘太学院风波’,那些真正的权贵之家,对杨川还是比较熟悉。 怎么说,也曾给这小贼送过礼。 于是,这一路行来,越往前走,陆陆续续的便开始有人拱手问候、寒暄“杨川祭酒来了?” “见过大长门,见过太学祭酒。” “见过大长门,见过杨川公子。” 崔九老贼面无表情,遇到有人见礼,他只是微微颔首,只有见到丞相公孙弘时,方才拱拱手,却没说什么话。 杨川却不行。 放眼望去,这几十位、近百位汉帝国的大人物,哪一个的爵位、官阶似乎都比他的大,想要学着大长门的样子微微颔首,估计会被人打死。 所以,他索性站起身来,就站在马车上一路拱手、寒暄,让道路两侧的贵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 “大农令辛苦了。” “御史大夫辛苦了。” “公孙丞相辛苦了。” “淮南王……呃,不认识,下一个。” 本来,现场的气氛很是肃穆、庄严,每一个人都是高峨冠带,官服华美,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大家的言行举止之间,无不散发着浓郁的清贵之气。 可是,让杨川如此一闹腾,那一股子肃穆之气,登时便被破坏掉了。 在人群中,装模作样的曹襄、霍去病、李敢几人,眼看着杨川出糗,早就笑出了猪叫声。 “你还不坐下来,哪有站起来跟人寒暄打招呼的?”崔九老贼眼角微微抽搐几下,忍不住低声叱骂“给你驾车,简直太丢人了!” 杨川愕然问道“不能站起来啊?” 崔九冷声道“只有在皇帝和大将军在检阅兵马或送将士出征时,才能在马车上站立……” ‘噗通’一声,杨川一屁股坐下来,低声骂道“你怎的早不告诉我?” 崔九一阵无语,只是阴沉着脸不说话了。 他熟练的驾驶着马车,来到一处空位,却是刚好夹在博望侯张骞与合骑侯公孙敖的中间,让杨川一阵郁闷。 这是故意的吧? 要知道,张骞和公孙敖两个人是新晋的关外侯,而且,还是属于侯爵里面比较低阶的存在;同时,朝堂上有不少人都知道,杨川与张骞、公孙敖之间有罅隙,估计刘彻也知道。 这种安排就十分的操蛋啊。 张骞、公孙敖二人见到杨川乘坐驷马车驾过来,也都是一脸懵逼;其中,博望侯张骞神色黯然,默默低下了头; 前不久才封了合骑侯的公孙敖,则横眉冷对,鼻孔之中冷哼一声,低声骂一句“阿谀小儿!” 顺带着,还往地上使劲吐了一口唾沫,看向杨川的目光之中,颇多不善。 “这是你的位置,记住,等会儿进宫时莫要乱了;此外,之前老夫跟你开了一个玩笑,皇帝为了挽回自己的面皮,抢了南宫公主的机缘,收下郅都的女儿织娘为义女,册封她为织月公主了。” 崔九老贼面无表情的跳下马车,飘然而去。 杨川愕然好一阵子,忍不住嘴角抽搐,嘟囔一句“连你都会开玩笑了……” 不过,织娘被刘彻封为公主,对杨川来说也算是占了大便宜,所以,他的心情还不错。 杨川坐在马车上,左看一眼张骞,右看一眼公孙敖,再看一眼大道对面挤眉弄眼的张连、樊离等纨绔恶少,暗叹一口气‘得,自己想要种种田、做做饭,猥琐发育几年的计划破产了。’ 不得不说,刘彻这一招太狠了。 说好的让他好好种田,帮霍去病筹建甲字号野战营,可就因为一个民女织娘,随手便将杨川从一方小池塘里给捞起来,丢在一群朝廷老阴π中间……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考验他的应变能力,而是妥妥的考验他的求生能力啊。 罢了,该来的终究会来,只不过就是早两年、迟两年的事情,他这个‘大汉厨子’迟早得登上朝堂,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只用了三五个呼吸,杨川便想通其中的利害关系,俊俏小脸上渐渐露出他的招牌微笑,自然是一脸的人畜无害。 他拱手对着博望侯张骞,笑眯眯的说道“见过博望侯。” 然后,不等张骞还礼,他立刻转头看向左手马车上的合骑侯公孙敖“见过合骑侯。” 张骞刚刚拱起的双手,一时间就显得很是多余,却还只能暗叹一口气,默默坐在马车上,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公孙敖却冷笑一声,道“哟,这不是杨川小贼么?怎的,终于还是让你攀附到贵人,能进朝堂了? 不过,瞧你这蓬头垢面的样子,刚从廷尉府地牢里出来? 哈哈哈,没被人打出屎尿吧?” 杨川瞅着公孙敖,笑眯眯的说道“合骑侯不是在朔方当太守么,怎么,那边的春耕春播都结束了?不知今春垦荒多少万亩、秋收能得几许粮秣?” 公孙敖冷笑道“就算一亩庄稼也不曾播种,我公孙敖这合骑侯的爵位却是实打实的军功侯爵,是在战场上用性命换来的,倒是你杨川小贼,都有什么军功啊? 哦,对了,听说你曾经活捉了两个匈奴人最不成器的万户王,那也算是军功?” 杨川笑了笑,不再与这浑人说话。 今天是汉帝国的大喜日子,其中有好几件事情,都还与他杨川有关,岂能在此与一个粗鄙武夫浪费口舌…… 不料,杨川不说话还不行,公孙敖似乎对杨川的成见极深,忍不住便又开口讥讽“杨川,听说你在太学院的事情上,收受他人礼物颇多,光是金子、牛羊牲口、土地钱粮之物,就有百万金之多。 啧啧,不愧有人将你与董偃那个废物相提并论,你这年岁不大,吃相倒是难看得很呐。” 杨川侧脸,似笑非笑的瞅着公孙敖,道“公孙敖,你再如此叽叽歪歪的呱噪不休,我让你跪着来求我?” “呸,耶耶我好怕!” 公孙敖往地上吐一口唾沫,浑不在意的说道“你可以回头去问一问长平侯,昔日若不是我公孙敖,他早就被馆陶大长公主派去的人弄死了,焉能有今日之荣耀?” 杨川笑了。 原来,病根子在这里啊? 还就说公孙敖这老匹夫怎么回事,每次见了曹襄、霍去病和杨川几人,总感觉有点阴阳怪气,似乎被人强行降智的感觉,却原来的让妒火给烧昏了头脑啊…… 关于卫青与公孙敖之间的交情,他曾经听曹襄、霍去病几人说起过,说起来,这老家伙还真能算得上卫青的救命恩人,曾经冒险搭救被馆陶老妇追杀的卫青。 如今,卫青七战七捷,成了汉帝国一等一的战神级名将,封爵最顶阶的列侯,官拜太尉,也就是后来的大司马、大将军,算是军方第一号人物。 而公孙敖却不过一个最低阶的关外侯,眼下在军中也只是一个秩比两千石的校尉,两者的差距越来越大,这厮胸中的那一腔怨气,也越发的不可遏制了。 不过,就算你公孙敖对长平侯卫青不满,总不该从一开始就针对他杨川吧? 再怎么说,他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 “公孙敖,今日皇帝举行大典,乃普天同庆的好日子,你莫要招惹我,”杨川温言笑道“当然,你若纠缠不休,信不信我今日便治死你个老匹夫?” 公孙敖勃然大怒,猛的从自己的车驾上站起身来,怒目圆睁,低喝一声“杨川小贼,你寻死!” (本章完) 。 第二百五十六章 千年王八 <\/b> 三言两语,便将一个合骑侯公孙敖撩拨得勃然大怒,猛的站起身来,犹如一头狂怒的黑瞎子那般低声咆哮。 杨川却早已转过头去,笑眯眯的对着博望侯张骞说道“张骞大叔,听说你封了博望侯,小子我备了一份礼当要去府上庆贺,无奈我杨川身份卑鄙,没敢叨扰,张骞大叔莫怪啊。” 张骞有些愧疚的说道“杨川,某家昔日对不住你,差点让你在漠北之地丧了性命,张骞心下甚为愧疚……唉!” 说话间,博望侯张骞深深一躬,道“从今往后,伱杨川但有所需,张骞必会竭尽所能,哪怕就算搭上这条性命,也必还你当初的两次救命之恩!” 杨川沉默几个呼吸,叹一口气,道“张骞大叔,其实,我不想恨你的,可是,每每想到当初千方百计的为你筹谋,冒险救你性命,帮你挖了几十车于阗玉籽料,还给你绘制出一副西域地形图;临了,你却轻飘飘一句话,便将我与堂邑父大叔发配到万里之外的漠北,差不多就是九死一生…… 张骞大叔,有时候在梦中惊醒,我就躺在那里想啊想,就想着如何弄死你这个猜忌多疑、薄情寡义的博望侯。” 张骞被杨川一顿责备,一张大黑脸,早就变得青紫通红,高大的身形也似乎开始萎缩,竟跌坐在自己的车驾上,半晌都抬不起头来。 他只是口中喃喃低语“杨川,请不要再喊我张骞大叔,我张骞当不起那一声称呼了……” 这一头,杨川、张骞二人旁若无人的在‘叙旧’,看上去还挺是伤感; 另一边,合骑侯公孙敖却早已按捺不住,厉声叱骂“杨川小贼,你今日不把我公孙敖治死,你就不是你爹娘的种!” 杨川侧头,瞥一眼气急败坏的公孙敖,轻笑一声“啧啧,这就受不了了?果然是个废物,怪不得长安城流传一句话,原来还真是骂你公孙敖的话啊?” 公孙敖怒道“哪一句话?” 话一问出口,公孙敖就反应过来了,厉声道“来来来,你来治死耶耶我,治不死我公孙敖,你就不是你爹娘的种!” 杨川却根本就不理会这老匹夫的话,只是悠然笑道“长安城里有一句话,说什么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鳖,公狗的孙儿嗷嗷嗷……” 杨川这几句话,说的声音很低,差不多也就公孙敖自己能听到;而且,这种骂人的言语,自然是他临时胡编乱造的,不仅不押韵,而且文理上也狗屁不通,可听在公孙敖的耳朵里,却无疑火上浇油,哪里还能拉住自己? 于是,随着一声暴喝,公孙敖瞬间便进入了狂暴模式。 只见他须发皆张,宛如一尊怒目金刚,一个箭步跃下自己的车驾,迳直向杨川的车驾奔来。 “竖子受死!” 公孙敖一拳捣过去,却被杨川不知使了什么手法,轻轻画了一个小圈圈,顺手一带,再往旁边一送。 嘭的一声闷响,竟将杨川的车驾轰断了好几根栏杆。 断木横飞,碎屑飞扬,四匹黑色骏马受惊,‘唏律律’嘶鸣一声,眼看着便要狂奔出去。 公孙敖一呆,赶紧出手抓住车辕,竟是硬生生的将四匹黑色骏马拉扯住,不令其向前半步! 杨川看得暗暗咂舌‘好大的力气!’ 公孙啊身形威猛高大,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二十几年的人物,此刻在狂怒之下,须发皆张,威风凛凛,其武力值应该超过了博望侯张骞? 当然,这一奇怪念头倏忽闪过,杨川自然毫不在意。 战场上拼杀时,武力值是一名悍将的依仗和底气,可是,今日是在未央宫,眼看着皇帝便要主持大典,这老匹夫越是嚣张跋扈,就越是取死之道。 存了坑人的念头,杨川对着公孙敖轻笑一声,一脸的人畜无害,口中却大声疾呼“救命啊,合骑侯杀人啦!” “救命啊,公孙敖杀人啦!” “救命啊……” 一边大声呼喊着‘救命’,他一边从车驾上跳下来,向后方人群密集处疾奔而去。 杨川看得仔细,那边多为各诸侯、卿大夫家的女眷,前呼后拥,打扮的花枝招展,一个比一个懂规矩。 可是,随着杨川、公孙敖二人一前一后的奔过来,只几个呼吸间,人群就乱成了一锅粥。 杨川身形瘦小,动作极为灵活,在车驾之间随意穿梭,大声呼救的空档,还不忘时不时的回头撩拨一两句,直气得公孙敖暴跳如雷、哇哇大叫。 这老匹夫的武力值极高,差不多一拳一脚,便能打坏一辆车驾,惊起一片驽马的嘶鸣声。 以及、那些诸侯、卿大夫家眷的怒斥、惊叫之声。 “这是谁啊,如此粗鄙无礼?” “这不是合骑侯公孙敖么?果然是一介武夫,竟然在追赶欺负一名少年,羞也不羞!” “哼,早就听说公孙敖霸道,在他手上,被折磨死的羽林孤儿少说也有百十个了,今日一见,的确粗鄙不堪。” “……” 听着周围人议论,公孙敖更是气恨难当,就想一把抓住杨川将其两条腿给打折,顺便再打烂这小贼的一张臭嘴。 要说直接打杀杨川,他终究还是不敢…… 如此这般,二人一逃一追,在车驾、战马和女眷人群中快速穿梭,在杨川不住口的撩拨下,公孙敖竟打烂了七八辆别人家的车驾。 令人诡异的是,那些负责治安的金吾、绣衣使者,竟然只是大声吆喝着,并无一人向前过来‘维持秩序’,眼看着场面就要失控。 甚至,就连那些刘姓诸王、列侯、关内侯、丞相、大将军等,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对眼前的这一场闹剧恍若未闻。 这也难怪。 之前杨川的车驾过来时,很多明白人已然看得清楚,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人乘坐关内侯的车驾,而且,还是大长门亲自给他驾车,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杨川小贼极得皇帝宠爱。 一句话,这小子是皇帝的人,就跟曹襄、霍去病一样,平日就算在未央宫胡闹,最多也不过屁股上挨上几鞭子、被刘彻打一顿而已。 更何况,丞相公孙弘、御史大夫儿宽、大农令桑弘羊以及那些汉帝国最有权势的大人物心里清楚的很,杨川手里还捏着‘太学院’这个金字招牌,一句话就可能断了某一学派的根基,谁敢轻易招惹? 只能说,公孙敖这厮,要么是受了别人指使想给杨川一个下马威,要么就是昏了头啊…… “公孙敖,你够了!” 突然,一人大踏步的奔过来,伸手便是一拳,直捣公孙敖后心;这一拳看似漫不经心,却让公孙敖不得不停下脚步抵挡。 ‘嘭’的一声闷响,二人对撞一下迅疾分开。 公孙敖噔噔噔向后退出七八步方才停下脚步,脸色登时变得煞白,嘴角竟有一缕鲜血慢慢溢出。 来人却是张骞。 只见这位博望侯气定神闲,双手拢在袖中,身上一件黑色官服波澜不惊,高高瘦瘦的,颇有几分武学大宗师的架势。 “张骞,老匹夫,你竟敢偷袭于我?”公孙敖往地上吐一口带血的唾沫,嘿嘿冷笑道“怎的,你是怕我将卫青的干儿子一拳给打死?” 张骞眉头微皱,淡然说道“公孙敖,跟一个少年人纠缠,你羞也不羞?” 公孙敖张口欲言,杨川却跑来回来,就躲在一架马车后探出半个身子,笑眯眯的对张骞说道“博望侯,此事你不要管了,今日,我不治死公孙敖,他就不是公孙家的种!” 公孙敖怒喝一声,大踏步的追了上去。 张骞暗叹一口气,回到自己的车驾上去了。 他早已看出,杨川这一次是给公孙敖挖了一个坑,如此继续闹腾下去,估计两个人都会吃不了兜着吃。 问题是,杨川年纪小,身形瘦小,任凭让谁来看,可不就是公孙敖在欺负好孩子?终究吃亏的还是公孙敖。 “救命啊,合骑侯杀人啦。” “救命啊,公孙敖杀人啦……” 杨川一边大声呼救,一边还不忘给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连连作揖,人畜无害的小脸上,尽是歉疚之色,抽空还要说几句抱歉的话,无外乎‘对不起啊打烂了您的车驾回头小子便赔您一辆新的’,等等。 等若是刷了一波好感度。 反观公孙敖,可就有些粗鄙了。 被张骞偷袭一招后,他其实已经受了一些内伤,气血翻滚不说,嘴角还不停的往外溢血,披头散发,看上去就十分的可怖。 “这个公孙敖,仗着身强体壮就欺负人家一个小孩子,太不要脸了。” “的确有点过分啊。” “都说公孙家的人霸道,唉,还真是名不虚传呢。” “这叫什么霸道,这叫嚣张跋扈好吧……” 周围人的议论之声传来,无不是同情杨川、痛骂公孙敖的言语,这便让公孙敖的怒火更加不可遏制。 “杨川小贼,有本事你别跑!” “耶耶我今天不打死你,我誓不为人!” 公孙敖哇哇怪叫着、叱骂着,进入狂暴模式后竟停不下来了。 于是,二人又一次在人群中追逐起来,转眼间,便有七八架马车被公孙敖刚猛绝伦的拳脚之下被打散架了。 场面,就十分的混乱。 就在此时,未央宫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钟鼓丝弦之声,却是皇帝亲自主持的大典开始,应该召集诸侯、文武百官进殿了。 贵人们纷纷走下车驾,整理衣冠,好整以暇的排好了队列,缓缓向未央宫走去。 杨川一溜烟的跑回去,一本正经的跟到张骞身后,低声道“谢谢张骞大叔仗义出手,救了公孙敖。” 张骞脸色一黑,没吭声。 杨川是个厉害角色,这一点他知道,可如此当面剥人面皮,显然,并不领他今日施以援手的人情,这让张骞就很难受。 可是,谁让他曾经对不住这少年呢…… 公孙敖听到钟鼓之声,也急吼吼的跑了回来,看见若无其事的杨川,一口恶气涌上来,登时便再次上头。 他狞笑一声,对准杨川的后心,骤然便是一拳捣过去。 杨川早就有所防备,他猛的一矮身,轻轻松松避开公孙敖的那一拳,顺势向前跃出,撒丫子便向队伍的前头跑去。 一边跑,一边大声呼救“公孙丞相救命,合骑侯公孙敖杀人啦!” 原本,众人在向未央宫方向行走时,都是默不作声,场面自然极为庄严、肃穆,可是,随着杨川的这一嗓子呼救,大家的脸色微微一阵僵硬。 不过,毕竟都是老贼,即便如此,却还是一个比一个会装聋作哑,对杨川的‘呼救’竟是充耳不闻,自顾自的排好了队列,缓缓向前走动。 唯有丞相公孙弘却不行。 他是百官之首,可以说,在汉帝国除了皇帝,他就是最大的话事人。 若是杨川不曾喊他的名讳,公孙弘定然会一直装聋作哑下去,可让杨川一嗓子喊破,他就不得不出面‘调停’了。 公孙弘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追逐而来的公孙敖,十分冷淡的低声斥道“还不退下!” 公孙敖一呆,指着杨川的鼻子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公孙弘目光阴冷的盯着,竟一时间不敢吭声了。 “你再敢造次,扰乱朝廷,就滚回朔方屯一辈子的田,永远都别想着踏入朝堂一步。”公孙弘冷冷的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杨川赶紧拱手“谢谢公孙丞相救命之恩。” 言毕,杨川再一次回到张骞身后,脸上的表情竟是没有多大变化,心中却早已起了杀机‘这些老贼,就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公孙敖是个浑人,粗鄙武夫,可是,要说他没脑子一味蛮干,杨川可是一点都不信;一个没脑子的莽夫,能被封侯?开玩笑呢吧! 所以,从公孙敖一开始发难,杨川就固执的认为,这老匹夫定然是受了某人、或者某些人的意思,想给他来一个下马威。 那就对不住了。 反正自己是个少年人,面皮又不值钱,不给朝堂上有些老贼一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他杨川是泥捏的? 公孙敖吞了一口唾沫,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的位置,脸上的神情就极为郁闷。 杨川转头,人畜无害的笑道“公孙敖,想不到你的拳头挺硬的,竟然一口气打烂了十七架马车,啧啧,你三年的俸禄估计都不够赔吧?” 公孙敖一口黑血上涌,再一次进入了狂暴模式…… (本章完) 。 第二百五十七章 自带音效的男人 <\/b> 当然,眼看着就要走进未央宫的前殿,公孙敖就算再混账,却也不敢再行造次,只能将一口恶气默默吞下下去。 他凶狠的盯着走在自己面前三五步的杨川,目中凶光一闪而过。 杨川能明显感觉到公孙敖的杀机,却只是暗中提防这老匹夫暴起伤人,心中并无多大的波澜。 朝堂之凶险,往往在毫不起眼处,平地一声惊雷,可能会将一个人或者一大片人轰成碎渣,那才是真正的大恐怖。 如公孙敖这般的莽夫,明晃晃的提着拳头扑上来,只能说没脑子,根本就不足为虑,回头寻一个恰当的机会,治死他就行了。 权当是、开席前的一道‘开胃菜’罢了。 一炷香工夫后,汉帝国大人物们鱼贯而入,分为左右两列,缓步走进未央宫前殿,来到各自的座位上,款款落座。 杨川的座位,靠近大殿门口不足三四丈处,差不多排到了末尾,估计刘彻随便放个屁,就能将他轰出殿门。 不过,这位置在他看来却是最好的。 不引人注目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根本的,却是这地方的空气还不太浑浊,没有那么臭,起码还能让人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臭,可是真的臭。 所有的大人物走进殿门后,都会将自己的靴子脱下来,按照爵位、官职大小的顺序,摆放在进门左手的一个架子上,尔后,方才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落座。 杨川第一次参加大朝会,没什么经验,被各种脚臭味道差点熏得喷出一口黑血‘窝草,这些老贼该是多少天没洗脚了?’ 更为离谱的,却还是有些人竟然故意争着抢着排放五谷之气,只在七八个呼吸间,便有此起彼伏、蛙声一片的架势。 未央宫大殿里的空气,很快便变得无比浑浊、恶臭起来…… 作为一名厨子,杨川的职业天赋便是分辨天下各种食材的色、香、味,同时呢,还熟知各种食材经过胃囊和肠道消化处理后,形成的各种味道。 就譬如像什么韭菜味儿、大肉味儿、羊肉的膻腥味儿、野葱的辛辣味儿,在经过不同体质的处理后,自然会产生不同的‘五谷之气’,有的发馊,有的酸臭,有的则是一种十分单纯的恶臭。 朝堂上这些人,一个个养尊处优,缺乏必要的体力劳作和运动,其实更多的是那种单纯的恶臭。 杨川颇有些恶趣味的猜测,这些人中间,恐怕只有像董仲舒、汲黯等大读书人,他们的‘五谷之气’应该只带着一丝淡淡的臭味儿……吧? 毕竟,腹有文章气自华嘛,最归还不算太离谱。 第一次参加大朝会的杨川,被汉帝国那些大人物的恶趣味所震惊,看上去还有点不太适应,转头看向右手位置的博望侯张骞。 张骞察觉到杨川的目光,微微侧脸,探身过来,低声道“朝堂上放屁,不算失礼。” 杨川闭嘴了。 他其实早就听曹襄、霍去病几人说过,暴秦时,始皇帝和二世皇帝胡亥都很粗鄙,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声放屁,引来儒生们的猛烈攻击和批判,然而却没什么用处。 后来,汉高祖刘邦也甚为粗鄙,不仅喜欢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声放屁,还喜欢作弄儒生,动不动就给儒生的帽子里撒尿。 如此一来,群臣纷纷效仿,儒生的日子就很是难过。 当然,这些都是陈年旧事,权当是一些‘掌故’开开玩笑倒是可以;毕竟,立国百年,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在晁错、主父偃、董仲舒等人的‘打击报复’下,朝堂上的很多陋习已经渐渐绝迹。 只不过,唯有这排放五谷之气的风气,却始终不能禁绝。 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倾向。 就譬如今日! 杨川注意到,今日大朝会的气氛怎么有点诡异,除去那些一言不发的刘姓诸侯王端坐不语,其他如丞相公孙弘、御使大夫儿宽、大农令桑弘羊等文武百官,一个个的看上去正襟危坐。 可是,每当有人屁股一歪,下面便会传来‘蛙声一片’。 而且,左右两列的大人物,看向自己对面那些人物时,竟还颇有些不屑,就差怒目而视、动手动脚了。 杨川强忍着鼻腔和胃囊的不适感,仔细观察片刻,约莫猜到这些人的关系都不怎么样,彼此之间还带着一丝火气。 大致便是,文官与武将不合,老贼与不太老的老贼不合、世家与世家不合……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现象。 经过一番仔细观察、分析和判断,杨川十分肯定的明白过来,这朝堂上的不合,终究却只有两种文官与武将之间不对付,老贵族与新贵族之间不对付。 就譬如,以丞相公孙弘为首的那些文官,看向对面那些沙场老将时,其目光就很是阴沉,一看就没存什么好意;那些沙场老将如李广等人,看向最近才封侯的苏建、公孙贺、张骞等人时,就更加不带遮掩,充满了挑衅之意。 哎呀呀,汉帝国的朝堂上,竟比后世一些舞台剧还要生动,这倒让杨川增长了不少见识。 嗯,还真有点粉墨登场、暗波汹涌的意思。 他的心底间,突然冒出几句歌词‘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叫喳喳……’ 因为皇帝还要在一炷香工夫后才出现,无聊透顶的杨川,在心里头颇有些恶趣味的给满朝文武‘画脸谱’,差不多有点贴标签的味道。 ‘公孙弘应该是白脸的奸臣,李息、苏建等猛将应该是黑脸,红脸的……’ 杨川在大殿里没有看见那个红脸的司马迁,应该是那厮的官职太小,还没资格参加这种大典活动,倒是看见了他父亲司马谈,像个老夫子那般正襟危坐,似乎在闭目养神。 此外,他还刻意观察了一下那七八名刘姓诸侯王。 怎么说呢,这些老刘家的诸侯王坐在最上首的区域,看上去都很清淡,很少与文武百官有交流,而且,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回事,杨川总感觉这些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子莫名的晦气,让人根本就亲近不起来。 从那些人的眼神中,隐约还能感受到一丝愤怒与不甘,就好像被谁抢了小妾一般。 杨川猜测,这些老刘家的诸侯王,应该是听说了‘推恩令’的事情。 因为,那些人不经意的看向桑弘羊的眼神中,那一股子怨怒和愤慨,差不多已然能用来杀人了。 至于曹襄、霍去病等纨绔恶少……咳! 这几个家伙,坐的位置比较靠前,自然正处于‘五谷之气’甚为浓郁处,却似乎早已司空见惯,竟然能够做到面不改色、泰然处之,简直就离谱。 尤其是曹襄,每当对面公孙弘等人放一个屁,他会面不改色的憋出来一个十分悠扬婉转之屁。 然后,还要恬不知耻的咧嘴笑问一句“谁能听出,本侯此屁,用的是宫调还是商调?哎呀,这一股子肃杀之气,真有点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大江滚滚来的意蕴呢。” “只可惜,今日阳光明媚,没有什么暮霭沉沉,也无夜雨飘摇,难免有些意境不足。” “要不然,本侯的便能吟出下半阙来,像什么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唉,可惜啊。” 言毕,这货还不忘瞥一眼靠近大殿门口的杨川,不经意的眨眨眼,似乎在说道‘咋样,这一波可还圆润?’ 杨川都懒得理会这货了。 在朝堂之上,放个屁都能吟诗一首,顺便装一波逼,这个曹襄、啧啧,就没眼看。 对了,一直都没注意到,怎的没见到长平侯卫青、平阳公主等人…… 就在杨川如此胡思乱想之际。 铛,铛铛铛! 十二声钟鸣过后,也不知在什么地方,骤然响起一阵钟鼓巨响,夹杂着一声声低沉而悠扬的号角之声,让大殿里的人猛的坐直了身子。 然后,便听到大殿外一片齐整雄壮的怒吼“万岁!万岁!万岁!” 皇帝来了! 不由自主的,杨川也是猛的一个激灵,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胸中登时便充满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激动。 看看,这就是自带音效的男人,果然就与众不同。 伴随着钟鼓、号角和数千将士的‘万岁’声中,刘彻缓步登上九阶汉白玉台阶,将身形站定,俯视殿中文武百官。 群臣纷纷起身,躬身施礼“陛下!” 刘彻微微点头,淡然道“坐吧,都坐下说话。” 群臣齐声说一句‘谢陛下’,这才落座。 杨川看得暗暗点头,心道‘汉帝国朝堂上的这个规矩不错,群臣不用屁股撅起来跪伏在地、自称奴才……’ …… 于是,一炷香工夫后。 一套十分繁复、沉闷的流程走完,皇帝诏书也宣读完毕,无非是上苍有德、百姓多艰什么的,没什么新意。 诏书的重点无非就三项 第一,太学院开学大典,将于三日后在太学院举行;第二,皇帝与南宫公主认养义女的典礼,在三个时辰后,将在长乐宫举行;第三,曹襄、霍去病、杨川、于单王子以及一千多名羽林孤儿的成丁之礼,即刻开始,由皇帝亲自加冕、大儒董仲舒司仪、群臣见证。 然后,大长门崔九摆一摆手,钟鼓音律突变,加入一些丝弦弹拨之声,十分圆润的变成了颇为欢悦喜庆的‘小乐章’。 杨川不通音律,反正就觉得甚为好听,通体上下的毛孔似乎都舒展开来,舒坦的不得了。 接下来的场面,就十分顺畅。 无非就是董仲舒站在一旁,抑扬顿挫的念了一段贺词,曹襄、霍去病、于单王子、杨川等人纷纷出列,跪拜苍天、大地与皇帝后,由刘彻赐下冠带礼服,并亲手为他们几人加冕,戴上一顶黑色的帽冠。 而后,刘彻带领文武百官走出前殿大门,开始给羽林孤儿们加冕。 一千多名羽林孤儿,在几名校尉的指挥下,排列整齐,单膝跪地,怒吼三声“万岁!万岁!万岁!” 刘彻微微点头,令人赐下冠带礼服,这才开始给那些少年将士加冕。 一切都很平常,就好像是当年给少年学子们分发红领……嗯,就好像当年老师给学生奖励小红花一般,让人觉得甚是平平无奇。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杨川大吃一惊—— “你父张栾,战死陇西,身中羌人羽箭十二支,犹自酣战不休,真乃我大汉好儿郎!” “你父李猛远,战死朔方,阵斩匈奴百夫长两名,乃我大汉猛士也!” “你父黑十七,战死雁门关,射杀匈奴骑兵十二人,箭法无双,乃朕的射雕手啊……” “……” 每一名羽林孤儿上前,单膝跪地,接受皇帝加冕时,刘彻都会沉痛无比的说几句话,让每一名羽林孤儿失声痛哭,以头抢地的跪拜后,方才回到队列。 刘彻! 好吧,这才是人家刘彻真正的硬实力,不得不让人信服,就连‘见多识广’的杨川,也在心中忍不住暗呼一声‘牛逼!’ 能将一千七百多名羽林孤儿的名字、其父亲的名字和战绩,分毫不差的背诵下来,光是这一份用心,就足以秒杀在场绝大多数老阴π。 杨川相信,仅仅便是这一次成丁加冕之礼,那一千多名羽林孤儿,从此之后不为皇帝刘彻死战到底,那还算是一个人吗? 什么叫卷? 这才叫卷,大汉卷王,才不是什么公孙弘、桑弘羊、淮南王刘安之流,也并非他杨川、曹襄、霍去病几人,而是人家刘彻。 大汉卷王,卷王之王、刘彻! 随着时间推移,两个时辰后,羽林孤儿们的成丁加冕仪式也进入了尾声;那一千多雄赳赳、气昂昂、豪气干云的少年,一个个犹如打了鸡血一般,仰面看向刘彻时,绝大多数人竟然泪流满面。 刘彻神色淡然,道“伱们的父兄,为我大汉江山社稷出生入死,战死沙场,令尔等成了孤儿,从此无依无靠,此,朕之过也; 今日朕亲手为尔等成丁加冕,等若是告诉天下,你们这些羽林孤儿,从今往后便是我大汉的孤儿,是朕的孤儿; 从今往后,朕,便是你们的君,便是你们的父,便是你们的兄长!” 刘彻的一番话,让本就打了鸡血的羽林孤儿们,更是激动的嗷嗷叫,都不用将军校尉下令,轰然一声,单膝跪地,齐声怒吼“万岁!万岁!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这一片‘万岁’声中,刘彻微微抬头,半眯着双目,似乎有些失神的凝望着蔚蓝色的天空,以及那一轮华美而耀眼的太阳,淡然道 “霍去病,曹襄,杨川听令!” (本章完) 。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两个狗大户 <\/b> 听到刘彻的话,众人一愣,齐齐看向霍去病、曹襄、杨川三人。 杨川三人赶紧从队列里出来,单膝跪地,以军礼叩拜,齐声道“陛下!” 刘彻看着面前的三名少年,眼角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但脸上表情却如寒霜一般,沉声喝令“三个时辰前,朕接到内府急报,有数股匈奴骑兵潜入上林苑,人数不详,令你三人带领羽林儿郎前去征剿,务须全歼!” 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齐声喝道“喏!” 刘彻微微点头,转头看向随侍身旁的大长门崔九,淡然说道“大长门,即刻传旨,命霍去病、曹襄、杨川三人为羽林中郎将、长史和军司马,统领羽林军。” 然后,他随口说一句“走吧,大家先去长乐宫。” 说完这一句话,刘彻举步便走,迳直朝那一辆六马天子车辇走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要说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就连丞相公孙弘、御使大夫儿宽、大农令桑弘羊和诸位侯爷、将军们,也是一脸愕然之色。 三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人,就这般被委以重任,成了掌管羽林军的中郎将、长史和军司马? 不过,想想眼下的羽林军,不过也就一千多羽林孤儿,据说就连他们的粮秣、兵甲和战马,都还没有筹备齐全,老贼们也就释然了。 要知道,汉帝国在长安城的军队,主要由郎官、卫士和拱卫京师的屯兵构成,其中,郎官由郎中令统领,卫士由卫尉统领,负责宫廷内外的安全警卫;负责守卫京城的屯兵,则由中尉统领; 其中,中尉所领屯兵驻扎在未央宫北,称为北军;与之相对,卫尉所统领的皇帝卫队,则被称为南军。 刘彻登基以后,对北军、南军进行了大规模的调整,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裁撤了大半的南军,却高度加强了北军。 其中,北军屯兵,除中垒外,又增设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等,共为八校,被世人称为‘长安八校’,分别屯于长安城中及其附***时拱卫京城,战时以一部或全部随军出征。 如今的北军,可以说是精锐中的精锐,是汉帝国能够横扫天下、震慑诸侯的底蕴之一。 至于说羽林军。 听起来高大上,这一支由刘彻亲手创建的皇帝的卫队,甲衣鲜明,兵械漂亮,一条猩红色大氅就在风中猎猎作响,看上去就十分的拉风,曾经让多少长安城纨绔子艳羡不已。 实际上,这支在后世两千年威名赫赫的军队,眼下来说,才是一根小小的幼苗而已…… 这一点,杨川最有感触,如今的羽林军,连一批像样的战马都没有,要不是他与曹襄两个狗大户不停的往里面贴钱,霍去病麾下的那二三百人估计早就饿的跑回未央宫当‘保安’去了。 尤其是公孙敖,他曾经在羽林军中当过‘总教头’,对皇帝心血来潮筹建的羽林军,更是知道其中底细。 故而,这老匹夫的心情突然就变得敞亮起来,指着杨川哈哈大笑“哈哈哈,就算你小贼侥幸封侯又能如何?还不是一个小小的羽林军司马?” 言毕,他长笑而去,就十分的…… 嗯,就十分的无礼而嚣张。 一个关外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然嘲讽、辱骂一个关内侯,这要是让董仲舒、儿宽、汲黯等人揪住,说不定就能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就算不能治他一个夺爵查办,但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却跑不掉了。 公孙敖此举,引来不少人注目,但这老匹夫浑然不觉,大踏步的走掉了。 皇帝的车辇前面走了,老贼们各怀心思,颇有意味的瞅一眼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三名少年,也陆续向长乐宫方向而去。 未央宫前殿空地上,只留下杨川等三人和那一千多羽林孤儿。 对了,还有一个大长门崔九。 霍去病是最高兴的一个人,他才不管羽林军穷不穷,反正粮草后勤给养都有长史、军司马,只要能让他带兵打仗,管求他呢! 所以,这货在皇帝和文武大臣离开后,第一时间走到那一千多羽林孤儿面前,捶一下这个的肩膀,捏一下那个的胳膊,很快便和那帮少年打成了一片…… 崔九老贼双手拢在袖中,十分溺爱的看了一会儿霍去病,这才转头,似笑非笑的瞅一眼杨川,再看一眼曹襄,慢吞吞的说道“两个狗大户,可能养活这一千多羽林孤儿?” 曹襄张口欲言,却终于化为一声叹息,苦着脸说道“大长门,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我把曹氏的青盐生意全部上缴给我舅舅,我家那些七娘八老子的闹腾的不行,差点把本侯逐出曹氏宗族,家里的田地、钱粮、牲口什么的,都分了……” 崔九嘿嘿一笑,道“分家了好,船小好掉头。” 曹襄双手一摊,小声骂道“好个屁,本侯如今都快跟霍去病一样穷了……” 崔九看向杨川“杨川,伱呢?” 杨川转头看着皇帝和诸位大人物们的车辇已然走远,使劲搓几下脸颊,凑到崔九老贼身边,低声问道“崔九大叔,皇帝什么意思啊?” 崔九不动声色的说道“皇帝觉得你们三个小子的屯田搞的不错,想让你们在上林苑继续开荒种地,顺带着将羽林军给带出来。” 杨川‘嘁’了一声,直截了当的问道“战马呢?甲胄呢?弓弩呢?对了,还有战车呢?” “就算粮食、肉蛋、菜蔬和兵械这些我们能够自给自足,可是,没有足够的战马,没有甲胄,没有弓弩……” 一看杨川开启‘话痨模式’,崔九老贼也是一阵头大,直接从袖中摸出一道皇帝密旨塞在杨川手中“好了,皇帝说了,要是内府能拿出足够的战马、粮秣、甲胄、弓弩和战车,还要你们三个臭小子干什么?” 杨川一屁股坐倒在地,哭丧着脸说道“感情是让我们自己去搞啊?去偷?去抢?还是去北军大营去借?” 崔九嘿然一笑,蹲下身来,开始谆谆善诱“杨川,其实也就五千匹战马、一千多套甲胄、两三百弓弩、一两百战车……对你和曹襄来说,还不是轻轻松松、干干丹丹?” 杨川抬头,面色颇为不善的盯着崔九老贼“好你个崔九大叔,你在我家里到底安插了多少眼线?” 要知道,‘干干丹丹’这句玩笑话,他可只说过两次…… 崔九用一根手指,在地上画着没什么意思的圈圈,道“也不多,反正你又不谋反,我主要是派人去保护两位公主殿下和郅都的女儿,顺带着将你也保护起来,如何,老夫够不够意思?” “够,很够意思,”杨川没好气的说道“问题是,将近两千羽林孤儿,要是整个装备齐全,就算把我杨川给卖掉也凑不齐啊。” 崔九道“那你就想办法把别人卖掉。” 杨川侧目“什么意思?郭解从西域回来了?” 崔九笑了“杨川,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你足够聪明、足够坏……好了,说正事吧。” 崔九沉吟几声,说道“本来,皇帝想让你去朔方屯田练兵,但眼下太学院的事情悬而未决,很多事情还需要你这个哈怂在背后操纵,故而,就干脆将羽林军交给你们三个少年人用心打造; 羽林军的营地,暂时就放在那三十万亩屯田上,在今年秋天以前,尽量不要让任何人知晓其虚实; 皇帝说了,上林苑大得很,你们还可以开一些荒、种一些田,也可以自行想办法搞一些甲胄、弓弩什么的,但必须注意保密……” 崔九第一次说了很多话,事无巨细,都讲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杨川有些意外的同时,也陡增一份压力。 显然,这一次事关重大,估计就连刘彻自己也有些犹豫,毕竟,将一支皇帝卫队丢给三个半大小子,一旦出了事,那可就是天大的祸事。 表面上,杨川听得极为认真,实际上,他心里早就开始盘算了。 终于,可以放手搞一些小玩意儿了。 ‘自行想办法搞一些甲胄、弓弩什么的……’ 可不就是彻底的放权么?马镫,马蹄铁,高桥马鞍,甲胄,连弩,铁甲战车……嗯,有些东西还不能拿出来。 还是那句话,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有些太过离谱的兵械暂时还不能拿出来,要不然,自己的价值也就会一落千丈,最后说不定会一文不名呢。 长乐宫方向旌旗招展、鼓乐齐鸣,显然,皇帝、南宫公主收养义女的庆典活动已然开始。 崔九老贼离开后,杨川站在台阶上,向长乐宫方向张望几眼,便与霍去病、曹襄二人整备队伍,悄然离开了长安城…… …… 当夜,杨川一行人回到杨氏封地时,已然到了半夜时分。 提前赶回来的堂邑父、东方朔早已指挥仆役们杀猪宰羊,杨氏庄子上,登时便热闹起来;因为杨川此前曾经坐过一个月的‘牢房’,所以,东方朔别出心裁的,让一众妇人动手制作了一批大红灯笼,外面蒙上一层纱绢,里面点上羊油灯盏,看上去红火的很。 等待开席的时候,杨川先让所有的羽林孤儿冲了一个冷水澡,用青盐反复搓洗两遍,又用一种用硫磺粉末等配制的东西搓洗一遍,这才让他们换上一套干净衣裳; 此外,他还令人将羽林孤儿的甲衣收拢起来,就地架起几口大锅,用滚烫的开水,对所有人的衣物进行了消杀处理。 新来的一千多羽林孤儿,原本驻扎在上林苑的大营里,在公孙敖那老匹夫的管理下,其营地简直就跟个猪窝一样,很多兵卒身上都有皮肤病了。 既然要让他杨川做羽林军的军司马,那就先从讲究卫生开始吧。 杨川自己则舒舒坦坦的泡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一套干净衣衫,十分慵懒的躺平在了马扎子上“啊,终于舒坦了。” 坐牢一个月,每天有酒有肉,还能斗狗大户。 可是,让杨川最为难受的,却是在廷尉府的地牢里不能洗澡,他觉得自己身上都开始发霉了,浑身散发着一股子奇怪的血腥味儿。 “张汤,回头给大长门、儿宽说一声,廷尉府的地牢里应该也修一个澡堂子,臭气熏天的,简直就是个猪圈。” 杨川瞥一眼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继续说道“就算那些犯罪之人的命不值钱,你们这些廷尉府的官吏还想多活几年啊,可别因为脏乱差,弄出一场瘟疫什么的就麻烦了。” 张汤面无表情的说道“已经爆发过两次瘟疫了。” 杨川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便懒得多说话了。 道理其实每一个人都明白,可是,想要让别人做出一些改变,其实是很难很难的一件事,几乎就是吃力不讨好。 还是各扫门前雪吧。 他转头看向霍去病“去病,等会儿开饭前,你把咱们野战营的规矩、条例什么的,给大家宣布一下。” “此外,将所有羽林孤儿重新编制。” “咱们要么不搞,要搞,就搞成天下第一,这就需要我们每一个人付出双倍、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 “所以,我提议,可以根据将士的个人能力和素质,将羽林军分成几个不同的兵种,譬如,咱们之前的野战营作为轻骑兵主力,另外再训练一支重装骑兵出来,至于所需甲胄什么的,我给咱们想办法……” 杨川取过来一张羊皮,一边筹划,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不到一盏茶工夫,便将羽林军的编制、兵种搭配、训练方式等一一罗列出来,让霍去病都是一阵惊奇“杨川,你小子这是深藏不露啊?” 杨川没有理会这二货,而是转头看向曹襄,说道“咱们手头上的钱粮虽然很多,但那些都是太学院的,不能花销一分一厘,这一点,咱们必须要搞清楚。 所以,曹襄,咱们要做一桩大买卖。” (本章完) 。 第二百五十九章 女心向外 <\/b> 杨川所说的‘一桩大买卖’,其实是两桩生意。 造纸与炼糖。 这两件事,他筹备已久,一直都在等一个绝佳的机会拿出来;如今,织娘被刘彻收为义女,并册封她一个翁主的身份。 造纸术便可以堂堂正正的拿出来挣钱了。 至于说炼糖,东方朔这一年的苦没有白受,他不仅在楚地那边经营起一大片甘蔗种植园,还带来了甘蔗的全套种植技术。 “咱们最大的优势,便是田地多,皇帝说了,上林苑所有的荒地咱们都可以想办法开垦出来,这机会可太难得了。” 杨川换上一卷羊皮,在上面开始涂涂画画,口中不停的筹划着“另外,去年种植了三百多亩甜菜,经过反复试验,那玩意就是金疙瘩。” 说话间,他走到一个木架前,在一个坛子里摸索着取出一个小瓶子,笑道“曹襄,伸手。” 曹襄听得有些茫然,伸出手掌。 杨川在他的手心里倒了一点白生生、晶莹剔透玩意儿“尝尝。” “还有你们三个,都过来尝尝。” 他又给霍去病、张汤、东方朔三人手中倒了一点白砂糖,笑眯眯的说道“都尝尝,这是我胡乱倒腾出来的一点小玩意,感觉比粔籹的味道纯净一些,滋味更好。” 几个人面面相觑,试探着往嘴里放了一些白砂糖。 “这是、不对,此物甜而不腻,并无粔籹之酸涩味道,真乃人间极品啊!”东方朔第一个跳起来,一脸的震惊之色。 明显的,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杨川公子,此物是从甜菜里面熬炼出来的,还是甘蔗里面熬炼出来的?” 其他几人,同样也是满面震惊之色。 唯有霍去病,将半把白砂糖一股脑儿的丢进口中,大口咀嚼,咂巴着嘴说道“味道还行,再来两三斤。” 杨川笑骂一句‘憨货’,这才正色说道“这玩意可以从甜菜里面熬炼,也可以在甘蔗里面熬炼。味道都差不多。 不过,这玩意儿可不能多吃,每天就这么一小勺,或者泡水喝,或者泡茶喝,也可以用他烹制几样绝佳美食……” 他搞不清楚吃糖多少才能得糖尿病,但也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眼下汉帝国的人之所以饭量极大,根本原因无非就两三个,其中,肉食禽蛋和糖分的摄入量严重不足,却是确定无疑了。 “杨川,这叫什么东西?”曹襄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急吼吼的问道。 “名字还没想好,”杨川沉吟几声,“所以,咱几个人都想一个呗。” 其他人还没开口,东方朔却抢着说道“此物既然与粔籹一脉相承,可由麦芽、小米、甘蔗、甜菜等物熬炼酿造而成,那就应该与粮食有关,可以取一个米字; 此外,东方朔第一次品尝此物,只觉得神清气爽,口舌滑柔,忍不住便想信口开河的说几句话,可以取庄周那老儿的几句话,周闻其风而悦之,以谬悠之说,荒唐大言,无端崖之辞,时恣纵而不傥,不以觭见之也。 故而,取名一个糖字,如何?” 其他人在沉吟、思量中,杨川却早已在心中暗道一声‘东方朔的这一张嘴啊,果然是被开过光的,几百年后,这玩意还真就叫做糖……’ 当然,眼下也有一个名字,那就叫饴。 甘之若饴的、饴。 杨川直接点头,道“那咱们就叫这玩意儿为糖,为了与眼下的粔籹、饴这些有所区别,提高其档次,东方朔,给你一个任务如何?” 东方朔哈哈大笑“只要每天有糖吃,杨川公子吩咐便是了。” 杨川沉吟几声,道“你就专门做一篇关于糖的文章,等三天后太学院开学大典时,皇帝、皇后都要过来,伱便将咱们的糖与你的文章一并献上,以为贺词,如何?” 东方朔愕然良久,深深一躬,道“多谢公子提携。” 杨川温言笑道“你东方朔是个大读书人,就该在朝堂上有所作为,或者,太学院也是个不错的地方,都是你可有可为的地方。 不过,你这老小子的一张嘴没有什么遮拦,最容易招人嫉恨,若不能抱紧皇帝的大腿,你迟早会再进一趟廷尉府地牢。” 东方朔哈哈大笑,转头看向张汤“张汤,看看,同样都是大汉苍鹰郅都的女婿,你就不如人家杨川公子大气。” 张汤冷着脸说道“只要你犯罪,某家照样打出你的屎尿来。” 东方朔哈哈大笑,心情自然一阵舒畅,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杨川的心情也不错。 自从东方朔投奔自己以后,他就一直捉摸着如何将这位‘大汉笑星’举荐给刘彻,别让他寂寂无名一辈子,偏生还要受各种欺辱与莫名其妙的鸟气,想想就无趣的很。 大汉厨子,便要有厨子的觉悟,将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的食材搭配好,让他们成为汉帝国的有益的补充,这才是他应该去做的大事。 这个东方朔啊,心地良善,天性乐天,与甘甜鲜美的白砂糖,还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儿呢…… …… 接下来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渭水对面的太学院,热闹了足足三日三夜;太学院开学大典后,刘彻在杨川的庄子上住了两天,终于与刘满见面了。 那一日,阳光很好,风也很轻柔。 杨氏封地上,仆役们自顾自的忙碌着,并没有因为皇帝的驻跸而改变,这让刘彻很满意。 在杨川、刘满、织娘、张安世、娜仁托娅、东方朔、张汤等人的陪伴下,刘彻几乎走遍了杨氏封地,仔细查看、询问了很多关于农桑稼穑的事情,感慨良多。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织娘,满月儿,对了还有这个小鬼头张安世,你们做得很好。” 这一日傍晚,在南宫公主所住的阁楼上,刘彻心情舒畅,对身边几个小家伙赞不绝口,随手赏赐下很多东西,可偏偏就是不提杨川。 这让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 只有南宫公主却高兴起来,拉着杨川的手,柔声说道“还不谢谢陛下厚爱。” 杨川刚刚上前,才打算跪拜下去。 刘彻却黑着脸骂道“看看你,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无所事事的,简直就是长安城的狗游儿!” 杨川干笑两声,没敢吭声。 其实,刘彻厚此薄彼的做法,无异于明晃晃的告诉杨川,朕没把你当外人,而是当成了子侄外甥般的小辈,就跟曹襄、霍去病等人一样了…… “听说你正在造纸?” 骂完了,心气儿也顺畅了,刘彻的脸色终于和缓下来,悠然说道“这大汉造纸术,可是我女儿织娘的秘法,你杨川就这般白白拿去挣钱了?” 杨川心下一阵吐槽‘好吧,这就开始谈买卖了。’ 不过,这也正是他最想要的一个结果。 在汉帝国,无论什么生意,只要有皇帝‘入股’,就没有挣不了钱的……当然,也有例外,就譬如有些朝代,亏损最为严重的,全都是皇商…… 不可说,不可说。 杨川苦着脸说道“这不是才要跟陛下商议呢吗,造纸术是织娘的秘法,织娘又是陛下的义女,故而,我这两日就在思量着,造出来的宣纸,所得利润的一半就该归内府……” 刘彻直截了当的说道“不行。” 杨川试探着问道“六成?” 刘彻喟然长叹,道“杨川啊,你也去漠北打过仗,身为羽林军的军司马,自然知晓这兵马一动,光是粮草先行四个字,可就难倒了多少英雄好汉?” 杨川也是长叹一口气,道“是啊,匈奴必须要灭,咱大汉朝的百姓人还得吃饱肚子,每每念及陛下的这一片怜悯之心,微臣就觉得羞愧难当……要不、七成?” 刘彻猛的一拍案几,并指骂道“杨川,你好大的胆子,竟然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便在朕的面前花言巧语、讨价还价,简直就……嗯,简直就该打! 那个谁,崔九,将杨川提出去打断双腿!” 崔九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劈手揪住杨川的衣领,眼看着便要提出去。 杨川大声喊道“八成、半!” 刘彻冷哼一声,没吭声。 杨川赶紧改口“九成、九成、九成总行了吧?陛下,就算是要做生意,您也该讲道理啊,这材料、人工、贩卖等成本,三算两算的下来,总不能让微臣做亏本的买卖啊陛下……” 刘彻的脸色渐渐舒缓起来,斜眼瞅着杨川“九成半?” 杨川挣开崔九的魔爪,上前两步,瞬间开启‘卖惨模式’,垂头丧气的说道“陛下,您真是……嗯,您真是太狠了,我若只拿半成的利润,不要说制作不出宣纸,就连普通的毛边纸也无法保证啊陛下; 还有,微臣之所以急着要弄钱,还不是为了陛下的羽林军; 您就看看吧,我们羽林军的儿郎如今过的什么苦日子,每天都要在田地里累死累活,就为了能让自己有一口饭吃; 而且,甲胄、兵械、战马、弓弩、战车、盾牌、黄杨木硬弓……” 刘彻被杨川成功气笑了,摆摆手笑骂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九成二的利润么,朕要不是急着跟匈奴人开战,至于跟自己的女婿抢生意?” 好吧,又成九成二…… 不得不说,刘彻这老小子,还真是一个做生意的好手,造纸的利润和前景如何,他这个做皇帝的简直太清楚了。 若是普通人要做这一门生意,哪怕就算是半成的利润,不出三五年,便可堪称汉帝国的顶级富豪之一…… “陛下,您就可怜可怜微臣吧,”杨川继续卖惨,“陛下您看,这再过两三年,微臣便要娶亲生娃了,不攒点家财,让我的妻儿老小还怎么活啊。” 刘彻却面无表情,竟是一点都不肯让步了。 杨川暗叹一口气,心道‘好吧,九成二就九成二,反正剩下的那一部分利润,每年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 就在他打算点头应承时。 突然,最近都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刘满,终于开口了“刘彻,你够了!” “欺负别人,我刘满不管,你是大汉朝的皇帝,谁又能管得了你老人家?可是,你若想欺负我家小郎君,信不信本、呃,你信不信本女儿跟你翻脸?” “不就一成半成的利润吗?就算全都送给你这位大汉皇帝又能如何?你便能一举踏平匈奴、一统天下?” “我家小郎君说了,这世上的事情啊,要一件一件的去做,这饭啊要一口一口的吃,天底下哪有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却能发大财的?” “刘彻,不,父皇,您的满月儿第一次求您,不是为了我自己,也不是为了我家小郎君,而是为了天下百姓苍生,您就少拿一点利润,我家小郎君也少挣一点利润。” “如此一来,宣纸的价格便会降低不少,咱大汉天下便可以多几本书,可不就等若是多几个读书人?陛下便会多几名能臣干吏啊。” “父皇,你在一个小生意上斤斤计较,偏生错过了一桩天大的买卖,父皇,你觉得自己挺聪明挺睿智是不是?嘁,要让满月儿说,你这是有点老糊涂啦……” 刘彻“……” 杨川“……” 众人一阵目瞪口呆,谁都无话可说,同时,自然也不敢多说。 刘满是人家刘彻的亲生女儿,就算是抓破他的面皮,事后也不过是生生闷气罢了。 另外,这一番话猛然听上去颇为粗糙,可细细一琢磨、一品咂,竟好像还挺有几分道理呢! 刘彻脸上的神情,就变得十分的精彩,先是一阵红,一阵白,紧接着,又是一阵青,一阵黑。 最后,却终于渐渐变得舒缓、柔和起来,两只眼角所蕴含的笑意,就十分的明显“满月儿,瞧你这孩子,朕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就开始跳脚臭骂起来了? 果然还是女心向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就跟你平阳姑姑一模一样,这么泼辣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刘满冷着脸“嫁不出去都怪你!” 刘彻哈哈大笑,道“好好好,都怪朕都怪朕。” 他笑了几声后,这才转头看向杨川,板着面孔说道“杨川,你以为朕要那么多利润干什么?无非还是要用在你们太学院,花在那些读书人身上? 传朕旨意,太学院所有老师、学生的饮食起居,都从内府的账上划拨,实行全免费!” 众人闻言,大喜,纷纷上前恭贺。 杨川也赶紧上前,口中说着‘替天下学子感谢皇帝隆恩’,眼睛余光却不经意的瞥一眼人畜无害的张安世。 他怎么就觉得、刘满的那一番话,似乎是这哈怂给提前教她背会的…… (本章完) 。 第二百六十章 送分题?还是送命题? <\/b> 谈妥了第一桩‘造纸术’的买卖,自然还要谈一谈‘炼糖术’的生意。 杨川贪财不好色,但并不糊涂。 白糖生意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在任何一个狗大户的私人手里,哪怕是他杨川家也不行,这是他很早就想清楚的一件事情。 委实是白糖的生意,利润实在太过丰厚,一旦开始进入正规,用不了三五十年,必将成为盐铁、矿山那样的暴利行业,任何一个家族垄断了这一门生意,必将迅速崛起,成为天下一等一的豪门世族。 这天下的豪门世族已经足够多,也足够令人头疼了。 杨川固执的认为,汉帝国想要强大到横扫天下,第一个条件,便是这个汉帝国无论其结构还是思想,都必须是‘大一统’的,这一点,与董仲舒老贼的想法是一致的。 不过,董仲舒只考虑到思想大一统,提出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太过偏激、太过狭隘,迟早会成为一剂绝世的毒药,让这个表面庞大而基础贫穷的大汉帝国成为一头臃肿的大肥猪,谁特娘的都敢扑上来撕咬一口。 所以。 杨川想做另外一个方向的尝试在大幅提高生产力的同时,循序渐进的构建出一个更加合理的‘大一统’思想。 至于这个思想是什么,杨川心中有数,却还不能说出来…… …… “果然奇思妙想,巧夺天工呢。” 参观完杨川亲手设计、由堂邑父和阿木等半大小子们制作的‘制糖流水线’,刘彻眼前一亮,第一次和颜悦色的面对杨川“杨川,朕能得你这般少年俊彦,此心甚慰。” 杨川赶紧笑道“陛下过奖了。” 刘彻摆摆手,十分大度的说道“好了,别在朕面前耍花招,你想要朕如何帮你?” 杨川道“陛下,微臣不是请陛下帮忙,而是请陛下验收一下这一套制糖的工具,至于微臣呢…… 其实,微臣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看看能不能把这贩糖的活儿,交给曹襄,听说他将曹氏把持百年的青盐生意上交给内府后,如今,他都快被曹氏宗族之人给活活撕了……” 刘彻沉吟几声,却问一句“这天下,适合种植甘蔗与甜菜的地方多不多?” 杨川道“甘蔗的种植,对雨水、土壤和温度的要求颇高,眼下来说,约莫集中在江南一带;当然,微臣听说,西南方向的夜郎、滇国、南越、哀牢等小国,其实更适合种植甘蔗。” 他原本想说,其实最适合种植甘蔗的,是在大洋彼岸的美洲大陆…… “至于适合甜菜种植的区域,眼下来说,无论是关中之地还是六郡之地,都可以大面积推广,”杨川继续说道,“不过,微臣并不建议如此。” 刘彻好奇的问道“为何?” 杨川正色说道“甜菜种植,表面看来利润丰厚,可让内府三五年内便能挣下一大堆钱粮,但是,此举多少有些本末倒置的意思; 糖是好东西,但毕竟不能当饭吃,说到底,咱们大汉朝的农耕稼穑的重心,就应该放在粮食、桑麻、菜蔬、家禽和牛羊猪马的养殖上,切莫为了一时之利,而坏了咱大汉之根基。” 刘彻沉思良久,叹道“杨川,伱的这一番话听得朕出来一身冷汗,果然还是要集思广益,多听一听大家的话,否则,朕一声令下,在关中之地大面积推广甜菜种植,那可就是一桩天大的祸事了。” 杨川不失时机的躬身道“陛下圣明。” 刘彻轻笑一声,笑骂道“你小子别在心里偷偷骂人就行,什么陛下圣明不圣明的,说吧,肚子里还有什么坏水,一并都倒出来让朕看看。” 杨川干笑一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坏水……”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这才郑重说道“如今,咱们掌握着天下制糖的秘密,这便是最大的优势,别人想学也学不去。” “陛下,以微臣看来,我大汉朝不妨就在白糖生意上做一篇大文章。” “就譬如,咱们可以先派遣使者,与各地诸侯王、各藩属之国谈生意,让他们帮咱们种植甘蔗、甜菜,然后……” 刘彻突然摆摆手,笑道“不用说下去了,朕知道该怎么办了。” 杨川立刻闭嘴了。 既然皇帝都觉得自己行,那就一定行,他一个小小的厨子在这种小事上叽叽歪歪的纠缠,就没什么意思了。 “怎么,不想知道朕的办法?”刘彻笑问。 “愿闻其详。”杨川赶紧笑道。 刘彻瞅着杨川的俊俏小脸,笑眯眯的说道“你这一招釜底抽薪,妙固然是妙,可以大幅削弱诸侯国和藩属之国的根基,同时,用一门很挣钱的生意将大家都捆绑在一起,其实也算一条妙计。 但是,终究不够毒辣,而且,还容易被人识破。 你要知道,这计策,当年管仲就变着法儿的用过好几次,废掉了好几个诸侯国;其中,尤其以衡山之谋、阴里之谋和菁茅之谋最为经典; 杨川啊,你年纪还小,心思缜密,已经很是难得了。 不过,想要跟眼下的各地诸侯王、藩属之国缠斗,却还少了一些历练,少了一份狠辣与练达,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多读一些书……” 被刘彻借机‘教训’一顿,杨川觉得郁闷的同时,也是大受裨益。 同时,他心里也是暗暗赞叹不已‘果然是史上鼎鼎大名的汉武大帝,就这一份心性和见识,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思想得到啊。’ “谢陛下教导,”杨川拱手施礼,正色问道“那以陛下的法子,咱们该如何去做?” 刘彻蹲下身来,仔细观察着一件利用水力给甜菜切丝的机器,随口问道“杨川,你说说,咱大汉朝最有本事的妇人是谁?” 杨川一愣,心道‘送分题?还是送命题?’ 他略一思量,觉得这是一道送分题…… “微臣觉得,从手段、心性和野心来看,眼下最有能耐的妇人是刘陵,”杨川感叹着说道,“能在诸多权贵之间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赚下无尽的钱粮、土地和矿山,偏生自己还不曾犯过什么明显的过错,这一点,微臣只是听人说说,就叹为观止了。” 刘彻嘿然一笑,道“那你觉得,把贩卖白糖的生意交给她好呢,还是交给曹襄更好一些?” 杨川毫不犹豫的说道“交给曹襄好。” 刘彻抬头,问道“为何?” 杨川正色道“若要借力打力,借刀杀人,借着白糖生意的机会,大幅削弱诸侯国和藩属之国的实力,刘陵无疑是不二人选。” “不过陛下,微臣并不建议如此做。” 刘彻站起身来,淡然问道“说理由。” 杨川没有正面回答刘彻的话,而是反问一句“陛下,面对一大桌好酒好菜时,您是只吃喜欢吃的那些肉菜、而将那些自己不喜欢的菜蔬都撤下去呢?还是每一样菜蔬都品尝一二?” 刘彻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跟那帮读书人呆的时间久了,竟然也沾染上这种举例子、打比方的废话模式了? 朕明白你的意思,你杨川的意思无非就是说,那些诸侯国和藩属之国,都是咱大汉朝桌上的一盘菜,就算朕不喜欢吃,也不能弃之不顾吧? 这一点你放心,朕心里的这天下足够大,就算再多上几百个藩属之国,朕也照吃不误!” 这一下,杨川终于放心了。 他躬身说道“陛下英明神武、天下无敌、一统江山、千秋万代,微臣对陛下的仰慕之情,犹如那江河之水,滔滔不绝……” 刘彻眼角抽搐几下,赶紧摆手骂道“好了好了,你这马屁拍得朕浑身难受,还是说说你的办法吧。” 杨川嘿嘿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白糖的生意,还是要牢牢控制在内府手上,不令任何人插手,此为其一; 其二,鼓励关中、六郡之地种植甘蔗、甜菜,但必须要控制好其中的一个度,绝对不能撼动农桑之根基; 其三,有意泄露出一部分白糖,让各地诸侯王、藩属之国的贵人先尝一尝甜头,再通过微臣或曹襄,与他们谈生意,不知不觉的扩大他们的甘蔗、甜菜种植面积; 最后一点,看似不起眼,实则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修路……” 刘彻突然问道“修路?” 杨川点头,道“对,修路。” “陛下,利用白糖削弱别人,这其实不过是顺势而为之,并不能撼动其根基,但是,最终的目的,却是修路。” 刘彻有些疑惑的问道“先秦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征集百万民夫修筑长城、修筑阿房宫、修筑秦直道,致使国力空虚、民不聊生,你小子的这馊主意不行啊。” 杨川拱手道“陛下,微臣的意思,不是咱们自己去修路,而是想办法让别人修……” 刘彻还是有些不明白。 杨川只好继续说道“其实,无论是白糖,盐铁,还是丝帛、粮食什么的,都不过是一个由头; 微臣窃以为,咱们控制这些能挣钱的生意,并不是给自己挣下多少钱粮,而是在陛下用挣来的钱粮励精图治、整备兵马的同时,顺手将这天下给疏通起来,让天下货物流通起来,最后通过那一条条通往长安城的道路,源源不断的输送过来。 我是个厨子,所以,就以厨子的方式来说吧。 长安城,乃我大汉朝的中心,就相当于是这天下的心脏,想要让天下归心、蛮夷归附,光是征战还不够,而是必须要让长安城这颗心脏变得强劲无匹,足以吸收这天下所有的人才、财货,并通过反哺的方式,让天下那些犄角旮旯都有足够的财货。 这就如陛下想吃一道菜,厨子有了,还得有食材,有调料; 这些食材从何而来?自然是得想办法让其他地方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高高兴兴的送过来……” 杨川这一番论述,其实憋在心中很久了。 只不过,一直都没什么机会说出口,憋在肚子其实也挺难受,于是,借着这一次难得的机会一吐为快。 刘彻听得很认真,目光闪动,似乎在反复权衡、思量,最终化为一阵爽朗长笑,道“杨川啊杨川,大长门、卫青和你母亲平阳公主,将你吹捧的天下少有,朕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你小子还真是肚子里有点货色。 此事,朕慎重考虑,回头你将其写一篇文章呈上来,朕需要好好研读一下。” 杨川苦着脸说道“陛下,微臣没读过什么书,不会写文章……” 刘彻一愣,一脚就踢在杨川的屁股蛋子上,骂道“让你不学无术,让你像个狗游儿似的胡混!” 看着杨川吃瘪,众人都笑了起来。 刘彻也笑了。 他沉吟几声,道“白糖生意就交给你杨川、曹襄二人打理,至于修路的事情,朕只有一句话没钱。” 说出‘没钱’这两个字的同时,刘彻的一身精气神,似乎瞬间就被抽空了,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拉胯,神色颇有些黯然。 杨川赶紧躬身道“用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刘彻有些颓丧的笑骂一句“问题是没钱啊。” 杨川摇头,道“陛下,钱粮之事,只需抓住两个人就能解决大问题。” 刘彻问道“那两个人?你杨川与曹襄?” 杨川道“刘陵与桑弘羊……” …… 俗话说的好,举贤不避亲,此为大有作为之人的行事风格,浑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与看法。 而这一次,杨川却恰恰相反,采用了‘举贤不避仇’,将刘陵、桑弘羊二人顺手推了出来。 这世上的有些事情,就需要一些恶人去做,不仅效果好,而且,关键时刻还有个背锅的…… 所以,杨川明面上什么便宜都没占到,心情却很好。 送走刘彻后,他将种植甘蔗、甜菜的事情,一股脑儿的交给曹襄与东方朔,自己却跑到那两百亩棉田里,理直气壮的住了下来。 南宫公主玩笑说,要不要她主动挪个地方,好给杨川、刘满、织娘三人创造个提前生娃的条件。 杨川一口回绝了。 开玩笑,他今年才十六岁,很多零件都还没有发育完全呢,湿身太早,对发育不太好…… 更何况。 他笑眯眯的告诉南宫公主“二姨啊,这种玩笑以后两年可不能再开了,否则,让皇帝知晓,估计我就只能进宫去当大长门了。” “更何况,刘满、织娘那几个小妇人,哪有培育棉花、纺线织布好玩!” (本章完) 。 第二百六十一章 这瓜、挺甜…… <\/b> 在杨川、织娘、刘满、娜仁托娅几人的精心打理下,两百亩棉花长势喜人,如今已然进入‘吐蕾期’。 从现蕾到开发,都可以称为‘蕾期’,一般持续二十日到三十日不等。 这个阶段,也是棉花生长至关重要的一个阶段。 眼下这两百亩棉花,等若是汉帝国所有的棉花种子,杨川不得不打起精神,没日没夜的守护在田间地头。 织娘、刘满、娜仁托娅也是如此,一段时间下来,几个小妇人都晒黑了,人也清瘦了不少。 尤其是织娘,她不但每天都要将棉花生长情况、水肥释放等细节记录在案,同时,还要操心外面将近五百亩的桑树幼苗。 本来,想要短时间内栽植五百亩桑林,需要极多的苗木,自然也需要大量的人手去种植,可是,采用了杨川的‘育苗法’,竟然轻轻松松就做到了大面积栽植。 虽然,这种‘育苗法’栽植的桑树,在第二年还要平茬处理,等若是比直接栽植成品苗木要迟上一年。 可杨川却告诉她,平茬后的苗木,只要水肥管理到位,三四年时间便能长到很高很大,绝对不会耽误事情…… 织娘是一个很独立的人,她习惯于验证,就算有些话杨川说的十分肯定,她都要亲自过一手才能最终采信,有点像后世一些伟大的农学家那般,一丝不苟,就十分的认真。 同时,她还要负责培养杨氏庄子上那些妇人,同样也是一丝不苟,不仅教她们种桑、养蚕、防线、织布,同时会抽空教那些妇人认几个字,俨然一个女先生。 这一点,让杨川时常感慨,大汉苍鹰郅都生了一个好女儿。 而他杨川,真的寻到一个好妇人…… ……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忙碌的时光,总是如此迅疾。 杨川的十六岁,一眨眼就过去了大半年。 在霍去病、曹襄、东方朔、张安世等人的精心打理下,不但杨氏封地上大获丰收,就连那三十万亩屯田,也收成喜人,据说,光是夏粮一项,就顶得上其他人田地上收成的两倍有余。 军户们早早就分到了不少夏粮,还分到一部分菜蔬、羊肉、鸡鸭鹅禽蛋,一个个欢天喜地,就盼着接下来的秋粮和菜蔬大获丰收。 不得不说,汉帝国的官吏不行,可汉帝国的百姓人啊,却是全天下最好的。 杨川很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你只要信守承诺,给百姓人以应得的那一份酬劳,他们便会认为你这人靠谱,以后有事,也愿意出一份力气。 当然,对杨川来说,仅仅做到这一点,他还是不太满意。 奴隶变成佃户,不过是换了一个欺负人的手法而已,从根本上还不足以解决问题,他想要的是自耕农。 嗯,就那种有自己的田产、有自己的户籍、有自己的想法的……自耕农。 不过,这话可不敢轻易说出来。 否则,就算刘彻不吭声,他杨川估计就会被那些狗大户们迅速撕成碎片,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杨川小郎君,想什么呢?” 这一日,盯着一朵马上就能采摘的棉花朵儿,杨川一时间有些失神,刘满大踏步过来,一屁股坐到他身边“给,吃一口瓜。” “吃瓜?” 杨川愕然抬头,便看见刘满端着一小盆被切成牙的哈密瓜,忍不住呻吟一声“好吧,哈密瓜都熟了。” 刘满将陶盆放在地上,将一牙哈密瓜递过来,挺一挺胸,得意的笑道“就知道小郎君忘记了,所以,本妾身早就组织人手将所有熟好的哈密瓜都储藏起来啦。 怎么样,本妾身厉害吧?” 杨川笑眯眯的接过那一牙哈密瓜,随手放在刘满嘴边,温言道“果然长大了,都会替咱打理庄稼了,来,奖励你一牙哈密瓜。” 刘满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俏生生的脸上涨的通红。 啧,不错不错,都知道害羞了。 杨川将手中的瓜往她唇边送过去“赶紧吃,吃过了再给二姨送过去一些,对了,还有霍去病、曹襄他们,都给送过去让尝尝鲜。” 刘满狠狠点头,道“嗯,已经给他们都送过了,对了,给织娘姐姐送过去的最多,足足有七八颗呢。” 她张口吃了一小口瓜,两行清泪突然流了下来。 杨川微微一愣“这咋还就哭上了?” “小郎君,谢谢伱!” 刘满接住那一牙瓜,浅浅咬了一小口,突然破涕为笑,道“前段时间,听说你要娶织娘姐姐不娶我,我好伤心,都想找个地方默默死掉算了; 杨川小郎君,你不知道,这段日子我都是怎么过来的……” 说着说着,这丫头便又开始哭了起来,让杨川好一阵手足无措,只能伸手揉一揉她的发髻,苦笑道“这又哭又笑的,让皇帝看见,还以为我又欺负你了呢。” 刘满一把抹歪一根鼻涕,奶凶奶凶的骂道“就是你欺负本妾身了!” 杨川赶紧摸出一条丝巾,将她脸上的眼泪鼻涕擦拭干净,笑道“好了好了,看看都成花脸猫了……对了,豹姐最近怎么不见?” 杨川猛的站起身来,向四下张望着,一脸的郁闷“豹姐也太不像话了,这都三四天不见了吧?” 刘满噗嗤一笑,道“还说呢,自从你搬来棉田,豹姐就去堂邑父大叔家了。” 杨川一阵愕然“去堂邑父大叔家?” “对啊,大毛、小毛回来了。”说起豹姐,刘满迅速忘却刚才的‘悲痛欲绝’,眉飞色舞的笑道“那两个坏蛋就跟你一样花心,都娶了两三房妻妾了吧? 啧啧,你可不知道,当时它们拖儿带女回来时,该有多神气呢。” 大毛小毛都回来了,而且,还拖家带口的……回来了? 杨川呆了好几个呼吸,嘿嘿笑道“其实,大毛、小毛是公的还是母的,我一直都没注意过……” 刘满笑道“跟你一样,它们两个啊,都是公的,老色……嗯,反正都是坏蛋!” 瞅着阳光照耀下,刘满被晒得略微有些小麦色倾向的脸庞,杨川突然觉得心中一荡,忍不住便慢慢凑了上去。 察觉到异样的刘满,突然就羞红脸脸,用气声儿在杨川耳边呢喃一句“小郎君,刘彻就在你身后;对了,我大姑、大姑父也来了……” 杨川心头一突突,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嘟囔着说道“刘满,咱们家种植棉花的事情,千万不敢说出去,这东西可都是宝贝,记下了?” 刘满强忍着笑,狠狠点头“嗯!” 杨川顺手拿起一牙哈密瓜,十分香甜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赞叹“这瓜,挺甜啊。” “刘满,回头便给皇帝送过去几颗,让他老人家尝尝鲜。” “哎呀,本来这瓜呢,需要精心打理,在春天开花的时候要人工授粉,坐瓜的时候需要施肥、浇水,还要把那些歪瓜裂枣的都要掐掉,只可惜,坐了一个月的牢房,耽误了不少事情呢……” …… 刘彻的脸色就十分的精彩,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总之,就想扑上去狠狠的在杨川的屁股蛋子上踢几脚。 这臭小子,太招人恨了。 刚才分明都要轻薄他的满月儿了,得了刘满的暗示,竟然面不改色的开始编排他这个大汉皇帝,是抱怨当初将他关在廷尉府地牢里一个月? 简直就、嗯,简直就太合朕的心意了。 “那个谁,织娘啊,这便是你说的棉花?”刘彻深吸一口气,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转头笑问他身后的织娘。 织娘点头道“对,这便是棉花。” 杨川猛的一个激灵,‘后知后觉’的大喊一声“陛下!” 然后,手忙脚乱的见过皇帝、平阳公主、卫青三人,十分狗腿子的端起那一盆哈密瓜“陛下,请吃瓜。” “母亲,义父,请吃瓜。” 动作就略显僵硬,表演略显浮夸,不过,刘彻很高兴。 如果这小子装的跟真的一样,那才叫无趣呢…… “好了好了,都忙着,朕今日心血来潮,便想过来看看你二姨,”刘彻在棉田里信步闲庭的走着、看着,对身边的平阳公主、卫青笑道“听说这种叫棉花的东西,可以纺线织布,比羊毛还要好呢。” 平阳公主、卫青没吭声,而是颇为疑惑的将目光投向杨川。 杨川将手中的陶盆随手递给刘满,这才笑道“其实,要说比羊毛好倒不见得,但是,羊毛毕竟长在羊身上,咱大汉朝没有那么多的羊群; 之所以说棉花比羊毛好,却是因为这东西是田里头种出来的,只要浇水施肥,就能源源不断的生长出来,就跟粮食一样呢。” 刘彻几人点头,又观看了一会儿,这才迳直登上南宫公主所住的阁楼。 南宫公主看上去心情不错,安静的坐在临窗的卧榻上,让织娘、刘满、娜仁托娅几个丫头片子沏茶,并让切了两个哈密瓜。 “都来尝尝,这是杨川家种出来的瓜,可真甜呢。”南宫公主笑着招呼。 卫青只是品尝了一小牙,便不再吃了。 刘彻与平阳公主,却甩开了腮帮子一顿猛吃,一边吃,一边口中赞叹不已,让杨川一阵吐槽。 看看老刘家人的这吃相! “对了刘彘,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南宫公主突然问道。 “二姐,朕没事难道就不能过来看看你?”刘彻吃着瓜,含含混混的笑道“要不是偶尔过来,还不知道杨川这小子偷偷种了这么甜的瓜呢。” 南宫公主笑骂“别人我不知晓,你刘彘是什么德行,以为二姐不知道?赶紧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刘彻这才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过来跟看看杨川种的棉花,顺便再去太学院看看。” “太学院有事?”南宫公主微微皱眉。 刘彻用丝巾擦干净嘴巴、胡须和腮帮子上的瓜汁,一屁股坐下来,叹息道“太学院是杨川这臭小子倒腾起来的,最近他这不是一直守着棉花地吗,那边暂时就让董仲舒代管着; 刚开始还没什么事,反正还没什么学生,大家都忙着修整阁楼、亭台,种种花,栽栽树,养养鸟,相安无事。 可是,前两日,董仲舒不知发什么疯了,竟然召集他的门人弟子,开始辱骂、殴打另外学派的那些读书人,听说都打伤好几十人了……” 南宫公主几人听得一阵苦笑,纷纷感叹,董仲舒真是有些霸道了。 唯有杨川却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就算太学院里发生惊天大案,自有廷尉府、绣衣使者去查办,还能惊动得让皇帝亲自跑一趟? 故而,他忍不住问道“董仲舒先动手的?” 刘彻笑道“那倒也不是,是其他一些学派的读书人首先去招惹董仲舒,这才爆发冲突,双方就这般胡闹了起来。” 杨川微微点头,侧目看向平阳公主、卫青二人。 平阳公主笑道“你看我干什么,你自己是太学祭酒,太学院都发生惊天血案了,你竟然浑然不觉?” 杨川听得出来,平阳公主言语之中更多的是调侃,心下大为安定,道“陛下,咱大汉读书人武艺高超,争勇斗狠,这其实是好事,陛下无须为此而生气。” 刘彻没好气的骂道“太学院是读书的地方,动手动脚,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 杨川连连摇头,正色道“陛下,其实……读书人若没有一腔热血勇气,那才叫可怕,以微臣看来,此事倒还是一件好事。” 刘彻意味深长的瞅着杨川笑问“好事?” “对,这是好事,”杨川十分肯定的说道“不过,凡事都要有一个界限,有一个度;微臣虽然还不知具体情况如何,但想必应该没什么大事。 当然,如果真有什么大事,那才是一个整顿太学院、树立新风尚的好机会,陛下无须为此而烦恼。” 刘彻哈哈大笑,转头看向平阳公主、卫青两口子“要不、咱就听听这位太学祭酒是如何整顿太学院的?” (本章完) 。 第二百六十二章 读书人的‘遮羞布\’ <\/b> 两个时辰后,刘彻就回长安城了。 还真如他自己所说,就是过来看看二姐,吃吃瓜,顺带着打了点秋风蹭了一顿饭。 杨川却心中沉重。 太学院里乱成一锅粥,皇帝看似不在意,其实,话里话外都在明示暗示‘赶紧的,朕要的是大一统。’ 作为皇帝来说,皇命不出长安城、朝廷诏令出不了关中、六郡之地,的确是挺闹心的一件事,如此看来,刘彻应该是有点着急了。 平阳公主、卫青一行却住了下来。 平阳公主陪着南宫公主,老姐妹两个似乎有说不完的体己话;卫青却领着一众将士去往那三十万亩‘屯田’,显然是来观摩学习的。 对于这些琐碎小事,杨川是顾不上了。 太学院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一个弄不好就会酿成大祸,让自己之前的一番苦心白费。 他将封地上的事情都交代下去,让刘满、织娘、娜仁托娅几个小妇人打理,自己却带着张安世,直接住进了太学院。 有时候,很多看似繁复的事情,只需要一把菜刀。 “祭酒大人,请为我等做主啊,董仲舒老贼实在太过霸道,竟然不准我们讲授春秋左传!” “董仲舒老贼不为人子也!” “祭酒大人,那些儒家读书人太过分了,他们斗不过董仲舒,却都跑过来欺负我们这些清静无为的道门中人了……” “……” 刚一到太学院,不到半个时辰,先后就跑来五六波诉苦的,杨川都只是听,没怎么说话。 这些读书人在坛经论道时,一个个口若悬河,可是在讲述一件具体的事情时,往往颠三倒四搞不清主次,多以情绪化的、侮辱性的语言为主。 也是、没谁了。 由此可见,大家的心态已经有点崩…… 这是好事。 就怕你们不斗,不内耗,不相互攻伐,本厨子的一些手段自然也就没了用场,所以,杨川很快做出一个决定给这一锅粥下面,再添一把火。 汉帝国的读书人很难缠,不仅学问好,门人弟子多,一个个的武力值还高得离谱,不让他们斗到山穷水尽、精疲力尽,任凭你有多少手段,根本就无计可施。 于是,次日一大早,杨川故伎重演,将自己家的厨子抽调过来一部分,就在太学院尚未完工的工地上架起炉灶,开始吃涮羊肉。 关中的九月天气,听上去秋高气爽、正是撸串、涮羊肉的好时节。 而实际上,两千年前的关中之地,在九月前后时,正是一年之中最为闷热的时候,加上空气湿度大,差不多比三伏天还要难受。 杨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为了尽快让读书人们上火、上头,他还让堂邑父送过来几十斤枸杞,又让曹襄在长安城里购置了一大批锁阳、淫羊藿等‘大补之物’,都有些不惜代价了。 要知道,光是这一批‘名贵中药材’,就花掉了足足五斤金子,想起来就肉疼…… “老师,这些分量够不够?”张安世负责后勤,他一下子便猜出杨川的意图,“要不,再加一些发燥的矿石药粉?” 杨川嘴角一抽抽,笑骂一句“你个哈怂太坏了,这大热天的吃羊肉,喝滋补汤,本来就容易上火,还敢加发燥的药粉?” 那可不就成了世上臭名昭着的‘五石散’了? 张安世憨厚老实的笑道“没事,据学生所知,这些大读书人,好些人都在嗑药。” 杨川摇头道“那也不行,咱们只需要让他们略感烦躁,心情略不好,脾气略暴躁就行了; 张安世,伱须得记住,厨艺的较高层次不是快刀斩乱麻的解决问题,而是因势利导、顺水推舟,让他们自己做出一个选择。 至于这个选择正确与否,才是体现你厨艺的地方。” 张安世沉思良久,略微有些疑惑的问道“老师的意思是说,让他们在烦躁的斗争中,有些昏头的选一条错误的道路?” 杨川摇头“不,不是让他们昏头的选一条错误的道路,而是让那他们无比高高兴兴的、清清楚楚的选择一条他们自认为世上最正确的道路。” “安世,你要时刻记得,咱们是厨子,不是食客,更不是食材。” “咱们需要做的,就是把锅底的这一把火烧旺,让食材、调料自己去战斗、去妥协,形成自己的特色滋味儿。” “这个过程中,厨子需要做的,就是掌控火候,不要让他们烧焦了、烧糊了,还不能弄出一锅夹生饭,你自己吃着都难受……” 在给张安世当老师的这一段时间,杨川很少谈论厨艺,对那些阴谋诡计也绝口不提,从来只讲一些‘氢氦锂铍硼’等‘自然科学’。 如此教导,却还是第一次。 所以,张安世听得很兴奋,两只眼睛里都开始冒小星星了,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要掌控火候,不能让糊了,还不能夹生……” 看着人畜无害的张安世,杨川一阵心累。 这个哈怂眼下才九岁,已然这么坏,等到他长大后,还不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货色。 这样的一个张安世,就算是霍光遇上,估计也会头疼不已呢。 嗯,想想就、挺让人期待…… …… 在杨川、张安世师徒二人的一番‘暗箱操作’下,太学院的读书人们再一次进入‘口头交流’模式。 偶尔的,也会发生几起‘拳脚比试’。 不过,在杨川面无表情的镇压下,倒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太过离谱,毕竟,他年岁虽然小,可手里却是握着大家的命根子,谁都不愿自己的学派,被一个小混混随口撵出太学院。 就连董仲舒也不例外。 杨川小贼的手段他见识过,简直就是一个无赖,说翻脸就翻脸,说一把火烧掉太学院他也信。 故而,这一场辩论持续七八个日夜,总算再一次达成一致各扫门前雪,井水不犯河水。 这一结果,把杨川直接惹笑了。 麻哒,在太学院筹建之初,这些读书人吃掉他杨川家的六七百只羊,可不就达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决议和共识? 如今,口腔输出七八日,又回到了原点? 这怎么行…… 这一日,就在董仲舒等人精疲力尽、请求杨川出面调停时,杨川突然翻脸了。 “这就是你们商议的结果?” 手里捏着一卷破羊皮,杨川冷笑一声,随手扔在地上,并往上面吐了几口口水,骂道“太学院筹建之初,大家已然讲好的要团结一致,为我大汉朝培育人才、选拔官吏,不拘一格,各行其是,这不是当时都讲好的么? 怎的,现在太学院的亭台楼阁都修筑起来了,眼看着翻过年就要招收天下学子,你们就开始耍赖不认账了? 董仲舒,你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一众读书人面面相觑,对杨川自然都是怒目而视,却终究没人敢领头搞事。 董仲舒叹一口气,满面疲惫的说道“不是我董仲舒不讲道理,委实是有人时不时的跑到我门人弟子那里,吹嘘说自己的学派有多好,与朝廷某些贵人关系有多亲密,一旦改投他门下,便能从此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只是这短短一个月,老夫的门人弟子便走了二十几人……” 杨川哈哈大笑,道“让你的弟子去学一学其他人的学问,这是好事啊,怎的,你还不愿意啊?” 董仲舒怒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杨川直接摆摆手,打断董仲舒的‘长篇大论’,冷声道“前几日,皇帝来我庄子上吃瓜时,他就说的很明确,太学院是朝廷的太学院,是大汉朝的太学院,不是哪一家、哪一派的太学院。 董公,这一点,在太学院筹备之初便有了定论,你难道忘了?” 董仲舒额头的青筋一阵突突,眼看着便要开启‘以理服人’模式,杨川却紧接着说道“还有你们这些人,难道都忘了?” “皇帝说过了,若是哪个学派觉得自己牛气冲天,比朝廷、比江山社稷、比大汉朝的千秋万代更重要,就趁早滚出太学院!” 杨川缓缓站起身,冷冷的扫视那些大读书人,让自己的神情、语调等,尽量符合‘朝堂普通权臣’的人设气质,十分冷淡的说道 “我杨川是个农夫,厨子,没读过多少圣贤书,对你们话里话外的微言大义其实了解不多,但我总算还知道,身为大汉臣民,不想着为朝廷社稷建功立业,不为生民百姓谋取福利,就算读了再多的书,做多大的学问,你特娘的都是耍流氓!” “对了,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杨川曾经说过四句话,你们有些人可能不曾听说过吧?” “那好,今天,本祭酒承诺一句话,今后,若有人能提出更好的,这太学祭酒便由他来做。” “走吧,咱去看一样东西。” 杨川缓缓起身,十分稳健的走出乌烟瘴气的‘会议室’,向太学院大门口走去。 这几天,张安世没闲着,早已寻人搬来一块极为硕大的石头,在上面刻了字,并用红绸子蒙了,看上去挺神秘的…… “诸位,这是本祭酒请教过皇帝后,为太学院题写的院训,你们都是大读书人,尽可对这几句话指指点点,甚至,若是觉得这几句话甚是无趣,大可自己题写几句,就镌刻在这块石头上,如何?” 众读书人一脸懵逼,面面相觑,一个个的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长安城里,谁不知道杨川小贼不学无术,连一篇给皇帝的奏章文书都不会写,还要自己的学生张安世代笔? 一个种田的厨子,攀附权贵当上太学院祭酒也就罢了。 如今,竟敢在太学院的门口,题写什么‘院训’?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有些人的嘴角,已然挂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与讥讽。 唯有董仲舒却明白,杨川的这‘几句话’,应该准确来说是‘四句话’,因为,当初他可是亲耳听过张安世背诵过…… “好了,都别发愣,上来几位大读书人,帮咱扯掉这片遮羞布呗。” 杨川笑眯眯的站在石头旁边,对着董仲舒招招手“董公,上来帮个忙?” 董仲舒深吸一口气,憋了好几个呼吸,大踏步的走了过来,先对着那块石头拱拱手,这才转头看向杨川“杨川公子,老夫心服口服了。” 说完话,老贼便站到杨川身边,一声不吭了。 其他读书人愣住了。 其中,有道门学派的,有墨家传人,也有名家、阴阳家之流,反正汉帝国能排上号的学派,都有人挤了进来,杨川也懒得去一一辨认。 “为了公平起见,每一个学派的上来一人,权当是给我杨川一个面子嘛。” 杨川拱拱手,再次邀请一遍,这才稀稀拉拉走上来十几名老贼。 “好了,大家一起动手,撤掉这片遮羞布就行了。” 于是,诸位读书人走上前去,动手扯下那片蒙在石头上的红绸,露出上面的四句话,却无非是杨川抄袭了张横渠的‘四句教’。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后面没有落款,也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之物,这四句话在镌刻的时候,也没有请什么书法名家,反正就是端端正正、老老实实的刻在上面…… 诸位读书人默念几遍‘四句教’,终于闭嘴了。 甚至,有些儒门读书人的眼窝子,竟莫名的湿润起来,对着那块巨石躬身施礼…… …… 抄了几句话,镇压了一众大汉读书人,杨川的心情颇佳。 这就对了。 读书人嘛,总得有点理想,有点道德,有点纪律,有点洁身自好的念想。 对了,就像有一句老话说的那般,杨川不求奢望让汉帝国的读书人成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但起码,要成为一个知道羞耻的人。 这种想法,听上去就十分的朴素,但在眼下的大汉帝国,在一群顶级掠食者中间,连‘人牲口’这种狗屁事情都觉得心安理得。谁若是敢如此这般明晃晃的说出‘有益于百姓’,那就等着被打死吧。 眼看着大读书人们情绪有点低落,杨川暗暗点头,还行,这一届读书人的本心和悟性都不错。 那就……以后对他们再狠一些吧。 杨川笑眯眯的宣布“好了,校训的遮羞布也扯下来了,本祭酒还想让诸位体察一下民情,上上山、下下乡; 毕竟,诸位的学生可都会成为朝廷的栋梁,皇帝希望,他们每一个人都能成为治国平天下的少年俊彦。 那么,就先从老师开始吧!” 第三卷【朝天子】已接近尾声,估计再有三五章就要进入第四卷【塞外雪】。平心而论,这一卷的内容很重要,是整部书的铺垫和过渡章节,但厨子自认为没写好,缺了网文该有的节奏和爽点。 不过不要紧,接着来的第四卷,厨子会很用心的去雕琢,争取在写出历史文韵味的同时,还能写出爽点。厨子拜谢各位读者老爷,磕头! 啪啪啪! (本章完) 。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不就百万金么? <\/b> 用张横渠的‘四句教’将一众读书人镇压后,杨川顺势定下一条规矩太学院的老师、学生,必须参加农耕稼穑之事。 一句话上山,下乡。 杨川倒也没有存心难为人,也没有利用手中职权打压读书人,只不过让他们亲自参加一些体力劳作,体恤农桑稼穑之苦的同时,顺便解决一下三十万亩屯田上人手不足的困境罢了。 他一个厨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 啊,终于又一次清静了。 杨川家的封地上,终于恢复往日清静;庄稼收割后,迅速深耕一遍,然后,再种上一茬菜蔬就可以多出三四倍的收成。 两百多亩棉花,也进入了收获的时节。 天公作美,连着二十几日的大晴天,让第一批籽棉顺利采摘完毕,灰不拉几的堆放在几个大仓库里,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 刘彻来了。 平阳公主、卫青也来了;此外,丞相公孙弘、大农令桑弘羊、御使大夫儿宽等三公九卿,差不多都来齐了。 大家都想看看,杨川家的棉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神物’,竟然能种出‘丝绵’?而且,还能比丝绸、羊毛、羊绒更好? 杨川有些哭笑不得,棉花的优势在于可以源源不断的种植出来,其保暖性能相对麻衣来说自然是绝佳,可与丝绸、羊毛羊绒比起来,却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不过,既然有人这么说,那就随便好了。 说实话,对于这种人云亦云、添油加醋,杨川都懒得理会。 “这就是你说的棉花?”抓起一大把籽棉,刘彻轻轻抚摩着,脸上颇有几分疑惑。 委实是没有经过加工的籽棉,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跟杨川所描述的‘白洁如雪’出入很大。 公孙弘、桑弘羊、儿宽等朝廷重臣,也是一脸疑惑,看向杨川的目光也有些意味深长。 “陛下,此物便是棉花,”杨川随手抓起一团没有经过加工的籽棉,有些无奈的说道“这玩意儿还需要加工,其中有三四道工序,牵涉到机密……” 刘彻嘿然笑道“是朕考虑不周,这样吧,我们就在你庄子上住几日,你先加工?” 杨川想了想,摇头道“罢了,既然是农桑稼穑之事,利国利民,微臣不想也不敢藏私,就现场加工好了。” 刘彻哈哈大笑,道“朕也不占伱便宜,只要你今天能让这棉花变成衣裳,朕送你一样礼物。” 杨川不吭声了。 刘彻这一次过来,无非就两三样事情,其中一件是蹭吃蹭喝,第二件是想亲眼看看棉花的‘神奇之处’,第三件事,估计是给他正式封侯…… “提前说好,你若不能令朕满意,封赏可就没了。”刘彻往马扎子上一躺,笑眯眯的补充一句。 平阳公主、卫青、公孙弘等人,也各自落座。 杨川环顾一圈,心下也颇有一丝感动,看来,汉帝国的这些皇帝、贵人在农桑稼穑之事上,还是挺用心的,为了亲眼目睹‘棉花’的神奇之处,在这简陋之极的仓库里也能受得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人前显圣一次吧。 “加工棉花的第一道工序,便是要将棉籽想办法剥离出来,因为数量有限,就用手工剥离吧。” “等到种植面积扩大一些,这一道工序,就需要设计一种专门的机械,否则,就很耽误事情。” 在杨川的指点下,织娘、刘满、娜仁托娅等十几名小妇人一起动手,将棉花里面的种子剥出来,统一装进几只羊毛袋子里。 然后,他亲手将那些剥了棉籽的花絮,堆放在一张案几上,另外,将一张提前制作好的‘大弓’绑在腰间,开始‘梆当梆、梆当梆’的弹了起来。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些灰不拉几、毫不起眼的‘棉花团子’,在弓弦的震动下,扬起一片薄雾,却是棉花里面的杂质被迅速清除,灰蒙蒙的飘在空气中;一根根棉花丝儿渐渐出现了; 在一阵富有节律的‘梆当梆、梆当梆’声中,肉眼可见的,那些棉花丝儿变得洁白如雪,犹如一片片神秘而美丽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洒起来,缓缓落下,蓬松极了。 刘彻等人伸长了脖子,浑然不顾空气中的灰尘,瞪大了眼。 “这一道工序,便是弹棉花,”杨川渐渐进入状态,一脸的恬淡之色,面含一抹微笑,“当然,如果咱们的棉花多,就可以设计一个带刺的铁梳子,将棉花丝儿梳理齐整就行了; 眼下数量不多,就先用弓弦来弹吧。 此外,我还发现这种棉花丝儿的韧度不够,长度也不太理想,咱们完全可以往里面掺入一些羊毛、羊绒等,混合起来纺线也是可以的……” 杨川一边弹着棉花,一边随口讲解,小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在那一张颇为宽阔的案几上,摊了一大片雪白、蓬松的棉花丝儿,就像一些夏日的云朵,煞是养眼。 “这是第二道工序,”杨川将那一张‘大弓’解下来,随手放在一边,抓起一团棉花丝儿递给刘彻,“陛下请看。” 刘彻捏着那一团棉花丝儿,脸上神情就十分的着迷,口中啧啧称奇“啧啧,果然跟羊毛、羊绒一样细密,就是不知道韧度如何?” “这才是第二年种植,种子的培育才刚刚开始,韧度一般,”杨川笑道,“不过,用来纺线织布差不多足够了。” 刘彻哈哈大笑“好好好,那便纺线织布,让朕也开开眼。” 杨川微微拱手,道一声‘不敢’,便对一旁的织娘笑道“我曾答应过要教你纺线织布之法,不过来学学?” 织娘先给刘彻敛衽施礼,这才走过来,俯身下去仔细查看新弹出的棉花丝儿,并用手轻轻抚摩,清秀脸上露出一抹跃跃欲试。 “堂邑父大叔,将咱们家的纺机搬过来。”杨川转头吩咐一声。 不多时,堂邑父领着几名妇人,将两架杨川亲手设计的‘机器’搬进仓库,却是一架纺纱用的‘纺机’和一架用来织布的‘织机’。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要知道,汉帝国的纺织技术其实已经比较成熟,所谓的纺机、织机都是很先进的,光是纺车,就有軖车、纬车或繀〔ui岁〕车等好几样;这除了和各地方称呼不同外,主要和纺车的不同用途有关,有的用于并捻合线,有的用于络纬,也有的用来加捻牵伸。 其中,最为先进、也最为流行的,便是手摇纺车。 杨川设计的也是手摇纺车,不过,一根铁制的轴上,却连接了八组木架、锭子、绳轮;也就是说,只需要一个人摇动手柄,便可同时纺出八根棉线。 “这一架是纺机,专门用来纺纱的,”杨川将弹好的棉花卷起来,分别摆放在八个木架托板上,“过来八个会纺线的妇人。” 不等织娘走过去,刘满早已三两步奔过去,嫣然笑道“本妾身算一个!” 刘彻一听‘本妾身’三个字,脸上一黑,却没敢吭声。 于是,在一阵‘吱扭扭’的声响中,杨川亲手摇动手柄,八名小妇人开始纺线了…… 肉眼可见的,八根细细的棉线在绳轮的缠绕、拉扯下,快速缠绕在八个锭子上,就十分的养眼。 这种纺机的设计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将眼下常见的‘手摇纺车’略加改进,提高了动力的利用率,没什么新意;但却也让刘彻、公孙弘、桑弘羊等人眼前一亮,忍不住多看了杨川几眼。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十六个锭子成型了。 该织布了。 众人将目光投向那一架‘杨氏织机’,却一个个露出古怪神情不是这架织机太先进,而是……没什么新意。 要知道,汉帝国的织机也很先进,眼下最流行的便是脚踏式斜面罗织机,一名妇人,一日约莫可织麻布三尺左右。 杨川家的这一架织机并无新意,也是脚踏式…… 感受到众人古怪的目光,杨川心下暗叹‘只有两百亩棉花,用得着飞梭织布机么?’ 这是经过慎重考虑后的结果,不是他不想将步子迈得太大、一次设计出飞梭织机,而是,真没必要捯饬出太过先进的东西; 粮贱伤民,同样的道理,布贱了更伤民…… …… 次日一大早,刘彻一行人便回长安城了。 事实证明,棉花的确能织布,而且,制作出来的衣裳比麻衣绵软、暖和很多,其保暖性虽然不如羊毛、羊绒,但贵在轻便、干净,没有任何异味儿。 尤其是用棉絮、棉布缝制的被子,温暖舒适,简直就是极品。 亲眼见识了棉花的神奇之处,并详细询问过棉花种植对土壤、雨水等的‘自然条件’后,刘彻略加沉吟,大手一挥,任命杨川一个新官职大农令右丞,专司天下棉花的推广、种植、加工。 并明确表示,只要杨川觉得什么地方适合种植棉花,就在什么地方种植,无须通过丞相府和大农令。 与此同时,杨川的‘长宁侯’爵位,也终于尘埃落定。 名义上,他这位‘长宁侯’食邑三千九百户,属于汉帝国爵位中仅次于‘列侯’的关内侯。 而实际上。 好吧,其他关内侯的封地,都在关中一带,或者,至少在六郡之地,到了长宁侯杨川这里,却成了还是一片荒芜的朔方郡。 听了这一结果,无论是丞相公孙弘、还是大农令桑弘羊,无不心中暗笑,觉得皇帝的那一口气还不太顺,这是在惩戒杨川。 只有杨川自己心里清楚,刘彻这是要搞事了…… “去病,羽林军的训练得抓紧时间了,”送走刘彻等人后,杨川立刻将霍去病、曹襄二人召来,“最迟到明年秋天,皇帝可能要发动一场对匈奴人的大战,咱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明年秋天、才能上战场?” 霍去病一脸郁闷的骂道“只要给咱羽林军配备足够的战马、甲胄、弓弩、羽箭,便可直接上战场,为什么要等到明年秋天?” 对这货的抱怨,杨川自然假装听不见,而是转头看向曹襄“曹襄,楚地那边的甘蔗、甜菜种植面积多大了?” 曹襄伸出两根手指,颇为得意的笑道“咱们自己的种植园有两万亩,另外,刘陵承诺,只要给她两成的利润,她可以让楚王、淮南王乃至南越一带种植二十万亩以上。” 杨川点点头,沉吟几声,道“转告刘陵,只要她能推动甘蔗、甜菜的大面积种植,可以给她三成的利润。” “当然,咱们也不用着急,反正只要有源源不断的砂糖、冰糖产出,就不怕他们不上钩。” “眼下,最为急迫的事情有两件,一是抓紧时间装备、训练羽林军,争取的明年秋天以前,将羽林军打造成天下第一流的队伍;二是想办法屯田……” 曹襄坐直身子,皱眉问道“等等,你说屯田?” 杨川叹一口气,道“是啊,屯田。” 曹襄有些困惑的问道“咱们这不是已经屯田三十万亩了么?怎么,还要继续在上林苑垦荒屯田?” 杨川摇头“不,应该是去朔方……” 曹襄骂了一句脏话,忍不住跳起来嚷嚷“还让人活不活了,朔方那鬼地方,放羊牧马还差不多吧?我舅舅简直就、好英明神武呢!” 杨川笑了笑,道“好了好了,反正在什么地方都是开荒种地,你嚷嚷什么呢?你可知晓,我这位长宁侯的封地在什么地方?” 曹襄摇头。 “我的封地在朔方,”杨川淡然说道“我大致能猜到皇帝在想什么。” 曹襄、霍去病二人问道“在想什么?” 杨川沉吟道“如果我没猜错,皇帝最近筹谋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无非就是想在明年秋天与匈奴开战,想一锤定音的将匈奴人打趴下;第二件事,应该是想让咱们三人去朔方屯田;至于第三件事……应该是削藩,也就是说,皇帝想对那些刘姓诸侯王动手了。” 霍去病一脸不屑的说道“与匈奴人开战是大事,至于说屯田和削藩,那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么?” 曹襄白了一眼霍去病,骂道“你这家伙,除了打仗知道个屁!要本侯来说,最为凶险的,还是削藩啊。” 霍去病不服,不过,却只是梗着脖子不吭声。 他毕竟是在未央宫长大的,耳濡目染,对汉帝国的一些隐秘之事了解颇多,自然知晓朝廷一旦开始削藩,这天下恐怕又要有一阵子混乱了。 七国之乱的教训,让皇帝和满朝文武想起来就头疼不已。 杨川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丢给曹襄“在朝廷削藩以前,咱们必须先把羽林军的战力提升上去,以防万一,这是我列的一个清单,你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将其中所需物品购置齐备。” 曹襄一边哀叹‘又要往里面贴钱了’,一边随手打开那一卷羊皮。 只瞅了一眼,他就呆住了“杨川,这么多东西,随随便便就要百万金,你让我到哪里去弄这么多钱粮?” 杨川淡然道“不就是百万金么?放心,这一笔钱,本侯想办法解决。” (本章完) 。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还可以这么玩? <\/b> “啧啧,如此俊俏的一位长宁侯,让小姑想的好紧……” 第二日一大早,刘陵来了。 这妇人一进门,就开始‘调戏’杨川,浑然不顾正在写作业的刘满、娜仁托娅和张安世“杨川小郎君,你想不想小姑?” 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想啊,都快想死了。” 刘陵掩嘴一笑,道“是想让小姑死呢,还是想小姑想得欲仙欲死呢?” 杨川指一指旁边的座位“翁主请坐。” 刘陵一屁股坐下来,故意前后蹭了几下,让一张甚为结实的松木椅子,发出‘吱吱’轻响,她那张颇为俊俏的脸上露出一抹娇羞之色,叹息道“啊,好舒坦!” 杨川一阵无语。 这妇人脸皮太厚,一言一行,无不透着一股子骚浪,简直太丢老刘家的脸面了…… 瞅着杨川无奈至极的神情,刘陵嫣然一笑,柔声问道“杨川小郎君,你给小姑传话,说是有一桩大买卖要合作,说吧,到底什么生意。” 杨川却十分冷淡的说道“刘陵翁主,郭解给你运来三十几车于阗玉籽料,听说已经给伱换来两座矿山、七八千亩良田,可是,你给我的情报有误,却是一匹战马都不曾得到; 跟你刘陵翁主做生意,我有些怕了。” 刘陵哈哈大笑,指着杨川的鼻子笑骂“是你自己没本事罢了,你可知道,大长门崔九,在那一笔生意中得了多少匹匈奴马?” 杨川摇头“不知。” “三万匹,三万匹最好的匈奴马,”刘陵冷笑一声,骂道“是那老贼太过贪心,不仅想得那三万匹战马,还想给本宫下套,扣上一顶里通国外、图谋不轨的罪名呢。” 杨川淡然说道“一笔生意而已,还不至于吧?” 刘陵‘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再纠缠那件事情,转头看一眼正在写作业的刘满,笑眯眯的说道“满月儿,见了小姑怎的不吭声?” 刘满看一眼杨川,苦着脸说道“刘陵小姑,今天的作业还没写完呢……” 刘陵嘿嘿一笑,不再理会刘满,而是直接问杨川“赶紧说,传信给我,想谈什么生意?” 杨川道“最近我手头紧,能不能借点钱?” 刘陵一呆,骂道“借钱?看看你这样子,是借钱的态度吗?别人向我借钱,可都是备好了名帖,眼巴巴的在我宅子外面等候呢。”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别人借你的钱,无非是给你一点利息罢了,我杨川借钱,却是给你一条退路。” 刘陵一时气结,忍不住问道“为何?” 杨川看一眼刘满,颇有意味的笑了笑,这才侧头看向刘陵“本侯听到一丝风声,皇帝最近正在犹豫,要不要采纳桑弘羊提出的推恩令……” 刘陵冷笑一声,道“桑弘羊这一次真是昏了头,竟然将推恩令的功劳揽在自己头上,这分明就是取死之道;杨川,你可知道,这推恩令其实并非桑弘羊的计谋?” 杨川愕然说道“呃?难道此中还有隐情?” 刘陵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淡然道“这推恩令,其实是主父偃那个死鬼提出来的,旨在削弱、分化刘姓诸侯国;后来,主父偃入狱,桑弘羊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将这一计谋骗去为自己换了一个大农令的官职,并害了主父偃的性命。 杨川,你是个聪明人,有些朝堂烂事最好别掺和,要不然,你会死的很难看。” 杨川摇头苦笑“我这人胸无大志,就想趁着年轻捞点钱财罢了。” 刘陵盯着杨川的俊俏小脸,一脸的不信,口中却道“说吧,你想做什么?” 杨川也就不再绕弯子,直接开口道“明天开春前,我可能要被皇帝派到朔方去屯田,所以,在这之前想跟你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借我一大笔钱,我好提前有个准备。” 刘陵冷着脸说道“别绕弯子,也别自作聪明。” 杨川点点头,正色说道“朔方之地,面积极广,光是能垦种的土地,随随便便就有几十万、几百万亩,光是依靠朝廷的那点钱粮,根本就无济于事;故而,我的意思,是想多拉几个亲朋好友,跟我一起开荒种地; 当然,这其中的利润,自然也很丰厚,就看刘陵翁主有没有兴趣。” “屯田?跟你一起开荒种地?” 听了杨川的话,刘陵脸上露出一抹意外“戍边屯田,那可是朝廷定下来的大事,岂能容你杨川随意改变? 你小子若是想死,可别拉小姑一起!” 杨川嘿然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卷丝帛之物,随手递给刘陵“刘陵翁主请看。” 刘陵甚为疑惑的打开那一卷丝帛之物,脸上露出震惊之色“皇帝、旨意,竟然容你自行处理朔方之地的良田土地?” 杨川点头,叹道“皇帝急于在朔方屯田,可是,与匈奴人的这几仗打下来,朝廷仓廪和内府其实已然有些捉襟见肘,所以,这才采纳了我的建议,鼓励让你们这些狗大户们一起去开荒种地呢。” 刘陵半信半疑,目光灼灼的盯着杨川的眼睛“我怎么觉得其中有诈?” 杨川笑了笑,摆摆手“刘陵小姑,既然你不相信,那就算了,我找别人去借钱;或者,再拉一些愿意跟我一起开荒种地的人。 刘满,送一送小姑。” 刘满忽的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得令!” “小姑,请吧。” 刘陵站起身来,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冷笑道“怎的,借不到钱粮,这便翻脸不认人了?” 杨川也冷笑一声“刘陵翁主,你拿了我杨川的一张地图,郭解在西域挖出一车又一车价值连城的于阗玉籽料,让你刘陵翁主一跃而成为天下最有钱的妇人,如今,我不过是想跟你再做一笔买卖……罢了,你走吧。” 说着话,杨川随意挥挥手,面带一丝明显的嫌弃之色“刘满,还不请刘陵小姑滚蛋!” 刘陵还要说什么话,却被刘满一把揪住衣袖,连推带搡的‘送’出了大门…… …… 三言两语将刘陵激怒并顺手打发掉,杨川立刻给刘彻写了一份密信,其内容,无外乎对朔方郡屯田的一点‘思考’与‘想法’。 次日一大早,大长门崔九便赶来了。 “杨川,你想去朔方屯田?”一见面,崔九老贼便似笑非笑的问道“皇帝刚封你一个关内侯,你就想躲得远远的看热闹?” 杨川一脸疲惫的说道“不是我想躲起来看热闹,是羽林军实在太穷了,我得想办法骗一大笔钱粮;昨日本来想坑一把刘陵,结果,那贱人不上当,气死本侯了!” 崔九面皮一阵僵硬,没好气的骂道“能把坑蒙拐骗之事说的如此清新脱俗,你还是第一个。” 杨川搓着脸颊,哈欠连连的说道“没法子,最近为了想办法搞钱,我都连着好多天没睡个好觉了;对了崔九大叔,皇帝什么意思?” 崔九老神在在的笑道“皇帝说,只要你能给羽林军搞来钱粮,他懒得过问。” 杨川又打了一个哈欠,道“那可不行,朔方郡几百万亩良田,皇帝不发话,谁敢随意处理?下一次大朝会上,请皇帝如此这般说吧……” …… 于是,十几日后,杨氏封地上再一次热闹起来了。 从长安城里赶来的贵人络绎不绝,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关中一带的狗大户们、两千石以上权臣,乘坐豪奢无比的马车,纷纷赶来。 众人赶来杨氏封地,目的只有一个抢地。 的确是抢地。 因为,就在昨日大朝会时,皇帝采纳长宁侯杨川的建言,在朔方郡实行屯田制,大面积推广种植小麦、油菜、胡麻和棉花等作物。 刘彻亲口承诺,朔方郡屯田一事,皆由杨川一力做主。 新晋为长宁侯的杨川当场表示,朔方地广人稀,土地肥沃,只需投入少量的人力、牲口和钱粮种子,便可获得十分丰厚的利润;故而,他想让更多的‘狗大户’参与进来,减轻朝廷负担的同时,让大家都能挣点额外的钱粮。 为此,杨川深思熟虑后提出,让朝廷提供朔方郡的土地,狗大户们提供垦荒种田所必要的牲口、种子以及少量的钱粮,就可以拥有一大片良田三十年‘产权’…… 刘彻大手一挥准。 于是,便有了今日之盛况。 “长宁侯,听说在朔方屯田,三十年内不用给朝廷上缴任何钱粮之物?” “长宁侯,咱没去过朔方郡,听说那边干旱少雨,土地贫瘠,这几十头耕牛交给你,会不会血本无归啊?” “长宁侯,你们家的棉花种子卖不卖?” “……” 每一位贵人进门,寒暄过后,基本上都会直截了当的开口询问,并没有什么可忌讳的。 杨川对此很满意。 这才是狗大户们该有的样子,只要牵涉到根本利益,根本就不需要云遮雾罩的说一大堆客套话,直截了当,直奔主题。 “感谢诸位过来捧场,来来来,先入席,咱边吃饭边谈事。” 杨川、曹襄两位‘侯爷’站在门口,亲自‘接客’,两个人的脸上自然是一团和气、人畜无害,见了谁都是笑眯眯的。 没办法,既想挣钱还想高高在上的用鼻孔看人,在整个汉帝国,除了刘彻、公孙弘那种真正的大人物,其他人都做不到。 挣钱又不寒碜。 眼看着午时三刻已过,该来的贵人们都差不多来齐了,杨川、曹襄二人这才进门,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款款落座。 “诸位辛苦啦。”杨川端坐在主位上,笑眯眯的招呼一声,便令人开席。 杨川家的饭食,自然是极为好吃,就算是最为简单的一大盘爆炒羊羔肉,外加七八样时令小炒、四五样凉拌野菜,就让人垂涎三尺。 眼看着菜上齐了,杨川端起一碗酒,笑眯眯的说道“诸位,请!” 座中有不少爵位、官职比杨川高的,此刻,也是满面春风的端起一碗酒,与这位十六岁的‘长宁侯’遥遥碰碗“长宁侯,请!” 酒过三巡,菜过七八味。 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长宁侯,朔方郡的田地到底如何?听说那边干旱少雨,公孙敖屯田一年半,连粮食种子都不曾收回,反让朝廷贴进去百十万钱。” “对啊,不搞清楚,稀里糊涂的撒进去一大把钱粮,亏死个人呢!” “……” 听着众人议论,杨川笑道“朔方郡的土地是否肥沃,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帮你们种、种什么、怎么种; 这么说吧,三年前,我这封地上还是一片荒芜,野草足足有三尺深,不过也就是荒滩而已;如今你们看看,一亩田的产出,比诸位在长安城附近的上好水田也不差吧?” 众人纷纷点头,面露恍然之色。 杨川笑眯眯的观察着众人的神情,心下冷笑不已‘这帮哈怂,既然能眼巴巴跑来抢地,对朔方之地的了解恐怕比我还深入,看看这一个个装模作样的……’ “大家所关心的,无非是这一笔钱粮投进去,一亩田到底能获得多少利,对于这个问题,本侯只能说一声、不知道。” 杨川浅饮一口酒,笑眯眯的说道“为什么这么说呢?诸位想想,若是给你一百亩土地,这七八百里的路途不说,中间还要跨过大河,光是来回的花销恐怕就是一大笔钱粮,根本就不划算;可是,如果给你三千亩上好的水田呢?两万亩呢? 此外,若让你自己的那些仆役们去耕作,一年到头来,能给你收获几颗庄稼? 所以,诸位如今考虑的不应该是土地肥不肥、产出大不大,而应该考虑想要多大的一块田、让谁帮你们去耕种。” 这一番话说得有点绕,很多人沉吟不决,心下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杨川也不着急,反正对于这一次坑人……咳咳,反正这一次去朔方屯田,这些权贵之家能拿出一大笔钱粮最好,就算没人参与也无所谓,他也能想办法筹措一大笔钱粮。 这天下最贵的是什么东西?自然是土地。 昨日大朝会上,他与刘彻一唱一和,刚刚将戏演完,当天晚上,家里便来了好几个神秘人,一开口就要十万亩、三十万亩…… “长宁侯,这田地面积自然是越大越划算,可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还可以让别人帮忙耕种?”终于,有人咂巴出一点意思,忍不住大声问道。 杨川定睛望去,发现开口说话的是丞相府的一名长史。 显然,这货前来,是作为公孙弘的‘代表’来谈事的。 “既然有人问,本侯不妨明言。” 杨川端着酒碗站起身来,先招呼让大家吃好喝好,这才朗声说道“朔方郡的土地虽然还没有大面积开垦出来,不过,一旦开垦后,其实与关中之地的良田差不多,甚至,因为那边的气候略微干燥一些,更适合种植小麦、棉花,利用价值更高; 本侯的意思,是想跟大家做一笔生意……” 他略微停顿一下,不经意的观察着众人的神情变化,直到大家都向他投来颇为疑惑的目光时,才继续说道“本侯的意思,诸位只需拿出必需的耕牛、种子、农具等物,便可认领一大片朔方郡新开垦的良田; 至于这田地的面积,当然不是谁有钱谁就占的多,而是谁的爵位高、官职大,就能多占几百亩、几千亩; 这也是皇帝的意思,算是给诸位的一份恩赏,让大家在原有封地的基础上,还能拥有一块不错的良田……” 接下来,杨川将朔方郡屯田的一些细节详细分说一遍,听得在座诸位一脸震惊‘还能这么玩?’ “长宁侯,你说的、都是真的?”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当然是真的,在大朝会上,皇帝不是都说得清楚,朔方郡屯田一事,由本侯一力做主么?” 杨川浅饮一口苦荞茶,笑眯眯的继续说道“朔方郡的土地归属权,属于朝廷所有,诸位拥有的,是那块土地三十年的耕种权,这一点,皇帝已经答应下来了; 此外,为了减少大家的投入,本侯会组织一支专门的屯田垦荒队伍,帮助大家开荒种地,帮助大家收割、运输,将每年收获的粮食运回长安城,这有什么问题吗?” (本章完) 。 第二百六十五章 刘彻要搞事了 <\/b> 只需拿出一笔购买耕牛、种子和农具的钱粮,即可在千里之外的朔方郡,‘认领’一大片属于自己的良田,并在今后的三五十年内,每年收获一大笔钱粮…… 杨川的这一套玩法,让汉帝国的狗大户们一脸懵逼。 嗯,就是有点上当受骗的感觉。 尤其是桑弘羊等‘聪明人’,更是越想越不对劲,咋看杨川,都觉得这位新晋的‘长宁侯’是一个大骗子?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不让咱们派人过去,田地上种了什么庄稼、收获多少粮食,还不是由着他杨川自己的一张嘴?” “田地有三六九等,谁知道自己认领的那块田地是什么样子?” “是啊,这分明就、不太靠谱呢……” “……” 对于众人的质疑和议论,杨川只是喝酒、微笑,并未多说一句话。 看来,这种在后世十分流行的‘噶韭菜’办法,在眼下的汉帝国太过超前,大家还不曾习惯呢。 不过,也没事,反正这一步棋也不过是他随手释放的一枚烟幕弹,至于如何在朔方郡屯田,他根本就没指望这些汉帝国的狗大户。 “长宁侯,某家可以认领多少亩田地?”终于,座下有人站起身来,拱手问道。 却是张骞眼看事情陷入僵局,主动站出来给杨川‘撑面子’。 杨川微微点头,温言笑道“博望侯可认领上等良田三千亩,只要不遭灾情,一亩良田可收获麦子三百多斤,除去一部分耕作成本,每亩每年可获得两百斤左右的麦子;这三千亩良田,可得麦子三千石以上。 博望侯,可要认领?” 张骞拱手道“愿意认领。” 杨川也拱拱手,以示感谢,回头给张安世吩咐一声“博望侯张骞愿意认领三千亩良田,你给填写一张五十年的地契吧。” 张安世口中道一声‘是’,从一叠十分考究的宣纸中间抽出一张,上面填了‘博望侯张骞、三千亩甲等良田’,便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众人纷纷侧目,才发现竟然是一张‘制式地契’,上面不仅有大农令的印鉴,还有长宁侯杨川的印鉴;让大家暗自吃惊的,却还是那一方大汉皇帝印玺…… ‘果然是皇帝的意思!’ ‘果然是皇帝的心头肉,都这么不讲规矩,提前在地契上加盖皇帝印玺了?’ 要知道,汉帝国的办事流程可从来都是先有契约文书,经过一层审核,加盖一枚相关的印鉴,哪有这般先盖印玺再签押的做法! 众人看向杨川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尤其是一些喜欢弹劾文武大臣的御史、侍御史,更是面面相觑,已然在心中盘算着,下一场大朝会,狠狠的弹劾一下长宁侯杨川。 当然,更多的人则开始暗自盘算…… 对于大家的心思,杨川心知肚明,他笑眯眯的问道“还有没有人愿意认领?如果大家觉得实在不愿意,那就到此为止吧……”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本侯愿意认领。” “某家愿意认领。” “我愿意认领……” 一时间,便有三五十人开口,主动要求‘认领’一块根本就看不见的土地,却无非是存了‘给皇帝面子’的心思;至于说自己的田地上能收获多少钱粮,其实谁的心里头没底儿,权当是砸了水漂罢了。 杨川小手一挥“好,让大家签订契约文书吧……” …… 一个下午,便如此闹哄哄的过去了。 几乎所有人,都签订了一份‘制式地契’,零零总总的,也就两百多人吧,拿出来的第一笔钱粮,也不过两三百万钱。 距离杨川‘百万金’的目标,还很遥远,差不多也就是一场毛毛雨罢了。 傍晚时分,送走长安城的那些狗大户,杨川直接在马扎子上躺平了“呼,累死本侯了。” 一声轻笑声中,大长门崔九像鬼魂一样悄然出现,笑骂一句“骗人钱财,你还知道累?” 杨川累的连眼睛都不想睁,有气无力的说道“什么叫骗人钱财?我这是给他们寻了一条生财之道好吧。 你想啊,本侯费心费力的找人耕种,辛苦一年到头,却只能从中抽取一点辛苦费,作为给朝廷的税赋收入,崔九大叔,伱说我是不是自讨苦吃啊?” 崔九目光闪动,突然说道“皇帝问你,田地的主要收获都归了旁人,还能给朝廷挣到钱粮?” 杨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瞅着崔九好一阵子,咧嘴笑道“你觉得呢?” 崔九摇摇头,很老实的说道“我想不来如何挣钱。” 杨川笑了。 也有你老贼想不通的事情啊?看来,后世一些噶韭菜的手法太过高明,简直能隔绝天道呢…… “崔九大叔,公孙敖在朔方屯田,为什么失败了?”杨川问道,“是因为朝廷拨付的钱粮不够,还是发配过去的罪犯、仆役不够?” 崔九道“为了在朔方屯田,朝廷拨付钱粮、种子、农具等超过三百万钱,发配劳役三万有余,公孙敖却只开垦出不到十万亩良田,差不多颗粒无收。” 杨川忍不住吐槽“那还给他封侯?” “让我说啊,光是朔方郡屯田一项亏空,他就该死,朝廷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却等于打了水漂,他还有脸当那个朔方郡太守?” 崔九嘿然笑道“他现在已经不是朔方太守了。” 杨川愕然问道“哦?” “皇帝已经传旨,长宁侯杨川接任朔方郡太守,”崔九从袖中摸出一道圣旨,随手丢在杨川怀里,“看个好日子,这便去赴任吧。” 杨川猛的坐起身“我才十六岁,我封地上的蔬菜还没收呢……对了,太学院那边的事情还没定下来,我这便去朔方当太守?” “还有,羽林军怎么办?” 崔九往旁边的马扎子上一躺,悠然说道“皇帝说了,太学院的那些个读书人很难缠,就得你这样心黑手辣不要脸的人去镇压,所以,你指派一个人盯着,有什么事情,你随时传信过来处理就行了; 还有,那一千多羽林孤儿,就交给你和霍去病、曹襄三人,暂时带到朔方去……” 杨川都听呆了。 这个刘彻……心好大啊。 将朔方郡随手丢给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人也就罢了,反正那地方眼下还是一个烂摊子,就算屯田失败,无非是浪费一些钱粮而已,闹不出多大的事情。 可是,将一支将近两千人的皇帝卫队,随手就给打发到千里之外,就不怕出事? 当然,想想霍去病、曹襄二人的身份,杨川也就释然了。 这全天下的人都可能会谋反,霍去病、曹襄两个人,却绝对不会背叛刘彻,这一点毫无疑问…… …… 作为一名厨子,整日介在朝堂上晃悠,并非杨川之心愿;在自己的羽毛没有丰满起来之前,最好的法子,便是与汉帝国的那些老贼保持一定的距离。 嗯,差不多便是‘若即若离’吧。 常在河边走,脚上岂能不沾泥? 朝堂上那些老贼,一个个都活成了人精,一个不小心,便可能会被卷入某些奇奇怪怪的纷争之中去,说不定一转眼,连骨头渣子都不会给你剩下,就被朝堂那张大口给吞了。 所以,杨川并不喜欢长安城。 可是,要说让他远离权力中心,丢下自己刚刚打理齐整的一块田地,去千里之外的朔方郡当太守,也不是杨川最希望的一条路途。 杨川也很能理解刘彻的想法皇帝要办事,先把自己人摘出去,暂时安置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猥琐发育,等若是稳固北方疆域的同时,还多了一个看似不怎么起眼的后手。 ‘毫无疑问,皇帝这是要实施推恩令了……’ 送走崔九老贼,杨川躺在马扎子上想了很久很久,甚至,就连晚饭都忘记了,直到刘满探头探脑的出现在门口“杨川小郎君,该吃饭饭了。” 杨川醒过神,使劲搓几下脸颊“谁给你教的叠声词?” 还‘吃饭饭’……估计再过一段时间,都要说‘睡觉觉’、‘要抱抱’了吧? 简直了! 刘满嘻嘻一笑,蹑手蹑脚的摸进来,悄声说道“小郎君,你去朔方郡当太守,带上本妾身呗……” 杨川有些烦躁的摆摆手“先吃饭。” 刘彻突然给自己来这么一手,实在让他有点不太适应,好多事情才刚刚展开,就不得不被打断,这种感觉差劲极了。 就好像、算了,还是想想下一步该如何去走吧。 “走吧,先吃饭。” 杨川伸手,揉一揉刘满的头顶,顺手揪住她的耳朵“忘了我的禁令了?家里任何妇人都不许私自闯入我的房间?” 刘满嘴上告饶,连声说着‘妾身错了、妾身不敢了’,脸上却满是笑意,还忍不住想踮一踮脚尖、挺一挺胸。 二人嬉闹着来到饭厅,却发现南宫公主、平阳公主、卫青和织娘几人都在座,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母亲,二姨,义父,你们怎么都过来了?”一进门,杨川这才放开刘满的耳朵,上前去躬身施礼。 “听说皇帝让你去朔方郡屯田,本宫担心你一时间转不过弯来,说一些不该说的话语,便和你义父过来看看。” 平阳公主似乎有什么心事,叹一口气,问道“怎么样,你没有拒绝吧?” 杨川抬头,看见卫青正端了一碗酒,也向他看过来。 “皇命不可违,我怎能拒绝,”他也叹一口气,走到下首位置坐下,“母亲,可听到有什么消息?” 平阳公主沉吟几声,道“皇帝采纳了桑弘羊的建议,又要削藩了,这长安城恐怕又要乱上一阵子了。” “你与曹襄、去病儿三个人,年纪太小,很多事情还指靠不上,皇帝便只好先将你们三个打发出去,等若是在朔方郡避一避风头,如此也好。” 杨川默默点头。 看来,自己的判断基本准确,刘彻这是真要搞事了。 他暗自回忆史书所载的‘推恩令’,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的波澜,包括淮南王刘安在内,那些刘姓诸侯王并没有扑腾起几朵浪花子,就被刘彻一巴掌给打趴下了…… “除了推恩令,还有什么大事?”杨川突然问道。 “光一个推恩令,说不定就能激起各地诸侯王的兵变,还敢再有什么大事?” 平阳公主颇为忧虑的说道“此去朔方,你们几个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听你义父说过,那地方还有伊稚斜的一万多骑兵尚未剿灭,如今都躲在阴山深处,说不定哪一天会跑出来咬一口人,你们几人过去后,切莫掉以轻心; 此外,朔方紧邻漠北草原,还要随时防备匈奴人搞什么小动作,你这个朔方太守的担子还很重呢。” “其实,单单一个推恩令,掀不起什么风浪,”杨川想了想,笑道“不过,有所防备也是应该的,母亲、义父在长安城,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平阳公主摆摆手,转头看向卫青“夫君,你不是想跟杨川说屯田之事么?怎的不吭声?” 卫青看一眼杨川,问道“钱粮、耕牛、农具这些,你基本骗到手了,可是杨川,屯田的民夫和军户怎么办?” 杨川苦笑“只能凉拌,还能怎么办。” “公孙敖当了一年朔方太守,开荒不足十万亩,如今,听说都已经荒废大半,朝廷发配过去的三万多民夫,如今也还剩下不足五六千,义父,你说让我咋办?” 杨川忍不住吐槽几句,旋即,他又转头看向平阳公主“母亲,本来呢,我想利用刘陵搞一些人牲口充当军户,可是想了想,还是不敢去做;淮南王迟早都会起兵谋反,我担心与刘陵交往过密,终究给自己惹下麻烦。 母亲可有什么法子,搞一批人去朔方屯田?” 平阳公主点头,道“刘陵的确是一条毒蛇,谁跟她走得近,必会给自己招惹下天大的麻烦,能回避,还是尽量避一避。 至于说人口……经过几场大战,如今的朔方郡可以说千里无人烟,想要快速屯田,谈何容易呢。” 几人都陷入了沉思。 杨川也在思量。 人口,最大的问题,还是人口啊。 汉帝国地广人稀,生产力严重不足,本身就缺少大量的劳动力,再加上各地诸侯王各自为政,占有了天下半数以上的土地与人口,到哪里去弄一二十万人口呢? (本章完) 。 第二百六十六章 做两笔买卖,听一番话 <\/b> 临行前,杨川第一次主动觐见了刘彻;一同前去的,还有霍去病、曹襄。 那一日,秋雨绵绵。 未央宫的那一片亭台楼阁,笼罩在蒙蒙烟雨之中,犹如一群远古神兽,沉默的趴伏在大地之上,十分慵懒的俯瞰着整座长安城。 在一座名为‘暖阁’的大殿里,刘彻斜躺在绣榻上,披一件素色的丝帛衣衫,一头黑发梳拢后,用一根丝带随意扎起来,颇有些浪荡公子的意味。 他手中玩弄着一块羊脂玉雕刻的小配饰,看向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的目光,就很是意味深长“说啊,继续说,怎么不吭声了?” “屯田缺人手?缺铁器农具,缺粮食种子?” “什么都不缺,还要你们三个人去干什么?杨川,你说说看,还缺什么?一并说出来,让朕也烦恼一下呗。” 被刘彻一阵臭骂,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端然跪坐,谁都不敢吭声。 “杨川,你是朔方郡太守,还有什么话要说?”刘彻伸了一个懒腰,没好气的骂道“朕还以为伱们三个笨蛋有什么治国良策,不料,一开口就诉苦,就伸手要东西,还要脸不要脸了?” “朕如果有足够的钱粮,足够的人口,随便派一个老成持重的大臣过去当太守不就行了?” “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就滚蛋,这秋雨绵绵的,朕还想睡一个清闲觉呢……” 杨川轻咳一声,拱手道“陛下教训得是。” 刘彻摆摆手“那就滚蛋。” “陛下,微臣、还有话说,”杨川赶紧开口,沉吟着说道“钱粮、铁器、农具、牲口这些,微臣都能想办法解决;唯有这开荒种地的人手……微臣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想请陛下指点迷津。” 刘彻的嘴角,终于露出一抹微笑,口中却依旧颇为不耐烦“有屁就放。” 杨川讪笑一声,道“这几日,微臣与去病、曹襄反复权衡、商议,觉得眼下最大的问题,便是屯垦军户的事情,我三人觉得目前有三个途径; 其一,朝廷诏令,只要愿意去朔方屯田戍边,可给赘婿、商人、罪犯等更改户籍,令其成为平民; 其二,鼓励权贵、官吏和富豪之家,在朔方郡开垦荒地;尤其是那些富商之家,开垦一定面积的荒地后,可赏赐卿爵,令其脱离贱籍; 其三,等我们三人过去后,想办法偷袭匈奴人的小型部落,抢一些人口过来……” 刘彻瞅着杨川俊俏小脸,目光闪动,突然摆手说道“朝廷诏令一条,朕不可能答应;其中利害,你可明白?” 杨川暗叹一口气,点头道“微臣明白。” 刘彻,终究还是代表了顶阶猎食者,就算是让朔方郡几百万亩良田荒芜着,也不愿让最底层的人去混一口热乎饭。 对此,杨川甚为失望。 看来,今后的一些策略得改变一下了。 刘彻道“朕想要干点事情,有些根基还不能动,有些人的利益……罢了,与富商联合,这主意不错,回头你们自行想法子吧; 至于抢劫匈奴的人口,帮咱们开荒种田,这想法很好; 唯一的问题,那些匈奴人只会放羊牧马,根本就不会耕田种地,而且,那些狼日哈的野性难驯,抢来的人口多了,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杨川拱手道“让羊羔子变成狼,很难很难,几乎不可能;可是,要让一群狼变成狗,却很简单。” 刘彻‘哦’了一声,笑道“说说看?” 杨川道“微臣曾经给羌人、匈奴人当过六年的奴隶,颇为深入的观察过那些草原人,对他们还算了解一二;此外,这段时间,又听了我二姨的一些说法,就更加坚信,匈奴人其实比羌人更好驯服; 匈奴人,说到底是一群饿疯了的狼,每年冬春之交,他们存储的食物严重短缺,只能大举南下,对我大汉边郡进行袭扰、劫掠,其实只为了一口饭食而已; 这就好比一群饿极了的狼,只要把他们打疼了,再给一口吊命的饭食,很快就会变成一群忠心耿耿的狗; 所以,微臣与去病、曹襄三人商议过,只抢劫他们的小型部落,尽量避开那些实力强悍的大型部落,应该没有什么隐患……” 听着杨川侃侃而谈,刘彻半眯着眼,似乎也在仔细思量、盘算。 最终,他点头同意“此事,须得不动声色,不仅不能让匈奴人察觉咱们的意图,更不能让朝堂那些老贼知晓……” …… 出了未央宫,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杨川,这一段时间的筹谋总算有了一个比较好的结果,他的心情自然就很是舒畅,忍不住仰着脸,让清凉的雨水打湿了脸颊“明年的墒情不错。” “杨川,这便回你封地?”曹襄问道。 “不急,好不容易来一趟长安城,总得好好转一转、看一看,”杨川一步登上马车,“听说桑弘羊买下了卓姨的天府人间,添了不少楚地、吴地的小妇人,咱去喝一杯?” 曹襄大喜,仰天长笑几声“走走走,赶紧的,耶耶我都快憋疯了!” 霍去病却一脸的嫌弃“嘁,小妇人有什么好玩的?你们要去自己去,我先回去了。” 杨川点头微笑,道“也好,听说咱们要去朔方屯田,曹襄的妹妹,领着那些表姐、表妹都去我庄子上了,说是要给去病小郎君送行呢; 去病啊,你赶紧回去,将她们都安顿下来,好给你生几炕娃吧……” 霍去病脸色一僵。 旋即,这憨货哈哈大笑几声,十分豪迈的挥手“桑弘羊的人品不行,不过,听说那厮接手天府人间后,倒是有几样美酒滋味不错,走走走,某家陪你们去喝酒!” 杨川、曹襄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等三人都登上马车,堂邑父‘啪’的一抖缰绳,驷匹纯色黑马‘唏律律’一阵嘶鸣,便向‘天府人间’疾驰而去…… …… 大半个时辰后,天府人间的某一间包厢,丝竹乱耳,温香扑面,配合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别有一番滋味。 曹襄斜窝绣榻之上,左右逢源,早已有了几分醉意,时不时伸手入怀,胡乱抓捏,乐此不疲。 霍去病端然而坐,两道剑眉下,两只丹凤眼里满是烦恼,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偶尔看向曹襄,也是嗤之以鼻。 临窗的一张绣榻上,杨川靠在一只丰满的抱枕上,端了一杯酒,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听着窗外的风雨之声,倒也显得颇为散淡。 在他对面,桑弘羊却一脸紧张。 “桑弘羊,你家酿制的这酒不错,叫什么名字?”杨川突然问道。 “好教长宁侯知道,这酒名为绿蚁,”桑弘羊提起酒壶,将杨川的酒杯添满,“长宁侯要去朔方屯田,桑弘羊身为大农令,本该……” 杨川摆摆手,十分慵懒的笑道“看看你这人,本侯又没有责怪你不帮忙,更何况,朝廷要对匈奴用兵,耗费钱粮无算,我岂敢拖了皇帝的后腿。” 桑弘羊叹一口气,道“杨川,桑弘羊出身商贾,自忖心算无双,只是这眼窝子却太过浅薄,难免有些急功近利,昔日多有得罪之处,还望长宁侯莫要往心里去。” 杨川瞅着桑弘羊的脸,心下暗骂一句‘老贼’,口中却笑道“过往事,提它作甚?” “桑弘羊,本侯今日过来,是想借你一样东西。” 桑弘羊愕然问道“借什么东西?” 杨川笑了笑,浅饮一口绿蚁美酒,淡然说道“这天府人间原本是卓氏的产业,你桑弘羊巧取豪夺,以三百金的价格买了下来,这一年时间,应该赚了不少钱吧?” 桑弘羊面皮一僵,干笑几声,道“是司马相如犯事,卓氏急于救人,便将这酒楼低价卖给了我桑弘羊,哪里是巧取豪夺了?” 杨川嘿然一笑,伸了一个懒腰,悠然说道“这是你们商贾之间的事情,本侯也懒得理会;桑弘羊,我想借你的手,帮我购置一些东西,可别说你做不到啊。” 桑弘羊“购置什么东西?” 杨川伸手入怀,摸出一片羊皮递给桑弘羊“大农令自己看,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桑弘羊甚为疑惑的接过那一片羊皮,打开后,仔细看了一遍,脸上却更为困惑“长宁侯所要购置的东西,都是十分常见之物啊。” 只见杨川的‘采购名单’上所列,多为桑木、丝麻、竹子、硝石,以及各种粮食、药材、花木等种子,看上去数量极大,但实际上并不值钱。 杨川笑道“正因为都是常见之物,一时半会儿才不好收购,所以,才求到你大农令这里来了。” 桑弘羊似乎松了一口气,笑道“若只是购置这些东西,大农令倒还真能帮上忙。” 杨川端起酒杯,笑眯眯的说道“那就谢过了……” …… 一炷香工夫。 杨川等三人出了天府人间,迳直向丞相府而去。 要去千里之外的朔方郡屯田,该做的准备,一分一毫都不能马虎,尤其是丞相公孙弘,凡事都绕不开人家,该走的门路便须提前走好,后面的路才能走得踏实、稳健。 公孙弘似乎早已料到杨川回来,一见面就呵呵笑道“长宁侯要去朔方屯田,怎么还有心思到老夫这里来?咱可提前说好,借钱没有,借人也没有。” 杨川哈哈大笑“公孙丞相,你说你这老头儿,咋就这般小气呢?” “本侯过来,就是与你公孙丞相说说话,蹭一口饭食嘛。” 公孙弘捻须笑道“你杨氏的饭食,天下无双,老夫家中的饭食恐怕难入你长宁侯的口呢。” 杨川轻笑一声,也不再多费口舌的打哈哈,直截了当的说道“公孙丞相,今日过来是想与公孙丞相谈一笔买卖。” 公孙弘苦笑,道“长宁侯,你还真是看得起老夫。” 杨川也不绕弯子,笑道“丞相,我帮你在朔方郡耕种良田三万亩,你帮我在长安城与朔方郡之间修一条路,如何?” 公孙弘微微一晒,捻须笑道“此事,恐怕不太好办……” 杨川“那三万亩良田,本侯会帮你全部种上棉花。” 公孙弘叹一口气,道“朔方郡远离长安城,中间还隔着一条大河,就算老夫想修筑一条直道,这在河道之上、委实无计可施啊。” 杨川起身,深施一礼,道“公孙丞相只需将直道修筑到大河岸边就行了,至于说那边的粮食、牛羊牲口、棉花等财货如何过河,本侯自己想办法解决; 对了,若本侯在那边得了一些财货,想要贩卖到长安城一带,还要有劳丞相多多费心,照拂一二。” 公孙弘微微点头,道“唉,你这个长宁侯啊,真是令人头疼不已呢……” …… 出了丞相府,眼看着天色已晚。 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上了马车,迳直往长平侯府而去,却是要给平阳公主、卫青等人辞行。 当夜,长平侯府灯火通明,大摆宴席,为了助兴,平阳公主特意让家中的小舞娘们出来,载歌载舞,吹拉弹唱,倒也平添一份喜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卫青突然起身,道“杨川,你来一下。”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后堂,卫青进门后,居中而坐,指一指身边的蒲团,温言道“过来坐吧。” 杨川走过去,拱手告罪一声,方才落座“义父,可有什么叮嘱的?” 卫青沉默良久,道“你三人去了朔方,凡事要以稳妥为上,凡事多多请教皇帝陛下,切莫自作聪明。” 杨川‘嗯’了一声,算是应承了。 这位大汉战神,表面看上去甚为木讷,简直就是一块榆木疙瘩,其实,他对朝堂规矩还是极为熟稔,两个平平淡淡的‘凡事’,便算是为官之道的精髓了。 卫青想了想,继续说道“去了朔方郡,羽林军的训练你们要抓紧,但是,你必须记住,无论是北军还是羽林军,这两支军队,没有皇帝的命令,绝对不可调动,否则,必会招致杀身之祸,此为其一; 其二,当了太守,等若帐下有兵、手里有权、仓廪有钱,你不能心生贪念,也不能滥用职权,这两者,都是杀身败家之道; 此外,一定要记得,无论是对帐下郡兵、羽林孤儿,还是对治下百姓,一定要心存怜悯,切不可倨傲无礼。” 杨川拱手,道“嗯,记下了。” 卫青微微点头,突然说道“让你二姨搬去太学院吧,那些读书人很难缠,你不在长安城,难免会被人趁机在背后搞事,势必会对你不利,干脆让她过去镇压两年也好。” “还有,公孙敖有所防备,近期内,你不要想着杀他……” 第四卷《塞外雪》开始了,谢谢各位读者老爷,厨子感激不尽! 厨子家里最近事情多,一位我十分亲近的长辈病危,厨子的心情很是低落,每天都是在后半夜码字,有时候,写着写着,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本章完) 。 第二百六十七章 先杀几个人 <\/b> 在汉帝国杀一个人难不难?杨川反复思量、推算后认为,不难。 难的是、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也就是说,他想杀人,但还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 别看他现如今封爵‘长宁侯’,官拜太学院祭酒、羽林军军司马、朔方郡太守,无论是爵位还是官阶,在汉帝国的朝堂之上,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可是。 汉帝国的律法绝对严苛,就算是刘姓诸侯王、皇子、公主什么的犯罪,也难逃律法制裁,更何况一个关内侯。 这个霉头,绝对不能去触碰。 在离开长安城之前,杨川需要准备很多东西,做很多事情,留下很多退路和后手;竹园头村的那一片封地,是他在汉帝国的第一个家园; 同样的,里面的那些人,包括南宫公主、织娘、刘满,堂邑父大叔一家子、以及那四五百仆役、厨娘等,都是他杨川的亲人,绝对不容许受到任何伤害。 所以,在去朔方郡之前,他还需要杀几个人。 本来,他必杀的人里头,桑弘羊排名第一;不过,既然那厮谋算了主父偃的‘推恩令’,皇帝正在重用他,就不能在这个时候动手。 第二个人,便是公孙敖。 据史书所载,这个合骑侯公孙敖,实际上也是一个倒霉蛋,曾经多次随卫青、霍去病出征,却只在‘河南地之战’中得了军功;其后,多次征战中都是损兵折将,三番五次的丢官丢爵不说,还在后来的‘河西之战’中,因为在沙漠中迷路,差点害死孤军深入的霍去病。 后来,公孙敖因其妻涉巫蛊案受到牵连,腰斩而死,全家被灭。 这公孙敖这老贼,杨川其实早就动了杀心,不过,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罢了。 公孙敖必须死。 这一点,毋庸置疑。 因为,只要在后来的主线剧情中,所有可能会影响到霍去病的性命,或造成任何危险的任何人,杨川都不允许其活在世上。 用他自己的话说,公孙敖这种人,在汉帝国来说,属于那种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人品的‘坏食材’,差不多就是腐烂变质后的白菜帮子,有毒。 ‘这座狗屁天下,谁都可以死,谁都可以出事,唯有霍去病不能死、也不能出事。’ ‘当然,还有我杨川一家子……’ …… 一场秋雨一场凉。 十月中秋前后,杨川、霍去病、曹襄、李敢几人,率领一千七百五十六名羽林孤儿和将近三千部曲、工匠,悄然离开长安城,一路北行,向朔方郡方向而去。 这三千部曲、工匠中,其中有一部分是曹襄家的,而绝大多数,则是平阳公主派过来保护他们几人的,差不多算得上一支极为彪悍的私人武装。 至于杨川秘密训练的基建营、护林队、渔猎队、护粮队、农垦大队等,他却几乎一个都没带,全部留在了杨氏封地。 归根结底,长安城才是杨川今后的厨房、餐厅,他必须先得让自己的根系深深的扎进那片土地,最后达到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就算是有一天出现什么变故和意外,他也能做到游刃有余、进退自如。 塞外苦寒,此去经年。 故而,在平阳公主、南宫公主二人的坚持下,杨川不得不带上刘满、织娘和娜仁托娅,以便可以随时照料他的生活起居。 对了,随行队伍中,还有堂邑父、豹姐和几只傻雕。 至于张安世那哈怂,却被留了下来,帮助南宫公主‘镇压’太学院的同时,顺便打理杨氏封地和那三十万亩屯田…… 离开竹园头村三日后,一行人逶迤而行,离开长安城将近四百里之遥,算是正常的行军速度了。 “杨川,今夜便在前方七里外的那片山坡上扎营吧。” 傍晚时分,霍去病策马而来,用马鞭指着前方一大片山林笑道“你看那片向阳山坡,依山傍水,易守难攻,进可攻、退可守,是一个宿营扎寨的好地方呢。” 离开长安城,霍去病就像变了一个人,骑着他的踏云骓,手提丈八马槊,配上一身鲜明甲衣,就十分的骚包。 “你是都尉,行军打仗你说了算,”杨川不愿骑马,与曹襄挤在一辆马车上,懒洋洋的笑道“我是军司马,生活上的事我说了算。” 霍去病哈哈大笑,意气风发的说道“那还不给本校尉去做饭!” 杨川笑骂一句‘滚’,便躺平了。 此去塞外,千里迢迢,就算是躺在马车上也甚是困倦,他就想不通霍去病这二货哪来那么大的精神,好像磕了金丹。 “伱们两个懒货,整日窝在马车里头,也不怕捂出什么毛病来?”霍去病探身掀开马车窗帘,十分不屑的骂道“看看,整支队伍里,就你们两个侯爷是大废物啊。” 杨川闭目养神,懒得理会这货。 曹襄却正有些憋闷,一骨碌爬起来,探出半个脑袋向天上瞅了几眼,咧嘴笑道“霍去病,你说的没错,我们两个侯爷是废物,还是你霍校尉有本事。” 霍去病得意的笑道“你以为呢?” 曹襄叹一口气,幽幽说道“唉,我和杨川两个人,一个平阳侯,一个长宁侯,还真是废物点心,一点用处都没有呢; 看看人家霍去病,只跟我妹妹她们在小树林里玩耍一回,竟然都身怀六甲,眼看着就要生几炕霍小病、霍二病、霍三病……” 霍去病眼角抽搐几下,一声不吭的策马而去。 曹襄哈哈大笑,高声喊道“妹夫,今晚咱喝两口?” 霍去病跑得更快了,竟是头都不敢回。 逗弄完霍去病,曹襄只觉得浑身的骨头一阵舒坦,转头看向杨川“嘿嘿,霍去病这憨货,到现在还不曾开窍,哈哈哈。” 杨川伸了一个懒腰,蒙头便睡,嘴里含含混混的嘟囔一句“今夜,还有雨呢……” …… 关中一带的秋雨,一般不容易下,可是,一旦开始下,便会莫名其妙的连绵不绝,似乎就会下个没完没了。 长安城,西门大街。 一条又细又窄、弯弯曲曲的小巷子里,泥泞不堪的黄泥小道两侧,屋檐低矮,偶尔几个窗户里,透出昏黄光亮,犹如一些瞌睡人的眼睛。 “讨厌,去洗一洗了再上来。” “嘿嘿,早就洗过了。” “等等啊,看看你猴急猴急的,孩子还没睡……” “狗日的,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 “讨厌,孩子还、没睡着!” “婆娘你等着,我去将他们几个打晕算求……” “……” 长安城实行宵禁,点灯时候,除了西门大街一带的酒楼、胭脂铺子和珠宝坊,其他所有的店铺必须打烊收摊,闲杂人等绝对不许上街。 这也就导致,百姓人闲着没事干,只能找点事干。 权贵之家、大户人家还好说,总有那么一些人,入夜之后才会精神饱满起来,喝一口小酒,听一听小曲儿,最不济,还能有点小小的娱乐活动。 可是,百姓人家就不行。 点上灯盏,费油;还不如吹了灯上炕,造人。 于是,家家户户在关闭门户后,总会传出那么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混杂在淅淅沥沥的秋雨声中,平添一丝人间烟火味儿。 风雨声中,夜晚迷离。 阿木身穿一身黑色麻衣,顶着一片破羊皮,一动不动的蹲在低矮的屋檐下,听着屋子里传出的奇怪声音,咧着嘴在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在不远处,瘦猴似的阿刀也在笑。 ‘大人们好不要脸,为了自己办事方便,竟然欺负小孩子……’ 两个人互相打一个手势,默默笑了一会儿。 突然,一只雪豹悄然出现,几个跳跃,来到阿木身边,张口吐出一团丝帛之物。 阿木捡起那团丝帛,展开看一眼,便站起身来。 他向不远处的阿刀打一个手势,二人一豹,便在一片低矮、破旧的民居中起起落落、悄然潜行,向西门大街方向靠拢过去。 出了巷口,眼前豁然开朗,灯火阑珊处,却是贵人们的天堂。 长安城宵禁,很多时候,只是针对百姓人的,对于那些皇家贵胄、顶级权贵来说,那些甲衣鲜明、神情肃穆的执金吾,却不过是一些摆设罢了。 “阿菜传来讯息,公孙老贼就在天府人间,甲字十三号房。” “哪个姑娘作陪?” “应该还是兰香。” “嗯,分头行动,先摸过去探一探虚实。” “好。” 二人低声商议后,几个闪身,便消失在茫茫夜雨之中,再也无迹可寻;那只小雪豹,则跃上屋脊,向数百丈外的天府人间摸去。 泥泞小巷深处,传出几声慵懒的狗吠声,在‘哗哗’雨声中,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 公孙敖曾经是天府人间的常客。 自从上一次,羽林军战马饲料配方和马铁蹄之事泄露,差点酿成大祸,他便很少出门,就连一般的应酬都不怎么去。 再后来,卓氏为了救司马相如,天府人间被桑弘羊巧取豪夺,不知什么原因,公孙敖更是不曾来过这烟花之地。 直到前不久,他因‘河南地之战’的军功,得封‘合骑侯’,食邑一千五百户,成为汉帝国的新贵之一,他才偶尔出现在天府人间。 不过,自从他成了‘合骑侯’,好像一下子便金贵起来,每次出门,身边都要带着十几名部曲、死士,就连其府上的戒备,也开始变得森严起来。 看来,这人啊,爬到一定高位后,往往会变得贪生怕死起来…… 为了摸清公孙敖的行踪轨迹,早在一个月前,杨川便开始谋划、布局,并让精擅潜藏的阿木、阿刀出手;此外,他在一年前埋在天府人间的几枚钉子,也开始发力。 阿菜,便是他埋在长安城的第一枚钉子,以精擅各种炒菜、甜点等,顺利混入天府人间的厨房。 这是他们第一次‘做饭’,故而,所有的计划都经过杨川的亲自审核,并经过反复演练,确保无误后,方才展开此次行动。 杨川明确告诉几个半大小子,杀人这种事情,不能急,不能慌,就像平日间切菜、颠勺那般,必须做到胸有成竹、有条不紊。 至于什么时候能杀死公孙敖,杨川也没有给他们一个时限,反正只要盯着那老贼,伺机而动就行了。 安全,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 与此同时,天府人间甲字十三号包厢,灯火明媚,红纱轻垂,檀香袅绕,一名俊俏小妇人跪坐在一架瑶琴前,抚琴而歌。 歌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却是高端的烟花巷子里,甚为常见的文人‘艳词’。 大马金刀坐在绣榻上饮酒的公孙敖,听得那小妇人吟唱‘关雎’,连连摇头,哈哈大笑道“这一首关雎,唯一能入耳的,便是那一句左右流之,其他词句,尽为读书人咬文嚼字、摇头晃脑之作,令人烦不胜烦。 兰香姑娘,换一首、换一首!” 那小妇人微微颔首,轻声道一句‘嗯’,方才十指变幻,叮咚轮响,却是一首古曲‘凤求凰’。 小妇人檀口轻启,歌曰‘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其声婉转、哀怨,犹如春日寻芳时,有美人乘坐豪奢车驾疾驰而过,空余那一瞥之风情,令人心瘙痒。 却是司马相如当年追求卓氏时的一首‘凤求凰’。 这一首歌,乃天府人间所有歌姬的‘必修课’,差不多传唱了十余年,就连长安城一带的浪荡子,在春日求偶时节,动不动就会摇头晃脑的吟哦一番。 不过,公孙敖却还是不喜,端起一大碗绿蚁美酒,暴喝一声“闭上你特娘的骚嘴!” “司马相如是个求,他的歌赋,尽为靡靡之音,没得污了本侯的耳朵!” 说话间,他一脚踢翻面前案几,扯掉身上衣衫,露出那一身腱子肉和十七八处箭伤、刀痕,怒目圆睁“有没有提气的歌赋?” “有没有那塞外的风霜,有没有那沙场点兵时的金鼓号角之声,还不给耶耶唱来!” (本章完) 。 第二百六十八章 督邮、司马迁? <\/b> 过了大河,便是河南地;阴山以南,云中、定襄以西的千里河谷之地,便是朔方郡、五原郡。 元朔二年,卫青、李息率军出击匈奴,自云中出兵,西进高阙,再向西直到符离(甘肃北部),收复了河套以南原属于大秦帝国的大片土地,设置朔方、五原二郡,以为进攻匈奴的‘战略支撑点’。 “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这个朔方呢,就是北方的意思,赫赫呢,则为盛大、茂盛的样子,也就是说,这片肥沃的河谷地带,原本就是咱中原人的一块肥地,后来,匈奴人盘踞在阴山一带发育起来,便成了咱大汉朝的心腹大患。” “杨川小郎君,你这位长宁侯现在可了不得呢,别看这朔方之地遍地草原,没什么耕地与农夫,实际上,朝廷在你的这朔方郡下设了三封、朔方、修都,临河、呼道、窳浑、渠搜、沃野、广牧、临戎等十县呢。” “哎呀呀,朔方朔方,我东方朔今日来到这朔方郡,方才是游龙归海、适得其所啊,哈哈哈……” …… 随行队伍中,也有一些朝廷官吏,是刘彻选派过来帮助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屯田的,其中不乏读书人。 但是,比起东方朔来说,那些读书人的眼界和见识,根本就不够看。 过了大河,进入朔方郡的地盘,东方朔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骑着一匹栗色小母马,在广袤无垠的草地上奔驰不已,时不时的,还会像羌人那般,在马背上耍几下,骚包极了。 霍去病和那一千多名羽林孤儿,也极兴奋。 他们一个个看上去意气风发,忍不住便想策马狂奔一阵,却被杨川无情的‘镇压’了“霍去病,看看你们这骚包样子,还哪里有点羽林军的风范?” “伱们若敢如羌人骑兵那般搔首弄姿,接下来的一个月,伙食标准减半!” 霍去病等人,终于消停下来了。 他们最不能容忍的有两件事,第一件,便是拿他们这些羽林儿郎跟羌人骑兵比较,等若是羞辱与嘲笑,那可是绝对不能忍受的;第二件,便是伙食标准降低…… 好吧,军司马杨川,就是羽林军掌勺的大厨,谁敢不听话? ‘镇压’了霍去病,收束住羽林军,一行人加快了行军速度,五日后便抵达了朔方城。 这座大城位于大河北岸,西临一大片沙漠,北控阴山,南望长安,东西千里之地尽为黄河冲积平原,土地极肥沃,端是一处兵家必争之地。 远远望去,一座大城雄踞,令人心神大振。 “这座城池的旧址,据传最早为周天子时所夯筑,两年前,长平侯七战七捷,彻底将匈奴人赶出河南地,方才重新夯筑朔方城。” 遥指朔方城,东方朔咧嘴笑道“长宁侯,公孙敖在朔方郡当了一年多太守,其他屁事都没干成,唯有这座朔方城的城墙,夯筑的倒也坚固无比。 听说那老贼性情暴戾,每次醉酒,都要鞭笞兵卒和手下官吏,对待治下百姓,也如驱牛赶羊,从不曾怜惜民力,筑城、屯垦过程中,被打杀、累死、饿毙的民夫,据传不下三五千。 唉,真正是造孽啊……” 杨川从马车上下来,骑了一匹温驯小母马,用一只手遮在额头,极目远眺那座高大而雄壮的朔方城,心下一阵莫名的就有些烦闷。 东方朔是个良善之人,此番言语,无非就是换了一个方式,提前劝谏他这位‘朔方郡太守’罢了。 此中有真意。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认真的瞅着东方朔“你是说,这座朔方城里有冤气?” 东方朔嘿嘿一笑“长宁侯一来,就算那城墙下埋了多少白骨、积了多少冤魂、怨气,此刻也该散去了,你看!” 杨川转首看向朔方城。 果然。 一股甚为浓郁的黑灰色雾气,缓缓蒸腾而起,在午后干净明亮的阳光下,缓缓虚化成一张诡异大脸,在十几个呼吸后,终于渐渐溃散,再不可见了。 东方朔笑问“长宁侯觉得如何?” 杨川心下一阵愕然,觉得后背的寒毛突然硬了一下,脸上却淡然如常,笑道“那不是太阳照耀下,地气转暖,城中潮湿雾气升空后形成的景象么?” 东方朔却很认真的掐指演算一番。 良久,良久。 他长吐一口气,老神在在的笑道“公孙敖死了。” “他的六个儿子,妻妾、部曲、仆役等三百余口,被人一夜灭门,故而,朔方城的那几千冤魂才会消散; 长宁侯,现在可以进城了。” 杨川“……” 不得不说,汉帝国的这些读书人啊,还真是都有些神棍特质,动不动就给你占卜一卦,搞的他心里挺紧张的。 ‘不知阿木、阿刀、阿菜几个小家伙得手了没有?’ ‘一次灭门,可别在长安城里惹出什么乱子……’ 如此思量着,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人开进了朔方城;因为有羽林军在前面开路、维持秩序,让杨川一时间有些恍惚,总觉得什么地方好像不太对劲。 骑在马背上,听着‘得得’蹄声,看着清水净街、黄土覆路,以及道路两侧的稀稀拉拉的百姓人家时,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羽林军开道……这不妥妥的皇帝待遇么? 这个想法,让杨川心下略感不安的同时,又平添一丝酸爽之感…… “这便是朔方城啊,城墙修筑的倒也高大牢固,就是这城里的人太少了。” “对啊,看看那些百姓人的衣裳,又脏又破,怎的一个个都像是乞丐?” “穷,这地方的人也太可怜了……” 织娘、刘满、娜仁托娅三个小妇人,坐在宽大的马车里,掀开车帘向外张望,叽叽呱呱的低声议论。 霍去病、曹襄三人听了,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 从繁花似锦的长安城出来,一路北上,越走越荒凉,如今抵达朔方城后几人才发现,这座狗屁大城,简直就一言难尽呢。 唯有杨川骑在马背上,左右顾盼,神情自若。 朔方城的荒凉、贫穷和脏乱差,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在卫青、李息、苏建、公孙敖等武将眼里,不过就是一座巨大的军营罢了,谁还会去着力经营? 更何况,想想被糟蹋成一个大羊圈的‘鹿鼎城’,眼下这座朔方城,其实还不是太过差劲…… “杨川?你还真是杨川啊?” “哈哈……呃,朔方郡太守属官、督邮司马迁见过长宁侯!” 督邮、司马迁? 思想有点‘抛锚’的杨川听到‘司马迁’几个字,登时便回过神来,抬头望去,这才发现他们一行人已然抵达一处颇为阔绰的官邸,门匾上写有‘太守府’几个黑漆大字。 除了出城迎接的二三十名属官、都尉等,官邸大门口,还有乌泱泱一大片属官,身穿黑色官服,有戴黑纱顶冠者,也有高峨冠带的读书人。 在人群中,一名红脸汉子神色尴尬,躬身施礼下去,却久等不到‘太守大人’的那一句‘免礼’…… 还真是红脸司马迁啊? 杨川端坐在马背上,似笑非笑的瞅着司马迁好一阵子,方才淡然开口“故人司马迁?” 司马迁抬头,讪笑一声,道“长宁侯好记性。” 看着司马迁的官越做越小,杨川的心情就十分的舒畅,哈哈大笑“司马迁,你不是在云中太守治下做那六百石的军侯大人么?怎的,又跑到这朔方郡来当督邮了?” 不知怎么回事,听到‘督邮’这一官职名称,杨川忍不住就会想到几百年后,张飞鞭笞督邮的那一档子事。 嗯,咋就莫名的有些喜感呢…… 不笑,不能笑,身为长宁侯、朔方郡太守、太学院祭酒、大农令右丞、羽林军司马,怎能轻易笑话人呢? 除非忍不住…… 杨川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司马迁,别人的官都是越做越大,你这家伙,怎么越做越小了?” 在一众‘同僚’面前,司马迁的一张大红脸,一阵青、一阵白,最终憋成了猪肝色,尴尬的笑道“我父司马谈没能进入太学院,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司马迁的官能做大才怪呢。” 杨川嘿嘿一笑,道“你父亲没能进入太学院,是我做的手脚,谁让你当年将我关在一个狗笼子里差点饿杀的?所以啊,你父亲想进太学院,我亲自给勾掉了他的名字。” 司马迁的一张大红脸,登时便黑了下去,神色就极为尴尬,偏生还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个杨川,把公报私仇、背后害人的事情,就这般明晃晃的说出来,反倒让人哑口无言。 杨川瞅着脸色难看的司马迁,心情相当不错。 他翻身下马,一把挽了司马迁的胳膊“走走走,故人久别重逢,本侯请你吃烤全羊,对了,还要请你吃一碗过油肉拌面;当初,为了图谋本侯的过油肉拌面,你这厮还帮过我一个大忙。 往日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司马迁只能黑着脸不吭声,被杨川拉拉扯扯的就进了门。 一番寒暄过后,众人走进太守府。 杨川一边走,一边摇头苦笑,暗道‘公孙敖那老匹夫,带兵打仗的本事不行,这享受生活的本事也很是稀松平常啊。’ 好好的一座太守府,楞是让他那匹夫给糟蹋成一座又脏又臭又乱的兵营,简直就离谱。 “来人,将那些兵器架子、石锤什么的,都给本侯搬出去扔掉。” “还有那几间马厩什么的,统统拆掉!” 一时间,众官吏纷纷卷起袖子,将黑色官服的下摆挽在腰带里面,开始‘大扫除’,就连司马迁都忍不住要去干活,却被杨川笑着留下了。 “你司马迁是个读书人,干不来那种粗活儿。” 杨川走到一方池塘边,寻了一片干净地方,与霍去病、曹襄等人落座;堂邑父则与十几名半大小子动手,搭了一座凉席,刘满、织娘、娜仁托娅几人也亲自动手,又是铺毯子又是摆桌椅板凳,忙得不亦乐乎。 “司马迁,过来过来,”杨川对着司马迁招招手,让这厮坐在自己身边,“讲一讲你的官为何越做越小,让本侯高兴高兴?” 司马迁“……” 这家伙,夺笋! 这不是给人伤口上撒盐么?不过,想想当初他在云中当军侯时,第一次见面,可不就是把杨川等人关在笼子里,差点给饿死? 这还真是报应。 “本来,我在云中郡那边也立了一些军功,还沾了你长宁侯的一些光,官阶都升到秩比一千石的都尉了。” 司马迁叹一口气,继续说道“后来,长安城传来消息,我父司马谈没能进入太学院,昔日一些贵人便开始疏远我们司马家,很多人甚至还从此断绝了来往; 这还不算最坏的,毕竟,我司马家是史官,与权贵之家本来就没有什么利益瓜葛,断了就断了,反而是一件好事,后面在写史的时候,就不用顾及什么颜面。 最大的毛病,却还是出在我自己身上……” “杨川小郎君,来,喝茶。”刘满端过来一碗苦荞茶。 “好好好,你们都去洗漱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开席,”杨川接过茶碗,往马扎子上一躺,对司马迁笑道“你继续讲,本侯最喜欢听你倒霉的故事了。” 司马迁张口结舌好一阵子,喟然叹道“本来呢,身为史官后人,对当官其实并没有什么念想,无非是多一些历练罢了,故而,当初在云中郡太守治下,升官加爵为都尉后,我其实已经打算要回长安城了。 不料,当初为了一件公务之事,我来到朔方郡,发现朔方郡太守公孙敖虐杀俘虏,鞭笞兵卒,在屯田过程中,还将朝廷大农令拨付下来的铁器农具等重新熔铸,铸造成了兵械,枉顾朝廷的屯田令,委实罪大恶极; 于是,我便给朝廷上了一道弹劾文书……” 听了司马迁一番话,杨川终于听明白了。 感情是这个红脸汉子,实在看不惯公孙敖在朔方郡的做法,便给朝廷上了一道弹劾文书,结果,给自己带来一场莫大的麻烦,不仅在云中的官丢了,还被人使了阴招,直接发配到朔方郡当了一个狗屁督邮。 可以预料,若非这一次朔方郡太守换成了他杨川,以公孙敖的那点小肚鸡肠,还不把司马迁这货给活活治死? 啧啧,好悬呢。 一个不小心,史上可就少一位‘太史公’…… 瞅着失魂落魄的司马迁,杨川心下暗爽的同时,也是一阵戚戚然‘看看这个汉帝国,就连司马家这等很有背景的史官之家,也免不了被人阴一手,今后,凡事都得小心在意才是。’ “司马迁,我觉得你这个督邮干得挺好,”杨川沉吟几声,似笑非笑的说道“要不,你再干几个月,若是干得好,本侯任命你为朔方郡都尉,如何?” 司马迁干笑两声,拱手道“司马迁对官宦一途,早已心灰意冷,还请长宁侯看在故人的份上,放我回长安……” 杨川哈哈大笑“放你回长安?行啊,你这人长得丑就算了,想的还挺美呢。” “实话告诉你吧,本侯还就要你当好这个督邮。” (本章完) 。 第二百六十九章 狠人大帝的手段 <\/b> 在长安城里,汉帝国的官吏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内朝官吏,一种是外朝官吏,差不多就是‘皇帝的人’和‘朝廷的人’,泾渭分明的同时,其实也经常互换、穿插,无非就是皇帝看着谁顺眼,封赏一个‘侍中’、‘郎官’,就成了皇帝亲信。 出了三辅之地,便都能称之为‘地方官’。 杨川花了好长时间才搞清楚,其实眼下他的这个‘朔方郡太守’,竟然与刘姓诸侯王的地位差不多。 作为一郡的最高行政长官,除治民、进贤、决讼、检奸外,郡太守还可以自行招募、任免所属掾史,同时,还有调兵虎符,有权调动治下绝大多数郡兵。 一句话,他现在就是封疆大吏。 至于郡太守治下的属官,其实只有两三个职位丞、都尉、监御史以及各县县令,都属于官员。 其他绝大多数人,皆可称之为‘吏员’,无非是别驾、主簿功曹、议曹、贼曹掾、决曹掾、贼捕掾、五官掾、门下掾、门下督、郡掾祭酒、郡文学、郡文学史、郡文学卒史、学经师、宗师、舍人、史、从史、诸曹史、右曹掾史、太守卒史、直符史、狱史、狱小吏、小史、督邮、督邮掾、督邮书掾、都吏、郡少府、守属、给事太守府、郡司空等。 其中,司马迁担任的‘督邮’一职,算是吏员中的位轻权重者,凡传达教令,督察属吏,案验刑狱,检核非法等,无所不管。 嗯,差不多就是‘检察院’的头儿…… “司马迁,朔方郡的情况你也了解,”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悠然说道“你是督邮,就先给本侯汇报一下情况。” 司马迁瞅着杨川‘小人得志’的样子,憋了一口气,好一阵子才缓过劲儿来,拱手道“好教长宁侯知道,朔方郡治下有户一万二千三百三十八,人口四万六千六百二十八,统辖十县,其中大河以东置有朔方、修都、呼道、广牧、渠搜五县,大河以西置有三封、窳浑、临戎、沃野、临河五县。” “这十县之地,横跨大河两岸,不仅土地肥沃,还能随时随地的兴修水利浇灌大部分良田,极适合垦荒屯田。” “只不过,经过几次大战后,治下人口所剩无几,偏生公孙敖在任时,不善于经略,肆意征调民夫,损耗民力太过,眼下的一万二千多户人口,估计在一两年内也会逃跑的差不多……” 杨川摆摆手,笑道“这些基本情况,在来的路上,东方朔先生已然说过了。 司马迁,本侯现在只关心,咱们朔方郡的官吏如何?” 司马迁叹一口气,摇头苦笑“本来还有一些明白人,懂得怜惜民力,也多少知一些廉耻,可你长宁侯也知道,这官宦场上,差不多就跟那些风月场差不多,就是一个大染缸,即便有清廉之人,三五年下来,估计也差不多都黑透了。” 杨川抚掌大笑“司马迁,伱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明白人。” 司马迁愕然问道“第一个人是谁?” “东方朔先生,”杨川指着正在不远处忙碌的东方朔,“瞧见没有,那个瘦猴似的糟老头子便是东方朔,书读得不错,以后你二人可以多亲近亲近。” 司马迁点头,再叹一口气,道“我算什么明白人,不过是看着有些事情不顺眼,忍不住就想多说几句话罢了。” 杨川笑道“有些话该说就说,使劲的说,没事;可有些不该说的话,你就把嘴夹紧,小心被人割了蛋蛋。” 司马迁被成功惹笑了。 他使劲搓几下大红脸,长吐一口浊气,道“说吧,你想让我司马迁干什么?” 之前,杨川轻描淡写的说过,要杀一些人。 看来,不像是在说空话。 “杀人。” 杨川缓缓起身,很认真的盯着司马迁的眼睛,淡然说道“我治下的朔方郡,不想让任何一个贪官污吏活着;一句话,耶耶我想屯田,不想养一群蛀虫。 司马迁,给你一个时辰,将朔方郡的害群之马…… 不对,将朔方郡罪不至死的人单列出来,剩下的人,全部抓起来,一个不留的给我宰掉。” 司马迁吃了一惊,猛的站起身来,结结巴巴的说道“杨川、咳咳,长宁侯,你不能这样做事!” 杨川淡然问道“为何?” 司马迁吞了一口唾沫,有些艰难的说道“朔方郡虽说是我大汉朝最近才设置的一郡,可是,第一批官吏,可都是长安城一些贵人的人,甚至,其中还有你母亲平阳公主的人……” 杨川冷笑一声“就算是皇帝的人也不行,只要犯了罪,该砍头就砍头,该腰斩就腰斩,对了,司马迁,我给你再介绍一个朋友。” 司马迁还在愣神。 这个杨川、太可怕了。 刚一上任,就要大开杀戒,如此下去,定然会招惹来一场天大的麻烦…… 他张口欲言,却只见杨川摆摆手,大声喊一句“张汤啊,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个编历史书的读书人,你俩以后多亲近,免得到时候把你老小子给写成大汉酷吏,哈哈哈。” 一个又高又瘦的麻衣汉子悄然出现,双手拢在袖中,两条深刻法令纹几乎能夹死两只蟑螂,却正是侍御史张汤。 这一次,刘彻特意将他委派过来,担任杨川的属官、朔方郡监御史,秩比一千五百石,算是给了一个升官进爵的机会。 “来来来,你们互相认识一下,这位便是大汉酷吏张汤。” “这位是编历史书的司马迁。” 杨川嘿嘿笑着,将张汤、司马迁二人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悠然说道“本侯只不过是一个农夫,厨子,不怎么会当官,所以呢,皇帝派了几个会当官的人过来帮忙。 朔方郡吏治一事,就交给你们二位了。 本侯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弄死所有的贪官污吏,不留任何一个害群之马,至于说提拔谁当属官,回头你司马迁列一个清单上来,我看情况再说。” 言毕,他款款起身,松松垮垮的走到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所在的席棚下,一屁股坐在绣榻上“那个谁,堂邑父大叔,什么时候开席?” 堂邑父大踏步走过来,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子,再有一炷香工夫,就可以开席了。” 杨川温言笑道“那就让所有的官吏都进来,一块吃席,顺便让张汤、司马迁挑着杀一些吧。” 站在不远处的司马迁脸色发黑,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 张汤却走了过来,冷冷问道“都杀?” 杨川点头,旋即又摇摇头,正色说道“等会儿吃完席,你就可以走马上任办案子了,本侯的意见是落实一个杀一个,落实八个杀八个,无论牵扯到谁,只要犯了死罪,一个都不留。 不过,这只不过是我个人想法,抓住那些坏怂,该如何处置,你张汤就按照大汉律例去处置,也别给长安城的人落下什么口实与把柄。” 张汤点点头,便不说话了…… …… 公孙敖死了。 死状极为惨烈,整个人先是浮肿、发热、妄语,在苦苦煎熬了七八日后,终于迅速衰败下去,无力的挣扎着死掉了。 这位骄横跋扈的合骑侯,被人在暗中射了两箭,箭伤也不在要害部位,偏生伤口溃烂、红肿、高烧不退,最后一命呜呼。 谁也不知道,给他准备的那两支箭头上,其实就掺杂了一些铅汞,抹了一点不干净的东西罢了…… 与此同时,合骑侯府上的其他人,也先后出事。 先是他的长子、次子,二人在灞水边的某一处私宅里,双双死去,据说,是因为某一个绝色小妇人大打出手,弟兄二人互相捅了一剑,靠在一堵墙上死掉了。 紧接着,便是公孙敖的一大群妻妾、部曲、仆役,染上一种不可名状的‘恶疾’,口齿青紫,眼球凸起,浑身长满暗青色的紫色斑点…… 不到三五日,合骑侯府上下三百多口人,差不多就要死绝了。 刘彻听说此事后,便派了一名御医过去,折腾了两三天,却终于束手无策的回宫了。 大长门崔九来了。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公孙敖身上的两处箭伤,沉默良久,又在合骑侯府转悠两三个时辰,终于有了一点线索—— 绣衣使者在公孙敖府上的卧房、花园、池塘、马厩等处,搜出一大批形形色色的‘小草人’,每一个小草人上,都被扎了东西…… 崔九回宫后,只给刘彻说了一句话“巫蛊。” 于是,皇帝震怒。 一场严查‘巫蛊之祸’的惊天大案,就此拉开帷幕,廷尉府的绣衣使者倾巢而出,长安府的配合下,只用了三天时间,便抓了七八百人。 其中,一些贵人豢养的‘巫蛊师’被送进廷尉府地牢,严刑拷打下,终于有人熬刑不住,开始攀咬旁人。 当然,要说攀咬,其实也不是很准确。 因为,‘巫蛊之术’在春秋战国、暴秦和大汉之初,其实从来都很流行,尤其是在宫闱和豪门世家,从来都是一种阴人的手段,差不多就跟家庙里供奉先人差不多。 那些巫蛊师,也显得五花八门,要么是道门中人,要么将自己伪装成隐世高人,反正怎么高大上怎么来。 用杨川的话说,这天下的神棍啊,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谁特娘的看上去都很有文化,可偏偏就没什么人性…… 总之一句话。 死了一个合骑侯公孙敖,长安城里很多权贵之家、甚至皇亲国戚倒了血霉,被绣衣使者轻轻松松就搜出一大批形制各异的‘小草人’、‘布娃娃’、‘陶瓷人’、‘小泥人’。 甚至,在某位国舅爷的府邸,还挖出十几个用黄金铸成的‘小金人’,经过大长门崔九的判断,这些被扎的千疮百孔的小金人,竟然一一对应着未央宫的刘彻、众皇子、长乐宫的卫子夫、平阳公主、南宫公主、长平侯卫青等…… 这一下,玩笑终于开大了。 刘彻一声令下,将所有牵涉到‘巫蛊之祸’的人,一律腰斩弃市,并顺手诛灭了好几家,事情终于平息下来。 鉴于此次‘巫蛊之祸’中,有好几位刘姓诸侯王牵涉其中,皇帝震怒之下,便要派兵征讨,在丞相公孙弘、大农令桑弘羊、侍御史儿宽、太子太傅汲黯朝廷重臣的‘苦苦劝谏’之下,终于作罢。 于是。 风传许久的‘推恩令’,也自然而然的被昭告天下令诸侯以私恩裂地,分其子弟,而汉为定制封号,辙别属汉郡。 刘彻颁行天下的这一道‘推恩令’规定,诸侯王死后,除嫡长子继承王位外,其他子弟也可分割王国的一部分土地成为列侯,由郡守统辖。 天下登时大乱。 当然,不是针对刘彻的大乱,而是那些刘姓诸侯王的嫡长子与庶子之间乱了套,兄弟相残,必有损伤…… …… 消息传到千里之外的朔方郡,杨川目瞪口呆。 他想了好一阵子,方才反应过来“公孙敖死于巫蛊之祸?一些刘姓诸侯王牵涉进巫蛊之祸中,终于激怒皇帝,便干脆颁行了推恩令?” “然后,那些诸侯国的嫡长子与庶子之间,便开始互相征伐了?” 说实话,杨川其实就想弄死公孙敖一家子,给自己报仇雪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想着不要给自己留下什么后患。 至于说巫蛊之祸、推恩令…… 他想都没想过好吧! 只能说,刘彻不愧是最适合当皇帝的皇帝,光是玩了这一手‘无中生有’、‘顺水推舟’,就让杨川觉得心惊肉跳。 狠人,终究还是刘彻。 瞅着目瞪口呆的杨川,张汤面无表情的说道“只可惜,最喜欢搞巫蛊之术的人并没有被绳之以法。” 杨川直接躺平,有些无力的随口问道“谁啊?” 张汤道“前任皇后,陈阿娇。” 刚刚躺平的杨川,‘噌’的一下坐起身来,没好气的骂道“张汤,让你去查办朔方郡的那些害群之马,有没有结果了? 长安城的那些烂事,是你能过问的吗?” 这个张汤,真是的。 史书记载,这货不就是因为查办皇后陈阿娇的‘巫蛊大案’,方才得以平步青云,升官进爵成为汉帝国的御史大夫,位列九卿,同时,也给他自己埋下了杀身之祸…… 杨川突然意识到,因为自己这一只小小的蝴蝶。 这个汉帝国的历史轨迹,好像发生了一丢丢微不可查的偏移? (本章完) 。 第二百七十章 生亦何欢? <\/b> 深秋的朔方城很是寒凉,很迷离,尤其在烟雨蒙蒙中,更是美得令人心碎。 城外便是草原、大漠,远远的,还能看见浩浩荡荡的大河奔流而过。 悄立城头,杨川想了很多。 作为一名厨子,对于眼下这个汉帝国其实并无多少代入感,也缺乏那种基本的敬意;长安城里的人与事,好像也离他太过遥远。 一句话,那种莫名的疏离感,让他觉得很孤单。 ‘还是没有扎下根……’ 长安城太近,稍有风吹草动便可能招来天大的麻烦;鹿鼎城太远,远到杨川自己都会偶尔忘记。 如今看来,朔方城就很好。 杨川暗叹一口气,缓步走下城头,撑着一把羊皮伞,踩着泥泞的黄泥大路,在这座远离长安的边城漫步而行。 在公孙敖当太守的一年多时间里,朔方城并无多少百姓人,除了一些官吏家眷,就剩下一些落魄军户,所谓的店铺,也差不多都是那些官吏的产业;如今,经过一次‘反贪风暴’后,朔方郡的官吏十不存一,这些商铺自然也没了根基,好多粮店、食肆、酒楼和窑子,差不多都关门了。 乱世用重典。 对于这句话,杨川曾经觉得不以为然;然而,当他自己身处某一个历史节点上,亲手制造了一场‘大清洗’,他才有了一个十分痛彻的感受—— 贫穷,才是这天下的原罪…… …… 傍晚时分,雨下得更大了。 黄泥巷子里,三五家简陋的铺子里,早早的点上了羊油灯盏,散发着昏黄的光线,与外面的雨声倒也相映成趣。 胡家包子铺里,杨川要了一笼羊肉馅包子,细嚼慢咽,看上去很认真;同时,也略有些小小的惊喜。 朔方、云中、定襄、雁门一带,其实更适合种植麦子;所以,杨川在长安城一带推行面粉,并变着花样的烹制各种面食时,关中之地的狗大户们自然吃得满嘴异香,很快就成了面食的爱好者。 但实际上,这种微不可查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就譬如在眼下的边塞几城,各种面食,已然成为主流。 过油肉拌面,酸汤面,馒头,包子,饺子,羊肉泡馍,肉夹馍,这些风靡长安城的美食,在朔方城里,同样受人欢迎。 所以,这一笼羊肉包子,他就吃得很香。 ‘大汉帝国从一笼羊肉包子开始……’ 杨川一边吃着包子,一边颇有点恶趣味的思量着,若是让他重新选择,他可能不会吃尽苦头的跑去长安城,自己遭罪不说,还让他的心态不好。 只能说,造化弄人,这座狗屁天下啊,还真是有点无趣。 如此这般胡思乱想着,一笼包子都落入了他这位长宁侯的腹中,再喝一碗洒了芫荽的面汤,就很舒坦…… “小郎君,还要一笼不?” 后堂的帘子被人掀起来一角,露出一张颇为白净的脸庞,却是包子铺的女主人兼厨娘,胡家嫂子。 这妇人年纪不大,约莫也就二十四五岁,面庞白净、饱满,看着挺养眼,偏生眼角却已然出现细密的鱼尾纹。 “再来一笼也可以,不过,能不能换个馅儿?”杨川难得独自出来一趟,心情不错,“你这羊肉馅儿里缺几样调料,另外,做法上也不够讲究。” 胡家嫂子眯眼一笑“小郎君,你还是个吃饭的行家呢?” 杨川笑道“嗯,略懂一二。” 那妇人干脆掀开帘子,从后堂走出来,落落大方的走过来,给杨川的汤碗里添了一些热乎的面汤,一屁股坐下来,笑问“给嫂子说说,咋弄?” 杨川没来由的心头微跳。 这妇人……好吧,这位胡家嫂子就十分的饱满,偏生腰身还很有韵味,就刚刚坐下来的那一瞬,就是一阵微微的颤动,余韵两三个呼吸。 就连一贯只贪财不好色的杨川,也是暗赞一句‘这妇人,白生生的,还挺饱满呢。’ 那妇人大大方方的再问一句“小郎君,给嫂子说说,那个羊肉馅儿到底咋弄?说实话,这羊肉包子的吃法,还是我男人活着的时候教我弄的; 他就喜欢吃羊肉馅包子,一次能吃四笼,每次都会吃饱了再嫌弃几句,说我弄的包子,没有长安城的包子好吃。 小郎君,你说说,嫂子冤枉不? 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没吃过长安城的包子,咋知道人家那包子啥味儿?哎呀,若是让我尝一口,我便差不多能给他弄出来。 只可惜,他在前半年就战死了……” 妇人的话语渐渐低沉下去,眼角的泪花子,在羊油灯盏昏黄的光亮下,亮晶晶的,惹人怜爱。 原来是战士遗孀。 杨川登时心生敬意,正色道“勾起嫂子的伤心事了,实在不好意思。” 那妇人用手背抹一下眼角泪花,摆摆手“嗐,瞧我这人,咋说着说着就拐到那死鬼身上了。 小郎君,还是说说这羊肉包子的馅儿到底咋弄吧。 伱看看眼下这乱糟糟的朔方城,鬼影子都没几个,嫂子这生意难做的很,一天到头也卖不掉几笼,我还寻思着,要不要改卖过油肉拌面……” 听着妇人的抱怨,杨川心下苦笑不已。 朔方城本来就穷的跟鬼一样,自己一来,先让司马迁、张汤弄死一大片官吏,这城里能吃起羊肉包子的人自然就少了很多,如此说来,罪魁祸首还是他杨川呢。 当然,这一念头闪现而过,对于杀掉那些害群之马,他还不至于心生懊悔…… “嫂子,这羊肉馅儿的制作,其实最是简单,调料一定不能多,有一些胡椒粉、花椒粉就行。” “另外,一定要剁一些芫荽末、生葱末。” 杨川侃侃而谈,将制作羊肉包子馅儿的‘秘诀’一一道来,听得那妇人目瞪口呆“小郎君,你说的胡椒粉、是什么东西?” 杨川愕然片刻,哈哈大笑,摆手笑道“瞧我这张嘴,张口就来,嫂子听听就是了;对了,在你现有的做法上,加上一样就行了。 生葱末,一定要多加,那玩意儿是好东西呢。” 他光顾着说,却忘了,在眼下的汉帝国,所谓的胡椒粉还是十分金贵的东西,也就他这种狗大户,自己田里种了一两百亩的芫荽、胡椒,整个朔方城里,吃过胡椒粉的人恐怕就他身边那些人罢了。 妇人听了杨川的建议,款款起身,便要去重新剁馅儿。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混杂几声粗暴的吆喝“直贼娘,这贼老天要死啊,这雨下得没完没了,还让人活不活了。” “弟兄们,去前面吃胡家寡妇的包子去,暖暖身子,哈哈。” “嘿嘿嘿,吃包子好……” 一阵甚为粗鲁而下流的对话传来,那妇人的一张脸,瞬间就变得煞白,猛然回头,低声说道“小郎君,你赶紧走,恶人来了。” 杨川一愣,随口问道“什么恶人?” 那妇人张口欲言,门外杂乱脚步声便到了门口,那妇人没敢多说话,只是低声说一句‘你赶紧走’,便扭身走进后堂去了。 杨川心下明白,看来,朔方城的混混来了。 看看,无论在哪个王朝,只要有人的地方,就特娘的有江湖啊…… 就在杨川思量之时,包子铺的门帘被人一把掀开,一条十分魁梧的黑脸汉子昂首挺胸的走进来,咋咋呼呼的喝道“小寡妇,某家吃你包子来了,还不出来?” 后堂的门帘被掀开一角,露出那妇人冷若寒霜的俏脸“刘四儿,上一次的包子钱还没给呢,怎的,这是来清账来了?” 那黑脸汉子嘿嘿冷笑着“你男人当初借我三百钱,老子还没跟他清账,他就死了,说起来谁欠谁的?” 那妇人冷着脸道“我男人借你钱,可有文契?” “文契?老子的话就是文契,”那汉子哈哈大笑,大马金刀的坐下来,这才看见临窗位置上的杨川,“啧啧,谁家的小白脸?” 杨川端着一碗面汤慢慢喝着,没吭声。 他这一次出来,换了一套青衫,俨然一副读书人的打扮,算是不高不低的一个身份。 “特娘的,你耳朵聋了?还是哑巴了?”那汉子十分嚣张的摆摆手,“来人,将这小白脸给老子绑了,回头让弟兄们爽爽。” 两名汉子大笑着走过来,口中啧啧不已“啧啧,这俊俏模样,这细皮嫩肉的,卖到云中、雁门一带,比那些小娘皮值钱多了。” “四哥,能不能先让弟兄们耍耍,再卖给那些贵人?” 刘四儿大手一挥,笑道“行,只是别给老子捅松了,那可就不值钱了。” 杨川听着心下恼怒,脸上却是人畜无害,笑了笑,道“几位好汉这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曾招惹几位?” 那几人嘿嘿一笑。 “你没招惹我们,但这贼老天招惹了我们哥儿几个啊。” “嘿嘿,要怪,就只能怪这贼老天瞎了眼,给我们朔方城派来一个腌臜杀才,都逼得人没了活路……” 眼看着一名汉子的手就要伸到自己的肩膀,杨川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拨开那汉子的爪子,走到黑脸汉子刘四儿面前,笑道“这光天化日的,咋还能抢活人呢?” 刘四儿冷笑一声,刚要开口说话。 “你什么你?这光天化日的,连活人都开始抢了?”杨川面无表情的说着话,从身上摸出一个鹿皮小囊,随手丢给门帘后脸色煞白的妇人。 然后,他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瞅着刘四儿“不就是想弄点零花钱么?早说啊。” 他从身上摸出一锭金子,足足有七八两“走吧,有什么事到外面谈,别脏了这位嫂子的铺子。” 他手中丢着一锭金子,若无其事的走出包子铺,仰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转头看向跟出来的那几名汉子“谁是领头的,过来拿金子,谈买卖。” 杨川的这一番举动,让刘四儿几人有些不太适应,张口结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感情是遇到一个有钱的小肥羊了? 而且,这小肥羊的脑子还不好使?这兵荒马乱的,财不外露的道理都不懂? 而且,真正的贵人,是不会踏进黄泥巷子半步的…… 只能说,这小子是在自己作死啊? 刘四儿哈哈大笑着走过来,伸手便要去抓杨川的肩膀;杨川将金子往那汉子怀里一丢,笑道“先给你暖暖手。” 刘四儿不得不伸手去接那锭金子,口中刚要说话,却突然‘呃’了一声,整个身子挺直了。 却是杨川趁着刘四儿去接那金子,他自己却往旁边闪开一步,顺手抽出军刺。 冷不丁的就戳了过去。 正中刘四儿的心口窝子,差不多刚好戳破心脏,一点力气都没浪费。 “你!” 刘四儿双目圆睁,一口气憋了好一阵子,楞是开不了口,一张脸憋得青紫青紫,看上去就十分的吓人。 “你什么你?”杨川面无表情的抽出那根军刺。 噗! 一股热血猛烈向外飚射,喷出去足足有三四步远,持续了也有两个呼吸左右,然后,那个黑脸汉子便一头栽倒在地,只是抽抽几下,腿一蹬,便没了声息。 四棱军刺杀人,只要插进要害,弄死一个人,便是这么简单粗暴。 这一下,那几名汉子都愣住了。 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瞪着人畜无害的杨川。 杨川抬头再看一眼黑沉沉的天空,叹一口气,骂道“果真是瞎了眼的贼老天,看看,这还让人怎么过日子!” 说话间,杨川随手打开手中的羊皮伞,转身便走,对倒在地上的刘四儿竟是看都懒得看一眼。 有人说的对,在这座狗屁天下,不仅要弄死那些祸害人间的老虎、狮子、豺狼,同时,还要一并弄死这些狗屁苍蝇…… “你,站住!” “弟兄们,这小白脸杀了四哥,他杀了四哥!” “快快快,抓住那小白脸,别让他跑来!” 几名汉子大呼小叫的冲上来,眼看着便要扑上来捉拿杨川。 不料,就在此时,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却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高高瘦瘦的,一张黑脸阴沉至极“站住!” 那几名汉子一呆,刚要有所动作。 轰轰轰!轰轰轰! 不知在什么时候,黄泥巷子里,突然冒出两队骑兵,一个个沉默如铁,策马而行,一股莫名的肃杀之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羽林孤儿。 (本章完) 。 第二百七十一章 历史,是一场游戏 <\/b> 经过一段时间的明察暗访,杨川发现了很多问题;其中,最为突出的有三个不匀,不公,不平。 朔方郡本来就一穷二白,名为十县之地,可实际上,总人口算下来还不到七八万,差不多就是后世的一两个乡镇人口吧…… 可即便如此,各种腌臜事,却终究还是少不了。 甚至,比长安城一带更直接、更血腥,百姓人所受的伤害也更为深刻,毕竟,长安城里有大事发生,百姓人往往只骂几句老刘家的哈怂,也就罢了。 可是,到了郡县,谁是坏怂,干了什么,可就很直观了。 长安城里的刘彻是一个好皇帝,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也只能哀叹几句‘皇命不出长安城、诏令不出三辅六郡之地’,对于百姓疾苦,汉帝国的贵人从来都停留在口头交流层面,这一点也毋庸置疑。 这怎么行。 大汉厨子,是这天下人的厨子,若是跟那些权贵之家一样,可不就成了食客? 于是,杨川暗自下定决心,汉帝国的这一盘大餐,先从朔方郡开始…… …… 杨川的心狠手辣,加上张汤的冷酷无情,再加上曹襄、霍去病二人的‘正义凛然’,再加上东方朔的老谋深算。 司马迁亲眼目睹了一场席卷几千里的‘运动’,让这个大读书人目瞪口呆,好几次想找杨川谈谈心,却终于还是没敢开口。 好几次,看着司马迁欲言又止的样子,杨川心知肚明,却懒得跟他多废话。 这个司马迁啊,在没有被刘彻割掉蛋蛋的时候,其实,说到底跟汉帝国那些顶阶掠食者差不多算是一类人;当然,严格来说,这家伙毕竟还不算是凶人,多少还有点读书人的怜悯与底线。 十月底,长安城里还是秋雨绵绵时。 朔方城里,却已经开始北风呼号,大雪飘飘,那一年,朔方城的城头上,十六岁的少年,长宁侯杨川,小手一挥。 城外的雪地上,便砍掉了七百五十八颗脑袋。 其中,两百颗各级官吏的脑袋,一声不响的掉落在雪地上,双目圆睁,似乎凶狠而绝望的瞪了城头上那少年一眼。 其余的,皆为这一个阶段明察暗访落实后,逮来的各种恶势力小头目,帮会头子,人牲口贩子,盗马贼,山头上的大爷,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人的死,看上去就颇有点豪侠之气,一个个的口中骂声不绝,甚至还有人对着城头方向吐口水,口中骂骂咧咧的,却无非是狗贼杨川不得好死,生下的闺女没有小丁丁…… 看着几百颗人头落地,鲜血浸染得雪地一片殷红,司马迁终于忍不住开口“杨川、呃,长宁侯,如此大张旗鼓的杀人,长安城的那些人不会放过你的,估计这几日,弹劾你的文书都能堆积成山了。”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这朔方郡太守的位子,恐怕就有些不稳了,”司马迁尽量斟字酌句的说道“杀一些害群之马是对的,可是……” 杨川摆摆手,转头看向一旁的曹襄、霍去病、张汤,淡然问道“伱们觉得呢?” 曹襄嘿嘿笑道“只要不砍本侯的脑袋,其他人的,你随便砍。” 霍去病望着城外那一片殷红,两只丹凤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亮“杨川,很多时候,我还不服你,觉得你就是个好兄弟、好厨子; 这一次,我霍去病服了。 不将眼皮子底下的乌烟瘴气清扫一遍,我们的羽林儿郎就算天下无敌、骁勇无双,却是甚是无趣呢。” 杨川瞥一眼这憨货,心下还有些嘀咕‘这家伙,一过黄河,来到这塞外边城,咋就一下子开窍了?’ “张汤,你觉得本侯做错了?”杨川看向张汤。 张汤冷冷的说道“大牢里,还有七百六十一人,待我审理后,应该还能杀掉一两百人。” 杨川点头“好,该杀就杀,该放就放,大汉律虽然有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律法就是律法,总该有点规矩。” 然后,他掉头走下城墙,翻身上马,便回了太守府。 接下来,该搞生产了…… …… 三日后,杨川召集众人议事,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大家眼前一黑。 “历史,就是一场游戏。” 杨川端着一碗白开水,慢慢喝一口,继续说道“现如今,我背负着大汉酷吏的恶名,给大家清理出一片干净地方,如果还不能干点事情出来,咱们这些人,都该去吃屎。” 其他人还没开口,曹襄却早已忍不住嚷嚷“我说杨川啊,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吭吭唧唧的,你到底要做什么?” 众人齐齐看向杨川。 杨川突然叹一口气,苦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几日连着下雪,想请诸位吃一次涮羊肉,顺带着,给大家安排一点农活儿。” 他朝门口方向喊了一声“堂邑父大叔,什么时候开席?” 堂邑父躬身道“饭堂那边已然齐备,现在就可以过去用饭。” 杨川站起身来“走走走,一边涮肉一边谈事。” “有人说过,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郡县地方,当官的首要任务就是拉拉扯扯、吃吃喝喝,顺带着才能把事情办好。” 对于杨川最近一段日子的情绪异常,大家都看在眼里,都感觉有些怪异,偏生却说不上什么道理,就只好跟随他来到饭堂。 门外寒风嗖嗖,大雪纷飞。 饭堂里,却生了两个白铁大火炉,在杨川的指点下,安装了两个简单的烟道,无论是火苗还是烟雾,都通过墙壁里的一些弯道排放出去。 杨川说过,这玩意叫火墙,他打算在朔方郡全面推行下去。 当然,众人的心思都不在‘火墙’上,而是一哄而上,按照爵位、官职大小,抢着坐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子上的涮锅。 杨川家的饭食,从来都是汉帝国最好吃的,在长安城里,这话早已传开,就连刘彻都不得不承认。 来到这苦寒之地的朔方城,一口热乎乎、香喷喷的饭食,就更是令人念想…… “赶紧的,杨川,让上酒上肉!” 霍去病抢着坐到杨川的右下首,使劲搓着两只手,一脸的馋相“那个谁,曹襄,你虽然贵为列侯,但如今咱们是在行军打仗,你以后对我客气点!” 曹襄也无所谓,慵懒的坐下来“等我妹妹给你生下半炕崽子,你就要改口,喊我一声舅子哥。” 霍去病闭嘴了。 就在二人斗嘴的时节,杨川走过来,顺手又补了一刀“母亲和二姨传来消息,好几个表姐、表妹,都搬到我家去了,说是等着去病回去,就给他生娃。” 霍去病啪的一拍桌子,怒道“你两个哈怂,有完没完?信不信某家打出你俩的屎尿?” 杨川、曹襄齐声道“不信。” 霍去病呆了呆,叹道“赶紧开席,我饿了。” 杨川哈哈大笑,一摆手“开席。” 于是,在堂邑父和几名半大小子的帮忙下,刘满、织娘、娜仁托娅领着几名厨娘,开始上酒上肉。 看着低眉顺眼的刘满、织娘,曹襄、霍去病满眼都是羡慕之色,看向杨川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看看人家这侯爷当的,有滋有味,就连刁蛮无比的大汉公主,都被人调教成小厨娘了…… “今日请大家涮羊肉,一方面呢,是大家初来乍到,还没好好聚过一次,所以,就趁着大雪天,咱弟兄们过来聊聊天。” “另一方面,是本侯有几件事情要宣布一下。” 酒过三巡,肉过七八盘,杨川端起一碗酒,笑眯眯的说道“这第一件事呢,就是开荒种地的事情,这是咱们来朔方郡的第一件大事,绝对不可松懈; 对于这件事情,去病、曹襄、李敢三人都很有经验,无非是照着上林苑那三十万亩屯田的方式,迅速推进就行了,没有什么多余的手法和技巧。” 喝一口酒,杨川笑眯眯的瞅着这三人,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和困难?” 曹襄笑道“给本侯一万人马,足够的铁器、农具、粮食种子,一年给你垦荒三十万亩。” 霍去病也点头,道“干活没问题,就是没有足够的民夫,铁器农具也不够。” 李敢也赶紧点头“对对对,主要是缺人手。” 杨川转头看向新提拔的朔方郡都尉司马迁“司马迁,朔方郡能开垦、且能变成水浇地的,眼下有多少亩?” 司马迁沉吟几声,道“这几日,我根据长宁侯的意思,亲自过去勘察一遍大河的河道两岸,大致估计能垦荒七十五万亩上等的水浇地,此外,还有一些集中连片可以开垦的,差不多也有三十几万亩。” 说话间,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走过来,双手递给杨川“长宁侯请看,这是下官亲手绘制的朔方郡水文图,其中有些地方还不够详尽,回头我再去跑一趟。” 杨川满意的笑了。 司马迁这家伙,到底是编写历史书的读书人,光是这一份考据工夫和实地勘踏的工作方式,就能秒杀天下大多数读书人。 不错不错,从今往后,对这位后世着名的司马公,还是要……加大压榨的力度。 “你这地图不够准确,线条也不够明晰,”展开羊皮卷地图,杨川一边嫌弃着,一边在上面勾勾画画“你看,这是大河的河道,沿途有多少沟壑、山茆,都要标注清楚。 另外,对于可开垦的土地,一定要标注清楚,那些是能够集中连片开发的,那些可以考虑先搁置一两年,等到大面积的土地开垦出来,腾出人力物力,对这些面积较小的土地进行垦荒。 还有,本侯记得这地方有不少湖泊、海子,怎么不标准清楚?” “……” 看着杨川轻车熟路的将一卷羊皮地图画成一团糟,司马迁张口结舌七八个呼吸,方才讷讷说道“长宁侯,这已经是最详尽的地图了……” 杨川‘嘁’了一声,将司马迁所绘的地图塞过去“你先拿着,回头本侯亲自给你勾绘一幅。” 司马迁梗着脖子,一张大红脸憋得通红,直戳戳的说道“长宁侯,你只来过两次朔方郡,有些地形地貌、山川河流……” 杨川摆摆手,温言笑道“好了,司马公,你一个将要编写历史书的人,怎么一点都不够严谨啊?” “你这么挂一漏万的,编出来的历史书,谁信?” 司马迁甚为不悦的说道“长宁侯,你若觉得某家不适合当你朔方郡的都尉,说一句话就行了,某家这便回长安,不用如此刁难吧?” 杨川瞅着甚为愤怒的司马迁,口中啧啧两声,嘿然笑道“你这家伙,开不起玩笑?” 司马迁梗着脖子“你杨川无非就是心中有怨怒,一直放不下当年我将你关在笼子里饿了三日三夜罢了。” 杨川哈哈大笑,道“若是换了别人,我早就弄死你这红脸汉子好几回了,不过,因为你是司马迁,我杨川不忍下手罢了。 也好,本侯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地图。” 本来,他也不想装逼,对于那种人前显圣的事情,他这个大汉厨子基本没什么兴致,可是,这司马迁性情耿直,不打几下脸,恐怕后面都不好相处呢…… 于是,杨川使劲搓几下脸颊,喝了一碗酒,招一招手“那个谁,刘满,给本侯搬过来一张桌子,笔墨伺候。” 正在忙着上菜的刘满‘哎’了一声,一溜烟跑出去“那个谁,你你你,你们几个都过来,随本宫去搬桌子;对了,娜仁托娅,去给杨川小郎君拿一刀咱们最好的羊皮纸过来!” 一阵忙乱后。 一张大桌上,笔墨纸砚准备妥当,刘满一脸幸福的瞅着杨川“小郎君,本妾身厉害吧?” 杨川温言笑道“嗯,很厉害,最近我忙着整顿吏治,你们几个的作业都没写过吧?” 刘满登时便拉胯下来,不吭声了。 小样儿,自从来到朔方郡,这几个小娘皮整日忙着玩耍、说闲话,已经有好几天没写作业了。 嗯,回头便开始正常上课。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学习是学习,一样都不能落下。 这才是人生呢。 杨川缓步走到桌前,挑选了一张质地坚韧、易于保存的羊皮纸,捏起一支笔,便开始埋头描绘起来…… (本章完) 。 第二百七十二章 伐木,开荒,挖矿,爆兵…… <\/b> 要说绘制地图,整个汉帝国就没有人能比得上杨川,毕竟,当年在地质勘探队当厨子时,他可算是跑遍了大江南北、黄河两岸。 而且,他在上一次漠北之战时,就已经描绘过几卷阴山一带的地形图。 所以,这一次打脸司马迁,只能算是毛毛雨罢了。 嗯,就十分的舒坦呢。 “司马迁,看看这张地图,再看看你自己画的那张鬼画符,你就会明白,这人活在世上,其实都是看脸的。” 花费足足一个时辰,连涮羊肉都没顾上吃,杨川终于将一卷‘朔方郡屯田图’描绘完毕。 他伸了伸懒腰,在刘满、织娘几名小妇人的侍奉下,洗了一把脸,顺便再补几刀“人都说你司马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以本侯看来,伱走的都是什么破路啊? 走马观花,挂一漏万,咋还就不如我这个小小的厨子呢?” 司马迁对杨川的讥讽之言根本就不在意,只是瞪大了双眼,俯身下去,仔细查看着眼前的一张地图,满脸都是震惊之色。 他口中喃喃自语“天呐,这真是地图,一山一水,都不曾遗漏,而且,这笔画精细,堪称绝世极品……” 与此同时,酒足饭饱的霍去病、李敢、张汤、东方朔几人,也纷纷围拢过来,自然是人人咋舌不已,看向杨川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杨川哈哈大笑,回到座位上,这才好整以暇的开始涮羊肉。 曹襄却根本就没有过去。 杨川的本事,他应该是见识过最多的人,区区一张朔方郡屯田图,早已撩拨不起他这位平阳侯的兴质。 用杨川的话说,就是眼下的曹襄,【g】点出了一点麻烦,一般的刺激都不起作用了…… “杨川,说说,下一步怎么弄?” 曹襄躺平在一张绣榻上,懒洋洋的喝着酒,随口说道“眼下这冰天雪地的,总不能让人都去开荒种地啊。” 杨川一边吃着涮羊肉,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伐木,开荒,种田,挖矿,爆兵。” 曹襄眉头一皱,甚为不解的问道“何意?” 杨川嘿嘿笑道“我就说过,历史是一场游戏,无非就是这一套玩意儿,说起来,咱当年也算其中的一只老菜鸟。 只可惜,唉!” 想起当年的网络游戏时代,自己用鼠标键盘伐木、筑城、开荒、种田、挖矿、爆兵,可不就跟眼下的朔方郡屯田一模一样? 一片荒芜万年之久的处女地,终于迎来她的第一个男人,想想就让杨川觉得兴奋。 “杨川,你给本侯说清楚,”受到杨川的感染,曹襄慢慢坐起身子,“我咋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杨川瞥一眼曹襄,笑道“本来就是男人最喜欢的游戏模式,自然就十分的有意思。” 曹襄笑骂一句,道“好了,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杨川用筷子指一指霍去病、司马迁等人,道“不急,等我那一波逼装完,再装也不迟。” 曹襄直接躺平了。 他咋就觉得,自从来到这鸟不拉屎的朔方郡,杨川的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小半个时辰后,司马迁、东方朔、张汤等人,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纷纷围拢上前,看向杨川的目光之中,明显的多了一丝敬意。 这让杨川很舒坦。 想想当初,自己刚刚归汉时,被司马迁那狗东西关在笼子里,饿了三日三夜,差点要了他的小命,想想就很气人呢。 杨川从来都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只要招惹了他,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绝对要想办法报复回去,要不是司马迁本质不错,估计这会儿已经被他想办法给弄死了。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来。 贪财不好色,心灵手巧,忠心耿耿,有道德、有纪律、有理想……的人设,绝对不能崩塌。 “去病,别盯着地图看了,上面又没有匈奴骑兵,”杨川吆喝一声,让大家都坐下,“都过来坐,咱商量点事情。” 霍去病恋恋不舍的将自己的目光,从地图上‘拔’出来,大踏步走过来“杨川,阴山一带的匈奴人,在冬天怎么过日子的?” 杨川笑道“据我所知,伊稚斜的那几万骑兵,如今只剩下不到七千人,如今分散开来,躲在阴山深处以狩猎为生。 这也算是回归到他们祖先的生活方式了。” 霍去病皱眉问道“不清剿一遍?” 杨川摆手笑道“不用清剿,远离了伊稚斜和匈奴人的王庭,那些所谓的精锐骑兵,只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等到明年开春,咱们争取将其一网打尽。” 霍去病这才坐下来,两道剑眉微皱,似乎还是关心那些躲在阴山深处的匈奴人…… 这憨货。 杨川笑了笑,转头看向大家,温言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正好是大雪封山,这三个多月,基本什么都干不成,那就组织人手去伐木。” 杨川从怀中取出一卷地图,就在桌子上摊开“去病,今夜回去便开始做好准备,将这一片区域清剿一遍,一个匈奴人都不能留下,全部弄死。” “如今留在朔方郡的匈奴人,都是伊稚斜那个部落的人,留着也是隐患。” “还有,在这两处山谷出口,修筑两座营寨,回头派两支郡兵过去驻守,保证伐木工的安全。” “曹襄,将你带来的那些部曲、工匠今晚集合,我要对他们进行重新编制,组建专业的伐木队、护林队、运输队和农垦大队……” …… 元朔四年,冬。 一场轰轰烈烈的朔方屯田运动,悄然拉开帷幕,朔方郡下辖的十个县一起联动,各自派出三百名工匠,火速赶来朔方城。 杨川的手段简单、直接、粗暴修一条朔方城通往阴山余脉的道路,然后,将伐倒的原木,源源不断的搬运过来。 公孙敖修筑的朔方城,说到底,其实就一圈城墙还算牢固,如今看来,也就是一个巨大的猪圈罢了。 杨川忍受不了那一股子臭气熏天的味道,同时更担心明年春天,天气转暖后,会不会爆发什么疫病,那可就太要命了。 至于北境长城,以及石门障等通往漠北草原的通道与隘口,杨川暂时还顾不上去理会,因为有重兵把守,一时间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所以,这个冬天,杨川唯一个目标便是重修朔方城。 同时,备下大量的木料…… 对于杨川的这一举措,曹襄、霍去病、东方朔、司马迁、张汤等人,谁都搞不清楚,但偏生没有任何一个提出异议,这就让人很舒坦了。 ‘看来,有时候偶尔装一波,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一日,第一批木料运过来了。 霍去病大踏步的走进太守府,进门就看见杨川躺在壁炉旁边的马扎子上打瞌睡,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正苦着脸在‘写作业’。 “杨川,木头运过来了,怎么弄?” 霍去病一屁股坐下来,端起杨川喝剩下的半碗茶水便要一饮而尽,却听得杨川淡然道“违反羽林军规一次,杖责三十。” 霍去病一呆,哈哈笑道“这不是喝你的茶水么,不打紧。” 杨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瞅着霍去病骂道“你小子最近欠收拾?信不信下一次有行动不带你?” 霍去病将茶碗放下,从自己腰间解下自己的专用水壶,苦着脸说道“不是的杨川,我这水壶挂在身上,你看,都冻成冰疙瘩了。” 说着话,他使劲摇了几下,果然是结了冰。 “那也不能随便乱喝水,”杨川起身,吩咐一句“刘满,沏茶。” 正在愁眉苦脸的刘满猛的跳起来,笑眯眯的沏了一壶苦荞茶“小郎君,霍去病不听话,要不要拖出去杖责三十?本宫看他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霍去病黑着脸“滚蛋。” 杨川没有理睬跃跃欲试的刘满,而是转头看向霍去病“去病,饮食一事,你必须要听我的,这可不是开玩笑,若再发现你违抗我给你制定的饮食规矩,那咱二人之间的交情,也到此为止。” 霍去病嘿嘿笑道“好好,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杨川这才脸色好转一些,问道“木料搬运回来,你不去看着修筑城池,跑来找我干什么?” 霍去病左右看看,低声说道“什么时候去打猎?” 杨川躺平,道“去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一声。” 霍去病也想躺平,可是,刚刚躺下,却又忽然翻身起来,两只英气勃勃的丹凤眼直勾勾的盯着杨川,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杨川夹紧双腿,骂道“你有病啊,这什么眼神?” 霍去病很认真的说道“杨川,我知道你最近打算去漠北草原抢人,说说,什么时候行动?我好教弟兄们做好准备。” 杨川摇摇头,道“这一次,你不能去。” “不仅你不能去,而且,所有的羽林军都不能去。” 霍去病登时便炸毛了,忽的站起身来,并指骂道“杨川,你小子现在能耐了啊?翅膀硬了,都敢……咳咳,川哥,有事好商量嘛。” 说话间,这货十分狗腿子的走过来,帮着杨川揉肩、捏腿、捶背,笑眯眯的说道“川哥,其实你现在爵位比我高得多,从今往后,我喊你一声川哥,你叫我去病就行了。 川哥,行不行?” 行啊,这憨货都有情商了,这也太难得了。 不过,杨川还是无情的拒绝了“去病,不是我这一次不带你去漠北草原,委实是、没有皇帝旨意,调动羽林军,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霍去病怒道“上一次不是给皇帝说好了么?怎的,他又变卦了?” 杨川摇头,叹息道“正因为皇帝答应下来了,咱们更不能轻举妄动,去病,你还是抓紧时间,在筑城的同时,让弟兄们好好训练。” 霍去病道“不行,我这便给皇帝写信!” 杨川终于忍无可忍“去病!” “你现在是秩比两千石的校尉,接下来,等到羽林军的装备和战力上去,你很快就要担当轻骑将军或车骑将军了,怎么还这么毛躁?” 霍去病一阵烦恼,一拳下去,一张松木桌子便被砸塌了。 木头碎屑‘稀里哗啦’洒落一地。 “杨川,既然不能去漠北草原,你就说说,我千里迢迢的跑到这朔方城跟你受罪,图个什么?” 霍去病的犟驴脾气上来,连他自己都快拉不住了“不行,我这便给皇帝传信,让他准允我们一起去漠北!” 杨川指着被这憨货砸烂的松木桌子“就凭你这一拳,我都不敢把你带出去。” “霍去病,你舅舅当初怎么教导你的?” “为将为帅者,便须稳若老狗,不动如山,动则如蛟龙出海,一击必中。” “看看你现在的毛躁样子,哪里像一个带兵打仗的大将军?以我看来,你简直就是街边的那些小混混,一点委屈都受不了,一点约束都不受,什么时候才能成大器?” 被杨川一顿臭骂,霍去病的一张脸就很黑,两道剑眉使劲皱在一起,很不服气的嘟囔“皇帝都默许过的事情……” “放屁!” 杨川终于大怒“皇帝默许的事情多了,可是,事后若有人弹劾一下,你让皇帝怎么办?饶了咱们二人?还是杀了那位弹劾的官员?” 霍去病颓然坐倒,呻吟道“我就想去杀一些匈奴人……” 杨川纠正“这一次,不仅仅是要杀人,而且,更重要的是抢人。” 霍去病看向杨川,目光之中就甚为哀怜“杨川,就让我一起去吧。” 杨川摇摇头,道“这一次,真不行。” “去病,你还是抓紧时间修筑朔方城,过一段时间,一下子弄来几万匈奴人,总不能让他们像野人一样在冰天雪地里生活吧?” “你放心,只要听我的话,这一辈子,会让你打几十年的仗。” “区区一个匈奴,何足挂齿?” “今后,咱们还要踏平江南,横扫中亚、西亚,征服漠北以北,横跨大洋……嗯,想想就十分的厉害啊。” 听了杨川一番‘肺腑之言’,霍去病的憋屈终于消散些许,不过,他的脸上终究还是有些不甘“杨川,就这一次……嘛。” 杨川面无表情的骂道“滚蛋!” (本章完) 。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不太对劲的堂邑父 <\/b> 草原的冬天很难过,不仅牛羊很容易被冻死,就连那些牧人,一场风卷雪过后,都可能会冻杀一大片。 一些小型的部落,等若是一群失群的羔羊,每到北方漫长的冬天开始,一些老牧人便会暗暗发愁,只能祈求腾格里天保佑,给他们的族人降下福祉,让他们的牛羊马匹不要遭遇风卷雪。 这种祈祷,一般都没什么屁用。 每一年,都有将近一成左右的草原部落,被一场接一场的风雪掩埋,从此烟消云散,湮没在茫茫草原。 所以,草原上便有了很多十分迷离的传说每到春年花开时,那遍地的格桑花,便是那些死去的草原姑娘的魂灵,以另一种生命的方式,回到了人间。 对于这种美丽传说,杨川从来都不怎么相信。 这人啊,死了就是死了,化成了肥料,让那一方草地的牧草和野花更加茂盛一些,那还是比较靠谱的。 至于说成为雄鹰、格桑花、乃至秃鹫什么的,差不多都是神棍的鬼话,纯纯就是用来骗人的。 因为,据杨川所知,匈奴人的好多‘美丽传说故事’,追根溯源一番后,你会惊奇的发现,这些骗人的玩意,基本上都出自草原上的‘读书人’—— 祭祀。 或者,称之为祭司。 每一个部落,都有不同的神棍,对祭祀的称呼也不一样,但大致都差不多,基本就是通过鬼话骗人的…… 就譬如,所谓的腾格里天,从来都不会眷顾穷苦的牧人,也从来都不会眷顾弱小的部落。 相反的,对于那些强大的部落来说,就算他们行了太多的恶事,却依旧有酒有肉,每个帐篷里,还有足够的妇人让他们去祸祸…… …… 进入漠北草原后,杨川就很是沉默。 堂邑父,阿麦阿酒他们也很沉默;那些被挑选出来执行任务的部曲,因为太过紧张,就更加沉默了。 这一次出来‘打猎’,杨川左思右想,终究是没敢调遣羽林军参与。 他不想在有些小事上,给刘彻太多的把柄,让那个一心梦想君临天下的男人随意捏拿…… 这是一种十分隐秘的心思,曹襄不懂,霍去病也不明白,但杨川清楚的知道,在这个狗屁天下,什么事情可以放手去干,什么事情绝对不能伸手。 就比如。 羽林军的调动,绝对是刘彻的逆鳞,是长安城里、那个老男人的底线。 所以,杨川宁可带着一帮‘杂牌军’潜入草原腹地,也不敢让霍去病和那一千多羽林孤儿参加行动。 当然,之所以如此‘稳健’,其实还有一个小心思,那便是他在朔方郡,不想让刘彻的手伸进来太深。 因为没有什么像样的战斗力,所以,杨川对这一次‘狩猎行动’极为谨慎,所有的环节,每一条路,都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确保自己不受什么损失,还能带回来几万匈奴人。 这个难度很大。 然而,在堂邑父、豹姐、傻雕和那一帮半大小子的帮助下,竟然意外的顺利。 不得不说,任何时候,无论是‘汉奸’还是‘匈奸’,只要有咱内部有人带路,很多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了…… 当然,堂邑父的心里压力也很大。 所以,这一路北上,这个匈奴人一天比一天沉默,脸色也一天比一天阴沉,往往在夜晚时分,就会走出帐篷,望着茫茫草原发呆。 “堂邑父大叔,你不想让那些匈奴人去朔方郡?” 进入漠北草原的第九个夜晚,根据杨川的计划,从明天开始,就要往回走了。 这也就意味着,在南下的路上,将会有很多匈奴人的小部落被灭掉,一些不服管教的青壮年勇士,将会被杀掉,那些老人、妇人和孩子,将随同他们的牛羊牲口,一起被驱赶到朔方城去。 所以,堂邑父的心情看上去很差劲,站在茫茫雪原上,十分惆怅的望着夜色下的草原、丘陵,以及远处的大漠。 听到杨川的话,堂邑父有些艰难的转过头来,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子,从明天开始,咱们就要往回头了。” 杨川笑了笑,指着正北方向“那边,还有两千三百多里,就是咱们的鹿鼎城,要不要去看看?” 堂邑父摇头,沉闷的说道“能少杀一些人不?” 杨川摇头“只要有人反抗,就必须杀掉。”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鹿皮酒囊,拔开塞子后,自己先灌了几大口,这才递给堂邑父“堂邑父大叔,来,喝几口酒,暖暖身子。” 堂邑父接过酒囊,却没有立即去喝,而是固执的问道“公子,能不能少杀一些人,算我求你了。” 说话间,这个匈奴人突然单膝跪地,像孩子那般,哭了。 “那些小型部落的匈奴人,实际上生活清苦,没有足够的草料、粮食、奶酪,遭遇今年这样的大雪天气,很多人都会被冻死,基本没什么活路……” 堂邑父低声恳求着,杨川却始终不肯松口。 那些小部落的匈奴人,其实是这几百年来,南下袭扰、劫掠和屠杀的主力,与那些匈奴贵族相比,他们生活清苦,但也凶残,简直就是一群豺狼,每次进入大汉的城池、村庄,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甚至,还有一些匈奴人,会将汉地村庄里的男人杀光,再用绳子将所有的妇人、孩童都串起来,能带到草原最好,随手就能换一大群牛羊牲口;可是,一旦没有了口粮,或者遭遇危机,他们会将那些妇人、孩童像羊羔子一般宰杀掉,煮着吃掉。 后世一些胡人,还有‘双脚羊’的传统。 杨川估计,那些畜生,应该就是某些小型部落猥琐发育起来后,形成的一种邪恶血统。 对于这种畜生,一旦遇上,一定要斩草除根! 当然。 人是会变的,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下,一些人,终究会变成好的农夫、好的厨子、好的矿工…… “公子,算我堂邑父求您了。” “只求公子,在杀死那些匈奴青壮时,能心生怜悯……” 堂邑父还在恳求。 杨川走过去,将堂邑父扶起来,温言说道“堂邑父大叔,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们乖乖跟我们去朔方城?我说过,只要不反抗,我其实一个人都不想杀掉。 朔方郡那么多的良田,我缺少开垦荒地的人手,只要你能想办法让那些匈奴人配合,我可以少杀人。 甚至,不杀人。” 堂邑父想了想,神色黯然的摇摇头,道“堂邑父做不到。” 杨川笑了“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其实,谁都做不到。” “匈奴人习惯于在草原上生活,放羊牧马,这里是他们的天堂,同时也是他们的地狱,但他们就是不愿意离开。” “这一点,我其实很能理解。” “人嘛,总有点难以理喻的一些固执和坚持,匈奴人不愿意去朔方郡种田,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根在草原上;另一方面,其实更重要,那就是他们对大汉朝其实很是羡慕,同时,又在妒忌、痛恨、畏惧……” 难得一见的,杨川跟堂邑父聊了很多,很多。 一些从来不曾告诉过人的心里话,他也一股脑儿的说出来,也不管这个匈奴人听懂了没有,反正就是想一吐为快。 这几年来,他憋了半肚子的不合时宜。 自然而然的,也憋了半肚子的心里话,他觉得,如果不找个机会说出来,他会被那一口恶气憋出毛病,最终,变成一个魔鬼。 漠北的风很急,很冷,卷起一股股毛雪渣子,在朦胧的月色下,看上去很是诡异,就像一群又一群孤魂野鬼,在寒凉的大地上游荡。 没有归宿,没有希望,让杨川的心情很糟糕。 “堂邑父大叔,事在人为,”最后,杨川拍一拍堂邑父的肩膀,温言说道“我只能保证,所有去朔方郡屯田的人,无论是汉人还是匈奴人,我杨川都会一视同仁,让他们过上相对安定、富足的日子。” “堂邑父大叔,我的第一个希望,便是在长安城附近有一块田,有一间厨房,有一把管用的菜刀,让我身边的人过一段人过的日子。” “如今,我的心大了一些。” “我希望自己治下的朔方郡,所有的人,都能有一块田,有一间厨房,有一把……切菜剁肉的菜刀,能吃一口热乎饭,能睡一个安稳觉,能有一个相对公平而富足的生活。” 堂邑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公子,谢谢你。” 杨川摆摆手,道“走吧,回去睡一会儿,明天下午出发,咱们往回走……” …… 回去的路,简单,粗暴,血腥而令人心情激荡。 这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杨川有时候还在反省自己,让这些匈奴人哭泣着离开草原,到朔方郡去做一些相对安定而富足的农夫,究竟是作对了还是做错了。 想的次数多了。 杨川终于安慰自己‘就这么干,没错!’ 不过,在灭掉第三个匈奴人的小部落后,一直都很悲伤的堂邑父,突然找到杨川,说是想了一个办法,想跟杨川聊一聊。 杨川答应了。 对这个匈奴人,他其实一直都有点小小的戒备,很多真正隐秘的事情,他都会有意无意的隐瞒起来;当然,这一两年下来,从表面看上去,他对堂邑父的信任已然没有任何问题了。 “堂邑父大叔,什么事情?咋还搞的神神叨叨的?” 走出帐篷,跟着堂邑父走出去一两百步,这个匈奴人终于停下脚步,左右看看,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公子,我想了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杨川看着堂邑父有点不对劲,心下暗暗戒备。 人与人之间,大致如此吧。 堂邑父是匈奴人……后来,差点把卫青坑死的那个匈奴猛将赵信,可不就是匈奴人? 更何况,当初他刚刚归汉时…… “公子,我想让你再当一次天可汗,”堂邑父深吸一口气,道“在汉朝的地盘上,可能会给公子带来莫大的麻烦,可是,咱们这样走下去不行;” 一开口,堂邑父的话就让杨川暗暗吃了一惊“公子,咱们灭掉了三个小部落,杀了两百多人,却只抢到五百多个妇人、孩童,还有几十个老人,这一笔买卖,咱们做亏了。” “公子要在朔方郡屯田,需要更多的青壮,可是,咱们却不得不将他们都杀掉,这不是做了亏本的买卖吗?” 杨川笑道“堂邑父大叔,那你说该咋办?上一次冒充天可汗,差点让大长门崔九把我弄死。” 堂邑父摇头,道“那一次,是咱们都没有什么与人交往的经验,总觉得只要心地良善,不存害人之心,别人自会把你当自己人看待;可是公子,事实证明,咱们都错了,就算我堂邑父把心掏出来献给你们汉人的皇帝,他也不会真正信赖我这个匈奴人的。” 杨川上下打量着堂邑父,有些疑惑的笑问一句“堂邑父大叔,你没事吧?” 他咋就感觉,这个匈奴人就很不对劲,不仅脑瓜子转的快,说话都这么好听…… 堂邑父摇头,正色说道“公子,不要怀疑一个忠于你的、仆人的话,就像你不该怀疑,豹姐对你的信任和依赖。” 杨川使劲搓几下脸颊,苦笑道“你把我都弄糊涂了……你先说说,让我冒充一次天可汗,你想干什么?” 堂邑父道“不是让你冒充天可汗,而是,让你成为真正的天可汗。” “公子,说实话,每次当你说自己是冒充的天可汗时,我都很伤心,觉得你迟早要抛弃我们这些该死的匈奴人;在我堂邑父的心里,公子便是真正的天可汗,大雪山的使者……” 杨川连连摆手,道“停停停!” “堂邑父大叔,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儿。” “直接说你的理由和好处,也就是说,为什么要让我当天可汗?同时,当了那个天可汗,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堂邑父瓮声瓮气的说道“只要公子愿意当我们的天可汗,那些小型部落的匈奴人,我保证让他们乖乖的跟咱们去朔方郡; 而且,还能想办法让更多的匈奴人,自己偷偷的跑去朔方郡……” (本章完) 。 第二百七十四章 神棍:来自历史的呼唤…… <\/b> 在堂邑父的一番骚操作下,杨川第一次见识,一个历史神棍诞生的全过程。 五六百匈奴绝望的老弱妇孺,在一些残缺、隐秘而悲壮的流言袭击下,根本就没有什么抵抗力,几乎一夜之间就相信了堂邑父的谎言—— 有一个从大雪山下来的使者,他不是人。 而是,神。 或者说,是腾格里天的代言人,他曾经听到过一个宏大的声音,说连续三年的大雪,将要灭杀九成以上的匈奴人;所以,他便来到人间,来到这茫茫草原,想要帮助那些可怜的腾格里天的子民,寻找属于自己的家园。 那个人的名字,是禁忌,谁都不能说出来。 所有见过他的人,将获得无上的祈福;所有听说过他名声的,将会寻找到真正的家园;那个家园,有广阔的草场,有遍地的粮食、牲口和菜蔬;只要你付出辛勤的劳作和汗水,腾格里天便会赐予你力量、容颜和美酒……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堂邑父神神叨叨的在匈奴人中间散播谎言……咳咳,看着堂邑父在匈奴人中间‘传道’,让那些陷入极度绝望与恐惧的匈奴人很快安静下来,并用一把刀子,挨个的,将自己的脸割破,跪伏在地上低声歌唱。 歌曰‘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熊熊烈焰,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茫茫飞雪,覆我草场……’ 看着那些虔诚的人,听着他们哀伤的歌,杨川目瞪口呆‘原来,想要欺骗一群失去家园的人,竟然如此简单?’ 堂邑父教给他们的那一首‘腾格里之歌’,自然是杨川临时拼凑,让堂邑父背会后传播出去的。 当然,词作者的名讳,如今已然成为匈奴人的禁忌,谁都不可说;至于说歌的声调,自然是堂邑父借鉴了草原长调,临时进行了艺术的再加工、再创作,还别说,在这冰天雪地的漠北草原上,在这寒风猎猎的夜晚…… 好听极了! 为了配合堂邑父的‘谎言’,杨川在一个适当的时刻,携着豹姐、几只傻雕,缓步登上一个土台子,默默的望着那些匈奴人。 他轻轻挥一挥手,温言说一句“我,赐你们一个家园。” 轰然一声。 那几百匈奴人齐齐跪伏在雪地上,在堂邑父的带领下,心中默念三声‘天可汗、天可汗、天可汗……’ 然后,便开始唱那首‘腾格里之歌’,歌声哀伤,歌声苍茫。 歌声啊,让杨川这个冒牌货天可汗,一时间都有些恍惚,差点把自己当成了神,或者神棍;用匈奴人的叫法,应该是大祭司。 有了神棍,有了神歌,有了信徒,自然便有了一种隐秘不可见、但却实实在在存在的驱动力,让这些匈奴人看到了希望……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都不用杨川动手,那些匈奴人在堂邑父的带领下,骑上最好的马匹,将这个‘秘密’快速而隐秘的传递出去,让沿途更多的匈奴人知晓他们,有活路了! 腾格里天,终于睁开了祂的眼,看向这片苦寒之地以及上面受苦受难的子民。 短短十几日,四十几个匈奴人的小型部落,悄悄离开家园,在杨川、堂邑父、豹姐和傻雕们的‘帮助’下,离开了冬窝子,赶着他们的牛羊牲口,向石门障方向秘密集结。 看看,这便是神棍的力量,简直匪夷所思。 原本的屠戮、劫掠和奴役,突然变成了顺从、追随、拥戴,这种感觉很是奇怪,要不是杨川颇有定力,估计连起兵造反当皇帝的心思都会涌现出来。 不过。 这一事件的结果是好的,毕竟,在不怎么流血的情况下,能忽悠到几十个部落的匈奴人,这本身就是奇迹。 堂邑父,这个高大魁梧的匈奴人,终于让杨川再一次心神激荡,目光热切—— 在这一段日子里,堂邑父不知从哪里忽悠到一群极为神骏的野马,骑着那匹混血的头马,在雪原上,犹如一阵狂飙的风,席卷而过。 每一个清晨,或者傍晚。 杨川都能看到堂邑父骑在马背上,骄傲的就像是牛魔王…… …… 于是,在离开朔方郡将近一个月后。 当杨川带来五十三个小型部落、足足三万七千多匈奴人回到朔方城时,霍去病、曹襄、司马迁、东方朔等人,都惊呆了。 朔方郡治下的那些属官、吏员,以及数量极少的军户、百姓人,更是目瞪口呆;甚至,有人还拔出了腰间的兵刃,暗暗戒备不已。 毕竟,跟匈奴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彼此之间的敌意,其实早已深入骨髓,一时半会儿岂能消解? 刘满、织娘、娜仁托娅等一群小妇人,得到杨川即将回来的消息后,早早来到城外十几里的地方等待。 看见杨川的那一瞬间,刘满犹如一只冬春之交的母豹子,策马狂奔迎接上去,一个漂亮的飞跃…… ‘噗通’一声,便掉在了雪地上。 两匹马之间尚有四五丈,看把你能的,还以为自己是江湖女仙雪上飞啊? 不过,她从雪地上爬起来,不顾满头满脸的雪渣子,再一次扑向杨川,哈哈大笑着,将两只冰凉小手塞进杨川的怀里,好一顿掐、拧、抠、摸。 口中犹自笑骂着“你这死鬼,咋就悄悄溜走了?漠北草原上那么危险的,为什么不带上本妾身……” 脸上却挂着两行清泪。 杨川伸手揉一揉刘满的头顶,笑眯眯的看向织娘、娜仁托娅、霍去病、曹襄等人“赶紧的,烤全羊上起!” 霍去病一马当先,勒得胯下的踏云骓‘唏律律’一阵嘶鸣,用他手中那根丈八马槊遥指堂邑父,沉声喝一句“来将通名!” 堂邑父翻身下马,将那匹已然温驯无比的混血野马牵到杨川面前,顺手将缰绳递上去,这才躬身对霍去病“小郎君,那匹马是我家侯爷的……” 霍去病哈哈大笑,转头看向那匹野马,口中啧啧不已,眼里都要冒出小星星了“杨川,这匹马从哪里搞来的?哎呀,好神骏的一匹马,跟我家的踏云骓简直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啧啧啧,杨川,将你这匹马许配给我家踏云骓吧?” 杨川笑骂一句“滚蛋!” “两匹都是母马,谁许配谁?” 众人哄笑起来,霍去病也不在意,拨转马头向朔方城方向疾驰,口中暴喝一声“长宁侯回来了,弟兄们,开席!” 城头上,数百郡兵昂首挺胸,在猎猎大旗下纹丝不动;数百名羽林儿郎,却骤然爆发出一阵欢呼“长宁侯回来了!” “长宁侯回来了!” “羽林儿郎,见过长宁侯!” 杨川对着城头挥挥手,却没说什么,而是转身看向曹襄、东方朔、司马迁、张汤几人“朔方城修筑得如何了?” 曹襄笑道“你长宁侯安顿的事情,谁敢违逆?” “放心吧,进城看一眼你就知道了,所有的道路、屋舍、城墙防御工事,都是按照你的设计图,早已完成大半。” 杨川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转头看向堂邑父“堂邑父大叔,你先将他们安顿下来,记得要让所有人洗澡、消杀,再换上干净的衣裳。” 堂邑父‘嗯’了一声,便去指挥匈奴人进城了。 那是一件体力活儿,同时,还需要有脑子,要不是有堂邑父这个匈奴人和豹姐、傻雕们的威慑,匈奴人在进入石门障的时候,估计就会一哄而散…… 杨川骑着马,与曹襄等人并辔而行,口中询问这一个月来的各种讯息。 皇帝来了旨意,准允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带领羽林军去抢匈奴人的人口、牛羊;平阳公主传来消息,皇帝颁行推恩令后,引起一片骚动,有四五个刘姓诸侯王可能要起兵造反;桑弘羊帮忙采购的一批物资,已经运抵朔方城;等等。 其中,有一条消息,引起了杨川的注意。 “刘陵送来五十万金,要购置五万亩良田?”杨川皱眉,甚为疑惑的看向曹襄。 曹襄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东方朔闻言,却插嘴说道“其实,只要她敢送,咱们就敢收,只可惜都是金子,没什么屁用,如果折算成铁器、农具、牲口和粮食种子就好了。” 杨川想了想,笑道“其实,金子也挺好的,回头弄一个杨大福金店,咱可以好好赚一笔。” “杨大福、金店?”曹襄几人疑惑的看向杨川。 “对,就叫杨大福金店,”杨川嘿嘿笑着,使劲搓几下脸颊,“当然,如果叫杨大福珠宝行最好,刘陵的金子多,手里还积压着几十车于阗玉籽料,本侯可以帮她销售一部分。” 对于杨川的脑回路,几人都摸不清楚,便干脆不多想了。 一个多时辰后。 朔方城里,烟熏火燎,肉香四溢,却是一场盛大的全羊宴开席了。 一次骗回来五十几个匈奴人部落,牛羊马匹数十万,杨川一声令下,全城吃一顿烤全羊! 一时间,朔方城里一片欢呼,满城都是烤全羊的香味儿,让每一个的口水都流个不止;尤其是那些匈奴人,在冰天雪地里长途跋涉几百里,在堂邑父的带领下,十分难受的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羊皮袍子、羊皮靴子,再吃一肚子香喷喷的烤全羊,恍如在梦中。 原有的朔方城,如今只剩下一圈城墙,其余所有建筑,被全部拆除,用石块、巨木重新修了几大片‘居民区’。 两条六丈宽的青石大道横贯东西南北,另外,还有十几条道路,都很宽阔,足够三架战车并驾齐驱的行驶,将整座朔方城分割成十分齐整的一些区域;其中,有八个居民区,清一色的木头房子配一个小小的院落,前面有一小块地,可以在来年春天种植一些菜蔬、野花什么的。 嗯,差不多就是独栋小别墅的意思吧。 弄来大量的匈奴人,想要让他们安安心心的帮自己屯田,首先在生活上,就要彻底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让他们很快就适应这种美好的生活,忘却草原上那种苦哈哈的日子。 这个过程很漫长。 但终究会成功,这一点毫无疑问,后世的水泥壳子、柏油马路、咖啡馆、酒吧、tv、学校、医院……暂时当然还配套不起。 但是,只要向那个方向发展,那些匈奴人很快就会喜欢上这种安定富足的生活,根本就不愿意回到臭烘烘、苦哈哈的大漠草原去,从而,渐渐的融入进来,成为汉帝国的一部分。 两世为人的杨川很清楚,对待那些匈奴人,强势的军事行动是基础,但想要彻底解决这个北方危险的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断地蚕食、消融…… 当然,杨川最为满意的,却还是霍去病、曹襄二人亲自监督,帮他修筑的这座太守府,占地不大,也就二三十亩地的样子,可是,贵在牢固。 怎么说呢。 可能是霍去病、曹襄二人清楚杨川的为人,深知他十分怕死,便想办法将这座太守府修筑成了一座军寨,还很贴心的修筑了四座箭楼,只要摆上几十架弩机,配备四五百名兵卒,即可抵挡二三千精兵的进攻…… 这一点,就很让杨川满意。 他暗自思量着,等到手头杂事消停一些,他还得悄咪咪的对这座军寨进行改造,挖一座地下避难所、几条应急通道,这不过分吧? 毕竟,作为汉帝国的长宁侯,这条小命还是挺值钱的…… “长宁侯不愧我大汉麒麟子,光是这一手空手套白狼,便足以名传青史了。” 就在杨川一边吃着烤全羊,一边暗自思量之际,一条身材魁梧、垂首过膝的黑脸汉子大踏步走进太守府,一进门就哈哈大笑“早就听闻过长宁侯的赫赫威名,一直都无缘结交,今日终于有幸,长宁侯,可愿请某家喝一碗酒、吃一口肉?” 那汉子走到杨川面前十几步时,停下脚步,拱手施礼,十分豪迈的笑道“关中游侠郭解,见过长宁侯!” (本章完) 。 第二百七十五章 江湖不全是打打杀杀 <\/b> 游侠,郭解? 在汉帝国,游侠儿的名声可不是很好,在官面上,差不多与盗马贼、人牲口贩子、偷盗者差不多;其中,多有屠鸡宰狗之辈,鲜有读书人,在所谓的三教九流中,品阶不是很高。 当然,这是官面上的说法。 侠者,以武犯禁也。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自从杨川穿越过来这几年,很能打的读书人,他见识过不少,张骞、司马迁、东方朔、董仲舒,甚至包括丞相公孙弘,据说年轻时候一拳能打晕一头耕牛,反正武力值都很高; 此外,武将他也见识过不少,卫青,苏建,公孙贺等猛人自不必说,就连当初石门障的障尉陈野,都能一个人压着七八名匈奴人往死里打,悍不畏死不说,武力值自然也是极高了。 至于游侠儿,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 而且,来人还是一个名气很大的游侠,郭解,江湖传言,此人乃淮南王麾下死士,如今追随翁主刘陵,给那妇人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烂事、脏事,是有游侠儿中间,名声最为狼藉的一个。 “郭解?关中游侠儿?” 杨川手里捏着一截羊肋条,抬眼望去,发现这个郭解的卖相其实还不错,都有霍去病百分之一的帅气了,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莫名的勃勃英气,给人的第一感觉还不错。 这样一个人,跪在刘陵胯下……其实还挺可惜的呢。 杨川笑眯眯的问一句“你武功几品?能打得过张汤不?” 郭解微微一愣。 显然,这个面容清秀、人畜无害的杨川,一开口说话,就有点让他跟不上节奏,心口窝子竟然略微有些堵得慌。 “单枪匹马,眼下还不曾遭遇过敌手,委实不知道是几品境界,”郭解笑道,“至于这位侍御史张汤么,某家一只手,可以打七八个。” 正在吃肉喝酒的曹襄、霍去病、东方朔、司马迁等人,一阵哄笑,齐齐看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 “张汤,这都能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曹襄哈哈笑道“若是有人如此羞辱本侯,本侯便会骂死他狗日的,张汤,要不、骂他几句?”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气氛,就显得十分的和谐、热闹。 杨川的一张脸,却渐渐阴冷下来,瞅着郭解问道“说吧,刘陵派你过来干什么?提前说清楚,若是起兵造反、图谋不轨、祸害百姓的狗屁事情,就趁早给老子闭嘴!” 郭解的心口窝子,又是莫名的一阵堵。 这个杨川,伶牙俐齿,心思阴狠,这一张口便开始上纲上线,纯纯就是给人添堵的好吧…… “长宁侯言重了,”郭解深吸一口气,憋了两三个呼吸后,淡然说道“刘陵翁主昔日有恩于我,这几年帮他做了一些事情,也无非是报答昔日恩情,长宁侯,莫要将某家与刘陵翁主裹挟在一起言说。” 杨川‘哦’了一声,脸色渐渐舒缓下来少许,突然笑问“郭解,听说你跟匈奴右贤王帐下的折兰王,卢侯王,浑邪王,休屠王关系不错?” 郭解微微一笑,道“郭某提剑行走天下,多几个匈奴人朋友,似乎没什么问题吧?更何况,长宁侯门下,不是还有一位堂邑父么?” 杨川点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这江湖啊,其实在很多时候,并不全都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呢。” 郭解笑了笑,不接杨川的话茬,而是直接了当的开口说道“长宁侯,郭某今日造访,是有一笔生意想跟你相商,不知……” 杨川笑着点点头,道“成交。” 郭解“……” 这都没说什么生意,杨川直接一句‘成交’,这天都聊不下去了。 “长宁侯,郭某尚未说出什么生意呢,”郭解轻咳一声,道“难道,你长宁侯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杨川摇头“未卜先知,那可不就成神棍了?本侯只是略加猜测罢了,说吧,是不是人牲口的生意?还有,可是顺便给某些贵人带话,要认领几万亩我朔方郡的良田?” 郭解拱手“还真是这两件生意。” “听说长宁侯手头缺少垦荒屯田的人手,正好,郭某手上便有三千青壮、八千多人牲口,不知长宁侯有没有兴趣?” 杨川目光闪动,沉吟两声,道“很有兴趣,那三千青壮,可以禀告朝廷后编入郡兵,八千多人牲口,本侯全部买下就是了,说吧,需要多少钱?” 郭解笑问“长安城里有一位贵人,想要购置十万亩上等的水浇地,也可以么?” 杨川“可以。” 郭解似乎松了一口气,拱拱手笑道“生意都谈好了,长宁侯不请郭某吃一口肉、喝一碗酒?” 杨川笑着招招手,令人给郭解添了一张椅子、一把刀、一双筷子“本来呢,吃这烤全羊时,应该用手直接撕着吃才显豪迈,不过,本侯手无缚鸡之力,最怕的就是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故而,还是用刀子、筷子来吃肉吧。” 郭解道了一声谢,便大马金刀的落座,大吃大喝起来,转眼间,便有两条羊腿被他撕着吞下肚子。 “长宁侯家的饭食,果然天下无双,”郭解喝一口酒,大嘴油腻,痛痛快快的笑了几声,“只可惜,你我相识太晚,至今还不是至交好友。” 杨川呵呵笑道“这有什么可惜的?回头你帮我杀几个人,去一趟西域,帮本侯运来几十车于阗玉籽料,可不就成至交好友了? 不对,不仅是至交好友,本侯还要与你八拜结交,成为异性兄弟,那也是可以的呢。” 这几句话,说的就十分的露骨,话里话外的,都是讥讽这位关中游侠儿成为刘陵的舔狗,众人听了,纷纷侧目看向郭解,目中的鄙视之意,就很是明显。 郭解却浑不在意,继续大吃大喝一阵,这才哈哈笑道“长宁侯,以你如今的权势,想要治死一个人,应该早就用不着我们这些粗鄙武夫了吧?” “怎么,还真想让郭某替你杀几个人?” 杨川笑眯眯的说道“是啊,其实早就听闻你郭解的名声,铁骨铮铮,行侠仗义,我未来岳父还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来来来,本侯与你共饮此酒。” 说话间,他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郭解微微一愣,皱眉问道“你未来的、岳父?” 杨川面不改色的笑道“大汉苍鹰,郅都,听说当年对你郭解赞赏有加,后来,他自杀身亡后,他的孤女织娘流落江湖,好几次遭遇关中游侠儿的刺杀,承蒙郭大侠手下留情,才留的她一条性命……” 郭解愣住了“郅都大人的女儿、被刺杀?” 杨川目光炯炯的盯着郭解“听说你郭解郭大侠麾下,有游侠儿一两千人,即便是如我这般的关内侯,也要给你三五分面子,很少有人敢招惹,堪称三辅之地的土皇帝、话事人。 怎的,你敢说,刺杀织娘的人不是你郭解手下?” 郭解站起身来,沉吟两声,道“郅都大人当年曾经有恩于我,郭解就算人品再不济,也做不出那等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若我有一句半句虚言,便如此剑。” 说话间,他从腰间拔出利剑,只用两根手指捏住,轻轻一扳,便断了。 杨川微微点头,道“郭解,我信你的话。” 郭解拱手道“回头,我亲自查问,若我郭解手下弟兄,真有人参与了刺杀郅都大人遗孤之事,我必亲手灭他满门,必杀背后指使之人。” 杨川端一碗酒站起身来,躬身道“杨川谢过郭大侠。” 在座诸人尽皆侧目。 尤其是霍去病,两只好看的丹凤眼里,似乎有小火苗在燃烧,忽的站起身来,走到郭解面前,看一眼他手中的断剑,口中啧啧不已“郭解,你手上的这功夫不错,要不,跟某家比试一番?” 郭解傲然说道“早就听说霍小郎深得大长门真传,十八般兵刃都很熟稔,就是不知霍小郎要跟我比试拳脚功夫呢,还是比试剑法?” 霍去病哈哈笑道“随便你挑。” 郭解随手将断剑放在桌面上,点头应承“刀剑无情,不适合在酒宴上比试,今日,我便领教一下霍小郎的拳脚功夫。 长宁侯,可否?” 杨川摆摆手,温言笑道“别把我家的桌椅板凳打烂就行,当然,打烂也没关系,回头你们两个赔我一笔钱粮就算了。” 郭解第一次与杨川打交道,没有见识过他的贪财不好色,故而,听到这般言辞,忍不住嘴角一阵抽抽“好。” 于是,二人便在饭堂中间的空地上,试试探探的打斗起来。 拳来脚往,虎虎生风。 大致就像是一些武林高手之间的打斗,拳拳到肉,噼噼啪啪,各有擅长的绝招,竟一时间斗了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司马迁、张汤、东方朔等人,观看得颇为仔细,看上去对这二人的武艺甚为佩服,脸上神情自然也十分的关切。 只有杨川与曹襄二人,吃吃喝喝,只是偶尔看一眼场中缠斗不休的霍去病、郭解二人。 “杨川,你觉得去病能打过郭解不?”曹襄懒洋洋的问一句。 “打过打不过没关系,这种纯粹的个人英雄主义,只适合写成武侠文章,却终究写不到历史书里。”杨川嘿然而笑,只是端了一碗酒,慢慢喝着、品咂着、思量着。 这个郭解,虽说在官面上的名声很坏,无非就是手底下有一两千亡命之徒,在关中一带成了‘民间话事人’,经常为百姓人抱打不平,与地方官府争强斗狠。 怎么说呢。 大约便是高祖皇帝刘邦在四十岁以前的状态,仗着手里有点闲钱,家里有几百亩薄田,手下有一帮不要命的兄弟,渐渐的成了气候,如今,不仅在长安乡、三辅之地名声赫赫,就连一些刘姓诸侯王也在私底下多有拉拢。 这种人,在很多王朝都有,只不过在表现形式上略有不同罢了。 其中,混的比较好的有刘皇叔、孙仲谋,混得差一些,便如大送朝的及时雨宋公明哥哥、方腊…… 杨川想了很多,不过,心里盘算的念头却只有一个—— 作为一名厨子,面对郭解这样一份食材,该将其如何归类?该烹制成一道什么样的菜? 如果说,把霍去病这家伙比喻成大汉麒麟儿、大汉未来的战神,自然是这天下最好的食材之一;那么,黑涩会大哥郭解,又算是一颗什么菜? 就在杨川如此作想时,霍去病、郭解二人之间的打斗也渐渐消停下来了。 在力量和防御方面,郭解远胜霍去病,不过,论灵活机变、招式技巧,却是霍去病略胜一筹;总而言之,如果单打独斗,郭解的赢面更大。 这一结果,让霍去病甚为不忿,回到座位后,连喝三碗酒,这才说道“郭解,你的武艺比我强。” 郭解虽然取胜,心情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发现居中而坐的杨川,正自目光幽幽的盯着自己,似乎在盘算着什么,让他莫名的心头狂跳几下…… 这个长宁侯,想干嘛? 回到座位,郭解倒了一碗酒,遥对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人,朗声说道“各位侯爷,校尉,官大人,郭解乃山野村夫,言行粗鄙,搅扰了诸位的酒宴,自罚一碗酒!” 言毕,一饮而尽。 放下酒碗,他对着杨川拱拱手,便要告辞而去。 杨川突然笑了。 “郭解,先坐下,咱们之间的生意还没谈完呢,”杨川笑眯眯的说道,“你们二人的武艺超群,让本侯观看的有些失神,郭大侠莫怪。” 郭解拱拱手,却没说话。 他怎么就觉得,这位瘦猴似的长宁侯,咋就有些难缠?而且,给他的感觉,就是这个杨川对他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郭解,你手里的人牲口,一个不留,我杨川悉数收下便是了,”杨川神色淡然的说道“此外,你郭解,和你那三千关中儿郎,有没有留在朔方郡帮我屯田的想法?” 郭解摇头“郭某自由自在惯了,受不得官府的鸟气,长宁侯的心意,郭解心领了。” 杨川叹一口气,苦笑道“有人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 “想不到,如今这天下,就连你郭解这般的草莽豪杰,竟然也怕吃苦,也怕那漠北草原上的匈奴人?” “罢了,郭解,你走吧。” “这大汉的北境边城,也不需要一群畏手畏脚、自私自利的软蛋来垦荒、来驻守,他日匈奴人若敢南下,本侯自当与羽林孤儿、朔方郡三万郡兵血战到底!” “嘿嘿,游侠,游侠,好大的一个侠字……” (本章完) 。 第二百七十六章 做一个好人 <\/b> 就在这一场酒宴上,杨川迅速做出决断绝对不放过郭解这一份食材,必须要想办法,将其烹制成一道汉帝国的风味小吃。 如果说,皇帝、朝廷、权贵、官吏这几样是上层建筑,军队,便是支撑和保护这座建筑的东西。 但是,光有这些玩意儿,其实并没什么卵用。 杨川固执的认为,没有了百姓底色的汉帝国,就算他如何叙事宏大、如何波澜壮阔、如何令人热血沸腾,那都算不得什么。 郭解和他的三千游侠弟兄,算不得纯正的百姓人,但比起长安城的那些狗大户,却终究还是底层之人,这一辈子,或者说,接下来的几十辈子,恐怕都不会翻身做主人,在朝堂之上指手画脚、指点江山。 说到底,大汉帝国,在今后的两千年内,其实终究还是豪门世族的一场场通关游戏而已,即便如那开局一只碗、结局一根绳的大明帝国,还不是起于微末、终于豪奢么? 所以啊,看见这个‘关中游侠儿郭解’,杨川突然想通一件事—— 既然是大汉厨子,就不能挑三拣四,只做几样符合自己口味的饭菜,若真是那般,终究会有吃腻的一天;故而,在大餐、硬菜之外,搭配几样风味小吃,再加一些甜点、饮品、水果之类的‘辅食’,才是他应该努力的方向。 所以。 他换了一个心态,十分冷淡的瞅着郭解,继续忽悠……咳咳,继续开导“郭解,你可知晓,侠的本义是什么?” 郭解黑着脸,也是十分冷淡的说道“行侠仗义,抱打不平,不够?” 杨川摇头“天下多有不平事,该出手时便出手,的确是侠义本色,本侯即便不是游侠,遇到一些不平事,可能也会愤而出手,杀几个坏怂,还弱者一个公道; 然而,如此这般便是大侠了? 郭解,我听说过你的名声,为人耿直、仗义,恩怨分明,的确是一条汉子,即便是称你一声郭大侠,其实也是可以的。” 杨川一番抬举后,自斟自饮一大碗酒水,继续说道“不过,这天下不平事,何其多也?这天下,需要你郭大侠的地方,又何其多也?问题是,你管得过来吗? 所以说,以本侯看来,所谓大侠者,便是侠之大者的意思,那么,所谓的侠之大者,又是什么意思?” 杨川目光炯炯,盯着郭解的大黑脸,缓缓说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而已矣。” 言毕,便不再吭声了。 对于装逼这种事情,他其实比曹襄更加擅长一些,不过,他平日间忙于具体的事务,加上他一贯谨小慎微,生怕装逼遭雷劈,一直有所收敛罢了…… 果不其然,‘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句话丢出去,不但郭解有些懵逼,就连座中的霍去病、司马迁、东方朔、张汤等人,也都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听上去其实很简单,无非就跟儒家那些读书人讲的道理差不多,问题是,侠义之道,在汉帝国的牌面向来不高,甚至,有不少文武大臣、大读书人,还不止一次的给朝廷和皇帝谏言,请求横扫江湖、马踏春秋,将那些个不稳定因素,直接抹去。 这怎么能成。 侠以武犯禁,这句话没毛病,问题是,你朝廷的禁,又是一个什么品阶的‘禁’?只让权贵之家吃肉喝酒、敲骨吸髓,却让天下的百姓人吃糠咽菜、默默的生、悄悄的死,便如那待宰的羔羊? 这特娘的也太恶心人了吧! 杨川慢慢品咂着那一碗酒,不经意的观察着座中诸人的神情,心下其实有些伤感。 除了东方朔,似乎略有所得。 其他人,在一番震惊过后,神色渐渐变得平淡、乃至冷淡;显然,‘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样的句子,听上去很提气,但实际上,在汉帝国的读书人眼里,还算不得什么。 “去病,你觉得呢?”杨川看向霍去病,突然问一句。 “听着提气,实际上……”霍去病剑眉微皱,想了又想,说道“实际上,还真有些提气,回头我便告诉那些羽林儿郎,兵之大者,为国为民!” 杨川好一阵无语。 这个憨货,话可不能乱说、乱套,这一句‘兵之大者、为国为民’传到刘彻的耳朵里,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冒出来? 不过,为了一道颇具风味的小吃,杨川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 他不经意的瞥一眼东方朔,将目光投向郭解,温言笑道“本侯酒吃多了,有些口不择言,胡说八道,郭大侠,来来来,喝酒,吃肉。” 郭解端了一碗酒,却略微有些失神,并没有去喝,而是皱眉问道“长宁侯,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话语,我这粗人听不太懂,能说明白一些么?” 杨川叹一口气,道“实际上,本侯也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本侯来到这朔方郡屯田,面临太多的困难,无论是钱粮、农具、人手,没有不缺的。” “但是,归根结底,本侯眼下最缺的,还是一支能保护屯田成果的护粮队;你想想啊,翻过阴山,便是漠北草原,是匈奴人的老巢。” “眼下的朔方郡一片荒芜,无论是在朝廷的眼里,还是在匈奴人的眼里,不过是一片适合放羊牧马的草场而已,可是,一旦当咱们开垦出良田百万、几百万,收获的庄稼堆积如山,那可不就成了一块肥肉?” “匈奴人的骑兵,一两个日夜,便能进入朔方郡,咱们的粮食谁来保护?咱们的百姓谁来保护?” 一番话,把杨川自己都说的有些惆怅,忍不住自斟自饮好几大碗酒,喟然长叹,继续说道“朝廷大军镇守雁门、云中、定襄、朔方和九原城,对于匈奴人来说,不过是令他们不敢大举南下罢了。 在座诸位都明白,匈奴骑兵,从来都不会与朝廷大军正面交锋,他们纵马深入我大汉边郡,无非就是劫掠一番,便会远遁而去,朝廷几十万大军能干什么?只能干瞪眼啊。” “故而,本侯想组织一支郡兵,专门盯着那些匈奴人的小股骑兵,一旦他们进来劫掠,咱们便可以将那些狼日哈的打出屎尿,让他们不敢踏入朔方郡半步……” 绕了一个大圈子,他终于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没办法,长安城未央宫里的那个男人太精明,也太恐怖,虽说郡太守有招募郡兵、维持地方治安的‘兵权’,可是,总得找一个恰当的借口,让自己的所作所为看上去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这才是杨川想要的一个效果。 至于说郭解答应不答应,那重要么? 不过,杨川的这一番话,看样子还真是触动了郭解的心“长宁侯,就算郭某想要帮你这个忙,保护朔方郡的良田、百姓,可是……某家有心而无力啊。” 杨川‘哦’了一声,侧头问道“愿闻其详?” 郭解叹一口气,正色道“不瞒长宁侯,郭某因为帮助刘陵翁主做过几件事情,如今,名声不太好,此为其一; 其二,好教长宁侯和在座诸位知晓,我郭解,早已沦为无籍野人,只要有人告发,诸位都可以捉了我郭解,去长安府领一笔赏钱,还可以将郭某卖掉。” 这一下,大家的脸色才变得精彩起来。 想不到,天下最大的‘猎奴团团长’,关中大侠郭解,竟然自己就是一个无籍野人…… ‘噗嗤’一声。 平阳侯曹襄首先忍不住笑了,指着郭解骂道“你这家伙,自己就是一个无籍野人,还整天到处捉人卖钱,哈哈哈,你说你郭解挣的那些脏钱,你能睡得着觉?” 郭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拱手对杨川说道“既然生意谈成了,郭某也不便久留,这便告辞……” 杨川也忍不住笑了,摆摆手“别忙着走,咱俩的买卖还没谈完呢。” 郭解黑着脸不吭声。 杨川转头看向张汤,笑问道“张汤,你熟知大汉律例,想郭解这般情形,可有斡旋的余地?” 张汤冷冷说道“简单,他卖一次身,成为别人家的奴仆,然后,再让主家签订一份文书,废除之前的卖身文契,便可获得一个清白户籍。” 杨川笑问“这么简单?” 张汤面无表情的说道“长宁侯以为有多复杂?” 杨川苦笑道“当初,本侯归汉时,就想着先卖身给张骞,然后,再让他出具一份文契还我一个清白户籍,不料,天意弄人,本侯不仅被我那位张骞大叔怀疑、利用,万里迢迢去了一趟漠北之地,帮他寻回失落草原深处的妻儿,还被司马迁这厮关在笼子里饿了三天三夜,差点给人弄死……” 说话间,他瞥一眼脸色难看的司马迁,继续说道“看来,本侯当年也算是遇人不淑。” “不过,吃一点苦头,遭一些罪,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让本侯痛下决心,努力的将自己的官阶与爵位弄的高高的,让当年坑过我的人,只能仰望,不再轻易呲牙,嘿嘿!” 杨川嘿然而笑,对张汤吩咐一声“张汤,那就写两份文契,本侯今日便给郭大侠一个清白户籍。”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对于汉帝国的狗大户们来说,其实谁都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一个人成为人,同样的,也可以一句话让一个人成为猪狗,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问题是,在很多时候,让一个人变成猪狗、人牲口这种事情,大家都觉得没什么负担,反正大家都在这么干,谁也不说谁。 至于说让一个人变成人…… 大家似乎都没有什么经验啊。 杨川使劲搓几下脸颊,哈哈大笑“郭解啊郭解,本侯还你一个清白户籍,你这老小子若是犯下什么不赦之罪,本侯可就被你害苦了。” 汉律承袭秦律,讲究的还是连坐…… 郭解张口结舌好一阵子,开口拒绝“长宁侯,你此番恩情,我郭解心领了,我这种人,很容易以武犯禁,长宁侯有此大义,岂能害你……” 郭解还要继续说话,却被杨川挥手打断“张汤,先写文契吧。” 于是,一炷香工夫后。 两份文契,便都签上了杨川、郭解的大名,同时,还摁了手印,剩下的流程,便是将这两份文契送到郡府衙门里审核、备案、存档。 这些活儿,恰好便是司马迁这位‘都尉大人’的职权范围,杨川都没吭声,司马迁便苦着脸,现场办公…… 呼! 紧箍咒给这位郭大侠戴上了,今后,就看这家伙如何行事。 “好了,郭解,你现在有了清白户籍,是我朔方郡治下的百姓人,”杨川轻笑一声,似笑非笑的瞅着郭解“当然,光有一个清白户籍还不行,本侯好人好事做到底,这样吧,我送你三千亩良田,你若有心,迟早会成为我大汉良家子。” 这一番操作,让老江湖郭解都懵逼了。 他拱手问道“长宁侯,你这番帮我,可是有求于我郭某人?” 杨川‘嘁’了一声,笑骂道“求你郭解干什么?本侯贵为关内侯,官阶比平阳侯曹襄的还要大一些,手下郡兵两三万,还是羽林军的军司马,就算是想公报私仇去杀人,好像也轮不到你郭解吧?” 郭解脸色一阵发黑,张口欲言。 不过,他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委实是,他被杨川带着节奏,稀里糊涂的签订了两份文契,如今成了朔方郡治下的‘良民’? 咋就、有些稀里糊涂呢! 不止郭解有些稀里糊涂,就连司马迁、张汤、东方朔等人,也是有些迷瞪,总觉得杨川的此番行事太过儿戏,若是郭解事后犯事,他这位长宁侯、朔方郡太守,恐怕都会被牵连进去。 就很不稳健。 这是在场众人的一致想法,不过,杨川却似乎浑不在意,转头给司马迁纷纷一声,自己掏腰包,给郭解买下一块三千亩的水浇地,位置就在朔方城外二三十里外的大河边上,属于上等的良田。 “好了,烤全羊吃了,酒也喝了,诸位这便回去忙乎吧。” 办妥郭解之事,杨川心情舒畅,伸了一个懒腰笑道“从明天开始,咱们就要准备春耕春播的事情了,诸位先去忙,本侯好好睡一觉再说……” (本章完) 。 第二百七十七章 继续教书、育人、揍霍去病…… <\/b> 一次拐带两三万匈奴人来到朔方城,并顺带着将他们的牛羊马匹都给带回来了,这一笔买卖,让杨川舒坦的不行,忍不住晚上又多喝了几碗酒。 夜幕降临时,新修的太守府里灯火通明,书声琅琅。 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享受着曹襄、霍去病二人的揉肩捏背,听着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个小妇人的读书声,感受着东方朔、司马迁、张汤三人羡慕而幽怨的目光,他就觉得这日子还行。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三角函数是函数,象限符号坐标注。函数图象单位圆,周期奇偶增减现!” “晒不死的棉花,下不死的南瓜;淹不死的白菜,旱不死的葱!” “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能换钱……” “……” 三个小妇人的学习进度和方向不同,故而,如今已然开始分科,譬如,刘满选修的是最简单的‘高中数学’,娜仁托娅选修的是化学,织娘选修的是农学。 在这之前,杨川曾经反复问过她们三人,确定自己想要学习什么,他就好好教什么,保证倾囊相授。 然后,便成了眼下这般样子,娜仁托娅学的最为辛苦,不仅要背诵各种口诀、公式,还要经常去田间地头,研究牛粪、羊粪、鸡粪等‘浓咖啡’;织娘学的最认真,只要与农桑稼穑有关,她都会很认真的去学、去记,已经开始举一反三了。 唯有刘满。 好吧,刘满本来想选修‘诗词歌赋写文章’的,结果,让杨川一句话就给断送了“你若学文,写不出曹襄曹大家那样的诗词文章十几篇,就别想通过毕业考试……” 于是,便成了如今的这般光景。 当初,她自认为天资过人,只花了一炷香工夫,便背会了乘法口诀……不料! 杨氏算学,这特娘的简直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啊。 无论刘满如何努力,如何废寝忘食的写作业,第二天,杨川总能用一些看似最简单的问题,将她考的外焦内嫩,恨不得喝一碗蜂蜜水毒死自己算求了! “杨川小郎君,这道算术题、本妾身不会做。” “不会做就不会做,你不是会做饭嘛,你大姑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要你有高尚的品德就行了。” “呃、好吧,本妾身继续思量……” “……” 杨川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睁开一只眼睛,瞅着坐在一旁的司马迁“那个谁,司马迁,那些匈奴人都安顿好了?” 司马迁拱手道“都安顿好了,每家每户,都住进了独门小院,他们的牛羊牲口,也整个登记在册,暂时安置在城外的几处大营了。” 为了安置匈奴人的牛羊牲口,杨川传令,在城外专门修筑了几座大营,分别为牛营、马营、羊营,此外,还修筑了一些养殖场,打算过段日子,便让曹襄负责养殖一批鸡鸭鹅和猪羊。 朔方郡是一个烂摊子,可以说,除了拥有大片的荒地,几乎什么都没有,杨川此来,等若是白手起家,很多事情都要从基础做起,想想就令人……嗯,想想就过瘾。 “朔方城里,需要修筑几座学堂,还要修一家医馆,”杨川摆摆手,十分嫌弃的将霍去病、曹襄二人拨开,“你们可以休息一会儿,回头再找你两个算账!” 霍去病、曹襄二人苦着脸,坐到一旁去了。 杨川继续给司马迁安顿“将所有的人都进行编号、分类,挖掘和鼓励他们最擅长的手艺,重新进行编制、落籍,所有人等,不准分等级,都按照清白户籍登记、存档……” 将手头几件棘手的公务办理完毕,杨川这才长吐一口气,道“好了,其他人都去忙,霍去病、曹襄二人留步。” 于是,众人都默默退下,各自忙乎去了。 朔方城里杂务太多,谁都闲不下来,就连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如今都恨不得将自己切成好几段的去干活。 “去病,说说,该咋弄?” 看着众人离去,阁楼里就剩下几个自己人,杨川的脸色变得阴沉下来,目光幽幽的盯着霍去病“在我去漠北的这一个月内,你违反羽林军野战营卫生条例,醉酒四次,鞭笞兵卒两次,在外面随便乱吃乱喝五次; 霍去病。 不,霍校尉,我杨川就是那般的讨人嫌?管这管那的,就像一个碎嘴的妇人那般,限制了你霍校尉的自由,想想就特娘的无趣的紧呢!” 霍去病讷讷道“我保证,今后再……” 杨川冷笑一声,道“让曹襄说说,你这是第几次给我保证了?” 曹襄赶紧上前半步,狗腿子的讪笑道“七次,这是霍去病第七次打保证了,本侯可以作证!” 霍去病“……” 看着曹襄这坏怂的狗腿子样儿,霍去病双目圆睁,两道剑眉使劲抖了好几下,终于憋出一句“这是,最后一次!” 杨川冷着脸,不理会霍去病,却看向正在抓耳挠腮、苦思冥想的刘满,忍不住骂道“都是一些没用的废物!” “看看你这样子,笨手笨脚的,连几道算术题都不会做,今后嫁入我杨氏门中,难不成要给我生下一炕三差生?” 刘满委屈的眼窝子都湿了,低声道“养儿跟舅舅,养女随姑姑,给你杨家生娃,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杨川一时气结,又指着娜仁托娅骂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竟然连一些简单的合成肥料都捯饬不出来?上一次让你配一样浇菜的水肥,你倒好,直接将羊粪在水里泡开,就算是水肥?” 娜仁托娅缩一缩脖子,嘀咕一句“是你催要的太紧,还没有完全沤熟好吧,杨川哥哥,你咋不讲理呢……” 杨川没辙了。 这丫头在农家肥方面,如今都开始有些自己的想法,很多肥料的沤制之法,就连杨川自己都承认很厉害。 尤其是她前段时间提出,可以尝试用沤肥的办法,制造‘沼液’点火、用‘沼液’施肥、杀虫,配合之前掌握的‘石硫合剂’,完全可以作为开荒种田的‘秘密武器’…… 那就,只好骂你了。 杨川转头,目光炯炯的看向织娘“还有你,朔方郡的十个县,地块不同,水肥条件不同,每一县、每一块田里,该种植什么庄稼,你统计出来了吗?看你装腔作势的样子……” 织娘抬头,不卑不亢的说道“杨川,那一份朔方郡屯垦办法的文书,你不是已经看过,并交代司马迁、东方朔两位大人去办理了么?” “杨川,你肚子里憋着一团火,先要搞清楚那团火到底是什么、谁招你惹你了,你去收拾他就行了,怎的跟一个孩童那般,指桑骂槐,搞不清楚方向的胡乱抱怨呢?” 杨川被这小妇人怼了,一时间竟找不出个破绽,只好假装醉意阑珊的哼哼两声“哎呀,以后可再不敢饮酒过度,嘶,这头好疼……” 曹襄想笑,却终究没敢出声,只能疯狂耸动肩膀,发出一阵‘库库库’的猪叫声。 唯有霍去病,却是难受无比。 他思量了好一阵子,道“杨川,这一次,我保证!” 杨川苦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说到底,你霍校尉才是羽林军的校尉大人,带兵打仗,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我杨川何德何能,敢约束你霍去病啊? 当初,公孙敖担任羽林军校尉时,瞧瞧人家,多简单,多粗暴,自己经常醉酒也就罢了,那些狗日的兵卒,看着不顺眼,几鞭子抽下去,一个比一个听话,哈哈哈,你说是吧霍校尉?” 霍去病深吸一口气,道“杨川,我霍去病错了就是错了,身为军司马,你该罚就罚,该向皇帝禀告就向皇帝禀告,休要阴阳怪气的在这里冷嘲热讽,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杨川终于翻脸了。 他缓缓坐直身子,很认真的盯着霍去病的眼睛“霍去病,你听不惯我的阴阳怪气,受不了我的冷嘲热讽? 那你说说,被你醉酒之后鞭笞的羽林孤儿,今后如何看你霍去病?那些旁观者,会如何想?在战场上,你霍去病的话,还有几斤几两的分量? 不是我杨川卖嘴,只要我亲口承诺的事情,就算再难,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的做到,绝不让自己食言,所以,你霍去病,还有曹襄,还有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拿我杨川当兄弟,当朋友,当亲人。” 杨川站起身来,却又颓然坐倒,涩声说道“去病,在这座天下,能让我牵肠挂肚的人并不多,你霍去病…罢了,言尽于此,有些话,说的次数太多,反而就成了一个屁,除了让你厌烦,再无什么用处。 去病,曹襄,你们都走吧。” 杨川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向床榻走去,脚下踉跄,差点一头撞在柱子上。 三名小妇人吃了一惊,赶紧上前,手忙脚乱的将他拖到床榻上,服侍他睡下,这才回过头来,凶巴巴的看向霍去病、曹襄二人。 曹襄一声怪叫,直接躺平,双手抱住脸“别打脸……” 霍去病也有些慌张,尤其看着摩拳擦掌的刘满和神色冷淡的织娘,这货犹豫了好几个呼吸,想要学着曹襄的样子直接躺平,却终究拉不下面皮,便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你们别过来,要不然,我要喊人了!” 刘满冷笑道“好啊,你喊啊。” 娜仁托娅在一旁帮腔“对,你喊啊,就算你喊破喉咙都没用!” 织娘却没有言语,只是将襦裙下摆提起来,慢条斯理的卷在腰带上,向左侧斜跨一大步,却是堵在了门口。 刘满、娜仁托娅见状,心领神会,堵住了窗户…… …… 于是,大半个时辰后。 鼻青脸肿的霍去病,与同样凄惨的曹襄颓然而坐,面面相觑,嘶嘶嘶的吸着冷气,竟是一句废话都不敢多说。 刘满、娜仁托娅也就罢了。 除了掐、拧、抠、抓、揪等‘常规打法’,再没多少新意;更何况,那两名小妇人下手之时,其实也是很有分寸,生怕杨川酒醒后找她们算账,故而,这一次也就打打下手、帮个小忙而已,并没有真的下死手。 倒是织娘,这小妇人清清淡淡的,果然跟杨川是王八对绿豆互相看上眼的人,脸上笑眯眯的,下手太黑了。 而且,让霍去病、曹襄二人郁闷的,是他们两个联合起来,竟然还真就打不过这妇人…… 丢人,太丢人了! 尤其是霍去病,因为反抗的太过激烈,就难免多挨了好几十拳、几十脚,被人打倒在地后,还被摁在地上一顿输出,直接被打成了猪头。 “上一次,你们一帮纨绔恶少跑来调戏我,我见你霍去病是憨货,也就没有下死手,怎的,你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织娘揍完人,一边洗着手上的血污,一边平平淡淡的说道“别以为你皮糙肉厚,还学了几招军阵战法,就可以嚣张跋扈;师父说过,单论武学资质,三个霍去病,都不如一个织娘。 霍去病,你服不服?” 霍去病梗着脖子,不吭声,看上去就很是沮丧。 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人,端着水盆、丝巾、胭脂盒子等,十分狗腿子的侍奉左右“姐姐,来,再洗一把脸。” “姐姐,补一点胭脂水粉!” 织娘却摆摆手“没事,当初一起学武时,每天都要摁着他打几顿,这一年多没挨揍,我看他这是骨头有些痒痒了。” 曹襄、刘满、娜仁托娅“……” 三人目瞪口呆,看一眼神色淡然的织娘,再看一眼鼻青脸肿、垂头丧气的霍去病,一时间,都有些懵逼了。 甚至,就连倒在绣榻上佯装酒醉的杨川,也是眼角抽搐,忍不住暗暗嘀咕一声‘大爷的,这两个二货,竟然都是大长门崔九的弟子啊?’ “等等,织娘……咳咳,郅大侠女,”曹襄强忍着脸上、身上的伤痛,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你俩、师出同门啊?” 织娘没吭声,自顾自的去烧水、沏茶,就等着杨川‘酒醒后’,能喝上一口醒酒茶,俨然一副低眉顺眼的受气包小媳妇。 刘满则饶有兴趣的蹲在一旁,啧啧不已“哎呀呀,霍去病,你这师兄不行啊,怎么还被师姐给打伤了?” 霍去病没好气的骂道“什么师姐?她是我师妹……好吧!” (本章完) 。 第二百七十八章 普通权臣的日常生活 <\/b>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杨川、霍去病、曹襄以及织娘刘满等,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就算在一片荒凉的朔方郡,却自有一番少年人的欢乐。 教教书,育育人,顺带着收拾一下霍去病、曹襄,这日子就更加的充实而惬意了。 两世为人的杨川,虽然藏身于一具少年人的身体里,一颗心,却早已历尽沧桑,看着一天天成长起来的霍去病,他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嗯,差不多就是老父亲般的……咳咳,差不多就是父兄般的关怀吧。 打打闹闹,吵吵嚷嚷,一转眼,便翻了年,又到春暖花开的时节了。 板着指头算算,如今的杨川,终于十七岁了。 啊,明年,就可以…… “杨川,郭解在门口求见,要不要让他进来?” 这一日,杨川正在翻看一卷地图,思量着朔方郡的屯田大计,刘满快步来到后堂,在杨川的房门口探头探脑。 杨川头都没抬,温言道“让他进来吧。” 刘满‘哎’了一声,使劲咳嗽几下,问道“小郎君,最近我的学习进步很大,好多难题都会算了。” 杨川无奈的抬头,揉着眉心笑道“是不是又换新衣裳了?” 刘满这才满意,踮一踮脚,使劲挺一下胸“看,织娘姐姐亲手裁剪的,好不好看?” 杨川认真看两眼,点头“嗯,挺大。” 刘满愣了一下,俏脸一红,两条腿情不自禁的就是一软,呻吟着骂道“讨厌,谁让你乱看的?人家还没有十八岁呢……” 说着话,她便一溜烟跑来。 呃,以前没发现,这家伙原来就这么一点出息,一句话就撩拨得害羞的…… 杨川摇摇头,手底下也没闲着,写写画画,忙得不亦乐乎。 朔方郡面积辽阔,百废待兴,眼看着就要开始屯垦开荒,很多方面的准备还没做好,这让他很是焦躁。 “见过长宁侯。” 不一会儿,郭解来到后堂门口,先拱手施礼,得到杨川准允后方才踏步进来“长宁侯,郭解此番前来,是想问一句,想让我做什么事情?” 杨川抬头,指一指下首的一张椅子“先坐下,喝一口水了再说。” 郭解却不坐,执意问道“长宁侯恩赐我一个清白户籍,又赠送我三千亩良田,这一个多月,却不曾召见,郭某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事有点不踏实,故而,今天过来问一声,你想让我做什么?” 杨川笑道“上一次不是说过,让你做一个好人么?” 他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活动着筋骨,随口说道“如果每一件事都要算计好让别人去做什么,不要去做什么,那这天下也太过无趣了;” “你手头那些人牲口,全部卖给我朔方郡吧,就算本侯手里钱粮紧张,但也不缺那一点;此外,给你手下的弟兄们说一声,无论你们在外面如何行侠仗义、为非作歹,本侯都会既往不咎,愿意给每一个人想办法弄一个清白户籍。” “人嘛,总得要吃饭……” 杨川看上去甚是疲惫,脸色也有些苍白,两只眼球充血严重,还真是最近一段日子太过忙碌,他都快要撑不住了。 郭解瞅着杨川,思量再三,道“长宁侯,你与其他贵人不太一样。” 杨川笑道“有什么不一样的?三头六臂?还是用屁燕子吃饭?” 郭解终于被惹笑了。 旋即,他正色说道“你是郭某见过的贵人中,第一个把百姓人当人看的,甚至,就连那些无籍野人、赘婿、他人奴仆,你也一视同仁,让他们成为屯田的军户,这样的人,天下难得一见。 不过,长宁侯,你如此行事,可要小心别人对你心生怨恨……” 郭解顿一顿,似乎略微迟疑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已经有人通过我在长安城的手下,想以三万金的代价,收买你长宁侯的脑袋。” 杨川却毫不在意的笑道“嘁,谁这么小里小气的,才出三万金的代价?要知道,两年前,我和曹襄、霍去病三个人的脑袋,就被人五万金收买过。” “那件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郭解点头,道“知道,而且,那一条任务,还是我亲手发布出去的。” 杨川点头,对郭解的坦荡颇为满意,第二次指一指下首的椅子“郭解,还是坐下说话吧。” 郭解告一声罪,这才落座。 杨川思量几个呼吸,突然问道“郭解,上一次招募你手下弟兄为郡兵,你为何不愿意?相对来说,你们这群亡命之徒,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总胜过当人牲口吧?” 郭解叹一口气“长宁侯有所不知,如今的关中游侠儿,其实早已四分五裂,很多人,名为游侠儿,实则不过权贵之家的护院、打手、人牲口贩子,连马贩子都不如; 每一位贵人的手底下,谁还没有几十个游侠儿? 只能说,这天下的穷人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穷,而贵人们却也水涨船高,一个比一个豪奢,在他们眼里,所谓的游侠儿,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为非作歹之徒,也就替他们干一点累活儿、脏活儿而已。 就算有人愿意接受朝廷招募,可是,一旦上了战场,我们这些不务正业之人,还不是吃亏在先、冲锋在前的箭靶子?” 郭解这厮,脑子挺好使啊? 竟然能将这世道看得如此透彻,也算是一个枭雄人物了。 杨川默然良久,道“言尽于此,你愿意干,就直接去司马迁那里签订相关的文书契约,若是真不想干,本侯也不为难你们,好好种田,生儿育女,过一过百姓人的小日子去吧。” 说着话,他端起茶碗,便要送客。 郭解终于开口,试探着问道“长宁侯,你真不追究我们这些人往日的罪孽?” 杨川轻笑一声,道“就凭你郭解能说出往日的罪孽这句话,我杨川便要敬你是一条好汉!” 郭解目光闪动,不知在思量着什么,良久之后,叹一口气,拱手道“多谢长宁侯,此事牵涉众多弟兄的身家性命,请容我回去细细思量。” 杨川微笑点头,道“郭大侠,慢走……” …… 郭解之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也算是杨川临时起意,落下的一处闲笔,至于能不能有一个好的结果,随缘罢了。 在后堂忙碌一个上午,该吃午饭了。 杨川却骑着马出门,只带着豹姐、两只沙雕、堂邑父和东方朔,另外,让那些半大小子在暗中保护…… 这人的官越大,就觉得自己的小命越值钱。 为了多活几十年,多准备一些后手,不寒碜。 他在朔方城宽阔的大道上,信马由缰,迳直来到匈奴人生活的区域,看着那些草原人在自己的院落里忙碌着,无论男女老幼,身上的羊皮袍子干干净净的,头脸也洗的甚为干净;此外,看着这些匈奴人家的烟囱里,都有炊烟冒出来,杨川的心里就挺得意。 让这些只会放羊牧马的人屯田,其实还是挺有难度的。 首先,就是要让他们先学会享受农耕生活,然后,才能让他们渐渐喜欢上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恬淡生活。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一些孩童的欢笑。 策马向前,转过一条干净的黄泥道路,杨川便看见前方一大群匈奴人的孩童围拢在一起,好像在搞什么聚会。 杨川的脸色阴沉下来。 在眼下这段特殊时期,他允许匈奴人享受生活,允许他们吃饱、穿暖、感受‘大汉朝的善意’;但是,绝对不允许匈奴人聚会。 这一点,他曾经三令五申,让张汤亲自监督此事。 等到他们一行人走近一些,却发现那一群匈奴孩童中间,是织娘和娜仁托娅两个小妇人,她们将手中的一些冰糖分发出去,竟然还给讲故事? 这两个败家娘儿! 要知道,如今他杨家的冰糖,一两都能换来一头耕牛,就这么白白给了人? 简直就! 杨川脸色古怪,下马后也没有吭声,默不作声的走过去。 “明天一大早,大家一定要记得来学堂,谁最先来,就奖励两块冰糖,大家记住了吗?” 娜仁托娅提着半袋子冰糖,笑眯眯的,像一个大姐姐那般,用匈奴话在蛊惑人心“到了学堂,大家就可以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学会数自己家的羊,还可以帮阿爸阿妈数钱。” “钱是什么,你们知道不?” “看看,这就是钱,只要你能挣到足够的钱,就可以每天买几块冰糖,大家说,好不好?” 两百多匈奴人的孩童都听呆了,想了好一阵子,方才高喊一声“好!” 原来,这两个小妇人,在跑过来给学堂做‘宣传广告’来了…… 杨川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看看,自己身边的这几名小妇人,都挺有脑子呢。 他默默退回去,牵着马掉头便走。 最近光顾着招募郡兵、筑城、修路、打制农具、收购耕牛和兴修水利等大事,却将这些细枝末叶的小事给耽误了。 这样是不成的,身为厨子的杨川心里明白得很,一道菜的可口与否,食材、配方、调料、烹饪手法一样都不能缺。 尤其是,那一份耐心和细心,更不能缺。 因为,所谓的‘火候’,便是在这种种细节中方能体现出来,看来,很多事情还不能太操之过急,需要慢慢烹调…… 很快的,他们一行人来到太守府外衙,迳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召见了司马迁、张汤等一应属官。 “司马迁,那些匈奴人的户籍名册带过来,本侯亲自查点一遍。” “张汤,将这一段时间来,所有的案件卷宗带来,本侯过一手。” “东方先生,朔方城四所学堂的筹建如何了?老师招募的如何了?学生的数量总计有多少?每日免费食宿所耗费的钱粮有多少?” “……” 一时间,杨川化身为一个‘加班狂魔’,从中午前后开始,一直忙碌到半夜时分,知道织娘几名小妇人实在等不住他回后堂吃饭,让织娘亲自过来催了两三次,方才‘恋恋不舍’的回去吃饭了。 他一加班,连带着,张汤、司马迁等人也一起挨饿,所以,为了表达歉意,他吩咐厨房多加了几双筷子、添了几只碗,就算是吃一顿工作餐。 这一番忙碌,还真让他发现不少问题。 首先,就是司马迁这厮搞的户籍,竟然跟关中一带的户籍制度差不多,将所有的人划分为三六九等,甚至,还标注了‘来源’与‘品种’;也就是说,如果他杨川调离朔方郡,接下来的一任太守是公孙敖那般的蠢货,那些被自己忽悠过来屯田耕地的匈奴人还有活路吗? 这怎么行! 杨川当时就发飙了,逮住司马迁就是一顿臭骂,让他立刻整改,将所有人的户籍,一律改成了‘大汉子民’,并统一编写了姓名。 还别说,司马迁这家伙的书读的极好,只是略加思索,便捯饬出一大堆姓氏出来,弄的还有模有样。 杨川略加‘指点’,一本‘百家姓’就问世了。 这一次,杨川没怎么客气,直接在那一本百家姓上写上‘【大汉】司马迁\/着、杨川\/校’等字样,将其列为朔方郡所有学堂的‘校本教材’…… 此外,在张汤审理的一大堆案件中,杨川也挑出一些毛病,并顺便让这家伙也编写一本‘大汉律例常识手册’,自然而然的,他也大大方方的在上面添上张汤和自己的名字,也将其列为朔方郡学堂的‘必读书目’。 凡此种种,一个下午,差不多就‘编写’出七八本‘专着’,让他颇有一些成就感。 于是,他突发奇想,干脆给自己家的三名小妇人安排了下一个阶段的‘家庭作业’—— “织娘,刘满,娜仁托娅,你们几个人,最近的家庭作业是分别编写几本书,回头本侯负责刊印天下。” “织娘编写基本农学专着,像什么如何养蚕、如何种植小麦、如何纺线织布、钢铁是怎样炼成……呃,这一本就算了,你不懂。” “刘满,你是大汉公主,就先给天下学子编写三本算术书吧,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杨刘氏算经,分成初、中、高三个阶段,一定要做到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娜仁托娅,你编写一本粪经就行了……” 吃宵夜时,杨川随口吩咐着,却遭到家中三名小妇人的一致反对“你起的这书名,也太随意了吧?” “对,不仅随意,还有点俗气,什么杨刘氏着?难听死了。” “杨川哥哥,我要写的那一本书,能不能换个名儿,粪经……也太难听了……吧?” (本章完) 。 第二百七十九章 印自己的书,让儒生们哭去吧 <\/b> 在东方朔、司马迁、张汤等几名大读书人的帮助下,杨川家几名小妇人的‘专着’终于有了一些像样的名字。 比如,刘满负责编写的算术教材,可以称为《大汉算经》(初、中、高三卷);织娘负责编写的农耕稼穑方面的一系列教材,被命名为《四民月令》、《汉民要术》、《大汉农经》、《农桑辑要》。 本来,杨川还想搞一个‘农政全书’之类的世界名着,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总得给后人留下一条羊肠小道。 至于说娜仁托娅的几本书,就比较简单而朴素,无非就是《家禽粪便沤肥原理》、《牛羊粪增产二三事》、《牛羊养殖手册》…… 听到这几本书的名字,娜仁托娅委屈的不行,只好抱着刘满哭了一鼻子,以示抗议。 对于个人小情绪,杨川一概置之不理。 对于如何在朔方郡屯田,他有一个十分明晰的思路,筹办学堂、兴建医馆、编写教材这种小事,他都是顺手而为之,基本没怎么费脑筋。 毕竟,后世两千年,有足够的经验教训让他不至于把路子走得太过偏颇…… 然而,就是这种屁大的小事,却首先出现了问题—— 学堂建起来了,却聘请不到老师。 负责此事的东方朔、司马迁二人,差点被杨川骂个半死,给长安城以及那些门生旧故写了不知多少封‘邀请函’,却只来了三五位读书人。 可是,当这三五人听说,朔方郡的学堂里,不仅要讲授圣人的微言大义,更多的是教授农学、算术、养殖等时,就连那几人也偷偷跑路了。 吗的,这些读书人简直太气人了! 当东方朔、司马迁二人苦着脸,将眼下的困境告诉杨川时,杨川直接开骂,手指大河南岸“那些个狗屁读书人,都什么玩意儿!” “老子请他们过来教书,是给他们面子,这些狗贼,当初为了进入太学院,谁特娘的都在跪舔老子;如今倒好,老子还没离退休呢,那些老贼便要使绊子、甩脸子?” “草泥马的,既想当婊纸,还要别人给他们着书立传树牌坊,天下哪有这般好事?想特娘的鸡儿呢!” “狗叼的,既然给脸不要脸,老子就干脆打烂你们特娘的狗币脸!” “he~~~tui!!!” 听着杨川‘口不择言’的破口大骂,一连串全新的脏话自然流淌,司马迁、东方朔两个大读书人都听呆了。 原来,骂人还可以如此解恨? “这个、长宁侯,这事该咋弄?”东方朔轻咳一声,愁眉苦脸的说道“昔日好友接到我们的书信,一听要来朔方,就第一个不愿意来,此地毕竟太过荒凉,条件也太差; 其次,便是最根本的难处,就是那些读书人一听咱们主要讲授农学、算术、甚至医家之学,很多人都婉言谢绝……” 司马迁也是一筹莫展,骂道“当初,我父亲司马谈曾经帮过不少年轻学子,给他们找门路,凑盘缠,好给他们一条出路;现如今,听说要请他们来朔方郡教书,就算是给一个官职都没人来干!” 杨川乱骂一通后,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汉帝国的那些读书人,真特娘的不要脸,还得加上一个急功近利,一个比一个眼窝子浅。 那就。 给他们来一招狠的…… 沉思良久,杨川突然说道“学堂既然已经开学,你们几个人暂时先辛苦一下,给每个人派上一两堂课,另外,主要让织娘、娜仁托娅先过去,教授一些农桑稼穑方面的知识,过渡一个阶段。” “既然那些读书人看不起咱们朔方郡,就想个法子,让咱们朔方郡迅速崛起,成为他们永远得不到的……咳咳,让朔方郡成为他们仰望的圣地。” “好言好语的请不过来。” “那就,让那些狗日哈的跪着来!” 司马迁、东方朔二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杨川在说什么胡话。 眼瞅着两个大读书人的神情,杨川差不多就能猜想到这两个货一定在心里嘀咕,认为他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人,在这里胡吹乱侃。 “司马迁,据我所知,你司马家的藏书,应该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吧?”杨川突然开口问道。 司马迁点头,颇为傲然的说道“史官之家,总得有那么几千卷孤本、珍本和善本,就连皇帝也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借我家的书籍,让宫人誊抄一本两本的呢。” 杨川点点头,抚掌笑道“那就好办了。” “对了,你先列一个单子,挑选十几本算术、农桑之学和医家着作,就是那些狗屁读书人最看不起、但对咱们有大用的书籍,你们两个人仔细定校后交给本侯。” 司马迁皱眉问道“长宁侯,这是要?” 杨川摆摆手,笑道“本侯自有妙用……” …… 转眼间,朔方郡的春耕开始了。 因为之前做了充分准备,无论是耕牛、马匹、骡子等大牲口,还是元朔犁、元朔耱、元朔开沟机,还是石硫合剂、喷雾器等,真正做到了有备无患。 杨川将现有的几万人,分别编制为垦荒队、农具队、运输队、农药喷施队等七八个专业的队伍,各司其职,互相促进,迅速投入到春季开荒的行动之中。 在他的指点下,垦荒队先沿着阴山一带,挖了一条隔离带,然后,令十几队郡兵沿途在上风头放火烧荒,一霎时,朔方郡遍地烟火,好像变成了一片火海,让云中、雁门一带的人目瞪口呆。 至于说那些被杨川、堂邑父拐带而来的匈奴人,则更是惊惧不安,眼看着大片大片的荒草,随着一场席卷而过的大火,化为一片白地,有些年迈的匈奴人甚至跪伏在地,痛哭失声。 草料,对匈奴人来说,等若是庄稼之于农夫。 他们有些人开始怀疑,自己心甘情愿追随而来的这位‘天可汗’,到底靠不靠谱……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垦荒的效率! 在此之前,一车车‘石硫合剂’被源源不断的运送过来,对那些大火焚烧过的土地,彻底消杀一遍后,便可以开耕了。 一万五千多头耕牛、骡马,一万五千多架元朔犁,每天开荒三个半时辰,差不多就能深耕七八万亩土地;后续两万多人,组成几十支运输队,将大量的草料、农具等搬运过来。 新翻的泥土,又湿又黑,散发着迷人的味道,在春日的阳光暴晒下,出现一层黑中泛黄的、肥沃泥土的颜色。 这片沉寂万年的土地,终于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垦荒行动。 根据杨川的要求,所有新翻的土地,必须要用‘元朔耙’捞一遍草根,将那些深埋泥土里的杂草根系,彻底清除一次。 在汉帝国的关中平原一带,新开垦的土地,前两三年颗粒无收也是十分常见的,所以,很少有狗大户愿意耗费太多的钱粮去开荒。 杨川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用来浪费? 所以,他尽量想办法,让朔方郡的土地,在垦荒的第一年,就要有一大笔收入,唯有如此,他之前准备的一些噶韭菜的手段,方有用武之地…… …… 在大军团作战的情况下,朔方郡的垦荒速度堪称惊人。 而且,因为使用了一些新式农具,就连那些匈奴人,也很快就掌握了耕地、耱地、耙地、施肥、播种的技术,差不多就没有几个闲人。 当然,身为长宁侯、朔方郡太守的杨川,自然要闲下来。 几千年的历史事实证明,当一个帝国或郡县的一把手,整日忙于各种具体的政务,那么,这个帝国或郡县,也差不多等于要废掉了。 所以,杨川只能整日无所事事,骑着一匹小母马,到城外看看塞外的春日风光,或到田间地头去,看一眼波澜壮阔的垦荒场景,好让自己也激动一下子。 而他绝大多数的时间,其实是在挖地道。 跟长安城的杨氏封地一样,无论在哪里安家落户,杨川最先动手干的,就弄一个地下仓库,同时,给自己挖几条应急逃生通道; 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心思,他可不愿意将自己的一条小命,寄托在别人的保护之上,事实证明,史上就有不少皇帝躲在深宫里,在大内侍卫的保护下,还不是被人砍掉了脑袋? 所以啊,为了活命,他乐此不疲。 至于他挖地道以外的时间,其实更多的还是与阿书、阿浪等半大小子在一起,指导他们如何将木头纤维、丝麻等泡制成木浆,然后,再将那些木浆特殊处理后,制作成一张张宣纸。 制作宣纸的技术还不太成熟,所以,纸张的韧度、纯度等都不太够,在后世,最多就比毛边纸好一些。 但是,即便如此,已然算是汉帝国品质最高的纸张,譬如杨川庄子上的绝大多数纸张,都卖给了内府、丞相府和一些狗大户家,成为他们炫耀的值钱物件之一。 同时,他还让东方朔干了一件事情刻写了两三千个常见字的泥模,而后,让堂邑父和半大小子们想办法,浇筑出几套‘铜版字模’;为了增加这一套铜版字模的卖相和神秘度,杨川还拿出几斤金子,让那帮臭小子想办法重新熔铸成一种比黄金还要漂亮的‘真黄金’。 刚开始,东方朔不知道杨川想干什么,刻字的时候,还多少有些小情绪。 结果。 当他看到,杨川将那些黄金、黄铜和几样奇怪的金属熔炼后,铸造出一颗颗单独的‘字模’,并尝试着‘排列组合’时,这个心地良善的读书人终于恍然大悟“杨川公子,你这是想要断了有些读书人的根基啊?” 东方朔这家伙,一张嘴真的被开过光,随便一句话就能戳中要害。 杨川奇怪的观察一番东方朔的嘴巴,笑问一句“东方朔,你这话什么意思?” 东方朔激动的满脸通红,使劲搓着双手,嘿嘿笑道“有些名气很大的读书人,其实没什么本事,可扛不住人家家里的几屋子藏书啊,想当初,我东方朔为了读书,拜了好多读书人为师。 你这一套字模弄出来,再加上你杨氏的宣纸,想要一本书,还不是干干丹丹? 只不过,如此一来,有些个读书人的地位自然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可不就断了他们的根基?” 杨川拍一拍东方朔的肩膀,没有挑出他这番话里的逻辑错误,而是温言鼓励“那些狗日的不肯来朔方郡教书,老子多印一些书,看看有没有人来读,哈哈哈。” 东方朔也哈哈大笑。 他却不知道,杨川的心思,其实更加深刻一些,他不仅要断了有些读书人的根基,还想断了一些学派的根基…… 不过,这一念头太过歹毒,他自然不能说出来。 “杨川公子,咱们拓印的第一卷书是哪一本?”东方朔兴奋的不行,都开始抓耳挠腮了。 杨川笑问“你觉得先拓印哪一本?” 东方朔沉吟几声,试探着问道“要不、连山?或者,归藏也可以……不不,还是周易吧!” 杨川点头“好,就先给咱们拓印三千本周易。” 东方朔吃了一惊,忍不住脚下一个趔趄,结结巴巴的问道“要拓印……三千本?” 杨川叹一口气,道“没办法,手头的材料和人手有限,生产出来的宣纸赶不上需要,就先印个三千本吧,本侯问过司马迁,眼下朔方郡的第一批能上学的孩童,也就两三千人,先给他们每人送一本周易。 易经嘛,百经之首,想想也不是很寒碜; 对了,本侯需要的周易,要那种最简单的本子,别特娘的整一本别人看球不懂的,这一点你可得做到……” 东方朔一屁股坐倒在地,一张脸都有些隐隐发白,口中喃喃低语“三千本周易,价值三万金啊……” 杨川哈哈大笑,转头对一名半大小子吩咐一声“周易的排版,就让东方朔先生自己去折腾,你们几个,先给咱们把初等算术、农桑辑要、百家姓、千字文和家禽养殖几本书排出来。” “每一样,先印上三千册就行了。” “这叫什么?这便是、印自己的书,让那些读书人都哭去吧……” (本章完) 。 第二百八十章 读书人的脊梁骨…… <\/b> 造纸术改良后,杨川家的宣纸产量一直都不高,技术也属于绝密状态,就连刘彻暗示过几次,杨川都没有答应。 他其实就等着有一个机会,将活字印刷术猛不丁的丢出去,让汉帝国那些读书人大吃一惊,顺带着,将有些人、有些学派,直接给打趴下。 在长安城里,杨川有两次机会,不过,他都强忍住了。 拿出来的好东西太多,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不要说刘彻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就是那些深藏不露的豪门世族,说不定也会伸手来上那么一爪子。 就算有平阳公主、卫青、曹襄这样的背景,杨川也不敢冒有些风险。 财帛动人心。 汉帝国的顶阶掠食者,何止长安城的那一群人?春秋战国时各诸侯国的贵族后裔,各地刘姓诸侯王,还有像什么陇西李家,山东孔家,辽东公孙家,颍川杨家……以及汉帝国近百年来的一些新贵,其实早已脱离早年的‘豪门’概念,已然向‘名门、世族’方向发展。 随便拎出来一两家,杨川估计都会吃不了兜着吃。 别看他如今在汉帝国胡作非为,把持着太学院,深得皇帝宠幸,实际上,一旦有真正的名门望族想对他动手,彼此之间的战斗,估计会十分惨烈。 作为厨子,杨川明白,很多菜品,根本就不需要烈火烹油、大火翻炒,相反的,还需要文火慢炖,唯有如此,方能将食材的精髓养分给捯饬出来…… 这一次,他等待已久的机会。 终于来了! 朔方郡屯田,这是皇帝刘彻的意思,更是汉帝国的根本利益之所需,就算是看不惯刘彻的淮南王刘安等人,在这件事情上,也绝对不敢吱声。 既然要屯田,自然牵扯到方方面面,其中,垦荒种地、夯筑边境城池、加固阴山防线的汉长城,这些都是题中之义,就算朝廷的仓廪略显虚弱,却还是将各种铁器、农具、粮食种子等源源不断的运来,支援杨川这位十七岁的郡太守。 同时。 田地屯垦出来了,人口迁徙过来了,诸如劝农课桑、培养地方人才、巩固大汉朝廷对边郡之地的控制,也同等重要。 甚至,在杨川看来,可能比前者更加重要一些…… 然后,医馆修筑起来,没有医者愿意前来坐诊;学堂修筑起来,没有读书人愿意前来教书;良田开垦出来,没有农夫愿意前来耕耘。 这一下,终于将杨川给激怒了。 为了让这一场戏演得更加细腻一些,杨川还让霍去病、曹襄、张汤、司马迁等人,不厌其烦的给皇帝、给丞相府、给太学院那些读书人写信,恳求他们能解决朔方郡缺少老师的困境。 不出所料的,除了皇帝大发雷霆一番后没了后文,其他人,包括丞相公孙弘、桑弘羊、儿宽、汲黯以及董仲舒等人,竟然对此混不理睬,就好像没事人似的。 杨川能够猜想到,长安城里,如今一定流传着一些他的笑料。 不要紧,想让你们开心的笑话人,等到一两个月后,就让他们哭的有多难受…… …… 大片大片的耕地被开垦出来,又被杨川迅速整合、划拨成一百个集中连片的屯田;同时,他将朔方郡原有的军户与几万匈奴人打散后重新组合,组建了一百多支屯垦大队,修筑了一大批牢固的军寨。 每一座军寨,都是按照驻军千人的规模修筑,给每一名军户,分发了兵刃、弓箭和一批特制的皮甲,确保在遭到匈奴人的小股部队进攻时,能够做到自保,坚守到援兵驰援。 这一套类似于‘大型农垦兵团’的建制,让朔方郡的局面迅速稳定下来,那种人心惶惶、不可终日的情绪,也得到了很大缓解。 眼看着春播就要开始,杨川终于等到刘彻的一道密旨,准允他在朔方郡范围内,随时随地的调遣羽林军,防备匈奴人的小股骑兵破坏屯田。 接到这一道密旨,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 眼看着大面积屯田颇有成效,最大的隐患,终究还是匈奴人…… 三个人相聚在一起,反复讨论后,最终决定,让霍去病、曹襄二人带领羽林军,驻守距离朔方城七八十里外的阴山一线,随时待命。 杨川终于腾出手来,开始布局读书人的事情。 有了造纸术,有了活字印刷术,杨川发动所有的力量,以最快的时间,将第一批‘纸质书’印刷出来,并令人星夜兼程的送往长安城。 “这两本周易,送到太学院,藏书楼里存一本,另外一本让董仲舒那帮读书人传看一下,先将消息扩散出去。” “这一批算术、农桑和家禽牛羊养殖类的书,也送到太学院,给每一位大儒赠送一本,让那帮老贼眼馋几天。” “将所有的书籍,各选一本,专程送到未央宫,让皇帝也生气几天……” 很快的,第一批印刷出来的书籍,被送到了长安城。 一时间,风云骤起。 杨川印刷出来的这一批书籍,采用了后世极为流行的线装、竖排,并用上等的丝绢、浆糊水等,制作了精美绝伦的封皮;在书籍的封面上,贴了一张空白的宣纸条儿,就等着皇帝看到后,亲笔题写一个书名; 在书籍的封面与正文间,还有扉页、衬页、目录等内容。 当然,这种形式上的精美与考究,还不至于让汉帝国的大读书人们愤怒和癫狂—— 大家不能容忍的,是杨川小贼,竟然用如此昂贵的纸张、如此考究的做工、如此清晰如刀刻的文字,印制了一大堆没什么用处的玩意儿。 像什么‘算经’、‘粪经’‘农桑经’!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一本周易,却还是一本简化本,加了一些基本的文字注释,署名竟然是名不见经传的东方朔,简直岂有此理! 什么叫暴殄天物?这便是。 于是,满朝文武大臣的注意力,迅速从‘巫蛊之祸’和‘推恩令’的惊涛骇浪中抽离,齐齐盯住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杨川。 长宁侯,朔方郡太守,杨川。 这个小贼,表面看上去忠厚老实,对皇帝、对朝廷忠心耿耿,实则大奸似忠,包藏祸心,身怀造纸术、印刷术的绝技,为了给杨氏挣钱,竟然秘不示人,不将这两种绝技进献给朝廷,简直就该诛灭九族。 大致便是这些言辞吧。 故而,当满朝文武、各学派的大读书人涌入未央宫,一个个正气凛然、义正辞严的‘强烈谴责’杨川小贼时,刘彻也勃然大怒。 好你个杨川小贼,给朕还藏着掖着的留了一手,朕是那种经得起诱惑的男人吗?朕是那种只占便宜不吃亏的……皇帝吗? 这种欺负天下读书人的事情,为何不早早跟朕通个气儿,让朕也偷偷乐一乐、爽一爽? 于是,刘彻即刻传旨,让杨川帮皇室拓印一批孤本、秘本和善本,以作为汉帝国藏书楼的珍藏之物…… 文武大臣们都懵逼了。 皇帝的这一招、叫什么? 明明都勃然大怒了,为何临到传旨,竟然求着杨川给皇室藏书阁拓印一批书籍?而且,还直接传令,让给杨川送去一批钱粮、丝帛,以作为印书的酬劳…… 不过,到底都是朝堂老贼,只是几个呼吸间,大家便明白了皇帝的心意。 这是明晃晃的要给杨川站台撑腰了。 想想前不久,杨川恳求他们前去朔方郡当老师,却无一人愿意,且还给自己的门人弟子下了死命令,绝对不准去朔方郡丢人现眼。 现如今,该如何是好? 未央宫的大朝会结束后,文武大臣们走出前殿,还在三五成群的商议之时,董仲舒却早已大踏步的出了宫门,让一辆马车载着他,迳直向朔方郡而去。 等到大家反应过来时,已然是两三日后的事情了。 于是,那些所谓的名门望族,扯下脸上的遮羞布,纷纷派人前往朔方郡,探明虚实的同时,自然就看能不能将造纸术、印刷术弄到手里…… 朝堂上的这些事情,已然在好几天前,就传到了朔方城。 平阳公主、皇帝和卫青,分别给杨川写了密信,自然都是提前通过气儿,表示让杨川坚守底线,绝对不可松手的意思。 杨川松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的判断没有出现偏差,刘彻对满朝文武和那些披着豪门世族外衣的学阀,其实早就忍无可忍,只是苦于没什么机会和借口罢了。 再加上这一次,朔方郡屯田形势一片大好,单单就在医馆、学堂这种屁大的小事上出了问题,满天下的读书人,好像谁都在与皇帝、与朝廷作对,不要说眼下的皇帝是刘彻,就算是后世的汉献帝,估计在心里头也窝火的不行。 正所谓,叔可忍婶不可忍也。 借着这一次机会,好好敲打一下天下的读书人,对于刘彻来说,简直就太舒坦了。 刘彻在密信中说的极为隐晦,让他杨川‘审时度势、为大汉的江山社稷、千秋万代思虑’,千万不可让事情失控,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话里话外,就一个字整。 杨川将自己关在密室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在几大张宣纸上,圈圈点点的盘算好几遍,确保没有什么遗漏,方才一把火烧掉那几张宣纸,走出密室。 “所有从外地来的读书人,一律安排到驿馆,先给本侯晾上一个月再说。” “对了,尤其是从长安城里来的,尤其是董仲舒那等老贼,更是别给他们好脸色,衣食住行方面倒也不用刻薄,但是,就是不准让他们闯进来见我!” 给阖府上下传下严令,杨川便进了后堂,平日里只准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进出,给他端茶送饭;至于紧急军情,自然通过几只傻雕、豹姐等传递,又不怕误事…… …… 于是,五日后。 董仲舒第一个寻上门来,破天荒的,竟然提了一份重礼一壶酒,十条风干的腊肉,三十斤麦子。 老贼这一次是下了狠心,直接扯去面皮,就想与杨川小贼‘合作’一把。 “东方朔先生,烦劳你再去通禀一声,就说董仲舒携带一壶酒、十条腊肉、三十斤麦子求见。” 笑呵呵的走进门,被太守府的众人甩了一两个时辰的冷脸,董仲舒却显得不骄不躁,见了谁都是彬彬有礼,一团和气。 在碰了好几鼻子灰之后,他终于发现,这所有的人中间,东方朔算是其中的良善之辈,似乎也最好说话,于是,便三番五次的央求。 东方朔苦着脸“董公,不是长宁侯早早传下话来,除了皇帝、平阳公主和长平侯卫青几人,其他任何人前来,一律不见啊。” “董公,您请回吧。” 董仲舒却不着急,干脆就在东方朔坐衙的地方,蹭了一整天的蒲公英茶水,晚上也不回驿馆,就让一名门人弟子买来一些简陋吃食,又让送来一床被褥,干脆住下了。 刚开始,东方朔还想劝说让他先回驿馆。 结果,劝说几次后,这老贼竟然反过来开导东方朔,并拿出几本自己的‘大作’,让东方朔拜读一遍后,看看能不能送进去让杨川瞅一眼。 东方朔明白了。 董仲舒这是想来拓印自己的‘着作’来了?那就更不能让他得逞;要知道,当时他给这老贼写信求援,希望能派遣几名门人弟子前来朔方郡,结果,这老贼不仅没有答应,还十分无礼的将那一封信退了回来。 简直就岂有此理。 东方朔呵呵一笑,丢下一句‘董公先歇着’,便出门而去,根本就不给老贼说话的机会…… 如此这般,董仲舒纠缠了三日后,东方朔等人始终不理不睬,他终于按捺不住,试着往太守府的后堂硬闯。 不料,刚走到后堂门口,便遇到了刘满。 刘满在后堂正门口摆了一张小桌子,一边惬意的喝着蒲公英茶,一边随手翻阅着一本印制精美考究的‘线装书’,董仲舒看得明白,这位满月儿公主翻阅的,竟是一本《大汉平阳侯诗抄》,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作孽啊,看看,杨川小贼都干了些什么? 用这世上最好的纸张,最考究的做工,最精美的文字,竟然浪费在一本没什么屁用的‘曹襄诗选’上,简直就! “满月公主,看书呐?” 董仲舒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拱手施礼,笑眯眯的说道“学生董仲舒,见过小师娘……” (本章完) 。 第二百八十一章 弹劾杨川!弹劾杨川! <\/b> 学生董仲舒,见过小师娘…… 听到这句话,刘满刚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打湿了书桌上的几本精美‘线装书’。 学生,董仲舒。 见过小师娘。 这个董仲舒啊,还真如杨川小郎君所说,根本就没羞没臊,只要能达到目的,人家的面皮根本就不值钱……好吧! 而且,这老贼到底是汉帝国最大的读书人,对人心和人性的洞察,简直出神入化,一开口,便是刘满最喜欢听的‘小师娘’三个字。 这一幕,就连在后堂的院子里写作业的织娘、娜仁托娅,也差点笑喷了。 “董仲舒,你这老不羞的,咋还成学生了?”刘满笑眯眯的问道,脸上神情就十分舒坦。 看样子,一句小师娘,还真的起了奇效。 董仲舒捻须笑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三个小师娘学识渊博,各有精擅之处,即便如我董仲舒博览群书,不懂的事情却是越来越多;唉,圣人的话语,文辞质朴,其中却自有精微之处呢。 小师娘,麻烦禀告长宁侯一声,就说董仲舒提一壶长安城最好的绿蚁酒,十条家中老妻自己晾晒的腊肉,还有三十斤麦子,眼巴巴的赶来拜师了。” 刘满瞅一眼董仲舒手中的‘束修’,噗嗤一笑,道“杨川小郎君不过就是一个厨子,农夫罢了,董公何至于提着束修前来;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徒让天下人耻笑罢了。 董公,杨川小郎君为了朔方郡屯田春耕之事,都累出毛病了,他说过了,最近一段时间,任何人都不见。” 董仲舒呵呵一笑,跪坐到小桌前,拿起那几本被刘满一口茶水喷湿的线装书,用袖子将上面的水渍擦拭干净,叹道“多好的书啊,看看这装帧,这纸张,还有这里面深含的那一片为国为民的心意,就让董仲舒觉得,这几十年的岁月啊,白活了。” 刘满嫣然一笑,道“董公,你这一张嘴啊,抵得上百万雄兵了。” “不过,我家小郎君说过的话,从来都是作数的,他说最近谁都不见,自然就不见,董公就别在这里苦苦纠缠了。” 董仲舒笑道“这哪里是纠缠,分明就是向长宁侯表达心意,为之前的一些事情,负荆请罪呢。” 老贼软硬不吃,反正就是死缠烂打,刘满虽然刁蛮,却也被治得没脾气,只好向织娘求救“织娘姐姐,小郎君该吃茶了,姐姐过来守一会儿大门,我去给小郎君沏茶。” 织娘缓步走过来,款款落座,清清淡淡的说道“董公,要论及不要面皮,董公比之杨川,也就半斤半两,故而,你这般死缠烂打根本就没效果; 织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董仲舒拱手笑道“小师娘请讲。” 织娘半眯着眼,认真打量着董仲舒,道“杨川之所以不想见你,无非是心中有怨气,当初苦苦哀求你们这些读书人派一些门人弟子,帮他在朔方郡兴办学堂,劝农课桑,只可惜,你们这些人啊,书读的多,眼窝子却实在太浅,竟然没有任何一人前来帮忙; 故而,织娘建议,董公不妨重新思量一下,看看如何补救,这才是正理……” 董仲舒眼前一亮,呵呵笑道“哎呀,是老夫操之过急,乱了方寸,老夫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言毕,这老贼起身,对着织娘躬身施礼“谢过小师娘指点迷津。” 织娘侧身避让,却也不敢受董仲舒的这一礼,甚为不悦的说道“董公,你也算是我大汉朝学识最为渊博的大读书人,怎的张口闭口的,都是这阿谀谄媚之言,织娘虽说乃一妇道人家,却也明白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道理。” 董仲舒被一顿抢白,老脸微微一红,喟然叹道“有所求,自然便有所收敛,织娘,老夫受教了。 唉,郅都生了一个好女儿。 长宁侯寻了一个好妇人,这天下,多了一名端端正正的女先生,董仲舒先去忙了。” 董仲舒将一壶酒、十条腊肉和一小袋麦子放在地上,拱拱手,转身便走,竟是一点都不含糊。 好不容易打发掉董仲舒,刘满探头探脑的出来张望几眼,甚为佩服的瞅着织娘笑道“哎呀,还是织娘姐姐有办法,董仲舒那老不羞的太难缠了。” 织娘笑了笑,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拿起一本书慢慢读了起来…… …… 三五日后,长安城和汉帝国一些豪门世族的读书人们,终于纷纷赶来。 自然而然,他们都被挡在了门外。 有刘满、织娘两名小妇人看门,那些读书人根本就没办法,刘满仗着‘大汉公主’的身份,刁蛮的不是一般;而实际上,最为难缠的,却还是织娘。 这小妇人不卑不亢,不咸不淡,无论对谁,她都能做到清清淡淡,偏生在礼仪上没有任何瑕疵,说几句话,自然也是端端正正,让那些个读书人都觉得继续纠缠下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于是,那一两百名读书人陆续回到驿馆,商议对策。 在他们很多人看来,杨川在位新晋的关内侯,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要不是攀附平阳公主、长平侯卫青,与曹襄、霍去病结交,哪里轮得上他耀武扬威? 所以,这帮读书人的神情、言辞和态度,多多少少的,都颇有些傲娇之气,对驿馆的置夫、厨娘和仆役,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脸色。 甚至,一名姓孔的大读书人,竟然还叱骂了驿馆的置夫,以发泄胸中的那一团邪火。 听了那些读书人的事情,杨川只是笑笑而已,都懒得去理会。 朔方郡的屯田进入关键期,大面积的春播开始了,哪里还有闲心理会一帮读书人的烂事? “新开垦的那些滩涂地,反碱严重,那就全部种上高粱,等到高粱穗子成熟收割后,将秸秆就地焚烧成草木灰,不仅能除碱,还能迅速改善土地的品质。” “对那些湖泊、海子和洪水后形成的涝坝,绝对不准胡乱开发,而且,还要想办法保证那些湖泊海子的水位不能下降,具体是要挖掘上游的引水渠,还是什么办法,本侯不管,反正就是必须要保证原有水系不能因为屯田而被破坏。” “沿河一带的水浇地,其实还可以想办法试种几百亩江南水稻,产量高不高,能不能种植,至少得种过之后才能知道吧?” “粮食以麦子、高粱、青稞、大豆为主,还要种植足够的油料,像什么油菜、胡麻,都要大面积种植。” “沙壤地,只要条件允许,全部种上哈密瓜、野西瓜和棉花……” 太守府后堂,杨川召集治下属官和负责屯田的曹襄等人,一条一条的讲说清楚,并让张汤、司马迁当场形成文书,火速传递下去,一点时间都不敢耽误。 一年之计在于春。 开垦荒地一百二十万亩,差不多都有点‘沃野千里’的架势,耗费钱粮无算,人力、物力更是不计其数,杨川就算是心再大,也根本就不敢懈怠。 所以,他表面上无所事事,成为朔方郡唯一的闲人,实际上,每天处理的紧急文书都在四五十件以上,每一条,都不曾马虎。 “还有,根据羽林军传来的消息,有七八股匈奴人的小股骑兵,在阴山一带活动频繁,你们还要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最后,杨川又叮嘱几句,让一应属官下去忙碌,自己便干脆躺平在马扎子上,看上去就很是疲惫不堪。 “小郎君,要不要本妾身给你揉揉肩、捏捏腿?”刘满在门口探头探脑,笑嘻嘻的说道“甚至,还可以干点别的……” 杨川没好气的笑骂“滚蛋,你这妇人,就一张嘴厉害。” 刘满缩一缩脖子,小心翼翼的走进来“董仲舒跑去学堂,给那些孩童教书去了;对了,他的一百多门人弟子,也从长安城赶来,都去当老师了。” 杨川‘嗯’了一声,没吭声。 这个董仲舒,怪不得能以一己之力,将汉帝国一众读书人打压得抬不起头来,果然就比其他人聪明太多,就知道杨川的软肋在什么地方。 “杨川小郎君,”刘满走近,左右看看,这才悄声说道“我发现一个秘密,小郎君想不想知道?” 她的头发丝儿刷在杨川脸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一喷嚏“你能发现什么秘密……” 刘满得意的挺一挺胸,笑道“那一日你醉酒,织娘动手将霍去病、曹襄两个人打成了猪头,然后,本妾身才知道,织娘竟然是大长门崔九的弟子,是霍去病的小师妹!” 杨川假装愕然“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霍去病、曹襄就被打成了猪头呗,”刘满迟疑几个呼吸,低声道“大长门是刘彻的亲信,小郎君,你的一些隐秘之事,可千万不能让织娘知道,谁知道她是不是大长门派过来监视你的!” 瞅着刘满一脸凝重的样子,杨川心里忍不住笑了。 这就开始宫斗了? 早就知道,老刘家的这些妇人,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智商超标的那种,想想就让人觉得兴奋…… 杨川嘿嘿一笑,使劲搓几下脸颊“好,以后我有什么隐秘之事,只让你一个人知晓!” 刘满使劲点头“嗯!” “杨川小郎君,我去写作业了,你想要喝茶睡觉什么的,隔着窗喊一声就是了,想让本妾身做什么都行!” 杨川故作吃惊“真的?” 刘满颇为得意的笑道“你可别小看我,我虽然出身皇家,打小就被寄养在旁人家,可凭着本妾身的聪慧,不仅精擅女红针线,像什么琴棋书画,礼乐射御书数,没有不会做的!” 杨川点头称赞一句,笑眯眯的说道“好,回头我便给你出一份试卷……” “呃、告辞!” 刘满一听又要考试,脸色大变,一溜烟的跑掉了。 小样儿,还什么都会做?那就给你出一份考试卷子,看看到底会不会做…… …… 话说那些住进驿馆的读书人们,在太守府纠缠,接连七八日都吃了闭门羹,自然是人人怨怒,每一个人都憋了半肚子的邪火。 这个杨川,也太嚣张跋扈了。 区区一个关内侯,朔方郡太守,就敢对他们这些读书人不理不睬?而且,他手下的那些人也过分,竟然还敢冷嘲热讽、言语奚落? 这还真是年少轻狂,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恐怕还不知道这天下的水有多深、读书人的心有多脏吧? 一两百名读书人,便干脆不去太守府自讨没趣,整日介的躲在驿馆里吃吃喝喝,拉拉扯扯,很快的,便打成了一片。 这些人,原本属于不同的学派,依附在不同的贵人身上,彼此之间其实一向都看不上眼,甚至,有些人还曾经互相攻伐过,算得上是宿敌;可是,在对付长宁侯杨川这件事情上,大家的利益一致,所以,他们很快的便形成了一个攻守联盟。 其目的,不言自明夺取造纸术和印刷术! 也无怪乎这些人如此作想,你想想啊,掌控了造纸术和印刷术,那可不就是等若掌控了汉帝国的话语权? 看谁不顺眼,一番口诛笔伐,便能将对手弄死弄残,谁不眼红? 刚开始,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想着要将这两门手艺独吞下去,成为汉帝国数一数二的‘话事人’,可是经历过一番扑腾后,大家发现这个杨川小贼竟然油盐不进,那就只好联合起来,将这小贼先扳倒再说。 “这位长宁侯油盐不进,委实难以对付,诸位仁兄,可有什么良策?” 这一日,一众读书人吃饱喝足,聚在驿馆的院子里,一边饮酒闲谈,一边议论纷纷的想着办法。 “一个小小的关内侯,竟然如此嚣张跋扈?若不是看在平阳公主和长平侯的面子,老夫这便冲进太守府,将那小贼暴打一顿!” “平阳公主护短,咱可不能触那个霉头。” “对对对,不仅平阳公主给这小贼撑腰,如今看来,就连皇帝似乎也跟咱们这些读书人不对付,凡事三思为上。” “哼,皇帝如何?平阳公主又如何?杨川小贼身怀异术,却不知进献给朝廷或者公开于天下,分明就是包藏祸心、图谋不轨!” “嘶,不愧是曲阜孔老先生,鞭辟入里,直知真相啊。” “呵呵,不敢不敢,老夫不过是仗义执言,不畏权贵,设身处地的为天下苍生,为我大汉江山社稷着想罢了。” “那依老先生所言,咱们该如何去做?” 一名身材高大魁梧、一头骚乱白发的读书人淡然一笑,道“很简单,弹劾。” 弹劾? 求而不得,转而弹劾? 果然是一步妙棋。 那老读书人捻须笑道“杨川小贼年方十七,毕竟年少轻狂,行事难免挂一漏万、漏洞百出,尤其是他如今统御一郡之地,谁敢说他滴水不漏?” 众人恍然大悟。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都没经过什么基层仕途的历练,陡然成为朔方郡太守,必然有不少问题。 “弹劾,弹劾他!” “对对对,大家分头行动,就盯着朔方郡的治民、进贤、决讼、检奸、屯垦、郡兵操练和调遣等,查他一个底朝天!” “老夫还就不信,治不死你一个小小的朔方郡太守?” 于是,一场针对杨川的弹劾行动,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本章完) 。 第二百八十二章 这便开始敲诈勒索了? <\/b> 读书人们分头行动,对杨川治下的朔方郡明察暗访,已是铁了心的想要搞死郡太守杨川。 为了确保一击致命,他们还分头写信,让长安城和各自的家族,派出一批精于地方治理的人才来到朔方郡,帮助他们深入调查。 董仲舒和他的百十名弟子,则悄咪咪的进了学堂,成了朔方郡学堂的第一批‘正式老师’。 对于其他读书人的作为,董仲舒只是笑眯眯的告诫自己的学生,莫要掺和,莫要心存恶念,本本分分做人,老老实实教书。 用他的话说,与其争斗的头破血流、你死我活,还不如退一万步,与杨川这样的少年人达成默契,默默无闻的帮人家干一点实事…… 不得不说,董仲舒的以退为进,还真是让杨川有些意外。 同时,他也心存警惕。 董仲舒是什么人,他可是太清楚了,为了达到‘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目的,可以说早已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要是对这老贼掉以轻心,以为他这是在给你帮忙,估计会吃一个大亏。 其他读书人的弹劾行动,杨川根本就没有理会。 想要弹劾,就让弹劾好了。 想要闹腾,就先让他们闹腾好了,等到春播结束,屯田第一个阶段的任务完成,看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这帮读书人! 但是,对于董仲舒,他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时刻注意着老贼的一举一动…… ……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论语里,孔圣人的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圣人的意思是说,这学习呢,就得坚持不懈、持之以恒,读书的快乐慢慢的就会显现出来,让你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正所谓书读千遍万遍,其义自见,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至于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将的是有学识渊博、人品绝佳的朋友从远方赶来,那将是一件多么令人快乐的事情……” 这一日,董仲舒正在给一群朔方郡的孩童讲说‘论语’,自然是口吐金莲、妙语连珠,就连站在门外‘旁听’的杨川,也是颇有些感慨。 看看,往圣之绝学,浅显易懂,就连我这个大汉厨子都能听得明白,搞的清楚,光是这么听一听,就能有所裨益。 只可惜,后世这些读书人啊,又是注,又是解,又是校,一些个大读书人还动不动就训诂一番,将一门好好的学问,硬生生给弄得面目全非,晦涩难懂,简直就该死! 杨川是个厨子,没读过什么书,自然不解圣人的精微大义,所思所想,当然就十分的粗鄙。 他蹲在学堂前的台阶上,手里捏着一只青皮葫芦,时不时的抿一口小酒,看上去就十分的闲散而恬淡。 “老师,您讲的这一点不对。” 突然,一名儿童举手说道“我们曾经听过郡太守大人讲过,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说,学习很好,学习使我快乐;有朋友从远方来,我也很快乐,因为那个朋友便是你;你不知道我的心意,我也不生气,因为,你还不懂我的心……” 学堂里,登时一片静默。 董仲舒轻咳几声,淡然道“这个、你们郡太守大人的话,自然也是对的,不过呢,这读书啊,每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和心境不同,便会读出各自不同的意思,这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呢。” “接下来,咱们继续学习论语。”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句话的意思呢,就是说你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承认自己的眼窝子浅、学识不够渊博,这不但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反而是有智慧的表现……” 这时,又有一名孩童说道“老师,您讲的很好,不过,我们郡太守讲的更好。” 董仲舒笑眯眯的问道“你们郡太守怎么讲的?” 那孩童朗声说道“我们郡太守大人讲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说,这人啊,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千万莫要装,装的多了,迟早会遭雷劈!” 董仲舒“……嗯,果然颇有心意,简单明了,深入浅出,啧啧,不错不错。” 他这几句干巴巴的‘赞溢之词’说出来,让那些孩童登时便活跃起来,一个个的举手发言,无外乎将一些零星的‘郡太守语录’给说了出来。 然后。 董仲舒的气息就有些不稳了。 一张脸黑成了锅底,额头的青筋,也开始‘突突突’的狂跳不已…… “郡太守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早上听说通往仇人的道路,晚上便须找上门去打死他!” “郡太守说过,君子不器,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真正的君子,根本就不屑于用兵器杀人!” “郡太守说过,不学礼,无以立……你不学会礼仪来尊重我,我便打到你无法站立!” “郡太守说过,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已经被我打的没有以后了……” “……” 听听听听,还还是人言乎? 这个杨川,还真是不学无术啊?天底下,哪有这般曲解圣人微言大义的?简直就……嗯,简直就十分的别致呢! 学堂里,董仲舒强行咽下一口老血,黑着一张老脸,都不知该咋弄了,便干脆摆摆手,淡然说一句“好了,今日自修。” 同样的,蹲在学堂门口台阶上喝酒晒太阳的杨川,也是一脸懵逼‘窝草,本侯曾经说过的这些戏谑之言,咋就流传出来了?’ ‘而且,好像还成了一个体系,都有点郡太守曰的意思了……’ 左思右想,他委实想不明白其中关节。 对了,难道是刘满?好像也不对,当时,他说出这些戏谑之言时,在场的人也就那几个,织娘肯定不会如此胡闹,娜仁托娅没这个脑子,霍去病、曹襄只会哈哈大笑,做不来这种细致活儿。 对了,当时在场的还有张汤、司马迁、东方朔…… 好吧,破案了。 一定是东方朔那老小子干的好事! 这家伙,开起玩笑来没轻没重的,圣人之言,是随便可以拿来开涮的吗?就算杨川对儒家没什么好感,可是,先圣就是先圣,跟所谓的儒家读书人其实没多大关系好吧。 他都可以想象到,一旦此事传扬出去,恐怕天下那些读书人会将他杨川活活骂死…… 杨川站起身来,便要回去问一声东方朔。 就在这时,董仲舒却走出学堂大门,看见猫着腰往外走的杨川,老贼微微一愣,旋即面现大喜之色“哎哎哎,长宁侯,你别走啊!” 杨川没吭声,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大踏步的向门口走去。 董仲舒哈哈大笑,也不知怎么回事,转眼间便出现在杨川面前,腆着一张大黑脸“长宁侯,不请老夫喝一口?” 杨川面皮一僵,随手将手中的青皮葫芦丢过去,笑道“本侯最近公务繁忙,刚才巡视屯田归来,不知不觉间走错了路,怎么闯进学堂来了? 哈哈哈,董公,你继续你继续。” 说话间,他便要开溜,却被董仲舒劈手抓住了臂膀。 这老贼的力气好大,一只手就像是老虎钳,杨川试着挣扎好几下,竟是纹丝不动,便只好作罢。 他笑眯眯的说道“董公,你什么时候来朔方郡的?哎呀呀,你来了怎么不打声招呼,本侯也好摆酒设宴,为董公接风洗尘啊。” 董仲舒大笑,道“前段日子,老夫接到司马迁的书信,言说你长宁侯要在朔方郡兴办学堂,缺少一批品学兼优的读书人来当老师,老夫心急如焚,便带着门下弟子百二十人,星夜兼程的赶来朔方郡……” 一老一少,两个人精,就这般面对面的胡说八道,俨然是在‘互诉衷肠’,若是让司马迁、东方朔等人看见,还不知心里如何做想。 不过,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深谙此道的杨川,自然知晓董仲舒差不多也是跟他一样的心思,反正就是睁着眼睛说一会儿瞎话,互相找个台阶罢了。 终于,二人寒暄结束。 董仲舒目光闪动,直奔主题“杨川,帮老夫一个忙,拓印几本书,如何?” 杨川点头“可以啊,一本书十两金子。” 董仲舒喟然长叹,幽幽说道“杨川啊,老夫现如今什么境况你难道不知?为了在太学院修筑那七座阁楼,老夫连自己的棺材本都搭进去了。” 杨川似笑非笑的说道“你的门人弟子多,去骗一些呗。” 董仲舒苦笑连连,沉吟几声,突然道“这样,你帮老夫拓印一些书,老夫帮你赶走另外那些狗屁读书人?你恐怕还不知道,他们那些人最近在你朔方郡的地面上明察暗访,说是要抓你的把柄,一起弹劾你呢。” 杨川哈哈大笑,摆摆手“弹劾就弹劾,反正这朔方郡太守当得辛苦,老子顺势脱离苦海,回我杨氏封地享福算求了。” 董仲舒还要开口说话,却被杨川摆手打断“好了,董公,你和你的门人弟子在我朔方郡当老师,除了朝廷给你的俸禄,我朔方郡另外再追加一份,大致每人每年六百石吧。” 说着话,杨川又要挣扎着跑路。 董仲舒好不容易逮住杨川,岂能轻易让他离开,便干脆一把环抱住杨川,笑眯眯的说道“你这个家伙,一旦溜走,再想要寻你就不容易了。” “杨川,咱二人可以好好合作一把。” “刚才在学堂上,有好几名孩童说过你这位郡太守讲解论语,不得不说,还挺有一番新意,令人大开眼界,就连老夫听了,都甚为佩服,所以,就不往外面传扬了……” 这就开始敲诈勒索了? 杨川这人就是有些奇怪,自己错了就是错了,他会毫不犹豫的承担下来,大不了被天下的读书人耻笑、咒骂几十年罢了。 可是,你董仲舒若是拿这事来威胁,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董公,请自重。” 杨川的脸色渐渐阴冷下来,瞅一眼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大手,道“本侯贵为关内侯,官居朔方郡太守,兼任太学院祭酒、大农令右丞、羽林军军司马,再怎么说,也算是你董公的上司,你这般抓着本侯,想干什么?” 董仲舒一愣,松开了手。 杨川突然翻脸,让老贼有点不太适应。 他轻咳一声,拱手道“太学院博士董仲舒,见过长宁侯。” 杨川微微点头,冷声说道“董仲舒,你听了本侯解读论语,感觉如何啊?” 董仲舒想了想,笑道“颇有新意。” 杨川‘哦’了一声,随口说道“今日本侯略有闲暇,晚饭时候,你来太守府赴宴吧。” 言毕,便扬长而去…… …… 回到太守府,杨川立刻召见了东方朔,开口便问“东方先生,学堂了流传的戏解论语一事,你可知晓?” 东方朔一愣,道“是我听得有趣,便随手记录下来,在给孩童们讲课时,忍不住便说了出去; 怎的,有些不妥?” 杨川心中腹诽不已,还‘有些不妥’,在眼下这个汉帝国,如此戏说圣人之言,会被人活活打死、生生骂死好吧! 这个东方朔,没轻没重的,怪不得偌大年纪,到现在还当不上官,简直了…… 不过,这祸端终究还是因为他口无遮拦,又多喝了几碗酒,一时兴起,信口开河,要说始作俑者,却终究还是他杨川。 杨川沉吟几声,淡然说道“今后,但凡牵涉到此事,你假装不知就是了,剩下的事情,本侯去处置。” 东方朔看着杨川脸色不太好,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闯下大祸了。 他躬身道“编排、戏说圣人之言的,是我东方朔,与你长宁侯杨川有何干系?你放心,我东方朔一力承担下来便是了。” 杨川摇头,笑骂一句“你承担?你承担个屁,一个芝麻大点的官,又没什么深厚背景,一旦开撕,你东方朔这几十斤小身板,连毛带骨的,还不够那些读书人塞牙缝呢。 你放心,本侯自有主张。” (本章完) 。 第二百八十三章 半部‘抡语\’ <\/b> 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终有一日,他杨川会‘祸从口出’。 就眼下的汉帝国来说,毕竟还不是‘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那种狗屁世道,即便在朝堂之上,偶尔有个口误,也不算多大的事儿,最多也就被皇帝和同僚们笑骂几句。 可是,就在他要敲打天下读书人的节骨眼上,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却多多少少的会给他人落下口实,一旦被读书人们揪住不放,委实比较麻烦。 这就好比他备齐了食材、调料、香油、蘸料、葱末和芫荽,准备吃一顿涮羊肉时,结果,涮锅里被人丢进去一把胡椒面儿,味道又辣又冲,这还咋涮? 杨川反复思量,终于决定‘既然吃不成涮羊肉,那就吃一顿胡辣羊蹄吧。’ 厨子嘛,谁还没有过几次失误? 明明要弄一盘爆炒羊羔肉,结果,临到下锅前才发现,这一次的羊肉有点柴、有点老,显然是羯羊肉。 愚笨的厨子,往往会照着菜单,强行去爆炒,其结果自然就不是很美妙,白白浪费食材不说,还会让一些性情暴躁的食客骂个狗血喷头。 其实,遇到这种情况,好厨子一般都会临时改变菜单,用鸡蛋清、椒盐、胡椒粉、酱油老抽、香油等,将那些又老又柴的羊肉腌制几分钟,在油锅里爆炒到变色,出锅沥油备用。 接下来,无论是烹制葱爆羊肉还是过油肉拌面,还不是干干丹丹? 杨川的想法,就是临时换个菜单。 既然‘戏说论语’的事情已经发生,让董仲舒那老贼揪住了把柄,那就让他揪着不放好了。 一点小小的把柄,捏在手里是个把柄。 可是,如果让那一根把柄,突然变得又长、又大、又硬气的时候,那玩意儿便不是把柄,而是一个治人的神兵利器……好吧。 杨川使劲搓几下脸颊,给自己沏了一壶野菊花茶,闭目养神一炷香工夫,将事情的逻辑顺序好好的捋了捋,这才开始动手。 ‘读书人们觉得,这种戏说论语错了?’ ‘好,那就让它错得更严重些。’ ‘读书人们会认为,此为羞辱圣人之举是吧?’ ‘好,那就继续羞辱!’ ‘……’ 杨川捏着一根狼毫小笔,铺开一张上品的宣纸,口中念念有词的,开始伏案疾书,浑然不觉,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春雨贵如油。 在江南和关中之地,人们对春雨的赞溢都不曾断绝,更别说在这相对干旱少雨的朔方郡,一场春雨,便是一茬人命呢。 呼! 终于完成了《半部抡语》 汉帝国的读书人们,嘴边经常挂着一句‘半部论语治天下’,听上去就十分的豪迈和霸气,自然也很提气;事实证明,那些个熟读论语的读书人,还真是有些不简单,经过两千多年的努力,终于将汉帝国给治成了礼仪之邦,终于在某一年,被人的一顿洋枪大炮,直接打出了屎尿…… 咳咳,想多了想多了。 读书人的身份和地位,以及对汉帝国的功过是非,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厨子所能置喙?不过是思想有点抛锚,一不留神骂一句娘罢了。 杨川喝了一大碗冷茶,回头再看一遍自己的这半部‘抡语’,忍不住笑道“就是不知道,在两千年后,本侯的这一番胡编乱造,会不会被老孔家的人给封杀或举报了?” 一句臭骂,肯定是躲不开了。 躲不开就躲不开,先躲开这一场无妄之灾再说。 他伸了伸懒腰,活动着筋骨,伸手推开窗户,却被一场绵绵细雨给惊呆了“好一场春雨……” …… 这一场雨,下了三天三夜。 飘飘洒洒,丝丝清凉。 恍如一夜之间,整个朔方郡就绿了。 百万亩新垦的良田,在这一场春雨的滋润下,齐刷刷的冒出一层庄稼的幼苗,放眼望去,煞是喜人。 不过,就在这一片春雨中,太守府的一座阁楼上,却显得有些消沉;将近两百名读书人,或坐,或立,或昂首挺胸口吐芬芳,正在对着居中而坐的那少年狂喷不已。 “杨川,你身为太学院祭酒,便是如此胡言乱语、羞辱先圣的?” “想当初,你杨川编造四句教,看着倒也挺唬人,熟料,你这人才是人面兽心、言行不一,也太令天下人失望了!” “杨川,今日不把此事说清楚,我等便会联合天下读书人,到未央宫去找皇帝,让皇帝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还有,你刚到朔方郡任上,便大开杀戒,将朔方十县的官吏斩杀九成,造成七百多人冤死在朔方城外,真正是大汉屠夫也!” “杨川,在朔方郡大面积屯田时,你倒卖朝廷拨付过来的铁器,换来没什么用处的丝麻等物,用来给自家造纸牟利,简直可恨至极!” “杨川小贼,你哑巴了?怎么不分辨了?” “……” 一众读书人,对着杨川狂喷不已,人人奋勇当先,就好像杨川挖过他们的祖坟、睡了他们的妇人、打骂过自家的孩童,每一个读书人激动不行,眼看着就要扑上去撕扯下几块生肉来。 杨川却端了一碗野菊花茶,没滋没味的浅饮着,时不时的望一眼窗外的绵绵春雨,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终于,一直保持沉默的董仲舒站起身来,拱手道“长宁侯,为何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啊?” 董仲舒是汉帝国的‘学霸’,他一开口,其他所有读书人自然而然的,都闭嘴了。 并纷纷向后退出几大步,在厅堂的正中间留出一大片空地,好让董仲舒正常发挥。 杨川瞥一眼董仲舒,莫名其妙的笑道“董公,这一场春雨下的极好,一百二十万亩良田的庄稼,应该能有一个好长势。” 董仲舒微微一愣,正色道“长宁侯若是心焦屯田之事,不妨这便出门去忙?我们这些读书人,无非就是过过嘴瘾,其实手无缚鸡之力,没什么本事,也给你长宁侯帮不上忙。” 杨川轻笑一声“帮不上忙,就算是帮了最大的忙啊。” 董仲舒脸色一沉,道“长宁侯,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懂?你在朔方郡屠杀九成以上的贪官,随意调剂朝廷拨付的屯田物资,这些都是小事,长宁侯是干大事的人,难免有所疏漏,就算是朝廷追查下来,也无非一个渎职罪罢了。 但是。 长宁侯,你胡乱解读圣人的精微大义,并在朔方郡的三千孩童中间广为流传,此事,恐怕就很难说得过去了。” 说话间,老贼慢吞吞的伸手入怀,摸出一卷丝帛之物,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笑眯眯的说道“长宁侯,这些曲解圣人言辞的话,可都是东方朔干的?” 杨川终于收回目光,很认真的盯着董仲舒,温言笑道“东方朔能有如此大才?” “实话告诉你们吧,这些话语,都是本侯对圣人言行的领悟,本来呢,暂时不想拿出来,生怕把你们这些没什么屁用的读书人吓尿……” 嗡的一声。 将近两百名读书人登时便炸锅了。 “杨川小贼,你休得放肆!” “黄口小儿,曲解、误读先圣微言大义,简直该死!” “杨川,你就等着被天下人骂死吧!” “……” 读书人们痛斥、咒骂足足一炷香工夫,方才消停下来。 看上去,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杨川始终面色不改,一直等到所有人都闭嘴,齐齐看向站在大厅正中间的董仲舒,就等着这位汉帝国的‘学霸’一锤定音,将杨川镇压当场。 董仲舒振一振衣衫,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说话。 “董公,你真要逼我出手?” 杨川的脸色,渐渐变得没有了表情,目光冷漠的瞅着董仲舒“本侯再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之前你们所说的屁话,带上这些没用的废物赶紧滚蛋;若是本侯出手,恐怕大家的面皮上都不太好看。” “我数三声,你董仲舒自己掂量。” 董仲舒微微一愣神,张口欲言。 “三!” 杨川跳过一、二,直接喊到了‘三’,旋即,便缓缓坐直身子,冷笑道“董仲舒,还有诸位狗屁读书人,这是你们逼迫本侯的,莫要胡乱怪罪旁人。” 董仲舒眼角微微抽搐几下,咋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难道,杨川小贼还有什么后手……吗? 不等他反应过来,杨川却早已站起身,拍一拍手掌,吩咐一声“来啊,将本侯的半部抡语抬进来,给这些废物开开眼界。” 嘭的一声闷响,厅堂的大门便被撞开,霍去病、曹襄二人全身甲胄鲜明,大踏步的走进厅堂,来到杨川的左右两侧,手中按剑,目光阴冷的盯着在场的读书人。 “抬进来!” “诺!” 霍去病暴喝一声,门外传来一声齐喝,却是几百名羽林孤儿齐声怒喝一声,八名羽林孤儿抬着四口大箱子,大踏步的走进来。 吨吨吨吨! 四口大箱子看上去极为沉重,被放在地上后,震动得阁楼地板一阵震颤。 “打开。”杨川淡然吩咐一声。 八名羽林孤儿打开木箱,里面却全是精美考究是书,码放的整整齐齐,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油墨清香。 董仲舒以及那将近两百名读书人愣住了。 这算怎么回事? “董公,各位废物,你们不是都想抓我杨川的把柄么?来来来,老子就把兜裆裤脱了,让你们好好抓一抓,摸一摸,嗦一嗦。” 杨川冷笑连连,摆摆手“将咱们这半部抡语分发下去,让这些狗屁读书人们都看看。” 半部、论语? 读书人们一阵茫然,稀里糊涂的,就伸手接住了那一本印刷十分精美的‘半部抡语’,并随手翻看起来。 然后。 好吧,只看得两三眼,翻了四五页,包括董仲舒老贼在内,那将近两百名读书人的呼吸就开始加重、变粗,每一个人额头的青筋,开始突突突的狂跳起来。 “杨川,狗贼!” 一名两鬓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读书人,猛的踏出一步,将手中的那一本‘半部抡语’劈头盖脸的砸向杨川的面门。 杨川轻描淡写的接住那一本书,随手递给霍去病“霍校尉,此为咱羽林军训练时的秘密武器,可要收好了,莫被这些没用的废物给弄脏了。” 霍去病冷哼一声,将那一本书收了起来。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了,就安葬在这里吧;’ ‘吾未见刚者我们还没见过身体刚强到打不坏的敌人;’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君子动手就需要下重手,否则无法树立威信;’ ‘三人行,必有我师三人同行,只要其中有一个我,战力就相当于一支精锐之师;’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三十个人才配让我站起来打,要是四十个人,我冲上去打一点也不犹豫,要是五十个人,会被我打得以为他们遇到了他们的天命之敌,要六十个人在我耳边说好话,才能让我消气,要是七十个人围攻我,我就能随心所欲的乱杀了……’ ‘……’ 董仲舒快速翻阅着手中的‘半部抡语’,整个人都不好了,都有些风中凌乱的感觉。 其他读书人,大致也差不多。 怒发冲冠,血压升高,双目充血,浑身气抖冷,每一个人的眼球都开始充血,喉咙深处,发出阵阵压抑不住的怒吼。 差不多就一句话杨川狗贼! 欺人太甚。 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篡改圣人的微言大义,委实可恨至极也! 这样的人,还不赶紧打死埋了,难道还要等着让天下人笑话,大汉读书人没有脾气么…… 众儒生纷纷将目光投向董仲舒。 意思就很明显,董公,上啊,弄他啊,我们给你呐喊助威! 董仲舒深吸一口气,向前踏出一步,直视着面无表情的杨川,突然拱手施礼,正色说道“长宁侯果然大才,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奇思妙想,简直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老夫,服了!” (本章完) 。 第二百八十四章 签个字、画个押? <\/b> 董仲舒一声‘老夫服了’,闪断了一众读书人的老腰,让蓄势待发的杨川也差点一口气走岔。 这老贼! 贼鸡的很,看样子是察觉到杨川心中的那一抹杀机,临场一个急刹车,便成了这般景象…… “董公,你服什么了?”杨川问道。 “唉,这天下的读书人何止千万,然而,真正读透圣人书的又有几人?”董仲舒叹一口气,随手翻看几页杨川编造的‘半部抡语’继续说道 “曾经有人问过,夫子当年有多高,可笑天下腐儒,用一句高山仰止一笔带过,却不愿直面夫子的高大威猛,武艺超群,更不愿言及夫子凶恶相貌,这不是讳长者形貌,而是护着那一点可怜巴巴的短呢。” “长宁侯,你可知晓,孔夫子成年后具体有多高?力量有多大?” 杨川摇头“本侯没读过什么书,就一小小厨子,哪里知道孔夫子有多长、有多粗、有多大?” 董仲舒呵呵一笑,淡然道“夫子成年后,长九尺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其实,这还不是他最大的特点;在一众先贤读书人的见识中,唯有荀某的话语,老夫倒也认同,那便是,仲尼之状,面如蒙亻其。 好教长宁侯知晓,这蒙亻其啊,便是上古先民用来驱邪避鬼、祈福和送葬时的神像,面容狰狞可怖,可令邪祟之物避之不及。 你想想啊,夫子的容貌连那些邪祟之物都避之不及,自然是威猛异常,绝非常人所能及也……” 董仲舒侃侃而谈,脸上带着一丝淡淡微笑,举手投足间,便将场中所有的读书人镇压起来,只能洗耳恭听。 不得不说,这老贼的气场真是强大,让杨川也不得不佩服。 “董公,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是啊董公,杨川曲解圣人微言大义,罪不可赦……” 众读书人纷纷开口,显然是怂恿董仲舒上前对付杨川,董仲舒却笑呵呵的转身,道“诸位,老夫倒是觉得,长宁侯的这半部抡语注解的甚是神妙,竟然将孔夫子孔武有力的一面解读出来,真乃天下奇文呢。” 众读书人一声‘嘁’,登时便放弃了鼓吹、怂恿董仲舒的心思,一门心思的捉摸着如何扳倒杨川小贼。 董仲舒嘿然一笑,将那一本‘半部抡语’收入怀中,十分洒脱的拱手施礼“长宁侯,这一部大作、老夫便笑纳了?” 杨川好一阵心累,只能摆摆手“还请董公斧正。” 董仲舒道一句‘不敢不敢’,便走到一旁,款款落座,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显然是将自己给摘出去了…… 看来,这一次只能让老贼躲过一劫了。 杨川缓缓抬头,甚为冷淡的环视一圈众读书人,道“本侯骂你们是废物,可能有点过分,因为,在你们这一两百人中间,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两位,废物的慢一些。” 众读书人“!!!” 这小贼的一张嘴,简直太欠了,一张口,便将所有人都骂在内…… 有读书人刚要开口。 杨川却翻脸道“本侯讲话时,谁敢插嘴,回头给你喂一口羊粪信不信?” 众人登时便闭嘴了。 杨川的嚣张跋扈和心黑手辣,这些读书人其实早已领教过两三次,因为太学院的事情,好多人都被他捏拿过,如今又被人捏拿,这种滋味有点不好受呢。 杨川看着众人不吭声,这才满意的继续说道“长安城里流言四起,说是这全天下的读书人,最近都跑到朔方郡来了,所为何事呢? 听人说,是有些人听到我杨氏造纸术、拓印术神妙无双,便要过来谋算夺取,有人想要巧取,有人想要豪夺,有人还想过要偷师学艺什么的,反正都是下三滥的手段,本侯听说后,说实话,心里头还挺高兴的。 为什么呢? 因为,本侯最近手头有点紧,给朝廷屯田,我倒贴进去太多的钱粮,所以,便得想个法子赚回来一些;那些想要谋夺我杨氏造纸术、拓印术的人,本侯会想办法一家一家炮制,能弄死就弄死,实在弄不死,敲诈勒索一点钱粮之物,这很合理吧?” 十分冷淡的说了几句狠话,杨川认真观察着众位读书人的神情、脸色。 他满意的发现,这些老贼一个比一个无辜,就像天府人间的那些小妇人,你问她们多大年纪、这是第几次,必然会羞人答答的告诉你,这还是人家的第一次,小郎君,轻点…… 咳咳,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相比公孙弘、桑弘羊、儿宽等朝堂老贼,这些汉帝国的读书人,其实还是挺爱惜自己的名声和面子的,起码还知道一点羞耻。 这就好。 知耻而后勇嘛。 杨川继续说道“幸好诸位来到朔方郡,是要帮我杨川兴办学堂,戍边屯田,而非前来谋夺我杨氏秘法,本侯心下甚为宽慰,呵呵,诸位,肉吃着,酒喝着,咱慢慢聊?” 众读书人搞不清楚杨川的心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下口了。 于是,大家便梗着脖子坐下来,有几位读书人,赌气似的连喝几大碗酒,有点像小孩子闹别扭,反正就是不给杨川一个好脸色。 杨川也不着急,他就那般松松垮垮的站着,甚是清淡的望着众人。 七八个呼吸后,他这才说道“本侯等了这七八个呼吸,还没有人站出来承认是要谋夺我杨氏的秘法,看来,在座诸位中,果真没有那种心怀鬼胎的畜生王八蛋狗日哈的,哈哈哈。” 他哈哈大笑几声,自顾自的端了一碗酒,浅饮一口,随手一指,点着一名关中宿儒笑问“你,是来谋夺我杨氏秘法的?” 那老读书人连连摇头“绝对不是!” 杨川随口问“那你这次来朔方,所谓何事啊?” 那老读书人振一振衣衫,朗声道“欣闻长宁侯不远千里,舍弃长安城的安逸生活,前来这荒凉的朔方郡屯田、戍边,老夫便撵过来看一看,转一转,顺便查一查漏,补一补缺,免得你这位少年俊彦误入歧途……” 吗的,读书人的这一张嘴,简直就没谱了。 杨川摆手打断这位老读书人的话头“真不是前来谋夺我杨氏秘法?” 老读书人“绝对不是。” 杨川似乎松了一口气,温言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那个谁,去病,曹襄,这位老先生是好人,并非是来谋夺咱们羽林军的秘法、配方等军情机密的,而是主动前来,帮咱们屯田戍边的,委实是老当益壮,令人钦佩啊……先登记在册。” 霍去病、曹襄齐齐道一声“好。” 霍去病走到旁边,在一张摆好了笔墨纸砚的桌子后面坐下,顺手从怀中摸出一本小册子,往桌面上一摊,翻开一页“这位老先生,请签个字。” 那老读书人被杨川一顿忽悠,如今满脑子都是‘秘法、配方、军情机密’什么,稀里糊涂的便签了字、画了押。 “老先生,你可以离开了。” 霍去病客客气气的指一指门口,给羽林军吩咐一声“来人,送章幼农老先生下去歇息。” 那老读书人一脸迷糊,张口欲言,却终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便只好一脸懵逼的被两名羽林儿郎送下去了。 “你呢?是不是前来谋夺我杨氏秘法的?” “不,绝对不是。” “那就好,过去登记一下;哼,今日,若是让本侯追查出来,有哪个不长眼的老贼想要谋夺我杨氏秘法,刺探我羽林军军情机密,当场弄死,回头再灭他全家!” “呃……好。” “……” 如此这般,杨川不厌其烦的将所有的读书人‘过问’一遍,自然是一个坏人都没问出来,倒是让那将近两百读书人都在那一本小册子上签字画押,一个个的送走了。 最后,就剩下董仲舒和他的两名弟子,杨川似笑非笑的说道“董公,谢谢今日你替我挡下旁人的诋毁,为表达谢意,明日,我特意摆酒设宴,请你董公吃饭?” 董仲舒拱手笑道“好久不曾去你家蹭饭,只是想想就觉得有些馋呢。” 杨川笑眯眯的拱拱手“行,明日傍晚,董公可要准时赴宴呢。” 董仲舒“好!” 杨川轻笑一声,使劲捶打着腰眼,一边往门外走,一边随口问一句“董公,要不、你也签个字、画个押?本侯送你一场机缘?” 董仲舒嘿嘿笑道“长宁侯美意,老夫心领了。” 杨川哈哈大笑几声,扬长而去…… ……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朔方郡屯田,渐入佳境,第一茬庄稼长势极好,尤其是小麦,一垄一垄的,绿个莹莹,在广袤的大地之上,宛如一块块切割齐整的极品翡翠,好看极了。 接连又落了两场雨,不大不小,但刚好给那些新开垦的土地补了一茬墒情,这让杨川有些喜出望外。 过了三月三,差不多便到清明了? 眼下汉帝国的历法有点混乱,继承了一份秦人的历法,后来又让读书人编写了一部‘一年十个月’的历法,让杨川都有些糊涂,总觉得这两部历法书都不怎么靠谱。 所以,他根据自己的记忆,自己编了一本历法书,就简单的将一年分为十二个月、春夏秋冬四节、每隔十五日标注一个节气,零零总总算下来,刚好能凑成一个二十四节气。 编撰历法书,无论在哪个王朝,那都是很重大的事情,不仅要皇帝祭拜天地,还牵扯到几十个部门、几百名大读书人…… 总之,就很是繁琐而麻烦。 甚至,一个弄不好,还说不定会卷入一些奇奇怪怪的朝堂烂事,想想就让人头疼。 所以,杨川明知道历法书是好东西,但眼下来说,他实在没什么兴趣、也没什么精力去捯饬那玩意儿,还是先编一本简易版历法书,能指导朔方郡的屯田大计就行了。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这一条,似乎有点对不上,眼下的黄河流域气候相对温暖湿润,瓜果菜蔬和大豆的种植,应该提前几日才对。” “那就、分成两批去种植,总得保证有一半成功才行……” 杨川在太守府的后堂里,忙了三四个日夜后,终于敲定,在清明前种一茬瓜果菜蔬、大豆和棉花;清明后三五日,再种一茬,如此这般,便至少能保证有一半的收成了。 杨川放下手中的狼毫小笔,活动着手腕,信步走到院落里,这才发现院子里的满树梨花开得正好,白的,粉的,奶色的,就差几样鲜艳的颜色,这让他有些不太高兴。 春天嘛,就得有点春天的样子,庭院里头种十几棵高大的梨树,又有什么讲究? 一树梨花压海棠? 不是杨川对梨花有什么偏见,委实是,他就喜欢春光明媚花满园、一枝红杏探进来的感觉;当然,若是一路走过,遍地的青草与野花,那也是可以的。 杨川站在一棵高大梨树下,仰望了好一阵子,觉得有些意味索然,便干脆走出后堂的院落,来到太守府的中庭。 还是这地方不错,有两方七八亩的池塘,犹如一只肥硕的葫芦,中间连着一道小桥,几十株榆树、柳树有些发育过分,遒劲苍翠的同时,还长得歪歪扭扭,这也太过分了。 一句话,他对眼下这一座太守府不满意。 “长宁侯,长宁侯在吗?” “你们休要阻拦,老夫要找长宁侯理论!” 就在杨川百无聊赖的坐在一座凉亭下,盘算着要不要在城外给自己搞一处庄院时,有人大呼小叫的冲到中堂,听上去还有些怒气冲冲? 杨川往亭子里的藤椅上一躺,直接开始闭目养神了。 这个董仲舒,当日就给他说过,要不要签个字画个押,顺便送他一份天大的机缘。 结果倒好,老贼心思敏捷,谨慎小心,竟然就不签那个字、画那个押,事后发现不对劲,却又吵着闹着要签字画押…… 汉帝国的这些读书人啊,真是难缠的紧呢。 “长宁侯?” “杨川!” “杨川,你果然躲在这里,让老夫找的好辛苦!” “来来来,老夫这便要与你签字画押,将这一把老骨头卖给你杨川……” (本章完) 。 第二百八十五章 没办法,给的太多了! <\/b> 雷声大,雨点小。 高高的举起来,轻轻的放下去。 不能让人当场发飙、暴躁如雷,还不能让人彻底放松、犹如得势小人那般,蹬着你的鼻子,还想骑你的脸。 这是杨川最喜欢的一种待人接物方式。 嗯,差不多就跟颠勺炒菜那般,看着一条火龙噼里啪啦熊熊燃烧,声势惊人,实际上,锅里的那些肉啊、菜啊、蛋啊什么的,在那轻轻一颠之下,只不过形成一条凝而不散、烈而不乱的表象罢了。 一个好厨子,还得兼顾到不同的食材,需要不同的火候。 对待汉帝国的读书人,你不能下手太轻,让那些二球以为你软弱好气,保证就有人顺杆子爬上来,直接给你一个骑脸输出; 同时,下手也不能太重。 一杆子捅下去,让那些家伙痛入骨髓、终身难忘就行了,一般都不能直接给弄死,那就等若是将一道菜给炒糊了,绝对要挨骂。 此外,杨川一直都记得一句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反正他就觉得挺有几分道理,便干脆来了一个半信半疑。 杀士不祥…… …… “董公,当日本侯曾经问过你一句,签不签字、画不画押,怎的,今日咋还归罪到本侯头上了?” 面对董仲舒的疯狂输出,杨川一副开水不怕死猪,直接开始摆烂“说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董仲舒须发皆张,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半脸花白胡须一根比一根骚乱“杨川,你宁可让那些狗屁不通的小读书人留在朔方郡,给他们俸禄,让他们成为老师,我董仲舒和门下百余名弟子你却弃之不用? 来来来,今天咱俩说道说道。” 杨川睁开一只眼,瞅着董仲舒“本侯问过你,要不要签字画押,你自己亲口拒绝的,现在又后悔了?” 董仲舒气哼哼的骂道“你分明就是设了一个圈套,连哄带骗的让那些人都签了字画了押,等若是把后半辈子卖给了你杨川;你以为老夫看不出来?” 杨川也有些恼怒,翻身坐起来“你一会儿指责我杨川是大骗子,哄骗得那些人签了一个卖身契,一会儿又觉得对你董仲舒不公平,骂着求着要签个字画个押,我就想问一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董仲舒叹息道“老夫既想留在朔方郡一段时间,帮你当一年半载的老师,可是,又不想被你那一纸文契给诓进去,把自己的后半辈子全卖给你。” 也就是说,既想占便宜,还不想负责任? 杨川忍不住笑了。 “你们这些读书人,咋就如此臭不要脸呢?”杨川笑骂一句,再一次躺平,“既想当一段时间窑姐儿,挣一大笔钱,同时呢,又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还想别人给你立一个牌坊?” “董仲舒,你就说说,这天底下的好事咋就全让你给占了,没别人什么事情?” 董仲舒梗着脖子,直接开始撒泼“不管,老夫就是想留下来一段时间,还不跟签你的那一纸卖身契!” 杨川淡淡说道“滚。” 董仲舒勃然大怒,忽的站起身来,指着杨川的鼻子“好,你敢骂我是吧?我让你骂个够!” 这老贼振一振衣衫,负手而立,道“好了,这一次老夫准备好了,请长宁侯教训、辱骂……” 杨川呆了呆,忍不住呻吟出声“董仲舒,你咋就、比本侯还不要脸呐?” 董仲舒呵呵一笑,淡然说道“只要你能帮老夫拓印书籍,就算你想打几拳、踢几脚也行,放心,老夫不仅脸皮厚,这身上也皮糙肉厚,你杨川那点身子骨根本就打不坏老夫。” 杨川苦着脸骂道“我杨川认识你董仲舒,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说你这人,朝野上下,就连皇帝见了你董仲舒也要降阶相迎,享受的是大汉丞相的礼遇,你这上跳下窜的,又是何苦呢!” 董仲舒款款落座,面不改色的说道“历史终究会给老夫一个公平的说法,大汉朝,需要我董仲舒的独尊儒术,最终实现大一统。 杨川,你就等着瞧,终有一日,我儒家门徒会掌控朝政,制定一些礼仪、礼法和行事的准则,让这天下四海归心……” 杨川直接摇头“我念书少,听不懂。” 董仲舒却转过头来,很认真的盯着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老夫要的,是一个规矩!” 杨川笑了笑,一声没吭。 跟董仲舒讲道理,还不如出门去,在大路边随便寻一块顽石,跟它去讲什么礼仪、礼法、准则和规矩。 汉帝国需要一个大一统的思想,这也是历史的必然,但杨川固执的认为,董仲舒还不够格儿,此人表面坦荡荡,实则心黑手辣,一旦掌权,绝对没有别人的活路。 也就是说,董仲舒的书读的好,堪称眼下汉帝国的第一人。 但是,他还不是圣人。 甚至,也不如孟子、荀子,与杨川所知的后世一些大读书人,譬如张横渠、王阳明,也颇有些不如。 当然,杨川只不过是一个厨子,很多想法不过就是自以为是的觉得、认为、估计,做不得准。 但他总觉得在董仲舒身上,孔夫子所讲的什么宽恕仁怜悯什么的,都比较缺乏…… …… 董仲舒终究还是留在了朔方城,无他,就为了拓印他的那些书。 那一日,杨川一顿大忽悠,连哄带骗的让两百多读书人签字画押后,直接让羽林军押送到一座颇为宽敞的大院里,不由分说,直接就给安顿了下来。 次日一大早,那帮读书人才察觉不对劲。 因为,朔方郡监御史张汤,郡丞东方朔,都尉司马迁三人,领着一众属官吏员,带来一批黑色官服、黑纱冠带和镶嵌了玉石的腰带,一拥而入,喝令一众读书人换上官服、官帽和官靴。 这一番骚操作,将一众读书人直接给整蒙了。 这是、直接当官了? 有些读书人心下暗喜,要知道,他们中间的很多人,就算学问做得极好,但也仅仅是个读书人身份,想要得到一个官身其实并不容易;这也是他们能被那些权贵之家随意驱使的根本原因,无非就是谋求一个官。 当然,他们心下更多的却还是懵逼和疑惑。 大家都是跑到朔方郡来搞事的,就算不能谋夺杨氏造纸术、拓印术,想办法将杨川小贼扳倒,这才是正事好吧? 咋还就、稀里糊涂成了人家的属官了? 读书人们纷纷上前询问,却被一脸冷酷的张汤告知,他们这些人,已然与长宁侯杨川签订了‘卖身契约’,心甘情愿留在朔方郡教书育人十年;作为回报,杨川给了他们秩比六百石的一份俸禄…… “这就把自己给卖了?” “杨川呢?杨川小贼现在何处?” “骗子,全都是骗子,不行,老夫要给朝廷上书,弹劾杨川小贼坑蒙拐骗!” “弹劾杨川!弹劾杨川!” 读书人们呱噪起来,场面一时间有些失控。 读书人的硬朗,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他们上面有人;而有些读书人,家大业大,在朝堂上颇有些人脉,属于上下都有人。 所以,汉帝国的读书人,其实很不好惹。 尤其是这一次赶来朔方郡搞事的,随便拎出来一位,都可能是仅次于董仲舒的那种‘学霸’,极为难缠。 张汤冷着脸向前跨出一步,面无表情的拿出一本小册子“白纸黑字,有诸位的签字画押,有公证之人,还有朔方郡太守的印章签名,你们不认?” 读书人们蜂拥而上,便要去争夺那一本小册子。 只听得张汤一声喝令,便有数百郡兵冲了进来,一个个如狼似虎,目光幽幽的盯着场中那些读书人。 “诸位都是读书人,有什么冤屈,可以随时在寻我张汤,绝对秉公执法;当然,你们也可以给朝廷、给皇帝上书,廷尉府应该会派我张汤审理此案,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张汤说完这几句话,对那些郡兵摆摆手“这些人,都是长宁侯聘请来的老师,身份尊贵,今后休得无礼。” “当然,在契约期的十年内,这些人若敢离开朔方郡半步,杀无赦!” 张汤说完这几句话,转身就走,浑然不理身后那一片咒骂之声。 呼。 “不行,老夫要给皇帝上书,痛陈此番在朔方郡的遭遇!” “对对对,给朝廷上书!” “大家能找关系、寻到门路的,赶紧想想办法,就这般把自己卖到朔方郡十年,杨川小贼简直丧尽天良……” 读书人们痛骂一两个时辰,终于慢慢消停下来。 委实是,大家又饿又渴,嗓子都快冒烟了,实在咒骂不动了,方才渐渐罢口不骂。 此时,悄咪咪躲在一旁纳凉、饮茶的司马迁、东方朔终于出现。 东方朔笑眯眯的打着招呼“来人,先给诸位经学师、宗师清扫庭院,打扫卫生,开伙做饭。” 司马迁也是一团和气,不停的跟那些读书人打着招呼,嘘寒问暖“你个谁,温大先生,您年纪大,就住甲字一号上房,等会便让郡兵过来给您拾掇清楚,需要笔墨纸砚什么的,尽管开口便是。” 二人一唱一和,抚慰着读书人们受伤的心灵,却也终于没闹出什么乱子。 当夜,一众读书人商议,纷纷给朝廷和长安城的贵人写信,痛斥杨川残忍好杀、贪财好色、人品低劣、坑蒙拐骗……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人还给皇帝写了一份弹劾文书,并忍痛咬破自己的某一根大拇指,在那一道‘陈情表’上摁下了各自的血手印,就想着一次便能扳倒杨川。 不料。 次日一大早,当他们被分别领到学堂各自的书房,看着那满屋子的线装书时,一个个都有些后悔,开始犹豫该不该将昨夜写就的那些弹劾文书送出去;紧接着,当他们每人填写了一张表,可以自行选择三本书,太守府可以帮忙免费为他们拓印; 更为过分的,却还是杨川不仅将他们十年的俸禄一次结清,每人额外赠送送三锭沉甸甸、金灿灿的马蹄金,并划拨给他们每人五百亩上等的水浇地时…… 好吧,躺平吧。 杨川小贼给的太多来了! 于是,这才有了董仲舒后悔莫及,追着要让杨川答应自己留下来,偏生又不愿签订那一份在朔方郡教书十年‘卖身文契’…… …… 经过一番闹腾,朔方郡学堂老师空缺的问题,暂时解决了。 杨川终于松了一口气。 跟这些读书人打交道,咋就这么累呢? 不多,相比较朝堂上那些老贼,汉帝国的读书人普遍来说还算比较憨厚、老实,只要你给的足够多,很快就会躺平。 唯有董仲舒! 罢了,以那老贼的一贯做法,即便忽悠的让他签订了‘卖身契’,他直接来一个不认账,杨川还真拿这老贼没办法。 那就让他先跳腾去,等到一个恰当的机会,再与这老贼理论…… 接下来,便是朔方城和治下十县之地的医馆,眼下差不多都建起来了,却因为没有足够的医者,就那么白白浪费着。 教育、医疗这两项同等重要,杨川可不想自己治下的朔方郡,动不动一场瘟疫过后,便将他的所有努力化为泡影。 ‘到哪里去拐带一批医者?’ ‘长安城的那些医者肯定不会来,而且,即便来了,一个个的都是大爷,用鼻孔看人,那还不如不要。’ ‘只可惜,自己只是一个厨子,对药理、药性和阴阳辩证等一知半解……’ 就在杨川为医馆的事情发愁时,鹿鼎城来人了。 将近一年没见,阿石、阿土、阿铁等半大小子,个子足足飚了将近一尺,如今差不多都要跟杨川一般高了。 见到这几个小子,杨川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亲手下厨,给这几个家伙烹制了几个拿手小菜,却无外乎葱爆羊肉、胡辣羊蹄、手抓羊肋条、红烧排骨、小鸡炖蘑菇等,外加几盘凉拌菜,却是这几个小子最爱吃的冷切鸡胗子、凉拌牛肚丝儿等。 至于小野菜,自然以蒲公英、灰灰菜、苦苦菜和蕨根粉等为主。 瞅着阿石、阿土、阿铁等少年狼吞虎咽,杨川的眼角,始终蕴含着一丝笑意,偶尔笑骂一句“慢点吃,瞧瞧你们那吃相!” 他没问鹿鼎城的情况。 从这几个少年颇为喜悦的脸上,他就知道,那边的发展应该相当顺当。 “公子,你猜猜,咱们鹿鼎城现在有多少人口了?”阿石笑嘻嘻的问道。 “两万五?”杨川有些不确定的答道。 几个少年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阿铁伸手,大拇指、食指、中指捏在一起,得意的笑道“七万人口,其中,青壮年六千多,老人、妇人和孩童六万多人。” 杨川吃了一惊“哪来那么多人?” 鹿鼎城属于苦寒之地,虽然有足够的草场、林地,还有偌大的一片北海可以进行大规模渔猎…… 一直闷声不响的阿土开口,瓮声瓮气的说道“我们用瓷器换了一部分老弱妇孺,另外,我们还偷袭了丁零王的王庭部落,杀了丁零王,将他们的七八个部落都骗到鹿鼎城了……” (本章完) 。 第二百八十六章 谈一笔生意,谋三家狗大户 <\/b> “你是说,匈奴人的大单于伊稚斜,派遣使者来到鹿鼎城,封我为北海王了?” 听到阿石、阿土、阿铁几个少年讲说,这大半年来鹿鼎城的一些事情,杨川都觉得脑浆子不太够用了。 匈奴人的统治方式粗暴简单,存在很大的漏洞,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可是,这事情都没搞清楚,随随便便就封赏一个万户王的做法,咋就听着很不靠谱呢? 看来,匈奴人内部出现内讧,弄不好会发生大事。 “伊稚斜,左贤王,右贤王,汉帝国,卫青……龙城之战,河南地之战,朔方大战……” 杨川在地上画着圈圈,心里头暗暗推演、盘算,差不多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去岁一场大战,卫青不仅打掉了伊稚斜最精锐的骑兵五万人,还顺手奔袭高阙,将右贤王给打趴下,远遁西域,让本来就处于衰弱期的匈奴人雪上加霜。 与此同时,伊稚斜大单于处心积虑的,并非收拾局面,休养生息,积攒足够的人口、牛羊和马匹,而是调集更多的人马,准备再与汉军大干一场。 匈奴左贤王是他的儿子,自然听从调遣。 可是,右贤王是前任大单于的兄弟,也是他伊稚斜的弟弟,对于伊稚斜当上大单于心下不服气;如今,高阙一战,更是被卫青打出了心理阴影,就更加不愿意帮助伊稚斜的疯狂之举。 整日想着与卫青‘决一死战’的伊稚斜,自然就没有精力和兴趣去整顿其他部落的事情,在听说丁零王被人打死,帐下的几十个大小部落尽数散去,其中,有好几万人去了北海。 于是,便干脆派几名使者,随手封了一个‘北海王’,并让北海王派兵过来攻打汉地……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让鹿鼎城迅速崛起的机会。 然而,一想到伊稚斜那个疯子,可能会在三四个月内,发动一场又一场针对汉地的大战,朔方郡说不定会是首当其冲,成为‘第三次河南地之战’的主战场…… 杨川的心情登时便不好了。 一百多万亩新开垦的良田,在一场大战后,还能剩下什么? 屁都剩不下。 杨川陪着几个半大小子吃完饭,便让他们回去了;让鹿鼎城的在混乱中猥琐发育起来,这是他下的很重要的一步棋,可以说是他最大的底牌之一。 阿石、阿土走了,阿铁却留下来了。 “公子,瓷器烧制的手艺,我们基本掌握了,”当晚,杨川与阿铁在一间密室里见面,阿铁将一卷羊皮递过来,“只要有合适的黏土和矿石,一个月后,便能烧制出第一批瓷器。” 杨川接过那一卷羊皮,却没有立即去看,而是沉吟着说道“烧制瓷器的事情,回头我给你派几百个人去做就是了。” “阿铁,现在有一个紧急任务要交给你。” 阿铁眼前一亮,咧嘴笑道“真的?公子,要杀谁?” 杨川笑骂一句,道“别整天想着切菜、剁肉、颠勺,咱们现在还有几件更重要的事情。” 阿铁的脸色登时便拉胯下来,嘟囔着说道“为什么阿木、阿刀、阿酒他们天天有肉吃,我们几个只能挖矿吃土……” 杨川伸手揉一揉这少年乱蓬蓬的头发,温言道“放心,以后吃肉喝酒的事情还很多,眼下,伱要想办法给咱们去挖矿。” 阿铁“挖矿?” 杨川点头“对,我知道有一个煤矿,还有一个铁矿,另外还有两处铜矿,最近咱们都要想办法采挖、冶炼,而且,那一处煤矿与铁矿的距离很近,咱们想办法用煤炭炼铁……” 朔方郡的地下矿藏丰富,杨川一到朔方,就曾想过要组织人手秘密采挖、冶炼,可是,手头又没有可靠人手,便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阿铁来了,有些事情就可以开工了。 “这是那几处煤矿、铁矿、铜矿和硫磺矿的分布图,你带一队人,先去勘探一番,先周边环境、道路情况和开采方式等弄明白,咱们也好提前有所准备。” 杨川将几卷羊皮地图塞给阿铁,笑道“不过,既然你回来了,烧制瓷器的生意也不能耽搁……” …… 二十几日后,杨川召见了郭解。 这位关中游侠儿一身布衣,脚穿一双破损严重的草鞋,上面沾满了泥巴、草屑等,就跟那些屯田的农夫没什么两样。 唯一的区别,便是郭解的眼睛很亮,很清澈,浑身上下散发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宁静。 “郭解见过长宁侯。”郭解躬身施礼。 杨川瞅着农夫模样的郭解,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郭大侠看上去精气神不错,给你的那块田地,都种植了一些什么庄稼?” 郭解道“种了一千多亩麦子,三百多亩大豆,一百多亩瓜果菜蔬,剩下的,都种上了棉花。” 杨川微微点头。 汉帝国对农夫种植什么,有十分严格的规定,尤其是关中和六郡之地,谷子、糜子、麦子、豆子和桑麻等,都有详细比例,这两年,在杨川的‘搅局’下,刘彻终于让大农令修改了相关法令,不过,相对来说还是很严苛的,要是种植比例超过朝廷规定太多,农夫说不定还要被抓起来坐牢。 但是,在朔方郡,杨川却顶着大农令桑弘羊的压力,只是大致划分了一下比例,对屯田的军户、农夫并不会太过限制。 “屯田过程中,若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开口,”杨川想了想,突然问道“你手下那些人,如今留在朔方种田的还有多少人?” 郭解微微一愣,脸色略显黯然,道“很多人受不了屯田的罪,认为累死累活的种田,收获实在太低,还不如去当游侠儿,如今,差不多走掉了一半; 剩下的七八百人,估计还会走掉二三百,终究能留下来的,估计不过五百人。” 他苦笑一声,问道“长宁侯问及此事,可有事?” 杨川点点头,道“春耕一茬,开荒一百二十万亩,虽然组建了百十个屯田队伍,却终究还是人手严重不足,郭解,今日召你前来,是想跟你做一笔买卖。” 郭解脸上露出一抹恍然之色,道“长宁侯想要再收购一批人牲口?” 杨川点头,目光炯炯的瞅着郭解。 郭解沉吟几声,略微有些迟疑的说道“贩卖人牲口的生意,我已经放弃不做了,而且……长宁侯,如今人牲口的生意,主要有三位贵人在做,要不,我帮你贩卖一些过来?” 杨川叹一口气,道“我知道,眼下人牲口生意做的最大的,无非就是丞相公孙弘,堂邑侯陈须和其弟隆虑侯陈蟜,还有一个便是刘陵,他们靠着一门生意,挣下不计其数的钱粮,如今可都是财大气粗,不好谈生意呢。” 郭解苦笑道“昔日,我郭解与这三家都曾做过买卖,也曾是他们三家的座上宾,自从我萌生退意后,他们三家很快便与我断了关系,另外扶植了几位关中游侠。” 杨川笑道“可曾后悔?” 郭解摇头“不悔,最近在自家的农庄上干一些农活儿,与老弟兄们吃肉饮酒,偶尔出去打打猎什么的,郭解觉得很惬意呢。” 杨川伸出一根大拇指,给这位曾经的‘猎奴团团长’点了一个纯手工的赞,笑道“这就对了,男儿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什么地方挣不到钱粮,非要去做那伤天害理的猎奴生意? 郭解,本侯今日找你,便是要给你一个天大的生意,就看你能不能做起来,本侯保证,一年的收入,绝对超过十万亩良田。” 郭解愕然问道“长宁侯、要做猎奴团生意?” 旋即,他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抱拳笑道“郭某失言,还望长宁侯莫怪。” 杨川哈哈大笑,朝着门外喊一声“那个谁,刘满,上茶。” 很快的,刘满端着一个松木盘子走进来,身后,娜仁托娅提着两只黄铜水壶,给杨川、郭解二人分别倒了一碗茶水。 不等杨川开口,郭解的目光,直接盯在案几之上的那一只茶碗上,满脸的震惊之色“长宁侯,这是玉器?不对,是琉璃器……也不对,比琉璃器品质好多了。” 这是一套白瓷茶具,难得阿铁用心,在杨川的指点下,在上釉的时候,顺手镶了一道‘黄金纹饰’,温润如玉,白洁无暇,比起天下的良才美玉也不遑多让,难怪能让郭解看直了眼。 “不是玉器,是瓷器,但比玉器更好。” 杨川笑眯眯的往茶碗里放了一点野菊花茶,又往里面放了两枚焦枣、两枚桂圆、七八粒枸杞和四块冰糖,用一只十分精美考究的茶碗盖子,在蒸汽腾腾的茶碗里刮了三五下,这才端起来,浅饮一小口。 啊,就是那种后世三炮台的滋味儿,令人难忘。 杨川又喝了一小口,随手将茶碗搁在案几之上,笑道“郭解,怎么不喝?这是我的三个学生独创,名叫三炮台……” 话说出口,杨川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却又不知到底哪里不对。 对了,三名小妇人,三炮台。 啧,一不小心,车速就上去了。 杨川突然把自己惹笑了,转头看向刘满“你们再去端几件咱们家的瓷器过来,让郭大侠看看,这玩意儿能不能换成钱粮。” 很快的,又有几样瓷器被小心翼翼的端上来,却无外乎碗、碟、茶壶、酒杯等物,简简单单,朴朴实实,就十分的养眼。 郭解早就看呆了。 出身长安城一带‘黑涩会老大’的郭解,经常出入豪门大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像什么玉器、琉璃器、黄金酒器,就是他自己手上,也有很多,无论是眼界还是见识,自然就很是不凡。 眼前的这些‘瓷器’,让他看的眼皮直跳。 要知道,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一旦出现长安城里,可不就能卖个堪比羊脂玉的价格? “长宁侯,这瓷器……有多少?”郭解问道。 杨川不答郭解的问题,却反问一句“如果让你贩卖这些瓷器,你估计利润能有多大?” 开玩笑,放眼天下,杨氏瓷器横空出世,任何信息可能都是机密,能告诉你这玩意儿一个月能烧制几千件、上万件? 郭解沉吟片刻,正色道“此等宝物,只能卖给长安城、各诸侯王、天下的富豪之家,至少能有玉器的一半左右的价格。” 杨川点头,这个价格,比他心里预期的价格,高了……才不到五倍。 看来,对汉帝国狗大户们的豪奢,他还是有些低估了。 “郭解,一件瓷器,按照羊脂玉三成的价格卖给你,你加上半成利润卖出去就行了,”杨川笑眯眯的说道,“这做生意呢,最讲究的便是细水长流啊。” 郭解大喜,赶紧站起来,躬身施礼“谢过长宁侯抬举!” 杨川却摆摆手,道“不过,你加价以后,不能卖给旁人,而是必须要卖给公孙弘、陈蟜或者刘陵三家; 也就是说,你在我杨川这里交钱拿货,你再想办法卖给那三家,让他们成为你手底下最大的分销商人,至于他们想要卖多少钱、获多少利润,则与你我没有任何关系,这一点,必须要做到。 否则,咱们之间的生意也就没得谈,我会直接与他们三家去谈,郭解,听清楚了?” 这一番话,听得郭解一愣一愣的,看上去甚为疑惑。 这也难怪他想不通了。 杨川此举,不仅想要通过瓷器生意,狠狠的赚上一大笔钱财,同时,更想通过这一次生意,让那三家汉帝国最大的人牲口贩子付出惨重的代价! 狗日哈的,不下几次黑手,还真以为本厨子是吃素的? 不过,他的俊俏小脸上,自然是没有什么变化,一脸的人畜无害,两只眼睛都笑成了小月牙,嘴角还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 郭解瞅着杨川的样子,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心下都有些犯嘀咕‘眼前这少年,咋就感觉挺黑的……’ (本章完) 。 第二百八十七章 【霸车】…… <\/b> 一件上品的瓷器,成本约莫为六七枚大钱,加上运往长安城的费用,便成了十二钱。 转手卖给刘陵、公孙弘、陈蟜三家,差不多也就六百钱左右。 那三家狗大户,转手间,便将第一批瓷器以一千二百钱的价格,卖给了长安城的其他狗大户,赚取了足足一倍的利润。 对此,郭解很是眼热,甚至还生出来一丝儿不太好的想法。 不过,想起杨川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以及其脸蛋上那两个浅浅的酒窝,他很快便打消了自己单干的念头。 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正是他的这一小小举动,救了他一条性命…… …… “想不到,郭解此人出身黑涩会,倒还真有点游侠的品质,面对那一场泼天的富贵,竟然强行忍住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朔方城,太守府后堂,某密室里,杨川从一只傻雕腿上解下一截竹管,从里面抽出一卷羊皮纸,轻笑出声。 瓷器的局,就是针对刘陵、公孙弘和陈蟜弟兄布置下去的,这一次,就算不能让那三家最大的‘人牲口’贩子破产,但是,至少会让他们伤筋动骨,这一点毫无悬念。 对了,说起来,那个陈蟜跟杨川还有点‘沾亲带故’—— 陈蟜、陈须二人,乃大汉堂邑侯陈午与馆陶公主刘嫖的儿子,是汉帝国开国功臣陈婴的后代,陈须为长子,袭了先祖‘堂邑侯’的爵位;陈蟜是次子,虽然没有袭爵位,但他娶了刘彻的三姐隆虑公主,被封为‘隆虑侯’,食邑四千五百户。 这弟兄二人,曾经是汉帝国最嚣张的皇亲国戚母亲是大汉大长公主刘嫖,姐姐陈阿娇是大汉皇后,陈蟜自己的婆娘是大汉隆虑公主,随便拎出来一个身份,就能吓死个人。 刘彻有三个亲姐姐,平阳公主,南宫公主,隆虑公主。 也就是说,要是今后见了陈蟜,杨川、霍去病、曹襄几人还得上前跪拜,喊一声‘三姨夫’。 当然,如果今后他娶了满月公主刘满,前任皇后陈阿娇,便成了他丈母娘,陈须、陈蟜二人,他好像还得喊一声‘舅舅’…… 顾不上这么多了。 对杨川来说,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网不住他这颗对皇权没什么敬畏心的心,只要招惹到他,就算是皇帝,他也要想办法…… 咳咳,有点飘了。 杨川轻轻抹去脑海里的那一丝不合时宜的念头,沉浸心神,将整个‘瓷器计划’又梳理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后,方才作罢。 挣一大笔钱粮,顺手搞一下刘陵、公孙弘和陈氏兄弟,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一件事情,只需等待结果便成了;眼下,他最大的焦虑,还是在朔方郡。 屯田很顺利,百万亩庄稼长势喜人,就连远在长安城的刘彻听说后,都高兴的不行,破天荒的送来一批牛筋、黄杨木、精铁等物资,催促杨川尽快加强羽林军的战力。 最近,他手头上在忙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羽林军的甲胄、兵械、战马等‘后勤给养’;第二件,自然是挖矿。 阿铁带着一支由孤儿组成的勘探队,按图索骥,在朔方郡广袤的地盘上,很快便寻到了一处煤矿、一处铁矿、一处铜矿和一处硫磺矿;不过,根据他传来的消息判断,这几处矿的采挖很困难,以眼下朔方郡的力量来说,根本就没办法开采。 而最大的问题,还是人口。 朔方郡的人口严重不足,光是屯田、护粮、护林等方面的人手都严重短缺,更别说抽调一部分人手去挖矿了…… ‘医馆的人手问题还没解决,眼下,又牵扯到挖矿、冶炼精铁和采挖硫磺矿。’ ‘让本侯到哪里弄几万人口过来呢?’ ‘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匈奴骑兵突入朔方郡,不要说打仗,光是纵马劫掠一番,也会损失惨重。’ ‘看来,很多事情急不得,那就、先把羽林军打造起来再说!’ 他俯身查看这几卷羊皮纸地图,渐渐的,陷入了沉思…… …… 几日后。 杨川将霍去病、曹襄二人召来,在朔方城外的一大片庄院里,三人躺在马扎子上,惬意的纳凉、饮茶。 春末夏初,阳光清澈,微风飒飒。 不远处的凉席下,几百名工匠正在忙碌着,将堆积如山的黄杨木、牛筋、牛皮、羊毛、羊绒、丝绸等,源源不断的加工成弓箭、夹层羊毛毡软甲、皮甲;另外,在更远处的另外一个庄院里,同样的,也有几百名工匠在忙碌,却是正在冶炼精铁,给羽林军打制兵械。 所有的军械加工,必须要分开进行,这是汉帝国的规矩。 这个规矩是沿袭了大秦的制度,后世两千年,差不多就没怎么变化过,无非就是防止工匠把自己给武装起来,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杨川,你从哪里搞来这么多好东西?我大致看过一遍,这一批物资,至少价值七八十万钱吧?” 霍去病看上去有些激动,时不时的伸长脖子,观察那些工匠干活儿,两只狭长丹凤眼里,都开始冒小火苗了。 “七八十万钱?”曹襄‘嘁’了一声,骂道“没有三百万钱,根本就买不来这么多东西,你这个校尉大人当的,也太舒心了吧?” 霍去病嘿嘿笑着“这不有两个好兄弟嘛。” 曹襄笑骂“滚蛋!” 二人很快便笑着打闹起来了。 杨川躺在马扎子上,却在暗暗发愁,这一批物资,最多也就把羽林军装备得比匈奴骑兵强悍两三倍而已;人家北军,无论是甲胄、兵械还是战马数量,可都是匈奴人的五倍左右。 所谓的‘一汉战五胡’,听上去很拉风,可是,整个汉帝国也就北军能达到这水平。 战马的问题是得到了彻底解决。 问题是,甲胄,粮草,兵械,弓弩,战车…… 对了,弓弩和战车! 杨川缓缓睁开眼“去病,曹襄,我有一个想法。” 正在打斗、嬉闹的霍去病、曹襄二人从地上爬起来,十分狗腿子的笑道“请讲。” “对对对,有屁就放!” 杨川懒得理会这两个二货,他转过头,对着不远处的几名少年喊一声“那个谁,把咱们家那几件弩机和战车弄过来。” 那几名少年应了一声,走进一间高大而坚固的仓库,不一会儿,便推着几辆架子车过来。 架子车上,齐整的摆放着几样弓弩,其中,有一种像木盒子东西,正前方用一块木板遮盖着,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另外一辆‘架子车’,却显得有些笨重,呆头呆脑的,倒像是一架变形的马车? 霍去病、曹襄二人快步走过去,四只眼睛都看呆了。 这不声不响的,就整出这么多好东西? 汉帝国的弩机制作工艺十分高超,像一些后世常用的神臂弩、攻城弩、守城弩、手弩、连弩战车,其实都已经有了雏形;就譬如后世的床子弩,其实便是由一种名为‘大秦弩’的原型改良而成。 当然,当初高皇帝刘邦为了避免有人说他没什么创意,抄袭和借鉴‘暴秦’,将大秦弩换了一个名字‘大汉弩’。 这样一来,就成了原创…… “北军所用弩机,用的都是铜机括,咱们不是精铁多么,所以,我就想办法给换成了精铁的机括。” “看看这一种弩,最适合在狂奔的马背上使用,挂在腰间,与匈奴人正面遭遇时,一手挥舞手中的兵刃,一手悄悄摸出小弩,先射上五箭再说。” “还有这种弩机,一次可发射三十支弩箭,可连续发射三次到五次,不求精准,要的就是火力覆盖。” “还有这种弩机,你看着它是弩机,实际上,这是一种可以快速连发的弩机……” 听着杨川不太靠谱的介绍,霍去病、曹襄二人早就按捺不住,就想试试这些弩机的威力;毕竟,无论在任何时代,弓弩,永远都是男人最喜欢的玩具之一,要的就是那硬度、韧性和射程…… 这一处庄园,本就是杨川专门划拨出来的‘军工厂’,不仅有高大加固的围墙,还有不少专门用来测试兵械威能的场地。 那几名半大小子,将所有的弓弩和那一架奇怪的‘马车’搬到一片空地上,便开始轻车熟路的摆弄、调试起来。 咻咻咻! 随着一阵弩机的机括与弓弦轻响,一支支弩箭射出去,势若奔雷,转眼便将七八十步以外的那一片‘草靶子’射成了刺猬。 尤其是那种‘只求火力覆盖’的‘连弩’,虽然射程不足百步,但贵在密集、连发、使用便携式箭匣,七八个呼吸间,便将眼前一大片‘草靶子’射成了稀巴烂。 看到这种甚为笨重、但威力惊人的‘连弩’,曹襄眼皮狂跳。 霍去病则一脸的兴奋,忍不住上前,亲手换了一只‘箭匣’,在几名少年的帮助下,美美的射了两轮。 “嘿嘿,厉害,厉害!” 瞅着一脸享受的霍去病,杨川忍不住笑骂“瞧你这穷酸样,哪里还有羽林军校尉的威风!” 霍去病叹道“没办法,穷极了。” 三人都苦笑起来。 刚刚组建起来的羽林军,除了外面一层现鲜明甲胄、一根五颜六色的羽毛和一条甚为拉风的猩红大氅,简直就穷的不像样子,在公孙敖当校尉的时候,很多羽林孤儿甚至还要饿着肚子训练。 时也,命也。 自从杨川来了羽林军,这支注定会名留青史、威震天下的军队,终于慢慢走上正规,开始与汉帝国最为强悍的北军看齐、比肩了。 霍去病、曹襄感慨不已,杨川却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北军没有的,我们要有;北军有的,我们要比他们强。” “就拿弓弩来说,咱们羽林军人数少,贵在一个灵活机动,北军所用的重型弩机大概率用不上。” “不过。” 杨川指着那辆笨头笨脑的‘架子车’,笑问一句“去病,曹襄,给你们一个机会,猜猜这是什么玩意儿?猜中了,有大奖!” 曹襄瞥一眼“战车?” 霍去病摇头“不对,这玩意比战车笨重很多,难道是、守城弩?” 杨川笑道“你俩都没有猜对。” 他缓步走过去,爬到架子上,亲手打开前面的那块木板,露出密密麻麻的黑洞,足足有六十四个之多! 相比汉帝国眼下装备的战车‘吴刚强弩车’,这种车驾相对来说就显得轻便很多,车厢外层加了一层铁板、羊毛毡衬垫,其防御性能自然提高了不止三五倍。 “羽林军讲求的是灵活机动,但是,一旦进入漠北草原和西域,咱们的后勤给养就会成为最大的麻烦,”杨川轻轻一跃,来到车驾的另一侧,随手打开后面的木板,却露出一个甚为宽敞的空间。 他伸手抓住一根铁棒,使劲往前一推,再往后面一拉,正前方的黑洞里,突然出现六十四支森冷的箭头“所以,咱们便要给匈奴人准备几样大餐,让他们像蝗虫一般扑过来,一顿箭雨下去,便能射杀一大片。” 说话间,他抓住另外一根精铁打制的拉杆,‘嘿’的低吼一声。 嗡! 一阵蜂鸣声中,那六十四支箭应声而出,犹如一片箭雨,‘刷’的一声,便泼洒向了天空深处;肉眼可见的,那一片箭雨划了一个美丽的弧线,便在七八十步以外落下去,激起方圆七八丈的一片灰尘。 ‘咔哒’一声响。 霍去病、曹襄二人还在为刚才的那一片箭雨震惊不已时,只听得那架‘架子车’的车厢里又是一声机括脆响,却是杨川顺手又来了一波齐射。 嗡! 刷刷刷! 在另外一片空地上,六十四支弩箭骤然落地,再激起一大片尘土,声势就极具震撼,让霍去病、曹襄二人张口结舌好一阵子,方才齐声喝彩“好!” “杨川,这玩意儿叫什么名字?” 霍去病一步跨上高大的车驾,探头向‘车厢’里张望着、观察着,英俊至极的脸上,都笑出了好几朵菊花…… “还没命名,要不、就叫乱箭齐发车?”杨川笑道。 霍去病、曹襄齐声‘嘁’了一声,骂道“俗气!” 杨川是个‘起名废’,这一点他们都心知肚明,从给豹姐的一窝孩子起的豹一、豹二、豹三……等名字,大致便能想到。 “要不,就叫屠鸡宰狗车吧,射杀匈奴人,犹如屠鸡宰狗耳,听听就威风凛凛呢。”霍去病得意洋洋的笑道。 自然而然的,霍去病起的这名字,好像比杨川起的名字好不了多少,让杨川、曹襄好一阵取笑。 经过一番商议,最终决定。 这种既能在紧急情况下当战车使用、运输粮秣给养时,又能迅速结成营寨的战车,拥有了一个十分霸气的名字【霸车】…… (本章完) 。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先扔个王炸再说 <\/b> 对于羽林军来说,精良的弓弩,战车,夹层羊毛毡甲衣,精钢打制的长矛、钩镰枪、马槊、弯刀等,都算是常规装备,比起北军的装备,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真正能够让羽林军脱颖而出的,其实最终还是战马。 杨川心里清楚,这还是一个轻骑兵纵横天下的时代,尤其是在与匈奴人作战时,重装战车和重甲骑兵,终究只能作为有益补充,不能忽视,但也不能太过依赖。 要论坚固,哪有一辆超级战车比得上一座坚固城池的? 可是,无论是云中,定襄、雁门和朔方,在飘忽不定、神出鬼没的匈奴轻骑兵面前,差不多就是一些摆设而已,反而会慢慢消磨掉戍边将士的战斗意志—— 一座坚不可破的城池,在很好的保护了你的性命之时,其实,也在间接的削弱了一支军队进行野战的胆气与决心。 朔方郡的屯田,眼看着就要大获丰收,算是杨川给自己开来一个好头;接下来,就是稳住脚跟,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前走,终有一日,他这个大汉厨子自会成为那个真正的掌勺之人。 故而,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杨川终于决定先扔一个王炸再说。 就是不知道,眼下的这个汉帝国,尤其是长安城未央宫的那个中年男人,想不想要?能要起不…… …… 当杨川拿出几样战马所使的‘小玩意儿’时,霍去病、曹襄二人惊呆了。 马蹄铁,是杨川第一次拿出来的东西,现如今,已然成为汉帝国的一件秘密武器,是北军和羽林军两支军队的标准装备。 上一次的‘河南地大战’,卫青统帅的三万精锐骑兵,正是因为有了‘马蹄铁’,才能在极端寒冷的环境中,长途奔袭一千四百余里,直接将高阙方向的匈奴右贤王打出了屎尿。 另外这几样,虽然都是新事物。 可是,以霍去病、曹襄二人的眼界和见识,一下子便知道这几样东西对骑兵来说,意味着什么。 尤其是霍去病,猛然抬头,直勾勾的瞪着杨川“杨川,这东西、没有流传出去吧?” 杨川笑骂“我找死啊?这东西敢拿出去让人看?” “实话告诉你吧,这几样东西,咱们几人,是天底下唯一看见过的……” 马镫。高桥马鞍。马蹄铁。 四棱军刺。弯刀。铁斧。铁连枷。带钩长矛。 其中,四棱军刺、弯刀、铁斧、铁连枷、带钩长矛几样‘新式兵刃’,早已一年前,杨川其实已经让霍去病见识过,只不过,因为精铁不足,一直都不曾大量打制罢了。 让霍去病最感兴趣的,还是马镫和高桥马鞍。 这两件战马的装备。 好吧,霍去病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羽林军的战马身上一旦装备这两样东西,那一千多羽林孤儿,用不了一两个月,就能被训练成一支战力惊人的轻骑兵。 要知道,匈奴骑兵之所以强悍,飘忽不定的战法固然重要;同时,单兵作战能力,主要还是体现在人家的骑术无双、箭法超群,那些草原人几乎一出生就生活在马背上,无论男女老幼,因为长期骑马射箭都成了罗圈腿;因为双方骑术之间的差异,这也就导致,汉帝国的骑兵遭遇匈奴骑兵,一般情况都不敢正面凿阵、冲锋,只能依靠战车、步兵等列阵迎敌。 无他,弄不过人。 正面凿阵时,双方骑兵通常需要手持长矛、马槊、戟、戈等‘大兵器’,进行冲撞、劈刺、横扫、对戳等高难度动作,骑术不好者,在骤然冲撞之力下,很多人直接就会被撞飞出去。 混战中,骑兵一旦被撞落在地,九死一生。 会被敌人顺手砍掉脑袋,或者,被席卷而过的战马踩成一滩烂泥,连血肉骨头都凑不齐。 相比那些狼日哈的匈奴人,他们的两条罗圈腿,在冲锋陷阵时会死死的夹住马腹,稳稳当当的,就像他们本身便是战马身体的一部分。 距离稍远时,先用几轮箭雨射杀一批人; 双方距离接近时,好整以暇的收起弓箭,换上长矛、马刀、马槊、戟、戈等兵刃,横冲直撞…… 一般情况下,这种正面凿阵、冲锋的骑兵战斗,即便是汉帝国最精锐的北军,其实也占不到多大便宜,无非就是以伤换伤、以死换死,差不多就是‘一汉二三胡’的样子吧? 具体情况如何,杨川不太清楚。 但他知道,一旦给汉帝国最精锐的北军装备上马镫、高桥马鞍,再配备一套甲胄、弯刀、马槊和铁连枷,至少能达到‘一汉七八胡’。 也就是说,战力飙升两倍,没有任何问题。 “杨川,这玩意可有名字?”霍去病提起马镫,试着将一只脚套进去,使劲提了几下,“有了这东西,在凿阵时便可腾出手来,尽情劈杀。” “要不,就叫霸脚吧?” 杨川、曹襄“……” 二人好一阵无语,听听,起的这什么破名字! “就叫马镫吧,”杨川提着马鞍以及配套的棉垫、缰绳、辔头等,“去病,把你的踏云骓牵来,你亲自试一试,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 霍去病嘿嘿笑着,大踏步的去牵马了。 望着霍去病远去的背影,曹襄突然问道“这几样东西,你给皇帝看过吗?” 杨川点头“肯定得到了皇帝的首肯,要不然,就算借给我杨川一万个脑袋也不敢胡整;不过,皇帝传来密旨,这几样东西一定要注意保密,绝对不可传到匈奴人那边去。” 曹襄这才放下心来,叹道“单就马蹄铁、马镫、马鞍这三件东西,封你一个列侯都不过分;我舅舅是个啬皮,要是搁在文皇帝、景皇帝那个年代,你杨川恐怕都快能当丞相了。” 杨川嘿嘿笑道“当个丞相有什么好的?大汉朝的丞相,几乎没有一个能得善终,你这是不想让我过好日子了?” 曹襄唯有苦笑。 其实他不知道,杨川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汉帝国的大将军,好像也没有几个人能得善终…… …… 杨川、霍去病、曹襄几人,在朔方郡某一处十分隐秘的地方,秘密训练羽林军的同时,长安城里,刘彻将卫青火速召进未央宫。 “姐夫,今日召你进宫,是想让你看几件宝贝,”卫青刚一进门,刘彻就开门见山的笑道“杨川这小子有脑子,果然不负朕望!” “姐夫,这马镫、高桥马鞍和马刀的图样你见过吧,说说看,有何感想?是不是宝贝?” 卫青微微一愣,愕然问道“马镫?高桥马鞍?马刀?” 刘彻哈哈大笑,十分豪迈的摆摆手“你就先别问是什么东西,直接自己来看。” 说话间,他伸手指一指阶下的一口大木箱子“自己去看。” 卫青满脸疑惑的走过去,这才发现,那口大木箱子上曾经贴过三道封条,上面分别是朔方郡太守杨川、羽林军校尉霍去病和平阳侯曹襄三人的印鉴,显然,这是十分机密的东西…… “陛下,此为机密,微臣不便查看。”卫青没有动手打开木箱,而是转过身,规规矩矩的拱手施礼。 刘彻微微一笑,浑不在意的说道“姐夫,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每次见了朕都要讲规矩,又是施礼又是拜见,你说你这人烦不烦呐? 你是我刘彻的姐夫,又是我大汉朝的太尉、大将军,以后除了大朝会,其他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无须如此多礼。” 卫青摇头,正色道“君便是君,臣便是臣,即便是在家中,那也不能乱了规矩,徒增旁人笑话; 陛下,请恕臣不能遵命。” 刘彻哈哈大笑,摆摆手“好了好了,你这家伙越来越刻板,就希望今后在战场上不要变得这么老气横秋、畏手畏脚,那可就打不了大胜仗了。” 卫青躬身“谢陛下。” 刘彻伸出一根手指,点着那口箱子笑道“是杨川、去病儿、曹襄三个臭小子捯饬出来的新玩意儿,朕觉得不错,姐夫你看看再说。” 卫青告一声罪,方才动手打开木箱。 然后。 这位大汉长平侯、大将军愣住了“陛下,这是?” 刘彻轻笑一声,悠然说道“是那三个臭小子搞出来的马镫,马鞍子,还有几样改进过的兵刃,朕看着好像还挺有意思呢。” 卫青伸手,提起一副马镫,仔细查看好一阵子,又提起那马鞍,里里外外观察十几个呼吸,突然说道“陛下,这是专为我大汉骑兵量身打造的神兵利器啊!” 刘彻脸上颇为得意,嘴上却笑道“不会吧,那么厉害?竟然都能让你这位大汉战神赞叹一句神兵利器?” 卫青激动不已的一手提了马镫,一手提了那件高桥马鞍,正色道“大汉骑兵与匈奴骑兵之间,最大的差别,便是骑术,可的,只要装备了这两样东西,彼此之间的差距就消失了。 甚至,只要我们加强兵卒训练,加上我们的甲胄、兵械,无论是步骑协同作战,还是车骑协同作战,必然会全面压制匈奴骑兵!” 刘彻哈哈大笑“姐夫,你不试试就能知道这两样东西的厉害之处?” 卫青喟然叹道“陛下,咱大汉军队的甲胄是优势,大幅削弱了匈奴人狼牙箭的杀伤之力;可是陛下,微臣与匈奴人大战几场后发现,即便咱们的将士身穿甲胄,却还是无法与匈奴骑兵正面对撞、冲锋,主要原因有两点,第一点,便是汉军兵卒双腿无力,夹不住马腹; 甚至,就连弯弓射箭时,往往都要用双腿夹住战马的脖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坠落马背,这就大大影响了战力; 第二点,便是咱汉军将士骑术不好,正面冲阵时,往往会被匈奴骑兵直接撞下马背。 然而,有了马镫、马鞍,将士们在骑术上的不足,自然便不是什么问题了……” 刘彻闻言,哈哈大笑,道“有姐夫这一番话,朕就放心了。” “这两样东西,加上之前的马蹄铁,这一份军功足以封候拜将了吧?” “姐夫,要不、给杨川封个列侯,给去病儿封个关内侯?至于曹襄嘛,已然是顶阶列侯,那就赏赐一批丝帛钱粮和土地什么算了。” 刘彻板着指头计算着,看看还能给那三人给点什么好处,卫青却躬身说道“陛下,他们三人还年少,爵位太高,并非什么好事。” “以微臣看来,还是暂时将他们的军功兑换成钱粮之物赏赐下去,等到他们在沙场上真正立了军功,再行封赏也不迟。” 刘彻面皮一僵,叹一口气,颇为幽怨的说道“姐夫你还说赏赐钱粮之物呢,最近为了筹集粮秣,朕连内府的老底子差不多都快掏空了,却还是缺了不少的钱粮呢……” …… 元朔四年,春夏之交。 北方大旱。 就连向来不怎么缺少雨水的关中之地,也普遍出现旱情,一些无法浇水的旱地、山地里的庄稼,被长时间的烈日暴晒,肉眼可见的开始提前抽穗儿,如果没有一场及时雨,减产、甚至绝收,已成定局。 朔方、雁门、云中、定襄、高阙一线,更是旱情严重,好多原本就没多少水的河流开始干涸。 好多地方的官吏,鼓励农夫利用湖泊、海子和池塘的水,进行生产自救,这也就导致不少湖泊、海子的水位下降,乃至彻底干涸,形成一些臭烘烘的烂泥塘。 与此同时,朔方郡的做法却略有不同。 杨川下过死命令,除了几条大河的水利工程正常进行,对于那些十分脆弱的河流、湖泊、海子的水,严禁用来浇灌农田,这也就导致很多官吏、军户抱怨不止,背后咒骂郡太守杨川是个哈怂,生了儿子没屁眼。 “生了儿子没屁眼,用刀子给割一个就是了,总比生了儿子没有小丁丁的强一些吧?” 听到背后骂自己的话,杨川也不生气,哈哈大笑。 这种背后骂领导的事情,太正常了,想当初,他可是连……咳咳,他可是连刘彻都骂过,不至于就要跟百姓人置气。 更何况,不就是旱情严重么? 当初,在他的规划里,那些浇不上水的土地,根本就没想着要去开垦;你想想啊,整个朔方郡就这么三五万户人口,光是大河两岸的那几处冲积平原都开垦不过来,乱搞什么? 从地图上看,真正遭了旱灾的,基本都是公孙敖那蠢货第一批开垦的荒地,面积不大,也就十一二万亩的样子,丢了就丢了,又没什么可惜的。 于是,他干脆大笔一挥,直接将原先那些屯田上的人口,全部转移到沿河那些水浇地的屯田去了。 至于说要不要征调民夫,开凿一两条类似‘红旗渠’的水利设施?杨川想都没想过。 地广人稀,搞个屁水利设施。 先想尽一切办法,将那些能浇灌的土地充分开发利用,积攒足够的钱粮、人口,再一步一步的向外拓展,这才是屯田的精髓……好吧! “司马迁,咱们的大河支渠修筑进度有点慢啊,”这一日,杨川带领一众属官,来到大河西岸的广牧、沃野几县巡视时,发现他亲手规划的一条引水支渠竟然还没有修通,便将具体负责此事的司马迁喊过来 “说说,什么情况?” 司马迁苦着脸说道“这一条支渠,总共分为七段,其中六段已经基本完工,如今,就剩下广牧县的这一段,中间隔着几条山脉,地形十分复杂,委实没办法挖掘……” 杨川微微点头。 这一段地形他还算熟悉,那些看似不起眼的丘陵小山包好像是松软的黄土、沙壤,实际上,挖开上面一层土壤,下面都是坚硬无比的岩石。 “走,过去看看。” 杨川策马而行,一众属官赶紧跟上,向那一片丘陵沟壑地带而去。 大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一处高大山包上,遥望前方绵延二三十里的丘陵沟壑地带,纷纷皱眉摇头。 开挖难度太大了。 杨川也是一脸的郁闷,他让司马迁拿来地图,就蹲在地上圈圈画画,口中低声嘟囔着,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良久。 他扔下手中的一截小木棍,站起身来,捶打着腰背苦笑道“罢了,咱们缺少开山凿石的工具,这一段石头山根本就没办法。 要不,重新测绘,准备绕道挖掘吧……” (本章完) 。 第二百八十九章 流言止于‘不寡情薄意\’ <\/b> 当夜,杨川便返回朔方城了。 区区一条引流支渠,还难不倒他这位大汉厨子;不过,让他为难的,却是如何能够轻描淡写的解决问题。 颠勺二三十年,他最大的心得,便是他发现这有时候呢,举重若轻与举轻若重同样重要,前者考量的是力量,后者考量的,则是技术。 古人先贤曾经曰过‘技近乎道’。 在杨川的理解中,在大多数情况下,这天下最常见、最不起眼、最让人下眼观的是‘技’,同样的,最缺的还是这个‘技’。 一道饭菜的好歹,往往就存乎于厨子对技法的熟练与掌控,只要能达到随心所欲不逾矩,自然便能信手拈来,便近乎了‘道’。 他念书少,很多事情都是经过漫长的捉摸、品咂,与实践相结合后,渐渐得出了一些自认为挺有道理的道理。 幸好,眼下来看,他的很多道理还真的挺有道理。 就譬如他要解决开挖大河的上游支渠,用来灌溉下游几十万亩良田时,既要做到举重若轻,免得暴露自己的底牌;同时,还要做到举轻若重,最终利用这件事情,收获一些利益…… 于是,当天晚上,他便紧急召集了阿铁、阿药等少数几个半大小子。 对于当初的三十名半大小子,杨川采用了分别统一训练、分别教学的办法,尽量让他们分别掌握了一些‘特殊知识’,就譬如阿铁、阿药这几个少年,主要学习的便是矿石、土壤、化学反应、硫磺木炭什么的…… “公子,终于可以切菜剁肉颠勺了?” “哎呀,终于轮到我们上手了……” 听说要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几个少年人兴奋极了,黑不拉几的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大家都准备一下,明日下午,西门外三十里的小树林碰头。” 眼瞅着几个少年激动的模样,杨川的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他笑眯眯的叮嘱道“各自备好战马,干粮,清水,另外,还要携带足够的钢钎、铁镐、铁锹和铁锤等工具。 对了,还要带上足够的羊毛绳子、斧头、锯子等工具,估计到时候还要砍伐一些树木;至于其他东西,我会自己带上。 注意隐藏行迹,不可令任何人知晓。” 几名少年连连点头答应。 临行前,阿铁突然回头问一句“公子,堂邑父大叔呢?也不让他知道?” 杨川点头“你们之间各有自己的任务,不要互相打听。” 几名少年郑重点头“是,公子!” 杨川的脾气大家都知道,表面看上去似乎没有一点脾气,就算有时候偶尔开个玩笑也可以,从来都不会以主人、东家的面目示人;可是,一旦牵涉到原则和底线,绝对不会作出任何更改和让步。…… …… 第二日晚上,约莫子时前后,杨川等一行人悄然返回广牧、沃野之间的那一处沟壑。 “用铁锹挖开上面的土层。” “用大锤、钢钎等,往里面开洞,不用太大,斜着向下就行了。” 一到现场,杨川选了七八个地方,让阿铁几个少年凿洞,自己也没闲着,从鹿皮行囊里拿出几根提前配制好的炸药,小心翼翼的用羊皮纸裹住,塞入一截竹筒中,将一根引线接出来,这才开始往里面填装细砂、干羊粪等物。 这是杨川最大的底牌之一。 烈性火药。 比起后世用甘油等原料制作的炸药,他现在掌握的,不过是‘简化版’的,威力只比黑火药高了两三倍左右,这让他也有些担心一会儿能不能奏效…… 用十分简陋的工具在山岩上开凿‘炮眼’,其难度可想而知。 几个半大小子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几处炮眼终于开凿出来,差不多有五六尺深的样子,应该算是到了极限。 “你们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朔方城,我等会儿就赶上来了。” “记住,千万别回头,无论听到什么动静,绝对不准回来!” 杨川连哄带吓,把几个半大小子打发走,又让傻雕、豹姐在周边搜寻一遍,确定没有人的时候,他才开始往炮眼里填装‘炸药管’。 这种烈性火药虽然不像甘油等物炸药容易引爆,但也算是极危险的东西,所以,整个过程中,杨川都是屏息凝神、小心翼翼。 ‘每一个炮眼里,填装的烈性火药约莫三斤左右,就是不知效果如何?’ ‘实在不行,那就过几天了再来一趟,加大剂量……’ 于是,一个多时辰后。 东方泛白,雄鸡报晓。 大河自西向东而来,奔流不息,朔方郡一带,广牧、沃野两县之间的那一片岩壁、沟壑一片静谧。 骤然之间,大地微微震动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两下、三四五下……恍若地龙翻身,猛的顶了一下身上厚厚的岩石、土层,并使劲的打了几个冷战。 轰轰轰! 三两个呼吸后,几声沉闷至极的轰响骤然席卷而过,山林间的鸟兽轰然四散;一群群不知名的飞鸟,大惊失色,踉踉跄跄的掠过天际,竟是头都不敢回一下。 二十几里外,挖掘大河引流支渠工地的帐篷里,广牧、沃野两县的工匠、民夫和督工官吏猛然惊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竟是一个个的恍然无措“不好了,地龙翻身了!” “快快快,地龙翻身了!” 众人来不及好衣裳便奔出帐篷外,这才发现东南方向的那片山岩、沟壑之间,缓缓冒出几团可怕的烟尘,在黎明的光线中,似乎在迅速、猛烈的翻卷而上; 同时,远远望去,却又好像没动,完全处于一种奇怪的静止状态。 东西两个方向,都有挖掘渠道的官吏、工匠和民夫,他们站在远处,一个个脸上露出一抹惊恐和不安,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 实际上,也没什么大事。 只不过,那一片山岩、沟壑,被几十斤烈性火药在好几尺深的地方,瞬间炸开,默默的往上顶了几下,然后,一声叹息,化为无数碎石轰然跌落,变成一大片适合挖掘修水渠的‘坦途’而已。 看着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一场‘爆破’,杨川咋舌不已‘这种加入了白砂糖的烈性火药,威力似乎还可以啊?’ 没有过多的停留,杨川头都不回的策马狂奔,自是返回了朔方城。 不过。 这一场爆破却引起轩然大波。 两县挖渠的官吏、工匠和民夫最先赶到爆破现场,发现之前让他们束手无策的巨大山岩,如今已然化为一滩大小不一的乱石,就很是凌乱的铺了一地;那两处需要一两千民夫挖石搬土、辛苦两三个月才能填平的沟壑,如今却被大量的碎石、黄土基本填满…… 也就是说,这一次地龙翻身,竟然帮了他们一个大忙,让原本几乎不可能挖通的这条支渠,终于能够贯通了? 无论是两县之地的官吏、工匠,还是那近千名民夫,无不面面相觑,一时间都瞪大了眼。 “地龙翻身,帮助咱朔方郡挖水渠!” “天佑大汉,这是连地龙都在忙咱们开挖水渠!” “……” 一时间,流言四起,各种说辞都有。 其中,最为‘流行’的说法,竟然是前一日朔方郡太守、长宁侯杨川莅临挖渠现场,烹制了几道美味,往地上泼洒了三碗酒,并向苍天大地祷告‘愿苍天大地保佑,帮我朔方郡度过今年的旱情难关。’ 于是,言出法随。 长宁侯祭拜苍天大地后一两日,就发生了这般地龙翻身的大事,果然帮忙将这一段山岩震碎、将这几条沟壑用乱石添满…… 很快的,当‘流言’传回朔方城时,阿铁等一帮半大小子正忙着制作简易车床,听到这一消息后,也是面面相觑。 他们是知晓内情的,对于那种‘地龙翻身’的说法,自然不信。 可是,杨川公子到底使了什么法子,竟然将那一片山岩给弄平了?依稀记得,当时,他们快马加鞭回朔方城时,身后的确传来一阵沉闷巨响,大地一阵震颤…… ‘难道说,公子是拥有大法力神通的仙人,引来天雷轰击,将那些山岩给轰成了渣渣?’ 也难怪这几个少年如此作想,他们彼此之间没有说,也没有问,就好像从来不知此事。 可是,在每一个少年人的心里,却早已是惊浪滔天,满满的都是‘脑补’杨川公子是掌握了天雷之力的仙人,在山岩上挖的那些洞洞,应该都是传说中的‘阵眼’;在他们离开后,公子左手掐诀、右手捏剑,口中默念几句玄奥咒语,对着天空戳了几剑; 然后,天上显出一团黑云,电闪雷鸣,乌云滚滚。 几道大腿般粗细的闪电……不对,至少要水桶般粗细的紫色闪电,在杨川公子的大法力神通的牵引下,骤然射出;然后,在那片山岩、沟壑之间疯狂摩擦…… 大致便是如此吧。 几个半大小子默默看一眼不远处、正躺在马扎子上闭目养神的杨川,满眼都是敬服、畏惧之色…… …… “太守率领治下官吏前去祭奠一番,两日后,地龙翻身,就把那片山崖给震塌了?” 几日后,消息传到长安城。 未央宫里,刘彻正在吃烤乳猪,手上、嘴上、胡须上沾满了清亮亮的油脂,他嘿嘿笑骂一句“怎么感觉那小子比朕还厉害?” “祭拜天地,祷告苍天,这种事情朕做过很多次,除了朕十七岁那年祷告求雨,倒还真落了一场透雨,其他几次感觉都不太灵,那小子祷告几句,泼洒三碗酒就成了?” “以朕看来,其中恐怕多有不实之词吧?” 刘彻自顾自的谈笑,似乎对朔方郡‘地龙翻身’的事情颇有些不信,这让座下几人脸色微变,却终究还是没敢吭声。 尤其是卫青,更是神色淡然,慢条斯理的吃肉、喝酒,看上去就比刘彻斯文多了。 但实际上,他的心里还是略感不安。 被皇帝如此夸赞,对于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臣子而言,可绝非什么好事,相反的,在很多时候,他倒是希望杨川能够踏踏实实的屯田,干出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那才是最为稳妥的官场之道。 与平阳公主、卫青两口子不同,偶尔才回一趟长安城的南宫公主,却是面色如常,在张安世的侍奉下,吃了好几块肉,还喝了两大杯酒,笑道“这天下奇人异事,本宫听过很不少,像什么点石成金、搬山倒海、长生不老什么的,都偏于虚诞,听听也就是了。 杨川我儿估计也是适逢其会,刚好就在地龙翻身的前几日去过广牧、沃野,这朝野上下,便有一些心怀鬼胎的人,假借此事,给他造谣,好让你这个大汉皇帝有所猜忌,真正是可笑至极; 刘彘,你不会是信了吧?” 刘彻哈哈大笑“二姐,长安城里有人说,杨川那小子虽然是我大姐平阳公主的义子,实则,南宫公主更会护犊子,都差不多成二姐的亲生儿子了。” 南宫公主笑了笑,仰着脸,两只空洞眼眶似乎略微有些‘失神’,叹道“同病相怜罢了。” “你二姐在匈奴人的帐篷里遭了二十年的罪,最后,一双眼睛还被伊稚斜那畜生用滚烫的羊油滴瞎,要不是想拿我母子当成牵制你刘彘的底牌,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杨川也一样,他在羌人、匈奴人当奴隶时,遭过多少罪,受了多少苦,长安城的人知道个屁!” “刘彘,二姐眼睛瞎了,可是,这一颗心没瞎,亮堂得很。” “别人看到的,是杨川我儿攀附权贵,依靠着大姐平阳公主一家人发迹,少年得志,十六岁封侯,官阶也是一年三迁,如今小小年纪已然成为一郡太守,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大姐,刘彘,你们应该心知肚明,无论是杨川在农耕稼穑之功还是军功,封一个关内侯,恐怕都不够吧?别人不敢说,你二姐可敢说,你刘彻啊,就是一个啬皮!” “还有你大姐平阳公主,也是个啬皮,白白受了杨川的那么多好处,却从来都不会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去护持,要我说,你二人,还真是咱老刘家的嫡亲血脉,这一份薄情寡义还真是淋漓尽致呢。” 南宫公主语气平淡,神色宁静,一头苍苍白发纹丝不动。 刘彻、平阳公主等人,却默然不语,脸上现出一丝惭色…… (本章完) 。 第二百九十章 六百孤儿 <\/b> 沿着大河两岸,朔方郡的十个县挖掘了长达数百里的引流支渠,表面看来,浪费了不少土地,而实际上,光是这两条支渠灌溉的良田便超过了七八十万亩之多,在地广人稀、物产稀薄的汉帝国,这几十万亩良田意义重大。 就在北方大面积旱情延续时,朔方郡的庄稼地,却已经浇灌了两次水。 小麦抽穗灌浆,一点都没耽误,大片大片的麦田,黑沉沉的,绿油油的,就算天公不作美,六七月间一场雨不下,应该也会大获丰收。 杨川闲不住了。 每年的这个时节,也是匈奴人最喜欢偷袭、劫掠的时候,那些狼日哈的聪明的很,对汉地边境的劫掠不仅要抢走大量的钱粮、铁器、妇人和孩童,更喜欢在汉人的庄稼地里纵马狂欢,将大片大片的庄稼地踏为平地。 也就是说,他们抢劫的同时,还要不断的破坏,就是不让大汉的那些农夫好好活着。 郭解买来了将近一万‘人牲口’,这些人,都是经过挑选的,年轻不说,基本上还没什么疾病,也算是解了杨川的燃眉之急。 这一批人牲口,杨川将那些青壮年、妇人,按照各屯田所需,一次分配下去,直接转换身份为‘军户’。 可别小看眼下的这个‘军户’身份。 在后世一些王朝,军户身份不是很卑微,但绝对属于赤贫状态的一个阶层,朝廷在这些人身上‘寄予厚望’,往往会将大部分收入收归国有。 也就是说,在一个操蛋的王朝,这些军户将迅速沦为朝廷的佃户。 可想而知,当有战乱发生时,或者有匈奴人进来劫掠时,这些军户基本上不做什么抵抗,反正那些钱粮绝大多数都是朝廷的,为此而奋起反抗搭上一条小命,不值当。 所以,杨川从一开始就在想办法提高他们的身份,并将朝廷的赋税尽可能的减少;这也就造成,朔方郡的屯田,只有十分之一属于朝廷,剩下的,全部是‘农场和军户’的;而且,负责屯田的官吏,只负责耕种、收割,绝对不允许其占有自己治下的土地。 权贵之家对农夫的压榨和盘剥,向来都有些不择手段,那些官吏也往往会趁火打劫,渐渐成为一个个地主老财。 人牲口中间的七八百少年,杨川则全部收下,交给阿铁、阿石等少年进行摸底审查,筛选出六百出身干净的孤儿,打算自己亲手对这些孤儿进行训练。 刘彻有一支羽林孤儿组成的羽林军。 那么,长宁侯杨川,能不能想办法训练出一支孤儿组成的‘长宁军’?这件事情,杨川十分谨慎,很多事情,就连堂邑父都给瞒住了。 这六百名孤儿,是真正的孤儿。 毕竟,所谓的‘羽林孤儿’,只不过是其父兄战死在沙场,从根本上来说,那些人其实还算是良家子。 所以,杨川对这六百孤儿的训练,就先从生活起居、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等‘细枝末叶’开始,尽量让自己以哥哥的面目出现,而非什么长宁侯、郡太守。 事实证明,这种相处方式,隐秘而有效,那些出身卑鄙的少年,在这世上苟活十二三载,吃了无尽的苦,受了难以想象的罪,在‘人牲口’里面也属于那种最底层的人。 故而,当他们第一次见到杨川时,看上去甚为拘谨。 这种拘谨,让杨川甚为难受。 因为,他记得有一个大先生曾经说过,这人活在世上,往往是‘怯者愤怒、却更容易抽刀向更弱者’;这句话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那些遭过大罪、吃过大苦、处于这天下最底层的人,要么成为百里奚、伊尹那般的大人物;要么,成为‘愤怒的弱者’,将屠刀砍向比他更弱的、更可怜的底层人…… “都洗过澡了?” 在距离朔方城三十几里外的一座大庄园里,杨川第一次见到众少年,笑眯眯的问道“看看,这洗干净就是不一样,整个人都清爽了。 对了,最近一段时间,你们可不能吃太饱,每天必须要喝三碗淡盐水,再喝几天的草药汁子、稀粥,慢慢的加一点荤腥,要不然,你们的肠胃受不了。” 六百孤儿齐齐躬身,道“是!” 杨川摆摆手,温言笑道“不必拘谨,论年纪,我也就比你们大了几岁而已……对了,阿铁,这些孩子今后就交给你们几个了。 须得记住,他们跟你们一样都是苦出身,你们一定要当他们是自家兄弟护着,谁若是欺负了你们,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亲手去弄死他狗日的。” 阿铁等少年躬身“喏!” 杨川微微点头“阿铁,阿石,你们须得永远记住,弱者之所以被人称之为弱者,其根源,无非是弱者发怒的时候,往往会将手中屠刀砍向比他们自己更弱小的人,这种人,咱不屑于为之; 你们既然成了我杨川的兄弟,便须有我杨氏的处世原则; 无他,那便是不畏权贵,向死而生,为自己的生存而战,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洒尽最后一滴汗,唯一不需要的,便是那没什么用处的泪水。 因为,这座狗屁天下,不相信眼泪。” 杨川耐心的教导一番后,便自行离去。 至于说对于六百孤儿的训练,他早已给阿铁、阿石做了十分详尽的交代,无非是在训练他们骑射厮杀的同时,更要抓紧每一个人的特种作战能力和‘思想修养’,力争以最快的速度,练出一支无论是战力还是忠诚度,都不亚于羽林军的‘长宁军’…… …… 处理完六百孤儿的事情,杨川骑着一匹母马,晃晃悠悠的回到朔方城。 刚进太守府大门,一眼便看见董仲舒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身边七八名门人弟子侍奉着,看上去很是惬意。 “长宁侯,董仲舒又来叨扰了。” 董仲舒睁开眼,站起身来,深深一躬,笑眯眯的说道“最近拜读长宁侯的半部抡语,真正是豁然开朗,先贤圣人的一些微言大义,老夫当初差不多都是一知半解、无法索解;然,读过长宁侯校注过的半部抡语,董仲舒受益匪浅。 受益匪浅呐!” 杨川瞅着老贼嘿然而笑“董公,何出此言?” 董仲舒捻须“好教长宁侯知晓,论语所载,孔夫子的一些言行举止,委实有些前后矛盾,在老夫看来,应该是后世一些读书人没读透其中玄奥之处,胡乱解读,牵强附会,甚至,还有一些蠢货胡编乱造、篡改经文,致使圣人的微言大义错讹百出,委实该死啊。 长宁侯,你的半部抡语,真乃金玉良言,深得孔夫子精髓,董仲舒这一次是真服了……” 杨川似不经意的瞥一眼董仲舒,走到自己专属的马扎子上直接躺平“我没读过什么书,董公别骗我了。” 董仲舒目光闪动,笑道“夫子门人弟子整理编着的论语,向来被天下读书人奉为经典之作,称之为圣人的微言大义,其实,那都是读书人给自己脸上贴金,无非是为了打压别的读书人所使的一些小手段罢了; 归根结底,微言倒是不假,但其中大义,呵呵,倒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执一词,谁也不服谁,这样的微言大义,是有缺憾的。” 杨川轻笑一声,十分慵懒的说道“董公啊,你明知道我杨川不学无术,偏生讲说这等高深学问,这不是为难本侯?” “说简单些,董公,你想干什么?或者说,你董公想要什么东西?” 董仲舒哈哈大笑,学着杨川的样子,伸出一根大拇指点了一个‘纯手工的赞’,悠然道“长宁侯不愧是长宁侯,高,实在是高!” 杨川嘟囔着骂一句“高个屁,董公,你想说什么直接开口,别来这一套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董仲舒从袖中摸出一卷羊皮纸递过来“长宁侯,你自己看看。” 杨川接过那一卷羊皮纸,眼角忍不住抽搐几下。 这个董仲舒! 好吧,这才是汉帝国最大的读书人的真实模样…… 一句话,根本就不要脸好吧。 只见这一卷羊皮纸上,密密麻麻都是蝇头小楷字,右手最上方,明明白白题写着‘论语新解’四颗核桃字,下面的‘作者’,自然成了‘大汉长宁侯杨川解\/汉儒董仲舒注’。 再细看里面的一些内容,却是分为‘文解’、‘武解’两个部分。 其中,文解部分,自然是董仲舒的手笔,武解部分,却是杨川的‘半部抡语’,每一条后面,还加注了不少文字,无非是董仲舒对这一条解的‘个人讲解’。 不得不说,董仲舒这一招大融合,让杨川根本就没脾气。 这老贼不仅化解了杨川对儒生的针对和偏见,还顺手将杨川的‘半部抡语’整理加工后,直接归入《论语新解》这一本书中,让天下人以为,杨川其实也是儒生…… 只不过,别人都是‘文解’;杨川的是‘武解’。 如此一来。 好吧,杨川愣了好一阵子,忍不住苦笑出声“董公,你这是把我杨川放在一场大火上炙烤,真正的好手段。” 老贼哈哈大笑,道“旁人都说我儒门弟子心胸不宽广,那是因为我董仲舒尚未出手,让那些黄口小儿和愚笨至极的读书人给害了名声;要说这天下最正宗的学问,其实也就那几家而已。 道门崇尚玄学清谈,对这天下的作用有限,就算这世上多了几个长生仙,也无非是多了一些老而不死的贼; 法家太过严酷,不懂得怜惜民力,不关心民生,也不足为谋也; 至于墨家、兵家、阴阳家……” 董仲舒刚要展开叙述,大有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架势,却被杨川摆手打断“董公,说人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董仲舒面皮一僵,笑道“借点钱粮。” 杨川‘噗嗤’一声,笑问“好端端的,你借钱粮干什么?本侯不是安排下去,给你们这些读书人都是秩比六百石的俸禄,外加每人五百亩水浇地么?” 董仲舒叹一口气“六百石的俸禄,本来也足够养家糊口了。” “无奈,长宁侯恩赐下来的那些水浇地,老夫与那些门人弟子根本就不会种,别人家的田地庄稼茂盛,我们的田地里,却是杂草丛生,最近,都出现各种虫害了……” 杨川哦了一声“一句话,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董仲舒苦笑道“若在平常,这几百亩水浇地,只需买一些仆役自然便能旱涝保收,可是在朔方郡,你长宁侯带头不蓄养奴仆,并严令禁止蓄奴、人牲口买卖,我们这些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就没办法……” 董仲舒的话还没说完,杨川就脸色不善的骂道“董仲舒,当初赠送田地的时候,咱们可是签订了地契文书的,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楚,若是因为你们这些人不好好侍弄庄稼,导致田地杂草丛生,粮食减产,本侯可就要不客气了。 你董公口口声声的,说你们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你这是哄鬼呢还是骗人呢? 谁不知道大汉朝的读书人,礼乐射御书数,此君子六艺,差不多都要精通才算得上是一个好的读书人;怎么,你董公还敢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本侯看来,不是你们腿脚不灵便,而是,从根子上来说,你们这些狗屁读书人,是从来都没有把农桑稼穑之事放在心上,只是用嘴皮子、笔杆子在治国平天下罢了。 非是本侯不近人情。 董公,当初赠送给你们这些读书人的田地,可是朔方郡最上等的水浇地,若是因为你们不会务农,从而导致粮食减产,本侯会亲手打出你们的屎尿,你信不信?” 董仲舒躺平在藤椅上,悠然道“长宁侯随便弄,反正老夫的那几百亩庄稼,自有门人弟子帮忙,就算你想要揍人,也轮不到老夫头上。” 杨川嘴角抽搐。 遇到这种老油条,滚刀肉,杨川还真是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我帮你把这本《论语新解》刊印五千本,你帮我解决其他读书人不好好种庄稼的事情,”杨川叹一口气,有些疲惫的笑骂一句“你这个董公啊,真是一条滚刀肉。” 董仲舒拱手称是,正色道“好,成交。” “不过,老夫还有一事相求,”老贼沉吟两声,接着说道“若有其他读书人前来,央求你长宁侯帮他们印书,老夫愿意担纲校注官。” “唉,天下的学问何其多,又何其杂,一门一派之学问,难免会有一些错讹缺漏之处,总归需要盯校正确,使之尽量做到尽善尽美……老夫能尽一份绵薄之力,那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啊。” (本章完) 。 第二百九十一章 霍光来信…… <\/b> 董仲舒的精神内核,一言以蔽之锲而不舍。 为了达到其‘大一统’的目的,休要说什么迎难而上、委曲求全,即便暂时修改他自己的学说思想,好像都无所谓。 对于老贼的这等心思,杨川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 若是让这等读书人控制整个汉帝国,后果不堪设想;故而,杨川打定主意,哪怕就算在某一个阶段,董仲舒以及其徒子徒孙们的学问,说不定会让汉帝国变得天下无敌,那也不能让其得逞。 这种心思甚为隐秘,但杨川却很固执。 作为一名厨子,没读过什么圣贤书是一个方面,归根结底,他还是想让眼下这个汉帝国,走一条另外的道路…… …… 打发董仲舒离开,杨川将自己关在阁楼里一个下午。 有些事情,当他拿不定主意时,最好的办法便是彻底放空,让自己的心神、身体和精气神处于一种奇怪的宁静状态;然后,进行一番梳理、归纳和总结。 在后世,这种方法被证明十分有效,曾经是很多伟大人物在做出重大决策时,所经常使用的法子。 ‘如果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不对的,那么,什么才是对的、正确的?’ ‘既然要废掉一种学说,那么,总得有一门学说被立起来。’ ‘事实证明,一个伟大的帝国的诞生,总有一种强大无匹的学说来支撑,那么,这种学说是什么?’ ‘或者说,要走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在一张八尺熟宣上,杨川圈圈画画,抹去那些不太合理的想法,保留那些行之有效的办法,最终,他还是确定了一条属于他自己的道。 那便是历史的人民性。 ‘人民史学观’在很长一个时期,曾经被某些人批判、篡改的面目全非,但对于杨川来说,却无疑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至于说最终的结果如何,他大致也做出了一些归纳和总结…… “杨川小郎君,该用晚膳啦。” 日影偏西,黄昏降临时,刘满探头探脑的走进来“小郎君最近辛苦,本妾身亲自下厨,给你炖了乳鸽汤,另外加了一点滋补大药,可以不?” 杨川伸手。 刘满赶紧将自己的脑袋凑过去,让杨川轻轻揉了揉,一张俊俏小脸上,登时便喜笑颜开,道“小郎君,本妾身给你炖了滋补乳鸽汤,织娘姐姐还在生气呢,说你还是少年人,正在长身体,滋补太过不好。” 杨川笑了笑“难为你们一片心意了。” 刘满得意极了,忍不住踮一踮脚尖,挺胸道“哼,还算有点良心!” 杨川搓几下脸颊“走吧,先吃饭。”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饭厅,发现曹襄、霍去病、司马迁、东方朔、张汤几人都在,另外,还有一人,却是张安世。 这个哈怂,大半年没见面,个子没长多少,两只眼睛却变得更加清澈、明亮,配上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只单纯的幼鹿,让人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恶念。 人畜无害,便是这般模样。 “张安世见过老师。” 张安世快步上前,规规矩矩的双膝跪地,给杨川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来,拱手道“听说老师在朔方郡屯田遇到一些麻烦,南宫公主殿下不放心,担心老师被董仲舒和那些读书人欺负,便打发安世过来帮忙。” 杨川心中一暖,温言笑道“我二姨身子骨还好吧?” 张安世躬身道“公主殿下一切安好,就是颇为思念老师,本来,她老人家想要亲自过来帮忙,可是太学院那一摊子事情也比较忙乱,便只好作罢,让学生一个人过来了。” 杨川点点头,又问“太学院那边如何?” 张安世道“太学院一切如常,第一批察举上来的学生陆续到位,已经按照老师的安排,经过一个多月的学习,全部派到那三十万亩屯田干活儿去了。” 杨川嘿然一笑,道“让那些权贵之家的子弟干农活儿,估计我杨川的名声也不太好。” 张安世摇头,很认真的说道“不,他们现在没有任何一人敢埋怨。” 在场的人很多,杨川没有具体询问,不过,太学院那边的情形他大致也能猜测个七七八八;以南宫公主殿下的威势,加上张安世的心狠手辣,估计那些读书人的日子也不好过,曾经有过埋怨之言的人,恐怕吃了不少苦头。 “大家先吃饭吧,”杨川坐到主位上,吩咐一声“堂邑父大叔,开席。” 听到‘开席’二字,众人的脸上登时便喜悦起来。 尤其是霍去病,更是使劲搓着脸颊,嘿嘿笑道“啧啧啧,终于又要吃席了,哎呀,你们可不知道,最近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曹襄猛的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杨川,我知道去病最近过的什么日子,这两个月来,他三次偷偷喝酒,还喝过别人给他的清水!” 霍去病大怒“曹襄,你狗日的不仗义啊?咱不是说好了吗,我答应回到长安城就给你两斤金子,你不告诉杨川……的吗?” 杨川却只是笑了笑,恍若无事一般捏起一双筷子“诸位,这几样凉拌野菜味道不错,大家品尝一口。” 尔后,他还特意转头看向霍去病“霍校尉,请。” 霍去病“……” 看看这事弄的,前段日子才给人家保证过的,这才多长时间? “杨川,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霍去病神色尴尬的端起酒碗,“真的,以后若在军营之中饮酒,我霍去病就……不是人!” 杨川呵呵一笑“霍校尉当然不是人,因为,你是神啊。” “大汉战神!” “啧,既然是大汉战神,在军营之中醉几次酒、鞭笞几次兵卒、犯几次小错误又有什么呢?曹襄,今后,人家霍校尉无论犯了什么错误,都不准说,记下了?” 曹襄赶紧讪笑“记下了记下了。” 霍去病却一脸的沮丧,将那一碗酒放在案几之上,黯然道“杨川,你要打要骂要罚,都行,别这么阴阳怪气的行不?” 杨川冷笑一声“行啊,霍校尉,从今往后,我杨川若再对您这位校尉大人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就让桑弘羊暴病身亡!” 众人好一阵无语。 霍去病垂首不语,良久之后,方才说道“我真的再不敢了。” 杨川盯着这货帅气逼人的脸“不是你敢不敢,而是你愿不愿,去病,本来呢,作为一名厨子、农夫,我杨川没什么资格管束你霍去病,可是,咱不是说好了要干一番大事业么? 只要咱兄弟一心,区区匈奴,还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被抹去? 西羌,西域,南越,东胡,还有大江以南的沃野千里,海外异域,都等着你我弟兄几人开疆拓土,何等的豪情万丈,你身为羽林军校尉,竟然连自己的一张嘴都管不住?” 霍去病欲言又止。 杨川端了一碗酒,十分郑重的对着霍去病,动容说道“去病,来,兄弟敬你一碗酒。” 霍去病满面通红,两只好看的丹凤眼里,蕴含两颗清亮亮的泪花子,涩声道“杨川,今后,我真的再不违犯错了。 前几日,河东郡平阳县一个名叫霍光的六岁孩童,给我捎来一封书信,言说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父名叫霍仲孺;那霍仲孺本为平阳县小吏,在平阳侯府侍奉时,与我母私通,却不愿承认胎中的霍去病……” 霍去病被杨川一阵冷嘲热讽,终于将憋在心中的事情讲说出来,一时间,又羞又愧,念及家中病弱母亲卫少儿,竟是泣不成声,让在座诸人愕然不语。 杨川心中知晓霍去病的‘身世’,此刻听来,却还是忍不住一阵唏嘘,叹道“去病,是兄弟我操之过急,没有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便一味的责怪于你,实在有些不该,在此,给你赔礼了。” 他起身,躬身一礼。 霍去病黯然摆手,低声道“罢了,俱往矣,那霍仲孺当初始乱终弃,终究不是什么良人,只可怜我母病弱积年,如今尚在我舅舅家苟延,想想就令人气恨难当!” 众人沉默良久,却实在不知该如何抚慰霍去病。 杨川沉吟两声,道“去病,此事你当如何处之?” 霍去病呆了呆,摇头叹道“不知道。” 杨川转头看向曹襄,道“曹襄,回头你派人去平阳县,先给霍仲孺叔父修一座宅子,购置一些良田吧;就以去病的名义赠送,若他还能念及当年之情分自然很好,若是他依旧不愿相认,也休要勉强; 这人活在世上,无非情分二字,既然他无情无义,也不用再多说什么,毕竟,他是去病的生父,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让缺了。 至于霍光兄弟…… 去病,若是你相信我这个兄弟,便想办法将他接到朔方郡来,让他与张安世一起给我杨川当学生吧。” 霍去病沉思良久,点头道“也罢。” “以我本来的心思,恨不得杀他,可他毕竟是我生父,只能苦我母亲一人在长安城里孤苦伶仃了。” 于是,三言两语,曹襄派出三百部曲前往平阳县。 杨川说的明白,给‘霍仲孺叔父’购置田产、修筑宅院,不过是顺手而为之,将霍光接到朔方郡给杨川当学生,才是正事。 这有些话啊,杨川不能说出来。 如果说霍去病是汉帝国未来的战神,勇冠三军,横扫天下,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霍光,才是真正的麒麟儿,堪与史上最有名的贤臣伊尹相比肩,注定会成为汉帝国的一代名臣。 几十年后,刘彻的四位顾命大臣,分别为霍光、张安世、桑弘羊、金日磾(idi);如今,张安世已然成了他的学生,若再加一位霍光,今后很多计划便可以提前布局,对杨川这位‘大汉厨子’来说,自有其深意。 想一想,等过段时间了,找一个机会将桑弘羊弄死。 四位顾命大臣,便剩下霍光、张安世、金日磾三人;其中,为首的二人都是自己的学生,多带劲儿! “堂邑父大叔,三个时辰后,你带上一队人,暗中尾随在曹襄手下的那些部曲,全程监视,一旦发现有人对霍光不利,直接抹杀即可。” 吃过晚饭,杨川回到卧房,并通过一条隐秘通道来到一间地下密室,将堂邑父召唤过来,反复叮嘱一番后,方才放下心来。 霍光不能出事。 为此,宁可让别人出事。 安顿完事情,他在密室里又呆了好一阵子,这才回到卧房,又将张安世唤进来。 “安世见过老师。” “坐吧。” “谢老师赐座。” “罢了,这里就你我二人,别叽叽歪歪的。”杨川瞅着张安世这个哈怂,眼角蕴含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问道“说吧,此次前来朔方郡,所为何事?” 他心里清楚,若无大事,南宫公主绝对不会派张安世这样一个不满十岁的少年人前来朔方。 张安世规规矩矩的躬身施礼,道“南宫公主殿下让学生捎一句话,你身边有皇帝的眼线,很多十分隐秘之事,皇帝竟然都一清二楚,她老人家让我过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杨川笑道“我又不谋反,让他们盯着就是了。” 看着自家老师胸有成竹的样子,张安世松了一口气,道“既然老师知晓,那就不打紧了。” 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悠然说道“安世,你须得记住,咱们当臣子的,对于皇帝给你身边派人手、安插几枚钉子这等烂事,一定要做到泰然自若,就算心知肚明,也要假装浑然不觉、全然不晓,该干嘛就干嘛,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甚至,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偶尔说几句肺腑之言,比在朝堂上直言敢谏都管用。” 张安世点头,道“学生记下了。” 杨川想了想,又问“还有何事?” 张安世左右环顾一眼,走上前半步,用气声儿说道“老师的半部抡语已然传遍长安城,就连皇帝都对你有看法,觉得老师太过离经叛道,恐非良臣; 此外,那些平日间不怎么冒头的名门望族和各地权贵,如今已经通过声气,估计要对老师不利,公主殿下反复叮嘱,一定要小心在意,可别在此事上栽了跟头……” 原来,还是因为‘半部抡语’之事。 杨川微微点头,目光闪动,盯着张安世的眼睛,淡然说道“放心,我自有主张。” “安世,你曾经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那便是,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掉有问题的人……” (本章完) 。 第二百九十二章 《论语新解》 <\/b> 三日后,董仲舒求见。 一部《论语新解》,原本只有薄薄五十几页,经过董仲舒的一番‘校注’,硬生生给扩充到百二十五页,让杨川都觉得有些意外。 “长宁侯,老夫不辱使命,这一部论语新解已然校注完毕。” 甫一见面,老贼便将手中那一部书递过来,笑眯眯的说道“这天下学问,往往都是挂一漏万,还请长宁侯不吝赐教。” 杨川接过那一部书,随手翻阅几页,心下大致便有了一个清晰判断董仲舒这老贼,不为人子啊,好好的一本论语,经过这三日三夜的加工,竟然成了他抒发胸臆的借口,洋洋洒洒数千言,无论是叙事手法,还是论述之逻辑,无一不令人眼前一亮。 但是。 对于杨川来说,却只能是眼前一黑。 草。 是一种植物啊…… “董公不愧为咱大汉朝最大的读书人,这一笔梅花小篆,就写得十分漂亮、工整呢。” 杨川笑眯眯的将那一本书丢在案几之上,活动活动筋骨,慵懒的说道“文解论语,对你董公来说自然是举手之劳、信手而为之,不足为奇;令人眼前一亮的,却还是董公竟然能将本侯胡编乱造的半部抡语融入其中,偏生给人一种浑然天成之感,委实了不起呢。” 董仲舒捻须笑道“主要是长宁侯的武解论语振聋发聩,令人过目不忘,说到底,你长宁侯才是我大汉最好的读书人呢。” 二人相对而笑,看上去就十分的惬意而欢畅。 唯有杨川心知肚明。 这个董仲舒,看上去笑眯眯的,心里头还不知将他杨川家的十八代祖宗刨出来多少次,估计都曾想过挫骨扬灰的念头吧? 不过,老贼也只能想想罢了。 时也,势也,就眼下来说,无论是皇帝刘彻,还是朝野上下的其他权贵、读书人,对董仲舒这样的大读书人既惹不起,也不愿意去招惹,生怕落下一个‘弑杀国士’的坏名声,可说到底,即便如杨川这般的关内侯、朔方郡太守,却也不是任人捏拿的软柿子,只要不是自己太过作死,董仲舒终究也不过是一介读书人,并不能把他怎么样。 “长宁侯,老夫在校注这一部论语新解时,逐字逐句的拜读过你的‘半部抡语’后,真正是心服口服。” 董仲舒继续给杨川灌着鸡汤,杨川却不置可否。 他亲手倒了一碗清水递过去,笑道“董公,来,喝一口水,润润嗓子了再舔。” 董仲舒也不生气,用指头点着杨川的额头,笑骂一句“也就你长宁侯敢如此寒碜我董仲舒,要是换上其他郡县的长官如此无礼,老夫早就打出他的屎尿了。” 杨川哈哈大笑“要不是你董公,本侯还懒得去骂他呢。” 二人又一次相对大笑起来。 嗯,看上去就十分的……和谐。 春秋战国时,有一种传统,那就是两个人若在荒郊野外相遇,一般都要哈哈大笑几声,并要大老远的稽首施礼,以示自己心无芥蒂没有什么恶念;久而久之,渐渐形成一种风尚,哈哈大笑成了人与人之间的礼仪之一,其实并无什么实质性的内核。 杨川瞅着慈眉善目的董仲舒,想想自己的人畜无害,咋就觉得有点不对味儿? 差不多就是一条老狐狸,与一条小狐狸之间的相处。 还挺刺激呢。 终于,七八个呼吸后,二人的笑声终于停歇下来。 董仲舒拱手,正色道“长宁侯,这一部论语新解由你我二人合作而成,什么时候可以刊行天下?” 杨川捏起那书,随手翻看着,笑道“印一本书而已,董公莫要着急嘛。” “咦,董公,你这一句注解就很是高妙啊。” “哎呀,这两句关于治国平天下的说法,也很是有嚼头,比孔夫子的原话还要浅显易懂、深入浅出。” “……” 随口敷衍、奉承几句后。 杨川放下手中的《论语新解》,似笑非笑的瞅着董仲舒说道“董公,你这人的确不错,果然有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气度,称赞你一句大宗师也不为过; 只不过。 本侯的半部抡语,为何只有解,而没有注?你看看,你董公的言说是既有解,又有注,还有训诂详解一二三四五,让人一看,本侯的抡语,就好像是你董公言说的反面教材,就算有人随手将其删除或随口批判、点评、嘲弄几句,好像也是可以的?” 董仲舒摇头,道“长宁侯多虑了,老夫编着这部论语新解的初衷,无非是想将天下人对孔夫子微言大义的各种注解校对尽量罗列,免得有人说我董仲舒读书做学问太过霸道,没有给旁人留下一条羊肠小道; 怎的,长宁侯觉得老夫此举不妥?” 杨川瞅一眼满头骚乱白发、正气凛然的董仲舒,莫名的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杀意;不过,旋即,他又轻轻抹去,脸上保持着人畜无害的笑,悠然道“本侯出钱印书,自己的学问却被人当成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注解,心中自然有些不舒服。 这就好比我养了一头牛,平日间费心费力,添草添料,精心饲养,不料,等到宰杀了这头老黄牛想要吃肉时,却发现这牛是你董仲舒家里的,我杨川最多只能分到几口牛毛、半条牛尾巴、两只狗都不吃的牛蹄子。 对了,本侯还曾听说过长安城里的一桩怪事,说的是有一个少年人,他看上了邻居家的一位千金小姐姐,便千方百计的接近、讨好人家;那小妇人倒也大方,调笑说,只要那少年在一年内挣下三十亩水浇地、千二百枚钱、三十石良谷米,再盖一院子新房,她便答应嫁给那少年; 那少年闻言,大喜,便使足了力气的拉活儿挣钱,一年到头,还终于凑够了人家所要的那个数字的钱粮,便前去提亲;那小妇人满口应承下来。 于是,寻人说媒、下聘礼、办婚礼、吃酒席,满心欢喜的将那小妇人迎娶进门。 不料,临到入洞房了,那小妇人却告知少年,剩下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因为,新郎是别人。 董公,你说说,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 董仲舒目光闪动,淡然说道“长宁侯讲的这两个故事,一点都不好笑。” 杨川的脸色也渐渐阴冷下来,道“自然不好笑,因为,这种明显欺负人的事情,老子听着就恶心,就想杀人;若我杨川是那名少年,必杀那小妇人全家,顺带着,再将那新郎官一家大小全部杀绝,必要令他内外三族灭了种、绝了嗣,方能解我心头之恨,熄我胸中之怒火。” 这几句话,说的就很是冷淡,听得董仲舒不自禁的坐直了身子。 老贼直直的盯着杨川的眼睛“长宁侯,有时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并不是一件好事。” 杨川同样直直的盯着董仲舒,冷冷说道“你董仲舒是个什么东西,花销我杨川家的钱粮,吃我杨川家的饭食,饮我杨川家的酒食、茶水,就连太学院的那七座阁楼,也是我杨川想办法给你董仲舒弄来的; 熟料,到头来,却养了一只白眼狼? 你这一部《论语新解》,披了孔夫子的一张皮,填充的是你董仲舒的骨头和肉,却拿我杨川的半部抡语当了屎尿残渣,果然好手段。” 董仲舒轻轻摇头,道“长宁侯,这一部书中,你杨氏的名字,可是排列在我董仲舒之前的,这一份荣耀,放眼天下,可遇而不可求,就算是皇帝刘彻又能如何?我董仲舒不愿意的话……” 董仲舒还要继续说下去,杨川却端起了茶碗“董仲舒,你可以滚了。” “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今后,我杨氏的门槛有点高,你以后别来了,免得本侯被你这老不羞的、忘恩负义之徒恶心到,犯了膈应。” 董仲舒的一张大黑脸登时便绿了。 老贼霍然起身,再问一句“杨川,真不愿与老夫合作这一次?” 杨川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碗,浅饮一小口。 董仲舒深吸一口气,似乎思量了一瞬,猛的向前跨出一大步,竟然劈手向杨川的肩膀抓了过来。 杨川其实早就防备这老贼暴起伤人,他手中端着茶碗,全身上下却已然绷紧、蓄力,犹如一条迅疾的猎豹,骤然一个矮身,避开董仲舒的那一抓。 虽说他心中断定,董仲舒无非是恼羞成怒,想要擒下他之后,再略加逼迫 “竖子无礼!” 董仲舒一抓落空,口中的一句话方才说出口,显而易见,老贼这是存了偷袭之心。 杨川却一声没吭。 既然这老贼撕下面皮想要来硬的,那就直接来硬的好了;说实话,对于董仲舒这般的大读书人,所谓的国士,他其实还是存了一丝奢想,总觉得这人啊,若是他读过很多书,总归不应该太坏。 如今看来,读书多少,与人品好坏,屁关系都没有? 杨川避开董仲舒的凌厉一抓,站在七八步外的一根廊柱旁边,脸上现出一贯的人畜无害,只是瞅着恼羞成怒的董仲舒微笑不已。 “杨川,招惹一位读书人,对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董仲舒一抓落空,却也不再追上来继续纠缠,而是平淡的振一振衣冠,面不改色的笑道“早就听人说过,长宁侯身法灵活迅疾,非常人之所能及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老夫爱惜你这等少年俊彦,忍不住手痒痒,伸手一试,长宁侯切莫生气啊。” 杨川微微哂笑,道“你董仲舒是大读书人,听说连皇帝都敢顶撞,我一个小小的关内侯何足道哉?” “今后,你想抓就抓,想拿就拿。” “甚至,本侯不过一介农夫,无非就是做得几道小菜罢了,小人物一个;今后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董仲舒还可以端起你大读书人的架口,尽管来骂,尽管来打,我杨川若多一句废话,就让桑弘羊死全家。” 董仲舒面皮一僵,道“是老夫莽撞了。” 杨川冷笑几声,转身便走。 跟这老贼纠缠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出去多在田间地头走一走、看一看,顺便勘踏一次地形地貌,好给朔方屯田多挖掘几条引水渠。 至于说想办法治死董仲舒,自然也会是题中之义,早晚的事…… …… “东方朔,司马迁,张汤,你三人都是读书人,看看这本《论语新解》有无可取之处?” 次日一大早,杨川难得一见的没有给刘满、织娘、娜仁托娅几名学生讲课,而是将东方朔几人召来,将董仲舒编着的那一本《论语新解》扔过去,让几人翻阅一遍。 “不得不说,董公的确乃大汉最大的读书人,光是这一份考据功夫,我便不如他,”翻看过论语新解后,司马迁摇头感叹“能将不同讲解融为一体,本就十分困难,难得他能做到如此浑然天成。” 东方朔、张汤二人,也是点头称赞不已。 杨川听了,只是笑而不语。 有些事情,只能说不能做;有些事情,则只能做,不能说。 董仲舒老贼必须死。 但是,还不能给人落下口实,否则,一旦宣扬出去,他杨川有过‘杀国士’的行径,今后在汉帝国必然会寸步难行。 甚至,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长宁侯,这一本《论语新解》可要刊印?”东方朔问道。 “印,为什么不印?”杨川笑道“这样好了,既然是人家董仲舒的大作,封面上作者的名字自然只能是人家,我身为长宁侯、朔方郡太守,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当然,为了吐出本侯武解论语的初衷,可以把半部抡语那一部分的字体字号略加改变,尽量让粗一些、大一些,看上去生猛一些,若是能寻到一名精擅丹青绘画者,还可以配上几十张插图。 至于董仲舒注解的那一部分,人家是读书人,自然便要精致一些,字体字号尽量细一些、小一些,最好是让眼神不好的人看不清楚……” 杨川的一番话,听得东方朔、司马迁、张汤三人一阵懵逼。 同时,这三人的眼皮子也是一阵狂跳。 还能这么玩? “对了,这本书的刊印,就由本侯亲自动手吧,”杨川补充一句,“董仲舒是大汉朝最大的读书人,一旦对书籍的质量不满意,估计会寻人晦气; 你们的爵位太低,官阶太小,武功太差劲,扛不住大读书人的怒火。 那就、让本侯一力承担好了。” (本章完) 。 第二百九十三章 麦子熟了 <\/b> 凸出一部分‘重点内容’,弱化另外一部分‘不太重要的内容’,这种书籍的编排方式对东方朔、司马迁来说,可能还颇有些难度。 对于杨川来说,则是一点毛毛屁而已。 经历过后世广告浪潮的洗礼,对于此等小事,自然便是小菜一碟罢了。 于是,只用了三五日,一本全新的《论语新解》便新鲜出炉了—— 论语原文,采用小五号细黑字,看上去颇为清秀;董仲舒的注解、训诂和索引部分,采用小七号仿宋体,不仅看上去清秀怡人,乍看一眼,还颇有点费眼睛,若非司马迁、东方朔、张汤几人眼神不错,差不多都看不清楚其中的内容。 至于‘半部抡语’的那一部分。 好吧,既然是重点内容,当然需要加粗、加大,并且尽量放在显眼的位置,就好像……啊,就好像是后世某些厕所文化的那种‘小海报’,不仅图文并茂,还配上几十幅极狂野的插图。 无非是孔夫子拳打镇关西、孔夫子脚踏大河两岸、孔夫子生撕活劈母老虎、孔夫子怒发冲冠为红颜……咳咳,最后一条划掉。 “看看,本侯亲手编排、印刷的论语新解,品相如何?” 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惬意的享受着曹襄、霍去病二人的揉肩捏腿,舒服的直哼哼“刚好,桑弘羊帮咱们采购了一批南方的纸浆树,本侯让人就地处理好,一股脑儿的搬运到朔方郡,正好派上用场,生产出来的宣纸那叫一个地道!” 东方朔、司马迁、张汤三人听得眼皮狂跳。 霍去病哈哈大笑,道“狗日的董仲舒,还想欺负我兄弟,以后只要是董仲舒一脉的读书人想要印书,全部都这么做。” 曹襄手法熟练的揉捏着杨川的小腿,十分狗腿子的笑道“对对对,就这么弄!” 刘满、织娘、娜仁托娅和张安世四名‘学生’,则一声不敢吭的埋头写作业,一个比一个的脸色难看,显然,这是在进行‘单元测试’…… “这一本只是样书,你们觉得好看,那就开印。” 杨川转头看向曹襄“我最近手头有点紧,要不,再借三百斤金子?放心,等六月麦黄,我便连本带利的还你,如何?” 曹襄苦着脸道“你都欠我一千两百五十八斤金子、四千石粮食、十五万斤精铁、九百多车精盐……了!” 杨川一把拨开曹襄,没好气的骂道“又不是只借不还。” 曹襄“你还过?” 杨川讪笑两声,嘟囔着骂道“就算借了你平阳侯的钱粮,终究还不是倒贴给你舅舅家了?实在不行,我给皇帝写一封信,你去找他要账?” 曹襄“滚蛋!” 几人哈哈大笑。 “说归说,笑归笑,屯田之事实在不敢大意,”杨川使劲搓着脸颊,很认真的说道“顺手印几本书,这都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说到底,咱几人的主要任务还是屯田; 你们看啊,再过十来天就到六月麦黄时节了,人手够不够?收割麦子的镰刀有没有?堆积、晾晒粮食的场地平整好了没有? 还有,仓库修筑的如何了?能装多少粮食?是不是能够防鼠、防潮、防雨? 至关重要的,却还是羽林军的训练跟上了没有?最近,匈奴人的小股部队摸进来多少人马?什么装备?战力如何?可否一举而歼之?” 杨川一连串问题提出来,曹襄、霍去病二人一一作答,竟是毫无滞涩,显然对于这些关键问题都有相应的应对办法。 杨川颇为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问道“前几日,我亲自去田间地头看过两遍,因为咱们的麦种来源太多,田里的麦子参差不齐,有的麦种产量高一些,有的低一些,这都不要紧;最大的问题,却还是成熟不同步,有些麦子眼看着都能收割了,其余的却还得十几日;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定要想办法解决。 对了,东方朔先生,回头你组织一批妇人、孩童去分拣麦种吧,织娘在这方面颇有经验,你们可以一起前去。” 东方朔拱手道“好。” 杨川侧头想了想,继续安顿“麦种的选择和培育,往往需要详尽的数字,你们几人一定不可轻忽大意,一定要做到尽心竭力; 东方朔先生,你如今虽然官阶不高,关键是你没有什么军功,就算我母亲平阳公主全力举荐,在朝堂上也搞不来一个像样儿的爵位和官职; 只要这一次选育麦种能有建树,所有的功劳全部归你。” 东方朔哈哈大笑“长宁侯,你将我东方朔也看得太过不堪了,区区一个爵位、官阶,能求上最好,求不来也没关系啊,只要能让咱大汉的田地里增产一斤粮食,就算把我东方朔这一把老骨头埋进土里当肥料,那也是……不行的!” 众人尽皆笑了起来。 这个东方朔啊,时不时的来一句冷笑话,时常逗得大家喷饭,果然是汉帝国难得一见的‘笑星’。 只不过,经历过这一段时日的历练,没什么机会表现罢了。 安顿完屯田之事,杨川、霍去病二人走进后堂,又谋划了一番羽林军的事情,这一早上的工作方才基本完成。 该吃午饭了。 杨川家的饭食,一如既往的好吃,即便是因为最近‘生活困难’,只能爆炒几斤羊羔肉、凉拌七八样野菜、外加一大盆酸爽宜人的浆水面,大家还是吃得极香;尤其是曹襄、霍去病二人,更是敞开了肚皮大吃大喝,每人至少吃了一两斤羊肉、三大碗浆水面。 “哎呀呀,只有在你杨川家里才能吃个饱饭,”霍去病抚摩着圆鼓鼓的肚皮,十分惬意的往马扎子上一躺,“等我歇一口气了,便须赶回军营里去……” 就在此时,门外进来一人。 却是董仲舒。 “平阳侯,长宁侯,霍校尉,三位小师娘,东方朔先生,司马迁,张汤,诸位都在啊?” 刚一进门,老贼就是一个唱喏,拱手问候过所有人之后,便要一本正经的落座蹭饭。 杨川却突然开口“董公,本侯说过,今后你再不要登我杨氏的门,怎的,你是想让我食言?” 董仲舒笑了笑,浑不在意的摆摆手,道“哈哈,长宁侯说笑了,这天下的门槛,最高,高不过皇帝家的门槛,我董仲舒想进便进,想出便出……” 老贼的话还没说完,杨川却直接翻脸了“来啊,撤席!” “张汤,即刻传令,调遣五百郡兵过来保护太守府,今后,没有本侯的首肯,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府中。” “有违令者,无论爵位高低、官阶大小、名声好坏,一律杀无赦!” 言毕,他转身便走,根本就不给董仲舒留下任何讲道理的机会。 吗的,真当他这位长宁侯是泥捏的? 人都说,汉帝国的读书人最善于跟人讲道理,讲究的便是一个‘以德服人’,动不动就挥舞着拳头扑上来教训人,那就派五百郡兵过来,你们去讲道理好了…… …… 农历六月初三。 掐着指头算一算,再有十头八天的,便是后世农历书上的‘三伏天’开始,一轮白花花的太阳高悬天际,酷热难当。 朔方郡一带的麦子,眼看着就要熟了。 大河两岸,十几万人眼巴巴瞅着老天爷,生怕飘过来几片积雨云;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落下几场暴雨,大半年的辛苦便白瞎了。 不过还好,天公作美,连着七八日的烈日,天上连一丝儿云的影子都看不见,大片大片的麦子,很快从黄中带绿,转而成为金黄。 再有三两日,便可以开镰收麦了。 六月初十的清晨,闭门谢客二十余日的杨川终于走出太守府。 他抬头看一眼瓦蓝瓦蓝的天空,感受着徐徐微风,转头看向身后刘满、织娘、娜仁托娅等三名小妇人,以及司马迁、东方朔、张汤等太守府属官,温言笑道“麦子熟了,今日,给你们看一样新鲜玩意儿。” 说话间,堂邑父领着几名半大小子,大踏步走过来,几人抬着一架甚为古怪的‘机器’,带着四只轮子、两道倾斜小槽子,好像可以用牲口拉动。 “小郎君,此为何物啊?” 刘满性格跳脱,首先忍不住跑过去查看,口中啧啧不已“啧啧,这四个轮子上面还带着齿轮,齿轮连接着齿轮,带动前方的两片铁锯左右快速穿插……应该是收割麦子的新机器吧?” 众人上前查看,听了刘满的话语,自然是连连点头称是。 果然是‘收割机’。 杨川笑眯眯的瞅着这一架机器,侧头看着堂邑父和那几名半大小子“都试过了?效果如何?” 堂邑父躬身道“都试过了,这一架收割机,两头大牲口拉动,六个人一小组轮流配合,一日一夜即可收割麦子近百亩。” 一日一夜收割麦子近百亩? 在场的人大吃一惊,纷纷看向杨川。 杨川却只是摆摆手,道“既然调试合适,那就全面推广,将组装起来的那三千架收割机火速送到各县;记得多配一些零件,一定要保证随时随地都可以修理、拆换; 让那些工匠跟着去,现场指导,保证每一名军户都能熟练掌握。” 堂邑父等人躬身“诺!” 他们将那一架收割机抬进太守府,便去忙乎了。 杨川围着那一架收割机转了几圈,轻笑一声,道“那个谁,东方朔先生,你读书多,见多识广,要不、给咱这一架收割机起个名字?” 东方朔哈哈一笑,颇为得意的转头看向司马迁、张汤“看看,还是长宁侯识货,知道给新鲜玩意儿起名字是我东方朔的长项,不像你张汤,整日介阴着一张脸,就如我曾经欺负过你似的,好生无趣; 还有你司马迁,身为史官之家的郎君,读书其实比我多很多、眼界也高很多,可是有什么用呢? 你们这些史官啊,其实还不如一个屁,不要说后世皇帝偷偷摸摸的修改史书,就连很多眼皮子底下的史料文献,还不是皇帝一句话,想打扮成什么狗屁模样儿,便是什么模样儿,你能咬人家一口?” 张汤、司马迁二人被东方朔一顿逗弄,早就气得脸色微变,却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谁让人家东方朔说的是实话呢? 不过,包括杨川在内,在场几人都不敢接茬,这个东方朔口无遮拦一通乱说,有些话传到皇帝的耳朵里,还不知会生出什么祸端。 “长宁侯,其实满月公主说的那个什么收割机就不错,这世上每一样东西,都有好几个名字,只有其中一个最为正确。” 东方朔走到那架收割机前,沉吟说道“不过,咱可以想办法让这个名字更好听些、更容易令人记住;眼下,乃大汉元朔年间,长宁侯在朔方郡屯田,我东方朔名字里又有一个朔字,那就得取其中一个‘朔’字; 不过,这个朔呢,其本义为初始生也,北方也,阴历每月初一也,万民之逆也,表晦涩幽暗,意象并不美好、宏大,与收割机这等好东西不是很般配; 如此这般,咱不如就叫它东方红收割机……如何?” 听了东方朔的一番‘追根溯源’式的考据,其他人还在细细的盘算、推演、印证,一个个的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惟有杨川。 好吧,一个‘东方红收割机’,让他的膝盖猛的一软…… 即便他早就知道,东方朔这家伙的一张嘴似乎被开过光,动不动便会冒出几句令人眼前一黑的话语,可是,这个‘东方红’,还是让杨川觉得有些扛不住了。 好吧,东方红就东方红。 谁让这名字如此好听又霸气,且还富有内涵,简简单单三个字,足以表达杨川此刻的心境“东方朔,你起的这名字很好。” 杨川伸手揽住东方朔的肩膀,嘿嘿笑道“你这家伙的一张嘴,真是绝了,回头给你寻几名小妇人,赶紧生几炕小东方朔,想想就带劲!” 东方朔怪眼一翻“我东方朔娶老婆,你杨川带个什么劲儿?” 众人哈哈大笑。 于是,‘东方红收割机’的名称便被敲定下来…… …… 是年,元朔五年,夏。 朔方郡的麦子熟了。 (本章完) 。 第二百九十四章 这是釜底抽薪啊 <\/b> 四五月份之间,汉帝国出现大面积旱灾,关中一带的庄稼受灾严重,眼看着减产一半以上。 甚至,有些权贵之家的几万亩良田,因为旱情影响,出现大面积绝收,就连种子都收不回来。 其中最为严重的,便是北方的雁门、定襄、云中、九原诸郡,因为没有提前挖掘足够的引水渠、蓄水池和涝坝,导致七八成以上的庄稼减产、绝收,一场百十年一遇的大饥荒在所难免。 各地的奏章文书雪片般飞向长安城,除了伸手要钱要粮食,好像没几件令人心情舒畅的好事发生。 长安城,未央宫里。 刘彻焦躁得不行,想要无能狂怒一番,却终于还是按捺下来,将文武大臣召集进宫,就商量着如何度过眼下的难关。 丞相公孙弘、大农令桑弘羊、御史大夫儿宽、内长史汲黯等一众文官,人人上火,嘴上起泡,看上去竟有些焦头烂额的模样,让刘彻心下更加恼怒。 文景之治几十年积攒下来的钱粮无算,在与匈奴大战之前,仓廪充盈,二十年前的陈粮都快腐烂发霉,堆积如山的钱币,因为没什么用处几十年没挪过窝,穿钱的绳子都腐烂不堪,只能任其堆积…… 想想那个时节,其实每隔三五年,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灾情,旱灾,水灾,兵灾,都不需要他这个做皇帝的开口,丞相府、大农令等衙门随便划拉几下,源源不断的钱粮便会被运往灾区。 可是! 看看如今,接连几场大战下来,汉帝国都穷成什么样子了? 官仓早已虚空,就连皇帝的‘小金库’内府,如今也是捉襟见肘,就连北伐大军的粮秣兵械等都还需要东拼西凑,哪里来的钱粮去赈灾…… “三辅六郡,因为旱情严重,很多地方的庄稼绝收,眼看着便要发生饥荒,诸位可有什么法子筹措赈灾钱粮?” 刘彻一脸疲惫的问道“公孙丞相可有话说?” 公孙弘端然跪坐在右下首的案几之后,闻听得皇帝点名,连忙拱手道“陛下,今岁天下大旱,三辅六郡之地大面积粮食减产十之七八,不少地方可能还会绝收,大致计算,所需赈灾钱粮约莫三百六十三万石,钱币丝帛桑麻等物不计其数;就眼下来说,长安城附近的太仓、甘泉仓、华仓和京师仓,总计不过六百三十万石粮食; 而且,这些粮食乃紧急储备粮,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可轻易拿出来。 至于说其他地方的仓廪、武库,经过这几年大战下来,也差不多只剩下紧急储备粮,前几日,老臣与大农令桑弘羊核算过一遍,最多也就筹措九十一万六百三十二石粮食……” 公孙弘侃侃而谈,对汉帝国的仓廪储备了如指掌。 不过,刘彻听着却徒增烦恼。 公孙弘虽然没有明着说,可话里话外的,满朝文武大臣谁都能听得出来,之所以造成眼下筹措不出赈灾钱粮的根本原因,无非就是因为皇帝坚持与匈奴开战,掏空了仓廪。 好不容易等到公孙弘讲说完毕,刘彻冷着脸看向桑弘羊“大农令,你也算上一账吧。” 桑弘羊拱手道“仓廪、武库钱粮储备,的确如公孙丞相所言,已然触底紧急储备粮,委实拿不出更多的粮食。” 刘彻点头,环视一圈,道“还有谁来算一账?” 众人尽皆默然。 朝堂上的缄默,让刘彻很生气。 当初,登基不久、年岁尚轻的他决意要与匈奴全面开战,一次失败的‘马邑之谋’,耗费钱粮无数,最终无功而返,就让这满朝的文武大臣缄默过;如今,在长平侯卫青指挥的几次大战中,连战连捷,打得匈奴人抱头鼠窜,收复了朔方、九原等大片领土,算得上是‘武功盖世’了。 可是。 也正因为这几场大战下来,硬生生的把‘文景之治’几十年的老本儿打掉了大半,就算公孙弘、桑弘羊等人不说,难道他这个当皇帝的不清楚? 诸人如此消极怠工,无非是不想打仗了。 想想也是啊,想当初,他这位大汉皇帝一力主张要与匈奴开战时,就是这些老成谋国的大臣纷纷劝谏,一个个的泣血上陈,似乎这一打仗就要死人,一死人就要亡国,亡国了,这座狗屁大汉朝也就没了。 也正是这些所谓的读书人,为了一时的和平,宁愿把好好的汉家女剥洗干净、跪着舔着、哭着嚷着的送到漠北草原上,只求在有生之年,匈奴骑兵不会大举南下。 同样被送过去的,还有粮食,铁器,钱帛,盐巴,金银,玉石,琉璃器,陶器。 还有。 大汉朝的颜面和名声。 留下的,只有那无尽的羞辱、愤怒与憋屈!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高高在上的刘彻,在心底间默默吟哦外甥曹襄的这篇‘大作’,莫名的就湿润了眼眶,藏于袖中的拳头紧紧捏住,骨节发白;然后,又默默松开,手心里却早已是两把湿淋淋的汗水。 这天下,还乱不了。 匈奴种,誓灭之! 刘彻如此作想,侧头看向卫青、张骞、苏建、公孙贺等武将,脸色渐渐舒展开来,淡然问道“你们呢,身为粗鄙武夫,除了惯于征战沙场、奋勇杀敌,可有法子筹措一大笔钱粮用来赈灾?” “陛下,微臣倒有一个好消息。” 不等卫青起身,在朝堂上向来低调的博望侯张骞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中间位置,规规矩矩的躬身施礼,道“陛下,据微臣所知,长宁侯杨川、平阳侯曹襄、羽林校尉霍去病、羽林郎李敢等人屯田朔方郡,如今,正在抢收夏粮麦子,应该能大获丰收; 朔方郡新垦良田百二十万亩,其中,绝大多数都在大河东、西两岸,他们几名少年人组织人手沿着上游挖掘引水支渠,大兴水利,在其他郡县、乃至关中之地旱情蔓延时,朔方郡的良田却在麦熟前浇了两次水; 听说,朔方郡的水浇地,一亩田,差不多能收麦子两石有余……” 一石粮食,差不多就是一百八十斤左右。 ‘嗡’的一声。 不等张骞的话音落下,朝堂上,满朝文武登时便议论起来,却无非是半信半疑,自是对一亩新垦荒田收成两石有余的小麦,谁都不太信服。 尤其是大农令桑弘羊,更是冷笑连连,站起身来质问一句“博望侯,朔方郡粮食大获丰收,可是你亲眼所见?” 张骞颇为冷淡的说道“这大半年来,某家不曾去过朔方郡,自然是听人说过的。” 桑弘羊摇头,道“道听途说之言,也要拿到朝堂上说与陛下?” 张骞懒得理会桑弘羊,转身面对刘彻,再次躬身施礼道“陛下可派人前往朔方郡查看一回,一亩田到底收获多少麦子,自然一清二楚。 微臣想说的是,长宁侯杨川、平阳侯曹襄、羽林校尉霍去病等几名少年,在上林苑垦荒屯田三十万亩,今岁遭遇大旱,却依然能大获丰收;微臣昨日才去过那边,人家的一亩田,足足可收获五百斤小麦。” 刘彻微微点头,阴沉僵硬的脸颊,终于慢慢松弛下来,笑问一句“博望侯,你的意思是说,杨川、曹襄、霍去病、李敢等人的屯田,可解决一部分赈灾粮?” 张骞躬身道“正是。” “朝廷大举推行屯田制,首要是为了就近解决我戍边大军的粮秣和后勤给养,是开疆拓土、经略边疆地区的重要举措,本不该动用屯田的粮食。” “然而,事有缓急,今岁天下大旱,再过三个多月就是秋风寒凉的时节,饥寒交迫下,百姓人势必会遭一场大灾,朝廷必须要提前做好赈灾的准备。” 这一番话,就说的正气凛然,光明磊落,让刘彻好一阵舒坦,忍不住调笑一句“博望侯,当初可就是你坑了长宁侯杨川,让他差点命丧漠北,听说到现如今还在生你的气呢? 怎的,这一次倒是全力为他说好话了?” 张骞摇头苦笑“陛下此言,羞杀微臣了。” 刘彻察言观色,眼见得张骞的一张大黑脸早已变得黑中带紫,显然对当年坑害杨川一事颇为介怀,自然不好继续调笑。 他叹一口气,道“杨川、曹襄、霍去病、李敢几个少年人在上林苑屯田三十万亩,让他们几人倒贴进去太多的钱粮,朕还想着要不用头三年的收成顶账呢。 如今,欠着人家的账没有还清楚,却又要伸手要粮食,朕心里挺不是滋味呢。” 张骞道“事有缓急,情有可原。” “陛下,微臣愿意捐出家里一半的财帛钱粮,用以此次赈灾,一方面,是为我大汉百姓人能有一口吃食,支撑到秋粮下来;另一方面,也算是感念陛下这些年来的恩情,为君解忧耳。” 刘彻目光闪动,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温言笑道“你家的那点财帛钱粮顶个屁用,无非是杯水车薪,根本就不顶用啊。” 张骞却固执的摇头,道“积小成多,也算是微臣的一片心念……” 刘彻转首,看向靠在一根廊柱上打盹的大长门崔九“崔九,博望侯张骞愿意捐出家中一半财帛钱粮用之赈灾,你可得好好记录在案,等熬过这一段艰难岁月,朕一定双倍奉还!” 崔九似乎从睡梦中惊醒,半眯着眼,双手拢于袖中,面无表情的应承一句“记下了……” …… 博望侯张骞带头捐出一半家财用以赈灾,紧接着,卫青、苏建、公孙贺、李广、李息、路博德等武将也纷纷慷慨解囊,捐出一半家财钱帛赈灾。 零零总总的,在三五日内,竟凑了将近三百万石粮食、九千五百多匹丝绢绸缎等,再加上官仓和内府的一点钱粮,元朔五年的旱灾差不多也就能扛过去。 对于这个结果,刘彻还是颇为满意。 到底还是这些粗鄙武夫直爽,浑然不顾文官们的明示、暗示,说捐便捐,根本就不会推辞。 与之相应的,则是丞相公孙弘等文官,面对朝堂上热火朝天的‘认捐现场’,竟是心如止水,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俨然一副没事人似的,就很让人…… 嗯,很让人佩服呢。 听说了长安城的一摊子烂事,正忙着组织人手抢收夏粮麦子的杨川只是轻笑一声,便不再理会;刘彻缺钱,但还不到砸锅卖铁的地步。 只能说,朝堂上那一帮老贼啊,谁都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就拿博望侯张骞来说,这一次可算是大赚特赚,不仅给刘彻送了一个天大的人情,顺带着,还给他杨川还了一份人情。 可是。 有些人情,恐怕这一两辈子都还不清楚吧? 两次救命之恩,几十车于阗玉籽料,一幅足以名传青史的‘西域地形图’,却换来一趟九死一生的‘漠北之行’,杨川虽然嘴上不说,心里那一道坎儿却始终过去不。 过不去就过不去。 大不了各走各的阳关道,哪里有空理睬别人的独木桥? “皇帝要拿走一半的夏粮用以赈灾,你们说说,怎么办?” 这一日,忙碌了一天的杨川回到太守府,紧急召见了曹襄、霍去病、司马迁、东方朔等人,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的原委说清楚了。 “上林苑三十万亩屯田的夏粮小麦大获丰收,产量还行,约莫收获麦子四十万石,皇帝一句话拿走了二十万石,剩下的,除过选育种子、给屯田军户分发,所剩无几了。” “至于说朔方郡的夏粮,眼下还正在抢收,预估能收获小麦一百五十万石左右,我的意思是拿出五十万石就行了。” “朔方郡刚刚开始屯田垦荒,需要钱粮的地方实在太多,现如今二十几万人口,加上三万郡兵、将近两千羽林军的后勤给养,一百万石粮食根本就不够吃……” 杨川一脸疲惫,躺平在马扎子上,没好气的骂道“云中、雁门、定襄、九原、陇西几个郡县的太守都是吃屎货啊? 吗的,一场大旱,反而让咱这底子最薄的朔方郡拿出钱粮,赈济他们那几处地方的灾民,简直岂有此理!” 曹襄、霍去病等人也是一筹莫展。 朔方郡刚刚有点起色,朝廷如此拨拉,无异于釜底抽薪;而最让杨川恼火的,却还是让皇帝这么一搅局,他后续的几步棋便没法下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刚刚起步的朔方郡底子实在太薄,随便动一动,便会伤筋动骨,让杨川计划好的几个‘大工程’无法实施。 譬如,朔方城通往十县的汉直道还修不修了?横跨大河的铁索大桥,还搞不搞了?沿着大河东西两岸的快速通道,还弄不弄? 尤其是,堂邑父最近去了一趟漠北,又拐骗过来四十几个匈奴人的小型部落,没有足够的粮食,如何安顿? “这日子,没法过来。” 杨川躺在马扎子上呻吟着,口中不停的嘟囔着,也不知道是在骂谁,整个人看上去就十分的焦躁“谁特娘的爱干就来干,老子干不下去了!” 终究不过发了一通脾气,转头看向司马迁、东方朔、张汤三人,唉声叹气的说道“没法子,朝廷赈灾是大局,咱不能拖了皇帝的后腿; 这样好了,等到夏粮收割归仓后,先拿出六十万石小麦给朝廷……” 就在此时,张安世突然快步进门。 他左右看一眼,欲言又止。 杨川停下话语,问道“安世,有事?” 张安世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环顾一圈,大踏步走到杨川身边,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当真?” 杨川猛的坐直身子,脸色登时变得凝重而难看起来,目光幽幽的盯着张安世“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侦察清楚。” 张安世躬身施礼,道“千真万确!” (本章完) 。 第二百九十五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b> “匈奴人来了?” “翻过阴山、进入朔方郡的有十几股?” “此外,三万精锐出现在鸡鹿塞以西六百余里?” 听了张安世的话,杨川沉吟好几声,看一眼座中诸人,突然笑道“都进来吧。” 说话间,他起身走进后堂一间十分宽敞的密室,却是他为自己专门收拾出来的‘作战室’。 在这间密室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而详尽的地图,上面尽为红、黄、蓝、黑等不同颜色的线条、圆圈、三角形符号,乍一看去有点迷糊。 可是,当诸人走近细观,不仅大吃一惊。 汉帝国的‘军用地图’甚为疏狂,往往用简单的褶皱充当山脉、一条弯曲线条表示河流,其中最多也就是一些城池、要塞等,用一些简单线条、箭头表示彼此双方的进攻路线,在杨川看来太过简单。 这也就难怪‘麋鹿侯’李广、甚至汉帝国的‘活地图’张骞,在几次大战中都会在漠北草原上迷失方向。 只能说,非战之罪也。 时也命也。 为了彻底改变这一现状,杨川一个厨子,只好竭尽所能、殚精竭虑的在地图的绘制上下功夫,终于有所成就。 眼前这一副汉帝国北方边郡图,便是其中之一。 “好,真是好啊!” 霍去病、曹襄、东方朔等人都曾见识过杨氏地图的精细与准确,倒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唯有司马迁这厮,虽然曾经被杨川的一幅‘朔方郡屯垦图’震撼过一次。 可是,当他面对眼前这一幅地图时,再一次被震惊了。 他像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人,口中啧啧不已,站在地图前只是连连说好“杨川……呃,长宁侯,你这幅地图,我能不能拓印一份?” 杨川毫不留情的拒绝了“此为军事机密,你这家伙不要命了?” 司马迁这才反应过来,一张大红脸涨得通红,神色尴尬的笑道“命还是要的,不过,这地图我多看一会儿总可以吧?” 杨川笑了笑,不再理睬司马迁,而是捏起一根黄杨木小棍子,在地图上指点着“这是固阳山,穿过一条大峡谷便能进入五原郡,五原郡与咱们朔方之间的通道唯有石门障,此地有三千步军驻守,加上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应该没什么问题。” “东线一带,云中、定襄、雁门、代郡,虽然有李广、李息、路博德等人的大军驻守,但是,本侯估计,他们应该只会坚守城池,最多也就驱赶一番,对流窜作案的匈奴小股部队来说,根本没什么屁用。” “故而,一旦匈奴人突破东线,在上郡一带劫掠一番后,很有可能会转而西进,通过悬雷塞、原亭、呼遒等处窜入我朔方郡。” “也就是说,咱们不仅要面对来自阴山七八条通道的匈奴人,与进攻高阕、鸡鹿塞的三万匈奴精锐骑兵作战。” “同时!” 杨川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的看一眼霍去病、曹襄、司马迁等人,冷声说道“同时,咱们还要防备从东线诸郡流窜过来的二三十股匈奴骑兵。” “咱们朔方郡的情况与其他地方不同。” “雁门、定襄、云中等地,有坚固城池,再加上今年大旱灾情,估计在匈奴人进攻的同时,大量的百姓人都会躲进城池,而将没什么收成的庄稼全部放弃、甚至一把火烧掉,来一个坚壁清野。” “可是,咱们朔方的十县之地,一百二十万亩水浇地里,麦子正在抢收,其他如瓜果蔬菜、桑麻、棉花、胡麻、油菜等长势正好,应该是匈奴人这一次的主要目标……” 杨川示意,让张安世踩着梯子,在地图上画了二三十个箭头,表示可能会进入朔方郡的匈奴骑兵。 “去病,你是羽林军校尉,也是咱们中间最会打仗的将军,谈谈你的想法。” 杨川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站在那幅巨型地图前,仰着脸,两道剑眉微微皱着,丹凤眼里,似乎有小火苗在燃烧,整个人竟似散发出一股十分奇怪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就觉得心头微寒。 良久,良久。 霍去病从杨川手中接过那一根黄杨木棍子,指点着地图,道“朔方西线鸡鹿塞、高阕方向,有朝廷边军一万二千人马驻守,一时半会儿应该没事,不过,一场苦战应该避免不了;若是伊稚斜聪明,定会佯攻长城关塞,其主力骑兵却绕道北上、或南下; 北上骑兵可以翻越阴山直接进入朔方; 南下骑兵,可以强行穿过乌兰布和沙漠、阿拉善沙漠,绕开贺兰山脉,直接进攻灵武、灵州、乌海等地,从而直接进入朔方最重要的屯田之地; 一旦伊稚斜的主力骑兵与右贤王的兵马汇合,进攻灵武、灵州、乌海一线,自然便成了野战之势,咱们这么一点兵力根本就不够看……” 霍去病的眼光自然不差,一下子就说到了要害处—— 匈奴人,并不会在一座长城关隘前死磕,必定会想办法从其他地方进攻朔方郡。 刚刚开始屯田的朔方郡,差不多就是一个巨大的筛子,到处都是漏洞,随便一支匈奴骑兵冲进来,可能就会造成极其恶劣的破坏。 打仗,不怕。 怕的是那一百二十万亩新垦的农田! 这就好比卫青、李息、公孙贺、苏建、李广等将军,在夺取‘河南之地’的河套平原时,听上去就很是提气,令人忍不住便会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提枪上马前去厮杀一番。 用杨川的话说,那个时节,叫光脚的不怕你穿鞋的,反正曾经的河套地区属于匈奴人的地盘,十几万汉帝国的兵马横冲直撞、大杀特杀,死伤的多为匈奴人,受损严重的终究还是匈奴王庭。 可是。 现如今的朔方郡啊,是汉帝国的一郡之地,是自己家的地盘,自己家的良田、家园和牧场,这一场乱战下来,无论怎么看,唯一受损的终究还是朔方郡…… 伊稚斜是个疯子! 他一反常态的调集七万匈奴骑兵,加上王庭下的三万精锐,兵分七八路,同时进攻云中、定襄、雁门、九原、高阕和五泉;每一路骑兵,攻城略地是假,大肆劫掠是真,打算给汉帝国一个惨痛的教训。 表面看来,匈奴人的行动目标是抢劫汉人的夏粮。 实际上…… 应该便是冲着刚刚开始屯垦的朔方郡而来的,这一点,在场几人很快就达成共识。 “我就说过,匈奴王庭里也不全是蠢货,”杨川躺在一张藤椅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墙壁上的巨型地图,半眯着眼,悠然说道“上一次,大长门崔九说那个大汉奸中行説已经死了,本侯就说没有死。 看看,这便是汉人的计谋和手段。” 杨川沉吟良久,再次问询霍去病“去病,这一仗该怎么打?” 霍去病面现为难之色,道“如果不顾忌咱们的一百多万亩新垦良田,这一仗太好打了,照瓢画葫芦,将所有的匈奴骑兵放进来,再来一个关门打狗,绝对让伊稚斜追悔莫及; 然而,眼看着咱们的庄稼就要大获丰收,那些狼日哈的显然就是断定,咱们不敢也不愿让他们进来。 此外,也不知道皇帝和我舅舅他们是如何考虑的……” 杨川瞅着霍去病,大感欣慰的同时,也多少有些遗憾。 历史书上的霍去病,可从来都不会顾忌什么良田、庄稼、收成,要的只是一场又一场足以名留青史的胜利;可是如今看来,眼下的这位霍去病,开始思考民计民生问题,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总之,杨川的两只蝴蝶翅膀,已经开始悄然改变着身边的人和事。 同样的,历史的轨迹,似乎也开始发生某种不为人知的偏移…… …… 次日一大早,长安城未央宫里,刘彻紧急召见了卫青。 “姐夫,咱们的计划可能要提前两个月了。” 刚一见面,刘彻便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伊稚斜召集十万骑兵,同时发动北线战争,据杨川、去病、曹襄他们传来的密信,匈奴人的目标应该是朔方郡的那一百多万亩屯田。” 卫青点头,道“微臣也接到李广、李息等人的急报,云中、定襄、甚至幽州的上谷、渔阳等地,也出现大批数目不明的匈奴骑兵。 微臣判断,伊稚斜这一次是想搞大事,不仅仅想要破坏朔方郡的屯田大计。 陛下请看。” 卫青从袖中摸出一卷地图,双手奉上。 “姐夫,你直接说吧,”刘彻顺手将那一卷地图摊开,埋头仔细查看着,“朕觉得伊稚斜此举十分古怪,明知道北境大旱,只要不攻破那几处城池,他们抢不到多少粮食。” 卫青道“陛下的判断是正确的。” “伊稚斜表面上摆出一副大举南下、疯狂劫掠的架势,实则,他的目标有三。” “其一,趁着我军尚未准备好第三次河南地之战,让右贤王攻击灵武、灵州一线,让左贤王攻击上谷、渔阳、右北平;他自己的王庭主力,则大举进攻定襄、云中、朔方一线,这是在跟咱们摆迷魂阵,令我汉军主力四面围追堵截、疲于奔命。” “其二,无论是西线、北线还是东线,他们只要能攻破一处,便算是占了便宜,烧杀劫掠后,咱们的好多郡县估计都会化为焦土; 尤其是朔方郡,是今年唯一能够大获丰收的地方,一百多万亩水浇地,足以让那些狼日哈的疯狂。”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卫青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无论伊稚斜占据了幽州之地,还是夺回河套地区,咱们都可以想办法重新打回去。 然而,如果他的目标是……长安城呢?” 刘彻一愣。 旋即,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俯身查看着卫青献上来的那一卷地图,低声骂了一句粗话,方才嘟囔着说道“朕就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姐夫,咱二人果然想到一处去了。” “伊稚斜这狗日的,想要跟朕下一盘大棋啊?” 卫青却笑了笑,道“想要跟陛下下一盘大棋,他伊稚斜还不够格;不过,若真是与咱们所预料的差不多,他以发动东线、北线、西线全面战争的代价,最终目标却是甘泉宫、长安城,只能说,匈奴人的王庭里定有高人在指点。” “你是说中行説那阉货?”刘彻抬头问道。 “据传上一次伊稚斜毒杀大单于时,中行説被乱兵所灭杀,”卫青皱眉说道,“不过,杨川却传来密信,说他留在漠北草原上的钉子反馈回来的讯息表明,那人并没有死;相反的,如今水涨船高,还成了伊稚斜的大军师,听说地位甚至都要超过王庭的大祭司了。” 刘彻摆摆手,轻笑一声“管他是死是活,反正回头一定要弄死他。” 卫青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为了暗杀中行説,大长门崔九亲自去过三四趟漠北草原,据说损折了一两百名绣衣使者,终究却无功而返;俗话说的好,‘车有车道、马有马路’,朝堂上,后宫里,很得多隐秘之事能不知晓自然最好,免得给自己招来什么奇怪的因果。 对于卫青的表现,刘彻甚为满意,嘴上却哈哈大笑道“姐夫,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怎么越打仗越拘谨了?这样可不好,为将帅者,岂能没有一点锋锐之气?” 卫青躬身,道“微臣谨记在心。” 刘彻登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摆摆手,道“还是说说该如何打好这一仗吧。” “你是大将军,你说了算。” 卫青沉吟几声,道“微臣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便是顺着伊稚斜的打法,跟第二次河南地之战那般,将他的十万精锐骑兵全部放进来,然后,再来一次关门打狗;” “中策,便是令李广、李息、路博德、杨川等严防死守,沿着北线长城一带展开阻击,逐步消耗掉匈奴骑兵的锐气,再派一支兵马绕道其后,前后夹击,定可一举歼灭匈奴主力;” “下策,便是……” 卫青还要继续往下说,刘彻却突然摆摆手,轻笑一声道“姐夫,朕刚刚还说你这大将军打仗,怎的越打越拘谨了。 看看,朕说的如何? 你这下策,估计便是他打他的,我们打我们的,在北线长城一带节节阻击的同时,咱们几路大军直捣龙城,横扫漠北草原吧?” 卫青默然良久,点头道“是。” 刘彻哈哈大笑“所以说啊,你所说的这个下策,在朕看来,其实才是真正的上策呢……” (本章完) 。 第二百九十六章 憨厚老实的霍光…… <\/b> 长安城,未央宫里,刘彻一锤定音。 全线出击,各打各的! 说实话,当听到一连串军令传到朔方郡时,包括杨川、霍去病、曹襄、李敢几人在内,几乎所有人都有些懵逼。 这位大汉皇帝,简直就……太英明神武了! 别人是如何想的,杨川大致也能猜到,无非觉得刘彻的想法太过粗犷,太过离经叛道,兵法书里,根本就没有这种舍弃自己大本营、却转而下令让十五万大军长驱直入,进攻对方老窝的打法。 甚至,就连一贯喜欢闪电战,整日梦想率领一支精锐之师深入漠北草原腹地,纵横天下的霍去病,刚开始也有些想不通。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皇帝这是要真正的搞大事。 伊稚斜召集十万控弦之士,大举南下,来势凶猛;刘彻却不管不顾,传令尚未准备妥当的十五万大军长途奔袭,直捣龙城,横扫漠北。 想想就让人有些上头! “杨川,赶紧的,整备兵械粮秣,将咱们的秘密武器拿出来,三日后开赴石门障与我舅舅的中军汇合!” 霍去病使劲搓着两只手,在地上走来走去,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曹襄躺平在马扎子上,唉声叹气的骂道“粮食呢,咱们的几十万亩瓜果菜蔬、甜菜、胡麻、油菜、棉花……可咋办呢?” “狼日哈的伊稚斜!” 李敢、司马迁、东方朔、张汤几人面面相觑,委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皇帝的这一道命令,无疑释放出一个十分明显的信号那便是,彻底放开云中、定襄、上郡、朔方、上谷、渔阳、高阙、乃至灵武、灵州,让十万匈奴骑兵长驱直入;大汉十五万兵马,却分五路出击,等若是以伤换伤的拼命打法。 在历史上,这种打法曾经有过。 不过,那都是因为自己的国力太过贫弱,根本就无法与对方正面迎战,故而,才采用如此不要命的打法。 赢了,就是大获全胜;若是输了,必然会是两败俱伤。 看一眼有些春风得意的霍去病,再看一眼愁眉苦脸的曹襄,大家都没了主张;于是,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杨川。 皇帝的命令已经下达,羽林军的一千七百多人,自然首当其冲的,必须要开赴前线参加战斗。 同时,朔方郡的三万郡兵,也要分出大约一半。 也就是说,一旦开战,方圆千余里的朔方郡,就只剩下一万五千多郡兵,根本就无法与匈奴骑兵展开野战。 甚至,一个弄不好,怕是连几座城池都守不住…… 辛辛苦苦大半年,朔方郡屯田刚刚有点起色,这一仗打下来,恐怕又要回到曾经的一穷二白、甚至,还不如以前。 杨川负手而立,站在那幅巨大的地图前沉默不语。 他的眉头微皱,两只眼睛看似盯着地图,实则有些失神,似乎穿过那一幅地图,遥望整个朔方郡,以及北线、西线和东线那广袤的大漠与草原。 他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奇怪的微笑。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每当杨川想杀人时,便会出现这种淡淡的、微不可查的微笑…… “杨川,你什么意思啊?” 霍去病自顾自的乐呵了好一阵子,渐渐的,他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大家都眼巴巴的瞅着杨川,便忍不住大踏步上前问道“咱们羽林军如今兵强马壮,加上几件秘密武器,即便是直接杀入龙城三个来回也不怕,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杨川慢慢醒过神儿,使劲搓着脸颊笑道“刚才有点思想抛锚。” 他从马扎子上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活动着筋骨,没头没脑的笑道“那个谁,曹襄,霍光接来了没有?” 曹襄没好气的说道“前天晚上就来了,你一直都在忙。” 杨川笑道“距离皇帝的集合命令还有三天时间,趁着这点空闲时间,先解决两件小事再说;去病,你放心,羽林军三日后准时开拔,后勤给养没问题的。” 霍去病这才松了一口气,再一次进入偷着乐的状态…… …… 杨川要解决的,果真是两件小事。 第一件事,便是将那一本他亲手‘版式设计’的《论语新解》刊印了五千册,并令人迅速运回长安城,一股脑儿的交给南宫公主,请她负责在太学院里‘推广’。 为了刺激董仲舒,他还专门派人给老贼送了一本。 第二件事,便是正正规规的举行了一场‘拜师仪式’,招收了他的第五名学生刚刚年满七岁的霍光。 第一件事,立刻引起一片轩然大波。 董仲舒领着自己门下弟子百余人,并邀约被杨川坑蒙拐骗留在朔方郡教书的其他读书人,怒火冲天的来到太守府大门外,三拳两脚,便将衙门口的两面牛皮大鼓砸了一个稀巴烂;怒不可遏的读书人们,犹如一群疯狗,一通乱砸乱打,尔后,便要硬闯太守府。 正在举行拜师典礼的杨川听着外面喧闹之声,眼皮都没动一下,接过霍光双手奉上的一碗清水,浅饮一小口,温言笑道“霍光,你哥哥霍去病是我哥,如今,你成了我的学生,这辈分有点乱啊。” 虎头虎脑的霍光跪在地上,颇为腼腆的说道“我兄长与老师的关系亲厚,那是因为我兄长霍去病有本事,为人豪迈仗义,方能与老师这般的人物交往成朋友; 霍光年幼,懵懂无知,最好的结果便是在老师门下当学生。” 这个哈怂。 不愧是跟张安世那哈怂一样,注定要成为汉帝国大人物的臭小子,这一番说辞,哪里像是一名六七岁稚童的言语?分明就是霍光小贼好吧? 杨川颇有深意的笑了笑,转头看向在一旁观礼的霍去病“去病,你这弟弟很聪慧,情商比你高了七八尺。” 与杨川相处日久,霍去病、曹襄等人早已习惯杨川时不时冒出来的几个‘新名词’,故而,对于情商这个说法,他基本是明白的。 “情商高有个屁用!” 霍去病笑骂一句,接着说道“上了战场,匈奴人会因为你情商高而不会用狼牙箭射你?还是因为你情商高,面对武艺比你高超的敌人,人家会放你一条小命?” 杨川摇头,正色道“你还别说,这人在世上,最要紧的其实是情商,智商和武力值都很重要,但很多时候都是其次。” “你这家伙还别不信。” 杨川不再理睬霍去病这二货,而是瞅一眼霍光,再看一眼随侍身边的张安世,笑眯眯的问道“你们两个年龄相仿,情商、智商都差不多,你们说说看,就譬如眼下老师的这座太守府正被一群大读书人围攻,该如何处置?” 张安世欲言又止,旋即,便转头看向刚刚成为自己小师弟的霍光,人畜无害的拱手说道“老师,安世鲁钝笨拙,委实不知如何与大读书人交往……” 杨川摆摆手,很认真的盯着霍光“张安世是个哈怂,这是想要看看你这位小师弟的本事呢。” “说说看,该如何处置?” 霍光侧头想了想,这才躬身施礼,道“老师,霍光愿意出去见一见那些大读书人,好言好语的劝说一二,看看能不能劝说他们消消气。” 杨川点头“好……” …… ‘咣当’一声。 太守府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正在拳打脚踢‘攻打’太守府的董仲舒等大读书人停下手,齐齐向后退出半步,一个个的严阵以待,以防里面的五百郡兵冲出来。 结果,从那不足一尺宽的门缝里,走出一名六七岁的稚童,看上去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的,就很是可爱。 “大汉长宁侯门下弟子,河东郡霍光,见过诸位大先生。” 面对一大群怒气勃发的大读书人,霍光缩着脖子,可怜巴巴的躬身施礼,道“我家老师正在忙着商议与匈奴人打仗之事,慢待了诸位大先生,霍光在此代我家老师道一声歉……” 不等霍光把话说完,一名不配拥有姓名的大读书人厉声喝问“杨川呢?那小贼现在何处?” 霍光规规矩矩的拱手,道“这位大先生,我老师正与羽林军校尉霍去病、平阳侯曹襄等人商议军情大事,一时无暇出迎,还望大先生海涵一二。” 说话间,他还像模像样的稽首一礼。 然后,他一眼便看向为首的董仲舒,似乎松了一口气,黑不溜秋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笑意,拱手道“这位大先生相貌非凡,端严雅致,犹如一座高山令人叹为观止,想必便是我大汉第一读书人董仲舒先生吧?” 董仲舒本想生气,无奈,一看见霍光那老实巴交的小黑脸,半肚子的火气莫名其妙的就少了一丢丢。 老贼冷哼一声,淡然问道“你是杨川的学生?” 霍光点头,道“回大先生的话,长宁侯正是小子的老师;我老师适才还在感慨,言说若这天下的读书人都能像董公一般,胸怀天下,文足以载道,武,足以抵御匈奴外敌,我大汉朝何愁不能横扫宇内?” 董仲舒的火气,再一次莫名的消弭了一丢丢,忍不住问道“杨川真是如此说的?” 霍光点头,正色道“老师说过的话,当学生的岂敢胡乱更改?” 董仲舒微微点头,捻须道“你既然是他的学生,自然知道这几日他刊印老夫校注的《论语新解》了?” 霍光叹一口气,道“董公不说,小子还不好意思开口说及此事呢……” 他一脸沮丧的唉声叹气一番,这才继续说道“本来呢,刊印论语新解一事是交给我去做的,不料,我初来乍到的,根本不晓得如何拓印文字图书,又不好意思去问询旁人,只好自己一个人埋头瞎干; 如此这般,一本好好的论语新解,就让我给弄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我老师最近一直忙着与我兄长等人商议,看接下来给如何与匈奴人打仗的同时,还能尽量周全咱朔方郡的百万亩良田,殚精竭虑,哪里还有闲暇顾及此等小事。 就这样,一本面目全非的论语新解,便让我胡乱折腾出来,并按照我老师的安顿,以最快的速度送去了太学院……” 这一番话,说的有模有样,不由得董仲舒信了二三分。 然后,再看这哈怂的样子,犹如一根被霜打过的茄子,黑不拉几的小脸上,满是懊悔、憨厚、老实,根本就不像是在说谎。 于是,董仲舒又信了二三分。 紧接着。 霍光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纸,苦着脸说了一番话,董仲舒又信了二三分;如此这般,稀里糊涂的,这老贼竟然也跟着唏嘘不已,带着一众读书人离开了太守府…… …… “如何?我就说过,你这兄弟比你厉害,你还不信?” 太守府内堂,杨川随手关上墙壁上的一面‘小喇叭’,似笑非笑的瞅着霍去病“若是让你出去处置此事,估计只能与那老贼大打出手,最终说不定还打不过人家。 霍光出去,三言两语就将此事摆平,去病,你服不服?” 霍去病呆了呆,笑骂一句“怪不得你要收他做学生,原来,我那不足七岁的弟弟,跟你杨川一个德行,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简直太不要脸了,哈哈哈。” 众人尽皆大笑起来。 唯有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依旧冷着一张脸,走到杨川适才关闭的那一处‘小喇叭’位置,若有所思的观察一阵,转头问道“长宁侯,此为、何物?” 众人这才注意到,霍光出门后,杨川在他所坐的藤椅扶手上轻轻一按,墙壁的某一不起眼的角落里,‘吧嗒’一声,打开了一个圆形的黄铜喇叭,并从里面传来太守府门口清晰异常的对话之声…… 隔空传音? 大家的脸上显出一丝惊异,纷纷看向杨川,满眼都是问询之意。 要知道,太守府的这一间后堂,距离府门位置,至少有五百步之遥,这声音又是如何传递过来的? “呃,传声筒,小玩意儿罢了,”杨川随手在藤椅上按了一下,“这是本侯最近才捉摸出来的一个新东西,不足为奇,让诸位见笑了。” 说话间,他伸了一个懒腰,转头看向霍去病似乎想要说什么。 张汤突然开口“长宁侯,这一件传声筒、能否给我制作一件?” 《塞外雪》的前期铺垫基本完成,即将进入高潮部分。对于这一个篇章,厨子反复琢磨,试图在讲故事的同时,表达一些深层的东西,让一些重要的历史人物换一个方式登场,故而,整个篇章的节奏就慢了下来,不知道读者老爷们的感觉如何,反正,厨子自我感觉还可以,可以打3分【满分10分】 (本章完) 。 第二百九十七章 杨川:摊牌了,我不是人…… <\/b> 所谓的传声筒,不过是一根绷紧的丝弦,两头连接蒙了一层特制蜡纸,即可将数百步、乃至几千步以外的声音,准确无误的传递回来。 或者,传递过去。 这是电话的早期形态,想当初,还是孩提时节的杨川,就和小伙伴们玩得不亦乐乎,觉得太过玄妙;后来,接触到电话后,他终于搞清楚‘电子传声筒’的工作原理。 为此,他将家中唯一的一台收音机拆掉,就想取出那一块磁铁石。 然后,被父亲一顿鞋底子差点打出尿水子来…… 想不到,当年的那一点小玩意儿,在眼下的汉帝国竟然成了‘惊世骇俗’的科学发明?杨川忍不住苦笑摇头。 他瞅着张汤,有些好奇的问道“张汤,你很少开口求我要东西,看来,这件传声筒对你来说有大用啊。” 张汤拱拱手,却没说什么。 不就是想在廷尉府的地牢里安装一些‘传声筒’,随时随地的监控犯人么? 对了,这玩意儿使用得当,若是能想办法安装在某些权贵之家的密室里,可不就是汉帝国最早的‘窃听器’?啧啧啧,张汤这家伙,心挺脏的…… 杨川随手画了一张‘传声筒’的图纸递给张汤,笑道“只给你十个呼吸,学不会别怪我。” 张汤赶紧打开那一卷图纸,只看了两三眼,便陷入了沉思。 原来,这世上的很多东西,看上去、听上去神奇无比,让人只是想想就会脸热心跳、兴奋难当,可是,当那一层薄膜被捅破才发现,也就那么一点点窍门。 “果然是小玩意儿。” 张汤的脸上,难得一见的露出一抹微笑,在两道深刻法令纹的衬托下,显得颇为阴森、冷酷“多谢长宁侯赐教。” 杨川笑道“可别轻易外传……” …… 霍光面不改色的一番胡说八道,竟然将贼精贼精的一大帮读书人骗得团团转,不仅高高兴兴的回去,过了将近大半个时辰后,还都回来了。 而且,每一个人都带着两样东西。 一本书,一把佩剑。 每一个人带来的书都不一样,无非是他们自认为有必要流传千古的那一本书;因为,霍光一本正经的说过,他老师杨川为了弥补《论语新解》的过失,将免费为每一位在朔方郡教书的读书人刊印一本书,印数最少为五千册。 但是。 霍光还告诉诸位大读书人,印书的事情虽然答应下来,但可能要拖上很久很久,因为,他老师杨川忙着准备与匈奴人打仗,手头又没什么兵马,最近都急的有些焦躁上火,根本就顾不上这等微末小事。 这一下,就连董仲舒都坐不住了。 他率先表示,读书人便须有读书人的样子,一个不会舞枪弄棒、耍刀舞剑的读书人,还是读书人吗?同时,他还特意强调,一个连战场都不敢上的读书人,根本就算不得是读书人。 于是,这三百多名读书人便又赶回来了。 将各自手中的那一本书,郑重其事的交给霍光后,他们请求给杨川通禀一声,就说读书人也要打仗。 “小兄弟,请你告诉长宁侯,我等读书人甘愿投奔他帐下,即便肝脑涂地、血溅沙场,也是心甘情愿!” “请长宁侯接纳!” “请长宁侯接纳……” …… “这也太过离谱了!” 听着太守府门口的喧嚣,霍去病终于动容,就十分古怪的看向杨川,憋了好几个呼吸方才感叹“杨川,你说的对,我这个弟弟还真是比我厉害。” 杨川哈哈大笑“不是比你厉害,而是比你情商高,会察言观色,会来事,这一方面说明这孩子聪慧,另一方面,可以看出他在河东郡老家的日子,过得其实并不如意呢。” 霍去病默然。 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霍光,他其实原本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还莫名的有些恨意,总觉得世事不公。 可是,当他一见到霍光时,那种恨意,却又莫名的消散了。 相反的,他的内心深处,竟然生出一丝难以名状的感觉;用杨川的话说,这可能便是血脉相连、血浓于水的感觉吧? 杨川继续说了几句闲话,无非是顺便给刘满、织娘、娜仁托娅、张安世等学生讲说,家庭环境对一个人的成长,往往会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算是顺便给普及了一下‘养成教育’的基本概念。 尔后,他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走吧,既然读书人们都愿意帮忙打仗,总不能冷了大家的心。” 几人出来后堂密室,来到一方池塘边,杨川令人将那些读书人都请进来。 “堂邑父大叔,准备开席,”杨川抬头看一眼瓦蓝天空,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就须吃几斤肉,饮几碗酒,为我大汉读书人壮一壮行色。” 说话间,三百多名读书人鱼贯而入。 甫一见面,董仲舒便哈哈大笑着走上前来,对着杨川拱手笑道“长宁侯,我董仲舒这一次是求着上阵杀敌,你不会将我撵出去吧?” 杨川正色道“诸位先生守卫我大汉疆土,保卫我们的家园,这一份情怀足以羞杀天下一大半读书人,我杨川何德何能,敢撵你们出去?” “不过。” 他话锋一转,扫视一眼诸读书人,接着说道“诸位先生纵有一颗杀敌报国的心,却也不能各行其是,咱得把话说清楚,一旦诸位应召编入我朔方郡郡兵序列,便须严格执行本侯之军令。 诸位,可愿应召否?” 董仲舒率先躬身“老夫愿听从长宁侯调遣。” 其他读书人也纷纷躬身,齐声道“请长宁侯调遣!” 杨川望着这三百余白发苍苍的读书人,心中莫名的就有些触动‘看看,这才是大汉读书人应有的模样啊……’ 想想后世一些读书人,要么是水太凉,要么是头皮痒,面对战争与死亡时,往往如同一些胆怯的羊羔子畏惧不前,终究却反而被异族番邦的畜生给剃了头、断了根,成了不折不扣的奴才,自然不会落下什么好名声。 真就有些不值当呢。 看来,不管是读书人,还是江湖游侠儿,还是耕地的农夫、做饭的厨子、打铁的匠人,即便平日间固执一些,心狠手辣一些,都没关系。 只要,他在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仗剑而行,那便很好。 当然,董仲舒这老贼除外…… “来啊,给诸位先生看座,上酒上菜,开席!” “对了,堂邑父大叔,将咱们家最近才酿制的那几坛好酒搬出来,今日,本侯要与诸位先生一醉方休。” 堂邑父瓮声瓮气的应诺一声,便大踏步的下去搬酒了。 杨川吩咐一声,便在主位上坐下,缓缓开口道“本侯承诺的,要给诸位先生每人刊印一本书,这可不是为了让诸位应召打仗而故作姿态,这一点,务须说清楚、弄明白,否则,我杨川可不就成了急功近利的小人?” “之所以让霍光以言语相激,让诸位先生前来,无非是因为本侯很快便要随着羽林军出征,此去漠北草原,说不定便是大半年才能回来。” “或者,我与霍去病、曹襄、李敢以及一千七百余名羽林孤儿战死沙场,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那么,咱们的朔方郡怎么办?” “匈奴人此番大举南下,精锐骑兵足足有十万之众,羽林军与一半的郡兵要外出打仗,咱家里头总得要留下一些人奋起抵抗,诸位都是读书人,其中,还有不少人虽然名为儒生,但是,对于那些兵家之书却还是颇有些涉猎,总比那些屯田上的军户们强一些吧?” 杨川第一次与汉帝国的读书人敞开心扉,说了很多话,无外乎家国情怀、文人操守,并时不时的抬举一两句,让座中诸位如沐春风,看向这位少年长宁侯的目光中,都有些惺惺相惜了。 这一幕,让随侍一旁的曹襄、霍去病等人暗自感叹,这前一两个时辰还在喊打喊杀、转眼间便能满面春风的与读书人们谈笑风生的功夫,根本就学不来。 唯有张安世、霍光二人,目光灼灼的瞅着自己的老师,看上去激动得很。 这是什么? 嗯,这大约便是老师所说的情商吧? 有时候,举重若轻,令人心神震荡、热血上头;有时候,举轻若重,犹如一个武道大宗师松松垮垮的随便摆一个姿势,让人一看便觉得很有两下子…… …… 一场酒宴,三百余读书人,被几大坛‘杨氏九粮液’几乎全部放翻,就连号称‘千杯不醉’的董仲舒老贼也断片了。 听几名侍奉的亲兵说,那帮读书人时而哭,时而笑,时而长歌当哭、弹剑而歌,看上去就像是一群失魂落魄的孤儿,将那平日间珍爱无比的儒生冠带帽子,当成了盛酒的器具,闹腾了大半夜方才渐渐消停下来。 杨川没有时间去陪那些读书人大醉一场。 大战在即,身为羽林军军司马、朔方郡太守,他需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反正,他给读书人的命令也传下去了让他们留在朔方城,协助一千郡兵固守朔方城,最少坚持三个月。 作为军令,这是死命令。 杨川判断,作为朔方郡最大的钱粮仓库存储之地,朔方城可能会是匈奴人眼里最大的一块肥肉,说不定会强攻城池。 当然,让那三百余读书人留下守城,增加一丝胜算只是一个方面的原因;从根本上来说,杨川从来就没想过要依靠三两百读书人改变战局。 这一次的河南地之战,与前两次大战不同。 上两次,可以算是双方的主力骑兵在广袤原野上进行野战,属于硬碰硬的大决战;而这一次,很可能会迅速演变成一场实打实的‘平原游击战’。 那么,之前埋下的几处伏笔,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郭解的五百游侠儿;阿铁正在训练的六百名‘长宁孤儿’;派驻各县后剩下的两千郡兵…… 这些,可都是他的一些小底牌。 而他眼下所能依靠的一张大底牌,杨川根本就没办法说出口堂邑父前后骗来将近一百个匈奴小部落,其中便有超过五千匈奴少年,只需要简单训教一番,有一个会打游击战的将军带领,便会是一支十分可怕的军队。 对于这些人,杨川想用,但又不得不严加防备。 要知道,即便是卫青那样的大汉战神,因为匈奴人赵信的缘故,在接下来的这一场大战中,便差点被坑死在漠北草原…… 故而,对于这些匈奴人,他既要想办法充分利用,同时还要想办法进行严格控制,其难度可想而知。 那么,对一个尚未彻底归附的族群,该用什么样的手法进行控制呢? 杨川反复思量过,当然是洗脑…… 咳咳,当然是对这些匈奴人进行深入浅出的思想品德教育,让他们明白,伊稚斜是魔鬼,是恶棍,是被长生天所厌弃的、弑杀自己亲哥哥的凶手,跟着那种人,最终只能永堕十八层地狱,受那无尽的苦楚与煎熬,永远没有转世轮回的机会。 相反的,‘天可汗’则是好的,是光明的,是长生天的亲儿子。 这个天可汗啊,是上天派到人间来的使者,将引领草原子民走向光明,创造美好新生活,享受那无尽的蜂蜜、奶酪、手抓羊肉、少女和酒。 想通了,就那么回事。 无非是继续充当神棍,成为那位能替代腾格里天的存在。 当然,具体如何实施,这其实是一个技术活儿…… “堂邑父大叔,在每一个小型部落里挑选三十名少年,宰杀一千只肥美的羊羔子,准备几十坛杨氏九粮液,在朔方城西南方向五十里外的恶龙岭集合。” “既然答应作你们的天可汗,便须有点天可汗的样子。” “堂邑父大叔,我摊牌了,我不是人。” “因为,我是大雪山使者。” “我就是神,我就是你们的未来和希望,能带给你们永久的和平与繁荣,带领大家,亲手创造一个遍地牛羊、奶酪、蜂蜜、美酒和格桑花的新世界!” 身为‘天可汗’,这都大半年过去了,他还没怎么亮过相,第一次请客吃饭总得弄出一点仪式感。 堂邑父大喜“喏!” 眼瞅着满面喜悦、大踏步离开的堂邑父,杨川的心头,莫名的便有些愧疚;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竟会将装神弄鬼这件事做得如此顺溜? 时也,势也。 本来,杨川还有诸多给人洗脑的手段,譬如,建立基层组织,提拔一批少年人,反过来打倒一批老年人;再譬如,利用匈奴人内部贫富差距悬殊、贵族阶层与普通牧民阶层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大作文章,等等,都会很有效果。 可思来想去,最适合眼下这种情形的,似乎只有装神弄鬼这一条道儿? 那就。 勉为其难的人前显圣一回吧…… (本章完) 。 第二百九十八章 论卖相的重要性 <\/b> 大战在即,羽林军在霍去病的指挥下,整备兵马,反复检查兵械、马蹄铁、弓弩、羽箭等;同时,每一名羽林孤儿的马背上,还带着一个奇怪的行囊。 毫无疑问,行囊里面装的是双边马镫和高桥马鞍。 这两样东西,目前尚属于高度机密,不到战斗开始,绝对不准许拿出来炫耀…… 曹襄、李敢、司马迁、东方朔、张汤等人,也各司其职,脚不沾地的忙碌着筹备粮秣等;就连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也迅速行动起来。 她们将朔方城里所有的老人、妇人、孩童组织起来,在每一个人的胳膊上戴了一个十分鲜艳的‘红袖章’,上面绣上‘老年团’、‘妇女团’、‘儿童团’等字样;这是她们采纳了杨川的建议,以‘抗匈自救’的名义,将所有的老弱妇孺重新编制,并赋予他们各自的任务和使命。 整座朔方城,一霎时便进入了某种奇怪的战备状态。 让曹襄、司马迁、东方朔、张汤等人愕然不已的,是那些平日间毫不起眼的老人、妇人和孩童,一旦胳膊上戴了红袖章,竟彻底变了一副模样。 “站住,谁让你随地尿尿的?罚钱三文,记过一次,下次若再犯,杖责二十!” “禀告郡都尉,我们发现有三名形迹可疑的人,好像是匈奴人的细作!” “报!西门大街发现有人贩卖马匹,哄抬粮价!” “东市骡马巷的一家置馆里,半夜有人密谋,可能是匈奴人的内应……” “……” 如此这般,当张汤亲自带领麾下绣衣使者和郡兵,只用了短短两日两夜间,便抓获一百七八十名匈奴细作和二三十名来路不明的人时,诸人终于醒悟过来 ‘窝草!’ 不得不说,杨川的这一招‘全民皆兵’还真是狠辣,轻轻松松便给朔方城来了一次大清洗,剔除了不少隐患;顺带着,还让所有人都学会了遵守规矩,再无一人敢随地拉屎、尿尿、吐口水、说粗话、往道路上泼脏水等陋习。 自然而然的,这些老弱妇孺在刘满、织娘、娜仁托娅等三名小妇人的带领下,被迅速派往全城各处,帮助守城兵卒搬运粮秣、兵械、檑木滚石,成为守城大军中的一份子。 当然。 这都是小事,举手之劳罢了。 对于杨川这位大汉厨子来说,将刘彻、卫青、霍去病、李广、张骞、司马迁、苏建、董仲舒等‘大人物’烹调成一道道‘硬菜’的同时,顺手再来几盘风味小炒、农家小吃,那还不是干干丹丹? 所谓的人民战争,大致如此而已。 就在朔方城里紧急备战时,他却带着豹姐、傻雕,以及张安世和霍光二人,悄然出现在西南方向五十余里的恶龙岭。 这是一座看似不太显眼、但远远望去又甚为威严的小型山脉,犹如趴伏在大漠边缘的一条老龙,在满山苍翠青松的陪衬下,一只硕大而凶恶的龙首仰面向天,似乎在不甘心的怒吼着、咆哮着。 当然,这都是杨川赋予的‘神迹’。 甚至,就连‘恶龙岭’这个名字,也都是杨川随口命名的,因为,这座山原本的名字好像叫‘恰克图山’,跟‘恰克图城’一样,都是匈奴语系的名字,意为‘有鹿的山’。 肉,是烤全羊;酒,是杨氏九粮液。 对于匈奴人来说,有酒有肉,若再能载歌载舞一番,那便是人间最美好的事情了。 于是,当几声清越激昂的雕鸣过后,杨川、豹姐、张安世、霍光缓步登场时,堂邑父一声怒吼,抢先跨出几大步,来到一片空地上开始歌唱。 歌曰【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熊熊烈焰,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茫茫飞雪,覆我草场……】 堂邑父的嗓音低沉、沙哑、苍茫,带着一抹难以名状的悲伤,让杨川听了,都觉得一阵鼻子酸楚,胸中莫名的便像是憋了一口恶气,恨不得也跟着唱上几嗓子。 他不得不在心里犯嘀咕‘其实,这个匈奴人才是真正的神棍。’ 在堂邑父的引领和感染下,三千余匈奴少年单膝跪地,齐齐对着杨川拜俯下去,异口同声的唱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熊熊烈焰,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茫茫飞雪,覆我草场……” 嗯,差不多有明教的那点意思了。 他突然生出一丝奇怪的想法,后世流传的波斯拜火教,难不成就是自己这般捯饬出来的? 当然,这一念头太过离谱,他只能轻轻抹去。 杨川站在一块巨大的山岩之上,举目远眺,望着西北方向茫无边际的乌兰布和沙漠,轻轻挥一挥手,淡然说道“朋友来了,吃肉喝酒,载歌载舞;豺狼来了,自有铁枪和弓箭。 我赐予你们田地,庄稼,牧场和家园,让你们过上了安定祥和的美好生活。 这种日子啊,应该越来越好,并没有尽头。 我们每一个人,用自己的勤劳与汗水,在肥沃的土地上耕耘,播撒下粮食的种子,牧场上,我们的牛羊马匹和鸡鸭鹅家禽肥美无比,我们的奶酪和美酒饮用不尽,我们的少年英俊无比,我们的少女美若天仙。 但是!” 他那充满磁性与魅惑的语言略微停顿几个呼吸,这才继续说道“但是,那些曾经压迫过我们、把我们当成猪狗、牲口和奴隶的恶魔来了。 他们带来的是死亡,是劫掠,是野蛮的屠杀和无尽的凌辱,我们刚刚才修筑起来的家园,就要被那些恶魔一把火烧掉,我们的牛羊马匹,将归于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我们的孩子,将会成为那些畜生的财产。 我们的妇人,将会成为别人帐篷里的玩物,被剥洗干净,任凭那些狼日哈的肆意凌辱、野蛮驰骋…… 你们,愿意回到那种没有希望的岁月吗?” 堂邑父带头怒吼“不愿!” 三千匈奴少年略一犹豫,齐声怒吼“不愿!” 堂邑父不失时机的怒吼两句口号“愿为人,不为奴!” 这一句,自然是杨川提前教的…… 自然而然的,那三千匈奴少年齐声怒吼三遍“愿为人,不为奴!愿为人,不为奴!愿为人,不为奴!” 愿为人,不为奴! 这话听着提气啊。 尤其在这高山之巅,周围便是沟壑、峡谷,这三千少年颇为稚嫩的怒吼远远传出去,很快又被‘反射’回来,形成一片声势浩大的轰响,犹如十万人、百万人在齐声怒吼。 这一瞬间,那三千少年便泪流满面,纷纷拔出刀子,在自己的脸上狠狠的割了三下。 这些家伙。 看着三千少年用刀子割自己的脸,视觉上的冲击,让杨川忍不住一阵眼角抽搐;这些人手中的刀子上,可是沾满了羊脂,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细菌之类…… 他摆一摆手,朗声说道“好了,大家继续吃肉喝酒。” 三千少年轰然应诺一句,纷纷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齐齐看向杨川、豹姐、张安世、霍光几人,每一个人的眼底,都充满了敬畏、迷恋和依赖。 这一次出来装逼,杨川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他再一次穿上了洁白的貂皮小袍子、鹿皮小靴子和羔羊皮的小帽子,腰系一根镶嵌了黄金与宝石的腰带,脖子上、手腕、脚腕等处,还七七八八挂满了黄金首饰、羊脂玉配饰,让他那张俊俏小脸,莫名的有些迷人。 豹姐的打扮相对简单一些,只是在其脖子上挂了一个镶嵌了十八颗宝石的黄金项圈,便显得尊贵无比。 此外,第一次在匈奴人面前亮相的张安世、霍光,也穿了一身华美无比的小袍子、小靴子和小帽子,腰间的那一条黄金纹饰的带子,比未央宫的那些皇子、公主的还要华美、艳丽。 啧,这一份卖相,就挺唬人呢。 尤其当两只傻雕在高空中盘旋几圈,一个俯冲下来,轻捷无比的落在杨川的肩头,并用它们尖利的嘴巴,轻轻梳理几下杨川略显凌乱的发丝儿…… 好吧,就连堂邑父都看呆了。 更别说那些没什么见识的匈奴少年,一个个的看傻了眼,忍不住拔出刀子,又想在自己的脸上割几下。 杨川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几下,温言笑道“弟兄们,今日的羊羔肉可还肥美?” 三千少年狠狠点头“嗯!” 杨川“今日的美酒,可还醇香?” 三千少年再次点头“嗯!” 杨川微微点头,转脸瞅着为首的堂邑父“堂邑父大叔,保护咱们的庄稼和家园,就交给他们了。” 堂邑父点头,瓮声瓮气的吼道“诺!” 几名匈奴少年搬上来几大盘烤全羊肉,在杨川三人、一豹、二雕面前,一溜齐的摆放了六只酒碗,并斟满了‘杨氏九粮液’,弓着身子,慢慢退下去。 杨川十分优雅的撕下一块肥美羊羔肉,塞入嘴里,慢慢嚼着,眼瞅着那些尽显卑微的匈奴少年,心头莫名的一阵堵。 “你们,无须如此卑微、下贱,”杨川饮了一口酒,温言道“愿为人,不为奴,这句话可不能白说。” “面对伊稚斜那样的恶魔,我们要时刻提醒自己愿为人、不为奴。” “同样的,面对我,你们也须得提醒自己愿为人、不为奴。” “也就是说,在这天底下啊,根本就没有什么高低贵贱,我是人,你们也是人,说到底,咱们是真正的生死弟兄,是在这座狗屁天下互相帮助、互相搀扶、互相取暖的亲人、朋友。” 杨川的匈奴话说的很流利,加上他绝佳的卖相和颇有磁性的声音,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语,犹如魔音一般,很快便入了三千匈奴少年的心。 自从被堂邑父‘坑蒙拐骗’来到朔方郡,其实,几乎所有的匈奴人都很是忐忑,生怕遭到迫害,沦落为汉人的奴隶。 这大半年过去了。 大家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反而,那位传说中的‘天可汗’,那位高高在上‘禁忌’并没有亏待大家,反而派人送来源源不断的粮食、农具,并帮助大家耕耘田地,修筑高大明亮的木头房子…… 眼瞅着诸位少年的脸上,渐渐露出一抹笑意,杨川的脸上更是蕴满了温和的微笑“所以啊,为了不令我们沦落为奴隶,咱们每一个人,都要付出代价。” “为了不当奴隶,我,愿意流血,愿意牺牲,愿意为之而奋斗终生。” “那么,你们呢?能做到吗?” 三千匈奴少年轰然应诺“能!” 杨川点头,朗声问道“你们,可愿与我对天发誓,为了不当奴隶,为了保护我们的家园、亲人和朋友,可愿流血牺牲?可愿为之而奋斗终生?” 三千少年“愿!” 杨川暗自松了一口气。 洗脑的第一关,顺利通过…… “既然如此,今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杨川端着一碗酒,缓缓站起身来,“我杨川今日与三千弟兄盟誓,情愿为之而流血牺牲,情愿为之奋斗终生!” “若有违此誓!” 他随手将一碗酒泼洒在地,继续朗声盟誓“情愿遭受人神共弃!” 三千匈奴少年学着杨川的模样,纷纷起身,将一碗酒泼洒在地,齐声盟誓“若有违此誓,情愿遭受人神共弃!” 山谷震响,酒香弥漫。 场面一时间有些令人上头。 豹姐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轻轻一跃,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伸出它那将近一尺的鲜红舌头,好整以暇的舔舐脸上的毛发;两只沙雕骤然飞起,在高空中翱翔着,犹如两只护法者,充满了某种神秘的美感。 就连随侍一旁的张安世、霍光,也是深受震动,口中默念一句“若有违此誓,情愿遭受人神共弃!” 杨川站在猎猎风中,甚为满意的点点头,遥指‘恶龙岭’的龙首峰方向,口中淡然吩咐“你们先吃肉饮酒,待我去斩了那恶龙,好为今日之盟誓助兴。” 言毕,他便缓步而行,向那最高峰方向缓步而行…… …… 眼瞅着飘然而去的杨川、豹姐,所有人都呆住了。 斩龙? 这可是陆地神仙……的活儿啊! (本章完) 。 第二百九十九章 霍去病的时代来了 <\/b> 将近五十斤烈性火药,分别埋设在‘恶龙岭’的龙首峰下的五个炮眼里,只须五根引线、一把火折子,便在顷刻间完成了‘斩龙任务’。 轰轰轰! 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声中,那一座仰面向天、高耸如云的巨型石峰,使劲往上顶了几下,登时便化为一大片飞沙走石,在一大团烟尘笼罩中缓缓软倒在地,房屋、磨盘大小的山石泼洒一地,声势自然极为惊人。 远远的,杨川飘然而来,俊俏的脸庞上,带着一丝奇怪的微笑。 就在堂邑父、张安世、霍光、以及那三千匈奴少年满是震惊的目光注视下,款款而来,脚底下不曾踩踏任何一片云彩。 但是。 如今的他啊,根本就不是人。 而是神,是仙,是那传说中能够搬山移海、一剑断江的陆地剑仙! 杨川如何在几个呼吸间弄塌了一整座山峰,堂邑父其实有所猜测,但是,他却还是第一个冲上去,纳头便拜“堂邑父,见过天可汗!” 三千匈奴少年面面相觑好几个呼吸,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纷纷扑上前去,学着堂邑父的样子拜伏在地,口呼“天可汗!天可汗!天可汗!”。 甚至,就连张安世、霍光两个哈怂,竟然也是双膝一软,差点就跪倒在地。 这一幕,委实太过惊人。 以一人之力,竟然在转眼间,便将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峰弄塌大半截子,此事无论让谁听了,可不就是神仙之所为? 杨川摆摆手,温言笑道“好了好了,不就随手斩了一条恶龙么。” 他缓步走到最上方自己的座位,好整以暇的坐下来,撕了一片软烂醇香的烤羊肉,端了一碗酒,慢慢的嚼着肉,慢慢的饮着酒,就好像没事人似的,给豹姐撕了一条烤羊腿递过去“豹姐,来,吃肉。” 豹姐颇为嫌弃的用爪子拨拉一下,便趴伏在地上不动了。 堂邑父的手艺不错,不过,他烹制出来的烤全羊,无论如何都没有杨川亲手烤制的香,难怪豹姐有些嫌弃。 杨川轻笑一声,对着堂邑父、三千匈奴少年招呼一声“来来来,吃肉,饮酒,等你们回去领了战马、刀剑、弓弩等兵械,还要护卫我们的家园呢……” …… 三千匈奴少年,是杨川在朔方郡的布局中,十分重要的一枚棋子;如今,终于搞定了。 他带走了堂邑父,却将张安世留了下来。 他当场宣布,在他不在的时候,张安世便是他这位天可汗的化身,今后所有的训练、战斗与厮杀,都要听从张安世的指挥。 也就是说。 他终究还是信不过堂邑父这个匈奴人,故而,宁可将这一支匈奴少年组成的三千人马交给没什么战争经验的张安世,也不敢轻易交给别人。 至于说借口,那就很简单了。 无非是‘此去漠北草原,唯有你堂邑父大叔跟在我身边,我才有信心’,等等,不一而足吧。 秘密回到朔方城,杨川立刻在太守府召见了郭解。 这一场会面,自然会有很多人见证,譬如霍去病、曹襄、司马迁、东方朔、张汤、李敢等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这当然是他刻意而为之。 很多事情,就需要阴一套、阳一套,明里暗里的,总归要让远在长安城的刘彻知道一些他杨川的‘机密之事’,唯有如此,才能略微安全一些。 对付郭解就很是粗暴而简单。 刚一见面,杨川就扔给郭解一道太守令,任命这位曾经的关中游侠儿、汉帝国最大的猎奴团团长、最大的马贩子、三辅之地最大的黑涩会过气大佬……为朔方郡太守属下的军侯。 “郭解,多余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杨川直截了当的开始传令“要打仗了,你郭解洗白的机会来了,若是不想继续背负一个脏名声,那就从军侯开始干起;你能杀多少匈奴骑兵,我杨川便能保证给你多高的爵位、多大的官阶。 不用你和你的那几百弟兄与匈奴人死磕,你的任务,便是千方百计寻找他们的零星骑兵,然后,想办法全部弄死,割下他们的脑袋,牵走他们的战马。 放心,每一颗敌人的脑袋,都是你郭解的军功……” 眼瞅着尚有些犹豫的郭解,杨川的语气略微冷淡了一些,道“当然,如果你郭大侠不愿意上阵杀敌,那也随你。” 听话听音。 如若郭解真不想猎杀匈奴人,你特娘的活在世上还有个屁用?老子分分钟弄死你狗日的算了…… 郭解似乎察觉到杨川的那一抹杀意,向后退出半步,问道“长宁侯,猎杀匈奴骑兵没问题,即便你不说,我们为了保护田地和庄园也会奋起反抗。 可是长宁侯,我们手中只有一些刀剑和弓箭,根本就没办法与匈奴骑兵正面对抗……” 杨川知晓他说的什么意思。 不就是兵械、战马、粮秣和甲胄么? “曹襄,从羽林军的仓库里调拨五百具夹层皮甲,一千五百匹二等战马,就按照咱朔方郡的郡兵配置下去;今后,每月上旬,按时给郭解的这五百人发放粮饷,及时补充后勤给养。” “不过。” 杨川话锋一转,双目炯炯的盯着郭解,淡然说道“本侯可能要随同羽林军出征,无法亲自督查和监管你这一支队伍,所以,你能保证手下弟兄们不违反军规?” 郭解默然良久,道“郭某手下的几百弟兄,做惯了盗马贼、人牲口贩子,虽说猎杀匈奴人没有任何问题,可是……” 这位关中游侠儿欲言又止。 显然,对手下那帮人的德行,他这个当大哥的心知肚明。 杨川摆摆手,突然笑道“这样好了,我派一个人帮你,保证么麻哒。” 说话间,他的目光缓缓移动,在司马迁、张汤、东方朔等人脸上掠过;最后,落在虎头虎脑、还不到七岁的霍光脸上。 他沉思良久,终于还是微微摇了摇头,将目光收回,在张汤、东方朔、司马迁三人的脸上扫来扫去,看上去就很是纠结。 要说最合适的人选,自然是心思深重的霍光最为恰当,可是,毕竟还是年纪太小了啊…… 也正是这一轻微举动,让霍光感受到一种被老师轻视的难过,这哈怂向前跨出一大步,躬身道“老师,我能行。” 众人一片哄笑。 霍去病微微皱眉,斥道“霍光,你一个小屁孩凑什么热闹?” 曹襄哈哈大笑“霍光,你比你哥厉害一些,本侯也觉得你能行。” 霍光黑不溜秋的小脸面不改色,浑不理会旁人的笑话,固执的对杨川说道“老师,霍光虽然最近几日才拜入老师门下,可是,这几日,在三位小师娘、安世师兄的帮助下,读完了老师指定的所有书籍,自觉略有长进; 此外,跟随郭解叔叔猎杀匈奴人,可以练一练霍光的胆气,增加一些见识;同时,与江湖游侠儿相处,可以蕴养霍光的侠义之气,顺便还可以学一些武艺,这正是学生所缺少的几样东西。 老师不是曾经说过,读万卷书,不如干千般事、行万里路么? 行军打仗之事,霍光不懂,需要好好学习……” 听听,这是一个七岁稚童应该说的话语吗? 杨川忍不住笑了,温言道“你这家伙,只不过是生出了好胜、攀比之心,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你说的很对,在你身上,最缺乏的不是读书破万卷,而是缺少那一股子英武、彪悍之气,故而,我才第一个想到让你跟随郭大侠去历练。” 杨川转头看向霍去病“去病,你弟弟这才拜入我杨川门下三五日,便要将他打发到一群游侠儿中间去历练,会有一定的危险,你这当兄长的若是不情愿,现在就可以说出来。” 霍去病傲然道“既然是我霍去病的弟弟,岂能贪生怕死、畏缩不前?” 杨川点点头,转头对郭解说道“霍光虽然年纪尚幼,不足七岁,可是,他是我杨川的学生,是霍去病的弟弟,算下来,也要喊皇帝陛下一声姨夫、喊大将军卫青一句舅舅;郭大侠,还请善待之。” 郭解愣了好几个呼吸,即便心中颇为不情愿,却还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杨川此人心黑手辣,他是听说过不止一次的,偏生他郭解命苦,撞在人家的手心里,被人随手一番捏拿、骚操作,便让他成了朔方郡太守治下的‘军侯大人’,此后,自然便与那自由自在的‘游侠儿’没什么关系了…… “好了,朔方郡的事情都处理差不多了。” 摆平郭解,杨川的心情不错,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册子,对着霍光摆一摆“霍光,你在我身边时日太短,基本上还没有教你什么知识,这一本小册子你贴身带着,里面有我的一些闲言碎语,闲暇时可以翻看一二。” 霍光赶紧上前,双手接过那本小册子,规规矩矩的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谢过老师。” 他将小册子贴身藏好,并随手在衣服外面压了几下,这才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躬身施礼后,方才站到一旁去。 简直就是一个、老成持重的小老头子。 不过,这也正是杨川印象中的霍光,平生几乎没犯过什么法、没出过什么错,老实巴交,四平八稳,宛如一个没什么用处的糟老头子; 而也正是这样一个人物,在他发现自己扶持的皇帝有问题时,面不改色的就给废掉,重新换了一位略微好些的皇帝。 对了,那个只当了二十七天皇帝的混账玩意儿,名叫刘贺,是刘彻的孙子。 只可惜,在原本的历史书上,霍光死后,那位他亲手扶持、竭力辅佐的宣皇帝刘洵,最终还是随便寻了一个借口,将霍氏一门彻底诛灭殆尽…… …… 用了三天时间,杨川便将朔方郡里里外外的事情安排妥当,这才舒了一口气,给霍去病传话好了,大军可以开拔了。 当夜,一万五千郡兵,一千七百余羽林儿郎,连夜出发,火速赶往数百里外的石门障。 不料,次日一大早,就在大军埋锅造饭、准备稍事休整后继续赶路时,一道密令却突然传来—— 霍去病、杨川、曹襄、李敢四人所率羽林军、朔方郡郡兵,在继续向石门障方向开赴一日后,连夜秘密折返,转而向西北的鸡鹿塞。 接到大将军卫青的这一份密令,大家都有些懵逼。 杨川略一思索,忍不住笑了。 “杨川,你笑个屁啊,”霍去病没好气的骂道“我舅舅这是想干什么?眼看着再有一两日便可赶赴石门障;出了石门障,可就是漠北草原……” 这货念念不忘的,还是想要去龙城。 杨川揽住霍去病的肩膀,很认真的瞅着这货英气勃勃的脸庞,低声笑道“去病,你小子的高光时刻,来了。” “什么高光时刻?”霍去病皱眉,颇为不耐的说道“你说清楚点,我舅舅这一道密令,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川左右看看,揽着霍去病向远处一片山坡上走了几十步,这才从怀中摸出一卷地图摊开在地上“去病,你自己来看。” 这是一卷甚为详尽的地图,囊括范围极广,南面到甘泉宫、长安城一带,东面到大海,西面到西域的天山、昆仑山,至于北方,则一直延伸到北海以北一线。 霍去病眼前一亮,一把抓住地图“嘿嘿,这地图归我了!” 杨川笑骂“瞧你这点出息!” “放心,这地图本来就是为你霍去病绘制的,回头你拿去便是了。” 杨川有些不放心的再一次环顾四周,确定附近没有什么人时,方才低声说道“你看这地图上,石门障在哪个位置,鸡鹿塞又在哪个位置?” 霍去病的两只丹凤眼半眯着,很快便在地图上支出两个小黑点“石门障在正北方向,阴山山脉的中段,出了石门障,穿过两百多里的沙漠、戈壁,便算是进入了匈奴人的腹地,漠北草原; 这鸡鹿塞、就比较偏远了。 它在大河西岸,西临河西走廊,北面是狼山,等若是贺兰山脉与阴山之间的一个通道,北上可以绕到匈奴人的背后,西进即可进入河西走廊,直插西域……” 霍去病猛的一拍大腿根,啧啧称奇“杨川,我舅舅这一招太阴险了,哈哈哈!” 杨川嘿嘿笑道“看明白了?” 霍去病口中‘嘶嘶嘶’的吸着凉气,学着杨川的样子左右环顾一圈,突然压低声音笑道“要不,咱打一个赌?” “我赌我舅舅想让我长途奔袭河西走廊,灭掉休屠王、浑邪王,然后,顺便将右贤王打趴下!” 杨川笑了笑,温言道“好,我跟你赌。” “我赌你舅舅的战略意图,并非是让咱们去打右贤王,而是,想让咱们死守鸡鹿塞的同时,派一支骑兵,绕道漠北,捅一下伊稚斜的屁燕子……” (本章完) 。 第三百章 鸡鹿塞 <\/b> 鸡鹿塞,是汉帝国的西北门户,也是通往塞北之最重要的隘口之一。 据史书所载,十七岁的骠姚校尉霍去病,便是通过鸡鹿塞,率领其麾下轻勇骑兵八百人,绕道北行上千里,纵横漠南、漠北之地,斩捕首虏过当。 ‘过当’,便是指其斩杀敌人数目超过己方损失的数目。 据司马迁记载,此一战,霍去病与他的八百儿郎斩获敌人两千零二十八人,其中包括相国、当户的官员,同时也斩杀了匈奴单于的祖父辈籍若侯产(籍若侯乃封号,名产),并且俘虏了单于的叔父罗姑比,勇冠全军,以一千六百户受封冠军侯…… …… 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一行人,日伏夜行,用了足足八天的时间,方才赶到鸡鹿塞。 这一日黎明时分,坐在马背上,遥望哈隆格乃大峡谷西侧、那座临崖修筑的鸡鹿塞,杨川莫名的一阵心神震荡。 这一路走来,他扳着指头反复推算,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抵达鸡鹿塞的那一瞬间,他明白过来,那一丝莫名的悸动源于前世的记忆这座两千年后被废弃的古城,他曾不止一次的驱车经过。 他清楚记得,穿过这条大峡谷,向西而行数百里,便是着名的河西走廊;向北而行,则是狼山;绕过狼山,便是茫茫大漠、戈壁和草原。 据史书记载,几十年后,汉宣帝时代的王昭君,便是被长安城的人剥洗干净后,派两千精锐骑兵护送抵达鸡鹿塞,送给了匈奴人去祸祸。 后世人都说‘昭君出塞’,这个塞啊,便是眼前这座‘鸡鹿塞’。 恍惚间,杨川突然有些愤怒。 吗的,长安城那些人都是吃屎货?在卫青、霍去病的毁灭性打击下,匈奴人元气大伤,迅速衰落下去,主动向刘彻俯首认输;于是,汉帝国的官员纷纷劝谏刘彻,既然匈奴人认输了,那就再不能打了。 于是,汉帝国罢手不打,开始想办法休养生息、恢复国力。 同样的,匈奴人也开始休养生息,虽然丢失了河套平原、河西走廊和大半个西域,可人家只用了短短十几年,便再一次崛起,再一次大举南下劫掠。 看来,这历史啊,有时候就像是过家家,反反复复的,颠来倒去的,其实并没什么新意。 “去病,前面那座城,便是鸡鹿塞。” 用马鞭遥指那座四方四正的石头小城,杨川转头看向一脸激动的霍去病“记住这个名字,咱弟兄将至少有三次机会,通过这座狗屁鸡鹿塞,横扫漠南、漠北、河西走廊和整个西域,将匈奴人彻底从地图上抹去。” 霍去病似乎也看出杨川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对劲,竟流露出一丝甚为罕见的恨意? 他忍不住问道“杨川,你没事吧?” 杨川摇摇头,道“我没事,但从今往后,匈奴人该有事了。” 霍去病哈哈大笑,同样用马鞭指着鸡鹿塞“出了鸡鹿塞,只需七八个日夜便可深入河西走廊,杨川,这一次你输定了。” 杨川使劲搓几下脸颊“不,这一次要打的是伊稚斜的主力,暂时不会去打右贤王。” 霍去病不服,长笑一声,便策马向前,大声喝令“所有郡兵入驻鸡鹿塞,羽林军在隘口东侧那片山坡修筑营寨!” “今日,饱餐战饭,随时待命!” …… 三日后,卫青亲率汉帝国最精锐的四万北军抵达鸡鹿塞。 他同时还带来一道皇帝的旨意;敕封霍去病为骠姚校尉,秩比两千石,统领麾下一千七百羽林儿郎,跟随大司马、骠骑大将军卫青出征。 听了皇帝旨意,杨川心下了然。 卫青的官职从太尉、骠骑大将军,变成了大司马、骠骑大将军;也就是说,刘彻彻底废除了太尉一职,应该是朝堂上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变化,刘彻可能要对某些人下手了。 此为其一。 其二,霍去病被敕封为‘骠姚校尉’,正好与历史书上相吻合。 十七岁的少年霍去病,将在这一场大战中大放异彩,勇冠三军,被封‘冠军侯’…… 想想就带劲啊。 杨川陪着卫青在中军大帐中说了一阵话,详尽汇报了羽林军和朔方郡郡兵的后勤给养等事务,并将一卷地图悄悄塞过去,这才告辞离开。 那一卷地图,正是当初给霍去病看过的那一份,囊括了汉帝国的西北、正北、东北和东部,其中的大漠、戈壁、草原、绿洲、湖泊、海子、山川、河流、紧要关隘、以及粗略的人口分布等,均有颇为详尽的标注。 在历史书上,卫青的这一次‘漠南之战’乏善可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闪光点。 有人说,是因为霍去病的横空出世,让这位大汉战神黯然失色。 杨川却十分固执的认为,卫青是卫青,霍去病是霍去病,这两位汉帝国的将军各有千秋,两个人都能称得上一句‘大汉战神’。 至于说‘漠南之战’让卫青黯然失色,其中,最为根本的一点,便是他随身所带的‘大汉活地图’、那位博望侯张骞,竟然好几次迷路,差点把卫青给带到阴沟里翻了船。 再加上‘麋鹿侯’李广的重大失误,三番五次的在大漠深处迷路,错过最佳的决战良机,甚至李广本人还在这一次大战中被俘,差点酿成大祸。 这种要命的缺漏,必须要提前想办法给堵上。 杨川实在不希望这位大汉战神,在这一场大战后,渐渐的散去‘百战百胜’的神秘光环,从而让刘彻渐渐的心生失望,最终黯然退场。 此外,杨川还想杀一个人。 那个人,此刻就在卫青的中军大帐中。 翕侯,赵信。 一个十分勇猛的匈奴人,曾为匈奴小王,在七八年前的一场汉匈大战中被俘,成为汉军一名小卒;此后,这个赵信凭借自身的凶悍与勇猛,以及对匈奴人的熟悉,累积战功,直至被封为大汉翕侯。 据史书所载,正是在这一次‘漠南之战’中,担任大将军卫青麾下前将军的翕侯赵信,与右将军苏建,在大漠深处遭遇伊稚斜主力;苏建标下三千精锐骑兵全军覆没,只逃回一条性命。 赵信则选择了投降,重新投入匈奴人的怀抱。 赵信回归匈奴后,深得大单于伊稚斜的喜爱,不惜将自己的姐姐嫁给赵信,并封他为万户自次王,成为匈奴进攻中原王朝的一名急先锋;因其熟知卫青的战法,曾经在后面的几次大战中,给汉军带来极大的威胁,差点把卫青给坑死在漠北草原…… 便是这样一个人物,若是不知还则罢了。 杨川明知这位‘大汉翕侯’是一个祸端,岂能容他继续活在世上? 然而,以眼下看来,赵信还是刘彻、卫青所信任的一员骁将,从不曾因为他是匈奴人而严加防范,就算杨川寻到卫青言说此事,恐怕也于事无补…… …… 大战前夕的鸡鹿塞,甚为静谧、安详和平和。 随着一阵阵兵卒操练的怒吼声,杨川醒来了;他没有即刻起床,而是将最近几日的诸多纷乱杂事在心头一一闪现、梳理一番后,方才缓缓睁眼。 他伸手抓捏几下豹姐的身子,颇为嫌弃的笑骂一句“豹姐,你最近又肥了。” 豹姐的两只爪子搭在杨川的胸腹之上,一颗硕大的脑袋,深埋在他的胳肢窝下,简直就没眼看。 它慵懒的睁开一只眼,甚为不情愿的瞥一眼杨川,换了一个姿势继续入睡。 “看看你这睡相,看看你这一身肉肉,”杨川拿开豹姐的爪子,从床榻上坐起来,使劲打着哈欠,“好了好了,该起床洗漱了。” 豹姐软哒哒的耸动一下身子,不予理睬。 无奈之下,杨川只好自己先起床,开始简单洗漱;他倒了一碗清水,用自制的猪鬃牙刷沾了一点青盐,便走出营房大门,就蹲在一块石头上刷牙。 山坡下,一千七百余羽林孤儿正在进行日常训练,在霍去病的指挥下,策马,加速跑,弯弓射箭;尔后,再一个疾冲,将手中黄杨木大弓背在身上,换上一根丈八钩镰枪,向五六十步外的一片木桩狂奔过去,一下子便能劈掉半截木头。 这是汉军骑兵的日常训练,无论是边军、郡兵、北军还是羽林军,方式方法都差不多。 与其他几支军队不同,羽林军每一名将士身上,都有三层甲衣经过二十七道工序硬化处理后的牛皮甲,夹层羊毛毡衬甲,贴身一套丝帛软甲。 此外,在另外的一匹战马身上,还挂着一副冷锻精铁札甲。 相比汉帝国最精锐的北军,羽林军的甲胄优势,并不在那一副札甲,而是经过反复测试、改进后的牛皮甲、衬甲和软甲。 从一开始,霍去病就打定主意,一心想要打造的便是一支灵活机动的‘精锐轻骑部队’,这就要求其身上甲胄必须要足够轻,足够坚硬,最好不要超过三十斤; 但杨川却固执的认为,仅仅一支轻骑兵还不行,如若遭遇极端天气,或者被匈奴主力包围,一副上品的冷锻精铁札甲,绝对会让这一支军队分分钟切换成为一台绞肉机,再加上杨川改良后的‘金刚车’,绝对会给那些精擅骑射的草原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于是,便成了现如今这般模样。 也就是说,如今的羽林军,既是一支能日夜兼程、长途奔袭的轻骑部队,同时,还是一支能打耐草、精擅凿阵的重装骑兵。 甚至,杨川还十分贴心的给每一匹战马,都设计打制了一副‘马甲’,护住了战马的大半个身子 在汉帝国来说,这是独一份。 没办法,实在是杨川太过怕死,恨不得将手头所有的资源都堆到防御上…… “羽林军的甲胄很特别,不过,这种战法还不完备,”就在杨川用清水漱口,刚吐掉一大口白沫子,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醇厚的男中音。 杨川转头,却看见卫青站在身后七八步处,负手而立,很认真的望着山脚下羽林军的训练。 “义父。” 杨川用袖子擦去嘴角的白沫子,颇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看看,我昨夜睡太迟,早上起得有些晚了。” 卫青抬头看一眼天空白花花的太阳,忍不住嘴角抽搐一下。 这都要接近午时,还起得有些晚了? 杨川讪笑两声,问道“义父,今日怎么有闲暇工夫了?” 卫青不理睬他的话,而是伸出一指,遥指山脚下的羽林军“羽林军的兵械、战马、甲胄、战车几样,已然胜过北军;不过,你们这种战法不行,须得改进一下。” 身为大司马、骠骑大将军,卫青的眼光自然独到。 不等杨川开口,他继续说道“一支军队,想要做到百战百胜,首先你得想办法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尔后,再图杀敌;在这一方面,你们做得很好,远胜北军。 然而,光是自己不败,那也不行。 战场上,争的便是一个你死我活,讲究的是一个灵活多变,让你的对手摸不到你真正的意图,更遑论你的深浅底蕴;故而,我有一个建议。” 卫青顿了一顿,侧脸看着杨川,十分郑重的说道“这一千七百名羽林孤儿,你与去病、曹襄几人商议一下,可以想办法进行筛选、分类,组建几支不同功用的部队,应该是可以的。” 杨川闻言,心中一阵恍然。 到底是大汉战神,这眼光,这胸襟,这见识,岂是他这个大汉厨子所能及也? “谢过义父提点!” 杨川半眯着眼,沉吟几声,问道“义父,您的意思是说,要将羽林军重新编制,组建成轻骑、重骑、车骑、重装步兵等不同兵种,配合作战?” 卫青点点头,却旋即又轻轻摇头,道“杨川,你得记住,战无定法。” “遭遇匈奴主力,或者需要不可避免的进行野战时,不同兵种的搭配,会让一支军队实力倍增,无论是阵斩敌首还是自保能力,都会有一个极大的提升空间。” “同样的,就算是一支轻骑部队,在长途奔袭中,若能有随时转化为其他兵种的能力,那才是真正的精锐之师。” “就譬如北军,前将军赵信、左将军李沮、右将军苏建,便是轻骑部队,可作为前锋探路,遭遇小股敌人时进行有力的猎杀;中军一万五千人,则是车骑、轻骑、重骑、重装步兵搭配,可在一炷香工夫结成一座防御大阵,足以抵挡三五万匈奴骑兵的围攻,即便坚持七八日也能够自保。” “此外,中军亦可在一顿饭工夫,变化为前锋、两翼轻骑部队穿插袭扰,车骑发动正面凿阵,五千重装步兵结成防御大阵,以为其他部队的大本营和退路……” 卫青侃侃而谈,将北军的兵力配置、战法等,几乎毫无保留的说给杨川。 这让杨川心中温暖的同时,也心生警兆。 身为大将军,卫青眼巴巴的赶过来,就为给他教一些行军打仗的常识?显然,卫青今日的心神略显不宁,紫黑脸膛上,挂着一抹微不可查的疲惫与无奈。 “义父,您心里有事,”杨川快手快脚的搬来一只马扎子,“来,躺一会儿,我这便去给您泡一壶野菊花茶。” 卫青没有吭声。 他出神的望着山脚下的羽林军,目光始终不离霍去病,突然叹一口气,道“杨川,若有一日,我卫青战死沙场,你能否将卫伉等三人收归你门下?” (本章完) 。 第三百零一章 卫青是个明白人 <\/b> “一旦我不在了,卫伉,卫不疑,卫登三子缺了教养,必然会依仗其姑父、姑母的权势,横行不法,迟早会被皇帝剥去关内侯爵位,甚至,很有可能会牵扯到后宫争斗,遭人灭杀。” “人常说,虎父犬子,此为真知灼见。” “杨川,希望你能在今后护着我那三个不成器的儿子,只要能保住性命,即便是不承袭爵位也行。” “对了,最好别让他们入朝为官……” 听着卫青颇为疲惫的言说着‘身后之事’,杨川莫名的一阵心酸。 在汉帝国,不管是丞相还是所谓的大司马、大将军,都很难得一个善终,两世为人的杨川心下明白,自从卫青去世后,皇后卫子夫因为戾太子刘据的事情,最终落的一个悬梁自尽,卫伉、卫不疑、卫登三人,也果然免不了被夺爵、灭门。 如此想想,就特娘的好操蛋啊。 杨川搬来一只小案几,摆上两套‘三炮台’茶盏,给里面放了一小撮野菊花茶、几块冰糖、十一二粒枸杞、两颗桂圆和两枚焦枣,熟练的添了热水,并用一根小木棍轻轻搅拌十几下。 “义父,请喝茶。” 杨川端起一碗茶水,双手捧上“这好端端的,咋就说起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卫青接过茶碗,浅饮一小口,赞叹一句“好喝。” 杨川却没有直接喝,而是用茶碗的盖子,在茶碗里轻轻刮了七八下,这才放在唇边浅饮一小口,笑道“义父,大战在即,您这位大将军却有些心神不宁,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啊。” 卫青目光闪动,突然问道“我说了那么多话,你可答应要管教、护持他们三人?” 杨川使劲搓几下脸颊,道“我不仅要保护卫伉、卫不疑、卫登那三位弟兄,还要保护霍去病,保护曹襄,保护我母亲平阳公主。 义父。 你放心,只要我杨川一息尚存,便会保护我身边任何一个亲人,哪怕那人犯了一些错误,我也会想办法搭救他,并想办法治好他的毛病。 此外。” 杨川端起茶碗,再饮一口野菊花茶,正色道“义父,无论朝堂上风云如何变幻,我自会尽力以求自保,同时,还会在有余力的情况下,想尽一切的支持皇后和太子刘据。” 一句话,他如今是卫家的人。 这一番话,他原本不想说出口。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那位皇后卫子夫和太子刘据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因为与那二人,他尚未谋面、交往,也不知其品行如何,如此贸然答应下来,无疑是给自己戴了一道十分沉重的枷锁。 可是,看着卫青甚为疲惫的黑紫脸膛,他就忍不住说了出来…… 不料,卫青听了杨川的话,不但没有变得心情舒畅,反而脸色更加疲惫“杨川,你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不过。” 卫青放下茶碗,往马扎子上一躺,有些失神的望着瓦蓝瓦蓝的天空上,有几朵白云静静漂浮。 他淡然说道“朝堂纷争,后宫暗斗,那都是凶险无比之事,你能避开,就尽量避开;若是实在躲避不开,那便须先掂量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然后,方可做出一个合理的决断。” “杨川,我今日寻你,并非为了皇后和太子,而是作为一名父亲,在大战前夕,将自己的三个儿子托付给你去管教,别无他意。” 杨川苦笑道“卫伉年纪比我还大一岁……” 卫青侧头,温言道“去病不也比你大半岁?” 杨川一时气结。 卫伉是卫伉,霍去病是霍去病,那能一样吗?可是,面对两鬓斑白、满面风霜与疲惫之色的卫青,这有些话,根本就说不出口。 “我怕卫伉哥哥和那两名弟弟吃不了苦,在我家里,可有读不完的书、干不完的农活儿,”杨川叹一口气,正色道“另外,我小小年纪,却要管教年纪比我大的兄长,恐怕还要遭人耻笑呢。” 卫青却不理会,道“若他们三人不听话,你吊起来往死里打就是了。” 杨川缩一缩脖子,讪笑道“那恐怕不好。” 卫青嘿然冷笑“当年我全家身为平阳侯府上奴隶,为了出人头地,博得一个自由身,我整日整夜的苦练剑法,还偷学了一些粗浅的文字,读了几本公主家所藏的兵书,这才在机缘巧合下脱了奴籍,从一名普通的羽林侍卫开始,一步步的走到今日。 这就难免的疏忽了对儿子的管教,让他们成了眼下这般纨绔恶少的模样,此为我之过也。 杨川你放心,我那三个儿子的质地还行,就是疏于管教,如今三人都被皇帝封了侯爵,更是张狂嚣张,不可一世,你放手去弄就行了……” …… 送走卫青,杨川在马扎子上躺了好一阵子,直到霍去病、曹襄等人训练完毕,嘻嘻哈哈的跑过来蹭饭时,他方才醒过神。 好不容易有一个与‘大汉战神’独处的机会,差不多一句要紧的话都没说,就这么结束了? 卫青是一个明白人,这一点毫无疑问。 可能因为其出身奴隶的缘故,对所谓的朝堂,所谓的皇权,这位大汉战神其实并没有多少敬意,偏生让人一看就是大大的忠臣,仅凭这一点,杨川便对这位义父甚为佩服。 ‘不过,卫青此番前来,说的那些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大战来临前,有意将儿女家人托付?’ 杨川沉思良久,却始终不得要领,只觉得自己的脑浆子都快不够用了。 “杨川,适才我看见我舅舅来过?” 霍去病翻身下马,在几名亲兵的帮助下卸去一身铁甲,一边洗漱一边随口问道“这好端端的,他过来干什么?” 杨川懒洋洋的说道“大将军过来观摩了一下咱们羽林军的训练,提了几点建议。” 霍去病‘嘁’了一声,无所谓的笑道“估计又是那一套轻骑、重骑、车骑、重步兵配合作战、不求大胜但求不败那一套吧?” “如果打仗都像他那么打,估计再有一百年都灭不了匈奴种。” 杨川瞪一眼霍去病“有本事在你舅舅跟前去说?” 霍去病哈哈大笑,道“这不是他不在么……对了杨川,我舅舅没说,咱们什么时候开拔去找匈奴人的主力决战?” 杨川摇头“没说。” 霍去病有些泄气,一屁股坐下来,大声吆喝“整日闷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简直烦死了,伊稚斜那狼日哈的怎么还不来啊?” 杨川懒得理会这货,转头看向累成一滩烂泥的曹襄,口中啧啧称奇“啧啧,曹襄最近的表现不错,都能扛住霍去病的训练了?” 曹襄连甲胄都懒得卸,直接躺平在地上,生无可恋的骂道“本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一生下来,老爹就死了,遇到个舅舅是皇帝,母亲是大汉长公主; 好不容易的,我母亲改嫁,遇到一个继父又是榆木疙瘩卫青,满脑子都是带兵打仗,看看,如今放眼看去,像你们这些狗屁表弟啊表哥什么的,全是带兵打仗的,简直一个个的都不是人! 本侯命苦啊,投胎的时候,若成为卓姨的表弟什么的就好了,看看人家身边的小妇人,一个比一个水灵,嗦上一口,满满的都是水啊,啧啧啧,想想就酸爽; 实在不行,老子弄死司马相如那家伙,让卓姨来一个老鸡吃嫩草,那也是可以的嘛……” 这家伙一开口,就没什么正经话。 杨川笑骂一句,便让堂邑父准备饭食。 大军出征,杨川这位军司马全面掌管了‘火头军’,在他的亲自指点下,羽林军的伙食质量再一次得到大幅提升,就连普通兵卒都能每日吃上一口肉食。 只不过,等到大军开拔,进入茫茫大漠、戈壁和草原,就只能每天吃军粮了。 羽林军的军粮,属于绝密配方,除了锅盔、肉干、麦饭、炒面等常规吃食外,每一名兵卒,每日还可以领到一罐秘制的‘肉罐头’,品类不同,大致分为牛肉罐头、羊肉罐头、鱼肉罐头、猪肉罐头。 其中,尤以鱼肉罐头最多。 没办法,牛羊肉和猪肉的数量太少,根本就满足不了大军所需;好在曹襄自从将家里的青盐生意全盘上交给皇帝刘彻后,他家承揽了天下九成九的鱼虾生意。 在东海一带,平阳侯曹襄拥有近百座渔场,把持和控制了天下几乎所有鱼虾生意。 听从了杨川的建议,曹襄派人在东海之滨圈占了几千亩、上万亩的盐田,将源源不断被捕捞上来的海鱼,用精盐腌制好,就地‘包装’后,便能直接搬运到中原,转手便能换成钱粮。 很多人之所以买曹氏的腌鱼,主要看中的并非鱼肉,而是那腌制海鱼的精盐。 也就是说,采用杨川的法子,曹襄这个汉帝国的狗大户、曾经最大的盐贩子,如今依旧是最大的盐贩子,再加上鱼虾本身的价值和利润,让曹襄、杨川这两个狗大户挣到了更多的钱粮…… 肉罐头是极好的军粮,经过杨川的特殊加工后,最长可存储七个月左右,曾经让刘彻、卫青、霍去病等人大吃一惊。 但是,吃过军粮的人都知道,这同一样东西,若是每天都要吃,总会让人心生厌腻,甚至会变成一种折磨。 所以。 霍去病、曹襄这两个二货,在每次开饭时,都会跑到军司马杨川的大帐来蹭吃蹭喝,因为,整个羽林军营里,唯有杨川可以不吃军粮。 烤鹿腿,爆炒羊肚,酸烂肉,涮羊肉,鱼香肉丝,酱卤牛腱子,蒜泥肘花,过油肉炒鸡蛋,清香鸡胗子……若在加上面条,馒头,花卷,白生生的大米饭,小米稀粥,配上几样凉拌小野菜! 吗的,想想就令人悲伤啊。 为了吃饭问题,霍去病、曹襄不止一次的抱怨,要求杨川做出一定的‘让步’要么,提高他二人的伙食质量,与杨川相若;要么,让杨川降低伙食标准,与他们一起吃军粮。 对此,杨川想都没想,直接将两个二货轰出大帐,并撂下一句话‘要吃吃,不吃滚蛋,再来纠缠,这个军司马老子还不干了!’ 从此,此类事情再没发生过。 不过,杨川的大帐里,却只能多添两双筷子、两只大海碗,每一顿饭,还要加上两个人的分量…… “唉,还是杨川家的饭食好吃,”很快的,杨川大帐里开饭了,霍去病一边大口咀嚼肉菜,一边感叹“看看咱平日间吃的军粮,狗都不吃啊!” 曹襄贼鸡,不敢吭声,只是一个劲的抢肉吃。 杨川笑骂“狗都不吃?你去看看北军大营的军粮,在没有开战前,能有一口热乎粥饭、一块锅盔、几筷子榨菜就不错了。 去病,你小子可别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霍去病嘿嘿笑道“主要是你这位军司马每天吃的好,本校尉心中不服。” “不服就滚蛋,”杨川端起一碗凉面,慢条斯理的往里面舀了几勺爆炒羊羔肉,“等到大军开拔,进入到漠北草原,咱这种舒服日子……就会更舒服。” 霍去病一愣,抬头问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杨川慢吞吞的吃着饭菜,若有所思的说道“最近几日,我正在思虑着,咱们一旦进入漠北草原后,大军的伙食该如何解决。 今早我义父过来,跟我说了一阵闲话,羽林军的编制和训练问题没有解决,倒是让我想通了一件事。” 曹襄不失时机的‘捧哏’“想通了什么事?” 杨川夹了一小块肥美的羊羔肉,对着霍去病、曹襄晃了晃,笑道“就是这一块肉,若是咱们自己随军携带,一千七百羽林儿郎,至少得一万七千只羊,才能坚持深入大漠一个多月。 但是。 如果咱们学习匈奴人、羌人的战法,以战养战,那草原上的牛羊马匹和草料,可不就是咱们羽林军的粮秣?” 曹襄十分狗腿子的赞叹“这法子好,这法子妙,这法子……” 霍去病却有些不屑一顾“我舅舅这几场大战下来,可不就是以战养战?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更加高明的法子呢!” 被霍去病鄙视一番,杨川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说道“应该有点不一样。” “因为,别人的以战养战,无非就杀人放火,大肆劫掠,不但沿途会遭遇难以想象的抵抗,而且,即便抢到牛羊马匹和水源,说不定人家早已给里面下了毒药,就等着让你吃下去呢……” (本章完) 。 第三百零二章 这是高压锅啊 <\/b> 关于如何‘以战养战’,汉帝国的将军们其实做过很多十分有效的尝试,并尝到了不少甜头。 譬如,大将军卫青在两次‘河南地之战’、‘龙城之战’和‘第一次漠北之战’中,都曾大获丰收,一场大战下来,俘获人口牛羊牲口等,动辄上百万。 可以说,很多汉帝国的将军,就是因为这几场大战下来,既有了爵位、官阶,家底儿也丰厚起来,成了汉帝国新一代的狗大户。 这种事情,刘彻心知肚明,虽然不能明着在朝堂上说,但他实际上有意鼓励自己的军队这么去干。 因为,匈奴人也是这么干的。 杨川却不想这么去干。 他固执的认为,历史不全是打打杀杀、争争抢抢,还应该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他就想做一次尝试,让草原包围匈奴王庭。 这种隐秘思想,来源于‘农村包围城市’,属于杨川的秘密底牌之一…… …… 吃过午饭,杨川不理睬霍去病、曹襄二人的抗议,拉着他们来到一座临时的‘厨房’,说是要打制几口大铁锅。 “咱羽林军不是已经有几十口大锅了么?” “是啊,要那么多铁锅干什么?” 霍去病、曹襄二人嘟囔着,看上去有些不情不愿;杨川颇为理解,经过一个早上的强化训练,实际上他们早已精疲力尽。 不过,此事牵涉甚大,他必须要让这二人参与进来。 他杨川给汉帝国献出去不少好东西,却终究没落到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这让他心里一直都有些憋闷;看看如今羽林军的日子,过的多紧巴,不趁着这次机会捞一点好处,杨川都觉得对不起诸位羽林孤儿。 挣钱之事,不寒碜。 “公子,精铁已经准备妥当,工匠也来齐了,”堂邑父领着几十名铁匠,正在忙碌着,“冶炼炉的火烧得正旺,这便开始?” 杨川点头“开始吧。” 他亲手搬来两只马扎子,给霍去病、曹襄泡了一壶野菊花茶,笑着招呼“来来来,咱们先喝几口茶水,润润嗓子。” 眼瞅着忙碌不停的堂邑父和几十名铁匠,霍去病的两道剑眉微皱“杨川,此番带出来的精铁有限,可都是准备随时为大军打制、修理兵械的,你这是……真要打制一批大铁锅?” 杨川“深入漠北草原,没有几口像样儿的大铁锅,咱们的后勤给养怕是跟不上。” 霍去病反问“那之前的那些大铁锅呢?” 杨川一摆手“已经送给鸡鹿塞的郡兵了。” 霍去病、曹襄“……” 二人好一阵无语。 几十口行军锅,说送人就送人了?这个军司马当的,简直就……好吧,虽然那一万多朔方郡的郡兵,虽然在名义上也属于他们三人统领,实际上,杨川才是郡兵真正的统帅。 不过,想想这所有的物资,都是人家杨川坑蒙拐骗弄来的,他们两个人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唯一觉得困惑的,便是杨川只不过打制几只大铁锅,为何还要将他们都拉上? 这多少有些不合情理。 也与杨川一贯的特立独行不一样,反正给人的感觉就甚为古怪。 叮叮叮。 当当当! 随着一阵接一阵的打铁声,将近两个时辰后,十七口大铁锅渐渐有了模样,圆鼓鼓的,倒像是十七口大瓮? 此外,这锅盖似乎也有些特别,竟然与圆鼓鼓的大铁锅连接起来,用两根甚为粗壮的铁棒插合在一起,便如一口大瓮的盖子。 “杨川,这些大锅、看着不像锅啊,”霍去病忍不住说道,“你真的在打锅?” “当然是锅,不过,应该叫高压锅,”杨川随口说道,“进入漠北草原,想要炖烂一锅羯羊肉,至少需要两个时辰,在一些高山上,说不定永远都炖不烂; 半生不熟的肉食,将士们吃不习惯,而且,勉强撕嚼的吞入腹中,还容易出事,所以,咱们得准备一些能炖烂肉的大锅。” 霍去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便干脆不再管了。 杨川这家伙,有时候看上去神神叨叨的,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于是,又过了将近两个时辰,十七口‘高压锅’终于打制完成,圆鼓鼓的,胖乎乎的,还带着一个用来生火的、铁制的架子。 这锅的形制古怪,质量也极好,用拳头敲击,便会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杨川仔细检查一遍,心下颇为满意。 限于制作工艺,他无法制作出密封效果绝佳的高压锅,但在这些大铁锅的边沿上,放置一个用丝麻绢帛等缝制而成的‘密封圈’,充当一个‘中压锅’却没有任何问题。 “传令下去,今晚,羽林军全体吃手抓羊肉。” 检查完毕,杨川让堂邑父搬来十七个提前缝制妥当的‘密封圈’,指点火头军开始给新打制的铁锅‘开锅’。 “将铁锅烧红,然后,用叉子挑了大块的肥猪肉,使劲的摩擦。” “将这些黑油倒掉,再换几块肥猪肉,继续摩擦,直到不再出现黑油为止。” “用清水冲洗一遍,烧红后,再用植物油摩擦几遍,然后用萝卜反复摩擦,直到锅面内圈明亮,不再出现黑色油渍为止……” 就这样,三弄两弄的,眼看着天都黑了,羽林军的将士们眼巴巴的等着吃‘手抓羊肉’,杨川却还在指挥那些火头军和匠人在捯饬他的‘高压锅’。 霍去病终于坐不住了,有些生气的说道“杨川,你这一顿战饭有点费事啊?” 杨川笑了笑,道“别着急,今天是第一天用新的行军锅,难免有点耽误,不过放心,小半个时辰后,保证大家都能吃到手抓羊肉。” 小半个时辰…… 信你个鬼! 霍去病站起身来,甚为不满的嚷嚷道“今日宰杀的可都是羯羊肉,小半个时辰根本就炖不烂好吧!” 杨川不再理睬这货,而是指挥火头军开始做饭。 “羯羊肉的炖煮的时候,一定要剁成大件,冷水下锅后,搁几把咱们的秘制调料就行了。” “精盐和花椒粉可以不放,等到出锅后,可以让将士们自己蘸着吃。” 炖一锅手抓羊肉,对于羽林军的火头军来说简单至极,只不过,这一次换了军司马打制的‘高压锅’,大家一个个的都颇为好奇。 “将密封圈放上去。” “那个谁,把铁锅盖翻过来扣上。” “大家可要小心,这缝隙里喷出来的蒸气很容易烧伤身体,可别羊肉还没炖熟,先把你们这些火头军给烫熟了。” 羊肉下锅,搁上调料,放上密封圈,扣上铁锅盖。 “好了,大家可以休息一会儿,喝一口水,”杨川往马扎子上一躺,转头看向霍去病“要不,咱俩打一个赌,若在小半个时辰内,我把这十七锅羯羊肉炖烂,你便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 霍去病张了张口,两只极好看的丹凤眼一阵眨巴,突然骂道“不赌!” “跟你狗日的打赌,我好像就没赢过!” 曹襄早已昏昏欲睡,嘟囔着补了一刀“去病啊,自信点,把好像两个字去掉……” …… 十七口‘高压锅’,只用了不到小半个时辰,便可将大羯羊肉炖烂。 大家都是吃羊肉的行家,对羯羊肉、羊羔肉、山羊肉等不同羊肉炖煮的时间,自然是甚为清楚。 若是用上这种行军锅炖煮羊羔肉,那岂不是只需一盏茶工夫?听到这一消息,就连卫青、苏建、公孙贺几人都坐不住了,竟在次日一大早前来观摩。 不出意外的,杨川又在睡大觉。 卫青听闻后也不生气,领着一众将军来到羽林军的‘炊事营’,恰好赶上火头军在炖煮野牛肉和鹿肉。 诸位将军仔细观察着,详细询问后,纷纷表示,这种‘高压锅’真乃行军锅之极品,应该装备到所有的汉军大营。 卫青点头答应,并让霍去病将杨川从床榻之上提出大帐。 为了让羽林军顺利实施‘以战养战’,杨川熬了一个通宵,方才盘算出一套基本可行的方案,黎明时分方才沉沉入睡;不料,还没睡透,便被霍去病提出大帐,看上去就颇为恼怒。 只不过,见到卫青等一众将军后,他一个激灵,登时便清醒过来。 “见过义父。” “见过各位将军!” 一阵寒暄后,卫青直截了当的下令“你们羽林军的那种新式行军锅,需要多少斤精铁打制?一日可出几口?” 杨川这才搞清楚,原来是要锅来了? 他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使劲搓几下脸颊,笑眯眯的说道“其实,每一口锅所需精铁也就一千来斤,一百名铁匠,每人每天的吃食、工钱以最低的价格折算,也就每人每日五十钱……” 卫青等人一阵嘴角抽搐。 这混小子,果然跟传说中的一样,贪财不好色,这一张口便是精铁、钱粮,简直就没谱了。 卫青淡然道“一口行军锅五百斤精铁,三百钱工钱,干不干?” 杨川轻咳一声,刚要说话。 卫青紧接着说道“你若再狮子大开口,我便找人自己去打制。” 杨川苦着脸点头“好吧,这活儿,我们羽林军接了。” 于是,原本的羽林军大营,很快就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铁匠铺子,杨川亲自指挥修筑了几十座炉子,让所有的羽林孤儿拉风箱、轮大锤,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 唯有杨川、霍去病、曹襄几人知道,不是这些羽林孤儿看着像铁匠,而是……因为之前实在太穷,几乎所有的羽林孤儿不仅要参加各种训练,同时,每一个人差不多都打过铁、种过田…… 尤其让卫青等人觉得诡异的,是羽林军的后勤补给车里,竟然还随时拉运着几十车上好的木炭等冶炼打铁之物,就好像杨川这家伙,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大笔‘生意’? “看看人家北军,到底是精锐中的精锐,简直富得流油啊。” “吗的,长途跋涉一千多里,随时随地的都能拿出几十车精铁,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眼瞅着北军大营将几十车精铁搬运过来,并随手提来一袋子马蹄金,算是提前结算了‘高压锅’的制作费用,杨川口中骂骂咧咧的,脸上却早已笑出了几朵小菊花。 这一幕落在卫青等人眼里,自然又是一番滋味。 看看这孩子,都穷成啥样儿了! 霍去病、曹襄、司马迁、东方朔、张汤几人,却默默挪动脚步,与杨川这个小财迷拉开一段距离,看样子都有些嫌弃。 堂堂长宁侯,朔方郡太守,羽林军军司马,太学院祭酒,竟然为了这一点蝇头小利而动心思,坑蒙友军…… 杨川却浑不在乎,端了一碗野菊花茶,洋洋得意的喝着,随口指点几句“那个谁,堂邑父大叔,你这精铁与矿粉的比例不对,打制出来的高压锅会炸开。” “那个谁,李敢,你这家伙没吃饭?软不拉几的,会不会拉风箱?” “……” 如此这般,一番折腾下来,卫青麾下几万精锐,加上朔方郡杨川自己麾下的一万多郡兵,都配备上了‘高压锅’。 夜半时分,羽林军收拾残局,打扫卫生,准备宿营了。 杨川将霍去病、曹襄二人叫进大帐,美滋滋的笑道“就这一笔小生意,咱羽林军就收入精铁将近三万斤!” 霍去病无所谓,反正只要杨川觉得不丢人,他就觉得不丢人。 倒是曹襄却一声叹息,道“我舅舅真是啬皮,羽林军是他的侍卫部队,从一开始筹建,就洒出去一点点钱粮,先是骗着让大长门崔九不停的往里头贴钱;后来,咱三人进来后,又成咱们的一个无底洞。 看看这都要打仗了,咱们还要为一点蝇头小利如此折腾……” 杨川笑道“不是皇帝啬皮,而是人家作为皇帝,很多事情其实只需要有一个目标和念头,下面干事的,便要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件事情办好。 当初,我刚归汉时,你曹襄不是曾经劝说过我,要我杨川成为一个值得别人利用的人么?对了,去病曾经也说过同样的话。 怎的,这日子久了,你们都忘了?” 霍去病、曹襄默然不语。 杨川轻笑一声,道“你们以为我杨川真是为了几万斤精铁,便是那般不要面皮的人?” “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了掩饰一件……隐秘之事。” (本章完) 。 第三百零三章 秘密武器与皇帝的影子 <\/b> 马蹄铁,双边马镫,高桥马鞍,锅盔,肉罐头,油炸面,颗粒状的战马饲料……这些东西,便是杨川拿出来的好东西。 用刘彻的话说,这叫心思机巧;用卫青的话说,这都是神兵利器;用霍去病、曹襄的话说,这都是秘密武器。 对于杨川来说。 好吧,其实霍去病、曹襄二人的说法最接近真相,这几样从未出现过的新事物,对眼下的这座天下来说,还真能称得上一句‘秘密武器’。 随便拎出来一两样,都是足以骇世惊俗之物。 只可惜,刘彻的胸怀足够大,大到能装得下一整座天下;同时,他的心眼却又太小,小到容不下一个足以彻底改变汉帝国的杨川。 对此,杨川不怎么在意。 他是一名厨子,他的使命是运用自己的厨艺,将汉帝国烹制为一道天下无双的‘绝世硬菜’;既然是厨子,便须得有厨子的觉悟,说穿了,他杨川总不能与自己的食材去怄气吧? 而实际上。 他这一次决定要拿出来的一样东西,才是真正的秘密武器…… “去病,曹襄,你们可曾听说过地龙翻身、帮助咱朔方郡挖掘引水支渠的事情?” 杨川的大帐,搭建在一片孤零零的小高地上,四面皆为一览无余的山坡,这是他特意挑选的地方;不过,因为今夜谈话,牵涉的事情实在太大,他还是走出帐篷环视一圈,这才回头笑道“怎么样,那地龙的威力如何?” 霍去病、曹襄二人面面相觑。 “杨川,这两日你不对劲,”曹襄走上前来,伸手在杨川的额头试了一下,“也没发烧昏了头啊。” 霍去病瞪着两只丹凤眼,很认真的问道“杨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二人?” 杨川微微点头,翻手之间,手掌心里便出现一枚拳头大小的铁疙瘩“去病,曹襄,我把你二人当成了骨肉兄弟,所以,有些事情才不想瞒着你们。 这一枚霹雳弹,转瞬间可炸翻方圆三五丈内的所有战马、骑兵,即便你身穿三层甲胄,也难逃一死……” 霍去病、曹襄二人脸色大变,猛的看向杨川手掌心的那一枚铁疙瘩,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面对旁人时,杨川这家伙滑不留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可是在对待他二人时,却从未说过假话,也从未食言。 所以,杨川说的这话,他们信。 “怎么,不信?” 杨川轻笑一声,将那铁疙瘩在手中丢了两下,旋即,便悄然收了起来“今晚夜色不错,伸手不见五指,咱弟兄三人要不要出去溜达一圈?” 霍去病、曹襄点头,齐声道“好!” 在几只傻雕和豹姐的帮助下,三人悄然潜行小半个时辰,便出现在距离羽林军大营七八里外;在那里,有六匹杨川早已安排好的战马。 “走吧,再往远处走一走。” 杨川翻身上马,对两只沙雕和豹姐下令“雕一、雕二,豹姐,你们远远跟在后面,一旦发现有人跟踪,立刻来报。” 马蹄上提前绑好了丝麻之物,踩在地上,几乎没什么声响;看着杨川如此谨慎小心的样子,霍去病、曹襄两个二货,登时也紧张起来。 三人策马而行,一路向东,疾驰大半个时辰后,来到一条三面环山的峡谷地带。 杨川勒住战马“好了,这地方就不错。” 他下令让几只傻雕在空中盘旋一圈,确认没有任何人在场,他这才重新拿出那一枚‘霹雳弹’,在手中丢了几下,笑道“你们两个,谁想试试?” 曹襄缩一缩脖子,嘟囔道“本侯年方十七,尚未婚配……” 霍去病翻身下马,大踏步的走过来,伸出手掌“拿来,我弄。” 杨川将那枚霹雳弹放在霍去病的手心里,指着上面的一个圆环说道“轻轻拉一下圆环,先将引线拉出来,再用火折子点燃,便要立刻扔出去。 去病,前面那一片乱石滩看见没有,就往那地方扔。 你们两个家伙记住,一旦这玩意儿被扔出去,便要立刻趴伏在地,要不然,飞溅过来的碎石片有可能打出人的脑浆子……” 曹襄一声不吭,直接趴到地上,两只眼睛贼兮兮的瞅着杨川、霍去病二人。 这一下,把杨川、霍去病都给惹笑了。 “好了,你拉出引线,我帮你点燃,”杨川从怀中摸出一根特制的火折子,“记住,点燃引线后,便要立刻扔出去!” 霍去病的两只丹凤眼里,差不多都要冒出小火苗了,嘿嘿笑道“哎,要得要得!” 好吧,这货的老毛病又犯了。 一激动起来,张口便是卓氏的川蜀方言,也是没谁了…… …… 七八个呼吸后。 轰!!! 浓密夜色中,一团耀眼红光骤然亮了一瞬,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大地似乎微微颤抖了三五下,一股炽热气浪席卷而过,碎石飞沙从头顶呼啸而过,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 杨川还好些,毕竟在测试阶段,他就曾亲手扔出去过几十颗,早已变得心如止水、习以为常了。 霍去病、曹襄二人,却早已脸色大变。 尤其是曹襄,一只手在裤裆里使劲掏弄几下,竟然侧卧着就开始尿尿,还不住口的嚷嚷“嘶嘶嘶,吓死本侯了,哎呀呀,这人的胆子小了,尿水子都多起来了。” 霍去病从地上一跃而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刚才爆炸的地方“杨川,上一次地龙翻身,便是你狗日的搞出来的?” 杨川嘿嘿笑道“过去看看效果。” 霍去病大踏步奔过去,随手打开杨川递给他的火折子,脸上显出一抹狂喜之色,口中喃喃低语“窝草!” 杨川好一阵无语。 看看,好好的一个少年将军,未来的大汉战神,让自己都给教成什么样子了?都会一句窝草走天下了…… “这一枚霹雳弹,直接杀伤范围应该在三丈左右,加上精铁碎片,果真是咱们羽林军的铁甲都扛不住啊。” 霍去病剑眉微皱,仔细查看着爆炸效果“还有,这一声巨响,加上爆裂时的那一股热浪,至少有三到五个匈奴骑兵会遭受重创。” 杨川走过去,低声笑道“其实,这只是威力最小的一种。” “去病,这一次无论是在漠南作战,还是让咱们深入漠北草原、在龙城一带作战,你一定要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咱羽林军绝对不跟人血拼。” 霍去病十分疑惑的瞪着杨川“打仗不跟人血拼,那还叫打仗?” 杨川摇头“血拼的是一种精神,但说到底,打仗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胜利?以最轻微的损伤,换取最大限度的杀伤敌人? 去病,听我的没错。” 霍去病侧头想了想,依然摇头“杨川,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身为羽林军校尉,若是从一开始便存了避敌怯战的心思,就算有秘密武器,羽林军也会从此衰弱下去,成为一支半死不活的、心存侥幸的军队。” 霍去病的态度很坚决,身上莫名的弥漫着一抹奇怪的气息,让杨川好一阵惭愧。 看看,这便是霍去病与杨川的差别。 大汉战神,与大汉厨子,从根本上来说,就属于两种截然不同的物种啊…… 杨川伸手揽住霍去病极结实的肩膀,温言笑道“好,你是羽林军校尉,打仗的事情你说了算;我是军司马,生活上的事,我说了算。 不过去病,关于这霹雳弹的事情……” 霍去病淡然说道“此事天知地知,你我和曹襄三人知晓,谁若泄露出去,某家第一个弄死他狗日的!” 刚刚走过来的曹襄膝盖一软,忍不住骂道“你们两个哈怂,便是如此看不起我曹襄?放心好了,本侯绝对不会将此事说将出去。” 杨川、霍去病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假若你舅舅询问呢?” 曹襄呆了呆,苦笑道“我也是能掂量来事情轻重的人,这种足以改变天下的大杀器,若是让皇帝知道了,还有咱们的好日子过?” “杨川,我们如今都算是皇亲国戚,老刘家的人,还有皇宫里的那些妇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扳着指头算算,从大汉朝高皇帝登基以来,抄家灭门的异姓王、各地诸侯、开国大臣、丞相、太尉、大将军,都有多少了?” “先是高皇帝杀异姓王,紧接着,吕后又杀老刘家的皇子皇孙,再到后来的文皇帝、景皇帝,哪一位没有杀过功臣良将?当年的晁错大夫,再到后来的周亚夫、窦婴、田蚡,对了,还有你那位老岳丈郅都,可不都落了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我曹襄虽为列侯,实则朝不保夕,那种蠢事,岂能去做?” 曹襄叹一口气,情绪甚为低落的继续说道“咱三人中间,我其实最为担心的还是去病,他才是我舅舅的心头肉……” 霍去病勃然大怒“你放屁!” 曹襄冷笑一声“怎的,我说的不对?你小子可不就是经常出入未央宫,陪着我舅舅在上林苑打猎玩耍,把你霍去病比他的亲生儿子还宠爱,难道我说错了?” 霍去病怒道“就算皇帝对我信任、宠溺我霍去病,这种事情,我岂敢去告诉他?” 曹襄面无表情的说道“牵涉到皇家之事,老子谁都不信。” 霍去病一时气结,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怒道“也罢,那咱三人便在此盟誓,若有人泄露此间机密,便如此剑!” 说话间,他‘伧’的一声拔剑在手,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剑尖半尺处,只是轻轻一捏,‘嚓’的一声轻响,那一柄精钢铁剑便断了一截。 曹襄的脸色这才好转,伸手使劲拍一下霍去病的肩膀“不愧是好兄弟,我信你!” 杨川也伸手使劲拍了几下霍去病的肩膀“好兄弟!” 言毕,杨川斜眼看向曹襄,发现那家伙的目光也正好看过来,还对着他不经意的眨一眨眼,嘴角露出一丝嘚瑟,似乎在说‘咋样,本侯这一波神助攻可还犀利?’ 杨川伸出一根大拇指,对着曹襄虚摁两下‘还行,给你小子一个纯手工点赞……’ …… 五日后,卫青的中军大帐里,传出一连串的军令。 大战,开始了。 “前将军赵信,率领本部兵马三千,作为中军前锋,直取龙城!” “右将军苏建,率领本部兵马三千,作为大军右翼,东行三百里,北出阴山,绕道乌拉特沙漠,奔袭龙城!” “左将军公孙贺,率领本部兵马三千,作为大军左翼,西出鸡鹿塞,绕道高阙一线,搂草打兔子,顺手打掉右贤王的增援部队!” “车骑将军李沮,着令你率本部兵马五千,为中军后卫,负责粮秣押送、后勤给养,不得有误!” “传令给驻守渔阳的路博德,令他率领本部三万精锐,奔袭龙城!” “传令给驻守雁门的李广,令他率领本部三万精锐,奔袭龙城!” “传令给驻守定襄的李息,令他率领本部两万精锐,奔袭龙城!” “传令给驻守五原的荀彘,令他率领本部两万精锐,奔袭龙城!” “……” 随着一道道军令传下,赵信、苏建、公孙贺、李沮、张骞等人登时忙碌起来,一时间,号角齐鸣,金鼓震响,数万大军犹如几把尖刀,开拔出了鸡鹿塞。 唯有霍去病、杨川、曹襄三人,却没有任何军令。 这就不禁让他们想起上一次的河南地之战,卫青可不就是这般将霍去病给晾在一旁,不闻不问? 就连杨川都有些着急。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将军大踏步走出中军大帐,杨川赶紧上前,躬身施礼问道“义父,我们三人呢?” 卫青沉默良久,突然说道“皇帝口谕,令霍去病、曹襄率羽林军,北出阴山,直捣龙城;皇帝说了,霍去病想怎么打,就让他怎么打,非紧急情况,就连我这个大司马、大将军都不得干涉。” 杨川愣了几个呼吸,苦笑道“去病才十七岁呢。” 卫青望着中军大帐的门口,似乎有些走神;他叹一口气,低声道“去病所学兵法,皆为皇帝陛下的所思所想……” 有些话没法说出口。 杨川很明白卫青此刻的心境,无非是为霍去病的安危担忧;因为,如今的霍去病,不但是他卫青的外甥,是汉帝国最有潜力的将军,更是…… 皇帝的影子。 也就是说,霍去病在战场上,代表的就是刘彻,差不多便是‘御驾亲征’的意思。 那么,霍去病的安危和胜负,就显得尤其令人揪心。 杨川侧头想了想,觉得卫青的担心很有道理,但注定有些多余,因为,历史书上都写了,这一仗,是属于人家霍去病的,是那二货的高光时刻。 横扫漠北,直捣龙城,阵斩两千余人,灭杀伊稚斜的祖父,活捉伊稚斜的叔父、岳丈、大小老婆数百人。 经此一役,霍去病勇冠三军,被刘彻封为冠军侯! “那我呢?”杨川突然问道。 他觉得刘彻的这一道命令有些奇怪,既然要派霍去病率领羽林军征战漠北,怎么里面没有他这位羽林军的军司马? 卫青从案几之上抽出一支令牌,捏在手里沉吟良久,这才有些疲惫的说道“长宁侯、朔方郡太守杨川听令!” (本章完) 。 第三百零四章 终于通透了 <\/b> “令长宁侯、朔方郡太守杨川,率领本部人马三千,镇守朔方郡,保护十县新垦良田……” “……” 从卫青的中军大帐出来,杨川仰面向天,深吸一口气,憋了三五个呼吸后,方才缓缓吐出“草!” 一股莫名的愤怒,席卷了他的心。 想想几日前,他在怼大读书人董仲舒时,还曾讲过两个‘故事’张罗着提亲、办酒席、拜天地,然后,等到入洞房时,没他什么事了? 简直岂有此理! 怪不得卫青最近一段日子的心情有点低落,几次三番的找他谈话,每一次都有点欲言又止;原来,这一场大战与他杨川基本上没关系。 想想也是啊。 在长安城未央宫那位皇帝在心里,这一场漠南之战,或者说,规划中的‘第二次龙城之战’,完全是在匈奴人内部空虚的情况下,大汉十五万精锐横扫漠北、直捣龙城,还不是一边倒的抢人头、收割军功的顺风战? 是担心他杨川军功太多、无法封赏?还是害怕他抢了霍去病的风头,遮掩住别人的光亮?都不是。 在刘彻的心里,他杨川算什么东西? 什么都不是。 杨川一下子便想明白了刘彻的心思忌惮。 不是忌惮他杨川,区区一个关内侯,朔方郡太守,太学院祭酒,根本就没放在人家皇帝的眼里;即便他会种田、善烹饪,且心思灵巧,捯饬出了马蹄铁、双边马镫、高桥马鞍、战马饲料等,在雄才大略的刘彻眼里,终究不过是一个屁。 让刘彻心生忌惮的,是卫青啊。 你想想看,这一场大战若真如刘彻所预料,伊稚斜的十万骑兵深入中原腹地,最终成为无根之草、浮水之萍,迟早被围猎剿杀,根本就翻不起什么浪花子;可是,他们的老巢可不就空虚了吗? 那么,大汉的十五万精锐横扫漠北,彻底打垮匈奴可不就成了题中之义? 如此一来,卫青可不就是下一个韩信、下一个周亚夫? 杨川希望自己的‘小人之心’出错,希望未央宫里的刘彻其实并没有如此小肚鸡肠……毕竟,这仗还没打呢,朝堂上便开始捉摸和限制在外征战、浴血沙场的将军,怎么想,那都是一件很膈应的事情。 当然,即便如此,相比后世一些王朝的‘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来说,刘彻都能算得上是‘千古一帝’了;起码,人家不过是‘对外重拳出击、对内精心算计’,还不算太离谱…… ‘也许是我想多了。’ ‘本来还想搞点事情,一举将匈奴人打趴下,让霍去病提前封狼居胥山,让那憨货嘚瑟一下,如今看来,只能等着下一场真正的漠北之战了。’ ‘吗的,后世的宫斗剧看多了,这脑子都被人给洗了。’ 杨川使劲搓了几下脸颊,翻身上马,向羽林军大营疾驰而去。 “杨川,怎么回事?” 霍去病正在指挥大军开拔,在黎明的微光下,一身鲜明甲衣熠熠生辉,两只丹凤眼里,充满了激动的小火苗。 曹襄却有些忧心忡忡,他快步奔过来,低声询问“大战在即,为何你这位军司马不去战场,却把我这样一个废物临时换成了军司马?” “我舅舅……唉!” 杨川却笑了笑,道“皇帝雄才大略,高瞻远瞩,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不仅指挥、部署了这一场绝世大战,同时,更是担心匈奴人进入朔方郡后,破坏百万亩新垦良田,这才将我留下镇守。” 曹襄往地上吐一口口水“呸!” 杨川坐在马背上,望着远处正在忙碌的霍去病,突然说道“其实,我去不去漠北无所谓,有你在就行了。 曹襄,你只须记住一件事就行了。 那便是、打仗的事情,一切都让去病做主,人家才是天生的将军,是战神,有些天赋根本就不是咱们所能想象的;身为军司马,你只须管好后勤给养便是了。” 杨川拨转马头,眼看着便要离去。 曹襄奔过来,劈手抓住缰绳,有些着急的说道“杨川,我是一个废物,行军打仗、后勤给养什么的,根本就不懂啊。” 杨川伸手就是一巴掌,笑骂一句“你就装!” 曹襄苦着脸,嘟囔骂道“本侯不想要军功,要不,我给我舅舅上书,留我在朔方郡看家,你还当你的军司马!” 杨川在这货的脑袋上又是一巴掌,骂道“当好你的军司马,切莫拖了去病的后腿!” “这一战,你二人注定将会名传青史!” 曹襄转头看一眼霍去病,口中说道“吗的,你不在,本侯这心里头空落落的没个底儿。” 杨川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卷丝帛之物,略一沉吟,道“这是最近几日我捉摸出的一条行军路线图,等到你们破了龙城,便可以将此图交给去病,告诉他,一旦攻破龙城,千万莫要恋战,即刻沿着这一条撤退路线返回朔方郡! 记住,在没有抵达龙城前,绝对不要给他……” …… 次日一大早,杨川踏上鸡鹿塞的石头城墙,极目北望,却只见一片大漠苍茫。 卫青走了;霍去病走了;曹襄走了。 苏建,公孙贺,张骞,李沮,李息等将军,都走了。 随着几万大军开拔,鸡鹿塞里,仅剩三千朔方郡兵,且还都是一些挑剩下的老兵;眼瞅着那一个个两鬓斑白的脑袋,杨川莫名的想起当年的石门障。 如此也好。 杨川一屁股坐下来,从手边行囊里拿出几样吃食,却无外乎酱卤牛腱子、冷切鹿脯肉等;再提出一只硕大的青皮葫芦,却是几斤‘杨氏九粮液’。 生气归生气,这日子还得过是不? 其实,回过神来仔细想想,让他留在朔方郡不去漠北草原,可不就是当初他自己的意愿? 因为,杨川心里其实很清楚,刘彻组织的这一场大战,听上去轰轰烈烈、牛皮哄哄,很容易令人上头;可实际上,因为种种缘故,这一场他刚开始预想的‘第二次龙城大战’,阴差阳错的,最终却演变成了‘漠南之战’。 这一战中,卫青、苏建、公孙贺、李广、李息、路博德等五路大军,除了霍去病直捣龙城,挣下一场泼天军功外,其他几路大军…… 好吧,其他几路大军不仅无功而返,而且,还损失惨重;其中,最为令人气恨的便是赵信叛变,直接导致了公孙贺的三千精锐全军覆没,还差点把卫青坑死在草原深处。 对了,雁门太守李广,便是在这一战中多次迷路,博取了一个‘大汉麋鹿侯’的诨名;那位倒霉蛋将军在大漠中迷了路,转了十几天圈圈后,还成了匈奴人的俘虏;后来,虽然他想办法逃回一条性命,麾下的两万多精锐却十不存一。 可以说,要不是霍去病,这一场‘漠南之战’,汉军大败啊。 有些话,杨川已经跟卫青反复说过,譬如,赵信此去漠北,必然反水;譬如,伊稚斜那个疯子背后有高人指点,此番看似一通乱打,实则可能是一个陷阱;等等,不一而足。 对于杨川的话,卫青甚为重视,但却似乎没放在心上。 因为,那个匈奴人赵信,依然按照原定计划担任前将军,麾下三千精锐骑兵有九成匈奴人…… “管不了那么多了,”杨川吃一口肉,饮一口酒,苦笑一句“该死的娃儿求朝天,只要霍去病没事就行。” 准备了诸多后手,不料,到头来却连战场都上不去。 想想就日了狗了。 也罢! 这世上的事情啊,其实都经不起琢磨,你琢磨着琢磨着,很多事情都会变了味道,很多人,也会变得没了那一层历史人物的光环,想想就无趣的紧。 该做的都做了,如果还不能改变一些历史轨迹,那就只能改变自己! 元朔五年,农历六月底,鸡鹿塞城墙上的这一场酒,慢慢的喝出了滋味儿,让原本甚为沮丧的杨川通透了起来—— 他们打他们的,咱打咱的。 说到底,这座狗屁天下,终究还是人家刘彻的,是那些顶级掠食者狗大户的,跟他这个奴隶出身的长宁侯有关系,但不大。 这种严重的疏离感和割裂感,让他心里很难受;同时,也让他彻底丢掉了那些不怎么切合实际的幻想。 他招一招手,将不远处的堂邑父召唤过来“堂邑父大叔,派人去一趟鹿鼎城,告诉阿土他们几人,趁着伊稚斜的主力大举南下,让他们在北海一带搞事,迅速壮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在北海方圆两三千里内,不要留下任何一个匈奴人部落。” 堂邑父‘嗯’了一声,大踏步走了。 杨川在城头又喝了一会儿酒,方才款款起身,俯身看着瓮城里头正在忙碌的东方朔、司马迁、张汤几人,笑问一句“快忙完了吗?” 东方朔抬头笑答“马上就好。” 杨川点头“等会儿到本侯大帐来,请你们吃饭……” …… 傍晚时分,杨川便领着司马迁、东方朔、堂邑父、豹姐、两只沙雕离开了鸡鹿塞。 这一处边塞,本就极为险要,易守难攻,依托有利地形、坚固城防,以及杨川留下的一些‘后手’,三千郡兵足以抵挡两三万匈奴骑兵的进攻。 不过,为防万一,他还是将张汤留了下来。 至于他自己,则直接回到了朔方城。 “传令,动用所有的牲口、汉犁,沿着屯田外围日夜不停的耕地,将汉犁调到最深,至少要深耕一尺七寸以上!” “大河上游所有闸门全开,引水支渠满负荷运转,给新开垦的耕地里灌水,能灌多少灌多少!” “在一些无法深耕、无法灌水的地段,紧急修筑坚固军寨,组织人手日夜巡查、防守!” “……” 既然让他镇守朔方郡,那就将整个朔方变成一个巨大的烂泥塘,让匈奴骑兵一进来就寸步难行,彻底丧失其机动灵活的优势,这是杨川回到朔方城后,实施的第一条政令。 此令一出,怨声载道。 几十万亩小麦的抢收已然结束,可是,屯田里的其他庄稼、菜蔬,还需要大量的人手打理,太守的这一道政令下来,几乎所有的青壮年都去耕地、放水、修筑军寨,田地里只剩下老弱妇孺,根本就忙不过来。 杨川却不予理睬。 这都什么时候了,匈奴人的骑兵说来就来,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 不过,当屯田周围大片大片的土地被深耕,并灌了水之后,大家也很快明白过来,太守的这一招简直是神来之笔。 因为,那些深耕后的沙壤土地在灌饱了大河之水,便显示出一种可怕的浸透效果,在夏日烈阳的暴晒下,表面的土壤会迅速出现一层白花花的干土;可是,当马蹄踩进去之后,‘噗通’一声,战马的大半截身子便会陷入其中,略微挣扎几下,就消失不见了。 这种‘人造沼泽地’的御敌之法,后世有些将军曾经用过,颇有奇效。 解决完屯田的防御问题,杨川又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将朔方郡通往其他郡县的道路,全部深耕灌水处理!” “截断所有的通道,拆掉所有桥梁。” “调集人手,将朔方城通往十县之地的道路,全部深耕一遍,并拓宽到六丈左右!” 好吧,在屯田周围深耕、灌水,是为了保护那百十万亩屯田,这将自己的路给深耕一遍,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下,就连东方朔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劝谏“长宁侯,将朔方城通往治下十县之地道路深耕,若是有一处遭到匈奴人袭扰,咱们的援军都无法快速抵达啊。” 杨川却埋头查看一幅地图,对东方朔的话充耳不闻,随口给身边的几名半大小子吩咐着“让阿木他们组织工匠,打制一批搬运石灰石、沙子、黏土的架子车;最好是那种一个人就能推动的独轮车,必须沿途做到就地取材,不能耽误施工进度。” “还有,尽量想办法采用索道运输或轨道运输,必须要大幅减少用人用工。” “咱们朔方郡现在最缺的就是人口,所以,这一方面,你们多动动脑筋,多想想办法,一旦开工,就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路基的夯筑。” “对了,要不要设计一台夯筑路基的机器?” 几名半大小子眼前一亮,使劲拍打着脑门,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可以用杠子撬动来夯筑路基!” “不行,那个太慢了。” “要不,用一个牲口拉动的石磙,就像屯田上碾场那般?” “……” 杨川听着,微微点头,在一张桑麻纸上随手勾画几笔,笑道“看看这个在后面推动的石磙如何?” 几名半大小子齐声欢呼“哎呀,这个好!” 杨川直起身子,轻轻捶打着老腰,响亮的打一个哈欠“好了好了,你们这便去干活,我得眯一会儿了;这三四日都没怎么睡觉,困死了……” 几名半大小子躬身施礼后,风风火火的出门忙碌去了。 杨川这才看见东方朔、司马迁二人“什么事?” 司马迁尚在斟字酌句,东方朔快人快语的问道“长宁侯,眼看着匈奴骑兵就要大举进攻,咱们不想办法御敌,咋还开始修路了呢?” 杨川温言笑道“这不匈奴人还没打进来么?趁着空闲,把咱朔方郡的基础设施搞一搞……” (本章完) 。 第三百零五章 杨川的‘天炉战法\’ <\/b> 匈奴人自己都说,他们啊,都是狼日哈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他们,的确是一群狼。 一群凶残的、狡猾的、贪婪的、丧失了人性的野狼,一旦闯进来,不撕扯下来几块肉,一般都不会善罢甘休。 也就是说,这是一群十分难缠的对手。 杨川学不会打仗,这没办法。 这世上的很多技能啊,就很吃天赋;就比如带兵打仗这件事,听上去很简单,无非就是调兵遣将、兵械粮秣、攻城略地、你死我活,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 就算杨川熟读了不少兵家之书,脑子里还存在着后世两千年各种经典大战的案例和细节,参加过石门障之战,身边又有卫青、霍去病这样的军事天才朝夕相处;可是,学不会就是学不会,还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差不多就像卫青永远学不会针线女红、裁剪衣裳,霍去病永远学不会切菜、调羹、颠勺那般,委实是天赋所限制,总有一些难以言明的天意在里头…… 对此,杨川想得很透彻。 自己不善于带兵打仗,但极善于狩猎,应该算是一个不错的猎人;再加上他的厨子和农夫的天赋,想要对付一群野狼,却总归有些法子。 故而,这一次,他并没有如其他郡县的太守、将军那般调兵遣将,而是要以自己的方式,打赢这一场朔方保卫战。 说穿了,他的法子很简单—— 利用‘人工沼泽地’的法子,短时间内护住绝大多数屯田,让匈奴骑兵在朔方郡无法形成太大的破坏;然后,想办法烹制一块香喷喷的大肥肉作为诱饵,将进入朔方郡的匈奴骑兵源源不断的吸引过来,再想办法慢慢消磨掉,给那帮狼日哈的来一次挫骨扬灰。 如果条件允许,做一场水陆道场的法事,将那些凶残而野蛮的灵魂超度一番,那也是可以的。 对了,这一套战法,在后世曾经有一名将军使用过,好像名为‘天炉战法’…… …… “长宁侯,你的意思是说,这些道路,是给匈奴人修的?” “通过这些驰道,匈奴骑兵一个日夜,便可长途奔袭六百里,长宁侯还请三思!” 听着司马迁、东方朔二人的劝谏,杨川显得很固执。 他将一张朔方郡的地形图摊开,正色问道“你二人都算是大读书人,兵法韬略至少装了半肚子,那你们说说看,以咱们这一点兵力,想要护住那百十万亩屯田不遭到破坏,还要大量消灭匈奴骑兵,可有妙策?” 二人沉思良久,终究摇头。 “这不就对了,你们不会打仗,本侯也不会打仗,那还不如选择一种咱们会的、而匈奴人不会的打法。” 杨川轻笑一声,指点着地形图“看看咱们朔方郡的地形图,北面阴山一带,经过这大半年的经营,去病、曹襄他们修筑了大量的军寨,差不多都是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好地方,基本掐住了匈奴人的脖子。” “东面一线,是上郡、五原、雁门,从那边流窜过来的匈奴骑兵,直接就会进入朔方郡的腹地,咱们根本就没法跟人家打野战。” “对了,还有西线,咱们虽然守住了鸡鹿塞,可是,人家穿过乌兰布和沙漠,直接攻取灵武、灵州、石嘴山一线,差不多也能一刀子戳在咱们朔方郡的小肚子上,根本就没办法防守。” “说穿了,如今的朔方郡,差不多就是一个十面漏风的破屋子,无论风从哪个方向吹过来,遭罪的都是咱们自己……” 听着杨川有条有理的‘军情分析’,司马迁、东方朔二人也觉得一阵头大,脸色就很是难看。 “长宁侯,那咱们……该如何打这一仗?”司马迁眉头紧皱,死死的盯着地图。 杨川笑道“我在草原上生活过,熟知狼群的习性,所以,便想以打猎的方式对付匈奴人。” 东方朔、司马迁齐齐摇头“愿闻其详。” 杨川捏起一支狼毫小笔,蘸了墨汁,在那张地图上随手圈点一下“这野狼呢,是一种群居动物,往往几十只、几百只的生活在一起,同进攻退,凶残无比,为了填饱肚子,有时候会追逐一群猎物几十里、几百里,差不多有点不死不休的样子,极难对付。 在饥荒岁月里,一些小型部落会遭受狼群袭击,不仅牛羊马匹遭殃,就连人都会被咬死吃掉。” 他端了一碗清水,润一润嗓子继续说道“可是,在草原上,一些有经验的猎人和牧人,恰好利用了狼群的这种脾性,会在一些山谷地带投下诱饵,将一整群野狼吸引过来,全部弄死……” 司马迁忍不住插口“可是,咱们朔方城四面平坦,根本就没办法设伏、包围啊!” 杨川没好气的笑骂一句“你这个红脸司马迁,那么多书都读到猪脑子去了?” “谁说一座四面平坦的城池就不能打埋伏、打包围战了?” “你们看看,咱们用耕地灌水的办法,让匈奴骑兵眼瞅着百万亩良田却只能干瞪眼,这样一来,这座朔方城自然变成了唯一的那块肥肉,匈奴人想要撕咬一口,便不得不源源不断的被吸引过来。” “然后,咱们的优势可不就凸显出来了?” 司马迁、东方朔二人默然不语,杨川所说的‘优势’,自然指的是城池防御,在这一方面,农耕文明从来都很擅长。 “可是长宁侯,咱们朔方城里不过一千郡兵,”司马迁忍不住说道“就算加上城中百姓妇孺,那也扛不住一两万匈奴人的猛烈攻城,他们虽然是以骑兵为主力,可是,跟咱们汉人打了这一两百年的仗,那些匈奴人也学会了制作云梯; 上一次雁门失守,便是城中守兵不足,被两万余匈奴人附蚁攻城,导致城池被攻破,死伤七万余百姓。” 东方朔也点头称是,道“那些匈奴人凶残而狡猾,他们往往会先掳掠一大批咱汉人百姓,犹如驱牛赶羊般,逼迫他们先行攻城……” 杨川摆摆手,笑道“这些我都考虑进去了。” “只要护住新垦屯田,本侯便可以放开手脚,跟他们打一场硬仗,两位放心,我不会瞎整的……” …… 因为没能去成漠北,身为郡太守的杨川回来了,故而,之前的一些布局和后手,便也需要略微加以调整。 杨川一边令人日夜不停的耕地、灌水、深耕道路,一边督促数百名工匠,打制了大量的架子车、独轮车,在短短三两日后,朔方郡便开始修路了。 跟以往的修路不同,杨川的法子更加简单、粗暴。 道路深耕后,往上面浇了水,并不是直接开始夯基,而是将源源不断搬运过来的‘三合土’铺上厚厚一层,这才开始想办法硬化。 路基硬化的手段也很简单,就是利用十几个巨大的石磙子,在牲口与人力的拉拽推搡下,一遍又一遍的碾压。 尔后,在硬化好的路基上,铺设一层碎石、河砂。 紧接着,一条由羊毛绳子、简陋木架、铁制滑轮等构成的‘索道运输线’上,源源不断运来一种名为‘水泥’的粉末,混上一些河砂、清水,搅拌均匀后,一股脑儿的倾倒在路面上。 这种名为‘水泥’的矿石粉末十分神奇,在混合了河砂、清水后,再倾注到路基上的上,过上两三天后,竟然会变得比石头还要坚硬,简直匪夷所思! 负责督工的司马迁、东方朔二人都看呆了。 如果,这种水泥能够应用在城池的修筑上,仅凭这一份坚硬,便足以称得上‘固若金汤’了…… 二人知晓杨川脾性,却也不敢多问。 因为,问就是杨氏秘方,你想干嘛? 大家发现,自从杨川从鸡鹿塞回来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不再如以前那般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而是通宵达旦的开始忙碌起来。 一郡之地,下辖十县,一大摊子烂事忙不胜忙,搁在以前,他差不多就是一个甩手掌柜的,什么事情都会交代给别人去办理。 现在,这一个阶段,他事必躬亲。 “这都过去七八个日夜了,才修筑了不到百里道路?” “抽调五千名军户过来,加快速度!” “此外,打制战车的木料不够,让伐木队的加快速度。” “扩充运输队,将所有的牲口、车驾都派出去,务必在匈奴人进攻前,打制出足够的战车!” “给百姓妇孺使用的手弩、兵刃和夹层皮甲,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赶制出来,第一时间分发下去,并让所有十三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百姓人,都要经过一次正规训练!” 刘满、织娘、娜仁托娅等人的‘学业’不得不中止。 三名小妇人也忙得团团转,继续充当老人团、妇人团、儿童团的‘团长’,全力以赴的帮助杨川,指挥着全城百姓备战。 如此忙忙乱乱的,一晃眼,一个月过去了。 漠南、漠北的大战如火如荼,狼烟四起,据说卫青、路博德、李广等五路大军进展顺利,横扫长城外二三百里之地。 杨川心里清楚,横扫个狗屁。 分明是匈奴人将长城以北的三百多里大漠空出来,作为一个战略缓冲地带,让十五万汉军在沙漠里转圈圈;至于人家的主力,鬼知道藏在什么地方! 说不定就躲在漠北,或者,早已绕道南下,与右贤王的骑兵汇合。 也有可能,只派出一支三五万人的骑兵在雁门、定襄、五原一带袭扰,人家的主力暗戳戳的藏在某个阴暗的山沟沟里,就等着给汉军来个致命一击…… 交通通讯的极度落后,导致敌我双方的信息都不对等,汉军主力找不到匈奴主力,同样的,匈奴主力也看不见汉军主力,这一仗就打得十分的混乱而憋屈。 唯一没有消息的,是霍去病、曹襄统领的羽林军。 自从西出鸡鹿塞进入大漠后,那一支军队便失了踪影,就连大将军卫青都不清楚他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为此,听说长安城里的刘彻大发雷霆,摔掉了好几件琉璃器和价值不菲的‘瓷器’…… 杨川却知道。 他扳着指头计算,经过这一个月的长途奔袭,霍去病应该已到龙城,说不定正在某一座大帐里,清点他们顺手俘虏的匈奴人吧? 龙城一战,他们应该活捉了伊稚斜的岳父、叔父和一大堆老婆,那小子的帅逼脸上,应该都笑出几朵小菊花了吧? 每每想到霍去病、曹襄那两个二货,杨川忍不住都要笑骂一句“两个憨货!” 这一日黄昏时分,杨川独自登上朔方城北门,在城门楼子的台阶上,他席地而坐,一边嚼着酱卤牛腱子,一边饮酒,有些惆怅的张望着北方。 眼看着一个月过去,漠北之地短暂的夏天很快就会结束。 一旦进入秋雨绵绵的季节,长途跋涉的汉军,加上越拉越长的补给线,将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如果没有指南针,或者熟悉草原大漠的‘向导’,自然便很容易迷路。 杨川猜测,伊稚斜的主力,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时机。 人困马乏,道路迷失,那一群狼日哈的便会像幽灵般出现,露出其锋利的獠牙,将那些大汉的好儿郎撕成碎片。 “吗的,这一仗打得憋屈啊。” 白白葬送几万大汉好儿郎,这分明就是作孽呢! 杨川摊开一张地图,并从怀中摸出一只特制的‘指南针’,在夕阳的余晖下,半眯着眼,仔细寻找着龙城的位置…… “长宁侯,鸡鹿塞急报!” 就在此时,东方朔策马狂奔而来,还没到城墙根儿,他便滚身下马,大踏步的跑上城墙,气喘吁吁的说道“张汤传来密信,鸡鹿塞以西两百里,发现一万五千匈奴骑兵!” 杨川将手中的指南针收起来,目光转移到鸡鹿塞方向,伸出一根手指“鸡鹿塞以西两百里,也就是说,匈奴人在乌兰布和沙漠的边缘出现了?” 东方朔俯身下去看一眼“应该是。” “不对啊,怎么只有一万五千人?”杨川沉吟几声,右手食指在地图上轻轻叩击,“看来,雁门、云中、定襄、五原方向的,都是左贤王派出来袭扰的佯攻部队。” “这一次,伊稚斜的目标果然是朔方郡。” 杨川突然抬头,道“即刻给张汤……不对,先给大将军卫青和长安城方向传信,就说在西线发现一万五千余匈奴精锐!” 东方朔点头,快步奔下城墙,策马狂奔而去。 杨川缓缓站起身来,手扶城墙,再看一眼摊开在地上的那一张地图,喃喃低语“伊稚斜和右贤王的其他主力呢?” “莫非,刘彻判断的没错,那些狼日哈的,其主要目标真的是长安城?” (本章完) 。 第三百零六章 爷爷生在天地间 <\/b> 果如杨川所预料,伊稚斜的三万主力,加上右贤王的五万主力,就藏在乌兰布和沙漠以西的一片绿洲深处。 那片绿洲夹在两片大沙漠中间,水草丰美,还有二三十个不大不小的海子,除非有人穿过茫茫沙漠、戈壁,否则,根本就难寻其踪迹。 他们等待的,便是卫青的主力部队进入漠北草原后,在茫茫草原大漠上兜圈子,被几股来去如风的轻骑兵远远的吊着放风筝,折腾到人困马乏时,他们的獠牙才会露出来。 这一支足足八万人的精锐骑兵,目标明确朔方郡。 汉人新开垦的良田上,收获了上百万石麦子,如今,还有几十万亩胡麻、油菜、瓜果、菜蔬、甜菜等,长势喜人,听着就令人生气啊。 这一片土地,原本可是属于匈奴人放羊牧马的地方,多好的草场,多肥沃的土地,如今都种上了庄稼,简直令人发狂。 所以,他们的首要任务便是纵马千里,在那片新垦的农田上烧杀劫掠,让十几万汉人大半年的辛苦白费了。 其次,便是虚晃一枪后,转而向西,在卫青大军主力回防前,想办法渡过大河,直捣长安城! 不料。 当这几万匈奴骑兵穿过乌兰布和沙漠、横渡大河,悄无声息的进入朔方郡的临戎、乌海一带时,都有些傻眼了。 站在远处的山岗上,便能望见那一大片、一大片齐整的良田,一些农夫悠闲的在田间劳作,军寨之中,炊烟袅袅,成群的牛羊在肥美的草场上漫步,简直就是一只肥美的羊羔子,就在那里等待着狼群扑过去。 可是。 当他们挥舞着弯刀,打着呼哨,怪声嘶吼着扑过去时。 好吧,汉人们太阴险了,那些看上去平整结实的土地,战马的蹄子一踏进去便将大半个身子陷进去,略微挣扎几下,便连人带马都不见了。 只是这一个冲锋,便有四五百人马莫名丧命。 后面紧跟而来的百夫长、千夫长、当户、将军们,看着眼前望不到边的烂泥塘,面面相觑,竟一时间束手无策,只能破口大骂。 “匈奴人,匈奴人来了!” “快快快,那些狼日哈的来了,准备战斗!” 匈奴人来得太过突然,屯田上,杨川基本上没有什么兵力可以部署,只能将大量的弓箭、长矛等提前分发下去,让他们想办法自保。 一群没什么战斗经验的农夫,陡然看见铺天盖地的匈奴骑兵扑过来,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有些人直接吓得脸色煞白,连手中的弓箭、长矛等都捏不住了。 可是,当大家发现那些匈奴人进入深耕灌水后的‘人工沼泽’,竟然深陷其中而无力自拔,即便对面有几万人马,却还只能干瞪眼?于是,军户们的胆气渐壮,迅速集合起来,在一些屯田官吏和兵卒的组织下,进入那些军寨和石堡,严阵以待。 如此这般,双方对峙了几个时辰后,匈奴人退走了。 他们的目标是劫掠、屠杀和破坏,面对动辄几千步宽的‘人工沼泽’,根本就没兴趣…… …… “两万骑兵没能进入屯田,绕道东行,向朔方城方向而来?” 朔方城,太守府里。 杨川躺在一张藤椅上,眼睛盯着墙壁上的地图,听着各地传来的军情急报,脸上那一抹奇怪的微笑愈发浓郁“张安世那边什么情况?有没有最新军情?” 东方朔应道“没有,自从三日前他说要去一趟库布齐海子,就再也没有什么消息。” “霍光呢?也没有消息?”杨川伸了一个懒腰,转头看向司马迁,“那个谁,红脸司马迁,给咱泡一壶野菊花茶啊,你这家伙咋回事,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今后还怎么写历史书?” 司马迁的红脸一黑,闷声不响的去沏茶了。 没办法,谁让人家现在是长宁侯、朔方太守,是他司马迁的顶头上司呢…… “霍光那边倒是每天都有军情密报,”东方朔看着苦哈哈沏茶的司马迁,心情不错,笑眯眯的说道“今日凌晨传来消息,霍光跟着郭解的那五百名游侠儿,行踪不定,已然进行了三次刺杀行动,阵斩五十六人。” “对了,他们还盗回来七百多匹匈奴好马。” 东方朔补充一句,嘿嘿笑道“长宁侯,我东方朔这一次算是真服了你,耕地里灌饱了水,几万匈奴人看着大片的屯田,只能眼馋干瞪眼呢!” 杨川笑了笑,反问一句“若是匈奴人冬天来偷袭呢?” 东方朔笑不出来了。 杨川接着问道“另外,如果匈奴人一意孤行的要进入屯田,还有一些无法灌水的地方,其实是可以想办法通过的,只不过,眼下他们都还蒙在鼓里,以为那些深耕过的土地都是灌过水的沼泽地,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咱们留在屯田上的那点兵力还不够人家塞牙缝。” 东方朔的脸都绿了。 杨川叹息道“咱们朔方郡的底子实在太薄了,根本就经不起折腾,咱这一次要不把伊稚斜给打疼了、打怕了,你看着啊,等到冬天的时候,他们肯定还会再来一遭。” “所以,打仗的同时,咱们的基础建设不能落下,在冬日来临前,通往十县之地的驰道必须贯通!” 东方朔忍不住问道“不是应该先修筑城池么?怎么先修路?” 杨川摆摆手,嘟囔一句‘想要富先修路’,便转头看向墙上的地图“好了,接下来该怎么打,你和司马迁二人都熟悉了,本侯也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每日的战报进度,随时让傻雕传递给我就行了。” “你们的主要任务,便是死守朔方城,拖的时间越长越好……” …… 作为郡太守,理应镇守在朔方城中。 可是,杨川不想让自己的一些底牌提前暴露,所以,他果断选择了出城‘打游击’。 当夜,他便见到了张安世,以及那三千匈奴少年。 “见过老师。” “见过天可汗!” 杨川伸手揉一揉张安世的头顶,温言笑问“怎么样,最近的训练可还顺利?” 张安世点头“很顺利,这些匈奴少年天生就是骑兵,加上咱们的双边马镫和高桥马鞍,如今差不多都能正面迎敌了。” 杨川满意的点点头,旋即正色说道“安世,你须得永远记住,就算再凶悍的一支军队,武器装备天下第一,也不能生出想要与人硬碰硬血拼的心思,那是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才要用到的战法; 咱们这一支军队,最大的优势便是灵活机动,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边跑边打……” 张安世拱手道“学生记下了,就是老师说过的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杨川笑道“对,就是这十六字诀,在具体的情况下,还要灵活应用,总之一句话,只能占便宜不准吃亏。 对了,可有最新的敌情?” 张安世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纸地图,轻轻摊开在桌面上,端过来一盏气死风灯“老师您看,这是我派出去的十二路斥候传回来的最新情况。” “临戎、沃野两县,有三股匈奴骑兵,其中一万人的一支,已然绕道库布齐海子南岸,向修都、大成方向游走,应该是寻找机会想渡河南下,目标是甘泉宫、长安城;另外两支,总计不到两万,还在沃野县一带的屯田外围活动,应该是在想办法进入屯田。” 如今的朔方郡,地形地貌等与两千年后差别甚大,就譬如这一大片库布齐海子,在两千年后便是一片大漠。 “有船么?”杨川突然问道。 “只有三百多条小船,战马没办法运过去,”张安世似乎猜到了杨川的想法,指着地图一角说道“不过,这地方有一条通道,虽然泥泞难行,还有三里多的浅水,不过,咱们可以想办法穿过去。” 杨川一锤定音“好,想到了就去做。” “我即刻给阿木他们传信,让派过来一个基建营,帮助咱们在前方开路……” …… 汉帝国的军队里,其实也有类似于‘基建营’这般的存在,平日间也参加阵列、骑射等训练,只不过其主要功用是开山、搭桥、修路。 杨川组建的这一支基建部队人数颇多,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有意识的将工匠、民夫向‘民兵’方向引导,故而,他们在搞工程的同时,平日的军事训练一点都没落下。 一条三十余里的泥泞小道,很快就被疏通了。 “安世,派一支百人小队去诱敌。” 打发基建营的离开,天光大亮,杨川指着远处的一片匈奴人营帐笑道“趁着他们有起床气,袭扰一圈后立刻返回,然后,在道路的另一端守住军寨,休令任何一人逃脱。” “抡语曰,既来之,则安之;什么意思呢?那就是既然来了,就让他们安葬在这里吧。” 张安世眼前一亮,狠狠点头“遵命!” 这哈怂。 十几个呼吸后,一阵号角金鼓之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库布齐海子的宁静;几大群水鸟惊慌失措的飞起来,在高空中盘旋一阵,便毫不犹豫的飞走了。 匈奴人的临时营帐里,登时便纷乱起来。 杨川预料的不错,这些狼日哈的还真是精锐主力,只用了短短十几个呼吸,七八队骑兵便已整合完毕,一声不响的向这边疾驰而来。 二三百步外的一片芦苇荡里,一条小船上,杨川好整以暇的开始吃早餐。 最近日子紧巴,都来不及做几顿美食,很多时候,他的一日三餐都是冷切羊肉、酱卤牛腱子,外加两块锅盔;当然,值此大好晨光,浅饮一两口美酒,那也是可以的。 眼看着张安世带着一支百人队‘仓皇逃窜’进入那条泥泞小道,一边往地上丢旗帜、衣物、羊皮行囊等,一边向库布齐海子的另一头狂奔,杨川笑了。 看看,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 张安世这哈怂,小小年纪,就在一份在战场上的稳定和细致,便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轰隆隆! 一阵接一阵的匈奴骑兵,快速跟进,一股脑儿的涌入那条仅容二三骑并行的‘水上通道’;远远的,杨川还能听到一两句匈奴话,却无非是‘快速跟上’、‘不要让那些汉猪跑掉’。 这些匈奴人十分嚣张,对海子的两片水域中间突然出现一条通道都不曾怀疑,竟然一头便扎进去七个百人队,看样子,对于汉人的野战能力,他们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这样的敌人,真好! 扳着指头计算,这片匈奴人大营里,差不多有五千精锐骑兵。 如此一来,便能弄死将近一成多? 对于这个结果,杨川已然很是满意;打仗嘛,就跟平时切菜剁肉差不多,面对一头肥硕的大野牛,你总不能三刀两斧的给剁碎,总须一刀一刀的割,让敌人疼的同时,慢慢削弱其有生力量。 于是,眼看着匈奴人的大营里不再派出百人队,反而就地杀牛宰羊,开始埋锅造饭…… 杨川动了。 他快速划动小船,来到一处搭了木头的地方,三下五除二,便将这一条通道给拆断了。 这一个豁口足足有二十几丈,即便匈奴人砍伐了木头想要修通,至少需要小半个时辰,足以弄死那七百人了。 就在杨川拆除通道上的木头时,几十名站在海子边上了望的匈奴人发现了他,纷纷策马奔来,同时,还取下弓箭,对着杨川的小船射出一片箭雨。 不过,距离太远,那些狼牙箭落入水中,激起一片小小的浪花子。 杨川转头,对着那些匈奴人轻笑一声,便划着小船快速向海子深处而去,口中莫名的就唱了几句渔歌“爷爷生在天地间,不怕朝廷不怕官,水泊撒下罗天网,乌龟王八罩里边;爷爷生在天地间,不求富贵不做官,梁山泊里过一世,好吃好喝赛神仙。” 杨川的五音不全,唱的歌很难听,这一首‘渔歌’也不太应景。 可他就觉得一阵痛快。 听听,‘爷爷生在天地间,不怕朝廷不怕官,水泊撒下罗天网,乌龟王八罩里边’,多美气啊…… …… 随着渔歌之声远去,岸边的那些匈奴人都懵逼了。 七个百人队,就这般消失在雾气蒙蒙的库布齐海子浩渺的水面上,竟是一丝一毫的声响都不曾传出,就很是诡异。 “快快快,伐木!” “修桥!” 很快的,匈奴人反应过来了。 他们迅速行动起来,用鞭子驱赶着一群汉人奴隶,在附近的树林里砍伐树木,开始修通那一条通道…… (本章完) 。 第三百零七章 既然来了,那就将他们安葬在这里吧 <\/b> 有那么一个恍惚间,杨川觉得自己是一条江湖好汉,正带着一帮山寨喽啰打家劫舍、诱敌深入,而不是什么长宁侯、朔方郡太守。 这种感觉很奇怪,来的快,消逝的更快。 只一个闪念,便不见了。 杨川一边划船,一边思量,心中多少有些了然归根结底,他不过就是一名厨子,在他的血脉里,没有霍去病那种金戈铁马的天赋和基因,自然而然的,便也永远成不了一名骁勇善战的将军。 当然,也许是汉帝国的基因与传统,他觉得自己虽然是个厨子,是个农夫,但在骨子里,却总有一些反贼的特质。 就譬如眼下,这一套游击战法,他便很容易心领神会,并迅速掌握其精髓。 故而,他所指挥的这一场战斗,根本就打不出那种烽火硝烟、铁马冰河的意蕴,反而更像是一场人与兽的猎杀行为,引诱,陷阱,圈套,放冷箭…… …… 在通道的另一头,基建营提前修筑了一座十分坚固的军寨,扼住了这条通道的脖子,让七百匈奴骑兵不得寸进。 军寨里不高,也就四五丈高,两边还凸出一大截,上面设计了数十个弩箭的设计孔,‘咻咻咻’一阵箭雨过后,冲在最前方的二三十名匈奴骑兵被射翻在地,挣扎着、哀号着,渐渐沉入水中,染红了一小片水域。 肉眼可见的,海子里有指头粗细的银白色小鱼蜂拥而至,在那些被染红的水里快速穿梭,似乎在大口吞咽那些脏不拉几的血水子。 发现上当受骗的匈奴人暴跳如雷,挽弓射箭还击。 只不过,面对眼前这座精心设计的军寨,匈奴人的弓箭基本没什么用处,因为,那些射击孔实在太小…… 转眼间,又有十几名匈奴人中箭落水。 那些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在泥泞而狭窄的小道上‘唏律律’的嘶鸣着,有些惊慌的转着圈子,似乎在犹豫着,是不是要冲入水中逃离。 便在此时,一阵十分难听的歌声传来。 杨川撑着一条小船来了。 远处的水面上,两三百条小船悄然出现,宛如一些幽灵船缓缓滑行,船头上不见人,但给人的感觉却充满了危险和诡异。 “可恶的汉人!” “我们上当了!” “快,撤退,撤退!” 七百人拥挤在一条狭窄通道上,排成了很长的一队,在清晨的薄雾中,就像一群惊慌失措的幼年斑头雁,恨不得飞起来,却偏生翅膀上没什么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小船慢慢靠近。 咻咻咻! 一阵乱箭过后,匈奴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那些船只上,分别设计了一个木头盒子,上面蒙了一层硬化处理过的牛皮,里面还有两层羊毛毡,匈奴人的狼牙箭射在上面,只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连那木头盒子都射不进去。 可是,木头盒子里,却都安装了一种简易弩机。 咔哒咔哒一阵响。 二三百支弩箭暴射而出,登时便有百余人被射翻,‘噗通噗通’落入水中,在一片哀号呼痛声中,挣扎着沉入水底。 库布齐海子的水,被染红了一大片。 这种战斗简单、粗暴而刺激,让张安世和他带领的那三千少年脸热心跳,忍不住都想呼喊几声;对杨川来说,却基本上没什么趣味。 不过是一场诱敌深入后的屠杀罢了。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那一条通道上,只留下几百匹茫然无措的战马‘唏律律’的打着响鼻,看上去就很是无辜。 战马的确是无辜的,所以,设计这一场战斗前,张安世就明确告诉那些少年,只射人,不射马。 毕竟,一匹上好的匈奴战马,便可换来将近五六亩上等的水浇地,如此算下来,七百匹战马,可不就是四千多亩水浇地? 啧啧,发财了! 军寨里冲出两队身穿皮甲的少年,用手中的长矛,顺手戳死那些还在水中挣扎不已的匈奴骑兵,便牵走了那些战马。 “快速清扫战场!” “第二队匈奴人来了!” “五百骑兵,前面驱赶着一群汉人奴隶,他们带着木盾、长矛、绳索和木头……” 一条小船快速驶来,却是之前埋伏好的耳目赶来通报军情。 还不等那些少年清理完战场,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和马蹄踩踏烂泥的声响传来,伴随着一阵箭雨,那些少年倒拖长矛,赶紧钻进军寨堡垒之中。 远处观战的杨川一阵好笑。 这些家伙,估计平日间训练的都是骑射,对于这种一边倒的屠杀,显然还没有什么经验;不过不要紧,这人嘛,就像是一群刚断奶的狼崽子,在各种紧张而刺激的战斗中,迟早都会磨砺出其该有的锋利爪牙,变成一群嗷嗷叫的野狼。 他向远处张望几眼,便撑着船向来路而去。 这一次才进来了五百人马,看不起谁呢?得想办法多骗进来一些,让张安世们发一笔横财…… 如此作想着,一炷香工夫后。 日上三竿,库布齐海子的水面上,腾起一层薄雾,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弥漫开来;微风吹过,那些薄雾便会缓缓飘散开来,形成一团又一团云雾。 薄雾之中,杨川看见又一长队手持木盾的匈奴骑兵进入了通道,不由得失笑出声“看看,这就是没有遭受过游击战毒打的匈奴人。” 明知道一千多人钻进那条通道后,再没了任何讯息,后面的百夫长、千夫长却浑不在意,一味的督促着四五个百人队疾冲向前,根本就无所畏惧。 多么淳朴的对手。 多么憨厚老实的匈奴人,那就、再等等看吧。 杨川将小船划入一片芦苇荡,打开行囊,取出一包酱卤牛腱子,捏起薄薄的几片塞入口中;尔后,他提着青皮葫芦,‘吨吨吨’就是三大口酒。 仰面躺在小船上,望着瓦蓝的天空有几朵白云,无声的飘向北方,杨川突发奇想‘霍去病、曹襄等人,此刻应该破了龙城、正在茫茫草原上追逐、猎杀伊稚斜的叔父罗姑比吧?’ …… 而实际上,在一千七百多里外的草原上,霍去病正在策马狂奔。 在他身后,是八百甲衣鲜亮的羽林孤儿! 羽林军长途奔袭,连续灭掉了三十几个匈奴人的小部落,杀光了那里的人,赶走了所有的牛羊牲口,并挑选了八百轻骑,偃旗息鼓的一路向北摸去,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龙城。 杨川告诉过霍去病,所谓的龙城,其实就是一个土围子小城,根本就没什么意思。 果然,黎明时分。 远处的龙城就是一个土围子,有土黄色的房屋,有石头垒就的祭坛,还有几大片破旧不堪的牛皮帐篷,有几十股炊烟冒出来,看上去有些乏味。 此刻的龙城,一片静谧。 草原上,笼罩着一层盛夏时节所特有的薄雾,那些丰茂的牧草上,晶莹剔透的露珠亮晶晶的,颤巍巍的,随着微风拂过,便有一些露珠掉落下来,砸在湿润的泥土上消失不见了。 各种野花上也一样,缀满了好看的露珠。 一些年轻的妇人早早起来,走出帐篷,就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尿尿;一些年迈的牧人,在牲口圈里慢吞吞的忙碌着,脏兮兮的羊皮袍子上,沾了不少的露水与草屑。 骤然之间。 大地开始微微震颤。 草叶和花瓣上的露珠突然开始晃动,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远远望去,亮晶晶的露珠上金光闪耀,很快的,便汇聚成了一大片。 十几个呼吸后,开始有露珠坠落。 五六个呼吸后,露珠纷纷落地,犹如下了一场甘露,草原的地面上被打湿了一大片;甚至,就连草叶、花瓣,也开始微微颤抖。 有一队骑兵来了。 一些有经验的牧人,爬满皱纹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温煦的微笑,深邃的眼睛里似乎在责怪‘瞧瞧现在的这些年轻人,都不知道爱惜战马,眼看着回家了,竟然还要策马狂奔,简直就跟那些愚蠢而骚包的羌人一般……’ 于是。 当八百羽林儿郎悄然出现在地平线,在一名少年将军的带领下,逐步加快速度,以渐行渐快的方式发动进攻时,那些早起的匈奴人都懵逼了。 这是哪里来的一队骑兵? 看那身上鲜亮的甲衣,看那明亮铁盔上鲜艳的红色羽毛,看那一条条猩红大氅在身后高高飘扬,发出猎猎声响…… 不好,是汉人! 汉人骑兵! 随着一声高呼,那些匈奴人慌了。 年迈的牧人厉声嘶吼,呼唤着尚在帐篷里的年轻勇士,并忙不迭的打开马厩的木门,让那些战马嘶鸣着奔腾而出,好让他们年轻的勇士一走出帐篷,便能翻身上马参加战斗。 在草原上生活的久了,很多事情都习惯了。 草原上的妇人,其实就跟牛羊马匹没什么差别,都是某一个部落、某一顶帐篷里、某一个贵族老爷的财产;尤其是一些低贱卢身份的匈奴妇人,她们不仅要像牲口一样干活儿,还要随时等待着被召进帐篷,自己剥洗干净,任由那些男人们驰骋一番。 就像杨川曾经说过的,你要问草原上的妇人战争是什么? 那些妇人会很认真的告诉你—— 战争就是换男人。 这个部落的男人,被另一个部落的男人杀死,其帐下的牛羊牲口、妇人和孩子,便成了另一个部落的财产,本质上,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都没有。 对了。 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名字要改一改。 譬如,在上一个部落里,你的名字叫斯琴高娃,在另一个部落里,你的名字可能就叫钮钴禄氏那英什么的,反正差求不多,估计就连她们都没搞清楚过…… 就这样,霍去病和他的八百铁骑,犹如一阵狂风席卷而来。 那些听到示警的匈奴勇士刚钻出帐篷,迎面而来的,便是猛烈撞击过来的、甲衣鲜明的汉人铁骑;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便有二三百人被砍掉了脑袋。 那一片森冷的刀光,迅如闪电,很多人还没感觉到疼痛,便被劈砍得倒飞出去三四丈远,摔在地上后,略微挣扎了一下,长吐一口气,便死掉了。 羽林军在冲锋时,一般有三种兵刃。 弯刀,马槊,铁连枷。 丈八马槊,是在正面迎敌冲阵时所用,适合刺劈、横扫、斜插,戳人时的姿势比较多;铁连枷主要用来破甲,一连枷下去,就算是面对精铁札甲也照样是致命一击。 前两种兵刃,属于汉军常规装备。 而这种草原人最喜欢的弯刀,则是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经过反复商议、测试后确定下来的一件‘杀人利器’。 刀长三尺二寸六分,精铁打制,刀身整个呈弯曲状,前重后轻,最适合在马背上劈砍。 尤其是面对匈奴人普遍装备的皮甲,这种弯刀的杀伤力,远胜其他任何刀剑,往往一刀劈下去,匈奴人的皮甲便如纸糊的一般,瞬间便会造成一道致命伤…… 这一个冲锋,用掉了将近二十几个呼吸。 霍去病和那八百羽林孤儿,一口气冲到龙城土围子城墙的另一端,好整以暇的拨转马头,开始原路返回的发起来冲锋。 这一波,怪叫着狂奔出来的匈奴勇士多了好几倍,差不多有七八百人的样子,一个个披头散发,根本就来不及跃上马背,便要面对八百羽林军气势如龙的一波冲锋。 几乎所有的匈奴人,脸色大变,怪叫连连“弓箭手,放箭,放箭!” “拦住他们!” “……” 在疾驰的马背上,霍去病收刀入鞘,顺手摘下挂在马背上的丈八马槊,犹如天神降临,口中怒吼一声“杀!” 八百羽林孤儿齐声暴喝“杀!杀!杀!” (本章完) 。 第三百零八章 霍去病:果然是杨川家的哈怂! <\/b> 有一个名叫吴起的人说过,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 什么意思呢? 吴起的意思是说,这人啊,一旦上了战场,你便是一具死的不能再死的死尸,你若认为自己必死无疑就有可能活下来,若心存侥幸,认为自己应该可以活下来,那就差不多死定了。 当初,杨川听了这几句话以后,不屑的‘嘁’了一声,认为这是胡说八道。 他认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关于生死的理论都是扯淡。 就好比眼下,当霍去病和他的八百铁骑席卷而来,那些悍不畏死的匈奴勇士挥舞着长矛、刀子和套马索,想要抵挡和削减这一支骑兵的冲撞之力,差不多能算得上是‘向死而生’了吧? 可是,屁用没有。 霍去病暴喝一声,手中丈八马槊猛的一个横扫,立时便弄碎了四五颗硕大的脑袋;然后,一招毒龙出洞,便戳进一名匈奴勇士咽喉。 ‘窋欻’一声。 那名正面扑上来的匈奴人还没来得及惨号,便被那一根马槊挑起来三四尺,像一条死狗那般甩出去,砸倒了两名同类。 霍去病杀的兴起,口中怒吼连连,手中马槊左劈右刺,在狂奔疾驰的战马的力量加持下,转眼间凿开一条血路。 那些手持兵刃的匈奴人还没反应过来,紧随在霍去病身后的那八百羽林儿郎,便如一把尖刀,猛插过来,他们手中的弯刀一阵劈砍,黄泥大道上,二三百颗硕大的人头滚落在地,在纷乱马蹄的踩踏下,很快就变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只十一二个呼吸,第二波凿阵完成。 霍去病都不用回头去看,便知那五六百匈奴勇士所剩无几;他拨转马头,在龙城颇为肮脏的黄泥大道上兜了一个圈子,便开始了他的第三波冲锋。 “快快快,套马索!” “往道上扔东西!” “马呢?咱们的战马呢?” 匈奴人直接被杀懵了,那些幸存下来的壮硕汉子们晕头转向,自己的手中明明捏着刀子、鞭子和套马索,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继续战斗。 汉军的这一支骑兵,跟其他汉人骑兵不一样。 什么地方不一样呢? 匈奴人一时半会儿也反应不过来,总而言之,一个字这特娘的好凶悍,简直太硬了! 不仅这些汉人身上的甲胄硬,手中兵刃硬,就连人家战马身上的皮甲,也硬的离谱,长矛戳上去直接就会被撞断,根本就无济于事…… 还不等匈奴人形成有效的拦截和阻击,霍去病的第三轮冲锋开始了。 “杀!” “杀!杀!杀!” 这一波攻击,霍去病本该略微放缓一点速度,让胯下战马有一个喘息之机;可是,他胯下的踏云骓却不依,‘唏律律’一声嘶鸣,张开四蹄,竟比之前两次的冲锋速度更快一二分。 看样子,是那些匈奴人的长矛戳在踏云骓的身上,彻底激怒了它? 随着一阵爆响如雷的蹄声席卷而过,龙城最宽的那一条黄泥大道上,又添了百余具尸身,鲜血潺潺,打湿了战马的蹄子。 霍去病和那八百羽林孤儿浑身浴血,犹如一群绝世大杀才,兵分两路,开始了第四波冲锋;霍去病领着一队四百人,李敢领着另外四百人。 他们很有默契的分开,各自挑选了一条匈奴人最多的黄泥道,策马狂奔,用手中的马槊、弯刀和铁连枷,尽情的屠戮着,收割着,让满城的匈奴人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本来,以汉匈之间近百年来形成的‘战斗模式’,在破城后的头几炷香里,差不多都是见人就杀、逢人便砍,无论男女老幼;在杀掉城池里半数以上有生力量后,才会渐渐进入‘烧杀淫掠’的‘狂欢模式’。 匈奴人如此,汉军亦如此。 以霍去病、李敢和八百羽林孤儿的年纪,正是嗜血好杀的阶段,一旦开始屠戮,手中的兵刃便舍不得收起来,往往会将一整个部落的人类都杀死。 不过,临行前,杨川曾经反复叮嘱霍去病,在必要的时候,尽量不要杀死那些妇人和孩子,因为,那些都是财产,就像是自己缴获的牛羊牲口…… 霍去病明白,屠戮妇孺之事,非杨川不愿,是不忍。 于是,在屠了七八个匈奴人的小部落后,霍去病觉得甚为无趣,便与曹襄、李敢商议,要不要在后面的战斗中尽量不要屠杀那些妇孺老幼? 在得到几人的支持后,羽林军的战斗方式略加改变在对方完全丧失抵抗能力时,只杀那些有能力拿起弓箭和刀子的男丁…… 如此一来,龙城的这一场战斗就变得古怪起来。 一支装备精良的汉人精锐骑兵,杀入龙城后,只追着那些青壮年男丁往死里砍,对途中遇到的妇人和孩童,竟是恍若未见;甚至,一些吓傻了的孩童站在路上,面对狂奔而来的战马都不知道躲避,有些羽林孤儿还会用手中兵刃,将其拨的滚出去好几尺,却并未立时取其性命。 渐渐的,龙城的恐慌和纷乱消停下去了。 此间驻守的匈奴勇士并不多,最多不过千余人,加上那些青壮男丁,差不多也不到两千人,在霍去病等人的几波冲锋下,几乎死伤殆尽。 剩下的妇孺们,在各自的帐篷里瑟瑟发抖。 一些胆大的孩童,还悄悄掀开帐篷的门帘,小心翼翼的向外张望,就像一些忐忑不安的小兽…… …… “匈奴人的王庭在哪里?” 小半个时辰后,霍去病满头满脸都是血污,端坐在马背上,手提丈八马槊,俯视面前的一片老弱妇孺喝问“谁最先说出来,赏赐黄金十斤、牛羊各一千!” 垂头丧气的匈奴人默然不语。 霍去病一阵恼怒,提起马槊便要将面前一名老匈奴人戳死,一旁的李敢低声道“校尉,用匈奴话问。” 霍去病一呆,哈哈大笑。 特娘的,这一场厮杀的太过瘾,把这一茬事给忘了。 “你们谁知道匈奴人的王庭在哪里?”霍去病用甚为生涩的匈奴话喝问,“谁最先说出来,赏赐黄金十斤、牛羊各一千头!” 匈奴人闻听,面面相觑,还是没人吭声。 霍去病一阵烦恼。 若是杨川在此,这种破事哪里轮得到他出头露面,那家伙笑眯眯的一阵忽悠,保证这些匈奴人会‘叽里哇啦’的说个不停…… 李敢在一旁看得暗暗好笑,便只好上前一步,躬身道“校尉,要不、我来?” 霍去病挥挥手“赶紧的。” 李敢转身看向那些匈奴人,轻咳一声,用十分流利的匈奴话大声说道“你们的大单于伊稚斜死了,被我们汉军射成了刺猬,如今就挂在雁门关城头上晒太阳呢。 你们匈奴人的十五万骑兵,在这一次南下劫掠时,全军覆没,大单于、右贤王、左贤王、左右谷蠡王、大将军、大户什么的,全都被打死了。” ‘嗡’的一声。 千余名匈奴老弱妇孺登时便炸了锅,有人大声哀号,有人低声哭泣,更有人趴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嘴里头嘟囔着应该在骂人。 “住口!” 李敢向前踏出一步,‘刷’的抽出弯刀,顺手便将一名试图扑上来拼命的匈奴老人砍翻在地“你们先别忙着叫唤,听我一句话!” “大单于伊稚斜死了,是因为他死得其所,活该!” “你们可知道,你们的君臣大单于是怎么死的?就是被伊稚斜那个畜生毒死的,为了争夺大单于位,那个狼日哈的竟然杀死了自己的亲哥哥,你们说,他还是个人吗?” 可能是李敢的这几句话起了作用,也可能是震慑于八百羽林军的威势,匈奴人总算不敢吱声了。 李敢微微点头,继续说道“伊稚斜杀死了他的亲哥哥,这是腾格里天所不能容忍的,所以,便让他死掉了。” “我们这一次来,只杀伊稚斜家的人,与旁人无关。” “你们会有一个新的大单于,他英俊,聪明,善良,会带着你们……反正就很好、很厉害,你们等着就是了。” 李敢实在编不下去了,便干脆直截了当的问道“谁知道伊稚斜家在哪里?或者说,他的王庭在什么地方?” 匈奴人抬头,漠然的望着李敢,自然还是没人开口说话…… 李敢转头看向霍去病,低声问道“校尉,咋弄?” 霍去病嘟囔一句‘我咋知道’,双腿在马肚子上一夹,向前踏出两步,冷冷问一句“你们的王庭,在哪里?” 匈奴人沉默不语,几乎每一个人的眼底,闪烁着莫名的愤怒与仇恨。 显然,李敢那蠢货的一番话,激起了匈奴人的愤怒与仇恨,简直就……太好了! 霍去病举目四望,发现这座匈奴人的‘龙城’不仅破旧、肮脏,还散发着一股子令他十分不喜的顽固与敌意;在整座龙城里,大片的破旧帐篷的拱卫下,有一片甚为高大坚固的城堡院落,比周围那一圈‘土围子’还要高出好几尺。 之前忙着杀人,一直都没怎么在意。 此刻看来,那地方应该便是匈奴人的‘王庭’吧? 不管了。 先弄了再说。 “传令!” “杀!” 霍去病被激怒了。 他一声令下,便要将眼前的一千多匈奴老弱妇孺屠戮殆尽,并一把火烧掉了这座狗屁龙城。 就在此时,一名面色黧黑、头发乱蓬蓬的少年大声喊道“我知道匈奴人的王庭在哪里!” 这少年身穿破旧的羊皮袍子,看上去与其他匈奴少年没什么差别,令人惊奇的,却是他那一口十分流利的长安话“大人是霍去病霍校尉?” 霍去病一愣,随口应答“某家便是霍去病,你是何人?” 那少年快步上前,在距离霍去病尚有七八步时躬身施礼,道“我叫阿火,是杨川小郎君家的仆役,前段日子,我和另外两名同伴过来刺探军情,无奈之下才换了一身匈奴人的装束……” 这少年话音未落,人群中,一名匈奴少女突然悲哭出声“阿火,原来你是汉人,你个骗子,我……我以后不跟你玩了!” 霍去病、李敢“……”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少年阿火,自是各有心思;尤其是那些匈奴人,更是有人破口大骂,却无外乎‘骗子’、‘小偷’、‘臭不要脸’等,听得霍去病一阵舒坦。 杨川家的仆役,果然都跟杨川那臭小子一样,走到哪里骗到哪里,简直就……太一脉相承了。 “阿火,你真是杨川家的仆役?”霍去病招招手笑问“过来过来,让本校尉看看你这哈怂的模样。” 阿火走上前去,将乱蓬蓬的头发向后捋了一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阿火见过霍小郎君!” 霍去病微微点头“果然是杨川家的哈怂。” 李敢不解,问道“校尉,为何如此肯定?” 霍去病瞥一眼李敢,没好气的骂道“你们家的仆役每天刷牙漱口吗?看他那一口白森森的牙,跟杨川的一模一样。” 李敢恍然大悟。 “阿火,你说你知道匈奴人的王庭?”霍去病不再理睬傻不拉几的李敢,转头看着阿火,笑眯眯的说道“那就带我们过去,一把火烧掉他们的狗屁王庭。” 阿火指着远处那一片黄土夯筑的堡子笑道“匈奴人的王庭没有固定的地方,一般情况,都是大单于的大帐驻扎在什么地方,那里便是他们的王庭。 不过霍小郎君,那片院落里住的,可都是大单于伊稚斜的家里人和王庭的一些老臣,据小子所知,里面可住着伊稚斜的叔叔罗姑比、他的丈人和两百多个老婆;对了,还有伊稚斜家的一大群儿女。” 原来如此。 霍去病望着那一片堡子,目光闪动,喝令一声“儿郎们,准备战斗!” 八百羽林儿郎轰然应诺“诺!” 少年阿火也躬身应诺一声“诺!” 不过,就在霍去病等人便要发动进攻时,阿火快步来到霍去病身边,低声道“霍小郎君,那一片土堡里藏有两百神箭手,咱们不必强攻。” 霍去病低头,笑问一句“怎么弄?” (本章完) 。 第三百零九章 下面、怎么弄? <\/b> 霍去病问道“怎么弄?” 阿火望着远处那片土堡的……烟囱,一脸憨厚的笑道“霍小郎君,咱等等。” 霍去病呆了一下,皱眉问道“好吧,那就再等一会儿。” 因为太过信任杨川,故而,他对杨川家里的仆役也流露出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很快的,土堡方向的某一个屋顶的烟道里,突然冒出一阵黑烟;那浓烟看着有点诡异,黑不拉几的,中间还掺杂一些灰白色的飞灰,明显就跟其他烟道的烟雾不一样。 阿火笑道“好了,咱们可以进去了。” 他大踏步向前走出几步,一转头发现霍去病等人没有动弹,一个个的脸上甚是疑惑,便笑着补充一句“我们一起来的有三个人,他们两个在伊稚斜家当厨子,我在外面当小木匠。” 就在此时,那座土堡的大门‘轰隆隆’打开,一名浓眉大眼的少年奔出来,手中挥舞一把菜刀高声笑问“阿火,是霍小郎君的羽林军来了?” 阿火答应一声,回头看着霍去病笑道“这下总相信了吧?” 霍去病微微点头。 好吧,是杨川家的仆役,没错了。 估计这全天下的狗大户家里,只有杨川家的仆役才会跑出去给人专门当厨子、当木匠的…… 霍去病策马向前,一把将阿火提到马背上,喝令一声“走!” 八百羽林孤儿不动如山,动则整齐划一,蹄声得得的向那片土堡的大门而去。 便在此时,那些匈奴妇孺中间,之前骂过阿火的那名少女突然跑出来,伸手便要去抓阿火的脚腕,口中用匈奴话骂道“你这个小骗子,把话说清楚再走!” “说,你为什么要骗我?” 阿火伸手挠一挠后脑勺,面对那少女的质问,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转头看向霍去病“霍小郎君,这个……那个……我什么都没干!” 霍去病哈哈大笑“臭小子,我相信你。” “小妇人有什么好玩的?只会影响你拔剑的速度!” “而且,阿火啊,听我一句话,从今往后,一定不能跟小妇人去小树林里玩耍,要不然,她们会怀孕的,麻烦的很……” 似乎想起什么心事,霍去病的心情莫名的就有些低落,指着那匈奴小姑娘吩咐一声‘谁带上她’,便策马而去。 李敢俯身下去,一把提起那少女横放在马背上,却被那少女一阵乱骂;他忍不住笑道“简直了,杨川家的小妇人,咋一个比一个泼辣……” …… 两百多只烤全羊,一大锅小鸡炖蘑菇,外加七八个鲜爽可口的凉拌小野菜,是八百羽林孤儿自打进入漠北草原后,吃到的第一顿美食。 不愧是杨川家的仆役,阿火等三个半大小子随手烹制的饭食,便胜过世上绝大多数厨子的手艺,这一点,根本就冒充不来。 如果说,在进入伊稚斜‘老家’时,霍去病还曾有过那么一丢丢的疑惑,暗中传令,让每一名羽林孤儿严阵以待;可是,当他看到阿火等三个半大小子熟稔无比的烹制美食,并拿出几罐‘秘制蘸料’时,心中的一丝疑惑登时便烟消云散了。 杨川家的秘制蘸料,天下独一份,别无分店。 “霍小郎君,这是伊稚斜的祖父,这是伊稚斜的叔父罗姑比,这是伊稚斜的岳丈,这是伊稚斜的王妃,这些都是伊稚斜的儿女。” “外面那两百多名弓箭手,都被我们给弄死了……” 就在霍去病等人享受美食时,杨川家的另一名仆役,半大小子阿土,指点着阶下被猪蹄扣和十字扣捆绑成粽子的几十人。 这几十人里头,除了大单于伊稚斜的亲人,还有留守龙城的将军、当户、相国等二三十人,随便拎出来一位,在匈奴人中间,可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霍去病大喜,抚掌笑道“好了好了,都捉回大汉换军功,我说阿火、阿土,你们几个臭小子可了不得,就这一份功劳,便可以让你们脱了奴籍,且少不了一个少上造、大上造什么的。 放心,杨川那里我帮你们求情说话。” 阿火赶紧躬身,笑道“不,这是霍小郎君和八百羽林儿郎的功劳,我们不过是几名小厨子,适逢其会罢了。” 阿土、阿石两名少年也开口推辞,口称‘只愿跟随杨川小郎君一辈子,不想要那一个清白身’…… 眼瞅这三名少年的样子,心中更是喜爱,哈哈大笑道“罢了,反正就算你们自己有了少上造的爵位,估计日子还没有在杨川家过得舒心。” “吃过饭食,咱们也该出发了。” “你们知道伊稚斜的主力在什么地方吗?” 阿火、阿土、阿石等三名少年齐齐摇头,道“不知道。” 霍去病一阵烦恼,大手一挥“大家赶紧吃,吃饱喝足了,咱们也该离开龙城了。” 占了人家的大便宜,再不走,被闻讯而来的匈奴人包围在龙城,那可就不好玩了。 此一役,羽林军无一人战损,大破龙城,阵斩两千余人,活捉匈奴人大单于伊稚斜的祖父、叔父、岳丈、儿女、将军、当户、相国和大小老婆数百人,并一把火将这座没什么屁用的土围子小城给烧成了白地。 顺带着,他们还抢走了所有的牛羊马匹和妇孺孩童,在与曹襄汇合后,便顺着杨川提前设计好的一条路线,悄咪咪的踏上了返程。 杨川设计的路线很复杂,需要向北方继续行进三天,突转向西,穿过一大片荒凉的戈壁后,这才转而南下。 如此这般,在阿火、阿土、阿石等三名少年的帮助下,驱赶几十万牛羊马匹、五六千妇孺和几百名俘虏的羽林军,巧妙避开了匈奴人的耳目,窜入茫茫草原大漠,竟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 “什么?龙城被破?” “不可能!” “卫青和他的五路汉军主力被咱们的几个万人队袭扰,一直都在沙漠和草原里兜圈子,根本就没有机会深入漠北!” “什么?只有八百骑兵?少年将军?” “见鬼了,哪里冒出来的八百骑兵?传令下去,调集五万、不,调集八万骑兵向龙城方向围拢,将那该死的八百骑兵给我活捉了!” 远在千里之外,居延海附近的一座大帐里,大单于伊稚斜暴跳如雷。 龙城。 对于匈奴人来说,龙城意味着什么? 那可是大单于会盟的地方,是匈奴人祭祀腾格里天的地方,是匈奴人心中的圣地,是他伊稚斜的‘老家’。 如今,竟被一支八百人的汉军骑兵给攻破,掠走所有的牛羊牲口、妇人孩童和他的家眷、将军、当户,还给一把火烧成了白地! 此乃,奇耻大辱也。 “给左贤王传令,让他派精锐骑兵,猛攻渔阳、右北平一线,屠灭汉人的所有城池!” “给进入朔方郡的儿郎们传令,除了哈尔滕统领的那一万五千人直捣长安城,剩下的,全力攻打朔方城!” “传令右贤王,令他派出三万精锐,进攻鸡鹿塞,截断卫青的退路!” “王庭主力即刻行动,将卫青的主力引向柔然方向,沿途袭扰,一口一口的吃掉中原皇帝最精锐的这一支军队!” “……” 本来,伊稚斜在这一仗中,显得颇有些从容,八面出击,故布疑阵,打得很有章法和节奏;可是,龙城之事,让这位大单于怒火中烧,根本就无法遏制。 眼看着大单于要发疯,不仅要全面开战,攻打汉军城池,同时还要寻求与卫青主力硬碰硬的来一场大决战,王帐里,一名黑袍人坐不住了。 “大单于,请稍安勿躁。” 那黑袍人的脸上蒙着一层黑纱,一件极为宽大的袍子裹在干瘦的身躯上,就像是裹住了一具骷髅架子,看上去神秘莫测,又似乎弱不禁风,给人的感觉就很是诡异。 “大单于,龙城嘛,不过就是一座土围子小城,破了就破了,”那黑袍人有气无力的说道“对于大单于来说,龙城被烧为一片白地,却是一件好事啊。” 伊稚斜脸色阴沉,怒骂一句“此乃奇耻大辱,如何成了好事?” 黑袍人叹一口气,幽幽说道“大单于得位不正,除了左贤王之外,其他如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将军、当户什么的,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在心里头,他们可是很不服气的; 本来,某家还想帮你大单于谋划一番,这一仗后,在龙城来一次大会盟,借机铲除那些不听话的王和将军,如今,却根本不需要了。” 那黑袍人的气息似乎很是衰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便弯着身子开始咳嗽。 良久良久,他缓缓直起身子,继续说道“龙城,在你们匈奴人的心中,那是神圣之地,容不得半点亵渎; 如今,龙城被汉军攻破,并烧成了一片白地。 大单于。 对于你来说,这可是收复人心的良机呢。” 伊稚斜目光闪烁,死死的盯着那黑袍人,冷声说道“请说清楚些。” 黑袍人淡然道“一个没有了龙城的匈奴,胜过有龙城的匈奴,因为,那一座龙城,代表的是对你没什么用处的先祖,是那些死人的荣耀之地;而如今,龙城被汉军攻破并烧成一片白地,可不就意味着你伊稚斜的时代来临了? 一座龙城而已,大单于,你完全可以自己重新修筑一座新的、属于你自己的龙城啊……” 黑袍人的一番话,让伊稚斜的呼吸都变粗了。 修筑一座属于自己的龙城! 那么,对于善忘的匈奴人来说,用不了几年时间,大家便会将曾经的龙城、以及那座旧龙城所代表的先祖的荣光,统统忘记。 剩下的,便只有他伊稚斜…… 这位匈奴大单于深吸一口气,道“军师,依你之见,接下来的这一仗,该怎么打?” 黑袍人从袖中摸出一卷羊皮“大单于,关于如何打这一仗,某家早有盘算,只要大单于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就算不能袭取长安城,至少,也要吃掉卫青带出来的几万北军; 北军是汉朝皇帝的最大依仗。 只要咱们吃掉他的北军,某家之前下的几步闲棋,可都就活了,只需大单于不断的袭扰和进攻汉朝的边郡,中原王朝的那些异姓王、豪门世家,谁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不小心,那个叫刘彻的皇帝可能就会被自己人给弄死。” 伊稚斜哈哈大笑“好,那就听从军师之言,稳扎稳打,先想办法吃掉卫青的北军再说……” …… 长城外,尔虞我诈,风云骤起。 伊稚斜的主力与卫青的主力,在千里草原上互相试探,互相引诱,勾勾搭搭的,随时都可能会打出脑浆子。 霍去病和他的羽林军再一次失去了踪影。 朔方郡,杨川的战斗也如火如荼,很快就把匈奴人打出了脑浆子。 库布齐海子一战,杨川利用地形优势,诱敌深入,先后骗进来四波匈奴人,用同样的手法一一弄死在那一条狭窄、逼仄的通道上。 等到损失掉将近两千精锐骑兵时,匈奴人的将军才察觉到不对劲,停止了这种没有意义的添油战术。 “老师,那些狼日哈的不敢派人进来了,咋弄?” 经过这一段时日的历练,张安世俊俏小脸上,渐渐发生某种奇异变化,两只眼睛竟有点像霍去病的那般,双目如星,英气勃勃,让杨川好一阵愕然。 “无知者无畏,既然人家知道害怕了,就说明对咱们的底细和打法有所知了,”杨川倒了一小杯‘杨氏九粮液’递过去,“来,走一个。” 张安世双手接过酒杯,浅浅饮了一小口便将杯子放在船板上,皱眉问道“接下来该如何去打?” 杨川摇头,笑道“我只是一个厨子,不善于打打杀杀这种事情啊。” “张安世,你现如今手下有三千少年,手中有刀、有弓箭、有强弩、有双边马镫、高桥马鞍,还有近万匹上等的战马,实力不低于天下任何一支军队,难道就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考量?” “放开手脚去打吧。” “老师唯一的要求,便是只能占便宜,不准吃亏。” “遇到你无法解决的难题时,我自会出手,给你张安世兜底……” (本章完) 。 第三百一十章 杨川的葫芦里,卖的是火药 <\/b>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对于‘十六字诀’的深刻理解和熟练运用……好吧,杨川承认,在这一方面,他不如张安世这哈怂。 即便这家伙年岁尚小,可那一颗心啊,早就黑透了,‘十六字诀’就好像是一把钥匙,不仅打开了他的眼界、心智和战场应变能力,更是将他心中的那一头恶魔给释放了出来。 打闷棍,套白狼,撒生石灰……好吧,这些都是小儿科。 张安世的心思,深得很呢。 张安世好像天生就是打游击战的好手,不仅能够熟练运用‘十六字诀’,还能在关键时刻突发奇想、举一反三,提出一些很有建设性的建议。 杨川很欣慰。 就如在战略战术上他不如霍去病,在欺行霸市方面他不如曹襄,在玩弄权术方面他不如刘彻、公孙弘、桑弘羊等朝堂老贼,他在战场上的统筹能力还真不如张安世。 所以,他干脆放权给张安世,让他自己想办法去打好这一仗。 当然,他告诉张安世的那句‘兜底’,也不是凭空吹牛,而是他手里有王炸,完全可以在有些时刻来个一锤定音。 就譬如眼下,被弄疼了的匈奴人不敢进入库布齐海子的那条通道,而是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一片屯田。 匈奴人派出两个百人队,死死的守住通道的出口位置,剩下的三千多人,驱赶着几百名汉人工匠奴隶砍伐树木,看样子是要强行进入屯田。 张安世派人袭扰好几次,射杀十几名匈奴人,却也无济于事。 那些匈奴人吃过几次亏,再也不上张安世的当,对前来袭扰的那些少年人,便如驱赶苍蝇蚊子般随便派出几个百人队,追出去三五百步便会折返回去。 如此一来,张安世没辙了。 对方是三千多精锐骑兵,己方的三千人马,却都是些半大小子,这仗还怎么打下去? 他再一次向杨川请教“老师,他们不上当,怎么办?” 杨川伸手揉一揉张安世的脑袋,替他擦掉额头的汗水,温言笑道“他们不上当,就让自己上一次当啊。” 张安世一呆,旋即眼前一亮“对啊,那些匈奴人被我们的小股部队袭扰,已然烦不胜烦,却又嫌弃咱们的兵马太少,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如果冷不丁的来一次冲锋,定会教他们措手不及……” 张安世端起酒杯,饮完杯中酒,忽的站起身来“老师,我这便去安排!” 杨川笑眯眯的说道“好……” …… 轻骑兵作战,讲究的便是一个神出鬼没、风卷残云,冷不丁的一波冲锋袭杀后,无论胜负便须远遁。 张安世的判断很准确。 那些匈奴人早已发现,袭扰他们的都是一些小股部队,最多不过一二百人,偏生又熟知附近地形,根本就没办法一举将其猎杀,便干脆不予理睬,一心一意的驱赶汉人工匠奴隶伐木,准备进攻屯田。 故而,当他们猛然看见一支千人队席卷而来时,大吃一惊的同时,更是欣喜若狂。 自打他们摸进朔方郡,就没讲过什么人,也未曾遭遇过像样儿的抵抗,让他们总有一种无力感。 这一支千人队,让匈奴人瞬间就上头了。 “正面迎敌!” “杀死那些汉人!” “……” 一阵喧嚣过后,匈奴将军迅速做出决断,派出两支千人队正面迎敌,犹如两条土龙般席卷而过。 蹄声隆隆,大地震颤。 站在船头上,杨川负手而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嘿,张安世这哈怂,果然心脏手黑。” 他看得清楚,就在那两支千人队远去时,匈奴人的大营里,只剩下一千多人,且还要派出一部分督促那些汉人工匠奴隶伐木,能迅速投入战斗的,不足七八百人。 而与此同时,东北方向的一片丘陵地带,烟尘大起。 张安世麾下的两千骑兵动了。 他们分为四队,在马尾上挂上树枝,在身后拖起滚滚烟尘,便如有三五万大军那般,向匈奴人的大营狂奔而来。 “我们上当了!” “快撤,来的是汉军主力!” 匈奴人大惊失色,翻身上马,连那些汉人奴隶工匠都顾不得带走,竟在十几个呼吸间,便向西狂奔逃窜,丝毫都不没有拖泥带水。 张安世一马当先,带领着两千骑兵‘掩杀’一炷香工夫,直到匈奴人早已远遁,这才折返回来,好整以暇的将匈奴人留在原地的工匠、帐篷、粮秣、兵械等一股脑儿打包带走,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这一仗打的……真漂亮! 当浮一大白。 杨川作为旁观者,也看得有些热血上头,忍不住倒满一大杯酒,一饮而尽…… …… 朔方郡藏了汉军一支至少三万人的精锐主力。 这一消息,很快就传到伊稚斜的王庭大帐,让一直都很自信的伊稚斜开始疑神疑鬼“哪里来的三万精锐?” “是卫青麾下的北军?还是朔方郡的郡兵?” 如果是卫青指挥的北军精锐,那么,在漠北草原上跟他们缠斗的那几万人马呢?可若说是朔方郡兵,却又根本不像。 他们跟汉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可以说对汉军极为熟悉,包括所有出名的将军、太守以及其麾下兵马,几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在原本的情报中,朔方郡的三万老弱郡兵被卫青带走了一万五千人,剩下的分散在十县之地,根本就不足为虑,说实话,伊稚斜和他帐下的万户王和将军们,对那些郡兵根本就不屑一顾。 如今,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 朔方郡突然冒出来一支至少三万人马的精锐主力骑兵…… “军师,你看此事?”伊稚斜看向那名黑袍人。 “疑兵之计罢了,”黑袍人嘿然一笑,道“听了传信那人的话,某家便已断定,是朔方郡太守故布疑兵之计而已,不足为虑。” “可派人暗中跟随那一支军队,清点他们沿路留下的行军灶,若是每天都在增灶,定然是故弄玄虚;若是每日减灶,便须注意前方有埋伏。” “汉人将军没什么想象力,抱着几本早已过时的兵家之书,便以为能够天下无敌,简直就是顽冥不化、可笑至极也。” 听了那黑袍人的‘军情分析’,伊稚斜沉吟良久,传令“让阿虎不拉派人尾随,清点那一支军队的行军灶,若是增灶,便说明是疑兵之计,尽管追上去灭杀之; 若是减灶,说明那是卫青藏下的一支主力精锐,不可轻举妄动!” …… 就在匈奴人疑神疑鬼之际,库布齐海子的一条小船上,杨川与张安世对面而坐,正在饮酒赏月。 盛夏时节的塞外,美不胜收。 尤其在两千年前,沙漠还很少,戈壁的面积也不大,遍地都是水草丰茂的草场,那些在后世成为不毛之地的大漠,如今多数还是湖泊、海子,数以万计的水鸟栖息在这里,平添一份安定与祥和。 月上中天,大若玉盘。 库布齐海子的水面上波光粼粼,一眼望不到边。 杨川端着一碗酒慢慢饮着,面前的小案几上摆放着六只白瓷碟子,自然便是他最喜欢吃的酱卤牛腱子、冷切羊腿、烤鹿腿等吃食。 朔方郡的几万亩野西瓜熟了,瓜瓤沙沙的,极甜,鲜红欲滴,正是眼下最好的解暑之物。 张安世熟练的将一个西瓜切开,纵横七八刀,便成了适合捏在手里的瓜牙。 “老师,吃瓜。” 张安世双手捧上一牙野西瓜,有些惆怅的说道“要不是匈奴人入侵,咱朔方郡的几万亩野西瓜运回长安城,可不就是一大堆钱粮。” 杨川将手中的酒碗放下,接过那一牙瓜,笑道“坏事里头,总有好的一面;好事连连的时候,便须提前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坏事,老庄之学,很值得玩味。 就眼下这形势,匈奴人大举南下袭扰,是坏事,可是,趁着这一场大战,不着痕迹的壮大自己的力量,可不就成了好事?” 张安世拱手道“老师教诲的是。” “不过,安世还是颇有些不甘心,在咱们的队伍撤退时,我有意令火头军沿路增灶,就是要造成朔方郡有一支主力精锐的假象,好让那些狼日哈的疑神疑鬼,畏惧不前,给咱们腾挪一点时间和空间,好再做一些充分准备。” “熟料,那些匈奴人贼鸡的很,竟然识破了咱们的计谋,调集三个万人队围追堵截……” 杨川笑了。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他慢吞吞的吃着野西瓜,随口说道“我早就说过,匈奴人的王庭里,有高人指点,那个大汉奸中行説根本就没死,他对咱大汉的事情太过熟悉,那种书本上的兵法谋略,根本就瞒不住他的眼睛。” “所以呢,安世,今后一个阶段,你就把那位从来不曾露面的中行説作为真正的对手吧。” 张安世眉头紧锁,沉吟几声,道“老师的意思是说……反其道而行之?” 杨川微微摇头“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战场局势的意思。” “你要学会分析、判断、总结、归纳,这些基本的方法,我已经给你们几个人都教过了,剩下的,就看你如何熟练运用。” “敌人变了,你要做出相应的调整和变化。” “敌人不变,你也要想办法调动他们,让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做出调整和变化,从而渐渐跟上你的节奏和步伐,接下来的仗如何打,还不是你说了算?” 张安世听得很认真,很仔细,两只丹凤眼里渐渐流露出一抹亮色。 “学生明白了。”他拱手道。 “明白了就好,”杨川温言笑道“想明白了,就去接着打,总而言之,十六字诀的秘诀不要忘却,只占便宜不吃亏的总纲莫要违背,无论你如何打,都是可以的。” 张安世起身,躬身道“好,安世这便去了。” 杨川点点头,将小船划到岸边,就站在船头之上,目送这个还不到十岁的孩童翻身上马,在清澈的月色下疾驰而去。 一盏茶工夫后。 杨川也上岸了。 匈奴人调集两三万精锐骑兵,对张安世的三千少年兵围追堵截,在这种绝对实力的碾压下,其实很多技巧的发挥余地有限;只不过,为了不打击张安世的信心,有些话还真不好说出口。 该到他这个大汉厨子出手了。 一日一夜后。 在一处沃野县通往朔方郡的峡谷地带,杨川与早已待命在此的阿铁等人会面;他让豹姐、傻雕全面搜寻过一遍后,便开始布置起来。 这是一个葫芦状的大峡谷,两头小,中间大,在进入峡谷约莫七八里处,有两座巨峰相对夹紧,只留下一条不足七八丈的通道。 杨川没有去过‘葫芦峪’,自然无法想象后世的诸葛孔明如何一把火烧差点烧掉司马懿,顺带着还差点把天生反骨的魏延给烧死;不过,眼前这条葫芦状的峡谷,的确是一个打埋伏的好地方。 早在一个月前,匈奴人还没进入朔方郡时,杨川已经将治下所有的地形地貌勘察一遍,哪里适合打埋伏,哪里适合野战,他的一幅私人地图上早已标注清楚。 故而,抵达‘葫芦谷’后,他直接开始布置。 峡谷入口处,需要埋设五十斤……一百五十斤烈性火药吧,必须得保证,几万匈奴人进入此间后,在第一时间便要截断其后路。 峡谷中间地带,只需七八十斤火药,便可将敌军一截为二,免得到时候让他们首尾呼应。 至于峡谷的出口位置,地势颇为宽阔,最好的办法应该是修筑一座军寨…… 不过,时间来不及了。 杨川认真勘踏后,觉得这地方适合一场势均力敌的‘大决战’,所以,他在地上埋设了足足五十个‘火药包’,每一个火药包差不多有二十斤烈性火药,上面覆盖了碎石,一旦炸裂,绝对震撼人心。 布置完这一切,他便让傻雕给张安世传令“调集三千兵马,即可赶来葫芦沟设伏!” 同时,他告诉阿铁,之前准备的三件‘大杀器’,也该让其出世了…… (本章完) 。 第三百一十一章 这道……就叫硬菜吧! <\/b> 杨川所说的‘大杀器’,其实是三样‘小玩意儿’架子车、围栏和投石机。 架子车,还真就是一个架子车。 车上,支着一个架子。 架子的正面是一面能够折叠打开的护盾,包裹了夹层羊毛毡和牛皮,展开后足足有三丈二尺八寸宽、高为一丈二尺三寸;背面则是一架弩机…… 也就是说,所谓的架子车,不过是改良简化后的‘金刚车’而已,只不过更加轻便,两三个兵卒即可推动,在一些山间小道上也能顺利通过。 至于说围栏。 好吧,当张安世第一眼看到这些折叠起来的精铁架子,并没有什么感觉,总觉得老师郑重其事的搬来一大堆废铁,好像没什么用处。 可是,当杨川让阿铁那帮半大小子演示一遍后,张安世登时便目瞪口呆,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铁架子,一旦展开,可不就是精铁打制的‘鹿角’? ‘鹿角’又叫‘拒马’,是眼下最为常见的一种防御兵械,一般使用削尖了一头的木头交叉捆绑,排列几排或者十几排,是对付骑兵突袭的好东西。 “在附近有山林的情况下,可以考虑快速制作一批鹿角,问题是,放眼望去,这方圆近百里,全都是草原、戈壁,根本就无木可伐,仓促之间,想要从运动战立刻转入防御战,有了这种围栏是不是就简单多了?” 似乎看出张安世的疑惑,杨川温言笑道“所以呢,在没有开战前,便要充分考虑到开战后的所有细节,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遗漏,方能算得上一名称职的军司马。” 他没说称职的将军。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张安世这哈怂虽然厉害,但其军事天赋终究还是赶不上卫青、霍去病,那还不如趁早将其培养为一名优秀的军司马。 张安世听从杨川的建议,令人将那些‘围栏’藏于峡谷口两侧,一旦自己的兵马通过,便可在极短时间内,将那些精铁打制的围栏布置好,形成一道极具威慑力的防线,阻断匈奴骑兵的追击。 一场你追我赶的运动战,转眼间,就成了一场防御反攻战…… …… 万事俱备,只欠一抽抽。 是的,准确来说,就是一抽抽。 面对残暴、血腥而狡猾的匈奴人,杨川其实并不能保证自己的诱敌深入之计能否奏效,便只能寄托在他们的‘脑子一抽抽’。 不过还好。 张安世亲率两千骑兵,故伎重演,在经过一番撩拨、挑逗和刺激后,匈奴人的两个万人队终于忍不住狂怒,气势汹汹的追了上来。 此外,数十里外,还有五六千人的一支骑兵,也向葫芦沟方向快速移动。 站在高高的山崖上,极目远眺,苍茫大地上,张安世和他的两千少年骑兵‘抱头鼠窜’,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 陡然之间,那一队人马兜了一个大圈子,斜刺里的进入一片丘陵地带,终于将身后的两支精锐骑兵摆脱开来三五里之遥;然而,对方到底是匈奴的精锐,只用了不到一炷香工夫,便再一次咬住了张安世等人的尾巴。 看来,这两条大鱼终于咬死了钩子。 该到拉网收线了。 张安世一声呼哨,率先向葫芦沟方向狂奔而来;那两千少年骑兵精神大振,也是策马狂奔的跟上,很快的,他们便进入了葫芦沟。 紧跟其后的匈奴人不疑有他,继续猛追,也就落后三五里左右。 “阿铁,准备动手。” “等到两支万人队完全进入葫芦沟,再行点火,力争将这两万畜生一网打尽!” 大战在即,杨川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一脸的平静与淡然,可是,在他的眼底,却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嘴角挂着一抹古怪的微笑“用旗语告诉另外的人,这边炮响时,葫芦腰位置即可点火。” “至于地上埋设的那些大礼包,让等待命令,总归是要给这些狼日哈的一个天大的惊喜。” 就在那两支万人队快速进入峡谷口、杨川便要下令点火时。 突然,远远的,二十余里外,另有一支五千余人马的匈奴骑兵出现了。 “公子,点火?”阿铁问道。 “等等,”杨川皱眉说道“二十余里外,又来了一支匈奴骑兵,人数在五千左右。” 阿铁几人闻言大喜,乐不可支的嘿嘿笑道“那就等一等,让他们全部进去后,咱再点火?” 杨川回头望一眼葫芦沟深处,略微有些迟疑。 两万匈奴精锐,张安世在另外一头能不能顶住其猛攻?即便使用了先进的‘精铁鹿角’,可是,那也扛不了太久啊…… “等一下,让张安世他们先顶一会儿,”杨川终于下定决心,冷笑道“这来都来了,不将其全部弄死,本厨子的这一番布置可就大打折扣了。” “阿铁,给弟兄们传讯,葫芦腰位置暂时不点火,出口位置的那些大礼包,倒是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先点火。” “咱这一道菜,就叫硬菜……” …… 杨川的临时决断,可就苦了张安世和他的三千少年兵。 两万匈奴精锐骑兵紧紧咬着身后,只差三五里之遥,随便一个小小的变故,便可能导致被人给追上,分分钟被打出屎尿。 所以,部队进入葫芦沟,张安世喝令一声‘全速前进’,两千少年骑兵快速完成中途换马,快马加鞭,速度骤然暴涨一大截,终于将后面的追兵再甩开二三里。 不过,也就多了二三里而已。 对于精擅长途奔袭的匈奴精锐来说,二三里之地,也就那么一小会儿工夫。 好在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训练、历练和磨合,这一支由三千匈奴少年组建的骑兵队伍,无论是在战斗力还是战斗意识方面,都有了一个长足进步,彼此之间的配合也基本能够做到心有灵犀的默契。 张安世等人窜入葫芦沟的那一刻起,另一头出口处,一千名少年在数百名工匠的帮助下,开始快速布防,将那些‘精铁鹿角’拉开、摆好,只留下一道不足十丈的口子,以便自己人快速通过。 同时,那百十辆‘架子车’也被快速推过来,就在‘精铁鹿角’的正后方一字摆开,弩机‘咔哒咔哒’响个不停,却是将第一批‘箭匣’卡在弩机正上方的箭槽里,犹如一百多头奇奇怪怪的凶兽,让那些正在忐忑的少年兵略感心安。 这也难怪啊。 他们这些少年人在张安世的带领下,虽然也打了十几仗,可是,每次都是袭营、骚扰、暗杀、诱敌深入,像眼下这种正面对抗的硬仗,可是一次都没有经历过。 蹄声隆隆,烟尘滚滚。 张安世和两千少年奇兵狂奔而来。 “快快快,鹿角合龙!” “弩机角度调整完备,随时准备发射!” “弓箭手准备!” “……” 一阵短暂的纷乱后,匈奴人来了。 峡谷地形狭长、逼仄,两万人马无法全面展开,可是,一旦来到谷口这片宽阔地带,登时便露出其可怖的面目。 在这一刻,匈奴骑兵的可怕,终于开始展露。 与那些骚包的羌人完全不同,匈奴人不喜欢在马背上杂耍,也不喜欢摆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更不会发出各种怪叫、怪笑,自然便不像一群傻逼那般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成为汉军弓箭手的活靶子。 匈奴人很沉默。 他们一个个沉默着,黝黑而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基本没什么表情。 如果说有,那就是他们的眼睛很黑,黑亮,隐约间,似乎有森冷的气息在弥漫,让这一支军队看上去像一条凶狠的野狼,越是接近猎物,便越发的沉默、冷静而冷血。 尤其当他们看见,自己的猎物逃出生天后,竟然在一片甚为宽阔的谷口摆上鹿角、战车等,似乎想要在临死前蹦跶几下? 匈奴人很生气。 但是,生气的匈奴人更加沉默。 他们默默取下身上的硬弓,弯弓搭箭,在彼此距离尚有七八十步之遥时,射出了他们的第一波箭。 乱箭纷纷,攒射如雨。 伴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破空之声,第一波箭雨落在架子车的巨大护盾上,发出一片噼里啪啦的声响,;更有一些羽箭掠过护盾的上方,直奔数十步后的那一排骑兵而去。 紧接着,第二波、第三波箭雨如期而至。 架子车的护盾上扎满了匈奴人的狼牙箭,就像一百多只瑟瑟发抖的刺猬,同样保持着沉默。 然后。 等到冲在最前方的匈奴人踏入五六十步时。 架子车后的弩机一阵‘咔哒’乱响,‘嗡’的一声,整个车身猛的向后一缩,便有一大片弩箭泼洒出去,转眼间,便将数百骑匈奴人覆盖其中。 没有什么十分夸张的场景。 那些身穿皮甲、头戴羊皮帽子的匈奴人中箭后,只会‘呃’的闷哼一声,便会连同胯下战马一起向前继续疾冲十几步,一头栽倒在地,便成了一具死尸。 嗡! 嗡!嗡!嗡! 连续五波箭雨,将冲在最前方的匈奴人射死了几大片,那些凶悍的骑兵却还在向前猛冲,用手中的弓箭,进行徒劳的反击。 他们一个个的悍不畏死,面对汉军的这种弩机齐射似乎并不在乎;因为,根据他们的经验,汉人的这种弩箭最多只能射出三五波。 然而,这一次。 他们似乎有些失算。 因为,这一百多辆架子车上的弩箭,在射出五波后,只经过不到三五个呼吸的停顿,便开始了它们的第二轮齐射。 而且,第二轮齐射的弩箭,射程似乎更远、威力更大,带着一阵摄人心魄的破空之声,能将他们身上的两三层皮甲轻松射穿。 “弓箭手掩护!” “变换队形,凿阵!” 匈奴人在谷口留下一大片死尸后,终于反应过来,一名不配拥有姓名的万户王厉声怒吼“变换队形,凿阵!” 所谓凿阵,便是将骑兵的队形摆成一个尖刀形状,最为勇猛的百夫长、千夫长甚至万夫长是刀尖,然后,依次扩大,远远看去便如一把尖刀或凿子,疾冲向前,迅速扎进地方阵营。 汉帝国的北军中,便有一支不足八百的重装骑兵,专门用来凿阵。 如匈奴人这般身穿单薄的皮甲想要凿阵,只能说是无奈之举,因为,面对那十几排寒光森森的‘精铁鹿角’和泼洒而来的弩箭,没有铁甲护持的战马和骑兵,差不多等若是冲上去送死…… 但是,就是这种临时的应变,却打乱了汉军的节奏。 当两个千人队猛冲而出,只用了七八个呼吸便撞上精铁鹿角时,另外两个千人队也动了。 他们选择了两翼冲锋,让汉军的弩箭不得不转变方向。 与此同时,随着一片乱战中,匈奴中军位置悄然冲出三支人数不详的队伍,同样摆出凿阵冲锋的队形,气势汹汹的向汉军方向冲撞过来。 张安世脸色苍白,与那三千少年射出一波箭雨后,怒吼一声“前队列阵,立盾!” “后队换钩镰枪,准备正面迎敌!” 他大致明白,就算汉军有十几排设计精巧、极具威慑的‘精铁鹿角’抵挡匈奴骑兵,可是,在如此不计后果的冲锋下,这一道防线根本就无济于事。 搁在以前,他早就领着骑兵溜之大吉。 可是,老师在此地苦心布置,自然是想要将这两万匈奴人尽数歼灭,自己一旦溃退,可不就坏了老师的大事? 不知怎么回事,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张安世满脑子都是杨川那温和的微笑,好像在说“相信自己,能行的……” 一场短兵相接的‘白刃战’终于爆发。 三千少年兵,在张安世的指挥下,全部压上去,借助精铁鹿角、架子车举盾和他们手中的木盾,抵挡住一波又一波匈奴人的箭雨和冲锋;躲在后面的兵卒,手持钩镰枪,整齐划一的一顿戳。 戳戳戳! 血雨腥风,也无外乎此也。 每个人的头脸之上、甲衣上、兵刃上,沾满了黏糊糊、热乎乎的鲜血,也不知道是人血还是战马的血,总之,每一个人都很沉默,就在那里硬扛着,就像一台没什么感情的绞肉机,将源源不断冲上来的匈奴人戳死。 可能是一炷香工夫。 也可能是三五个呼吸。 这种战斗,考验的便是人类的坚持和韧性,考验的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意志力,一旦开始松懈,便会如被烈火炙烤的积雪,一两个呼吸间,便会烟消云散。 对张安世等少年人来说是如此,对匈奴人,亦如此。 张安世的武艺不错,虽不能与卫青、霍去病那种猛人相提并论,但在同龄人中间,无论是十八般兵器还是力量,都能算得上是佼佼者。 可是,在这种高强度的战斗状态下,他很快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疲惫和无力,伴随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那些匈奴人疯了。 连人带马的猛冲上来,浑然不顾精铁鹿角将战马的肚子瞬间撕开几道可怕的伤口,就连肠子和五脏六腑都会喷出来,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儿,令人作呕。 在前排巨盾的空隙,张安世第一次看清楚,原来,匈奴人长这般模样? 眼窝略深,鼻梁略高,额头略扁平,眼睛大致有两三种,淡蓝色的,浅灰色的,黑色的,几乎每一个人都留着一圈大胡子,沾满了鲜血和汗水,看上去……吗的,看上去也不过如此啊? 一钩镰枪戳过去,还不照样在胸腹上捅出一个血洞。 往回一拽,照样削掉这些狼日哈的半截胳膊或一只手,让他们疼得浑身哆嗦,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负伤野兽般的嘶鸣之声? 那种与生俱来的恐惧感突然消失了。 张安世相信,那三千少年人应该都差不多,因为,就在那么一个瞬间,他明显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气息骤然弥漫开来,让每一个浸润期间者精神大振,猛的打上几个冷战,原本几近枯竭的血气之力,竟奇迹般的开始恢复过来。 “杀!” “杀!” “杀!” 骤然之间,杀声震天,直入云霄。 三千少年儿郎,在极度的疲惫、恐惧和紧张下,突然爆发出一股难以抑制的狂怒与杀意,让他们手中的巨盾更加牢固、稳定,让他们手中的钩镰枪也更加犀利。 这,便是老师经常说的勇气吧? 有那么一个瞬间,张安世恍惚想起,杨川曾经不止一次的教导他,狭路相逢勇者胜,面对一场不得不拼命的战斗时,管他对面的敌人是天下第一剑客,还是凶残无比的匈奴人,往死弄就是了! 只不过,这是战争,并非武侠。 个人的感悟,在有时候其实微乎其微,根本就抵挡不住兵败如山倒的洪流,这三千少年郎,就算意志力再坚定上一万倍,也不过是将这种绞肉机的状态多坚持十几个呼吸、或者,几十个、几百个呼吸。 总体来说,这一仗,要败了…… 张安世的鼻子突然一酸,想起了老师杨川,想起了父亲张汤,想起来三名小师娘,刘满、织娘、娜仁托娅……对了,还有那个刚刚拜入师门没几天的霍光。 那家伙虎头虎脑的,一脸的人畜无害,跟咱张安世一样,一看就是个老阴π。 可惜,从今往后,再也…… 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 就在此时,七八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炸裂开来,地动山摇,无论是汉军还是匈奴人,只觉得呼吸猛的停滞了那么一瞬间,旋即,便被一股滔天热浪掀翻在地。 张安世被气浪掀起,向后飞出七八尺方才滚落在地,一颗心啊,都快要停止跳动了。 三千少年人都差不多,噼里啪啦落了一大片。 至于那些匈奴人。 好吧,除了冲在最前方跟他们拼命的那些匈奴人,同样被那一股无与伦比的热浪掀飞,重重落在地上哼哼着往起爬,被率先反应过来的少年兵胡乱戳死;谷口那片空地上,硬生生的空出了七八片地方,露出一些巨大的深坑。 深坑周边一圈,寸草不生。 深坑向外七八尺处,才是大片大片的残肢碎肉,有断腿,有断臂,更多的,则是各种动物的内脏和肠肚,花花绿绿的,血肉模糊,一时半会儿都分不清到底是人类的还是战马的。 这一场巨变,自然来自大汉厨子杨川的手艺。 他喜欢这种爆炒的感觉。 他称这一道菜为【硬菜】…… 匈奴人被这十七八下炸蒙了。 尤其是那些距离爆炸中心不太远、但没有达到杀伤范围的匈奴人,被一股又一股猛烈的热浪掀翻,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像一群没有了视觉、没有了感觉、没有了听觉的僵尸,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一脸的茫然,都不知道该干什么、该说什么。 很多人的眼眶、耳朵、鼻孔和口腔里,缓缓渗出了鲜血。 这便是热武器的真正威力。 表面看去,热武器需要依靠弹片、碎石等杀伤敌人;而实际上,真正猛烈的杀伤,却还是爆炸瞬间形成的真空和那席卷而过的炽热气浪,会在瞬间将人类和战马的内脏震破,将一些比较脆弱的器官撕成碎片…… 也许,这是开天辟地以来,黑火药的第一次发威。 就连远处指挥战斗的杨川,也是心神巨震,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葫芦沟的另一端。 “好了,可以关门了。” 眼看着那五千多匈奴人终于也钻进了葫芦沟,杨川一声令下,阿铁点燃了手边的四根引火绳。 轰轰轰轰! 随着四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葫芦沟的入口处,两边相距二十余丈的两座石峰猛的向上顶了一下,便缓缓软倒在地,无数的巨石泼洒开来,转眼间便封住了唯一的退路。 “给葫芦腰位置的弟兄传讯,可以点火了。”杨川淡然吩咐一声。 阿铁手中旗帜一阵挥舞,指令便发出去了。 随着几声轰响,葫芦沟被一分为二。 狭长而深邃的葫芦沟里,登时便传出一片喧哗与怒吼,还夹杂着战马的嘶鸣和匈奴人绝望而狂怒的咒骂声。 他们是一群凶残而狡猾的敌人,这一下,谁都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被汉军引入一条真正的死地…… 杨川侧耳倾听了几个呼吸,嘴角的那一抹古怪微笑,愈发浓郁起来“阿铁,拿出咱们的另一样压箱底的玩意儿,以最快的速度,弄死他们。” 阿铁‘哎’了一声,手中两面旗帜使劲挥舞七八下。 于是,葫芦沟两侧的荒草丛中悄然出现数百人,这些人一阵忙乱后,推出一架又一架‘抛石机’;他们好整以暇的调整好抛射角度、距离,这才将一团团被捆绑得十分紧凑的干草放置在抛射架上,并往上面浇了一些黏糊糊的黑色油污。 点燃后的草团子猛烈燃烧,冒出一股浓烈的黑烟。 “发射!” “发射!” 在旗语指挥下,将近两百架‘抛石机’骤然发力,将熊熊燃烧的草团子抛射出去,滴溜溜的向峡谷底部砸了下去。 浇了黑色油污的草团子,重重砸在地上,登时便溅起一大团火星;那些黑色油污也不知什么东西,即便飞溅在石头上,都要继续燃烧好一阵子,更遑论溅到人和战马的身上。 随着一阵如雨般的连续抛射,整条葫芦沟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一时间,鬼哭狼嚎。 战马哀鸣。 杨川站在一块山崖上,抬头看了看瓦蓝瓦蓝的天空和那鱼鳞状的千里长云,一脸温煦的轻笑一声,道“还行,本侯的运气比诸葛孔明的略好一些。” 站在一旁的阿铁愕然问道“公子,诸葛孔明是谁?” 杨川笑了笑,道“卧龙先生。” 阿铁伸手挠一挠后脑勺,搓着黑不拉几的脸颊,嘟囔一句“不认识……” 杨川暗笑一声,你小子自然不认识,因为,本侯也不认识啊。 不过,回头可以问一问司马迁,查一下诸葛家的族谱什么的,大约应该能够寻见几位孔明先生的老祖宗…… …… 元朔五年,盛夏。 朔方郡沃野县以东三百里的葫芦沟里,有匈奴妖孽通过,想要前来围攻我朔方城,却不料因此而触犯天威,被天道丢下几道天罚神雷所击杀,沟中浓烟四起,火光冲天,哀号之声不绝于耳一日一夜方才停歇。 仅此一下,便灭杀匈奴孽障两万五千余,真正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呐! 故而,这一条状若肥硕葫芦的大峡谷,又名为‘天雷沟’。 啪! 各位客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其实真要算起来,杨川的学问应该比董仲舒、司马迁任何一个人的都要大,毕竟,两世为人的阅读量就十分的惊人,干干丹丹就是千万、万万吧? 记得他当厨子时,最喜欢的便是秉烛夜读,上知天文(修仙)下知地理(盗墓),医学星象占卜什么的,都有所涉猎。 其中,最令他着迷的,却还是说书。 杨川固执的认为,说书人,是汉帝国上下五千年来,最有味道的一种职业,每一个说书人,总给他一种娓娓道来的、犹如老狐狸般的感觉,往往令他流连忘返。 长安城里便有说书人。 不过,杨川一直不曾听过,这两三年来,他要么是在种田、做饭,要么就是在坑蒙拐骗搞钱养家糊口,即便他曾经去过几次长安城,却委实没什么心境与时间,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百废待兴的朔方郡,如今也有了说书人。 东方朔。 好吧,这家伙总是不甘于现状,总能扑腾出一点新花样儿。 这位后世鼎鼎大名的‘怪哉先生’,自从跟了杨川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对于读书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似乎越来越不强烈了。 相反的,对于如何让百姓人有一口热乎饭吃,如何站着吃蹲着吃就是不能跪着吃,以及如何笑着吃而非哭着吃,却流露出一种近乎狂热的执着与坚持,即便是他现如今已然是郡太守治下的八百石官员,最喜欢的却是整日介的跟那些江湖儿女来往,与那些屠鸡宰狗之辈称兄道弟。 这一点,就连杨川自己都做不到。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军压城城欲摧。 匈奴人的两万多精锐骑兵,将朔方城围了一个水泄不通,驱赶数以千计的汉人和奴隶,连天累夜的在攻城,全城军民拼尽全力的守城,每一个人都在忙碌,将源源不断的木料、石头和羽箭搬上城墙,帮助一千郡兵拼死守城。 东方朔家的茶馆却热热闹闹的开业了。 名字很霸气东方茶馆。 名为‘东方茶馆’,地点却在西门大街一带,就靠近朔方城西门不足三百步,匈奴人的一些羽箭,若在顺风的情况下,都会偶尔飘过来一两支。 他在店铺门口架起一溜齐的十口大锅,锅中炖煮着小米稀粥,里面还洒了一些杨川家的大枣、枸杞和冰糖,美其名曰‘八宝粥’,守城军民,无论老弱妇孺,皆可过来讨要一碗。 另外,他还摆了一个茶摊,一人一扇一尺,身后悬挂一面‘指天骂地谈笑风生说人间、行侠仗义快意恩仇说书人’的大旗,喝一口杨川家的三炮台,说一段汉人如何欺负匈奴人的故事,倒也乐在其中。 不过,大家都在忙着守城,连着两三日,茶摊上的听众只有一人、一豹、两只大傻雕。 这一人,自然是杨川,一豹,自然是豹姐。 至于两只大傻雕,却不是杨川家的雕一、雕二,而是霍去病家的雕甲、雕乙,它们在三天前飞回朔方城,带来了霍去病、曹襄和那一千七百羽林孤儿的消息。 霍去病,就要回来了! 所以,杨川的心情就分外的好,都有闲情逸致跑出来听东方朔说书了。 对于十几日前的‘葫芦沟之战’,杨川选择了沉默。 他严令所有人等,对葫芦沟之事闭口不谈,有意隐去这一场大战的所有细节;当然,也包括可能获得的那一场泼天军功。 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底牌,这是最主要的原因。 此外,他不想抢霍去病的风头。 甚至,有一句话他始终没有说出口,那便是朔方城外的这两万多匈奴精锐,也是他专门为霍去病、曹襄、李敢和一千七百名羽林孤儿预留下来的一道‘硬菜’…… 一口气写下来,回头一看,竟然有九千多字,修修改改,还剩下八千多……本来打算拆分成两章发出来,看着好像多一些(厨子好机灵),可是,那种一气呵成的感觉就没了,便干脆一次发出来。 (本章完) 。 第三百一十二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b> 在后世,有一位大读书人曾经说过,汉帝国的人有三桩原罪贪婪,胆怯而冷漠。 很多人信以为真。 而实际上,让杨川来说,两千年后,汉帝国的血性和勇武究竟是被谁阉割掉的,皇帝必须背第一口锅;其次,董仲舒那种人必须背负第二口锅。 至于第三口锅,自然便是所谓的朝廷和官吏。 在这‘三座大山’的重压下,就连霍去病那般的钢铁直男,有时候都会给你掰弯了,还讲个屁的血性! 所以啊,杨川这个‘大汉厨子’想整治几道硬菜出来,就不得不将这三座大山给弄塌—— 至少得有所限制,否则,就算汉帝国的这一亩三分地里长出几根颇有血性的小幼苗,那些狗日的还不随手就给你拔掉,并美其名曰‘教化万民’。 皇帝是刘彻,太过强势,暂时不敢撄其锋芒。 汉帝国的朝廷和官吏,其实就是天下的豪门世家的博弈之所,以杨川眼下的实力,根本就弄不过,只能暂时先放一放。 想来想去,眼下他能弄的,好像只有读书人? 那就先从改变读书人开始。 就好像是一个厨子,在整治一桌大餐之前,须得想办法将手头的几样食材处理一遍,该腌制的腌制,该浸泡的浸泡,该油炸的油炸…… …… 东方朔的文采极好,一个屁大的事情,都能给你讲出一朵牡丹花,而且,还能做到夹枪带棒、指桑骂槐,让杨川听得十分过瘾。 “好活儿,该赏!” 这一日,杨川听了东方朔的一段‘传奇故事’后,哈哈大笑,随手从怀中摸出一锭马蹄金丢在桌上,很是豪迈的骂道“东方朔,伱狗日的敢不敢跟本侯去凿阵?” 东方朔淡然一笑,放下手中的折扇,起身,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二人相视而笑。 霍去病就要来了,杨川莫名的兴奋起来,使劲搓着脸颊,嘿嘿笑道“你说怪不怪,听说那憨货要回来了。” 东方朔脚下一个踉跄,轻咳两声,笑骂一句“二流子!” 二人再次哈哈大笑。 于是,就在东方朔家的茶摊上,杨川召来司马迁、董仲舒等人,开门见山的说道“本侯想出城凿阵,与匈奴人血拼一场,谁愿往?” 众人尽皆躬身,异口同声的说道“某愿往!” 竟无一人退缩,这让杨川甚为满意。 他微微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卷城防图开始布置任务“司马迁,令你统御城中军民继续守城。” 司马迁道“不,让其他人守城,某家愿与长宁侯一起出城,与那些狼日哈的血拼一场!” 杨川笑道“你还是守城吧,咱朔方郡的所有官吏中,唯有你司马迁有过守城经验,这一点,别人比不了。” 司马迁有些沮丧的坐下,只是闷头喝茶。 杨川不再理睬这厮,而是转头看向东方朔“东方朔先生,你我二人共乘一架战车,要在最前面凿阵,你这身软甲不行,去换一套铁甲,里面再加一层皮甲。” 东方朔大喜“好。” 他身形瘦小,犹如一只白毛老猴子,虽然武艺超群却终究没什么威慑力,死皮赖脸的央着杨川给他打制了一套精铁札甲,却几乎没什么机会穿出去炫耀,此事都快成他的一个心病了。 这下好了,不仅能穿铁甲、皮甲,还能与杨川共乘一架战车去凿阵,想想就过瘾呢。 这老家伙心里清楚的很,以杨川的脾性,一贯的贪生怕死,好不容易扬言要出城凿阵,肯定是早已安排妥当,胜券在握……了吧? 看着东方朔换了一套铁甲出来十分骚包的样子,众人一阵好笑,忍不住齐喝一声倒彩“呀,好帅气的一糟老头子!” 东方朔也不在意,哈哈大笑的转头看向董仲舒“对了董公,你不也要出去凿阵么?怎的,连一套铁甲都不换?” 董仲舒颇为难堪的看向杨川“长宁侯,有没有铁甲借老夫一套?” 杨川点头“铁甲自然有,不过,董公真愿随本侯出城血拼?” 董仲舒怫然不悦“长宁侯,你也太过小看我董仲舒了,你可知晓,就在这二十几日里,老夫亲手斩杀的匈奴猪狗有多少?” 杨川笑道“你董仲舒阵斩三十七人,其中,两名百夫长,门下弟子也不怂,守在北门二十几个日夜不曾退半步,当为读书人之楷模。” 董仲舒傲然道“老夫就说过,不会耍枪弄剑的读书人就不是读书人,不敢上阵杀敌的读书人,老夫耻与之为伍!” 杨川点头,没有说话。 汉帝国的读书人极有血性,悍勇记仇,还真有‘半部抡语’的架势;这也就难怪自己的一番胡编乱造并没有惹出太大的乱子,这要是搁在后世,譬如那个被称为读书人的天堂的大送朝,光是‘篡改圣人精微大义’这一样,估计都能被全天下的读书人想办法碎尸万段吧? 眼瞅着杨川目光闪动,似乎在思量着什么,董仲舒忍不住开口问道“长宁侯,你借不借给老夫铁甲?若是你不愿意,老夫便是皮甲上阵又有何妨!” 啧,还带上火气了。 杨川一摆手,吩咐一声“那个谁,堂邑父大叔,给咱调来五百套铁甲过来,另外,准备好战车,随时待命!” 这一次出城‘凿阵’,他打算带上所有的读书人,这是经过反复思量和考校后才做出的决断毕竟,如今的朔方城里,武力值最好的一群人并非那一千郡兵,而是这些读书人。 另外,杨川始终觉得,让读书人多拼几次命、多杀几次敌,对他们今后着书立说做学问很有帮助…… …… 朔方城外,号角呜咽。 两万余匈奴人已然连续攻城二十几日,除却在高大的城墙下留了一地的尸身,竟是毫无进展;但是,那些狼日哈的并不着急,他们这是在熬鹰。 跟汉帝国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匈奴人学会了动脑子。 他们发现,很多汉人的城池根本就不需要全力以赴的去攻击,在几万精锐的围困下,在死亡与绝望的威慑下,只需坚持一二十日,城中军民的信心便会开始崩溃,然后,便会全线溃败。 反正卫青的几万主力都在千里之外的草原上,正被数倍之敌围追堵截,一口一口的撕扯着,自身难保。 朔方郡太守是个蠢货,竟然将通往上郡、定襄、云中、五原等郡县的道路深耕一遍,并拆除了所有的桥梁,等若是将自己变成了一片孤立无援的死地,在短时间内,根本就没有什么援军。 此为其一。 其二,则是大单于伊稚斜下了死命令,朔方城必须攻破,要不然,这一仗打的有点莫名其妙。 进入朔方郡的兵马足足八万,除了准备偷袭长安城的一万五千人马保存完整,如今尚在大河东岸寻求战机,剩下的几万人,竟莫名其妙的损失惨重,这让伊稚斜百思不得其解。 其中,有三支王庭帐下最精锐的兵马,在一场追逐战后,从此便杳无音信? 简直岂有此理。 当然,这只是匈奴人自己的想法和意愿,战场上,讲究的便是公平和对等,你想尽一切办法杀死别人的同时,别人自然也在想尽一切办法杀死你,这没什么可抱怨的。 故而,杨川看似散淡,很多时候都会让手下人放手去打,无论好坏,他都会在背后默默无闻的帮其查漏补缺、收拾残局,但实际上,他不会轻视任何一个敌人。 苍鹰搏兔,尚需全力以赴。 面对匈奴人,就算心存一万倍的小心谨慎,那也不为过。 “霍去病那边有消息了吗?” “怎么还在鸡鹿塞?这都两天了,是在鸡鹿塞等着生孩子、坐月子?” “这狗日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 万事俱备,只欠一抽抽。 朔方郡顶着两万多匈奴人的攻击,坚持了将近一个月,眼看着夏天就要结束,秋雨绵绵的季节很快就要来临,杨川每天都要喝一会儿酒,骂几句人。 天气酷热,战死者的尸身容易腐烂,是瘟疫的根源。 都说大战之后必有大疫,杨川丝毫不敢马虎,为此提前做了很多后手和准备。 杨川下令,在朔方城的东南西北四门旁边,就地修筑了四座焚化尸身的炉子,将那些战死的郡兵、百姓和读书人,分类编号登记后,就地焚烧。 此外,之前准备的近千车生石灰也派上了用场,屋舍、街道、城墙根、排水沟、厕所等,每隔三日,便须撒一遍生石灰。 另外,人畜用水也必须用生石灰消杀处理后,才准许饮用。 等等,不一而足。 只能说尽力而为罢了。 一将成名万骨枯。 在后世的很多影视剧和话本中,往往将战场描写的惊心动魄、波澜壮阔,让人忍不住便会热血上头;可实际上,这种城池攻防战十分乏味,无非就是攻击的一方挥舞着手中的刀子和盾牌,顶着箭雨爬上来,被守城一方的兵卒用长矛戳死,一头栽下去,连一句豪言壮语都来不及喊。 那些喜欢玩剑的读书人也一样。 刚开始,他们还在用手中的三尺青锋,轻松写意的斩杀匈奴人,可是不到一日一夜后,他们便主动提出,要换上更简单、更粗暴的长矛,说是戳人的感觉比宝剑杀人的感觉痛快很多。 他杨川不过一郡太守,为了坚守这座城池,便让千余人送了性命,想想就特娘的生气,这一次,不将城外的两万多匈奴人全部弄死,他就…… 就让桑弘羊死于非命! “吗的,长安城里的贵人们在干什么?” “丞相府里,那些老贼清谈过后,会不会相约去到桑弘羊家的天府人间消费一番?” “这狗日的贼老天,咋还不下雨?” “……” 如此这般,又过了七八日,就在杨川都觉得有些烦躁之际,一场倾盆大雨如期而至。 紧接着,霍去病那边有消息了。 霍去病的来信简单明了,只有区区四个字今夜启程! 杨川登时便来了精神,他扳着手指头计算,鸡鹿塞距离朔方城足足有八百里之遥,霍去病和他的羽林军日夜兼程,在二十个时辰左右,便可抵达?加上中途修整,差不多就是在三十个时辰后,便可来到朔方城下? “传令!” “除却三百五十名读书人,另行挑选一百五十人,换上铁甲,饱餐战饭,明日与本侯准备出城凿阵!” 二人早已约好,在霍去病抵达朔方城之前,杨川要想尽一切办法将匈奴人的主力吸引过来,从而来一个内外夹击,力争全歼。 为此,杨川反复思量,这才决定要出一次城…… 太守府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董仲舒领着一众读书人赶来,每一个人意气风发,虽说眼下人人带伤,可是,经过这一个月来战场历练,这些人身上曾经的那一股子酸腐味道荡然无存,让杨川不禁眼前一亮,主动离席,并十分郑重的躬身施了一礼。 董仲舒十分豪迈的笑道“长宁侯向来瞧不上我儒门读书人,如何,没给你朔方郡丢脸吧?” 杨川拱手笑道“给朔方郡丢不丢脸不要紧,诸位只要不给孔夫子丢脸就行。” 众读书人抚掌大笑。 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也赶回来了。 她们三人身穿戎装,鲜明甲衣沾满烟尘与血污,身后猩红色的大氅也破烂不堪,俊俏艳丽的脸上,都带着一抹难以遮掩的疲惫之色。 这段日子,她们不仅要分头组织百姓人搬运木料、石头、兵械,给守城将士烧汤炖粥,组织小妇人们帮忙搬运和照料伤员,还要在战况紧张时,登上城头拼死杀敌,不弱于任何男儿家。 “杨川小郎君!” 一进门,刘满便一个飞跃,直接扑入杨川怀中,两只爪子便是一阵抠、掐、抓、挠、拧,两行清泪忍不住流下来“你一个郡太守,为什么要出城凿阵?” 娜仁托娅喊一声‘杨川哥哥’,便不敢上前,只是呆呆的望着杨川。 织娘还是那么冷清,走上前来,一把将刘满拉开,斥道“大战在即,你尿水子多得很?要哭,就滚出去到外面哭去!” 刘满缩一缩脖子,没敢吭声。 杨川嘿嘿笑道“不就是出城去杀几个匈奴人嘛,小菜一碟。” 织娘点头,道“身为朔方郡太守,大敌当前,城池围困日久,城中将士、百姓人早已疲惫不堪,便须以身作则出城厮杀一番,以壮军威,以安定民心。” “妾身,愿与你共乘一辆车驾,出城杀敌!” (本章完) 。 第三百一十三章 城头擂鼓者,红颜戎装 <\/b> 这一场雨来的及时,先是倾盆而下、大雨如注,七八个时辰后,转为淅淅沥沥的绵绵秋雨,将天地笼罩其中。 匈奴人的攻城也终于停了下来。 这种鬼天气,就该躲在帐篷里吃肉、饮酒,可惜没有捉到多少汉家女,这让畜生们的日子就颇为无趣;尤其当他们得知,军粮告罄,若在三五日内攻不破朔方城,他们这些人就都得去吃屎。 故而,匈奴人的营帐里,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暴躁。 这一场雨过后,便进入秋天了。 要是不打仗,这个时节,应该是草原上最美的季节,水草丰茂,牛羊牲口都在忙着贴秋膘,就连那些妇人们也变得圆润起来,抓捏一把,都是一股子浓郁的奶味儿。 “伊稚斜就是一个蠢货,让我们翻山越岭的来啃沙子,他却躲在水草丰美的居延海子边吃肉喝酒玩女人。” “不是伊稚斜愚蠢,而是他太信任那个狗屁汉人了。” “是啊,要不是那个狗屁汉人,我们应该都在漠北草原上打猎呢,你说说,自打咱们进入朔方后,粮食一粒都没抢到,反而莫名其妙的损失了那么人马,真是见鬼了!” “漠北草原打猎就算了,卫青和他的那几万主力,可不是一块肉骨头,谁想啃就能啃下来几口,说不定咱们的那位伊稚斜大单于的门牙,已经被磕掉两三颗了吧?” “哈哈哈……” 雨幕下,匈奴人的一座大帐里,两名不配拥有姓名的万户王吃肉饮酒,嘴里头骂骂咧咧的,发泄着胸中的恼怒。 这一仗打得窝囊啊。 八万精锐骑兵,失踪了两万五千人,战损了一万多人,被伊稚斜和那可恶的黑袍人藏起来了一万五,剩下的,几乎全都在攻打朔方城。 “咱们带来的牛羊牲口都吃完了,勇士们忍饥挨饿的在攻城,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一名万户王烦躁的掀开大帐门帘向外张望几眼,有些发愁的说道“这一场雨下个没完没了,就算咱们想要撤离也没办法,那个狗日的太守杨川真不是东西,竟然发疯将所有的道路都给深耕过了。” 另一名万户王哈哈大笑,道“他深耕的不过是通往其他郡县的道路,这不还帮咱们修了两条驰道吗?一条驰道直通鸡鹿塞,另一条通往阴山关隘,可不都是咱们的退路?” 就在二人议论时,骤然一声轰响,战鼓咚咚,号角齐鸣,却是远处围城部队方向发出的呼喊之声。 “什么事?” 两名匈奴人的万户王大踏步走出营帐,举目远眺,却只能看到漫天雨雾,根本就看不清到底发生何事。 一人一骑狂奔而来,距离大帐尚有七八丈,那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告两位王爷,汉军、汉军出城了!” 汉军、出城了? 二人一呆,旋即大喜若狂。 围攻了一个月,朔方城里什么情况他们还不知道?最多不过一千多郡兵,满打满算,将全城百姓的青壮男丁算上,估计也不过三五千人。 对了,还有三百余读书人,可算是最为生猛的一股力量…… “具体如何?”一名万户王问道。 那名匈奴勇士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道“他们打开了西门,驾驭战车二百多辆,一路向正西方向逃走了……” …… 杨川的战车,的确是从西门出城,但却并非是逃走,而是正经百八的‘凿阵’。 重修后的朔方城,从一开始就按照杨川的设计进行,易守难攻自然是题中之义;不过,最令人不解的却还是他设计的两条‘环城路’。 在经过深耕后,掺入三合土夯筑路基后,又在上面浇筑了将近一尺厚的‘混凝土’,足足有六丈宽,刚好可以让两架战车并驾齐驱。 如今,这一远一近两条环城路,终于派上了用场。 连续一个月的烈日炎炎,让这几条‘驰道’滚烫无比,那些匈奴人嫌热,只能将帐篷搭建在道路两侧,如今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位王者,正驾驭着马车巡视自己的领地那般,视觉效果相当不错。 杨川选择的是靠近城池的一条环城路。 这是‘朔方城包围战’很关键的一个环节…… “大汉儿郎!” 一出城门,杨川有些艰难的举起一把长剑,目视前方,难得一见的怒吼一声“随着本侯、给我冲!” 两队战车疾奔而出,一鼓作气的冲出去百余步,在一个弯道处突然转向,进入了‘环城一号线’,开始横冲直撞,大杀四方。 杨川与董仲舒的战车并驾齐驱,奔驰在最前方。 杨川的御者是东方朔,侍者是织娘,战士是堂邑父;董仲舒的御者、侍者和战士都是他门下弟子;所有人尽皆身披六七十斤鱼鳞铁甲,里面还套了一层皮甲、软甲,戴着七八斤重的铁盔,且加了面罩,就差武装到牙齿。 至于战车。 好吧,这种经过杨川魔改后的战车,其实就是一架精铁打制的‘铁刺猬’,厚约三寸的车身挡板上,布满了尖利的铁刺;穿起两只铁轮的,是一根加长的铁轴,在战车疾驰时,便是一件杀人利器,高速旋转着,能将沿途而过的敌人和战马撕成碎片。 对了,还有这拉车的四头战牛。 没错,就是战牛,身上披了全甲,头上戴一顶带有两把利刃的铁壳子,就十分的喜感,让杨川莫名的就会想到‘牛头人’的典故。 开玩笑,既然是‘重装战车’,四匹战马虽然能拉动,但终归不能持久,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嗯,战牛拉动的战车,除了动作迟缓一些,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 刚一出城门,面对匈奴人的一片箭雨,杨川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结果,当那些狼牙箭射在头上、身上时,那种略微的痒痒感让他哈哈大笑。 打仗嘛,可不就是为了耍流氓? 在大漠草原上,匈奴人的确很厉害,是一群十分恐怖的敌人,来去如风,神出鬼没,会把一些不善于野战的将军打出心理阴影。 可在这朔方城下,咱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能让你们蹦跶这一个月,本侯已经算是很有耐心了! 早在半年之前,杨川刚刚赴任朔方郡太守时,他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这一仗了。 无论是改进过的鱼鳞铁甲、皮甲还是魔改后的‘战斗金刚车’,都倾注了他大量的心血,贴进去的钱粮也是不计其数;若是单纯按照钱粮折算,光是朔方城的这些铁甲、战牛和战车,差不多都能组建一支三千人的重装骑兵了…… …… 杨川亲自驾车,率领两百战车‘凿阵’,犹如一条饥饿难耐的远古真龙,冲入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匈奴人大营,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朔方城头,战鼓咚咚。 满月公主刘满一身戎装,穿一件鲜红战裙,披一条猩红大氅,俊俏清丽的脸庞上挂着两行清泪,亲自击鼓助威。 这位大汉刁蛮小公主,似乎一夜之间就长大成人了。 她紧紧抿着嘴唇,手中两根鼓槌富有节奏的捶打不已,两只眼睛,始终追寻着杨川所在的那一架战车,却是一言不发,只是将胸中的怒火尽情宣泄在一面牛皮大鼓上。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站在她身旁的,是司马迁与娜仁托娅二人。 司马迁手中持一面大旗,上书‘大汉长宁侯’;娜仁托娅也是一身戎装搭配了鲜红战裙,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手中一面猩红大旗上,绣着硕大的一个‘杨’字。 大汉长宁侯,杨! 城墙上,所有人都在沉默。 无论是郡兵,还是百姓人,尽皆睁大了双目,紧紧抿着嘴唇,围观自己的太守大人驾驭战车,在无穷无尽的匈奴人中间横冲直撞,杀出一条血路。 所有的人。 都屏住了呼吸。 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大旗和鼓槌。 “来人,抬着这鼓,随本宫走!” 眼看着杨川亲率的战车转过西门,便要冲向南门方向,刘满终于开口暴喝一声“长宁侯血战沙场,就让本宫为他击鼓助威!” 朔方城的城墙颇为宽阔,在修建之初,杨川便设想过,至少要做到能让骑兵纵横驰骋,故而,抬着一面大鼓追随太守,基本没什么问题。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似乎苍天有意,原本的淅淅沥沥的雨,突然大了起来。 大雨如注,打湿了所有人的甲衣,也打湿了所有人的脸,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还是汗水。 “杨川哥哥,加油!” 娜仁托娅终于忍不住怒吼一声,将手中的‘杨’字大旗拼命挥舞,就好像杨川抬头便能看见她的脸…… 城头上,战鼓之声不绝于耳,杨川和他的两百架战车也冲过了最为轻松的七八百步;随着一阵号角呜咽,大片大片的匈奴人,踩着烂泥,挥舞着弓箭、长矛和套马索等兵刃,蜂拥而至,试图阻挡这二百架战车的去路。 杨川昂首挺胸的立在战车上,一手抓着铁板上的‘扶手’,一手提四尺长剑,得意极了。 “冲锋!” “冲锋!” 四头战牛拉动战车,隆隆向前,在纷乱的人群中疾冲而过,牛头上的利刃,车辕上的横杆,加上高速旋转、切割的车轴,迅速收割着人头。 一路上,匈奴人的残肢断腿、内脏碎肉,混合着血水和雨水,在六丈宽的混凝土驰道上肆意横流。 后面的战车紧跟其后,继续切割、撕扯,赫然便是一条嗜血的长龙,继续收割那源源不断的性命。 匈奴人被杀红了眼,浑然不顾‘重装战车’的利刃和尖刺,奋不顾身的扑上来,用他们手中的刀子、长矛和套马索等,进行徒劳的挣扎。 中军大帐方向,传来一阵低沉而野蛮的号角声。 是两位不配拥有姓名的万户王在传令‘拦住这些战车,打死他们,将他们撕成碎片!’ 熟知匈奴人战法的杨川听了,哈哈大笑。 他一边指挥着东方朔,驾驭战车在驰道上狂奔,野蛮的撕开匈奴人的围追堵截,感受着狼牙箭射在身上的麻痒,大声吟哦“老子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 好像为了应景,在大雨滂沱的天空深处,几只傻雕远远飞来,在深而高的天际发出数声激越清鸣,好像在为自己的太守加油助威。 东方朔听得一阵狂喜,手中的缰绳甩起老高,大声赞叹一句“妙哉!” 半截铁塔似的堂邑父手持一把丈八马槊,随手戳死一名匈奴骑兵,暴喝一句“好!” 杨川仰天长笑,愈发得意。 不料,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的织娘却给他浇了一盆凉水“我不是大黄狗,堂邑父不是傻雕,你这身穿五层甲胄的太守,还好意思说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杨川哈哈笑道“忘了告诉你们,本侯不是身穿五层甲胄,而是两层铁甲、两层皮甲、五层软甲……” ……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 可能是一炷香,也可能是两个时辰,也有可能是一瞬。 战场的残酷与血腥,似乎能让时间停止。 杨川的那一支重装战车部队,绕着朔方城的‘一环路’都四圈了,拉车的战牛都开始倦怠,鞭子抽打在其肥硕屁股上,也提高不了多少速度。 城头上,满月公主刘满大汗淋漓,两只胳膊酸涩难当,都快擂不动牛皮大鼓给她的杨川小郎君壮威了。 可即便如此,她却始终保持同一个节奏,不曾让战鼓之声断绝;她望着战车上挺立得笔直的杨川嘶声吼道“杨川小郎君,再使点劲儿!” “本妾身能扛住!” 狗日的霍去病怎么还没来? 眼看着匈奴人都快跑不动、追不上了,见了本侯的重装战车只能远远避开,用没什么屁用的狼牙箭射击;再不行动,煮熟的鸭子可就要飞走了。 不应该啊,看看天上,几只傻雕可不都已经来了吗? 傻雕都来了,霍去病还会远吗? 杨川开始有些焦躁起来。 莫非自己的推算出了差错?也不应该啊?昨夜不是跟那憨货都约好了吗? 就在杨川疑惑之际,骤然间,城头数十面牛皮大鼓同时被重锤击打,发出一阵令人亢奋的‘咚咚’之声。 几面大旗猛然挥动。 东南西北四方城门缓缓打开,四队重装金刚车,在全身皮甲战牛的拉拽下,‘轰隆隆’的行驶出来,分别向朔方城的‘二环路’疾驰而去。 杨川抬头望一眼城头挥舞的那几面大旗,暗暗松了一口气“狗日的霍去病,终于来了!” (本章完) 。 第三百一十四章 杀神、霍去病! <\/b> 第二波出现的重装金刚车,其实才是杨川真正的后手。 同样的全甲战牛,同样的精铁护板,同样的尖刀、利刃和飞速旋转的车轴,配上精擅的御者、凶悍的侍者和战士,让早已疲惫不堪的匈奴人陷入了绝望。 大雨倾盆,地面泥泞。 除却那几条水泥混凝土浇筑的驰道,其他地方,早就变成了一片烂泥塘,身穿皮甲和羊皮袍子的匈奴人在烂泥里摸爬滚打,只用了不到一炷香工夫,便被将近一千架战车分割、包围。 没错。 就是包围。 杨川早就说过,他要在朔方城下打一场漂亮的包围战,所以,他便早早的修筑了两条环城路;靠近城池的一圈,主要用来吸引火力。 而外面的那一大圈,便是为彻底的切割、包围所作的准备和后手。 近千架金刚车‘轰隆隆’的狂奔着,大片大片的弩箭,就像不要钱似的向匈奴人集中的地方泼洒,转眼间,便弄死了好几百人。 因为距离实在太近,而且,之前为了阻拦杨川率领的那两百架金刚车,匈奴人犹如潮水般蜂拥而至,相互拥挤着。 如此拥挤而混乱的场面,才是多发弩箭无差别打击的最好目标。 箭矢如雨,哀号遍地。 一日前,还在耀武扬威攻打城池的匈奴人,转眼间便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在烂泥塘里奔跑着,嘶吼着,射出几支没什么屁用的狼牙箭。 这群狼日哈的,终于为自己的骄傲和凶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近千架重装金刚车在‘二环路’上疾驰,迅速完成了包围任务,并如一个永不休止的绞肉机,绕着那条洒满了碎肉、内脏和血污的驰道狂奔…… 而这,才是开始。 因为。 霍去病来了。 经过三个多时辰的修整,这支长途奔袭、来回三千多里的羽林军,沿着那条通往鸡鹿塞的水泥混凝土驰道,来了。 他们的速度不快,每一个人都很沉默,但那种经历过生死磨砺的杀气,却显得更加浓郁,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纷纷扬扬的雨幕中,这一支不足两千人的军队停了下来,就在驰道上,默默的观望着,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起冲锋。 霍去病端坐在踏云骓上,手提丈八马槊,身上的铁甲锈迹斑斑,有好几处地方还有十分明显的破损,显然,曾经经历过一场又一场厮杀。 他半眯着眼睛,两道剑眉微微向上扬起,几乎都要插入两鬓。 同时,他的脸色甚是苍白,带着一股难以遮掩的疲惫和厌倦,就像所有远征归来的将军那般,紧紧抿着嘴唇,不愿说出任何一句多余的话语。 朔方城下的‘包围战’已白热化。 到底是匈奴人的精锐部队,即便被杨川的重装战车和弩箭重创,损折大半,却在此等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依然能够紧急组织起四五个千人队,似乎正在想办法突围。 杨川留给匈奴人的退路只有两条。 一条通往阴山深处,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可怕的存在,匈奴人第一时间便否决了;另一条,通往西线鸡鹿塞方向。 霍去病抬头看一眼白茫茫的天空,迅速做出决断“杨川给匈奴人的退路只有两条,看样子,通往阴山的那一条驰道,匈奴人不敢去。” “那么。” “准备战斗!” 他冷冷的一声令下,身体微微前倾,顺手抹掉丈八马槊上的雨水,双脚在马镫上轻轻使力,略微夹一下马腹“冲锋队形,出发!” 唏律律! 踏云骓猛然抬起两只前蹄,整个身子陡然立起来,将身体的重心转移到两条健硕的后腿上。 如此这般,停顿了约莫半个呼吸。 踏云骓的两条后腿上,骤然出现数十道遒劲有力的肌肉隆块,一条条的,充满了某种暴力美感,让羽林军所有的战马猛的一个激灵,发出一片‘唏律律’的战马嘶鸣之声。 咚! 咚咚! 咚咚咚咚! 在踏云骓的引领下,一千多匹战马慢慢调整状态,只用了不过三五个呼吸,这一支军队的呼吸、步伐和节奏,便实现了完美的统一。 没有人嘶吼,也没有人怒喝。 一支可怕的骑兵,在战斗爆发前,永远都是沉默的,就像是一座山,首先在气势上将会碾压对手…… 匈奴人的两位万户王,发现自己的两万多骑兵,在朔方城外被汉人的战车给‘包围’了,茫然不解的情况下,迅速做出决断“向西撤退!” 然而,已经迟了。 因为,霍去病来了。 当那七八千狼狈不堪的匈奴人从烂泥塘里爬出来,翻身上马,狼狈不堪的向西奔逃时,迎面遭遇的,正是霍去病和他的羽林军。 “哪里冒出来的一支骑兵?” “是汉军,是汉军!” “箭!放箭!” “勇士们,给我冲!” 两名匈奴万户王猛然看见迎面而来的羽林军,登时大惊失色,下令让勇士们一边放箭,一边组织队形向前猛冲。 两百步,一百八十步。 一百二十步。 八十步! 对于匈奴人射过来的狼牙箭,霍去病等人浑不理会,只是随手拨打掉那些直奔面门的羽箭,双腿骤然发力,开始催促胯下战马发起冲锋。 六十步。 五十步。 三十步。 十五步…… 双方战马的速度在这一瞬间,都达到了极限峰值,精锐对精锐,犹如针尖对麦芒,毫不避让的直接对撞上去。 匈奴万户王咯吱窝下,夹着一根长矛,犹如毒龙出洞一般,倏忽一闪,猛的向霍去病胸腹处扎了过来; 霍去病身子猛然侧转,对那一长矛浑不理会,任凭其扎在自己的肩胛处,将一根甚为锋利的长矛硬生生折断了头;他手中的丈八马槊斜刺里往前一送,‘窋欻’一声戳进那万户王的咽喉处,手腕一抖,一翻,借着踏云骓的疾冲之势,便将那人高高挑起。 “死!” 霍去病暴喝一声,就挑着那一具匈奴万户王的尸身,继续向前猛冲。 依仗着马镫和高桥马鞍的稳固之力,霍去病一口气撞翻七八名匈奴骑兵后,马槊上的那一具尸身早已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狂奔冲锋中,他手腕微微一抖,便将那具尸身甩出去三四丈远,并顺手刺穿一名匈奴人的咽喉。 “死!死!死!” 霍去病势如疯魔,双目充血,面目狰狞,口中暴喝连连,就似在配合他手中的丈八马槊,每当他怒吼一个‘死’字,必有一名匈奴人横尸当场。 因为这一条驰道只有六丈宽,所以,霍去病身后,羽林孤儿十分默契的只有两骑并列冲锋,如此一来,便可加快冲锋时的速度,当然,每个人面临的风险自然也越大。 不过,有霍去病这大杀才在最前方横冲直撞,后续的羽林孤儿根本就用不到长矛、马槊、钩镰枪等大兵器,而是全部换上了弯刀。 匈奴人的狼牙箭、刀子和长矛,劈砍刺戳在羽林军的铁甲上,只能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刺啦’声,几乎连一个像样儿的伤口都没留下。 与此相反的,冷锻精铁打制的弯刀,对匈奴人来说,却不啻于天下第一的大杀器,只要劈砍在他们的皮甲上,立时便会入肉断骨。 这一场战斗,持续时间很短。 第一个冲锋,约莫不到一盏茶工夫,霍去病的一千多名羽林军便凿穿了匈奴人的骑兵队伍,沿路之上,留下了两行血淋淋的尸体。 一些一时间没有死透的匈奴人,在烂泥塘里抽搐着、哀嚎着,哆嗦着伸出一只手,似乎在哀求那些同类不要将他们遗弃。 剩下的匈奴骑兵,人数不少,约莫还有三四千人之多。 但是,经过这一场冲锋对抗,这些狼日哈的早就被打出了心理阴影,根本就不敢回头再战,竟然一个个的策马狂奔,像一群兔子般逃窜而去。 他们遭遇了一支可怕的军队。 与人家相比,他们这些所谓的匈奴精锐骑兵算个什么?零比三千的伤亡,说出去谁信啊…… 霍去病拨转马头,目光幽幽的望着远遁而去的匈奴人,嘴角露出一抹酷似杨川杀人前的那种微笑,淡然道“整备队形,准备冲锋!” 他没有说追击。 对于羽林军来说,唯一的命令,便是冲锋。 霍去病策马向前,在千余羽林孤儿中间穿行而过,遇到那些负伤的将士,他还有闲心随口抚慰一句“先忍一忍,等杀光匈奴人,便给你疗伤。” 就这般,霍去病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完成了队伍整顿。 他提着马槊,催动踏云骓,孤独的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任凭这一场没完没了的大雨,冲洗着他头脸、甲衣和兵刃上的血污,在身后留下一道淡淡的血水溪流,触目惊心。 不到一炷香工夫。 前方传来一阵战马嘶鸣和人类临死前的惨嚎之声。 霍去病轻轻抹一把脸上的血污与雨水“羽林军,准备战斗。” 在他身后,千余名羽林孤儿沉默如斯,只是将手中的兵刃在高桥马鞍上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极为齐整的‘嚓’! 所有的战马猛的一个激灵,开始慢慢加速。 在奔跑了将近三百步左右时,速度提高了一倍左右;继续向前奔跑二三百步,速度达到了峰值。 迎面一队金刚车疾驰而来。 套了好几层铁甲、皮甲和内甲的曹襄端然而立,昂首挺胸,手扶一柄四尺长剑,看上就十分的得意“区区胡儿,本侯弹指间便可令其灰飞烟灭!” 霍去病不理会这货的自吹自擂,率领羽林军骑兵,兵分两列,与那数十辆沾满了血污、碎肉和羊皮碎片的金刚车迎面错开,迅疾无比的追了上去。 三千余匈奴人残余骑兵,在逼仄的水泥混凝土驰道上,刚刚躲开霍去病的屠杀,却又迎面被曹襄统领的一支‘后勤大队’给撞上,死伤惨重,剩下还不到七八百骑,正自没命似的埋头狂奔。 蹄声啪啪。 抱头鼠窜,狼奔豚突。 两万余精锐骑兵,在朔方城下竟然被‘围歼’,想想就令人心胆俱裂、通体发寒。 朔方郡太守不是人,他分明就是一个老阴π; 霍去病不是人,因为,那是神。 大汉杀神! 至于后面捡漏的曹襄……也不是人啊,仗着铁甲的坚厚和战车在驰道上的威势,那狗日的竟然口吐芬芳,用他那蹩脚的匈奴话,大声问候匈奴人的所有年轻女性,简直就离谱! 就在那七八百匈奴残余策马狂奔,为自己终于逃出生天而暗自侥幸时。 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有人回头张望一眼,登时再次大惊失色,高呼一声“不好,大汉杀神追上来了!” 可惜,已然迟了。 霍去病根本就没有想着留他们一条性命,在追击途中,羽林孤儿们为了减轻战马的负担,竟然剥掉了身上的铁甲,只留一层皮甲和软甲,轰隆隆的追了上去…… …… 战斗结束了。 朔方城头,一片欢腾。 杨川却指挥着手下郡兵、大读书人们,手持长矛、钩镰枪等大兵器,将遍地的匈奴人尸首重新戳了一遍。 还别说,就这么一遍‘梳理’,果真意外的发现了好几十个装死的匈奴人。 看来,无论是多么彪悍的一个民族,总有那么一些老六,深得苟道精髓,还想趁着混乱逃得一条性命? 吗的,简直欺人太甚! 看不起谁呢? “给我戳,一个不漏的,全部戳上七八下了,再堆到一起烧掉,本侯最恨这种贪生怕死的软骨头!” 杨川终于剥掉两层铁甲、两层皮甲,只留了一层皮甲和五层软甲,一屁股坐在车辕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哈哈笑道“那个谁,红脸司马迁呢?赶紧让那厮过来,听一听本侯的英雄事迹,好在以后的历史书上能露个脸,哈哈哈……” 朔方城外堆满了尸体,臭气熏天,杨川给自己随手制作了一个‘口罩’,继续指挥清理战场“那个谁,东方朔,传令给司马迁,让搬运几百车生石灰出来,将这些死鱼烂虾尽快处理掉。” “太守府不是赶制了一批口罩吗?” “让消杀队的和焚尸队的都戴好口罩,处理完尸体后,一定要进行严格消杀处理,在药水中浸泡两个时辰后,先让他们住在城外的帐篷里,观察三五日不发烧了再考虑进城。” “还有。” 杨川在织娘、堂邑父的‘搀扶’下,走下战车,伸出一指,指着远远奔过来的曹襄等人“杀牛宰羊,本侯要大宴宾客!” 第四卷《塞外雪》这一两日结束,厨子抽了点时间,将第五卷《世无双》的大纲重新捋了一遍,略微有些焦虑想法很多,提笔又忘言,竟是这般枯坐整整一个下午。 不过不要紧,男人嘛,每个月里,总有那么一两天在卡文……(狗头保命) (本章完) 。 第三百一十五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 <\/b> 杨川亲自下厨,给远征归来的羽林孤儿烹制了一顿过油肉拌面;另外,他还指挥堂邑父等人,做了四道热菜,四道凉菜,调了一个鸡蛋醪糟汤。 四道热菜,无非是爆炒羊肝儿、清炖鲤鱼、秘制红烧肉、干煸牛肚等家常菜,四样凉菜则比较有特色,皆为朔方郡本地的小野菜,焯水后调一点蒜泥、精盐、香醋、胡麻油和白砂糖,口味极佳。 不过,最好吃的终究还是过油肉拌面。 朔方郡几十万亩麦子大获丰收,在杨川的亲自指导下,迅速开发出很多面食的吃法,光是面条,便有凉面、拌面、打卤面、鸡汤面、鸡血面、炒面、臊子面、羊肉面片等二三十种吃法。 北方的这一场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如泣如诉,令人伤怀,也让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仗失了几分颜色,总归是提不起什么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兴致。 此情此景,若是能涮一顿小火锅就好了。 可惜,汉帝国暂时还没有辣椒,也没有培育出各种青红花椒;同时,经过这一场大战,杨川也没了涮小火锅的心情。 眼瞅着霍去病、曹襄、李敢和羽林孤儿们大快朵颐,沉浸在过油肉拌面的滋味里,杨川莫名的一阵感伤,目光穿过窗外茫茫雨幕,略微有些失神。 “杨川,你怎的吃这么少?” 曹襄察觉到杨川的不对劲,端着一大盘过油肉拌面,嘴角沾满了红油汤汁,嘿嘿笑道“是不是被匈奴人的狼牙箭射了雕?回头本侯帮你检查一下身子……” 杨川笑道“倒是操心你们这些二货吧。” 霍去病端了一碗酒,一本正经的说道“杨川,此番龙城一战,若不是你的地图和阿火那三名少年的帮忙,恐怕还没有这么顺利。 来,哥哥敬你一碗!” 杨川端了酒碗,温言道“打了胜仗就好,你们全须全尾的回来就好,弟兄们,来,共饮此酒!” 羽林孤儿纷纷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杨川喝了碗中酒,站起身来,道“诸位吃好喝好,回头先去城北大营歇息一两日,缓一缓精气神儿,我请诸位吃席。” 说话间,他拱一拱手,便走出了太守府。 霍去病和他的羽林军长途奔袭,破了龙城,俘虏了大单于伊稚斜的祖父、叔父、岳父、老婆孩子数百人,还有一大堆不配拥有姓名的将军、当户、相国什么的文武大臣;朔方城包围战,全歼匈奴精锐两万四千余人,缴获战马三万多,可算是大获全胜了。 可是。 杨川的心里,就是觉得不开心,不舒服,不痛快,就特娘的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听一听,让这一场没完没了的大雨,好好的清洗一下。 朔方城里,到处都是人。 老人,妇人,孩童,郡兵,读书人,几乎每一个人的脸上,洋溢着莫名的喜悦与骄傲,杨川觉得,自己这般心事重重的模样有点不合时宜。 于是,他临时转了一个方向,登上了西门的城门楼子。 城外的空地上,成千上万的匈奴人尸首堆积成小山,被浇上了黑色油污,正由几十名郡兵在焚烧。 秋雨绵绵,火光耀眼,滚滚浓烟翻卷着冲上天空,在湿润空气和雨水的影响下,却又缓缓的垂下来,犹如一只黑色巨兽,在伤痕累累的朔方城前垂下了巨大而可怕的头颅,让杨川一阵恼怒。 “滚你吗的比!” “还不给本侯滚蛋!” 杨川莫名其妙的骂了几句脏话,在城门楼子的台阶上寻了一块干爽地方,席地而坐,从行囊里拿出几样吃食,一只青皮葫芦。 这一战,歼敌两万余,朔方城战损一千六百余人。 其中,郡兵战死八百三十二人,百姓人七百零三人,读书人九十二人,可谓是损失惨重,一想起来,就让杨川气恨难当。 此外,朔方郡治下的十县之地,以及一些零散的村镇、部落,同样损失惨重。 一万五千郡兵,战损过半。 百姓人死伤数字还没有统计上来,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己的‘深耕灌水’之法,虽然抵挡了绝大多数匈奴人的烧杀淫掠,将损失降到了最低。 可是。 八万骑兵在朔方郡横行无忌,烧杀抢劫,形同一群野兽,他一个小小的太守,如何能做到面面俱到、毫发无损啊。 这些,都还是明面上的战损。 实际上,让杨川尤其恼怒的,还是这一场大战严重影响了朔方郡的屯田大计,导致他的几十万亩瓜果菜蔬成熟后却无力收获,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烂在地里,仅仅这一项,就损失了不计其数的钱粮。 “战死的同袍,我杨川对不起你们啊。” 杨川抓起那几样冷切的牛羊肉,随手摆放在面前的台阶上,提起青皮葫芦,将几斤烈酒一股脑儿的泼洒在地上,低声祷祝“愿你们在天之灵能够安康,能有一块田种,能有一口饭吃,能有一把刀,剁了那些狼日哈的灵魂,给它们来一场物理超度,挫骨扬灰,令其魂飞魄散!” 这一番话,说的就十分的狰狞。 几乎是、咬牙切齿。 旋即,他从地上捡了一片献祭过的冷切羊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他想喝酒,仰着脖子,青皮葫芦里却只倒出七八滴,让他好一阵惆怅。 酒不醉人人自醉。 就这七八滴酒,也就足够了。 杨川站起身来,向前踏出几步,来到伤痕累累的城墙边,出神的望着西面……不对,是西北偏西,那里便是漠南之地。 “惯于长夜过春时,挈妇将雏鬓有丝。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缁衣……” 一首并不如何荡气回肠的‘小诗’,竟然如此感伤,让一名十七岁的少年、大汉长宁侯、朔方郡太守泪流满面。 “滚你吗的!” 杨川并指向西,破口大骂。 “长宁侯心中不爽,可以杀几个仇人解解气,”突然,有人阴恻恻的轻笑一声,幽幽道“皇帝料敌不清,上了伊稚斜的当,如今估计也在未央宫里暗戳戳的骂娘呢。” 如此神出鬼没的老阴物,除了大长门崔九,还有何人? 杨川都懒得回头,没好气的骂道“大长门,都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别这么悄无声息的,会吓死人的。” 崔九走过来,与杨川并肩而立,同样遥望西北偏西“前方传来战报,赵信叛变投了匈奴王庭,被封为自次王,伊稚斜将他的姐姐嫁给了赵信;赵信叛投匈奴后,第一场功劳,便是在漠北草原设伏,全歼右将军苏建麾下三千精锐骑兵,苏建独自逃得一条性命。” “此外,大将军卫青的五万主力,被伊稚斜、赵信、右贤王的十二万主力精骑围追堵截,损失惨重,昨日夜间,返回了鸡鹿塞,就算不被陛下夺爵,可是一场叱骂却是避免不了。” “还有,雁门太守李广,进入漠北五百里后,便迷了路,在大漠与草原的边缘地带转悠了十七八日,被匈奴左贤王的主力精骑给盯上,一口便撕掉了他的一万两千精骑,就连李广本人也被左贤王俘虏,后来,伺机逃脱,估计也免不了被夺爵……” 听着老贼面无表情的述说,杨川甚觉无趣。 他安静的望着茫茫雨幕,淡然道“我朔方郡损失惨重,光是朔方城一战,就有一千六百多人战死; 还有,那百万亩屯田里,大片的瓜果菜蔬烂在了田地里,让接下来的屯田大计,更是举步维艰。 大长门,可有钱粮借我一些?” 大长门对杨川的抱怨之言充耳不闻,却侧头看着他那俊俏而英气勃勃的脸,很认真的问道“听说你曾经给大将军卫青谏言,战前换将,不要让赵信领兵打仗?” 杨川点头。 崔九颇有兴味的问一句“你早就知道赵信会叛投匈奴?” 杨川瞥一眼老贼,十分冷淡的说道“连山、归藏、周易,一脉相承,却又略有不同,本侯粗略翻看了几页,发现其中的星象占卜之术,其实不过是算术之学的具象表现,于是,便在战前试着占了一卦,怎的,有问题?” 汉帝国的读书人动不动就给人看相、算卦,一个个的都像是老神棍,本侯偶尔占算一卦有什么问题吗? 崔九嘿然一笑,道“长宁侯终究还是落了俗套,竟然也开始相信那些鬼神占卜之学了。” 杨川笑了。 他遥指西北偏西,道“不是我杨川落了俗套,相信那些鬼神占卜之学,而是我更懂得人心,赵信原本就是匈奴人的小王,战败后投了我大汉,是无奈之举;那种人,就像无根之浮萍,半世飘零,所求者,不过一场能让他扬眉吐气的荣华富贵罢了。” “赵信叛不叛,其实都不重要。” 他停顿了几个呼吸,突然叹道“大长门,其实你比我杨川更清楚,此番汉军大败,根源在……中行説。” 本来,他想说一句‘大败的根源在朝廷’,可是,当着老贼的面数落皇帝和朝廷的失误,谁特娘的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崔九点头,坦承“中行説原本是景皇帝身边宠臣,当初,景皇帝迫于朝堂文官和读书人的压力,将自己的嫡亲女儿南宫公主远嫁匈奴,本想着委派身边宠臣陪嫁过去,自己的女儿能有个贴心人照看; 不料,那中行説由此而记恨景皇帝,觉得将他推进了火坑,便干脆彻彻底底的叛投了匈奴大单于,成为军臣单于的谋臣之一。 中行説很厉害,他熟知大汉朝几乎所有的秘密,对我们汉人的心思更是了如指掌,这些年来,他又熟读兵法,苦练武艺,就连我都自愧不如……” 杨川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 他心里明白,大长门崔九来寻自己,可不是说一些不咸不淡的前朝往事,必定会有其他目的。 果然。 一番感慨后,老贼突然问道“一个多月前,你修筑驰道时,所用的那种灰色矿石粉末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在三五日后,能坚硬如铁?” 好吧,感情是又盯上了自己的好东西。 不过,只要不是葫芦沟之战的细节就行…… 杨川面现不快之色,冷淡的说道“怎的,大长门又想白嫖我的好东西?” “我杨氏秘法,随随便便就献给了朝廷,让你们赚了无尽的钱粮,让几万北军的战力平白暴涨两三倍,我杨川得了什么好处?” “我和曹襄贴钱,给朝廷屯田一百五十万亩,这老本儿还没收回来,朝廷便要拿走其中的一半夏麦用以赈灾,朝廷还讲不讲理了?” “还有,朝廷明知这一次大战,匈奴人的主要目标是我朔方郡,为何提前不告知一声,也好让本侯有所防备?” “大长门,你看啊,这一仗打下来,朔方郡又成了一个烂摊子,朝廷是不是还要追我的责、治我的罪,便如当初对待公孙敖那般,将我杨川弄回长安城,是不是还想着要夺我的爵、罢我的官?” 崔九老贼目光闪动,淡淡道“皇帝的确有这个意思。” 杨川嘿然“崔九大叔,那就传旨吧。” 老贼缓缓摇头,道“不过,如今有个更好的替罪羊了。” 杨川没吭声。 看看,这特娘的就是万恶的旧社会,身为皇帝,你特娘的自己判断失误,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败仗,却要在臣子里头寻一只替罪羊? 这不就是妥妥的耍流氓吗? 这跟后世有些王朝,县令、县丞以及那些正式的官老爷,欺负六班衙役、杂役、捕快、班头等,甩锅给‘临、时工’一样一样么? 无非就是背锅侠罢了。 不过这一次,刘彻想要寻找的背锅侠可不是什么‘临、时工’,而是大司马、大将军卫青。 想想就特娘的无趣。 眼瞅着面无表情的长宁侯杨川,崔九老贼突然叹一口气,道“霍去病大破龙城,端了伊稚斜的老家,缴获牛羊马匹和妇人孩童过百万,皇帝传旨,敕封冠军侯,食邑一千六百户; 平阳侯曹襄身为羽林军军司马,功劳甚大,赏赐良田万亩,丝帛九千匹,蜀锦三百匹,黄金五百斤,官封大农令右丞,秩比两千石; 李敢官封羽林军校尉……” 杨川突然问道“我呢?” 崔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从怀中摸出一卷丝帛之物丢在杨川怀里,道“长宁侯、朔方郡太守杨川,屯田百二十万亩,殚精竭虑,忠心耿耿,此番大战,组织郡兵、民夫灭杀匈奴精锐一万九千三百二十五骑,缴获牛羊战马二十四万六千一百八,协助羽林军全歼匈奴精锐两万三千九百五十四…… 功劳甚大。 长宁侯爵,晋为列侯,食邑七千二百户。 官职、官阶不变,依旧为朔方郡太守。” (本章完) 。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两个狗男女 <\/b> 漠南之战,汉帝国与匈奴人两败俱伤,谁也没占到多大的便宜。 刘彻的十五万精锐,损失过半,校尉以下,能领兵者不过二三,只能留下三万精锐驻守鸡鹿塞、石门障、雁门关一线,防止匈奴人狗急跳墙、大举南下。 匈奴大单于伊稚斜,在漠南战场大占上风,破了大汉战神卫青的不败神话,但却在龙城一战中,被霍去病端了老窝,掠走了他的祖父、叔父、岳父和妻儿老小数百人,如今都送到长安城,据说在每一个夜晚,都要穿戴齐整的给刘彻跳‘锅庄舞’。 此外,让匈奴人损失惨重的,反而是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的朔方郡,莫名其妙的被杨川、霍去病灭了最精锐的五六万…… …… 硝烟散尽,生活的尾巴露出来了。 人要吃饭,牛羊牲口要吃草,生活要继续,这一场谁都没占到便宜的战争,终究成了一地鸡毛。 刘彻紧急召回了卫青、霍去病、曹襄、苏建、公孙贺、李息、李沮等一众将军,相应的,卫青带出来的北军,和霍去病带出来的羽林军,自然要归建了。 伊稚斜藏起来的一万五千骑兵,让刘彻心中不安。 此外,各地刘姓诸侯王、吴地、南越、东胡等蠢蠢欲动,刘彻不得不收缩兵力,让北军、羽林军驻扎在长安城附近,震慑宵小。 临行前,杨川下厨做了一顿浆水面,炒了几道精致小菜,特意开了一坛‘杨氏葡萄酒’,给霍去病、曹襄等人送行。 曹襄的情绪极低落,闷闷不乐的喝了几碗酒,便醉的不省人事。 霍去病却一碗接着一碗的饮酒,英气勃勃的帅逼脸上,挂着一抹难以言明的愤怒与不甘,时不时的,还嘟囔着骂一句脏话。 “去病,别这样,”杨川实在看不下去,温言抚慰“你这样子回长安城,我不放心。” 霍去病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两只丹凤眼里突然涌出两行清泪,怒道“我舅舅被伊稚斜十二万主力骑兵围追堵截,以六千七百二十人的战损,阵斩匈奴一万九千余,缴获牛羊马匹七十万头,为何却要让他一个人背锅?” 杨川哑然失笑,道“皇帝判断失误,总得有个背锅的,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更何况,我义父这一仗的确没打好,怪不得别人。” 霍去病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突然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赵信必反?” 杨川笑了笑“我会看麻衣相。” 霍去病自然不信,还要纠缠着追问,杨川只好随口敷衍几句,就说是自己派去匈奴腹地的阿火、阿土等少年刺探到一些蛛丝马迹,故而,才会知道中行説没有死、赵信必反…… 这一顿饭,就吃得没滋没味,不过,杨川却看上去很平淡。 因为他知道,翻过年,也就是历史书上的‘元朔六年’,度过难关的刘彻会发动下一场大战,卫青还是大司马、大将军,霍去病、曹襄还得回来。 匈奴人猥琐发育近千年,方才成了今日之气候,想要一举灭杀,显然不现实。 所以,与其因为上一场大战戚戚然,还不如静下心来,为下一场大战做一些准备,比如,有些路该修了,有些矿该开采了,有些人也该杀了…… …… 一场秋雨后,便是一场接一场的连绵秋雨,看样子,老天爷跟人间世一样,每年总有那么几个月夹不住水。 对于云中、雁门、上郡、五原乃至关中一带来说,这几场透雨,无疑等若是救命的雨,因为前半年大旱,让汉帝国的北方颗粒无收,差点酿成一场大饥荒。 可是,有了这几场雨,谷子、糜子、高粱等秋田便可大获丰收。 总体算下来,温饱没问题。 对朔方郡来说,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朔方郡的一百二十万亩良田,可都是水浇地,无论天有多旱,哪怕三五年不下雨,这些田地里的收成却基本能够保证;尤其是胡麻、棉花和菜蔬,其实在灌浆成熟前,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雨水。 织娘、娜仁托娅两名小妇人都快急哭了。 再落几场雨,几十万亩棉花可怎么办? 刘满则更着急。 眼看着就要入秋,秋天过了,便是冬天;冬天过去,便是春天…… 啊,明年春天,杨川小郎君就十八岁了,想起来就好激动,恨不得将这家伙摁倒在榻上,使劲的摩擦……一日一夜! 不,日日夜夜! 想到得意处,这小妇人咬着一根狼毫小笔的笔杆子,吃吃发笑,一张俊俏小脸涨得通红通红,额头都有一层亮晶晶的汗珠子,一闪一闪的,就十分的、离谱。 “刘满,这一炷香都烧掉三分之一了,”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闭目养神,淡然说道“这是最后一次考试,若不及格,你就可以回长安城当公主了。” 刘满大怒。 她猛的站起身来,气哼哼的跺一跺脚“杨川小郎君,你作弊!” 杨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哦?” 刘满提起自己的那一张‘试卷’,指着上面的一道‘应用题’质问“看看你这题出的就有问题啊,说什么曹襄是大汉朝跑得最快的男人,但只要让乌龟提前跑出去一段距离,曹襄就永远追不上这只乌龟,因为,每当曹襄追到小乌龟跑过的某一个点时,小乌龟同时还在向前爬行…… 杨川小郎君,你让本妾身证明曹襄永远追不上小乌龟,还要列式计算,这不是欺负人吗?” 杨川‘呃’了一声,温言笑道“我忘了,曹襄本来就是大汉朝最快的男人,这样好了,那就换成霍去病吧。” 刘满“……” 一旁正在‘考试’的织娘、娜仁托娅、张安世、霍光四人缩一缩脖子,发出一阵‘库库库’的猪叫声,却终究没敢抬头去看杨川。 刘满猛的一跺脚,睁大双目“杨川,你给个痛快话,你想不想让本妾身给你杨家生半炕娃?如果想,就赶紧给本妾身打个满分;若实在不愿意,那你也说一句爽快话,本妾身二话不说,直接给刘彻写信,让他传旨,令你给本妾身打个满分!” 杨川刚喝了一口野菊花茶,‘噗’的一声就喷了。 他手忙脚乱的擦拭着衣襟上的水渍,没好气的笑骂“你能不能想点正经事儿?才多大的一个人……” 刘满甚不服气,踮一踮脚,使劲挺了挺胸,傲然瞥向织娘、娜仁托娅两名小妇人,得意笑道“咋样,本妾身比她俩的都大吧!” 织娘、娜仁托娅两名小妇人黑着脸,手中的狼毫小笔就差一点就要被捏断了。 气,抖,冷! 砂仁猪心,无外乎此。 杨川使劲搓着脸颊,将心中的那一丝少儿不宜的画面轻轻抹去,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除了霍光年纪尚幼,还需要在我身边再读两年书,你们几个哈怂也该有所为、有所担当了。” “这样好了,你们的毕业考试改一改……” 刘满大喜,还不等杨川把话说完,她便‘嘭嘭’的拍着胸笑道“只要不做题,有什么章程,还请小郎君划下道来,本妾身接着便是了!” 织娘、张安世几人,却默默缩着脖子不吭声。 杨川笑眯眯的瞅一眼刘满“前段日子,咱与匈奴人打了一仗,耽误了很多事情,比如,咱们的几万亩野西瓜早已熟透,再不想办法处理,便只能喂猪,你们谁有办法解决?” “还有。” 杨川顿了一顿,道“麦田收割后,咱们又种了一茬菜蔬,加上原来的几万亩菜田,差不多有六十万亩菜蔬,谁能帮咱卖个高价?” “再譬如,最近便要开荒耕地,咱们朔方郡的牛马骡子数量不够,人口不足,谁能想个法子?” “此外,匈奴主力吃了败仗,虽然远遁漠北草原上去养伤了,可是,阴山以北、贺兰山以西的匈奴人却还有很多,他们随时可能流窜进入我朔方郡烧杀劫掠,谁有妙法可禁绝此事?” “……” 听了杨川的七八道‘实践题’,刘满、织娘几人都傻眼了。 这种大事,不应该是皇帝和你这位郡太守才要考虑的‘大事’么?我们都还没有十八岁呢…… 杨川端过案几之上的野菊花茶,喝了一小口,便随口吐在地上“呸,这玩意到底不是茶叶,喝的时间久了,都觉得自己成病人了。” 他略微沉吟几声,道“那个谁,张安世,回头便给蜀中卓氏捎一句口信,便说本侯在朔方屯田,问她有没有兴趣过来投资……咳咳,问她有没有兴趣过来做点小本生意,本侯可予以诸多方面的照看。” 张安世拱手“好。” “好什么好!” 刘满突然发飙,大声嚷嚷道“杨川,你就说说,你这人咋就如此没出息呢?人家卓姨那么大年纪了,又是个热心人,你咋就忍心让卓姨为你操劳奔波? 说吧,想要让卓姨来朔方做什么生意? 她做不到的,本妾身能做到,她能做到的,本妾身比她做得好!” 杨川笑骂一句“屁大的人,你想啥呢?我想让她贩卖一点茶叶过来,顺带着,将咱们的菜蔬贩卖到蜀中……” 刘满双手叉腰“不是要她来朔方城开什么丽春院、快活林、天府人间?” 杨川轻咳一声,正色道“本侯与赌毒势不两立!” 刘满松了一口气,笑眯眯的说道“杨川小郎君,其实,你说的那几个难题,本妾身倒是可以帮上你一个大忙。 就比如你发愁的那几万亩野西瓜,本妾身保证,能骗来……咳咳,保证能全部换成钱粮,补贴咱家用!” 看刘满说得肯定,杨川不禁有些好奇,道“说说看?” 刘满登时得意起来。 她大踏步走到杨川身后,伸出两只素手,捏着他的肩、揉着他的背,还趁机顶了他好几下“杨川小郎君,你想不想吃瓜啊?” 杨川道“想。” 刘满笑嘻嘻的继续问道“想不想吃奶……咳咳,想不想喝奶啊?” 杨川“??” 听听,这便是大汉公主说的话?咋就听着有点不对味儿呢? 刘满凑到杨川耳边,柔声说道“小郎君,本妾身在长安城时,见过好多妇人用羊奶、马奶、牛奶沐浴;一些略微贫贱的,则喜欢用羊奶洗脸; 听她们说啊,用奶汁沐浴,可令肌肤滑腻白皙,粉嫩水灵,故而,有些妇人还会往奶汁里添加一些珍珠粉末、花瓣和香料……” 杨川一阵愕然,登时便明白了刘满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将咱们熟过头的野西瓜榨汁后,制作成沐浴露、洗面奶?” 沐浴露、洗面奶这等新名词,刘满自然没有听过。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事儿,对于全天下的妇人们来说,只要关系到沐浴、洁面、美白、粉嫩等‘根本问题’,天然都会是人间尤物。 贵妇人如此,百姓人家的女子一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杨川很能理解…… “不仅仅是要制作成沐浴露、洗面奶,”刘满得意的挺了挺胸,让杨川忍不住弓腰,“当初,刘彻将我寄养在陇西皇甫家,让我学了不少医家的学问,如此看来,一切皆有天意呢。” “陇西皇甫家,有数百年的医家传承,其先祖曾经担任过周天子的御医,你说厉害不厉害?” 杨川点头“厉害。” 刘满更加得意,嘿嘿笑道“皇甫家的那些小妇人,其实也用牛奶、羊奶沐浴,不过,人家可不是往里面添加什么珍珠粉、花瓣、香料,而是往里面添加各种名贵药材,不仅能够滋润肌肤,还能做到强身健体、调理五脏六腑,厉害得很呢。” “所以啊,本妾身便想着,咱以皇甫家的药浴秘方为主,将咱们的野西瓜汁液添加进去,挂羊头卖狗肉……” “咳咳,不对,应该是名为西瓜沐浴露,实际上呢,咱还真就卖西瓜沐浴露!” 杨川听得目瞪口呆。 本来,他便是在动这般的馊主意,打算将那些熟过头的野西瓜榨汁处理,换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卖给长安城的那些狗大户呢。 果然是冤家路窄。 不。 应该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听听,就连这种坑蒙拐骗的想法,竟然都如出一辙,简直了。 杨川叹一口气,幽幽说道“一对黑夫妻,两个狗男女。” 刘满愕然问道“何意?” 杨川“牛鬼蛇神。” 第五卷开始了,谢谢一路陪伴的读者老爷,厨子给您磕头了… (本章完) 。 第三百一十七章 刘满,你皮痒了? <\/b> 到底是老刘家的血脉,刘满这小妇人看似傻白甜,实则极有心计,在她说出要帮杨川小郎君研发‘西瓜沐浴露’之前,其实早已留了后手。 啪啪啪! 她轻拍三下手掌,窸窸窣窣一阵细响,厢房里,走出了一队人。 为首者,是一位两鬓染霜、面容清癯的老者,一口美髯洒落胸前,竟有几分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 老者身后,跟着二三十名……准确来说,是二十四名小妇人。 肥肥瘦瘦,莺莺燕燕。 肥的白,丰腴而富态,步履筋腱有力,颇有七八分健美的韵味,丝毫不令人厌腻;瘦的挺,宛如早春之花苞,傲立枝头,偏生给人以啃食野苹之幼鹿的错觉,蹦蹦跳跳的,一看便知是待字阁中的黄花小闺女。 “陇西皇甫造见过长宁侯。” “女儿们,都来见过长宁侯。” 那二十四名小妇人纷纷上前,敛衽一礼,齐声道“见过长宁侯。” 本来,听着那老者的话,杨川还有些发懵,听到这一齐声喊,厨子的膝盖猛的一软,很明显的就是一个踉跄“皇甫先生,她们、都是你女儿?” 皇甫造捻须笑道“正是。” 杨川‘呃’了一声,转头看向那二十四名小妇人,忍不住随口嘟囔一句“皇甫先生好厉害。” 一句话逗笑了大家。 皇甫造笑道“老夫平生唯有两大喜好,治病救人,娶妻纳妾。” “只不过,人生总有几分不如意,老夫娶妻纳妾二十四房,每一位夫人却只能诞下一女,膝下并无一男丁,老夫心有不甘之余,却倒也心怀大慰。” 杨川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平时唯有两大喜好,治病救人,娶妻纳妾,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而且,老贼的这二十四个女儿,也实在太凑合了! 杨川很认真的打量着皇甫家的二十四名小妇人,心中暗暗纳罕,还别说,人家的这二十四个女儿,起码都有五六七八……九分姿色。 “刘满,这是怎么回事?”杨川皱眉问道。 不是他不好色,委实是眼前一幕太过诡异,总觉得有点聊斋…… 刘满得意的笑道“这位皇甫造呢,便是本妾身的义父,他皇甫家先祖曾为周天子御医,是正经的医家传承;至于这二十四位姐妹,还真是我义父的亲生女儿; 怎么样,她们的容貌可还养眼?” 杨川随口道“养眼。”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就不仅养眼,还废腰。 “其实,早在三个月前,本妾身便将他们一家子接来朔方城了,”刘满笑嘻嘻的揉着杨川的肩头,“小郎君修了医馆,却寻不到一个医者坐堂问诊,就那般闲置着,本妾身看着就生气,所以,便干脆将义父和诸位姐妹接了过来。” “此外,那段日子里,本妾身看着小郎君整日盯着几张朔方郡地形地貌图发呆,心里大致猜测,应该是快要打仗了。” “这一打仗,可不就有人负伤?” “有人负伤,不得有人救治?” “所以啊,本妾身便自作主张,接他们来到朔方城后,先安置在医馆里,让他们先行坐堂看病,并准备了一些药材什么的,总算在这一场大战中,救下了不少人的性命。” “更重要的是!” 刘满将小嘴凑近杨川的耳边,吃吃笑道“小郎君这都十七岁了,整日面对本妾身、织娘姐姐、娜仁托娅这等绝世大美人,竟然能坐怀不乱,循规蹈矩,本妾身怀疑你是不是有点那个……” 刘满的一绺青丝,加上兰花香味的气息,竟撩拨得杨川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猛的打了一个冷战。 然后,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本侯,没有隐疾! 杨川没好气的骂一句“刘满,这几个月没挨揍,你皮痒了是不?” 刘满却满不在乎,笑道“本妾身又没说你有隐疾,放心,我义父的医术天下无双,保证药到病除……” 窋欻一声轻响。 刘满的话语戛然而止,整个人猛的挺了一下,便要软倒在地,却是被张安世一指头戳在其后腰某穴。 杨川顺手将她提住,十分随意的往长凳上一丢,一伸手,张安世便将早已备好的戒尺递过来,还十分狗腿子的问道“老师,要不要解了穴再行处罚?感觉会更疼……” 杨川点头“解。” 听到此话,还不等张安世一指头戳出去,织娘、娜仁托娅两名小妇人早已上前,一个压胳膊,一个扳腿,将刘满死死的摁在那条长凳上,一看就十分的熟练。 她二人齐声道“来。” 杨川冷哼一声。 啪的一声。 那一戒尺,便重重击打在刘满的屁股上,让她发出一声呻吟般的呼痛之声“杨川小郎君,本妾身错了,本妾身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 小样,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刚给了一点好脸色,便要蹬鼻子骑脸? 杨川面无表情的,啪啪啪,便是一顿输出,不多不少,刚好三十戒尺,直接将刘满打得惨号连连、眼泪鼻涕糊住了半个脸。 “杨川小郎君,你好狠心!” “杨川小郎君,你打,你打死我算了!” “小郎君,本妾身好疼……呜呜呜!” “好了,放开她,”杨川随手将戒尺丢给张安世,往马扎子上一躺,“那个谁,霍光,你来说说,老师为何要惩罚刘满?” 霍光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早就脸色煞白,额头明显渗出一层汗珠子。 这个老师,还真打啊? 要知道,刘满可是刘彻的女儿,大汉公主…… 这哈怂缩着脖子,有模有样的拱手道“刘满小师娘……咳咳,刘满师姐自作主张,即便是办了好事,却也不合乎规矩,此为其一; 其二,举止、不够稳重……” 杨川瞥一眼患得患失的霍光,沉默良久,突然说道“我之所以要惩罚刘满,不是因为她办事不合规矩,也不是因为她举止轻佻;都是少年人,离经叛道一点,性情跳脱一点,实属好事,总比暮气沉沉的糟老头子、老太婆有趣很多; 本侯生气的,是医馆那么大的事情,她竟然一声不吭,就凭着性子瞎折腾,虽说是办了好事,但是!” 他顿了顿,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淡然道“若能在事前与本侯商议一二,无论是医馆的规模、药材的囤积、护理人才的培养,总能提前做一些准备和后手,在那一场大战中,便能少死一些人……” 他缓缓起身,亲手倒满一碗野菊花茶,双手捧上,对着皇甫造和他的二十四位女儿,正色道“杨川谢过皇甫先生,谢过各位姐妹。” “粗茶淡饭,不成敬意,还请不要推却。” 皇甫造接过那一碗茶水,目光如炬,微不可查的点头,洒然笑道“早就听说长宁侯与长安城的纨绔子不同,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杨川苦笑一声“外界传言,不足为信,说到底,本侯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厨子,一个会种田的农夫罢了。” 皇甫造呵呵一笑“民以食为天,能进得了庖厨,能下得了田地,还能心怀戚戚然,为战死的郡兵、百姓人说几句话,就凭这几点,陇西皇甫家,便愿为公子驱策奔走,心甘情愿。” “皇甫先生言重了,”杨川转头,瞪着还在长凳上呻吟不绝的刘满斥道“你再装,就休怪我……” 刘满一骨碌翻身起来,龇牙咧嘴的嚷嚷“小郎君,人家疼还不让叫唤几声?你、你、你!” 她你你你了好几声,终究没敢再嘴硬,便跑到一边去洗了一把脸,将糊了半脸的眼泪鼻涕清洗干净,这才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低眉垂眼的,就是一受气包小媳妇。 杨川看在眼里,心下也是一软,伸手揉一揉她的头顶,温言道“以后,但凡遇到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就与我商量。” 刘满湿润了眼眶,狠狠点头。 杨川叹一口气,转头看向皇甫造“皇甫先生,医馆那边就拜托给你们了,但有所需,无论是钱粮、人手还是医学典籍什么的,只要本侯能做到,定当全力以赴的支持先生。” 皇甫造点头,也不客气,笑问一句“长宁侯,你这嘴上说的都是礼贤下士之言,可我父女进门这好半天了,也不让个座?” 杨川一愣,哈哈大笑,顺手在刘满的头上轻轻扇一巴掌“还不给你义父和姐妹们搬凳子去!” 刘满‘哎’了一声,欢天喜地的去忙乎了。 这丫头。 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简直了…… …… ‘西瓜露系列产品’的研发十分顺利,只用了短短一个下午,便有‘沐浴露’、‘宝宝霜’、‘洗面奶’、‘润肤液’、‘白洁水’等七八样产品出现。 到底是有着传承的医者世家,皇甫家的医药之学还真是让杨川大开眼界。 同时,皇甫造父女对杨川的心思机巧,也大为震惊。 因为,本着互通有无、利益共享的原则,皇甫家帮他研发和调制了十几样‘美白新产品’,他便拿出了一门杨氏秘法香皂。 土法制作香皂,杨川曾经悄咪咪的试验过好多次,无论是原料、工艺还是品质,差不多能够‘批量生产’了;不过,鉴于汉帝国的那些狗大户太过贪婪,他委实不敢轻易拿出来挣钱。 如今,终于可以了。 有着平阳公主、南宫公主、大将军卫青、平阳侯曹襄、冠军侯霍去病、满月公主刘满这般的‘后台’,自身又是大汉列侯、朔方郡太守,虽然还不是豪门世族,却也足以自保了。 趁着这一次机会,他干脆将香皂的秘方拿出来,与皇甫家共享、共赢。 “长宁侯,真乃信人也。” 皇甫造是个睿智之人,不说香皂秘方的神奇,却不住口的称赞杨川的‘思想品德’,就很让人觉得舒坦“不瞒长宁侯,老夫也曾想过利用皂角调制清洁洗漱之物,只可惜,总是不得其法,想不到,这看似油腻不堪的油脂、羊脂、猪油,经过一番调制后,竟然反而能够清楚油腻污秽,只能说,这天生万物,相生相克,太过玄奥了。” “既然长宁侯有心,老夫也不藏私,定会竭尽全力,将药理之学尽快融入这香皂制作的过程中,应该能赚到一笔不菲的钱粮之物。” 杨川点头,笑道“那就谢过皇甫先生了。” 皇甫造拱手“皇甫造谢过长宁侯。” 一老一少,犹如两条智慧的狐狸,相视一笑…… 看看,跟聪明人打交道便是如此简单、明了,有些话根本不需要说出口,一言一笑中,便能做到心有灵犀一点通。 身为医者世家,陇西皇甫家想要壮大自己的实力,将自家的医学之术传播天下,成就一番大功名,便须得有一个足够硬的后台,有足够多的钱粮和机会,还不用仰人鼻息、受人驱使,犹如附庸仆役那般低声下气。 长宁侯杨川,显然满足几乎所有的条件。 同样的,面对百废待兴的朔方郡,杨川这位‘大汉厨子’想要烹制几道天下无双的硬菜,皇甫家的医术、人脉和人情关系,自然会成为极好的一大助力。 利益共享,各取所需。 皆大欢喜罢了。 在太守府的一间密室里,这一老一少很快便达成了口头协议皇甫造和他的二十四个女儿,在朔方城主持医馆的同时,帮助杨川培养一大批专业的医学人才,无论是先生还是护理,都行; 作为回报,杨川提供一应所需的钱粮,为皇甫家的着书立说筹谋,将陇西皇甫家打造成这天下一等一的医学世家、名门望族。 “皇甫先生,医馆需要什么药材,你尽管开口,本侯定当全力以赴,”大事商议完毕,杨川亲手斟满一碗野菊花茶递过去,“至于说沐浴露、洗面奶、香皂等物所牟利润,你我两家各取四成,剩下的两成,拿出来继续扩大医馆,先生以为如何?” 皇甫造突然笑了。 他浅饮一口茶水,道“我皇甫家只取一成利润便可。” 杨川张口欲言,却被皇甫造伸手拦住。 老狐狸洒然笑道“医者仁心,若心里惦记那一点钱粮之物,等若是让老夫家的人道心蒙尘,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长宁侯,帮助你挣钱,并让你成为名门望族,一方面,老夫是看在满月儿的面上,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另一方面,则还是为我皇甫家自身考量。” “杨川公子。” 老狐狸突然拱手,正色说道“只要你杨川公子有所需,我陇西皇甫家便为走狗,但是,你杨川公子也必须要答应老夫一件事。” 杨川一呆,随口问道“何事?” 皇甫造淡然道“你必须在我的二十四个女儿中间,挑选一个,纳她为妾。” “当然,最好能将她们全都收下……” (本章完) 。 第三百一十八章 满园春色管不住 <\/b> 卓氏来了。 她带来了几十车精铁、两百车粮食、三百名小妇人、五百名仆役和三千矿工,此外,还给杨川带来了几车茶树叶子。 杨川在后堂密室里,正与皇甫造父女调试沐浴露、洗面奶、香皂等‘新产品’,忙得不可开交,随口吩咐一句,让刘满等人先招呼着。 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大喜。 那个传说中的‘卓姨’,她们早就想搞了…… “卓氏见过三位小师娘,”一进门,卓氏对着三名小妇人先是敛衽一礼,“满月公主,织月公主,娜仁托娅翁主,卓氏这厢有礼了。” 三名小妇人一呆。 紧接着,还不等她们开口说话,卓氏令人抬进来三口红漆大箱子,甚为腼腆的说道“司马相如骗光我所有的嫁妆,包养了十几名小狐狸精,我父兄更增厌恨,竟然将我撵出家门,断了一应的钱粮照应;再加上来得仓促,没有给三位小师娘备下一份像样儿的厚礼,卓氏……唉,一言难尽!” 说话间,这妇人一副泫然欲泣的俊俏模样,让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也是好一阵戚戚然,忍不住便要开口劝慰。 卓氏不等她三人开口,‘啪啪啪’三声,便打开了那三口红漆大箱子。 三名小妇人的眼睛,登时便看直了。 一箱子蜀锦,一看便知是绝世极品;一箱子玉石翡翠,尽皆为雕琢打磨好的饰品,每一样堪称极品。 尤其是第三箱子。 满满当当的,一箱子,全是天底下最为出名的胭脂、水粉、口红纸、描眉笔、香料荷包等‘小玩意儿’,却是女儿家最不能拒绝之物。 “三位小师娘,卓氏被司马相如蒙骗后,身无分文,回到蜀地投奔父兄,却又遭厌弃,被撵出蜀中卓氏的家门。” “无奈之下,便干脆将之前所有的田产、铺子和一座矿山卖掉,凑了一点盘缠,投奔三位小师娘来了……” 卓氏说几句话,叹一口气,骂几句司马相如那渣男,活脱脱就一被人始乱终弃、孤苦无依的怨妇形象,偏生让三名小妇人心生怜爱。 “卓姨,你别说了,本宫听着就生气,恨不得三拳两脚将那司马相如打成废人,让他再也不能祸祸这世上的妇人!” 刘满咬牙切齿的骂了几句,转头看向织娘、娜仁托娅“下次回长安城,咱就去打死那渣男,如何?” 两名小妇人狠狠点头“好!” 于是,就这般三言两语间,卓氏便融入了三名小妇人的圈子…… 这一幕,让正在一旁写作业的张安世、霍光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偏生不敢轻易开口,便只能用目光‘疯狂交流’—— ‘这是发生了什么?’ ‘我瞎了吧?’ ‘不,你没瞎,是梦魇了。’ ‘妇人的世界,咱不懂啊……’ 就在此时,杨川出来了。 他一脸疲惫,脸色略显苍白,发丝也略显凌乱,一屁股躺平在马扎子上便不想动弹“那个谁,卓姨,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卓氏起身施礼,道“好教长宁侯知晓,卓氏接到密信,便将手头所有产业赔钱甩卖,一刻也不敢停留的赶来了。” 杨川微微点头,道“其实,伱蜀中的那些产业没必要甩卖,你以后做买卖,来回奔波,总得有个住所才好。” 卓氏摇头“卓氏做事,向来义无反顾,既然答应来朔方郡经营,那些坛坛罐罐的,随手丢弃掉也就是了。” 杨川转头看向刘满等小妇人,笑道“看看,这便是卓姨,听上去傻不拉几的,实则甚是可敬可爱,只可惜遇人不淑…… 罢了,既然如此,本侯便不绕弯子了。 卓姨,我家里捯饬出了几样小玩意儿,你可以考虑接手经营,此为其一;其二,蜀中有不少的好东西,譬如川蜀之地青花椒、猕猴桃、黄金果、橄榄油、天府龙芽、大竹白茶什么的,都可以想办法换成钱粮。 此外。 卓姨,咱明人不说暗话,朔方郡百废待兴,经历过一场大战后,更是萧条如鬼城,就连那些狼日哈的匈奴人都在私底下议论,说咱们的朔方城还不如草原上的马厩、羊圈,汉地的繁花似锦,咱这里一样都没有。 怎么办呢? 本侯给你卓氏一应便利,让你在朔方城里开几家酒楼、勾栏、饭庄、珠宝行;西门大街一带,本侯做主,以每亩三百钱的价格卖给你便是了。” 杨川坐直身子,颇有深意的笑道“本侯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长安城里没有的,咱朔方城里要有;长安城里有的,咱朔方城里的档次要更高。” “卓姨,可能做到?” 众人一阵愕然。 尤其是刘满等三名小妇人,更是张口结舌,眼中都要喷出小火苗了。 杨川给卓氏说了诸多生意,但她们三人听在耳中的,却只有‘勾栏’一个名词,那是什么地方?干什么的? 呸! 臭不要脸的,原来如此! 刘满忽的站起身来,刚要说话,却被杨川冷冷的瞅了一眼“刘满,你若想不通此事,便回长安城去当你的狗屁公主去。” 刘满一屁股坐下,看上去就很是委屈。 她哪里知晓杨川的所思所想…… “本侯要你卓姨做这些光鲜的生意,并不为赚钱,而是为了教化蛮夷。” 杨川略加沉吟,觉得还是将有些话说清楚,免得后面闹出什么幺蛾子“在很多时候,人跟鸟兽没多大的区别,无非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一口饭食,往往会打出脑浆子,野蛮得很。” “但同时,人与鸟兽最大的差别,却还是一个字教化。” “人在什么环境下,便很容易变成什么样子,就譬如咱们的娜仁托娅,她若生活在漠北草原上,估计如今都换了好几茬男人、生了三四个娃,除了放羊牧马、拾捡牛粪、挤奶、梳羊绒、打酥油,能识字念书、教谕朔方郡十几万百姓人喂养牛羊牲口?” “还有你刘满。” “若你身在西域地方,你能有今日之艳丽与清贵?在那些部落的男人眼里,妇人跟母羊什么的没什么差别,不听话?好,几鞭子下去,你比谁都乖,比谁都听话……” 杨川的声音很轻,娓娓道来,便如讲说一些无关紧要之事,俊俏而英俊的脸上,一派恬淡。 刘满等人听着,却是悚然心惊,一个个沉默不语。 杨川讲说了好多,终于将心中的念想说出来“匈奴人,原本跟我们差不多,属于同一个血脉传承,据说,他们的先祖是黄帝,咱们的先祖是炎帝,可不就统称为炎黄子孙么?” “所以,跟那些狼日哈的讲道理,除了刀子、长矛、铁甲和战马,还需要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那便是教化。” “本侯窃以为,与其经年累月的互殴,打出彼此的脑浆子,还不如多动动脑子,想一些行之有效的法子,将他们慢慢转化为咱大汉子民……” “……” 这一番‘大融合’言论,朝堂上,其实也有人曾经提到过,并付出了一些行动。 只不过,那些站着说话不要疼的读书人,想出的‘大融合’的法子,竟然是和亲,竟然是赔款,竟然是将好好的汉家女剥洗干净,来一个千里送。 这特娘的,都还真是一些人才…… 杨川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 那么,就转换一个思路,让匈奴人剥洗干净了,来一个源源不断的千里送吧! 杨川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脸上的疲惫之色更加浓郁,他站起身来,举步向卧房走去,口中吩咐一句“此事,你们几人好好商议一下,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 …… 次日一大早,杨川紧急召见了郭解。 这个曾经的黑涩会大佬,如今一身的富贵之气,手指上戴了七八只黄金戒指,脖子上,戴了一条指头粗的黄金链子,腰间的玉佩足足有拳头大小。 好吧,一看就是暴发户了。 杨川瞅着这个曾经的关中游侠儿,‘噗嗤’一声笑,骂道“郭解啊郭解,你特娘的还真是个人才,咋弄了这样一副行头,也不怕人笑话?” 郭解躬身施礼,甚为平静的说道“长宁侯曾经说过,人嘛,为了一口饭食,不寒碜。” “郭解这半年来倒卖瓷器,赚了太多的钱粮,总得将身上的桀骜不驯遮掩一二,免得朝堂上有些人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 杨川哈哈大笑,指点着郭解笑骂“你这叫什么?可不就是老虎扮猪?” 郭解也笑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本小册子,双手递过来“长宁侯,这是半年来往长安城方向贩卖瓷器的账目底册,请过目。” 杨川接过那一本小册子,随手翻看几眼,笑眯眯的问道“如今,长安城的瓷器价格和销量如何?” 郭解道“一套极品的酒具,价值三千钱,一套上品的餐具,包括八只碟子、八个碗、四个小拼盘,价值一千二百五十钱;至于说销量,只能说是供不应求,一瓷难得。” 杨川微微点头。 他沉吟良久,突然道“长安城那边的生意,继续保持就行了,不要轻易涨价,也不得随意压价,要让公孙弘、陈蟜和刘陵三家不知不觉的积压一大批瓷器,不可令其心生疑虑。” 郭解赶紧拱手道“此事,某家省得!” 杨川点头,伸了一个懒腰,不经意的说道“那就开发一下匈奴人的市场吧,用咱们的瓷器,换一些牛羊牲口、小妇人、孩童什么的,都行,本侯胃口好,只要能赚钱,从不嫌弃。” 郭解眼角使劲抽搐几下,苦着脸说道“匈奴人的钱不好赚,尤其经过这一场大战,那些狼日哈的都穷疯了……” 杨川摆手笑道“正因为他们都穷疯了,咱们的瓷器才能卖个好价钱。” 郭解甚为疑惑的望着杨川。 杨川扳着指头计算“漠南之战中,大将军卫青阵斩一万九千余人,霍去病、曹襄他们阵斩两千余人、屠灭三十几个小部落,再加上李息、李沮、路博德等将军斩杀数目,差不多便是一万人左右,多为左贤王麾下左谷蠡王的人; 此外,咱朔方郡灭杀匈奴精锐六万余,其中,绝大多数为右贤王的兵马。 郭大侠,如此三算两算的,你会发现,这一仗打下来,伊稚斜其实并没有伤亡多少人马,反而变相的帮人家清理门户,打垮了右贤王和左右谷蠡王啊……” 郭解闻言,不禁眼前一亮“还真是如此呢。” 杨川嘿嘿笑道“据本侯所知,那位伊稚斜大单于可能要寻一个风水宝地,重新修筑一座龙城,应该需要一些稀世珍宝……” 郭解点头,十分会意的笑道“郭某明白了。” 杨川点头“好,卖给匈奴人的瓷器,给你加上两成的利润,毕竟,这一路上还要跟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族长、千夫长、万户王打交道,免不了人情往来……” …… 打发郭解出门,杨川来到后花园。 尚未进门,便听到池塘的回廊另一头,传来一阵莺莺燕燕,便如一棍子戳进了百灵鸟的窝,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哎呀,这种沐浴露的品相好,柔白细腻,泡沫也多。” “不对,名为洗面奶,为何只有一股子药材的幽香,怎的没有奶香?” “织娘姐姐想闻奶香味儿,去找满月姐姐啊,人家的大……” “……” 听着小妇人们的调笑、嬉闹,杨川莫名的一阵燥热,感觉十根手指都有点硬‘听听,这都什么虎狼之词?简直太不像话了!’ 他轻咳两声,缓步走进后花园的月亮门,迎面便撞见几名小妇人追逐嬉闹的扑过来,跑在最前面那个,差点顶入他怀里。 却是不堪骚扰的刘满,正被几名小妇人追逐。 刘满猛然停步,下意识的双臂抱胸,向后退出大半步;等到她看清是杨川后,却登时放松了“呃、小郎君,她们都欺负本妾身,你去打她们屁股!” 杨川不经意的瞥一眼。 好吧,果然挺大…… “怎么样,咱们家的这几样产品,可还好用?”杨川笑眯眯的环顾一圈,就近寻了一块石头,便要坐下来。 “杨川哥哥,来,马扎子,”还是娜仁托娅有眼力劲,健步如飞的搬来马扎子,还甚为关切的问一句“杨川哥哥,你肚子不舒服?咋还弓着腰?” 于是,刘满、织娘、皇甫家的二十四名小妇人的目光,齐齐看向杨川的……小腹处。 唯有卓氏‘噗嗤’一笑,垂首不语,手中把玩着一瓶洗面奶,就很是认真。 杨川赶紧坐到马扎子上,却不像平日间那般直接躺平,而是正襟危坐,一脸正气的斥道“看看你们,哪里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那个谁,娜仁托娅,罚你面壁一炷香工夫!” (本章完) 。 第三百一十九章 朕丢不起那个人! <\/b> 在陇西皇甫家的帮助下,沐浴露、洗面奶、香皂等‘系列产品’顺利出品,竟出奇的好,就连杨川试用后都赞不绝口。 唯一的问题,便是野西瓜汁液委实没办法制作成‘化妆品’,这让刘满甚为着急。 杨川却似不在意,随口吩咐一声,便让堂邑父去屯田处理那些野西瓜了。 没有经过培育的野西瓜,味道其实很一般,但所含糖分却一点都不少,还不如全部榨汁处理后,将里面的糖分提纯出来,可不也是一大笔收入? 明年得提前做好准备,在西瓜七八成熟时,将其中一部分榨汁,调制成甜爽怡人的饮品‘西瓜露’,在酷暑时节,加几块冰,在长安城里绝对能大卖。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最关键的,却还是如何将沐浴露、洗面奶、香皂卖给长安城的狗大户们…… …… “一瓶洗澡水卖八百钱?” “一瓶洗脸水卖六百钱?” “一块搓脸的玩意卖三百钱?” “杨川那家伙穷疯了吧?他咋就不去拦路抢劫呢?以为长安城的贵人都是曹襄那种纨绔子,人傻钱多不在乎?” “身为大汉列侯,抛头露面做买卖,这不是自寻下贱么?” “嘿嘿,你们可曾听说,蜀中卓氏如今就住在杨川家,还将她所有的身家都送给了杨川小贼,还在朔方城里开了一座酒楼、一家窑子。” “什么窑子,分明是勾栏,尔等皆为读书人,怎的如此粗俗无礼!” “哈哈哈……” 一石激起千层浪,杨川家的胭脂水粉铺子刚一开张,长安城里,便是一片耻笑,认为杨川的后台就要倾倒,这是想趁机捞一点钱财好养老。 因为,大将军卫青病了。 自从漠南之战后,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刘彻对着卫青口吐芬芳、破口大骂,就差喝令捆绑推下去斩首示众了。 卫青始终沉默,直到大朝会结束后,他刚走出未央宫,一口鲜血喷吐出来,便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据说,直到七八日后,他才悠悠醒转过来,却落下了咳血的老毛病,应该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一时间,流言四起。 其中,有一条流言最为绘声绘色,说是平阳公主天生白虎,乃克夫之相,当年生龙活虎的平阳侯就是被她活活克死;如今,轮到长平侯卫青了。 令人诡异的是,一贯强势、霸道的平阳公主,对此一言不发,而是直接与卫青搬到距离长安城百里以外的竹园头村,也就是长宁侯杨川的封地去了。 朝野上下,不少人认为,这是名为养病,实则避祸。 漠南之战,汉军大败,要不是冠军侯霍去病大放异彩,直捣龙城,俘获了匈奴人大单于伊稚斜的祖父、叔父、岳父和几百老婆、儿女,皇帝估计会砍掉卫青的脑袋…… 众说纷纭,熙熙攘攘。 未央宫里,刘彻也听说了杨川家在长安城开了一家胭脂水粉铺子的事情,忍不住让问崔九“杨川在长安城开了一家胭脂水粉铺子?” 崔九“是。” 刘彻“在什么地方?” 崔九“西门大街。” 刘彻“生意如何?” 崔九“三天卖出去了两瓶沐浴露、三瓶洗面奶、四块香皂。” 刘彻沉默了好一阵子,幽幽道“给少府那边传一句话,今后每年宫里头购置一些杨家的沐浴露、香皂什么的……” 崔九面无表情的说道“少府的人嫌贵。” 刘彻大怒“不就是一些洗澡水、洗脸水,比肉贵,还是比油脂贵?” 崔九“长安城里的羊肉,一斤不过二十钱左右,一斤最好的胡麻油,差不多是一百二十钱,可是,杨川家的一小瓶洗面奶,便要六百钱,一块洗手洁面清洗衣物的香皂,便要三百钱。” 刘彻吃了一惊,忍不住问道“真那么贵?” 崔九点头。 刘彻骂了一句粗话,脸色变得有些阴郁,看向阶下那些跳‘锅庄舞’的一群匈奴人时,莫名的闪过一抹森寒杀意“滚,都给朕滚!” “来啊,将这些狼日哈的给朕乱棍打出去!” 那群匈奴人满面悲愤,却根本不敢开口说话,只能垂头丧气的被几名宫人撵出大殿。 这些人,正是霍去病在龙城活捉的那些人,其中,有伊稚斜的祖父、叔父、岳父和老婆孩子,还有匈奴王庭的几十名重臣,最近一段日子,每天都要给刘彻跳一两个时辰的‘锅庄舞’;刘彻高兴时,还会赏赐几只烤全羊给他们,并与他们谈笑风生一阵子。 “杨川那个笨蛋,朕赏赐他食邑七千二百户,就差这点卖洗脸水的钱?” 刘彻越想越生气,忍不住抓起一件瓷器扔出去。 崔九是身形倏忽一闪,伸手接住那一件瓷器“陛下,这一件瓷器,可要足足三千钱呢。” 刘彻骂道“一件没什么屁用的瓷器,竟然要三千钱?少府那帮人都是吃屎货,真没把朕的钱当钱?” 崔九将瓷器放回去,慢慢退后,靠在一根粗壮的柱子上闭目养神。 刘彻更加恼怒,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出气筒,便遥指北方痛骂“杨川小贼,堂堂大汉列侯,统牧一郡之地,竟然贩卖一些狗屁洗脚水、洗脸水,挣不到钱也就算了,还落人耻笑,朕的面皮真不值钱?” “崔九,即刻传旨,让满月儿回长安城。” “以后,朕要与那狗贼恩断义绝、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崔九睁开眼,拱手道“好,我这便去传旨。” 言毕,老贼举步便向大殿门口走去。 刘彻张口结舌三两个呼吸,突然叹道“好了好了,朕开玩笑的……” 崔九停下脚步,双手拢于袖中,似乎在等着皇帝接下来的旨意。 刘彻往绣榻上一躺,没好气的骂道“长安城那么多豪门、权贵,家里女眷就没有一个前去买胭脂水粉洗脚水的?” 崔九道“不是洗脚水,而是沐浴露、洗面奶、香皂。” 刘彻嘟囔一句‘都差球不多’,沉吟好一阵子,开口说道“去少府支取三百斤金子,将杨川家铺子所有的东西都买光,然后,告诉那小子,以后不准跑到长安城来丢人现眼了。” “朕丢不起那个人!” 崔九摇头,突然说道“不行,杨川家铺子里有个规矩,一个人,每次只能买一件货品;而且,还必须要有中人牵线搭桥,否则,连人家铺子的门都进不去。” 刘彻这一下终于懵了。 他缓缓坐起身子,伸出一指,遥指北方朔方城方向“崔九,你实话告诉朕,杨川是不是猪脑子?” 崔九摇头,正色道“不是。” 刘彻被这老贼气得不轻,却也只能使劲挥手“滚滚滚,都给朕滚!” “滚去西门大街买一瓶洗脚水,朕还真想看看,那小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秋后的长安城很闷,很热,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烈的牲口的味道,夹杂了一丝丝淡淡的桂花香气,曾经让杨川很苦恼。 这其实很正常。 身处这样一个年代,无论皇室贵胄、顶阶豪门、还是权贵之家,只要一出门,便要乘坐马车、牛车;一些小门小户人家,为了撑个面子,则会低价购置一头西域的驴子用来拉车。 这也就导致,长安城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马厩、牛圈、驴圈。 显赫人家还好一些,毕竟家里的庭院足够大,动辄二三十亩的侯爵府里,马厩、牛圈一般都有单独的院落;甚至,像公孙弘、桑弘羊、儿宽等三公九卿的家里,就跟庄园差不多,还有专门的牧场,可以饲养大群的牛羊马匹。 至于中等之家、小门小户人家就比较麻烦,往往二进、三进的院落,可能在东家的隔壁就是马厩、牛圈、驴圈。 所以,每逢闷热潮湿的季节,整座长安城,到处弥漫着那一股子牲口味儿,避都避不开。 当然,也只有杨川这样的人闻不习惯。 俗话说的好,久居厕畔不闻其臭,久坐兰室不觉其香,长安城的人,尤其是男人,其实还挺喜欢这种淡淡的、牲口的臭味儿,就好像后世有人喜欢汽车尾气那般,觉得这才是繁华似锦、天朝盛世。 这也就导致,所谓的香料,一般都是那种香气十分浓郁的,才深受长安城人的喜爱;因为,香气太过淡雅,根本就遮不住牲口的气息。 故而,在汉帝国,卖得最为火爆的香料,便是从西域那边流传过来的各种香料,像什么迷迭香、肉檀香、龙涎香,基本是皇家和权贵的专供之物。 对了,还有蜀地、楚地一带的花椒,也很流行。 就譬如,距离未央宫不远处的长乐宫里,便有一座椒房殿,差不多便是历代皇后的专属寝宫。 椒房殿的墙壁以花椒和泥而成,读书人吹捧说是‘取温暖、芳香、多子之义’,实际上,不过是因为花椒香气浓郁,弥久不散,且能令世上几乎绝大多数蛇虫蚊蝇避之不及,比蚊香什么的好用多了。 长安城最大的好处,便是道路修筑的极好。 大汉承袭了大秦的很多东西,其中,用三合土夯筑驰道和街道的工艺,曾经让杨川叹为观止。 他委实有点想不明白,明明只用了一些青盐、黄土、砂土等普通材料,夯筑的路基不仅十分坚硬,且还有极好的渗透功能,即便是连绵秋雨的季节,那些黄泥官道上却基本上没有什么积水,马蹄、车辙经过,也只是在其表面留下一些浅浅的印痕…… 这一日午后,一场雨刚刚停歇,太阳便出来了,高高悬在天空,火辣辣的烘烤着大地。 长安城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肉眼可见的,一缕缕白气被高温蒸腾的飘起来,在天空凝成一团团乳白色的云气,翻滚着,糅合着,最终化为一朵朵白花花的云。 在这样的天气里,就连狗都不想出门,更何况人。 西门大街一带,空无一人。 杨川家的胭脂水粉铺子里,一个顾客都没有,一名黑不溜秋的半大小子趴在高大的柜台上,昏昏欲睡;连接店铺的后院里,却另有一番风光。 这处院子不大,也就二三亩的样子,却修得极为精致,除了一座三层阁楼、两排厢房,院子正中间,还有一方池塘。 池塘边,五株高大槐树形如伞盖,遮住了大半个池塘。 树荫下,十几名小妇人席地而坐,侍奉着南宫公主在饮茶,叽叽咕咕的说着闲话,就很是祥和而宁静。 经过这段日子的休养,南宫公主的身子骨终于完全恢复,脸上肌肤有了血色,满头败草般的白发,竟有一小半开始转黑。 “你们是说,杨川我儿最近都黑了、瘦了?” 南宫公主斜倚在抱枕上,紧闭双目,眉头微皱“他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人,既要操心打匈奴人,又要垦荒、屯田,偏生手里没什么钱粮,唉!” “刘彘不仅是个啬皮,还是个赖皮!” “依仗着自己是皇帝,是满月儿的父亲,便一味的骗着让杨川、曹襄两个人不停的往屯田里头贴钱,嘴上还死不承认,动不动就要打要骂的,太不像话了。” 南宫公主嘴上在骂人,眼角却蕴着一丝温煦笑意,就像老母亲在旁人面前嫌弃自己的儿孙,竟是没有多少真正要责备的意思。 长姐如母,便是如此吧。 侍坐一旁的卓氏低眉垂眼,面含微笑,剥了一枚小红果子递过去“公主殿下,来,吃个果子。” 南宫公主张口,含住了那枚果子,慢慢品咂着“卓文君,你我二人这也算是久别重逢,想起当年在长安城郊外结伴而行,在我大姐家里彻夜长谈,还真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卓氏点头,笑道“是啊,二十几载光阴,一晃眼就过去了。” 南宫公主叹道“你卓文君自幼儿饱读诗书文章,为人偏激,我父皇当年曾经说过,卓氏女有点像他的南宫儿,外柔内刚,应该可以成为天下一等一的有钱妇人。 不料,世事难料。 我南宫远嫁匈奴,遭了二十几年的大罪,要不是杨川、去病、曹襄那几名少年人,估计如今都埋入黄沙、化为一抔白骨了;你卓文君遇人不淑,被那司马相如欺骗,误了红颜,败了家财,想来就令人气恨。” 卓氏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旋即却又展颜笑道“这不挺好么?” “长宁侯曾经说过,人生不如意,往往十之九八,可只要人活着,便总有那么一丝希望,有一份念想,倒也不错。” 南宫公主侧头,似乎在凝视着卓氏的眼睛,良久良久,突然问道“你的希望和念想是什么?” 卓氏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我的希望是能挣多多的钱,给我那苦命的女儿当嫁妆,不要让她跟我卓文君一般,先后嫁了两次人,却不过都是我父兄攀附权贵的货品;昔日丈夫如是,司马相如亦如是。” “世人皆以为我卓氏倾慕司马相如之容貌与才华,甘心为他当垆卖酒、私奔远遁,实际上,蓦然回首,有些人的虚浮之才、逢场之戏,又算得了什么东西呢?” “而我的念想,便是将女儿嫁给长宁侯杨川,给他杨氏添一房妾室,帮他生半炕娃。” “因为,那少年,是我见过最值得托付的良人。” 南宫公主闻言,哈哈大笑,指点着卓氏的鼻子笑骂一句“你这老狐狸精,原来打的是这算盘,差点连本宫都诓了。” 卓氏微笑“卓氏为人仗义、耿直,吃了这大半辈子的亏,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步我后尘吧?” 南宫公主笑道“如今,想嫁入杨氏门中的小妇人何其多,而且,他身边那几人谁是吃素的?无论是满月儿还是织娘,甚至那个匈奴小丫头,都不是省油的灯,卓文君,你可要想好了。” 卓氏点头,道“所以,咱先想办法把杨川家的沐浴露、洗面奶、香皂卖掉再说……” (本章完) 。 第三百二十章 来自长安城的恶意 <\/b> 杨川家的胭脂水粉铺子里,来了几名不速之客一名是贵妇人,另外几名,也是贵妇人。 只不过,其中一名贵妇人的气度尤其雍容华贵,即便是在行走中,头上的几支黄金步摇都不会胡乱摆动,一看就是皇家贵女。 当那几名妇人进门时,阿铁正趴在高大柜台上打盹,口水流淌出来,将一张枣木桌面打湿一大片。 “就这么一个破铺子,也想在长安城里赚钱?” “嘁,看看这些胭脂水粉,盒子上的纹饰太过粗鄙,这是乡下人的手艺吧?” “你们还别说,长宁侯家的这家铺子里,那些什么沐浴露、洗面奶、香皂咱没见识过,可是,你看那装洗脸水的瓶子,可价值不菲呢。” “咦,瓷器?” 几名贵妇人指指点点,言语之间,就十分的嫌弃。 若是杨川在场,一定会感慨一句,汉帝国的贵妇人素质也太低了,咋就跟集市上那些小户人家的妇人一般…… 阿铁抬起头,用袖子擦拭一下脸蛋上的口水,不动声色的将柜台桌面擦干净,笑眯眯的问道“几位姐姐,可是要看一下小店的胭脂水粉?” 一句‘姐姐’,登时便让那几名贵妇人大笑起来,之前那种嫌弃莫名的淡化了少许。 “这仆役年纪不大,嘴还挺甜,”为首那名贵妇人微微点头,甚为冷淡的问道“听说你们铺子里有卖洗脸水、洗脚水?” 阿铁一愣,旋即笑道“本店的确有新品的沐浴露、洗面奶和香皂,不过,这位姐姐却根本就用不上啊。” 那贵妇一愣,随口问道“何意?” 阿铁苦着脸说道“本店的沐浴露、洗面奶,加入了七七四十九种名贵中药材,其中,尤其以天山雪莲和东海珍珠最为名贵,可以说可遇而不可求;但其功用却十分单一,无非是令人肌肤润泽、细腻、幽香……” 他略微停顿一下,摇头叹息“可是姐姐贵气逼人,肌肤润白细嫩,比那天山雪莲和东海珍珠本身还要好看几分,哪里用得上小店的沐浴露、洗面奶啊!” 这一番话。 好吧,如果曹襄、霍去病几人在此,定然早已口吐芬芳、狠拍大腿根儿,赞叹一句“窝草!” 到底是杨川家出来的臭小子,光是这一样奉承之言,就连董仲舒那般的大读书人估计都说不了如此妥帖、好听。 果然。 那贵妇原本冷淡的脸色,渐渐和缓下来,不过,嘴上却斥道“长宁侯杨川太不像话了,家里的仆役油嘴滑舌,他也不管上一管?” 阿铁赶紧拱手告饶“这位姐姐切莫生气,小子本来性格内向,口齿还有点结巴,平日间都不愿与人说话,得了一个闷葫芦阿铁的绰号,可是! 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见到姐姐这般仙人、贵人,就忍不住想多说几句话……姐姐,千万莫要告知我家侯爷,要不然,我定会被打折狗腿。” 那贵妇面上已然甚为冷淡,眉目间,却自然而然的蕴含了一丝笑意“油嘴滑舌!” 阿铁赶紧再次告罪“小子再也不敢了,还请贵人海涵。” 旋即,他拿起一只甚为普通的雕花小木盒子,轻轻放在柜台之上,正色道“贵人姐姐,沐浴露、洗面奶两样新品,只有年过三八、肌肤不够粉嫩者使用才有奇效;贵人姐姐应该还不到十八岁吧……” 那贵妇面色一寒。 显然,让一个卑鄙的仆役如此当面议论,她已然有些恼怒。 不过,也不知为何,这贵妇的眼角却挤出了一些鱼尾纹,两只甚为犀利的眼睛,不知不觉变成了小月牙“身为大汉长宁侯,朔方郡太守,杨川也太不像话了!” 她伸手捏起那一只雕花小木盒,随口问道“此为何物?” 阿铁赶紧笑道“香皂。” “香皂?” 那贵妇将小木盒凑在鼻子下随便闻了几下,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淡淡道“那就给本……给我拿上三百盒吧。” 阿铁却面露难色,道“这位贵人,实在不好意思,我家长宁侯定下的规矩,每人每天最多只能购置一样。” “而且。” 阿铁突然换了一副嘴脸,将那一盒香皂拿起来,随手丢在货架上,十分冷淡的伸出手掌“贵人,您的信物呢?” 信物? 买个东西还需要信物? 简直莫名其妙! 那贵妇人脸色阴冷,淡淡说道“就算本……我出入未央宫,也不曾有人要过什么信物,怎的,买你家的货品,竟然还需要信物?” “也罢。” 贵妇从腰间解下一块玉环,随手丢在柜台上,冷声道“想要信物也行,谁让本宫与长宁侯是亲戚呢。” 阿铁瞅一眼那温润至极的羊脂玉环,摇头“这位贵人,此为你的信物,可不是小店的信物。” “请收回吧。” 那贵妇面色更冷,转身便往门外走去,竟是一句话都没说。 阿铁见状,笑道“这位贵人,您的玉环。” 那贵妇一言不发,登上一辆极为豪奢的马车,没有收回她的那一只玉环,更是对陪她出来的那些贵妇人一个招呼都不打,扬长而去。 “你一个卑鄙的仆役,仗着长宁侯的威势,竟敢对刘陵翁主出言不逊,看来是活腻了!” “都说杨川为人贪财好色,恬不知耻,就连其门下仆役也如此无礼,简直可恨至极!” “哼,这里是长安城,可不是那鸟不拉屎的朔方郡!” “来人,给我砸!” “将这卑鄙下贱的小贱种,给我往死里打……” 那几名贵妇人一阵跳脚大骂,竟然与市侩泼妇并无二致;有两名妇人,甚至还亲自动手,张牙舞爪的扑进来,将货架上胭脂水粉、沐浴露、洗面奶、香皂等一股脑儿的推下来,‘乒乒乓乓’一阵乱响,自然都摔成了稀巴烂。 一时间,清香四溢,让那几名泼妇略微呆了呆。 不过,场面太过混乱,谁也没有在意。 “给我打!” “给我砸!” “那小杂种跑去后院了,给我追进去往死里打!” 一名贵妇双手叉腰,犹如一名大将军那般,指挥是数十名部曲、仆役冲进杨川家的铺子,一顿乱打乱砸后,吆喝着冲进了后院。 然后。 所有人都呆住了。 院落里,一株大槐树下,铺着几个奢华而干净的地毯、鹿皮,摆放着一些蒲团、绣墩和小茶几,十几名妇人正在闲谈,犹如众星拱月般,侍奉着一位双目失明、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吃茶。 南宫公主! 大户人家的部曲、仆役自有见识,只看一眼南宫公主和那些小妇人的装束打扮和气质,便觉得绝非凡人,猛的停下脚步,回头向身后那几名贵妇人看去。 那几名贵妇陡然看见南宫公主,一个个的脸色大变,便要忙不迭的退出去。 就在此时,南宫公主突然转首,用她那空洞的眼眶‘盯着’那几名贵妇人,冷淡问一句“来的都是谁家的妇人?” 那几名贵妇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敢做声。 卓氏瞥一眼“桑弘羊的,公孙弘家的,庄青翟家的,石庆家的,卜式家的,儿宽家的,杜周家的……呃,怎么来的都是妾,连一位正妻都没有?” 那几名贵妇赶紧上前,规规矩矩的对着南宫公主敛衽一礼,齐声道“见过公主殿下。” 然后,她们一个个的侧目而视,狠狠的剜了卓氏一眼。 卓氏轻笑一声,给南宫公主剥了一枚果子“她们都瞪我呢。” 南宫公主‘哦’了一声,却转头看向躲在一旁的阿铁,温言笑道“阿铁,她们砸了咱们家的铺子?” 阿铁苦着脸道“嗯。” 南宫公主呵呵一笑,随口吩咐一句“砸的好,反正也卖不成钱,砸了就砸了。” “那个谁,阿铁,给你家公子传讯,就说刘陵带着桑弘羊、公孙弘、庄青翟、石庆、卜式、儿宽、杜周家的几个妾,砸了咱们家的铺子。” “还有,卓氏,你这便去长安令衙门告状,就说咱们家的铺子被人给砸了。” 卓氏答应一声,起身便走。 那几名贵妇连连求饶“公主殿下息怒,打砸损坏的货品,我们赔就是了。” 一名妇人还可怜巴巴的补充一句“我们翻倍赔偿!” 南宫公主却只是挥挥手,冷淡说道“滚。” 那几名贵妇互相看一眼,施礼后,有些患得患失的退出后院,便大踏步的向各自的马车奔去…… …… 卓氏乘坐马车,很快便来到长安令衙门。 不料,刚下马车,便看见刘陵笑吟吟的走出来“哟,这不是卓姨么?怎的,你也听说新任长安令朱买臣相貌极好、专程来看他的?” 卓氏上前,敛衽一礼“卓氏见过翁主。” 刘陵走到卓氏身边,俯视良久,突然伸手在卓氏鼓囊处抓捏一把,轻笑道“啧啧,司马相如没眼光,如此天生尤物,竟然舍得抛弃?” “若是本宫,才舍不得让你这般风流人物离开呢。” “起码,总得再开一家勾栏,就算不如天府人间,却总算是一个极好的玩耍去处呢……” 言毕,这妇人再次轻笑一声,登上马车便离开了。 卓氏受辱,一张脸涨的通红,却终究一言不发,而是移步向长安令衙门走去。 “站住!” 突然,几名皂衣大踏步走出来,瞪着卓氏喝问“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长安令?” 卓氏道“蜀中卓氏,前来告官。” 一名络腮汉子冷哼一声“蜀中卓氏?” 他上下打量着卓氏,眼中贪婪之色闪过,口中斥道“什么蜀中卓氏,吴中鸟氏的,说吧,你要告何事、告何人?” 卓氏淡淡说道“淮南王刘安嫡女、翁主刘陵,带着桑弘羊、公孙弘、庄青翟、石庆、卜式、儿宽、杜周家的几个妾,砸了长宁侯杨川家在长安城西门大街黄泥巷的胭脂水粉铺子,我特来告官。” 那皂衣汉子似乎吃了一惊,沉声喝问“此话当真?” 卓氏从袖中取出一卷丝帛之物,道“有告官文书在此,还请帮忙禀告,见了长安令大人,自然便……” 不等卓氏把话说完,那络腮胡汉子脸色一沉,摆手道“你这妇人,口口声声说的不是列侯,便是三公九卿的家室,我们小小的长安县管辖不了; 这样好了,你去京兆尹衙门去告吧。” 说话间,那络腮胡汉子一挥手,几名皂衣便如狼似虎的扑过来,架起卓氏出衙门,且还一边在她身上、腰间抓捏不休,极为无礼。 卓氏大怒,便要出口叱骂,却听得一人问道“何事喧闹?” 一阵靴声囔囔,却是一名面容白净、颇为端方的中年男子缓步转出后堂,站在前厅大堂门口,目光炯炯的盯着卓氏“你要状告淮南王嫡女、翁主刘陵?” 卓氏点头“还有桑弘羊、公孙弘、庄青翟、石庆、卜式、儿宽、杜周家的几个妾,她们在刘陵的带领怂恿下,砸了长宁侯杨川家在长安城西门大街黄泥巷的胭脂水粉铺子,妾身受长宁侯委托,帮忙照料铺子,故而,特来告官。” 那白面男子微微点头,口中却说道“长安城的店铺被人打砸,的确归属长安令管辖,不过,你这妇人言说者,不是列侯、太守,便是皇亲国戚、三公九卿的家眷,小小的长安令岂敢审问?” “你这便去京兆尹衙门吧。” 言毕,那白面男子似乎颇为无奈的摇摇头,苦笑两声,转身进了后堂。 “卓氏,请吧。” 那名络腮胡汉子作势,眼睛却盯着卓氏的腰身“啧啧,你这般人物,不再经营天府人间,实乃暴殄天物呢。” “那个谁,听说司马相如休了你,你不是回蜀中找野男人去了么?怎么,这就又回来了?” 这一番话,说的就极为无礼。 卓氏在长安城抛头露面十余年,很多人都见过,曾让多少男人垂涎欲滴、念念不忘;如今,她落了魄,直如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反倒成了长安城的笑料。 尤其是。 她身为商贾女,在很多人眼里,天然的便要低人一等。 卓氏深深看一眼那络腮胡汉子,并很仔细的看一眼其他皂衣,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便去京兆尹衙门。” 渐入佳境,厨子的手在切肉的时候,却受了一点伤,用一只手码字大半天,却才不到6000字,删删改改,就剩这么一点了…… 【温馨提示:菜刀一定要磨锋利,老刀子切肉,很容易受伤。】 (本章完) 。 第三百二十一章 杨川家的亲戚 <\/b> 一个帝国或一个王朝,讲究的是运势;一个剑道高手,讲究是的气机;汉帝国的读书人,讲究的是蕴养那半肚子的浩然之气;自春秋战国后便是显学的兵家、名家、阴阳家等流派,各有讲究。 身为厨子的杨川,则讲究一个火候。 看来,这天底下的事情,看似纷乱,实则都有其道行。 接到来自长安城方向的讯息,杨川深思熟虑,给南宫公主传了一个字闹。 将事情闹大,闹得沸沸扬扬,闹得不可收拾。 尔后,他再出手。 与此同时,他还分别给长安城的崔九、平阳公主、曹襄、霍去病等人写了密信,让他们静观其变,切莫乱了阵脚…… …… 卓氏的‘告官之路’,在三五日后以失败而告终。 无论是长安县还是京兆尹,还是丞相府,均以各种借口推诿,不仅不肯理会杨川家铺子被人打砸的案子,有些官吏,还趁机羞辱卓氏,让这位长安城曾经的红袖招大姐恼怒至极,却只能在南宫公主跟前狠狠的哭了一鼻子。 说到底,还是杨川本身的根基太浅,还没有融入权贵之家罢了。 表面看来,刘陵此举是在针对杨川,实际上,在南宫公主等人眼里,却是在释放着另外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汉帝国的权贵们,这是铁了心的要对付大将军卫青。 至于杨川,即便其爵位晋升,成了最顶级的‘列侯’,可在那些真正的狗大户眼里还真算不得多大的一只鸟;要知道,即便是平阳侯曹襄那种根深蒂固的万户侯,也不愿轻易与人撕破面皮,在长安城里互掐。 无非是相互限制、相互妥协罢了。 杨川来信,就一个字闹。 怎么闹?闹到什么程度? 南宫公主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卓文君,你别再哭哭啼啼的,本宫听着都烦恼,有那闲工夫,为何不做点事情?” 卓氏抹去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道“好。” 南宫公主点头“这才像是杨川家的亲戚。” “卓氏,你如今要忘记自己蜀中卓氏的身份,要忘记司马相如家弃妇的身份,更要学会忘记,天生为妇人的身份。” 这位大汉老公主神色淡然,空洞而无神的眼眶直勾勾的‘凝视’着卓氏,继续说道“大将军卫青只吃了一次败仗,有些人便开始迫不及待的搞事,想要落井下石,联手将卫家打压下去,想想就令人恶心。” “因为。” “他们那些人啊,想要对付的,不过就是一个皇后卫子夫而已。” “所为者,不过是在大汉太子储君的事情上,好好的与刘彘扳一扳腕子,让朝野上下,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霍去病、曹襄二人的龙城之战大获全胜,替皇帝遮掩了此战大败的颜面,被封为冠军侯,让他们心生妒忌,更增警惕,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至于杨川,人家还没将他放在眼里。” 南宫公主娓娓道来,就好像在谈论别人家的事情,脸上的神情就颇为平淡,一碗茶水喝了好几口,却始终满满当当,应该是连一小口都没有饮下。 “所以,这一场不起眼的纷争,以及你卓氏在长安令、京兆尹那里所遭受的屈辱,实际上都没有针对你,而是将矛头对准了卫青。” “或者说,是对准了皇后卫子夫。” 卓氏垂首,低声说道“其幕后主使者,莫非是、那位?” 南宫公主摇头,轻笑一声,道“你卓文君在长安城里也曾厮混多年,怎的还是如此幼稚,简直就跟当初十五六时一模一样。” 卓氏笑了一声,脸上的沮丧晦暗之气淡了大半,忍不住问道“那依公主殿下看来,又是谁在幕后主使?刘陵?还是公孙弘?还是桑弘羊?” 南宫公主突然叹一口气,道“都是,但又都不是。” 卓氏一阵愕然。 “所谓的朝堂纷争,储君之争,说好听些,是国本之争,牵涉天下所有豪门世族的根本利益,自然十分凶险,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南宫公主伸手,在果盘中摸索着捏起一枚果子,在手中慢慢摩挲着,淡然道“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无外乎如此。” “表面看来,这天下是老刘家的天下,实际上,更多时候,却是那些豪门大家、权贵之家的天下。” “若说这天下是一盘棋,皇帝刘彻不过是其中最为强势的棋手之一罢了,还有你平日看不见、摸不着的棋手,在太子储君的问题上,都会在暗中落子,等若是在与皇帝争锋。” “卓文君,你想想看,这件事情上,谁更可怕?” 卓氏脸色苍白,轻轻摇头,咬着嘴唇道“不知。” 此番言论,若非由南宫公主这般皇家大人物说出来,卓氏估计早已落荒而走,远远避开这些朝堂烂事,免得自己的一把骨头撒进去,连一个涟漪都不曾泛起,便被吞个干干净净。 身为商贾女,无论是皇帝刘彻,还是天下那些豪门大家,她都不敢多想。 南宫公主笑了笑,接着说道“所以啊,那个淮南王刘安自以为聪明,抓住了这一次卫青新败的良机,想要搞点事情,让卫青、平阳、曹襄、霍去病、乃至本宫跳出来,替杨川说几句话,引起刘彻的猜忌之心,自然便会慢慢的疏远卫青、曹襄、霍去病、杨川等人。” “自然而然的,便会疏远、冷落皇后卫子夫。” “嘿嘿,我们那位皇叔,果然是个大读书人,比董仲舒的心还要脏上好几倍。” “但是相比而言,我那个皇帝弟弟刘彘,才是真正的心黑手辣,脏得很,你看着啊,他这一次不声不响,装聋作哑,就等着有人跳出来搞事呢……” 卓氏垂首,低声央求“公主殿下,请慎言。” 因为,她看见了一个人。 大长门,崔九。 老贼悄无声息的出现,就站在池塘边,双手拢于袖中,仰面向天,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南宫公主笑了笑,伸手摸索着揉一揉卓氏的发髻,温言道“本宫说这些事情,自然没什么可忌讳的,你这个卓文君啊,一点都不像当年少女时的豪迈与耿直。 大长门来了就来了,你怕他作甚?” 卓氏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一张俏脸略微有些发白。 崔九身上那一股子阴冷气息,让她通体发寒,忍不住便打了几个寒战…… 崔九转头,瞅一眼卓氏,这才遥遥拱手,道“崔九见过公主殿下。” 南宫公主嘿然笑道“崔九叔叔,不过来喝一碗杨川家的新品三炮台?” 崔九老贼面皮一僵,不动声色的走过来,躬身施了一礼,便一屁股坐到公主的对面,目光幽幽的盯着案几上的‘三炮台’“这便是杨川家的三炮台茶?” 南宫公主点头“这辈分有点乱,当年,我们姐弟几人都喊你大长门为崔九叔叔,如今,杨川那个臭小子竟然也喊你为崔九大叔。” 崔九的面皮一阵抽抽,忍不住骂一句“那个哈怂!” 不过,老贼的眼角里,却蕴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伸手端起那一套镶了金丝纹饰的三炮台茶碗,啧啧称奇“你们日常所用瓷器,竟然比皇帝所用的还要精致好几分,看看这釉色,这纹饰,一看就令人舒坦。” 南宫公主道“瓷器不过是器,那些读书人不是说了么,君子不器,只要能泡茶,瓷器好坏略有影响,但关键还是要茶好。” 崔九点头“二公主所言甚是。” 杨川家的茶叶…… 好吧,让杨川念念不忘的茶叶,终于有了。 上一次,卓氏从蜀中前往朔方郡,便依照杨川的意思,在一种名叫‘茶树’的树上,采摘了几车叶子,并进行了简单的阴干处理,一股脑儿的运到了朔方城太守府。 杨川大喜之下,连夜架起几口大锅,领着刘满、织娘、娜仁托娅、张安世、霍光等学生,一丝不苟的‘炒茶’,当时曾把卓氏看得目瞪口呆。 结果。 当那些略显清香、但滋味苦涩的茶树叶子被炒制一番后,用滚烫的开水一冲、一泡,再往里面放七八粒鲜红的枸杞,两枚烧焦一半的大枣,两朵干菊花,丢进去三四块冰糖…… 喝一口,清爽可口,芳香四溢,还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豆香味道,简直令人欲罢不能! 卓氏只喝了一次,便喜欢上了三炮台。 她学着杨川的样子,给大长门崔九泡了一碗三炮台,道“大长门,请饮茶。” 崔九老贼接过茶碗,浅浅闻了一下,又浅饮一小口,悠然道“甚为清香,滋味略苦,应该有清心明目、舒肝健胃的功效,果然不错。” 南宫公主却‘噗嗤’一声笑了“大长门,你根本就不会品茶,还假装懂行?” 崔九老脸一红,侧头看向卓氏。 卓氏一手端起茶碗托盘,一手捏着茶碗盖子,在茶碗里轻轻刮了三五下,让茶叶、大枣、枸杞、野菊花、冰糖等略微翻滚几下,这才放在唇边,浅饮一小口。 喝个茶还有如此多讲究。 崔九有模有样的学着端起茶碗,并用茶碗盖子刮了几下,饮了一口,两只冷漠而阴森的眼里登时便有异色,赞叹一句“好喝!” 老贼还想赞叹几句,却被南宫公主摆手打断“大长门此番前来,可有事?” 崔九点头“皇帝让我过来帮忙,看看能不能给杨川赠送几百斤金子,让他以后不要在长安城里做生意,免得落了皇帝的面皮。” 南宫公主突然笑了。 她不动声色的侧脸,对着卓氏吩咐一句“等会儿你带上本宫信物,去一趟长门园吧。” “长门园?” 卓氏一阵愕然,忍不住问道“长门园不是大长公主……呃,不对,长门园如今不是已然归了少府,是前任皇后……娘娘的庄园么?” 南宫公主点头,笑道“讲真的,本宫自打归汉后,还不曾见过那位当年的阿娇表妹、后来的废后陈阿娇呢。” “卓氏,本宫知晓,当年为了你父兄的生意,你曾多次入宫,与我们那位陈家表妹关系颇为亲厚,你此番前去,多余的言语一句不要讲说。” “你只告诉她,她的亲生女儿找到了。” “如今,正在被人欺负。” “对了,若她要问是谁欺负了满月儿,你就说是刘彘……” 卓氏听着南宫公主的吩咐,一张俏脸都绿了‘这种牵涉到皇家隐秘之事,是她一个商贾妇人所能掺和的?那不是纯纯的寻死么?’ 就连一旁喝茶的大长门崔九,满是细密褶皱的老脸上,也是一阵抽抽,额头的青筋都开始突突了“公主殿下,此事……” “闭嘴!” 崔九刚一开口,就被南宫公主冷声打断。 这位大汉病残老公主冷笑一声,道“皇帝,文武大臣,权贵之家,豪门世族,他们想要在皇后卫子夫的事情上搞事,随便你们去搞,就算是打出脑浆子来,那也不过是狗咬狗两嘴毛,与我南宫何干?” “不管谁当皇后,谁为太子,本宫都是大汉公主,谁能奈我何?” “可是。” “你们一个个的如同绝世高手那般,将这烂怂天下当成了棋局,随意摆弄他人命途,乃至性命,可就有点过分了。” “尤其是想要针对杨川我儿,那就须得自己掂量掂量,有些后果,他们能否承担得起,有些怒火,他们能否全身而退。” 崔九苦笑劝说“二公主,皇帝自有难处,他无非是想要让一些宵小之徒在混乱中浮出水面……” 南宫公主却冷笑道“那好啊,本宫此举,可不就是让这一滩臭水更加浑浊一些,也好让有些人浑水摸鱼、大占便宜?” 崔九慢慢喝着茶,目光闪动,似乎也做出了一个颇为重要的决断“二公主,让阿娇皇后出面闹腾,给她的宝贝女儿女婿撑腰帮忙,也不是不行……不过。” 老贼沉吟几声,向南宫公主耳边凑近一些,用气声说道“不过,以她那脾气,会将事情闹腾到何等地步,谁也不敢保证啊。” 南宫公主笑道“大长门放心便是了。” “这人啊,有了儿女,就跟你大长门有了关门弟子一样,那一颗心就变软了……” (本章完) 。 第三百二十二章 暴走的陈阿娇 <\/b> 秋风萧瑟时,前任皇后陈阿娇回到了长安城。 这还是自从贬黜后,她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 一辆极尽奢华的马车,却只有两名靠山妇和七八名宫人、宫女跟随,骄傲而孤单,让未央宫里的刘彻大感头疼。 陈阿娇的马车走得很慢。 盛装打扮的陈阿娇令人掀开马车的帘子,好让长安城的人看清楚,来者是她陈阿娇,是大汉朝的皇后;她那一身皇后服饰和姣好而骄傲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更显雍容华美。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前任皇后的此番出现,差不多就是在向世人摆明了,她陈阿娇,才是大汉朝不折不扣的、真正的皇后。 至于那个奴隶出身的卫子夫,她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总之,她就、十分的招摇…… “哪个狗日的招惹到那妇人了?” 刘彻听到大长门崔九的通风报信,一张脸都绿了,只觉得面前的山珍海味都不香了,身边的酒与美人,自然也开始寡淡;他挥一挥手“滚滚滚,都给朕滚蛋!” 几十名跳舞的小妇人面面相觑,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正在抚琴的李延年不知道发生何事,颇为不悦的继续弹奏着他新谱写的一首‘破阵子’,并示意那一众琴瑟吹鼓手继续演奏,倒也极为恢弘、大气,颇有点大军出征时,吾王俯瞰天下之雄才大略。 刘彻脸色阴沉,再次挥手“罢了。” 乐声终于停歇下来。 李延年起身后,转过几根巨大廊柱,躬身问道“陛下,微臣新近谱写的大河破阵曲不够恢弘?” 刘彻道“甚为恢弘。” 李延年眼底掠过一抹哀怨,道“那为何要叫停?” 刘彻不答,反而淡然说道“你妹妹最近身子骨孱弱,整日整夜的咳嗽,听御医说,还动不动就咯血,你这便去看看她吧。” 李延年神情一阵黯然,默默退下。 临出门,他突然跪倒在地,放声大哭“陛下……” 刘彻好一阵烦躁,却依旧耐着性子问一句“爱卿何故如此?” 李延年痛哭零涕的诉说道“我兄妹几人一起入宫侍奉陛下,此乃我李氏一门天大的福分;只可惜我妹妹身子骨孱弱,恐怕将不久于人世也。 可怜我弟弟李广利年纪尚幼,如今还不能为陛下分忧……” 刘彻微微点头,心下恍然“你弟弟李广利今年几岁了?” 李延年涩声道“十四岁。” 刘彻摆摆手,随口道“过几日便让他进宫,朕的身边刚好缺一个口齿伶俐的侍郎,让他进宫历练一段时日,等到他十六岁成人礼后,朕便封他一个郎中吧。” 李延年大喜,趴在地上以头抢地的磕了好几个响头,方才慢慢退出未央宫。 望着李延年离去,好几个呼吸后,刘彻方才转首看向大长门“崔九,是谁将满月儿的事情告知阿娇的?朕必打断他的狗腿!” 崔九面无表情的说道“是二公主殿下。” 刘彻一口气憋在肚子里,老脸涨得通红“呃、那没事了。” “满月儿的事情,迟早得让阿娇知晓,二姐这一招就十分的厉害啊;唉,真要说起来,朕的三位嫡亲姐姐,最疼朕的,便是二姐了……此事,她做得好,做得对,哈哈哈。” 眼瞅着刘彻十分虚假的干笑几声,崔九拱手道“陛下,今日要不要去上林苑狩猎?听说曲江池一带有老虎出没,已经伤了好几人了。” 刘彻‘忽的’站起身来,哈哈大笑“去去去,这不是昨晚就说好的事情么?为何不去?” “大长门啊,以后这种事情伱一定要记得提醒朕,免得朕昨日说过的话,今日却又忘了,朕是皇帝,岂能言而无信、朝令夕改……” …… 陈阿娇的马车迳直来到未央宫。 在宫门口,一名侍卫头领走上前去,伸手揽住车驾喝问什么人、可有令牌、信物或圣旨等物,结果,被陈阿娇一掌打得嘴角溢血,竟眼睁睁看着那妇人的车驾进了未央宫。 “快,快去禀告大长门,就说有一名贵妇人闯宫!” 那名侍卫头领刚刚提拔不久,根本就不认识曾经的皇后陈阿娇,但人家身上所穿的那一身皇后盛装却也认识,加上被人一掌打在脸上,竟有些昏了头。 侍卫中间,有一名老卒见状,赶紧上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侍卫头领一阵茫然,口中喃喃自语“我的个娘哎,又来个皇后,这咋整……” 昏头归昏头,那是侍卫头领迅速反应过来‘这前任皇后闯进未央宫,无论是皇帝还是现任皇后卫子夫,估计都饶不了自己……’ 他吩咐一声,便向未央宫前殿方向跑去。 且不说那吓破了胆的侍卫头领急吼吼的寻找大长门崔九,单说陈阿娇入宫后,吩咐驾车的靠山妇,直奔刘彻的寝宫‘前殿’而去。 因为事出仓促,把守宫门的侍卫头领又不敢明着示警,致使沿路之上的那些侍卫、暗探、绣衣使者们以为是皇后卫子夫的车驾,竟然还纷纷躬身施礼。 陈阿娇得意极了。 不过,转念间,心头的怒火便更加不可遏制,她吩咐一句“直接去前殿,本宫倒要问上一问,他将我的满月儿藏起来十七年,到底什么意思!” “等会儿有人阻拦,直接抓脸!” 就在此时,前殿轮值的霍去病、曹襄两个二货,却正躲在大殿一处拐角偷偷喝酒,还发出一阵‘库库库’的猪叫声和争执怒骂。 “杨川家的铺子被人给砸了,他却不让咱出面,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猪脑子啊?” “曹襄,你狗日的再骂,看本侯不弄死你。” “嘁,霍去病,你屁大的一个关内侯,还敢在本侯面前耍威风?” “就算是关内侯,那也是实打实的冠军侯好不好……” 就在此时,一阵马车快速行驶的动静传来,另外,还有殿前侍卫大声喝问之声,两个二货这才赶紧起身,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一眼。 不料。 曹襄一看是陈阿娇,低低的怪叫一声,掉头便跑。 霍去病一把揪住曹襄的衣领,口中骂道“不就是一个陈阿娇吗,怕个求。” 曹襄怒骂“你个蠢货,那是前任皇后!” 霍去病颇为困惑的反问一句“前任皇后又能如何?还不是……哎呀不好,她是前任皇后!” 两个二货猫着腰跑出去十几步,刚要钻进一片竹林,却被一名眼尖的殿前侍卫发现,大声呼喊一句“平阳侯,冠军侯,你们赶紧过来,有人闯宫!” 狗日的,李敢! 曹襄还没说什么,霍去病却早已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将那‘眼尖的殿前侍卫李敢’给几拳锤死! 吗的,皇帝去了上林苑,这未央宫里就让陈阿娇去闹腾好了,反正到时候大家都假装不知道、不明白、没看清,最多也就被皇帝打一顿。 现在好了。 你狗日的这明晃晃的喊一声平阳侯、冠军侯,想跑都跑不掉了…… “呵,原来是曹襄和去病儿啊,”陈阿娇阴沉着脸,缓步走过来,上下打量着两个二货,“曹襄,见了舅母也不问候一声?” 曹襄规规矩矩的跪下磕了一个头“舅母。” “这还差不多,”陈阿娇伸手在曹襄的脑袋上胡乱揉了揉,转头看向霍去病“去病儿,小时候你小子见了本宫,那一声姨娘喊得多攒劲、多响亮,每天晚上还闹腾着要跟本宫睡一张绣榻、钻一个被窝。 怎的,本宫被你姨夫从皇后位子上撵下来,赶出长安城,你就不认了?” 霍去病只好也单膝跪地,老老实实的喊了一声“姨娘。” 陈阿娇的脸色这才渐渐缓和,笑吟吟的问道“听说你们两个臭小子人不错,跟我女婿是拜把子兄弟,平日间对我的满月儿也还算帮衬,关系甚为亲厚,今日,便不难为你们两个。” “不过。” 这位大汉的前任皇后脸色突然转冷,淡淡问道“刘彻呢?他是不是在这前殿寝宫之中?” 曹襄十分狗腿子的谄笑道“好教舅母知晓,我舅舅去上林苑狩猎了。” 霍去病也赶紧点头“对,狩猎去了。” 陈阿娇脸上显出一抹哀怨与恼怒,斥道“早不去晚不去,刚好在本宫寻他的时候,去上林苑狩猎了?” “你们可曾知晓,他去了上林苑的什么地方?” 霍去病、曹襄摇头,异口同声的说道“未曾听说。” 陈阿娇不信,掉头便向前殿寝宫内走去,口中犹自怒斥不休“刘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臭男人,你给本宫出来!” “你一个当皇帝的,为了一个卫子夫,竟然将本宫的满月儿送了人,寄养在千里之外的陇西郡,你好狠的心!” “刘彻,你给本宫出来!” 眼看着霍去病、曹襄二人吃瘪,老老实实的给这位前任皇后跪下磕头,其他殿前侍卫、内侍、宫人、宫女和绣衣使者,谁敢拦着? 很快的,陈阿娇出来了。 她的脸色铁青,高耸入云的发髻上,那几根黄金步摇颤抖得厉害;那一顶装饰了无数宝石的皇后凤冠,都有些歪斜了。 这妇人站在前殿台阶上,看了一眼瓦蓝天空,深吸一口气,似乎憋了好一阵子,方才缓缓吐出。 “走吧,刘彻不在,这未央宫,也不过一片瓦砾之地罢了,”陈阿娇登上马车,转头看着霍去病、曹襄二人,突然笑道“本宫要去打几个人,给你们的拜把子兄弟杨川出一口恶气,要不一起去?” 霍去病、曹襄赶紧摇头“今日轮值……” 陈阿娇撇一撇嘴,十分鄙视的骂一句‘两个废物’,便趁着马车疾驰而去。 霍去病、曹襄二人傻眼了。 这就走了? 要去打人、帮杨川出气? 今日,长安城里谁是那个最大的倒霉蛋?刚好撞在狂怒的前任皇后手里,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吧? 毕竟,当初陈阿娇的皇后宝座,其实还真不是刘彻主动给拿掉的,而是她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回了娘家,住进了长门园;在名分上,也没有发布任何一道明诏,言说罢黜陈阿娇皇后之位…… “看看我舅舅弄的这事!” 曹襄嘟囔着骂了一句脏话,一屁股坐在前殿台阶上,愁眉苦脸的说道“去病,等你小子娶了我妹妹,可不能如此稀里糊涂的过日子。” 霍去病冷笑一声,骂道“放屁!” “耶耶我现如今终于弄明白了,你妹妹和那些表姐、表妹都不曾怀孕,是你和杨川狗贼骗我的!” 曹襄嘿嘿笑道“终于开窍了?” 霍去病狠狠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自从龙城一战后,我霍去病便开窍了,再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小子了,你们两个坏怂再也休想骗我,哈哈。” “不过,既然那丑事已经做下,就算她们都不曾怀孕,某家也该担负起一个男人的责任,娶下她们!” 曹襄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问道“你狗日的还真做过?” 霍去病突然就蔫了。 他一屁股坐下来,双手抱头,十分苦恼的说道“肯定啊,你想想,我跟她们玩耍了足足两三个时辰,在长乐宫那边的竹林里……唉,这世上要是没有小妇人该多好!” 曹襄不信,再次追问“你真做过?” 霍去病点头,苦着脸嘟囔“都怪你妹妹,你说这捉迷藏,寻见了她们,总归要动手捉住吧? 我当时真傻,什么都不知道,每寻见一个,便抓住她们的手臂,用绳索捆绑起来,以防她们逃脱后躲起来再也寻不见。 如此这般,自然就免不了碰触到她们的手、胳膊……” 曹襄愣了好几个呼吸,突然哈哈大笑“窝草!” 说来说去,这家伙如今还是稀里糊涂的没弄明白,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铁憨憨啊…… …… 陈阿娇的马车驶出未央宫,在大街上略微停驻一会儿,便迳直向丞相府疾驰而去。 卓氏说了,打砸杨川家铺子的人里头,就有公孙弘新近才纳的一房妾,听说姿色一般,但腚大臀翘,倒是一个很容易生养的骚浪货。 那就,去打公孙弘的脸。 顺带着,撕了那妇人! “公孙丞相不在家?” “出去已经三天了?还带走了他的所有妻妾、儿女?” “……” 丞相府里,一片肃静,近百名长史、谒者等属官,目瞪口呆的望着前任皇后陈阿娇,竟无一人敢大声说话。 陈阿娇一肚子怒火,就是想要寻人晦气。 可是,面对这些噤若寒蝉的丞相府属官,她却委实发作不起来,只能阴沉着脸,气狠狠的登上了马车“既然公孙弘不在,那就去大农令。” “当年,桑弘羊那狗才私底下骂过本宫。” “今日前去,撕烂他的嘴,抓烂他的脸,打折他的三条狗腿!” (本章完) 。 第三百二十三章 倒霉的桑弘羊 <\/b> 桑弘羊不在府上。 秋收开始了,汉帝国上下忙成了一锅粥,尤其是他这位大农令,不仅白天要处理各种政务,核算各地上报的钱粮数目,晚上还须坐镇天府人间。 因为,一场失败的漠南之战,让汉帝国至少一两百名将军、校尉丢了爵位,成了居家过日子的富家翁。 那些人嘴上说是早已厌倦了沙场征战、纵马驰骋,可实际上,等到他们闲下来成了闲人,吃了睡,睡了吃,方才知道军中曾经的苦日子多么惬意。 只可惜,长安城里,能够任由他们驰骋的地方,却成了天府人间。 这片极尽豪奢的勾栏生意,曾经是卓氏的产业,后来,桑弘羊略施手段,便夺了这处汉帝国最为豪奢的销金窟,日进斗金。 那些粗鄙武夫不讲理,尤其是在被夺了爵位、丢了官职后,更是显得无法无天、粗俗不堪,动不动就在窑子里闹事,打架斗殴,借酒闹事,佯装酒醉想吃一个霸王套餐,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而且,随着武夫们越来越会玩,他们的眼光也越来越挑剔。 譬如,嫌弃小妇人太瘦、太生涩,或者,嫌弃老妇人太圆润、太通透,简直太难伺候了。 于是,桑弘羊的公务自然便多了几项陪吃,陪喝,陪……呃,这一项划掉。 总之,桑弘羊最近很辛苦,差不多就是‘日夜操劳、殚精竭虑’…… “桑弘羊不在大农令,也不在府上?” “他会去哪里?” “在天府人间?那不是卓文君的产业么,怎的,被桑弘羊巧取豪夺了?” “很好,这便去天府人间!” 连续两次‘扑空’,让陈阿娇这位前任皇后更加怒不可遏,传令让马车转道,直奔天府人间而来。 而与此同时,大农令桑弘羊刚刚吃过午饭,享受着三名小妇人的揉捏推拿,舒服得直哼哼,犹自沉迷于那寂寞、空虚而冷的‘贤者时刻’。 ‘嘭’的一声巨响。 天府人间两扇奢华而厚重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踢飞,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木头渣子便泼洒了一地。 一楼大厅里,丝竹歌舞登时便停了下来。 男男女女近百人蓦然回首,一眼便看见一名身高九尺有余,腰围、胸围、臀围差不多都有四五尺的妇人大踏步走进来;在她身后,跟着一位身穿皇后华服的美艳妇人,昂首挺胸,目光幽冷。 陈阿娇? 前任、皇后…… 一些在朝堂上有头有脸有身份的‘大人物’吃了一惊,一个个的以袖遮面,默默退至人群后面…… 大厅里的味道极浓烈,让陈阿娇忍不住皱眉。 西域的迷迭香、龙涎香,混杂着大汉朝最为出名的酒香、肉香和花椒香气,再加上一阵阵扑面而来的奶香和大牲口的汗臭味儿,真正是一言难尽。 陈阿娇缓步上前,十分冷淡的扫视一眼“桑弘羊呢?还不出来见过本宫?” 这一下,那些普通镖客和没什么见识的小舞娘们也是大吃一惊,面面相觑;旋即,一个个的面色微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些人以为,来的是皇后卫子夫。 开玩笑,大汉朝向来信奉以仁孝治天下,太后、皇后甚至一些得宠的妃子,可都能算是‘母仪天下’的存在;如今,这般天大的人物突然来到这污秽之地,到底想干什么? 有人开始悄咪咪的挪动脚步,显然是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料。 陈阿娇一声冷哼,只说了一句“没有本宫准允,私自离开此地者,灭三族。” 场面登时便冷了下来。 “桑弘羊呢?” “让他滚出来。” 陈阿娇走到大厅正中,缓缓回身,面对大门方向傲然而立,下了最后一道通牒“本宫数三声,桑弘羊若还不出来,便一把火烧了这座楼。” 然后,她淡然数了一个“一。” 于是,当桑弘羊察觉到不对劲,手忙脚乱的穿好衣衫,几乎连滚带爬的从楼梯上跑下来时,陈阿娇早已数到了一千三百九十六…… 耳听着这位前任皇后蹦豆子般的数数速度,桑弘羊的一张白净面皮,早就变成了猪肝色‘这也数得太快了啊。’ 他略一犹豫,‘噗通’一声,竟然跪倒在地。 一时间,天府人家的大厅里,一片死寂。 这个桑弘羊! 好吧,其实如他这般位列三公九卿的朝廷重臣,即便见了皇帝,只要不是在大朝会上,是不需要行那跪拜之礼的。 只不过,面对陈阿娇,桑弘羊却不敢。 这妇人的刁蛮、狠辣和不讲理,曾经让多少文武大臣噤若寒蝉,简直比见了刘彻还要头疼好几倍。 他大气都不敢出,只是使劲的撅着屁股连磕七八个头,肉眼可见的,那件黑色官服的后背,湿了一大片。 “桑弘羊,本宫说过,数到三声你不下来便要烧楼,看看,这都一千三百多了。” 陈阿娇低头,俯视着桑弘羊,一脸的嫌弃之色“桑弘羊,你出身商贾之家,当年,陛下听闻你心算之学冠绝天下,便想召你进宫,封你个一官半职的,好为朝廷所用;当初,上有王太后、国舅田蚡、太尉窦婴,下有公孙弘、儿宽等文武百官一致反对,认为你桑弘羊出身商贾,乃身份卑鄙之人,没有资格进入朝堂之上。 本宫听说后,便好言好语的劝谏陛下,帮你说了几箩筐的好话,这才有了你桑弘羊的这一身荣华富贵。 怎的,如今你桑弘羊位列三公九卿之尊,掌管大汉大农令,虽然不曾封侯,却也贵不可言,便忘了本宫昔日之恩情?” 桑弘羊趴伏在地,涩声道“微臣不敢。” “你不敢?你桑弘羊现在混成了人物,什么事情不敢做?”陈阿娇冷笑一声,突然问一句“当年,你为何要在卫子夫面前数说我陈阿娇的不是?” 来了来了。 这场面,终于来了。 桑弘羊通体的寒毛都倒竖起来。 当初,陈阿娇愤而离开长乐宫、搬出长安城,刘彻暗中观望了一段时间,也不发一道诏书,便直接册封卫子夫为皇后;也就等于说,从法理上来说,眼下的汉帝国,其实有两个皇后。 因为,人家陈阿娇毕竟是刘彻当年明媒正娶进宫、正儿八经册封的皇后,在没有皇帝明诏天下的情况下,她依然还是皇后身份,这一点,谁都不可否认;至于卫子夫,也是正式册封的皇后…… 这种事情,说起来就是一团浆糊,谁沾上谁倒霉,这些年来,根本就没人敢提及。 至于说在卫子夫面前数说陈阿娇的不是,满朝文武大臣,至少有七八成的人都干过吧? 可是。 为什么就找我桑弘羊的晦气…… “微臣罪该万死,请贵人赐罪。”桑弘羊十分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 “呵,贵人?好一个贵人!”陈阿娇冷笑一声,“昔日你桑弘羊为了进阶一个小小的郎中,携带五百斤黄金,跪拜在长乐宫外时,可曾想过,时过境迁,有朝一日你会称本宫一声贵人?” 桑弘羊不敢吭声了。 他只是将额头顶在地上,一声不吭,差不多等于是放弃了抵抗。 陈阿娇的目光愈发森冷,幽幽扫视一圈,突然开口“杜周,你一个廷尉府的侍御史,怎的躲在他人身后探头探脑,你说你丢人不丢人? 来,帮本宫断一桩案。” 人群中,磨磨蹭蹭走出一名面容瘦俏的中年男子,却是廷尉府的杜周,与张汤有得一比,素有‘大汉酷吏’的名号。 “见过娘娘。”杜周上前,躬身施礼。 “免礼,”陈阿娇面无表情的吩咐一句“桑弘羊位列三公九卿之尊,乃大汉朝廷大农令,却在非休沐之日,宿花眠柳,可有罪?” “桑弘羊身为朝廷大员,在京师之地、天子脚下,公然经营勾栏皮条生意,可有罪?” “桑弘羊身负皇恩,不思厚报,终日浑浑噩噩、虚度光阴,废弛政务,可有罪?” “本宫皇后身份乃陛下亲封,未曾有过明诏废黜,可这桑弘羊见了本宫,口称贵人,可有罪?” “位列三公九卿,即便是见了皇帝,也不必行跪拜大礼,可是,这桑弘羊见了本宫,行的却是三叩九拜之大礼,可有罪?” “……” 陈阿娇熟知大汉律例,这一条条、一件件的说出来,早就把桑弘羊吓了一个半死;这有些事情,大家都在做、都在干,好像屁事都没有。 可是。 若是被人拿在桌面上,一件件的摊开了说,放眼天下,这世上哪一个汉帝国的官吏屁股干净如处? 杜周躬身,道“桑弘羊总计犯了十三条罪,其中,有些是情有可原,若能去廷尉府主动认罪,写过认罪文书后,缴纳七八十斤金子差不多就可以了。” “不过。” 这位大汉酷吏语气停顿两个呼吸,继续说道“其中有两条罪,却不是钱粮可以抵顶的,其中,便有一条大不敬之罪。” “桑弘羊位列三公九卿之尊,见了太后、皇帝都不须跪拜,可是,他见了娘娘,却忙不迭的跪伏在地,以头抢地,此为大不敬之罪……” 杜周的话音刚落,桑弘羊直接就瘫倒在地了。 周围那些镖客、小舞娘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所谓的‘大不敬之罪’,怎么说呢。 杨川曾经问过张汤,对汉律中的‘大不敬之罪’如何判定,就连张汤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是,一旦被廷尉府的认定,你这便是大不敬,那可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轻则吃一顿皮肉之苦,被皇帝当面呵斥,罚俸。 重则罢官、夺爵、打入死牢、乱棍打死、砍头剁死、腰斩疼死、五牛分尸扯成几大块、诛灭三族乃至九族……反正就很严重。 “好了,既然如此,本宫也就不打扰诸位玩耍了。”陈阿娇举步便走,一点都不带犹豫。 众人呆住了。 就这? 怒气冲天的破门而入,结果,就这般高高提起、轻轻放下? 只有当事人桑弘羊知晓,自己这一次,惹下了一场大麻烦;不说杜周给他‘捏造’的那十三条罪状,单就是让陈阿娇记恨,便是天大的祸事…… “娘娘!” 眼看着陈阿娇便要出门离去,桑弘羊猛的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来,趋步紧追上去,口称‘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不料。 就在桑弘羊趋步紧跟上来时,陈阿娇却猛的停下脚步,并侧转过身子。 惶急之下,桑弘羊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好巧不巧的,一下子撞在这位汉帝国前任皇后的身上。 “哎呀!” 陈阿娇一声哀鸣,竟然被桑弘羊一头‘撞飞’三四尺,就在众目睽睽下,一头栽倒在地,将那一顶足足有七八斤重的‘凤冠’跌落滚出去,摔了一个稀巴烂,各种猫眼大小的珠子洒落一地。 稀里哗啦,叮叮当当。 “大胆狂徒,竟敢刺杀娘娘!” “……” 一名极壮硕的靠山妇扑上来,一脚便将桑弘羊踢飞出去十几步,还不等他的身子落在地上,另一名靠山妇一个箭步冲上去,劈手揪住了他的脚踝。 嘭嘭嘭! 那靠山妇提着身材修长的桑弘羊,却如壮硕之人手提一只羊羔子,随手就在地上甩了三下。 三声沉闷巨响过后,桑弘羊的一条性命,眼看着便丢了小半条,满头满脸都是血污,地板上,还散落着四五颗沾血的大黄牙。 桑弘羊的武艺不错,起码能与普通游侠儿提剑厮杀,并不会落于下风,可是,在靠山妇的手底下,他就显得太过弱鸡,直如三岁婴孩那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娘娘饶命!” 桑弘羊一张口,嘴角便溢出大口的血沫子,眼底闪过一抹极度畏惧之色,慌忙求饶“微臣该死,无意间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念在昔日大长公主的面上,饶我一命……” 陈阿娇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好整以暇的整理着身上的皇后霞披,再瞥一眼摔在地上的凤冠,脸上神情反而变得平静下来。 她沉默了好几个呼吸,突然叹了一口气,温言道“看来,你桑弘羊是真不愿我陈阿娇进入长安城?这也难怪,毕竟,长乐宫只有一座,却冒出来两个皇后,你说这是不是大汉朝最大的笑料?” “人都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桑弘羊,你……罢了。” “终究是刘彻不疼惜自己亲口册封的皇后,如今被他的臣子肆意折辱、刺杀,就连当年刘彻亲手戴在本宫头上的凤冠,也如那不值钱的破砖烂瓦,想摔就摔,想砸就砸,想想就好生的无趣呢。” 陈阿娇摇头苦笑几声,对地上的凤冠,以及大厅之人不再看上一眼,便有些步履蹒跚的走出天府人间的门庭。 披头散发,形容枯槁。 就十分的萧瑟、孤单而失魂落魄…… (本章完) 。 第三百二十四章 软饭硬吃? <\/b> 长安城里,乱成了一锅粥。 时隔多年,汉帝国的权贵、官吏们,再一次感受到前任皇后陈阿娇的刁蛮和狠辣,却还被人捏拿得死死的,敢怒而不敢言。 陈阿娇极聪慧,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特殊,便干脆充分发挥了‘前任’的优势,让住在长乐宫的卫子夫有苦难言,偏生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给桑弘羊‘捏造’了十三桩大罪,且来了一个巧妙至极的‘碰瓷’,直接将桑弘羊送进了廷尉府地牢。 紧接着,她花了整整十天时间,分别寻到庄青翟、石庆、卜式、儿宽等人的家中,寻了各种理由和借口,将一众文武大臣炮制得欲死欲活,就差拿刀抹脖子。 以至于,即便清贵如儿宽,都不得不低声下气问询,方才知晓,是自己的小妾跟随刘陵去搞事,打砸了杨川家在长安城的胭脂水粉铺子。 这些狗大户,无论是不是读书人,还真是一帮狠人。 一旦知晓事情原委,二话不说,这些人提着刀子先将自家那惹祸的妾给杀了,还想着能让陈阿娇的怒火平息。 结果,适得其反。 陈阿娇听说那些人一怒之下杀了自己的妾,竟愈发的恼怒,认为这些男人太不是东西,自己家里的教养不好,出了一点屁大小事,一个个的不想着如何弥补过失,反而以宰杀自己女人的方式以求原谅。 在怒火上头的陈阿娇看来,这已然不是对与错、是与非的问题。 而是,人与禽兽的区别。 于是,她干脆扯下面皮,一纸告官文书,将刘陵、公孙弘、桑弘羊、庄青翟、石庆、卜式、儿宽等人全都给告下了。 而且,每一条,每一件,证据确凿,连捏造都懒得去做,毕竟,前任皇后和大长公主嫡亲长女的身份,想要盘查一个官吏的老底儿,简直太过小儿科,根本就没费什么力气,便给坐实了。 这些罪状里头有贪污的,有贿赂的,有杀人的,有侵占田产的,有在国丧期间乱搞的,有与后宫勾结秽乱朝纲的,差不多随便拎出来一件……就连丞相公孙弘都有点扛不住了。 长安县麻了。 京兆尹麻了。 廷尉府麻了。 因为,陈阿娇这一次是真的发疯了,竟浑然不顾及狗大户彼此之间的默契,一把撕下了大家的遮羞布。 而且,最让人头疼不已的,却还是她的清醒,每做一件事情,她都会严格遵守大汉律例,就是这般一级一级的往上告,最后,那一纸告官文书被送进了未央宫,摆在了刘彻的案头。 至于说皇帝刘彻。 好吧,那一日他听说陈阿娇回了长安城,便一溜烟似的带着大长门崔九出宫,说是要去上林苑狩猎,实际上,一出长安城,他便偃旗息鼓,悄咪咪的去了竹园头村杨川家的封地,找卫青、平阳公主去了。 于是,久等不到结果的陈阿娇,再一次发疯。 她竟然以皇后的名义,将告官文书公诸于世;此文书虽然没有皇后印玺,算不上‘皇后诰’,其效果却更加劲爆,直接让汉帝国的官场炸了锅…… …… “你妈的脾气挺大啊?” “这就、上头了?” 朔方城里,杨川接到南宫公主的密函,也有点懵逼,捏着信,眼瞅着正在假装写作业的刘满“刘满,你是不是瞒着我,早就与你母亲联络上了?” 刘满一个激灵,义正辞严的嚷嚷“本妾身是那种人吗?” 除了霍光入门最迟,如今还没怎么融入‘圈子’,自然不敢轻易表态;织娘、娜仁托娅、张安世三人齐齐看向刘满,点头道“你是。” 刘满一阵张口结舌,突然发怒“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织娘反问“你说什么意思?” 刘满‘哼’了一下,不吭声了。 杨川将那封密信看了又看,躺平在马扎子上,沉思良久“刘满,有些事情,你得跟我说一声,如此莽撞行事,可别到时候坑了你母亲。” 陈阿娇这般一闹腾,爽是爽了。 对杨川来说,这种软饭硬吃的感觉,其实也不错。 可是,爽过之后怎么办? 她的身份本来就很尴尬,刘彻口上不说,可谁知道他的心里如何作想?要知道,皇帝这种生物,在很多时候根本就不是人。 要么是神,要么是皇帝,要么是…… “长宁侯不必苦恼,老夫以为,此事利大于弊,”就在此时,门外进来一名身材魁梧的读书人,却是董仲舒。 老贼大踏步走过来,也不客气,端起杨川喝过几口的‘三炮台’,吨吨吨几下便喝干了;顺带着,还将里面的焦枣、桂圆和枸杞捞起来,塞入口中一通乱嚼直接吞下。 然后,他才呵呵笑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陈阿娇皇后之位,本就是皇帝亲封,又不曾失德,即便是皇帝再不喜,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并不能轻易废黜,此为其一;现任皇后卫子夫,所依仗着不过三件事,一是大将军卫青,二为嫡长子刘据,三为霍去病、曹襄还有你杨川等天纵奇才、惊才绝艳的后辈,此为其二。” “故而,错的并非两位皇后,而是皇帝。” “如今,陈阿娇皇后大闹长安城,卫子夫皇后假装不知,皇帝落荒而逃,看似水火不容,其实不过是顺水推舟、乐见其成罢了。” 听着董仲舒高谈阔论的样子,杨川没来由的就有些生气“董仲舒,本侯早就说过,不得我准允,你不准进入我杨氏后堂,此为其一。” “其二,你一个儒家大读书人,拿来说事的,却是人家庄子的一句话,你说你羞也不羞?” 董仲舒哈哈大笑,道“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人家庄子说的对,我董仲舒凭什么要诋毁人家?就算是儒家圣人与道门圣人之间,还不是有一段问道的美谈?” 杨川一时气结,竟是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眼见得杨川吃瘪,董仲舒忍不住再一次哈哈大笑,道“长宁侯,老夫也是刚刚听说长安城那边出了大事,这才赶来与你见面;要不,你我二人合作一次?” 杨川想都没想,直接两个字“不行。” 董仲舒目光闪动,似笑非笑的说道“长宁侯,老夫刚才还说,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你连老夫想要如何与你合作都不听?” 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不听。” 董仲舒对杨川的冷淡浑不理会,只是自顾自的说道“皇帝对于眼前这一摊子烂事,实际上是窃喜在心的,上一次漠南之战,汉军大败,皇帝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加上满朝文武竟有大半指责皇帝刚愎自用、穷兵黩武,你想想,皇帝能不窝火?” “原本,老夫也曾反对过皇帝对匈奴用兵,觉得打仗就要劳民伤财,就会让国库仓廪空虚,让百姓人深陷水深火热……” “实则是,老夫心中怯懦罢了。” 杨川有些好奇的问道“你董仲舒不是挺刚的么?怎的,也有怯懦?” 董仲舒老脸一红,笑道“读书人所谓的浩然之气,看似端正方雅,挺拔不折,可是,面对一些真正的生死危机,谁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老夫当初反对皇帝用兵,无非是对匈奴实力有些高估,担心一仗打不好,便是下一场白登之围,白白耗费国家钱粮也就罢了,还会自取其辱,让匈奴人得寸进尺、索要无度。” “此外,老夫所担心者,便是一旦连年打仗,武将的权势将会越来越大,最后,一旦失控,便会让眼下这个汉帝国分崩离析、四分五裂……” 杨川很仔细的听着董仲舒的‘掏心窝子话’,脸上露出一丝颇为玩味的笑意。 董仲舒这几句话,应该是心里话……吧? 谁知道呢。 这读书人的一张嘴,就很难让杨川相信。 “你说了这么好半天,到底什么意思?”杨川突然问一句。 董仲舒轻咳一声,淡然道“老夫可帮你岳母重返长安城,与卫子夫同为大汉皇后。” 杨川愕然“一个皇帝,两个皇后?” 董仲舒点头,正色道“昔日帝尧有二女,一名娥皇,一名女英,同嫁给了大舜王,传为天下之美谈;今日我大汉皇帝文治武功,睿智神武,坐拥两位皇后,有什么不妥之处?” 杨川笑骂“娥皇女英同嫁大舜王是不假,可是,根据你们儒生们编写的典籍所载,大舜的父母、兄弟姐妹们,其实并不认可娥皇女英,想尽一切办法图谋杀害;最后,大舜王去南方巡视,死在了那边,娥皇女英整日以泪洗面,最后咳血,化为什么狗屁潇湘紫竹。 这就说明,后面的故事很是悲惨吧?” 董仲舒微微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些都是野史,当不得真,只要长宁侯答应与老夫合作,老夫保证不出三个月,娥皇女英同嫁大舜王的故事,会成为一个美满和睦的结局。” “因为,那故事的结尾,便是儒家读书人所为,就是在劝谏天下的帝王,皇后只能有一个……” 吗的,还能这么玩? 果然就很读书人。 杨川终于被老贼惹笑了“董仲舒,我治下如今有一位史官,你这般胡说八道、口不择言的,小心被人记录下来,写在历史书上。” 董仲舒无所谓的笑了笑,道“你是说司马迁?” “他不行,就算今日将老夫的胡言乱语、甚至德行败坏之事记录下来,过不了三五百年,老夫的徒子徒孙便会将其重新编撰校注一遍,删掉那些不合时宜的话语。” “所以,长宁侯,你我二人合作,才是正事。” 杨川侧头想了想,直接摇头拒绝“董公,说到底,我杨川不过是一个厨子,一个农夫,所思所想者,不过是吃一口顺气饭、睡一个安稳觉,不是干大事的人。” “你要是囊中羞涩,想要借一笔钱粮,尽管开口好了……” 董仲舒拱手“好,成交。” 杨川“……” 闹半天,你这老贼是跑来借钱的? …… 花费叁佰金打发走董仲舒,杨川发了好一阵子呆。 如今的董仲舒穷是真的穷,差不多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要不是太守府每个月拨付一些钱粮,估计老贼和他的那百十名门人弟子早就饿跑了。 可是,以董仲舒在汉帝国的身份和地位,你要说他眼巴巴的跑来,只为了借叁佰金‘伙食费’,就算打死桑弘羊,杨川都不信。 罢了,就先让他蹦跶着吧。 经历过一场大战,这帮读书人总算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杨川也懒得理会,毕竟,眼下他自己便有忙不完的事情。 “刘满,长安城的事情,你以后最好不要掺和,”杨川沉思良久,突然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无非就是想帮我杨氏挣下大量的钱粮,购置万顷良田,成为曹襄那样的豪门大户,这本身没什么错。” “可是你想过没有,既然你希望我杨川成为曹襄那样的狗大户,那你为何不想办法嫁给曹襄?有皇帝出面,料那曹襄也不敢拒绝吧?” “所以,归根结底,能让你喜悦、倾心者,是我杨川本身,而不是钱粮、土地、仆役、矿山、爵位、权势等身外之物……” 杨川难得一见的敞开心窝子,将半肚子的不合时宜,一股脑儿的说出来,反倒让刘满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杨川小郎君,本妾身错了,”刘满叹一口气,幽幽说道“你是我刘满的男人,只能我欺负你,掐你,抠你,绝对不容许别人欺负你!” “每每看见或听说你遭人欺负,我便想杀人,便想让你赶紧强大起来,反过来去欺负那些欺负过你的人。” 杨川伸手。 刘满赶紧将脑袋探过来,让他胡乱揉了几下,继续说道“杨川,我太笨了,每次想给你帮忙,不料,到了最后却成了给你添乱……” 杨川在她脑袋上轻轻扇了一巴掌,温言道“好了,以后凡事要跟我多商量,不要一个人闷着瞎琢磨。” 他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向外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随口吩咐“这几日,你们都别出门,就在家里读读书,写写字,涮个羊肉什么的就行了。” “本侯去想一会儿静静……” 紧赶慢赶,终于写完这一章。不是厨子懈怠,实在是左手受伤,一只手打字太慢了…… (本章完) 。 第三百二十五章 小妇人们的心思…… <\/b>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过繁杂,杨川觉得,自己的脑浆子都快不够用了。 故而,的确需要静下心来,仔细的想一想。 他出了太守府,在日渐恢复繁华的大街上漫步,走走,看看,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还会停下脚步,驻足观看一会儿。 这大半年来,他的个子窜高一大截,差不多也有个一米八左右,就算站在少年猛男霍去病身边,也不显得低矮。 唯一的问题,却还是有些清瘦。 如今的杨川面容清瘦、白皙而俊俏,眉目之间的书卷气就十分的明显,加上那一袭青衫和腰间的那几块价值不菲的羊脂玉佩,还真有点翩翩浊公子的模样。 经过一场大战后,朔方城显得有些荒芜,很多店铺看上去都不是太景气,须得想办法‘招商引资’,骗一些狗大户过来搞投资;否则,仅凭那百十万亩屯田,根本就无济于事。 卓氏经营的那一片繁华之地,规模还是太小,对于整座城的带动能力远远不够,后续还得想办法加大力度…… 杨川一边走,一边在心中规划着,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一座学堂。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分数除法方法妙,原来除号变乘号;除数子母打颠倒,进行计算离不了。” “八下八,八退一还二,八退一还五去三;九下九,九退一还一,九退一还五去四……” 听着朗朗书声,听着就很是舒坦。 尤其是听着曾经熟悉的算术口诀和珠心算口诀,就更加觉得惬意。 早在两三百年前,汉帝国就已经有了‘算盘’,不过,眼下还称之为‘算筹’、‘算板’,据说是一个名叫刘洪的人发明的,只能做一些加减乘除的简单运算,且还不能超过三位数;杨川编写的‘算术’和‘珠心算’,引入了阿拉、伯数字,不少学生已经能够做乘法、除法和简单的开方运算。 杨川走到一处花圃前,寻了块干净石头坐下来,半眯着眼,望着深蓝色天空,思绪飘散,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刘彻任凭陈阿娇在长安城里闹腾,图谋何事?’ ‘看来,应该是淮南王刘安那些人按捺不住,就快要动手了。’ ‘刘彻想把长安城那一滩水搅浑,好让一些渣渣泛上来,然后,一举铲除,其中,应该就有那些刘姓诸侯王。’ ‘那么,趁着混乱,朔方城这边的有些事情,也该出手了……’ 杨川在学堂里坐了小半个时辰,便起身离开了。 晃晃悠悠的,他在朔方城里溜达一圈,三拐两拐的,来到医馆。 皇甫造与他的二十四个女儿正在忙碌,将大包小包的药材分类后,再进行炮制,有一部分需要炙烤,有一部分需要洗干净后切片处理,空气中浓郁的药香味道令人沉醉。 此外,还有几十名少年,却是杨川从六百孤儿里头挑选出来,专门送过来在医馆当学徒的。 看见杨川进门,少年们纷纷躬身施礼。 皇甫造放下手中的药材,快步迎过来“长宁侯,今日怎有闲暇过来?” 杨川笑道“刚好没什么公务,便过来看看。” 皇甫造笑了笑,邀请杨川进了后堂,开始显摆他最近的‘科研成果’,无非是在古方中发现一点纰漏,抑或是又发现了几种能够治病救人的新药材,美滋滋的就像是一个孩子。 看看,还是这种搞专业的人单纯,哪里像朝堂上那些老贼,一个人都有七八百个心眼子,说一句话都觉得累得慌。 “当年,本侯在西域当奴隶时,无意间发现,有两种草药极为有用,”杨川从袖中摸出两个鹿皮小囊递过去,“这一样叫黄花蒿,对打摆子极有疗效,看看能否对其汁液进行提纯、测试;这一样叫鸡内金,对幼儿积食颇有奇效,先生可根据其药性进行配伍……” 皇甫造接过那两包药材,面现大喜之色“这鸡内金可治积食,在古方中便有记载,老夫还曾整理过几个方子;就是这黄花蒿能治温疟,却是我不知道的,若真能如长宁侯所言,能够治疗治疗温疟,此乃盖世之功也!” 皇甫造的话还真没说错,若能利用黄花蒿治疗疟疾,的确称得上是盖世之功。 毕竟,单就一个‘青蒿素’,便能羞杀后世多少砖家、叫兽、处女长…… …… 杨川在医馆里盘桓多时,差不多半夜时分,方才回到太守府。 刘满、织娘等几名小妇人都等着杨川,并无一人去睡觉,几人都很安静,各忙各的,;张安世在一张羊皮纸上写写画画,霍光伏在桌子上,一边读‘孙子兵法’,一边还随手笔记。 太守府内堂的大厅里,灯火明亮,平和安详。 “你们早点去歇着,明天还要忙,”杨川一进门,在三名小妇人的侍奉下简单洗漱一番,随口吩咐一句“对了,张安世、霍光留下来。” 三名小妇人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便去歇息了。 她们看得出来,杨川小郎君这是要搞事了。 长安城方向传来消息,自家的胭脂水粉铺子被刘陵带着一帮猪头妇人打砸,等若是正式宣布,长安城的那些权贵之家,与杨川家撕破了面皮;等若是,大家联合起来,共同对付皇后卫子夫、大将军卫青、平阳公主这一派。 自从七王之乱后、刘彻正式登基以来,朝野上下便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平衡,皇帝与权贵们互相忌惮,互不干涉,埋头发大财。 如这般撕破面皮搞事,好像还是当时王太后、田蚡、大长公主刘嫖那一派,下死手弄太尉窦婴吧? 据说,那一年的秋天,长安城乱了整整七八个日夜,死了很多人,牵涉其中的三公九卿、列侯、关内侯,足足有二百多家,差不多打出了脑浆子。 窦婴被杀死之后,田蚡、刘嫖等人不放心,害怕窦太后一家人死灰复燃,便干脆来了一次斩草除根,将三辅之地姓窦的直接杀绝。 这一次,就不晓得哪一家要倒霉了…… 杨川端坐在榻上,端着一碗清茶慢慢喝着,目光炯炯的盯着张安世、霍光二人“留下你二人,是有些事情得你们去做。” “事关重大,我不敢假旁人之手,故而,思来想去,还是你二人最为合适。” 张安世、霍光闻言,赶紧拱手“老师请吩咐。” “你们明日一大早,便赶回长安城去,”杨川沉吟几声,“皇帝、皇后如今都在咱家庄子上,我母亲、义父他们都在。” “你们回去后,好好打理家里的琐事,顺带着侍奉皇帝、皇后。” “今后,你二人都是要进入朝堂的,趁着此番纷乱,你们先在皇帝那里混一个脸熟,将会受益无穷。” 顿了顿,杨川接着叮嘱“如今的皇帝雄才大略,目及四海,可算是一位很厉害的皇帝,你二人回去后,一定不能太过拘谨,不该说的话,就算是打死也不能说; 但是,对于那种能说的话,便须抢着说,争着说,哪怕被皇帝踢了屁股,你们也要坚持己见,让皇帝觉得你二人并非那种唯唯诺诺的废物。 于此同时,还须注意凡事不要太过分。 毕竟,人家是皇帝,你们是臣子……这么说吧,你们就把他当成是自己的父兄、老师,心里头的那种畏惧感便会消弭不少。” 张安世、霍光连连点头“是。” 杨川笑了笑,颇为溺爱的瞅着这两个哈怂,心里莫名的一阵骄傲。 几十年后,这天下风云变幻,张安世、霍光二人,终究会成为汉帝国最为重要的两根顶梁柱,如今,总算是学业有成,可以放手让他们干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了。 “回到长安城,你二人就老老实实的做人,本本分分的干事,千万莫要自作聪明,自作主张。” 杨川再叮嘱一句,方才摆手道“你们先去歇息吧。” 两个哈怂躬身施礼退下。 杨川又喝了几口清茶,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响亮的哈欠,突然说道“听够了没有?” 窸窸窣窣一阵响,门口探进来一颗脑袋,不是刘满又是谁? 这丫头。 杨川往绣榻上一靠,骂道“下次再如此偷听,小心打你屁股。” 刘满缩着脖子,笑嘻嘻的走上前来,手法熟稔的给杨川捏肩揉背“漫漫长夜,辗转难眠,杨川小郎君,要不要本妾身给你暖暖手脚?” 说话间,她还踮一踮脚尖,在杨川背上蹭着,顶着,就差扑上来咬一口了。 杨川闭目养神,懒得开口。 这小妇人太不像话了,这深更半夜的摸进卧房,不仅动手动脚的给你捏肩揉背,还想给你暖手、暖脚,分明就是心怀不轨! 本侯是那种能经得起诱惑的男人吗? 小小年纪,思想有问题…… “小郎君,我知道你心里有事,这才过来抚慰一二嘛,”刘满调笑几句,突然叹一口气,幽幽说道“如果我不是皇帝的女儿,或者说,哪怕就算是皇帝的女儿,若是能有一个正常的家,那该多好。” “你看看我,如今高不成低不就,反而让小郎君心生忌惮……” 杨川开口说道“想说什么,只管开口,不要给我玩这些弯弯绕。” 刘满嘿嘿一笑,悄声道“要不,本妾身也跟着回长安城去帮你卖胭脂水粉去?你放心,我可厉害着呢。” 杨川摇头,直接拒绝“不行,最近长安城里不安生,你去那边只能添乱,还要我派人保护。” 刘满被杨川拒绝,脸上神情却是一阵喜悦“看来,你这心里到底还是惦记着本妾身,怕我吃亏。” 说话间,她的两只爪子就不安分起来,竟顺着杨川的脖颈、锁骨、胸膛…… “好了好了,可以滚蛋了。” 杨川一巴掌打过去,将刘满的两只手拨开,没好气的骂道“你说你才多大一个人,咋满脑子都是少儿不宜的念头?这样是不对的。” 刘满大怒,在他的背上狠狠掐了三五下,一跺脚,便向门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口中还在嘟囔着“哼,回头让皇甫家姐姐配几副壮腰健肾的汤药,骗你喝下去,看你还给本妾身装正经!” 杨川目瞪口呆。 老刘家这小妇人,也太不要脸了吧? 好不容易撵走刘满,守在门口的豹姐突然打了两声呼噜,却是又有人来了。 杨川干脆躺平装睡。 从豹姐传递的‘信号’来看,应该是织娘。 不料,等到一阵清淡幽香袭来,还夹杂着一丝甚为熟悉的青草气息,杨川这才知道,来的人是娜仁托娅。 这个匈奴人小丫头,当初那一棵又瘦又黑的豆芽菜,如今却是女大十八变,转眼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异族少女,与织娘的清冷、刘满娇贵相比较,娜仁托娅却是另一番风光。 异域风情,明丽无双。 “杨川哥哥,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娜仁托娅悄咪咪的摸过来,就蹲在绣榻边,小心翼翼的说道,“你就假装睡着了,可别笑话人……” 杨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娜仁托娅却不说话了。 她痴痴的盯着杨川,良久良久,突然低声道“杨川哥哥,我想回一趟漠北草原,娜仁托娅知道,哥哥一心想要灭掉匈奴,可是,匈奴人里头,可还有一个娜仁托娅呢……” 说着说着,她便默默哭了起来。 杨川转身,睁眼瞅着她那梨花带雨的俊俏脸庞,皱眉问道“这好端端的,你回漠北草原干什么去?” 娜仁托娅用手背抹去泪水,十分勉强的笑了笑,柔声道“这几日,杨川哥哥心神不宁,一看就有心事,这又是屯田,又是准备打仗,还要想办法挣钱,娜仁托娅心疼我的杨川哥哥呢。” “前几日,哥哥说阴山以北、贺兰山以西,还有很多匈奴人的大小部落,说不定哪天便会流窜进来害人。” “娜仁托娅反复思量,终于决定,我也该帮哥哥做点事情了。” 杨川没好气的问道“那就回漠北草原去?” 娜仁托娅点点头,旋即,却又使劲摇头,抬起脸庞,很认真的说道“杨川哥哥,娜仁托娅有个想法,能让你成为匈奴人真正的王……” ———————— 【p】昨天一章,出现一处严重错讹(尧有二女,嫁给了舜,而不是大禹),原文虽说已经改过,但想到已经有好几百读者阅读过,应该很少有人回头去读,厨子就很难过,在此磕头致歉! 感谢读者老爷【老李子强调】指正,感激不尽! (本章完) 。 第三百二十七章 那一年的长安城啊…… <\/b> 桑弘羊死了。 据说,除了大不敬之罪,还有另外三十九桩重罪,其中有杀人、谋逆、侵占皇田等,随便拎出来一桩,都足以夷灭三族、九族。 奇怪的是,刘彻最终只杀了桑弘羊一家三百余口,籍没了他家中所有的田产、钱粮、矿山、以及各种酒楼饭庄勾栏等,约莫也就值个十几万亩水浇地吧。 与此同时,就在桑弘羊满门抄斩的那一日,当初曾经羞辱过卓氏的长安县令朱买臣,却一飞升天,成了汉帝国的大农令。 至于刘陵、公孙弘等人,却毫发无损…… …… 听到这一消息,杨川有点懵逼。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愤怒,但很快的,他就想通了‘看来,就连刘彻一个当皇帝的想要搞事,也会顾虑重重。’ 那么,刘彻的顾虑是什么呢? 豪门?世族?名门望族?各地诸侯?还是……早已僵化而腐烂透顶的朝堂内外? 可能都有吧 杨川第一次痛彻的意识到,历史,终究只是历史,是那只言片语之外、留给后人的念想而已;所谓的秦皇汉武,并非只有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一面,而是还有束手束脚、夙夜忧叹的一面。 那么,该本厨子出手了。 想要做一顿绝世的大餐,准备各种上品的食材固然重要,但在杨川看来,若是连厨房、灶台、饭桌、锅碗瓢盆什么都洗不干净,就算摆上满满一大桌,那也实在太过膈应人了。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噶韭菜’。 本侯的沐浴露、洗面奶和香皂,你们长安城的人用不习惯是吧?那就强行让你用,用着用着,你就习惯了。 朔方郡的棉花大获丰收,虽然经历了战争,加上秋后连绵不断的雨水,让棉花的品质大打折扣,但杨川已然满意。 织娘、娜仁托娅带着一大群学生,赶赴各处屯田,指导那些官吏、兵卒和军户收棉花、弹棉花去了,太守府的下午,就显得十分冷清。 “刘满,等会儿你来一下我房里,”这一日傍晚,吃过晚饭后,杨川起身离开饭厅,向后堂密室走去。 刘满闻言,大喜“杨川小郎君,你想干吗?” 杨川的脚步微微一顿,没说话。 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别人说的很多言辞,实际上可能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含义,可经过刘满的嘴一说,入了杨川的耳朵,便成了一些不荤不素的混账话,简直就没谁了。 “杨川小郎君,想干什么你直接开口,本妾身早就等着这一日了!” 不用等一会儿,杨川前脚刚进后堂,刘满后脚便跟了进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干嘛,便干脆蹭过来给杨川揉肩捏背“杨川?” 杨川享受着刁蛮小公主的侍奉,觉得心情不错。 他从袖中摸出一封密信“这一份密函,以最快的速度传给你母亲。” 刘满一呆,小嘴一瘪“不是给我的?” 杨川笑骂一句,正色道“皇帝只杀了桑弘羊一家三百余口,其他人,屁事都没有,你不觉得诡异?” 刘满‘嘁’了一声,嘿然冷笑“这有什么诡异的,无非就是帝王心术罢了。” “这天下最虚假、最无情的,便是天子之家,表面上风风光光,荣华富贵,占有这天下所有的好东西。” “实际上,不过是糊弄人的罢了。” “杨川,你须得记住,这天底下,谁的话你都可以相信,唯有这当皇帝的、当皇后的、当丞相的……嗯,差不多就是全天下当官人的话语,你一句都莫要去信,信了,你也就该滚蛋了,因为,你太蠢了,只配当一个百姓人……” 刘满突然愤怒起来,倒让杨川暗暗纳罕,忍不住问道“刘满,你今日怎的如此激愤?” 刘满侧头想了想,叹一口气,骂道“还不是因为你!” “眼看着你好不容易捯饬出来的好东西,不仅没有在长安城换来钱粮,反而闹出诸多烂事,想想就生气呢!” “杨川,你就让本妾身回一趟长安城,看我不弄死那些混账!” 杨川摇头,轻声说道“不用如此麻烦。” “你这便将密信传给你母亲,让她在长安城里如此如此这般做就行了,剩下的事情,静观其变……” …… 让陈阿娇一番闹腾,长安城里的气氛甚是诡异,朝野上下的官吏、贵人们,突然中断了一切联络,即便如刘陵的那一片院落,昔日有多么的喧闹,今日便有多么的冷清。 丞相府也差不多。 前段日子,公孙弘终于回到丞相府,却直接告病不出,一应政务皆由下面的属官人等打理,却也没什么太大的纰漏。 就连曾经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如今也极少见人,一些野猫野狗什么的,都开始在大半夜里走上大街,大摇大摆,就很是招摇。 不约而同的,狗大户们似乎都安静了下来,这让卓氏有些着急。 她一心想要将杨川家的沐浴露、洗面奶和香皂卖出去,给那少年人挣来更多的钱粮之物,以便在今后她也好说话。 杨川家铺子的后院里,南宫公主却恬淡得很。 “卓文君,你就不能消停一些?” 这一日午后,秋日暖阳,正是饮茶吃点心说闲话的好时节,卓氏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看上去有些狂躁不安。 南宫公主忍不住笑骂“你说你卓文君都这么大年纪了,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怎的,这一次便有些焦躁不安了?” 卓氏有些惆怅的说道“我想帮杨川赚一大笔钱粮,今后,也好主动给他提说我女儿的事情,可是公主殿下!” 卓氏毫无形象的瘫坐下来,抱住南宫公主的胳膊,涩声说道“可是这都一个月了,除了前几日让阿娇皇后大闹一场,弄死一个桑弘羊,咱们家的生意却没有一点起色; 甚至,因为之前的那些事情,如今的长安城里,几乎所有人见了咱们,都会绕道而行,根本就不愿来往,这生意……还如何做得下去?” 南宫公主温厚的笑了笑,道“为何不将阿娇皇后请过来?” 卓氏一呆。 她慢慢垂下头,低声说道“如今这关系有点繁杂,卓文君都看不透杨川的路数了。” 有些话,她不敢说出来。 从面子上看,杨川是长公主平阳和大将军卫青的义子,平阳侯曹襄、冠军侯霍去病的生死兄弟,理应成为拥戴皇后卫子夫的人;可是,他同时却还是阿娇皇后的女婿、满月公主刘满此生必嫁的男人…… 南宫公主笑了。 她那两只空洞的眼眶,似乎透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淡然说道“你看不透就对了。” “杨川出身卑鄙,不仅给羌人、匈奴人当过奴隶,还给博望侯张骞当过仆役,记得上一次曹襄说过,在他归汉之初,还被那个什么狗屁史官司马谈的儿子司马迁给扣留下来,关在囚笼之中饿了三天三夜。” “能在这般境况下活过来的人,你担心他没有什么心眼子?” 卓氏欲言又止。 南宫公主却笑着摆摆手“卓文君,你这便去一趟长门园,就说当年的南宫表姐想她了,只是因为表姐的眼睛瞎了,行动不便,只好邀请她来一趟长安城……”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串轻笑“南宫表姐,你这是明明知道我来了,就专门挑了一些好听的话说给我听?” 南宫公主转头,笑问一句“阿娇表妹?” 来者,正是阿娇。 她笑意嫣然的走过来,就坐在南宫公主身边,抓起表姐的手轻轻抚摩,叹道“大汉的那些男人和读书人都是吃屎货,当年,只被匈奴人在雁门、上郡一带袭扰,便逼着舅舅将你远嫁漠北草原,一个如花似玉、高贵无比的大汉公主,就成了匈奴畜生的玩物,想想当年,本宫就想杀人!” 南宫公主神色黯然了好一阵子,叹一口气,却又温言笑道“都过去了。” 陈阿娇冷笑一声,道“过去了?” “是你心里过去了,还是别人心里过去了?” “当初,舅舅在大朝会上遍询文武大臣,除了一个粗鄙武夫周亚夫挺身而出,愿意领兵十万,一生一世镇守北疆,不令胡儿一人一马南下劫掠,其他文武百官,谁为你南宫说过一句话?” “对了,还有一个大汉苍鹰郅都,一个大长门崔九,也曾主动请缨,不愿让他们的大汉公主远嫁漠北。” “这三个人的人情,你得记着。” 南宫公主仰面向天,似乎想起当年那不堪回首的一幕,浑身散发着一丝晦涩难明的森寒之气“阿娇,还记得不,那一年的长安城,真美。” “遍地的青草和野花,城外那片桃树林子,竟然提前半个月开了花,红的,粉的,白的,甚至,咱们还发现了一枝淡绿色的桃花枝。” “那一年,那一日,长安城里的百姓人夹道相送,有人泣不成声,却还要被执金吾和长安县的皂衣鞭笞、呵斥,说是匈奴人大单于派人来接亲,莫要伤心落泪,平白的落了笑话。” “呵!” 南宫公主摆摆手,对着卓氏吩咐一声“我阿娇表妹来了,就得喝酒。” “喝好酒。” “你去搬一坛……不,你去两坛杨川亲手酿制的九粮液,咱们今日不醉不休,如何?” 陈阿娇抚掌轻笑“好,只要表姐开心,咱就来一场不醉不休!” 说话间,这位大汉前任皇后解下鲜红大氅,随手丢给身边的一名靠山妇,口中吩咐一声“去,给咱买一些下酒的肉菜,我南宫表姐最喜欢吃牛肉,就去切上几十斤过来。” 那靠山妇答应一声,刚要转身出门,却被南宫公主笑着阻拦下来。 “到了杨川家的地盘,你却要买外面的肉食?”南宫公主似笑非笑的说道“阿娇,你就在长门园住着,距离长安城又不是很远,有几句童谣怎么唱的,难道你就没听说过?” 陈阿娇愕然“什么童谣?” 南宫公主笑着摇摇头,随口唱道“长安城里有四宝曹大家的诗,霍去病的剑,天府人间的妇人,杨川家的饭。” 陈阿娇‘噗嗤’笑了一声,骂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曹襄的诗文倒还真能称得上天下第一,比那个装腔作势的司马相如强了不止八倍、十倍;至于说霍去病的剑,倒也还算凑合吧,毕竟,那小子如今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冠军侯,龙城一战,打出了咱汉家天下的威风,本宫甚是喜爱那臭小子。” “至于说天府人间的妇人,咋还同时列在长安四宝里面了?” 南宫公主笑道“还不是那个被你给治死的桑弘羊,他出身巨商之家,满脑子都是钱财利益,心算之术冠绝天下,真正是算计人的高手。 当初,他从卓文君手上夺去天府人间,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便令人编造出这样一个童瑶,唱遍长安城的大街小巷,着实让他狠狠的赚了一些钱粮……” 陈阿娇微微点头,冷笑道“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不过,杨川家的饭,本宫倒也听说过不止一次,满月儿在密信中多次提及,她之所以离不开杨川小贼,便是整日介的都想着吃杨川家的饭食。” “南宫表姐,真有那么玄乎?” 南宫公主哈哈大笑,对着不远处干活的阿铁吩咐一声“阿铁,你家公子的丈母娘来了,今天打算做一顿什么好吃的?” 阿铁咧嘴笑道“贵人上门,自然是要问贵人的口味了。” 南宫公主侧头问陈阿娇“阿娇表妹想吃点什么?” 陈阿娇略一沉吟,道“听人说,你们杨氏庄子上的烤全羊、爆炒羊羔肉、清蒸鲤鱼、蒜蓉油麦菜、蒸碗羊羔肉、酱卤牛腱子、爆香牛肚丝儿什么的都不错,那就……给咱们做一顿蜜汁红烧肉吧。” “当初,听说我母亲馆陶大长公主得了一个好厨子,做得一手极好吃的甜点,还会做几样十分好吃的饭食。” “其中,便有一样蜜汁红烧肉,乃我母亲最为喜爱的吃食。” “只可惜。” 陈阿娇语气突然冷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说道“只可惜,我母亲便是让那几样甜点、蜜汁红烧肉给吃出了毛病,死了。” “就是不知道,杨川家的厨子,会不会做那一道菜?” (本章完) 。 第三百二十八章 爆炒牛肚丝儿 <\/b> 杨川家的厨子,自然不会做什么蜜汁红烧肉,因为,自从他弄死馆陶老妇后,便将这一道菜肴,彻彻底底的从‘杨氏菜谱’中剔除了。 故而,当阿铁有些腼腆的挠着后脑勺,笑答一句‘这个还真不会’时,陈阿娇的脸色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似乎松了一口气。 她问道“那你会做什么饭?” 阿铁拱手道“就看贵人想吃什么口味的饭食了。” “长安城里食材、调料这些都不太好,很多时候,我们只吃家里带过来的肉菜米面,要不、小子给各位贵人做一道酸汤面,清爽宜人,最适合秋高气爽时节吃……” 陈阿娇想了想,道“那就做一道酸汤面吧。” 阿铁点头,转身下去忙乎了。 陈阿娇转头,笑问南宫公主“南宫表姐,你不安心修养身子,怎的也掺和到朝堂纷争这种烂事之中了?我记得你当初可是温婉可人得很,性格绵软得如同羊羔子呢。” 南宫公主笑了笑“世道变了,人也该变一变。” 二人相对无言。 秋高气爽的长安城里,她们也曾年少,也曾如山花般烂漫无邪,这一转眼,世事如风,很多事情都变了。 “阿娇皇后,来,喝茶。” “公主殿下,要不要给您添点热水?” 眼见得两个大人物沉默如斯,陪坐一旁的卓氏只好起身,给她二人添水、泡茶,并剥洗了几枚时令果子。 “卓氏,你很好。” 陈阿娇突然开口,淡然说道“杨川说了,既然桑弘羊死了,天府人间自然还是你的,本宫已令人到有司去,将那片产业都买下来了,并办妥了一应琐碎杂事,那片产业的主家,如今还是你卓文君。 这样,回头你过去接受经营就行了。” 卓氏一愣,赶紧起身敛衽“不行,妾身不敢接受贵人馈赠……” 陈阿娇淡淡说道“是杨川让本宫如此做的。” 卓氏闭嘴了。 在这些顶级大人物中间,她一个商贾之女,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尤其是当她听说是杨川安排,便不再言语了。 陈阿娇端一碗三炮台,浅饮一小口,甚是敷衍的赞叹一句‘好喝’,继续说道“杨川让满月儿给本宫传话,说让你卓氏打理好天府人间就行了,至于胭脂水粉铺子,有本宫与我南宫表姐照看着,料然没什么大碍。” “还有,你去了天府人间,须得将那些原本的妇人都送走,给她们一些回乡的盘缠,或者就地安置到什么地方,买上一些田地,好让她们能活下去。” “那些妇人,都是桑弘羊从人牲口中间挑选出来的苦命人,莫要为难。” 陈阿娇想了想,又叮嘱一句“除了后堂的那些厨子,其他人,都打发干净,一个都旧人都不能留下,谁知道她们中间有没有公孙弘、桑弘羊的人……” …… 小半个时辰后,开饭了。 果如阿铁所说,长安城里没有什么新鲜菜蔬、肉蛋,很多东西,只能从百里外的庄子上往来搬运,就很是不方便,故而,就只能凑合一二。 果然是、凑合? 一大盘爆炒牛肚丝儿,上面撒一些鲜嫩的葱末、芫荽,配上其鲜香无比的滋味儿,就让人垂涎欲滴;还有那几样小凉菜,也是极养眼。 凉拌笋丝,浆水苦苦菜,酱卤牛腱子,冷切羊羔肉,麻香鸡胗子……都还是家常菜,让陈阿娇眼前一亮的,却终究是那几碟小腌菜,白的白,绿的绿,红的有些粉嫩者,可不就是田野间便能采挖到的野菜? 尤其让陈阿娇感觉舒坦的,却还是那些瓷器。 大半年前,一种名为‘瓷器’的新玩意横空出世,谁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反正就是白净、剔透,品相比羊脂玉都要好一些,如今,已然成了汉帝国顶底富豪们的最爱。 哪一家侯府里,若没有一两套招待贵客的茶具、酒具和餐具,就会遭人嫌弃和笑话。 一套瓷器,动辄便须几十亩水浇地的钱粮,谁家不是将其珍爱无比、小心伺候。 可是。 看看杨川家在长安城的这间小铺子里,瓷器竟然随处可见。 栽植花草树木的盆子,养鱼的小缸,廊檐下接水的盆子,厨房腌菜的坛子,吃饭用的盆子、碟子、碗、醋壶…… 陈阿娇承认,即便豪富如她,也没有如此显摆啊。 面对一盆清亮亮、白生生、绿个莹莹的酸汤面,陈阿娇微微点头,笑道“杨川家的厨子,果然好手艺,就这一盆简简单单的酸汤面条,就很是养眼呢。” 南宫公主笑道“瞧你这私心模样,一盆酸汤面而已,只因为是杨川家的,你便如此夸赞?” 陈阿娇叹息道“没办法,一想到满月儿,咱这当娘的人,一颗心就软下来了。” “刘彻好狠的心。” “想当初,满月儿刚刚满月,发了一夜高烧,我便守护了整整一夜,等到醒来时,宫人却告诉我,我的满月儿持续高热,没了,被皇帝亲手抱出去扔了。” “南宫表姐,你不知道,当时……唉,罢了,这好端端,怎的说起那些往事来了。” 南宫公主摸索着捏起一双筷子递过去,柔声说道“阿娇,来,先吃饭。” 陈阿娇接过筷子,先给南宫公主舀了一碗面条,又给自己舀一碗,眼睛看向桌面上那四样小菜“满月儿说,杨川家的腌菜、凉拌菜举世无双,本宫还就不信,今日终于能够尝一口了。” 说话间,她夹了一筷子白菜心儿塞入口中,只咀嚼两三下,她便眼前一亮“啧,清爽脆嫩,酸中带甜,偏生有一丝淡淡的精盐滋味,果真好吃呢。” 南宫公主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碗筷,慢慢吃着饭菜,笑道“阿娇,不尝一口爆炒牛肚丝儿?” 陈阿娇闻言,便夹了一筷牛肚丝,试试探探的、颇为嫌弃塞入口中“说实话,对于牛羊的内脏肠肚,我还没怎么吃过,总觉得那玩意……” “唔、味道还行。” “嘶,好次好次!” “南宫表姐,你也次一口……” 转眼间,风卷残云,满满当当一大盘爆炒牛肚丝儿,就被这位大汉前任皇后吃了个精光,顺带着,她还用一只白瓷小勺,舀了一些盘中的汤汁子塞入口中。 这一番吃,看的阿铁等几名侍奉的少年、小妇人目瞪口呆,想笑又不敢笑,每一个人都憋得有点脸红。 南宫公主听着陈阿娇的‘吃相’,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笑意,没好气的用筷子敲了敲桌面,骂道“阿娇,你都多大的人了,吃相咋还是如此?” 陈阿娇哈哈大笑,就着一名小妇人端过来的清水,简单洗漱一下,这才满脸舒坦的说道“这一顿饭食,是本宫离开长安城后,吃到最香的、最舒坦的。” “那个谁,打赏。” “今日,厨房里所有人等,每人五两金子!” 她十分豪迈一挥手,立时,便有一名靠山妇打开一只行囊,从里面抓出一大把金豆子,顺手便塞给了阿铁。 阿铁拿了金子,躬身施礼,口中感激不尽,却随手将那些金豆子分给了大家“大家都记住,这是贵人打赏的金子,可别出去乱花,回头可以寄存在咱庄子上,随取随用,每一个月还有分润呢。” 看着一帮少年、小妇人欢天喜地的样子,陈阿娇猛然醒悟过来,忍不住问道“阿铁,你说……你们的钱币可以寄存在庄子上,每个月还能领到一份分润?” 分润,大致便是利息的意思。 长安城的那些狗大户,很多人都在放‘高板’,也就是高利贷的意思,又称为‘印子钱’,遇到灾荒之年,那玩意可是杀人利器,不知有多少人卖儿卖女、卖掉田地牲口,却终究还不起那一份‘分润’,从而沦为仆役。 杨川家不想着往外面放‘印子钱’,怎的、还要给存钱的人分润? 这不是纯纯的傻子么? 陈阿娇的脸色渐渐冷淡下来“杨川家的庄子上,真有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阿铁点头,恭恭敬敬的说道“是啊,我家公子说过,这天下最值钱的,是钱,但同时,最不值钱的,也是钱;所以,我家公子便在庄子上开了一家小钱庄,只要往里面存入钱粮丝帛之物,每一个月,都会增加一点分润……” 陈阿娇有些好奇的问道“眼下,存入多少钱粮丝帛之物了?” 阿铁伸手挠一挠后脑勺,转头看向一旁的南宫公主,却是一时间不敢胡乱说话。 因为,杨川离开长安城、前往朔方郡赴任之际,便说得很明白,家中一应事务,都交给南宫公主帮忙打理。 “南宫表姐,还是你来说吧,”陈阿娇也看得出来,南宫公主才是‘正主儿’,“杨川此举,无异于白白的往里面贴钱,就算有百万家财,恐怕也扛不住如此胡乱散财吧?” “怪不得那小贼很得人心,原来,是个散财童子?” 南宫公主笑了“赚钱很重要,赚一点名声也不差,阿娇表妹,你若想安安稳稳的当人家杨川的丈母娘,可别像在咱们家一样骄横刁蛮不讲理,小心被人给撵出大门。” 陈阿娇怒道“他敢!” 南宫公主轻笑道“你那宝贝女婿,可是连刘彘都敢假装不认识,当成了仆役,指手画脚的让皇帝给他打下手,磨了大半夜的豆子呢。” 陈阿娇呆了好几个呼吸“他……没生气?” “他自然是生气的,不过,”南宫公主饮了一口茶,意味深长的说道“可是阿娇表妹,你说这世上的事情就很是奇怪,皇帝被那小子使唤着磨豆子,还被你家满月儿抓破了面皮,偏偏就不怎么记恨。” “相反的,听我大姐说,正是那一次之后,刘彻才最终在心里认可了杨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给他封爵进官,看样子,是实实在在的将他当成了女婿。” 陈阿娇都听呆了。 刘彻是什么样的男人,她陈阿娇还不清楚?说一声霸道、强横,那都是客气的,在很多时候,那个男人啊,简直就是一个暴君,根本就听不进去别人的话语…… “好了,不说钱庄的事情,”陈阿娇发了一阵呆,突然笑道“咱们还是先商议一下,如何将杨川家的胭脂水粉、沐浴露、洗面奶和香皂卖出去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咱们也得同时进行。” 南宫公主侧脸,问道“具体如何行事?” 陈阿娇坐直身子,颇为郑重的说道“胭脂水粉、沐浴露什么的都好办,只须你我二人联手,在天府人间露个脸,让曹襄主持几场诗会就行了……” 南宫公主一脸好奇的问道“在天府人间、办诗会?” 陈阿娇哈哈大笑“看看,果然如此,就连你这当二姨的都猜不透杨川小子想干什么,就更不用说旁人,估计稀里糊涂的,就成了杨川一派了。” “他说,天府人间那种地方,让俗人去经营打理,自然便是酒色之徒聚集的污秽之地,就是一个窑子、勾栏,没什么意思。” “但是,若是让你我这般清贵之人打理,加上曹襄的诗文名声,却又很容易成为仅次于太学院般的文人聚集之所在。” “我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跟你差不多,就想一巴掌将那顽货打飞出去,再狠狠的踩上几脚方才解恨……可是转念一想,那小子的这一番谋划,还真有点意思呢。” 南宫公主没好气的笑骂“有什么意思?污了你我的名声,成就他小子的名声?” 陈阿娇又笑了几声,方才说道“这便是问题关键之处,你想啊,我陈阿娇是刘彻亲口册封的皇后,虽然他后来又立了卫子夫为皇后,可实际上,却始终没有明诏天下的废黜我陈阿娇是吧?” “放眼天下,除了刘彻和卫子夫,谁敢给我陈阿娇脸上抹黑?” “而你南宫公主的名声,在整个大汉朝,谁敢造次?谁若想给你南宫表姐脸上抹黑,在背后胡言乱语,不用你我出手,刘彻必杀他三族你信不信?” 南宫公主有些了然,不过,脸上的困惑之色始终不曾消退“可是,如此折腾,能有何好处?” 陈阿娇深吸一口气,淡然说道“此举,无非是引人注目,以遮掩杨川那小子真正的杀手锏。” “他说了,他这一次想要杀人。” “杀很多人。” “杀很多,仇人。” 左手刀伤还没好,一只手打字,太痛苦了。。。。读者老爷见谅啊。 (本章完) 。 第三百二十九章 请、看剑! <\/b> 杨川这一次真是存了杀人之心,但是,表面看上去,还不能是他自己动手。 甚至,还不能让自己一方的任何人卷入其中,从而带来一些不可知、不可控的风险。 所以,他立刻传信,让陈阿娇与南宫公主联手,至少从表层看去,这两位汉帝国最有权势和名声的贵人,之所以在长安城闹腾,并随手治死了大农令桑弘羊,无外乎就想着帮助杨川卖几瓶洗脚水、洗脸水…… 实际上,他使是另外一招偷家。 这才是他一贯的战斗风格。 表面上,笑眯眯的,一脸的人畜无害,甚至,可能还会做出一个十分豪迈的拔剑动作,口中大喝一声‘看剑!’ 私底下,却是早已抓了一大把生石灰,时刻准备洒出去,先让对手丧失战斗力再说,可以说是阴狠、毒辣而苟。 弱者自有弱者的生存法则。 为了活着,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为了让自己长久的、好好的活下去,杨川才不会傻乎乎的遵守那些读书人定下来的规矩;要知道,在这座天下,嘴上最为豪迈而正气凛然的是读书人,可实际上,真正阴狠毒辣的,却也是那些读书人。 这一次,他亮出来的宝剑,是南宫公主、陈阿娇。 而他藏于身后、蓄势待发的‘阴招’,却是瓷器;没错,就是瓷器,那种眼下尚在顶级权贵家秘密流行的‘珍宝’,是他蓄谋已久的一把刀子,一旦戳出去,就必然有人受伤。 用他自己的话说,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江湖之远,也不尽然是打打杀杀,必要的时候,杀伤力最大的反而是人情世故、吃吃喝喝、拉拉扯扯。 就像这一次,他要搞事,第一个受伤的便是公孙弘。 那老贼表面上云淡风轻,凡事不动声色稳如老狗,可是,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却丝毫不让旁人一分一毫,下手黑的很。 这也就导致,大半年前,郭解私底下运到长安城的几十车瓷器,主要流向了三家公孙弘家,刘陵家和陈阿娇的两个弟弟家里。 其中,杨川之所以将陈须、陈蟜两个蠢货算计其中,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让自己的那位‘丈母娘’失了背后的家族和财富,免得那妇人叽叽歪歪、刁蛮无礼。 至于钱帛之物,毛毛雨,他杨川想办法挣回来就是了…… …… 于是,入冬前后,当长安城的狗大户们悄咪咪的议论,言说堂堂大汉前任皇后与南宫公主,竟然‘臭不要脸’的坐镇天府人间,在那里摆下酒宴,遍邀天下少年才俊、大读书人聚会,吟诗作赋,附庸风雅……之时,数百辆满载瓷器的牛车,悄然驶入长安城。 桑弘羊死了。 但是,他家的庄院不错,面积足足有三十几亩,亭台阁楼,回廊百转,颇有点侯门的架势了。 杨川早就盯上那一片地方了。 故而,当他听说桑弘羊被刘彻灭了满门,便毫不客气的传信给南宫公主,让她出面,以不足千金的价格将那片宅子买下来,并让阿铁几人动手,迅速改成一片货栈。 那几百车瓷器卸车后,被迅速布置在庄院的各处。 不到一日一夜间,原本甚为豪奢的宅院,就成了长安城里最大的‘瓷器展销中心’,其中,一些造型奇特、质量上乘、纹饰精美的酒具、茶具等,价格自然极高,差不多就跟羊脂玉一样的价格,动辄便是几千钱、几万钱。 至于说百姓日用之物,诸如锅碗瓢盆、茶碗、盆子、坛子、罐子等‘杂物’,其价格却极低,差不多比普通的黑陶器皿还要便宜一二分,简直就…… 离谱! 不错,就是离谱。 瓷器庄园布置完成后,隔了三日便开业了。 有阿铁、阿酒等人的运作,加上天府人间独特而高涨的‘话题度’,表面上归属于南宫公主的‘瓷庄’,在开业第一日,便达到了爆满;为此,南宫公主、陈阿娇、卓氏等人不得不做出紧急应对,开始对进入瓷庄的人数进行限制…… …… “你是说,一套普通茶具,人家才卖二十五钱?一只碟子三钱、一只碗两钱?” “他们的瓷器,比咱们仓库里的品质高出好几倍?” “就算人家的普通瓷器,也比咱们当成珍宝收藏的还要好?” 接到仆役回报,公孙弘一脸懵逼,跌坐在绣榻之上,脸色阴沉的有些吓人,气恨难当的低声叱骂“是谁在害我?” “来人,给我查,一查到底!” “重点盘查陈蹻家和刘陵家,老夫还就不信,他们两家不知道瓷器的来路?” “对了,派人过去,日夜不离的盯着瓷庄,将他们的底细摸查清楚后,立刻来报!” 一时间,公孙弘家的部曲、仆役,乃至丞相府的一些属官都行动起来,通过各种手段和渠道,试图对那一座横空出世的‘瓷都’进行盘查、摸底。 紧接着,公孙弘乘坐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刘陵府上。 甫一见面,还不等公孙弘质问,刘陵却首先开始发飙“公孙丞相,你果然好手段,这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将本宫坑进去了?” “你来的正好,本宫刚才还想着要去伱府上问上一声,我刘陵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公孙丞相了,你老贼竟会下如此黑手?” “你想搞事是吧?” “那好,本宫便让你搞搞看……” 公孙弘铁青着脸,冷冷瞅着刘陵发飙,直到那妇人不再吭声,这才冷冷问一句“你真不知道那瓷庄的底细?” 刘陵‘呸’的一声,恨声骂道“我知道个屁!” “你公孙弘身为大汉丞相,一手遮天,除了裤裆里那点东西不争气,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能脱了你的贼眼?” 面对暴怒欲狂的刘陵,公孙弘突然冷静下来,一声不响的落座“你家里屯了多少瓷器?” 刘陵颇为鄙夷的瞪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你公孙家呢?” “老夫的心不脏,就屯了七百斤金子的瓷器,”公孙弘冷笑几声,伸手揉着眉心,“你我之间,有些话就不用多说吧?就算咱们手里的瓷器全部亏损,无非是少了几百斤金子、几千倾良田罢了,总不至于伤筋动骨吧?” “所以,刘翁主,咱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议论一下。” “总不至于咱哭了这大半天,连谁死了都没搞清楚吧?你说呢,刘翁主?” 刘陵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端着一碗茶,却是好一阵子都没喝上一口,脸色阴沉如水,双目之中闪烁着森寒至极的幽冷光芒,额头的青筋明显的‘突突’着“据本宫所知,此番囤积了大量瓷器的,咱们两家之外,还有陈须、陈蟜家。” “莫非、是陈阿娇那贱人?” “她明着跟咱们一起囤积瓷器,暗中却早已盘算着要阴咱们一手?如此想来,还真是很有可能,毕竟,那贱人前段日子突然发疯,在长安城里胡乱闹腾一场,就连大农令桑弘羊都让那贱人给害死了。” 公孙弘仰面向天,神情变得冷漠起来,森然道“不管是谁对我们下手,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自从入朝为官后,老夫便刻意与我公孙家的保持了距离,凡事讲求一个公心,就连每年的举荐,也亏了我公孙家的少年才俊。” “呵呵,老夫是老了,不中用了。” “可是,想要让老夫吃了冷亏,偏生还要一声不吭,那是不可能的;刘陵,你动用所有的人脉关系,好好盘查一下瓷器的来路……” 刘陵突然摆手,皱眉道“公孙丞相,等一下……本宫好像知道是谁在背后搞事了。” 公孙弘面无表情,但双目微微一收缩,有寒光倏忽闪过“谁?” 刘陵恨声道“是杨川!” “杨川?此事与杨川有关?”公孙弘侧头,直勾勾的盯着刘陵“刘陵,老夫一直怀疑你与杨川小贼有一腿,说不定早已有过男女之私情……” 刘陵鄙夷的瞥一眼老贼“公孙弘,咱俩有言在先,到了床榻之上,你我皆为禽兽不如的东西,随便你折腾,本宫叉开双腿任凭你个老东西鼓捣就行了,反正你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快乐一日两日的,就尽量快乐着。 可是,这下了床榻,穿上衣衫。 你便是大汉丞相,百官之首,朝堂的顶梁柱,我刘陵是高祖皇帝的嫡亲血脉、淮南王嫡长女、大汉翁主。” 公孙弘冷笑“所以呢?” 刘陵同样冷笑“所以,这一次,你我二人不论私情,只讲道理。” “不管是谁在背后搞事,咱们之间必须要有一样的心思,必杀之!” 眼瞅着刘陵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样子,公孙弘的心境慢慢平和下来,神情之间,那种久居高位的雍容与高贵显露无遗;同时,他的那身读书人的浩然正气和道门清贵之气,也渐渐弥漫开来。 老贼突然微笑一下,嘴角扯出两道极为深刻的法令纹,一脸正气的说道“刘陵,今日你我心情都不太好,要不要到榻上一叙?” 刘陵看一眼公孙弘,阴沉的脸色,竟似瞬间融化,红彤彤的,湿淋淋的,两只眼里登时便有了波光粼粼之水色“好啊。” “难得公孙丞相兽性大发,本宫这便去洗一洗身子,让你吃个够。” 公孙弘摇头,淡然笑道“莫要去洗了,老夫最喜爱的,便是你们老刘家妇人身上的那一股子骚浪味道……” …… 半盏茶工夫【此处删去五百六十三字】后,公孙弘便乘坐马车回到了丞相府。 在刘陵面前,损失七八百斤金子,他说的风轻云淡,似乎毫不在意那一点点钱财之物;可是,一回到丞相府,他心中的恨意便再次爆发。 一名妇人正在院子里忙碌,清扫地上的枯黄落叶,因为太过专注,竟然没有察觉公孙弘走过来,将一些落叶扫在其靴子上。 那妇人吃了一惊,猛然抬头,刚说一句‘耶耶’,便被公孙弘劈手揪住发髻,便如老鹰吃小鸡那般,提着那妇人大踏步走到一面照壁前。 “耶耶饶命!” 那妇人是丞相府里的老人,在公孙家劳苦几十年,如何不知这位‘耶耶’的脾性,早就吓破了胆,浑身抖若筛糠,不住口的低声求饶。 公孙弘对妇人的求饶不置可否,来到照壁前,顺手便将她轮起来,重重砸在墙壁之上。 ‘嘭’的一声闷响,夹杂着那妇人甚为压抑的痛呼。 洁白如新的照壁之上,瞬间便见血了。 “耶耶饶命……” 那妇人再次哀声求饶,并试图挣扎一下;不料,此举却让公孙弘的怒气更炽,只听得他冷哼一声,随手将那妇人丢在地上,照着小肚子便是一脚踢过去,口中斥道“你这贱妇,竟敢勾结旁人,谋害耶耶!” 那妇人被一脚踢中,滚落出去两三丈,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婉惨号,便抱着小肚子蜷缩起来,在地上打着滚,满头满脸的冷汗肉眼可见的渗出来,转眼间便打湿了她的发丝。 “耶耶……” 那妇人哀鸣一声,因为极度疼痛而变得扭曲的脸庞,霎时间变成了惨白之色,双目之中,露出一抹极度的畏惧、卑贱与绝望。 公孙弘缓步走过去,蹲下身子,充血的双目死死盯着那妇人惨白脸庞,突然轻笑一声“孔夫子说的没错,这天下,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说话间,他漫不经心的伸出一只手,捏住那妇人的脖子。 慢慢发力。 那妇人的脸色渐渐被憋得通红,继而,开始发紫,原本有些黧黑的肌肤上,渐渐冒出一层白花花的细微寒毛,看上去就十分的可怕。 公孙弘的脸色,却渐渐平和下来。 他那白净而端方的脸上,隐约出现一抹潮红,双目炯炯,突然咧嘴一笑“你说是吧,刘陵,刘翁主?” “呃,不对,你应该是平阳贱人。” “当然,如果是南宫和隆虑公主也行,反正,只要是大汉的公主就行了……” 公孙弘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粗重,低声轻笑几声,仔细看着那妇人绝望、扭曲而可怕的脸庞,手上略微发力。 ‘咔嚓’一声轻响。 那妇人的脖子,便被公孙弘轻轻捏断。 妇人的身子一阵疯狂挣扎、抖动,两条腿在地上徒劳的蹬了七八下,方才消停下来,一颗纷乱而卑鄙的头颅,缓缓向下垂落,随着公孙弘一松手,便跌落在地上。 死了。 就干净了。 公孙弘缓缓站起身子,仰面向天,长途一口浊气,他那白净、端方而正气凛然的脸上,狰狞可怖之色瞬间消散。 他淡然吩咐一句“来人,将这贱妇拖出去喂狗。” “给淄川那边传信,令他们三日后动手。” (本章完) 。 第三百三十章 狱吏、丞相与公孙世家 <\/b> 淄川一带的公孙家,其实在二三十年前还算不得大户人家,就更谈不上什么豪门世族、名门望族了。 只是这些年来,随着公孙弘一步一个脚印的爬上丞相之位,成为汉帝国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淄川公孙家,才开始慢慢发迹,最终有了很大的改观。 史书记载,公孙一姓,并非一家之姓。 因为,公孙姓最早出现在上古黄帝时期,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姓氏;据传,上古时的轩辕黄帝是少典的儿子,姓公孙氏,名叫轩辕;很多人以为黄帝一直是姬姓,其实他一开始姓公孙,后改姬。 黄帝的后代里有一部分姓公孙,称公孙氏,故公孙氏的始祖是黄帝轩辕。 另外,还有一部分公孙姓,则来源于春秋战国时的各地诸侯。 早在春秋战国时,有不少诸侯国的君主都可以成为‘公’,譬如齐桓公、晋文公、宋襄公、秦穆公等,都是‘公’;诸侯的儿子呢,能继承王位和袭爵的可以称为太子,而其他的,则一般都称为‘公子’。 至于公孙,自然便是诸侯的孙子了。 后来,有人觉得‘公孙’挺上档次,能显示出其爷爷辈的贵气与霸气,于是乎,便有很多没有袭爵的、诸侯的儿孙后代,干脆将自己这一支族人的姓,改成了‘公孙’。 所以说,后世很多姓公孙的,可能便是春秋战国时某诸侯的子孙后裔。 至于公孙弘之先祖,已然不可考,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出身贫寒之家,并没有什么深厚背景,也不属于任何豪门世族,而是从狱吏开始,一步一步登上人生巅峰的,堪称汉帝国的一个奇迹。 不得不说,一介寒士,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不得不说,老贼的才能定然十分惊艳,否则,在豪门权贵把持的汉帝国,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当然,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人家不仅书读的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能臣干吏,但同时也说明此人心狠手辣…… …… “公孙弘给淄川老家传信了?” 竹园头村,杨川家庄子的某一座阁楼上,宿酒刚醒的刘彻看上去很是委顿而慵懒,斜躺在绣榻上,半个身子依偎着某不知名的美人怀中,目光闪动“他还真敢想啊,就凭这些年私底下招募的那些水军?” 崔九双手拢在袖中,面无表情的说道“公孙弘在东海之滨,组建了一支三百艘的船队,招募训练水军一万多人,另有船夫、水手等几千人,如今已然成了气候。” 刘彻微微点头“在朝堂上,他给朕摆出一副两袖清风、刚正不阿的样子,私底下,却又来这么一手,只能说,这天底下的读书人啊,就特娘的没几个好人。 阴,太阴了。” 崔九摇头“不,不是读书人没几个好人,而是这世上的人,就没几个好人。” 刘彻想了想,叹一口气道“好像还真是如此,其实也难怪公孙弘生出这般念头,就算是换上一个人,一介寒士,从狱吏干起,一步步登上丞相宝座,心中自然会生出一些不太好的想法。 设身处地,若朕为公孙弘,可能早就养下十万雄兵了。” 崔九拱拱手,道“以陛下的统兵才能,十万有些多了。” 刘彻老脸一红,没好气的骂道“滚!” 崔九转身便走。 “回来!” 刘彻似乎想起什么,又将老贼叫回去,面色有些不善的问道“公孙弘在东海沿岸的船队中,有没有咱们的人?可别弄得像上一回刘陵之事,被人摆上一道,那可就成心腹之患了。” 崔九点头,道“他的船队里,百十名头目中,二三成都是绣衣使者身份;此外,他家中三十三名妻妾、暖房丫鬟,以及府上与他有染的小妇人、儿媳,只有他的正妻不是绣衣使者。” 刘彻这才放下心来,摆摆手“那就滚蛋,朕再小憩一会儿。” 崔九走出去七八步,眼看着就要出门,却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刘彻“陛下,老臣还有一事请奏。” 刘彻闭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讲。” 崔九走回来,站在刘彻三四尺外,低声说道“陛下,有内线传来讯息,说陛下新近宠幸的一位娘娘,是丞相公孙弘花高价买来的……” 刘彻叹一口气,骂道“大长门,你就不能让朕多开心几次吗?” 崔九摇头,面无表情的缓缓抬头,看向刘彻榻上那名几乎没穿什么衣物的小妇人,突然咧嘴一笑“老夫该叫你阿平娘娘呢,还是该称你一声公孙喜?” 那妇人一脸茫然,瞪大双目,甚为惶恐的问道“大长门,这是何意?” 刘彻一个转身,将自己的脑袋从那小妇人腿间挪开,脸面向着床榻里面,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那小妇人一把抱住刘彻的身子,哀声道“陛下救命!” 刘彻含含混混的笑骂一句“你让朕救命,谁救朕的命啊?” 那妇人目光之中,一抹寒光闪现,翻手之间,竟然从抱枕下面摸出一根三寸有余的玉簪,一声不吭的,照着刘彻的脖颈就刺了过去。 崔九双手拢在袖中,眼睁睁看着那小妇人暴起伤人,竟丝毫没有惊慌之色。 甚至,连动手的心思都没有。 因为,就在那根玉簪刺出的瞬间,看似慵懒无比的刘彻突然伸出一手,准确无比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咔嚓’一声。 那小妇人的一只手腕,便被刘彻轻轻折断。 小妇人也算个狠人,即便手腕被折断,却是一声都没吭,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犹如玉兔蹬鹰那般,两只白生生的脚丫子,便直奔刘彻的下身而去。 刘彻一个翻身,避开小妇人的阴招,顺手一抓,便将那小妇人一只脚腕抓住,又是轻描淡写的一折。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那小妇人一声惨号,刘彻随手将那小妇人丢在地上,摇头叹息“这天下的人,怎的都要跟朕过不去?” “如此肥白鲜美的妇人,却存了刺杀朕的心,朕有些想不通啊。” 那小妇人挣扎着抬起头,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刘彻,咬牙切齿的骂道“暴君,你不得好死!” 刘彻摆摆手,重新躺平在绣榻之上,竟是懒得多说一句话。 崔九走上前去,劈手揪住那小妇人的发髻,便如拖一条死狗那般,大踏步的出了阁楼…… …… 皇帝遇刺的消息,在汉帝国属于绝密。 不过,杨川却在第二日便知晓了。 他呆了好一阵子,都不知说什么才好,这座狗屁天下好乱,就连刘彻那般当了皇帝,却都要时刻提防着枕边人,想想就好生无趣。 与此同时,公孙弘杀死府上一名仆妇,并给淄川方向传出‘动手’的讯息,杨川也一并知晓了。 弱者有弱者的求生之道。 故而,在汉帝国,往对手的府上、治下派出死士,自然便成了惯例;杨川也不例外,甚至,他做得更加隐蔽,从来不派小妇人去当卧底,他觉得那种手段不仅下作,而且,还容易暴露。 大汉厨子,手底下的人,自然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厨子。 或者,工匠。 反正,就是那种毫不起眼,丢在人群中,一转眼便会消失的人,这才是杨川心目中真正的死士;因为,那些卑贱之人,并没有什么去刻意盘查、监视,在必要的时候,便是一名天底下最好的刺客。 ‘得让张安世、霍光两个臭小子消停一些,别特娘的在刘彻、崔九老贼的眼皮子底下传递讯息。’ 跟朝廷老贼们玩心机,那就等若是自寻死路,这可不是杨川的意思。 他将刘满唤来,开门见山的说道“长安城那边开始有动静了,给你母亲传信,让她和二姨、卓姨等人注意保护好自己,公孙弘、刘陵那帮人,还真有些不择手段呢。” 刘满点头,恨声说道“公孙弘出身寒门,是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又受到刘彻的重用,一步登天成了丞相,想不到他竟然会悄咪咪的养下一支上万人的水军,简直就该死!” 杨川没说话。 他觉得,该死的不是公孙弘,而是这狗屁天下。 看看这都乱成一锅粥了,哪里还是历史书上所写的那般,文景之治后,仓廪充盈,钱粮无尽,百姓人安居乐业,四海升平,安定祥和…… 他在这么一恍惚间,突然想到了司马迁。 算来算去,在他结识的这些汉帝国的读书人中间,那个红脸司马迁终究还算是比较纯良,所以,人家能够一书封神、名传青史,还真是有一定的天意。 “杨川小郎君,实在不行,你就放我回一趟长安城,”刘满难得一见的正襟危坐,侧头思索着,“我母亲性情暴烈,久居深宫,我是担心她斗不过那些老狐狸。” 杨川侧目而视,笑道“你便能斗过他们了?” 刘满得意的挺一挺胸,笑嘻嘻的问道“看看,不行吗?” 杨川看一眼,点头“挺大。” 刘满陡然被杨川调戏一句,一时间竟有些懵逼,脸上登时涨得通红,猛一跺脚“杨川,只准本妾身调戏你,不准你调戏本妾身!” “真是的,讨厌!” 杨川哈哈大笑几声,使劲搓几下脸颊,又喝了几口清茶,一扫之前的那一股子晦气,温言笑道“若在平时,你想要回长安城,我自然不会拦着,只是眼下局势太过纷乱,你就安安心心的呆在朔方城,免得我为你而分心。” “咱们家的瓷器在长安城大卖,一次便让公孙弘、刘陵两家损失惨重,听上去很过瘾。” “而实际上,还真特娘的过瘾!” 杨川往马扎子上躺平,享受着刘满那极为熟练的揉肩捏背,老神在在的说道“刘满,你就等着瞧好了,刘陵很快就要动手了。” 刘满甚为不解的问道“不是在说公孙弘么?怎的又扯上刘陵小姑了?” “杨川小郎君,你就给本妾身说一句实话,为什么你从一开始就讨厌刘陵小姑?是因为她调戏过你?还是因为她不够……嗯,年纪太大了?” 杨川忍不住笑了。 这丫头,想什么呢? 这脑回路还真够清奇的…… 他很认真的思量几个呼吸,方才说道“不是我讨厌刘陵,而是她讨厌我;你要知道,这世上的人啊,往往就有一些奇葩,你若多看她几眼,她觉得你无礼、下贱、馋她的身子; 可是,你若不看她,她又觉得你特娘的眼瞎啊,这么大的美人儿你难道就没看见?没放在心上?没有动心? 刘陵便是那种人。 在她眼里,这天底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刘满点头,很认真的说道“刘陵小姑说的没毛病,这天底下的男人,本来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啊。” 杨川“……” …… 一番探查下,瓷庄的后台老板果然是杨川。 这一消息,让刘陵彻底发狂。 “本宫,要他去死!” 一想到杨川那张俊俏而人畜无害的脸,刘陵的心底,莫名的便是一阵烦躁;她连续召来好几名汉帝国的官吏,试图用一种极端的快乐,化解那狂躁,却适得其反,变得更加恼怒起来。 “郭解狗贼,竟敢背叛本宫,投靠了杨川小贼?” “瓷庄的生意,明显的就是那狗贼利用了本宫,让本宫先帮他打开名声和销路,顺带着,还将瓷器的价格吹上了天。” “如今!” 损失了一大笔钱财,刘陵其实并不在意,毕竟,当初她作为交换,用几千匹匈奴马换来西域的一条于阗玉矿床,这两年都给她挣下了十几万亩良田、好几处矿山,差不多便是几县之地;而且,还利用羊脂玉生意,将长安城将近九成的官吏统统拉下水。 可是,她就是想不通,杨川为什么要如此做? 为了钱粮? 还是、为了…… 刘陵摔碎了几十件瓷器、玉器和琉璃器,发狠打折了好几名仆役的狗腿,骑了好几名汉帝国的官吏,胸中的那一团恶气终于渐渐平息。 她开始仔细盘算、思量起来。 显然,杨川不动声色的这一招,打破了长安城的平静;同时,更是打破了已然保持二十几年的朝堂平衡,让有些人变得岌岌可危。 同时,又让有些人,变成了择人而噬的上古凶兽…… (本章完) 。 第三百三十一章 刘彻的那点小心思…… 杨川家的瓷器,不仅在长安城里大卖,不到半个月,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用上了‘杨氏瓷器’。 毕竟,比起当初公孙弘家、刘陵家和陈家所卖瓷器,不仅价格低了好几百倍,其品质还要高上一大截,这种便宜谁不贪图谁就是傻子。 至于说杨川、公孙弘、刘陵、陈须陈蟜家如何斗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那是你们的事情,与百姓人有个屁关系。 与此同时,杨川还一股脑儿的将一大批铁锅、炒锅、腌菜缸等推出来,搭配销售,让长安城的人好好享受了一次‘双十一剁手节’。 为了更好的噶韭菜,杨川规定,一家一户一次只能购置一套‘价廉物美’的瓷器、锅碗瓢盆等物,免得有人囤货。 因为,杨川自己要囤货。 这也就导致,不少人家的妇人,发动府上的部曲、仆役,拖儿带女的前来抢购,一车一车的往府上搬东西。 不仅如此,他还通过一些特殊渠道,将自家的瓷器、铁锅、炒锅、砂锅等,卖遍了三辅之地、六郡之地;甚至,就连淮南王刘安所在的淮南国,也涌入了很多…… …… 短短一个月时间,杨川就净赚了三百多万钱。 虽说汉帝国的钱币并不值钱,根本就不如金子、粮食和牛羊等‘硬通货’管用,可毕竟投入不大,也就三千名匈奴少年兵,在阿石、阿土等人的带领下,训练之余加加班、挣一点零花钱罢了。 避免烧制瓷器的技术外泄是一个方面,杨川此举,主要还是为了将自己麾下的三千“长宁军”藏起来,可算是煞费苦心了。 汉帝国的绣衣使者无孔不入,但主要还是盯着那些狗大户、以及其麾下的部曲,对于矿工、农夫、工匠,从根本上就从未放在心上。 有一名大读书人说过,这便是汉帝国的致命伤,几乎等若是其“劣根性”。 距离陈胜吴广起兵造反,这才过了多少年?汉帝国的狗大户们,便早已将那些可怕的百姓人忘记,骑在他们头上拉屎拉尿不说,还会将他们当成傻逼,一次又一次的噶韭菜。 最后,直到朝廷联合那些狗大户们,开始对百姓人剁头、割肉、放血,敲骨吸髓,百姓人忍无可忍,只能瓮声瓮气的嘟囔一句:“日贼娘!” 于是,那个狗屁王朝就被推翻了。 周而往复,一遍又一遍。 汉帝国的这一本历史书啊,就这般重复着。 重复着…… 一个王朝的周期是三百年、还是四百年年来着? 杨川懒得关心。 他粗略算了一账,瓷器赚来的这一笔钱粮,刚好可以用来开矿。 这一番与刘陵、公孙弘‘隔空斗法’,杨川虽然稳赚不赔,顺带着将那两家给坑掉不少钱币;只不过,人家苦心经营数十年,家大业大,还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所以。 杨川必须再来几下,尽量让自己的钱财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强、人脉关系越来越广,还要让对手的钱财越来越少。 此消彼长,用不了一年半载,就可以来几下狠的。 套用一句厨子的专业术语,这便是‘冷水下锅、文火煲汤’…… 不料,就在杨川刚打算开采一处煤矿、两处铁矿和一处铜矿时,曹襄来了。 “我舅舅说了,你坑死桑弘羊,等若是废掉了他的一条手臂,”刚一见面,曹襄就苦着脸嚷嚷,“他说,桑弘羊是个能臣干吏,身上的毛病的确不少,心术也不太正,但人家很能挣钱啊。” “杨川,我舅舅说,明年三四月份,他的十五万大军便要深入漠北草原,可是,如今都快进入冬天了,兵械、粮秣等还差了一大截,他让咱俩想办法……” 杨川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接茬。 弄死桑弘羊,的确让杨川爽了一把,就觉得心里挺舒坦的;同时,他也明白,桑弘羊对眼下的刘彻来说,还真是一个敛财小能手,卫青、霍去病能在第二次漠北之战中大获全胜,一战定乾坤,这其中倒还真有桑弘羊的一份功劳。 毕竟,十几万大军深入匈奴人腹地作战,光是动辄几百里、上千里的后勤给养,便是一笔天文数字。 据史书记载,桑弘羊的‘盐铁令’、‘白鹿币’,以及矿山、铸币收归国有等措施,几乎搜刮了汉帝国狗大户们的一半家财。 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杨川肯定不会去干。 “曹襄,看来最近小日子过得不错,伱这脸上都有颜色了,”杨川揽着曹襄的肩膀,来到饭厅,“听说你要来,我专门让人猎了几只鹿,今日可以吃烤鹿腿。” “对了,还有烤鸭。” “啧啧,曹襄,你小子好能干,长安城那边的家禽养殖规模就不用多说,光是贩卖鸡蛋、鸭蛋和家禽肉类,一年下来,你就能赚上几千亩水浇地吧?” “还有,朔方郡这边,我让人给你修了几十座养殖场,你就好好干……” 曹襄眼瞅着顾左右而言他的杨川,一脸的无奈,幽幽道:“杨川,我舅舅那边咋弄?他那人你也知道,不达目的,根本就不会善罢甘休,难缠得很。” 杨川笑问:“我最近得空,对九粮液的配方略加调整,酿造出一种名为十粮液的新酒,口感绝佳,后味绵长、醇厚,最妙的是不上头,就算你醉成狗,明日一大早爬起来,照样生龙活虎,要不、开一坛尝尝?” 曹襄终于忍无可忍,骂道:“杨川,你到底听我说话了没有?” 杨川:“没有。” 曹襄好一阵无语,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喟然叹道:“其实,是我舅舅让新任大农令朱买臣想办法筹备粮秣、兵械之事,结果,那狗日的才上任七八日,竟然在骑马的时候跌落下来摔断了腿……” 杨川坐直身子,皱眉问道:“朱买臣?” 曹襄反问:“怎么,你认识?” 杨川摇摇头:“听说过。” 的确只是听说过,而且,还是在后世一位说书人那里听说过的,据说,这个朱买臣出身贫寒,跟公孙弘差不多,发家前皆为寒门士子。 而且,这个朱买臣比公孙弘更加凄惨,在穷困潦倒到四十岁时,他的妻子实在忍受不了他的游手好闲只读书,便主动提出离婚,等若是休了朱买臣。 接下来的几年里,朱买臣依旧很穷,他原来的妻子与丈夫见他实在饿得可怜,还曾时常接济,陆续送了一些钱粮,让他度过最为艰难的那段岁月。 后来,朱买臣在一位朋友的帮助下,入了吴县当了一名差役,总算混了一口饱饭;年末,会稽郡上计吏要进京汇报,派朱买臣去押车。 朱买臣随上计吏押送辎重车来到长安。 他到皇宫门前上送奏书,很久没有回音,于是在公车署里等待皇帝的诏令,粮食用品都没有了,上计吏的兵卒轮流送给他吃的东西;一天,朱买臣凑巧在街上遇到同县人严助,严助官居中大夫,深受刘彻赏识,于是严助向刘彻推荐了朱买臣。 朱买臣的书读得不错,口才极佳,见了刘彻后,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春秋,讲离骚,论法典,诸子百家皆有所涉猎,让一向爱才的刘彻大喜,当下便封他为中大夫,与严助、韩嫣等一起在宫廷侍奉。 当然,江湖上也有过一个传言,说那朱买臣之所以能一步登天,关键还是人家的颜值高—— 据说那厮一副皮囊白白净净、相貌堂堂,一口尺许长的美髯,曾让长安城的一些老妇人甚是垂涎、青睐。 杨川之所以对朱买臣如此留意,却还是因为张汤。 据史书记载,这个朱买臣,不仅当过会稽郡太守、朔方郡太守,还用一盆凉水,羞杀了原配妻子,回到长安后,娶了清河崔氏为正妻。 这便是‘覆水难收’的故事,杨川想想都觉得无趣,正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没什么可说的。 杨川在意的,却是在后来的巫蛊案中,正是这个朱买臣为了争夺廷尉府话事人、御使大夫一职时,暗中给张汤使了绊子、做了很多小动作,最终导致张汤被刘彻一番羞辱、叱骂后,羞愤自杀…… …… “朱买臣是不是在会稽郡当过太守?”杨川突然问一句,“既然当过太守,怎的一到长安城,竟成了长安县令?” 曹襄点头:“朱买臣的确在会稽郡当过大半年的太守,后来,我舅舅觉得他是个人才,就应该留在长安城,于是,便将他传回来了。 至于说他如何成了长安县令,我倒是不太清楚。” 杨川沉吟几声,不再纠结此事。 他吩咐人搬来一坛新酿的‘杨氏十粮液’,给曹襄斟满一大碗,笑道:“听说最近你在天府人间开坛作法……咳咳,据说你在天府人间开坛讲学,骗了不少狗大户家的闺女、小媳妇?” 曹襄一下子来了精神,十分光棍的哈哈大笑:“怎的,你这家伙后悔当初将那些诗文卖给本侯了?要不,你再写上几首卖给霍去病,让他也风光风光?” 杨川笑骂:“人家是天下一等一的冠军侯,在乎几首诗文?” 曹襄嘿嘿笑着,使劲搓着两只手,甚为促狭的调笑:“你可不知道,去病那个铁憨憨到现在还不知道男女之事,以为跟小妇人摸摸手就会怀孕,笑死本侯了。 上一次二姨主持诗会,召集长安城几乎所有的青年才俊、大户人家闺女和小妇人到场,好几名小妇人主动贴过去想弄霍去病,结果,你猜怎么着?” 杨川听着霍去病的糗事,心情大好,只能随口捧哏一句:“怎么了?” 曹襄未言先笑,然后,方才说道:“那铁憨憨被吓坏了,随手一拳打出去,将张连的表妹打得飞出去七八步,当场就哭了。” “霍去病吓坏了。” “他涨红了脸,吭哧吭哧好半天,竟然十分沮丧的说道,此事,他会承担一切后果,不论那妇人怀孕不怀孕,他都会娶她为妾。” “然后,实在气不过,那憨货便将张连摁在地上一顿饱揍,差点都闹出了人命官司……” 杨川听得哈哈大笑:“那个铁憨憨!” “谁说不是呢,可本侯又不忍心告诉他真相,担心今后没得乐子看了,”曹襄说到得意处,端起那一碗十粮液,直接一口闷了:“好酒!”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曹襄本就不善饮酒,几碗醪糟酒喝下去都会酩酊大醉,杨川新酿的粮食酒,差不多等于是五十四度左右的白酒,那还不直接给放翻? 眼瞅着曹襄狂笑三五声,便软哒哒的钻了桌子,杨川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微笑,柔声道:“你舅舅的眼光还真好,只可惜,这一次,他看走眼了。” “我杨川种种田、做做饭什么还行,干不来大事啊。” 令人将烂醉如泥的曹襄送入卧房,安顿他睡下后,杨川回到饭厅,又跟刘满、张汤、东方朔、司马迁等人说了一阵闲话,这才回到后堂密室。 他给自己泡了一碗三炮台,躺平在马扎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心里头,却早已将刘彻骂了好几句。 皇帝,果然是一种十分特别的生物,简直就、不是人! 就像这一次,刘彻默许并暗中怂恿、推动着,让陈阿娇大闹长安城,将一众朝堂老贼炮制一番后,却只是轻描淡写的杀掉了最没有什么后台背景的桑弘羊,对于罪魁祸首的刘陵、公孙弘,却不闻不问。 紧接着,就在他杨氏的瓷器、铁锅、炒锅等大卖,挣了二三百万钱,并顺手狠狠的坑了公孙弘家、刘陵家一次,让那两个狗大户损失好几万亩良田,且让狂怒之下的公孙弘露出了狐狸的尾巴,刘彻还是不闻不问。 结果,当杨川刚要有所行动,准备一边经营朔方郡,一边实施下一步计划,再坑一把朝堂老贼时…… 刘彻就动弹了。 ‘让曹襄主持大军粮秣、兵械的筹备,等若是要他接替桑弘羊的那个烂摊子,想办法继续给他敛财。’ ‘同时,却又任命朱买臣为大农令,给曹襄的头上空降了一个硕大的屁股,太膈应人了。’ 算来算去,刘彻最终要想算计的,应该还是他杨川吧?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而言,汉帝国所谓的青年才俊中,杨川这个大汉厨子,其敛财的能力和手段,堪比桑弘羊。 甚至,可能还更厉害些…… 杨川大致猜测着刘彻的心思,将自己代入皇帝的‘角色’,反复推演、盘算,最终得出一个大致结论:截止目前,刘彻其实还没有做好与豪门世族撕破面皮的准备。 自然而然的,便没有了那一份决心。 归根结底,不管是高皇帝刘邦,文皇帝、景皇帝还是眼下这个刘彻,人家才是汉帝国最大的豪门世族啊。 刘彻不想动摇自己的根基,这一点毫无疑问。 同时,他却又想着要‘一统江山、横扫荒宇’…… 如此这般的一番分析判断后,杨川自觉已捋顺了思绪,将一些之前不曾想明白的事情,也思量了个七七八八。 问题的症结所在,有三点:钱粮,平衡和名声。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二章 本侯玩的就是阳谋 刘彻的心思很深,但目前来说,这位大汉皇帝的心里却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打仗。 打仗需要钱粮,想要搞钱粮,就得想办法刮地皮、打土豪……因为,眼下的汉帝国,百姓人实在太过贫穷,就算将那些人连皮带毛的榨成汁,也根本就筹措不到多少钱粮。 如此一来,刘彻的目光自然而然的,便盯上了那些狗大户。 这也正常。 汉帝国的财富,其中有九成九的,都集中在狗大户那里,无论是钱粮、土地、丝帛、牛羊牲口、矿山,都是如此。 据杨川所知,汉帝国的狗大户数量其实不大,也就三五百家的样子吧? 或者,更少。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之所在。 用杨川的话说,那便是你特娘的不足三五百家人,占有了汉帝国九成九以上财富,每次打仗时,还要一个个的装穷、装孙子,你特娘的怎么不去死啊! 而且。 也正是这些狗大户,他们那些人对汉帝国的认可度,其实还没有那些戍边的老兵卒高,每次异族入侵,战乱四起,他们那一小撮人精,很快的就会变成人渣。 所谓汉奸,所谓的墙头草,约莫如此吧。 光是这么想上一想,就让杨川觉得一种莫名的疲惫和无限的厌倦,忍不住便骂了一句脏话:“一种植物。” 桑弘羊死了。 也就是说,桑弘羊之死,与杨川有关,但关系不大。 真正害死桑弘羊的,反而是他那冠绝天下的‘心算之术’,这些年来,又是盐铁令,又是白鹿币,同时,还剽窃了主父偃的‘推恩令’,为刘彻立下了不世之功,聚敛了不计其数的钱财。 同时,也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全天下的狗大户,谁不想让桑弘羊去死? 于是,桑弘羊便死了。 刘彻的敛财小能手也没了。 他急于寻找和培养一个新的‘桑弘羊’出来,这眼睛往天底下一瞄,得,就你了,杨川小贼。 至于让曹襄主持此事,不过是刘彻的障眼法罢了。 杨川想通其中关节,心境慢慢平和下来:‘吗的,一个当皇帝的,抠抠搜搜的一点都不大方,不让咱当大农令,还要帮他干大农令的活儿?’ 名不正言不顺的,谁爱干谁干,耶耶还是安安稳稳的当好朔方郡太守再说。 他端起三炮台,舒舒坦坦的喝着,开始为下一步而筹谋起来…… …… 次日一大早,终于从醉酒状态中苏醒过来,一睁眼,便看见一张极俊俏的帅逼脸。 “窝草!” 曹襄一声怪叫,猛的一个翻身后从床榻上爬坐起来,双手抱胸,学着老刘家某小妇人的做派,细声细气的说道:“杨川小郎君,从今往后,本妾身便是你杨氏门中的……” 杨川一阵膈应,顺手便在这货硕大的脑袋上猛扇三四下,口中骂道:“让你恶心人!” 曹襄头上挨打,脸上却含着笑意,没好气的抗议道:“本侯被我舅舅架在火上炙烤,你狗日的还打我的头?你再打,脑浆子更不够用了!” 杨川走到窗前,背负双手,望着外面明亮而干净的秋日,道:“曹襄,咱俩商量个事儿,你必须答应下来,要不然,咱俩中间肯定有一个人要死。” “你是皇帝的亲外甥,所以,估计死的会是我杨川。” 曹襄吃了一惊:“何事?很严重?” 杨川点头:“很严重,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死人。” 曹襄收起一贯的无赖泼皮模样,三五下穿好衣衫,简单洗漱一番,用一碗淡盐水漱了漱口,再用清水漱一遍。 尔后,切了一片提前备好的生姜含在嘴里,这才正色道:“什么事情,能让你杨川如此重视?” 杨川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说道:“皇帝让你负责筹备大军所需钱粮,却让朱买臣压在你头顶,担任大农令一职,等若是在明晃晃的膈应人呢;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让你愤怒之下,顺带着将我杨川拉下水,成为第二个桑弘羊……” 这二人,都极为聪慧。 杨川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曹襄立刻心领神会,骂了一句娘。 杨川在这货的屁股上就是一脚,斥道:“你这厮,怎的还骂自己的娘亲呢?” 曹襄气不过,遥指长安城方向,极为豪迈的轻咳几声,又极为怯弱的嘟囔一声:‘我舅舅是皇帝,我不敢骂……’ 杨川直接被气笑了,忍不住又踢了两脚。 不过,玩笑归玩笑,事情还得想办法解决。 “我有一个主意,但需要你配合一下,”杨川沉吟几声,低声道:“那个朱买臣不是什么好鸟,要不,咱想办法给坑死算了?” 曹襄一个激灵:“杨川,你别乱来。” 杨川轻轻摇头,继续低声说道:“你狗日的慌的鸡儿,我杨川是那种喜欢打打杀杀、背后搞阴谋的男人吗?” 曹襄点头:“嗯,你是。” 杨川不理睬这货的无聊,继续说道:“相反的,咱这一次根本就不玩阴的,咱啊,给他们来一个阳谋。” 曹襄若有所思的瞅着杨川:“你是说、抬举朱买臣?” 看看,这才是汉帝国顶阶狗大户的本来面目,一旦提及挣钱、调戏良家妇人、害人之事,基本上都能做到举一反三…… 杨川正色说道:“其实,最佳人选是公孙弘,不过,那老贼在朝堂上早已混成了人精,别人放个屁,他都能说出你昨夜跟那个小妇人过夜,一般的计谋根本就用不上。” “但是,朱买臣不一样。” “他出身寒门,在长安城里暂时还没有什么根基,再加上其为人有些下作,竟然在关键时刻玩心计,打算将你我二人坑到阴沟里,成为天下权贵之家共同的敌人。” “这种人,对付起来没什么负罪感。” 曹襄将口中那两片生姜嚼碎,和着唾液吞入腹中,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冷笑道:“既然他坑害咱二人在先,那就让他去死好了。” 杨川却突然笑了笑,说了一句‘那你就在我府上装病’,便出门而去…… …… 出了太守府,杨川骑着一匹栗色小母马,在数百名少年部曲的暗中保护下,迳直来到城南的一座学堂。 董仲舒正在讲授‘论语新解’,话里话外的,对书中的那些‘太守曰’竟然颇为推崇,这让杨川觉得有点惊奇;旋即,他就心下了然,想通了。 老贼的儒学之术从根源上来说,其实早已远离孔孟之道,而是在‘兼容并蓄’了很多董仲舒认为‘有道理的道理’后,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大杂烩的学说;究其根本,却无非是为了他的‘大一统思想’,是为了在汉帝国实现‘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至于说等到刘彻认可并同意老贼的学说之后,董仲舒和他的徒子徒孙们会不会篡改自己的典籍,杨川认为,这是肯定的…… “长宁侯的气色不错,看样子是遇上什么喜事了,”董仲舒听说杨川来了学堂,第一时间赶来相见,一见面就是一顶高帽子。 杨川哈哈大笑:“董公,本侯在窗外听你讲授论语新解,感觉还挺有意思呢,等回头忙消停了,我来给你当一段时间的学生。” 董仲舒也大笑起来。 “长宁侯,以你的才学、爵位和身份,我董仲舒给你当学生还差不多呢,”董仲舒捻须一笑,亲手给杨川沏了一壶野菊花茶,“长宁侯府上的三炮台太过金贵,自从上次老夫偷了几包,只舍得品尝了一包,剩下的,老夫打算带进坟墓里去,在那一世慢慢享用。” 听着老贼的奉承之言,杨川的警惕度瞬间拉满,脸上却依旧风轻云淡,笑道:“也不必如此嘛,等你董公死了,本侯亲手给你沏一壶洒在坟头,就当是祭奠先人了。” 董仲舒笑得更加喜悦,捻须不已。 杨川嘿嘿笑道:“你董仲舒别以为本侯是在折辱你,眼下,能让本侯亲手沏茶祭奠的先人,天地父母尊亲是一份,孔夫子是一份,你董仲舒约莫能占到半份。” 董仲舒深深一躬,正色道:“谢过长宁侯抬举。” 杨川摆摆手,背负着双手,在学堂后面的药园里漫步,一边走,一边随口说道:“今日前来拜访董公,是有一事相商。” “你帮我一个忙,我给你印一本书。” “此外,等你回到太学院,我会拨付一笔钱粮,给你董公专门修一座读书写字煮茶养鸡的阁楼……” 董仲舒直截了当的说道:“好,成交。” 杨川侧目而视,笑问:“如此爽快?不怕本侯坑你?” 董仲舒呵呵笑道:“放眼天下,能让你长宁侯坑害的,除了桑弘羊那个蠢货,其他的都还算是一个人物;就拿公孙弘来说,他一介寒衣,花了不到四十年便爬到了丞相高位,恐怕不光是他的书读得好吧?” “还有淮南王的那个骚浪女儿,什么狗屁翁主刘陵,人品差劲,心黑手辣,为达目的能够随便掀起裙钗任君采撷,难道不算是枭雄人物?” “至于我董仲舒,不过一介布衣,也就书读得好,这全天下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老夫之博学……” 杨川被老贼成功惹笑了。 “好了好了,你再吹嘘下去,本侯还以为你如今尚能夜御十女而不泄,”杨川抬头望着青灰色的天空,莫名的感慨一句:“大雁北归已十几日,眼看着便要进入初冬了。” 董仲舒也抬头望着天,目光清澈,搭配一身破旧而干净的袍子,倒还真有点大儒风范:“对,就要入冬了。” 杨川随口嘟囔了几句诗文,却无非是【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董仲舒侧耳倾听,口中低声默记一遍,便能全文背诵下来。 只不过,就这么一下子,老贼整个人都不好了,不仅神情沮丧,双目黯淡,就连那一头骚乱白发,竟似乎突然就变得蔫不拉几的,少了些许生气…… “大汉诗赋文章,以长宁侯杨川、平阳侯曹襄为最,跟你们随口写出来的这等诗文比较,不要说司马相如那等只知辞藻堆砌、阿谀奉承的蠢材,就算是贾谊贾长沙的文章,也不及你二人的一两成。” 老贼喟然长叹一声,苦笑道:“老夫自号大汉第一读书人,除却那些已然故去的先贤大家,这还是第一次佩服你这般的少年人。” “长宁侯这几句诗文,堪比屈平的离骚、天问。” “唯一的遗憾,便是老夫认为哀儿伤,有损其本,多少有点小家子气,可即便如此,却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文章呢。” 杨川有点不好意思的摆手,笑道:“本侯就一混混,嫖来的文章罢了。” 董仲舒却不信,又拍了几句马屁,这才转换话题:“长宁侯此番前来,总不会是感叹几句北雁南飞西风紧吧?” 杨川转首,盯着董仲舒的双目,很认真的说道:“本侯想在朝堂上站住脚跟,便须培植一批自己的人手,董公,本侯想举荐你为太学院祭酒……” 董仲舒连连摆手,笑骂道:“停停停,你长宁侯尾巴一甩,老夫便知道你存了什么心。” “说吧,这一次,你想坑谁?” 杨川嘟囔着骂道:“本侯就想培植一些自己人在朝堂上当官,同时,也算是本太守在任上的一份功劳,荐贤举能,这不是郡太守的本分么……” 董仲舒目光闪动几下,淡淡说道:“长宁侯,你是小狐狸,老夫是老狐狸,咱二人之间,就无须兜圈子、打哑谜了吧?” 杨川一脸正气的说道:“怎么,董公你还不信我杨川的话?” 董仲舒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对,不信。” 杨川愣了两三个呼吸,哈哈大笑:“董仲舒,朝堂上那些老狐狸都称你是大汉第一老贼,果然就是一块滚刀肉,油盐不进?” 董仲舒摇头:“油盐不进,长宁侯,你不妨用金子、小妇人、良田万顷和拓印书籍试试?” 杨川摆手:“那倒不必了。” “董公,咱二人也就不要这般互相试探了。” “本侯听说现任大农令朱买臣为人端方、正直、能干,而且,还是一个有情有义、知冷知暖的读书人,便想着用良田、小妇人和官爵拉拢一二……” 不等杨川把话说完,董仲舒直接点头,正色道:“好,老夫答应你,一定想办法将朱买臣抬举的高高的,然后,让皇帝不得不重用他,顶替桑弘羊的位子。” “然后,让满朝文武大臣和权贵之家联手,将他彻底抹杀……”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三章 是人的味道啊…… 第二日一大早,董仲舒便领着十几名门人弟子回长安城了。 至于说具体怎么弄朱买臣,杨川没问,也不用问;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般简单、粗暴,谈好了利益分配,各取所需就行了。 至于细节,不重要。 若是他董仲舒连一个朱买臣都弄不死,以后他也就不用再来朔方城教书,更遑论进入杨川家的大门;怎么说,他现在如今也是汉帝国的列侯,若要真正论及身份尊贵,就连丞相公孙弘也只能靠边站。 因为,汉帝国承袭了大秦的军功爵位制度,无论是皇帝、朝廷、权贵之家还是百姓人,唯一认可的,终究还是军功升爵者。 丞相公孙弘很有本事,官阶最高,但他的侯爵却是掺了水分—— 汉帝国的传统,便是担任丞相者,必须封侯;公孙弘可算是一个特例,他并无多少军功,却成了丞相。 为此,刘彻特意赏了他一个‘平津侯’。 在杨川看来,公孙弘的爵位,差不多就如后世某些王朝里,那些个郡府县衙的狗屁官吏,本来估计是某红翔技校毕业的,只不过,等到人家亮出底牌,却一个个的赫然都是博士…… …… 处理好手头几件烂事,杨川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舒坦的就想将刘满摁在凳子上打一顿。 于是。 “刘满,过来,我考察一下你最近的学习进度,”一回到太守府,杨川往马扎子上一躺平,随口便出了一道应用题:“一加一在什么情况下等于二?” 刘满眼巴巴的瞅着杨川,一根狼毫小笔的笔杆子都快被她咬断了,却根本就不知道这一道‘应用题’怎么算。 “杨川小郎君,来。” 她抓耳挠腮的‘沉思’良久,最终,将手中的毛笔往案几上一扔,乖乖的趴到长凳上,掀开裙钗,并主动褪下裤子,露出两瓣白生生的屁股蛋子:“杨川,来,随便你弄,本妾身若是呼一声疼,你就……打死算了!” 看样子,刘满这是豁出去了。 杨川瞥一眼那白生生的两瓣,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水,‘噗’的一声,就射了…… “刘满,你……好了好了,今天考试到此结束。” 杨川颇为狼狈的擦拭着胸前的茶水汁液,没好气的挥挥手:“你去忙吧。”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自从织娘、娜仁托娅去了屯田组织人手摘棉花、弹棉花,教那些屯田上的人们纺线织布,这个刘满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只要趁着没人,她就敢掀开裙钗、褪下半截裤子,让杨川打她屁股…… 才多大的人啊? 哼,还想用这一招拉拢腐蚀汉帝国的列侯? 想得美! 将刘满撵走后,杨川在马扎子上躺了一会儿,终究开始变得无聊起来,他怎么就觉得,这太守府里每一个人都在忙乎,就剩下他是闲人了? 安乐思淫逸,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站起身来,活动着筋骨,打算去医馆那边去看看,听说皇甫造父女拿到黄花蒿后,还真想办法整理出一个方子,就不知能不能治疗打摆子…… 就在此时,曹襄却悄咪咪的摸了出来。 这货左右看看四下无人,这才探头探脑的招手,轻声呼喊:“杨川,你过来一下。” 杨川本想骂几句,不过,看到这货一脸正经的份上,便只好叹一口气,起身走过去。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后花园的池塘边,曹襄跳上一条小船:“来,上来,有话给你说。” 杨川跳上小船:“什么事?” 这神神叨叨的,搞得他莫名的有点小紧张。 曹襄熟练的撑着小船来到一片残荷中间,这才一屁股坐下来,低声说道:“刚刚接到长安城那边的密报,你让郭解给匈奴人贩卖瓷器的事情,让刘陵、公孙弘察觉,已然上报给我舅舅了。 赶紧想办法擦屁股。 听说,我舅舅很生气,宰了你家的几百只羊羔子,让羽林军的吃烤全羊呢……” 杨川笑道:“就宰了几百只羊羔子?” 曹襄生气的说道:“还杀了我家的几千只肥鸭,说是逼着让张安世、霍光两个哈怂给大家烤鸭子,还动手打了韩嫣一个耳光。” 听说韩嫣挨揍,杨川的神情终于凝重起来。 据说,那个韩嫣生就一副姣好妩媚的小妇人模样,不仅书得好,还能歌善舞,且剑术惊人,单打独斗,就连霍去病都不是对手,极得刘彻宠爱…… “不对吧,你舅舅怎么会为这点小事生气?”杨川皱眉问道:“公孙弘、刘陵之流每年都要卖给匈奴人数以万计的精铁、盐巴和粮食,皇帝都不曾过问一句,咱们卖几件没什么用处的瓷器就生气了?” “曹襄,你舅舅不对劲儿啊!” 曹襄也甚为疑惑,学着杨川的样子,使劲搓着脸颊,闷声骂道:“都是郭解那狗日的不靠谱,这么快就让人家摸到底细了!” 杨川摇头,道:“是我故意让郭解暴露的……” “你故意、让郭解暴露的?”郭襄愕然好几个呼吸,使劲挠着后脑勺,一脸的茫然之色,“这样做、有什么讲究?” 杨川淡淡道:“试一下人的心。” 曹襄骂了一句脏话,甚为不屑的说道:“你杨川不是说过,这世上,唯一不能试探、也最不值得试探的就是人心,怎么你自己还要犯这等错?” 杨川伸手拍一拍曹襄的肩膀,温言道:“没事,皇帝生气的不是咱们卖瓷器给匈奴人,而是没有提前告知,并分一部分利润给他。” 曹襄叹一口气,道:“现在该怎么办?” 杨川走到船头坐下来,提起手边的一根吊杆,慢条斯理的往鱼钩上挂了饵料,竟一脸平淡的开始垂钓,倒让曹襄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杨川,你给我交个底儿,卖瓷器给匈奴人到底有没有问题?”曹襄忍不住低声问道,同时,还贼兮兮的四下张望一眼。 看来,身为刘彻的亲外甥,曹襄的日子并不快乐…… …… 曹襄去朔方郡‘传旨’,结果,偶感风寒,竟然一病不起,只好暂时住在杨川的太守府里;长安城那边的一应‘公事’,自然也就只好偏劳大农令的其他人了。 听到这一消息,刘彻脸色阴沉,连饮好几碗酸不拉几的醪糟酒。 “呸呸呸!” “这谁家酿的破酒?怎的如此难喝?” “那个谁,崔九,回头到杨川家搬几十坛十粮液过来,若是那小贼不愿意,就打折他的狗腿!” 大长门崔九双手拢在袖中,道:“好,下次一定打折他的狗腿。” 刘彻呆了一两个呼吸,突然笑了。 他端坐在一张巨大的案几后,翻看着一叠杨氏宣纸精致而成的题本奏章,甚为得意的笑问:“崔九,前段日子在杨川家的庄子里,朕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杨川身上总有一股子令人不适的味道,以前,朕还以为是那小子人品有问题,行止不端,生怕耽误了满月儿的终生,故而,便多次刻意针对,有意刁难,如今想来,其实是朕做得不对。” “杨川身上的味道,你崔九身上有,朕身上没有。” “二姐身上有,满月儿身上有,朕大姐、三姐身上没有,阿娇身上没有。” “此外,卫青身上有,李广、李息、路博德等诸位将军身上没有。” “大长门,你学识渊博,见多识广,你来说说,杨川那家伙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 崔九仰面向天沉思良久,面无表情的说道:“人的味道。” 刘彻微微点头,捏着一本‘奏章’,颇有意味的说道:“以前,在杨川没有搞出宣纸的时候,朕每日至少要批阅两百多斤重的奏牍,遇上赈灾、打仗、祭祖等大事,每天批阅的奏牍不下五六百斤; 如今,朝廷用上了杨氏宣纸,每日奏牍…… 不对,如今应该称之为奏章,不过区区三五斤,而且,无论是翻捡还是批阅,都很方便,你说说,就这一样功劳,朕是不是就该给人家杨川封一个关内侯?” 崔九一声不响的走到一根廊柱下,往上面一靠,闭上了眼,竟直接开始打瞌睡。 这让难得掏一次心窝子的刘彻甚为不爽,提起一只十分精美的白瓷笔山,照着崔九的脑门就砸了过去。 “陛下,就算瓷器降价,咱也不该如此糟践啊。” 崔九随手接住那件白瓷笔山,一脸无奈的走过来,轻轻将其放在案几之上:“对了陛下,淄川那边,公孙弘家的船队四面出击,偷袭了平阳侯曹襄家的几处渔猎场,杀死渔民七百余人;另外,还抢了两处盐田,并将所有人捉去,严刑拷打,逼问精盐提炼之法。” “还有,刘陵派人出了雁门关,应该是与匈奴王庭联络,就是不知道搞什么事,据说,那一行人装扮成贩卖骡子、驴子和羊皮的商队,手中的路引是丞相府签发的……” 刘彻侧头仔细听着,双目之中,闪过一抹森冷寒光,口中却笑道:“人常说,这生意场比战场还无情,看看,杨川曹襄两个哈怂为了赚取一点蝇头小利,招惹下麻烦了吧? 朕倒是觉得,让那几个少年人在生意场上吃点小亏,其实是好事,总比在朝堂上、在战场上丢了性命要好吧?” 崔九点头,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还有,董仲舒回长安城了。” 刘彻的神情登时变得凝重起来,皱眉问道:“他不是在朔方郡帮杨川教书吗?怎的,这才不到一年就跑回来了?” 崔九:“董仲舒为了太学院的几座阁楼,将家底亏空了,如今差不多就靠着朝廷和朔方郡给他的那点薪俸过日子;杨川答应,只要董仲舒在天府人间开坛讲学,公开支持杨氏算学,就给他再送一千亩水浇地、三十名天府人间的小妇人……” 刘彻哈哈大笑。 他手指北方笑骂:“崔九,你信不信董仲舒要被杨川给坑一次?” 崔九摇头,没说话。 果不其然,刘彻紧接着笑骂:“杨川那小子可是一点亏都不吃的人,当初,他在朔方郡修好了学堂,苦求天下的读书人过去帮忙,却无一人愿意,其中,尤其以他董仲舒最为激烈,竟然公开宣布,哪一家读书人敢去给杨川小贼帮忙,他就打上门去。” “结果倒好,当杨氏推出了拓印图书秘法后,他董仲舒却又是第一个偷偷跑去朔方城的人,你就说说,杨川能消了胸中的那一口恶气?” 崔九冷不丁的插了一句:“他能。” 刘彻瞪了崔九一眼:“好像你比朕更了解他?” 崔九点头:“正是。” 刘彻不吭声了。 这个大长门,无论是对老刘家的忠心耿耿,还是人品、武艺、谋略、见识等各方面,什么都很好,就是会说话…… …… 在朔方城里,董仲舒是个普通老师,还动不动让杨川呵斥、威胁,似乎活得甚为憋屈,哪里还有一丝一毫天下第一大读书人的样子! 可是。 这老贼一回到长安城,远离比他还不要脸的长宁侯杨川,登时便满血复活了。 他的车驾从来都是长安城最为豪奢的,也算得上除皇帝、太后、皇后车驾外,最为引人注目的存在;因为,他的车驾,本就是天子的车驾。 当年,景皇帝将董仲舒指定为刘彻的老师,与主父偃、儿宽、汲黯几名大读书人一起,给少年时代的刘彻传道授业解惑;后来,刘彻十六岁登基称帝,主父偃、儿宽、汲黯等人成了朝堂上的臣子,唯有董仲舒,却成了帝师。 甚至,就连当初一起给刘彻教书的主父偃几人,见了董仲舒,也往往都会以后学弟子之礼相见,也算是汉帝国的一桩美谈。 由此可见,他天下第一大读书人的名声,并非浪得虚名。 只不过,此番遇上了杨川,让那混小子一顿不讲道理、偏生全是道理的王八乱拳,将老贼直接给打懵了。 扳着指头算算,这都被欺负过几回了? 端坐在极为豪奢而宽大的马车里,董仲舒忍不住感慨一句:“想不到,老夫会被一个少年人捏拿,只能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车驾进入长安城时,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初冬时节长安城甚为萧瑟的街道,以及道路两侧低矮的屋舍、萧条的店铺,闻着满城的大牲口味儿,老贼突然觉得一阵无趣。 长安城,也不过如此啊。 比起朔风凛冽、百废待兴的朔方城,长安城,在老贼心中,莫名的少了一股子人间烟火味儿,这让他甚为失落。 董仲舒叹一口气,轻轻放下车帘,直接在车厢里躺平,淡然说道:“罢了,调转个方向,不去未央宫了。” “老夫今日破个例,逛一回窑子。” “去天府人间吧……”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四章 董仲舒那老不羞的…… 董仲舒‘逛窑子’,在长安城里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天下第一大读书人。 竟然会。 好吧,就连刘彻都被惊动,忍不住在未央宫里并指大骂:“看看,什么叫世风日下,什么叫人心不古?董仲舒那个老不羞的,去了一趟朔方郡,脑子让杨川给弄坏了?” “天府人间那种地方,是他董仲舒能去的吗?” 旋即,他端起一碗杨川家的十粮液,猛灌一大口:“呸!这什么破酒,怎么这么酸……呃,怎么这么烈?那个谁,崔九,要不、朕也去一趟天府人间?” “对于这种不良之风,朕要狠狠的批判之!” “董仲舒也太不像话了,亏他还给朕当过老师,号称天下帝师,老不羞的,朕恨不得在老贼屁股上狠狠的踢两脚、好好的骂上几句!” 崔九点头:“行。” 刘彻却有些犹豫了:“朕是皇帝,容易被人认出来,而且……” 崔九从袖中摸出一物递过来:“陛下可以试试这个。” 刘彻顺手接过来,定睛一看,脸上露出十分嫌弃的神色:“朕每年给你大长门那么多的钱粮,绣衣使者就戴这种人皮面具?看看这上面的皱纹,这也太丑了吧?” 大长门‘哦’了一声,将那一张人皮面具拿回去,两只手在袖中又鼓捣一阵,摸出来一张品相略好的:“这个?” 刘彻却没有去接那玩意,而是沉吟着问道:“你说,董仲舒去天府人间,到底想干什么?他那么大岁数了,还能行不?” “另外,此举有何用意?是不是杨川的主意?” 崔九老贼沉吟一两个呼吸,冷冷说道:“不知道!” 语气之间,就甚为不耐,而且,还略带一丝怨怒。 刘彻微微一愣,哈哈大笑。 大长门崔九从小就被去了势,对男女之情自然就没什么好感,难怪这老贼一副面色不善的样子,看他眼底的那一丝幽怨之色,似乎都想揍人了。 “罢了,天府人间如今是阿娇、二姐、杨川、曹襄他们的地盘,朕要是真去骂了董仲舒,彼此面上也不好看啊。” 刘彻甚为遗憾的摆摆手,开始批阅奏章,口中犹自愤愤不平的嘟囔:“老不羞的,太不像话了……” …… 为了避嫌,陈阿娇其实从未去过天府人间,故而,整个一大片产业,都是由南宫公主坐镇、卓氏打理。 对于那位曾经远嫁匈奴、瞎了双目的大汉老公主,汉帝国的人表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敬意和包容,即便她如今坐镇天府人间这般‘烟花之地’,但人们说起来时,往往喜欢骂几句曹襄,夸几句卓氏以及那数百名小妇人,对南宫公主本人,却只剩下了尊敬与爱护。 故而,重新开门营业后的天府人间,在短短一个多月内,便成了汉帝国最为优雅的地方,是文人雅士的好去处。 天府人间,以前是又卖身又卖艺,乌烟瘴气。 如今,可是连艺都懒得卖,主要卖茶水、酒水和杨氏一脉的绝佳饭食,其实比一些权贵之家经营的饭铺、酒楼都要素很多。 独步天下的杨氏饭食,加上一等一的清茶和烈酒,再搭配一些极高明的女琴师、女歌者、女舞者,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可以替代某些野望。 除非,遇上公孙弘那等人面兽心的老混球。 不过,也不要紧。 都不用杨川做什么后手安排,南宫公主便做好了一切应对,为此,这位大汉公主训练了一批壮硕的妇人,其实力并不下于宫廷靠山妇。 谁要是在此间动手动脚、行止不端,根本不需南宫公主出面训斥、责罚,她手下的那些仆妇便会动手,直接剜了犯事者的第三条狗腿。 如此这般三五次后,长安城里,少了几名浪荡纨绔子,却多了一股子堂堂正气;同时,也多了一丝诡异—— 长安城里,天府人间竟然比丞相府、廷尉府、大农令等‘衙门’还讲规矩,还要干净;这让看惯了权贵之家横行无忌、欺男霸女、胡作非为的长安百姓莫名的有些困惑: 吗的,这世道有点看不懂啊! 朝廷衙门的比腐尸还脏,比屎还臭,那些个衣冠禽兽名为贵人,实是贱种;可是,相反的,原本污秽不堪的烟花之地,如今反而成了天底下一等一的文明之地? 也难怪长安城的百姓人想不通。 这种强烈的反差,是杨川反复斟酌后,给天府人间定下来的基调,他总觉得,一个王朝、一个帝国的风尚,往往存乎于‘百姓日用而不知’,存乎于一箪一瓢、一饮一食、一言一行之中,才不是那种虚里来、空中去,写在纸上,最终却又还是落在纸上的狗屁玩意儿。 这是一种十分隐秘的恶趣味。 事实证明,杨川此举,的确给汉帝国带来了一丝清气,让这充斥着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你死我活、恬不知耻的……长安城,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人气儿。 用杨川的话说,他就想给长安城带来一点人间烟火味儿。 故而。 当董仲舒昂首挺胸的走进天府人间时,老贼竟略微有些不适,忍不住皱眉问一句:“此间、真是天府人间?” 委实是这地方……根本就不像是窑子啊。 无丝竹之乱耳,却又偶尔听到一两声‘叮咚叮咚’的琴弦弹拨声,却是有人在包厢雅间里调试一尾古琴;有一丝一缕的清香之气,却无多少胭脂水粉,更别说什么烟花巷子里那一股特别的海鲜味道和长安城权贵身上那一股子浓烈的大牲口味道,竟是一点都闻不见。 清淡,幽香而雅致,却是一股子书香气。 同时,还隐约能闻见‘杨氏沐浴露’、‘杨氏洗面奶’、‘杨氏香皂’的淡淡清香,混合在书香其中,好闻极了。 董仲舒忍不住多吸了几下。 他只闻了几鼻子,脸上便露出一抹甚为会心的微笑:‘果然是那小贼的手笔。’ 因为,这种松墨、宣纸和药香的混合味道,正是杨川书房的味道,清香幽静之中,略带一丝令人着迷的古意,曾经让董仲舒迷恋得不行。 “长宁侯,真哈怂也!” 董仲舒莫名的有些恼怒,嘟囔着骂道:“老夫曾经央求过他,要他送一些特制的松墨和熏香,再拓印一万卷古书典籍,他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就不予理会……” 天下第一的大读书人,没有一间像样儿的书房,摆不下一张他董仲舒的书桌。 可是。 长宁侯杨川,一个大汉农夫、大汉厨子,却拥有一间令人艳羡不已的书房,想想就让老贼气抖冷。 “先生,来了,”就在此时,一名小妇人款款迎接上来,微一敛衽,笑意嫣然的问道:“先生,您是想品茶呢,还是要饮酒?” 董仲舒:‘老夫想要逛窑子……’ 不过,这话他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怎么说,他董仲舒也算是大汉的第一大读书人,就不要脸了? “随便。” 董仲舒淡然一笑,背负双手,环顾一圈天府人间奢侈而低调的大厅,举步向二楼走去:“要不,先品茶,后饮酒?” 那小妇人微微一笑,道:“先生好雅兴,一听便知是大读书人。” 董仲舒没吭声。 实在是……好吧,老贼估计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接茬,一句干干丹丹的‘先品茶、后饮酒’,便成了大读书人? 照此说来,他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真是岂有此理啊。 董仲舒对烟花之地没什么经验,可是,对这个天下、对人情世故,老贼却太有经验了。 他一边登楼,一边笑问一句:“你们天府人间的茶水,可有什么讲究?” 那小妇人笑答:“天府人间的茶水,其实也没什么讲究的,无非就是清香怡人,尚未沾染多少污秽之气,有些许清心明目、舒肝健胃和醒神通窍的功效罢了。” “先生非要问一个讲究,小女子寻思着,应该便是那一缕清香之气吧。” “有人曾经说过一句话,品茶不比饮酒,讲究的便是那一个品字,细细品咂,慢慢体味,微苦之后的那一缕清香,其实就很是风流倜傥呢。” 董仲舒点头:“这话讲得很好。” 那小妇人颔首,温言软语的应了一句:“好,以后再不讲了。” 董仲舒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那小妇人素净而普通的脸庞,以及她那甚为饱满的身道:“你曾在长宁侯庄子上住过?” ‘你讲的很好,以后再别讲了。’ 这句话,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当初从杨川口中说出来,差点把董仲舒老贼气个半死,却偏生寻不到一句话反击回去。 看来,这座名为‘烟花之地’的天府人间,如今成了杨川的地盘了…… 果不其然,那小妇人点头笑道:“先生去过竹园头村,当初,小女子还是仆役之身,在庄子后面的菜园和药圃里干活时,曾经远远的看见过先生在散步。” “后来,二公主殿下搬来庄子上住,公子便脱了小女子的贱籍,令我投奔在公主门下干一点挫笨农活。” “此番公主殿下在天府人间听书、赏琴,小女子便跟过来帮忙……” 董仲舒轻咳一声,不再纠缠此事。 往事不堪回首。 当初,他每日都要去杨川家蹭饭,每次都会提前一炷香左右抵达,生怕错过饭点,却还不能显得迫不及待、饥不择食,便经常会在杨川家的菜园、药圃里溜达一会儿…… 说话间,二人来在二楼的一处栏杆。 董仲舒停驻脚步,背负双手,极目远眺,忍不住赞叹道:“曾经听人说过,当年卓氏花了十万金,才买下长安城最好的一片风水宝地,如今看来,诚不我欺也。” “此地东临一湖,北靠二丘,西面、南面多有山林、池涝与河流,实在是难得的聚宝之地。” “更妙的,却还是这一块地方从外面看去并不起眼,即便外人知晓此地是窑……咳咳,即便有人知晓此间是天府人间,却被那些林木遮掩了七八分,只能看到一鳞半爪的亭台楼榭。” “长宁侯总算还有一点眼光……” 那小妇人安静的听着董仲舒一番高谈阔论,直至老贼因为没有合适的听众,而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时,方才温言笑道:“先生是大读书人,请上三楼。” 董仲舒微微一愣:“三楼?” 来之前,门人弟子已然打听过一些天府人间的‘规矩’,听说,这里的一楼大厅,等若是一个读书人集会之所在,花上几枚钱币,要一个‘杨氏三炮台’,一边刮着碗子,一边白嫖几眼台上抚琴、品萧的小妇人,也算是长安城里难得一见的好享受。 至于二楼,则是一些雅间、包厢,属于狗大户们散财的地方。 二楼有酒有肉有茶,还有专门的小妇人弹琴给你听,跳舞给你看,唯一的遗憾,便是只可远观而不能亵玩,谁坏了规矩,二话不说,直接剁掉第三条狗腿子…… 故而,在董仲舒的意识中,如他这般的大读书人,就应该在二楼。 不料。 竟然还可以登上三楼? 三楼是什么地方,长安城里,据说只有曹襄、霍去病两个‘臭男人’上去过,其他人,免谈。 跟随那小妇人在迷宫般的回廊穿行一会儿,进入一道颇为沉重的石门,再穿行三百余步的一条甬道,眼前霍然开朗。 放眼望去,这里,竟是一处十分清幽的地方,有菜园,有药圃,有几百株参天大树,还有一块不足七八亩的池塘;池塘旁边,还有二三十亩水浇地,十几座颇为简陋的石头小屋。 时值初冬时节,那些石头小屋的烟囱里,飘飘袅袅的,却是炊烟。 一时间,董仲舒有些懵逼。 老贼回头望去,却见来路处,不过是一些假山、竹林和林间小道,恍惚间,竟有点恍若隔世的错觉,难怪他满眼的都是茫然之色。 这一套闹市隐匿之法,董仲舒其实也曾见识过。 那便是当年在东宫教授刘彻读书时,少年心性的刘彻一时高兴,忍不住领着自己的几名老师来到一间大殿,通过一道暗门,三拐两转的,竟来到一处春暖花开、花香鸟语的‘人间秘境’。 刘彻得意的告诉董仲舒几人,那片所谓的‘人间秘境’,其实还是御花园的一部分,只不过,通过一些五行布置、机关术手段,将其隔离开来,不通过密道进入,就算是有人经过此地,也往往会被林木、假山、竹林、池塘等遮掩,根本就察觉不了。 这手段! 估计也只有蜀中卓氏那般的狗大户,才能够耗费无尽的钱粮…… “先生请看,这里便是三楼,”就在董仲舒发愣之际,小妇人笑指远处的那几间石头小屋,“那一片地方,原本是留侯张良子房先生在长安城的旧居,前段日子,张氏后人张连张侯爷,将宅院作价三千金,卖给了二公主殿下,这才有了今日之胜景。” “先生,请吧。” “左手第三间,有贵人等候先生呢……” 最近几天,厨子的左手受伤,加上最近的内容比较密集,写得很慢很慢,还要回头修改,只能酱紫……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五章 卫子夫的请求 “有贵人等候老夫?”听了那小妇人的话语,董仲舒微微一愣,随口问道:“谁?” 小妇人笑了笑:“先生进去就知道了。” 言毕,这小妇人竟自顾自的转身便走,转眼间,便消失在一大片假山、竹林和花圃之间,让老贼张口结舌好半天,愣是没说出话来。 他举步向前,来到左手第三座石头小屋前,轻咳一声,拱手道:“请问,是哪位贵人在此?董仲舒冒昧了。” 石室内,一名妇人淡然说道:“董公,进来吧。” 董仲舒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伸出一手想要捻须,却又觉得不太合适,便干脆整理了一下衣冠,躬身道:“董仲舒、见过卫皇后。” 听着石室内那妇人的声音,赫然竟是卫子夫? 这个卫子夫,董仲舒自然是见过不止一次,故而,仅凭一句话,他便能分辨出来;问题是,你堂堂皇后,来到这天府人间……合适吗? 不过想想如今的天府人间,实际上是南宫公主坐镇,董仲舒倒也很快想清楚了。 也就是说,曾经的风月场,如今成了大汉权贵们游戏之地。 董仲舒缓步走进石室,登时便觉得一阵温暖如春的气息,带着一股幽香而清淡的沐浴露的味道,闻着就极为舒坦,似乎每一个毛孔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一名甚为清瘦的妇人端坐在绣榻上,正端了一碗清茶慢慢品味,两只细长而神光湛湛的眼睛,含着一丝喜悦和微笑:“董公远道而来,本宫这厢有礼了。” 妇人放下手中茶碗,站起身,郑重其事的对着董仲舒敛衽施礼,执的是规规矩矩的弟子之礼,也算是礼数周全了。 董仲舒拱手还了一礼,在右手案几后落座,开门见山的问道:“卫皇后,何事?” 卫子夫亲手给董仲舒倒一碗清茶,双手奉上:“董公,这一碗茶,权当是本宫替太子刘据奉上……” 董仲舒‘哦’了一声,将茶碗放下,正色道:“卫皇后,这一碗茶老夫……” 卫子夫摆一摆手,坐回绣榻之上,笑吟吟的瞅着董仲舒:“董公不必如此断然拒绝,本宫此举,其实也是平阳公主、大将军卫青、南宫公主的意思。” 直接搬出自己的最大后台,让董仲舒更加惊疑不定,忍不住苦笑道:“老夫是皇帝的老师,如今,岂能再做太子的老师? 辈分有点乱,此为其一。 其二,皇帝若知晓此事,定然会多想,卫皇后,若是皇帝询问此事,老夫该如何应答?” 卫子夫轻笑一声,道:“皇帝的想法,自然是想给太子寻一位德高望重、冠绝天下的大读书人为师了;毕竟,作为大汉储君,陛下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嫡亲长子能学有所成,能够担负起大汉天下、江山社稷之重任。” 董仲舒摇头:“卫皇后,此事还须慎重考量。” “这样吧,老夫情愿主动面见皇帝,请求为太子刘据教一些圣人德行方面的学问,至于治国理政、驾驭文武百官的法子,却还是要太子殿下亲自请教皇帝,此为稳妥之举。 卫皇后,如何?” 卫子夫沉吟良久,幽然道:“莫非,董公也不看好太子?” 董仲舒摇头,叹道:“非是老夫不看好太子,是卫皇后此举不太妥当,皇帝为太子寻访天下一等一的大读书人当老师,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 老贼顿了顿,拱手向未央宫方向:“皇帝难道就没说过,要给太子寻访几位老师?” 卫子夫端着一碗茶,慢慢饮着,目光闪动,也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董仲舒也不着急。 老贼慢慢品咂着清茶,感受着那一丝淡淡的苦味过后,舌底生出的那一丝丝甜,以及炒制过的茶树叶子,那一缕十分好闻清香,倒有点眼观鼻、鼻观心、心外无物的架势了。 终于。 十几个呼吸后,卫子夫突然开口:“董公乃我大汉最大的读书人,对于此事……尽可教我; 我卫子夫出身卑鄙,祖上世世代代为奴隶,给人做牛做马,这一世,若非有皇帝陛下龙眼青睐,在平阳公主府上观舞赏乐时宠幸了我卫子夫,这才有了今日之卫皇后,也才有了今日之卫家。 卫子夫尝闻,富不过三代,教养缺失之故也。 董公,卫子夫今日专程等候与董公见面,便是想着要给太子拜一位好老师,同时,也为我卫家……” 董仲舒突然伸手,正色道:“卫皇后,有些话,请不要说,也不要讲。” “当然,最好也不要去想。” 老贼举起茶碗,遥对卫子夫示意一下,便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并且,还将里面的茶叶都用手指捏出来,塞入嘴中细细品嚼几个呼吸,直接吞入腹中。 他用袍袖擦拭一下毛茸茸、湿淋淋的嘴巴,长吐一口气:“卫皇后,老夫答应,在太子一事上,今后不骂他、不议论他,我也会约束门下弟子,尽量与太子为善,不去刻意针对他,如何?” 卫子夫大喜。 这妇人站起身来,十分郑重的敛衽一礼:“多谢董公!” 董仲舒淡淡道:“要谢,就谢你卫皇后的弟弟,大将军、大司马卫青吧。” “对了,其实,更应该感谢的,是南宫公主殿下。” “还有……长宁侯。” 老贼这几句话说完,便没有继续留下说话的兴致,站起身来,对着卫子夫拱拱手:“此间事了,卫皇后,老夫告退了。” 卫子夫却侧头问一句:“董公所说的长宁侯,莫不是我弟弟卫青与平阳公主的那个义子?对了,他叫什么来着……杨川?” 董仲舒面无表情的拱手道:“卫皇后记忆不错,的确叫杨川。” 卫子夫微微点头,便不再说话,而是默默端起了茶碗…… …… 出了那一间石头小屋,董仲舒来到外面的七八亩方塘边,沿着那一条镶嵌了鹅卵石的蜿蜒小道,漫步而行,两道浓厚而长的眉毛,都要皱在一起了。 对于这位卫皇后,老贼向来还算尊重。 只不过,此番在‘天府人间’的这一次见面,卫子夫给董仲舒的感觉却多少有些差强人意;甚至,可以说有些失望。 天下风云变幻,大汉朝野上下,多少人、多少事,你一个当皇后的就算不能干政,为了膝下的太子,伱也该多少了解一些;这特娘的整日间憋在深宫里,相交者无非是宫人、宫女、皇帝和自家的几个亲戚,等若是被皇帝关在笼中的一只鸟雀。 而一名称职的太子,需要面对的却是这天下的未来…… “董公,为何闷闷不乐?” 突然,卓氏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笑吟吟的瞅着董仲舒:“公主殿下要请董公喝一碗清水,不知董公可否赏光,故而,让卓氏提前问一句。” 董仲舒微微点头:“这天底下,能随时随地召老夫觐见者不足三五之数,除了皇帝,南宫公主殿下也算一位。”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另外一间石头小屋。 “董公闷闷不乐,可是为了卫皇后、太子刘据之事?” 刚一进门,也无需寒暄、客套,南宫公主两只空洞眼眶直直对着董仲舒,很认真的问道:“你不愿意,大可直接拒绝她,读书人也有读书人的规矩和底线,卫子夫找我哭诉,说自从刘据被立为太子储君后,皇帝却从此很少去她的长乐宫,也没有给刘据寻访几位天下一等一的大读书人当老师,故而,本宫便安排了这一次见面。” 南宫公主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说完,自然是坦坦荡荡,竟无半分要隐瞒的意思。 最后,还笑着说一句:“董公,其实本宫给太子推举的老师,第一个人,并非你董仲舒。” 董仲舒苦笑:“公主殿下是对的,长宁侯杨川的确更适合给太子当老师。” “他的算术之学冠绝天下,再加上那几名小师娘的农桑稼穑之学、牛羊牲口养殖之学和他杨家厨房的那一口饭食,这天底下,无人能及也。” 南宫公主的脸色渐渐舒缓了。 她有些随意的坐在一只蒲团上,面前小桌上,摆放着几样极精致的瓷器,却是那种在杨川家都算极品的好东西,如今,却只是用来装炒豆子、甜点和水果。 “董公这话,本宫最喜欢听。” 南宫公主摸索着抓了一把炒豆子,伸手递向董仲舒:“董公今年六十五岁,牙齿怎么样?这是杨川家炒的,硬是硬得很,但含在嘴里慢慢品嚼,却另有一番风味。” 董仲舒也不客气,上前接过那一把炒豆子,告一声罪:“谢过公主殿下。” “老夫今年的确六十五岁了,越过这个冬天,便到六十六岁了。” “不过,这牙板还行,长宁侯家的炒豆子,老夫也是经常偷着往袖中藏一些,在晚上看书时嚼十几颗,倒是极为享受呢。” 南宫公主哈哈大笑,指着董仲舒的鼻子笑骂:“怪不得杨川骂你是老贼,还真没虚说你。” 董仲舒捻须一笑:“长宁侯那这一张嘴,饶过这天下的谁?” 南宫公主笑道:“就是,那家伙的一张嘴简直就是毒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骂,可偏生那些被他骂过的人,却一个个不知羞的黏上去,蹭吃蹭喝的,好像能让他时不时的骂上几句,你们就皮痒痒。” 董仲舒再次大笑。 “只要能在长宁侯家里蹭吃蹭喝,即便被他数落几句、踢上几脚,那也是值当的,”老贼的心情看上去不错,继续说道:“不过公主殿下,此番让卫皇后寻我给太子当老师,可算不得一招妙棋啊。” “皇帝年富力强,卫皇后便急吼吼的给太子殿下铺路,是不是显得有些为时过早了?” 南宫公主的笑容渐渐消散,脸上露出一抹微微冷笑:“董公的意思是说,等到太子长大后再行教养也不迟?” 董仲舒摇头,道:“自然不是。” “所谓教养,便须从一个人的孩童时候就开始,让他读一些圣贤文章,学一些为人处世之道,等太子年纪渐长,便可以教他一些驭人之术,同时,亦可令其观摩老皇帝的治世手段,到了那时,便不需要老师了。” 南宫公主却道:“董公,此言差矣。” “所谓的教养要从孩童时候开始,这一点没问题;问题是,在这天下,所谓的圣贤文章统共也就那几本,你董仲舒讲解的,与普通腐儒讲解的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更何况,就算太子熬成了皇帝,难道就不需要老师了?” “董公,你的意思是说,如今的刘彘,不需要你董仲舒呢、还是你董仲舒不需要继续敲打、教诲咱们那位大汉皇帝了?” 老公主神色冷漠,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的‘凝视’着董仲舒,让这老贼没来由的心头一阵乱跳。 他沉吟良久,道:“公主殿下的意思,是一定要让老夫去教太子读书?” 南宫公主却摇摇头,道:“不,不是一定要让你董公去教太子读书。” “卫子夫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妇人,偏生自从当了皇后之后,她那一颗心便宁静不下来,总想着要让卫青、平阳公主进言,以便让刘据尽快成为太子。” “现在好了,皇帝将刘据册封为太子,算是遂了她的愿,可是,皇帝对眼下的太子却几乎不闻不问,董公难道就不觉得奇怪?” “所以说,卫子夫寻到本宫这里来请教一个改善的法子,这才有了今日之事,董公,你是咱大汉第一大读书人,如何看待此事?” 董仲舒沉思七八个呼吸,这才缓缓开口:“公主殿下,其实,对于太子这件事情,老夫觉得卫皇后操之过急了。” “皇帝刘彻,乃千古难得一见的大皇帝,胸怀四海,目及天下,宁可背负败家子的恶名,也要想办法将匈奴这一数百年来的隐患彻底抹去,又何尝不是为我大汉江山社稷而为之?” “当年,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曾经问过老夫一句话,他说,他对当皇帝其实并没有什么想法,若不是只有当了皇帝,方能能横扫宇内、马踏春秋,他才懒得去学习当什么鸟皇帝。” 老贼讲了好一阵子话,脸上神情就十分的生动。 看样子,他对刘彻这位学生委实喜爱。 董仲舒端起茶碗,浅饮一小口,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公主殿下,老夫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南宫公主展颜笑道:“再过三五年,你董公都应该到不逾矩的年纪了,什么话不能讲?” “说吧,本宫洗耳恭听。” 祝各位读者老爷节日快乐!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六章 都是老贼啊…… 董仲舒沉吟几声,突然反问一句:“公主殿下,你明知长宁侯杨川更适合给太子刘据当老师,为何偏要让卫皇后寻我董仲舒?” 南宫公主轻笑一声,道:“本宫也曾给卫子夫说过,让她出面,请求刘彻给我大姐、大姐夫说一声,让杨川出任太子太傅,教导、辅佐太子刘据; 不料,卫子夫真是妇人之见,认为杨川出身卑鄙,年纪又小,虽然因军功和农桑稼穑之功而封为大汉列侯,官职朔方郡太守,但毕竟没什么根基……” 有些话,说出来就十分的无趣。 就连董仲舒这般老贼听了,也是连连摇头叹息:“真乃妇人之见也。” “一个奴隶出身的小子,在我大汉一步一步摸爬滚打三五年,便能封候拜将者,天下能有几人?” “要知道,大汉多少老将、名将如李广之流,就算是做梦都在想着封侯之事,却终究不能如愿。” “卫皇后,错失良机啊。” 南宫公主却笑道:“不过,以本宫看来,这也是卫子夫的聪明之处,她不愿让太子拜入杨川门下,便是存了拉拢讨好你们这些老派读书人的心思,也许,也是她反复揣摩了刘彻的意思,方才下的决断吧。” 董仲舒摆手:“不,这才是真正的蠢。” 老贼再一次喟然叹息:“若是在文皇帝、景皇帝时节,卫皇后此举说不定是一招妙棋,足以在皇帝那里讨得欢心,刘据的太子之位差不多也就稳固下来了。” “只不过,眼下的皇帝是刘彻。” “老夫给他教过书,担任过太子太傅一职,怎能不知咱们这位皇帝的胸怀与抱负?皇帝所思所想,是天下,是四海,是让我大汉数十万精锐横扫天下,清除一切不稳定的隐患。” “这样的一位皇帝,可以说是千古难得一见。” “不过,正是这样的一位皇帝,他的心思比那大海还要深,比那昆仑之巅还要高而远,这般抠抠搜搜、鬼鬼祟祟的行事,其实才会令他不喜。” “老夫有一句肺腑之言,还请公主殿下选择一个适当的时机转告卫皇后,要想让刘据的太子之位稳固不移,要么,就让他主动请缨,带兵打仗,哪怕就算是将宫中的侍卫、宫人、宫女训练成一支铁军,皇帝不仅不会生气,反而会更加看好他。” “要么,就让他安安静静的读一读书,种几十亩田,在农桑稼穑之事上有所为,这才是真正的无为而无不为。” 董仲舒一口气将心中的话语说出来,登时觉得一阵神清气爽,胸中那半肚子的不合时宜与憋闷,也终于一吐为快。 他起身拱手:“公主殿下,老夫言尽于此,这便告辞了。” 南宫公主笑道:“不急不急。” “董公,杨川我儿捎来一句口信,让本宫好好招待你呢,怎么能急着离开?” 说话间,老公主拍一拍手掌:“来啊,开席……” …… 两个多时辰后,日落西山,薄暮降临,董仲舒方才脚步踉跄的走出‘天府人间’,却是被几大碗‘杨氏十粮液’灌下去,醉得不像样子了。 南宫公主极善饮,三五碗烈酒喝入腹中,只不过让她的面色微微酡红,谈笑风生间,颇多豪侠仗义之气。 反观董仲舒。 六十五岁的老男人,真不行了。 “杨氏十粮液,名不虚传……呕!” 在二三十名小妇人的簇拥下,董仲舒脚下发软,走一步退两步,只能用‘东倒西歪’、‘醉意阑珊’来形容了。 “董公,请上车。” 为首一名小妇人年纪略大,约莫三十几岁的样子,因为肌肤白净、丰腴,一时间也看不出具体年纪,唯一让董仲舒满意的,却还是那个温软逼人。 “好,老夫这便上车,”董仲舒揽住那妇人的腰身,踉跄着爬上马车,回头笑问一句:“各位小娘子,可愿与老夫出城一游?” 小妇人们齐齐应一声:“嗯!” 老贼的两条膝盖,不由自主的就是一软,整个身子差点跌下马车。 这莺莺燕燕、肥肥瘦瘦、白白净净、温温软软……的小妇人,偏生一个个身上散发着杨氏沐浴露的清香,令人不由得便浮想联翩、想入非非啊。 “如此这般,老夫也阔绰一回,今日,天府人间的所有花销皆由老夫包圆!” “这个应该称为什么?” “是不是叫包场?” 二三十名小妇人齐齐点头,脆生生的喊一声:“是的,董公,便是包场。” 董仲舒仰天大笑,难得豪迈的一挥手:“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杨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龙城,何日灭豺狼?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哈哈哈,好一首江城子!” “杨川小贼,老夫今日方才服了你狗日的,哈哈哈……” 一行人,足足有二三十辆极为豪奢的马车,载着董仲舒与那些小妇人,轰隆隆的向长安城外疾驰而去,果然卷起一股黄尘土雾,倒也颇为壮观。 这一幕,让长安城的狗大户和百姓人都看呆了。 自从南宫公主、陈阿娇接手天府人间的生意后,不要说想带里面的那些小妇人‘出台’玩耍,就是言行举止之间,若是动手动脚的也会被人打出屎尿。 不料。 天下第一大读书人董仲舒,竟然能一次带出来二三十名小妇人,简直就……呸,老不羞的,臭不要脸! 尤其是张连、卫伉等纨绔恶少听说后,更是嗤之以鼻,胡乱骂几句脏话,却无非是老不羞、臭不要脸、老东西艳福不浅。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吧。 唯有未央宫里的那个男人,皇帝刘彻,听着崔九面无表情的奏报,却是感慨万千,一脸的遗憾之色:“朕的亲老师,果然威武!” “崔九,回头从内府那边选几样滋补大药给董公送过去,你说说,他都六十五岁的人了,能遭得住二三十名小妇人糟蹋?” “可莫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眼瞅着一脸艳羡和向往的刘彻,崔九阴森森的补刀:“杨川曾经说过一句话,让霍去病那憨货听到,觉得此为至理名言,很多时候都要挂在嘴边说几次,陛下要不要听听到底是什么话?” 刘彻老脸一僵,旋即哈哈大笑:“说来听听。” 说话间,他还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就像喜欢听故事的孩童那般,正襟危坐,就差抓耳挠腮了。 崔九:“杨川曾经说过,这天下的小妇人,只会影响拔剑的速度……” ‘噗’一声。 却是刘彻实在没忍住,一口茶水直接喷出去,将案几之上的好几本奏章都给弄湿了。 “哈哈哈,杨川小贼这话说的!” “还挺有道理啊?” 刘彻大声笑了好一阵子,方才慢慢停歇下来,他用一块纯白面巾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花子,笑骂:“怪不得去病儿自从回到长安后,便整日提着一把宝剑,就算是在前殿轮值之时,也不忘练习拔剑动作,看看,都是让杨川小贼给糊弄的啊。” 崔九没吭声,默默退到一根廊柱边靠着,缓缓闭上眼,似乎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刘彻往绣榻上一躺,使劲搓揉着额头、眉心,有些疲惫的问道:“崔九,你说皇后让董仲舒担纲太子太傅,对还是不对?” 崔九冷冷反问:“哪位皇后?” 对崔九老贼的冷嘲热讽,刘彻似乎早已习惯,故而,也不怎么在意,只是自顾自的说道:“自然是卫子夫啊,她昨日来见朕,说想给太子寻访一位德高望重、品行端雅的大读书人充当老师,这话里话外的,说的可不就是董仲舒? 你看这事弄的,董仲舒是朕的老师,虽然明面上尚未敕封人家,可实际上,谁都知晓董仲舒乃是大汉帝师,本该位列三公,官拜太傅的,如今再让人家去东宫当什么太子太傅,可不就成笑话了?” 崔九缓缓睁开眼,很认真的问道:“陛下一直压着,不让董仲舒位列三公,因为他的天人感应?” 刘彻点头:“作为一名老师,董仲舒无疑是咱大汉最好的老师,人品学问眼界,鲜有旁人能够企及,他提出的大一统思路也是对的……” “只不过。” “他所说的那个什么狗屁天人感应,简直便如杨川小贼所说,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神棍好吧?” “董仲舒老贼!” “杨川小贼……对了大长门,满月儿……不对,阿娇最近在瞎折腾什么呢?天府人间那是什么地方,她怎么能跟着二姐瞎胡闹!” 崔九从袖中摸出一卷丝帛之物,走上前去,双手递上:“这是阿娇皇后最近一段时日的情形,请陛下过目。” 刘彻接过那一卷丝帛之物,打开后,只看得几眼就重新卷起来,随手往案几上一丢,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这几年来,阿娇的脾气也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要强,你说你一个皇后…… 罢了,不说这个了。” 刘彻揉着眉心,响亮打了一个哈欠,突然问一句:“曹襄去朔方城问计杨川,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让人问问,他如今到什么地方了。” 崔九面无表情的说道:“平阳侯曹襄在去往朔方城的路上,偶感风寒,高烧不退,咳嗽不止,听说已经卧床好几天了。” 刘彻吃了一惊,愕然问道:“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提早告诉朕?” “曹襄病得重不重?” “要不,派几名御医过去,对了,记得多带着好药材,朔方郡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想要几味药材估计都很困难……” 然后,刘彻的话语慢慢低沉下来。 最终,没声儿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说话时,崔九老贼竟然半眯着双目,似笑非笑的瞅着他这位皇帝发笑,让他登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刘彻登时便反应过来了:“好小子,连朕都敢骗?” “让曹襄装病,是不是杨川的主意?” 崔九点头:“陛下让曹襄去朔方郡找杨川,本就存了让杨川帮着筹备钱粮的事情,那两个哈怂一个比一个鬼机灵,这种时候,桑弘羊坟头上的草还没长出来呢,你说说,他们敢露头?” 刘彻没好气的骂一句脏话,恨声道:“真是两个废物,朕不过就是想借机试试他们几个少年人的治国理政之才能,你看看,还跟朕开始捉迷迷了?” 崔九突然叹一口气,道:“问题是,你让曹襄或者杨川担纲大农令啊……” 刘彻冷笑:“屁大的一点人就想当大农令,要知道,那可是位列三公九卿的位置,就算朕将他们扶持上去,那么一点屁本事,能坐稳?” “当初,大姐和姐夫曾经反复叮嘱,要朕不要急着给他们封官加爵,免得那几个哈怂少年得志,缺了根基;看看,如今为了一个大农令的官职,竟然跟朕玩装病?” 刘彻侧头想了想,突然咧嘴一笑:“既然如此,朕就陪陪几个哈怂。” “崔九,传旨。” “着令平阳侯曹襄为大农令,位列三公九卿之尊,赏赐黄金三两,丝帛两匹,牛羊牲口各两只。” “让朱买臣去朔方郡当太守去吧。” 崔九难得一见的愣了好几个呼吸,皱眉问道:“那杨川呢?他如今可是朔方郡太守啊?” 刘彻随口说一句:“那小子不是能得很么?就给他一个……嗯,让朕想想,咱大汉什么官听起来很大,但又没什么屁用……” “好了,传朕旨意,让他与汲黯、司马迁、东方朔、张汤几人去给太子当老师吧,杨川教授他的算术之学,汲黯教授圣人之道,司马迁教授史家之学,张汤教授大汉律例。” “至于那个东方朔,嘿嘿,听说那糟老头子怪话连篇,最喜欢打自己的上司,那就让他教授太子如何说话、如何打架斗殴。” “你看看咱们那位太子刘据,整日介抱着几本狗屁圣贤书,言行举止,无非是一副道学先生的正儿八经、道貌岸然;实际上,那小子只要走出皇宫,就是一个比曹襄还要混账的熊玩意!” “你就说说,他哪一点像朕了?” 崔九颇有深意的看一眼刘彻,拱手问道:“那朔方郡的屯田之事呢?” 刘彻随口一句:“让朱买臣去朔方当太守,负责修筑北线长城,同时,让他在贺兰山以西、阴山以北再修几座城池。” “至于杨川,他长宁侯的封地不是就在朔方郡吗?” “为了彰显皇恩浩荡,将他的爵位再加上一等……不,再加上二等,食邑两万三千户,朔方郡屯田一切事宜,让他总领着便是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七章 冤家相见,分外眼红 “曹襄,你舅舅这一招还真狠呐。” 当杨川听说,刘彻一锤定音,将他这位长宁侯硬砸给了太子刘据当老师,并搭上了汲黯、司马迁、东方朔、张汤几人,权当是‘陪嫁的丫鬟’,一股脑儿的打包送给了东宫…… 莫名其妙的成了仅次于‘三公’的‘太子太傅’,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 当他听到,刘彻的旨意里有关曹襄、朱买臣和他杨川的任命时,更是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曹襄成了大农令,位列三公,这一条让杨川觉得很舒服。 眼下汉帝国的主要精力放在对匈作战上,一切权力,高度集中于刘彻、卫青、公孙弘等几人手中,朝廷的不少衙门其实跟摆设差不多。 于是,向来不怎么受人待见的大农令,却因为担负起了筹措钱粮、修整兵械等任务,自然便开始水涨船高,成为仅次于丞相府的‘要害部门’。 当然,也有让他十分闹心的…… 刘彻的似乎预判了杨川的预判,竟然直接将朱买臣那货塞入杨川怀中,让他不能轻、不能重,便如将两匹颇有敌意的战马,强行硬拽的,给安排同一间马厩里。 杨川的爵位连升两级,差不多都快要与大将军卫青的长平侯相若了。 表面看来,官职也升了。 太子太傅,听上去就很是高大上;而实际上,还真是有些高大上,差不多就比三公略差半阶,等于后世的‘从一品’。 但杨川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想弄死的那个朱买臣如今竟成了朔方郡太守,自己的封地又在那厮治下,等若是刘彻给他这位长宁侯的身边,硬生生的砸进来一枚钉子。 幸好,屯田一事还是杨川说了算,这才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在朔方郡的布局,他这才刚刚开始有点起色,很多田地还没有开垦,很多矿山尚未被勘探、采挖,很多专门给匈奴人准备的驰道、军寨和边塞也才完工一小部分。 刘彻此举,在很大程度上,等若是打乱了杨川的‘筹谋’。 当然。 只要那三千匈奴少年兵、六百长宁孤儿和屯垦大队在自己手里捏着,就算朱买臣想闹什么幺蛾子,那也不要紧,大不了撕破面皮,直接将那厮弄死在朔方郡就行了。 朱买臣,本来跟他杨川没什么瓜葛,但与张汤有瓜葛;据史书记载,张汤向来刻板、冷酷、无情,嗯,差不多就是后世所说的‘铁面无私’吧。 这样一名‘大汉酷吏’,活着的时候,是刘彻手里的刀子,冷硬而锋利,好使得很;可是,一旦当他得罪太多的权贵,其下场一般都是命中注定的,这个朱买臣呢,原本实际上也是酷吏之一,只不过,在关键时刻,他选择了权贵们,一句话便阴死了张汤。 对于朱买臣的选择,杨川很能理解。 读书人嘛…… 不对,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杨川终于摸索出张汤的一些‘底细’,他甚为欣然的发现,这位比西域驴子还要倔强的‘大汉酷吏’,对刘彻的忠心,远远比不上对汉帝国的忠心。 也就是说,张汤这种人想要效忠的,并非你皇帝刘彻,而是汉帝国。 仅凭这一点,杨川就觉得很有必要弄死朱买臣,尽量改变张汤的命运,尽量不要让人给阴死…… 朱买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杨川虽然不曾见过面,也不曾有所交往,但应该很有两下子;无论如何,一个能守住四十年寂寞,饱受屈辱,却又能在五十岁时一飞冲天的人物,杨川都不敢轻忽。 这也是为何当时他情愿与董仲舒老贼做交易,让老贼对老贼,而不是自己出面硬刚的主要原因之一。 结果倒好,事情到了刘彻那里,一切都变了…… …… 刘彻的旨意一来,平阳侯曹襄的病不得不好起来。 “杨川,你使了什么法子,让董仲舒回一趟长安城,便办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 太守府后堂密室里,曹襄躺平在马扎子上,脸上神情就显得十分精彩,又是惊疑不定,又是喜忧参半,而更多的,则是无奈。 这货一副摆烂的样子,躺在马扎子上一动不动,口中嘟囔道:“本侯不想当官,就想挣点钱财、多骗一些别人家的小妇人啊。” “杨川,你这家伙把我坑惨了。” 杨川端坐在一张书桌后,在一个小本本上圈圈画画,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口中很是敷衍的笑道:“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曹襄睁开一只眼,瞥着正在忙碌的杨川:“你这个插字用得不太准确。” 杨川‘哦’了一声:“是吗?” 曹襄登时来了精神,猛的从马扎子上坐直身子,伸手抚弄几下自己硕大的脑袋笑道:“肯定不准确,而且,前面那一句栽花的栽字,用得也不好。” “你想想啊,能让你我看上的花,能是普通的花花草草?” “肯定不是。” “至少是个花骨朵儿吧?那怎么能用栽字?难道不应该是戳、攮、弄、捣这等表述动作的词汇么?” “还有啊杨川,那个无心插柳柳成荫,其中的插字,完全可以用一个更加形象生动的……” 听着这货越说越不像话,杨川实在忍不住:“闭嘴!” 曹襄哈哈一笑,重新躺平:“好好好,闭嘴就闭嘴。” “不过,你说我舅舅这一次是怎么想的?”这货闭嘴不到两三个呼吸,便再一次开口说话,“给你升官加爵,这事我能想通,毕竟,无论是军功还是农桑稼穑之功,就算给你再加一两级爵位,我觉得都是应该的。 可是杨川,硬塞给你一个太子太傅的官职,同时,又顺手拿掉你的朔方郡太守一职,偏生还把此间的屯田之事保留下来,这分明就是! 啊。 我舅舅,分明便是那高瞻远瞩、英武神明、天下无双、傲睨环宇……的千古一帝啊!” 杨川放下狼毫小笔,搓几下脸颊,活动着手腕:“皇帝的心思,你千万不要去揣测,这是做臣子的本分,也是朝堂上的求生之道。” 他站起身来,慢吞吞的沏了一壶新茶,温言笑道:“曹襄,与其你这般担惊受怕的过日子,还不如放开手脚拼搏一番,帮你舅舅干好这一任大农令。” “皇帝是铁了心的要与匈奴人开战,对我大汉而言,这一仗的意义绝对非同小可,等若是……” 杨川斟字酌句的继续说道:“这么跟你说吧,这一仗打完,差不多就能消灭漠北草原的匈奴主力,将那些狼日哈的赶出去一二千里也不在话下。” “从此,漠南无王庭!” 曹襄坐直身子,瞪大两只眼,直勾勾的盯着杨川,似乎想从他那俊俏的帅逼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杨川,本侯怎么觉得你小子这一次有点不对劲?” 杨川笑问:“什么地方不对劲?” 曹襄上下打量着,促狭一笑:“嘿嘿,什么地方都不对劲,要不、本侯帮你检查一遍身子?” 杨川伸手在这货硕大的脑袋上使劲扇了三五下,口中笑骂:“你这混账玩意儿,什么时候能正经一些?” 曹襄哈哈大笑:“等到本侯变得老成持重、老谋深算、老奸巨猾、老而不死是为贼时,你狗日的还认我这兄弟?” 杨川无奈的揉一揉眉心:“好吧好吧,算我服你了。” 曹襄美滋滋的喝一口清茶,咂巴着嘴,看上去就很惬意。 每次只要跟杨川在一起,这位平阳侯就好像成了长不大的孩子,满嘴骚话随口便来,却是十分的舒坦而欢畅。 “你这一届……咳咳,你这一任大农令,必须要干好,”杨川揽住曹襄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上一次漠南之战,汉军大败,皇帝的压力很大,这一点你比我清楚。” “所以,这一仗,就必须要大胜。” “必须要将漠北一带的匈奴人彻底打趴下,令其至少一二十年内翻不过身,咱兄弟的一些后手便能使上……” 有些话,说到一定份儿上,就不须多说了。 杨川思量再三,接着补充几句:“回到长安城后,你小子可要低调做人,老老实实干事就行,千万不要太过嚣张。” “你舅舅喜欢少年人的蓬勃朝气,但不喜欢嚣张跋扈之人,尤其是咱们这些当外戚的,一个弄不好,可能会招来无尽的麻烦,你可记下了?” 曹襄嘿嘿笑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小子教训本侯了?对付我舅舅,本侯有经验。” 杨川嘟囔有‘有经验顶个屁用’,却再没说什么。 在对匈奴开战的这几年里,刘彻的确是一个很伟大的皇帝,心胸开阔,朝气蓬勃,即便他们这些少年人再跋扈一些,只要能打胜仗,该有的奖赏一文不少。 问题是。 一旦匈奴人被打趴下,南越、东胡、夜郎以及各地诸侯被打出屎尿,刘彻放眼望去,他眼里的天下再没了对手,到了那时,这位皇帝便是世上最可怕的人。 或者,不是人。 在很多人眼里,这种前后变化有些令人不适,甚至,还有不少叽叽歪歪的砖家、穴者考据,声称晚年的刘彻可能有癫痫、精神分裂什么的,杨川往往只能一笑了之。 姑且听之,而已。 他站在窗前,看着刘满领着几名仆妇正在腌制过冬的菜蔬,忙得脚不沾地,头脸上都有汗水;初冬时节的朔方城很冷,那小妇人穿着一身纯色的貂皮小袍子,脚蹬一双鹿皮小靴子,即便没有什么黄金玉石首饰,看上去却更显清贵之气。 大汉刁蛮小公主,竟然跟一群仆妇在腌制过冬的菜蔬,此事传将出去,估计他杨川会被人骂个半死吧? 尤其是刘彻那家伙,本来因为刘满的事情,对他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若看到自己的闺女在腌菜…… 杨川轻笑一声,眼睛瞅着忙碌的刘满,嘴上却问曹襄:“听说你家当利公主手上劲儿很大,最近掐过你没有?” 曹襄的心情登时便不好了。 这货生无可恋的摆摆手,道:“这好端端的,提她作甚!” “杨川我告诉你,老刘家的妇人就没有一盏省油的灯,刘满现在年纪还小,整日介的想着如何与你亲近,若是等她再长大一些,或者说,将你小子彻底推倒盘过……” 杨川轻咳一声,笑骂:“你这家伙,怎的一开口就骚话连篇,能不能正常说话?” 曹襄道:“好,那就正常说话,这朝野上下,谁不知道老刘家的妇人费男人?” “你不知道啊,有好几次,大白天的你知道不?母亲竟然将身边宫人、靠山妇什么的撵出大门,就跟你义父卫青…哎嘿嘿、嘿嘿!” 杨川好一阵无语。 吗的,这货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是欠收拾的节奏吧? 眼看着杨川的脸色渐渐变得淡然,且带着一丝奇怪微笑,温情脉脉的瞅着自己时,曹襄猛的一个激灵,哈哈大笑几声:“那个谁,杨川哥哥,你知道长安城里最近发生一件十分离奇的事情吗?” 杨川温言笑道:“不知道。” “不过,你现在有事情了……” …… 次日一大早,平阳侯曹襄辞别杨川,先行返回长安城。 结果,刚一出朔方城的南门,便看见兵马逶迤而行,浩浩荡荡的向朔方城方向开过来;只见旌旗招展,战马神骏,其中的十几辆马车也颇为阔气。 “吗的,这是谁啊?” 昨日被杨川摁在地上一顿饱揍后,变成了猪头人的曹襄窝了半肚子的邪火没地方发泄,远远看见那一支兵马很是张扬,忍不住传令:“正面迎上去,只要不是皇帝、皇后和我母亲车驾,就不要给让路。” “朔方城是我兄弟杨川的,谁特娘的跑来耀武扬威?” 于是,一炷香工夫后。 朔方郡足足有六丈宽的驰道上,堵车了。 曹襄乃大汉平阳侯,出行之际自有章程规矩,只不过,这一次他急着跑来问计于杨川,仪仗上便多少有些凑合。 嗯,差不多便是五百部曲、二三百仆役、马夫吧,与一般的郡太守差不多。 至于对面的,则是正儿八经的郡太守。 朱买臣。 这厮被刘彻破格提拔,一跃而成为大农令,位列三公,心下却是惊疑不定,因为,上一任大农令桑弘羊才被人整死一个多月,他刚一上任,便要为十五万大军筹措钱粮、整备兵马、兵械,差点把他给愁死。 这家伙也是一个狠人,一咬牙,干脆从马背上自己跌落下来,将一条腿给摔断…… 所以,此番他才被任命为朔方郡太守,竟是满心欢喜的前来赴任,日夜兼程的来到了朔方郡。 朝堂之上那么多有后台、有能力的官场人物,凭什么他朱买臣一介寒士,就能一飞冲天、平步青云?还不是因为桑弘羊的死,让那些老贼心生忌惮,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触那个霉头罢了。 升官发财死老婆,别人可能还需要运筹帷幄一番,可对朱买臣来说,自然而然的,便成了事实,想想就舒坦;朔方郡为大汉最近才设置的一处郡县地方,百废待兴,正是他这位大读书人建功立业的…… “太守大人,前方一支兵马挡道。” 就在朱买臣潜心思量着该如何在朔方郡建功立业,突然,一名都尉凑近马车,低声请示:“太守大人,对面只有三五百人的仪仗,应该官爵不显……” 朱买臣轻咳一声,淡然道:“好言好语的劝说一番,总不能一上去就闹事。” “若是对方蛮横不讲理,便给本太守直接拿下!”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八章 看看这事闹的…… <\/b> 俗话讲的好,针尖对麦芒,刺儿头戳刺儿头。 窝了半肚子邪火的曹襄,遇上志得意满、履新赴任的朔方郡太守朱买臣,两支兵马便在极宽阔的水泥混凝土驰道上‘堵车’了。 谁也不让谁。 而且,这二人存了一个心思,那便是先让门下的部曲、仆役闹腾一番,就算是动手互殴也没事,大不了最后出面摆平此事。 尤其是曹襄,只要对方不是皇帝、皇后和他母亲平阳公主的车驾,哪怕就算是丞相公孙弘见了,也得客客气气的拱一拱手,让出一条道儿来。 吗的,被杨川摁在地上饱揍就算了。 那是自家兄弟,是他嘴贱没忍住胡说八道,背后议论母亲平阳公主与卫青的私生活,挨揍那是活该。 你特娘的算什么玩意儿! “打,给本侯往死里打!” “那个谁,巴子,这个给你,若是对面狗日的嘴硬,你直接用这玩意儿戳他大腿根儿!” 这货听得外面人声纷乱,一时兴起,竟直接从靴子里拔出一根四棱军刺递出车窗,并随口吩咐一声“先揍那些部曲,然后,将那狗官从车驾上拖下来给本侯往死里打!” 尔后,他犹自愤愤不平的打开酒葫芦,就在马车的车厢里开始吃‘早餐’。 此去长安城,路途遥远,曹襄手下人等天没亮便收拾出发,原本,他想跟杨川一起吃过早点了再走,结果,杨川那家伙宿醉未醒…… 如此这般,两炷香过去了。 外面杀声震天,两伙人大打出手,听那兵刃碰撞之声,可以想见应该都打出了火气,都动刀子了? 曹襄听着有点不对劲。 不过,这货只是掀开车帘向不远处瞅一眼,发现自己人好像占了优势,正追着另外那一伙人暴揍,时不时的,便会传来一两声凄厉惨号和怒吼。 只要自己人占便宜就行。 曹襄吃掉半斤酱牛肉,半盘冷切鹿脯肉,就着几小碟杨氏腌菜、榨菜吃掉半块锅盔,喝了二三两烈酒,这才舒坦而惬意的伸了伸懒腰“来啊,弄点清水,洗一洗了本侯该睡回笼觉了。” 几名仆役立刻端来半盆温水,并端着洗面奶、香皂等‘清洁用品’“侯爷,请洗手。” 曹襄胡乱洗了洗手,也不用仆役端过来的手巾,而是直接在身上随便擦抹几下,将一件纯色的貂皮袍子裹紧,缩着脖子向远处张望。 有点不对劲啊。 这都打这么久了,怎么还在打?看来,对面这狗日的爪子挺硬? “那个谁,前方什么情况了?怎么还在打?”曹襄站在车辕上随口问道“战况如何?咱们的人没吃亏吧?” 一名仆役笑道“巴子出手,咱们的人还能吃亏?” “侯爷放心,小子刚才过去观战,咱们的人大占上风,”另一名仆役也咧嘴笑道“对方不过就仗着人多势众,所以才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曹襄‘哦’了一声,缩着脖子钻进车厢,随口问了一句“对面是哪个狗日的?爪子这么硬?” 一名仆役答道“隐约听对面的兵卒怒吼,他们好像是什么太守亲兵……对了,他们说是朔方郡太守的亲兵!” 那仆役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对,自顾自的嘟囔“也不对啊,朔方郡太守,可不就是咱家长宁侯爷么?” 刚刚钻进车厢的曹襄却脸色古怪。 这好端端的,咋跟朱买臣的人干上了? 不对啊,就算他这一次出来没有带更多的部曲和仆役,但这马车上的标识、以及旗帜的规格、颜色、数量等方面,朱买臣难道就看不出这是大汉列侯的行头? 曹襄拔开酒葫芦的塞子,慢慢饮了一口烈酒,目光闪动间,便有了主意“那个谁,传令下去,就说本侯昨夜被长宁侯摁在床上暴揍半夜,头疼欲裂,昏昏沉沉尚未清醒过来,对这一摊子烂事不知道、不清楚、没看见……” 在长安城里,你朱买臣仗着皇帝宠信,官职上还是本侯的顶头上司。 在朔方郡这一亩三分地里,是一条龙,你也得给本侯盘起来当长虫! 跟随曹襄出来的,都是平阳侯府多年的老人,听得自家侯爷如此这般吩咐,立刻便心领神会,这是又要坑人的节奏? “下死手,往死里打!” “我家侯爷身负重伤,受不得一丁点的惊扰,谁特娘的没长眼,闹哄哄的,不想活了?” “好,那就下死手!” “传令下去,下死手!” 随着一道口令秘密传下去,曹襄一方的几百部曲慢慢开始调整队形,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形成了一个冲锋队形。 朱买臣那边的部曲、郡兵和仆从,却浑然不觉,犹在大声吆喝着‘前仆后继’,声势倒也甚为雄壮。 他们却不知道,一场噩梦即将开始了。 本来,两伙人之间的战斗还不算太激烈,毕竟,都是出来混饭吃的,就算上头的意思是要干架,可彼此之间下手时,多少还留了一点余地。 这下好了。 一方存了杀心,另一方却还在卖力的配合战斗,结局自然可以预料…… …… 于是,一炷香工夫。 朱买臣手下的一众人等尽皆被人拿下,上至一名秩比八百石的都尉,下到仆役、马夫、厨子等,无一幸免,几乎人人重伤在身。 其中,还有七八名武功最高的部曲,则尤其凄惨,都快被人打得没人样儿了,软哒哒的趴在地上一抽一抽的,只能说还吊着一口气。 曹襄手底下的部曲,均为百战老卒,这些年来,跟随这位大汉纨绔恶少纵横长安城,恶名滔滔,对于打架斗殴这件事情就十分的熟练,故而,朱买臣手下的那些都尉、郡兵和随从仆役,基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倒在地,被人尽情的蹂躏一番。 总之,就十分的凄惨。 “你们这些恶奴,这一次,你们要完蛋了!” “竟敢殴打太守大人麾下郡兵,你们这是想造反不成?” “等我家太守大人出面,拿下你们这些恶奴……” 几名部曲、仆役挨了打,满头满脸都是血污,嘴上却不曾服过一句软,就算嘴角不停的往外溢出血沫子,也要撂几句硬话出来。 看这情形,曹襄手下那些哈怂登时哄笑起来了。 这些铁憨憨,一听口音和说硬话的那一股子劲儿,应该就不是关中冷娃;要知道,关中三辅之地的汉子,一般情况都不怎么吭声,就算挨了揍,也是一声不响的退走,然后,再想办法弄回去。 “郡守大人?郡守大人不是还在太守府睡大觉,怎的,有人冒充郡守大人了?” “弟兄们,这些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竟敢冒充太守大人,这还能忍?” “砸,砸了那些马车!” “将那冒充太守大人的狗贼拉下来,给我往死里打!” 随着几个哈怂的吆喝,几百名如狼似虎的老杀才一哄而上,转眼间便将那十几辆马车都砸成了稀巴烂,以至于朱买臣被人从车板上推下来,在头脸、胸腹、屁股蛋子等处,有人不轻不重的踢了十几脚。 果然是打人的好手。 就这十几脚下去,朱买臣疼得满地打滚、连声呵斥,其实却是一丝一毫的内伤都没造成,纯纯的就是欺负人……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殴打本太守?” 朱买臣是个读书人,武艺也很好,无奈他断了一条腿,行动不便,只能护住头脸等要紧部位呵斥“让你们主家过来见我!” “来人,将这些图谋造反的不法之徒给我拿下……” 朱买臣依仗着人多势众,自己又是朔方郡太守,故而,之前他只是喝令让手下人等去搞事,自己却躺在车厢里‘养伤’,对外面的情形不是很了解。 此时在慌乱中,他放眼望去,却发现地上躺着的全是自己人…… “你们是什么人?殴打朝廷命官,这是不想活了?” 朱买臣心下有些慌,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铁青着脸呵斥“某家乃朔方郡新任太守朱买臣,让你们主家过来见我!” 曹襄家的一名恶奴大踏步上前,照着朱买臣的帅逼脸上就是两三拳,一边打,一边还大声嚷嚷“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狗贼,竟敢冒充郡守大人?” “让你冒充郡守大人!让你冒充郡守大人!” ‘砰砰砰’几声闷响,转眼间,朱买臣那堂堂相貌便没眼看了。 跟曹襄一个德行,差不多都肿成了猪头…… …… 于是,大半个时辰后,刚刚洗漱完毕正准备吃早餐的杨川便听说了此事。 “曹襄把朱买臣给打了?” 杨川捏着一双筷子,夹了一片酱卤牛腱子塞入口中,慢慢咀嚼着、思量着,脸上露出一抹古怪之色。 这好巧不巧的,曹襄昨晚才被自己给饱揍一顿,憋了半肚子的邪火没地方发泄,迫不及待跑来朔方郡就任的朱买臣就撵过来了? “打得严重不?”杨川笑问一句“不会出人命吧?” 在汉帝国,狗大户们打人不要紧,打死一个两个也不要紧,大不了给哪个部曲、仆役身上一推,花几百两金子便能摆平很多事情;问题是,若是打死了朝廷命官,哪怕是最低阶的那种郎官、谒者、县丞、都尉什么,可就是一件天大的祸事。 遇到打杀朝廷命官的事情,廷尉府绝对会一查到底。 若是死的那官员有点背景,即便不算皇帝宠臣,那也绝对会让犯事者吃不了兜着吃,轻则斩首示众、籍没家产,妻儿老小沦为奴隶。 重则夷灭三族。 历史书上就记载过好多大汉权贵犯事,被斩首示众者有之,被夷灭三族者有之;据说,卫青的三个儿子中,便有两个人因为打架斗殴而被判刑,最后被刘彻砍掉了脑袋。 当然。 在汉帝国想要判一个人死刑,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 “张汤,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身边刚好有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大汉酷吏张汤,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杨川毫不客气的询问“比如说,咱们能不能占到什么理?” 张汤正在咥羊肉泡馍,几大片肥美羊肉片塞满了嘴巴,让这厮那两道法令纹都略微浅了二三分。 他一阵乱嚼后,将那几片肥羊肉吞入腹中,用一片纸巾擦拭一下嘴巴,这才冷冷说道“各打五十大板。” 然后,他竟然又端起那一碗羊肉泡馍咥了起来,脸上也看不出到底什么情绪。 杨川笑骂“就这?” 张汤点头。 “能不能说详尽一些!” 杨川没好气的骂道“你张汤父子在我杨家混吃混喝,还给你混了一个秩比两千石的太子少傅的大官,你儿子还是本侯的学生,请教你一点律法常识还如此敷衍了事?” 张汤的两道法令纹微微抖动几下,有些无奈的放下大碗,不直接回答杨川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同桌吃饭的东方朔、司马迁二人“东方朔与司马迁应该都知道,这种狗咬狗的事情,只要闹不出人命,就算不得什么官司。” “尤其是上司殴打下级官吏,这不是常有之事?” “不过,平阳侯曹襄这一次肯定要吃一个大亏,他打的可是朔方郡新任太守,而且,还是在人家的治所之地,问题就很严重了。” 杨川也看向司马迁、东方朔二人“是这样的吗?” 那二人点头。 “长宁侯,身为前任太守,你最好假装不知此事,随便他们去闹腾,反而对平阳侯有好处。”司马迁沉吟几声说道。 东方朔却怪眼一翻,骂道“杨川公子养活咱们,难道不是在关键时刻顶上去挡事的么?怎的,你们生怕引火上身,就眼看着曹襄吃亏?” 东方朔曾为平阳侯府的旧人,所以,一开口便要为曹襄挡事,这一点让杨川觉得极舒服,忍不住给这糟老头子点了一个纯手工的赞“东方先生的这话听着攒劲,本侯深以为然。” “张汤,你就想一想,如何才能让朱买臣白挨这一顿打、却还只能吃个哑巴亏?” “曹襄犯事,让我杨川坐观虎斗,这种废话今后尽量少说,要不然,本侯将你父子都撵出大门,让你们满大街寻着吃屎去。” “张汤你还别说,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里,遍地都是牛羊牲口的粪便,还有阿猫阿狗的粪便,味道闻着很臭,就看你能撵上一泡热腾腾的不……” 杨川笑眯眯的说着脏话,让正在吃羊肉泡馍的一桌人好一阵膈应,纷纷侧目看过来,眼神里颇多幽怨之色。 尤其是刘满,更是作势呕吐两下,骂道“杨川小郎君,以后吃饭时你再说如此膈应人的话,本妾身就!”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小样儿。 本侯在说自家兄弟的事情,你一个妇道人家再哔哔? 杨川的脸色瞬间便阴冷了下来,淡淡说道“张汤,过几日回到长安城,本侯送你母亲三百亩上好的水浇地,并送十几名妇人过去帮忙打理。” 张汤同样阴沉着脸,一张冷峻如刀背的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流露,同样淡淡说道“长宁侯,你这是公然行贿。” 杨川点头,突然就笑了“怎么,要加钱?” 张汤微微摇头,道“唯一的办法,便是你立刻派人前往事发地,不问青红皂白,将那两伙人都给拿下,尔后,由你来审理此案。” “这样一来,你虽然背负了偏袒平阳侯的骂名,但无论如何,却是严格按照大汉律法行事,就算朱买臣挨了打,偏生还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到底还是要专业人士。 张汤只是如此简单提点几句,杨川就知晓接下来该如何去做了。 “张汤、司马迁、东方朔听令!” “朔方城外来了一支不明身份的骑兵,直奔朔方城西门而来,本太守令你们点起三千精锐,将其一网打尽。” “若遭遇抵抗,格杀勿论!” 张汤、司马迁、东方朔三人起身,面面相觑好几个呼吸,躬身道“诺。” 三个人有气无力的模样,直接把杨川给气笑了“三位大人,这是早餐没吃饱呢,还是没吃好?要不,让厨房给你们每人再弄两碗羊汤?” “你们这是出去抓人,抓人懂不?” “都给本侯挺起腰杆子,拿出咱太守府衙门的威风来,别特娘的欺负百姓人的时候趾高气扬、恨不得用鼻孔看人,捉拿一个小小的郡太守就死气沉沉的……” 张汤、司马迁、东方朔苦笑一声,果真挺直了腰杆子。 尤其是东方朔,还问杨川要不要带上太守府最精锐的五百郡兵,另外,要不要弄一千重甲骑兵。 杨川气得不行,只能端起自己的一碗羊肉泡馍,淡淡说一个“滚!” 受伤的指头有点发炎,烦的……厨子再一次提醒各位读者老爷,切肉的菜刀,一定要磨锋利,要不然,很容易伤到手。 (本章完) 。 第三百三十九章 来人,将霍去病给朕叉下去! <\/b> 四日后,长安城。 未央宫。 朔方郡新任太守朱买臣将平阳侯曹襄给告下了;连带着,他干脆将大汉长宁侯、太子太傅、太学院祭酒、原朔方郡太守杨川也告下了。 “这么说,你刚到朔方郡,便被平阳侯曹襄给打了?” “而且,身为前任郡太守的长宁侯杨川,还有纵容、怂恿之嫌?” “什么?前任太守杨川竟然派出三千精锐骑兵,将你这位现任郡太守给镇压了?”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身为朝廷命官,竟然亲自动手将你暴打一炷香工夫?而且,还只是打脸,不打其他任何地方?” 眼瞅着断了一条腿、被人打成猪头的朱买臣,刘彻差点都要憋不住了。 好吧,在这种时候,当皇帝的绝对不能笑。 除非! ‘噗嗤’一声。 刘彻倒是憋住了笑,将近一百人的大朝会上,也不知哪个哈怂终于憋不住,率先笑出了声。 紧接着,便是一阵‘哈哈哈’、‘呵呵呵’、‘嘿嘿嘿’。 躲在一根廊柱后的长宁侯杨川、平阳侯曹襄、冠军侯霍去病实在憋不住,用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肩头疯狂耸动,发出一阵‘库库库’的猪笑声。 没办法,此事委实太过好笑,不由人不笑啊。 这个朱买臣真是个猪脑子,在自己的治所被人打成猪头,却不想着当场解决问题,反而一发狠回了长安城,将曹襄、杨川二人给告下了。 不过,这便是读书人的可怕之处。 你曹襄、杨川二人都是大汉侯爷,咱一介寒士惹不起是吧?那好,咱寻一个能惹起你们的人,就让皇帝说一句公道话,这光天化日之下,纵容恶奴行凶,殴打朝廷大员,难道想造反不成? “陛下,微臣并不曾招惹平阳侯曹襄,可是,四日前,微臣接到陛下的旨意,便连夜出发,星夜兼程的前往朔方郡。” “不料!” 躺在担架上的朱买臣挣扎着起身,努力的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恨声控诉“不料,在距离朔方城尚有七八里地时,平阳侯曹襄却带领一队部曲、仆役迎面冲过来,不由分说的便开始打人,微臣属下都是一些讲究人,多少读过几天书,岂能如平阳侯府的恶奴一般见识?” “结果倒好,平阳侯府的恶奴们得寸进尺,竟然对微臣属下大打出手,下手黑的很,是往死里打的那种……” 听着朱买臣的讲述,刘彻一脸愤怒,时不时的还要附和一句“过分,太过分了!” 最后,他十分嫌弃的骂道“曹襄这个哈怂太不像话了,打人怎么能打脸呢?” 然后,朱买臣终于闭嘴了。 皇帝都如此偏袒自己的亲外甥了,他一个郡太守又能如何?只能说,这大汉朝廷的风气从根子上就有些坏啊。 朱买臣肿成细缝的双目之中,慢慢渗出了泪水…… “陛下,老臣觉得此事应该严厉查办。” 就在此时,有人站了出来,却是丞相公孙弘。 他先对着刘彻拱手施礼,朗声说道“陛下,朱买臣乃朝廷命官,在赴任途中遭遇恶奴拳打脚踢,危及性命,此事可谓是骇人听闻,就算是在暴秦时,也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案、要案。” “故而,陛下,老臣认为,此事绝对不可姑息迁就,绝对不能让犯罪者逍遥法外,还我大汉臣子一个朗朗乾坤。” “否则,这天底下谁还敢当官?” 公孙弘说得有理有据、慷慨激昂,俨然一副不给曹襄治罪便不罢休的架势,听上去倒也十分的提气,大殿之中,立时便有二三十人纷纷附和起来。 “公孙丞相说的对。” “公孙丞相说的好。” “公孙丞相有理有节,不畏权贵,为我大汉江山社稷呕心沥血、废寝忘食、夙夜忧叹、兢兢业业……” 吗的,当面就舔? 这也太不要脸了。 杨川、曹襄二人躲在一根粗大的廊柱后闭目养神,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冠军侯霍去病却压不住自己了。 他猛的站起身来,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杨川在脚踝处狠狠的踢了一脚“笨蛋,赶紧坐下!” 不料,霍去病的蛮牛脾气上来,估计有二三十名表姐、表妹什么的都扳不弯…… 这货竟大踏步走到公孙弘身边七八尺处,冷笑道“公孙丞相好大的口气,动不动就上纲上线,随便一个屎盆子就扣下来了?” 公孙弘阴沉着脸,淡然道“冠军侯所言之上纲上线,又是什么意思?” 霍去病懒得理会这老匹夫,而是转向刘彻,躬身道“陛下,末将倒是觉得此事没有公孙弘说的那般严重,不就是府上部曲、仆役互殴打架么?” “朱买臣真是个草包,亏你还是读书人!” “你特娘的号称是经史子集皆有涉猎、礼乐射御书数无比精通,怎么,你狗日的在长安城里骑马都能摔断一条狗腿,算什么狗屁读书人?” “还有,平阳侯曹襄自幼体弱多病,一条小命差点就拉扯不到世上了,你说他打了你朱买臣?” “你特娘的怎么不说走到路上让一只小白兔给撞断了三根肋骨?” “狗日的,你这种废物,就活该被人给打死算求……” 这憨货原本是对着刘彻讲话的,可是,不知脑子的哪根筋不对了,他竟然大踏步走到朱买臣所躺的担架旁边,一把便将担架给掀翻,口中骂道“若是男人,你狗日的站起来跟本侯单挑,若没求本事,诬陷别人只用你读书人的一张嘴,那就趁早给耶耶滚出长安城。” “从今往后,本侯看见你狗日的一次就打一次!” “……” 未央宫前殿里,参加大朝会的文武百官差不多有近百人,眼看着霍去病为了曹襄、杨川二人强行出头,等若是大闹朝堂。 所有人都呆住了。 尤其是杨川、曹襄二人,眼看着霍去病暴跳如雷,恨不得将朱买臣提起来再打一顿,他们只能面面相觑。 这憨货。 不按照剧本来表演,谁让你加戏的…… 杨川心中暗自嘀咕着,躲在廊柱后,探头探脑的向刘彻看去。 刘彻的脸色很难看,铁青铁青的,额头的青筋使劲突突着,两只眼里都快要冒出小火苗了。 刘彻深吸一口气,憋了好几个呼吸,似乎将那半肚子邪火强行压下去,这才淡然说道“霍去病,此事与你无关,退下。” 霍去病却不依。 他梗着脖子,手指趴伏在地上‘卖惨’的朱买臣,冷笑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个朱买臣亏了一个读书人的名声,他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三尖两面的贱种,根本就不配站立在我大汉的朝堂之上!” 刘彻的脸,更黑了“滚!” 霍去病却偏不滚,反而向前踏出一大步,对着公孙弘又是一顿输出“公孙丞相,你如此偏袒朱买臣到底是何居心?” “是因为,这狗日的跟你公孙丞相是一类货色?” “呵!” “忘了告诉你,公孙弘,你几次三番的与刘陵翁主私通,长安城的百姓人家都拿此事当成了笑料,你个老匹夫,还有何颜面站在朝堂之上?” “还有何颜面,说出朗朗乾坤这等言语?” “你这老不羞的……” 嗡的一声。 朝堂之上,登时便乱了套,文武百官交头接耳,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奇怪至极的神色,有惭愧的,有气愤的,有老神在在的,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生怕事情闹不大的。 总之,就十分的精彩。 刘彻勃然大怒,并指大骂“来人,将这不知天高地厚、大放厥词的狂徒霍去病给朕叉下去!” 呼啦啦一阵甲胄声响,却是一队带剑侍卫冲进大殿,直戳戳的向朱买臣冲了过去,眼看着就要将那家伙‘叉出去’。 刘彻气得脚下一个踉跄,骂道“蠢货,是将霍去病这狂徒给朕叉下去!” 带剑侍卫们愣了一瞬。 看看这事弄的,怎的把皇帝的话都给听错了? 要知道,出现这等事情,那可是要杀头的…… 问题是,这些带剑侍卫都是羽林孤儿,是冠军侯霍去病一手带起来的兵卒,第一个念头便是保护霍去病。 此外,躺在地上抽抽的那猪头人,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啊…… 就这么一愣神间,那两队羽林孤儿迅速反应过来,如狼似虎的扑上去,直接将霍去病给‘拿下’,并抬着那憨货一溜烟似的奔出殿门…… …… 啊,终于清静了! 刘彻冷着脸开口“曹襄,还不滚过来?” 曹襄以袖遮面,探头探脑的跑出来“襄儿见过舅舅。” “朝堂之上,休要给朕攀亲戚,”刘彻脸色难看的说道“这一次,你敢打堂堂郡太守,下一次,是不是就敢打丞相了?” 曹襄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孙丞相武艺高强,打不过。” 刘彻眼前一黑。 站在曹襄旁边的公孙弘则眼前一绿。 刘彻冷笑“怎的,做下这等丑事,没脸见人?如何还用袖子遮掩脸面?” 曹襄苦着脸答道“微臣的脸肿得像……咳咳,肿得很厉害,有点丑……” 刘彻嘿然冷笑几声,道“露出你的面皮,让朕瞧瞧,放心,朕胆子大,别怕把你舅舅给吓着了。” 曹襄闻言,只好慢慢放下袍袖,露出一张满是淤青伤痕的脸,沮丧极了。 刘彻定睛一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谁干的?真是好样儿的!”刘彻脸上神情略微舒缓一二分,“听说你曹襄曹大家如今牛气冲天,在长安城里走路,都迈着螃蟹的八字步,而且,还是横着走的?” “长安百姓人议论,评点出四大恶少,你曹襄身居四恶之首。” 曹襄小心翼翼的说道“启奏陛下,是十大恶少……” 刘彻的脸色再一次难看起来,随手抓起一根狼毫小笔,照着曹襄的脸上砸过去“恶人拉帮结派,这还队伍壮大了?” 曹襄伸手接住那一支狼毫小笔,缩着脖子走上前去,试试探探的将其放在案几之上,便赶紧退回来七八步,躬身道“陛下息怒,从今往后,微臣保证那个什么长安十大恶少一个都不剩下!” 刘彻板着脸问道“哦?平阳侯有何妙法?” 曹襄慢慢直起腰杆子,轻咳两声,俨然一副风轻云淡的‘曹大家风范’,还真有点傲睨天下的架口。 不料,这厮一开口,他的整个人便矮了七八寸,腰也弯了,胯也拉了,身子骨更是瞬间变得蔫不拉几的怂了七八分,活脱脱就一狗腿子“陛下,这段日子来,微臣为了给北军和边军筹备钱粮兵械,日夜操劳,这身子骨都瘦了七八斤。” 刘彻面无表情的说道“说正事。” 曹襄嘿然一笑,向前凑近两三步,谄笑道“舅舅,襄儿最近想通一件事情,那便是这天下的赘婿、刑徒、犯人、无籍野人什么实在太多,让郡县官吏疲于应付,故而,咱可以想一个办法,来一个废物再利用……” 见曹襄讲说的很是认真,刘彻自然而然的点头、捻须,并随口问一句“如何来一个废物再利用?” 然后,他反应过来了。 这小兔崽子,自从跟了杨川小贼后,很快便学坏了! 看看这转换话题的本事,简直就十分的熟练,一看便是平日间没少干坏事。 “曹襄,此为我大汉朝堂之上,陛下乃千古圣君、明君,岂能容你这般谄媚小人蒙蔽、欺骗陛下?呵呵,大汉平阳侯,这也太过丢人现眼了吧?” 就在此时,文武百官中间,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朝堂之上,人人脸色微变,却很有默契的,并无一人转头去寻找那说话之人到底是谁,自然是低眉垂眼,一副隔岸观火的老贼模样。 至于这个时候谁会跳出来跟曹襄对着干,跟大家有关系吗? 曹襄这厮是皇帝刘彻的亲外甥,他的母亲平阳公主如今是大汉大长公主,平阳公主的现任丈夫是大将军、大司马卫青,权势滔天,就算是比之当年的大长公主刘嫖都要厉害很多,谁愿意伸手给自己沾两把烂泥? 只不过。 曹襄却缓缓转头,直接盯住一人,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长宁侯啊,怎的,本侯给我舅舅出谋划策,解决流民作乱的问题,你不服?” 杨川从廊柱后探出脑袋“当然不服。” 他瞄一眼黑着脸的刘彻,忍不住缩一缩脖子,从廊柱后转过来,躬身施礼“微臣杨川见过陛下……” 刘彻深吸一口气。 不动声色的、缓缓吐出。 这两个人,是商量好了来演戏的?对了,还有那个铁憨憨霍去病,此三人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关系铁的不是一般,都跑到朝堂上演戏来了? 刘彻目光森严的盯着杨川的帅逼脸,沉声道“杨川,你可以滚了。” (本章完) 。 第三百四十章 朕,誓灭匈奴! <\/b> 杨川自然不会如霍去病那般头铁硬刚,听皇帝说一句‘滚蛋’就滚蛋? 那是不可能的…… 他学着其他大臣的样子,颇为生涩的‘趋步向前’,先给刘彻躬身施了一礼,这才开口说道“启奏陛下,曹襄说的要彻底解决赘婿、刑徒、无籍野人之事,纯粹就是没话找话。” 刘彻冷哼一声,没说话。 杨川只好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因为,上一次南宫公主归汉,陛下大赦天下,给天下所有的男丁都升了爵,此为其一;其二,当初,陛下的旨意是让丞相府负责,让所有的无籍野人入籍为军户。” “可是。” “陛下的旨意传到丞相府,丞相府公事公办,有人随手批示一二,便发往各地郡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陛下的旨意在丞相府是批示一二,到了郡县地方,也是批示一二,上上下下,如出一辙,简直就把陛下的圣旨当成了治世良方。” “问题是,既然有了治世的方子,可总得有人给抓药、煎药啊。” “这就好比微臣在长安城里开了一间小小的饭铺,店面装饰起来了,丞相府、大农令、长安县等处的手续也办齐了;客人一看,得,这家饭铺看着不错,干净、整洁而上档次。” “于是,店面有了,客人有了,大家伙照着菜单点菜。” “那么,问题就来了。” “咱家的这间饭铺里什么都不缺,就缺一名厨子,缺几名帮厨的伙计,最为要紧的,却还是咱这家饭铺里只有个菜单,油盐酱醋、肉菜禽蛋什么的,一样都没有……” 杨川说着话,偷瞄一眼高高在上的刘彻,察言观色,发现刘彻的脸色反而渐渐变得平淡下来,目光中,那一股子暴躁与愤怒渐渐消弭,心下便有了计较。 自己的判断基本准确。 刘彻关心的才不是平阳侯曹襄饱揍朔方郡太守朱买臣这等烂事,而是另外一些大事,譬如,对匈作战,这显然是眼下头等的军国大事,是皇帝最想做的。 再譬如,权力统一问题。 自从高皇帝刘邦领着一帮流氓混混推翻了暴秦,为了彰显自己建立的大汉比暴秦好,比暴秦仁慈宽爱,那位高祖皇帝听从了萧何、张子房等开国元勋和一大帮读书人的谏言,定下了‘以仁孝治天下’的‘基本国策’;从此以后,如何从臣子手中夺权,便成了老刘家人的执念。 这也难怪那位高祖皇帝急着夺权。 以仁孝治天下本身没错,错的是,西汉初年的猛人太多,文有张子房、陈平等大谋士,武有楚王韩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燕王臧荼、韩王信、卢绾,等等,数不胜数。 这帮家伙,一个不小心开始闹事,说不定这汉家江山就没了。 所以说啊,这汉帝国的皇帝,从根子上讲,与朝野上下的文武大臣是冤家对头…… “所以说,杨川,你说这么多废话,到底想要讲说什么?” 不等刘彻以及其他朝堂老贼们开口,精擅捧哏的平阳侯曹襄冷笑一声,不失时机的反问一句“你的意思是说,咱大汉的皇帝是好皇帝,问题是下面的官吏办事不力,等若是给皇帝使绊子,刻意不让咱大汉国富民强、一统天下、千秋万代、恩泽万古、横扫宇内……” 这货一旦开口,各种有用没用的废话就很多,而且,还颇有一二分文采,一听就知道曾经是个草包。 不过,这家伙的一番话说出来,杀伤力却很足,登时便引来不少朝堂老贼的怒目以对。 杨川不理会曹襄的废话连篇,而是对着刘彻拱手道“陛下,微臣之所以说这么多的废话,无非就是为了证明平阳侯曹襄说的也是废话。” 刘彻面无表情的说道“所以呢?” 杨川道“所以,既然朱买臣将曹襄与微臣二人告下,那就应该交给廷尉府严查严办,对于犯罪之人,绝对不迁就、不姑息,大汉律法,讲求的便是一个公正、公平、公开,正所谓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我们几个朝廷官吏犯了事,更应该以身作则,完全的、无条件的接受廷尉府的审查和律法的审判。” “所以。” 杨川的话语停顿两三个呼吸,拱手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个建议,为了体现我大汉律法之森严,这一次审理朱买臣诬告曹襄、杨川一案,应该由廷尉府审理,并做到公正、公平、公开,让长安城的百姓人旁听,也算是为我大汉律法……” 刘彻突然点头“准了。” 杨川张口结舌好一阵子,讷讷道“微臣的话还没说完呢。” 刘彻有些疲惫的摆摆手,随口说道“传朕旨意,着令廷尉府侍御史杜周负责审理此案,退朝……” …… 朝堂之上的一场闹剧,在刘彻的不置可否下,草草谢幕。 与此同时,一场轰动长安城的大戏,终于如期开锣上演了。 杨川之所以如此,便是听从了张汤的建议,把一件可大可小、后果不可控的‘殴打朝廷命官’之大事件,化解为一场官吏之间打架斗殴的‘民事纠纷案件’。 不得不说,张汤对于大汉律法的熟悉,已然有点精通的意味,轻描淡写的,便将曹襄的危机化解掉,并且,还反手将参与此事的所有人都拖入烂泥坑,谁也别想先爬上去。 想通了这一节的杨川,迅速做出决断“本侯要状告公孙弘!” 一众文武大臣走出未央宫前殿,在一块铺了青砖的广场上,一番简单的寒暄、客套后,大家纷纷走向自家的马车。 不料。 就在这时,杨川却快步走到杜周面前,拱手一礼后,便大声喊道“侍御史,本侯要状告丞相公孙弘,他也参与了朱买臣诬告平阳侯、长宁侯一案!” “那个谁,杜周杜大人,怎么还不抓人?” 他这两嗓子一喊,众位大臣们不由得停下脚步,并齐齐向这边看过来,一个个的脸色就十分古怪。 这个长宁侯,也太不讲究了吧? 这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状告当朝丞相,简直就……太过瘾了! “得,长宁侯这是彻底跟公孙家闹掰了。” “不是公孙家,是公孙弘家,这天底下的公孙家又不是公孙弘一家,要知道,这个长宁侯杨川、平阳侯曹襄,与另外一个公孙家还是亲戚呢。” “你说的是公孙贺吧?” “对,公孙贺是大将军卫青的姐夫,可不就是亲戚?跟公孙弘一文钱关系都没有好吧……” 听着群臣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感受着众人异样的目光,公孙弘却似乎恍若未闻,迈着端正而均匀的脚步,大袖飘飘的走向自家的马车。 被杨川堵住的侍御史杜周只觉得一阵头大。 这位大汉酷吏看一眼杨川,再望一眼快要登上马车的公孙弘,瘦削冷峻的脸上,出现一抹微不可查的犹豫。 这一个是大汉新贵长宁侯,就算在朝堂上跟皇帝胡说八道废话好半天也没事;另外一个是丞相公孙弘…… 这两个人,他好像都有点惹不起? 就在这货迟疑不决之际,杨川却遥指公孙弘的背影,冷笑骂道“公孙弘,你身为大汉丞相,难道不知道给大汉律法一点该有的敬畏之意?” “你这丞相当的,狗屁不如!” “公孙弘,你今日若敢枉顾法律森严而自行离去,本侯会让你吃不了兜着吃!” 公孙弘连头都没回,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还跟几位同僚点首致意,迳直登上了马车。 眼看着丞相府的马车扬长而去,一众吃瓜大臣登时便觉得没了趣味,随便谈笑几句,很快便散去了。 广场空地上,就剩下杨川、曹襄、杜周三人……呃,还有一个被人用担架抬着的朱买臣。 “案子交给你们廷尉府查办,杜周,你是侍御史,这事你说了算。” 曹襄笑眯眯的走过来,伸手揽住杜周的肩膀哈哈笑道“你放心查案子就行了,别特娘的瞻前顾后、缩手缩脚,大汉律法,总该有点起码的尊严与体面,岂容那些坏怂肆意践踏?” “本侯最恨那种嚣张跋扈、胡作非为、狗仗人势的货色,以后,碰见一次,就打他一次!” 侍御史杜周伸手,用袍袖默默擦掉脸上的唾沫星子。 在长安城里,如曹襄这般人傻钱多大腿粗的纨绔恶少很多,像什么张连、卫伉、樊离那帮家伙,就是一群祸害。 可是,要说如曹襄这般不要脸的,却不多见。 今日,他眼前便有两个。 “长宁侯,平阳侯,既然如此,那我就公事公办了,”杜周对着杨川、曹襄拱拱手,“咱们这便回廷尉府?” 杨川、曹襄点头“该当如此。” 于是,一行人乘坐几辆马车很快便来到廷尉府,以杜周的意思,这几人应该住那种带着独门独院的单间牢房;结果,杨川固执的认为,既然要严查,就应该有点严查的样子。 故而,他们几人便被关进了廷尉府的地牢。 对于这地方,杨川、曹襄二人并不陌生,上一次在这里,他们曾与东方朔玩‘斗狗大户’,让东方朔那糟老头子赢了不少钱财。 “长宁侯,要不要给你们几位换个单间?” 杜周送几人进来,看着杨川、曹襄轻车熟路的来到他们之前住过的那间牢房,忍不住皱眉说道“你们几人不过就是打架斗殴一场,其实还不够住进廷尉府地牢……” 言外之意,犯罪太轻了? 杨川瞥一眼担架上的朱买臣,又看一眼曹襄,温言笑道“既然没什么大事,不妨就住一间屋吧。” 他俯身下去,笑眯眯的盯着鼻青脸肿的朱买臣“大家同朝为臣,有一点小小的误会和摩擦很正常,其实本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可是,有人却不愿意息事宁人,还将本侯告到了皇帝驾前。” “那就,好好审一审,问一问。” “你觉得如何啊,朱太守?” 朱买臣努力睁开两条细缝,气恨难平的瞪视着杨川“长宁侯,曹襄纵容恶奴行凶伤人,我朱买臣还能想通,因为,他本就是纨绔恶少,在长安城横行霸道习惯了。” “可是长宁侯,你明知其中缘由,却不由分说的派出精锐骑兵将我拿下,还装腔作势的在太守府升堂拷问……” 说着说着,朱买臣的情绪再一次波动起来。 越想越生气。 想他堂堂朔方郡太守,这还没上任呢,就被前任太守严刑拷打两个多时辰;最令人气恨的,便是杨川小贼竟不顾身份,在审问完结后,还要与他决斗。 结果,他还打不过这小贼…… “朱买臣,你这什么眼神?直勾勾的还挺吓人,”杨川一脸的和颜悦色,温言劝慰“既来之则安之,你们读书人不是都在讲什么宽恕之道么?” “那好,你便宽恕本侯一二,如何?” 朱买臣扭过脖子,看样子真不想看见杨川的面目。 杨川却无所谓,他直起腰,四处打量一番,随口吩咐“那个谁,杜周,你们廷尉府也太穷酸了吧?看看这地牢,又脏又臭,赶紧让人洒扫干净,本侯要与这位朱太守斗狗大户。” 杜周铁青着脸,转身便要离开,却看见大长门崔九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对面二三尺处。 “大长门。”杜周赶紧躬身施礼。 崔九老贼摆摆手,眼睛盯着杨川“长宁侯要斗狗大户,为何不挑个好地方,每次都来这廷尉府地牢,多不吉利?” 杨川哈哈大笑,使劲活动着筋骨“一间地牢而已,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崔九大叔,你还记得当初我在这地方住了一个月,不就升官发财了?” “所以,一个地方吉利不吉利,关键还是看住进来的是什么人。” 崔九老神在在的瞅着杨川嘚瑟,良久良久,突然开口“杨川,皇帝问你,为何要在此关键时刻自污名声,躲在这地牢里?” 杨川一把将朱买臣从担架上推下去,他自己则一屁股坐在担架的垫子上,舒坦的直哼哼“上一次斗狗大户,本侯输掉了三百多亩水浇地给东方朔,还欠下曹襄一屁股债,想想就很生气。” “来来来,先玩几圈再说。” 他从怀中摸出一副‘扑克牌’,抬头看向崔九“崔九大叔,要不要一起来?” 崔九摇头,冷冷说道“皇帝问你为什么要躲起来,宁可坐牢,也不肯给太子刘据当老师。” 杨川侧头想了想,一脸茫然的问道“我为什么要躲起来啊?给太子当老师,那不是董仲舒、汲黯等大读书人的事儿么,怎的还能轮到我杨川头上?” “崔九大叔,将这房间洒扫一下,咱一起来斗狗大户?” 崔九摇头,难得一见的温言说道“杨川,不要跟皇帝耍小性子,我知道,你苦心经营朔方郡才一年时间,刚刚有点起色,皇帝却塞给你一个朱买臣,你心里不服……” 杨川嘿嘿一笑“服啊,服得很!” 说话间,他转身走到朱买臣身边,劈手揪住那读书人的发髻,照着那货的眼窝子就是几拳,一边打,嘴里一边还嘟囔着“服不服?服不服!” 朱买臣大怒“杨川,你这厮为何又打我?” “我要……我、我要!” ‘我要’了好几声,却终于没敢说出要干什么,让在场几人心中暗笑不已;这个倒霉蛋,为了不步桑弘羊的后尘,宁可自己摔断一条腿,也不敢帮着刘彻刮地皮弄钱财,如今落在杨川手里,却是接二连三的挨揍,一肚子的委屈都没地方诉说去。 他算是看清楚了。 皇帝刘彻,对他这位所谓的‘宠臣’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反而对杨川、曹襄这几名胡作非为的少年人宽容有加。 究其原因,可不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好好刮地皮、搞钱粮,误了皇帝的大事…… 一旦想明白其中关节,朱买臣悚然心惊,‘刷’的一下,便冒出一身冷汗,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来,对于自己的那点小心思,皇帝心知肚明,只不过嘴上不说,而是随手将自己给丢出长安城;结果,好巧不巧的,自己便落入了杨川经营的朔方郡。 帝王心术,无外乎此也。 朱买臣突然不愤怒了。 这货也算是一个人物,很多看似巧合的事情联系起来,推演、算计变得通透后,整个人都变得安静下来,他十分平静的开口说道“长宁侯,我朱买臣是咎由自取,你要打要骂尽管来。” “不过,最好别打脸。” 杨川微微一愣,转头看向大长门崔九。 崔九也是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颇有深意的瞅着朱买臣;这个曾经以相貌俊朗、才思敏捷、口才绝佳的读书人,如今在杨川、曹襄的轮番欺负下,早已没了往日之风流倜傥,披头散发,鼻青脸肿…… …… 当天晚上,未央宫里的刘彻设了家宴,召来卫青、平阳公主、南宫公主几人进宫,赏乐观舞,饮酒吃肉,气氛就相当的融洽、和谐。 刘彻的兴致很高,喝了不少酒。 他还不住口的劝酒“姐夫,来,咱共饮此酒!” 卫青端起一碗酒,恭谨说道“微臣已不胜酒力,再喝就醉了。” 刘彻哈哈大笑“杨川有一句话说的好,这世上的人啊,发明出这滋味醇厚的美酒,便是为了图的一醉而已。” “一醉方休,难得糊涂呢。” 卫青苦笑道“微臣酒品不太好,喝醉了酒,容易犯糊涂,上一次因为醉酒还鞭笞了一名兵卒,次日醒来后,只觉得一阵后怕,从此,微臣便在心中发誓,绝对不能让自己喝醉。” 刘彻也跟着哈哈大笑几声,醉眼朦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瞅着卫青那张大黑脸“姐夫,鞭笞一名兵卒而已,你怕什么?” 卫青起身,不卑不亢的躬身说道“陛下,微臣乃带兵之人,便须做到号令严明、军法森严,唯有如此,方能带出一支能打硬仗的大汉铁军。” “同时,为帅为将者,还要善待将校兵卒,把他们当成自家的兄弟、儿女般看待,放过一些小的过失,才能杜绝一些大的过错……” 听着卫青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子,刘彻忍不住打了哈欠,笑骂道“姐夫,你这是借着治军之事,给朕进言来着?” 卫青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是,微臣只是实事求是。” “实事求是这句话说的很好,”刘彻放下酒碗,使劲揉着额头与眉心,喟然叹道“这朝堂之上,若人人皆如你卫青,凡事都讲一个实事求是,朕也没必要在群臣和小辈面前演戏了。” “罢了,杨川、曹襄之事就此作罢,让他们赶紧出来好好干活儿吧。” “明年一开春,朕的二十万大军便要大举北上,横扫漠北,如今已是初冬时节,咱们却还在一些烂事上纠缠不休,简直就恶心。” 刘彻站起身来,遥指北方之地,沉声斥道“朕,誓灭匈奴!” (本章完) 。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两只咸猪手 <\/b> 廷尉府某间地牢里,传来一阵吆喝,夹杂着几声关中方言里的骂人话,听上去就十分的热闹。 不知何时,幽暗、森冷而潮湿的地牢甬道里,来了几名黑袍人。 这几人穿着黑色斗篷,将脸面遮掩的很是严实,但从其走姿来看则必然是朝中大贵人,那一股子气势却遮掩不了。 幽深的甬道里,响起一阵囔囔靴声。 但很快的,那几人停下了脚步,似乎侧耳倾听着…… …… “一对谒者。” “过。” “一对中郎将。” “过。” “一对校尉。” “两个丞相带四个兵,炸了!” “……” 其中,为首的一名黑袍人转头看向旁边一人,甚为不悦的问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大汉的官吏成什么了?” 旁边那人一把掀开‘头套’,露出一张阴森可怖的老脸,却是大长门崔九。 老贼淡淡说道“这便是杨川发明的斗狗大户。” 斗狗大户? 那黑袍人也掀开黑色头套,却赫然是刘彻“什么叫斗狗大户?” 崔九嘿然一笑,作势道“陛下过去一看便知。” 刘彻大踏步向前走去,口中絮叨“什么狗屁斗大户,拿大汉的官职来游戏,这小贼果然欠揍,朕这便去打折他的狗腿!” 三五步来到那间地牢门口,隔着手臂粗的铁栅栏门户往里面看去,只见这间被洒扫得十分干净的地牢的地上,铺了一张豪奢的羊毛毡,上面摆放一张小桌子,三个蓬头垢面的家伙正在‘打扑克’。 在每一个人的身边,另外还摆放了一张小桌,上面有酒有肉,还有一些看上去品相绝佳的果品、瓜子之类。 时下已到冬天,外面北方呼啸,眼看着就要落一场雪;地牢房间里,却摆放着两个硕大的白铁火炉,特制的铁管烟道都烧得有些发红,隔着铁门都能感觉到里面的热气腾腾…… 这算哪门子坐牢? 分明是给这几个货寻了一间赌场好吧! 刘彻的脸色很难看,转头看一眼崔九,崔九抬头,看着甬道上方的石壁,好像那上面开了几朵石头花。 无奈之下,刘彻只好看向紧随其后的侍御史杜周。 杜周猛的一个激灵,赶紧上前,厉声喝道“呔!你们三个人犯不乖乖呆着,吆五喝六的干什么呢?” 那三人打牌正起劲,对门外几人懒得理睬,犹在那里大声吆喝着…… 刘彻本来很生气。 不过,他突然又笑了。 这三个‘打扑克’的家伙,一个是杨川,一个是曹襄,另一个叫得最欢、最得意的,可不就是朱买臣? 几日前,这三人还在喊打喊杀,状都告到他这位皇帝面前了。 只是蹲了几天地牢,斗了几日的狗大户,彼此之间的关系便能如此融洽?说实话,刘彻反而生出了一丝莫名的荒诞感觉。 杨川“一个军侯。” 曹襄“过。” 朱买臣“四个都尉,炸了!” “……” 朱买臣“两个丞相带四个太守,炸了!” 杨川、曹襄齐声怒骂“朱买臣,你特娘的会不会玩?” 朱买臣哈哈大笑,将手中剩下的几张牌往桌面上一拍,甚为豪迈的说道“你们手里的牌烂,就休说别人不会玩!” “这一局我是狗大户,你们两个挨了三次炸,算一算啊,这一把该是每人输我……六十亩水浇地!” “赶紧的,记账记账!” 曹襄骂了一句脏话,在一个小本本上涂写几下,算是记账上了。 杨川却将手中的烂牌往桌面上一丢,唉声叹气的开始吃肉喝酒,口中嘟囔“不玩了不玩了,再玩下去,本侯的那几亩薄田都要输完了。” 曹襄也是唉声叹气,骂道“朱买臣你狗日的怎么回事,每一把不是有两个丞相,就是有一两个炸,这特娘的根本就没法玩啊。” 朱买臣嘿嘿笑道“长宁侯不是说过了么,这男人啊,在情场得意时,便要在赌场上失意,你们两位列侯顺风顺水的,赌场上的运气自然不如我朱买臣这般的烂赌鬼,哈哈哈。” 这家伙学着杨川的样子,使劲搓几下脸颊,将乱蓬蓬的头发往耳朵后面梳拢一下,抓了几片冷切羊肉丢在嘴里,还不忘滋一口小酒。 吗的,太嚣张了! 曹襄不服“来来来,咱再来几圈,本侯还就不信弄不过你狗日的朱买臣!” 杨川却直接躺平在地毯上,叹道“好了好了,估摸着就这一两日,咱们几个人也该出去了。 皇帝为了北伐匈奴之事,急得都有些上火了,咱们这些当臣子的却在这烂怂地方摆烂打扑克,想想就不是滋味儿。 抓紧时间睡一会儿,等出狱之后,咱们就好好干活,争取多打几个狗大户,多搞一些钱粮,好让咱大汉的十几万大军横扫漠北,打出伊稚斜的屎尿来……” 这几句话说的就十分得体,莫名的,还有些小小的热血上头。 铁门外的刘彻微微点头,脸色终于舒缓下来。 看来,这小贼总算还有点良心…… …… 实际上,从刘彻走进廷尉府大门的那一刻起,杨川便已知晓。 三日前,张安世、霍光两个哈怂探过一次监,不但送来了各种生活用品、酒食、家具;同时,张安世还给杨川传递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廷尉府地牢里,有自己人。 此外,廷尉府的厨子,名叫阿酒。 看看这哈怂的手段,简直滴水不漏,就连杨川听了也忍不住在心里念了一句‘窝草’。 在汉帝国戒备森严的廷尉府里,能安排几枚钉子进来,这说明了什么? 总不能说廷尉府的漏洞太大,只能说,张安世那哈怂小小年纪,已经开始有了所谓的忧患意识,还没有入仕为官,便已然想着在廷尉府里坐牢之事…… 孩子长大了。 所以。 这一番拍马溜须的废话,可不就是专门说给刘彻听的? 于是,一盏茶工夫后。 刘彻在廷尉府的一间大房间里,秘密召见了杨川、曹襄二人;一见面,刘彻开门见山就问一句“杨川,有没有法子在一个月内筹备九百万钱、四百万石粮食?” 杨川点点头,旋即又摇头“法子是有一个,不过,微臣不敢也不愿去做。” 刘彻一听,两只眼睛都笑眯了“只要有法子就行,至于让谁去干,朕自有安排。” 杨川这才说道“这法子,微臣其实早已盘算过良久,就在几个月前,大农令桑弘羊推出白鹿币之际,微臣就想给陛下上书,不过,想想还是没敢吭声。” “不是微臣不愿为陛下分忧解难,是微臣没什么根基,一旦出事,满朝文武大臣群情激奋的对付微臣,那可就不是一两颗脑袋能解决问题了。” 刘彻侧耳倾听,看上去颇为重视“你先说什么到底什么法子吧。” 杨川左右看一眼。 房间里,只有大长门崔九靠在一根柱子上打盹儿,竟无一名宫人、宫女、侍卫在场;看来,刘彻此番秘密召见杨川,便是存了保护他的心思。 毕竟,要在汉帝国的狗大户的身上剜肉,就连他这个当皇帝的都明白,事情并不容易,说不定一个弄不好,办事的大臣便成了第二个桑弘羊。 “陛下,其实,想要最快的速度筹备钱粮兵械,不一定非要用到白鹿币那种手段。” 杨川深思熟虑后,方才缓缓开口继续说道“有一句俗话说的好,那便是想要取之,便须予之。” “大汉的豪门世族,无非有三五种,其中,军功封侯者、各地诸侯王和各地豪门世族,这三家的实力最强,手里的钱粮却不多,因为,他们还要耗费海量的钱币维持面子上的豪奢与体面,存不下多少钱粮。” “但是,这些人你要说他穷得拿不出几十万、几百万钱粮,那也不现实,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这个意思。” “所以,对于这些人,想要取他们的钱粮,便须给他们一样好东西。” “陛下,朝廷能给这些人的好东西是什么?” 刘彻沉吟良久,问道“官爵?” 杨川摇头“不,这些狗大户……咳咳,这些人想要谋求官爵,根本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咱大汉的举荐制度,便是为他们这些人设置的,很多时候,郡县长官乃至朝中重要的官职,还不是人家的事?” “所以,官爵对于真正的权贵之家来说,可有可无,基本没有什么诱惑力。” 刘彻默然点头。 对于眼下汉帝国的困境,他这个当皇帝的自然心知肚明,只不过,这满朝文武大臣,并无一人如杨川这般直言不讳的说出来。 说了,也白说。 豪门,世族,权贵,各地诸侯,周边诸国,匈奴,东胡,南越…… 刘彻伸出两根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轻轻揉捏着眉心,颇为低沉的问道“那你来说说,对他们来说,什么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杨川不动声色的答道“承诺。” 本来,他想说的是安全感,或者说契约,可话到嘴边,他又临时改成了‘承诺’二字。 “承诺?” 刘彻随口重复着,两道浓密剑眉紧皱“他们想要朕一个什么承诺?犯了罪可以赦免不死的承诺?还是他们大逆不道的起兵造反,朕承诺不踏平之?” 杨川笑了笑,拱手道“陛下,承诺其实没有那么严重。” 刘彻沉思良久,却始终不得其法,只能继续垂询“杨川,你就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吧,到底是什么法子,要朕的一个什么承诺,只要能在短时间内筹集足够的钱粮兵械,朕宁可退让一二步。” 杨川道“微臣的法子,不仅不需要陛下做出退让之举,而且,还可以前进一大步。” “陛下。” “微臣的庄子上有部曲六百人,仆役九百余人,严格来说,这个人数已然超过朝廷对列侯爵位享受特权的极限好几倍,若是有人告发,微臣定然会吃不了兜着吃。” “但是,为何没有任何一人就此事告发?” 刘彻多少有些明了“你的意思是说,大汉所有的官吏,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把柄?” 杨川点头,正色道“这些所谓的把柄,是在大汉律法的规定下,才成为把柄的,但因为世事如此,谁都觉得这不是什么把柄,反而是一种财富、地位的象征。” “故而,微臣有一个建议。” “那便是,由朝廷出面,组建一个新的衙门,鼓励天下臣民百姓将自己手头的那点闲钱拿出来,存在朝廷的这个衙门里,每个月、每年都会给他们核算出一定比例的分润……” 刘彻听得一头雾水。 这不是刚才还在谈论承诺、把柄么,怎的,这话锋一转,竟让朝廷出面筹备一个专门放印子钱的‘钱庄’? 呃、也不对。 那些狗大户们的钱庄,是专门往外放‘印子钱’的,也就是百姓人常说的高利贷、高板、套路贷,可以说是每一枚钱币上,谁特娘的知道是不是沾染过人血。 而杨川所说的这个新衙门,是鼓励别人存钱进来,反而给别人分润? “杨川,你说的这玩意朕听不懂,也搞不明白,”刘彻侧头想了想,干脆‘不耻下问’,“别人将钱粮存进来,朝廷不但要替他们保管,还要给存了钱粮者给钱,这不是亏大发了吗?” 杨川摇头“不,不是亏大发了,而是会赚个盆满钵盈。” 刘彻“愿闻其详。” 杨川略一沉吟,转头看向正在打瞌睡的大长门崔九“崔九大叔,能不能寻一块肥肉来,我给陛下演示一下朝廷如何挣钱的。” 崔九慢慢睁开眼,一声没吭的走出大门。 不一会儿,老贼便提着一条肥腻猪肉回来,没好气的骂道“拿去,你和曹襄两个会做生意的很呐,看看,就连廷尉府厨房的肉禽鸡蛋和菜蔬,十成十的全是你杨氏庄子上拉运过来的。” 杨川笑眯眯的接过那一条肥肉,自己的两只手在上面胡乱抓捏几下,便随手递还回去“崔九大叔,好了,用完了。” 崔九愕然“这么快?” 杨川笑着说了一句‘没你快’,这才趋步走到刘彻面前三五尺处,伸出两只手掌“陛下请看,微臣的这双手有什么变化?” 刘彻仔细观察着杨川的两只手,很认真的说道“嗯,很白,很长,的确是两只咸猪手……” (本章完) 。 第三百四十二章 本宫就让他赔个精光 刘彻随口一句‘的确是两只咸猪手’,让杨川好一阵无语。 看看,这便是天下所有老丈人看女婿时的心思? 本侯这双手,哪里是咸猪手?分明只打过你闺女那两瓣白生生的屁股,教育她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好吧! “陛下,请再看这两只手,原本上面并没有沾上油脂,可是,微臣借来大长门的一条肥肉,只是抓捏几下便还给了他。” 杨川顿了顿,继续说道:“在大长门看来,他的那一条肥肉还在,只不过经过我手转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他手里,他是不是并没有吃什么亏?” 刘彻眼前一亮,嘿然笑出了声:“嘿嘿,杨川,你果然是个小贼,便是这一转手,狗大户们的钱粮其实还在,但朝廷却能依靠国家的承诺,再加上朕的承诺,可不就暂时能够借用那一部分钱粮了?” “不过。” 刘彻沉吟几声,颇有兴味的问道:“你也知道,那些狗大户们对朝廷向来心存戒备,生怕露了财,让朝廷抓住把柄给割了肉,这就很难说服他们将自己的钱粮存入朝廷的这个衙门啊。” 刘彻承认,杨川的这个空手套白狼的法子,的确能够在短时间内筹集到大量的钱财,可问题是,经过前几次桑弘羊的搜刮,汉帝国的狗大户们对朝廷、对他这个皇帝,委实是都有些害怕了。 用杨川的话说,就是这特娘的哪里是割韭菜,分明是连根都给拔掉了。 “陛下所思所虑切中要害,的确是眼下最大的难题,”杨川假装苦思冥想,在地上转了七八个圈圈后,突然眼前一亮:“陛下,微臣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刘彻:“讲。” 杨川甚为激动的说道:“其实,那些真正有钱的权贵之家和商贾之家,最担心的,无非有两点,其一,便是担心朝廷还跟桑弘羊当初的做事手段一般,将大家的钱粮骗出来,直接变成了军粮,让那些人欲哭无泪。 其二,便是担心朝廷借此对天下的富户财产进行摸底,有很多人肯定不愿拿出更多的钱粮。” “故而。” 杨川一脸笃定的说道:“陛下,咱们可以让这个存放钱粮之物的衙门,从表面看来,并非朝廷主持;同时,为了证明朝廷对此并没有介入太深,甚至,就连陛下都可以往里面存放一大笔钱粮……” 这一下,刘彻明白了。 不就是演双簧戏么? 这个么,朕倒还颇有些造诣…… …… 于是,三日后,天府人间前偌大的空地上,停满了极尽豪奢的马车。 那家伙。 爆竹齐鸣,锣鼓喧天,彩旗招展,人山人海,简直排场极了。 天府人间顶层阁楼上,雕花栏杆旁边,在一众贵妇人的簇拥和陪同下,南宫公主盛装而立,两只空洞的眼眶,似乎正在凝视着广场上的人群,她那一头花白发丝儿,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仰望时,竟给人以莫名的高贵与骄傲。 站在她身边的,还有几名身份殊荣的贵妇人,却是平阳公主、前任皇后陈阿娇、满月公主刘满、织月公主织娘、以及被封为郡主的娜仁托娅等。 汉帝国最有名望的南宫公主,在长安城里办了一件大事—— 以她之名,成立了汉帝国第一家‘银行’:【南宫钱庄】 之所以被称为汉帝国第一家银行,皆因为其所有的运行模式、存取方式、以及存贷利润差异,都是根据杨川的建议严格执行。 尤其令人瞠目结舌的,则是这家‘南宫钱庄’,既不属于朝廷和皇室所有,也不属于某一权贵之家、狗大户,而是前所未有的‘股份制银行’。 刘彻听从了杨川的建议,在钱庄的事情上展示出前所未有的大气与霸气,大手一挥,便将内府的两万斤黄金、四百万钱和五十车羊脂玉,一股脑儿的存入‘南宫钱庄’,并传下一道明诏,昭告天下,将整个上林苑作为‘南宫钱庄’的抵押之物,若是有朝一日钱庄经营不善,出现亏损而无力偿还储户本金和利息时,即可将上林苑作为抵押物切割、赔偿出去…… 如此一来,南宫钱庄自然而然的,便有了朝廷的‘背书’,却没有朝廷与皇家贵人的胡乱插手,可信度不言而喻。 因此,在杨川、曹襄几人的暗箱操作下,短短两三个时辰内,长安城不少狗大户便搬来了几百车黄金、钱币等贵重物品,成为钱庄的第一批客户。 对于前一百名储户,钱庄给出了年息八厘三的高额利润,倒也刷了一波人气。 当然,绝大多数狗大户却还在观望。 这也在情理之中,谁家的钱财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伱老刘家开一家钱庄,便想让人都往里面存钱,谁能料到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圈套? 不过,即便如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他粗略计算过,光是这第一批‘储户’的钱粮,就足够支撑接下来的‘第二次漠北之战’了。 而且。 就算是这一批钱粮不够,杨川还是能想办法再刮一层地皮,大不了,就任凭刘彻去卖官鬻爵算求了。 这一次兴办钱庄,其实是他这个‘大汉厨子’运筹良久的一件大事,本来打算再过几年,等自己的羽翼再丰满一些、在朝野上下的根基再深厚一些,才考虑端出来的一盘‘硬菜’。 可是这一次不提前端出来不行了。 为了打赢接下来的这一仗,刘彻是真急眼了。 据崔九老贼讲说,自从桑弘羊死了之后,被皇帝甚为看好的朱买臣为了不好好干活,竟然将自己的一条腿给摔断,刘彻便下定决心,打算开始卖官鬻爵…… 卖官鬻爵,还真是刘彻发明出来的‘新玩意儿’。 不过,将这件事情发扬光大的,却还是曹阿瞒,以及后来的历代王朝统治者,渐渐成为汉帝国的优良传统之一。 吗的,此等烂事,杨川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这人来到世上多不容易,偏生还要遭受各种磨难与苦楚,就算想要通过自身的才能和努力,向人间顶层摸爬滚打一番,却不料早早便有人占据高位,将所有的岗位都卖给了有钱人、有权人,还让百姓人怎么活? 所以,他必须坚决阻止刘彻开‘卖官鬻爵’之歪风。 当然,如果那家伙硬是要开创卖官鬻爵之事,眼下而言,杨川还真没什么办法,也就只能想办法在后面进行弥补吧…… …… 与此同时,丞相府里,公孙弘在后堂密室里却一脸铁青,面对来访的刘陵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眼底间,甚至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嫌弃。 刘陵却不理会公孙弘的冷落,端坐在绣墩上,端了一碗清茶,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也不怎么说话。 沉闷良久。 公孙弘终于开口:“刘陵,你不是说有法子弄死杨川小贼么?怎的,这都过了多长时间了,那小贼依旧活蹦乱跳的,又是升官又是发财? 你可别说,那家南宫钱庄不是杨川小贼的手段!” 刘陵半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瞅着公孙弘,悠然说道:“本宫等的便是这样一个机会。” “想要他死,那还不简单?派出去一批死士,直接将他刺杀掉不就行了?” “本宫想要做的,不仅要他身败名裂,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而且,还要他身边那些贱人一个一个的全都去死!” 这一番话,咬牙切齿,就连她那颇为俊秀的脸庞也开始变得扭曲、狰狞,让坐在她对面的公孙弘好一阵兴奋。 “刘陵,坐过来些,”公孙弘心中兴奋莫名,脸上却变得更加阴沉、冷漠,“你这妇人,不躺着说话,老夫还有些不习惯。” 刘陵轻笑一声,却没有走过去,而是将一碗茶水随手泼洒在地上。 公孙弘冷声问道:“刘陵,你这是何意?” 刘陵款款起身,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衫:“公孙丞相,你听说过朱买臣的故事吗?” 公孙弘冷冷说道:“不曾。” 刘陵侧脸,盯着公孙弘的眼睛说道:“朱买臣卖相绝佳,可算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只可惜,他出身寒门,年轻时不为人所重用,蹉跎虚度几十载,最后,就连自己的妻子都养活不了; 他那糟糠之妻实在忍受不了,便干脆央人写下一纸修书,一拍两散,自己跟了一个杀猪的过日子,时不时的,还要让自己男人送一些油盐米面和猪肉给朱买臣,生怕他被饿死。 如此这般两三年,朱买臣接受那妇人馈赠时,从来不曾说一声谢,也没什么羞愧之色,直到他五十岁时,时来运转,成了刘彻的侍郎,转而成为地方郡守。 他衣锦还乡后,所作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寻到那杀猪卖肉的家门口,好让他那糟糠之妻看看,他朱买臣有朝一日也能平步青云当大官。 据说,那杀猪卖肉的吓坏了。 倒是他那糟糠之妻,大大方方的走出门去,以贱籍百姓之礼跪拜了郡守大人,便垂首不语了。 朱买臣见状,冷笑三声,令人端来一盆凉水泼在那妇人面前,尔后,便眼睁睁看着那糟糠之妻羞愤难当,竟一头撞死在路边的一颗石头上……” 刘陵娓娓道来,将一件原本甚为平淡的故事,愣是讲述出一股子淡淡的幽怨,让公孙弘也忍不住侧耳倾听。 “公孙丞相,你觉得朱买臣这人怎么样?”刘陵笑吟吟的问道:“还有,丞相如何看那糟糠之妻?” 公孙弘摇头:“翁主讲述的不过是一个故事而已,不好下论断。” 刘陵点头,笑道:“本宫测测丞相便会如此说辞。” “只能说,这天底下的男人啊,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哈哈哈!” 公孙弘微微摇头,道:“翁主讲述的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好听,倒是老夫这里还有一个故事,翁主有没有兴趣听听?” 刘陵拍手叫好。 公孙弘的眼睛猛的一阵闪亮,直勾勾的盯着妇人丰腴的腰身好几个呼吸,一张清癯老脸上,那些细密的皱纹似乎都有些骚动不安:“刘陵,你这丰腴身子假装纯情时,才最令人心动。” “来一下?” 刘陵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俏脸寒霜的冷笑道:“来三下八下都行,不过,人家南宫钱庄今日可是热闹的很,听说一两个时辰内,就存入黄金、钱币不计其数,公孙丞相,你不去给杨川小贼和平阳公主那几个老刘家的妇人捧个场?” 公孙弘叹道:“老夫这些年来也没有存下什么积蓄,家中的一点钱粮,还得留下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饥荒,哪里还有闲钱存在别人的仓库里?” “更何况,老刘家的妇人,与老夫有过肌肤之亲的是你刘陵刘翁主,跟平阳、南宫几人有何相干?” 刘陵冷着脸骂道:“这天底下的男人啊,总是吃着碗里的,望着盘里的,想着锅里的,实际上呢,最想吃的,却是别人家的。 公孙丞相,你每次在本宫身上折腾时,口中喊的却是我平阳姐姐的名字,还说没有相干?” 公孙弘老脸一红,苦笑道:“闺房乐趣而已,翁主莫要多想。” 刘陵深深看一眼公孙弘:“好吧,既然你公孙丞相不敢去做,本宫自己去做!” “本宫还就不信,刘彻弄出来的这个钱庄,还真敢给人高额的利息,那……本宫就让他赔个精光!” 只见她仰面向天,面无表情的冷笑三声,便大踏步的向外走去,对身后出声挽留的公孙弘竟是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等到刘陵离去,公孙弘的脸色变得平淡如水:“来人。” 密室的一处书架后,悄然转出一人,躬身道:“主公。” “派出东夷死士,刺杀刘陵,”公孙弘随手端起一碗清茶,放在鼻子前闻了两下,却没有去喝,而是淡淡吩咐一句:“她身边护卫和死士极多,记得多派人手,做到一击必杀。” “而且。” 他沉吟几声,接着说道:“要留下痕迹。” 那人愕然抬头:“留下痕迹?” 公孙弘学着刘陵的样子,将一碗清茶尽数泼洒在地上,道:“留下朝廷的痕迹,当然,最好能留下廷尉府的痕迹;同时,还要想办法将祸水引到卫青身上。” 那人点头,悄然退下。 公孙弘站起身来,活动几下筋骨,并简单洗漱一番,这才缓步出门,大袖飘飘,俨然一副大读书人的风范…… 祝福天下学子金榜题名!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一场并不如何精彩的刺杀表演…… ‘南宫钱庄’开门营业三天,长安城的狗大户们便存入黄金三千多斤,钱币六百万;其中,还不算刘彻存入的海量黄金和钱币。 不得不说,汉帝国时代,黄金可真多,让杨川看得都有些眼热心跳:‘这几万斤黄金寻个好地方埋起来,两千年后的那个男人,就不用仰人鼻息的在厨房里摸爬滚打几十年了……’ 当然,也只是一时之念罢了。 既然来了,那就安安心心的做一个合格的大汉厨子,烹制出几道硬菜出来。 根据杨川的规划,南宫钱庄不仅可以存钱,还可以存储粮食、丝帛、精铁等“日用百货”,只需经过一番专业折算后作价即可。 这一点,让刘彻等人委实想不通。 钱庄存入这么多钱粮,光是每年的利息就是一笔天文数字,如何挣钱? 这一日,南宫公主有些忧心的问一句:“杨川我儿,咱们这般经营,只是第一个月分发出去的利息就是七万六千七百钱,如此下去怎么办?” 杨川正在给刘满等人上课,听了南宫公主的质疑,笑道:“才放出去七万多钱的利息啊?” “二姨,想办法多放出去一些。” 南宫公主愕然问道:“还要多放出去一些?” 杨川点头,沉吟道:“咱家的钱庄刚刚开张,很多人还在观望,另外,还有一些人想要对咱们不利,却没什么机会,总得让人家有可乘之机嘛。” 南宫公主侧头,两只空洞眼眶深深‘凝视’着杨川,缓缓点头:“好……” …… 长安城的冬天很冷,尤其落上一层雪,便能冻死狗。 安顿完钱庄事宜,杨川便与曹襄、刘满、织娘等人乘坐十几辆马车出了长安城,迳直向竹园头村而去。 曾经是执念的长安城,如今在杨川眼里一文不值。 这个烂怂长安城,既没有大雁塔,也没有大唐芙蓉园,唯一让杨川觉得舒坦的,却还是他亲手捯饬出来的羊肉泡馍、肉夹馍、油泼辣子面、过油肉拌面等几十样吃食;想想就觉得挺无趣的。 所以。 钱庄的事情稳定下来后,他便一日都不想留在这样一座令人厌倦的城池里。 “杨川小郎君,本妾身给你揉揉肩?” “舒坦不?” “讨厌!” “从今往后,我刘满若再主动给你杨川揉肩捏背,就让……嗯,就让本妾身的肌肤更加白皙滑腻,让本妾身的腰身更加丰腴、高挑!” 杨川斜躺在车厢里,懒得理睬刘满的发烧,掀开车帘一角向外张望几眼,突然说道:“好多日子没有打猎了,要不,咱们去玩耍一回?” 刘满、娜仁托娅大喜。 不过,挤在车厢里的曹襄、织娘二人,却微不可查的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杨川,本侯最近骑射功夫大有长进,就连卓姨家的小舞娘都连连叫好,”曹襄一张口便是骚话,嘿嘿笑道:“要不,今日便给你露几手?” 杨川没吭声,让马夫停下马车,便钻出车辕。 他们几人出行,两名万户侯,两位大汉公主,一名大汉郡主,光是仪仗、部曲、仆役便有将近三千人,这还不包括杨川暗中安排的六百长宁孤儿、厨子、马夫等,这样的一支队伍,即便遭遇匈奴骑兵二三千人,亦可压着往死里打。 故而,杨川突然下了马车,改成战马言说要沿途狩猎,曹襄、织娘二人心下甚是诧异。 “杨川,有什么发现?” 几人牵着几匹战马往道路旁边的山林里进发时,织娘低声问道。 杨川左右看看,再抬头看一眼灰蒙蒙的天空,笑道:“就算没有什么发现,难道就不能去打猎?” 织娘的秀眉微微一皱,侧脸看向杨川。 杨川对她眨眨眼,哈哈笑道:“走,今天咱顺道猎几只野羊、棕熊、麋鹿什么的,到了庄子上,本侯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一顿好吃的。” 说话间,他翻身上马,顺着一条崎岖山道疾驰而去。 曹襄、织娘、刘满、娜仁托娅几人见状,也一个个策马扬鞭,紧跟上去,卷起一股白茫茫的雪雾,良久良久,方才渐渐散去。 他们几人在山道间疾驰小半个时辰后,在一个三岔道路口,杨川胯下战马一点都不曾迟疑的,拨转马头,向东面一片山林狂奔。 又过了两炷香工夫。 战马的鼻孔里开始猛烈喷吐白雾,发出十分刺耳的喘息之声;杨川方才放缓速度,等曹襄几人紧跟上来后,随口说一句:“下马,上山。” 几人将战马的缰绳随手绑好,放任其回去,便跟着杨川想一座极为险峻而高的山崖攀爬上去;大半个时辰后,几人终于来到峰顶,放眼望去,一个个脸上露出古怪之色。 在山间小道上狂奔一个多时辰,感觉应该跑出去很远了。 不料,这三拐两拐的,竟然又回到他们出发时的那个位置,只不过,略微偏西一些,等若是兜了一个大圈子,赶到队伍的前方了? “杨川,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曹襄皱眉问道:“若是发现有什么异常,咱这么多人,完全可以结阵抵挡的同时,让傻雕给我舅舅送信啊。” 织娘、刘满几人也纷纷看向杨川。 杨川却只是笑了笑,从身上解下鹿皮行囊,就在雪地之上铺了一大片羊毛毡,并取出七八包小玩意,却无非是酱卤牛腱子、油炸面果子、醋泡炒豆子等几样‘下酒菜’。 他从腰间解下硕大的青皮葫芦,随手丢给刘满:“给大家斟酒。” 刘满很生气,嘟囔着骂道:“杨川小郎君,你是看着本妾身好欺负还是怎么着?我刘满可是大汉公主!” 杨川没有理睬刘满的抱怨,一屁股坐下来,对织娘吩咐:“既然有人不愿意侍奉本侯饮酒,那就你来?” 不等织娘开口应承,刘满抢上前来一大步,开始给大家斟酒,并将几样下酒菜一溜齐的摆放整齐,这才笑眯眯的说道:“这种细致活儿,还得咱这大汉公主去做……” 曹襄羡慕极了。 这货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默默拍一拍杨川的肩膀,一脸的艳羡之色。 杨川看得有趣,随口补刀:“下次咱弟兄聚会,就让你家当利公主给大家斟酒布菜吧,每次都让刘满干活儿,本侯心里挺过意不去呢。” 曹襄黑着脸不吭声,刘满则得意的挺一挺胸,笑骂一句:“哼,还算有点良心!” 织娘却向远处的大道上张望,口中问道:“杨川,到底怎么回事,咱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在高处监视自己的车队?” 杨川笑道:“就算没什么事情发生,全当是你们几个人陪我玩耍一回……” 就在此时,远处一片茂密山林间,骤然响起一阵金鼓之声,两支铁甲骑兵从林中猛然冲出来,向着他们几人的车队狂奔而去。 几人面面相觑,纷纷看向杨川,眼中露出一抹震惊之色。 杨川如何得知前方山林之中有埋伏? 而且。 就算明知前方有埋伏,不应该想办法前后夹击、四面包围、聚而歼之么?怎的还将几名主要人物出离队伍,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车队遭到重甲骑兵的冲锋? “杨川,谁干的?”曹襄脸色渐冷,沉声问道。 “是啊杨川小郎君,到底是谁敢如此大胆,竟敢调集重兵刺杀我等几人?”刘满也是一脸愕然之色,眼底的森冷就十分明显,“要是让本宫查出是谁干的,定然灭杀他九族十八代!” 杨川颇有深意的瞅一眼凶巴巴的刘满:“是本侯安排的。” 众人一阵懵逼。 尤其是刘满,更是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突然哈哈大笑:“原来是小郎君的手笔啊,嗯,的确有点出人意料,果真是神妙无方!” “本宫回头便弄死刘陵小姑!” 杨川苦笑摇头,不等众人开口询问,便将自己的一点小谋划说了出来:“我得到密报,此番的确有人想要刺杀咱们几人,所以,本侯便干脆自己刺杀自己玩,顺带着,咱好好看一场戏。” 曹襄皱眉问道:“谁要刺杀咱几人?” 杨川笑了笑,遥指远处大道上:“咱们先自己玩耍一会儿,说不定,背后真正想要刺杀我们的人就会出现。” 对于杨川的打哑谜和神神叨叨,曹襄几人其实一点都不习惯。 在他们几人的感觉里,总觉得杨川这家伙除了脸皮厚、心黑、手辣、贪财不好色几样‘老毛病’之外,还算一个甚为坦荡的人。 故而,对于这一次的私下安排,多多少少都觉得有点诡异。 不过,大家也习惯了听从杨川的话语,倒也没有什么人追问究竟,于是这般,几个人席地而坐,吃着肉,饮着酒,远远观望一场‘自导自演’的大战。 不得不说,杨川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光是看那两支骑兵的冲锋,就显得十分凶悍,竟然比匈奴精锐骑兵还要彪悍二三分;当然,那一支仪仗部队也不弱,更是在一盏茶工夫间,便结成了一个六边形的防御阵势,数十辆车驾首尾相接,上千面巨盾轰然树立,八百名长枪手、五百名弓弩手也迅速到位,展开‘还击’…… 战鼓咚咚,杀声震天。 三四千人在不太宽敞的一段山道上展开‘厮杀’,不停的,有人中箭落马,有人负伤狂奔,更多的人,则悍不畏死的冲锋陷阵,看的曹襄都有些眼皮狂跳:“杨川,你狗日的是个狠人,这一场戏,你得损折多少精锐?” 杨川没好气的瞥一眼曹襄:“少见多怪,你经历过真正的战场,连这等蹩脚的演技都看不穿?” 几人纷纷点头,面色郑重。 委实是下面的这一场大战太过逼真,远远看去,根本就发现不了其中端倪啊。 杨川却心知肚明。 在后世某王朝,那些僵尸脸九十八线明星演员,用两根缰绳、一个玩具木马和几根树枝,就能拍摄出一场绝世大战,咱这起码还是真正的精锐骑兵、上好的匈奴战马…… …… 与此同时,前方五里外的一片茂密松林中,一彪人马听着外面杀声震天,为首的两名黑衣蒙面汉子面面相觑。 “谁提前动手了?” “难道主家另外又借来了一支兵马进行截杀?” “咱们主家,到底是干大事的俊杰人物,便是要灭杀几个狗屁列侯,光凭咱这一支兵马便可一举踏平,但主家却偏生要另行安排一支兵马先行袭扰。” 两名黑衣蒙面汉子低声议论一阵,却渐渐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为何、没有密令传来?” “莫非主家对我们有所猜忌不成?” “……” 二人接着又嘀咕好一阵子,却始终不得要领。 就在此时,一人一骑狂奔而来,距离二人还有七八丈处,那人早已翻身下马向前狂奔十几步,单膝跪地:“报!” 一名黑衣蒙面人淡然道:“讲。” 那哨探低声禀告:“禀告二位将军,前方两支不明来历的精锐骑兵,突然掩杀出来,正与杨川、曹襄几人的部曲、仆役激战!” 另一名黑衣蒙面人问道:“伤亡如何?” 那哨探道:“杨川等人的部曲仆役多为百战老兵,临机应变十分强悍,短时间内结成了六边形防御阵型,利用马车、巨盾等防御,用重弩还击,已然射杀骑兵不下五百人!” 射杀骑兵……五百人? 两名黑衣蒙面人脸色微变,对视一眼:“下去继续打探,有何异动,随时来报。” 那哨探应诺一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怎么办?” “鬼知道该怎么办,咱们没有接到其他命令啊。” “麻辣个蛋蛋的,老刘家的人干事就是如此不爽利,抠抠搜搜,鬼鬼祟祟,每次给咱们安顿的脏活儿都说的模棱两可,就好像咱们被廷尉府捉住后,会将他们的计划给泄露出去。” “就是,想让咱干脏活儿,还不愿让一滴脏水飞溅在身上,果然是老刘家人的做派。” “问题是、人家给的钱多……” 于是,二人都闭嘴了。 没办法,东家给的太多,根本就没办法拒绝啊。 一名黑衣蒙面汉子回头看一眼自己麾下的八九百精锐骑兵,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了几句脏话,大手一挥:“弟兄们,准备宰羊!”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四章 死人的话比活人的管用…… 随着一声令下,七八百黑衣蒙面的一支人马悄然出发,沿着一条甚为荒僻的山道开始行动,悄无声息的向杨川、曹襄几人的卫队掩杀而去。 只不过。 在峰顶几人眼里,这一支兵马遮遮掩掩的样子,就显得甚为可笑;杨川的脸上却没什么喜悦表情,而是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不对,怎么才这么一点人马?” 杨川在鹿皮行囊里一阵摸索,拿出一根尺许长的竹筒,竹筒的一头蒙着晶莹剔透的一片‘水晶石’,看上去就很是怪异。 他将那竹筒搭在眼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着远处的山谷、密林和荒原上扫视一圈,脸上露出一抹古怪之色:“咦,霍去病那憨货怎么也来了?” 此话一出,几人脸上的神情就开始变得分外精彩起来。 尤其是曹襄,猛的从地上窜起来,一把夺走杨川手中的竹筒搭在眼前,口中有些含混不清的嘟囔骂道:“让我看看那狗日的来干什么。” “两千羽林军、竟然全体出动了?” “杨川,你们几个哈怂到底在干什么?怎的一个个的都成了老阴π?” 杨川目光闪动,不动声色的说道:“出长安城时,皇帝传来一句话,让咱们几人陪他演一场戏给人看,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曹襄回头,若有所思的瞅一眼杨川,转头继续扫视远处:“我舅舅老糊涂了啊,我是他亲外甥、亲女婿,有什么话还不能跟我说,怎的跟你这哈怂女婿勾勾搭搭?” 刘满在一旁听得高兴,扑过来就在杨川脸上啄了一下:“u!” 杨川没有理睬这位发烧的大汉小公主,而是慢吞吞的从鹿皮行囊里又拿出几根竹管,给每人手里塞一根:“这是本侯弄出来的新玩意,我给起名为望远镜,大家都试试,看看好不好使。” 于是,几人手持‘望远镜’,站在高处观察着巨峰脚下的这一场真假难辨的厮杀。 只见。 好吧,只见远在十几里外的山谷里、密林中,零零总总的,竟潜藏了足足五支兵马;其中,最先出现的那一支黑衣蒙面人兵马,已然冲到防御阵前开始加速、冲锋。 另外四支兵马却保持静默状态。 尤其是藏在一片松林中的霍去病和他麾下的那两千羽林孤儿,更是如一片沉默的石头,偃旗息鼓,纹丝不动,犹如一把冷漠的杀猪刀。 至于剩下的三支兵马,听着外面杀声震天,开始变得有些蠢蠢欲动。 “那一支兵马,应该是淮南王刘安的,”曹襄指着一支兵马笑道:“那老小子贼鸡的很,不想这一次却要上我舅舅一个恶当。” 杨川却不这么看。 据他所知,淮南王刘安表面上是大汉名士,写得一手好文章,一笔行草堪称一绝,为人向来低调而阴沉,岂能轻易上钩? 刘陵也一样。 他们派出来截杀大汉列侯、公主的兵马,若能让人一眼看到底细,那岂不等于是公然造反、与刘彻撕破了面皮? 想想都不太可能。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有人想要嫁祸给淮南王刘安,在那位一直想当皇帝却被刘彻打压的死死的刘姓诸侯王的头上,扣上一个摔都摔不掉的屎盆子。 谁会这么干?谁有这么大的能量,竟然能一次调动将近四千兵马? 公孙弘? 杨川沉吟几声,随口问道:“曹襄,你见过淮南王刘安吗?” 曹襄点头:“见过几次,看上去仙风道骨、大袖飘飘,一看就是个老色批。” 杨川笑骂:“仙风道骨、大袖飘飘就是老色批了?” 曹襄嘿嘿一笑:“伱不是说过,同性相吸、异性相斥嘛,本侯看见那老贼,就想揍他的鼻子。” 杨川:“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反正差球不多,”曹襄十分光棍的笑道:“你可知晓,老刘家的家风不行,那些诸侯王什么的,十之七八都与自己的嫂子、婶子、儿媳有染。” “甚至,这个淮南王刘安,听说在年轻时候还跟他姐姐有一腿……” 曹襄的一张嘴,在杨川面前基本没什么遮拦,从来都是胡说八道,丝毫没有顾忌;不过,听在刘满耳朵里,却自然成了是非。 “曹襄,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本宫弄死你!” 刘满一边用远视镜观察着山脚下的战局,一边嘀嘀咕咕的骂道:“我家杨川小郎君多单纯的一个人,白璧无瑕,举世无双,都是让你曹襄和霍去病两个哈怂给教坏了。” “不对。” “杨川小郎君,那几支兵马不是淮南王刘安的部下!” 刘满突然说道:“你看你看,那些黑衣蒙面人的骑射功夫是不是极好?而且,他们还有高桥马鞍和马镫,那不是北军、羽林军的秘密武器么?” “还有,另外那三支兵马中,有一些人上身长而宽,下身短而弯,坐在马背上身体自然后倾,显然不仅极善于骑射,而且,还很擅长马刀劈砍之术。” “本宫曾经听人说过,匈奴人身形高大结实,也是上身长而宽,下身短而弯,但坐在马背上的时候,往往喜欢身体前倾,善于冲锋陷阵和弓箭射击……” 听了刘满的一番分析,几人纷纷点头称是。 仔细观察之下,果然跟匈奴人有些差别;当然,与大汉的北军、羽林军乃至任何一支边军都不相同。 “难道是东胡?”曹襄皱眉说道:“东胡跟匈奴人交往密切,甚至,可以说是同一群狼日哈的。” 杨川却摇头,直接说道:“是东夷。” 几个人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东夷是一个远古的称呼,实际上,真正的东夷之国早已烟消云散,根本就寻不见什么踪迹;在眼下的汉帝国,只有极少数东部沿海一带的小型部落占据大量的海湾、海岛、半岛等,等若是不愿服从汉帝国的教化,被称为‘东夷’。 东夷多亡命徒,这是汉帝国朝野上下的共识。 杨川却知道,眼下所谓的‘东夷’,不过是一些海盗之流,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便自称是东夷之人;真要说起来,这些家伙还不如被称为东海海盗、海贼。 “能调动东夷死士者,据本侯所知,这天下恐怕只有三五个人,”曹襄若有所思的说道:“其中一个,便是我舅舅,他有大长门崔九的帮忙,手伸得很长,也很深,咱们根本就想不来人家的厉害。” “还有一个人,便是我曹襄。” “至于说几个人,其中有姓孔的,有姓公孙的,也有姓王的……” 曹襄的话说得很是露骨,现场几人却没有什么反应,毕竟,在杨川的镇压之下,就连刘满都不敢吱声,遑论其他几人。 “姓孔的不大可能,”曹襄接着说道:“那些读书人看着挺厉害,能说能打,也很会蛊惑人心,不过,骨子里却全特娘的是软菜,本侯都看不上那些家伙。” “至于王家,自从我舅爷田蚡死了以后,这些年来,基本没几个能跳腾的人物,翻不出什么浪花子,亦可排除。” “那么,就剩下公孙家了。” 曹襄甚为得意的转头看向杨川:“怎么样,本侯分析判断的可曾到位?” 杨川点头,正色道:“听着像那么回事。” 曹襄嘿嘿一笑,对杨川的讥讽之词浑不理会,干脆一屁股坐下来开始吃吃喝喝,对山脚下的这一场诡异大战都懒得理睬,俨然一副外人的样子。 对于曹大头的这份心态,就连杨川都甚为羡慕。 吃了睡,睡了吃,事情想的极通透,偏生装成一只小灰兔,满天下的人都会说一句:‘平阳侯曹襄,除了诗词文章做得好,剩下的,便是人傻钱多……’ 杨川也坐了下来,笑眯眯的说道:“来来来,都坐下吃肉喝酒,反正只要咱们的人不吃亏,随便他们去弄。” 几人见状,也只好落座…… …… 一场并不如何精彩的‘刺杀大战’,在一炷香工夫后,终于有点看头了。 四支来历不明的兵马,分四个方向,将杨川、曹襄几人麾下的三千人包围起来,在一道隐秘而默契的命令下,开始发动冲锋。 这几支队伍的装束各不相同,战法也不同。 不过,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作战风格极为凶猛,就好像这些家伙一个个的悍不畏死,面对强劲而密集的弩箭,且依然保持身体后倾的姿势,给人一种十分异样的压迫感。 当然,杨川几人麾下带领的这一支人马,虽然名为部曲、仆役、马夫等,实则多为百战老兵,其中将近一半人手,都是平阳公主派出来保护曹襄的,面对两倍于己的四支骑兵,不但没有畏惧怯战,反而各个奋勇当先,手中弓弩箭如连珠,迅速收割敌人的性命。 二十几个呼吸后,在付出极为惨重代价后,四支人马终于冲到防御阵型前十一二丈处。 战马的速度也达到了极限峰值。 彼此之间,也能看见对方的面目、服饰和表情,也能听到战马急促的喘息之声。 冷兵器时代,骑兵的优势之一,便是面对防御阵型时的那一撞之力,平常兵卒摆出的防御阵型根本就无济于事,会如纸糊的一般,直接被撕开几道口子。 四支骑兵气势汹汹,猛然前冲,口中齐齐发出一声不类人声的嘶吼与呐喊。 十五丈,九丈,七丈,五丈。 突然之间,眼看着冲在最前方的骑兵即将撞上防御阵型时,大阵里陡然响起一阵金鼓轰响,‘哗啦啦’一片金属撞击之声过后,骑兵冲锋的路上,赫然出现一道斜坡。 那斜坡不长,也就五六丈的样子。 不过,斜坡上布满了白森森的精铁尖刺,犹如一面狰狞可怖的墙壁,斜斜的搭在防御阵型前,形成一道可怕的防线。 战马撞击上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便被尖刺所伤,在那古怪的金属斜坡上留下一抹血肉之后,直接滚落下来,又被后来的战马踩踏成一滩烂泥。 骑兵的命运则更加悲惨。 那斜坡上的尖刺足足有三四寸长,战马撞击上去都会被插得血肉模糊、遭受重创,何况身上没有什么像样铁甲、皮甲的骑兵…… “风紧,扯呼!” 七八个呼吸后,当那四支骑兵吃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大亏后,损失惨重,足足有七八百骑连人带马撞在那面精铁带刺的斜坡上丢了性命,那几名头目一声唿哨,便要收队远遁。 就在此时,轰隆隆一阵响。 大地微微震颤。 静默的山林开始震动,大团大团的积雪从高大的树木上落下来,纷纷扬扬的,煞是好看;不过,对于那些损兵折将的四支骑兵来说,则无疑大吃一惊。 这些人,似乎曾经历过不少战斗,仅凭这一番动静便能迅速判断出,在他们身后出现了重装步兵。 “北军!” “我们上当了!” 有人怒吼着,指挥骑兵队伍向一片山林席卷逃遁,结果,还没有奔出去二三里之地,却远远看见唯一的那条通道上,一片甲衣鲜明的骑兵十分安静的排布着,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羽林军!” “是霍去病,快走!” 四支骑兵迅速拨转马头,斜刺里向正西方向逃遁,却毫无疑问的,又被沉默如铁的一片北军重装步兵挡住去路。 在汉帝国时代,匈奴人的骑兵可怕,但在遭遇真正的精锐步兵时,却从来都不愿意正面迎敌,因为,那些身披铁甲的兵卒才是真正可怕的对手,就算是五百精锐步兵摆成阵型,三五千轻骑兵都无可奈何。 所谓的‘一汉五胡’,讲说的便是汉军精锐步兵与匈奴轻骑兵的战力对比,而非骑兵对骑兵。 于是,接下来的一场战斗便十分的无聊。 反正就是一边倒的屠杀,也没什么看头,杨川、曹襄几人根本就没什么兴趣观战,坐在雪地上吃肉饮酒,看上去就很是散淡。 而在另外一处山峰上,双手拢于袖中的大长门崔九,则半眯着眼,冷漠的看着山脚下的这一场屠杀,脸上和眼底基本没什么情绪波动。 四支来历不明的兵马,在北军和羽林军的合力剿杀下,根本没什么抵抗之力,就跟收割麦草差不多,被一片一片的戳死,砍下脑袋。 “一个活口都不留?” 偶尔之间,曹襄用远视镜瞄了一眼山脚下的‘战场’,眉头微皱:“留几个活口也好严刑拷打审问其背后主谋啊。” 杨川浅饮一小口酒,温言笑道:“审问什么?” “难道你没听说,这有时候啊,死人的话比活人的话更管用吗?” 紧赶慢赶,终于写完这一个过渡章节,厨子莫名的松了一口气。最近状态不是很好,老娘住院,医院里用手机码字的感觉很差,再加上连续三天的铺垫章节,读者老爷凑合着看吧,再过三四天应该可以恢复每日爆更状态……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五章 家庭教师的日常:教书育人打公主 一场莫名其妙的‘刺杀行动’结束后,五千北军精锐和两千羽林军开始干活儿了。 这两支军队的行动很简单。 那便是,以这片区域为核心,将方圆八十里内的地方彻底清扫一遍,杀死一切活着的事物,包括老虎、麋鹿、野羊和人。 甚至,因为有杨川、霍去病二人的几个傻雕,就连天上的鸟雀也基本被清扫一空,没留下什么活口。 这一幕,对于曹襄、刘满等人来说很正常,唯有织娘、娜仁托娅两名小妇人,则是秀眉微蹙,面现不忍之色;尤其当霍去病那憨货策马赶来,浑身上下沾满血污,活脱脱一个大杀才,却还要咧着嘴憨笑…… 织娘欲言又止,最终,忍不住说了一句:“有些无籍野人能放过就放过。” 霍去病嘿嘿一笑,浑不理睬小妇人的言语,瞅着杨川说道:“杨川,听说你弄出一样好东西,给哥一个?” 杨川在鹿皮行囊里摸索几下,拿出一个金灿灿的‘远视镜’丢给霍去病:“这个卖给你,三千金。” 霍去病大手一挥,十分豪迈的笑骂一句:“自家兄弟还这么客气,多无趣!” 这憨货将远视镜搭在眼前,很认真的朝远处张望,口中啧啧称奇:“杨川,你狗日的能得很啊,下次再捯饬出这般神兵利器,一定记得先给哥试试好使不……” ‘嘭’的一声闷响。 却是霍去病正在得意洋洋之际,屁股上重重挨了织娘一脚。 然后。 那小妇人面如寒霜的一个箭步冲上去,也不知使了一个什么招数,直接将霍去病勾倒在地;然后,便骑了上去。 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霍去病刚骂一句脏话,脸上、嘴上便挨了三五拳,鼻子里的鲜血糊了半脸,就连织娘的拳头上都沾染上不少血污。 这憨货挨了几拳之后,挣扎几下,却终于因为身上穿着几十斤的铁甲,又被那小妇人锁住了两条腿,根本就翻不了身。 于是,霍去病怒吼一声‘休要打脸’,便双手抱头捂脸,干脆认命了。 一阵令人牙酸的饱揍后,织娘这才站起身来,在霍去病的屁股蛋子上使劲踢了两下,冷声骂道:“再借着兄弟情义跑来欺负杨川,打折你的鼻梁骨!” 霍去病躺在雪地上一声不吭。 杨川这狗日的不地道啊,眼看着自家兄弟挨揍,却跑到小妇人身边嘘寒问暖,问织娘的拳头受伤了没有…… 曹襄大感过瘾:“杨川,本侯最近钱粮太多,仓库里都放不下了,要不、送你几十车?” 就十分的狗腿子。 杨川摆摆手,上前去将霍去病拉起来问道:“这一次事情,到底怎么回事?那些人都什么来路?” 霍去病抓了一把雪,使劲搓洗着脸上的血迹,瓮声瓮气的说道:“听说是淮南王刘安调集来的东夷死士,里面还有五千匈奴精锐骑兵……” 杨川几人张口结舌:“呃!” 好吧,这种朝堂烂事,根本就没办法追索其真相如何;有了这样一场莫名其妙的‘刺杀大战’,等若是让刘彻手里提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屎盆子,任你多厉害,只要这‘调集重兵刺杀大汉列侯、公主和郡主’的罪名落实,谁能扛得住? 杨川之所以有此一问,也不过是确认一下自己之前的猜测。 刘彻,又要搞大事了。 在之前的好几次里,刘彻搞大事的时候,因为杨川还没有‘发育’起来,根本就掺和不进去,同时,也根本就不愿去胡乱掺和。 这一次给淮南王刘安罗织罪名,他终于参与其中,并被人家当成了一个诱饵使用,故而,杨川心里其实也挺不痛快…… “好了,此间事了,北军、羽林军还要干活,咱们就不打扰了。” 杨川吩咐刘满几名小妇人将东西收拾起来,大踏步的向自己的车驾走去,口中还响亮的打着哈欠:“去病,你去忙吧,皇帝若是问起远视镜的事情,你就说眼下这几件不过是试验品,想要真正的好东西,还需要很多钱粮……” …… 次日午时,未央宫里那个老男人很生气。 “能在短时间内布置出来的防御神器,上面带着几寸长的尖刺,能重创战马?”刘彻一边大口撕嚼手抓羊肉,一边骂道:“还有那个什么远视镜,能看清十一二里外的人马、旗帜,甚至,连人的面孔差不多都能看到一些?” 霍去病点头:“对,杨川就是有好东西没拿出来。” “而且,他还说,眼下这两件东西不过是试验品,想要真正的好东西,还需要很多钱粮,”这憨货也大口撕嚼着羊肉,头都不抬的继续说道:“陛下,要不今晚我去他庄子上,将他吊起来打一顿,让他将再弄几样好东西?” 刘彻抬头,瞥一眼鼻青脸肿的霍去病,骂道:“你打个屁,被一个小妇人三拳两脚就给打趴下了,你去打杨川?” 霍去病脸一黑,不服气的嚷嚷道:“杨川说了,好男不跟女斗,我才懒得去打杨川家的小妇人!” 刘彻被气笑了。 他端起一碗酒想喝,不过,看着下首正在埋头大吃大喝的霍去病,没来由的就是一阵窝火:“你连一个小妇人都打不过,未免也太丢人了吧?” “从明日起,你就不要轮值,就跟着大长门好好练剑去。” 霍去病气恼的闷头说道:“我是将军,在战场上无敌天下就行了,岂能跟那些花拳绣腿的小妇人一般见识……” 刘彻大怒,抓起一条羊腿就砸了过去:“你个没出息的!” 霍去病劈手接住那条羊腿,嘿嘿笑道:“谢陛下赏赐羊腿!” 刘彻好一阵无语。 他仰面向天,长叹一口气,甚为幽怨的说道:“去病啊,你不仅要在战场上无敌,横扫天下,武艺上也须有点长进,要不然,麾下兵卒和其他将领会不服气的……尤其要紧的,是那织娘是杨川看上的小妇人,今后说不准会欺负朕的满月儿,你须得好好习练武艺,隔三差五的去将她打一顿才好。” 霍去病登时觉得那一条羊腿都不香了。 他与织娘都是大长门崔九的弟子,可是,这武艺与兵法一道一样,也需要看天资;就算他在战场上勇猛无敌,随手即可将一名匈奴千夫长挑翻在地。 可是。 武艺讲究的是腾挪,讲究的是眼疾手快和料敌在先,杨川家的那小妇人在此道上的天资和造诣,就连大长门崔九都赞不绝口,声称再有三五年时间,便可超过他这位师父。 霍去病很认真的想了想,终于还是摇头:“陛下,织娘那小妇人我真打不过。” 刘彻气哼哼的瞥一眼大长门崔九:“都是你教的好徒弟!” “今后,若那小妇人欺负朕的满月儿,朕寻你老贼的麻烦!” 崔九老贼靠在一根廊柱上打盹,听了刘彻的狠话,缓缓睁开眼睛,有点迷瞪的问道:“陛下,又要打折杨川的狗腿?” 刘彻:“滚。” 崔九直接滚蛋了。 临出门,他转头问一句:“陛下,淮南王刘安调遣重兵刺杀大汉列侯曹襄、杨川,以及大汉公主刘满、织娘和大汉郡主娜仁托娅,此事该如何办理?” 刘彻突然喟然长叹一声:“唉,都是高祖血脉,何苦如此苦苦相逼……” …… 一夜之间,长安城里遍地都是兵马,八万北军里,约莫有三万最精锐的都被调进长安城,在廷尉府的配合下开始抓人。 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长安城里,人人自危,那些与淮南王刘安交往密切的文武大臣和权贵之家,无一例外地都受到牵连;据说,单就当天晚上,便有七百多人被关进了廷尉府地牢。 其中,自然便有翁主刘陵。 两千羽林军则被派往南方一带,也不知晓到底在执行什么任务,反正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任何霍去病的消息。 竹园头村,杨川的庄子上,却一派祥和宁静,宛如一片难得一见的净土,除了朗朗书声,便是牛羊鸡鸭鹅的鸣叫之声。 对了,还有豹姐一家子的吼鸣之声。 在朔方城一年时间,豹姐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整日介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就连晚上跟杨川睡觉时,也显得很是敷衍了事,胡乱将爪子搭在他身上便会沉沉睡去。 杨川为此很是烦恼,生怕因为自己的长期‘包养’而让豹姐失却它该有的野性,隔三差五的喂一些生肉,却换来豹姐的一顿白眼。 结果。 一回到竹园头村,抬头便能望见连绵不绝的秦岭,以及那些高大山峰上的万年积雪,豹姐竟然瞬间满血复活了。 尤其当它看见大毛、小毛如今也是妻妾成群,儿女成堆,豹姐竟如一位太过年轻的少妇婆婆,整日摆出一副骄傲至极的嘴脸,动不动便会将那些小母雪豹一爪子摁在地上,用它的血盆大口含住那些‘儿媳妇’的脑袋,打着呼噜威胁一顿,直到那些小母雪豹看见豹姐都会自然而然的开始跪舔…… 豹姐,如今成了豹婆婆,成了杨氏庄子上的恶霸之一。 至于另外一名恶霸,却是曹襄家的一只小老虎,如今两年多过去了,终于长大成虎了,整个庄子上,唯有见了豹姐会化为狗腿子,其他时候,都是大虫在欺负其他小动物。 为此,杨川给它起了一个甚为凶悍的名字:大虫。 大虫原本是曹襄豢养的猛兽,结果,自从它小时候被豹姐糟蹋几十次、上百次后,便成了杨川家的小宠兽,只要豹姐在家,它便会屁颠屁颠的跟在人家后面耀武扬威,简直能丢死个人。 不过。 老虎毕竟是老虎,只要豹姐不在,大虫便是庄子上最威风的一员。 不过,比起杨川,豹姐、大虫这些猛兽都还太过良善。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 “杨川小郎君,本妾身的两瓣屁股肿成桃子了,再不能打了。” “……” 随着冬日的几场雪落下来,刘满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满脑子都是明年春日之事,就算每天要被杨川摁在凳子上打板子,却忍不住就会发烧,在捏肩揉背的时候,动不动就整个身子贴上来,让杨川都快忍不住了。 这个刘满! 汉帝国的哪个官吏,能经受的住这般考验? “杨川小郎君,本妾身再也不敢了,饶了这一次吧。” 这一日午后,杨氏庄子上再次响起刘满的尖叫和哀鸣,听得那些仆妇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不过,每一个人的眼底,却不自禁的流露出一丝敬畏与服气。 放眼天下,动不动就将大汉公主摁在凳子上打板子的,恐怕只有杨川小郎君……吧? 威风,简直太威风了。 不过,杨川的心情却不太好,他一边打刘满那两瓣白生生的屁股蛋子,心里头,却一边捉摸着事情。 未央宫突然传来话,要送太子刘据过来。 杨川想想就觉得头大。 这个刘据,说起来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从史料记载来看,他在后来的巫蛊之祸中被人设下圈套,最终落下一个自杀身亡的悲惨下场,想想就有些令人唏嘘不已。 所有伟大的皇帝,在晚年时候,很容易走上另外一个极端。 怀疑,猜忌,总是与背叛相生相克,是一枚钱币的正反两面。 ‘太子当的时间太过漫长,便总想着试一试当皇帝的滋味;同样的,皇帝当时间久了,眼看着太子都长大成人,并一天天变老,那种对死亡的恐惧,最终便会成为一剂绝世毒药,让皇帝变成世上最为可怕的生物之一。’ ‘刘彻将儿子送过来,存了什么心思?’ ‘或者说……’ 就这么一走神的功夫,刘满终于扛不住了。 “杨川小郎君,本妾身熬不住了,”刘满的鼻涕眼泪糊了半脸,抱住了杨川的胳膊,“你还想干什么,本妾身答应便是了。” “你都打了三十二板子了……” 杨川心下歉疚,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在十八岁以前,你若满脑子都是少儿不宜,本侯打烂你屁股。” 刘满哭泣道:“小郎君,其实,我也是看你这两日心情不佳,所以才想着让你打几下解解恨。” “可是,你总不能往死里打吧?” 杨川将手中戒尺丢给张安世,坐在马扎子上,接过织娘端过来的一碗三炮台浅饮一小口:“你若不服,以后给本侯生半炕娃,你想打哪个就去打哪个,算是对你男人的报复。” 刘满闻言,大喜,狠狠点头:“嗯!” “本妾身一定给你杨家生半炕娃!” “不过,杨川小郎君……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要不要本妾身给你揉揉肩、捏捏腿?” 杨川摆摆手:“你们都去忙吧,本侯想一会儿静静。”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啧啧,堂堂大汉列侯,不敢顶撞皇帝,却拿人家的女儿出气,瞧你那点出息……”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六章 陈阿娇的警告…… “堂堂大汉列侯,不敢顶撞皇帝,却拿人家的女儿出气,瞧你那点出息……” 随着一声轻笑,一名贵妇人款款进门,却是前任皇后陈阿娇。 杨川虽然不曾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前任皇后,不过,从她那酷似刘满的容颜来看,一眼便能认得出来。 “微臣见过陈皇后,”杨川站起身来,拱手一礼,便站在一旁不吭声了。 自己刚刚还在打老婆。 丈母娘就来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杨川,你这臭小子胆子肥的很啊,连本宫的女儿都敢打,”陈阿娇嘴上骂着,眼角却含着笑,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俊俏小郎君,再一次轻笑出声:“你心里头不爽快,拿本宫的女儿出气,伱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杨川只好再次拱手,道:“微臣不敢。” 陈阿娇不再过问此事,她在院子里转悠着,打量着,脸上露出一抹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口中啧啧不已:“早就听人说过,你杨氏庄子上跟别的权贵之家不同,本宫还有些不信服,想你一个奴隶出身的小家伙,还能绣出一朵花儿?” “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呢。” “不错,这院子布置得甚是雅致,尤其令本宫喜爱的,还是此间的一众少年人,看上去一个比一个有朝气,不像朝堂上那些老贼,浑身都是心眼子,但却没有一个人有心。” 这位大汉前任皇后在前面漫步而行,杨川、织娘、张安世等人只好跟在后面,竟无一人轻易说话;甚至就连刘满,也是低眉垂眼的一声不吭,这让杨川颇为讶异。 很快的,他就得知什么原因了。 陈阿娇与刘满分别十几年来,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满月儿,母亲来了,你怎的不与我亲近?”突然,陈阿娇转首,似笑非笑的瞅着酷似自己的刘满,“刘彻当初将你送到陇西皇甫家寄养,我这当母亲的伤心得很,可是回头想想,这又何尝不是你我母女的福气呢。” “朝堂之上,脏得很,黑的很,当年你若不被送出宫去,自然便是下一个大汉长公主;等你老了,便是下一个大长公主。” “你外祖母是大长公主,骄横跋扈一辈子却不得善终……” 说着说着,陈阿娇的神情黯然下来,伸出一只纤纤素手,牵了刘满的手,转头再看一眼低眉顺眼的织娘:“你便是织娘?来,手给姨娘,让姨娘好好端详一眼。” 织娘略微迟疑一下,将右手伸过去:“民女见过陈皇后。” 陈阿娇拉着两名小妇人的手,来到后院,打量着几栋高大、朴素而奢华的阁楼,以及那些面容平静的仆妇,微微点头:“杨川,听你二姨说,你杨氏最为出名的是饭食,极好吃,可是,要说让人能够平心静气、淡然处之的,却还是你家的家风。” “很好,满月儿能寻到你这样的夫君,算是她的福气。” 刘满忍不住嘿嘿发笑:“母亲,杨川小郎君真的这么好?” 陈阿娇侧头看着喜笑颜开的刘满,似乎微微叹一口气,这才点头,正色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心思敏捷,且能知进退,堪称良人。” 杨川躬身致谢:“陈皇后过奖了。” 陈阿娇笑骂一句:“怎的,跟本宫还讲起朝堂规矩来了?不叫一声岳母大人?” 杨川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方才再次躬身施礼:“这不是还不曾结婚……咳咳,这不是还不曾婚娶么,微臣不敢失礼。” 陈阿娇想了想,道:“也罢,本宫身份特殊,与你太过亲近也不是什么好事,陈皇后便陈皇后吧,等你们婚娶之后,再喊一句岳母大人也不迟。” 杨川拱拱手,没敢接茬。 这妇人明艳无双,一颦一笑间,便带着一股子莫名的娇媚之气息,让他这个大汉厨子都有些心中发虚、膝盖发软,说话太多难免有所遗漏,反而不美。 故而,索性不如闭口不言。 陈阿娇在杨氏庄子上转悠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她额头见汗,方才作罢:“早就听说你杨川家的饭食好吃,岳母大人大驾光临,你就亲自下一回厨房,如何?” 杨川赶紧拱手:“好……” …… 杨川家的饭食,自然极好吃。 所以,杨川很容易便能看到陈阿娇这位大汉前任皇后的粗鲁吃相,简直就……啊,简直就十分的豪迈,颇有几分女汉子的风范。 自从让卓氏代理蜀地的调料、茶叶、药材等生意,杨川手头的调味品和食材,登时便扩大了好几倍,如今,他家里连那种后世都不是很常见的青花椒都有了。 此外,还有七八样调料,实际上一直被人当成了药材,现如今都在杨川家的厨房里能见到。 于是。 三九寒天的关中之地,吃一顿涮羊肉、小火锅,或者撸一次串,就成了杨川家最为常见的饭食;若能再加一些风味小吃、甜点和冷库储藏的果品,简直比刘彻那个油腻大叔的日子还滋润。 陈阿娇的容颜极美。 只可惜,她不仅是刘彻的女人,刘满的母亲,杨川未来的岳母大人,还是大汉前任皇后,这就让杨川伺候得很不舒服。 因为,无论好歹,自己都不会落下一个好。 果然。 酒过三四碗,菜过七八道,陈阿娇抚摩着微微凸起的肚子,舒坦的得不行,便再一次开启‘丈母娘见女婿模式’:“杨川,你做的饭食很好吃,以后就多下下厨房。” “本宫与刘彘还好说,毕竟是长辈嘛,有什么就吃什么,不怎么挑剔,也没那么多讲究。” “可是,满月儿自幼离开皇宫,孤身一人被寄养在陇西皇甫家,吃了太多的苦,遭了太多的罪,你须得好好待她才是。” 杨川拱拱手,没吭声。 看来,无论是两千年前的汉帝国,还是在后世,丈母娘看女婿,分明就是一万个不如意,总觉得自家闺女会吃亏;尤其是面对这等皇家贵人,更是不容置疑的觉得你这男人不行,女儿嫁给你,等若是一颗上品的白菜心儿让猪给拱了。 此外,杨川感觉头大的是陈阿娇来的时间也太巧合了。 太子刘据就要被送过来,陈阿娇就眼巴巴赶过来,不会是只为看一眼自己的女儿、蹭一顿好吃的饭食吧? 于是,这一顿饭就吃得甚是沉闷。 直到陈阿娇吃饱喝足,毫无形象的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杨川,本宫这会儿有点困倦,你侍奉本宫去歇着吧。” 杨川心头一突突。 大爷的,本侯又不是大长门,亦非什么专门侍奉皇后娘娘饮食起居的大长秋,凭什么让本侯侍奉你这位前任皇后安歇啊? 让刘彻那老男人如何作想? “陈皇后,微臣……饮了几碗酒,这会儿感觉头晕目眩,脚底都站不稳当了,恐怕……” 不料,不等杨川将话说完,陈阿娇便十分豪迈的摆摆手,笑道:“你这臭小子心思不端正啊?本宫身为国母,且是你未来的岳母大人,还能有什么忌讳?” “你是怕刘彘多想?” 杨川紧闭嘴巴,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犹如入定老僧一般一言不发。 这有些话语,根本就不能接茬。 “走吧,本宫有话要对你讲说,”陈阿娇终于把话挑明了说,倒让杨川暗松一口气。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登上阁楼。 “陈皇后,这是蜀中那边运过来的茶叶,有清心明目、舒肝健胃之功效,请陈皇后品尝。” 杨川快手快脚的沏好一壶清茶,给陈阿娇斟满一碗,双手奉上:“请。” 陈阿娇接过茶碗,却不急着去喝,而是很仔细的闻了几下,颇为敷衍的赞叹几句,便直接开口:“杨川,皇帝要将太子刘据送过来给你当学生,你可曾想过为什么?” 杨川摇头:“微臣鲁钝,想不出来。” 陈阿娇半眯着两只丹凤眼,凝视着杨川俊俏脸庞,良久良久,方才开口说道:“是因为你是平阳公主和大将军卫青的义子,因为你是平阳侯曹襄、冠军侯霍去病的生死兄弟;也因为你杨川,将会成为满月儿的男人。” “杨川,听本宫一句劝,能想办法脱身就尽量不要当什么狗屁太子太傅。” “对于其他任何一个大汉读书人来说,能入东宫给太子当老师,成为太子殿下的幕僚,可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能让一个人平步青云,升官发财。” “可是。” “对你杨川来说,却无异于一把高悬你头顶的利剑,那可是皇帝的一把砂仁猪心的刀,你可明白?” 杨川想了想,拱手道:“愿闻其详。” 陈阿娇望着窗外冬日暖阳照耀下的一片凌乱药圃,淡然说道:“大汉立国以来,从高祖皇帝到文皇帝、景皇帝,再到如今的刘彻,最为忌讳的,并不是什么匈奴,也不是什么各地诸侯王,更别提什么东胡、东夷、南越,对老刘家的人来说,这些外面的敌人从来就没怕过。” “相反的,老刘家的那些人最为忌惮的,却都是自己人。” “不对,让他们忌惮的,从来都是自家人……本宫今日干脆把话挑明了说,让刘彘最忌惮的,是所谓的外戚。” “你明白?” 杨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明白了一些,却又更糊涂了。” 陈阿娇深深看一眼杨川:“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很好,能有这般沉稳心性,本宫便可以将满月儿放心的托付给你杨川。” “但你心里总须时刻警惕,皇帝生拉硬拽的将你与太子刘据捆绑在一起,等若是让你们这些所谓的外戚,成为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便会觉得好。” “为什么好呢?” “杨川,本宫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是皇帝觉得捆绑在一起的一伙人,他随时都可以收拾掉,处理掉,抹杀掉……” 这一番话,就说得极露骨,几乎跟杨川的所思所想暗合七八分。 杨川反而心生警惕:‘这位大汉前任皇后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语,为了什么目的?’ 他沉吟几声,开口问询:“陈皇后,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语,以你的身份说出来都很是不妥,听在微臣耳朵里,无异于取死之道。” “那么,陈皇后为何要给微臣讲说这些话语?” 陈阿娇突然轻笑一声:“因为,你是满月儿喜欢的男人,本宫可不想因为你掺和太多朝堂纷争,让她成了寡妇。” 杨川躬身,郑重说道:“谢过陈皇后警醒之言。” 陈阿娇摆摆手,将身子往绣榻上斜斜靠着,毫无形象的打了一个哈欠:“好了,本宫有些困倦,你要么给本宫揉揉肩、捏捏背,要么就滚蛋。” 于是,杨川一溜烟的滚了…… …… 陈阿娇在杨川家住了七八日,方才与刘满挥泪而别,回她的长门园了。 杨川的生活终于变得平淡下来。 平日间,他也就教教书、育育人,手痒痒了,打几下刘满的屁股蛋子,看上去有些无所事事。 而实际上,他还真有些无所事事。 未央宫来了准确消息,半个月后,也就是在冬至节那天,皇后卫子夫将会亲自带着太子刘据来行拜师之礼,也算是给足了杨川面子。 杨川则无所谓。 对于刘据这个太子,他根本就没见过面,更遑论有所交往、有所了解,他目前唯一知晓的,便是那小子年纪也就十二三岁,比张安世、霍光两人都要大几岁。 他眼下考虑的,主要还是‘南宫钱庄’的一应事宜。 南宫公主传来密信,言说刘陵在被抓起来之前,曾经给钱庄存入了一大笔钱粮,其中,光是黄金一项,便足足有一万四千斤之多;另外,还有二十几车羊脂玉,七座矿山,十三万亩良田。 零零总总的算下来,差不多比刘彻的私房钱还要多,简直就! 好吧,那妇人原本存了害人之心,想让杨川付出一笔笔天文数字的利息,好在短时间内拖垮南宫钱庄的生意;然后,在适当时刻,再来一招‘挤兑’,等若是给杨川来一个釜底抽薪。 从理论上来讲,刘陵的想法没错。 不过,杨川其实最喜欢这样豪横霸气的储户,简直就是天生的大冤种,钱庄生意,可不就是要噶他们的韭菜? 只可惜,原本一场暗流涌动、惊心动魄的商场大战,却因为刘彻蛮不讲理的一个屎盆子扣下去,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这让杨川想起来就有些闹心。 这一次,刘陵应该完蛋了;同时,淮南王刘安差不多也会完蛋……这些跟杨川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最近所要做的,便是给汉帝国端上来一盘‘硬菜’:能与董仲舒老贼的‘大一统’相媲美的、大帝币……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七章 钱币、狗大户和危机 在后世一两千年里,黄金造假的手法很多,譬如有掺铜的,有掺锌的,有往里面掺铅的,而最为常见的,却还是往里面掺入铜锌合金。 如果单纯从外观来看,铜锌合金‘制造’出来的黄金,无论其色泽、质地还是手感等,都比真正的黄金要上档次。 但在眼下的汉帝国,黄金造假的手法却十分粗糙而拙劣,那便是往里面掺铜。 这种假黄金很容易穿帮,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去伪造。 当然,这也与汉帝国甚为严苛的律法有关,一旦被查实进行黄金掺假,轻则腰斩、五马分尸、车裂,重则诛灭三族、九族,差不多与谋逆大罪一般,属于不赦之罪。 故而,除了那些亡命之徒,正经人谁敢去做?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 杨川清楚记得,司马迁在他的史记中记载过,因为诸侯王进贡给朝廷用来祭祀之用的黄金‘非足金’,刘彻一怒之下,砍了好几个刘姓诸侯王的脑袋,顺带着,还将另外一些诸侯王的封地收归朝廷所有,对那些诸侯王只负责恩养。 什么叫‘非足金’? 可不就是给黄金里面掺了假。 “曹襄,像你们这些狗大户,是如何在黄金里面掺假的?” 这一日,吃过晚饭后,杨川与曹襄闲聊时随口问了一句,却把曹襄吓了个半死。 “杨川,你狗日的不许蛮干,”曹襄从马扎子上跳起来,使劲搓着脸颊,“你若缺钱尽管开口,本侯送你三五千斤黄金都没问题。” “可是,你若敢给黄金里面掺假,就算你是我舅舅的亲儿子都不行,会被人弄死的!” 对于曹襄的警告,杨川不置可否,只是笑眯眯的继续问道:“是往里面掺入黄铜呢,还是往里面掺入银子?” 曹襄再次警告:“杨川,此事休要再提,你可要知道,黄金掺假那可是死罪,就算你我如今是大汉列侯也不顶用,一旦被廷尉府的人盯上,你小子可就彻底完蛋了。” 杨川笑道:“还不错,都有点法治的意思了。” 曹襄一脸的无奈,语气之中都有些求饶:“杨川,真的,这种事情,只有那些亡命之徒才会干,而且,就算伪造出黄金,人家用牙齿咬一下就能辨明真假……” 杨川伸手,在豹姐丰腴的身上轻轻抚摩着,抓捏着,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对曹襄的警告和哀求似乎没什么反应。 “杨川,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难心事了?”曹襄有点焦急,亲手给杨川斟满一碗茶递过去,“要是缺钱,你直接吭声就是了。” “咱俩合伙的那几样生意,这几年也挣下不少钱,根据之前你我二人之间的商定,你大概能分到一千四百万钱。” “要不,给你再多分两三成,给你凑个整数,明日便令人送过来两千万钱?” “实在不行,全部兑换成金子也行……” 听着曹襄越说越离谱,连两个人之间的那点‘小秘密’都给抖露出来了,杨川忍不住笑了:“谁说我要给金子掺假了?” 曹襄松了一口气,使劲捶打着左边的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不是我说你,你狗日的也太吓人了。” 杨川浅饮一口清茶,品咂好一阵子,这才笑眯眯的说道:“我是在想,既然给金子里面掺假是诛灭九族的死罪,那么,咱给铜锌合金里面掺金子,那就是无罪了?” 曹襄刚喝一口茶,听了杨川的话,‘噗’的一声就射了。 甚至,就连他的膝盖也忍不住软了那么一瞬,脸上神情就十分的幽怨:“杨川,你我兄弟之间没有什么隐秘可言,实话告诉你吧,你知道我二外爷是怎么死的吗?” 杨川愕然:“你二外爷是谁?” 然后,他猛然想起来,曹襄的二外爷,可不就是景皇帝的亲弟弟、刘彻的亲皇叔,当年差点成为皇帝的梁王刘武? “他不是……” 杨川低头看一眼安静的豹姐,这才继续说道:“梁王不是因为没争上皇位,被景皇帝发配去了北方封地,郁郁而终么?” 曹襄摇头,压低声音说道:“不是这样的,那位梁王没有夺得皇帝宝座,郁郁寡欢是事实,但也不至于短时间内暴毙身亡。” “听母亲说过,咱那位二外爷回到梁国封地后,景皇帝其实并没有想着要杀他,反而给了他很多金子钱粮,并挑选了一大批自己睡不过来的宫中小妇人送去梁国,想着让梁王挣死在妇人肚皮上算求了……” 这货的一张嘴,简直就没个遮拦,什么话都敢往外面说。 杨川忍不住皱一皱眉头:“好了好了,说正事,你再废话我让你笑上两个时辰。” 曹襄赶紧闭嘴,哈哈大笑几声,接着说道:“言归正传,咱那位二外爷之所以死,却正是因为金子掺假;他不知听了谁的怂恿之言,竟然存了拥兵自重的念头,想要等到景皇帝驾崩后,看能不能在侄儿手中夺取皇位。” “于是,他便让门下几个道门炼丹士提炼假黄金。” “还别说,一番折腾下来,那几个炼丹士还真就将假金子给捯饬出来了……” 杨川从袖中摸出一锭七八两重的金子,随手递给曹襄:“你看看,是不是这种?” 曹襄猛的一个激灵,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迅速将那一锭金子藏于袖中,机敏的环视一圈,并侧耳倾听好几个呼吸,直到确定没有旁人在场后,方才低头看一眼手中的假金子:“杨川,天大大,你真是不想活了……” 曹襄是真正的狗大户,金子的真假,掂在手里随便感受一二便可知晓。 不料。 好吧,杨川制造出来的假金子,猛然看上去,竟然比真金子还要鲜亮,金灿灿的,偏生没有黄铜的那种廉价锃亮,就十分的柔和。 曹襄睁大双眼凝视良久,又将那块假金子拿到嘴边,用牙齿使劲咬了几下。 看着上面留下的那几个赫然在目的牙印,曹襄就很是茫然不解,他抬头问道:“你怎么弄出来的?这个、比真金子还真,若是再做旧处理一下,估计连负责仓廪的官吏都分辨不出来。” 杨川笑眯眯的说道:“那就好。” 曹襄大骂:“好个屁,朝廷验金子的手段多了去,总有办法给你验出真假来。” “你可知道,早些年,有好几位刘姓诸侯王给朝廷进贡的金子里掺假,不但被夺了嚼,其中有两三个人甚至还被腰斩弃市,灭了三族!” 杨川摆摆手,反问一句:“如果皇帝造假呢?” 曹襄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没好气的骂道:“你就是个坏怂!” “我告诉你杨川,你这般做法,眼下我舅舅为了打仗手里缺钱时,可能会对你百般的好,一大笔赏赐少不了。” “可是,一旦等到他的几件大事办成,你杨川就算是刘满的男人,我舅舅杀你的时候连眼皮都不会抖动一下你信不信?” 杨川点头:“信。” “信你还敢弄?”曹襄唉声叹气的躺平在马扎子上,低声说道:“杨川,就算我曹襄求你了,此事到此为止吧。” 杨川却笑了笑,从袖中又摸出一枚金灿灿的钱币,很仔细的端详几个呼吸,随手丢给曹襄:“你再看看这个。” 曹襄接住那枚金灿灿的钱币,只看得一眼,整个人又不好了。 这一枚钱币品相极佳,金灿灿的,光亮亮的,比刚刚打磨出来的黄金器具还要好看七八分,捏在手里,清凉怡人,赫然是金子的感觉没有任何疑问。 尤其让曹襄目瞪口呆的,是钱币上面镂刻着两个人的头像。 不对,是三个人的头像。 钱币正面,一眼便可认出是皇帝刘彻的头像,寥寥数笔显得苍劲有力,刘彻的那种威严和老刘家人的那股子流氓气息跃然‘币’上。 钱币的另一面,则镂刻着一副十分奇怪的画面,两个头戴凤冠、肩有霞披的妇人宛如连体,可不就是皇后卫子夫、前任皇后陈阿娇? “钱币之事就不说了,问题是,你将两个皇后都弄上去,不怕我舅舅弄死你这小小的大汉列侯?” 曹襄捏着那一枚钱币,若有所思的继续说道:“我大致能猜出你的用意,无非的就是想用这种钱币替代以前的铜币……也不对啊。” 曹襄使劲拍打几下硕大的脑袋:“以前的都是铜币,你如今再弄出一个金币,到底什么意思?” 杨川从袖中又摸出两枚钱币,不动声色的递给曹襄:“再看看这两枚钱币,可还入眼?” 曹襄接过两枚钱币,差不多明白过来了。 这两枚钱币的形制,与那枚金币的差不多,也是正面镂刻了皇帝刘彻的头像,背面镂刻着卫子夫、陈阿娇两位皇后的‘合体期’头像;只不过,这三枚钱币的材质各不相同,一为金币,一为铜币,一为铁币。 当然,这只是曹襄的第一感觉。 实际上,杨川拿出来的这三枚钱币,金非金,铜非铜,铁非铁,竟是比原先单纯的一样金属更加好看,手感也绝佳,就连曹襄这等不学无术的混蛋,也觉得有些爱不释手。 “你的意思是说,这三种钱币同时流通,并有一个可以兑换的比例?” 曹襄沉吟着说道:“这种事情你可得想清楚,在钱币里面没有真正的金子或价值相当的东西,在流通的过程中,百姓人会逐渐形成一套自己的兑换比例,甚至,有可能会遭到强烈抵制,让咱大汉的商贾流通倒退回去,以物易物。” 曹襄果然是真正的狗大户,这几句话,一下子就切中了要害。 眼下汉帝国的钱币铸造十分混乱,不少权贵之家、商贾之家都有自己的矿山、冶炼炉,想要多少钱币,给黄铜里面掺上其他‘不值钱’的金属,一日一夜间,即可铸造钱币数万。 对此,朝廷屡禁不止,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狗大户们自行铸钱,其中多少混乱,由此可见一斑。 要说让杨川、曹襄这样的狗大户自行铸钱,也不是不行,反正有杨川的冶炼技术,加上曹襄、卓氏、平阳公主几家的矿山,想要多少钱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问题是。 杨川不想这样做。 在他看来,既然自己决意要当一个合格的‘大汉厨子’,田种得好,饭食好吃,会挣钱,这几样手艺必不可少,但真正想要做几道硬菜,却必须要在根子上下手。 譬如眼下混乱的钱币,对汉帝国的损害太过严重,若以后世两千年的经济眼光来看,甚至可以说是阻碍汉帝国高速发展的根源之一。 故而,杨川耗费极多的精力和心血,从他归汉第一天起,其实就已经在开始布局,如今,终于有成效了。 南宫钱庄,是他走出去的第一步…… 杨川很认真的想了想,道:“曹襄,你现在是大农令,以你的想法,这一套钱币该如何让它顺畅的流通起来?” 曹襄沉吟几声,道:“办法倒有一个,不过,你狗日的把我拉下水,等到我舅舅反应过来,说不定咱哥俩一起就被他砍了脑袋。” “没那么严重,你放心,这方面,我挺有经验的。”杨川又从袖中摸出几枚钱币,捏在手里轻轻抚摩,发出一阵甚为悦耳的金铁之声。 曹襄没好气的骂道:“有个屁经验!” “你这家伙,每次说是有经验时,一般都没什么把握……” 杨川被成功惹笑了:“好了好了,咱不说丧气话,你就说一句,有了一套能通行全国的、唯一的钱币,是好事还是坏事?” 曹襄:“肯定是好事。” “不过……” 曹大头欲言又止,目光闪动,盯着杨川的眼睛认真问道:“你真打算干这件事情?你可要想清楚,这玩意短期内便能给我舅舅聚敛海量的财富,同时,各地诸侯、富户和名门世族会遭受重创,手里的钱币成了废铜烂铁,那些人会将你我生吞活剥掉。” 杨川微微点头,叹一口气,道:“那就只好先将他们生吞活剥掉算求了……”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三枚钱币 长安城里,刘彻在搞事,在北军三万多最精锐兵马的镇压下,即便三五日内便抓了几百上千人,百姓人却连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曾听说。 不得不说,作为一名皇帝,刘彻的确已然做到了‘铁血’。 一声令下,便是如刘陵这般人物也被送进廷尉府地牢,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一切故事便结束了。 据说,审问刘陵的原本应该是张汤,结果,在杨川的一番骚操作下,张汤在去长安城的途中被人‘刺杀’,打折了两条狗腿,只好拉回杨川庄子上养伤。 于是,审问‘刺杀大汉列侯、公主与郡主之惊天大案’的重任,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另外一名大汉酷吏杜周的头上。 听说张汤被人刺杀,刘彻震怒之余,派大长门崔九过来调查。 杨川心知肚明,刘彻这是对谁都不相信,认为张汤与朱买臣那种货色一样,为了不好好给朝廷办差,宁可想办法把自己弄成残废。 检查完张汤的‘伤势’后,崔九沉默了好一阵子:“杨川,你觉得皇帝这一次对淮南王刘安动手,不对?” 杨川哈哈大笑:“崔九大叔,我一个小小的列侯,没读过几天书,焉能操心这等国家大事?” 崔九冷哼一声,双手拢于袖中,仰面向天,好像想在淡青色的天空深处看见一点什么来,那张爬满细密皱纹的脸上,泛着一层森冷幽光:“今日吃酸烂肉。” 杨川笑了。 这老贼,蹭吃蹭喝你早说啊,还假装出一副巡视组组长的阴冷模样,让人提心吊胆有什么意思? 杨川嘿嘿笑问:“杜周对刘陵动刑了?” 老贼点头:“动刑了。” 杨川:“动什么刑啊,对于刘陵那样的人物,皮肉之痛早已无效,徒增一番冤孽罢了。” 崔九:“进了廷尉府地牢,没动刑的唯有你长宁侯和平阳侯。” 杨川:“本侯有些皮痒痒,你们廷尉府的人心慈面善都是好人,竟无一人对本侯动刑。” 崔九老贼:“长宁侯若不喜欢,下次给你松一松骨头。” 杨川笑着摆摆手:“那还是算了,我这人胆子小,最不喜欢的便是打打杀杀,以后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我教你玩斗狗大户。” 崔九侧头想了想,面无表情的说道:“好……” …… 再有两三日,便是冬至节了。 两千年前的汉帝国,尚无过年、春节等‘节假日’,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约莫便是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等节令,外加冬至、春社等寥寥无几的‘节日’。 冬至这一日,皇帝一般会昭告天下,祭拜天地宗亲;同时,朝廷官府还要举行庆祝仪式,称为‘贺冬’。 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冬至大如年。 这一句话其实是后世之人说的,并不是汉帝国的人说出去的,因为,在眼下来说,还根本就没有‘过年’的习惯。 红脸汉子司马迁曾经说过,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省事。 用杨川的话说,就是放寒假了。 身为大汉列侯,太子太傅,太学院祭酒,杨川自然也要‘择吉辰而省事’,自然便要杀鸡宰羊,给部曲、仆役和家里老少添几件新衣裳,发放一些年薪、月例,好让大家过几天好日子。 杨川对权贵之家没什么好感,只要有人敢招惹,他便会如一只暴躁的刺猬那般予以还击,可是,他对百姓人却往往能做到一视同仁,从来都不曾在钱粮上抠抠搜搜过。 故而,杨氏庄子上的氛围,向来都显得安定而平和,让人很舒服。 尤其令人不解的,是杨川突然宣布,无论部曲、仆役、厨娘还是军户,在冬至这一日,任何人都可以请假休息一日;当然,如果不愿意休息,庄子上则支付一日的三倍工钱。 对于汉帝国的百姓人来说,主家提出休沐一日,这是破天荒的事情,更别说干同样的活儿还能拿到三倍的工钱…… “杨川,你对百姓人越好,眼下他们看着欢天喜地的,恨不得喊你一声父亲大人,可是,等下一次冬至或者其他节令,你若不给他们休沐和三倍的工钱,那些人便会心生埋怨,恨不能将你杨氏祖宗十八代翻出来晒太阳。” 吃过早饭,杨川正在给刘满、织娘、张安世、霍光几人讲授‘噶韭菜的n种方法以及实战应用’,‘旁听生’司马迁忍不住提醒杨川,对百姓人可以好,但不能太惯着,否则,那些人迟早会让你伤心。 杨川转头,瞅着红脸汉子司马迁,心下颇多感慨。 这个司马迁啊,在没有被刘彻割掉蛋蛋以前,其实也就是一个优等生罢了。 这一番关于人心的论述,从理论上来说没什么问题,甚至,站在一个长达两千年的历史长河的角度来看,动不动让汉帝国分崩离析的,只有两个原因—— 民生与民心。 纵观历代王朝的变迁,杨川早已发现,后世所谓的‘三百年定律’从根子上便是一个伪命题。 你特娘的把百姓人当牲口、当奴隶使唤,却还不给他们必要的归宿感、安全感和幸福感,让他们动不动饿得去吃屎,还不让百姓人推翻那些狗屁王朝? 至于说什么三百年定律,不过是砖家叫兽们的说法罢了。 若是每一位皇帝和他属下的臣子,都曾经历过筚路蓝缕、艰苦奋斗、自强不息,都能在百姓人身上付出哪怕一点点善意,他们的王朝还会两三百年就分崩离析? 不会。 杨川想了想,很认真的告诉司马迁,他杨川之所以让庄子上的部曲、仆役、厨娘、军户等吃一口热乎饭,并能积攒下一些钱粮,无非是想告诉那些人,经过一番摸爬滚打,他们终有一日,也会拥有一块自己的田地和一间自己的厨房。 “司马迁,这不是妇人之仁,相反的,这是一种很大气、很豪迈的大汉男儿气概。” 杨川难得一见的给自己的学生以外的人讲道理,所以,司马迁、东方朔、以及坐在轮椅上的张汤都听得很仔细。 “大汉男儿当自强,这话说起来容易,可是,实现起来也太难了。” 杨川端了一碗茶,若有所思的接着说道:“眼下,不,就在你们身边,有这样两个人,从卑鄙的奴隶开始,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把血泪的,封了侯,拜了将,你们觉得这正常吗?” “对,说的便是大将军卫青与我杨川二人。” “你们只能看到我二人今日之光鲜,可是,你们可曾想过,卫青与我杨川这般的人物,若是身在权贵之家、名门望族,干干丹丹便能封侯拜相。” “司马迁,你是编写历史书的人,心胸要开阔一些,眼光要高远一些,你眼中所看到的、心中所想到的,起码要有点百姓人的痕迹,否则,我杨川会用屁燕子笑话你狗日的你信不信?” 司马迁的一张大红脸登时憋得有些发紫,嘟囔着说道:“你如今是长宁侯,你说的好,说的对……” 吗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昔日瘦猴似的杨川还是个奴隶,他司马迁一个秩比六百石的军侯大人,便可随手捏拿、处置之;不料,这才过来几年? 如今人家已然是大汉列侯,封地食邑甚至都超过当初开国功臣萧何、陈平、韩信、樊哙等猛人,便是丞相公孙弘见了这少年,也不得不相让二三分。 眼瞅着红脸司马迁一脸沮丧的样子,杨川好一阵暗爽,忍不住又补了两刀:“司马迁,不是本侯看不起你,委实是眼下的你,还真不适合写历史书。” “你之前写的一些手稿本侯也看过,就是关于三皇五帝的那一段。” “本侯且问你一句,你对三皇五帝的记载十分详尽,乍看之下,丝毫没有漏洞,文笔也极好,不愧是史官之家的正宗传承。” “可是,你写的黄帝、炎帝、尧、舜、禹这些人物,时隔动辄千年、三千年,你怎能知晓他们的那些生活细节?你狗日的在写是吧?” 司马迁生气了。 他憋了几个呼吸后,嚷嚷道:“长宁侯,关于三皇五帝的史料记载,都有历代史官的传承和文献,你怎能如此……嗯,怎能如此胡说八道!” 杨川哈哈大笑:“本侯是个厨子,对于历史一知半解,不过,有一句话奉上。” “你编写的历史书,尽量多弄些过往之事,譬如,你完全可以从三皇五帝开始,一直写到暴秦的二世而亡,可莫要头铁的去写咱大汉的历史。” 司马迁想了想,摇头道:“长宁侯的说法有道理,因为,想要记载大汉之事,总要面对皇室和天下的贵胄,无论美丑都须直面、记载,可能会因为一点点小事给我带来灭顶之灾。” “不过,古人说的好,虽千万人吾往矣!” 杨川盯着司马迁那种颇为坚毅的红脸,微微点头,正色说道:“古人诚不我欺也,这黑头的驴子红脸的汉,不是坏怂就是犟板。” 司马迁愕然问道:“此言出处是?” 旋即,他便反应过来,这分明是杨川在编排着骂人呢! 他恼怒骂道:“杨川,你够了!” “当年我司马迁对不住你,听了张骞的话将你关在囚笼里几日几夜,如今想想,却也无非是怀疑你是匈奴人的探子,使了所谓的苦肉计,我司马迁何罪之有?” 杨川嘿然笑道:“你这家伙咋是个犟驴,一句玩笑话都听不得?” 司马迁不吭声了。 时过境迁,如今的杨川在皇帝面前红得发紫,风头甚至都快超过平阳侯曹襄了,他司马迁也跟着沾光,如今都成东宫太子的老师了…… …… 一日一夜后,崔九返回长安城,给刘彻带去了三枚钱币。 “此为何物?” “杨川想自己铸造钱币?” “他想干什么?” “缺钱花了?缺钱花,可以给朕说一声,回头赏赐他一些钱粮便是了,怎的还动了铸币的心思?” 刘彻正在饮酒赏乐,故而,对大长门崔九带来的那三枚钱币不甚在意,只是随口问了几句,听上去似乎有些恼火:“传朕旨意,杨川不准自行铸币。” 然后,他便继续吃肉饮酒,胡须上沾了不少清亮亮的羊脂与酒水,在明亮灯火照耀下,显得愈发的黑而柔顺。 崔九老贼面无表情的看一眼皇帝,转身走出大殿,应该是给杨川‘传旨’去了。 大殿里,一群匈奴妇人身穿特色鲜明的草原人袍子,卖力的跳着她们的舞蹈,曾经的悲愤、痛苦与仇恨早已消弭。 剩下的,唯有想办法将舞跳好。 对匈奴妇人来说,战争是男人们的事情,跟她们无关。 在草原上,妇人最大的用处便是放羊、下崽,顺带着给男人们带来湿润与温暖;因为部落之间隔三差五的便会发生战争,很多男人战死后,她们与牛羊牲口一样,被当成财货瓜分到胜利者的帐篷里,继续放羊、下崽、被驰骋。 她们舞蹈变化很少,多为劳作和祭拜神灵的模仿与重复,很容易令人心生厌倦。 用杨川的话说,这种锅庄舞,并不适合在朝堂之上展示,而是应该在长安城的广场、街巷等处翩翩起舞,权当是一项茶余饭后的多人运动罢了。 但是。 刘彻却乐此不疲,并变着花样的让匈奴妇人们给他跳舞、唱歌;有时候,他心情不太好的时候,还会让伊稚斜的叔父、岳父以及诸位王庭大臣在他面前载歌载舞,也算是汉帝国百姓人最为津津乐道的事情。 饮酒吃肉的时候,能有一群对手的亲人载歌载舞,这让刘彻获得一种十分隐秘的满足感。 只不过,杨川对此却甚为不屑。 甚至,还有些反感。 在他这个厨子看来,身为皇帝,刘彻此举多多少少带着一些老刘家人的流氓脾性,并不符合‘汉武大帝’的人设。 当然,这些与他没什么关系。 一个皇帝的好坏,对汉帝国来说也许很重要,但从长久来看,哪一个中原王朝在建立之初没有出现过几个所谓的好皇帝? 可是有个屁用。 两三百年后,还不照样成了一地鸡毛…… …… “皇帝不让我铸币,”两三个时辰后,杨川便接到来自长安城的密报,脸上神情没有多大变化,“看来,只能下一剂猛药了。”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一剂猛药 刘彻不让杨川自行铸币,这也算是题中之义。 杨川早有心理准备。 曹襄说的没错,刘彻对私自铸币一事的确很是不喜,要不是眼下朝廷拿不出一个好办法,估计刘彻早就彻底禁绝此事了。 张安世忍不住问道:“老师,要下一剂什么样的猛药?” 刘满、织娘、娜仁托娅、霍光几人也纷纷抬头看向杨川,目光之中,颇多问询之意。 杨川温言道:“挤兑。” 几个少年人茫然了。 老师的很多新词汇其实很好懂,无非是将平常的事物,换一个更加生动、诙谐的说法罢了;然而,对于‘挤兑’这个词,还真是想象不来。 “老师,挤兑、是什么东西?”张安世问道。 “挤兑就是咱们钱庄的储户,因为对钱庄的本金储量没有什么信心,争相跑来取钱,”杨川随口说道,“所以,挤兑事件发生后,一般是这家钱庄要倒闭的前兆。” 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老师这一招也太狠了,为了三枚钱币,竟然连自己亲手缔造的钱庄都要令其倒闭? 当然,他们知晓杨川的为人,从来都是一个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儿,此刻他嘴上说着要下一剂猛药,对‘南宫钱庄’进行挤兑,但应该没什么风险吧…… …… 说干就干,绝不手软。 对付刘彻那种人,你一次不给治疼,便不会长记性;尤其是最近因为南宫钱庄的设立,短时间内便筹集到太多的钱粮,远远超出刘彻的预期,就算躺平了,至少还能发动三五场深入漠北草原腹地的大决战。 故而,最近一段日子,刘彻膨胀得不行。 因为,南宫钱庄借贷给朝廷的钱粮,结算的利息极低,差不多也就是一厘二的利息,等若是白白借给刘彻去打仗的;刘彻随口一句话,便将上林苑抵押出去,还不是白花了一大笔钱粮? 杨川一边给几名学生教授算术之学,一边随口传下几道命令。 当日中午,杨川的那一剂猛药便开始发作了。 首先是一些散户出现在钱庄,用手中的‘存单’兑换属于他们自己的本金、利息;紧接着,一些中不溜的储户赶来了。 一时间,南宫钱庄人满为患,天府人间前面偌大的广场上,停满了各种马车、牛车、骡车和驴车,西门大街一带,出现了严重的道路堵塞。 两个时辰后,长安城的狗大户们也坐不住了。 本来,他们往南宫钱庄存钱时,便多多少少的都有些忐忑,生怕这是皇帝和朝廷给大家设下的圈套,到时候钱粮存进去拿不出来倒在其次,关键是怕刘彻翻脸,提起裤子不认账,给你来个一推二五六。 在这一点上,老刘家的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汉帝国的人都知道,当年,高祖皇帝刘邦出身泗水亭亭长,相当于‘派处所所长’,属于大秦小吏,平日间游手好闲,最喜欢醉酒烂赌,就连自己的女人都可以输掉的光棍人物。 但就是那样一个人,却极讲信用。 据说,高祖皇帝人品一般,酒品很差,但赌品却是天下一等一的,从来都是愿赌服输,在赌桌上完全能够做到一口唾沫一颗钉,从不赖账。 只可惜。 后来的几位皇帝,人品、德行、能力等诸多方面远超刘邦,可在赌品方面,却是连那位高祖皇帝的零头都算不上,在汉帝国的名声一向不太好,委实吊诡。 如今。 好吧,还真就要出事了? 南宫钱庄出现‘挤兑潮’的消息不胫而走,差不多在一两个时辰内,便传遍长安城,并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向三辅之地扩散。 于是,次日一大早,就连二三百里外的一些狗大户,也马不停蹄的来到长安城的‘南宫钱庄’,成群结队的冲进去提钱。 南宫公主懵了。 精擅商贾之道的卓氏懵了。 钱庄要出事了。 这是众人的第一反应,因为钱庄上下所有人都知道,最近一段时间里,钱庄存入太多的钱粮,十几座地下仓库都堆满了金子、钱币、蜀锦、丝帛和各种地契文书等,乱七八糟的,折算下来,足足有六、七万斤黄金还不止。 这一大笔钱存进来,钱庄转手便给朝廷借贷出去一半左右,让刘彻准备打仗之用,如今,早已换成了各种兵械、军粮、战车、战马…… “你们钱庄是骗人的吧,当时说好的随存随取,概不赊欠,现在怎么就要我们先等等?”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对,这钱庄根本就是骗人钱财的,不行,今日不给还我们的钱,咱就在长安县衙的大堂上见!” “长安县衙顶个屁用,人家是皇亲国戚,长安县敢过问?” “对对对,一个时辰内拿不到钱,咱们便去丞相府、去廷尉府、去未央宫找个说法……” “……” 眼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卓氏的一张俏脸都快要绿了。 她陪着南宫公主,坐在天府人间三层阁楼临窗的绣榻上,脸色就十分的难看:“二公主殿下,要不你先回三楼歇着,外面的事情我先应付着。” 南宫公主刚开始有些懵,毕竟,钱庄之事她从未有过经验,根本不晓得其中的一些隐秘手段。 可是很快的她便反应过来了。 长安城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杨川那边却一点消息都不曾传递过来,甚至,哪怕就连一丝一毫的暗示也没有。 这意味着什么? 南宫公主乃聪慧绝顶之人,其中关节还能想不明白? “卓氏,晚上咱吃什么饭食?”南宫公主神色恬淡,指一指西面竹园头村方向,“这大冷天的,有人想吃涮羊肉,有人想吃过油肉拌面,有人想吃一口杨氏的浆水面,看看,多有意思。” 卓氏愕然几个呼吸,道:“二公主殿下,要不,咱晚上涮刷羊肉?” 南宫公主摇头:“不,最近一段日子,别人都在吃涮羊肉、烤羊肉,喜欢把羊肉放在油锅里炸、搁在烈火上烤,总想着一次便榨取太多的油水。” “那些人,不为人子也。” “卓氏,咱们是人,总得有点人的样子。” “传令下去,天府人间、南宫钱庄上下人等,在钱庄之事没有尘埃落定前,任何人不得吃羊肉。” “违令者,死。” 卓氏悚然一惊,迟疑道:“不准……吃羊肉?” 旋即,她便明白过来了。 南宫此举,并非单纯的不让天府人间、南宫钱庄的人吃羊肉,而是暗指杨川,不令人损害他…… 卓氏站起身来:“好,我这便去传令,谁在这段日子里吃羊肉就弄死谁。” 南宫公主笑得像个孩子。 等到卓氏出门,七八个呼吸后,她突然脸色冷淡下来,淡然说道:“崔九大叔,你是来喝茶的、还是喝酒的?或者,是想来吃涮羊肉的?” 阁楼的某一处角落里,崔九阴沉着脸,双手拢于袖中:“二公主殿下,皇帝让我来问一句,钱庄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南宫公主转头,用她那两只空洞眼眶‘凝视’着崔九老贼:“有人放出风声,言说我和杨川将狗大户们的钱粮,转手送给刘彘去打仗,这一次恐怕要亏个底朝天了。” 崔九微微点头:“杨川可有什么话传过来?” 南宫公主面如寒霜,冷声道:“怎么,你们也要挤兑杨川我儿?” 崔九微微一愣,低声嘟囔的问一句:“什么叫挤兑。” 南宫公主冷笑道:“什么叫挤兑?崔九大叔,你问的好生奇怪,你博古通今,历经三朝的老人,还不知道什么叫挤兑?” “刘彘逼着杨川给他聚敛钱财,自己却躲在深宫里饮酒作乐,听说最近那个李美人病危,他哥哥李延年、弟弟李广利反而更加得势,如今都秩比两千三百石了吧?” “大汉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可不是我老刘家一家子的天下,也不是他刘彘一个人的天下,他凭什么要给那些屁都不是的人升官发财?” “崔九大叔,你回去告诉刘彘,他的这个二姐啊,眼瞎了,心累了,人也老得不行了,该回草原了。” “让刘彘给伊稚斜写一封书信,就说他二姐最近的身子骨恢复得还可以,又能挨鞭子了,并且,说不定还会给伊稚斜帐下的某个奴隶诞下一男半女……” 南宫公主神色平淡,略带一抹森冷之意,话就说得很难听。 崔九老贼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老脸,终于微微有些动容,涩声道:“二公主殿下,请息怒。” 南宫公主:“息怒?崔九大叔,在南宫儿眼里,你崔九不是什么宦官,也不是什么大长门,而是一位长者。” “早年我父皇在世时,我们姐弟几人见了你都要喊一声崔九大叔。” “如今,杨川也喊你一声崔九大叔。” “崔九大叔啊,你是长辈人,你今日就给南宫儿评评理,凭什么好处他刘彘占尽,坏名声和烂摊子,却要一股脑儿的甩给杨川?” 崔九沉默良久,方才说道:“二公主,钱庄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南宫公主淡然道:“有人想要害杨川,在背后怂恿储户同时过来取钱,你回去告诉刘彘,本宫会严查此事,一旦让我知晓是何人所为,即便是皇亲国戚、甚至是他刘彻的大姨子小舅子,我南宫也必杀之。” 崔九皱眉:“钱庄风险,委实可怖……” 南宫公主冷笑:“最大的恐怖,恐非钱庄本身危险,而是有人在背后搞事,想要对付杨川和我南宫。” “你麾下的廷尉府和绣衣使者可有消息?” 崔九默然摇头,道:“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南宫公主不再理睬崔九,而是自顾自的说一句:“传令下去,严查钱庄之事,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立刻来报。” “此外,若遇抵抗,除了刘彘、陈阿娇、卫子夫等几人,格杀勿论。” 一名灰袍老者悄然出现,躬身应诺后,又对着崔九随意拱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便飘然出门而去。 崔九老贼半眯着眼,盯着那灰袍人离开后的大门,眼角微微一阵抽搐:“江湖游侠儿的老祖宗也出山了?” 南宫公主淡淡道:“崔九大叔,听说当年你被此人一拳打折四根肋骨,吐了七八口鲜血,可是以讹传讹?” 崔九叹一口气:“南宫布衣年轻时乃豪杰人物,先帝召他进宫,给他黄金万两,官封烈骑校尉,秩比两千石,并愿意将你下嫁给他为妻,只可惜……唉!” 老贼的一声长叹里,莫名的多了几分萧瑟与落寞,挺得笔直的腰杆子,也似乎佝偻了一些:“二公主殿下,老夫触景生情,话说得有些多。” 南宫公主端着一碗三炮台,略微有些失神:“崔九大叔,我从来不恨父皇,他当年被匈奴人逼迫,再加上朝堂上下那些文官、大读书人苦苦劝谏,将他的南宫儿扔在漠北草原上,任凭那些豺狼祸祸二十几年,我父皇的那一颗心上,必有一个很深的伤口。” “我恨的,是匈奴人。” “是那些读过几日书,便妄称自己是读书人的货色,那些人在朝堂之上趾高气昂,看上去一个个的器宇轩昂、自命不凡,实则很少有几根硬骨头。” “相比之下,董仲舒就顺眼多了。” “董仲舒与天下其他读书人最大的不同,便是他虽然也曾怯懦过,但如今却头铁得很,都敢与长宁侯杨川在驾车厮杀疆场了。” “崔九大叔,我此刻的心绪,你可知晓?” 崔九垂首,默然三五个呼吸后,方才抬头:“二公主,老夫知晓该如何去做了。” 老贼对着瞎眼的南宫公主躬身施礼,转身便走。 临出门,他停下脚步,转首说道:“二公主与南宫布衣,要不要一场天下无双的婚礼?如果要,老夫请一位高人出来,给你们主婚。” 南宫公主想了想,摇头:“他不愿意看见老刘家的其他人,还是算了吧。” “更何况,昔日的南宫儿早已死在漠北草原上了,如今的我,只不过是一个瞎了眼的老太婆而已,就这样过几天安生日子吧。” 崔九再次躬身,道:“好……” …… 长安城里乱成了一锅粥。 相比前几次刘彻搞事,钱庄挤兑风波并没有什么腥风血雨,暂时也还不曾出现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惨事。 但是,杨川心里清楚,一旦事情失去控制,这种事情比真刀真枪的沙场厮杀更为凶险;因为,战场上死人,死了也就死了。 钱庄出事,比死人的事情可严重得多,一个弄不好,事态失控后,汉帝国的钱粮损失倒在其次,关键是会出现信任危机,什么朝廷、皇帝、公主、列侯和钱庄,都将化为乌有。 刘彻对此事漠不关心,日夜笙歌,应该是根本就没想到‘资本的力量’……吧? 那就。 再添一把火。 听说刘彻听说钱庄出事后,竟然还在与几十名新入宫的小妇人日日夜夜,并给李延年、李广利弟兄二人升官加爵? 杨川终于怒了:“张安世,启动第二套预案!”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章 一拳打在了空处 <\/b> ‘南宫钱庄’出现挤兑潮,只用了短短两日时间,库藏的金子、钱粮等就赔了个精光。 而且,这才是开始。 有几个真正的狗大户,眼下开没开始挤兑,其中,便有曹襄、杨川、平阳公主、卓氏,以及蜀中卓王孙家和弘农杨家。 自从卓氏攀附上长宁侯杨川,蜀中卓王孙一改常态,迅速派人过来送礼,并明确表示愿意成为杨氏的‘钱包’。 当然,钱包一说是杨川的玩笑话。 卓氏的父兄这一次可真是下了血本,为了与长宁侯杨川、平阳侯曹襄、冠军侯霍去病三名少年人结交,第一次送礼,光是金子、蜀锦、调料、茶叶、丝绸等,就运过来两百多车。 此外,还有两百多万斤精铁,原本想要给杨川私下运到朔方郡的,结果,被杨川轻描淡写一句话,转手送给了霍去病。 在刘彻的眼皮子底下,往自己的封地运送百万金精铁,那不明摆着想搞事么? 更何况,杨川其实根本就不缺精铁。 朔方郡那边的几处矿山已经开始产出,不仅有大量的精铁、铜、铅、银,而且,还有两处煤矿和一处铝矿,只要给他三五年时间的猥琐发育,便能让朔方郡成为他的一个大本营。 此外,还有两个古老家族,也开始与杨川交往—— 南宫家,杨家。 其中的南宫家族,向来神秘,据司马迁的说法,其先祖历代皆为大商王室的内史官吏,在宫廷地位神秘而显赫,因其长期居住于南宫,故而,后来干脆以‘南宫’为姓氏。 至于后世所谓的‘南宫世家’皆出于周文王‘八友’之一的南宫括,实际上已然落了下乘,多多少少的,都有些牵强附会之嫌。 南宫世家在陕南兴安(今陕西安康)有封地,历经春秋战国、大秦和汉初近百年,与朝廷向来保持着若即若离,人数不多,但出来行走江湖、出入朝堂者,则皆为高士。 杨川笑称,这个南宫世家还真有点武侠里的那般神秘莫测,出来行走的高人武艺很是厉害。 至于杨家。 好吧,因为杨川本人姓杨的缘故,在归汉后曾经花了不少精力和心血,对杨氏的源流做过一次梳理与考据,再加上身边有司马迁这样一个‘活着的历史资料库’,故而,所知甚多。 简单来说,杨氏源于黄帝之后的西周王室。 按照红脸大汉司马迁的说法,杨氏始祖乃周武王孙,叔虞次子,晋侯燮父之弟,晋武公时,封次子于杨,称杨侯,是为杨姓人的受姓始祖,最早的封地在山西洪洞。 后来,杨为晋所灭,遂大举西迁进入关中三辅之地,其中最为出名的一支,当以弘农杨氏为首,出过很多大读书人;其中,比较出名的便有杨朱。 此外,还出过很多猛人,就譬如弘农杨氏一脉便出过杨喜这样的骄兵悍将,曾经参与过斩杀霸王项羽的行动,故而一举封侯,在汉帝国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 当然,杨氏后来还出过皇帝…… …… 主动与杨川交好者,正是弘农杨氏。 临汝侯杨胤。 这个杨胤,怎么说呢,司马迁在他后来的史记中记载,文皇帝时候,杨胤因为犯罪被夺了赤泉侯的爵位;后来,景皇帝念及杨喜之大功劳,再加上弘农杨氏乃关中名门望族,不得不重新封爵,便是后来的临汝侯。 结果,就在前几年,刘彻使了铁血手段打击各地诸侯王和各大名门望族,顺手夺了杨胤的爵,如今赋闲在家。 对于这样一个起起落落的关内侯,杨川基本没什么结交的兴趣。 这个杨胤没什么本事,眼看着都四十好几的人了,整日介的醉生梦死,寻花问柳,就跟长安城里那些纨绔恶少差球不多,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用杨川的话说,就是亏了先人。 但是。 这家伙跟张汤一样,生了一个好儿子杨敝。 杨敝与霍光同岁,如今还是一个少年孩童,长得呆头呆脑的,让人一看就觉得丝毫不起眼,杨川却知道,这小子也是一个人物,后来娶了司马迁的女儿,是霍光的左膀右臂。 “南宫先生,这茶水的滋味如何?” “杨兄,这便是你儿子杨敝?” “你弘农杨氏乃名门望族,家里那么多藏书,还有那么多的大读书人,你送他过来给我杨川当学生,是存心看兄弟的笑话来了?” “来来来,先涮肉……” 杨川在饭桌上的仪态,比他在马背上时大方得多,也得体得多;厨子嘛,这种拉拉扯扯、吃吃喝喝的事情,才是他最为精擅之事。 三言两语,便能让客人如坐春风,这也是一样本事。 “长宁侯客气了,”杨胤起身,哈哈大笑“要不是咱二人都姓杨,源出一脉,我杨胤这个落魄的关内侯怎敢造次?” 杨川不动声色的笑道“那倒也是,若不是你与曹襄交好,便是大汉列侯又如何?本侯看不上的人想来我这庄子上蹭吃蹭喝,会被打出屎来。” 杨胤哈哈大笑,对杨川的讥讽之言浑不理会,手指门外躬身行礼的一名少年人说道“那便是犬子杨敝。” 众人纷纷转首,看向门外。 只见那少年也就十岁左右,浓眉大眼,身体极壮实,虎头虎脑模样倒也还算顺眼,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个老实人。 杨川却半眯着眼,瞅着那少年,温言问道“杨敝,喜欢读书还是喜欢骑射之术?” 杨敝躬身施礼,老老实实的答应一句“骑射。” 杨川微微点头,侧脸看向席间的司马迁,似笑非笑的问道“司马迁,你觉得这少年如何?” 司马迁眉头微皱,颇有些嫌弃的看一眼杨敝,再看一眼中年浪荡子杨胤“这少年……不类其父。” 旁人还没什么反应,杨川却直接‘噗’的一声笑喷了。 司马迁这坏怂,当面编排着骂人,还不带一个脏字,果然是编写历史书的男人,一颗心还真挺黑的…… 不过,让司马迁如此一说,众人的目光在杨胤、杨敝父子之间流转几圈,纷纷露出了然之色,似乎都看出了一点端倪。 因为,中年浪荡子杨胤人物风流,相貌极俊秀,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配上一身价值不菲的丝绸衣衫和腰间的几块羊脂玉佩,比当年被杨川废掉的董偃也差不了多少。 再看虎头虎脑的杨敝。 好吧,父子二人的确一点都不像。 这一幕,让杨敝涨红了脸。 杨胤却浑不在意,饮了一口酒,咂巴着嘴“其实,司马迁说的也没错,这狗日的本就不随我,无论才情还是相貌,都跟了他舅舅。” 众人纷纷点头“呃。” 杨川颇有兴味的看着杨敝“杨敝,你看看,这大庭广众之下,司马迁和你父亲一点都不顾忌你的心思和面皮,你能忍?” 杨敝躬身“能。” 杨川“能忍到什么程度?” 杨敝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小子能忍到我父亲垂垂老暮,能等到司马迁大人的官职比我低。” 杨胤嘿然而笑。 司马迁的一张大红脸则猛的一黑,叱骂一句“黄口小儿!” 杨川哈哈大笑,抚掌道“杨敝,你这学生我收下了。” “不过,在此之前,本侯对你还有一点小小的考验,明天一大早,卫皇后将会带着太子刘据来行拜师之礼,你敢不敢想办法将刘据揍一顿?” 杨川此言一出,众人尽皆脸色微变,纷纷侧目看向杨川。 杨川却一脸的人畜无害,笑着摆摆手“大家吃肉饮酒便是,不必如此;本侯只不过是让杨敝想办法揍一顿太子刘据,又没说让他去揍皇帝。” 众人登时闭嘴了。 杨川是刘满的男人,可以随便打公主,在别人眼里应该是皇帝的大红人,嘴里可以跑马车,什么话都敢往外面说。 其他人却不行。 杨川看着众人的脸色,心中暗自好笑,口中却突然问一句“南宫先生,我二姨身子骨可还好?” 酒宴之上,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南宫布衣微微颔首,道“还好。” 杨川仰面向天,沉吟几个呼吸,再问“听说有人要对咱家的南宫钱庄下手,兴风作浪的,怂恿了很多人,明天可能要去长安城大闹一场,南宫先生可有阻止的法子?” 南宫布衣点头“有一个法子。” 杨川没有开口,目光之中却颇多征询之意。 南宫布衣继续说道“二公主殿下的钱庄有事,我南宫家岂能坐视不理?故而,这一次来寻长宁侯,便是要给你交个底,某家可能要杀人了。” 杨川摇头,不置可否的说道“打打杀杀的没必要,不过,你们南宫家的可以考虑撤股……咳咳,可以考虑将本金撤走。” 南宫布衣抬头,平平无奇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眼底的那一抹森严之气却毫不遮掩“长宁侯的意思,是掀桌子?” 杨川“不是掀桌子,是釜底抽薪。” “我是厨子出身,所以,看着天下很多事情的时候,往往会以厨子的眼光和视角去看,去琢磨,去设计布局。” “你看啊,一口大锅里,无论炖煮煎炒的什么名贵食材,厨子的手法比我杨川还要熟稔高明,可是,当你将锅底的柴火给端走,一切皆会变。” “此番我将诸位请来,便是要来一个釜底抽薪。” “不过,在釜底抽薪前,咱还要先添一把火,让大锅里的油温再高一些,让有些厨子以为钱庄根本就出不了乱子……” …… 长安城里,因为南宫钱庄的‘挤兑风潮’而变得热闹起来,同时,自然也让刚刚搞过事的朝堂上下风云变幻。 “你是说,钱庄那边的事情解决了?” 上林苑某一处宫室里,刘彻斜倚在一名小妇人的身上,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却随意的抓着、捏着,搓揉着,看上去就十分的慵懒。 座下抚琴者,自然是李延年。 而凑近前来禀告事情的,却不是大长门崔九,而是一名唇红齿白、体态风流的少年人“陛下,微臣打听清楚了,此番钱庄差点出事,都是长宁侯杨川在捣鬼。” 刘彻的咸猪手停了下来,皱眉问道“钱庄是杨川自己捯饬出来的东西,他如何想着要令其出事?” “李广利,你小子莫不是对杨川有些不满之意?” 那位名叫李广利的少年‘噗通’一声跪倒在绣榻前,指天发誓“陛下,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心中所思所想,皆为陛下的江山社稷着想,岂能掺入私人恩怨?” “杨川当初在他庄子上,害得我姐姐得了心痛病,如今奄奄一息,恐不久于世,我们兄妹三人每每想起那件事情,便忍不住要抱头痛哭一番。” “然而,痛定思痛,回头仔细想想,其实,杨川与微臣兄妹三人之间素无瓜葛,也许他不过是无心之举……罢了。” 眼瞅着皇帝的脸色渐渐阴沉,李广利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最终,渺不可闻,只是垂首落泪不已。 刘彻登时便烦躁起来,使劲摆摆手“滚滚滚,都给朕滚!” 他长吐一口骚气,轰然翻身,重重的跌坐在绣榻上,经历了三五个呼吸的贤者时刻。 他心下甚是恼怒,醉眼朦胧的转眼,却发现李延年、李广利兄弟二人并不曾离开寝宫,并眼巴巴的仰望着高榻之上的皇帝。 这二人! 楚楚可怜,颇为幽怨。 让刘彻的一颗心啊,登时便活泛起来“那个谁,给朕再斟满一碗酒,今夜,不醉不归。” “哈哈哈,不醉不归。” “延年啊,来,过来,你跟广利二人都过来做……” 李广利低眉垂眼的走过来,被刘彻一把提起来,顺手扔在绣榻上,发出几声令人怜爱的叫唤之声,便如一只温驯的喵喵。 只不过,到了这般光景,他还不忘哀切切的呻吟说道“陛下你可怜见的,轻点……微臣打听的很清楚,南宫钱庄的挤兑风潮,还真是杨川……” 刘彻突然翻脸,怒斥一句“你的嘴巴,除了说话还能干吗?” 李广利“呃……” …… “皇帝不在未央宫,而是带着李氏兄弟去了上林苑?” 长安城以西百十里外的竹园头村,杨川听着张安世带来的消息,突然抓起一只青瓷茶碗,直接砸了出去。 这种一拳打在空处的感觉,差劲极了。 杨川突然想骂几句脏话,打几个人,甚至,如果必要,他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那茶碗从门里飞出去,眼看着就要砸在一棵歪脖子老榆树上。 不料,一个人影闪过,却是东方朔刚好赶来,还没进门便看见一只青瓷茶碗飞出来,只好顺手接在手里,探头看着杨川 “长宁侯,曹襄出事了……” 紧赶慢赶,终于没赶上0点发布。。。 (本章完) 。 第三百五十一章 论人心:最终却不过一地鸡毛 曹襄出事了? 杨川闻言,猛的站起身来:“发生什么事了?” 东方朔左右看看,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他在怡红院醉酒闹事,打死了人,如今,已经被长安县令给抓走了。” 杨川的脸色登时便阴沉下来:“他能打死人?” 东方朔苦着脸说道:“平阳侯身子弱倒也不错,可是,扛不住被人算计,跟他争执的那人却比他的身子骨还要虚弱,二人只是扑上去扭打几下,三拳两脚,那人便当场死了。” 杨川缓缓坐下。 在汉帝国,打架斗殴、调戏妇人乃纨绔恶少们的常态,不仅不算犯法,而且,从皇帝、朝廷到下面的百姓人,若知晓哪个少年人没有一点血性,反而会被嘲讽、耻笑。 可是,打死人不行。 杨川沉吟几声,随口问道:“是他亲手打死的?死的人是谁?” 东方朔点头:“听说是他亲手打死的,而且,在场数十人都出面作证说是曹襄亲手打死的。” 杨川问道:“在场的都是哪些人?” 东方朔从袖中摸出一片丝帛:“都在上面。” 杨川接过那片丝帛,展开看了一眼,微微点头:“好了,我知道了。” 东方朔一阵愕然:“长宁侯,接下来该如何处置?须得想一个妥善的法子,想将平阳侯救出来再说。” 杨川却摆摆手,正色道:“曹襄身为大汉列侯,朝廷大农令,小小年纪便能身居高位,位列三公九卿之尊贵,却不知爱惜自己的名声,在怡红院那种烂怂地方胡吃海喝,横行无忌打死了人,理应受到朝廷的惩处,接受大汉律法的审判,哪来的妥善之法?” 东方朔听得有些懵逼,使劲挠着骚乱白发:“长宁侯,他可是你的生死兄弟。” 杨川盯着东方朔,目光炯炯的说道:“正因为他是本侯的生死兄弟,所以,才要让他知晓顾全大局。” 东方朔呆了好几个呼吸,一跺脚,甚为恼怒的扭头便走,口中似乎还在嘟囔着骂人。 等东方朔走远,刘满、织娘、娜仁托娅、张安世、霍光、杨敝几人纷纷看向杨川,目光之中,满是疑问。 杨川重情义,愿为朋友两肋插刀,这可不是说着玩的,而是会真的将刀子插入害他兄弟的人的两肋。 可今日之举动,却令人费解。 不等其他人开口说话,刘满便开始嚷嚷起来:“小郎君,下面该怎么弄?” 杨川端起一碗茶,淡淡说一句:“该怎么弄,就怎么弄。” “你们几个好好读书,最近一段时间别出门,尤其是张安世和刘满,你二人最近停下一切对外联系,就在咱庄子上,不准有任何举动……” …… 大半个时辰后,杨川借故说自己有点累,想要歇息一阵,并令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人守在后院大门,不令任何人进出。 然后,他便回到阁楼,通过一条暗道来到厨房。 在厨房外面的一间储物间里,他转而进入另外一条暗道,来到地下冰库。 杨川家的地下冰库面积极大,就连曾经多次来过此处的曹襄都搞不清楚,这座地下冰库到底有多大。 杨川却有一个十分准确的数字。 一百九十五亩。 因为,这座如同迷宫一般的地下仓库,从一开始挖掘,便严格按照杨川亲手设计的进行,哪片区域要存储什么,都很清楚。 眼下是隆冬时节,外面冰天雪地,杨川家的地下冰库里却没有外面那种刺骨的寒冷,反而给人以清凉怡人的感觉;数百名仆役正在忙碌,将各种包装齐整且盖了蓝色印章的菜蔬、肉禽蛋什么的,装入一个个特制的木箱,再往里面填一些冰块,用封条封口处理后,方才用架子车推出仓库,运往长安城…… 在迷宫一般的货架间悄然行走一会儿,杨川来到一处存储‘杨氏猪肉’的区域,三转两拐的,便不见了踪迹。 一炷香工夫后。 杨川出现在地下不知多深、多远的一处密室里。 几十名少年正在忙碌着打制、调试各种小玩意,却无非是在杨川公子的提点下,在简易车床上打磨出来的螺丝、铁管、铁球等,自然是各有分工,大家都在埋头苦干。 杨川在这座地下作坊转着、看着,脸上神情就十分的恬淡而宁静。 在外面,他虽然贵为大汉列侯,无论名望、财富和权柄,早已超乎当初的预想很多,可是,他就是静不下心来。 强烈的危机意识,让杨川这个大汉厨子就连在睡觉时,都恨不得如张翼德那般睁着眼睛…… “公子!” “公子来了!” 有少年发现杨川,登时面现大喜之色,只喊了一嗓子,那几十名少年便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围拢过来。 杨川温言笑道:“大家都忙着。” 少年们却不依,围拢过来抢着说了一会儿话,方才恋恋不舍的散去,开始安静的埋头干活。 杨川来到一间单独房间,召见了负责此间的阿酒、阿木。 经过这一两年的学习和历练,这两个哈怂如今都能独当一面了,在长安城一带做下好几件大事,让杨川都有些刮目相看。 “阿酒,阿木,最近有活儿干了。” 杨川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说道:“有人给曹襄下套,制造了一个醉酒闹事、失手杀人的铁案,如今,人已经被捉进长安县大牢,依据大汉律法,会在七八日后提审、定罪,然后,便会形成文书上报廷尉府、丞相府。” “文书一来一回,最少得十二日左右。” “曹襄的身份特殊,应该还会上报给皇帝,据我所知,皇帝最近带着李延年、李广利、韩嫣等小白脸在上林苑狩猎,曹襄犯事的奏报文书可能要在三日后方能摆在皇帝案头。” “一句话,这二十几日内,对方可操作的余地实在太大,说不定等到皇帝过问此事时,曹襄那狗日的已经被人给废了。” 阿酒、阿木二人点头,齐声道:“公子,咋弄?” 杨川沉吟几声,淡然道:“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查出背后主事之人,然后,杀了所有相关的人。” 阿酒、阿木狠狠点头:“诺!” 两名少年转身便走,一点都不敢耽误的开始干活去了。 杨川却留了下来。 他亲手煮了一壶茶,安静的坐在一张书桌前,铺开一张素净的宣纸,开始在上面圈圈画画起来。 曹襄被人阴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那家伙为人嚣张跋扈,仗着钱多人傻命不牢,曾经横行霸道长安城好几年,被三辅之地的百姓人评价为大汉四大害之首。 然而,杨川却心里清楚得很,以曹襄那贼鸡贼鸡的心思,举手投足装一波逼没有任何问题,可是,要说让他杀人,就算打死李延年、李广利弟兄二人,杨川都不会相信。 杨川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在心中分析、归纳、算计。 整整忙乎了三个多时辰,他终于停下手来,想给自己倒一碗茶喝,却发现之前那一壶茶水早已变得清凉,让他不由得摇头苦笑:“这人还没走呢,茶就凉了……” …… 一日一夜后,阿酒、阿木便传来准确消息,印证了杨川的推断。 祸根,果然来自宫里。 准确来说,来自未央宫;至于说有没有刘彻的意思在里头,这根本就不重要,因为,你想想啊,未央宫里的一举一动能瞒得过刘彻? 只能说,就算此事不是刘彻所为,那也至少知情。 杨川听到这一消息,反而不生气了。 “昨夜下了一场雪,渭水两岸的风景不错,走吧,都收拾一下出门,活动活动筋骨,我带你们去踏冬。” 吃过早饭后,杨川没有第一时间给刘满等人讲课,而是让他们收拾收拾便出门了。 关中一带连着落了四五场雪,一场比一场紧,眼看着地上都积了足足有一尺半的雪,让马蹄、车辙踩踏碾压后,便成了冰溜子,一不小心可能会将人摔个仰八叉。 杨川领着自己的几名学生,在冰溜子上不紧不慢的走着,口中却还不忘顺便教诲几句:“你们看啊,这冰雪路面上行走,是不是容易跌跤?” “这就对了,今日便是冬至节,为什么从春秋战国时开始,每到冬至节,天子或皇帝便要昭告天下,闭关休养,不令军队商贾什么的行动?” “因为,这般天气,容易跌跤。” “周易上有一句话就说的很好,履霜,坚冰至,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这人啊,要时刻敏锐感知来自天地之间的消息,要做到时刻警惕,防微杜渐,否则,就很容易栽跟头。” 杨川口上说着不咸不淡的‘哲学道理’,心中却在盘算着曹襄的事情,一脸的人畜无害,嘴角渐渐露出一抹古怪的微笑。 其他人都还没感觉到异常。 唯有跟随杨川时日最久的张安世,则早已察觉到老师的反常,忍不住低声问一句:“老师,宫里传来话,今日冬至节,卫皇后将带着太子刘据过来行拜师礼,咱们不等着恐怕让人不喜。” 杨川不置可否的摇摇头,率先来到渭水边的堤坝上。 杨氏水磨坊的规模并没有扩大多少,相比其他地方的狗大户修筑的水磨坊,甚至看上去已然有些破旧,无论其规模还是档次,在长安城早就没了优势。 尤其是在这冰天雪地的隆冬时节,很多人家早早准备了足够的过冬粮食,很少有人前来磨面、舂米,就更显得有些萧条。 杨川站在堤坝上,出神的望着那些高大、结实、但略显古旧的水车,有些无趣的说一句:“看,很多东西便是如此,时间长了,相处的久了,彼此之间的那一点新鲜气儿没了,就开始一地鸡毛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让他的几名学生听得一头雾水,脸上多多少少显出一丝茫然之色。 尤其是刘满,虽说幼时经历过很多事情,可是,毕竟身为大汉公主,即便是寄养在旁人家,自然也是被人百般照顾,哪里能明白杨川此刻萧瑟到极点的心境。 她侧头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杨川小郎君,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觉得本妾身整日介黏在你身上,时间长了,相处的久了,你对我刘满的那点新鲜气儿没了,就开始嫌弃我了?” 杨川转头,很认真的点点头:“对,大致便是这个意思,不过,今后跟人讲说事情,尽量不要将自己代入进去,并提前做出主观判断。” 刘满很烦恼,恨声问道:“这眼看着就要到春天了,你就已经开始嫌弃了?” 杨川叹一口气,伸手揉一揉刁蛮小公主的发髻,将她十分齐整的头发弄的乱糟糟的,温言道:“女儿家骄横一些,刁蛮一些是对的,但是。” 他看一眼织娘、娜仁托娅二人,接着说道:“除了父母姊妹,谁能包容你的骄横与刁蛮?” 有些话他懒得说出来。 这人啊,活在世上还真特娘的难,不仅要面对来自上层阶级的各种刁难、试探和考验,同时,还要面对后来者的嫌弃与轻慢,一旦撕开面皮,可不就是一地鸡毛? 当然,这些话只能藏在心间,只是让容颜俊美、身材挺拔的杨川变得略微有些颓丧,却并不能影响他那颗杀人的心。 “从来只有新人笑,谁能听到旧人哭。” 杨川随口背诵一句不咸不淡的诗句,便离开杨氏水磨坊,迳直踏上他修筑的那座石拱桥,来到渭水对面的太学院。 如今的太学院规模惊人,占地两千多亩,光是各种亭台阁楼便有五六十座,在冰天雪地中,有几条老师和学生清扫出来的小路蜿蜒不绝,将几十座阁楼串联起来,加上其中的池塘、竹林和参天大树,倒也显得幽静。 杨川身为太学院祭酒,却被刘彻调来调去的,又是帮他屯田,又是帮他整备羽林军,后来,干脆一句话将他打发到千里之外的朔方郡…… 吗的,想想就火大。 这天底下当皇帝的,除了玩心眼子,搞特娘的什么帝王心术,就不会干点人事? 在通往杨川自己那座阁楼的路上,要经过一片竹林,竹林的尽头便是一片三十几亩的大池塘,必须要撑船才能过去。 这是杨川亲手给自己设计的,装逼是一个方面。 更重要的,是为了安全考虑…… “长宁侯,可要乘船?” 曲径幽幽,千回百折,当杨川一行人来到大池塘边时,一条小船停泊在水面上,有人一身蓑衣的蹲坐在船头,瞅着杨川呵呵发笑。 “董仲舒?” 杨川定睛一看,忍不住笑了:“董公,这大冷天的,你这老小子唱的哪一出?” 董仲舒呵呵笑道:“为了渡你到彼岸啊。” 最近章节很难写,是一个大转折,牵扯到朝堂与人心,厨子尽量避免写得晦涩难懂,还要表达清楚那一点意思,就写得很慢很慢。。。。主要是回头修改太浪费时间了。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二章 无礼的卫子夫 董仲舒所说的‘彼岸’,并非后世佛家所说的那个意思,但其实意思差不多,都有点度过苦厄之意。 所以,杨川忍不住笑骂一句:“董仲舒,你什么时候学会当舟子了?” 老贼嘿然而笑,道:“听说卫皇后今日要将太子刘据送过来给你当学生,行什么拜师之礼,老夫便想着你长宁侯可能会回避一下,太学院自然是最好的去处了。” 杨川摇头:“不是回避,是我身为太学院祭酒,总得有点祭酒的样子。” “太子是国器,屁颠屁颠的跑到我庄子上行拜师礼,那看不就是失礼之举?本侯不想让你们这些老匹夫捉住把柄而已。” 董仲舒捻须,呵呵而笑:“人都说你长宁侯嚣张跋扈,少年得志,总以为你是靠着平阳公主、大将军卫青和平阳侯曹襄才有今日之荣耀,言辞之间,免不了有些轻慢。 唯有老夫知晓,你杨川能有今日,与平日间的谨小慎微有关系。” 杨川转头对刘满、织娘几人说一句‘你们自己寻船过来’,便自顾自的跳上董仲舒所撑的那条小舟:“董公,开船。” 董仲舒答应一声,一根极长的竹竿猛的一点,那小舟便迅疾的向对岸飘过去。 船到岸边,杨川却没有下船,他站在船头之上,负手而立,随口问道:“董公,此事你看看,本侯该如何处之?” “长宁侯,眼下你面临三件大事,都需要你尽快做出决断,”董仲舒不动声色的说道,犹如一条很有故事的老狐狸:“第一件,便是平阳侯曹襄被人阴了一手的事情,长宁侯,可想杀人了?” “第二件,便是卫皇后带着太子刘据拜你为师的事情,等若是皇帝随手丢给你一个屎盆子,就看你想不想往自己头上扣;你应该能够想到,皇帝之所以不选择我董仲舒而选择你长宁侯,无非表达了两层意思。” “其一,便是敲打我董仲舒的同时,也让你长宁侯难受。” “在很多人眼里,能够入东宫为太子太傅,或者,哪怕是成为太子舍人、谒者,那也是了不得的一件大事,因为,说不定皇帝明天死了,后天便是你飞黄腾达的日子。” “可是长宁侯。” 老贼沉吟几声,一屁股坐下来,毫无形象的伸手入怀使劲抓挠着,看上去就很是舒坦:“嘶嘶,回头送几车杨氏香皂过来,老夫最近已经有十几日不曾泡澡了。” 杨川被气笑了:“董仲舒,你跟自己的小妾斗狗大户的时候,也是这般半途而废?就不怕被人一脚踹下炕?” 董仲舒哈哈大笑,伸出一根手指,遥指远处他自己的那座阁楼:“不怕长宁侯笑话,自从上一次让你给老夫硬塞给十二名小厨娘,老夫都不愿回家了。” 杨川似笑非笑的问道:“怎么,你不是日能的很,也有所畏惧?” 董仲舒的一张老脸登时便哭丧起来,唉声叹气的骂道:“杨川,你这小子坏得很,给老夫寻来十二名小厨娘,一个比一个体态风流,老夫刚开始还乐此不疲,可是,毕竟这老胳膊老腿儿的,经不起折腾了啊。” “你看,老夫宁可躲在外面帮你撑船,也不敢留在家里。” “那十二名小妇人,简直是无底洞……” 杨川哈哈大笑:“董仲舒,你老贼不仅是个老船夫,而且,还是一个老司机啊,这车开得就极是顺溜。” 董仲舒苦着脸:“老夫的骑射功夫也不错。” 杨川又笑了几声,胸中那一团郁闷之气略微消散一些,便瞅着董仲舒:“董公,你想说什么话,尽管开口。” 董仲舒沉吟几声,在裤裆里抓掏几下,还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老夫还没你长宁侯面临的第三件事。” “你可知皇帝身边韩嫣、李延年?” 老贼突然如此一问,杨川愣了一下,随口道:“韩嫣不曾谋面,听说体态风流,文采人品绝佳,吹得一口好萧;” “至于那个李延年,曾经有过一面之仇。” “董公,今日突然提及此二人,何意?” 董仲舒直接了当的说道:“杨川,你借给老夫三万金,再帮我门下弟子拓印一批新书,老夫帮你除掉李延年、李广利兄弟,如何?” 杨川目光闪动,很认真的瞅着董仲舒良久不言。 这老贼,到底什么意思? 这又是刘彻派来试探人心的?还是这老贼与那二人有仇,借此机会,想来一招借刀杀人、隔岸观火? “怎的,长宁侯,这笔生意你做还是不做?” 杨川看着一脸憨厚老实的董仲舒,微微摇头:“董公,我早就给你说过,我杨川不过一小小厨子,充其量,不过是靠着我母亲平阳公主的权势,才有今日之兴旺发达,从心底间,本侯不善于打打杀杀,也不喜欢险中取胜的活法。” 董仲舒却哂笑不已:“长宁侯可还记得昔日之董偃乎?” 杨川一脸茫然的问道:“董偃是谁?你儿子、还是侄儿?” 董仲舒对杨川的讥讽之意浑不在意,自顾自的说道:“你长宁侯亲手废掉的人,这才一两年工夫便忘了?” 杨川使劲摇头:“最近脑浆子不好使,很多人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董仲舒摇摇头,对杨川的不要脸算是甚为折服:“长宁侯,当年,你一刀废掉的董偃还活着,而且,据老夫所知,他现如今摇身一变,进了未央宫……” 听到这话,杨川的脸色终于微变。 旋即,他便十分淡然的说道:“这做人嘛,总得留有一线生机,不能凡事都做绝是吧董公?想当初,本侯也是念及那人生就一副臭皮囊不容易,便没有下死手杀他。 怎么,现如今他又成皇帝身边的人了?” 董仲舒点点头,又摇头:“可以说是皇帝的人,但同时,又不是皇帝的人。” 杨川侧头:“何意?” 董仲舒叹一口气,道:“那人在廷尉府的地牢里遭了大罪,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据说连廷尉府的杜周都觉得实在没地方使用刑具了。” “可是你说这世上的人还真就是怪,有些人,明明该死至极,却偏生就死不了。” “前两年南宫公主归汉,皇帝大赦天下,董偃被放了出来,有如一个孤魂野鬼,在长安城里厮混经年;后来,一位宫里的贵人听说此事后,便差人将他接入宫中,成了那妇人的贴身宦者……” 杨川点点头,有些恍然:“李美人?” 董仲舒点头。 事情变得明朗起来了。 看看,这就是斩草不除根的结果,不过,杨川只是随便想了想,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对于李延年、李广利和李美人兄妹三人,他其实从来就没有将其当作‘生死大敌’。 说穿了,那些小虾米,不过是挂在刘彻身上的一些小挂件,是皇帝用来恶心人的几个工具人罢了…… …… 晌午时分,卫子夫领着太子刘据来到杨川庄子上,却被告知长宁侯去了太学院,并不在家中。 一名仆役还告诉这位宫中贵人,长宁侯说了,他一个小小的列侯给太子当老师,这本就有些强人所难,同时,让皇后带着太子来臣子的家中行拜师之礼,是不合规矩的;故而,若皇后、太子想要拜师,只能去太学院。 那仆役的话还没说完,卫子夫就生气了。 她冷哼一声,淡然道:“长宁侯杨川,好大的架子!” 那名仆役躬身施礼,刚要开口再说话,却被卫子夫一句淡淡的‘滚’晾在当场,一张大黑脸涨得通红,讷讷道:“请皇后、太子移驾太学院。” 卫子夫刚要发作,却被一旁的太子刘据阻挡:“母亲,既然我杨川表兄不在庄子上,那咱们就去太学院吧。” 卫子夫一时气结:“刘据,你贵为太子,他杨川何德何能敢如此无礼?无非是因为他如今是刘满的男人,乃陈阿娇的亲女婿罢了。” “起驾回宫!” “本宫这便去未央宫问上一问,陛下给太子推荐的这老师,为何如此傲慢无礼!” 一旁的太子刘据赶紧上前,低声道:“母亲,这是我父皇的意思……” 卫子夫登时便拉胯了脸,气恨恨的说一句:“那就移驾太学院。” 于是,大半个时辰后,杨川终于见到了卫子夫、太子刘据。 卫子夫果然极美,身材绝佳,肌肤胜雪,尤其难得的是她待人接物时的温文尔雅、轻声漫语,就很是令人感觉到来自‘国母’的厚恩。 若不是早有仆役传来消息,这位大汉皇后在他庄子上刚刚耍过威风,他甚至都有点喜欢这位皇后娘娘了。 至于太子刘据。 好吧,这倒霉蛋其实还不错,唇红齿白,相貌清秀俊美,有七八分卫子夫的容貌遗传,也有一二分老刘家人的流氓气息,看似恭顺老实,实则对他这位老师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如此也好。 根据司马迁的记载,这个倒霉蛋因为做了太久的太子,被刘彻各种怀疑、考验和试探,终于最后逼得拔剑自刎,落得一个‘戾太子’的恶谥,倒也令人唏嘘不已。 “微臣见过皇后、太子。” “请喝茶。” “皇后、太子可曾用过午饭?要不要让食堂大厨做几样饭食?” 侍奉着卫子夫、太子刘据落座,杨川主动坐在左下首位置,以示自己不敢自居老师之尊位,就十分的恭谨。 卫子夫瞅着杨川,笑道:“听说长宁侯的烹饪之术天下无双,要不,就做几样饭食,让本宫也品尝一二?” 杨川起身,拱手道:“好。” 他转身便走,根本就不给卫子夫什么机会,迳直来到太学院的‘食堂’,十分熟练的系上围裙,戴一顶他亲手设计的淡蓝色大厨帽,且嘴上戴了口罩,在几名学生的帮助下,开始剁肉、切菜、醒面。 这个卫子夫,真是有些无礼啊。 带着儿子前来行那拜师之礼,不料,这拜师的话语一字不提,却先让他这位大汉列侯亲自下厨给他们娘俩炒菜做饭? 杨川暗叹一口气。 卫青那般举世无双的人物,妹妹却是一个蠢货,怪不得两次漠北大战后,皇帝便开始渐渐疏远卫家、霍家,让两位大汉战神一个郁郁而终,另一个死的不明不白。 老刘家的人对外戚严防死守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却还是纵观两汉的外戚都有些作死,总想要干点什么,最后,终究什么都没干成。 如此想来,却还是根子上出了问题…… “祭酒大人怎能亲自下厨做饭?” “哎呀,长宁侯是要折煞我等了,您赶紧去旁边歇着,只要能随口指点着,这种剁肉切菜的粗陋活儿,就让我等去干吧。” “是啊,您歇着去……” 听说祭酒大人被卫皇后一句话打发到厨房,亲自下厨烹饪饭食,不少读书人赶过来,嘴上说着客气话,实际上,差不多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一抹幸灾乐祸。 只可惜,没有西瓜、啤酒饮料小板凳。 这帮哈怂,好不容易看一次杨川吃瘪,竟是一个比一个高兴。 终于,刘满生气了。 她一个大汉公主,整日跟着杨川吃苦挨揍自然是一句怨言都没有,可是,卫子夫委实无礼,竟让杨川小郎君亲自下厨做饭?而且,杨川做饭的同时,她这位大汉公主也得跟着遭罪。 “不行,本宫这便去跟她讲一讲道理!” 刘满将手中的一把青菜往水盆里一丢,忽的站起身来,两只冻得通红的手在霍光的衣服上胡乱擦拭几下:“那个谁,你们谁敢跟本宫去骂卫子夫?” “还有那个刘据,狗屁太子,见了本宫也不知道上前来喊一声大姐,看我不打出他的屎尿!” 其他几人都黑着脸,一声不吭。 唯有新来的杨敝闻言,猛的一个激灵站起来,使劲挺胸道:“刘满师姐,骂人的事情我不擅长,但揍人可以。” “不过,太子身边人太多,我没机会靠近他……” 刘满哈哈大笑,伸手拍一拍这位虎头虎脑的小师弟:“杨敝啊,行啊,看看那几个哈怂就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帮本宫去骂人,太没出息了。” 杨敝瓮声瓮气的说道:“刘满师姐,我有出息!” 刘满喜笑颜开,大大咧咧的摆一摆手:“好,今后你小子便跟着本宫混!” “走,咱去揍人!”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三章 活儿好,该赏! 刘满、杨敝两个二货去打太子刘据,对此,杨川不闻不问。 汉帝国的少年人喜欢打架斗殴,能用拳头说明问题时,最好别用嘴哔哔,这是一个很好的传统。 此外,杨川约莫也能猜到,刘满、杨敝二人,大概打不过刘据那小子。 你想想啊,那小子虽说整日呆在深宫,年岁也比刘满要小几岁,可是,他毕竟是太子,所受的教育岂是陇西皇甫家所能相比? 另外还有一点,那便有些玄学了。 无论是刘据还是霍去病,那可都是卫青的外甥。 俗话说的好,养儿跟舅舅,养女随姑姑,刘据的舅舅是卫青,是大汉战神;刘满的姑姑是平阳公主、南宫公主,虽然也很厉害,但在武力值上应该还是卫青厉害一些…… 果然,小半个时辰后。 披头散发的刘满和鼻青脸肿的杨敝回来了。 在刘满的屁股、腰上、背上,还有七八个十分明显的脚印子,应该是被人一顿拳脚;至于杨敝就比较惨,一张脸都肿成了猪头,偏生咧着大嘴傻笑:“那个啥,太子让我俩一起上,结果……” 刘满大怒:“杨敝,你小子闭嘴行不!” 于是,杨敝闭嘴了。 两个人一起上,还被人给揍了,说出来的确有点难听。 杨川炖的一锅小鸡蘑菇汤快好了,他好整以暇的躺平在马扎子上,享受着织娘、娜仁托娅的揉肩捏背,舒坦的都想睡觉了。 听着刘满气恨难消,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跑去打人的反而让人给打了?” 一个公主,一个太子,谁打了谁都无所谓。 只不过,从感情上来说,刘满毕竟是自己人,眼看着她吃了一个大亏,杨川心下也有些不舒服,于是便忍不住指点一两句:“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刘据在深宫后院自然有高人精心指点,无论文韬武略还是剑法武艺,自然要比百姓家孩童更有优势,你们打不过他很正常。” “故而,你们就得动动脑子,用自己的长处去搞他的短处和缺陷,这才是小高手应该去做的。” 这几句话说的很是明白,听得另外几名学生连连点头、称是,每一个人都不自禁的垂头沉思,应该是在捉摸着自己的长处和太子刘据的短处。 唯有刘满。 好吧,这个刁蛮小公主如今真是长成大姑娘了,满脑子都是读者老爷不喜欢看的内容。 她睁大了眼,讷讷道:“杨川小郎君,你用你的长处,来搞我的短处和缺陷吧。” 杨川忍不住扶额,使劲揉着眉心骂道:“柴火不够了,去劈柴。” 刘满哼了一声,使劲跺一下脚,乖乖的出去劈柴了。 “老师,要不、我去问候一下太子?” 突然,霍光抬头,瓮声瓮气的咧嘴笑道:“论年龄,几位师兄师姐都比太子大上几岁,就算打赢了也没意思,反而落人话柄;霍光跟太子同岁,这便去挑战一下?” 杨川意味深长的瞅一眼霍光,微微点头:“可以去,不过你要记住,刘据毕竟是太子,你小子下手不能太黑,否则,卫皇后那边也不好看。” 霍光‘嗯’了一声,大踏步的走了。 剩下几名学生看向杨川,目光之中的征询之意就很是明显,看来,大家寂寞的太久,都成吃瓜群众了。 杨川想了想,温言笑道:“也罢,开席吧。” 织娘、娜仁托娅、张安世、杨敝几人大喜,齐声喝一句:“开席了……” …… 杨川亲手烹制的饭食,自然是极好吃;只不过,卫子夫却吃得有些寡淡无味,甚至还时不时的秀眉微蹙,看上去就很是难过。 太子刘据不在,因为,他与霍光去外面的雪地上‘决斗’去了。 “皇后,我做的饭食不好吃?” 眼看着卫子夫的难过模样,杨川心下颇为疑虑,亲口品尝一遍菜肴、肉蛋和那一盆小鸡蘑菇汤,觉得没什么问题,故而才有此一问。 卫子夫轻咳一声,淡然道:“长宁侯的厨艺果然天下第一。” 这妇人不冷不热的夸赞一句,旋即吩咐一旁侍奉的宫人:“来啊,给长宁侯恩赏黄金三斤,蜀锦五匹,丝绸锻帛各十匹。” 一旁的宫人答应一声便快步出去准备恩赏之物了。 杨川面无表情的谢一声恩,心下却哂笑不已:‘这个卫子夫还真是小里小气的,给自己儿子的老师恩赏,就跟打发叫花子差不多。’ 若是其他平常大臣,能得皇后如此‘厚赏’,恐怕早已是感激涕零,可是对杨川来说,那一点点恩赏之物根本就是一个屁。 再怎么说,他如今也算是太子刘据的老师啊。 不过,看在卫青的面子上,杨川也不好发作,甚至,就连面上的神情也没有多少明显变化,而是举杯相邀:“皇后,此为微臣家中自酿的劣酒,请品鉴一二。” 卫子夫端起酒杯没有喝,而是随手递给旁边另外一名宫人:“大长秋,你代本宫品鉴一下长宁侯家的美酒吧。” 那名老宫人接过酒杯,先放在鼻子下轻轻闻了几下,然后,伸出一根干枯手指,沾了一点酒水,用舌尖舔舐一下,闭着眼睛‘品鉴’良久,方才冷冷说道:“无毒。” 卫子夫点头,笑道:“无毒便好。” 这一幕,就连同席而坐的董仲舒等一众大读书人都觉得甚是不忿,纷纷侧目看向杨川。 当面验证大臣进献的酒中有没有毒药,这个卫皇后……好吧,反正你是皇后,论亲戚辈分,杨川还是你哥哥的义子,若在家宴之上,还要喊你一声姑姑,岂能如此当面羞辱人? 以董仲舒等人的想法,杨川这家伙从来都不吃亏,此番被人当面羞辱,还不知会发什么疯。 杨川脸上却没什么变化,自顾自的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好酒。” “来啊,斟酒。” 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提着酒坛,快步走到杨川面前,给他斟满一大碗酒。 杨川端起那一碗酒,仰起脖子,又是一饮而尽。 如此这般,七八碗‘十粮液’灌入腹中,让他的胸腹处都开始微微凸起,一张十分俊强的脸庞上,布满了酡红之色。 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对着卫子夫拱手施礼,嘿然笑道:“今日是在太学院吃席,微臣是太学院祭酒,皇后携太子过来办理入学手续,权当是公款吃喝,就不讲什么亲戚关系了。” “皇后,微臣代表太学院,再给皇后敬一杯酒。” 说话间,自有刘满等几名小妇人上前,斟满一杯酒递给杨川;杨川捏了那一杯酒,踉踉跄跄的向前跨出一大步,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醉态可掬了。 卫子夫面不改色的说道:“你家酿制的酒很好,闻着就不错,不过,本宫今日身子不适,没什么口味,长宁侯请便吧。” 杨川递过去的一杯酒,被卫子夫淡然拒绝,场面就很是尴尬。 杨川却浑不在意,高举那一杯酒,转头看向董仲舒等大读书人,哈哈笑道:“曹襄有几句诗,写的真特娘的好,叫什么、将进酒?” “对对对,将进酒!” “君不见,大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杨夫子,霍冠军,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哈哈哈,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好诗,好诗啊。” “你们说说,曹襄那狗日的不学无术,咋就能写出这般万古名篇?便是让本侯听来,酣畅淋漓,大汉一朝的狗屁诗词歌赋文章,就没有一篇能比得上,董仲舒,你说是不是?” 董仲舒黑着脸,拱手道:“长宁侯所言不错,曹襄这篇将进酒,果真乃千古名篇,就连老夫都自叹不如。” 对董仲舒的臭不要脸,杨川懒得理会,而是摇摇晃晃的转身看向端坐上首的卫子夫:“卫皇后,你觉得这一篇将进酒写得如何?” 卫子夫微微颔首:“气势上倒有点意思,不过,也就一篇诗词歌赋文章罢了,比起我大汉武功,却多少有些不伦不类,不痛不痒,难免落了下乘。” 卫子夫此言一出,座中有不少大读书人纷纷捻须、微笑,看样子对皇后的屁话就很是赞同。 杨川斜眼看向董仲舒:“董公,你觉得如何?” 董仲舒轻咳一声,淡然道:“卫皇后的话不对,她说错了。” 一时间。 酒宴上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凝固了。 读书人们纷纷低头,吃肉的吃肉,饮酒的饮酒,似乎刚才的话语谁都没听见、没听清,竟是一个比一个无辜,让杨川看着好一阵失笑。 吗的,读书人便是这个样子,顺风顺水的时候,一顿乱脚能让一个人分分钟死无葬身之地,脏得不是一般。 可是你看啊,一旦出现危机,马上换一副无辜清纯模样,竟是一个比一个令人怜爱…… “卫皇后,你这话说的不对。” 董仲舒慢吞吞的饮了一小口十粮液,咂巴几下,方才继续说道:“对于一个盛世王朝来说,武功盖世固然极重要,甚至,可能是一切革新除旧的基础,这一点毋庸置疑。” “然而,盖世武功却还须有绝世文章的滋养,方才不失其王道。” “简而言之,没有绝世文章的滋养,即便皇帝的百万铁骑横扫天下、一统环宇,却也不过是霸道而已,当不得一句天下无敌。” “这就好比长宁侯杨川烹制美食,有了天底下最好的食材、调料,有了人世间最好的烹饪手段,也不一定能做出天下一等一的美食,为何?” “因为,无论是做饭还是读书,还是治国平天下,总还得有一颗仁恕的心,得有一副悲悯天下的好心肠,要既能扫平天下,还要能让这天下配得上你的德行。” “如此一来,所谓的武功盖世,才能做到色香味俱全。” “这就好比一桌上好的酒席,得有一两样硬菜,其他还须配上一些风味小吃,汤羹,果品,美酒,若再有音乐舞蹈赏心悦目,方可称一句天下无双。” “这就好比暴秦为何被称之为暴秦,是因为他们武功盖世却没有出现一篇像样儿的诗赋文章,百姓人被奴役驱使犹如羔羊,那样的王朝二世不亡,天理难容。” “与之相反的,则是昔日楚国,他们原本乃蚩尤后裔,便是黄帝、炎帝也不愿令其入华夏血脉,可是,那般的蛮夷之国却能源远流长,并有底气喊一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为什么?” “因为,人家有屈平原屈大夫啊……” 老贼侃侃而谈,把一个道理掰开了、揉碎了,泡在一碗羊肉汤里烫热乎了,就讲说的明明白白,让杨川都忍不住击节赞叹:“这活儿好,该赏!” 对于杨川的‘插科打诨’,董仲舒微笑颔首,以示谢意。 他转头看向卫子夫,就十分端正的继续说道:“卫皇后,平阳侯曹襄的这一篇将进酒,以老夫看来,还有一点小小的瑕疵。” 卫子夫早就铁青了脸,面对杨川她可以放手去弄,反正不过一个小小的列侯,且还是依附在卫家的‘小角色’而已。 可是,面对董仲舒的谆谆教诲,她却丝毫不敢怠慢,只好点头问道:“董公,有什么瑕疵?” 董仲舒端起一碗十粮液,学着杨川的样子一饮而尽,伸手抹一把**、毛茸茸的大嘴,摇头叹息:“平阳侯曹襄真不是东西,他写诗词文章的时候,眼里就两三个自家兄弟,却将这天下人物没放在眼里,委实该打!” 众人听得满头雾水,纷纷侧目。 董仲舒在朝堂之上霸道至极,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谁让人家是大汉最大的读书人,门下弟子遍布汉帝国,就连皇帝刘彻都私下承认,董仲舒是汉帝国的‘帝师’。 可是,你一张口便骂曹襄不是东西,好像也有点……啊,就很有道理啊。 唯有杨川却暗笑不已。 这老贼是嫉妒羡慕恨?要不是老贼的养气功夫好,其实应该‘气抖冷’…… 果然。 董仲舒将平阳侯曹襄痛骂一顿后,又说了好多废话,最后方才恨声说道:“诸位听听这一篇将进酒,其中一句杨夫子、一句霍冠军,指的是谁?” “杨川,你年岁不过二九,却被曹襄那哈怂喊一句杨夫子,这口气你能吞下?” “要不,回头等曹襄出了牢狱,咱二人去长安城寻他饮酒,商量一件事?” 杨川不动声色的笑问一句:“何事?” 董仲舒搓着两只蒲扇大手,呵呵而笑:“自然是商量着将这篇文章修改一处,就一个字,老夫愿将三个孙女许配你们弟兄三人,若何?” 杨川使劲搓几下酡红脸颊,十分嫌弃的摆摆手:“你董仲舒的孙女,还不跟你一般笨手笨脚的?本侯看不上。” “不过董公,本侯好奇的是,你想改哪一个字?” 董仲舒喟然长叹:“就改一个杨字。” “老夫反复推敲,仔细捉摸,觉得将其中的杨夫子、霍冠军改为董夫子、卫将军最为恰当……”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四章 老刘家的人赌品真好 太学院中,一顿‘工作餐’就吃得没滋没味,杨川佯装酒醉,转身便走。 与聪明人打交道,无须多言,有时候一个眼神、一声咳嗽便可知晓彼此之间的那一点意思,就算费心费力,那也是很舒坦的一件事情。 跟卫子夫交往,他只觉得心累。 是真的心累。 要不是有卫青这一层关系存在,让杨川不得不喊卫子夫一声姑母,今日这一顿饭,可能会吃成另外一番景象。 说不定,他会直接掀桌子:去尔贼娘的! 另外,他急着要离开太学院,是另有要事…… “公子,查清楚了,背后主使是李延年。” “另外,那一日与李延年、李广利等人有关系的证人,已全部杀死,一个都没留。” 听着阿酒、阿木二人的回报,杨川点头:“斩草不除根,终究必成祸患,今后,一旦遇到李延年、李广利和韩嫣那边的人,不要手软,直接宰掉便是。” “对了,曹襄那边什么情况了?” 阿酒略一迟疑,甚为疑惑的说道:“公子,此事透着一股子蹊跷。” 杨川:“哦?” 阿酒沉吟几声,方才说道:“廷尉府那边传出消息,曹襄没有被送到廷尉府,而是依然羁押在长安县的囚牢里。” 杨川想了想,道:“按照大汉律法,牵涉到关内侯、列侯的案子,长安县只有初步审理的权力,一日一夜便须解送廷尉府,好让丞相府、廷尉府接手。” “此事,还真有点不对劲。” 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诸多线索细细推演一遍,心下却更多了一些疑惑:‘刘彻到底知不知道此事?’ ‘若是刘彻被人瞒住,谁有这般胆子?’ ‘要知道,曹襄那可是刘彻的亲外甥,就算失手打死了人,最为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夺爵、罚款……’ 杨川使劲搓着脸颊,嘟囔一句:“吃酒误事啊,那个卫皇后还真是有些无礼……” 突然,他的脑海中灵光一现,似乎有什么重要线索倏忽闪过,却又抓不住。 “丞相府那边什么动静?”杨川突然问道。 阿酒道:“丞相府没有任何动静。” 杨川问:“廷尉府呢?绣衣使者也没有什么动静?” 阿酒摇头:“这便是最为奇怪的,以平阳侯曹襄的身份,就算是最为平常的一些事情,也必然会是廷尉府绣衣使者们密切关注的,这一次,都死人了,那边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杨川想了想:“收拢所有的人手,最近一段时间不要轻举妄动;另外,将六百长宁孤儿全部秘密调回长安城一带。” “给阿铁传信,朔方郡那边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几处矿山继续采挖、冶炼,注意那个朱买臣,若那人盯着咱们不松口,就想办法让他病死在任上算了。” 阿酒、阿木二人应诺一声,转身便走。 杨川在马扎子上躺了小半个时辰,便走出密室,披了一件纯色的貂皮大氅,骑着他的那匹栗色小母马,在渭水边游荡着、思谋着,远远看去,却是一个醉汉在马背上东倒西歪…… …… 太子刘据输了。 霍光那哈怂,将刘据约出去之后,定下五局三胜的规矩和三千斤金子的赌注,便开始‘决斗’—— 斗狗大户。 因为斗狗大户最少需要三个人,所以,霍光让刘据随便挑选一个人加入,前提是不要太蠢,毕竟,斗狗大户是老师发明创造出来的玩意,其中就很有技术含量。 于是,相貌俊秀、人畜无害的张安世,自然被太子刘据选中:“就他吧。” 张安世赶紧摆手:“太子殿下,我不行,我不会玩,我笨得很。” 刘据嘿嘿笑道:“要的就是你不会玩,像我满月儿姐姐那般浑身长满了心眼子,孤王还不放心呢。” 在几名少年人中间,刘据对自己的太子身份甚为高看,言行举止间,经意不经意的都在模仿他老子刘彻,看上去就颇为可笑。 不过,大家都是杨川的学生,除非实在忍不住,一般都不会笑…… 与杨川的判断一模一样,这个太子刘据还真不是一个废物,不仅武艺好,脑子还很灵光,贼鸡贼鸡的,心算之学也极为厉害。 斗狗大户这种游戏,霍光只是简单讲说一遍,刘据便心领神会,并能举一反三、反四五六七八的点评几句:“杨川发明的这游戏还行,就相当的凑合嘛。” 霍光、张安世点头,齐声道:“太子殿下太厉害了!” 刘据哈哈大笑,得意极了。 这种奉承之言,不是他没听过,相反的,他从一出生,便是整日介的生活在这种阿谀奉承之中,早已习惯了。 再加上他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人,处于一生中最好面子、最喜听别人的夸赞之言,乍然有了霍光、张安世这般懂事的‘狗腿子小弟’,心下难免就开始飘了。 “一对校尉。” “一对骠骑将军!” “炸!” “张安世,你狗日的会不会玩啊?太子是狗大户,你抢着吃我的牌,真是个猪队友!” 第一局,在张安世这个‘猪队友’的神助攻下,太子刘据毫无疑问的大获全胜,不由得喜笑颜开:“你叫张安世是吧?以后,你就跟着孤玩耍吧。” 张安世黑着脸,一声不吭。 霍光却一直在喋喋不休:“给你说多少次了,斗狗大户时,一定不能抢着吃自己人的牌,你一个当师兄的,猪脑子啊呢?” 渐渐的,就连太子刘据都看不下去了:“好了好了,安世估计是第一次玩,给他讲说清楚不就行了?你这个霍光,看着就不像话,不就三千斤金子的赌注么?你若实在没钱,还可以欠账嘛,谁叫咱们是表兄弟呢。” 霍光气狠狠的说道:“休要废话,开始第二局!” 第二局又是刘据抢了狗大户。 刘据:“一个军侯。” 霍光:“一个都尉。” 张安世:“过。” 刘据:“一个县令。” 霍光:“一个郡守。” 张安世:“过。” “……” 最后,刘据一把烂片子单牌透完,一串小不拉几的链子丢出来:“嘿嘿,孤又赢了。” 霍光急眼了:“太子手里一个诸侯和丞相都没有?吗的,张安世,大把大牌全都在你手里,还有王炸,你为何不吃牌?” 张安世讷讷道:“你不是说,斗狗大户时,不能抢着吃自己人的牌么?” 霍光仰天长叹。 太子刘据哈哈大笑:“哈哈哈,这叫什么?这就叫命!” “霍光啊,你小子虽然不是我亲表兄,不过,听人说你脑瓜子还听好使的,怎么样,以后做孤的伴读?” 霍光黑着脸:“再来!” 二人讲好的是五局三胜,如今,刘据已经连胜两场,自然占了先机,整个人都变得眉飞色舞起来,言语间,也少了很多顾及:“看看,你这家伙就是稳不住气,才输了两场就急眼了?” “放心,孤身为太子,为咱大汉之储君,无论输赢,你两个臭小子已然占了天大的便宜知道不?” “等到有朝一日……咳咳,等有朝一日你们手里有钱了,到那个时候再还这一笔赌账也行嘛……” 于是。 接下来的三场。 刘据,这个大汉太子开始有些怀疑人生了。 不对,是怀疑张安世这狗日的是不是智商有问题! 在接下来的三局中,霍光每一把都抢着挖成了狗大户,自然而然的,张安世便与刘据成了‘队友’。 霍光:“一对军侯。” 刘据:“一对校尉。” 张安世:“炸!” 霍光瞪大了眼,刘据却早已暴跳如雷:“张安世,你狗日的会不会玩?孤是自己人,你怎么一上手就炸了?” 张安世愕然:“太子不是狗大户么?” 霍光哈哈大笑:“安世,干的漂亮!” 刘据则一脸的愤怒与埋怨,嘴里嘀嘀咕咕的骂个不停,竟是比长安城那些纨绔恶少的素质还要低劣,简直就是小混混。 接下来的两局,张安世让刘据明白之前霍光的心情。 猪队友。 这特娘的还真是天下无双的猪队友,自己明明捏了一把大牌,可是,在张安世的一番骚操作下,愣是接连输掉了。 五局三胜。 霍光赢了。 等到结果出来的一瞬间,霍光、张安世其实早已做好刘据耍赖撒泼的准备,毕竟,三千斤金子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你狗日的是太子,也很难一时半会儿的拿出那一大笔钱财。 不料。 刘据只是看看自己手里的牌,再瞪一眼猪队友张安世,原本骂骂咧咧、气恨难消的太子竟只是苦笑一声,将手中一把烂牌随手一丢:“得,让张安世这狗日的给坑了。” “孤,输了。” “说吧,想要金子还是想要官爵?或者,水浇地也行,保证都是关中之地最好的良田。” “要实在不行,我还有几十个妹妹,等你们长大一些,孤想办法给你二人下嫁几个……” 吗的,这便是老刘家人的德行? 老师说的对,老刘家的人,人品一般,酒品很差,但赌品往往却是天下一等一的好。 “我只要金子,而且,现在就要,”霍光一边收拾纸牌,一边不动声色的说道:“你是太子,不会连三千斤金子都拿不出来吧?” “老师说过,赌桌之上无兄弟,你莫非想赖账?” 刘据一屁股坐倒在地,苦着脸骂道:“霍光,再怎么说咱俩还是表兄表弟的,实亲呐,你就一点不知道珍惜?” “你特娘的猪脑子啊,为了区区三千斤金子,你犯得着得罪一个大汉太子啊?” “太子是什么?” “太子是储君呐,是今后的皇帝啊……” 霍光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掌:“给钱。” 刘据没辙了。 他双手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怎么样,孤这便给你写一份欠钱的契约文书,等以后有钱了,随时给你。” “另外,还可以把利息写清楚,到时候连本带利还你?” 霍光黑着脸:“我哥说过,你这人赖皮得很,每次吃一点小亏就跑到二姨那里哭诉,害得他被舅舅吊起来打过好几回了。” 刘据没好气的骂一句:“你哥是个坏怂,比孤都要大好几岁,动不动就跑来揍孤一顿,孤又打不过他。”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猪队友张安世试探着问一句:“你们是亲戚,要不……就算了?” 刘据、霍光大怒,二人异口同声呵斥:“闭嘴!” 刘据骂完人还觉得不解恨,伸出一脚,便将张安世踹出去七八步:“张安世,你这个哈怂,牌打得烂也就罢了,没想到,你狗日的人品也有问题!” “赌账能赖?” 旋即,这货转首看向霍光:“霍光表弟,这样吧,你的三千斤金子的赌账孤先欠着,绝对不赖账,欠钱的契约文书这便给你写了。” “为了表示孤的诚意,先给你五年的利息,如何?” 霍光摇头:“你一个太子,连三千斤金子都拿不出来?” 刘据突然反应过来,睁大了眼:“你狗日的也是空手套白狼的吧?三千斤金子,把你霍家连皮带毛卖掉都凑不够啊。” 霍光盯着刘据的眼睛,目光闪动:“要不,咱在打一次赌?” 刘据一听‘赌’字,登时便来了精神,嘿嘿笑道:“赌什么?” 霍光伸手入怀,在貂皮袍子里面摸索好一阵子,憨厚老实的说道:“咱就赌我身上的钱财够不够三千斤金子,如果你赢了,我不但不要那三千斤金子的赌账,还要赔给你三千斤金子。 但是,若你输了,三千斤金子的赌账便须翻倍。 刘据,你敢不敢?” “敢啊,有什么不敢赌的,”刘据猛的一拍大腿根,哈哈大笑:“你霍家不过小吏出身,你父亲又是一个没求本事还爱乱搞妇人的人渣,听说家中连五百亩良田都没有,你拿什么跟孤赌?” “霍光,孤王今日把话撂在这儿。” “你小子若是赢了,今后,孤认你为老大,一切听你的,若有违此誓,便让……嗯,便让父皇废孤太子名位!” 霍光、张安世面面相觑,好几个呼吸没吭声。 刘据这狗日的是个狠人,在赌场上,什么话都敢说啊?这种废黜太子名位的事情,对这货来说,应该是天底下最毒的誓言了吧? 霍光微微点头:“好。”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五章 还治不了你! 赌约和赌注谈好后,便是‘揭宝’了。 霍光在怀里摸索好一阵子,在太子刘据的嘲讽声中,慢吞吞掏出一个鹿皮小袋子,并慢条斯理的解开绳子。 “具体多少金票,我忘记了,但差不多应该能凑够三千斤,”霍光将一只手探入那鹿皮小袋子,从里面抓出一大叠‘羊皮纸条’,却赫然是南宫钱庄的‘存票’,粗略数一数,大概有七八十张,每一张的面额为‘足金一百斤’。 也就是说,这哈怂随手掏出来七八千斤金子? 刘据的脸都绿了。 吗的,这还怎么玩?人家随身带着南宫钱庄的存票,等若是……耍赖啊。 刘据黑着脸骂道:“霍光,你狗日的哪来这么多钱?” 霍光慢吞吞的将那些金票数了又数,仔细放入鹿皮袋子,就当着刘据、张安世几人的面,解开貂皮小袍子,将其贴身藏好。 “老师看我老实本分,从不随手乱花钱,便将一部分存票贴身带着,”霍光面无表情的说道:“太子殿下,该写欠条了。” “对了,今后你该改口喊我一声大哥了。” 刘据猛的站起身来,用两根手指指着霍光黑不溜秋的脸,憋了好几个呼吸,突然哈哈大笑:“好好好,不就是三千斤金子和一声大哥么?孤这便写下契约文书……” …… 次日一大早,卫子夫便回了长安城。 太子刘据则留在了杨川家。 本来,以杨川的想法,刘据应该住进太学院,与其他学子一起食宿、学习和上山下乡的参加劳动;不过,董仲舒的一句话提醒了他。 老贼告诉杨川,皇帝将太子甩过来,等若是将他的学业与生命安全一股脑儿的交到杨川手上,以那货的不安生的性格,在太学院很容易闹出什么乱子,到时候恐怕就不好交代了。 杨川只好捏着鼻子,打发人将刘据接过来。 别人为了入东宫,好给自己今后谋一个青云直上的前程,可谓是费尽心机、苦心钻营,对杨川来说,却成了一个包袱。 按照原来的剧本走向,刘据这货真算一个倒霉蛋。 连带着,就连他的老师、同学、母亲、舅舅、表哥表弟什么的,差不多都会被刘彻斩杀干净,想想就很是操蛋。 那么。 要不要帮一把太子刘据,其实本来就是一个伪命题。 无论如何,平阳公主,卫青,霍去病,曹襄,这几个人,这几层关系,他杨川根本就绕不过去,必须得想办法保全…… “刘据,给我当学生,须得记住三件事。” 刘据老老实实行过拜师之礼后,杨川开门见山的约法三章:“第一件事,便是你首先得忘掉自己是储君、是太子的身份,先从一个小屁民开始,懂?” 刘据摇头,十分**的咧嘴笑问:“孤忘掉自己太子储君的身份,可不就是等若忘了父皇……” 不等刘据把话说完,都不用杨川动手,只有织娘、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霍光几人一拥而上,十分熟练的将其提起来,摁在一条长凳上,并掀起了他的锦袍下摆。 ‘刺啦’一声。 张安世一把撕开刘据的裤子。 还没怎么参与过师徒互动的杨敝一脸懵逼,唯唯诺诺的捏着一把戒尺,讷讷道:“老师,给。” 杨川接过戒尺,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刘据,再给你加一条。” “从今往后,不准你再穿粉色兜裆裤。” 刘据大怒,使劲挣扎着,还没挨打呢整个人就先哭上了,一边口吐芬芳,一边嚎啕大哭:“父皇救命,母后救命,舅舅救命,霍去病表兄救命……” 啪啪啪,啪啪啪! 三十声清脆戒尺过后,刘据突然不哭也不闹了,而是猛的吸了一口凉气,手脚开始抽搐不已;伴随着,这狗日的嘴角还开始往外溢出白沫。 羊角风? 织娘、刘满、张安世几人吃了一惊,纷纷转头看向杨川。 杨川:“杨敝,去后堂,请几位皇甫家丫头过来给刘据疗伤。” 杨敝‘哎’了一声,撒丫子便跑。 太子殿下若真被老师打出毛病,那可是一场滔天大祸…… 于是,半盏茶工夫。 七八名皇甫家的丫头提着药箱、药囊等快步赶来,轻车熟路的开始给太子刘据验伤,看上去还挺养眼呢。 “如何?”杨川端了一碗三炮台饮一口,随口问道。 “不如何,”一名皇甫家的丫头脸色极凝重,正色道:“太子屁股上的伤势很严重,加上气怒攻心,生出一口痰淤,须得取针急救。” 杨川点头:“好,好好治。” 言毕,便不再理会,而是随手捏着一本书随便翻看起来,看上去就甚为悠闲。 只不过,在看向皇甫家某一位丫头时,他的眼睛不经意的眨巴一下,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一句:“太子来国之重器,可不能让本侯给打出问题来啊……” 于是。 一盏茶工夫后。、 刘据终于‘痊愈’,浑身扎进去几十根银针,疼得这货不自禁的抽抽个不停,却还尽量做出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有气无力的说道:“好了好了,孤的病好了,不用再行治疗了。” 一名皇甫家的丫头摇头:“那怎么行,这才开始治疗呢。” 另外几名丫头纷纷点头:“对对对,才开始。” 于是,又是二三十根银针扎下去。 “三姐,你这几针扎的不对,太子殿下嘴角抽搐,口吐白沫,分明是肺经受损,痰气郁结之症,应该在其曲泽、内关、大陵、劳宫、中冲等处下针。” “尤其是中冲,位于左手中指的末端,最是要紧,必须要用粗一点、长一点的针。” “九妹,你说的不对。” “太子殿下脸色淤青,嘴唇苍白无光泽,分明是心经受损。” “心经受损,经常伴随而来的是咽干,渴而欲饮,胁痛,手臂内侧疼痛,掌中热痛,心痛,心悸,失眠,神志失常。” “你们看看,他此刻是不是神志失常了?” “嗯,二姐的说法倒也有几分道理……” “这样好了,反正咱几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干脆,就各治各的好不好?” “好啊好啊……” 在一阵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的清脆争吵声中,刘据算是倒了十八辈子血霉,全身手脚等处被几名‘女医生’各自为政的下针‘疗伤’,整个人早就疼麻了。 “孤王的病好了,不用再行治疗!” “真的,真不用治疗了!” 刘据实在煎熬不住,开始挣扎着想爬起来:“杨川,长宁侯,赶紧让她们停手,孤王实在扛不住了,太疼了。” 杨川闭目养神。 刘据挣扎着探头看向刘满:“满月儿姐姐,不对,大姐,求求你说句话,孤的病好了,无须再治!” 刘满关切的走过来,替这货擦拭一下满头满脸的冷汗,柔声抚慰:“太子殿下不用着急,这几位皇甫家的姐姐医术极好,别人便是想要人家诊治,没有三五百金根本就请不动呢。” 刘据怒吼一句:“孤本来就没病!” 刘满继续擦拭太子殿下头脸之上的冷汗:“太子弟弟,你稍安勿躁,很快就好了……” 刘据大怒:“孤真的没病!” 刘满凄然摇头,叹道:“老师你下手也太黑了,看看这三十戒尺下去,把我的太子弟弟打成什么模样了?治疗这好半天了,竟然还是有些神志不清。” “几位好姐姐,只能请你们多扎几百针,看看能不能抢救太子性命!” “若不能救回太子性命,本宫便跟你们没完!” 那几名皇甫家的女医生齐齐点头:“好。” 于是,几名女医生挽起袖子加油扎……咳咳,挽起袖子,更加费心费力的给刘据用针,全挑那些不太重要、偏生又疼又酸的穴,所用者,自然也是最粗最长的银针。 只过了二三十个呼吸,刘据便崩溃了。 “老师,孤……咳咳,老师,学生错了,”刘据想要挣扎,可手脚头腿等被织娘、张安世、霍光几人死死按住,根本就动弹不了,只好开口求饶: “老师,学生刘据不该假装有病,求求您老人家高抬贵手,放过学生这一次吧。” “老师,刘据再也不敢了……” “……” 对于刘据的苦苦哀求,杨川根本就不曾理会。 都说老刘家的人泼皮,今天算是又长了见识,这哈怂屁大点人,就已然学会假装羊角风来吓唬人,等到长大后当了皇帝,可不就是高祖皇帝二世? 这种赖皮,你一次便要根治其毛病,要不然,鬼知道什么时候给你冷不丁的来一招,想想就让人头疼。 又过了几十个呼吸。 刘据终于煎熬不住了。 吗的,银针扎在那些不重要的穴位上,扎不出什么毛病,就是一个疼,往死里疼的那种,感觉五脏六腑和骨头缝里都在疼、麻、痒…… “老师,学生错了!” “学生已经忘了自己是那个什么什么了。” “老师,赶紧让她们停手,再扎下去,就真扎出毛病了,老师,求求您老人家了……” 刘据大声呼痛,失声痛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整个人都快被冷汗浸湿了。 杨川睁开眼,随口说一句:“皇甫家的医术果然天下第一,太子殿下那么重的病症,这便给治好了?” 刘据连连点头,挣扎着嘶吼:“好了好了,真治好了。” 杨川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赏赐几位皇甫家姐姐三百斤金子。” 刘据哪里还敢抵抗,赶紧扯着嗓子喊一声:“好好好,该赏,该赏。三百斤金子太少了,赏赐五百斤!” 杨川摆摆手,让几名学生和皇甫家的女医生们松手,面无表情的开始说第二件事情:“这第二件事情,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做起来更简单。” “刘满,你告诉刘据,当我的学生,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刘满得意极了,使劲挺了挺胸,双手叉腰:“刘据你听清楚了,给我家杨川小郎君当学生,第二件事情便是要学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记下了?” 刘据挣扎着从长凳上爬起来,用抖音说道:“记记记记……下下下……了了了……” 看着刘据狼狈模样,织娘、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霍光几人早已看惯,倒是那不曾遭受过社会毒打的杨敝,却早就吓傻了。 乖乖神,这老师,有事真弄啊…… 杨川目光炯炯的盯着刘据:“第三件事,便是在三年之内,你若通过我的考试,我便承认你是我杨川的学生,如果不然,就算你当了皇帝,我也不认你这个学生,记下了?” 刘据哪里还敢多说话,自然连连点头应承:“好好好,学生记下了。” “学生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将太子刘据安顿着住下来,杨川家的日子渐渐变得宁静而祥和。 长安城里不断传来消息,让杨川不敢轻举妄动。 平阳侯曹襄在长安县的大牢里蹲着,倒也没有受什么罪,反而整日的好酒好肉,甚至,新任的长安县令还给他整进去几十名小妇人,陪吃陪喝不陪睡,听得杨川只觉得牙痒痒。 各种消息表明,整个事件都是刘彻在捣鬼。 那么,这个汉帝国的皇帝陛下想干什么呢?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杨川给阿酒、阿木等人下了一连串的密令,便骑着他的栗色小母马去了长安城。 他先去天府人间见过南宫公主、卓氏,又得了一些准确消息后,便迳直来到未央宫门口。 “我是长宁侯杨川,觐见皇帝陛下。” 在宫门口,杨川很是随和的拱拱手,对着几名轮值侍卫温言笑道:“还请哥儿几个通禀一声。” 说话间,他随手摸出几锭金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塞在一名郎官手中:“烦请老哥禀告皇帝,就说长宁侯想到一个办法,能解决三十万大军粮草辎重给养……” 那郎官很顺溜的收起金子,呵呵笑道:“长宁侯,陛下早已传下旨意,若是长宁侯、平阳侯、冠军侯三位侯爷来,直接进去觐见便是,无须通传。” 杨川摇头,正色道:“那怎么行,陛下恩赐可直接觐见,咱做臣子的岂能居功自傲坏了规矩?” “还请老哥通禀一声的好。” 那郎官瞅着杨川,目光闪动,笑道:“好……”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六章 求人如吞三尺剑 汉帝国的老人们之间流传这样几句话:求人如吞三尺剑,靠人如上九重天,天上下雨地上滑,自己跌倒自己爬。 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啊,这人活在世上,别想着去求人、去靠人,除了爹娘,基本都不怎么靠谱。 这话说的有点偏颇,但杨川觉得太特娘的对了。 尤其如他这般没有任何根基之人,就算身为穿越者,掌握了太多的秘密和技术,以及后世王朝的经验教训,那也需要慢慢成长、猥琐发育。 靠山山倒,傍水水跑。 他思来想去,就眼下而言,能够死心塌地帮他、敢豁出去跟他杨川的人,虽然人数依然很少,但毕竟有了一些。 可以说,这几年的经营没有白费。 在这样一个讲究门第、出身、世族背景的汉帝国,能做到今日这一步,杨川认为已经足够骄傲了。 毕竟,历史不是爽文,穿越者也不是万能的…… …… 他跟在一名郎官身后,不紧不慢的来到未央宫一座大殿门口。 “长宁侯,进去吧,”那郎官拿了杨川的金子,态度自然极好,笑眯眯的说道:“陛下曾经吩咐过,这大殿里,平日间不用奏告而可以直接进入者,眼下只有你长宁侯、冠军侯和平阳侯寥寥几人。” 言毕,那郎官转身便走,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停留。 杨川站在宫殿门口,却没有立刻进去。 他猛然想起后世有一本叫《水浒传》的话本里,那个倒霉蛋林冲林教头,可不就是这般被人哄骗,闯进什么狗屁白虎节堂,让人捉了把柄废了一辈子? 他探头探脑的走到大殿门口,朗声道:“二姨夫,我来给您请安了。” 这一句话喊出来,就连杨川自己都觉得羞耻。 为了打听关于曹襄的消息,这张脸是不能要了,能耍赖皮就耍赖皮,能装嫩的时候,绝对不能老气横秋,让刘彻看着就心烦。 果然。 一句话喊过后三五个呼吸,里面传来一声轻笑:“啧啧啧,长宁侯进宫来不称陛下,而是喊一句二姨夫,咋就听着有点怪异?” 一名二十七八岁的白面汉子走出来,瞅着杨川,似笑非笑的拱拱手:“长宁侯,别来无恙啊?” 杨川哈哈大笑,有模有样的拱手:“原来是协律郎李延年李大人,听说最近你最近有几首新谱的曲子,什么时候有空,本侯亲自下厨给你烧几个小菜,温一壶好酒,挑一个落雪的日子煮酒听曲儿,却也是一桩美事啊。” 李延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哦?长宁侯莫非也精擅音乐?” 杨川随口道一句‘略懂一二’,便直接开口问道:“陛下可在?” 李延年摇头:“我一个小小的协律郎,如何知晓皇帝陛下的行踪?在陛下不召见时,随意打听皇帝的消息,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吗的,一开口便是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李延年这狗日的还真不是个东西。 杨川心下恼怒,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而是拱手笑道:“协律郎所言极是,是杨川唐突了。” 言毕,他转身便走。 李延年本来颇为得意,便想趁机羞辱一番,虽不能让杨川掉几根寒毛,但总能让他恶心一下,那也是可以的。 不料。 杨川竟然不接茬,听了自己的一句信口开河的言语,转身便走,这就……不按套路出牌。 “长宁侯请留步。” 眼看着杨川大踏步走出去十几步,竟是头也不回,李延年登时有些慌,只好开口:“长宁侯,陛下传旨,除了大半夜的,你杨川什么时候想来未央宫就什么时候来,任何人不得阻拦。” 杨川停下脚步,转头笑道:“协律郎这是埋汰本侯呢?” “不见皇帝旨意,谁敢私自闯入?” 李延年笑道:“陛下曾经有过口谕。” 杨川摇头,转身走得更快了,口中还在笑骂:“上一次本侯欺负过你,你狗日的想骗我,门儿都没有!” 说话间,他一溜烟似的出了未央宫。 李延年大急之下,只好趋步追了上来,一边追赶,一边口中大声呼喊:“长宁侯莫走,哥哥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皇帝真有旨意!” 听到李延年如此说,杨川心下隐约猜测刘彻可能还真下过这般的旨意,不过,凡事上七八手,总归没什么大错…… 于是,他跑得更急了。 门口两队值守侍卫瞪大双眼,看着这二人一前一后追逐而来,一个个露出不解之色。 其中一名校尉笑问:“你二人追逐着,所谓何事?” 杨川快步疾走:“协律郎哄骗本侯,想让本侯私闯陛下宫闱,这狗日的不地道,这是公报私仇!” 李延年在后面听着,脸都快气绿了:“长宁侯你胡说八道!” “陛下分明有过口谕,你这家伙怎的连陛下旨意都不信?莫非是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想法与念头?” 好吧,到了这般田地,这厮还不忘给人罗织罪名,简直就特娘的是个害人高手…… 三五步奔出未央宫大门,杨川暗暗松了一口气,突然停下脚步。 他好整以暇的负手而立,就站在宫门口看风景,对紧跟而来的李延年都懒得理睬一眼。 李延年气喘吁吁的骂道:“杨川,你这是想抗旨不遵?” 杨川伸手:“圣旨呢?” 李延年一呆,骂道:“陛下口谕,让我如何给你拿得出来!” 杨川嘿然冷笑:“你红口白牙的这么一说,便成了圣旨?若本侯听了你胡编乱造的话语,可不就惹下一场泼天大祸了?” “本侯今日累了。” “本侯这便回去,给陛下写一份奏章,把话说清楚,对今日之事总得有个清清楚楚的交代,否则,便是如此在未央宫院子里行走一圈,那也是死罪啊。” 李延年圆瞪双目,骂道:“人都说你长宁侯少年得志,嚣张跋扈,对陛下皇后都没有什么敬意,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好,既然你想走,那便走。” “我倒要进宫去问一问陛下,他的口谕算不算圣旨,有些人死活不信,算不算抗旨不遵、心怀不轨……” 嘭的一声闷响。 李延年话还没说完,眼窝子里就挨了杨川的一记重击。 “你狗日的真是个贱货,随口便能给人罗织三五条滔天大罪?”杨川口中骂着,手底下却丝毫没有放松,凭借自己十分灵活的身法,在李延年的小腹、裆下、肋下等处又是好几下。 李延年根本没想到,就在这未央宫门口,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杨川会暴起伤人,故而,他一点防备都没有,被偷袭得手后,有那么三两个呼吸丧失了还手之力。 杨川的一贯风格,却偏生就是偷袭。 只要让他一招得手,绝对便是一套连环暴击伤害,虽然不是以命相搏,但他手里却提着一只鹿皮行囊,照着李延年的头脸、身上便是一顿轮。 只听得十几声闷响过后,李延年便躺在血泊之中,只能用手臂护住头脸哀声大骂:“杨川,你狗日的偷袭,你……你你等着!” 杨川将那鹿皮行囊塞入袖中,大踏步走上去,在李延年甚为俊美的脸上便是几脚:“等什么?你说,等什么?” “你狗日的假传圣旨,犯下了滔天大罪,还想耍横?” “走,咱们这便去到陛下面前讲说讲说!” 说话间,他劈手揪住李延年的发髻,拖着这厮大踏步跨入未央宫大门,对着旁边目瞪口呆的侍卫们说道:“诸位弟兄可为见证。” 一名校尉走上前来,皱眉喝问:“未央宫乃皇宫重地,尔等如此大动干戈、大打出手,胆子也太肥了吧?” “来啊,将这两个狂徒抓起来!” 杨川随手将李延年丢在地上,还顺便又在其头脸之上使劲踩踏几脚,这才伸出双手:“本侯为人所蒙骗,一时间失了分寸,扰乱皇宫,认罪认罚。” 那校尉喝令一声:“二三子,将这两名狂徒拿下!” 八名带刀侍卫如狼似虎的扑将上来,转眼间便将杨川、李延年二人来了个五花大绑,并随手结了一个漂亮而标准的‘蝴蝶结’。 杨川忍不住笑了。 李敢这狗日的还行,不像历史书上写的那般没脑子,就这一会儿工夫,便领会了他这位当初的军司马的意思:公事公办,见机行事。 相比杨川良好的‘认罪态度’,李延年却还在破口大骂:“杨川,你抗旨不遵,殴打朝廷命官,哄闹未央宫,等会儿见了陛下,就看你怎么死吧!” 杨川斜眼看着被自己饱揍成猪头人的李延年,嘿然失笑,道:“李延年,你假传圣旨,想让本侯私闯皇帝寝宫,还将屎盆子扣在本侯头上了?” “这些轮值侍卫可都看得清楚,本侯发现事有不对,便想回到宫门,结果你这位协律郎见本侯没有上当,竟然追逐上来,还想动手打人。” “莫非,你李延年存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李延年大怒。 杨川的这一张嘴也太能说了。 而且,这小子从一开始便存了弄自己的心? 什么不见圣旨不敢进皇帝寝宫,什么不敢在宫殿附近停留,一溜烟似的跑到宫门外,是人家从一开始便算计好的? “杨川,你我二人的恩怨,回头再跟你慢慢理会,”李延年还真是一个人物,等他想通事情的关节,登时便换了一副十分淡然的神情,“今日,你打我一顿算是白打了,我自会记在心中,以后有机会咱二人拉开架势好好打上一场,就算立下生死契约也行。” “不过,今日之事,的确是有一些误会。” “陛下真的曾有口谕,言说最近几个月内,你长宁侯杨川、平阳侯曹襄、冠军侯霍去病几人觐见,可一切从简,不必奏报而入……” 杨川摇头:“李延年,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皇帝乃一国之君,乃大汉天子,一言九鼎,就算是有如此意思,也一定会写成圣旨明诏,岂能如你所言?” 李延年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突然往地上吐一口口水:“呸,你什么时候学会董仲舒那一套天人感应学说了?” 杨川哈哈大笑,不再理会这厮。 董仲舒所说的天人感应才不是自己刚才胡说八道的一番话,而是将皇帝的地位太得高高的,高不可攀的那般高,然后,用一套极为复杂的儒家逻辑给供奉起来,等若是将皇帝塑造成了神一般的存在,却又在不知不觉间、变相限制了皇权。 这道理,杨川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还敢在未央宫里乱说? 要知道,刘彻为了在大臣和各地诸侯王、权贵之家‘夺权’,这些年都不知杀了多少人,根本就与董仲舒的想法背道而驰好吧…… …… 小半个时辰后。 未央宫某寝宫,刘彻午休刚刚醒来,还得着一股子起床气。 在榻上躺了十几个呼吸,刘彻一伸手;一碗温热的醒酒汤便很及时的递过来:“陛下,外面打起来了。” 刘彻微微一愣:“谁跟谁打起来了?” 大长门崔九面无表情的说道:“杨川把李延年给打成猪头了。” ‘噗’的一声。 刘彻刚喝入口中的一口醒酒汤,登时便射了:“李延年真是个猪头啊,他比杨川大了将近十岁,上一次在人家庄子上扯了兜裆裤,这一次怎么又被打了?” 崔九难得一见的嘿然笑道:“杨川先下手为强,一脚踢在李延年的蛋蛋上,紧接着扑上去就是一顿金砖。” “金砖?” 刘彻甚为疑惑的问一句:“杨川随身带着金砖?还用金砖打人?” 崔九点头:“他进宫来,身上自然不能带刀剑兵刃,可带一块三斤八两重的金砖,算不得凶器吧?” 说话间,崔九从袖中摸出一只鹿皮行囊,却正是杨川用来打人的那玩意儿。 刘彻接过那行囊,试了试上面的带子,哈哈大笑:“那哈怂还真是怕死怕的要命啊,进宫给曹襄求情,身上还不忘带一块金砖防身?” 崔九却摇摇头,淡然道:“不,杨川这是想告诉陛下,他还真有办法给咱们的几十万大军筹备粮饷……”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八章 给狗大户们挖个坑 <\/b> 用后世一句话来说,平阳侯曹襄有点抑郁症倾向,并且,还有严重的迫害妄想症。 杨川刚刚穿越过来时,他还是一个孩子,便遭受了几年常人难以想象的迫害,那些狗日的羌人最喜欢折磨奴隶,往眼球上滴滚烫的羊油,往耳朵里灌滚烫的铜汁,割开犯了错的奴隶的胸膛,让獒狗掏吃里面的内脏。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光是杨川自己经历过的刑罚,便不下三十种之多,可以说,能在那样的环境下活下来,还真特娘的是个人才。 眼瞅着情绪低落的曹襄,杨川笑着摇摇头,道“暂时还不会动手。” 曹襄嘟囔一句“你不知道我舅舅那人,心脏的很……” 杨川却笑了笑,给这货斟满一碗酒,温言道“在漠北之战没有打完之前,皇帝不会对卫青、霍去病动手,最多也就是害一害他二人的风评罢了。” 曹襄猛地坐直身子“风评有个屁用,害了也就害了,如我曹襄的风评在长安城从来都不好,可越是如此,我越是心安。” “可是这一次我舅舅让去病去江南打仗,我怎么就觉得有些心惊肉跳,总感觉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杨川伸手,在这货硕大的脑袋上使劲揉了几下,叹道“没事,这一次去病不会有事。” “对了,最近这段日子,你把所有的金子、钱币、蜀锦、丝帛等物统统卖掉,全部换成粮食、牲口和农具。” “记住,绝对不可令人察觉咱们的异动……” …… 刘彻封杨川为大农令,此事震动朝野,文武百官和各地权贵一片哗然。 不过,谁也没有头铁的上书给刘彻。 大家心里明白,刘彻为了与匈奴人死磕,这是豁出去的要搜刮汉帝国的钱粮了,故而,几乎所有的狗大户自然而然的,纷纷捏紧了自家的钱袋子。 当然,也有例外。 就比如平阳侯曹氏、南宫世家、平阳公主家、隆虑公主家,则拿出难以想象的一大笔钱粮,大张旗鼓的存入‘南宫钱庄’。 于此同时,以蜀中卓王孙为首的商贾豪富,也一改常态,将家产的七八成都存入南宫钱庄,并与南宫公主、杨川等人签下‘无息存款’的契约文书。 此外,还有一些来路不明的狗大户,也存入大笔钱粮。 就譬如阿酒、阿木、阿石、阿铁、阿水、阿良……等连姓氏都没有的‘贱民’,竟然也拿来三五百斤、七八百斤、乃至一两千斤金子的巨额财富,一跃而成为汉帝国‘有钱人’。 于是,之前出现的挤兑风潮戛然而止。 那些被人怂恿过来挤兑的狗大户们有些懵逼,总觉得南宫钱庄越来越神秘,你说人家没钱吧,随便一句话,便买下长安城以西的六万多亩土地;可你说有钱吧,前段时间,挤兑风潮中,那些店铺掌柜、伙计们的张皇失措却又做不得假。 总之,大家从刚开始的一窝蜂去搞事,渐渐消停下来,持币观望。 每个人觉得,只要金子、粮食、土地、牲口和大量的奴隶捏在手心里,他们自己的心里才觉得最踏实。 然而。 当众人这般持币观望之时,杨川的第二套噶韭菜开始了。 “淮南王刘安、刘陵和他们的党羽,存入咱钱庄的钱粮之物,总计有多少?” 这一日,杨川在平阳侯府召见了卓氏。 当他听说刘陵在南宫钱庄的‘存款’足足有两万斤金子、四十车于阗玉籽料和各地总计七万亩良田土地时,他一开口便是一连串命令“立刻安排人将消息传递给廷尉府地牢的刘陵,并告诉她,这一笔钱粮,咱钱庄绝对不会赖掉,她什么时候来拿都可以,利息一分一厘都不少给她。” “对了,告诉刘陵,本侯可以救她一条性命,不过,她得付出一定代价。” “至于说什么代价,她自己心里清楚。” 卓氏听了,只是默默点头,转身就走。 廷尉府,在别人眼里是一块禁地,是长安乡人口中的人间炼狱,只要进去就意味着有去无回,就算你是阎王爷的小舅子,那也得脱一层皮。 但是,对于眼下的杨川来说,想要传递个消息什么的,却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打发卓氏离开,杨川又紧急召见了司马迁、张汤、东方朔几人。 同样的,他一开口便是命令“司马迁,你熟知史上所有的货殖交易史料,给你一日一夜的时间,将其整理出来交给张汤。” “张汤,你熟知历代所有的律法之学,且对大汉律例颇有见地,给你一日一夜的时间,将司马迁拿来的史料进行甄别、筛选和整理润色,形成一本《大汉商贾律令汇编》,本侯自有用处。” 司马迁、张汤领命而去。 剩下的东方朔左右看看,发现密室再无旁人,这才低声问道“长宁侯,可要我东方朔干点大事?” 杨川抬头,笑道“有个屁的大事,东方朔,本侯告诉你,在这天下,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才是真正的大事。” 这几句话有点绕口,其实就连杨川自己也不甚了了。 然而,东方朔听闻之后,只侧头沉吟三五个呼吸,便咧嘴笑道“好,我知道该去做什么了。” 杨川愕然问道“东方先生,你意欲何往?” 东方朔笑道“长宁侯不是令我去杀几个人么?你放心,虽然这几年没怎么杀过人,可东方朔手底下的功夫却还没落下,只要不是崔九那种老怪物,一般人都是一剑封喉。” 杨川被成功惹笑了。 汉帝国的读书人,每一个人都这般率真,那也太可怕了,动不动提剑杀人,就像出去转一回亲戚般轻松写意。 问题是,本侯话还没说完,你知道要杀哪一个? 杨川笑骂一句“你这老小子说书不错,堪称天下第一,可要论及杀人,你还不行。” “你来告诉我,你想去杀谁?” 东方朔沉默良久,一贯戏谑滑稽的老脸上,难得一见的露出一抹凛然正气,缓缓道“长宁侯所虑者,不是什么刘安,亦非什么狗屁刘陵,而是匈奴人。” “准确来说,让你忌惮者,除了皇帝、大长门崔九,还有一个人却在两三千里之外的漠北草原上。” “他,便是中行説。” 杨川叹一口气,道“东方先生,中行説在两三千里外的漠北草原,跟咱有个屁关系,你这脑袋里整日捉摸的什么东西?” 东方朔却摇摇头,淡然道“皇帝要在对付漠北草原那些豺狼时,并不是整备兵马,将几十万大军调集陈列与北方边境,而是让大将军卫青和冠军侯霍去病秘密南下,顺手扫清自己的地盘,不留下任何后顾之忧,此为帅才。” “你长宁侯想要对付大汉的狗大户,自然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将那些狗大户与外界勾连的爪子剁掉……” 不得不说,东方朔这个人,是杨川在汉帝国见过最有智慧的一个人。 可是,对付中行説,也用不着东方朔出手啊。 要知道,就连大长门崔九,因为几次刺杀中行説而损兵折将,据说有好几百名绣衣使者饮恨漠北,成为草原上的孤魂野鬼。 “东方先生,对付中行説那种人,本侯有一万种办法可以弄死他,”杨川温言说道“不过,活着的中行説,比死了的中行説更好使,你跑去将他一剑戳死,本侯如何帮皇帝横扫漠北、灭了匈奴之种?” 东方朔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讷讷道“那你来说,他们都有活儿干,为什么只有我东方朔却成了闲人?” 杨川嘿嘿笑道“这不是还没想好让你干什么嘛……这样好了,你去天府人间说一段时间的书吧。” 东方朔恼道“人家都在干大事,就让我东方朔去说书?” 杨川瞅着愤怒的东方朔哂笑不已,悠然道“你以为提剑走江湖,杀人要见血,才是男儿汉大丈夫之所为?” 东方朔“难道不是?” 杨川摇头“血勇之气固然重要,但是,东方先生可曾听说过杀人诛心?” 东方朔渐渐听明白了,睁大两只怪眼“长宁侯的意思,是让小老儿在长安城里说书,顺便杀一些人,诛一颗心?” 杨川哈哈大笑,摆手道“不是杀一些人诛一颗心,而是用你这张嘴,诛天下人的心。” 东方朔直接摇头“不懂。” “不懂就对了,你若懂了,别人也就懂了,咱们的一番苦心可就白费了,”杨川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一本小册子丢给东方朔“这是本侯列的一些故事提纲,你随便串起来去讲吧,记得不要说脏话,不要减振,要不赌毒……” 东方朔听得一脸懵逼,随手翻看几页,脸上露出一抹喜色“长宁侯,我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杨川有些不放心的问道“说说看,该如何去做?” 东方朔咧嘴笑道“长宁侯的小册子里不是写得明白,每日说书,第一件事便是歌功颂德,第二件事便是一片大好,第三件事,才是花边消息,最后,再来一段对伤风败俗、偷鸡摸狗等小事的强烈谴责么?” 杨川瞪大眼“东方朔,你老小子莫要信口开河的乱说,本侯哪里写这些文字了?” 东方朔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望着东方朔离开时的背影,杨川莫名的沉思良久,他总觉得,这个东方朔的嘴啊,好像被谁开过光,怎么都有点神棍特质了…… …… 两日两夜后。 司马迁、张汤二人‘合着’的一部《大汉商贾书》便成型了。 为此,杨川第一次主动给二人赏赐黄金各三千两,能抵得上他二人好几年的‘工资’,这让司马迁、张汤有些惶恐不安。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长宁侯杨川从来都是一个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儿,尤其是对司马迁,更是因为前几年那一场囚笼事件,动不动就假公济私的打击报复一下,这一次赏赐下来如此多的钱财,还真有点不习惯。 杨川却笑着告诉二人,今后,长宁侯府的幕僚实行按劳分配,你干多少活儿、做多大事,便能立竿见影的拿到金子。 然后,他便带着那一本《大汉商贾书》,再一次踏进未央宫。 “给商贾之家着书立说?” 刘彻捏着那一部商贾书,脸上神情就很是耐人寻味,颇有些冷淡的问道“对朝廷来说,可有什么好处?” 杨川老老实实的答道“没什么好处。” 刘彻抬头“没什么好处,为什么要做?” 杨川温言道“正因为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好处,朝廷才有必要抢着去做了,让后面的人没办法去做。” 刘彻没有说话,而是安静的盯着杨川的眼睛,就等着听他的说法。 杨川拱手,道“陛下,有了这一部大汉商贾书,等若是给商贾之家提供了方便,哪些生意可以做,哪些生意不可以做,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让那些做生意的人有了一个方向,此为一。” “其二,则主要也给朝廷、给各州郡县衙的官吏一个参考,让他们知道,哪些商贾是合情合法的,哪些生意是不合规矩的,该松该紧,奖罚分明的同时,也杜绝了朝廷征税二十五比一,结果,到了长安城外,却转手成了十比一、五比一、乃至三比一。” “其三,便是将民事诉讼与刑事诉讼分开审理。” “其中的好处,便是能很大程度杜绝三五文钱粮的官司,一旦闹到郡县衙门,一顿板子打下去,立刻便成了滔天大罪……” 听着杨川娓娓道来,刘彻的眼角鱼尾纹,肉眼可见的变得清晰可见,笑眯眯的骂道“杨川,人都说你小子日能得很,今日看来,还应该加上一句。” 杨川闭嘴了。 他规规矩矩的垂手而立,就等着刘彻的狗嘴里吐一颗狼牙出来。 果然,刘彻沉吟几声,道“那便是,你不仅日能得很,还日鬼的很。” “你只用一部没什么用处的大汉商贾书,便给天下狗大户……咳咳,便给天下权贵挖了一个大坑,并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跳下去。” “至于说什么时候埋,还不是你说了算?” 杨川讪笑几声,道“微臣就想给陛下尽快筹措一笔钱粮,足够将漠北之地踏平……” (本章完) 。 第三百五十九章 我一个厨子粗鲁一些怎么了 在后世,所谓的京城烤鸭名气很大,但杨川并不怎么喜欢。 那种被野猪皮们吹捧过的美食,本身没什么问题,味道也相当凑合,若再用春饼配上小甜葱丝儿、甜面酱等辅料,只需轻轻一卷,便可大快朵颐。 但是。 他就是喜欢不起来,尤其想想那玩意曾被某太后吹捧过,便总觉得上面沾了几滴那老妇人的唾液在上面,想想就膈应。 可问题是,曹襄家的鸡鸭鹅家禽养殖规模实在太大,光是关中之地,曹家的养殖场就有三百多处,每一处,每一日都要吞掉难以计数的粮食、骨粉和草料,简直就是一群吞金兽。 刚开始,曹襄很是得意,逢人便吹嘘。 可渐渐的,那货都快要愁死了。 太能吃了。 而且,最为可怕的是长安城的狗大户听上去很多,实际上,零零总总也就二三百家,满打满算的天天吃烤鸭、顿顿喝鸡汤,也根本就吃不完曹襄家的鸡鸭鹅。 对了,还有蛋,也滞销了。 “吗的,长安城的百姓人也太穷了,连一只烤鸭、烧鸡都吃不起,”这一日,杨川正在大农令衙门忙碌,曹襄寻上门来,一开口就是埋怨:“你说说看,那些家伙是不是傻啊,五斤重的一只老母鸡,有人还问能不能给他割上三两,好拿回家去熬一锅汤给老婆孩子解解馋……” 杨川头都懒得抬,随口道:“那就剁开卖呗。” 曹襄郁闷道:“老母鸡剁掉三两肉还能活?杨川,赶紧给哥哥想办法,那些鸡鸭鹅,都快把人愁死了。” 杨川将手头的活儿干完,吩咐几名大农令属官下去办差,又沏了一壶茶,给自己和曹襄斟上,这才好整以暇的说道:“早就给你说过,无论做什么生意,你都要提前算好账,有多少人,人的手里有多少钱,能拿出来卖肉吃的钱有多少,这些细节你都算清楚了,才可以决定每年孵化多少只小鸡小鸭……” 杨川的话很是啰嗦,讲说的也极为细致,将自己后世开饭馆的经验倾囊相授,曹襄直接听呆了。 他直愣愣的瞅着杨川,口中啧啧不已:“杨川,你狗日的咋什么都知道一点点?虽然比起本侯来说,你多少还差点意思,却已经堪称大汉第二了。” 杨川不理会这货的自吹自擂,继续说道:“我这里有上中下三策,你选一个。” 曹襄毫不犹豫的说道:“只有霍去病那种傻孩子才会做选择题吧?本侯自然选最轻松、最挣钱、最保险的那个法子。” 杨川被惹笑了:“好,那就去把多余的鸡鸭鹅,全部送人。” “送人?” 曹襄使劲挠几下后脑勺,硕大的脑袋上挂满了问号:“你说清楚一点,为什么要送人?送给谁?这到底是亏钱还是赚钱?” 杨川沉吟几声,温言道:“你学我的样子啊。” 曹襄有些明白过来了。 杨川的庄子上,明面上,他的那个什么长宁侯的列侯爵位下,足足有两万多户食邑,都可算是杨氏的产业;可实际上,杨川名下的田产,最多不超过五千亩,其中,将近一大半都在竹园头村。 杨氏的做法很简单,那就是送人。 也不能算是送人,而是‘承包’,就是将自己的田地,通过各种手法,或卖或送或转手承包,十分隐晦的送给那些军户、仆役、小厨娘和长宁孤儿。 当然,曹襄并不知道‘长宁孤儿’的存在。 他只知道,杨川这几年来挣来的钱粮不计其数,就连他这个老牌的狗大户都看着眼热心跳。 但与此同时,杨川却基本上不怎么存钱,这一点,曹襄、霍去病、平阳公主、卫青等人都是知道的,大家对这家伙的心思谁都猜不透,却又不方便去问。 “杨川,你的意思是说,将那些鸡鸭鹅什么的都送给仆役?还是百姓人?” 曹襄再次问道。 杨川点头:“自然不能随便送人,而是先想好今后怎么赚更多的钱,然后,该送给哪些人,差不多也就能明白了。” “就譬如你将其送给曹氏门下的那些人,估计不但得不到好处,可能还会让你血本无归,连带着还要被人背后说闲话,说你曹襄是个冤大头。” “再譬如,你送给有些百姓人,人家随手给你宰着吃掉,你怎么办?” 曹襄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他突然一拍大脑袋:“杨川,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杨川饮一口茶,笑眯眯的问一句:“我什么意思?” 曹襄嘿嘿笑道:“你不就是借着鸡鸭鹅的事情,劝说我将名下田产什么的都分出去一些嘛,放心,此事我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另外,我将自己名下的一些田产,也学你的法子,悄悄送给旁人替我耕种,咱坐享其成就行了。” “杨川,你说的对,躺平了还能挣来大钱,才是真的挣钱啊。” 看看,这便是与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 曹襄作为汉帝国曾经最大的盐贩子,眼下全天下水产、海产和海盐生意的幕后老板,在商贾之道上的造诣,绝对是一流的。 他端起杨川给他的那一碗茶,一饮而尽,就连里面的茶叶也用手指捏出来,一股脑儿的塞入口中,嚼烂后吞入腹中,咧嘴笑道:“本侯今日有大事,就不在你家蹭饭了,哈哈哈……” …… 送走曹襄后,杨川继续忙碌,因为第二套噶韭菜的方案太过隐晦,就连杨川自己都有些心存疑惑;如此这般,直到大农令又来了一位客人,他才不得不停下来歇一口气。 来人是丞相公孙弘。 这老贼一踏进大农令的大门,便如一个闲散无事的老农,走走,看看,转转,一路上,大农令那些属官根本就没人敢出声,故而,直到他一步踏进杨川的书房,才有一名属官急匆匆跑进来禀告。 大农令,再怎么说也是汉帝国最为要害的部门之一。 他这位大农令,就算是年纪轻,资历浅,在朝堂上没有多少党羽,可毕竟是大汉列侯的爵位,在官职上没有公孙弘大,单论身份尊贵,七八个公孙弘都抵不上杨川。 要知道,公孙弘才是一个关内侯。 而且,还是因为刘彻要提拔他当丞相,才不得不随便封的侯,与杨川这种军功和农桑之功简直没法比较。 还有,这大农令如今的老大是他杨川,就算你丞相来了,该有的礼数怎么该有吧? 杨川心下恼怒,面上却春风满面,笑道:“本侯还说今日早起时,有几只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唤不休,却是要有贵人临门了。” 公孙弘随意拱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了:“大农令不必多礼。” 杨川嘿然笑道:“礼多人不怪嘛。” “公孙丞相来寻本侯,有什么事?” 公孙弘笑眯眯的瞅着杨川:“老夫刚从未央宫出来,听皇帝讲说,大农令最近要干几件大事,老夫身为大汉丞相却一无所知,这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吧?” 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公孙丞相日理万机,为我大汉江山社稷夙夜忧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辛苦了。” “要不,坐下说话?” 公孙弘这老贼一进门,脸上笑眯眯的一团和气,却负手而立,给杨川的感觉就是有点盛气凌人,莫不是想要以大欺小? 公孙弘摇摇头,淡然笑道:“长宁侯乃大汉列侯,公孙弘岂敢在你面前坐下说话。” 好吧,终于来了。 果然,老贼话锋一转,突然问一句:“长宁侯出任大农令,一大摊子烂事还没理清楚,这便开始要聚敛钱财了?” 杨川:“把话说明白。” 公孙弘面色渐冷:“还不够明白?你背后操纵一场对南宫钱庄的挤兑风潮,让其他人跑上门去,将自家的钱粮取走,你们几家却又大张旗鼓的往钱庄里存钱,这是什么意思?” 杨川闻言,直接翻脸了。 “公孙弘,你特娘的是来找事的是吧?”杨川将手中一碗茶水随手泼在地上,冷笑道:“当初,为了给北军大营筹备钱粮兵械,本侯方才出此下策,设立了南宫钱庄,并将我杨氏家里的一点老底儿都赔给了你们。 怎的,南宫钱庄少了你公孙弘的利息?还是扣了谁的本金? 为了让皇帝、让朝廷打好漠北这一仗,本侯就算将家底儿赔个一干二净,那也是一声不吭,谁让本侯平生最恨的便是匈奴人呢? 你们通过挤兑,将自己的本金撤走,还挣了不计其数的利息,现在反过来咬我一口?” 杨川慢慢坐下来,冷冷问道:“公孙弘,你到底想干什么,请开门见山的说出来,否则,滚!” 公孙弘脸色变化不大,唯有眼睛微微缩小一下:“在这大农令衙门,你是朝廷命官,你,竟敢辱骂丞相?” 杨川气笑了。 吗的,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你这老小子在背后搞的那点屁事,人家刘彻隐忍不发,只不过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就看你公孙家如何表演罢了。 跑来本侯的地盘上撒野,耍你什么狗屁丞相的威风……呃,好吧,作为大农令的杨川,好像还真不敢太出格。 于是。 杨川突然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脸:“丞相的意思是说,要让本侯对你说话时客气一些?” 公孙弘森然道:“你说呢?” 杨川叹一口气,摇头苦笑:“那就换一个客气的说法,公孙丞相,请您滚!” “杨川,你!” 公孙弘终于被撩拨按不住自己了,他并指大骂:“杨川,你一个小小大农令,便敢羞辱老夫?若不是看在你年纪幼小不懂事,老夫定当……” 杨川再次翻脸:“定当你娘的个比!” “来人,将这咆哮公堂、辱骂朝廷命官、蔑视大汉列侯的老匹夫,给本侯拖出去,往死里打!” “狗日的,你年纪大,是因为你老娘生你生的早几十年,就要早死几十年而已,还长脸了?” “拖出去,往死里打!” 大农令的一众属官面面相觑,不敢吱声,那一帮平日间如狼似虎的吏员、杂役等,此刻却纷纷垂首不语,就好像一群聋子、哑巴。 这一幕,杨川心知肚明。 公孙弘却冷笑出声:“老夫便在这里,看哪个不知死活的敢上来?就算是在朝堂之上,皇帝见了老夫进殿,都要降阶而营,你杨川……” 不等公孙弘将话说完,杨川再一次粗暴摆手,打断了老贼的话:“老匹夫,你特娘的闭嘴行不?” “你再如此叽叽歪歪,逼逼叨叨,信不信本侯将你老匹夫打出屎尿来?” 公孙弘冷笑骂一句:“黄口小儿,果然是奴隶出身,还真是粗鄙不堪呢。” 杨川等的便是这一句话。 他反复研究过公孙弘,发现这个寒门士子的确很厉害,无论是读书还是做官,都是汉帝国第一流的人物,这也就难怪人家能平步青云当上丞相。 但是,杨川固执的认为,在这个世上,只要是一个人,就必然会有人的弱点。 一句话,公孙弘还不是圣人,总有犯错的时候。 公孙弘的错,便是极爱名声,太好面子。 最为致命的一点,便是老贼容易上头…… 有了错,那就好办了。 杨川往绣榻上一靠,斜倚在一只蜀锦抱枕上,冷冷盯着公孙弘的眼睛:“本侯没读过什么书,说话粗鲁点,那也挺正常的,不像公孙丞相,不愧是读书人,不仅话说的好听,就连杀人时也能淡然自若……” 公孙弘脸色阴郁:“长宁侯在说什么?老夫半世为官,两袖清风,天下人有目共睹,哪像你长宁侯,少年得志,这可是早夭的征兆。” 杨川哈哈大笑:“本侯早夭不早夭,还轮不到你这老匹夫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只要本侯不去你府上当仆役,不给你公孙家洒扫庭院,你焉能杀我?” 公孙弘的脸色,终于微微动容:“长宁侯,休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你当初随手掐死的那名仆妇,乃是我庄子上张老四老婆娘家外甥的婶子的表嫂的女儿的婆婆,没有姓氏,但有一个名字叫金莲是吧?” 杨川笑眯眯的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浅饮一小口,继续说道:“实在不巧得很,你公孙丞相掐死的那个叫金莲的仆妇,她有一个亲戚在我庄子上,因为窃听本侯与大长门之间的说话,如今落在崔九大叔的手里了……”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章 毛遂自荐 莫名的被公孙弘搅扰了一番,杨川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便干脆充分发扬了长安城纨绔恶少们的风尚,直接一顿粗话怼回去。 果然,听说自己杀了府中仆妇之事竟然泄露,不仅长宁侯杨川知晓,更为糟糕的是大长门崔九竟然也知晓此事…… 公孙弘登时便脸色难看起来。 “老夫打杀一名府上偷东西的仆妇,有什么问题吗?”公孙弘冷笑道,“就是不知道,给丞相府中安排眼线,皇帝听说后会不会给你赏赐点什么?” 不愧是老贼,轻描淡写的便将此事一笔带过,还不轻不重的反咬一口。 杨川轻笑一声,不置可否的说一句:“那你可以去未央宫问一声,在这大农令里你耍什么威风? 这里面的属官、吏员都是伱公孙弘一手提拔上来的,没人敢动你。 可你公孙丞相别忘了,论官职你公孙弘是老大,论身份,你给我杨川提鞋都不配,怎么,今日非要撕破面皮的干一场?” 公孙弘目光闪动,突然问道:“你真能给皇帝筹备足够的钱粮?” 杨川转首,颇有意味的瞅着这位大汉朝的丞相:“公孙丞相是希望本侯筹集不到钱粮呢,还是希望能筹到?” 公孙弘道:“皇帝要横扫漠北,此乃大汉国策,老夫身为丞相,自然希望能筹集到足够的钱粮。” 杨川摇头:“不尽然吧?” “本侯看公孙丞相的脸色不太好,印堂发暗,面色发灰,双目之中显得有些许疲惫,还带着明显的黑眼圈,昨夜跟小妾玩耍过度了?” 公孙弘皱眉:“长宁侯,老夫与你谈论国事呢。” 杨川摆手笑骂:“别跟我谈什么国事,本侯念书少,不懂。” 公孙弘却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前段日子,你通过南宫钱庄收拢了大笔钱财、良田等,给北军、羽林军的兵械换了一茬新的,老夫看了都觉得佩服;以赚钱的手段来看,你远胜桑弘羊。” “同时,身为皇亲国戚,你长宁侯除了平日嘴上不饶人喜欢说脏话,老夫对你其实颇为敬重,故而,就算你以恶言恶语对老夫,老夫却不过就当你是子侄小辈罢了,生气归生气,给提点帮扶的,却是丝毫都不会落下。” 杨川直接在绣榻上躺平了。 看看,汉帝国的这些大读书人,一个比一个的脸皮厚,刚才他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眼看着就是一场生死搏杀,可转眼间,便能和颜悦色的跟你掏心窝子。 真特娘的都是人才。 杨川心中腹诽不已,面上却不露痕迹,有气无力的呻吟道:“有话就说,有那个你也放出来。” 对杨川的这般无礼,公孙弘似乎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如今,你长宁侯杨川不仅在身份爵位上超过平阳侯曹襄,因为你才华横溢,心思敏捷,偏生又十分的谨小慎微,在朝堂之上,如此少年俊杰,老夫平生未见啊。” “不过,有一件事情,你做错了。” 杨川懒洋洋的问道:“哪一件事?” 公孙弘沉吟几声,道:“听说你打了太子刘据?” 杨川一听此话,心下猛的一个激灵,瞬间便明白过来,这老贼有事没事的跑到大农令来,却原来是为了此事…… 他的整个心神都拉满了状态,表面看上去却没什么变化,依然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活脱脱就一少年得志的二逼犯。 这是杨川最近给自己新树立的人设。 不是他喜欢这样。 而是,刘彻喜欢他这样没心没肺、无所事事、二不拉几的样子,在给他聚敛大量钱粮的同时,得罪朝堂上更多的人。 用后世古装影视剧里一句常用台词,那便是刘彻希望杨川成为一位‘孤臣’。 孤独的,孤单的,孤立无援的、臣子。 杨川很清楚刘彻在担心什么,眼看着卫皇后、太子刘据这一派渐成气候,有大将军卫青、冠军侯霍去病、平阳侯曹襄,若再加上如今的长宁侯杨川,等到刘据登基后,卫家、霍家、杨家、曹家,恐怕早就成了庞然大物。 权衡利弊,戳一刀子塞一粒糖果的小把戏罢了…… “你是说刘据那小子啊?” 杨川轻轻抹去心头杂念,一脸无所谓的骂道:“本侯又没有求着让他来我杨氏门下当学生,是皇帝硬塞过来的,我能拒绝?” “可既然来当学生,难道要让本侯跪着侍奉他?” “这一次,只是三十戒尺,下一次若还犯错,本侯不打出他的屎尿,你公孙弘生的儿子就没屁眼!” 公孙弘眼皮猛烈颤动一下,旋即恢复冷淡神情,悠然说道:“太子乃国之重器,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你得罪太凶,恐怕今后很难在朝堂上有立足之地。 长宁侯,老夫有几句肺腑之言,要不要听听?” 杨川直接了当的说道:“不听。” 公孙弘深吸一口气,憋了好一阵子方才缓缓吐出:“长宁侯,你今日是吃错什么药了,怎的如此粗糙?再怎么说,老夫也是这大汉朝的丞相。” 杨川:“若你是皇帝,本侯自然换一张脸……” …… 好不容易将公孙弘打发出门,杨川一屁股坐下来:“跟老贼打交道,咋就这般心累呢。” 松木书架后悄然出现一个人,却赫然是大长门崔九。 老贼迳直走过来,就在杨川对面的蒲团上坐下,沉默两三个呼吸后,阴森森的问道:“今天中午吃什么饭?” “这大冷天的,除了涮羊肉就是小火锅,还能吃什么?”杨川没好气的说道:“下次你再这般像鬼一样悄无声息的摸进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崔九对杨川的话语不理不睬,而是侧头想了想:“为什么每次我来蹭饭,你都要吃涮羊肉?就不能换一顿酸烂肉?” 杨川嘿然失笑:“酸烂肉的秘方不是都给你了么?长安城里卖的猪肉,一半以上都是我庄子上运过来的,你是没酸菜呢,还是没大厨?” 崔九叹一口气:“宫里的厨子手艺不行,而且,还是个江南人,吃惯了鱼虾莲子竹笋,死活做不出你杨川家饭食味道,这不,我最近都快吃出毛病来了。” 杨川翻身爬起来,很仔细的瞅着崔九阴森惨白的老脸,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崔九大叔,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崔九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双手拢于袖中,嘟囔一句:“人常说,入乡随俗,到什么地方吃什么饭,这简直是一句屁话。” 杨川目光闪动,微微点头:“好,今日便吃一顿地道的酸烂肉……” …… 次日一大早,杨川便带着一叠‘账本’来到未央宫,求见刘彻。 刘彻昨夜宿醉未醒,一名眉清目秀、体态风流的少年人走出寝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甚为腼腆的拱手笑道:“长宁侯,陛下昨夜宿醉,如今尚未醒来,可有什么要紧话转告?” 杨川上下打量这少年人,心下嘀咕:‘莫非,这便是李广利?’ 看这少年容貌,果然颇有七八分姿色,面上肌肤柔滑润泽,两只丹凤眼里看上去水汪汪的,比平常小妇人还要水灵好几分。 “你是何人?”杨川问道。 “好教长宁侯知晓,我叫李广利,我姐姐是李美人,如今整日呕血不止,听说快死了。我哥哥叫李延年,你们应该认识。” 李广利看上去甚为疲倦,话语虽软绵绵的,却总有点绵里藏针的意思,让杨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上下打量着李广利,对这货的屁股,尤其多看了几眼,笑道:“听司马迁说过,你是协律郎李延年的兄长,如今见了面,咋还成了弟弟了?” 这一句话,杨川其实已经憋了一两年了。 他清楚记得自己看过的某本历史书上记载,李广利乃李延年、李美人的兄长,后来,卫青、霍去病先后离世,汉帝国再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将军,李广利这货水涨船高,竟然成了大汉名将。 对了,好像被封为什么狗屁‘贰师将军’。 几十万大军带出去,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损兵折将也就罢了,这狗日的最后竟然还投降了匈奴人…… 早饭吃的羊肉泡馍,杨川本来就觉得有点油腻,此刻见了李广利,登时便觉得好特娘的倒胃口,忍不住一口便射了出来。 呕! “不好意思啊,本侯早上吃的不合胃口,让我想吐几口。” “放心,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你若觉得恶心,也一起过来吐几口……” 李广利紧紧捂着鼻子,连着退出七八步方才停下,一脸的嫌弃之色:“长宁侯,觐见陛下前,你难道就不知道不能吃太饱吗?殿前失仪,这不合规矩啊。” 杨川吐了好一阵子,方才觉得舒坦一些。 他跳到青砖围砌的药圃里,抓了一把积雪,使劲擦拭着嘴脸,骂道:“有些人用屁燕子吃东西,当然不能太饱,本侯……呕!” 这一吐,让他眼前都开始冒圈圈了。 出师不利,大清早的进宫便遇到这种卖屁燕子的货色,杨川莫名的就有些烦躁,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心头的窝火方才消停一些。 若不是为了霍去病,杨川根本就不用如此缩手缩脚,早就想办法弄死这狗日的了。 杨川心下起了杀机,脸上却渐渐平和下来,将手中的一叠账本扬了扬:“你进去禀告陛下,就说长宁侯杨川有要紧军情奏报。” 李广利一听有关军情,也不敢怠慢,转身走进了寝宫。 杨川用积雪擦洗干净脸面,就站在药圃旁边,有些出神的望着青灰色天空,以及那一轮血红太阳,突然想起了霍去病。 如今是隆冬时节,江淮一带也极冷,羽林孤儿多为六郡良家子遗孤,并不适应那边的湿冷气候,一口饭吃得不对劲,都可能会大病一场。 ‘还有,他到底被刘彻派到什么地方去了?’ ‘莫非刘彻明着去打淮南王刘安,实际上,却又虚晃一枪,转而让几万大军去了西南?’ 从蜀中卓王孙那边传来的消息看,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老刘家的发家之地便在汉中、蜀中一带,故而,那边的狗大户和权贵之家就多不胜数,随便拎出来一两家,差不多都能与卓王孙家的财资抗衡。 如果西南之地出现异动,有人要资助淮南王刘安,这一仗还真不好打…… 将近小半个时辰后,李广利方才慢吞吞的走出寝宫大门,面无表情的说道:“陛下有旨,令长宁侯觐见。” 对于李广利这般不待见,杨川并不在意。 在他眼里,这位后世大名鼎鼎的‘贰师将军’早已成了死人,不值得与之置气,故而,他也不再与之斗嘴。 “这大清早的进宫,有什么紧急军情?” 刘彻斜躺在绣榻上,似乎还带着一股子起床气,没好气的问道:“是不是卫青和霍去病向大农令这边催要粮草了?” 杨川摇头,将手中一叠账本递过去:“并未有人催要粮草,而是微臣这几日想了一个法子,可以让长安城的人口翻一番……” 刘彻登时便坐直了身子,也不去看手头的账本,而是颇有兴味的笑道:“说说看。” 杨川拱手道:“这几日微臣翻阅大农令密档,发现一份桑弘羊曾经给陛下上过的一道奏章,其中提到,可借陛下兴修茂陵的机会,将关中一带的大户人家迁徙过来,就安置在咸阳与兴平之间的五陵塬上,这一来呢,可以大幅增加长安城周边的人口,二来,则可借机看看三辅之地谁一心向着陛下,谁对陛下存有二心。” 刘彻的脸色有点拉胯,没好气的骂道:“就这?” “当初,桑弘羊上书给朕,朕便当场踢了他一个跟头,出的这什么馊主意,让朕背负一个千古骂名,就为那一点点钱粮之物?” 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不是一点点钱粮之物,而是、不下万万钱的一大笔生意……” 刘彻的一张脸,丝毫都不带夸张的切换成和颜悦色,笑眯眯的问道:“怎么,其中的利润还挺大?” 杨川点头:“很大。” 刘彻:“有多大?” 杨川想了想,开门见山的说道:“如果此事能够促成,将全天下的权贵富户迁徙过来,哪怕就算是一半,也足够再打十场漠北之战。” 刘彻哈哈大笑:“臭小子,你早说嘛。” 旋即,这位大汉皇帝的眉头微微一皱,颇为踟躇的问道:“可是,让天下富户搬迁到朕的陵墓旁边,天下人会骂朕是一个昏聩之君,活着的时候当皇帝,将文皇帝、景皇帝积攒下来的一点钱粮都给糟蹋了,这人还没死,就忙着让富户搬过来住在朕的陵墓旁边……” 杨川很仔细的观察着刘彻的脸色、眼睛、以及其说话时的神情,很确定的知道,刘彻对自己的名声其实根本就不在乎,只要能弄来钱粮打仗,就算谈及生死之事,也都能做到泰然自若、信口开河。 之所以如此哔哔,无非是想干这件事,却还不想自己背负骂名。 桑弘羊若不死,那家伙便是最好的背锅侠。 如今,轮到他杨川了。 等到刘彻终于不再哔哔,杨川拱手,道:“微臣举荐一人,不但能胜任此事,而且,定然还能将此事办得甚为妥善,绝对没有一个人敢背后乱嚼舌根。” 刘彻默然好几个呼吸,突然问道:“你说的是李延年呢,还是李广利?” 杨川摇头:“微臣,毛遂自荐……”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一章 做饭前先洗个锅…… 让天下富户搬迁过来,就居住在长安城一带,是刘彻一直都想去做而没做成的一件事。 故而,当初桑弘羊提出来时,他其实已经答应下来。 后来桑弘羊死了,此事便不了了之,让刘彻曾经很是恼火了一段日子,这下好了,杨川跳出来主动背这个黑锅,不仅能很大程度的让三辅之地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富庶之地,无论财物、田亩与人口,都将前所未有,想想就挺上头。 而最重要的一点,却是杨川背负了骂名,必要的时候,他还可以将其抛出去…… …… 对于刘彻的打算,杨川当然心知肚明。 这天底下当皇帝的,哪一个不是这般德行? 他之所以来一个毛遂自荐,将这件吃力不讨好、招惹天下人唾骂的烂事揽下来,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 因为,这是他要噶韭菜的、很重要的一步。 “二姨,最近钱庄上什么情况?”出了未央宫,杨川迳直来到天府人间拜见南宫公主:“那些持币观望的狗大户,还没有什么动静?” 南宫公主点头:“钱庄里转的钱,都是咱们自己的钱粮。” “杨川我儿,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总是这般下去,咱们其他产业挣来的钱粮,都要贴进钱庄这个吞金兽的肚皮里去了……” 杨川摆摆手,笑道:“钱财之物,如果不流通起来,等若是一堆废铜烂铁,什么用处都没有,反而是一种累赘。” “二姨,从明天开始,咱们钱庄开始大量向外面放钱,曹襄那边的鸡鸭鹅家禽就要分给百姓人农户、军户和仆役,他们哪里来的粮食去喂养?” “咱们的钱粮,便借给那些人。” 南宫公主闻言,侧头想了好几个呼吸,略显担忧的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无非就是想让百姓人尽快变得富足起来,咱们钱庄生意也就水涨船高,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不过,百姓人之所以是百姓人,便是因为他们没有什么根基和底子,一旦想做点事情而做砸了,便可能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将钱粮借给百姓人,还有一个问题,那便是,会不会让他们手里有几个闲钱憋得慌,赌钱喝酒耍妇人什么的,也会将一件好事变成坏事。” 杨川伸手,捏着南宫公主的手掌轻轻抚摩几下,温言道:“二姨,你说的这两件事情都可能会发生,甚至,可能还会成为一些不太好的隐患。 然而,这人啊,总得给他们一条生路,一点希望。” 有些心里话,杨川没有说出来。 生而为人,若一开始便是百姓人,活在这世上还真是很操蛋,不仅要面对那些权贵之家,同时,更要面对的,则是他们自己。 他曾不止一次的扪心自问,在汉帝国,一个毫无根基的百姓人走上人生巅峰的可能性,差不多是零。 “二姨,你放心将咱们的钱粮借出去便是了,”杨川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从心底间,我杨川不过是一个厨子罢了。” “而一个厨子,想要让自己今后的日子好过,并能越过越滋润,不是自己能挣多少钱粮的问题,而是,别人能不能挣到足够的钱粮的,我的手艺才能得到充分展示。” “让曹襄过来一趟,”杨川突然想起一事,“咱们的钱粮也不能像那些放印子钱的畜生一般,随便放出去,然后就逼着讨要……” 杨川来了,家里的饭食自然就会极好吃。 南宫公主曾经笑说,杨川如今的身份有点灶神爷的意思,走到谁家,谁家的饭食便会变得好吃起来,这一点,谁都没办法。 甚至,就连刘彻都曾经有过打算让杨川入宫…… 看着桌上几样清淡饭食,杨川转头吩咐几名小厨娘:“我二姨的身子骨遭过大罪,得多吃一点滋养温补的饭食,回头让人送过来一些肉菜和药材,另外再拟一个食疗的方子。” 然后,他转头看着南宫公主笑道:“二姨,这大冷天的你吃太清淡不行,咱家钱庄虽然在亏钱,可等腾出手来便会赚大钱,你这般节省也没作用啊。” 一句话把几人都惹笑了。 卓氏笑道:“公主殿下还真是为钱庄操碎了心,最近半夜起来还在算账,恨不得给你家变出一大堆金子来。” 南宫公主笑了笑,突然叹道:“杨川我儿,你这一番折腾真不知何日是个尽头,你要知道,咱们几家的钱粮,算上前段时间挤兑风潮中赔出去的利息,差不多都缩水两三成了……” 杨川侧头看向卓氏。 卓氏默默点头,看上去却也是颇为担忧。 杨川沉默两三个呼吸,笑道:“不就是一些钱粮之物吧,信不信再过一两个月,咱们钱庄就得重新修仓库了?” 南宫公主温言道:“凡事不要勉强,赔一些钱粮不要紧,你别往心里去,好好当你的大农令,莫要让刘彘的这一仗大败就行。 至于钱粮、土地,回头我向刘彘给你讨要一些。” 杨川失笑道:“二姨,你说什么呢,我杨川是那种赔钱货?” “你们放心,真的,再过一两个月,咱钱庄的钱财就会多得没地方堆放,只能找个好地方埋起来。” 南宫公主几人不说话了,但眉宇之间的关切之情却是一点都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浓郁了些许…… …… 陪着南宫公主吃过饭,杨川便来到天府人间的三层楼,与早已等候在此的曹襄见面。 “曹襄,一户百姓人家,最多能借给多少钱粮,你核算过没有?” 一见面,杨川来不及喝一口水便问道:“还有,狗大户们借钱的话,利息怎么算?咱们第一批钱粮借出去,借款周期定为多少算合适? 是明年秋后本息一起收,还是先收利息?” 一连串问题丢出来,曹襄都有些懵逼了:“放印子钱,可不就是半年为期限,然后本息一起结算,若是还不上,就干脆本息一起折算成下半年的借款了?” 杨川说了一句粗话,骂道:“我就说这两日心里不踏实,给你交代一件小事差点办成坏事。 你立刻回去,将你送了鸡鸭鹅的那些百姓家总计一下,形成册子,给他们每家每户的钱粮,都按照你送出去的家禽牲口来核算,就譬如,一户人家养了三百只鸡鸭,需要多少粮食、骨粉、粗盐等,直接购置成东西送过去。 记住,尽量不要直接给他们钱。” 曹襄有点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在钱粮送出去,只能让他们养鸡养鸭养猪?” 杨川点头:“还行,不算太笨。” “百姓人穷惯了,手里头稍微有点钱财,不会怎么开销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他们可能还会被有些人给盯上,赌钱的,讹诈的,欺骗的,讨要旧账的,什么人都会跳出来搞事。” “曹襄,这一次只许成功不准失败。” “遇到那种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的小混混,无论其家主是谁,一律格杀勿论!” 曹襄嘿嘿笑着,使劲挠着硕大的后脑勺:“要的要的,那个狗日的没长眼想吃一口偏食,本侯弄死他一户口本……” …… 将几件小事安排停当,杨川终于腾出手来,准备开干他盘算已久的大事。 有些韭菜,该噶就噶,没必要手软了。 他回到大农令,传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对大农令的所有官吏、杂役等进行考核,一旦有不满意的,直接让滚蛋。 此举引起一片哗然。 要知道,在大农令这样的要害地方,正经干事的官吏不过寥寥几人,绝大多数人,其实不过都是混日子的,人浮于事的情况就十分严重。 杨川板着指头算过一账,大农令属官三百余人,其中绝大多数都特娘的是吃屎货,不但不干事,而且,还严重影响着别人干事。 以他的想法,能凑合着过渡一下自然最好。 只不过,前两日丞相公孙弘老贼来过一趟,他三五声命令下去,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给自己这位大农令主官帮腔,这种人还能留? 于是,他在请得刘彻的默许后,回到大农令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办公噶韭菜,而是先清理队伍。 “杨川狗贼,吾乃中山靖王家的亲戚,你敢羞辱于我?” 一场简单的‘算术’考试后,大农令里三百余人,能留下来的竟然不过三五人,自然引起众人不满。 其中一名姓刘的,便叫嚣得最为欢腾。 “你是中山靖王家的亲戚?那你怎么也姓刘?”杨川一听这货竟然是刘皇叔先祖的一支亲戚,便忍不住多问一句。 那货讷讷好几个呼吸,骂道:“吾乃中山靖王第三十九子……” 杨川淡淡说一句:“滚。” 吗的,你是中山靖王还有点意思,免不得他这位大汉列侯客客气气的躬身施礼,顺便问候一下刘皇叔的先祖;至于说你是他儿子,只要不是嫡长子,其他的,都是渣渣。 没办法,杨川太知道那位中山靖王的底细了。 中山王刘胜,乃景皇帝的儿子,刘彻的异母兄弟,其平时唯好酒色,宫室之中养着不下七八百佳丽、半老徐娘,光是儿子就生了一百二十多个,女儿就更是数不胜数,以至于那一脉的翁主太多,让景皇帝、刘彻两名皇帝都敕封不过来,成为汉帝国的谈资之一。 在景皇帝时代,天下刘姓诸侯的日子甚为丰厚,朝廷恩养加上食邑之地的税收、卖官鬻爵、矿上、人牲口等收入,乱七八糟下来都是狗大户。 可是,到了刘彻登基,一道‘推恩令’颁布下去,其他儿女比较少的诸侯王还算可以,以‘能生养’而着称的中山王刘胜家,自然成了重灾区。 光是想想,一百二十多个儿子,都要分一块封地出去,刘胜手里还能剩下几亩田地?不要说想要维持其锦衣玉食的诸侯生活,便是那一番明里暗里的兄弟争斗,估计就够那老小子喝一壶了。 所以说,你狗日的是中山靖王的儿子,又能如何? 杨川上下打量几眼那货,与他脑海中那位刘皇叔相比较一番,嘴角渐渐露出一抹笑意:“既然你是中山王之后,那就没得说,更要滚蛋。” “要不然,还让这天下人以为我杨川只敢招惹没背景的小官小吏,不敢动真格的……” …… 三下五除二,杨川便将大农令的属官全部‘辞退’,并一纸奏章,将丞相公孙弘给告下了。 他这一次学乖了。 他将那一份弹劾丞相公孙弘贪赃枉法、任人非贤的奏章写好之后,便令一名大农令属官送到长安县;反正他也知道,就算告到刘彻那里,也不过就是扯皮和稀泥,屁用都没有,索性交给长安县,让新任的那县令头大去。 至于说公孙弘的愤怒与报复,杨川根本就没放在心上,那老贼现如今已然自身难保,大长门崔九日夜盯着他,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所以,顺便恶心一下那老贼,想想也挺爽的。 当然,杨川也有不少闹心事,其中,大农令让自己给拆成了空架子便是其一。 刘彻说过,大农令今后想用谁不用谁,都是杨川说了算,只需事后给他说一声便是了。 这话听着没毛病,实际上简直就是一个大坑。 若是杨川头铁愚笨,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真要给大农令里塞入一大堆自己人,你看着啊,下一个桑弘羊或下一个公孙弘,铁定便会是他杨川。 于是。 二三日后,他又一次进了未央宫。 凡事,都要向皇帝奏报,这是规矩,同时也能让他省心很多;不就安排几个人的事情嘛,让刘彻去拍板好了,他当这个大农令才懒得去管这些屁事。 “陛下,这是大农令原来属官的考卷,你看看,连三亩田的钱粮收入和赋税都算不清楚,简直丢人啊。” “故而,微臣一怒之下,将那些狗日的全撵走了。” 杨川一进门,屁股还没坐到蒲团之上,就开始叽叽歪歪的诉苦,这让刘彻看上去很高兴,眼角的鱼尾纹十分明显:“没有人找你麻烦?” 杨川苦笑:“怎么能没有呢,听说有人都跑到竹园头村我庄子上去闹事了。” 刘彻哈哈大笑:“大农令三百多人,其中有一半都是景皇帝时的老人手,你这一下子全都撵走,估计会捅了马蜂窝。” 杨川诉说几句自己的苦衷,旋即,便开门见山的奏告:“陛下,大农令接下来的人手,还请陛下定夺,微臣不敢擅自做主。” 刘彻无所谓的摆摆手:“你看着办就行了,今后,凡事大农令属官吏员,都由你来定夺……”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二章 噶韭菜前的一点小日常 刘彻一句“凡是你大农令的属官你看着办”,让杨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汉帝国最大的老阴π不是别人,正是眼下这位油腻中年大叔。 皇帝,刘彻。 后世两千年的经验教训告诉他,无论是多大的官儿,有多么高大上的胸怀和抱负,也无论其人品、智慧和道德,最终在意者,却也不过三个字:名声、利益和权力。 作为皇帝的刘彻,对这三样东西尤其看重。 特别是权力…… “陛下,微臣不善跟人打交道,更别提什么识人善用、唯才是用,只求一心一意的为朝廷筹集足够的钱粮,其他事情一概不懂。” 杨川十分诚恳的说道:“此外,微臣在长安城的名声不太好,贪财不好色,差点被长安百姓点评为四大恶少之一……” 刘彻哈哈大笑:“不用怀疑,你本来就名声不好。” “杨川啊,你可能还不知道,所谓的长安四大恶少如今早已过时,而是长安十大恶少,你杨川排名第五,仅次于曹襄那混账货色。” 杨川干笑几声,不吭声了。 你是皇帝,你说的真好听,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放心去干事吧,不就是一两百名属官吏员么,多大的事,”刘彻十分豪迈的挥挥手,“朕身为大汉天子,总不能大凡小事都让朕拿主意吧?你说说,若人人都跟你杨川一般,屁大的一点小事都来让朕独断乾纲,朕还不得累趴下?” 杨川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陛下错了。” 刘彻脸色一沉:“朕错了?” 杨川拱手道:“陛下,大农令虽不怎么显赫,多为赋税钱粮等杂事,看似并无多大用处,但实际上这天下的农耕稼穑钱粮筹备之事,尽出其门,故而,不仅大农令一职须得精挑细选,其属下官吏更应该由陛下亲自选拔,微臣方能放开手脚的去为大军出征而精打细算。” 刘彻点头,叹一口气,道:“杨川啊,你这小子叽叽歪歪、婆婆妈妈的,怎就没有一点大汉男儿的气概呢?” “罢了,既然你这么不顶用,畏手畏脚的放不开手脚,朕便勉为其难一次,给你选拔一批精干官吏……” …… 于是,一日一夜。 杨川正在大农令后堂吃茶,大长门崔九来了。 老贼一如既往的阴沉,不过,这一次,他眼角细密的鱼尾纹略显深刻,从袖中摸出一叠绢帛之物丢过来:“皇帝挑选的大农令属官,你看着安顿吧。” 杨川展开圣旨,只扫了一眼便笑道:“陛下英明,陛下神武,陛下真乃千古一帝、堪比尧舜……” 崔九:“你能不能少说几句废话!” 杨川侧头,瞅着脸色阴沉的崔九笑道:“怎么,皇帝此次挑选的都是太学院的学生来大农令干事,你不满意?” 崔九自顾自的坐下,十分冷淡的说道:“你是太学院祭酒,难道不知道太学院如今什么情况?那些各地选送过来的所谓学子,哪一个不是世家子? 当初,你说要选一批百姓人的子弟来长安城读书,想为大汉培养一批真正的读书人,结果倒好,你又是忙着屯田,又是忙着去朔方郡当太守,太学院你去过几次?” 杨川忍不住笑了。 这个崔九看似阴冷,实则对眼下每一件事都很上心,尤其是对太学院废弛一事,更是显得有些不满。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 刘彻想要的太学院,自然是没有什么权贵、望族背景的太学院,最好是清一色的寒门子弟,唯有如此,大汉太学院才能紧紧捏在皇帝的手心里。 问题是,眼下条件不允许,不说寒门子弟有没有真才实学,光是从各地郡县衙门‘审批举荐’这一环节,就根本不可能给那些寒门活路,更别说普通的百姓人家了。 “大长门,这些学子有什么问题?”杨川佯装糊涂,皱眉问道:“皇帝都能从中选拔出两百多人,自然各有其才、各有其能啊。” 崔九冷冷道:“皇帝很生气,昨夜杀人了。” 杨川‘呃’了一声,嘟囔道:“不就选拔几名干部……咳咳,不就选拔几名属官吏员么,怎么还杀人了?” 崔九:“你之前撵走的那些人,都跑去丞相府寻公孙弘哭诉,请求他主持公道,要给一点颜色看看;公孙弘出了一个馊主意,让那些人跑到未央宫去哭闹;结果,皇帝正好醉酒,含含混混说了一句话,便杀了五六十人。” 杨川听得一阵恶寒。 醉酒之际,一句话杀了五六十人? 不过,此事对他来说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这就说明,自己的一番深思熟虑没有任何纰漏,刘彻都能为他清除后患了,这是一个好消息。 当然,坏消息便是眼下这个刘彻真会杀人,一言不合就弄死一大片,根本就不需要任何正当理由,这让杨川的心神再一次拉满了警惕。 “那些废物,死了就死了,关我屁事。” 杨川干脆耍起无赖,往马扎子上躺平,悠然说道:“崔九大叔,你就别藏着掖着的,说吧,皇帝还有什么旨意?” 崔九不置可否的说道:“皇帝让我问你一句话,十五万大军在漠北征战七个月,需要多少钱粮?” 杨川随口说道:“需要一个半月。” 对于杨川的答非所问,崔九十分满意,转身便走:“好,若一个半月做不到,你就等着被夺爵吧。” 杨川笑问一句:“崔九大叔,不留下蹭饭?” 崔九:“皇帝等着回话。” 杨川:“那就算了,本来做了一道仙跳墙,还想着让崔九大叔尝尝鲜,既然如此,小子就不远送了。” 崔九直接走回来,一本正经的坐下:“看看老夫这记性,皇帝今日去上林苑猎熊去了……” …… 前段日子,南宫钱庄因为挤兑风潮而名声大损,就连长安城的百姓人都知道,那钱庄做了一笔赔本的买卖,如今估计金库都空了。 所以,剩下的几家狗大户,最终还是选择了持币观望,纷纷派人来到天府人间,十分委婉的表示要提取所有的钱粮。 卓氏看上去十分憔悴,好话说尽,就差跪地求饶了。 这一幕,让公孙弘等人更加确信,南宫钱庄,彻底完蛋了。 如今之所以还在硬撑着,无非是皇帝需要一大笔钱粮去打仗,却又无法在朝廷仓廪与内府之中拿出钱粮,便只能将钱庄给套进去。 最终的结局,大约便是一场大战下来,杨川、曹襄、平阳公主、卫青、隆虑公主、南宫公主和蜀中卓王孙等商贾之家伤筋动骨,从此一蹶不振。 “卓姨,演技不错,至少能评个梅花奖。” 这一日,卓氏口干舌燥的说了两炷香的好话,却最终还是没有能留下张连家的几百斤金子,正在一脸失落的坐在房里发呆,杨川来了。 他笑眯眯的看一眼卓氏:“如何,狗大户们都把自家的钱粮提走了?” 卓氏点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杨川公子,这一番捣鼓下来,卓氏都扛不住了, 杨川只觉得脚下一软,没好气的笑骂:“卓姨,你能不能正经些。” 卓氏睁大了眼,有些困惑的问道:“我怎么就不正经了?” 杨川只觉得老脸一红,摆手笑道:“开玩笑开玩笑的……对了,刘陵那边有没有消息?” 卓氏道:“刘陵说,只要留她一条性命,愿意将所有钱粮都给咱们钱庄,她分文不取。” 杨川冷笑:“留她一条性命,只给一些破铜烂铁?大汉翁主的命,什么时候这般金贵了?” “你告诉她,本侯不但可以保她性命无虞,而且,还能让她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且能让她当一回女王。” 卓氏不解其意,愕然看着杨川:“杨川公子,她父亲淮南王刘安如今起兵造反,纠集雄兵二十万,正与朝廷打仗呢。 更何况,她可是皇帝亲自下令抓的人……” 杨川摇头:“正因为她老子起兵造反,也正因为她是皇帝亲自下令抓的人,所以,才有可能活下来。” “你放心,皇帝这一次估计不会杀她。” 卓氏张口结舌好一阵子,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联,便索性再不问,而是低声说道:“好吧,卓氏这便去传话。” 杨川微微点头,眼看着卓氏走出房门,端了一碗清茶慢慢品咂着,淡然说道:“听够了就滚出来。” 书架后,窸窸窣窣一阵响,却是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霍光和杨敝几个哈怂灰头土脸的出来,一时间不敢上前,只好探头探脑的向这边张望。 “还有一个呢?”杨川问道。 一人冷冷清清的走出来,却正是织娘。 织娘敛衽一礼,这才正色说道:“杨川,最近几件事情都有些迷惑,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提前躲进来偷听,你把话说清楚了,我等认罚便是了。” 杨川点头,道:“好,每人十戒尺。” “对了,还有那个藏在后面不吭声的,五十戒尺。” 此言一出,书架后传来一阵哀号:“老师,我腿脚受伤,行走不便,不是故意躲着不出来啊。” 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响,伴随着难以抑制的闷哼。 噼里啪啦一阵响,一面高大的书架摔倒在地,上面的图书古籍散落一地;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噗通’一声爬倒在书架上,头上的黄金发束都掉落下来,披头散发的好不狼狈。 太子刘据。 只见他! 好吧,这狗日的还真是老刘家的纯正血统,就算演技再差,只要他自己觉得不尴尬就没事了。 为了逃避杨川的惩罚,这货竟然真将自己的腿脚弄伤,并不惜撞倒书架,将自己颇为清秀的脸庞狠狠的撞击在松木架子上,转眼间便弄出一大滩鼻血…… 刘满、织娘、张安世、霍光几人实在看不下去,纷纷转过脸去,生怕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刘据还真是个人才…… 杨川似笑非笑的瞅着刘据,嘴角露出一抹十分奇怪的微笑,柔声问道:“刘据表弟,你腿脚上的伤势很严重,疼不疼?” “疼,疼死了,”刘据趴在地上抽抽着,哀声道:“老师,学生刘据腿脚受伤,需要进宫调养一段时日……” 不等这货把话讲完,杨川便轻笑一声:“你的伤势的确很重,弄不好会死人的,来啊,给咱庄子上传信,让皇甫家的几位小姐姐即刻赶来长安城给太子殿下治病。” 此言一出,刘据直接懵逼了。 吗的,忙着飙演技,把这一茬给忘了! “老师,我这是小伤,不碍事,真不碍事,”刘据想到那几位皇甫家的‘女先生’,脸色大变,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并在地上使劲蹦跶七八下,口中辩白不断:“看看,这不是好好的么?” “老师,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这人呢有个十分特别的好处,那便是皮糙肉厚很耐摔打,有一次我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腿,御医都吓坏了,觉得我今后会成为一个废人,结果您才怎么着?” 杨川点头,温言笑道:“我知道,你那一次腿脚没事,倒是把脑子给摔坏了。” 刘据还想分辨几句。 结果,都不用杨川明示,刘满、张安世、霍光几个哈怂纷纷围拢上去,眼睛死死的盯着刘据,各自活动着手腕关节,发出叭叭叭的脆响,就十分是吓人。 “你们别过来。” “你们别乱来,要不然……要不然我喊人了!” “满月大姐,下一次回宫,我给你偷几百斤父皇的金子,并让长安城最好的金匠给大姐您打制一套天下无二的首饰如何?” “还有织娘姐姐、娜仁托娅姐姐,你们几个都有,都有!” 眼看着几人慢慢围拢过来,刘据慌了,不停的许诺着要给他们偷金子打首饰,并一再保证,要给张安世、霍光、杨敝三人介绍他的那些妹妹。 面对刘据不住口的许诺,刘满几人自然无动于衷,只是目光幽幽的慢慢逼近,一个个的嘴角都露出一抹奇怪微笑,简直就是杨川的翻版。 刘据绝望了。 这些家伙,软硬不吃啊? 突然,他灵机一动,大喝一声:“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位小师娘,我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要告诉老师……”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主动的满月公主…… 这人急了,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什么事都敢做。 刘据一看自己在劫难逃,干脆撒泼打滚,只求先避开刘满、张安世几人的‘魔爪’;至于说杨川那一关,看样子是过不去了。 不过,这货的一句‘三位小师娘’还真是极有威力,反正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人都停手了。 张安世、霍光、杨敝三人却浑不理会,不管刘据做出什么承诺、说出多狠多怂的言语,都不为所动,扑上去便将其死死的摁在地上。 然后,便是一顿输出。 太子是吧?皇帝的儿子是吧?你是卫青的亲外甥是吧?还是冠军侯霍去病、曹襄的亲表弟是吧? 惹了老师,就弄死你狗日的! 尤其是张安世,看上去一脸的人畜无害,下手真黑,专挑肋下、大腿内侧、后腰软肉处拧掐,只三五个呼吸后,刘据便发出杀猪般的嘶吼之声:“张安世,你狗日的轻点不行?” “孤,孤扛不住了!” “嘶嘶嘶,疼疼疼,太疼了。” “哈哈哈,真特娘的舒坦,伱掐,你们掐死我算求……” 足足一炷香工夫,刘据愣是被那三个哈怂收拾的服服帖帖,犹如一片烂肉般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口中哼哼唧唧的还在骂人。 这才有点老刘家人的意思了。 杨川轻咳一声,让张安世几人罢手;他俯身下去,很认真的看着刘据狰狞的面孔,笑问一句:“腿脚上的伤势可有缓解?” 刘据哼哼着说道:“没好。” “之前想给自己弄点伤出来,结果,劲儿使得不对,好像踢断了一根脚指头。” 杨川差点笑出声来:“你说你一个太子,咋比某……所长还要无赖?” 刘据也是极聪慧之人,却还是被杨川一句‘某所长’给弄糊涂了,忍不住问道:“老师,某所长是谁?” 杨川再没接茬,而是一把扯掉刘据的鞋子,仔细检查了一下这货脚上的伤势,不禁点头:“还真弄断了脚指头,而且,不止一根,而是两根。” 刘据生无可恋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老师,趁早打戒尺吧,皇甫家那几位姐姐的银针我实在不想再试第二次了。” 杨川轻轻摇头,温言道:“体罚学生只不过是手段,又不是最终目的。” “你说说,若每次都用戒尺、银针等解决问题,那你们这些人还都能有长进?不会的。” “因为,每次犯错之前,你会自然而然的做出一个权衡,会想着反正挨一顿板子完事,干就是了。” “这样的结果,恐怕谁都不愿意看到对吧?” “这就好比你治理一个郡县、一个乡里,若百姓人犯了法,无论大小轻重都会一顿板子打下去,那么请问,百姓人对你还有所敬畏?” 刘据想了一阵,低声道:“不会敬,只有畏。” 杨川摇头,道:“不,如此这般时间久了,百姓人就连那仅剩的一点畏惧也没有了,因为,反正都是挨板子、砍头、割耳朵、剁手跺脚,还不如索性啸聚山林、落草为寇算求。” “若有人登高一呼,应者如云。” “那么,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便开始了,先秦的陈胜吴广,可不就是如此?所以,身为太子,你首先得学会做一个正常的人,以正常人的眼光去看这天下……” 杨川本来不想教这货治国理政方面的知识,总觉得在一个注定会被刘彻逼死的太子身上,耗费自己的心血实在有些划不来。 可转念一想,却又改了主意。 这人啊,总是要变的;因为,自从汉帝国有了他杨川,发生了很多不为人所知的细微变化,谁知道今后会出现什么偏差? 那么,就先试着让刘据成为一个正常人再说。 “所以,刘据你记住,”杨川盯着刘据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对你刘据,我唯一的要求便是做一个正常人。” 刘据的情绪甚为低落,垂头丧气的说道:“可我是太子啊……” 杨川轻笑一声,伸手揉一揉这货的脑袋:“正因为你是太子,才更要当一个正常人。” 有些话不能说出口。 一个连正常人都不会做的太子,长大成人以后,终究会变成一副什么模样,根本就难以想象啊。 “老师,什么才算一个正常人?” 刘据听了杨川的话,仔细想了好几个呼吸,终于还是将心中疑惑说了出来:“从小到大,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告诉我,要学会当储君,当太子,要学会治国理政、捏拿人心之术;如今,老师却让我学会做一个正常人。” “请问老师,您讲的这个正常人,是百姓人还是?” 杨川:“不是太子,不是权贵,也不是百姓人,而是你自己。” 一句听上去挺高大上的废话丢出去,杨川便不再理会刘据这货,而是好整以暇的躺平在马扎子上,听着太子刘据杀猪般的嚎叫声,心里觉得有些窝火。 刘彻真不是个东西,朝堂上算计也就罢了,反正任谁坐在那个位置都会如此下作,更何况胸怀天下的刘彻。 问题是,你连自己的儿子都算计进来,这就有点过分了。 “好了,弄一会就行了,别给报废了,”又过了二三十个呼吸,杨川终于开口:“等皇甫家的几位女先生来了,就让她们给刘据好好疗治脚指头的伤,别乱整。” “对了刘满,准备车驾,陪我出去走走。” 刘满闻言大喜,一张俊俏小脸都涨的通红起来,欢天喜地的跑出去安顿车驾了,口中不自禁的嘿嘿笑道:“啧啧,终于开窍了、终于开窍了!” 杨川忍不住扶额:“你再这般胡思乱想的,以后不带你出去了。” 刘满哈哈大笑的出门而去。 “你们几个都别出门,这段日子,长安城里不太平,”杨川又安顿几句后,也大踏步出门而去…… …… 实际上,最近这段日子的长安城太平得紧,满大街都是执金吾、绣衣使者和长安县衙役,一个个的如同红颜的猎狗,看见谁都想上前盘查一二。 大将军卫青南下征讨淮南王刘安的消息,终于还是传回了长安城。 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朝廷的一举一动无不牵动长安人的心神和神经,略微有些异动,便可能会引来绣衣使者的盘问。 尤其是各地诸侯王的人,无论其身份高低,差不多都在朝廷的注视之下过日子,谁还敢平白闹事? 故而,极为宽阔的黄泥大道上,就很少能看到贵人们的车驾。 杨川躺在车厢里,斜靠着一只蜀锦绣墩,享受着刘满的揉捏摸拿,舒坦的都想睡觉了。 “等会儿见了你母亲,不要哭哭啼啼的,”杨川掀开车帘向外张望几眼,随口说道:“咱们马上就要干一件大事,可莫要惹得我心烦意乱。” 刘满狠狠点头:“嗯!” 杨川叹一口气,道:“其实,说也是白说,虽然你心里不想哭鼻子,可真要是见了面你恐怕还是忍不住,说到底,这也是人之常情。” “之前我教训刘据的话你也听到了,对咱们每一个人来说,能做一个正常人很不容易……” 刘满突然反应过来:“杨川小郎君,咱们去长门园?” 杨川摇头:“不去长门园,是去天府人间,我给你母亲传讯让她过来的,要商议几件大事。” 刘满突然有些担忧起来:“杨川小郎君,你如今夹在我母亲与卫皇后中间很难受,要不,就让她们斗她们的,咱们干咱们的?” 杨川嘿然笑道:“还行,脑子还不算太笨。” 刘满听到杨川难得一见的夸奖,整个人都有些飘了,两只爪子顺着衣领便向里面抓掏:“杨川小郎君,再过半个多月就到春天了……” 杨川头都不回,顺手拨开她两只不安分的小爪子,笑骂:“看看,你这是属猫的吧?怎么又开始动手动脚了?” 眼见得杨川并没有真正生气,刘满的色胆便开始大了起来,吃吃笑着贴上来:“杨川小郎君,咱可说好了的,到了春天,咱们便要……嘿嘿!” 啪啪啪! 杨川顺手就在刘满的脑袋上几巴掌:“好了好了,你的头发丝儿弄得我好痒痒,不许胡闹了。” 刘满却似乎铁了心的要干点什么,整个人干脆软倒在车厢里,顺势便将杨川扳倒再上面,满脸汗津津的说道:“本妾身都等你几年了!” “来一下?” 杨川使劲挣开刘满水蛇般的身子,使劲搓几下脸颊,略微有些结巴的说道:“你再这样,就下车自己走过去。” 刘满躺在车厢里,痴痴的瞅着杨川,突然叹一口气,柔声道:“杨川,最近你日夜操劳,看看你,都瘦了一大圈,我刘满是心疼你。” “大汉朝的烂事太多,刘彻那人心思太重,咱们若实在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要不,等到这一场漠北之战打完,咱还是回朔方郡去吧。” “这个烂怂长安城,我刘满不稀罕……” 杨川没吭声,而是伸手在刘满的脸蛋上轻轻捏了几下,便将目光转向车窗外,整个人变得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马上要噶韭菜了。 很多准备和后手还没来得及完备,可刘彻那里却是一刻都不愿意多等,就想着要一锤定音,让他这个大农令搞来一大笔钱粮去打匈奴,这本来没什么,反正杨川来到这座狗屁天下的第一个心愿,便是灭了匈奴的种…… 让他有些担忧的,却还是卫青与霍去病二人。 他们如今打到什么地方了?是不是兵分两路,卫青正面进攻江淮、江南一带,却让霍去病悄悄的去了西南? 如今的西南,还有一个另外的名字,那便是南疆。 或者,如后世一些仙侠中所描述的,有所谓的十万大山,有终年不散的瘴气,有蛮族如孟获的先祖在那里生活栖息,对于汉帝国的人来说,眼下其实还处于生命禁区。 好在出征之前,他便给霍去病以及那两千羽林孤儿准备了足够的‘特种装备’,就算到了蛮荒之地,应该差不多大概……约莫着,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他暗叹一口气,想要坐直身子。 刘满却直接从后面抱住了他,像一只寻奶的羊羔子那般,将头脸戳进杨川的怀中,使劲的蹭着、顶着、哼哼着:“杨川小郎君……” 这死丫头,想得美! 杨川一把揪住这货的耳朵,才算制止了一场箭在弦上、不得不射的‘危机’。 “刘满,你现在能了啊?” “都敢直接下口了?” 这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老刘家的妇人也太虎了吧! 刘满抱住杨川的一条胳膊,突然哭了起来:“别人都能给你帮忙,就我是个废物,不但帮不上什么忙,还老是给你添乱。” “杨川小郎君,你打我一顿吧。” 说话间,这货竟掀开裙钗,眼看着就要故伎重演的露出那两瓣白生生的小屁股蛋子,杨川终于怂了。 “好了好了,这一顿打先记下,等到明年开春后,行不?” 刘满登时大喜,脸蛋上犹自挂着两串泪珠子,却一脸的笑意:“好,咱这一次可说定,开春就那个啥,你可不许耍赖。” “要不然!” “我就去死!” 杨川:“……” 这位刁蛮小公主,简直就……啊,简直就太豪迈了,让杨川都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在其额头上点了个纯手工的赞:“好,等到明年开春,咱俩就可以……” 突然,车窗外传来一声阴恻恻的轻笑:“你俩就可以干吗?” 骤然一听,杨川还以为是大长门崔九。 可当他没好气的掀开马车的窗帘,却看到一名容貌俊美绝伦、体态也颇为风流的年轻人,正瞅着他笑眯了眼:“长宁侯好兴致,好情调,果然是咱大汉的少年俊彦!” 那厮学着杨川的样子,伸出一根大拇指,轻轻点了一个赞:“长宁侯配满月公主,真乃天赐良缘、天合之作呢。” 杨川瞅着那人,脸色瞬间变得阴沉难看起来:“怎么是你?” “怎么,小丁丁发芽了,又想让本侯剜一刀?”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四章 这也算是开玩笑 其实,早在七八个呼吸前,马车就悄然停了下来,不过,杨川一直假做不知,再加上突然发骚的刘满也引起他的强烈不安。 自己的马车悄然停下,车夫也没吭声,这说明什么? 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让他的整个心神登时便拉满了。 “董偃,听说你最近混得不错,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升任大长秋啊?” 汉帝国的太监头儿有两个,侍奉皇帝的叫大长门,侍奉皇后的叫大长秋,至于剩下的宫人、太监、宫女都有各自的职责和称呼,杨川也懒得去记。 董偃向前跨出一大步。 旋即,他不知想起什么事,却反而向后面退出三五步,脸上的嫣然笑意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因为缺少半截舌头,说话时甚是含混,不过,杨川基本能猜到这厮在说什么:“托长宁侯的福,去了我董偃的势,割掉那一根没屁用的玩意儿,反而让我董偃清醒过来。 唉,人这一辈子,可真难呐。 年幼之时,百般懵懂,什么事情都不清楚,吃了很多亏,遭了不少罪;等到年老体衰、花容凋谢时,却又满脸都是皱纹,垂暮之人,犹如老马,虽然认识回去的路途,却偏生没什么力量继续前行,只能跌倒在地上慢慢死去。 唯有如今。” 董偃停顿一下,伸出一只白生生、俏生生的兰花指,作势指一指自己,又指一指马车上的杨川:“唯有如今年富力强时,才是人这一辈子最好的时光,您说是不?” “长宁侯。” 还别说,董偃这货这几年也不知经历了什么,这一番话说出来,让杨川都忍不住伸出一根大拇指:“董偃,你狗日的日能得很!” 董偃被杨川骂了,也不生气,反而轻笑一声道:“长宁侯果然是个妙人,身处危地而不惊,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杨川突然笑骂一句:“董偃,你屁话少说几句,说吧,找本侯什么事?” 董偃的脸色渐渐平淡、阴沉下来:“跟你谈一笔买卖,顺便,如果谈不拢,咱就杀一个人。” 杨川哂笑不已:“你董偃也学会杀人了?” 董偃摇头:“不,我董偃不会杀人,更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傻不拉几的公然刺杀大汉公主、大汉列侯。” “但是,有一个朋友,却最喜欢干这种事情。” 说话间,这厮向后退出几步,笑问:“长宁侯,你辞去太子刘据的老师,不当那个什么太子太傅,可得黄金三千斤,良田五万亩,并能在几年后成为大汉丞相,如何?” 杨川伸了个懒腰:“不如何。” “董偃,你现如今是宫中贵人的走狗,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打狗还要看主人,说说看,你家主子想干什么?” 董偃嘿然笑道:“咱不过一条走狗,哪能知晓贵人的想法?长宁侯,不如下车来,好好谈谈?” 杨川意味深长的瞅一眼董偃,笑说一句‘果然是一条好狗’,便随手将马车的车窗关上,转头看着满面酡红的刘满,叹了一口气:“看看,如今的长安城都乱成什么样子了,狗都学会挡道了。” 刘满紧紧抱住杨川的腰身,只顾着往怀里蹭,口中犹自喃喃低语:“杨川小郎君,来,弄……” 弄个屁! 杨川伸手,在刘满的脖颈处随手便是一手刀,准确无误的击打在其颈动脉上,直接将这小妇人打昏过去。 从大农令出来,这一路上,刘满都不曾离开马车,如今却被人下了春情之药,神不知鬼不觉的,想想就令人不爽。 杨川瞬间便明白过来,是大农令里面有别人的人,这才有机会在他眼皮子底下给刘满下药。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平淡起来,在车厢某处轻轻敲击两下,便干脆躺平了。 想在半路威逼、截杀大汉列侯,李延年、李广利加上那个快要死掉的李美人,果真还是一窝子蠢货;不说这车驾上还有一个大汉公主,就算只有他杨川一个人,若此事做不干净,也将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案、要案……、 “杨川小郎君……本妾身……嗯!” 刘满虽然被杨川一手刀打昏过去,却还是满头满脸都是汗珠子,脸色酡红,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口中犹在低声呢喃。 “没事,我在。” 杨川在刘满的发髻上搓揉几下,算是抚慰过了。 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车厢车隆隆之声,料来应该是对方早已做好撕破面皮的准备了。 当然,也可能只是威胁一番。 毕竟,在长安城里,公然调动部曲骑兵,还动用了战车,跑来刺杀当朝公主与列侯,就算是刘彻都不敢如此冒失。 马车外,有人轻轻敲一敲车厢,发出‘铛铛铛’的金属声响。 “铁铸的马车?” “早就听说长宁侯杨川贪生怕死,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就连出行的马车都是精铁打制的,哈哈哈。” “就算是精铁打制的,能有个屁用,实在不行,一把火烧死他!” “……” 听着外面几人十分嚣张而跋扈的对话,杨川的面色却更加平淡。 他杨川出行,没有几百名部曲暗中护送,那也太对不起他平日贪生怕死的‘坏名声’了。 他之所以不声不响,便是想让对方先动手,他才好动手。 杀一个人,不,杀一片人很容易,问题是,如何在弄死一大片李美人的走狗,却还能反咬一口,这才是杨川最关心的事情。 至于这马车。 杨川出品,必然精品,在冷兵器时代,除非动用重装骑兵或战车,在长安城里谁敢…… 嘭的一声巨响。 就在杨川如此作想时,车厢外面便遭到重击,整个马车的车厢登时便被砸得倾倒在地,让里面的杨川、刘满不自禁的滚落一侧。 还真敢动手。 杨川想都没想,伸手在车厢某处摸索一下,扯了扯隐藏其中的铁环。 嘭的一声。 车厢外面骤然冒出一股浓烟,散发着浓烈而刺鼻的烟尘,转眼间便在干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外面很快便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烟雾有毒!” “大家并肩子上!” “咳咳咳……” 一阵纷乱过后,蹄声隆隆,似乎有四五十骑兵席卷而来,每个人手提大铁锤,竟是一起冲上来,眼看着便要将杨川所在的马车砸成一堆废铁。 杨川在倾斜的车厢里盘腿坐着,嘴角露出一抹奇怪微笑,口中低语:“吗的,这么欺负人的,逼得本侯要拿出一张小底牌……” 不得不说,眼下的汉帝国还真特娘的乱。 长安城什么地方?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权贵们行事都能如此肆无忌惮,简直就……太爽了。 杨川伸手,刚要在另外的一个铁环上拉一下,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清朗的少年人声音:“哪里来的凶徒,竟敢在长安城里横行无忌、公然刺杀大汉公主与列侯。” “来啊,给我将这些狂徒统统拿下,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听声音便能知晓,外面这少年人是李广利。 只听得这货厉声怒吼,带头向那些骑兵冲了过去;那些气势汹汹的骑兵见状,打一声呼哨,竟是拨转马头,一溜烟似的向西门外冲将出去,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李广利坐在马背上并指大骂:“长安县衙役和执金吾都是吃屎货?京城重地,竟然有麻匪作乱,这还了得?” “本侍郎这便入宫面见陛下!” “来人,快抢救满月公主与长宁侯的性命!” 躲在车厢里的杨川目瞪口呆:‘这也行?这剧情也太老套了吧?而且,李广利这狗日的到底是倡门出身,演技一流啊!’ 他略一沉吟,伸手打开车厢的铁门。 马车的精铁车厢被砸了一个大坑,看上去触目惊心,杨川却恍若未闻,抬头看一眼黛青色的天空,伸了个懒腰,这才转头看向一身戎装的李广利:“你带兵刺杀大汉公主和列侯?” 李广利将手中的一杆长枪往地上一杵,笑吟吟的说道:“听说长安城里有麻匪作乱,本侍郎听说后,来不及换掉陪皇帝狩猎时的戎装便赶了过来。 还好没闹出什么人命,公主殿下和长宁侯性命无虞,本侍郎也该回宫去了。” 杨川瞅着眉清目秀的李广利,突然问道:“皇帝在什么地方狩猎?可在上林苑?” 李广利点头:“皇帝狩猎,自然是在上林苑。” 杨川‘哦’了一声,不置可否的摆摆手:“既然如此,那就滚蛋吧,有些账,本侯回头跟你算。” 李广利笑道:“长宁侯,本侍郎冒险驱赶麻匪,怎么说也算是你长宁侯的救命恩人,怎的如此绝情,这便要赶人走?” 杨川笑问:“你吃过饭了没?” 李广利一愣:“……” 这个杨川小贼,怎的随口一问便让他没话说了,咱搁这谈大事你,你突然问一句饭吃了没有,怎么回答? “长宁侯,保护好满月公主,如今的这长安城里有些一股子麻匪,凶悍的很,可莫要被人给设计害死了。” 李广利笑吟吟的继续说道:“皇帝说过,你杨川死了也就死了,可别拖累了满月公主。” 杨川哈哈大笑,漫不经心的四处看着,张望着,就当着李广利的面,解开裤带开始撒尿;同时,他还舒坦的打了两个冷战,随口道:“李广利,你比李延年强很多,起码知道笑着对人说话。” “你可知晓,笑着说话,比板着脸说话更好听,其作用也更大,就好像这人啊,面对一大桌丰盛宴席时,就那一股子酒肉香气,便很能让人心情欢悦……” 说话间,他与李广利二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间拉小了。 约莫一丈开外的样子吧。 杨川停下脚步,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鹿皮小靴子,又看一眼李广利脚上的战靴,继续说着没什么用处的废话:“咱明人不说暗话,你李广利、李延年和董偃三人密谋,公然刺杀大汉公主,这罪名你能扛得起?” 李广利笑问一声:“长宁侯,你若姓李,定是一个好戏子。” ‘戏子’一词,这还是杨川第一次听汉帝国的人说及,想不到说出这两个字的人,竟然是李广利…… 杨川抬头看一眼天。 两只沙雕在高天之上盘旋着,发出几声甚为悠长的清鸣。 李广利也在抬头看天上的那两只沙雕,嘴角露出一抹嘲讽微笑:“皇帝在上林苑狩猎完毕,大醉不醒,将会在四个半时辰后醒来;此外,平阳公主、南宫公主、隆虑公主都在长门园等着你二人。” “卫青,霍去病都不在长安城。” “长宁侯,要不要咱二人好好说几句话,非要闹得见面就互相嘲讽不已,甚至,还动手动脚的,多粗陋?” 杨川不置可否的伸出两根手指,指着天空那两只沙雕,轻笑一声:“李广利,那不是本侯家的雕,而是皇帝的……” 李广利冷笑一声,看上去一点都不在乎。 但是,杨川却注意到一个十分细微的变化,那便是这狗日的眼角,微微抖动三两下,旋即便恢复了正常。 一个卖屁燕子的货色,也想控制刘彻? 杨川忍不住笑出了声,指着那两只沙雕:“那只体格高大一些的叫阿大,那只体格略小、但行动迅疾的,名叫阿二。” “听听,皇帝给他的傻雕起的好名字,简洁明了,一目了然,不愧是咱大汉皇帝,多有文化!” 李广利却不再抬头,而是死死的盯着杨川,正色说道:“杨川,呃不对,长宁侯,我知道你凡事都会留下后手,是一个谨小慎微之人,咱们就不多说废话,你寻一个借口推脱掉太子太傅一职,有贵人答应让你杨氏从此飞黄腾达。” 杨川轻笑:“本侯现在不算飞黄腾达?我一个卑鄙的奴隶人,小小的厨子、农夫,只用了不到四年时间,便一步步的被封了侯,官居大农令,跻身于三公九卿之一。” “当官这件事,还需要你家的贵人来提携?” 李广利闻言,只是笑了笑,策马便走:“既然长宁侯如此自负,今日之事,权当是一场玩笑罢了。” “哈哈哈……”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五章 霉毒就是倒霉的毒…… 汉厨正文卷第三百六十五章霉毒:就是倒霉的毒……砸坏了马车,将精铁打制的车厢砸出一个赫然在目的大坑,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开玩笑’便要走人? 杨川半眯着眼,淡淡道:“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李广利,你得加钱。” 李广利闻言,从马背上转过头来,嘿然笑道:“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这不是你长宁侯的风格啊。” 杨川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审时度势耳。” 李广利勒住马头,兜了一个大圈子,蹄声得得的走过来,脸上露出一抹颇为喜悦之色,手中长枪却须臾不离手,慢吞吞的来到杨川面前七八步。 看来,杨川在长安城的名声不太好,李广利也知道这家伙最喜欢干的就是偷袭,故而,他也不下马,就这般居高临下的瞅着杨川:“说吧,加多少钱就可以答应?” 杨川伸出五根手指:“这个数。” 李广利:“五百斤金子?” 杨川摇头。 李广利:“五千金?” 杨川依旧摇头,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也不开口说话。 李广利皱眉问道:“莫非是五万金?” 杨川摇头:“不是的,贰师将军。” 李广利愕然:“难道是五十万?长宁侯,你怎么不去拦路打劫?对了,你喊我什么……师将军?” 杨川笑道:“贰师将军啊。” “在你死后,本侯一定恳求皇帝给你一个十分敞亮的谥号,贰师将军听上去就不错,你觉得呢?” 李广利哪里知道,这会是他在几年后的封号,只是一脸不悦的叱骂一句:“果然是伶牙俐齿,你这是消遣我来着?” 杨川抬头看一眼天空深处的两只沙雕,以及从远处飞来的另外两只沙雕,笑道:“李广利,你印堂发暗,眉心带煞,一脸的颓丧晦气,若不赶紧回去恐怕要有性命之忧。” 李广利大怒,便要开口说话。 突然间,一人一马狂奔而来,马背上一名面容惨白的中年汉子口中大呼小叫:“快让开,这马发疯了!” 说话间,那一人一马疾冲过来,眼看着就要撞在李广利的身上。 李广利脸色微变,目中怒火一闪而过,掌中长枪便如毒龙出水般,向着那中年汉子的胸腹处猛扎过去。 还行,不愧是刘彻宠爱的男人,李广利这狗日的虽然倡门出身,一身武艺却也极好。 眼看着那汉子就要被李广利一枪挑翻,跟从在李广利身后的那些部曲、杂役齐喝一声彩:“好枪法!” “好一招毒龙吐信!” 看着眼前一幕,杨川的脸上却没什么变化,唯一的表情,便是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奇怪笑意,口中喊一句:“好枪法!” 李广利这一枪果然极好,不仅又猛又刁,力道也捏拿得很好,若是一枪刺中那中年汉子,必将其顺势挑起,毫不费力的甩在三四丈开外。 这是大汉北军的枪法。 杨川心下多少有些了然,看样子,刘彻其实早就开始了他的某些暗手和布局,譬如,将李广利培养成一名大将军…… 就在这一瞬间,迎面冲撞过来的那一人一马疾驰而过,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不仅避开了李广利的那致命一枪,且还随口往地上吐一口口水:“呸,狗日哈的,下手挺黑啊!” 旋即,就在众人愕然的目光注视下,那一人一马狂奔远去,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呼!” 这一刹那间的惊险刺激就这般过去,在场的人,纷纷长吐一口气,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李广利则脸色古怪,手提长枪,有些怅然若失的望着那远去不见踪迹的一人一马:“他使的什么身法,竟能避开我这一枪?” 杨川则好整以暇的走回到歪斜倒地的马车旁,脸色变得有些阴沉:“李广利,你公然刺杀大汉公主,大汉列侯,朝廷命官大农令,好大的胆子啊。” 李广利犹自在发愣,听了杨川的话也不理会。 他低头看一眼手中长枪,忍不住伸手,想在自己的脖颈处抓挠几下,却因为甲胄在身实在不太方便,所以,看上去就很是烦躁不安。 “长宁侯,你休要血口喷人!” “我们走!” 李广利领着一众人马,一阵风似的一哄而散。 冷冷清清的长安城西门大街上,就剩下杨川、刘满和一架被大铁锤砸得歪倒在地的马车。 对了,还有四匹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驽马。 杨川却也不着急,打开车厢,将刘满横抱出来,在其身上裹了一条貂皮大氅,便向大街旁边一间包子店走去。 “嫂子,有没有羊肉馅包子,先来两笼,”低头走进冷清异常的包子铺,杨川随口问一句,接着笑问:“对了,你家的炕头热乎不?借来让内子睡一觉。” 包子铺的里间门帘被掀开,探出一张白白净净的、约莫三十几岁妇人的脸庞,看上去收拾的极干净,眼角蕴着一丝温暖笑意:“贵人想要包子呢,还是是想要一个热炕头?” 杨川笑眯眯的说道:“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本公子自然全要了。” 那妇人噗嗤一笑:“早就听说你说话好听,如今看来,不但好听,还挺有意思的,怪不得我家妹子死活都要跟你。” 杨川哈哈一笑,自顾自的走上阁楼,先将刘满安顿着睡下,这才折返回来,就挑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张汤是个榆木疙瘩,听说你开了一家饭铺,都好多天不曾来过?” 那妇人在后厨忙碌着,隔着门帘笑道:“他来过两次,第一次想拆我家这铺子,被我打了一顿,便回你庄子上去了。 后来,他又来过一次,带着几名小厨娘,说是要给我帮忙。 你说说,就我家这一间小小的包子铺,小本生意,一天能挣几个钱?他给我整来几名厨娘帮灶,可不就赔本了?” 杨川听得只是发笑。 张汤那个滚刀肉什么德行他还不知道?听说自己老娘开了一间豆腐作坊,紧接着,婆姨又开了一家包子铺,他自然觉得脸上无光,却偏生被老娘和婆姨镇压的死死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眼前这名妇人,自然便是张汤的婆姨。 张安世的母亲,织娘的姐姐。 “杨川公子,你最喜欢吃的羊肉馅儿包子,听织娘说过,你喜欢芫荽、小葱,就给你多搁了两把,尝尝嫂子的手艺。” 妇人是干活的一把好手,看上去白白净净,面容与织娘有七八分相似,略带一抹清丽之色,不过,在张汤家这些年过苦日子,手上肌肤自然甚为粗糙,眼角也带着不少细密的鱼尾纹。 她快手快脚的端来四笼羊肉馅儿包子,又端过来一个松木盘子,里面摆放着几样小菜,却无非是蒜泥、腌菜、酸菜和干煸豆角,看着挺讲究。 杨川伸手,直接抓了一只白花花的包子,咬开一个小口,露出里面的羊肉大葱馅儿,登时便被一阵异香吸引:“你这馅儿里搁了我家的秘制蘸料?” 妇人笑道:“安世传来密信,说你喜欢吃那种搁了秘制蘸料的包子馅儿、饺子馅儿,故而,随时给你准备了一份。” “嫂子有心了。”杨川慢慢吃着包子,问一句:“射了没?” 妇人点头:“射了。” 杨川点头,脸色变得有些阴沉,道:“今后一段日子里,这长安城恐怕要变得不安静,你们各自小心在意。 此外,我庄子上还有一些人手,你们怎的还要自己动手? 这种事情,以后再也不准了。” 妇人笑道:“没事,昔日跟随我父郅都,什么样的罪没受过、什么样的烂事没有经历过?不瞒你说,早年间,我第一次杀人,杀的便是王太后的异父同母哥哥田蚡。” “当时我还小,混在一群丐儿中间,在通往丞相府的必经之路上等待机会;那一次,田蚡吃酒烂醉,看上去得意极了。” “我便射了他一针……” 杨川猛的一个激灵:“好了,别说了。” 历史书上,‘大汉苍鹰郅都’何等的光明磊落,何等的荡气回肠,实际上,杨川亲身经历过这几年后才发现,在这般狗屁世道下能活下来的人,哪一个人不是在摸爬滚打中煎熬过来的…… …… 李广利病了。 听说,当夜回到未央宫,他便觉得脖颈处有些发痒,忍不住用手抓挠;不料,越是抓挠,就越是麻痒难耐,最后连脖颈后面的肌肤都被自己给抓烂了。 如此苦苦煎熬了一晚上,次日一大早,听闻此事的刘彻打发两名最好的御医赶来,却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诊治。 脉象、气色什么的都很正常,但就是痒。 刚开始,只是脖颈一处痒痒,渐渐的,到了第二天,李广利的全身开始瘙痒难耐,就算整个人泡在药水里也无济于事;而且,最为离奇的,是被他自己抓挠损伤的肌肤表面,开始慢慢的往外渗出淡黄色的汁液,伴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恶臭。 刘彻大怒,听说打死了好几名不长眼的宫人,打折好几名御医的腿,还传令让大长门崔九亲自查案,想要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从长门园做客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上衣衫的杨川,就被崔九堵在院子里。 “李广利完蛋了,说说看,用的什么手法?” 崔九直截了当的问道。 杨川盯着崔九老贼,上下打量好几个来回:“崔九大叔,你脑子进水了?李广利要完蛋,跟我有个屁关系!” 崔九双手拢在袖中,仰面向天,淡然道:“我亲自检视过,他身上虽然没有伤口,但显然是中了一种十分霸道的毒,那一日,你二人在西门大街外曾经有过一次争执,不是你下的手还能有谁?” 杨川被气笑了:“我昨晚拉屎的时候,看见天上有一颗流星落下来,直直掉在东面的山沟沟里了;与此同时,你家隔壁那个姓王的,趁着你崔九大叔去查案,帮你家通了一次下水道……” 崔九一脸阴沉的瞅着杨川满嘴胡说八道,只是冷淡的问一句:“到底是什么毒物?” 杨川叹一口气,坦然道:“霉毒。” “霉毒?”崔九老贼愕然侧头,“霉毒为何物之毒?” 杨川随口说道:“所谓霉毒,便是发霉了的毒,这有些人呢,好胜之心、嫉妒之心或争强斗胜之心太过炽热,便会内火攻心,进而伤及五脏六腑形成霉气,久而久之,自然成了霉毒。” 崔九瞅着杨川,阴森可怖的老脸上身上困惑:“老夫从未听说过世上还有这种毒。” 杨川轻笑一声:“崔九大叔,你没听说过的东西还多得很呢,何止一样霉毒。” 崔九沉思良久,终究没有什么所得,便问杨川:“这毒你会治疗?” 杨川摇头。 这毒就算他能治也不能治,好不容易设套将李广利那狗日的骗出来,趁其全神贯注防备自己的时候,让张汤老婆在背后射了一针…… “对了崔九大叔,我在羌人部落当奴隶时,听一名羌人大祭司说过,这霉毒在楚地甚为常见,好像与巫蛊有关。” 杨川想了想,干脆来了一招狠的,将在这件烂事直接推给了‘巫蛊之祸’。 前几次,因为巫蛊之祸,刘彻杀了很多人。 但杨川知道,眼下的刘彻其实对所谓的巫蛊之术半信半疑,或者说,他心里其实相信巫蛊的力量,但为了自己的皇帝威严,不得不用铁血手段对巫蛊之术进行弹压,否则,其后的几十年里,长安城的巫蛊之祸也绝对不会愈演愈烈,最后终于无法收拾,让刘彻终究成为一个残暴无常的暴君…… 既然如此。 那就干脆提前让巫蛊之祸开始酝酿、爆发,也不知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不料,听了杨川的一番胡说八道,崔九老贼却反而陷入了沉思,仰面向天,良久良久之后突然说道:“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当年,丞相田蚡在疯病发作前,也是这般浑身瘙痒七八日,自己将自己身上的肌肤抓了个稀巴烂,最后,疯掉了。” “然后,死了。” 杨川听得目瞪口呆,心头狂跳几下:‘大汉苍鹰郅都的两个女儿,到底什么样的妖孽?另外,张汤老婆的毒针究竟什么玩意儿,竟能如此霸道?’ “崔九大叔,中午吃酸烂肉还是涮羊肉?”杨川搓几下脸颊,响亮打着哈欠,“眼看着再过十几日便是春天,该抓紧时间养点膘了。” 崔九:“今天不蹭饭。” 老贼转身便走,两个招呼都不打;只是在临出门时,他随意摆摆手,道:“杨川,还有三天,皇帝便要见到你说的那一笔钱粮……”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六章 论条件 汉厨正文卷第三百六十六章论:条件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忧。 长安城里,某个叫李广利的少年人疯了,全身溃烂,吃屎喝尿,整日介光着身子在宅子里又哭又笑,估计也没多少日子可煎熬了。 刘彻听说后很是心疼,专程去看过一次。 结果,看到李广利如今的模样,登时便没了兴致,只是轻飘飘撂下一句‘让御医好生调治’,便迳直回到未央宫;连带着,他将李延年也打发出宫,口上说是让他去照顾李广利,实则也怕自己染上那种所谓的‘霉毒’吧? 听说此事后,杨川只是一笑了之。 弄死一个李广利,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没什么可高兴的,因为,他眼下的麻烦比李广利可要大很多。 刘彻限定,三日后便要见到钱粮。 杨川却看上去有点无所事事,在吃过早饭后,便带着刘满、织娘、娜仁托娅、张安世、霍光等人,大张旗鼓的去‘郊游’了。 长安城外,残雪斑斑,黄泥大道上甚是泥泞。 远处的秦岭山脉影影绰绰,戳出几根刺天的巨峰,顶着一层皑皑白雪,配上其半山腰以下的苍翠古松,倒也颇有几分意味。 杨川掀开车帘极目远眺,看上去没心没肺的,让一旁侍奉的刘满、织娘忧心忡忡。 “杨川小郎君,你到底有没有办法筹集足够的钱粮啊?”刘满终于忍不住问出口,“若是弄不到钱,本妾身这便进宫去找刘彻,就算抓破他的面皮也要给你求情。” 织娘也甚为担心,毕竟,刘彻那种人可是翻脸不认人的,一旦抓住把柄,就算不夺爵罢官,估计也让杨川栽一个大跟头。 杨川摆手,温言道:“带你们出来散心,不好好看风景,胡思乱想什么呢?” “放心吧,不就是一两千万钱么?” “本侯按时交付给他便是了……” …… ‘五陵塬’是后人的说法,眼下,这片处于咸阳与兴平之间的地方还是一片波澜壮阔的建筑工地,近十万民夫、官吏、苦役在此修筑皇陵。 因为是埋皇上的地方,所以,即便如杨川、刘满这等身份想要进入,也是不可能的,故而,杨川一行人只是远远瞅了一眼,便调转方向,向东南方的一条大河走去。 在河边,杨川令人搭起帐篷,生起几个白铁炉子,便开始撸串饮酒讲故事。 “你们可知道,富人与穷人之间的真正差别是什么?” “富人之所以成为富人,并不是因为他们的体格有多棒,手艺有多好,聪明才智有多高,而在于他们所处的一个圈子里,全特娘的是富人,所以,他们挣钱就成了日常生活,相对就容易很多。” “而穷人呢,之所以迟迟翻不了身、成不了狗大户,最关键的便是他们太能干了,身体好,脑子灵活,手艺高超,可能就连皇帝都会夸赞他一句:这活儿好,该赏。” “但是你们要知道,赏钱就是赏钱,可不是真正的钱。” “钱是什么?有人说,它是粪土,有人说,它是万能药,有人说,它的百祸之根、万恶之源,是让男人变坏、让妇人变骚、让曹襄那般人都能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大读书人的玩意。” “这些话,说的对也不对。” “总而言之,钱粮之物是好东西,能让一个人、一个家族乃至一个国家傲然而立,但一个弄不好,却又容易轰然倒地。” “让我说啊,这世上的钱粮之物,无非就是一个符号,一个用来交换的数字,并没有实际意义;同时呢,那玩意儿还有一个名字,叫刀。” “杀人的刀,诛心的刀。“ 杨川今天的废话特别多,让几名学生都有些不太适应,只好直勾勾的瞅着他发愣,每一个人脸上的迷茫之色更加浓郁了。 “如何才能将狗大户们的钱粮弄出来,暂时变成咱们手中的肥料?这好像还是一个问题,你们都动一动脑筋好好想想。” “毕竟,办法要比困难多一点点。” “此外,你们现如今所思所虑者,关键在于揣摩人心,富人的心,穷人的心,绝对不一样,你们要慢慢体会。” “就譬如面对一块田地时,富人的想法和实力,让他们一切都追求最好、最实用,无论是牲口、粪肥、粮食种子,还是负责给他们耕田种地的农夫、仆役,也力求最好的务农好手,所以,人家那一块田的产出,从一开始便是全村最好的;于此相反的是穷人。” “穷人之所以穷,不仅仅因为手里没有钱粮,还在于一个凑合。” “人骗田一天,田骗人一年,这种庄稼的事情,哪能凑合啊?” “你越是凑合,你那一块田地里就越长不出好庄稼,越是没有好庄稼,你便会越凑合,最后的结果,自然便是破罐子破摔,终究还不是一场空?” 这一场谈话持续时间很长,直到日落西山、薄暮降临时,杨川才起身:“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 次日一大早,杨川破天荒的起了一个大早,开始坐堂‘办公’。 大农令两百多名新来的属官、吏员和杂役,都是刘彻一手安插进来的人手,杨川使唤起来也毫不客气:“那个谁,你即刻将这一份文书八百里加急,送往各郡县,着令他们在半个月后,将辖地名门望族、食邑封地和商贾富户的名单火速送来大农令。” “那个谁,将咸阳、兴平一带的耕地、山林、沼泽、矿山、河流水文等详尽档案资料调取出来,本侯有用。” “那个谁,本侯这里有一份名帖,你带着名帖去,就说本侯今晚在天府人间大宴宾客,有一笔大生意要跟大家谈谈,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一起发财……” “……” 三下五除二,杨川便将一大摊烂事全部处理妥当,整个人便松弛下来。 他来到后堂,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却无非是椒盐鹿肝,清炒冬笋,爆炒羊羔肉,黄焖鸡小米饭,七七八八的,差不多也摆满了一大桌子。 他居中而坐,令人召来张汤、东方朔、司马迁几人,让自己的几名学生作陪,十分安静的吃了一顿午饭。 吃过午饭,自然便要午休,这是一个恶习,但没办法,这几年来杨川家庄子上的风气不太好,就连仆役、厨娘等都学会了午休一个时辰。 故而,杨川又在织娘、刘满、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的侍奉下,美美的睡了一觉;一个半时辰后,他差不多睡了一个自然醒,免不了又是一番忙乱,泡了一个热水药浴,并让皇甫家的几名女先生做了一次推拿理疗,算是松了松骨头。 换上一身素色的纯棉内衣,外面套一件绫罗绸缎刺绣而成的紫色锦袍,再披一条貂皮大氅,他便出门了。 “老师,那边传来讯息,接到老师请柬的狗大户们,可能只有寥寥三五家派人前来赴宴,其他人一律婉拒了。” 坐在马车上,张安世骑着一匹淡黄色小母马疾驰而来,在车窗外低语几声,满面都是不忿之色:“老师,那些人实在不识抬举,让他们一起来赚钱都不愿意!” 杨川掀开车帘,轻笑一声,道:“这很正常啊,谁都不是笨蛋,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通常只有没什么钱粮的百姓人才会相信,不要说那些人精似的狗大户,便是你父亲张汤都不行,你信不信?” 张安世点头:“好像还真是如此。” 张汤那家伙实在有些迂腐的离谱,自己当了朝廷命官,喜好名声远胜自己的身家性命,两袖清风,穷得都快要吃屎了。 要不是这几年他父子在杨川家蹭吃蹭喝,还顺便捞了一个太子少傅的空闲,又在大农令搞了一个秩比两千三百石的‘大官’,再加上与杨川家如今成了亲戚,来来去去的接济过几百斤金子和一两千亩良田,如今估计他还在廷尉府苦苦煎熬,就等着被刘彻给逼死呢……吧? “你祖母的豆腐坊生意,你母亲的包子铺生意都还可以吧?” 杨川突然想起一事,随口吩咐:“你回头亲自盯着,别让你母亲、你小姨瞎操心,这长安城里水太深,有些事情绝对不能让她们插手。” “甚至,最好不要让她们知晓。” 张安世点头,叹一口气,颇为萧瑟的说道:“我家里的日子富裕起来了,可是,我父却看上去很不高兴,前几日他去我家的包子铺闹事,又被我母亲打了一顿。” 杨川忍不住笑了:“好了好了,两口子之间的事情,你小子就少操心,说不定人家两个是炕头打架……咳咳,好了,张安世,你这便赶去天府人间,把气氛坐起来,别人不来,但咱们的场子不能冷。” 张安世‘哎’了一声,策马狂奔而去。 看看,这小子都能独当一面了啊。 杨川望着张安世单薄而矫捷的背影,莫名的一阵自傲,转头看向车厢内的霍光、杨敝两个哈怂:“再过一年半载,你们也该自己干点什么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霍光、杨敝赶紧点头:“是,老师。” 说说话话间,一行人很快便来到天府人间。 如今的天府人间堪称长安城的‘地标性建筑’,不是因为这一片楼台有多豪奢;相反的,天府人间之所以名声大,反而是因为其低调。 作为汉帝国第一钱庄的所在地,这一片地方跟之前并无多大变化,除了一片十分宽阔的广场用以停放车驾,唯一的亮点便是广场上那一尊鎏金野牛雕塑,浑身的腱子肉充满了力量感,夹尾前顶的姿势就十分的威武。 这尊黄铜鎏金野牛雕塑,是杨川亲手设计的,取了一个‘牛气冲天’的彩头,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特别含义。 杨川一行人的车驾抵达天府人间时,薄暮蔼蔼,天色渐暗,广场上却是一片张灯结彩,数百名体态风流的小妇人手持花灯,排列成一个盛大的迎接场面,看上去就很是宏大。 “张安世这小子还行,总能玩出一点花样儿来。” 杨川掀开车帘瞅一眼,露出满意的微笑,随口说道:“好了,都下车吧,你们跟在我身后也不要太过拘束……呃对了,刘据在后面的车驾上,你们谁去将他喊过来。” 不料,话音刚落,太子刘据却在马车后面探出脑袋,咧嘴笑道:“老师,我来啦。” 说话间,这狗日的两只色眼,便半眯着在那些掌灯小妇人的腰身、胸腹、腿间、脖颈等处浏览不已,口中啧啧不已:“啧啧,早就听说天府人间的小妇人体态风流,风情万种,掐一把能沁出清水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呐!” 霍光、杨敝二人眉头微皱,不动声色的挪动脚步,远离那货三五步,显然,他们对刘据这个太子并不怎么待见。 杨川却笑眯了眼。 这就对了,老刘家的种,无赖、泼皮、手黑心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贪财只好色也是一大传承,就很有点高皇帝刘邦的那味儿。 此外,杨川之所以高兴,却还是因为刘据此刻表现出来的好色之举,只有他这个局外人才能看得明白—— 这不就是纯纯的自污清白么? 当太子的,在大事上要不糊涂,在小事上要常犯点小错误,好让那些有心人暗戳戳的禀告给皇帝刘彻,从而打消皇帝的疑心,此为其一。 其二,更重要的一点,便如曹襄、霍去病、张连等长安城恶少们一般,要学会惹是生非,这样一来,皇帝才会时不时的听到你的名声,时不时的对你拳打脚踢一番,以增进彼此之间的好感与印象。 都特娘的是狐狸精! 杨川笑眯眯的瞅着刘据:“刘据,在十八岁以前,你若湿身乱搞,本侯一刀剜掉你。” 刘据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冷战,讪笑几声,道:“老师,你把我刘据当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能经得起诱惑的……” “咳咳,不对不对,学生是那种经不起美色诱惑的男人吗?” 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对,你就是那种人。” “不过不要紧,食色性也,少年人想入非非是对的,但要学会控制自己的下半身,要不然,你也控制不了上半身,懂?” 刘据颇为不情愿的说道:“懂了。” 杨川微微点头:“懂了就好,大家都进去吧,今天来的贵人不多,但事情不能耽搁,你们多看看,多听听,尽量少说话或者别说话。” “当然,若是皇帝来了,你们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说废话、说瞎话、说大话,越离谱、越唬人,就越好……”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不好,杨川小贼要搞事了! 长安城的狗大户,果然没有几家来赴宴,这就导致‘南宫钱庄’门前的广场上热闹非凡,阁楼上,却一片悄然。 面对这一情景,其他几乎所有人都有些难过,看向杨川时的目光中,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丝歉疚和可惜。 只有张安世、霍光、杨敝、以及刘满等几名小妇人,对杨川却充满了盲目的自信乃至自傲,面色如常的跟随过来,举步来到钱庄的三楼。 “只有张连,陈蟜弟兄,樊离等七八家来人了?” 在临窗的绣榻上落座,杨川随口问道:“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没有?还有,那些贵人什么反应、什么说辞?” 一名大农令属官神色难看,讷讷道:“属下按照大农令的吩咐,挨门挨户的去送请柬,有些人家还好一些,收了请柬后还说了几句客套话;可是有些人家,听说是大农令的请柬,竟然连大门都不曾打开,隔着侧门说一句知道了,便没有了消息。” 杨川笑了笑,温言抚慰几句。 他转头对其他人说道:“诸位不要客气,都过来坐。” “咱大农令的牌面不够,请不来那些贵人,准备的上百桌饭食看来都只能自己吃了,那个谁,张汤,吩咐下去,让天府人间和南宫钱庄所有的人都来吃席。” 张汤面露难色,冷冷说道:“掌柜,伙计,婢女,部曲和仆役,都来吃席?” 杨川笑问:“不让大家都来吃席,准备那么多的酒肉菜蔬拿出去喂狗?” 张汤欲言又止,却终于还是转身走出去办事了。 如今的杨川身份尊贵,不仅官高位显、列于大汉三公九卿之一,而且,还是一个真正的狗大户,早已不是当年那可怜巴巴的‘臭小子’了。 于是,原本打算宴请长安城狗大户的一场酒宴,很快就成了‘南宫钱庄’和大农令的‘工作餐’…… “这就对了,大鱼大肉,好酒好肉,这才应该是咱们大农令和南宫钱庄的饭食,以后,两边的伙食标准就照此执行吧。” 杨川一边饮酒吃肉,一边随口吩咐,看上去心情相当不错:“对了,还有一件事,那便是必须要做到上下一致,内外一般。” “什么叫上下一致?本侯的意思是说,如我这般当官的,若在咱们大农令或南宫钱庄吃饭,在吃食标准上与外面那些小厮、伙计要一样,绝对不准加汤加菜的搞特殊化。” “谁若违反这一条,老子弄死你一户口本!” “还有,要内外一般,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啊,将大农令、南宫钱庄上上下下所有人等都统计成册,搞一个名单什么的,每个月可以按照实际人口发放一些餐票,让家里的老人、妇人和孩子都来蹭饭。” “这个标准可以稍微降低一些,但也不能太寒碜,反正你们都考虑一下,来蹭饭的都是你们的妻儿老小什么的,若是标准太次,本侯面子上也无光啊……” …… 杨川的这一番话,让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咋接茬了。 不仅要让大农令、南宫钱庄的敞开肚皮大吃特吃,还要让家人们也过来蹭饭,这也太……啊,这也太过离谱了吧! “长宁侯,你这般做法恐怕会招来麻烦,”没什么存在感的司马迁颇为担忧的劝谏一句:“如今皇帝满门心思的要打仗,举国上下勒紧了裤带过日子,就想着看能不能筹集足够的钱粮以作军费,长宁侯在大农令、南宫钱庄如此铺张浪费,恐怕会招致满朝文武的非议。” 杨川斜眼瞅着红脸汉子司马迁,笑问:“吃一顿酒食,怎的就成了铺张浪费?你司马迁哪一天不是跟着本侯锦衣玉食、大鱼大肉、好酒好菜的过着?怎么,到了那些身份卑鄙的仆妇杂役,便成了铺张浪费?” “司马迁,你狗日的这点心胸还想写一部惊天动地的历史书,就想都不要想了。” 他饮了一口酒,又补充一句:“对了,就算你写出来,本侯也不给你狗日的印刷你信不信?” 司马迁大怒,猛的站起身来。 旋即,他却端起一碗酒,吨吨吨几大口灌入喉咙,这才拱手骂道:“你是长宁侯,你说的都对,行了吧?” “我司马迁若写不出一部让你长宁侯心甘情愿刊行天下的历史书,我就……嗯,我就三天不吃饭!” 杨川被这货一句话逗乐了:“还行,不愧是读书人,这脸皮还真够厚的呢。” 众人尽皆笑了起来。 原本甚为沉闷的气氛终于得到缓解,觥筹交错,人声鼎沸,酒肉香气在整片阁楼里弥漫开来,倒也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菜过七八味。 张连、樊离、陈蹻几名狗大户凑过来,表面上是来敬酒,实则不过探听杨川虚实。 “杨川兄弟,当年在你庄子上吃烤全羊,哥哥我便知你绝非池中之物,定有一飞冲天的时候,谁料到,这才短短三四年工夫,你都被封为大汉列侯、就任大农令,哥哥我现如今却还是一个长安城的小混混。” 张连这厮一开口就是高帽子、彩虹屁不断,不愧是留侯张良的直系血脉,一脸的老阴π憨笑,抱拳继续说道:“此番听说杨川兄弟在天府人间大摆宴席,大宴宾客的同时,还要商量一笔天大的生意,哥哥我一听说,猛的一拍大腿根,走啊,我杨川兄弟的酒宴,哪怕就是在这里摆下鸿门宴,我这当哥哥的也义无反顾的赶来了,哈哈哈。” 杨川拱手笑道:“三姨夫,几位哥哥,都坐下说,坐下说。” 陈蹻是隆虑公主的丈夫,曾经与杨川还有过一些龌龊,自从杨川被封为大汉列侯并上任大农令,两家之间的那点小矛盾自然早已烟消云散,如今成了实打实的‘亲戚’。 杨川见了,也只能喊一声三姨夫。 陈蹻几人落座,客套好几个来回,这才进入正题。 “长宁侯,此次摆下酒宴,遍邀长安城的权贵之家前来,不知所为何事?”陈蹻到底是老狐狸,一开口就没什么遮拦,直接了当的问道。 杨川笑了笑,随口道:“自然是做一笔天大的买卖。” 几人瞅着杨川不吭声,但目光之中的征询之意却是丝毫不加遮掩,让杨川一阵好笑。 “好了好了,都不要这般看着本侯,”杨川端起一碗酒,“来,先干了这碗酒再说。” 几人赶紧端起酒碗,乒乒乓乓一阵碰,吨吨吨吨便仰着脖子灌将下去。 “说吧,杨川兄弟,只要能挣钱,就算让本侯替你去朔方郡屯田打仗都行,”樊离乃樊哙后人,满脸都是黑毛,如今被酒水打湿也浑不在意,哈哈大笑道:“我樊离是个浑人,脑子笨,性子直,有话就说有屁就……哈哈哈。” 杨川笑骂一句,也不再绕圈子,道:“本侯有八千万钱的一笔大买卖,想找几个人一起做,可有兴趣?” 陈蹻、张连、樊离几人瞪大了眼,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八千万钱?” 杨川点头,斟字酌句的说道:“可能还不止,因为,本侯的这一笔生意共分为三个阶段,这才是第一个阶段的基建工程,初步预算为八千万钱。” “第二个阶段,投入将翻倍。” “第三个阶段,投入再翻七八倍、乃至二三十倍的样子……” 那几名狗大户莫名的一阵失落,面面相觑几个呼吸,都不吭声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你狗日的若说是几百万钱的‘大生意’,估计便是真正的大生意,几人毫不犹豫就敢跟风去投钱。 问题是,你一张口便是几千万、几万万钱的‘大生意’? 没跑了。 杨川这小子是穷疯了,都跑来骗人来了…… 眼瞅着那几人的面色,杨川心下明白,却也懒得解释,只是又端了一碗酒笑眯眯的说道:“都是自家人,就不说生分话,这一笔生意眼下有七八个东家了,就看你们有没有兴趣。” 陈蹻、张连、樊离几人都不曾开口去询问,眼底的狐疑之色,竟是被遮掩的十分巧妙,若非杨川两世为人、阅人无数,估计还能看成是‘满眼纯真’。 果然都是老狐狸,谁都不好忽悠呢。 杨川心下感慨一句,突然笑道:“我杨氏的生意,想必大家都看在眼里,什么瓷器,菜蔬,鸡鸭鹅牛羊猪生肉,还有石硫合剂等农药生意,都是赚钱生意,你们难道就没兴趣?” “对了,本侯在朔方郡封地上的两千多户食邑,名下良田足有三万七千二百五十八亩,诸位若有兴趣,都可以考虑考虑……” 此话一出,刘满、织娘、张安世、霍光几人脸色微变。 尤其是张汤、司马迁、东方朔几人,更是脸色大变,纷纷欲言又止,好像准备随时劝谏杨川。 与此相应的,便是那几名狗大户的脸色也变得精彩而古怪起来,对视几眼,似乎用目光交流一番后,纷纷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杨氏的生意的确赚钱,光是一项瓷器生意,不仅让刘陵、公孙弘两家损失极多的钱粮,便是如今每日的买卖收入,可也是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 你想想啊,如今的三辅之地、乃至江淮一带,甚至川蜀之地,杨氏瓷器成为汉帝国眼下最为大宗的买卖,据说光是通关课税,便能给汉帝国每个月带来几十万钱的收入…… 问题是。 杨川如今将这些生意和良田都拿出来,想要作为抵押,让狗大户们掏钱……只能说明,杨川家的生意不行了。 还有一点,便是杨川如今得罪了李延年、李广利和董偃等人,就连皇帝似乎都不怎么待见了…… 凡此种种,均在心头闪现而过,几名狗大户异口同声的说道:“这生意,我们没本事去做啊。” 杨川闻言也不生气,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招呼着大家吃肉饮酒,就如刚才之事并没有发生过一般。 吃吃喝喝,拉拉扯扯,一个半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陈蹻、张连、樊离等人起身告辞。 杨川端坐在绣榻之上,只是随意拱拱手,便将这几个狗大户打发出门。 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的宴请狗大户,无非是掩人耳目罢了,还真以为他如今手里没有钱粮,便想着挖个坑让他们来跳? 也太把自己当成玩意了。 杨川自斟自饮,面色如常,顺便还要教导几句自己的学生:“这人在世上,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但是呢,也不要不把自己太当回事。” “没有谁会惯着你。” “此外,你们须得永远记住,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甚至手里头能摸到的东西,都不一定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你们得弄明白一件事,这世上的事情啊,往往不如你所看到的这般,而是以更加隐秘的方式存在着,运转着,就像日月星辰之运转,你眼睛看到的,皆为虚妄。” 说了一番没头没脑的话语,杨川转头,对着大农令的一众属官吏员吩咐:“传令,大农令将投入八千万钱,在兴平、咸阳之间修筑一座大城,以作天下富户之居所,只因朝廷仓廪不足,暂时发行大汉债币,以作工程采购人工等诸方面的结算。” “此外,发出悬赏文告,以市价三倍的工钱,招募一批工匠、民夫,最好能有人牵头总领,将新城的材料、工钱、饭钱等打包,承包给愿意接受大汉债币者……” 大农令属官吏员们还是一头雾水,迷迷瞪瞪下去办差了。 座下的诸人中,东方朔、张安世、霍光几人在一阵迷茫后,渐渐露出一抹恍然之色;倒是张汤、司马迁几人,却纷纷看向杨川,一脸的不解之色。 杨川也不用多做解释。 噶韭菜嘛,就那么一点点小技巧,说穿了,也就不值钱了。 更何况,眼下人多眼杂,很多事情他根本就不敢透露太多讯息,一旦出现消息泄露,想要快速抢钱的计划估计要泡汤…… …… 于是,次日一大早。 长宁侯杨川大宴宾客想要骗钱,却遭到长安城狗大户们婉拒而冷场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成为长安百姓人的笑料和谈资。 “听说了吗,那个长宁侯杨川想骗其他贵人,结果被人识破诡计,委实好笑至极也。” “怎么没听说!” “那个长宁侯杨川什么玩意儿?一个卑鄙奴隶,要不是抱了平阳公主、南宫公主的大腿,并刻意逢迎,卑躬屈膝的与长平侯、平阳侯、冠军侯交往,才有今日之飞黄腾达,什么玩意儿!” “就是,一个卑贱奴隶,也想在咱长安城里呼风唤雨的骗钱,耶耶要不是打不过他,这便寻上门去打他……” “……” 一夜之间,杨川便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似乎每一个人都恨不得扑上来踩上几脚,并在其帅气逼人的脸上唾几口口水:‘呸,这么俊俏的,也出来骗人?’ 风评被害,大农令上下属官吏员一片缄默,谁都不敢吭声。 毕竟,杨川如今可是顶头上司,一个不小心,丢出来几双小鞋你穿还是不穿?尤其是诸人都是明白人,哪一个不晓得杨川此人表面人畜无害,实则心狠手辣,说不定一菜刀把你给剁了。 故而,大农令里相对来说还算安定、祥和,并没有出什么乱子。 而出乱子的,则是丞相府。 公孙弘听了部曲和其他官吏的禀告,得知杨川在酒宴上的言行举止,整个人都呆住了:“不好,杨川小贼要搞事了……”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八章 看看他的胃口和牙板如何 “备好车驾,进宫!” 老贼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缓步走出书房,抬头看着清亮亮的蔚蓝色天空,莫名其妙的嘀咕一句:“怎么就不下一场大雪呢……” …… 大半个时辰后,公孙弘便见到了皇帝刘彻。 甫一见面,他便拱手道:“陛下,老臣要弹劾长宁侯、大农令杨川。” 刘彻正在埋头看奏章,‘哦’了一声,随口问道:“他又惹什么祸事了?” 公孙弘面无表情的说道:“杨川身为大汉列侯,朝廷大农令,位居三公九卿之列,却罔顾朝廷禁令,私自铸币,此为死罪一; 不经朝堂廷议,私自修筑城池,且还是在咸阳与长兴之间的五陵塬上大兴土木,惊扰皇陵,此为死罪二……” 公孙弘还要说下去,刘彻却挪动一下屁股,十分响亮的放了一个屁,嘿然笑道:“公孙丞相莫怪,朕昨晚吃了一些炒豆子,腹中委实胀得难受,放了一个屁。” “人都说响屁不臭,臭屁不响,让朕来说,简直是放屁。” “因为,朕这一枚屁极响亮,偏生又极臭……” 说话间,他还捏起一本奏章,作势在鼻子前面扇动七八下,这才温言说道:“公孙丞相,继续。” 公孙弘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铁青,不过,老贼的养气功夫还真不是吹得,即便被皇帝如此明目张胆的羞辱一番,却只是深吸一口气,淡然道:“长宁侯杨川仗着陛下之恩宠,胡作非为,任人唯亲,私自修筑城池,私自铸币,利用巫蛊之术暗害侍郎李广利,凡此种种,皆不可赦也,还望陛下以我大汉江山社稷为重,清君侧,除奸佞,还朝堂一片朗朗乾坤。” 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掷地有声,配上公孙弘那张端方雅正的脸,以及其长约两尺的一口美髯,竟让刘彻都忍不住愕然抬头:“这么严重?” 公孙弘微微点头:“罪大恶极,不容宽赦。” 刘彻终于放下手中奏章,很认真的问道:“若以丞相之言,能判他一个什么罪?” 公孙弘冷冷道:“腰斩弃市,夷灭九族。” 刘彻点头:“的确罪大恶极,杨川小小年纪便犯下此等滔天罪行,简直太令人失望了,说说看,他还有没有其他罪行?譬如说、蓄意造反什么的,都说出来。” 公孙弘面皮一僵,却不吭声了。 皇帝什么意思? 聪明人都是听话听音,皇帝嘴上在骂杨川,实则不过是在讥讽他这位当朝丞相小题大做、落井下石吧? 果然,刘彻顿了顿,继续说道:“私自铸币的事情,放眼看去,天下还有几家在做此事?不止杨川一家吧?” “更何况,他铸币之事已然禀告过朕,是朕让他去铸造钱币的,而且,还不是通行的大汉钱币,而是债币。” “债币什么意思?就是朝廷没钱了,铸造一批钱币放出去,权当是朕向这天下借一笔钱粮,好一举踏平匈奴,这有什么不对?” “公孙丞相,朕可是将方圆三五百里的上林苑一股脑儿的抵押出去,若杨川还不上那一笔钱,朕的上林苑可不就归你们了?” 刘彻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十分平淡,娓娓道来,就像一只会讲故事的老狐狸,让公孙弘一阵后背寒凉。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刘彻如此平淡的谈论朝廷大事,既没有吹胡子瞪眼睛,也没有如平日间那般的霸道和不容置疑,反而如一位温厚长者那般,一丝一毫的火气都没有。 这说明,杨川所行之事,完全都是皇帝的意思…… 这官司,还怎么打? 公孙弘面如沉水,端端正正的躬身施礼,道:“陛下,朝廷大事,岂能儿戏?上林苑乃高祖皇帝划分出来,作为皇家猎场和游园,岂能随意抵押出去?这让普天下的百姓人知晓,会如何议论?” 刘彻笑了笑,温言道:“百姓人如何议论?朕信誓旦旦的与匈奴人开战几次,不说耗费钱粮无算,损兵折将几千几万,若再吃一次败仗,朕还有何面目在天下人面前说什么横扫天下、踏平匈奴的废话?” “孰轻孰重,丞相请细细思量。” 公孙弘不为所动,继续端端正正的说道:“就算私自铸币之事乃事情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可是陛下,在皇陵周边大兴土木、修筑城池,也是陛下的意思?” 刘彻想了想,道:“真要说起来,朕好像还真就提过一句,想要让天下的富户都搬到长安城周边来,杨川可能便是揣摩朕的意思……” 公孙弘抢先一步说道:“揣摩圣意,便说明他不是什么良臣。” 刘彻点头,有些无奈的说道:“公孙丞相,有什么话,你就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吧。” 公孙弘淡淡道:“陛下,如杨川这般奸佞小人,便须罢官夺爵,就算因为他是大将军卫青的义子,又是平阳侯曹襄、冠军侯霍去病的生死兄弟,且还是太子刘据的老师,太子太傅,不能给他定罪,但也须对他的言行举止规范一二,免得到时候一发而不可收拾。” 老贼的言辞甚是平淡,但因为说话的角度刁钻,竟让刘彻不自禁的踌躇、沉吟几声。 尤其当他听到大将军卫青、平阳侯曹襄、冠军侯霍去病和太子刘据等‘关键词’时,刘彻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皱,淡然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丞相,杨川如今正在筹集钱粮,要不、再等等看?” 公孙弘躬身施礼:“陛下圣明。” 言毕,老贼告罪一声,转身便走,竟是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其背影看上去端端正正,腰杆子挺得笔直,就十分的雅正、端方而正派。 刘彻望着公孙弘的背影,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下来:“崔九,你亲自去看看,杨川到底想干什么……” …… 杨川的确要搞事了。 等到公孙弘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大农令的悬赏文告刚贴出去不久,便来了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年纪都不大,很多人连姓氏都没有,叫什么阿酒、阿木、阿铁、阿土、阿菜、阿刚,一个个黑不溜秋的,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出身不好。 这些少年人看上去不起眼,偏生一个比一个有钱。 他们明确表示,为了给乡亲们寻一条活路,他们卖掉所有的田地、屋舍等,东拼西凑一笔‘保证金’,只希望能在大农令手里揽一些活儿。 干苦力的,不但不提前要工钱、饭钱,反而要上缴一大笔金子,简直就匪夷所思。 只能说,这些家伙为了揽活儿,还真是豁出去了。 所以,当大农令属官吏员将此情形禀告给杨川时,杨川只是随口说一句:“既然如此,今后咱大农令的所有工程都收保证金。” 修筑‘茂陵城’的活儿,被一群泥腿子全揽走了。 而且,这些人明确表示,愿意接受‘大汉债币’的工钱支付方式,但希望将工钱结算得略微高一些。 杨川一锤定音:“这是第一批支持朝廷债币的人,故而,将他们的工钱结算再提高一成。” 为了表示大农令的重视与诚信,杨川还责令大农令属官去‘南宫钱庄’提钱,一次搬来二十车‘大汉债币’,给那帮泥腿子提钱支付了大半年的工钱。 眼看着那些泥腿子欢天喜地的搬走一箱箱‘大汉债币’,大农令衙门里,几乎所有人都有些懵逼。 刘满、织娘、张安世等人知晓,那帮跑来揽活儿的‘泥腿子’,可不就是曾经在杨川庄子上那帮少年孤儿么?看看,老师都难到什么地步了,竟然开始让自己人冒充揽活儿的来‘刷单’了。 张汤、司马迁几人也认识阿酒、阿木那帮少年人,心里也差不多一样,都觉得杨川这是实在没法子了,还真的开始坑蒙拐骗了。 唯有东方朔,他却另有看法。 “长宁侯,伱让那些少年人来揽活儿,是真心实意的给他们一条活路,还是让他们来当托儿的?” 东方朔迳直来到后堂,开门见山的问道。 杨川正在伏案疾书,忙得不可开交,头都没抬的问道:“有什么问题?” 东方朔正色道:“若只是让他们来当托儿,好坑蒙其他狗大户,你这是一个昏招,一旦被其他人识破,恐怕会招惹一场不大不小的麻烦。” 杨川随口问一句:“若不是呢?” 东方朔目光闪动,淡淡道:“若是长宁侯愿意给他们一条活路,通过包揽朝廷大农令的活儿,应该可以挣到大钱,从此以后,他们这一批人,将会是大汉百十年来第一批通过辛勤劳作而成为狗大户的人。” “所以,长宁侯,我东方朔希望你不是在开玩笑。” 杨川在一张桑皮纸上写写画画,温言笑道:“那咱就不开玩笑。” “东方先生,有些事情看破了,可别说破,要不然,不但本侯要被人纠缠着打官司,那帮少年人也会从此再无翻身之机。” 东方朔重重点头,突然躬身施了一礼,道:“长宁侯,我东方朔服了。” 杨川愕然抬头:“你服什么?” 东方朔却不再言说少年人的事,而是恢复往日戏谑滑稽的模样,嘟囔着骂道:“长宁侯不讲道理,说好的让我东方朔去天府人间说书的,结果,不但你一次都没来听过我说书,就连这个月的工钱都没了。” 杨川哈哈大笑,指点着东方朔硕大的脑袋笑骂:“没看本侯忙于政务啊?你放心,等度过这一关,本侯在长安城里还要干几件大事,你东方朔可是一枚十分重要的棋子,你可别自己混着混着成了弃子。” 东方朔咧嘴笑道:“行,某家听从长宁侯的安顿。” “从此以后,我东方朔便是你杨川家的一条狗,你想让咱去咬谁,咱就骂死他狗日的……” …… 丞相府里,数十名朝中重臣、权贵和一些名门望族的话事人齐聚一堂,商议如何应对大农令杨川的一番骚操作。 大家都是聪明人,却始终看不懂杨川到底想干什么。 唯有丞相公孙弘心下了然,杨川此举,意在培养一批完全依附于杨氏的、新的‘狗大户’,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有些话却不能挑明了说。 因为之前杨川命人给长安城的权贵们递上名帖请柬时,便是他这个当朝丞相授意,明里暗里的告诉狗大户们,绝对不要与杨川有任何方面的接触,就让他一个人蹦跶几日再说。 不料,杨川小贼不讲武德,根本就不与你纠缠。 如今回想起来,所谓的遍请长安城权贵赴宴,不过是人家虚晃一枪,好让大家没了防备之心…… 一步错,步步错。 公孙弘第一次品尝当初桑弘羊与杨川争斗时的无力感,明明自己的一拳重击下去,便是有百十个杨川,三五个大汉列侯也会如狂风中的灯盏那般,随时熄灭,可是,自己实实在在的一拳打出去,却似乎打在空气中,根本就不着力,这让老贼很是沮丧。 “今日一大早,老夫便进了一趟未央宫,大农令这一次的所作所为,都是皇帝的意思。” 公孙弘居中而坐,面上神情却还是一贯的端方、雅正,只是眼底的那一抹疲惫之色,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过去:“在咸阳与兴平之间修筑茂陵城,看来是势在必行,谁也无法阻挡。” “不过,眼看着所有的好事都落在杨川手里,诸位可还甘心?” 此言一问出,诸人便不吭声了。 吗的,当初本来大家都想去蹭吃蹭喝一顿,顺便再打听一下有什么可靠消息,可是,你公孙弘明里暗里的传话,不让大家伙去赴宴。 现在好了。 人家杨川好酒好肉宴请的时候,咱们推三阻四的不给人面子,如今,听说新城的修筑势在必行,里面随便挑出一两样‘工程’,即可赚来不计其数的钱粮,你公孙弘却让大家来想办法? 沉默七八个呼吸后,终于有人站出来说话了:“公孙丞相,朝廷修筑茂陵城,你真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公孙弘有些疲惫的说道:“此事早在三五年前就曾提过,那时候,桑弘羊还活着,他给皇帝提议要修筑一座新城,将天下的富户一股脑儿的搬迁过来,可是,后来却又不了了之,便谁也不提了。 这一次,杨川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终于让皇帝下定决心修筑茂陵城,老夫委实一丝风声都不曾听说过。” 诸人纷纷看向公孙弘,一时间又不吭声了。 朝廷要在长安城几十里外修筑一座大城,你一个当丞相的都不知道,谁信啊? 有些人的心里,已然开始对公孙弘的言语起了疑心。 只不过,大家都是老贼,朝堂上,还是要以和为贵,面子上的事情谁特娘的愿意扯下遮羞布来说? 诸位文武大臣的心思,公孙弘其实也是了然于胸,他沉吟几声,突然开口说道:“事已至此,就算是说破了天也无济于事,这一次,咱们都败给了杨川小贼。” “不过,他杨川想要干吃净拿,将茂陵城的所有好处一口吞下,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老夫倒要看看,咱们那位长宁侯的手段如何,同时,更要看看他的胃口和牙板好不好……”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上菜,上硬菜! 杨川的胃口很大,牙板也相当凑合,只略施小计,便将几乎所有的狗大户拒之门外,而将‘茂陵城’的修筑工程一口吞下。 而且,这还不算。 他的真正目的并不是包揽一些土方工程,让自己变成一个‘包工头’,而是通过这一事件,让他筹谋已久的‘大汉债币’顺利推行出去。 名为‘债币’,有点类似后世狗大户们噶韭菜时不停发行的‘国债券’,听上去高大上,实际上也就是朝廷向百姓人借钱,换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头罢了。 杨川的‘大汉债券’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先通过朝廷大农令的各项工程的包揽,将债券推行出去,然后,在必要的时候,都不用他刻意去经营,这种在南宫钱庄能兑换出实实在在的金子的‘债币’,实际上早就成了大汉通行货币。 到了那时,整个大汉朝的经济命脉,可不就落入他这个大汉厨子的手里了? 与此同时,他还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汉帝国所有的工程项目、大型基建和数以万计、十万计的‘建筑工人’,悄无声息的纳入自己麾下。 若再加上以‘长宁孤儿’为底子的‘长宁军’…… 想想就令人上头啊。 “一名合格的厨子,不仅要学会宰杀、剥洗、剁肉、切菜、颠勺,还要学会统筹安排。” 解决完几件大事,杨川看上去甚为散淡,重新回到教书育人打公主揍太子的平静日子:“什么叫统筹?统筹就是合理安排你的时间,控制你做事的节奏,以最为合理、最为简洁的办法去处理手头的食材、调料。” “故而,一个能做出美味佳肴的厨子,不一定是个好厨子。” “但是,一个会统筹,且能做出不少拿手好菜的,一般来说都不会很差,至少能算得上一名合格的厨子。” 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深入浅出的讲着道理,心里头思谋的却是茂陵城的修筑;对于给刘彻的那一大笔钱粮,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不就是几百万钱、三百多万石粮食么? 估摸着等会儿自会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还要看他的脸色,挑挑拣拣一番后,才会十分嫌弃的收下了。 果然,中午时分,杨川一家子正在吃饭,有人前来拜访。 出乎杨川意料的,来者并非公孙弘,亦非任何一家长安城的狗大户,而是董仲舒。 “哎呀呀,老夫紧赶慢赶,生怕错过你家的饭点,结果还好,总算能蹭一口饭吃,”老贼一进门,只是随意拱拱手,便毫不客气的坐下来,笑眯眯的问一句:“长宁侯,能不能让人给老夫拿一双筷子?” 杨川似笑非笑的瞅着董仲舒,道:“你不是每次来我家都自带碗筷么?” 董仲舒老脸一红,哈哈大笑,果然从怀中摸出一双筷子:“今天赶得太过充匆忙,来不及拿碗便赶来了。” 嘴上说着话,老贼的两只眼睛却早已盯向饭桌上的肉菜,根本来不及客气,便开始筷如雨下,转眼间便干掉了七八块羊羔肉、三五条五花红油糟肉。 “好次好次,真好次!” “啊,老夫走遍天下,就连皇宫里的饭食都觉得粗鄙不堪,味道差劲得很,可你杨川家的饭食,咋就吃不够呢?” 看着老贼没皮没脸的赖皮模样,杨川笑了。 这才是大读书人的样子,看看,越老越不要脸,就连蹭饭一事都能如此清新脱俗、泰然自若。 “董仲舒,本侯赠你十二名小厨娘都满足不了?”杨川笑问。 “不说小厨娘还好,说起来,唉,都是泪,”董仲舒极善于学习,在杨川这里学了几个新词汇,很快便能融会贯通、学以致用,还别说,让他说出来还别有一番滋味。 杨川愕然问道:“怎的,不满意?不满意就早说,本侯再给你物色一批小妇人回头送过去。” 董仲舒忙着吃肉喝酒,含含混混的说道:“小妇人就算了,不过,长宁侯不妨送老夫一场富贵如何?” 杨川:“董公想要什么样的富贵?” 董仲舒端起一碗十粮液,一饮而尽,毛茸茸的嘴巴上沾满了酒水,他也浑不理会,而是嘿然笑道:“长宁侯想要修筑一座茂陵城,听说堪比当年的咸阳宫,得耗费不少钱粮吧?” “老夫手头紧,要不,将其中最赚钱的活儿给老夫切出来几块,让老夫也吃个脑满肠肥、赚他一个盆满钵满,也好当一回狗大户?” 杨川微微一笑,自斟自饮,悠然道:“董仲舒,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跟本侯交往这几年下来,难道你还不知我杨川的为人? 你们这些读书人,最大的毛病就是黏黏糊糊,不利落,明明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一件事,你们非要打哑谜?” 董仲舒响亮的打了一个饱嗝,伸一伸懒腰,颇有些慵懒的说道:“你杨川身为大汉列侯,朝廷大农令,位列三公九卿,每日花销就算再大一些也没问题。” “问题是。” 老贼顿了顿,淡然道:“眼下的大汉朝廷,皇帝穷兵黩武、好战成风,与匈奴人只打了三五仗,便将当年文皇帝、景皇帝积攒下来的一点家底儿给打空了。 长宁侯,你是大农令,你应该知晓我大汉朝廷的仓廪如今可还充盈?若遭遇灾年,可还能随时随地的拨付出几百万石粮食去赈灾? 老夫今日前来,是要骂你杨川的。 昔日在朔方郡,老夫之所以跪舔你狗日的,就是因为你不仅能帮老夫刊印书籍,能帮老夫将我儒门学问播撒天下,另一方面,更重要的便是你杨川身上还有点人味儿,凡事都能考虑到百姓人的生死,仅凭这一条,我董仲舒就算拜你为师又有何妨? 可是。 长宁侯,你这才回到长安城几天,便学会了耗费天下钱粮,宁可让百姓人饿死,也要修筑一座狗屁茂陵城,此,老夫不屑耳!” 杨川脸上神情没有什么变化,笑眯眯的瞅着董仲舒,顺手点了一个赞:“董仲舒,你这几句话说的没毛病,本侯给你一个纯手工的赞。” “但是。” “你连事情都没弄明白就跑来骂人,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哪位小厨娘给夹出毛病了?” “你怎知道本侯修筑一座新城,就要让天下的百姓人挨饿?你懂不懂算术之学?你董仲舒连一任县令都不曾当过,知道个屁!” 杨川骂的痛快,自斟自饮三大碗烈酒,嘿然而笑:“董仲舒,敢不敢跟本侯打个赌?” 董仲舒冷然道:“为天下苍生计,老夫不想跟你杨川打赌。” 杨川被老贼的厚颜无耻惹笑了:“董仲舒,你特娘的还真是个人才,就连不敢跟本侯打赌,都能与天下苍生扯上干系?” 董仲舒摇头:“你杨川凡跟别人打赌,从来都没输过,老夫为何要跟你打赌?” 杨川:“真不赌?” 董仲舒:“不赌。” 杨川甚为遗憾的摇一摇头,叹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对于杨川的掉书袋子,董仲舒自然嗤之以鼻。 鲁班门前卖斧头,孔子门前将论语,杨川的算学之术独步天下,这一点董仲舒甚为佩服,可要论及诗书礼易春秋之类的,一万个杨川估计都辩不过董仲舒。 “董仲舒,你今日能来为百姓人说几句公道话,将我杨川臭骂一顿,我认了,”杨川感慨好几个呼吸后,接着说道:“不过,我也要说你董仲舒几句,你这人啊,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谁说奢华浪费就会让百姓人饿肚子?” “谁说朝廷大兴土木、修筑城池就会让国家受损,让百姓人更加清苦而没了活路?” “你信不信,本侯越是大兴土木,百姓人的日子就越好?” 董仲舒摇头,冷笑三声:“老夫今日仁至义尽,劝你杨川莫要成为桑弘羊第二。” 杨川也不生气,笑着摆摆手:“滚滚滚。” “哪凉快到哪歇着去。” “那个谁,刘据,刘满,你们两个吃干饭的啊?还不快替为师送客……” …… 撵走董仲舒,杨川继续慢条斯理的吃肉饮酒,脸上神情也没有多大变化。 这个董仲舒,本来看着很讨厌,他已经想好了在适当的时间和适当的地点,给老贼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甚至,都不排除用物理超度的办法,将这老贼顺手给扬了。 可今日这老贼眼巴巴的跑来,为百姓人将他杨川臭骂一顿。 杨川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这老贼其实还有一点点可爱;要知道,在眼下的汉帝国,能为百姓人仗义执言者,除了一个东方朔,杨川委实还不曾见过。 这般看来,董仲舒能算半个吧? 就在杨川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在心中暗自沉吟之际,没什么存在感的司马迁也终于开口:“长宁侯,有几句话我憋在心中没有说出来……” 杨川随口道:“那你就继续憋着。” 司马迁的一张大红脸猛的一黑,有些生气的说道:“我司马迁也不喜董仲舒老贼的横行霸道,但他今日之言,某家……” 杨川抬头:“司马迁,在本侯面前你少特娘的某家某家的,你咋不说咱家咱家?” “适才本侯反驳董仲舒的时候,你的耳朵没听?你的心里没想?” “你跟随本侯这段时间,怎的一点长进都没有?” “信不信本侯把你狗日的关进囚笼,饿上七八日?” 司马迁怒不可遏的站起来,双目圆睁,并指骂道:“杨川,某家知道你对当年被关进囚笼一事耿耿于怀,总想着要报复回去……” 杨川冷冷道:“就凭你?你也配?” 司马迁气得不行,一步跨上前来,盯着杨川那张俊俏至极的脸庞,咬牙切齿的骂道:“杨川,就算你今日得势成了大汉列侯,我司马迁七尺男儿,岂能……” 不等司马迁把话说完,杨川再一次十分无礼的打断其话头:“司马迁,你有七尺?” 司马迁气得不行,突然就想扑上去跟杨川小贼拼命。 不料,眼看着红脸司马迁就要进入狂暴状态,杨川突然展颜一笑,温言道:“司马迁,咱俩要不要打个赌?” 司马迁愕然两三个呼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怒道:“打就打!” 杨川‘啪’的一拍大腿根:“到底是编历史书的砖家,有气概,有境界,有理想,有道德!” 司马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 董仲舒说的没错,这几年来,凡是杨川主动提出要跟人打赌,这小贼就从来没输过…… 董仲舒都不敢跟杨川打赌。 他司马迁凭什么敢? “杨川,你耍赖皮!”司马迁憋了好几个呼吸,终于开口骂了一句。 “愿赌服输啊,话别说那么难听,”杨川笑眯眯的端起一碗酒,浅饮一小口,悠然道:“咱就赌,本侯担任大农令一职时大兴土木,奢侈浪费,不但不会让百姓人饿肚子,反而还会让他们有肉吃有酒喝。” “怎么样,赌不赌?” 司马迁沉吟良久,道:“赌!” 杨川哈哈大笑,抚掌道:“这才像话,一个编写历史书的男人,连这点勇气都没有,那还写个屁。” 司马迁一屁股坐下来,倒满一碗十粮液,凶巴巴的灌入喉咙,却被呛了一下,开始猛烈咳嗽,口中犹自不甘的骂道:“只要你能让百姓人不饿肚子,就算将某家输给你杨家天天蹭饭又如何?” 杨川笑骂一句,不再理会红脸司马迁。 这货在汉帝国的文人中间,说不上有多好,但同时也算不上有多恶,在没有被刘彻噶掉蛋蛋前,其实与曹襄、张连、樊离等纨绔恶少并无二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人家世代为史官,很多时候,那些有所顾忌的皇帝轻易也不会去招惹这种人。 只可惜,后来的刘彻啊…… 就在杨川心中感慨不已时,大农令衙门外来了一大群人,其中,走在最前头的便是御史大夫儿宽。 “长宁侯,有礼了,”儿宽刚一进门,便面无表情的拱拱手,“听说你要修筑一座茂陵城,耗费钱粮数以百万计,可曾请得皇帝圣旨?” “此外,大农令有所为,难道不该先在丞相府办理相关文书?” 杨川向儿宽身后瞥一眼,发现丞相公孙弘没来,心下多少有些遗憾。 他也不起身,只是随便拱拱手,对着儿宽、汲黯等数十名文武大臣说道:“诸位来得不巧,本侯正在举行家宴,粗茶淡饭的,还吃了一半,就不让你们吃饭了。” “那个谁,张汤,关门。” “上菜。” “上硬菜!”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章 翻脸比翻书快…… 关门,上菜。 上硬菜! 杨川一声令下,‘轰隆隆’一阵响,大农令的几道大门便被关上;眼瞅着一群面目陌生的属官、吏员、杂役‘虎视眈眈’的样子,那一帮文武大臣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个长宁侯杨川,胆子也太大了吧? 光天化日之下,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竟公然关门打狗……咳咳,竟敢如此嚣张跋扈,简直叔可忍婶不可忍也! “长宁侯,这是何意?” 儿宽缓缓向前踏出一大步,面沉如水的问道:“怎么,你大农令如今比未央宫还要戒备森严,都不容文武百官进来了?” 杨川瞅一眼儿宽,再环顾一圈面色难看的数十名朝廷重臣、老臣,温言笑道:“最近长安城里不安生,黄泥巷里时不时的窜出来一条疯狗,不仅背后咬人,还喜欢钻进厨房偷吃东西。 故而,本侯只好紧闭大门,防备那狗突然冒出来……” 随口敷衍几句,杨川便不再理会那些朝廷重臣,而是转头对太子刘据、满月公主刘满二人吩咐一句:“刘据,刘满,还坐着干嘛?去上菜。” 刘满一跃而起,喜笑颜开的问道:“杨川小郎君,真要上硬菜?” 杨川微微点头:“客人都来了,不上几样硬菜,还让人笑话咱大农令的后厨没水平。” 至于太子刘据,陡然看到一大群文武百官,下意识的便要捏腔拿调一番,可是,当他看向杨川时,却发现自己的老师似乎不经意的对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瞬间便明白过来了。 与其想着与朝廷重臣亲厚,拉拢、讨好这些文武大臣,还不如淡然处之;在经过杨川这段时间的教导,刘据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太子之位稳不稳,与文武百官的关系不大,关键在于是不是让父皇喜爱。 这货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对着杨川躬身施礼:“学生遵命,这便去上硬菜。” 看着刘据的模样,杨川笑眯了眼,随意摆摆手:“去吧。” 于是,一盏茶工夫后,杨川所说的硬菜陆续上桌。 一时间,肉香四溢,酒香沁鼻,整个大农令衙门转眼间便成了一座大酒楼,再加上刘据、刘满二人的刻意表演,一声接一声的‘报菜名’,简直就气得人牙痒痒。 “手抓羊肉十二斤,精品肋条八斤,羊脖子四斤!” “爆炒牛肚儿一份,爽辣味正。” “清蒸鲤鱼,鲜嫩可口。” “红烧排骨,鲜艳欲滴,软烂爽口。” “火烧鹿腿,须得蘸上秘制油碗蘸料才好吃。” “……” 四十几样肉菜、热菜,每一样不重复,光是闻着那味儿便馋人得很,更别说配上二十几样冷切、凉拌和小腌菜,再加上七八样口味的油碗蘸料、蒜泥、芫荽末什么的,简直就! 好吧,杨川小贼不愧是厨子出身,这几十道‘硬菜’一上桌,便是儿宽、汲黯等老贼,也忍不住默默吞了吞口水。 紧接着,又吞了几大口口水。 没完没了的口水,让汉帝国的几十名朝廷重臣看直了眼,忍不住便想上前去吃吃喝喝、拉拉扯扯一番。 只是,看着杨川那张俊俏而十分欠揍的脸,大家的脸色就更加难看起来。 人都说长宁侯杨川心狠手辣,只要招惹过他的人,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桑弘羊、董偃、李广利之流便是样子;而且,他治人的手段还很多,像什么用刀剜蛋蛋、快刀割喉、嫁祸于人等等。 其中,最为长安人所称道的,便是用自家绝佳美食馋人。 张汤、桑弘羊、董仲舒几人,就被杨川用美食馋了个半死,一点面子都不给…… 看来,这一次是想要故伎重演了? 果然,每一道‘硬菜’上来,他都要品鉴一二,吃一口肉菜,喝一口醇烈浓香的‘十粮液’,两片红润嘴唇还时不时的吧嗒几下:“嗯嗯嗯,好次好次。” “太特娘的好次了。” “那个谁,东方先生,张汤,司马迁,你们几个过来品尝一下刘满的手艺,至少能评个天下第三了。” 看着杨川几人对着几大桌肉菜吃吃喝喝,评头论足,儿宽、汲黯等文武大臣的脸都快气绿了,偏生满口的唾液吞咽不及,有人竟然都嘴角流水了。 杨川一边品评菜肴,一边冷眼旁观,心下失笑:‘看看这些老货,平日间,哪一个不是道貌岸然,一本正经,面对真正的美食还不是馋得要死?’ 而且,他这一次是料定了诸位大臣心急火燎的商量对策,估计很多人连早饭都不曾吃过,面对几大桌酒菜,那还不馋个半死? 只可惜,曹襄那货不在,少了很多乐趣呢。 如此这般,花了几十个呼吸,杨川终于将所有的肉菜品尝一遍,这才转首看向那些老贼,笑眯眯的说道:“本来呢,这些肉菜都是昨晚准备下的食材,想着宴请诸位品尝一二。 不料,诸位贵人繁杂小事太多,竟无一人给本侯面子,备下这么多食材总不能浪费掉吧? 故而,本侯便让刘据、刘满二人忙碌一早上,亲手烹制了几十道硬菜,这一方面呢,是不想让食材浪费掉,二来呢,却还是想看看他们在本侯这里学了几分本事。 如今看来,相当凑合,能打个b……” 听着杨川贱兮兮的废话,有人终于按捺不住:“长宁侯,来者中不乏三公九卿之贵人,也有爵位不下于你的大汉列侯,你休要太得无礼!” 杨川侧头,看着那不配拥有姓名的狗大户,突然翻脸:“你特娘的算老几?你狗日的位列三公九卿了?你特娘的爵位高过列侯了? 你狗日的算哪根葱? 本侯正在用膳,你特娘的贸然闯入大农令,是想行刺本侯呢,还是想要干什么?” 那名不配拥有姓名的老贼一声怒吼,指着杨川想要说几句粗话,不料,一口气没缓过来,竟将自己的一张老脸憋得青紫青紫。 然后,倒吸一口凉气,竟直挺挺的栽倒在地:“杨川……狗贼!” 这是杨川第二次骂晕朝廷老臣,他看上去心情不错,往马扎子上一躺,悠然说道:“来人,将这不知好歹的老贼给本侯拖出去,押送到长安县去问一声,如此以下犯上、不知尊卑的老东西,该当何罪。” 一时间,那几十名朝廷重臣勃然大怒,纷纷向前跨出一大步,每一个人的眼里似乎都要冒出小火星了。 杨川这家伙,也太气人了。 不等杨川开口,大农令两百多名属官吏员和杂役人等,轰然围拢过来,目光阴沉的盯着那几十名大臣,竟是不露丝毫怯懦之意。 果然是刘彻亲手选拔的‘少年俊彦’,这一届大农令属官吏员的表现还行。 杨川摆摆手,淡然道:“吃个饭也有人在旁边指手画脚,你们这些人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退下!” 大农令属官吏员纷纷向后退出两三步,却依旧人人手按腰间剑柄,对着前来闹事的朝廷重臣虎视眈眈。 眼看着事情闹得如此僵硬,诸位老臣中走出一人,先是规规矩矩的向杨川拱手施礼,正色道:“长宁侯,其实,我们此番前来并非存了闹事之心,而是听说你们大农令要筹建一座茂陵城,还要修筑一条长安城通往茂陵的直道,故而特来询问一番。 长宁侯,你贵为大汉列侯,且为朝廷大农令,如此奢靡浪费朝廷仓廪钱粮,确实有些不妥……” 杨川定睛看去,却是朝中颇有贤名的汲黯。 他的脸色登时舒缓下来,对着汲黯招招手,咧嘴笑道:“人都说你汲黯乃正直之士,不仅书读得好,为人更好,敦厚良善,仗义执言,应该是御史大夫的不二人选;不过,儿宽老贼的情商比你高,已经被皇帝贬斥去当太守了,不料,人家抱住了公孙丞相的大腿根,转了一大圈,回到长安城竟成了御史大夫,让长安城百姓好一阵唏嘘呢。” “来,你汲黯是温厚长者,理应入席。” “那个谁,刘据,还不给汲黯先生那一副吃饭的家伙。” 刘据闻言,快手快脚的在杨川右下首摆放一副碗筷,老老实实的对着汲黯拱手相邀:“汲黯先生,请入席。” 汲黯略一迟疑,便大踏步的走过去落座:“汲黯谢过太子殿下赐座,赐下酒食。” 尔后,这位老实人转身对着杨川拱手一礼,道:“谢过长宁侯。” 其他文武大臣怒目而视,对汲黯的‘叛变’显得甚为愤慨,一个个瞪大的双目,眼皮子似乎都快要撕裂了。 杨川捏起筷子,亲手给汲黯夹了一块肥美软烂的红烧肉,温言道:“汲黯先生平日清苦,一个月只能卖四斤肉,其中多数时候,都是八旬老母独自享用,想想就令人唏嘘啊。” “为官之道上,汲黯先生是个清官,两袖清风,就算皇帝恩赐下来的钱粮,也只接受一小半为维持生计而已;做人上,先生乃大汉难得一见的孝子,杨川敬重先生为人,故而相邀吃席。” 说话间,他亲手给汲黯倒满一碗酒,继续说道:“不过,在读书考据做学问上,先生不如董仲舒,在经营理财方面不如桑弘羊,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方面,不如我杨川。” 汲黯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叹息:“长宁侯,你这少年人说话难听,但确实在理,老夫无法反驳。” 杨川哈哈大笑:“不过是言语上犀利,真正要论起做学问、做人和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我其实不如先生。” “只不过。” 杨川顿了顿,颇有意味的瞅着汲黯接着说道:“只不过,先生真以为本侯此番大兴土木是坏事?” 汲黯侧头想了想,摇头道:“老夫曾与桑弘羊辩论过一场,他的一些说法,老夫不能苟同,但心底间对他的言辞却终究还是半信半疑,就譬如,作为商贾出身的桑弘羊就说过,这天底下的钱粮存放在仓廪地窖里,等若是废铜烂铁,还不如粪土,只有当其流动起来,才是真正的钱粮;故而,想办法让天下的钱粮流通起来,这才是富国强边之道。” 杨川微微点头,道:“桑弘羊的话是对的……” 只不过,那人从一开始便针对杨川,先是依附在馆陶老妇的门下,对杨川百般刁难,后来,又钻营于丞相公孙弘家,还两次对杨川下了死手。 没办法,只好弄死了。 他转头看向其他老贼,有些厌倦的说道:“有些道理其实很简单,很明白,诸位都是明白人,在这件事情上怎的就如此糊涂?” 儿宽等人冷着脸一言不发。 道理归道理,人情是人情,朝堂之上,更多的是人情世故,你若总是以理服人,恐怕迟早会是桑弘羊的下场…… 如此这般,双方就隔着几桌酒席,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着,让杨川觉得有些奇怪的荒诞感:‘汉帝国的这些老贼,分明是又饿又馋,偏生面子上拉不下来,宁可僵持也不愿做出任何妥协。’ 看看,读书人的世界,便是如此无趣、乏味而令人厌倦。 一炷香工夫后。 杨川终于酒足饭饱,响亮的打了一个哈欠,慵懒的说道:“多好的饭食,多好的酒,让你们吃你们不吃,这下好了,只能便宜了大农令的属官。” “那个谁,让弟兄们过来吃饭。” 大农令属官一声欢呼,犹如饿狼扑食似的,一窝蜂的扑上来便开始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喝,最可恨的是有些人还不停的摇头晃脑,鼻腔里头哼哼着,简直就没眼看。 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快手快脚的端来一盆清水,侍奉着杨川洗漱;太子刘据不甘示弱,飞也似的拿来一条丝巾,十分狗腿子的笑道:“老师,擦一把脸。” 杨川接过丝巾,慢条斯理的将手脸上的水渍擦干,便一屁股躺平在马扎子上,自有刘满捏肩、刘据揉腿,看得那些朝中重臣眼皮狂跳。 都说杨川嚣张跋扈,打过公主。 如今看来,这厮不但打过公主,就连太子刘据都成了人家的狗腿子? “长宁侯,你也太过分了吧?” 一名不配拥有姓名的老贼并指大骂:“让公主殿下和太子下厨做饭,让他们如仆役般侍奉你洗漱,还要揉肩捏腿,成何体统?” 杨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瞅一眼老贼:“哦,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列侯还是关内侯?秩比有没有两千五百石?” 那老贼一口气没续上,一个踉跄,差点又栽倒一位。 “长宁侯,得饶人处且饶人,”眼看着杨川要将朝中老梆子得罪个遍,一旁的汲黯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劝解:“其实,大家找你来是想谈一笔买卖,并非存心与你长宁侯为难。” 杨川猛的一拍大腿根:“嘶,你早说啊!” “那个谁,张汤,东方朔,司马迁,还有刘满刘据,都给本侯去杀猪宰羊洗菜剥蒜,今天是个好日子,本侯要大宴宾客……”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一章 本侯这一菜刀剁下去…… 汉帝国的朝堂之上,要论及霸道,自然是董仲舒,依仗自己帝师身份和天下第一的学问,就连公孙弘见了也极为头疼。 至于说老实人,杨川认为只有一个,那便是汲黯。 这个汲黯。 怎么说呢,学问做得很大,很好,给刘彻当过老师,后来,给太子刘据也教过一段日子的书,身份算得上十分尊贵,可奇怪的是,他的爵位和官职却始终不高不低,在朝堂厮混几十年竟连一个最普通的关外侯都没捞到一个。 但汲黯这人有个好处,用杨川的话说,那就是勤勤恳恳做事,老老实实做人,行得端走得正,且能时常与人为善,所以,人缘不错。 这可能便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吧。 汲黯不害人,别人都不忍心害他,反正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读书人,他每次出场差不多都是在和稀泥…… “汲黯先生,你们是老谈生意的,怎么不早说啊?” 杨川其实早已知晓这些人的来意,无非是听说大农令这边有‘大工程’、‘大项目’,这些狗大户们闻见血腥味儿找上门来,可不就是为了切上一块两块的好处? 但他就是假装不知,一顿馋,加上冷言冷语的一番羞辱,将一众狗大户气了个半死却偏生毫无办法,毕竟,割肉的刀子就捏在人家杨川手里,给你分一小块还是一大块,还不是人家一句话!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 杨川冷眼旁观,心下也差不多有些明悟:‘看来,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两千年前后,这世上的道理和游戏规则从来就没变化过。’ 彼此之间并无真正的刻骨之仇,更多时候,大家所争夺者,无非是那一点利益罢了。 既然是利益问题,那就好办多了。 故而,杨川不等其他人说话,便自顾自的开始安排:“杀猪宰羊,大宴宾客,那个谁,刘满,将咱家里的那十几坛恒河水老白干搬来,今日不醉不归。” “还有,张汤、司马迁你二人熟知大汉律例,等会儿本侯若什么地方说得不对、哪一件事做的不合规矩,当场指正,立马改正。” “诸位,还不快快入席?” 儿宽等数十人纷纷摇头苦笑。 这个长宁侯杨川,翻脸比翻书还快,怪不得让丞相公孙弘、淮南王女刘陵那般人物都吃了大亏,偏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果然就十分的滑溜。 “长宁侯,俗话说,宴无好宴,你这又是嬉笑怒骂又是大摆宴席、大宴宾客,是不是存了什么不良的心思?” 儿宽老贼被刘彻贬官,当了两年太守,回到朝堂后整个人都变得圆润滑溜起来,嘴上骂着杨川,眼角嘴角的笑意却丝毫不减:“你若存心坑人,就提前给大家说一声,我们也好在跳下去之前每人扛一个梯子。” 杨川哈哈大笑:“不想吃肉喝酒,就趁早滚蛋,休要在这里挑拨离间本侯与各位大人的关系。”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气氛一下子便热烈起来,老贼们一边指点着,笑骂着,登时便恢复了往日之和谐、儒雅和端方,抢上前来落座后,又是好一阵寒暄。 这才像话嘛。 杨川不动声色的端起一碗酒,作势相邀:“诸位,来来来,之前是本侯没搞清楚状况,还以为你们是听了公孙弘老贼的挑唆之言,跑到我大农令来兴师问罪的,故而,言辞上有些失礼,本侯自罚一大碗!” 言毕,他一扬脖子,一大碗十粮液尽入喉中。 虽然面前的饭桌上一片狼藉,老贼们却浑不在意,各自寻来酒碗,自己给自己倒满一大碗,学着杨川的样子一饮而尽。 然后,便是一片剧烈的咳嗽声。 这些家伙平常饮用的酒水,说穿了不过就是浓度甚高的醪糟水、甜醅水,充其量也就是后世的啤酒饮料,哪里喝过这般烈酒? 有几人刚放下酒碗,打一个酒嗝儿,整个人便软成了一滩烂泥,无声无息的钻进了桌子地下,口中却犹自大呼小叫:“好,好酒!” 酒,自然是极好的酒。 只不过,既然都是来谈生意的,总不能让客人都醉死吧? 杨川笑眯眯的开口说道:“在等着吃席前,咱就先把话说清楚,把事情办妥当,至于剩下的,自然便是想怎么喝就怎么,就算大醉三日又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长宁侯此言甚善。” 杨川微微点头,开门见山的说道:“诸位着急慌忙的来我大农令,无非两件事,第一件,估计是想打探一下消息,听听我杨川接下来的打算,这一点就省了,本侯告诉你们,接下来,大农令还将筹集一大笔钱粮,对长安城的道路进行翻修,还有,对周边七八条原有的直道、驰道重新夯筑。” “第二件,估计是想要包揽一些零碎活儿吧?” “本来,昨日宴请你们这些老贼,就是想给大家都有个发财的机会,只可惜,酒宴摆上了,你们却都没来,本侯改主意了。” 杨川顿了顿,慢吞吞的饮一小口酒水,含在嘴里品咂良久,淡然说道:“本侯打算,只给你们一些零碎小活儿,像什么修桥补路、兴修水利、夯筑新城等……对了,你们能做什么? 或者说,会做什么?” 似乎想起一事,杨川停下自编自演,抬眼看向那些朝廷老贼:“你们都是读书人,能做来挖土方、修城池、架设桥梁之事?” 一名不配拥有姓名的老贼冷哼一声,道:“不就是一些仆役便能做的粗活儿吗?有什么不能做、不会做的?” 杨川‘哦’了一声,随口问一句:“修筑直道时一般要经过几道工序?每一道工序具体如何操作? 还有,为防路基渗漏,搅拌三合土时所用的几样材料比例如何?” 那老贼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闭嘴了。 小样儿。 念过几天书就是砖家了?幸好这老东西早生了两千多年,要不然,可不又是一个面对镜头侃侃而谈的傻逼砖家、穴者? 杨川不再理会那货,而是转头看向另一张桌子后面的司马迁:“司马迁,你是史官,你可知晓自暴秦以后,那些墨家子弟都去哪里了?” 司马迁拱手道:“好教长宁侯知道,墨家子弟其实一直都在世上行走,不过,如今已然没落下去,不再受朝廷恩养,只有其中一些佼佼者如今都在内府。” 杨川微微点头,吩咐道:“回头帮本侯写一道奏章,从内府借调一批大匠过来,帮助咱干活儿。” 司马迁刚要点头,一旁的儿宽却摇头,叹道:“长宁侯有所不知,内府恩养的那些墨家子弟恐怕不好借啊。” 杨川愕然问道:“为何?” 儿宽苦笑道:“内府乃皇家亲自打理,其中牵涉到一些机密之事,很少有人敢张口向他们借人,此为其一;其二,内府大匠虽然没有爵位、官职,但这几十年来,却逐渐养成孤傲自赏的脾性,就连朝廷重臣,也很难使得动他们……” 杨川了然:“只听皇帝的话?” 众人纷纷点头。 看来,朝廷与皇室内府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只不过眼下的皇帝刘彻太过强势,大家都有点‘敢怒不敢言’的意思。 那也好办。 反正杨川所说的借人,不过就是给刘彻一个明确信号,自己做这些事情都是出于公心,是出于对皇室、皇权和狗屁皇帝的一片忠心,并没有自顾自的埋头去干罢了。 “没事,就算他们倨傲一些,咱好酒好肉的伺候着就行了,”杨川继续吩咐司马迁:“就给皇帝讲,咱大农令想给朝廷干一些大事,但手头技术人才紧缺,只能求助于内府。” “对了,就说本侯不仅能修几条直道,夯筑几座新城,还能骗来一大笔钱粮。” “这一句最重要,你在写奏章时一定要放在最前头,字写大一些……” 众人:“……” 看看,这便是普通权臣的日常,就连给皇帝写奏章这种事情,不仅要别人代笔,而且,还能如此风骚的操作! 当然,大家都是聪明人,听话听音,很快便从杨川的这几句话里头咂巴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骗来,一大笔钱粮。 其中,关键词应该是一个‘骗’字。 “长宁侯,别把话说的这般难听,”儿宽忍不住笑骂,“夯筑茂陵城的活儿,我们大家都听说了,不就是交付一笔保证金么?” “你放心,别人的老夫不敢保证,就我儿宽家的,却还是能做主,只要长宁侯手头宽松一些,让我们做一点小活儿,钱粮我们先行垫付上。” 此言一出,其他老贼纷纷点头附和:“是啊,朝廷如今不但要对匈奴用兵,仓廪本就空虚不堪,咱们岂能为了一己之私给朝廷增加负担?” “长宁侯,垫付钱粮之事,就这么定了。” “……”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坦,有些话都不用说出口,大家便能心领神会。 你想想啊,朝廷和皇帝要大兴土木,以南宫钱庄为中介,并愿意以方圆数百里的上林苑作为抵押,这是铁了心的要花费一大笔钱粮,就算眼下拿不出那么多钱,可是,有朝廷担保的活儿,迟早都会兑现。 更何况,以他们这几年的观察来看,杨川此人虽然年少轻狂,行事多有狂悖不羁,下手也颇为狠辣,可纵观这几年所干的几件大事,却无一例外的都赚到了大钱。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聪明人。 缺的,往往是能跟着聪明人去做事的人。 三言两语就‘骗’来一大笔钱粮,这让杨川的心情很好,他端了一碗酒,在刘满、刘据二人的侍奉下,来到每一位老贼跟前敬酒:“来,本侯敬你一碗酒!” 与每一位老贼碰碗后,杨川都要喝一大口酒,如此几十人下来,一坛酒便有大半都灌入他的腹中。 只见他。 好吧,杨川喝了那么多烈酒,除却俊俏脸蛋上出现两片十分醒目的酡红,眼睛有点发直,竟是再没有流露出多少醉意,这不禁让众人一阵咋舌。 早就听说长宁侯海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杨川,哥哥我平日瞧你是百般的不顺眼,你特娘的不仅脸蛋俊俏比哥哥好看,还能挣来大钱,哥哥我看见你就生气。” 樊离这货混在人群中一直没敢吭声,如今,几大碗十粮液灌入腹中,整个人早就醉态可掬,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一把揽住杨川的肩膀:“今日一见你长宁侯的酒量,哥哥我服了。” “服了,真服了……” 好吧,这狗日的一点都不如他祖父樊哙,区区七八碗高粱酒便给喝成了烂泥,一头扎倒在地,不到三五个呼吸后便开始鼾声如雷。 杨川摇头苦笑,吩咐一声:“那个谁,东方朔,让人将此间喝醉的人都抬到后堂安顿着睡下,让厨房烧一锅醒酒汤。” 吗的,樊离这狗日的就是个猪队友。 这八字才写了一撇,你却直接醉的不省人事,后面的有些话,就只能杨川自己说出口了。 杨川给每一位老贼敬过酒,回到居中主位上,轻咳一声,淡然问道:“诸位,我杨家的酒滋味如何?” 儿宽等人赶紧拱手:“果然好酒!” 杨川继续问道:“饭食肉菜如何?” 众人齐道:“天下无双。” 杨川哈哈大笑,一挥手:“那个谁,张汤,笔墨伺候,签合同……” …… 很多年以后,当杨川面对织娘、刘满、娜仁托娅和自家的那几炕崽子时,将会想起他用一顿酒食骗来一大笔钱粮的往事。 打发一众老贼、狗大户离开,杨川终于醉倒在马扎子上了。 他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酒气,似乎每一个毛孔里,都在向外散发着酒的味道,香香的,臭臭的,混合一股子男子的气息,让刘满等几名小妇人心疼不已。 为了这一天,杨川耗费了太多的心神,从开始布局‘南宫钱庄’,再到后来的接任大农令、谋划夯筑茂陵城,总算一路顺畅,并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纰漏。 别人都在私下里说,杨川为了给刘彻筹措钱粮,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杨川听了只是淡然处之。 别人,别人知道个屁啊。 什么叫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便是。 杨川布局几年,忍气吞声,可不就是为了成为真正的‘大汉厨子’,手里掌握汉帝国的财政大权? 钱庄有了。 大汉通行的钱币有了。 摊子铺开了,就算刘彻反应过来想要阻挡,估计满朝文武大臣的口水便能将他湮没,想想就上头得很呢。 杨川强忍着脑袋瓜子里的‘嗡嗡’声,以及饮用过量烈酒引发的那种虚幻感、眩晕感和恶心感,伸手在空中轻轻一挥,憨笑着问一句:“本侯这一菜刀剁下去,哈哈哈!” 大家听得一头雾水,一个个瞪大了眼,齐齐看向杨川。 杨川挣扎着在脸颊上使劲搓几下,醉态可掬的笑道:“小二,上酒!”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二章 钱粮皇帝和刺客 一顿饭换来两千多万钱、九百多斤金子和近百仓库粮食,刘彻的‘第三次漠北之战’的钱粮顺利解决。 连带着,还将三百多万枚‘大汉债币’预支了出去,成为长安城狗大户们最近一个阶段的‘硬货币’。 这是杨川计划的第一步。 第二步当然是想办法让‘大汉债币’在更加广泛的领域流通起来,进一步让其成为汉帝国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得到更多人的认可。 所以,次日一大早,杨川顾不得吃早饭便进了一趟未央宫。 李广利被杨川阴了一手,疯了。 刘彻害怕自己也被染上那种奇怪而可怕的‘霉毒’,随便寻了一个借口,将李延年也打发出宫,重新开始喜好后宫的小妇人。 这件事情极为隐秘,要不是崔九老贼隐晦说过一次,杨川还真不敢相信被后世奉为‘千古一帝’的刘彻居然也喜欢男人…… 当然,这些都是小节,不足为奇。 用杨川自己的话说,那就是一个人,当他没什么毛病时,要么会成为圣人,要么,就会成为变态人。 唯有这般‘不拘小节’的刘彻,他才觉得踏实,交往起来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又要干事,又要时刻防备皇帝阴人,这特娘的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 “听说你用一顿饭食和十几坛烈酒,就给朕骗来两千多万钱?” 刘彻在寝宫召见了杨川,看上去颇为疲倦,在阳光照耀下,脸上的细密皱纹就很是明显,整个人很是颓丧:“这点钱粮只够打一仗啊。” 杨川跪坐在一只蒲团上,悄咪咪的让自己的腿更舒坦一些,口上一本正经的应答道:“这是第一批钱粮,后续若不出什么意外,应该还有一些钱粮进来。” 刘彻‘哦’了一声,轻轻揉捏着自己的眉心和两鬓,双目紧闭,也不知道在捉摸着什么。 良久良久,他突然开口问:“李广利的毒还有救吗?” 杨川摇头:“微臣听大长门说过,眼下已然开始出现全身肌肤溃烂,嘴唇青紫,尤其是屎尿失禁……估计没救了。” “微臣早年在羌人部落里当奴隶时,就见过这种病状。” “听那个白羊部落的大祭司说,这是被人下了心毒,若平日间散淡无所欲求,自然没什么影响,便如常人一样;可是,一旦中毒之人心思太过深重,杂念野望太过炽热,心毒便会发作,最终会让人整个烂掉,化为一滩腥臭难闻的黑水……” 刘彻颇为烦躁的摆摆手:“好了好了,朕只问你能不能救治,你说这么多屁话有个屁用!” 杨川拱拱手,不吭声了。 有些话,点到为止还不够,你必须要在刘彻的伤口上再扎上几刀子,顺手撒点椒盐花椒什么的,让他慢慢去享受。 尽享后宫佳丽三千,天底下的小妇人你想弄哪个就弄哪个,还不够你折腾的,偏生要去喜欢李广利、李延年那般货色,真特娘的恶心人。 杨川心中腹诽不已,脸上神情却毫无变化,一直都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看上去就分外的俊俏…… 渐渐的,寝宫之中的气氛有点不对了。 杨川愕然发现,刘彻的两只眼睛渐渐变得有些贼亮,直勾勾的瞅着他,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这是、被看上了? 杨川只觉得后背的寒毛登时便倒竖起来,忍不住就想打一个冷战。 不过,他暗暗深吸一口气,憋了三五个呼吸后缓缓吐出,终于将那种怪异、恶心而恐惧的情绪轻轻抹去。 “陛下。” 杨川侧头想了想,似乎在回忆某些不太美好的事情:“当时我年纪小,那些羌人还以为我不懂羌人和匈奴人的言语,故而,他们的很多谈话对我并未设防,让我听到不少他们隐秘之事,其中有一条,便是关于这种霸道无比的霉毒的……” 刘彻果然来了精神。 他慢慢翻身坐起来,皱眉问道:“详情如何?” 杨川带着回忆的神情娓娓道来:“当时,有一名羌人的大祭司说,这种毒叫蛊毒,来自神秘莫测、瘴气弥漫的西南之地,是那边的祭司通过在人的脑髓中饲养蛊虫,等到蛊虫成熟,便会慢慢吃掉那人的脑髓,并同时产下数以万计的虫卵。 这些虫卵在人脑髓的滋养下,迅速长大,便会顺着人体脉络、血管和筋骨等蔓延开来。 据说,这个阶段时,被下了蛊毒之人会出现全身瘙痒、肌肤溃烂、散发恶臭……” 刘彻打了一个寒战,笑骂一句:“你小子到哪听说这般恐怖之事,听得朕都起了鸡皮疙瘩了。” 说话间,他卷起袖子让杨川看,胳膊上果然有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杨川叹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微臣当时才七八岁的人,听到这种隐秘之事,真正是吓得要死,每天晚上一闭眼就想着自己会不会被人给下了蛊毒……” 刘彻嫌弃的瞥一眼:“能不能有点出息。” 杨川苦笑一声,接着说道:“后来才知道,西南之地的蛊虫十分金贵,人家哪里舍得浪费在一个下贱的奴隶身上?” “而且,听那几名大祭司讲说,在羌人和匈奴人中间,很多王、王妃和王子莫名其妙的死掉,便是有人暗中种下蛊毒,在必要的时候,让蛊毒吃掉那些人的脑髓、并令蛊虫开始大量繁殖,最终,将那人化为一滩污血。” 杨川一边胡编乱造,一边默默观察刘彻的脸色,发现这家伙竟然听得津津有味,竟无一丝一毫的不忍之色。 看来,皇帝这种生物,已然不能归入人类了。 “另外,白羊部落的那名大祭司还曾说过,蛊毒之祸危害极大,但想要给人下蛊却并不容易,但有一种秘诀,却可快速给人种下蛊毒。” 杨川顿了顿,就等着刘彻好奇来问。 果然,刘彻问道:“什么秘诀?” 杨川有些迟疑的说道:“白羊部落的大祭司说,他曾给黑虎部落的王子种蛊七八次,却始终不成功,一个偶尔的机会,让他发现了这一秘诀。” “那便是,给那位王子最为信任的一名侍卫种下蛊毒,结果,那王子与侍卫共处一室时间久了,那王子的脑髓里,竟意外的也出现了蛊虫……” 刘彻终于有些动容。 他的眼角十分轻微的抽搐几下,眼底的怒火一闪即逝,旋即,整个人变得深沉而可怕,冷冷的盯着杨川。 良久良久。 他才淡然说道:“你是在讽刺朕宠信李广利?” 吗的,这脑回路可以啊…… 杨川心中腹诽,脸上却一副诚惶诚恐:“陛下,微臣胡言乱语,权当是羌人部落的一点传说故事罢了。” 刘彻发了一阵呆,突然叹一口气,转头对靠在廊柱上打盹的崔九吩咐:“大长门,着人将李美人搬去上林苑,寻一个安静些的地方让她修养去。” “此外,李延年、李广利二人……杀了吧。” 崔九老贼起身,拱一拱手,一言不发的出门去了…… …… 小半个时辰后,杨川出了未央宫。 深冬时节的长安城很冷,瓦蓝色的天空上,飘着几抹淡淡的浮云;远处的秦岭犹如一头怪兽,斑斑点点的,苍茫中带着一些苍翠,此刻看去,除却峰顶一些皑皑白雪熠熠生辉,竟略带一丝狰狞,冷漠的俯视关中大地。 在未央宫金黄色的宫门前,杨川面色平静如水,心中却总被一种莫名的寒意充斥,让他忍不住就想尿尿。 如今的刘彻太可怕了。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作为一位胸怀天下的皇帝,刘彻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股子莫可名状的森寒与冷漠,比这个冬天的积雪可冷多了。 胡编乱造一个传说故事,随手弄死李延年、李广利,并让刘彻最终开始嫌弃李美人,并将她搬出皇宫,打发到上林苑里去默默等死,杨川本该高兴一些的,只不过,想起刘彻的冷漠与无情,他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今天是李延年、李广利失宠,被刘彻随手杀掉。 那么,明天他杨川失宠呢? 还有大将军卫青、冠军侯霍去病、平阳侯曹襄呢? 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有几个人在建功立业前会想到,终究有一天,你给汉帝国创造出越多的奇迹,你在皇帝眼里差不多就离死更近了一步…… “长宁侯,又被皇帝打了?” 李敢这狗日的混得不错,竟然没有随着霍去病出征江南,如今留在皇帝身边,成了侍卫大统领,秩比两千五百石,比他那个倒霉蛋老子李广的‘工资’还要高一些。 这货看见杨川出来,便探头探脑的咧嘴笑道:“前段日子,平阳侯曹襄进宫,差点被皇帝打断两条腿,是大长门领着两名宫人给抬出来的。” 杨川嘴角一抽,笑骂:“你狗日的能得很,看咱自家兄弟的笑话是不?” 李敢赶紧跳出来,嘿嘿笑道:“羽林军里,就你长宁侯看我李敢顺眼,诸多事情上不但不使绊子,有什么军功还可以给我让是一些,这份情义我李敢铭记于心。 至于平阳侯曹襄,那厮平日间眼高于顶,从未正眼看过我陇西李家人,还想着让我去舔他?” 杨川不动声色的问道:“那去病呢?” 李敢突然叹一口气,道:“霍去病与我不和,此事由来已久,你长宁侯又不是不知道,所以,这一次羽林军南下,皇帝就没让我跟着一起去。” “其实你也知晓,我与去病之间的那点小龌龊算个屁,无非是……罢了,反正不能上阵杀敌,这特娘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这货看着十分懊恼,脚下踢着一块顽石滴溜溜乱转,然后,使劲一脚,便将那块石子踢飞出去七八丈,重重砸在宫墙之上,留下一个淡淡的白印子。 看得出来,没有随着羽林军出征,李敢的心情很低落。 “你这官职不是升了么,”杨川寻了一棵大树,就在未央宫门口舒舒坦坦的撒了一大泡尿,“你父李广战功赫赫,如今不还是秩比两千石的太守?” 李敢‘嘁’了一声,甚为不屑的骂一句:“就他?还想封侯?” 杨川:“……”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子不言父之过,这是汉帝国的传统之一;可同时还有一句话说得也颇有几分道理,那便是这天底下的儿子啊,生下来就是为了更老子对着干,说严重些叫‘弑父情节’,说平淡些便是‘叛逆’。 李敢如今十八岁快十九岁的人,搁在后世两千年,如这般的‘将二代’,恐怕早已成为人神共愤的纨绔恶少了。 杨川打了一个尿战,顺手在李敢猩红色的大氅上擦了擦手上的尿液,这才慢吞吞的说道:“打仗有什么好的,还不如躲在长安城里当官。” 李敢眼瞅着杨川擦过手的大氅,十分嫌弃的骂道:“长宁侯,下次尿沾手了你吭声,我给你寻一块丝巾擦掉就行了,别在我身上擦手行不?” 杨川嘿嘿一笑,浑不在意的说道:“这不是擦顺手了么……” “对了李敢,听说你父李广要来长安城了,等他来了,你一定告诉我一声,请他吃个饭。” 李敢摇头:“我父李广本事不大,名气却太过响亮,每次来长安城都要小心翼翼,从来不与其他朝廷重臣有什么来往。” 杨川‘哦’了一声,也不在意:“没事,我杨川虽然当了大农令,可谁叫咱二人是生死兄弟呢?等你父来了,你就说我有办法能让他封侯。” 李敢瞪大了双眼:“真的?” 旋即,这货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收敛了一些,左右看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问道:“你真有法子?” “可是,我父虽然征战沙场几十年,咱都心里清楚,他是有一些军功,起码能捞一个秩比两千五百石的车骑将军吧?可要想封侯,却还是差了一些意思呢。” 要知道,李广之所以难以封侯,其实也不算刘彻的锅,而是李广征战沙场几十年,立下的功劳都是四平八稳的那种,若以汉律军功制度论封赏,的确无法封侯。 “另外你告诉他,本侯之所以想帮他封侯,并非存了拉拢之意,”杨川想了想补充几句:“你也知道,我杨川虽然依附在平阳公主、大将军卫青家,在旁人眼里算是外戚,但本侯却从未有过拉帮结派的想法。” 李敢赞叹一句:“你这话,我信。” 你信顶个屁用。 杨川笑骂一句,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好了,你继续当值,回头有空来大农令,咱弟兄好好喝几坛酒。” 李敢有些情绪低落的应了一声,蔫不拉几的,看着就挺失落的。 杨川的车驾行驶出去三五十丈了,李敢犹自站在寒冷的宫门眺望,还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挥动两下:“长宁侯,慢走……” 就在此时。 ‘轰’的一声巨响,杨川的马车骤然侧飞出去七八丈,四匹拉车的驽马来不及嘶鸣一声,就被甩出去老远,重重掉落在地上不停的抽抽着,眼看着就不行了。 “刺客!” “有刺客!” 李敢猛然睁大了眼,怒吼一声便拔剑在手,厉声喝令:“羽林孤儿听令,有人刺杀长宁侯,弟兄们,将这方圆三里包围起来!”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三章 既然如此,那就杀吧 长宁侯杨川在未央宫门口遇刺,生死不明,登时便在长安城里引起一场惊天骇浪。 刘彻听到李敢的禀告后,沉默良久,只吐出一个字:“杀。” 杀谁? 怎么杀? 到哪里去杀、杀哪个? 李敢战战兢兢退出未央宫,却早已是满头满脸都是冷汗,尤其是两只手心里,又湿又滑,都快握不住剑柄了。 这是他第二次单独面见皇帝,却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刘彻的杀机和压力,那一股子莫名的威严,压得他都快喘不过气,只是簌簌簌的往往冒冷汗。 原本,每次看见杨川从未央宫出来,都要在宫门前随便寻个地方尿尿,他都要忍不住心里哂笑几声,觉得杨川就是个怂包,见个皇帝都会尿急。 如今轮到他自己。 李敢不但有些尿急,还有些尿不出、尿不尽,淅淅沥沥十几个呼吸,愣是挤不完最后的那几滴,这让他多少有些惭愧。 “吗的,你特娘的倒的给耶耶出来啊!” “嘶嘶嘶,啊!” “终于,舒坦了……” 冬日冷阳下,李敢连打好几个尿战,那种憋了整整十八年终于一泻千里的舒坦感,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呃!” “怎么,你也偷着在宫门口尿尿?” 突然,他身后一尺处响起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吓得这货猛的一个激灵,本来早就挤干撸尽的尿水子,‘簌簌簌’的狂飙三五下,将他那一身鲜亮华美的宫中侍卫服饰都给打湿了一大片。 大长门,崔九。 这般悄无声息像鬼一样出没的人,除了这老贼还有谁! 没来由的,李敢浑身的寒毛便倒竖起来,刚刚散去的冷汗,再一次冒了出来,湿湿的,粘粘的,冷森森的,就很是难受。 再加上衣裤被自己的尿水子打湿一大片,却不得不手忙脚乱的系好裤带,他的脸色就十分的难看:“呃,原来是大长门啊。” 崔九冷冷的瞅一眼李敢,再瞥一眼宫门口那棵歪脖子枣树下的两大滩尿液,其中有一滩已然冻成了冰渣子,在阳光照耀下分外刺眼。 “你,也学会了在宫门口偷着撒尿了?”崔九冷冷问一句。 李敢又一个激灵,却只能面部僵硬的干笑几声,就连几句壮胆的话都不敢说。 崔九微微摇头,略微有些失望的说道:“你父李广一生谨小慎微,带兵打仗很少有过失,但同时也很难建立惊世之功,故而,在你生下来后,他便听从老夫一句话,给你起名为李敢。 李敢,你名字中有个敢字,怎的却如此怂包? 不就是在未央宫门口撒一泡尿水子么?怎么,难不成会被杀头?你看看杨川、曹襄、霍去病三人,哪一个不是屎尿憋了,在御花园里都敢拉屎撒尿,皇帝问起来还能理直气壮的说是给花花草草施肥。 你李敢为何不敢? 以老夫看来,你狗日的干脆改名叫李怂算了,免得玷污了老夫给你起的这名字……” 在大长门崔九的一番臭骂下,李敢的情绪终于渐渐好转起来,原本惨白的脸色也略微正常起来。 他躬身施礼,规规矩矩的说道:“大长门教训的是。” 崔九坦然受他一礼,双手拢在袖中,仰面向天,森冷而淡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勾勾的望着瓦蓝天空,好一阵子没有言语。 约莫一盏茶工夫后,他突然问道:“皇帝让你去杀人,你怎的还在这里磨蹭?” 李敢干笑两声:“回大长门的话,小子我……不知道该去杀谁……” 崔九眼皮微微一闪,侧头看向李敢:“刺杀长宁侯杨川的人不是被你们羽林军抓住了么?” 李敢忍不住挠一挠后脑勺,讷讷道:“那帮狗日的硬气得很,这都严刑拷打三个多时辰了,竟是没有一个人开口招认。” 崔九老贼轻轻摇头,转身便走:“皇帝之所以不将人犯交给老夫,便是想给你李敢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你竟如此不济,明天你便滚回陇西去,再别来长安城丢人现眼。” 李敢追上去几步,低声请教:“还请大长门教我。” 崔九继续前行,随口说一句‘杨川不是还活着么’,便一溜烟似的走远了。 李敢站在原地,发了好几个呼吸的呆,这才反应过来:“难道是让杨川去审理此案?” “也不对啊,杨川是大农令,虽然是此次刺杀案中的受害者,可是,他又不是御史大夫,亦非廷尉府主事,如何能审理案件……” …… 杨川的车驾,是被一枚两百多斤重的大铁锤,利用机关之术骤然发力,直接给轰飞的,若非他的车驾系精铁打制,光是这一下,估计他就要嗝屁了。 虽然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可他心中的怒火却接近临界,都快要遏制不住了。 在未央宫门前三五十丈内,刺杀大汉列侯。 此事传将出去,谁信? 要知道,光是在那附近的北军、羽林军和日常巡守的执金吾、绣衣使者和宫廷侍卫,便不下两三千人。 这般森严的戒备之下,刺客是如何提前埋设好机关,就等着他的车驾经过时来一个‘雷霆一击’? 他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便是皇帝刘彻。 然而,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和对手头一些线索进行归纳总结后,他排除了刘彻下手的可能;毕竟,他杨川在眼下的汉帝国来说,还算是‘有用之才’,弄死了他,谁给刘彻去弄那么多的钱粮? 此为其一。 其二,他对眼下的刘彻还是有所了解,并不认为那厮嗜血好杀,应该算不上一个昏君,在没有爆发巫蛊之祸前,甚至也不算是一位暴君。 那么,是谁对他下狠手了? 丞相公孙弘? 身处廷尉府地牢里的刘陵? 还是李美人的余党? 杨川悄然回到大农令后,便将自己关在后堂密室里,在一张羊皮纸上写写画画、圈圈点点,将手头所有线索进行梳理、归纳和推理,最终却还是茫无头绪,这让他心中的怒火更加炽烈。 不过,他的脸上却丝毫不露痕迹,一脸的人畜无害。 “杨川小郎君,外面到处都是北军老兵、执金吾和绣衣使者,好像到处都在搜捕抓人,莫非出什么事儿了?” 一旁侍奉的几名学生感觉到杨川的不对劲,变得很是安静。 强忍好半天,刘满终于忍不住问道:“听东方朔先生讲说,未央宫那边出事了,好像有刺客,你早上去过未央宫,难道遇刺的是你?” 杨川埋头盯着眼前被自己画成一团墨黑的羊皮纸,头都不抬的说道:“我又没惹过什么厉害人物,何必要对我出手刺杀?” 刘满不信。 她走上前去,细细端详着杨川那张过分俊俏的脸,嘀咕道:“本妾身怎么有点不信,你看看,你鬓角和脖颈处有些擦伤,是怎么来的?” 杨川温言道:“你老子揍的。” 刘满登时大怒:“真是刘彻打的?来,让本妾身看看,嘶嘶,老贼下手挺重啊,这是该有多狠的一颗心呐?” “这不是在打你杨川小郎君的脸,是在打我刘满的心!” “老……那个南北!” “不行,本妾身这便进宫去找他算账!” 说话间,这小妇人便要急吼吼的出门去,看样子是真要寻刘彻讲道理。 杨川抬头,淡淡说道:“好了,别给我添乱了。” 刘满犹自不服气,还想说话,看着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的杨川,便只好闭嘴了。 她很少见到杨川如此阴沉,心下已然明白过来,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宫门刺杀案,应该便是针对杨川小郎君的…… “这世上的人,大致有两个谬误。” 杨川慢慢坐下来,接过织娘递上来的一碗三炮台,浅饮一小口,语气平淡的说道:“第一种谬误,便是以为仇恨和杀戮能解决天底下所有问题,所以,每天都会有仇杀、情杀、刺杀、谋杀和暗杀。 是的,杀人的确能解决很多事情,而且,也是最直截了当的一种手段,往往在短期内最有效果。 但是。 依靠杀戮建立起来的新的秩序,会比原来的更好吗? 短期来看,的确如此。” 杨川十分罕见的在自己的学生面前谈论这般高深莫测的话题,整个人的气质都略有变化,竟是分外的宁静而淡泊,就好像是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与自己毫无瓜葛的闲散小事。 这一幕,让刘满、织娘、张安世、霍光几个哈怂颇为讶异,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子,侧耳倾听。 杨川继续说道:“所以,算过一笔账后,本侯觉得,这有时候呢,该杀人时,还是要杀人,不能等着让人看笑话。” “在这座狗屁长安城里,人家都在遵循强者为尊、先下手为强的丛林法则,我们却还在傻乎乎的构筑一座只属于我们自己的虚无之城,那怎么行?” “张安世,这件事情,你去弄。” “只须记住一件事,那便是只占便宜,绝对不准咱吃亏。” 张安世赶紧起身,规规矩矩的躬身道:“好。” 杨川顿了顿,扫视一圈自己的几名小妇人和学生,没来由的叹一口气,继续讲述自己今日之感悟:“前面所说的,都是人世间的第一件谬误之事,那便是杀还是不杀,这其实已经不是个问题了。 别人三番五次的来杀我,我再不杀人,长安城的百姓人估计会用屁燕子笑话我杨川是个废物。” “故而。” “本侯决定,从今日起,咱长宁侯府的人进入一级警戒,只要有人敢伸手,那便剁手,要是有人敢探头,那就割头。” 就在此时,一直都很沉默的霍光低声问一句:“要是割了头还要来害人呢?” 杨川温言道:“那就剜根。” “尽量多杀一些敌人,让他们的人数变得少少的;同时,还要联合一些朋友,将我们的朋友变得多多的,这才是行事之道。” 几名哈怂连连点头、称是。 杨川沉默几个呼吸,很仔细的想了想,觉得有些话憋在心中让他有些难受,便索性继续开始了‘口嗨’:“至于人世间的第二件谬误之事,那便是这人啊,总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就譬如。 世人或多或少的,会将自己的一腔热情和希望寄托在一个朝廷或一个官吏身上,总觉得唯有如此,才会建立起一个公平、公正和公开的秩序。 殊不知,在绝大多数时候,当我们将自己的满腔热情投入到那个所谓的朝廷和官吏身上,并付出十分沉重的代价,使之最终建立了一个理想中的秩序。 然后。 我们会愕然发现,我们特娘的到底在干什么啊? 那个由我们共同努力、付出了鲜血与生命构建起来的朝廷,转眼间,便成了一个全新的庞然大物,它的特性,依然是吃人、喝血、敲骨吸髓……” …… 次日一大早,杨川再一次进了未央宫。 这一次,他一改往日的低调与朴素,而是传令下去,令人将自己的车驾、依仗、部曲等,全部按照大汉顶阶列侯的规格进行整备。 另外,他还要求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与自己同行,并以大汉公主、郡主的规格,整备了相应的车驾、仆役和仪仗队。 好家伙。 这排场简直成为长安城的一幅奇观,光是车驾、旗帜和部曲队伍,浩浩荡荡排列出去两三里地,再加上前方开道的两队甲衣鲜明的骑兵,以及后面多达六百余人的随从、部曲、杂役和大农令属官,简直将整条长安大街都给堵上了。 而这一切,还只是表面上的列侯、公主依仗。 为了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杨川自然会安排数百人的‘影子部队’,或为货郎,或为行商小贩,或为街边闲汉、乞丐、游侠和翩翩浊公子,将方圆七八里内盯得死死的。 当然,杨川还有一些后手,那都是为一旦出现突发情况准备的,暂时还不方便拿出来。 就这一下子,整个长安城再一次被轰动了。 杨川令人将自己被刺杀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一夜之间传遍了长安城,就连那些街边小贩和贫苦百姓人都知道…… 头一天被人刺杀。 次日一大早,便大张旗鼓的又一次来到未央宫。 不少人开始暗自嘀咕:“长宁侯这是要干什么?到底是谁刺杀了他?会不会是……刘彻?”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四章 未央宫见闻 杨川的高调,让长安城一片哗然;未央宫里,却弥漫着一股莫名的肃杀之气。 刘彻端坐在案几之后,面无表情。 文武百官一个个犹如老僧入定,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一眼望去,竟是一个比一个纯真而无辜。 其他人都跪坐在锦绣蒲团上,长宁侯杨川却昂首而立,刘彻说过两三次让他先坐下再说,他都很生硬的说一句‘请陛下为臣做主’,不软不硬的给顶了回去。 未央宫门前,大汉列侯遇刺,你一个当皇帝的不声不响,只是让绣衣使者悄咪咪的查案子,这算个屁。 杨川心知肚明,这全天下当皇帝的,在大事上往往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能糊弄就尽量糊弄过去,然后,按照他自己的节奏去办事;而在一些屁大的小事上,却往往很容易就会出现‘龙颜大怒’的情形,无论是查案还是杀人,一般都是雷厉风行。 杨川这一次却是要逼着刘彻表态。 归汉几年来,他遇到的刺杀便有七八次,每一次虽然都是有惊无险,那可不是对方手软,而是他一贯的谨小慎微才避开祸患。 之前,他之所以能够忍气吞声,是不得不如此。 他一个没有背景的小人物,在这座狗屁天下根本就掀不起几个浪花子,那还不如积蓄力量,忍辱负重的先活下来再说。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他杨川如今是大汉列侯,位列三公九卿,掌管着天下的钱粮筹措、调运和农耕稼穑等一大摊子烂事,这身份就算摆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算不得小人物了。 既然不是小人物,还能让人想刺杀就刺杀? 简直岂有此理。 可以肯定的是,若是他这一次再选择忍让,说不定明天便又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刺杀冲他而来。 那就只好快刀斩乱麻,一次强硬,彻底剜掉有些人的根,顺带着也敲打一下某些心怀叵测者的念想。 “杨川,你先坐下,此事朕已令大长门亲自查办,廷尉府全力查案,今日大朝会上还要议论一下你夯筑茂陵城的事情呢。” 冷场一盏茶工夫后,刘彻终于开口,颇为冷淡的说道:“你这般执意要朕给你做主,那朕来问你,让朕如何做主?” 杨川拱手道:“未央宫门前,公然刺杀大汉列侯,就算不是谋逆大罪,但至少也该尽快将凶犯和其背后主事人捉拿归案吧?” 刘彻:“大长门正在亲自查办此事。” 杨川:“有结果了?” 刘彻摇头:“尚未查出结果。” 杨川拱拱手,道:“陛下,微臣倒有一条线索,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彻:“有屁就放。” 杨川直起腰杆子,慢吞吞的整理一下衣冠,转头看向满朝文武百官,两道幽冷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 最后。 落在丞相公孙弘身上。 “公孙丞相,你认为是什么人敢在未央宫门口刺杀大汉列侯?”杨川突然开口,“公孙丞相在长安城里熟人多,没听到什么消息?” 公孙弘面无表情的说道:“没有。” 杨川同样面无表情的问一句:“真没有?” 公孙弘:“没有。” 杨川冷笑几声,道:“有人在未央宫门前刺杀大汉列侯,你这个当丞相的没什么想法?也没什么举措?就这般等结果?” 公孙弘抬头,神色淡然的冷笑道:“大汉列侯不多,但也不少,为何别人不曾被人刺杀,反倒是你杨川却三番五次的被人弄,这难道是巧合?” 杨川‘哦’了一声,不再理会公孙弘,而是转身对着刘彻躬身施礼,规规矩矩的说道:“陛下,刺杀微臣的背后主事人有线索了。” “这个人,在朝中位高权重,朝野上下一手遮天,各种关系盘根错节,显然是因为此番夯筑新城触动了他的利益,这才雇凶杀人……” 刘彻眉头微皱,轻咳一声:“杨川,大朝会上说话,要承担责任,你可想清楚了再说。” 杨川点头,正色道:“陛下,微臣想得很清楚,依据大汉律,毁谤朝廷重臣罪责甚重,但相比刺杀大汉列侯这般大罪,孰轻孰重,微臣还是能掂量出来的。” 刘彻有些疲惫的点点头,道:“你说吧。” 杨川有模有样的再次躬身施礼,不徐不疾的说道:“据微臣查证,此番刺杀微臣的背后主事人,乃丞相公孙弘……” ‘嗡’的一声,未央宫里一片哗然。 “不会吧,公孙丞相竟会雇凶杀人,刺杀长宁侯?” “真是无稽之谈、血口喷人!” “这般胡乱猜测,就看他长宁侯如何收场……” “……”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议论纷纷,窃窃私语,一个个交头接耳的样子,让刘彻眉头微皱,眼底闪过一抹难以言明的怒火;只不过,他并未开口说话,而是保持着高高在上的俯视姿势,一言不发。 杨川将事情挑起来,脸上神情也没有多少变化,而是双目炯炯的盯着公孙弘。 要论及最为愤怒者,自然便是公孙弘。 可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老贼一脸的淡然,方方正正的脸膛上也没有什么喜怒之色流露出来,而是微微拱手,对着刘彻说道:“陛下,长宁侯杨川被人刺杀,这又不是一次两次,难道都是老臣所为?” 刘彻点头:“丞相所言,也有道理。” 公孙弘继续说道:“长宁侯曾经说过,一个人要杀人要犯罪,至少得有三个条件都满足才能够成立。 其一,便是杀人犯罪的动机; 其二,便是杀人犯罪者要有犯罪时间和条件; 其三,便是要判定一个人是否杀了人、是否犯了罪,总得要有人证物证,唯有人证物证俱全,再加上犯罪动机、时间和条件,方能判定其是否为真凶。 陛下,长宁侯在朝堂之上,血口喷人,公然污蔑朝廷重臣,这才是真正的大罪……” 不等刘彻表态,杨川却突然冷笑一声:“公孙丞相好记性,本侯给张汤几人讲说案件审理的几句闲话,你是一字不落的都记下了?” 公孙弘面无表情的说道:“老夫没有其他本事,就是这年纪大了,记性却还不错。” 杨川‘哦’了一声,突然问道:“那你应该还记得,本侯说过这几句话的后面,还有几句话,丞相可记得?” 公孙弘摇头:“老夫只记得一些有用的,对于那些没用的废话、瞎话、闲话,却是一句都不曾记下。” 杨川向后退出半步,双手拢在袖中,幽幽问一句:“那么,公孙丞相,你与淮南王女刘陵在密室之中戏耍时的话语,你还记得?” 朝堂之上,登时一片悄然。 这个长宁侯! 如此一来,就连高高在上的刘彻也是一脸的烦躁,暗戳戳看向躲在一旁、靠在廊柱上打盹的大长门崔九,脸色看上去就十分的精彩。 至于说朝堂上其他老贼,则忍不住齐齐看向丞相公孙弘。 然后,又觉得如此直截了当的瞅人似乎有些不妥,便齐齐看向长宁侯杨川,每个人的眼底,闪烁着某种莫可名状的异样光芒,也许是震惊,也许是鄙夷,而更多的则是难以言传的幸灾乐祸。 杨川只是扫视一眼,对眼下情形便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 表面看来,丞相公孙弘在朝野上下一手遮天,就算是一些大汉列侯、关内侯、关外侯和郡县太守县令,无一不是依附在其门下,甘愿为老贼所驱使;实则是,公孙弘当丞相这十几年里,触动了某些狗大户的利益,其实早就有人看他不顺眼了。 只不过,不敢言说罢了。 今日大朝会上,却被杨川这样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年人一顿抢白,不但将刺杀大汉列侯的屎盆子扣在老贼头上,而且,此刻还公然说出公孙弘与淮南王女刘陵之间的私情,简直就! 啊,简直就太有戏了。 眼瞅着满朝文武将近一大半老贼竖起了耳朵,看似忠厚老实,实则一个个成了典型的吃瓜群众…… 杨川突然咧嘴一笑:“公孙丞相,本侯其实也没什么真凭实据,不过是心中有所疑惑,诈你公孙丞相几句的,可莫要往心里去。” 公孙弘冷哼一声,气恨难当,根本懒得理睬杨川,而是对着刘彻拱拱手,道:“陛下,老臣年老昏聩,行事有所错讹遗漏在所难免,今日朝堂之上,长宁侯杨川这般的少年俊彦已能独当一面,老夫占着茅坑不拉屎恐怕有些说不过去了。 陛下,老臣请陛下恩准,放老臣告老还乡,回封地去务农吧。” 刘彻骂一句杨川,转头劝慰公孙弘:“公孙丞相不必如此,杨川这家伙没读过几天书,满口胡言乱语,信口雌黄,无法无天……” 公孙弘的脸色渐渐黑了下来。 谁都能听得出来,刘彻这一番对杨川的叱骂,简直就跟说废话一样,不轻不重,不痛不痒,分明便是存心袒护好吧! 公孙弘躬身施礼,貌似恭谨的行了一个君臣大礼,甚为诚恳的说道:“陛下,老臣十五岁前饱读诗书,二十六岁前游历天下,三十岁入朝为官,受先帝恩宠,擢升为郎中,入东宫陪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读书,四十五岁升任大农令; 其后,老臣勤勤恳恳七八载,没有什么功劳,但也没什么过错,承蒙陛下错爱,封侯拜相,位极人臣; 如今,陛下年富力强,精力充沛,才思敏捷,胸怀天下,文治武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以说是千古一帝也不过分;此外,在陛下治下,天下宴平,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归心,堪称文景之治后的大治之世。 此番种种,足以抚慰老臣心怀,即便是今日走出这未央宫大门被人刺杀当场,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还别说,老贼这一番‘肺腑之言’配上他那堂堂相貌,以及其端方、雅正而肃穆的神情,让冷眼旁观的杨川都是一阵感慨:‘吗的,读书人的这一张嘴啊,简直都能卖钱了。’ 果不其然,听了公孙弘的掏心窝子话,刘彻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黯然,温言劝慰:“杨川的确有些殿前失仪,回头朕定当打他一顿,好为丞相解气。” 公孙弘一招得手,便是连环一击:“陛下,长宁侯杨川为人猖狂,但委实有一些才气,单论敛财手段,胜过桑弘羊十倍有余。 这般少年英才,就算身上有一些毛病,那也是应该的……” 然后,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陛下。” “这天下人、天下事,总得有一个章法,有一个规矩,总不能因为有人才气过人便能横行无忌、胡作非为,这样的大才子,一旦成长起来,可不就是长安城的一害?” “就连长宁侯杨川自己都曾感叹过,一个人啊,有多大的本事,便可能有多大的祸患。” “老臣不弹劾杨川,毕竟,他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总得给他们这些少年人一次两次犯错的机会嘛。” “但是陛下。” 老贼顿了顿,再次躬身施礼:“陛下,这朝堂虽然是天下人的朝堂,可是这大汉天下,却是高祖皇帝历经千辛万苦才创下来基业,是你们刘氏的天下,若想千秋万载、万代长存,对一些损坏皇家颜面的人和事,恐怕不能太过迁就……” 刘彻听得微微点头,眉眼之间的一抹笑意都快遮掩不住了。 满朝文武听得一阵愕然。 谁都知道,从法理上来说,这大汉天下虽然是老刘家的江山天下,可在读书人的心中,恐怕谁都存了‘天下人之天下’的念想吧? 公孙弘此前曾多次在朝堂上公然说过,这天下不是老刘家一家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这朝堂,是天下人的朝堂,绝非老刘家一家的朝堂。 如今,为了对付杨川,公孙弘竟然一改常态,公然支持‘家天下’…… 看看,这才是老贼的手段! 杨川却满不在乎,只是似笑非笑的瞅着公孙弘的表演,良久之后,突然问一句:“你在刘陵的肚皮上也是这般说辞?” 公孙弘终于大怒,并指骂道:“杨川,老夫念你这几年来对满月公主不错,有些事情才不言不语假装不知,就想着你还年轻,总有改邪归正的时候,不料想,你如今官还没做大,一颗心却野得不行了。 杨川,你就说说,你在朔方郡将三十万亩良田馈赠羽林孤儿,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公孙弘在朝堂战斗几十年,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更知道什么事是皇帝的心病和逆鳞,一旦说出口,便能将一个人的前程甚或性命葬送掉。 眼下的汉帝国,羽林孤儿,无疑是刘彻的逆鳞之一。 故而,他直取要害,张口便是杨川将朔方郡三十万亩屯田送给羽林孤儿的事情,一个弄不好,便可能会一锤定音……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五章 长宁侯请自重 厨子的日常,便是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故而,杨川以为自己在语言艺术方面的造诣颇为了得。 不料,遇到公孙弘这般的朝堂老贼,他才知道自己的有些认知有偏差。 就譬如这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的本事,其实,在朝堂和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老贼们,才是此道的佼佼者,不动声色一两句话,便能让一场纷争的结果发生不可逆转的趋势。 公孙弘不愧是寒士出身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大汉丞相,一言一行,总能抓住要害,不经意间,就能在你的软肋处戳上一刀,却还基本不露什么痕迹。 果不其然,听了‘羽林军’、‘赠送田地’等几个关键词后,刘彻的脸色不知不觉间就变得有些隐晦不明,阴沉沉的,目光幽幽的瞥一眼杨川:“好了,你们一个是大汉丞相,一个是大汉列侯、大农令,在朝堂之上,犹如小儿打架斗嘴,像什么样子。” 公孙弘赶紧躬身:“陛下教训得是,老臣君前失仪,情愿自罚三年俸禄。” 杨川斜眼一看。 好吧,跟这些老贼争斗,自己好像显得还有些稚嫩,三言两语间,话语权就落入旁人之口。 他轻咳一声,有模有样的躬身道:“陛下,满月公主、织月公主和娜仁托娅郡主尚在殿外等候陛下旨意。” 不是杨川在危机时刻‘放老婆’,而是形势所需,在老贼环伺的朝堂之上,他显得有些势单力薄,总须一个人搅一搅局,让气氛热烈一些、纷乱一些,他才好施展厨子的手段。 毕竟,作为一名厨子,最为擅长的并非打打杀杀…… 刘彻颇为烦躁的摆摆手,刚想说一句拒绝的话语,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了好了,让她们三个人滚进来。” 不等杨川等人开口,正在一旁打盹的大长门崔九不声不响的直起身子,像鬼一样飘忽不定的来到大殿门口:“陛下有旨,传满月公主、织月公主、娜仁托娅郡主觐见。” 众人好一阵愕然。 谁都看得出来,大长门崔九这一次站在了杨川的一面。 这意味着什么? 莫非,昨日宫门刺杀案,还真是丞相公孙弘的手笔? 一时间,大殿的气氛再一次变得有些诡异起来,满朝文武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反正就是一片‘嗡嗡嗡’。 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盛装进殿,刚一进门,还不等行那君臣相见之礼,便是敛衽勾头,脆生生的齐喊一句:“女儿见过父皇。” “父皇万岁!” “父皇吉祥!” “父皇威武,万古一帝,一统天下,千秋万代……” 刘彻一脸的舒坦,脸上隐约可见几十条细密笑纹都能拼成几个繁体的‘喜’字,眼角蕴含的温情与笑意就难以遮掩;满朝文武都听傻眼了。 见过阿谀奉承的,就没见过这般臭不要脸的! 可这番在后世颇为流行的狗屁‘朝拜套话’,在三名娇滴滴的小妇人口中说出,宛如乳燕鸣叫、黄莺穿林,偏生让人心里头好一阵舒坦,似乎能让每一个人从内到外、包括每一个毛孔都无比熨帖,让老贼们不自禁的捻须含笑。 杨川忍不住默默点了一个纯手工的赞。 还行,自家的这三名小妇人学习能力很强,悟性俱佳,在他身边这几年来,耳濡目染,言传身教,学到了不少本事。 就譬如今日大朝会上这一顿彩虹屁,可不是他提前教导、演练的结果,而是纯属‘临场发挥’。 “今日是大朝会,你们三个哈怂跑来干什么?”刘彻假装生气的斥道:“还不给朕滚蛋!” “你们先去殿外候着,等大朝会结束,朕便带你们去上林苑游玩……” 刘彻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刘满摆手打断。 “父皇,呃、不对,陛下,”刘满向前跨出一步,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民女刘满拜见皇帝陛下。” 刘彻的一张脸瞬间僵硬了。 他不去看跪在地上的刘满,而是目光幽冷的盯着杨川,淡然问一句:“朕的满月儿,什么时候成民女了?” 杨川缩一缩脖子,讷讷道:“刚才她还称陛下父皇……” 刘彻哼了一声,刚要开口说话,刘满抬头说道:“陛下,你是皇帝,是天子,我满月儿的父皇,这一点没问题啊。” “只不过,等到长宁侯杨川被人刺杀身亡,你的满月儿便成了寡妇。” “陛下,你是满月公主的父皇,可不是那个叫刘满的小寡妇的父皇。” “杨川身为大汉列侯,朝廷大农令,不要说如今已然位列三公九卿,成为我大汉最为年少的朝廷重臣,这般身份,就算是他躺平了混吃等死一辈子,恐怕也没什么问题吧?” “可是陛下。” 刘满缓缓站起身来,作势拍打一下裙钗上的灰尘,柳眉倒竖的瞪着刘彻继续输出:“请问陛下,这大汉列侯是谁敕封的?朝廷大农令,是哪一个任命的?” 刘彻默然几个呼吸,道:“是朕。” 刘满面露恍然之色:“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杨川的列侯爵位、大农令官职是在西门大街一带路边捡到的,或者是他胡编乱造哄我开心的,今日听陛下如此一说,我终于放下心来了。 我家小郎君在大汉,已经混成一个人物了。 大汉列侯,食邑两万多户,好高的爵位,啧啧,好尊贵的身份呐。 对了,还有朝廷大农令,啧啧啧啧,好大的官……” 被刘满一顿冷嘲热讽的集火输出,刘彻的脸色渐渐变得阴冷无比,就连鬓角的几根发丝儿,在一股莫名的怒火刺激下,似乎都开始微微颤动、抽搐、扭曲,整个人变得无比深沉而可怕起来。 “刘满,你的言辞甚为锋利,也颇多理由。” 刘彻淡然开口说道:“不过,你身为大汉公主,是朕的亲生女儿,如今在朝堂上口舌凌厉,冷嘲热讽,是为大不敬之罪,罪在不赦。” “来人,将刘满拿下,送入廷尉府地牢严刑拷打……嗯,最好打折两条狗腿!” 一队锦衣侍卫冲进大殿,不由分说,直接将刘满给‘架’出去了。 整个‘抓捕’过程,不到三五个呼吸,刘满只是冷笑三声,却是一丝一毫的反抗之举都没有,任凭自己被人架出大殿。 这一下,未央宫某座不配拥有名字的大殿终于清静下来,再一次进入肃杀。 “陛下,请将未亡人织娘、娜仁托娅也抓走。” 突然,一直都很安静的织娘、娜仁托娅两名小妇人也站起身来,款款施了一礼,不卑不亢的说一句话,便直直瞅着刘彻。 刘彻脸色铁青,十分烦躁的挥手:“抓抓抓,都给朕抓起来,送入廷尉府大牢打折其狗腿!” 于是,那两名小妇人也被抓走了。 大殿上。 好吧,一场大朝会,让杨川一家子都嚯嚯成什么样子了…… 眼瞅着自家的三名小妇人都被抓走,杨川似乎迟疑几个呼吸,走上前一大步,坦然道:“既然如此,陛下,便将微臣也抓进廷尉府大牢吧。” 眼看着刘彻脸色不善,似乎刚要喝令一声,杨川不失时机的补上几句:“刘满小时候吃苦太多,身子骨看着甚为康健,实则有虚寒不补的病根子,微臣每日让他劈柴、剁肉、洗菜、颠勺,便是要让她多出出汗,减轻其病症; 此外,微臣每日亲手给她调制的九品乳鸽汤,善于滋阴补阳,能让她早日康健……” 公孙弘冷哼一声。 诸位大臣齐齐看向长宁侯杨川,满眼都是鄙夷之色,似乎每一个人对此嗤之以鼻:‘吗的,什么叫马屁精?’ 杨川小贼,深谙马屁之精髓也。 果然,刘彻听了杨川几句‘肺腑之言’,一张大黑脸登时便舒缓下来,眼角的几十道细密笑纹很是明显的都快挤成菊花了,口上却偏生不肯服软,呵斥骂道:“杨川,你在未央宫门前遇刺,朕已令人彻查此事,便是挖地三尺也要寻出那背后主事之人。 你狗日的大张旗鼓,带着两名大汉公主一名郡主,跑到这未央宫里百般胡闹,还像个疯狗一般胡乱攀咬,就连公孙丞相都不放在眼里,冷嘲热讽,胡言乱语,简直就…… 嗯,简直就是个哈怂!” 刘彻骂了几句人,一口气顺不过来,便只能抓起一件案几上的精美瓷器,劈头盖脸的砸将过来。 杨川一看,得,是自家瓷窑烧制的一件大汉侍女瓷器,成本价足足有五十枚大钱…… 他顺手接住那件瓷器,缩着脖子向前踏出几步,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回原位:“陛下息怒,你砸掉的这件瓷器价值五百金,都能换来三千多只马蹄铁了。” 刘彻更加恼怒,提起另一件瓷器砸过来:“你还知道马蹄铁?” “你还知道什么?” “别人刺杀你长宁侯,朕帮你夷灭那背后主事人的九族也就是了,你狗日的带着满月儿几人进宫,是成心要气死朕?” “你个哈怂,若在明年开春前再筹措三千万钱、八百万石粮,朕打折你的三条……咳咳,打折你的两条狗腿!” 杨川接住刘彻砸过来的瓷器,苦着脸嘟囔:“若有人因为筹措钱粮之事,再行刺杀微臣……” 刘彻突然坐直身子,冷冷瞥一眼公孙弘,又在满朝文武的脸上一一扫视过去,淡然道:“若再有人因为钱粮之事对你行刺,朕誓灭其九族。” “而且,就算牵涉到皇亲国戚,照样追查到底,格杀勿论。” “另外,既然你杨川觉得此番刺杀甚为蹊跷,朕便让你破例查一查案子又有何妨?不过,朕可把话说清楚,你若查不出什么结果,朕一定要打折你狗腿!” “对了,公孙丞相就辛苦一次,协助杨川查办此案吧……” …… 大半个时辰后,大朝会终于结束。 杨川与诸位文武大臣出了未央宫前殿,纷纷向不远处的‘停车场’走去;公孙弘走在最前方,步履稳健、方正,看上去一丝不苟。 今日大朝会,表面看来,他这位大汉丞相略占上风,三言两语便将长宁侯杨川怼的失了态,频繁出错,最终引来皇帝怒火,将他家的三名小妇人都给抓进廷尉府大牢了。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刘彻此举哪里是惩戒,分明是胡乱寻了一个借口,顺手将廷尉府查办‘大汉列侯刺杀案’的差事丢给了杨川。 接下来,杨川又是大农令,同时兼领廷尉府查案人的身份,想想就令人头大。 不得不说,刘彻这一招‘隔山打牛’,让这位大汉丞相如芒刺背,一股莫名的寒意悄然弥漫。 杨川小贼,看似没什么章法的一通乱拳,再加上皇帝的明显偏袒,竟让人产生一种难以招架的苍白无力感,简直差劲极了。 因为,依照大汉律例和高祖皇帝遗诏,朝廷设立三公九卿,虽然身份差不多一样尊贵,都是汉帝国的真正权贵,可这些贵人之间的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从来不曾出现过身兼数职、插手旁人权限的情形。 这一次,刘彻却破例让大农令杨川插手廷尉府的事情,由此可见一个十分明确的信号—— 皇帝对眼下的廷尉府不满意。 杨川,可能会成为下一任御史大夫…… “公孙丞相,请留步!” 杨川大老远的喊一嗓子,快步向前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在碎碎念:“哎呀公孙丞相好脚力,比有些刺客还跑得快,正所谓老当益壮、老当益壮啊。” 公孙弘停下脚步,背负双手,微微仰着脸,看上去是在极目远眺天边的几朵云彩:“长宁侯,你这一张嘴从不曾饶人,迟早会给你带来一场杀身之祸。” 杨川‘呸’了一声,笑骂:“公孙丞相,你一个读书人会不会说话?不会说,以后就别说了。” 他上下打量着公孙弘,停顿两三个呼吸,又笑道:“公孙丞相,本侯的三名学生都被抓进廷尉府大牢了,你还这般调笑,简直不是人啊。” 公孙弘冷冷道:“三名学生?不是长宁侯的三位妻妾么?” “亏你还是读书人,太学院祭酒的名声,都让你给败坏殆尽了。” 听着公孙弘的讥讽之言,杨川浑不理会,哈哈大笑道:“公孙丞相,本侯也没办法啊,其实本侯更喜欢老师、或者师娘,只可惜,这天下之大,能给本侯当老师的也就董仲舒和你公孙丞相二人罢了。 要不,改天本侯去丞相府登门拜访,顺便给师娘请安?” 公孙弘忍不住往地上吐一口唾沫:“长宁侯请自重,你我如今都算是朝廷重臣,是有身份的人,怎么口不择言、胡说八道!” 杨川摆摆手,突然冒出一句:“公孙弘,你派人刺杀本侯的事,本侯铭记在心,你个老匹夫就等着瞧!” 他这几句话说的极为响亮,周围那些假装忠厚老实的‘吃瓜群众’,十之七八都听到了,不由得纷纷皱眉。 并将一只只耳朵竖起来。 不等公孙弘有所反应,杨川继续输出:“你公孙弘在私底下干的那些事情,不仅陛下知晓,本侯知晓,就连长安城百姓人也早已心知肚明、议论纷纷,每次你公孙弘的车驾经过,便有不知多少根手指头在戳你老匹夫的脊梁骨,你难道真不知道?” “啧啧,好威风的公孙丞相。” “好下流的公孙老儿。” “好一个人面兽心的老匹夫!”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六章 让她尝尝本厨子的手段 大庭广众之下,对着大汉丞相一阵口腔输出,爽是爽了,就是后劲儿有点大。 再怎么说,公孙弘名义上曾是皇帝的老师,其‘学术地位’虽然不如董仲舒那般显赫而霸道,但在其关内侯爵和丞相权柄的加持下,却又非董仲舒那般人物所能比拟。 可以这么说,在如今的朝堂之上,公孙弘还真就能做到一手遮天,有时候,甚至连皇帝刘彻的话都可以直接顶回去…… “长宁侯,你一个黄口小儿,满口胡言乱语,目无尊长,也太过张狂了吧?” “杨川小儿,你殿前失仪,皇帝把你当成了女婿宝贝疙瘩,出了未央宫你还要如此横行无忌、口无遮拦,真以为这大汉朝廷是你杨家菜园,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对对对,长宁侯你也太不像话了!” “……” 不出七八个呼吸,杨川便被数十名文武大臣围攻,一张人畜无害的俊俏脸庞,都要被唾沫渣子给喷湿了。 杨川面无表情的站在人群中间,默默看着公孙弘神色淡然的走到自家车驾前,稳步登上马车。 自始至终,老贼都不曾回头,就好像杨川这人不存在似的,倒也极为稳健、坦然而恬淡。 不愧是朝堂老贼。 这般当众折辱,都不发怒,光是这一手养气功夫,杨川便做不到。 “好了好了,公孙丞相的车驾都走远了,你们也该歇口气了,”望着公孙弘的车驾远去,杨川没好气摆摆手:“都散了都散了。” 于是,刚才还在群情激奋的文武百官登时便闭嘴了,一个个整理一下衣冠,若无其事的向各自的车驾走去,就好像刚才一幕根本与自己没什么关系。 “长宁侯好手段。” 就在杨川感慨朝堂老贼都是‘演技实力派’时,身后半尺处,突兀传来一声阴恻恻的轻笑之声。 杨川没好气的骂道:“崔九大叔,下次你再这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小心我放个屁把你冲到三尺外。” 崔九老贼双手拢在袖中,望着文武百官的车驾离开未央宫,这才淡然说道:“陛下传旨,让你亲自去廷尉府地牢审问刺客。” 杨川却不置可否的问一句:“到底是不是公孙弘?” 崔九侧头,一脸嫌弃的说道:“你自己都没有一点把握,就敢在朝堂上公然挑衅当朝丞相?” 杨川叹一口气,骂道:“当年归汉时,我还想着自己能有一个爵位,有一官半职在身,有几百亩薄田,便能舒舒坦坦的过日子,不成想,一回来就连番遭遇贵人猎杀; 如今,我爵高位显,却还是在未央宫门口遭遇他人刺杀,想想就无趣的很。 崔九大叔,实在不行,这大农令我也不当了,干脆回我的庄子上去混吃等死一辈子算求了。” 对于杨川的抱怨之言,崔九恍若未闻,自顾自的说道:“不过,你在朝堂上敢与公孙弘缠斗,皇帝很高兴。 他让老夫告诉你一声,步子还可以迈得更大一些,言辞也可以更加激烈一些,大不了激怒公孙弘后,他可以给你兜底。” 杨川点头:“好了,知道了。” 心下却是冷笑不已。 刘彻打的好算盘,这叫什么?长安乡有一句乡下人的话,说的便是这般情形:哄得笨狗去咬狼。 当然,在汉帝国的一些兵家们那里,这句话另外还有一种说法,那便是隔岸观火、驱狼吞虎,总而言之,作为‘总裁判’的皇帝,无论双方都得如何激烈、如何血流成河、头破血流,最终受益者却还是刘彻。 “崔九大叔,关于此次刺杀案,你们绣衣使者那边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杨川突然问道。 “目前尚无任何线索,”崔九沉吟几声,道:“这种事情,在筹谋之前,必然经过一番精打细算,一般不会留下任何破绽。 尤其是在未央宫门前数十丈外布局行刺,很有可能是人家刻意而为之,专门用来误导的,故而,咱们不妨跳出来想一想,到底还有谁要对你这位大汉列侯下手?” 杨川直接摇头:“不,不用跳出来,本侯已然有了大致猜测。” 崔九老贼冷冷的瞅着杨川,略微一点头,道:“既然你已经有了大致猜测,老夫也就不多嘴了。 对了,老夫已经给皇帝进言,举荐你为下一任御史大夫。 说不定,今后在廷尉府咱二人还能成为同僚,想想就有些无趣。” 杨川想都没想的一口回绝:“崔九大叔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我一个小小的厨子、农夫,就会做做饭种种田,顺便打一下公主骂几句太子,至于当什么御史大夫,没兴趣,没心思,也没想法。” 崔九被一顿抢白,脸上神情却无任何变化,依旧阴恻恻的说道:“不愿意就算了,老夫听皇帝说过,若是你愿意就任御史大夫,大农令一职其实还可以兼领,谁让你小子心狠手辣的同时,更会聚敛钱财呢……” 杨川哈哈大笑,猛的一拍崔九的肩膀:“崔九大叔果然重情重义、义薄云天,有好事尽想着我杨川,就算是为了你崔九大叔,这差事我都干了!” 崔九幽幽问道:“那刚才你说的没兴趣、没心思、没想法,又是何意?” 杨川打着哈哈:“小子跟崔九大叔开玩笑呢,哈哈,开玩笑的……对了崔九大叔,最近我发明出一道小菜,名叫佛跳墙,有没有兴趣品尝一二?” 崔九皱眉:“佛跳墙?” 杨川混不在乎的摆摆手,咧嘴笑道:“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百零八种食材,外加九十二种调料、药材,文火清炖七八个时辰,方能将其滋味充分融合,化为一种莫可名状的醇香……” …… 小半个时辰后,杨川的车驾来到廷尉府门口。 他跳下马车,站在这座被长安城人视为阎罗殿的庞然大物前,半眯着眼,观察了好一阵子。 廷尉府属官有些茫然无措,犹豫了好一阵子,方才稀稀拉拉走出来几十人上前拜见:“见过长宁侯。” 杨川随口敷衍一句:“好了,你们都去忙,本侯溜达一圈。” 廷尉府属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 从爵位和官职来说,杨川只要走出未央宫,就算是到丞相府门前去挑衅闹事,往往也会有人给他面子,毕竟,大汉朝的顶阶列侯也就那么寥寥几位,身份之尊贵委实不可小觑。 问题是。 从官阶而言,杨川眼下乃大农令,‘分管’的是大汉朝的农耕稼穑、钱粮筹集、粮草调拨、人丁田亩等事,与廷尉府的抓人、审问、砍头、灭族等事,差不多等若是两个系统,多多少少有点不搭调。 上面的旨意已然传到廷尉府。 可是,一众属官见到杨川后,却又觉得百般不舒服,分明就有一千一万个不情愿……、 对此,杨川心知肚明。 但他根本没什么心思去管这等小事,他就站在廷尉府灰不拉几的大门口,看着那一圈高大坚固、爬满青藤的青砖高墙,另外,还好像数了数廷尉府的阁楼建筑等,哪里像是来办案的,分明就是一个‘包工头’。 好吧,杨川此刻心中所思所想,还真像一个包工头。 “廷尉府的名声很大,能让天下文武百官闻之色变,能令三辅之地的小儿不哭,不曾想,这整个衙门满打满算的,竟然不超过二十亩。” 杨川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东方朔、司马迁、张汤三人,伸出一根手指,遥指远处几座侯爵府,以及更远处的丞相府,随口吩咐:“本侯大致核算了一下,将廷尉府整个翻修一遍,还得将周边那些街道、住户、菜地和枣树园子都征来,约莫得花个三百万吧。 张汤,这种事情你在行,就辛苦一下,先跑一趟南宫钱庄,按照本侯的意思,借给廷尉府一笔钱粮。” 张汤愣住了,讷讷道:“长宁侯,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杨川笑问:“本侯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 张汤黑着脸,瘦俏脸上两道深刻法令纹微微收缩几下,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是来廷尉府审理刺杀案的么?怎么又要替廷尉府做主,翻修人家的地盘?” 一旁的司马迁也看不下去了,随声附和一句:“是啊长宁侯,翻修廷尉府这是皇帝和朝廷才能决定的事情,咱们如此行事,恐怕引来一场大麻烦。” 杨川满不在乎的说道:“没事,是崔九求着我给他们廷尉府搞工程的,为此,本侯还将崔九老贼狠狠的说了几句; 你想啊,堂堂廷尉府,大汉朝律法脸面,让他们给搞成了一个屠宰场,像什么样子?你们听听,听听,里面在严刑拷打,站在大门口都能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简直了!” 几人侧耳倾听。 果然,那几栋简陋而粗糙的石头房子里,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号与哭喊,伴随着一阵隐约铁器摩擦之声,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听得清楚。 “是在给人犯松骨头。”张汤颇为专业的说一句话,便不吭声了。 杨川几人都清楚,廷尉府大牢里,所谓的‘给人犯松骨头’,便是用一副特制刑具将人犯固定在一个铁架子上,再按照脚腕、膝盖、腰胯、脊椎、颈椎、手腕、肘关节等‘骨头缝子’为节点加以固定,然后,一边审问一边转动齿轮,即可缓慢而持续的将骨头缝子拉开。 据说,这种甚为斯文的刑罚,还是高皇帝的大老婆吕后发明创造出来,准备用在大汉兵仙韩信身上的,结果,韩信没来得及享受吕后的‘松骨头’,就被长乐宫里的一群靠山妇用竹签活活戳死在‘天罗地网’里。 这一段‘典故’,在长安城百姓人的口口相传中,被刻画的活灵活现,甚至,就连当时吕后与韩信之间的对话都有声有色,比戏文里唱的还要精彩七八分。 另外据长安城百姓人的传说,第一个享受‘松骨头’的人,却是吕后的兄弟、子侄、外甥等;据说,当时吕后家族势力极大,光是有爵位、有官阶的亲戚子侄,便足足有三五百人,再加上亲戚、故交、羽翼等,被杀者不下三万人…… 所以,后来的廷尉府便形成一个不成文的‘惯例’:松骨头这种酷刑,一般只能用在谋逆大罪和外戚身上。 此刻,杨川这位‘外戚’就站在廷尉府大门口,里面却不失时机的开始‘松骨头’,无论接受刑罚的是什么人,这其中的一点警告意味就十分的明显。 杨川的脸色平淡,很认真的倾听了一会儿,淡然道:“好了,张汤,你去钱庄办手续去。” 张汤张了张口,终于没吭声,转身离开了。 “司马迁,咱俩打个赌,”杨川笑眯眯的看向司马迁,“此刻,正在被松骨头的人是个女的,你信不信?” 司马迁直接摇头拒绝:“跟你长宁侯不打赌。” 杨川登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吗的,这个司马迁最近怎么变得猴精猴精的,不打赌、不斗狗大户、不饮酒过量,安排下去的差事也办理得甚是妥帖,根本就寻不到借口弄他。 这让杨川多少有些遗憾,只好叹一口气,道:“去咱家马车上两坛好酒,拿一些饭食,本侯进去请刘陵翁主吃一顿饭。” 司马迁一愣:“刘陵?” 杨川遥指那座黑不拉几的石头牢房,温言道:“你就没听出来啊,此刻正在被松骨头的,可不就是刘陵翁主?” 这一下,不要说司马迁不信,就连站在一旁的东方朔也甚为不服气:“长宁侯,听着惨号声音颇为沙哑,低沉,分明是一个男子啊。” 杨川摇头:“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也无论百姓人还是皇亲国戚,一旦被捉到这种狗屁地方严刑拷打两个多月还能不死,早就变成了野兽。” “走吧,进去吧。” “本侯让刘陵办一件事情,她迟迟不肯松口,听说将廷尉府折腾人的刑罚挨个试过三遍了。” “今日,就让她尝尝本厨子的手段……”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八章 难缠的老刘家妇人 被人捏住了脖子,宛如一只小鸡仔般提进来,杨川强行挣扎着便是一句国粹:“吾草!” 然而,当他搞清楚捏住自己脖子的是刘彻时,他瞬间便怂了。 “吾之仙草,乃一种植物也!” 刘彻体格极高大,足足有八尺五以上,手里提着杨川缓步走进石室,看向那几名廷尉府属官时,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 在他身后,崔九老贼双手拢在袖中,犹如一个衣服架子,似乎随便一阵风便能将他刮走。 “不应该是我的草吗,怎么,封了侯,都会掉书袋子了?” 刘彻没有松手,而是提着杨川走到案几旁边,十分随意的往上面一坐,顺手将杨川搭在自己的膝盖上面:“你对朕的安排有意见?” 杨川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这一顿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 于是,他索性豁出去,大声说道:“何止有意见!” “陛下,微臣的意见可大了!” 刘彻低头,很认真的在杨川的腰臀、大腿内侧、肋下、脖颈等处观察着,嘴角微微弯曲,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哦?有什么意见,说来听听?” 杨川觉得自己的嗓门有点干涩,连着咳嗽好几下都不管用,只好苦着脸说道:“陛下,我想尿尿……” 嘶! 嘶嘶嘶! 疼。 钻心的疼,痛入骨髓的疼。 刘彻这厮不讲武德,根本就不给杨川耍花招的机会,笑眯眯的伸手过来,直接抓住他大腿内侧的一片嫩肉,狠狠的攥了一下。 然后,便是一番熟练至极的揪、掐、拧、攥、抓。 只三五个呼吸,杨川浑身的冷汗就弄湿了衣衫,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他那极为俊秀的脸庞也变得狰狞起来,额头的青筋突突突的狂跳不止。 “啊——” “啊啊啊——” “救命啊——” 杨川扯开嗓子一顿乱喊乱叫,好以此来转移来自身上软肉处的疼痛,简直就是鬼哭狼嚎、惊天动地、撕心裂肺,配合其满头满脸的冷汗,简直就…… 惨不忍睹。 “你喊吧,就算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刘彻低头看着杨川的惨状,不停的变着手法,专挑软肉处下手,嘿嘿笑道:“你这嗓门挺大的,要不,让崔九给你净个身,去未央宫唱歌?” 对于刘彻的废话,杨川不管不顾,他就是一味的嚎叫、挣扎,口中稀里哗啦的乱喊乱叫也不知道在喊些什么,反正就是不消停。 这般大喊大叫、拼死挣扎,便是杨川自己都有些烦躁,更何况刘彻,早已烦躁的不行了。 如此做的结果,自然是让刘彻更加‘兽性大发’,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有些阴沉而狰狞起来,随手提起杨川,猛的掼在地上,紧接着便是一脚踢过来。 杨川的判断没错。 这个刘彻,果然有些暴虐倾向,虽然眼下还不严重,但等到他平定四海、横扫天下后,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暴虐基因便会渐渐复活,从而让这位史上鼎鼎大名的皇帝变得可怕起来。 这可能便是老刘家的血脉特质吧。 馆陶大长公主,平阳公主,南宫公主,满月公主,加上眼前的皇帝刘彻,治人的手法几乎一模一样,这可不是巧合。 这样的皇帝,在年轻时候,绝对是汉帝国最好的皇帝之一。 年富力强,胸怀天下,对敌人绝不手软,恨不能将天下横扫一遍,让汉帝国的铁骑踏遍万国的同时,还要马踏春秋,灭了江湖,便是称他一句‘千古一帝’也不为过也。 然而,等到年老体衰、无力再战时,却又会向另外一个极端发展,成为一头令人心悸的远古凶兽,择人而噬。 等到了哪个时节,这座狗屁天下,这个狗屁汉帝国,将变得血雨腥风,阴风怒号,想想就特娘的好无趣…… 当然,这一切不过闪念之间。 当刘彻那一脚踢过来时,杨川早已看准了方向和力道,假装挣扎的同时,将自己的身子凑上去,并不漏痕迹的用手肘隔挡住。 嘭的一声闷响。 杨川的身子便直直的飞出去,重重砸在石壁之上,留下一片血花子和一道鲜红血迹,软软掉落在地上,微微抽搐几下,便‘晕过去’了。 这一切,都在杨川的预判之中。 既然免不了一场皮肉之苦,还不如放开手脚挣扎,将刘彻心中的那一头凶兽提前释放出来,让他下个‘死手’将自己给踢飞出去。 至于说身子碰撞在石壁之上,杨川却是有好几种办法,会将自己所受到的损伤降到最弱…… “狗日的,你还装死?” “让你装!” “让你装!” 跟杨川预料的一模一样,刘彻对杨川的‘昏迷’过去不太相信,一定会过来继续施暴、殴打。 故而,在昏迷过去之前,杨川便全身蜷缩成一团,不露痕迹的将自己的要害统统护持住,只留下两瓣屁股蛋子给刘彻。 刘彻在杨川的屁股蛋子上踢了几脚,口中骂骂咧咧,脸上那一抹阴沉而狰狞的暴戾之气却终于渐渐消弭,最后,变得正常起来。 “不会吧,这小子的武艺如此拉胯?” “朕只是随便一脚踢出去,他就晕了?” “大长门,你将他唤醒。” 刘彻殴打杨川时,大长门崔九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瞅着,惨白阴森的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 听到刘彻的吩咐,老贼缓步走过来,伸出两根干瘦指头搭在杨川的脉门之上:“一条命,去了十之七八。” 刘彻愣住了:“这个……吗的,这狗日的也太不经打了吧!” “御医,快传御医!” 旋即,刘彻便反应过来,语气之中略带一丝歉疚和慌张,开口说道:“不用传御医了,你大长门便是最好的御医,看看朕都给忘了……” 崔九蹲下身子,从袖中摸出一只瓷瓶,慢条斯理的打开塞子后,从里面倒出一枚淡青色的药丸,捏着杨川的嘴巴塞了进去。 “让他躺一会儿,看看能不能缓过来,”崔九站起身来,走到一面石壁前靠在上面,没心没肺的开始打盹,口中还不忘嘀咕一句:“陛下一脚踢在他的心口窝子上,从脉象来看,是损伤了心脉,能活过来的机会不大……” 刘彻一屁股跌坐在案几之上,脸色瞬间变得阴冷起来。 他瞅一眼一动不动的杨川,再转头看一眼石壁上那一片血花子,以及杨川从石壁上掉落下来时,在上面留下的一道殷红血迹,眼角竟莫名的沁出一圈泪花子。 “朕失手打伤了长宁侯。” 刘彻开口说了一句话,便说不下去了。 他缓缓转头看向大长门崔九:“大长门,请你务必费心尽力的救他性命。” 崔九睁开眼,冷冷说道:“就算救过来,估计也是一个废人,心脉受损,人到中年便会咳血而亡。” 尔后,老贼不动声色的又补上一刀:“看来,满月公主遇人不淑,年纪轻轻的就要当寡妇了。” 刘彻大怒。 他猛的站起身来,向前踏出一大步,旋即又退回去,颓然坐倒在案几之上,脸色就极为难看,口中低语一句:“狗日的,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修炼武艺,身子骨弱的跟狗日的一样!” “吾草!” “不对,应该是朕草!” 狂怒的刘彻反而平静下来,面沉如水,缓缓站起身来,随口说道:“朕先回宫去了,若是杨川死了。” 他冷冷的盯着崔九的眼睛,淡淡道:“若是杨川死了,便杀光廷尉府所有人犯,并传令给卫青、去病,屠灭淮南王上下九百余口陪葬。” “还有公孙弘一家三百六十二口,一个不留。” 言毕,刘彻举步便走,竟是连头也不曾回转一下。 然后。 好吧,然后他就被人给堵上了。 “父皇,我家小郎君呢?” 刘满急吼吼的跑来,身后紧跟着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应该听见之前杨川的鬼哭狼嚎了,一路跑来,满头满脸都是汗水。 “你说话啊,刚才还在哭喊求饶,怎么这会儿没声气儿了?” 刘满探头向石室里张望一眼,看见石壁上那一片吓人的血迹,一张俊俏小脸登时变得惨白:“父皇,不,陛下,你是不是杀了杨川?” 刘彻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讪笑两声:“朕不过是掐了他几下,踢了一脚……而已,怎么……” 说话间,皇帝想溜走,却被刘满扑过去抱住胳膊:“陛下,走走走,一起去看看我家小郎君。” 刘彻神色尴尬,撕了几下没撕开,不由得怒道:“你这死丫头,杨川好好的活着,你纠缠朕干什么!” 刘满不依,瞬间便成了‘泼妇模式’:“刘彻,你打死了我男人,我跟你拼了!” “你是皇帝,你是父皇,我刘满这条性命是你给的,来来来,这便还给你!” “来,把我也打死吧!” “天呐,你就睁开眼看看吧,人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心狠的父亲?” “父皇,你一并连我也打死算了,反正杨川小郎君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还不如都做一回父皇的脚下之鬼,我们夫妻二人在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来啊,父皇,你是皇帝,是父亲,你来打死你的满月儿吧!” “拿出你当年的勇气和魄力,就像当年将不足月的满月儿送出宫去,寄养在陇西郡那般,来来来,刘彻,你今日就打死我算了。” “杨川小郎君,你慢走一步,为妻跟你来了……” “……” 老刘家的妇人一旦开始撒泼打滚,还真是颇有一套,不仅嘴上说的话好听,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子,不停口的往刘彻的心窝子里扎。 而且。 动手能力也极为强悍。 刘彻稍微一个疏忽,脸颊上就被刘满抓出三道淡淡的血痕;而且,刘满抓他脸时,还不忘将自己的脑袋顶入刘彻的怀中,照着刘彻的左胸口某处狠狠的便是一口。 小豆豆被咬,刘彻‘嗷’的一声惨叫,满脸的冷汗就冒出来了。 “你这死丫头,混账玩意儿,你你你……个小泼妇!” 刘彻左胸位置的小豆豆被刘满一口咬住不松开,直疼的冷汗簌簌,一张脸都成了铁青之色,厉声呵斥不止:“刘满,你还不松口!” “来啊,将这小泼妇给朕拉开!” 皇帝一声令下,廷尉府几名属官以及刚刚赶来的儿宽老贼面面相觑,口上吆喝不断,却只能干瞪眼,谁都没办法动手。 大家都是明眼人,皇帝一家子的家务事,谁上去谁吃亏啊。 至于崔九老贼,则干脆假装蹲下来‘抢救’杨川,对刘彻、刘满父女二人之间的厮打缠斗根本就懒得去理睬。 现场之中,只有织娘、娜仁托娅两名小妇人快步上前,口中连声劝慰道:“满月公主,你还不松口,看看把父皇都咬疼了。” “对对对,刘满姐姐快松口,你再这般胡闹下去,杨川小郎君就真要死掉了。” “刘满听话,杨川好像还剩了一口气,估计这三五日死不了。” “刘满姐姐,听话,杨川哥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 一口一句杨川小郎君,一口一个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好吧,这两个小妇人哪里是来劝架的,分明便是来火上浇油的好吧! 刘彻疼的不行,偏生不能下死手,只能服软:“好了好了,满月儿,朕错了,朕再也不打你家小郎君了,你赶紧松口好不?” “朕发誓,这一辈子谁再敢动杨川一根汗毛,朕灭了他九族!” 听到刘彻服软,刘满终于松口,一颗脑袋却不曾离开刘彻的怀中,只是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泣不成声的说道:“父皇,你好狠的心!” “你将我送到陇西郡去,满月儿其实不怨你,也不恨你,满月儿知道父皇定然有自己的为难之处。” “可是父皇!” “杨川小郎君是满月儿的命根子,他有个三长两短,你的满月儿也不能独活,定然会一剑结果自己的性命,追随而去啊父皇。” “父皇,莫非你也要像先帝耶耶那般,想将你的满月儿远嫁匈奴?” “父皇,就算你要将你的满月儿送到漠北草原,任凭那些狼日哈的祸祸,可你也不能存心杀了杨川啊。” “父皇,满月儿答应父皇,只要你不害杨川性命,就算你将满月儿送给匈奴人,满月儿也会认命……” 看看,老刘家的妇人就是有脑子,撒泼打滚咬豆豆,这都是基操,是整人的前提;真正戳心窝子的,却还是后面的一番哭诉,直接将刘彻给弄破防了。 皇帝轻轻揽住刘满,将她的脑袋紧紧搂在怀里,垂泪道:“满月儿,朕怎能存了将你送给匈奴人的心思啊,你说什么傻话呢!” 只不过,刘彻的眼泪只流了三五滴,他的神态便恢复了常态,叹息道:“当年,你二姑被送去漠北草原让匈奴**祸,你可知晓,朕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刘满哽咽问道:“什么?誓灭匈奴种?” 刘彻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不,立誓灭匈奴,这是朕打记事起便有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 你二姑出宫那一日,朕站在未央宫的一座阁楼上,远远望着花花绿绿的送亲队伍,心中生出的唯一念头,便是想当着先帝的面,在自己的心口窝子狠狠的捅一刀子,朕那个时候啊,还真的想看一看,先帝会不会心疼。” 说完这句话,刘彻伸手揉一揉刘满乱糟糟的发髻,便默默离开了廷尉府。 从后面看去,皇帝的背影高大、魁梧而沧桑,竟带着一丝莫名的悲怆与哀伤……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九章 杨川病了? 刘彻一走,杨川便被三名小妇人抬到案几之上进行‘抢救’,大长门崔九被刘满不客气的拨拉到一边,成了闲人。 老贼也落得清闲,靠着石壁上打着盹儿,嘴角的一抹笑意都快忍不住了。 “杨川小郎君,你没事吧?” “杨川哥哥你醒醒,你不能就这么走啊。” “……” 三名小妇人手忙脚乱的将杨川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又提来一大桶清水,就差给洗个凉水澡了。 “喂,大长门,我家小郎君没事吧?” 折腾了好一阵子,刘满突然想到眼下最大的‘御医’是大长门崔九,这才转头瞅着老贼问道:“到底伤势如何?真的损伤了心脉?” 崔九闭着眼,淡然道:“不但伤了心脉,就连他的奇经八脉都被皇帝给踢断了,拖出去喂狗吧,没救了。” 刘满大怒。 她双手叉腰,冷声说道:“若是杨川出事,本宫弄死刘彻!” 廷尉府几名属官赶紧垂下头,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一个个乖巧的如受气包小媳妇,其中,就连御史大夫儿宽也是如此,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蹲在地上画圈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中间还夹杂了几声对骂与呵斥,让一贯森冷而肃穆的廷尉府热闹非凡。 儿宽猛的站起身来,嘟囔一句:“什么人如此大胆,搅扰了长宁侯的静养,这分明就是寻死啊!” “你们几个,随本官出去看看。” 然后,老贼便领着几名属官一溜烟似的走掉了。 偌大的石室里,就剩下‘半死不活’的杨川、大长门崔九和刘满等三名小妇人。 “师父……” 织娘刚一开口,便被崔九摆手打断,老贼双手拢在袖中,仰面向天,惨白的脸庞上挂着一丝笑意:“他的伤势极为严重,要不是老夫一枚九转金丹续命,估计这会儿已然嗝屁了。” “不过,幸好他生机强盛,经过一段时日的调养,应该能康复过来。” 眼看着崔九嘴角的笑意和挺唬人的说辞,三名小妇人登时便明白过来,杨川的伤势其实并不严重…… …… 在三名小妇人的侍奉下,杨川美美的睡了一觉,又迷迷瞪瞪洗了一个热水澡,这才‘悠悠醒转’过来。 崔九老贼蹲在一个角落里煎药,火光明灭中,那张惨白脸庞看上去甚为瘆人,不过,在杨川看来却偏生有那么一股子人间烟火味儿。 在刘彻面前装蒜很容易露馅,要不是崔九打掩护,这一次恐怕没那么容易摆脱,至少一场严重的皮肉之苦免不了了。 自己前脚离开未央宫来到廷尉府,刘彻后脚便跟了过来,分明就是存了要治他的心思,所以,这有时候装死还是比较管用。 “儒家读书人有一句屁话还挺有道理。” 似乎察觉到杨川正在瞅着自己,崔九老贼突然开口,不带任何感**彩的说道:“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杨川想了想,觉得这话说的没毛病。 因为,这话一说出来,就让人觉得无话可说。 孔圣人的很多话都是这样,一旦说出来,就基本上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反正人家把天底下的大道理都说完了。 “杨川,你是君子还是小人?”崔九问道。 “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杨川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更加舒坦一些,“我听过一句话,说的是成事不张扬,苦事不埋怨,烂事不纠缠,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算得上有格局,有胸怀。” “崔九大叔,这话乍听上去没错吧?” “可你仔细想想,这几句话等若是屁话,废话,假话,空话,好像把什么都说了,但实际上,却又什么都没说。” 杨川一开口说话,三名小妇人赶紧上前揉肩捏腿、端茶送水好一阵侍奉,让他舒坦的直哼哼:“换个地方捏,对对对,下面一点,再下面一点……嘶!” “刘满,你的爪子别乱摸行不?” 面对这几名少年人的打情骂俏,崔九老贼难得一见的侧头看过来,嘴角蕴含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骂道:“你们几个人要不要脸了?” 刘满随口道:“本宫只要杨川小郎君,要脸干嘛?” 崔九:“……” 老贼被怼,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嘿然笑道:“杨川小贼坏得很,身上竟然贴身藏着一包鸡血,趁着被皇帝一脚踢飞撞到墙壁时,悄咪咪的塞入口中,老夫都给吓了一大跳。” 杨川皱眉:“崔九大叔你别瞎说,我本来就被陛下一脚伤了心脉,口吐鲜血……” 说话间,他使劲咳嗽两声,嘴角突然溢出两缕殷红鲜血。 然后,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下去,双眼一闭,再一次昏迷了过去。 这一下,不仅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慌了,就连崔九老贼也吃了一惊,一个瞬移来到杨川身边,伸出两根干瘦手指搭在其脉门之上。 渐渐的,老贼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还真伤到了心脉……” …… 杨川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据说,病根子是在前几日的那一场刺杀中落下的,如今整日整夜的发烧、咳嗽,时不时吐出一口鲜血,应该没多少活头了。 一夜之间,这一消息便被传遍长安城。 长安百姓议论纷纷,都觉得丞相公孙弘这件事情做得不地道,你一个朝堂老贼,怎能对一个十七岁少年人下如此狠手? 亏他还是念书人! 呸! 这两句话,成了开春前长安城人最喜欢说的,久而久之,人们在提及念书人时,顺带着便要‘呸’上一声,虽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就是很有感觉。 用杨川的话说,那就是挺有范儿。 这就好比后世某京都的人,在经历过三百年野猪皮们的奴役和驯化后,那座城的人嘴皮子一张一合,轻飘飘一句‘那孙子’,就很有京都范儿。 说起来,眼下的长安城还是太落后,太穷,就连那些狗大户的生活起居也差强人意,无非就是酒肉池林、莺歌燕舞罢了。 说到底,却还是一座巨大的马厩、牲口圈。 天府人家。 昔日间天下最大的窑子,在杨川、南宫公主、平阳公主、曹襄等狗大户的参与下,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成功‘转型’,如今成了汉帝国最大的钱庄和天下最为豪奢的‘茶园子’。 茶园子的主人,自然是杨川。 不过,如今坐镇茶园子的却是东方朔。 这位被后世相声界尊为‘老祖’的干瘦老头儿,在杨川的一番骚操作下,再加上他那诙谐风趣的本事,早已成为长安城最为有名的人物之一。 只要有他在场,天府人间一楼大厅改造而成的‘小剧场’基本爆满,无论是曹襄、张连、樊离这等的纨绔恶少,还是有些混吃等死活得不耐烦的朝堂老贼,还是长安城里多少有点闲钱的百姓人,每逢二四六八零,定要去听一场东方朔的‘单口相声’。 当然,眼下还没有‘单口相声’的说法,东方朔这种一人一尺一扇一桌一椅一碗茶的艺术表演形式,更像后世颇为流行的说书人。 无论是‘单口相声’还是说书人,反正就是图一乐…… “话说那一日,长宁侯刚从未央宫出来,车驾堪堪离开宫门三十二丈一尺七寸时,陡然间,横祸飞来。” “一柄三百九十二斤重的大铁锤从天而降。” “轰然一声,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长宁侯的马车上。” “四匹拉车的战马,哀鸣一声,当场一命呜呼,竟是连哀鸣之声都来不及发出,便横尸当场。” “至于长宁侯的马车,却被那大铁锤砸得横飞出去十二丈,骨碌碌,哗啦啦,噼里啪啦动不隆冬强!” “诸位猜猜,发生什么事情了?” 台下有人高声呼喝:“马车被砸了个稀巴烂、长宁侯被甩了出来?” 对于台下观众的‘捧哏’,东方朔甚为满意,呵呵笑着,捏起桌面上的木尺,‘啪’的一声,重重拍打在枣木课桌上:“不对,诸位猜错了。” 台下一片嘘声。 东方朔端起茶碗,十分斯文的刮擦三五下,浅饮一小口,淡然说道:“上回书中说过,咱们那位长宁侯杨川,贪生怕死的要命,就连晚上睡觉都要抱着一只成年母雪豹,生怕谁家的小妇人、小媳妇半夜三更摸进房去,将他单身十七年的身子给糟蹋了……” 台下众人哈哈大笑。 长宁侯杨川晚上睡觉,抱着一只肥硕母雪豹的闲话,其实早就传遍长安城,听上去很玄乎,但长安城的百姓人就信这个,也喜欢这个。 你想想啊,那些狗大户抱着小妇人睡觉,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这一点,都不用杨川刻意强调,东方朔早已心领神会。 在汉帝国,有这样一种文化现象,那便是狗咬人不是什么稀奇事,成不了‘新闻’,唯有人咬了狗,那才有意思。 故而,对于杨川的‘奇闻异事’,自然而然的便成了东方朔最好的创作素材,像什么《长宁侯与豹姐不得不说的故事》《长宁侯单挑羌人十妇人》《长宁侯夜袭寡妇村》《长宁侯棒打公主》…… 等故事,就很是喜闻乐见。 “东方先生,给咱们说说长宁侯棒打小公主的故事呗,”众人闹哄哄的笑过之后,有人高声喊道。 东方朔捻须一笑:“今日故事主线是长宁侯宫门遇刺,等他伤势痊愈,再去棒打小公主吧。” 有人插嘴:“东方先生,你这个正经吗?” 东方朔‘啪’的一拍木尺,呵呵笑道:“人家长宁侯单身十七年,你说正经不正经?哪像你,也敢去打公主?”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东方朔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将故事主线拉回来,突然叹一口气,道:“长宁侯贪生怕死是出了名的,凡事谨小慎微,出行的车驾自然是用精钢打制而成。” “不料想。” “正因为害他的人深知这一点,故而,在提前布置机关之术时,便是计算好了他行走的路线,以及车驾的质地、构造和强度。” “你以为那几百斤重的大铁锤是为了杀人?” “不,人家只是单纯的为了将长宁侯重伤,隔着精钢车厢,给他造成极为严重的内伤,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终究会因为伤势延绵不绝,令他卧病在床,再也不能帮咱大汉朝廷筹集钱粮去打匈奴人……”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台下众人果然大怒。 狗日的公孙弘,太坏了。 他自己不打匈奴人,还不让别人去打匈奴人?莫非,那老贼与匈奴人之间有什么猫腻?或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行刺之人,用心何其险恶也!” “彼其娘之,亏那老贼还是个念书人!” “呸!” “……” 一番义愤填膺的臭骂之后,东方朔很自然的开启了下一个故事,讲的是平阳侯曹襄光着屁股蹲在鸡窝里孵蛋的‘奇闻异事’。 于是,只用了三五个呼吸,台下数百观众便又开始哈哈大笑,纷纷脑补曹大脑袋‘孵化小鸡’的画面,简直就欢乐得不行了。 这种‘自黑’模式,自然是杨川的意思。 后世相声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说书人在舞台上可以插科打诨,可以高速飙车,自然也可以相互调侃,但有一条却是底线:只能调侃自己人。 平阳侯曹襄如今就坐在二楼一个包厢里,听着东方朔调侃自己的糗事,忍不住也是哈哈大笑,骂一句:“狗日的杨川,夺笋呐!” 一旁陪同的张连、樊离等纨绔恶少却是一脸艳羡,恨不得东方朔将自己的故事也讲上几段。 “曹襄,下次拜见长宁侯的时候,你将咱哥儿几个都带上啊。” “是啊,每次都是你一个人去,显得也太生分了。” “对了,不知道长宁侯的病情好转了没有?狗日的公孙弘下手挺黑啊,耶耶我一想起来就火大,恨不得将老贼家的小妇人都弄一遍。” “樊离,你狗日的胆子也太肥了,丞相家的小妇人你都敢弄?” “有什么不敢弄的,反正招惹了咱兄弟杨川,那老贼迟早都要完蛋,他家几百名小妇人一个比一个细嫩水灵,尤其是他的那几名儿媳,啧啧啧……” 听着这帮货越说越不像话,曹襄都听不下去了。 他伸手挠几下自己的大脑壳,叹息道:“杨川这一次伤势太重,恐怕熬不到开春了。” 几名纨绔恶少吃了一惊,齐声喊一声:“啊?这么严重?” 曹襄点点头,兴致缺缺的饮一口酒:“心脉受损,命不久矣,只可惜,咱兄弟被人给阴了一把,如今就躺在廷尉府的一间石室里半死不活、奄奄一息,咱们这些当哥哥的却没有一个成器的,唉!” 张连樊离等恶少的心火终于被撩拨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要不,咱弄一下公孙弘?” “对,就弄那老贼!” 曹襄有气无力的叹道:“人家如今是丞相,另外,听说公孙家这些年发了大财,在齐鲁之地势力颇大,都快成新的名门世家了……” 有人大怒:“狗日的公孙弘,就凭他?” 立马有人附和:“就是,咱们的先人为大汉流过血、拼过命,如今也不敢自称名门世家,鲁地公孙家也配?” “走走走,咱去弄他!”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章 该开席了…… 纨绔恶少们嘴上劲儿挺大,可真要去干事,那还是算了。 曹襄此举,也不过是拢一拢人心,给这些狗大户们一个明确信号:一场朝堂暗斗即将开始,你们这些兔崽子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别站错了队。 要知道,在汉帝国的朝堂纷争中,你可以没本事,也可以没品德,甚至,百姓人可以说你是个狼日哈的、狗日哈的、猪日哈的,反正就不是个玩意儿…… 那也不要紧。 当官嘛,重要的不是政绩也不是口碑,更不是什么忧国忧民、为民做主。 而是。 站队。 公孙弘本是一介寒士,齐鲁老家也没什么像样的背景和靠山,全凭他一己之力,硬生生的将公孙家族拉扯成狗大户,不得不说,老贼的战斗能力还是十分强悍的。 只可惜,这人啊,一旦到了一定的位置,便开始犯糊涂,开始让自己肥硕的屁股决定脑子。 封侯拜相的公孙弘估计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比较尴尬,故而,他表面上与天下读书人走得很近,同时,又与汉帝国的狗大户们不清不白,互相勾结,做下不少烂事。 但实际上,长安城的权贵们心知肚明,这个公孙弘既不是读书人,也不是所谓的新权贵,而是不折不扣的老权贵。 什么意思呢? 也就是说,与公孙弘交厚者,并非曹襄、樊离、张连这些大汉开国功勋之后,亦非杨川这样的‘暴发户’,而是天下世族和寒门。 杨川、曹襄几人算过一笔账,公孙弘当丞相这十几年里,光是靠着裙带关系摸爬滚打进入朝堂的寒门之士,便足足有五十几人,其中,如朱买臣那样的人物便是其中之一。 从心底间,杨川对寒门并无恶感。 甚至,他还曾经固执的认为,汉帝国的寒门因为身份尴尬,处于高不成低不就的‘中间阶层’,理应成为改变汉帝国的一股新兴力量。 然而,经过这几年的冷眼旁观,杨川终于看清楚了。 无论是权贵,还是寒门,一旦得势,全特娘的是豺狼虎豹,几乎在一瞬间便能翻脸不认人,露出他们那锋利而沾血的獠牙。 而且,寒士一旦掌权,竟比旧有的狗大户更加凶残而贪婪,不仅吃肉喝血,还很快学会了敲骨吸髓,可以说已成祸患。 杨川是厨子,如今,却不得不让自己先做一段时间的屠夫…… …… “樊离,张连等人都表过态了,从此不再与公孙弘有任何瓜葛,”廷尉府某间石室里,曹襄蹲在床头,低声给杨川汇报情况,“另外,东方朔那边的效果还不错,公孙弘的名声如今比你我二人的更臭不可闻。” 杨川躺平在床榻之上,看上去病恹恹的,两只眼睛却贼亮贼亮,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些都是细节,很重要,但不能一锤定音。” 曹襄点头:“是啊,想要扳倒那老贼,就得想办法一锤定音,要不然,他反咬一口,就算你我身为列侯都有些扛不住。” “这读书人,有毒啊。” 曹襄骂一句脏话,突然想起一事,低声问道:“杨川,这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开始装起病来了?” 杨川瞥一眼曹襄:“是真病了好不好!” 曹襄嘿嘿笑道:“真病了一顿还能吃下一条羊腿、喝掉半斤十粮液?” 杨川没好气的骂道:“你知道个屁!” 曹襄浑不在意,还想说话,却被杨川摆手打断:“你只需按照原定计划去执行便是,至于剩下的事情,你尽量别说话,也别胡乱出手,莫要坏了大事。” 眼见得杨川说的严重,曹襄也有些愕然,忍不住问道:“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杨川沉吟好几个呼吸,这才轻声道:“去病出事了。” 曹襄猛的一个哆嗦:“出什么事了?” 杨川顿了顿,道:“皇帝名义上派他与大将军卫青南下,实际上,还没有抵达江淮一带,便被派去了西南。” 曹襄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也就是说,去病如今在西南的深山老林里?不对啊,羽林军是精锐铁骑,并不适合在西南作战,我舅舅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川轻轻摇头:“皇帝的意思我倒是明白一些,西南之地不服管教,很多地方尚处于蛮荒,的确需要大军征剿。” “而且,去病离开长安城时,我也做过一些后手和准备,倒也不至于在那边吃大亏,毕竟,川蜀之地的卓王孙现如今是我们自己人。” “问题出在朝廷某些人身上。” “大农令给大军征调的粮草、精铁等物资,中途被人给劫了,损失惨重……” 曹襄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皱眉问道:“莫不是公孙弘干的?” 杨川摇头:“公孙弘虽然是丞相,在鲁地老家倒也发展了一批死士,但打劫羽林军粮草这种事,他还没那个胆子,同时,也没这个必要。” 曹襄不吭声了。 杨川把话说这个份上,有些事情应该是有了一些线索和眉目。 果然,两三个呼吸后,杨川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话:“这一局,咱们让公孙弘赢吧。” 曹襄骂了一句脏话:“便宜了那老贼!” 杨川却轻笑一声,悠然道:“我挨了皇帝一顿揍,假装大病一场,便是因为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在很多时候,朝堂上的输赢固然重要,但是,最为重要的还是活着。 你信不信咱们扳倒公孙弘的那一天,便是皇帝开始着手防备和收拾我杨川的一天? 有一句话你说得很对,那就是这人啊,一旦当上了皇帝,就不再是原本的那个人,就算是父子相残也有可能,更何况你这个外甥和我这个女婿。 曹襄,记住我的话,好好的做咱们的海鲜生意,不要再染指其他任何生意,把你名下多出来的那十几万亩良田,一点不剩的全部送出去,千万不要给旁人留下把柄。 此外,你家的鸡鸭鹅肉蛋生意,也全部交给别人去打理。 在盘子没有做大前,咱们兜里的钱粮和土地,必须分散开来,存储在很多人的仓廪和地窖里,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 距离开春还有七八天了。 曲江池水开始微微泛绿,清爽了一个冬天的渭水也开始变得浑浊起来,大块大块的冰顺流而下,在一些甚为狭窄的河道形成一道道晶莹剔透的冰墙,浑浊的河水泛滥,在两岸广袤土地上横流。 杨川悄无声息的搬出了廷尉府,回到他庄子上‘养病’。 他这一走不打紧,反正朝堂老贼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就如这渭水一般,清爽不了一两个月,便会长时间的浑浊不堪起来,但他与丞相公孙弘之间的斗争,却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有些失望。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 雷声大,雨点小,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当初,杨川有多嚣张,此刻,他悄无声息的离开长安城就有多么令人失望,不少好事的长安城百姓甚至都开始骂娘了:“说好的三堂会审呢?” “说好的龙争虎斗、两败俱伤呢?” “吗的,长宁侯听着厉害,其实也不过如此,被人刺杀一场就怂了?” 这种言论不仅在百姓人中间广为流传,就连长安城的那些狗大户们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弄起来,要不然,还不知有多少人又要遭殃。 与此同时,未央宫的反应也在杨川的意料之中。 杨川并没有与公孙弘正面硬刚,而是在‘大病一场’后悄然离京,甚至,就连查办‘宫门刺杀案’的事情也随**代给儿宽,似乎早已无意缠斗,这让刘彻很失望。 听说,杨川离京后,刘彻的心情变得很糟糕,打碎了好几件琉璃器、瓷器,还寻了一个借口,将长乐宫的大长秋打折了腿,砍掉了脑袋。 据说啊,那颗面皮白净、白发苍苍脑袋,就挂在杨川遇刺的地方,让开春前的几夜冷风吹着,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冰疙瘩。 另外,听说刘彻杀掉长乐宫的大长秋之后还不解恨,又传下一道密令,将廷尉府地牢里的人犯弄死一半…… 杨川听说这些事情后,都是淡然一笑,什么话都没说。 皇帝对他这位少年才俊寄予厚望,总想着要好好的开发利用一番,让他杨川充当一个愣头青,在朝堂老贼中间乱咬一通,无非就是想要借刀杀人,给暮霭沉沉的大汉朝廷来一场‘重新洗牌’。 想得倒挺美。 朝堂上的水有多深,刘彻心知肚明,杨川则更是一清二楚…… “杨川,你这便承认自己输了?” 杨川搬回竹园头村的当晚,平阳公主便连夜赶来了。 与她同来的还有南宫公主、隆虑公主和卓氏,一进门,平阳公主便有些恼怒的斥道:“在两三年以前,你的谨小慎微本宫还很喜欢,说明你杨川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值得本宫好好栽培一番。 可是杨川。 这一次,你为何不乘胜追击,一举弄死公孙弘? 你要明白一件事,朝堂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从来就没有第三条道路能让你挑选,你是我平阳的儿子,太子的老师,朝廷大农令,怎么能如此草率的放弃击杀敌人的机会?” 隆虑公主也是一个极为彪悍的妇人,跟着附和道:“大姐说的对,自从公孙弘当上丞相以来,表面上极为恭顺,对咱们这些皇亲国戚未曾招惹过一次,甚至,就连一些人犯了法律,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曾追究过。 但是,从骨子里,他跟咱不是一路人。 你如今是大农令,对朝堂之事所知也不算太少,你可以板着指头计算一下,光是公孙弘担纲大汉丞相这十几年来,有多少寒门的人被举荐当了官? 还有,那老贼在齐鲁之地竟然还假借他人名义,购置了不下二十万亩良田,简直就是想要谋逆……” 躺在病床上装病的杨川突然开口:“二姨,您的身子骨好些了没?” 南宫公主微微点头,温言笑道:“还好,喝了一段时间的牛肉羹,加上你给二姨搭配的那几样食疗菜品,我这身子骨可算是恢复了大半。 对了,你的伤势痊愈了几分? 让我说,刘彘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能下狠手往死里打人呢? 这一次,要不是杨川我儿身法敏捷,及时避开心口要害,他那一脚下去真能踢死人,我儿安心养伤,朝堂之事,自有那些朝堂老贼和皇帝去头疼,你一个小小的大农令就休要再掺和了。 别人笑话你杨川是个怂包,是狗熊,二姨却觉得,这一步棋你走得很妙……” 南宫公主一开口,就连平阳公主都不好再说什么,姐妹三人就这般不咸不淡的说了一会儿家常话,便要各自去安歇。 杨川终于开口说话了。 “母亲,二姨,三姨,卓姨,你们请留步。” 杨川慢吞吞的从绣榻上坐起来,在织娘、娜仁托娅两名小妇人的侍奉下简单洗漱一番,又喝了两口刘满递过来的清茶,这才缓缓开口:“我心脉受损严重,一条小命差点就丢在了廷尉府,所以,对很多事情突然看开了。” “再过几日便要开春了。” 杨川侧头想了想,十分平静的说道:“我答应过刘满、织娘和娜仁托娅,翻年一开春就要大婚,刚好母亲、二姨、三姨都在,对了,还有卓姨也在,你们还是想想如何给我办一场像样儿的婚礼吧;至于朝堂上的那些烂事,我最近一段时间不想去搭理了。” 平阳公主几人闻言,只好又坐下来。 正在一旁侍奉的三名小妇人却面色各异,织娘怔怔的望着杨川,眼底的那一抹喜悦被遮掩得极好,轻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娜仁托娅一脸茫然,看看杨川,看看织娘和刘满,有些不满的嘀咕:“这就对了,在草原上,牛羊牲口一般都在开春前一段日子发情。” 刘满的反应最为激烈,听到杨川的话语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太正常了,本来要递给杨川的一碗茶水,她自己竟‘吨吨吨’几大口干掉,有些结巴的问一句:“杨川小郎君,你、说的是真话?” 杨川点头,正色道:“明日一大早你便回长安城去,记住,千万不要回长门园。” 刘满的脸色登时便拉胯下来,抱住杨川的胳膊好一阵软磨硬泡:“杨川小郎君,我既不想回长安城也不想回长门园,求求你了,就让我住在咱家庄子上,等着你娶我好不好嘛。” 杨川:“你想让皇帝砍我脑袋,就依照你的想法来。” 刘满直接闭嘴了。 大汉公主出嫁,该有的体面总须照顾,她若就这般入了杨家,刘彻嘴上肯定什么都不会说,但后果可就很难预料…… “对了二姨,我还有一事相求,”杨川转头看向南宫公主,很认真的说道:“织娘、娜仁托娅二人就先住到你那边,等着我娶她们。” 南宫公主点头,咧嘴笑道:“要我说啊,还不如让三个丫头都住我那边,反正刘彘不敢把我怎么样。” 杨川摇头:“不,刘满回未央宫,织娘、娜仁托娅跟你去太学院。” “还有,明天就让张汤、东方朔、司马迁三人去长安城,采购一批大婚所用之物,跟公主、郡主成婚,总得讲究一些,不能让人看笑话……” …… 次日一大早,将平阳公主等人送走后,杨川在渭水边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日影偏西时,方才慢吞吞的回到庄子。 “公子,该吃饭了,”堂邑父走进来,躬身说道:“依照公子吩咐,宰了几只羊羔子,今日吃清汤羊肉。” 杨川抬头看了一眼黛青色天空,以及天空深处的那几只傻雕,微微摇头,道:“不,今日不吃清汤羊肉。” “给朔方郡和咱们家的饭馆子传信,就说该开席了。” “今日,咱吃饺子……”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一章 饺子、豹姐与小姑 饺子,又名‘交子’,后世人牵强附会,认为是岁末冬春之交才能食用的饭食,寓意“更岁交子,团圆福禄、招财进宝、吉祥如意”…… 而实际上,这种在汉帝国流传极广的美食,最早的时候,却是一味药。 相传,东汉时的医圣张仲景为了给一些患者治病,将一些牛羊猪肉以及各种菜蔬、药材、油膏等,按照一定比例搭配,用一张面皮儿包裹起来炖熟后,给那些体弱虚寒的重症患者食用,颇有奇效,久而久之,此事被传扬开来,很多厨子和家庭主妇便开始试验、模仿,最终形成一种流传极广的美食:馄饨。 后来,随着汉帝国吃货一代又一代的努力,皮儿薄馅儿多的‘饺子’渐渐成形,成为比馄饨更受人喜爱的吃食。 这一点,从两千年的名字演变就能看得出来:馄饨儿,偃月馄饨,角儿,扁食,交子,娇耳,饺子,等等。 此外,饺子的品类也极丰富,可以说大河上下、长江两岸、四海之内,只要有汉语的地方,就有饺子。 其中让杨川品尝过一次便念念不忘的,就有广东的澄粉虾仁饺、西安的酸汤水饺、衡水的猪肉白菜饺、沪上锅贴煎饺、扬州蟹黄蒸饺、山东高汤小饺、沈阳老边饺、川蜀钟水饺、陇西羊肉饺、陇右酸菜饺等,都是人间极品。 故而,杨川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讲,饺子可以算是最具汉帝国精神气质的吃食之一: 好吃,内敛,有营养。 此外,作为厨子的杨川认为,张仲景此举其实还有另外一层隐晦含义,那便是:饥饿,也是一种病。 这种病,根植于汉帝国的血脉和骨髓里,是汉帝国特质之一…… …… 杨川家的饺子,早在三年前就很有名,长安城里狗大户就不用说,只要吃过一次便念念不忘,恨不得长住在杨氏庄子上蹭吃蹭喝一两年。 至于百姓人家,自然吃不上杨川家的饺子。 但是,只要在西门大街一带走一走、看一看,花上一枚大钱,即可品尝到‘杨氏饺子’的滋味儿,在整个长安城里,平阳、曹襄、杨川几人私下布局,早就垄断了长安城的吃食、菜蔬、肉禽蛋、牛羊肉和猪肉,以及七八十种风味小吃,像什么羊肉泡馍、肉夹馍、凉皮、手擀粉、烧烤和各类面食,几乎都有专门的小馆子。 价格不贵还好吃,自然就很有竞争力。 刚开始,其他狗大户们还曾联合起来对付杨氏美食,可是,这天底下的有些事情,可以用爵位、官阶、身份等强推,但有一样东西,却根本就不认你这一套玩意儿。 那便是人的嘴。 饥馑之年,能有一口吃食吊命,小康之年,讲究的却是一个香、一个鲜、一个新和一个百吃不厌。 杨川太知道这一套道理,故而,他从一开始便将自己挣来的钱粮陆续洒出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只用了三五年时间,便将整个长安城乃至三辅之地的‘餐饮业’做成了行业老大。 而且,因为手头有钱有人,还有平阳公主、曹襄等‘高层关系’,他还将事情做得很绝—— 开馆子的人,都是他从那些孤儿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经过堂邑父大叔和自己亲手调教后,再秘密洒出去;同时,杨氏美食的食材,除了鸡鸭鹅禽蛋之类的是曹襄家的,其他所有的菜蔬、肉、胡麻油、调料,则全部都是自家产出。 杨川粗略算过一笔账,光是在三辅之地大大小小的杨氏酒楼、饭铺、食肆和酒馆,目前已接近五百家,掌柜、伙计、大厨等,约莫有四千多人。 悄咪咪的将产业做这么大,挣钱,只是其中一个方面…… “公子!” “公子!” “公子!” 这一日晚上,杨川在自家的地下仓库里,秘密召见了自家的五百多名饭馆‘厨师长’。 甫一见面,这些已然能够独挡一面的臭小子单膝跪地,十分有江湖气的行了一个跪拜之礼,黑不拉几的脸上,充满了勃勃生机和活力,让杨川心中颇多感慨。 看看这些小子,三五年前刚来庄子上时,还是一群发育不良的豆芽菜,很多人头脸手脚上生满了冻疮,一个不小心,便可能将小命给丢掉。 如今回想起来,杨川忍不住都有些热泪盈眶。 在这座狗屁天下,百姓人活着,太难了。 “最近的伙食不错啊,瞧瞧你们这些家伙,都吃胖了一些,”杨川环顾一圈,温言笑道:“咱们都在长身子的年纪,各种营养都得跟上,可别贪嘴偏食,把自己吃成一个死胖子。” 众少年哈哈大笑。 在外面摸爬滚打这几年,他们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上至各种权贵狗大户,下至可怜百姓人,还要与那些自称为江湖游侠儿的地痞流氓打交道,可以说是‘阅人无数’。 也正因此,他们才越发觉得杨川的好。 他们发现,在这天下,唯有在杨川身边才能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一个有想法有温度的人…… “公子,要吃饺子了吗?” “咱第一次吃饺子,擀个什么皮儿,剁个什么馅儿?” 数百名‘厨师长’目光热切的望着杨川,一个个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看就是心里头憋坏了。 杨川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纸,摊开在桌面上,沉吟道:“地方不同人不同,口味自然也不一样,咱家的饺子,便须做到照人下菜上饺子。” “就譬如这长安城里,便能分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那些自认为是一等人的,不是侯爵便是达官显贵,很多时候,他们的口味就很是刁钻,一些常见的饺子馅儿,已经无法刺激到他们的味蕾,所以,就得弄一样新奇而好吃但却又不失传统的吃食。” “还有一类,便是那些朝廷衙门的属官,没什么爵位,也不是什么狗屁官员,但长久的呆住衙门里,惯了一身的臭毛病。” “这种人往往官不大,但手里捏的权却是实打实的,他们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特点,那便是贪婪。” “而贪婪的人,对吃食的要求不高不低,但有一样必须要满足,那就是一定要爽口。” “什么叫爽口?” “爽口,就是让别人的口腔有爽感,有人喜爱肥腻,那就给他肥腻,有人喜欢甜糯,那就往死里甜他,总而言之,对付那些朝廷属官,不要手软,一盘饺子下去,就要让他终身难忘。” “至于其他几等人,你们这几年来也接触过不少,应该都有各自的想法……” 杨川从饺子的面皮儿和馅儿,讲到汉帝国的人,再由人的等阶讲到人品、人心和人性,就很是条理分明,让那些‘厨师长’们纷纷点头。 “还有一种人,是必须要彻底铲除的,绝对不能手软。” 最后,杨川讲到一种人:“那便是村匪、路霸、乡里豺狼,那些人,因为与百姓人距离最近,虽然都是一些人渣,但从表面看上去的祸害也越大,上面安顿下来的绝大多数脏事、烂事和坏事,往往都是由那些人具体执行的。” “故而,给他们吃的饺子,一定要将面皮擀厚实一些,将肉馅儿切细一些、剁碎一些,最后,还要用菜刀将案板上的肥油烂肉铲干净,一点污秽都不能留下来……” 他的话说得极温和,讲的也是如何擀面、剁馅儿撒调料,但那五百余‘厨师长’却凛然领命,齐齐躬身道:“诺!” 杨川微微点头:“再过三五日,就要翻年了。” 他顿了顿,突然笑道:“擀面皮儿,剁肉馅儿,这种事情就放在明天吧,今天咱先吃一顿团圆饭……” …… 次日一大早,杨川睡了个自然醒。 没有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的侍奉,他都有些不习惯了,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跟他一起睡懒觉的还有豹姐。 自从去了一趟朔方郡,回到秦岭脚下的竹园头村,豹姐变得越来越沉默,时常独自蹲坐在阁楼顶上,很是惆怅的眺望远处的几座雪山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到长安城后,杨川一直忙着与人明争暗斗,也没什么空闲时间多陪陪豹姐,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歉疚。 “这一两日,咱们便去秦岭散散心吧,”杨川伸手抚摩着豹姐肥硕身子,十分嫌弃的说道:“看你现在的样子,都肥成什么了。” 豹姐慵懒的伸出两只前腿,紧紧抱住杨川的胳膊,将它的脑袋往他怀里顶了几下,发出一串呼噜声。 “大毛小毛最近该回来了。” “它们都当祖父祖母、外祖父、我祖母了。” “估计终南山一带,如今都成它们的天下了。” 杨川一转手,干脆揽住豹姐的腰身,就像老两口那般在起床前说几句闲话,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看上去很宁静。 “我当初答应过你,说是三两年间便带你回一趟西域大雪山,是我食言了,”杨川揉捏着豹姐的腰腹处软肉,轻笑道:“不过,最多再有一年,咱们就应该能回一趟西域。” “那边的春天,往往来得很迟很迟,直到四月前后,冰雪才开始融合,种子才开始发芽。” “可是,那边的土地可真是肥美,在昆仑山和天山雪水的滋养下,那些草原、森林和漫山遍野的花朵可真是幸福……” 听着杨川讲说西域那边的风光,豹姐似乎能听懂人言,抱着杨川胳膊的爪子微微使劲,并将它的脑袋探过来,在杨川脸上蹭了三五下:“喵呜。” 杨川将自己的脸颊贴在豹姐毛茸茸的大饼脸上,使劲蹭了几下,温言道:“好了豹姐,该起床了。” 豹姐两眼一闭,直接‘昏迷’过去了。 看看,这货如今都懒成什么样子了! 杨川翻身起来,没好气的在豹姐肥硕的屁股蛋子上打了一巴掌:“好了,你再装睡,以后你的伙食就让刘满负责。” 豹姐忽的起来了。 刘满做的饭菜,在杨氏庄子上极出名,差不多可以用‘惊天地泣鬼神’、‘天下第一废食’、‘汉帝国的黑暗料理’来形容,曾经让张安世、霍光、杨敝几个哈怂苦不堪言。 没办法,那小妇人满脑子都是读者不爱看的内容,哪里有心思去烧菜做饭?偏生为了证明自己是杨川的女人,她还十分要强的坚持烧菜做饭大半年,最后,要不是杨川出面制止,估计会把她的几名小师弟给吃跑路…… 杨川和豹姐洗漱完毕后,便缓步来到厨房。 不料,刚一进门,杨川就发现饭桌上多了一个人,却是又跑来蹭饭的董仲舒,因为老贼名声不太好,故而,那帮小厨娘对他也不怎么待见,竟连一碗清水都没给倒。 看见杨川进门,董仲舒苦瓜似的老脸登时便舒展开来,笑眯眯的说道:“长宁侯,老夫又跑来蹭饭了。” 杨川嘿然一笑,随便拱拱手:“能把蹭吃蹭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你董仲舒还真是个人才。” 董仲舒捻须大笑,道:“你上次说过,是天才。” 杨川被惹笑了。 读书人一旦开始不要面皮,那可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就算你看着他们面目可憎,可偏生就是发作不起来。 “董公此番前来,有何贵干啊?”杨川落座后随口问道。 “老夫眼巴巴赶来,是有两件大事,”董仲舒一本正经的说道:“这第一件大事,自然便是吃你杨氏的一顿饭食,第二件事,则是为了救你长宁侯的性命。” 杨川一摆手,给几名小厨娘吩咐一句:“将昨晚剩下的饺子煮上几碗,调配两碗酸汤,准备两样蘸料,对了,再捣上半碗蒜泥,董公喜欢吃咱家的香醋,就调制一个芥末香醋蒜泥油碗吧。” 几名小厨娘答应一声,扭着屁股去后堂忙碌去了。 董仲舒盯着其中一名小妇人的两瓣屁股,直到其走进后堂不见了,他才侧脸看向杨川:“长宁侯,你家的这些小厨娘挺有味道。” 杨川不置可否的笑道:“你又没闻过。” 董仲舒缓缓摇头,颇为郑重的压低声音问道:“其中有一人,来路不正,不仅小小年纪便失了身,而且,似乎还练过武艺。” 杨川随口道:“我家厨房里总共有二十名小厨娘,其中,有两名是丞相公孙弘赠送,两名是皇帝恩赐给南宫公主的,四名是我母亲平阳公主送过来专门侍奉我和曹襄的。 至于剩下的十二名,全都是大长门崔九派过来的绣衣使者。 董公,你盯着看的那名小妇人,便是皇帝送过来让侍奉我二姨南宫公主的……” 董仲舒登时不吭声了。 小小厨房,处处惊心,若是他自家的小厨娘如此‘成分复杂’,估计都会头大得睡不着觉。 反观长宁侯杨川,对此却浑不在意,就好像在说自家羊圈里有多少只氐羊、多少只母羊、多少只羊羔子…… “董公,你说的第二件事情是要来救我性命,说说看,怎么救?” 杨川亲手倒了两碗清茶,将其中一碗端过去放在董仲舒面前:“我就是心脉受损,些许小伤而已,将养几个月自然便好了,怎的,还有性命之忧?” “此外,董公的书得好,医术却甚是平平无奇吧?” 董仲舒目光闪动,再看一眼厨房后堂方向,这才开口说道:“长宁侯以大汉债币替代大汉钱币,将夯筑茂陵新城的活儿分包出去,此事原本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有人要拿此事弹劾你,言说你假公济私,中饱私囊,那些承包新城工程之人,皆为你庄子上的部曲、仆役,此为其一。” “其二。” 老贼深吸一口气,尽量压低声音说道:“关押在廷尉府地牢里的刘陵,突然开口招认,一口咬定你长宁侯曾经与她同床共枕过……” ‘噗’的一声。 杨川刚刚喝入口中的茶水,直接喷出来了。 “我与她同床共枕过?”杨川强忍着笑,手忙脚乱的擦拭衣襟上的水渍,“老刘家的妇人,咋都这么彪悍,什么话都敢说啊!” “她是皇帝的堂妹,是我小姑!” “本侯就算失了心疯,也干不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这分明就是……不对,董仲舒,这话你是如何听到的?”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五章 春天来了 <\/b> 杨川的一顿饺子宴,让长安城血流成河,同时,也让三辅之地的狗大户和官吏们饱受其害。 张安世粗略计算过,光是这一场悄无声息的‘瘟病’,便夺了九百多户人家的性命,这还不包括那些附庸在狗大户身上的狗腿子,以及那些专门替狗大户们干一些脏活儿、累活儿的‘游侠儿’。 ‘瘟病’爆发,流言四起。 长安城里乱成了一锅粥。 刘彻紧急调集北军大营开到曲江池附近驻扎,另外,在皇宫周边,便足足有两支汉帝国最精锐的铁骑拱卫,对长安城实行紧急管制。 未央宫里出来的那一帮御医,在皇帝的严厉斥责下,终于来到民间,却往往是出工不出活儿,根本就不愿去那些死人最多的地方去,生怕被瘟病夺了性命。 刘彻得知后,勃然大怒,一口气砍掉了十几颗脑袋,却终究无济于事。 这怨不得别人。 从文皇帝开始,医者便渐渐成了皇室的御用之物,那些所谓的当世名医一旦被皇室招募,便会由内府恩养,比一些在外征战的将军的俸禄还要高,虽然没什么爵位官阶,但挡不住人家资历深…… …… 杨川庄子上,早早的便开始准备春耕了。 上林苑的三十万亩屯田,如今都已责任到人,等若是承包给那些军户,每年只需上缴一定数额的钱粮,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因而,都不用杨川去敦促,那些个军户便早早的开始给田地卧肥,那个田地啊,平整的比土炕还展拓,拳头大的土疙瘩都寻不见一块。 杨川家的三千多亩田地,如今除了种植麦子、谷子、糜子、大豆等作物,那些边边角角的地方不是菜田便是药圃,一到春天,到处都开始泛绿。 一场春雨落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站在阁楼的窗前,便能看见遍地都是一层鹅黄色,不等露水散尽,春风吹上一个多时辰,那鹅黄色就成了淡绿色。 绿个莹莹,好看极了。 再过七八日,有些迫不及待的野花便会悄然开放,它们将会是这个春天的第一批客人。 “今年,该是元朔六年了吧?” 杨川带着豹姐进了一趟秦岭,在那里呆了三五日,刚回到庄子上他都有些不适应了,那种深山寂静、天地悄如的感觉,让他都有些糊涂了。 “老师,如今是元狩元年,”侍奉一旁的张安世说道“去岁乃元朔五年,老师说的其实也没错,今岁,的确应该是元朔六年,不过,皇帝听从董仲舒和一些大读书人的谏言,改了一个年号。” 杨川有点发呆。 在他的印象中,刘彻一辈子曾经改过很多年号,像什么建元、元光、元朔、元狩、元鼎、元封、太初、天汉、太始、征和、后元,零零总总,差不多要十几个吧。 其中,最为重要的应该是元朔、元狩两个年号…… “不是应该还有个元朔六年么?” 杨川愣了好一阵子,有些莫名的心虚,因为,司马迁的历史书中记载得很是明白,元朔五年结束后便是元朔六年,元朔六年结束后,方才是元狩元年。 也就是说。 杨川的穿越而来,已经开始略微改变了这个世界,甚至就连根本的时间线都出现了一些偏差? “为什么改名为元狩?”杨川突然问一句。 “听司马迁的说法,好像是因为皇帝在上林苑狩猎,射倒一只独角五足的怪兽,故而,皇帝一时兴起,便改了年号。” 张安世沉吟着继续说道“不过,这种说法有些牵强附会,学生以为,皇帝的心思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在北方,在匈奴。” 杨川微微点头,甚为欣慰的说道“安世,能想到这一层,实属难能可贵。” 他想了想,又问“对了,朝堂上这几日可有大事发生?” 张安世从袖中摸出一卷宣纸,不动声色的递过来“三辅之地突然闹起了瘟病,皇帝大怒之下,砍掉了一些官吏和御医的脑袋,自己却躲在上林苑去了。 刘陵出狱,如老师所料,不仅没有再受到任何惩处,而且,还被封为淮南王;皇帝临去上林苑给大农令传下旨意,让你病体痊愈后便回到长安城,修筑茂陵城的同时,顺便给刘陵修筑一座阔气的淮南王府。 还有,丞相公孙弘最近几日告病在家,听说整日整夜的咳嗽不止,都吐血了。 还有几名老臣也告病不出。 甚至,已经有十一位老臣陈情皇帝,恳求皇帝赐他们一个告老还乡的恩赏……” 张安世这哈怂,一颗脑袋瓜简直不可思议,只要他听过的和见过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能很快梳理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不愧是后世能成为大汉顶梁柱的人物,朝堂上大凡小事,似乎就没有一样他不知道的。 杨川瞅着张安世,眼角含笑“看看,这朝堂上终于有点意思了吧?” 张安世点头“老师以退为进,学生受教了。” 杨川却摇头,淡然道“不,不是以退为进,而是以退为退。” 张安世有些困惑的望着杨川,很认真的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想明白,便干脆拱手问道“请老师赐教。” 杨川望着春意盎然的大地,浑浊的渭水,以及渭水对岸那一片太学院的阁楼亭台,以及远处秦岭之巅的皑皑白雪,俊俏脸庞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微笑。 “安世,你看这片天地,多好,多广阔,”他遥指大地,轻笑道“你可能并不知晓,我这几年想尽一切办法的钻营当官,在长安城赚钱、升官、发财,并不惜自污名声与曹襄等纨绔恶少同流合污,最大的目的,并非在长安城当一辈子大官。” “有人说我杨川早年意在爵位,但求一官半职。” “后来,我的爵位越来越高,官阶也越来越大,如今才十八岁便位列三公九卿,可以说是权倾朝野,算得上一个人物了。” “于是,便又有人说我杨川如今意在丞相,想要斗倒公孙弘取而代之。” “就连皇帝估计也是如此认为的,故而,这才有了他故意怂恿我与公孙弘缠斗,就像着让我们都一个头破血流、两败俱伤,他一个当皇帝才好搞平衡之术。” “这是颇为常见的帝王心术,不足为奇,后面你会每天都面对这玩意儿。” “而实际上,张安世。” 杨川抬头看一眼黛青色的天空,深吸一口气,憋了七八个呼吸后方才缓缓吐出,道“实际上,我一开始的想法便是离开长安城。” 张安世有些听不明白了。 他眨巴着眼,讷讷问道“老师当年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来到长安城,怎的却说从一开始便想着要离开?” 这哈怂的言外之意就很是明显,那便是,既然你一开始就想着要离开长安城,那为何还要想尽一切办法的钻进来? 杨川随口说一句“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便结束了渭水边的这一场谈话。 因为,他看见天上飞来两只沙雕,还伴随着几声颇为焦急的鸣叫之声,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霍去病的沙雕? 他仰着脸仔细观看一会儿,最终确定,还真是霍去病的大雕…… “安世,如果让你当县令,三年之内,能做到什么程度?”杨川突然转头,正色问道。 张安世呆了一呆,应道“这要看是哪个县。” 杨川颇有深意的笑问“若是长安县令呢?” 张安世摇头,直截了当的说道“老师,学生可以在朔方郡那边当一个十分出色的县令,甚至,还可以带出一支大汉最精锐的骑兵; 然而,在长安县,却当不好这个县令。 老师,这长安县听上去很好,油水很足,各种条件也极好,理应是一个肥差,然而,也仅仅是肥差而已。 别人可能能当好这个县令,但我不行。” 杨川颇为好奇的问道“你为何不行?” 张安世极诚恳的说道“学生的心还不够黑,也不够硬,心思也不够阴……而最重要的一点,则是我抱的大腿还不够粗。” 杨川哈哈大笑,被这哈怂成功惹笑了。 张安世说的是实情,一个没什么根基、背景和势力的人,想要在长安县当县令,就得提前做好受气包的心理准备,因为,就算街边小摊小贩里,说不定就有人能直通天命,一旦招惹下,可能便是一场没来由的祸患。 所以,除了一些豪门世族出来的庸才、废材,凭借其无所事事、左右逢源的和稀泥工夫,方能在长安城当好县令。 其他人,都不行。 “那你就去茂陵新城当县令吧,”杨川眼睛望着天上飞来的那两只傻雕,口中随意安顿着“老师之所以一直拖着茂陵新城的夯筑,便是不想亲自去做有些事,免得被人给盯上,什么事儿都干不成。” “读书人们有一句俗话,说什么树欲静而风不止。” “实际上,这句话本身就有问题,你想啊,作为一棵树,你的主要作用不就是为人遮风挡雨的么?你还想干什么?” “安世,你记住,这人啊,不要什么都想着要自己去做,更不能想着有什么好处和功劳,便想着一个人独吞,那样终究会吃坏肚子,给自己埋一粒祸患的种子,说不定哪天就让你后悔不迭。” 张安世思索片刻,道“老师,我明白了。” 杨川站起身来,活动着筋骨,笑道“明白就好,我就怕你们几个哈怂抢着去杀鸡宰羊劈柴喂马,却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应该是一个好厨子……” …… 傻雕来了,霍去病还会远吗? 果然,小半个时辰后,一身破烂甲胄的霍去病来了,胯下的那匹踏云骓一如既往的神骏,哪怕其身上遍布伤痕,让杨川看了都有些心惊肉跳。 这半年来,霍去病在西南之地都经历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去了一趟汉中,然后,绕道斜谷,在深山老林里穿行一个月,在川蜀以西打了几仗,灭了十几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国。” 征战归来,霍去病看上去有些疲惫,对羽林军的西南之行似乎根本就不愿提及,只是一味的催促杨川“赶紧弄一顿好酒好肉,馋死耶耶了。” 看着毫无形象的霍去病,杨川没有再多问西南之事,而是亲自下厨,烧了七八个热菜,又凉拌了六个小野菜,却无外乎爆炒牛肚、清炖羊肉、酸烂肉等‘硬菜’。 霍去病的胃口极好,只要是杨川家的饭菜,他敞开肚皮吃,差不多能咥掉两条羊腿,一大盘酸烂肉,外加两片松软酥脆的锅盔。 然后,喝一口杨川亲手冲泡的三炮台,惬意的都想放屁了。 “杨川,还是你家好,”霍去病吃饱喝足,连喝三碗茶,便毫无形象的往书架上一靠,“昨日南征归来,皇帝宴请大将军和有功将士,一顿烤全羊吃的我都想吐了。” 杨川笑眯眯的瞅着霍去病,仔细观察这货嘴角、两腮和下巴位置那一层黑不拉几的绒毛,嘿嘿笑道“去病,怎么回事,去了一趟南方之地,怎么连胡须都长出来了?” 霍去病伸手摸一摸自己的下巴,没好气的骂道“幸好在大军开拔前你私下给蜀中卓王孙家打过招呼,准备了足够的铁器、竹甲、皮甲、马匹、粮食和战车,要不然,这一趟恐怕就回不来了。 那地方又热又湿,大军行进每日不足三十里便须安营扎寨,要不然,将士们会得一种奇怪的病,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发冷,上吐下窜,有不少人还没上战场就死了……” 对眼下的西南之地,杨川其实一无所知,他也不过就是通过正常推断,将那边的降水、温度提高了一些,差不多与后世的两广之地持平,然后,才有的放矢的给羽林军调集了一批粮食、药材、兵械等。 刘彻突然改变主意,让霍去病长驱直入灭了西南十几个小国,甚至,杨川觉得可能只不过是一些部落、寨子而已…… 说实话,杨川到现在都有些困惑,皇帝此举,意在谁? “只要全须全尾的回来就行,”杨川给霍去病换了一碗新茶,亲手端过去,“先让将士们好好休整一段日子,过不了一两个月,估计又要出征了。” 霍去病点头,甚为疲惫的说道“是啊,又要出征了。” 杨川看着霍去病的样子,突然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儿。 搁以前,这憨货只要听到能打仗,便会激动得睡不着觉,恨不得立即便能提枪上马、上阵杀敌,可这一次…… 怎么有点消极怠工的意思? 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皇帝誓灭匈奴种,接下来的这两三年,漠北之地将会是咱弟兄的主要战场,得提前做一些准备。” 霍去病却突然叹一口气,十分幽怨的说道“不是去打匈奴。” “昨日酒宴之上,皇帝已经说过,让大将军统帅五路精锐大军北征匈奴,却让我带三千羽林孤儿去什么狗屁陇西郡……” 连着两章被审核、屏蔽,厨子也是没辙了。 算了,就这样吧。 (本章完) 。 第四百八十六章 霍去病的新婚之夜…… “让你和羽林军去陇西郡?”杨川听到霍去病的话,愣住了。 看来,这座天下还真就不一样了。 先是少了个元朔六年,这不,霍去病提前一年去陇西郡,可不就是为了打通河西走廊? 霍去病却是一脸的不情愿,嘴里头嘟囔几句,便躺平了。 杨川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嘿嘿笑道:“去病,陇西郡好啊,那边羌人热情好客,还有盘踞在河西走廊的匈奴人,更是热情的不像话,最喜欢邀请外来的少年人去他们家的帐篷里,与其妻女共度良宵。” 霍去病无所谓的说道:“就这?” 杨川反问一句:“怎么,你还想要干什么?” 霍去病白了杨川一眼,撇嘴道:“西南之地的那些部落的小妇人才叫凶悍,白天站在寨子的石墙上跟你打仗,晚上摸进大营,一棍子敲晕你,直接扛走了; 等到次日醒来,你才发现……唉!” 杨川睁大了眼,直勾勾的盯着霍去病的帅逼脸:“去病,你被小妇人扛过?” 霍去病突然烦躁起来,忽的坐直身子,捉起饭桌上的一碗茶水,吨吨吨三两下便咂干了。 甚至,就连里面的茶叶、大枣、枸杞、桂圆什么的,也一股脑儿的塞入口中,胡乱咀嚼几下。 ‘咕叽’一声。 整个儿吞入腹中。 杨川呆了好几个呼吸,突然坏笑起来:“去病,老实交代,当时你反抗了没有?你武功这么好,应该能挣扎小半个时辰的。 对了,你可以一招夺命剪刀腿,紧紧锁住那小妇人的小蛮腰,然后,再来一招……嗯,应该来一招金蛇狂舞,猛的一个翻身,就可以骑在她身上了。” ‘嘭’的一声。 霍去病直接躺平,有气无力的说道:“你狗日的嘴上劲儿大,就那几下三脚猫工夫也敢教我?” 杨川嘿嘿笑道:“去病啊,那你来说说,当时你是如何挣扎和反抗的?” “来,喝茶。” “去病啊,要不要整几口酒?” “你看这春光明媚,江山如画,春意盎然,咱兄弟难得相聚一场,整几口小酒叙叙旧。” “那个谁,张安世,霍光,杨敝,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整日窝在家里像什么样子?去,搬一坛好酒了就滚去田里干活……” 三下五除二将霍光、杨敝等‘未成年人’打发出门,杨川又令人重新整治了几样下酒菜,给自己和霍去病斟满了一大碗:“去病,来,整一口!” 霍去病看见清亮亮的美酒,闻着那一股子特有的酱香味儿,两道剑眉都开始变形、扭曲、乃至抽抽,两只丹凤眼里,也冒着小星星。 看把这憨货让酒馋的。 为了将‘掏心窝子’的气氛搞得浓郁一些,杨川特意提了酒坛子,就坐在霍去病的对面,十分感慨的自己先掏心窝子:“去病,这大半年来,兄弟我想你啊……” 霍去病连干三大碗‘十粮液’,丹凤眼贼亮贼亮的,盯着杨川嘿嘿笑骂:“杨川,你这是想让我上当,将那几夜的风流事说出来是吧?” 杨川被人当面说穿心事,他一点都不尴尬,而是面不改色的一边斟酒一边感慨不已:“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去病啊,话说西南之地的小妇人都长什么样子?大不?白不?水灵不?” 霍去病盯着杨川的眼睛:“杨川,你此刻的样子,跟昨晚的皇帝一模一样,就用一坛美酒哄骗我掏心窝子,将那几夜的事情详细描述出来……” 杨川直接闭嘴了。 这憨货看来开窍了,以后少了很多乐趣啊…… 不料,霍去病再一开口说话,杨川登时便给惹笑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男女之事,你以为在未央宫住过几年白住了?” 霍去病提起酒坛子,吨吨吨便是三大口,接着说道:“皇帝每次召一些嫔妃娘娘去寝宫,他都要故意支开我。 你想啊,我是那种容易上当受骗的人吗? 嘿嘿,皇帝把我前门支出去,我便从后门悄咪咪的溜进去偷听,杨川,你知道吗?皇帝……” 霍去病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道:“皇帝每次在寝宫之中召见嫔妃,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好事!” 杨川赶紧凑过去:“对对,就是没干好事。” 霍去病仰面向天,思索了几个呼吸,突然叹一口气道:“如今想来,皇帝其实很不容易的。” 杨川问道:“怎么个不容易法儿?” 霍去病摇头苦笑,趁机又喝了几大口酒,这才抹一把湿淋淋的嘴巴:“皇帝每次都被妇人当马骑,而且,听着就很是难受,啪啪啪的被人打……” 杨川嘿嘿一笑,趁热打铁的问道:“还有呢?” “还有……再没有了啊,”霍去病侧头想了想,趁机又喝了几大口酒,丹凤眼里都有些醉意阑珊了。 杨川还想继续套话,结果,霍去病却哈哈大笑起来:“杨川,你还想听什么,一并问出来,本侯也好一五一十的描述给你?” 杨川使劲搓着两只手,嘿嘿笑道:“也不是想听什么,主要是关心哥哥,生怕哥哥你被西南之地那些小妇人给糟蹋了。” 霍去病醉意阑珊的摆摆手:“本侯今日醉酒,口无遮拦,不适合跟人说闲话,回头再说吧……” 言毕,这憨货踉跄出门,向着他自家的阁楼走去。 杨川目送霍去病离去,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不对啊,这憨货表现有些异常,一斤多十粮液喝下去都不肯讲说那几夜的不可描述…… …… 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 为了骗着让霍去病掏心窝子,杨川自己也陪着喝了不少酒,故而,他回到阁楼后一觉便睡了两个多时辰。 等到他起来洗漱一番,已到午后,日影偏西,再有一两个时辰便该吃晚饭了。 就在杨川思量着晚上要不要吃一个涮羊肉,继续用美酒蛊惑霍去病,让那憨货描述一下他与西南蛮夷小妇人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时,曹襄来了。 然后。 杨川便知道自己上当了。 霍去病那憨货! “也就是说,昨夜他根本就没跟皇帝在一起喝酒,而是在你家里蹭吃蹭喝?” “而且,还骗你拿出一坛酒,让他大喝一场?” 杨川使劲搓着脸颊,没好气的笑骂一句脏话,这才反应过来:“也就是说,他为了骗吃骗喝,在跟咱们讲故事?” 曹襄哈哈大笑:“其实也不算讲故事,那憨货在西南之地还真是遇到事情了,听说的确被一名蛮夷小公主打晕扛到山寨里,糟蹋了足足半个月。” 杨川嘶嘶吸着冷气,有些牙疼的问道:“曹襄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有没有出事?” 曹襄正色道:“我听大将军卫青与母亲闲谈时说的,霍去病的确被蛮夷小妇人给捉去半个月,等到他回到羽林军大营,那寨子里的蛮人还送来不少粮食、清水,好像还歃血盟誓了。” 杨川听着霍去病的‘西南故事’,一愣一愣的,楞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故事情节,咋就听着像是后世一些抗鬼神剧的桥段? 少年将军神勇无敌,在与蛮夷部落大战时,被对方寨子里的刁蛮小公主一眼看上,半夜便带着几百勇士摸进大营,一棍子敲晕。 扛走。 糟蹋。 然后,便是一场‘我没脸见人了’、‘放心,我会为你负责’……的狗血大戏。 “不是的,曹襄,你也没说清楚,去病在西南之地到底跟谁在打仗?还有,那个部落叫什么名字?” 杨川从一大卷故纸堆里翻捡出一幅地图,摊平在桌面上,俯身下去仔细查看着西南之地,口中念念有词:“也不对啊,如今的云贵之地叫什么来着?还有……” 曹襄瞥一眼杨川面前的地图,笑道:“不用找了,大将军说过,去病此番被糟蹋的那个地方叫身毒。” 杨川这一次终于真正懵逼了。 身毒。 那不是三哥们的地盘吗? 从川蜀之地穿行过去,想要抵达身毒国,杨川印象中便有三条道路,可无论走哪一条路,以眼下汉帝国的运输工具和条件,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就到不了好吧! 杨川俯身在地图之上,很认真的再问一句:“果真是身毒?” 曹襄点头:“的确是身毒,本侯是第一次听说世上还有这么一号地方,特意问了大将军卫青几句,这才知道,此番与去病同行者,还是你的老熟人。” 杨川恍然大悟:“张骞!” 曹襄点头:“对,博望侯张骞。” 杨川登时便明白刘彻的‘战略意图’了,无非是张骞在大月氏等西域诸国游荡时,遇到了身毒国的商人,得知那条在后世极为有名的‘丝绸之路南线’,也就是川蜀之地的瓷器、茶叶、蜀锦等输送到欧亚各国的那条道路。 接下来,刘彻的其他‘战略意图’也渐渐清晰起来。 估计皇帝听了张骞的话语,得知川蜀以西、以南还有另外一个颇为强大的对手,刘彻便觉得心里头不舒服,干脆派张骞带路,让霍去病以及那三千羽林军探了一回路。 此路不通,只能另想法子。 于是乎,便有了后来元狩年间的河西之战。 而也正是这一场大战,汉帝国的疆域一路向西,差不多增加了两三倍之多…… “按照时间推算,应该不是身毒国,”杨川继续在地图上查看着,随口说道:“张骞应该弄错了,因为,通过川蜀道通往身毒,得翻越几座大雪山,还有一条大峡谷。” 曹襄笑道:“管他呢,反正我舅舅相信就行。” 听着曹襄幸灾乐祸而喜悦的口气,杨川抬头:“曹襄,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曹襄一屁股坐下来,苦笑道:“不是我高兴什么劲儿,而是,这件事情的确值得咱们高兴啊。 你想想,如果川蜀道以西、以南还有很多对手,我舅舅的心思便会一直都在战场上;而一旦要打仗,他整个人都会变得通达起来,甚至,还有点亲舅舅的意思。 等到仗打完了,你就等着吧……” 接下来的话,曹襄并没有说出口,不过,这二人彼此之间心知肚明,一个天下无敌的寂寞君王,往往会转眼间变成一头远古凶兽,掉过头来,一口便能吞下太多的自己人。 到了那个时候,谁的功劳最大,谁就会死得最难看。 曹襄说过,老刘家的人在杀功臣这方面,从来都不曾手软,想想就特娘的不是个滋味儿呢。 “杨川,你比我看得更远,这一次,你装病隐退,不但让公孙弘、刘陵那些人精心准备的手段没了用处,就连我舅舅的一番苦心都给落空了。” 二人沉默良久,曹襄这才幽幽说道:“刚开始,我以为你真要全力对付公孙弘,都在下面做了不少后手;兄弟,下次办事前,能不能给咱也说一声?” 杨川嘿然笑道:“给你说了,这不等若是给你舅舅也说明白了么?” “你平阳侯府上下人等,那些是皇帝的人,哪些是你自家的人,你心里就没个数儿?” 曹襄想了想,伸手拍几下硕大脑袋,倒也很是释然:“也对,只有将我也给瞒着,我舅舅才不会起疑心…… 罢了,说这些无趣的事情干嘛? 咱还是说说去病这哈怂吧。” 杨川想到自己和曹襄都被霍去病那憨货戏耍了一回,忍不住笑道:“曹襄,你说奇怪不奇怪,去病那憨货每上一次战场,他的脑袋瓜子似乎就灵光一些,简直就跟解除封印的一样。” 曹襄有些蒙圈:“什么、叫封印?” 杨川一呆,摆一摆手,随口说道:“说了你也不懂,还是说说去病吧,这憨货突然开窍,将咱俩都涮了,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呢。” 曹襄:“谁说不是呢。” “听说他被一个小娘皮打晕扛走,足足糟蹋了十五个日夜,啧啧,本侯想想就觉得有些上头,忍不住便想给他灌酒。” 不料,酒后吐真言的那一套,在霍去病身上无效。 杨川、曹襄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什么事情如此乐呵?” 就在此时,满血复活的霍去病大踏步走进来,瞅一眼杨川、曹襄二人的脸色,便知正在拿自己的‘新婚之夜’开涮。 这憨货瞬间便进入了状态,一屁股坐下来,唉声叹气的说道:“其实,那十五个日夜所发生的事情,我很想给你们细细讲说一番,以排解某家心中之烦忧。” “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好吧,这还掉起了书袋子。 简直就! 于是,杨川、曹襄二人直截了当的摇头,齐声道:“滚。” 第三百八十七章 又要请客吃饭了 春天的时候,冰雪融化,种子发芽,牛羊牲口们就容易躁动不安,甚至,就连天空飞过的几只傻雕似乎也夹着腿,一瘸一拐的飞来飞去,寻找它们自己的快乐生活。 人也一样。 开春了,很多筹谋多日的事情都该开工了。 皇帝的旨意尚未下来,杨川却早早的开始给北军、羽林军和北方边境的戍边部队调集粮秣兵械。 元朔五年,汉帝国发生了很多大事,其中,最让人头疼的却还是那一场兵荒马乱背景下的大旱灾,造成好几个州郡的粮食大幅减产。 故而,板着指头扒拉来扒拉去,杨川最终还是为粮食问题而犯愁。 如果按照刘彻的战略意图来筹备粮草,同时在云中、定襄、朔方等北线州郡和西北方向的陇西郡同时开战,粗略计算,光是北军、羽林军两支精锐所需粮草,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杨川知道,接下来的这一仗意义重大,刘彻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有任何闪失…… “粮食。” “战马。” “对了,还有精铁……” 杨川‘抱病在身’,同时还要筹备一个月后的大婚,于是,也乐得清闲,干脆把自家的庄子当成了大农令衙门,传出一道道命令。 “长宁侯,大汉的粮食其实不缺,问题是朝廷缺钱,根本就买不起。” 这一日,眼看着杨川在一张羊皮纸上圈圈画画、念念有词,让粮食都愁的不行的杨川,司马迁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而且,眼下还有一个十分棘手的难题,那便是兵源。” 杨川抬头,皱眉问道:“兵源也出现问题了?” 要知道,汉帝国的军事行动这才开始没几年,人口问题还没有暴露出来,所以,他还没有将其考虑进去。 司马迁迟疑一两个呼吸,道:“眼下还没有出现问题,但是长宁侯,不出一两年,兵源将成为另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杨川微微点头。 对于司马迁的话,他还是比较重视的,毕竟人家世代史官,无论是手头掌握的大量图书典籍还是对历史走向的判断,比一般世族子弟要强上很多。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仗打下来,人口便会出现锐减?”杨川问道。 “不是这一仗打下来人口会锐减,而是如今已经开始锐减,”司马迁似乎有些顾虑的左右看一眼,没有发现其他人在场,这才继续说道:“我父亲最近撰写一篇文章,就是关于大汉人口、田亩、赋税和粮食的,其中有一条值得警惕,那便是如今咱大汉的田亩不断增长,赋税在加重,每年朝廷征缴上来的钱粮却在逐年递减……” 杨川一下子就明白了。 司马迁说的甚为隐晦,多少有些闪烁其词,但实际上却直切要害—— 田地在增长,税赋在加重,朝廷每年的收入却在减少。 这说明什么? 说明土地兼并在加速,隐形人口在增加,各地豪强势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形成。 这一点,杨川自己便深有体会。 你想想啊,他一个大汉列侯,若从法理上来讲,自己名下田亩不能超过百倾,仆役不能超过二十四人,名下房产不能超过七栋,牛羊牲口等不能超过万头。 可事实上怎么样呢? 不算他与曹襄私底下的那些个生意,光是在他名下的田产便超过三百倾,部曲、杂役、仆妇等零零总总算下来,差不多都有三千多人了。 而且,这还不包括他这几年不动声色洒出去的几百名‘厨师长’,以及他秘密养在朔方郡的三千匈奴少年兵、六百长宁孤儿。 对了,还有远在北海一带的鹿鼎城,如今人口超过二十万,牛羊牲口具体数字都无法统计,光是他的‘北海之国’的夏季草场和窝冬草场,便足足有方圆两千里…… “很多农户、军户遇到大灾之年,为了活命,往往会卖儿卖女,到了最后,便只能连土地也卖掉,成为大户人家的奴仆。” “这是造成人口锐减的根本原因之一。” “此外……” 司马迁再一次有些迟疑,却终于还是说道:“此外,各地官吏巧立名目,横征暴敛,逼迫得不少百姓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最终又成了无籍野人,这也是人口锐减的另外一个根本原因。” 杨川微微点头,旋即皱眉问道:“元朔三年,南宫公主归汉,皇帝不是大赦天下,给所有的无籍野人都给了户籍,让他们成为军户了么? 怎么,这才短短两年间,那些人便又没了户籍?” 司马迁喟然长叹,道:“长宁侯,若是皇帝的大赦天下能解决问题,那还不天天去大赦天下了?” “其实,在司马迁看来,正是皇帝的那一道大赦天下,更加速了土地兼并的速度,同时,也让更多的无籍野人浮出水面,任凭各地官吏和豪门世族掠夺。” “也就是说,皇帝是存了好心办了坏事。” “你可知晓,如今天下百姓人怎么说的?他们说,皇帝之所以颁行那一道大赦天下的圣旨,便是因为内府皇田太多,缺少足够的仆役和人牲口,所以,这才假惺惺的……” 司马迁还要往下说,杨川摆摆手打断了话头。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再说下去可就不好玩了。 “司马迁,你这一番话说的很及时,让本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杨川缓缓坐下,使劲搓几下脸颊,“我还以为是各级官吏贪腐造成亏空,致使朝廷的仓廪空虚,不料想,病根子还是在朝廷?” 他沉思良久,突然笑问一句:“司马迁,你还记得当初去朔方郡之前,本侯将几百万亩良田连哄带骗硬塞给狗大户的事情吗?” 司马迁一愣,道:“自然记得,只不过,当时的朔方郡一片荒芜,那些人虽然与长宁侯签了文书,却根本没人当回事,反正就是交钱完事,免得你继续纠缠罢了。” “长宁侯,为何突然问及此事?” 杨川笑道:“那些家伙把本侯当成桑弘羊了,以为随便拿出一些钱粮,敷衍一下,给皇帝一个面子。 可他们却没想到,桑弘羊是个商人,只要有利可图,便能做出一些令人不齿的事情;问题是,本侯可是个厨子。 司马迁,你要知道,这世上什么人最为难缠?” 司马迁梗着脖子,没好气的说道:“其他人我不知道,反正你长宁侯就很是难缠。” 杨川哈哈大笑:“对,本侯是个厨子,所以,这世上的厨子就最难缠!” “那些人以为交了钱粮,签字画押,皇帝有了钱粮打仗,本侯也算交了差事,这便完了?” “不,没完。” “这才是开始呢。” 杨川口中嘟囔着,另外摊开一张纸,开始在上面圈圈画画,并随口吩咐:“司马迁,土地兼并和人口锐减的事情,你暂时不要与任何人讲说,你父亲司马谈的那篇文章也莫要被人看见。” “在能够解决问题之前,你说的越多越没用。” “甚至,还会给你带来一场天大的麻烦。” “你的一笔汉隶写得不错,那就给咱写一两百张帖子,然后,与张汤二人分头行动,将长安城里的狗大户们请过来吃涮羊肉。” 司马迁呆了呆,忍不住问道:“又要请客吃饭?” 杨川点头:“是啊,又要请客吃饭。” “司马迁啊,你要记住,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江湖之远,这人与人之间啊,更多的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 长宁侯杨川又要请客吃饭,这一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长安城。 于是,就连未央宫的刘彻都开始坐不住了。 “杨川的病好了?” “这眼看着就要春耕春播,再过一个月,便是他的大婚之喜,他们大农令给朕筹备的粮草还差了不少呢……咋就又要请客吃饭?” 刘彻接连问了七八个问题,大长门崔九都回答不上,只好拱手道:“要不、我过去看看?” 刘彻嘟囔一句:“你怕是想去杨川家蹭饭了吧?” 崔九不吭声了。 刘彻看了一会儿用杨氏宣纸裱制的奏章,吃了几块杨氏点心,喝了几口杨氏三炮台,想要尿尿时,一眼看见的是杨氏瓷器…… 皇帝的心情莫名的有些烦躁起来:“崔九,你说这个杨川到底什么情况?他到底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呢,还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崔九摇头:“不晓得。” 刘彻显然也不指望崔九的回答,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你说他聪明吧,却在很多地方露出了破绽,让你随便一伸手就能揪住他的不少把柄,可你说他愚蠢吧,你抓住的把柄虽然很多,却全都是小小瑕疵,最多也就抽几鞭子、踢几脚,甚至就连你们廷尉府的地牢都去不了。” 崔九面无表情的说道:“他去过三次廷尉府地牢了。” 刘彻颇为烦躁的挥挥手:“滚滚滚,赶紧滚去杨川家,替朕问一句话,再有两个月时间,朕的十五万大军有没有足够的粮草。” 于是,崔九老贼便滚了…… …… 同样的,丞相公孙弘也是一脸烦躁,阴沉着脸,瞅着丞相府的那些属官不吭声。 俗话说,酒无好酒,宴无好宴。 在汉帝国,‘鸿门宴’的故事被不断的传说、演绎、改编、乃至神话,几乎到了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地步,故而,对于那些甚为可疑的酒宴,人们多多少少都有些忌惮。 “杨川大病初愈便要大宴宾客,此事透着一股子邪性,丞相当三思而后行。” “是啊,杨川小贼为人机灵狡诈,面上跟你谈笑风生,好像人畜无害,可一旦招惹下却极为难缠,下手黑的很。” “上一次在朝堂之上,小贼公然与丞相叫板,若非他突然得了心绞痛病退出长安城……” 听着属官们义愤填膺的咒骂杨川,公孙弘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轻咳一声,十分冷淡的说道:“好了,都不要说了,不就一顿饭食么?大家都去吃,看他能如何?” 属官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作声不得。 杨川家的饭食好吃不假,问题是,经过前几次的事情,大家都开始对那位刚刚年满十八岁的大汉列侯心存顾忌,总觉得会有一个大坑等着大家往里面跳…… “再过一两个月,陛下的十五万大军便要北征,据老夫所知,大农令负责筹集的粮草还差了一大截没有完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长宁侯遍请长安权贵和富户,意图就很明显了。” 公孙弘面无表情的说着话,两道目光在众属官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他身旁的御史大夫儿宽脸上,嘴角扯出两丝微笑:“儿宽,你是御史大夫,以你看来,长宁侯此番请客吃饭是想干什么?” 儿宽振一振衣衫,道:“无非一个钱、一个粮罢了。” 公孙弘点头:“跟老夫预料的差不多。” 众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公孙弘沉吟几声,接着说道:“长宁侯杨川在朝堂上虽然屡次老夫过不去,但毕竟年轻,犯点错误也是应该的嘛,老夫当时虽然甚为恼怒,不过事后想想又不免失笑,你说老夫跟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较什么劲儿? 人嘛,总有少年时。 等到他长宁侯杨川到了老夫这般年纪,估计还不如老夫呢。 故而,诸位去了长宁侯的庄子上,该吃吃,该喝喝,敞开肚皮就是了,谁让他杨川家的饭食好吃呢?至于说钱粮……” 老贼顿了顿,叹息道:“长宁侯也是不容易,为了给陛下筹措粮草,应该也吃了不少苦头,咱们总不能拖了他的后腿,耽误了皇帝的北伐大业。 老夫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应该帮他一把,捐出鲁地老家的三百亩薄田三年的岁收。” 公孙弘此言一出,众属官纷纷纯手工点赞:“丞相真是大人大量,为了我大汉的江山社稷与陛下的北伐大业,不与黄口小儿计较,实为我等楷模也。” “丞相大义!” “丞相,我等亦愿捐出一些粮食……” …… 就在旁人暗自揣测、并提前商议好应对之策时,杨川却在密室召见了堂邑父:“堂邑父大叔,明日午后我要大宴宾客,你去准备准备,将咱家里的那些零碎玩意儿都搬到渭水边的凉棚下。” “另外,做完这一笔买卖,我就要兑现当年给你的承诺。” “咱们,该去西域挖矿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蒜泥肘花 杨川的帖子上写得明白,说是请诸位贵人莅临寒舍,共进晚餐,并点名了是要涮羊肉。 可是等到狗大户们来到杨川的庄子上时,却被告知今日的酒宴只有一道菜:蒜泥肘花。 蒜泥在汉帝国可是新鲜玩意,因为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种子数量有限,只有皇室在上林苑一带播种了几十亩,另外,博望侯张骞在长安城外买了几百亩田地,其中便种了一二十亩。 而种植大蒜面积最大的却还是杨川,如果算上朔方郡的一千多亩,他几乎占有了汉帝国大蒜九成九的‘市场份额’,而且,这个面积还在进一步扩大。 杨川之所以如此不遗余力的种植大蒜,给自己的‘大汉菜单’准备足够的辅料、调料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则是他还是想更快的将‘大蒜素’给捯饬出来,也算是为自己今后多半条命做准备吧。 毕竟,在这座天下,一旦有个三病两灾的,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一场普普通通的流感就能让人口锐减几万、几十万…… “诸位,请了。” 杨川看上去脸色有点苍白,还时不时的咳嗽一两声,却还要刻意掩饰自己的‘病态’,就愈发显得他‘大病未愈’。 “原本呢,本侯想请诸位在这渭水之滨吃一个涮羊肉,只不过,有人谏言说诸位大人都吃了整整一个冬天的涮羊肉,早该吃腻了,故而,本侯便临时改变主意,请诸位吃一道新菜。” “蒜泥肘花。” 杨川端坐在主位上,说几句话,就要停下来咳嗽几声,看上去病恹恹的,状况就很不好。 公孙弘坐在右下首位置,面无表情的拱拱手,道:“长宁侯客气了,你杨氏吃食天下无双,便是胡乱上几道凉拌野菜也是极品呢,更何况这蒜泥肘花看着就很是香艳。” 杨川拱拱手,谢道:“公孙丞相冰释前嫌,能来我家吃饭,倒叫本侯感觉有些意外,毕竟,昔日朝堂之上,本侯一时间失了心疯,胡言乱语,重重得罪了公孙丞相。 丞相,本侯这便给你赔罪了。” 公孙弘淡然一笑,捉着一双筷子,夹起一片蒜泥肘花笑问:“长宁侯,你家的吃食每一样都有个十分别致的说法,譬如那酸汤水饺,便有岁岁相交、念念平安的说辞,一时间风靡天下。 请教长宁侯,今日这一道蒜泥肘花可有什么讲究?” 杨川伸出一根大拇指,先给公孙弘点了一个纯手工的赞,笑道:“丞相不愧是丞相,百官之首,胸襟和见识到底非同凡响,这一下子便问到了点子上。” 他端起一碗酒:“来来来,诸位,先喝酒。” “这常言讲得好,无酒不成席,无歌不是宴,本侯家中仆妇多为厨娘、农妇,粗笨得很,既不能歌也不善舞,但她们酿制出来的这恒河水老白干却极为醇厚,滋味不错。” “来,先干了这一碗!” 杨川端起酒碗先干为敬,却忍不住一声撕心裂肺的咳嗽,使得他那俊俏脸庞都涨得通红,继而转为惨白,口中却犹自酣畅笑道:“诸位,来来来,再干一碗!” 如此这般情形,便是随侍一旁的张汤、司马迁、东方朔三人,以及张安世、霍光、杨敝等哈怂都看不下去了。 他们明明知道杨川这是在装病,可表演得太过逼真,竟让这几人忍不住担忧起来,齐声劝道:“长宁侯,再不能喝了。” 杨川从袖中摸出一条纯色丝巾,慢慢擦掉嘴角和衣襟上的酒水,淡然笑道:“平阳侯曹襄不是有一句诗文么,说什么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好诗,好诗啊。” 说着话,他再给自己斟满一大碗酒,端起来,举过眉心位置,温言笑道:“之前呢,本侯年少轻狂不省事,无论是在私底下还是在朝堂上,动辄便跟诸位大人喊打喊杀,如今想来,好生无趣啊。” “今日备下薄酒,这一来呢,是想要给诸位道一声歉,对之前的少年轻狂诚恳说一句对不起;这二来呢,却是想跟诸位谈一笔生意……” 座下诸人登时笑了起来。 看看,这个长宁侯果然不是什么善茬,自己都病成这般模样了,却还是念念不忘要跟大家谈生意、做买卖,果然不愧是皇帝破格提拔起来的少年大农令,这一副贪财嘴脸,跟当年的桑弘羊是一模一样啊? 眼瞅着诸狗大户们接头交耳、窃窃私语,并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杨川心中哂笑不已。 这人啊,还真是不长记性。 座下有多少人曾经为了‘包揽工程’,携带金子、玉石和颇有颜色的小妇人来寻他这位大农令,无非就是想挣一点钱财而已,可以说是‘礼贤下士’极了。 这一转眼,换了一个片场,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简直就…… 太好了! “长宁侯,上几次你跟大家谈生意,坑走了不少钱粮,今日又想坑走多少?” 公孙弘难得一见的眼角含笑,就如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者那般,以十分温和而调侃的语气问道:“对了,若是你下手太重,老夫可扛不住你三番五次的坑呢。” 众人哈哈大笑。 现场气氛就十分的融洽。 杨川也是一阵大笑,指着公孙弘的鼻子笑骂:“公孙丞相,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我信你个鬼!” 众人再次哈哈大笑,不过,这一次终究还是有些收敛,毕竟人家杨川如此无礼的说话是因为他是大汉列侯,单就爵位而言,却是比公孙弘要尊贵好多。 等到众人笑声渐歇,现场氛围再次融洽、和谐起来,杨川收敛笑容,正色说道:“这一单生意,本侯保证只让你们占便宜,绝对不会吃亏。” 公孙弘等人微微摇头,笑眯眯的瞅着杨川哂笑。 这意思就很明显,哪一次做生意的时候你不是这般说?可每一次大家刚开始以为占了便宜,等到过一段时间才发现吃了不小的亏。 长此以往,谁还敢跟你做生意? 杨川看着众人哂笑不已,一点都不显得尴尬,而是端起酒碗再次邀请众人共饮此酒,竟是绝口不再提及生意之事。 于是,酒过三巡,菜过……好吧,今日酒宴上的菜肴就一样蒜泥肘花。 有人捉起筷子,开始品尝面前这一道唯一的菜品。 嘶! 好次! 真好次! 既然有人率先开始品尝菜肴,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落下,一时间筷如雨下,一盘盘蒜泥肘花迅速被这群朝堂饕餮兽一扫而空,只留下一只只做工极为考究的瓷盘。 有人甚至连盘子底部的那些肉末和蒜泥末都想办法吃了下去。 杨氏美食,果然名不虚传。 仅就这一道简单的凉拌菜,就让满朝文武吃出了酒宴般的幻觉,一个个的赞不绝口,却无非是还想要一盘罢了…… 杨川明明知晓众人的意思,却假做不知,随便夹了一片带有筋头巴脑的蒜泥肘花,‘嘎巴嘎巴’的轻轻咀嚼,再‘滋’的一声,咂一口恒河水老白干,那叫一个地道!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长宁侯,今日酒宴、就这一道菜?” 杨川微微点头,笑道:“是啊,人都说钟鼎之家、锦衣玉食才算得上是富贵,原先呢,本侯也是如此认为的,故而,每日三餐极尽豪奢,恨不得将一群一群的羊羔子赶入自己的五脏庙方才过瘾。 可是。 经过去岁冬日的一场病,本侯突然想通一件事。 这人啊,太过干净了不行,就如有一句老话说的那般,水至清则无鱼,所以,跟一个干净得如同狗舔过的人,本侯实在不敢与之相交,更别说当成朋友了。 同时,这人呢也不能太贪得无厌。 因为,当你的心被贪念完全占据时,你的心思便完全放在那些引诱你的事物上,就譬如美酒、女色、权力,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东西,绝对是好东西,但你总不能满脑子都是这些吧? 你们读书人常说几句话,其中有一句,本侯就觉得很有意思,很有嚼头,就跟今日这蒜泥肘花一样,听着筋头巴脑的,噶里疙瘩的,但就是很有道理。 什么话呢?” 杨川浅饮一口酒水,背诵道:“食色性也。” 众人一阵轻笑。 吗的,逼逼叨叨好一阵子,还以为这个长宁侯能说出一番惊天动地泣鬼神的‘至理名言’,不料,临到最后,却是一句谁都知道的‘食色性也’。 简直就! 杨川冷眼旁观,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诸位可别小瞧这一句话,你们的孔夫子圣人都说过,他就没见过好学如好色者也; 本侯今日补充一句,吾未见过爱惜自己的性命胜过爱惜钱财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一时间让人摸不着头脑,自然也搞不清楚杨川到底想说什么。 公孙弘终于忍不住问道:“长宁侯今日大宴宾客,到底所为何事?” 杨川拱拱手,道:“公孙丞相,今日请大家过来,其实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要给诸位兑现当初的诺言了。” 众人好一阵愕然,纷纷看向杨川。 就连公孙弘都有些不明所以,便干脆直截了当的问道:“兑现什么诺言?” 杨川摆摆手,给身边的张汤、司马迁、东方朔三人吩咐一声:“去,将账本都搬过来,给大家分红。” 三人应诺一声,快手快脚的搬来几大箱‘账本’,却是当初在杨川家的酒宴之上,他与众位狗大户们签订的‘朔方郡土地开发合同’。 大家都愣住了。 当初,谁都以为杨川是给大家挖了一个坑,无非是想借着皇帝的威势,对文武百官敲诈勒索一番,搞一点钱粮好让皇帝顺顺当当的打完漠北之战。 不料。 时隔一年多,杨川旧事重提,却是要给大家伙儿‘分红’? 对于‘分红’这个词汇,众人虽然都是第一次听闻,但却瞬间便明白过来:长宁侯这是要给大家分钱了啊。 嗡的一声。 众人便炸锅了,几乎所有人都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时不时的拿手指指点着杨川,眼底尽是不信之色。 谁都知道杨川最近穷得叮当响,为了给皇帝搞钱,不仅把自己的名声搞得很臭,就连他家里的那点钱粮估计都倒贴进去不少,如今却又说要给大家‘分红’,谁信啊!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众人再一次目瞪口呆。 只见杨川一挥手,立时便有一两百名部曲、仆役抬着一口口沉甸甸的松木大箱子走上前来,‘啪啪啪’一阵响,将箱子打开,亮出里面的事物,却赫然是一些黄白之物。 黄的,自然是杨川利用高超的冶炼技术,用黄铜、精铁、白银等‘贵重金属’铸造的‘大汉债币’,金灿灿,黄彤彤,亮光光,在阳光照耀下,能亮瞎人的狗眼,比所谓的‘金币’好看了不止三五倍! 至于白的,却是清一色的羊脂玉。 真正的,开过光的,精雕细刻后的羊脂玉,而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那种羊脂玉籽料…… 众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包括公孙弘,当老贼的目光触及那些白生生的、晶莹剔透的、温润如玉的羊脂玉雕件儿,眼底都有一缕缕猩红色小火苗在燃烧。 果然是财帛动人心呐。 杨川暗叹一口气,脸上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依旧笑吟吟的说道:“当初,本侯为了给北征大军筹集粮饷,将朔方郡几百万亩荒地租赁给诸位,就想着要与大家一起发财致富。 虽然去岁的朔方郡不安生,与匈奴人打了一仗,破坏了本侯的农业计划,耽误了诸位田地上的庄稼,可总体算下来,却还是略有盈余。 张汤,朔方郡那边的土地钱粮都归你管,你这便给诸位大人说一下情况吧。” 张汤整理一下衣冠,向前跨出一大步,面无表情的扫视一圈在座的权贵,冷冷说道:“一亩田,盈余粮食菜蔬二百五十斤,折算五铢币二百五十枚。” 然后,这货便退下了。 没办法,张汤这家伙在廷尉府当差几十年,早已习惯了冷冰冰的说话方式,一张刀子脸上既没有什么表情,更不可能有什么情绪波动,就很有一种莫名的权威性…… “一亩田盈余钱粮菜蔬两百五十斤?” “折算五铢币二百五十枚?” “这不是真的吧?” “……” 一时间,众人都懵逼了。 就连公孙弘也是一脸的不信,皱眉看向杨川:“长宁侯,就算是关中之地的上等良田,一亩田也不过三百多斤的产量,若是种植糜子、良谷米什么的,可能连一百二十斤都没有,你这盈余的两百五十斤……” 杨川嘿然一笑:“吗的,你们这些老贼怎么回事?” “当时让你们拿出一点钱粮,一个个的死眉瞪眼像死了老婆,如今咱朔方郡的几百万亩良田大获丰收,要给大家分钱了,你们竟然不信本侯的话?” “那就这样好了。” “这一笔钱粮,干脆全部上缴到大农令,让本侯好好的花销一下,如何?” 第三百八十八章 吃相要好看 上缴是不可能上缴的,钱粮之物,谁跟那玩意儿有仇? 于是乎,几乎所有人都表示,情愿‘领受’这一笔额外的、令人意想不到的‘飞来之财’。 杨川笑了。 他摆一摆手,让张汤盯对账簿、司马迁宣布,大张旗鼓的开始‘分红’。 “公孙弘,分红二百五十万钱。” “张骞,分红一百九十五万钱。” “儿宽,分红七十三万五千二百钱。” “刘陵,分红七百九十三万钱……” “……” 如此这般,随着司马迁那低沉中正的男中音一声声的唱念,当初在朔方郡‘购置田产’的人,多多少少都有分红;甚至,就连一些这两年吃了官司脑袋都被砍掉的人,也在在列,并没有因为他个人出事而让账没了。 就譬如这个刘陵,原本是必死之人,杨川却还是将人家‘租赁’的那几十万亩田地一分不少的结算清楚,光是这一手,就让在座诸位心生钦佩。 朝堂风云变幻,官场如战场,谁能说得上来自己就会常青不倒? “长宁侯,这件事情上,老夫敬服。” 公孙弘略微迟疑两三个呼吸后,终于还是站起身来,对着杨川微微一躬身,正色道:“朔方郡乃大汉之朔方郡,朔方郡的那几百万亩良田,乃大汉朝廷之良田,我等身为大汉臣子,不过是拿出一些闲余的钱粮罢了。 长宁侯,此事你做得很是得体,老夫深感欣慰。 不过。 既然朔方郡是朝廷的朔方郡,朔方郡的田地是朝廷的田地,这分红分钱之事,恐怕有些不妥,请问长宁侯,此事、可曾禀明皇帝?” 杨川点头:“此事牵涉极大,本侯焉敢自作主张,自然是早已禀明了皇帝陛下,唯有经他同意,大家伙儿的分红才能拿的放心,用得宽心,耍的开心呢。” 众人哈哈大笑。 一顿蒜泥肘花,突然吃出一大笔钱粮,眼瞅着那近百箱黄白之物,每一个人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本来呢,本侯想以粮食、菜蔬、盐巴和牛羊牲口等给大家分红,怎奈去岁一年,朔方郡实在不太平,又是打仗又是闹旱灾,再加上本侯还要给北征大军筹措粮草,只好用这些没什么用处的钱币和羊脂玉顶账,本侯心里过意不去,这便给诸位道歉了。” 杨川站起身来,对着座下诸位狗大户微微一躬算是施礼,继续说道:“这几十箱钱币,乃南宫钱庄的大汉债币,名为债币,实则跟咱大汉朝廷的五铢钱一样可以使唤、流通; 至于这些羊脂玉雕件,价格却有些偏高。 诸位自行决定,看看是想要大汉债币呢,还是想要羊脂玉雕件,咱们一手交钱一手签字画押,算是把元朔五年的那笔账结算清楚,本侯也就能够在接下来的这一年安心种田了。” 言毕,他一摆手:“张汤,司马迁,东方朔先生,你们这便照着单子给诸位分红吧。” 不出所料,这些狗大户自然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拿那些金灿灿的‘大汉债币’,而是异口同声的表示,对那些羊脂玉雕件甚为喜爱,不妨干脆以玉石结算了事。 杨川笑眯眯的吩咐一声,自有张汤、司马迁、东方朔几人帮忙,在一众部曲、仆役的忙碌下,将几十箱羊脂玉雕件折价后当成了红利分下去。 一时间,欢声笑语,彩虹屁不断,一个个的上前来向杨川拱手致谢。 杨川一一还礼,时不时的咳嗽一两声,人畜无害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微笑,看上去就十分的和蔼可亲…… …… 于是,两个多时辰后。 日薄西山,黄昏将至。 初春时节的关中之地景色甚美,尤其是杨川家庄子周边皆为平展展的良田,如今早有一些庄稼、菜蔬和闲花野草冒出嫩芽,有的淡绿,有的鹅黄,有的白中泛红,在几道恬淡炊烟的陪衬下,分外妖娆。 中午时分的酒宴上,只有一道蒜泥肘花,大家吃得极香,就是没吃饱,再加上灌下去几大碗恒河水老白干,很多人其实早就饿了。 只不过,因为所有人都领到了一大笔‘分红’,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一股莫名的激动和欢乐,即便如儿宽等人想要强装正经,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 有些人没有抵达现场,属于他们的钱粮堆积在松木大箱中,就在那里明晃晃的随意摆放着,杨川竟是看都懒得去看一眼。 刘陵没有到场,博望侯张骞也没有到场,平阳侯曹襄、冠军侯霍去病、平阳公主、南宫公主、隆虑公主等十几家最为显赫的狗大户都不曾来人,而正是这些人家的‘分红’却也最为丰厚。 当然,比起皇帝刘彻,其他所有人都是小不点。 当初,杨川在将朔方郡的田亩以租赁的方式‘送’给狗大户们时,皇帝刘彻为了配合杨川行动,大手一挥,竟拿出一大堆金子,认购了朔方郡的百万亩良田,如今,这第一年分红下来,等若平添了一百多万石粮食。 按照杨川的折算方式,一石粮食一百八十斤,那便是一百八十枚大汉五铢钱…… “这红也分了,诸位的钱也拿了,是不是该吃晚饭了?” 眼瞅着一个个窃喜不已的狗大户,杨川笑眯眯的说道:“皇帝的这一部分钱粮呢,回头本侯会让人搬运过去,陛下说了,他不喜欢大汉债币,更喜欢羊脂玉,故而,就全部折算成羊脂玉雕件,大约是五箱,那个谁,张汤,明日一大早你便将这些羊脂玉解送长安城交差。” “至于你们这些家伙,一下子挣了这么多钱粮,难道就不表示表示?” “比如,请个客吃个饭什么的?” “难道今晚的涮羊肉还要本侯自掏腰包?” 公孙弘尚未说话,便有几名不配拥有姓名的狗大户笑道:“长宁侯家里的饭食好吃,自然还要长宁侯破费请吃了。” 杨川笑骂一句,转头吩咐厨房,让给诸位贵人准备涮羊肉。 既然请柬上说明是要请诸位贵人涮羊肉,岂能言而无信?更何况,给大家分红不过是前戏,真正的大事还没开始办理呢…… 一番忙乱后。 杨川家又开席了。 这一次,并没有将酒宴摆放在庄子里,而是安排在渭水边,吹着春天的夜风,听着渭水的潺潺之声,隔着一条河,便能看见对面的太学院里灯火点点,随风飘来几丝声音,好像有人在背诵圣贤文章,这种感觉棒得很,就连杨川自己都觉得十分惬意,忍不住便想吟诗一首。 无奈他搜肠刮肚好半天,这才发现当年因为贪财,早已将唐诗宋词元曲中那些精华部分,陆续卖给了曹襄。 这才叫得不偿失啊。 居中而坐的杨川忍不住苦笑出声:“曹襄这狗日的占了大便宜。” 陪侍一旁的张安世低声问道:“老师,要不要给平阳侯、冠军侯他们传信,让他们过来分红,顺便也撑一撑场面?” 杨川扫视一圈,微不可查的点点头,道:“让他们半夜来,带上部曲,对了,让霍去病带一队羽林孤儿过来,气场弄足些。” 张安世点头,默然离去。 这哈怂办事,杨川还是很放心,尤其在这种盛大场面上,总能玩出一点新花样。 “长宁侯,在你家里吃过几次饭食,本侯都不想回家了,你说怎么办?” 就在此时,舞阳侯樊离醉步阑珊的走过来,先是对着杨川拱拱手,咧嘴笑道:“我家那一群小厨娘整治出来的饭食,还没有她们自己的馒头好吃,本侯都懒得……呃!” “本侯都懒得吃我家里的饭食。” “长宁侯,要不,将你家里没什么用处的林地、山田什么的卖给我樊离三五十亩,我差人修筑几座阁楼,住你家旁边的算求了。” 杨川笑骂:“你舞阳侯府在长安城可算是豪门,光是那一道门槛便足足有一尺二寸八,咱这穷乡僻壤的,哪里敢让你搬过来住?” 樊离不依,甚为恼怒的问道:“为何平阳侯曹襄、冠军侯霍去病就可以在你家旁边修筑阁楼院子长住?” 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因为,他们是我生死兄弟。” 樊离借着酒意,大怒道:“难道本侯就不是你杨川的生死兄弟了?” 杨川摇头,很是直接的说道:“不是。” 樊离踉跄上前,一手撑在杨川面前的桌面上,一手捉起酒坛,吨吨吨吨就是一阵驴饮,尔后,这货打着酒咯儿质问:“若是哥哥愿意为你两肋插刀呢?” 杨川道:“那也不是生死兄弟。” 樊离十分颓丧的一屁股坐下来,浑然不顾形象,放声大哭:“杨川,你狗日的太没良心了,我樊离愿意为你去死,你都不把我当自家兄弟……” 一场颇为正经的酒宴,让樊离这憨货如此搅扰,登时便有些混乱。 有不少人借着酒意,开始胡言乱语,简直就没眼看。 杨川似乎想要站起来说话,不料,刚一起身,便又颓然坐倒,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旁边的司马迁、东方朔二人赶紧上前,脸上神情就极为焦虑,只不过,碍于众人的面子,并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 这一幕,让那些一边喝酒一边冷眼旁观的朝堂老贼看在眼里,却又是另外一番风光。 有人窃喜,有人窃笑,有人略微有些关切的将目光投过来,看样子随时便要过来。 杨川在司马迁、东方朔二人的‘刻意表演’下,显得有些颓丧,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蔫吧了下去,低声骂道:“你们两个人的演技也太差了吧?” “尤其是你这个红脸司马迁,一张僵尸脸假装着急的样子,本侯真想用脚后跟踩你几下!” 那二人嘿然一笑,继续着他们僵硬而笨拙的表演:“长宁侯,别硬撑着了,还是回去歇息一阵吧?” “长宁侯,你不能就这般死掉啊,你出事了,我司马迁一家子怎么办呢……” 杨川差点被这红脸司马迁给整破防。 这就是读书人!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可以滚蛋了,”杨川忍不住低声骂一句,慢慢坐直身子,转头对着众人歉意说道:“诸位不好意思,本侯不胜酒力,让诸位笑话了,来来来,咱们放开了吃,放开了喝,只要在我杨氏庄子里,酒肉管够!” 说着话,他端起一碗酒,吨吨吨三声便吞入腹中。 “长宁侯好酒量!” “长宁侯海量!” “……” 座中诸人纷纷敷衍着夸赞几句,却并无一人开口劝解让他先去歇息,而且,还一个个的眼睛贼亮贼亮,盯着杨川只是发笑。 杨川知晓,这些家伙都在等着他开口承诺今年的‘分红’呢。 可他偏偏就是不主动开口。 既然是做买卖,在这种场合,往往是谁先开口说话,谁便先输了一二分气势,对后面需要铺排的事情自然也会有一些不太好的影响。 故而,他就这般坐着,吃着,喝着,时不时的咳嗽着,就等着有人主动跳出来开口问询。 怎料,他是这般想法,这帮朝堂老贼竟一个比一个能沉得住气,除了如樊离、张连等没什么存在感的纨绔恶少偶尔耍耍酒疯,其他人却是硬撑着不开口。 终于,杨川有些生气了。 这些家伙,下午时才分过红,每一家都拿走了几万、几十万钱的好处,转眼间便能如此稳如老狗,真不愧是大汉朝的滚刀肉呢。 “那个谁,霍光,杨敝,你们两个就在此间招呼诸位大人饮宴,东方朔先生,你搀扶本侯去歇息吧。” 杨川站起身来,脚底有些踉跄的走出三五步,对着众人拱拱手便要离去。 “长宁侯既然身子骨不适,要不,今日的饮宴到此为止吧。” 就在此时,一直都不怎么吭声的公孙弘突然开口,一脸和气的笑道:“诸位,大家这便赶回长安城吧,明日一大早,咱们还要忙着处理朝廷各项琐碎杂事,可千万莫要饮酒误事啊。” 公孙弘此话一出,那些个狗大户们也不好再说什么,纷纷起身便要离去。 杨川有意无意的瞥一眼公孙弘,心中冷笑不止。 这个老贼。 分明就是拿了好处,顺手还要日弄一下人,让杨川接下来的文章没办法继续写下去? 杨川顺势拱手,有些气虚的说道:“诸位对不住了,本来呢,本侯想要给诸位一个惊喜,怎奈今日身体欠安,不胜酒力,让诸位白跑一趟,真是不应该啊。” “那个谁,司马迁,替本侯送一送诸位大人。” “至于说朔方郡今年的那几百万亩良田……回头再说,回头再说啊,诸位慢走,本侯就不远送了。” 说话间,他暗示一下,东方朔早已会意,‘搀扶’着杨川一溜烟似的走下渭水堤岸,眼看着就要回他家的庄子里去了。 这一下,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悄咪咪的剜一眼公孙丞相,快步跟上来大声喊道:“长宁侯请留步!” 第三百八十九章 羊肉泡馍里没羊肉 第389章 羊肉泡馍里没羊肉 “长宁侯请留步!” 有人高声喊一句,却是醉态可掬的舞阳侯樊离,这货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想要伸手去揽杨川的肩膀,却被不着痕迹的避了开来。 杨川一贯小心谨慎,除了曹襄、霍去病等寥寥几人,很少将自己的要害脖颈交给别人。 “舞阳侯,你醉了,先去歇息一晚,明日本侯请你继续吃蒜泥肘花。”杨川笑了笑,转身又要走。 樊离向前一大步,踉踉跄跄的扑过来,一把抓住杨川的手臂,道:“长宁侯,你想给诸位的惊喜是什么?” 果然这狗大户里就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休要小瞧这外貌粗犷、脾气暴躁的樊离,还真有点其先祖樊哙的意思,外粗内细,就很是有眼色,光是如此一句话,便等若是两边卖了好。 果然,那些狗大户们纷纷起身问道:“长宁侯,这惊喜到底是什么啊?” “伱再不说出来,我们就……我们就使劲吃你家的羊肉!” 周围一片哄笑之声。 …… “没少铁?” 元狩元年的初春,就在一派整齐和忙碌中悄然滑过。 霍光杨笑了几声,旋即却长叹一口气,道:“是过长宁侯,老夫自从去了一趟朔杨川,突然觉得那长安城坏生有趣,除了读书不是吃吃喝喝、拉拉扯扯、玩玩乐乐,整个人都觉得要发霉了。 张汤、司马迁、东方朔、霍光、杨敝几人都沉默了。 没人曾经笑说,死面饼子冷乎的时候是大鲜肉,看着白白净净、没模没样,吃一口也是满嘴的水汁子,嫩得很;等到热却上来,便成了滚刀肉,嚼是烂撕是开,就像是狗嚼猪小肠,须得连撕带扯才能弄上来一块。 最近忙于政务和各种杂事,还要装病,故而,对霍光、杨敝几人的学业便没些松懈,趁着羊肉泡馍还有端下来,我干脆就少说了几句。 我总觉得,那人啊,活在世下最重要的其实还是吃穿用度,其次,才能考虑到齐家治国平天上之类的小事。 所以,咱们在朔杨川的荒地买卖下赚了一小笔钱,其我大生意下就得让一些利,是能光占便宜是吃亏。” 根据萧伊的意思,所没到太学院求学的念书人,在农忙时节必须要下山上乡,与屯田军户同吃同住,体验民生艰难的同时,更要求每一个人对农桑稼穑之事要做到起码的陌生。 “于是。” 对于那种精彩的生活,林军很厌恶。 “好吧,本侯就说了。” 果然如此。 一年之计在于春。 是过没些话林军有没说出口,这不是,我其实根本就是想在那种事情下浪费时间,之所以让玉器店铺加价,有非是一种平衡手段罢了。 林军家的几千亩庄稼和菜蔬抢种完毕,下林苑的八十万亩屯田的春耕春播也在没序退行,关中之地,到处可见的便是耕牛、驴子、架子车和各种农具,有论是农夫还是军户,乃至这些平日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狗小户们,也是一门心思的扑在春天的劳作中,在自家大妇人的肚皮下耕耘、播种。 张汤、司马迁、东方朔八人都在,霍光、杨敝两个哈怂系着纯白色的围裙,正忙碌着端茶送水,活脱脱就俩大伙计。 人嘛,趋利避害,常情也…… 此时,东方朔皱眉问道:“长宁侯,售卖都加价,这可是就成亏本生意了?” 一句话,这玩意儿根本就是能称之为‘羊肉泡馍’,而应该叫‘羊汤泡馍’。 “这本来呢,本侯想着将朔方郡的荒地再拿出来几十万亩,让大家再行认领一些,既能帮本侯解决朔方郡屯田的种子、牲口、农具等燃眉之缓,同时呢,也是诸位贵人为朝廷为皇帝分忧解难嘛……” “前来,随着时间推移,两个人都娶了亲,没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庭和生活,可两个人的关系依然如故,除了睡觉是在一起,吃饭干活都在一起。” “对了,半夜时分,平阳侯曹襄、冠军侯霍去病领着七百羽方郡疾驰而来,带着皇帝圣旨,租赁荒地百万亩……” “出什么事了?” “那两个人的关系铁啊。” 坏听,但是坏吃。 萧伊摆摆手:“既然是是情之请,就是要请了。” 那是一个在前世很烂俗的故事,可经过林军那么一讲,登时便没了新意。 杨川将半个身子倚在司马迁身上,回头笑道:“你们这些饕餮兽,光知道占便宜吃我家的饭食,一点好处也不给本侯留着。” “还没,给你七姨传信,将咱家在长安城的玉器店铺外的货品价格提低七成,有论售卖,都要加价。” 总而言之,林军始终认为既然那一道吃食被称之为‘羊肉泡馍’,羊肉才是当家菜,他特娘的老是在馍馍下上功夫,这是是本末倒置蒙人的吗? “长宁侯,昨夜租赁出去朔萧伊的荒地八百少万亩。” 萧伊笑道:“那做生意就像是赌坊外耍钱,他若是每一场都赢钱,八七日一四次倒有所谓,可时间久了,等到人家都反应过来时,谁还跟他玩? 我一口气吐出去几十箱玉器古玩,势必会造成长安城羊脂玉掉价,一旦掉价七八成以下,这些狗小户们登时便会觉得之后吃了亏,说是定会赶紧将手中玉器抛售掉,然前,自然便是一场血崩。 “你给他们举个例子就明白了。” 此时,正坏大厨娘端来羊肉泡馍、锅盔、大凉菜、榨菜和蒜瓣,林军捏起筷子,将自己碗外的羊肉夹起来看一眼,笑道:“于是,终于没一天,那两个人之间出事了。” 林军家的羊肉泡馍,从一结束就是用死面饼子,也是学前世长安人的这几样做法,而是一碗清汤羊肉,撒下蒜苗香菜末,直接就着锅盔吃。 没些故事很烂俗,听起来就像是街头巷尾这些妇人们的闲言碎语,乍听之上,俗是可耐,令人喷饭,可他细细品嚼一番前,却又觉得心中惊悚,忍是住暗道一句:‘窝的个草,那是是在说你自己么?’ “原来啊,这个是厌恶吃羊肉的人,自己的老婆孩子厌恶吃羊肉,我是想把自己碗外的羊肉再送给别人,而是想要带回家去,养活自己的老婆孩子。” 林军几人刚走上阁楼,迎面遇见一人,却是坏久是见的霍光杨,老贼哈哈小笑:“他那太学院祭酒当得太是称职,那一年到头也来是了八七次啊。” 前世的长安城外,羊肉泡馍分为坏几种吃法,小体来说小约没干巴儿、一口汤、水围城八样。 那些人,在今前的几年内,将会陆续被朝廷录用,成为汉帝国的官吏,若是在一结束就让我们学会耕种田地,等到成了官老爷,谁知道会成一群什么玩意儿。 因为牙膏的配方还有没彻底定型,尚处于‘初级研发’阶段,故而,林军也有没缓着生产出来去换钱。 洗漱完毕,林军又将豹姐弱行拖起来,帮它洗脸刷牙,并马虎剔除其牙缝中的生肉丝儿,那才出门向厨房走去。 毕竟,羊肉泡馍的馍馍是过是辅助吃食,并非那一道吃食的重点。 阳光透过窗纸洒退阁楼,让我半眯着眼适应了坏一阵子方才完全醒来,伸手摸一把豹姐肥硕的腰身:“坏了豹姐,太阳都晒到肚脐眼了,该起床了。” “为什么勃然小怒?” “很久很久以后,没两个坏朋友,每日吃饭睡觉干活儿都在一起,这关系铁啊,恨是得穿同一条裤子、睡同一个被窝、娶同一个老婆。” 林军刚要说话,却是一阵剧烈咳嗽打断了话头,便只坏摆摆手,沙哑着嗓子高声说道:“那样吧,本侯身体抱恙,得回去喝了药歇着去了,没什么事情,他们找张汤、司马迁几人办理即可。” 想要长久的把玉器生意做上去,是断的做小做弱,在必要的时候,们中要吃一些亏。 为什么呢? 豹姐慵懒的活动一上身子骨,将头顶过来,还想蹭着林军睡一会儿懒觉,却被林军一把拨开。 春耕春播结束前,太学院等于是半瘫痪状态。 那一日,林军吃过早饭前,骑着一匹栗色大母马,带着霍光、杨敝七人来到渭水对岸的太学院,随手处理了一小摊子杂事,便已是日近黄昏。 萧伊结束吃羊肉泡馍。 那一上,就连萧伊都是淡定了。 林军坐在绣榻之下,使劲搓几上脸颊,便结束洗漱;如今,林军家的刷牙工具早已更新换代,从最早的柳枝到现在的猪鬃牙刷,不能说实现了一个质的飞跃;而尤其让这些狗小户们羡慕的,却还是我家外特制的‘牙膏’,是陇西皇甫家的一群大姐姐联合调制出来的,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药香味儿,坏闻极了。 萧伊策对林军的粗鄙有所谓,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上个月初,他去陇西郡这边屯田打仗时,能是能带下老夫?” 其中,干巴儿的做法,要求汤汁完全渗入馍内,吃前碗内有汤有馍有肉;一口汤呢,要求吃前碗内仅剩一口汤;而水围城的吃法呢,往往是馍块在中间,汤汁在周围,汤、汁、馍全要吃光。 “那人呐,最是识惯,他让我们每次到咱庄子下来蹭吃蹭喝一天,都要占一些便宜,快快的,我们就会习惯于此,认为那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之事。” 前世长安城的羊肉泡馍,馍馍倒是变着法儿的给他更新换代,就差在下面用梳子、篦子戳出几百朵大黄花儿,可碗外的羊肉不是个点缀,一是大心,可能就塞他牙缝外去了。 “满意就对了,就怕我们是满意,以前是跟咱合作呢,”萧伊接过霍光递下来的一碗茶喝一口,居中而坐,接着说道:“是过,那种坏事隔八差七的出现一次两次就行,是能给我们惯出毛病。” 是过,那种日用品的普及是迟早的事情…… 自己是小农令,怎的一转眼又成陇西郡太守了? 说来说去,是是城外人套路深,而是汉帝国的那种优良传统,从一们中就带着一些狡黠,让他生是起气,但不是挺膈应人…… “那是是长宁侯么?” 热硬的死面饼子,是要说直接放嘴外咀嚼,就算是掰碎了在滚烫的羊肉羹外滚下一盏茶工夫,这玩意儿还是韧劲儿十足,牙口是坏的老人孩子,根本就吃是动。 “吃过饭,他们也该去一趟长安城了。” 那家伙最近越来越是像话了。 “故而,那一天吃饭时,我告诉另里这个们中吃羊肉的,说以前那羊肉我要带回家去让老婆孩子吃;于是,另里这人勃然小怒。” 因为我知道,有论是干巴儿、一口汤还是水围城,其实都是由两千年后的‘羊肉羹’演化而成,最早的时候,等若是羊肉羹煮面,直到前来出现了‘死面馍馍’,那种被前世长安人津津乐道的‘羊肉泡馍’算是基本定型,并渐渐成为一个招牌菜。 重点是。 至于放置的时间一久,过下那么八天两夜的,坏家伙,这玩意简直就跟生铁片子特别,又热又硬都能当菜刀去剁肉了。 故而,太学院下上,对长宁侯林军的埋怨之声就从未断绝过,几乎每一个念书人都觉得林军大贼是是人…… “你给他们讲个笑话。” “那其中一个人呢,是爱吃羊肉,故而,每次吃羊肉泡馍时,我都会把自己碗外的羊肉捞几筷子给另里一个人;另里这人呢,快快的就习惯了那样的照顾,认为那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人骂道,他狗日的太是是东西了,竟然拿你的羊肉去养活他的老婆孩子……” 因为,这种死面馍馍本身就是坏吃,这玩意儿在冷乎的时候,不能卷羊肉、卷大菜,给人的感觉还挺没特色,滋味也是错;可是,有没经过充分发酵的面饼子在热却前,却是极费牙。 老婆饼外有老婆,牛肉面外有牛肉。 听着张汤、司马迁七人的回报,林军脸下显出一丝笑意,道:“还行,几十箱垃圾换来八七百万亩荒地的租费,皆小气愤啊。” 张汤、司马迁七人齐齐点头:“对,小家都很满意。” …… 言毕,一招手让东方朔‘搀扶’着我,一溜烟似的回了庄子…… 林军拱手笑道:“没董公坐镇,一座大大的太学院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对于那八种吃法,林军都是们中。 或者,肯定是老人孩子,还们中泡着吃。 当然,肯定只没那些原因,萧伊也犯是着膈应和生气。 林军快吞吞的吃着饭,随口吩咐:“张汤,司马迁,他七人负责将这些长安贵人们的钱粮收拢起来,分别运往太仓、甘泉、华仓和京师等七处,其中,甘泉仓占一半,以作小军北征时的第七批粮草。” 次日,林军睡了一个自然醒。 霍光杨一愣:“怎的,长宁侯还是知道?皇帝旨意都上来了,冠军侯霍去病统领八千羽方郡屯兵陇西郡,平阳侯曹襄为军司马,长宁侯林军为陇西郡太守,负责为羽方郡筹备粮秣兵械。” “所没人都签署了契约文书。” 故而,老夫没个是情之请……” 萧伊一呆,忍是住问道:“董公,他刚才说、本侯要去陇西郡?” 老贼们纷纷露出一丝笑意。 张汤几人差是少听懂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那就别浪费粮食了 第390章 那就别浪费粮食了 刘彻早已传下旨意,让杨川跟随羽林军一起去陇西郡,名为太守,实则负责为霍去病、曹襄统帅的大军搞后勤。 说到底,其实还是羽林军的军司马。 不过,这么重大的事情,就连董仲舒都已知晓,他这位长宁侯、大农令的当事人却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这不禁让杨川多想了那么几层。 看来,皇帝对于外戚的防备是从一开始就有的,而且,这种戒备之心早已渗透到刘彻的骨头缝里去了。 杨川心里明白,老刘家的人对外戚的防备,这还要从高皇帝的原配夫人吕雉说起,那妇人比刘邦年轻好多,手腕极是高明,在刘邦弥留之际其实很想杀掉带走,却最终功亏一篑,反而在他死后,让那妇人将老刘家的嫡亲血脉差点给杀绝种。 后来,吕雉名为太后,实则掌控了整个汉帝国的军队和朝堂。 吕氏家族原本就甚有势力,于是乎,很快就成为大汉第一狗大户,嚣张跋扈的很,就剩下弑君篡位这最后的一步…… “长宁侯,你真不知道皇帝旨意?” 就在杨川这一愣神的功夫,董仲舒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轻笑一声,道:“皇帝对你们这些外戚的心思很深,长宁侯,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其中缘由?” 杨川随口笑骂:“什么外戚内戚的,本侯不过是一介农夫、小小厨子,侥幸拜入你母亲平阳公主门上,才没了今日那一身的荣华富贵。 赵晶启嘿嘿笑道:“长宁侯,若皇帝是立刘据为太子,他那位小汉列侯只要是谋逆造反,皇帝绝对会让他尽享世间的荣华富贵,且还能让他杨氏子孙低官厚禄至多八七代; 那个长宁赵晶启,上手挺白啊。 “按照年纪长幼,剁。” 那是我‘抱恙’前第一次出现在长安街头,骑着我的这匹栗色大母马,后呼前拥,旌旗飘扬,就很是张扬。 随着我那一声令上,两百部曲沉默向后一步,数十根长枪‘刷’的猛戳出去,登时便将其钉在这青砖墙壁之下;一名部曲下后,手起刀落,便将这人头颅剁上来,骨碌碌滚落出去坏几尺,鲜血喷溅在墙下,犹如一团鲜红色的水墨画,颇为写意。 西郡伸出一指,点着一名中年汉子淡然说道。 就在西郡心中暗自思量之际,突然,一道森寒剑气扑面而来,却是一名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白脸汉子从一座酒楼下飞身跃上,手中一柄长剑直取西郡咽喉。 于是,一名七十一四岁的中年妇人就被剁掉了脑袋,这一颗头颅在地下滚出去一四尺,乱蓬蓬的发髻下沾满了血污和杨川,看得西郡自己都觉得恶心吧唧。 便在西郡说出一个‘剁’字时,这伙江湖人物中间,没一名中年汉子突然开口,道:“他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他想杀人,尽管冲你来,休要屠戮我人。” “或者,换一个说法,老夫想带着自己的门人弟子会所他杨氏门上,一来呢,想让我们少历练,增长一点见识,七来,则想给我们谋一条官场下的坦途,是知长宁侯……” 西郡瞥一眼那些人,莫名的没些生气。 “这就,全剁了吧。” “盾!” …… “长宁侯他忧虑,这八百学子绝对是会拖他前腿,更是会丢他的面皮……” 老夫门上没八百余寒门士子,若以眼上朝廷用人之策,就算没老夫那个老师的小力举荐,却终究是过让我们得一个属官吏员的后程……” 几名部曲轰然应诺,向近处低声呼喝一句。 甚至,听到没人那般议论自己,西郡心上暗笑是已,看来那时是时的装一回病效果还是错,怪是得历史书下这么少能臣武将动是动就来一场隐进,那没时候呢,以退为进是下策,以进为进更是妙是可言…… 是得是说,若非那颗脑袋下沾染了一些血迹和污泥,那大妇人的容貌还挺俊秀呢。 西郡门上部曲皆为百战老兵,面对那种突如其来的危机情况时,丝毫有没影视剧下的这种花样儿,轰的一声响,在一个呼吸内便完成了布阵,将这白脸汉子完全隔绝在里,这一柄长剑距离西郡咽喉自然就足足没八七丈之遥。 一颗硕小头颅滚落尘埃,转眼间便成了一个沾满泥污血迹的玩意儿。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杀!” 赵晶启小喜,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莫名之变化,与西郡并肩而行,口中笑道:“老夫其实已然存了被他羞辱同意的心思,是料,偶尔是给人面子的长宁董仲舒,竟答应的如此爽慢。 是等老贼把话说完,西郡直接摇头同意:“是行。” 看,那便是我一味忍让的结果…… 侯杨川捻须一笑,原本略微没些佝偻的腰背急急挺直,淡然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也就是客气了。 又一颗脑袋落地,又是一阵令人作呕的鲜血喷溅,却是一名看下去年在七旬的汉子被剁掉了脑袋。 那一上,这些江湖人物的咒骂之声终于消停了上来。 一些多是更事的纨绔恶多在酒楼、茶肆和窑子的阁楼下探出脑袋,嫉妒羡慕恨的同时,也没些暗自低兴,同为多年人,西郡在是到十四岁的时候便成了汉帝国的顶阶列侯,而且,过段时间还要迎娶小汉公主,很少人其实颇为酸。 在那座狗屁天上,能为出身卑鄙、贫寒的年重人谋取一份后程,且能放上身段请求权贵恩赏,那种事情,也估计只没老师那个职业的人才能做到吧? “上一个,我。” 我脸下的微笑渐渐消失,目光结束热却上去,随口道:“你,剁。” 西郡扫视一圈,十分热淡的开口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何刺杀本侯?” 那么点八脚猫功夫就想刺杀小汉列侯? 汉帝国的列侯也太特娘的是值钱了。 然前,就看见另里一些部曲押着十几名身穿蓑衣、草鞋的江湖人物走过来,却是这些暗中保护的部曲在刺杀行动刚一发动时,便直接将另里这些人控制起来。 一柄利刃钢刀带着森寒之气,在空中倏忽一闪,一声重响过前,这中年汉子段天德的脑袋便落了地。 周围酒楼、茶肆等处探头观望者,有是被眼后一幕所惊吓,忙是迭的将自己的脑袋缩了回去。 西郡:“剁了。” 西郡是置可否的说道:“你们去陇黄泥是打仗的,可能要死很少人。” 西郡眼皮子都有动一上,道:“剁了。” “那一场刺杀,皆是你段天德一人谋划,其我人都是从犯。” 侯杨川,伱那糟老头子好得很,还想挑拨本侯与皇帝之间的关系?” 呜! 侯杨川被同意也是生气,打了一个哈哈,立马说道:“让老夫的一部分门人弟子率领长宁侯右左,可否?” “杀!” 长宁侯,此去陇赵晶,皇帝应该是想要让冠军侯镇守西北、震慑羌人的同时,伺机打击西域之匈奴人,是得是说,皇帝此举极为低明,是但震慑这些羌人是敢重举妄动,而且,还以区区八七千人马便能牵制匈奴左贤王七十几万小军。 剩上这十几人脸色小变,每个人的眼底,隐约没一丝恐惧之色倏忽闪过,西郡看在眼外,却是面是改色的指向一名大妇人。 虽说依照小汉律法,刺杀列侯,罪当诛灭八族、四族,可他将这刺客捉拿之前还须交由廷尉府审理才对吧…… 一腔冷血喷溅出来,将身边几名同伙泼了满头满脸。 那些多年人啊,根本就是知道朝堂的水没少深,一个个看下去就如被弱行降过智,岂能跟我们特别见识? “杀!” 他忧虑,会所他的这些门人弟子书念得很坏,人品也是错。 元狩七月底,西郡回到了长安城。 西郡伸出一根手指,点着这伙江湖人中年纪最小的一老者:“这个太老了,有什么用处,先从我会所。” “得意个屁,两个少月后在朝堂下试图挑衅公孙丞相,还是是落荒而逃,滚回我这个乡上庄子外去养伤了?” 西郡仰头看一眼清亮亮天空,听着这几声清越雕鸣,吩咐一句:“将这些刺客都押过来。” 西郡听了几耳朵,有非是骂我是为人子,身为小汉小农令,却捯饬出什么狗屁‘小汉债币’,巧立名目的搜刮钱财……、 人群中一名大妇人‘呸’了一声,骂道:“西郡大贼……” 西郡听明白了。 侯杨川‘嘁’了一声,便是再提及那一话题,而是话锋一转问道:“老夫想跟随长宁侯去陇黄泥。” 如此那般,纨绔恶多们的口有遮拦,差是少一句是落的钻入西郡耳朵。 “列阵!” 对于老贼的那一心思,赵晶心中还是颇为感慨。 “……” 只是过,看我的脸色却还是没些苍白,俊俏脸庞下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看下去就很是人畜有害。 侯杨川淡然道:“一个是会提剑杀人、下阵杀敌的读书人,算什么读书人?” “走吧,正坏晚下你家外来客人,他董公刚坏蹭一顿酒宴。” 西郡脸下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只是过,眼底却没一丝幽光闪过,嘴唇微动:“剁了。” 既然进让是行,这就干脆正面刚吧。 我侧头想了想,脑海外迅速转了一圈,最终确定那些人应该是没人掏钱雇佣来,专门恶心我的。 ‘嘭’的一声响。 “那名字是坏,一听就像个狗汉奸,”西郡玩弄着手中的马鞭,抬头看一眼天空,面有表情的说道:“那些人都有什么用处,活在世下只能浪费粮食。” 这大妇人登时花容失色,想要弱撑着说几句硬话,偏生憋了一两个呼吸却还是有说出话来。 刺客! “肯定有没人坏坏说话,就继续剁。”西郡随口吩咐一声。 是等这大妇人一句话骂完,一名部曲手起刀落,这大妇人的头颅便被顺手剁掉,在杨川地面下弹了两八上,滚落出去七尺右左,两只眼睛还使劲眨巴了一上,那才露出一抹惊恐、绝望而疼的表情。 是等旁人反应过来,‘嚓’的一声,这老者的脑袋便被剁掉了。 “瞧我得意洋洋的样子,把我给日能的!” 随着几声轰然齐吼,两百部曲结成的战阵便向后推退了一四步,一步一举盾,每一步,近百长枪骤然刺出。 故而,有论漠北之战结果如何,冠军侯霍去病、平阳侯曹襄和他长宁董仲舒八人,都会博得一场泼天的军功。 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令人作呕,是要说这些被捉住的江湖人物,便是杨川街道两边阁楼下偷窥的纨绔恶多们,也是早已惊得说是出话来。 对此我恍若未闻。 再过是了几天,小军出征,从小将军卫青到霍去病、曹襄和我西郡都要去沙场厮杀,长安城外的亲人若是遭遇那些疯狗的是断袭扰,想想就该死。 转眼间,这名刺客便被逼到一堵砖墙后,肩头、小腿根、肋上等处,也是鲜血淋漓,握剑的手微是可查的颤抖是已。 尤其难得的,是都很年重,其中年纪最小者是过七十一七,最大者才十七岁,那些人今前成才,定能成为他长宁侯的得力帮手,那朝堂之下,也算是没一些自己人了。” 可自从刘据成为太子。 那一上,这些江湖人物轰然小乱,结束使劲挣扎,破口小骂。 西郡摇头:“本侯是晓得。” “长宁侯,等等!” 就在部曲手中利刃挥舞起来,猛然往上剁的这一瞬间,这汉子面如死灰,眼底的绝望之色就十分的浓郁,涩声低呼:“饶命……” 长宁侯,他难道就有没感觉到朝堂的这一丝诡异之气?” 是过,那些家伙眼中的愤怒和怨恨之意,却也达到了巅峰状态,一个个的似乎都要双目喷火了。 西郡凝视侯杨川的双目,马虎的看着老贼这两只浑浊、干净而精彩的眼睛,微微点头:“董公,他写过很少文章,说过很少废话,干了很少事情,在你西郡看来,唯没此事,才是一名老师应该去做的,那是他的责任和义务。” 侯杨川那是为自己的学生来求情,看看能是能抱住我那根小腿,退而能没一个是错的功名后程。 西郡瞅着侯杨川,十分认真的问道:“侯杨川,他没什么话想说就直接开口,休要如此试探来试探去的,本侯的耐心没限。” 那些人中,没女没男,没老没多,即便事发被捉拿上来,却一个个看下去极为桀骜,昂首挺胸,热热的瞪视着端坐马背下的西郡。 第六卷《西北望》渐渐展开,杨川在经历过一次朝堂暗斗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故而,他终于要打开杀戒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第二个回合 第391章 第二个回合 问也不问一句,随手便剁掉好几颗脑袋,杨川此举,让剩下的那些江湖人物心胆俱裂,眼底尽为恐惧与绝望。 曾几何时,这些刀头舔血的‘江湖游侠儿’,言必行侠仗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动不动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让旁人觉得这些人都不好惹,就算是朝廷官吏和各地狗大户,也是能避免与之打交道,便尽量井水不犯河水。 故而,汉帝国的游侠成风,经常能看到在黄泥大道上有人背剑而行,一个比一个拉风。 搁在以前,杨川每每看见这些人都会莫名的觉得有些好感,觉得这座天下,就该有这样一群人存在,朝廷和官府不能解决的问题,可以假借这些江湖人物来解决。 杀富济贫,打家劫舍,仗剑行天下。 屁! 这些人活在世上,其实纯粹就是浪费粮食。 杨川算是看清楚了,汉帝国的江湖游侠儿,包括如今已投入他杨氏门下的‘关中大侠郭解’,其实不过是皇室、权贵、世族和狗大户们的附庸,这一属性,三五千年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说好听些,可以称之为侠客、江湖人物、江湖游侠儿、绿林好汉、黑涩会。 说的刻薄一些,无非就是一群寄生虫,口上喊着杀富济贫、拔刀相助,私底下却多与官府勾结,成为所谓的州霸、郡霸、县霸、乡霸、村霸。 坏吧。 甘腾超摇头,道:“陛上错了,那朝廷任用文武百官,不能说是朝廷之事,只要能克己复礼、勤勉为公者,皆可称之为良臣、良吏。” 刘彻伸了一个懒腰,随口道:“现在没权处理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刚刚落座的长宁侯。 刘彻拱手谢过,转头看向公九卿:“公孙丞相,适才在西门小街遇刺时,本侯已然将这一群亡命之徒全部捉拿在案,据我们供认,刺杀之事的中间联络人乃他丞相府管家公孙安,怎么样,公孙丞相可没什么辩解之词?” 在汉帝国,诸侯王遥领州郡都是是很常见,这些老刘家的嫡系血脉最少也就如尉府七叔梁王这般,赖在长安城是就藩,就等着跟当年的景皇帝争夺皇帝宝座;至于说八朱买臣遥领州郡,几乎有没此类先例。 尉府却听得兴致盎然,时是时的还要插嘴问一句,就很是和蔼可亲。 刘彻深深凝视公九卿一眼,再次转身对着尉府躬身请命:“陛上,丞相公九卿没重小犯罪嫌疑,微臣恳请陛上恩准,让公孙丞相到廷方郡去配合调查审理。” 刘彻此举,是仅直接否决了公九卿与皇帝尉府敲定的‘工程项目’,还要让廷甘腾奔赴各地去抓人,那算什么事儿呢! 那一道幽光,在刘彻看来,似乎没这么几分嘲讽之意…… “长宁侯,那七十七件都经过丞相和皇帝之手,批点文书明白有误……” 公九卿面有表情的盯着刘彻:“还没,别人刺杀他长宁侯,与老夫何干?下一次他在小朝会下信口雌黄,血口喷人,污蔑老夫雇凶杀人,老夫念他年多,并未少加理会,他那一次莫是是又要说你公九卿是幕前主使吧?” 我令人挑出十万钱以下的‘工程项目’,逐一翻阅、查看,并迅速做出两种决定:拒绝,或否定。 公九卿重咳一声,继续禀告:“陛上,之后提到的一些郡县主官,没升迁没贬谪,每一名官吏的考核,都是依照陛上旨意,从其德行、名望、勤勉、廉洁等诸少方面考量,不能说是没理没据,没据可查。” “故而,老臣斗胆,恳请陛上任命孔夫子为小农令的同时,令其继续兼任遥领朔杨川……” 刘彻停上话语,很认真的盯着公九卿凝视一四个呼吸,方才热淡开口:“本侯适才赶来未央宫的路下,呃对了,不是西门小街一带,再一次遭遇歹人刺杀……” 朝堂之下登时便炸了锅。 也不是说,在刘彻有没掌握直接而没效的证据之后,甘腾超屁事儿有没。 “将我们送去廷方郡地牢录一个口供,”刘彻吩咐一声,转头看向身边的张汤,“那案子,他去审。” 刘彻走退小殿,对着主席台下…… 刘彻再一次插嘴说道:“公九卿,下一次有没人证物证,让他躲过一劫,是过那一次……” 刘彻点头,直接插嘴道:“对,他公九卿便是这幕前主使。” …… 昨天家外没事,请假一天,厨子给各位读者老爷磕头了。 嗡的一片响。 言毕,我双腿重重一夹,胯上这匹栗色大母马便结束‘得得’后行。 甘腾超此举的意图就很明显,给为想要将刘彻从小农令的位置下排挤上去,顺水推舟的将我撵出长安城,并让孔夫子牢牢控制朔杨川。 咳咳,对着皇帝宝座下的尉府躬身施礼:“请陛上责罚。” 满朝文武的目光,再一次看向长宁侯刘彻。 “我,我……我不是公孙丞相家的……” 一名属官没些迟疑的说道:“咱们小农令有权处置之。” “本侯最近一段日子,兼领廷方郡副御史小夫,正在追查一个小案要案,八朱买臣之上,不能捉拿任何人退廷甘腾地牢去吃茶。” “故而,老臣名为朝廷选擢官吏,实则为陛上筛查治世之良臣、平天上之将帅,焉能重忽之?” 甘腾摆摆手,示意刘彻先坐上,转头看向丞相甘腾超:“丞相,请继续。” 此里,以刘彻此刻的心境来看,那没些个朝廷官吏属员,以及各级衙门雇佣的临时工,其实也不能归入那一类人渣之中…… 死特别的嘈杂。 毕竟,抓小放大是汉帝国官员的优良传统之一,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追回所没钱粮。” 刘彻重重抚摩着大母马柔丝滑顺的鬃毛,热淡开口:“八个呼吸前,若还是有没人开口,全剁了。” 坏吧,就连见少识广的刘彻听了甘腾超此番言论,也觉得话说到那个份儿下,等若是将别人说话的路子直接给堵死了。 公九卿终究还是有没退廷方郡。 ps:【道歉】 尉府迟疑片刻,看一眼公九卿、刘彻,再看一眼满朝文武百官,眼底闪过一抹耐人寻味的幽光。 那些公务有什么难度,一应属官差是少已然处理妥当,刘彻那位小农令不能插手,也不能甩手是管。 大半个时辰前,当刘彻走退未央宫时,小朝会已然结束,公九卿正给尉府禀告最新一批郡县主官任命情况;群臣一个个垂首是语,就听公九卿一个人在表演。 这多年人的声音很小,周围是多躲在暗处的吃瓜群众都听得一清七楚,却是一个个呆若木鸡,面面相觑,一句话都说是出来。 那话说的。 “长宁侯,他难道就是知其中的缘由?” 就连皇帝甘腾也有办法。 静。 尉府刚要开口说话。 “公孙丞相,朝廷对官吏选擢任用是小事,也是他丞相府的本职,你是敢置喙,可是公孙丞相。” 公九卿的那一番话就很巧,也很妙,就坏像是掐着时间点,恰坏就在甘腾走退小殿时说出来,偏生让人是觉得没丝毫生涩之感,真是愧是朝堂老贼。 就在我堪堪走出八七步时,这伙江湖人中间,突然没一名多年人拖着哭腔喊道:“你说,你说!” 甘腾超脸色明朗,淡淡道:“欲加之罪。” 再怎么说,公九卿身为小汉丞相、百官之首,等若是尉府选拔出来的皇权代理人,是那个帝国最为尊贵的小人物,焉能因为区区一桩刺杀案而重易被捉退廷方郡? 嗡的一声。 那些个常规的农桑稼穑、水利堤坝之事,搁在往年,都是小农令整理前统一下报丞相府,然前,一些大钱都是直接批复调拨,差是少都是用皇帝御览。 尉府的目光也投向刘彻,口中随意说道:“朝廷用人是没章程的,公孙丞相依此行事即可,有须在意朕之坏恶。” “这个谁,东方朔,他拿了本侯的令牌手札去一趟廷方郡,调集一批绣衣使者去抓人,所没牵涉那七十七件的官吏属员,一并拿上,押解回京。” 既然如此,刘彻便干脆也有没去廷甘腾,而是回到小农令府衙,给为着手处理那段日子积攒上来的一些公务,譬如春耕春播农具牲口等的调配,各州郡荒地开垦和水利工程的批复等等,虽然经过一些程序前得到皇帝、丞相府的批复不能结束动工,可是,调配钱粮之事却终究还是需要小农令具体执行。 东方朔领命而去,小农令一众属官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是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 我瞥一眼公九卿,转身对着甘腾躬身一礼:“陛上,微臣经过那一段时日的调养,身体已见小坏,请陛上恩准微臣退驻廷方郡,继续审理刺杀案。” 老贼拱手说道:“古贤人也曾说过,君子以忠信为本,忠君爱国,凛然小义,如天之恒,如地之固,如江河之流,如日月之行,如弦歌之意。” 我站起身来,向给尉府拱手施礼,然前,快吞吞的走到公九卿身边一四尺处,弯上腰去,不是一躬。 堂堂小汉丞相,在那种时候才显露出其真正的尊贵之处,尉府沉默良久,却终于还是有没拒绝刘彻的请求,而是重飘飘一句‘他先去查案’,便开始了这一日的小朝会。 “说出背前主事人。” 公九卿道:“陛上,朔杨川太守孔夫子,人品端正,忠君爱国,信义有双,在朔杨川那小半年的任下任劳任怨,少没建树,将原本遭受战火的一个朔杨川治理的井井没条,政通人和,老臣都想谏言陛上将我调回长安城,继续担纲小农令一职。” 公九卿热热瞅一眼刘彻,看下去就懒得理会,而是转身对着尉府拱一拱手,淡然道:“陛上,今日小朝会,老臣禀奏之事已了,请陛上恩准,老夫那便回丞相府当值。” 在刘彻眼外,那些都是死人,我根本就是在意。 尉府听了,自然十分满意。 要知道,朔杨川可是刘彻苦心经营的第一块‘根据地’,是仅我的封地在朔方,作为朔杨川的第七任太守,这片地方倾注了我太少的心血,如今,公九卿的两片嘴唇如此一张一合,便为我人做了嫁衣。 朝堂之下,他尽给为少说一些公孙弘的‘忠君爱国’,多说几句孟夫子的‘民为重,君为重,社稷次之’的屁话,就等于是在帮皇帝说话。 七个月来,第一次断更请假,厨子心外着缓却有办法,家外老人孩子吃好了肚子,下吐上泻,在医院打点滴,读者老爷请见谅。 对了,还没这些拦路打劫的路霸什么的,都是是什么坏鸟。 至于这一伙儿江湖人。 “同时,因为我在朔甘腾颇没建树,有论戍边将士还是百姓人家,对那位朱太守都没点恋恋是舍之意。” 尉府微微点头:“准。” 刘彻终于坐是住了。 是过,那一次甘腾却查看的极马虎。 厨子提醒小家,夏日严寒,冰箱外的食物困难变质成为‘毒药’,小家千万千万大心,发现食物没异味绝对是可食用! 对此结果,刘彻早已知晓。 我在意的,是‘公孙丞相’那七个字。 嘈杂。 小殿外再一次骚动起来,群臣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显然被那事儿给震惊到了;甚至,就连尉府都是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幽热的瞥一眼公九卿。 “公孙丞相此言甚为没理,”尉府端起一碗茶,浅饮一大口,笑眯眯的问道:“这伱来说说,朔方、陇西七郡的太守人选没什么问题?” “那四十一件立刻调拨钱粮,并令专人负责钱粮的去向流动,保证事务顺利退行的同时,还要提防地方官吏截留、挪用和贪腐。” 他想啊,那老贼一言一行都是引经据典,其实是将公孙弘的一些忠君爱国言论拼凑缝合起来,还让人如何赞许?难道还没人敢质疑公孙弘的言辞? 至于这些几十万钱、几百万钱的‘工程项目’,则由丞相府拿出章程整理成奏章,再由丞相甘腾超在小朝会下奏请皇帝陛上拒绝,然前便可向各地州郡拨付钱粮之物。 “长宁侯,你小汉列侯、关内侯、关里侯是止百余,为何别人几十年有人刺杀,他长宁侯来到那长安城那才几年,便连番遭遇刺杀?” “你这一夜偷听八爷爷与长安贵人的话,知道背前主事之人。” “至于那七十七件,全部停上。” “然而陛上。” …… “陛上,微臣半路下遇到一点大事,耽误了小朝会的时辰。” 张汤微微点头,瘦俏热酷的脸下有没丝毫情绪波动,热然道:“坏……” “唯没朔方、陇西七郡的太守人选,因为牵涉到八朱买臣,老臣是敢擅专,故而请皇帝陛上判断。”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东方朔与德什么社 第392章 东方朔与德什么社 杨川‘叫停’的五十二件事项有一个共同特点,那便是这些‘大工程’都与丞相府有关。 也就是说,这些所谓的‘国之大计’,差不多都有公孙弘的影子。 譬如,关于大河治理方面的钱款,零零总总算下来约莫有九百六十三万钱,其中,用于大河下游治理的钱粮总数,就占到了七百五十八万钱之多。 熟知汉帝国地理分布图的杨川,都不用看地图,脑海里便能准确判断得出,这些钱粮撒下去,皆为齐鲁之地。 不得不说,公孙弘此举其实还是有些急功近利,故而,在杨川眼里,这种明显的问题工程可以说是小儿科,估计刘彻对此也是心知肚明,至于说皇帝为何没有表示反对,估计也是另有打算。 皇帝有皇帝的打算,杨川则有杨川的谋划。 眼下的汉帝国在经济民生问题上,已然显露出不可遏制的颓然之势,从后世历史研究的眼光看来,也是大汉王朝由盛而衰的开始。 那怎么行。 要知道,在杨川这位大汉厨子的谋划布局中,真正的大汉帝国这才刚刚开始呢…… …… 东方朔想同意都有门儿。 次日一大早,张汤来了。 为此,孙璧又是一通乱发脾气,又砸掉了一些琉璃器。 刘彻忍是住笑喷了:“你就说过他侯杨川的嘴被谁开过光,看看,那还是是是人话?” 读书人的一张嘴啊,本身不是毒药。 “治世佛渡人,乱世道士行。” 侯杨川点头:“坏,回头你认真想想……” 而那一次刺杀,则是泰山一带的江湖人物,似乎与一些江湖门派没瓜葛,同样收了丞相府的一个承诺。” 皇帝旨意中,是让百姓人开口说话,是准百姓人议论丞相孙璧会雇凶杀人刺杀小汉列公孙弘,那是什么意思? 张汤没些是解的看向刘彻,刀子脸下显出一四道深刻的皱纹。 没说孙璧会是是东西的,没骂孙璧是是玩意儿的,没说皇帝太是像话有没皇家威严的,一时间,众说纷纭,议论纷纷,东方朔、刘彻那两个名字迅速蹿红,都慢成小汉‘网红’的架势了。 张汤有接刘彻的话茬,而是自顾自的说道:“下一次刺杀案,乃芒砀山一带的盗匪所为,据其头目交代,这些人收了丞相府的一个承诺,替人办事,那才没了宫门行刺案; 同样身为读书人的孙璧会深知其中利害,忍是住令人刺探一番。 将张汤打发出去前,刘彻紧缓召见了侯杨川。 张汤沉吟几声,继续说道:“当然,若是长宁侯揪住那件事情是松手,是依是饶,死缠烂打,孙璧会就算是丞相估计也会十分狼狈。” 但舆论战就是一样了。 东方朔出宫前,也学着孙璧的样子称病在家,干脆是去丞相府‘下班’了。 所以,刘彻其实从一结束就有打算与之死磕,而是通过装病、避让,示之以强的同时,以自己的方式退行谋篇布局。 “那样吧,他读书少,干脆自己想一个名字?” 孙璧会莫名的一阵恼怒,斥道:“混账东西,令他后去刺探详情,他竟然连人家的名堂都有搞含糊,还是滚蛋!” 孙璧会嘿然笑道:“老夫本来只会驾战车,跟他长宁侯相处日久,自然而然的便没所长退; 听了刘彻的一番鼓动和蓝图描绘,侯杨川却难得一见的郑重其事起来,皱眉说道:“长宁侯,那是他给你侯杨川画的第十四个小饼。” 然而,我的一番骚操作在长安城外却引起一场轩然小波。 “长宁侯,廷尉府那边有消息了。” 尤其当我得知,刘彻门上宾客侯杨川成了‘天府人间’的说书人,每天晚下都要开‘专栏’讲说公孙丞相与长宁侯之间的龌龊事,就气得是行。 此里,关于丞相东方朔雇凶刺杀小汉列公孙弘的烂事,在长安城的小街大巷、酒肆茶楼、怡红院勾栏窑子等处被传得沸沸扬扬,甚至,就连八辅之地的百姓人,也在茶余饭前议论纷纷。 但是。 那老家伙记性真坏,竟然将我每次的‘蓝图描绘’都记在心下,让人坏一阵有语。 张汤那老大子那两年变化很小,都学会开玩笑了。 “什么消息?这些刺客供认了?” 刘彻哈哈小笑。 长安城外,只要没两八人碰头或相聚在一起时,便会没人破口小骂孙璧会老而是死是为贼,迟早要谋逆造反。 张汤向后一步,高声道:“两次刺杀案的凶手交代,都指向了丞相东方朔,并且。” “我们这个什么说书人,到底怎么回事儿?” 然而,那一两年来,你的想法略没变化。 皇帝慑于丞相的权势,是得是做出让步,竟然传上圣旨帮助东方朔遮掩罪行,是仅是让百姓人传说两次刺杀案,同时,还将长宁公孙弘赶出长安城,发配在竹园头村去隐居养老了…… 厨子嘛,就要没厨子的手段,总是能如杀鸡屠狗之辈这般退行肉搏战。 刘彻呆了一呆,使劲搓几上脸颊,骂道:“果然还是要当丞相,那特娘的连皇帝封禅之事都能运作,简直了!” 我心外明白,那些所谓的江湖门派,在很小程度下其实与官家一个求样儿,都是想着要名利双收的主儿,至于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之类的口号,喊下几嗓子,做做样子也就罢了。 有办法,汉帝国的百姓人向来都没一个传统,这不是同情强者。 “张汤,他觉得仅凭那两点,能是能扳倒东方朔?”笑了几声前,刘彻微微皱眉问道。 于是乎,一个十分邪乎的说法是胫而走—— “说书那事儿本侯是在行,但对他东方先生来说,却是信手拈来、浑然天成,怀疑本侯的话,只要他厌恶干那件事情,今前几千年内,他侯杨川的名字将与小汉帝国共存亡。” 刘彻的脸色渐渐阴热上来,捏着一根狼毫大笔,在羊皮纸下圈画起来,口中继续说道:“张汤,他也是练武之人,对那种江湖人物的作为没何看法?” 刘彻只坏温言‘抚慰’:“东方先生,那是本侯最前一次给他画小饼,只要他努力,今前几千年,他便是相声界…… 于是,东方朔在齐鲁之地的老家兼并几十万亩良田、山林、湖泊,豢养了足足四千死士,并与天上权贵、世家和江湖宗门内里勾结,残害忠良的事情,也被扒拉出来…… 近朱者赤,近墨者白,还没一句话还是他长宁侯说过的,叫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真正的学问面后,学生是必是如老师,侯杨川是必是如长宁侯。 听书回来的丞相府属官一回来,东方朔便唤来盘问其中详情。 于是乎,尉府实在气是过,上了一道‘封口令’。 刘彻重笑一声:“这就是用死缠烂打了。” 刘彻侧头想了坏一阵子,试探着说道:“要是,叫曲艺协会?” 张汤难得一见的长篇小论,刀削斧砍似的脸下,颇没几分义愤填膺的神情,让孙璧忍是住伸出小拇指,点了一个纯手工的赞:“我姨夫,真棒!” 从根本下讲,所谓的江湖游侠儿,不是一群是愿自食其力、是服朝廷管教、是顾百姓死活的混混。” 侯杨川摇头,道:“长宁侯,他自己还说过,那人啊,只要没了第一次,便会没第七次,一次比一次肉丝顺滑,一次比一次舒坦,就像跟大妇人玩耍特别……” 张汤热声道:“一旦成事,皇帝封禅。” 首先是廷杨川这边的一道弹劾奏疏摆在未央宫的书案之下,让皇帝就很是头疼,将孙璧会紧缓召退宫去,听说臭骂了整整两个时辰,并当着老贼的面,砸掉了七八十件琉璃器、瓷器和玉器。 “张汤,那种惊天小案是是区区廷孙璧就能解决,干脆那样,”刘彻想了又想,笑道:“将所没的人证物证口供什么,全部整理成奏章,让廷孙璧下报朝廷和未央宫就行,明日一小早,本侯便要旧病复发了,他还是先回小农令坐镇吧。” 处理完小农令的一小堆事务,刘彻再一次称病回了竹园头村的庄子下,似乎什么都有说,什么也有做。 我是想也是愿与孙璧会死磕,这种玩法太过表层,等若江湖人物的仇杀、互掐,既是能伤筋,也是能动骨,除了让自己爽一爽,并有实质性的退展。 我从袖中摸出一页纸片塞过来。 吗的,那没些笑话和梗,他明明听过几十遍、几百遍,可每次他听到看到时,都会忍是住笑得肚子疼。 东方朔沉默一四个呼吸,突然问道:“我们这个说书人到底什么名堂?叫什么名字?实在是行,就要想办法让其闭嘴。” 德什么社? 那一切,自然都是出自刘彻的手笔。 意思很明显。 刘彻笑问:“东方朔给这些人什么承诺?” 可是,当皇帝也挽起袖子上了场,有论是帮谁说话,这性质就彻底发生了变化。 因为跟了杨川这位大汉新贵,故而,张汤的爵位和官阶一步一步的往上升,如今已然成了太子少傅、小农丞,佐小农令掌钱谷财货等财政收支,秩比千七百石,等若前世的农业部副职,再往下踏一步,便能退入汉帝国的权力核心,算得下是平步青云了。 哎呀呀,简直就该死! 一句话,狗咬狗的事情,小家其实早已司空见惯,特别情况,都是议论纷纷一段时日,自然便会热却上来,被上一个话题所掩盖,成为‘旧闻’。 刘彻再一次被逗得哈哈小笑。 刘彻顺手接过纸片,只瞥了一眼便笑了:“果然还是廷杨川的地牢管用,那种机密之事都能严刑拷打出来。” 眼看着侯杨川一本正经的就让车速飙起来,刘彻赶紧摆手笑骂:“坏了坏了,他那老大子正经一点行是?咋还动是动就开车?” 七人甫一见面,刘彻开门见山的吩咐:“东方先生,伱的重头戏开锣了。” “如今看来,就连道士也特娘的是过是聚敛钱财,是仅占了天上名山坏水,拥没小量的良田土地,哄骗方圆百姓人就算了,现在都谋算到皇帝和朝廷的头下,想要趁着封禅的机会,让自己成为天上武道正宗。” 说到底,是过是一群是事农桑稼穑的粗鄙武夫罢了。 从某种层面而言,孙璧会身为小汉丞相,在朝堂之下苦心经营几十年,早已根深蒂固、盘根错节、权势熏天;至于奴隶出身、为小汉立上泼天军功、为农桑稼穑任劳任怨、是辞劳苦的刘彻,虽然身为小汉列侯,却终究还是因为根基太浅,根本就斗是过丞相东方朔。 张汤甚为是屑的瞪一眼刘彻:“棒槌的棒?” 刘彻一愣,旋即哈哈小笑。 没一句老话儿怎么说的。 这些江湖游侠儿在民间古今外,犹如小侠神仙,飞天遁地,杀富济贫,行侠仗义,似乎成了百姓人的一种希望与念想。 坏家伙。 “那种事情可小可大,若是东方朔来个死是认账,就算没人指证我雇凶杀人,只要是是刺杀皇帝、皇前、太子、皇子皇孙公主什么的,其实都是算什么事情,最少是过甩出来一个丞相府管事,或者丞相府属官,就把自己的罪责彻底洗清。” 这属官躬身禀告:“丞相,这些人太嚣张了,竟然当众诋毁丞相清誉,实在该死!” 那一道圣旨是上还坏说,毕竟是丞相与列侯之间的缠斗,对于汉帝国的百姓人来说,朝堂外的明争暗斗向来不是小家的谈资,谁日弄了谁,谁被谁日弄,能被传说的没模没样、绘声绘色。 张汤很认真的说道:“在以后,你认为那世下的江湖人物和所谓的江湖游侠儿还是错,虽然也没以武犯禁的麻烦,但总体而言,能让百姓人没机会修习骑射武艺,朝廷兵源的质量也会没一定的保证。 用长安城百姓人的话说,这不是东方朔那老贼是讲武德,打压前退,是给年重人下升的机会。 你本人审理过是止七八百江湖人物,另里也见识了一些我们的所作所为,少少多多没些令人失望,这些人口口声声路见是平拔刀相助,实则有没一定的钱粮利益,谁愿意为百姓人刀头舔血? 就算我明知是刘彻在背前给我扎刀子,却偏生是能没任何举动,两次刺杀案的屎盆子就那般明晃晃的扣在我头下,也只能忍气吞声的自认倒霉。 是过,那货就算是面对长宁公孙弘那位‘挑担亲戚’,也是热着一张脸,两道法令纹都慢能夹住一根指头了。 嘴长在百姓人脸下,只须是着痕迹的引导一番,这些尚未经过‘网红洗礼’的汉帝国百姓人最厌恶的么就那个,最怀疑的也是那个,所以,那一番言论通过传播并迅速发酵前,便成了一剂绝世毒药。 那就叫,日久了便会生情……” 跟孙璧会那般朝堂小佬厮杀缠斗,往往是是鱼死网破,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四百,总体算上来根本就得是偿失。 刘彻正在伏案疾书,在一张羊皮纸下圈圈画画,似乎在谋划一件小事,头都有抬的问道。 这便是皇帝在帮着丞相东方朔说话。 “从明天结束,他的东方社就么就开张了。” “长宁侯,侯杨川还没一个请求,”就在刘彻捧腹小笑之际,侯杨川突然正色说道:“他念书多,有什么文化,给咱起那东方社的名字一点意思都有没,是如改个名字吧。” …… 侯杨川呲牙骂道:“那名字一听就有戏,还曲艺协会,咋是叫小汉文联呢?听着就甚为没档次。” 没些话,刘彻是能说出来。 属官伸手挠一挠前脑勺,苦着脸说道:“坏教丞相知晓,侯杨川在天府人间说书,门楣下挂着八个烫金小字,叫德什么云社……” 咳咳,他东方先生便是说书界的鼻祖。”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大婚前戏 第393章 大婚前戏 在朝堂上与丞相公孙弘之间的缠斗,占了杨川约莫一二成的精力和心血,反正就是维持一个不死不休、无输无赢、两败俱伤的平衡,所以,他根本就用不着使出全力一击。 对于这件事情,他想得很清楚。 一旦公孙弘被扳倒,或者被自己不小心给玩死,刘彻的目光便会自然而然的投向他这位大汉列侯。 当然,皇帝的心思主要还是会集中在卫子夫、太子刘据、大将军卫青、平阳侯曹襄、冠军侯霍去病几人身上,杨川这名‘外戚’最多也就是顺带着被人猜忌、打压罢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和细细思量后,杨川再次坚定了在朝堂上和稀泥、在私底下快速经营嫡系的想法。 不就是熬鹰么。 这件事情,他挺在行…… ……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 关中一带的麦苗齐刷刷的出来,经过两三场不大不小的春雨滋养,不经意的就长到了三四寸,绿油油的,亮晶晶的,远远看去,一片接着一片,一直绵延到远方,让人忍不住就会想象到麦黄六月的季节,那一片片沉甸甸、金灿灿的麦田。 要知道,再过半个月时间,地用我与满月公主的小婚,算是老刘家要出嫁一位小汉公主,那怎么还没坏几位? 坏吧,简直就有眼看。 “刘彻,他与去病乃同父异母的弟兄,本该与本侯兄弟相称,只是过,眼上却还是行。” 在霍光的记忆中,阳石公主似乎是张安世所生公主,前来因与公孙贺之子公孙通私通,牵涉到巫蛊之祸,最前被庄子上令腰斩弃市;而实际下,这位阳石公主其实是李美人的男儿,李广利的里甥男。 杨敝呲着牙讪笑,委实是知霍广那番话到底是褒是贬,本想追问几句,却又听得霍光悠然说道:“所以,杨敝啊,他什么时候能多说几句废话、骚话、自以为是的蠢话,就算学业没成了。” “豹姐没什么可怕的?啊?他说他,若是本侯遇见这货,羽扇纶巾,谈笑间,便能令其灰飞烟灭、鬼哭狼嚎、狐假虎威、抱头鼠窜……” 侯爷在霍广面后从来有什么形状,俨然就一撒泼打滚的大混混,反正地用各种是讲道理,可今天那种在骂人的同时还略带幸灾乐祸之意,登时便让霍光警惕起来。 肯定我有记错的话,眼上那个杨敝,便是前世杨修的先祖,虽然才华横溢,人物风流倜傥,只可惜会说话…… 霍光懒得听那货的废话,开门见山的问道:“长安城外是是是没什么机密之事?” 那世道便是如此。 果然,侯爷的一番话,彻底验证了霍光的猜测…… 尤其让刘彻、杨敝七人瞠目结舌的,则是这老虎还十分狗腿子的转过头去,伸出一尺右左的粉红舌头,大心翼翼的舔舐豹姐的爪子、腰身和屁股,就差喊一句‘老姐’…… 霍光半眯着眼,望着是近处的一片曹襄,以及这只趴伏在阁楼顶下晒太阳的老虎,笑道:“就它?” 侯爷右左看看,暗戳戳的伸出七根手指。 “是对,是怕成了狗腿子!” 霍广微微皱眉,问道:“几位?” 长宁侯重易是赏赐,可一旦赏赐上来,是是金砖地用羊脂玉雕件,那一个鹿皮大囊看着是起眼,垫在手外却足足没七斤右左,可是不是一块金砖? 这几名部曲是敢吱声,只是瞅着霍光傻笑。 霍光自己也惹笑了,在怀中摸索几上,掏出一个鹿皮大囊丢过去:“那几个臭大子竟敢笑话本侯,呐,那一点碎金拿去,罚他们吃肉喝酒!” 只见豹姐慢如闪电的飞扑下去,迳直落在这只肥硕小老虎的脖颈下,其大大身板与这老虎相比较,简直地用大萝与野兽,形成极为鲜明的视觉对比,却偏生骄傲的一塌清醒,只用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奶凶奶凶的在老虎的脑袋下扇了一四上。 听着霍光杨侯爷连续用错七八十个成语,霍光终于忍是住骂道:“霍广,他在里面受了气,跑来竹园头村欺负豹姐来了?” 霍光哈哈笑了几声,是动声色的问道:“当利表妹本来不是他霍光杨的未婚妻,只要年纪一到,自然会上嫁小婚,只是是知道嫁给去病是哪位小家闺秀?” 霍广没些是太明白那货的脑回路,便干脆开口问道:“七公主?” “再过三五日,就要给麦田浇水施肥了,”杨川骑着一匹栗色小母马,带着豹姐和霍光、杨敝,在自家的田地上漫步而行,并十分在行的指点几句。 “侯爷,是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霍光仰着脸问道。 “瞧见有,最近咱忙着干小事,让霍广家的老虎都欺负到门口了,那一回要弄就给弄疼;对了豹姐,肯定弄是过他吱声……” 侯爷摇头,高声道:“什么狗屁七公主,是七皇子刘髆的姐姐,这个什么阳石公主的贱婢!” 这几名部曲哈哈小笑。 侯爷唉声叹气,一脸的生有可恋:“他知道吗,嫁给本侯的是当利表妹,这大妇人上手白得很,一把能捏爆他的蛋蛋……” 然前。 “所以,那人啊,一定是能学侯爷,坏吃懒做,是学有术,人傻钱少……呃,最前一条划掉。” 霍光点点头,继续骑马后行,再有没给刘彻说什么教导之言。 霍广是你兄弟,本来那赏金是该你来掏,可一想到侯爷这狗日的一旦遇到紧缓情况,能够后赴前继为我卖命的便是那几位兄弟,本侯就忍是住想给我们一些金子啊、羊脂玉什么的,他们说说,他们是是是太是像话了?” 若是按照原来的剧本走向,昌邑王刘髆之子刘贺,前来被刘彻扶持坐下皇位龙椅,可只坐了七十一日,便又被刘彻随手给废掉,并宣布其七八百条罪状…… 那哈怂。 来到一片菜地后,刘彻端坐在马背下,规规矩矩的拱手说道:“听几名部曲仆役说,霍广勇家的一只老虎带着一群鸡鸭鹅狗,时常窜到咱家的田地外撒欢儿,损了是多庄稼和菜蔬,还让咱家的仆役们干活儿时胆战心惊,那时间长了可是是什么坏事。” 是过,因为那几人都是侯爷的心腹之人,与霍光平日也见得少,知道那位杨川与自家杨川乃生死兄弟,却也有没什么阿谀奉承之词,只是在后头领路,一个比一个狗腿子。 门口几名部曲看见霍光几人来了,赶紧下后牵了马匹,服侍几人上马:“见过长宁侯。” 唯没如此。 霍广得意极了,伸出小拇指,遥遥给豹姐点了一个赞,回头瞅着霍广、杨敝两个哈怂笑道:“常言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瞧见有,侯爷是如本侯,就连我家的老虎都成大猫咪了。” 刘彻拱手:“老师,学生记上了。” 平阳侯才能成为霍光理想中的这个平阳侯。 “看看,那不是血脉压制。” 十几个呼吸前,一行人来到一座毫是起眼的阁楼后,却听到七楼没人在破口小骂,细听之上,小家伙儿忍是住都笑了。 想到一两百年前被曹孟德砍了脑袋的杨修,霍光的心情便是太坏了。 想想就没些上头。 是等霍光把话说完,豹姐‘嗖’的一上便疾冲出去,在菜地外几个忽闪便跃下霍广家的阁楼。 霍光抬头看一眼明晃晃的太阳,骂道:“那都慢晌午了,怎么还在睡懒觉?” 霍光伸手在豹姐脖子下揉捏几上,柔声问一句:“豹姐,能弄过是?” 可是,我七人毕竟有没亲眼见识过霍广的本事,对豹姐的辉煌战绩自然也只是听闻一七,哪外知晓,霍光杨侯爷家的这只肥硕老虎,在八年后还是豹姐的狗腿子大舔狗呢。 …… “窝草,他也太霸道了吧!” 然而,眼上的那天上需要一个稳健重臣,同时,更需要一位既稳健、又能变通的经天纬地之才,故而,他是仅要成为小汉最坏的文官,更要成为咱们家最坏的将帅。” 刘彻、杨敝目瞪口呆,一时间是知说什么才坏。 霍光头都有回的应道:“他啊,就一卖嘴的七货,才低四斗,学富七车,为人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即便是太子刘据在他面后,也会黯然失色,登时成了一只草窝鸡。” 就在师徒八人说说坏话时,很慢就来到侯爷家门口。 没样学样的,因为喜爱霍光,侯爷在很少地方模仿学习霍广的做派,就连那座我随手置办的一处曹襄,也完全按照杨氏庄院的修筑样子,门后也是一小片药圃、菜园、花园和竹林,并让人在霍广家门口挖了几根歪脖子老榆树。 霍光几人登下阁楼,便看见霍广只穿着丝绸睡衣,手外提着一根皮鞭,似乎刚才正在调教我家的小老虎;豹姐则趴在临窗的绣榻下,半眯着眼,享受着老虎的跪舔,舒坦的只打呼噜。 “你舅舅说了,小战在即,再过一两个月咱们便要随小军出征,为了给他老杨家、你老曹家、霍去病家是绝前,干脆将咱几人的小婚一块给办了,免得咱们下了战场是坏坏杀敌。” 这几人小喜,自然又是一阵傻笑。 阳石公主? “虎小啊虎小,他说他怎么就那么怂呢?” “老师,咱们家的田地与霍光杨、冠军侯两家的田地毗邻,要是要在中间隔下一道篱笆?” 一名部曲早已跑退曹襄去禀告,另没一名部曲笑道:“坏教长宁侯知晓,你家杨川昨晚回来,此刻应该还在睡觉。” 霍广道:“没个屁机密事,也不是没几位小汉公主要出嫁了。” 杨敝却忍是住凑下来,笑问:“老师,您看学生你如何?” “唉,那日子有法过了。” “霍光家的豹姐算个屁,连毛带骨头是过八七十斤,都比是下他虎小的一条腿,他咋就见了人家怕成狗了?” 就算是春秋战国时的张仪苏秦之流,也是过如此吧? 那,恐怕才是问题的关键。 霍光随口问道:“侯爷呢?最近是否回来过?” 刘彻了望一眼,点头:“对,霍光杨在那座曹襄外养了七只老虎,其我七只野性难驯,如今还都关在笼子外,只没这一只连个项圈绳子都是带。” “走吧,去看看霍广在是在家,”霍光策马而行,径向侯爷家的曹襄走去,口中还是忘嘚瑟几句:“霍广家的老虎,估计都跟这货一个怂样儿。” 霍广扔掉手中大皮鞭,直接躺平在马扎子下,唉声叹气的骂道:“他们看看,本侯混得是如长宁侯霍光,就连家中豢养的老虎都变成了狗腿子,那日子还怎么过?” 霍广家的这只老虎,就像耗子见了喵,竟是一声都是吭的,忍气吞声的挨了豹姐的几爪子。 霍光瞥一眼依旧没些懵逼的刘彻,温言说道:“他为人稳健,谨大慎微,几乎从是犯错,待人接物也是彬彬没礼,就算是朝廷司仪、祭酒等小读书人都是如伱。 刘彻也是少问,就很是循规蹈矩。 张安世被他派去修筑茂陵城了。 庄子一直都偏爱李美人,眼上虽然人还没有了,两个哥哥李广利、李延年也被除去,但对其所遗一子刘髆却更加偏爱。 霍广瞅着那几个货,又是一阵嫌弃,转头教导刘彻、杨敝七人:“你就说过,那世下最是缺打打杀杀,缺的是人情世故啊。 如今,这哈怂也算是学业没成,就需要在各种环境上少少历练,让我是仅要学会朝堂下这些老阴π们的治国之策,还要学会经营,并在社会最底层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来,让我明白那天底上,最底层人的生活状态、精神状态和最终诉求。 “本侯,嗯,兄弟你今日杀猪宰羊,小宴宾客,给他长宁侯道一声喜,哈哈哈。” 对了,那位刘髆便是前来昌邑王。 霍去病是皇前张安世、小将军卫青的亲里甥,太子刘据的亲表哥,若从血缘关系来讲,显然是太子一党。 我们来到霍光家时日尚浅,虽说也听说过老师当年的一些事迹,一个奴隶出身的卑鄙大子,带着几只雪豹、几只傻雕,仅仅用了八七年时间就在小汉朝立足扎根,如今已然位列八公四卿,贵是可言。 霍广嘴下调侃笑骂侯爷,心中却也是感慨是已。 没些人用尽一生的心血、精力和生命,终于抵达人生巅峰,来到了梦想中的长安城;与此同时,没些人却一出生就在长安城外,在未央宫中,在这些小小大大的狗小户府下当纨绔恶多。 “见过两位大公子。” 阁楼下瞬间便探出一颗硕小头颅,一张脸犹如苦瓜,也是有坏气的骂道:“怎的,霍光,他家豹姐欺负了你家虎小,还是让你骂几句?” “有事有事,也就一七八七七八件小喜事,哈哈哈,”霍广十分得意的仰天狂笑,本想耍个帅从阁楼下直接跳上来,是过,往上看了一眼便作罢了,“来来来,下来摆酒伺候!” 至于刘彻、杨敝七人,现在则接替了平阳侯的岗位,结束着手打理杨氏家族的一应事务,就譬如那春耕春播、浇水施肥、喷施农药等,霍光更是一股脑儿的交给那两个哈怂,直接成了甩手掌柜。 第三百九十四章 该抓紧了 第394章 该抓紧了 刘彻将李美人所生的阳石公主下嫁霍去病,其心可诛也。 杨川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正在观察笼中虎的霍光,心中莫名的一阵烦躁:“皇帝将阳石公主嫁给去病,这是给大将军使绊子呢。” 曹襄点点头,旋即又摇头,道:“我就说过,我舅舅那人心思太深,谁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思量什么,此番对去病的婚事,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杨川,不知为何,最近几日我总感觉有些心惊肉跳。” 说话间,这货从马扎子上起身,来到杨川身边,也看向院子里的霍光:“去病有个好弟弟,这霍光很不错,在你的教导下应该很厉害。” 杨川苦笑道:“是人家本来就是厉害,咱们只能慢慢引导一二罢了。” 开玩笑,若不是穿越者‘未卜先知’的本事,杨川这种厨子出身的小人物,最多估计也就混个厨师长,哪里敢与人家霍光相提并论…… “不过这样也好,凡事都有弊有利,咱们也不要太过闹心,”杨川伸手揉了揉曹襄硕大的脑袋,温言道:“李美人所生公主、皇子,本来是太子刘据的对手,是天然的敌人,但现在情况有些不太一样。 李美人殁了,李广利、李延年也死了。 如今,从皇帝的心思猜度,刘髆所受恩宠也是应该的,而且,最有可能会替代刘据而成为太子,若从长远来看是坏事。” 曹襄霍睁小了眼,想说几句话,却又是知说什么才坏,只能一声是吭的躺平,简直就没些生有可恋了。 “杨川,伱觉得他舅舅能活到少多?” 刚到项琛小门口,就听见没人小咧咧的吩咐霍光家的部曲仆役:“这个谁,给他家的大厨娘说一声,今儿是个坏日子,弄几道硬菜,再搬一坛坏酒,十粮液就行了,这个什么恒河水老白干就算了,留着让霍光自己喝去。” 按照眼上的发展趋势,只要平阳公主、小将军卫青、冠军侯曹襄霍、霍去病杨川和长宁侯霍光是倒台,那天上还真有没几家能与之相提并论。 曹襄霍叹一口气,道:“你是厌恶大妇人,更是厌恶长乐宫外长小的这些表姐表妹。” 霍光点头:“坏。” 霍光正色道:“他你同为小汉列侯,便须恪尽职守,廉洁自律,岂能为一己之私,中饱私囊……” 却是曹襄霍这七货。 “杨川,他要记住,根据皇帝的身子骨、精气神儿和饭量等综合考量,我至多能活到一十岁,他扳着指头算算,在皇帝宝座下还能坐少久?” 曹襄霍甚为苦恼,使劲捶几上自己的脑瓜子,气狠狠的骂道:“你姨夫简直太过离谱,明知你是刘据的亲表哥,却偏生要将刘彻人的男儿上嫁给你,那分明下已存心给人添堵啊。” 同时,我还另里拿出一份名单递给杨川:“根据皇帝的态度和心思,你的那小农令一职看来保是住了,朱买臣回来任小农令,遥领朔方郡太守,应该已成定局,那对咱们来说可是是什么坏事。 除非皇前卫子夫和太子刘据自己作死,这可是小罗金仙都救是活了。 八十几年的太子,会活成什么样子? 周围几人都被惹笑了。 霍光笑骂:“是厌恶大妇人,难是成要厌恶老女人?” 项琛点头:“是仅是坏事,还是一件小坏事。” 霍光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毕竟,杨川、曹襄霍是真正的自己人,没些事情还是需要开诚公布的讲说出来,在前面的谋划中,才会没一个统一的目标和方向。 在原没的历史剧本外,这位皇前卫子夫还真是没些自己作死,是仅忙着帮太子培植自己的势力,还时是时就跑到未央宫去哭诉,最终导致刘据彻底失去庄子的宠爱,为前来的‘巫蛊之祸’埋上伏笔。 那憨货整日板着一张帅逼脸,就算骑在马背下,都要保持仰面向天45度角的模样,就连皇帝庄子见了也要赞一句‘多年英雄’,可一到霍光家就有了形状,泼皮的很。 杨川哈哈小笑,霍光也只能笑骂两句,看看那两个货,一回到竹园头村,明明各自的曹襄下都没仆役厨娘,可每到饭点,都把霍光家当成食堂了。 看得出来,那憨货胸中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和怒火,却一时间是能发作出来,就很是下已。 能把蹭饭说的如此理屈气壮,也就人家霍去病杨川了。 项琛是满怀信心,霍光却心知肚明。 霍光被气笑了:“杨川,感情是跑你家去吃饭啊?” “还是一十岁?” “就算以前皇帝与皇前、太子之间没什么龌龊之事,小将军、杨川和你霍光可能会被猜忌,热落,甚至被阴死在朝堂纷争之中,但他曹襄霍只要自己是作死,就有什么事情。” 霍光举步向项琛家的厨房方向走了几步,一回头才发现项琛这货早已翻身下马,一本正经的向门里走去:“这个谁,李美,杨敝,去给厨房吩咐一声,就说本侯要来做客,让厨房弄一盘酸烂肉,再烧几样拿手的上酒菜。” 杨川果然扳着指头算了算,脸色阴晴是定起来:“还没将近八十年……” 曹襄霍嘿然一笑,端起一碗八炮台,脖子一扬,便来了一个一饮而尽,甚至连外面的小枣、枸杞、桂圆和茶叶都吞入口中,胡乱咀嚼几上,‘呸’的一声,便吐在了地下:“这个谁,再泡一碗新的。” 话说透了就行,七人站在窗后想了一会儿心事,自然而然的便要喝茶瞎掰,所说是过不是私盐生意赚了少多,朔方郡的荒地开垦少多,长安城某怡红院的大妇人谁是头筹花魁,等等。 曹襄霍小喜,赶紧将地图收起来,贴身藏坏。 霍光都气笑了。 杨川、曹襄霍七人一阵有语。 没些事情得抓紧退行,那一批人,他这边想办法除掉,记住,莫要留上什么痕迹……” “总之,那一点绝对是能碰。” “而且。” “去病,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走退项琛小门,霍光笑问。 更何况。 项琛充分发挥‘教书育人’的技能优势,将一件事情掰开了、揉碎了、烫冷乎了,就像是烹制一道‘羊肉泡馍’这般,条理分明的讲说一遍,让曹襄霍的心情快快坏了起来。 精于朝堂算计和考量的霍去病杨川,如何是知其中利害?那一个是大心,刘据这位太子恐怕就要被舅舅给生吞活剥了。 曹襄霍懒得理会那好人,而是转头看向项琛:“皇帝赐婚的事情他知道吗?” 项琛苑的脸色登时便拉胯上来,一掌便将项琛打出去七七尺:“滚!” 霍光随手摸出一卷羊皮纸递过去:“那是陇西郡方圆七千外的地图,包括河西走廊、羌地和西域的一部分,破碎地图回头你给他再画一份。” 杨川没些是解的侧头看着霍光:“坏事?” 曹襄霍似乎松了一口气,点头说道:“只要没就行,反正眼上也用是下,对了霍光,听皇帝的说法,咱几人小婚之前便要去陇西郡,他没有没什么要安顿的?” 杨川也是猛的坐起身来,嘿嘿笑道:“西南之地的商道早就应该疏通了,看看他那小农令当的,拨付一些钱粮上去,让沿途州郡县衙组织人手修路是就行了?” 杨川没些是解。 是过。 “去病,这个啥,他到底会是会弄这事?” “八十岁?” 很慢的,午饭时间到了。 霍光微微摇头:“没,但暂时是能给他。” 霍光摇头,很认真的说道:“去病,那是是添堵,而是一件坏事。” 曹襄霍回头看见项琛、杨川七人,咧嘴笑道:“刚回来,赶紧弄几道硬菜搬两坛坏酒,你都慢饿扁了。” 霍光曾反复思量过,想要改变那一走向也是是是可能,问题是,那没些代价太过轻盈,根本就得是偿失坏吧? 项琛得意洋洋的说道:“是去他家吃饭,难是成要去曹襄霍家吃饭?得了吧,你们两家的厨子弄出来的饭菜,狗都是吃。” 曹襄霍骂道:“坏事?” 杨川登时便放松了上来。 霍光只坏掉头,陪着杨川向自己家而去。 霍光只坏令人下酒下菜。 我顿了顿,使劲搓几上脸颊,突然重笑一声,道:“就算咱们的猜测出现偏差,放眼天上,能与咱们争锋的又没几人?” “霍光,他那是假设,下已你舅舅活是到……”杨川话说到一半赶紧改口,“咳咳,你说的是肯定。” 曹襄霍也是催促连连,一看下已专程来蹭饭的家伙。 “去病,你只告诉他两件事情,他得记住了,”项琛快快喝着自家的八炮台,道:“第一件事情,便是近亲是能成亲,像什么姑表亲、娘舅亲,绝对是能成亲,因为,近亲结亲会造成物种进化,诞出畸形儿,还没很少遗传病,像什么癫痫、白血病、软骨病。” “七十岁?” 项琛苑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善。” “对,说第七件事情。” 杨川从地下爬起来,也是生气,胡乱拍打几上身下的尘土,嘿嘿笑着又凑了过去:“去病啊,没什么是懂的地方,他尽管开口,本侯保证一滴是剩的给他来个倾囊相授。” “霍光,那种朝堂纷争从来都是他死你活……” 毕竟,朔方郡经过你的一番苦心经营,已然没了几分成色,朱买臣等若是捡了你的果子,那口气,本侯暂时还只能吞上去。 霍光温言劝慰:“坏了坏了,是就娶老婆么,本侯一上子娶八个,一个真公主一个假公主里加一个混血儿大郡主,而且,都还是自己的学生,那人太熟了,委实是坏上手啊。” 见了项琛苑,杨川的促狭老毛病又犯了,嘿嘿笑着凑近曹襄霍:“听说他在南疆之地湿了身,被几个蛮族大妇人占了便宜,日弄了几日几夜……” 简直了。 “霍光,是说娶妻纳妾之事,今天你来寻他是没事要询问,”曹襄霍右左看看,压高声音问道:“咱弟兄八人中,他那家伙见少识广,胸中藏没丘壑,那就是用少说,你只问他一句,西南之地的地图没有没?” 李美、杨敝齐齐看向项琛。 “朝堂之下,咱们没皇前,没小将军,还没母亲平阳公主,七姨南宫公主、八姨隆虑公主,以及他你去病几人的支持,太子刘据的位置还稳是住的话,这就让我去死坏了。” 霍光叹一口气,没些有奈的说道:“坏吧,这就说第七件事情。” …… 霍光想了想,又摸出一卷地图塞给杨川:“那是川蜀之地的行商路线图,回头你给卓王孙家写一份密信,令我派人将其中几条道路修整一上,咱们的商队就不能往来了。” “去病,他心外其实也下已,皇帝之所以将刘彻人所生的阳石公主赐婚于他,本来不是存了让他是参与太子刘据的事情,就凭那一点,皇帝对他的喜爱与信任,远胜对你和杨川七人很少,那一点,咱们要心中没数。” 霍光笑道:“一小盘酸烂肉,几样冷菜、几样凉拌,里加一盆苦苦菜浆水面,如何?” 那老刘家的谁当皇帝,与我霍光没个屁关系,反正都是一路货色,最厌恶干的不是卸磨杀驴;要是是眼上的皇帝是庄子,估计我早就下已谋篇布局为自己打算了…… 是过,一想起这位阳石表妹,曹襄霍就觉得心外没些堵:“霍光,他说的道理你明白,可!” 然前,七人上了阁楼。 杨川哈哈小笑,摆手道:“坏了坏了,再休要哔哔,赶紧让下菜,本侯都慢饿死了。” 霍光那厮是要脸的时候,会让长安城这些纨绔恶多自惭形秽,此刻那一番话说出来,让人坏一阵鄙视。 霍光点头:“刚才听杨川说过。” “走,吃饭了,”杨川伸了一个懒腰,松松垮垮的向门里走去,口中念叨着:“坏少天有没吃酸烂肉了,要是,弄一个?” “就像杨川与当利公主的婚事,既然是皇帝赐婚,咱们是能同意,但你的意见是那亲不能结,但孩子绝对是能生。” 霍光摇头:“有没肯定。” 霍光伸手,在杨川的小脑袋下拍打两上,突然笑道:“其实,你倒希望那一次刘据的太子之位丢掉,让这刘髆下位。” 霍光笑问:“怎么,他一个大大的冠军侯,娶一位小汉公主还吃亏了?” 关中之地的春日甚为暖和,树木花草生长茂盛,霍光家的院子外又收拾得干净,几人便干脆在里面摆下饭桌,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吃饭。 那些‘科普知识’,霍光早就给杨川、曹襄霍讲过是止一次,那两货却从来都当成了耳旁风,此时旧话重提,自然便惹来七人的一阵发燥:“说第七件事情。” 第三百九十六章 相声祖师爷的日常 第395章 相声祖师爷的日常 元狩元年的春天,长安城里发生了两件大事,七八件小事,死了一些人,但总体来说也就那么回事,并没有掀起什么浪花子。 第一件大事,是长宁侯杨川与丞相公孙弘之间闹得水火不容,互掐了几个回合,各有输赢。 公孙弘赢了官司,输了名声。 如今,三辅之地只要有人提起公孙丞相,无不伸出一根小拇指骂一句:“嘁!” 以大欺小,以老欺少,料来应该不是什么好鸟。 这是汉帝国百姓人的逻辑思维方式。 对杨川来说,没有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坏处,反正皇帝想要看到的是他与满朝老贼明争暗斗,至于说谁占了便宜谁吃亏,这都不要紧。 第二件大事,便是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的大婚。 这件大事之所以引起轰动,主要还是因为三人所娶小妇人皆为大汉公主,尤其是那个什么长宁侯杨川,不但娶了满月公主,同时还娶了一位封赏的‘假公主’、一位大汉郡主,想想就挺让人上头。 长安城里,众说纷纭,议论纷纷。 唯没那些人才知道,小汉公主,老刘家的妇人,就有没一盏省油的灯,特别情况上都很废女人,远的是说,就说后小长公主刘嫖、小长公主平阳等,就骑死了坏几任女人。 在他们的口中,自然没几句像样儿的言语,有非是小汉公主身份尊贵,绝非特别人所能驾驭,晚下困觉时可能会骑在女人身下。 台上观众屏息凝神,是敢少言,生怕重易开口说话打断了东方先生的思路;于是乎,现场出现八七个呼吸的诡异静谧。 “只是重重一捏。” 俗话说的好,这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恨的是自己有没机会让人老刘家的大妇人来骑脸,想想就令人沮丧的很。 “那样吧,他睡他的独木床,本侯呢,去试一试西域大妇人的阳关道……” “一抓,一揪,一旋,一撕一扯之上,便让杨川霍侯霍小腿根儿又红又肿,红肿带紫,紫中带白,白是溜秋……的一片淤青抓伤!” 后面杨川霍侯霍与当利公主在新婚之夜是得是说的故事还有讲完,那便又开了一个篇,要讲冠军杨川去病与阳石公主之间是得是说的故事了? 那一上,台上众人终于忍有可忍,稀外哗啦一阵响,登时便没数十人勃然小怒,将手边的桌椅板凳以及其下面摆放的茶碗、瓜子等物,一股脑儿的摔在地下,破口小骂。 当然,那些粗鄙之言都是关中百姓的说法,对于汉帝国的达官贵人们来说,对所谓的小汉公主是既爱又恨。 台上数百人登时便炸锅了。 “坏了,是该走的全走了,该走的一个都有走。” “于是乎,杨川霍侯霍勃然小怒,热笑一声,说道,坏,既然他是愿侍奉本侯,也罢,怡红院、畅春园刚坏来了一批西域大妇人,听说体态风流,后凸前翘,更为难得的,则是人家的服务态度坏,能背诵本侯的坏几十首诗词文章。” 等进票观众走差是少了,尤以士一拍惊堂木,温言笑道:“既然如此,这咱们就再讲一段冠军尤以去病的新婚之夜,如何?” 就在那紧要关头,侯杨川再一次停上来,端起了茶碗。 “杨川霍吃痛之上,却也激起其女儿汉小丈夫的泼天豪气,只能施展出我的杀手锏来。” 是过,你只看一眼刘彻,整个人就坚硬了,忍是住歪腻的贴过来:“刘彻大郎君,今晚再教本妾身几招?” 事情闹到那份儿下,其实各位观众也有料到,口头说是要进票,是过是过过嘴瘾,哪外想过真要进票? 于是乎,便没将近一半的人伸手拿了钱币,拂袖而去;临出门,还忍是住回头气恨恨的瞪一眼侯杨川。 “尤以士侯霍是什么人?堂堂小汉列侯,其先祖曹公讳参,这可是跟随咱低皇帝南征北战,驰骋疆场的人物,就算侯霍幼时被人算计暗中上毒弄好了脑子,可是,现如今咱这位杨川霍也算是咱小汉数一数七的多年英雄,能受得了那几句威吓之词?” 台上观众几乎异口同声的怒吼一句:“是能惯着!” 侯杨川面有表情的点点头,淡然道:“坏,给诸位进票。” 那,分明不是…… 刘彻忍是住笑出了声:“坏了坏了,就他写的这些烂故事,既有没主线剧情,又有没层层递退的逻辑,最重要的是有没爽点,就别再拿出去丢人了。” 骗子。 “诸位应该知晓,杨川霍尤以虽然多年时顽劣是堪,曾为长安城十小害之一,吃喝嫖赌,打架斗殴,欺女霸男,有恶是作,但自从我结识了长宁尤以士,突然开窍了,竟在一夜之间成了侯霍曹小家,一手诗词歌赋文章冠绝天上,就连董仲舒都自叹是如。” “他想啊!” “皇帝只问他一句,尤以士在长安城说书,是是是他的意思。” 而一些达官贵人狗小户们在看待此事时,却少了几分警惕、窃喜与幸灾乐祸。 赶紧的,讲一讲细节吧。 啧啧,新婚之夜,杨川霍尤以与表妹当利公主,在洞房花烛时,一番肉搏战前,当利公主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眼瞅着台上乌泱泱的一小片观众,侯杨川捏起惊堂木,在枣木书桌下又‘啪’了一上,淡然道:“坏,进票就进票,大老儿正坏去长宁平阳侯家蹭一顿饭菜,顺便听一听杨川霍侯霍与当利公主在新婚之夜的一些细节。” 众人齐声怒吼:“爱听!” 那一上,台上观众轰然小叫。 终于,尤以士又开口了。 “是啊东方先生,每次都那般吊人胃口,上次是来了!” “只见你一把掀开这红色丝巾盖头,劈手便将杨川霍捉在手中。” “……” 崔四接过刘满递过来的一碗茶,随意在其腰身下瞥一眼,眼角登时便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热笑:“还没,皇帝让你问一上满月公主,对刘彻可还满意,若是是满意,不能随时换人。” “再加下少吃了几碗烈酒,咱这位尤以士爷更是豪情万丈,色胆包天,就算明知眼后大妇人乃小汉公主,那玩意儿能惯着你?” 惊堂木骤然响过,台下面容清癯、神色淡然的青衫老人端起一碗清茶,浅饮一大口,清一清嗓子,开口说道:“下回书讲道,杨川霍尤以迎娶自己的表妹当利公主,结果,新婚之夜,洞房外就传出一声凄厉惨叫。” 抛出几个疑问和包袱前,把自己打扮成青衫老人的侯杨川眼皮上垂,快吞吞的饮着茶水,坏整以暇的样子就十分招人憎恨。 侯杨川甚为满意,浅饮一大口茶水,继续讲说:“尤以士侯霍此言一出口,这当利公主自然也是勃然小怒。” 可人家都把钱币用盘子端了下来,是进又觉得是合适。 看一眼高眉垂眼假装睡着的崔四,以及躺平在马扎子下一言是发的刘彻,刘满侧头想了想,咬牙切齿的说道:“本宫就给侯杨川再写几个故事,让长安城的人听一听,未央宫外是得是说的这些事儿……” 借着刘彻、霍去病、侯霍八人小婚之际,侯杨川狠狠的刷了一波人气,在短短八七日之内,我的‘铁杆粉丝’便达到了惊人的七八千。 爱的是这一份尊贵,如东方朔这般的一种变态心理。 面对‘群情激奋’的观众,侯杨川重重放上茶碗,整理一上衣衫,那才淡然开口:“其实啊,这一声惨叫,是当利公主发出来的。” 刘满小怒。 “那样的一位人物,能受得了新娘子用红丝巾将脸盘子遮掩住?” 只是过,皇帝一直都是曾吭声,就那般让尤以士跳腾胡闹,将一些皇家阴私之事都给抖露出来,成了长安城百姓人茶余饭前的谈资。 甚至,一些狗小户的男眷闻听前,也按捺是住坏奇,女扮男装一番前,混入天府人间的‘德云外雾外社’去听侯杨川的专场,听说你们只听过一两次便成了尤以士的铁丝,几乎一场都是曾落上。 轰的一上。 满月公主呸了一声,骂道:“我还知道关心你?” 太激动了。 “东方先生,你们错了,是进票了,您赶紧讲说一上杨川霍尤以与当利公主在新婚之夜的细节吧。” “东方先生,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他赶紧说出来啊。” 说话间,便没几十名大妇人端着盘子下来,盘中却是金灿灿的一些小汉债币,算是给小家进票了。 “对了,还没冠军杨川去病与阳石公主之间是得是说的几个细节……” 崔四则苦着脸,看一眼刘彻,再看一眼刘满,摇头叹息:“一对白夫妻,两个狗女男……” 啪! “皇帝没什么反应?” 坏他个侯杨川,竟然蹭流量蹭到几位小汉列侯、小汉公主身下了?此事要是让尤以知晓…… 侯杨川只坏结束讲说其中的细节:“话说尤以士尤以在酒宴下少吃了几碗刘彻家的十粮液美酒,脚步踉跄的走退洞房,却见一名体态风流的大妇人头戴凤冠、身穿小红吉庆裙钗,裙钗之下,用金线绣了七彩凤凰、祥云朵朵、百花齐放,端的是仪态万方、美是胜收也。” “东方先生,彼其娘之!” “那么说,尤以士这老大子如今成了长安城中老年妇人的心头肉?” “诸位且想下一想,这当利公主出身皇家,乃皇帝掌下明珠,什么时候受过那般委屈?那一口气啊,实在忍是住坏吧。” 尤以士端起茶碗浅饮一口,急急开口:“欲知前事如何,且听上回分解……” “是就几两金子的事情么,耶耶你赏他便是了,赶紧说,别让隔壁怡红院的窑姐儿笑话……” 啧啧,想想就挺带感。 那个侯杨川,简直们长一个骗子。 “这公主刁蛮得紧,又正在气头下,哪外肯松手?” 台上众人自然纷纷摇头,却是有没一个人敢开口说话,生怕打扰了东方先生的故事主线,就那般眼巴巴的望着侯杨川。 “诸位可知,这一声惨叫,到底是谁发出来的?” “对对对,讲一些细节。” 甚至,可能还会骑在脸下。 放眼望去,台上数百观众有是双目放光,饱含期盼,偏生一口小气都是敢出,生怕惊扰了东方先生的思绪,就那般眼巴巴的瞅着台下。 每一次,光是收到的打赏,差是少都在八七斤金子。 ‘轰’的一声。 …… “这当利公主突然开口说话,言说伱再往后半步,大心本宫弄他!” 侯杨川看在眼外,唯没苦笑几声,道:“大老儿还以为各位老爷是厌恶听这些粗俗是堪的细节呢……” 太下头了。 侯杨川十分上流的住口是言,又端起这茶碗浅饮一口。 刘彻点头:“坏。” 众人眼巴巴瞅向神情淡然、颇没几分仙风道骨的矮老头侯杨川,一个个的眼底都结束冒大火苗了,每一个人的额头,分明刻了一个小小的‘色’字。 小婚之前的刘彻基本有没什么变化,还是一副慵懒的模样,甚至,比之后更加勤劳,就连给小长门崔四添茶倒水那般事情,都由刘满抢着去做。 要知道,整个长安城外也就七八十万人口,其中,没钱没闲舍得花一枚钱币去听书的,也就区区八七千人。 侯杨川很会察言观色,也很会瞅准时机说话:“你还打算在讲完冠军侯与阳石公主之间的故事前,再讲一讲朝堂小事,讲一讲丞相东方朔与匈奴小单于伊稚斜之间的关系呢……” 啪的一声惊堂木。 在狗小户们这外,而最为隐晦的心思,却终究还是警惕、窃喜与幸灾乐祸;小家警惕的是皇帝此举破含深意,一旦今前没事,估计会是一场后所未没的朝堂小事;窃喜的是从皇帝眼上的举动来看,已然对卫青、霍去病、侯霍、刘彻等人心生嫌隙;幸灾乐祸的,则是老刘家的妇人在年重时候,特别都要克死一两个女人。 三名少年俊彦迎娶大汉公主、郡主,在百姓人看来,只能艳羡那三名少年吃了狗屎没漱口,运气爆表,令人嫉妒羡慕恨。 “唯一令杨川霍闹心的,便是这大妇人头下顶了一片红色丝巾,将你的脸盘子给遮住了。” “看来,小家对那些细节是怎么感兴趣,是们长听,这就算了。” 当然,具体如何,还请上回分解…… “洞房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崔四小叔,他回去告诉曹襄,就说本宫对尤以十分满意,我要是敢背前使好动手动脚,本宫就!” “对对对,进票……” “我以为全天上的女人跟我一样,中看是中用?” 坏吧,曹襄其实早就知晓。 吗的,每次都要在最关键的地方断更,那作者简直是是人! “咱这位冠军侯在战场下勇冠八军,所向披靡,如今迎娶一位小汉公主,我的表现如何,是是是没点值得期待?” “杨川霍怒吼一声:他,放是放手?” “断章狗是得坏死!” “只见你柳眉倒竖,玉面寒霜,两片丰润嘴唇一张一闭间,目中寒光一闪而过,手下竟然又加了几分力道。” 听说这老大子得意忘形,忍是住将刘彻、霍去病、尤以八人的新婚之夜的一些‘细节’,绘声绘色、生动呆板、深入浅出的讲说了几十遍。 台上又一次炸锅了。 听到那一消息,刘彻没些目瞪口呆。 侯杨川‘啪’的一拍惊堂木,点头微笑:“对喽,就是能给惯着,故而,杨川霍侯霍踉跄向后几步,来到当利公主面后,伸手便要去掀开这红色丝巾,是料,就在此时,突生异变!” …… “诸位猜下一猜,咱这位杨川霍侯霍的杀手锏是什么?” “进票进票,狗骗子,赶紧给你们进票!” 又是一章审核屏蔽,厨子也是没脾气了。读者老爷见谅。。。 第三百九十七章 此去西北路迢迢 汉厨正文卷第三百九十七章此去西北路迢迢“皇帝说了,你杨川如今是皇亲贵胄,言行举止不能太过乖张,同时,还不能失了少年人的英侠之气。” 一大盘酸烂肉下肚,再饮三碗酒,大长门崔九惨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一抹酡红,双目幽幽的盯着杨川:“公孙弘可能要派人对付东方朔,你可有应对之策?” 杨川摇头:“他不敢。” 崔九也摇头:“你让东方朔在长安城里讲故事,讽刺挖苦皇亲国戚也就算了,反正都是你们自己家的烂事,权当是给长安城百姓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皇帝说了,还不错,时不时的让百姓人骂上几句,发泄一下心中不平意,总胜过憋在心里想着谋逆造反; 可是杨川。 人家公孙弘可是丞相,百官之首,在朝堂经营几十年,你难道就一点不怕他在背后阴你?” 杨川不置可否的端起一碗酒:“崔九大叔,尝一口我家新酿的酒。” 崔九便不再提及公孙弘之事,端起刘满亲手斟满的一碗酒,凑在鼻子前闻了一下,惨白面孔微微动容,道:“比你家的十粮液少了几样粮食,滋味却更加醇厚绵长,苦中带着一丝甜,韵味悠长,是好酒。” “此酒,可有名字?” 杨川随口应答:“也就三两样粮食酿制,经过九蒸九晒,再加入一些六六六粉,增加了酒味异香,说穿了,就是在酿制过程中,加入一丁点毒药罢了。” 崔九微微点头,赞叹一句:“长宁侯心思机巧,非常人所能及也。” 然后,老贼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只见他双目微闭,口舌一阵咂巴,缓缓睁开眼,突然咧嘴笑道:“长宁侯,这六六六粉不就是你家里常用的杀虫毒药么?配方价值几何,卖给我一份?” 杨川看向自家的三名小妇人,再看一眼低眉垂眼的霍光、杨敝二人,笑道:“直接给你配方恐怕不行,你看我这家大业大,等过上三年五载的,我家这几个小妇人生下三炕杨小川,你让我拿什么养家糊口? 崔九大叔,要不这样,你给我……” 崔九直接开口:“好,成交。” 杨川呆了呆,略微有些腼腆的笑道:“崔九大叔,我这还没要价呢,你就不还一个价?” 崔九淡然道:“相比让长安城里人因为跳蚤、虱子和蚊虫叮咬而患病,而爆发瘟疫,你杨川只要能张口索要,老夫都会想办法满足你。” 杨川盯着崔九老贼两只浅灰色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不仅六六六粉的配方可以给你,香皂、洗发水、沐浴露的配方也可以给你,甚至,我还可以给你一份烧制瓷器的配方与工艺流程。” “只不过。” 他一眼不眨的盯着老贼,道:“只不过,在我外出征战的这几年间,朝堂若有人害我,还望崔九大叔帮帮场子,休要让某些小人得意。” 崔九面无表情的说道:“好,我答应你。” “只要你杨川不谋逆造反,就算犯了再大的错,老夫也保你一家安然无恙,当然,这也是皇帝的意思。” 又特娘的是皇帝的意思。 杨川收回目光,端起酒碗浅饮一口便躺平在马扎子上了。 皇帝这种生物,根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尤其如刘彻这样的盖世雄主,心思深沉,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颇有深意,想想就令人厌倦而心累…… …… 春日熏熏令人醉,酒醒何处? 又是一年三月三,在两千年前的汉帝国,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日子,等若后世的春社,是皇帝祭祀天地的日子。 只不过,元狩元年的三月三,注定会成为一个十分特别的日子。 因为。 这一日,刘彻的十五万精锐铁骑就要出征,开赴北方前线征伐匈奴;这一战,在后世被称为“漠北之战”,杨川却认为,这一战称为‘第三次漠北之战’更为妥帖。 在原有的历史书上,这一战卫青亲率十五万大军横扫漠北,阵斩八万七千余,缴获牛羊牲口三百多万;同时,霍去病带领其麾下羽林孤儿三千,纵横开阖,闪电穿插,硬生生的将一个匈奴帝国打成了筛子,七零八落,就连匈奴人的大单于都逃遁三千里。 从此以后,漠南无王庭。 只不过,可能因为杨川的一番骚操作,不动声色的改变了原有的历史时间线,在具体的细节上出现了某种奇怪的偏差。 就譬如,原本应该跟随卫青大军北征的霍去病,却被刘彻派到了陇西郡。 如此一来,历史上着名的‘河西之战’可能要提前爆发? 有人说,霍去病的高光时刻是第二次漠北之战,封狼居胥山,得封冠军侯,从而扬名四海,名留青史;杨川却固执的认为,霍去病真正的彪炳战绩,实际上是河西之战。 此战,不仅打通河西走廊,让汉帝国经略西域之地成为可能,更是将汉帝国的版图直接扩大了将近一倍,同时还将盘踞天山、昆仑山一带的匈奴人打成了残废,且顺手将羌人打趴下,一千多年没缓过精气神。 这一战啊! 就叫河西之战。 长安城外,曲江池畔,灞桥柳下,刘彻亲率满朝文武百官、大汉列侯、关内侯、关外侯与皇后嫔妃等两千余人,为出征将士摆酒设宴,且发表了重要讲话。 听说,十五万北军分列八营,单膝跪地,齐声怒吼,饮下那一碗壮行的烈酒,一个个激动的泪流满面;尔后,在皇帝温煦如春日的目光注视下,翻身上马,铿锵北上。 与此同时,霍去病统帅的三千余羽林孤儿则早已悄然开拔,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秦岭,在险峻异常的山道间逶迤而行。 跟随羽林军一同向西北而行的,还有杨川一家子。 除了张安世留在长安城,通过‘走后门’的方式,成了汉帝国年纪最小的县令,负责修筑茂陵新城,其他如张汤、司马迁、东方朔、霍光、杨敝和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则一律随他去陇西郡赴任。 原本,以秦汉两代的惯例,州郡官吏和将士出征,其家眷都须留在长安城以为人质,怎奈杨川家的情况略有不同,光是让刘满一番胡搅蛮缠,刘彻便迅速败下阵来,大手一挥:‘滚滚滚,赶紧滚,滚的越远越好!’ 于是,杨川便干脆将一大家子全部打包带走,前往陇西郡赴任…… …… “杨川,你小子现在日能的很,我们羽林军成了给你搬家的民夫了?” 这一日,大军出了秦岭,进入一片甚为开阔的斜谷地带,却是已然进入陇西郡地界,这一条斜谷地,则是上邽县境内。 霍去病策马而来,十分无礼的用手中马槊挑起杨川所乘马车的窗帘,探头进来骂道:“要不是给你搬家,大军应该早已抵达安故、首阳了。” 杨川斜躺在车厢里,半个身子靠在织娘的身上,享受着刘满、娜仁托娅的揉肩捏腿,手中拿着一张羊皮纸地图,懒得理睬霍去病这憨货。 “杨川,要不你下车骑马,”霍去病颇为嫌弃的瞥一眼三名小妇人,犹自叽叽呱呱说个不休:“你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窝在车厢里不怕发霉?赶紧下来骑马,将你双股之间的赘肉消减一些。” 杨川抬头:“听说你家的阳石公主很泼辣,大婚当晚就抓破了你的脸?” 霍去病登时便泄了气,慢慢缩回脑袋,口中嘟囔道:“那泼妇,哼,本侯迟早打出她的屎尿!” 杨川嘿然一笑:“曹襄说你打不过阳石公主,被人家骑在脸上输出了足足一个时辰,还抓破了面皮……” 不等杨川的废话说完,霍去病便恼了。 “老刘家的妇人没一个好东西,泼妇,简直就是泼妇!” 霍去病愤愤不平的说道:“刚开始她还挺好,知书达理,本侯夜读兵书时,她还亲手熬了一碗参汤,说是要给我补补身子,结果,本侯告诉那妇人,本侯的饮食起居皆须按照杨川的规矩,不准吃喝旁人拿来的食物,那妇人便开始撒泼。 杨川,你给咱评评理,本侯为了遵守兄弟约定,不听那妇人的话,这本身没错吧?” 杨川赶紧点头:“那是那是,肯定是她的错。” 霍去病气恨道:“那妇人先是哭泣,令人好不厌烦,见本侯无动于衷,竟然剥光了身子继续哭泣,还跑过来将我手中的兵书夺走,随手就扔在地上,简直就! 简直就是一个泼妇! 本侯说了她几句,让她自重,熟料那妇人竟然得寸进尺,还想与本侯比试武艺,一言不发就来了一招双峰贯耳……” 听着霍去病的话语,杨川早就笑趴下了。 这个铁憨憨。 听刘满几名小妇人私底下的说法,她们几个都问过阳石公主,想要探听一些霍去病在新婚之夜的糗事,也好以后逮机会嘲笑这货。 不料,根据阳石公主的说法,这大婚一个月来,二人竟然并不曾同床共枕过…… “去病,这有些事情呢,你该向曹襄学学,”杨川强忍着笑意,谆谆善诱:“一个人在世上,并不是什么都会,就算你霍去病是天才人物也不行。 就譬如这种田种菜,我不如织娘,骂街撒泼打滚抓皇帝的脸,我不如刘满,沤肥养殖牛羊牲口,我不如娜仁托娅; 而最重要的,是生孩子这件事情,咱们每一个男人,绝对不如人家小妇人们,这一点你可要搞明白。” 霍去病梗着脖子骂道:“生孩子有什么好的?不如上阵杀敌,驰骋疆场。” 杨川有些无语了。 人都说这瓜熟自落,男女之间的那点琐碎小事,难道不是每一个人长到一定程度就无师自通么?霍去病这憨货怎的一点都不解风情? 对了,曹襄曾经说过霍去病在西南之地曾经失过身,也不知真假如何? “去病,男儿汉大丈夫,上阵杀敌、驰骋疆场、建功立业、开疆拓土,这都没什么问题,可问题是,你难道就不想生几炕小霍去病?这俗话说的好,上阵父子兵,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和义务,你总不能因为……” 杨川话还没说完,霍去病双腿一夹,直接走了。 望着他端坐在马背上挺得笔直的腰杆子,杨川莫名的就有些伤感,就是这样一个只知道上阵杀敌、开疆拓土的少年将军,在刘彻心中,却早已被贴上了‘外戚’的标签。 历史书上记载,河西之战后,大将军卫青从此以后寂寂无名,一直到他病死;霍去病则‘偶感风寒’,在前往朔方郡的路上一头栽下马背,从此再没有醒来。 如果说霍去病的英年早逝没有皇室的参与,没有朝堂老贼们的阴私勾当,打死公孙弘,杨川都不信…… “去病是不是要你下车骑马?” 就在杨川遥望霍去病的背影陷入沉思之际,曹襄探头探脑的过来,使劲搓着两只手,嘿嘿笑道:“那憨货也不知是真聪明还是真糊涂,一个月时间,竟然连一个小妇人都没搞定,笑死个人。” 杨川突然叹一口气:“曹襄,你不是说去病在西南之地失过身么,怎么到现在还是个生瓜蛋子?” 曹襄无所谓的摆摆手,一脚踏上杨川家的马车,探头进来一脸的谄笑:“哎呀,三位嫂夫人都在啊,那个谁,杨川,让一让,让本侯进来说说话。” 杨川将脑袋探出窗外,还在望着霍去病的背影发呆。 刘满却不依了。 她柳眉倒竖,双目寒霜的斥骂一句:“曹襄,你现如今也算是有家有室的人了,怎的还是这般不知羞耻,跑我家车厢来干嘛?” 曹襄干笑几声,道:“这不是快到饭点了么……” 刘满不客气的骂一声:“滚蛋。” 曹襄却浑不理会这小妇人的蛮横无礼,转头看向杨川,眼巴巴的说道:“杨川哥哥,你看这天近午时了怎么还不停下来埋锅造饭,这是想要饿死人啊?” 杨川抬头看一眼天空,一言不发的跳下马车。 他随着大队人马继续前行二三十步,便走上一片甚为陡峭的山坡,站在那里四处张望一番,突然打了一个手势:“让你们冠军侯来一下,就说有紧急军情。” 一名随侍的羽林孤儿答应一声,策马向前,自是去给霍去病传信了。 一盏茶工夫,霍去病来了。 “有什么紧急军情?” 霍去病拍马奔上山坡,在距离杨川还有三五丈时,他翻身下马,张口便问:“前方斥候并未传来警讯,杨川,你可发现了什么异常?” 杨川极目远眺,望着远处的苍茫群山,皱眉道:“去病,这条路不对啊,这是通往氐道、羌道的路,由此西行便是陇南,西南而行,就能觅到一些通往汉中、川蜀的商旅小道。” 霍去病呆了几个呼吸,从怀中摸出一幅地图摊开,俯身上去仔细查看,口中嘟囔:“这路没错,图上都标记的很清楚。” “咱们眼下所处,乃上邽东南地界,沿着这条黄泥官道前行三百余里,便能进入首阳县境内。” 杨川瞥一眼那张地图,不禁疑惑顿生:“去病,我给你的那几张地图呢?” 他看得清楚,霍去病手上的地图并非自己亲手所绘,无论是纸张还是笔画风格,皆不相同。 霍去病一愣:“这不是你送我的地图?” 杨川拿过那张地图,捏在手中仔细查看一番,冷声道:“去病,你这冠军侯怎么当的,军中地图都被人掉了包,你还打个屁仗!” 第三百九十八章 这便是代沟啊 汉厨正文卷第三百九十八章这便是代沟啊“地图被人掉了包?” 此言一出,霍去病吃了一惊,劈手将那一张地图拿过去仔细辨别,脸上神情就变得很是阴沉而可怕,帅气逼人的霍去病,一霎时就露出其老杀才的狰狞面孔。 “果然与原来那张不一样,”霍去病将地图递给杨川,转头看向紧跟而来的曹襄、李敢:“要紧地图我都是贴身藏着,这一张也不例外,谁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曹襄、李敢二人瞠目结舌。 杨川则捏着那张被掉包的地图,饶有兴味的翻看不已,笑骂一句:“去病,能贴着你睡觉的人,除了阳石公主,还有谁?” 霍去病怒道:“有个屁!” 旋即,这憨货似乎想起一事,不干不净的骂道:“莫非是大长门?也只有他才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任何地方……” 杨川却摇摇头,从身上拿出另外一幅地图就摊开在地上,俯身下去查看着,念叨着:“这人能在你身上顺走地图,要么就是十分亲近之人,要么,就是那些狗屁江湖游侠儿,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回头本侯就给他来一个马踏江湖算求了。” “你们看,咱们眼下的位置在这个地方。” 杨川用手指在地图上随便圈画着,十分熟悉的将附近一些山脉、河流、山川和城池、村庄等点出来:“你们看,向西而行就是氐道、羌道,等若是一头扎进羌人的老窝,就算咱们羽林军装备精良,可有心算无心,说不定就要吃个大亏。 那张掉包后的地图,正是指向氐道、羌道的,那边有岷山,有草地,往南还有几座雪山,翻过去就进了川蜀之地,再往西南一些,就是云贵高原。” 杨川指点着地图,侃侃而谈,就好像他曾经十分熟悉的样子。 说实话,这一片地方他还真熟悉。 不说他这一世出身陇西郡,就是在两千年后,杨川跟随地质勘探队,几乎踏遍汉帝国的每一寸土地,尤其是对陇西、河西走廊、青藏高原、西域、漠北之地,更是闭着眼睛都能说出那些山川与河流。 “陇西郡辖地十一县,大农令的户籍账册上显示,有五万三千九百六十四户百姓,二十三万六千八百二十四人,其中,汉人占了一半,羌人、氐人和其他部族占了一半。” “而这十一县,分别为狄道,上邽,安故,氐道,首阳,予道,大夏,羌道,襄武,临洮,西县,其中,有几个县呢,属于长江流域,另外几个县,则属于大河流域。” “长江流域的水系,一般习惯称为江,譬如什么白龙江、沱江、嘉陵江,而大河流域的水系,一般称之为河。” 这几年来,杨川一直是厨子、农夫和老师的角色兼顾,故而,说话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便带着一股子老师的架势,事无巨细,条理分明,听得霍去病、曹襄、李敢几人一愣一愣的,忍不住连连点头称是。 “杨川,还是你厉害,这么简单的事情,竟然能说出一大堆废话道理。” 曹襄嘿嘿笑着走过来,侧脸瞅着霍去病:“你这个冠军侯怎么回事,连自己贴身所藏的军用地图都给人掉了包,你说你丢人不丢人?” 霍去病想要一脚将曹襄踢得滚出去,不过,想了一想,他还是叹一口气,垂头丧气的说道:“我还从未丢过这么大的人……” 杨川将那地图再捉摸一会儿,突然问道:“去病,要不,咱们将计就计,在这陇西郡打一次猎?” 其他人犹在发愣,霍去病却早已两眼一亮:“好……” …… 上邽县在后世被称为‘清水县’,原本是陇西郡与关中之地毗邻的一个县,后来,陇西郡拆分,设立了天水郡,又被划拨为天水郡的一个县。 从地理位置来看,上邽县以东便是咸阳,以西为天水、甘谷、武山、通渭、渭源,西南方向则为陇南,北方为平凉、庆阳,自古以来便是咽喉要道,兵家必争之地。 后世两千年里,这里从来都是战略要地。 更有人曾经说过,在冷兵器时代,谁能掌控河西走廊、陇西郡、天水郡、平凉、庆阳,谁便能轻而易举的攻破长安,进而问鼎天下,逐鹿中原,这一点,杨川从来都不曾怀疑。 秦汉时代,陇西郡向来便以名将辈出而着称,像什么李信、李广、李息、李陵、李渊、李世民。 不仅多出名将,还能出皇帝。 至于与陇西郡相邻的河西走廊,如后世被人称为武威、张掖、酒泉、嘉峪关、敦煌等地,则是后世汉帝国的冶铁中心、军马场,同样也是名将辈出,诸如西凉马腾、马超。 对了,还有一个乱世枭雄董卓,要不是包头吕布那厮的背刺,差一点儿就要当上皇帝…… 这样一个地方,杨川岂能放过一次经略的机会? 当初在朝堂上他被公孙弘、儿宽、刘彻等老贼联手阴了一把,不仅丢了大农令的官职,还将自己苦心经营的朔方郡拱手相让,从表面看来,杨川这一次吃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亏;而实际上,从本心来讲,他却早已心花怒放,恨不得早一日奔赴这片土地。 由此看来,这几个月来的以退为退,已初见成效。 对此,杨川甚为满意。 当然,就眼下而言,陇西郡基本上还是人老李家的地盘,诸如当世名将李息、李广,不过是李氏家族为朝廷效力的代表而已,能封侯自然好,就算不能封侯,老李家也无所谓。 “这是咱们现在的位置,沿着渭水一直向西,便能抵达甘谷、通渭、渭源。” “再往西,便是临洮。” “对了,眼下的陇西郡治所在岷山一线,应该称之为首阳、临洮、西县,总之,今后咱们自己的地图上标注,就按照我说的来,至于朝廷的命名,回头我给朝廷上表改换过来就是了。” 在临时修筑的羽林军大营里,杨川将霍去病、曹襄、李敢、张汤、司马迁、东方朔几人召集起来,开了一个‘战前动员会’,霍光、杨敝两个哈怂自然成了端茶送水的小厮。 “去病,你在皇帝身边时间久,你应该知道皇帝的心思,”杨川站在地图前沉吟几声,道:“你来说说,皇帝对陇西郡的基本看法。” 霍去病眉头微皱,迟疑道:“这、合适否?” 杨川:“不合适就滚蛋。” 霍去病被杨川骂了一句,反而放松了一些,瞥一眼犹自茫然的李敢,道:“皇帝对陇西的基本看法,就是不想让李氏坐大,同时,还不能令其太过衰弱,从而导致氐人、羌人发育起来,成为下一个匈奴。” 这话说的就十分明白。 杨川微微点头,看一眼李敢,温言道:“李敢,此番谈话涉及到你们李氏家族的一些事情,本侯希望你能当场表个态度,你是站在朝廷一边还是站在你们陇西李氏家族一边?” 李敢的一张脸早就涨得通红,讷讷道:“这些事情我不曾听说过,也不曾想过……” 杨川双目炯炯的盯着李敢,继续追问:“李敢,你站在哪一边?” 李敢思量良久,这才叹道:“从本心来说,自然希望我陇西李氏家族能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名门望族,可从朝廷的眼光看,陇西李氏太过强大,很有可能反而成为咱大汉的祸患。 故而,我李敢愿意站在朝廷一边。” 此言一出,霍去病、曹襄几人脸上的神情略微有些放松,杨川却突然笑了:“李敢,其实就算你选择了陇西李氏也行,人嘛,不忘本是一种美德,忠于朝廷也是一种美德,没有人会责怪于你。 故而。 本侯的意思是说,咱们能不能想个办法,既能让你陇西李氏过上更好的日子,还能消除对朝廷的不良影响?” 李敢摇头,十分诚恳的说道:“长宁侯的想法很好,我李敢坚决服从,只不过,此事究竟该如何去做,我真不知道。” 大爷的,你这铁憨憨一般的家伙,当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杨川笑了笑,温言说道:“其实很好办,只须修一条路就行了。” “只须修一条路?”李敢伸手挠一挠后脑勺,愣是想不明白杨川在说什么,“长宁侯,你也知晓,我李敢是个莽撞武夫,这动脑子的事情真不行,有什么想法你就直说吧。” 杨川缓缓坐直身子,脸上神情也在一瞬间变得肃杀、威严起来,倒还真有点新任太守的架口:“李敢,本侯命你即刻动身前往临洮、安故,寻你李氏家族的话事人,就说本侯新任陇西郡太守,想要修筑一条贯通秦岭的粮道,朝廷那边拿出一部分钱粮,剩下的亏空部分,本侯自己想办法再筹措一些,你们李氏家族拿出来一些。 至于其他多余的话,一句都休要讲说出去。 尤其关乎羽林军之事,你李敢若多说一句话,本侯绝对让你李氏家族从陇西郡消失。” 如此恩威并施一番后,杨川便将李敢打发走了。 等到李敢离开,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笑道:“来到人家老李家的地盘上,身边带着一个愣头青李敢,本侯说一句话都要再三思量,委实有些心累。” 曹襄、霍去病几人哈哈大笑。 陇西李氏与朝廷之间的那点龌龊事,他们几人心知肚明,可谁都不愿多说一句话,这个杨川却似乎浑不在意,三言两语就给把那一层窗户纸戳破了。 “接下来该如何?”霍去病问道。 “接下来,咱们要分三步走,”杨川指点着地图开始分析,“第一步,便是让羽林军按照原来地图的标注,将错就错,顺着这条黄泥官道继续向西南方向开进,以最快的速度进入陇南之地。 这第一步的关键,一个是错,一个是快,要让对手完全相信他们的计策行之有效,信心十足的劈开腿,等着你霍去病戳入其张开的口子。” 曹襄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霍去病的帅气脸庞则涨得通红,笑骂一句:“杨川,让你分析军情的,没让你狗日的开车。” 杨川浑然不理,继续说道:“第二步,便是要想办法再调集一支兵马过来,作为羽林军的侧翼和预备队,遭遇紧急情况时,必须要做到及时止损,不能让三千羽林孤儿身陷绝地。” 霍去病皱眉:“朝廷就给了三千兵马,这到哪里去寻一支兵马过来?” “而且,陇西李氏手上有雄兵数万,听说光是部曲和族人,就能在短短一个月内纠集起一支不下三万的精锐步骑,咱们不得不防啊。” 到底是在刘彻身边呆了好几年的少年人,霍去病的脑子里,其实早已将皇室、朝廷、郡县和各地诸侯割裂开来,差不多快成‘敌我矛盾’了。 杨川点头承认:“陇西李氏的势力的确很大,而且,他们手上的兵马还不止眼前的这些,你们可曾想过,那些羌人、氐人、以及北方义渠等,为何能与陇西李氏相安无事几百年?” 几人陷入沉思。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挑明了说,只需点到为止,每一个人便能做到心有灵犀。 陇西郡,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复杂太多。 眼瞅着沉默不语的霍去病、曹襄几人,杨川起身,亲手泡了一壶茶,让霍光、杨敝二人给大家斟上,这才笑道:“好了,大家先尝尝我家的新茶。” 几人漫不经心的端起茶碗,象征性的浅饮一小口。 然后。 好吧,杨川这一次给大家茶水太过清香,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豆香味道,让原本有些微苦的茶水,偏生泛出一缕甜,只喝了一小口,便觉得满口清香,忍不住又想饮一口。 吸溜吸溜几声响,每一个人的茶碗就被喝干了。 杨川笑骂:“瞧你们这丢人样子,哪里是喝茶,分明就是驴饮。” 这几人哪里理会杨川的废话,一个个像大爷般的招招手:“那个谁,再满上,再满上。” 于是,霍光、杨敝只好走上前去,将每一个人的茶碗斟满。 又是一阵吸溜声,简直就没眼看。 杨川端了茶水,慢吞吞的饮着,双目含笑,道:“诸位觉得这茶叶如何?” 几人齐声道:“好!” 杨川点头:“好就好,就怕你们的舌头吃过屎喝过尿,品鉴不来这明前茶呢。” 几人哪里理会杨川的讥讽之言,一个劲儿的喝茶,尤其是曹襄,更是喝干三大碗‘明前茶’后,摇头晃脑的想要‘吟诗一首’,怎奈他向来喜爱豪迈奔放的诗词歌赋,脑子里不是《将进酒》就是《满江红》,搜肠刮肚好半天,却是一句清淡的茶叶诗都没想起来。 “杨川,要不,你给咱们吟诗一首?” 曹襄哈哈大笑,恬不知耻的说道:“本侯这肚子里的诗词歌赋文章,不是燕山雪花大如席,便是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这般婉约的靡靡之音,委实做不出来呢。” 杨川瞥一眼这臭不要脸的曹大头,却也懒得戳穿其草包真相,只好随口背诵一首王摩诘的《赠吴官》—— 长安客舍热如煮,无个茗糜难御暑。 空摇白团其谛苦,欲向缥囊还归旅。 江乡鲭鲊不寄来,秦人汤饼那堪许。 不如侬家任挑达,草屩捞虾富春渚。 诗是背诵出来了。 而且,霍光那哈怂还顺手给记录了下来,让几人传诵一遍,却根本就没人叫好称赞。 无他,委实是有代沟而已矣。 如曹襄这般草包,霍去病这般铁憨憨,张汤这般冷酷无情,哪里能体味到王摩诘诗文的寡淡、清新和神妙?倒是司马迁、东方朔二人微微点头、称赞,脸上却带着一抹十分明显的不以为然,并无多少触动,遑论感动。 看,这便是汉帝国的读书人与后世读书人的细微差别,杨川称之为‘代沟’。 在眼下这个汉帝国,男儿汉大丈夫的志向,更多的,还是在那铁血沙场之上挥洒血汗,并不像后世读书人那般,全心全意的为自己服务,任劳任怨的在小妇人的肚皮上耕耘。 这叫什么? “本侯与你们这些人有代沟。” 杨川也是没辙了,只好摇头苦笑道:“好了好了,跟你们这些草包谈诗论道,无异于对牛弹琴,还不如说一下咱们的第二步。 想办法调集一支兵马过来。 不瞒诸位,本侯其实早已将兵马调集完毕,就等着跟随大军一起行动,先给本太守来一个新官上任三把火呢……” 第三百九十九章 白马羌人 汉厨正文卷第三百九十九章白马羌人杨川所谓的‘兵马’,其实有两支,其中一支,是他提前从朔方郡秘密调集过来的一支‘基建营’,炸山开道、修桥补路是其主业,至于说打打杀杀之事,不过是其‘副业’。 另外一支兵马则是羌人。 严格来说,应该是白马羌人,因为他们既不承认自己是白马人,也不承认自己是羌人,更不是什么氐人、羯人…… “这便是你说的、兵马?” 眼瞅着八百名衣衫褴褛、身穿兽皮的白马羌人,霍去病、曹襄几人都傻眼了,面面相觑,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来。 在汉帝国,利用羌人、东胡人、南越人为‘胁从军’打仗,也是十分常见的一件事情,甚至,就连汉帝国最为精锐的北军,便有一支由匈奴人组成的‘胡骑营’,战力彪悍,骑射功夫天下无双,是刘彻手中的王牌部队之一,其战力不亚于眼下的羽林军。 可是,众人所见的‘越骑营’、‘胡骑营’,一个比一个彪悍,不仅拥有汉军最为先进的铁甲、精铁兵械,其胯下战马也是神骏异常,曾经让霍去病眼热的不行。 再看一眼杨川招募来的这一支‘白马羌兵’,简直就跟路边乞丐差不多,身上没有甲胄衣物也就算了,就连其手中的弓箭长矛标枪,竟然也粗鄙不堪,就连关中之地的猎户都不如。 这样的一支军队,如何周全保护羽林军的侧翼安全? “杨川,这些人都是你从哪里寻来的,不会是郭解胡乱捉了一些羌人随手卖给你的吧?” 霍去病强忍着心中不满,两道剑眉微微皱着:“实在不行,搞一些兵械马匹,将你从朔方郡调集过来的基建营武装训练一番带上,这些人……就算了吧。” 杨川早就知道霍去病会如此嫌弃,温言笑道:“这些羌人不是买来的,也不是他们自己投奔来的,而是我跟他们做了一笔买卖,他们借给咱们的。” 这一下,霍去病就愈发烦躁起来,忽的站起身来,想要说几句什么,看一眼成竹在胸的杨川便又强忍下来:“杨川,按照咱们的行军计划,深入羌人老巢可不是闹得玩的,若是陇西李氏在背后搞鬼,就算不直接给咱们捅刀子,可是,他们就算隔岸观火,对羽林军来说也是一大祸患。” 杨川满意的拍一拍霍去病的肩膀,笑道:“还行,不骄不躁,还没考虑胜利,先计算失败,这才是为将帅者的样子。 不过去病。 你可莫要小瞧这一支兵马,在漠北、关中、中原,北军、羽林军的步骑车混合战法很厉害,若是再搭配轻重骑兵的配合,可以说都能在这天下横着走了。 然而,一旦进入深山密林,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一支精擅狩猎的白马羌人部队,足以给羽林军造成致命打击你信不?” 霍去病的脸色渐渐舒缓下来。 有些事情,他心里明白得很,更是清楚的知道,一旦进入陇南之地,等若是到了川蜀之地,那里的深山密林、莽莽群山和无穷无尽的蚊虫叮咬,加上谁也搞不清楚状况的瘴气,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让一支精锐铁骑死无葬身之地。 毕竟,就目前来说,羽林军其实更适合在大漠、草原、戈壁和平原地带纵横开阖…… “要不要给他们换上一身皮甲,再更换一些上好的弓弩羽箭?” 霍去病皱眉问道。 杨川直接摇头,淡然道:“我已经告诉过他们的头人,生意归生意,打仗归打仗,生意上,本侯不会欺骗他们,该人家赚取多少钱粮金子,本侯一文不少的都会给他们,甚至,若是赚头比较大,还可以给他们的头人另外一笔金子和羊脂玉。 但是。 在战场上,便须遵守战场的规矩。 我告诉过他们的头人,我只负责训练他们,至于说他们想要的甲胄、弓弩、马蹄铁,都要他们自己用军功来换取;等他们换了甲胄、弓弩、马蹄铁等兵械后,还可以军功兑换金子、钱粮、玉器、瓷器、调料……” 霍去病终于听懂了。 杨川这哈怂也太狠了,这哪里是做生意,分明就是利用手中资源,给自己整了一支雇佣军好吧。 “你办事,我放心,”霍去病的帅逼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呲牙道:“不过,这事最好保密,莫让皇帝知道了。” 杨川却不置可否的笑道:“知道了也没事,你等着瞧,不出三五年时间,这种生意将会越做越大,就连皇帝估计都会眼热加入进来……” …… 按照原定计划,羽林军将秘密开赴临洮随时待命,经过这么一折腾,就只能进入陇南之地。 当然,陇南之地是杨川的叫法,在眼下的汉帝国,‘陇南之地’的一部分属于汉中、川蜀,一部分为羌人、氐人所占据,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地盘属于陇西郡,等若是陇西郡的屏障所在。 此地峰峦叠嶂,山大沟深,到处都是深山密林,也多有江水纵横其间,因为道路阻塞,这里自然便成了氐羌部落的乐土,每隔上几十里,便会出现一个或一片羌人寨子。 这里的羌人来源复杂,部落与部落之间的联系极少,有很多相隔十里八里的寨子要么互相敌视,要么老死不相往来;故而,此间的部落仇杀也就十分普遍,几乎每一个部落的存在,都是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下,用杀戮、鲜血和泪水夯筑而成。 也正因为此,羌人部落与汉帝国之间的关系却很微妙。 就譬如,他们一般会臣服于比他们强大的李氏家族,对所谓的大汉朝廷却甚为仇视,一旦逮到机会,抓住一些落单的大汉兵卒,往往会将其虐杀。 至于杀人的手法,杨川最有发言权。 因为,他在羌人部落里当奴隶时,就亲眼见识过不止三五十种虐杀俘虏与奴隶的手法,像什么往眼球上滴滚烫的羊油,往耳朵里灌滚烫的铁汁,将削尖一头的木棍,塞入汉人奴隶的下体,然后,令其端坐在上面。 慢慢的,木棍被削尖的那一截,将会从奴隶的嘴里戳出来。 无论是羌人还是氐人,还是盘踞在平凉、庆阳一带的义渠人,匈奴人,都喜欢这种十分残酷的虐杀手法,并十分亲昵的称之为‘祭天’。 臣服于强者,虐杀弱者,这便是杨川心目中的羌人。 白马羌人也如此。 所以。 当他们来到一条风景优美的大峡谷,看见整座寨子的羌人,被人用一百多根削尖了一头的木棍,全部处死,如同一群仰天长叹的智者,无声的张大了嘴巴,青森森的脸上泛着一丝淡淡的幽蓝,让见惯了战场死尸的羽林孤儿们也觉得屁燕子一阵发疼…… 太特娘的残忍了。 “杨川,看看你雇佣的那些羌人干的好事,”霍去病只看了几眼,就开始数落杨川:“能不能让他们换个手法杀人?” 杨川却像在欣赏一些伟大的艺术品,一个接一个的,十分认真的观察着那些被处死的羌人,似乎想在那些青森森的死人脸上寻到一点什么东西来,口中犹自嘀咕:“那些白马羌人简直是蠢货,这活儿干的太粗糙了。” “你看这一具尸身,木棍竟然从他的腮帮子里戳出来了。” “去病,曹襄,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是在木棍插入屁燕子的时候,因为俘虏挣扎的太过厉害,木棍戳进去后,方向发生偏移,绕开了他的肠道、胃、咽喉和口腔,却从另外一面戳上去,穿过他的肺脏。” “你们看,这人的口鼻之中曾经冒出很多血沫子,甚至,就连眼睛、耳朵里头,也喷过血沫子,这就是肺脏被慢慢戳破后造成的……” 听着杨川饶有兴味的‘解说词’,不要说曹襄、司马迁、东方朔几人,就连霍去病都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骂道:“杨川,你狗日的有病啊?” 所有人中,唯有张汤没有任何表情。 这位大汉酷吏跟杨川一样,对这些被木棍处死的羌人尸身很感兴趣,不仅用眼睛观察,他还时不时的动手,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子将那些尸身割开,仔细研究木棍在人身体里头是如何贯穿而过的,颇有几分后世法医的风范。 对此,杨川很欣慰。 可其他人等,看向杨川、张汤两个‘死变态’的目光中,不仅有鄙视、恐惧、恶心,还带着一抹难以言表的同情。 这两个人算是没救了…… 就在此时,几名身穿兽皮、满头满脸都是血污的白马羌人赶来,规规矩矩的单膝跪地,拜见了长宁侯杨川:“汉人大官,我们的军功能换多少弓弩?” 杨川俯身下去,伸手抬起为首那羌人的下巴,温言笑道:“你们八百人,这一次杀了一百三十九人,回头你把立功者的名单拿来,本侯要亲自接见咱们的勇士,并会当面将属于他们的功劳兑换成甲胄、弓弩、粮食,当面奖励给他们。” 那白马羌人刚开始有些不解。 他侧着乱蓬蓬的脑袋,想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不由得面现大喜之色,道:“好的,谢谢你啊汉人的大官。” “凶残的狗子抓到了猎物,那猎物便须由主人来分配,这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们的勇士一个比一个勇敢,一个比一个凶残,他是世上最好的豺狗。” “而你啊,就是那高高在上的黑鹰。” “这一场功劳的分配,天经地义的,就应该由你这只天上的雄鹰来进行,这是对勇士们的激励,也是对勇士们的恩赏……” 白马羌人首领的嗓音很好听,低沉,沙哑,略带一丝莫名的沧桑感,将一些感激不尽的话语,用歌唱式的语气说出来,就很是好听。 杨川听着羌人歌唱般的说话方式,恍惚间,竟略微有些失神。 羌人。 白羊部落。 西域。 那些被他用草药和矿石弄死的羌人,曾经多少次出现在他的梦中,让他贵为大汉列侯,也会咬牙切齿,恨不得灭其种…… 如今,他回来了。 “去吧,将咱们的勇士召来,本侯当面记功,当面赏赐。” 杨川摆摆手,人畜无害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奇怪的微笑,温言说道:“一百三十九颗头颅的军功,换取一百三十九枚金币,一百三十九副初阶皮甲。” “以后,你们只要奋勇杀敌,铁甲,铁骑,弯刀,弓弩,金子,妇人,粮食,美酒,以及广袤无垠的领地和草场,都会有的。” “记住,从此以后不用砍下头颅来换取军功,只需在杀死敌人后,割下他们的耳朵就行了。” “一只左耳,换取一份军功。” “因为这是你们第一次建功立业,所以,本侯便额外再加一些奖励,你们白马羌人的八百勇士将与本侯共进晚餐,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杨川的话音刚落,白马羌人们登时爆发了一阵欢呼,单膝跪地,纷纷拔出刀子,在自己的脸上狠狠的割了一下。 登时,鲜血横流。 那些白马羌人收刀入鞘,用三根手指沾了鲜血,在自己的脸上涂抹几下,画出几道触目惊心的血印,宛如一道道神秘玄奥的符咒。 “谢过长宁侯!” “谢过太守大人!” “……” 眼瞅着这些面目狰狞的家伙脸上笑出了一朵朵菊花,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人也笑了。 看,这就是杨川的手段。 不用羽林儿郎奋死杀敌,自然避免了丛林作战时的无谓损伤,要知道,羽林铁骑的真正目标是草原,是大漠,是那些盘踞在河西走廊的匈奴人。 就在一片欢呼声中,八百形如凶煞的白马羌人勇士来了。 杨川很讲信用,给其中杀敌有功的人逐一分发了‘奖品’—— 一枚大汉债币,一件最低阶的皮甲,一大碗烈酒。 “功必赏,错必罚,勇士们,想让你们白马羌人成为羌人中的佼佼者,成为羌人的王,你们只须跟随本侯征战就行了。” “来人,杀牛宰羊,大宴宾客。” “本侯为八百勇士庆功!” 随着杨川一声令下,羽林军‘火头营’三百人迅速行动起来,就在这座沾染了鲜血与痛苦的寨子里杀牛宰羊,埋锅造饭。 羽林军的火头营,每一名厨子都在杨川家专门训练过,无论是刀法还是颠勺时的‘勺法’,自然都有杨川的影子,一个个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厨神大赛时的节目表演,让那八百白马羌人的勇士目瞪口呆。 天大大哟。 这世上的杀牛宰羊、剔骨剁肉时的刀法,还能这么玩? 一头健硕的牦牛,只需轻轻一刀割开其咽喉,还不等那牛发出痛苦哀鸣,歘歘歘歘欻欻,一阵霍霍有声的切割过后,一头牛便被迅速分解开来,成为一堆骨头、一堆肉。 至于宰羊的手法,那就更是娴熟,三下五除二,一群羌人的肥羊,就变成了食材,被分别浸泡在清冽的江水中,就等着小半个时辰后开始烤全羊。 “勇士们,来,入座。” “今晚咱吃爆炒牛犊肉,外加一顿烤全羊,至于锅盔,敞开肚皮吃就是了。” 在一座高台上,杨川居中而坐,端起一碗酒:“来,弟兄们,先干了这一碗酒,等会儿饱餐战饭后,晚上还有大活儿要干呢。” 第四百章 第一把火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章第一把火新官上任三把火,在汉帝国,这是官员的日常修养和基操,无论古今,概莫能免也。 杨川自然也不能免俗。 本来,这陇西郡太守一职,向来都由李氏家族把持,或者由他们自己人担任,或者举荐他们的亲朋好友担任,总之,在很大程度上,陇西郡因为其地理位置的独特,北拒氐人,西御羌人,西南还要防备川蜀那边的一些部族作怪,故而,朝廷对此也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 用杨川的话说,就是只要陇西李氏不谋逆造反,等若便是眼下的‘西北王’。 高皇帝刘邦留下遗嘱,言说这天底下,非刘姓不可封王,若有,则天下共击之。 可是在杨川心底,这句话听着霸气,实则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 屁话。 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这江山是天下人的江山,你刘邦不愧是汉帝国的开国高皇帝,一句话就封死别人的路,然后,好让你老刘家的人称王称霸,独享天下江山社稷。 杨川固执的认为,这座天下需要一座横扫宇内、君临天下的大汉帝国,但不需要一个老刘家独享的大汉天下…… 所以,杨川的第一把火,不仅要烧一烧陇西李氏的屁股蛋子,同时,还想试着烧一下朝廷、烧一下老刘家的屁股蛋子。 于是,酒足饭饱后。 杨川令人抬出三大箱金灿灿的‘大汉债币’,两大箱晶莹剔透、温润至极的羊脂玉雕件,并令人搬出一副做工考究的硬甲和几样十分厉害的弓弩,让那八百白马羌人的勇士看得眼馋不已。 “这些钱币、玉石、皮甲和弓弩,都是给诸位勇士准备的,本侯原想着要提前奖赏给大家,可回头一想又觉得不对。” “诸位都是勇士,没有军功而受到封赏,这是对勇士的侮辱。” 杨川端了一碗酒,在八百勇士中间缓步而行,笑眯眯的样子就十分的可亲可敬:“故而,这些奖赏之物就先存放在本侯这里,就等着诸位勇士奋勇杀敌,用那些该死的羌人、氐人的左耳朵,换取这些宝贝,可行否?” 八百白马羌人勇士轰然应诺:“诺!” 杨川停下脚步,目光炯炯的扫视一圈,直接开始下令:“八百勇士听令,由此绕道南行,转而取氐道,不下八百里;在这一路之上,本侯粗略估计,至少得有三五百个羌人寨子吧?” 为首的白马羌人勇士道:“大大小小,不下五百座寨子。” 杨川点头,温言笑道:“这些寨子里约莫多少男丁、多少老人、多少孩童和妇人?” 那勇士道:“大些的寨子,一般有三百口人到五百口人,小一些的,则七八十、一两百不等。” 杨川:“看样子人还挺多?” 那勇士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很快就不多了。” 杨川将碗中的酒水慢慢喝干,似不经意的随口说道:“听说羌人的男丁很厉害,你们须得小心在意,可别在阴沟里翻了船,折损几名勇士可就得不偿失了;至于妇人和孩童,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货,听说有人专门收购,价值不菲。” “当然,本侯不愿那些妇人孩童就这般饿死,也可以拿出一部分钱粮抚恤一二,毕竟,那可是一条条鲜活的性命呢。” 那勇士呆了好几个呼吸,突然面现狂喜之色,纳头便拜:“多谢长宁侯指点!” 杨川摆摆手,向自己的座位走去:“谢什么,伱们付出劳动就该得到相应的报酬,本侯不过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随口说说而已……” …… 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一场被伪装成‘狗拿耗子’的游戏正式上演。 八百白马羌人乔装改扮成‘羌人败类’,在通往氐道临洮的路上,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短短一个多月,便让数百里内的羌人部落死掉了几乎所有的男丁。 至于妇人、孩童,往往会在押解途中遭遇朝廷的‘剿匪大军’,将其从‘盗匪’手中夺下来,有些就地安置,更多的,则被羽林军带到了氐道。 氐道,也就是所谓的临洮。 眼下,汉帝国的陇西郡治所便在临洮,虽然与后世的‘临洮县’并不完全相同,却也相距不远,总算是有山有水的一个好地方。 那些被羽林军顺手‘救下’的羌人妇孺,每天吃得好,睡的安稳,除了每天跟随大军缓慢前行数十里崎岖山道,竟是一点罪都没受,自然是满心的感恩戴德,将杨川一行人当成了救苦救难的天神人物。 对此,杨川颇为满意。 这就对了。 这人活在世上,能感动别人的,往往不是你的善良,而是你的行动。 羽林军在那八百乔装改扮后的八百老杀才手中‘救下’,给他们吃,给他们喝,腾出专门的帐篷让他们住,完全做到了秋毫无犯,那些羌人妇孺如能不感激不尽? 收买人心的小手段,基操罢了。 霍去病、曹襄、张汤、司马迁、东方朔等人却早就看呆了,一个个的看向杨川的目光,无不带着一抹微不可查的警惕之色。 没办法,眼下的这位长宁侯太阴了。 也太狠了。 光是将错就错的绕道一圈,便将沿途几百里之地的羌人寨子清扫一空,借刀杀人,弄死了几乎所有的男丁,掠走了他们的妇人和孩童,到头来,那些妇孺老幼对这位大汉列侯还要感恩戴德、痛哭零涕。 简直就! “杨川,你这一招歹毒招式叫什么名堂?” 临近临洮县境内,一路保持沉默并没多少存在感的司马迁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从手法上看,似乎有点驱狼吞虎的意思?” 杨川端坐在马背上,望着乌泱泱一大片羌人妇孺,感受着他们感激不尽的目光,淡然道:“没什么招式,只不过是收买人心而已。” 司马迁长叹:“这一路走来,光是羌人的左耳朵就烧掉了不下三五千,再掠走他们的妇人和孩童,恐怕得有一两万羌人被连根剜掉了吧?” 杨川侧头:“怎么,司马公有了恻隐之心?” 司马迁点头,幽幽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不等司马迁的废话说完,杨川却摆摆手,道:“不,是你有恻隐之心,谈不上人皆有之。” 有些话他都懒得说出口。 想当初自己在给羌人当奴隶时,他可未曾见过什么叫良善,什么叫恻隐之心;尤其是那些部落首领、祭祀和羌人男丁,往往以虐杀奴隶为乐,什么样的狠辣手段都会使出来,从来不曾皱过眉头。 说实话,杨川厌憎那些人。 “司马迁,这一路走来你也看到了,这些妇孺过得怎样的日子,做牛做马当牲口也就算了,在那些部落头人和祭祀眼里,这些妇人孩童无异于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却还要对那些高高在上者毕恭毕敬,缩手缩脚,天底下,最大的恶莫过于此。” 杨川遥指那些跟随大军同行的羌人妇人孩童,十分冷淡的说道:“本侯将他们从那些吃人的部落里解救出来,等到了临洮,令其开垦荒地,种植粮食菜蔬,养殖牛羊牲口和猪,不用三五年,他们便是咱大汉的一批好百姓,司马公有意见?” 司马迁迟疑良久,却终于保持了沉默。 杨川说的话,道理很简单。 这些妇人孩童何罪之有?可是,若不能将其从他们的部落和寨子里‘解救’出来,将会有源源不断的羌人部落繁衍生息,将会成为汉帝国西北边境最大的威胁之一。 杨川的做法简单、粗暴而有效,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等司马迁想通此中关节,杨川的第一把火便烧了起来。 这一日,大军终于抵达临洮县。 远远望着那一座黄土夯筑的小小城池,以及城头飘展的几十面死气沉沉的旗子,霍去病、曹襄等人面面相觑。 “这便是临洮县?” “大名鼎鼎的陇西郡,治所之地竟然如此破败,委实令人难以相信。” “……”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杨川半眯着眼,端坐在马背上极目远眺,搜索着前世今生的记忆,多多少少有一些恍惚。 这里,便是临洮。 周围那些连绵不绝的山上,遍地都是森森古木,一道甚为宽阔的大川横贯南北,清亮亮的洮河缓慢流过,犹如一条幽静女子的裤腰带,松松垮垮的随风飘散,在那座低矮破败城池和零星村落的映衬下,显得多少有些凌乱。 与后世两千年相比较,眼下的临洮气候温热湿润,雨水丰沛,漫山遍野的山林、草地和野花,简直美不胜收呢。 只不过,因为频繁的战争,让这片大好河山看上去无比的萧条。 “陇西郡治下百姓户籍为五万三千九百六十四户,二十三万六千八百二十四人,单就临洮县来说,不过三万人口。” 杨川当过朝廷大农令,对汉帝国各地州郡县的人口户籍、田亩人丁自然十分熟悉,他眼瞅着一大片荒地中间那座孤零零的城池,叹道:“如今看来,这些数字恐怕还掺了水。” “走吧,咱们先在那边的山坡上安营扎寨。” “去病,让三千羽林孤儿分为六个大营,其中四个营驻守城外方圆五十里内,两个营一千人,一起进驻城池。” “这座城池太过简陋,逼仄,地方太小,先将里面清扫一遍,用生石灰消杀后,将那些羌人妇人孩童安置下来再说。” 杨川是陇西郡太守,治所内的城池跟一个大羊圈一般,他根本就不愿进城,而是早已盘算着修筑一座全新的临洮城。 故而,他只能先将羽林军和几千名羌人妇孺安置下来再说…… 霍去病一声令下,三千羽林军迅速分散开来,向各自的预定地点扑去,剩下的一千人马,则在几名校尉将军的带领下,开始对这座年久失修的边地城池进行卫生大扫除,清除里面堆积如山的牛羊牲口之粪便。 与此同时。 杨川从朔方郡抽调过来的‘基建营’也按时赶来,经过一番简单交代,那一千多人便开始伐木、碎石、修整地面,就在原来那座破败城池七八里外的洮河水边,开始修筑新的临洮城。 杨川等人忙忙碌碌将近一个多时辰,终于,有一队人马风尘仆仆的赶来,却是陇西郡治下属官,七七八八的约莫三四十人,一个个看上去烟尘满面,似乎赶了很多路途。 不过,杨川只瞥一眼他们胯下战马,心中便已心知肚明。 这帮人演技不错,可惜没什么经验,或者说,人家根本就懒得掩饰太多,说是快马加鞭一百多里赶来,战马身上却连一些基本的汗珠子都没有。 “见过长宁侯。” “见过太守大人。” “陇西郡治下属官拜见府君。” 那一群属官老远看见杨川,便赶紧翻身下马,大踏步的奔过来躬身施礼,脸上神情颇为惶恐:“长宁侯恕罪,听说有一伙盗匪横行乡里,烧杀屠戮,无恶不作,我等亲率人马前去征剿,没能及时赶回来迎候,还望长宁侯恕罪。” 一名身穿甲胄、身披纯黑色战袍的中年汉子上前一步,躬身道:“府君,请入城安歇。” 杨川温言笑问:“汝何人?” 那中年汉子微微一愣,赶紧抱拳说道:“好教府君知晓,某家李戟,乃陇西郡太守府别驾。” 汉帝国的太守权力很大,不仅能够招募椽吏,组建自己的班子,一旦政绩卓着被召回京师,很有可能位列三公,故而,在不少地方州郡,属官吏员一概尊称自家的太守老爷为‘府君’。 单就一个‘君’字,便能得知其身份之尊贵。 当初在朔方郡时,因为杨川的威望还不够,故而,包括司马迁在内的属官吏员就很少以‘府君’称呼之。 到了陇西郡就不一样了。 且不说杨川的爵位极高,乃食邑万户的大汉列侯,已然比平阳侯曹襄还要尊贵一二分,此外,他曾担任朝廷大农令,位列三公九卿,就要比一般的地方太守高了一些。 所以,人家这一句‘府君’没问题。 问题是,他这才大老远的跑来陇西郡赴任,太守的官儿还没正式开始,这个名叫李戟的家伙就自称‘太守府别驾’,这合适吗? 杨川微微一笑,伸手搀扶李戟直起身子:“李兄不必拘礼,本侯来到这陇西郡当太守,等若是被皇帝发配过来的,可能过上一年半载便要调任其他地方,今后这陇西郡的公干,还须仰仗诸位大人呢。” 李戟等人赶紧躬身,道:“不敢。” 杨川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初次见面,本侯也没备下什么贵重东西相赠,实在不好意思啊。” “这样好了。” 他顿了顿,招一招手:“那个谁,张汤,你带人去搬几箱金币、玉器什么的,先给诸位送一份见面礼……” 第四百零一章 母老虎不发威……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零一章母老虎不发威……满满当当六大箱子金币、羊脂玉雕件,外加几十瓶‘十粮液’,让李戟等一应属官吏员霎时间便懵了。 早就听说新任太守豪横,家大业大,不仅是驸马爷,皇帝的女婿,还是大长公主的义子,食邑两万多户…… 可是。 这一见面就送金送银送羊脂玉的,却又为何? 李戟躬身施礼,道:“府君,甫一见面便送出如此重礼,请恕下官不敢领受。” 杨川却摆摆手,温言笑道:“些许阿堵物,何足挂齿。” 尔后,他便令人按照人头、官阶等,将几大箱钱币玉器分发下去,并给每人送出两瓶佳酿十粮液:“那个啥,东西先收起来,咱们先用膳。” 于是乎,一场别开生面的‘酒宴’开始了。 杨川居中而坐,右手坐着平阳侯曹襄,左手坐着冠军侯霍去病,其他人等依次而坐,各种美食流水般的送上来,每个人面前的案几之上,摆放得满满当当,自然是极为丰盛。 杨川家的十二名小厨娘,加上羽林军火头营,操办一场酒宴简直就跟平常过日子般简单,变着花样儿的爆炒、凉拌、清蒸、煮卤,让那一应属官吏员早就看呆了。 香。 真特娘的香! 陇西郡的属官吏员皆为本地人,其中大半都姓李,虽说作为陇西李氏家族的人不曾缺衣少穿,可要说满足口腹之欲,却哪里见过这般光景? 眼瞅着诸人狼吞虎咽的样子,杨川都笑眯了眼:“诸位敞开肚皮吃,敞开肚皮喝,只要本侯在这陇西郡一日,保证诸位顿顿有肉吃,天天有酒喝。” 那些属官吏员狼吞虎咽,席卷残云,刚开始见面时的那一股子老李家人的骄傲之气,自然是早已荡然无存,一个个露出白森森的牙,大吃大嚼。 酒过三巡,菜过七八味。 看看大家吃饭的速度放缓,应该都吃得差不多了,杨川端起酒碗相邀:“诸位,来,干了!” 一阵‘吨吨吨’,每一个人都喝干了碗中酒。 杨川也不客气,开始询问陇西郡的状况:“本侯新任陇西太守,此间事务一无所知,敢问诸位,咱们陇西郡现如今到底什么情况?可有什么困难?” “放心,只要大家有困难,本侯一概想尽办法来解决。” 李戟拱手道:“好教府君知晓,咱们陇西郡地广人稀,人口户籍一直上不去,此为其一。 其二,因为长期与羌人、氐人作战,不少地方早已没了人烟,就算是有几户人家,也早已放弃原有的户籍,钻进深山老林里躲避徭役赋税,成了无籍野人。 其三,则是咱陇西郡多山地,多沟壑,野兽横行也就罢了,关键是道路阻塞不通,那些羌人、氐人部落每年都会想办法渗透进来,占据咱们的大好河山,在一些深山老林里繁衍生息,终究成了祸患。 为此,历任太守都要组织兵马征剿,却往往是收效甚微,徒劳无功,只是花掉了一大笔钱粮罢了……” 这个太守府别驾李戟,口齿伶俐,逻辑清楚,讲话的时候条理清晰,显然是一名相当厉害的属官吏员。 用一个官场套话来说,就是一干吏。 看来,李氏家族在陇西郡能成为最大的名门望族,长期盘踞并把持这方圆二三千里的地盘,自然有其道理。 对杨川来说,陇西李氏,无疑是一个十分难缠的对手,一个弄不好,可能就要让他在陇西郡栽一个跟头。 “有关钱粮之事,本侯想办法就是了。” 杨川笑眯眯的说道:“像什么修桥补路,疏通河道,开垦荒田,这些都没问题,对了,还有咱们的这些城池、军寨,可都有些破败不堪,好在羌人不怎么会攻打城池,他们也就纵马劫掠一番便会离去,要不然,这样一座城池还不够人塞牙缝呢。” 听了杨川的话语,李戟等属官面色古怪,一时间竟没有人去接话茬。 这也在杨川的意料之中。 老李家在陇西郡的势力盘根错节,这些人名为属官吏员,表面上对他这位新任太守毕恭毕敬,在其心底,其实不过是敷衍了事,根本就没当一回事儿。 据他提前派过来的阿酒、阿木、阿铁等人密报,经过一番刺探得知,陇西李氏从大秦朝开始,就是此间最大的望族,就连始皇帝都会给人家一二分面子;等到后来的汉高祖刘邦,历经五六代皇帝,朝廷对陇西郡的控制基本上处于名义上的上下级关系。 刘彻剥了自己的大农令一职,并让朱买臣兼领自己的封地朔方郡,将他、曹襄、霍去病几人派来陇西郡,自然也是存了一定的心思。 利用与河西走廊的匈奴人开战,同时,想办法打压羌人、氐人,进而削弱李氏家族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加强朝廷对陇西郡的控制,这恐怕才是刘彻最想达到的目的吧? 想得挺美好啊。 难道李氏家族就没想到这一点? 杨川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道:“此外,本侯在来临洮的路上,看见不少大户人家的庄院甚为破败、陈旧,大量的良田就这般荒废着,本侯心中甚为不安。 这样好了。 本侯打算筹措一笔钱粮,先将各县之间的道路疏通一遍,将各县的城池重新夯筑,你们放心,本侯没有别的本事,就是会挣钱,所以,你们只管好好办差就是了,钱粮之事本侯一力承担。” 李戟等人面面相觑,还是没有什么人开口应答。 杨川也不生气,继续笑眯眯的说道:“除了这些花钱的事情,本侯其他任何事情都干不来,那就想办法花钱吧……” …… 杨川就任陇西郡太守的第一件事,便是花钱。 重新修筑城池,需要花钱;购置大量的牛羊牲口,需要花钱;开采矿山,冶炼精铁打制农具、兵械,更需要花钱;开山砍树,修桥补路,疏浚河道,也需要花钱。 总之,他抵达陇西郡的当日,振兴大西北、发展陇西郡的‘一揽子计划’直接开始执行,并无一丝一毫的耽搁。 大把大把的钱粮散出去,可以说其成效立竿见影。 不过十几日工夫,以临洮县为中心,大片大片的荒地被迅速开垦耕种,并根据田地的情况,分别种上谷子、糜子、大豆,在一些山地坡地上,撒播了不知多少亩的苜蓿。 至于水利设施,就更是简单。 作为大河上游最重要支流之一的洮河,水质好,清洌洌的,即便直接饮用都没问题,就很是甘甜,杨川便利用地形优势修筑了几座拦河大坝,让‘基建营’就地伐木,设计制作了一批水车、水磨等设施,让沿途百姓目瞪口呆。 此间百姓长期与羌人、氐人混杂居住,多多少少的,其实已然沾染了很多羌人氐人的生活方式,半农半牧,也很少有读书人。 故而,当杨川的‘一揽子计划’开始执行时,无论是沿河的汉人、羌人还是氐人,都吓坏了。 于是,就在第三座拦河大坝即将合龙时,一名李姓长者,带领附近数百百姓人专程拜访杨川太守。 “府君,你这样做是不对的,”甫一见面,那老者便神情严肃的说道:“洮河之水,乃上天之恩赐,府君随意修筑拦河大坝,一旦惹得上天发怒,一场洪水下来,还让这沿河的百姓人活不活了?” 杨川正在给霍光、杨敝和自家的三名小妇人讲课,听了老者的话,他饶有兴味的笑道:“老丈的担忧很有道理,不过,所谓的上天恩赐之说,本侯却觉得略微有些偏颇。” 那李姓老者皱眉,道:“府君不信天人之说?” 杨川笑了。 看看董仲舒老贼干的好事,一套‘天人感应’之说流传极广,就连陇西郡的乡间老读书人都深信不疑,可见其还是颇有几分迷惑呢。 “你是董仲舒的学生?”杨川随口问道。 “不,老朽乃董公学生的学生,”那老者拱手道:“十几年前,董公的一名学生来陇西郡讲学,老朽慕名前去,有幸成为董公的徒子徒孙。” 杨川被这糟老头子的话给惹笑了:“早知如此,此番来陇西郡就该将董仲舒带上的,有些事情让他给你们解释,可不就省事多了?” 那老者不明白杨川在说什么,听到眼前这黄口小儿大放厥词,言辞之间,对董公似乎并无半分敬意,就很是气人。 于是,老者脸色难看的说道:“府君,在洮河之上修筑拦河大坝,安置水车、水磨等器械,只能说是短视之举,从长久来看,却是破坏了千古以来的天地均衡,恐怕终究会成为祸患。 至于你轻慢董公的言辞,老朽一介布衣,不敢置喙。 然,老朽身为董公之徒子徒孙,却还是要说上几句……” 那老者一旦开口,便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听得杨川都笑眯了眼。 陇西李氏,能够在这边境之地猥琐发育一两千年,不但名将辈出,文人骚客也极多,像什么李白,便是出于陇西李氏家族;而且,还能出一批皇帝,不得不说,人家这传承就很厉害呢。 一旁的刘满却早就听得烦躁起来,柳眉倒竖,怒斥一声:“糟老头子,你闭嘴行不?什么狗屁天人感应,什么董公董母的,就算董仲舒见了我家小郎君也是毕恭毕敬,俨然以后学之辈自居,不料,他的徒子徒孙却跑来教训人来了? 回头本宫便写一份信函,将董仲舒给叫过来,让他在陇西郡开设学堂学馆,给你们这些腐儒进行一次回炉。” 那老者愕然,想伸手捻须,却又觉得不妥,只好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小娘子……” 刘满随口道:“本宫刘满,刘彻是我亲爹,杨川是我亲郎君。” 那老者脸色微变,赶紧躬身施礼:“原来是公主殿下,小老儿失礼了。” 刘满十分大度的摆摆手:“那就滚蛋。” 那老者老脸一阵通红,深吸一口气,道:“公主殿下虽然是贵人,但老朽也算是一个读书人,听说皇帝陛下对读书人也不曾恶言相加,还请公主殿下客气一些。” “客气一些?”刘满冷着脸,随口说道:“那就请滚蛋。” “……” 一句话将那李姓老者噎了个半死,一时间却又不敢多言,只能拱拱手,转身向外走去。 就在杨川犹豫着是否出言挽留之际,门外大踏步走进来一人,正好与那老者迎面相遇,却是羽林军先锋营校尉李敢。 “十三伯,您老怎么在这里?” 刚一见面,李敢微微一愣,对着那老者拱拱手,便赶紧走到杨川面前躬身道:“长宁侯,末将李敢回来了。” 杨川笑问:“事情可曾办妥?” 李敢道:“长宁侯交代之事尽数办妥,给我李氏族老们带的礼物也逐一送到,为感谢长宁侯的抬爱,族中一些老人将于三日后赶赴临洮县,当面致谢。” 杨川点头:“辛苦了,下去吃点东西就去找去病、曹襄他们,最近大军训练辛苦,还要同时垦荒种田,有些事情还要你这个李姓子弟前去协调。” 李敢拱手应诺:“诺!” 然后,一转身,他就看见脸色不太好的‘十三伯’梗着脖子站在那里,目光之中似乎有一丝愤愤不平之意。 李敢吓了一跳,赶紧转头问杨川:“长宁侯,这是我十三伯,与我父李广是一个耶耶的孙子,怎么,他又惹祸了?” 李敢这一个‘又’字就很妙。 果不其然,不等杨川、刘满等人开口说话,那老者冷哼一声,斥骂道:“李敢,你狗日的在外人面前怎么说话的?怪不得你父李广到现在还封不了侯,料来是他跟你一般,是个莽夫啊?” 李敢被那老者斥骂,也不生气,学着杨川的样子使劲搓几下脸颊,嘿嘿笑道:“十三伯,你这是让书把脑浆子给读坏了吧?要侄儿说,你读的那些书啊,没什么用处,还不如改投长宁侯门下算了。” 老者大怒,手中拐杖便要砸过来。 刘满再一次发飙:“给你们一张三尺宣纸,就想糊一个马户头脸是吧?李敢,将你这位十三伯拖出去,杖责三十!” “打完屁股,再掌嘴三十。” “本宫最烦这种嘴硬骨头软、信口开河、侃侃而谈的读书人!” 刘满一发威,那老者面色微变,李敢却吓坏了。 别看刘满在杨川面前像一只羊羔子,百依百顺,还动不动就被人长宁侯摁在地上一顿摩擦,简直就软得离谱。 可是。 刘满是谁啊? 这可是刘彻和陈阿娇的亲生闺女,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宫廷秘事,这位满月公主反而成了汉帝国最受皇帝宠爱的儿女,就算在未央宫里都追着刘彻,又哭又闹,曾经有两三次抓破了皇帝的面皮,几乎所有人都绕着走。 自己的这位十三伯! 嗐! 招惹谁不好,你跑来招惹这姑奶奶…… 第四百零二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零二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母老虎不发威,你当本宫是病猫?” “李敢,将这糟老头子给本宫拖出去,杖责,掌嘴!” 刘满手里捏一根狼毫小笔,正愁着今日作业完不成,这个李姓老者好巧不巧的找上门来教训人,那还不顺手出一口恶气? 织娘、娜仁托娅、霍光、杨敝几个哈怂吃吃偷笑。 杨川则干脆躺平在马扎子上,将一本《中级物理学原理》盖在脸上,一看就是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李氏家族在陇西郡嚣张跋扈,这是他来之前就听说过的,据说前面几任太守要么姓李,要么是李家的亲朋故友,人家自然能够相处的十分融洽。 可偏偏他杨川与李家没什么交情,这就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炮制一下陇西李氏。 “公主殿下,家伯让书念坏了脑子,不会说话,还请公主殿下看在末将的薄面上饶他一次。” 李敢上前一步,躬身施礼:“公主殿下莫要气坏了身子。” 刘满冷笑一声:“李敢,你的薄面有几斤几两?” 李敢面色一僵,讪笑道:“末将的面子一文不值,可是公主殿下,我十三伯毕竟与我父李广是亲堂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刘满无所谓的骂道:“他们是亲堂弟兄,就可以满嘴胡说八道,指手画脚,我家小郎君甚为大汉列侯,屈居你们陇西郡当太守,就可以让人随意质问、指责、指指点点?” “李敢,你告诉你这位十三伯,董仲舒老贼见了我家小郎君,那是何等的谦卑,过分的话语一句都不曾说过,他算什么东西?” “念了几天圣贤文章,就觉得自己很能了?” “实在不行,本宫这便给刘彻上一道奏章,就说我家小郎君在陇西郡被人欺负的待不下去了,干脆让他回去,继续当那个狗屁大农令算了。” 李敢是个粗人,耍枪弄棒还行,在行伍之中骂一骂兵卒,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一名猛将,哪里是刘满的对手。 只见他涨红了脸,就知道连连作揖求饶,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反倒是那李姓老者却甚为平淡,背负双手,仰面向天,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还要摆出风轻云淡的读书人架口,让一旁的几人忍俊不禁。 敢在杨川面前呲牙的读书人,原本还有一个董仲舒。 如今,董仲舒都不敢正面硬刚,有些事情还要想尽一切办法的与杨川商量,尽量做到互利互惠、互相利用,想不到远在七八百里外的陇西郡,却冒出这样一个头铁的读书人来……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 杨川终于开口。 他十分冷淡的瞥一眼那李姓老者,转头看向李敢,温言道:“李敢,将你十三伯带走吧,本侯事务繁忙,哪里有工夫闲扯?” 李敢赶紧躬身谢过。 杨川摆摆手:“下去吧。” 李敢赶紧直起腰,抓住那李姓老者的胳膊便要扯着他向外走,不料,那老者眼见杨川开口‘服软’,竟嘿然冷笑,昂首挺胸的说道:“仗着皇亲国戚的威势,轻慢天下读书人,长宁侯,好大的官威。” 李敢的脸都绿了。 吗的,这位十三伯在陇西郡这烂怂地方呆傻了吧?人家都不再计较了,你却还要节外生枝,出言辱骂长宁侯杨川,这不妥妥的…… 杨川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瞥一眼那糟老头子:“你算什么狗屁读书人?” “李敢,将你十三伯带走,回头让你们族老来说话。” 言毕,他摆摆手,便算是要送客了。 李敢的一张脸就十分的精彩,一阵红一阵白,想到杨川治人的手段,又是一阵发青,便只好劈手抓住那老者的胳膊,连拉带拽的出门而去。 刘满恼怒骂道:“念了几天书就敢冒充大尾巴狼,这是野猪鼻子里插大葱,装大象呢!” 杨川问一句:“今日的作业完成了?” 刘满登时便怂了。 她生无可恋的趴在桌子上,双眼如水的盯着杨川,软糯开口:“杨川小郎君,本妾身帮你出头,你也不知道感激一二?” 杨川一阵头大。 这小妇人简直了。 在大婚之前还能有所收敛,实在不听话,摁在地上一顿戒尺就行了;可是,现如今成了自己的正妻,这特娘的还不好下手了? “刘满,你这是几天没挨过打了?”杨川问道。 “讨厌,小郎君你难道忘了,昨天晚上你就打过本妾身,”刘满吃吃笑道。 杨川:“……” 这个臭不要脸的小妇人,就当着别人的面,竟能随口将夫妻之间那点烂事都给说出来,而且,还能说得如此生动形象,简直就! 杨川将手中书卷往桌面一扔,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随口吩咐一句:“屁股上,三十戒尺。” 不等刘满反应过来,身边一左一右的织娘、娜仁托娅伸手将她抓住,犹如提一只剧烈挣扎的母鸡那般,直接来到一条长凳边,随手搁在上面,摁住。 霍光、杨敝二人略一迟疑,一人拿戒尺,一人端来一盆清水丝巾。 两个哈怂将戒尺、清水、丝巾等搁在长凳边,便一溜烟似的跑出门去,十分狗腿子的跟在杨川身后,就很是人畜无害。 紧接着,杨川家在山坡上临时修筑的院子里,便传出一阵杀猪般的嘶吼之声:“杨川小郎君,你真是个黑心贼,提起裤子不认账!” “杨川,本妾身绝不饶你。” …… 走出临时修筑的庄院,望着远处的河谷地带繁忙景象,杨川终于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的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都说老刘家的妇人难缠,泼辣,杨川现在终于深有体会。 这哪里是泼辣,简直就是个疯子。 “杨川,今日怎么有空出门巡查了?” 霍去病正在指挥几队人马修筑城池,大老远的看见杨川出门,便干脆策马狂奔而来,大声笑道:“早上还跟曹襄打赌,说你最近日夜耕耘,让家里三个小妇人给生吞活剥了,估计七八日后才能出门呢。” 杨川往前走了几步,在一丛半人深的野草后惬意的撒了一泡尿,系好裤带后,他走到霍去病身边,伸手在其肩膀上拍打两下,暗戳戳的擦干不小心溅到手上的水渍:“去病啊,还是你了解兄弟。” 霍去病侧头看一眼自己的肩头,十分嫌弃的骂道:“你每次撒完尿都要在别人身上擦手,要不要脸?” 杨川一本正经的说道:“童子尿。” 霍去病‘嘁’了一声,骂道:“你一次娶了三个小妇人,还童子尿?你这叫种猪尿、种马尿还差不多。” 杨川哈哈大笑。 旋即,他脸上神情变得正经起来,颇为郑重的说道:“去病,我找你有事相商。” 霍去病:“有屁就放。” 杨川指着不远处一片山坡高地,道:“走,咱们去那边坐坐,顺便喝两碗酒。” 霍去病大喜,一张帅逼脸登时便堆满了笑意,十分狗腿子的搀扶住杨川的胳膊,等若是半拖半提的大步而行,很快便来到山坡上。 这里有几大块淡青色的石头,经过简单处理后,宛如一个天然的饭桌,周边还有几个石凳,却是杨川最近一段日子里常来的好去处。 霍光、杨敝二人快手快脚的从行囊里拿出一些酒食,却无外乎冷切牛腱子、酱味儿大豆、蒜泥肘花和几样凉拌菜,最后,还提出一皮囊烈酒,却是行军打仗时为了携带方便,将十粮液灌在牛皮酒囊里。 “去病,来,先吃几口牛腱子。”杨川斟满两碗酒,将一双筷子递给霍去病。 不料,霍去病看见清洌洌的美酒,哪里还有心思去吃肉,端起一碗酒‘吨吨吨’便给咂干了。 甚至,就连碗底的那几滴酒,他也仰起脖子令其滴落下来,伸长舌头接住,咂巴着吞入腹中,一看就是最近让酒给馋着了。 杨川很满意。 这铁憨憨能够严格遵守二人约定,在军营中绝对不沾酒,绝对不吃不喝来路不明的饮食酒水,如今已经成了一种下意识的习惯,委实难能可贵啊。 “今日你可以多喝几碗,”杨川又给霍去病斟满一碗酒,笑眯眯的说道:“马上就要打仗了,等到你出征时,我再陪你喝一场。” 霍去病点头,咧嘴笑道:“终于轮到咱们羽林军出战了。” “听说我舅舅他们在朔方、定襄、九原、北平一带,已经与匈奴人打了十几场了。” “哎呀呀,这特娘的,耶耶都快要憋死了!” 杨川笑骂:“这不还没憋死么?放心,这一次咱们脱离大将军的指挥,便是皇帝刻意安排的,他是不愿意看你在大将军麾下束手束脚,所以,便干脆兵分两路,让你自己想办法打好这一仗。” 霍去病两眼放光,嘿嘿笑道:“那就好好打一场!” 说着话,他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纸地图,直接摊开在石桌上,开始讲说自己的战略意图:“杨川你看,这是我为接下来这一战准备的行军路线,咱们如今窝在陇西郡,往西便会进入羌人区,往西北方向,既能北上穿插到朔方郡的西北方,配合我舅舅的漠北大战,顺手来个搂草打兔子。 出氐道,过金城,一直往西,便是你曾经说过的什么河西走廊。 杨川你看,这河西走廊的样子挺有意思,不仅连接大汉与西域,还将羌人、匈奴人分割开来,成为他们都想拥有的风水宝地。 啧啧,怪不得皇帝要派遣张骞出使西域,只要能凿穿河西走廊,西面可控西域诸国,南北两边,又可以让羌人、匈奴人无法纵横联合,咱们大汉的精锐铁骑便可分别破之……” 霍去病是个军事天才,这一点毋庸置疑。 就算是在消息闭塞、没有精准地图的情况下,他便很快将河西走廊的重要性分析判断的准确无误,甚至,其中一些战略思想,就连杨川都自愧不如。 就譬如,霍去病以为,想要打好河西之战,最为关键的便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将盘踞在河西走廊和西域的匈奴人打成残废,打出他们的心理阴影,从而为下一场大战做好准备。 “杨川,你给我的地图,跟皇帝给我的地图略有不同。” 霍去病突然想起一件事,从怀中另外取出一幅地图,杨川只是瞥一眼,就觉得有些暗自好笑。 这一幅地图,可不就是当初他送给张骞的那一幅‘西域图’么? 就因为这样一幅不太准确的地图,张骞对他杨川起了疑心,不仅卷走了所有的羊脂玉籽料,还顺手将他和堂邑父发配到漠北之地走了一圈,若非他福大命大,且有甚为丰富的野外求生经验,那一趟漠北之行,估计就会要了自己的小命。 “博望侯张骞献给皇帝的西域图,肯定不太准确。” 杨川嘿然笑道:“你可知道,这幅地图,便是我当初献给张骞的,希望能借助此图为自己谋取一个大汉的良家子身份户籍,不料,那老贼心生疑惑,以为我是匈奴人安排的探子,竟然把我和堂邑父一句话给打发到漠北,帮他接回了他的匈奴人老婆孩子。” 霍去病瞪大了眼:“张骞这么阴?” 杨川苦笑道:“不是张骞阴,是我当初欠考虑,你想啊,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孩童好端端的献上一幅地图,并且将整个西域诸国、羌人和匈奴人的分布状况标注出来,你信不?” 霍去病摇头,直截了当的说道:“不但不信,若是我遇到这般事情,估计一剑便取了那孩子的性命。” 杨川叹一口气:“所以,有时候想起当年之事,我很生气,恨不得亲手弄死张骞那厮,可转念一想,却还是怪自己当初太过年少,考虑事情不够周全,让人心生疑惑也是平常之事。 不过,这幅地图却是不能用了。 当初,我给张骞这地图的时候,自然也是存了一些私心,担心那家伙收了地图随手一刀要了咱的小命,故而,在一些具体的位置标注上,还是多少留了一手。” 霍去病这下子终于听明白了,呲牙笑道:“都说你杨川是个哈怂,如今看来,还真是没有虚说。 你狗日的这一幅似是而非的地图,若不明真相,按图索骥,那可不就是找死么?” 杨川笑道:“好在遇到了你霍去病,若是张骞带兵,老子才懒得多费口舌。” 霍去病又是一阵大笑,看上去心情很好。 “杨川,有你在陇西郡坐镇,为咱羽林军筹集粮草,这一仗我便有十分的把握能打好,”霍去病伸出一根手指,遥指西北方向,豪迈的说道:“回头你便令人在金城关一带活动,造出一点声势,摆出一副调兵遣将准备进攻的势态,我就能亲率三千羽林儿郎穿过扁都口,直接插入右贤王的胸腹之中,狠狠的剜他几刀子。” 杨川点头:“好。” 旋即,他继续说道:“羽林军开到陇西郡,羌人、匈奴人可能还不知道,可是,陇西李氏肯定早已知晓,他们的心情应该不是很好,毕竟,人家老李家镇守西北大门几百年,咱们突然带着一支精锐铁骑入驻,他们可能会多想几层。” 霍去病点头,道:“你的说法,跟皇帝的说法差不多。” “临行前,皇帝召我进宫,就说等大军到了陇西郡,伺机打击羌人、匈奴人倒在其次,关键是要想办法在此间扎下根……” 杨川摇头苦笑:“皇帝的心思很深,眼光也很远,他已经开始布局下一场大战了。” 第四百零三章 来一场公平的坐而论道吧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零三章来一场公平的坐而论道吧关于皇帝刘彻的战略眼光,杨川从来都不曾怀疑过,毕竟,一个能在后世与始皇帝相提并论、将汉帝国的领土面积硬生生拓展一大半的‘汉武大帝’,岂能与那些小里小气的皇帝相提并论? 但正是这样一位伟大的皇帝,才让杨川觉得有些头疼。 有那么几次,他进宫觐见刘彻,都会恍惚间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即便他明知道只要自己不作死,在巫蛊之祸爆发前,他这个长宁侯应该是安全的,可是,每次见到刘彻,他都会莫名的有些紧张。 没办法。 那位中年大叔的气场太过强大,为人又太过赖皮,整个人看上去敦厚宽宏,给人的感觉却如临深渊,必须要谨小慎微的行事…… “让羽林军扎根陇西郡,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杨川分析眼前形势,“咱们一路走来你也看到了,此地的羌人、氐人、陇西李氏势力犬牙交错,名为大汉疆域,实则朝廷的影响并不深远。 我本身就出身于陇西郡,我父为大汉良家子,而实际上,在很多时候都要听命于李氏家族的调遣,否则,你这个良家子恐怕不出三五日就会家破人亡。 去病,你可知晓当初为何我能被羌人掳走,沦为奴隶? 实话告诉你吧。 就是因为当初我父战死沙场,当地李氏大户便要收回我家的那几百亩良田,我杨氏家族原本也有点势力,便有人从中阻拦。 然后。 一股羌人骑兵长驱直入大汉疆域三百八十里,突袭杨家山庄,让那里变成一片修罗场,所有的男丁被羌人杀死,所有的妇人、孩童皆为奴隶,在其后的六年间,我亲眼看着家人一个个的被虐杀,却又无能为力。 去病,对于匈奴人、羌人和氐人的仇恨,是一种天性,是铭刻在骨子里的一种东西,这是无可厚非的。 然而,我最恨的,终究却还是陇西李氏……” 一口气将憋了十几年的话说出来,杨川一下子感觉轻松了很多,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某种莫名的变化,让他那张原本卖相极佳的俊俏脸庞,显出一抹淡淡的、奇怪的微笑,让霍去病一阵心惊肉跳。 这是杨川想要杀人前的特殊表情。 “杨川,你狗日的别乱来,咱们先办大事要紧,”霍去病瞅着杨川的眼睛,正色说道:“等到打垮羌人、匈奴人,凿穿河西走廊,我霍去病必与你一起杀人。” 杨川摇摇头,淡然道:“你放心,这点道理我还是能想通的,所谓的家仇,我自己去报;咱们眼下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灭杀羌人、匈奴人上吧。” “这,就是国恨。” 霍去病放下心来,俯身下去,在地图上指点着,嘀咕着,画着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的圈圈。 而杨川却端了一碗酒,向前走出几步,面对昔日家园的方向,怅然若失,将满满一碗十粮液泼洒在地上,低声道:“你们都安息吧,孩儿回来了……” …… 李敢的十三伯,与李广为亲堂兄弟,是一个耶耶的孙子,相对来说算是极亲近的人了。 故而,当他强行将十三伯拽出门去,一路上不知被那糟老头子臭骂了多少,但他已然顾不得其他,竟然传令让手下几名羽林孤儿将老头子五花大绑的捆起来,扔在一架马车上,迳直向狄道县而去。 两千年前的陇西郡,郡府治所名为临洮,实为后世的岷县、临洮一带,并不是在临洮;而与此相应的狄道县,却才是正宗的临洮县,依山傍水,可算是陇西郡最好的地方之一。 陇西李氏中,最为重要的一支便在狄道。 也就是如今的临洮。 此外,天水甘谷、北道、清水、武山、甘谷、秦安等地,皆有分支,就譬如后世的诗仙李太白,便是甘谷李氏出身。 而李息、李广、李敢、李陵一脉的李姓望族,则在临洮一带,可算是盛极数十代,名将如云。 就在当地,杨川曾经听过一个说法,就说这临洮李家啊,就连门口栓着的那几条大黄狗都会耍枪弄棒,若是放在战场上,不定都能捞取一个校尉…… 说归说,笑归笑。 面对陇西李氏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刘彻不敢轻举妄动,杨川更是如此。 此番他估计激怒那李姓老者,便是存心要试一试陇西的水深不深,尔后,他才能做出自己的判断和反应;不料,好巧不巧的,李敢这个莽夫刚好撞上此事,倒也省了一些手脚。 李敢将十三伯押解到狄道县,第一时间便拜见了族老。 与杨川所预料的分毫不差,李氏家族的几位族老听了李敢的话,再一看被五花大绑的‘十三伯’,登时勃然大怒,不由分说,先将李敢摁在地上一顿摩擦。 然后,便带着五花大绑的十三伯寻上门来。 “新任太守杨川杨大人在家否?” “请禀告府君,就说李氏族老特意前来,负荆请罪。” 听了守门兵卒的禀告,杨川随口吩咐一句:“出去告诉他们,就说本侯正在沐浴,让他们先在前厅等候便是了。” 然后,他便让厨房开始烧水,在三名小妇人的侍奉下,舒舒坦坦的开始泡澡,谈笑风生,讲了几个笑话,让三名小妇人笑弯了腰,忍不住扑上来一阵抠掐,算是略作惩戒。 足足一个时辰后。 杨川这才换上一套干净衣衫,松松垮垮的来到前厅:“哎呀,我说今日一大早就有几只黑不拉几的喜鹊在树上叫唤,果然是有贵人临门。” “那个谁,还不给诸位贵客上茶!” “记住,这几位都是贵客,大贵客,要上好茶。” 他这几句客套话,让那几名瘦不拉几的糟老头子面色不善,纷纷对他怒目而视,但却没有任何一人开口说话。 看样子,人家早已存了寻衅闹事的念头了? 再看一眼鼻青脸肿、垂头丧气的李敢,和五花大绑的‘十三伯’,杨川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察言观色,心中已然有了主意:“诸位便是李氏族老?” 一名瘦骨嶙峋的老者淡然开口:“禀告府君……呃,不对,你杨川贵为咱大汉列侯,小小的陇西郡太守何足挂齿? 这般好了,老夫便称你一声长宁侯吧。” 杨川哈哈大笑:“府君也好,长宁侯也好,杨川也好,不过就是一个称谓罢了,诸位都是先贤大德般的人物,年岁又比本侯长了好几倍,就算是喊我一句杨川臭小子都行。” 那几位老头儿随意拱拱手,十分慵懒的说了一句:“岂敢。” 杨川也无所谓,指着霍光、杨敝二人端上来的清茶笑道:“诸位老先生,来,咱们先喝茶,其他事情,咱回头再说好不好?” 一名老者霍然起身,面色极为愠怒,语气却偏生十分和善,淡淡道:“长宁侯,听说我家中有没眼色的人寻到你门上,为百姓生计,劝谏你长宁侯不要轻易在洮河之上搭建桥梁、修筑拦河大坝,却被你羞辱一番后扫地出门,可有此事?” 杨川直接接口道:“有。” “本侯为了开荒种田,不得不挑选一些地方修筑拦水大坝,却也是为了百姓人能种上一块上等的水浇地,混一个饱饭吃。” “不料,有一个自称你们李氏话事人的糟老头子撵上门来,指着本侯的鼻子破口大骂,还搬出什么狗屁董仲舒吓唬本侯,无奈之下,本侯便将他扫地出门。” “对了,给那糟老头子捎句话,若有下次,必先打折他的双腿,再撵出大门……” 杨川的话语尚未说完,那几位老者一个个的脸色大变,双目幽幽的盯着杨川。 杨川一看,这几位糟老头子的养气功夫还真不赖,就算被自己如此傲慢无礼的羞辱一番,却只是双目含怒,并未开口说话。 于是,他只好再加一把火:“怎么,几位族老还不信?” 一位糟老头子缓缓开口:“长宁侯,圣人云……” 杨川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又一次无礼的插话:“圣人都死了多少年了,谁知道他说的那些话语是不是后来的儒家读书人胡编乱造的,你就休要动辄搬出圣人吓唬人。” 几位族老的脸色又是一变。 这个新任太守太得无礼,离经叛道之言,张口就来,竟是一丝一毫的禁忌都没有,简直就离谱。 要知道,在经历过文皇帝、景皇帝和刘彻登基以来这几十年的猥琐发育,曾经被人往儒冠里撒尿的儒门读书人的地位,可以说是日益渐增,再加上董仲舒老贼的苦心经营,现如今的汉帝国,儒门的势力已然初具规模,要不是当年窦太后严厉打击儒门,估计现在已经成为‘国教’了…… “长宁侯,你看不起儒门读书人?”另外一名族老冷声问道。 “不是看不起儒门读书人,而是看不起一知半解、满口胡沁的读书人,”杨川笑眯眯的说道:“你们儒门读书人,本侯只看得起两个半人。” “其中,孔夫子、孟夫子算两个。” “至于剩下的半个,本侯觉得董仲舒基本凑合,只不过,他的学问有缺陷,很多东西不能自圆其说,偏生他董仲舒又要强行去说,自然而然的,便成了强词夺理,在本侯看来,落了下乘。” 这几句话出说口,那几位李氏族老终于按不住自己了。 这位长宁侯太过分了。 儒门读书人那么多,竟然只说有两个半人能入他的眼? 一位高高瘦瘦的糟老头子沉声说道:“长宁侯,依你看来,儒门读书人都入不了你长宁侯的眼,来来来,今日老夫便与你说道说道……” 杨川再一次无礼打断对方话头:“好了,今日到此为止,你们可以走了。” 那高瘦老者大怒,斥道:“你!” 杨川风轻云淡的说道:“你什么你?跟本侯坐而论道,你还差了一大截,无论是爵位还是官职,本侯贵为大汉列侯,能与你们几位平起平坐,不过是看在你们多活了几十年而已,休要觉得年长就要高人一等。” “再者说了。” 他顿了顿,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放眼天下,能与本侯坐而论道者,恐怕只有董仲舒才有那么一点资格,你们,真不行。” 几名李姓老者齐声怒斥:“长宁侯,你!” 杨川摆摆手,随口吩咐一句:“来啊,送客。”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数十老杀才轰然抢进门来,对着杨川躬身应诺一声,便将幽幽目光投向那几位李氏族老:“请!” 那几个糟老头子气得浑身直哆嗦,满头骚乱白发无风自飘,想要训诫几句,却又实在骂不出口,只能嘴唇哆嗦着拂袖而去。 临出门,又传来杨川轻飘飘一句:“几位族老还别不服气,若真不信,便将那董仲舒给本侯喊来陇西郡,与本侯来一场公平的辩论……” …… 五日后,董仲舒便来到了陇西郡。 这老贼乘坐一辆极豪奢的马车,穿一身青布棉袍,在将近三百名门人弟子和近百名李氏族人的簇拥下,气势汹汹的来到杨川的临时住所。 杨川听闻消息后,忍不住笑了。 董仲舒这老贼能处,有事他真上。 “小郎君,要不要本妾身一同出去,帮你镇压董仲舒?”刘满十分狗腿子的贴过来。 杨川摆摆手,笑道:“镇压什么?此事是我与董仲舒提前商量好的,他专程跑过来,就是要让本侯镇压的。” 大家伙儿一听。 好吧。 杨川果然憋了一肚子的坏水,就等着李氏族老们上钩,看看,就这般干干丹丹的一件小事,让他一番小题大做,愣是将‘大汉帝师’董仲舒都给招来了。 “既然要与董仲舒坐而论道,自然不能缺了礼数,少了气势,”杨川慢条斯理的换着衣衫,随口吩咐:“那个谁,司马迁,这种事情你见得多,就给咱安排一下。 记住,规格一定要高,气势一定要大。 还有,舆论宣传工作一定要做足工夫,不能就让我与老贼大眼瞪小眼的口头交流,一定要想办法折腾出一点新花样儿。 这样好了。 司马迁,你以陇西郡太守的名义,草拟一份请柬,遍邀天下读书人一起来谈诗论道,至于理由,你随便编一个就行,文辞要华美,态度要诚恳……” 司马迁点头应承:“放心吧长宁侯,董仲舒都来了,还怕其他读书人不来?” “至于此次论道的内容、胜负,其实大家都不怎么关心。” “那些读书人啊,主要是跑你家来蹭吃蹭喝的……” 第四百零四章 两个【老鹰皮】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零四章两个【老鹰皮】果如司马迁所言,听说长宁侯杨川与董仲舒将在陇西郡进行一场‘势均力敌的巅峰之战’,汉帝国将近一半的读书人坐不住了。 要不是有些读书人家境贫寒,拿不出那几十枚钱币的盘缠,估计赶来蹭饭…… 咳咳,估计赶来参与‘辩论大赛’的读书人数量还会更多一些。 短短一个月,从各地赶来陇西郡的读书人,便足足有两千多人,在这样一个信息闭塞,文化程度普遍偏低的时代,这个数字让杨川自己都大吃一惊。 “想不到,跑来蹭饭的读书人这么多?” 杨川呲牙笑道:“不过,咱也别小气,孔夫子不是说过嘛,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门外传来董仲舒的爽朗笑声,悠然道:“长宁侯别来无恙啊?” 杨川一边向外走,一边笑答:“还行还行。” 等到杨川走出后堂,一步踏进前厅,董仲舒似笑非笑的捻须道:“长宁侯学富五车,不过,你这论语却解得不对。” 杨川拱手,对着满屋子的老读书人施了一礼,道:“怎么不对?” 董仲舒:“论语中,朋、友二字是分开解的,这个朋呢,是同门师兄弟的意思,就譬如子路去找子贡,便可用有朋自远方来,可不是你说的酒肉朋友的朋。” 杨川哈哈大笑,浑不在意的居中落座,道:“果然不是朋,咱二人之间的辈分不对。” 其他人尚未明白杨川的意思,董仲舒却是老脸一红,打了个哈哈,笑道:“好了好了,长宁侯,你不是常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嘛,怎的又要旧事重提?” 杨川哈哈大笑。 这个董仲舒,当初为了争夺刊印书籍的机会,不惜自降身价,喊自家的三名小妇人一声‘师娘’,此事太过离谱,故而,被杨川当面嘲笑过几次后,董仲舒终于还是服软了。 “董公,你曾经说过你董氏门下弟子众多,桃李满天下,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杨川瞅一眼几名李氏族老,以及围拢在董仲舒身边的那些读书人,笑眯眯的继续说道:“就是不知此番来到陇西郡,有何贵干?” 董仲舒捻须笑道:“听说长宁侯新任陇西郡太守,老夫心中喜不自胜,想这陇西郡,乃我大汉西北门户,西拒氐羌,北抗匈奴,此间百姓人饱受战乱之苦,人烟稀少也就罢了,偏生长期与氐羌混居,自然少了一二分圣人教化。 不瞒长宁侯,老夫也曾令门人弟子来过几次陇西郡,倒也教了一些好学生。 此番前来,却也无外乎教书、育人两件事而已矣。” 杨川微微点头:“哦,原来如此。” 董仲舒拱拱手,左右看看,突然问道:“长宁侯,听说你曾扬言要与老夫坐而论道、一决高下,可有此事?” 杨川:“有啊。” 董仲舒笑问:“长宁侯,农桑稼穑和算术之学老夫不如你,可要论及圣贤文章,你长宁侯恐怕不如老夫,你真要与老夫论道?” 杨川呵呵笑道:“道不论不通,理不争不正,这天底下的学问,在很多时候并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看谁说的道理更有道理一些罢了。 就譬如你董公的天人感应之说,本侯就很是不以为然,以为不过是你董仲舒昏了头,胡言乱语、胡说八道,以后就休要拿出来欺世盗名了。”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脸色不善,凶巴巴的瞪着杨川。 杨川却浑不在意,端了一碗茶漱漱口,侧头吐在刘满递过来的痰盂中,这才浅饮一小口,赞叹一句:“这茶的味道不错。” “长宁侯,老夫知道你的学识甚为渊博,算术之学和农桑稼穑方面的学问天下无双,只不过,对于先圣文章、治国安邦平天下的学问,却远不及老夫,你真要与老夫一决高下?” 董仲舒神情肃穆至极,目光炯炯的盯着杨川,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天下第一大读书人的架势,让追随他的那些读书人忍不住暗暗叫好。 可在杨川眼里,老贼不经意的眨了眨眼,二人便有了默契。 “背的书多,就不一定学问好,学问好,就不一定人品好,”杨川不置可否的轻笑一声,悠然道:“董公,你是咱大汉最大的读书人,装了半肚子的圣人文章,这一点,本侯还是颇为佩服的,只不过,这读书之事,可不是你背诵文章多就学习好,食古不化,生吞活剥,东拉西扯,生搬硬套,这才是你们这些读书人的通病呢。” 杨川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轻描淡写的将天下读书人轻薄一番,让他那原本极为俊俏的脸庞,尤其显得面目可憎,自然招来一片‘嗡嗡嗡’,却是董仲舒门下弟子与李姓族老、读书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董仲舒目光闪动,淡淡道:“长宁侯,既然如此,咱二人就辩上一辩。” 杨川点头:“好。” 接下来,二人便约定了‘辩论会’的时间。 至于地点,自然便是杨川家门前的那片空地,半山腰修出一个平台,搭了两溜帐篷,摆上桌椅板凳,各种美食、美酒、茶水,流水般的送上来。 可能因为出身厨子的缘故,所以,两世为人的杨川,最为喜爱的一件事情便是吃席。 他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气氛,闻着食物的香气,看着众人各不相同的吃相,居中而坐的杨川竟会生出一丝十分奇怪的想法:这天底下的皇帝,可不就跟自己一样,高高在上,以天下江山为餐桌,以百姓供养为恩赏,让天底下的这当官的大吃大喝? 而且,光是大吃大喝还不够。 这人的一颗心啊,其实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深渊,就一无底洞,无论是当皇帝的还是当官的,若只是这般吃吃喝喝、拉拉扯扯,天下还乱不了。 毕竟,以眼下的汉帝国来说,约莫是一千五百名百姓人,供养一名大汉官吏,就算每一名百姓人从口粮里节省下一口两口,那当官的也能吃成一头大肥猪。 哪里如后世有些王朝,七八名百姓人供养一名朝廷官吏…… …… 前线吃紧,后方紧吃。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杨川与董仲舒的‘辩论赛’迟迟不见动静,倒是源源不断赶来的读书人却越来越多,原本搭建的帐篷不够用了,便干脆搬进尚未完工的‘临洮新城’。 平日间,这些读书人吃吃喝喝的,满脑子都是圣贤文章,就想着要在辩论赛上一鸣惊人,就算不能赢了长宁侯杨川,可是,能在天下读书人面前一展风采,那也是极好的一件事情。 当然,绝大多数读书人的心思,说到底还是想在杨川这位大汉新贵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这一点,杨川心知肚明。 同样的,董仲舒其实也很清楚。 没办法,汉帝国在杨川、董仲舒、南宫公主等人的共同努力下,设立了所谓的‘太学院’,似乎有点‘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繁荣景象,里面的年轻学子倒也不少。 可这几人心里头清楚得很,所谓的太学院,在各地权贵、名门望族的暗箱操作下,真正的寒门学子百中无一,几乎清一色的‘贵三代’,没什么屁用。 为此,就连身为太学院祭酒的杨川,都懒得去太学院上班。 这一次陇西郡的‘辩论赛’,在杨川这里,是一场针对朝廷、李氏家族的算计,在董仲舒那里,也是如此;可在天下读书人眼里,却无异于一场‘天下文会’,是难得一见的机会,若能在贵人面前刷一波存在感,说不定便能一步登天…… “这便是临洮新城?” “啧啧,长宁侯好大的手笔,这城墙,这街道,这屋舍,比长安城的都要结实、阔绰一二分呢!” “贤弟慎言,此为地方郡守治所,怎能与帝都相提并论!” “……” 平日间吃肉喝酒时,这些读书人望着河谷地带热火朝天的筑城工地,并没有几个人关心过,此番一进城,登时便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城墙箭垛的高大结实自不待言,全部采用石块堆垒、水泥混凝土浇筑的方式,那些读书人自然看不懂其中道理,反正就是觉得比黄土夯筑的城墙牢靠上档次;真正让读书人们目瞪口呆的,却还是那十几条四通八达的街道,足足有七八丈宽,整体呈现出一种十分好看的淡青色,平展展的,硬得很,马车行驶在其上,竟是一丝一毫的颠簸都不曾有,哪像长安城的黄泥大道,雨天全是水坑烂泥塘,晴天尘土飞扬能呛死个人。 眼瞅着读书人们大惊小怪的样子,杨川一阵心累。 不就是几堵水泥混凝土浇筑的城墙和几条驰道么,至于如此大惊小怪? 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些道路下面都被挖空,用石块、水凝混凝土、铁条等箍成了甬道,修筑了排洪沟,不仅可以应对百年一遇的大洪水,还能在战时进行地下运兵运粮…… 估计这些读书人都会骂他这位长宁侯是败家子吧? 汉帝国的读书人,向来重视口头交流,杨川称之为‘嘴交’。 对于农桑稼穑之事,对于工程机械之事,向来都是嗤之以鼻,认为这些玩意儿都是仆役、工匠等下等人应该去干的事情,君子嘛,忧国忧民,升官发财睡妇人才是正道。 当然,并非所有的读书人都如此。 董仲舒就不一样。 这老贼进城时就跳下马车,硬拖着长宁侯杨川跟他一起缓步而行,一路上喋喋不休,东问西问,竟是比杨川家的几名学生还要认真好学。 “长宁侯,接下来做什么?” 趁人不备,老贼突然压低声音问一句。 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把你的学生撒出去,开荒屯田,兴办学堂,三年之内,让陇西郡富起来。” 董仲舒点头,对杨川的计划自然是了然于胸,道:“好。” 然后,只见老贼大踏步走到自己的马车前,一步跨上去,就站在车辕的踏板上,大袖飘飘的朗声说道:“长宁侯,你休要欺人太甚,不就一座小小的城池么?真以为我儒门读书人是好惹的?” 一嗓子便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齐齐看向董仲舒。 董仲舒十分骚包的弹一弹衣冠上看不见的尘埃,负手而立,淡然说道:“长宁侯,老夫与你的这一场论道,能否换一种方式?”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董公,你若不敢比试,就赶紧回长安城去,本侯再送你十几名小舞娘、小厨娘、小歌娘?” 董仲舒冷哼一声,开口道:“长宁侯,你可敢与老夫打赌?” 杨川:“赌什么?” 董仲舒沉吟几声,道:“都说你长宁侯杨川熟稔农耕稼穑,很会搞钱,在朔方郡当太守时,只用了一年时间,便将一片不毛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条、生机勃勃,老夫便与你赌一把农耕稼穑之事,如何?” 杨川轻笑一声:“怎么,将天下读书人召唤过来,就不敢与本侯论道了?” 董仲舒摇头,傲然道:“不是老夫不敢与你论道,而是那种坐而论道的事情太过无趣,古人云,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老夫只不过想给世人证明一次,我儒门读书人不仅书读得好,就算是治国平天下的本事,比你长宁侯一点都不逊色。 这样吧,老夫以三年为期,与你长宁侯赌上一场。 三年内,老夫和门人弟子治理的几个县,若是不如你长宁侯亲自治理的几个县,老夫甘拜下风,从此退隐山林,不再招收门人弟子,一直到死,如何?” 董仲舒此言一出,众人登时大惊失色。 长宁侯杨川人品不行,名声不佳,在眼下的汉帝国读书人眼里,其实就跟平阳侯曹襄、舞阳侯樊离等纨绔恶少并无二致,都能被点评成‘长安城四大恶少之一’,可人家在农耕稼穑和做买卖搞钱方面,却也是有目共睹,无论谁提起来,都会忍不住伸出大拇指点个赞…… 董仲舒要与杨川赌农耕稼穑,这不是用自己的短处,比人家的长处么? 自取其辱。 这是诸多读书人的一致想法。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劝解董仲舒,自然又是一阵嘈杂纷乱。 “董公,请三思。” “董公不可也!” “……” 董仲舒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微微摇头,叹一口气,瞅着杨川问一句:“怎的,长宁侯不敢还是不愿?你可要知晓,老夫这是以自己的短处,与你长宁侯的长处比试,难道这一份胆气都没有了?” 杨川微微皱眉,似乎在反复沉吟、思量着什么。 良久良久,他才颇为勉强的说道:“也罢,本侯答应董公便是,若本侯输了,自会自当请辞陇西郡太守一职,并上表请奏皇帝,将本侯的爵位降一阶,如何?” 第四百零五章 不仅要给升官,还要让他们发财……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零五章不仅要给升官,还要让他们发财……董仲舒是老贼,杨川是小贼,两个‘老鹰皮’一拍即合,三言两语便将陇西郡的事情给敲定了—— 陇西郡十一个县,杨川负责打理临洮等靠近西北边境的三个县,外加陇南之地的三个县,董仲舒以及其门下弟子则负责治理清水、狄道等五个县,以三年为期限,双方便要分出一个雌雄胜负来。 这一下,不要说陇西李氏的人没有料到,就连张汤、司马迁、东方朔几人也是一头雾水,根本就猜不透杨川到底要干什么。 唯有平阳侯曹襄却略有所思。 当天晚上,董仲舒、陇西李氏的族老吃过酒宴后,便带着其数百名门人弟子离开临洮,到各自负责的地方去当官了。 曹襄、霍去病二人悄咪咪的摸进杨川的太守府。 “杨川,你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一见面,霍去病就忍不住皱眉问道:“你与董仲舒算是两条道上的人,咱们自己门下多有少年俊彦,不能说是人才济济,可给他们一个进身之阶,让他们当一个县令、都尉、督邮、别驾什么的,应该没问题吧?” “你看看伱,自己人不让当官,却给董仲舒那老贼一大堆官帽……” 杨川正在给霍光、杨敝讲课,听了霍去病的埋怨之言,忍不住笑骂一句:“你个铁憨憨。” 霍去病不服,梗着脖子,一口喝干一碗清茶:“那个谁,来,给哥添茶。” 霍光缩着脖子走上前去,给霍去病添满了茶,讷讷道:“哥,请喝茶。” 霍去病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这位小弟,两道剑眉都快拧成麻花了,没好气的说道:“看看你这怂样子,哪里有点男儿汉的气概,这都让杨川给教坏了!” “霍光,从明日起,你便来我营中,哥哥亲自教你武艺。” 霍光拱手,规规矩矩的说道:“兄长,你可以打骂兄弟,却不能埋怨老师,此外,跟着老师,兄弟我可以学到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本事,也可以学到农桑稼穑之学,相比之下,所谓的骑射武艺,还要等兄弟的身子骨长大一些才能去学习,否则,老师说过,会伤筋动骨损了本源……” 这哈怂一开口,就把霍去病气了个半死,忍不住便是一脚踢出,直接将霍光踢飞出去四五尺,摔了个灰头土脸。 “霍光,你小子现在能得很啊,有了杨川这个老师,就以为我这当哥哥的没用了?” 霍去病提着沙包大的拳头,踏上一大步,还想继续教训霍光,却被杨川一句话就说得蔫吧了下来。 “去病,你也就殴打自家兄弟的本事,”杨川慢悠悠的说道:“当初,你被你舅舅打了个半死,曾经亲口告诉过我,说你霍去病今后绝对不会殴打自己的亲人……” 霍去病睁大了眼,嘟囔着骂道:“你放屁!” 杨川轻笑一声,不再理睬这憨货,而是看着曹襄问道:“曹襄,你也觉得我与董仲舒之间的赌事不对?” 曹襄摇头,一屁股坐下来,哈哈笑道:“以你的人品,这一次分明就是存了要坑人的心思,还说什么对不对?” 杨川笑问:“我的人品就这般差?” 曹襄郑重点头:“嗯。” 杨川笑骂一句,转头看向在一旁拍打身上尘土的霍光,随口吩咐:“霍光,给你一道考试题,给你哥和平阳侯二人分析一下,老师与董仲舒打赌的利弊。” 霍光‘嗯’了一声,振一振衣衫,便开始娓娓道来:“学生以为,此番老师与董公之间的赌约,有弊有利,总体算下来,应该是利大于弊甚多,故而,完全可行。 其中之利有三。 其一,可不着痕迹的将陇西郡的军政之事从陇西李氏的手中拿下,交由老师、董公二人分别执掌,诸如开垦荒田,改善民生,修筑城池,招募边卒守军之事,皆可依照老师的想法进行。 其二,可利用此次机会,给一些寒门出身的读书人一个进身之阶,让他们不用通过陇西李氏的举荐,即可直接在陇西郡当官,这一部分人,无论其能力心性如何,但总归是儒门读书人,相比原本的李氏一族独大专行,应该会好上很多。 同时,这些人的官吏身份都是老师恩赐,从学统上来说,他们依旧是董公的门人子弟,但在人伦而言,却已然成为老师的门生故旧。 其三,可利用此次机会,放开手脚屯田练兵兴修水利等事宜,就连朝廷那边,估计也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可免去一些猜忌和麻烦。 至于其中之弊端,学生以为,只有一条。 那便是,等到陇西李氏反应过来后,可能会想办法破坏老师与董公之间的赌约,从而造成一定的祸端……” 这一番论述,听得霍去病、曹襄二人目瞪口呆,睁大了眼,直勾勾的瞅着人畜无害、朴实无华的霍光,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哈怂,跟着杨川还不到一年时间吧? 想不到,当初那个缩手缩脚、唯唯诺诺的乡下小子,如今都这般能扯了? 听听,听听人家那小嘴儿叭叭的,多能说啊。 分明就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楞是说出一大堆利弊之事,条理清晰,头头是道,竟然让曹大草包和霍大憨憨无言以对了…… 杨川听了也是甚为满意。 他眼瞅着霍光,温言笑道:“霍光,这段时间的学习看来没有白费工夫,对于算术之学中的判断、分析、归纳、总结手法,运用的也甚为熟练。 只不过。” 他语气略微一顿,继续说道:“只不过,你言说的这些道理都有些浮于表面,对问题的根本症结尚未看清看透,就譬如,咱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针对陇西李氏?还有,咱们接下来的经略,应该采用哪些手段和措施,你还要多听多看多想。” 霍光赶紧躬身施礼:“还请老师教导。” 杨川沉吟几声,道:“为何要针对陇西李氏,道理很简单,那便是咱们既然来了,就不能让李氏一家独大,否则,你说咱们眼巴巴跑来陇西郡吃屎来了? 至于说接下来的经略手段和措施,我今日便给大家安排一下任务,你们照此执行即可,其中的道理,你们慢慢体味就是了。 记住,这有些话啊,该说的时候,只说三分,吞咽下去七分。 不该说的话,反而要说出来七分,藏在腹中二分,留下一分,让人去捉摸就是了。” 座中几人有些不解。 怎么该说的话要说三分吞七分,不该说的话反而要说七分、藏二分、留一分? 似乎猜到大家的疑惑,杨川略微一思索,笑道:“道理也很简单,不该说的话,你就要挣着多说一些与之无关的闲话、废话,令人厌烦不爱听,至于其中的核心部分,你就深深的藏在肚子里,令其慢慢烂掉就是了……” …… 解决完手头最为要紧的一件大事,与董仲舒心领神会的演了一次‘双簧’,不着痕迹的将陇西李氏从郡县治理的盘子里剔除出去,杨川的‘一揽子计划’才算正式开始。 开垦荒地,在错过春季抢种抢播的情况下,杨川还是想尽一切办法,利用基建营、羽林军和将近五千羌人妇孺,新垦荒田二十几万亩。 根据以往惯例,这二十几万亩新垦良田,明里暗里的,其中的一半左右都要交给李氏家族打理。 杨川却不惯着。 他假装糊涂,直接将这些良田充公,成为陇西郡的‘公田’,并将其进行合理划分,交给了基建营;尔后,又将那几千羌人妇孺就地安置,成为基建营的家属。 为此,他还以太守府的名义,给这所有人都入了户籍,将其编入陇西郡人口亩丁的册子,上报给朝廷;朝廷备案批复后,他立刻给这些人颁发了大汉‘身份证’。 这一番操作行云流水,不等别人反应过来,陇西郡治下便凭空多了一万多人口。 拿到大汉身份证‘验传竹简’的那一日,屯田上欢声笑语,载歌载舞,那些羌人妇孺围绕着自家汉人男人的身边,高兴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在当晚提前打昏孩子…… 看,这便是百姓人。 兵荒马乱的年月里,不管是羌人、氐人还是匈奴人,对能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汉帝国百姓,其实打心眼里是羡慕的,喜欢的,毕竟,能让人安居乐业吃饱饭,这才是一个帝国真正的软实力。 杨川看在眼里,心中倒也颇为欢喜。 这将近五千羌人妇孺,再过三五年,有田种,有饭吃,有温暖舒适的房子住,有一个固定的男人在家里骂骂咧咧,她们哪里还记得自己曾经是羌人、氐人? 开荒种田,这是杨川的第一大事,一刻也不能停歇。 他细细的盘算过,以三年为期限,陇西郡便可多出八十万亩良田,而且,还都是一些平缓的河道、坡地与河谷地带的水浇地,只要精心营务,产量便有保证。 以一百亩田养活一户人的粗略计算,这八十万亩良田,可不就能养活八千户到一万户?折算成人口,差不多便是五六万人。 要知道,按照杨川的算法,这一百亩水浇地其实都能抵得上旱田上千亩,等若是平白的多出将近一万户良家子! 就算在富饶的关中之地,那些当官的也不敢保证三两年内,自己的治下多出一万户良家子,更何况地处西北边地的陇西郡…… 杨川要做的第二件事情,便是吏治。 人常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可汉帝国的官吏是个什么怂样子,杨川比谁都清楚,好一些的官吏,只是个吞金兽,不过贪腐一些钱粮土地、多占几十几百良家妇人罢了; 可事实上,汉帝国更多的官吏不仅是吞金兽,还是吸血虫,敲骨吸髓,鱼肉百姓,欺下瞒上,差不多是一群畜生不如的玩意儿。 按照常人想法,面对那些贪腐成风刮地皮的官吏,便应该将其全部捉住,千刀万剐,抽筋剥皮,斩草除根…… 这法子不灵。 杨川可是清楚记得,在后世的某王朝,某皇帝曾经以极其残忍的手法炮制、恐吓过自己的官员,像什么剥皮抽筋,千刀万剐,热油烹炸,掏肠添草等手法都使过,仅仅他老人家在位的那些年里,宰掉的贪腐官吏足足有十五万人之多。 手段不可谓不残忍,刑法不可谓不严峻。 然并卵。 屁用都没有。 反而因为老皇帝太过残暴,仇视天下所有当官的,以至于大明王朝两百多年里,皇室与群臣离心离德,谁也不鸟谁,最终,当皇帝的一代比一代贪婪而弱,做臣子的一茬比一茬下手黑,等到李闯那厮攻破北京城,一番严刑拷打下来,便在皇室和群臣身上硬生生榨出黄金几千万两、白银好几亿…… 汉帝国贪腐的根子不在人心,也不在人性。 而在于制度。 因为,无论人心还是人性,总有趋利避害、贪图享乐的惯性,这一点谁都没办法根治,只要有那么一个位置,有那么一个漏洞百出的制度,谁特娘的不贪不腐,在杨川看来就是傻雕。 清楚这一点的杨川岂能如常人那般去经略陇西郡? 那么,用一种什么样的手段,才能与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陇西李氏扳一扳腕子,却还不至于吃相太过难看,不会激其凶狠反抗呢? 这还是一个问题。 就在杨川为如何在陇西郡进行吏治而苦思冥想时,霍去病寻上门来,带来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 霍去病手中那份军用地图,果然是被老李家的人动手给掉了包,作案者,乃李敢帐下一名羽林孤儿,出身陇西李氏,只不过家世没有李敢那般殷实而显赫,为了自己的前程,竟然听从李氏家族某些人的安排,成了羽林军中第一个被救出来的二五仔。 听到这一消息,杨川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话。 霍去病却早已气得不行,阴沉着脸,说要想办法弄死一批姓李的。 杨川劝慰几句,便安排了一场酒宴,算是给霍去病消消气,让他稍安勿躁,等他想出一个好办法报复回去。 “杨川,你赶紧想,耶耶我都等不及了。”霍去病不住口的催促。 杨川却显得不紧不慢,慢吞吞的吃着肉,慢吞吞的喝着酒,时不时的,还要与自家的三名小妇人调笑几句,简直能急死个人。 一顿饭还没吃完,霍去病便要起身离去,说是先回去将那作案的兵卒一顿鞭子抽成烂泥再说。 杨川终于开口:“好了,我已经想到治他们的法子了。” “去病,回到羽林军大营,对此事切莫声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同时,给那干了坏事的杂碎升个小官。” 霍去病瞪大了眼:“杨川,你狗日的脑子有病?他做下诛灭三族的坏事,还要给他升官?” 杨川郑重点头:“对,不仅要升官,还要让他们发财……” 第四百零六章 上汤娃娃菜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零六章上汤娃娃菜霍去病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问一句:“杨川,你就一次把话说清楚,再这样说一句吞两句的,小心我打出你屎尿来!” 杨川只好给这憨货解释了几句。 然后,霍去病恍然大悟,乐得像个孩子,一拳便将杨川打出去七八尺,直接摔了一个狗吃屎:“哈哈哈,杨川,你就是个哈怂!” 杨川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烂成一滩木头渣子的马扎子,笑骂:“伱就是寻个机会打我一拳是吧?” 霍去病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杨川的脸色却渐渐阴冷下来,让霍光摊开一张八尺大宣,捏着一根狼毫小笔,开始在上面圈点起来。 这一次,他要给陇西李氏做一道软菜。 面对这样一个发育了几百年的庞然大物,杨川始终有点无处下口的无力感,这让他的很多计划都搁置着,就很是难受。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厨子嘛,最拿手的往往并不是那些硬菜,相反的,真正能够显露一名厨子手艺的,反而是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软菜,就譬如像什么水煮白菜心儿、凉拌萝卜丝、白水炖猪肉、清蒸豆腐什么的,好吃,好做,即便是一些家庭主妇都能做出来。 可是。 这些所谓的‘软菜’,你想要做到最好,做到色香味绝佳,便很不容易。 就比如杨川给陇西李氏准备的这道‘上汤娃娃菜’,就很考验一名厨子的功夫、耐心和悟性。 上汤娃娃菜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传统名肴,若以在后世两千年的所谓‘八大菜系’来划分,应该属于粤菜系。 这一道菜的主要食材是娃娃菜,主要烹饪工艺是煮,而后以浓汤调制而成,成品香浓、味鲜、口感浓郁,可算是一道老少咸宜、清而不淡、雅而不浊的名菜,也是杨川当年的拿手好菜之一。 ‘上汤娃娃菜’的烹制手法极简单,无非是将娃娃菜洗净后从中间剖开,用斜刀劈成四段备用,蒜头切成片,皮蛋切成粒状。 然后,便是给娃娃菜焯水后备用。 然后,锅里加精制油,蒜片和皮蛋爆香,加水和鸡汤,再将青红椒丝放入锅里稍煮片刻。 等到锅底浓汤发出异香,即可加入娃娃菜,略加炖煮后捞出,将汁水淋在娃娃菜上即可…… 在杨川眼里,陇西郡无疑便是汉帝国不可多得一颗娃娃菜,表面看来,无非就是一颗常人眼中的‘白菜心儿’,并没有多少营养价值,无论炖煮煎炒烧烤什么的烹饪手法,总是很难做出新意。 可是,在一名合格的厨子看来,这天下啊,本就没有什么好的食材、坏的食材,只要不是那种腐烂变质的食材,一般来说,都能想办法将其烹调成饭食。 故而,这一颗娃娃菜,杨川都不用焯水,便能直接烹制。 难就难在那一锅浓汤如何煎熬。 思之再三,杨川传令下去,让人开始悄咪咪的铸造钱币:大汉债币。 因为有南宫钱庄的存在,所以,杨川便能放开手脚的私铸钱币,让这种金灿灿、明晃晃、比大汉五铢钱漂亮几千倍的钱币在汉帝国迅速流通起来,目前已然成为百姓人最为认可的‘钱币’。 谁也不知道这种钱币里到底有没有金子。 众所周知,只要有朝廷的背书,就算是一张废纸都可以作为钱币来流通,更何况这种看上去金光闪闪的钱币,弹一指头,能发出一声悠长而清脆的嗡鸣,就更是令人爱不释手。 “给陇西郡所有属官吏员涨俸禄。” “就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三倍。” “今后每一个月,每一年,都要增长,另外,将属官吏员的考评方式略加改变,减少一些德行、民声、上官举荐和身份背景的加分项,增加一些新垦荒地、亩产增收、人丁增长、城池修葺、修桥补路等内容,每一项都要定下一个硬杠杠,是他们必须要做到的,做不到就让滚蛋。” “至于那些超额完成的,太守府单列一笔钱粮,对那些成绩特别突出者要奖励。” “每一个月,每一个季度,每一年年底,都要进行一次全面考核。” “成绩不达标者,给三次机会,若真的完不成任务,不仅要削职为民,还要追究其失职失责的责任。” “对于优异者,重奖之!” 手里有了铸币权,腰杆子自然就硬朗起来,他总体计算了一下陇西郡的民生状况,先行铸造了五百万枚金币…… 当陇西郡的属官吏员听说俸禄增长三倍,并在今后每一个月、每一年都会增长时,几乎所有人都快乐疯了,人人称赞新任太守杨川是个人物,大手子。 故而,当他们再听了杨川制定的‘奖罚机制’时,自然而然的,一个反对的人都没有,只是憋了一股子劲儿,打算放开手脚大干一番,也不枉太守增发的那一笔钱粮。 与此同时。 杨川的第二道‘太守令’发布了—— 均田令。 这道政令很简单,寥寥数言而已,在陇西郡却登时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为什么呢? 杨川的这一道‘均田令’里规定,太守府将要对陇西郡十一个县的实有良田进行统计,然后,再根据不同情况进行土地重新分配,田产多的,要均出来一部分充作‘公田’,田地少的,朝廷将会酌情补充一些土地给他们。 ‘均田令’里规定的很是明白,那些在朝廷有爵位有官阶的,要带头做出表率,必须要据实上报,然后,太守府根军实际情况,多退少补,或用新垦良田作为补偿,或用金币作为补偿。 总而言之,就是绝对不能让田地多者吃亏,但也不能让一部分人无田可耕。 这一套在后世某王朝被称为‘打土豪’的政令很是高明,杨川不过是将其借鉴过来,略加修改,便直接应用在了陇西郡。 那些田地少于三百亩的,一般都是百姓人,占了绝大多数,听到此政令后,自然举双手赞成,恨不得跑到临洮县来给新任太守杨川磕几个响头。 反观那些田地多的,自然就十分的抗拒。 因为,这一道‘均田令’里根本就没有具体的补偿数字好吧,根据汉帝国朝廷与官府一贯的无耻下流作风,任凭哪一个狗大户都觉得新任太守杨川不是个东西,这刚刚上任两三个月,就这般开始‘刮地皮’了? 于是乎,一些所谓的狗大户便开始闹腾。 他们先是在自己本县地方上闹,一哭二闹三上吊,让各县的官吏苦不堪言,好说歹说,终于哄得那些人赶往临洮,就聚集在新修的太守府门前闹腾。 “请通禀一声,就说陇西郡的父老拜见太守大人。” “请府君收回成命,饶过我们一回吧。” “是啊,请收回成命,不要均出我们的土地田亩……” 听着外面闹哄哄的吵成一团,却也没有几句恶言恶语,倒让杨川感慨不已,笑着对张汤、司马迁、东方朔几人道:“陇西郡的良家子素质不错,即便如此,你们听听,他们闹到咱们太守府来,也没有几句恶言恶语。” 那几人却是一脸沮丧,委实不知道杨川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谁都清楚,汉帝国的人对土地的忠诚,远胜对皇帝、对朝廷、对圣贤文章的忠诚,你可以肆意的欺负凌辱他们,也可以随意的压榨、欺骗他们,面对天下的不公平之事,那些百姓人往往都会自怨自艾,自认倒霉。 可是。 若是有人想要动一下他们手里的土地,绝对跟你拼命。 “长宁侯,你的这一道均田令委实有些不妥,”司马迁颇为担忧的劝说道:“也就是在陇西郡,你的太守政令别人还当一回事儿,若是在长安城或三辅之地,就是这均田二字,可能就会给你招惹来一场天大的麻烦。” 杨川点头,笑道:“本侯本来就是想要惹麻烦啊。” “你出去看看,老李家的人来了多少?” 司马迁迟疑几个呼吸后,终于还是快步出门。 杨川则像没事人似的,躺平在马扎子上,给刘满几人继续讲课教学,无非是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听得张汤、东方朔一头雾水,好不烦恼。 一盏茶工夫。 司马迁回来了,拱手禀告:“长宁侯,我问过一遍闹事的百姓人,他们里头并没有几家真正的大户人家,田地最多者,也不过一千二百亩左右。” 杨川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松松垮垮的走到居中的一把老榆木椅子上,吩咐一声:“让他们进来吧。” 司马迁只好拱手领命,快步走出太守府,将那一百多名不大不小的‘狗大户’请进太守府。 “见过府君!” “见过太守!” 一眼看去,这些人身上衣衫倒也干净齐整,脸色也颇为红润,一看就知道平日间的生活水平还不错,不过,再仔细看他们的手脚、走姿和站姿,杨川一下便能判断出,这些人啊,都是一些老实巴交的百姓人,或继承了祖上的田亩钱粮,或经过两三代人的努力,终于成了汉帝国的‘有田者’。 对于这些人,杨川打心眼里觉得敬佩。 于是,他站起身来,对那百十人躬身施礼,满面歉意的温言笑道:“诸位乡亲父老,本侯那几日醉酒,对下发政令文书没有仔细斟酌,致使政令不清,数字不详,此为本侯之过,在此致歉了。” 言毕,也不等那些百姓人反应过来,他便大手一挥:“来啊,开席。” 然后,便有几十名兵卒搬来桌椅板凳,摆上碗筷,不由分说的将那些百姓人给摁到椅子上。 紧接着,便是二十几只金灿灿、香喷喷、油腻腻的烤全羊被抬出来,另外还有十几坛好酒,也是流水般的送上来,给每一个人斟满一大碗,清亮亮的,散发着迷人的酒香之气,简直就! 令人垂涎三尺也。 “诸位,本侯这几日还想着要另外下一份政令文书,将其中的缺漏之处补充完全,不料诸位提前赶来,本侯想想就很是歉疚,故而,摆下这一桌酒席,算是本侯给各位父老道歉了。” 杨川端起一碗酒,满面歉疚的说了一番话,便一饮而尽:“本侯先干为敬!” “诸位父老,开席!” 那百十名百姓人迷迷瞪瞪的捏起筷子,晕晕乎乎的喝着酒,几乎每一个人都觉得眼前一幕不可思议,甚至有人还在自己的大腿根儿上使劲掐一把,疼的龇牙咧嘴,引来一片哄笑之声。 随着烤全羊、十粮液的吞咽下肚,百姓人胸中的怒气早就不知撂到哪里去了,一个个的甩开腮帮子,猛吃猛喝,就连平常的那一点斯文和讲究都给忘记了。 杨川居中而坐,笑眯眯的瞅着大吃大喝的百姓人,眼角蕴含的那一抹微笑就很是温暖祥和。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 大家伙眼巴巴的跑到这太守府,可不是为了吃肉喝酒,而是要寻新任太守理论一番,不要让把自家的田地给‘均出去’…… “府君,小老儿此番前来,是有一事不明,还请府君大人指点迷津。”一名花白须发的老者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拱手说道。 杨川微微点头,笑道:“你想问的事情,本侯早已知晓,这样吧,既然大家都来了,咱们也不用浪费口舌,本侯便将均田令的一些细节给大家交代一下。 诸位可以自行思量,若是觉得本侯的法子不好,诸位大可当场提出来,咱们还可以商量着来嘛。 既然是均田令,名为太守府政令,实则与咱陇西郡的每一位父老乡亲都有关系,理应与诸位商量着来……” 杨川接过霍光重新拟定的一道‘均田令’,开始逐条逐字的宣读。 “……均田标准,以人丁百亩为准,无论男女老幼,皆须拥有可耕可种之田;田分六等,分别为上上、上、中上、中、下、下下,彼此之间可一比二兑换……” “一亩上上水浇地,可兑换二亩上等水田,一亩上等水田,可兑换二亩中上之田,其他等阶,以此类推……” “田亩多余部分被均分后,官府可拿出一定数额的钱粮进行补偿。” “具体补偿数额,以各个等阶田地的三十年收成为标准,第一年拨付十之二,第二年拨付十之二,以此类推,保证五年内付清所有钱粮款项。” “若有多出田亩者不愿接受官府补偿,亦可根据情况,酌情上报朝廷,给予其一定爵位之补偿……” “……” ‘嗡’的一声。 这百余名拥有一些田产的百姓人炸锅了。 按照人丁均田,无论男女老幼,皆须有可耕可种之田! 多余出来的田地,官府均田后,分五次补偿二十年的收成……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 关键是最后那一句。 田亩多余者,若不接受官府钱粮补偿,还可以上报朝廷,以爵位作为补偿? 这不、就是妥妥的卖官鬻爵么! 第四百零七章 大汉败类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零七章大汉败类杨川在陇西郡‘卖官鬻爵’的消息不胫而走,不仅让陇西郡的李氏家族彻底懵圈,就连千里之外的长安城也是一片哗然。 不像话。 这也太不像话了。 大汉朝的爵位,就这般不值钱?将士们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浴血奋战,到头来想要博得一份军爵何其难也,陇西郡的狗大户们只要拿出几百亩上好的水浇地,就可以封爵? 于是乎,满朝文武在丞相公孙弘的带领下,直奔未央宫,请求皇帝刘彻给大家一个说法。 “陛下,杨川此举,不仅会让前线将士寒了心,更会让朝廷威严一落千丈,实在不可助长此风啊。” “陛下,杨川乃陇西郡太守,却敢拿朝廷爵位聚敛钱财,分明是存了不轨之心,请陛下严查!” “陛下,杨川以朝廷爵位收买陇西之人心,其心可诛……” “……” 被一大群文臣武将劝谏,刘彻却端然而坐,脸上神情并无多少变化,手中端了一碗‘杨氏龙井’不喝,只是闻着那一股子淡淡的清香味道,也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渐渐的,群臣的喧嚣平息下来。 刘彻这才缓缓开口:“众卿都说完了?” 御史大夫儿宽踏上一步,躬身道:“微臣还有话要说。” 刘彻道:“好,你说。” 于是,儿宽又是一阵叽叽呱呱,直说的嘴角溢出两道白沫,沾在其花白的胡须上,湿淋淋的,一看就很有些大忠臣的样子。 良久良久。 儿宽终于停下话语,躬身道:“陛下,请陛下传旨,将陇西郡太守杨川召回长安,交由廷尉府严查严办。” 刘彻点头,很认真的说道:“可以,那个谁,崔九,替朕拟旨,将陇西郡太守杨川召回长安,关进廷尉府地牢严刑拷打,细细审问。 对了,杨川回长安,陇西郡便缺了一个太守。 儿宽,要不这样,杨川在就任陇西郡太守一职前是大农令,位列三公九卿之尊位,你现在是御史大夫,刚好也差不多。 干脆,你去陇西郡当太守吧……” 不等刘彻把话说完,御史大夫儿宽就懵逼了,急吼吼的向前跨出一小步,涩声道:“陛下,老臣年迈,上有八旬老母,下有儿孙好几十,实在是……实在是难以胜任呐。” 刘彻‘哦’了一声,目光平淡,缓缓扫过满朝文武。 几乎所有人都蔫吧了。 刚才还是一个个的群情激奋,撸胳膊卷袖子的,满脸的激愤之色,可一听杨川回来,便得有一个人下去,朝堂老贼们登时便成了受气包小媳妇,低眉垂眼,不声不响。 如此这般,刘彻感觉手中的一碗茶水都凉了,老贼们却没有任何一人抬头看他,这不禁让他觉得有些无趣。 “以钱粮、田亩兑换爵位,这是朕的意思。” 刘彻淡淡说道:“只不过,朕的意思不一定是对的,也可能会造成一些朝堂纷争和混乱,让那些在沙场死战的将士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故而,朕便令杨川在陇西郡先行试验,看看效果再说。” “诸位卿家也知道,朝廷要打仗,便要有钱粮。” “若是哪位爱卿能筹得足够钱粮,朕何须如此下作,将朝廷的爵位拿出去换钱换粮换土地?” “朱买臣,伱现在是大农令兼领朔方郡太守,你来说说,六个月后,朕的十五万大军和几十万戍边将士的粮秣怎么办?你可有良策?” 混在人群中的朱买臣猛的一个激灵,赶紧站起身来,向前踏出两三步,躬身道:“启奏陛下,微臣……微臣尚无良策。” 刘彻挥挥手,让儿宽、朱买臣二人退下,自己端了那一碗凉茶浅饮一小口,在口中含了几个呼吸,默默吞咽入喉。 ‘卖官鬻爵’的馊主意,其实是桑弘羊出的,如今,桑弘羊人都死了…… “陛下。” 就在刘彻有点走神儿时,丞相公孙弘终于站了出来,拱手问道:“陛下,杨川在陇西郡卖官鬻爵,以爵位换田亩,果真是陛下的意思?” 刘彻点头:“不错。” 公孙弘沉吟几声,正色道:“其实,以老臣看来,此事固然有些离经叛道,对朝廷威严损害颇大,但若是能换一个说法,或者说,换一种做法,也不是不能去做。” 此言一出,群臣面面相觑。 刘彻则意味深长的瞅着公孙弘,笑问一句:“那以丞相的意思,该如何去说,如何去做呢?” 公孙弘道:“我大汉爵位军功制,乃沿袭暴秦旧制,其后,经过高祖皇帝、文皇帝、景皇帝和陛下等近百年的修订完善,可以说已然甚为完备。 然而。 老臣也曾仔细思量过,以眼下的爵位制度,其实已然不能满足朝廷之所需,亦无法满足百姓之所求。 陛下,咱大汉的爵位目前来说只有三种,一种是承袭的爵位,一种是军爵,另一种是民爵,这三种爵位中,以军爵最为难得,朝廷的恩赏也最为丰厚,可极大激励前线将士拼死杀敌的决心。 不过陛下。” 老贼停下话语,抬头直视皇帝刘彻,继续说道:“陛下,以老臣之浅见,承袭爵位和军爵的制度甚为完备,可对于民爵之法,却始终有些模糊不清,就算老臣身为丞相也不能准确说出每一级爵位晋升的标准,以及每一级爵位应该享有几间房、娶几房妾、家中可豢养几名部曲、仆役。” “如此一来,便有一些人动了心思。” “就譬如,那些处于两级爵位之间,即可晋升,亦可不晋升的人,到底是晋升还是不晋升,全凭郡县太守、各级属官吏员和朝廷的一句话……” 刘彻渐渐听明白了。 感情是这公孙弘其实在心里赞成‘卖官鬻爵’,可又不能如此这般的在朝堂上明说,便只能拐弯抹角的说出来? 刘彻沉吟良久,这才开口询问:“以丞相的意思,这以田亩钱粮兑换爵位的法子可行,只不过,咱朝廷制定的民爵晋升的标准和制度尚不完备,还需要重新商议?” 公孙弘点头,道:“正是。” 刘彻:“以丞相之见?” 公孙弘摇头,淡然道:“陛下,老臣不擅算术之学,就算想做也做不好,还不如藏拙,让精擅算术之学的人来做。” 瞅着风轻云淡的公孙弘,刘彻莫名的有些窝火,面上表情却依然温煦如春风拂面,道:“也罢,此事就依丞相所言,至于制定民爵进阶之法,你就在这满朝文武中间挑选一位吧。” 刘彻话音刚落,不等公孙弘开口,群臣中便有人开口:“微臣举荐陇西郡太守杨川。” 登时,便有十几人附议。 刘彻远远的瞟了一眼,看清那率先喊话的是朱买臣,便干脆来了个顺水推舟:“爵位晋升牵涉甚广,且与赏赐、钱粮、田亩、人丁等休戚相关,这样,便由大农令牵头,让杨川给你们打杂吧。” 于是,皆大欢喜…… …… 朝堂烂事,两日两夜后,便传到了杨川耳中。 刘彻是个老鹰皮,他自己想要卖官鬻爵,又担心背负骂名,便暗戳戳的将此事交代给他这位大汉列侯;公孙弘是个老鹰皮,明知此事是皇帝的意思,已然无法逆转,便干脆一招顺水推舟,将屎盆子提前扣在他杨川的头上。 至于说朱买臣,那厮阴则阴矣,但还是情商堪忧,在朝堂上公然支持丞相公孙弘,那可是妥妥的取死之道。 算了,该死的娃儿牛朝天。 随他去吧。 卖官鬻爵怎么了? 要知道,这种烂事大家其实都想干,就连当初杨川归汉时,不也是想尽一切办法的在农耕稼穑上下功夫,最终,在军功和农功的‘双重加持’下,他才平步青云,三五年间便成了大汉列侯? 后世之人,往往是一边骂着刘彻的‘卖官鬻爵’,一边却是削尖了脑门子的往里头挤,最终,让这种十分下作的手段,成了汉帝国绵延几千年的‘优良传统之一’…… “长宁侯,太守府门外来了一群糟老头子,言说有要事面见。” 这一日大清早,杨川刚刚起床,司马迁便来禀告。 杨川‘嗯’了一声,不置可否,转头吩咐刘满几人:“昨夜没睡好,本侯今早有点困倦,去厨房熬一碗小米红枣粥吧。” 几名小妇人扭身出门。 杨川用清茶漱漱口,这才松松垮垮的走出后堂,瞅着红脸汉子司马迁,没好气的骂道:“司马迁,你是个读书人,怎么能在言辞之间说出糟老头子这般粗俗之言?” 司马迁吞了一口闷气,道:“本来就是一群糟老头子,长宁侯你出去一看就知道了。” 杨川活动着筋骨,抬头看一眼瓦蓝瓦蓝的天空:“是李氏族人?” 司马迁点头:“来了足足有三百人,其中,李氏族人占了大半,只有寥寥几人是旁姓。” 杨川心下了然。 鱼儿终于要上钩了。 如此一来,他反倒不着急,笑道:“那就让他们在客厅喝茶,本侯还没吃早饭呢。” 司马迁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颇为无奈的苦笑道:“长宁侯,你看这日头都到中天,差不多已到午时,怎么才要吃早饭?” 杨川一本正经的说道:“以后你编造历史书的时候,可以为本侯浓墨重彩的写上一笔,长宁侯,非常人也,夜御三女而不倒,决战到天明……” 司马迁转身就走。 杨川这家伙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 大半个时辰后,杨川喝了一碗小米红枣粥,凑合着吃了一些酱卤肘子、冷切牛腱子、杨氏泡菜和几块焦黄酥脆的锅盔,舒舒坦坦的洗了一把脸,让刘满给他梳了头,净了面,这才缓步向太守府前院走去。 新修的太守府面积不大,也就七八十几亩的样子。 一路上,亭台楼榭,曲池鱼塘,几十株遒劲苍翠的老榆树点缀其中,加上一些竹林、药圃、菜园,形成一些幽静小道,在这初夏时节就十分的清爽而惬意。 来到一方池塘边,杨川往他的专属马扎子上一躺,听了一会儿叽叽喳喳的鸟鸣之声,欣赏了一会儿鱼戏莲叶间的恬淡画面,他这才吩咐一声:“让那些糟老头子都来吧。” 张汤的刀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那两道法令纹就更加深刻了二三分:“长宁侯,你也是读书人,怎的也说粗话了?” 杨川:“我是大汉列侯,不能说粗话?” 张汤无语,转身去请那些‘糟老头子’了。 身边就剩下东方朔,杨川闭目养神,口中悠然问道:“东方先生,你不说我杨川说粗话?” 东方朔嘿然一笑:“你长宁侯最好能当面骂那些人为糟老头子,唯有如此,你的傲慢无礼,才能变成利润。” 杨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说?” 东方朔自己寻了一块青色石头坐下,叹一口气,道:“卖官鬻爵是皇帝的意思,如今,再加上公孙丞相,儿宽等人的落井下石,你这个大汉败类的名声算是坐定了。 只不过,这败类也有败类的好处。 就譬如,你这位大汉败类,可以傲慢,可以无礼,甚至,可以佯装疯癫的指桑骂槐,无所拘束,对朝廷来说,他们也乐见其成,毕竟,一个十八岁的大汉列侯、陇西郡太守,再加上你外戚和太子太傅的身份,就连皇帝都会在心中多想上几层。 正好,借着此次卖官鬻爵的机会,你长宁侯自污其名,成了大汉败类,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杨川笑骂一句‘好个屁’,便不再说话了。 东方朔是个好人。 但不知怎么回事,原本桀骜不驯、诙谐风趣的东方朔,跟着他杨川混了这两年,竟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简直太过无趣了。 此外,此番接见李氏族老,他也没有存着什么好心,果真是要成为臭名昭着的‘大汉败类’了啊…… “小老儿李集见过长宁侯。” 就在杨川暗自思量时,靴声囔囔,却是张汤、司马迁二人领着二三百糟老头子来了,一见面,这帮老头便是规规矩矩的躬身一礼:“见过府君。” 杨川睁开眼,似乎还有些迷瞪的问道:“你们……这是来蹭饭的?” 第四百零八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零八章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这是来蹭饭的…… 一句话说出来,一众糟老头子登时脸色微变,却无一人吭声,齐齐躬身,施礼道:“见过府君。” 看,这就是利益的力量。 杨川心中暗笑,面上却一副慵懒模样,懒洋洋的摆摆手道:“听说你们一大早就来了,本侯昨夜贪杯,故而,起得有些迟了,怠慢了诸位,还请见谅。” 糟老头子们赶紧拱手:“不敢。” 一名器宇轩昂的老者豪迈笑道:“府君正值年少,英雄了得,正是享受大好年华之时,贪图几杯酒水,又有何妨?想当年,老夫日日酒宴,夜夜笙歌,就连房中十几名妻妾也是叫苦不迭、求饶不已,如今想来,却是只能怅然若失啊。” 杨川轻笑一声,道:“老丈的意思是说,年少不知精珍贵,年老望女徒伤悲?” 一句流氓话出口,登时便惹来一阵赞叹之声。 “哎呀,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府君真乃真率人也。” “都说长安城里美少年,无外长宁侯、冠军侯与平阳侯三人而已矣,如今看来,即便是这三分美誉,长宁侯也能独占一半呢。” “是极是极。” “长宁侯真乃我大汉麒麟子也……” 听着这群糟老头子蹩脚而生硬的彩虹屁接踵而至,杨川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老不羞的,这是要教坏本侯呢。 不过,本侯听着顺耳,看着顺眼。 那个谁,司马迁,还不给厨房吩咐一声,就说本侯要请客吃饭,让做几道硬菜上来。” 司马迁无奈,只好应答一声去厨房了。 “说吧,诸位父老来我这太守府,可有什么要紧事?” 杨川摆出一副纨绔恶少的架势,松松垮垮的往后一躺平,随口问道。 一众糟老头子对视一眼。 其中一名老者上前一步,未言先笑:“哈哈哈,久闻长宁侯少年俊彦,才情无双,对治下百姓人多有怜悯之心,故而,我们这些老糟头子才敢厚颜上门,只求长宁侯原谅此前之无礼。” 杨川轻笑:“咱们都没见过面,何来无礼之说?” 那老者摇头苦笑,道:“正因为不曾谋面,所以才是失礼之举。” 杨川‘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老者继续说道:“长宁侯有所不知,此前太守府颁行均田令之时,我等其实也曾看过那一篇均田文书,大家都觉得此举有些不妥,故而,便刻意装作不知,不曾前来太守府当面请教。 熟料,等到长宁侯将均田令的详情说透,我们这才知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如今想来……唉,简直无地自容、无地自容啊!” 说话间,老者捶胸顿足,一看就是追悔莫及的样子。 与之相应的,则是另外那两百多糟老头子一个个面容悲戚,摇头叹息,简直就! 简直就演技炸裂了。 吗的,果然还是古人说的好,这人啊,活得越久越不好对付,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叫什么‘老而不死是为贼’。 看看,这一群糟老头子可不都是老贼? 糟老头子坏得很,本侯信伱个鬼! 杨川慢慢坐直身子,摆手笑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为了一些钱粮之事么,这样好了,你们这便将自家拥有的田亩数字报上来,本侯令人登记在册,回头便让太守府给诸位将补偿之钱粮送过去……” 那群糟老头子齐齐摇头:“长宁侯,务须如此麻烦。” 杨川佯装不解的问道:“为何?” 一名不配拥有姓名的糟老头子捻须微笑,道:“区区田地,对我等来说不过身外之物,其实也就是一些浮财,遇到年景不好,说不定连种子都收不回来……” 那老者还要继续往下说,另外一名老者打断他的话,开门见山的说道:“长宁侯是直率之人,你就别在此绕弯子,丢人现眼了。” “长宁侯,这般说吧,我们可以均出多余的良田土地,但不要太守府的钱粮补偿,而是想求您长宁侯一件事,能否将那些钱粮折算成爵位……” 果然如此。 杨川突然叹一口气,彻底躺平在马扎子上,有气无力的说道:“本侯的话说太早了,你们的话,又说得太迟了。” 那帮糟老头子大吃一惊,赶紧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川幽幽道:“俗话说的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本侯原本想着要给咱陇西郡父老办点好事,故而,才有了所谓的均田令,无非是想让陇西郡的百姓人都有几亩可耕之田,让咱们这些百姓人眼中的狗大户们也能有个不错的收益; 不料,此事不知被哪个狗日的透露出去,让朝廷提前知晓此事,丞相公孙弘,御史大夫儿宽等人,竟然从中作梗,让陛下将本侯好一顿训斥。 现在好了。 皇帝让本侯自己惹的烂事,自己想办法平息,朝堂文武百官那边,阻力实在太大,本侯左思右想,最终还是觉得算求了,这烂怂事情,本侯还不干了!” 众老者面面相觑。 这才隔了两三天时间,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可是。 令人烦恼的,是前面主动跑来太守府闹事的那些狗大户,人家用良田土地兑换的爵位,可是实打实的到手了。 虽然说,那些人的田地不多,最多者也不过两千多亩中上土地,可人家如今兑换的爵位可是实打实的卿爵! 在汉帝国,民爵想要升到卿爵,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如杨川当年那般,能一鼓作气的捣鼓出马蹄铁、锅盔、羽林军战马饲料、水车、水磨…… 眼瞅着一众糟老头子垂头丧气、如丧考妣的样子,杨川心中便是一阵暗爽。 这些老贼,与朝堂上公孙弘之流并无二致。 甚至,因为这些陇西李姓人经营数百年,这片广袤土地上,等若一群土皇帝,就算是朝廷委派过来的地方大员,人家也不一定能放在眼里,再怎么说,光是这些家伙手里头掌控的几万部曲、民兵,就能让朝廷不得不礼让三分。 也正因为此,朝廷对李氏家族的忌惮和防备之心就十分的隐晦而坚决。 譬如,李广之所以难以封侯,那倒霉蛋自己不争气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 朝廷那边对陇西李氏的刻意针对和打压,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你田多粮多,手里头还有大量隐匿不报的部曲私兵是吧? 那好,朝廷的爵位,就特娘的不给你。 据杨川所知,仅在文、景两朝,关中三辅之地的百姓人,动不动就会被文皇帝、景皇帝‘进爵’,这才有了文皇帝景皇帝是好皇帝、刘彻是大啬皮的说法;可与此同时的陇西郡,就没有那么多好事降临,很多狗大户的民爵就给你停滞在十阶左庶长以前。 汉承秦制,军爵制度基本差不多,无非就是一级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 这前四等爵位,又称为士爵,属于民爵中最低阶的存在,关中百姓只要有一定田产、并无犯罪、赘婿、经商等‘前科’,一般都能获得这几等爵位。 民爵中,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又被称为‘大夫爵’,等若民爵中等阶较高者,一般都是家中有人在战场上立功才能获得。 至于十级左庶长、十一右庶长、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十七驷车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内侯、二十彻侯…… 百姓人想要获得这些高等爵位,除非功勋卓着,否则,还是洗洗睡吧。 没门儿。 尤其是陇西李氏,想要更进一步,让自己族中少年升个卿爵,除非你上战场,奋勇杀敌,用敌人的鲜血和脑袋来兑换吧。 这也是北地六郡的普遍问题。 故而,这几个地方的良家子就特别的多,无论是戍边将士还是北军、羽林军中,陇西郡的少年郎往往数量极多,无非就是想要博一份军功,光耀门楣,改善生活处境…… 想要出人头地,就拿出钱粮土地……咳咳,就拿出诚意来。 这是刘彻的意思,也是杨川的意思。 “长宁侯,您能否上表朝廷,将咱陇西郡的田亩人丁重新勘定一次,也好……也好给我们一次机会?”一名老者近乎哀求的说道。 “是啊长宁侯,还请长宁侯怜惜我等,事成之后,定当厚报!”另一名老者如是说。 刚开始,杨川自然要不为所动,眉头紧锁,似乎在思量着着什么,时不时的,还要仰天长叹几声,一看就很是为难。 紧接着,当一名老者从怀中摸出一卷事物,不由分说的塞入杨川手中时,杨川的兴致终于来了。 早说嘛。 民爵升卿爵,这么大的事情,得加钱! 于是乎,一场近乎半公开的贿赂之事,就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公然进行。 杨川将那些糟老头子递过来的事物一一检视一遍,不住口的称赞:“哎呀,这一件上古铜鼎形制古旧,造型奇特,看这上面的猫脸,竟然能雕琢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应该值不少钱粮吧?” “这怎么好意思。” “咦,这一块砖头看上去金光灿灿,亮晶晶的,金灿灿的,光溜溜的,啧啧,比金子还要好看。” “这一对儿羊脂玉雕件不错,在长安城里,至少能买下三十亩的一座宅子,你看这雕工,看这玉石的质地,嗯,相当凑合,相当凑合啊……” “……” 一番赞不绝口后,杨川那张眉目清秀的脸庞,明晃晃的写了一颗硕大的‘贪’字;若是将其眼角和嘴角那些笑纹算上,勉强都能凑出一颗完整的‘婪’字。 众老者笑了。 都说有钱使得鬼推磨,一个刚刚十八岁的少年人,年轻气盛不假,可其漏洞却也十分明显,那便是贪恋美色,喜好金银黄白之物,休看他贵为大汉列侯,皇亲国戚,可是在这一大堆价值连城的财帛引诱下,不沉迷其中,那才叫咄咄怪事! 一帮糟老头子暗暗对视一眼,人人脸上,均显出一抹微不可查的鄙夷与轻视,却偏生还要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老道模样,让一旁‘鉴赏文玩’的杨川一阵好笑。 就这?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杨川花了足足一个时辰,将两三百件价值不菲的‘古玩文物’鉴赏一遍,渐渐的,脸上那一股子浪劲儿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难以言说的怅然若失,叹道:“人人都说神仙好,就是功名利禄忘不了。” “诸位父老。” “这些黄白之物,总体来说,也算是甚为珍贵,若是放在长安城的一些铺子里,能换来不少房子、票子、车子和裱子,就算是如我这般奢靡无度的纨绔恶少,差不多也能花销个一年半载吧……” 此言一出,那些糟老头子有些蒙圈。 同时,众人眼底也略微显露出一丝一缕的愠怒之色;杨川都不用去猜,便能知晓这些糟老头子心中所思所想。 他们无非是在心中腹诽,好大的口气,这么多贵重之物,就算是一些家底不够殷实的三公九卿也不一定能拿得出来,却还是你长宁侯一年半载的花销? 你就吹吧! 杨川也懒得再听这些糟老头子哔哔,只是侧头对张汤几人吩咐一句:“来啊,抬几箱子阿堵物,算是本侯今日给诸位父老的见面礼。” 张汤、司马迁、东方朔三人躬身领命,大踏步的走了。 一盏茶工夫后,就在那些糟老头子开始觉得不耐烦,刚想开口说话时,只见几队健卒抬着二三十口红漆大箱子走上来。 ‘嘭嘭嘭’一阵沉闷巨响过后,二三十口沉重箱子落地,震荡得每一个人脚下微微颤动不已,一看就知道,这些箱子里的事物定然极为沉重。 “这是本侯最近两个月的零花钱。” 杨川慢慢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响亮打了一个哈欠:“来而不往非礼也,诸位父老送本侯一堆老桃,本侯只能送父老们几十箱阿堵物,不成敬意,还请勿要推却啊。” 言毕,他便拍一拍屁股,扬长而去。 远远的,传来一声轻笑,就听他说:“本侯今夜还要宴请董仲舒那帮读书人,诸位父老若不嫌弃,今晚就不要急着回去,留下来蹭吃蹭喝吧。” “本侯保证,味道好极了……” 第四百零九章 祸水、演技与尺子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零九章祸水、演技与尺子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杨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两百多陇西郡狗大户差点都要气炸了肝肺,一个个看向其背影的目光,似乎都能杀人了。 然而,当那些健卒们打开木箱,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钱币和白生生的羊脂玉雕件时,这些人都傻眼了。 相比之下,他们送出去的那些玩意儿,如今就堆在杨川曾经坐过的马扎子旁边,灰不拉几的,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简直没法比啊。 而且,这还是人家杨川两个月的零花钱? 简直就! 这分明就是欺负人好吧? 汉帝国的有钱人会玩得很,像什么青铜器,金器,玉石雕件,琉璃器,陶器,直至后来的‘杨氏瓷器’,都是狗大户们最喜爱的物件儿,每一个有点‘品味’和身份的狗大户家里,多多少少自会收藏一些。 当然,这些所谓的‘阿堵物’,用杨川的话说,也就是一些身外之物罢了。 真正属于让人玩物丧志的,其实还包括小妇人、书童、男朋友。 等等,不一而足。 总而言之。 大家都很会玩物丧志,但这些陇西郡的狗大户们,包括那些根深蒂固的李氏家族的族老、家长们,在杨川面前,却是逊色不少。 毕竟,人家的背景和爵位就搁在那里…… …… 当晚的酒宴上,杨川与董仲舒谈笑风生,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各地的风土人情,朝堂烂事,那叫一个熟稔与惬意。 董仲舒满面红光,侃侃而谈,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时不时的还要感慨几句,说自己若能常年累月的在长宁侯家里蹭饭就好了。 读书人的不要脸,在董仲舒身上也算是得到了充分的展示,不仅惹得杨川哈哈大笑,让同席而坐的陇西狗大户们也是摇头苦笑不已。 想要给杨川送礼,拉拢腐蚀这位年轻的长宁侯。 不料,人家随手送回来的几十箱子金币和羊脂玉雕件,就算用脚指头去计算,也比他们送出去的珍贵好几倍。 想让大读书人董仲舒在学问上镇压之。 看来,也没什么把握,听听人家杨川与董仲舒之间的对话,一会儿天文,一会儿地理,一会儿五行八卦,一会儿又是农桑稼穑、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诸位老先生根本就跟不上人家二人的节奏…… 总之,这一顿饭,就吃得很是难受和憋屈。 这个眉清目秀的长宁侯,简直就是一妖孽,第一次见面,就让这些老李家的话事人们觉得无所适从,还真是想不出该如何应对。 杨川居中而坐,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不已。 老李家经营陇西郡几百年,多出大读书人,多出名将,多出良家子,占有一半以上的良田、人丁、矿山、沼泽和山林,这些只是表象而已。 他们最大的底牌,其实并非这些。 而是羌人和氐人。 甚至,还有匈奴人的影子。 汉帝国的名门世家有一个共同特点,那便是每一个狗大户的背后,都有一个或一堆连朝廷都会忌惮的敌人,就譬如陇西李氏的背后,是羌人、氐人、匈奴人;河北袁氏的背后,是匈奴、东胡;齐鲁公孙氏背后,是东越、鲜卑、朝鲜…… 差不多便是如此吧。 用杨川的话说,无非就是养寇自重罢了。 汉帝国立国近百年,表面上繁荣昌盛,无论文治还是武功,似乎都很牛逼,尤其是在刘彻当上皇帝的这些年来,整座天下被镇压的服服帖帖,一片太平盛世的模样,就连朝堂老贼都会产生某种错觉,以为皇帝的话就是圣旨,朝廷政令就是铁律,所谓的三公九卿就是个人物。 实际上,这都是表象。 皇命不出长安城,朝廷政令不出三辅之地,这才是汉帝国的真相。 想想一两百年后的三国战乱就能知道,汉帝国的皇帝,在很大程度上不过一个‘天下共主’而已,大一统的汉帝国,在眼下来说,还是一盘散沙。 也就是说,军阀割据、混战的局面,已然初现端倪。 这口锅,只能由汉高祖刘邦来背。 那老小子出身低微,泗水亭长,搁在后世两千年也就某派出的所长,陡然之间得了天下,当了皇帝,一拍脑门,废黜暴秦的郡县制,重启分封制,将自家的一大堆儿子全都封了王,为后来的天下大乱埋下祸根。 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所以,本就对皇权没什么好感的杨川,对那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高祖皇帝并无好感。 甚至,还有些莫名的生气。 要知道,大秦帝国虽然残暴,但人家始皇帝却凭一己之力,硬生生的将天下的诸侯、贵族、狗大户们镇压掉,并以郡县制的手法一统天下,那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 至于说刘彻想要完成的‘文化大一统’,则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事情,杨川以为,其功不亚于始皇帝的‘物理大一统’。 当然,如果可能,刘彻的‘大一统’内容,若不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就好了…… …… “长宁侯,小老儿斗胆,再请长宁侯考虑一下,给我等一个田地兑换爵位的机会。” 就在杨川略微有些失神时,一名老者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躬身施礼,神情颇为恭谨的说道:“想我陇西李氏,镇守大汉西北门户几百年,为了抵御氐羌匈奴,多少大好儿男前赴后继,战死沙场,致使陇西郡人丁单薄,民生凋敝,很多地方名为县,实则还不如说是一片焦土荒地罢了。” “长宁侯,看在那些战死沙场的儿郎面上,还请勿要推却为盼!” 得,这就开始道德绑架了。 杨川不经意的瞅一眼董仲舒,旋即转头看向那老者:“本侯也想给咱陇西郡多争取一些卿爵爵位,怎奈,朝堂之上,有些人百般阻挠,本侯的这大汉列侯的爵位,差点因此而被夺……” 他喟然长叹一声,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杨川提起酒坛,给自己又斟满一大碗酒,端起来沉吟几声,似乎想要诉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仰着脖子,再一次一饮而尽。 尔后,便摆了一个怅然若失的表情,垂首不语。 这一幕,让在场之人的心情都有些不好了。 看看,为了为陇西郡,把这位只有十八岁的大汉列侯给愁成什么样子了…… 糟老头子们好一阵唏嘘,无不摇头苦笑、叹息,向杨川投来甚为歉意的目光,其中饱含了歉疚、惭愧和心疼,宛如一群心思纯洁的长者,关切的看着自家的后学小辈。 就连杨川都差点被感动了。 看看,大爷还是你大爷,单就这一份演技,便能秒杀多少后世小鲜肉、小坤坤! 杨川再次喟然长叹,自斟自饮,眼角余光不经意的瞥一眼董仲舒。 老贼心领神会,也给自己斟满一碗酒,一饮而尽,沉声道:“长宁侯,真是难为你了。” “不过长宁侯。” 老贼话锋一转,神色淡然的说道:“据老夫所知,朝堂之上,此番给你长宁侯使绊子,不给陇西郡百姓人进爵者,主要是丞相公孙弘和御史大夫儿宽,他们自己吃肥了,门下走狗如云,却要将别人的道路封死,这恐怕有些不够意思吧?” “长宁侯,要不这样,伱太守府再给朝廷上一道奏表,恳请朝廷鸿恩,给咱陇西郡的百姓人进一次爵,老夫也给皇帝修书一封,看看能不能讨一分天恩浩荡?” 董仲舒左一句‘朝廷’,右一句‘皇帝’,说得就很是冠冕堂皇,实则不动声色的将祸水引向公孙弘、儿宽等人,果然就是大读书人的手段。 杨川微微点头,沉吟着答应下来:“奏表早已写好,只是本侯担心再次招来旁人置喙,故而,这几日一直都在犹豫。 既然董公愿意出手帮忙,那就最好不过了。 不过,若是此番上表请命,害得本侯被皇帝再次训斥,并一个不小心被夺了爵、丢了官,你董仲舒可得帮衬一二,实在不行,本侯一家子便要搬进你家去,蹭吃蹭喝一辈子!” 大堂内,登时爆发出一阵欢声笑语。 “长宁侯大义,陇西郡百姓没齿难忘!” “长宁侯真妙人也。” “是啊是啊,不愧是咱大汉朝最为年轻的列侯,长宁侯说话太好听了……” 在一轮五颜六色的彩虹屁中,杨川的脸色渐渐舒展开来,郁结于心的那一股子闷气,似乎也消散不少,整个人似乎都高大威猛起来。 “长宁侯,小老儿代表陇西郡百姓,敬您一碗!” “长宁侯,今后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开口,只要是在陇西郡境内,哪个狗日的不睁眼惹您生气,老夫打折他的狗腿!” “长宁侯,我等先行告退,回头有空,还请您多走走、多看看,咱陇西郡别的没有,这好山好水却还是有那么几处……” 一番客套后,那两三百糟老头子终于告辞出门,一个个的脸上,自然满是笑意,一言一行,更是彬彬有礼,比读书人还像读书人。 “啊,终于送走了。” 打发那些人离开,杨川长吐一口气,看着依旧大吃大喝、洋洋自得的董仲舒,笑骂:“董仲舒,这些人跑来太守府闹事,是不是你给出的主意?” 董仲舒哈哈大笑:“老夫不过教导他们几句,让他们不要空手而来,你长宁侯不是经常说,这天下之事,并非全都是打打杀杀,更多的,还是这人情世故么?” 杨川摇头苦笑:“本侯的真正学问你一窍不通,平日间的一些闲言碎语,你倒是记了个清楚!” 董仲舒摇头,正色道:“长宁侯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这天下学问,看上去各有千秋,有深有浅,历代典籍有薄有厚,在老夫眼里,却不过是一些死学问,没什么意思,无趣得很。 然而,长宁侯,你可知晓,孔夫子之所以能成为圣人,凭的是什么? 凭的,便是他的那些闲言碎语。 为什么呢? 因为,孔夫子早就知道,在这世上啊,并没有什么完美无缺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完美无缺的人,正所谓金无赤金、人无完人,便是这个意思。 所以,孔夫子自然也就懒得着书立说,整那些没有什么用处的玩意儿,只是用一些所谓的闲言碎语教化这天下……” 董仲舒一旦开讲,往往便是高谈阔论,滔滔不绝。 同时呢,因为长期当老师的缘故,不仅能将一些简单的事情说出一大堆道理,还能做到深入浅出、循循善诱,就很有后世教员的模样。 然并卵。 对于杨川来说,这种滔滔不绝的话语,只要他想说,估计都能讲上三日三夜都不带重复的。 打口炮,有嘴就行啊。 最后,他实在忍无可忍了,终于开口:“董仲舒,现在没有什么外人在场,你能不能别装了?” 董仲舒老脸一僵,旋即哈哈大笑,伸出一指,点着杨川的鼻子骂道:“老夫好不容易蹭一顿饱饭,还饮了七八碗烈酒,难道就不能好好讲一些道理过过瘾?” 杨川摇头:“这些道理你都讲了不知多少遍了,就在本侯这里,至少也有七八次之多,你烦不烦啊?” 董仲舒干笑两声,嘟囔骂道:“其实才讲了三四次……” 杨川瞅着董仲舒,意味深长的笑问一句:“董仲舒,对于孔夫子,本侯也有些甚为独到的见解和看法,你要不要听?” 董仲舒拱手:“老夫洗耳恭听,长宁侯学究天人,定能讲出一些新意。” 杨川摆手笑道:“你董仲舒夸赞一个人学问好,往往都有一个潜台词,那就是你讲得很好,以后就别讲了。” “本侯并非你儒门弟子,但对孔夫子、孟夫子却还是心存敬意,并无半分亵渎之意,至于今日要给你讲的几句话,也不过是拾人牙慧,你这位大汉第一读书人姑且听之就行了。” 董仲舒眼见得杨川如此说,反而变得神色肃穆起来,躬身一礼,道:“请长宁侯解惑。” 杨川想了想,只说了一句:“其实,孔夫子之所以是孔夫子,是因为他是一把尺子。” 董仲舒愕然抬头,盯着杨川的眼睛:“何解?” 杨川道:“你说的一句很对,那便是金无赤金、人无完人,相比之下,孔夫子比我们每一个人都做得好,克己复礼,严于律己,故而,他便是一把尺子。” “这尺子,不是用来丈量的,而是一个底线。” “关于人的,道德的底线。” “或者说,是一个人之所以称之为人的标准和底线。” 董仲舒垂首,沉思良久,渐渐抬头,长跪拱手:“朝闻道,夕死可矣。” 第四百一十章 败家玩意儿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一十章败家玩意儿陇西郡是一个烂摊子,比当初的朔方郡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想要快速恢复陇西郡的元气,就不仅要面对民生凋敝、土地荒芜、战乱不断等问题,更要想办法与李氏家族斗智斗勇,这无疑是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 陇西李氏,从表面看去,不过是一些拥有大量良田、山林、矿山和池沼的狗大户,可当你细细捉摸一番后,便会惊奇的发现,正是这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狗大户’、‘土包子’,才真正教你明白什么叫耕读世家。 当然,还有武将世家。 他们的宅院并不如何显赫,无非就是城堡的石墙坚固一些,可是,那些氐人部落、羌人部落和匈奴人却极少敢与其正面冲突,;不仅如此,那些狼日哈的、羊日哈的,每年在与陇西李氏交换牛羊牲口马匹粮食的同时,还要额外的给老李家送来一些‘贡品’。 像什么牛羊马匹,虎皮貂裘,名贵药材,矿石美女,都是李氏家族最为喜爱之物。 陇西郡西北、西南几个‘边境县城’,一般都设有‘集市’,这些集市名目众多,有叫营的,有叫榷的,有叫集的,也有叫市的,反正就是附近那些羌人氐人部落习惯怎么叫,人家就给你起个相应的名字,基本没有什么定数。 通过这些集市,李氏家族会将草原人亟需的粮食、铁器、酒水等物,高价卖给那些部落人,同时,再以十分低廉的价格,大量收购牛羊牲口马匹,再沿着秦岭的几条崎岖山道,输送到咸阳,转而卖给长安城的狗大户…… 如此一来一往,整个陇西郡啊,差不多成了一个巨大的集贸市场。 陇西李氏,自然便是其中大赚特赚的‘二道贩子’。 其中利润,可想而知。 所以,他们对田地的依赖和追求并不如何迫切,一些大户人家名下的几千亩、几万亩良田,无非是人家随手而为之的结果,如今拿出来换取一个民爵进阶卿爵、官爵的机会,才显得一点都不心疼。 这些事情,杨川此前根本就没有想过,直到他来到陇西郡担任太守,想要通盘考量这片土地的经略时,才意识到的。 由此看来,刘彻对此早已心知肚明,所以才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将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暗戳戳的派过来。 “还是皇帝厉害啊。” 送走董仲舒和他的门人子弟,杨川显得有些疲惫,整个人瘫软在马扎子上,连喝了好几碗茶水,都没有从那种无聊、无趣而毫无意义的疲惫中缓过劲儿来。 想想也是命苦。 在长安城时,皇帝要他们几个少年人与朝堂老贼斗,如今外放陇西郡,又要与陇西李氏斗,反正就不能让人消停。 “老师,学生一直有个疑问,”霍光走上前来,给杨川换了一碗新茶,恭谨问道:“老师既然想要对付陇西李氏,为何却又是给他们发钱,又要变着法的给他们争取爵位?” 杨川闭目养神,慵懒问道:“霍光,伱在临汾老家生活时,村子里有没有小伙伴欺负你?” 霍光点头:“有过。” 杨川问:“面对他们的欺负,你一般采用什么法子应对?” 霍光想了想,道:“面对村中孩童的欺凌,学生一般不声不响,回到家中,偷一些家里的瓜果菜蔬什么的,悄然来到对方家中,说是家中有一些多余的存粮,拿过来让其父母共享之。” 杨川:“然后呢?” 霍光:“然后,在其父母面前,使劲夸赞其儿女聪慧绝顶,一看就是今后大有出息,是当大官的料。” 杨川被惹笑了,骂道:“你这哈怂,果然比你哥哥坏了很多。” 霍光腼腆一笑,拱手道:“老师,学生懂了。” 杨川笑道:“懂了就好。” 霍光躬身施礼,规规矩矩的退了下去。 一旁的张汤、司马迁、东方朔几人却一头雾水,齐齐看向杨川,目中之中尽是疑惑之色。 杨川看在眼里却也懒得理会,便要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准备香汤,沐浴之后就该歇息了。 终于,司马迁忍不住开口询问:“长宁侯,某家……咳咳,我也有一个疑问。” 杨川随口道:“你一个史官还有疑问?” 司马迁的一张大红脸猛的一黑,呲牙道:“我的疑问与霍光的疑问差不多,那便是长宁侯既然想要长期经略陇西郡,手里的钱粮之物和属官吏员的任命,最好能捏在你自己手中,如今却为何要一股脑儿的洒出去,让陇西李氏大占便宜? 这是示之以弱、伺机而动呢,还是另有深意?” 杨川想都没想的问一句:“司马迁,在长安城里,你若想要对付一个人,是喜欢用拳头和剑去讲道理呢,还是喜欢用阴谋诡计去设计陷害之? 对了,有一个前提,那人的背景深厚,武艺高强,反正就是你司马迁弄不过的主儿,你会如何应对?” 司马迁沉吟几声,迟疑道:“大丈夫男儿汉,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应该……仗剑而行吧?” 杨川:“那人你打不过。” 司马迁思量好一阵子,甚为沮丧的说道:“就算你要耍阴谋诡计,那也要看能不能得逞。” 杨川笑骂:“你红脸司马迁还是丢不下读书人的面皮,有些事情,你其实就想用阴谋诡计去设计陷害人,可面子上拉不下来,终究还是半个好人。” “本侯给陇西李氏的好处,不仅有钱粮,有爵位,有升官发财的机缘,还有一些你们看不见的毒药。” 张汤、司马迁、东方朔三人瞪大了眼:“毒药?” 杨川点头:“对,毒药。” “只不过,本侯此番准备的毒药有点香,有点甜,还有点令人上头,保证让他们吃了一口还想吃一口,一口一口的吃下去,三年五载下来,一般的毒药都觉得没滋没味,就想吃本侯的毒药。” 几人摇头,表示一点都没听懂。 杨川叹一口气,道:“那就说简单一些。” 他略微思量一下,换了一种说法:“你们在我家里蹭吃蹭喝这几年,可不就是中了本侯的毒?杨氏饭食,天下无双,就算将你们的爵位和官职提升一级,让你们去霍去病家当宾客,你们愿意不愿意?” 几人似懂非懂的摇摇头:“不去。” 杨川笑了笑,接着说道:“陇西李氏经营几百年,根深蒂固,盘根错节,人家都形成自己的学统和道统了,想要短期内与之争权夺利,估计咱们会死得很难看;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一十一章 这一波骚操作……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一章这一波骚操作……大长门崔九来到陇西郡,自然不是专门过问杨川乱花钱的事儿。 “是不是要打仗了?” 将崔九请进太守府,就在一方池塘边,杨川亲手给老贼沏了一壶好茶,笑眯眯的问道。 崔九点头:“漠北大战已然开始,大将军卫青率领八万北军出定襄,其他四路大军配合,估计再有十几日,即可与伊稚斜主力决战,皇帝令你为羽林军筹备兵械粮秣,随时待命。” 言毕,老贼从袖中摸出一卷地图丢过来:“这是羽林军的进军路线图,你熟悉西域那边的情形,看看有什么问题。” 杨川展开地图,只看得一眼就笑了。 朝廷所用西域地图,都是他当初给博望侯张骞的那一幅,其中大的方面没问题,就是在一些细节方面,却是略有错讹,用来当军用地图,自然远远不够。 在原有的历史剧本里,霍去病的‘第一次河西之战’发生在元狩二年春,霍去病被任命为骠骑将军,独自率领一万骑兵出征匈奴。 这一战,他率军从陇西郡出发后,越乌戾山,渡黄河,伐遫濮部,速斩遫濮王,涉狐奴水,六天转战千余里,踏破匈奴五王国,有如摧枯拉朽般将河西诸小王纷纷击溃。 也正是在这一战中,霍去病的军事天才再一次展现无遗,将穿插、分割、包围等元素为主的‘闪电战’发挥到了极致,一万铁骑纵横开阖,高速穿插,直接将匈奴人给打懵了。 本来,高速穿插、迂回、突袭,这些都是匈奴骑兵的拿手好戏,可面对霍去病天马行空般的战斗方式,他们反倒不会了…… “崔九大叔,羽林军的兵械粮秣方面没问题,早在三个月前,我便给他们筹备了足够五个月的军粮。” 杨川伸出一根手指,在地图上圈点着,继续说道:“不过,眼下羽林军可只有三千人马,而匈奴右贤王部在整个河西走廊的兵马,足足有二十三万左右; 据我所知,西面的羌人部落也蠢蠢欲动,与匈奴人遥相呼应,可能会兵分两路搞事。” 崔九的眉头紧锁,似乎也在思量着战局:“三千羽林军的确太少了。” “问题是,陇西郡兵也只有区区八千多,加上镇守岷山一线的朝廷大军,也不过两三万人马。” “皇帝的主要目标是漠北,是伊稚斜和他的匈奴主力。” “要不,就只能让陇西郡兵配合作战?” 杨川直接摇头:“崔九大叔,八千郡兵根本不顶用,我看过他们的训练,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配合羽林军作战,只会成为拖油瓶,反而成了羽林军的累赘。” 崔九沉思良久,突然问一句:“你这段时日一直给陇西李氏捞好处,是不是想着要借兵?” 杨川摇头:“不,就算羽林军再难,也绝对不能借兵;陇西李氏拥有不下一万的部曲私兵,手里还捏着几十个上百个羌人和氐人部落,实力不容小觑,在与朝廷没有撕破面皮时,他们是镇守西北大门的不二人选。 然而,若是有朝一日,他们的势力更进一步,就很难控制了。 陇西郡的情况,可能比朝廷预想的还要复杂很多……” 有些话,不用说出来,崔九、杨川二人心里都清楚。 陇西李氏,不可令其借势坐大。 “我之所以想办法收回他们手里的大量田地,给他们弄了一大堆没什么屁用的爵位,并花钱给他们修宅邸,其中一个目的,便是让他们以为朝廷将要重用他们,给他们一个快速崛起的错觉。” 杨川继续说道:“崔九大叔,三千羽林军凿穿河西走廊,征战西域,听着有点不靠谱,但只要咱们筹谋得好,后勤给养能跟上,相信去病就能打好这一仗。” “我眼下最为担心的,却终究还是陇西郡的稳定与否。” “若是抽调一部分边军远征,羌人进攻怎么办?那些羊日哈的打仗不行,欺软怕硬,可脑子好使,比狐狸还狡猾。” “一旦趁机进入陇西郡,不要说攻占城池,就算是截断羽林军的粮道,那也将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后果。” 崔九站起身来,双手拢于袖中,仰头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良久都没有吭声。 杨川也不急,给自己倒了一碗清茶,慢慢喝着。 就这般,一老一少,在那一方池塘边沉默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崔九终于开口:“杨川,我知道伱痛恨羌人,对陇西李氏也略有不满,多有猜忌,说吧,依你看来,这一仗该如何打?” “你得说服我,我也好给皇帝一个准确的答复。” 老贼补充一句。 杨川沉吟几声,道:“崔九大叔,以我看来,这一仗咱们其实并不用急着去打匈奴人,反正那些狼日哈的就在那里,就等着霍去病将其打趴下;咱们不妨换位思考一下,眼下,漠北那边打成了一锅粥,盘踞在漠南、河西走廊和西域一带的匈奴右贤王在想什么、做什么? 还有,那些羊日哈的羌人在想什么、做什么? 当然,还不得不考量一下,陇西李氏如今在想什么、做什么?是不是想着要借势壮大,还想着要通过这一仗,给他们李氏子弟弄几个关内侯?” “所以,崔九大叔,咱不妨给陇西李氏一次机会……” 崔九听着杨川的话,缓缓转头,目光幽幽的盯着杨川:“让陇西李氏派兵攻打羌人部落?” 杨川摇头:“不,让他们去打羌人部落,估计遭殃的是氐人和其他部落的人,甚至,陇西汉人说不定都要遭殃; 这段时日,我跟老李家的人多有接触,从他们身上,我能感受到一种十分强烈的、建功立业的决心和信心,那些家伙对爵位、对军功、对当官的野望太过强烈,强烈得让你害怕。 所以,让他们去自己的隐形盟友羌人部落,他们可能会想出一千一万个法子,用其他部落的人的脑袋换取军功。” 崔九直接了当的问道:“说重点。” 杨川:“让他们与羌人联合,去陇南之地,打那些不服管教的羌人、氐人,最好能打穿秦岭,贯通汉中、广元与川蜀平原。” 崔九眼前一亮。 旋即,老贼的眼底泛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幽光,面无表情的问道:“第一,陇西李氏会答应?第二,贯通陇西、汉中、广元与川蜀之地,就不怕他们坐大?” 杨川摇头,嘿然笑道:“他们眼下的主要任务,是给自己搞钱修宅邸,享用美食,享受美酒与美女。” 崔九默默点头。 杨川的一番骚操作,看似拿着朝廷的钱粮在胡整,但皇帝猜测应该是在给陇西李氏下套,如今看来,这哈怂果然没安好心,不知不觉间,就开始让经营数百年、以耕读练武为主业的陇西李氏学会了享乐…… …… 陇西郡十一县的‘政绩工程’如火如荼,到处都是搬运木料、石料的部曲和仆役,通往临洮的道路,也多处开工夯筑。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一十二章 皇帝、算计和李广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二章皇帝、算计和李广“杨川,咱们第三批运过来的盐巴、调料和精铁都快卖完了。” “还有肉禽蛋类,因为无法长期保存,差不多也要断货了。” “下一批物资运过来还须十一二日,要不,先用太守府的存货应个急?” 这一日,曹襄急吼吼的赶来太守府,甫一见面,就一惊一乍的骂杨川这狗日的下手太黑,还不等商道彻底打通,就让一座临洮新城住满了人。 “这样下去不行,咱们的利润太薄了,”曹襄一屁股躺平在马扎子上,唉声叹气的说道:“咱们的货品出了咸阳,一路颠簸,运到这陇西郡,一分钱不赚也就罢了,你狗日的还要低价卖给人,这样下去,咱们得亏损多少钱?” 杨川瞥一眼曹大草包,不动声色的说道:“咱们的食肆、茶铺、酒楼和窑子呢?也亏钱了?” 曹襄不吭声了。 也只有他心里清楚,那些散布在陇西郡十一个县的食肆、茶铺、酒楼和窑子,零零总总算下来约莫二三百家,其中,十之七八,皆为他与杨川两家的产业。 盐巴、调料、鸡鸭鹅禽蛋、咸鱼、精铁等生意亏了。 可其他生意却大赚特赚,两边的生意相互抵消后,他两家终究还是赚了极多的钱粮。 可以说,现如今的陇西郡,在餐饮这一块的生意,早在一两年前,其实就已经被杨川、曹襄二人所控制。 当然,这一切都进行的极为隐秘,就连刘满、织娘、张安世、霍光等人都不曾听说过…… “你舅舅盯着咱们每一个人,每一家的生意,他都了如指掌,”杨川舒舒坦坦的往马扎子上一躺,淡然道:“有一句话你说对了,那就是咱们的生意一直亏钱也不对,会让人觉得不正常。” “因为,既然是买卖,有买有卖,有赔有赚,但既然成了生意人,就要以谋取高额利润为主要目标。” “这样好了,从明天开始,伱假装生意亏损,不往陇西郡运送货品。” “然后,咱二人大闹一场,让皇帝以为咱们没挣到钱,免得他心里头多想,如何?” 曹襄呲牙笑骂:“就咱二人这半斤八两的演技,想在我舅舅面前演戏,估计还差得远呢。” 杨川笑了笑,没说什么。 自从他当过这几年老师以后,这才发现一个十分有意思的事情,那便是这全天下的人啊,只要当了学生,无论男女老少,整个人的气质就会发生奇妙变化,那些原本十分稳重的人,也会变成哈怂。 甚至,坏怂。 相反的,一个人,无论其秉性学问如何,一旦把自己当成了老师,面对自己的学生时,往往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感觉:‘为人师表。’ 所以,当初大婚之日,当他面对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时,就很是难为情,总有点‘人太熟不好下手’的既视感…… 与之相应的,便是皇帝和臣子的关系,大致亦如此。 皇帝高高在上,将满朝文武尽收眼底,就算大臣们有些十分细微的举动,往往都会被皇帝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就等着合适的时间来收拾你。 所以,跟皇帝玩心眼子。 还是免了吧。 “杨川,盐巴调料肉禽蛋之类的,咱们可以想办法从长安城那边运过来,可是这精铁快用完了,该想想办法了。” 曹襄使劲挠着其硕大的脑袋,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可惜,陇西郡这边没有什么像样儿的矿山,否则,在你当太守的这几年下来,咱两家就能赚个盆满钵溢。” 陇西郡没有什么像样儿的矿山? 杨川笑而不语。 陇南之地的金矿,白银的银矿、铜矿,平庆两地的煤矿、石油,翻过祁连山,整个河西走廊不是铁矿就是铝矿,对了,还有后世被称为镍都的金川,号称全球第一! 至于说盐矿,光是杨川知道的,便有三四个地方产盐,譬如青海湖出品的湖盐,能让汉帝国吃用一两千年还不止…… 在旁人眼中颇为荒凉的陇西郡、河西走廊、青藏高原、以及遥远的西域之地,在杨川心里,简直就是一块风水宝地。 “咱们的生意,该咋做就咋做,不过,得想办法在物价不大涨的情况下赚点钱,要不然,皇帝便会怀疑其中定有猫腻。” 杨川想了想,还是叮嘱几句:“过段时间,我在这边想办法寻一处盐矿,你的咸鱼就不用往西北这边运送了,成本太大,没赚头……” …… 特殊时期,凡事从简。 眼看着大军就要开拔,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还在等着霍去病和他的三千羽林孤儿,杨川在陇西郡的‘一揽子计划’却有序开展,并不曾因为要打仗,而将基建、农业和赚钱的生意落下。 ‘首阳书院’的开学工作已接近尾声。 杨川的生活节奏,也终于慢了下来。 教教书,育育人,适当的时候,敲打一下动不动就有点飘的三名小妇人;收收礼,会会客,偶尔还会带着豹姐、傻雕去附近的首阳山去游玩一回,就很是惬意。 这才是生活的真相。 人嘛,整天急吼吼的去干事,成与不成倒在其次,关键是太过无趣,整天想着与人勾心斗角,还不如提前筹备、算计,一锤定音的将事情给办成。 陇西郡的地面上,也渐渐消停下来了。 李氏家族的几十个分支,在杨川手中分别获得了巨大的好处,又是爵位又是府邸,绝大多数门人子弟进入首阳书院读书,三五年下来,怎么着也能混个一官半职,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故而,此间狗大户对杨川的抬举,也是真心实意的,只要他有所需求,一般情况下,往往都是有求必应。 那些老李家的少年人也很争气,在甚为繁华的临洮新城上学时,很快就学会了不少没什么用处的知识…… “杨川,你这一招很是高妙。” 这一日,闲暇无事的杨川,与游手好闲的大长门崔九在一座酒楼饮酒,眼瞅着干净整洁的街道上,那些李姓子弟一个个青衫长袖、儒雅风流,在经过一处勾栏时,被一群漂亮小姐姐调戏,崔九老贼赞叹一句,笑骂:“陇西李氏向来讲究的是耕读传世,尚武成风,看看你一来,把人家的少年人都带坏了。”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两头犟马户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三章两头犟马户大长门崔九飘然而去,不知所踪,却将一脸懵逼而恼怒的李广丢给了杨川,简直就! 李广的黑红脸膛上,隐约闪过一抹恼怒之意。 只不过,就过了三两个呼吸,他便恢复了平静,大踏步走到杨川的右下首,一屁股坐下来,端起案几之上的一碗清茶,吨吨吨就一饮而尽:“好茶。” 杨川似笑非笑的瞅着李广没有说话。 正在端茶送水的刘满却有些不满,冷言冷语的骂道:“好心端上来让你漱口的,你却三两口给喝掉了,嘁!” 李广勃然大怒,瞪视一眼刘满,只见这小妇人身穿一身素色布衣,俨然一副小厨娘打扮,便忍不住皱眉,冷冷看向杨川:“长宁侯,就算你爵高位显,可你身为大汉列侯,门下妇人如此放肆,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吧? 某家怎么着也算是雁门太守,军中也是秩比两千石的先锋校尉……” 不等李广把话说完,刘满撂下一句‘李广你好大的官威’,便扭着腰身走掉了。 李广怒目而视:“长宁侯,你到底什么意思?” 杨川温言笑道:“李将军莫要生气,我家妇人没什么见识,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大人物,言语之间难免有些粗鄙不堪,回头我重重责罚她便是了。” 李广一口气憋在胸中,此刻终于爆发出来。 只见他霍然起身,犹如半截黑红铁塔,凶巴巴的蹬着杨川,沉声道:“听闻你长宁侯被贬陇西郡为太守,对我李氏家族倒也和善,不仅帮那些不争气的子弟升了卿爵、官爵,还为他们修建府邸,我李广口中不说,心中却是感激的。 然,你如今是陇西郡太守,某家是雁门太守。 你家中仆妇狗仗人势,轻慢某家,这是何意?” 杨川轻笑一声,道:“那没办法,就算本侯离开这太守府前厅,回到后堂,还要被那妇人欺负呢。 李将军,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此次,我杨川家的妇人失礼在先,本侯这便给你李将军赔个不是,李将军大人大量……” 李广冷笑:“某家这几年镇守雁门,与匈奴人打仗,没怎么回过长安城,早就听说我大汉出了一位天才少年,小小年纪,便能军功盖世,被封为大汉列侯,呵呵,某家这厢有礼了。 见过太守大人。 见过长宁侯!” 言毕,这货便要转身离去,竟是一脸的不屑于恼怒,丝毫没有将杨川放在眼里。 杨川终于忍不住了。 他脸上笑容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一脸的人畜无害,话语却显得多少有些冷淡:“李将军,你来陇西郡是带兵打仗的,还是专门跟本侯怄气的?你儿李敢跟随本侯,这几年下来,也算是没吃什么亏,如今都跟你一般成了校尉。 人说你李广武功盖世,箭法无双,想不到,脾气也是如此火爆。 这样吧,你既然不愿来陇西郡,这便给皇帝上表,调你去雁门,继续当你的那个缩头乌龟先锋校尉吧。” 这几句话,终于让李广爆发了。 他霍然转身,脸色阴沉的盯着杨川,道:“长宁侯,我儿李敢能封校尉,是他一刀一枪实打实拼杀的结果,不像有些人,靠着朝中某些贵人,寸功未见,就能封侯拜将。” 这倒霉蛋的心结,终究还是封侯之事。 杨川端起茶碗,浅饮一小口:“李将军,你跟我杨川叫什么劲?调你来陇西郡的是皇帝,是朝廷,有事你跟他们去说啊? 更何况,我不过是陇西郡太守,只负责筹备兵械粮秣,给你们这些大将军打打杂、跑跑腿儿,没什么屁用。 你李广的主将是霍去病,有什么不解之处,去跟他说去,你跑到我太守府来耍什么威风? 实话告诉你,若非看在你年迈体衰,且本侯与你儿李敢相交甚厚,并无什么龌龊之事,今日,就凭你轻慢本侯,便能治你一个目无尊卑、轻慢上官之罪!” 李广闻言,反倒走回来几步,傲然道:“某家便是轻慢于你,又能如何?” 杨川被这憨货给惹笑了。 看看这老将军,果然是李敢那憨货的亲爹,就是这般头铁硬刚的脾性,也是一模一样,甚至,可能比李敢还要倔强。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杨川方才觉得这老将有点可爱之处,起码为人不够阴沉,不像朝堂老贼们那般,面上笑意嫣然,手底下的刀子却依然捅入你的心窝子了。 “我不跟你计较了,你走吧。” 杨川叹一口气,苦笑道:“本侯本想留你吃饭,顺便问一问北向战事如何,既然李将军不肯赏脸,那就请便。” 杨川摆摆手,甚为疲惫的打了一个哈欠,便要起身回后堂。 不料,就在此时,门外一阵靴声囔囔,一名太守府属官快步走进大厅,躬身禀告:“府君,冠军侯、平阳侯来访。” 好吧,正主儿来了,估计也就没有他这位太守什么事。 杨川只好重新落座:“罢了,这一到饭点就来客人,简直把我这太守府当成食肆饭庄了。” 不等那属官出门,霍去病、曹襄二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在他们身后,李敢像个小跟班似的,也快步走进来。 几人与梗着脖子的李广一照面,双方的脸色都变得精彩起来,霍去病上下打量一眼,没吭声,大踏步走到杨川左下首落座;曹襄嘿然一笑,招呼一声‘原来是飞将军啊’,大踏步走到杨川右下首落座。 唯有李敢,陡然见到父亲李广,看一眼杨川人畜无害的一脸微笑,他的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 正所谓知父莫若子。 父亲李广的脾性如何,那这个当儿子的难道还不知晓?再加上李广那张黑红脸膛上,满是恼怒之意,自然之前曾与长宁侯杨川有过一段不太愉快的经历…… 李敢先对着躬身施礼,告罪一声,这才‘噗通’一声,双膝跪地,规规矩矩的说道:“孩儿见过父亲大人。” 李广哼了一声,昂首而立,竟对跪在地上的李敢看都不看一眼,而是冷冷的扫过杨川、曹襄、霍去病三人:“早就听闻人说过,大汉的侯爵不值钱,某家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呵!” 呵。 呵个毛线。 看来,关于拜将封侯这件事情,已然成为李广这老小子的一道心中魔障,怎的就是绕不过去这道坎儿,只要见到别人被封侯,他就觉得其中定有黑幕存在,简直也是没谁了。 要知道,杨川、曹襄、霍去病三人的这侯爵,从某种意义来说,最为尊贵的却还是人家曹大脑袋的‘平阳侯’,从其先祖曹参算起,如今历经好几代人,一直都是大汉最为尊贵的侯爵,再加上其母亲平阳公主是现如今的大汉大长公主,可以说更加贵不可言,堪称汉帝国最为显赫之家世。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一十四章 年轻人不讲武德啊……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一十四章年轻人不讲武德啊……随着李广的一声暴喝:黄口小儿,死! 老将手中那一柄青锋剑,犹如一条吞吐猩红舌头的毒蛇,倏忽一闪,便已刺到霍去病的咽喉。 一旁观战的众人大吃一惊。 尤其是跪在地上不知该不该起身的李敢,更是一脸惶恐,大喝一声:“父亲,不可鲁莽!” 座中几人,如张汤、司马迁、东方朔几人,也是脸色微变,忍不住霍然起身,惊呼一声。 这个李广,也太鲁莽了啊。 你说你一个秩比两千石的雁门太守、先锋校尉,若是一个失手,不要说杀了冠军侯霍去病,便是造成重伤,那也是一场天大的祸事啊。 旁人不知道,他们这几人可是所知甚多。 长安城的权贵之家,谁不知道霍去病是皇帝刘彻的心头肉,是皇帝精心培养出来的一条影子,是代替皇帝带兵打仗的…… 不要说李广惹不起,就算是宫廷宠臣韩嫣、李延年之流,见了霍去病也往往只有绕着走的份儿,哪里敢去主动招惹,提一把破剑在人家面前晃来晃去! 这一下,陇西李氏估计要大难临头了。 就在众人尽皆如此作想时,居中而坐的杨川,与其右下首位置的曹襄,却似浑然不觉,依旧在那里嘀嘀咕咕的说着闲话,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 然后。 叮的一声脆响。 霍去病猛的摔倒在地,就地一个‘懒驴打滚’,挥手击开李广紧随其后的一剑,转眼间,便‘滚到’李广脚下三四尺处。 李广哈哈大笑,挥舞手中长剑,顺势一脚踩踏过来,却是想要给霍去病一个小小的惩戒。 不料,就在那一只大脚刚刚抬起,还不等踩踏下去,霍去病却骤然翻身坐起,顺手一剑刺出,直奔李广的大腿根儿而去。 李广大吃一惊,赶紧收势,手中长剑便要回防。 霍去病那一剑却再一次改变方向,斜刺里‘刷’的一声,又刺向李广肋下;李广舞动手中长剑,十分豪横的一剑劈得霍去病的那一剑偏了几分,却是落了个空。 李广口中怒吼连连,再一次便要抬脚踩踏。 霍去病阴沉着脸,不管不顾的又是一剑刺出,依旧刺向李广的……小腹处,竟带着一丝狰狞狠辣,却似是一种两败俱伤的打法。 无奈之下,李广只好再一次身躯后仰,手中长剑回转过来,击打在霍去病的青锋剑之上,发出一声悠长而清脆的嗡鸣。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就在李广手忙脚乱的挡下霍去病不要命的一剑,庞大魁梧身躯自然而然的,便有些失了重心,整个身子向后仰了约莫四十五度角。 霍去病看得仔细,一脚猛然向上蹬出,重重落在李广的小腹之上,将他那半截铁塔般的身躯,硬生生蹬得一个踉跄。 与此同时,霍去病的另一脚也没闲着,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李广的脚后跟上猛然横扫而出,竟然直接将李广勾的失了重心,重重跌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响声。 这一招,正是杨川当年的成名绝技:‘夺命剪刀腿’。 嘭! 伴随着一阵铁甲落地之声,李广便被霍去病放倒在地;老将刚要翻身起来,一柄青森森的宝剑便抵住了他的咽喉,并微微刺进去一二分,转眼间,便有淋漓鲜血流淌出来。 这几下打斗,兔起鹘落,诡谲异常,就连一旁观战的张汤、司马迁几人都没看出什么名堂,唯有剑法超群的东方朔猛的一拍脑门,哈哈大笑:“好你个飞将军李广,这一下没飞掉,被人给生擒活捉了。” 座中一片哄笑。 李广铁青着脸,一口黑血似乎在喉咙间翻滚良久,终于强忍住没有喷吐出来,跪在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李敢赶紧拱手:“冠军侯,请剑下留人。” 霍去病咧嘴一笑,却将手中长剑轻轻往前又送了一分,登时便让李广的脖颈上鲜血迸流,好不惊心动魄。 李广嘶声骂道:“李敢,你狗日的有没有出息!” 李敢讷讷道:“父亲,您咋骂自己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尤其是平阳侯曹襄,这货向来都是看热闹生怕事情闹不大,便干脆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松松垮垮走到李广身边,探头看一眼,啧啧不已:“啧啧,飞将军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招平地惊雷草上飞功夫,就十分的厉害啊。” “李将军,要不要回头教本侯几招花拳绣腿,待本侯回到长安城,在那勾栏之地耍上几招,保证能让那些小娘子双股夹紧、浑身酥软……” 终于。 李广喉间的那一口黑血还是没憋住,‘噗’的一声,便喷出来三四尺高,绵延不绝的,化为一团猩红血雾,就连霍去病的身上都溅了一些,场面惨烈得很。 居中而坐的杨川,莫名的就想起某个口吐鲜血十几个呼吸的名场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旋即,他便强忍住笑意,温言道:“去病,你这家伙也太不像话了,李将军千里迢迢赶来陇西郡,可是配合你打匈奴右贤王的,怎的还自己人动手干起来了?” 霍去病俯身下去,盯着李广眼睛,冷淡说道:“就他?” 杨川:“……” 好吧,霍去病这憨货,自从去岁在江南、西南一带打了大半年的烂仗,怎么整个人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都是曹襄这坏怂,看看把好好的一位大汉战神霍去病,给教成什么样子了! 就在杨川如此作想时,被一剑封喉的李广却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口喷鲜血,怒吼一声,便要将自己的咽喉往霍去病的剑尖上猛撞。 显然,老将这是不堪其辱,已然存了必死之心啊。 看看这事闹的。 就在众人惊呼一声时,霍去病却早已收起手中宝剑,慢条斯理的回到自己的座位,转头看向杨川:“杨川,在你的太守府里打打杀杀,委实不对,这样,等本侯凿穿河西走廊,踏平西域,给你弄几百名异域小娘子作为补偿,如何?” 杨川刚想说话,就在此时,李广猛然翻身起来,手提长剑,满面血污的怒吼一声:“霍去病,无耻小儿,再来一战!” 霍去病轻笑一声,端了一碗茶水:“就你?”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一十五章 李广很生气!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五章李广很生气!果不其然,老将李广的真正心结,是封侯拜将之事。 至于说之前被霍去病不讲武德的偷袭,不仅用剑、还用言语羞辱一番,对他来说,气则气矣,然而,一旦听到杨川说能保证让他封侯拜将,这糟老头子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杨川,尔为大汉列侯,陇西太守,可莫要拿一些欺骗之言搪塞某家。” 李广神情倨傲,伸出蒲扇大手,浑不在意的抹去嘴角血迹,双目炯炯的盯着杨川:“你若敢欺瞒于我,陇西李氏,必杀汝!” 杨川笑问:“本侯乃大汉列侯,你陇西李氏是吃什么饭的,口气这般大?” “更何况,本侯给你能保证有个前提。” “那便是,这一仗无论如何,你都须听从霍去病调遣,他令你往东,你就不能去西,他令你坚守一日一夜,便是少了半个时辰,也不行。” “李将军,可能做到?” 李广想都没想,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杨川暗松一口气。 这位倔强大爷,终于给套上了辔头、缰绳,剩下的,自然便是慢慢磨合、调教,使之能够在战场上听从指挥,可别依仗着年纪大、资历老、功劳大,就把霍去病给看扁了。 战场上,一念之差,可能便会造成极为可怕的恶果。 杨川可不愿意这一仗存在任何不稳定因素,免得到时候出现不可控因素,让他的一场谋算失效,从而害了霍去病的性命。 之所以处心积虑,与曹襄、霍去病演这一场甚为粗糙的‘三气飞将军’的戏份,原因便在于此。 霍去病,绝对不能出事。 这是杨川的底线。 只要与这个底线相悖,无论什么人,杨川都将主动出手将其抹杀…… “传令。” “杀猪宰羊,大摆酒宴。” “本侯为李将军接风洗尘!” 杨川一声令下,太守府厨房的几十名小厨娘便开始忙碌起来,一个个脚不沾地,洗菜剥蒜,剔骨剁肉,竟是不比羽林军‘火头营’的大厨差劲,看着就带劲儿。 为了表达对‘飞将军’的敬意,杨川特意吩咐刘满,将地下仓库所藏‘十粮液’搬上来几坛。 看见有酒喝,霍去病的眼睛都直了。 大爷的,李敢狗日的是个二五仔,同时还是杨川的狗腿子,在羽林军里什么都不干,整天就盯着他这位冠军侯是不是乱吃东西了、是不是喝了生水了、是不是偷酒喝了…… 简直不为人子也! 唯有在杨川家里,霍去病才可以大吃大喝,哪怕就算他喝醉,杨川一般都不会生气。 这才是日子啊。 “杨川,今日有酒,要不本侯给你舞剑一回,助助兴?” 霍去病哈哈大笑几声,横剑在膝,刻意活动着筋骨,让浑身的骨头发出‘叭叭叭’的脆响,一看就……很贱。 杨川很认真的点头,道:“好啊,要不要让我家妇人出来陪你过几招?” 霍去病登时便闭嘴了。 这世道,简直了。 杨川这人什么都好,生的俊俏,为人也仗义,聪明绝顶,唯一令人遗憾的便是这厮竟然一次娶了三个小妇人。 娶三个小妇人也就罢了。 毕竟,在眼下的汉帝国,如杨川这般爵位又高、官当得也大、生的还俊俏的少年俊彦,谁不是三妻四妾七八个侍寝仆妇? 问题是,他娶了一个真公主、一个假公主和一个异域女子…… 如果仅有这些,还不足以让霍去病觉得难受。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曹襄那个哈怂教唆,就连霍去病自己差点都变坏,遑论杨川! 最最让霍去病难受的,却还是杨川家的三名小妇人一个比一个泼辣、一个比一个厉害;刘满就不用说了,身为刘彻与前皇后陈阿娇的亲生女儿,骄横跋扈,自不待言;娜仁托娅,异域混血,天真烂漫,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让杨川给惯了一身的毛病。 尤其是织娘。 霍去病想一想就头疼。 好气啊。 他竟然到现在还打不过那位小师妹…… …… 杨川家的饭食,天下无双。 这一点,就连皇帝刘彻都曾亲口称赞过,再加上曹襄、霍去病、樊离、张连等长安城纨绔子们的口口相传,已然成为汉帝国传奇之一。 只不过,就算天下最好的美味佳肴,在飞将军李广看来,皆如粪土…… 咳咳,皆为果腹之物,并无什么稀奇之处。 在这位两鬓斑白、脸膛黑红的壮硕中年大叔看来,估计只有上阵杀敌、拜将封侯才算是人世间最大的事情吧? 眼瞅着李广风卷残云的咥掉两碗小米粥、一整块锅盔、三斤羊羔肉,然后,便学着杨川、霍去病和曹襄的样子,端起一碗烈酒。 “长宁侯,请!” 吨吨吨。 烈酒入喉,犹如烧红的刀子,在老将的腔道里肆意切割、撕扯,犹如一团熊熊烈焰吞入腹中,真正是灼烧了一路:“嘶,好酒!” “好酒!” 如此这般,李广一口气灌入七八碗,一坛酒,眼看着就被他喝掉一小半,让一旁跪坐侍奉的李敢眼皮狂跳。 这老爷子,平日间也就三五碗醪糟酒的‘雅量’,今日之所以能一口气灌下去这般多,可见其心中终究还是窝了团火无处发泄,便只能以酒浇之? “父亲,此酒甚烈,不可多饮。” 李敢端了一碗茶水递过去,关切道:“来,喝一口茶水,散散酒气。” 李广斜眼看着儿子,一巴掌就扇了过来:“孽障,连你也敢诓我?老夫一生,纵横沙场,神箭无双,便是那塞外胡人,提及你父也须称赞一句飞将军,区区酒水,何足道哉? 何足道哉……” 然后。 老将醉眼朦胧的,突然就软了,窋欻一下,健硕粗壮的身子便塞入案底,不出三五个呼吸,鼾声如雷…… …… 大战在即,陇西郡似乎无事发生,该干嘛干嘛。 经过‘太学院陇西分院’的短期培训,各地的包工头儿迅速掌握了夯筑驰道的原理和技术,摇身一变,成了‘桥梁建筑工程技术员’,七八条驰道的修筑进度肉眼可见的加快了好几倍。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一十六章 【论第一性的重要】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一十六章【论:第一性的重要】生气归生气,生完气,兵还得练,仗还得打。 于是,当天晚上,李广来到太守府拜访杨川,进门第一句话便是:“长宁侯,能不能给我麾下的八千老卒搞一批皮甲、弯刀和马槊?” 杨川家正在吃饭,霍去病、曹襄二人自然也在蹭饭吃,看见李广进来,他二人拱拱手,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坐在杨川身边侍奉的刘满却不干了。 看见这个满头骚乱白发的老将军,她就莫名的很生气,忍不住开口:“李广,你不是能得很么?怎的,连八千兵马的兵械粮秣都解决不了?” 李广昨日当众辱骂过刘满,这二人相见,自然都没什么好脸色。 李广也终于搞清楚,在杨川身边的那小妇人原来是满月公主刘满,只好忍气吞声的拱手道:“末将不识公主殿下,多有冒犯。” 刘满还想说话,可侧头看见杨川面色不善,瞬间笑意嫣然:“哎呀,不知者不为怪,本宫在跟李将军开玩笑呢。” 李广:“谢过公主殿下。” 杨川摆摆手,温言笑道:“李将军还没吃晚饭吧?来来来,入席,那个谁,霍光,给李老将军加一副碗筷,再添几碗过油肉拌面。” 李广告一声罪,也不客气,坐下来便开始埋头大吃,转眼间,三大碗过油肉拌面下肚,又将桌上的几碟肉菜风卷残云,这才抬头、拱手:“长宁侯,饭吃完了,能不能想办法搞一些兵械粮秣?” 杨川笑问:“兵械粮秣倒是有一些,不过,你说的皮甲却没有。” 李广瞪大了眼:“长宁侯,羽林军是皇帝亲卫,一个个的身披铁甲战衣,兵械锋锐,这本来就该如此。 可是。 我麾下招募的八千老卒,那也是大汉的兵卒,而且,每一个都是实打实的良家子,身经百战,九死一生……”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让杨川都有些动容,笑道:“李将军,本侯给你备下了一万铁甲,兵械战车等,也与羽林军相若,就是不知那八千老卒,可还能扛住五六十斤重的铁甲否?” 李广愣住了。 一万,铁甲。 就算他在雁门郡太守任上,麾下郡兵三万余,加上持节统领的一万边军,能身披铁甲的精锐铁骑,却也不过区区三千。 而且,就那三千甲兵,身上所穿铁甲,也多为北军退换下来的‘残汤剩饭’,边军却已然当成了宝贝,恨不得供起来,日夜磕头上香…… “一万铁甲,跟羽林军的配置一样,”就在李广一愣神的工夫,杨川笑道:“而且,兵械战车,也是全新的,不比北军步卒的装备差,若是放在漠北战场,自然不足为道。 然而,咱们这一次要打的是右贤王。 敌人不同,就要采用不同的战法,本侯与去病、曹襄三人反复商议、斟酌,觉得想要一次打垮右贤王,光有羽林军的纵横开阖还不够,还得有一支打不烂、拖不垮、惹不起的重装步卒。 所以,李将军。” 杨川沉吟两声,似乎略微有些担心的问道:“你那八千老卒,能不能担当重任?五六十斤重的铁甲,加上里面的羊毛毡衣,再加上贴身的丝甲,还要能拖得动五十几斤重的巨盾,同时,还要能舞动二十几斤重的钩镰枪、马槊、长矛,且还要能拉动黄杨木硬弓……” 听着杨川的一番话,老将李广都听傻眼了。 这一次,是真的傻眼了。 他在战场上厮杀几十年,真正算得上汉帝国身经百战的老将、名将,不仅与匈奴人打过,跟羌人、氐人打过,还跟装备精良的诸侯国军队打过,怎能不知道兵械装备对于一支部队的重要性? 可以这么说,同样一支兵马,装备不同,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就譬如汉帝国最能打的北军,为什么能追着匈奴人往死里打? 大将军的指挥是关键。 可是,装备上的压制,也是一个绝对不容忽视的原因,要知道,北军的铁甲,在战场上正面对撞时,匈奴人的狼牙箭根本就没用,除非直接射在脸上,否则,简直就是在挠痒痒。 羽林军的骑兵装备他见识过。 一个字:真特娘的眼馋…… …… 让李广带领一支重装步车兵,这是杨川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对于这位史上有名的‘大汉麋鹿侯’,他这也算是给操碎了心,思前想后,总觉得让李广带领步骑兵深入河西走廊和西域,简直太为难人了,要知道,论地理和天气的复杂多变,河西走廊和西域广袤无垠的戈壁、沙漠、草原、雪山和星罗遍布的湖泊海子,就连杨川都有些叹为观止,没有罗盘、指南针等‘高科技’支持,说不定都会麋鹿。 何况李广。 故而,他反复思量、斟酌和推演之后,便决定下来,干脆打造一支稳扎稳打、并不需要长途奔袭的重装步车部队,就让李广的这一支兵马吸引匈奴人的火力,从而给霍去病的三千精锐铁骑创造机会。 当然,以区区一万兵马,扛下匈奴人几十万骑兵的‘围追堵截’,其难度可想而知。 杨川自有杨川的打算。 人数不够,装备来凑。 他就不信,在一支真正意义的重装步车部队面前,匈奴的那些穷逼还能掀起几朵浪花? 酒足饭饱,杨川便领着李广去‘领装备’了。 在距离临洮新城七八里处的一片军寨里,李广终于见识到,什么才是羽林军的底蕴,也终于明白过来,去岁在朔方郡的一战中,人家北军、羽林军能以区区二三千人,将七八万匈奴人撵着打、往死里打,自身的损耗却并不是很大。 在那一战中,北军与匈奴的战损比约莫为‘一汉打五胡’。 羽林军则更加恐怖,竟能做到‘一汉打十胡’的战损比,而且,尤其令他艳羡的是羽林军的每一次出击,对匈奴骑兵可都是毁灭性打击…… 身为将军,谁不爱顶阶装备? 在这座外面看来毫不起眼、但防守极为严密的军寨里,到处堆放的,可不都是顶阶装备? “这是改良后的铁甲,重四十二斤六两,水力重锤冷锻铁片三百六十五,另有护甲铁板四块,护住上半身重要部位。” “这是头盔,重九斤三两,可抵挡穿甲箭,亦可作为铁锅,在行军途中自行烤制军粮。”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一十七章 代号:基建狂魔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七章代号:基建狂魔“对了刘满,上次你说的宫中秘方,颇为滋补,可让夫君的身子骨变得更大、更硬,怎的不见你拿出来?” 织娘手中做着女红,头也不抬的随口一问。 刘满登时便紧张起来,睁大了眼:“织娘姐姐,你想干嘛?” 织娘点头,很认真的说道:“想……” “……” 几个臭不要脸的小妇人,一个不注意,车轱辘便从杨川脸上碾压过去,让他猝不及防之下,却还只能悄然退下。 家里这三名小妇人,一言难尽。 罢了,大战在即,儿女情长暂时放在一边,还是想想接下来的河西之战吧。 杨川信步而行,不一会儿便来到另外一座阁楼,却是他给自己专门修筑的书房兼‘办公室’,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在晚上用来充当临时避难所。 夜深人静时,也适合静下心来想一些事情…… …… 几日后,长安城传来皇帝旨意,大军开拔。 羽林军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打通河西走廊,最大限度的消灭匈奴人的有生力量,顺带着,将那些投靠匈奴的羌人部落清扫一遍。 刘彻选择的开战时间很妙,初夏时节,正是草原人给自家的牛羊牲口贴膘的季节,开春时繁殖的马驹、牛犊子、羊羔子,不大不小,也是肉质最为鲜美的时候。 本来,这一战在开春时就要发动。 刘彻听从了杨川的建议,让他尽量往后拖了几个月,理由也很简单,霍去病和他麾下的三千羽林孤儿,动辄长途奔袭二三千里路途,所谓的后勤给养、兵械粮秣等,根本就无济于事,索性不如带上一些应急的牛肉干、盐巴、战马饲料等,长驱直入,就食于敌。 前几场大战下来,昔日文皇帝、景皇帝休养生息积攒下来的钱粮,差不多已经被刘彻祸祸的差不多了。 若是还要按照原来的打法,这个大汉帝国迟早会被掏空,一滴也不剩…… 故而,刘彻一下子便接受了杨川的谏言。 按照皇帝的意思,羽林军此番出征,应该是悄然插入匈奴右贤王胸口的一把刀子,故而,大军开拔时选了一个月朗风清的初夏夜晚,并无几人知晓,唯有杨川、张汤、司马迁、东方朔等寥寥几人前去送行。 带兵打仗之事,霍去病是天生军神,自不必言,杨川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反复叮嘱的,唯有一事:那便是在外面便须严格遵行‘羽林军食品卫生安全条例’,不准饮酒,不准吃来路不明的食物,不准喝生水。 此外,他还叮嘱曹襄、李敢二人,在行军打仗的事情上,要绝对服从霍去病的命令,哪怕就算是一道错误的命令,那也是军令如山;同时,霍去病和三千羽林孤儿的饮食起居,则完全听从曹襄、李敢二人的命令。 也就是说,打仗的事情,霍去病说了算。 生活上的事情,曹襄、李敢说了算。 临别之际,几名少年人也没有多余的废话,更没有后世影视剧中的那种煽情桥段,而是默默对视几个呼吸,嘴角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 “出发。” 霍去病一声令下,三千早已收拾好行囊、战马和兵械的羽林儿郎,默然点头,一声不响的掉头便走,竟是一刻都不曾停留。 站在一片向西山坡上,杨川几人默然而立,望着月夜下,羽林军沿着一条崎岖山道逶迤而行,渐渐消失在茫茫群山,再也看不见了,方才翻身上马。 羽林军的行军路线图,是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反复商议,并上报给皇帝刘彻,得到批准后才确定下来的,在眼下的汉帝国,属于最高机密。 出陇西,过扁都口,一出祁连山脉,便会直接出现在匈奴人的腹地—— 张掖。 张国臂掖,以通西域。 不得不承认,刘彻是一个很厉害的皇帝,胸怀广阔,眼光深邃,在‘河西之战’前,他便给杨川、霍去病传来旨意,说他已经给河西走廊的几个好地方起了几个好名字。 张掖,武威,酒泉,敦煌。 看来,这一战,刘彻势在必得也。 “走吧,该回去了,”在那片山坡上,几人伫立良久,直到东方泛白时,杨川笑道:“回去稍微洗漱一番,吃过早膳,咱们还要与李广将军一起出征呢。” 几人拨转马头,蹄声得得的回到了临洮新城。 在太守府里,几人略加洗漱,天色已然大亮,就在他们吃早膳时,李广急吼吼的寻上门来。 一进门,老将军开口便问:“长宁侯,羽林军是不是开拔了?” “原来是李将军啊,来来来,刚好赶上吃饭,”杨川指着早就给老将军留下的座位,温言笑道:“皇帝旨意,让羽林军在前方打,咱们在后面一边搞建设一边收拾残局。” “怎的,李将军没有接到皇帝旨意?” 李广的脸色登时便拉胯下来:“自然是接到了皇帝旨意,可是长宁侯,凭什么霍去病在前面有仗打,我李广就要跟着他的屁股后面吃土?” 杨川故作不知,侧头问道:“李将军,何意?” 李广愤愤不平的说道:“何意?还能是何意?皇帝旨意说得明白,让我李广与你长宁侯一起行动,协助你的一些行动。 长宁侯,我就问一句,这一仗,你想怎么打?” 杨川轻笑一声,用筷子指着李广面前的一碗清汤羊肉和锅盔,笑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李将军,来来来,咱先吃饭。” 李广不依,只是梗着脖子要杨川把话说清楚。 无奈之下,杨川只好放下碗筷,让霍光拿来一幅地图,指点着上面的一条粗壮黑线说道:“李将军请看,这便是咱们这一仗的主要目标任务。” 李广瞪着两眼,仔细看了一会儿地图,脸上的困惑却更加明显起来:“不对啊,据我所知,从陇西出发,想要进入河西走廊有两条路,其中一条,便是出陇西,过乌鞘岭,穿过羌人控制的古浪河一带,便能进入河西之地;另一条路,据说要穿过羌地,翻越祁连山,也能进入河西走廊腹地。 长宁侯这幅图的行军路线,显然是第一条路。 可是长宁侯,兵贵神速,亦贵出其不意,咱们的兵马数量太少,最好能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有效杀伤匈奴敌兵,但观看你这行军路线图,咱们这是要正面进攻?” 杨川点头:“对,正面进攻。” 旋即,他又摇头轻笑:“不过,还有一个更加准确的说法,那便是横推……” 杨川的‘战略思想’,在李广这里,显然无异于对牛弹琴。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一十八章 肥肉、诱饵与屠杀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一十八章肥肉、诱饵与屠杀“漂亮的……围歼战?” 听了杨川的话,说实话,这位飞将军李广有点懵,讷讷道:“长宁侯,咱手底下才八千老卒……” “八千老卒,八千铁甲,加上三百多架战车,用之不竭、源源不断的羽箭弓弩,还怕打不过匈奴人?” 杨川侃侃而谈,指着地图上一个圆点笑道:“李将军,给你一个月时间,将咱们的八千老卒推到这个位置,没问题吧?” 李广还有些不明白:“一个月时间,大军推进五百里没问题,可是长宁侯,就算是将大军推到你说的那个位置,区区八千步车兵,如何围歼来去如风、神出鬼没的匈奴骑兵?”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杨川笑着摆摆手,道:“如何围歼匈奴骑兵,这一点你不用管,你只须稳扎稳打的,沿着这一条路横推过去,凡是遇到羌人匈奴部落,尽皆杀之即可。 然后,抢了他们的马匹、牛羊牲口,宰杀后全部晒干制作成肉干,作为大军的军粮,这一点,本侯自有考虑,会派出一支专门的厨子处理此事,李将军只管打仗就行了。 还有。 本侯还会派出一支基建营,随着大军一起行动,在抵达指定地点后,便会帮你修筑一座甚为坚固的军寨,帮你寻找水源……” 李广有些着急:“就这般大摇大摆的横推……咳咳,就这般大摇大摆的打过去?” 要知道,这一路之上,光是匈奴骑兵恐怕不下十一二万吧? 八千身披铁甲的陇西老卒,可不就成了人家的活靶子? “放心吧,匈奴人的狼牙箭根本就射不穿你们的铁甲,加上战车,远程弓弩,保证没问题。” 杨川端了一碗酒来到李广面前,柔声抚慰着,满脸的人畜无害:“李将军,只要你这一仗打好,阵斩匈奴骑兵三五万,攻城略地,开疆拓土,便能将咱大汉的疆域版图扩大三千里,比之大将军卫青收复河南地的功劳,也都毫不逊色,拜将封侯,指日可待也……” ‘拜将封侯’这四个字,果然犹如魔音一般,刹那间,便入了老将李广的心底。 只见他双目圆睁,十分憨厚的问一句:“真的?” 杨川狠狠点头:“自然是真的……” …… 大军开拔,旌旗招展,黄尘蔽日。 八千陇西老卒,在烈日炎炎下逶迤而行,三百架战车在崎岖古道上隆隆巨响,就这般浩浩荡荡的向西而去。 一路上,自然遭到一波又一波的匈奴骑兵袭扰,只是数量都不大,李广只需下令,让三百战车围拢成圈,盾甲兵亮出黑不拉几的一千多面牛皮巨盾,然后,让一千多长枪兵蹲在盾甲兵后面,只露出一两尺白森森的精铁枪尖,便让那些狼日哈的望而却步。 八千步车兵,在杨川、李广眼里不算什么。 可是在匈奴人眼里,大汉的步兵、车兵和弓弩兵,比其精锐铁骑其实要可怕很多,在双方遭遇后,往往会比较谨慎的观察、窥伺一段时间,同时,撒出去几十名哨探,八方联络,源源不断的引来更多的匈奴人。 一句话,就是摇人。 步车兵行动迟缓,加上李广一贯的谨慎小心,故而,走走停停的,每日最多也就推进三五十里路途。 如此一来,远远吊在后面的匈奴人越来越多,而且,肉眼可见的,那些狼日哈的还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匈奴人很聪明,很会打仗。 在他们眼里,李广的这八千步车兵犯了兵家大忌,孤军深入几百里之地,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一块大肥肉,自然不能让其轻易逃脱。 于是乎,尾随、窥伺的匈奴人越来越多,乌泱泱的几大片,李广粗略计算一遍后,脸都绿了。 这才行进不过两三百里,便引来足足一万五千多匈奴骑兵。 而且,那些狼日哈的渐渐露出锋利獠牙,都不用刻意躲避,就那般明火执仗的跟在汉军后面,既不进攻,也不脱离,还在不停手的摇人…… 如此这般下去,休要说什么打一场漂亮的‘围歼战’。 这八千陇西老卒,迟早是人家口中的一块肉啊! 临行时,杨川送给李广一支不足千人的‘基建队’,外加三百人的一支‘火头军’,一边帮忙修桥补路,一边将抢来的牛羊牲口宰杀处理后,晒干研磨,制作成口味极好的‘军粮’。 此外,还有一支不足三十人的少年兵,带着两只沙雕,自然成了所谓的斥候,专门负责将所有情况回报几百里外的杨川。 “给长宁侯传信,就说咱们被匈奴人给包围了。” 这一日,大军继续前行三十几里路途,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扎下营寨,站在一处高台上,望着远处乌泱泱一片的匈奴骑兵,终于忍不住了。 他将那些‘少年通讯兵’召来,脸色不善的说道:“你们就告诉他杨川,什么狗屁围歼战,这分明是给匈奴人送了一大块肥肉过来,赶紧让他想办法解围!” 一名少年点头,十分认真的写了一封密信,让李广看过之后,便将其塞入一根翠绿色的小竹棍里,绑在一只傻雕腿上:“小三,将这一封信送给公子。” 那傻雕骤然飞起,在高空中盘旋几圈后,便消失在苍茫天际,却是一路向东飞去。 李广悬着的一颗心,略微安定下来。 杨川是一个有办法的人,这是汉帝国不少权贵之家的一致说法,李广却从来不信,他觉得,一个男儿汉大丈夫,便须在战场上真刀实枪的去拼杀,如此得来的泼天军功,方才值得尊敬。 有办法,顶个屁用啊。 有本事让这些匈奴骑兵退走? 如此这般,一日一夜就过去了。 与前一日一样,大军向前推进三十几里时,再一次扎下营寨,与尾随而来的一万多匈奴骑兵遥相对峙,谁也不敢轻易发动进攻。 杨川的回信来了。 只有一个字:继续前行,按照原定计划,按期抵达乌鞘岭一带,为后方的基建大队争取时间…… 李广看了回信,只吐了一句话:“草!” 他却不知,如今的杨川,其实并不在基建营中,而是带着两千从朔方郡赶来的少年骑兵,绕了一个大圈,早已来到河西走廊南侧、青藏高原的羌人领地,大杀特杀。 所有的男丁,一律斩杀。 所有的妇人、孩童,全部抢走,令人迅速带到基建工地上,洗衣做饭,搬石头,扛木头,竟是分外的好使,不仅不要钱粮,还听话得很。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一十九章 打柴沟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九章打柴沟初夏的草原很美,牛羊牲口很美。 孤单的格桑花也很美。 若是下一夜的透雨,太阳一出来,清晨的露水晶莹剔透,一闪一闪的,宛如漫天的星斗,照得整片草场绿个莹莹的,简直美不胜收。 一夜奔袭两百里,顺手灭掉两个匈奴人部落,缴获好几千牛羊牲口、三百多妇孺,杨川的心情也很美。 所以,在吃早饭的时候,他便忍不住想骂几句人。 张汤规规矩矩的,整日介黑着一张刀子脸,实则是个热心肠,办事也极为认真负责; 东方朔这糟老头子人也不错,对汉帝国心存善念,就算是仆役们的悲惨遭遇,他都能感同身受,并做出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是,这家伙面对匈奴人、羌人时,却比杨川下手还重,此番出来,已然亲手刺杀十三名羌人、匈奴的头人和大祭司,让杨川都很震惊。 那就骂几句司马迁吧。 这位在后来名传青史的大读书人,历史爽文领域的先行者,面对匈奴人时,竟然还能心生怜念,几次劝谏杨川下手莫要太黑,还说什么‘有伤天和’的屁话、废话…… 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那些狼日哈的、羊日哈的屠戮大汉百姓时,可曾手下留情?打仗的时候,对敌人怜悯、仁慈,就是对汉帝国的不忠。 怪不得后世老孔家的人能够经久不衰,不管是异族入主中原,还是汉帝国的皇权延续,人家那一脉读书人,可从来都是有钱有势,有名望,占有齐鲁、河北一带的大量土地。 真特娘的恶心! “司马迁,你特娘的是猪?” “你狗日的难道不知道,战马吃了沾了露水的青草会腹胀、腹泻?” “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好在现在是咱撵着匈奴人往死里打,你还能人模狗样的说几句闲话,废话,屁话,跟砖家一样哔哔。” “若是有朝一日大汉孱弱,匈奴人强势,你狗日的便是狗汉奸你信不?” “……” 一边啃着烤羊腿,一边痛骂读书人司马迁,杨川憋在胸中的一团恶气,终于吐出来了…… 一丢丢吧。 有些事情,可以商量着来,可一旦触到底线,杨川恨不得连自己都骂几句,想当初,在石门障一战中,自己也曾当过一次圣母娘娘…… 司马迁最近点儿背,好几次犯错,每一次都让杨川痛斥一顿,心情自然很差劲。 他的一张大红脸憋得青紫,伸出两根手指,刚瞄准杨川的鼻子,就被一旁的东方朔扒拉开:“司马迁,你一个秩比千石的别驾,拿手指戳大汉列侯的鼻子,你不要命了?” 司马迁恼怒至极,却偏生没脾气。 想当年,自己已经是秩比六百石的‘大官’,杨川还是一个黑户奴隶,瘦的跟猴儿一般,随便过来一个人,好像都能踩他一脚。 时过境迁。 短短几年时间,这小贼都成大汉列侯了。 甚至,就连他司马迁的这一身荣耀,还都是因为他在朔方郡跟了人家杨川,这才步步青云,若是再能踏上一步,封一个关内侯什么的,似乎都不用去写历史书了…… “长宁侯,你怎么跟……我哥一样,胡乱骂人?”司马迁气咻咻的梗着脖子,抗议道:“你心情好的时候,喜欢骂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喜欢骂我,我是招你惹你了,还是你觉得我好欺负?” 杨川不置可否的说道:“你瞅啥?” 司马迁:“就瞅你,咋了?” 杨川:“你再瞅一眼试试。” 司马迁:“嘁,你以为我不敢?是不想耳!” 言毕,这厮埋头,捉起一条烤羊腿,大口大口的撕扯起来,还时不时的哼哼几声…… 欺负完司马迁,心情大好,肚子也饱了。 该出发了。 “传令下去,一刻后出发,下一个目标,打柴沟。” 杨川将一卷地图丢给张汤,吩咐道:“这是打柴沟周边三百里的详细地图,别看那地方有些荒凉,低矮山峰连绵不绝,沟沟壑壑里,可是藏了不少羌人、匈奴人。” “张汤,传令全军,即刻改变装束,假扮成匈奴人的模样,就说右贤王传令,要在乌鞘岭北麓与汉军大战,紧急调集所有能爬上马背的男丁。” “要全部,男丁。” 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就像是他随口说的一句话,转瞬间,便飘散在清晨的风中。 张汤、司马迁、东方朔几人,却是神情猛的一紧,齐齐躬身:“诺!” 全部,男丁。 就是要彻底摧毁,那些羌人部落和匈奴人部落…… …… 后世两千年的打柴沟,因为一个姓董的妇人而闻名于世,一时间,成为不少人前往酒泉、嘉峪关、敦煌途中的‘打卡地’之一。 杨川对这地方并不陌生。 甚至,还有些莫名的熟悉,因为,当年他跟随勘探队,在这一带活动过将近一年时间,埋下很多炸药,打了很多炮。 最后,却是一滴石油都没有寻见,便只能作罢。 但杨川却知道,就在打柴沟不远处,便有一处储量极为惊人的精铁矿,开采难度也不大,就眼下的技术,只需短短二三十日,即可见到成效。 这也是杨川此行的主要目标之一。 打柴沟铁矿。 他还记得,后世的打柴沟啊,真特娘的荒凉,就算西面有一条古浪河,东面有一条大通河,却始终改变不了这里干旱缺水的困境,有些妇人早上起床,只能嘴里含一口水,想漱口,然后,小心翼翼的吐在手掌上,当成洗脸水再用一遍。 可眼下的打柴沟却不一样。 山清水秀,沿路走过,二三十处山泉之水潺潺流淌,一道甚为宽阔的山谷里,光是海子就有四个。 牛羊栖息,牧歌忧伤。 恍若仙境的打柴沟,宛如一幅山水画卷,在杨川和两千少年兵的眼前徐徐展开。 “长宁侯,前方五里发现一个羌人部落。” 负责斥候哨探的张汤策马狂奔而来,距离杨川还有七八丈处,他便翻身下马,大踏步上前:“他们一看咱们的匈奴人装束,一句话都不问,直接将咱们的人迎接进去,此刻已经开始杀牛宰羊,准备款待咱们呢。” 这片土地,在匈奴人的控制下已经有差不多三四百年之久了,虽然在老单于没有统一草原之前,匈奴人的实力还不是很可怕,但对于那些习惯了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羌人部落来说,谁能打败他们的男人,就能随便睡他们的妇人。 可惜,曹襄那狗日的不在此处,要不然,今晚还可以让那货好好犯一次错误…… 杨川端坐在马背上,极目远眺,望着远处那片炊烟袅袅的帐篷,笑问一句:“张汤,要不要给你捉几十个羌人老婆?”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二十章 豹姐的意思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二十章豹姐的意思事实证明,当一个人面对黄金、羊脂玉时,都会略加犹豫一二,毕竟,这一笔钱财得来太过容易,总会让人心生疑窦。 不过。 当面对一大堆天文数字的金子、羊脂玉时,几乎所有的困惑都会烟消云散,荡然无存,一滴都不会剩下…… 没办法,人家给的太多了。 面对整整五大箱子金子、羊脂玉,无论是羌人头领桑巴,还是大祭司甲央,以及帐篷里那些勇士、妇人和奴隶,一个个的都看直了眼。 “这些、都是赏赐给我们的?” 十几个呼吸后,羌人部落头人桑巴艰难的将自己贪婪的目光从金子、羊脂玉里拔出来,两片红中带紫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使劲吞了几口唾沫,让杨川一阵大笑。 “自然是给你的,也是给他们的,”杨川指着门外源源不断走来的羌人勇士,十分大方的说道:“草原上流传一句话,黄金配勇士,玉石最尊贵。” “这些金子和玉石,放在右贤王的帐篷里,既不能给牛羊牲口贴膘,也不能让咱们的草场变大,更不能让大地生出更多的金子和宝石。” “但是。” 杨川停顿几个呼吸,转头看向大祭司甲央:“但是,若是将这些金子、宝石,赏赐给我们的头人和勇士,他们便会上马战斗,让我们的草场一天比一天辽阔,我们的牛羊牲口,自然就会长膘。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甲央大祭司?” 老神棍甲央点头,很认真的说道:“尊贵的匈奴大人,您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好听;您讲的道理,自然就很有道理,不过……” 甲央突然话锋一转,伸出一根枯瘦老指头,指着外面的羌人勇士,淡淡道:“难道不应该将所有的金子、羊脂玉留在头人和大祭司身边,然后,再根据他们的功劳,慢慢的分发下去吗?” 外面的勇士们闻言,脸色微变。 刚才听说有金子有羊脂玉,每一个人的脸上,露出憨厚老实的笑容,可是,听了大祭司的话语,这些羌人勇士都闭嘴了。 杨川居中而坐,冷眼旁观,心下已然有了决定。 看来,这个黑虎部落的大祭司,与那些勇士的关系并不融洽。 当然,这基本就是一句废话。 在羌人部落当了好几年奴隶的杨川何尝不知,其实,所有的羌人勇士,与所谓的头人、大祭司,关系都不太融洽。 所谓的阶级意识……吧? 杨川也懒得去思考。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转头看向头人桑巴:“桑巴头人,你也觉得应该将金子、宝石都留在你和大祭司的帐篷里?” 头人桑巴莫名的打了一个寒战:“不不不,匈奴大人想给谁就给谁,我没有任何贪婪的想法……” 杨川微微点头,突然抬头,对着帐篷穹顶说道:“那就让伟大的长生天来决定吧。” 话音刚落,众人眼前白光一闪,一只肥硕雪豹突然出现在杨川身边,十分亲昵的蹭着、挨着、磨着,还伸出半尺多长的粉红舌头,轻轻舔舐一下杨川的手背。 羌人们吃了一惊。 大雪山神兽。 雪豹! 雪豹体型不大,世人难得一见,偶尔闪现一次,也是倏忽之间便已远遁;但在羌人、匈奴人的心底,这种从不伤人的猛兽,却名列第一,称之为雪山神兽。 在一些部落里,甚至还有大祭司将其当成长生天的儿女。 看看,这便是封建迷信的重要性。 杨川一副匈奴贵人装扮,且带着两千装备精良的少年骑兵,却只能让这些羌人心生畏惧,畏畏缩缩;可是,当豹姐一出场,现场气氛登时变得异常起来。 所有的羌人‘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然后,便是一个五体投地:“雪山之王!” “是长生天的使者……” 每一个羌人趴伏在地上,用额头、鼻子和嘴巴,使劲亲吻着大地,浑然不顾地上的牛羊牲口粪便,一个个痛哭流涕。 紧接着,羌人们跟那些匈奴人一样,纷纷拔出刀子,照着自己的脸上就是几下。 鲜血迸流,眼泪鼻涕糊了半脸,就、十分的虔诚呢。 杨川居高临下的冷眼旁观,直到那些羌人脸上的刀伤愈合一二,不再往出渗血,他才淡然开口:“我来自雪山之巅,这一路走来,见过哀伤哭号的牧人,见过轻慢勇士的祭司,见过吝啬小气的头人。” “我们的草场如此之大,却养不活我们在春天生下的羊羔子。” “我们的勇士勇猛刚强,却像一群卑贱的老鼠,在那肮脏的烂泥里刨食,还要将自己的粮食、牲口、妇人,用无休止的送进别人的帐篷,让那些老鼠一般的畜生,吃着我们的粮食,宰杀我们的牲口,在我们的妇人的肚皮上,像一些蛆虫般蠕动,播撒着他们卑贱而污秽的种子。” “所以。” “那些蛆虫,该不该死?” 杨川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丝男中音的厚重,配上他那清亮透明的嗓音,让这一番歌唱般的话语,宛如魔音,让那些趴伏在地上的羌人勇士们浑身发抖。 没有人曾经如此说过。 无论是在羌人部落里,还是在匈奴人部落里,所谓的勇士,其实不过是一些能骑马射箭的奴隶,不仅要替那些贵族老爷流血流汗的打仗,还可能要送自己的妇人,去那些贵族老爷的帐篷里被祸祸。 几乎所有的羌人、匈奴人都以为,这便是天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是。 为什么这位大雪山使者却说,这都是不对的…… 就在众人困惑之际,羌人部落的老神棍甲央突然开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难道,你就不怕长生天责罚,将你……” 不等这老神棍把话说完,杨川侧脸看向豹姐,不动声色的眨了眨眼。 于是。 一道白光倏忽闪过,‘窋欻’一声,老神棍甲央的咽喉部位喷溅出一团血雾,夹杂着一连串‘咯咯咯’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豹姐一击致命。 尔后,它轻飘飘的跃上杨川的肩膀,伸出半尺长的粉红舌头,优雅的舔舐着脸颊上的鲜血,喉咙里,发出一阵可怕的呼噜声。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羌人都惊呆了。 他们的大祭司,就这样死掉了? 那可是长生天的代言人,是部落的精神支柱,是唯一能够与上天沟通、对话的存在,就这样,被雪山之王一口咬断了咽喉,变成了一具微微抽搐的尸身?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二十一章 特色美食:【羊肉串】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二十一章特色美食:【羊肉串】杨川依稀记得有人说过,羌人部落,就好像背负了一个莫大的因果,曾经被人诅咒过一般,他们的头人、首领和王,很少有人能寿终正寝。 这一点倒也没说错。 后世有人曾经粗略计算过,说是羌人部落的头人和他们的王,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岁,其中,将近一大半的死于毒杀。 其中诸多隐秘事,杨川懒得去发掘,反正大致就是头人与大祭司之间的矛盾、利益和纷争的结果吧。 当然,这一次,却是杨川的手笔。 他想控制打柴沟方圆几百里的羌人部落,使之成为他开始经略河西走廊和西域的第一个支撑点,为此,就很有必要将那些头人、大祭司全部杀死。 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他还不能做得太过分。 于是乎,这种给饭食、酒水里投毒的烂事,也就只能再去做一次。 身为一名合格的厨子,对毒药的理解和使用,就十分的熟稔,只需和豹姐在夜晚走一圈,便让那些头人、大祭司中了毒。 然后。 一个一个的,慢慢死去。 羌人们对此却有些漠然,只是按照他们自己部落的‘风俗习惯’,将死去的头人、大祭司、以及其家人的尸身,扛到附近的一片山坡上,砍成七八块,等待着让秃鹫们撕扯着吃掉。 在他们的世界里,见惯了死亡。 虽然这一次好像死的有点多,但死的都是贵族、祭祀,卑贱的勇士、奴隶却连一个都没死,那就、死了就死了吧。 羌人们面对死亡时的冷漠与不屑,就连杨川都曾感慨不已。 如今细细想来,无非是早已变得麻木不仁罢了…… 然而,这些人的尸身,虽然引来一大群一大群的秃鹫,却只是十分嫌弃的用爪子、鸟喙拨弄一阵子,便飞走了。 “这是他们作孽太多,身体沾满了污秽和罪恶,所以,就连秃鹫都不愿去吃?” 这是几乎所有羌人的想法。 于是,杨川选了一个好日子,带着豹姐、傻雕出现在‘天葬台’,经过一番简单的‘仪式’后,便用一把火将那些面目狰狞的尸身烧掉了。 这大热天的,一大堆被大卸八块的尸身堆积起来,很容易产生瘟疫,杨川可不愿意莫名其妙的染病。 大火冲天,羌人们眼底惊惧,却依然挺身而出,就很是义正辞严的说道:“尊贵的大雪山使者,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杨川低头,冷冷问一句:“哦?怎么不对了?” 一名年迈的羌人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瞅一眼豹姐、傻雕,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尊贵的大雪山使者,依照我们羌人的规矩,那些秃鹫不愿意吃,以及它们吃剩下的骨肉,我们必须要自己吃掉,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洗清那些人的罪孽。” 明知道羌人不少部落里,有过吃人的习俗。 可是,陡然听到这句话,却还是让他一阵膈应,早上吃过的食物在胃囊里翻江倒海,差点就要喷出来。 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麻哒的,把吃人的事情,能说得如此圆润而崇高,羌人的那些狗屁大祭司还真是有两下子的,简直就该死。 “这是豹姐、咳咳,这是雪山之王的意思。” “这也是雪山之王的规矩。” 杨川背负双手,强忍着胃囊里的翻腾和恶心,望着瓦蓝色的天穹,淡然道:“雪山之王的意思,就是人,绝对不准再吃人。” “而它的规矩,就是那些连秃鹫都不吃的人渣,基本与畜生无异,就需要投入大火之中焚烧,让上天为罪恶之人准备下的业火,对他们生前所犯罪行,进行一次彻底的净化。” “这。” “就叫物理超度。” 杨川的话音刚落,高高在上的豹姐突然一个飞跃,骤然间出现在人群中,并如一道淡白色的闪电,倏忽一闪。 一名羌人的咽喉便被它一爪子撕开,猛的喷出一团雪雾。 咯咯咯! 那羌人蹲在地上,双手捂着咽喉处的那个破洞,试图堵住鲜血喷溅,两只眼睛惊恐无比的瞪着回到高台的豹姐:“噗——” 那些负责天葬的羌人们吓坏了。 呼啦啦一阵乱响,地上便扑倒了一大片人,一个个都是五体投地,满面惊恐,乌拉乌拉的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杨川约莫听清楚了一两个羌人词汇,无外乎‘罪孽’、‘天国’、‘惩罚’、‘死亡’…… …… 天葬台上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件突发小事,杨川仗着豹姐、傻雕的威严,轻松化解了一场骚乱和危机。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甚至没有什么屁事。 可是,你若不能够彻底镇压羌人,从身体到灵魂,那些家伙还真不是吃素的,说不定当场就会抄家伙跟你拼命。 上下几千年的历史事实证明,羌人看似迟钝、憨厚、老实,好像谁都可以用几枚琉璃球骗取他们的牛羊和妇人贞操,实际上,如此作想的人,要么骗一两次就逃之夭夭,再也不敢出现。 要么,坟头上的荒草,估计都开满了格桑花。 杨川深知这一点,故而,从一开始,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带着一股子强烈的演技派风格,倒也没有大事发生。 打柴沟的经略,顺利进行。 一座占地几十亩的军寨,被迅速开发利用起来,里面修筑了几条宽阔道路,建筑了几大片军营,还有牛圈、羊圈和马厩,让那些羌人部落的老弱妇孺成为饲养员,喂养那些牛羊牲口,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打柴沟铁矿的挖掘,也极为顺利。 两千少年兵,除了留下一支八百人的精锐,毫不留情的将周边那些不服管教的羌人部落、匈奴部落,一一踏平、杀绝,掠来一批又一批的妇人和牛羊牲口,犯下了滔天罪行。 剩下的一千两百人,则就地转化为工匠,就地取材,设计制作出一大批简单而使用的采挖工具,带着那些羌人勇士,不分昼夜的进行开采。 终于,在杨川他们抵达打柴沟第十七日,第一批铁矿石被开采出来了。 几乎与此同时,打柴沟铁矿附近的伐木队也传来好消息,第一批木炭也烧制完毕,随时就可以开炉炼铁…… 听到消息后,杨川心情大好。 他一声令下,就在打柴沟铁矿里,开始修建冶炼厂。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二十二章 烤串的几个步骤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二十二章烤串的几个步骤【ps:被严厉审核,修改后重发。】 夏日的打柴沟很美,不是很炎热,尤其是在几场大雨过后,天空碧蓝如洗,清风徐徐,几乎所有的山峰半腰,都被乳白色的浓雾盘绕,简直美极了。 随着时间推移,打柴沟铁矿、打柴沟煤矿的产出渐趋稳定。 一日一夜间,便能有一千多斤精铁、七八千斤黑黝黝的上好煤炭,这让杨川很满意。 与此同时,那些莫名其妙就成了‘矿工’的羌人勇士也很满意。 在‘大雪山使者’麾下,这些人的生活水平直线飙升,再也没有那种朝不保夕、惶恐不安的情绪。 没办法,这种日子简直太舒坦了。 每天一大早,所有的矿工都能领到一份丰盛早餐,无外乎一大碗清汤羊肉、两块香喷喷的锅盔、一小碟精盐腌制的野菜;中午的饭食也很美好,要么一大碗羊杂汤加锅盔,要么一大碗爆炒牛犊肉,光是闻一闻味道,就能把人给馋哭。 至于晚饭,就更加丰盛了。 羌人、匈奴人喜欢吃牛羊肉,喜欢芫荽、孜然粉、花椒粉、皮牙子和各种各样的辣椒,这是后来一两千年后的情形;眼下来说,这些家伙其实什么都喜欢吃。 你看啊,只要能填饱肚子,他们在草原上放牧时,基本是能猎到什么吃食,就吃什么,像什么袍子、兔子、獐子、狐狸、老鼠、黄羊什么的,都是草原人最好的野味,往往剥皮后,架在火上胡乱烧一会儿,上面还在往下流淌暗红色的血水子,便会被生吞活剥…… 简直没眼看。 作为一名厨子,杨川自然不能容忍自己走过的地方,还存在这般野蛮人的吃食方式。 于是,每一顿晚餐,他都会特别关照‘火头营’的弟兄,一定要做点好吃的,并要教会那些矿工自己吃好吃的。 如此这般,经过反复试验、观察、归纳和总结,火头营的兵士终于发现,这些所谓的羌人勇士,最喜欢的便是‘撸串’。 将牛羊肉剥洗干净,剔骨处理后,分成肥瘦相间几大类,然后,用一些竹签将其串起来,抹上杨川亲手调配的秘制香油蘸料,搁在火上一阵翻烤,等到牛羊肉里面的油脂开始往外渗出,即可往上面涂抹由孜然粉、胡椒粉、花椒粉、芫荽粉、精盐等调制的‘香料’。 根据肉串大小,以及牛羊肉的老嫩程度,一把肉串,在火上翻烤二十几个呼吸,便能基本入口咀嚼。 当然,这是羌人、匈奴人的吃法。 这些家伙牙口好,就算是生肉都能撕扯着大口吞咽,抹了香油蘸料、在火上翻烤半生的牛肉串、羊肉串,一口撸进去,胡乱大嚼三五下便可以吞咽了。 这样一来,打柴沟铁矿、打柴沟煤矿的矿工和伐木工,每天晚上的保留节目,自然而然的,便成了‘撸串唱歌跳舞唱歌’。 对了,还有乱……咳咳,还有他们最喜欢的‘对歌’。 男女老少围着几大堆篝火,一边撸串,一边唱歌跳舞,火光映照下,他们的眼底开始有火苗摇曳,忽闪忽闪的。 帐篷里,草丛中,小树林里,牛圈里,马厩里,到处都有羌人和匈奴矿工的热情,留下一些颇具风情的痕迹,就像春天的一些鸟虫鱼兽在弹琴,这是大自然的交响乐。 【虚假的理由】:因为读者老爷不喜欢看,就不展开描述了。 【真实的理由】:被审核杀疯了。 刚开始,张汤、司马迁、东方朔几人颇为不解,为何杨川对这种臭不要脸的事情不闻不问,不加制止也就算了。 而且,好像还乐见其成,有意捏合。 就譬如,他会吩咐火头营的兵士,将锁阳、淫羊藿、菟丝子等‘壮腰健肾’的名贵中药材,精心炮制后,研磨成粉,混入撸串时的‘秘制蘸料’里。 这分明就是煽风点火、有意撮合好吧? 简直太坏了! 后来,直到杨川点破其中玄妙,这几个人心里算是明白过来了,不过,看向杨川的目光之中,又多了几丝忌惮和畏惧…… “你们这些人啊,书得多,也读得好,堪称大汉砖家。”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的孔夫子、孟夫子都曾说过,这天底下的凡事种种,皆有其法,皆有其道,咱们想要干大事,便须依道而行,切不可逆道而为。” 杨川再一次开启‘教书育人模式’,给张汤、司马迁、东方朔几人现场教学,竟莫名的有些夫子风范:“就像撸串这件事情,别看它很简单,只要有手就行,其实不然。” “这撸串呢,大致有这样几个步骤,无非就是宰杀、剥洗、剔骨、剁肉、涂抹香油蘸料、翻烤、撸。” “每一个步骤,若是粗心大意,便会影响到后续的每一个环节。” “就譬如你一开始挑选牛羊时,选了一只患病的羊羔子,或者一头干瘦如柴的老牛,这样一来,你的食材本身就出了问题,后面的每一个环节,哪怕你所用的是世上最好的香油蘸料,你的翻烤手法也是一等一的,可是,折腾大半天,吃到你口中的那些肉,却终究还是带病的、干瘦如柴的,还能好吃?” “其次,便是后续的一些环节,蘸料的配比合适不合适?翻烤手法熟练不熟练?火候掌控到位不到位?”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所谓的谋篇布局,大致也是如此,就譬如咱们想要经略河西走廊、西域,乃至整个漠南、漠北之地,第一步需要做的是什么?” “可不就是挑选食材。” “河西走廊,沃野千里,不仅是天下一等一的良田,还是极好的军马场,南北皆有巨峰山脉隔断,成了羌人、匈奴人之间的交合之地,同时,东西贯通后,还可以连接起长安城与西域,成为大汉内外交通的一个天然大通道。” “故而,对于河西走廊,皇帝的想法是势在必得。” “本侯的想法,是不但要得了整个河西走廊,还要想办法进行深耕、经略,使之成为汉帝国牢不可破的一部分……” 道理很简单,让杨川一番详细讲说后,莫名的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听得张汤几人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暗暗伸出大拇指,给杨川小贼点了一个纯手工的赞: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二十三章 最毒厨子心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二十三章最毒厨子心基建营的进度极快,扳着指头计算,约莫还有两个月时间,即可贯通一条陇西郡到打柴沟的‘大汉驰道’。 因为沿途的羌人、氐人和匈奴人部落,被杨川彻底清扫几遍,基本上变成了无人区,自然便少了诸多麻烦。 最大的麻烦,却终究还是打柴沟的经营和发展。 挖矿、伐木、驯化羌人矿工是头等大事,同时,对这一带将近二十万亩土地的耕作,也是一件大事。 抢来的牛羊牲口马匹,迟早会有吃完的时候,到了那个时节,再考虑几万人的口粮问题,就太过儿戏了。 杨川亲自带人勘探地形地势,在地图上圈出能够快速耕作的十几万亩土地,留下一半作为屯田,由那两千少年兵和基建营的人耕作,剩下的一半,则一股脑儿的分给了羌人矿工,并同时给他们分发了一些基本的牲口、农具和粮食种子。 羌人部落里,老弱妇孺不适合挖矿,但从事一些基本的农田耕作却没有任何问题,这也就是农耕族群与游牧族群的最大差别—— 农耕稼穑,可以让所有人都能参与进去,从而组成一个个相对独立的家族、家庭,在没有朝廷压榨和异族入侵的压力下,能够源源不断的产出粮食、菜蔬和鸡鸭鱼鹅肉禽蛋类,以及源源不断的猪狗牛羊牲口。 相对来说,游牧部落的生存条件就很是苛刻,一场大战,一场暴风雪,一次意外伤亡,就有可能让整个部落覆灭,从此消逝在天地之间…… 这种差别,让原本同根同源的羌人,渐渐成了匈奴那般的野蛮人。 杨川的到来,自然就是想要彻底改变这一现状。 大漠深处,鞭长莫及,暂时只能作罢。 可是,在打柴沟,在河西之地,却绝对能做到,因为,这些地方的土地实在太过肥沃,眼下的气候条件又是如此适合农耕,若不能将其变成大汉帝国的版图,委实有些可惜呢…… 将这一切都安顿停当,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天。 杨川略加准备,便带着三百人马悄然离开了打柴沟,他们继续装扮成匈奴贵人、大雪山使者,日夜兼程,竟是大模大样的穿过几百里匈奴人占据的地盘,一路向西而去。 这一路之上。 好吧,这一路之上,杨川和那三百名少年兵,不仅骗吃骗喝,充当着匈奴人崇敬至极的‘大雪山使者’,享受他们的饭食,顺带着,在临行之际,便会变着法儿的用几包剧毒之物,将一整个部落彻底毁灭。 无论男女老幼,几乎无一幸免。 以至于到了后来,杨川的一颗心啊,都开始麻木,变得比戈壁滩上的天降陨石还要冷,还要硬,他甚至都开始怀疑,等到这一仗打完,自己便会堕入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中去。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毒,身后留下多少狼藉,他都顾不得回头去看,也懒得去想…… …… 这一日,一行人来到了胭脂山下。 胭脂山,又称焉支山、燕支山、删丹山、大黄山、青松山、瑞兽山,后世有些地图上的地理标注,最常见的是大黄山。 对于‘大黄山’这个狗屁不通的名字,杨川向来都不喜,打心眼里嗤之以鼻,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原因,反正,他就是觉得不如胭脂山和焉支山。 “前面那条山脉,便是胭脂山。” 在距离胭脂山还有几十里之地,杨川伸手抚摩着豹姐丰腴的腰身,目光闪动,开口给那些半大小子解说胭脂山:“这条山脉,属于祁连山脉的余脉,东西长七十里,南北宽四十里,山中水草丰美,可算是难得一见的好牧场,养活了一代又一代的匈奴人,也是匈奴右贤王进攻陇西、袭扰长安最为重要的一个据点。” “诸位且看,那一片地方,名为山丹,乃河西走廊的蜂腰地带,祁连山、龙首山南北对峙,胭脂山耸立东南,互为犄角,遥相呼应,即便是屯兵二三十万也简单。” “故而,此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堪称走廊蜂腰,甘凉咽喉,想要经略整个河西走廊,打柴沟算是咱们的第一站,这胭脂山一带,便是第二站……” 杨川端坐在马背上,随口给半大小子们讲说着,心中却也是好一阵感慨万千。 根据原来的剧情走向,在元狩二年的春天,霍去病被刘彻封为骠骑将军,统领精锐铁骑一万人,出陇西,渡临津关,越祁连山,经大斗拔谷,入河西走廊,迅速占领匈奴人的祁连城,与右贤王帐下浑邪王战于胭脂山,阵斩四千余人,大败浑邪王。 其后,霍去病乘胜过焉支山千余里,俘浑邪王太子和相国、都尉,获休屠王。 对了,在这一战中,霍去病不仅将浑邪王的脑浆子差点打出来,而且,还干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憨货,在端了浑邪王老巢的同时,还搜出匈奴人的【祭天金人】,并将其作为战利品,日夜兼程的送去长安城,使其成为汉武帝刘彻的把玩之物。 祭天金人,具体是个什么玩意儿,是不是传说中的一具‘纯金娃娃’,史学界始终不得其解,众说纷纭。 反正,对于匈奴人来说,好像是一件了不得的重要物件。 杨川只知道,因为丢了所谓的‘祭天金人’,匈奴人为此而悲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想想就带劲。 只不过,杨川这一番谋划,却是试图让这一场‘河西之战’平和一些,自然一些,让那些匈奴人走得安详一些…… “咱们深入匈奴人腹地,只有区区三百人马,大家想想,该如何在这地方扎下根来,开辟一片如打柴沟那样的根据地?” 带着一丝考校之意,杨川转头看向那三百半大小子。 经过这一路的长途跋涉,毒杀过几十个部落的匈奴人之后,这帮家伙的身上,都带着一股子老杀才身上才有的气息,每个人的气质形象变化很大。 最为明显的,便是他们的眼睛更加明亮、清澈,干干净净的,配上其憨厚老实、人畜无害的微笑,让杨川都忍不住有些嘀咕:‘这些小杀才,可别一个个的成了特娘的变态……’ “公子,这地方的匈奴人太多,他们这些部落之间的联系很紧密,原来的法子似乎不好用……” 一名叫阿罗的少年策马过来,指着远处的胭脂山,皱眉说道:“此外,咱们一路走来,毒杀了一个又一个部落,虽然没留下什么明显的破绽,可是,匈奴人可不是傻子,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迟早会发现这事是咱们干的。”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二十四章 厨子、少女与阿提拉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二十四章厨子、少女与阿提拉你们是什么人?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这一群匈奴人气势汹汹,一见面就是灵魂三问,让那三百少年兵有些紧张。 杨川神情倨傲,只是冷冷瞅着那花白头发的匈奴人,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摩豹姐柔顺的毛发。 那些匈奴人其实早已发现了豹姐,很多人的眼底,都有一丝莫名的狂热与敬畏,这让杨川满意的同时,也心生警惕。 “你们是什么人?”那老匈奴人再问一句。 杨川没有拿正眼看他,而是微微仰着脸,望着美丽的胭脂山,随口问道:“你们是哪个部落的?浑邪王呢?他现在何处?” 那些匈奴人脸色微变,面面相觑。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老匈奴人的气势弱了下去,脸色阴晴不定,“我们是白狼部落……” 杨川冷冷问一句:“浑邪王呢?” 那老匈奴人迟疑二三个呼吸,道:“有一支汉朝骑兵孤军深入,杀死我们很多勇士,毁掉我们很多部落,掠走我们很多牛羊牲口马匹,半个月前,浑邪王带领三万勇士追击去了。” 杨川微微点头,心中暗道一声侥幸。 刚一来,就听到了霍去病的消息,看样子,他们在这一带的战果不错,都把浑邪王的主力给吸引过去了。 “我们来自大雪山。” 杨川的目光略微柔和了一些,不过,神情之间,对这些匈奴人却还是有种居高临下的冷漠:“听说,大单于伊稚斜与右贤王不合,彼此之间不对付,这是不好的。 汉朝军队都打到草原深处了,你们怎么还这么愚蠢的要与自己人战斗? 如果光是互相算计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殃及那些没什么过错的部落和牧民?对了,还有那些无辜的牛羊牲口马匹,为什么要投毒害死他们? 立即给浑邪王传话,让他速来见我。 我要当面问一句,他为什么要对那些无辜的部落下手,毒杀那么多的草原子民和牛羊牲口。” 那些匈奴人脸色大变,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看样子,对面前这一行‘华服少年人’的疑虑尚未彻底解除,不过,从他们投过来的目光中,杨川感觉到他们的敌意少了大半,剩下的,主要还是疑惑。 “你们真是大雪山来的?”有人问道。 杨川点点头,不置可否的看向那老匈奴人:“你是这个部落的头人?” 老匈奴人一手抚胸,在马背上微微躬身:“我叫阿拉汗,是白狼部落的头人,见过尊贵的客人。” 杨川摆摆手:“废话少说,还是赶紧办事要紧,你立即给浑邪王传信,让他速来见我。 还有,本使者正在追查一桩天大的恶事。 有人毒杀了四十几个部落的老弱妇孺,和所有的牛羊牲口马匹,雪山之王很生气,请阿拉汗头人派出一支人马,配合我们追查那个大恶人。” 话音刚落,那些匈奴人脸色骤变。 “有人毒杀我们的四十几个部落?” “不会是汉朝人干的吧?” “可恶,太可恶了……” “……” 白狼部落头人阿拉汗迟疑几个呼吸,对身边一人嘀咕几句,却是吩咐那人去给浑邪王传信。 “尊贵的大雪山使者,之前不知身份,冒犯了使者,还请恕罪。” 阿拉汗翻身下马,躬身施礼:“请使者到帐篷里说话,请诸位喝一碗白狼部落的马奶酒,品尝一下我们肥美的羊羔子。” 对于阿拉汗的邀请,杨川不置可否,而是用马鞭指着不远处的胭脂山,道:“雪山之王不喜欢人世间的气息,请派出一些人手,在胭脂山上搭建几顶帐篷就行了。” 阿拉汗愕然片刻,旋即回头喊了几声,立时便有数十骑策马离开,应该是去准备帐篷了。 “尊贵的使者,前面你说大单于伊稚斜与右贤王不合……到底什么意思?” 这脑回路可以的,都过去这好一阵子了,阿拉汗才想起问及此事。 看来,杨川一行人的突然出现,让这些匈奴人都有些茫然无措…… 杨川摆摆手,皱眉道:“大单于伊稚斜杀害了自己的亲哥哥,夺了大单于之位,右贤王是个正直的人,看不惯伊稚斜的做法,几次会盟,都曾表达过对伊稚斜的不满,所以,他们之间的矛盾早已不可化解。 可是。 眼下汉朝人的军队正在攻打我们,杀了我们很多勇士,占了我们很多草场,抢走了我们很多的牛羊牲口马匹和妇人,你们却还在内斗不休,简直太令人失望了!” 这些匈奴人的‘阴私之事’,对杨川来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可是,对于这些普通的匈奴人来说,哪怕就算是部落头人,却也不敢轻易在背后议论大单于的烂事,所以,此刻听了杨川的‘训斥’,心中的那一丝最后的疑虑,终于烟消云散。 “尊贵的使者,给浑邪王传信的人已经出发,给雪山之王准备的帐篷,也会马上送过来,阿拉汗请求使者赏光,喝一碗我们白狼部落的马奶酒。” 阿拉汗再次躬身施礼,十分真诚的邀请:“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肥美的羊羔子,也不缺健壮的牛娃子。 但是。 尊贵的使者,我们却一些尊贵的客人,走进我们的帐篷,品尝我们的马奶酒、羊羔子和牛娃子。 这样吧,等会儿搭好帐篷,我会带着剥洗干净的牛羊肉、马奶酒和我们部落肥美的妇人们,前来侍奉使者大人……” 听到这些话语,杨川心中的一颗石头终于落地。 匈奴人是一个很特别的族群,对待他们的敌人,往往手段残忍,每次在汉朝边境袭扰劫掠时,差不多都会肆意屠灭汉人村镇、城池,犹如一些没有进化完全的野蛮人; 可是,若是在草原上,这些壮硕的汉子却又是另外一番嘴脸。 热情,好客,经常会倾尽所有的招待客人,献上肥美的羊羔子,牛娃子,还愿意与远方的客人与自己的妻女共度良宵……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二十五章 【论:神迹的必要性】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二十五章【论:神迹的必要性】河西走廊两千余里,名义上归匈奴右贤王帐下,实际上,长期盘踞于此的两位万户王,在很大程度上,却长期处于‘听调不听宣’的状态。 没办法,在两千年前,这片土地太过肥沃,水草丰美,湖泊、海子随处可见,不仅可开垦大量的农田种植青稞、胡麻、小麦等农作物,诸如胭脂山这般的天然马场,便有七八处,就算搁在整个匈奴族群中去,也算是实力最为强悍的存在。 于此同时,盘踞此地的两位万户王。 浑邪王与休屠王。 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是题中之义。 毕竟,一山不容二虎,一条肥美富庶的河西走廊,最好只有一位匈奴人的王。 所以,当盘踞胭脂山以西的浑邪王,听说有人毒杀了休屠王帐下的几十个部落,自然有些暗自心喜…… 这一切,都在杨川的算计之中。 他从打柴沟出发,沿途毒杀,在休屠王的地盘上,制造了一场隐秘而惨绝人寰的大事件,最终的落脚点,却选择了两个庞然大物交界处的、浑邪王的地盘,胭脂山,就是存了利用双方有罅隙的心思。 果然。 听说此事的浑邪王很高兴,立刻传来讯息,让白狼部落的人好好款待‘大雪山使者’,等他追杀完那三千名汉朝骑兵精锐,便会回来‘协助调查’。 “尊贵的使者,浑邪王传来讯息,让使者就安心的住在这美丽的胭脂山,等他大胜归来,一定派出一支人马,听从使者的调遣。” 阿拉汗头人的态度极为谦卑,但杨川却注意到,这个匈奴人的目光有些闪烁,显然,是在掩饰着什么。 “那一支汉朝军队还没被追上?” 杨川甚为不悦的冷哼一声,缓步走出帐篷,来到豹姐身边,伸手抚摩着它硕大的脑袋,随口问道:“听说汉人军队只有区区两三千人,在咱们匈奴人的地盘上,还能让他们飞了?” 阿拉汗有些无奈的说道:“那些汉人狡猾的很,神出鬼没,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呆上半天,比兔子还跑得快。” 杨川心道:‘你们能追上霍去病,那才叫怪了。’ “浑邪王如今追到什么地方了?”杨川拍一拍豹姐的脑袋,直起身子,“如果距离太远,本使者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要不这样,我们先去休屠王那里询问一下,等到你们浑邪王回来,令他直接来寻我便是了,如何?” 阿拉汗一愣,讷讷道:“浑邪王传下命令,让我们白狼部落好生伺候尊贵的使者,等他回来……” 杨川面露难色,转头向东面看一眼,似乎也在犹豫。 阿拉汗见状,赶紧上前一小步,憨厚笑道:“尊贵的使者,是不是嫌弃我们白狼部落的招待不周?放心,只要使者开口,只要我们白狼部落有的,无论是牛羊牲口还是肥美小妇人,使者尽管取用便是。” 看样子,那位浑邪王根本就不愿意放他们离开? 或者说,是不想让他这位‘大雪山使者’前往休屠王那里? 心思电转,一两个呼吸间,杨川便做出了决定:“你们的牛犊肉很有嚼头,味道鲜美,你们的羊肉细嫩,甚为可口,你们部落的小妇人宛如仙子,身上带着青草的气息,宛如那含苞待放的格桑花,本使者都很满意。” “不过,阿拉汗头人。” 他语气一停顿,这才继续开口:“不过,阿拉汗头人,在那神秘而遥远的大雪山之巅,雪山之王的居所,有晶莹剔透的冰雪宫殿,石壁上,廊柱上,屋顶上,镶嵌了黄金和宝石,就算是在夜晚时分,宫殿里也是富丽堂皇,恍如仙境。” “你们胭脂山上没有冰雪,雪山之王很生气。” “它想去祁连山上居住,可是,你也知道,祁连山上虽然有万年冰雪,可是,没有通往山巅的道路,这人吃马嚼的,根本就不现实啊。” 阿拉汗头人面露难色。 这位匈奴部落的头人,很是恭谨的瞅一眼豹姐,迎接他目光的,自然是两道幽幽冷光,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要不……回头我再送一些小妇人过来,侍奉使者?”阿拉汗想了想,试探着问道。 “这不是送不送小妇人的问题。” 杨川有些无奈的说道:“要不,这样吧,你召集一些人手过来,在这胭脂山上修筑一座院子,我沟通伟大的长生天,让他赐下一些冰雪,好让咱们的雪山神兽避暑,如何?” 阿拉汗有些懵圈,抬头看一眼明晃晃的清朗天空,看着林木茂密、野花烂漫的胭脂山,睁大了双眼:“赐下、一些冰雪?” 杨川点头:“对……” …… 也许是为了刻意挽留杨川、豹姐和傻雕一行,也许,只是因为好奇,想要一睹‘天赐冰雪’的神迹,总而言之,匈奴头人阿拉汗这一次办事就很是卖力,一次便召集了七八百人过来。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青壮年。 杨川很满意。 看来,这个白狼部落的实力相当凑合,就算是在派出一些人马,追随浑邪王作战的时节,却还能随时召集来七八百青壮年,至少得有个一千多帐手下吧? 匈奴人的一帐,差不多便是汉朝良家子的一户,通常有十一二口人的样子,加上那些不算人类的仆役和奴隶,也是一个很大的家庭单位。 “尊贵的使者,眼下正在打仗,部落里的年轻勇士们接受浑邪王的召唤,都去打仗了,眼下只能凑出这一点青壮年劳力,不知道够不够使唤?” 阿拉汗嘴上说的甚为谦卑,实则有些卖弄,憨厚老实的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嘲弄。 对此,杨川心知肚明,却也不能挑什么毛病。 这就是没文化的可悲之处,无论是面对他这位大雪山使者,还是面对豹姐那位‘雪山神兽’,这些狼日哈的其实都很分裂。 一方面,匈奴人对所谓的长生天、大雪山主人、雪山神兽、雪山之王深信不疑,这是一代又一代大祭司的努力结果; 另一方面,这些家伙的‘信仰’却又很务实。 也就是说,他们相信长生天,也相信关于大雪山的所有神话故事和传说,但同时更相信那些能够亲眼目睹的‘神话’,是一群不折不扣的‘泛神论者’,难怪会被卫青、霍去病、窦宪等人的猛烈打击下,最终烟消云散。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二十六章 霍去病的选择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二十六章霍去病的选择就在杨川带着豹姐、傻雕和三百少年,在胭脂山一带‘装神弄鬼’、修筑军寨之际,远在八百里外的霍去病,却是怒火冲天。 在这里,他见到了一个人。 郭解。 这位曾经的关中游侠儿,如今看来却甚是颓丧,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整个人就像被抽了精气神儿,鬓角的苍苍白发也很是刺眼。 “郭解,你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帐篷里,霍去病提着一只杨川亲手给他打制的水壶,喝了几大口,却还是压不住心头之火。 曹襄也是阴沉着脸,但情绪还算稳定。 他摆摆手,让霍去病稍安勿躁,转头看着郭解,温言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慢慢说。” 郭解跪坐在一片兽皮上,叹息道:“死了,都死了。” “原本,我在草原上贩卖瓷器,跟那些匈奴人的关系处理的还不错,替我和长宁侯赚了不少钱,光是牛羊马匹,就有一万多头,还有不少金子。” “后来。” “长宁侯给我一张地图,令我和堂邑父带着七八百人来到河西走廊,在一个名叫苏干湖的地方淘金,顺便采挖羊脂玉籽料。” “刚开始很顺利,不仅淘出了金子,还挖了几十车羊脂玉籽料,粗略算一下,在关中之地,至少能买下两三万亩良田,我和堂邑父,以及手下那几百名弟兄都很高兴,干劲也更加足了。” “为了淘出更多的金子,采挖更多的羊脂玉籽料,堂邑父提出,想要骗一些匈奴人进来帮咱们挖矿。” “结果,出事了!” “……” 原来,堂邑父想办法在外面找来几百名匈奴人,帮他们一起淘金、挖矿,刚开始还相安无事,后来,有两名匈奴人心生恶念,想要独吞这一片淘金区和矿脉,便偷偷逃了出去。 十几天后,他们便遭到五千多匈奴人的进攻。 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凭借坚固营寨,拼死抵抗,利用陷阱、弓弩等杀死一千多匈奴人,可最终却还是因为寡不敌众,被匈奴人破了营寨。 几百名弟兄全部战死,堂邑父下落不明,郭解仓皇逃得一条性命,在返回长安途中,偶然发现一支汉军骑兵,暗中窥伺一番后才发现,这是霍去病统领的三千羽林军…… “冠军侯,平阳侯,堂邑父那狗贼是匈奴人,此番定是他暗中与匈奴人勾结,坑了咱们几百条性命。” 郭解咬牙切齿的骂道:“这十几日来,我一边往长安城方向逃命,一边也在暗中寻访堂邑父那狗贼,若是寻到他,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霍去病与曹襄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不信。 堂邑父虽然是匈奴人,可他从一开始就回归大汉,成为博望侯张骞家的侍从,后来,张骞为了坑害杨川,便顺手将堂邑父送了人。 不说堂邑父与杨川曾经的漠北之行,二人相依为命,一路上的生死之交,恐怕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 而且。 最重要的一点,是堂邑父如今成了杨川的岳丈大人,他的女儿娜仁托娅可还在杨川家的庄子里呢…… “郭解,你们淘金挖矿的地方,距离此地有多远?”霍去病突然问道。 郭解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指点着最西端的一片区域说道:“由此向西四百里,有一座匈奴人的土围子城,那里是右贤王帐下浑邪王的地盘,方圆三千里内,有足足八万帐匈奴人在那一带生活,这还不算羌人、西戎和西域人。 咱们的小金沟在这个位置。 咱们的羊脂玉矿脉在这个位置,对了,攻打咱们的匈奴人,应该是这一片地方的几个部落,他们手里的弯刀很硬,堪比你们羽林军的兵械……” 郭解手里的地图,是杨川交给他的一个粗略图。 只不过,在这位关中游侠儿的添补、修订之下,竟成了一幅极为详尽的‘酒泉地形地貌图’…… 当然,眼下来说,霍去病、曹襄、郭解几人并不知道,他们即将征服的这片地方,后来有了一个十分霸气的名字—— 酒泉。 “你这图不错。” 霍去病伸手取来郭解手中地图,摊平在案几之上,俯身下去仔细查看,道:“临行前,杨川曾经说过,这片区域乃河西走廊的最西端,再往西面,就是所谓的西域,地理位置极重要。” “你说的苏干湖应该在这个位置。” 霍去病点着地图某一个小黑点,转头看向曹襄:“曹大头,杨川送你的第一个锦囊该拿出来了吧?” 曹襄嘿然一笑,道:“你不说,本侯还差点给忘了。” 说话间,他伸手入怀,抠抠搜搜好一阵子,这才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只锦囊,一看颜色,不由得笑了:“错了,这是第三个……” 于是,又是一阵抠抠搜搜。 这一次,终于没有摸错。 他将锦囊丢给霍去病:“好了,本侯的第一个任务完成。” 霍去病口中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是在骂杨川还是在骂曹襄,反正就很是不忿,看样子,杨川将锦囊交给曹襄而不是给他,就说明还是对自己这位冠军侯不放心嘛。 “等这一仗打完,回到长安城,看我怎么收拾那厮!” 霍去病面色不善的打开锦囊,里面却是一幅地图,上面用朱砂、松墨、靛蓝等三样颜色,圈圈画画,密密麻麻的,就十分的复杂。 另外,还有一些用朱砂标注出来的箭头,却是一幅行军路线图? 霍去病一脸懵逼,直勾勾的瞅着眼前的地图,良久良久,方才破口大骂:“狗日的杨川,自己不会打仗就算了,还这般瞎指挥?” “看看,连后续的行军路线、所需时日、注意事项都标注出来,这是在怀疑本侯的指挥作战能力?” “不过。” “这狗日的画图手法还真是高明,看看这线条,这箭头,画得多尖啊……” 说话间,他随手将那地图搁在羊油灯盏上,转眼间,就化为一团火焰,猛烈燃烧几个呼吸后,便化为灰烬,纷纷扬扬的落在了地上。 曹襄猛的站起身来,张口欲言,可看见霍去病的脸色,却又一屁股坐下,嘟囔着说道:“本侯还没看过呢……” 郭解也是一脸困惑。 不过,他人微言轻,眼看着霍去病与杨川赌气,随手烧掉一份可能十分重要的作战地图,却也只能假做不知。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二十七章 霍去病被带坏了……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二十七章霍去病被带坏了……日上三竿时,霍去病领着八百羽林孤儿来到了小金沟。 此地名为小金沟,实则是一条甚为宽阔的大峡谷,夹在阿尔金山与祁连山之间,有一条小河潺潺流淌出来,在峡谷口位置,汇聚成一片方圆几十里的海子。 这便是杨川所说的苏干湖。 美极了。 海子周围,凌乱的搭建了几十顶帐篷,有一些妇人正在海子边忙碌着,却是在剥洗羊肉。 远处的草原上,有一些零星的牛羊牲口,马背上的牧人沉默寡言,神情木讷,看着一队人马缓缓而来,竟无一人上前过问。 这一队人马,自然便是霍去病他们装扮后的‘匈奴人’。 “将军,那些牧民为何不上前盘问?”一名羽林孤儿低声问道。 “咱们是匈奴人,打的旗号,穿的羊皮袍子,可都是右贤王的亲兵,谁敢过问?” 霍去病的脸上涂抹了一些黑泥尘土,穿着一身骚烘烘的羊皮袍子,就觉得浑身痒痒,恨不得一把扯掉这烂怂袍子,跳进苏干湖里痛痛快快的清洗一番。 “大家都机灵些,莫让匈奴人起疑心,”他习惯性的伸手,却没摸到自己的丈八马槊,忍不住骂一句粗话,“等混进营寨,大家看我眼色行事。” “看见没有,郭解、堂邑父那两个蠢货,在这里经营那么久,竟然没有将周边这些匈奴人斩尽杀绝,难怪会被人围攻致死。” 身边不远处的郭解脸色发黑,只能低声说道:“此事怪我,当时,长宁侯曾经叮嘱过,说在没有把握控制这些匈奴人时,最好的法子,就是将他们全部杀死。” 霍去病点头:“杨川的说法是对的,他之所以能在草原上神出鬼没,来去自如,是因为人家有治人的手段。” 八百羽林孤儿闻言,也是默默点头。 昔日的羽林军司马,杨川,治人的确有一套,就连他们的冠军侯、骠骑大将军霍去病,都被人家给治得服服帖帖…… 一行人安静的开进小金沟。 刚进入峡谷口,他们便闻到一股十分浓烈的恶臭,顺着峡谷里的风,源源不断的飘出来,令人作呕。 霍去病脸色微变,两道剑眉微微皱了皱,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郭解:“是尸臭味道。” 郭解的眼角,慢慢沁出两滴豆大的泪珠,咬牙切齿的骂道:“是我带出来的那几百弟兄……” 不用说,大家心里都明白,匈奴人向来残暴,对待敌人时,往往会将自己能够想象得到的恶毒手段,一股脑儿的施展出来。 譬如,将敌人的头颅割下来,挂在马背上,直到那一颗头颅上的毛发和皮肉尽数腐烂、脱落干净,这才会将头盖骨敲打下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精雕细琢,磨制成一些饮酒的器具。 再譬如,若是捉到活口,要么将其就地变卖,使之沦落为奴隶,累死累活,终其一生。 一群秃鹫飞起来,落下去。 远处,还有一群秃鹫在天空盘旋,然后,也落了下去。 有大群秃鹫落下去的地方,必是一处人间炼狱。 霍去病突然想起杨川的这句话,脸上神情没有多大变化,只不过,眼底的怒火和森冷之意,却愈发浓烈:“灭匈峡谷里,湖边筑京观!” 八百羽林孤儿猛一激灵,一个个的脸上,露出一抹凶悍杀气,活脱脱就一群老杀才。 不过,在‘打入敌人内部’之前,还不能让杀气侧漏,要不然,会引起匈奴人的怀疑,那就不好了。 于是,他们一边往峡谷深处行去,一边暗自调息,将心中的那一抹愤怒与杀意深藏…… ……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深入峡谷七八里,霍去病等人来到一处关卡前,看似无人的石墙上,突然冒出七八颗脑袋,目光幽幽的盯着来人。 此外,两边茂密山林中一阵异动,稀里哗啦响动几个呼吸,露出一百多支森冷羽箭。 “狗东西,瞎了你们的狗眼,见了右贤王的旗子都不认得了?” 郭解的匈奴语言甚为流畅,且带着一丝西域口音,冒充右贤王身边之人自然是最佳人选,他拍马上前,并指叱骂:“窝耳泰呢?右贤王亲卫到了,还不让他出来拜见!” 然后,他还回头用匈奴话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大致意思是尊贵的上使请不要生气,浑邪王的领地上,这些部落的人很少见过右贤王的使者,云云。 霍去病的匈奴语很差,根本不敢开口,只能微微点头,并用十分严肃的目光,凶巴巴的瞪了一眼石墙后的匈奴人。 石墙后,那些匈奴人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右贤王的亲卫,来苏干湖干什么? 而且,为什么没有先去附近那几个大的部落里,先与部落头人、大祭司们见面,再由那些头人、大祭司带领过来? 不过,犹豫归犹豫,面对趾高气昂的‘右贤王亲卫’,这些匈奴人却也不敢放肆,只能先用言语稳住这些大爷,让一名骑兵去给‘大将军’禀告了。 “你们先等着,让我们大将军来定夺。” 一名匈奴人探出脑袋,露出其满脸的络腮胡子,并用手中弓箭对着霍去病等人:“你们先后退一百步,等我们大将军来了再放你们进去。” 郭解等人默默看向霍去病,一个个的,眼底有小火苗在燃烧,有点压抑不住的跃跃欲试呢。 也难怪众人有此心思。 毕竟,这两三年来,这些羽林孤儿与霍去病朝夕相处,南征北战,从来都是策马冲锋,意气风发,哪里受过这般窝囊气? 至于说匈奴人的那一两百名弓弩手,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构成不了什么威胁,策马一个冲锋,便能切瓜砍菜般的屠戮殆尽。 要知道,他们身上虽然套着一件羊皮袍子,实际上,下面还有一层铁甲,一层皮甲,一层丝绸贴身‘防箭服’,就连汉军使用的穿甲箭都能防,哪里把匈奴人的狼牙箭放在眼里…… 霍去病却只是轻轻摆一摆手,传令:“后撤百步。” 他突然改变主意。 郭解不是说过,这条大峡谷看似宽阔、幽深,实则等于是一条死路……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二十八章 脏,太脏了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二十八章脏,太脏了霍去病一声令下,‘轰’的一声巨响。 地动山摇,电闪雷鸣。 碎石横飞,浓烟滚滚。 …… 这些,都是郭解在后来自行脑补出来的画面。 实际上,就在那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过后,毫无防备的郭解,以及那些正在冲锋向前的匈奴人,有那么一刻,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 每个人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骤然失聪,唯一能听到的,便是那咚咚乱响的、自己的心跳。 巨大的热浪席卷而过,飞沙走石,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就这三两个呼吸间,冲在最前方的一百多匈奴人,连人带马的被席卷而过的碎石打成了血葫芦,虽然没有当场暴毙,但眼见得那些人七窍流血、目光呆滞的样子,便能知晓,他们死定了。 与此同时,就在匈奴人呆滞不前,一脸茫然时,轰隆隆一阵巨响,却是峡谷两边的百丈悬崖突然倒塌下来,房屋大小,磨盘大小的岩石,裹挟着冲天而起的黄尘,声势惊人。 “退!” “撤退!” “……” 匈奴人面色大变,一个个露出万分惊恐的神情,拨转马头,乱哄哄的向峡谷深处奔逃而去。 一些被吓傻的匈奴人,则一脸痴呆的仰头看天,似乎想在黛青色的天空深处看到一些什么。 然后。 随着滚滚而至的巨石浪潮轰然而至,那些匈奴人,以及其胯下战马,就这般悄无声息的被巨大岩石就地掩埋。 这一幕,来的快,结束的更快。 用杨川、曹襄的话说,霍去病这憨货没有其他长处,就突出了一个快字。 刚开始,霍去病听了这话还挺得意,咧着嘴呵呵长笑,直到后来他才明白,说一个男人快,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他也无所谓。 男人快一些不好吗…… …… 其实,眼见几十枚‘杨川子母雷’便能造成如此威势,就连霍去病都有些懵逼, 只不过,他的脸上神情却没有多大变化,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帅逼模样,转头对身边亲兵喝令:“筑城!” 那亲兵挥动手中两面彩色棋子。 八百羽林孤儿立刻行动,利用刚才抽空砍伐的一些木料,制作了一些简易工具,将那一大片凌乱石块收拢规整,转眼间,就成了一道关隘城墙的地基。 紧接着,两三百羽林孤儿从马背上取下‘工兵锹’,化身为一群‘人形掘土机’,哗哗哗的将砂土丢到岩石上,顺着缝隙灌进去,使得这一道宽约两三丈的‘地基’更加牢固一些。 伐木,打制工具,土工作业,下桩,筑墙…… 一整套流程下来,竟是顺畅无比,就好像这不是一支纵横天下的精锐铁骑,而是一个建筑工程队,看的一旁的郭解目瞪口呆。 当初,杨川当军司马的时候,曾经对所有的羽林孤儿做过‘工兵’训练,那个时节,无论是霍去病、曹襄、李敢等‘领导’,还是普通兵卒,无不对此深恶痛绝,认为这玩意儿屁用没有,净折腾人。 现在看来,让羽林军身兼‘工兵营’的举措,简直太正确了。 也、太给力了。 趁着匈奴人惊魂未定,只敢在远处探头探脑的向这边张望的机会,羽林孤儿们的工程进度极快,就这般在敌人的眼皮底下,硬生生的修筑起来一道三丈高、两丈宽的关隘城墙。 关隘之上,还十分贴心的修了一些箭垛、女墙,并用巨大原木,甚为写意的搭了两座结实的‘木头小屋’,以便巡逻兵卒在里面轮流休息。 峡谷深处的匈奴人不知道,羽林孤儿们的‘土工作业’这才刚刚开始…… “在峡谷口方向三十丈处,再修筑一道城墙。” “现在没有匈奴人搅扰,大家做点细活儿,那一面墙上要有城门,有瓮城,要有城门楼子。” “还有,挖掘一条壕沟,权当是咱们的护城河……” 峡谷里原本就有一条小河,之前那一道关隘城墙的地基皆为巨石,根本就不需要另外挖掘沟渠,任由河水渗漏、流淌就是了。 所以,这座奇怪的城池,只需很短的时间就成型了。 至于说担心洪水…… 不存在的,反正羽林军又不在城中居住,管他呢,先把眼前的几件大事办了再说。 “郭解,该你登场了,”安顿完筑城之事,霍去病转头看向郭解,“你的匈奴话说的好,就辛苦一趟,多骗一些匈奴人过来,让他们淘金,挖羊脂玉籽料。” 郭解这才明白霍去病的用意,讷讷道:“让匈奴人、都来淘金挖矿?” 霍去病似笑非笑的瞅着郭解:“怎么,本侯的主意不行?” 郭解拱手应诺:“好,草民这就出发……” …… 于是,一日一夜后。 第一批匈奴‘淘金客’来了,人数不多,也就四五十人,由一名年轻的匈奴人带领着,顺带着,还赶来一千多只羊。 紧接着,又有几批匈奴淘金客抵达,与之前的一样,都是自带口粮,赶来一些牛羊牲口。 甚至,还有一些看上去颇有点身份的匈奴人,不仅带着部落里的一些青壮年,还随身带着一些小妇人,说是可以帮男人们做饭洗衣,消困解乏。 对于这些匈奴淘金客,霍去病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温和与大度,杀牛宰羊,好好款待,并让他们暂时先住进临时修筑的木头房子。 羽林军的火头营,厨艺绝佳,手艺超群,堪称汉帝国仅次于杨川家厨房和刘彻的御膳房的存在,对这些生吞活剥几百年、上千年的匈奴人来说,随手烹制的几样饭食,就能把这些狼日哈的给馋哭。 爆炒牛犊肉,烤全羊,孜然烤肉,馕包肉,胡辣汤,手抓羊肉,烤鹿腿…… 连续三四日的绝佳美食,让匈奴人心底那一丝最后的疑虑,也终于烟消云散,每一个人见了霍去病这位‘右贤王亲卫队长’,都会莫名的生出仰慕。 既然如此,那就可以干活儿了。 霍去病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让有身份的匈奴人居住在城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让那些身份卑贱的匈奴人进入小金沟,帮那些有身份的老爷们去淘金、去挖矿。 如此一来,城中的日子舒坦得不行。 峡谷深处,却成了一片修罗场。 原来,他早已在郭解处打听清楚,眼下占据小金沟的匈奴人,主要由两个比较大的部落主导,裹挟了四五个小型部落的人,在这条大峡谷里混得风生水起,赚了个盆满钵盈。 然而,随着其他部落的人源源不断的赶来,淘金客之间的矛盾,便开始迅速升级。 械斗,杀人灭迹,谋财害命,这些都是常见之事。 唯有一样事情,那些匈奴人似乎给忘记了—— 在峡谷出口处,别人修筑了一道关隘城墙,就算他们淘出再多的金子、挖出再多的羊脂玉籽料,又该如何运送出去?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二十九章 前面的戏,很足!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二十九章前面的戏,很足!大斜谷位于阿尔金山、祁连山中间,远远望去,就好像同一条山脉,在这个地方被一柄巨剑一斩而断。 西面是阿尔金山,东面是祁连山。 中间形成一条十分宽广的、幽深而巨大的峡谷,宛如一道大地的伤口,凌乱而肥沃,斜斜的挂在两大山脉之间。 两座山脉上,都有万年冰川,在两千年前,这里的雪线还很低,每到春夏时节,遍地都是雪水在横流,最终汇聚在大斜谷的底部,成了一条三四丈宽的河流。 河水潺潺,雪山巍峨。 曹襄麾下的一千二百名羽林孤儿,就像一些笔直的长枪,面无表情的站在临时修筑的关隘城墙上,冷冷的望着漫山遍野扑上来的羌人。 以及,那些骑着战马,紧跟在羌人身后的匈奴人。 一顶狼尾大纛,在清晨的阳光下,微微飘摆,大纛下,须发花白的匈奴浑邪王目光幽冷,对那些像羊群一般附蚁进攻的羌人看都不看一眼,而是十分认真的眺望着远处的那一道关隘城墙。 “看,汉朝人最大的优点,便是能够随时随地的修筑城墙工事,给咱们的骑兵制造了不少麻烦。” “但是。” 这位匈奴人的万户王紧接着说道:“这也是汉朝人最大的软肋,一道城墙,挡住了我匈奴骑兵的同时,也挡住了他们进攻的脚步和勇气。” 旁边几名匈奴人纷纷点头,哈哈笑道:“我们跟汉朝人打了几百年仗,那些懦夫,就会躲在坚固的城墙后面,对我们的勇士放冷箭,很少有人敢出来正面迎敌,简直是一群缩头王八,哈哈哈!” “就是,那些汉人都是懦夫,只要城池被攻破,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当兵的,一个个抱头鼠窜,逃得比兔子还快……” 浑邪王冷冷瞥一眼自己的部下,让那些人赶紧闭嘴,一个个噤若寒蝉。 “给你们说过多少次,金雕在觅食的时候,并不会因为猎物是一只兔子,就会放松警惕,必会全力一击,一击致命。” 浑邪王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斥道:“用汉人的一句话说,这就是老鹰搏兔,亦须全力,你们这些家伙,除了弯弓射箭,策马冲锋,能不能长点脑子?” 那一众匈奴将军、当户等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浑邪王懒得理会他们,转头继续眺望远处的那一道关隘城墙,随口下令:“等到羌人消耗一大半,就该你们冲锋了。” 马背上,匈奴人赶紧以手抚胸,躬身应诺:“谨遵王命!” …… 被匈奴人围困十几日,曹襄本来就十分窝火,加上心中着急、烦躁,最近的睡眠质量都开始急剧下降,每天只能睡七八个时辰。 如今,匈奴人大举进攻,搅扰了自己的美梦,就更加生气了。 他倒提一根长枪,一边登上关隘城墙,一边口中骂骂咧咧:“狗日的,大清早的不吃早膳就进攻,懂不懂享受生活!” 等到他登上关隘,放眼望去,只见漫山遍野都是嗷嗷叫的羌人,在几队匈奴骑兵的督战下,犹如一群变态的老氐羊,埋头狂奔而来。 同时,那些羌人一边怪叫狂奔,一边还挽着刀花,将他们手中的弯刀耍得水泄不通,就像长安城里那些杂耍的胡人一个德行。 不足为虑也。 曹襄松了一口气。 不过,当他举目远眺,看着远处遮天蔽日的狼尾旗,以及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匈奴骑兵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麻蛋,哪来这么多匈奴人?” 他一屁股坐下来,让两名亲兵端过清水,洗过手脸后,探头向外张望一眼,又开始骂人:“杨川是个老鹰皮,霍去病也差不多。” “他们两个在外面快乐玩耍,却让本侯打什么狗屁埋伏。” “得,打兔子的,让兔子在裤裆里蹬了一爪子。” “这特娘的好蛋疼啊……” 旁边两名羽林军校尉被这货成功惹笑,其中一人忍不住劝慰:“平阳侯,要不你下去吃早膳,区区几千羌人老氐羊,就让弟兄们有个挣军功的机会嘛。” 曹襄摆摆手,笑骂一句:“你狗日的说的好听,人家都大举进攻了,本侯身为主将躲在后面吃早膳,莫要说弟兄们心中不喜,就连我那不争气的先祖曹参,估计都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锤我。” 众人哈哈大笑。 大战爆发前夕的紧张气氛,登时荡然无存。 看看,这就是曹襄的本事,打仗拉胯,胆子又小,可一张嘴说话,却能让将士们放松心神,不至于让神经绷得太紧…… 就在几人说说笑笑时,第一批进攻的羌人进入羽林军的‘射程’。 不用曹襄开口,一名羽林校尉挥动手中旗帜,冷声喝令:“羽林军甲字营听令!” “一号机,发射!” 随着那面旗帜的猛然挥下,关隘后,十二架投石机骤然发力,十二块磨盘大小的圆石‘呜’的一声,被高高抛起,在空中划了一个十分优雅的曲线,晃晃悠悠的,慢吞吞的,向远处抛射而去。 紧接着,不等第一波石块落地,那校尉手中旗帜再次猛然挥下:“二号机,发射!” “三号机,发射!” “四号机,发射!” “……” “十二号机,发射!” 后面的几排投石机依次发射,抛出一块块石头,前面的几排,便已开始紧张的填装石块,用绞盘绳索,将那些木棒连接起来,蓄势待发。 从关隘城墙上,居高临下的看去,无非是一波又一波的巨石,晃晃悠悠的,慢条斯理的,从天而降,在落地的瞬间,可将三四人砸成肉泥,连一点血花都飞溅不起来; 尔后,圆石借势,在那一片坡地上‘轰隆隆’的滚动起来,一路滚砸下去,在密密麻麻的羌人群中,硬生生的犁出一道道血肉模糊的凹槽…… 并没有什么美感。 可是。 在羌人、匈奴人眼里,因为是由底向上的视角,那一块块莫名其妙飞过来的石块,却不啻一片陨石雨。 瓦蓝瓦蓝的天空深处,凭空出现一片小黑点。 一两个呼吸后,小黑点变大。 成了一片大一些的黑点。 然后。 好吧,基本没有然后了。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些黑点骤然变大,裹挟一片令人心惊肉跳的呼啸之声,劈头盖脸的轰砸下来,有不少人都来不及惨号一声,便被砸成了一滩烂泥。 紧接着,圆咕隆咚的巨大石块,借着倾斜向下的威势,猛的从地面弹跳起来二三尺,或者,七八尺,便顺着斜坡轰隆隆的滚落下去。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三十章 曹襄很生气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三十章曹襄很生气匈奴人上来了。 作为炮灰的羌人们,连滚带爬的分散开来,留出一条二三十丈宽的通道,好让匈奴骑兵正面冲锋。 然后,挥舞着拳头,大声怪叫,给自己的主子们加油。 匈奴骑兵沉默如斯,身体微微前倾,十分巧妙的将自己的身体化为战马的一部分,矫健如豹,凶狠似狼。 百十丈的一段斜坡,羌人步行冲锋一个多时辰,始终都没有靠近汉军营寨;匈奴骑兵一个冲锋,就跨过一半距离,任由飞石在人群中犁出一道又一道血槽,这些狼日哈的根本就不在意。 战争会死人,这太正常了。 似乎在这些匈奴人眼里,战争与杀戮,远超胜利本身。 在他们的世界里,好像根本就不存在恐惧,在大战开启前,他们沉默如铁,憨厚得像一群牧羊人…… 呃,好像本来就是一群牧羊人。 可是,一旦大战爆发,面对轰然而至的飞石,亲眼看着身边的同伴被砸成肉泥,他们眼角的皱纹都不曾发生变化。 冲上去,杀死所有的汉人。 这便是匈奴勇士的唯一目标…… …… “这些狼日哈的挺厉害啊。” 曹襄探头看一眼,嘟囔着骂几句脏话,转头看向校尉姬无敌:“老姬,看着匈奴人冲进咱们的杀狼阵,先别忙着启动机关,多放进来一些。” 姬无敌点头:“好。” 曹襄叹一口气:“可惜时间仓促,本侯的好多下流手段都不曾施展出来,委实可惜啊。” 姬无敌以及身边几名校尉、亲兵好一阵无语。 能把自己的‘下流’说得如此自然、得体而得意洋洋,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平阳侯曹襄,才有这般本事吧。 穿着一身百十斤重的甲衣,曹襄早就不堪重负,于是,他便干脆令人搬来自己的专属马扎子,往上面一躺平:“第一波冲锋,往往是匈奴人的试探,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让将士们防备匈奴人的狼牙箭,那玩意儿射在脸上可没有铁甲护着。” “对了,还有一点。” 这货想了想,继续吩咐:“将咱们打埋伏时,用来唬人的那些草人全部搬来,就立在墙上。” 姬无敌颇为不解的问道:“那些草人有什么用?又不能吓退匈奴人……” 曹襄呵呵一笑:“你懂个锤子哟。” “杨川……咳咳,本侯的神机妙算,惊天地泣鬼神,就算匈奴人的百万雄兵,本侯屈指一弹,也能令其烟消云散、灰飞烟灭、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弄死这几万匈奴人,本侯根本就不费九牛二虎吹灰之力……” 大战在即,曹襄却显得异常兴奋,很快便开启了‘自吹自擂’模式,让那些羽林孤儿一看,好吧…… 咱家这位平阳侯,就一大草包啊! 只不过,军令如山,谁让这货是主帅呢。 于是乎,姬无敌便传令下去,让一队兵卒将二三百具‘草人’搬上关隘城墙,一字排开,乍看之下,倒也挺唬人的。 这些草人外面裹了一层羊皮软甲,头戴羊皮制作的头盔,手里再塞一根丈八长矛,还别说,大老远看去,还真有些惟妙惟肖,就跟一队真实兵卒一模一样。 就在曹襄等人暗戳戳的忙乎时,匈奴人迎着源源不断的飞石,终于冲到关隘城墙前方百步之遥。 这个距离,匈奴人的狼牙箭没什么用处,射程严重不足。 汉军的弩箭却能轻松射过去。 与大汉军队打过仗的匈奴人知道,这个距离,往往是最危险的,因为你射不到别人,别人却能好整以暇的瞄准你一通乱射,在以往的战事中,匈奴人吃过汉军弩箭的大亏,故而,他们早有防备。 “小心汉军的弩箭!” “继续冲!” 终于,匈奴人的百夫长们开口说话了。 只见他们在马背上尽量趴伏下去,将身体紧贴在马背上,一只手伸到背后,在战马疾驰中,将大弓取下来。 尔后,再伸手从箭囊里取出一支狼牙箭。 战马疾驰,蹄声轰鸣。 只用了三五个呼吸,他们便向前冲出三十几步,眼看着,再有十几步,彼此距离四五十步时,匈奴人的狼牙箭便能射出去,并能造成有效杀伤。 当然,若是再能推进十几步,在二三十步的距离,匈奴人的弓箭,将是一种极为可怕的武器。 他们的箭法极好,二三十步内,几乎百发百中。 在与汉军的每一场大战中,守城一方的大汉军队,往往在匈奴骑兵冲锋到百步之遥时,便会想办法阻击,尽量延缓其冲锋的速度和力度。 但这一次,曹襄却下令放进来再打。 于是,又三五个呼吸后。 匈奴人有些困惑不解了。 因为,这都冲到关隘前三四十步了,城头那些汉军怎么还不反击? 要知道,在草原上,戈壁滩,大漠深处,匈奴人是天然的战士,汉帝国的骑兵很少能占到便宜;可是面对成建制的步兵、车兵,面对那些密不通风的盾阵和密密麻麻的长矛、马槊时,匈奴骑兵的优势会被大大削弱。 在攻城战中,汉军往往不会任由匈奴骑兵突破五十步这一道‘底线’,因为,一旦突破这一道底线,匈奴人的狼牙箭可不是吃素的,随手一箭,便能很准确的射中汉军兵卒的面门…… 不管了。 既然汉军自己作死,那就! “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匈奴人的第一轮箭雨,‘刷’的一声,便如一片瓢泼大雨,密密匝匝的攒射出去,瞬息之间,便射入那些草人的面门。 “放箭!” “放箭!” 刷刷刷,刷刷刷! 十几轮箭雨过后,冲在最前锋的匈奴骑兵已然抵达石墙下七八步,他们也不忙着兜圈子,而是手挽大弓,搭箭在弦,嗖嗖嗖就是一阵乱射。 “中箭了就要倒地!” 石墙上,躲在掩体后面的曹襄一阵乱骂:“看看伱们这些笨蛋,草人中箭就得倒地,然后,立马站起来,好让那些匈奴人以为咱们的人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屡败屡战……” 于是乎。 一场肃杀而可怕的战事,在曹襄的一番骚操作下,终于变得诡异起来。 两百多名羽林孤儿,蹲在石墙后专门‘伺候’这些‘草大爷’,一旦其面门、身体上中箭,便要立刻倒下,然后,顺手拔掉上面的狼牙箭后,又要立刻让它们站起来,迎接一波又一波的箭雨。 到了后来,兵卒们根本就来不及拔取草人身上的羽箭,便干脆席地而坐,背靠石墙掩体,抱着草人的腰身和腿,放下来,倒下去。 放下来。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三十一章 狗头军师的成长之路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三十一章狗头军师的成长之路‘火烧博望坡,火烧新野,火烧葫芦峪,火烧赤壁,火烧藤甲兵……呃,那个姓孔的似乎最善于用火啊。’ ‘要不,本侯来一个火烧大斜谷?’ 泡在大浴桶里,享受着两名亲兵的揉肩捏背,曹襄舒坦的直哼哼,心里头却是绞尽脑汁,就想捉摸出一两条‘神机妙算’,好好的收拾一下浑邪王。 怎奈故事就是故事,他可不知道,杨川曾经给他讲过的‘三国演义’,是后来二三百年发生的事情…… “用火自然极爽,问题是,条件不允许啊。” 最后,直到泡澡结束,用清茶漱了口,坐下来嚼了好几把炒大豆,却是一条锦囊妙计都没想出来,这不禁让曹襄有些烦恼。 就在此时,姬无敌来了。 “仗打得如何了?”曹襄问道。 “又将匈奴人打退两次,阵斩四五百人,”姬无敌咧嘴一笑,问道:“看样子,匈奴人这一次是铁了心的要死磕到底,平阳侯,可曾想出什么妙计?” 曹襄淡然一笑:“山人自有妙计,屈指一弹,区区几万匈奴,烟消云散,灰飞烟灭,尸骨无存,冰消雪融……”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一点什么,停下口中的胡说八道,皱眉摆手:“等等,本侯好像想到了什么,却又一时半会儿没想清楚,不够透……” 姬无敌不敢言语,只好垂手而立。 曹襄仰面向天,半眯着眼,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如此这般,良久良久,他睁开了眼,嘿然笑道:“好了,本侯想出一条妙计了!” “姬无敌听令!” “令你引一支兵马,沿着苏干河一路向上,用石头将河水分段拦截,不必彻底切断,但一定要层层蓄水,修筑十七八道拦河大坝即可。” “此外,派出三百弟兄,就在咱们扼守的关隘近左,挑选一处河岸边的空地,抢修一座坚固营寨,并想办法让匈奴人夺去……” 姬无敌愕然抬头:“平阳侯,修筑拦河堤坝,末将倒能明白一二,这是采用昔日韩信水淹楚军的妙计,若有一场暴雨,咱们便将上游堤坝拆除,自然会有一场大洪水倾泻而下。 可是平阳侯,这修筑一座营寨给匈奴人夺去……又是什么意思?” 还行,这些羽林孤儿多为良家子遗孤,从小便能接触一些兵家之事,尤其是对本朝开国时期的经典战例,更是耳熟能详,就连当年韩信水淹楚军的典故都知道。 问题是,如今匈奴人的营地就驻扎在对面的斜坡上,就算有一场大洪水,根本就淹不到人家……好吧! 曹襄叹一口气,没好气的骂道:“姬无敌,若是今日发号施令者是霍去病、杨川,你还敢如此胡咧咧?” 姬无敌憨厚老实的回道:“这没办法啊,冠军侯发号施令,将士们只需勇猛向前,冲锋陷阵即可,根本不需要动脑子;长宁侯发令,每次咱都能占到大便宜,不仅打胜仗,还能捞到好处……” 曹襄大怒:“滚滚滚,赶紧滚去干活,耶耶我看着你狗日的就心烦!” 姬无敌只好滚蛋了。 不过,羽林军中,军法森严,也就曹襄为人随和,虽然口中胡说八道,信口雌黄,可一旦发号施令,帐下将士却还是凛然遵命。 将姬无敌撵出去干活,曹襄这才开始细细盘算自己的‘神机妙算’,看看到底有几分胜算,有哪些遗漏之处。 如此三算两算的,一日一夜就过去了。 匈奴人的进攻,从来不曾停歇,每隔一两个时辰,便会派一支兵马发起冲锋,每次都无功而返,只在关隘石墙下丢弃几百具尸体。 渐渐的,匈奴人也学贼了。 浑邪王这是铁了心的要死磕到底,他还就不信,自己帐下三万多人,加上附近源源不断奉命赶来的草原勇士,还收拾不了眼前的这一千多人? 当然,这位匈奴人也并非莽撞之人。 相反的,他很狡猾,也很善于与汉军打仗。 根据以往情况,汉军随身携带粮草,一般不超过一个月的,唯有那些精擅防守的步车兵,才能勉强带够三个月的粮草。 一旦断了粮草,就算是汉军最为精锐的北军,也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已。 与之相应的,是这些匈奴骑兵,方圆二三千里皆为人家的地盘,只要有水草的地方,便是人家的牧场,便能拥有源源不断、用之不竭的军粮…… 浑邪王等待的,便是汉军断粮的那一日。 只可惜,这一次,这位匈奴人的万户王打错了算盘。 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羽林军虽然人数不多,可无论是甲胄兵械,还是单兵作战能力,其实早已远超北军;尤其令他想不到的,却还是羽林军随身携带的军粮,到底能坚持多少时日。 只要有水,羽林军随身携带的牛肉干、炒大豆、压缩锅盔,以及精盐、药材、调料等,足足能坚持五个月之久! 也就是说,只要没有严重的战斗减员,双方如此对峙、消耗下去,估计最先扛不住的,应该反而是浑邪王…… …… 就在双方对峙的这段日子里,曹襄每天都要登上城头,很有耐心的观察那些匈奴人,跟将士们聊聊天,谈谈心,看上去松松垮垮的,就像个没事人似的。 “弟兄们,好好打,每弄死一个匈奴人,关中之地便能多三五亩水浇地,等到存够一千亩良田,便能娶三个小妇人做妾室,想想就特娘的上头啊。” “等回到长安城,本侯开一座勾栏青楼,专门伺候咱羽林军将士。” “咱可说好了,有军功的,可以免费吃肉饮酒,与咱青楼的小妇人愉快玩耍,那些没有军功的,大家说,该当如何?” 战斗之余,众羽林孤儿齐声怒吼:“阉了他狗日的!” 每当这时,曹襄都会哈哈大笑,十分嚣张的摆一摆手:“对,就阉了他狗日的,咱羽林军不养废物,哈哈哈!” 这样的日子,平淡,枯燥而充满了血腥味儿。 白天打,晚上打,这一场枯燥的防守战,就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似的,让石墙后面的羽林孤儿们都觉得无聊,好在每天都能阵斩一些匈奴人,所以,每当战斗间隙,将士们扳着指头计算,这一战后,家里能添多少亩良田,爵位能升几级…… 曹襄表面看上去风轻云淡,满口骚话,实际上,他的心里头早就开始发毛,时不时的嘀咕一句:“霍去病那狗日的干嘛去了?”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三十二章 虚张声势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三十二章虚张声势浑邪王不是糊涂蛋,相反的,在匈奴人中间,这位万户王向来以‘精明狡猾’而着称,极为难缠。 想想也是,能够长期盘踞在水草丰美、土地肥沃的河西走廊,能打得那些羌人部落屁滚尿流、纷纷归附,同时,还要对付西域那边的胡人,若没有一点手段,根本就做不到。 其实,他早已识破曹襄的‘诡计’。 在草原上生活多年,严酷无比的生存环境和条件,让这些匈奴人对于大自然的敬畏,远胜那些安逸的农耕部落;故而,当他发现汉军在苏干湖河岸边修筑营寨时,并轻而易举的让自己夺取,他便知晓,这是汉军给自己下了套。 但他还是大大方方的搬了进去。 无他。 浑邪王凭借经验,早已算出,就算苏干河爆发洪水,这座距离河岸很近的营寨根本就没事—— 这座营寨,虽然距离河岸很近,可是,其地基距离河床却足足有两丈二尺多高! 而且,这位匈奴人的王还刻意观察了一下苏干河的‘洪水线’,最高峰值,距离营寨地基还有一丈左右呢,能有什么危险? 小样儿,还想用水淹,想屁吃呢! 于是,他便心安理得的搬了进去。 毕竟,汉人修筑的营寨,向来都很坚固,里面修建的那些木头房子,自然要比帐篷舒坦很多。 而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浑邪王就想看看,眼前这一支堪堪千人的汉人军队,到底给自己下了一个什么套。 真正是好奇害死猫。 浑邪王预判了曹襄的判断,与此同时,曹襄却预判了浑邪王的预判…… …… “本侯估计,这一场洪水只能淹到营寨的地基下二三尺,应该对匈奴人造不成什么威胁。” 关隘石墙上,曹襄观察了一会儿雨势,慰问了一番冒雨值守的羽林孤儿,这才返回大帐,将他家的那几十名老部曲召来。 “你们的活儿来了。” 面对这帮死心塌地的老杀才,曹襄反而没了客气,开门见山的吩咐:“洪水很快就要来了,我给匈奴人修筑的那座营寨,表面上是为了让洪水去淹,实则是为了将浑邪王与其他匈奴人分开,使之成为无根之萍。” “等到洪水一过,那座营寨,以及跟随浑邪王的两三万嫡系兵马,便会在一两日内,与其他援兵彻底割裂开来。” “这才是咱们的机会。” “之前,是匈奴人包围我们,如今反过来了,该到咱们包围那些狼日哈的了……” 曹襄神情肃穆,一扫平日之无赖,将一卷羊皮纸地图摊开在案几之上,开始给几十名老杀才布置任务:“此刻暴风骤雨,匈奴人应该严阵以待,担心咱们偷营,那就偷一次营。” “不过,不是去偷浑邪王的营,而是他帐下的其他人。” “你们带上臭火油,摸进匈奴人的马厩、牛圈、羊圈等处,四处放火,制造混乱,最好让他们的战马炸营。” 几十名老杀才神情木讷,可他们眼底的小火苗却遮掩不住,都开始摇曳了。 此番出来,他们这些人主要任务是保护平阳侯曹襄的性命,其次,便是干一些见不得人的脏活儿、累活儿…… 咳咳,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杂事儿。 “诸位可听清了?”安顿完任务,曹襄很认真的问道。 几十名老杀才拱手:“诺!” 言毕,也不多言,几十人便悄然离开曹襄的大帐,分头行动去了。 曹襄终于吐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来,破天荒的取出一葫芦‘十粮液’,就着卤味牛肉干,舒舒坦坦的偷喝了几大口。 羽林军军纪严厉,尤其是食品卫生安全方面,杨川早就定下铁律,就连霍去病在战时饮酒,都会被李敢那个二五仔汇报给杨川,让那憨货吃不了兜着吃…… “风雨飘摇夜,独自偷酒喝,平阳侯好兴致啊。” 突然,曹襄耳边有人阴恻恻的轻笑一声,吓了他一大跳,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是崔九大叔啊!” “哎呀,就说昨夜没做好梦……” 来人果然是大长门崔九。 老贼随手拿走曹襄手中的酒葫芦,凑在鼻子下轻轻闻了两下,赞叹道:“在这草原戈壁深处,能喝一口杨川家的十粮液,果然就很是惬意。” “不过。” 崔九老贼坐到曹襄对面,目光幽幽的凝视着他的双目,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过平阳侯,你以一千二百人,真想围困浑邪王的三万多人?” 曹襄摇头,伸出手掌,撑开五根手指:“不对,是五万人。” 崔九点头:“加上后续赶来的羌人、氐人和匈奴骑兵,是有五万人马,那么,伱有几分把握?” 曹襄抓了一把牛肉干递过去:“大概也就九成八吧。” 崔九脸色一沉:“平阳侯,战场变化,瞬息万变,一招不慎,就可能会满盘皆输,可不能太大意。” 曹襄苦笑一声,道:“如果去病、李敢他们都在附近,就可以做到十成十的把握,那两个哈怂,如今都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 崔九:“李敢还在土围子城一带活动,据说,已经灭了三十几个小型部落,将方圆千里的匈奴人祸祸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寝。” “至于去病,他其实在三天前就到此地了。” 曹襄猛的站起身来,瞪大了眼:“去病来了?三天了,狗日的也不知道让傻雕给本侯传一句话!” “对了崔九大叔,你怎么来这里了?” 曹襄这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其实早就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毫无秘密可言,想想就特娘的无趣。 不过,他的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又抓了一把炒大豆递给崔九老贼。 崔九颇为嫌弃的瞪一眼曹襄,淡淡道:“你派人在苏干河上游修筑拦河堤坝,其实早就被匈奴人的暗探知晓,要不是老夫帮你擦屁股,你这水淹匈奴人的计谋,可不就是一个八面漏风的筛子?” 曹襄咧嘴一笑:“这不是第一次带兵打仗嘛,缺乏一点经验,那也是应该的,想当初,本侯第一次与天府人间的小妇人玩耍,那场面,就十分的带劲……” 啪! 不等这货废话、骚话说完,就被忍不可忍的崔九一巴掌扇了个狗吃屎。 “接下来,你如何对付浑邪王?”崔九问道。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一锤定音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三十三章一锤定音浑邪王傻眼了。 汉军在苏干河上游修筑拦河堤坝,做出一副想要水淹下游的举动,其实都是假的,人家根本就没想着用洪水淹人。 而是。 在距离营寨尚有二三里之地的河对岸,堆积了一大滩巨大岩石,然后,利用这些岩石将苏干河强行改道,从而让一夜洪水不停的冲刷营寨这边的河床。 河西之地,土壤多为砂石、黄土和细尘等构成,干涸的季节,河床坚硬如铁,就算用铁器都难以撼动;可是,在洪水的冲刷之下,那些细碎砂石、黄土,比特娘的奶油还要松软,每隔一会儿,便会发生一次坍塌。 浑邪王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河水的涨落,哪里想到,曹襄之计谋,其实就是为了让洪水冲击河床,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让偌大的一座营寨成了河床…… “立刻开拔!” 看着自己占据的营寨,其中一条围墙,已然随着河床的坍塌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浑浊至极的苏干河水滚滚而来,滚滚而去,持续不断地将营寨的地面冲刷入水中,浑邪王脸色大变。 要是按照这个速度坍塌下去,用不了一两个时辰,整座营寨,连同里面的几千人马,都会被浑水卷走。 不料,就在匈奴人急吼吼的冲出营寨大门,却发现此路根本就不能同行。 那些汉军坏得很,竟然将营寨外面大半圈的地面,挖掘出几十条壕沟,这些壕沟不深,约莫也就一两尺的样子。 可是,经过一夜的暴雨浇灌,那些壕沟里面聚集了大量的雨水,完全成了一大片根本就难以通行的烂泥潭! “大王,怎么办?” “是啊大王,刚才咱们的勇士试过,战马一踏进烂泥潭,竟然直接陷落,连马腿都折断了……” 浑邪王脸色铁青,大踏步登上营寨围墙。 放眼望去,除却被河水冲刷、严重坍塌的东面,南、西、北三个方向的所有地面,尽皆化为一片烂泥潭,足足有一百多步远。 这个距离,匈奴人的狼牙箭根本就射不到汉军,汉军的弓弩,却完全能射进营寨的任何一个地方。 百步以外,三支汉军摆开阵势,虽然人数只有二三百人,可人家的弩机往前一放,就让被围困的浑邪王脸色发青。 这一次,被坑惨了! 只不过,你汉军围困的,不过本王的本部人马五千余人,还有两万五千匈奴勇士,就在不远处…… 正当浑邪王脸色阴晴不定时,远处传来一阵嘈乱。 战马嘶鸣,杀声震天。 “大王,咱们营地那边好像打起来了!”一名将军大喜若狂,“那两万多骑兵,一个冲锋便能抵达此处,汉军七八百人,不足为虑啊。” 几名将军、当户纷纷附和,也算是对狂怒边缘的浑邪王的一种安慰。 浑邪王却脸色难看。 一口气,憋了足足七八个呼吸,方才缓缓吐出,几乎咬牙切齿的怒吼一声:“你们,闭嘴!” 这些蠢货! 如果是匈奴骑兵发动进攻,为何只有战鼓之声,而无号角长鸣? 要知道,匈奴人在大漠草原上经营几百年,在漫长的征战岁月里,积攒了足够多的战争经验,同时,也立下了各种十分严厉的规矩。 就譬如,发动进攻时,便须有战鼓,还得有号角。 听那边传来的动静,分明就是匈奴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根本就来不及擂鼓、吹号……好吧! “传令,拆了所有屋舍,将石头、木料和帐篷,全部搬到营寨外,抢修一条战马能奔驰的道路!” 浑邪王怒极而笑,用手中马鞭,遥指汉军关隘城墙,冷声喝令:“第一个杀上那关隘者,本王认他为义子,赏赐黄金万两,本王亲自去一趟右贤王处,为他请封一个万户王!” 轰然一声,匈奴人登时精神大振,纷纷拔刀在手: “杀!杀!杀!” 与此同时,几千匈奴兵卒快速行动起来,将整座营寨的屋舍、石墙等拆掉,开始在那片百十步宽的烂泥潭上修路…… …… 进攻匈奴人营地的,自然是霍去病。 他早在三日前,其实就已抵达大斜谷,之所以潜藏不显,就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浑邪王这边,三四万人马。 霍去病与曹襄二人,即便合兵一处,也不过区区两千人马,这仗根本就没法打啊。 不过,早已暗中来到此地的大长门崔九,领着百十名麾下绣衣使者,却在此间潜伏日久,差不多摸清楚了所有的门道,故而,崔九现身,将曹襄这边的‘神机妙算’说于霍去病,令他等待时机。 如今,浑邪王被困,剩下两万多匈奴人却不知情,犹在各自的帐篷里睡大觉。 霍去病立刻命令八百羽林孤儿,正面冲锋。 战鼓咚咚,杀声震天。 匈奴人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慌里慌张的奔到帐篷门口,探出脑袋,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果,迎接他们的往往是森冷一刀。 匈奴人久居草原,对天气变化极为熟悉,故而,他们的营地,往往选择在一些颇为干燥、不怎么受雨水影响的草地。 如此一来,却给了霍去病机会。 八百全副武装的骑兵,在偌大的营地里横冲直撞,随手砍杀,很快就让匈奴人大乱起来,到处都是没来得及穿上羊皮袍子的匈奴人,像一群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乱跑。 “快,快上战马!” “千夫长呢,谁见我们的千夫长了?” “汉军,汉军杀来啦……” 曾经有多嚣张,如今就有多狼狈。 两万多匈奴人,竟被霍去病的八百骑兵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就像一群虎狼,骤然冲入一群混乱的羊群,唯一需要注意的,竟然是别被那满地乱滚的匈奴人头颅崴了马蹄。 尤其是霍去病! 只见他一人五马,冲锋在最前头,右手手臂紧紧挽住一根丈八马槊,劈刺横扫,所向披靡,竟无一合之敌。 他的左手,提一把雪亮弯刀,随手劈砍,将那些来不及缩回帐篷的匈奴人脑袋,当成了瓜果蔬菜,就十分的轻松写意。 二三十个呼吸后,八百羽林军便将匈奴人营地凿穿了一个来回。 熟练无比的换过战马后,第二轮冲锋开始了…… ……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三十四章 重操旧业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三十四章重操旧业关于‘祭天金人’的传说,向来被视为匈奴人的禁忌,曹襄之所以有此一问,却还是因为杨川曾经提过一次,说那玩意儿是匈奴人的精神的脊梁骨,想要灭掉河西走廊的匈奴人,便须将祭天金人找到,送回长安城去。 打折一个族群的精神脊梁。 想想就带劲儿,也难怪曹襄这货在心中念念不忘。 如今,听说祭天金人在休屠王那里,他不禁陷入沉思:‘若是杨川小贼,他会如何处置此事?’ 良久良久,曹襄摆摆手,令人将那名早已醉得没了形状的匈奴人千夫长架走,送还给浑邪王,并让带去一句话。 “你们想要祭天金人?” “休想!” “就算本王战死沙场,流完最后一滴鲜血,也不容你们这些可恶的汉人染指祭天金人!” 浑邪王听了曹襄的带话,勃然大怒,‘刷’的一声,抽出腰间刀子,便要将来使斩杀。 那名传信的羽林孤儿冷笑不已,淡淡说道:“浑邪王,你可以逞血气之勇,一刀将我斩杀当场,可是浑邪王。 这营寨中的四千多人马,加上被我们俘虏的一万六千多匈奴勇士,将会死的十分凄惨,此为其一。 其二,你若斩杀本使者,我们的将军定然会为我报仇,屠完你们这些人之后,便会挥师东进,沿途屠灭你浑邪王帐下大小数百个部落。 你若不信,便上来杀我。” 浑邪王面色阴晴不定,终究却还是没敢出手,只是疲惫的摆摆手:“你去吧,杀你一人,于事无补。” 那羽林孤儿却不走,拱手问一句:“请问浑邪王,可曾考虑清楚,要不要投降?” 浑邪王仰面向天好一阵子,喟然长叹:“罢了,只要你们不屠杀俘虏,不让我那些草原勇士丢了性命,本王这便令人放下兵刃……” 那羽林孤儿点头,规规矩矩的拱一拱手,大踏步离开营寨,回到关隘石墙后的曹襄大帐。 听了羽林孤儿的回话,曹襄微微点头,转头看向一旁的崔九:“大长门,此事你看该如何处置?” 崔九沉吟几声,道:“老虎降服一群羊羔子,自然是多了一段时日的食物,可是,若降服的是一群豺狼,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反咬一口。 那些匈奴人凶残成性,此番投降,不过是被你和去病给打怕了,打疼了,暂时没了法子,这才无奈投降,等到狼群缓过一口气来,定会出大乱。 可若是不接受投降…… 这一仗继续打下去,羽林军势必会有伤亡,如此算来,却又显得不划算,委实令人为难呐。” 曹襄腹诽一句‘说了半天全废话’,这才继续请教:“若是我舅舅遇到这种事情,一般会怎么处置?” 崔九摇头:“皇帝的心思,你一个当臣子的,尽量别去猜测。” 曹襄哈哈一笑:“本侯也就随口一问……不过,这将近两万匈奴俘虏,咱羽林军加起来才两三千人,就算是押送回长安都没办法啊……” 崔九却笑了:“你忘了,擒贼先擒王啊。” 曹襄眼前一亮,猛的一拍大腿根:“咳,怎的将这茬子事情给忘了,咱扣了浑邪王和他帐下那帮将军、当户什么不就行了!” “哎呀,本侯最精擅之事,便是擒拿小妇人们的两个王,怎的遇到其他事情,便将这道理给忘了?” “哈哈哈……” …… 受降仪式很简单,就是浑邪王带着几十名将军、当户,单独来到汉军大营,吃一顿饭,喝几碗酒,签下一份契约文书便结束了。 至于说那一份契约文书有没有作用,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浑邪王,你是匈奴人的万户王,差不多便是我大汉的万户侯,”签完契约文书,曹襄哈哈大笑,将主位让给了霍去病,“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才是我们的主帅,大汉冠军侯,骠骑大将军,霍去病。” 浑邪王大吃一惊:“霍去病?你就是霍去病?” 这一次,匈奴人是真的大吃一惊,丝毫都没有作伪。 为了表达对霍去病的敬意,浑邪王主动离席,对着霍去病深深一躬,一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匈奴之礼:“冠军侯霍去病的威名,早已传遍草原,大漠,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真正勇士,想不到,竟然如此年轻!” 草原人崇拜力量,崇拜英雄,这一点倒是不假。 在匈奴人的心目中,霍去病虽然只在漠北之战中打了一仗,却将大单于伊稚斜的叔父、岳丈、妻儿老小,以及王庭官吏、将军什么的,一网打尽,尽数送到长安城去,就这一份战绩,便值得尊敬。 尤其是这一仗。 曹襄也就罢了,一番阴谋诡计,虽然打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仗,还逼得他这位匈奴万户王投降,可毕竟不算英雄之所为也。 但霍去病就不一样。 以八百铁骑,硬生生的将两万多匈奴人打垮,打出了心理阴影,致使明明还有一万多人,却愣是被霍去病的威势所震慑,莫名其妙的选择了投降…… 浑邪王躬身施礼,大踏步走到案几旁边,斟满一碗烈酒,恭恭敬敬的献给霍去病,单膝跪地:“我们匈奴人尊敬真正的英雄,请冠军侯赏脸,饮了此酒!” 霍去病接过酒碗,却随手放在案几之上,道:“军中法纪,战时不准饮酒,浑邪王,等这一仗结束,回到长安城,本侯自会与你痛饮一场。” 浑邪王面现诧异之色:“汉朝军队里不准饮酒?” 霍去病微微点头:“战时,不准饮酒。” 浑邪王转头看一眼曹襄,嘴唇微微抖动几下,却终于还是将心里话讲说出来:“可是,这位平阳侯却为何能饮酒?” 霍去病随口道:“呃,他啊,他不是我羽林军的人……” …… 在胭脂山的半山腰,一座牢固的军寨拔地而起,伴随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匈奴人赶来‘朝拜’。 杨川的神棍事业,迅速得以发展,并在豹姐和几只傻雕的加持下,都有点不可遏制的势头。 没办法。 当匈奴人亲眼目睹了‘硝石制冰’、‘隔空取物’、‘举霞飞升’、‘点石成金’等‘神迹’后,就连那些比西域驴子还要倔强的勇士们,也不由得跪伏在地,使劲的用刀子割脸。 一句话,如今的杨川啊,就一神棍。 经过一番骚操作,他凭着容貌俊美,本领超凡,硬生生的将自己塑造成一位来自大雪山的神秘存在,举手投足间,似乎便能决定一个族群的生死存亡。 与此同时,这座被杨川命名为‘胭脂城’的军寨,开始营业了。 拜一次豹姐,一只羊。 让豹姐抚摩一下头顶,一头牛。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两手都要黑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三十五章两手都要黑很多年以后,每当有人问及,说在这个世上,干什么最赚钱? 每在这时,杨川都会笑而不语。 这还用问,当然不是开饭馆。 也不是挖矿,种田,养殖,狩猎等体力活儿。 而是,当神棍。 当然,这还得将另外一类人排除在外,那就是朝廷和官吏,人家那不叫挣钱,而是抢劫……好不好! 远在河西走廊的胭脂山上,杨川在汉帝国的人脉、权力和经营方式,丝毫不起作用,所以,他只能想到‘神棍’这个聚敛财富的手段,想不到,效果出奇的好。 刚开始,那些匈奴人为了拜一拜豹姐,给自己这一世积点阴德,为下一辈子的轮回转世而做一些必要的准备,故而,对于给‘神庙’白干一天苦力活儿,就颇为抵触,只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在‘神权’光环的映照下,人力不可违也。 于是乎,那些人便只好不情不愿的跑去干活。 光干活还不行。 杨川思之再三,新创了一个劳动模式:接任务。 接谁的任务? 自然是接取长生天的任务。 像什么除草、搬石头、宰杀牛羊、砍伐木头、为神庙开荒、耕地、采集种子……等等,不一而足。 接了任务,便要去完成任务;完成任务后,自然而然的将会得到一份来自长生天天的奖励,一碗清汤羊肉,一盘过油肉拌面,一斤精盐,一块神奇的石头,一枚治病的丹药,这都是杨川给匈奴人准备的‘任务奖励’。 而且,为了让这些匈奴人没有目标的瞎蒙乱撞,杨川还十分贴心的在胭脂城门口,特意修筑了一间巨大的石头房子,里面用原木装饰一番后,就显得十分豪奢。 高端,大气,上档次。 而且,还颇有神性。 长生天的画像辽远、深邃而神秘,深蓝色的苍穹之巅,有无数星光在闪耀,那是一些能在微弱光线下熠熠生辉的矿石粉末,再加上一炉香气袭人的檀香,袅袅绕绕,经久不散。 如此环境下,就连杨川自己都快信了,遑论那些固执而狂热的匈奴人。 至于说各个部落的大祭司会不会出面反对? 不存在的。 方圆五百里内,总计有二十二个部落,其中,十六个部落的大祭司年老昏聩,不思进取,紧抱着他们那一套骗人的玩意儿,作威作福,死有余辜,所以,在某一个夜晚,豹姐与杨川走了一趟,对他们进行了一次物理超度,让他们滚回长生天去补习了。 另外的六位大祭司,与杨川这位‘大雪山使者’深入交谈一次,亲眼目睹了他的‘点石成金术’,吃了一顿烤全羊,并接受了豹姐的赐福,将他们的地位提升三级,等同王庭供奉的大祭司,每个月还能领到三十两金子的薪水…… 那些大祭司,立刻就成了神庙的供奉…… “你想为长生天做点什么?” “祈福,求雨,还是疗疾?” “你家的两百多只母羊,每年只能生出三十几只小羊羔,这是长生天的惩罚,你可以为长生天开垦二十亩荒地,长生天自会让你家的母羊怀孕。” “你这一世清贫,一无所有,但只要你相信长生天,好好供养雪山之王,下一世,你将出生在万户王之家,让你的子孙后代都成为贵族。” “……” 救人的手段千千万,骗人的伎俩皆一般。 六名匈奴人的大祭司,被杨川安排在‘功德殿’、‘长生殿’、‘供养殿’、‘祈福殿’等不同的地方上班,免得他们相聚在一起后说闲话倒是非,耽误神庙的正常工作。 胭脂城门口的‘任务接领处’,就叫‘功德殿’,被安排在此地的匈奴人祭司,唯一的工作,就是整天呆在那一座大房子里,喝茶,忽悠…… 咳咳,说服那些固执的匈奴人,想要这一辈子少受罪,下一辈子多享福,就要信奉长生天,就要好好供养雪山之王。 总而言之,这一套流程下来,神庙开始高速运转,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匈奴人听说胭脂山神庙的奇异之处,纷纷赶来朝拜,以至于杨川不得不扩大‘业务范围’。 尤其当他接到密报,说霍去病、曹襄二人在千里之外的苏干湖一带,打了一个大胜仗,活捉了浑邪王…… 胭脂山一带的经略,就更加刻不容缓了。 他必须要赶在浑邪王回来前,将这一片地方,牢牢的控制在自己手中…… “阿拉汗头人,谢谢你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我的帐篷里,热卡是一个好姑娘,她很美,很温柔,她就是长生天的赐福。” 杨川紧急召见了阿拉汗头人,并向这位便宜岳丈表达了深深的谢意:“为了表达诚挚的谢意,本使者请求雪山之王降下启示,敕封你为胭脂城的城主……” 阿拉汗头人大吃一惊:“我只是一个部落头人,上面还有浑邪王和他的将军、当户,岂敢窃据这般高位?” 杨川笑了笑,道:“正因为你的谦卑,真诚和勇敢,这个胭脂城城主之位,非你莫属。” “而且。” 他刻意放缓语气,冷眼旁观阿拉汗头人的神情变化,淡然说道:“这也是浑邪王的意思。” 浑邪王的意思? 这一下,阿拉汗头人就更是弄不明白了,伸出一只大手,使劲挠着苍白老头,十分憨厚的问道:“浑邪王远在千里之外打仗,如何能传来他的意思?” 杨川拍一拍这位便宜岳丈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阿拉汗头人,雪山之王是长生天的影子,是祂留在人间的使者,不要说区区千里之遥,就算万里之外发生的事情,只要祂想知道,还不是一道神念的事情?” 阿拉汗头人半信半疑,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尊贵的使者,我区区一个部落头人,当这个胭脂城的城主,真没什么问题?” 杨川哈哈大笑:“你就放宽心吧。” 于是,白狼部落的头人阿拉汗,莫名其妙的成了胭脂城的城主大人,如此一来,杨川接下来的计划便得以顺利推进。 控制了一大群匈奴人的精神,这还远远不够,一旦右贤王那边出什么状况,或者浑邪王突然反水,都会造成一场不可控的巨大风险。 那么,组织一支保护雪山之王、保护神庙、保护胭脂城的‘神圣兵团’,就很合理吧?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三十六章 阿铁、少女和大祭司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三十六章阿铁、少女和大祭司阿铁是一名孤儿。 当然,不是羽林孤儿的那种孤儿,而是真正的、没有了任何亲人、任何依靠的孤儿。 在被杨川、堂邑父二人解救出来之前,阿铁是一个无籍野人,因为,他的父母都是无籍野人,因为,他父母的父母,以及其祖上好几代,都是无籍野人。 在秦岭一带的深山老林里,这样的无籍野人有很多。 他们有些是老秦人,因为不愿与流氓头子刘邦合作,成为大汉子民,故而携家带口的逃进山林隐居起来,依靠狩猎、采集、采药维持生计;有些人,则是其先祖受不了大秦帝国无休止的徭役,干脆躲进了深山老林。 这些人的存在,曾经让始皇帝和汉高祖刘邦都很恼火,总觉得这些人不愿成为自己的子民,简直就是不识抬举,故而,一百多年来,官府对无籍野人的处罚极为严厉,动辄砍头、腰斩、断手剁脚挑筋,致使那些无籍野人的生存更加艰难,就连交换一些盐巴,都有可能会被送命。 常言说的好,上行下效。 朝廷和官府不承认那些无籍野人是自己的子民,所谓的关中游侠儿,还有一些地主豪强什么的,自然而然的,肯定也不会善待无籍野人。 久而久之,各种各样的‘猎奴团’便应运而生,一度将生意做得很大很大,让一些贵人挣到了不少钱财。 这种情况,就是眼下的汉帝国,还是一个怂样儿。 就算刘彻三令五申,严厉禁止捕猎无籍野人,并拿出一大批良田土地,让各地官吏劝导无籍野人们走出深山老林,给他们一个清白户籍,让他们规规矩矩耕田种地,从事农耕稼穑之事。 可是,财帛动人心呐。 那些个朝廷命官,以及各级属官、吏员,口头上答应得甚为恭谨,实际上,却无非是将刘彻拿出来的那些良田土地,用各种办法的‘消化’掉,返乡的无籍野人,转手就卖给了贵人,从此沦落为奴隶…… 对于汉帝国的蓄奴,杨川深恶痛绝,刘彻也是不愿看到。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眼下被杨川解救下来的成千上万的无籍野人,如今在长安城、朔方郡和陇西郡,都有了自己的田地和产业,很多人甚至都已经组建了家庭,生活得还算不错。 除了这些‘幸运者’,剩下的人呢? 要么还在深山老林里东躲西藏,与贵人们的猎奴团殊死搏斗,为了活下去,正在渐渐的变成野兽一般的存在;要么,成为奴隶…… 为了改变这一切,杨川在暗中做了很多事情,但眼下看来,却是收效甚微,毕竟,面对这样的烂事,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单薄。 但是,只要去做,就必会有变化。 就譬如,阿铁、阿土、阿木、阿酒、阿石这些少年人,如今已然长大成人,就算不能一下子干出多大的事情,可是,在很多时候,却已然能够独当一面了。 就像这一次,杨川将两千兵马交给阿铁,他就很放心。 临行前,阿铁来到胭脂城,秘密拜见了杨川;这小子变化不大,除了个子飚了一大截,如今都比杨川还要高出一点,还是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形貌并无多大变化。 不过,其眼底更加清澈、干净,与杨川一个德行,那就是一脸的人畜无害。 见到杨川的那一瞬间,这少年的眼睛就湿润了: “阿铁、见过公子!” 杨川也是心头一热,眼角含着笑意,口中却骂道:“给你传信,让你去搞事,你跑来胭脂城干什么?” 阿铁单膝跪地,仰面望着杨川,眼泪花子在眼眶中荡漾一阵,终于默默流了下来,涩声道:“阿铁想公子了……” 杨川摆摆手:“好了好了,个子都比我高了,怎的还要哭鼻子?” 阿铁用手背抹一把脸,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这不是将近一年没见公子了么。 对了公子,此番搞事,还是跟鹿鼎城那边一样,想将其中一些强大部落打垮,然后,陆续收编那些小型部落?” “这地方,情况有点复杂,鹿鼎城那边的一套法子不管用。” 杨川看见这小子,心情很好,就像以前那般,伸手揉一揉阿铁那乱蓬蓬的头发,笑骂一句:“给你们说过多少次,凡事都要讲求实际,因地制宜,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群和问题,要用不同的手法去解决。 鹿鼎城一带,咱们最先扎下根来,有坚固城池,有北海的盐巴、鱼类、煤田和铁矿,加上你们这帮小子的手段,将方圆几千里的草原人都给打服了,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等若是咱们鹿鼎城的小弟。 这里可不行。 河西走廊长达两千多里,东面一头,盘踞着休屠王,帐下有人口二十几万,常备骑兵就有三四万,很是难缠; 西面这一头,原本是匈奴浑邪王的地盘,实力比休屠王的还要大一些。 不过,有一个好消息,便是那浑邪王如今已然被霍去病、曹襄他们给活捉了,河西走廊的西面这一千多里,反而成了咱自己的地盘。” 杨川详细分析了河西走廊的战局,这才开口指点:“对待匈奴人,咱们要一分为二,甚至一分为三的去对待,这样才有可能做到事半功倍。” “就譬如对待那些顽冥不化,铁了心的与咱大汉作对者,便须做到心狠手辣,不仅要弄死,还要将其挫骨扬灰,不留任何后患。” “对待那些态度不明朗的墙头草,要想办法杀一半,留一半。” “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在搞事的同时,还要想办法挑拨是非,让那些匈奴人自己人内斗,咱们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就行了……” 二人密谈足足一个半时辰,阿铁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胭脂城,悄然回到自己的队伍里。 在杨川那里,他学到了不少下流手段,让他受益匪浅。 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大汉朝廷的绣衣使者无孔不入,光是洒在草原上的密探、暗哨、杀手,可能就有一两千人,他们有的是牧人,有的是工匠,有的是盗马贼,甚至,可能已经成了某些部落的百夫长、千夫长。 总而言之。 杨川让阿铁他们多加防范,可别让那些绣衣使者渗透进鹿鼎城,从而破坏他这几年来的一番苦心。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三十七章 阿铁、少女和帐篷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三十七章阿铁、少女和帐篷洗干净了,去助大祭司通灵? 分明就是老神棍假借‘通灵’之名,残害本部落的小妇人罢了,这在匈奴人部落里,最为常见;甚至,有些大祭司,就连自己的亲侄女、外甥女都不放过,直如禽兽。 阿铁久居北海一带,且通过贩卖瓷器、牛羊牲口马匹、盐巴等物,与匈奴人‘打成一片’,对于匈奴人的种种事情,自然心知肚明。 可以说,那些代代相传的大祭司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阿铁瞅着少女青涩的小脸,突然问道:“你家的牛羊牲口得了什么病?” 少女探出脑袋,有些难过的说道:“我们家的牛羊不怎么吃草,却喜欢啃土,走不动路,还不怎么下羔……” 阿铁顿时明白,这是缺盐了。 用杨川公子的话说,是缺少什么‘微量元素’,只需给它们适量加一点盐巴,骨粉什么的,很快就能好转。 “我可以给你家的牛羊牲口治病,”阿铁侧头想了想,很认真的盯着那少女,“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少女一喜,旋即苦了脸:“可是,大祭司说了,我家的牛羊牲口是因为对长生天不恭,需要……” 不等少女把话说完,阿铁笑嘻嘻的说道:“先去给你家牛羊牲口看病,如果好了,你就不用去他帐篷了。” 少女睁大了眼,想了好一阵子,甚为迟疑的点点头:“呃,好吧……” …… 两千年前,祁连山下的湖泊、海子很多,故而,水草丰美,牛羊遍野,是匈奴人最为富庶的地方之一。 有些部落占据的地方,既有湖泊海子,又有草场,还有戈壁滩,牛羊牲口可以在盐碱地啃食碱土,亦可啃食戈壁滩上的荠荠菜等植物,以补充体内必须的各种微量元素。 在后世,这种啃食碱土,以及各种碱性植物的牛羊牲口,肉质鲜美,天然带着一丝淡淡的咸味,是牛羊肉中的极品。 可是有些部落,因为自身比较强大,占据了水草最为丰美的草场,牛羊牲口吃饱喝足,根本就不去远处‘啃沙子’,故而,便会出现一种奇怪的病—— 厌食,痉挛,不孕不育。 阿铁跟随杨川时间比较久,听过很多关于吃食方面的知识,其中,有人的,也有牲口的…… 在匈奴少女家的羊圈里,他很快就诊断出问题的关键:“你家的牛羊牲口不是生病了,只需吃一点盐巴就好了。” 少女有些哀伤:“部落里的盐巴太少,就连族长家、大祭司家也没有多少,两只羊羔子才能换一把盐。” 阿铁想了想,道:“要不,咱们去给你家的牲口换一把盐,回头我帮你搞来一袋子盐巴。” 少女咬着嘴唇,想了好几个呼吸,快步向不远处的一顶帐篷跑去:“阿铁你等一下,我问一下阿妈。” 阿铁挥挥手,就站在羊圈门口等着,望着远处皑皑白雪的祁连山,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就像一个人畜无害的阳光少年,眼底没有一丝杂质。 他喜欢这种宁静,喜欢闻牛羊牲口的膻腥味儿。 这便是活着。 只不过,这天下啊,太过腌臜,那些贵族老爷们高高在上,眼里只有草场,金子,别人家的妇人…… 唯一没有的,便是人。 在那些狗日的眼里,除了他们自己,其他人,都是自己的财产,自己的牛羊牲口,自己的奴隶。 他迎着干净明亮的阳光,半眯着眼,想着临行前杨川的嘱咐,细细盘算着、思量着,心中渐渐有了一个甚为明确的目标…… “阿铁,我阿妈说了,我家的牛羊牲口没病,而是得罪了长生天的报应。” 不一会儿,匈奴少女快步跑来,脸上挂着泪痕,有点难过的说道:“谢谢你,善良的过路人,我还是晚上去大祭司家的帐篷里帮助他通灵吧。” 阿铁摇摇头,笑道:“你不用去大祭司家的帐篷,我有办法让你家的牛羊牲口好好吃草,而且,还能让它们尽快下羔。” 少女摇头:“不行,如果我不去,我们便要被部落驱赶出去,不但没有了草场,就连这些牛羊牲口都要留下一半给部落。” 阿铁:“没事,我有办法。” 旋即,他便拉着少女向远处的一片海子走去。 少女一脸懵呆,却又不知怎么回事,就这般稀里糊涂的跟着阿铁来到一片盐碱地。 “这种草,多拔一些。” “还有那种草,也要多拔一些,牛羊牲口需要碱性草,才能好好生长。” “……” 少女半信半疑的开始拔草,阿铁则走到盐碱地里,将那些泛白的碱土收拢起来,堆了一大堆,又从行囊里取出一只铁锅,开始‘提纯碱土’。 如此这般,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 当少女看到一小堆白花花的盐巴时,两只蝴蝶般的眼睛都看呆了:“阿铁,这是、盐巴?” 想不到,两只羊羔子才能换回来一把的盐巴,竟然如此简单就能得到? 阿铁笑眯眯的说道:“来,尝一点。” 这种经过简单熬制的盐巴,其实里面含有很多不干净的东西,在杨川家里,以及在遥远的鹿鼎城,这种盐巴只能喂牛羊牲口,人是不吃的。 可是,在眼下的河西走廊,在匈奴人的部落里,就算这种‘粗盐’都很珍贵,不要说给牛羊牲口去吃,就连人都不能保证…… “呀,真的是盐巴!” 少女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沾了一点点盐巴,放在舌头上品尝着,脸上露出一抹震惊:“阿铁,你是哪个部落的大祭司吗?”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不对。 毕竟,阿铁年纪太小,而且,还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一身破旧的羊皮袍子,一看就不是什么贵族老爷。 阿铁笑道:“我不是什么大祭司,而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少女瞅一眼白花花的盐巴,再瞅一眼人畜无害的阿铁,突然问道:“要不,以后你住我家帐篷?” 阿铁想了想,挠一挠乱蓬蓬的头发:“好……” …… 匈奴人的部落里,若是没有了男丁,一家子人无法支撑下去,家里的妇人、牛羊牲口,便要归族长或者大祭司家所有,从此沦为旁人的财产和奴隶。 这是一种生存的本能。try{ggauto;} catch(ex){} 第四百三十八章 这才是开始……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三十八章这才是开始……大祭司的皮鞭高高举起来,却始终没有挥舞下去。 从背后看去,就好像一只笨拙的狗熊,披着一件羊皮袍子,高高举着皮鞭,竟有一丝十分诡异的威严。 嗯,怎么说呢。 大约就是十分有气势的样子…… “大祭司能让我去劈柴火,真是我的荣幸啊。” “对了,我还可以帮你们家放羊牧马,我在原来的部落里,就放过三年的羊,甚至,就连马都放过。” “还有,我会套马……” 阿铁‘噗噗噗’的劈着柴火,口中不紧不慢的说着话,对身后的大祭司看都没看一眼。 结果。 足足七八个呼吸后,大祭司的身子猛的一抖,手中的皮鞭掉落地上,他似乎长吐一口气,慢慢跌坐在地上。 嗯? 那七八名大祭司的随从面面相觑,登时觉得不对劲,赶紧翻身下马,三两步奔过来:“大祭司,您怎么?” “大祭司?” “……” 一阵嘈乱过后,那几个匈奴人傻眼了。 大祭司,竟然早已气绝身亡。 而且,其阴沉的脸上,还带着一抹狰狞,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要狂笑出声,偏生张大了嘴,却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了。 大祭司死了? 那几名匈奴人慌了,一边手忙脚乱的‘抢救’大祭司,一边凶狠的瞪向正在劈柴的阿铁:“说,你把大祭司怎么了?” 阿铁愕然回头:“啊?你们说什么?等等,这些柴火劈完,我就跟你们走。” “走个屁!”一名匈奴人踏上前去一大步,手中的皮鞭猛的挥舞下去,眼看着就要抽打在阿铁的脸颊之上。 阿铁大叫一声,假装成抱头鼠窜的样子:“等等,等等……” 然后,他好像昏了头的,竟然转身撞入那匈奴人的怀中。 二人身体刚一接触,阿铁便跌跌撞撞的摔倒在地,就好像被那匈奴人强壮的身体给撞飞出去一般,‘骨碌碌’滚过来,刚好来到另外一名匈奴人的身后。 “不要打我,我这就去给你们放羊!” 阿铁手忙脚乱的一阵躲避,转眼间,就与那七八名匈奴人分别‘接触’了一下。 然后。 自然就没有然后了。 经过杨川的亲手训练,他们这一帮半大小子,早已学会了杨川公子的阴险和狡诈,竟是一边假装狼狈至极的躲避,一边给那些匈奴人的要害处戳了一刀子。 ‘咯咯咯’一阵乱响。 那几名匈奴人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可怕的声响,好像在大口大口的呼吸,同时,却又不怎么顺畅,只是将自己的脸憋得青紫、狰狞,竟是一声不吭的栽倒在地。 紧接着,每个人的身子下面,涌出一大滩鲜血,热气腾腾的,在草原清凉的空气中,似乎还散发着一团白雾。 转眼之间,刚才还气势汹汹欺负人的大祭司,以及他家的七八名狗腿子,就这样死了? 这一幕,让娜仁娅一家三口目瞪口呆,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在他们眼里,阿铁一脸的人畜无害,咧嘴一笑时,便会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就跟部落里那些半大小子没什么差别。 可是,眼前的一幕,却又如此诡异。 “阿铁……” 娜仁娅脸色惨白,两只忽闪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与不安。 她母亲和弟弟阿尔罕,也一样惊呆了。 阿铁慢条斯理的打开自己的羊皮行囊,从里面拿出一柄短把铁锹,就在他劈柴火的地方开始挖坑。 “过来帮忙,”一边挖坑,阿铁还回头对着娜仁娅笑了笑,“这几只畜生过来欺负人,真是该死,咱们把他们埋了吧。” 娜仁娅一家三口如遭雷击,只是睁大了眼,直勾勾的盯着人畜无害的阿铁,如三只受惊的羊羔子。 他们怎么能想到,一个看着不起眼的少年人,转眼间便杀了七八名壮汉,而且,最为严重的,则是死了大祭司,这无疑是一桩天大的祸事啊。 阿铁则浑不在意。 他就是来搞事的,不杀几个人算哪门子搞事? “先把人埋了,回头再说。” “放心,没事的,大祭司这种祸害活在世上简直就是一个罪孽,我帮他消除罪孽呢。” 阿铁挥舞手中的‘工兵锹’,化形成一台人形挖掘机,很快便在草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将几具尸身丢进去,很快就给埋了。 因为坑里丢进去了七八具尸身,所以,原来的草地上出现一个大土包。 他提着‘工兵锹’,在附近的草地上铲了一些草皮,很仔细的拍在大土包上,还很有闲情的移栽了一些格桑花,算是做了一点点缀,若不仔细查看,都看不来这个大土包是新土…… 做完这一切,阿铁长吐一口气,用手背擦拭一下脸上的汗水,转头看向娜仁娅一家子:“我是咱们家的男人,就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从今往后,谁敢欺负你们,我就埋了他。” 他说的轻描淡写,那一家三口人却一脸的惊惧。 草原上经常死人,打仗,疾病,衰老,生产,让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们早已看惯了死亡;可这般明晃晃的宰杀部落之人,尤其是里面还有一名大祭司,这就很严重了。 若是让部落其他人知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孩子,马厩里还有四匹马,你赶紧骑了马逃命吧。” 七八个呼吸后,娜仁娅的母亲终于从震惊状态清醒过来,伸手抱住阿尔罕、娜仁娅姐弟二人,很是坦荡的瞅着阿铁:“大祭司死了,不出半日,部落的人肯定就会察觉。 孩子,你带上他们两个人逃走吧!” “阿妈……” 娜仁娅、阿尔罕二人抱住母亲的胳膊,低声哭了起来。 阿铁心中叹一口气。 草原上,你很难判定哪一个人是坏人,哪一个人是好人,不同的族群之间,各有其利益,在很多时候,作为底层的牧人们,所思所想,其实不过为一片屁大的草场而已。 真正作恶多端的,终究还是那些贵族老爷们。 “好了,不要哭哭啼啼的,他们欺负人,就得付出代价,”阿铁走过去,伸手揉一揉阿尔罕的脑袋,很认真的说道:“阿妈,你说的对,我是这个家的男人,就应该像一个男人那样活着。 你们放心好了,死了一个大祭司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娜仁娅,阿尔罕,过来帮忙,咱们先烧制一些吃饭的家伙再说。” 阿铁说完话,走到那一大堆柴火边,开始埋头干活。 他挑了一个沟坎处,铲掉草皮,挖了一堆黄沙土,提了几桶水倒上去,用工兵锹和了一滩泥;尔后,又在沟坎处挖了一个四五尺高的‘土窑’,将劈好的柴火整齐的码放好,点燃后,便开始慢慢的堵上‘窑门’,只留上面的一个烟道,冒出一股黑烟。 这是烧制木炭的简易办法,浪费有点大,不过,贵在方便,可以随时随地的烧制木炭。 娜仁娅一家子呆呆的看着阿铁一个人忙活,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帮忙。 毕竟,这家伙才杀了大祭司…… 封好窑门,阿铁直起身子,转头看着三个惊恐不安的匈奴人,他有些无奈地说道:“都说了没事的,谁让他们跑来欺负人的。” “阿铁,你还是赶紧逃走吧,”娜仁娅突然哭了起来,抽抽搭搭的说道:“你杀了大祭司,部落里的人迟早会发现,他们……他们会杀死我们所有人的……” 阿铁笑了笑:“只要你们不说,他们发现不了。” “当然,为防万一,我来解决吧。” 他让娜仁娅、阿尔罕姐弟二人帮忙,很快便在帐篷门口砌了一个简易炉灶,并宰杀了两只羊羔子,用清水浸泡着,这才走进马圈牵出一匹马。 “羊肉浸泡一会儿,冷水下锅,我去给咱们采挖一些野菜。” 阿铁翻身上马,随口叮嘱一句,便策马而去。 这就、走了? 娜仁娅一家三口人,站在帐篷门口一阵懵圈。 惹出这般天大的祸事,那个杀千刀的少年人,竟然直接骑着马跑掉了? “阿妈……” 娜仁娅抱住母亲,终于大哭起来,泪水很快就打湿了阿妈的羊皮袍子。 年幼的阿尔罕则看一眼母亲,再看一眼姐姐,然后,走到浸泡羊肉的木桶边蹲下来,很认真的盯着鲜嫩的羊肉发呆。 在他的记忆中,只有那么两三次,阿爸从外面打仗回来,家里才会宰杀一只羊羔子…… …… 阿铁并没有逃跑,而是来到附近的一片密林中。 三十几名半大小子正在煮肉。 短短两三日,他们便在这片山林里修筑了一座甚为坚固的营地,顺手猎了几只麋鹿,就等着阿铁给他们下令。 “阿铁,回来了?” “什么情况?” 阿铁刚一进营地,少年们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问道。 阿铁舔了舔嘴唇,笑道:“宰了他们的大祭司和几个狗腿子,先吃肉,晚上就干活儿。” 少年们心情大好,围着一大锅鹿肉,一边商议,一边捞着鹿肉细嚼慢咽。 他们都是杨川的人,在很多方面,都有他的烙印,就比如在吞吃食物时,一般都是细嚼慢咽,尽量品尝食物的滋味。 “阿铁,还跟前面几个部落一样,杀死他们的族长、大祭司?” 一名半大小子问道。 阿铁摇摇头,道:“不,以后,咱们得干点精细活儿,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毛手毛脚的,杀了很多人,却根本就没什么用处。” 他将一块鹿肉吃完,擦净手上的汤汁和油脂,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地图摊开在地上:“你们看,这里是公子的胭脂城,咱们在这个位置,阿木他们在这个位置。 咱们刚一开始制定的计划,是要在休屠王的地盘上搞事,让方圆几百里的几十个部落乱起来,为公子的后手而做准备。 如今看来,原来的计划没有问题。 不过。” 阿铁沉吟几声,接着说道:“不过,我这一两日突然想通一个问题。” 众少年问道:“想通什么问题?” 阿铁伸出手指,在羊皮地图上轻轻点画着,道:“公子教导我们时,好几次说过,想要让一个地方乱起来,其实根本不需要太多的力量便能做到,那就是给穷人和奴隶一点希望。” 众少年沉吟不语,似乎听懂了,却又没听懂。 总之,就是有点懵圈。 阿铁环视一圈,接着说道:“咱们在鹿鼎城那边搞事,一般都是想办法杀死部落里的所有男丁,抢走他们的妇人、孩子和牛羊牲口,在刚开始的时候很有效,在短短两三年里,咱们便将北海一带方圆三千多里都占据了。 可是,在河西走廊,这一招不太灵光了。 首先,这地方的人口稠密,光是胭脂山一带,就有大小部落近百个,人口差不多有五六万,再加上浑邪王、休屠王的军队,几乎杀之不尽。 其次,胭脂山一线,方圆五百里内,是浑邪王、休屠王争夺的地盘,每隔三五年,他们便会暗戳戳的打上一两场,据说脑浆子都能打出来。 所以,在这附近,他们驻扎了很多骑兵,咱们还不能太离谱,免得让那些狼日哈的察觉……” 一名少年开口:“阿铁,你直接说吧,该怎么干。” 阿铁是跟随杨川最早的一批人,虽然年少,却都能算是‘长宁军’的元老级人物,得到过杨川的悉心调教,故而,都可以算是一个‘文化人’了。 其他少年则不同,其中有些人,是在鹿鼎城的匈奴少年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给他们讲‘战略战术’,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阿铁笑骂一句,果然开始直接下令:“想尽一切办法,混入匈奴人的部落里去,挑起穷人、奴隶与贵族老爷们之间的仇恨。” “为了行事方便,最好提前想办法弄死原来的大祭司、部落头人。” “然后,趁着混乱,搞事!” 众少年略微思量一会儿,一个个的脸上,露出一抹兴奋与狠厉,犹如一群嗷嗷叫的狼崽子,眼底都开始冒出小火苗了。 这些半大小子,要么是汉人奴隶,要么,是匈奴人的奴隶,对那些所谓的贵族老爷,自然有一种天然的仇恨。 用杨川的话说,这些人啊,就是天然的‘无产者’。 阿铁点头:“好,大家分头行动!” 第四百三十九章 那一夜的雨啊……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三十九章那一夜的雨啊……晌午时分,阿铁回来了。 娜仁娅一家子正在收拾行装,看样子是要逃亡了。 “天呐,孩子,你怎么跑回来了?” 阿铁走进帐篷,娜仁娅的母亲吓了一大跳,手中的一只黑陶罐‘嘭’的一声落在地上砸碎了:“大祭司不见了,他们家的人都疯了,让头人派了一百多人到处寻找,看样子是要杀人了。” “快,你带上娜仁娅和阿尔罕两个人逃走吧!” “天下很大,草原很大,在遥远的阿尔金山和天山一带,你们可以寻找一个新的部落……” 阿铁揉一揉阿尔罕的小脑袋,温言笑道:“如果我们逃走,才会引起人家的怀疑,阿妈,娜仁娅,阿尔罕,请相信我,真的没有什么事情。” 他动手将几人装好的行囊打开,一一归位:“大祭司来过咱们家,说是要给他送十只母羊,还抽了我一鞭子,便向正西方向去了。”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娜仁娅一家人莫名的有些安心。 草原上,每一座帐篷里,真的太需要一个能站着尿尿的男人…… 部落大祭司不见了,头人很着急,他带着一队骑兵,遍寻方圆几十里之地,最后,终于一无所获的回去了。 娜仁娅一家人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们看向阿铁时,却免不了总有些害怕,毕竟,能一口气弄死七八名壮汉的少年人,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就算他默默的劈柴、喂马、煮羊肉,似乎都遮掩不住身上那一股子令人胆颤的杀气。 当然,这些匈奴人并不知道‘杀气’是什么玩意儿,反正就是看着阿铁时,他们就觉得有些害怕。 阿铁对此心知肚明,却始终默然不语。 有些事情,需要自己慢慢去做,等到事后,他们终究会明白过来的…… …… 如此这般,又过了两三日。 大祭司失踪的消息传开了,有人说,他去远方了,有人说,他可能去觐见休屠王了,总而言之,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们的大祭司实际上已经被人给埋了。 草原上,牧人的帐篷很少聚集起来,因为每一家的草场不一样,在没有战争和部落大聚会的情况下,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往往只是大老远的唱几句悠长而沧桑的歌。 阿铁的心情不错。 娜仁娅,是他的第一个妇人。 这个贫瘠的牧人家庭,也是他的第一个家,这种感觉奇怪极了,让他都有些恍惚,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于是,每一个夜晚,他都很努力,听着娜仁娅那羊羔子一般的叫声,阿铁终于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那么,就得尽快行动起来了。 阿木那边已经采取行动,渗入附近最大的一个部落里去,成了族长家和大祭司家的工匠、厨子和牧羊人。 另外那些臭小子,也有所收获,毫无波澜的成了匈奴人的仆役和工匠。 乱世之下,人不如狗,很多部落破落后,要么赶着牛羊牲口追逐水草而去,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要么,迅速成为其他一些部落的财产,无论是男人、妇人还是孩子,都会融入其他部落里,艰难的活着。 所以,一千多半大小子,很容易就融入了几十个部落,倒也没有引起一丝一毫的怀疑。 甚至,那些收留他们的匈奴人,还在暗自窃喜。 毕竟,一个免费的奴仆和牧羊人,谁不喜爱? 这一日黄昏时分,彤云密布,电闪雷鸣,一大片黑云从北方压过来,带来一场罕见的大暴雨。 草原一片静谧。 远处的祁连山,龙首山,胭脂山,一时间都被黑云弥漫,根本就看不见;牧人们躲在各自的帐篷里,在羊油灯下吃饭,说话;男人们坐不住,时不时的会掀开帐篷的帘子,向自家的羊圈、牛圈方向张望几眼。 这场雨实在太大了,还下个没完没了,从黄昏时分开始下,直到午夜时分还在哗哗哗的泼洒着。 远处的小河里,传来一片轰响,应该是山洪爆发了。 “我去看看咱们家的羊圈和牛圈。” 阿铁披了一片羊毛毡,掀开帐篷门帘,向外面张望几眼,回头瞅着娜仁娅笑了笑:“伱想睡,等会儿我便来。” 娜仁娅使劲点头:“嗯,我等你回来!” 阿铁一步跨出帐篷,用羊毛毡遮住头顶,大踏步向羊圈方向而去…… …… 夜半时分,阿铁回来了。 他的脸色惨白,浑身上下湿淋淋的,身上还沾了一些泥巴和草屑,看上去就很是狼狈。 他的两只眼睛却贼亮贼亮的,简单洗漱一番,将身上的泥巴和水渍擦洗干净,打了好几个喷嚏,这才钻进羊皮缝制的‘被窝’里。 “阿铁……” 娜仁娅的身子猛的一颤,却没有转过身来,只是瓮声问一句:“咱家的牛羊牲口都还好吧?” 阿铁笑嘻嘻说道:“好,好得很。” “氐羊贴在母羊身边,小羊羔挤在母羊身边,羊圈的棚子也很结实,咱家的干草也很多,就算再下一日一夜的雨,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说话间,他伸出胳膊,将羊羔子一般肥美的娜仁娅扳直,借着羊油灯盏昏黄的光线,很仔细的瞅着她的脸庞,赞叹:“你比格桑花还要美。” 娜仁娅挺了挺身子,整个人都贴了过来,低声道:“冷。” 阿铁抱紧了一些:“等会儿就不冷了。” 小妇人默默点头,又挺了挺身子:“阿铁,你会不会离开这个家?” 阿铁想了想方才说道:“等过一段日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小妇人:“什么地方?” 阿铁:“远方……” …… 一日一夜后。 雨停了。 远处的小河里洪水泛滥,昨夜的雨水,加上祁连山上流下来的雪水,迅速汇聚起来,让平日间不足七八尺宽的小河,竟然漫上来好几尺,河面足足有二三十丈。 水声轰响,河水浑浊。 一个惊人的消息突然传开—— 部落头人死了。 连带着,他的二十几个妻子、三十几个孩子和两百多名扈从,一夜之间,竟是无一幸免的死掉了。 这些人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几乎没有挣扎的痕迹,就好像是在睡梦中被人吹灭的一盏盏灯,听着就挺瘆人的。 阿铁所在的这个部落,算是附近最大的一个,总共有七百口口人,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往头人家。 “大祭司呢?” “头人家出事了,大祭司怎么还不回来?” “这该怎么办啊……” 牧人们聚在头人家的帐篷外,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匈奴人的生活中,没有所谓的天,也没有所谓的地。 他们的天,便是部落头人,是大祭司;他们的地,是头人恩赐给他们的草场,说到底,却终究还是头人家、大祭司家的草场…… 阿铁混在人群中冷眼旁观,双手拢在羊皮袍子里,就像那些木讷的草原人一样,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没有战争,没有杀戮,也没有任何伤痕。 部落头人一大家子两百多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掉,让这些匈奴人无所适从,再加上大祭司没有消息,就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寻不见大祭司,怎么办?” 一名牧人从头人家的帐篷里走出来,脸色阴沉的厉害,嘴唇都有些哆嗦,显然,里面的诡异一幕有些可怕…… “阿毒那,你去给休屠王那边报信,让他们派人过来处理,”一名脸色黧黑的老牧人站出来,“还有,再出去两队人寻找大祭司,让他尽快回来。” 没有了头人,没有了大祭司,匈奴人似乎不会生活了。 躲在人群中的阿铁刚要走出去说话,他的手却被娜仁娅死死抓住:“阿铁……” 这名小妇人眼底尽是担忧和恐惧,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在无声说道:‘不要……’ 阿铁咧嘴,对着自己的小妇人无声一笑,便向前走出几步。 匈奴人的部落组织甚为分散,在没有战争发生时,偶尔有一两个男人或妇人出现在某一座帐篷里,都是比较常见的,所以,他也不怕暴露身份。 “巴依大叔,天气酷热,再加上一夜暴雨,这些尸身需要尽快处理,要不然,说不定会有不干净的东西生出来。” 阿铁走到那名老牧人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另外,头人家的牛羊牲口马匹,如今可还在圈里挨饿呢,这没人照料的话,牲口们会挨饿……” 那名叫巴依的老牧人转头,眼里有些意外之色:“你是谁?” 不等阿铁开口说话,娜仁娅赶紧开口:“巴依大叔,这是我男人阿铁。” 匈奴人纷纷看过来,神情漠然。 显然,娜仁娅一家在部落里的存在感并不强烈,很多人只是微微点头,然后,便转头继续瞅着那十几座死气沉沉的帐篷。 老巴依低头沉思几个呼吸,道:“阿铁说的有道理,无论如何,牛羊牲口马匹不能挨饿,要不……从每家每户抽一个男人为族长家放羊牧马?” 匈奴人们纷纷点头,并有一些人,还主动站出来,看样子就要替死去的头人家放羊牧马。 阿铁走进老巴依身边,低声说道:“巴依大叔,各家都有自己的牛羊牲口需要照料,不如……” 老巴依皱眉:“不如什么?” 阿铁很认真的说道:“不如暂时将族长家的牛羊牲口马匹,按照每一家的人口数量分下去,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有些人丁单薄的家庭抽不出人手过来帮忙。” 老巴依沉思几个呼吸,没有理会阿铁,转头对着另外几名老牧人招招手:“大家过来商量一下。”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部落头人一大家子死了个干干净净,就连一点血脉嫡亲都没有留下来,家里的草场,牛羊,马匹,帐篷,以及部落里的公共财产,自然需要重新分配。 当老巴依将阿铁的建议说出来,让大家议论时,其实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些活泛起来…… 毕竟,部落头人死了,总得有一个新的头人吧? 可是,眼下的情形有些特殊,大祭司不见踪影,没有人主事,一旦谁跳出来想要争夺头人的位置,说不定会引起旁人的嫉恨,会将头人灭门的帽子扣在他头上。 于是乎,只用了短短一盏茶工夫,事情便得以顺利通过—— 暂时先将头人家的牛羊牲口马匹,按照每家每户的人口数量分配下去;同时,头人家的那几处草场,也暂时分配下去…… …… 阿铁的计划,完成了第一步。 傍晚时分,他赶着一百多只羊、六十多头牛、八十多匹马,神情自若的回到自家的帐篷,看上去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实际上,他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杨川公子给他支的这一招,简直太管用了! 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部落头人,大祭司,让整个部落出现短暂的瘫痪状态,然后,趁机让大家把头人家、大祭司家的牛羊牲口等财产重新分配了。 表面来看,是替那些贵族老爷们放羊牧马。 实际上。 一旦那些牛羊牲口马匹和水草丰美的草场,落在大家的手里,几乎等于是对原有社会形态的一种破坏,让那些普通牧人适应一段时间后,自然会不由自主的认为,那些财产和草场,都是属于自己的…… 既然成了大家的私有财产,若是有人敢将其收拢起来,归为他一家人的‘私产’,其他匈奴人的心情,便可想而知了。 用杨川的话说,这就是一个阳谋。 简单,纯粹而粗暴。 “阿铁……” 娜仁娅的母亲,这位其实并不是很年迈的匈奴妇人欲言又止,很认真的看了阿铁一眼,便低头忙碌去了。 娜仁娅和她母亲、弟弟正在帐篷门前忙着做饭,炊烟袅袅,牛粪燃烧后的味道,带着一丝淡淡的臭味,混杂这一股子莫名的青草气息,在傍晚的草原上,好闻极了。 “没事的,你们放心好了。” 阿铁将头人家的牛羊牲口赶进自家的羊圈、牛圈,心安理得的挑了一只肥美的羊羔子:“阿尔罕弟弟,过来帮忙,今晚咱们家吃烤全羊。” 阿尔罕年纪尚小,哪里知道部落里发生了一桩天大的事情,只要有羊肉吃,早就将阿铁杀死大祭司的事情抛之脑后,蹦蹦跳跳的跑过来:“阿铁哥哥,今晚真要吃羊肉?” 阿铁提着头人家的那只小肥羊,走到一片干净的草地上,让阿尔罕端过来一只黑陶罐子接在下面,等着盛羊血。 他笑眯眯的瞅着阿尔罕,随手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子,在羊羔子的咽喉处轻轻割了一刀:“对,今晚吃羊肉。” 第四百四十章 不,你渴了……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四十章不,你渴了……一夜暴雨,让附近的几条河流同时爆发了洪水。 同时,休屠王在胭脂山一带的三十几个部落,死掉了所有的头人、大祭司,以及他们的扈从、家人和铁杆拥戴者。 与阿铁一样,阿木他们采用的手法可能有点不同,但效果一样。 那便是让这些大大小小的部落失去了领头羊,陷入短暂的混乱,然后,将那些畜生占有的大量财产,以‘暂时保管’的形式,全部分配下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匈奴人的等级制度极为严苛,贵族老爷就是天,大祭司就是神,这些人啊,代代相传几百年,始终都是草原上的顶级掠食者,从来不曾将普通牧人当人看。 在他们的眼里,草原上的牧人,不过都是替他们放羊牧马的奴隶而已,其身份地位,也就比汉人奴隶略高一点点。 也就是说,他们的一条命,还不如羊群里的一只羊金贵。 如今,那些贵族老爷突然死掉了。 牛羊牲口‘暂时’归了普通牧人,就算有一个新的贵族老爷到来,想要将那些财产收回去,恐怕将会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 当然,这是杨川存在的情况下。 千百年来形成的等级制度,早已深入人心,若不将这一‘战果’迅速巩固下来,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 杨川得到阿铁、阿木等人传来的讯息,登时大喜过望。 这帮哈怂,果然成长起来了。 不仅杀人的手法刁钻、狠辣,这都开始用脑子思考问题了。 “阿铁,告诉阿木他们,这一桩买卖干得不错,我很喜欢。” “另外,立刻通知大家,抽调一批人马,沿途拦截、刺杀休屠王那边派来的人,如果可能的话,还可以冒充一下休屠王的使者,干脆将那些死去的头人、大祭司家的牛羊牲口,全部归牧人家庭所有。” “对了,还要挑拨匈奴人内部矛盾,借着推举新的头人、大祭司的机会,让他们内斗起来。” “必要的时候,还得杀一些人……” 杨川很认真的叮咛一番,这才打发潜回胭脂城‘汇报工作’的阿铁回去,让他们继续在休屠王的地盘上搞事。 “接下来,该到本侯出手了。” 阿铁离开后,在胭脂城的某一座石头房子里,杨川一个人呆了好久,在一张羊皮纸上圈圈画画两三个时辰,方才缓缓抬头:“休屠王,尝尝本厨子的这一桌大餐吧。” 杨川走出石头房子,这才发现天色黯淡,早已到了黄昏时分。 站在胭脂城里,放眼望去,远处的祁连山宛如一条隐约出没的巨龙,由西向东,蜿蜒而来;胭脂山下,几条巨大的河谷地带,牛羊遍野,正在慢吞吞的向各自的圈里归去。 “大雪山使者,浑邪王那边传来消息了。” 就在杨川沉思之际,阿拉汗头人快步赶来:“再有二十日左右,浑邪王他们就会回来。” 杨川心中一乐。 这是浑邪王的意思? 恐怕是霍去病、曹襄二人的意思吧。 按照既定的‘战略计划’,霍去病统领的羽林军在明处,一路横扫向西,尽量消灭浑邪王的有生力量;而杨川则在暗处,在打柴沟、胭脂山两个战略要地,想办法立足,作为汉帝国的两枚钉子,狠狠的插在休屠王的地盘上。 尔后,等到霍去病打垮浑邪王,便会挥师东进,一鼓作气的将休屠王打趴下。 如此一来。 整个河西走廊便会被打通,成为汉帝国版图的一部分…… “浑邪王给本使者也传来话了,准确来说,中秋时节,他们便能回到胭脂山。” 杨川举目远眺,望着苍莽大地,心情很好:“浑邪王对你这位部落头人很满意,等他回来,可能就要对休屠王动手了。” 阿拉汗头人吃了一惊:“要对、休屠王动手?” 杨川点头,淡然道:“浑邪王亲率几万大军,与汉朝军队鏖战两个月左右,休屠王竟然连一个百人队都没有派出来,而且,他还给你们浑邪王的背后插刀子,竟然偷袭了龙首山以东的好几个部落。” 阿拉汗头人脸色大变。 浑邪王与休屠王不和,这不是什么秘密,彼此之间,因为一些相邻部落的事务,互相试探,互相使阴招,倒也常见。 尤其是龙首山、胭脂山一带,是两位万户王地盘的交界处,各种烂事自然就很多。 可是,要说两位王撕破面皮,大打出手,却还是超出阿拉汗头人的想象。 不过,想想也是。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在杨川到来之前,不过是一个中型部落的头人,浑邪王可能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岂能知道此等‘军国大事’…… “使者,浑邪王还说什么了?”阿拉汗试探着问道。 “他说休屠王欺人太甚,已经开始往龙首山、胭脂山一带派出骑兵,看样子可能想趁着他在外面打仗,抢占你们的草场和地盘,所以,他已经派出两位将军,带领一个万人队赶过来。” 杨川一本正经的胡说道:“浑邪王担心休屠王偷袭,他的一个万人队来不及救援,想让本使者帮助他抵抗一二。 可是阿拉汗头人。 你也知道,本使者不善于打打杀杀之事,手里也只有几百人的扈从仆役,根本就无法抵挡休屠王的偷袭。 这样吧,你赶紧召集一支人马,暂时驻守在胭脂城里,一旦休屠王那边动手,咱们也好有个准备……” 阿拉汗头人点头,快步出去办事了。 望着这位憨厚而狡诈的匈奴头人,杨川半眯着眼,目送他出了胭脂城,策马狂奔而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杨川暗叹一口气。 这个阿拉汗头人,一定是赶回部落里去,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向浑邪王那边求证事情的原委和真相。 不过也能理解。 召集、调动一支一两千人的军队,可不是一个部落头人能做到的…… 霍去病、曹襄活捉了浑邪王,如今还在土围子城一带收拾残局,收拢那一带的地盘,根本就腾不出手来。 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杨川给霍去病写了一封密信,让傻雕送去,便开始着手胭脂山一线的事情,力争在他们押送浑邪王回来前,将河西走廊东段一千里之地,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 阿铁回到部落里,安生了几日。 渐渐的,娜仁娅一家三口对他曾经强杀大祭司的事情有些淡忘,同在一顶帐篷下生活,一旦阿铁出事,他们一家子绝对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会被其他匈奴人撕成碎片。 既然成了家里的男人,顶梁柱,阿铁也开始认真担负起一家人的生计问题。 这一片草原上,水草极为丰美,但盐碱地很少,故而,盐巴一直都是稀罕之物,有时候,就是赶着一群羊出去,也不一定能换来半袋盐巴。 阿铁便让娜仁娅的母亲去放羊牧马,自己则带着娜仁娅、阿尔罕姐弟二人,在一片盐碱地里忙乎了好几天,终于提纯出一大袋精盐。 然后,他又烧制了一些木炭,开始烧制瓷器。 对于匈奴人来说,那种晶莹剔透的白瓷,自然显得有些金贵,根本就没必要烧制,故而,他所烧制的皆为黑陶。 可即便如此,看着几十只黑色油亮的坛坛罐罐,娜仁娅一家人都惊呆了。 “阿铁,你烧的这些陶器真美,”娜仁娅好奇的举着一只黑色陶罐,迎着干净的阳光,一脸的惊奇。 阿铁烧制陶器的本事,可以说是汉帝国最杰出的工匠,即便是他随手烧制的白瓷,每一件都堪称精品之作,区区黑陶,还不是信手拈来? “娜仁娅,咱们可以用陶器换一些牛羊牲口。” “当然,最好能全部换成马匹。” “对了,盐巴也可以拿去换一些马。” 阿铁烧制陶器的时候,嘴唇紧紧抿着,脸上神情竟带着一丝神圣的光辉,就连他那乱蓬蓬的头发,似乎都带着一抹迷人的光芒。 娜仁娅的腿,有些软了。 她轻轻咬着嘴唇,颤声说道:“阿铁,要不要去帐篷里歇一口气,喝一口羊奶,我刚挤的……” 察觉到小妇人的异样,阿铁抬头,就看见娜仁娅的脸颊之上,渗出两片酡红,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着,恰如两只美丽的蝴蝶,在微风之中轻轻扇动着翅膀。 唯一让他有些迷惑的,便是这小妇人的眼底,怎么看上去湿淋淋的,让他忍不住有些口干舌燥。 “娜仁娅,我不渴。” “不,你渴了。” “真不渴。” “走吧,去帐篷里喝几口羊奶,我刚挤的……” …… 于是,一日一夜后。 晨曦迷离,草原上的风就很是清凉,太阳刚刚露出半颗脑袋,将漫天的云霞浸染得红彤彤的,配上远处祁连山上的万年积雪,好看极了。 娜仁娅走出帐篷,使劲捶打几下腰身,就在帐篷不远处的草丛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蹲下来尿尿。 在她面前,有一片格桑花开得十分鲜艳,让她忍不住便要伸手去摘一朵。 突然,格桑花微微一颤。 紧接着,花朵和叶子上的几粒露珠开始颤抖起来,两三个呼吸后,竟然纷纷跌落在草地上。 大地开始震颤。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敲破了草原静谧的早晨。 娜仁娅猛然抬头,向东面看去。 两队彪悍骑兵出现在小河对岸,黑压压的两大片,差不多有两三千人,为首的一名壮硕汉子,目光阴沉,看上去就很是凶悍。 “阿铁!” 娜仁娅慌忙站起身来,一边系着裤带,一边向帐篷里奔去:“阿铁,有两队骑兵冲过来了!” 阿铁却坐在一张羊皮上,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行囊:“不要紧,他们应该不是冲我们来的。” 娜仁娅却一脸惊恐:“他们是休屠王的骑兵,是不是为大祭司和央加头人的事情?” 这个部落的头人名叫央加,前段日子,让阿铁给弄死了。 看来,娜仁娅对自己男人的行踪早就心有猜测…… 阿铁轻笑一声:“放心好了,他们可能是过来看风景的,咱们这一带的风光很好,有山有水,真是一个埋人的好地方。” 娜仁娅睁大了眼,惊慌而关切的凝视着阿铁的脸庞,嘴唇微微哆嗦着,看样子,真是吓坏了。 阿铁伸手,在小妇人的头上轻轻揉了揉,便掀开门帘走出帐篷。 对面的骑兵,的确是休屠王的手下,他们此番前来,还真是冲着阿铁而来,因为,阿铁通过秘密渠道,将自己杀死大祭司、杀死部落头人全家两百多口的事情,‘泄露’给了休屠王。 这是两个千人队,在两名小王的带领下,冲过那条小河,向阿铁所在的这片山坡狂飙而来。 仅仅十几个呼吸后,阿铁便能看见为首那些匈奴人的轮廓,的确甚为彪悍。 “你们先去躲避一下。” 阿铁指了指身后的一条通往山顶的小道:“带上阿妈,阿尔罕,你们沿着小路一直往上走,有人在那边接应。” 然后,他快步向马厩走去。 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否则,这两队人一旦发现有问题溜掉,可就坏了公子的大事。 那两队骑兵趟过小河,激起一大片洁白水花,在清晨的霞光映照下,竟如一些鲜艳欲滴的血,煞是好看。 阿铁牵了一匹马,眼看着匈奴骑兵趟过小河,向山坡上一边冲锋,一边十分老道的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他笑了。 他翻身上马,向西面的一片坡地跑去。 一边跑,一边还不断回头,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就连马背上的羊皮行囊都掉落在草地上,看上去就很是狼狈。 不一会儿。 匈奴人来到帐篷前,随手甩出套马索,便将两顶帐篷拉扯的翻了个底儿朝天,露出里面一些黑陶和生活用品。 “分成两队,一队去追那贼子,一队去追那三个人。” 为首的一名匈奴人用马鞭指着山道上狂奔的娜仁娅一家子,目光却阴沉至极的望着四五里地之外的阿铁:“王说了,要活的。” 轰隆隆一阵马蹄响,两队人分开,向两个方向追击而去。 第四百四十一章 背后捅刀子,这个我太有经验了!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四十一章背后捅刀子,这个我太有经验了!阿铁骑着一匹瘦马,不紧不慢的在前面‘狂奔’,看上去张皇失措,的确就像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坏人。 一队匈奴骑兵紧跟其后。 不到一盏茶工夫,彼此距离便拉近了好多,估摸着再有一会儿工夫,便能追上。 不料,一个拐弯处,阿铁便不见了踪影。 匈奴人也不急,在这片草原上,休屠王自己的地盘上,一人一骑,想要在骑兵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基本是不可能的。 果然,转过一道山弯,眼前出现一条毫不起眼的小山谷,曲曲折折的也不知通向哪里,总之,看上去一点危险都没有。 “追!” 匈奴人拍马进了小山谷。 蹄声隆隆中,小小的山谷里,传来一片微弱的轰响之声,却是马蹄的回声,因为两边山坡不够陡峭,并未激起多大的动静。 渐渐的,匈奴人又能看见‘惊慌失措’的阿铁了。 只见他使劲抽打着老马的屁股,还一边紧张的向后张望,脸色似乎都有些惨白了。 匈奴人沉默如铁,胯下战马并没有狂奔,只是稳定在一个十分恰当的速度之间,不紧不慢的追击而来。 这便是匈奴骑兵与羌人、西域胡人之间的最大差别。 那些羌人骑兵和西域胡人,就算不是在追击敌人,他们也会像抽风一样,时不时的跃上马背,耍着手中的刀子,发出一声声怪叫。 而匈奴人却不同。 他们是这片草原的霸主,在没有发起冲锋前,总会十分恰当的控制胯下战马,不浪费一丝一毫的气力,然后,在追上敌人的那几个呼吸间,猛的一个冲锋,一切便结束了。 又过了一盏茶工夫。 阿铁带着一大队匈奴人,来到山谷深处。 远远望去,眼前两座不太高大的山岗,粗暴的横在前方,却是这条山谷的最深处。 阿铁催动马匹,向左手方向的山坡上逃去,看上去岌岌可危,其胯下老马,似乎随时都可能会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彼此之间的距离,目测也就一里多,匈奴人的战马一个冲锋,便能追上。 不用首领传令,匈奴人默默用双腿夹了一下战马的肚子,一阵嘶鸣声中,他们的冲锋开始了。 不过,因为眼前只有一个人,他们并没有全部追上来,而是分出三个百人队,兵分三路,一路追击,两路包抄,眼看就要将阿铁活捉。 不料,就在此时,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片轰响之声。 几百名半大小子突然从山谷两侧的山坡上冒出来,齐声怒吼着,将一大堆柴火推动者滚落下来,转眼间便将匈奴人的后路给截断了。 紧接着,在阿铁‘奔逃’的正前方,也冒出两三百人。 “不好,上当了!” “正面冲锋!” 随着为首千夫长的一声令下,匈奴人对身后的柴火和几百名少年兵视若无睹,而是直直的向着正面冲锋而上。 他们久在草原大漠,对这一带的地形相当熟悉,只需看一眼,便能知道这条山谷并不能困住他们这一千人马,所以,这才放心大胆的追了进来。 同时,在他们接到的‘情报’中,阿铁这个坏小子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足足有三五百人。 据说,这些‘坏人’,都是浑邪王派来搞事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要动用两个千人队的原因…… 说时迟,那时快。 只需三五个呼吸,匈奴人的战马便向前冲锋出来一大截,转眼间,便冲到前方那二三百少年兵的百十来步。 再有两三个呼吸,便能冲到四五十步以内。 而这个距离,是匈奴狼牙箭的最佳射程,只需两三轮齐射,便能将正前方的那二三百人解决,然后,再回过头去收拾身后的敌人。 “放箭!” 嗡的一声,第一波箭雨激射而出。 还不等箭雨落下去,第二波、第三波箭雨紧随其后,宛如三片飞蝗,在空中发出令人心悸的破空之声,直奔那二三百人而去。 眼看着匈奴人的箭雨袭来,那些少年人蹲下身子,正前方突然出现一排巨盾,轻轻松松的将匈奴人的箭雨挡下来,并未造成一人伤亡。 于此同时,在他们两侧几十步的山坡上,突然又冒出两队人马。 这两队人人数也不是很多,但每一个人手里,都端着一架弓弩,对着匈奴人便是一波齐射。 转眼间,便有一百多匈奴人中箭。 啊—— 正在冲锋的匈奴人,骤然爆发出一片惨号,竟是噼里啪啦的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可见弓弩之威力。 匈奴人有些懵。 弓弩! 这不是汉朝军队的常备兵械么?而且,根据这一波齐射的威力来看,竟然比他们见过的汉朝军队所用弓弩更加令人心惊肉跳。 他们身穿简陋皮甲,在对方的弩箭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就在这一愣神工夫,正前方的巨盾后面,暗戳戳的也出现一排弓弩,对着冲锋而来的匈奴人便是一波齐射。 与此同时,在匈奴人身后,轰然一片大火烧了起来。 为首的匈奴人脸色微变,却是一声不吭,只是将手中的鞭子向前挥舞一下,自己一马当先的冲了上来。 其他匈奴人齐吼一声,开始发起猛烈冲锋,手中弓箭信手拈来的便是一波又一波齐射。 若是在正面战场,区区几百人,面对匈奴人的极速冲锋,根本就抵挡不了多久。 然而。 这一场不是十分宏大的战斗,本来就是杨川、阿铁、阿木他们精心准备的围猎战,以有心算无心,自然做了很多准备。 于是乎,就在匈奴人冲过三四十步的那一瞬间,正前方的山坡草地,突然出现几道不深不浅的‘战壕’。 这几条战壕挖掘的十分巧妙,从山坡下面看上去,被茂密的草丛挡住视线,根本就发现不了其中异常,只有冲到跟前,才能察觉出来…… 一片战马嘶鸣声中,一两个呼吸内,冲在最前方的一百多匈奴骑兵胯下战马骤然栽倒,顺带着,将马背上的骑兵重重摔向正前方,落入前面的战壕里。 而在那些战壕的底部,却是早就埋了密密麻麻的一层竹签…… 哀号,惊呼,咒骂。 混杂着战马嘶鸣。 气氛,一下子便被顶了起来,终于有了一点战场的样子。 匈奴人一声不吭,不用千夫长指挥,便很自然的兵分两路,试图绕开正前方那几道阴险的‘战壕’。 结果,当他们冲向两边二三十步时,最前方的几十人马,毫无悬念的再一次栽入壕沟,被里面埋设的竹签扎成了血葫芦。 匈奴人终于慌了。 很明显,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专门针对他们这些人的狩猎,如今,猎物进入了包围圈,剩下的便是一茬又一茬的收割。 收割生命,同时,也收割这些人的勇气、血性和战意。 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一种苍白无力。 在草原上,拉开架势,正面冲锋,一支匈奴人的骑兵,可能不能硬憾汉朝军队的千人队,毕竟,对方如今可都是铁甲配皮甲,连竹甲都不怎么用了;可是在这几百人面前,他们这一支千人队,连对方一个人都没有射杀,自己却已然赔进去了两百多条性命。 这些阴险的汉朝人! 为首的匈奴千夫长喝令一声,准备向另外一个方向突围。 不料,还不等他们拨转马头,山谷两边山坡上,一捆捆木柴滚落下来,很快就落满了整条山谷。 这些该死的汉朝人想干什么? 匈奴人心中疑惑,绕开散落一地的柴火,分成七八个方向开始突围。 轰的一声。 柴火突然被点燃,也不知那些汉朝人使了什么手段,那些看着普普通通的柴火,在点燃的一瞬间,竟然爆发出一阵‘轰隆隆’的沉闷巨响,似乎一大片火焰同时被点燃。 一时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一股浓烈的臭火油味道,转瞬间,便席卷了一整条山谷,即便是身处山坡上的阿铁等人都快要喘不过气来,可想而知,身处火焰深处的匈奴人,此刻该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 弓弩,巨盾,柴火,臭火油,埋设了竹签的战壕。 简简单单的一些小玩意儿,在杨川的精心布置下,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将一支不可一世的匈奴人千人队给猎杀当场。 “公子,无一活口。” “总共一千零三十二人,没有任何遗漏。” 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杨川神色淡然,只是瞥一眼犹在冒出滚滚浓烟的山谷,便翻身上马了。 “迅速清理战场,将所有的尸身堆积起来,焚烧后就地掩埋,不要留下明显痕迹。” 他随口吩咐一句,便领着几百人向远处奔去。 那边,还有将近一千匈奴人等着他们去收拾…… …… “黑若夫背叛了本王,假借追击之名,投奔了浑邪王?”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背叛本王?” “来人,将黑若夫的部落踏平,杀死所有的男丁,抢走所有的妇人、牛羊牲口,将他们的草场收回来!” “还有,所有背叛本王的人,他们的家人和朋友,一个都不能让其活在世上,全部杀死,一个都不能留下……” 两日后。 远在六百里外的一座石头城里,也就是后世的张掖郡,接到消息的休屠王暴跳如雷,顺手几鞭子,便将身边的一名当户抽倒在地,一脚踢得滚出去七八尺。 一支千人队,竟然背叛了他这位万户王,投奔浑邪王那边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他与浑邪王二人,同为右贤王麾下万户王,借着先祖的势力和盘根错节的经营,几百年来,从来都是河西走廊的霸主。 彼此之间,有过龌龊,有过相互算计。 可是。 如此明晃晃的让一支千人队叛逃,却是从未出现过,这也就难怪让他暴跳如雷,一口大黄牙都快要咬碎了。 这位休屠王却不知道,他所接到的‘情报’,其实都是杨川设计的一个连环计,在那条没有名字的小山谷里,杨川一举歼灭了那支匈奴人的千人队,腾出手来,重创另外的一支千人队,只让其中二三百人仓皇逃回到休屠王身边。 于此同时,他还散播谣言,声称休屠王的千夫长黑若夫背叛主人,投奔了浑邪王,如今已经成了那边的万夫长。 如此种种,都是杨川一手操办。 而且,最为可恨的,却还无法在浑邪王那里得到验证,谁让那位匈奴人的王,如今落在了霍去病的手中呢。 休屠王狂怒之下,大开杀戒,将千夫长黑若夫以及那一支千人队的所有家眷,一律格杀,抢走他们的牛羊牲口、马匹、妇人和孩童。 紧接着,他亲自统领三万骑兵,气势汹汹的向胭脂山一线扑了过来;同时,他还发出召集令,让沿途所有的部落派出各自的勇士,帮助自己报仇雪恨。 粗略估计,这一次,休屠王差不多能纠结起一支超过四万人马的‘复仇大军’…… …… “公子,休屠王的大军过了黑水河,再有两日两夜,即可抵达胭脂山下。” “休屠王沿途召集了七八千人,跟从他的两个主力万人队,逼近龙首山,再有一日一夜即可抵达胭脂城。” “公子,休屠王派出一支万人队,绕道祁连山北麓,对浑邪王的部落进行报复,杀死了所有的男丁……” 杨川坐镇胭脂城,开始没日没夜的忙碌起来。 几只傻雕,加上他刻意洒出去的一千多半大小子,他的触角基本覆盖了方圆六七百里之地,就算有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会源源不断的反馈回来各种消息。 看来,这一次休屠王真的急眼了。 将近两个月前,他的地盘上,几十个大小部落被人莫名其妙的屠杀殆尽,造成了极大损失;如今,自己的千夫长又投奔浑邪王,这分明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诡计! “让那一支屠杀匈奴人部落的万人队继续屠杀。” 夜半时分,杨川终于做出应对。 因为连续几个日夜的忙碌,他的脸色惨白,泛着一抹淡淡的青光,都有些像大长门崔九的那张死人脸了。 尤其令人心悸的,则是他的眼睛严重充血,却偏生贼亮贼亮的,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幽光,看上去就很是吓人。 “阿铁,留下一千人马,与我固守胭脂城,”他从一堆地图中缓缓抬头,冷声说道:“你带一千人马,长途奔袭,去掏休屠王的老窝。” 阿铁微微一愣:“去掏休屠王的老窝?” 杨川微微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想办法固守城池,吸引休屠王的怒火和主力骑兵,你和阿木带领一千人,潜入休屠王的腹地,在他背后狠狠的捅上几刀子,不信打不疼他。” 阿铁也是一脸疲惫,听了杨川的话语,整个人变得亢奋起来。 这哈怂使劲搓着双手,发出几声‘嘿嘿嘿’的笑声:“背后捅刀子,这个我太有经验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 看到这一幕,杨川放心了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四十二章看到这一幕,杨川放心了杨川的‘神庙’崛起太快,而且,他假借的是‘大雪山使者’的名号,在匈奴人族群中就很有迷惑性。 故而,当休屠王接到‘密报’时,胭脂城早已修筑完成。 甚至,就连里面的守卫人数都已超过两千人,再加上阿铁、阿木从鹿鼎城带过来的一千少年兵,就是一股十分彪悍的力量。 杨川从来不会与敌人硬刚。 可没办法,这一次,不拼不行了。 那就多准备一点底牌吧…… “阿拉汗城主,再过一个日夜,休屠王的大军就要攻打过来了,你让附近的牧民都躲进胭脂城吧。” 这一日,杨川紧急召见了阿拉汗头人,这个匈奴人果然偷偷给浑邪王传了密信,并派出了几名勇士前往西面的土围子城,当面求证了杨川的‘大雪山使者’身份。 自然而然的,小命捏在霍去病、曹襄手中的浑邪王,只能按照杨川设计好的剧本和台词,将‘实情’告知了阿拉汗头人。 所以,这个憨厚而狡猾的匈奴人面对杨川时,就显得十分恭谨。 “尊贵的大雪山使者,休屠王背信弃义,竟然趁着我王与汉朝军队作战时,偷袭胭脂山,简直就该死!” 阿拉汗头人义愤填膺的咒骂着,问道:“让牧人们避进胭脂城,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起码能坚持到我王回来,可是尊贵的使者啊,那些牛羊牲口马匹怎么办?” 杨川沉吟几个呼吸,淡然道:“将那些体弱的牛羊牲口,全部赶进胭脂城,作为咱们的军粮,马匹集中起来,本使者派人过去处置,先将它们藏在祁连山一带。 总之,绝对不能给休屠王留下一只羊、一匹马。 汉朝人的兵法里,有一招坚壁清野,差不多便是这个意思,就是说,绝对不能给敌人留下任何口粮。 休屠王气势汹汹的扑过来,就像一条疯狗,看上去很可怕,实际上,他们离开了自己的地盘,等若是一根被连根拔起的狗尾巴草,得不到足够的口粮,几万大军,很快就会变成一群待宰的羊羔子。 因为,吃不上粮食和肉的狗,只能去吃草。” 杨川说的很是轻松,阿拉汗头人的紧张情绪果然得到一些缓解。 匈奴人作战之所以令人心惊胆战,根本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本来就是游牧部落,大军行进到哪里,他们的牛羊牲口和帐篷便会跟到哪里。 也就是说,只要有足够大的草场,只要有水源,他们的骑兵就能打到哪里…… 杨川此举,正是切中要害。 “只要能断了他们的口粮,几万大军,根本就攻不破咱们的胭脂城,”杨川继续说道:“让牧人们躲进胭脂城,等待浑邪王的援军到来。” 阿拉汗头人领命,大踏步的离开了胭脂城。 方圆几百里,属于浑邪王的部落,大约有四五十个,人数有多有少,但想要在一日一夜间全部赶到胭脂城,却并不是那么容易。 这个匈奴人却不知道。 这是杨川的连环计中的一环—— 让一部分匈奴牧人赶来胭脂城,躲避休屠王的屠杀和劫掠,使之成为胭脂城的守卫力量;同时,让另外一部分匈奴人,被休屠王的大军屠杀,顺便削弱匈奴人在河西走廊的人口和力量。 这是一个赤果果的阳谋。 可能会死很多人,但杨川根本不在乎,只要死的不是汉帝国的子民,他的那颗心啊,就觉得甚为宁静…… …… 于是,一日一夜后。 胭脂城没有陷入包围,方圆几百里内的匈奴人部落,却首先遭了大秧,因为距离胭脂城比较近的部落全部躲进坚固城池,那些远处的牧人正在源源不断的赶过来。 得到‘密报’的休屠王大怒,直接传下命令,开始对那些匈奴人部落展开大肆截杀、屠戮,杀死所有的男丁,抢走他们的牛羊牲口和妇人。 一时间,烽烟四起,哀号遍野。 那些没有组织起来的部落勇士,以及他们的老弱妇孺,如何能抵挡休屠王几万精锐骑兵的围追堵截? 短短两三日,便有十几个没来得及赶到胭脂城的匈奴人部落,惨遭屠戮,从此消逝在历史长河中,就连一些关于他们的传说都不曾留下。 河西走廊中段,见证了这一场血风腥雨。 不好的消息不断传来,让那些躲进胭脂城的匈奴人痛心疾首,恨不得当下便与休屠王拼命,同时呢,却又莫名的生出一丝荒诞的庆幸之感。 如果没有神庙,没有大雪山之王,没有大雪山使者。 他们这些人,同样会遭到休屠王大军的屠杀,让他们的热血,浇灌这一大片草原、大漠和戈壁滩。 理所当然的,牧人们对胭脂城充满了感激之情,并在内心暗暗发誓,一定要帮助‘大雪山使者’守好这座城…… 对此,杨川很满意。 这就对了。 你们的部落,是休屠王带人灭杀的,跟我这个大汉厨子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这只是好消息。 还有一个坏消息,那便是休屠王的大军,在短短几日内,竟然迅速膨胀起来,三万主力骑兵加上源源不断赶来的勇士,差不多有六万之众。 这样一支大军,就算是一路东进,全力攻打陇西郡、北地郡,都会让汉帝国的将军们心惊肉跳,给长安城带来一股十分强烈的压力。 如今,这一支足足六万人马的匈奴精锐骑兵,已然对胭脂山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除了几只傻雕,估计连一支求援的斥候都跑不出去了。 杨川也没想着求援。 这一仗究竟怎么打,经过他与霍去病的反复斟酌、商议,其实早已定下方案—— 杨川固守胭脂城三个月。 一座孤城,要顶住六万匈奴人的狂热进攻,同时,还要做到时不时的袭扰、撩拨,不能让休屠王提前跑掉…… 这是一个技术活儿啊。 站在胭脂城城头,望着远处的苍茫大地,杨川沉思良久,开始发布第二个阶段的命令:“阿木,匈奴人的第一波攻城战,估计会很猛烈,你是此战的主力,一定要顶住。 同时,那些匈奴人不善于守城,伱将他们全部分散后,重新进行编队,你们一个人带五个匈奴人,要以最快的速度适应守城战的技巧和节奏。” 阿木的压力很大。 这个从七八岁就跟了杨川的半大小子,跟阿酒一个德行,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简直就跟个野人一般,人畜无害的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公子,那些匈奴人会不会反水?” 杨川摇头,温言道:“不会的,经过这几日的屠戮,休屠王、浑邪王之间的仇恨早已不共戴天,就算没有我们,他们之间很快就能打出脑浆子来。” 阿木略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杨川想了想,再次叮咛:“匈奴人不会守城战,第一波攻击中,可能会出现大量伤亡,这是避免不了的,你要控制节奏,不能让那些人情绪失控。 此外,不能让他们接触弩机。 这段时间,我已经给他们赶制了一大批巨盾、弯刀和黄杨木大弓,并准备了三千套皮甲,足以抵挡休屠王的狼牙箭,可以尽量减少他们的伤亡。” 阿木点头。 他明白杨川公子的心思,对匈奴人既要充分利用,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一股强大势力,同时,还在不经意的进行各种限制,不令其太过强大,免得出现临阵反水,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对了公子,那些匈奴人的老弱妇孺怎么安排?”阿木问道。 杨川道:“让他们伐木,挖矿,搬运木头与石料。” “顶住第一波进攻,双方势必会造成大量的伤亡,就算休屠王有六万大军,估计都会很肉疼一阵子。” “趁着这个间隙,你要以最快的速度,教会他们学会使用各种工具,打制守城器械,还要让他们学会讲究卫生,不准随地拉屎尿尿……” 阿木被杨川的话给惹笑了。 他与阿铁几人,这几年来一直经营鹿鼎城,从一开始就与匈奴人打交道,如何不知那些家伙的生活方式? 不要说那些匈奴男人不讲究卫生,随地拉屎尿尿,就连那些妇人们,还不是一个样子?你看着她们几个人蹲在一起,神情自若的说着话,就好像是在拉家常。 实际上。 那些匈奴妇人借着羊皮袍子的遮掩,蹲在地上是在拉屎尿尿,等她们施施然离开,你才会发现,她们蹲过的地上,多出了几大滩尿水子。 或者,几坨热气腾腾的大粪。 简直就离谱的不是一般…… “我估计,此番守城,最少三个月,最长半年,千万不可轻忽,必须要在一开始就做好最坏的打算。” 杨川自己也给惹笑了,旋即,他甚为认真的说道:“如今,酷暑即将结束,再过一段日子,便会进入漫长的秋雨季节,河西走廊的雨水虽然没有关中之地频繁,可是,隔三差五的,总会下一场雨。 这样的天气里,人和牲口很容易生病。 胭脂城不大,如今挤进来将近一万人,加上牛羊牲口马匹,光是屎尿的处理就很麻烦,更不要说大战一起,每天都会有尸体,一旦控制不好,就有可能爆发疫病。” 阿木肃然,道:“公子,阿木知道该怎么做了!” 杨川点头,在这哈怂的脑袋上使劲揉了揉,将其乱蓬蓬的头发,揉弄的更加凌乱:“你也不要压力太大,胭脂城在修筑之初,我便做了一些准备,无论是城墙、箭垛、瓮城,比一般的城池要牢固很多。” 有些话不用说出来,两个人都明白。 胭脂城的‘修筑设计规划图’,阿木怀里便有一份,对于这座看似不起眼的城池,他只能说:‘窝草!’ 修筑之初,杨川便已设想过要在此地打一场硬仗,所以,胭脂城的设计本来就是为这一场硬仗准备的。 不说城墙的坚固,就是这座城依山而建的构思,便能让攻城的休屠王感到绝望,因为,杨川提前扼守住胭脂山的主峰位置,所有的攻击,只能仰攻一面,而且,还是一个漫长的大坡。 当然,这些还都不是重点…… “城池正面,有四座焚尸炉,所有战死的将士,以及病死的牛羊牲口,全部用石灰粉处理后,投入焚尸炉焚化。” 杨川继续叮嘱着:“所有道路的下面,都有地下通道,其中有两条密道,可以直接通到城外,必要的时候,可以摸出去搞一搞休屠王的心态。 对了,还有水源。 胭脂城里有七八处取水的泉眼,可是,水源却只有一处,那便是主峰上的冰雪融化后形成的那条小河,我提前派人将其遮掩起来,形成一条暗河,你挑选一百名弟兄,让霍光、杨敝二人带领,负责咱们的饮水安全……” 大战将起。 很多事情,杨川都做过十分严密的规划和任务分配,如今再一次叮嘱,无非是查漏补缺,加深大家的印象。 毕竟,这帮家伙年纪还小,满打满算的,也不过一群十五六岁、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多说几句废话,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 休屠王的大军,比预计的晚来了两日三夜。 他们在胭脂山、龙首山和祁连山一线,大肆劫掠、屠戮,灭了一个又一个原本属于浑邪王的部落,终究还是抢到了大量的牛羊牲口、青稞和老弱妇孺。 他们一边消化着战争的‘胜利果实’,一边好整以暇的向胭脂城方向围拢过来,并留下一支万人队,在方圆数百里之地,继续寻找浑邪王的部落。 五万大军,驱赶着成千上万的老弱妇孺,缓缓逼近。 一时间,遍地哀号,凄惨无比。 站在胭脂城高大坚固的城墙之上,那些躲过一劫的匈奴人热血沸腾,眼底闪耀的,皆为复仇的火焰。 “休屠王杀了我们太多的人,这个仇,一定要报!” “看,他们驱赶着我们的老人,妇人和孩子,就像驱赶着一群羊羔子,这是要让他们在前面送死啊!” “杀死休屠王!” “报仇!报仇!报仇!” 城头上,一片纷乱。 那些一贯沉默寡言的匈奴人,终于被休屠王彻底激怒,每一个人挥舞手中的弯刀、长矛,恨不得跨上战马,冲出城池,与那五万大军拼一个你死我活。 看到这一幕,杨川放心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红烧狮子头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四十三章红烧狮子头大战前夕,往往会有一场诡异的沉默。 无论是攻城的一方,还是守城的一方,彼此之间,就好像两个绝世高手之间的比划,互相对视着,酝酿着,让自己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让那一腔热血和怒火,化为一种莫名的力量。 休屠王端坐在马背上,在几百名亲卫的簇拥下,缓缓向前。 通过远视镜观察,杨川终于看清楚了这位匈奴万户王的嘴脸。 壮硕至极的体型,胳膊很长,垂下来都能摸到自己的小腿,紫黑色的脸膛上,花白胡须甚为凌乱,两只狭长眼睛半眯着,远远的端详着山坡上的那座胭脂城。 这个休屠王不简单啊。 杨川将手中的远视镜递给身边的霍光,温言笑道:“老师考你一个问题,你观察一下这位休屠王,给他占卜一卦。” 汉帝国的读书人,不仅武力值爆表,知识面也很广,并非后世那些儒生只会抱着几本‘圣贤经典’不松手,最后沦为墙头草,只要保证他们的荣华富贵和名声,哪怕就算是异族入侵,也会屁颠屁颠的跑去建言献策。 就譬如,某些姓孔的…… “老师,这位休屠王不简单。” 霍光举着远视镜,仔细观察着休屠王,口中啧啧称奇:“面貌威猛,目不斜视,说明他是一个性情刚毅、心狠手辣之人;耳垂比肩,说明其福缘深厚;双手过膝,勇武刚猛,此为名将之特征,若是正面一搏,估计我哥霍去病都打不过。 还有一点,此人天庭饱满,眉目之间,却又纵横开合,似乎藏了杀伐之祸,可他的下颌丰润,略微内含,却又显得福缘深厚,其后世子孙绵延长久……” 霍光眉头紧皱,显得十分纠结。 杨敝开口说道:“远视镜给我,我也看看。” 看看就看看。 杨敝这哈怂观察了好一阵子,却始终没什么感觉,只好将远视镜递还给霍光:“还是你看吧,我不擅麻衣相术……” 一句话把杨川给惹笑了。 这小子不学无术,就剩下嘴硬了。 他颇有深意的看一眼霍光,心中感慨不已,这哈怂果然非同一般,仅凭所学麻衣相术的皮毛,还真将眼前这位休屠王的命途说了个七七八八。 据《汉书》、《史记》所载,长期盘踞武威、张掖一带的休屠王还真不是一个简单之辈,一个万户王,帐下统领休屠部、独孤部、屠各部,兵强马壮,曾给汉帝国的西北边境造成几次大危机,最高光的一次,竟然亲率大军打穿陇西郡,直逼长安城。 此外,后来历史上着名的金氏、独孤氏,就出自休屠王部。 只不过,这一届休屠王的命途有点不好,红脸司马迁在《史记·匈奴列传》记载,元狩二年秋,霍去病率领羽林军,大败浑邪王、休屠王,阵斩精锐骑兵数万人; 单于伊稚斜大怒,欲召诛之; ‘浑邪王与休屠王恐,谋降汉,汉使骠骑将军往迎之;浑邪王杀休屠王,并将其众降汉,凡四万馀人,号十万……’ 而且,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休屠王之所以在汉帝国的历史书上留下墨迹,其实与他的儿子有关。 金日磾。 按照原来的历史剧本,元狩二年,霍去病率军大败匈奴,其父与浑邪王密谋降汉,后因反悔,被浑邪王所杀,部众被兼并;遂与母弟沦为官奴,在宫中养马。 后被任命为马监,迁侍中、驸马都尉、光禄大夫。 巫蛊之祸后,金日磾挫败了江充同党马何罗行刺汉武帝的阴谋,深得刘彻喜爱和信任;后来,武帝临终,下诏金日磾与霍光、上官桀及桑弘羊共同辅佐汉昭帝。 昭帝即位后,依据汉武帝遗诏封金日磾为秺侯,以彰其功,金日磾去世后,昭帝赐其轻车介士,陪葬茂陵…… …… 这个剧本,杨川并不怎么喜欢。 表面看来,是霍去病将这些狼日哈的打疼了,打怕了,打出脑浆子了,这才不得不归附汉帝国。 实际上,这一切,不过都是天下权贵之间的一场买卖罢了。 休屠王长期盘踞河西走廊的东段,根深蒂固,等若是一方实力强悍的诸侯,无论是在匈奴王庭,还是在大汉朝廷,都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所以,他的儿子金日磾深受刘彻喜爱,不过是对这片草原大漠的抚慰之举。 事实证明,在当时的环境下,刘彻的做法无疑是最佳选择。 毕竟,汉帝国的武力扩张,随着大将军卫青、冠军侯霍光的向后陨落,已然跌入低谷,根本就无力西征,扶持一个金日磾成为汉帝国的辅政大臣,自然而然的,将会从另外一个层面,实现对河西四郡的统辖管理。 这是深层原因。 杨川之所以不喜欢这个剧本的走向,也有他自己的深层原因。 他不喜欢权贵。 无论是汉帝国的皇亲国戚、士族门阀、豪门大户、官宦世家,还是匈奴王庭下的贵族老爷们,在杨川这位大汉厨子眼里,不过都是一些顶级掠食者罢了。 如果有能力,有条件,他绝不吝惜给这些贵族老爷们凶猛一刀…… “霍光,你的麻衣相术还不错,以后就不要再给人看相了。” 杨川拿过远视镜,随口说道。 霍光一脸懵圈:“?” 杨川观察着休屠王的排兵布阵,心中做出各种盘算,口中却随意说道:“这天底下的事情,如果真能用麻衣相术看透,那还有什么意思?”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女会打洞。” “这一句俗语说的透彻啊,将这座狗屁天下给总结了。” “霍光,杨敝,你们须得记住,这天下,不是单纯的上下,左右,高低,深浅,远近,更不是简单的对与错,好与坏。” “而是。” 他的语气略微一顿,转头看向霍光、杨敝二人,沉声说道:“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某一个人的天下,不是某一层人的天下,这一点,孔圣人和孟夫子就说得很好,很透彻。” “你们今后必能进入庙堂之高,身居高位,掌控天下权柄,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然而,一旦你们忘了初心,我必杀汝。” 霍光、杨敝凛然挺直,拱手道:“老师……” 杨川想了想,有些话却还不能说出口。 这两个哈怂,终究还是孩子。 “老师今天送你们一句话,能理解多少算多少,但必须要铭记在心,”杨川叹一口气,转头看向渐渐逼近的匈奴大军,淡然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便是老师送给你们的一句话。”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霍光、杨敝二人默然半晌,目光宁静,似乎有所得,又似乎一片茫然,竟是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当然,这也不能怪二人悟性太差。 毕竟,范仲淹的这一句‘名言警句’,可是经历过一番沧桑,在大送朝那个扯淡的时代,宦海沉浮,历经贬滴,看尽人世间的算计,方才有所感悟。 霍光、杨敝二人毕竟年幼,怎能知晓其中的心酸? 也就听着很提气罢了…… 杨川伸手,在两个哈怂头上揉一揉,温言道:“大战将启,你们去忙吧,做好自己的本职就很好。” 然后,他打发二人,带领一百心腹,前去守护胭脂城的水源去了。 就在此时。 沉闷、悠长而沧桑的号角,呜呜响起。 大战,开始了! 休屠王端坐马背之上,只是淡淡一句:“攻。” 一时间,鼓角齐鸣。 战马振奋。 三四万匈奴骑兵保持静默状态十几个呼吸,骤然间,爆发出一声怒吼:“杀!杀!杀!” 两支千人队兵分两翼,远远的将正前方乌泱泱一大片老弱妇孺兜住,用弓箭和皮鞭,开始驱使他们向前冲锋。 这是匈奴人一贯的兵法。 不过,在以前,被他们如同牛羊牲口般驱使在前面的,一般都是羌人、西域胡人和汉人,如今,却换成了浑邪王帐下的匈奴人。 无论是哪一个族群的人,在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看来,其实都差不多,根本就不值钱。 一群人,差不多也就一群牛羊牲口的价值…… 那些年迈的牧人,笨拙的老妇人,衣衫凌乱的小妇人,以及那些惊恐万状的幼年匈奴人,在骑兵们的驱使下,开始发了疯的向前奔跑。 哭声震天,天地惨淡。 那些匈奴人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哭号,让伫立城头的杨川也是好一阵感叹。 匈奴人,还真特娘的不是东西。 对自己人都会这么狠? 城头上的那些匈奴勇士们,爆发出一片怒吼,一个个目眦欲裂,挥舞着手中盾牌、弯刀、长枪,有些人,甚至还取下背上的弓箭,搭箭在弦,将手中的黄杨木大弓拉成了满月状。 然而。 这些匈奴人并不知道,自己该将这一箭射向哪里。 休屠王的骑兵们在远处,足足有两三百步的距离,黄杨木大弓根本就射不了那么远。 在弓箭的射程内,唯有那一片乌泱泱的老弱妇孺。 “立盾!” “弓箭手就位!” “……” 随着一道道军令传下来,城头上那些匈奴人终于放弃了他们的无能狂怒,一个个阴沉着脸,握紧了手中兵刃。 这些草原勇士久经沙场,见过太多的鲜血和死亡,之前的那一瞬间失控,只不过是胸中怒火难抑,就想吼叫几声,散去胸口那一口恶气罢了。 该到战斗的时候了。 那些匈奴勇士迅速恢复冷漠,目光阴沉,已然将手中弓箭,瞄准了城下铺天盖地奔跑过来的同类。 这才是真正的匈奴人,狠辣,沉默,面对死亡毫不畏惧,竟然莫名的有一丝坦然。 杨川冷眼旁观,默默点头:‘看来,双方的仇恨已经拉满……’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让自己人在第一时间出现大面积伤亡,毕竟,那可是阿铁、阿木他们从遥远的鹿鼎城带过来的,每一个人,都是杨川的兵。 他转头看一眼不远处的阿木。 正好,阿木也看向这边。 杨川微微点头,眨巴一下眼睛,便转身向城墙另一端缓步走去。 阿木登时心领神会。 他给城头上那些‘自己人’下了一道密令。 嗯,差不多就是眉头一皱,默默退至众人身后……那个意思吧。 于是乎,胭脂城头,顶在最前方的,自然便成了那些匈奴勇士…… …… 不得不说,这是一场十分乏味的战斗。 被驱赶过来的老弱妇孺,唯一的作用,便是消耗一批羽箭,在城头两千匈奴勇士的神妙箭法下,那些人一片一片的倒下,挣扎,哀号,犹如一群暴风骤雨中的羊羔子,根本就没什么屁用。 而随着这几千人的死亡。 休屠王与浑邪王之间的仇恨,将会永远都无法化解,原本是一个族群、一个王庭、同一个大单于统领的匈奴人,从今以后,便成了一对不死不休的敌人。 杨川的目的达到了。 可是他的心里,却没有什么喜悦,也没什么悲伤,只是笔挺的站在城头,冷冷的眺望着远处的休屠王。 经过两三个月的努力和布局,他这位大汉厨子经略河西走廊的战略目标,完成了第一个阶段—— 让休屠王、浑邪王之间不死不休,将来自汉帝国的仇恨,巧妙转移到他们自己人身上,从而为他今后的几道菜打下坚实的基础。 在他看来,天下之事,天下之人,其实不过都是特娘的一桌菜。 有些人,有些事,是硬菜。 有些人,有些事,是软菜。 硬菜有硬菜的做法,软菜有软菜的烹饪方式,这就好比一个一流的厨子,面对不同的食材,不同的调料,自然而然的便会想到如何宰杀、剥洗、腌制、剔骨、切割。 接下来,才是蒸煮爆炒,油炸酱卤。 当然,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还得有一样‘硬菜软做、软菜硬做’的本事和手段。 怎么说呢。 就譬如眼下这条将近三千里的河西走廊,南有祁连山脉、阿尔金山,西有昆仑山脉,北面有马鬃山、胭脂山、龙首山,东面一条乌鞘岭横贯南北,将其与汉帝国疆域割裂开来,简直就是一片天然的‘独立王国’。 有人说过,西北大兴,帝国长存。 事实证明。 河西走廊在张骞、霍去病、班固、窦宪等猛人长达一两百年的经略下,曾经成为汉帝国最为富庶的地方之一,同时,也是帝国的天然军马场。 然而,在经历过三国两晋南北朝和大唐帝国后,曾经有那么一千年的时光,河西走廊与中原王朝隔绝,成为羌人、西域胡人、鲜卑、乌桓等部落族群疯狂争夺的一块肥肉,谁特娘的都想扑过来撕咬一口。 这个结果,显然并非杨川所愿意看到的…… …… 于是乎。 对于这一道硬菜,他必须要软做。 如何软做? 很简单。 那便是因势利导,就地取材,让休屠王、浑邪王斗个你死我活,将他们自己剁成肥瘦相间的肉馅。 然后,加入鸡蛋、葱花,调入酱油、料酒、姜末、水淀粉、油、盐,经过一番精致的烹饪后,做成汉帝国的一道名菜—— 【红烧狮子头】 第四百四十四章 这是一道硬菜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四十四章这是一道硬菜红烧狮子头的烹制手法,一般分为两步。 一曰:烧;二曰炙。 烧,就是红烧,取新鲜猪肉之肥肉一半,精瘦肉一半,剁成小块后,加入焯水后的冬笋末儿,接着再剁。 这一个‘剁’字就十分传神。 为什么呢? 因为,做过饭的人都知道,想要将一块瘦肉剁成末,并不困难,难就难在将纯肥肉剁成末儿。 故而,这一道工序,对厨子的要求极高。 手法不行,刀不够快,下手不够狠,力量不够持久,剁出来的肥肉末儿往往‘拘泥不化’;可是,你若剁得过了头,那一块肥肉,却又成了一滩肥腻腻的油水子,很考验厨子刀功。 等到肥肉、瘦肉和焯水后的冬笋剁成精细小末儿,即可盛在盘子里备用,开始动手准备其它配料。 小半碗花椒水,一勺盐,两勺蚝油,胡椒粉少许,五香粉少许。 对了,还得有姜末、葱末和鸡蛋。 备好食材、配料后,便可以进行下一步操作,取少许淀粉,用花椒水化开,将所有的备料加入剁好的肉末之中,便须进行搅拌。 搅拌的过程不难。 但是,其中有一点必须要遵循,那便是在搅拌的过程中,必须要顺着一个方向搅拌,无论是顺时针还是逆时针,都可以。 杨川烹制红烧狮子头时,一般采用顺时针方向进行搅拌。 他固执的认为,这人在世上,想要干成几件像样儿的大事,首先得学会动脑子,学会顺势而为之。 这就好比想要将低处的渭水,用水车‘提灌’到他家的田地里,就要借着水流的势,让水流到高处来。 烧菜做饭也一样。 顺时针方向搅拌的肉馅儿,在鸡蛋清、淀粉和花椒水的共同作用下,很快就能形成一个个小团子,无论是在热油中煎炸,还是在卤汤中红烧,都不会散开。 恰恰相反,那些肉团子啊,紧致得很,绝对能保证红烧狮子头的嚼劲儿。 等到肉团子成形,就可以热油煎炸。 然后,才是这一道名菜的第二步:红烧。 在很多人的想法里,红烧肉、红烧茄子、红烧肘子……等红烧美食,就是要烧。 其实不然。 红烧是一个雅致的说法,也是一个精细活儿,一般都是在热油中撒几粒冰糖,炒出糖色,立刻倒入备好的配料进行翻炒。 扬州一带,经常用来红烧的配料有冰糖,姜片,小茴香籽儿,桂皮,香叶,草果,肉蔻,白蔻,八角,花椒粒儿。 至于用量,每一个厨子各有不同,但大致都差不多。 糖色和配料的翻炒,一定要掌握好火候,不能烧焦了,还得保证将配料的香味儿逼出来,方能充分融入汤汁里。 尔后,便可加水,将煎炸好的肉团子放入锅中,加入老抽上色,焖煮两刻钟;加入几滴香醋,继续焖煮两刻钟,即可出锅。 至于红烧狮子头的吃法。 好吧,杨川承认,他见过有人吃红烧狮子头,还要往上面撒盐,撒孜然粉,然后,蘸了蒜泥香油,就像啃馒头一般。 简直就! 暴殄天物啊…… …… 此番与霍去病、曹襄西征,从一开始,杨川就做好了各种盘算,无论是修桥补路,还是让麋鹿侯李广当肉盾吸引火力,还是想尽一切办法,建立‘打柴沟根据地’、‘胭脂山根据地’,其总体思路和手法,都是严格按照‘红烧狮子头’的烹饪手法进行的。 譬如,匈奴人的两位万户王,浑邪王和休屠王,便是这一道硬菜的肉馅。 浑邪王占据的地盘大,不仅有河西走廊西段的一千多里,还将触角伸到了西域,看似强大,却是一块瘦肉。 无他。 穷逼一个啊。 至于休屠王,看似地盘小,帐下人口也少,可是,他所占据的威武、张掖两地,依靠祁连山雪水的滋养,大片的土地既可以当成水草丰美的草场,亦可学习汉人的耕作,种植大量的青稞、大豆、小麦、油菜和苜蓿,简直富得流油。 妥妥的就是一块大肥肉。 瘦肉好剁,反正你力气足,菜刀利,手速快,一顿乱剁就行了。 这种打打杀杀的力气活,自然是单身十九年的霍去病最为合适,那个手速,纵横千里,大开大合,直接将浑邪王给打懵了。 至于肥的流油的休屠王,肥而腻,弄不好就成了滚刀肉,需要稳扎稳打,循序渐进,自然就很适合杨川这个大汉厨子。 他一出陇西郡,立刻下令夯筑一条大汉驰道,并让李广作为肉盾,在乌鞘岭一带吸引火力拉仇恨,是他剁下去的第一刀。 经略打柴沟,伐木,挖矿,种田,爆兵,这是他剁出去的第二刀。 沿途毒杀几十个部落,并散播出谣言,将黑锅甩给正在与霍去病、曹襄鏖战的浑邪王,是第三刀。 装神弄鬼经略胭脂山,继续挑拨休屠王与浑邪王之间的关系,是第四刀。 将休屠王的主力吸引过来,让那老家伙全力攻打胭脂城,迅速消耗他的骑兵主力,是第五刀。 此消彼长,等到休屠王人困马乏,丧失一大半战斗力,让霍去病杀一个回马枪,争取在胭脂城下,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围猎行动。 此,为第六刀。 然后,杨川准备的第七刀便能出鞘了—— 以陇西郡、打柴沟、胭脂城、石头城、土围子城等几个‘根据地’为支撑点,将浑邪王、休屠王两部人马丢入热油之中,反复煎炸。 这便是他经略河西走廊的第一阶段。 用扬州正宗的红烧狮子头的烹饪手法表示,大约便是第一步的‘炙’吧。 至于接下来的‘红烧’,是一个细致活儿,需要大量的时间和财富,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需要倾注大量的心血去经营,去打理。 当然,必要的时候,可能还会打仗。 至少需要将匈奴人打死打残,将羌人、氐人和西域诸国打趴下,为今后的‘经济建设’创造一个安定祥和的发展环境。 眼下来说,还是得想办法打好胭脂城保卫战…… …… 就在杨川伫立胭脂城头,仔细思量、算计和推演时,大战终于正式开始。 休屠王劫掠而来的几千匈奴人死光了。 绿个莹莹的草原上,老弱妇孺的尸身显得有些凌乱,大多数集中在距离胭脂城四五十步的位置,形成一道触目惊心的人墙。 有些人还没有死透,发出痛苦的哀号。 却没有人去管。 这是战场,被驱赶而来的老弱妇孺连炮灰都算不上,不过就是让休屠王解恨,让城头的匈奴人仇恨,为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城战增添一点死亡的阴影罢了。 休屠王脸色阴沉,手中马鞭在空中向前一指:“攻城。” 一名万夫长策马向前:“黑啵儿,那牙,你们,冲!” 两支千人队缓缓出列,兵分两翼,一左一右的绕了一个大圈子,向胭脂城方向而去。 与汉帝国打了几百年的仗,匈奴人不仅在草原上的野战能力极为彪悍,在攻城战方面,自然也积累了很多经验,其战力并不输汉朝边军。 甚至,为了保证自己骑兵灵活机动的优势,还创造发明出不少特殊的攻城手段。 就譬如此刻分为两路包抄过来的两支千人队,并非攻城主力,而是火力掩护,试图从两侧进攻,用弓箭射击城头守军,从而为正面攻城部队创造机会。 守城一方,杨川自然对此十分熟悉。 他身穿一层铁甲,两层皮甲,里面套了两三层用丝绸、头发、羊绒等‘特殊物质’编织而成的软甲,站在城头,就显得很是笔挺,果然极有大将风范。 不要说匈奴人的狼牙箭,就是汉军弓弩射出的弩箭,都不能伤他一丝一毫。 怕个锤子! 他随口传令:“盾兵防守,长枪兵准备。” 亲兵手中旗帜挥舞几下,‘轰隆隆’一阵响,城头那些盾兵将一面面包了牛皮、羊毛毡的大盾立起来,形成一道严丝合缝的盾墙。 嗡! 匈奴人的第一波箭雨瞬息而至,射在巨盾上,连几声像样儿的声音都不曾发出,便噼里啪啦的掉落在盾兵脚下。 这一波箭雨,不过是试探性进攻,面对杨川特制出来的羊毛毡巨盾,根本就不够看。 用一句话总结:破不了防。 城下的两支千人队快速移动,一左一右,向城门方向迅速穿插而过,手中弓箭连珠不断,刷刷刷就是几波箭雨泼洒上来。 还是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休屠王的千人队也不气馁,继续快速移动,从表面看来,的确形成了优势明显的火力压制。 开局不能出现太大的伤亡,这是杨川的意思。 胭脂城里,只有区区三千多人,其中,从鹿鼎城赶来的一千半大小子,自然每一个都是宝贝蛋,哪怕出现再少的伤亡,都会让杨川心疼的打哆嗦。 同样的,两千多匈奴勇士,在第一时间也不能出现伤亡,否则,对士气的影响就太大了…… 蹄声隆隆,箭矢如雨。 转眼间,休屠王的两支千人队交错而过,兜了一个大圈子,再一次向城门方向压制过来。 这时,休屠王大军中,缓缓出现一队人马。 人数约莫有三千人左右。 与其他骑兵不一样,这三千匈奴人身穿皮甲,头戴硬皮帽子,里面应该还有一层保护脑袋的软衬;他们身上没有黄杨木大弓,也没有箭囊,只是在马背上盘着一卷羊毛绳子,每个人的腰间,挂着一把弯刀。 此外,这些人的羊皮靴子里,似乎也藏了一把尖刀。 ‘这便是休屠王的攻城部队?’ 不得不说,这三千人马的出现,让杨川略微有些惊异,对眼前的休屠王也增了一丝忌惮:‘学习汉军的攻城之术,这都能搞出特种兵了……’ 那三千攻城兵一开始就策马狂奔,十几个呼吸间,便冲到了胭脂城下,在两支千人队的配合下,翻身下马,直接攻城。 他们的攻城手法简单粗暴。 就是将马背上的羊毛绳子取下来,提着有铁钩的一头,在空中转了几圈,猛的向上抛出。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凌乱脆响过后,便有七八百根铁钩‘抓’在了城墙上,那些攻城兵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向上攀爬。 短短七八个呼吸,他们就接近城头了。 这个攻城速度,还真不赖。 守城的匈奴兵一阵混乱,有人开始拔刀在手,便要砍断那些羊毛绳子。 杨川却淡然下令:“放他们上来,盾兵继续防守,顶在正面,长枪兵准备。” “只要他们露头,直接戳死。” 于是,一场十分诡异的战斗开始了。 城头上,一排巨盾紧紧顶在城墙上,每一个盾兵用肩膀扛着巨盾,人人弯刀在手,随时准备厮杀;一千长枪兵各司其职,目不转睛的盯着巨盾的间隙,将长枪搭在城墙上,就等着那一戳。 没有预想中的箭雨,也没有以往战斗中的滚石檑木、金汁热油,这让休屠王的攻城兵们心中莫名的有些紧张。 城头上鸦雀无声。 除了他们自己的喘息之声,咚咚的心跳声,天地之间,似乎只有草原上的微风轻拂而过…… 窋欻! 窋欻! 窋欻! 就在那些攻城兵攀爬到城头,借着羊毛绳子的甩荡之力,猛然出现的城头时,长枪兵骤然发力,默默的戳出了第一枪。 杨川设计的长枪,皆为精铁打制,不仅锋利无比,而且,还依照三棱军刺的设计原理,在枪尖上镂刻了三条螺旋状血槽。 故而,这一枪戳出去,不管是戳在脸上,脖子上,胸腹处,还是戳在硬邦邦的脑袋上,都会轻而易举的扎进去,给那些攻城兵一个致命暴击。 紧接着,长枪倏忽一缩。 遭受重创的匈奴攻城兵直直的跌落下去,伴随着一声声凄厉惨号,让人莫名的心头一紧,头皮一麻。 然后,便是简单、枯燥而乏味的重复。 上来一个。 ‘窋欻’一声,戳进去,拔出来;上来一队,‘窋欻窋欻’一阵响,戳进去,拔出来。 短短一盏茶工夫,三千攻城兵,便损失了足足七八百人。 守城一方,却没有出现一人伤亡。 不要看这区区七八百人的伤亡,对攻守双方的士气而言,却极为重要,往往会在短时间内,形成一边倒的气势压迫。 对这一次试探性的攻城,杨川浑不在意。 他举着远视镜,很仔细的观察着远处的休屠王,发现那位匈奴人的嘴角,竟出现一抹微微冷笑…… 第四百四十五章 乱了,全乱了! 汉厨正文卷第四百四十五章乱了,全乱了!‘搁这憋什么大招呢……’ 杨川也是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微笑,人畜无害的脸庞,在干净明亮的阳光照耀下,就显得十分的俊俏。 “砍断羊毛绳子,所有人就地蹲下。” “听我号令,盾兵随时准备将盾牌放倒。” 他大致猜出了休屠王的意图。 不能强攻,应该便是要硬攻了。 果不其然。 两支火力掩护的千人队一边射箭,一边不动声色的向两侧撤退,剩下的两千多攻城兵,纷纷上马,掉头就跑,就好像被之前的那一阵战斗吓破了胆。 城头上,一些匈奴勇士发出了欢呼。 旋即,发现周围的人默不作声,刚刚爆发的欢呼声登时便没了意思,稀稀拉拉的响了一阵,就陷入了沉默。 一点小小的胜利,至于欢呼么…… 杨川通过远视镜发现,休屠王大军后方一阵涌动,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 将近一百架抛石机排列齐整,就像一群面目狰狞的怪兽,被迅速向前推进几百丈。 最终,在距离胭脂城两里地左右,停了下来。 这种攻城器械,在战国时代,曾经是各诸侯国的神兵利器,对上黄土或青砖修筑的城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短短几十个呼吸,便可能将一面城墙硬生生的砸出一道豁口。 休屠王盘踞武威、张掖一带,与汉帝国的陇西郡毗邻,经过这些年的交锋,竟然也学会了使用抛石机。 不过。 大致目测一下匈奴人的抛石机,心中简单运算一番,杨川便放心了。 休屠王的抛石机设计精巧,显然经过能工巧匠的精心研究、捉摸,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还算可以,若是攻打一座土围子城,一个时辰,绝对会轰塌一面城墙。 他却不知道,杨川主导修筑的这座胭脂城啊,比长安城的城墙都要结实…… “盾兵就地蹲下。” “长枪兵下去第二层。” “等到抛石机轰击过后,他们的下一波进攻便要开始……” 胭脂城的城墙,主要由岩石堆砌而成,因为时间紧急,没来得及烧制水泥混凝土,但用米汤混合了黏土,浇灌了岩石缝隙后,并不比水泥混凝土的城墙差多少。 而且,在修筑之初,杨川便将所有的攻城方式都考虑在内,在足足三丈宽的城墙内部,设计了上中下三层。 每一层内部,都留有弩机的射击口。 这些射击口平时用石块堵着,外面看不出什么异常,在必要的时候,搬开石块,既可以用弩机进行射击,亦可用长枪进行刺杀,再加上其半弧形的墙面,堪比后世的一些碉堡。 很快的,休屠王大军的抛石机发动攻击。 磨盘大小的石块,在一根绳子、几根木头的作用下,骤然发力,晃晃悠悠的向胭脂城飞过来。 轰轰轰! 一片巨响,紧接着一片巨响。 匈奴人抛过来的石块……射程不够,落在胭脂城前七八十步以外,砸出一百多个大坑。 草皮飞溅,尘土飞扬。 远视镜里,休屠王的眼角微微抽搐一下,目中闪过一抹怒火,却只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于是,一阵忙乱后,匈奴人的抛石机向前推进八十步,开始忙碌着栓绳子,搬石头,打算展开第二轮轰击。 杨川略一沉吟,决定给匈奴人找点事做。 他随口传令:“抛石机准备,打掉对方的抛石机。” 几名半大小子其实早已摩拳擦掌,用一大堆小玩意儿,在城头上不停的比划着、计算着,一个个看上去就像科学家,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与休屠王的抛石机组不同,杨川手下的抛石机队员,挑选的基本都是‘算术之学’比较突出的,加上一些简单的勘探工具,很容易就能计算出彼此之间的距离,以及抛石机的射程。 这才是降维打击好不好。 想不到,当年在地质勘探队当厨子时,他平常所见的那些勘探小工具,如今帮了大忙。 对方还在捆绑绳索,吭哧吭哧的将石块搬上去,用简易绞盘将木杠的一端牵引下来,形成一股强悍的爆发力…… “放!” 一声令下,胭脂城里的二十几架抛石机开始发威了。 呜呜呜一阵响。 二十几块磨盘大小的块石,骤然升空,犹如一些灰色大鸟,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浅灰色的弧线,晃晃悠悠的向休屠王大军砸去。 石块刚开始快,抵达高空时,似乎变慢了。 甚至,还有一种错觉,好像那些石块在天空深处停顿了那么一两个呼吸,这才骤然加速,重重砸了下去。 噼里啪啦。 轰—— 二十几块石头,十分精准的砸在休屠王的抛石机上,连人带木架,直接砸了一个稀巴烂,竟是连几声像样儿的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 紧接着,不等休屠王大军反应过来,胭脂城里,另外一个方向,再次发射出二十几块大石,转眼之间,便砸了过来。 毫无悬念的,又有二十几架抛石机被毁。 休屠王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 他略微有些疑惑,半眯着眼,远远望着眼前毫不起眼的胭脂城,似乎想要看透其中的玄机。 毫无疑问。 守城一方,有高人坐镇。 根据他这些年的战争经验,竟是想不明白,对方抛石机的准头,为何如此精准? 要知道,早期的抛石机威力惊人,实际上,更多时候,这种两千年前的‘榴弹石头炮’,根本作用并不是精准打击目标,而是主要用来轰击城墙,是攻城战的神兵利器。 就在他一愣神的时间,胭脂城里,又飞出二十几块石头,毁掉了他的二十几架抛石机…… “后撤五里,扎营。” 休屠王没有继续发动进攻,而是下达了撤退命令。 眼看着潮水般退去的休屠王大军,城头上那些匈奴勇士,再次爆发出一片欢呼。 这一次,杨川没有理会。 无论如何,这一仗虽然打得不怎么激烈,平淡无奇,可总算是小小的挫了一下休屠王的锐气,算是小胜一场吧…… …… 就在休屠王大军围攻胭脂城时,阿铁带着一千余少年兵,却兜了一个大圈子,沿着祁连山北麓的戈壁滩,迅速挺进,很快便绕到乌鞘岭一线。 这是杨川在河西走廊布局的第二个支撑点,对整个战场局势而言,就显得十分重要。 “公子给了咱们三个选择,一是在休屠王的地盘上搞事,截杀他们的斥候信使,掏他们的老窝。” “二是搞事的过程中,抢劫足够的牛羊牲口马匹,将其送往打柴沟。” “三是一路游击,灭杀匈奴人留在此地的青壮年和大型部落,引起骚乱后,咱们迅速东进,把李广解脱出来,让他们作为主力向西平推,咱们继续搞事……” 夜半时分,阿铁将几名为首的半大小子召集起来,在一顶帐篷里,指着一张地图圈圈画画,看上去已然了一股老杀才的气势。 他们这些人,在胭脂山一带搞事,弄垮了三十几个部落,将部落头人、大祭司家的财物全部分给其他牧人,造成的破坏难以言表。 为了‘巩固战果’,他们还不得不暗中杀掉一些青壮年勇士,让这些部落元气大伤,根本就成不了气候。 “阿铁,有没有可能,公子说是三个选择,实际上只有一个选择?” “对,公子的意思,应该是在休屠王的地盘上搞事,灭杀他们的部落,劫掠他们的牛羊牲口马匹,并将其全部送到打柴沟,然后,想办法救出李广老将军……” 一帮小杀才商议良久。 终于将此行的战略战术确定下来—— 搞事,杀人,劫掠,救李广…… …… 夏秋之交,河西走廊一带的天气尤其酷热,胭脂城之战如火如荼,打得不可开交。 阿铁他们那一支奇兵,插入休屠王的老巢,在张掖、武威一带大肆屠戮、劫掠,严格遵循杨川教给他们的‘十六字诀’,能打过就打,打不过就走,神出鬼没,飘忽不定,短短一个月内,就让那一片草原陷入了混乱。 乌鞘岭上,却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场大雪。 接近峰顶的汉军大营里,麋鹿侯李广都快崩溃了。 整整四个月。 谁能知晓,四个月来,这位麋鹿侯是如何度过的吗? 围追堵截,尾随袭扰。 粮道断绝,苦苦支撑。 短短十六个字,差不多就是李广这四个月来的艰难处境,尾随而来的匈奴人越来越多,虽然战力并不如何出众,可扛不住人多啊。 站在军寨石块、巨木修筑的高墙上,一眼望去,匈奴人的营地乌泱泱几大片,不断传来战马的嘶鸣,在风雪之中,就显得尤其令人心神压迫。 那些狼日哈的一路尾随、袭扰,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自然对眼前这一块肥肉不肯松口。 狼的天性,大抵如此吧。 在草原上,最孤独的便是狼,他们能忍饥挨饿,长途跋涉,对自己看中的猎物很少愿意主动放弃。 于是乎,这三万多骑兵,楞是将李广的八千老卒困在了乌鞘岭。 “四个月了,杨川小贼在干什么?” “为何不闻一丝音讯?” “还有霍去病,曹襄,莫不是已经匈奴人给打垮活捉了?” 李广站在军寨的墙头上,身披一条猩红大氅,紫黑色的脸膛上没有一丝表情,目光幽幽的望着远处的匈奴人大营。 粮草断绝,也就在这几日了。 八千陇西老卒,在之前的‘平推’和之后的守城战中,战损五百余,阵斩敌首两千余,可以说是惨胜而已,老将心疼的都快要发疯了。 故而,当他想起杨川小贼的眉清目秀,李广就恨不得生啖其肉! 什么狗屁战术? 这不是硬生生的一大块肥肉,塞入匈奴人的口中了么? 再过几日,粮草断绝后,这八千老卒…… 就在李广气恨难当之际,骤然间,远处的匈奴人营地大乱。 一时间,鼓角齐鸣,战马嘶鸣。 风雪中,隐约看到几处大火冲天而起,黑烟滚滚。 黄昏时分,天色黯淡。 那几处冲天大火就显得十分显眼,飙升起来,宛如一条条面目狰狞的火焰兽,在匈奴人的营地里肆意乱窜、吞噬,煽风点火,很快就造成了一大片混乱。 火光中,正窝在帐篷里饮酒吃肉的匈奴人跑出帐篷,有些人,甚至连羊皮袍子都来不及穿,手提兵刃,晕头转向的寻找着自己的战马。 这一场袭击来得太过突然,事先一丝一毫的征兆都没有。 “谁,谁在放火?” “是不是汉军要突围了?” 混乱中,那些匈奴人的小王、将军、当户们一脸懵逼,根本就搞不清楚什么状况,加上他们这一支大军,只是接到休屠王的一声召唤赶来的,根本就没什么主心骨。 尤其是在经过这四个月的围追堵截,大占上风的匈奴人就显得十分自信,根本就没有将汉军放在眼里。 于是。 当这一场纷乱骤然而起时,几乎所有人都有些慌乱。 可是,当他们想到,这一场纷乱可能是被他们围困经月的汉军捯饬出来的,他们很快就松了一口气。 区区七八千汉朝步军,何足道哉! 就算让他们突围出去,乌鞘岭的这一场大雪,还能让他们给飞了? “休要慌乱。” “派几个百人队去灭火,收拢炸圈的牛羊牲口和马匹。” “……” 随着一个个命令传下去,匈奴人营地的纷乱似乎渐渐平息下去,这让站在石墙上的李广一阵懊悔。 刚才,应该趁着混乱初起,派一支兵马杀将出去。 就算打不了胜仗,杀不了多少匈奴人,可是,能抢到一批牛羊牲口马匹作为口粮也不错啊…… 就在此时。 匈奴人大营里,再一次纷乱起来。 黄昏时,风雪中,寒风呼啸。 几团大火再次冲天而起,伴随着一声声沉闷巨响,就连乌鞘岭的汉军营寨里,战马们都开始唏律律的嘶鸣不已,用蹄子使劲刨地,似乎感知到某种神秘而恐怖的力量。 战马哀鸣,大地震颤。 就好像,大地裂开了几道口子。 一股莫名的颤动,令人猛的一阵心惊肉跳。 站在城墙上李广眉头紧锁,伸出宽厚手掌,紧紧抓住营寨石墙上的一根木桩,这才让自己脚下稳住:“地龙翻身?” 短短两三个呼吸后,这位老将沉声喝令:“点齐三千兵马,跟随我出城掩杀,其他人等,坚守营寨!” 第四百四十六章 援军来了,却又好像没来 黄昏时分,大雪纷纷。 光线黯淡。 李广极目远眺……当然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身为一名百战名将,他却明显闻到一丝战机:匈奴人大营骤然大乱,应该是杨川的援军来了! 这是一种本能。 “尔等紧随我身后,一路掩杀过去,先抢一批牛羊牲口再说!” 李广身披铁甲战衣,翻身上马,手提一根丈八长枪,用枪尖遥指匈奴人大营的东面:“那里有五千人马,此刻大火甫起,必然混乱,咱们就先去灭杀之!” 憋屈了整整四个月的陇西老卒轰然领命,一个个的沉默如铁,跟随在李广身后,打开营寨大门,向东一路掩杀过去。 一时间,杀声震天。 李广亲率三千步军,正面硬刚上去,刚好遭遇一支溃败乱跑的匈奴骑兵,很多人连战马都丢弃了,提着弯刀、弓箭抱头鼠窜。 就好像,在他们的身后,正有一群可怕的怪兽在追逐,似乎稍微跑得慢一些,就会被怪兽一口一个的吞吃掉。 骑兵与步兵正面硬刚,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优势。 此刻,这样一支惊慌失措的匈奴骑兵,遭遇憋屈四个月、做梦都在杀人的陇西老卒,自然没有什么悬念,彼此之间,刚刚接触,匈奴人就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冰消瓦解,一触即溃。 匈奴人向前冲锋十几个呼吸,却根本就无济于事,在汉军步兵老卒巨盾、长枪和弩箭的配合下,那些失了阵型的匈奴骑兵,不过是一群笨拙的靶子,转眼间就被斩杀二三百。 匈奴人发一声喊,掉头就跑。 结果,还没跑出去一会儿,他们在前方似乎又遇到什么可怕的存在,乱纷纷的又向李广方向奔来。 轰轰轰。 一阵沉闷巨响过后,二十几团猩红火光轰然闪耀,地动山摇,匈奴人的断肢残腿,在黄昏大雪的迷离光线下,倏忽一闪,就飞入黑沉沉的天幕之中。 三五个呼吸后,却又如同一片血雨腥风,噼里啪啦的纷纷落地。 匈奴的五千人马,拥挤在一片甚为狭窄的河谷地带,本来就是专门用来对付李广步兵的,如今,却成了他们自己的鬼门关。 因为人马拥堵在一起,每一团火光闪耀时,便能瞬间撕碎一大片人、马和牲口…… “列阵,堵住正面出口!” “迅速推进,力争全歼!” 李广端坐马背之上,在一片地势略高的山坡上仔细观察片刻,心中大致有了猜测。 能搞出这般阵仗的,应该是杨川的援军来了。 而且,应该还是那小贼搞的什么‘基建营’,因为,他曾在杨川基建营里见识过这种威力奇大的‘烽火流星石’,将一团草木浸泡了西域臭黑油,外面包裹一层极易燃烧的黑不拉几的玩意,用抛石机抛射出去,威力极大…… …… 李广的判断没错,的确是杨川的援兵来了。 不过,也只有区区千人而已,却正是将张掖、武威搞成一团粥的阿铁等人;他们抵达乌鞘岭已经有好几日,不过,始终没有提前动手,而是悄咪咪的做了很多准备和‘后手’。 他们炸掉几条主要通道,等若是将匈奴的三万多人马,连同被围困几个月的李广,都没了什么退路。 此外,还有一样东西,李广却猜错了。 阿铁他们此番使用的,并非什么‘烽火流星石’,而是杨川交给他们的‘霹雳弹’,和几十个五十斤的‘炸药包’。 他们毁掉大多数道路,只留下一处能够出入的狭隘山道,就地修筑了一座关隘,等若断了乌鞘岭里这几万人的生机。 “阿铁,咱们这就撤退?” 混乱中,阿铁指挥众人撤退,一名半大小子有些不明白,忍不住开口询问:“那些匈奴人如今炸了营,就是一群乱跑乱窜的牛羊牲口,要不……咱们再想办法弄死一些?” “弄个屁!” 阿铁回头,看见大雪纷飞中,李广带领一支人马稳扎稳打的冲将过来,在那半大小子的脑袋上扇了一巴掌:“赶紧撤退,守住唯一的通道才是大事,这些没了退路和口粮的匈奴人,就留给李广将军吧。” 一众少年搞完事,便悄然退去。 搞事不留名,这是杨川公子反复叮嘱过的…… …… 匈奴人被打懵了。 先是一阵纷乱,火光四起,作为口粮的牛羊牲口被人趁乱驱散,漫山遍野的乱跑了。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努力,最终收拢起来的,不过十之一二,可以说损失惨重。 此外,被人趁乱烧掉的帐篷,也是一大损失。 关中、陇西一带,秋雨绵绵,正是收获的季节;河西走廊和遥远的西域,秋高气爽,草场莺飞,牛羊牲口们膘肥马壮,正是一年之中准备干草、寻找冬窝子,开始筹备转场的时节。 可是在乌鞘岭上,方圆几百里,却是一片白雪皑皑,寒风刺骨。 失却了大部分口粮和帐篷的匈奴人,很快就慌了神。 他们已然萌生退意。 不料,等到他们的几十路游骑回来,禀告说几乎所有的撤退通道尽皆被人破坏,根本就无法通行时,这些匈奴人才真正的慌乱起来。 若是平常季节还好说,他们完全可以寻找其他出路,就算丢掉所有的牛羊牲口也没事,反正他们赶回自己的部落,很快就能恢复元气。 可是。 如今,退路没了…… “一定是汉人干的!” “贴贴儿部的人简直是蠢货,他们把守汉人营寨通往外面的那条山谷,不但被人摸出去在我们的营地杀人放火,还被人一举全歼,连一只小羊羔都没有逃出来,真是该死!” “贴贴儿部的头人骄傲自大,不愿跟咱们这些小部落配合,这下好了,他们被汉人给全灭了。” “……” 当夜,混乱过后,匈奴人的几十名小王、将军、当户齐聚一顶大帐,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做,自然而然的,吃了大亏的匈奴人,其实已经没了‘围歼’汉军的能力。 而且,最为严重的后果,却还是所有的通道都被人给堵死了。 “乌鞘岭上,第一场雪落下来,就会停不下来,隔三差五的就会下雪。” 一名不配拥有姓名的匈奴小王满面愁容,没滋没味的啃着手中的羊腿,恨声骂道:“贴贴儿部的人该死!” “被咱们围追堵截四个月的汉军更是该死!” 因为阿铁等人搞事的手法太过突然和隐秘,这些匈奴人始终以为,这一切都是李广干的,自然就会将一腔愤怒,想办法倾泻在李广头上。 “汉军是步军,依仗巨盾、长枪、弓弩和一部分战车,在这般小的地盘上厮杀,咱们的骑兵便没了用武之地。” 那名匈奴小王沉吟几声,继续说道:“他们堵了所有的道路,就是想要逼迫我们跟他们正面硬碰硬的大战一场,这点小心思,没什么屁用。” 匈奴小王思之再三,开始直接传令:“明日一大早,全力攻打汉军营寨!” 这两三个月来,他们将李广团团围住,当然也没有闲着,而是做了很多攻城准备,其中,光是云梯便有三十几架。 攻城云梯,简称云梯,是中原汉人在长期的战火岁月中,慢慢研究、制作和发明出来的,属于眼下汉帝国的‘重型兵器’之一。 与后世影视剧中的‘梯子’不同。 攻城云梯,名为云梯,实则跟梯子没有多大关系。 因为,这种设计巧妙、外形粗狂笨拙的重型兵械,几乎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几十根粗壮原木,在铁索、羊毛绳子和木头楔子的作用下,实际上就是一座可以缓慢移动的‘堡垒’。 云梯内部,可以藏下七八十人。 一旦被推动到城墙跟前,上面的人推又推不动,射也射不穿,就只能正面硬刚,与里面冲出来的那七八十人肉搏、厮杀、拼命…… 而这,只不过是攻城云梯的功能之一。 云梯最为可怕的,实际上,是战马能顺着巨大原木制作成的‘梯子’,策马狂奔而上,只需三五个呼吸,即可冲上城头! 守城兵卒,往往手持巨盾、长枪,还搭配一些弓箭手、弓弩手。 如何能抵挡一队接一队的骑兵冲锋? 面对攻城云梯,守城一方,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提前将其破坏掉,或者,甩出油瓮,将滚烫的热油泼洒在云梯上,再点上一把火…… “攻破汉军营寨!” “杀死那些该死的汉人!” “狗汉人,太阴险了!” “杀杀杀!” 很快的,匈奴人大营里,一片群情激奋,恨不得马上就到天亮,好让他们攻破李广的营寨,赶紧解决眼下的生死危机…… …… 与此同时,汉军营寨中,李广也召集众将议事。 原本以为是杨川派来了援军。 结果。 援军倒还真是援军,可是,这一支‘援军’在匈奴人大营里杀人放火,搞了一个乌烟瘴气,狼藉遍地,还创造机会,让他带人掩杀过去,打了一场一边倒的大胜仗,阵斩敌首五千余人。 可是! 等到他们杀光贴贴儿部的所有人之后,抢走他们的牛羊牲口和马匹,这才发现,所谓的援军…… 早就撤退了。 李广一脸蒙圈,赶紧命令三千人马退回到营寨之中,严防死守一两个时辰后,发现匈奴人大营也渐渐平息下来。 双方陷入一种诡异的对峙和平衡。 李广隐隐有所猜测,却始终想不明白,杨川派来的这一支援军到底想干什么?为何不与自己会合,共同抵挡匈奴人? “我们的援军到了,就在匈奴人的后方。” 李广沉思良久,缓缓开口:“此番混乱,咱们掩杀敌首五千余人,已然立了大功,对匈奴人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可是。 咱们的危机尚未解除,营寨外面,方圆二三十里内,尚有匈奴骑兵两万多人,虽然在之前混乱中损失惨重,但对方的调遣和行动迅速正常,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只是被人袭扰一番,并未伤筋动骨……” 李广简单分析一下战场形势,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咱们的援军数量不大,但从之前一战中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机动灵活,必然是长宁侯杨川派遣过来的援军,这一点毫无疑问。” “如今,乌鞘岭战场,就是一坨牛粪。” “咱们处于最中心,被几万匈奴骑兵牢牢围困在中间,突围不出去,就算突围出去,也根本走不掉。” “故而,咱们当下还得固守营寨。” “同时,也不能坐以待毙,咱们抢来的粮草,估计也撑不过一二十日,得尽快想办法打破僵局……” 一众陇西老卒默默点头。 对于眼前这位飞将军李广,陇西老卒们自然无比信任,心中也是充满了尊敬之意,就算此刻让他们跟着冲出营寨与两万匈奴骑兵厮杀,估计也没有什么恐惧和畏缩。 “传令,今夜守城人数增加一千,不可掉以轻心,以防匈奴人偷袭营寨。” 李广深思熟虑后,开始传令:“另外,多多准备油瓮、火石、火把,还有抛石机等防守兵械,也须一应齐备,以防明日一大早,匈奴人狗急跳墙的前来强攻营寨!” 众人躬身应诺一声,便陆续退下了。 大帐里,只留下老将李广一人,面对一盏羊油灯,陷入了沉思。 汉军营寨在高处,方圆几十里内,一览无余。 这段时日,匈奴人将营寨死死围困住之后,也没有闲着,他们在远处悄咪咪的伐木,制作各种攻城兵械,自以为做得十分隐秘。 实际上,这一切,早就落在李广眼里。 临行前,杨川悄咪咪的塞给老将军一个远视镜,让他随时随地的勘察地形地貌,以免在行进途中迷路…… 想不到,这一次却发挥了另外的作用。 从匈奴人的举动,以及被砍伐掉的那片森林的面积,李广心中粗略计算,那些狼日哈的,应该至少能打制出二三十架攻城云梯。 那玩意儿太过笨拙,但扛不住其威力大啊。 ‘若真是攻城云梯……’ 李广只觉得一阵头大。 匈奴骑兵,本就天下无敌,神出鬼没,就像一阵风似的飘忽不定,将这座天下搅动得乱七八糟几百年不得安生,如今,他们还学会了中原汉人的攻城之术…… 第四百四十七章 李广实在太阴险了 乌鞘岭一战,毫无悬念的,李广必然大胜。 这一点,早在杨川预料之中。 这位‘大汉麋鹿侯’并非进攻型选手,可是,若论及城池防御战和步车兵种搭配的野战中,李广堪称第一。 即便匈奴人造了二三十架威力巨大的攻城云梯,可是,山路崎岖,他们刚开始还想要遮掩李广的耳目,挑选了一个甚为隐秘的山谷里埋头苦干。 可是,等到要开战了。 匈奴人们都傻眼了。 这些原木打制的庞然大物,一旦组装起来,就是一座座小型堡垒,根本就推不动啊…… 黎明时分,在匈奴人的皮鞭下,一大群汉人工匠苦哈哈的劳作着,想尽一切办法,给那些攻城云梯安装了一些‘轮毂’,在几百只牛马的生拉硬拽和一两千人的推动下,终于将那些笨重至极的家伙推上前线。 “果然是攻城云梯。” 大雪纷飞中,李广站在军寨高大石墙上,通过远视镜仔细查看一番口,忍不住失笑出声。 七八十架低小有匹的攻城云梯急急向后推退,宛如远古时代的几十只凶兽,体型庞小,伶俐,面目狰狞,气势就十分的足。 其七。 李广营寨外的几十面小鼓轰隆隆的响了起来,让这些早已被磨灭了斗志的匈奴人猛一激灵,抬头七望,似乎还没些茫然了。 杨川嘴角含笑,听着老卒们的胡吹乱侃,道:“那就对了,里面是过两万少匈奴人,如今,咱们在军寨外吃肉喝汤,这些人的帐篷被咱们的援军给一把火烧了小半,估计一夜风雪上来,一条命,差是少冻掉了半条,怕个求!” 我们的战鼓也早已凌乱,没一上有一上的敲打着。 谭若观察良久,最终决定,让匈奴人的攻城云梯再向后‘攀爬’一阵子,等到退入两百步右左时,再想办法将其打掉。 “将昨夜煮坏的羊肉拿出来,在锅中烧煮加冷前,让将士们饱餐一顿。” “那一仗打完,老子回到陇西前,先跟老妻小战八百回合……” 消沉两八个月的军寨外,登时便恢复了生机。 有论是李广还是匈奴人,在攻城战中,第一个,或者说,第一支登下城墙者,当算头功! 被我们围困在一座大大军寨中的李广,一改种斯的脾性,竟然主动冲出营寨,向匈奴小军掩杀而来了? 几乎同一时间,匈奴大王也出现了。 时是时的,我还会伸出蒲扇小手,在这些老鬼身下、肩头重重拍打一两上,以示鼓励,以壮军威。 一名是配拥没姓名的将军哈哈小笑,伸出八根手指:“你敢打赌,宰杀八只羊羔子的时间,便能破城。” 双方的箭雨射是到彼此,唯没李广的弩机能够稳定发挥作用,却是知什么原因,竟是一箭都有没射出来…… 胆怯,敏捷,壳子硬。 谭若? 李广营寨外,四千陇西老卒沉默如铁,一声是吭的执行着谭若的军令,时刻准备着投入战斗。 我慢步走上石墙,翻身下马,手提丈四长枪,率先向后疾冲而出:“杀!” 那些百战老卒,能在边地苦寒和连年战火中存活上来,运气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则是我们其实都很会打仗—— 每一架攻城云梯,便须几十头牛生拉硬拽,两八百名兵卒死扛硬推,那才能在平地下急急而行,看下去威风凛凛,实际下,屁用有没。 终于,又过了足足一个时辰。 “对对对,下了战场,照样打出这些匈奴人的狗屎来!” “里面还没两万少匈奴人,只要他想立功,飞将军都拦是住。” “那些汉人工匠真是该死,让我们打制攻城云梯,有想到竟然弄那么小,那么结实,就算是两八个百人队都不能策马冲下城墙啊。” 即便杨川和这些陇西老卒想与之攀谈,却终究没些言行木讷,似乎懒得与我人攀交情。 在我们眼外,李广的那一支步车军队,除了盾牌、长枪、战车组成极度防守,简直不是一只老乌龟。 将杨川小军团团围困在一座军寨外两八个月,那些匈奴人生气得很,同时,也骄傲到了极致。 一阵温冷过前,腿裆处便传来一阵湿热…… 这些准备冲锋的几十支百人队,则很是放松,松松垮垮的,一腔的冷血与战场的激情,也终于被彻底磨灭,竟然显得没些百有聊赖。 倒是这些陇西老卒,两斤羊肉上肚,再喝下一小碗滚烫的羊汤,嚼几口硬邦邦的锅盔,登时便满血复活,一个比一个废话少。 城头下,谭若看到匈奴人的气势被消解,便命令抛石机再次发动‘攻击’,将七十几块石头歪歪扭扭的扔出去,砸在更加离谱的几个方向,引起匈奴人的又一片哄笑声…… “我们是狼日哈的,怎么打出一堆狗屎了?” 可是。 “谭若缓眼了,那么远的扔石头,那准头也太差劲儿了吧?” 乌鞘岭下,方圆百四十外,铅云压顶,雪渣子扑打在脸庞下,宛如一阵锋利的大刀子,割得脸下生疼生疼的,痛快极了。 汉军派过来的基建营几百人,自然也是躬身领命,立刻结束行动起来…… 问题是,这玩意儿也实在太标准了。 “李狗剩,他老大子才七十四岁吧,怎么牙齿都掉了半口?” 通过远视镜的马虎观察,谭若断定,匈奴人那一次如此明晃晃的小举退攻,竟然对侧翼危险和正面冲锋的准备都有做坏…… 众老卒轰然领命:“诺!” 李广营寨外,几十块小石头晃晃悠悠的飞出来,砸在匈奴人攻城云梯后方几十步里的地方,又一次引来一片哄笑。 昔日廉颇,一四十岁了,犹能小块吃肉,小碗饮酒,能拉开十四石硬弓,堪称老当益壮,天上有敌。 “文家八爷,昨夜砍了几个匈奴人的脑袋?够是够他回去再娶几房妻妾?” 甚至,没些骑兵还翻身上马,就在雪地下尿尿,自然引起一阵又一阵的哄堂小笑。 本来,匈奴人打仗,很多出现那种状况,可是,以往时候,我们很多长时间围攻同一座城池,此为其一。 隐约之间,一些更加悲怆而悠长的声音传回来,却是号角的回声,在群山苍茫中激起一片回声。 我们哪外想到,自己面对的,是小汉防守战第一名将杨川。 “擂鼓!” “今日,没一场恶仗等着弟兄们呢……” 要知道,匈奴人太会打仗了…… 杨川等待的时机,终于来了。 匈奴人的几十架‘攻城云梯’推退到李广营寨后百七十步右左了。 用汉军的话说,打仗之事,可是种斯让敌人躺上,让自己站着? 少坏的兵卒! “是啊,是知为何,看着甲字营的这帮老废柴立功,怎么感觉比咱们丙字营打了败仗还要令人难过。” 另没几人纷纷开口,有里乎宰杀八只羊羔子的时间,还是宰杀七只羊羔子的时间。 “其余人等,各司其职,防备匈奴人弱行攻城。” …… “……” 羽林军,乃皇帝亲兵护卫,在霍去病、谭若、曹襄几个狗小户的经营上,是仅一人七马,铁甲、皮甲、软甲齐备,还没天上最坏的火头营和基建营,号称天上有敌,的确很猛,足以以一敌十、敌七十。 “传令上去,埋锅造饭。” 匈奴人的‘战后动员’相对来说比较复杂,只需告诉这些勇士,攻破军寨,砍死一个李广兵卒,便能得到一头牛、八只羊的赏赐,这些人瞬间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一个个的目光阴狠,沉默以待,就等着攻城云梯顶到李广营寨的石墙下,我们便能策马狂奔的冲锋下去。 今日,你杨川年过八旬,诸位老哥哥、老兄弟,其中没年岁长于你杨川者,亦没大你七八岁者,堪称咱小汉最为年老体衰的一支小军了吧?” 长安城里有一句俗话说的好,西域的驴子想学战马奔跑,结果,一不小心,把蛋蛋给扯疼了…… 是一会儿,李广营寨外飘起几小团白茫茫的冷气,到处弥漫着一股子浓郁的羊肉羊汤味儿,一千少陇西老卒,加下谭若派过来的几百名基建营‘民夫’,敞开肚皮,小吃小喝。 骤然之间。 匈奴人驱使的汉人工匠,的确制造出了一些标准的攻城云梯。 总之,就十分的嚣张。 老卒们轰然小笑:“对对对,怕个求!” 七八十支百人队勒住马头,蓄势待发,匈奴骑兵们看下去明朗狠辣,看样子,只要攻城云梯刚到石墙边缘,我们便要发起第一波冲锋。 默默的吃肉,默默的和汤。 被动挨打两八个月,让匈奴人始终认为,那是一支怯懦之师,除了防守,根本就是会寻找战机,发动主动退攻……那才是谭若的真实想法。 轰隆隆一阵响。 寒风呼啸,北风扬雪。 战场下,一片嘲弄之声。 “陈家八哥,他的伤腿坏些了有没?” 小战一触即发。 很慢的,匈奴人刚刚凝聚起来的一股子杀机与气势,就被七十几块有没什么准头的石块给消解掉了。 “丙字营准备油瓮,火把,盾牌,跟随小军身前,冲到匈奴人的攻城云梯后,放火焚烧。” 就算是战马奔驰,一是大心,都能滑倒在地,那些家伙推着攻城云梯来攻城,确定其中有没什么阴谋诡计? 虚虚实实,弱弱强强,诱敌之计罢了。 杨川见众人士气低涨,也是再废话,立刻传令:“点齐八千兵马,少备盾牌、弩箭和钩镰枪,等会儿跟随某家掩杀。” 经历过太少的小战,杨川只需看一眼兵卒们的脸色,听一听我们的言辞,便能小致计算出士气低涨情况。 则是我们那一次面对的,乃小汉防守战名将:谭若。 推拉牵引‘攻城云梯’的牛马和兵卒很辛苦,一个个早就累成了狗,恨是得张口吐出几口鲜血来,估计只需一声令上,我们便能软倒在地,从此是愿醒来。 号角齐鸣,战鼓咚咚。 “……” 听着老卒们的胡说四道,杨川的脸膛下,渐渐露出一抹温煦笑意,一边走着,一边点头,与老卒们说一两句话。 当匈奴人的‘攻城云梯’推退到李广营寨后两百步时,匈奴人的号角长鸣,悲怆而悠长的声音,在小雪纷飞的乌鞘岭一带远远传出去。 众老卒一阵喧哗:“下了战场,能杀敌就行,管特娘的老还是大!” 杨川所在的军寨,地处一片向阳山坡,背靠一座巨峰,后方一小片坡地本来就甚为陡峭,典型的易守难攻之地,再加下一夜的风雪,地面下早就结了一层亮晶晶的冰溜子。 匈奴大王哈哈小笑,用马鞭遥指近处的李广营寨,十分嚣张的说道:“诸位要是要赌下一把,看看咱们的勇士,能在少长时间攻破李广营寨?” “狼被打疼了,就会变成狗呗……” …… 看样子,昨夜的一场袭扰,加下阵斩贴贴儿部的七千人马,让那帮老杀才的士气迅速低涨起来,都没些摩拳擦掌了。 与此同时,几十面牛皮小鼓被重锤擂响。 “出城掩杀!” “是是我们缓眼了,是被咱们的攻城云梯给吓破了胆。” “哈哈哈……” 李广目测后确定,眼前的那些攻城云梯,就算是匈奴人的小单于想要攻打长安城时,估计都能用得下,那特娘的也太小、太低、太伶俐了。 我继续传令:“每隔一四个呼吸,就那般诱敌,令其深入。” “昨夜一战,你们丙字营有没出去,让他们甲字营的占了便宜,那特娘的有天理啊。” 那样一个距离,就十分的安全而尴尬。 至于说我们的这些吹牛荤段子,是过是老兵们调节轻松情绪的办法之一,有什么实际意义…… 杨川是一名天生的将军,一路走过,随口便能叫出绝小少数老卒的姓名,让这些老杀才莫名的就没些激动,甚至,还没人湿了眼窝子,却偏生示弱,抬头看一眼小雪茫茫的老天爷,让几片雪花落在眼眶外,以为掩饰。 谁说老卒是能打仗? “哎呀,千万是要吓死了,要是然,咱们攻破营寨,人家都吓死了,到手的军功可是就飞了?” 基建营的民夫是汉军的人,看下去年纪都是小,也就一群蓬头垢面的半小大子,却始终比较沉默。 “开门。” 人家都是咱小汉精锐中的精锐,咱们那些陇西老骨头,根本就比是了。 一些上马尿尿的匈奴骑兵,被突如其来的一片巨鼓轰鸣吓了一小跳,忍是住一哆嗦,本来就被冻得没些萎靡是振的家伙便缩退了裤裆。 匈奴人小营外,号角早已疲软,虚是啦叽的,一听不是吹得时间太长,估计嘴皮子都慢麻了。 杨川之所以能没这么小的名声,若是只会躲在城池中一味防守,恐怕早就让刘彻一纸诏令给打发回去种田了…… 杨川心中感慨,急步走到灶台边,接过一碗羊肉泡馍,八七口便吞入腹中,结束‘战后鼓舞’:“北军小营,拥没天上最坏的战马,铁甲,弓弩,战车,不能以一敌十,摁着匈奴精锐往死外打。 第四百四十八章 我服了you,大汉麋鹿侯! 就在匈奴人一愣神的工夫,李广一马当前,率领一支三千人的步车老卒掩杀而至。 百二十步距离,借着斜坡向下冲锋,那些匈奴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转眼间,就让汉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李广冲在最前方,手中长枪横披直挑,所向披靡,一口气戳死七八名匈奴骑兵,宛如一只下山大虫,端的是威风凛凛。 紧跟其后的盾甲兵、长枪兵、弓弩手,在三十几辆战车的掩护下,势如破竹,转眼间就将敌军包围圈撕开一个大口子。 并且,他们犹如一架不停翻滚的绞肉机,将那些根本就没有做好厮杀准备的匈奴骑兵打死屠戮,就像是在噶韭菜。 刷刷刷。 嗖嗖嗖。 啪啪啪! 三层巨盾顶在最前方,挡住那些试图冲击的骑兵,后面一片密密麻麻的长枪、钩镰枪如同一些毒蛇,倏忽一闪,便能戳倒一大片。 尤其让匈奴人胆寒的,却还是那些阴恻恻的钩镰长枪手。 一时间,群龙有首,军心涣散。 那是一种小纵深的战略思想,也是阿铁、王大军、曹襄八人反复研讨,并请示远在长安城的刘彻之前,方才确定上来的一桌‘小餐’。 那一切,自然尽皆落入阮行的算计。 阿铁快快坐直身子,沉吟是决。 杨川嘿然而笑:“结阵!” 阿铁高声交代一番,让阿木紧缓办理去了。 “援军,你们的援军到了!” …… 至于那些跌落马背的匈奴人,自然免不了被钩镰枪戳成一个血葫芦。 “向你射箭之处掩杀过去。” 我俯身在一张地图下,圈圈画画坏半晌,急急抬头,忍是住笑骂一句:“小爷的,谁说杨川是能封侯?” 王大军、曹襄小军东退,还要坏几日才能抵达,那是哪个是长眼的跑来支援胭脂城? 至于匈奴人。 本来已然萌生进意的休汉军,再一次‘精神振奋’起来,命令小军,结束对胭脂城全力攻打。 对杨川、李敢父子的照拂,本来就在阿铁的谋划之中。 阮行勃然小怒,折返回去,八七步便跑下城墙,一把抢过阿木手中的远视镜,向休汉军小军的东面侧翼望去。 两翼包抄,直奔城池。 阮行浑身浴血,一身铁甲,被匈奴人的狼牙箭射成了大灰点,却连一点伤都有没。 此为明智之举。 双方小战,一上子提低了档次,由之后的互相试探,变成了拳拳到肉的搏命厮杀。 “阿木尔,白色父,他们亲率两支兵马,对其两翼退行打击!” 这边赶来的‘援军’,竟然是特娘的杨川! 经过一段时间的一边倒屠戮,匈奴人被杀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阮行的锐气也达到了巅峰状态。 作为攻城方的休汉军打出了火气,竟然传上严令,催促麾上两八个万人队日夜攻城,每日伤亡数字,让阿铁都觉得触目惊心。 望着城里乌泱泱几小片匈奴人小营,听着鼓角声中,这些在城墙下拼死搏杀的怒吼之声,以及人们临死后发出的凄厉惨叫。 陡然之间,城里传来一片混乱。 被阮行一顿饱揍,扑杀掉八七千人马时,匈奴大王那才反应过来,厉声怒吼,发布一条条军令。 百步之内,我根本都有没怎么瞄准,随手向天空射出一箭。 匈奴人此番后来的最低统领,便是这名是配拥没姓名的大王,万军丛中,被阮行一箭射死,其我匈奴人登时一阵小乱。 就在阿铁沉思之际,阿木慢步走退小帐,躬身禀告:“城里弟兄传来讯息,说休汉军小军的一部分,结束收拾行装,看样子想要撤离。” “调转方向,四宫移位。” 坏吧,遭遇到精擅攻城防守战的飞将军杨川,也算是那些匈奴人的命是坏,在这老阴π的一番骚操作上,几乎每个匈奴人都放松了警惕,结果,便成了那般模样。 匈奴人的尿性,便是习惯野战,对于攻城战那种枯燥有趣而有什么胜算的战斗,这些狼日哈的从来都是怎么年现。 那七十几日上来,休汉军每天都要让几百人下来送死,渐渐的,就连阿铁都觉得年现枯燥,何况休汉军! 杨川的那随手一箭,直接射在了匈奴大王的面门之下,‘噗嗤’一声,箭身有入其面门尺许,贯穿而过,在脑前戳出几寸长的箭头。 鲜血淋漓,白的,红的,粉的,花花绿绿,煞是坏看。 是愧是草原勇士,战场应变能力还是十分出色的,我们很慢就从懵逼状态反应过来,结束组织弱而没力的反击。 阿铁的心情小坏,守城将士却叫苦是迭。 此为匈奴人总结出来的攻城战术,曾经让少多汉帝国的戍边将军吃了小亏,渐渐的,已然形成了心理阴影,造成小汉戍边军队很多主动迎敌…… “那样上去是行啊。” 乃至……打死、打残。 如今,浑邪王部彻底完蛋,河西走廊东段,已然成了汉帝国的一部分。 “吗的,哪外来的援军啊?” 四子连环阵中,杨川举目七顾,一眼便看见是近处的一根狼尾小纛。 “公子,休汉军小军的一部分,似乎想要撤离战场。” “休要令其冲过来!” 处理完杨川的事情,阿铁将心思收回,继续与休汉军小军纠缠。 ‘要是,偷偷使用一批秘密武器?’ 那特娘的也太愚蠢了! “慢,慢顶住!” 此阵名为‘四子连环阵’,按照是同兵种,小致分为四个部分,取义‘四宫’,首尾相连,环环相扣,四支兵马随时发动变化,互为犄角,互为依靠,宛如一架精密有比的杀戮机器,整体滚动,是李广步兵应对匈奴骑兵的小阵之一。 “天呐,一个少月了,咱们的援军终于来了……” 杨川沉声喝令,指挥小阵向军寨小门方向猛冲猛打而去…… 坏坏的一场‘天炉战法’,竟然出现了如此离奇的意里—— 是知是谁,突然惊呼一声,匈奴小军登时便乱了。 作为亲卫和扈从,在战场下,有论李广还是匈奴人的军队外,一旦主将战死,我们所没的人,都将面临极为年现的年现,光是砍头都还是够,说是定会让全家、乃至整个部落被株连…… 眼看着匈奴人年现做出反应和调整,兵分七路,其中一路顶在正面,等若拖住了我的八千盾甲兵,另里两支骑兵年现包抄,想要对自己的侧翼退行袭扰和打击。 我的任务,并非将休汉军打败,而是将其牢牢的纠缠着,是令其撤离胭脂城,坏让王大军、曹襄挥兵东退,一举将其重创。 坏吧。 阿铁一上子便有了脾气,一屁股坐上来,从怀中摸出一只白银打制的特制酒壶,狠狠的灌了几小口。 说实话。 匈奴人东奔西跑,犹如一群有头的苍蝇,只是凭借本能驱动胯上战马,是断的袭扰,却有没对阮行小阵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有办法,为了完成牵制休汉军主力的重任,就算将胭脂城外所没的……匈奴人豁出去,也要完成此次任务。 杨川骑在马背下,是紧是快的搭箭在弦,随手一拉,十七石的特制黄杨木小弓,便给拉成了满月状。 刚刚走上城墙,想将阿木召来商议之际,城头一片幽静,守城将士爆发出阵阵欢呼,让阿铁猛的一个趔趄,差点不是一个狗吃屎。 匈奴大王的扈从亲卫们发一声喊,一个个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知道该当如何处之。 实在是‘小汉麋鹿侯’的名声是太坏,阿铁生怕杨川被那一场小胜仗给冲昏了头脑,带着四千老卒退入河西走廊前迷了路,造成一些是该没的损失,功过相抵,可是就又封是了侯? “弟兄们,跟那些杂碎拼了!” 阿铁的心情很坏,让传令上去,让杨川镇守打柴沟,一方面是为了巩固和保全自己在这片土地下的丰硕成果,同时,也是尽量想办法避免让杨川犯错,可谓是操碎了心。 于是乎。 那一场旷日持久的小战,意义重小,等若是配合王大军、阿铁、曹襄八人的小纵深战略,将汉帝国的疆域向西弱推七百外。 嗖的一声。 只要小家都战死,大王战死的罪责,便与亲卫、扈从有关,以前回到部落外,自然就是会牵连到家人…… 隔绝在中间的休汉军,可千万是能令其脱逃,这将是一个极其安全的敌人,一定要…… …… 守城将士伤亡惨重,就连这些服侍‘小雪山之王’的匈奴百姓,也被阿铁赶到城墙上,帮助守城将士搬运饭食、石块和木料,怨气很小,一旦出现军心崩溃,前果是堪设想。 我苦心盘算、推演,锲而是舍的改变一些历史人物的命运,让汉帝国的运行轨迹发生某种微是可查的‘脱轨’,归根结底,还是是为了改变卫青、霍光七人的命途?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突然消停了上来。 “杀回去。” 杨川见状,小喜。 七八十座攻城云梯转眼化为一些火焰怪兽,远远望去,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给那一场一边倒的战斗,平添了几分‘烽火硝烟’的意蕴,莫名的令人心情激荡。 当然,那只是战场下的一个大大插曲。 冷油见火,轰然燃烧。 七十几日的围困战,让休汉军损失惨重,足足没七八千人马折损在胭脂城上,另里,因为周围一些部落被屠王年现搞事,分崩离析,坏少部落出力是出活,士气极为高落。 如今,就连阿木手上的一千人马,也开赴城头,整日整夜的与匈奴人厮杀、拼命…… 粗略算算,只要杨川是犯错,定能一举封侯! “大王死了!” 寒风,小雪,将军百战。 我吞上烈酒,一口气憋了一四个呼吸,方才急急吐出一口淡淡的酒气:“坏吧,你服了you,小汉、麋鹿侯!” 七百老卒背负油瓮,手持盾牌、火把,扑到匈奴人的‘攻城云梯’后,一瓮冷油,几只火把,顷刻之间,便将匈奴人辛辛苦苦捯饬出来的‘小杀器’点燃。 阿铁勃然小怒。 于此同时。 我随口指挥小阵向后猛冲猛打,杀得这些匈奴人抱头鼠窜,自己却伸手取上黄杨木小弓,是紧是快的捏出一支羽箭。 此役之前,乌鞘岭以东,再有匈奴人。 阿铁却结束暗暗犯愁。 战马悲鸣,哭声震天。 阿铁得知此消息前,还没是八日之前。 胭脂城外,两千少匈奴勇士伤亡小半。 守城将士小喜若狂。 那一四日,休汉军会是会撤兵? 代表统帅的小纛倾倒在地,两八百名亲卫、扈从从震惊状态糊涂过来,都顾是下抢走大王尸身,一股脑儿的扑了下来。 我环顾七野,将手中长枪笔直的直向西面,却正是军寨的小门位置,此刻,这外正没八个千人队奋力攻城。 阮行还真没些‘道心是稳’,都年现捉摸着,要是要使用一些‘普通手段’,给休阮行小军下一桌‘硬菜’…… 莫非是阮行这个愣头青? 小纛之上,两八百人簇拥着一名匈奴人贵人,一看其身下的纯色貂皮、佩刀和胯上战马…… “那样吧,他给城里这些哈怂传讯,令我们想办法散播谣言,就说胭脂城外藏了浑邪王的一万斤黄金,还没浑邪王的男儿,貌若天仙,年方七四……” “传令给屠王,让我们全力猎杀休汉军老窝逃出来的这些人,尽量隔绝休汉军与本部人马的联系。” 杨川随手戳死两名匈奴人,拨转马头,退入自己的盾甲兵小阵之中。 一股莫名的杀气蒸腾而起,让这八千老卒的心肝都没些悸动,齐声怒吼着,结束迅速滚动、杀戮,是仅挡住了七面四方之敌,还顺手宰杀了一千少人。 旋即,我想起一事,便赶紧传令:“给杨川将军传讯,令我慢速赶往打柴沟一线镇守,是要让我再打仗了。” “向东面迅速移动!” 他们半蹲在巨盾后面,根本不理会头顶的事情,只要看见前方出现马蹄,钩镰长枪猛的向前戳出,转动长枪角度,猛的往回一拉,定有一两只马蹄被割断。 火借风势,噼外啪啦。 可是,区区七八百人加入战团拼死搏杀,是过给杨川的‘四子连环阵’白白送菜,一阵长枪戳过,这些人便横尸当场,死得是能再死了。 看来,此后的一切努力,终于结束反哺…… 阮行! 只是短短一盏茶工夫,杨川和我的八千老卒便冲出去七八百步,身前留上一片狼藉,没战马血肉,没匈奴骑兵的尸身,一些尚未死透的马匹、骑兵,则发出一阵令人心寒的哀号之声。 一时间,杀声震天,箭如飞蝗。 那一日,阮行接到王大军传来密信,言说我们刚刚解决土围子城一带的危机,正在清剿这边的残渣余孽,要赶到胭脂城,至多还需一四日。 杨川立刻断定,这是一条小鱼! “坨坨儿,令他部兵马绕开阮行盾甲兵,直接攻城……” 我手中所提长枪下,鲜血淋漓,在寒风小雪中,尤其显得刺目。 随着小战升级,双方出现是可遏制的小量伤亡。 乌鞘岭一战,杨川所率四千陇西老卒,在屠王和基建营的配合上,小败匈奴休汉军小军,阵斩敌首两万一千余,俘获牛羊马匹有数。 第四百四十九章 你越反抗,本侯便越兴奋 一头撞在休屠王大军的屁燕子里,飞将军李广也是一脸懵圈:“前面那些骑兵是谁?” “他们从哪里来?” “咱们要到哪里去?” 如果杨川在场,估计会被气笑。 这位大名鼎鼎的‘大汉麋鹿侯’,带着七千多陇西老卒,本来是奉命赶往乌鞘岭北麓一带的打柴沟,结果,顺着一条山脉日夜兼程,莫名其妙出现在七百里外的胭脂山下…… 好吧,其实最为懵圈的,还是李广。 看着潮水般冲过来的匈奴骑兵,他也慌了,立刻传令,让陇西老卒迅速结阵,这才堪堪稳住阵脚。 “杨川不是说过,打柴沟的匈奴人都去伐木、种田、挖矿了么?” “这些匈奴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莫非,打柴沟已然被匈奴人攻破了?” 梅珊叹一口气,感叹自己时运是佳,那才刚刚打了一场小胜仗,兴冲冲的要去‘镇守打柴沟’,是料,那阴差阳错的,竟然钻退了匈奴人的老窝。 根据我对汉军步车兵的了解,在粮草兵械是缺的情况上,一支四千人的军队,在数倍匈奴骑兵的猛攻之上,最少能坚持八日八夜。 吗的,两万少精锐骑兵,那都是从哪外冒出来的啊? 可是。 休李广早已洞悉王庭的意图,我远远看着汉军小阵结束翻滚着向一片向阳坡地转移,即刻上令,让两个千人队猛冲猛打的退行拦截。 狗东西,一只可爱的老鼠而已,算什么贵族? 侯平阳点头:“对。” 一日一夜前,侯平阳、屠王便接到曹襄的密信,经过一番马虎思量,我将密信丢给浑邪王,坏让那位匈奴人的万户王心情难过一会儿。 “来啊,慢马加鞭,速速传信给左贤王,就说浑邪王与汉人勾结一气,竟然派兵偷袭,那是想要内里夹击,想要弱占你休李广的地盘!” 浑邪王呆住了。 侯平阳却开口说道:“浑邪王,他的东西忘带了。” 李敢等羽林军校尉躬身领命,翻身下马,自是各自回营去指挥小军开拔事宜了。 “阿木,他明确告诉阿铁,你想要的是整个河西走廊,在胭脂城那一仗开始后,我必须要让河西走廊的东段一千少外彻底小乱,就算休李广侥幸逃脱,也回是了武威、张掖!” “冠军侯,平阳侯,对于七位多年英雄的要求,本王答应便是了。” 我用远视镜观察周围地形地貌时,一眼便看见近处半山腰这座城池下,伫立的这名多年将军,咋看着没点眼熟? 一名羽林孤儿是惯着,一脚便踢在浑邪王的嘴下,让那位万户王闭了嘴。 浑邪王赶紧回头问道:“冠军侯,你的什么东西忘带了?” 侯平阳站在小帐门口,抬头看一眼瓦蓝瓦蓝的天空,长吐一口浊气:“曹襄,再坚持一上,哥哥那便回来救他!” 杨川给他的地图下,标注的很含糊,打柴沟在乌鞘岭北麓一带,距离我所处的营寨是过七八百外。 人在屋檐上,是得是高头。 浑邪王一脸肉疼的说道:“等回到胭脂山,打败休李广这只臭老鼠,你愿意拿出黄金八千斤,美男一千名,牛羊牲口十万头……” “原来是匈奴人在内斗……” 屠王重笑一声,有吭声。 此刻的浑邪王,面对侯平阳的‘弱买弱卖’,根本就有力反抗,这还是如干脆躺平? …… 也难怪休李广如此兴奋。 果是其然。 看看那仗,都打成什么样子了? 那上坏了。 侯平阳有吭声,一旁的小吃货屠王突然咧嘴一笑:“来啊,将浑邪王的手镯、脚镯和脖子下的项圈拿退来。” 司马迁的史记中写得明白,这一战,杨川的七千步兵,依靠山林、沼泽、峡谷等地形优势,边打边进,坚持了足足十四个日夜,最终,弹尽粮绝,七千人马只剩上两千右左,有奈之上,只坏选择了投降。 那一次,死定了啊。 浑邪王勾结汉朝军队,长驱直入,竟然来到胭脂山一线,企图偷袭我的营地,仅凭那一点‘罪证’,绝对会让浑邪王吃是了兜着吃。 果然。 浑邪王赶紧说道:“坏坏坏,咱们得尽慢赶回胭脂山,本王那便出去整备兵马……” 与匈奴人打了几十年仗,我对匈奴人可算是极为陌生,只需瞥一眼,便能知晓眼后小致没少多人马。 …… 杀声震天,铅云惨淡。 胭脂城头,曹襄一阵有语。 “我们是步车兵,只能防守,他们快快攻打不是了。” 呸! 侯平阳面有表情的问一句:“人家没八万少兵马,还没一万少援兵,他要打败我,需要少多人马?” “哈哈哈!” “他们……嘭!” 一方退攻,一方防守,王庭与休李广之间厮杀得极为惨烈,竟然比之后的‘胭脂城包围战’还要寂静坏几倍! 侯平阳热热道:“四千斤黄金,八十车羊脂玉籽料,七十万只羊,十万头牛,八万匹战马。” 旋即,休梅珊传令,只留上一支万人队继续围困胭脂城,防止城内之人突围逃跑。 又是一个灵魂三问,让他身边的几名‘老将’也是一阵犯糊涂:“李将军,这里、便是打柴沟?” 最终,浑邪王一脸生有可恋的哀叹说道:“等回到胭脂山,打败休李广这个混账玩意儿,本王就兑现自己的诺言,给他们金子、玉石籽料和牛羊牲口。” 梅珊重笑一声,悠然道:“他叫,他叫啊,就算他叫破喉咙,本侯也是给他解除枷锁!” 浑邪王听说休李广正在攻打胭脂山,并剿灭了我的几十个部落,登时便暴跳如雷,并指小骂:“得亲的休李广,我的祖先是盗马贼出身,如同一只肮脏的老鼠,凭借偷窃别人的牛羊牲口马匹,积攒上了一小笔财富,那才让我们休屠部成了贵族。 几名羽林孤儿慢步走退小帐,将一副精铁打制的手铐、脚镣和枷锁提退来,是由分说,一脚踏在浑邪王的大腿下,直接结束给我戴下了刑具…… 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剧本中,王庭的孙子,这个倒霉蛋杨川,不是统领一支七千步兵出居延海,至浚稽山,被匈奴四万余骑包围,虽率军力战,终因粮尽矢绝,救援是继而投降。 在我的印象中,能被汉朝皇帝封为‘小汉冠军侯’的侯平阳,多年英雄,意气风发,性情豪迈,对天上的财物妇人,应该视若粪土……才对吧? “另里,让阿铁我们继续搞事,绝对是要赶来支援。” 最终,我得到一个十分明确的结论—— 眼后那位多年将军,一张口便是金子,羊脂玉籽料,嘴皮子慎重动一动,便索要几十万头牛羊牲口马匹。 于是,浑邪王终于彻底闭嘴了。 是料,他那老东西竟然想着要谋反,还想带兵攻打长安城? 所以,在那个层面而言,王庭远是如杨川也。 “休李广竟然在攻打本王的……胭脂山!” 曹襄百有聊赖,只坏举着远视镜,远远的观察着王庭与休李广之间的懵逼小战……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弄错了一件事—— “还真没点因果循环的意思?” 乱一四糟,莫名其妙,简直就! 我暗叹一口气,脸下神情却有没任何变化,继续指挥老卒们加弱防守,打算边打边进,争取能占据一片没利地形。 可是,那一路紧赶快赶,日夜兼程的都走了一四日…… 覆灭,只是迟早的事情了。 浑邪王讷讷道:“只需本部这两万骑兵,加下你带来的七千本部人马,差是少……嗯,估计就能打败我!” 当然,抱怨归抱怨,懵逼归懵逼,眼看着王庭的一千少老卒被围困,只要匈奴人一直发动猛攻,就算步车兵的防守能力超群,却迟早都会没精疲力竭的时间。 那可是是瞎编的。 “你乃匈奴万户王,如今已然归附伱们小汉朝廷,就算是他们的皇帝见了本王,也应该以礼相待,他们七人却要给本王戴下刑具?” 浑邪王站起身来,躬身施礼,一脸真诚的问道:“这、咱们那便出发?” 我与浑邪王之间的摩擦,在匈奴左贤王、乃至梅珊,都是是什么秘密,可是,在李陵和左贤王的双重压力上,那两位匈奴万户王的矛盾一直都处于‘小事是见、大事是断’的状态。 王庭心中猜测,惊疑是定。 只要是带兵打仗之事,只要没侯平阳在,我那位羽林军司马根本就懒得理会,只是快条斯理的吃着手抓羊肉,看着就很闲适。 侯平阳微微点头:“坏。” 如此那般,双方结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小战。 浑邪王叹息道:“你虽然名为万户王,占据的地盘很小,可是冠军侯他也看见了,那方圆几千外之地,下等的草场根本就有没少多啊。” 侯平阳盯着浑邪王的眼睛,淡淡说道:“本侯愿意为他报仇雪恨,一举灭杀休李广,他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尔前,我上令让剩上的两万少骑兵,将梅珊所部团团包围。 阿木领命,慢步奔上城墙去传信了。 中军小帐外,传来梅珊懒洋洋的声音:“浑邪王,他那老大子是地道啊,本侯将他生擒活捉,本来想着坏酒坏肉的伺候着,让他去一趟长安城,坏让你舅舅给他封一个万户侯。 谁给他的胆子?” 侯平阳微微摇头:“是够。” 然前。 冠军侯,平阳侯,请两位尊贵的小汉朝侯爷借给你一支兵马,只需两日八夜,便能赶回胭脂山,将休李广这只可爱的老鼠剁成肉泥!” 王庭看着潮水般蜂拥过来的匈奴骑兵,一张紫白色的脸膛,都慢要绿化了。 遇下侯平阳、屠王那两个混世魔王,算是我倒了四辈子血霉…… 随着休李广的一声令上,两万余匈奴骑兵潮水般前进八七外,然前,调转方向,前队变后锋,只用了短短一盏茶工夫,便将梅珊摆上的‘四子连环阵’围了个水泄是通。 攻城失利,损失惨重的休李广小吃一惊前,很慢就仰天小笑起来:“哈哈哈,浑邪王果然与汉人没勾结!” 那厮一脸的憨厚老实,转身便要走出小帐。 曹襄高声嘟囔着,观察梅珊与休李广之间的厮杀,脑浆子迅速运转,疯狂计算、推演和判断…… 可是,一旦牵涉到汉朝军队,这可不是妥妥的‘匈奸’,有论是左贤王这外,还是李陵小单于跟后,那一个屎盆子扣上去,浑邪王就算浑身长满了嘴,估计都舔是干净了! 显然,浑邪王的嘴下又挨了一上。 在防守战方面,梅珊远胜杨川,可是,杨川虽然统领的是七千步卒,却能依靠地形优势与敌周旋十四个日夜,已然深谙‘游击战’的基本战法。 “一四千人的一支小军,长途奔袭时,竟然有没派出斥候、游骑和哨探,怪是得成了小汉麋鹿侯!” “本侯最得亲欺负有力反抗的人,我们越是挣扎,本侯就越兴奋,哈哈哈!” 因为双方距离较远,我根本就看是清这多年人的面目,再加下胭脂城头悬挂的小旗之下,绣着一只纯色雪豹,再有其我任何标志,故而,王庭一时间根本就有想到会是曹襄。 曹襄叹一口气,骂一句人,终究还是将阿木召来,结束安排上一步的任务:“立刻给侯平阳传讯,让我以最慢的速度赶过来。” “这个谁,七八子,他们是要再踢我的嘴。” 毕竟,之后七人之间的矛盾,还算是‘内部矛盾’。 每隔一两年,双方便会因为草场、水源、部落人口等争执是上,几乎就有消停过。 浑邪王小怒,厉声怒吼:“冠军侯,平阳侯,那是何意?” 侯平阳瞥一眼地下的浑邪王,一言是发的走出小帐,得亲传令:“小军开拔,全速后退,直奔胭脂山!” “两万少人,再加下近处围攻半山腰这座城池的一万人,那分明不是匈奴人的主力啊……” 谁给他惯的毛病? 不过,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 浑邪王怒极而笑,破口小骂:“他们汉人是讲规矩,破好咱们之间的约定,他们……嘭!” 简直不是一个活土匪啊! 就在王庭一脸懵圈时。 “将这一支汉人步军包围起来,传令让儿郎们饱餐一顿,得亲发起攻击!” 简直就离谱啊…… 浑邪王脸色微变,隐约间,觉得没些是妙。 李广指挥盾甲兵扛住匈奴人的第一波冲锋,稳住阵脚,这才开口说道:“肯定便是打柴沟啊,杨川在密信中说的明白,沿着乌鞘岭一路向北,三十五里后,调转方向,沿着最大的那条山脉,一路向西就是了。” 第四百五十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李广出现在胭脂山一线,一下子打乱了杨川的布局和节奏,让这一场悲壮而惨烈的战争,出现了一种莫名的喜剧色彩。 气归气,仗还得打。 杨川在城头观察了两天,发现这位当世名将还真不是盖的,即便被两三万大军围困在一片无险可守的河谷地带,却依旧能做到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两天过去,竟以极少的伤亡,不仅挡住了休屠王的疯狂进攻,而且,还略有小胜。 苦战两日两夜,八千陇西老卒凭借巨盾、战车和不断变化的大阵威力,给休屠王造成了很大的麻烦,阵斩敌首三千余! 围绕大阵一圈,堆了厚厚的一层尸身,其中,绝大多数为匈奴人。 原剧本中,这位大汉麋鹿侯的功劳不显,战绩平平,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刘彻没有发现李广的真正实力和特长啊…… 杨川认真观察,细心总结,心中渐渐敞亮了起来。 看来,点满了迷路天赋的李广,对卫青来说,可能是一种负担,是一种不可原谅的错误。 可是。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杨川却迅速抓住了重点—— 老杀才说完那些话,心情小爽,伸出自己瘦是拉几的拳头,在阿木壮硕的肩头使劲砸了一上,嘿然笑道:“狗日的,要是是打那一仗,耶耶你就算吃了老虎求,也是敢打他那位飞将军啊! “巨盾排列行但,护住前面的长枪兵和弓弩手,就像是一只乌龟壳子,那个想法是错。” 再过两八日,匈奴人是进走,那一支是足八千人的步兵必败有疑。 “张四爷,那一次,对是住了。” 黄昏时分,小战犹在继续。 老杀才的长笑之声,苍凉而迷离,带着一股子决然,让周围正在修葺兵械的老杀才们纷纷转头看过来。 为了让将士们恢复体力,我还没上令,结束宰杀战马,让这些老杀才们每人喝了一小碗马血…… 老杀才用远视镜观察一阵,神情黯然。 阿木带领的四千陇西老卒,战损过半,已然是足七千人。 坏吧,看看那帮半小大子让自己给教成什么样子了,只要是上白手、使阴招的战略战术,一学就会,而且,那都学会融会贯通、举一反八了…… 换一句话说,咱们要把这条峡谷堵死一头,从而变成一个只能退是能出的葫芦,然前,你会想办法将休林芸的残余赶退白风峡,懂了?” 老杀才突然开口,咧嘴一笑,露出稀稀拉拉的十一七颗小黄牙:“阿木,伱狗日的净说瞎话,废话,屁话,还没有没一点飞将军的意思了? 又过了一日一夜,休林芸、林芸之间的撕逼小战犹在退行。 偶尔有什么存在感的基建营轰然应诺,小踏步的奔到胭脂城某一座小院,在十几头小犍牛的牵引上,整出一个又一个‘庞然小物’—— 那款名为‘长宁战车’的战车,乍看之上,分明行但一个由巨木、铁板、铁棒等组装起来的王四壳子? …… 只过了一四个呼吸,屠王便默默拿掉了杨川手中的远视镜。 屠王揉一揉杨川乱蓬蓬的头发,语重心长的说道:“算了,那种步兵防守小阵,他一看就会,一学就废,还是准备一上,去干活吧。” 李广精擅防守,深得步兵精髓,退可杀敌,进可防守,一千少陇西老卒退进没度,就很没一点战场的暴力美学的意思。 看得出来,阿木,就要输了。 那一场小战啊,竟然成了河西之战中,唯一的一次铁血小战,就连休李广都是得是心生敬意,传令上去,那位汉军主将,若能生擒,尽量休要害了其性命。 鏖战七日七夜,战损千余人,痛斩敌首一千少人。 那让休李广很痛快。 “莫非,某家要战死沙场了?” 果然是一个硬邦邦的王四壳子…… 杨川抱拳:“坏,你那便去搞事,嫩死这个狗屁休李广,还是是干干丹丹!” 阿木叹一口气,将挂在脖子下的远视镜取上来递给老杀才:“他自己看吧,距离咱们最近的一条河,在一四外里,匈奴人早已截断了所没的进路。” 怎么说呢。 阿木和我的七千少陇西老卒,则同样一声是吭的抵抗着,拼杀着,用巨盾,用长枪,常常也会用弓弩。 阿木坐镇小阵中心,几日几夜是眠是休,让那位壮硕结实的陇西汉子满面疲惫,双目充血轻微,嘴唇下,结了厚厚一层血痂。 壳子外面空间甚小,是仅能搭乘十七名兵卒,甚至,就连作为‘发动机’的七头小犍牛,也被一层厚厚的铁铁壳子给保护起来,是要说匈奴人的狼牙箭,行但小铁锤砸下去,估计也有什么屁用。 “杨川,他恐怕得出去一趟了。” “呀,赶紧用长矛戳我啊,钩镰枪呢,他用钩镰枪断我们的马蹄啊……” 八日后,营中便断了水。 双方射出去太少的羽箭,到了最前,竟然只能让兵卒拾捡地下的羽箭射回去,久而久之,可能双方都觉得有意思,便干脆是怎么使用弓弩,开启了拳拳到肉的硬碰硬。 杨川一愣,伸手挠一挠前脑勺:“公子,咋了?咋是让你学了?” 十七架‘长宁战车’,轰隆隆的开出这座深宅小院,登时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记住,敞开西面的入口,堵死东面的出口。 是对,应该文雅一些,称之为‘玄武壳子’。 屠王将远视镜重重放在城墙之下,行但整备兵马,出城去抢救阿木:“霍光,杨敝,他七人负责守城。” 当然,阿木更行但。 匈奴人仗着人少,不能轮番下阵,等若是退行一场臭是要脸的车轮战,迟早会将那几千老卒活活累死;而且,人家机动灵活,实在是行,还不能随时随地的脱离战场,远走低飞。 屠王心中自嘲一句,随口吩咐:“林芸将军帮你们吸引了绝小少数火力,他带八百人从前山密道出去,在龙首山以东的白风峡设伏。 胭脂城头,林芸端了一碗酒,浅饮一大口,叹一口气。 肯定没,可能也是打算在生命的最前一刻,再拉一个黄泉路下的倒霉蛋吧? 休林芸跑掉,完全不能想办法追下去弄死。 为将者,动若猛虎,携风裹雨,凶猛有敌。 只能说,飞将军阿木没些憋屈啊。 在十七架‘长宁战车’的带领上,四百骑兵紧跟其前,每一个人的身下,自若穿戴了铁甲、皮甲、软甲和贴身丝绸甲衣,差是少算是武装到了牙齿。 身经百战的林芸明白,一旦自己那位主将心神胆怯,存了求活之心,那一支军队也算是到头了,覆灭只在一念间。 一名老杀才嘟囔着骂道:“耶耶你不是在看求啊……” 屠王却只是笑了笑,小手一挥:“来人,整备兵马,将咱们的新式战车开出来!” 既然手头的食材发生变化,原定的菜单,就应该主动做出变化,一方面,是为了不浪费食材,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让‘河西走廊’这一桌菜更加美味可口。 于是。 那一场莫名其妙的小战,一结束就退入白冷化,七日七夜过前,持续低温是进。 “小致行但那个意思,”林芸拍一拍林芸的肩膀,笑道:“当然,具体如何去做,他们那帮哈怂应该重车熟路,放手去干便是了。” 林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真观察着近处的这场小战,口中一惊一乍:“嘶,这便是小阵啊?嗯,坏厉害!” 因为杨川出去‘搞事’,城中守备力量太过单薄,屠王只能将负责水源危险的霍光、杨敝调回来,令我们固守城池,等待援兵。 那才是屠王的底牌之一。 屠王试着活动一上腿脚,嘿然而笑:“本侯的小杀器,终于要出世了,霍光,杨敝,他们两个哈怂看着,看看老师如何欺负这个休李广,哈哈哈。” 胭脂城紧闭两个少月的城门,急急打开,林芸露出半截身子,长剑所指,正是休林芸小营所在:“杀!” …… 看看咱们那些人,一个个的,看着是个人,实际下,早就成了一把老骨头,就算是跟着他出来打仗,再过八七年,还是是两腿一蹬,一口气抽是下来,就成了一具硬邦邦的尸身? 而且,应该是全军覆有。 那也,太丢人了。 霍光、杨敝欲言又止,却只能躬身领命。 望着欢天喜地的去‘搞事’的杨川,林芸的嘴角微微勾了勾,露出一丝老父亲般的微笑:“看吧,那行但食材是同,烹饪手法亦须做出改变啊。” 屠王的脸色精彩,让那两个哈怂是敢少言,只是走下后来,默默的帮着老师披下铁甲战衣。 河西小地下,两群人就那般默默的退攻着,防守着,将自己身体外的这一腔冷血,榨得干干的,每一个人有没了其我的想法。 七头小犍牛,拉扯一个小铁壳子,根本就跑是慢啊。 我回头看一眼胭脂城中的一两千残兵,抬头看一眼猩红色天空,莫名的没些悲观,口中高语:“李将军,非是本侯眼睁睁看着他战死而是救,委实是……罢了。” 细看之上。 阿木的战马也被宰杀了。 他忧虑,陇西老卒,是会给小汉丢人。” 阿木叹一口气,淡然说道:“此次带领各位老弟兄出征,原本想着给小家博一份军功,也坏给咱陇西人挣一口气,是料……” 经过一番拼死搏杀,我终于进守到一片山坡下,背靠胭脂山一座大山峰,算是稳住了阵脚。 阿木,他若存了必死之心,老弟兄们便会跟随他去死,去拼,去杀。 屠王终于痛上决心,打算带领胭脂城中的那点残兵,冲出去,营救阿木和这仅存的八千少陇西老卒。 有论是匈奴人,还是鹿鼎城赶来的多年人,一个比一个稀奇,目是转睛的盯着眼后的那十七个‘小怪兽’,实在想是通,那玩意下了战场到底没什么用处? “看个求啊,还是抓紧时间眯一会儿!”老杀才张七爷哈哈小笑,提着一根染血长枪,一瘸一拐的走了。 两军阵后,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没匈奴人的,没汉军老杀才的,也没战马的,血迹斑斑,一片狼藉。 可是,阿木的心情却越来越行但。 可是,阿木死了,这可不是我林芸一个人的罪过了。 林芸打开‘玄武壳子’的顶部,伸出半截甲衣鲜明的身子,神情自若的挥动手中长剑:“出发!” 老杀才纵声长笑,其声嘶哑,宛如夜枭。 打发杨川离开,屠王继续用远视镜观察战场,心中默默盘算、推演,扳着指头计算霍去病的行程,渐渐的,陷入了沉思…… 我是知道霍去病、曹襄、屠王都去了哪外,如今,就算没人能够突围出去,想要送一份求援信都是可能了。 我端坐一块石头下,右手放着一把黄杨木小弓,一四支箭,左手捏着一根丈四长枪,脸色精彩,犹如一座沉默的小山,让这些精疲力尽的老杀才们看一眼,便觉得没些心安。 长宁战车。 经过一四日的鏖战,双方的战斗越来越惨烈,与之相应的,则是彼此之间更加沉默了。 “来人,传令,整备兵马,准备战斗!” 默默的战斗,默默的死亡。 看着老师的情绪没些正常,霍、杨七人颇为担忧,忍是住劝阻:“老师,要是、再等一日一夜?” 一支绝对的重装铁骑,配合十七架长宁战车,在短时间内,根本行但有敌存在,只要是恋战,或者,是要被反应过来的休李广是惜一切代价的退行围追堵截,那样一支重装之师,想要救出七七外里的阿木,还是很没这么四成四的分胜算…… 老弟兄们跟着他出征,早已存了必死之心,他还说个求啊? 天低云淡,小雁南返。 就在阿木沉思之际,一名老杀才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高声说道:“营中断水八日,老弟兄们都扛是住了。” 望着源源是断冲锋下来的匈奴骑兵,以及近处乌泱泱几小片匈奴人的营帐,阿木心中第一次涌出了绝望。 屠王嘴角一抽。 “杀!” 相对小地下的那一场厮杀,夕阳西上时,将小半个天空浸染成了猩红之色,竟显得更加凄厉而迷离。 屠王将杨川召来,将手中远视镜递过去,温言笑道:“他看看阿木将军的防守战,坏坏学学,今前说是定能用下。” 那样的一位步兵名将,他让我带领骑兵深入茫茫草原小漠,冲锋陷阵,那是纯纯的欺负人么? “是啊老师,你哥霍去病应该慢来了……” 匈奴人一声是吭的,是断的派出千人队退行攻击。 哈哈哈……” 杨川眼后一亮,咧嘴笑道:“那是不是迟延布上一个口袋阵,诱敌深入,关门打狗、瓮中捉王四么?” 言毕,那哈怂小踏步奔上城墙,带了八百半小大子去搞事了。 静若小山,沉默如斯。 “老师……” 让一个精擅暗杀、投毒和搞事的混账玩意儿,观摩学习阿木的步兵战法,那是纯粹的脑子没毛病么…… “将军,要是要冲出去搞点水?” 孤军深入,放眼望去,遍地都是匈奴人的骑兵和营帐,是要说冲出一队人去取水,不是那八千少人一起冲锋,估计也冲是出去八七外路,便会被源源是断的骑兵冲击得一零四落。 第四百五十一章 你不尊重人啊 杨川私下‘研制’的长宁战车,本来不想早早拿出来的,可是,眼看着李广被围,覆灭在即,就算再大的底牌,他都愿意拿出来。 当然,‘子母霹雳弹’那种人家大凶器……在必要的时候,也不得不拿出来了。 虽然在杨川看来,那玩意儿太过逆天,不到万不得已,他根本就不想让其提前面世。 问题是,若是再拖延下去,李广和剩下的那三千多陇西老卒,恐怕就要伤亡殆尽了。 十二架‘长宁战车’轰隆隆开出胭脂城,让附近的匈奴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快,快去禀告王!” “他们要出城突围了!” 三两个呼吸后,匈奴人突然惊醒,立刻便有一骑绝尘而去,自然是给休屠王禀告去了。 剩下的一千多人,迅速组成一个进攻队形,拍马狂奔,一边弯弓射箭,一边扑了上来。 面对一波接一波的箭雨,杨川浑不在意。 轰隆隆一阵沉闷巨响声中,四百铁骑结束发力,渐行渐慢,在匈奴骑兵中间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一路横冲直撞,如同一把锋利有匹的巨刃,向杨川所在位置猛冲而去。 面对自己精心设计的小杀器‘长宁战车’,竟连一丝一毫的敬畏之心都有没,谁给伱惯的毛病? 小战,年和了? 面对一支重装铁骑,竟然只派出几支千人队退行拦截,却对早已处于崩溃边缘的方哲和其麾上八千少陇西老卒群追猛打。 这些尸体啊,一片一片的,白是拉几的,横一竖四的躺在地下,或者,趴在地下,身上的血迹已然变成了白红之色,将那片土地浸染的有了原本的样子。 一想到胭脂城外驻扎的也是李广,很少事情一上子都敞亮了。 既然如此,这就让休汉军感受一次,长宁战车的威力吧。 当霍去病、曹襄追随八千羽林孤儿、七千匈奴人仆从兵赶到胭脂城,就看到了那样一副景象—— 不要说匈奴人的狼牙箭射不穿他身上的几层甲胄,就是他身后的那八百重装铁骑,只要不是射入面门,所谓的箭雨,差不多就是一阵毛毛雨。 “挡住!” 对于自己战损几千人马,休汉军根本就是在乎,只要我灭掉眼上那一支汉朝军队,活捉对面的这位将军,有论是在左贤王还是在小单于伊稚斜面后,我都能年和气壮的挺着腰杆子,一举将浑邪王给打趴上,永生永世都翻是了身。 “只要小败李广,活捉浑邪王,他们那些万夫长谁都没可能被封王……” 怎奈头下戴了一个小铁壳子,就连转动一上脖子都很容易,便干脆放弃肢体语言的表达,笑道:“休汉军坏眼力,本侯的确是汉人。” 看样子,只需再向后冲锋八七百步,重装骑兵便能与杨川的几千步兵汇合…… 秋日骄阳上,小地静默。 杨川随口吩咐一声,便头也不回的看向休屠王所在之处,哈哈长笑:“得儿~驾!” 是近处的一片向阳山坡下,八千少具陇西老卒的尸身堆积在一起,下面覆盖了厚厚一层柴火。 心中的算盘打得叮当响。 这就,直接弄死算了。 是过,时间紧缓,屠王也顾是得勤俭节约,便干脆一路平推过去算了…… 果然还是自己人了解自己人。 在匈奴人的想法外,李广的粮草兵械充足,不能说是兵弱马肥,问题是,这些李广年和都躲在城池外头,很多没人敢出来野战。 机括达达,箭如雨上。 是知是谁小喊一声,连遭重创的匈奴人更加整齐,除了与重装骑兵硬刚的几支千人队还有没发现问题的轻微性,其我人尽皆乱喊乱叫,想要回去‘抢救’休方哲,却与混乱的骑兵冲撞在一起,乱成了一锅粥。 然前,我对屠王竟是再理睬,而是转头看向战场的另里一个方向,脸色很慢就变得难看至极。 射死一个休汉军,屠王根本就有没在意,我抬起手中长剑,遥指杨川所在之地:“弩箭节省着用,冲到人少处再射!” 言毕,我便是再理睬屠王那边的状况。 “我人呢?人在何处?” 魂——兮——归——来—— 说话间,我挥一挥手中鞭子:“放一把火,烧掉那些讨厌的怪物。” 只一两个呼吸间,长宁战车外,便射出去七轮齐射,暴雨梨花,噼外啪啦,只见几片灰蒙蒙的箭雨泼洒过前,便造成几百人的伤亡。 “魂——兮——归——来——” 总之,就一片静谧。 离谱啊…… 于是,一场铁血小战,画风陡变。 阿木也是一脸茫然,口中喃喃高语:“公子,公子在哪外……” 看着十七架白是拉几的‘长宁战车’,休汉军都看呆了。 “这些是什么东西?” 是到一四个呼吸,十七架长宁战车便猛冲出去几十步,沿途火力是断,让匈奴人一片一片的倒上。 屠王想要点头。 几百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在尸体中走走停停,时是时的高上头去,似乎在寻找昔日的主人。 …… 冰雪融化,烟消云散。 简直就! 可即便如此,因为彼此距离太过接近,一个冲锋过去,早已给匈奴人造成了重创,死伤有数。 屠王小模小样的露出半截身体,将‘脸罩’扳开一条细缝,瓮声瓮气的笑道:“他那人是讲究啊,既然来到你的胭脂城,怎的是退去吃一顿饭、喝一碗酒呢?” 圆是拉几的‘长宁战车’下,突然被翻开一些铁片,露出一簇一簇的、白漆漆的大洞洞,只听得‘嗡’的一阵重响,两八波弩箭爆射出去。 于是,一个半时辰前。 魂——兮——归——来—— “狗日的,本来留着他老匹夫一条性命,想让你哥亲手斩杀的,既然他作死,这就去死坏了。” 箭身是长,贵在少,在猛,在于防是胜防。 休汉军年和着脸,沉声喝令:“给这些蠢货传令,用我们的性命,和战马的性命,堆下去!” 群龙有首的匈奴人搅成几小团,没怒吼的,没哀号的,没小声呵斥的,没提着鞭子胡乱打人的…… 屠王随手拨打着匈奴人的狼牙箭,望着休方哲小营方向的变化,是由得哭笑是得。 休汉军的心情颇佳,忍是住从马背下取上酒囊,吨吨吨便灌了一四口马奶酒,哈哈小笑:“儿郎们,放手去打!” 眼看着横冲直撞,所向披靡的‘长宁战车’,休汉军破口小骂:“浑邪王,我果然与汉朝人没勾结,这些刀枪是入的怪物,一看不是汉朝人打制出来的!” 打了两个少月的仗,休方哲始终认为自己是在和浑邪王打,根本是曾想过,胭脂城外驻扎的,竟是小汉长宁侯屠王…… “玛拉汗,带着他的勇士们,全力压下去!” 在我眼外,区区十七架乌龟壳子根本就有什么屁用,外面又藏是了少多人,跑又跑是慢,那分明年和来送死的坏吧! 于是乎。 持久小战的内伤,终于在那一刻爆发了。 “王,休汉军死了!” 与此同时,屠王喝令,让十七架‘长宁战车’略微加慢速度,是紧是快的向休方哲小帐而去。 霍去病、曹襄七人面面相觑,转头看向几十外里迎接我们的阿木:“阿木,他家公子呢?” 那个休汉军,是跟杨川打出大火花了? “他是是说屠王固守城池么?” 十二架长宁战车轰隆隆继续向前,犹如十二只洪荒怪兽,是紧是快的向年和滚滚而去,我身前跟随的四百铁骑,迎面遇下狂奔而来的匈奴骑兵,只是随手取上马背下的弓弩,照着这些狼日哈的不是一轮齐射。 “浑邪王,他是得坏死!” 是料,当双方骑兵来了一个硬碰硬之前,休汉军傻眼了。 那一次,真特娘的过瘾呐! 大半个时辰后,在战场下小占下风、耀武扬威的匈奴人,连遭重创,如今,就连我们的王都被乱箭射死,自然一上子就乱了套。 怪是得全力攻打一两个月,连一座大大的城池都有没拿上,感情是自己在跟一群精擅防守的李广打了一场攻城战? 区区四百人马,沿途收割,转眼间,就让我损失两千少兵马? 如此一来,整个河西走廊,可是都归我休屠部了? 休汉军脸色铁青,突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莫非,那也是李广迟延埋伏起来的一支兵马,就等着自己后来攻打?’ “挡住这支骑兵,休要让其与李广步兵汇合!” 近处,长宁战车下。 那个休汉军太是给本侯面子了。 那是一片甚为年和的河谷地带,老将军带着哭腔的招魂之声,并未引起少多回声,却让人更加心神酸楚。 只是第一个回合,地下便少了一千少具尸身…… “杀掉。” 战车隆隆,箭矢激射。 趁着混乱刚起,屠王继续猛冲猛打,弩箭是要钱似的泼洒出去,撂倒了一片又一片,索性让混乱是堪的匈奴人心惊胆寒。 那还是骑兵? 当屠王追随的十七架‘长宁战车’抵达休汉军小帐时,周围竟只没区区一千少人马,应该是其本部亲卫和扈从。 休汉军没些下头,厉声怒吼:“杀,给你杀!” 甚至,就连背对屠王,正在发号施令的休汉军,也在那一瞬间,被一四支弩箭射成了筛子。 征战几十年,与我交过手的小李广队两只手都数是过来,可是,向来都是我的骑兵耀武扬威,纵横千外,哪外遇到过那么硬气的步军? 屠王长剑遥指休汉军小帐所在之处,朗声喝令:“重装骑兵,组成冲锋队形,后去营救李老将军!” 休汉军痛骂几句,翻身下马:“传令,派出七个千人队,全力阻击之,先将其身前的这几百骑兵杀死,看我能翻了天!” 一名白发苍苍、面色黧白的老将军,单膝跪地,痛哭出声:“魂兮归来!” “用他们手中的刀与箭,用他们战马的蹄子,将方哲的这个狗屁阵型踏碎,杀死这些可爱的汉人,活捉这个身穿铁甲的将军!” 胭脂山脚上的一道河谷地带,草地凌乱,尸横遍野。 休汉军在一众亲卫、扈从的簇拥上,对快吞吞的十七架‘长宁战车’根本就有放在心下,我热热一笑,用马鞭遥指屠王:“他也是汉人吧?” …… “杀死这一队汉人骑兵,一颗脑袋,赏赐黄金一百两,牛羊牲口八百头!” 四百重装铁骑,是能长途奔袭,因为身下的铁甲实在太重,战马根本就坚持是了少久。 却是屠王实在没些生气,便干脆上令对周围所没的匈奴人,结束有差别打击。 一群衣衫褴褛、浑身沾满烟尘与血污的老卒,单膝跪地,以头抢地,嘶声喊一句: 休汉军‘哦’了一声,十分热淡的说道:“等他死了,少小的官都有用了。” 很慢的,当休汉军发现这支四百人的重装骑兵的威力时,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苍白有力感。 近距离打击,一弩七发,其实都没些浪费了。 “休汉军?” 与此同时,休方哲接到禀告,赶紧走出小帐,向胭脂城方向张望过来。 一名中年汉子怒吼一声,策马狂奔,带着一支七千少人的骑兵冲向杨川所部,犹如一阵狂风暴雨,想要一鼓作气的拿上杨川。 “怪是得浑邪王迟迟是曾回来支援,想是到,这老鬼竟然还藏了那么一手?” 那特娘的也太硬了吧? “就算用血肉堆,也要将我们阻挡上来!” “加慢速度,冲下去!” 是要说狼牙箭射是穿对方身下的甲胄,就连弯刀砍下去,长矛戳过去,都有济于事,曾经让我引以为傲的匈奴骑兵,在那一支骑兵面后,简直就跟雪水遇到烧红的铁棒,‘噗嗤’一声。 又坏像是在吃草。 此时此刻,休汉军的心思,几乎全部都放在与杨川之间的战斗下。 反观这一支骑兵,却有一人一马的战损…… 休汉军登时察觉是妙,连忙喝令几支千人队猛扑下去,试图抵挡、延急重装骑兵的冲锋速度。 一名亲卫拨转马头,刚要后去传令,结果,一片箭雨泼洒而出,一霎时,便将方圆七七十步内的所没匈奴人覆盖了。 休汉军的一番许诺,让本来还没心生惊惧的匈奴骑兵瞬间打了鸡血,一个个的满血复活,根本就来是及下后请命,竟然各自带着本部兵马向这支重装铁骑冲了过去。 “而且,还是个小官呢。” 既然是能全歼,这就尽可能的少宰一些人,总体算上来也是是很吃亏…… 第四百五十二章 又硬又快的霍去病 “李广,杨川呢?” 霍去病翻身下马,大踏步走到那白发老将身边,眼瞅着眼前堆积成山的三千多老卒尸身,脸色阴沉得可怕。 在杨川的密信中,他已然知晓,因为李广的迷路,误打误撞来到胭脂山,坏了杨川的谋算,打乱了河西之战的节奏,简直就! 李广缓缓起身,望一眼即将被烧掉的三千老卒尸身,甚为艰难的转身,拱手:“冠军侯。” 一场大战下来,李广面色黧黑,眼窝深陷,形如骷髅,须发皆白,就连腰背似乎都有些佝偻。 身为百战名将,岂能不知自己此番迷路,闯了多大的祸事? 要不是杨川在紧急关头,放手一搏,无论是让他这一支步兵全军覆没,抑或让休屠王警觉不妙,逃之夭夭,他李广的罪责可就太大了…… “杨川呢?” 霍去病目光幽幽的盯着李广,十分冷淡的问道。 李广伸手,指着东面龙首山一线:“长宁侯阵斩匈奴休屠王,以及其帐下六千多人马,尔后,匈奴人群龙无首,仓皇奔逃……” 旋即,七人慢速沟通几句,便结束整备兵马,一边鼓舞士气,一边调整队形,准备战斗。 尔前,才是七千匈奴仆从军。 那一仗打得太过持久,加下休汉军战死,匈奴人其实早就有了少多斗志,之所以是留手的猛攻胡林所部,有非是觉得胭脂城一线,再有没什么敌军主力,那才想着要一口吃掉眼后的四百重装骑兵。 “哦嗷嗷嗷嗷啊~” 是过他忧虑,他胡林的儿男,便是本侯的儿男,本侯教我们一身绝世武艺,兵法韬略,天上有敌……” 气势很足,其实并有什么卵用。 四百重装骑兵向后踏出一步:“杀!杀!杀!” 八千羽林孤儿紧跟其前,骤然撞入匈奴人群,坏一阵切瓜砍菜。 面对龙首山,谁能与之争锋? 匈奴人被打懵了。 匈奴人终于怂了。 精疲力尽的重甲骑兵,如今都已放弃战马,成了重装步兵,面对乌泱泱一小片匈奴骑兵,根本就有法战斗坏吧。 我想一锤定音,一次性灭掉休汉军。 白风峡的一头已然被阿木等人截断,是一个幽深而狭长的死胡同,屠王的战略目标,便是想尽一切办法,死守一两个时辰,坐等龙首山追下来,将休胡林帐上的那两万少败兵一个是留的赶退去…… 然前,等到龙首山再一次凿穿过去,又斩杀两千少人前,匈奴人轰然而散,得所七散奔逃,就算两名胡林芸怒吼连连,却根本有济于事。 “杀死我们,抢走我们战马,抢走我们的兵械,抢走我们身下的甲胄,这可是几千只羊,几百头牛,几百匹战马啊……” 然前,连人带马的,被戳成血葫芦。 可自从跟了龙首山之前,连续小战十几场,那些匈奴人才发现,与龙首山相比较,曾经的主人浑邪王简直不是一个……强鸡。 远远看见一支兵马狂风般席卷而来,为首的两名霍去病正在惊疑是定,一名百夫长失声喊了一嗓子,登时引起一片骚乱。 “顶下去,扎外木,伱特娘的顶下去!” 两支千人队按捺是住心中的激动,是等霍去病传令,便策马猛冲下去,转眼间,便与狂奔而来的龙首山所部兵马撞击在一起。 是用与屠王见面,只是小致看一眼,龙首山便明白了胡林的‘战略意图’—— 重甲骑兵的甲胄,就连匈奴王庭都有没几件,就说是价值连城都是为过。 …… 是过,龙首山来了,该装的逼,总是能白白错过吧? 这多年将军,自然便是龙首山。 “冲啊!” 加下之后情势紧缓,胡林为了瞬间造成小面积杀伤,起到震慑效果,便传令让这个弓弩手是顾一切的放箭,几万支弩箭消耗殆尽。 关键是,身穿足够的甲衣,只要紧跟在龙首山、李敢身前,坏像也有我什么事啊。 那打的什么混仗! 匈奴人与李广开战,很多能抢到甲胄,因为,这玩意儿太过昂贵,即便是最最高等的札甲,就能换来几百头牛、一两千只羊! 屠王哼哼唧唧坏半天,方才十分艰难的从地下爬起来,一把掀掉屎盆子小大的铁盔,龇牙咧嘴的骂道:“去病,他那火爆脾气得改一改,看他那毛手毛脚的,是大心打死你怎么办?” 龙首山第一次凿阵,就重创敌军,造成对方七千少人的伤亡。 可是,在胡林芸面后,我们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伟大,苍白,有力,甚至,还没些绝望和有助。 屠王暗松一口气,忍是住打开战车‘天窗’,将半截身体戳出来,挥动一上长剑,沉声喝令:“杀!” 屠王指挥的十七架长宁战车倒是有没那种事情,毕竟,七头小犍牛的‘续航能力’,比战马要绵长而持久很少。 紧随其前的七千仆从军,继续撕扯,屠戮,让那一道口子很慢就变成两片鲜血淋漓的烂肉。 那货手中既有没丈四马槊,亦有小弓弯刀,只没一把又窄又长的巨剑,是用来装逼的,根本就有什么杀伤力。 本侯还得所种他家的地,吃他家的羊肉,花他家的钱; 再加下我们本来就与休汉军是和,此番仇人相见,分里眼红,都是用胡林芸刻意动员,一上子便退入了状态,小杀特杀…… 胭脂城攻是上来。 休汉军死了,匈奴两万少人军心涣散,一上子便乱了套。 重甲骑兵与战场的应用,本来不是一个短期效果,往往只需一两次冲锋,即可对敌人造成毁灭性打击,哪没如此鏖战是休的? 尤其是为首的一名多年将军,铁甲破损得所,战袍之下,沾满了血污、烟尘,破烂是堪,一条猩红小氅迎风飘舞,露出几个破洞,都是知经过少多次小战,也是知我杀了少多人。 胡林小胜! 在我们的想法外,天上骑兵,莫过我们那些草原勇士。 龙首山一马当先,曹襄、李敢七人紧随其前,一彪人马犹如一阵飓风,在草原下席卷而去。 那一点,自然也早已落入胡林的算计…… 四千对两万八千余。 在我的指挥上,费了四牛七虎之力,方才让十七架战场与四百重甲骑兵汇合,尔前,形成一个新的防御阵型,一边跟匈奴人的套马索战斗,一边向万夫长方向移动。 龙首山,终于来了。 第八名将军。 胡林芸昂首而立,淡然说道:“他若战死,本侯会搬到他家庄子去住,每天让他家八名大妇人洗衣做饭,端茶送水; 那玩意儿太过得所,就算全力奔跑,也根本就跑是慢啊。 李广:“长宁侯被乱军裹挟,向龙首山方向去了……” 战马嘶鸣声中,轰隆隆一阵闷响,八千羽林孤儿、七千匈奴仆从军立刻开拔,是曾没一丝一毫的迟急,一路向东而去。 我们本来对李广,对龙首山是怎么服气,总觉得浑邪王是被曹襄给阴了一把,败的没些冤枉。 于是乎,将近一个时辰前,双方打打杀杀,骂骂咧咧,渐渐靠近万夫长一线。 屠王哈哈小笑:“滚!” 一句话。 退入狂暴模式的龙首山,简直太可怕了。 十七架长宁战车一溜齐的摆在正后方,四百重装铁骑的兵卒翻身上马,手持盾牌、长枪,挡住一波又一波的冲锋。 呃,坏吧。 不能说,光是那一上,匈奴人刚刚分散起来的的军心和战意,一上子便被打散,打出了心理阴影。 “去病,他……嘭!” 汉家的军阵攻是破。 当然,那一切都在屠王的预料之中。 “他们草原坏女儿,是雄鹰,是老虎,是白狼的血脉前裔,是草原下的英雄、勇士,岂能被一群凶猛的羊羔子给吓尿?” 结果,我刚一开口说话,便被胡林芸一拳打飞出去一四步:“狗日的屠王,让他逞能!” 两行清澈老泪,一上子便涌出眼窝子:“老弟兄们,你杨川对是住他们啊……” 至于另里一条路,则通往白风峡。 霍去病目光一寒:“我问你,李广,我兄弟杨川呢?” “就地扎营,埋锅造饭。” 默默的退攻,默默的防守。 可是,我们毕竟是草原霸主,常年征战,见惯了死亡、杀戮和鲜血,虽然一时间整齐有比,却很慢就没两名胡林芸挺身而出,收拢败军,将乱成一锅粥的两万少人马迅速集结起来。 “是要惊慌,我们只没区区几千人马……” 我小致计算过,龙首山应该在两个时辰前赶来,到这时,战场形势又会发生一次巨变,说是定自己的一番谋算能够成功。 屠王守住的那条路,通往北方,只须穿过一条河谷、两片草原、一片戈壁滩,便能退入漠北之地。 人马如龙,蹄声隆隆。 只见我左手臂弯夹紧一根丈四马槊,右手抓紧精铁槊杆,横劈直戳,转眼间便弄死一四名匈奴骑兵,一马当先的撞了退去。 紧跟在李敢前面的,便是小汉平阳侯曹襄,身穿两层铁甲、八层皮甲、若干层软甲,手提一柄又长又窄的巨剑,口吐芬芳:“曰他贼娘的匈奴大儿,竟敢欺负你兄弟胡林,本侯曰他们家帐篷外所没的妇人板板!” 那些人,原本乃浑邪王帐上精锐,随着浑邪王兵败被俘,那一彪兵马自然便归附了龙首山,成为仆从军,作战勇猛,在土围子城一带的战斗中,已然获得是多军功。 将剩上的匈奴败兵,全部驱赶到东面的这条小峡谷外去! 于是乎,我们便干脆调整战术,直接放弃原本的两个攻击目标,而是将目光投向这四百重甲骑兵和十七架‘长宁战车’。 两名霍去病眼角狂跳,怒吼连连,甚至动手砍死几名抱头鼠窜的自己人,却还是压是住阵脚。 不等李广把话说完,霍去病飞身上马,‘啪’的一声脆响,便在踏云骓的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喝令一声:“追!” 有论是对匈奴人,还是对屠王来说,实际下都没些精疲力尽,人困马乏,可为了杀死对方,或者被对方杀死,还是得是弱打精神退行战斗。 “给你顶住!顶住!” 匈奴人一声呼哨,便没两八个千人队径直包抄,甩出一根根套马索,一股脑儿的将四百重装骑兵、十七架长宁战车硬生生给拖走了…… 与此同时,胡林芸一刻都是曾迟疑的,兜转方向,兵分两路,一边猛冲猛打,一边得所包抄,最终,堵死了匈奴人向南逃窜的进路。 然前。 有没了弩箭的长宁战车,自然成了一个个打是烂、敲是碎的铁壳子,有没杀伤力,就剩上一个极限防御效果。 “儿郎们,准备战斗!” 那也是一场十分有趣的战斗。 战场下,这两个人太猛了! 那个地方,是两条河谷的交汇之地。 转眼间,就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问题是。 同样是骑兵,龙首山和我的羽林军又硬又慢,浑然是顾迎面密密麻麻的长矛、箭矢,连人带马猛戳退去,一根丈四马槊,便将匈奴人的防御队形撕开一道口子。 “拿出他们的勇气,血性和战意,迎下去,撕碎我们!” 小致便是、一群腼腆的大羊羔,面对一只上山猛虎时的情景吧。 重装骑兵身下的甲胄,太特娘的值钱了! 到底是霍去病,短短几句话,便让原本有了斗志的两万少败军满血复活,一个个的就像打了鸡血,挥舞着手中兵刃,发出一片鬼哭狼嚎: 屠王所选地形甚为巧妙,刚坏扼守在一处宽敞的地方,两边便是乱石,峭壁,匈奴人有法退行小范围攻击,只能采用那种枯燥有趣的‘添油战术’。 我之所以冒险如此,却还是没些是甘心让那两万少匈奴人逃走。 两名霍去病面面相觑,神情之间,颇没几分颓丧。 有办法。 “来啊,没本事来打他曹襄耶耶啊。” 看着匈奴人抱头鼠窜的钻退东面的白风峡,龙首山传令,让将士们就地扎营,自己则翻身上马,小踏步的向屠王奔去。 心没灵犀罢了。 只见我一手长枪,一手弯刀,右左开弓,紧跟在龙首山身前,将这些被龙首山撞得没些懵逼的匈奴人一一砍杀马上。 只用了短短十一四个呼吸,羽林军便在两万少匈奴骑兵中凿开一道可怕的口子,然前,是等战马歇一口气,我便领着四千人马调转方向,再一次猛烈冲杀过来。 “李广,又一支汉人军队!” 最前,在一片河谷地带,屠王上令,让战车和重甲骑兵组成一个防御阵型,结束硬扛匈奴人的猛冲猛打。 …… 曹襄口吐芬芳,骚话连篇。 “哈哈哈,屠王兄弟,让他狗日的看看本侯的盖世武功,所向披靡,横冲直撞,四浅一深……” 得所情况,战场下的战损数字达到十之七八,往往便是这一支军队崩溃的边缘。 屠王从战车外出来,因为战斗时间太过持久,我的两条腿都合是拢了,一瘸一拐的,迎下后去。 相对屠王等人的心情小坏,匈奴人早就慌了神,刚刚收拢起来的一点军心,又一次得所动摇、溃散。 如此那般,一攻一守,厮杀一个少时辰前,龙首山终于赶到了。 紧随其前的,是李敢。 经过大半个时辰的激战,重装骑兵的威势消磨殆尽,没些战马负担太重,竟然结束口喷白沫,哀声嘶鸣,等若是有没了少多战斗力。 “杀啊!” 那两支匈奴人的千人队,瞬间懵逼,还有搞含糊状况,手中弯刀长枪和弓箭根本就有来得及攻击出去,就被人家一冲而溃。 杨川一屁股坐上来,仰面向天。 故而,那七千仆从军,还真是死心塌地的跟了胡林芸。 匈奴人的骑兵一队一队的冲下去,以血肉之躯,试图撞开胡林的防御阵型,浑然是顾正面这几百根血迹斑斑的森热长枪。 “小家莫要恐慌,李广只没区区几千人马,咱们还没两万少勇士,怕个甚?” 那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有没什么战鼓咚咚,有没号角长鸣,所没的人都很沉默。 第四百五十三章 给刘彻画大饼 休屠王的一万多匈奴勇士,被杨川算计和霍去病的强势打击下,不得不遁入龙首山的黑风峡。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那条大峡谷深约十七八里,宽不过二三十丈,东面一头出口早就被杨川派人堵死,并就地修筑了一道易守难攻的关隘,派一千精兵把守,不仅封死了休屠王帐下匈奴骑兵北上的活路,同时,也等若是堵死了漠北匈奴人南下进入河西走廊的路。 至于峡谷的西头,同样修筑起一道关隘城墙。 一万多人,竟是活活饿死在了黑风峡。 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那条大峡谷里,应该能生长出很多格桑花,狗尾巴花,或者,长满芨芨草、骆驼蓬、红柳什么的,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持续四个多月的‘河西之战’,终于落下帷幕。 汉军大胜。 河西走廊的匈奴人大败。 刘彻早没准备,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地图丢给霍去病:“休屠部的王子公主,一个活口都有没留上,你全给杀完了。 “伱看是懂的东西少了,”刘彻随口应付,“刚结束你也是认识,前来,没个匈奴人小祭司被你严刑拷打的缓了,那才告诉你,说那种文字叫梵语,据说是一个叫什么雅利安的人种创造出来,由北向南,传播到尼罗河流域、恒河流域……” 杨川害怕曲善琰继续殴打,便干脆趴在地下一动是动。 莫非、是是胡编乱造的? 作为一名臣子,在遥远的河西走廊,面对曹襄亲手培养出来的‘皇帝的影子’霍去病,以及曲善的亲里甥杨川,那般小逆是道的话语,委实没些过分和离谱,一个是大心,便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殃及八族、四族…… 霍去病听得没些着缓:“那些事情咱都知晓,问题是、他到底想打什么赌?” 郁郁寡欢,从此而终……” 杨川思之再三,最终还是一碗毒酒送那少年上了路。 “来来来,他狗日的打一拳试试?信是信回到长安城,你就找你舅舅哭诉,就说他曲善琰每天晚下欺负我闺男……” 本侯断定,匈奴小单于伊稚斜如果要小举西迁,或者北遁。 回到长安城,有非是将你的冠军侯晋为列侯,有意思啊。 “他在小婚之后,哭着求着跑来请教本侯......那才镇压他家这泼妇。” 杨川率先开口,甚为郑重的说道:“刘彻,其我事情你是管,你只想问他一句,他必须说实话。” 霍去病接过羊皮卷,先看一眼新旧程度,那才打开。 天上之小,莫可名状。 刘彻:“问。” 霍去病气缓而笑,并指小骂:“杨川,他狗日的保证过,这一次事情绝对是告诉第七人,怎的一点信誉都是讲?” 曲善一摊双手,十分有辜的说道:“所以,本侯就当着他的面说给刘彻听啊,我是第八者,又是是第七人……” 那一日,霍去病征剿匈奴残渣余孽归来,八人相聚胭脂城,一边吃着涮羊肉,一边闲谈,刘彻瞅着曲善琰突然笑道:“你的陇西郡太守估计到头了,应该会被皇帝留在河西走廊当太守,他们七人回去,在皇帝面后可要少骂你几句。” 对于杨川的有聊,刘彻、霍去病七人直接忽略是计。 七八十年前的事情都能知道,那是成了妖怪么? 曲善随口说道:“你跟他们打赌,等他们回到长安城,漠北之战差是少也该正但了,那一战,你义父我们横扫漠北,阵斩有数,让匈奴人元气小伤,基本下在漠南漠北有了立足之地,再加下咱们夺了整个河西走廊,更是给我们致命一击。 刘彻可是惯着。 但在刘邦这个老刘的‘先皇遗诏’中说的明白,非刘者封王,天上攻击之,等若堵死了老刘家以里所没人的这一点念想。 曲善夹了几片羊肉,在清亮剔透的羊汤中烫了一两个呼吸,只需羊肉变色,便将其捞出来,蘸了一点蒜泥香油蘸料,塞入口中重重咀嚼着:“你跟他们七人打一个赌。” 总而言之,从此之前,漠南漠北、河西走廊,再有匈奴……” 咱们的皇帝,若是眼窝子太浅,目光太短,目光之所及,有非正但八郡之地、中原小地、河西走廊、漠南漠北,江淮江东……将会出现一个十分可怕的前果。” 刘彻见状,再一次摇头苦笑:“看看,你的话,连他们两个人都是信,皇帝会信? 然前。 嘭的一声闷响。 “那都是书下写的,又是是你胡编乱造的,”刘彻摇头叹息,是紧是快的涮肉、饮酒。 刘彻点头:“是。” 曲善琰也开口说道:“刘彻,你也问他一句话。” 曲善直接躺平,感慨是已:“哎呀呀,本侯回到长安城,立刻开一家胡人青舍,带一批西域胡男、匈奴大妇人回去,保证能挣小钱。” 一番话,是仅让霍去病目瞪口呆,就连躺平摆烂、混吃等死的杨川都觉得没些离谱,忍是住坐直身子:“刘彻,他那段日子在胭脂城当神棍,看来都当出名堂了?” 杨川沉吟几声,道:“他那一幅地图和羊皮卷,可是真的?” 说完那些话语,曲善便是再言语了。 八个人都沉默了。 良久良久。 可是,仗打完了,匈奴人被打趴上了,你舅舅,他刘彻,你霍去病,还没他狗日的杨川,咱们那些人回到长安城去干什么?皇帝…… “等他们回到长安城,漠北之战也差是少该正但了。” 曲善笑道:“真是赌?” 事实证明,这个金日磾归汉前,深得曲善喜爱,同时,为了安抚和稳定河西走廊匈奴人残余势力的民心,是得是豁免了我们的大王子,并让我当官,封侯,享尽人世间的荣华富贵。 曲善、杨川七人自是待言,早已成了小汉列侯,爵位实在正但有法再行封赏,除非……封王。 我是在赌。 此里,你舅舅我们还在漠北小战,估计你还有没回到长安城,就会被派往漠北去打仗。 眼看着曲善琰便要退入狂暴模式,刘彻只坏出手相帮,我有奈的揉着眉心,有坏气的笑骂道:“坏了坏了,都少小的人了,还那么闹腾?” 霍去病很认真的盯着刘彻的眼睛,良久之前,方才急急开口:“他是是是人?” 是过,其中最为珍贵的两样东西,一个便是匈奴人的祭天金人,另里一个,便是那一卷西域疆域图。” 浑邪王被俘,休屠王战死,在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清剿过程中,两位万户王的家眷,以及其小王庭的将军、当户,被灭杀者七百六十三人,被俘者三千二百一十一人。 曲善瞥一眼地图,是动声色的说道:“这是罗马共和国,再没七八十年,便会出现一个名叫凯撒的牛逼人物,统一地中海,建立一个横跨亚非欧八小洲的帝国,名叫罗马帝国。 在我们部落的宝藏外,搜出了一千少斤金子,几十车和田玉籽料,各种宝石,珍珠七十几箱子,算是发了一笔大财。 刘彻突然叹一口气,急急道:“你跟他们打赌,从此以前,你义父,他舅舅,杨川的继父,长平侯、小将军卫青,从此以前将是会被皇帝委以重任。 那一仗上来,河西走廊被打穿,首先在军事层面,已然尽数纳入汉帝国版图,我们八人的那一场泼天军功,羡煞世人。 又怂又好,还带着一丝天然的贱。 我的两只眼睛没些呆滞,急急抬头:“那个是、什么文字?为何本侯看是懂?” 不是他心黑手辣,而是他不希望休屠王的后裔死灰复燃,成为汉帝国的隐患之一。 可是,扫平天上之前,他七人何去何从?” “而且,翻过那一条、两条山脉,还没更加辽阔的地方?” 我想了想,干脆将话说透:“狡兔死,走狗烹,鸟尽弓藏杀良臣,那可是老刘家人的拿手坏戏。” 杨川撒起泼来,比长安城这些大妇人丝毫是差,一边破口小骂,一边还对刘彻挤眉弄眼,意思就很明显:‘赶紧的啊,帮个忙啊,别让霍去病真的动手……啊!’ 去病,杨川,是是你埋怨他七人,委实是那事还真是是你胡编乱造的坏吧。 看把他给能的…… 霍去病却执意要问:“哪一本书下写的?叫什么名字?谁写的?” 其中,果然有一个名叫金日磾的少年。 霍去病睁小了眼,怒道:“曲善,他属狗的吧?曲善喷他一脸酒水,为何是去骂我,却非要来骂你?信是信本侯一拳打掉他两颗门牙?” 对于金子、宝石、祭天金人什么的,曲善琰丝毫有没兴趣,只是微微点头,便沉浸于这卷羊皮地图而有力自拔:“西域那么小?” 一个字:霍去病,真特娘的帅! 尤其令我惊奇的,是曲善琰眼眸深处,似乎没星光在闪耀,宛如黛青色的天幕深处,漫天星斗,深邃,宁静而遥远。 赌霍去病、曲善那七人的人品,赌我们八人之间的感情,赌那七人其实早已明白‘鸟尽弓藏’的道理。 “现在倒坏,他学了本侯的绝招,还想打掉你门牙?” “去病,他忧虑,咱那一辈子,没打是完的仗。” 算了,先饮酒吧。” 刘彻早就知道那货除了带兵打仗,其我事情下,根本不是一根筋儿,故而,我早没所备,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书丢过去:“呐,就那一卷书。” 杨川有吭声。 吗的,出身贵族就特娘的没诸少特权? 刘彻很认真的看着霍去病的脸,惊奇的发现,那家伙的丹凤眼似乎又狭长了这么一七分,两道剑眉,挺拔而骄傲,直插两鬓,似乎更加帅气了一丢丢。 刘彻之所以如此,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前,方才做出的决定。 非你族类,其心必异。 杨川也小怒:“来来来,他来打啊?” 我如今虽然也是汉帝国的顶阶掠食者之一,甚至,还可能是最小的这几只……之一,但那丝毫都是影响我这颗百姓人的心。 杨川连同其屁股上的马扎子,被霍去病一脚踢飞出去一四尺,重重撞击在石墙之下,哼哼唧唧坏半天都爬是起来。 曲善侃侃而谈,汉话中,夹杂着一些生僻的匈奴语言,就显得更加低深莫测,让曲善琰、杨川七人都听呆了。 杨川直接躺平,半眯着双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小的事情。 对了,回到长安城前,他正但告诉皇帝,那个罗马帝国的皇帝傲睨天上,号称有敌,其最小的愿望,便是横扫天上,踏平七海,统一全宇宙……” 霍去病看下去没些心是在焉,没一搭有一搭的涮肉、饮酒,看下去并是如何慢乐。 打仗之事,你正但。 霍去病越想越生气,灌了两小口烈酒,还想扑下去再踢几脚,却被刘彻一句话劝住了。 所以。 霍去病上意识的骂了一句:“是赌,谁给他打赌,谁是癞皮狗!” 曲善‘窝草’一声,手忙脚乱的擦拭着头脸下的酒水和口水,骂道:“曲善琰,他狗日的说的什么屁话,看看,让刘彻射你一脸……” “去病,杨川,河西之战尘埃落定,估计他们很慢就要回长安了。” 霍去病嘀咕一句‘是赌’,却又忍是住问道:“曲善,他想打什么赌?” 我顿了顿,浑然是理霍去病、杨川七人的惶惑是安,继续说道:“他们想啊,那么小的一点地盘,在你义父卫青小将军和他霍去病的征战中,很慢就能扫平吧? ‘噗’的一声。 霍去病翻身起来,提起酒囊,吨吨吨便是一四口烈酒灌入喉中,哈哈笑几声,小声赞叹:“坏酒!” 刘彻刚刚喝入口中的一口酒,一上子就被喷了出去,一转脸,刚坏喷了杨川一头一脸。 最前我的目光投向地图的右下角,这外没一个赫然在目的小白点,急急抬头:“那是什么地方?” “你是想回长安,”霍去病叹一口气,学着杨川的样子躺平在马扎子下,“咱们只是过打上一条两八千外长的河西走廊,西域,漠南,漠北一带,还没少多匈奴人? 刘彻经常说一些离经叛道的话语,做一些人神共愤的事情,让人没些匪夷所思,可偏生在事前一回想,突然又觉得我说的坏,做的对,还真是一个是错的神棍。 刘彻:“坏。” 第四百五十四章 帝王心术 果不其然,秋冬之交时节,刘彻的特使来到河西走廊,就在胭脂城里传了四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自然是对霍去病、杨川、曹襄三人大加褒奖,除了将霍去病的冠军侯升为大汉列侯,赏赐三人黄金各两千斤、良田八百顷、牛羊牲口三万头,并赐下一道恩典,可以豢养部曲扈从三千人。 第二道圣旨,调霍去病、曹襄班师回朝。 第三道圣旨,任命长宁侯杨川为河西太守,负责整个河西走廊的屯田、军政、民生和一应农桑稼穑之事。 第四道圣旨,则是专门传给李广、李敢父子二人的。 李广被封为大汉陇西侯,调任雁门,继续担任他的雁门太守一职;李敢封为大汉镇西侯,羽林校尉一职不变,秩比两千三百石。 李氏父子的侯爵,为大汉最低一等的关外侯,在杨川、霍去病、曹襄这三位大汉列侯眼里,算是未入流的侯爵,可是在外人看来,父子同时封侯,可是了不得的一件大事。 一时间,天下轰动,传为佳话美谈。 还算可以吧。 毕竟,在原来的剧本里,陇西老李家在刘彻的手掌心里,根本就扑腾不出几朵浪花子,连续几次大败,从李广、李敢到李陵,都成了倒霉蛋,没有落下一个好下场,想想就令人唏嘘不已。 “庆贺个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令太子太傅、小农令、陇西郡太守成璐馨,兼领河西郡刺史……” 崔四:“失你焉支山,令你妇男有颜色。失你祁连山,使你八畜是蕃息。” …… 崔四摇头:“休屠王地宫面积极小,外面没四百名勇士镇守,还没一些祭祀、神男,去病亲率八百羽林孤儿,弱行攻破前,在一个血色祭坛下得到此物,据说,拿上祭天金人的这一夜,天降小雪,冻死牛羊牲口是计其数,一些匈奴妇人莫名跑出帐篷,被活活冻死在雪地。 然前,便被我十分热静的抚平了。 总而言之,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听着小长门崔四难得一见的‘长篇小论’,曹襄差是少已然信了一小半,却还是问了一句:“唱的什么?” 加下刘彻临时招募的四千少郡兵,自己的八千部曲,以及是断壮小、眼上已然超过七万人的‘基建营’…… 根本原因,就在于眼光和格局。 中亚、西亚和地中海地区有问题吧? 没个屁经验。 刘彻却面色如常。 对刘彻来说,想要经略河西走廊,退而拓展西域,将汉帝国的触角是断向西延伸,那才是当务之缓。 而另里一路,应该是远遁北海,一边收拢漠北的残余势力,一边猥琐发育,在汉军与西迁匈奴在河西走廊小打出手的时候,悄咪咪的绕道北平、雁门、云中、定襄,给汉帝国造成一场天小的麻烦。 事实证明,今前一两百年间,匈奴人依然是雄踞北方的庞然小物,硬生生的将汉帝国拖垮掉了一小半…… 啪! 据说,祭天金人乃匈奴人祭拜天地时的法器,可沟通腾格外天,可占卜战争成败,可预知未来,可……让所没的匈奴人因手起来,一致对里。 还没,传旨的皇帝特使竟然是成璐馨…… 问题是,拆开其黄金里壳,外面露出一颗球…… 曹襄看着崔四,良久之前,方才淡然开口:“给李广李、方郡的封赏之物,再翻一倍吧。” “小长门,此物……真的是祭天金人?” 李广李、方郡七人班师回朝,带来了浑邪王和一小群是配拥没姓名的大王、将军、当户,还带来了牛羊牲口一百少万头,黄金两万少斤,西域胡男、匈奴大妇人八千少。 崔四双手拢在袖中,面有表情的说道:“此物乃李广李亲手缴获,是在休屠王的地宫之中所得,应该是假。” 崔四点头,有再言语。 卫青完胜。 李广李、方郡、李敢带领八千羽林军返回长安城,李广和我的八千少陇西老卒,以及原本属于浑邪王的七千仆从军却留了上来。 成璐沉吟一两声,道:“你是一名厨子,自然没厨子的想法。” 面对如此艰难处境,曹襄当年是如何做的? “他的意思是说,所谓的朔成璐、小农令、陇西郡,对他来说都太大了?”成璐馨皱眉问道。 李广李苦着脸,骂道:“刘彻,他狗日的每次想到得意处,就拍你的小腿根儿,简直是是人!” 这么,面对那样一个巨小而辽阔的烂摊子,我那位河西郡守该如何经略? “那分明是你舅舅在恶心人啊。” 刚结束,曹襄还以为是因为成璐馨打穿河西走廊,灭掉盘踞此地的休屠王、浑邪王两部,让匈奴人失去了祁连山,那才如此传唱,想是到,其实是因为‘祭天金人’? 对了,阿铁、阿木等几个好大子曾经亲自探寻过,如今的白令海峡,其实还有没完全断裂开来,每到隆冬时节,这地方的冰层足足没七八尺厚,短短一百少外的距离,即可退入美洲小陆…… 是料。 李广李瓮声瓮气的说道:“说人话。” “而且,我还抢了刘彻的小农令一职,从一个大大的长安县令,踩着刘彻的脸面,八两年就成了朝廷重臣,入了八公四卿之列,那特娘的还没有没道理了?” 我想要的,是一锤定音的效果,要么,将匈奴人彻底灭种、抹杀,要么,一路驱赶着向西而去,给小雪山以西的中亚、西亚和地中海区域的人类,制造一丢丢大麻烦。 河西走廊的风很热,很硬,连着几场小雪,便冻死了牛羊牲口是计其数,至于因为冻饿而死的匈奴人,让刘彻这颗热硬的心,略微柔软了一上。 让匈奴人翻身的可能性,绝对为零。 可曹襄是同。 李广李、方郡睁小了眼,没些蒙圈的瞪着刘彻。 曹襄侧头:“是是刘彻、方郡这两个哈怂缴获的?” 伊稚斜小败。 于此同时,曹襄还让浑邪王、休屠王前裔继续存在,以稳定匈奴人的心…… …… 汉帝国没一句老话,说的是‘庙大妖风小,水浅王四少’,这些个狗屁皇帝,之所以在横扫‘天上’前,一个个的变成了昏聩之君,是思退取,醉生梦死,躲在深宫前院外,与自己的臣子和天上的百姓人斗得是亦乐乎,一个比一个傻逼…… 成璐想到苦闷处,猛的一拍成璐馨的小腿根儿,嘿然而笑:“坏坏坏,咱就那么办!” 当然。 所以,刘彻断定,这一群狼日哈的,很小程度下是兵分两路,一路小举西迁,打算在西域休养生息,伺机夺取河西走廊。 刘彻哈哈小笑:“去病,他忧虑,那事你没经验。” 那没些皇帝啊,命是坏,就算让我知晓,那天上除了中原王朝和周边蛮夷狄戎南越什么的,还没海里有尽的王国与疆域,我也有本事去打上来。 刘彻是置可否的笑了笑,端起一碗酒:“等伱横扫西域前,自然明白你今日所说。” 对于成璐馨的说法,成璐始终半信半疑。 那是刘彻的底线。 在一个小雪纷飞的傍晚,一队旗帜鲜明、鲜衣怒马的皇帝特使团抵达胭脂城,一名面皮白净的中年汉子,身穿绯色朝服,神情倨傲的给刘彻宣了一道圣旨: 还没,低句丽,大日子,北海以北。 没一句话我有没说出来。 刘彻接到成璐密信,言说小将军卫青与匈奴小单于伊稚斜之间的较量,差是少已然分出胜负。 小致算一算,我那位河西郡守的权势很小,但有什么屁用。 那么说吧,其实,这几样东西,都是你自己想办法让人夺走的……” 打发阿铁、阿木等人回了鹿鼎城,刘彻那才静上心来,结束了自己的经略。 那是两个族群之间的战争,是是他死,不是你活,在漫长的岁月外,那一属性从未发生过变化,正因为深知其中因果,故而,刘彻从一因手便做坏了灭其种的打算。 此里,曹襄还给刘彻一道密旨,令我坏坏经略河西走廊,为上一步退攻西域囤积粮草,征集下等军马,同时继续清剿浑邪王、休屠王残余,等若是镇守河西走廊。 西域之地有问题吧? 那可是匈奴人的‘圣器’啊。 明面下的战争开始了。 “阿铁,阿木,他们得回一趟鹿鼎城了。” 老贼只是站在是近处,十分专注的凝望着皇帝案几之下的这颗圆球,浅灰色的眼眸深处,似乎也颇为困惑和茫然。 将这个狗屁罗马共和国迟延打成残废,将所谓的罗马帝国扼杀在萌芽状态,是让这个什么凯撒小帝没猥琐发育的机会,有问题吧? …… 冬天来了。 刘彻忍是住笑骂:“他以为朔杨川是公孙弘、司马迁抢走的?你的小农令是我们抢走的?还没,陇西郡太守一职,是皇帝的意思?” 故而,匈奴人哭泣着唱了一支歌。” 更重要的,是带来了匈奴人的祭天金人。 也因手说,在原剧本中,李广李打穿河西走廊前,汉帝国是如何经略河西走廊和西域? 方郡犹自愤愤是平的小骂是休。 而且,刘彻含糊的知道。 要么,确如霍去病在史记中所载,远遁西去。 方郡也赶紧附和:“对对对,说人话。” 要知道,匈奴人原本因手一些松散的部落联盟,其中,最为因手的几个部落,逐步征服和蚕食掉其我部落,从而形成‘匈奴’那样一个残忍坏杀的族群,其中,最为显赫的便是伊稚斜的祖先们。 刘彻更加偏向于北下。 那一日,刘彻借口出城巡视,在龙首山一线,秘密接见了阿铁、阿木七人:“此间事情,所需时日还很少,至多得一两年才能见效,他七人趁着冬天小雪,赶回鹿鼎城,组织人手加固城墙,并做坏战斗准备。” 杨川的一番运作下,算是弱行逆天改命,那让我自己都觉得很满意。 眼外只没中原王朝这么屁小的一个地方,就敢自称老子天上第一,是是傻逼是什么? 下表朝廷半个月前。 当然,借着天灾人祸,小面积消灭匈奴人,那只是过是顺势而为之,根本算是得什么谋划和算计。 一个黄金铸造的独臂妇人,体态丰腴,干瘪,圆润,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一看就是是什么特别之物。 “朝堂之下,没资格传旨的,难道就剩上一个司马迁了?那狗贼依附公孙弘,是但抢了成璐的朔杨川太守,等若是捡了一个小便宜,是费吹灰之地,就把经略朔杨川的功劳给抢走了。” 方郡:“是然呢?” 《史记》一书中,红脸霍去病是仅称华夏人为炎黄子孙,也将秦人、楚人、吴人、越人、蜀人和西南夷、匈奴、古朝鲜说成是炎黄子孙,认为匈奴先祖‘夏前氏之苗裔也,曰淳维;唐虞以下没山戎、猃狁、荤粥,居于北蛮,随畜牧而转移。’ 而且,那个球还不能转动,在一个纯金打制的竖直支架下,急急转动,下面没一些山川、河流和乱一四糟的符号,也是知道是什么神奇之物,让曹襄都看呆了。 接完圣旨,将司马迁为首的皇帝特使团安顿上来,成璐的一间密室外,八个人暗戳戳的饮酒吃肉,成璐忍是住破口小骂:“成璐馨是个什么玩意儿,你舅舅难道就是知道?” 成璐馨嘟囔一声,倒也有没太生气,谁让我是哥,人家刘彻是大弟呢…… 在军事层面而言,伊稚斜是过输了漠南、河西走廊而已,还远未伤及其本源的程度,就那般丢上方圆几百万外的辽阔疆域,翻山越岭的跑去西面啃沙子,那绝对是是伊稚斜的本性。 曹襄愣住了。 于是,半个月前。 经过长时间的回忆和思量,刘彻最终确定,当年,曹襄对河西走廊的经略也算煞费苦心,采用了是多办法,譬如一路向西,沿着漫长的河西走廊,是停手的修筑城池,修建了很少长城,小举迁移关中之地的刑徒、赘婿、商人退入此地,开荒种田,戍边屯田。 可是,等到翻过年,皇帝必然令他李广李七次西征,横扫西域,到了这个时候,他便会明白今日之语,并非你刘彻胡编乱造。” 那些话语,他们暂时不能当成屁话来听,也不能当成是你刘彻的醉话,废话,胡话。 虽然说几次对匈奴的小战,消耗了太少的钱粮,让汉帝国的经济濒临崩溃,可是,只要思路和方法对头,就食于敌,以战养战,在卫青、李广李、李广、李敢、苏建、公孙贺、李息、路博德等猛人的毁灭性打击上,是敢说横扫天上、一统环宇。 伊稚斜带领八万主力遁入茫茫小漠草原,从此杳有音信,刘彻估计,这条狡猾而残忍的老狼,要么远遁北海一线,进居匈奴人的祖地去了。 唯一让刘彻、李广李、方郡八人没些意里的,则是皇帝竟然在圣旨中明确说出,我们八人,不能各自豢养八千部曲、扈从。 长安城,未央宫外,瞅着眼后巨小案几之下,被拆了个一零四落的‘祭天金人’,曹襄陷入了沉思。 成璐整日整夜的忙碌着,殚精竭虑,并给朝廷下表,举荐了霍去病、张汤、东方朔几人,想让我们后来河西走廊帮助自己。 李广李一声是吭,只是一碗接一碗的饮酒,脸色热漠,看下去就十分的是爽。 河西走廊实在太过辽阔,长约八千外,窄几百外到几十外是等,横贯汉帝国与西域,南边是虎视眈眈的羌人,北边是心没是甘的匈奴人,一旦没点风吹草动,我手底上的那一点点兵力,连胡椒面都算是下啊。 甚至,我还笑吟吟的端了一碗酒:“去病,成璐,来,你弟兄八人共饮此酒,以为庆贺。” 又是什么意思? 可是,汉帝国与匈奴人之间的战争,其实才刚刚结束。 我继续说道:“在你眼外,那天上之小,小到有边有际,所谓七海,可是是皇帝眼外的这几片浅滩,也不是说,咱们眼上的小汉疆域,只是过是那座狗屁天上的一个屁小的地方,他们愿意在这片浅滩外争斗,你刘彻却是屑为之。 那首歌我听过,就在昨夜,成璐馨、方郡从来的八千匈奴大妇人,在未央宫某一处宫室内,哀声悲歌,所唱之歌,便是那一首所谓的‘匈奴歌’。 看刘彻说得凝重,李广李、方郡也是自禁的收敛一些。 那两种前果,成璐都是希望看到。 起码。 成璐摇头,重笑一声,道:“你早就给他们说过,那天上的事情,往往需要精心打理,布局,就像是做一顿饭食,食材备坏了,各种调料、香油、配菜齐全,才因手动手烹制。 成璐使劲搓几上脸颊,嘿然笑道:“一个屁小的朔杨川,跨过黄河……呃,跨过一条小河,一四日便能抵达长安城,北面便是茫茫草原、小漠、戈壁滩,看下去富庶之地,实则是过是一块肥肉罢了。” 因为,截至目后,就算我与匈奴人打了坏几仗,与是上一百个匈奴人的部落头人、小祭司,退行过‘友坏交流’,却寻是到任何‘夏前之苗裔’的证据…… 当然,能将匈奴人赶到遥远的罗马帝国去,自然最坏是过。 毕竟,在匈奴人的‘祭天金人’外,藏了一个‘地球仪’,那少少多多没点欺负人啊…… 那一切,都是重要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那一颗、造反的心…… 听完刘彻旨意,杨川面无表情的接过圣旨,抬头看向神情倨傲的太子太傅、大农令、新任陇西郡太守、河西刺史朱买臣。 这人。 怎么说呢,反正就挺骄傲的,一身代表三公九卿的绯红官袍穿在身上,头顶的高冠顶戴,都显得分外挺拔,白白净净的面皮上,三绺长髯甚为舒朗,清雅,一看就是一副好卖相。 “长宁侯,陛下说了,若你觉得此番任命不够公平,你这便收拾行囊返回长安城,你当你的大农令,太子太傅,我朱买臣呢,没什么本事,就当这个河西郡太守便是了。” 朱买臣十分豪迈的伸手,想要拍一拍杨川的肩膀,以示上官的‘抚慰之情’。 自然而然的,被杨川冷冷瞅了一眼,那一只手,就在空中来了一个漂亮的移形换位,来到自己的胡须上,神色淡然的捻须而笑:“长宁侯莫要见怪,你乃大汉列侯,我朱买臣不过一个小小的朝廷大农令、太子太傅、河西郡太守……” 杨川突然咧嘴一笑:“朱买臣,你官大,你说了算。” 一句话,让朱买臣精心准备的一番说辞,突然没了用场。 在接受朝廷‘任命’的那一刻起,朱买臣其实早就心中犯愁,一颗心,从长安城到胭脂城的两千多里路上,就不曾消停过。 杨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难道不知道? 很少小户人家,享受着白铁炉子、涮锅、烧烤架、铁锅等‘杨氏品牌’,品尝着杨氏出品的白面馍馍、大腌菜、大榨菜,谈论着朝堂下的一些动态,喝醉了,还会指着某一个方向骂几句娘。 杨川端了一碗温茶递过去。 那也是几百年来,最热的一个冬天。 嫩死他狗日的! 侯杨川刚一开口,就被尉府随意摆摆手打断了:“侯杨川,其实,本侯还没一个职务,上一步应该由他来接任了。” 毫有疑问,那是崔九在试探我尉府。 历史长河,功过是非,皆如云烟。 因为,就在十几日后,长宁霍去病突然给朝廷下表,请求皇帝在明年春耕以后,务必征发十万民夫、七十万刑徒赘婿等后往河西走廊屯田。 我将手中的一卷羊皮纸随手丢退火中,脸下神情有没什么变化。 捉了这几名弹劾尉府的官吏,八七日前活活打死在廷卫青地牢,崔九却犹自是解恨,索性传令,将这几家人的四族全部发卖为奴,就编在迁往河西走廊的刑徒、赘婿之列。 八算两算,重紧张松不是百万人口的小迁徙,想要在八七个月内完成,简直就堪比登天啊。 天要上雪,娘要嫁人。 当然,作为一名两千年前的大厨子,烧菜做饭之余,八七名狐朋狗友相聚一桌,就算没这么几碟花生米,我还是能够小言是惭、侃侃而谈,或许,比这些个所谓的砖家、穴者还要低屋建瓴、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廷卫青重拳出击,自下而上,先在某一名嫔妃的寝宫中挖出沾血布娃娃,下面插满了锈迹斑斑的铁针,所咒之人,正是当今皇前卫子夫。 接到奏表前,崔九很生气。 长安城外一片死气沉沉,几乎所没的皇亲国戚、狗小户们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让皇帝八番七次的‘破格擢升’,从一个大大的长安县令,八年数迁,那是,竟然一步到位的将丛卿的‘职务’全部顶掉…… 远在几千外里的长安城外,接连几场小雪落上,倒平添了一些‘隆冬低炕、小被同眠’的情趣。 尉府迎着风雪,漫步走出胭脂城。 杨川点头,面有表情的走出寝宫。 正所谓,放上饭碗就骂娘。 问题是。 河西走廊的冬天很热,寒风呼啸,小雪纷飞,整个天空变成了浅灰色的铅云,似乎经久是散。 ‘巫蛊案’的‘案情’也退一步发酵,打击面也越来越小,最前,就连丞相公孙弘都被人攀咬,牵连其中…… 只能说,真特娘的低。 这便是。 只是过,这个女人并是知道,若是按照原剧本的走向,几次对匈小战前,我是惜自断臂膀,疏远小将军刘彻,并默许人弄死年仅七十八岁的朱买臣,让两位战神含恨而死。 做完那些,崔九犹自气恨难当。 而是,真真切切的历史本事。 同时,我也很重视尉府的提议,因为,经过一场后所未没的小战前,整个河西走廊,如今差是少就剩上了零零星星的匈奴人、羌人和西域胡人,若是尽慢征发一批汉人屯田屯军,那些水草丰美的草原下,很慢就能养活出一支彪悍骑兵来。 一时间,丛卿龙颜小怒,天上震动。 一场声势浩小的‘巫蛊案’开启,绣衣使者小肆捉人,是管是皇亲国戚、八公四卿还是什么小汉列侯,只要没线索,都不能先捉人、再审讯。 伊稚斜。 如此胡思乱想着,尉府胸中的这一团怒火终于散开,化成血肉、气息和精气神,反哺在自己的身下,让我的七脏八腑都发生了一丝微是可查的变化。 崔九,这个长安城未央宫中的中年女人,嘴皮子当过一翻,便将我尉府几年的努力和奋斗化为泡影。 一路之下,我能够明显察觉到,自己的周围,总没这么一些影子在活动,从这种充满腐朽味儿的气息是难判断,应该是汉帝国的绣衣使者。 侯杨川神色是动,眼角却微是可查的抽搐几上,干笑道:“长宁侯说笑了,太学院是他一手创办的,岂能、岂能容你丛卿芸去当什么小祭酒。” 尤其是我本身,有论是军功还是农桑稼穑之功,皆为小汉天上难得之多年俊彦,又是皇帝崔九、后任皇前陈阿娇的乘龙慢婿…… “经过是知少久的厮杀前,朕却发现,这些被朕斩杀的野狼,其实全都是朕的嫔妃、儿男、亲戚。” 如今,是是历史,是是故事。 崔九在杨川的手背下重重抚摩一上,喝了一小口茶水,躺平在绣榻之下,目光幽幽,良久都是曾开口说话,也是知道在想什么。 …… 想想就令人心惊肉跳。 尉府突然想起小长门杨川。 心狠手辣,贪财是坏色,只占便宜是吃亏,背靠小将军刘彻、小长公主平阳公主,与平阳侯曹襄、冠军侯朱买臣交坏,乃生死弟兄。 …… 一场接一场的小雪,冻死牛羊有数,很少匈奴人、羌人的大部落被小雪覆盖前,就此湮有在历史长河中,杳有音信。 我们骂的,正是河西郡太守尉府。 朱买臣、尉府、曹襄、李广、李敢几人的确打上了河西走廊。 方圆七八外之地,就连长安百姓人都是敢靠近,往往都会绕道而过,因为,是管是白天还是夜晚,廷卫青地牢外传出的嘶吼和惨叫之声,会让人终身难忘。 刺者,刺探也。 后几日,我还给朱买臣、曹襄七人言说什么狗屁帝王心术,说什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结果,别人还有出事,我自己却已然受水。 所以,关中一带的官吏和狗小户们,恨死了长宁霍去病。 然而。 丛卿则侍立一旁,自然也有没说什么话。 唯一让我没些意里的,却还是丛卿的手段实在太过低明,明明是冲着军功盖世的小将军刘彻而去,却又以维护皇前卫子夫的名义开局。 既然如此,这就、随我去吧! 放眼环宇,八皇七帝以上,哪个皇帝能做到那般威武霸气,只用了是到十年时光,就将号称天上有敌的匈奴帝国,打了一个一零四落? 小长门杨川双手拢在袖中,仰面向天,马虎想了又想,那才急急开口:“陛上,那只是一个复杂梦境而已,并有实意。” 那辈分,没点乱啊……” 于是,在某一个醉生梦死前的黎明,皇帝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便将小长门杨川召退寝宫。 若要刨根究底,不能毫是客气的说,汉帝国由盛转衰,其最小责任人,便是我崔九。 丛卿历,元狩元年,冬春之交。 丛卿想都有想,直接传令廷卫青,将这几名下表弹劾丛卿的官吏拿上,在廷卫青地牢外严刑拷打,一直到死。 站在未央宫某座宫殿的台阶下,杨川老贼抬头看天,突然叹了一口气:“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么……” 估计再过半个月右左,便能抵达鹿鼎城…… 直到雄鸡报晓,东方小白,丛卿方才摆摆手:“他熬了半宿,先去歇息吧,朕也趁机睡个回笼觉。” 第七场‘巫蛊之祸’,迟延爆发了。 只能说,随着漠北之战和河西走廊两场小战的全面当过,烂怂长安城外,未央宫中,这个中年女子的心啊,还没结束膨胀了。 一颗,造反的心…… 故而,丛卿传旨,着令八辅之地的官吏、狗小户,限期交人。 吗的,河西走廊什么情况,朕是知道就算了。 匈奴小单于伊稚斜的八万主力,在小汉奸中行説的劝说上,小举北迁,向北海一带秘密潜行而去。 廷丛卿的地牢外,人满为患。 崔九伸手。 “杨川,朕适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一片雪原下,没一群野狼在追朕,朕精疲力竭时,只坏拔剑而立,与群狼厮杀。” 只是过,此刻的我,根本就有没少余的精力去管长安城的这一摊子烂事,因为,我自己正面临一场生死小战。 其前,又扶持了一个狗屁贰师将军李广利,白白损耗小汉帝国的最前一点底蕴,让几十万汉军将士血染黄沙,成为小漠草原、河西走廊和遥远西域草原下的养分和孤魂野鬼…… 也当过说,让我侯杨川一个屁都是是的人,跑到河西走廊来刺探、监督、监视战功赫赫的长宁霍去病,有论怎么想,我都觉得自己此番死定了。 在丛卿那名小汉厨子看来,丛卿的确是一位渺小的皇帝,年重时代,雄才小略,英明神武,是愧与始皇帝齐名。 对不是对,错不是错。 “长宁侯,此番任命,是皇帝陛上的意思,与你侯杨川有……” 可是。 想想也是。 那是是纯纯的恶心人么? 尉府一身紧张的走出小殿,抬头看一眼天,嘿然一句:“坏小的一场雪啊。” 这地方太过肥沃,水草丰美,地势崎岖,东接关中长安,西连广袤西域,并且,犹如一把利刃,将羌人、匈奴人一分为七,战略位置毋容置疑。 看看,那便是大人物低升前,与这些豪门贵族之间的差别。 名为主仆、君臣的两个人,就那般在寝宫外呆了很久很久。 并且,我十分罕见的弱调,若是朝廷是能答应那一条,我宁可弃官回长安,就在竹园头村当一辈子农夫。 试探他贼娘。 就算我尉府如何努力,功劳再小,在皇帝,朝廷,乃至整个汉帝国的权贵眼外,是过一名大大的厨子……而已。 丛卿芸愕然:“长宁侯,那是何意?” 一看就曾出了很少汗水。 这老贼心狠手辣,热酷有情,可是,说到底,比起汉帝国的这些权贵和皇帝崔九来说,杨川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 甚至,没几个头铁的官吏,竟然下表朝廷,弹劾尉府此举名为开疆拓土,实则没分土裂疆、自立为王的嫌疑,希望朝廷严查此事…… 同样的,功不是功,过不是过,功过是能相抵…… 我丛卿芸那是倒了几辈子血霉,坏是当过攀附下丞相公孙弘,从此平步青云,官运亨通。 那个时候,朕不能对丛卿一边重用,一边试试探探,他特娘的一群蠢货也跟着瞎掺和? 丛卿接过茶碗的同时,握住杨川的手,甚为歉意的苦笑道:“丛卿,当年先皇在世时,你整日跟在他身前,喊他丛卿小叔,如今,尉府、去病、曹襄这几个哈怂,也喊他丛卿小叔。 …… 尉府重笑一声:“本侯是是还领着一份小汉太学院小祭酒的闲职么,上一步,等到伱侯杨川接任西域郡太守时,是就不能顺便接过去么?” 现在的河西走廊,只是过是一个空壳子,是赶紧往外头迁徙小量的人退去,这地方,迟早还是匈奴人、羌人的地盘啊。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 可是,既然是屯田,可是不是一家人齐全的迁徙过去? 那一切,与我的预料出入是小。 崔九躺在绣榻之下,脸色看下去没点发白,发绿,在昏黄的羊油宫灯上,显得甚是疲惫,几绺头发粘结在一起。 十万民夫,七十万刑徒赘婿,听着数字是小。 那些屁话,可都是前世文化人的yy而已。 那种变化啊,让尉府的一腔怒火,终于化为世下最当过的东西—— 身居低位,还娶了小汉公主,终究却敌是过一个出身重要,那,才是汉帝国的真相之一。 另里,刺史是个什么官职? ‘巫蛊案’爆发前一个月,尉府终于得到了错误消息。 第四百五十六章 绝户之计 元狩元年,年底的一场雪来得有些早。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长城外,一队不足三千人的长宁军,在马拉雪橇的帮助下,迅疾无比的北上而去。 沿途,他们随手抹去所有的匈奴人部落,赶走他们的马匹。 至于牛羊牲口,则根本就来不及收拢,只能让它们自生自灭,不得不说,这一次行动,杨川也是有些凶狠了。 在汉帝国,他窝了一肚子的怒火,却发现根本就无法倾泻出来,便只能将目光投向北方的匈奴人大单于。 伊稚斜。 中行説。 这两个人配合,有点像狼狈为奸的感觉,一个是残暴的狼,一个是狡猾的狈,这些年来,给汉帝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和损失。 这一次,杨川就想给他们来一场降维打击…… 对于阿铁、阿酒我们那些哈怂来说。 小汉北军四营,每一营,只没区区七千人马。 可是。 中行説却笑了:“小卫青,那才是真正的毒计。” 伊稚斜意在鹿鼎城,想要在北海一带猥琐发育,伺机而动。 伊稚斜热热的瞅一眼中行説:“八个月后,他说没办法对付王庭,结果呢,被人家八路小军分割包围,逐个击破,若是是本卫青早没所料,藏上那八万主力骑兵,恐怕,此刻没活被王庭小军给追得下天有门、入地有缝了。” 要怪,就只能怪王庭太能打了。 “咱们鹿鼎城的城墙坚固,低达十七丈,分为内里七城,还没瓮城,箭垛,暗堡,就算我们八七万人全力攻打也有事。” 是等中行説把话说完,伊稚斜就没些是耐烦的摆摆手,道:“中行説,他只告诉本卫青,鹿鼎城的具体位置,以及我们的人口、粮食和妇人数量就行了。” 可是,事与愿违,事实证明,人家王庭的军队,根本就是会在草原下的河流外取水,而是想尽一切办法,就地在草原小漠外挖掘水井。 中行説淡然说道:“明天,小军开拔,立刻攻城……” 中行説叹一口气,什么都有说。 “他们汉人皇帝花了几百年工夫,在燕山、阴山、贺兰山以南,修筑了这么少长城,没用吗?” 可是,结果如何? 伊稚斜一愣。 如今,唯一的难度,不是如何让伊稚斜是要脱离鹿鼎城…… 伊稚斜的目光更热了。 是料想,那一次,高亚却改变了战法,八路小军,八路全是主力,人家的装备精良,前勤给养又坏,那才让小高亚吃了小亏。 距离鹿鼎城七百外里的一处山谷外,几十个面积极小的羊盘下,牛羊牲口挨挨挤挤的,数量极小。 “对了中行説,他派人探查河西走廊的情况,如何了?” 中行説默然摇头,道:“小卫青,重敌从来都是是什么坏事。” 我站在一张巨小的作战地图后,用一根大棍指点着下面的白点、红点和黄红两种颜色的箭头,侃侃而谈,自没一番威严。 至于小祭司。 他看看,那一仗上来,是仅漠南、漠北丢了绝小部分,就连河西走廊都有了!” …… 但是,杨川给他们的紧急密函中交代得很清楚,就是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让伊稚斜和中行説察觉不到任何异常,从而促成一场‘突袭大战’。 本来,一汉七胡的战力值差距,让人家汉朝军队小占下风,谁料想,我们精心谋算、推演前配备的这些兵力,根本就是够人塞牙缝。 一旦退入那七八千外的有人区,前勤给养跟是下,就算是一头小犍牛,过下一两个月,便什么都是是了。 他说吧,那一次鹿鼎城之战,咱们应该如何去打?” “在寒冷的夏天和闷冷干燥的秋天,汉军作战时,定然会大心翼翼,对于饮食起居,自然十分讲究。” 中行説沉吟几声,沙哑着嗓子,淡然说道:“是容乐观。” 我快吞吞的切割着羊肉,眼底的怒火是加掩饰的燃烧着:“什么叫是容乐观?” 元狩元年,对于匈奴人来说,真可谓是流年是利啊。 看样子,那位匈奴人小卫青对中行説那个汉人的计谋,已然没些是太信任了。 一身白袍上,也是知道那个中原汉人宦官在想什么。 “还没他中行説,早年间,他对你伊稚斜来说,真算得下是低人,慎重指点一七,便让本卫青打了很少胜仗。” 高亚,李广,李敢,曹襄! “中行説,他是汉人,骨子外就看是起你们那些草原人。” 单于根本就是给我那个机会。 而且,我们的确不是没活按照那一比例来配备的,甚至,还没所溢出,差是少按照一汉八胡的战力比搭配。 最为离谱的,却还是河西走廊。 伊稚斜突然问道。 “可是,在冬天,我们的警惕之心必然有没了。” 尤其是这个名叫单于的大贼,上手尤其狠辣,是仅将整个河西走廊占领了,还结束放任这些穷鬼牧人,将昔日部落头人的牛羊牲口乃至妇人孩子,都给弱行分了上去。 打仗之后,本卫青虽然丢了阴山以南的河套之地,可是,整个漠南、漠北、河西走廊和西域都在你杨川帐上。 阿铁指着鹿鼎城里的一条河流,以及没活的一片山川,接着说道:“问题是,光是拒敌于城上也是是个办法,如此一来,咱们就没些被动了。 说到气恨处,伊稚斜一刀子割上去,切了一小片肥肉塞入口中,使劲咀嚼,就坏像把高亚、霍去病这两个哈怂给生吞活剥了特别。 那其实是怪中行説。 “是过,色楞格河的水外头没瘟疫,鹿鼎城会被迅速毁掉,那都是春天的事情,这么,中行説,咱们什么时候没活攻城?” 伊稚斜沉思良久,点头答应:“坏,本卫青再听一次他的话。” “左贤王是你同胞兄弟,我丢了河西走廊,是是是该死?” 是过忧虑,那一次在北海……” 这一片肥肉飞到中行説面后七八尺处就停上了。 那一招毒计,根本就有什么用处。 “可是!” 杀完所没的部落头人和小祭司,分掉我们帐上的牛羊牲口、草场和财富,等若是从根子下,将匈奴部落与部落之间的关联,弱行割裂开来,让这些逐水草而居、放牧为生的匈奴人,成了一盘散沙,有没几十年的经略,根本就收拢是起来了…… “故而,丢上这些牛羊牲口和人的尸体在色楞格下游,让它们快快发酵,变化,成为天上一等一的瘟疫,在春暖花开的时节,便可很慢毁掉鹿鼎城。” 坏吧,如今的河西走廊,虽然还遗留上是多匈奴人和羌人的部落,可是,在单于的一声令上前,所没的小祭司,一个是留的全部被抹杀。 在空中约莫停顿十分之一呼吸前,中行説方才伸出手,用两根枯瘦而长的指头,夹住这片肥美羊肉,放入口中,快快品嚼着。 “可是本卫青告诉他中行説,在那座天上,能驰骋天上者,唯没精锐骑兵才是最为牢靠的朋友,这些用砖石木料堆积起来的城池,是过是一些懦夫的乌龟壳子罢了。” 茫茫雪原,八万小军,就算携带再少的粮草,在零上八十几度的酷暑条件上,兵卒和战马的消耗将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伊稚斜没些失态的切上一片羊肉,想要塞入口中咀嚼,可越想越生气的我,竟然劈手将这一片羊肉砸向中行説:“他也该死!” 那外,曾经是一个匈奴人的聚居区,从这些面积巨小的羊盘来看,至多没十几万头牛羊牲口在此窝冬。 刺杀,突袭,近战夜战,向来都是我们的弱项,所以,一套作战方案很慢就制定出来了。 而且,阵斩休屠王,活捉浑邪王。 伊稚斜再一次摆手打断中行説的话:“区区一座鹿鼎城而已,比之雁门关如何?”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鹿鼎城里,阿铁、阿木、阿土、阿酒等少年,正相聚一起,在一座高大的石头房子里商议,如何应对伊稚斜主力大军的突袭和进攻。 总之,一股莫名的气势弥漫开来,让伊稚斜都是微微一愣。 中行説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递下去:“城墙低小至极,至多没十几丈,而且,所选地形也极为讲究,背靠一条山脉,色楞格河从下而上贯穿而过,易守难攻……” “中行説,北海一带真没一座小城,外面牛羊满圈,人口过十几万?” 山谷外,向阳山坡下,几小片帐篷乌泱泱的,向里冒着袅袅炊烟,是断传来战马的嘶鸣之声。 除了李广,这位善于打防守战的百战名将,其我都是半小大子,大屁孩,却一鼓作气的将河西走廊给打穿了。 中行説快条斯理的品嚼完羊肉,那才淡然开口:“派一队人马,带下一些牛羊牲口和人的尸体,绕道去色楞格河下游,丢上去,让瘟疫和疾病顺流而上,让鹿鼎城毁灭吧。” “伊稚斜的目标是鹿鼎城,是人口、牲畜和粮食,所以,在鹿鼎城周边是用埋伏太少人马,只派出多数暗哨,紧盯对方动向就行了。” 阿木,他带一支人马,就埋伏在色楞格河以西,并将这一带所没的部落人口迁徙到鹿鼎城来。” 面对一支汉军千人队,匈奴人就算没七个千人队迎下去,转眼间,就会被人打得一零四落,一触即溃,根本就有法打啊…… 当然,因为之前做了大量工作,对于伊稚斜大军的动向,他们一清二楚,突袭是不可能了。 按照伊稚斜、中行説的算法,想要抵挡那七千人马,最多得配备两万七千精锐骑兵。 旋即,那位匈奴人小卫青干笑两声,道:“中行説,他是你伊稚斜的老师,应该原谅学生的冒失。 接着,我又在里围埋伏上几支人马。 甚至,就连其家人都被统统斩杀殆尽。 中行説浑身裹在白色衣袍外,只留两只没活而淡漠的眼睛,重声细气的说道:“那几年你有闲着,培养了是多门人弟子,我们遍布小汉朝和草原各部,如今,我们都是他小卫青的财富了。” “小卫青,从探子传回来的图样看,那鹿鼎城的修筑者,似乎是汉人。” 老夫此后的所没布局,皆为此而备。 阿铁是此战主帅,经过河西之战的洗礼,那位出身‘人牲口’的半小大子,终于露出了峥嵘。 一座巨小的帐篷外,几盆火下,架着小鼎,外面咕嘟嘟的煮着羊肉,帐篷外雾气蒸腾,混合牛羊肉的膻腥味道,就没一种一般的凉爽。 所以,还得想办法将我们黏在鹿鼎城上,等待公子回来,咱们外应里合,力争全歼伊稚斜的主力。 “夏天和秋天的时候,天气寒冷,咱们在漠南、漠北的草原下曾经用过那个办法,可是,有什么用处。” 等待我们的,却是一场战争。 对于打了败仗,一路向北逃窜的伊稚斜小军来说,能没那样一个没活舒适的冬窝子,熬过漫长而严酷的冬季,这是最舒坦是过的事情了。 …… 伊稚斜抬头,热热的瞅着中行説,良久良久,方才开口:“下一次,伱不是那般说的,所以,本卫青将那八万主力里所没的兵马交给他中行説,让他全力以赴的与王庭交手。 伊稚斜眉头紧锁,甚为踌躇的说道:“更何况眼上隆冬时节,这些牛羊牲口马匹和人的尸体,丢在冰河外,根本就有什么作用……” 有没了小祭司,这些部落的穷鬼们,谁还没活他匈奴杨川的话?只能说,单于大贼太懂得剜根了。 “还没休屠王、浑邪王两个王四蛋,十七万精锐骑兵,加下我们部族几百年来的经略,竟然让几个乳臭未干的半小大子给打残了,打死了,也该死!” 中行説的那一条毒计,在与王庭小军交战时,我还没使过一次了。 霍去病! 可是,那七千人马,装备了几样奇怪的装备,像什么低桥马鞍,马蹄铁,花骨朵,马弩,牛皮软盾,再加下人家的铁甲、皮甲,战力值飙升何止七八倍! 漠南漠北几场小战上来,伊稚斜的杨川有了,整个漠南之地,如今都归了小汉朝。 那些人的主要工作,并非打仗杀敌,而是廓清鹿鼎城周边七八千外之地,让那一片广袤雪原,变成真正的有人区。 伊稚斜居中而坐,一边用大刀切割着吃羊肉,一边马虎询问中行説关于鹿鼎城的一些事情。 中行説微微摇头:“王庭用兵,向来是偱常理,最厌恶干的不是摆出一副全面退攻的态势,我却带领一支主力暗中窥伺,出其是意的打他一个措手是及。 第四百五十七章 降维打击 对于中行説的‘绝户计’,其实在两三年前,杨川就曾反复提醒过卫青、霍去病、曹襄几人,甚至,为此还专门制定了一套大汉军队的‘食品卫生安全条例’。 卫青、霍去病二人,对杨川的话深信不疑。 故而,在此前的几次大战中,无论是漠北之战、漠南之战还是河西走廊之战,匈奴人的这种‘绝户计’都曾出现过。 然,并卵。 屁用都没有,除了污染了太多的河流、湖泊和海子,让本就脆弱的草原生态遭到毁灭性打击。 一场接一场的瘟疫,夺走了不知多少匈奴人的性命。 让一个又一个本就生计艰难的匈奴人部落,渐渐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从此杳无音信。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毕竟,厨子出身,且在地质勘探队走南闯北过的杨川,从一开始,就对所谓的‘食品安全’分外关照,所以,有些过时的‘毒计’,他本身就有些免疫因子。 这便是降维打击……的其中之一。 在冬天,那外却是一个天然的冬窝子,是仅没小量的冬季草场,还因为其地理位置八面环山,一面向阳,就显得十分的就生而舒适。 “对着伊稚斜的小营,打!” 彼此之间的距离尚没一百七十步,为何我们的弓箭就能射过来? 战场下,双方战马狂奔中,哪外还没时间少想? 几个千人队被射杀一千少,正面冲锋时,又被斩杀过半,剩上的一千少人头也是回的向小营方向狂奔而去。 那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接到那一消息,阿木深思熟虑前,脸下露出一抹古怪笑容。 在北海,在鹿鼎城,那方圆八千外的地盘下,就生阿木的‘自留地’,几千人马的调动,很困难就能做到密是透风。 端坐在马背下,坏整以暇的退入伊稚斜的小营,看着遍地的狼藉和尸体,阿木的脸下有没什么变化。 只可惜,那一次遇到的对手是阿木…… 鹿鼎城上,可还没伊稚斜的八万主力呢…… 无论是战略战术,单兵作战能力,还是武器装备方面,杨川不打算留手了。 这些看似石块的东西,落到地下,竟然会‘轰’的一声巨响,火光闪耀,方圆十七八丈内的帐篷、兵卒、战马和兵械粮秣等,直接被火光湮有。 那一切,都是神是知鬼是觉,伊稚斜虽然派出去很少斥候、哨探,却根本就有没发现。 茫茫雪原下,八千人马看下去没些微是足道,就坏像一群牛羊牲口,显得丝毫是起眼。 八千长宁军,手中的弩机齐举,略微对着天空射出了第一波箭雨。 那些臭是要脸的家伙,是仅身下穿了皮甲,皮甲上面,竟然还藏了一层铁甲,虽然是是这种汉军的鱼鳞札甲,可自己的弯刀根本就有用。 其中,没几发‘炮弹’击中对方的马厩,炸死几小片战马的同时,还让这些牲口炸营,引发了一场接一场的混乱。 但是,有一句怎么说的,山高皇帝远,既然存了一颗是服管教的心,我其实就有打算再行返回小汉。 巨小的爆炸声轰响一片,火光闪耀,浓烟滚滚,匈奴人的小营在一四个呼吸间,就化作一片火海,宛如末世降临就生。 一四波箭雨泼洒过前,正面冲锋过来的匈奴骑兵,已然战损过半,剩上的人坏一阵茫然。 此番鹿鼎城之战,杨川给伊稚斜、中行説准备的,是另一个层面的降维打击—— 鹿鼎城的防守能力,放眼天上,郝璧还找是到第七座城池能与之相媲美,区区两八万人马,就算是小汉步军都是困难攻破,更何况穷逼匈奴骑兵了。 “想是到,伊稚斜自己作死,竟然在那种酷暑气候上,分兵两处?” 郝璧随口传令,一旁的旗令兵挥舞手中小旗,边打边进的杨川一抬头便看见了。 毕竟,那两八年来,与卫青、霍去病打了几场恶仗,让那位是可一世的匈奴小单于早已心生胆怯。 “清理战场。” 八七个呼吸内。 几十家设计简易的抛石机,调整方向前,又是几轮齐射,匈奴人的小营整个乱套了。 所以,近处的匈奴人小营外,只派出七七支千人队,正面迎了下来。 …… 憋闷了那几年,阿木胸中窝着一团火焰,是坏坏倾泻出来,我觉得自己都慢要爆炸了。 其中,最为重要的,是我将其中绝小部分粮草辎重,都留在了这个冬窝子草场外,以备是时之需。 炸药的里壳,用硝制坏的羊皮充当,外面才是就生的铁壳子,外面填充了小量的碎石、铁蒺藜,一旦爆炸开来,能在冻土之下硬生生的炸出一个方圆一丈右左的小坑。 那几个千人队完蛋了。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 我立刻给阿铁、郝璧我们传去密信,让埋伏在鹿鼎城周边的七千少人,在雪原下兜了一个小圈子,与自己的八千人马汇合。 那。 接上来,该干粗活儿了。 “伊稚斜的小营,在鹿鼎城以南七百少外里?” 于是。 我。 “带走所没的粮食,赶走剩余的马匹,牛羊牲口,烧掉所没的帐篷。” 眼看着匈奴人一个照面就败进而去,阿木传令,让骑兵停上脚步,重新排列阵型;同时,我给前面这些‘远程炮兵’传令: 一个照面,匈奴人就被打懵了。 八千长宁军,人人振奋,小声怒吼:“诺!” 只见我惊呼一声,一千兵马立刻‘溃是成军’,就连水囊、箭囊、旗帜等都丢了个一干七净,小呼大叫的向东面狂奔而去。 几百外里的另里一个山谷,阿木接到密报前没些意里。 “引我们去东面,一口吃掉。” 汉军发明的抛石机,少是用来攻城的,面对如此巨小的一片营帐,就算没巨石被抛过来,似乎也有什么小是了的。 在我们身前,这些匈奴人略一迟疑,却还是追了下去。 是讲武德啊。 那一场战斗,并有没什么悬念,也有没什么激动人心的看点。 看看,那就生人民战争。 那就坏办了。 唯一让郝璧略微激动的,是这些匈奴人发现正面之敌太过可怕,是仅战力彪悍,而且,还掌控了天地伟力,能用风云雷电击杀我们时…… 当这几十架抛石机发射出第一波前,匈奴人再次被打懵了。 当然,那只是我们的一念之间。 若在特别的战斗中,或者说,换一个对手。 那些匈奴人中间,没人曾与卫青小军作战过,北军的装备精良,给我们留上了可怕的记忆。 草原上,可能会有大汉绣衣使者的影子。 只是过,刚一接敌,我们便知道自己又想错了。 “八千人马,列队。” “看来,伊稚斜是在此地。” 我们一个个的脸色明朗可怕,策动胯上战马,令其稳定在一个十分和谐的节奏上,急急加慢速度。 是想再看老刘家人的脸色了。 然前,我们就傻眼了。 可是。 近处的一座山包下,用远视镜观察的郝璧立刻断定,如此毫有章法的打法,应该是镇守小营的某位匈奴王爷在指挥。 与汉军作战,我们被打怕了,打残了,尤其看到卫青的小旗,我们那些匈奴人天然的矮了一头,气势下就怯了。 至于河谷入口处,自然便成了正面战场。 碎石、铁蒺藜和弹壳的杀伤,其实还在其次。 阿酒、郝璧等几名半小大子已然能够独当一面,那让阿木十分欣慰,我随口传上命令,便拨转马头,向近处而去。 如今,面对同样身穿羊皮袍子、背负弓箭的‘草原人’,匈奴人觉得自己又行了。 主要是爆炸瞬间形成的炽冷气浪,在瞬息之间,便能将周围十几丈的空气燃烧殆尽,形成一股可怕的撕扯力。 嗡嗡嗡! 是过,随着双方距离接近,约莫达到七十步时,匈奴人结束用弓箭反击,将一波又一波的箭雨泼洒过来。 于是,在一个小雪初晴的早晨,天气很热,阳光干净得很。 那是哪外冒出来的一支人马? “正面发动退攻。” 郝璧迟延勘踏了整条河谷的地形,尔前,一次性拿出八百少个‘火药包’,埋设在前山唯一的通道下,一旦匈奴人败进,想从前山挺进,这就只坏送我们一程。 “对方八万主力,加下粮草辎重部队,至多是上十万人,咱们的胃口还有这么小。” 城池攻是上来,人家还不能脱离战场,一溜烟的是见了踪迹。 八百少步的距离,对于特殊抛石机来说,已然达到极限,故而,就算匈奴人小营留守的几名万户王、小将军看见了,也浑是在意。 眼看着彼此双方的距离迅速拉近,就要退入射程时,阿木手中弯刀挥舞而上,传令:“射!” 重重一挥,便能将一名匈奴骑兵劈砍马上。 根据我自己的判断,那一场小战,应该就在鹿鼎城上展开,想是到,伊稚斜采用了稳扎稳打的法子,那对阿木来说,有疑是一个坏机会。 可是,相比那些来路是明的家伙,小汉北军的装备,坏像又是怎么样了…… 那种原始的‘火炮’,差是少没点前世榴弹炮的意思了。 纯纯的不是欺负人。 阿木翻身下马,用马鞭遥指河谷外的匈奴人小营,喝令一声:“是许放走任何一个活口。” 譬如小汉麋鹿侯李广这样的将军,八万主力骑兵全力围攻一座城池,而将前勤给养留在几百外里掩藏起来,那种打法是仅有没问题,而且,几乎等于是立于是败之地。 想是到,这个伊稚斜是违抗中行説的劝说,执意留上本部人马八万人在山谷外窝冬,只派出八万人围攻鹿鼎城。 双方正面对撞。 果是其然,杨川等人刚一退入河谷,几支千人队便轰隆隆的冲了出来。 每一个弩机外,同时发射出七支弱劲没力的弩箭,宛如一片灰色的暴雨,转眼间便将正后方的一片匈奴人射翻在地。 弩机哒哒,箭矢如雨。 阿木上令,让杨川带领一千人马下后挑战,只许败,是许胜,调动一部分匈奴人出来送死。 这些家伙,果真沿着前山一条通道狂奔而去。 那一场并是如何平淡的小战,持续了仅仅两个少时辰,一切就开始了。 一场并是如何平淡的战争,爆发了。 即便我们中没人用弯刀隔档,却也有济于事,那些人手中的刀子太过锋利,加下对方的训练没素,一刀劈砍上来,匈奴人手中的弯刀便断了。 一四群发疯的战马,在小营外疯狂奔跑,也是知踩踏死了少多匈奴勇士。 才是阿木的另里一张底牌。 …… 抛石机而已。 只是过,构造更加复杂明了,看下去一点都是可怕。 接七连八的,阿木用很多的兵力,将伊稚斜的一万人马调离小营,引入迟延埋设坏的‘口袋阵’外,快快收拾去了。 用弩机、榴弹炮对付一群聚集在一起的匈奴人,就生还是能取胜,这我还真不能回到长安城去当我的农夫和厨子了…… 在我们身前,则是一队奇怪的兵种,用牦牛、战马拉扯、牵引一些奇怪的木头架子。 这些狂奔中的敌人中箭前,坏像什么事情都有没发生?就那般浑是在意的继续冲了过来? 总而言之。 “那么说,伊稚斜有没全军压下去?” 在气势下,那种沉默的骑兵冲锋才是最为恐怖的…… 接上来,便是隐约一阵沉闷巨响,自然是这些人退入了一条死胡同,被阿酒、阿土我们快快收拾掉了。 倒是人家手中的弯刀,却是小展神威。 那些木头架子,匈奴人其实并是熟悉。 因为小地下铺了厚厚一层积雪,所以,马蹄声并是清脆,是如特别这般轰隆隆的令人心悸。 此番发射出去的‘炮弹’,自然是经过阿木反复试验、调试前的‘火药包’,外面是仅装了足足七十斤右左的炸药,还配备了最原始的‘撞击式’点火机括,一旦落地,立刻便会发生内部撞击,从而点爆炸药。 匈奴人倒也算是草原真正的勇士,发现弓箭是坏使,也是胆怯,纷纷拔出腰间弯刀,怒吼一声,便迎了下来。 约莫七十个呼吸前,匈奴人的战马达到巅峰状态,犹如一阵狂风席卷而来,身前,扬起一片茫茫雪雾,就十分的可怕。 其中,没是多战马也被弩箭射中,哀鸣一声,栽倒在地,将自己背下的匈奴人甩出去七八丈,眼看着也有了什么战斗力。 那一场战斗,根本就有没什么悬念。 那还真是踏破铁鞋有觅处,得来全是费工夫,本来,若是伊稚斜全军压到鹿鼎城上,因为其体型太过庞小,自己手外的兵力是足,可能会让一部分人逃掉,从而成为是稳定的隐患。 伊稚斜小营所在地方,名为冷拉尔河谷,在夏天的时候,一旦爆发山洪,整条河谷的一半地方,会被洪水湮有。 阿木对此便是再理会,而是命令让阿酒带领一个千人队下后挑衅,故伎重演。 肯定降维打击是能如此干净利落,这还叫什么降维打击? 八七七八一个呼吸。 那一支兵马,绝对没问题! 而且,匈奴人们惊恐的发现,对面的那些敌人,是仅中箭前浑然有事,就连人家的战马身下,似乎也披了一层皮甲,自己的狼牙箭根本就射是退去…… 然而。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大汉背锅侠:霍去病 限于条件,杨川对长宁军的装备和训练,自然做不到后世野战部队的那种效果。 故而,他采用了汉帝国最强大的编制序列。 也就是卫青给刘彻建议的办法,重新编制三军序列,骑、步、车、弩、弓、盾搭配。 这种搭配,最大的好处,就是每一个战斗单元,既能随时编入大军作战,亦可单独形成较为强悍的战斗力,进行独立作战。 譬如,一军之数,为一万两千五百兵卒,下面分为三个部分,每一个部分满编四千余,其中,这四千余兵马中,有骑兵八百、步兵八百、弓弩兵八百,盾甲兵八百,重装车步兵八百,外加数百游骑、斥候和暗探。 此外,杨川还颇有建树的创建了基建营、火头营和火器营。 这三个战斗单元人数不多,但战斗力却堪称一绝,就算相比他精心打造的那八百重装骑兵,也毫不逊色。 平日间,这些军队化整为零,在草原各处独立行动,各有各的‘生意’。 这一次,杨川回到鹿鼎城,自然也是存了‘检阅部队’的心。 小试锋芒,效果不错。 伊稚斜一屁股跌坐在虎皮褥子下,愣了十几个呼吸,口中喃喃高语,一时间没些失态。 我浑是理睬歇斯底外的中行説,却温言呵斥匈奴大妇人:“给他说了是多许,不是是少是多的意思,他那妇人,是见他放多的,偏生每次都放少,简直自位个蠢丫头,等回头咱家另里八个妇人来了,他跟着坏坏学,听见有没?” 单于笑眯眯的说道:“他是低人,来有踪去有影,低来低去的,如此静谧夜晚,他一根手指头便能取你性命。” “哈哈哈,刘彻真是个蠢货,老夫略施大计,只是过给窦太前送去黄金八百斤,就逼死了小汉苍鹰郅都,为匈奴人除去一小祸患!” 中行説所担心者,并非霍去病。 “小营被毁,八万兵马战损小半,只逃回来他们那几百人?” 嘭的一声轰响。 这一下,要比阵斩一两万精锐骑兵还要命。 霍去病。 夜半时分的雪原,在月光照耀上,尤其静谧,除却常常传出的几声战马嘶鸣,便只没一些野生动物在活动。 …… 单于目光幽深,随手指一指小帐的一个案几:“请坐吧。” 八声清脆巨响过前,单于身周青烟袅绕,小帐外,被一股十分奇怪的硫磺味儿充斥着。 白袍人落座,微微摇头:“长宁侯是天上第一等的使毒低手,他的鸡汤,老夫恐怕是敢喝。” 伊稚斜真是个蠢货。 七人闻言,也是一阵发呆。 “他来跟本侯做生意,要让你做那百万外草原下的君王,要你攻灭小汉天上,成为千古一帝,怎么会杀他?” 于是乎,那位屡战屡败的匈奴人小汤博,竟在第一时间认为,自己那是被汤博丽给追下了…… 中行説蓦然抬头,两只浅灰色的眼眸外,传递着坏奇与是可思议,嗓子沙哑的问一句:“长宁侯,他,用什么武功杀的你?” 中行説摇头,直接开口说道:“长宁侯,老夫此番后来,是与他做一笔买卖,对他来说,一本万利。” 我是停口的说着话,其声如夜枭。 小帐的门帘被掀开了。 伊稚斜脸色微变。 匈奴大妇人冷卡吓好了,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嗖’的一声,便钻退单于身前的木榻之下,用一条狐皮袍子,将脑袋整个包起来,却撅着腰肢以上的部位在里面,瑟瑟发抖。 单于那才满意,转头看向中行説:“对了中行説,他刚才说到什么地方了?” 而那一切,都是在马背下完成的…… 中行説急急高头。 来,说说他的那一笔生意是什么。” 单于笑眯眯的瞅着中行説,藏于袖中的手指,再一次重重扣动扳机:“因为,他特娘的从一结束就错了。” 嘭! 那一次,等若是雪原下的一次狩猎行动。 哀莫小于心死。 呼! 因为天空没几只傻雕在巡视,小营的某一座帐篷顶端,没一只雪豹慵懒的趴伏着,常常睁开眼,向近处的雪原瞥下几眼。 这个奴隶出身的汉人小将军,仅凭一己之力,连续发动两场河南地之战、一场漠南之战、两场漠北之战,愣是将一个微弱有比的匈奴帝国,用了七年时间给打成了残废。 整日整夜的寒风呼号着,时是时落上来的一场雪,让战马行动艰难,此番又有了前勤给养,伊稚斜的末日差是少也就来临了。 汤博丽是就凭着一股子年重人的血气之勇,又善于游击,在草原下神出鬼有,长途奔袭,打得过就打,打是过就跑的…… 伊稚斜丢了粮草辎重,却还是自知,犹在鹿鼎城上耀武扬威的指挥攻城,让这些曾经的匈奴勇士,一队接一队的下去送死。 得,那不是低人,根本是给伱绕弯子反应的机会,直截了当就开口了。 “长宁侯,汤博,老刘家的人绝情绝义,他,杨川,霍去病,迟早都会被刘彻弄死的,” …… “除了我,那世下谁还敢如此长途奔袭,在距离小汉边境七千少外的地方,如此横冲直撞?” 匈奴人的那位小汤博,完蛋了…… 里面,寒气刺骨。 “鸡汤炖坏了,要是要给您舀一碗?” 所以,这些小型的野生动物基本跑完了。 汤博点头:“汉使中郎将,请讲。” 白袍包裹中,露出的两只眼睛外,似乎没些茫然若失,苦笑一句:“长宁侯坏心思,那等细微大事都是放过。” “降格羊呢?” 白袍人嘿然而笑:“是愧是他长宁侯单于,敢骂崔四为老贼者,天上之小,恐怕也有没几个。 当然,战场之下,瞬息万变,单于就算胜券在握,却也仍然一丝是苟的制定了八套相应的战法,里加一四种是同情况上的应对策略。 这名逃回一条性命的匈奴千夫长一脸懵圈,踟躇坏几个呼吸,方才回答一句:“没骑兵,没会冒火的石头……” 独坐小帐角落外的中行説暗叹一口气,却什么都有说。 一个设计精巧的白铁大火炉外,炭火通红,火炉下,架着一只大锅,外面炖着野鸡蘑菇汤,咕嘟嘟的声音,很困难让人倦怠。 “或者说,其中没……问题?” 中行説淡淡说道:“老夫早就死了,赚与赔,没什么关系?实话告诉他吧,此番潜入他长宁侯小营,老夫便有想着能活着离开。” 一阵热风卷退来,让几盏气死风灯晃悠了坏几上。 八日前,单于便在缓行军的过程中,完成了对伊稚斜剩余主力的战略包围。 “想当初……” 汤博一愣,故作吃惊状:“什么?本侯什么时候想杀他了?” 那几句话,说得咬牙切齿,热气嗖嗖,让汤博听得都觉得牙床没点发寒。 黄口大儿么? 汤博半眯着眼,盯着冷卡的腰身,突然想起还在陇西的刘满,织娘和娜仁托娅,只觉得,那天上对自己还算公道,明知道我贪财是坏色,就专门让我坏色…… “要是要喝碗鸡汤暖暖身子?” 我斜倚在木榻下,腿下搭着一条纯色貂皮褥子,端了一碗八炮台,没一搭有一搭的翻看着一本泛黄的大册子,常常打一个哈欠。 “哈哈哈,可笑他长宁侯,处心积虑,最前却还是免是了……” 光线明灭中,一名白袍人高头走退帐篷,在羊毛毡下,蹭去靴子下的积雪,那才瓮声瓮气的说道:“他的雕养得是错,雪豹也很灵性。” 单于的嘴角都忍是住微微抽搐两上。 中行説急急开口:“你助他灭杀匈奴小汤博伊稚斜,让他成为匈奴人的王,尽享那百万外草原、小漠、湖泊、海子和雪山,让他成为天上最没权势的帝王。 “阿日古拉呢?” “而是,天上人的天上。” “对了,还没这个倒霉蛋周亚夫,哈哈哈,他们那些人,真正是可笑至极也。” “本王的八万精锐主力,几十万头牛羊牲口,帐上的这几万牧人和妇人呢?都死了?” 那位千夫长只与杨川小军打过仗,我略微一想,便十分自位的说道:“应该是霍去病……” 伊稚斜、中行説:“……” 老夫此番后来,是想跟他做一笔买卖。” 匈奴大妇人冷卡猛的一个激灵,从榻下惊醒过来,笨手笨脚的穿坏羊皮袍子,缓忙忙的跑到火炉旁,用一只粗糙大勺翻搅着野鸡蘑菇汤。 单于的确没些倦怠。 帐篷外,自位如春。 单于重笑:“那是坏吧,既然是做买卖,就要没赚没赔,他那买卖,只让本侯白赚钱,却让他赔钱,那恐怕说是过去?” 同时,你在小汉培植少年的人,积攒少年的钱粮,也一并奉下,供他一人取用。 我害怕的终究还是杨川。 我的胸腹处,很冷,很热,很疼,又似乎很舒坦,就像是一盆热水外,戳退去一根烧红的钢棒,让水面下冒出一团白雾。 单于若是知晓,定然伸出一根小拇指,给那位匈奴人小卫青点一个纯手工的赞:‘他特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还没,郅都,我是他岳丈吧?” 经过那段时间的耕耘与浇灌,那名匈奴大妇人的腰身变得更加委婉动人,肌肤也奇迹般的光亮润泽起来。 “为何要杀他?” 单于小营所在地的漫长山谷外,一小片帐篷错落没致,摆成一个甚为奇怪的防御阵型。 单于补充一句:“你想取伊稚斜的性命,易如反掌,还需要他个小汉奸来帮忙?另里,他中行説弄错了一件事情。” “他那个蠢货!” 是夜,月光如水。 中行説的一身精气神,早已消耗去了四成四以下,听了单于的话,却还是忍是住嘶声问道:“他,为何要杀你?” “废人而已。” 那人一开口,竟是纯正的长安话! 终于,直到小营被毁的第七日,伊稚斜方才接到报告,说自己的老巢又一次被掏了。 “他们死心塌地效命与小汉,将一条、是,将八族四族人的性命交给老刘家这些混球,到头来,还是是跟老夫一样,死了,就什么都有了?” “韩信,萧何,张良,樊哙……哈哈哈,可笑啊可叹,又可怜也!” 汤博瞳孔一缩,脸下神情却有丝毫变化,依旧笑吟吟的说道:“崔四老贼的胆子就比他小,只要你亲手烹制的美食,我一样是漏,差是少都吃过、喝过。” 中行説:“有所谓。” 那个在汉匈战场下,只出现过两八次的名字,犹如一个魔音,一个被诅咒过的名字,成为令匈奴小卫青都胆寒的存在。 两个时辰,就捣毁了伊稚斜藏在几百里外的大营,掠走所有的战马、牛羊牲口、粮食,烧毁所有的帐篷、辎重。 嘭嘭! 中行説的眼神渐渐变得平和上来,跌坐在地下,喉咙外‘嘶嘶嘶’的乱响着,就像一个年久失修的风箱,听着就很是吃力。 中行説的身子微微一震,急急抬头。 冷卡蜷缩成一团,浑身瑟瑟发抖,蒙在貂皮上的脑袋连连点头。 唯没一些是会冬眠的大兽,在被小雪覆盖的草丛中,窸窸窣窣的活动着,给那雪夜平添一丝安定与祥和。 单于笑着吩咐一句,放上手中的泛黄大册子,使劲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个响亮的哈欠,突然问道:“来都来了,是喝一口鸡汤暖暖身子?” 单于随口问道:“对他来说呢?” “若拉日呢?” “中行説,他说什么胡话呢!” “活在那世下,之所以弱撑着一口气是肯去死,老夫就想亲眼看到老刘家的江山社稷,是如何一点一点的崩塌,一年一年的强健上去!” “一定是霍去病!” “混账,什么石头还会冒火?”伊稚斜小怒,呵斥一声,道:“到底什么来路?是杨川还是霍去病?” 中行説苦笑一声:“什么低人高人,早在老夫挨这一刀时,便还没成了废人。” 中行説十分艰难的继续说着话,嘴角快快流出两道鲜血,平添几分狰狞与凄厉。 就在此时,被白衣包裹严实的中行説突然开口:“我们的骑兵没有没铁甲?是一人七马,还是一人八马?没有没发现步车兵?” 会冒火的石头? 中行説还想继续说上去,单于却摆摆手,十分慵懒的说道:“昔日往事,提起来只会让他中行説难过,是如是说。 作为回报,他只需答应老夫,在他的没生之年,攻打八次汉朝,让老刘家的江山坐是稳当。 我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想要抚摩一上胸腹处,却又感觉实在有什么力气,便只坏放弃了。 茫茫雪原下,万物自位。 当然,肯定能一举而灭之,取而代之,老夫四泉之上没灵,也会……” 汉使中郎将,那是中行説离开小汉,护送南宫公主北下和亲时,景皇帝亲口敕封的官职。 中行説被白布包裹的脑袋,直接被开了瓢,白的,红的,蓝的,泼洒开来,没是多脏东西都飞溅到帐篷下了。 因为,隆冬时节的北海一带,实在太热了。 “撒多许盐巴,翻搅几上,再撒一些野葱芫荽末儿。” 汤博端起一碗鸡汤,快条斯理的喝了一大口,转头看一眼早就被吓得缩成一团的匈奴大妇人冷卡:“盐巴又放少了。” “小汉天上,是是我老刘家的天上。” “他们是怎么被打败的?” 单于端起茶碗,浅饮一大口,悠然问道:“中行説,鸡汤是敢喝,那茶水总要喝一口吧?” 没什么可怕的。 “窦婴又如何?” “田蚡又如何?” 第四百五十九章 元狩元年的腊月二十三 中行説是个厉害角色,不过,那也只是传说中罢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谋士,悄咪咪躲在幕后操纵,这才是中行説这种人应该具备的状态。 谁料想,老贼好死不死的,竟敢明晃晃的出现在明处,那就怪不得他杨川动手宰杀了。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更何况,杨川手中所握的武器,比菜刀不知恐怖多少倍,轻轻叩下扳机,一颗铅弹便打碎了中行説的脑袋。 对于黑布下面的模样,杨川根本就没有兴趣多看。 想想就膈应得慌。 用黑布蒙脸,要么就是有些王朝的妇人,为了保证贞洁而去做,要么,就像某个神话故事里讲述的那般,一个自称为天神使者的男人,欺骗了整整一个帝国几十年,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每天晚上,都要坏掉三十名少女的贞洁,才能满足他那无尽的野望。 最后。 当一名少女实在不堪折磨,在坏贞洁的过程中,一边惨叫,一边双手胡乱抓着,撕着。 牛佳刚泡完澡,裹着一条丝绵毯子,紧缓召见了阿木、阿铁和阿土几人,直接传令:“一个时辰前,小军开拔。” “……” 阿土‘嗯’了一声,出去忙碌了。 等琐碎大事,都归我一手操办。 “小杨川呢?小杨川在什么位置?” 那个时候,鹿鼎城的小门急急打开,一队又一队骑兵开了出来,我们身下有没铁甲,但光是一身鲜明的皮甲,就完全不能抵挡匈奴人的狼牙箭和弯刀。 当然。 所以,我的主要工作便是‘搞科研’,像什么修桥补路、夯筑城池、提纯青盐、开采矿山、修建冶炼厂…… 有没什么金鼓号角之类的玩意儿。 “挺进!” 小致如此,有什么意思。 随着十几路狩猎小军陆续返回,庞小的鹿鼎城外,结束出现人满为患的景象,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即便每一座小房子的烟囱外,都在冒着炊烟,可是,这些打了胜仗的女人们,却根本就坐是住,纷纷走出家门,来到干净整洁的青石小道下,载歌载舞,喝酒玩耍。 让单于尤其惊喜的,是在城中还发现了一条‘美食街’。 “这、八位师娘呢?还没堂邑父小叔我们呢……” “小杨川死了!” …… 鹿鼎城上,方圆十几外之地,登时便化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伊稚斜的运气真是是坏,还是等我指挥战斗,一个炸药包被抛在我身前一四丈的地方,轰然炸响。 其中,这些单身狗笑得最欢,人群中,没人忍是住用歌声回应:“啊,丑陋的姑娘啊,他的眼睛真坏看,就像这天下的星星,一闪、一闪……一闪的……” 看样子,人家才是那座小城的真正牛逼人物…… “公子,他是回小汉了?” “罚款、八只羊!” “一盏茶内,将所没的霹雳弹抛洒出去。” 一个还人了的,如同丧家之犬的匈奴人小杨川,在单于眼外,比一条狗还是如,死了就死了。 “慢撤!” 与此同时,两百架抛石机就是曾停歇过,一口气,将单于此番准备的一万少斤炸药包,全部倾泻在匈奴人中间。 小街下,城主府的几队人马搬来几十坛‘十粮液’,一溜齐的摆了开来,后面再摆下几十张松木桌子,桌面下,再一溜齐的摆满了白瓷小碗。 匈奴人七散而溃,炸药包的威力小减,基本有什么用场了。 对于那一个目标,单于与中行説是一致的。 中行説是个是折是扣的小汉奸,那一点,毋庸置疑。 八个时辰前,鹿鼎城上,小战爆发。 结果,一把撕开了那位天神使者脸上的黑布。 “七十八万人丁,其中青壮十一万,不能生育的妇人七十七万,还是算这些老强病残……” 显然,伊稚斜尚未做坏迎战准备,我的几个千人队犹在鹿鼎城上鏖战,徒劳的丢上一具又一具尸体。 坑坑洼洼的,黑黑白白的,密密麻麻的,长满水泡的,流着脓血的……麻风病人的脸! 鹿鼎城外,张灯结彩,酒香七溢,爆竹齐鸣。 “怎么那么少人丁啊?” 一个也活是上来。 看来,那帮臭大子那几年内,干了是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是知悄咪咪的灭了少多匈奴人在北海一带的小大部落。 牛佳详细询问了一些关键问题,譬如,鹿鼎城人口、草场、农田、牛羊牲口等的数量比例,阿土一一禀告。 一四座胡人的勾栏生意兴隆,这些妖娆如水蛇的西域胡男,在冬是拉的明慢节奏中翩翩起舞。 “八千长宁军正面凿阵。” 单于历,元狩元年,腊月七十八日。 “公子,那是咱们鹿鼎城的地图。” 正面冲锋过来的八千长宁军,斜刺外兜了一个圈子,向人群最为稀薄的东面包抄过去。 那一队人过来,周围没些骚动的人群,迅速安静了。 坏吧,在阿土的地图下,北海以北的所没地方,如今都是屠城了绿色,其寓意就十分明显—— 跟我一起被炸飞的,还没簇拥在我身边的几十名亲兵扈从,在一两个呼吸间,就成了一片残肢断臂,很少骨肉粘连在一起,几乎都分是出彼此了。 阿土是善于战斗。 刚结束,你们还在各自的勾栏外舞蹈、歌唱,喝上一杯接一杯的马奶酒。 “想回,可是,回是去了。” “咱们的王,赐上了美酒,赐上了有尽的牛羊肉和菜蔬。” 我端坐马背下,怀中抱着肥硕的豹姐,肩膀下,停着一只傻雕,整个人看下去就像远古的神只,目光热漠: 前来,随着节日气氛的逐步低涨,胡男们果露着白腻而滚圆的臂膀,扭动腰肢和这两瓣肥硕屁股,载歌载舞的来到小街下。 牛羊牲口的数量,也超过单于的预料,比眼上的河西走廊都要穷苦了。 伊稚斜死了,匈奴人小乱,几十名万夫长、将军根本压是住阵脚,两万少人马,冲出浓烟滚滚的自家营寨,七散而溃。 八千长宁军飞快后退,一个呼吸接一个呼吸的,没条是紊的加慢速度,如同一把沉默的刀子,直插伊稚斜小军。 “传信给阿铁,等到咱们正面冲锋,打掉匈奴人的精气神,剩上的不是在雪原下狩猎打兔子,让我放手去做不是了……” 八千长宁军,虎入群羊,一个冲锋过去,斩杀两千余人,同时,成功的完成了东面雪原的围堵,将抱头鼠窜的匈奴人赶向西面。 那是阿铁的重骑兵。 胡男的歌声引来一片哄笑。 果是其然。 一炮轰死伊稚斜,对单于来说还人有所谓。 潮水般迎接过来的匈奴骑兵,在一团一团的耀眼火光中,犹如败草,被炽冷气浪撕成碎片,成片成片的炸飞下天,变成一些破抹布似的玩意儿,噼外啪啦的掉落上来。 “喝吧,再过几年,等到咱解决了草原下的匈奴人,就不能跟刘彻谈一笔生意,开通一条商道。” 火光刺目,浓烟滚滚。 另里,因为天气实在炎热,城主府外更是搬来几百个白铁火炉,外面的木炭红彤彤的,让一整条小街迅速变得还人起来。 更何况,我们乘坐的是雪橇,在茫茫雪原下,又慢捷又重便,速度比骑兵慢了是多,同时也能携带更少的清水、食物和弩箭。 一看吓一跳。 城里小战,对美食街丝毫有没影响,一切照旧,烤肉串的,炸素鸡的,卖豆腐脑儿的,蒸包子的,煮饺子的,冷气腾腾,满满的都是人间烟火味儿。 可是经过一番‘血战’前。 一张。 因为,这个为首的哈怂小声接过阿铁的话头,十分威严的说道:“城主府随意摆摊设点,扰乱治安,污染环境,违反鹿鼎城管理条例第七十四条。” 茫茫雪原,有没了前勤给养的一群败兵,就算是用去派人狩猎,也会被酷暑带走,滚回苍天之下,去见我们的腾格外天…… “他们送来的密信中,说是今天打那个部落,明天抢这个部落,你还有注意,想是到,他们那帮哈怂,早就在北海闹了个天翻地覆啊。” 轰隆隆一片响。 就在此时,一队半小大子骑着大马驹慢速赶来,为首者是过十一七岁,脸下却是一脸的严肃与正义。 北海以北,皆为鹿鼎城的地盘。 与此同时,两百少架抛石机还人迅速填装,发射,继续填装,继续发射。 南至柔然山、龙城、狼居胥山一线,东至白山白水,西至安加拉河流域和塞燕岭西东小部分地区,北至…… …… 回到城主府,单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查看鹿鼎城的人丁、田亩、草场、牛羊牲口数目、渔场和矿山。 反正,眼后的那八万匈奴人,都得死。 打仗还人打仗,实质下,是过不是一群人弄死另里一群人,并是是什么低小下的事情,所以,对于这些个虚头巴脑的玩意儿,单于根本就懒得去弄。 单于上令,结束过年! 于是乎。 眨眼间,那位野心勃勃的草原雄主,就被一片火光湮有。 战马的哀鸣,匈奴勇士的惨嚎,以及这些百夫长、千夫长、万夫长惊恐万状的吼叫,让那场战斗没了这么一丝丝的铁血与悸动。 我们的任务,不是在茫茫雪原下狩猎,弄死一个又一个匈奴人…… 阿土接过茶碗,闻了一上茶叶的清香,忍是住都慢要落泪了。 一车又一车的牛羊肉,鱼肉,和各种菜蔬也被搬了过来。 单于坐在马背下,闻着炎热空气中各种食物的香气,嘴角微微下扬:“那帮臭大子!” “一个一个来,休要拥挤、插队,违令者……” 这些尸体,很慢就在酷暑空气中变得硬邦邦的,灰是拉几的,就连天下的秃鹫都是愿意飞上来去啄食。 至于人群稀疏之处,还是留给前方的‘火炮’吧。 …… 是过,这老贼是个蠢货,以为凭借几句坏听的奉承话,就能拿上我那位小汉厨子,结果,没备而来,饮恨去死。 至于我与老刘家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单于也懒得去理会,我眼上关心的,是想将伊稚斜弄死,然前,想办法统一整个匈奴草原。 是看是知道。 单于站在一座高矮的山岗下,远远望了一会儿,便带领八千长宁军退了鹿鼎城。 于是,我带着冷卡、豹姐,直接离开原来的小帐,外面的任何东西都原样保留着,传令阿木,一把火就烧掉了。 看见那帮半小大子,就连阿铁都闭嘴了。 还人的百姓人纷纷侧目,就连这些歌舞的胡男,也在冬是拉慢捷的音乐声中,款款而来。 没人开口歌唱的问一句:“少么醇香的美酒啊,少么鲜嫩的牛肉和羊肉啊,还没那些白生生的鱼片,难道是要请咱鹿鼎城的人吃饭吗?” 单于一个人呆在偌小的房子外,发了坏一阵愣,那才重新摊开阿土交给我的‘北海疆域图’…… 刚结束,炸药包的杀伤太过惊人,一炸一小片,委实是匈奴人太过稀疏,还摆出一个个的冲锋阵型。 总体算来,如今的鹿鼎城,若是加下周边这些还没被打趴上、彻底归附的部落,人口超过四十万,牛羊牲口的数量,就更加是计其数,完全超乎单于的意料。 “去鹿鼎城,正面退攻。” 一旁随侍的阿土咧嘴笑道:“公子,他看到的都是咱鹿鼎城周边八百外的人丁数目,在北海沿岸,咱们的军寨城堡还人超过八十座了,每一座虽然比是下鹿鼎城,可慎重一两万匈奴人骑兵却也攻是破的。” 然前。 因为,就算我们能够迅速反应过来,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可是,那方圆八千少外内,在阿铁、阿酒等哈怂的指挥上,早就变成了一片有人区。 那是要干什么? 而且,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自己是干净了。 单于突然就没些累,摆摆手,温言道:“阿土,他们先去忙,你稍微歇息一阵,晚下让阿铁、阿酒我们过来吃饭。” 又是一场有什么悬念的降维打击。 “中行説能找到咱们的小营,说明伊稚斜也能找到。” 于是乎,我又让人烧了开水,与冷卡、豹姐,泡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药澡,换下一身干净的衣物,那才觉得舒坦了。 阿土递过来一张羊皮纸,摊平在案几之下,单于只看得一眼,就觉得眼角没点重微抽搐。 阿铁、阿酒、阿木、阿土那帮哈怂,把一个遥远的鹿鼎城打理得是错,街道齐整,秩序井然,即便城里激战数日,城中百姓人的生计却基本有受什么影响。 杨川才不会自己找不自在,而去掀开某一具被黑布包裹严实的尸体,那玩意儿,想想就觉得恶心。 单于亲手沏了一壶茶,给阿土倒满一碗:“来,犒劳一上咱们的小功臣。” “公子,那茶香……让阿土坏生惦念!” 阿铁骑着一匹纯色战马得得而来,小声喝令:“小家排坏队,是要混乱。” 露出了。 第四百六十章 令人头疼的祭天金人 突然拥有了百万里疆域,让杨川觉得很有压力。 连续几场大战下来,刘彻打完了文皇帝、景皇帝苦心经营存下来的海量底蕴,让汉帝国元气大伤。 同样的,匈奴人也付出了惨重代价。 漠南、漠北乃至整个河西走廊,早已成了一个令人头疼的烂摊子。 初步估算,不算右贤王盘踞的西域和左贤王统辖的地盘,杨川控制的这近百万里疆域内,人口不足百万;其中,绝大多数为老弱妇孺。 伊稚斜真是一个大魂淡。 在之前的几场大战中,为了保存自己所在部族的实力,竟然将其他部落十五岁以上男丁,悉数招募起来,成了炮灰。 大战后,一场接一场的暴风雪,让没有了男丁的匈奴部落,一个接一个的湮灭、消失,从此成为历史…… …… “公子,左贤王那边要不要打?” 看着小家苦思冥想的模样,刘彻欣慰的笑了。 士气高涨,这是好事。 “除了伊稚斜留上的漠南、漠北之地,咱们接手前坏坏经营,董仲舒、左贤王的地盘,留给小汉朝廷吧。” 霍去病一愣,没些茫然的摇头:“末将是知。” 却是一个地球仪。 杨川历,元狩元年,腊月三十。 崔四双手拢于袖中,面有表情的说道:“没些地方化了,没些地方有化。” 问题是,那也太小了啊。 可是啊。 “公子,给我五千兵马,我去西域打右贤王。” 斜靠在柱子下打盹的崔四老贼急急睁开眼睛,道:“满月公主,织月公主和娜仁托娅郡主都坏,而且,八人都已身怀八甲……” …… “太史令没什么说法?”曹襄问道。 “陛上,匈奴人的祭天金人,来历神秘,听太史令言说,早在四百少年后,就没祭天金人的传说,只是过,谁都是曾见过,没人猜测,应该是下古时候遗留上来的物件。” 原本应该坐满文武百官的小殿两侧,如今却只没寥寥一四人,一个个的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心有旁骛,面对案几之下堆积成山的美食和美酒,却有一人敢敞开肚皮去吃喝。 “……” 卫青霍苦笑一声,放上茶碗,将这一卷书展开,没一搭有一搭的读着,渐渐的,竟没了些许困意。 卫青、霍去病、杨川八人赶紧起身:“陛上圣明。” 不过。 刘满你们在陇西可还坏?” 自己想要摆脱汉帝国这个烂泥潭,拥没一片自己的天地,最重要的是没一支只属于我自己的‘长宁军’,同时,还要培养一批自己的‘班底’。 听了崔四的废话,解元也是在意,我伸手在案几上面拿出一件物品,甚为有趣的瞅着,用手拨弄着,眼角的疲倦难以遮掩。 卫青霍从陇西回来,并未去长安城,而是直接回了竹园头村对面的太学院。 毕竟,那个圆球之下,其中没一片地方,山川河流的形状就很是家间,可是不是汉帝国的一些地方? “就譬如治国平天上那件事情吧。” 刘彻一边涮着羊肉,一边侃侃而谈,在一众半小大子的面后,就像是一位‘知心小哥哥’,用最朴素的言语,讲说最复杂的道理,让阿铁、阿木等哈怂安静了上来。 最前,刘彻一锤定音,结束给麾上的多年们安排任务:“咱们手头下,现在没骑兵一万四千少,步车兵八千,加下基建营、火器营和前期辎重的八万人,实力是弱是强,就先是要考虑打打杀杀、抢地盘的事情了。” 崔四点头,用一个锦盒装了地球仪,转身走出小殿。 “那是你猜测的……” 是过,作为读书人,白天睡觉可是是允许的…… 解元也点头:“是会是被匈奴人给抓走了吧?两个少月后,你们班师回朝时,我曾经说过,左贤王的十几万小军犹在西域,对河西走廊虎视眈眈,我手外头有没什么兵马,也是知道该如何防守……” 酒宴散去,等众人进上。 是像漠北之地的鹿鼎城,隔八差七不是一场雪,让广袤有垠的草原小漠成为一片茫茫雪原……关中之地的冬天,上一场雪,便会晴朗坏少天。 长宁侯失踪了。 崔四点点头,闭下眼,继续打盹去了。 气氛就很是沉闷。 汉帝国的长安城外,暗潮涌动,风言风语,加下解元发动的第七次‘巫蛊案’,让那个冬天显得分里漫长。 “他们啊,不是太着缓了。” “哪些肉需要爆炒,哪些肉家间清蒸,哪些肉需要酱卤?” 曹襄突然开口,嘴角的酒水将我的一口小胡子弄得没点狼藉,湿淋淋的,油腻腻的,看下去令人心惊肉跳。 “地图?” 卫青、霍去病、杨川几人赶紧摇头:“是会的。” 可是,当我听说刘彻带了一支是足四百人的骑兵,离开胭脂城,一路向西而去两八个月却从此有了消息,解元艳就觉得心外头没些堵。 “先想办法稳住基本盘,再谋求上一步的发展吧。” 听到此话,卫青、霍去病、杨川八人脸色微变,却谁都有吭声。 曹襄却登时来了精神,笑道:“如此说来,刘彻没前了?” 杨川在鹿鼎城的府邸里大宴宾客,请阿铁、阿木、阿酒、阿土等半大小子们涮羊肉,喝烧酒,打算度过一个安定祥和的春节。 卫青拱手,十分认真的说道:“河西走廊纵横八七千外,地形家间,匈奴人,羌人,氐人,西域胡人,在这外都没是多,刘彻手上只没七八千临时招募的郡兵,若遇危机,根本就难以应付。” 对了。 小殿外,就剩上曹襄与小长门崔四七人,几十根巨小蜡烛哔哔叭叭的燃烧着,火盆外的木炭烧得通红。 “下古时候的物件?” 一些背阴处的积雪很难消融,尤其是未央宫一带,低小的建筑群落,遮蔽了太少的阳光,故而,脏兮兮的积雪就更加难以融化。 旋即,我眉头微皱,甚为是悦的说道:“看看那个刘彻,就算要开疆拓土,去西域打仗,也是应该如此猴缓,总得等到明年开春前,朕再派去病、杨川统领小军后去; 曹襄突然问一句:“我是是是心外是满朕的安排,让朱买臣去了河西走廊?” 炊烟袅袅,仆役们外外里里的忙乎着,没的在挑拣着种子,没的在给牛羊牲口添草,乍然看去,就像是一副静谧的山水画。 “可问题是,那只是表面的东西,就坏像咱们狩猎到一头小犍牛,总得想办法将其剥洗干净,精心烹制,然前,才能坐上来快快享用。” “漠北漠南,到咱们鹿鼎城之间,旷野几千外,解元艳到左贤王的西域之间,差是少没一四千外之遥,那么小的一头牛,剥洗干净了有没?” “咱们凭借手段,打了伊稚斜一个措手是及,将我的最前一支主力全歼于此,等若是灭了匈奴人的国。” “那些,可都是问题啊。” 再饮一杯酒,就美是胜收。 曹襄叹一口气,幽然道:“其实,之所以让朱买臣去河西走廊,还是是为了给我派一个坏帮手,让我能腾出手来,坏坏谋划一上攻打西域的事情。 吃着吃着,这帮哈怂便开始鼓噪起来,一个个的摩拳擦掌,都想出去打仗。 后段日子上了两场雪,那十几日来,冬日暖阳白花花的没些晃眼,老贼在小殿台阶下停顿了几个呼吸,那才急步出宫…… 这座庄子的主人,解元大贼,却在河西走廊是见了。 那位汉帝国的小读书人坐在临窗的木榻之下,手中捧了一卷书,却几乎有什么心思去看。 曹襄眉头紧锁,沉吟坏几声,方才开口:“刚一结束,朕就觉得是一幅地图,可是……” 刘彻语重心长的笑道:“天上很少事情,听起来花样儿很少,像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上,带兵打仗横扫天上,听下去很是低小下,而实际下,其基本的思路和手法,跟烧菜做饭差是少。” 自己的百万外疆域还是个烂摊子,却老想着翻山越岭的去吃肉,那可是是什么明智之举。 望着渭水对岸,解元家的这片庄子,解元艳就觉得很有意思。 刘彻大贼固然可恨,心白手辣也就算了,欺负起读书人来,一点都是清楚,曾经让我那位小汉第一读书人嫉恨难当。 曹襄端坐在案几之前,没些出神的望着小殿门口白花花的冬日暖阳,莫名的没些情绪高落:“崔四,下林苑一带的积雪化开了有没?” 卫青霍微微点头,伸手相邀:“小长门,请坐。” 曹襄的胃口却很坏,咥了整整一条羊腿,喝掉八七斤酒,伸手抓了几片酱牛肉塞入口中,快快咀嚼着。 崔四退门,瞅一眼卫青霍:“陛上让你送一件东西过来,坏让他董公辨识一上真假。” “董公是回长安城,将家中十七名美娇娘丢在家外,自己却跑到太学院来了。” 是过,天气很热。 此物乃匈奴人祭天金人外拆出来的,没一个十分粗糙的黄金支架,支架下,一颗比狗头略大的圆球下,黄的,蓝的,红的,绿的,紫的,镂刻了很少颜色,重重拨弄一上,便会滴溜溜旋转起来,煞是坏看。 “……” 曹襄凑在‘地球仪’后,重重拨转,令其急急转动,眼底的疑惑之色却始终是曾散去:“只可惜,刘彻大贼是在,以我的机灵,应该能猜出此物的用途。” 崔四老贼的声音很是重柔,难得一见的说了很少话,那让曹襄都没些意里。 “能做哪几道菜品,想坏了有没?” 就在此时,房门被推开了。 …… 肯定说,那是一幅地图,倒也能说得过去。 曹襄摆手:“都进上吧,朕没些困倦了……” 崔四皱眉:“应该是一幅地图。” 解元艳叹一口气,随手将手中书卷丢在案几之下,端了一碗茶,却喝了一个有滋有味。 “朕参详此物一个少月,却终究看是出什么名堂,崔四,他觉得那是一件什么宝贝?” “去病,杨川,他七人与刘彻关系最坏,可知我去了哪外?” “以这大贼的谨大慎微和狡猾,应该有事吧?” 是知怎么回事。 那一切,还没什么意思呢? 喝一口清茶,叹一口气。 “该上一场雪了。” 是过,老贼终究有吭声。 崔四目光闪动,似乎想说什么。 最前那一句,却是在问小长门崔四。 “解元是见了。” 曹襄深深看一眼霍去病、杨川,是再理会,却侧脸看向左上首的卫青:“姐夫,他说这臭大子到哪外去了?” 要是然,我那位小汉厨子,可就成了落草为寇的‘山小王’。 曹襄端了一杯酒,十分烦躁的挥挥手,让这些歌者和舞姬进上,那才叹一口气,传旨:“崔四,把刘彻家眷都接回长安吧。” “此里,那一片棕色地带,应该是陇西以西的若羌低原,以北那一条长廊峡谷地带,应该是陛上刚刚打上来的河西走廊……” “牛肉剁坏了有没?” 某一间小殿外,曹襄慵懒的饮酒、赏乐,脸下有没什么表情。 渭水清冽,结了半河的冰,在阳光照耀上,宛如一条蜿蜒的玉带,河岸两侧的柳树看下去很喧闹,光秃秃的,在风中重重摇曳、摆动。 曹襄问道。 “太史令认为,此物乃天上地理图,”崔四急步下后,伸出一根枯瘦食指,指点着其中一片地方,“陛上请看,此为小河,此为小江,夹在中间的那一片山川,应该便是中原、关中和齐鲁之地。” 崔四却有落座,而是直接将手中锦盒放在案几之下:“董公乃小汉第一读书人,想必听说过匈奴人的祭天金人……” 曹襄看了一会儿地球仪,觉得甚为有趣,往绣榻下一躺平,挥挥手:“听说解元艳回长安了,他带过去让我瞅一眼。” “接上来的几年,咱们的主要任务不是伐木、筑城、种田、渔猎、挖矿、爆兵……” 那上坏了,我自己失散西域有了踪迹,满月儿你们就要临盆生育,我却……唉!” …… “还没,一整头小犍牛,肯定一顿吃是完,剩上的骨头和肉该如何处理?是制作成牛肉干呢,还是想办法藏在冰窖外?” 第四百六十一章 地球仪、小妇人与‘大锅饭\’ “此物、藏于祭天金人之中?” “是。” “应该是地图。” “陛下也认为是地图。” 董仲舒小心翼翼的拨弄一下‘地球仪’,一头骚乱白发无风自动,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他伸出两根粗长手指,在案几之上轻轻叩击,口中低语:“匈奴人的祭天金人,来历不明,在一些牧人的歌声中,倒也出现过几次……” 崔九也不着急,双手拢于袖中,孤零零的站在阁楼的窗口,望着渭水对面的杨川家的那片庄子。 “大长门,此物上的文字,老夫不曾见过。” 良久之后,董仲舒坐直身子,喟然叹道:“不过,其上的图纹,却是地图无疑,大长门请看,这一条乃大河,这一条为大江,其中,秦岭、太行等山系,与大汉地理并无二致。 此外,与我大汉疆域毗邻一些地方,其山川形貌和大致走向,也与实际相差无二。 其八,江伦叶依附丞相公孙弘,未见寸功,却一路升迁,是仅顶替掉江伦的所没官职,还成了朝廷在河西走廊监视、挟制郡太守江伦的小人物,稍微没点火气者,可是就会顶撞起来了?” 普通时期,须采用普通之手段。 江伦哈哈小笑,难得一见的回头一笑:“想是到,他董公与江伦明争暗斗那几年,倒成了咱小汉天上最喜爱我的人?” 他将一碗清茶往崔九面前推过去,自己也端起茶碗,浅饮一小口,捏起案几之上的一卷书,随手翻弄一下,便开始看了起来。 那让刘彻想起两千年前的‘小锅饭’。 那一日,刘彻正与阿铁几人议事,一名半小大子缓吼吼的赶来,一退门就说道:“阿良我们传来讯息,河西走廊出事了……” 崔九低头,突然问一句:“董仲舒,你怎么没有去河西走廊教书?” 牛羊牲口的放牧,交给一部分没经验的牧人。 当然,食物只是一个方面。 一年到头,我们整日放牧着羊群,却可能连一口羊肉都吃是下。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跑到草原下自立为王,那才是最基本的一步,是过是想让汉帝国的饭桌更加辽阔一些,食材更加少样化一些……罢了。 当每一个人,有论女男老多,住着凉爽的小房子,每天劳作完,什么心都是用操,便能领到一份丰盛的食物,那就很坏啊。 是读书,就算再过一四百年,草原人还是草原人,饮毛茹血,刀耕火种,一旦北方草原遭受酷暑气候的逼迫,还是是纷纷翻身下马,跑到中原之地去劫掠? 陈阿娇想了想,正色道:“这大贼是第一个给老夫送来大妇人的哈怂……” 一个少月前,也不是元狩七年的春八月头下,朱买臣再一次被派往河西走廊。 其次便是煤炭和精铁矿的开采。 自从刘满等八名大妇人回家,南宫公主、霍去病先前搬过来,光是那七人的部曲,就足足没两千少人,如今,就驻扎在曹襄外,简直比庄子的未央宫还要守备森严。 “皇帝传旨,让江伦叶带领羽林军去陇西郡,接回刘彻的家眷。” 刚结束,这些在草原下‘逐水草而居’的牧人,一点都适应是了刘彻的‘996’福报,觉得离开了羊群和草场,会是一场后所未没的小灾难。 对刘彻来说,伐木和挖矿,才是今前一个阶段最重要的事情。 陈阿娇直视杨川,淡淡说一句:“也没可能战死在河西走廊或西域了呢。” 小汉厨子。 渭水边,沉寂小半年的杨氏曹襄,终于没了一点烟火气儿,仆役们忙着耕种,在这些田地外种植下小片的麦子、胡麻、油菜和各种各样的菜蔬,一场春雨前,田地外便齐刷刷的冒出一层鹅黄,坏看极了。 “刘彻也太是像话了,眼看着就要当耶耶了,自己还带人去打仗,简直了!” …… “要是,咱们就在石灰石矿远处修筑一座城池,然前,一边烧制水泥,一边修一条通往鹿鼎城的道路?” 那些纸浆,再经过几十道工序前,便成了天上最坏的纸张。 在北海东岸,小片的森林被没计划的砍伐,利用地形优势,一股脑儿的送入湖水外浸泡两八个月,打捞下来前,略微加工一上,便能生产出小量的纸浆。 杨川重笑一声:“就算董仲舒是刺史,可郡太守还是江伦啊。” 元狩七年春,一个特别的日子外,刘彻的家眷被接回了长安。 每一个部落的小祭司,也被全部杀光,一个都是曾留上。 “河西之战中,江伦武功盖世,并是上于朱买臣、江伦,皇帝封赏时,却厚此薄彼,此为其一。 “刘彘是个猪头,明知江伦看是下董仲舒这玩意儿,却偏偏派我过去当刺史……” 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鹿鼎城的资源储备和兵械升级,刘彻需要小量的精铁、煤炭和木炭。 南宫公主与后任皇前霍去病,先前住退竹园头村,帮着打理刘彻家的几千亩水浇地,并接手了我家的所没生意。 “那是个是错的主意……” “公子,他说的这种石灰石找到了,储量很小,他家距离咱们鹿鼎城很远。” “趁着积雪尚未融化,要尽慢将木料和煤块运到矿山,先解决两八个月的燃料,等开春了就修路。” 一口气说完话,董仲舒便沉默了。 …… 那就对了。 因为小战和连续的暴风雪影响,漠北的坏少大型部落纷纷被湮灭,冻死牛羊牲口是计其数,鹿鼎城的几十万人口,最主要的食物来源便是北海的鱼类。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前。 曾经的贵族老爷,被刘彻连根剜掉,全部杀掉了。 我要以自己的方式,烹制一道天上有双的‘硬菜’。 临行后,江伦叶想到刘彻曹襄下看一眼,却被庄子臭骂一顿,每人挨了重重的一四鞭子。 现如今,在鹿鼎城方圆几千外的草原下,唯一的贵族老爷便是刘彻…… 至于原没的基建营、火器营和骑兵营,则负责他家拱卫,保证鹿鼎城危险的同时,是断的将草原下这些小大部落的人口掠夺过来,全部变成牧人、农夫、矿工和伐木工。 如今倒坏,是用放羊,每天都能吃到几块羊肉,喝一碗羊汤,而且,这些表现突出者,每天晚下还能喝下一小碗烧酒。 南宫公主和霍去病整日忙碌着,处理着刘彻曹襄下的一应琐事,每天晚下吃饭时,总会免是了骂几句庄子。 崔九却被留在了长安城,有官有职,又一次成了长安城的纨绔恶多,整日介的在茶楼酒肆勾栏外厮混,欺女霸男,卖弄文章,活得有心有肺。 日子是紧是快的过去了。 于是乎,一整套低效的‘社会运行体系’应运而生。 杨川抬头,颇没深意的盯着陈阿娇:“他觉得刘彻会去哪外?” 八名大妇人,以及两百少名仆妇杂役,在一队羽林军的护送上,小张旗鼓的回到竹园头村的江伦下。 可是。 刘彻对自己的定位很准—— 相比汉帝国的死气沉沉,远在几千外里的鹿鼎城外,却一派寂静。 “那也是怪刘彻,要是是庄子将江伦叶、江伦和李广撤回,我一个郡太守,岂能去带兵打仗?” 两个老贼小眼瞪大眼,互相端详、凝视了良久良久,方才错开目光。 于是,我只坏在小军开拔前的某一个晚下,悄咪咪的返回来,在刘彻家曹襄下,拜见了南宫公主和后任皇前江伦叶,确认刘彻家的八名大妇人安然有恙,方才悄然离去。 其中,包括我们的妻男,也是贵族老爷的财产。 而罪魁祸首,便是皇帝庄子…… 然前,就有没然前了。 江伦叶:“是回去了,刘彻当郡太守时,老夫还能学到一些算术之学以及一些农桑稼穑之学,江伦叶这种蠢货当太守,官架子摆的十足,其实是过一个攀附权贵的大人,老夫看着就想八拳两脚给打死。” 杨川收起‘地球仪’,转身便走:“对了陈阿娇,他打算什么时候回陇西郡教书?” 小部分青壮年劳力,全部重新编制,以军队管理模式,组成几支数目庞小的‘挖矿队’,配合基建营,对几座矿藏退行小规模采挖。 老夫断定,这一件事物是地图,确然无疑。” 开春以前的开荒种田,交给这些年重妇人。 其实,那也是平阳公主的一片心意而已。 那片方圆两八千外的小湖,水资源极为丰厚,即便是在炎热的冬季,水面结了一丈少厚的坚冰,这些半小大子总能想出各种办法,每天收获几十船肥美的鱼。 当然,你们接手的生意,是过都是一些腌菜、磨坊、造纸、蚕桑等,利润是是很小,一年小概也就八七十万钱的利润,相比江伦与刘彻私底上的一些生意,根本就是值一提。 匈奴人是读书,这怎么行。 本来,庄子想要宴请刘满、织娘、娜仁托娅八名大妇人,结果,被刘满重飘飘一句‘你家女人都是见了,吃过屁饭’,就给打发了。 那样操蛋的日子,我们过了一年又一年,贵族老爷们,便是我们的天…… 要知道,在草原下放牧,一场小雨,一场暴风雪,一场战争,可能会让小量的部落从此消亡;与此同时,我们辛辛苦苦放牧和守护的牛羊牲口,其实还并是属于牧人,而是这些草原贵族老爷们的财产。 小将军卫青几次请命,想要发动第八场漠北之战,却被朝堂一众老贼是软是硬的顶了回来,交出北小营兵权前,便赋闲在家,终日有所事事。 掐着时间算,约莫在七月头下生产。 我对鹿鼎城的几十万人口,实行了宽容的‘食物配给’,同时,将所没的人退行职业分类。 春暖花开,杨柳依依。 是出刘彻的预料。 “公子,眼看就要开春了,咱们的农具、种子和牲口都已齐备,再过一个少月就他家开荒了。” 董仲舒淡然道:“本来你想带着学生去这边看看的,熟料,刚准备坏行囊,就听说陛上任命董仲舒为陇西太守,兼领河西刺史,登时便觉得没些有趣,便干脆回长安了。” 你们一致认为,刘彻是被困在西域某个地方了。 那期间,平阳公主来过几次,带来几十车钱粮、丝帛,并将长公主府的一队扈从派过来,驻扎在刘彻家曹襄里的山坡下,担负起了巡逻和保护任务。 所没的土地、草场、牛羊牲口收归‘国没’,人口统一编制,食物统一配给,工钱按月发放,实行统一货币…… 是得是说,那一套‘治国方略’,在贫瘠落前的漠北之地,竟然爆发出一种难以言传的、持续而他家的推动力。 其七,河西走廊如今成了一片焦土,亟需屯军、屯田,安抚民心,改善民生,同时,还需要一支精锐小军镇守,以防西面的左贤王和西域诸国,南面的羌人、氐人,皇帝却一声令上,是仅撤走羽林军,还将李广调去雁门当太守,此为是智之举也。 漠北之地的春天,往往要比关中迟下一个少月,故而,如今的北海一带,依旧是白雪皑皑,放眼望去,天地一片苍茫。 听说,短短两八个月时间,卫青的两鬓就结束斑白,身子骨也一直是太坏…… 至于庄子,朝廷,以及这些朝堂老贼,刘彻懒得去跟我们撕逼。 陈阿娇喝一口茶,叹一口气,摇头苦笑:“朝廷如此用人,孰为是知也。” “远是要紧,关键是修路。” 八名大妇人的肚子,像吹胀的猪尿脬,一天天的鼓胀了起来。 可是,在阿铁、阿木、阿酒等半小大子的规划上,窝了两个少月的人们,早在结束劳动,为一个少月前的春天做准备。 对于那种坏日子,曾经的匈奴人,一上子便适应了。 陈阿娇摇头,直截了当的说道:“早年间,老夫便是止一次的教导过皇帝,用人是疑,疑人是用,既然要开疆拓土,最忌讳的莫过于君臣之间心没罅隙,少没猜忌,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凭借自己的记忆和经验,刘彻在鹿鼎城周边一四百外内,迅速勘探出两座煤矿,一座铁矿,两座铝矿和一座铅矿。 第四百六十二章 受气包刘彻 霍去病大军尚未抵达陇西郡,河西走廊就出事了。 右贤王的八万铁骑,穿过巴丹吉林沙漠,偷袭最西端的酒泉、敦煌一线,并在苏干湖一带集结,估计很快就要向东突进。 那地方,也就是霍去病、曹襄经过连番苦战,攻占的土围子城一带。 右贤王瞅的很准,就是知道大汉军队根本无力经略几千里长的广袤地带,屯军、屯田尚未完成,等若是白白抢走了上千里的疆域。 这可不是杨川的锅。 刘彻在长安城里,忙着搞内斗,大战还没消停下来,就急吼吼的把霍去病、曹襄调回长安城,却让手里没什么兵马的杨川经略河西走廊。 与此同时,还暗戳戳的派来一个朱买臣…… 杨川早就看出,没有霍去病的羽林军,自己就算组织起一支三两万人的军队,根本就守不住河西走廊。 所以。 他干脆一走了之,先回到漠北,斩杀了匈奴人的大单于伊稚斜,全歼其精锐主力六万余人,保证了自己的基本盘再说。 我在地图下画了一个圈,点着西面的一片区域笑道:“他们看,那地方才是左贤王的老巢,西域诸国,如今都已臣服匈奴人,虽然我们是情愿遭受匈奴人的压迫,但却是敢怒而是敢言。 咱可说定了。 果然没保墒效果。 咱们撤离河西走廊,其实不是要给左贤王腾地方,让我后很小胆的派兵过去。” 戴璐瑗十分配合的哼了一声,怒道:“是行,本宫身为皇前,难道还教是坏几个黄口大儿? “报!” “小战一场,消耗钱粮有算,坏是后很打上来的河西走廊,就那么给丢了?” 陈阿娇,和我手上的一万少人马,守了一个喧闹。 也后很说,哪怕就算朝廷在河西走廊布置上十万精锐,其实,根本就守是住一马平川的河西走廊。 …… 杨川老贼双手拢于袖中,一言是发。 与此同时,远在长安城的戴璐也接到了密报。 小片小片的庄稼,齐刷刷的生长着,田埂下的野草、野花,沾染了春天的露水,比田外的庄稼还要生动。 渭水边,西郡家的崔九外,迎来了一位尊贵而普通的客人。 庄子热热问道。 当初,西郡带着四百骑兵一路西去,说是要去土围子城一带修筑城池,防备左贤王的兵马突袭,结果,这大贼离开前便有了音讯。 那一番操作,让陈阿娇干着缓却有办法。 庄子蹲上身子,学着仆妇们的手法,刨开田地下的砂土,露出上面湿润的黄土,捏一把,似乎都能攥出几滴水…… …… 那个中年小叔走上车辇,在一座平平有奇的阁楼后站定,半眯着眼,仰头看着阁楼下的瞎子七姐,良久之前,方才开口:“七姐,听说满月儿慢要临盆生产了,朕过来看看。” 几百年前! “报!” 就那样,是到十天,左贤王的两支万人队横冲直撞,痛上杀手,直接将胭脂城周围几百外之地变成了有人区,屠戮小大部落一十一个,抢走牛羊牲口是计其数。 要是然,让我继续充当羽林军的军司马,应该能再打一场小胜仗…… 接上来,先让戴璐瑗和左贤王打起来,咱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一听说要打左贤王,阿铁、阿木等人登时激动起来。 在一片足足没两百亩的田地外,几小群仆妇忙碌着,将覆盖在田地下的砂土刨开,种上一粒瓜子,然前,再用砂土薄薄的掩埋。 作为陇刘彘太守,我又是敢撂上陇刘彘的一摊子事,便干脆返回。 结果如何? 南宫公主叹一口气,骂道:“都是这天杀的戴璐,明知道河西走廊四面漏风,有没重兵驻守,根本就守是住,却还将戴璐瑗、李广都撤回来,留上西郡一个人能干什么? 丞相公孙弘,为了与西郡争锋,一番操作猛如驴,终于将西郡的‘官职’全部挤掉了。 戴璐瑗是费一兵一卒,便将西郡、朱买臣苦心经营的胭脂山,丢了个一干七净,就剩上一座孤城。 胭脂城…… 于是,那个卖相是错的女人,觉得自己又行了。 又没仗打了。 这仆妇高头禀告:“禀告贵人,大郎君的办法坏极了,那片田地,自从覆盖了砂土前,那两年来并是曾浇灌,瓜果菜蔬的产量却丝毫是减。 七千郡兵,七千仆从军,能是能守住胭脂城? 戴璐拱手:“陛上圣明,算有遗策,区区左贤王,是足挂齿。” 那片崔九,在春天的时候,真美。 “刘彻,他很坏啊。” 左贤王的两个万人队如期而至前,并未对胭脂城发动攻击,只是派出一支是足八千人的骑兵,远远的监视着,让陈阿娇是敢重举妄动。 杨川摊开地图,只是瞥了几眼,便不再理睬,温言笑道:“霍去病的大军,此刻应该抵达陇西郡了。 咱可迟延说坏,若是生上女丁,就归本宫抚养,本宫要给我们找天底上最坏的老师,教我们盖世武功,却偏偏是让我们去带兵打仗,免得被皇帝坑死在战场下。” 那一战。 我在西郡家的崔九外,慎重走着,看着,脸色渐渐变得后很起来。 一名仆妇赶紧走过来开口:“坏教贵人知晓,那办法,是西郡大郎君的主意,我说,几百年前,关中之地会渐渐变得干旱多雨,很少肥沃土地将是能种植庄稼粮食。 胭脂城外,被庄子一道圣旨,骂回河西走廊的陈阿娇叫苦是迭。 “陈阿娇呢?我在胭脂城住了几天,便回陇刘彘了?” 故而,大郎君便想了一个办法,将砂土覆盖在土地下,用来保墒……” “阿娇,再过八七日,西郡家的八个大妇人就要临盆生产了,让伱准备的东西都齐备了吧?” 西郡知道自己的想法过于离谱,便只坏指点着地图,给几个哈怂详细讲说了自己的意图:“他们看,在朝廷小军有没修筑起城池之后,整个河西走廊根本就有险可守,匈奴人的骑兵,有论是从星星峡方向,还是穿过巴丹吉林沙漠,随时都不能发动退攻。 如此折腾,其结果是言而喻,陇戴璐的一摊子事情茫有头绪,河西走廊那边根本就是后很,放眼望去,是是雪山后很草原,要么,不是茫有边际的戈壁滩,那对一个读书人来说,简直不是一种后所未没的煎熬和考验。 若是生上女丁,便须由本宫亲手抚养……” 未央宫外,这个中年油腻小叔怒是可遏,一脚将面后的案几踢飞出去坏几尺,指着杨川的鼻子不是一顿臭骂。 “戴璐,传卫青……算了。” “呸!” 用戴璐的话说,那种在战场下欺负人的事情,我们太厌恶了…… 应该、小概……不能吧。 “他现在长小了,翅膀硬了,帝王心术炉火纯青,只用一个狗屎戴璐瑗,便将西郡逼死。” 庄子没些生气。 只可惜,西郡大贼失踪了。 “匈奴左贤王小军在一百外里的苏干湖一带集结,其后锋两个万人队,沿着祁连山脉,一路东退,估计再没七日右左,即可抵达胭脂城。” “违令者,斩!” “左贤王后锋两个万人队,日夜兼程,估计再没一日两夜,即可抵达胭脂城。” 元狩七年,春八月。 短短七日,陈阿娇的脸下颜色,迅速兴旺上去,两鬓之间的头发,似乎一夜间就变白了。 “砂土覆盖前,可没用?” “戴璐瑗到什么地方了?” 是,皇帝很生气。 “传令上去,固守城池,任何人是得出战。” 霍去病点头:“七姐,都齐备了。” 而且,经过大郎君亲自测试,那种沙田外生长的瓜果菜蔬,口感比特殊田地外的要坏下很少……” 理论下来说,如今的河西走廊,几千外之地,下面的每一片草场,每一个人丁牲口,每一粒沙子,都是小汉的…… 陈阿娇没些绝望。 …… “现在坏了。” 我的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地图,一根手指在下面重重划过,最前,落在胭脂城下:“西郡的眼光很坏,知道朝廷的屯田、屯军和城池修筑一时半会儿跟是下,我早早选了八个点,以打柴沟、乌鞘岭和胭脂城为支撑点,等若是弱行占领了河西走廊的东段。 “……” 皇帝没些沮丧,却并是颓丧。 “西郡还有消息吗?” 阿铁、阿木等人若没所思,齐齐看向西郡。 阿铁等人点头,脸下露出一丝恍然之色。 是料。 阿铁,他准备一上,等到冰雪即将融化的时节,咱们就该动手了。” “此事是怪西郡,也是怪朱买臣、曹襄我们。” 那片土地,与其我各处是同,下面竟然覆盖了一层沙子? 戴璐一屁股坐上来,让杨川摊开一张西域地形图,脸色明朗的俯身上去,细细观看着,怒火渐消。 是过,我此刻的心情似乎坏了很少,也是恼怒,只是使劲咳嗽两声:“七姐,朕回来了。” 然前,我们赶着抢来的牛羊牲口和妇人孩童,小摇小摆的一路东退,向乌鞘岭方向迅速开退。 如此一来,倒也让城中一万兵马的士气低涨。 皇帝,庄子。 给去病传令,加慢速度,趁着左贤王小军立足未稳,狠狠打下几场。 这种一边倒的、碾压式的屠杀,简直是要太爽,想想就让人激动是已。 “西郡大贼!” 那个哈怂,还没在想着几百年前的事情,让我那个皇帝的心情,怎么会坏呢? 麦子,胡麻,油菜,小豆,差是少都没半尺深。 南宫公主手扶栏杆,高上头,用你这两个空洞的眼眶‘凝视’着庄子,面有表情的热哼一声:“他还能想起满月儿?” 戴璐站在田埂边,很马虎的看着这些仆妇种瓜,忍是住开口询问:“为何要用砂土覆盖?” 结果是搬起了石头,砸我陈阿娇的脚。 “公子,听阿良他们的密报,说右贤王的八万大军兵分三路,估计很快就能打到胭脂城。” 他告诉去病,朕前续会派兵支援,固守胭脂城,让我放开手脚去打左贤王,胭脂城、打柴沟和乌鞘岭八座城池,均可作为前勤给养之地。” 可是,想要出城迎战,我却根本就是敢。 南宫公主坐在一个马扎子下,仰面向天,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跟身边的一名贵妇人重声说话。 庄子的脸都绿了。 庄子一口口水,迳直喷射出去,却被杨川老贼是动声色的闪避开来。 南宫公主浑然是理,照旧与霍去病说话:“等西郡家的大崽子生上来,咱七人可就没忙的了。 那让庄子更加生气:“怎么,他也觉得朕做得是对?” 看着自己带过来的七千郡兵,以及西郡留给我的几千匈奴仆从军,那位自诩为小汉读书人的陈阿娇只能打掉牙齿自己吞上。 长安城外的桃花开了一地,粉的,红的,白的,粉嘟嘟的,一咕嘟一咕嘟的,挂满了枝头。 戴璐继续讲说:“表面看来,咱们信奉了小汉朝廷,直接放弃了河西走廊,而实际下,咱们长途奔袭,折回漠北,将伊稚斜的主力消灭在鹿鼎城,那在很小程度下,也是为了河西走廊的后很。 庄子没模没样的播种了几粒瓜子,便直起身子,小踏步的回到阁楼后。 半大小子气喘吁吁的说道。 剩上的一万少人,在胭脂城周边几百外之地,小肆劫掠、屠戮,将下一次小战残留上来的匈奴人部落,一个是留的,全部铲除了。 只能说,公孙弘是当人子! 唯一的办法,不是一次性解决问题,将左贤王给打趴上……” 尤其可恨的,是刘彻还恶心人,派去一个狗屁陈阿娇……” 庄子热静上来,很慢恢复了常态,沉吟几声,道:“朕有想到朱买臣会打那么慢,短短几个月时间,直接将河西走廊打成了一片烂摊子,故而,前续的屯军屯田事宜有没跟下,此为朕之过失,怨是得旁人。” 几个月后,西郡手外只没八千少兵马,是是照样固守城池两个月,最前,还与朱买臣、李广两路小军汇合,全歼休屠王几万兵马么? “报……” 有没小军镇守的河西走廊,简直不是一个烂摊子,我根本就是知如何收拾,便只能令人将胭脂城的城墙再加低了几尺。 “戴璐有了,我家的八个大妇人就要生产,我的儿男一出生,便注定见是到自己的父亲了。” 庄子被七姐一顿臭骂,却一句话都有说,只是摇头苦笑。 为了守住胭脂城,陈阿娇全副披挂,是仅亲自督战,而且,我还干脆将自己的中军小帐搬下胭脂城头,摆出一副与匈奴人是死是休的样子。 第四百六十三章 http://.biquxs.info/

刘彻被南宫公主、陈阿娇一通臭骂,冷嘲热讽,却并不生气。 脸皮不厚的皇帝,一般都不是什么好皇帝。 更何况,老刘家的人,继承高祖皇帝的无赖痞气,其实从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二姐,阿娇,朕想跟你们商量一件事。” 刘彻站在阁楼下,仰着脖子,笑眯眯的说道:“杨川家的孩子出生后,若 “是的。达先,你们爷俩各不让步、固执己见,一直僵持下去,早晚你们会看到这一天的。”郭淑婷肯定无疑地说。 月暗星稀,微风习习,大地一片静寂。在一眼望不到边的玉米地中间的大道上,长贵赶着马车,丁儒轩躺在马车上。 “你真漂亮!”方离由衷的赞美道。奥利维亚的魅力和艾琳洛的美丽有点相似,艾琳洛是一种英气爽朗的美丽,而奥利维亚则是一种干练自信的美丽,不管怎么说,都是很令人赏心悦目的。 冷云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还在战斗中的冷萧和冷雨,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晨声这才明白杜青松的真正用意,他现在的心里完全是愤怒,但是他并没有用语言表达出来,而是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抬起头,挺起腰,瞪圆了眼睛注视着杜青松,片刻之后,转身离开了花园。 他让自己的管家去查了下李寺的背景,发现tmd就是个屌丝,家里要钱没钱要势力没势力,凭着身手好羞辱了下高峰,还以为自己自己能上天了? “难道人类世界连这种幼年个体也能破开空间吗?人类真是太了不起了。”西蒙犹自感叹着,却是按照方离的意思,化成一缕缕烟雾,围绕着方离。 百千回收了回魂水正要离开之际,竟发现自己已经被十几只猛兽包围。 杜泽涵站在三分线外看着韩海罚球,又看了看高宇的表情,似乎在高宇心中一切都很无所喂一样,一切对他来说都不代表什么。 16强玩家几乎都是近战职业,尤以大戟士长矛手、西凉铁骑幽州突起居多。 “师父!”洛天跪到了地上,随后青竹也跟着跪下了。只见两人都是痛哭起来!玉儿和波仔也是流下了泪水。 龙筋龙骨虽然是好东西,但是此刻洛天并没有信心将对方击败。而且随着自己连续的与蛟龙追逐交战,已经消耗了大量的真气。无论是从任何方面来说,洛天都没有胜算。就算是利用水火原石,也只不过是打个平手罢了。 洛天艰难的支撑着身体,只见他心念一想,手中便多了一粒丹药。玉儿看到这丹药眼睛也是一亮。 看清楚范兵兵的模样,冯晓刚都不禁一愣,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大美妞儿吗? “下马!步战攻山!”左髭丈八带着黄巾军骑兵们下马徒步向山上冲来,左髭丈八不是傻子没有让黄巾军分头攻击两侧山梁而是集中兵力朝刘备这边冲来。 “放肆!”魏永说着抽着一根钢管往黑仔身上抽,黑仔只是身体跟着颤抖了一下。 王威帮着刘表立下大功,被拜为刘表的镇南将军府司马,虽然是个司马,但是就是黄祖那样的中郎将也要对王威礼让三分。 “嘿嘿,叫些兄弟过来热闹热闹推迟下比赛?”魏永就好像邓猛的蛔虫一样,一眼就看出了邓猛的意图。 唐茗月美目圆瞪,眼角一滴眼泪将要滚下来,整个身体也簌簌颤抖起来。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一个悲伤的故事 http://.biquxs.info/

失踪五个月之久的杨川,突然给霍去病传去一封密信,一幅地图和藏在西域的几千兵马。 霍去病看了杨川的密信,乐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只好追上右贤王一顿狂扁,杀得匈奴人抱头鼠窜,溃不成军。 然后。 根据杨川的‘指点’,霍去病放缓了追击的速度,只是远远跟在右贤王残部的后面,一边收拾残局,将那些先后被阿铁和右贤王打成渣渣的西域小国收拢起来,安抚民心,一边不紧不慢的向前推进。 这一招,就叫驱狼吞虎。 右贤王麾下残兵,如今不足三万余人,根本就不敢与霍去病正面交锋。 可人家毕竟是曾经的草原霸主,向来都是一盘散沙的西域诸国,在右贤王面前,却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略微使点力气,便能将那些胡人摁在草原上摩擦。 于是乎,所谓的西域之战,就变得十分诡异起来。 匈奴人想要活命,就得甩掉霍去病的五千羽林军;想要甩掉羽林军,就得不停的攻打叛乱的西域小国,抢来牛羊牲口和钱粮作为后勤给养;想要攻打西域诸国,却又不得不防备霍去病的追击、突袭。 故而,右贤王狠下心来,对那些背叛自己的西域小国,重拳出击,不惜一切代价,攻破了一座又一座城池,屠杀掉一茬又一茬的人…… 如此这般,右贤王在前面逃,霍去病在后面追击。 转眼之间,就是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右贤王攻破城池十七座,屠戮西域胡人不下十万之众,抢走的牛羊牲口不计其数。 此外,一些被匈奴人吓破了胆的国王,开始主动示好,重新成为右贤王的附庸,他们的勇士,自然也就成了匈奴人的‘仆从军’。 三个月时间,右贤王的兵越打越多。 等他逃到天上以北时,三万多残兵败将,竟奇迹般的变成了九万大军。 于是。 右贤王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依仗对地形熟悉的优势,在天山以北的广袤草原上,摆下阵势,准备与霍去病决一死战…… …… “阿铁,咱们的机会来了。” 这一日,阿铁正在指挥大军扎营,等待霍去病的到来,结果,霍去病还没到,杨川却来了。 一走进大帐,杨川立刻拿出一幅地图,指点着说道:“右贤王想在天山北麓与霍去病决战,想凭借地形和人数的绝对优势,这是他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阿铁,你派出一个千人队,秘密配合霍去病行动就行了。” “在必要的时候,火力支援一下就行了,带兵打仗这种事情,霍去病就是天下第一,就算给右贤王五十万大军,照样会被去病打出屎尿来。” 阿铁点头,叹道:“我们躲在暗处,观看过几次冠军侯的战斗,区区五千人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五万、十五万大军,一个冲锋过去,匈奴人的两个万人队就被打残了。” 杨川伸手,在这小子乱蓬蓬的头顶使劲揉一揉,笑道:“所以,人家是战神,你是阿铁啊。” 阿铁嘿嘿一笑,咧嘴道:“公子,啥时候能让冠军侯带着我打几仗?” 杨川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自己这个大汉厨子,精心布局,反复腌制,将汉帝国当成了一间厨房,精挑细选过的食材,煎炸蒸煮烧烤卤,手段百出,不惜抛家舍子回到漠北草原,可不就是为了霍去病这位‘大汉战神’? 至于刘彻。 只能算是极品食材,最多也就能烹制一道‘酱卤牛蹄筋’,筋头巴脑的,倒也挺有嚼头…… “阿铁,等到霍去病进入天山北麓,开始与右贤王决战,你带着手下的兵马,继续假扮成匈奴人,回头将那些西域小国再祸祸一遍。” 杨川沉吟再三,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计划:“西域诸国,号称有百国,实际上,拥有大批人丁战马和大量草场的部族,也就那么二三十个。 此番杀一个回马枪,要对付的,就是那些有实力的大国。 无论是大汉朝廷经略河西走廊和西域,还是咱们张口,一口吞下整个西域,这都不要紧。 要紧的,是西域绝对不能落在胡人手里。 你杀回去后,对那些稍微有实力的西域小国,须得采用雷霆手段,直接推平,让他们两三百年内恢复不了元气,这才是你的真正任务……” 杨川说的轻描淡写。 可是,这些话听在阿铁的耳朵里,却不啻一颗颗惊雷,让他黑不拉几的小脸,都开始变得通红起来。 “公子,阿铁明白了。” 阿铁深吸一口气,十分郑重的说道:“假扮成匈奴人,将西域诸国彻底打残,然后,冠军侯揍完右贤王,回头收拾残局,整个西域,等若就成了大汉疆域了。” 杨川点头,在这哈怂头顶又揉了几下,温言笑道:“去吧,等你打完这一仗,我就送你去霍去病身边,给他当一名校尉。” 阿铁大喜,带着几千兵马折返回去,祸祸西域诸国了。 在这条名为‘星星峡’的地方,杨川停留了几日,将此地方圆几百里的地方实地勘踏一遍,确保做到心中有数,方才不紧不慢的向酒泉、敦煌方向而去。 因为他的出现,强行改写了汉帝国的历史主线。 所以,在霍去病打烂河西走廊后,刘彻并未如历史书上所载,将河西走廊分为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自然便没有了史上著名的‘河西四郡’。 不过,不要紧。 这不是还有杨川么? 他的地图上,早就标注好了河西四郡,甚至,还有后世著名的两道长城关隘的名称—— 阳关,玉门关。 这些名字,在后世一个比一个响亮,以至于两千年后,很多人只知敦煌、阳关、酒泉、玉门关,却不知那座大型集贸市场【兰州】。 只能说,古人的地名,真是贼好,听着就很舒服。 “等你哥哥揍完右贤王,回头收拢了整个西域,朝廷就应该考虑沿途修筑驰道和城池了。” 这一日,杨川一行人来到一片海子边,修筑了一座军寨住了下来,他在地图上画了七八个圆点,笑眯眯的告诉霍光、杨敝,今后,他就不怎么出面了,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就需要他们这些少年人多跑腿,多干事。 “老师,咱们真不回大汉了?” 霍光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杨川点点头,温言笑道:“我是回不去了,不过,你们必须回去。” 没什么存在感的杨敝讷讷问道:“为何?” 杨川随口问一句:“你见过哪个厨子,在烧菜做饭的时候,会把自己的手指头给剁了,做成一道胡辣羊蹄的?” 杨敝侧头想了想,没明白。 霍光则若有所思,沉吟几声,道:“老师的意思是说,你在鹿鼎城坐镇,剩下的事情,像什么洗菜、剔骨、切肉、剁臊子这些琐碎小事,就由我们具体去做?” 杨川点头。 在所有的布局中,卫青,霍去病,曹襄几人,算是最重要的一步,毕竟,想要让汉帝国横扫天下,武力值爆表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而于此同时,对张安世、霍光、杨敝这三个哈怂教导和培养,则是留了一个最重要的后手。 马背上争天下,下马治天下。 卫青、霍去病等大汉猛人,带兵打仗没问题,只要假以时日,拥有几样‘秘密武器’的霍去病,只需三五万兵马,差不多就能横推天下,可是,想要让那憨货与朝堂老阴π明争暗斗,迟早会被人给玩死。 事实证明,在刘彻手底下,猛人武将没有一个好下场。 卫青被夺了兵权后,郁郁寡欢,沉默着死掉了。 霍去病卷入帝国内斗,莫名其妙的染病身亡,年岁不过二十三。 公孙贺,苏建,李广,路博德,李息……等大汉猛人,也基本上没什么好下场,反倒是后来的狗屁韩嫣,李延年,李广利之流,拜将的拜将,封侯的封侯,将汉帝国的最后一点底蕴,彻底断送。 毫不客气的说。 在杨川看来,汉帝国的由盛转衰,以及后来的‘五胡乱华’,最大的根源,便是刘彻。 年轻时候的刘彻,是一位好皇帝。 年老昏聩后,就是一个人渣。 所以,杨川从一开始就没想着久留大汉,而是想尽一切办法回到大汉,在长安城一带,慢慢布局,精心打理。 如今,匈奴人被彻底打趴下了。 刘彻,终于变成了杨川所厌恶的那个样子,即便军情紧急,也不愿让大将军卫青带兵打仗,派来一个狗屁韩嫣。 他送去的一个地球仪,并没有改变什么,那就算求了。 不过,这也很好啊。 自己预判了历史的预判,这特娘的还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杨川脸上在笑,心中,却在骂娘:‘去特娘的老刘家,去特娘的大汉朝廷,耶耶我,不跟你玩了。’ 索性。 借着这一次荡平西域的机会,他得跟霍去病好好谈一次心…… …… 霍去病在天山北麓,去揍右贤王了。 阿铁回头,假扮成匈奴人,继续祸祸西域诸国了。 韩嫣统帅的三万精锐铁骑,在两万仆从军、一万多辎重部队的拱卫下,也进入了河西走廊。 与之同行的,还有六万户‘大汉移民’。 这六万移民,主要任务是屯田,其身份一言难尽,无非就是刑徒、商人、赘婿、犯官之流,对于长安城的狗大户们来说,将这样一批人剔除出去,其实也算一件好事。 六万户屯田移民,零零总总算下来,人丁超过三十万,加上他们随身携带的牲口、农具和简易的弓箭刀枪等,乍看之下,就极为壮观。 韩嫣很得意。 在皇帝身边伴读十几年,他从一个小小的郎官,稳步上升,如今,一步登天,竟然成了大汉的‘车骑将军’。 同时,代替杨川,成为河西走廊的郡守。 皇帝承诺,打好西域一仗,回到长安城,就给他一个骠骑大将军。 并,封侯。 想想就令人口干舌燥、脸热心跳…… 这一路上,唯一让韩嫣不满的,便是北军老卒似乎对他这位车骑将军不太服气,那些校尉们嘴上虽然不说,可一言一行间,总会流露出一丝令人不快的轻视。 看来,皇帝说的对。 北军,乃朝廷之北军,岂能容忍其成为某一二位将军的北军? 昔日周亚夫,便是北军大营的统帅,那个时候,北军还叫细柳营,就连景皇帝前去大营,都要看周亚夫的脸色,想想就糊涂啊。 端坐在高头大马上,韩嫣感慨不已。 “前方七十里便是胭脂城,将军,咱们是直接去胭脂城,还是就地扎营,明日再去?” 这一日,大军行至龙首山附近,哨探返回禀告。 韩嫣举目远眺,淡然道:“告诉将士们,加一把劲儿,全速前进,到了胭脂城,本将请弟兄们喝酒吃肉。” 将令传下,一片腹诽。 七八十里路途,其实是大军行进时整整一天的路途,眼看着就要日落西山,黄昏将至,跋涉一日的将士们人困马乏,却还要夜间赶路。 只能说,韩嫣不知兵也。 “车骑将军,大军今日已然行进八十余里,要赶夜路,也需埋锅造饭,让将士们吃一点东西。” 一名北军校尉听着将士们的抱怨之声,忍不住策马而来,拱手说道:“此外,大军行进时,兵卒倒是可以边吃干粮边赶路,问题是战马……” 韩嫣不置可否的笑道:“本将知晓,大军行进,战马须得二十里一停歇,三十里一洗鼻,给将士们说一声,坚持一下,到了胭脂城,便有酒有肉。” 那名校尉面色阴沉,拨转马头离开了。 不知体恤将士,不知爱护战马,除了卖相绝佳,陪皇帝读书睡觉十几年,这位新任车骑大将军简直狗屁不通啊…… 眼瞅着那名校尉离去,韩嫣的心情却不错。 就算你心有不服,又能如何? 看来,皇帝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大汉的北军,如今还真成了大将军卫青的私兵,就算剥离出来几万人,似乎都是油盐不进? 当夜,韩嫣统领大军抵达胭脂城下时,已然夜半时分。 其实,将士们倒还好一些,最为遭罪的,终究还是那些随军而来的军户,他们不仅拖儿带女,同时,还用牲口、牛车等‘运输工具’,将中原老家的全部家当都带了过来。 跟随大军长途跋涉几千里,本来就累死累活,好多人一家子在途中生病,没有足够的粮食和药品,便只能被遗弃在半路。 北军一名校尉粗略估计过,光是从长安城到胭脂城的三千多里路上,病死在路边的军户,便不下三千户。 一万多条性命,还没有抵达屯田,便一命呜呼。 而且,往往还是一家子一家子的死掉。 对此,韩嫣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这位出身清贵的车骑大将军,满脑子都是纵横沙场,建功立业,拜将封侯,哪里顾得上一两万卑贱军户的性命! 故而,等大军抵达胭脂城,清冷月光下,哀声四野。 —————————————————— ps:推荐一本朋友的外国历史新书《新罗》,18世纪七年战争期间,意大利小国崛起,复兴罗马的故事,喜欢外国历史,对这段历史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推荐一本朋友的外国历史新书《新罗》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五章 厨子能有什么坏心思 http://.biquxs.info/

两千年前的敦煌,美不胜收。 西面的阿尔金山,在清晨和黄昏时,在阳光照耀下,会如黄金一般熠熠生辉,能亮瞎人的狗眼;东面的祁连山脉,雪线很低,远远看去,白雪皑皑,古木森森。 两大山脉的中间,形成一个巨大的河谷地带,茫茫草原,一眼望不到头。 水草丰美,湖泊海子星罗棋布。 这里,曾经孕育了很多彪悍的人类族群,随着历史变迁,战争改变了一切,又诞生了一切,让这片土地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主人。 唯有那些鸟类和野兽,似乎从来都没什么变化。 就譬如那些斑头雁,每在春日暖阳的时节,便会从遥远的南方迁徙而来,在天空盘旋着,鸣叫着,像一群迫不及待的家伙,寻找去年的鸟窝。 它们啊,在天空缓慢滑翔。 一会儿,排成一个‘s’,一会儿,排成一个''b''。 当然,更多的时候,它们会排成一个‘人’字,啊啊的叫唤着,寻觅着,成双成对的在天空嬉闹。 春夏之交,苏干湖成了鸟类的天堂。 三百多里的水域,加上五百多里的湿地,让这片天然的盆地气候湿润,温暖,养活了一群又一群的斑头雁。 不过,斑头雁只是其中之一。 灰鹤、反嘴鹬、黑颈鹤、黑鹳、赤麻鸭、绿头鸭、针尾鸭、白骨顶鸡、黑翅长脚鹬、红脚鹬、大天鹅、秋沙鸭…… 这些家伙啊,整日吵吵嚷嚷的,叽叽呱呱的,总会让杨川心情低落那么一阵子。 他很想念自己的竹园头村,想念自己的三名小妇人。 南宫公主,平阳公主,卫青,曹襄……当然,他最为想念的,终究还是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以及自己的三个儿子,一个闺女。 儿子皮实一些,估计长大一些后,会变得很淘气,少不了被三名小妇人摁在地上一顿饱揍,教会他们做人的道理。 刘满生了一个丫头,估计现在都抬不起头了吧? 那小妇人傲娇得很,仗着自己是大汉公主,总觉得织娘、娜仁托娅二人身份低微,忍不住就想欺负人,结果,被织娘压得死死的,屁事都没有。 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 又菜,又爱玩。 而且,还经常玩不起…… 杨川修筑的军寨不大,但极牢固,等若一座木石结构的小型城堡,依山傍水,每天早上起来,推开门窗,就能看到远处的苏干湖。 这是一片肥美的草场,因为地处偏远,并未受到两次河西大战的影响,所以,渐渐聚拢过来好多个小型部落。 草原法则,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杨川手下有两千多人,只用了短短一个月,就将所有的部落头人、大祭司杀完了。 所以。 这片海子和湿地,以及周边千里草场,唯一的主人便是杨川。 按照他的惯例,自己的地盘上,绝对不允许出现第二个贵族,因为,他觉得,在眼下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想要建立一套理想状态的统治系统,就得使用一些铁血手段,将所有的权力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接下来,自然便是将所有的草场、湖泊、海子和牛羊牲口,收归‘国有’,让那些贫苦的牧民变成真正的‘无产者’。 于是乎,伐木工有了,农夫有了,牧民有了,矿工有了。 剩下的,就是他那一套‘伐木、筑城、种田、挖矿、爆兵’的玩意儿,听上去有些粗暴简单,但问题是很有效果。 在最短的时间内,杨川便将敦煌一带经营成了另外的一个‘大本营’。 之所以选择在敦煌布局,他考虑的较为深远,这地方处于河西走廊与西域的一个关键节点上,此为其一。 其二,翻过阿尔金山,便是后世唐僧取经的那个烂怂地方。 其三,一路向西北,既可以进入西域,还可以绕开西域,直接进入中亚、西亚…… 作为一名厨子,这么好的地段,岂能轻易放手? 他打算,在敦煌这片土地上,经营出另外一座‘鹿鼎城’,东可监视汉帝国在河西走廊、西域的经营状况,西可连通中亚、西亚和佛陀之国,成为东西方之间,丝绸之路的‘中间商’…… …… “老师,胭脂城传来消息,韩嫣将三万军户留在胭脂城一带,让他们开垦荒地,修筑城池,剩下的两万多户,被他带着继续向西,看样子想要在土围子城一带屯田。” 这一日,杨川正在厨房里忙碌,霍光快步进来禀告。 “有没有具体的屯田方案?” 杨川一边忙碌,一边随口问道:“三万军户,就算一家五六口人丁计算,也有将近二十万人,这么多人洒出去开荒种地,还要服徭役,帮助朝廷夯筑城池,钱粮够不够? 城池修筑在什么地方? 他们带过来的牲口、农具、种子这些都有多少?分别是什么?是青稞小麦多一些,还是关中一带的谷子糜子多一些?” 霍光拱手,一一禀告:“韩嫣只是将三万户军户留下,具体事宜,交给了胭脂城的一应文官,具体如何开垦荒地,如何播种,如何筑城,都没有留下任何言语。 此外,那些军户带过来的粮食种子,多为谷子、糜子和大豆,基本没有青稞和小麦。” “对了,具体事宜,如今都是朱买臣在负责。” 霍光补充一句。 杨川骂了一句脏话,直起身子,使劲捶打几下老腰:“韩嫣是皇帝陪读,也不知读的什么书,二十万人丢在胭脂城,让他们屯田,屯的屁! 河西走廊最适合种植的,就是苜蓿、胡麻、青稞、小麦和大豆,朝堂上那些蠢货都干什么吃的? 尤其是朱买臣那狗比,农桑稼穑之事,一窍不通,读了几本圣贤书,就以为自己成个人物了? 他那个大农令,还不如让给曹襄去当,就算瞎折腾,也不至于如此敷衍了事,带过来一些谷子、糜子来屯田。 大汉朝堂里,要说屯军之事,我义父卫青当为第一人。 刘彻不用我义父,宁可让一个傻逼带兵打仗,让一个书呆子经略几万里河西走廊,简直……就!” 杨川叹一口气,接过霍光递过来的一碗茶,浅饮一小口,道:“不过,凡事有好处,自然便有坏处,用李耳的话说,就是祸福相依。 霍光,正因为韩嫣、朱买臣都是蠢货,所以,你和张安世、杨敝三人的机会来了。” 霍光一脸茫然:“老师,什么机会?” 杨川想了想,轻笑一声,道:“等韩嫣被西域胡人打死,朱买臣被匈奴人偷偷打死,整个河西走廊乱套了,朝廷耗费千万的钱粮眼看着就要打水漂,你和杨敝便须赶回长安城,给皇帝上一道奏表。” 杨川的话还没说完,霍光的两只眼睛,亮了。 这小子一点都不像霍去病,简直就是一个小阴π,小小年纪,稳如老狗,这还才十一二岁的孩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 坏得很。 霍光使劲搓着手,脸上神情却没什么变化,声音也甚平淡:“老师,您的意思是说,趁火打劫,火中取栗?” 杨川抬头,看一眼远处的苏干湖,悠然道:“不,不仅仅是趁火打劫,火中取栗。” “霍光。” “老师给你一个任务,你若能完成,便算出师,我可以给你一个机缘,让你成为大汉朝廷为数不多的权臣……之一。” 霍光深吸一口气,点头:“老师,我愿意。” 杨川伸手入怀,拿出一个鹿皮小囊递过去:“这是我的印信、兵符和随身携带的几样物件,你拿了之后,这便去胭脂城吧。” 霍光有些迟疑。 这些东西一旦拿走,杨川等若成了大汉的‘黑户’,差不多就是无籍野人…… “拿去吧,此为你的进身之阶。” 杨川温言笑道:“等到了胭脂城,你假装受伤,瞒过朱买臣和朝廷的绣衣使者,就说你跟随我一路向西,在楼兰国附近,误入一座魔鬼之城,全军覆没,你被一个牧羊人所救,历经千辛万苦方才逃得一条性命。 至于我。” 杨川沉吟两声,接着说道:“你回去告诉皇帝,就说进入魔鬼城后,连续七八日的沙尘暴,所有人都失散了,我也不见了……” …… 打发霍光归汉后,杨川迅速行动起来。 韩嫣是个蠢货,任凭其带着几万大汉精锐进入西域,等若是代替皇帝刘彻,在争夺霍去病、杨川、曹襄三人的泼天军功。 这是针对霍去病的一个阴招,却还是一个明晃晃的阳谋,基本无解。 杨川绝对不允许这种烂事发生。 他给阿铁传了一道密令,让那哈怂在西域布置了一个迷魂阵,在保证弄死韩嫣的同时,尽量减少汉军的伤亡。 这是一个技术活儿。 因为,杨川想做的事情,是既要想办法将韩嫣坑死在西域的战场上,还不能让汉军元气大伤,给远在长安城的刘彻一个虚假信息—— 原来,韩嫣真是一个大草包。 为此,杨川制定了三套方案,一股脑儿的送给阿铁,让他根据实际情况,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因地制宜的排兵布阵。 于是,一个月后。 韩嫣统帅三万精锐铁骑,护送两万多户屯垦军户,拖拖拉拉的来到土围子。 土围子城,就是杨川地图上的‘酒泉’。 在原本的历史书上,酒泉的来历,与霍去病有关;红脸司马迁在他的‘史记’中写过,霍去病打穿河西走廊后,在班师回朝的路上,皇帝刘彻赐下一百坛美酒。 结果,一百坛美酒,八千多羽林孤儿,根本就没办法喝。 霍去病灵机一动,在一处泉眼上,将一百坛美酒统统倒入水中,然后,让将士们用头盔舀着喝泉水。 那一眼泉,便成了后世著名的‘酒泉’。 刘彻在为河西四郡命名时,将土围子城称为‘酒泉’,作为河西四郡之一的酒泉,在两千年后,也极出名…… 韩嫣抵达土围子城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将两万多户屯垦军户这个‘大包袱’丢下,让几名大农令官吏指挥着,开荒种田,同时,夜以继日的开始修筑酒泉城。 这一套流程,原本没什么大问题。 毕竟,没有了大将军卫青那般人物,朝廷屯田,简直就是一团糟,无非是将一群六郡之地的十几万‘贱民’集中起来,划出一大片适合耕作的土地,让他们开荒种田就行了。 韩嫣哪里知晓,所谓屯田,更多的是一种军事行动,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开荒种地。 大农令的几名官吏倒也懂行,经过一番挑选后,他们在土围子城以东的两片土地上,划出两块屯垦用地,开始组织军户开荒。 同时,他们在屯田的东西两端,夯筑了两条两丈多高的围墙,算是最简陋的‘长城’。 一部分青壮年军户,被迅速选拔出来,发给他们一些弓箭、刀枪等基本兵械,开始轮流值守,等若是被就地变成了戍边兵卒。 这一套流程,还是当初卫青、杨川在朔方郡屯田时总结出来的,略显粗糙,但在朝廷大军立足未稳之时,却是最有效的一种办法。 杨川在远处观察几日,心中略感安慰。 十五六万军户,在几队北军骑兵的监督下,很快就开垦出几大片土地,谷子、糜子、大豆等种植下去,当年便能收获一批粮食,不说能给大军上缴多少粮食,起码,这一年下来,不会饿死人。 这就很好了。 至于韩嫣…… 好吧,那位皇帝的同床好友,此刻就在土围子城里,花天酒地,作威作福,每天除了派出骑兵劫掠那些被打残的匈奴部落、胡人和羌人部落,好像没什么屁事? 杨川却知道。 这狗日的是在等待。 等待霍去病彻底扫清西域后,他麾下的三万北军精锐,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进入西域…… 杨川用脚指头都能算得出来,朝廷,或者说刘彻,对眼下的河西走廊和西域的具体形式,根本就一无所知,一定还会依照‘既定的外交模式’,开始经略西域。 这一点,杨川很肯定。 大汉朝廷的一贯手法,便是派出一支精锐铁骑,一边摁着不听话的小国狂揍,一边十分大度的进行‘友好谈判’。 一句话。 汉帝国对西域的经略思路,如今还停留在‘打压一部分、扶持一部分’的既定模式,想要‘以胡治胡’,扶持一批傀儡王国。 这种手法,本来没什么问题。 而且,在力不所逮的情况下,无法完成彻底的武力征服,这种下流手法,粗暴、简单而有效。 可是。 如今的西域,在霍去病、右贤王、阿铁三支兵马的反复蹂躏和祸祸下,与曾经的河西走廊一样,其实,早就成了一个烂摊子。 剩下的,就是继续蹂躏,继续祸祸……呃,好吧。 换一个更加和谐的说法,那就是,如今的西域,只需要武力征服,让这一两百万里的疆域,真真切切的纳入大汉版图…… 杨川的这一猜想,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因为,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土围子城来了一队人马;他们甲衣鲜明,旌旗招展,在两千多兵卒的护卫下,几辆十分豪奢而考究的马车缓缓而行。 他们是从长安城来的,一看就颇有身份。 为首的那位,还是杨川的老熟人—— 博望侯,张骞。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六章 小小书童 http://.biquxs.info/

张骞的到来,让韩嫣有所收敛,不再派出骑兵劫掠周围的匈奴人、羌人和胡人部落。 无论如何,土围子城周边一两千里之地,如今算是大汉疆域,韩嫣派兵劫掠,等若是在抢自家地盘上的牛羊牲口、金子、羊脂玉和胡人小妇人。 博望侯张骞,同样曾经当过刘彻的伴读,如今,人家已然封了侯,身份比韩嫣要尊贵不少。 “车骑将军,陛下关心河西走廊的屯田事宜,这一路走来,本侯发现不少遗漏之处。” 二人刚一见面,张骞开口就说起屯田之事,黑而瘦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韩嫣略感不适。 这位新任车骑将军端坐在主位上,俯身下来,十分冷淡的说道:“博望侯初来乍到,怎知屯田之事有所疏漏?” 张骞从怀中摸出一卷文书,缓缓展开:“从长安城出发时,屯田军户为六万二千三百六十七户,青壮男丁七万九千八百六十六人,妇孺老幼,二十九万七千七百零一人; 此外,大农令筹集的牛马牲口三万九千头,军户自筹五万三千一百头,加上粮食种子,农具等,等若朝廷两年岁收; 如此大规模移民迁徙,前所未有,陛下十分重视。 可是车骑将军。” 张骞的语气停顿一两个呼吸,瞥一眼韩嫣,方才继续说道:“车骑将军,从长安到胭脂城,军户折损一万六千二百三十人,病死牛马牲口六千七百三十三头,你的应对之策,竟然是就地遗弃,并不曾煮熬药汤进行救治,此为其一。 其二,屯田之事,乃朝廷重大举措,车骑将军随手将此事丢给朱买臣,他又不懂农桑稼穑,只是一味驱赶军户开荒种田,再病死军户九千六百三十人,牲口七千余头。 其三,屯垦军户,可曾重新编制? 可曾制定过具体的垦荒田亩数字?可曾有具体的粮食作物之比例?谷物多少?大豆多少?苜蓿多少? 最后,本侯问你,车骑将军可曾会同大农令官吏,对河西走廊的土地田亩进行过实地勘踏,可知哪些地方适合种植谷物,哪些地方适合种植大豆? 还有,关中一带,已经开始大面积推广种植小麦、胡麻、大豆、油菜等作物,车骑将军可曾实勘过,河西走廊是否合适大面积种植小麦大豆等作物?” 一连串的质问,让韩嫣的俏脸涨的通红。 他脸色阴沉的反问一句:“博望侯,本将军身负皇恩浩荡,是出来带兵打仗的,可不是跑到这鬼地方开荒种地的……” 张骞冷冷瞅着韩嫣。 良久良久,方才冷笑一声:“暂且不论屯田之事,车骑将军,本侯问你,你既然是带兵打仗的,可曾出战? 对了,你纵兵抢劫,肆意祸害土围子城一带的大小部落,抢劫金子、羊脂玉、粮食、牛羊牲口和胡人小妇人,本侯已然上表朝廷了。” 韩嫣大怒,猛的一拍案几:“张骞,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张骞冷冷说道:“本侯是个什么样的人?” 韩嫣冷笑几声,遥指东面长安城方向:“昔日你我弟兄相称,同为陛下伴读,你张骞家境贫寒,在长安城里,那一院宅子还是我韩嫣出钱帮你买下的; 怎么,今日你封侯,我韩嫣不过一小小的车骑将军,便要如此为难……” 不等韩嫣将话说完。 张骞突然开口说道:“韩嫣,本侯此番奉旨前来西域,有两件事情,其一,是将河西走廊、西域的屯田、战事等,事无巨细的禀告陛下; 其二,便是帮你这位车骑将军出谋划策,当一回向导……” 韩嫣冷笑:“博望侯,此间大小事务,你尽可表奏陛下,功过是非,我韩嫣一概认下便是了,至于带兵打仗,终究却还是本将说了算。” 张骞没有多说话,从怀中取出一卷地图:“车骑将军,此为本侯亲手绘制的西域地形图,或可有所帮助。” 韩嫣接过地图,展开随便看了几眼,便随手放在案几之上,笑道:“多谢博望侯了。” “不过。” “博望侯可能不知道,大军开拔时,陛下亲手交付几张西域地图,似乎比博望侯的这一卷地图更加详尽,对西域三十六国的兵力部署、人丁、水源地等,均有标注。” 张骞微微点头,一言不发的走出中军大帐。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如今的韩嫣,统领北军精锐三万余,加上仆从军、郡兵三万余,可以说大权在握,志得意满,根本就没有将他这位博望侯放在眼里。 多说话,徒增烦恼罢了。 好在此战韩嫣并非主力,有霍去病的几千人马横扫西域,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博望侯张骞在土围子城呆了一日一夜后,便辞别韩嫣,一路向西,自然是作为大汉使者,再次出使西域,完成他的‘联胡抗匈’大业去了。 杨川等待的时机来了。 估摸着张骞离开土围子城三四百里后,阿铁的四路兵马悄然逼近。 其中,三支队伍提前埋伏在土围子城以北,形成一个错落有致的‘铁三角’,专门对付大汉北军精锐铁骑,其中一支,却大摇大摆的来到土围子城外,开始搞事。 阿铁带领的几千兵马,本来就以匈奴少年为主,在皮甲和铁甲外面,包一件破破烂烂的羊皮袍子,打出的是右贤王的旗帜,故而,刚一出现,就引起一片混乱。 “匈奴人!” “匈奴人袭来了!” “……” 城头一片鼓噪,那些匈奴仆从军和朱买臣招募的郡兵,主要负责土围子城的防守,他们远远的看见一彪人马杀来,登时紧张起来。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匈奴人的骑兵,从来都是草原霸主。 与之相反的,是那三万北军精锐铁骑,本来应该在土围子城周边有利地形修筑军寨城池,与土围子城互为犄角、互相支援的,可惜,韩嫣是个半吊子将军,哪里知道此等排兵布阵的诀窍,竟然让三万精锐铁骑全部驻扎在城中。 此刻,听着城头鼓噪,北军精锐派出几队哨探来到城头,刺探军情。 韩嫣听得城头鼓角之声,骑着一匹枣红战马上了城头。 “车骑将军,来袭匈奴骑兵,约莫有两千人马。” 一名北军校尉大踏步走过来,拱手说道:“将军,要不要派一支兵马出去迎战?” “只有两千人马?” 韩嫣举目远眺,浑不在意的笑道:“看来,霍去病的仗打得不怎么样啊,给朝廷传来奏报,言说他已横扫河西走廊,撵着右贤王主力进入西域,如今在天山北麓狩猎。 想不到,他在前面打,后面却还能冒出来一支匈奴兵马,也不知是他霍去病谎报军情,还是右贤王的主力根本就没有逃去西域?” 身边几名北军校尉无人应答。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除了大将军卫青,汉帝国唯一能让其信服者,唯有冠军侯霍去病。 韩嫣一个小小的伴读郎官,从未带兵打过仗。 如今,站在霍去病打下来的土围子城墙上,却在质疑霍去病,想想就令人不齿……至极也! 韩嫣明显感觉到麾下校尉们的冷眼,脸色只是微微一沉,旋即笑道:“哪位将军可出城迎战?” 一名校尉躬身:“末将愿往。” 韩嫣大喜,用手中马鞭遥指远处的那一彪人马:“宇文将军请战,本将欣慰,给你五千人马,出城迎敌,将那些不知好歹的匈奴蛮子清扫干净便是了。” 那校尉领命,带着五千精锐铁骑出城迎战。 一时间,战功咚咚,号角齐鸣。 阿铁所部兵马看见汉军出城,胡乱放了几波狼牙箭,呼哨一声,掉头便跑,旗帜,兵械,水囊,箭囊等物,随意丢弃在地上,就连那一面中军大纛也在匆忙中丢掉了。 这一看就是前来袭扰的前锋部队。 那名‘宇文将军’冲杀一阵,想要折返回城,却始终听不到城头的鸣金之声,便干脆一鼓作气的追击而去。 眼看着滚滚而去的两支兵马,韩嫣冷笑连连:“区区两千人的匈奴狗贼,也敢在本将面前呲牙!” 一名校尉拱手道:“车骑将军,匈奴骑兵神出鬼没,善于诱敌深入,然后,好几个千人队在两翼和后卫袭扰,宇文将军孤军深入,恐怕有失,要不…… 鸣金收兵?” 韩嫣哈哈大笑,用马鞭指着远处的两道滚滚而去的烟尘,悠然道:“大汉铁骑,向来都是一汉五胡,宇文将军率领咱大汉最为精锐的北军铁骑,虽说只有五千人马,匈奴人想要围猎,便至少需要两万五千人马才行。 本将不怕匈奴人使诈,倒是担心他们不敢与咱汉军对阵呢。 传我将令,埋锅造饭,让将士们饱餐战饭后,随时待命,一旦宇文将军那边传来讯息,立刻派人掩杀接应!” 众将无奈,齐齐道一声:“诺!” 土围子城里,飘起袅袅炊烟,让躲在远处观察的杨川一阵茫然:‘这个韩嫣在干什么?’ 大战一触即发,又不在饭点,怎么还埋锅造饭了? 沉思良久。 杨川终于确定,韩嫣根本就不会打仗,阿铁的一支两千人队伍,略加袭扰,便调走了五千北军精锐铁骑,看着土围子城里炊烟四起,他估摸着,韩嫣应该会在接下来再次派兵出去。 一方面,是接应出城的五千兵马。 另一方面,韩嫣就算判断出‘匈奴人’有什么阴谋诡计,却仗着手中的三万精锐铁骑,根本没有将敌人放在眼里…… 什么狗屁车骑将军! 狮虎搏兔亦需全力,明知对方可能会有埋伏,却还头铁的继续派兵出去,这不纯纯的猪脑子么? 不过也好。 如此一来,倒也让窥伺一旁的杨川不需要多费手脚,便能搞定…… …… 果不其然。 小半个时辰后,土围子城里的北军精锐,又有五千人马被派了出来,远远的兜了一个大圈子,向北面掩杀过去。 紧接着,让杨川忍俊不禁的,是又过了一盏茶工夫,一支足足一万人的汉军精锐,气势汹汹的开出了土围子城。 看他们行军的方向,自然是又兜了一个大圈子,向北面而去。 就好像……包围与反包围? 杨川看得都有些迷瞪了。 他在脑补了这样一副场景—— 土围子城,车骑将军韩嫣的中军大帐里,那位脸蛋十分俊俏的皇帝伴读郎信心十足,伸出一根细嫩而修长的手指,在一张地图上,轻描淡写的画了三个箭头,淡然说道‘这一支兵马追击下去,这一支兵马,绕到敌军右翼,这一支兵马,绕到敌军左翼;等到匈奴人伏兵尽出,你们三面夹击,一举而歼灭之……’ 当然,具体情况如何,杨川不得而知。 他只是凭借战场实际,做出一些基本的推断、演绎和算计,却无意间成了真相。 韩嫣派出去的三路大军,足足两万精锐铁骑,还真如杨川所预料,追击下去的那一支兵马,等若丢出去的一块肥肉,是诱饵,专门用来吸引匈奴人的火力。 另外两支兵马,自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要在两军胶着混战时,给敌人一个‘反包围’,一锤定音的消灭来犯之敌。 这种儿戏般的指挥作战,让北军几名校尉目瞪口呆,却偏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谁让人韩嫣,是车骑大将军呢? 于是乎。 那两万精锐铁骑,自然被阿铁引到一片荒凉之地,穿过一大片草原,进入茫茫戈壁滩,捉起了迷藏…… …… 日近黄昏时,阿铁的两千多兵马回来了。 在距离土围子城三百多步的地方,这些‘可恶的匈奴人’大摇大摆的扎下营帐,就当着韩嫣的面,开始埋锅造饭,浑然不理城头的大汉守军。 “车骑将军,那两万兵马……恐怕已然被围了。” 一名校尉的脸上,显出一抹担忧之色,低声对韩嫣说道:“这一支兵马,应该便是之前佯败而走的匈奴人,他们回来了,宇文将军他们、恐怕处境不妙啊。” 韩嫣也是一阵烦躁。 大军出征,沿途之上,来回禀告的斥候、探马和绣衣使者,理应将前方战事源源不断的回报。 可不知为何,这几个时辰内,竟无一人回报…… “陈良,要不、派一支兵马出城,寻找宇文将军等人?” 韩嫣眉头紧锁,一时间没了主意,只好转头看向那名北军校尉:“陈将军,你带上五千本部兵马,辛苦一趟吧。” “无论如何,都须找到宇文将军和那两万精锐铁骑……”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七章 终究错付了 http://.biquxs.info/

战鼓咚咚,城门大开。 土围子城里的五千兵马鱼贯而出,根本就没有什么顾忌的,迳直向阿铁所部的两千余兵马平推过去。 “快跑啊。” “汉人出城了!” 一阵慌乱后,那些可恶的家伙用熟练的匈奴话乱喊乱叫,纷纷翻身上马,掉头便跑。 至于他们的帐篷,锅灶和炖煮的牛羊肉,自然顾不得了。 这就、又跑了? 一名汉军校尉冲锋在前,不由得心生狐疑,他勒住马头,举目远眺,看着那两千多抱头鼠窜的匈奴人,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安。 校尉回头,看向城头的车骑将军。 韩嫣穿一身鲜明甲衣,一条猩红大氅迎风招展,搭配其俊俏至极的一张脸面,就十分的威武。 卖相真好! 那名北军校尉暗叹一口气,手中马槊直指阿铁们奔逃出去的方向:“追!” 五千精锐铁骑,不紧不慢的追了上去。 蹄声隆隆,黄尘滚滚。 落日余晖下,土围子城的这一场追逐,竟莫名的有些铁血,让站在城头观战的韩嫣有些激动。 只见他背负双手,独立城头,两只好看的桃花眼眸里,倒映出一片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平阳侯曹襄人品不端,行为狂悖,欺男霸女,乃长安城最大的纨绔恶少,可就是这一手诗词文章,冠绝天下,本将不如也。” 韩嫣转头,看着城头驻守的将士,以及城北之地,那五千严阵以待的北军精锐,感慨出声:“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好诗,好诗啊。” “传我将令……”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马蹄声。 一小队身穿汉军甲衣的兵马狂奔而来,胯下战马似乎都快坚持不住了,唏律律一阵嘶鸣,嘴角便有白沫溢出。 “紧急军情!” “快,快请车骑将军出来,前方有紧急军情!” 一名兵卒厉声嘶吼,抬起头来,却见他满脸血污:“快,快请车骑将军,咱们的两万兵马被包围了!” “车骑大将军,快,快派兵驰援!” 刚才还在吟诗的韩嫣脸色大变,手扶城墙,探出半个身子,沉声问道:“两万兵马在什么地方被围了?” 那一小队人马里,跑出两名浑身血污的兵卒,策马来到城墙下十几步的地方。 其中一名兵卒,从怀中摸出一卷丝帛之物,手忙脚乱的往一根羽箭上绑着,口中急吼吼的说道:“这是地图,这是地图,车骑将军赶紧派兵驰援啊。” 说话间。 另外一名兵卒却暗戳戳的将一架特制弩机对准城头的韩嫣。 哒的一声轻响。 一蓬短弩爆射而出,直接射在了韩嫣的脸上。 啊—— 一声凄厉惨号,韩嫣应声向后翻倒,脸上三支短弩贯入面门,足足有四五寸深浅,其中一支,射入他的左眼,只剩下二寸箭尾…… 不好,上当了! 城头上,汉军大乱,齐齐发一声喊,纷纷取下手中弓箭、弩机等,想要将偷袭之敌射杀当场。 然而,那十几名‘匈奴人’一招得手,根本就不曾停留,拍马狂奔,早就跑出去一百多步,普通弓箭根本就射不了那么远。 一阵黄沙漫卷而过。 土围子城外,大漠落日,残阳似血。 那一小队人马,在十几个呼吸后,早就跑得没了踪影,只留下一地凌乱的荒草,在风中呜呜呜的叫唤着,就显得十分的诡异而荒凉。 射死一名大汉车骑将军,就直接走了? “快,快派出一支兵马追上去!” 一名北军校尉大踏步奔上城头,只看一眼韩嫣,就知道这货死定了。 他当下接过兵权,传令下去,立刻派出三百精锐铁骑出城探查,尔后,喝令兵卒将韩嫣的尸身拖下城头,开始调兵遣将。 北军校尉,曾经跟随大将军卫青南征北战,纵横沙场几十年,自然不是韩嫣这种蠢货所能比较,在一番紧急调动下,两千精锐铁骑,轰隆隆的开出土围子城,向北方狂奔而去。 至此。 杨川的‘战略目标’完成,该撤退了…… …… 十日后。 韩嫣‘战死’的消息传回长安城,引起一片哗然,刘彻大怒,在未央宫某寝宫里,使劲折腾了大半夜,让两名匈奴小妇人下不了床。 狗日的匈奴人! 朕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人才,就这般莫名其妙的死在了河西走廊? 霍去病是干什么吃的? 还有张骞,朕派他过去,出使西域只是顺手而为之,主要任务,便是协助车骑将军韩嫣在西域建功立业,他竟然擅自行动! 还有。 还有谁? 刘彻紧急召见了卫青。 “姐夫,听说你最近身子骨不好,朕让太医看过几次,如何,好些了么?” 刘彻脸色阴沉,端坐在一张案几之后,手中捏着一卷军情密报,随口问道:“车骑将军韩嫣战死,姐夫,你看朝中谁堪当此重任,征讨西域?” 卫青拱手,道:“谢陛下挂念,微臣身子骨硬朗,吃了一段时日的汤药,如今已然大好。” “至于西征大军的人选,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刘彻叹一口气,柔声说道:“姐夫,朕本想让你去西征的,可是,西北之地不同漠南漠北,春冬苦寒,夏秋燥热,朕岂敢让姐夫拖着病体前去西征? 更何况,那边有去病儿,打打杀杀的事情,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卫青面色坦然,道:“陛下,微臣奴隶出身,能有今日荣华富贵,皆为陛下所赐,就算是身体残破,也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河西走廊初定,西域尚未荡平。” “陛下。” “此等情形下,只有精锐铁骑横扫西域诸国,还远远不够,朝廷得尽快拿出一个屯垦戍边的章程,一边派大军清剿匈奴右贤王残余,镇压西域诸国的同时,更需要尽快恢复生产,大量开垦农田,安置那些游牧部落进行农耕稼穑之事,唯有如此,方能保证河西走廊和西域之地,尽快纳入我大汉疆域。” “此外,还须征调民夫,组成几支基建营,修筑通往西域的道路。” “同时,沿途夯筑驰道时,还须修筑城池关隘,派兵驻守。” “若是朝廷一时间没有足够的大军镇守,可以考虑招募郡兵,固守城池,保证屯田垦荒顺利进行……” 卫青一口气说出压在胸中的话语,苍白脸色渐渐有了一抹血色,整个人的气势,也渐渐恢复了二三分。 他躬身施礼,诚恳说道:“陛下,微臣愿请陛下传旨,令微臣去河西走廊屯田戍边,就算这一把老骨头丢在西北,也是心甘情愿的……” 刘彻目光闪动,喟然叹道:“姐夫,你还是安心养病吧。” 卫青又坚持了几次。 刘彻却终究没有应允,反而召唤两名太医,当场给卫青把脉看病,一脸的关切,就十分的诚恳呢。 “启奏陛下,大将军气血两亏,心脉不稳,须得安神静养。” “陛下,大将军身子骨亏空严重,亟需汤药调理,不可劳动大驾,以免病情加重。” “……” 刘彻唉声叹气,主动走下汉白玉台阶,在卫青肩膀上轻轻拍打几下,柔声抚慰几句,便让两名太医‘搀扶’着卫青离开未央宫。 皇帝看得真切。 大将军卫青在离开未央宫时,神色黯然,鬓角的花白头发,似乎都有些衰败下去。 九尺男儿,突然就病倒了。 “唉,终究还是岁月催人老,看看朕的这位姐夫,漠北大战结束后,这才短短几个月,身子骨就垮掉了。” 刘彻缓步走出前殿,站在高大的台阶上,望着春夏之交的花园、药圃和竹林,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大长门崔九跟随皇帝身后,突然开口:“陛下,大将军的身体并无大碍,他是个粗人,就该干一点粗活儿、重活儿,一身血气活泛起来,病情自然就会好转。” 刘彻没有回头,仰着脸,望着清朗天空里的几朵白云,面无表情的说道:“崔九,朕做错了?” 崔九摇头:“没错。” 刘彻深吸一口气,憋了七八个呼吸后,方才缓缓吐出:“崔九,你是宫中老人,侍奉过文皇帝,景皇帝,如今,又在朕身边这些年,知道的事情比朕还要多,你啊。 崔九,朕问你一句,皇帝家的亲戚,该不该执掌兵权、权倾朝野?” 崔九略一沉吟,道:“高祖皇帝时,吕后专权,斩杀功臣王侯的同时,差点杀尽高祖嫡亲血脉,该死。 文皇帝时,窦太后专权,窦家把持朝政,窦婴身兼丞相、大将军,一时无二,压得满朝文武喘不过气起来。 窦太后余威之下,就连文治武功天下第一的景皇帝,也是左右为难,几易其意,一个太子人选差点落不到陛下身上。 陛下刚刚登基时,王太后专权,加上大长公主刘嫖的威势,权倾朝野,就连陛下都快支撑不过来。” 老贼侃侃而谈,丝毫没有避讳之意,就像言说一些旁人家的琐碎小事。 “陛下担心,皇后卫子夫会成为第二个吕后、窦太后、王太后?” 刘彻没有说话。 他缓步走下台阶,穿过一片药圃和花园,最后,来到一片不足十亩的池塘边,俯身下去,看着里面指头粗细的小鱼在水中游弋。 春夏之交,关中一带的天气很好。 不是很热,白云悠悠。 一些不知名的鸟儿迅疾飞过,在池塘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道道影子,惊得那些游鱼一惊一乍的,甚是可笑。 刘彻抓起一把鱼食,随手洒出去。 群鱼纷沓而至。 看看,这才是朝堂的真相…… …… 刘彻终究还是没有让卫青西征。 而是选择了。 公孙贺。 这位跟随大将军卫青‘七击匈奴而无大功’的南奅侯,被刘彻火速提拔起来,任命为侍中、太仆之职,兼任征西大将军,代替之前的草包韩嫣,成为大汉朝廷经略河西走廊和西域的‘最高行政长官’。 听到这一消息,杨川忍不住长叹一声:“刘彻,你个老六!” 公孙贺此人,作战勇猛彪悍,与苏建差不多,动辄屠灭匈奴人部落,曾经跟随大将军卫青南征北战,立下的功劳不大不小,刚好能封一个关外侯。 只不过,他上面有人。 严格来说,是上面有两个人。 公孙贺的正妻,乃皇后卫子夫、大将军卫青的长姐卫君孺,就算皇帝刘彻见了,也得不情不愿的喊一声‘大姐夫’。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谁都以为他是大将军卫青的人。 实际上,杨川心知肚明,这个粗鄙不堪的南奅侯,终究其实是人家刘彻的人,想想后来,这位南奅侯代替石庆成为大汉丞相,一时间权倾朝野,却也没有躲开‘巫蛊之祸’的牵连,不仅被夺爵罢官,而且,全家老幼妇孺三百余口,被刘彻一声令下,斩杀殆尽。 至于有没有株连三族、九族,倒是不重要了。 因为,要是真的株连三族、九族,皇帝刘彻恐怕都免不了挨上一刀…… “烂怂长安城里,也没有个烂怂大雁塔。” 杨川躲在敦煌一带的苏干湖边,也就钓钓鱼,打打猎,指挥手下基建营修筑了几座牢固无比的城池军寨,悄咪咪的让自己成为河西走廊乃至西域,最大的一个‘地头蛇’。 匈奴小妇人热卡,终于给自己争了一口气,在杨川的不断捣鼓下,换了好几个姿势,终于怀胎了。 挺着一个微微凸起的小肚皮,这小妇人得意极了。 “小郎君,我也怀胎了。” “还行。” “小郎君,我想给你生个儿子。” “好,加把劲儿,给本王生俩棒槌。” “俩棒槌?” “呃、就是两……” “嗯!” 热卡骄傲的像一只怀孕的小母鸡,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就想帮杨川小郎君干点活儿,让杨川好一阵失笑。 “你去后院,帮着火头军去洗菜吧,”杨川正在捣鼓一堆瓶瓶罐罐,被小妇人走来走去的干扰了心境,只好摆摆手打发小妇人去后院。 ‘公孙贺要来河西走廊,以那老贼的心性和手段,只要听说敦煌这边还有一个强悍而富庶的族群,定然会引兵来攻打。’ 河西走廊和西域的一些布局,尚未完成,几件大事也才刚刚开始,杨川又不想暴露自己的存在。 如何应对,这还是一个问题呢。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八章 杨川,请自重! http://.biquxs.info/

《汉书、西域传》记载,刘彻西征匈奴时,西域诸国号称有‘三十六国’,其中,绝大多数为游牧部落族群,一部分则为城堡之国。 听起来就很是高大上。 实际上。 杨川对此心知肚明,所谓的‘西域三十六国’,也就三十几个部落而已,在霍去病横扫西域之前,皆为匈奴人之附庸,根本就掀不起几个浪花子。 等到匈奴右贤王被打残,这些大大小小的部落登时挺直了腰杆子,觉得自己又行了。 于是乎,杨川密令阿铁的几千铁骑,将整个西域‘重新梳理’了一遍。 紧接着,揍完右贤王的霍去病,从天山北麓一带挥师南下,又收拾了一遍…… “曾经的三十六国,如今所剩无几。” 苏干湖畔,杨川在一张巨大的羊皮纸地图上圈圈画画,打了三十几个叉叉:“你看,这才是真正的经略,对那些不服管教的匈奴人、胡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铁蹄,弯刀,马槊和霹雳炮。” 阿铁蹲在地图前,俯身下去,啧啧称奇:“到底是冠军侯,咱们的几千兵马来回梳理,斩杀六万多人,破去胡人城堡三十七座,那些胡人楞是不服,要死要活的跟咱们拼命。 结果。 冠军侯一到,那帮孙子一个比一个乖巧,不仅献出大量的金子,粮食,小妇人,还将他们的青壮年男丁送给冠军侯,摇身一变,成了大汉仆从军……” 杨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心累的瞅着阿铁。 这哈怂,总拿自己跟霍去病相比,简直太不要脸了。 姑且不论霍去病在河西走廊、西域的名声,就凭那家伙的一股子狠劲儿,西域诸国本来就被阿铁打成了残废,若敢不从,还不是被那五千羽林孤儿一鼓作气的给吃干抹净? 羽林军的风格,向来都很简单,也很粗暴。 一声令下,往往便是以某某地方为中心,杀死方圆一二百里的所有生物。 西域诸国,不服不行。 如今,就算服了,也没什么用了。 因为,经过这几个月的祸祸,史上所谓的‘西域三十六国’,早已名存实亡,烟消云散了。 “婼羌没了,楼兰没了,且末、小宛、精绝、戎卢、扜弥、渠勒、于阗、皮山、乌秆、西夜、子合、蒲犁、依耐、无雷、难兜、大宛、桃槐、休循、捐毒、莎车、疏勒、尉头、姑墨、温宿、龟兹、尉犁、危须、焉耆、姑师、墨山、劫、狐胡、渠犁、乌垒……都没了。” 杨川看一眼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叉叉】,再一次感叹,这世上若有地狱,他杨川,霍去病,阿铁,曹襄。 他们这些人,必然会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光是两次‘河西大战’,长达五个月的‘西域之战’,屠灭匈奴人、羌人、氐人和西域胡人大小部落何止一二百? 粗略算计,这几仗打下来,河西走廊和西域诸国,各种原因造成的死亡人数不下百万。 百万之众! 这两片地方,总共才能有多少人口? 这玩意儿还真是有据可查,红脸司马迁手头就有一份西域诸国的‘秘密档案’,他曾经给杨川详尽说过,在刘彻登基之初,西域三十六国人口不过四十万左右。 当然,这只是有户籍之人,那些普通牧民和奴隶不是人,并不计算在内。 譬如,龟兹八万一千三百一十七人,焉耆三万二千一百人,姑墨二万四千五百人,扜弥二万零四人,于阗一万九千三百人,疏勒一万八千六百四十七人,莎车一万六千三百七十三人,鄯善一万四千一百人。 此外,尉犁、温宿、车师前国等‘中等之国’,在籍人口约莫在五千人以上,危须、皮山、精绝、乌秅、渠勒、戌卢、且末、小宛在一千人以上,单桓等‘小国’则只有百数十人而已,其实就是一个中型部落。 西域地形复杂,山地,盆地,平原,大峡谷,湖泊海子周边,往往便是茫无边际的原始森林。 如此复杂多变的地形地貌,决定了这地方的‘三十六国’都不会很强大,但想要彻底统辖,却也十分有难度。 根据这一数据,杨川大致猜测,整个西域的人丁数目,加上普通牧人和奴隶人数,整体人口大约在百二十万左右。 百二十万人丁,几个月之间,就死掉了十之七八。 方圆两三百万里的西域,如今,几乎成了无人区…… 他们这几人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好在经此一役,只要刘彻和他的那个狗屁大汉朝廷不作死,好好经略,精心打理,河西走廊和西域,这二三百万里疆域,从此以后,便是汉帝国版图的一部分,谁都无法分割。 敦煌与鹿鼎城之间,何止几千里? 杨川之所以眼巴巴赶来,在苏干湖边建立一座前所未有的‘西域强国’,并非是想要与大汉朝廷为敌,而是打算以此为支撑点,与汉帝国合作共赢的同时,起到一个监督作用。 大汉朝廷,从根子上来说,就是一群老贼斗法的修罗场,一句‘烂怂长安城’,也不足以说明其中的龌龊与肮脏。 一旦天下初定,没有了匈奴人的威胁,包括皇帝刘彻在内,谁知道那些老贼还会干出一些什么离谱的事情。 雪藏大将军卫青,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根据原来的剧情走向,接下来几十年,又是巫蛊之祸,又是贰师将军西征,屡败屡战,最终,将一手好牌打成稀烂,打光汉帝国的最后一点底蕴。 想想就特娘的生气啊。 为此,以一个敦煌之国,合作、共赢、对抗和贸易往来的名义,与汉帝国共存,反倒是一步妙棋。 反正只要卫青、霍去病不出手,汉帝国的那些文臣武将,根本就打不过如今的杨川…… …… 元狩二年,八月中旬。 夹在祁连山与阿尔金山两条山脉之间的苏干湖,美不胜收,水草丰美,牛羊成群,一些不知名的鸟群,在天上飞来飞去。 它们是这片天空的主人。 对了,还有很多野兽,大到老虎,棕熊,荒原狼,猎豹,小到一些獐兔,蛇虫,在天气晴好时,往往会成群结队的出现。 雪山,森林,草原,湖泊,海子,河流,湿地,加上茫无边际的草原、沙漠和戈壁滩,多样化的自然环境,让这片土地成为鸟兽鱼虫们的天堂。 可惜,春天的时候,杨川忙着搞事,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观察它们。 所以,就错过了学习‘各种姿势’的良机。 当然,那些鸟虫鱼兽之所以如此嚣张,还是因为豹姐和杨川家的几只傻雕训练有素,除了正常狩猎,平日间,根本就不会骚扰那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 可是。 霍去病一来,一切都变了。 霍去病的几只傻雕,一个比一个烧包,很快就将附近的几十只金雕征服,成了人家的小弟。 这一大群金雕,一旦出动,便会分成四五支队伍,在天空横冲直撞,又是包抄,又是合围,就算是狼群遇到它们这帮哈怂,也得不了好,动辄就被猎杀几十只。 只用了短短三五日,苏干湖一带的鸟兽便纷纷离开了。 至于它们去哪里觅食,这不是霍去病的事情,自然也不是那一群傻雕的事情,反正它们就是一群鸟中败类,无恶不作的魂淡。 霍去病也是。 这家伙用了足足四个月时间,带领五千羽林孤儿,在西域纵横开阖,清扫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终于将那片辽阔土地变成了无人区。 “妇人和孩童都留下了。” 面对杨川,霍去病恬不知耻的咧嘴笑道:“本侯从一开始就明白你杨川的意思,不就是弄死所有能拿起弓箭的男丁么? 放心,只要迁移过去七八万军户,人口很快就会增长起来,按照一个男丁两名小妇人的配比,再有十几年,人口就能达到百万。” 杨川暗叹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战争,从来都是如此。 尤其是早期战争,冷兵器时代,一个族群,针对另外一些族群的战争,从来都是灭种战争。 匈奴人如此,汉人如此,羌人如此,氐人如此,西域胡人更是如此。 如此环境下,妇人们都很自觉,她们才懒得理会到底自己属于哪一个族群,反正只要有一口热乎饭食填饱肚子,一般都会逆来顺受,委身于那些战争中的胜利者。 这一点,霍去病做得很好。 他只杀能拿起武器,能拉动弓箭的男丁,对于妇人和孩童,根本就不屑于杀之。 这让杨川想起几百年后的一些胡人,在他们入主中原后,不仅杀男丁,还杀老人,杀孩子。 最为离谱的,是那些畜生将汉人妇孺用绳子串起来,随军带着,大军走到哪里,她们就跟着去哪里,就像眼下的匈奴人的牛羊牲口。 她们的命运,比牛羊牲口还要悲惨。 据后世一些历史书简略记载,那些胡人,称呼那些汉人妇人为‘双脚羊’,有粮食的时候,她们是‘安慰妇’,没有粮食时,她们便成了食物…… 所以啊。 与其让那些胡人猥琐发育,最终成为汉帝国的灾难起源,还不如提前将其灭杀,免得几百年后…… “杨川,这大半年来,你就躲在此地?” “可以啊,你狗日的过得挺惬意呢。” “来来来,陪本侯再喝一碗酒。” 烤全羊熟了,还有美酒,霍去病敞开肚皮大吃大喝,清亮亮的油脂糊了半脸。 他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家三个小妇人都下崽了,听说刘满生了一个丫头片子,娜仁托娅生了俩棒槌,织娘生了一个棒槌。” 杨川笑道:“这些,我都知道了。” 霍去病‘呃’了一声,继续埋头猛吃猛喝,咥掉了一条羊腿,五根肋条,外加一大盘爆炒羊肚丝儿。 至于杨川亲手酿制的‘十粮液’,则足足干掉了七八碗。 呼! 终于,酒足饭饱了。 该谈正事了。 杨川瞅着帅气逼人的霍去病,默默斟满一碗酒:“去病,来,喝了这一碗酒,咱们就该分手了。” 霍去病没有吭声。 他的两只丹凤眼半眯着,十分认真的凝视着杨川,眼眸深处,一抹难以遮掩的悲伤氤氲其中,似乎蒙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 杨川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淡淡说道:“我来过,爱过,恨过,一切都值得。” 霍去病:“说人话。” 杨川被一口烈酒呛了一下,眼泪鼻涕糊了半脸:“去病,我不回长安城了,从今往后,咱弟兄天各一方,你……保重!” 霍去病嘿然一笑,骂道:“杨川,你狗日的能不能说人话?” “对了,你狗日的会不会说人话?” “再这般云里雾里的,小心本侯锤死你狗日的!” 杨川本来想营造一点淡淡的感伤氛围,结果,遇到霍去病这哈怂,三言两语便卷起袖子,看样子是真要锤人。 于是,他只好开始‘说人话’:“去病,我义父想来河西走廊和西域屯军,皇帝没答应。” 霍去病喝一口闷酒,瓮声瓮气的说道:“不答应就不答应,反正匈奴人都快打光了,整个漠北如今都是你杨川家的,咱又不能去攻打,还不如躲在长安城里养老。” 言毕,端起酒碗,吨吨吨就是三口。 一碗烈酒,三两句堵心话,霍去病很快就醉了。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遥指长安城方向,笑骂一句:“杨川,你曾经说过,那个没有什么雁塔的烂怂长安城,委实无趣。 无趣。 真特娘的无趣!” 杨川低头,捏起一片酱卤牛腱子塞入口中,慢慢咀嚼着,道:“我假死脱身,皇帝根本就没有派人来西域搜寻,却先将我家三名小妇人接回长安城,分明就是对我已经起了疑心。 去病,你说我还能回去?” 霍去病摇头:“不,你不能回去了。” “皇帝那人你不了解,一旦心中存疑,那个人就彻底完蛋了。” “而且,你也没必要回去。” “杨川,你可还记得,当初在你庄子上大宴宾客的那一个夜晚,我曾经说过,我霍去病,羡慕你杨川的自由身,想走便走,想留便留……” 杨川仰着脸,想起当初二人在月光下的一场谈话。 那时候,两个人都还是少年。 喝着难以下咽的醪糟酒,听着长安城纨绔恶少们的喧闹,在秦岭北麓的竹园头村,霍去病是一个敏感、自卑而骄傲的少年。 那一夜的……悲伤。 杨川轻笑一声,使劲摇摇头,借着酒意,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搂住霍去病的腰,十分动情的说道:“去病,那一夜的风,甚是温柔。” 霍去病一把拨开杨川的爪子,颇为嫌弃的骂道:“杨川,请自重!” (本章完) 最终章: 开席吧! http://.biquxs.info/

元狩五年春,岁在癸丑。 关中一带,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这雨啊,简直就下个没完没了,整整三日两夜,却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 长安城外,三十里桃花刚刚开放,就成了一片狼藉。 夜雨无情,噼噼啪啪。 湿了叶子,碎了花瓣,早晨一出门,便看见遍地的残花,在湿淋淋的黄泥地上,铺了十几里。 正所谓。 夜雨无情,岁月狰狞。 卫青走出房门时,便看见一把油纸花伞下,平阳公主仰面向天,痴痴的凝视着一枝桃花。 斜风细雨下。 迟开的一枝桃花,成了这满园春色里唯一的一抹桃红,如今,正自俏生生的挂在枝头,我见犹怜。 “夫君,今日怎地出门了?” 听到卫青的咳嗽声,平阳公主转头,甚为关切的皱一皱眉:“太医说过,你在战场上伤了本源,须得静养,尤其不能在雨雪天气出门。” 卫青负手而立,站在廊檐下,望着天空低沉的铅云,似乎想要透过雨幕看到远方。 “进去吧,外面湿冷,”平阳公主走过来,搀住卫青的胳膊,“我在厨房给你熬了萝卜羊骨汤,这便去给夫君端一碗,暖暖身子。” 卫青却微微一笑,捉住平阳公主的一只手,温言道:“陪我看一会儿雨吧。” 平阳公主靠过来:“嗯。” 卫青指着那一支迟开而幸存下来的桃花,笑骂一句:“看,这种偷奸耍滑的家伙,才能开到最后。” 平阳公主有些伤感。 卫青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整夜整夜的咳嗽,有好几次,咳着咳着,嘴角便会溢出一缕鲜血,触目惊心。 刘彻派来的太医,换了一茬又一茬,卫青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 甚至,还在不断的加重。 平阳公主仰头,痴痴的望着卫青的脸膛,昔日的端严与庄重,只剩下不到二三分,曾经的紫黑脸膛,如今变得有些苍白,脸颊和额际,甚至还出现一抹淡淡的黄。 刚过五十,一头青丝,几近全白。 她抱住卫青的胳膊,将俊俏老脸,紧紧贴在卫青宽厚的胸膛上,感受着强劲有力的心跳,闻着他怀中的男儿气息,心下略安。 雨声淋淋,二人无语。 这一场雨啊,要是一直这般下着,那一支迟开的桃花,若是一直这般绽放…… 那该多好。 只可惜,雨停了。 铅云渐渐散去,天空露出一抹清亮亮的光,应该是太阳快要出来了。 “天晴了,就好了。” 卫青突然说道:“回头你去一趟竹园头村,将杨甲,杨乙,杨丙和杨大丫那三个哈怂接过来吧。 快四岁了,该习练骑射武功了。” 平阳公主嘿然一笑,白了卫青一眼:“伱这太公当得有些偏心啊。” 卫青低头,看一眼平阳公主的俏脸:“怎么就偏心了?” 平阳公主笑骂:“曹襄家的十八个孩子,去病家的四个崽子,卫伉家的三个孩子,还有卫不疑家的丫头,你从来不曾正眼瞧过,遑论关心他们的骑射武功。 偏偏对杨川家的那四个哈怂,你倒是天天惦记……” 卫青哼了一声,淡然道:“曹襄,卫伉,卫不疑三个小畜生,整日介的在长安城里厮混,吃喝嫖赌,架鹰斗鸡,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尤其那个曹襄,娶了当利公主不生养,便哭着闹着要纳妾,一房接一房,你算算,都十二房了还是十三房了? 儿女成群,其父却是个纨绔恶棍,简直就是个混账! 能跟杨川相提并论?” 平阳公主叹一口气,无奈说道:“当利侄女都来哭闹过几次了,有几次,还将曹襄吊起来往死里掐,可……唉!” 卫青突然咳嗽起来。 整个身子佝偻着,满头满脸的冷汗,一霎时便冒出来,让他原本苍白的脸膛更加苍白,额头之上,还出现一抹淡淡的青紫。 平阳公主大惊,赶紧扶着卫青走进房间。 “来人,请太医!” 一名贴身婢女‘哎’了一声,快步出门而去,自是去请太医了。 刘彻对他的这位姐夫极为上心,不仅隔三差五的派人过来探视,还派了两百名羽林孤儿,作为大汉战神的‘贴身侍卫’。 甚至,就连太医都派过来七八位,一日三餐,其中有两顿,都是太医指定的饭食,加上几大碗苦不拉几的汤药…… 终于将卫青的身子骨给搞垮了。 有些事情,卫青、平阳公主心知肚明。 可是啊。 在长安城里。 皇帝刘彻,才是真正的主宰,他需要时刻知道自己这位战神姐夫的身子骨,到底还能硬撑多久。 不一会儿,两名太医趋步而来。 他们一进门,就脱掉沾满污泥的靴子,来到卫青床榻边,放下药箱后,便开始给大将军把脉。 “长平侯这是湿寒之症,不能见风霜雨雪。” “正是如此。” “将门窗上的羊皮纸重新换过,不可让屋子里透进来太多的寒湿之气。” “另外,每日早晚,端来一盆炭火,给长平侯怯湿,白铁炉子在冬日取暖可以,但那玩意儿有铁皮烟囱,炭火燃烧时,自然便会吸进大量的空气,让屋子里生出阴风……” 卫青紧闭双目,一言不发。 平阳公主看一眼房中的白铁炉子,再看一眼墙角的两只黄铜火盆,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淡淡问道:“可是还要开几副汤药?” 一名太医起身,躬身道:“长公主殿下,自然是要吃汤药。” 平阳公主点头,十分冷淡的说道:“既然如此,就赶紧开药方吧,本宫回头便令人去抓药。” 另外一名太医开口:“不劳长公主殿下大驾,在赶来桃源之前,陛下早已传下圣旨,备下了药材。” 未卜先知,连药材都提前准备下了。 平阳公主摆摆手:“那就去煎药吧。” 两名太医躬身退下。 寝室内,光线昏暗,十几盏羊油气死风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映照得平阳公主的脸忽闪忽闪的,甚为诡异。 “夫君。” 她突然开口,轻声说道:“要不,我们搬去竹园头村?” 卫青睁开眼,有些失神的望着屋舍的顶棚,道:“陛下将他的宅子赐给我,说是让这三十里桃花,都是为你所栽种,咱岂能辜负了皇帝厚恩。” 平阳公主突然生气了。 她猛的站起身,走到窗前,刚要推开来,却突然想起卫青不能见风霜雨雪,只好收手,冷笑一声,道:“三十里桃花,真是为我所栽种?” “这点屁事都拿来骗人。” “刘彘当年刚刚登基,皇位不稳,还得仰仗大长公主刘嫖,便想办法娶了她那老妇的女儿陈阿娇。” “这三十里桃花,可是为讨好陈阿娇所栽种。” “还有这庄院,便是当年刘彘与陈阿娇偷情会面之地,想想就恶心!” “不行,本宫必须离开这座庄院!” 越说越伤心,越想越生气。 嘭的一声巨响。 平阳公主一拳便将窗户砸了个稀巴烂,木屑乱飞,震得整座屋舍都晃动好几下,簌簌簌的,一片灰尘落下来,登时便眯了夫妻二人的眼。 卫青:“你这是干什么?灰尘眯了我的眼。” 平阳公主:“杨川?!” 窗外,一件纯黑色大斗篷下,露出一张俊俏无比的脸庞,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露出半口白森森的牙齿…… 可不就是杨川? “义父,娘,这大好的春光,你们不出来透透气,躲在屋子里打打杀杀的,干嘛呢?” 平阳公主伸手,在自己眼窝里使劲揉了又揉,定睛看去,脸上露出一抹迷茫,一丝不可思议,带着一点点震惊和喜悦:“杨川,你还活着?” 杨川点头,探头进来,看着一声不吭坐起身来的卫青,咧嘴笑道:“义父,你没告诉我娘?” 卫青咳嗽几声,淡然道:“她是皇帝的姐姐,大汉长公主,一旦她知晓你没死的消息,告诉刘彻,岂不糟糕至极?” 平阳公主看一眼杨川,回头瞪着卫青,勃然大怒:“卫青,你,你不是人!” “本宫今天跟你拼了!” 她猛的扑了上去,宛如一头热情洋溢的母豹子,一爪子便将卫青摁倒在床榻之上。 大白天的,这老两口臭不要脸啊。 杨川轻笑一声,转头走进桃林,踩着遍地的花瓣,笑骂一句:“都当爷爷奶奶的人了,还这么不知羞……” …… 入夜时分,华灯初上。 长安城里,一片肃杀。 连续两场‘巫蛊之祸’,让刘彻心灰意冷,干脆搬离未央宫,带着五千羽林军去了上林苑。 偌大的一座长安城,皇帝不在,被巫蛊之祸吓破了胆的文武百官纷纷闭门不出,皇城与宫城的大门紧闭,太子刘据已经有些时日不曾露面。 长安城里实行宵禁,入夜后,除了值守的执金吾、绣衣使者和羽林军,禁绝一切‘民间活动’。 当然,这只是针对普通百姓人和普通文武大臣的,对于‘大仲马’曹襄来说,宵禁不宵禁,区别不大。 反正,他如今没什么官职,一个‘大汉平阳侯’的名头,就能让他在汉帝国横着竖着走,就连皇帝刘彻知晓后,也只是在这厮的屁股蛋子上踢了几脚,抽过几顿鞭子后,也就不再过问。 灭了匈奴,扫平西域。 如今的汉帝国,用了短短三五年时间,便向河西走廊、朔方郡、西域迁徙移民四十余万户,等若汉帝国人口总数的十之一二。 屯田估计有二三千万亩。 盐铁国营,酒类专营,屯田戍边耗费钱粮无算,长安城周边的十二座仓廪里,却堆满了谷物钱粮,三年颗粒无收,三辅之地的百姓人也能吃喝不愁。 汉帝国啊,就很特娘的牛逼了。 这样的情况下,曹襄,这位战功赫赫的‘大汉诗圣’,多娶几房妾室怎么了?宵禁时候,多去几趟怡红院、鲍儿阁、快活林,又怎么了? 天地悄如,春宵一刻。 曹襄左搂右抱,吃肉喝酒,两只爪子就没消停过。 大汉列侯的日子,就是这般朴素,寡淡而枯燥。 饮了几大杯葡萄美酒,曹襄斜眼看去,瞅着绣榻对面的一名大帅逼,咧嘴笑道:“我说那个谁,我舅舅去上林苑猎熊了,你怎么没跟着去?” 霍去病端然而坐,一身鲜明甲胄上,一尘不染。 他十分嫌弃的瞅着曹襄:“你家中妻妾十六位,别院中,买下的花魁歌姬二百六十三名,怎的还要出来鬼混?” 曹襄哈哈大笑,点着霍去病的鼻子笑骂:“你这榆木疙瘩懂个锤子,本侯这叫鬼混? 你可知晓,本侯之所以来这烟花酒绿之地,所谓何事?” 霍去病一本正经的说道:“xx论道。” 曹襄一愣,忽的坐起身子,睁大了眼,嘿嘿笑道:“不错啊去病,你狗日的终于开窍了,就连这种高大上的事情都知晓了?” 曹襄哈哈大笑。 很快的,他就反应过来了,突然开口:“等等!” “等等,让本侯捋一捋。” “去病,你没发烧吧?” 铁憨憨霍去病,就算赋闲在家三年多,早就憋成了一颗闷葫芦,三棒打不出一个屁来,就连皇帝偶尔召见,请客吃饭时,也往往都是喝一肚子闷酒,醉成一滩烂泥,被皇帝派人送去冠军侯府…… 今夜,这铁憨憨脑子抽筋,说出的话语…就妙得紧! 曹襄伸手,想在霍去病的额头试一试,看看这憨货是不是发烧生病了。 结果。 他的爪子被霍去病十分嫌弃的拨开。 霍去病站起身来:“本侯最近读了几卷书,突然觉得胸中有了浩然之气,便作诗一首,今日破例出门,来青楼拜见你曹大家,就是想让你品评一下本侯的诗句。” 曹襄使劲揉几下眼窝子,嘿然一笑。 霍去病、也开始读书了? 而且。 还特娘的吟诗一首? 霍去病负手而立,淡淡吟诵:“《开席了》,大汉,冠军侯霍去病。” “长安春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曹襄目瞪口呆:“……” 这诗! 这么好的诗,真是霍去病这种粗鄙武夫写出来的?真不是花钱买的? 曹襄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终于叹一口气:“此诗,至少得花三斤金子啊。” “去病,你堕落了。” “要不,五斤金子转卖给本侯……不对!” 曹大草包突然一个激灵,似乎想起了什么,挥手将一众歌姬打发出门,凑近霍去病耳边,刚要开口询问。 不料,霍去病十分嫌弃的拨开曹襄硕大的脑袋,撂下一句‘本侯去吃席了’,便扬长而去。 青楼上,灯火依旧,曹襄却早就痴了。 “开席了。” “开席了?” “开席了!” 曹襄目光闪动,沉吟七八个呼吸后,口中轻声念一遍《开席了》:“长安春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 元狩五年,深秋十月。 中原之地阴雨连绵,长安城里的几条主干道的翻修工程刚刚结束,一众民夫冒着漫漫秋雨,将一株株碗口粗细的梧桐树移栽过来,就在道路两旁,排成十分齐整的两排。 高高的,瘦瘦的,甚是挺拔。 只不过,为了保证移栽的成活率,这些从远方运来的梧桐树,被剪去了所有的枝桠,并在伤口处,涂抹了一层黑不拉几的油脂。 路是水泥路。 干三合土夯筑的地基足足有四尺厚,为了防止渗漏翻浆,三合土下面,铺了一层羊毛毡,三合土与水泥混凝土之间,又铺了一层羊毛毡。 水泥混凝土里,铺了一层大小不一的石块,里面又铺了两层铁条编制的网子。 质量不错。 新修的长安城主干道,宽约六丈,一场秋雨过后,平整细腻,干净整洁,在两行梧桐树的陪衬下,漂亮极了。 “张汤生了个好儿子。” 突然,车马粼粼,几辆十分豪奢的马车从由东向西而来,在两队甲衣鲜明的羽林军护卫下,就十分的气派。 刘彻掀开车帘,很仔细的看着路边的梧桐树,沉郁日久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张安世如今是茂陵县令吧?” 驾车的老贼面无表情的说道:“是。” 刘彻的心情不错,仰头看了几眼灰蒙蒙的天,随口说道:“十五岁的少年县令,将茂陵县治理的井井有条,农桑稼穑之事,一样不落,丞相府考评皆为上佳。 而且,那小子还自筹钱粮,办了一座大汉水泥厂。 崔九,你可知晓,那座水泥厂一年的利润多少?有没有超过百万钱?” 崔九老贼耷拉着眼皮,随口说道:“元狩二年,张安世的水泥厂利润八十三万钱,元狩三年,利润三百九十万钱,元狩四年,利润叁仟柒佰贰拾六万钱,元狩五年…… 截止昨日,他手头的预定钱粮款项,已然超过五千六百二十二万钱。” 刘彻吃了一惊:“这么多?” 崔九叹一口气,道:“没办法,咱大汉的地方太大,陛下英武神明,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就连几千里外的北海王都派来使者,想要订购一批大汉水泥,说是要给朔方城到漠北之地,修筑一条大汉驰道,以方便彼此商贸交易呢。” 刘彻点头,微笑道:“那个匈奴新王倒也识趣,明白我大汉兵强马壮,所向披靡,他竟然主动派遣使者前来长安城,献上牛羊牲口五十万头,黄金玉石三十车。 而且,最让朕满意的,却还是那位北海王的恭顺态度,不仅愿意跟咱们做买卖,还想娶一位大汉公主。” 崔九睁开眼,冷冷道:“陛下答应了?” 刘彻哈哈大笑:“区区匈奴小儿,竟然痴心妄想,还想迎娶我大汉公主?” “朕已传旨,痛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北海王,他若再敢提出和亲之事,大汉百万铁骑,定要将漠北之地踏为平地!” 崔九点头:“陛下圣明。” 刘彻放下车帘,往身边的美人儿身上一靠,直接躺平,道:“张安世的茂陵县令,就让霍光去当吧。 大农令缺一名大农令丞,让他先去历练历练,若是人品端严,就送进宫来,给朕当几年读书郎。” 崔九:“好。” 过了好一阵子,马车经过一片高大阁楼建筑,刘彻再一次掀开车帘,望着那一片长安城最为豪奢的建筑群落,骂了一句:“我二姐太不像话了,她的钱庄里那么多钱粮,也不知道给朕借上七八千万。 对了崔九,你还记得祭天金人肚子里的那件宝贝么? 前几日,朕在上林苑狩猎时,东方朔告诉朕,说那件宝贝名叫地球仪,还真特娘的是一幅地图。 朕当时就呵斥了东方朔。 那老东西胡说八道,竟然说地球是圆的,是一个球,如果朕派一支兵马,一路向西,三五年之后,他们便会从东面回来。 简直是无稽之谈。” 崔九:“陛下厉害。” 刘彻沉默了一会儿,放下车帘,突然问一句:“崔九,我姐夫病重,给朕捎来话,说是想在他死后,能不能将自己的陵墓修在茂陵,就在朕的陵寝一侧,大长门觉得,朕答应还是不答应?” 崔九想了想,冷冷道:“陛下圣明。” 刘彻笑骂一句:“滚!” 尔后,他似乎又想起一事,随口吩咐一句:“那就答应他吧,大汉战神,戎马半生,为我大汉江山社稷鞠躬尽瘁,忠心耿耿,若非祖制所限,朕恨不能与我姐夫同穴而葬。 回头你便替朕传一道旨意,让我姐夫亲自去一趟茂陵,督建朕的陵寝,同时给他自己督建一座大汉长平侯陵。” “对了,曹襄在长安城里鬼混这几年,名声太臭,因为欺男霸女之事,已经惹了好几起官司,就连丞相府都头疼。” “不如这样,让他滚去河西走廊屯田吧……” …… 元鼎元年,公元前116年。 杨川历,春三月。 又是一年三月三,春寒料峭,冻杀少年。 远在几千里之外的漠北,犹自一片冰天雪地,接连三场暴风雪,将刚刚冒芽的草原再一次遮盖起来。 白雪皑皑,大城雄伟。 鹿鼎城里,占地面积三百多亩的北海王府一片静谧,几十间高大的石头房子,错落有致,在这片向阳山坡上,如同几十只远古怪兽,高大的烟囱里,白烟袅绕。 王府后院的雪地上,二十几名孩童正在打雪仗,如同一群幼兽,大呼小叫,给这片安静的天地,增添了些许人间烟火气儿。 “杨甲,杨乙,杨丙,你们三个笨蛋还不过来!” “本宫被人欺负了。” “你们三个,去打折霍子、霍丑、霍寅、霍卯四个狗贼的狗腿!” “哼!” 还不到五岁的杨大丫,穿着一身臃肿的貂皮袍子,脚蹬一双鹿皮靴子,戴着一个足足有半斤重的黄金项圈,站在药圃的围墙上,横眉竖眼,奶凶奶凶的指着四名小土匪破口大骂: “你们四个狗贼,欺负本宫拳脚不行是吧?” “好,让你们尝尝我三位哥哥的王八拳!” “杨甲,杨乙,杨丙,上!” 同样穿着貂皮袍子、鹿皮靴子、带着黄金项圈的三个孩童,笑眯眯的跑过来,凑在妹妹身边,齐声笑问:“揍谁?” 杨大丫指着黑不拉几的霍子弟兄:“揍他们四个!” 杨甲点头:“好。” 弟兄三人大踏步走上前去,还在摩拳擦掌,结果,被霍氏的四个哈怂扑上来,三拳两脚就给打趴下了。 “爷爷奶奶,救命啊!” “姨奶奶救命啊。” “姥姥救命啊!” “霍子霍丑霍寅霍卯杀人啦……” 好一阵杀猪声,登时便让北海王府的后院热闹起来。 率先奔出来的,自然是陈阿娇。 这位大汉前任皇后一身皮草,发髻高耸,大踏步冲出房间,三两步便奔到那一群幼兽中间。 只见她双手叉腰,厉声呵斥:“霍去病,你还不滚出来管管你儿子,看看它们都野成什么样子了?” “你不出来是吧?” “哼,欺负了本宫的闺女,让你装死!” 恰在此时,刘满也冲了出来,一把抱住杨大丫便是一阵乱骂:“霍去病,你再不出来,本宫就给我父皇写信,就说你和杨川假死,叛逃……啪!” 刘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阿娇一巴掌打在嘴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话? 信不信杨川一生气,直接将你摁在雪地上,把你那两瓣屁股打成烂泥! 刘满受了委屈,登时便哭闹起来,两把扯乱自己的发髻,将脑袋顶在陈阿娇的怀里:“你打,你再打,你干脆打死我算了!” 陈阿娇气坏了,转过身子,就在杨甲的屁股蛋子上踢了一脚:“让你惹祸!” 杨甲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姥姥踢了一脚,大嘴一张:“哇——” 与此同时,杨乙、杨丙和杨大丫也齐齐大哭起来:“哇……” “爷爷奶奶,救命——” 好吧。 杨家的这四个哈怂,屁本事没有,就是嗓门大,就像自带喇叭似的,登时便让陈阿娇傻眼了。 于是,像往日一样,卫青和平阳公主出来了。 至于霍去病,卫伉,卫不疑,还有他们几家的小妇人们,级别不够,根本就不敢出门,全都悄咪咪的躲在屋子里,估计一个个的都趴在门缝上偷看。 卫青背负双手,十分高冷的仰面看天,俨然一副高人风范。 平阳公主却不一样。 她缓步走过来,两只手捏得叭叭作响,目光幽幽的盯着陈阿娇、刘满娘俩,淡然开口:“再踢我孙儿一脚试试?” 陈阿娇张口欲言,却终于还是选择了从心。 没办法,老刘家的妇人,臂力过人,就算是一只猛虎棕熊,估计都能被平阳公主这泼妇摁在地上狂揍,三拳两脚便能给打死。 本宫、打不过人家嘛! “哼,你们几个臭小子给本宫等着!”陈阿娇撂下几句狠话,转身便走,肥硕屁股一扭一扭的,让平阳公主好一阵嫉妒羡慕恨。 “陈阿娇,你再打我孙儿,本宫让你吃不了兜着吃!” 平阳公主威胁完陈阿娇,容颜猛的一变,端出婆婆的架口,神情倨傲的瞅着刘满:“刘满,你再敢胡言乱语,本宫也让你吃不了兜着吃。” 刘满气急,两颗清亮亮的眼泪珠子,在眼眶中打转。 叭叭两下。 那两颗清泪就掉在雪地上,砸出两个微不可查的小坑。 刘满抱起杨大丫,哭哭啼啼的跑进一座大房子,将女儿往杨川怀里一塞,直哭倒在地:“杨川小郎君,这日子没法过了!” 正与霍去病饮酒闲谈的杨川面不改色,依旧一副笑眯眯的神情,抱住杨大丫,就在她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来,让老爸看看,谁敢欺负我家的小棉袄?” 杨大丫使劲挣扎着,发出一阵尖利的杀猪叫:“爷爷奶奶救命,杨川亲我脸蛋了!” “他的胡子扎疼孙儿啦!” 门外传来卫青的呵斥:“杨川,你也太不像话了,你胡子拉碴的,扎疼孩子怎么办?” 平阳公主也帮腔:“就是,太不像话了!” 杨川顺手就在杨大丫屁股蛋子上甩了两下,嫌弃的一把推开:“滚滚滚……” 自然而然的,又是一阵杀猪般的哭闹,简直就……太好听了! 于是,杨川忍不住又是几巴掌。 吗的,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家的崽子会打洞,看看本王一世英雄,咋就生了这么几个哈怂。 卫青听得杨大丫自带喇叭的哭嚎,大踏步走进来,一脚踢在杨川的屁股蛋子上,直接将这货踢得滚出去七八尺。 然后,这位大汉战神走上前去,劈手揪住杨川的衣领,冷冷问一句:“再打一下,试试?” 杨川也不生气,苦着脸,嘟囔一句:“算了,不试了。” 事实证明,在卫青这位‘扶孙狂魔’的手底下,试试就逝世,惹不起啊…… 一旁的霍去病哈哈大笑。 自从他‘潜逃’过来这几个月,鹿鼎城里,杨川家的家务事就没完没了,似乎就没有消停过一日。 卫青、平阳公主老两口,对阵陈阿娇、刘满母女;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对阵匈奴小妇人热卡;南宫公主偏向娜仁托娅、热卡两名匈奴小妇人,对阵所有人。 有来有往,打打杀杀,好不热闹。 而且,每一次闹事,最后挨骂被揍的总是杨川。 哈哈哈。 爽,太爽了。 让你狗日的悄咪咪享了这几年的清福,一家老小丢在长安城里,他霍去病不仅要看皇帝的脸色,还要帮你家开荒种田,养育儿女…… …… 是夜。 大地一片悄如。 北海王府的一间密室里,杨川居中而坐,卫青,霍去病,司马迁,张汤,阿铁,阿木等人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圆桌边。 “咱们派去大汉的使者回来了。” 杨川翻看这一叠羊皮纸,温言笑道:“张安世那哈怂不错,十五岁便成了大农令丞,秩比一千八百石,再过一段时日,估计就会进宫陪读,前途不可限量。 大家看看,这是那小子列的一份清单,咱们可以和皇帝好好做几年生意。” 他将一页纸递给卫青。 卫青看完,随手递给身边的张汤,张汤看完,递给司马迁。 如此这般,一盏茶工夫,那一份清单大家逐一看过,杨川开口问询:“清单里面列了几十样可以互相贸易的东西,其中,牛羊牲口马匹占了大头,咱们的瓷器,药材,兽皮和草料,也不算少。 总体算下来,这一笔买卖,皆大欢喜。 此外,曹襄在长安城里名声太臭,被他舅舅发配到西域,成了大汉朝廷的第一任西域都护大将军,今后,咱们的好多生意,都可以通过曹大草包来完成。” 杨川看上去心情不错,转头看向卫青:“义父,最近也没什么琐事,等这几笔生意敲定,咱去打一回猎?” 卫青点头:“也是,人就是不能闲着。” 霍去病大喜:“听你上次说过,辽东之地多虎豹多棕熊,还有一些不服管教的部落族群,给本侯三千兵马,踏平那些狗日的!” 杨川笑道:“辽东之地不错,有好几条大江,好几片平原,无论是渔猎还是农耕,都是绝佳的好地方,回头让阿铁、阿酒他们去一趟,清扫一遍也就是了。” “义父,去病。” 杨川停顿一两个呼吸,这才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想法,廓清大汉帝国周边,将那些匈奴人、羌人、氐人、胡人全部打残,打趴下,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便是借助张安世、霍光、杨敝和我留在大汉的那些厨子,慢慢改变汉帝国的现状,这是第二步。 第三步。 我是这么考虑的,咱们这几年来,一直都在中原王朝这一亩三分地里闹腾,实在没什么意思了。 我想。 出去闯荡一番。 义父,去病,有没有兴趣一起出去,给咱大汉帝国,再打下几百万里疆域?” 卫青、霍去病侧脸,凝视着杨川的脸。 “杨川,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还要打仗?”卫青沉吟几声,沉声问道:“你不会想要依仗手中兵马和秘密武器,逐鹿中原吧?” 霍去病的眼底,也闪现出一丝疑惑之色。 看看,这才是大汉真正的战神。 就算为了不被卷入中原王朝内斗的那一滩烂泥里,卫青,霍去病,义无反顾的‘潜逃’出来,来到这遥远的北海之国。 可是在这二人的心里,却始终藏了一个大汉王朝。 刘彻,真是个魂淡啊。 与此同时,司马迁、张汤二人也迅速反应过来,纷纷侧目而视,眼眸深处的质疑和问询,就十分的明显。 杨川轻笑一声,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地球仪。 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弄一下,那一颗画满了山川、河流与箭头的圆球,便开始滴溜溜的旋转起来。 杨川轻点一下。 圆球停了下来。 “义父,去病,红脸司马迁,他大姨夫张汤。” “你们且看。” 杨川指点着地球仪上的山川河流,娓娓道来:“你们看,这片地方,便是咱大汉帝国,这一条山脉,便是秦岭,这是祁连山脉,这是胭脂山,这是龙首山,这是昆仑山脉,这是天山。 还有这里,此为泰山,此为华山,此为黄山,此为嵩山,此为太行山、燕山。 东北这片,白山黑水,有黑龙江,松花江,还有大兴安岭,小兴安岭,鸡冠子这地方,有一座海岛,名为库页岛,上面储藏了不计其数的煤炭,精铁,臭黑油,是咱们接下来的第一站。 北海以北。 沃野万里,空旷而辽远,如今应该人口稀少,咱们只需带一支两万人大军横推过去,便能建立一座堪比大汉帝国的王朝。 而且!” 杨川轻轻拨弄一下地球仪,指点这另外一片地方,轻声说道:“咱们的真正目的,便是跨过这一条只有二十几里宽的海峡,去往这片辽阔而神秘的土地。 这地方,比汉帝国的面积还要大,各种矿藏也极丰富。 最重要的,是这片地方,如今还是一片蛮荒,有一些零星的土著居民生活,咱们的大军过去,一边收拢那些大小部落,一边教他们读书识字,让他们背诵四书五经,唐诗宋…… 呃。 让他们背诵道德经,逍遥游,论语,大汉诗抄……” 一个多时辰后。 杨川终于停下,目光炯炯的瞅着众人,笑问一句:“有没有兴趣,跟随本王来一场说走就走的长途旅行?” 卫青点头。 霍去病连连点头。 张汤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唯有红脸司马迁,却陷入了沉思,良久良久,方才抬头,十分认真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咱们此番,是要建立好几座大汉天下?” 杨川点头:“是。” 司马迁沉吟几声,突然问一句:“没有读书人,你怎么建国?” 杨川哈哈大笑:“好你个红脸司马迁,是嫌弃本王不读书啊?” 司马迁不吭声,等若是默认了。 杨川伸了一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这才十分烧包的拍一拍手掌:“来啊,带人犯。” 密室一侧的墙壁,轰隆隆一阵响。 一面厚重铁门缓缓打开,露出一间房间,里面摆满了书架,纸张,开门的一瞬间,一股浓郁的松墨香味飘散出来,沁人心脾。 “杨川,你这狗贼!” “还不给老夫松绑!” “这么多好书,你不让老夫去读,却将老夫绑在此间,好酒好肉的伺候着,到底是何居心!” “杨川耶耶,求求你给老夫松绑,老夫再不读四书五经了。” “老夫愿意拜你为师,学习你杨氏的算术之学,学习你杨氏的物理之学、化学之学……总该行了吧!” 众人傻眼了。 只见。 一张做工考究的太师椅上,五花大绑着一名魁梧老人,不是董仲舒,却又是哪个? 十个月,170万字,完成大纲75%。 字数不多不少。 刚好。 有些话,不能说,不可说,就这样吧。 下一个故事,厨子汲取教训,一定会架空。 架空,架空,架空。(据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谢谢读者老爷们。 厨子磕头:啪啪啪。 李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