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莽撞人》 第一章 开门,送老婆 蛮荒的深秋,红的像血。 漫山遍野的枫叶,好似炽烈的野火,在萧瑟的秋风中肆意燃烧。 远远望去,天狼山犹如一柄血红的长刀,直直地插入青天之上,云海之中。 君品玉独坐在天狼山巅,山上只有他一个人,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冷风如刀、万里荒寒。 千仞孤峰之上,除了一间方方正正的茅草屋,再无其他。 他很孤独,因为他是山主。 天狼山的山主。 到过蛮荒的修行者都知道,“山主”这两个字究竟有着怎样的分量。 千万里蛮荒,群山万壑,却只有一百零八位山主; 十七岁的君品玉,是这一百零八位山主中,唯一的人族。 光是这一点,就能够说明很多事情了。 乌鸦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君品玉的身后,他站在七步之外,身躯笼罩在阴影中。 他是影子,天狼山的影子。 天狼山内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不超过五个。 乌鸦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震撼。 八百里云梦泽,被鲜血染红。随处可见模糊的血肉和破碎的躯体。 魔宗成名已久的黑瞳老祖,被一锤子砸成了肉酱,死不瞑目。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任务失败了?” 君品玉的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波澜。蛮荒深处,争斗不休。没有谁能常胜无敌,能够活着回来,已经是最大的胜利。 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 哪怕希望渺茫。 “并没有。” 乌鸦缓缓地说道:“我们到那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黑瞳已死。” “那个女人在哪?” “被人抢走了。” “什么样的人?” “是小老大。”乌鸦迟疑了一下,忍不住说道:“他在我们之前来到了云梦泽,杀死了所有魔宗的杀手,带走了花未名。” 江流儿? 一想到这个熊孩子,君品玉就感到头疼。 天狼山的男女老少都头疼。 唯一能把他治服帖的秋木兰,偏偏还不在山上。 “他去云梦泽做什么?” “说是要给您抢一个天下第一的美女回来,当老婆。” 乌鸦说完,忍不住笑了,然而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一股强横的元气波动。 炽烈、阳刚、锋芒毕露、朝气蓬勃。 就像东方一轮喷薄欲出的红日。 乌鸦悄然遁去了身形。 他是影子,而影子,是不能出现在阳光下的。 至少不能以这种方式出现在阳光下。 “大哥!” 远方传来一声大喊,犹如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江流儿光着小脚丫从天而降。 山峰狠狠地一颤,方方正正的茅草屋瞬间倒塌。 唯一的不动产也没了,这让君品玉很是忧伤。 他真的很想把江流儿狠狠揍一顿。 可是一看到那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君品玉就狠不下心来。 熊孩子赤裸着上身,浑身脏兮兮的,就像是从泥浆里蹦出来的野猴子。肩膀上扛着一张新鲜的虎皮,虎皮里裹着一个女人。 一个牡丹花一样的女人。 “大哥,你要老婆不要,我给你送来了。” “这可是天下第一的美女哦。” 江流儿伸出手指抹了抹鼻子,笑得没心没肺。 熊孩子的想法很单纯,美女都是配英雄的。我大哥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肯定要娶天下第一的大美女。 女人很漂亮,一袭明艳的红衣,媚而不妖、艳而不俗,就像是一朵人间的富贵花,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冷艳和高贵。 她的肌肤细腻如玉,眉黛精致如画,不施粉黛,便已然雍容华贵。 倘若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女子绝对当得起“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这八个字。她仅仅只是躺在那里,就足以勾起一个男人内心深处最火热最本能的欲望。 看到这个女人,君品玉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板着脸,直接给了江流儿一个脑瓜崩。 江流儿捂着脑门,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别在我面前装,我知道你是荒古霸体。”君品玉冷着脸说道:“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学堂读书,为什么要去云梦泽。” “读书好无聊的。” 江流儿手指戳着手指,心里很虚,想要转移话题:“大哥,这可是百花阁的阁主、青衣社的老板花未名,《江山美人册》排名第一的美女。” “可她是个死人。” “她可不是死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仙人!” 江流儿急忙解释道: “今天早上我去云梦泽洗澡,看到一群神仙打架。然后天上掉下来许多仙人,他们的血染红了整个云梦泽。有几个上仙还有口气儿,不过现在应该是死翘翘了。” 君品玉黑着脸骂道:“你大爷的,你不把那几个有气儿的带回来,偏偏就来回来这个没气的?” 江流儿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哪知道他们谁是坏人?万一带回来是个大魔头怎么办?” “所以你就挑了一个最漂亮的带回来?!” “那是,相由心生嘛。”江流儿笑嘻嘻地说:“她长得那么好看,一定很个好人。” “呵呵。” 君品玉极其鄙视地说道:“我看你就是贪恋人家的美貌,色迷心窍了!下贱!” 江流儿很不服气,挺起胸膛反驳道:“你·······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人家还是个单纯的宝宝!” “你?单纯?” 君品玉撇了撇嘴,嘲讽拉满。无论怎么看,江流儿都和单纯二字毫无关系。一个单纯的孩子能够走路就捡到九鼎神锤?能够拥有四海九洲最顶尖的《九龙九象诀》?能够深入蛮荒和那些远古凶兽展开一场场生死肉搏? 四海九洲最近这一百年,可就只有一位荒古霸体。 君品玉知道江流儿心中藏着一个很深的秘密,却并没有戳破。 天狼山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这孩子唤他一声“大哥”,这就够了。 “这算是缘分吗?不知是善缘还是孽缘。” 君品玉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袖手一挥,倒塌的茅草屋顷刻间恢复原样。他抱着女人走入屋内,身后的江流儿见状想要跟进去,就被君品玉一脚踹了出来: “滚犊子,去洗个澡,然后把狗爷请过来。” 皮糙肉厚的江流儿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笑得格外开心,站在窗外大声喊着: “好嘞。大哥,我不打扰你好事了。晚上再来给你闹洞房啊!” 说完,江流儿风风火火地向着山下跑去。 ······· ······· 茅屋朴素,家徒四壁。屋内只有一盏青灯、一张书案、一卷草席、一份羊皮地图和几套打满补丁的衣服。 很难想象,一位山主,居然会过得如此清贫。 君品玉把花未名放在草席上,目光凝重。 花未名伤得很重,体内经脉寸断、生机断绝。 以凡人的眼光来看,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她不是凡人,她是一位神霄境的山上人; 君品玉也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神将级别的莽撞人。 他轻轻刺破自己的指尖,一滴血珠,散发着古老神秘的金光,滴在了花未名的眉心。 血珠化作一朵血红的莲花,莲生三十二瓣,每一瓣都镌刻着天地至理、蕴含着大道韵文。 茅屋之中,陡然传出清越的凤鸣。 下一秒,花未名如玉般温润白皙的肌肤升腾起黑色的魔气,那些魔气冰冷而邪恶,仿佛拥有着生命一般,汇聚成一个骷髅头,发出阴冷刺耳的尖啸。 “天外天,黑魔道。” 君品玉眼神冰冷,袖手一挥,雄浑的元气直接将魔气彻底湮灭。 红衣女子的体内飘出一道金光元神,只见元神之上布满了一道道斑驳的裂纹,看起来就像是一件濒临破碎的精美瓷器,随时都有碎裂的可能。 元神一旦碎裂,便是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 君品玉双手结印,眼眸变成了深紫色,只见红莲散成花瓣,没入花未名的元神之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被重伤的元神。 花未名缓缓地睁开眼睛,双瞳剪水,带着三分淡雅、三分贵气、三分凉薄、一分不屑,正对上君品玉钻石般纯净湛然的紫瞳。 她记得这双眼睛。 在十二年前的白玉京。 一个不过六岁的孩童,公然行刺大秦帝国的丞相,秦人凤。 那一刀,震动了四海九洲。 这双眼睛和十二年前一样。 一样的清澈、一样的坚定。 仿佛天塌下来,都无法让他产生任何动摇。 花未名虚弱地笑了: “我记得你的眼睛。你叫简单?简简单单,但是我想,那应该是不是你的真名。” “我叫君品玉。”君品玉拱手,淡淡地说道:“花老板,我们又见面了。”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天能容我,我就能活。”君品玉笑着说:“而且,秦人凤还没死,我又怎么会死?” “还想杀秦人凤?” “当然。” “为什么?” “为了公理,为了正义。” 花未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满目凄然:“早知道你还活着,我就邀请你一起去博浪沙,那样或许还会有些机会。” “可惜了跟随我的八百散修,他们为我而死,我却不能为他们报仇。” 第二章 狗爷 三个月前,历时一年的檀渊会战,以大秦帝国的惨胜落下帷幕。好大喜功的靖康帝龙颜大悦,决定派遣丞相秦人凤前往檀渊和金帐王庭议和。 议和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大秦帝国和金帐王庭以斡难河为界,罢兵言和,重归于好。大秦帝国割让大漠千里荒原给金帐王庭,释放所有的俘虏,为金帐王庭提供死难的将士提供抚恤。此外,大秦帝国每年还要向金帐王庭进贡岁币,包括但不限于:黄金两千万两、白银两亿两、牛羊十万头、绫罗绸缎无数。 战胜国向战败国割地赔款,简直闻所未闻! 身为百花阁的阁主、青衣社的老板、大秦帝国曾经的唐王妃。花未名秘密召集了八百江湖散修,前往博浪沙刺杀秦人凤,试图破坏这次檀渊之盟。 却不曾想被叛徒出卖,在云梦泽遭到了魔教高手的围攻,八百散修尽数战死。 如果不是被江流儿所救,花未名的下场只怕会更加凄惨。 一个绝世美人儿落到魔教妖人的手中,会遭遇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要想太多。当务之急是先把你的伤治好。” 君品玉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从一个上位者的角度来看,花未名策划的这次刺杀,破绽百出,失败是注定的。 但是从个人情感而言,他又无法对花未名过多指责。毕竟二十年前,秦人凤谋杀了曾经的唐王殿下,又杀害了花未名刚出世的孩子。 这份血海深仇,早已是不死不休。 “你救不了我。” 花未名早已放弃了生的希望,眼神空洞而麻木:“我身中魔宗的禁咒葬花吟,体内生机断绝,不超过三天,肉身就会被魔气彻底侵蚀。没有了肉身,元神就像无根浮萍,撑不了多久。” “总会有办法的。” 君品玉固执地说道:“魔宗的禁咒虽然强大,但也不是天下无敌。否则一千年前的正魔大战,获胜的应该是魔宗,而不是四正名门。” 花未名淡然说道:“四正名门的传承功法脱胎于上古圣物,自然不惧魔宗的禁咒。” 君品玉笑道:“我这里有位老前辈,精通各种阴谋诡计、歪门邪道,也许他会有办法。” ······· ······· 天狼山下有座太平村,太平村里有个祠堂,看门的是个瞎眼的老人。老人孤苦伶仃、孑然一身,养了一条癞皮土狗相依为命。 同龄人死的死,走的走,只剩老人像野狗一样在大荒深处孤独倔强地活着。 他的真名早已无人知晓,村子里的人都叫他狗爷。 狗爷形容枯槁,面如病鬼,全身上下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贴着骨头。光秃秃的头顶,只剩三根稀疏的头发在风中倔强地凌乱着。漫长的岁月沧桑压垮了他的脊梁,只能每天拄着一根被烧得焦黑的竹棍,蹲在祠堂门前的青石板上,抽一根被盘得油亮的老烟枪,唱着不知名的地方小曲儿。 今天一大早,狗爷跟往常一样,斜靠在台阶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叶子烟,手里抚摸着一个泛黄的老烟盒,烟盒上印着一个玫瑰花一样女人,名叫红玫瑰。 五十年前,这个名字红透了整个四海九洲。她那被天神亲吻过的天籁嗓音不知道勾走了多少年轻男人的魂魄心神,就连皇帝陛下也对这个女子倾慕不已,想要纳入后宫。 红玫瑰誓死不从,并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天服毒自尽,香消玉殒。 只留下了一行绝命书: “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红玫瑰下葬的那一天,四海九洲无数宅男失声痛哭。送行的队伍绵延百里不绝,更有狂热的歌迷组团在朱雀门外痛骂皇帝荒淫,自焚殉情! “岁月从不败美人。”狗爷干枯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红玫瑰的脸颊,就好像是在抚摸那曾经失去的青春。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江流儿不由分说把狗爷扛在肩上,朝着山上飞奔而去。 一路火花带闪电。 “慢点儿········慢点儿·······小祖宗·······” 狗爷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小老头的这把老骨头,都要被折腾散架了。” 瘦骨如柴的癞皮土狗气喘吁吁地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狗爷爷,慢不得。救人要紧啊。”江流儿火急火燎地说道。 听到动静的君品玉推门一看,一张脸又黑了起来,揪着江流儿的招风耳怒道:“你就是这么请人的?你不知道狗爷年纪大了吗?!” 江流儿吐了一个舌头,心里很虚,不敢说话。 对于老人,君品玉一向都很尊重,无论贫富贵贱。 狗爷那红糟糟的草莓鼻突然嗅了嗅,一张老脸上泛起了兴奋的红光,每一道褶子都洋溢着八卦的气息:“玉哥儿,你身上居然有陌生女人的味道?” 说完,狗爷又使劲儿闻了闻,顿时乐了:“这香味,国色天香,贵不可言!行啊,玉哥儿你这株老铁树终于开花了,我心甚慰啊。快说,从哪抢来的?屁股大不大?脸蛋儿俏不俏?胸大肌夸不夸张?” 此时的狗爷哪有一点儿风烛残年的样子,猥琐的笑容配合上兴奋的表情,活脱脱就是一个老流氓! 君品玉双臂抱于胸前,望着老不正经的狗爷,露出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表情:“当然好看,比你家红玫瑰还要好看!” 听到这句话,狗爷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噌”的一下跳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着,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破口大骂:“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红玫瑰就是道,红玫瑰就是理!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比红玫瑰更好看的女人!” 气势奔腾如虎,声音雄壮如牛。 “傻狗,咬他!” 狗爷一声令下,土狗立刻耀武扬威,冲着君品玉龇牙咧嘴,发出低沉的吼声。 君品玉淡淡地瞥了一眼。 名叫白泽的土狗立刻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儿了。它低着头躲在狗爷的身后,瑟瑟发抖,看起来可怜、弱小而又无助。 “你大爷的,白养你了!欺软怕硬的狗东西·······”狗爷低低地咒骂着,然而声音却越来越小,细若蚊蝇,心中后悔不已。 靠,冲动了。 怎么能骂玉哥儿呢?! 君品玉面无表情,温润的眼眸只是静静地看着狗爷,直到看得狗爷心里发毛,额头冒汗,方才不急不慢地说道: “我找你,是为了救一个人。” 狗爷头摇得像拨浪鼓:“小老头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这个人,你必须得救。” 君品玉把狗爷拽进了茅草屋,江流儿紧跟其后,然而柴门砰然紧闭,让他碰了一鼻子灰。 “不尊长者、擅自逃课,去村口罚站。” 屋内传来君品玉冷淡的声音。 “哦。” 江流儿哭丧着脸,一步三回首地走向村口。 ········ ········ 狗爷红扑扑的草莓鼻狠狠地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脸上留露出陶醉之色,缓缓地说道:“这味道,红红火火,旺夫啊。只可惜先后多次与强敌交手,全身经脉寸断;又中了失传已久的魔宗禁咒葬花吟,生机断绝。可惜,可惜。玉哥儿你虽然使用涅盘真火修复了她的元神。但是肉身已毁,就像无根浮萍,回天乏术。” 君品玉轻声说道:“她是花未名。” 狗爷眉头微微蹙起:“哪个花未名?” “百花阁的阁主,青衣社的老板。”君品玉面无表情地说道: “别想了,就是你猜的那个,大秦帝国曾经的唐王妃!” 狗爷的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连忙问道:“额滴龟龟,青天大老爷在上,玉哥儿,这个女人你可不能胡来!他是唐王殿下的女人。虽说唐王殿下已死,可你要是敢上了她,嬴氏皇族会把你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的!” 君品玉压抑着想把狗爷暴揍一顿的冲动,沉声说道:“我要救她。” “救不活的,普天之下,只有上古圣物净世莲华能够克制葬花吟。只不过,这件圣物在桃花源云中君的手中。” “那就去桃花源。”君品玉毫不犹豫地说道。 桃花源。 听到这个地名,狗爷突然沉默了。 ······· ······· 人生在世,一定要去一个地方。 那里有最温柔的风,最浪漫的花,最清冷的月,最寂寞的雪; 那里有最美的人和最烈的酒; 那里有人世间的一切美好, 那里有说不完的风流,写不完的诗词,听不完的传奇,做不完的美梦; 在那里,就连天上的神仙,也流连忘返。 那里就是江湖人心中的圣地、凌驾于四正名门之上的桃花源。 狗爷深深地抽了一口叶子烟,吐出一道长长的烟圈,幽幽地说道:“那里可是龙潭虎穴啊。你有命去,只怕没命回来。别忘了,秦人凤的爪牙还在满世界找你呢。” “她曾经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才能够在这大荒深处,苟延残喘了整整十二年。” 君品玉望着宛若睡美人般的女人,缓缓地说道:“狗爷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人恩怨分明。睚眦之仇可以不报,滴水之恩必偿。” 第三章 狩猎蛮荒 狗爷使劲儿嘬了一口香烟,缓缓地说道:“你想去桃花源?怎么去?这一路千山万水,道阻且长。等你们到那,花未名的肉身都烂透了。” 君品玉轻声说道:“我记得,您老人家手中,有一个冥界重器;黄泉生死棺。我想借来一用,护住花未名的生机。” “原来你在打它的主意。” 狗爷抬起脚底板,磕了磕烟枪,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语气却异常阴森冷漠:“天道循环,最讲究公平二字。有人生,就得有人死。想要续命,就得用别人命来换。黄泉生死棺是冥界邪物,为人间正道所不容。想要开棺,就需要用修行者的生命作为祭品。此后更是需要定期献祭,用越来越多的人命维持黄泉生死棺的运转。罪业轮转,因果循环,这些杀孽报应终究会落在你的身上,你可想好了?” “我意已决,狗爷。” 君品玉缓慢而坚定地说道:“一切因果报应,我来扛着。” 见他心意已决,狗爷不再多说什么,拄着焦黑的竹棍,右手掐算,沙哑的声音好似风中的破锣,充满了不详和阴冷: “这个女人命格贵重,有百鸟朝凤、母仪天下之姿。想要救她,黄泉生死棺的开棺仪式,至少需要九九八十一个修行者作为活祭。最多三天,把活祭准备好。” 君品玉笑道:“不用三天,烦请您老人家在此护法,今天晚上,八十一个修行者,我会只多不少地带来。” 瞎眼的狗爷抽着旱烟,灰色的雾气在浑浊的眼中翻滚、挣扎,最后缓缓地归于平静。 ········ ········ 江流儿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村口的老槐树下,闷闷不乐。 他天性好动,罚站对他来说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村口有个卖泥人儿的铺子,铺子的老板是个心肠磊落、相貌玲珑的年轻人,名叫浪小乙。小乙心灵手巧,捏出的泥人儿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说,看浪小乙涅泥人儿,是一种享受。 江流儿不情不愿地站在老槐树下,百无聊赖,就盯着浪小乙看。浪小乙轻轻一笑,捏起一个面团儿在手里揉了揉搓了搓,三下五除二捏出一个袖珍版的“江流儿”,活灵活现。 顺手摆在摊铺上,浪小乙笑呵呵地说道:“嘿,小老大,又被山主罚站了?” “胡说,我是来练修炼的。” 江流儿红着脸分辩道:“再说了,修行者的事·······怎么能叫罚站呢?那叫修行!古人说,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你可拉倒吧,刚才我还看到你把山主的茅草屋拆了。也就山主脾气好,舍不得打你。你要是我弟弟,我早就把你屁股打开花了。” 浪小乙忍不住嘲讽道。路过的三两村民纷纷哈哈大笑,空气中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江流儿做了一个鬼脸,不再说话,蹲在树下数蚂蚁。数着数着,便有一阵睡意袭来,小脑袋一歪,竟是直接睡着了。 根深叶茂的老槐树忽然泛起碧绿的光华,只见许多柔软的枝条不断延伸生长,盘曲交错宛若一双大手,温柔地把江流儿抱起,轻柔地摇晃着。 浪小乙轻轻一笑,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江流儿的身上。 “大哥,我给你找来了天下第一美女当老婆。” 甜美的睡梦中,江流儿磨了磨牙齿,发出天真无邪的梦呓。 天下第一的美女吗? 回想起那个红衣女子,浪小乙忍不住笑了,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山主,这孩子看似没心没肺,实际上,你在他心里,真的很重要。” 空间仿佛荡漾起起一圈无形的涟漪,君品玉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布衣,踩着一双半旧的草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浪小乙的身旁。看着熟睡中的江流儿,眉头微微蹙起:“这孩子,仗着自己是荒古霸体,什么伤害都敢硬抗,什么人都敢惹。” “他这么拼,还不是为了给你找个天下第一的美女当老婆。”浪小乙忍俊不禁,笑道:“山主,那可是风花雪月四大美人儿中的花未名,你难道就不心动?” “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君品玉没好气地说道:“那个消息,查清楚了吗?” 浪小乙轻声道:“已经查清楚了,秦人凤确实来到了蛮荒。就连一直守卫白玉京的银甲铁骑,这一次也是倾巢而出。” “银甲铁骑,这架子真大。” “是的。银甲铁骑已经整整两百年没有离开过中洲了。这次出现在大荒,来者不善。”浪小乙冷静地分析着:“另外,魔宗的黑白双煞也已经带人赶赴云梦泽。” “嗯。” 君品玉缓缓闭上眼睛,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即便是最善于察言观色的浪小乙,也看不透君品玉此刻的想法。十二年的磨砺早已让君品玉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内心,因此浪小乙只得微微拱手,悄悄后退了三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伴君如伴虎啊。” 这个奇怪的想法在脑海中冒出的那一刻,就连浪小乙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略带敬畏地望着君品玉高大挺拔的背影,忽然惊觉,原来那个曾经青涩的少年,如今隐隐有枭雄之姿。 “虎豹之子,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 不知过了多久,君品玉再次睁开了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声说道:“天罡狼骑,集合。” 天空忽然传来锐利急促的破风声,三十六道漆黑的身影仿佛黑色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君品玉的身后,目光狂热而无畏。 三十六位天罡狼骑,身穿黑色软甲,戴着黑色的鬼脸面具,腰佩两把弯刀,背负一十八根精铁短矛,胯下骑着大荒中最凶残嗜血的凶兽:铁血苍狼。每人一张铁胎长弓,箭袋里装着一十八根黑羽铁箭。 一面残破染血的黑色战旗在萧瑟的秋风中猎猎作响,战旗之上肆意飞扬一个“岳”字: 鲜艳如血,杀气纵横。 一个精壮的少年缓缓走来。少年皮肤黝黑,面容刚毅,目光冷酷而凶厉。胯下的黑狼高大威猛,油亮的皮毛下隐隐泛着金色的光芒,血红的眼眸中透着阴冷狠厉。左眼处那道狰狞恐怖的伤痕,平添了几分凶厉的煞气。 少年名叫铁雄图,来自漠北草原。 “山主,天罡狼骑应到三十六人,实到三十六人。” 铁雄图右手抚胸,略显沙哑的声音冷酷而无情。和其他人不同,十七岁的铁雄图目光之中,隐藏着极深的野心和深深的敬畏。 一头黄金巨狼迈着矫健的步伐缓缓走来,巨狼全身皮毛呈现出纯净的黄金之色,唯独胸膛有一圈类似银月的图腾。冰绿的眼眸中闪烁着与生俱来的孤傲和霸道。它像君王一般扫视着周围的群狼,那些看起来威猛凶狠的巨狼纷纷低头,不敢与之对视。唯有铁雄图胯下的黑狼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尖锐的爪子深深地嵌入地面,显得颇为暴躁。 对于黑狼的挑衅,黄金巨狼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后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并没有放在心上。 身为群山之巅的狼王,从它杀死老狼王、继承狼王之名的那一刻起,它的身边,就只剩下了挑战者。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一个同样年轻、同样野心勃勃的狼崽子咬断自己的喉咙,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踏上王座。可能是这头黑狼,也可能是其他的小狼崽子。 但是很明显,距离那一天,还很遥远。 这是狼王的宿命,也是狼群的宿命。 金狼王亲昵地舔了舔君品玉的脸颊,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君品玉一个翻身,骑在了背上,淡淡地说道:“出发,狩猎蛮荒。” 九天之上,忽然传来高亢孤傲的鹰啼,一头雪白的矛隼犹如离弦之箭朝着茫茫大荒深处飞去。 金狼王的周身涌动起金色的电芒,犹如一道金色的闪电激射而出,几乎是在一瞬间追上了领头的矛隼。 天罡狼骑紧随其后,奔腾如电,气势如虹! ······· ······· 灰暗的天空下,大地满目疮痍。随处可见纵横交错的千丈沟壑,那种沟壑并非天然形成,而是在极端恐怖的交战中被撕裂出来的。 八百里云梦泽已经被鲜血染红,纵使冷风如刀,也依旧无法割裂那浓郁的血腥味。 空气中依然残留着无言的悲壮和惨烈。 一群带着鬼脸面具的魔宗弟子正在挨个检查尸体,有些尸体还能勉强辨别出相貌,而大部分尸体,都变成了肉酱。 连同黑瞳老祖在内的七位魔宗长老,尽数战死。 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 他们找遍了云梦泽,唯独没有找到,花未名的尸体。 “麻烦大了。” 幽冥随意地踩爆一个江湖散修的头颅,望着满目疮痍、血流成河的战场,眉头紧皱。阴柔的面庞浮现出阴冷的杀气: “那几个尸位素餐的老家伙,死了也就算了。可找不到花未名的尸体,就连宗主,都要被丞相大人责罚。” 第四章 八佰 雪冥走到幽冥的身边,如雪般苍白的面庞笼罩着淡淡的冰霜:“花未名身中葬花吟,已经无力对抗七大长老。难道是桃花源的援军来了,救走了花未名?” 幽冥摇了摇头:“桃花源所有强者的一举一动,都在风语者的监视下。他们不可能,也没有机会来到蛮荒。” “那还有谁敢杀我们天外天的长老?” 二人相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深深的恐惧。 千万里蛮荒深处,还有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那就是统御着蛮荒凶兽的一百零八位山主! 在这个帝君不问江湖事的时代,他们才是这片蛮荒天下真正的霸主。 一阵萧瑟的秋风吹来,阴沉的天空传来隐隐的雷声。乌云好似翻滚的墨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风雨欲来,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意。 嘹亮的鹰啼,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黑甲铁骑。 漆黑的软甲、漆黑的弯刀、漆黑的铁弓。 他们的眼眸酷冷而残忍,就像他们胯下的极恶凶狼一样,充满了对杀戮的渴望。 残破的黑色战旗在凄冷的寒风中飘扬。 看着那面残破染血的战旗,幽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瞬间沉到了冰点: “岳家护国军余孽!” ······· ······· 很多年前,不,其实也没有过去很多年,大秦帝国曾经出现了一支前所未有的军队。 他们军纪严明、军容整肃、一心为公,坚持“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他们从长河之南一直打到了蛮荒之北,纵横驰骋三十年,从无败绩。 黑色的王旗所到之处,即便是凶悍残忍的金帐王庭铁骑,也纷纷落荒而逃。 他们,就是曾经力挽天倾的黑旗军。 只不过在老百姓的心中,他们更是护国爱民之军。 小的时候,幽冥就听着岳家护国军的故事长大。 长大之后,他愈发觉得那群人就是纯粹的傻瓜。 当兵的不抢钱、不抢粮、不抢女人、不求升官发财,那还当什么兵? 保家国?护苍生?平乱世? 扯淡。 都是狗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才是天道! 所以幽冥没有丝毫犹豫,加入了天外天,后来被宗主器重,传授魔道秘法,成为了人见人怕的黑白双煞。 这些年,天外天投靠了秦人凤,帮助秦人凤铲除异己。 而幽冥,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财富、女人、权力、地位、长生。 他的实力越来越强,死在他手下的强者也越来越多。 其中很多人,都曾是说书人口中的“英雄”。 只不过,在他的眼中,那些人都是蝼蚁,一根手指就能够碾死。 可是幽冥越来越讨厌那群蝼蚁,越来越讨厌那一面黑色的岳家王旗。 和那支军队有关的一切,他都很讨厌。 幽冥的眼睛微微眯起,犹如一条阴冷的毒蛇,死死地盯着最中间那个穿着布衣草鞋的少年。 那个少年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 所以他决定,要把这个少年的眼珠子挖出来,制作成标本,好好地欣赏。 “看来蛮荒深处,还藏着不少胆大的老鼠呢。” ········ ········ “他们两个,应该就是魔宗的黑白双煞。黑衣服的是幽冥,实力达到了上位神将;白衣服的是雪冥,修为也达到了神霄境。只不过这些人都是依靠魔宗的邪术晋升,修为虚浮,真实战力还得打个问号。” 三十六位天罡狼骑在君品玉的身后一字排开,宛若一尊尊沉默的黑色雕塑,目光冷峻而无畏。 魔教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笑话。 三十六天罡狼骑,哪个人不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 不在战场上砍下一千个脑袋,都没资格穿上这身黑甲。 比杀人? 天罡狼骑没输过; 比心狠? 天罡狼骑更不怕! 天罡狼骑从诞生的那一天起,不是在以少打多,就是在以少打多的路上。 曾经蛮荒深处十六位山主联手围攻天狼山,可结果如何? 三十六天罡狼骑,硬生生冲垮了以剽悍凶残着称的八千血蟒军! 一战成名。 “就是两坨注水的猪肉而已,山主,都不需要你亲自出手,俺一个人就能把他们收拾了。那个幽冥,剁碎了喂狗;那个叫雪冥的长得是真不错,屁股又圆又翘,皮肤又白又嫩,就像豆腐一样。” 铁雄图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泛着嗜血的红光,残忍地笑道:“山主你要不要?我去帮你抢来,洗干净了送你床上。” 君品玉似笑非笑地说道:“听说桃花源中的那位云中君,是千古无双的奇女子。你有本事把她抢来,送我床上。” 铁雄图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有些为难:“也不是不可能,就是需要点儿时间。” 君品玉淡淡地瞥了一眼,铁雄图立刻毛骨悚然、噤若寒蝉。 “掌嘴。” 铁雄图二话不说,立刻扇了自己一巴掌。下手极重,半边脸瞬间肿起,嘴角开裂,溢出鲜血。 “云中君是我辈楷模,不允许任何人亵渎。” 君品玉威严的目光让铁雄图心惊肉跳,连连低头道歉。 君品玉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天罡狼骑呼啸而出,黑色的煞气直冲云霄,宛若实质。不过三十六人,却冲出了千军万马的恐怖气势。 气吞万里! 幽冥放肆地叫嚣着: “兄弟们,灭了这群叛贼。杀一个,赏黄金千两,老子请他去白玉京最好的青楼睡上三天!” 数百名魔宗弟子御空飞行,朝着天罡狼骑杀去。 而幽冥更是只身一人,冲向君品玉。 ······· ······· 君品玉的身影在幽冥的眼中愈发清晰。 半旧的布衣、崭新的草鞋、清澈的眼睛,明明是一个穷酸的书生,却浑身散发着凛然正气。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幽冥心里暗想着,这个少年实在是太年轻了,顶多二十岁。虽然全身上下感知不到丝毫的元气波动,可是一个二十岁的少年能有多强? 撑死了也就是个涅盘境。 自己堂堂一位神将,杀一个涅盘境,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听到君品玉的惨叫声,品尝这个少年饱含悲愤的泪水。 那肯定是这天底下最美妙的滋味。 幽冥已经很久没听过那么美妙的哀嚎声了。大秦帝国境内条条框框太多,想要杀人都得偷偷摸摸,更不用说杀中三品的修行者。 这个少年很不错,我一定得把他榨干了,再让他慢慢死去。 沉浸在幻想中的幽冥,丝毫没有注意到,天罡狼骑眼中同情的目光。 没见过这么急着送死的。 区区一个魔宗的神将,居然敢单挑天狼山的山主? 君品玉默默地卷起了袖子,揉了揉手腕,随手一拍。 幽冥如遭雷击,胸膛直接凹陷下去,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在了云梦泽中,溅起无数的浪花。 混乱的战场突然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即便是天罡狼骑,此刻也是目瞪口呆。 君品玉的剽悍直接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那可是魔宗的黑白双煞、上位神将幽冥! 居然被自家山主一巴掌拍飞了?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自豪从所有人的心中升腾,天罡狼骑眼神狂热地看着君品玉,只觉得全身热血沸腾。 霸道、强势、睥睨天下。 这就是他们的山主,他们心中唯一的王。 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够征服桀骜凶残的铁血苍狼;才能够让骄傲悍勇的天罡狼骑心服口服。 “可惜了。” 君品玉握了握手指,似乎是有些不满意。看来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 如果是在自己受伤之前,这一巴掌,应该能把幽冥拍死的,但是现在,却只是拍成了重伤。 “幽冥!” 雪冥急忙飞掠过去,将幽冥救起,然后仓皇逃离。 虽然她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却知道,眼前这个看似穷酸的少年,绝对是不能招惹的存在。 雪冥这一逃跑,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了剩余魔宗弟子的心头。 m,卑鄙!无耻! 这就跑了? 你们身为强者的气度呢?你们身为强者的尊严呢? 脸呢?!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数百魔宗弟子落荒而逃,那种速度,甚至比最后关头的冲刺还要快。 天罡狼骑纵横驰骋,犹如无情的死神,不停地收割魔教妖人的生命。 君品玉则是环顾着血流成河的云梦泽,默默地收拾战场,一点点把跟随花未名的八百散修尸体找出来,整齐排好。 八百具尸体,八百大好男儿! 他们生前都是忠肝义胆的江湖散修、豪侠义士,为了家国大义加入了青衣社,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刺杀秦人凤。 将来的史书上,甚至都不会记载他们的名字,只会记载八百壮士! 可他们依然义无反顾。 粉身碎骨浑不怕,保家卫国护苍生。 虽死犹荣! 君品玉神色肃穆,缓缓地低头默哀,随即袖手一挥,云梦泽畔忽然燃起了熊熊烈火,将那八百具尸体齐齐火化。 “你们的意志,将会由我们来继承。总有一天,我会提着秦家人的人头,来祭奠你们的在天之灵。” 君品玉心中默默地发誓,炽烈的火焰倒映在他眼眸的深处,肆意升腾。 第五章 木兰 天罡狼骑回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凄厉的秋风卷动着旌旗猎猎作响,三十六天罡狼骑杀气腾腾地奔驰在空旷的大荒深处。一百多名缴械投降的魔教妖人被铁链穿透了琵琶骨,串成一串儿,残忍地拖曳在蛮荒之中。 对于这些自甘堕落、滥杀无辜的魔教妖人来说,言语的说教已经无法让他们忏悔,唯有残忍的酷刑才能让他们感到后悔。 后悔这辈子堕入魔教! 村口处的火炬驱散了傍晚的寒寂,在火光的映照下,每一位天罡狼骑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激动。 “回营休整,然后统计今日的战功。铁子,你把这些魔教妖人带到祠堂,交给狗爷。” 君品玉淡淡地吩咐道。 “是,山主。” 铁雄图扯着铁链,拖拽着俘虏前往祠堂。 浪小乙举着火把走了过来,面色凝重地看着君品玉,轻声说道:“山主,大姐头回来了。” 大姐头? 秋木兰回来了?!!! 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皱眉的君品玉两脚顿时一软,差点儿跌倒。幸好有着浪小乙搀扶着,才没有露出丑态。 “什么时候的事?!她不是去北狱山了吗?!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今天下午回来的,正在满世界找你呢。”浪小乙颇为同情地看着君品玉,后者神色变幻,咬了咬牙,翻身上了苍狼王的后背,打算外出避避风头。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出一道柔和甜美的声音: “山主大人,这么晚了,打算去哪儿啊?” 君品玉顿时毛骨悚然,全身僵硬如坠冰窖。 他艰难地转过头,只见一个少女从老槐树后转身而出。 少女容貌秀美,英气勃发,一张标致的美人瓜子脸布满了冰霜。她手中盘着一条蛇皮软鞭,轻轻甩了一个鞭花,看得君品玉心惊胆战、眼皮直跳。 浪小乙幸灾乐祸地退到阴影深处,拿起事先预备的瓜子花生,津津有味地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好戏! 太平村里,能够让君品玉都感到恐惧,也只有这位能够徒手生撕太古凶兽的妙龄少女了。 秋木兰缓缓地走到君品玉的面前。明明比君品玉还要矮上一头,然而气势上却把君品玉压得死死的。 君品玉连忙赔笑道:“回来啦,木兰。出差辛苦了,我去给你做饭·······” 君品玉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乖乖地低着头,目光躲闪,不敢看秋木兰的眼睛。 秋木兰冷笑一声,提着君品玉的耳朵,怒道:“我才出去几天啊,你居然敢带着天罡狼骑去狩猎蛮荒?!你不知道你伤还没好吗?!” “哎哎哎哎,轻点儿轻点儿,疼。” 君品玉龇牙咧嘴,立刻求饶。一旁的天罡狼骑见到自家山主吃瘪,纷纷笑出了声。 秋木兰眼神冰冷,手中软鞭一甩,发出清脆响亮的空爆声:“笑什么笑?我先收拾山主,再来收拾你们,都给我滚蛋!” 纵使面对千军万马都毫无惧色的天罡狼骑顿时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走,跟我进屋!” 秋木兰扯着君品玉的耳朵,大步流星地消失在黑暗深处。 ······ ······ 太平祠堂位于太平村的正中心,祠堂里供奉不是太平村的列祖列宗,而是曾经的血染沙场的岳家护国军,最中间的灵牌赫然便是曾经的四海九洲第一神将:忠武穆王岳壮飞。 秋木兰揪着君品玉的耳朵来到了祠堂,此时此刻,祠堂深处灯火通明。江流儿被用麻绳高高地吊起,嘴巴也被冻住,两眼泪汪汪,向君品玉投来求救的目光。 只可惜,君品玉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对于江流儿,也是爱莫能助。 花未名的肉身被狗爷从茅草屋移到了祠堂,只不过,瘦骨如柴的狗爷和白泽一起蜷缩在祠堂的角落里,就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那模样,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艰难挣脱了秋木兰的魔爪,君品玉揉了揉发红的耳朵,小心翼翼地拽了拽秋木兰的衣袖,试探性地撒娇:“好了啦,人家知道错了啦,别生气了。” “你总是这样,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秋木兰愤怒地举起鞭子抽打在君品玉的身上:“这已经是你第一千零一次向我认错了,也是你第一千零一次犯错了。” 君品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鞭子抽打在身上。秋木兰刀子嘴豆腐心,鞭子抽在身上不痛不痒,权当挠痒痒了。 许是知道君品玉皮糙肉厚,秋木兰也只是象征性地抽了几下,发泄了心中不满,便气鼓鼓地坐在一旁:“狗爷都和我说了,你打算开启黄泉生死棺去救这个女人,甚至还打算抓来八十一个修行者作为祭品。为了救人而杀人,君品玉,你已经走火入魔了你知不知道?!” “靠,老家伙又把我出卖了,回头再找你算账。” 君品玉狠狠地瞪了狗爷一眼,后者缩着脑袋,扭过头,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旱烟。 白泽吐了吐舌头,看到君品玉被教训,兴奋地手舞足蹈,两眼冒着八卦的光芒,妥妥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君品玉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给秋木兰沏了一杯新茶,双手奉上,赔笑道:“木兰,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的保证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秋木兰怒拍桌子,冷冷地说道:“给我一个理由。”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君品玉理所当然地说道:“木兰,你是了解我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 “以身相许是吧。” 秋木兰目光灼灼地瞪着君品玉:“我看你就是色迷心窍,贪恋她的身子。下贱!无耻!” 君品玉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左手捂着胸口,连连后退三步,右手食指哆哆嗦嗦地指着秋木兰,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我可是个正经人。” “你?正经?” 秋木兰歪着头,一双丹凤眼淡淡地瞥着君品玉,冷笑着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茅草屋的书箱底层藏着《天香录》、《金瓶梅》、《春梦奇谭》这些孤本·······” 她的话还未说完,君品玉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在耳边小声说道:“别说了别说了,这里还有小孩子呢,给我留点儿面子。” 秋木兰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目光不屑。 江流儿和狗爷纷纷鄙视地望着君品玉,就连白泽,也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 “闷骚!” 这时,祠堂外传来沉重的锁链之声,铁雄图骑着黑狼,拖着一百多魔教俘虏来到了祠堂。一路的拖曳让这些俘虏血肉模糊、奄奄一息,有些伤得重的,尸体早已冰凉。 青石小路上那一行冰冷的血迹,看起来格外狰狞恐怖。 “大姐,山主,我把人带来了。” 秋木兰嫌弃地甩开君品玉的脏手,不急不慢地走到铁雄图的身旁,轻轻拍了拍铁雄图的肩膀。每拍一次,铁雄图就战栗一次,三次下来,铁雄图已经额头冒汗,心中充满了紧张和恐惧。 宛若一个考试不及格的学生,下课后被单独叫进了老师的办公室。 没法不紧张啊。 面前的这个少女可是最早跟随山主闯荡大荒的元老。她为山主受过伤、流过血、甚至差点儿丢了命;山主也曾为了她,屠了大荒深处的妖族部落。秋木兰和君品玉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普通的男女之情。在整个太平村里,秋木兰说一,没人敢说二;秋木兰要往西,山主都不敢往东走。 铁雄图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秋木兰的时候,后者刚从大荒深处狩猎归来。 那时,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少女一袭青色衣衫,跨空而来,一把两米多长的戚家刀穿透了万兽谱上排名第三十七的妖兽远古天龙鹰的胸膛。滚烫的鲜血如雨点一般滴落,少女肩扛长刀,走下来的每一道步伐都让铁雄图的心狠狠一颤。 那一幕,震撼了铁雄图的灵魂,令他永生难忘。 鸳鸯袖里握兵符,天下须眉尽折腰。 “铁子,你出息了啊。居然还想着把大秦的云中君抢过来,送到山主的床上?” 秋木兰似笑非笑地看着铁雄图,体内精纯的元气犹如潮水一般,压迫得铁雄图喘不过气来,豆大的汗珠滴落如雨。 “这次干得不错,天罡狼骑无一伤亡。”秋木兰的语气冰冷淡漠,听不出是表扬还是讽刺。 铁雄图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急忙赔笑道:“全赖山主大人当机立断、指挥有方,天罡狼骑只是奉命行事。大姐头,你可不知道,山主今日大展神威,一巴掌就把黑白双煞打成重伤,落荒而逃。” 短短几句话,铁雄图就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了出去,还成功地给君品玉头上扣了一大口黑锅。 君品玉只觉得后背仿佛被刺了两刀,心里拔凉拔凉的。 “靠,无耻,铁雄图,你能不能要点儿脸。” 第六章 山上人,莽撞人 君品玉气得吹胡子瞪眼儿,然而这时候铁雄图已经顾不得太多了,保命要紧啊。 得罪了山主,说几句好话就行了; 得罪了大姐,那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看看江流儿如今的下场就知道了。荒古霸体又如何?天资绝世又如何?还不是被秋木兰吊起来打? 秋木兰只有在打山主的时候才会手软,打别人的时候,硬得很。 当年有个跟铁雄图一块加入天狼山的兄弟,因为酒后乱性糟蹋了一个妖族少女,第二天就被抓了起来,三天以后当众斩首。 没有一个人敢替他求情。 因为执刀的刽子手就是秋木兰。 “照你这么说,今天的事都是山主的错了?” 秋木兰似笑非笑,揉了揉手腕,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铁雄图连忙道:“不不不,大姐,是我没能及时阻止山主,我也有错。我马上就把抓来的俘虏放了。” 秋木兰毫不客气地赏给铁雄图一个暴栗:“放你个大头鬼啊。他们都是魔教妖人,放回去继续祸乱苍生?” 铁雄图捂着脑袋,又是疑惑又是委屈地说道:“那我把他们关押起来?” “滚犊子,老娘没那么多粮食养这些败类。” 秋木兰再次赏给铁雄图两个暴栗,顿时,铁雄图的脑袋高高地肿起,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不敢哭,因为他知道,天狼山的男人,可以战死、可以流血,绝对不可以没出息地哭鼻子。一旦没出息地哭了,就会迎来山主和大姐的男女混合双打。 各种姿势的那种。 “不能放也不能关,那我该怎么办?” “杀了。” 秋木兰冷酷无情地说道,回头看了一眼君品玉,秀美微蹙:“我累了,这些俘虏你自己解决。下不为例。” “好嘞。” 君品玉立刻喜笑颜开。 秋木兰无奈地摇了摇头,离开了祠堂。铁雄图见状,急忙跟在秋木兰的身后,小心地赔笑着。 祠堂里的三人一狗顿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江流儿娴熟地挣脱绳索,跳了下来。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拍了拍小胸脯,一颗受惊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妈耶,母老虎生气的时候,也忒吓人了。” 君品玉可没空关心江流儿,反正熊孩子是荒古霸体,皮糙肉厚,别说是拿鞭子抽了,就算是雷劫都能硬扛过去。他清了清嗓子,面色不善地望着狗爷,冷冷地说道:“还不赶紧开棺。” “诶,来了来了。” 狗爷佝偻着背,拄着黑竹棍,抽着泛黄的老烟枪,嬉皮笑脸地走了过来。他闻了闻空气中的血腥气,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魔教的妖人,连血都是臭的。秦人凤居然会选择和魔教合作,看来他这个丞相,做不久了。” 说罢,狗爷偏过头,那双浑浊的双眼涌动着灰蒙蒙的雾气,诡异而阴森。 君品玉不耐烦地催促道:“久不久的以后再说,救人要紧。” “得嘞,早就准备好了。” 狗爷使劲儿嘬了两口香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瞎眼之中的灰色雾气愈发浓郁。只见他拄着烧火棍,在祠堂前方的小院里左敲敲右敲敲,迈着奇异的步伐,片刻之后,青石地板上瞬间浮现出一道巨大的太极图法阵。 一副棺材缓缓从法阵之中冒了出来。 那棺材的材质非金非银非铜非铁非木非玉,通体流转着玉石般的光泽。棺材盖漆黑如墨,棺材底却银白如雪,上面雕刻着许多古老晦涩的阵纹,隐隐间散发出一股奇异的生死二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冥界重器,黄泉生死棺吗?” 君品玉盯着棺材上的阵纹,只觉得玄奥异常,困扰自己多日的修炼关隘在这一刻,隐隐有着松动的迹象。 修行如登山,一步一重天。 自太古之初,修行之路便有千万条,复杂至极,各有优劣。 一万年前,大秦帝国的太祖皇帝嬴长生平定四海,一统九洲之后,详细划分了修行之路的不同境界,共分九品: 下三品:炼气、筑基、淬体; 中三品:凝元、化神、涅盘; 而在涅盘境之后,修行者衍化出了两种不同的修行路线。 第一种便是传统的修仙之路,这条路共分为上清、神霄、太玄三重境界,讲究太上忘情、看破红尘,追求羽化飞升、证道长生。因而在这条路上的修行者,大多隐于名山大川、洞天福地,不理俗世、了却前缘,一心求仙问道,被称为山上人。 第二种则是太祖皇帝开创的全新修炼体系,以身为种,肉身成圣,共分为天人、神将、圣王三重境界。在这条路上的修行者,都是纯粹的武夫,走的是以力破局的路子,在一场场残酷的战斗中不断磨练己身,追求武道极限,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这群人,被称为莽撞人。 遥望当年,太祖皇帝和他的十三个追随者决定开创新的修炼体系时,饱受名门正派的抨击、嘲讽和谩骂。那些山上人眼高于顶、故步自封,自诩为仙道正统,便嘲讽太祖皇帝为乡野匹夫莽撞人。对于这些侮辱,太祖皇帝平静地接受下来,最终以力证道,硬生生地在那个黑暗混乱的时代中,杀出了一条血路,一统四海九洲。 凭君莫话封侯事,万古流芳莽撞人。 山上人和莽撞人孰强孰弱,好事者们已经争论了整整一万年,如果不出意外,还将继续争论下个一万年。 大荒深处,天地元气狂暴刚猛,难以炼化,不适合山上人的修行,却是莽撞人最喜欢的修炼场所。四海九洲之内,凡是在武道一途有些野心的修行者,都会主动离开温乐乡,前往大荒深处厮杀搏斗,突破肉体的极限。 修炼一途,天赋、机缘、毅力,三者缺一不可。寻常人修炼,在资源不缺、天资上佳的情况下,往往需要三年炼气、三年筑基、三年淬体,达到铜皮、铁骨、柳筋圆满境界的境界,方可进入凝元之境。之后十年凝元、十年化神、十年涅盘,渡过肉身劫、魂魄劫和元气劫三重天劫之后,便可踏破天关,跻身天人。 普通人若没有足够的天赋和资源,涅盘境已是极限;就算是那些世家望族、名门大派,能够修炼至天人之境的也是凤毛麟角。然而君品玉的天赋却像是在嘲讽这些资质鲁钝的普通人,他从六岁开始修炼,朝炼气而暮筑基,三天淬体圆满,直入凝元之境。深入大荒十二年,在修行之路上势如破竹,如今尚不满十八岁的君品玉,就已经是一位巅峰神将了,距离圣王之境,也只差了一线。 如此恐怖的修炼速度,不敢说是空前绝后,但也可以是震古烁今了。 一位巅峰神将,放眼四海九洲,足以撑起一个上等世家。 而且,以君品玉的潜力,神将可远远不是他的极限。 他的目标,是圣王之上,那个令诸天都要战栗的帝君之境。 想要达到那种境界,就必须跨过那座牢不可破的天关! 只不过君品玉的底子打得实在是太牢太高了些,因而破关的难度,要远胜过常人千万倍。 黄泉生死棺上,一条条神秘灰色的铭文若隐若现,其中蕴含着天地至理,大道神韵,让君品玉有一种豁然开朗地感觉。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黄泉生死棺,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说不出渴望,似乎在这一刻,他找到了一条通往圣王之境的捷径。不用那么辛苦的破关,只需要绕路而行,一样可以成就圣王。 “生与死之间,有大恐怖,有大真相。那些山上人绞尽脑汁,不过是为了参破生死轮回的奥秘,以求证道长生。” 狗爷沙哑的声音在君品玉的耳边响起:“三千年前,黄泉邪君自以为能够掌控生死,便耗费心血,打造出黄泉生死棺,试图盗取天地万物的生机化为己用,光是这一点,就已经是歪门邪道,落了下乘。” “君品玉,走大道,莫走小路。不要忘记,为何而修炼!” “为何而修炼?” “为何而修炼?” “为人族之崛起而修炼!” 自童年时就根植于内心深处的信仰恍若一道惊雷,在君品玉的脑海深处轰然响起,振聋发聩。君品玉陡然惊醒,方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差点儿走上了一条修行的岔路。沿着这条小路,纵使能够图一时之快,成就圣王,可终究落了下乘,失去了未来。 修炼一途,没有任何捷径。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自当奋武一生,保家国、护苍生、平乱世、开太平。死则死矣,何足道哉?!怎能像蝼蚁一般,苟且偷存,贪生怕死?! 想到这里,君品玉大道之路上的那些光点如梦幻泡影一般破碎,眼前迷雾尽数消散,那座巍峨雄关依旧耸立在自己的大道之路上。 高不可攀! 君品玉站在关隘之前,只觉得自己渺小若蝼蚁,卑微如尘埃。他摇了摇头,甩去脑海中种种不切实际的想法,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狗爷感知到这一幕,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 第七章 当年恨 院子里的太极图法阵已经演化到了极致,阴阳二眼内分别有着纯粹的生死之气弥漫。狗爷手中的烧火棍轻轻点了三下地面,扬了扬头顶的三根毛,整整八十一个修行者被依次投入到阴眼之中。那些魔教妖人瞬间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在这个寒寂的长夜中,显得格外瘆人。 君品玉面无表情,江流儿则是睁大了眼睛,颇为震撼。 那八十一人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朽,转眼间化作枯骨,消失得无声无息。有了这些人的献祭,镌刻在黄泉生死棺的阵纹迅速亮起。 只不过,那道阵纹,似乎还缺了些什么。 君品玉若有所思,忽然想起古书中关于黄泉生死棺的种种记载。目光看向一旁,只见狗爷已经划破了自己的手指,以血为墨,凌空虚点,一道鲜血符文缓缓浮现,向着黄泉生死棺飘去。 “砰!” 君品玉的眼睛微微眯起,体内元气暴涌而出,竟是直接摧毁了那道鲜血符文,同时割破自己的手指,画了一道同样的符咒,一笔一画,分毫不差。 “玉哥儿,你在做什么?!” 狗爷眉头紧皱,怒不可遏:“你知不知道你在干嘛!小老头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不可惜。你有大好前程,为何非要主动去背负黄泉生死棺中这些亡灵的怨气和冤孽。” “老头儿,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君品玉轻轻一笑,只见鲜血符文准确无误地镶嵌进黄泉生死棺的阵法之内,犹如和魔鬼签订了一场契约。 “再说了,我君品玉一人做事一人当,何须你来帮我背负因果?” 话音未落,黄泉生死棺的棺盖忽然飞出一团漆黑的死气,涌入君品玉的体内。恐惧、悲伤、愤怒、贪婪、欺诈·······种种负面情绪犹如狂暴的黑色海洋,自君品玉的灵魂深处弥漫开来。他的眼睛瞬间变成了妖异的紫色,薄若刀锋的唇角微微扬起,露出邪魅的笑容,看起来格外诡异。 “原来如此,难怪每一位黄泉生死棺的主人,都不得好死。” 君品玉冷笑一声,凭借着自己的意志,硬生生地压制住了灵魂深处的种种负面情绪,他的额头浮现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心中暗自骂道:“这个黄泉邪君,真不是个东西。” 黄泉生死棺固然能够夺取他人生机化为己用,但是却是有代价的。每一个试图用黄泉生死棺续命的修行者,都必须和黄泉生死棺签订血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献祭活生生的修行者,使用黄泉生死棺的时间越长,每次献祭需要的祭祀品就越多。一旦有一次献祭不足,黄泉生死棺就会反噬使用者。 假设第一次献祭需要杀死两人,那么第二次就是四人,第三次就是八人,第四次就变成了十六人·······第八次就得杀死两百五十六人。 简直是丧心病狂。 当然,使用者完全可以自己选择结束契约。但是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够抵挡长生的诱惑?而且,黄泉生死棺还会主动利用献祭之人死前的恶念和欲望,激发使用者的心魔,在不知不觉间,堕入嗜杀成性的修罗魔道之中。 修罗魔道? 呵呵。 君品玉望着眼前的黄泉生死棺,眼中的闪过一抹冷意,若非此刻需要借助黄泉生死棺的力量保存花未名的肉身,此等邪物,早就被他一刀砍了。 鲜血符文与黄泉生死棺彻底融合的那一刻,尘封多年的黄泉生死棺终于缓缓开启。棺椁之内散发出点点迷蒙的白光,充满了勃勃生机,感觉只要沐浴在这神秘的白光之中,就能够青春永驻、不死不灭。 那种感觉,真的很诱人。 只不过,狗爷早已看透生死,君品玉心如磐石,江流儿懵懂无知。 心魔这种东西,对他们没用。 狗爷手中的烧火棍轻轻点了三下地面,花未名的肉身缓缓飘入生死棺内,地面上的太极图随之消失,整个黄泉生死棺光华内敛,看上去就像是一幅普普通通的白玉棺材。 而失去了黑色死气的生死棺盖,此刻也变得莹白如玉。 “你既然和黄泉生死棺签订了契约,就应该知道,黄泉生死棺使用的时间越长,堕入魔道的程度就越深。虽然你凭借着自身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住了黄泉生死棺的邪气,但是它就像一条毒蛇一样潜伏在你的元神之中,等到你虚弱的时候,便会爆发开来。” 狗爷抽着旱烟,拍了拍君品玉的胳膊,缓缓地说道:“接下来,你该准备动身前往桃花源了。” 君品玉点了点头:“辛苦了,狗爷。” “没事儿,不辛苦。” 狗爷突然画风一转,嘿嘿一笑,不停地搓着手,两眼放光:“玉哥儿,听说你那有绝版的《春梦奇谭》?借来看看呗。” “不借。” 君品玉断然拒绝,冷冰冰地威胁道:“想都不要想,那可是孤本!” “就借一天!求你了,玉哥儿,好不好嘛~” 狗爷可怜兮兮地挤出两滴眼泪,哀求道:“看在小老头这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玉哥儿,你不会那么绝情吧。” “滚!你出卖我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君品玉飞起一脚,狗爷顿时化作一颗流星,消失在夜空之中。 “我还会回来的·······” 空气中回荡着狗爷沙哑的声音。 望着狗爷越飞越远的身影,白泽血脉深处的本能被唤醒,嗷嗷叫地冲了出去。 江流儿摸着脑袋,疑惑地问道:“大哥,《春梦奇谭》是什么?” “一部修炼功法。”君品玉撒谎都不脸红。 “那我可以学吗?”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这部功法很深入,我还没有参悟透。”君品玉抚摸着江流儿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道:“等我悟透了,再传授给你。现在回去睡觉,明天你得和我一起走。” “去哪?” “江湖!” “好的,大哥。”江流儿毕竟还是个九岁的孩子,天真地相信了君品玉的鬼话,开心地跑了回去。 君品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也就在这时,一道略带几分戏谑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惊出君品玉一身冷汗: “你打算和谁一起参悟《春梦奇谭》?” ······· ······· 君品玉僵硬地转过身,只见花未名不知何时从黄泉生死棺中坐了起来,清丽的眼眸透着摄魂心魄的美丽,微微一笑,便已经令君品玉心神荡漾,差点儿沦陷,当即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这女人,果真是一个祸水。难怪当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唐王嬴昭明,会心甘情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就这般摄人心魄的魅力,就算是九重天上的仙人,也把持不住啊。 一想到这里,君品玉就觉得一股灼热的元气在朝着下面流淌。 乌云消散,月光如水银一般,倾洒在太平村的院落里。 萧瑟的秋风吹皱了少年幽深的心湖。 花未名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君品玉,眼中满是戏谑。 君品玉微微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乡野之人,粗鄙惯了,让您见笑。” “哦?是吗?那本《春梦奇谭》可不是乡野粗鄙之人能够得到的。”花未名脸上笑意盈盈,指尖缭绕着鬓边的一缕青丝:“这部奇书一套三册,上册藏在了养心殿内,被皇帝陛下视若珍宝,每次临幸宠妃之时,都要拿出来细细观摩;下册被桃花源的那位殿下贴身收藏,日夜不离;至于那本记载了最多姿势、细节描写最详细的中册,当年被秦人凤抢到,藏在了宝月楼中。如果我没猜错,你手中的那本《春梦奇谭》,就是十二年前,从秦人凤的宝月楼中偷来的吧。” “你这小手,好像不是很干净啊。” 君品玉瞬间尴尬到了极点,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有些僵硬地说道:“这个······这个·····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借鉴、借鉴罢了。” 花未名凝望着眼前耳根发红、挠头尬笑的少年,一时竟有些恍惚。谁能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有些不靠谱的少年,在十二年前,差点儿杀了当朝宰相秦人凤。 在针对秦人凤的所有刺杀之中,当年只有六岁的君品玉,是唯一一个伤到秦人凤的人。就连当时的天下第一刺客、号称琴剑双绝的荆浩然,也只是含恨倒在了秦人凤的七步之外,连秦人凤的衣袖都没有碰到。 花未名至今记得,并肩王府内,秦人凤捂着腹部,脸色铁青,居高临下地问道: “你我有仇?” “无仇。” “有怨?” “无怨。” “那你为何杀我!” 君品玉深紫色的眼眸冷酷而决绝,奶声奶气地说道:“为了给岳王爷报仇!” 秦人凤面色凝重:“你是岳家军的后人?” “不是。” “岳壮飞对你家有恩?” “没有。” “你跟岳壮飞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岳王爷死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 秦人凤瞬间怒火中烧,破口大骂:“操你大爷的,枉我那么器重你,你居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来杀我?你丫的是盐吃多了闲得吗?” 众目睽睽之下,君品玉拖着血流不止的断臂挣扎着站了起来,望着周围那些麻木不仁的达官显贵、望着倒在身旁的荆浩然、望着不断逼近的长刀冷剑,怡然不惧: “因为岳王爷是个好人,而你却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他,你是个坏人。” 秦人凤气疯了:“我是坏蛋又如何?我杀岳壮飞与你何干?王法都无法制裁我,四海九洲亿万苍生都不敢为岳壮飞鸣不平,偏偏你这个小童居然敢多管闲事?!你安心修炼、日后证道长生,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难道不好吗?!” 君品玉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缓缓举起手中的短刀,斩钉截铁地说道: “天下人怕你,我不怕;王法不敢杀你,我来杀。” “我有一把刀,就要斩尽人间不平事。” 仿佛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那一天,一个六岁的莽撞人,令天下读书人汗颜! 第八章 隐忧 一辈子很短,一瞬间很长。 花未名这辈子见过许许多多的天之骄子。比如那个“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唐王殿下,比如那位算无遗策、天机无双的百里绝世;比如那位金戈铁马三十年,从无败绩的九洲第一神将岳壮飞;比如翡冷翠中那位号称四海九洲最有才情的天才少年,纳兰般若,比如那个琴剑双绝、风华绝代的一代剑仙风萧易、再比如菩提玉斋之中,那位佛祖转世的灵童阿离耶······· 但是只有那个孩子,震撼了花未名的灵魂。那双纯净湛然的紫眸在绝境之中迸发出的桀骜霸烈,深深地印刻在了花未名的内心深处。 那个孩子,和四海九洲所有的天才,似乎都不一样。 他的身上,隐藏着一种花未名从未见过的力量。 只是······· 花未名看了一眼黄泉生死棺,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该用这种方法救我的。黄泉生死棺内封印着无数死者的怨念,这些怨念会成为心魔,影响你的道心。” 君品玉满不在乎地笑了: “当年荆浩然先生燃烧生命施展传送法阵,将我传送至大荒深处。这十二年来,我像疯狗一样在大荒深处厮杀,直到成为这座天狼山的山主·····我踏着尸山血海一路走来,才在大荒深处立住了脚跟,身上背负的怨念恶意早已数不清楚,便是再多一些又有何妨?” “看来你这些年,过得很是不易。” 花未名望着眼前的少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疼。如果当年君品玉没有选择刺杀秦人凤,以他的天赋,怕是早就名动九洲,被那些门阀世家、名门大派当作宝贝捧在手心里,倾注所有资源,悉心培养调教。千万里蛮荒,自古以来就是妖兽的世界,一直被视为人族的生命禁区。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其中的艰难困苦,寻常人连想都不要想。 “君品玉,你可曾后悔过?” 花未名忽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如果你不曾刺杀秦人凤,只怕现在已经和纳兰般若、百里绝世这些人齐名,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君品玉闻言先是一怔,忽然哈哈大笑,笑声清朗豪放: “我的字典里,从未有过后悔二字。且不说人生不能重来,便是重来一千次、一万次,我依然会选择杀死秦人凤。” “就为了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花未名很是不解:“我去刺杀秦人凤,是因为秦人凤杀了我的丈夫和孩子。你呢?岳壮飞死的时候,你甚至都没有出生。等到你出生的时候,岳家护国军都被清算得干干净净。” 君品玉歪着脑袋想了想,调皮地说道:“如果硬要找个理由,那我只能说,为了正义。” 正义? 花未名哑口无言。 和君品玉不同,她身为百花阁的阁主、青衣社的老板、唐王殿下的王妃,背靠着翡冷翠这座大靠山,在大秦帝国是真正的大人物。她自然知道,所谓的正义,听起来冠冕堂皇,实际上不过是上位者自我粉饰的借口罢了。 秦人凤恶贯满盈,杀忠良、贪钱财、乱朝纲,就因为权倾天下,四海九洲之内,便有着无数的“孝子贤孙”为其着书立传、歌功颂德。说什么“少年不识秦人凤,老大才知真宰相”;有说什么“秦相不死、明阳不亡”········在这些人的笔下,对外签署了三十一份丧权辱国的条约、割让了燕云十六州在内的万里疆土、向金帐王庭称臣纳贡割地赔款;对内大肆残害、暗杀忠良,血腥屠杀岳家护国军家眷的儿丞相秦人凤,摇身一变,成为了忍辱负重、曲线救国的大功臣。 秦人凤被洗得越白,岳壮飞就被抹得越黑。当年那个北伐八万里、七过家门而不入的武穆神将,只因为曾经放生过两个无辜的魔族婴儿、在魔族境内坚持“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原则而被大肆抨击,过往的一切功名尽数抹杀,所有的诗篇被列为禁诗,遭到了疯狂地诋毁谩骂。 所有试图为岳壮飞正名的读书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迫害。 如今的四海九洲,若问那些蒙童学生,谁是终结了明海之乱的大英雄,十有五六会说是秦人凤,十之一二会说是皇帝陛下,新生代孩童中还能够记得岳壮飞这个名字的人,不过十之一二。 岳壮飞才死了多少年?无定河边的三十万护国军尸骨还没有冷透,历史便被扭曲篡改至此! 花未名的心,感到无比的悲凉。 什么是正义? 胜利者才是正义。 岳壮飞死了,所以成了遗臭万年的罪人; 秦人凤活了,理所应当成为了九洲的英雄。 花未名担心,倘若秦人凤再掌权一百年,便是连魔族是人族祖先、人族魔族同宗同源这种荒诞的混账话都有人信服。真到了那一天,守护了大秦帝国整整一万年的万里长城,只怕会不攻自破。 想到这里,花未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她的目光一转,落在了祠堂的灵位之上。只见密密麻麻的灵牌上,记载着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左边雪白的墙壁上,提着一首岳王爷留下的诗词: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每一个字,端凝沉雄、苍遒有力。一笔一划间,透着饱满的杀意和无言的悲壮。 花未名没想到,居然能够在这偏僻的蛮荒深处,再度看到这首被四海九洲列为禁诗的《满江红》。 “这首词,是谁写的?” “我写的。”君品玉笑着说道:“怎么样,字还不错吧。” “确实很不错,字里行间的杀意,很饱满。” 花未名心中悲苦,只想放声痛哭。然而如今肉身已死,全靠着黄泉生死棺才能延续生机。现在的状态更像是一个活死人,纵使心中有万千悲愤,也无法流出一滴眼泪。 “秦人凤这些年残害忠良,大肆屠杀岳家军的家眷后人。许多人为了躲避追杀,流亡到了蛮荒深处。我在成为山主之后,便在天狼山的脚下建了这座村子和这个祠堂,为那些冤死的忠魂,留个祭奠的地方。” 君品玉长叹一口气,默默地拿出一个陶罐,罐子里,装着满满的骨灰。 “我去了一趟云梦泽,把那些江湖义士的尸体火化了,骨灰带了回来。” 说着,君品玉把陶罐放在了岳壮飞的灵位前,拿起一块空白的灵牌,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在上面写下了两个字: “八百”! 他把灵牌供奉在灵桌上,点燃三炷香,恭敬地拜了三拜,默默地说道:“也许你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但你们的功绩将会永世长存。” 夜凉如水,冷风吹过庭院,卷来料峭的寒意。 “夜晚山中凄寒,回头我帮你换一个避风的房间。”君品玉笑道:“蛮荒穷苦,比不了白玉京。” 花未名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这里就挺好。护国军是我的丈夫和岳帅一同创建的。有他们陪着,我心里踏实。” “也好,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出发。” 君品玉想了想,也不再坚持。和花未名告别之后,离开了祠堂。 第九章 寒夜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秋意微凉,秋风萧瑟,秋夜寒寂。 浓重的夜雾中,君品玉穿着一身单薄的布衣走在湿漉漉的青石小路上,一只手轻轻拂过道路两边的墙壁和房屋,仿佛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 这里的一屋一瓦、一砖一石,都是君品玉带着太平村的村民们亲手建造的,每一间房屋、每一棵小树,都倾注着君品玉的心血。他甚至记得,村子建成的那一天,他们从几万里之外的边境小城,购买了大量的鞭炮和烟花。 那个晚上,绚烂的烟花第一次绽放在大荒的夜空中,寒寂的长夜恍如白昼。 太平村就像是过年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孩子们穿着崭新的衣服、拿着浪小乙制作的泥人儿,围在篝火旁唱歌跳舞。 太平村、太平村。 天下太平,是村子里每个人最殷切的期盼。 若能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谁又愿意背井离乡、流浪蛮荒呢? 过往的点滴在脑海中浮现,君品玉不禁扬起浅浅的笑容,就像冬日灿烂的暖阳。然而他的身影却一点一点被黑暗吞噬,消失在茫茫大雾中。 “君品玉,此去欲何?” “上安朝廷社稷,下护天下苍生。” “倘若一去不回?” “那便一去不回!” ······ ······ 严格来说,太平村并不是一个村子。村庄只是表象,这些年,君品玉大量吸纳被流放的刑徒、散修、以及妖族、魔族甚至是幽冥鬼界的散修,几乎挖空了整座天狼山,秘密建立了一座庞大隐蔽的军事要塞。 当年刺杀失败之后,君品玉像丧家之犬一样在蛮荒深处流浪,一边躲避秦人凤爪牙的追杀,一边处心积虑谋划着复仇大计。他深刻地意识到,想要对抗秦人凤,就必须要有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 三十六天罡狼骑,只是他的亲卫。天狼山内,共有风、林、火、阴、山、雷兵家六营,共计三万大军,是天狼山的全部战力。 而在六营的背后,君品玉同样效仿朝廷,建立了类似了八大部门。包括执掌刑律、赏善惩恶的监察司;从事农耕、捕猎、养殖、屯垦等一系列生产活动的神农司;管理钱粮、对外经商贸易的白银司;冶炼金属、锻造兵器、寻脉开山的锻造部;负责人才培养、选拔的教育司;治病救人、培育灵植、炼丹制药的丹心堂;驯化妖兽、饲养培育灵兽的御兽司以及总揽一应大小事务的总政司。 六营八司各司其职,使得天狼山就像一个严密的机器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从某种意义上说,天狼山已经脱离了原始部落或者修仙宗门的范畴,而是一个真正的小朝廷。 也许,只有在夜深人静、四周空无一人的时候,这个表面上谦逊和蔼的好好山主,眼中才会流露出一丝隐藏极深的野心和欲望。 十二年之后,他要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个秦人凤。 而是整个天下! “我要去桃花源。” 这是君品玉找到秋木兰后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带着不容拒绝的口气。 秋木兰放下手中的针线,低着头轻声说道:“什么时候走?” 君品玉道:“明天一早。此行不宜兴师动众,我打算只带着江流儿、狗爷和浪小乙,轻装简行。” 秋木兰点点头,浪小乙见多识广、心思活络;狗爷老谋深算、经验老道。有这两人在身边,许多事情不需要君品玉出马就能解决。只不过······ “把武天伤带着吧,他跟在你身边,我放心。”秋木兰坚持道:“江湖风雨,人心险恶,多的是深藏不露的修行者。你重伤初愈,江流儿又身份特殊,能不出手尽量不出手。” “好。” 君品玉的大手按在了秋木兰的肩膀上,略带歉意地说:“抱歉,又要把村子的重担压在你的身上。” 秋木兰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说道:“你总是这样,我都已经习惯了。你放心,如果真遇到什么事情,我会和龙傲天、姜逸才商量着来。太平村是你的心血,我不会让它受到伤害的。” 说罢,秋木兰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背包:“这里是我亲手给你做的新衣服和新鞋子,路上换洗用。我知道你这人对于物质要求极低,可好歹也是一位巅峰神将,总不能天天穿成叫花子的模样,让人瞧不起。我还放了一些钱,有零有整,加起来差不多十张金元券,你都带着。” 君品玉哭笑不得:“我要那么多钱干嘛?又不是去旅游。而且今年收成不好,村子里人又多,现在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村子里的钱够用了,这些钱你拿着,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多带点儿钱,我心里踏实。” 秋木兰固执地把行李塞进君品玉的手中,絮絮叨叨地说:“四海九洲隐世高手无数,这一路上以和为贵,能够用钱解决的事情尽量用钱解决,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 “知道啦~!” 君品玉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笑道:“木兰,女孩子这么唠叨会嫁不出去的。” 秋木兰柳眉倒竖,飞起一脚,直接把君品玉踹出了门外: “滚!” 一声滚字,气吞万里如虎。 柴门外,君品玉独自一人,在寒冷的秋风中瑟瑟发抖。 ······ ······ 一艘巍峨如山的宝船穿梭于翻滚的云海之中,宝船长千丈,高九层,雕檐画栋、富丽堂皇。这艘极尽奢华的宝船之上,高手如云、美女如林,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侍奉大秦帝国最有权势的那个男人:秦人凤。 为了建造这艘宝船,秦人凤当年征召了成千上万的能工巧匠和阵法宗师,挖空了三十座金矿、七十座银矿,砍光了两百多座山头。并且在民间大肆搜刮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绫罗绸缎、香料珠翠来装饰宝船。 而同样的宝船,一共有三艘。 为了防止被人暗杀,秦人凤为自己炼制了许多分身。除了他本人以及少数几位亲信,没人知道真正的秦人凤在哪一艘宝船之上。 十万风语者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昼夜不停地在宝船上巡视,三万银甲铁骑负责在前方开路,更有三十万千牛卫散布在宝船的周围,时刻警惕着。 如此严密的守卫,便是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想要刺杀更是难如登天。 即便如此,这位注定要遗臭万年的儿丞相眼皮子依然从早跳到晚,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直到那个噩耗传来: 花未名被人救走。 听到这个消息,秦人凤气得把手中价值连城的天风云烟壶都给砸了。 他费尽心血设下圈套,派出那么多高手,就是为了抓获花未名。 然而损失那么惨重,都没能把花未名的尸体带回来。 三千魔宗弟子,七大长老都抓不住一个花未名,简直就是个饭桶!蠢货!废物! “把那七个长老全部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他们的家眷,男的净身进宫,女的打入教坊司,劳军!” 秦人凤脸色铁青,这时,一位全身都笼罩在黑色雾气的神秘人快步走入秦人凤的书房,轻声说道:“相爷息怒,天外天的七位长老,已经战死。” 七位长老都死了? 秦人凤先是一愣,旋即眉头紧皱,眸光深沉。虽然他对天外天很不满意,但是那七位长老可都是实打实的上三品修行者,背靠着大秦帝国这棵大树,在这大荒之中,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杀大秦帝国的神将? 就算是那些山主,都没有能力一口气杀了七大长老! 三百年前曾经一统蛮荒的黑暗圣虎帝建立了天妖王庭,觉得自己可以和大秦帝国掰掰手腕,于是三次南下劫掠,多次截杀大秦帝国的修行者。盛怒之下,武帝御驾亲征,玄甲重骑追亡逐北,打得塞北再无天妖王庭,将远东的广袤大地纳入大秦的版图之内,方才罢休。 他略微平复了心中的怒气,瞥了一眼黑衣老者,淡淡地说道:“先生,请坐吧。” 黑衣老者是秦人凤的心腹,无名无姓,周围人都叫他鬼先生。 除了秦人凤,没人知道黑衣老者长什么样,也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鬼先生拱了拱手,说道:“黑白双煞死里逃生,带回了一个重要的情报。蛮荒深处,还有一支岳家护国军的余孽,为首的是一个少年,穿着布衣草鞋,只用了一巴掌,就把幽冥打成重伤。” “只用了一招?” “是的。” “那个少年是谁?”秦人凤急忙询问道:“先生的天机神术登峰造极,可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不曾。那个少年周身遍布天机迷雾,无法被轻易感知到。不过我曾经试图推衍,发现杀死黑瞳老祖的武器,是失传多年的九鼎神锤。” “九鼎神锤?” 秦人凤眉头紧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缩小,大惊失色:“你是说·······?” 鬼先生语气凝重:“九鼎神锤是上古神兵,和四海九洲的镇国九鼎同宗同源,自古以来,只有纯粹的皇族血脉,才能驾驭九鼎神锤。” 秦人凤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你是说,那个孩子,还活着?可他明明·······” “相爷,不要忘了,我们谁都没有亲眼看到那个孩子的尸体。而且从时间推断,那个少年的年纪正好对得上。” 鬼先生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兹事体大,相爷需早作决断。如果让有心人知道那个孽种还活着,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护国军、神秘少年、九鼎神锤、皇室血脉·······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秦人凤有些心烦意乱,腹部的旧伤更是隐隐作痛。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有些疲惫地说道:“蛮荒无尽,想要找到一人犹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鬼先生指尖黑光闪烁,化作一张详尽的地图,有条不紊地说道:“花未名身中天外天的禁咒葬花吟,肉身生机断绝。普天之下,只有桃花源的云中君,能够救她。因此,我们只需要在前往桃花源的必经之路上层层设卡,守株待兔即可。” 秦人凤点了点头:“就照先生说的办,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我的要求只有一个,花未名和那个孩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十章 离别 山主要走了。 这个消息像风一样,一夜间传遍了整个太平村。于是第二天的黎明,当君品玉背着行囊走出茅草屋的时候,成千上万村民眼含热泪站在道路的两侧。 村民之中,有妖族、有魔族、有人族、有蛮族也有鬼怪精魅,他们深情地凝视着君品玉,眼中满是不舍。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大荒中,他们要么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要么就是饱受欺凌的弱者;要么就是备受迫害的江湖人。是君品玉把他们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建立了太平村,为他们撑起了一把坚实的护盾。从此,他们不再挨饿受冻;不再被人随意欺凌。 对于这些人来说,太平村就是他们的家;君品玉,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山主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走。” 一个瘦弱的女孩扯着君品玉的衣角,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泣不成声地说道:“草儿舍不得山主哥哥。” “草儿?你都长这么大啦。” 君品玉把草儿抱在怀里,轻轻捏了捏草儿的脸颊。他还记得三年前第一次遇到草儿的时候,这个还不会走路的小婴儿瘦得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一层皮贴在骨头上,两眼无光,奄奄一息,浑身上下长满了蛆虫,周围还有三只食腐的秃鹫。 君品玉心生不忍,便出手救下了草儿,却不料因此得罪了大荒之中的另一位霸主:白眉鹰王。最是护短的鹰王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叱责君品玉坏了大荒的规矩。为了救下一个人族的婴儿,伤了三只飞禽。 大荒深处,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君品玉在别人的领地出手,本就理亏,而且白眉鹰王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双方一旦开战,注定会两败俱伤。最后,君品玉只得割下自己的一块小腿肉,并且亲自登门致歉,这才平息了鹰王的怒火。 “草儿!” 一只狐妖急忙跑了过来,把草儿抱在怀里,连声道歉:“对不起山主,草儿·······草儿就是害怕你一去不回来了。”话音未落,这个年老色衰的狐妖也忍不住哭出声:“山主,俺们舍不得你。” 君品玉亲昵地抚摸着草儿的脸颊,温柔地笑了,却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就像狗爷说得那样,此去桃花源,千难万险,能否有命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草儿拼尽全力想要抓住君品玉的衣角,不让他离开。然而她毕竟只是一个稚嫩的孩童,又如何拦得住君品玉的去留,只得嚎啕大哭。那般撕心裂肺的哭声,闻之者无不落泪流涕。只是,纵使心中千般万般不舍,却没人开口阻拦。 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山主是人中龙凤,这千万里蛮荒承载不了他的梦想和野心。 他属于四海九洲,终究还是要回归四海九洲。 桃花源、白玉京,那里才是属于君品玉的战场。 “太平村马玉兰,恭送山主。”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上,紧接着,两个、三个、四个········越来越多的村民们自发地跪倒在道路的两旁,此起彼伏地呼喊着:“恭送山主。” 人群一直从茅草屋绵延至村口的大槐树下,整整二十里。 望见这一幕,君品玉眼睛微不可察地湿润了。他头也不回地走到村口,浪小乙已经准备好了两辆白马香车。 坐在黄泉生死棺中的花未名透过窗户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很多年前,她也见到过类似的场景。 在那场倾城葬礼中。 西子城中三百万百姓齐齐落泪,冒着鹅毛大雪,顶着官兵的刀枪棍棒,抬着一副空空如也的棺椁,自发前往风波亭,为岳帅收尸。 炎炎六月,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只是那漫天大雪,冻得住西子湖的水,却冻不住老百姓的泪。 ······· ······· “山主!” 铁雄图跪在君品玉的脚下,死死地抱着君品玉的大腿不愿意撒手,声泪俱下:“山主,你就带我一起走吧。我给你牵马都行。” 君品玉显得很无奈,忍不住踹了铁雄图两脚。谁知道这个家伙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无赖得很。 “铁憨憨,你好歹也是风字营的统领,哭成这样不怕被村里人笑话?” 马车旁,一个穿着粗布皂袍男子冷笑着说道。男子身材高大雄壮,披头散发,相貌堂堂,背着两把镔铁雪花戒刀,一双虎目炯炯有神。 铁雄图站起身,指着男子破口大骂:“武天伤,我草拟大爷的。山主这一路上要是掉了一根毛发、受了一点儿伤,我拿你是问。掉一根头发我削你一斤肉,受一点儿伤我把你剁碎了包馄饨!” 面对铁雄图的威胁,武天伤一笑置之。 君品玉拍了拍铁雄图的肩膀,对着所有的村民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看了一眼人群,没有看到风芝荔,也没有看到龙傲天、温良才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这让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天崩地裂、刀山火海,我都去迎你。” 这是他们曾经许下的誓言。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穿透了层层的云雾,穿过了千山万水,看见那座屹立万年不倒的白玉京。 等到救下了花未名,他便要去白玉京,杀人。 不只有秦人凤,还有那个荒淫无道的昏君。 “江流儿,来一嗓子。”君品玉敲了敲马车,笑道。 熊孩子爬到车棚上,深吸一口气,对着苍茫天地大声喊道: “江湖,我们来了!” 雏凤清于老凤声。 “走了。” 君品玉洒脱地摆摆手,胯下金狼王犹如闪电冲了出去。 浪小乙和武天伤驾车,紧随其后,奔赴未知的前路。 与此同时,远在千万里之外的桃花源内,这一日,乌云滚滚、电闪雷鸣,仿佛是神怒一般。 狂风呼啸间,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宛若流光,自碧谪山巅破空而去,直指大荒。 凌厉的剑气直冲云霄,正是桃花源年轻一代最强的两位剑修。 剑仙风萧易;剑痴夜西爵。 九重天上,一只朴拙苍老的黄金手掌从天而降,想要阻止二人。 渺茫的云端,有着阴冷尖锐的声音响起:“帝君不问江湖事。云中君,你打算敢违抗皇命?” 一把雪白的弯刀裹挟着无可匹敌的锋锐之气,冲霄而起,轻而易举切断了黄金手掌之后,杀气不减,竟是直接冲入九天之上。 片刻之后,一颗硕大的头颅从云端滚落,死不瞑目。 一位神霄境的强者,直接陨落。 随后,沉寂了整整十年的碧谪山巅,传出一道清冷的女声: “回去告诉秦人凤,老娘出关之日,便是秦家灭门之时!” 这一声犹如怒雷,裹挟着无比雄浑的元气,想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愈发威严壮阔。所有潜伏在云间城中的暗探间谍纷纷吐血,一些修为孱弱者更是当场经脉寸断、暴毙而亡。 大秦帝国最强势最尊贵的女人,云中君云水心,这一日代表桃花源,正式向秦家宣战! ········ ······· 白马香车穿行在云海之中,风驰电掣。 江流儿实在忍受不了狗爷的吞云吐雾,飞掠到花未名的车上。 此刻花未名斜卧在黄泉生死棺中,闭目小憩。源源不断地生机涌入她的体内,使得她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只有花未名自己知道,一旦脱离了黄泉生死棺,那么她必死无疑。 她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冰冰凉凉,一颗心早已经停止了跳动。 她的手是冷的,血也是冷的。 江流儿趴在黄泉生死棺的棺盖上,痴痴地打量着。 在他短暂的人生中,从未见过如此国色天香的女子,不知为何,见到花未名的第一眼开始,江流儿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遥远,也很温暖。 “你在看什么?” 花未名倏然睁眼,嫣然一笑。 “姐姐,你好漂亮。” 江流儿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心里话:“比画里的仙女还要好看。” “小嘴真甜。” 花未名虚弱地坐了起来,斜靠在棺材的石壁上,轻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流儿。” 江流儿立刻兴奋起来,道:“是我把你从云梦泽背回来的哦,你应该叫我一声恩人。” “好的,小恩人。” 花未名觉得江流儿很有趣,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天真无邪的脸庞,笑着说道:“你今年多大了?” “九岁了。” “哇,九岁就敢离开家,去万里之外的桃花源?你父母不担心吗?”花未名惊讶地说道。 父母。 听到这两个字,江流儿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心情低落地说道:“我没有父母,我是个孤儿。” 花未名微微一怔,只听江流儿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家在哪里,家里人还在不在。我刚满月的时候就被扔在了木盆里,顺江直下,后来被大哥捡到,就给我起名江流儿。” “那你的身上,就没有什么信物或者胎记之类的吗?” 江流儿直摇头。 花未名目光黯然,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若是我那苦命的孩子没死,现在也应该成年了吧。” 江流儿小手托着腮,同样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一个丧夫丧子,一个无父无母。 两个被命运的捉弄的可怜人相遇在茫茫大荒,让人不禁感叹,命运的奇妙。 一切好像从未开始,而结局却早已注定。 第十一章 说英雄,谁是英雄? 君品玉来到马车内,原本宽敞的车厢忽然略显拥挤。他瞥了一眼江流儿,没好气地说道:“你来干嘛!” “后面车厢太臭了,烟雾缭绕,熏得我睁不开眼睛。”江流儿嬉皮笑脸地说道:“还是这里香。” “·······” 废话,能不香吗? 茅草屋旁边种的那点儿仙草,都用在这辆车上了。 那可是君品玉攒了好多年的零花钱买的仙草,就连秋木兰都不知道。 “写作业去。”君品玉淡淡地说道。 江流儿装模作样找了找,忽然一拍脑袋,两手一摊,无辜地说:“忘带了。” “呵呵,演,继续演。” 君品玉露出一抹狡诈的笑容:“没关系,我带了。”说着,他便变戏法似的从自己的行囊里翻出了笔墨纸砚以及崭新的作业本。 好家伙,满满当当的一个行囊,三分之一都是江流儿的学习用品。剩下的三分之二,分别是两人的衣服和各种生活用品。 熊孩子的一张脸瞬间垮了。 “小样儿,我还不知道你想什么?我告诉你,业精于勤荒于嬉,别想着偷懒。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说着,君品玉摊开纸张,冷声说道:“先把学堂里布置的作业从头写起。” “这不公平!” 熊孩子立刻蹦起来抗议着:“我作业都写完一半了!凭什么要从头开始写?” “谁叫你故意把作业扔在家里,这是对你的惩罚。” 君品玉使劲儿敲了一下江流儿的脑袋:“还有一件事,不要在我面前说公平二字。我们和普通人不一样,不要拿普通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江流儿委屈极了,两眼泪汪汪地看着花未名,小手抓住花未名的衣袖,撒娇着说道:“神仙姐姐~~!” 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抗江流儿的撒娇,花未名也不例外,那一声真诚的“神仙姐姐”让她的心都化了。看着天真无邪的江流儿,花未名内心深处有个不知名的角落软软地塌陷了下去,母性的本能开始泛滥,轻轻抚摸着江流儿的头,略带嗔怪地责备着:“你这人,难得出来一趟,就不能让孩子休息休息?” “不能。” 君品玉的态度异常坚决。 花未名替江流儿说情:“休息一天也不行吗?” “他昨天已经休息一天了!” 君品玉的目光冷峻,吓得江流儿躲在了花未名的身后。 “我数三个数,乖乖出来写作业。另外,你昨天偷懒没有练拳,今天抽空也要补上。” 江流儿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那泫然欲泣的小表情,看得花未名心都碎了。 花未名没来由地生出火气,怒道:“哪有你这样教孩子的?你难道不知道要循序渐进、张弛有度吗?孩子不愿意读书,你逼迫也没有用啊。今天这孩子我罩着了,我看谁敢逼他学习修炼!” 君品玉冷冷地瞪了一眼花未名。 花未名怡然不惧,同样瞪了回去。 四目相对,车厢里忽然结出一层冰霜。 “给你一本《天香录》,你来监督江流儿写作业。” “考虑考虑。” “再加上《春梦奇谭》!” 君品玉使出了大招。 花未名爽快地点头:“成交。”说罢,她清了清嗓子,陡然换了一副严厉的面孔:“江流儿,出来写作业,男子汉大丈夫,应该知难而上,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怎能畏畏缩缩?!” 江流儿欲哭无泪,年幼地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两个人那么快就结成了统一战线。 他忽然想回到后面的车厢了。虽然狗爷爱抽烟、虽然狗爷唱歌要命、虽然狗爷全身臭烘烘的·······可是狗爷绝对不会像大哥一样,逼迫他写作业。 “我能回去不?”江流儿弱弱地问道:“啊,我忽然觉得狗爷年纪大了,需要我照顾。” “不行!” 花未名和君品玉异口同声地说。 ······· ······· 黑夜再度笼罩了大荒,一轮血红的圆月高悬于苍穹之上,宛若恶魔妖异的眼瞳,冷漠地注视着苍茫的大荒。受到血月的影响,天地间的元气变得格外狂暴。 如血般鲜红的月光倾泻在大地之上,为这漫长的寒夜添了几分诡异。 大地忽然震动起来,凄厉的寒风中夹杂着一道道冷漠凶悍的咆哮。大荒深处成千上万的凶兽受到血月的刺激,变得异常残暴凶狠,它们浩浩荡荡奔腾而过,宛若一道血色的浪潮。惊人的煞气直冲天际,所到之处,就连天地元气都变得沸腾起来。 荒山之上,篝火攒动。数道身影安静地盘坐在篝火旁,面色如常,并没有因为这场狂暴的兽潮而有任何慌乱。 “今晚的兽潮,倒是比我当年见过的更加凶悍狂暴。” 花未名斜卧在黄泉生死棺中,望着天上飞过的三条“逆渊之鳞”,面容有些凝重。每一次血月之夜,都会引发兽潮,而几乎每一次兽潮,大秦帝国的边境都会损失惨重。 这些凶兽在血月的影响下已经失去了理智,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有金狼王在,我们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狗爷抽着叶子烟,幽幽地说道:“铁血苍狼是凶兽中的王者,对于那些普通的凶兽有着天然的血脉压制。除非是上古十大凶兽那种级别的兽潮,否则百丈之内,没有任何一头凶兽敢靠近。” 不远处,金狼王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血月的影响,胸口处的银月图腾隐隐泛着赤红的光泽。 铁血苍狼。 对于这种以凶残嗜血出名的凶兽,花未名早有耳闻。这绝对是大荒之中最团结的凶兽,也是最桀骜的凶兽。幼年时她曾经跟随家中长辈深入大荒,曾经试图捕获一头铁血苍狼作为自己的坐骑。可结果,那头铁血苍狼宁愿自爆,也不愿意被人类补货,像狗一样每日摇尾乞怜。 百花阁中那位德高望重的四长老曾经说过一句话,让花未名记忆犹新: “蛮荒深处的铁血苍狼,是这世间最桀骜最有种的凶兽。只有当真正盖世无双的王者出现,它们才会低下高傲的头颅。” 什么样的王者,才配得上盖世无双这四个字? 四长老没有回答,只是让花未名自己去寻找。 曾经,花未名认为唐王殿下就是四海九洲真正的王者,可是他并没能征服铁血苍狼;如今出现的这个少年,难道会比身为绝代双骄之一的嬴昭明更加妖孽吗? 花未名的目光落在了正在修炼中的君品玉身上。这个不过十八岁的少年拥有着俊雅的面庞,只穿着一身寒酸破旧的布衣,那副落魄的模样,似乎也就只比史书中穷要饭的太祖皇帝好上一点点。 想到这里,花未名不禁莞尔,看来自己真是糊涂了。大秦帝国太祖皇帝平乱世、定乾坤,何其雄魁威武。君品玉怎么可能跟太祖皇帝相比呢? 差距太大了。 狗爷顶着红糟糟的草莓鼻子使劲儿嗅了嗅,仿佛是闻出了花未名的心事,不由得嘿嘿一笑。 “嘿嘿,丫头,不是小老头吹,方今天下,人族之中有资格被称为英雄的,不过三个半。这第一便是岐山白家的老祖宗白元甲;第二就是桃花源中的云中君云水心。第三就是我们家玉哥儿了。” 一提到君品玉,狗爷就好像瞬间年轻了二十岁,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舒展开来。 “狗爷,你这还没开始喝呢,就醉了?” 武天伤一边烤着红薯,一边打趣道:“都开始说胡话了。” “呵呵,小老头年纪虽然大了,可脑袋还没有糊涂,还没到说胡话的时候。” 狗爷吞云吐雾,感叹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心浮气躁。看不见玉哥儿身上那飞扬跋扈的英雄气焰,千古一人啊。” 花未名不禁笑了,问道:“老前辈,我且问你。如今大秦帝国年轻一代的剑道魁首,琴剑双绝的风萧易,手持碧血神剑,曾在远古战场纵剑千里,一战斩杀四位魔教高手,难道配不上英雄二字?” 狗爷摇头,老神在在地说道:“剑仙风萧易,的确是个惊世之才。只不过他和剑痴夜西爵一样,投了一个好胎,占了天时地利,缺了几分人和。” 花未名又问:“太清天宫掌教真人之女,天生琉璃无垢之体的玉琉璃,号称道门千年来第一天才,曾孤身一人挡住了金帐王庭三位公爵,可以称得上英雄吗?” 狗爷笑着说道:“玉琉璃为情所困,格局终究是小了些。可以青史留名,但却无法像云中君一样,力挽天倾。” 花未名眼眸微冷,继续说道:“岐山白家的七少爷白承瑾,三岁练剑、七岁杀人,十岁跟随白靖堂上战场,战功赫赫。十六岁时勇冠三军,被封为武安君,如今白承瑾不过十七岁,却早早踏破了神将天关,距离圣王之境,也只差了一线而已。难道不配称为英雄?” 狗爷大笑着说道:“公私不分、黑白不明,顾小家而舍大家,心中缺乏大是大非。说好听的叫护短,说难听的就是自私。如此自私自利、狂妄自大,怎配称为英雄?他若敢杀了自己那个助纣为虐的亲爹和亲姑,小老头或许还会高看几分。” “东北瀛洲的日辰家族、东极洲的轩辕家族、灵洲的菩提玉斋······四海九洲八大王族三千世家,四正名门七十二道统,在前辈眼中,难道就没有一位少年英雄吗?” 花未名生气地质问道:“我大秦帝国人杰地灵,还能找不到一个少年英雄?!” 狗爷扬了扬头上的三根银发,吐了一个烟圈,笑着说道:“大秦帝国立国万年,早就从根儿上烂透了。你所谓的那些世家大族、名门正派,不过是一群吸血的蚂蟥,仗着祖先的荫庇,视天下苍生为鱼肉,肆意压榨。若没有祖先传承、没有那么多的天材地宝、高阶功法,这些人在我眼里连屁都不是。” “呵呵。” 花未名觉得这老头就是一个疯子。 倒是江流儿听得云里雾里,好奇地询问道:“狗爷爷,你说的那半个英雄是谁呢?” 狗爷抚摸着江流儿的小脑袋,慈祥地说道:“剩下的那半个英雄,就是你啊,小老大。” 第十二章 抉择 江流儿很是失望:“为什么只是半个啊?” 狗爷抽着旱烟,笑而不语。 年幼的江流儿并不知道,眼前这个瞎眼的老头,口中一句“半个英雄”的评价,究竟意味着什么。 谈笑间,荒山之上风暴骤起,天地元气剧烈地沸腾起来,仿佛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漏斗,接天连地。 赤红的元气风暴狂暴而刚猛,方圆百里内的凶兽躲避不及便被卷入风暴之中,被罡风残忍地撕碎,化作最精纯的元气。 如此雄伟的天地异象,除了君品玉再无人能够引动。他的身体此刻就像是无底洞一般,海量的天地元气不断地汇入到气海丹田之中。 “这哪是修炼?简直就是在吞噬元气。” 花未名脸色惊讶,从古至今,无论是山上人还是莽撞人,修炼元气都讲究循序渐进。然而从未有人像君品玉这般莽撞,鲸吞牛饮之间,方圆百里的天地元气都被吞噬一空,变得极其稀薄。 好在异象来得快,去得也快。待到元气风暴消失之后,君品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双眼闪过一道妖异的血红。 “从未见过像你这般莽撞的修炼。血月之夜,大荒深处的元气比平常狂暴十倍,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你倒好,丹田气海大开,就不怕被撑爆吗?”花未名斥责道。 君品玉轻轻一笑,并没有多做解释。血月之夜,天地元气虽然狂暴,充斥着杀戮和毁灭的气息,但却是淬炼肉身的绝佳机会。至于撑爆气海丹田········君品玉想起了自己修炼的功法,莞尔一笑。 狗爷磕了磕烟灰,没好气地说道:“丫头,你可错怪玉哥儿了。这些被血月之力影响的天地元气,才是引发兽潮的元凶。玉哥儿吸光了方圆百里的天地元气,这次兽潮便很快就能结束,大秦帝国边境上的城镇村落受到的冲击也会小一些。” 狗爷一番解释,花未名这才知道错怪了君品玉,脸色尴尬地道歉:“抱歉,我错怪你了,你莫要生气。” “无妨。” 君品玉淡然一笑,拍了拍肚子,喊道:“小乙,饭好了没有,我都饿了。” “来了来了。” 忙活了半天的浪小乙端着四个粗瓷大碗走了过来,每一个碗都异常宽大,碗里盛放着五斤地道的油泼面,那面条每一根都有裤袋那么粗,上面浇上香油酱汁辣子,色香味俱全,颇能吸引食欲。 “来,这是山主的。” 浪小乙把没有辣子的那碗面放在君品玉的面前。山主体质特殊,不能吃辣,这是太平村家喻户晓的事情。曾经江流儿不相信,偷偷往山主的饭菜里放了特制的辣椒酱,结果已经是天人之境的君品玉吃了之后上吐下泻,连续七天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差点儿命都没了。 因为这件事,秋木兰第一次把江流儿吊在老槐树上,用鞭子照死里打。江流儿也是有种,全身被抽的血肉模糊,愣是一声都不吭。如果不是龙傲天、狗爷、铁雄图等人拼命阻拦,风芝荔早就抽出那把威震大荒的“九黎刀”,把这个本事不大脾气不小的荒古霸体一刀砍了。 君品玉昏迷了七天七夜,江流儿就在床前跪了七天七夜。 那七天,江流儿遍尝人间冷暖、世态炎凉,终于是醒悟,这世间,唯有君品玉,是全心全意爱他护他之人。 当君品玉醒来之后,这个生下来就没爹没妈没心没肺、不知道眼泪为何物的熊孩子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浪小乙切了二十斤七分熟的夔牛肉,放在盘子里,又端上一小碗青菜焖黄豆,一碗糖蒜,几根大葱和一碟蘸酱。 香气十足啊。 早已饥肠辘辘的江流儿捧着比脸还大的粗瓷大碗,就着一瓣蒜,滋溜就是一大口面条。 相比之下,君品玉的吃相就要斯文许多,就着青菜焖黄豆,细嚼慢咽,不紧不慢。 武天伤是个地道的山东大汉,无论吃什么都离不开大葱。左手拿着一根大葱蘸酱,抓起一大把七分熟的牛肉,狼吞虎咽起来。 狗爷不喜欢吃面条,自顾自地拿出一个小酒瓶,瓶子里装着的是一种名为绿豆烧的苦酒。这种酒没什么名气,入口苦涩绵长,颇有一番滋味。 狗爷掰下一点儿烤红薯,就着绿豆烧,慢悠悠地品尝着。身旁的武天伤呵呵笑道:“狗爷,你这酒淡出个鸟来,喝着不过瘾。” “年轻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觉得男人就该如此豪迈;上了年纪才发现,还是家乡的苦酒好喝。一张青铜券就能买大半斤散酒,就着烤地瓜,别有一番滋味。” 狗爷砸吧着嘴巴,颇为感伤地说道:“天下美食三百万,不如手中地瓜香啊。” “我觉得还是牛肉好吃。” 江流含糊不清地说道,抓起一把牛肉,拌在面条里。 狗爷笑道:“小老大,你没饿过,所以不懂。这地瓜,才是穷人的食物。关键的时刻,能救命。” 花未名端坐在棺材中,望着围在篝火旁有说有笑的几个人,忽然很羡慕。她生于七十二名门之一的百花谷,自幼锦衣玉食,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玉液琼浆,穿的是绫罗绸缎。来往的朋友都是世家贵族子弟,从未见过这般粗俗不堪的吃相。 不知为何,花未名也很想像他们这样,放下所谓的面子架子,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喝着美酒。 那样的感觉,应该很自由。 只可惜她现在是活死人的状态,不能吃也不能喝,只能干看着。 几句话的功夫,江流儿就已经吃完了所有的面条。他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意犹未尽:“小乙哥,还有面条没有?” 浪小乙面露难色:“小老大,面条都吃完了。这次出门,我只带了三天的量。今天吃饱了,后两天就要饿肚子了。要不你先忍忍,等到了前面的圣象城,我再请你吃个够?” “好吧·······”江流儿失望地低着头,把碗里舔得干净。 “我吃饱了。” 君品玉把剩下的绝大部分面条倒进了江流儿的碗里,淡淡地说道:“你吃吧。” 江流儿喜出望外,大笑道:“谢谢大哥。” 君品玉没有说话,只是宠溺地望着江流儿。 一大碗面条,山主只吃了不到一根儿,这让浪小乙颇为心疼。印象中,自打太平村建立以来,村子里的粮食大部分时间都不够吃。身为山主的君品玉经常辟谷,只为省下一部分口粮,留给村里的老弱妇孺。虽说上三品的修行者不吃饭也无所谓,但是那种饥饿的感觉,却是异常难熬。 人的肚子吃不饱,心里就会不踏实。可是君品玉宁愿自己心里不踏实,也要让村里人的肚子都踏实。 浪小乙鼻头微酸,轻声说道:“山主,要不我再给你盛点儿汤?锅里还剩一些面片。” “也行,正好渴了。” 君品玉笑着说道。 一只雪白的矛隼犹如一道流光俯冲而下,优雅地落在了君品玉的手臂上。 苍白如雪的羽毛,冰冷锋锐的爪子,高傲冷酷的气质。 它的目光冷酷而锐利,带着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孤傲。 天下羽虫三百六,最神俊者莫过于海东青。它既是传说中的万鹰之神,也是九天之上,最接近自由的精灵。 花未名惊讶地说道:“这是·······万鹰之神海东青?” “它叫苍雪,和金狼王一样,都是我的伙伴。这家伙性子孤傲,当初为了驯服它,我在白山黑水之间奔跑了三天三夜,直到它累得跑不动了。”君品玉温柔地抚摸着苍雪的羽毛,苍雪闭上了眼睛,似乎十分享受。它的眼睛一眨一眨,充满了灵性,似乎是在给君品玉传递消息。 “辛苦了。”君品玉夹起一块牛肉,苍雪吞入腹中,振翅高飞。 “苍雪说,圣象城中来了许多风语者,进出圣象城的盘查要比之前更加严格。” 君品玉的眉头微蹙,面色有些凝重。他的指尖元气缭绕,一团火苗徐徐升起,化作一张详细的大秦帝国堪舆图: “大秦帝国四海九洲,地理位置上看呈八卦之势。中洲大陆雄踞中央,统御全局;正东东极洲;东北瀛洲;东南云洲;正西大西洲;西北翰洲,西南灵洲;再加上北玄洲和南苍洲。八座分列八方,拱卫中洲。” “桃花源位于东南云洲,想要去桃花源,最快的路线就是走圣象城,过苍茫山。进入东极洲的烈阳关,再通过长安城的传送灵阵进入云洲。只不过秦人凤的反应速度要比我预料的还要快,他更换了圣象城的守军,加强了盘查,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我们前往桃花源。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一路所有的重要城市,都已经被秦人凤牢牢地监控着。我们带着黄泉生死棺太过引人注目,很难隐藏行踪。” “如果绕道呢?”浪小乙询问道:“我们可以直接走海路,在云洲的雷恩城上岸。” 君品玉摇了摇头:“如果是平时,我们当然可以绕路,不过是费一些时间罢了。但是现在,时间对我们来说,很珍贵。而且·······” 君品玉抚摸着胸口,眼神晦暗。 昨天狩猎蛮荒,献祭了整整八十一个魔教妖人的生命,并用自己的鲜血签订了血契,方才唤醒了黄泉生死棺。而这只是开始,从昨天开始算起,第七天的时候,必须要再次献祭七条人命,换来十四天的生机;之后再献祭十四人,换来二十八天生机。早一日献祭没用,迟一日献祭,那就会招来反噬。 像极了俗世中放高利贷的黑心商人。 第十三章 圣象城 “有点儿伤脑筋啊。” 君品玉揉了揉太阳穴,显得有些苦恼。如果绕路,固然能够避开秦人凤的探查,但是花费的时间却多出了整整三倍。这在平时自然不算什么,可是背负着黄泉生死棺这件邪物,多花三倍时间,意味着君品玉要多杀成百上千的修行者。 照这样杀下去,只怕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都再无他的立足之地。 武天伤看出了君品玉的担忧,抹了抹嘴边的油星,颇为豪气地说道:“山主,怕他个鸟。咱们直接强闯过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就一座小小的圣象城吗?撸平它!” 花未名忍不住提醒道:“撸平圣象城?好大的口气。先不说圣象城的守将也是一位神将,据我所知,秦人凤这次出行,身边跟着至少十二位圣王境、太玄境的顶尖强者。如果想要强闯圣象城,你们觉得秦人凤身边的这些顶尖强者,多久能够赶到?” “嘶~!” 听到这个数字,浪小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武天伤眼皮子直跳,狗爷抽着烟枪,左手抚摸着白泽,一言不发。 圣王、太玄。 这两种高不可攀的境界,光是说出来,就需要莫大的勇气。 自古以来,修行之路就难如登天。凡是能够跻身圣王或者太玄这两重境界的修行者,无不是一方擎天巨擘。 人生苦短,几度春秋,绝大部分修行者仅仅只是修炼至淬体境,便已耗尽了全部的精力,想要突破至中三品,更是难上加难。而至于上三品的巅峰之境,亿万菩提众生更是想都不敢想。 即便是炼化了玄天烈虎精魄的武天伤,都不敢说自己有绝对把握晋升神将,更不用说更高境界的圣王之境了。 冷风吹动篝火,映照着四人斜长的身影。 “啪~!” 篝火中一根树枝爆炸发出的脆响,打破了夜晚的沉寂。狗爷吞云吐雾,幽幽地说道:“不管是圣王境的莽撞人,还是太玄境的山上人,都能够轻而易举地横渡虚空,朝游北海暮苍梧。圣象城和檀渊之间虽有千万里之遥,对于圣王来说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这对我们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威胁。不过,我们或许应该赌一把。” “赌什么?” 众人齐齐望去。 “就赌秦人凤敢不敢派出他麾下的一品高手。” 狗爷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冷笑着说道:“秦人凤这人,贪生怕死,多谋而少断。自从十二年前的那场刺杀之后,变得多疑阴狠。别说身边有十二位一品高手,就算有二十位一品高手,他依然觉得不安全。所以,我赌他不敢。”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就是我们的命。” 听完狗爷的分析,剩下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君品玉的身上。 君品玉掰断一根枯树枝,扔进篝火中,淡淡地说道:“赌钱,我没赢过;但是赌命,我没输过。只要秦人凤不派出一品高手,一品之下我无敌,来多少杀多少。” “这太鲁莽了。”花未名眉头紧皱:“谁都不知道秦人凤的麾下究竟藏了多少高手。” 君品玉笑道:“我本来就是个莽撞人。自古以来,莽撞人的座右铭就是——”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江流儿抓起一把牛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接话。 ······· ·······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这是大秦帝国的太祖皇帝嬴长生的口头禅,千万年来被无数莽撞人奉为毕生信仰。 只不过此话过于粗俗,朝廷官方一直都没有承认过;就像嬴氏皇族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老祖宗就是个穷的要饭的叫花子,非得编造出真命天子、紫薇帝君转世的故事一样。 “敌强我弱,硬闯也需要策略。”君品玉冷静地谋划着:“世人皆知,桃花源和秦人凤之间势成水火,不死不休。一个背后站着桃花源这尊庞然大物;一个手握九洲兵马大权。圣象城虽然大,但是城中多是散修游侠,守城的神将魏千山又是墙头草,两边都不愿意得罪。这里头,可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所以,山主打算浑水摸鱼?” 浪小乙试探性地询问道。 君品玉拍了拍浪小乙的肩膀:“知我者,非小乙莫属。”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那笑容落在江流儿的眼中,化作了一个耳熟能详的成语: 狼狈为奸。 一番谋划之后,众人再度启程。白马香车在云海之中风驰电掣,两天后抵达了圣象城。 作为通往东极洲的必经之路,圣象城的繁华和浩大不可思议。整座城池依着无情海而建,几乎将连绵千里的苍茫山脉都笼罩其中,庞大得难以想象。 无情海不是海,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巨大湖泊。三百年前,这里绿草如茵、森林广袤,宛若上古仙境。曾经,这里生活着蛮荒大地力气最大的凶兽:银光猛犸象,后来武祖陛下率领大军征战至此,亲手斩杀象王,砍下了那一对璀璨如银的象牙,并且踏着象群的尸体建造了圣象城。 三百年后,圣象城外早已没有了绿洲,只剩下了千里黄沙。 一座庞大无比的结界将圣象城笼罩其中,阻绝了风沙的侵袭,也抵挡了兽潮的进攻。 对于圣象城,君品玉并不陌生。过去的十二年中,他先后多次到访这座宏伟巨城,有时候是做交易、有时是来散心,但是更多的时候,是来杀人。 只是今天的圣象城,似乎有些不一样。入城的检查变得极其严格仔细,以至于一大早,城门口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生性散漫的江湖游侠们可以忍受大漠的风沙、可以忍受骄阳似火,却无法忍受这漫长的等待。许多人心生怨怼,想要破口大骂。可是一看到飞在天空上那群穿着飞鱼服,佩戴绣春刀的风语者们,到嘴边的脏话不由自主地被咽下,脸上强行堆起了笑容。 那可是号称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无所不知的风语者,大秦帝国最强大也是最恐怖的情报组织,从古至今只忠诚于皇帝陛下一人。立国万年,冤死在风语者诏狱中的忠臣义士,真的是数也数不清。 只不过,凡是总有例外。 两辆白马香车御风而来,蛮横地插到了队伍的最前方。这一举动顿时引起了风语者的注意和不满,当即就有着一群风语者将白马香车团团围住,厉声呵斥。 “呦呵,来者不善啊。”君品玉坐在马车中,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淡淡地说道。 花未名忍不住纠正道:“你才是来者。” “你还是先躺好吧,我的死人老板。”君品玉无奈地说道。 花未名翻了一个白眼,却是乖乖地躺在棺材中,装成死尸。全然没有注意到,君品玉对她的称呼不知何时已经从“您”变成了“你”。 武天伤漫不经心地守在车旁,掏了掏耳朵,随手掏出一块令牌,有些不满地说道:“都瞎嚷嚷什么,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桃花源的车!” 桃花源? 听到这三个字,原本还有些愤怒的风语者忽然沉默了,身边的那群江湖散修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十几步。 桃花源的身后,是大秦帝国最尊贵最霸道的女人:云中君; 风语者则是隶属于那个君临世俗权力顶点的男人:靖康帝。 自从明海之乱以后,云中君和靖康帝彻底决裂。因而,桃花源的人一旦和风语者相遇,必然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果然,一位千户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拿过武天伤手中的桃花源令牌,仔细探查。 尽管知道这是浪小乙仿制的令牌,武天伤依旧神色淡然。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浪小乙虽然战斗能力并不突出,但却是心灵手巧,他修炼的功法《玲珑妙手》据说脱胎自上古圣物补天神石,修炼到极致,能够仿造出世间任何一样东西,便是点石成金、捏土造人也不在话下。 那位风语者千户仔仔细细检查了三遍,确认无误之后,方才双手奉还,沉声说道:“小人风语者千户齐舒扬,奉命检查出入圣象城的所有车辆,还请大人配合。” “配合?呵呵。什么时候风语者也有资格查桃花源的车了?” 车厢内传来君品玉傲慢的声音:“我要是不想配合呢?” “那就只能得罪了。” 话音未落,齐舒扬骤然出手,手中绣春刀出鞘,隐隐夹杂着风雷之音。而早有提防的武天伤只是冷笑一声,拔出手中的一把戒刀,运转体内元气,迎了上去。 “叮!” 双刀碰撞,齐舒扬手中的绣春刀瞬间断裂。武天伤趁机贴近,一双虎目迸发出凌厉的光芒,伴随着一身霸道雄浑的呼啸,左手闪烁着土黄色的光芒,重拳轰出! 齐舒扬避无可避,只能举起断刀,运转全身元气,硬接这一击。 “轰!” 雄浑的元气震荡,吹起一阵烈风。武天伤傲立在原地,纹丝不动,而齐舒扬的身体则是像断线的风筝,重重地倒飞了出去,落在一个相貌阴柔的男人手中。 那男人目光阴鸷,面白无须。左掌微微一转,便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残留在齐舒扬体内的拳劲,随即双手飞快地点在齐舒扬的胸前四处穴道上,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碧绿的小药瓶,将里面的丹药尽数倒进齐舒扬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阴柔男子才缓缓起身,眼睛微微眯起,犹如一条毒蛇,死死地盯着武天伤,阴恻恻地说道:“好刚猛好霸道的拳法。” 第十四章 入城 武天伤陡然警惕起来,双眼微微眯起,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戒刀。 面前这个阴鸷的男人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条躲在暗处的毒蛇,令他感到了浓浓的危险。 炼化的丹药的药力之后,齐舒扬苍白的面色渐渐变得红润,吐出一口黑血之后,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对着阴鸷的男人双手抱拳,羞愧万分地说道:“对不起,镇抚使大人。卑职无能,给您丢脸了,卑职罪该万死!” 镇抚使? 听到这句话,马车内的君品玉听到了这三个字,眼中露出思索之色。风语者尊卑有序、等级森严,从上到下依次为总指挥使、三位副指挥使、九洲镇守使、镇抚使、千户、副千户、百户、红衣旗本、总旗、小旗。 镇抚使在风语者的等级序列中位于第四等,是一个实权职务,负责一省之地。 一省之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秦帝国幅员辽阔,共有三千六百行省。因此,风语者的镇抚使,便有三千六百人。其中有关系有门路的,都被安排在一些富饶的行省,钱多事儿少,油水丰厚;那些没关系没有门路的刺头儿,就被安排到一些偏僻落后的行省。 安排到大荒的,基本上都是那种有本事没情商的风语者,老百姓往往称呼这些人为: 二愣子! “他炼化了玄天烈虎的精血,纯粹的肉身力量要远超同境界的莽撞人,你敌不过也很正常。” 那位面容阴鸷的风语者镇抚使并没有对属下过多责备,轻轻拍了拍齐舒扬的肩膀,阴冷的目光直接越过了武天伤,落在了马车上。 在这两辆马车之上,他感受到了两道极其危险的气息。其中一位气息雄浑如海、巍峨如山岳,磅礴恣意,便是他也为之惊颤。 “不知是桃花源的哪一位神将驾临,我的手下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风语者蛮荒北境镇抚使洛尘,在此向大人赔罪。” 神将! 齐舒扬倒吸了一口冷气,围观的好事者也纷纷发出惊呼。一位神将,放在四海九洲足以撑起一个上等世家或者成为七十二名门的中流砥柱;放在边境,那也是雄镇一方的封疆大吏。 尽管圣象城中高手如云,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整个圣象城内,达到神将之境的修行者,只有大将军魏千山。 “洛尘?北境的镇抚使什么时候换人了?” 听到这个名字,君品玉的眉头微皱,身形一闪,却是凭空出现在了洛尘的面前。 洛尘的瞳孔骤然缩小,周围的惊诧之声更是此起彼伏。 因为君品玉实在是太年轻,不,是太青涩了些。 他才多大?十八还是十九?反正绝对没有超过二十。 二十岁以下的神将? 这种天赋已经不能用惊艳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妖孽。 洛尘仔细打量着君品玉,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尽管穿一身朴素的布衣,却掩饰不住那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他的双眸清澈温润,仿佛磅礴壮美的大日,正气凛然。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少年的元气磅礴宛如浩瀚大海,气息之雄浑、根基之扎实,简直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洛尘镇抚使,看够了吗?” 君品玉的唇角微微掀起,仿佛一道明媚切危险的伤痕。下一秒,洛尘就再也感应不到君品玉的任何气息。 明明站在眼前,却无法被感知。 洛尘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震骇。身为风语者的镇抚使,洛尘曾经见过不下三十位神将,其中不乏威震一方的大将、统帅。但是,那些神将带给洛尘的压迫感,远没有君品玉的强烈、震撼。 他的眼神变得凝重,当即垂首作揖,不卑不亢地说道:“抱歉。这段时间大荒深处并不太平,风语者奉命办事,例行检查来往车辆,还望大人配合。” “我这车上没什么好检查的。这辆车里装着一副棺材,棺材里躺着的是百花阁主花未名的尸体;后面车里坐着的,是我的远房表弟和几位家仆。” 君品玉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奉师命护送花老板的尸体返回桃花源,洛尘镇抚使可听清楚了。” 花未名········尸体······· 听到这些字眼,围观者不约而同又后退了好几十步,一些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君品玉和洛尘。 花未名是谁? 唐王殿下的王妃、七十二道统之一百花阁的阁主、江湖第三大帮派青衣社的老板。她的恩师,是桃花源的大城主,大秦帝国的隐帝诸葛半闲;她的闺蜜,是大秦帝国最尊贵最豪横的女人云中君云水心········ 这样一个桃花源的核心人物,居然死在了大荒?! 再联想到这段时间关于秦人凤的消息以及花未名和秦人凤之间的恩怨,不少人眼皮子直跳,一颗心差点儿就要跳出了心脏。 放眼四海九洲,除了秦人凤,谁还敢杀花未名?谁又有能力杀死花未名?! 而除了桃花源,又有谁敢为花未名收尸?又有谁能为花未名收尸?! “唰!” 一众风语者齐齐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寒气森森。 武天伤拔出了背上的第二把戒刀。两把镔铁雪花戒刀,寒光凛凛,杀气腾腾,乃是一件饮血无算的上古神兵:杀生刀。 君品玉轻笑一声,卷起了袖子,揉了揉手腕,笑道:“如果我不能把花老板的尸体带回桃花源,那后果会是什么,你可要想清楚了。洛尘,桃花源杀不了儿丞相秦人凤,但是杀一个小小蛮荒北境的镇抚使,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到最后,君品玉的语气愈发森冷,满是威胁的意味。 洛尘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心中忐忑不安。 一方面是上头下了死命令,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不用说官大好几级了; 另一方面则是天才云集、高手如云、被整个江湖修行者都视为圣地的桃花源。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镇抚使,两头都得罪不起啊! “#%¥#%……#%” 洛尘心中此刻仿佛有无数的羊驼奔腾而过,额头浮现出细密的汗珠。他连忙呵斥手下收起绣春刀,脸上堆着笑容:“大人说得哪里话,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还希望您能配合,多多理解,多多理解。” “我已经很配合了,都主动坦白了你还想我怎样?” “那个,事关重大,我需要亲自开棺查验。” “不行,死者为大,你想都别想!” 君品玉先是生冷地拒绝,随后搂着洛尘的肩膀,显露出一副很善解人意的模样:“老兄,我也知道你们这些吃官家饭的不容易。上司的话你得听,可是我的恩师,你也得罪不起啊。” “敢问大人,令师的名讳是——” 君品玉脸上顿时露出了骄傲的神色,掌心处浮现一把青青的弯刀。 洛尘顿时吓得亡魂皆冒。 弯刀图案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四海九洲最不讲理的那个女人,以及她门下更不讲理的那群学生。 秦人凤杀人好歹还琢磨着搞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云水心杀人,从来都不需要任何理由。看着不爽,杀了便杀了。 洛尘一咬牙,大手一挥:“放行!” ······· ······· 一切正如预先设想的那样,两辆白马香车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圣象城。望着城中车水马龙的街道,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花未名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就这么进来了?” 花未名愣愣地看向君品玉,刚刚发生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那枚象征着云中君亲至柳叶信物,是君品玉伪造出来的,明眼人一看就能分辨出真假,堂堂风语者的镇抚使,居然分辨不出来? 这身飞鱼服,花钱买的吧! “兵者,诡道也,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君品玉眼中的笑意消失,目光幽深:“我利用你的死讯以及秦人凤和桃花源之间的矛盾,坐实了我桃花源弟子的身份。再加上洛尘被我的修为震慑,心里早就确信我是桃花源的人。而那枚弯刀信物,则是压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也难怪,毕竟云中君陛下的狂傲,可是出了名的。当年强闯白玉京,斩杀三朝元老一事,可是给这些风语者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花未名深深地看了君品玉一眼,这个不过十八岁的少年,展现出来的城府和算计,已经极其骇人。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急忙询问道:“你现在的修为,是什么境界?” 君品玉淡淡说道:“神将,巅峰。” “真的假的?” “你猜呢?” 花未名先是一愣,继而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多半是疯了。十八岁的巅峰神将,放眼四海九洲都是屈指可数的天才,都会被各自的家族、门派视为接班人的不二人选。 岐山白家天才辈出,这一代也只不过出了一个白承瑾;风萧易和夜西爵如此惊才绝艳,也仅仅只是初入神将。大荒深处资源匮乏、危机四伏,君品玉如果能够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成就巅峰神将,那天赋,可就太妖孽了。 这世间,不可能会有如此妖孽之人! 第十五章 狗爷 圣象城作为大秦帝国前出蛮荒的要塞城市,宛若一座巨无霸屹立在千万里黄沙之中。这里不仅汇聚了许多前来蛮荒探险的江湖散修,还吸引了许多富商巨贾,在此开店经商;另外,还有许多世家宗派的弟子驻扎于此,时刻准备前往蛮荒深处历练。 奇怪的是,身为江湖第一大城的桃花源,却极少有弟子经过圣象城,更不用说驻扎了。这也是为什么君品玉敢于在圣象城冒充桃花源弟子的一个重要原因。 马车中,君品玉向花未名请教这个问题,得到了令人意外的答复: “圣象城背靠东极洲烈阳关,而东极洲又是八大家族中,轩辕家族的封地,因而圣象城实际上隶属于东极洲。其实很久之前,桃花源和轩辕家族之间的关系很好,只不过明海之乱爆发的时候,身为盟友的轩辕家族为了利益,选择支持当今的皇帝陛下复辟,狠狠地背刺了桃花源一刀,导致唐王殿下战死、天机阁覆灭。” 说到这里,花未名忽然顿了顿,眼中涌出无法掩饰的哀伤。明海之乱以及那段黑暗的岁月,是每一个老秦人心底最深的伤痛,也是他们最不愿意想起的伤心往事。 帝君陨落、圣王喋血、九洲沦陷、四海同悲······· “云中君踏入帝君之境后,独自一人前来挑战轩辕家族的第一人,剑神轩辕藏锋。凭借手中的伤心刀,将轩辕家族的圣物轩辕剑从神兵谱第二硬生生打到第三,打得轩辕藏锋道心崩塌,此生不敢踏出东极洲一步。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桃花源和轩辕家族彻底决裂。以至于数十年后,桃花源城中除了一个低调做人的轩辕十一,再也找不到其他轩辕家族的人。而桃花源的弟子,也极少在东极洲行走,就算有,也只是以私人的名义。” 听着花未名的叙述,君品玉眼中流露出向往之色。 如果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偶像,那么云中君,就是这一代四海九洲无数年轻人心中的偶像。 手中一把伤心刀,天上仙人尽折腰。 云水心击败轩辕藏锋,可谓是这座江湖一个极其重要的转折点。在此之前,四海九洲修剑之风盛行,涌现了无数名动八荒的大剑客,比如老剑神轩辕藏锋、君子剑湛若水、白玉京内的八剑奴······· 而轩辕藏锋被击败之后,伤心刀一跃成为神兵谱第二,引得无数年轻人纷纷弃剑学刀,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如云中君那般意气风发。 君品玉仔细想了下,自己当初为何选择练刀,多半也是受了这股风气的影响。 “你敢冒充她的弟子,日后,她定不会饶你。” 花未名半开玩笑地说道:“到时候,可不要被吓得尿裤子哦。” 君品玉淡笑着说道:“听说你是云中君的闺中密友,我救了你,想来云中君应该不会过多地责难我。也许一高兴,就会真的收下我这个学生呢?” “哦?原来你一开始就把我也算计进去了,好深的城府。” 花未名淡淡地说道;“我现在倒是愈发好奇,你在蛮荒深处究竟经历了什么,能够把你打磨成如今这般老奸巨猾的模样。” 老奸巨猾? 君品玉闻言先是一愣,旋即朗声大笑。 ······· ······· 为了刺探情报,阴字营在圣象城内也安插了不少暗子。三日前,得知山主要来到圣象城时,城中的暗子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一处清幽的院落,名叫竹锦轩。 只不过顶着桃花源的头衔,君品玉一行人所到之处,依然吸引了无数的目光。君品玉也懒得遮掩,大大方方地拖着黄泉生死棺住进了竹锦轩。这一幕被无数暗探看在眼里,片刻之后,一条条情报犹如雪花一般,飞入城中的大街小巷之中。 “这里倒是不错,干净、简约、朴素。” 君品玉打量了一下院落,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他把黄泉生死棺放在了自己的卧房之中,随口问道:“我们住在这里,要是被那些有心人调查,不会暴露我们阴字营的兄弟吧。” 浪小乙回答道:“不会,这座竹锦轩曾经是魏千山的小舅子金屋藏娇的地方,后来荒废之后几经辗转。那些人查来查去,最后只会查到魏千山的头上,和阴字营没有半点儿关系。” “那就好。” 君品玉想了想,又问道:“我记得风语者在蛮荒北境的镇抚使,叫齐昊吧,怎么突然换成洛尘了?” 浪小乙摇头说道:“事发突然,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齐昊已经死了。” “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据说是因为齐昊眼见晋升无望,便借酒浇愁,喝醉之后发了几句牢骚,第二天就被发现死在了圣象城中的臭水沟里。” 浪小乙眉头微微蹙起,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还有一个消息,现在无法确定真假。据说这位镇抚使洛尘,是风语者蛮荒镇守使洛青阳的亲信。洛青阳三天前离开了远征军大本营,目前不知去向。” 洛青阳? 又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名字啊。 君品玉微微颔首,浪小乙便恭敬地退下,开始在城中采购各种急需的物资。好在君品玉对于阴字营一向很大方,手中有钱,在这圣象城中就能买到几乎所有的东西。 花未名半躺在黄泉生死棺中,手中一本《春梦奇谭》,读得津津有味。书中记载着许多新奇的姿势和动作,令她大开眼界。只可惜昭明已经死了,这世间再无一个男子能够让花未名心甘情愿地躺在下面,任君采劼。 江流儿跟着武天伤一起,在院子中习练拳法,有板有眼。 歌者曲不离口,武者拳不离手。 想要成为上三品的莽撞人,必须要下一番苦功夫,半点儿马虎不得。 苍狼王和白泽蹲守在门口。 君品玉则是烧了一大桶热水,亲自帮狗爷搓澡、按摩。瞎眼的老头直到把一大桶清水泡得比墨水还黑,方才心满意足地起身,躺在床上享受着来自山主的皇家至尊服务。 就这手法、这力道、这准度,嘿,那叫一个地道! “玉哥儿,花未名对你而言是个改命的机会,你可得把握住。” 狗爷懒洋洋地说道:“好女人,可旺三代。花未名天生的旺夫命,你要是娶了她,起码可以少努力三十年。” 君品玉眉头紧皱,却依然笑着说道:“狗爷,别开玩笑了。花老板对唐王殿下至死不渝,我没机会的。” 狗爷打了一个哈欠,慵懒地说道:“玉哥儿啊,你知道草原上的母狮子,什么时候最容易动情吗?是在狮王已死、幼崽被杀之后。花未名可以为了唐王殿下死一次,不代表她会死第二次。眼下正是她内心最空虚的时候,你应当趁此机会,牢牢地占据花未名的内心。” 君品玉两手捏着狗爷的肩膀,语气平淡:“我的牙口还很硬,不需要吃软饭。” 狗爷听完,露出意味深长地笑容,换了一个姿势,伸出干枯的脚底板:“捏捏。” 君品玉二话没说,开始给狗爷捏脚。 “软饭?这口软饭可不是随便来个人都能吃得下的。” 狗爷悠悠地说道:“这人啊,得务实,得学会借势。要成大事,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玉哥儿你出身平凡,本就缺了天时;而天狼山位于大荒深处,资源匮乏、人烟稀少不说,还腹背受敌,发展成现有的规模已经是极限了。没有天时、没有地利,玉哥儿你就必须要牢牢地抓住人和。” “花未名对你而言,是个很不错的机会。她的背后,是桃花源。如果你能够驾驭花未名,以此为跳板,跻身桃花源的内部,你才能够拥有足够的修炼资源,才能不断地向上爬。” “站在山巅的人,往往比山下的人,更容易摘到天上的星辰。” 狗爷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浑浊的双眼中缭绕着诡异的灰色雾气: “你想要庇护天下苍生,首先就得爬到秦人凤如今的高度。在这个过程中,手段、心机、阴谋诡计,缺一不可。” 君品玉只是静静地给狗爷捏脚,心如止水,不为所动。而狗爷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君品玉心高气傲,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腐朽的理念。 他相信君品玉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然而,直到捏完了脚,君品玉方才淡淡地回复道:“狗爷,我觉得现在就挺好。” 狗爷有些恼火,恨铁不成钢地叱责道: “好?好个屁!君品玉,你莫要以为占了一座天狼山,手底下聚了三五万精兵二十来万村民,就很了不起了。说好听的叫占山为王,说难听的就是落草为寇。看看人家白承瑾,跟你一样,十七岁的巅峰神将,统帅千军万马在元央大陆杀出了一个武安君的封号。你的天赋、谋略、智慧一点儿都不比白承瑾差,难道就心甘情愿地守着一亩三分地,一辈子籍籍无名吗?!” “我知道你想去杀秦人凤。可你要知道,背后没有强大的靠山,就算成功了,你的下场比秦人凤也好不到哪去。想想荆浩然,脑门一热去刺杀秦人凤,失败之后全家遭到了血腥的报复。若不是秋木兰运气好被你救下,他们这一脉早就断绝了。” “君品玉,这十二年颠沛流离、命如草芥的日子,你还没有过够吗?!” 第十五章 威胁 一个人的时候,君品玉会站在天狼山的山巅,望着夜晚璀璨无垠、如梦如幻的星空,脑海中常常询问自己: “君品玉,究竟怎样的人生,才配得上你这十二年的颠沛流离?” 这句话在心中反复回响了千百遍,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直到遇到了狗爷。 那一年,君品玉听从了狗爷的建议,由儒道转霸道,修为突飞猛进,最终征服了那个沉睡已久的古老刀魂,获得了那件上古神兵。 也就是在那一年,他找到了自己的武道。 “我要这天下再无我战不胜之物!” 狂风暴雨,雷电癫狂,苍茫天地一片肃杀。君品玉傲立在天狼山巅,仰天长啸。独自一人面对着漫天风雨、面对着大地苍穹、桀骜而不退。 这个想法一直深埋在他的内心深处,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即便是最亲密的风芝荔、最信任的狗爷,他也不曾说过。 只是,想要实现这一点,谈何容易? 三百年前,岐山白家那位老祖宗白元甲何其惊才绝艳?然而无依无靠、无门无派,在江湖上处处收到排挤针对,堂堂的少年天才,被迫沦落街头,乞讨度日。直到后来遇见了郁郁不得志的少年武帝。两个同时代最惊艳的天才少年彼此扶持、彼此依靠,在残酷的大世之中踏着尸山血海,一步一步登上了属于他们的王座。 武帝站在了权力和地位的巅峰;白元甲则是站在了武道的巅峰,笑傲江湖三百年。 虽说如今的江湖中人一直认为,云水心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可是,只要云中君一日不曾踏足岐山之巅,伤心刀一日不曾破掉白元甲的霸王枪,那么这个天下第一,便算不得实至名归。 君品玉自认不弱于少年之时的白元甲。 只是,世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在这个有志难伸、万事难成的时代,无依无靠,想靠自己本事出人头地,简直比登天还难。 君品玉陷入了深深地沉默之中,而此刻的圣象城内,却是暗流汹涌。 城主府。 圣象城的城主、大秦帝国的神将魏千山躺在价值千金的狐裘大床上,尽情地享受着美人在怀、软玉温香。 当初被上司调来镇守蛮荒的时候,魏千山可是千百个不乐意。在帝国之人的眼中,蛮荒苦寒之地、贫瘠落后、危机四伏。 然而来到这里之后,他的脑海中就只剩下了两个字: “真香。” 这哪里是受罪,这分明就是天堂啊。 美人在怀、美酒入喉、美食在侧。 夜夜笙歌、声色犬马,这日子,简直比神仙还要神仙。 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圣象城内,魏千山就是一个土皇帝。 而这一切,还得感谢那位人见人骂的宰相大人。 自从秦人凤掌权以来,大肆迫害忠良,动辄便要流放蛮荒。那些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王公贵族们为了不让自己受辱,便不惜重金,贿赂魏千山,更有甚者,将妻女一同奉上,只求能够活命。 那些可都是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那模样、那身段、那肌肤,只要好好养上一段时间,便又是活色生香的美人儿。 这等好事儿,放在以前,魏千山连想都不敢想。 “末将魏千山,愿为皇帝陛下,永镇蛮荒,吃喝嫖赌!” 飘飘然的魏千山没来由地嘟囔一句,随后哈哈大笑。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破了魏千山的好心情。他不耐烦地吼道:“tmd,那个小王八蛋敢打扰老子午休?!” “是我,洛尘。” 听到这个名字,魏千山撇了撇嘴,不情愿地披上一千两一寸的大氅,吻别了怀中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拖着懒洋洋的步伐来到正厅,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地说道: “这个时间点儿,你们不是应该在城门口盘查吗?” “出了意外。” 洛尘快步上前,低声私语。片刻之后,魏千山脸上的顿时露出了震惊之色:“竟是神将?!” “千真万确。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查阅了风语者的档案,却没有关于此人的任何记录。”洛尘面色凝重地说道:“我怀疑,要么这个人身份是假的;要么就是桃花源秘密培养的。” 魏千山眉头紧锁,双手不停地敲击着座椅:“如此年轻就能够修炼至神将,除了桃花源,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一方势力能够培养出如此妖孽的天才。而且,四海九洲,也只有天才云集的桃花源,才舍得让这样一个天才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 “对了,那棺材你有没有打开看看,里面当真是花未名?” 洛尘摇头:“不曾,那个少年不仅实力高强,而且城府极深。现在想来,我都没有看清那个弯刀图腾,到底是不是那位大人的信物。” “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魏千山想了想,心中有了决断:“一位神将来到了我圣象城,那我这个城主也不能视而不见。来人,给我更衣!” ······· ······· 魏千山轻装简行,带着洛尘和两名护卫径直来到了竹锦轩,按照大秦帝国上层社会的规矩,乖乖呈上了拜帖。 “魏千山,如果我没记错,出身东极洲辽东魏家。魏家是上品世家,族中弟子多在军中担任要职。只不过魏千山因为出身庶子而不被待见,早早地就被发配到蛮荒中来。” 君品玉揉着太阳穴,仔细地思索道:“这个人可是一位实打实的神将。早年在前线作战勇猛、颇有奇遇,被轩辕家主赏了一把古剑镇岳,实力不容小觑。” “村长,见还是不见?”浪小乙试探性地询问道。 “我们是客,客随主便,当然要见的。” 君品玉瞧了一眼正在棺材里读书的花未名,笑道:“不光要见,还要大大方方地见。花老板,还请你配合一下。” 花未名不耐烦地合上《春梦奇谭》,自己把棺材盖盖上,一脸不爽:“正好看到有意思的地方,你快点儿,我都等不及了。” 收拾了一下仪容,君品玉起身来到了庭院中,武天伤犹如一尊雕塑,默默地站在君品玉的身后。 看到君品玉的第一眼,魏千山就被震惊了。就像洛尘说得那样,君品玉实在是太年轻了,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青涩之感,可不是老江湖能够模仿出来的。 而且,君品玉就站在那里,全身气息内敛,以至于魏千山只能够感知到君品玉体表那一层元气,根本无法探知君品玉的真正实力。 深不可测。 这是魏千山对君品玉的第一印象。 既然对方是深藏不漏的高手,那么魏千山迅速摆正了自己的态度,拱手作揖,脸上堆着笑容:“在下圣象城守将魏千山,听闻在城门口有个不长眼的手下冲撞了公子,特来赔罪。带了一些土特产,还望公子笑纳。” 说罢,两个手下提着两个锦盒走了过来,锦盒中装着真金白银、珠翠宝石,果真是土特产。 土豪的土。 “狗大户。” 君品玉心中暗暗唾骂,仅仅这两个锦盒,就足够太平村一年的开销了。然而他却不动声色,目光一凝,却发现魏千山的目光时不时地盯着黄泉生死棺,当即轻轻一笑说:“魏城主客气,风语者秉公执法,并无冲撞。” 这一声魏城主叫到了魏千山的心坎儿里,当即笑呵呵地说道:“还不曾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我叫君品玉。” 魏千山立刻拍马屁道:“谦谦君子,温文如玉,好名字。听闻公子是云中君的得意门生,末将虽然孤陋寡闻,可是云间城中有名的神将,还是认得的。竟是不知云中君门下,何时多了一位如此年轻的神将。” 君品玉淡笑道:“如果不是因为这次花老板被秦人凤杀害,恐怕魏城主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我的名字。” 这一句话让魏千山心惊肉跳、如坐针毡,几乎一瞬间就断定了君品玉的身份。 他是里子,桃花源的里子。 四海九洲,无论是世家望族、还是名门大派,一门一族里,有人当面子,就得有人当里子。 面子负责撑起家族的场面,必须得干干净净,光明正大; 里子潜藏于暗处,默默无闻,暗中抹除一切威胁因素。 这样的里子,魏家有、秦家有、桃花源,自然也有。 身为里子的君品玉走到了明面上,意味着什么? 魏千山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不知不觉间,已经满头大汗。 这时,只听君品玉朗声道:“临行之前,师尊只留下了一句话,不惜一切代价要把花老板带回桃花源。我相信两位应该能理解这句话的深意。如果二位愿意行个方便,君品玉感激不尽;倘若二位执意要和我桃花源为敌,那我君品玉,可要好好请教请教魏城主手中的镇岳剑了。” 话音刚落,大厅里已是鸦雀无声。 威胁! 赤裸裸地威胁! 魏千山和洛尘相视一眼,纷纷露出苦笑。 得嘞,现在麻烦大了啊。 第十六章 密谋 圣象城 城主府 一回到府里,魏千山就瘫在了凳子上,抓起旁边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口中忍不住吐槽着: “娘嘞,同样都是神将,为啥人家的压迫感就那么强?!” 洛尘擦了擦手心的汗水,淡淡地说道:“人比人气死人,现在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一边是桃花源,一边是丞相府,哪个我们都得罪不起。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我们俩就等着掉脑袋吧。” 魏千山托着下巴,皱着一张苦瓜脸,眉头拧成川字:“淦,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你可不是凡人,你是神将,东极洲的烈山神将。曾经可是跟随唐王殿下冲锋陷阵的!” “屁嘞,黑瞳老祖还是老魔头了,不还是被一锤子砸死了?” 魏千山说到一半,忽然捂住了嘴巴。 洛尘双手抱胸,冷笑着说:“这件事被列为绝密。我身为风语者的蛮荒北境镇抚使,今天早上才知道这件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魏千山望着天花板,自顾自地吹着口哨,摆明了沉默是金。 洛尘虽然心中恼火,却也知道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两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中年男人蹲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神将?镇抚使? 或许在那些普通人的眼里,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但是只有身处这个位置的时候,才能体会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力、那种身不由己的无奈、那种两头受气的痛苦。 “这个时代,躺不平卷不赢,做人真的太难了。”魏千山长叹一声,忍不住发牢骚:“我就一小小的神将,没什么大出息,也没什么野心,每天只想着吃肉喝酒啪啪啪。我就想当一条摆烂的咸鱼,真不希望掺和这些尔虞我诈的破事儿。” “闭嘴死胖子,这话可不兴说。” 洛尘阴鸷的面庞笼罩着深深地阴霾,抓起酒瓶子狠狠地灌了一口,道:“不要忘记齐昊是怎么死的,老子可不想替你收尸。” 魏千山撇了撇嘴,自顾自地喝着美酒。 “死胖子,你有没有把握在君品玉的手下撑过一百招?” 洛尘忽然问道。 魏千山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无奈地说道:“你太抬举我了。我这些年沉溺于酒色,早就失去了锐气,实力下滑得太多,欺负一下比我弱的还行,遇到同等神将,能不打就不打;让我对上君品玉,老子能扛住三招就很不错了。” “你好耿直啊。” 洛尘瞪了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谁知脸皮比城墙还厚的魏千山满不在乎地说道:“没办法,我就这么点儿出息。美人和美酒是真滴爽,那种欲死欲仙的感觉,戒不掉也不想戒。” “草拟大爷的,总有一天你得死在女人的床上。” 洛尘狠狠地骂了一句。 “那种死法好像也不错。”魏千山想了想,眼中充满了向往。他好色成性、夜夜笙歌,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牡丹花下死,最自豪的事情莫过于睡遍了四海九洲每个省的美女。堂堂一位身经百战的神将,身子快要被女人榨干了,可以想象究竟荒淫到了什么程度。 “呸,你想死老子还不想死呢。” “你不想死又能如何?桃花源和丞相府,你能得罪哪个?换了我,宁愿被桃花源的人杀死,不也想落在秦人凤的手里。那样至少还能死得痛快点儿。” 魏千山托着肥硕的下巴,显得很是平静:“老表,我可以托关系跟冥界的使者说说,让咱俩下辈子投个好胎。我想了想,当条富贵人家的哈巴狗也不错,每天不愁吃不愁穿,无忧无虑的。” “那些大人物需要的可不仅仅只是听话的忠犬,还得是敢咬人的疯狗。” 洛尘走到窗台边,眺望着车水马龙的圣象城,眼神逐渐变得狰狞阴狠:“既然两边都得罪不起,那就两边都不得罪。” 魏千山的眼睛骤然亮起,兴奋地抱着洛尘的大腿:“你又有什么鬼点子?快说快说。” 洛尘附耳轻语,魏千山的表情由一开始的兴奋,逐渐变得凝重,眉头拧成了川字:“这么做,会不会太损了点儿?真要是闹大了,我们俩可就收不了场了。” “就是要闹大,不然死的就是我们。”洛尘没好气地说道:“少废话,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好歹也是个莽撞人,给个痛快话,干不干。” 魏千山犹豫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md,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 ········ “多年未见,这个魏千山,怎么胖成了这副样子?” 花未名轻轻挽起鬓边的发丝,眼中闪过一抹好奇:“都胖成猪了。” “酒池肉林、不思进取,不胖就怪了。”君品玉疑惑地问道:“你认识魏胖子?” 花未名淡淡地说道:“见过。这家伙以前是唐王的亲兵,据说因为是庶子,所以不被魏家待见。这家伙作战勇猛,悍不畏死,天赋也不错,被唐王殿下指点了一段时间,修为突飞猛进。明海之乱爆发的时候,他正回家探亲,恰好躲过了一劫。后来听说他在魏家处处受气,被调离魏家的权力中枢,下放到蛮荒。” “没想到你和魏胖子之间还有这段渊源?” 君品玉笑呵呵地说道:“早知道刚刚就让你出来叙叙旧了。” “叙旧?”花未名的眼神微冷:“这世道,人走茶凉。昭明死了之后,我和他们这些人,就再也没有什么旧情可言。” “要不然我替你杀了他?” 君品玉淡淡一笑:“作为昭明的亲兵,魏千山能够这么滋润地活到现在,你不觉得很有问题吗?” 花未名微微一愣,旋即目光彻底变得冰冷起来。 ········ ········ 传送灵阵闪过一道炫目的光芒,一封信笺穿过千山万水、穿过层层的云海,来到了秦人凤的面前,化作一道光幕。 光幕之上,是君品玉来到圣象城之后的情景。从君品玉入城再到魏千山离开竹锦轩,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分毫不差地呈现在秦人凤的面前。 “桃花源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一个年轻的神将?!你们风语者干什么吃的,像这样的少年天才,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斩尽杀绝。这点儿事情还用得着我教你们吗?” 秦人凤此刻异常暴躁,面色阴沉如水,双眼散发着择人欲噬的凶光。 风语者三位副指挥使齐齐跪在秦人凤的身后,心惊胆战。 “蛮荒深处的那群岳家军余孽找到没有?” 风语者蛮荒镇守使洛青阳连忙爬到秦人凤的脚边,极尽谄媚地说道:“启禀相爷,我已经派出了全部的人手深入大荒,相信很快就会找到那群反贼。” “废物!” 秦人凤直接把手中的茶盏摔在了洛青阳的脸上,茶盏之中灌注着充沛的元气,在洛青阳的脸上爆炸开来,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了白玉立柱上,半边脸血肉模糊。 然而洛青阳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像狗一样爬到秦人凤的身边,狠狠地抽着自己的双脸:“相爷息怒,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鬼先生眉头微皱,缓步走到秦人凤的身边,轻声劝道:“相爷,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这个君品玉既然是桃花源秘密培养的神将,那么日后必将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当务之急便是要不惜代价,诛杀此人。” 说着,鬼先生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 秦人凤冷笑一声,缓缓地说道:“既然是秘密培养了多年的里子,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暴露身份?难道先生不觉得这其中,大有问题吗?” 鬼先生微微一怔,只听秦人凤头头是道地分析着:“如果棺材里真的是花未名的尸体,那么这群人应该低调潜行、隐匿行踪。可是这个君品玉,行事高调张狂、明目张胆,摆明了就是一个诱饵,目的就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好让其它边城放松警惕,所以棺材里必定不是花未名的尸体。” “相爷的意思是······?” 秦人凤信誓旦旦地说道:“这是桃花源给本相设下的圈套,哼,小孩子过家家才玩的把戏。根据洛尘提供的情报,君品玉是肉体凡胎,不是本相要找的皇室血脉。虽然天赋惊艳,但他的威胁不如当年的那个孩子。” 说着,秦人凤便打开了地图,看了一眼蛮荒的山川河流,指着海银城说道:“圣象城中的这群人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如果让我来选,此刻应该带着花未名的尸体,潜入海银城,走水路直入云洲,这才是最稳妥的方案。” “相爷英明。”鬼先生恭敬地说道:“既然如此,相爷应当机立断,可派遣黑涅圣王和玄风圣王前去截杀,必定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谁知道秦人凤沉吟片刻,却是缓缓地摇头,眸光深沉:“不,我身边的强者,不动!” “这是为何?” “本相也是刚刚想明白,这恐怕是诸葛半闲那个阴谋家的连环计。他不仅仅是想把花未名的尸体带回桃花源,还想趁机调动我身边的高手,削弱我身边的防卫力量,方便云水心那个疯女人刺杀。呵呵,好阴险的计谋。” 第十七章 赴会 鬼先生心中如万马奔腾,只想大吼一声:“你大爷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 就算有阴谋又如何? 秦人凤,你身边十二位一品强者,便是去了两位,依然还有四位圣王、六位太玄、十万风语者和三十万千牛卫。如此阵容,就算是柳书狂亲至,一时半会儿也难以伤你分毫。 只不过这些话,鬼先生只敢在心中呐喊,却万万不敢说出口。 自从十二年前的那场刺杀之后,秦人凤就患上了“防御不足恐惧症”和“被害妄想症”。身上穿着最顶级的防御神器“七海万鳞甲”,还有不下二十件护身神器,身边有二十四为一品高手昼夜护卫,全年无休;暗处更有数位帝君密切监视·······尽管如此,秦人凤仍然不放心,更是把明阳王朝最精锐的银甲铁骑和玄甲重骑布置在自己的王府内外,昼夜巡视。 秦人凤的疑心病如此之重,便是身为心腹的鬼先生,在秦人凤的身边也是如履薄冰,每说一句话都要思量再三。 犹犹豫豫了许久,秦人凤瞻前顾后思虑一夜,只是憋出了一句话:“不急,先陪他们耍耍。” 鬼先生差点儿被气吐血,无论他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秦人凤都不为所动。似乎在这位权势滔天的宰相心中,自己的命才是最大的事。 其余的都可以不急,都可以耍耍。 “秦人凤,你糊涂啊。” 鬼先生走出房门,忍不住长吁短叹。他虽然明知秦人凤多谋少断,可是却从未想过,竟然会糊涂至此。 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 “先生何故长叹?” 一个身穿淡绿衣裙、披着雪白貂绒大氅的少女缓缓走到鬼先生的面前。 少女容貌清雅,恬淡若雪,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虽然面色透着病态的苍白,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 大秦临水照花人、秦人凤的最疼爱的女儿:秦小小。 “小姐。” 鬼先生轻轻拱手,道:“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无妨,总是在房间中坐着,想着出来走走,欣赏一下蛮荒异域的风景。”秦小小的声音就像苍白的雪,空灵而清冷:“我见先生愁眉不展,学生愿为先生分忧。” 鬼先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和秦小小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听完之后,秦小小微微蹙眉,道:“父亲竟糊涂至此。” “小姐,如今只有您能够劝一劝相爷。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鬼先生担忧地说道:“不管那个君品玉是不是桃花源的诱饵,他就是去拜寿,我们也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圣象城。” 秦小小微微摇头,道:“我父亲的性情我是了解的,当年的那场刺杀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那个孩子一日不死,父亲的心病便一日不除。事到如今,多说亦是无益。先生可以先让洛青阳封锁海银城,然后拿我的令牌,调动天干死士,前去圣象城截杀君品玉。” 天干死士? 鬼先生拒绝道:“不可,那是相爷专门为了保护你秘密训练的。十位一体,足以媲美一般的圣王。万一出了意外·······” 秦小小轻笑道:“我如今在这艘宝船之上,难道还会有什么危险吗?先生按我说的去做就行。” ······· ······· 黄昏的时候,君品玉接到了城主府的邀请,魏千山欲在鸿门楼内摆下鉴宝会,邀请圣象城内所有名流,为君品玉接风洗尘。 “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狗爷坐在门槛上,磕了磕烟枪,冷笑着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来我倒是低估了这个魏胖子的胆量。” 君品玉望着手中的请帖,眼神微凝。烫金的请贴上,写满了今天邀请的宾客。 “唐门、蜀山、玄阴宗、天剑门、听雨轩、春风小楼、江南慕容世家、江东孙家、饮马殷家········呵呵,都是跟桃花源有过节乃至世仇的宗门。这是打算不给我活路啊。” 花未名瞧了一眼,便笑出了声:“没想到多年不见,曾经那个憨厚忠实的魏胖子居然变得一肚子坏水儿。这家伙摆明了是要坑你。” “坑我的人多了,他魏胖子算老几?” 君品玉神情倨傲,眼神充满了不屑。 其实这次鉴宝会,君品玉完全可以当一个缩头乌龟。毕竟以他神将的修为,圣象城内也没几方势力能够奈何得了他。 只是········ 君品玉偏偏就是一个不会畏畏缩缩的莽撞人。 你敢请,我就敢去。 陷阱又如何?! 撸平它! “你打算一个人去?” 花未名的眼中浮现一抹异色:“这些名门正派,下手可不是一般的黑。” “我一个人就够了。” 君品玉随手把请帖扔在茶几上,淡笑着说道:“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没什么好担心的。” ······· ······· 天色渐暗,君品玉如约赴宴。 三十三层的鸿门楼是圣象城内最高的建筑,楼内金碧辉煌、恢弘大气,装饰奢靡,颇有大秦帝国上层社会的风格。 望着眼前的豪奢的高楼,君品玉的神色微微有些恍惚,置身其中,仿佛瞬间回到了十二年前,第一次踏足白玉京的时候,被眼前的锦绣繁华深深地震撼了。 门口负责接待的是一对十七八岁的少女,两名少女容貌几乎一模一样,清纯秀丽,声音甜美,下半身穿着淡蓝色的百褶窄裙,上半身肩膀裸露,胸前紧紧包裹着浑圆,露出深深的沟壑,白里透红的肌肤在珠光宝气的鸿门楼映照下,更添几分妩媚动人。 “天生的尤物。” 君品玉默默地评价,心中却没有掀起一丝涟漪。尤其是见过了花未名倾国倾城的容貌之后,这些胭脂俗粉自然难以入得了君品玉的法眼。 两名迎宾的少女瞧见了君品玉,便远远地迎了过来,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君公子,城主大人在楼上等您很久了。” “嗯,带路。” 君品玉轻轻一笑,走在了最前面。他的步伐优雅而迅捷,刻意和身旁的少女保持了距离。两名秀美的少女有意无意地想要贴近君品玉的身体,展露自己凹凸的曲线和成熟的风韵,却惊骇地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君品玉周身的三尺之内。 那种感觉,就好像君品玉一直都行走在自己的世界中,明明近在咫尺,却始终触摸不到。 来到三十三层,一种土豪的气息扑面而来,金色的大厅尽显奢靡,各色的宝石将大厅照得闪亮。火红的赤血绒地毯上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六十四名妖娆美艳的舞女在地毯上翩翩起舞。这些舞女每一个的颜值都在标准以上,身材惹火,该凹的凹,该凸的凸,穿着暴露,只在隐私的部位披上两层薄透的轻纱,露出白嫩、修长的大腿。 刹那间,君品玉有一种置身于天堂的错觉。 只不过,大荒深处十二年的生死拼杀早已让君品玉淬炼出一颗坚如磐石的内心,纵使这些女人使出浑身解数,哪怕脱光了躺在君品玉的面前,他的内心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修炼一途,最大的敌人便是自己。若是连欲望都控制不住,又如何能够登临武道的绝巅、败尽众生呢? “君公子,快来快来,就差你一个了。” 耳边突然想起魏千山粗犷豪放的声音,只见这位大秦帝国的烈山神将拖着肥硕如猪的臃肿身材,屁颠屁颠地小跑到君品玉的身边,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不由分说便把君品玉拉到了大厅中最显眼最瞩目的主位上。 坐下来的那一刻,君品玉就感受到无数锐利如剑的目光。他冷笑一声,目光淡淡地扫过大厅,只见下面坐着一众七十二道统的弟子,眉宇间充满了傲气,看着君品玉的眼神充满了深深地敌意。 桃花源由弱到强,便是踩着这些七十二道统的尊严和脸面,一步一步爬到最高的。其中的尔虞我诈、恩怨情仇,早已是剪不断、理还乱。君品玉既然冒充桃花源的弟子,就要做好心理准备,迎接这些敌意和恩怨。 “蛮荒偏僻之处,比不得桃花源的锦绣繁华,若有招待不周,还望公子海涵。” 魏千山拍了拍手掌,就有一位异域风情的舞姬凌空而来。 那舞姬玉足赤裸,金发明艳,红衣如火,细腻白皙的肌肤白里透红,好似带着点点春雪的桃花。一张美艳的眼眸又纯又欲,狭长的眉眼透着野性的美丽,一颦一笑都散发着勾魂夺魄的魅力。 这是一个妖精,一个专门勾引男人下地狱的妖精。 红衣舞姬飘落至君品玉的面前,漂亮的回旋,身上的金铃散发出清脆动听的声响。她水蛇一般柔软的腰肢软软地倾倒在君品玉的怀中,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无时无刻不在撩拨着君品玉的心弦。 美女在怀,君品玉不为所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曾快过一分。 第十八章 鸿门宴 酒席仿照大秦帝国古制,受邀而来的宾客以身份高地分列两侧,空气中弥漫着上等的熏香,气味清幽自然,久闻却有着血流加速的效果,正是大秦帝国上层贵族最爱用的情丝千绕,因价格高昂,一两千金,又得名千金迷梦。闻得久了,这种奢靡的香气便会深入骨髓,令人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大秦帝国上层贵族的纸醉金迷、腐化堕落,可见一斑。 魏胖子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他肥嘟嘟圆润润的嘴巴微微一笑,咧开俩纯良忠厚的酒窝,极尽谄媚地笑道: “君公子,这位可是鸿门楼的当家花魁,名叫赛红拂,床上功夫了得,是万里无一的内媚佳人。赛红拂,这位可是桃花源的君公子,你可得拿出浑身解数好生伺候着。” 赛红拂糯糯地答应了一声,声如空谷黄莺,清脆婉转。只见她性感的红唇稳稳地衔起一樽夜光杯,全身柔若无骨宛若水蛇缠绕在君品玉的身旁,纤细如藕的手臂温柔地盘绕着君品玉坚实的胸膛,将美酒送到了君品玉的嘴边。 有着醉人的幽香从赛红拂的身体上传来,好像情人的热泪、红艳的玫瑰,混合着葡萄美酒的浓郁香甜的酒香,勾动着体内深处的情欲如火。 酒不醉人,人已醉。 大厅里的气氛变得极其热烈,一排排身材性感火辣、充满浓浓异域风情的舞姬各执酒壶列入席中,各施手段劝酒,浅笑靡靡,丝竹绵绵。 君品玉很讨厌这种所谓的“上流”酒会。习惯了长河落日的壮阔、习惯了鹰击长空的豪迈,便对眼前的酒池肉林有着本能的反感。他的脸色平静,伸手接过赛红拂口中酒杯,轻轻摇晃着。 魏胖子笑道:“公子初入江湖,这酒杯可不是用手接的。莫要辜负美人恩啊。” 君品玉淡淡地说道:“魏城主,在下尚未成年,滴酒不沾,辜负了城主的美意,还望海涵。”说罢,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盘在他身上的赛红拂眼前一花,身体便端坐在了君品玉的身侧,双腿仿佛被禁锢了一般,动弹不得。 看到这一幕,魏千山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小。 他忽然有些后悔今晚组织这场宴席了。 “姑娘,请给我倒一杯清茶,多谢。” 君品玉清澈温润的目光映照在赛红拂充满风情的眼眸中,让她微微一愣。多年沦落风尘,赛红拂的红罗帐内躺过许多自视清高的山上人,石榴裙下也曾倾倒过无数世家贵族的子弟。可她却从未见过如此清澈湛然的目光,仿佛一面镜子,倒映着周遭的醉生梦死。 和这满堂似醉非醉、纵情声色的宾客比起来,君品玉显得格格不入,就好像一个清醒的刀客,孤独地行走在灯红酒绿的世界中。 她向魏千山投来询问的目光,后者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于是赛红拂素手轻抚,给君品玉倒了一杯解酒专用的清茶。 茶香四溢,沁人心脾,宛若山间的一缕清风,驱散了身边的乌烟瘴气。 君品玉眼前一亮,忍不住赞叹一声:“好茶。” “此茶名为清风,采摘自东极洲的玉春山,用天山的泉水冲泡,可提神醒脑、去困解乏。”赛红拂微笑着解释道。 这时,台下忽然传来不和谐的声音,只见一位锦衣华服的翩翩贵公子,左手搂着含苞欲放的美人儿,右手一柄紫玉折扇,冷冷地讥诮道: “云中君号称千杯不醉,曾经于九重天阙之上,一人喝倒三十六位仙人,夺得酒神的美名。没想到她的学生居然不能喝酒?呵呵,看来这桃花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那锦衣公子容貌阴柔,天生带着一副读书人的清高之气,眉宇间充满了与生俱来的倨傲和不屑。只见他手中的紫玉折扇荡漾起一圈圈迷蒙的光晕,君品玉手中从茶杯骤然炸裂,滚烫的清茶宛若一朵盛开的芙蓉,华丽地绽放在半空中。 每一片花瓣都蕴含着阴柔的元气,美丽至极却又危险至极。赛红拂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然而君品玉却神色不变,嘴角浮现一抹不屑的冷笑,掌心元气涌动,碎裂的茶杯在众目睽睽之下恢复了原样。 那朵盛开的水芙蓉,却没有想象中的炸裂,而是化作水流,缓缓地飘回到君品玉的手中。直到这时,君品玉方才端起茶杯,淡淡地说道:“小楼一夜听春雨,阁下是听雨轩的人?” 锦衣公子傲然道:“听雨轩,林清泉。” 一旁的魏千山急忙介绍道:“这位是七十二名门之一,听雨轩的林清泉,是听雨轩三长老林淼水的孙子,此次前往蛮荒试炼,亲手斩杀了一头千年的金爪熊王。” “林清泉是哪根葱?都没听说过。不过我倒是听说听雨轩有一招飞瀑流泉,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用的。” 说完,君品玉掌心元气涌动,杯中的茶水自然而然就流了出来,忽然之间化作雪白的瀑布,宛若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朝着林清泉倾泻而下。 金戈铁马,耳边仿佛传来两军对垒厮杀的呐喊声,伴随着阵阵激荡人心的雄浑战鼓,声若奔雷,裹挟着无边的威严和声势,浩浩荡荡。 林清泉瞬间被吓傻了,这哪是飞瀑流泉啊,这简直就是钱塘江上千里一线的惊涛拍岸!当下心神骇然,运转体内元气,手中折扇张开,扇面上的千里锦绣山河依次亮起,林清泉的周身,忽然浮现出无数的青山虚影,将其层层护卫其中。 “山河扇?” 人群之中有人发出了惊呼,便是一眼认出了林清泉手中的仙家灵宝,乃是一件上古神器,山河扇。 传说上古之时,有仙家大能游历人间,遍览人间山色河光,攫取千里锦绣河山之灵,汇于一扇,名为山河扇。 只是这件神器乃是听雨轩的三大镇派至宝,怎么会出现在林清泉这个年轻弟子的身上?就算是他的爷爷,听雨轩的三长老,也没资格动用这件上古神器。 “这不是真正的山河扇,只不过是听雨轩前辈临摹真正的山河扇制作的仿品。” 天剑门的长老眉头紧皱,缓缓说道:“即便如此,这件扇子也足以跻身上品灵宝。林清泉年纪轻轻,却能扇中引动千重峰峦的异象,听雨轩这一代,后继有人啊。” 众人窃窃私语间,磅礴的飞瀑与那千重峰峦的虚影正面相撞,无数水花飞溅。只是那些水珠落在地上并没有崩碎,反而是高高地弹起。一颗颗水珠犹如晶莹剔透的水晶球,溅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声珠圆玉润的清脆声响,听起来像极了一曲悠扬缥缈的《高山流水》。 瞧着这一幕,天剑门的长老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的波澜,那些受邀而来的宾客也纷纷露出了惊骇的目光,瞧着君品玉就像是瞧见了鬼一样。 操控水珠凝结不散不难,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做到。只是每一滴水珠都需要独立的元气去操控,想要操控成千上万颗水珠凝儿不散,还能奏出一首古色古韵的《高山流水》,便需要修行者对体内的元气拥有妙到巅峰的操控。 但—— 君品玉是一个货真价值的莽撞人啊! 从古至今,修行者中的山上人擅长精准的元气控制,体内元气如清风流水、中正醇和,易于操控;而莽撞人走的是以武证道、一力降十会的路子,追求刚猛无匹、摧枯拉朽的霸道桀骜。 一个莽撞人能够如此完美精妙地操纵体内元气,这不仅仅狠狠地打了在场大部分山上人的脸,也让魏千山瞪大了眼珠子,同样都是神将,君品玉的这一手彻底刷新了他的认知。 桃花源的年轻一代已经如此变态了吗? 这样的人居然还是只是里子?那身为面子的纳兰般若、阿离耶、风萧易这些人,又该强到怎样离谱的程度? 飞溅的水珠弹起之后,再度汇聚到飞瀑之中。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林清泉周身的千重峰峦虚影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纹,随着一声“啪嗒”的脆响,千重峰峦应声而破,将林清泉淋成了落汤鸡。 而在林清泉身旁的舞姬,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甚至连衣服袖子都是干干净净的。 鸿门楼内,鸦雀无声。 赛红拂瞧着眼前这一幕,看着君品玉的目光已是异彩连连。当即再度拿出一个全新的茶盏,重新沏了一杯新茶,脸上的轻挑妩媚也逐渐消散,狭长的双眸再无挑逗之意,变得娴静庄重。 就凭君品玉狠狠打了林清泉的脸,却没有伤及一旁的舞姬这一点,赛红拂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和其他人不一样。 类似的争斗,鸿门楼里并不罕见,很多时候那些自诩为高人一等的山上人意乱情迷,下手没个轻重,很容易便伤及无辜。赛红拂出道的第一天,就看到两个山上人为了争夺一名舞姬大打出手,最终那名舞姬被硬生生活撕成两半。 碎裂的肢体、恐怖的眼瞳、滚烫的鲜血········ 那般血腥恐怖的场景宛若梦魇一直萦绕在赛红拂的心中,挥之不去。时至今日,赛红拂回想起来,依然能够闻道那浓郁的血腥味。 虽然她是鸿门楼的头牌花魁,可是她更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卖笑卖肉的风尘女子。看似衣食无忧,实则心中悲戚,不足为外人道。 在这乱世之中,人命,本来就不值钱。 “就是可惜了这么精致的茶杯。” 君品玉望着手中碎裂的茶盏,心里忍不住叹息。虽然他用元气强行将碎片凝聚成茶杯的模样,但破镜难圆、覆水难收。除非时光能够倒流,否则杯子碎了就是碎了,再也无法恢复原状。 多好的东西,说碎就碎了,这杯子要是卖了,足够太平村一家三口十年的口粮。 这倒霉孩子,败家玩意儿,该打! 第十九章 毒计 林清泉气急败坏地起身,此刻浑身湿漉漉的,全然不见世家贵公子的翩翩气度,指着君品玉破口大骂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居然敢打我!我告诉你,家父林守正!” 林守正又是谁?好熟悉的名字。 君品玉想了想,忽然记起十二年前那场大朝试的三甲,其中一个就是听雨轩的林守正。而且这个人,还曾在秦人凤的寿宴上出现过。当初秦人凤指鹿为马,这个林守正便是第一批蹦出来,高举双手赞同之人。此人的无耻和谄媚,时隔多年,君品玉依然记忆犹新。 看着林清泉趾高气扬的样子,想来林守正这些年必定是官运亨通、节节高升、大红大紫。 只不过,老子见风使舵、察言观色,怎么生出的儿子比猪还蠢呢? 这里是蛮荒,你爹在白玉京,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你区区一个初入涅盘境的修行者,仗着出身高贵,就蹬鼻上脸,对一个神将指指点点你? 不过是修炼几套一品武学、得了宗门真传而已,真以为自己是菩提玉斋的那个佛祖转世的阿离耶?能以涅盘杀王爵?! 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君品玉笑意盈盈地望着林清泉,伸出自己的食指揉了揉耳朵,淡淡地说道:“你说你爹是谁?” 林清泉丝毫没有意识到君品玉语气中的杀气,还以为是君品玉胆怯。便上前一步,挺胸抬头,气势十足地喊道:“家父大秦正三品银青光禄大夫,林守正!” “厉害的厉害的。你爹比我爹厉害。” 君品玉眼睛眯成了月牙,脸含笑意拍了拍手掌,只是那掌声回荡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清泉脸上颇为自豪:“那是,家父当年可是大朝试三甲首名!” 君品玉又说道:“可是,你好像没我厉害啊。” 林清泉的脸色瞬间僵住,只见君品玉随手一挥,然后下一秒,林清泉整个人就重重地倒飞出去,左半边脸高高地肿起,门牙都被打掉了一颗。 魏千山看着眼前这一切,喝了一口美酒,默不作声。一双小眼睛镶嵌在肥硕如猪的脸庞上,闪烁着与外表毫不相符的城府心机。 今天的这场酒宴,本就是一场阴谋。 许多修仙世家、贵族子弟来到圣象城,小部分是为了砥砺自我、在生死间感悟大道;大部分人是冲着圣象城内这些充满异域风情的蛮荒女子来的。魏千山调任圣象城城主之后,便大肆鼓励发展风俗业,暗中培养了许多舞姬,笼络那些帝国上层的贵族子弟。 这位辽东魏家的庶子自从被发配到蛮荒之后,可从未放弃寻找机会东山再起。 身为听雨轩得意弟子的林清泉,尝腻了江南美人的柔情似水,一来到圣象城,便被热情似火的赛红拂勾住了心神,自此流连忘返,视赛红拂为禁脔,不容外人染指。 曾经有个北玄洲的富商提着一千颗夜明珠,换赛红拂春宵一度。林清泉知道后,立刻纠集了一群名门正派的狐朋狗友, 正因如此,洛尘便设计故意让赛红拂服侍君品玉。那林清泉早年想要拜师桃花源,却被残酷淘汰。自此心怀怨恨,加上听雨轩和桃花源两家之间那段纠缠了百年的恩怨,新仇旧恨一起,他林清泉又是个冲动鲁莽年轻人,如何能忍? 只要林清泉忍不住,那就好办了。 魏千山脑海中想起了洛尘的话:“我观君品玉此人,丰神俊朗,端正堂皇,眉宇间颇有一股傲气。像他这种出身桃花源的少年天骄,最是心高气傲,此次又大张旗鼓护送花未名的尸体回桃花源,摆明了就是替桃花源立威。我们联手做局,借着桃花源和江湖世家的仇怨,便可让这些贵族子弟和君品玉刀兵相向。只要君品玉死在这些名门正派的手里,那么这件事就从朝堂党争变成了江湖恩怨,到时候,你我二人依靠家族势力和手中人脉运作,即便是秦人凤也无法降罪于我们;至于云中君,就会把恨意发泄在这些名门正派的身上。” “老表,我必须得承认,你比老子坏。”魏千山拍着洛尘的肩膀,竖起了大拇指:“这么阴损缺德的点子你都能想出来?” “滚蛋,我这不叫坏,这叫杀人不见血,运筹帷幄。” “可是老表,君品玉可是神将,身边那几个也都是高手。咱们圣象城内这些世家子弟大部分都是花花架子,能杀的了君品玉吗?” 洛尘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你太小看这些名门大派的底蕴了。大秦帝国七十二名门,祖上都是出过帝君的显赫门派,那等深厚底蕴不是你我这种暴发户般崛起的世家能够比拟的。他们手中藏着的底牌,杀一个神将绰绰有余。” “而且,我们还有那几位老怪物呢········” 一想到洛尘嘴角浮现的那抹冰冷无情的笑意,魏千山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那几个老怪物,还是不要惊动为好。 你们这些七十二名门的嫡传弟子都给点儿力啊,千万别被君品玉一个人打趴下了。 想到这里,魏千山便把目光落在林清泉的身上,心中不断祈祷:“林公子,站起来!这种时候,千万别怂啊!你可是贵族,脸面比生命还要重要的贵族!” 许是听到了魏千山的呐喊,林清泉捂着嘴巴站了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双眼冒火,愤怒地咆哮着: “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家父林守正,本公子上头有很多人!” 君品玉听完,只是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那林清泉如遭雷击,另半边脸也是高高肿起,清秀的面庞肿得像猪头,两颗门牙尽数掉落,当场昏死。 “林清泉,你的上头是有很多人,可我的上头,没几个人啦。” 君品玉发出一声幽幽的感慨,语气间那种自然而然的桀骜疏狂,令在场人心中狠狠地一颤。 那傲慢的语气、跋扈的态度,和桃花源城中的那位云中君,如出一辙。 听雨轩内的一名长老站了出来,指着君品玉,脸色铁青:“君品玉,你太狂妄了。你真以为自己拜入桃花源就很了不起了吗?你真以为自己区区一个神将,就敢对抗我们七十二名门吗?!” 那长老心思深沉,一句话便把君品玉架在了七十二名门的对立面。受邀来往的宾客望着重伤昏迷的林清泉,又看着云淡风轻的君品玉,眉头紧皱。 君品玉不到二十岁,便已经是一名神将。圣象城中各大家族、门派的负责人在得知这条消息的时候,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动用了几乎全部的关系网和情报网,都没能查出君品玉的底细,更查不出何时拜入云中君的门下! 如此天才,居然籍籍无名? 不到神将不出山,单就这份定力和隐忍,已然超过了世上九成九的人。 至少像林清泉这种人,这辈子都无法追赶上君品玉的脚步。 要知道,林清泉号称听雨轩百年不遇的天才,六岁修炼,在宗门资源的倾斜之下,用了三十年才踏入涅盘境。便是轩辕家的当代家主也曾说过,此子倘若好好打磨一番,便有望太玄之境。 可是君品玉不满二十跻身神将,如此妖孽的天赋,岂不是说日后可以踏破那道天关,晋升帝君?! 桃花源城中,仅仅一位云中君就已经压得天下修行者喘不过气来,若是云中君的门下再添一位帝君,那后果,在座的众人想都不敢想。 该死,这个君品玉是什么时候拜入的云中君门下?!出道即神将,搞得这些名门正派、世家大族措手不及,一点儿针对措施都没有。 要是提前知道,君品玉早早就会夭折在修行路上,哪里会有今天的麻烦? 众人面面相视,眼神交换间,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君品玉歪着脑袋很认真地想了想,笑着回答道:“能够拜师桃花源,当然很了不起。不服你就憋着!你们想要挑衅桃花源的尊严,就得做好脸被打肿的准备。”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 无数人纷纷怒目而视,心中已经火冒三丈。 魏千山喉咙滚了滚,瞪大了眼睛看着君品玉:“我滴龟龟,这就是桃花源年轻一代弟子的风采吗?好狂好嚣张。” “阁下未免太狂了吧。” 一个中年人脸色铁青地站了出来,手中长剑出鞘,精纯的元气从体内呼啸而出,宛若风暴席卷开来。 中年男子周身散发着恐怖的剑意,剑气凌厉刚猛,即便是隔着十丈的距离,君品玉也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肃杀。 这个男子,竟然是一位上清境大圆满的剑修! 大道三千、各有所长。剑道一途最擅长攻伐,修炼至大成,越级挑战乃是常有之事。当年老剑神轩辕藏锋初入江湖,不过凝元境高阶,却凭借着凌厉狠辣的剑招和纵横无双的剑意,硬生生拼死了一位涅盘境的修行者,一战成名。此后轩辕藏锋一路高歌猛进,孤身深入蛮荒,剑斩妖王,随后一路拼杀,问剑圣山,更是和金帐王庭的大君连番血战,杀出了一代剑神的名号。 即便是云中君当年以无敌之姿碾压了轩辕藏锋,事后也亲口承认,轩辕藏锋,无愧于剑道、无愧于天下剑客。 中年男子怒目而视,神态威严:“天剑门南宫英,问剑桃花源。请神将阁下拔刀!” 第二十章 不速之客 “向我问剑?” 君品玉看了一眼魏千山,略带戏谑地说道:“魏城主,说好的鉴宝会,怎么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啊。这一个个的都和我们桃花源有仇,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魏千山连忙赔笑道:“不不不,绝无此意。大秦以武立国、民风剽悍。以武会友已是常态,不过君公子说得对,既然是鉴宝,那就请南宫先生介绍一下自己手中的名剑吧。” 南宫英傲然道:“在下手中佩剑,名为真刚,取万年玄铁所铸,位列剑谱,排名第七十四。” 君品玉仔细瞧了瞧南宫英手中的真刚剑,缓缓点头:“能够名列剑谱前一百的剑,果然是好剑。只不过你虽然手握名剑,却依然不值得我拔刀。” 君品玉的狂傲彻底惹怒了南宫英,身为上清境圆满的剑修,南宫英身经百战,也曾鏖战于沙场之上,也曾围杀过黑暗种族的公爵。虽是山上人,走的却是莽撞人的路子。真刚剑在手,何时受人如此轻蔑? “希望你的刀,比你的嘴硬。” 南宫英体内元气震荡,锋锐的剑气扑面而来,剑光璀璨晶莹,千百道剑光好似孔雀开屏,转眼间便遮蔽了君品玉的全身。 每一根尾羽都是一道剑光,在这光彩夺目的鸿门楼内显得更加耀眼。 恍惚间,仿佛有着清越的凤鸣,响彻了大厅。 正是天剑门的招牌剑术:剑开屏! 君品玉微微颔首,先不说这个南宫英品性如何,至少这一招剑开屏还是对得起他名门弟子的身份的。这一式剑开屏乃是天剑门中名气极大的精妙剑术,传承悠久,更是历经岁月打磨,早已变得无懈可击。这一招若是练到最高深的境界,可短暂地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甚至可以对高阶的对手造成威胁。 只看南宫英的剑光凝实内敛、剑气纵横而不散,便知他这一剑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这已经是很不错的天分了,要知道剑道一途,对于资质心性最为看重。想要将剑开屏练到这种境界,不仅需要千锤百炼,还需要足够高的悟性。以普通人的眼光来看,这个南宫英,的确算是百里挑一的剑道天才。 只不过,他面对的,是君品玉。 今夜之前,这个名字或许默默无闻; 但是今夜之后,四海九洲都会记住这个名字。 剑光绚丽闪耀,如梦似幻,赛红拂首当其冲,只觉得恐怖的压力犹如潮水一般淹没而来,几乎令人窒息。漫天凌厉的剑气切割皮肤发出的刺痛,仿佛千刀万剐一般。 她只是一个地位卑微身份低贱的风尘女子,纵使学了些微末的道法,也不过是为了男欢女爱之时增添几分情趣而已,如何挡得住一位名门子弟的全力一击? 也就在这时,一道挺拔的身影挡在了赛红拂的面前,周围的压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赛红拂顿时松了一口气,望着眼前的少年。 一身布衣,一双布鞋,身材算不上高大雄魁,却令人感到无比心安。 对于看不到明天、看不到未来更看不到希望的赛红拂来说,那种把心放到肚子里的感觉,真的很美好。 君品玉舒展身体,霸道狂暴的元气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从君品玉的体内呼啸而出,伴随着一身震耳欲聋的龙吟,摧枯拉朽般绞碎了所有的剑光。 真刚剑距离君品玉三丈之外就仿佛撞在了一块铁板之上,任凭南宫英使出浑身解数,却也是寸步难进,他望着那个站在主位上居高临下的君品玉,少年的目光桀骜而冰冷,实力强大而恐怖。 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 南宫英清晰地回忆起,那一年,在桃花源的选拔上,自信满满的南宫英在通天路上被无情地淘汰,而淘汰他的那个少年,拥有着和君品玉一样冰冷狂傲的眼神,一样恐怖强大的实力。 二人之间的差距,犹如天渊鸿沟,令人绝望。 这一幕犹如心魔深深地根植在南宫英的灵魂深处,直到他被七十二名门之一的天剑门选中,成为某位剑道大佬的真传弟子,学到了高深的剑术,方才逐渐恢复了自信,淡忘了心魔。 后来,南宫英又打听到,那个淘汰他的少年,两年后为了掩护战友,被黑暗种族乱刀砍死、尸骨无存,南宫英这才彻底战胜了心魔。 然而,今晚的君品玉却再度让南宫英感受到了恐惧和绝望,内心深处好不容易战胜的心魔,隐隐竟有一种复苏的迹象。 桃花源? 又是桃花源! 大家都是人,凭什么差距那么大! 我已经很努力,为什么?!为什么始终都无法追上和桃花源弟子之间的差距?! 同龄人中的天才远远地走在了我的前面,现在一个初出茅庐的混小子,居然也把我甩在了身后! 我不服! 不服! 南宫英心中绝望地呐喊着、咆哮着,方正的面容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双眼布满了狰狞的血丝,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择人欲噬的凶兽。 “这是要·······入魔了啊。” 君品玉的眼睛微微眯起,虎躯一震,南宫英便被震飞出去,真刚剑脱手,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落入君品玉的手中。 倒地的南宫英吐出一口鲜血,眼中的血丝逐渐消失,再度看向君品玉的时候,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怨毒和阴狠。 眼见着南宫英倒地,周围的宾客们纷纷坐不住了,拍案而起,怒目而视: “君品玉,你们桃花源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君品玉只是冷笑:“明明是你们先动的手,现在说我欺负人?魏城主,你请的客人,好像有些不讲道理啊。” 话音刚落,耳边就听到了如雷的鼾声,只见这个肥硕如猪的死胖子左拥右抱,不知何时倒在了美人的怀中,居然睡着了。 这一幕,让君品玉哭笑不得。堂堂圣象城的城主、大秦帝国的烈山神将,也忒不要脸了些。 这脸皮,只怕比大秦帝国的屹立万年不倒的万里长城还要厚几分。 君品玉望着台下的虎视眈眈的众人,眼神微冷,满是戏谑地说道:“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是打算进行正义的群殴吗?” 众人相视一眼,大吼一声:“一起上!” ······· ······· 这一夜,风云滚滚、八方齐震。 九天之上,有着金色的闪电陡然撕裂了苍穹,璀璨的电光蛮横地划破了蛮荒漆黑的寒夜,照亮了半个圣象城。 鸿门楼外,早已埋伏多时的数百名剑修腾空而起,手中仙剑绽放出艳艳光华,下一刻,剑落如雨,天地肃杀。 即使隔着数千丈的距离,依然能够感受到那刺骨冰寒的剑气和杀意。 三十三层的鸿门楼,人影攒动,无数仙家灵宝齐齐亮起,释放出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仙家阵法。 盛放的光芒,灿若朝霞。苍穹之上,忽然回荡奇异的吟唱之声,宛若漫天神佛的低语,又好似九幽恶魔狰狞的笑声,那种无法言说的威慑和震撼,犹如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圣象城每个人的心头。 这是何等煊赫的神通! 这是何等神妙的道法! 所有人的心头都为之一颤,究竟是什么样的敌人,竟然需要圣象城中七大名门十三世家的联手围攻绞杀? 众人惊疑之间,忽然看到有一道挺拔如松的俊朗身影御风而来,负手凌空。 那人周身缭绕着金色的电芒,煌煌天威恍若霸王重生,带着战胜一切的狂傲和摧毁一切的霸气,独自一人面对着漫天肃杀冷厉的剑雨,霸烈雄浑的元气犹如大荒深处最可怕的玄煞风暴,席卷而出。 仿佛一人,便胜过千军万马。 ······· ······· “狗爷,山主被群殴了,我要不要去帮忙?” 武天伤咬着煎饼卷大葱缓缓踱到门口,只见狗爷穿一身宽松凉爽的马褂坐在门槛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旱烟。 院子里的浪小乙正在忙碌,将准备好的各式物资打包装车。 花未名慵懒地躺在黄泉生死棺中,安静地翻阅着《春梦奇谭》,绝美的面庞无悲无喜,波澜不惊。 “山主要装逼,你去干嘛?” 狗爷没好气地回蹭了一句,把武天伤噎得说不出话来。连忙喝一口地道的高粱酒,顺了顺气脉,威武的面庞涨得通红。 “有没有看到小老大?” 狗爷缓缓吐了一个烟圈,淡然问道。 “没,他说出去买根糖葫芦,估计快回来了吧。”武天伤打了一个酒嗝,拍了拍肚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吃饱了,心里踏实。 巷子口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身材高挑清癯、戴着檐帽的灰衣老者缓缓走到了竹锦轩的门口。 老者身材单薄、皮肤干瘪,看起来弱不禁风。脸色惨白如纸,双眸漆黑如墨,竟没有眼白。他的全身都散发着和死人一样枯朽的气息,然而步伐却矫健轻盈,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灰衣老者的步伐玄奥莫测,仿佛蕴含着某种大道的韵律。每走一步,脚边青石小路的地缝中,就会有一朵雪白的小花盛开。 百步之后,空旷寂静的小巷中就开满了雪白的小野花。 这种小野花在大荒之中随处可见,因而武天伤并不感到陌生。但是在这个萧瑟凄冷的秋夜,忽然开出只有早春才能看到的野花,不由得让人感到无言的诡异和阴冷。 “这个老头,比狗爷还要邪门啊。” 武天伤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出,雄壮的身躯便挡在了灰衣老者的身前,双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杀生刀,一双虎目闪烁着震慑人心的精光。 灰衣老者距离武天伤还有七步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不多不少。他缓缓地抬起头,苍白的嘴角掀起一抹诡异阴森的笑容,仿佛行走在人间的孤魂野鬼。然而他的声音,却是异常年轻、充满朝气: “好一个杀生罗汉!” 第二十一章 杀生刀 站在灰衣老者面前的那一刻,武天伤便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气势扑面而来。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老者,全身却散发着如海如渊般深邃的气质。 深不可测。 即使面对着大荒凶兽都不曾紧张过的武天伤,心中没来由地狠狠一颤,旋即眉头紧锁,眼神冷冽。 灰衣老者阴恻恻地说道:“年轻人,你很不错,可愿意拜我为师?老夫这一身通天修为,如今倒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传人。” “传人?呵呵。” 狗爷磕了磕烟枪,冷冷地讥讽道:“你体内生机外泄,如果我没猜错,修的是血魔道。我看你是看中了我们家二郎的肉身,想要夺舍吧。” 听到这句话,武天伤心中骤然发紧,紧接着,面前的灰衣老者仿佛直接穿越了空间,出现在了他的身前。脚下的布鞋在青石地面旋转,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摩擦音。一只干瘪的拳头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悍然朝着武天伤的胸口袭来。 拳头打爆了空气,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快若崩弓、发若炸雷。 不动用元气,只依靠肉身力量。 武天伤从未见过如此霸道强硬的拳法,深黄如古铜的元气下意识地在周身凝聚,化作一个青铜古钟的模样。 “金钟罩?有点儿意思!” 灰衣老者一拳重重地砸在金钟罩上,拳势刚猛,摧枯拉朽。震耳欲聋的钟声响彻小巷,武天伤惊讶地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金钟罩居然布满了裂纹,下一秒直接碎裂。 武天伤向后连退七步,最后右脚猛地一踏,卸去了身上的力道,这才稳住身形。 然而脚下的青石,已经化成了齑粉。 “好霸道的拳法。” 武天伤揉了揉胸口,胸前隐痛让他微微蹙眉,刚刚那道凌空的拳劲直接打断了自己两根肋骨。 这个灰衣老者的刚猛拳意,似乎不比山主的差。 “如果在我巅峰的时候,这一拳下去,你已经成了渣渣。”灰衣老者面露惋惜,有些不满意地握了握拳头,似乎因为没有一拳把武天伤打死而感到失望。他抬起头,望着远处战况激烈的鸿门楼,有些不舍地说:“其实我最想要的,还是上面那个少年人的肉身。是叫君品玉吧,名字是个好名字。只不过,那个小家伙的实力,强得有些离谱了。还未成年就达到了巅峰神将,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 说罢,老者耸了耸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望着武天伤笑眯眯地说道:“算了,做人不能太贪。能得到一个杀生罗汉的肉身,也挺不错。” 灰衣老者正打算向前踏出一步,忽然发现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诡异的灰线,一朵灰烬玫瑰在老者的脚前缓缓绽放,仿佛是一个无言的警告: “越界者,死!” 灰衣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缓缓地收脚,面无表情地看着狗爷。 “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二郎,你不是一直想见识一下轩辕家族正宗的八极拳吗?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曾经的八极拳宗师,轩辕镇岳。” 狗爷磕了磕烟枪,自顾自地吞云吐雾,沙哑的声音宛若破锣,让灰衣老者听起来很不舒服:“轩辕镇岳,你想要夺舍我们家二郎的肉身,小老头可不答应。” “轩辕镇岳·······嘿嘿,轩辕镇岳········没想到都过去了两百年了,还有人能记得这个名字。” 灰衣老者阴恻恻地笑着,一脚踩碎了那朵灰烬玫瑰,脸上表情阴冷:“我自己都快忘记了,真是难为你了。” “轩辕镇岳?是谁?”武天伤的神情有些茫然。他毕竟年轻,论起江湖阅历和见识,远不如这个一只脚已经迈进棺材中的狗爷。 “曾经四海九洲的第一圣王,和白元甲一个时代的枭雄。神兵谱名列十七的古剑镇岳,就是他的佩剑。” 狗爷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拄着焦黑的竹棍,端着烟枪站起身。略微挺直已经重度佝偻的脊梁,踱步至轩辕镇岳的身前: “只不过,你不应该活在世上,两百年前你就应该死了。” 轩辕镇岳阴冷地笑着:“可是我不想死啊,我想活着。这四海九洲的大好河山,我还没有看够。” “所以你就自甘堕落,入了血魔道,大量肆意掠杀凡人精血为自己续命。” 狗爷冷冷地说道:“轩辕镇岳,没想到你居然为了苟且偷生,干下如此丧尽天良的事。你身上这身腐朽酸臭血腥的味道,小老头闻着就想吐。” “如此滥杀无辜,轩辕镇岳,你对得起自己的姓氏,对得起自己的祖宗吗,对得起天下苍生吗?” 姓氏?祖宗? 轩辕镇岳放肆大笑:“与我何关,我只需要对得起我自己就行了。” “原来如此,曾经那个骄傲霸道的轩辕圣王,居然已经堕落到如此模样。可悲、可叹、可笑、可怜啊。”狗爷嘬了一口旱烟,缓缓朝着院里走去,掌心灰色雾气涌动,竟是直接抛给了武天伤一坛陈年的高粱美酒。 “二郎,就让轩辕老前辈好好瞧瞧,这一代大秦莽撞人的风采!” 武天伤掀开酒封,顿时酒香四溢,忍不住赞叹一声“好酒”。当即开怀痛饮,一大坛美酒下腹,武天伤已经酩酊大醉,披头散发,脚步晃荡,看着轩辕镇岳的眼神逐渐迷离。 轩辕镇岳的眉头微蹙,因为这一刻,他居然从武天伤的身上,感到了一丝危险。 不过一个天人境的莽撞人,居然能够让他感到危险? 开什么玩笑! 轩辕镇岳双手黑气缭绕,手掌已经变得漆黑如墨,散发着冷硬的光泽。他的右脚微微用力,只听“咚”的一声,以他为中心,周围数百间房屋瞬间倒塌,尘土飞扬,而他本人手掌抬起,轻描淡写地拍出。 “轰!” 这一掌看似平淡无奇,然而其中的拳意却磅礴如雷,周围的空间瞬间扭曲,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刚烈席卷而出,宛若匍匐多时的洪荒凶兽,骤然弹射捕猎一般,令人眼皮直颤。 “曾经名动天下的轩辕圣王,怎么变成了一条拆家的疯狗?” 花未名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中的《春梦奇谭》,语气不满。 周围好好的一座院子,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狗爷抽着烟枪,慢悠悠地说道:“为了长生不老,变成什么样都不奇怪。” “轩辕镇岳毕竟曾是四海九洲的第一圣王,虽说如今年老体衰,修为倒退,却也不是一般的神将能够抗衡的。而这个武天伤,不过是个天人境的武者,您老人家就不担心他被轩辕镇岳一拳打死?” 花未名淡淡地询问道。 狗爷摇了摇头,笑而不语,一旁的浪小乙将最后一包物资装上车,拍了拍手,笑道:“全盛时期的轩辕镇岳,还真有这个实力;但是现在嘛,最多五五开。” 说话间,武天伤长发飞扬,脚下玉环步,手中杀生刀,体内元气激荡,伴随阵阵虎啸之声。 望着不断逼近的拳劲,武天伤怡然不惧,杀生刀如同醉酒的壮汉,慢悠悠地晃荡着,划出一道醉醺醺的弧度。 轩辕镇岳眼睛微微眯起。 花未名的瞳孔骤然缩小。 周围的时间都好像停止了,听不见喧嚣的风声,听不见轰鸣的雷声,天地万物,在这一刻,归于死寂。 只剩下了一把杀生刀。 “轰!” 刀气与拳劲,相互倾轧。那号称霸绝天下的八极拳意,在杀生刀面前,隐隐有了溃散的趋势。 花未名沉默许久,缓缓地说道,语气中隐隐充满了赞叹之意:“阿难破戒刀,好一个杀生罗汉!” 拳劲被破,轩辕镇岳后退了一步。 他已经两百年不曾后退过了。 第二十二章 怒苍 儿时练拳,少时练剑,行走江湖数百年,轩辕镇岳从未后退过。 更不用说被一个修为比自己还低的年轻人打退。 这让轩辕镇岳感到很恼火,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铁青。 武天伤抬眼,望向轩辕镇岳,冷冷地说道:“轩辕镇岳,你老了。” “我老了?” 轩辕镇岳狞笑,全身骨骼肌肉发出炸裂的雷音,正是八极拳练至登峰造极的表现。 道道雷音轰鸣,远远传开,似是无穷无尽,引得圣象城内所有莽撞人的元气共鸣。 还没等武天伤回答,轩辕镇岳一步踏出,身形宛若灰色的闪电,闪现至武天伤的面前,一拳开山断岳,势不可挡,同时还伴随着雷霆般的怒吼: “我老了?!” “我老了?!” ········· 每一声怒吼,都好似神怒一般,伴随着刚猛霸道的八极拳。每一拳都快若闪电,刚猛无俦,毫无技巧可言,将一力降十会发挥到了极致。 转瞬之间,八拳尽出。一拳比一拳更快,一拳比一拳更重。到最后,武天伤只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拳头,而是一座万丈高山。 即便如此,武天伤已然从容不迫,手中杀生刀如臂驱使,刀刀硬挡,一步不退,最后口中溢血。 他可以躲,但是他却没打算躲。 因为武天伤知道,这是前浪与后浪的战斗。 他要从正面,堂堂正正地击败轩辕镇岳! “真不愧是四海九洲曾经的第一圣王,若是倒退二十年,武二哥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浪小乙忍不住感慨道:“只可惜,拳怕少壮,岁月不饶人。” 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武天伤傲然而立,黑发披散,虎目威严,手中杀生刀如同旋风一般斩出,九刀连斩,轩辕镇岳连退九步,漆黑冷硬的手掌被硬生生地砍出九道伤痕,血流不止。 九刀斩出,武天伤徐徐后退,口中渗出鲜血,眉宇间却愈发神采飞扬。 轩辕镇岳双手颤抖,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一缕缕凝练凌厉的刀劲顺着伤口不断逆行,在他的体内肆意破坏,连忙调动全身的元气,将入侵体内的杀生刀气尽数清除。 “要是换成我们山主,刚刚第三刀的时候,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武天伤淡淡地笑道:“轩辕镇岳,我不想动手杀你。如果你还要点儿贵族的脸面,就请你自我了断。” “自我了断?” 轩辕镇岳阴冷地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双手的鲜血,缓缓地说道: “听起来,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很能打啊。” “不过,小子,出来混江湖,可不是能打就行。” “要有地位。” “要有权力。” “还要有财富。” ······· 轩辕镇岳每说出一句话,黑夜之中就冒出一个血奴,片刻的功夫,十个血奴如同幽灵一般,将众人团团包围。 每一个血奴都散发出浓烈的煞气,宛若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恶魔。 如果说葬花吟是黑魔道的禁咒;那么炼制血奴就是血魔道的禁忌手段。 很久很久之前,魔教的祖师结合炼器、毒术和养蛊之法,以活人为核心,炼制出来的血奴肉身强硬,金刚不坏,而且充满了剧毒。不仅是体内的元气、血液、皮肤,就连呼出的气体,都有剧毒。 无药可解。 炼制血奴的方式异常残忍和血腥,当年魔教掀起腥风血雨,在九阴玄煞之地铸造血池,以阴冥煞气为引,将成千上万的活人投入血池之中,炼制出了九十九个血奴。 血奴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尸骸遍地,给天下苍生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四正名门、八大家族倾尽全力,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方才彻底摧毁了九十九个血奴,重创魔教。 狗爷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轩辕镇岳居然会堕落至此,连血奴都炼制了出来。 要知道,当年围攻魔教圣殿,轩辕家族可是死战不退,损失了三分之一的门客长老,阻断了魔教的退路。 剿灭魔教的首功,当属轩辕。 武天伤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杀生刀,狗爷则是破口大骂:“轩辕镇岳,我草拟大爷。你还有没有人性?你还是不是人!” “我早就不是人了。” 轩辕镇岳放肆大笑,遥遥一指,十个血奴瞬间扑了上来,腥红的元气犹如滚滚血河,翻涌之间掀起血雨腥风。 很难想象,两百年间轩辕镇岳究竟杀了多少人,才炼制出如此恐怖的血奴。 武天伤面色凝重:“狗爷,我好像打不过。” “我也打不过。”浪小乙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他本就不擅长战场厮杀,更多的时候,做的都是情报方面的工作:“想想办法,狗爷。” 花未名淡淡地瞥了狗爷一眼,却发现狗爷镇定如常,颇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感觉。 她很好奇,想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究竟藏着怎样的实力,能够让周围的人对他如此尊重。 狗爷眼中翻涌着灰色的雾气,干枯的双手缓缓结印。 轩辕镇岳心中骤然警惕,死死地盯着狗爷。虽然狗爷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不过是凝元境,但是那种镇定自若,绝对不是一个凝元境的修行者能够拥有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老头,在刻意隐藏自己实力。 浪小乙和武天伤也很期待地看着狗爷。 他们也很想知道,这个被山主奉为座上宾的老头,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实力。 “大召唤术!” 狗爷大吼一声,周围人纷纷神色凛然。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狗爷将要放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道法神通时,狗爷忽然一仰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扯着嗓子大喊道: “救命啊~偷家啦~!” 沙哑如破锣的嗓音,穿透了夜晚的圣象城,显得格外刺耳、难听。 周围人齐齐晕倒。 轩辕镇岳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颇有一种被戏耍的愤怒。搞了半天,这个老头不是在扮猪吃老虎。 他是真的猪! 直到用尽了最后一口气,狗爷老脸涨得通红,又由红到青,由青到紫,剧烈地咳嗽起来。 “nmd,敢耍我?!” 轩辕镇岳勃然大怒,大手一挥,血奴纷纷爆发出强烈的煞气,以一种极端可怕的速度和气势,暴掠而来。 三十三层鸿门楼,陡然发生惊天动地的爆炸。圣象城中无数人惊骇地发现,往日那些高高在上的名门弟子、世家贵族,这一刻全都狼狈吐血,气息萎靡,犹如下雨一般纷纷掉落。 天空仿佛被撕裂一样,一柄偃月刀划破长空,带着滔天的风暴和凌厉的劲风,重重地落在狗爷的面前。 “咚!” 刀气弥漫,刚猛霸烈,笔直地矗立于苍穹之下,浩瀚的霸气犹如海洋一般席卷四方,仅仅靠着气势,便震退了全部的血奴。 轩辕镇岳微微一怔,体内元气激荡,震散了弥漫天地的元气风暴。直到这时,众人才看清楚—— 偃月长刀,通体青碧如翡翠。刀柄长约九尺,端凝沉雄,上面镌刻着神秘古老的花纹;刀身三尺六寸,刀刃潋滟如秋水,杀气纵横。吞口处是一朵盛开的青莲,莲生三十二瓣,古朴而简约。 金色的电芒犹如水中的银鱼,在刀身之上飞速窜动。 “那是········” 花未名望着那把青苍如玉的大刀,先是微怔,随后美眸震惊,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震骇: “怒苍!” 君品玉穿着一身廉价的布衣布鞋,从天而降。大手一握,碧血刀发出喜悦的铮鸣,飞回他的手中。 少年手持青色大刀,神色冷冽,当他出现的那一刻,远处窥视的所有人都觉得,圣象城的夜晚,突然升起了一个太阳。 第二十三章 一拳 刀者,百兵之胆。 民间俗传的十八般武器中,刀排在第一位。 可是在四海九洲的江湖中,在大秦帝国的朝堂上,刀是比不上剑的。 剑走轻灵,自古以来就是百兵之君。它生来就有一种神秘浪漫的气质,一种高雅圣洁的尊贵。 一提到剑,人们总是联想到华贵的宫廷、苍茫的深山、缥缈的云端。 山上人都喜欢修剑,因为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眼中,剑是优雅的,是尊贵的。 不仅仅只是一种华丽的装饰,更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一种权力和威严的象征。 从古至今,无数卓尔不凡的剑客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上写下了数不清的风流传说。 这些传说,更是给剑这件兵器,染上了梦幻般的色彩。 然而刀不一样。 剑是属于贵族的,可是刀是属于平民的。 它太普通、太常见,和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普通人的家里可以没有剑,但不能没有刀。 菜刀、柴刀、砍刀、剪刀、理发刀、指甲刀、剃毛刀、杀猪刀······· 自古以来,刀就是莽撞人的象征。 名震天下的莽撞人,都是赫赫有名的刀客。 比如桃花源中的云中君;比如五柳草堂中的那个书生; 再比如······· 眼前这位手握怒苍大刀的君品玉。 ······· ······· 黑夜恍如白昼。 君品玉手持怒苍大刀,宛若一尊从天而降的战神,挡在了狗爷的身前。他的身躯挺拔如长枪,一双丹凤眼,眸光冷冽如电。 他手中那把粗壮冷硬的怒苍大刀充满了十足的威慑力,寒光如雪,令人望而生畏。 轩辕镇岳面色惊疑不定,身边的血奴也不敢轻举妄动。 “竟然真的是怒苍刀。” 花未名发出一声长长地感慨:“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够一睹这件绝世神兵的风采。” 狗爷笑眯眯地说:“怒苍古刀,应劫而出。刀中是寄宿着霸道绝伦的远古战魂,放眼四海九洲,只有一个人能够拿得起这把刀中至尊。” 话里话外,充满了无限的自豪和骄傲。 而对于狗爷的话,花未名出奇地没有反驳。一双秋水明眸紧紧地盯着君品玉,充满了无限的好奇: 究竟是怎样飞扬跋扈的男人,才能征服这把霸绝古今的怒苍刀?、 君品玉缓步走到武天伤的身旁,掌心处有着精纯的元气输入到武天伤的体内,帮助修复受损的内脏和骨骼。 “对不起山主,我给天狼山丢人了。” 武天伤一脸羞愧地说道。 “以天人之境的修为,将轩辕镇岳逼迫至此,已经很不错了。”君品玉拍了拍武天伤的肩膀,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接下来的路,还很长;要杀的人,还很多。” 武天伤握紧手中的杀生刀,坚定地说道:“我愿为山主开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君品玉点点头,淡淡地吩咐道:“你带着狗爷,小乙带着花老板,按照原定的路线杀出去。圣象城内的那些名门正派的强者都被我打残了,至于那些不长眼的散修,谁敢拦路,杀无赦。” “你们走,我断后。” 武天伤和浪小乙点了点头,二人驾驶着白马香车,飞上夜空。轩辕镇岳阴冷地笑道:“想走,你们走得了吗?”说完,周围血奴腾空而起,狂暴的元气弥漫,滔天血海翻涌。猩红的光芒化作不同的武器,朝着狗爷等人截杀而去。 “几个血奴而已,我们要走,可没人拦得住。” 怒苍刀周身涌动金色的电芒,一道无比霸道凌厉的刀气冲天而起。君品玉身形一闪,便已经拦在了血奴的身前,手中长刀犹如猛虎下山、蛟龙入海,刀光潋滟如潮水,仿佛滔天血海上涌现一轮耀眼的金色太阳。 惊人的元气风暴肆虐开来。 “叮叮叮叮!” 君品玉以一敌十,毫无惧色。他的刀法并不华丽,却异常实用。每一招每一式都经过了千锤百炼,融入到了自身的血肉之中,电光火石之间,布下了层层刀幕,将自己的身体紧紧护住。 刀法朴实、刀意雄浑、刀气凝练。 明明用的都是最基本的十字刀诀,然而那些血奴却始终都无法靠近君品玉周身的三丈之内。 “能够把十字刀诀练到这一步的,只怕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了。” 一直关注战场的花未名忍不住感慨道:“这一身刀意巍峨堂皇,十年之内,便可跻身当世一品。” 狗爷抽着旱烟,悠悠地说道:“穷乡僻壤、无依无靠。玉哥儿也没那么好的命,学不到什么高深的刀法,就只能自己一遍一遍练着最基础的十字刀诀。从我认识玉哥儿的那天起,玉哥儿刀不离手,每日习练十字刀诀至少一千遍,才有了今日这般登峰造极的刀法。” 二人谈话间,君品玉和血奴在之间已经交手数十招。虽然血奴占着人数上的优势,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君品玉正逐渐占据上风。 这让轩辕镇岳很是恼火。 这些血奴身前都是有名的强者,每个人都背负着极为高深的传承武学,又经过了血魔道的邪术淬炼,不仅肉身坚固、金刚不坏,体内的元气也充满了剧毒。速度、力量、反应······都足以媲美当世顶尖的二品高手。 然而这些血奴却被君品玉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小子压着打! 轩辕镇岳表情愈发阴狠,他的这具身体已经腐朽,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夺舍一具年轻的肉体。可是,普通人的肉身如何能够承载他这一身三百年的修为?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具合适的肉身,却被君品玉从中阻挠。轩辕镇岳怒火中烧,拳头之上隐隐有着粘稠的血光蔓延,伴随着邪恶的血腥之气。 这一拳带着轩辕镇岳三百年的功力,刚猛霸道。猩红犹如风暴的拳劲撕裂了空气,在无数诧异的目光中,对着君品玉的脑袋轰出。 那种气势,足以把君品玉的脑袋轰爆。 这一拳,必杀! 曾经骄傲的轩辕圣王,如今居然出手偷袭一个晚辈。 这还真是,脸都不要了啊。 早有防备的君品玉冷笑一声,掌心处闪烁着暗金的光芒,拳头犹如铜铸一般,正面接下了轩辕镇岳的一拳。 “轰!” 可怕的波动席卷开来,血海之上突然掀起惊涛骇浪。 “金刚罗汉拳?就凭你这个烂大街的下品武学,也配和老夫的八极拳过招?” 轩辕镇岳不屑地嘲讽道。 轩辕家族的八极拳独步天下,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和武当山的太极拳并列为天下第一的拳术。 有第一没第二,第三差了十万八千里。 而金刚罗汉拳,不过是四海九洲最普通最便宜的一本拳法。三文钱就能买到一本字迹工整、插图清晰的典藏版! 面对轩辕镇岳的嘲讽,君品玉只是平淡地说道:“我是个穷人家的孩子,买不起什么顶级的武学,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最普通的拳法练到极致。” “八极拳的确是天下第一的拳法,但是很可惜,人不行,拳法再好,也不行。” 说完,君品玉的拳头上迸发出古朴的金光,虚空深处,不知从何处传来渺茫的梵音,一声一声愈发辽阔壮丽。 君品玉的身后,竟是缓缓浮现出一道金刚罗汉的虚影。 那道虚影的面目模糊,看不整齐,然而那一双拳头凝练若实质,缓缓地和君品玉的拳劲融为一体。 “这是·······武学之灵?” 不! 这不可能! 轩辕镇岳心中大骇,忽然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道从君品玉的拳头传来,中正堂皇的佛门金光,竟是直接破了轩辕镇岳的八极拳。 第二十四章 斩将 武道可以通神。 在混沌初开、天地洪荒的时代,众神携门下弟子行走人间,传道受业。 他们播撒文明的火种,将修炼之道传授给人族,使得生来孱弱的人族可以掌握天地伟力,拥有了能够对抗洪荒妖兽的能力。 远古众神在天地间遗留下许多道法神通、武学秘术,这些术法修炼到极致,便可以沟通远古神明的意志。 也就是武学之灵。 自古以来,评价一部功法的优劣,主要就是看武学之灵的强弱,凡是能够召唤出武学之灵的功法,都可以跻身上三品。 而金刚罗汉拳经过了千万年的衍化,早已变成了烂大街的武学,四海九洲随便一条街道都能买到。 莫说是轩辕镇岳,便是如今的大秦帝国,人们也不屑于学这种武学功法。 然而没人能想到,身为巅峰神将的君品玉不仅修炼了这部烂大街的功法,还修炼出了武学之灵! tnnd,这家伙究竟练了多少遍金刚罗汉拳,才练到这种登峰造极的程度? “金刚罗汉拳,和十字刀诀一样,差不多练了三百万遍,才达到这种境界。” 狗爷抽着烟,缓缓地说道。然而听到这个数字,花未名的眼皮狂跳,心狠狠地一颤。 练拳三百万? 意味着什么? 即使君品玉坚持不懈,每天至少也得习练一百遍,整整十年,才能打完这三百万拳路。 这已经不是努力或者毅力能够形容的了。 这简直就是疯子! 不折不扣的疯子! 谁会没事把一套烂大街的拳法练上百万遍? “穷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记得玉哥儿第一次来到圣象城的时候,看中了一部六品武学《大浮屠手》的残篇,上面只记载了两招半的掌法,要价十张银元券。那时候是真滴穷,身上零零整整加起来,总共才十张银元券,这已经是全部的积蓄了。玉哥儿在那个摊子前犹豫了一下午的时间,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买走了那本《八荒帝手》。” 狗爷抽着烟,回忆起了往事:“再后来,玉哥儿就买了这本烂大街的金刚罗汉拳,又花了两张青铜券,给小老大买了一串儿糖葫芦。剩下的钱,都带了回去。” 老头回想起那个黄昏,君品玉背着江流儿回到了小小的山洞里,秋木兰看着君品玉手中的那些钱,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傻啊你,十张银元券买一本《大浮屠手》,只要你学会了,江流儿天天有糖葫芦吃!” 君品玉小心翼翼地把钱收好,淡淡地说道:“武学、道法、秘术、神器·······这些身外之物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 “强的是人,不是武器,更不是功法。” “我君品玉,就算练的是最下品的金刚罗汉拳,终有一日,也能战胜天下最强的八极拳。” 狗爷望着被君品玉一拳打飞、倒地吐血的轩辕镇岳,心中感慨万千。 什么样的男人最牛逼? 能把小时候吹过的牛都实现了,这就是牛逼。 ······· ······· 轩辕镇岳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修炼的八极拳,有朝一日居然会被人用最普通最平凡的金刚罗汉拳打败。他的身体急速下坠,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尘土飞扬。他灰头土脸地从坑里爬出来,嘴角溢出乌黑的鲜血,右臂软趴趴地耷拉下来,很明显已经废了。 血奴急忙回撤,守护在轩辕镇岳的身边。 “江山代有人才出,轩辕镇岳,你已经老了。” 君品玉单手结印,怒苍刀绽放出金色的电光,锐利霸道的刀气直冲云霄,对着轩辕镇岳当头斩下。 刀气未至,而刀意已经铺天盖地,隐隐有着泰山压顶之势,令人窒息。那道纵横天地的璀璨刀光,下一秒仿佛是要将这片天地,蛮横地斩断。 霸道至极。 “年轻,真好啊。” 轩辕镇岳状若疯魔,双眸寒冷凛冽,仰天大喝:“剑来!” 城主府内,那把被魏千山视若珍宝、小心供奉的古剑镇岳发出清越的铮鸣,宛若流光破空而来。 镇岳古剑,长约七尺,宽约四指,造型朴拙简约。即使是在神兵谱上,这把剑的分量也是极重,仅次于那把号称天下至尊的神剑“镇狱”。 镇岳剑,本就是镇狱剑的仿剑。 轩辕镇岳年轻时行走江湖,靠着这把剑败尽四海九洲诸多天骄,硬生生地将一把仿剑打到了剑谱排名第十七的位置。若不是金帐王庭进犯烈阳关,轩辕家族紧急征召家族子弟,这把剑的排名,还能更高。 在轩辕镇岳的那个时代,同龄人中能够压得住他的人,不过一手之数。 镇岳剑入手,轩辕镇岳的气势节节攀升,眼中战意昂扬,手中镇岳古剑剑气纵横,以一种极其蛮不讲理的方式,向着那道璀璨无匹的刀芒,拦腰斩去。 君品玉冷笑:“老匹夫,你也配剑来二字?” 轩辕镇岳怒极:“年轻人不要太气盛了。” “不气盛还能是年轻人?” “老夫这一剑三百年的功力,你接的下吗!” “放马过来。” ·······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响彻圣象城,镇岳剑和怒苍刀悍然相撞,顿时,整座圣象城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狂暴无匹的元气风暴,一波一波席卷而出,城中的三分之一的房屋因此倒塌,大地千疮百孔,就连那道防御结界也颤动起来。 刀芒和剑气相互倾轧,一时间竟是平分秋色,谁也奈何不了谁。如此僵持了半分钟的时间,方才缓缓消散。 轩辕镇岳跪倒在地,口中鲜血狂涌,镇岳古剑剑芒黯淡,剑身颤抖不止。 君品玉凌空而立,只觉得体内气血上涌,喉咙深处涌出一阵甜腻,嘴角溢出的鲜血,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显然是受了几分暗伤。 然而对于这些小伤,君品玉浑不在意,遥遥一指,怒苍刀宛若怒龙一般咆哮而出,朝着轩辕镇岳杀来。 轩辕镇岳眼中浮现出惊骇之色,心意一动,十大血奴立刻飞掠而来,拼尽全力挡住这一刀。 “死!” 君品玉眼神冷冽,怒苍刀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意,刀身光华潋滟,仅仅一刀,就洞穿了血奴号称金刚不坏的肉身。 “砰!” 君品玉手腕一抖,血奴瞬间爆炸,化作一团浓郁阴冷的血雾。他单手持刀,正打算将轩辕镇岳一刀斩杀,耳边忽然传来急促的破空声,身穿飞鱼服的风语者们犹如鬼魅一般从四面八方包来,将君品玉团团围住。 一支雪羽铁箭从一个极其阴险刁钻的角度射来,箭身之上的铭文闪烁,散发着极其危险的气息。 君品玉心神凛然,身体下意识地后退。铁箭瞬间爆炸,强烈的冲击波让君品玉一退再退,失去了斩杀轩辕镇岳的好机会。 风语者蛮荒北境的镇守使洛尘,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笑容阴冷好似一条毒蛇。 熊孩子江流儿像小鸡仔一样被洛尘提在手里,手里还抓着两串冰糖葫芦,那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写满了天真无邪,他挠了挠头,略显尴尬地说道:“那个,大哥,我想给你买糖葫芦来着。不过好像,被人绑架了。” 洛尘把刀缓缓地架在了江流儿的脖子上,阴恻恻地威胁道:“君品玉,你们不该来这里。我不想得罪桃花源,也不想得罪丞相府。所以,麻烦你配合一下,死在这里。” 君品玉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地说道:“如果我不配合呢?” “那我就杀了他。”洛尘冷冷地说道:“我看得出来,这孩子对你很重要!你死了,我可以让这个孩子活下去。” “你觉得这话我信吗?” “信不信,可由不得你。现在的你,可没得选。” 君品玉无奈地耸了耸肩,笑道:“走啦,江流儿。” “大哥,我的山楂还没吃完呢。” “白玉京的山楂更好吃。”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江流儿兴奋地招了招手,轻声喊道:“都灵!元霸!” 洛尘心里感觉怪怪的,只觉得那里不对劲,然而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两柄幽黑色的莲花重锤从天而降,直接把洛尘砸成了肉酱。 黑色重锤,古老而厚重,锤身之上铭刻着九道神秘的鼎纹,充满了浑厚的力量感。 可怜的北境镇抚使到时都没有想到,手里抓着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娃娃,而是能够把魔宗长老都锤成肉泥的荒古霸体。 轩辕镇岳凝望着那两把夸张的黑色重锤,面色沉重:“九鼎神锤········你是皇族?” “我不是皇族,我是大哥的小弟,江流儿。” 江流儿嘴里咬着糖葫芦,随手把九鼎神锤扛在肩头,望着重伤吐血的轩辕镇岳,笑眯眯地说道:“大哥,杀了这老头,不影响你情绪吧。” 君品玉懒懒地说道:“随你,我们还得赶路。” “好嘞。” 江流儿手臂上的肌肉隆起,手中重锤轻轻一挥,面前的空气瞬间爆炸。轩辕镇岳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江流儿深深地砸进了大地之下。 “老头,送你下地狱。” 江流儿咬着糖葫芦,微微一笑。 像极了一个纯真无邪的天使。 第二十五章 反噬 第二十五章 潜伏在圣象城中的阴字营暗子早已为君品玉安排好了退路,圣象城那座屹立三百年不倒的结界看似疏而不漏,实际上年久失修,内里破绽百出,两辆白马香车不费吹灰之力穿过了护城结界,进入苍茫山脉之中。 圣象城中早已乱作一团,君品玉今夜大闹圣象城,连败一众名门弟子,而后更是和轩辕镇岳一番交手,拆了城中半数的房屋,甚至还杀了风语者的北境镇抚使,洛尘。 听说洛尘的死讯后,魏千山的脸都青了。顾不得收拾残局,他急忙带着亲兵来到现场,可是眼前除了一滩碎肉,什么都没有。 魏千山当即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大奸大恶的魏胖子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可以对不起天下人,可以背叛任何人,但是面对死无全尸的洛尘心中依然无法抑制地感到痛苦和悲伤。 他们既是血浓于水的亲表兄弟,也是同生共死的亲密战友。 魏胖子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年唐王殿下失势被杀之后,他在魏家饱受排挤、接连遭受暗害。穷困潦倒之时,只有洛尘念着往日的情意,瞒着家人偷偷接济,最后更是多次通风报信,让魏千山躲过了无数的暗杀。 身为唐王殿下的亲兵,他能够躲过秦人凤的清算,在蛮荒之中逍遥快活,洛尘功不可没。 身后的地面忽然微微颤抖,一支干枯的大手陡然伸出。轩辕镇岳狼狈地从地底爬了出来,浑身浴血像极了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魔。 魏千山打了一个激灵,脱口就是地道的铁岭腔儿:“哎呀妈呀,这咋还诈尸了??” “滚犊子,老夫还没死呢。”轩辕镇岳怒骂道。 魏千山虚惊一场,拍了拍乱跳的小心脏,哭得梨花带雨:“老祖宗,您没死可太好了。” “老夫三百年保命的手段,怎么可能轻易被杀。”轩辕镇岳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双眸泛着冷酷无情的光芒。他的双手结印,弥漫在空气中的血雾缓缓凝聚,再度化成十个血奴。只不过这些血奴眼神黯淡,看样子是受了不轻的损伤。 这些血奴,每一个都珍贵无比,想要修复,只怕得花费不少心力。 “老祖宗。” 魏千山急忙抹干眼泪,爬了过了,抱着轩辕镇岳的大腿,委屈巴巴地说道:“老祖宗,洛尘死了。” “死就死了,哭个屁。眼泪有用吗?能报仇吗?”轩辕镇岳喘着粗气,血肉模糊的大手拍了拍魏千山肥腻的脸庞:“你要还是个男人,就该想着亲手把君品玉的头砍下来。” “可是……可是……我做不到啊。” 魏千山哭着鼻子说道。 轩辕镇岳冷酷地说道:“小兔崽子,瞧你这点儿出息。” “老夫这次受到重创,十个血奴也损失惨重,需要大量的精血补充生机。你去把那些世家贵族,名门正派的子弟抓来,扔到万灵血池之中。” 轩辕镇岳声音冰冷:“这些人平日里服用了不少天材地宝、灵丹妙药,血肉之中充满了生命精华。将他们炼化,不过三天,老夫就能恢复如初。” 魏千山犹豫不决:“这样做,会得罪很多名门望族的。” 轩辕镇岳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笨蛋,你就不会把屎盆子扣在君品玉的身上吗?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蠢笨如猪的后代?但凡你要是有君品玉百分之一的本事,也不至于混到今天这样。” 魏千山恍然大,急忙率领手下照办。 轩辕镇岳望着君品玉等人离去的方向,冷笑一声:“不急,先陪你们耍耍。” “这苍茫山进去容易,想出来,可没那么简单。” …… …… 苍茫山脉自北向南,绵延三万六千里,宛若一条远古巨龙匍匐在天地之间。传说这里曾经是妖族的龙脉所在,三百年前武帝中兴,率领大军攻入蛮荒腹地,建立圣象城,将这条龙脉纳入大秦帝国的版图之中,从此苍茫山脉就成为了大秦帝国的后花园。 这里的天地元气浓郁,迷雾氤氲,能见度极低。就算是擅长感知的修行者,在这里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然而正是因为这里浓郁的天地元气,山中经常能够孕育出天赋异禀的强大妖兽。 许多修行者不敢深入蛮荒,便经常来到苍茫山脉,或探险,或历练,或者捕获合适的妖兽作为灵兽。 “穿过苍茫山脉,就到了八百里流沙河。过了流沙河,就是莽古荒原,荒原的尽头,就是轩辕家族镇守的烈阳关。” 白马香车中,君品玉望着地图,眉头紧皱。他轻轻咳嗽了几下,嘴角渗出暗红的淤血,脸色不由得苍白了几分。 “你受伤了?” 花未名关切地问道。 君品玉摇了摇头,道:“一点小伤,不碍事。只可惜,算来算去,我算准了秦人凤不会出手,却没算到圣象城中还藏着轩辕镇岳这种老怪物。而且那名门世家子弟,实力不堪入目,手段却不少。” 话还未说完,君品玉又咳嗽一声,脸上浮现一抹病态的殷红。 狗爷抽着烟,伸手给君品玉把脉,没好气地说道:“你的性子太过刚强,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那大秦帝国的七十二道统,祖上都是出过帝君强者的。他们的底蕴远比你想象的可怕。” 君品玉无奈地说道:“我也没想到那坨靠着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堆出来的注水猪肉能够伤到我。” 狗爷撇撇嘴,冷笑着说:“他们的确是注水的猪肉,可他们的老祖宗不是。那些帝君的传承道法、神器,对付一个神将绰绰有余。”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能退就退,能不去就不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不是勇,那是莽。退一步不丢人,被骂几句缩头乌龟,又丢不了肉。至于面子,活着的人才有面子。” 听着狗爷的唠叨,君品玉无奈地笑了:“至少结果还是好的。重伤了一众名门世家子弟,杀了轩辕镇岳,算是没了后顾之忧。” 狗爷阴阳怪气地说道:“玉哥儿,你真以为轩辕镇岳已经死了?” 君品玉微微一愣。 车窗外,江流儿倒挂金钩,探出脑袋:“轩辕镇岳挨了我一锤,不可能还活着。我那一锤子上万斤呢。” 狗爷抽了一口烟:“没什么不可能。轩辕镇岳活了差不多三百年,老奸巨猾,背负着轩辕家族的诸多秘法,又修炼了血魔道的邪术,怎么可能被你一锤子砸死。” “您老人家的意思是……” 狗爷幽幽说道:“炼制血奴,首先需要万灵血池。杀的人越多,万灵血池的品阶越高。这些年蛮荒北境的人族愈发稀少,只怕都被轩辕镇岳投进了血池之中。而魏千山能够坐稳圣象城的城主,暗地里肯定帮轩辕镇岳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情。” “堂堂一代圣王都堕入魔道,只怕从苍茫山到长安城,都干净不到哪去。” 众人听完,纷纷陷入了沉默之中。 君品玉望着窗外灰蒙蒙的世界,只见浓雾如涛,遮蔽了视线。 冷厉的山风混沌地割断了视线。 阴影中的山峰,宛若远古凶兽的牙齿,交错狰狞,隐隐间还能够听到某种不知名生物发出的悲鸣或者惨叫。 轩辕镇岳……没死吗? 君品玉不知想到了什么,气息突然变得紊乱,双眸之中涌现出诡异的黑色雾气,俊美年轻的面庞,隐隐有着黑色的纹路浮现,邪恶,阴冷,诡异。他的眉头紧皱,眼中闪过深邃的紫光,整个人再度恢复正常。 只不过脸色却是更加苍白了。 “怎么了?” “黄泉生死棺的邪气怨念在试图控制玉哥儿的意识。”狗爷眉头紧锁,敲了敲车窗:“既要分心压制伤势,又得对抗邪气怨念的反噬侵蚀,这要是换成一般人,早就扛不住了。小乙,到哪了?” “鹰愁涧。” “寻个安全的地方落脚,玉哥儿的伤不能拖了。” “好嘞。” 第二十六章 山鬼谣 石落深涧十九声,尚比地狱多一层。 这就是鹰愁涧,苍茫山脉中的一处绝地。两边的悬崖陡峭如锋刃,笔直地插入云霄。 涧底幽深,荒草萋萋,有一条小河横穿而过。河流清澈见底,倒映着阴暗昏沉的天空,偶尔可见细长的游鱼和嬉水的野鸭。 浪小乙驾驶着白马香车,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涧底的一处天然的溶洞。洞口灌木丛生,藤蔓遮蔽,若不是浪小乙带路,拨开灌木杂草,寻常修行者很难发现。 洞内广阔宽敞,停放两辆白马香车绰绰有余。浪小乙下车径直走到一面长满青苔的墙壁前,扯下藤蔓,指尖元气涌动,墙壁上瞬间浮现出一道防御禁制。 他的双手快速结印,防御禁制消散,墙壁震动,一扇石门缓缓打开。 石门之后,是一间暗室。纤尘不染的室内,石床石桌石椅,锅碗瓢盆,被褥衣服一应俱全。除了这些生活用品,还有一些必须的食物饮水以及低阶疗伤的丹药。 江流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 武天伤和花未名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狡兔三窟,在蛮荒生存,总得留些后路。” 浪小乙解释道:“五年前,山主入主天狼山,就开始命令阴字营化整为零,秘密潜伏。苍茫山脉中,类似的藏身之处还有许多,我负责其中的七个。” “一共有多少?” 江流儿傻乎乎地问道。 浪小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小老大,这个问题可是天狼山的绝密,关系到天狼山的生死存亡。除了山主和阴字营的统领,谁都不知道。” 说完,浪小乙还看了一下君品玉的脸色。 只听君品玉淡淡地说道:“等你能够打败我,成为山主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些秘密。” 江流儿挠了挠头,显得很是苦恼。 打败大哥…… 这个难度有点儿高啊。 “没信心?”君品玉斜望着江流儿:“这就怂了?” 这番话激起了江流儿心中的傲气,他不服地说道:“儿子才怂。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地打败你!” 周围人顿时笑出了声。 浪小乙走向石柜,在瓶瓶罐罐里翻了翻,拿出一个绿色的小瓷瓶,打开之后,闻了闻,确认没有变质后,露出笑容:“苍茫山脉多瘴气毒雾,这是二品的清灵丹,可以抵御瘴气毒雾的侵袭。” 说着便一人分发一颗。 江流儿捏着淡绿色的小药丸,疑惑地问道:“我都金刚不坏了,还需要吃这个吗?” “小老大,出门在外,小心驶得万年船。” 浪小乙劝说道。 江流儿还想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看到君品玉二话不说就把清灵丹吃了下去。当即也不犹豫,一口吞下。 丹药入腹,便有一阵清凉的药力在丹田之处散发。 武天伤寻了一块平整的岩石,运气疗伤,浪小乙则是从小溪中抓来两条肥美的青鱼,熟练地熬煮鱼汤。江流儿则是帮忙打下手,做一些杂活。 君品玉脱下外衣,凌空盘坐。他精壮的上半身散发着暗金的光泽,肌肉线条流畅分明,充满了力量之感。 狗爷深吸一口烟,吐出一道烟雾,烟气凝而不散。他干枯的手指轻轻拈起一缕青烟,缓缓画出一道陌生诡异的符咒。 符咒没入君品玉的体内,他的身体顿时涌出一团诡异的黑色雾气。那些黑雾仿佛是有生命一般,在疯狂地尖叫着,发出刺耳瘆人的声音。 “我只能暂时将这些邪气怨念逼出你的体内,你趁这个时间,抓紧疗伤。” 狗爷严肃地说道。 君品玉点了点头,运转功法,只见周身元气翻涌如潮,如血般殷红的涅盘真火升腾,化作一团火莲。 火莲之中,异象陡生。 只见千里荒原,战鼓雷动,风起云涌,千军万马奔腾厮杀。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这是……岳家背嵬军的功法《山鬼谣》?” 望着君品玉身后的异象,花未名忍不住惊诧道: “他怎么会《山鬼谣》?以他的年纪,不应该能够接触到这部功法。” 岳家护国军共有十二分军,其中最精锐最能打的当属背嵬军。 当年,金帐王庭的黄金火骑兵纵横天下无敌,连大秦帝国引以为傲的玄甲重骑和银价铁骑都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 黄金火骑兵一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直到在古潼京外遇见了初出茅庐的岳家背嵬军。 那一战,三十万黄金火骑兵损失惨重;岳家背嵬军一战成名,成为了金帐王庭的噩梦。 后来,岳壮飞惨遭杀害,金帐王庭和秦人凤里应外合,将七万背嵬军悉数毒杀。就连他们的家眷亲族,都不曾逃过秦人凤的毒手。 而背嵬军如此强大,一方面是因为岳帅指挥有方,算无遗策;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修炼的功法《山鬼谣》。 背嵬,上山下鬼,背负苍生,重如山岳;既然此心许国,故而此身成鬼。 这是岳帅晋升神将之后,融合百家所长和毕生所学创立的功法。此功法朴实无华,讲求厚积薄发,按照岳帅设想,共分为四重境界: 第一重: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挡百万师; 第二重:丈夫捐躯赴国难,英雄视死忽如归; 第三重: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四重: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当年岳帅凭此功法,踏破神将天关,走出了一条通往圣王之境的大道,欠缺的不过是时间的积累。只可惜天不假年,岳帅到死,还是没能晋升圣王。 岳帅死后,关于他的一切都遭到了清除抹杀,这部功法也随着背嵬军的灭亡而失传,没想到居然能够在君品玉的身上,看到这部的功法。 “岳家七万背嵬军,总有几个命大的,能够逃出生天,在这蛮荒深处苟延残喘。” 狗爷缓缓地说道:“前两年,天狼山还有几个背嵬军的老卒,只不过现在都死的差不多了。” 花未名好奇地问道:“《山鬼谣》四重境界,他现在练到哪一重了?” “第三重: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狗爷幽幽地说道:“比起岳王爷,玉哥儿早了十年达到这重境界。” 花未名望着闭目调息的君品玉,眼前这个不过十七岁的少年,全身却笼罩着深深的迷雾。 十七岁的巅峰神将,身怀怒苍刀、山鬼谣、涅盘真火、九玄金雷这些神物,就连最桀骜的铁血苍狼王和万鹰之神都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灵兽。 更不用说麾下还有一群只需要一句话,就愿意为他出生入死的部下。 不知为何,花未名对这个少年忽然产生了一种期待。 她很想知道,混沌死寂犹如一池死水的大秦帝国,会不会因为这个少年的归来,而发生前所未有的剧变。 不知过了多久,君品玉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周身的异象尽数消散。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目光淡漠地望着花未名,下一刻,一道凌厉至极的刀芒骤然撕裂空间,贴着花未名鬓边的青丝,狠狠地斩向身后的空间。 “哪里来的鼠辈,滚出来!” 君品玉冰冷的声音,响彻整个溶洞。他的身形一动,下一瞬间直接出现在了花未名的身前,眉头紧锁。 花未名倏然转身,只见身后的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片刻之后,方能看到空气中诡异地浮现出一道细长的血线。 一道略显阴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啧啧,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能够看到传说中的冥界重器,黄泉生死棺。” 空间突然荡起无声的涟漪,一道血红的身影,自虚空深处缓缓走出。 第二十七章 血衣临门 来的是一个男人,一个妖孽一样的男人。 红衣如血,白发如雪。 皮肤苍白,五官精致,相貌阴柔,薄薄的唇角扬起妖异的笑容。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剑,一把鲜艳如血的长剑。全身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仿佛从滔天血海中走出。 “自我介绍一下,天外天,血衣侯。” 红衣男子舔了舔手指上的鲜血,一双血瞳散发着妖异的金光。 山洞中的温度突然下降了许多,所有人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血衣侯?” 花未名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片刻之后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你是……天外天十三太保中的侯爷。” 十三太保? 听到这个称呼,周围人的眼神变得凝重。 当年魔宗东征天下的时候,宗门之中高手如云,魔教十三太保更是其中的中坚力量。 狂刀魔剑、人屠阎王、妖僧邪医、侯爷乞丐、吃喝嫖赌、五毒难逃。 他们手段阴险毒辣、行事肆无忌惮,在江湖上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大秦帝国七十二道统几乎都有长老弟子折损在他们的手上。 当年魔宗战败,名门正派花了好大的力气才铲除了十三太保,没想到数十年后,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居然死灰复燃了。 “啧啧,居然认识本侯爷,那可真是太好了。轩辕老头儿找了半辈子的黄泉生死棺,没想到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要不是本侯爷火眼金睛,这等奇物差点儿就要失之交臂了。” 血衣侯目光看向花未名丰满傲人的胸脯,眼中笑意盈盈:“年轻人血气方刚,这种凶器你把握不住。不如将他卖给我,我出一百张,不,两百张金元券,连同棺材里的女人,一起买了。” 说着,血衣侯变戏法似的拿出两沓金灿灿亮闪闪的金元券。 元券,是大秦帝国的法定纸币,共有金元券、银元券和铜元券三大种。为了方便交易,铜元券中又有赤铜、青铜、黄铜三种纸币。 一张金元券可以兑换一千张银元券; 一张银元券可以兑换十张黄铜券,或一百张赤铜券,又或是一千张青铜券。 换言之,一张金元券可以兑换一百万张青铜券,相当于一个普通三口之家三十年的生活费。 君品玉淡漠地说道:“两百张金元券,还真是够大方的。就是不知道,你手里的金元券,保真吗?” 血衣侯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本侯爷做生意,还能给你假钱不成?” 君品玉冷笑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银元券,轻声说道:“十年前,我辛苦挖到一棵玄金人参,想着卖个好价钱。结果在圣象城,遇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用一张假币,骗走了我手中的银元券。” 血衣侯大笑道:“越漂亮的女孩子越会骗人。只能说你太傻了,活该被骗。” 君品玉继续说道:“后来,我又遇到了那个女孩子。我找她理论,她却翻脸不认账,说什么钱货两清。一番争吵之后,那女孩想动手杀我,结果被我宰了。” “我至今都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但他用的兵器,我却记得很清楚。是叫,血滴子吧。” “对了,那个女孩子,有着一双和你一样血红的眼瞳。” 血衣侯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一双血瞳泛着冰冷的寒光,冷冷地望着君品玉:“原来是你杀了小柔。” “小柔?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名字。” 君品玉眼中充满了挑衅:“我再问你一遍,你的钱,保真吗?” 血衣侯嘴角的笑容愈发冰冷,周身弥漫着一道道血气,看起来阴冷而诡异。下一瞬间,他的五指探出,五道猩红的光芒冲着君品玉爆射而出。 呲呲! 猩红的指芒所到之处,空气都仿佛被腐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很显然,血衣侯修炼的元气不仅诡异,还拥有极强的腐蚀性。 君品玉面无表情,大手一握,掌心处有着金色的雷电奔腾,直接把那些猩红的指芒尽数捏爆。 “九玄金雷?你这小家伙,还真是令我讨厌啊。” 血衣侯舔了舔嘴唇,眼中的杀气冷冽。 雷电,为天地正气所化,蕴含煌煌天威,克制一切歪门邪道。而九玄金雷,更是天地雷霆中最霸道威严的一种,因此那种克制,更加明显。 拥有灵智的九玄金雷极其稀少,千百年来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目前只有七十二道统中的东极洲龙虎山拥有一道千年的雷灵,就连桃花源都不曾捕获过。 不,不对。谁说桃花源没有九玄金雷? 眼前这个少年,不就是桃花源秘密培养的影子吗? “大哥,我来帮你。” 江流儿大吼一声,挥舞着九鼎神锤就朝着血衣侯砸了过去。 “咚!” 江流儿刚猛的一锤直接落空,眼前的“血衣侯”竟然只是一道残影,缓缓消散。 “九鼎神锤?你是皇族中人。” 血衣侯自另一边的空间漫步而出,斜飞入鬓的眉毛微微皱起:“嬴氏皇族二十七分支,什么时候又出了一个能拿起九鼎神锤的妖孽,莫非是哪家的私生子?” 私生子…… 当这三个字从血衣侯的口中说出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溶洞内的温度骤然下降。 江流儿那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陡然变得冷漠,这个从小没爹没妈,吃着百家饭长大的熊孩子,自尊心异常敏感而脆弱。 他可以忍受穷困潦倒,可以忍受食不果腹,但是绝对不可以允许有人骂他是个私生子。 “我是你大爷!” 江流儿怒骂,九鼎神锤轻轻一挥,只见锤身周围的空间瞬间扭曲起来,空气发出剧烈的爆炸,一道无形的冲击波狂野地朝着血衣侯席卷而去。 血衣侯的嘴角浮现一抹妖异的笑容,手中的鲜血长剑泛起点点血光,手腕一抖,划过一道巧妙地弧度,轻描淡写地接下了这一道冲击波。 接连两次攻击无效,江流儿有些恼怒,然而还不等他发动新一轮攻击,君品玉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江流儿的身旁,右手按住了江流儿的肩膀,左手青光弥漫,怒苍刀呼啸而出。 江流儿蓦然转身,只见一柄血红长剑不知何时从身后的虚空中浮现,若不是怒苍刀及时架住了长剑,江流儿此时已然重伤。 也许正面交战,血衣侯并不是江流儿的对手。但是江湖厮杀可不是擂台决战,这里只有生没有胜败。 胜者生,败者死。 这就是江湖的规矩。 雄浑的元气震荡,鲜血长剑倒飞而出。 “唉,可惜了。” 血衣侯摇了摇头,似乎颇为惋惜。他身边的空间扭曲,竟然从中走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血衣侯。 一模一样的衣服,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气息,一模一样的武器。 君品玉的眼中露出了凝重之色,因为就连他,都无法分辨眼前的两个血衣侯,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 “你的心乱了。” 君品玉把江流儿护在身后,缓缓地说道:“与人对战,需要有冰一样的冷静,绝对不可被愤怒冲昏头脑。” 江流儿气鼓鼓地说道:“他嘴贱,骂我是私生子!” 君品玉冷声说道:“在我小的时候,很多人都骂我是没爹的野种。” 江流儿忽然冷静了下来。 “愤怒属于无能的弱者。” “当你变得足够强,你的耳边就不会再有这些流言蜚语。”君品玉望着血衣侯,淡淡地说道:“江流儿,你会愤怒,是因为你还不够强。” “不要让愤怒支配你的行动,我们面对的可不是简单的杀手,而是一群能够操纵人心的魔鬼。” 第二十八章 激斗 “操纵人心的魔鬼?这个说法倒是有趣。在这乱世之中,谁能够操纵人心,谁才有资格争夺天下。” 两个血衣侯眉眼含笑,异口同声地说道:“小子,坦白说我很欣赏你。十七岁的巅峰神将,放眼四海九洲那也是屈指可数的少年天才。如果你愿意加入天外天········” 君品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血衣侯的话:“废话真tm多,看刀!” 说完,手腕一抖,怒苍刀犹如猛虎下山、青龙出海,肆意翻飞。两个血衣侯眼神冷冽,手中的鲜血长剑剑气肆虐,正面迎了上去。 甫一交手,血衣侯就感受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怒苍古刀重大万斤,每一次劈砍都携带着滚滚金雷,气势强悍而霸道。 君品玉的刀法并不华丽,但是战斗经验极其丰富,一招一式都经过了千锤百炼,刀法之中提,刁,摸,甩,剁,绷,挂,撩,搜,扎的十字要诀被练得出神入化。 这个少年的基本功,扎实得有些可怕了。血衣侯只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坚不可摧的磐石。任凭他的剑法如何诡异刁钻,都无法找到君品玉刀法中的破绽。 鲜艳如血的长剑。 苍白如雪的大刀。 剑气和刀意在溶洞之中纵横肆虐,顿时地动山摇。 “武天伤带着狗爷,江流儿和浪小乙带着花老板,先走。” 君品玉一招横扫千军,霸道的元气席卷,山洞瞬间崩塌,无数山石滚落。 滚滚烟尘之中,传来一声苍茫孤傲的咆哮,金狼王周身电光弥漫,荡飞无数碎石,白马香车紧随其后。 “想走?” 血衣侯冷笑着,血红的双瞳弥漫着妖异的红光,转瞬之间,又有五道分身从体内分离而出,朝着花未名追去。 七道一模一样的分身,七把一模一样的长剑。 “小心,那是血魔道的血影分身,每一道分身都拥有着媲美本尊的战力。” 花未名出声提醒道:“那把鲜血长剑,正是传说中的邪剑:噬血,可以无限分裂、无限重生的一把剑。” “邪剑?” 血衣侯阴恻恻地说道:“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因为杀的人多了,所以就是邪剑?照你这么说,岳壮飞金戈铁马三十年,战无不胜,手中一把沥泉神枪,杀人何止百万?你们怎么不说他是天下第一的大魔头?” “你放屁!” 君品玉暴怒,体内元气疯狂运转,刀身之上金色神雷涌动,带着浩荡天威。他的双眸充斥着冰冷的杀气,手中怒苍刀重重劈砍而下。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道从刀身之上传来,霸烈的刀意几乎要把血衣侯的手臂震碎。两道分身合力,竟扛不住君品玉愤怒的一刀,被硬生生地砸进了鹰愁涧内。 “隆隆!” 鹰愁涧内,溅起数百丈的浪花,犹如一道雪白的匹练。 大地狠狠地震颤,恐怖的力道弥漫开来,大地之上布满了粗深的裂纹,犹如蛛网朝着周围席卷。裂纹很快就布满了两边的山崖,伴随着一身石破天惊的巨响,山崖瞬间崩碎。 这一刀的威势,恐怖如斯! 江流儿望着君品玉这霸道无双的一刀,双眼睁得滚圆,嗓子下意识地滚动,握紧了手中的九鼎神锤。 这就是天狼山山主的真正实力吗? 一刀解决两个分身,君品玉全身电芒涌动,踩着一块碎石飞掠而出,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了其余五道分身的面前。 “杀了他!” 血衣侯心中杀意暴虐,眼中充满了煞气。噬血剑剑光大盛,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道美丽而危险的弧度,那些血光照耀在君品玉冷漠的面庞上,透着几分狰狞诡异。 君品玉以一敌五,毫无惧色。怒苍古刀青光灿烂,九玄金雷纵横闪烁,刀光剑影交错,发出声声巨响犹如晴天霹雳,震耳欲聋。战斗的余波如浪潮汹涌,所到之处,金石崩裂,化作齑粉。 江流儿不由得看得痴了,一颗小心脏扑扑地跳动,眼中似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升腾、在燃烧、在挣扎,即将要脱离束缚。 从他记事起,从未见过如此激烈宏伟的战斗,山崩地裂、八方震动。 君品玉的刀法朴实霸道,血衣侯的剑法诡异阴狠。 一个是成名数十年的十三太保;一个是初出茅庐的天狼山主,二人的对拼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 每一招每一式都极为凶险,暗藏杀机,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必死之局。如此充满心机的战斗,和蛮荒深处那些尚未开化、只知凭借蛮力和天赋拼杀的凶兽完全不同。 这才是巅峰神将之间的战斗。 这才是血雨腥风的江湖。 “大丈夫,当如是也。” 武天伤望着激战中的君品玉,忍不住感叹道。那种层次的战斗,已经不是他能够参与的了。贸然出手,只会死得更快。 “我们的山主,从不会让我们失望。” 浪小乙骄傲地说道。 狗爷抽着旱烟,没有多说什么。而花未名则是看了一眼前方漫无边际的阴冷浓雾,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大地深处,两道血光冲天而起,刚刚被君品玉一刀砸入水中的分身加入战团。七个分身操纵着噬血剑,对君品玉展开了激烈地猛攻。七道分身快若闪电,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道长长的残影,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猩红的剑光漫天,剑意凌厉,充满了森然的杀气。 在这股冰冷的杀气之下,周围的浓雾都凝结成了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七道血影分身,每一道都拥有着媲美本尊的战力。也就意味着君品玉一个人迎战七位巅峰神将! 面对如此恐怖的人数差距,君品玉却越战越勇,严肃的姿态中透着几分潇洒,纵使身上添了数道伤痕,也浑不在意。手中怒苍古刀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闪耀炽热的金光,青光金光交织,威势越来越强,隐隐间竟是把噬血剑的血光压了下去。 血衣侯的脸色铁青,心中叫苦不迭。怒苍古刀本就是上古神兵,刀意霸道绝伦,远非噬血剑能够抵挡。而且,君品玉修炼的《山鬼谣》脱胎自远古圣物浩然镜,修炼出来的元气浩大无俦,和三味书屋的浩然正气有异曲同工之妙;再加上霸烈阳刚的九玄金雷,每一次攻击,血衣侯体内的气血都会震荡。若不是他根基稳固、修为身后,此刻早就身负重伤了。 难怪像轩辕镇岳这等老怪物都被君品玉打成重伤,像这般妖孽的少年天才,不敢说后无来者,但也应该是前无古人了。 “此子,不可留。否则必成我天外天的心腹大患!” 血衣侯眼中闪过一抹狠色,他一剑格挡,顺势倒飞出去。七道分身成七星阵法,将所有人包围其中,同时划破手掌,双手结印。 君品玉忽然听到镜子碎裂的声音,只见周身虚空破碎,一片血海自虚空深处奔涌而出。 血海滔滔、血光艳艳,天地之间,已是一片猩红。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恶心的血腥味。 “我血衣侯纵横江湖,靠得可不是剑法。小子,为你的狂傲自大,付出代价吧。” 血衣侯凌空而立,声音冰冷。滔天血海翻滚,每一朵浪花都裹挟着无比阴冷可怕的元气,随意地一次击打,便把空间震碎,露出了狰狞的空间裂缝。 君品玉眉头紧皱,急忙回撤到江流儿的身边,催动体内元气。只见一道道九玄金雷仿佛一条条金蛇环绕在旁边,将众人保护其中。 “血魔典,噬血死灵狱!” 血衣侯眼神淡漠,遥遥一指,只见血海之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竟是直接把君品玉等人淹没其中。 第二十九章 死灵 天空,翻滚着鲜艳如血的红云;脚下,是一望无际的滔天血海。 空气中弥漫着化不开的血腥味。 这是一片鲜血的世界。 君品玉等人屹立在血海之上,周身弥漫着九玄金雷所化的护罩。血海翻腾,一朵朵浪花打在护罩之上,都会升腾起一圈白烟,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每一朵浪花都会消耗一分九玄金雷的力量,面对着茫茫无尽的鲜血海洋,九玄金雷的力量迟早都会被耗尽。 君品玉不由得皱紧眉头,面对着噬血死灵狱,一时间竟有些束手无策。 狗爷抽着旱烟,缓缓地说道:“这噬血死灵狱,是血魔典中记载的一门邪术。施术者以噬血剑为媒介,召唤出滔天血海,吞噬天地万物。想要破解,其实不难。噬血死灵狱在不断侵蚀消耗九玄金雷力量的同时,也在消耗着血衣侯自身的元气。玉哥儿体内的元气雄浑,远在血衣侯之上。只要我们撑得住,这噬血死灵狱,不攻自破。只不过········” “不过什么?” 狗爷点了点脚下的血海,眉头紧锁:“噬血死灵狱最可怕地方不是血海,而是血海深处的死灵。轩辕镇岳都能够炼制出血奴,那么血衣侯拥有的死灵,将会非常棘手。” “死灵?” 君品玉疑惑地看着狗爷,突然,一只焦黑的手掌从血海深处探出,死死地抓住了狗爷的脚踝。那手掌仿佛被烧焦了一样,皮肤表面青黑色的血管凸起,散发着漆黑的光芒。 狗爷眼中泛起诡异的灰色雾气,手中的竹棍飞快地点在那只焦黑的枯手上,只见手掌瞬间化作灰烬,飘散在血海之中。 “麻烦大了啊。” 狗爷叹了一口气。 耳边忽然响起密密麻麻的声响,众人向着周围望去,不由得毛骨悚然、汗毛倒竖。只见黑压压的人影如同蚂蚁一样从血海之中爬出,放眼望去,无穷无尽。 这些人宛若行尸走肉,全身没有丝毫生气,皮肤惨白如雪,一双眼眸泛着诡异的血光。 “这些就是死灵。” 狗爷眉头紧皱,君品玉目光扫试了一圈,瞳孔骤然缩小,眼中充满了震惊,然后脸色彻彻底底变得难看起来。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数千名死灵,清一色穿着桃花源的门派服饰。 这些人,竟是桃花源的弟子?! 而且从这些服饰的款式来看,有一部分甚至可以追溯到三百年前,那场正魔大战之中;而大部分都是桃花源的年轻弟子,他们的血肉甚至还保留着弹性,很明显是刚死不久。 联想到这些年日趋激烈的正魔之争,君品玉心底升腾起阵阵寒意。 这些年,天外天在暗地里到底杀了多少桃花源的弟子?! 花未名则是脸色铁青,傲人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全身不可遏制地颤抖着,双目赤红,对着天空大骂道:“血衣侯,我c你全家!” “啧啧,花老板真不愧是《江山美人册》魁首的美人儿,说出来的脏话都那么动听。” 血衣侯阴恻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本侯想来节约,不会暴殄天物。我会把你变成死灵,在这血海深处好好疼爱疼爱。毕竟,本侯也想体验一下,唐王殿下的感觉。” 漫山遍野的死灵,无穷无尽。他们目光呆滞,齐齐地看向君品玉,双眸深处充满了冰冷阴森的煞气。 “有办法让他们恢复原样吗?” 君品玉试探性地问道。 狗爷摇了摇头,说:“他们和花老板不一样,肉身和元神都被魔气侵蚀,早已经是个死人了,就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了。” 君品玉还不死心:“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有。” 狗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必须要毁了他们的肉身,湮灭他们的元神。否则,只要元神尚在,他们依然可以附着在其他的尸体上,再度复活成为心的死灵。” “我知道了。” 君品玉没有任何犹豫,点了点头。他缓缓握紧了手中的怒苍刀,双眸深处,泛起莹莹的紫色,冷漠地看向那些不断逼近的血奴们。 “哎呀呀,这出同门相残的好戏,本侯是百看不厌啊。” 血衣侯高坐在王座之上,优雅地从血海深处浮现,在他的脚下,赫然匍匐着三个桃花源的弟子,两男一女。 他的手中端着一个高脚的玻璃杯,杯子里是比鲜血还要红艳的美酒。 血衣侯摇晃着红酒杯,漫不经心地把脚才在其中那个女子死灵的脸庞上,笑眯眯地望着君品玉,极其挑衅地说道:“我就在这里,来杀我啊。” “哈哈哈哈!” 望着放肆狂妄的血衣侯,君品玉的眼神愈发冰冷。身后的武天伤和浪小乙也是义愤填膺,恨不得此刻冲上去,将血衣侯千刀万剐,剁成碎肉。 只是········ 他们之间隔着茫茫无数的死灵,其中有些死灵的实力,即便是武天伤,都感到很是忌惮。 “大哥,我想杀了那个血衣侯。” 江流儿突然轻声说道。 “为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看着这些人,感觉他们的灵魂,在泣血。”江流儿说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他不是一个爱哭鼻子的孩子,但是这一刻,他很想哭。 因为他感受到了,那些死灵的悲伤、痛苦和无助。 君品玉轻轻拍了拍江流儿的肩膀,冷声说道:“狗爷,小乙,武二哥,你们保护花老板。” 狗爷郑重地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旱烟,缓缓吐出一口灰色的烟气。那些灰蒙蒙的烟气仿佛拥有灵性一般,将众人团团包围。一时间,周围的血光退散,仿佛是遇到了天敌一般。 “这是·······森罗死气?” 血衣侯远望着灰色的烟气,眉头微蹙,惊疑不定。从那些灰色烟气上,他感受到了一种很冰冷、很遥远的味道。 那是·······属于死亡的味道。 没有邪恶、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任何的情感,只是纯粹到极致的死亡。 君品玉和江流儿望着面前无穷无尽的死灵,一步踏出。 没有了九玄金雷的护体、没有了灰色烟气的保护,一大一小两个人任凭血色浪潮拍打在自己的身上。那些充满腐蚀性的浪花根本无法在二人强横的肉身上留下一点儿伤痕。 君品玉轻声问道:“怕不怕?” 江流儿坚定地说道:“不怕。” 茫茫无尽的死灵嗅到了生人的气息,犹如饥肠辘辘的饿狼问到了猎物的味道,发疯似地扑了上来。冲在最前面的桃花源弟子们体表散发着异常强横的元气波动,他们都曾经是大秦帝国的天之骄子、都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未来的国之栋梁。他们为了大秦而战、为了天下苍生的崛起而修炼,可是如今却被魔宗妖人控制,沦为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一想到这里,君品玉的心中就会涌起无言的悲愤。 自从秦人凤之后,君品玉从未像今日这般,想杀一个人。 恨不得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满腔的激烈悲愤化作炽烈的刀意,怒苍古刀绽放出碧绿如翡翠的青光,只是那光芒之中,少了几分豪迈,多了几分血腥和肃杀。 一名年轻的桃花源弟子扑了过来,青涩的脸庞布满了狰狞邪恶的黑色魔纹,面容扭曲宛若地狱的恶鬼,嘴角长着四颗锋利的獠牙,滴答着腥臭的血气。 君品玉手起刀落,直接将那名弟子一刀斩成了两半。 一道魔气缭绕的元神从尸体之中飘出,眼看着就要被滔天血海吞噬,君品玉掌心金色神雷涌动,一把捏住了元神的脖子。 那道元神还试图挣扎,然而在九玄金雷的威势之下,注定只是徒劳。 正如狗爷说的那样,这些元神都已经被彻底侵蚀,上不了九天,也入不了轮回。只能成为只知道杀戮的死灵,为祸人间。 “对不起,杀了你。”君品玉望着那道不断挣扎的元神,轻声说道:“不要恨我。” 听了这句话,疯狂挣扎的元神忽然变得安静下来,那双猩红无情的眼眸之中,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清明,极其艰难地说道: “谢·······谢·········” 那道声音很是微弱,却异常清晰,犹如一根锐利地锥子,狠狠地扎进了君品玉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他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手中微微用力,元神瞬间爆炸,化作金色的光点,渐渐消失。 第三十章 苦战 “啧啧,真不愧是桃花源的天才,杀起自己人从不手软。” 血衣侯眼含戏谑地看着眼前的同门相残的人间惨剧,只觉得杯中的美酒无比甘甜。 尤其是那种同门之间生离死别的痛苦、那种怒发冲冠的悲愤、那种亲手杀死自己同门师兄弟的无奈········简直就是人世间最美味的下酒菜。 “无论看了多少遍,都看不腻哦。大秦帝国七十二道统,还是你们桃花源的弟子,最团结、最讲究、最有情义·········” 血衣侯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觉得一道寒意透体而入,直冲天灵,刹那间如坠冰窖。一道森然的杀气,已经牢牢地锁住了他! 他顺着杀气望去,却看到了君品玉那双,比紫色钻石还要纯净湛然的双眸,眼眸深处,弥漫着无法形容的冰冷、肃杀、孤寂和威严。 那是上位者俯仰苍生的淡漠、是主宰者支配天下的睥睨,看得血衣侯一阵恍惚,仿佛自己挑衅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位杀伐决断的霸王。 惊骇之间,君品玉已经朝着血衣侯笔直地杀去,速度之快远远超过了血衣侯的想象,所到之处,人仰马翻,只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茫茫死灵之中,便被君品玉杀出了一条血路。 血衣侯引以为傲的死灵,在君品玉狂野霸道的攻势面前,就像是最低级的炮灰,毫无招架之力。 君品玉一步踏出,直接越过千米距离,手中怒苍刀宛若怒龙一般,气象威严。一记横扫千军,眼前的成百上千个死灵瞬间被斩成了两半,随后又是一道劈砍,霸绝无匹的刀气径直将这些死灵的肉身和元神绞成了渣渣。 这边君品玉势如破竹,而另一边的江流儿也不含糊,抡起手中的九鼎神锤,好像一阵漆黑的风暴,一招一式,大开大阖。九鼎神锤散发着幽黑的光芒,所有死灵挨一下支离破碎,碰一下魄散魂飞。 每一次锤起锤落,必定会将一大片死灵砸成肉泥。 那种粗暴狂野的攻击方式、那种蛮不讲理的恐怖力道,看得血衣侯眼皮直跳。 九鼎神锤已经沉寂了太久太久,久到神兵谱上,都找不到这件神器的排名。 古籍之中关于九鼎神锤的记载,也不过寥寥数语: 重逾万斤,开山裂地,千军辟易。 连大山都能被轻易砸开,更何况这些死灵。 血衣侯望着江流儿,眉头微皱。这些年,靖康帝荒淫无道、横征暴敛,加上皇族的内耗,嬴氏皇族的气运已经所剩无几。如果这时候冒出一个能够举起九鼎神锤的小怪物,那么对于天外天而言,可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君品玉和江流儿气势如虹,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得浑身浴血,恍若从地狱深处走出来的修罗,大有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英雄气概。 眼看着死灵大军无法阻挡君品玉和江流儿的脚步,血衣侯眼眸阴沉,心意一动,一直匍匐在脚下的三个死灵瞬间冲出,一眨眼的功夫来到了君品玉的身边,而其余的死灵大军,则是全部围攻江流儿。 “nnd,天生神力又如何?这无数死灵,耗也能耗死你!”血衣侯阴狠地想着。 三个死灵,两男一女,佩戴长剑,都穿着三百年前桃花源的门派服饰。尽管双眼无神空洞、皮肤晦暗,可是依然能够看出曾经的风流倜傥、俊美秀丽。 而且,最让君品玉感到意外的是,这三人的修为,都达到了上位神将的水平。 “小心!他们三个,是三百年前桃花源年轻一代最杰出的三个弟子:霍天、罗杰、苏萱。” 花未名此刻心都碎了,她恨不得立刻就冲到血衣侯的面前,将他碎尸万段。 血衣侯喝了一口血酒,笑眯眯地说道:“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为了将他们三人炼成死灵,本侯的师尊可是花了不少心力,先是用小刀一点一点剥离血肉,挖出内脏,在这个过程中,还要用大量的天材地宝为其续命,好让其疼而不死。然后用血气将他们的内脏骨骼逐一侵蚀,最后呢,再用黑魔道的秘术,让他们的元神陷入混乱之中。前前后后一共耗费了三十六年,一共一万零二百四十四刀,啧啧,那种痛彻心扉的惨叫、那种刀子划过血肉的美妙,本侯想想,都觉得兴奋。” 血衣侯桀桀怪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君品玉眼眸中的紫色,愈发深邃冰冷: “血衣侯,你最该死!” “想杀我,那你也得问问你这几位师门长辈同不同意。” 血衣侯食指一勾,霍天三人便朝着君品玉杀来。剑光好似白虹贯日、剑气宛若飞瀑泄地,三人联手,每一次攻击,都是凌厉迅猛,有海啸山崩之气势。 君品玉感到了压力。 即便是血衣侯的七道血影分身,都无法带给君品玉如此强大的压迫感。霍天三人的剑法精妙,宛若挥毫写意,不拘一格,将剑术的轻灵潇洒,发挥到了极致。君品玉千锤百炼的刀法在三人炉火纯青的剑术面前,显得有些捉襟见肘。而且他们身为桃花源的弟子,修炼出来的元气各有所长,比起君品玉修炼的《山鬼谣》,只强不弱。 在蛮荒生死搏杀了十二年,君品玉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和名门子弟之间的差距。 和圣象城中那几坨注水的猪肉不同,来自桃花源的霍天三人都身怀顶级的传承、顶级的功法、顶级的武技·········他们的招式路数,都凝聚着无数前人的心血和智慧。一招既出,千变万化,每一招都隐藏多种后续的杀招,随时都能够给君品玉带来死亡的威胁。而君品玉只能依靠着自己强大的战斗直觉和天赋,随机应变。只是这种随机应变,落在血衣侯这般强者的眼中,不过是手忙脚乱罢了。 一道凝练的剑气贴着君品玉的脸庞而过,切断了一缕头发,脸上瞬间多出一道血痕。 君品玉心中大惊,一声长啸,怒苍大刀气势恢宏,犹如怒涛卷霜雪,依靠着强横霸道的元气,才勉强压制住了三人的攻势。 只是如此一来,君品玉体内的元气消耗速度直线飙升,明眼人都知道,这种打法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血衣侯眼含戏谑地望着君品玉,犹如一条毒蛇,目不转睛地盯着猎物。他一向自认为是运筹帷幄的布局者,而不是有勇无谋的莽撞人,依靠死灵消耗敌人的元气和体力,到君品玉支撑不住露出破绽,他就会暴起出手,以雷霆之势,一击必杀。 这才是不动如山、动如雷霆的兵家奥义。 “真他娘的卑鄙。” 武天伤忍不住怒骂道:“有本事单挑,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以多打少,本就是兵家的真谛,能够找到那么多的帮手,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本事了。魔宗的十三太保,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要能杀死敌人,他们什么手段都能用出来。” 狗爷抽着烟,望着陷入苦战之中的君品玉,浑浊的双眼中弥漫着诡异的灰色雾气:“如果小老头没看错,那三人此刻使用的,是桃花源的三才剑阵?” 花未名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担忧: “三才剑阵,取天地人三才之意。天位轻灵高远、地位沉稳广阔、人位坚忍中正,与这三人修炼的剑法完美契合。当年,三位前辈在古潼京之外,依靠三才剑阵,接连斩杀魔宗数千强者,即便是面对圣王之境的强者,都有一战之力。上一代的十三太保,其中四位被三位前辈斩杀。” 第三十一章 黄泉唢呐 第三十一章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死灵,犹如决堤的洪水,朝着众人涌来。 尽管江流儿一马当先,吸引了无数的仇恨,可依然有着漏网之鱼从九鼎神锤之下逃过,这些死灵即便缺胳膊少腿,也依然发疯似的扑向花未名。 杀生刀上下翻飞,武天伤运转真气,疯狂地清扫着眼前的死灵。浪小乙的手中也多出了一架做工精致的金属机弩。 金属机弩通体呈暗紫色,上面印刻着一道神秘古老图腾,有点儿类似风和电的形状。浪小乙的双手灵巧地扣动扳机,体内元气注入机弩之中,上面的图腾光芒闪烁,前方的空气中瞬间出现十几道细密的小光点,那些密密麻麻的光点飞速地扩大着,化作十几根元气凝聚成的弩箭,射向前方的死灵。 每一根弩箭,都准确无误地打爆一个死灵的脑袋,配合着武天伤大开大阖的刀法,构建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狗爷嘬着旱烟,全部的感知都落在了君品玉的身上。面对着霍天三人的围攻,君品玉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体内的元气更是以一种骇人的速度消耗着。更不用说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随时都准备出手的血衣侯。 “花老板,三才剑阵有没有破解之法?” 狗爷向花未名求教,然而花未名却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说道:“三才剑阵被桃花源的历代前辈不断完善,已经日趋完美。除非双方的实力差距过于悬殊,否则,几乎无法破解。” 狗爷眉头一扬:“几乎?” “据我所知,同等境界的战斗中,只有一个人曾经破解了三才剑阵。” “谁?” “菩提玉斋,阿离耶。” 花未名回忆道:“当年,阿离耶在渡第三重涅盘劫的时候,遭遇刺杀。而他的对手,是八剑奴中最强的三人:倚天、青釭、白虹,他们每个人的实力,都达到了巅峰神将。” 八剑奴。 隶属于秦人凤的神秘杀手团,据说每个人都曾是名动一时的剑客。三位巅峰神将联手施展的三才剑阵,便是普通的圣王也很难招架。 狗爷面露惊诧之色:“阿离耶用的什么方法破解了三才剑阵?” 花未名的面色变得极其不自然,有些尴尬地挠着头,低声轻语。 狗爷头顶的三根毛发陡然挺直,老脸通红就像是喝醉酒的婴儿,喃喃道:“居然·······这么无耻?” 话音未落,他忽然眼睛一亮,有些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随手把烟枪别在腰间,掌心灰色雾气涌动,多出了一个紫檀木盒。 花未名好奇地探过头来。 狗爷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只见盒子里装着的竟是一把唢呐。唢呐非金非银非铜非铁,通体呈现出玉石般的光泽。斑驳的裂纹中沁着殷殷鲜血,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诡异邪门。 花未名盯着那把不知有多少年历史的唢呐,忽然觉得透体冰寒,阴气森森。她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看向狗爷的目光多了几分异色。 君品玉说得没错,这个老头,很邪门。 ········ ········ 天下乐器,唢呐为王。不是报喜,就是送丧。 在大秦帝国,唢呐和二胡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乐器。当年琴帝宫徵羽编纂天下乐器全书的时候,甚至都不曾把唢呐、二胡算入乐器之中,因为她觉得这两件乐器粗俗不堪,难登大雅之堂。 然而在民间,唢呐却是唯一一件能从出生吹到头七的乐器。许多老百姓可能一辈子都不曾听过琴瑟和弦,但是却一定见过草台班子的胡琴唢呐。 狗爷撩拨了一下头顶三根稀疏的银发,深深佝偻的脊背稍微挺直了一些。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吹出了那首传遍四海九洲的唢呐名曲—— 《升天》! 极富穿透力的高亢曲调几乎在瞬间响彻了整片血海,犹如凤鸣九天,又好像魔音贯耳。狗爷手中的唢呐颜色愈发明润,斑驳的纹路中,有着殷殷的鲜血渗出,不断地滴落。只见漫天血海陡然沸腾起来,端坐在鲜血王座之上的血衣侯直接吐出一口老血,阴柔的面庞陡然变得扭曲,全身剧烈地颤抖着,体内的气血好像翻江倒海,逐渐由一种失控地迹象。 他强行运转元气,捂住双耳,然而那诡异的曲调径直在元神深处响起,不仅挥之不去,还愈发嘹亮。 血衣侯死死地盯着狗爷手中的唢呐: “黄泉唢呐!你是········不可能·········你怎么会有黄泉邪君的传承!” 血衣侯的话还未说完,整个人的身躯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他的双手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好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啮噬着血肉骨骼。白皙的皮肤浮现出深青色的血管,密密麻麻好像魔纹,可以清楚地看到血液的涌动,隐隐有一种破体而出的感觉。 左手琴瑟右手萧,一把二胡拉断腰;千年琵琶万年筝,唢呐一响全剧终。 从古至今,没有二胡拉不走的魂,没有唢呐送不走的人。 乐器流氓的绰号,可不是白叫的。 狗爷越吹越上头,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甩动起来。只见无穷无尽的死灵在听了这一曲《升天》之后,停止了动作。那一张张狰狞的脸庞渐渐变得柔和,空洞的眼神中,好像有着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挣扎、翻腾。 “黄泉唢呐········”花未名望着枯瘦如柴的身躯,也是认出了那把唢呐的来历。当即有一种荒诞的错觉。 当年名动天下的黄泉邪君,如果知道自己的传承被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得到,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至少那脸上的表情·········应该很精彩。 “狗爷牛逼!” 武天伤忍不住呐喊道。 “狗爷雄起!” 浪小乙跟着附和,心中的那股憋屈被一扫而空。 江流儿高高地跃起,携带着滔天的愤怒,朝着血衣侯杀去。 霍天、罗杰和苏萱三人也停止了进攻,君品玉眼神凛然,手中怒苍刀直接将三人的躯体拦腰斩断,掌心处金色的神雷化作囚笼,困住了三人的元神。 只不过········· 三人的元神都已经被魔气彻底侵蚀,除了毁灭,别无选择。 “抱歉。” 君品玉双眼微红,然而下手却毫不犹豫。九玄金雷在掌心炸开,直接将三人的元神炸碎。 元神碎裂的那一刻,霍天狂暴混乱的双眸终于是恢复了一声清明,他瞥了一眼君品玉,用尽最后的元神之力喊道: “跑!~快~跑~!” 君品玉的心中陡然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急忙呐喊道:“撤!” 他顾不得身体的伤势,体表闪烁着一道道金色的闪电,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朝着江流儿飞去。 血衣侯蜷缩在一起,七窍流血,脸上被自己抓出了一道道血痕,看起来狰狞而狼狈,然而双眼之中却愈发阴狠怨毒。 望着杀气腾腾的江流儿,血衣侯五指虚握,一声怒喝:“爆!” 漫山遍野的死灵身上,突然浮现出一道道诡异的血色纹路,紧接着,那些死灵的身躯就像气球一样变得鼓鼓胀胀. 那是········魔宗的尸爆术! “轰!” “轰!” “轰轰轰!” 剧烈的连环爆炸,响彻整片天地,恐怖的波动让这片空间都发出了剧烈地震荡,无数死灵齐齐自爆,那种场景,仿佛末世降临。 爆炸整整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方才缓缓结束。黑色的硝烟弥漫,血海之上,再也看不见一个死灵。 血衣侯披头散发、状若疯魔地站了起来,目光死死地盯着爆炸的中心。噬血死灵狱内囚禁着历代血衣侯拘押、炼化的死灵,其中不乏有许多三品、二品的强者,这些人的自爆产生的威力,足以夷平大秦帝国最坚固的要塞。 对于引爆这些死灵,血衣侯并不感到可惜,毕竟尸爆术本就是噬血死灵狱最后的手段。只是看着霍天三人碎裂的躯体,血衣侯脸色铁青,忍不住愤怒起来。 那可是三个上位神将的死灵。 魔宗历代前辈动用了无数手段、心机,付出了无比惨重的代价,才把这三人抓获。又耗费了无数心血,才炼制成死灵。 可以说这三个死灵,是血衣侯最强的底牌。失去了他们,他在十三太保之中的位置,只怕会一降再降。 不过·······只要能够得到黄泉生死棺·········这一切都值了! 血衣侯这样想着,然而下一瞬间,他的瞳孔骤然缩小。 黑色的硝烟之中,有着金光透出,无比刺眼。 硝烟散尽,只见君品玉单膝跪在地上,将狗爷和江流儿紧紧地搂在怀里。雄浑的元气犹如金色的风暴从体内席卷而出,化作坚不可摧的屏障,将众人守护其中。 “你们没事吧。” 君品玉急忙询问道,怀中的狗爷和江流儿齐齐摇头。 “没事就·········好·······” 君品玉轻轻一笑,下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无比惨白,口中的鲜血不要钱似的喷涌而出,身体一软,趴倒在地上。 众人这才发现,君品玉的后背,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山主!” “大哥!” “君品玉!” 第三十二章 黄河之水天上来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江流儿想要抱紧君品玉,却不知该如何下手。只见君品玉的后背被炸出了一个血窟窿,乌黑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溢出,手臂更是布满了伤痕,每一道都深可见骨。 印象中,君品玉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外伤。 “大哥!”江流儿手足无措,嚎啕大哭。 “别哭。” 君品玉强忍着躯体上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虚弱地说道:“别管我。趁现在,杀了血衣侯。” “可是!” “没有可是。” 君品玉虚弱地说道:“我以天狼山主的身份命令你们,杀了他。” “是!” 熊孩子抹干眼角的泪水,提起九鼎神锤,和武天伤、浪小乙一道,杀向血衣侯。 此刻的血衣侯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元神被黄泉唢呐所伤,气血逆乱,连十分之一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仓促之间,只得召唤出七道血影分身,利用诡异的身法和阴狠的剑术垂死挣扎。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君品玉的口中吐出,他的瞳孔开始涣散,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伤口处溢出浓烈的黑雾,那些黑雾诡异而邪恶,犹如附骨之蛆一般,试图吞噬君品玉的肉身。 “糟了,黄泉生死棺的邪气开始反噬了。” 狗爷眉头紧锁,君品玉和黄泉生死棺已经签订了契约,那些邪气怨念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即便是涅盘真火和九玄金雷,都无法阻挡邪气怨念的侵蚀。 狗爷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烟枪里吐出灰色的雾气,那些灰色的雾气迅速和黄泉生死棺的黑色邪气相互交织、倾轧,使得黑色邪气的吞噬速度放慢下来。 但也只是放慢而已。 “当务之急是治好玉哥儿的外伤,让他恢复清醒。” 狗爷低声说:“黄泉生死棺内蕴含着无数生灵的死前的邪气怨念,一旦使用者和黄泉生死棺签订契约之后,只能依靠自身的意志对抗这些邪气怨念的侵蚀。” 花未名担忧地问道:“如果他醒不过来,会怎么样?” 狗爷眉头紧锁:“他会被黄泉生死棺控制,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就和那些死灵一样。而这苍茫山脉,都会化作无尽的鬼蜮。” “如果现在解除他和黄泉生死棺的契约呢?” 花未名询问道:“那样是不是就可以阻止邪气对他的侵蚀?” “现在的情况,解除契约,你会死。” 花未名凝视着君品玉苍白如雪的面庞,平静地说道:“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我可以死,君品玉不可以。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了大秦帝国未来的希望。” 狗爷叹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那根烧焦的竹棍,说道:“只可惜,小老头也做不到。这生死契是玉哥儿用自己的鲜血和黄泉生死棺签下的,只有玉哥儿自己能解。” “不,还有一种方法。” 花未名轻轻一笑,眉宇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淡然。她摘下自己的发钗,三千青丝如水墨般垂落: “只要我死了,这份契约就会自动解除。” 狗爷眼中灰色雾气如同海浪般翻滚,望着毅然决绝的花未名,嘴唇翕动,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如果让他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花未名。花未名一死,君品玉和黄泉生死棺欠下的生死契自动解除。 花未名跪坐在黄泉生死棺中,将那根梦蝶飞花的发钗放在君品玉的胸前,笑道:“我生平从不欠人,这根发钗,名唤蝶恋花,是我的心爱之物。我知道你们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只是我已经没有东西能够报答你了。” 说完,她看向狗爷手中那根被烧得焦黑的竹棍,淡然道:“如果我没看错,你手中可不是一根棍子,而是一把刀。” 狗爷微微一怔,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他理了理衣服,稍稍挺直了被岁月压弯的脊梁,干枯的拇指微微用力,缓缓地从竹棍中抽出了一把狭长的刺刃。 刺刃长不足三尺,宽不足两指,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银灰色,斑驳的刀身遍布点点水滴,好似情人眼中的泪。 他用双手捧着刺刃,恭敬地奉给花未名,平淡枯老的声音中,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仿佛穿过了漫长的岁月: “岳家护国黑旗麾下,背嵬军陷阵营无名老卒温狗剩,恭送王妃。” 岳家、黑旗、背嵬军、陷阵营······· 那段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在花未名犹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她缓缓地接过狗爷手中的狭长的刺刃。只见刀身之上,镌刻着一行娟秀的小字: “悲莫悲兮生别离。” 花未名轻笑,伸手轻抚刀身,只见银灰色的斑驳刀身忽然荡漾起点点水波,如梦似幻。 “离歌,原来这把刀,在你的手中。” “能够死在这把刀下,足矣。” 花未名将离歌横在自己的颈前,心中如释重负,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一生,其实也很精彩:生于豪门、长于宫廷,幼年时青梅竹马,少年时缘定三生,爱过想爱的人,嫁过想嫁的人;曾在白玉京内翩然起舞,引来满城飞花;也曾在北疆战场擂鼓助威,统帅千军万马·······虽然成为了四海九洲万千少女的公敌,不过现在想想,其实也挺骄傲的。 原来人的一生,真的不在于长度。 只可惜…… 还不曾饮尽杯中酒; 还不曾杀尽仇人头! 这是此生最大的遗憾。 花未名闭上眼睛,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离歌。 突然—— 风静。 声止。 时间和空间,仿佛都被凝固住了。 滔滔血海的上空,虚空深处仿佛有一只金色的眼睛,缓缓地睁开。 灿烂的金光照耀在血海之上,明亮璀璨宛若朝阳。金光所到之处,猩红的血海被尽数蒸发。 天地间不知从何处传来道道梵音,犹如漫天神佛的吟唱,一声声愈发辽阔壮丽。一条庞大的金河从虚空之眼中,如果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金河之中流淌的并不是河水,而是一颗颗璀璨的黄金砂砾。 黄河之水天上来! 一朵雪白的莲台漂浮在金河之上,莲台上站着一个俊雅矜贵、心性灵清的少年僧人。 少年穿一袭月白色的僧袍,周身佛光普照,双眸紧闭,无悲无喜,好似一尊悲天悯人的佛像。 看到这个少年僧人的那一刻,血衣侯的神色骇然,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犹如遇见了最可怕的恶魔。 “阿离耶········你是菩提玉斋的阿离耶········” 阿离耶?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齐齐转头,看向那个宛若天神下凡的白衣和尚。 ········· 如果人生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攀登,那么十九岁的阿离耶已经站在了许多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此上漫天神佛、此下菩提众生。 他是佛祖的转世灵童,手握金光舍利而生,是公认的佛门下一代领袖。尚未满月就被带到菩提玉斋,每日聆听三千高僧的诵经,不哭不闹。 三岁之时,阿离耶就已经掌握了最艰深的梵语,六岁时熟读菩提玉斋内的三藏佛法,九岁时代表菩提玉斋前往昆仑仙宫坐而论道,舌灿莲花,令那几位仙风道骨的老天师哑口无言。 他生来就是罕见的琉璃无垢之体,甚至都不需要刻意修炼,身体每时每刻都在吸收、炼化天地元气。 他从六岁开始修炼,朝炼气而暮筑基,三天淬体圆满,直入凝元之境,而后一路高歌猛进,仅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就达到了涅盘境。 那一年,阿离耶九岁。 也就是在那一年,阿离耶离开了菩提玉斋,前往桃花源。凭借着一手迦叶拈花指,击败了一位神霄境的山上人,成为了桃花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长老。 秦人凤曾经多次邀请阿离耶前往白玉京讲学,却被阿离耶断然拒绝,并且说出了那句:“佛贼不两立!”的口号,再一次震动四海九洲。 从此之后,秦人凤将阿离耶视为眼中钉,并且在阿离耶渡过第三重涅盘劫的时候,派出八剑奴前去刺杀。 阿离耶面对倚天、青釭、白虹三剑客的联手袭击,一边渡劫、一边迎敌,从容不迫间,便破了号称剑道第一阵法的“三才剑阵”。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阿离耶将会一路势如破竹,成为大秦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上清境修行者时,阿离耶却一反常态,自从渡过第三重涅盘劫后,整整十年,修为止步不前。 有人说,阿离耶被八剑奴伤及本源,根基受损,此生再难突破; 有人说,阿离耶慧极必伤,修炼至涅盘境已经是极限,若是强行突破,必定会惹来天道反噬; 也有人说,阿离耶的心浮气躁、贪功冒进,修炼速度过快导致根基不稳,譬如大厦将倾········ 流言蜚语犹如洪水猛兽,铺天盖地,许多人都认为阿离耶是第二个方仲永,唱衰的也有,讽刺的也有、嘲笑的更多。 面对着这些冷言冷语,阿离耶依旧在桃花源内深居简出,潜心修习佛法,不理红尘、不问俗事。 而随着身边同龄人的修为突飞猛进,阿离耶渐渐被世人遗忘。茶余饭后偶有提起,也不过是当作笑料,惹来哄堂大笑罢了。 第三十三章 火种 但是,身为魔宗十三太保的血衣侯却知道,阿离耶之所以整整十年,修为止步不前,是因为他要走一条路。 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修炼之路。 不同于山上人和莽撞人的修炼路线,阿离耶作为佛祖的转世灵童,要为天下的修行者,开辟一条全新的修炼之路。 这条路注定充满艰难坎坷、布满荆棘,但是一旦阿离耶开创成功,他将会直接越过上三品的天堑,晋升至高无上的帝君之境。 金色沙河所到之处,噬血死灵狱的空间寸寸崩塌,滑腻腥臭的血腥之气一扫而空。 阿离耶飘落至君品玉的身前,轻捻佛珠,离歌自动回到了竹鞘之中。旋即单手结印,脚下的沙河化作一件金斓袈裟,盖在了君品玉的身上。 袈裟霞光艳艳,瑞气腾腾,有金色的佛光普照,又有三千佛影隐现。 黑雾如临大敌,缓缓退缩回君品玉的体内。阿离耶又拿出一颗五色的灵丹,直接塞进了君品玉的口中,拈动法诀,至纯至正的元气注入君品玉的体内,帮助他化开药力。 已经陷入昏迷的君品玉面色渐渐变得红润,无意识地盘坐着,体表的伤口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愈合着。 “这是········八品丹药,传说中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七妙琉璃丹?” 眼光毒辣的狗爷一眼就认出了阿离耶手中丹药的来历。 天下丹药,依着品阶功效,共分九品。上三品的丹药,已经具备灵性,每一粒都有着堪称逆天的功效,可遇而不可求。 阿离耶手中的七妙琉璃丹,则是疗伤圣药,据说只要没有当场死亡,不管多么严重的外伤都能救活。 只是这种丹药需要以远古不死鸟的精血为药引,辅以上千种极品药材,因而炼制难度极高。每一粒七妙琉璃丹,都是有价无市的存在,放在大秦帝国内部,都会引发哄抢。放眼四海九洲,能够舍得把七妙琉璃丹拿出来救人的,也只有这位在世的活佛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阿离耶转身,“看”向血衣侯。 血衣侯此刻亡魂皆冒,心中再无任何抵抗之意,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逃!” 他把速度提高到了极致,甚至不惜燃烧精血,七道分身化作七道血色的流光,朝着起个不同的方向逃遁。 阿离耶双手合十,缓缓结印,周围的世界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变得凝固起来,万籁俱寂,血衣侯此刻宛若梦游一般,速度变得比蜗牛还要慢。 “这是什么妖法?” 江流儿喃喃道,心中充满了震撼。从小到大,他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太平村度过,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圣象城,穷乡僻壤限制了他的眼界,哪里见识过四正名门传承千万岁月的道法神通? 狗爷抽着烟,缓缓地说道:“这不是妖法,这是佛法。菩提玉斋七十二佛门神通之一的禅定印。一经施展,可以减缓时间流速,若是修炼至巅峰,甚至可以小范围地逆转时空。” 逆转时空…… 江流儿嘴巴张成了夸张的o型,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才能够描述心中的震撼。 阿离耶轻轻捻动手中的佛珠,只见印刻着佛门大明咒的六颗翡翠佛珠洞穿虚空,带着浩荡的佛力,瞬间湮灭了血衣侯的六道分身。而后六颗佛珠合于一处,飞向血衣侯的最后一道分身。 “轮回珠?!”血衣侯立刻认出了这件佛门灵宝,当即如坠冰窖,汗毛倒竖。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得风度仪态,直接捏碎一枚玉简,大声叫喊着:“各位兄弟,拉我一把,拉我一把!” 虚空之中,传来众人戏谑的笑声,只见一只莹白如玉的巨大手掌野蛮地撕裂空间,掌心的纹路弥漫着古老之气,竟是直接震飞了那六颗佛珠。 佛珠盘旋,化作手串倒飞回阿离耶的手中。众人望着那庞大如山岳的手掌,心头纷纷感到窒息的压力。 “阿离耶,没想到你这个宅男居然都出动了。” 一道声音,渺远而威严,在众人的耳边响起,听不出是男是女,只是带着冷冷的讥诮: “桃花源居然舍得放你出来行走江湖,就不怕你陨落蛮荒,尸骨无存?” 阿离耶将六颗轮回念珠收回手中,神色肃穆,宝相庄严。他并未开口,只是捻动着轮回神珠,周身佛光闪烁,化作一道“卍”印,朝着血衣侯镇压而去。 “放肆!” 隐藏在虚空深处的魔宗强者发出惊怒,莹白手掌迎上“卍”字符印,引得空间震荡,一时间竟平分秋色。同时,虚空之中,又有三道元气匹练对着阿离耶激射而出。 阿离耶远转元气,体表浮现出一道黄金古钟的虚影,将那些元气匹练尽数挡下。 江流儿小手杵了杵武天伤的腰,下意识地说道:“二郎哥,那个阿离耶的金钟罩看起来要比你的更强。” 武天伤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浪小乙解释道:“小老大,阿离耶施展的可不是金钟罩,而是菩提玉斋的护体神通:万灭心钟。这门神通是菩提玉斋的七十二神通之一,必须要以上乘佛法才能使用。而金钟罩,只是万灭心钟的简化版,主要传授给俗家弟子。” 众人交谈之间,阿离耶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卍”字符印轻松击破了巍峨如山的掌印,残存的力量打在血衣侯的身上,虽未能当场击毙,却已经让血衣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阿离耶,你身为天下佛宗未来的领袖,公然对我教弟子下此绝手,是打算挑起天外天和菩提玉斋的战争吗?” 虚空中传来愤怒的质问,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阿离耶负手而立,并未开口,清朗的声音却响彻天地之间: “小僧说过,正邪不两立。魔宗不除,誓不成佛。” 每个字都以雄浑的元气激荡而出,犹如滚滚怒雷,浩浩荡荡,正是菩提玉斋的七十二神通中的天雷八音。 隐藏在虚空深处的几位魔宗强者纷纷发出几声闷哼,看向阿离耶的眼神,充满了忌惮。 “好,很好。阿离耶,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的。” 一条虚空裂缝,犹如深渊巨口吞噬了血衣侯的身躯,席卷天地间的恐怖威压也是犹如潮水退去。 只剩下魔宗强者愤怒的咆哮声在孤独地回荡着。 对于魔宗的威胁,阿离耶浑不在意。 “撂狠话的那个,应该是魔宗的护教法王,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位。” 狗爷对着阿离耶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大恩不言谢。这份恩情,天狼山来日必报。” 阿离耶笑着点点头,脸上突然泛起一抹病态的殷红,吐出一口乌黑的淤血,全身的元气骤然紊乱,脸色煞白。 众人大惊之色,急忙围了过来。 狗爷捏住了阿离耶的手腕,只见脉象混乱,体内气血亏损,丹田气海空空荡荡,元气的损耗已经严重透支。 更严重的是,阿离耶的元神已经伤痕累累,随时都有魂飞魄散的风险。 “他这一路先后经历了多次恶战,透支严重,早已是强弩之末,全靠一口气强撑着。” 狗爷面色凝重,急忙询问道:“小子,你的元神受损严重,稍有不慎就会魂飞魄散,我们携带的丹药都是治疗外伤的,无法修复元神。你身上还有没有能够修复元神的丹药?最好是和七妙琉璃丹一个级别的。” 阿离耶摇了摇头,澄澈的声音在每个人的心头响起: “秦人凤布下了天罗地网,对桃花源实施层层封堵,我从云洲到蛮荒,大小数十战,一日不曾停歇,身上携带的丹药早就吃完了。” 话未说完,阿离耶又咳出一口鲜血,脉象愈发虚弱。 一头雪白的海东青从天而降,落在了阿离耶的肩头。只见苍云扇动着双翅,雪白的翅膀浮现出火焰的图腾。 一团如血般鲜红的火焰从苍云的口中飞出,火焰之中蕴含着一股神秘缥缈的力量,隐隐间可以听到清越的凤鸣。 “这是········涅盘真火?但是它的力量,为什么如此之弱?” 苍云点了点头,翅膀指了指君品玉,又指了指自己,眼中充满了焦急之色。 “原来·······是这样啊。” 阿离耶虽然封闭了五感,然而却能够清晰地明白苍云的意思。当初君品玉得到了涅盘真火的火种之后,为了以防万一,将火种一分为三。其中一份由自己炼化,另两份则是藏在了苍云的体内,以备不时之需。 分裂火种,本就是十分冒险的举动。稍有不慎,得之不易的涅盘真火就会消散于天地之间。而且分裂的过程中,涅盘真火的力量严重溢散,残留的力量不足全盛之时的十分之一,只能依靠自身的精血慢慢温养。因此与人对敌,君品玉极少动用涅盘真火的力量,时至今日,涅盘真火的力量也不曾彻底恢复。 只不过,当初的小心谨慎终究是对的。要论修复元神,这世间万千灵丹妙药,可没有一种能够比得过涅盘真火。 苍云体内的这团涅盘真火,无异于雪中送炭! “谢了。” 望着那团小小的涅盘真火,阿离耶也不矫情,指尖轻点,涅盘真火便没入体内。 第三十四章 世间异火三千,世家望族、名门正派在得到一种强大的异火之后,几乎都会选择君品玉的做法。 对于个人而言,分裂火种会严重削弱异火的力量,而且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和心血去温养,方能逐渐恢复力量。这个过程短则数十年,长则三五代人,因此得不偿失。 可是对于那些传承悠久的世家大族、名门宗派而言,他们有的是资源、人力。他们可以从宗门之中精心挑选真传弟子,作为鼎炉温养火种。这些弟子往往低调,从不抛头露面,也极少行走江湖,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延续传承。 一种异火,既可以造就强者,也可以吸引无数有天赋、有野心的散修,而这些人中只要出现一位一品高手,就可以荫庇三五代人。这也是那些世家大族、名门宗派长盛不衰的原因。 其实不仅仅是异火,那些宗门、世家在得到特殊的五行之力时,往往也会采取类似的做法。例如龙虎山上那尊九玄金雷的雷灵,几乎每隔一百年都会被抽取一分本源之力。这一分本源之力经过百年的温养,便可成为一道独立的九玄金雷。当年,龙虎山将其中一道九玄金雷赠予了少年时的雷帝,也因此和雷帝结下了善缘。 后来,雷帝成就帝君之位,在龙虎山中隐居潜修,龙虎山的地位也水涨船高,香火日益旺盛。 阿离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炼化了涅盘真火,当即盘膝调息,修复元神的伤势。正如狗爷说的那样,他的元神受损太重,随时都有魂飞魄散的风险。若是没有君品玉的这一团涅盘真火,只怕这位佛祖的转世灵童,真的就要陨落在苍茫山脉之中。 “一颗八品的七妙琉璃丹换一道涅盘真火,这生意做的,也不知道是亏了还是赚了。” 狗爷抽着旱烟,望着身负重伤、闭目调息的君品玉和阿离耶,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两个人都是万中无一的绝世天才,却因为一个女人而使自己身负重伤、陷入险境之中。 “我们不亏,但是菩提玉斋这一波肯定赚了。” 浪小乙笑着说道。 狗爷闻言,旋即也是笑出了声。 阿离耶是天下佛宗未来的领袖,他体内的那道涅盘真火,日后必定是要留给菩提玉斋的。 ······· ······· 两个最强的战力都身负重伤,众人只得停留在原地休息。 江流儿主动承担起护法的工作。他背着那一对漆黑如墨、重逾万斤的九鼎神锤,默默地守护在君品玉的身边,眼中充满了自责。 如果他能够再强一点,他就不需要大哥的保护! 如果·······修炼的时候不曾偷懒,也不至于让大哥今日受此重伤。 一向没心没肺的熊孩子,心中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念头。 他要变强! 变得更强! 强大到能够保护大哥! 强大到能够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 ········ 暮色将近,浪小乙升起篝火,将随身携带的铁锅取下,用火烧净锅中的油腻,打来清冽甘甜的山泉水,洗了又洗,涮了又涮,烧了一锅滚水,撒上洗净的榆树叶,煎了一锅茶汤;随后拿出黄粱粟米,蒸了一锅米饭;又拿出竹笋、木耳、黄花、香樟等食材,炒了两个极其素净的斋菜。 武天伤钻进了山林中,不知从哪里猎来一头梅花鹿和两条上百年的蛇妖。他先是取了两大碗新鲜的鹿血和一碗蛇血,交给狗爷,而后剥皮抽筋,架在火上缓缓烧烤;又把两条五步蛇剁掉舌头,剥皮洗净之后,放入锅中,倒上大半锅的高粱酒,用小火慢慢烹煮。 熬制蛇羹是一件极其耗神的工作,狗爷、武天伤和浪小乙轮流接替,耐心地熬着。狗爷时不时还会指点浪小乙往里面加一些人参、生姜、灵芝、虫草······· “狗爷,你确定你熬的不是毒药?” 浪小乙望着锅中黑黢黢黏糊糊的蛇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只觉得胃内翻江倒海,连苦水都要吐了出来。 这东西喝了,确定不会死人? 狗爷拿起竹棍,狠狠地敲了一下浪小乙的脑袋:“鹿血壮阳,蛇血滋阴,这一锅蛇羹可是补气益血的上品,最适合玉哥儿这种失血过多、重伤初愈的少年人。” “您老人家悠着点儿,山主还是童子之身,阳气足得很。” 浪小乙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正在疗伤的君品玉,小声说道:“万一补过头了,这荒郊野岭,可没地方泄火。” 说罢,浪小乙又瞄了瞄黯然神伤的花未名,道:“我知道您老人家在想什么。我可提醒您,这强扭的瓜不甜。咱们的山主宁折不弯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你这臭小子,我这都是为了玉哥好。” 狗爷老手一抖,原本打算都倒进蛇羹中的鹿血,最后却只倒了一碗。他絮絮叨叨地骂着:“年少不知软饭香,老来独自哭断肠。” 浪小乙只是笑笑,并没有反驳什么。他知道狗爷曾经也是一个热血青年,跟随着岳王爷南征北战,在无定河边流过血,在燕山脚下摔过跤;也曾纵马驰骋草原,鏖战过号称天下第一的黄金火骑兵;也曾死守白河谷,独自面对十万大军,死战不退·········只是无情的岁月和残酷的现实终究还是压弯了他的脊梁。 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君品玉的身上,平日里整天撺掇着君品玉吃软饭,只不过是希望君品玉变得圆滑一些、中庸一些,不希望他走上自己的老路。 因为那条路,真的太苦太苦。 可是········ 失去了棱角和热血的君品玉,还是他们心中的那个天狼山主吗? 浪小乙望了一眼远处正在疗伤的君品玉,又看了一眼恍若神人的阿离耶,心中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 ········ 君品玉和阿离耶的伤势太过严重,纵使有着八品灵丹和涅盘真火,二人也足足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从深度的冥想中醒来。 冒牌的桃花源弟子遇到了正牌的桃花源小师叔,君品玉显得有些尴尬,反倒是不明真相的阿离耶大大方方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桃花源,阿离耶。” “天狼山,君品玉。” 两个人的自我介绍都简短到了极致。 苍云飞到了君品玉的肩膀上,发出喜悦的叫声,而金狼王也是跑了过来,亲昵地拱了拱君品玉的脸颊。 “大哥,你没事啦?” 江流儿兴奋地问道,两眼红扑扑的,显然是刚刚哭过。 君品玉舒展了一下筋骨,全身的肌肉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隐隐间可以听到雷鸣之声。体内气血旺盛,元气比起之前更是雄浑,很显然,那颗八品的七妙琉璃丹并不是浪得虚名。 残余的药力融入了君品玉的血脉深处,潜移默化地修复着他体内的暗伤。这些年他四处征战,一场场生死搏杀对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伤,许多暗伤隐藏在身体深处,不易察觉。原本可以借着七妙琉璃丹的药力,一举修复这些暗伤,但是时间不等人。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与君品玉而言都很珍贵。 “差不多恢复了七成的实力,对付一品之下的修行者,没什么大问题。” 君品玉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略带微笑着说道。 阿离耶看着躺在黄泉生死棺中的花未名,急忙用元气探查花未名的身体情况,眉头紧蹙: “黑魔道的禁咒:葬花吟?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不是应该去博浪沙吗?为什么会在蛮荒深处遭遇伏击?” “我们被叛徒出卖了,他们勾结魔宗,对我施展了禁咒葬花吟,又暗中篡改了传送阵的目的地,我们被传送到云梦泽,遇到了魔宗七位长老的伏击,跟随我的所有散修全部战死。” 花未名的面色平静,然而无论是谁都能感受到,那字里行间的绝望和悲愤。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世道! 好人都死了,坏人却逍遥自在! “后来,我被君品玉所救,他用黄泉生死棺为我延续生机,我才能够活下来。”花未名露出苦涩的笑容:“现在的我,更像是一个活死人。” 黄泉生死棺?! 阿离耶淡金色的眉毛惊讶地扬起,随即紧紧地抓住君品玉的左手,只见他的掌心处,有一道漆黑的曼陀罗图腾,仔细凝望,就能够感受到死亡和不详的气息。 君品玉连忙挣脱,把手藏在了袖子里,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黄泉生死棺的邪气,会不停地吸骨榨髓、浊心消志。你用黄泉生死棺救人,无异于饮鸩止渴。” 阿离耶严肃地斥责道:“这些邪气怨念会根植在你的元神之中,每时每刻都会侵蚀你的魂魄,不仅这辈子无法消除,还会影响你未来的修炼。” “我知道啊,可是我没得选。”君品玉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蛮荒深处,穷乡僻壤。我不用黄泉生死棺,她就得死。” 阿离耶瞬间语塞,竟是无言以对。过了许久,方才缓缓地叹了一口气,问道: “开棺仪式,你献祭了多少人?” “八十一。” 君品玉淡淡地说道。 阿离耶的眉头紧蹙:“下一次献祭是什么时候?” “后天子夜。” “需要几个人?” “七个。” 第三十五章 危局 寒夜漫漫,冷风凄凄。 君品玉坐在篝火前,左手抓着一个肥壮的鹿腿,右手抱着那一锅黑色浆糊一样的蛇羹,狼吞虎咽。他吃饭的速度极快,甚至连骨头都不曾吐出来,放在嘴里咀嚼几口就咽了下去,吃完了两条鹿腿和一锅蛇羹,君品玉随手抓起身旁的酒坛。坛子里是狗爷泡好的蛇酒,他直接仰着脖子,咕咕几口喝得一干二净。 而另一边,身为佛祖转世灵童的阿离耶在吃饭上也毫不含糊,一大锅黄粱粟米、半锅茶汤外加两小盆素净的斋菜,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被扫荡一空。 酒足饭饱,君品玉拍了拍肚子,意犹未尽;而阿离耶似乎也没有吃饱,又把碗里的米粒捏着吃完,临了还不忘念叨着:“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君品玉接着说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吃完饭,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开始讨论当下的局势和接下来的行进路线。狗爷吐了一口老烟,烟雾弥漫,幻化成一幅精细的地图: “魔宗这个门派,我只能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当年正邪大战之后,魔教教主苏红衣陨落,魔宗自己吵吵闹闹,分裂成了黑魔道和血魔道两大派系,当然还有修罗魔道、诡魔道这些小分支,不过渐渐地都断了传承。” “三十年前,魔宗投靠了秦人凤,靠着秦人凤的庇护不断发展壮大。魔宗和风语者,是秦人凤麾下的两大江湖势力。” “秦人凤率领使团前往檀渊议和,他麾下的魔宗强者也已经潜入蛮荒。之前在云梦泽,我们已经杀了包括黑瞳在内的魔宗七大长老,斩杀数千魔宗弟子,黑白双煞受伤远遁,下落不明;后来在圣象城,我们杀了风语者蛮荒北境的镇抚使,洛尘,重创了轩辕镇岳和他的血奴;昨天在鹰愁涧,我们重创了魔宗十三太保之一的血衣侯,摧毁了他手中全部的死灵。失去了死灵的血衣侯算是废了,短时间内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七大长老、黑白双煞、轩辕镇岳、洛尘、魏千山、血衣侯········ 狗爷在地图上标记出了主要的战斗地点,有条不紊地说道:“我说过,秦人凤贪生怕死、多谋少断,只要他一日不回到白玉京,他麾下的一品高手就无暇顾及我们。一品高手之外,魔宗能够调派的人手不会很多。” “而经过了这两次战斗,他们对我们的实力也应该有了大概的了解。所以,接下来截杀我们的,极有可能就是魔宗剩下的十三太保。” 说到这里,狗爷看向阿离耶和花未名,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宗门比桃花源更了解魔宗。 只听花未名缓缓说道: “魔宗十三太保:狂刀魔剑、人屠阎王、妖僧邪医、侯爷乞丐、吃喝嫖赌、五毒难逃。三百年前正邪大战之时,十三太保在江湖上掀起了血雨腥风。后来虽然被七十二名门和八大家族联手铲除,但是他们的传承并没有断绝。根据青衣社掌握的情报,十三太保的实力介于二品上等和从一品之间。” “狂刀夜弥、魔剑镇狱,这两件都是可以媲美怒苍古刀的魔兵,只是因为杀戮过多有伤天和,才没有被列入神兵谱中。每一代的狂刀魔剑,都是十三太保中的最强者,走的是魔武双修的路子,实力都在二品巅峰。平日里负责镇守魔宗山门,极少在江湖露面。” “人屠阎王,都是纯粹的莽撞人,他们传承着魔宗最 强的两大炼体功法。人屠修炼的是《血皇经》,阎王修炼的是《魔皇典》,肉身强韧堪比神器。” “妖僧邪医都是正道的叛徒,手段诡异,亦正亦邪、离经叛道,行事作风全凭个人喜乐。妖僧花酒和尚,曾经是菩提玉斋的大师兄,后来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破了戒律,被逐出师门;邪医乐无道一心想要炼制长生药,为此更是丧心病狂,不择手段。这二人确实做过一些好事,但是犯下的罪恶更重。” “侯爷血衣侯我们已经见过了,而这一代的乞丐隐藏极深,迄今为止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根据以往的情报,乞丐拥有着千变万化的能力,可以是我们身边的一块石头、一棵树、一株草,也可以是路边的每个人。” “吃喝嫖赌是只是民间的俗称,代指魔宗四恶。分别是颠倒黑白、背信弃义、傲狠明德、贪得无厌,对应魔宗的四大凶兽:混沌、穷奇、梼杌、饕餮。这四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能够使用四大凶兽的力量,可以操纵人心、逆乱阴阳。” “五毒难逃是指魔宗的万毒老人,也是当年正邪大战中,十三太保之中唯一活下来的人。万毒老人出身东极洲南疆,擅长蛊术和毒术,号称天地万物皆可为毒,他的战斗能力并不强,但是此人手段阴邪残忍,不仅将自己炼成了不死的巫蛊毒体,就连呼出的气体都带着剧毒,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听完花未名的情报,所有人都齐齐地陷入了沉默,就连君品玉心中也是沉甸甸。 压力山大。 很难想象三百年前魔宗全盛之时,究竟有着怎样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 难怪苏红衣敢说出“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语。 就连当初四正名门、八大王族还有七十二道统联手,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也仅仅只是把魔宗打残,而不曾彻底浇灭。 花未名又详细地介绍了十三太保每个人的传承功法、修炼的弊端及破绽、每个人性格的缺点和对战时的各种注意事项。她的资料详细而全面,绝大部分都已经在实战中得到了验证,而小部分推断猜测也是有理有据,令人叹服。 众人聚精会神地倾听着,就连江流儿也竖起了耳朵,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花未名说的每一个字,都有可能关系到他们的生死。 花未名口述,狗爷补充,众人对于魔宗的了解愈发清晰深刻。武天伤掰断一根枯枝,扔进篝火中,忍不住吐槽道:“魔宗魔宗,以前只知道魔宗无恶不作,没想到这里面居然有这么多门道。这年头,就连当坏蛋都这么内卷了吗?” 大家被武天伤的吐槽逗乐了,笑出了声。 这时,狗爷又说道:“十三太保是我们眼前的敌人,可是大家也不能忘记身后的敌人。圣象城中的那位轩辕镇岳,可还活着呢。” 浪小乙道:“狗爷,轩辕镇岳已经被打成了重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 狗爷摇头,道:“你们不要忘了,轩辕镇岳修炼的是血魔道,圣象城内还有许多名门弟子以及世家贵族。如果轩辕镇岳丧心病狂,将这些人全部炼化,是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的。” “他疯了?这样做会得罪许多势力的。” “一个人为了长生不老,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而且········” 狗爷抽着烟,并没有把心中的担忧说出来。 因为事到如今,说出来也已经无用。 从江流儿没能彻底杀死轩辕镇岳的那一刻起,有些事情,就已经注定,躲不掉的。 君品玉拍着狗爷的肩膀,淡笑道:“放心,兵来我挡,天塌我扛。” 狗爷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阿离耶也在安慰众人:“我已经通知了桃花源,援兵正在朝我们这里赶来。大家先睡一会儿,天亮我们再出发。放心,我们桃花源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狗爷深深地望了一眼阿离耶,欲言又止,最终缓缓地叹气,背着双手钻进了马车里。其他人则是收拾行囊,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 夜半子时,山中起了湿冷的浓雾。 耳边偶尔能够听到野兽凄厉的叫声。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这残酷的天地间,杀戮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君品玉和阿离耶都坐在篝火旁,并没有睡觉的意思。 “其实·······根本就没有援兵,对吗?” 君品玉眼中倒映着熊熊的篝火,淡淡地问道。 阿离耶语气一滞,嘴角露出苦笑,用意念传声: “被你发现了,看来我的演技,真是够差的。” 君品玉笑而不语。 “这些年,秦人凤的势力扩张得很快。不仅掌握着四海九洲三分之二的兵权,就连四正名门之一的紫禁山庄和三分之一的道统,也已经投靠了他。八大王族之中,东极洲的轩辕家族和云洲的岐山白家已经宣布支持秦人凤;北玄洲的叶家、南苍洲的玉家和大西洲的风家,则是表明了中立态度,坐山观虎斗,两不相帮。” 阿离耶的表情愈发凝重:“桃花源已经派出了许多人前来救援,但是以紫禁山庄为首的各大宗派布下了天罗地网,对我们进行围追堵截。最终能够来到蛮荒的人,不会很多。” 君品玉一时无语,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说道: “也就是说,我们接下来不仅要面对魔宗的截杀,还要面对各大名门正派、世家大族的围攻?你们桃花源这些年怎么混的?四面楚歌、举世皆敌啊。” 阿离耶沉默无言,君品玉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 第三十六章 前路茫茫 云间城中良家子,血染雨花泪洒空。 野旷天清无战声,十万义军同日死。 ······· 雨花台阻击战,是大秦帝国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场战役。 千年桃花源,精锐尽出,阻击金帐王庭的主力大军。 雨花台的地势,易攻难守。面对着七位大君、三十位亲王统帅的军队,桃花源弟子死战不退,硬生生地用血肉之躯,阻拦了金帐王庭七天七夜的进攻。十万弟子近乎死绝,为大部队的撤退和重新集结争取了时间。这才有了后面荡气回肠、慷慨悲壮的白玉京保卫战。 那一战,桃花源弟子的血,都要流干了。巍巍千年宗门,差点儿传承断绝。桃花源元气大伤,实力一落千丈,全无当年的鼎盛气象;后来明海之乱爆发,更是让风雨飘摇的桃花源雪上加霜。若非云中君横空出世,琴帝宫徵羽和隐帝诸葛半闲竭力支撑,桃花源早就四分五裂,被七十二道统除名。 如今的桃花源,虽然名义上依然是江湖圣地,凌驾于四正名门之上,但却没有了巅峰时的辉煌气象。 就像一个垂垂暮年的狮王,渐渐地压制不住周围虎视眈眈的群狼。 倘若那十万弟子有十分之一能够活下来,哪里轮得到秦人凤这种宵小之徒兴风作浪?何至于沦落到如今这种四面皆敌的危局之中。 白玉京、雨花台,皑皑白骨无人还。 那是每一个桃花源人心中永远的痛。 夜已深、雾正浓,遮蔽了星光月华,也遮蔽了视线。 君品玉自知失言,对着阿离耶拱手鞠躬,面带愧色:“对不起,我不该在这件事上开玩笑。” 阿离耶却只是微微摇头,面容悲悯,恍若菩萨低眉。他沉默了许久,而后用意念缓缓说道:“君品玉,你走吧。” 君品玉先是一愣,然后翻了一个白眼:“扯淡。” “你跟我不一样,你不是桃花源的弟子。” 阿离耶很认真地说道:“接下来的路,九死一生,你们没必要白白送死。” “每个人都会死,包括我。” 君品玉拨了拨篝火,喝了一口热酒,望着黑暗中的群山,坚定地说道: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们桃花源弟子才知道精忠报国。我虽然年少位卑,却一日不敢忘记忧国忧民。大秦,是你的,可也是我的。如今天道崩塌、大厦将倾,国家沦落至此,除我等为其死,再无第二条路。” 阿离耶又说道: “你不怕死,可是你身边的那个孩子呢?也要让他跟着你一起死吗?!抛开他的血脉身世不谈,他获得了九鼎神锤的认可,天赋比你我都要强,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他有着光明的未来········” “如果能够顺利成长,我们都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如果时间站在我们这边,你我都会踏入帝君之境。” 君品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阿离耶的话,双手紧紧地抓住阿离耶的肩膀,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而冰冷地说道: “可是到了那个时候,大秦都没了,故乡都沦陷了,一个人就算能够长生不老、能够功参造化,又有什么意义?江流儿的确是个孩子,但他更是一个修行者。这个时代并没有给你我过多的选择,要么站着死,要么跪着生!” 阿离耶驳斥道:“可你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多么恐怖的敌人。白帝白元甲、雷帝雷玄霸、剑神轩辕藏锋、炎帝焱炽天·······光是帝君之境的强者,明面上就有九位站在了秦人凤的阵营,更不用说还有数十位巅峰的一品修士。君品玉,你没有义务去面对一群根本赢不了的敌人。” 寒冷的阴风发出凄厉的嚎叫,卷动着浓浓的雾气吹灭了篝火。只剩下一团烧红的木炭在绝望中渐渐冷却、熄灭。夜幕沉沉,周围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冰冷。 九位帝君! 整整九位帝君! 这些帝君大都处在各自的强盛时期,是大秦帝国现阶段的最强战力,比起桃花源中那几位老弱病残的帝君,要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这等恐怖的战力差、这等离谱的人数差。 难怪就连阿离耶这般天之骄子,也感到悲观和窒息。 “根本赢不了,很抱歉,我听不懂。” 君品玉掰断几根枯枝,重新点亮了一团篝火,然而火苗尚未燃起,就被湿冷刺骨的寒风扑灭;他并不气恼,也没有灰心,只是默默地点着篝火,一次、两次、三次········他点了十三次,冷风吹灭了十三次,直到第十四次的时候,方才将篝火成功燃起。 阿离耶就在一旁,静静地感知着。从始至终,君品玉面色平静如常,眸光清澈如水,充满了冰一样的冷静和山一样的坚定。 “从我年幼练拳之时,我就知道要为天下苍生而战,为了人族的崛起而修炼。这并不是一句空泛的口号,而是我自己的武道。” 君品玉盘坐在篝火前,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北风,呵护着来之不易的火种。怒苍古刀就矗立在他的身旁,冷硬而沧桑。 他轻轻抚摸着怒苍刀,浑不在意地笑了: “圣王又如何?帝君又如何?我不相信这世间有战胜不了的敌人。他们有霸王枪、轩辕剑、震雷斧这些神兵利器,我也有一把怒苍刀;他们有顶级的传承,可是我的金刚罗汉拳,照样能够击败世间第一的八极拳!” 许是在回应着君品玉,怒苍古刀发出清越的铮鸣,苍翠的刀身透着暗金的光芒,凌厉而纯粹。 “君品玉,你不怕死吗?” 君品玉笑出了声,眉宇间飞扬着睥睨天下的少年意气:“总要有前人赴死,才能为后来者开路。就算最后失败,也不过是血溅黄沙路,一死天下恕!” ········ ········ “这个世界上总有这样的一种人。他的笑容让你感到温暖、他的背影让你感到心安、他的声音充满了磁性,平和却令人信服。” “君品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遇见他之前,我为了探寻真理大道,封印了五感,独自走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之中。芸芸众生、天地万物以不同的色彩倒映在我的内心深处,我很孤独,尽管我不愿与孤独为伍。” “君品玉和我遇见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他的身上隐藏着一种我从未感受过的力量,平凡温柔,却又无比强大,充满了勃勃生机。” “人生短短不过百年,能够在正确的时间遇到一个正确且惊艳的人,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我愿意追随这样的男人,哪怕是一起去经历,失败。” ——选自阿离耶回忆录《浮生若梦》 ·········· ·········· “想要破局,只能靠我们自己。” 君品玉又喝了一大碗热酒,迎着凛冽的山风习练《金刚罗汉拳》。 接连与轩辕镇岳、血衣侯这些当世二品高手交战,君品玉虽然身负重伤,却在武学上有所收益,一套朴拙的拳法行云流水,当最后一拳用出之后,身后已经浮现出一道金刚罗汉的虚影。 相比于当日和轩辕镇岳交手之时,这道武学之灵更加凝练真实,一身拳意也愈发刚猛古拙。 “你这拳法·······” 阿离耶望着那道渐渐消散的武学之灵,惊讶地问道:“君品玉,你这金刚罗汉拳,师从何人?” 君品玉笑道:“没人教。在圣象城的地摊上花了五张青铜券买回来的。” “练了多久?” “十年,练拳千万。” “善哉善哉,十年时间就能够将金刚罗汉拳修炼到如此境界,还是自学成才。这般天赋、智慧和毅力,已经是当世一流。” 阿离耶心中震动,双手合十,默默地说道:“君品玉,你与我佛有缘。” 君品玉的脑门瞬间浮现出三道黑线:“少来这套,我可不想出家。” 阿离耶笑道:“我只是忽然想到,菩提玉斋的传承之中,有一套拳法很适合你。” “什么样的拳法?” 阿离耶一跃而起,周身佛光乍现,整个人仿佛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的束缚,变得虚幻起来。他的拳法千变万化,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仿佛自成一世界。让君品玉叹为观止,一时间竟是看得痴了。 “狗爷,这和尚练的是什么拳?” 江流儿扒着车窗,忍不住问道:“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狗爷抚摸着江流儿的脑袋,笑着说道:“不光是看起来厉害,实际上也很厉害。” 车窗内,武天伤和浪小乙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阿离耶,似乎是在沉浸于那匪夷所思的拳法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意识已经迷失在了阿离耶的拳法之中,体内气血隐隐有着失控的迹象。 狗爷冷哼一声,手中烟枪飞快地点在二人的前胸,二人瞬间清醒过来,竟是同时吐出一口紫黑色的淤血,急忙闭上眼睛,运转功法调息。 “这门拳法,不是你们能够看的,更不是你们能够学的。” 狗爷幽幽地说道:“只有大智慧大毅力的人才有资格习练这门拳法,普通人练了,轻则神智错乱,伤筋动骨;重则走火入魔、暴毙而亡!” 第三十七章 心意禅拳 “这到底是什么拳法?居然如此邪门?” 武天伤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震撼,他从未想过,身为佛门正宗的菩提玉斋之中,居然会有如此邪门的武学功法。 狗爷脸上露出了缅怀之色,笑着说道:“太极刁、八极滑,最毒不过心意禅。阿离耶演示的,是这世间杀气最重的拳法,心意禅拳。这套拳一共分为十二大式,内静外猛、刚柔并济、虚实相生,变化无穷。招招致命、凶狠异常。若无慈悲佛法为根基,修炼之时容易戾气入体,越陷越深,从而导致走火入魔,比起任何外毒入侵都要厉害。” “这世间高深武学,归根结底都是杀人技。心意禅拳更是如此,一拳既出,有死无生。所以必须要有一颗慈悲佛心才能化解心中的凶煞之气。” 说到这里,狗爷瞥了一眼武天伤和浪小乙,淡淡道:“你们两个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拿不起放不下,心中拖泥带水,莫说是修炼,便是看一眼都会迷失本心。” “那为什么我看了没事。” 江流儿眨着眼睛,好奇地问道。 狗爷耸了耸肩,笑道:“因为你还太小,经历太少。这套拳法对你而言犹如无字天书,看不懂、悟不透、学不会。” “·········” 江流儿心中一阵无语,旋即很不服气地说道:“谁说我学不会的。” 狗爷勾了勾手指,挑衅地说道:“你模仿一下看看?” 江流儿当即站起身,拉起架子,试图模仿阿离耶最开始的拳路。然而当他试图回忆阿离耶的招式时,只觉得小脑袋瓜子像浆糊一般,转眼间就忘得一干二净。 狗爷忍俊不禁。 江流儿瞪了狗爷一眼,趴在窗边认认真真地看着。在他的眼中,阿离耶的拳脚招式并不复杂,然而每当他试图回忆的时候,脑子里却总也记不住。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左眼进右眼出一般。 这让江流儿有些恼火,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头顶上冒出无数个问号。 狗爷哈哈大笑: “小老大,心意禅拳重在心意,而非流于形式。其中的十二大式,每一式都是历代得道高僧经过千锤百炼总结出来的精髓,蕴含着无上的禅意,不可说,不可谈,只能靠自己去悟。你虽然天赋异禀、天生神力,可是练拳的时间太短,练拳的次数连山主的零头都不到。武道一途,你还不曾入门,你想学这套心意禅拳,那得先把《金刚罗汉拳》练到山主如今的境界,才有资格。” 练拳啊~! 一听到练拳,江流儿的瞬间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儿了。 他并不怕累,只是这练拳······· 很枯燥的。 这世间亿万菩提众生,有几人能够耐得住性子忍得住寂寞,像君品玉、阿离耶这般,十几年如一日的练拳? ········· ········· “学会了吗?” 阿离耶示范一遍之后,询问道。 君品玉淡淡一笑,旋即模仿起阿离耶的招式。最开始的时候,他还略微有些生涩,气机的流转尚有滞涩之感,然而越到最后,他的速度就越快,练到第十二式的时候,君品玉的速度甚至比阿离耶还要快。 那种感觉,仿佛已经习练了成千上万次一样。 阿离耶的眉毛挑起惊异的弧度,伸了伸手:“练练?” 君品玉笑道:“好啊。” 于是二人开始以心意禅拳对攻。第一次对练,君品玉仅仅只是坚持了三招,就被阿离耶击败,但是他并没有急着起身,而是默默地回想着和阿离耶交手的细节;第二次对练时,君品玉和阿离耶拆招近百,不落下风;等到第三次对练,君品玉已经能和阿离耶打得有来有往,平分秋色。 这般恐怖的学习速度和领悟能力,让阿离耶愈发惊讶,就连狗爷也是吃惊不已。而马车中剩余三个吃瓜群众,早已是目瞪口呆,下意识地竖起了大拇指,心中只剩下了四个字: “卧槽!newb!” 那可是能和八极拳并列的世间一流拳法,君品玉居然看一遍就会,练三遍就能和阿离耶打得有来有回。 这也········太打击人了。 然而君品玉却不知道三人的心中所想,此时此刻他完全沉浸在心意禅拳之中,与阿离耶的对攻速度越来越快。只不过修炼心意禅拳极其消耗心神,二人重伤初愈,不适合这种高强度、长时间的对练,因此不多时便停了下来。 休息的时候,君品玉的脸色明显有些苍白,虽然呼吸依旧平稳有节律,但是那种喘粗气的模样,却是极其罕见。 “失血过多,有点儿虚。” 君品玉喝着狗爷准备的蛇血酒,对自己的身体状态很不满意。这要是平时练拳,便是练上三天三夜,都不会这般疲惫。 阿离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忽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君品玉,你从下三品到中三品用了多久?” 君品玉掰着手指头想了想:“我六岁开始修炼,好像是花了四天。第一天早上炼气,晚上筑基;然而第二天开始淬体,花了三天时间达到铜皮、铁骨、柳筋的圆满境界,破境入凝元。” 阿离耶微微一滞,朝着君品玉竖起了大拇指。 “你用了几天?”君品玉又问道。 阿离耶说道:“跟你一样,四天,只不过菩提玉斋天材地宝众多,修炼条件要比蛮荒好许多。所以天赋上,我还是不如你。” 君品玉低着头,神情忽然变得低落:“其实,我也不是土生土长的蛮族之人。我生在大秦,我的家,在中洲,一个名叫花厅的古镇。” “那里很美,有一座青山,有一片湖泊,还有一条小河。六岁之前,我都生活在那里。” 花厅吗? 阿离耶歪着头,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一番,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钟吾古镇的消息,想来真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镇。 这也难怪,大秦帝国国土广袤,四海九洲共计三千六百行省,村镇分布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无数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走遍四海九洲。 只是·······以君品玉这般妖孽的天赋,就算是在紫禁山庄之中,那也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不应该流落蛮荒之中。 中洲到蛮荒,隔了一片东海和一座东极洲呢! 阿离耶还想询问什么,却听到耳边传来轻微的鼾声,只见君品玉居然已经睡着了,看样子是真的疲惫到了极致。 听着君品玉的鼾声,阿离耶笑了笑,忽然觉得四肢百骸传来深深的疲倦之感。这些天连番血战、又重伤初愈,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已经消耗殆尽,他找到狗爷,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也是沉沉睡去。 ······· ······· 这一夜,君品玉睡得格外香甜,仿佛是要把这些年亏欠的睡眠,通通补回来一样。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白马香车穿行在云海之中,耳边传来萧瑟的风声。 他的身上盖着一件大红的长袍,精美的袍子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花未名的衣服。 君品玉慵懒地歪过头,只见花未名斜靠在黄泉生死棺之中,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春梦奇谭》,淡淡地说道: “醒了?” 君品玉点点头,现在他的很疲惫,打了一个哈欠: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花未名头也不抬地说道:“风沙渡,阿离耶说,那里是桃花源安插在蛮荒之中的一处秘密据点。我们在那里略作修整,然后渡过流沙河,进入莽古荒原。” 君品玉又点了点头,然后再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强行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他掀开窗帘,扑面而来的冷风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困意和疲乏。君品玉指尖元气涌动,天地间的水汽自动凝聚成一团水球,洗漱之后,君品玉食指轻轻一弹,水球又重新化作水汽,消散于天地之间。 君品玉小心地把花未名的长袍叠好,笑道:“谢谢你的衣服。” 花未名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本烫金的手札,递给君品玉:“阿离耶让我给你的。” “这是什么?” 君品玉打开手札,只见里面密密麻麻都是正统古老的梵文,深红的字体古朴庄严,字里行间透着圣洁和慈悲,很显然是出自一位得道高僧之手。 好在君品玉对于梵文有些了解,因此看起来倒不是很吃力。 “阿离耶以自己的血为墨,手抄的《金刚经》。这可是菩提玉斋的原装未删减正版,不是地摊上那些简易版和盗版能比的。” 花未名解释道:“心意禅拳虽然是当世一流的拳法,可是拳法之中的戾气太重,需要以慈悲佛法化解。这部《金刚经》你闲着没事可以多读一读,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你若能够悟透这部《金刚经》,那你的金刚罗汉拳,还能更进一步。” 君品玉闻言,顿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阿离耶人呢?我得去谢谢他。” “他在后面车里睡觉呢!” 江流儿又是倒挂金钩,探出脑袋:“他特意交代过,不准打扰他睡觉,到了风沙渡,他自然会醒。对了,他还让你抽空一定要把《金刚经》看完,最好全部背下来。” “他还说什么了?” “这部《金刚经》的手札中,藏着菩提玉斋一门顶尖的炼体功法。至于能不能得到这部功法,就看你自己的机缘了。” 江流儿打气道:“大哥你加油,我相信你。这免费的功法,不学白不学。” 第三十八章 布局 君品玉仔仔细细地将这部手抄的《金刚经》阅读了一遍,经书之中虽然禅意无穷,但是却并没有关于武学功法的记载。他又将元气注入经书之中,然而并无异象,仔细端详也未曾发现夹页或者禁制。 君品玉揉着太阳穴想了想,旋即无奈地一笑,道:“看来我和这部功法无缘。” 江流儿双手抱胸,没好气地说道:“这和尚忒不地道,要送人功法直接送不就好了,故弄玄虚,非得消遣我们这群乡下人。” 君品玉冷冷地瞥了江流儿一眼,江流儿立刻闭上了嘴巴,打了一个寒颤。 花未名莞尔一笑:“昨天晚上你睡着之后,阿离耶给了武天伤一串罗汉珠和一部《菩提静心咒》;给了浪小乙一部《拈花指》和一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给了狗爷一本《法华经》并且对他们的修炼进行了指点。唯独江流儿,什么都没有,只是被摸了摸头。这熊孩子现在心里憋着火气呢。” 江流儿噘着嘴,口是心非地说道:“我才不想要他的东西呢!” 君品玉探出手,把江流儿拽进了车厢中,语气平淡却充满了威严:“等阿离耶醒来之后,你去向他道歉,态度要诚恳。” 江流儿一听,登时急眼了:“凭什么?” “就凭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君品玉弹了江流儿一个脑瓜崩,江流儿气得直跺脚,愤愤地爬上车顶,要不是君品玉及时用元气护着,差点儿就把这辆白马香车拆了。 花未名只是摇摇头,淡淡地说道:“这孩子太小,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得了一份天大的福缘。” “是啊。” 君品玉轻声附和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这可是无数人做梦都得不到的机缘。 说罢,君品玉合上书册,将那枚蝶恋花的发钗交还给花未名,认真地说道:“你和狗爷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既然是心爱之物,还请收好。” 花未名摩挲着手中的发钗,再度询问道:“君品玉,你为什要救我?”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十二年前你曾经出手护我一程,十二年后,自然轮到我来报答你。” 君品玉轻笑着:“我妈常说,人活一世,要讲究知恩图报。” “为了救人不惜身陷险境,这不是一个聪明人该有的做法。” “这个世道的聪明人太多了,不缺我一个。” 君品玉懒懒地说道:“而且,我也不是一个聪明人,我是一个莽撞人。” ······· ······· 千万里蛮荒,气候迥异。蛮荒北境苦寒,蛮荒西境潮湿。 西境一年之中,十有七八是阴雨天,这里穷山恶水,连绵无尽,其中生长着许多奇花异草、毒虫猛兽,更有迷雾毒瘴遍布。涅盘境以下的散修若是贸然进入,吸入毒气,不出半日便会剧毒攻心而亡。 便是这般荒蛮偏僻之地,这一日,陡然升腾起一道巨大的紫色光柱,直冲云霄,不仅驱散来西境千万年不散的阴霾,更是将夜空照亮恍若白昼。紫色光柱之中,异象丛生,有香榭亭台、阁楼宫阙;有上古仙人对弈,九天仙子起舞;更有名山大川、仙雾缭绕········如此异象,整整持续了三日。 此等异象,必然是有着上古神物出世,而且从这紫色的光柱来看,这件神物绝对非同一般,甚至还会有着一番奇遇。 这条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四海九洲,大秦帝国八大王族、七十二道统、三千世家以及无数散修望风而动,犹如蝗虫一般赶赴蛮荒西境。就连金帐王庭的修行者也纷纷出动,一时间风起云涌,暗流涌动。 谁都不会想到,这一次的异象,竟然会是人为制造的假象。而这个假象的制造者,正是桃花源的大师兄、四海九洲最有才情的少年:纳兰般若。 “大师兄,八大王族和七十二道统都已经派遣了各自的精英弟子前往蛮荒西境。” 纳兰般若凌空行走在万顷碧涛之上,他的动作看似缓慢优雅,实则迅疾如电,每一步都仿佛走在了空间的波动上,脚下缩地成寸,一步踏出,即是千里之遥。 十四岁的君妙玉紧跟在纳兰般若的身后,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家的大师兄,两眼冒着星星。 “魔宗那边有什么动向?” “目前还没有探查到狂刀魔剑的行踪,但是已经确认,人屠、妖僧、邪医和万毒老人都已经朝着蛮荒西境前去。” “嗯,十三太保一下子被调走了四个,阿离耶和你大哥那边的压力也会减轻不少。” 纳兰般若揉了揉眉心,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神情疲倦。这一次布局蛮荒,耗费了他太多了心力,八大王族和七十二道统那都是老江湖了,想要调动他们,可绝非易事:“轩辕十一、日辰曜、夜西爵、风萧易、玉琉璃和源千雪都在陆续向他们靠拢。轩辕十一和源千雪距离他们最近,大概只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就能汇合。” “大哥。” 听到这两个字,君妙玉目光有些茫然。 君品玉离开家的时候,她才只有三岁,早已记不清自家兄长的音容相貌。唯一的印象,就是那漫天飞扬的大雪和孤独决然的背影。 那一年,只有六岁的君品玉对着祖宗牌位磕了三个头,然后背起行囊,提着短刀,独自一人前往白玉京。 他要到那个世间最古老最繁华的城市,去刺杀那个世间最有权势的男人。 仅仅只是因为,那个名叫秦人凤的男人,在十年前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一个千古无二的忠臣。 ········ ········ “其实我对哥哥的记忆,早已变得模糊。我不知道如果真的见到他,我还能不能认出来。” 君妙玉笑容苦涩,声音中充满了淡淡的悲伤。 纳兰般若拍了拍君妙玉的肩膀,温柔地安慰道:“你这位大哥,现在可是了不得。根据阿离耶师叔传递过来的情报,他已经是巅峰神将,手中还有怒苍刀这种上古神兵,二品之下,堪称无敌。” 君妙玉点点头,只是心头总有一种忧愁,挥之不去。 二人极速飞行,很快,一座宛若凤凰展翅的雄伟苍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苍山之巅,有一面雪白的王旗在风中肆意飞扬,王旗之上绣着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 距离那座苍山还有千里之遥时,虚空深处传来一道威严淡漠的声音,犹如滚滚天雷,天威浩荡。 “岐山禁地,来者何人?” 纳兰般若朗声笑道:“桃花源纳兰敏之来访岐山,问剑白帝!” 这一声以雄浑元气激荡而出,瞬间掀起了万丈巨浪,生活在岐山深处的每一位白家人,都清楚地听到了纳兰般若的声音。 “放肆!” 两尊数百丈高大的金甲战神从天而降,巨大的手掌犹如小山一般朝着纳兰般若镇压而去。白家雄踞岐山三百年,人才辈出、香火鼎盛。像纳兰般若这般肆无忌惮,已经是很严重的挑衅了。 所有胆敢试图挑衅白家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宛若黄金山岳的巨大手掌携带着拔山超海的力量,尚未落下,雄厚的威压就已经压得海面下降,海水沸腾。面对着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力道,纳兰般若微微一笑,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一挑,只见方圆千里的海水竟是冲天而起,化作遮云蔽日的恐怖海啸。 两尊金甲战神双目骇然,他们的身躯在这天地伟力面前,显得格外渺小。 纳兰般若负手站在浪涛之上,颀长的身躯散发着无比强横恐怖的波动。那种波动传入岐山,便是一些隐世的名宿纷纷破关而出,眼中露出了震惊之色。 十七岁的纳兰般若,竟然已经踏破了那道天关,迈入了一品之境。 而且还是仙武双修的一品! 纳兰般若携北海以超泰山,大有水淹岐山的意思。白家的强者纷纷出手,三位太玄境宿老凌空而立,身后浮现出三尊顶天立地的元神法相。白家家主白靖安手托神物离火九龙罩,散发着赤红的霞光,化作光罩护住了岐山。 “轰隆隆!” 滔天巨浪狠狠地撞击在了离火九龙罩上,顿时引得地动山摇。三位宿老齐齐出手,离火九龙罩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芒,九条火龙腾空飞舞,方才勉强逼退了万丈海浪。 正当白靖安松了一口气时,只见纳兰般若张开双臂,两手虚握,竟是将方圆三千里的海水冻结,化作两轮万丈庞大的月刃,寒气森森,令人不寒而栗。 众人汗毛倒竖,心中惊骇,更有一些胆小者,当即被吓得瘫在地上,二便失禁。 “这·······这还是人吗?” 白靖安脸色阴沉,冷冷地斥责道:“敏之,你们纳兰家与我白家世代交好,似你这般任性胡闹,是想毁了两家的交情吗?” 纳兰般若闻言,放肆大笑,目光冷冽如电,死死地盯着岐山之巅的那座九层高的镇海楼,只是淡淡地说道:“白爷爷,您要是不出来,敏之可就要一步一步打上去了。” 镇海楼内,传来一道长长的叹息,那扇关闭了三十三年的石门,被缓缓开启。 一位身躯雄魁,苍然白发的白袍老者独自傲立在岐山之巅,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那悬挂在天际的两轮寒冰月刃砰然碎裂,化作海水,悄无声息地落入大海之中。 没有溅起一点浪花,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白袍老者眼神慈爱地望着纳兰般若,声音平淡随和,仿佛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在看待自己调皮的孙子: “敏之,别站那么高,过来陪老头子我喝喝茶,下下棋。” 第三十九章 落子 镇海楼矗立在岐山之巅,雄伟高大。楼分九层,每层高九丈九尺,呈正十二边形,气势恢宏、磅礴壮阔。 岐山之巅古木苍翠、郁郁葱葱,周围松柏成行,平日间极少有人来此。一条幽静的青石小路早已被落叶铺满。楼前平坦宽阔的青石广场上,放置着一尊兽吻四角大铜炉,炉中青烟袅袅,终年不绝,更为这片人迹罕至的山巅增添了几分清幽。 君妙玉跟随着纳兰般若来到山巅,走过七十二级的白玉台阶,推开那扇厚重高大的青铜大门,进入了镇海楼的第一层。 眼前的光线瞬间变暗,随后豁然开朗。只见十二根巨大的黄金龙柱耸立于殿堂之内,以四象八卦的方位支撑着大殿。殿内平坦宽敞,脚下金砖光洁如镜,清晰地倒映着人影。殿内点燃着三千六百盏琉璃长明灯,这种灯的灯油是从万年深海巨鲸的身上活取,加以各种顶级香料制成,点燃之后灯光柔和而不伤眼,更有淡淡幽香,沁人心脾。 正中央有一座太极圆台,台子上摆着一张翡翠棋盘,棋盘周围有四块蒲团。 棋盘之上已是一片残局,白棋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而黑棋早已被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坐吧。” 白元甲显得很是随和,淡淡地招呼道。纳兰般若看了一眼棋盘上惨烈的棋局,微微一笑,坐在了黑棋的位置上。 对于纳兰般若的选择,白元甲并不感到意外,他坐在白棋的位置上,看了一眼君妙玉,轻声笑道:“冰肌玉骨、七窍玲珑。敏之,你这小女友的天赋倒是惊艳,难怪我白家的女孩子,你一个都瞧不上。和她比起来,真的是差太多了。你俩打算什么时候大婚?爷爷我也好早做准备。” 面对着大秦帝国曾经公认的最强帝君,十四岁的君品玉神态自若,不卑不亢地说道:“白老太爷,我叫君妙玉。还有,您可能误会了,我是纳兰师兄的师妹,不是他的小女友。我对大师兄只有尊敬爱戴,绝无儿女私情。” 见惯了三百年岁月沧桑、世事浮沉的白元甲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接着便脸色铁青,故意板着脸:“丫头,你唤我一声白老太爷,老夫很高兴;可你说你不喜欢我们家敏之,我听了很不开心。敏之的才情,千古无双,喜欢他的女孩子可以从东南的云洲排到西北的翰洲。在大秦,我不允许有人不喜欢我们家敏之!” 白元甲每说一个字,周身的气势便愈发强盛一分,说到最后,镇海楼外已经是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煌煌天威,宛若神怒。在帝君强盛的威压之下,天地元气都是战栗不已。 “老夫做主,你们今晚就拜堂成亲。丫头,你敢不嫁试试?!” 君妙玉望着眼前的白发老者,一双青青的眼眸愈发明亮,其中光芒强盛,纵使面对着一代帝君,也毫无惧色。 “试试就试试!” 君妙玉拍案而起,玲珑的身躯迸发出凌厉的刀气,尽管在帝君浩瀚的威压面前,那一缕刀气显得十分渺小脆弱,可是这世间,又有几人敢在一位愤怒的帝君面前,亮剑拔刀? 纳兰般若轻轻咳嗽一声,善意地提醒道:“白爷爷,妙玉有心上人了?” “谁?你说出来,老夫灭了他九族!” 正在气头上的白元甲丝毫没有领悟到纳兰般若眼神中的深意,于是,纳兰般若只能无奈地说道:“她心上人姓白,名叫白承瑾。”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镇海楼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极其尴尬。 如海如渊的帝君威压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白元甲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张老脸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恨恨地瞪了一眼纳兰般若:“你怎么不早说?害得老夫丢脸!” 纳兰般若一脸无辜:“您老人家也不给我机会啊,而且,你这都几百岁的人了,火气还这么大!” 白元甲一时语滞,只得把怒气发泄到自己的后辈身上,愤愤不已:“承瑾这熊孩子,谈恋爱了都不和我这个老祖说一声,该打!该打!” 说罢,白元甲尴尬地搓了搓手,目光躲闪,不敢对上君妙玉的眼睛,只得向纳兰般若投去求救的目光。 纳兰般若故意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研究着眼前的棋局。 “那个·······那个········” 白元甲食指戳着食指,小心翼翼地赔笑着:“那个姑娘,你可得擦亮眼睛了。我们家承瑾虽然也很不错,但是浑身臭毛病,比起敏之差太多了,你要不重新考虑考虑?” 君妙玉望着此刻像老小孩的白元甲,露出三分凉薄的讥诮:“白老太爷,您是想着拆散我和承瑾,然后让他迎娶倾城师姐,借着这个机会,白家和叶家联姻,进一步封堵桃花源。” 白元甲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不见,目光幽深,令人捉摸不透。 君妙玉却继续说道:“如果我要是不同意,您是不是打算强行拆散我和承瑾呢?就像当年,您强行拆散家师和白帅,逼迫白帅娶了长乐公主。” “丫头,你要知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太聪明的人,往往都不长寿。” 白元甲随手一翻,掌心处便自动多出了一盏温热的极品仙茶,茶水浅绿,色泽如玉,芳香扑鼻。他的声音平淡慈祥,然而话语之中威胁感十足,令人不寒而栗。 “敏之,你真以为你在蛮荒的布局,能够瞒得过我这个老头子吗?” 白元甲掌心处光芒汇聚,露出一张黑色的龙纹信笺,淡淡地说道:“我只需要将这封信传递给其余的几家,你这次费尽心血的谋划布局,就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纳兰般若轻轻瞥了一眼,黑底龙纹信笺,专属于大秦帝国的风语者。他甚至不需要打开,就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风语者的情报能力,我当然知道。” 纳兰般若轻轻一笑,随手拈起一枚黑子,细细摩挲着。黑子取自极北苦寒之地的万年黑晶,每一颗都被打磨得完美无瑕,堪称极品。 “老太爷,那您可知道,我这次放在蛮荒西境的神物,是什么吗?” 白元甲望着纳兰般若自信的笑容,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我放在蛮荒的神物,是这世间最后一根,不死鸟的元始真羽!” 话音未落,白元甲的脸色,彻彻底底阴沉下来。 远古神兽不死鸟的元始真羽,每一根都蕴藏着能够让人长生不老的神奇力量,对于白元甲这类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而言,它的价值,要凌驾在其它一切神物之上! 长生不老········ 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 白元甲冷冷地说道:“不可能。这世间最后一只不死鸟已经陨落,你哪来的元始真羽?!” “那一根元始真羽是真是假,白爷爷可以自己派人探查。” 纳兰般若缓缓落子,轻声道:“用不了多久,其余的七大家族和七十二道统都会知道这个消息。白爷爷若是犹豫,可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白元甲凝视着棋局,只见纳兰般若落下的黑子竟是封堵了黑棋最后的退路。而随着大片大片的黑棋被吃掉,原本的必死之局,忽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敏之,你就不怕这一根元始真羽被秦人凤得到,再早就出一位一品的顶尖强者?” 白元甲沉声道。 纳兰般若淡淡一笑:“人的贪婪和欲望是无限的。不知白爷爷有没有想过,为了争夺这根元始真羽,你们会死多少人?” “你苦心布局,不惜舍弃一根元始真羽,就只是为了营救花未名那个女人?” “不,我要救的,是大秦的未来。” 白元甲不屑地笑了:“敏之,以你的智慧,难道看不出来大秦帝国的大厦将倾?金帐王庭气晕鼎盛,一统天下已是大势所趋!你又何必逆天而行?” 纳兰般若微微摇头,目光坚定,声音沉稳: “白爷爷,您太聪明了。我知道,以白家的实力和地位,哪怕是将来金帐王庭一统天下,你们白家不会受到丝毫影响,甚至还会比现在过得更好。白家如此,八大家族也是如此,七十二道统和那些强大的世家更是如此。” “所以你们现在冷眼旁观,放任秦人凤胡作非为,甚至同流合污,共同欺压天下苍生!你们都知道大秦要完,所以都在拼命地攫取最后的利益。” “可是爷爷,做人不能太自私了。您老人家难道忘了,三百年前要不是武帝陛下的一饭之恩,您早就饿死在了街头。” 白元甲冷漠地说道:“老夫为武帝守护九洲三百年,那一饭之恩,早就还清了。” 纳兰般若眼神锐利如刀,神情严肃地看着白元甲:“有我在,大秦不会完。只要敏之还活一天,就要为四海九洲、为天下百姓,奋战到底!” “天下大势,岂是你一个人能够阻拦的?” “还有我。” 君妙玉挺直了腰杆:“白老太爷,天下大势,您说了可不算。” 白元甲笑道:“哦,那你说谁说了算?” “自古输赢论对错。” 君妙玉指了指棋盘,平静地说道:“该您老人家落子了。” 第四十章 暗流涌动 “居然舍得用不死鸟的元始真羽来布局,真是好大的气魄。” 苍茫山中,狗爷从阿离耶的口中窥探到了纳兰般若的布局,不由得狠狠嘬了一口旱烟,心中充满了震惊。 “元始真羽是什么?” 江流儿好奇地询问。 狗爷吞吐着深青色的烟雾,缓缓地解释道:“小老大,如今的蛮荒妖族虽然衰颓,可是祖上也曾强盛过。在遥远的洪荒时代,它们才是这片天地的主宰。魔族也好、神族也罢,都曾经饱受妖族的奴役和欺凌,至于人族,更是沦为血食,被当做牲畜一般圈养。” “根据黄泉邪君的传承记载,洪荒之时,万族林立,强者为尊。远古不死鸟,就是妖族之中至尊无上的皇者。传说这种鸟应劫而生、不死不灭。它们背负着世间的污浊和罪恶,每隔千年便要浴火涅盘,于灰烬中重获新生。而每一次重生,它们就会生长出一根非常绚丽的羽毛,这根羽毛隐藏着不死鸟涅盘重生的力量,因此被称为元始真羽。据说只要得到一根元始真羽,就有机会长生不老!只可惜自从世间最后一只不死鸟陨落之后,元始真羽的数量就愈发稀少。纳兰般若手中的这一根,应该是世间最后的元始真羽了。虽不是神器,却比顶级的神器还要珍贵。 长生不老。 多么有诱惑力的字眼。 从古至今,诸天神明到凡夫俗子,哪个不想长生不死? 当年大秦帝国的太祖皇帝为求长生,不惜派遣大军攻占了瀛洲,寻求上古神山的踪迹,以求长生不老的秘密。只可惜,虽然将瀛洲纳入了大秦的版图,可是依然不曾找到神山的下落。 江流儿歪着脑袋,忽然想到一个很有趣的事实:“狗爷爷,既然不死鸟号称不死不灭,又为什么会陨落绝灭呢?” 狗爷抚摸着江流儿的脑袋,笑着说道:“小老大,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不死不灭?元始真羽只能够延长人的寿命,并不能真正的长生不老。远古不死鸟虽然拥有着浴火重生的神秘力量,但终究也难逃一死,湮灭在了岁月的长河之中。” “那秦人凤会上当吗?” “会的。” “为什么?” 君品玉揉着太阳穴,突然说道:“因为贪婪。这些人当然知道元始真羽不能够带来真正的长生不老,可是这世上很多道理,三岁小儿说得,八十岁老人行不得。对死亡的恐惧会摧毁无数人的理智,为了长生不死,他们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所以纳兰般若的这一招,堪称妙手。许多人明知是陷阱,也不得不跳进去。” “不光是秦人凤,八大家族、七十二道统为了争夺元始真羽,势必要大打出手。如此一来,秦人凤的阵营中难免会滋生嫌隙,从而埋下祸患。” 狗爷感叹道:“一举数得,妙极。” “可是·········不管这根元始真羽被谁得到,最终都会落入秦人凤的阵营之中。如此一来,秦人凤的阵营不就又增添了一位顶尖强者吗?”武天伤忧心忡忡地说:“不管怎么看,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 狗爷闻言,轻轻一笑:“二郎,你可想过为了争夺这根元始真羽,那些世家、道统会死多少人吗?” 武天伤顿时一滞,顿时觉得刀光剑影、腥风血雨扑面而来,心底瞬间升腾起阵阵寒意,冰冷彻骨。他虽然从未见过纳兰般若,但是不得不承认,纳兰般若的这一手,够狠够毒。 狗爷继续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纳兰般若应该早就在蛮荒西南布置了后手,只怕是故意要挑起新一轮的江湖纷争。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气魄、手段、城府和心机。玉哥儿,你遇到对手了。” 君品玉并没有理睬狗爷的刺激,依旧是翻阅着手中的《金刚经》,缓缓地说道:“也许,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 ······· 檀渊。 秦人凤望着手中的密报,眼神阴沉冷冽,掌心凌厉的元气翻滚,竟是直接将不惧火烧不怕腐蚀的黑底龙纹信笺死得粉碎,声音中充满了刻骨的杀气: “纳兰般若!纳兰般若!纳兰般若!” 一声怒吼,卧房内一屋子的精致器皿砰然碎裂,此时的他双目赤红,面目狰狞,仿佛一头即将失去控制的野兽。 鬼先生急忙劝慰:“相爷息怒。此事蹊跷,必然是纳兰般若设下的圈套。” “我当然知道这是纳兰般若的圈套!” 秦人凤心中仿佛有一团野火在熊熊燃烧:“可是,那是元始真羽!不死鸟的元始真羽!” “有可能是假的。” “万一是真的呢?如果万一是真的呢?” 面对秦人凤近乎癫狂的质问,鬼先生哑口无言。他眉头紧皱,纳兰般若的这一手打得他措手不及,他也没想到这位才情无双的天才少年居然舍得用世间最后一根不死鸟的元始真羽布局! 世人皆知,秦人凤薄情寡义、贪生怕死。这些年更是大肆网罗天下奇人异士和炼丹宗师,效仿太祖皇帝,为其炼制长生不老之药。 而这不死鸟的元始真羽,正是炼制不死神药的关键药引。 只是········这世间想要长生不老的,可不止秦人凤一个。 轩辕家的轩辕镇岳想要长生不老、天外天的那几个老怪物也想永生不死、无数江湖中人都渴望着永恒的寿命········ 为了长生不死,这些人甚至可以杀妻食子、欺师灭祖········可以泯灭人性、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秦人凤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抵御长生不老的诱惑。 他谁都信不过。 因此,想要争夺元始真羽,秦人凤就只能派遣自己的心腹前去蛮荒西境。 但是那样做,剩下的人手想要围堵花未名和君品玉,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鬼先生不得不感叹,纳兰般若这一招釜底抽薪,算准了时机也算准了人心,几乎无懈可击。 秦人凤的目光阴沉,死死盯着地图,缓缓说道:“纳兰般若,这局棋,才刚刚开始!” |“小孩子才做选择,元始真羽和花为名,我全都要!” ······· ······· 天下棋局已开,每个人都是棋子。 纳兰般若面对着衰颓溃败的黑棋,不急不忙。自从他来到岐山之后,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在蛮荒之中远远铺张开来。隶属于纳兰家族和桃花源的情报系统开始秘密且高效地动员起来,一道道绝密的指令透过各种秘密渠道,送到了遥远的未知之地。这次行动几乎动员了桃花源的全部隐秘力量,因此立刻引起了无数世家和道统的关注,就连大秦帝国的皇室,也在暗中增加了对桃花源的监视力量。 只是桃花源的这次行动看起来杂乱无章、彼此之间毫无关联,因此许多世家宗派暗中调查之后,仍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至于大秦帝国的风语者,更是被纳兰般若搞得疲惫不堪。云洲镇守使在接到手下的汇报之后,愤恨不已:“md,这个纳兰般若在搞什么?居然把老子都给调动了,他比厂公还牛!” 骂完之后,云洲镇守使却依然带着手下的风语者,乖乖跟在桃花源弟子的身后,生怕因为一个疏忽而酿成大错。 在这盘棋局之上,每个人都是如履薄冰,随时都有被兑子的可能。 大秦帝国内部,有一些世家或者宗门忽然发觉自己周围的环境变得很不太平。或者是某个弱点被敌对的势力知晓,或者是某个见不得光的阴私事暴露在外,也或者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一桩公案被有心人翻开重提·········总而言之,这些琐碎小事虽然不足以让这些世家宗门伤筋动骨,却像是荒原上的苍蝇,惹人心烦。 而这些事情的牵扯到的人物,无一例外,都接到了十万火急的调令,将手头的工作匆匆交接之后,星夜返回,接受垂询。 如果将这些孤立的事件联系到一起,就可以看出,它们隐隐连成了一条线。 一条从苍茫山脉到桃花源的线。 而这条线,正是君品玉它们唯一的生机。 纳兰般若的谋划布局,自然瞒不过大秦帝国那些老谋深算的阴谋家们。桃花源弟子的每次行动,都会立刻形成报告,送到这些手握生杀大权的人手中。他们当然知道纳兰般若此举是为了营救花未名,许多人也在暗中出手、横加阻挠。 只是这些高高在上的布局者们,不仅低估了纳兰般若的城府,也低估了君品玉的心机。 君品玉离开蛮荒北境的第四天,蛮荒深处的两位山主大打出手。 最开始,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一次意气之争、一场普通的摩擦、一次小小的争斗········直到这场战争席卷了三分之一的蛮荒,分属于不同阵营,总计四十一位山主卷入了这场前所未有的内斗之中。 这些山主都是依靠着两大帝国权贵们的扶持,才能坐稳山主的宝座。每个人的领地内都有一两处珍稀的矿藏,可能是灵石黑晶,也可能是赤铜玄铁。总之,发生在蛮荒深处的这场内斗牵动着大秦帝国许多权贵的钱袋子,也涉及到许多人的身家性命。 他们顾不得专心截杀君品玉,而是纷纷派遣手下支援蛮荒,包住自家的矿产。 谁都没有注意到,远在北境的天狼山,一支三十六人的黑甲狼骑趁着夜色,悄然绕过了圣象城,潜入了苍茫山脉之中。 三十六天罡狼骑,掀起漫漫黄沙,气吞万里如虎!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风沙渡! 第四十一章 殇 第四十章 危机四伏的苍茫山脉深处,两辆白马香车奔驰在蜿蜒曲折的黄沙古道之上。武天伤和浪小乙都已经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以至于两辆白马香车仿佛两道白色的闪电,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残影。 君品玉赤裸着上半身,骑乘着金狼王负责断后,在他的身后,是犹如蝗虫一般的追兵,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他和金狼王的身上已经布满了伤痕,血肉翻卷,看起来格外惨烈。自从离开鹰愁涧之后,他们便开始了不眠不休的狂飙突进,隐藏在苍茫山脉中的妖兽和人族散修就像发疯一般对他们展开了围追堵截。 这些天,君品玉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周围的敌人仿佛无穷无尽,没走一步都得踩着累累的尸骨和血肉,就连手中的怒苍古刀都因为杀戮太多而染上了一层妖异的血红。 一步杀十人,千里不留行。 每时每刻都在战斗,无时无刻不在杀戮,整座苍茫山脉都仿佛在流淌着深红的鲜血。 尽管伤痕累累,君品玉的眼神愈发冷冽坚定,整个人的气息磅礴,宛若青锋出鞘。路过一处峡谷之时,他一跃腾空,手中的怒苍刀迸发出耀眼夺目的金光,一记横扫千军,雪亮的刀光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竟是直接将两边的山崖斩断。无数追兵躲避不及,被霸道绝伦的刀气重伤,而后又被滚落的碎石掩埋。 这一刀耗尽了君品玉体内最后的元气,丹田气海传来阵阵空虚之感,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伏在金狼王宽阔结实的后背上,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连日激战早已透支了他全部的精力和元气,即便是巅峰神将,此刻也有一种力不从心之感。而车厢之中,武天伤和浪小乙同样身负重伤,正在争分夺秒地恢复伤势,阿离耶正在前方开路,狗爷防备偷袭,而江流儿则是负责守卫花未名,寸步不离。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些敌人只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t\t虽然因为君品玉和纳兰般若的布局,魔宗十三太保中的四个前往了西境,可是剩下的十三太保,还都不曾现身。 他们就像是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通过这些炮灰不停地给君品玉放血,随时等待着机会施展致命的一击。 ········ ········ 八百里流沙河,阴风悲煞,浊浪排空。这里鸿毛漂不起,芦花定底沉。纵使是飞禽,也无法飞越这条古老浑浊的长河。 远远望去,湍急的流沙长河宛若一条怒龙,横亘在苍茫山脉和莽古荒原之间。老辈人都说,这是一条被诅咒的河流,就连天上的神仙,一旦被卷入其中,都会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渡河如渡劫,稍有不慎,尸骨无存。 想要渡河,就只能依靠代代相传的象皮筏子。这种皮筏的原料,是银光猛犸象的内皮,轻盈而坚韧。皮筏的制作工序繁琐而复杂,即便是富有经验的老师傅操刀,一头银光猛犸象的象皮,最多只能制作一张皮筏子,而且成功率不过十之二三。 三百年前,随着最后一头银光猛犸象倒在了无情海边,制作象皮筏子的老师傅也失去了活计,这份手艺也就渐渐断了传承。时至今日,大秦帝国的边境已经找不到能够制作象皮筏子的老师傅了,因而象皮筏子也越用越少,变得日益珍稀。 流沙河两岸大大小小数十个渡口,风沙渡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而这里,也是纳兰般若的布局谋划之中,最为关键的一环。到了这里,桃花源的弟子会负责接应花未名,穿过莽古荒原,进入大秦帝国的境内。 但是远远地看着那个渡口,君品玉的眉头紧蹙,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噪音,只能够听到奔涌不息的水声。 大秦帝国的边境和蛮荒自古以来就是以流沙河为界。流沙河以北,便是广义上的蛮荒。而像风沙渡这一类的渡口,一般都是龙蛇混杂的混居地,似这般安静,有点儿太反常了些。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狗爷喃喃道,眉头拧成了川字,而阿离耶同样也是面色凝重。 “走吧。” 君品玉深吸一口气,走在了最前面。 渡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蛮荒村落,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太过安静了,街道屋舍空空荡荡,连个活物都看不见。 众人的心中愈发沉重。 武天伤在一间低矮的土屋前停下,土屋简陋寒酸,屋顶甚至都没有武天伤的个子高。他伸手在门上轻轻一推,门没有被锁,很容易就被推开。 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五口之家,所有的陈设都透着贫寒和落后的气息。炉子里还在烧着热水,但是炉火早就熄灭了。 一家五口都围坐在桌子前,准备享受一顿粗淡朴素的红薯稀饭。然而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他们的脸上甚至还残留着幸福快乐的笑容,然而他们的身躯早就冰冷僵硬,皮肤惨白如雪,格外瘆人。 “这是魔宗的摄魂术,他们已经死了。” 狗爷只是稍微感应了一下,就知道这些人早已失去了元神魂魄,只剩下了空荡荡的躯壳。而摄魂之术,即使在魔宗之中,也是极其霸道邪恶的一种功法。 武天伤并没有进门,只是默默攥紧了拳头,在柴门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抓痕。 浪小乙和江流儿又推开了几扇门,破败荒凉的屋子里都有住户,有的是妖族、有的是人族、有的是魔族·······只不过这些人,都死在了残忍阴毒的摄魂术下。 君品玉和阿离耶继续朝着村子里走去,渐渐地能够看到一些残留的战斗痕迹。他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一堵石墙,石墙立刻化作齑粉,消散在风中。由此判断,之前的战斗短促而激烈,以至于战斗的规模虽然不大,但是影响极其深远,连一堵受到波及的石墙都碎成了粉末,可以想象战斗的激烈程度。 走到村子的中心,君品玉忽然抬起头。只见村子中心的祭坛上竖着几根削尖的木杆,每一根木杆都串着一具尸体。这些尸体无一例外,都穿着桃花源弟子的服饰。 君品玉的目光落在了最中间的女子身上,那女子窈窕的身躯早已千疮百孔,浑身上下已经找不到一块完好的血肉。 很难想象那女子生前,究竟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祭坛的下方,坐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男子容貌阴柔,穿紫色长袍,头上簪着一朵盛开的月季花。他此刻颇有闲情逸致,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用热油煎着厚切的牛排。大约煎至三分熟,中年男子便放在口中细细咀嚼,左右两边分别咀嚼三十六下,然而缓缓吞入腹中,品一口地道绵柔的女儿红,方才心满意足地唱道:“吃了生煎夔牛肉,皇帝老子不及吾~!” 声音中仿佛有着某种诡异的力量,饶是见惯了血雨腥风的浪小乙和江流儿,胃内顿时翻江倒海起来,忍不住吐着酸水。 “你们终于来了,我等得花儿都要谢了。”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却让君品玉的心中不寒而栗。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条毒蛇,冰冷、滑腻、潮湿,危险至极。 “天下美食三百万,唯独这夔牛肉,百吃不厌。”中年男子夹起一块充满弹性的肉排,邀请道:“这可是人间极品,需要取夔牛的第二段肋骨中段,用猪油热灼,略撒盐花儿。翻身之后,倒上一杯上等的女儿红,一十八极品赤鳞大虾,用秋油小杯,滚一回,加糖一撮,再滚一回。细葱半寸许,切一百零八段,而后方才缓缓起锅。如此吃法,方不负这道人间极品美味。” 中年男子每说一个字,君品玉的心就越是冰冷一分,直到彻底沉入冰点。他的头紧皱,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毒蛇一样的男人,很难想象,一张三十六度的嘴唇,为何能够说出如此冷酷的话语。 “这死变态是谁?” “大内十二监之一,容轩公公。” 阿离耶的声音中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愤怒:“精通天下所有酷刑。” 君品玉面无表情,缓缓走到祭坛之上,而容轩则是不紧不慢,悠然地烹制美食,丝毫不担心君品玉会暴起发难。 当君品玉走到那名桃花源女弟子面前的时候,早已奄奄一息的女子手指微微动了动,气若游丝地说道:“你们········终于来了。” “对不起········不能好好地,保护你们了。” 君品玉的鼻头猛然一酸,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还有什么遗言吗?你说,我做。” 那女子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力气,缓缓说道:“大秦在南······不可使我········面北而死·········日后北伐成功········记得给我·········烧纸········” 君品玉手腕一抖,两道刀气斩断了无名女子身上的枷锁。他把无名女子抱在怀里,背对西风,面朝天南。 那里是大秦! 那里是故乡! 弥留之际,无名女子无力地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想要抓住眼前那最后一缕微光。她的唇角艰难地露出微笑,喃喃道: “身不在,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 君品玉的眼含热泪,轻轻亲吻着无名女子的额头。 这一生,足够了。 无名女子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倒在了君品玉的怀中,伤痕累累的素手重重地摔在地上。 第四十二章 强渡! 阴风吹起女子鬓角,那一缕凌乱染血的青丝。直到她死的那一刻,君品玉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阿离耶也不知道。 桃花源弟子成千上万,遍布四海九洲,能够像阿离耶这般被天下人所熟知的,不过寥寥数人。 从成为桃花源弟子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为了大秦、为了天下,慷慨赴死。 义无反顾! 君品玉轻轻捧起女子倔强不屈的头颅,面对着遥远的天涯,口中喃喃自语:“北伐!北伐!” 一滴滚烫的清泪从少年赤红的眼眸中滴落,流淌到无名女子的面庞。 恍惚中,君品玉仿佛看到了前方出现了迷蒙的白光。在那温暖柔和的光芒中,无名女子和身边的几位师兄弟一起,大笑着消失在君品玉的视线中。 他们,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这世界,他们来过。 然后,他们骄傲地死去,留下的只有倔强的背影。 君品玉单膝跪地。 阿离耶单膝跪地。 其他人纷纷单膝跪地,就连桀骜嗜血的金狼王,也匍匐在地上。 他们的眼中饱含着热泪,还有,刻骨铭心的恨意。 血仇只能血来报, 死结唯有死来解! 耳边传来热油烹炸的声音,传来容轩轻松愉快的调子。这些声音就像是泣血蝇虫交织在君品玉的心头,引得一阵心烦。 但是他没有愤怒,因为愤怒已经无用。前所未有的悲伤充斥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到了深深地窒息。 为什么我们深爱着天下苍生,却要遭受如此惨无人道的折磨? 花未名此刻睚眦欲裂,只觉得那颗已经被魔气侵蚀的心在疯狂地颤抖。 残阳、古道、黄沙、悲风! 容轩细细地品尝着夔牛肉,脸上露出了幸福陶醉的笑容:“四海九洲,虽然地大物博,却也只有你们桃花源的水土,才能滋养出如此水灵的美人儿。只可惜她宁愿死,都不愿意背叛桃花源。” 说罢,他又抿了一口七十年的女儿红,然后又取出一块夔牛肉,继续重复着刚才的步骤,幽幽地说道:“其实纳兰般若的计划已经很完美了,真不愧是才情千古无双的天才。就连咱家麾下的风语者都不知道,这些桃花源的弟子是什么时候潜伏在此处的。” 说到这里,容轩一双毒蛇般的眼瞳认认真真地盯着阿离耶:“阿离耶,咱家来这里是为了你。念你年少无知,也看在你师父灵澈禅师的面子上,咱家不想为难你。出家人就应该四大皆空,潜心礼佛,不问红尘俗事。当然了,除你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得死。” “我说过,正邪不两立。一日不扫尽世间邪魔,我便一日不成正果。” 阿离耶的声音中藏着极深的愤怒。 然而容轩却从阿离耶的声音中听出来不一样的东西。 和情报上说的一样,阿离耶受了伤,很严重的伤,现在已是外强中干,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呵呵,调皮。” 他的目光自然越过了阿离耶,望着背负九鼎神锤的江流儿,露出了阴鸷的笑容。 周围的气温仿佛在一瞬间降到了冰点,天空中不知何时飘零起了雪花。君品玉伸出手,雪花融化在手心,仿佛一滴伤心的泪。 寒风彻骨,如同刀子般划过他伤痕累累的身躯上。他转过头,默默地望着容轩,平静的脸庞无悲无喜。 大秦帝国大内十二监的名头,君品玉还是有所耳闻的。他们掌控着帝宫之中的十万宦官,每一位都是赫赫有名的强者。 他们虽然极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是江湖上却充满了他们的传说。 眼前的这位容轩公公,就是十二监中杀气最重的一位,十二年前修为就已经修炼至神霄境圆满,生性残忍嗜杀,因而江湖人称“玉手修罗”。那一双纤柔白嫩的手掌,不知道残杀了多少没有地位没有背景的修道苗子。 君品玉的目光落在了容轩的手上,果然如同传说中的一样,纤细修长、白皙如玉。他再看自己的双手,布满了老茧和伤痕,在冷风中被冻得通红。 “有酒吗?” 君品玉轻声问道。 容轩嘴角噙着戏谑的笑容:“只有送行的酒,你喝不喝?” “当然要喝。” “有趣。” 说完右手一挥,青花酒壶自动飘飞至君品玉的手中。 酒是七十年陈酿的女儿红,的确是罕见的上品,浓烈而醇香。 君品玉端着酒壶,在每一具尸体前倒了一杯,指尖一缕涅盘真火,将所有尸体尽数燃烧。 “喝不尽杯中酒,杀不尽仇人头。放不下手中刀,忘不掉家国恨。” 君品玉将剩下的美酒一饮而尽,熊熊火光映照着他悲伤的面庞。 容轩轻轻拍了拍手掌:“自从岳壮飞死后,我已经很久不曾见到像你这般英雄气的少年郎。十七岁的巅峰神将,今日就要陨落在这荒蛮之地,可惜了。”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君品玉淡然笑道:“也许我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呢,容轩公公。” 容轩微微眯着眼睛,露出了冰冷的笑容,夹起已经三分熟的牛排,阴阴柔柔地说道:“你知道咱家最爱吃哪个部位的夔牛肉吗?” 君品玉眼神冰冷,握紧了手中的怒苍刀。 “筋头巴脑,最有嚼头,配上六必居的蘸酱,放在嘴里翻过来嚼覆过来嚼,直到把筋头巴脑的滋味儿咂摸尽了,嘿,那叫一个地道。” 容轩一边怀念着曾经的味道,一边仔细打量着君品玉,笑得很是开心:“像你这般筋头巴脑的犟种,咱家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了。放心,咱家会一点一点慢慢品尝你身上每一块血肉的味道。” 君品玉冷冷地说道:“我的骨头硬,小心磕了牙。” 容轩放肆大笑:“咱家知道你是桃花源秘密培养的影子,也知道你硬撼轩辕镇岳和血衣侯的风采。所以这一路上,咱家派了那么多的炮灰,不停地削弱你们的实力。从鹰愁涧到风沙渡,你昼夜不息地战斗,体内元气早已耗尽。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咱家要收拾你们,易如反掌。” “而且,你不会真的以为,这里只有咱家一个人吧。” 容轩轻轻拍了拍手掌,只见祭坛周围的空间荡漾起剧烈的涟漪,四道身影从虚空深处走出。 那四个人,高矮胖瘦、凶神恶煞。最高的足足有三丈高,最矮的不足三尺,胖子肥硕如肉山,走起路来浑身的脂肪颤动着波涛,最瘦的那个看起来就像是移动的排骨,浑身上下就只剩薄薄的一层皮贴在骨头上。 这四人的武器也是极其迥异。高个子手握三颗黄金骰子,滴溜溜地旋转;胖子手拿一口黑色的平底锅;瘦子趴在酒桶上,目光迷离,烂醉如泥;唯一看起来正常的是那个小矮子,手拿一面娟秀华丽的铜镜,镜子上印刻着“风月”二字。 在这四人的身后,有着四道远古凶兽的虚影若隐若现,散发着恐怖的凶煞之气。 魔宗四恶,吃喝嫖赌! “四大凶兽,强弱不一。那胖子应该是饕餮,实力最强;小矮子是穷奇、高个子是梼杌;那个烂醉如泥的瘦酒鬼是混沌,擅长灵魂攻击,极其诡异。” 狗爷把烟枪别在腰间,第一次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这一路的刀光剑影,他和江流儿被保护得极好,如今的这个小团队中,他们两个的战力最强。 四面八方的村舍之中,突然涌出无数的魔教妖人,密密麻麻封堵了所有的退路,为首的正是前几日在云梦泽败退的黑白双煞。 魔宗四恶、黑白双煞、再加上大内十二监之一的容轩公公,七位二品高手以逸待劳,虎视眈眈地看着已经筋疲力尽的君品玉一行人。 “混沌交给我,二郎和小乙对付黑白双煞。小老大带着金狼王和苍云拦住穷奇、饕餮和梼杌。” 狗爷镇静地吩咐着:“杀出一条血路,强渡流沙河!” “还有一件事,要小心乞丐。”狗爷面色凝重,十三太保之一的乞丐迟迟不现身,这让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剩下这些杂兵就交给我吧,我来守护师姐的安全。” 阿离耶守在了花未名的身旁,金兰袈裟迎空飞舞,化作金色的沙河。那些比黄金还要纯净的沙砾凝聚出成千上百的金身武僧,霎那间,佛光普照,驱散了四周的凶煞之气。 “看来你们是打算负隅顽抗了。” 容轩放下筷子,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犹如猫捉老鼠般露出轻蔑的笑容:“我很好奇,你体内的元气已经枯竭,拿什么跟我斗呢?” “死太监,你不懂什么才是莽撞人!!!” 君品玉的话音未落,朴拙的拳头已经来到了荣轩的面前,霸道威猛的拳意在一瞬间撕裂了面前的餐桌。 “这是……心意禅拳?” 荣轩眼神微皱,脚下犹如蜻蜓点水,优雅迅捷地后退。心意禅拳可是号称四海九洲最毒最狠的拳法,一拳既出,便分生死。 容轩神色自若,阴柔元气从体内涌出,在他的周身布下层层叠叠的气劲。这些气劲就像无数条深海中极速游动的银鱼,随时都能把靠近身体的一切东西撕得粉碎。 第四十三章 援军 心意禅拳作为世间最狠毒的拳术,一拳既出,便要分出生死。君品玉的这一拳,更是带着一往无前的凛冽杀气,大有不死不休的搏命之意。 容轩眉头微蹙。 大秦帝国大内十二监,容轩的排名虽然只在中游,可是修炼的玄冥寒气却是诡异多变、防不胜防,于潜移默化间侵蚀肉身甚至是元神。多年来,那些身中玄冥寒气的散修,大多都是在极度的煎熬和折磨中痛苦地死去,下场极其悲惨。 君品玉霸道的拳意直接把面前的餐桌尽数摧毁,而后野蛮地闯入容轩周身的气劲之中,顷刻间,手臂就已经伤痕累累。 容轩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冷笑,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君品玉的手臂被玄冥寒气绞得血肉模糊,露出了森然的白骨;他甚至都能够听到皮肤肌肉被撕裂的声音。 玄冥寒气入体,顺着经脉逆行,开始肆无忌惮地侵蚀破坏。而想要对抗玄冥寒气,最好的办法就是依靠自身的元气进行驱逐。 然而君品玉的丹田气海已空,仅有的元气都已经汇聚在了拳头之上,哪里还有多余的元气去对抗玄冥寒气? 那种侵蚀,如跗骨之蛆,痛彻心扉。 可是眼神依旧淡漠,仿佛是一个毫无知觉的傀儡,全然不顾自己皮开肉绽的手臂。他的双眸染上了一层妖异的紫色雾气,拳意刚猛霸道,宁死不退,以一种雷霆万钧的恐怖气势,朝着容轩的面门袭来。 容轩的心,陡然泛起了涟漪。在这一刻,他从君品玉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以命搏命的冰冷杀气。 一位不要命的神将能够爆发出怎样恐怖的气势? 容轩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为他曾经见过一位类似的神将,拼着全部的性命,燃尽一身精血和元神,孤身一人杀入帝宫深处。大内总管曹端公率领十二监拼死阻拦,最终,那名神将虽然含恨倒在了皇极殿前,却也换掉了十二监中的七个。 容轩也正是因此才被提拔到十二监的位置上。 正因为清楚,所以容轩的反应极其迅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举起了手掌。绵白柔软的左手宛若最上等的玉石雕刻而成,散发着彻骨的冰寒,冰冷的元气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把君品玉的拳头冻结。 拳掌相碰的那一刻,君品玉露出了一抹冷笑,那笑容落在容轩的眼中,显得比恶魔还要恐怖,令人望而生畏。 容轩的瞳孔骤然缩小,心中升腾起剧烈地危机感。 寒冰骤然炸裂,一朵朵鲜血之花在容轩的眼前肆意盛开。君品玉竟是毫不犹豫地引爆了手掌的精血,利用精血爆炸的力量打破了玄冥寒气的冰冻。 “逮到你了。” 君品玉咧嘴一笑,眼神变得疯狂。他用残破的右手抓住了容轩的左手,身体一个高难度的回转,竟是活生生地把容轩的手臂扯断。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骨头折断的声响混合着撕心裂肺的痛苦,一瞬间涌入容轩的心头。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前额青筋暴露,双眼陡然赤红,发出无比惨烈的哀嚎: “啊!” 鲜血,飞洒在长空,如雨落。 惨叫声响彻了整个风沙渡,无数人望着被硬生生撕裂手臂的容轩,心中升起阵阵寒气。 站在远处的幽冥脸色苍白,胸口的伤势隐隐作痛。前几日在云梦泽被君品玉一巴掌重伤的情景,宛若最可怕的梦魇浮现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君品玉沐浴着鲜血站立,恍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他冷漠地望着容轩,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脑海中不断地传来眩晕之感,让他快要站立不住。血肉模糊的手臂已经失去了知觉,僵硬地耷拉在一边,便是滚烫的鲜血都无法化解玄冥寒气的冰冷。 “不知道,痛不痛啊?” 君品玉大口地喘着粗气,轻蔑地嘲笑着容轩,随意地将碎裂的肢体踢到烈火之中。熊熊大火在他的周身升腾燃烧,衬托着他无畏坚定的神情,仿佛一尊修罗战神! “君品玉!我要杀了你!” 容轩愤怒地嚎叫着,剧烈的痛苦让他阴柔的面庞变得极其扭曲,双眸怨毒阴狠,只见他的单手飞快地结印,周身涌动起青色的气流,一身紫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青色的气流汇聚掌心,化作一道巨大的掌印,如同山岳一般朝着君品玉镇压而来。 “大悲风掌!” 君品玉眼神微凝,立刻就认出了容轩施展的武学,乃是二品掌法《大悲风掌》。 这些天君品玉虽然在没日没夜地战斗,然而一有空闲之时,他就会虚心向阿离耶求教。秦人凤和桃花源明争暗斗,彼此的手段早就被对方摸清了。容轩修炼的大悲风掌,乃是大内秘传武学,这套掌法阴柔有余,刚猛不足。适合偷袭,却不适合强攻。 若是寻常之时,容轩绝对不会在这个时机施展出大悲风掌,而是选择更稳妥的招式。只是此刻他被断臂的屈辱冲昏了头脑,只想着用绝对的实力碾压君品玉,然后将他的骨头一根根残忍地敲断,全然没有注意到,君品玉眼眸深处,有着一团幽幽的火焰在燃烧。 金色的雷霆弥漫,虎啸龙吟之间,怒苍古刀应声而出,悍然迎上了大悲风掌。 ······· ······· 风沙渡内,已经是修罗战场。 武天伤和浪小乙一正一奇,配合默契。经过了阿离耶的点拨,武天伤的修为精进,破戒刀愈发炉火纯青,配合上浪小乙百步穿杨的弩箭,正面对抗黑白双煞已经是不落下风,更何况幽冥还是重伤未愈,与强者交战,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之感。 江流儿和狗爷迎战魔宗四恶,饕餮举着着巨大的平底锅,江流儿挥舞着九鼎神锤,两人噼里啪啦一通乱砸,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在纯粹的肉身力量上,身为荒古霸体的江流儿对战以力量见长的饕餮,丝毫不落下风。 梼杌和穷奇见状,立刻出手试图镇压江流儿,然而江流儿身边有着金狼王和苍云掠阵,一时间竟打得难分难解。 最擅长元神攻击的混沌,此刻被狗爷死死拖住。黄泉唢呐诡异邪门的音调遇上轻而易举地就能攻破混沌的幻术。二人彼此斗法,施展的手段一个比一个邪门、一个比一个古怪,一时间竟是分不出谁才是正道、谁才是魔教! 而在主战场之外,阿离耶的金斓袈裟所化的金身武僧全身笼罩着神圣的佛光,正是魔教妖人最大的克星。成千上百的金身武僧施展出罗汉棍阵,硬生生地挡住了魔教妖人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花未名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的战场,她很清楚,连日的激战已经耗尽了他们全部的体力和精力,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那么自己这一方,必败无疑。 花未名能够看得出眼前的局势,魔宗的强者自然也能看得出来。眼见强攻不下,魔教妖人很快变阵,纷纷采用了“拖”字诀,通过不断地游走和远程攻击,消耗着江流儿等人的体力和元气。而容轩更是凭借着体内雄浑的元气,拖延迟滞着君品玉的进攻。 “卑鄙,有本事别躲啊,硬碰硬打一架!” 江流儿气得直跺脚,他的力量虽大,然而速度却是劣势。饕餮和穷奇不断地闪转腾挪,躲避着江流儿的攻击。每一次落空,都让江流儿心中憋出了火气。 “打不过还不躲?你当我傻啊。” 饕餮挥动着平底锅,和江流儿对拼了一招,随后身体借着江流儿的力量向后掠去,一旁的穷奇和梼杌立刻补位,阻拦江流儿的进攻。 远处的饕餮做了一个鬼脸,不停地嘲讽着。 另一边的容轩同样也在不停地用污言秽语激怒君品玉,他已经看出来君品玉此刻已经是力不从心,全靠手中的怒苍古刀支撑着,如果不是忌惮着寄宿在怒苍刀中的远古刀魂,容轩早就出手将君品玉击杀。 “轰!” 容轩一掌重重地击打在君品玉的胸膛,他宽阔健壮的胸膛瞬间凹陷下去,身体重重地倒飞出去,然后软软地摔落在地上,口中吐血。 君品玉挣扎着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望着得意洋洋的容轩,再度握紧了手中的怒苍刀。 “君品玉,我要把你剁碎了包馄饨!” 容轩阴沉地笑着,掌心处青色的气刃回旋。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一支黑色的短矛,不知何时洞穿了容轩的腹部。 远处的天地间,传来雄壮如战鼓的咆哮: “休伤我主!” ········ ········ 喊杀声如同惊雷,传遍了整个风沙渡。容轩豁然转身,只见远处黄沙飞扬,一支三十六人的黑甲狼骑宛若漆黑的闪电奔腾而来。 漆黑的甲胄、漆黑的弯刀、漆黑的面具。 残破染血的“岳”字王旗在凛冽风中猎猎作响。 为首的少年戴着黑色的狼头面具,胯下雄壮的黑狼腾空而起,破空声响起,三支黑羽铁箭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容轩的胸膛,铁箭之上符文闪烁,发出一声冲天的爆炸之声。 天罡狼骑散发着浓浓的凶煞之气,毫不讲理地闯入战场之中,所到之处,血流成河。那般凶厉杀气和冷酷果决,简直比魔宗还要像魔宗。 “看来这次,我的运气不错。” 君品玉咧嘴一笑,阵阵眩晕袭来,双手撑地,才勉强维持着没有倒下。铁雄图一个冲刺来到君品玉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不管三七二十一倒入君品玉的口中,然后背起君品玉撤离了战场,来到花未名的身旁。 风沙渡也因为天罡狼骑的出现,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之中。 第四十四章 变故 突然出现的天罡狼骑让战场陷入了诡异的死寂之中,魔教妖人团团围住,却无一人敢上前。 天罡狼骑身上的杀气,比起天外天的魔气,更加恐怖。 铁雄图望着身负重伤的君品玉,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他站起身,把武天伤揪了过来,啐了一口,怒骂道:“武天伤,你就是这么保护山主的?!还杀生罗汉?狗屁!” 武天伤拖着同样重伤的身躯,默默挨着铁雄图的谩骂,一声不吭,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从圣象城到风沙渡,这一路大小百八十场战斗,大部分时候都是君品玉和阿离耶顶在最前面,从这一点看,他这个保镖做得,确实很不到位。 当初秋木兰可是下了死命令,让他不一切代价,也要保护君品玉的周全。 “好了铁子,二郎已经尽力了。” 君品玉忍不住咳嗽一声,口中又是溢出鲜血。他的脸色惨白如雪,却始终挣扎着站起来,不让自己倒下:“任务完成了吗?” 铁雄图抹着眼泪,泣不成声地说道:“完成了。” “那就好。” 君品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几日接连战斗,几乎是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他和阿离耶都只是靠着最后一口气在死撑着。他望了一眼远处,只见容轩浑身焦黑地站了起来,双眸阴沉地望着君品玉,虽然看似狼狈,然而全身的气息并未紊乱,很显然并没有性命之忧。 “md,这都没死?” 铁雄图忍不住咒骂着,脸上杀气腾腾。而君品玉只是轻轻一笑:“没办法,祸害遗千年。那位毕竟是大内十二监之一,保命的手段还是很多的。” 此刻的容轩衣衫破烂、灰头土脸,哪里还有一点儿十二大监的气度风采?他气急败坏地望着君品玉,声音尖细地说道: “哪来的叫花子,敢坏了咱家的大事?!” 叫花子? 铁雄图眉毛一挑,眼神彻底阴沉下来。他冷漠地盯着容轩,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漆黑的弯刀,刀刃滴血、杀气犹腥! “没把儿的死太监,你要是想死,老子可以送你一程。” 三十六天罡狼骑纷纷抽出了弯刀,胯下的铁血苍狼更是摩拳擦掌,露出了嗜血的眼神,纵使处在重重包围之中,那种杀性依然不改。 天罡狼骑,本就是为了杀戮而生,敌人越多,他们就越是兴奋。 黑色的杀气直冲云霄,化作一头啸月孤狼。凝练的杀气犹如实质,让容轩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魔宗四恶眉头紧皱,一步踏出,身后浮现出四道远古凶兽的虚影。苍茫古老的凶煞之气从四大远古凶兽的体内散发出来,隐隐间竟是压制住了天罡狼骑的杀气。 身高三丈的梼杌发出刺耳的怪笑,手中三颗黄金骰子滴溜溜地旋转,然后诡异地消失不见,下一刻竟是直接出现在了君品玉的身后,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朝着君品玉的后心袭来。 避无可避! 就在梼杌以为一击得手之时,一柄银蛇链剑陡然从虚空深处刺出,剑身宛若游动的银蛇,将那三颗黄金骰子抽飞,随后,只见一位身材惹火的红衣女子扭动着柔弱无骨的腰肢从虚空之中走出。 女子身躯曼妙玲珑,容貌明艳如火,充满了十足的侵略性。她把一条柔软白皙的手臂搭在君品玉的肩膀上,青青的眼眸青如春水、青如眉黛、青如情人眼中的泪。 梼杌的眼睛微微眯起,死死地盯着突然出现的妖娆女子,冷漠地说道:“万毒山,竹叶青!” 名叫竹叶青的蛇妖轻轻勾起君品玉的下巴,眉眼含笑,然而手中的银蛇剑却无限延展,在周身布下了层层防护。 她并不在意眼前的魔宗四恶,淡淡的眼影折射着妩媚妖娆的光泽,眼眸温柔如水,似乎要把君品玉彻底融化: “这个男人,是我的小可爱。你们要杀她,我竹叶青可不答应。” 容轩怒斥道:“区区一条下贱的蛇妖,也敢与我天朝上邦为敌吗?你们天青蛇妖看来是不想活了啊。” 下贱的蛇妖? 竹叶青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望着容轩的目光犹如看着一个死人。 君品玉咳嗽两声,轻声说道:“青姨,跟一个死太监动气,不值得。” “青姨?” 竹叶青的眉毛挑起一抹愤怒的弧度。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给你一个纠正的机会。” 君品玉摇了摇头:“辈分不能乱。” 竹叶青傲人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银蛇剑的剑尖也对准了君品玉的眉心,眼中杀气腾腾。 只是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庞,竹叶青却始终下不去手,只是虚张声势地威胁道:“臭小子,信不信姐姐杀了你?” 君品玉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斜躺在竹叶青的怀中,虚弱地说道:“你舍不得杀我。” “你!~” 竹叶青气得牙痒痒,伸出手就想扼死君品玉的喉咙,然而五指最终却只是化作了绕指柔,温柔地抚摸着那张令她魂牵梦绕的脸庞。 也只有在这一刻,君品玉才能够躺在她的怀里。 只是那毫无血色的脸庞,依旧让这位杀伐决断的蛇皇感到揪心的疼痛。 这份疼痛化作强烈的恨意,对准了不远处的魔宗四恶。 容轩果断下令:“区区一条天青蛇妖,翻不起什么浪来。杀了她!” 远方再度传来一声苍老雄浑的声音:“那再加上我呢?万毒山主蛛无戒!” 一头高大如山岳的蜘蛛精迈着沉重的步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蜘蛛精上半身是一个白发苍苍的雄魁老者,下半身则是暗红色的蛛身,八根节肢都闪烁着金属般冷硬的光泽。身上的每一根蛛毛都像一把锋利的钢针。 蛛无戒随手抓起一把魔教妖人,塞进了嘴中,随便咀嚼了几下便囫囵吞入腹中。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魔宗四恶,瞥了一眼身负重伤的君品玉,然后双臂抱于胸前,似笑非笑地说道:“天狼山主,你就这么走了可太不够意思了。” 君品玉虚弱地拱了拱手:“事急从权,给您添麻烦了。” “放屁,说的什么混账话。姜逸才那个小娃娃都把事情说了,对于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老夫很是佩服。” 蛛无戒豪迈地说道:“老夫虽然是蛮荒妖族,可是对于岳王爷钦佩至极。所以,不管是谁要去杀秦人凤,我万毒山,一定要来帮帮场子!” “还有我们!” 蛛无戒的身后,又多出了三道同样庞大魁梧的身影。 中间的是一条黑白两色的阴阳魔蝎,通体晶莹明润,却长了两条蝎尾,一黑一白,瓮声瓮气地说道: “万毒山,蝎老二。” 左边是一只碧眼三足金蟾,嘴里叼着一根巨大的烟枪,吞云吐雾之间,气势十足: “万毒山,金蟾!” 右边则是一条如雄浑山脉般巨大的黑色蜈蚣,庞大的触脚就像是锐利的石柱在交替着移动,每一根触脚砸向地面的时候,都会发出类似战鼓般雄壮的声响,令人气血翻涌。 “万毒山,铁蜈。” 青蛇、蜘蛛、魔蝎、金蟾、蜈蚣。 名震蛮荒的万毒山五毒大妖,竟是在这一刻,出现在了风沙渡。 五毒对四恶。 远古凶兽的凶煞之气在这一刻,竟是直接被压制了下去。五毒大妖那充满了视觉压迫感的庞大身躯矗立在那里,带来的压力就足以令人感到窒息。 “你们········你们万毒山·······是打算造反吗?!” 容轩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万毒山的五毒大妖可是蛮荒深处的老牌强者了。每一位的实力都足以媲美上位神将!身为五毒之首的蛛无戒更是达到了巅峰神将的境界,他们的到来,让魔宗的人数优势瞬间荡然无存。 蛛无戒笑眯眯地说道:“就是反了又如何?你们大秦难道还能像三百年前那样,再来一次北伐蛮荒?”说罢,蛛无戒揉了揉手腕,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看了一眼魔宗四恶,又看了一眼容轩,指尖亮起一团幽黑的光芒,直接飞到了饕餮的手中。 黑色的光团内,是一块传讯玉简。 饕餮接到玉简的那一刻,脸色大变,肥硕的身躯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死死地盯着蛛无戒:“当真?” 蛛无戒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说道:“信不信由你。不过你要是不信,明天早上,秦人凤就能收到一块同样的玉简?” 饕餮的脸色变幻,阴晴不定,缓缓地问道:“蛛无戒,你想要什么?” 蛛无戒指了指君品玉和花未名,说道:“老夫想送他们渡过流沙河,希望你们这一次不要为难。至于过了流沙河之后的事情,老夫不想管也管不着。” “好,我答应你,放他们渡过流沙河。” 饕餮答应得很干脆,其余三人纷纷投来错愕的目光。然而饕餮身为四恶之首,一言独断,因此其他三人虽然质疑,却无一人敢反驳。 容轩肺都要气炸了,指着饕餮的鼻子骂道:“死胖子,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饕餮一声冷笑,下一秒,竟是直接把容轩的头拧了下来,丢尽了流沙河内。随手大手一挥,容轩的元神和肉身一同湮灭,消散在风中。 第四十五章 不破不立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然而饕餮还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身后的凶兽虚影就张开了幽黑的巨口,可怕的吸力传来,所有的魔教弟子都被饕餮吞食,就连黑白双煞也不例外。 做了这一切之后,饕餮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皮,打了一个饱嗝。那双老鼠似的小眼睛镶嵌在肥腻腻肉嘟嘟的脸庞是,透着冷漠残忍的光芒。 原本还有些拥挤的风沙渡,顷刻之间变得空空荡荡。 冷风吹过,无论是江流儿还是武天伤,每个人的心里都感到凉飕飕的。 蛛无戒拍了拍手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魔宗四恶,名不虚传。” 饕餮伸出小拇指剔牙,眼睛死死地盯着蛛无戒,声音却好像婴儿般清澈圆润,听起来有一种令人恶心的违和感:“只有死人才能够保守秘密,不是吗?” 蛛无戒含着笑意望向饕餮:“所以,你在考虑,要不要把我们一起吃掉?” 饕餮面无表情,手中的平底锅飞速地旋转着。 风沙渡内陷入了诡异的死寂之中,只能够听到黑色平底锅摩擦着祭坛发出的“沙沙”声。 当平底锅旋转到第九十九圈的时候,饕餮的大手骤然紧握,掌心拄着平底锅的锅柄,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容: “今天已经吃饱了,再吃就撑着了。如果下次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品尝你们这顿盛宴。” 蛛无戒淡淡地说道:“相信我,你不会有机会的。” “话别说的那么绝。江湖路远,终有再见的一天。” 饕餮很有礼貌地挥了挥手,身后的空间浮现出一道幽黑的漩涡。众目睽睽之下,魔宗四恶的逐一消失在祭坛之上。 弥漫在天地间的凶煞之气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蛛无戒如释重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谁都没有注意到,他背负在身后的手掌一直在微微颤抖,已经被汗水湿透。 他已经老了,早已失去了年轻时的方刚血气。 一个人久居高位,心中就会滋生恐惧。 恐惧着失败、恐惧着死亡、恐惧着战斗。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江流儿很是不解,一脸气愤地把九鼎神锤砸在地上。夯土的地面顿时龟裂如蛛网,看得周围人眼皮一跳一跳的: “蛛爷爷,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说话了?” 蛛无戒心中无奈,露出苦笑:“孩子,这江湖不只有打打杀杀,还有尔虞我诈、还有人情世故。魔宗四恶、吃喝嫖赌。这四个人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他们的体内寄宿着上古四大凶兽,真要死磕起来,胜负难料。” 江流儿还想说追问,却被君品玉制止。熊孩子扛着锤子站在一旁,闷闷不乐。 君品玉拖着重伤的手臂,对着蛛无戒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几位前辈,救命之恩。” 竹叶青的眼睛眯成了月牙,搂着君品玉的脖子,调笑道:“少说这些套话,来点儿实际的。你要是真想感谢我们,就把姐姐我娶了。姐姐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床上床下、各种姿势都可以。” “就是就是。”蝎老二同样瓮声瓮气地说道:“到时候两家人变一家人,亲上加亲。” 金蟾和铁蜈同样也是拼命地点头,显然对于这门婚事很是赞同。 君品玉无奈地耸了耸肩,哭笑不得地看着蛛无戒:“蛛老大,你不管管?” 蛛无戒摩挲着下巴,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我觉得可以。” “我觉得不行。” 江流儿两手叉腰,气鼓鼓地站了出来:“我大哥要娶天下第一的美女!” “天下第一的美女?” 竹叶青瞥了一眼,细长的柳叶眉扬起一抹戏谑的弧度,纤细的食指挑起鬓边的一缕青丝,似笑非笑地问道:“难道姐姐我,还不是最美的吗?” “当然不是。” “哦?那你说,谁是天下第一的美女?” “她才是天下第一的美女。” 熊孩子摇摇一指,众人顺着方向望去,看到了躺在黄泉生死棺中的花未名,五毒的眼睛顿时一亮。 媚而不妖、艳而不俗;眉黛如画、国色天香。 和这位《江山美人册》排名第一的美女相比,竹叶青就像是山野间的平平无奇的村妇。 二人仿佛萤火与皓月争辉,这让竹叶青自惭形秽,心中顿时生出阵阵羞恼之意。 她气愤地直跺脚,揪着江流儿硕大的招风耳,气不打一处来:“熊孩子,白疼你了。我给你一个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江流儿做了一个鬼脸,理直气壮地说道:“蛛爷爷说了,男孩子要诚实,不能撒谎!你都是老阿姨了,还想吃我大哥这棵嫩草,羞不羞啊。” “你···········找打·········!” 竹叶青和江流儿追打在一起,看得周围人直摇头。 ········ ········ 蛛无戒看着遍体鳞伤的君品玉,眉头紧皱,再想到这一路走来,苍茫山脉深处尸山血海,宛若修罗地狱的场景,忍不住直摇头。 秦人凤几乎调动了苍茫山脉的全部妖族和魔宗三分之一的弟子,对君品玉一行人展开了疯狂的围追堵截,其中不乏许多成名已久的老牌强者。 然而这些人,最终都成为了君品玉刀下亡魂。 千万里蛮荒、一百零八位山主,能够从这种包围圈中杀出来的,寥寥无几。 即便是巅峰时期的蛛无戒,也没有把握能够活着来到风沙渡。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三足双耳的青花鼎炉,缓缓地说道:“你要的东西。” “多谢。” 君品玉伸手握住了青花鼎炉,然而蛛无戒却没有放手的打算,目光严肃:“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不后悔?” “不后悔。” “唉。” 蛛无戒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缓缓松开了手。 青花鼎炉中,是一只非常漂亮的黄金蛊虫。蛊虫不过拇指大小,通体澄澈犹如琥珀,全身散发着晶莹的光芒,略微扭动身躯,便能够听到清越的凤鸣。 “九死涅盘蛊。” 君品玉盖上青花鼎炉,冲着蛛无戒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 蛛无戒侧过身子,并没有接受君品玉的道谢,而是感慨道:“这世间亿万菩提众生,为何偏偏是你?” 君品玉反问:“为何不能是我?” “只是觉得太过突然,有点儿不能接受。”蛛无戒说道:“好好的一个人,偏偏被逼成妖。真是为你感到不值。” 君品玉倒是笑得坦然:“没有什么值不值,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等到我和秦人凤的恩怨了结,我会回到蛮荒,去履行我和不死鸟之间的约定。” 蛛无戒笑了,心中感到阵阵荒诞。他从未想过,蛮荒妖族的命运,有朝一日会托付给一位人族的天骄。 这世道,越来越看不透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紫金红葫芦,塞到君品玉的手中,说道:“这是金蟾专门为你酿造的五绝霸王酒,他这人不善于言辞,让我转交给你。” 君品玉接过紫金红葫芦,沉甸甸的,分量十足。酒浆鲜红如血、清亮如玉,他扭头看了一眼木讷的金蟾,后者已经幻化成为一个木讷朴实的汉子,蹲在狗爷身边,对抽旱烟,老脸通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谢了。” 君品玉扬了扬手里的紫金红葫芦,露出了友善的微笑。金蟾酿造的五绝霸王酒,是取用五毒精华酿造而成,至刚至阳、至纯至烈。不仅能够最大限度地激发人体的潜能,还能够洗经伐髓、净化血脉中的杂质。 唯一的缺点就是,剧毒无比。 万毒山中,除了金蟾,也就只有蝎老二能喝两口,其他人,喝一口就得死。 “五绝霸王酒配上九死涅盘蛊,可以让人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蛛无戒不怀好意地看着君品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不要趁现在试试?我们几个帮你护法。” 君品玉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你就不担心你的老巢被人偷了?” “不担心。现在的蛮荒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各方势力打得不亦乐乎。反倒是我们万毒山和你们天狼山,最为安全。”蛛无戒揉了揉手腕:“快点儿,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蹂躏你了。” “幼稚。” 君品玉摇了摇头,打开青花香炉,口中吐出一团涅盘真火,把九死涅盘蛊吞入腹中,然后掀开酒葫芦,将鲜红的美酒一饮而尽。 然后—— 痛! 好痛! 痛彻心扉! ········ 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那种烈火焚身一般的痛楚让君品玉的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紧接着,他整个人就被蛛无戒抛到了天空之上,无数沙包大的铁拳犹如疾风骤雨,落在了君品玉的身上。 “砰砰砰砰砰!” 直到将全身的每一根骨头都尽数碾碎,蛛无戒方才收手,飞起一脚,直接把君品玉踢入湍急浑浊的流沙河中。 “大哥!” 不明就里的江流儿眼睛瞬间红了,挥舞着九鼎神锤冲了上来,大有和蛛无戒拼命的架势。 第四十六章 选择和代价 阿离耶紧紧按住了江流儿,无论江流儿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他的手心。 “秃驴,放开我!我大哥要死了!” “他不会死的。” 狗爷对着鞋底磕了磕烟枪:“小老大,安静些。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选择都需要付出代价。你以为魔宗四恶为什么会撤退?不是因为忌惮万毒山的实力,而是因为万毒山拿出的那块黑色玉简中,记载着一件古老的魔宗机密。” “什么机密?” “机密就是机密,不能说也不可说。” 狗爷从烟袋里掏出烟丝,搓入烟锅之中,慢悠悠地说道:“万毒山这次不远万里前来救援,已经给足了诚意和面子;所以身为天狼山山主的君品玉,必须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什么样的代价,需要大哥付出生命?” 他这句话一出,周围所有人都沉默了。 铁雄图低着脑袋,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弯刀,眼中满是愤怒和无助。 蝎老二、金蟾、铁蜈也纷纷扭过头,不愿回答。 竹叶青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风沙渡内,唯有阿离耶缓缓说道:“如果我没猜错,是想利用九死涅盘蛊,让君品玉从里到外,化为真正的妖族。” 江流儿如遭雷击。 脑海中只剩下了那句: 化为真正的妖族! 他愤怒地质问道:“这不公平!由人化妖,为天道所不容,我大哥这辈子都无法合道,成就帝君。” 熊孩子的咆哮就像是草原上愤怒的小狮子,然而周围猛兽林立,却无一人理会。 “这很公平。” 蛛无戒冷漠地说道:“千万里蛮荒,自古以来就是妖族的天下。你以为十二年前,一个年仅六岁、重伤濒死的孩子为什么能够在蛮荒之中生存下来?” “你以为我们万毒山为什么会和你们天狼山结盟?” “你以为蛮荒妖族为什么会允许那十几万人族生活在天狼山中?” “你以为当初十六山主围攻天狼山,我们这些人为什么会拼了命也要支援天狼山?” “你以为什么都不付出,就能够成为天狼山的山主吗?!” ······· 蛛无戒的每一次发问,都让江流儿浑身颤抖,连连后退,脸色苍白。 而狗爷更是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蛮荒妖族只知道天狼山主豪勇无双,然而又有多少人知道,一个十七岁的人族少年,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经历多少苦难,才能够在蛮荒站稳脚跟。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够随随便便成功。 ········· ········· 当君品玉被扔进流沙河的那一瞬间,他便陡然感到天地间的喧嚣在此时彻底消散,意识所到之处,一片浑浊黑暗。粘稠的河水异常沉重,河底之内,暗流汹涌,无比狂暴。随处可见黑色的涡流,席卷而来。 世人皆知八百里流沙河是人族生命禁区,却鲜有人知,这沉重粘稠的河水,是妖族淬体肉身的绝佳场所。河底深处狂暴的涡流和恐怖的压力,犹如坚硬的磨盘,轻而易举地就能把一件极品灵宝彻底碾碎。 人族孱弱的身躯,根本无法承受这种残酷的淬炼,就算是神将级别的肉身,在这片没有浮力的河水深处,也只有死路一条。 最近三百年来,只有那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武帝,曾经凭借着强横无匹的肉身,横渡流沙河。 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君品玉的元神都忍不住颤抖,额前的青筋剧烈地凸起。 河底深处的暗流一遍遍碾压着君品玉的肉身,而五绝霸王酒中蕴含的恐怖能量,也在此刻,犹如刀锋一样涌入君品玉的血肉之中,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就连经脉也被切割得遍体鳞伤。 那种痛苦,足以让世间意志最坚定的男人,都失去理智。 “君品玉,后悔了吗?” 黑暗之中,传来一道威严冷漠的声音,犹如高高在上的帝王,蕴含着无法形容的高贵霸气。 那道声音,唤醒了沉睡在君品玉心中的记忆。 十二年前,他刺杀秦人凤失败,被一众强者打成重伤。后来,荆浩然燃尽最后的生命,施展传送法阵,想要将他传送到桃花源。 然而,秦人凤却扰乱了传送法阵,阵法不稳,君品玉强行空间挪移,最终来到了蛮荒深处的刃雪山。 此时的君品玉,刚刚晋升凝元之境。本就身负重伤,而空间挪移又给他小小的身躯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全身多处骨骼碎裂,奄奄一息。 也就是在这时,君品玉第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冷漠·········威严········霸道。 在这个声音的指引下,君品玉获得了远古不死鸟的脊骨,最终活着离开了刃雪山。 脊骨之内,蕴含着远古不死鸟最后的源血。 过去的十二年中,源血一直安静地潜藏在君品玉的体内。正是因为不死鸟的源血,群山之巅的妖皇才认可了君品玉的存在,才会允许一个人族成为天狼山的山主。 “后悔?我都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君品玉一如既往地桀骜倔强:“凤九霄,来都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一张模糊的王座,出现在君品玉的意识之中。王座之上,依稀能够看得出是一位高贵冷艳的女子,全身散发着七彩的圣光,眼睛中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高傲和矜贵。 对于这个女子,君品玉并不陌生。过去十二年的时间里,他和她之间的纠葛早已剪不断、理还乱。 千万里蛮荒、无数妖族名义上的皇者:妖皇凤九霄。 望着苦苦支撑的君品玉,凤九霄只是面无表情,那双狭长的眼眸甚至没有任何感情的波动。 对于她而言,君品玉只是一个工具,一个让远古不死鸟一族复活的工具而已。 千万里蛮荒人尽皆知,妖皇对人族深恶痛绝。 如果当年不是先祖的意志选中了君品玉,身为妖皇的凤九霄早就把这个遍体鳞伤的人族小孩剁碎了喂狗。 “你的实力仅次于我,早就能够摆脱我的控制。我也没指望一个低贱的人族能够履行当年的约定。” 凤九霄冷漠地看着君品玉,声音冰冷如霜:“你虽是肉体凡胎,但是天赋超卓、当世罕见。不死鸟的血脉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许是一大助力;但是对你而言,不过是累赘。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舍弃自己的人族血脉?” “为了在短时间内,获得足够的力量。”君品玉强忍着肉身传来的钻心疼痛,说道。 凤九霄眉头微蹙,对于君品玉的行为,她很是不理解。以君品玉的修行天赋,五年就能跻身圣王之境;最多三十年,就能够登临帝君之境,逍遥天地间;然而由人化妖,为天道不容,纵使拥有不死鸟的逆天血脉,此生也只能止步于圣王之境,无望帝君。 “舍本逐末,赢了现在,输了未来。” 凤九霄冷冷地嘲讽着:“不死鸟的血脉固然能够让你获得强大的肉身,但是却葬送了大好前程。” 君品玉笑道:“没想到冷血的妖皇殿下,居然也会为我这个工具人担心?” “呵呵,你想多了。”凤九霄冷漠地说道: “我只是觉得自己当初瞎了眼,居然没有看出你是个急功近利的庸人。” “没有了现在,谈什么未来。” 君品玉却毫不在意凤九霄的讥讽,只是轻声说道:“以后的事情交给以后的人来做。我要做的,就是把希望,送到未来的彼岸。” “希望?” 凤九霄精致的眉毛扬起一抹诧异的弧度:“你是说那个荒古霸体的嬴氏孤儿?说真的,他和你比起来,除了血脉强大,简直一无是处。为了这样一个孩子牺牲自己的未来,我只能说,愚蠢。” 君品玉并没有选择和凤九霄继续争辩,而是默默地忍受着全身骨骼、血肉、经脉被一遍遍碾碎的痛苦。 九死涅盘蛊散发着紫金色的光芒,配合着五绝霸王酒霸道的能量,不断重塑着君品玉的血肉骸骨。脊骨之中,不死鸟的源血也被缓缓激发出来。以脊骨为中心,一条条新生的经脉正在成形。紫金色的源血正在不断地同化、替代着君品玉的人族血脉。 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只能循序渐进,绝不能一蹴而就。即便有着九死涅盘蛊的帮助,想要让君品玉彻底变成妖族,前后一共需要九次。 只不过,凤九霄一向很有耐心。 几千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年。 一道道紫金色的光芒,蕴含着精纯的洪荒之力,不断地冲刷着君品玉的肉身和骨骼,他的背后浮现出不死鸟的图腾,愈发凝实。凤舞九天、栩栩如生,一种古老磅礴的威压,也在此时,悄然弥漫在流沙河底。 时间,也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流沙河中,枯燥而缓慢地流逝着。君品玉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剧烈的疼痛,新生的骨骼和血肉在一次次的毁灭和重生中,变得愈发坚固和强韧,隐隐间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紫金之色。 从始至终,君品玉一声不吭。那种比钢铁还要坚硬的强大意志,就连凤九霄看了,也禁不住动容。 单就这份坚不可摧的意志,君品玉就已经胜过了世间绝大部分的凡夫俗子。 难怪能够得到先祖意志的认可! 第四十七章 金刚浮屠咒 镇海楼内,落子无悔。 黑白棋局之上,双方的搏杀一场惨烈,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能够感受到腥风血雨扑面而来。 白元甲不动如山、渊渟岳峙。 纳兰般若运筹帷幄、胸有成竹。 原本必败的黑棋已经被纳兰般若硬生生打了回来,此刻的棋盘之上,白棋虽然占据着主动的优势,但是胜负已经扑朔迷离。 白元甲每一次落子,都需要漫长的思考,稍有不慎,就会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空气中忽然荡漾起一圈细微的涟漪,只见一封烫金的黑金龙纹信笺飘落到白元甲的面前。 白元甲只是挥手,除去了信笺上的禁制,漫不经心地说道:“君家的小丫头,这封信里写了什么,你来读读。” 君妙玉向纳兰般若投去询问的目光,只见后者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方才打开信笺,轻声读道: “君品玉和阿离耶身负重伤,已经突破了苍茫山脉的重重包围,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大内十二监之一的容轩公公携魔宗四恶、黑白双煞抵达风沙渡,潜藏在风沙渡中的桃花源七名弟子已经被尽数剿灭。” 读到最后,君妙玉的手已经颤抖不已,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眼眶瞬间湿润: “大师兄,木槿师姐·······死了。” 纳兰般若缓缓闭上了双眼,片刻之后再度睁开,不为所动。 白元甲眉眼含笑,手中白子落下,吃掉了纳兰般若的一颗黑子,悠然说道:“敏之,你们的布局的确精妙,只不过手段还是太稚嫩了些。这江湖,从来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既要看清前路,也要提防身后。” “白爷爷,胜负未分,现在高兴可还太早了些。” 纳兰般若眉头微蹙,平静地说道:“不过您老人家倒是提醒了我。此间事了,我便会肃清桃花源。所有的奸细和叛徒,一个不留。” 手中的黑子缓缓落在了天元的位置上,宛若一把屠龙宝刀。 惨烈的杀气,弥漫开来,隐隐间仿佛能够听到千军万马的对垒厮杀。 谁都不曾想到,黑棋竟是被逼迫到了这种程度,不惜代价提前和白棋进行最终的搏杀。 “胜负未分?” 白元甲不在意地笑道:“黑白双煞、魔宗四恶,再加上一位十二大监之一的容轩公公,七位二品上境的修行者以逸待劳,你们桃花源秘密培养的那个君品玉和阿离耶又已经是强弩之末、外强中干。不过你放心,阿离耶不会死,毕竟是菩提玉斋未来的禅尊。出发之前,容轩已经答应了灵澈大师,无论如何,留他一命。” “但是那个名叫君品玉的少年神将,必须得死。” 说到这里,白元甲眼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君妙玉,似笑非笑地说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真是一个好名字,只可惜,没那么好的命。” 君妙玉紧紧握住了拳头,她很清楚风沙渡的重要性,可以说是所有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正因如此,纳兰般若才派出了稳重心细的木槿师姐,悄然潜入了风沙渡,隐姓埋名,准备接应。 只是·······这件事原本是桃花源的绝密,秦人凤怎么会知晓? 君妙玉百思不得其解,秀气的眉毛下意识地紧皱,差点儿拧成了川字。 也就在这时,空气再次荡漾起金光涟漪,另一封黑金龙纹信笺再度传来。 白元甲面带微笑地打开信笺,然而只是看了第一个字,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信笺的内容更是简短精炼: 万毒山五毒大妖出现在风沙渡,天外天惨败,黑白双煞和容轩公公战死,魔宗四恶身负重伤,其他人无一人生还。 万毒山·······五毒大妖······? 白元甲眉头紧锁,目光深沉。万毒山可是蛮荒妖族的老牌势力,白元甲年轻时就有所耳闻。五毒大妖:天青蛇妖、阴阳魔蝎、碧眼三爪金蟾、千足铁蜈,每一个都是上位神将的实力;而五毒之首的魔花蜘蛛蛛无戒,更是达到了巅峰神将,是蛮荒妖族的老牌强者了。 只是········ 他们这些血统纯正的大妖平日里最是厌恶人族,恨不得将天下人族斩尽杀绝。这次怎么会一反常态,掺和人族之间的内斗呢? 白元甲的目光落在了纳兰般若的脸上,想要从中看出一点猫腻。然而纳兰般若镇定自若,轻轻喝了一口茶,面色平静如常,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这也是你的安排?” 纳兰般若微笑着说道:“白爷爷,事关机密,无可奉告。” “敏之。无论是桃花源和天外天之间的争斗,还是云中君和秦人凤的仇怨,归根到底都是人族的内部矛盾。人族的事情,不容许外族插手,这是底线。” 白元甲虽然语气平静,但无论是谁都能够听出其中的愠怒。 魔宗再坏,可终究还是人族;妖族再好,终究还是异类。 纳兰般若笑道:“白爷爷,秦人凤调动苍茫山脉的妖族截杀君品玉和阿离耶的时候,您老人家可不是这么说的。” 白元甲语气一滞,辩解道:“苍茫山脉是我大秦的疆土,苍茫山脉之中,无论人族还是妖族,都是我大秦的子民。秦人凤调动苍茫山脉的妖族,合情合理合法。” “合情合理合法?” 纳兰般若继续说道:“秦人凤暗中勾结金帐王庭,割地赔款,量四海九洲之物力,结八方异族的欢心。敢问白爷爷,这等卖国求荣的作为,合谁家的情、谁家的理、谁家的法?” 白元甲眉头一皱,自知失言,却依旧不讲理地说道:“金帐王庭如今气运鼎盛、势力强大。秦人凤此举,不过是曲线救国的绥靖政策。敏之,敌强我弱,你想眼睁睁地看着边荒战事再起、无数百姓血流成河吗?” “曲线救国,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纳兰般若干脆地落子,黑棋棋势骤然变得强硬,大有破釜沉舟、不死不休的腾腾杀气。 “白爷爷,如今的局势您比敏之看得清楚。白玉京和桃花源,已经势成水火、不死不休。如今奸臣当道、皇帝荒淫,天下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桃花源一心为公,便是要拨乱反正、肃清朝纲,还天下苍生一个朗朗乾坤。” 纳兰般若慷慨陈词:“白爷爷,敏之今日来访岐山,就是为了逼您做出选择。白玉京和桃花源,您,帮谁?” 白元甲凝视着纳兰般若俊美无暇的面庞,笑道:“我选第三条路。” 纳兰般若同样笑道:“这世间,敏之最讨厌的就是‘中庸’二字。您当然可以选择两不相帮,只不过日后桃花源若是胜出,说不定敏之也会像当年的您一样,踏平岐山。” “踏平岐山?” 白元甲眉头一挑:“就凭你们桃花源那几个歪瓜裂枣?隐帝年迈、云中君重伤闭关、琴帝不擅杀伐········唯一一位有望帝君的柳书狂,也在当年的白玉京保卫战中伤了根基。想要踏平我岐山,只怕你们桃花源,还没这个实力。” 纳兰般若揉了揉眉心,嘴角扬起和煦温柔的笑意:“白爷爷,我们可以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一赌,我纳兰般若,还需要修炼多久,才能够晋升帝君之境。” 白元甲的瞳孔骤然缩小,面色彻彻底底变得凝重起来。 ······ ······ 流沙河底部的时间流速要比外界快了十倍。外界不过一天的时间,而内部已经是十天。 这十天以来,君品玉每时每刻都在经受着河底暗流的摧残,新生的骨骼和血肉在一次次的毁灭和重生中,就像一块品质极佳的铁矿,在千锤百炼之中不断去芜存菁。 蛮荒妖族首重肉身,不死鸟作为蛮荒妖族曾经的霸主,其肉身之强,足以傲视天下。在那遥远的洪荒时代,只有太古龙族能够与之媲美。 炼体先炼骨,想要将这一身的肉体凡胎化作最纯最正的不死鸟血脉,就必须要锤炼出一副金刚不灭的骨骼。 漆黑的河底,暗流涌动。君品玉盘坐在黑色的淤泥之上,岿然不动,任由那些钢铁洪流碾压捶打。 阿离耶赠予的那本《金刚经》此刻漂浮在君品玉的身前,那一个个梵文闪烁着古老的金光,然后从经书之上脱落,不断没入君品玉的体内。 此时此刻的君品玉,全身骨骼呈现出奇异的紫金之色,骨骼之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梵文。那些梵文仿佛是天生一样,和骨骼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金刚浮屠咒。原来如此,这就是隐藏在佛宗《金刚经》中的炼体功法吗?” 君品玉的心中惊诧不已,他从想到过,佛宗的炼体功法居然能够和不死鸟的源血相互呼应,两者相辅相成、事半功倍,不仅大大节约了时间,而且还让君品玉少吃了不少苦头。 河底暗流碾碎全身骨骼的痛苦,君品玉现在只要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头皮发麻。 那种痛苦,吃一次就好了。 第四十八章 北方群狼过大河 君品玉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的身躯已经重塑完成。流沙河底的压力虽然依旧让他感到沉重,但是却无法像最开始那样,能够轻易碾碎他的骨骼血肉。 古铜色的皮肤、高大健壮的身躯、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还有取之不尽的力量········ 君品玉自我欣赏了一下,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现在的他对上轩辕镇岳,怕是只需要一拳就足够了。 “还可以。” 凤九霄上下打量着君品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原本按照她的计算,君品玉至少需要三十天的时间,才能够重塑肉身。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天赋。 简直就是一个妖孽。 “不死鸟的源血蕴含着极其强大恐怖的力量,需要足够强横的肉身才能够完美驾驭。” 凤九霄依旧冷冰冰的样子:“你现在的肉身强度,还是不够看。接下来的战斗中,九死涅盘蛊会把你受到的伤害抓化为最精纯的洪荒之力,不断地强化着你的肉身和血脉。当量变引发质变之时,你就会迎来下一次的涅盘。” 君品玉的嘴角忍不住抽抽:“我需要几次涅盘,才能够彻底化为不死鸟?” 凤九霄翻了一个白眼:“怕了?” 君品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种涅盘重生的痛苦,他实在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人族的三重涅盘劫和这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你知道九死涅盘蛊这个名字的由来吗?” 凤九霄冷漠地反问道。 君品玉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冰点,掰开手指头反复数了数,最终无奈地低下头,选择了认命。 “每一次涅盘,承受的痛苦都会呈指数级上涨。当你能够熬过九次涅盘之后,你将会彻底脱胎换骨,成为真正的不死鸟,拥有媲美太古龙族的肉身以及漫长的寿命。” 凤九霄轻轻勾起君品玉的下巴,冷冷地说道:“到时候,你只要和我生下一对儿女,我不会管你的私人生活。花天酒地也好、酒池肉林也好,我都无所谓。” “我知道,你只是想延续不死鸟的血脉。” 君品玉无奈地拍掉凤九霄的手指,摸了摸鼻子,笑道:“听起来,我好像赚了。” “有舍必有得,你愿意舍弃人类的血脉躯体以及远大的前程,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凤九霄随手一挥,拿出了一件火红的战衣和一双黑色的战靴:“赏你的,好歹也是天狼山的山主,别穿得跟个叫花子一样。” “这········不太好吧。” 君品玉尴尬地挠挠头:“这两件东西应该挺贵的,要不你说个价格,回头我让木兰报销。”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比女人还要斤斤计较?” 凤九霄眼神不屑,随手把战衣和战靴扔到君品玉的手中,然后消失不见。 君品玉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无奈地摇摇头,穿上战衣和战靴,离开了流沙河。 ······· ······· 风沙渡内,所有人都在沉默中焦急地等待着。 关于流沙河的传闻,他们都很清楚。河底深处危险的暗流和沉重的压力,就连蛛无戒这种老牌的大妖都扛不住。 “大哥········应该没事吧。” 江流儿已经是第八十八次询问了,小小的嘴唇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苍白干裂,轻微地颤抖着。 “不会有事的,小老大。” 狗爷不厌其烦地安慰着:“九死涅盘蛊是一种极其特殊的蛊虫,有它的保护,山主不会有事的。” “不行,我得下去看看。” 江流儿忍不住就要跳下去,却被狗爷死死拽住:“不行,你下去必死无疑。” “我可是荒古霸体!” “你是什么体质都没用,现在的你还是太弱了。” 狗爷急忙说道:“八百里流沙河自古以来就是人族的生命禁区。除非你能达到三百年前武帝的境界,不然下去之后十死无生。” “我不管,我就要下去,死也要和大哥死在一起。” 江流儿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也就在这时,一旁的花未名眉头紧皱,毫不客气地给了江流儿两巴掌。 “啪啪!”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风沙渡的上空。 原本还在吵闹的江流儿瞬间安静下来。 花未名严厉地批评道:“你是天狼山的未来,你大哥对你寄予厚望,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男儿在世,当豪迈壮烈,纵使一死,也要重于山岳。” “你大哥虽是肉体凡胎,却在六岁时敢于刺杀当朝奸相;你如今九岁,空有荒古霸体的体质,心性却如此脆弱,如何能够从你大哥的手中,接过天狼山的重担?” ········ 一番严厉的斥责,让江流儿面红耳赤,默默地低下头。 花未名望着浩荡苍茫的流沙河,眼中充满了担忧。 也就在这时,流沙河内陡然浮现出一团巨大的涡流,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掀起惊涛骇浪。 君品玉凌空而立,一身战衣红艳似火。他伸出两根手指,缓缓地指向苍穹。只见身后的怒苍古刀迎风暴涨,擎天立地,霸道绝伦的刀气充斥在天地之间,令所有人的皮肤都感到隐隐作痛。 “我有一刀,断江分海!” 君品玉双指划落,怒苍刀径直斩向那狂暴汹涌的流沙河。在所有震惊的目光中,只见一道霸绝无匹的刀光划破天地,刹那之间,奔腾了万年不息的流沙河,犹如豆腐一样被轻而易举地斩断。 刀光一往无前,纵横八百里方止。 浑浊粘稠的流沙河水朝这两边分裂开来,露出一条十丈宽阔的坦荡大道。 “大哥!” “山主!” 众人纷纷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花未名如释重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唯独阿离耶默默皱紧了眉头,一言不发。 君品玉冲着蛛无戒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大恩不言谢。诸位,君品玉为国除害,先走一步。” 五毒大妖纷纷还礼,蛛无戒更是笑眯眯地说道:“天狼山主,等你凯旋,咱们再一醉方休。” “这是自然。天罡狼骑,出发!” 君品玉一声令下,三十六天罡狼骑一马当先,闯过茫茫流沙河,白马香车紧随其后。 目标:烈阳关! ······· ·······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蛛无戒望着君品玉消失的背影,神色莫名。 而竹叶青更是望断了天涯,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别看了,三妹,那不是你能驾驭的男人。” 蝎老二拍了拍竹叶青的肩膀,安慰道:“老蝎子这辈子最痛恨人族,但是对于君品玉,老蝎子佩服之至。tnnd,大秦的气数都要耗尽了,怎么还能生出这般豪迈雄壮的少年郎?” 金蟾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模样,抽着烟枪,毫无预兆地说了一句:“咱们该准备份子钱了。” 其余四位大妖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金蟾继续说道:“君品玉身上穿的是流火战衣,脚下是追日战靴。这两件可都是咱们那位妖皇殿下的心爱之物。” “你的意思是?” 蛛无戒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咱们几个可都是看着妖皇殿下长大的。殿下外表冷酷无情,实际上内心极其温柔。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再关注着君品玉,只怕是春心萌动、暗生情愫。” 金蟾杵了杵铁蜈,笑道:“自古英雄配美人,这门婚事,我赞同。” “可他是人族啊。”铁蜈傻乎乎地说道:“人族妖族不能通婚!” 蝎老二那巨大的蝎尾狠狠地抽了一下铁蜈的脑袋:“笨啊,等到他九次涅盘之后,他就会化为真正的妖族。” “那也只是拥有了妖族血脉而已,一颗心还是属于人族的。”铁蜈捂着脑袋,很是委屈地说道:“人族对妖族的歧视,已经延续了千万年。我就担心君品玉骨子里依旧清高,放不下人族和妖族之别,到时候殿下嫁给了他,岂不是过得很痛苦?” 其余四位大妖纷纷陷入了沉默之中。蛛无戒长叹一声,摆了摆手,无奈地说道:“回去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趁着这次蛮荒内战,尽可能地帮助殿下夺回失去的荣耀和疆土。” ······· ······· 一万年前,大秦帝国和蛮荒妖族以流沙河为界,流沙河以北是为蛮荒,流沙河以南,则是莽古荒原。 流沙河就像是一条天然的分界线,阻止了人族背上的同时,也阻绝了妖族的南下。因此进入莽古荒原之后,人烟逐渐密集起来,天空上随处可见御剑飞行的散修。 荒原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村落,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流民刑徒的后代,被驱逐出大秦帝国的本土,流落在蛮荒定居。 除了这些村落散修,荒原之上,还有着凶狠残忍的马贼。马贼大多数都是罪大恶极的亡命之徒,他们就像一群凶残的鬣狗,经常劫掠来往的散修。 这一路上,先后至少有十几拨马贼暗中盯上了君品玉的白马香车。在大秦帝国,白马香车可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一辆白马香车在黑市上可以卖出天价,足够这些马贼一辈子吃穿不愁。 只不过没有一拨马贼却敢轻举妄动,毕竟天罡狼骑的煞气实在是太强了。那种从死人堆里熏出来的匪气和杀气,足以让这些靠打家劫舍为生的马贼胆寒。 荒原之上,成群的恶狼,远比成群的鬣狗更加可怕! 第四十九章 夜深故人来 车厢内,君品玉就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九死涅盘蛊。 原本如琥珀般金黄澄澈的蛊虫,此时已经变得水晶一样透明,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件完美的水晶艺术品。 漂亮、精致、典雅。 看着君品玉着迷的样子,花未名忍不住吐槽:“不就是一只蛊虫吗?至于把你迷成这样?” 君品玉小心翼翼地把九死涅盘蛊收回体内,淡淡一笑,说道:“是啊,就是这样一只小小的蛊虫,居然蕴含着如此神异的力量。能够将宿主承受的伤害储存起来,转化为最精纯的洪荒之力。当它的颜色变得金黄之时,就能够开启下一次的涅盘,使得血肉骨骼进一步强化。” 花未名眉头一皱,询问道:“你真的打算舍弃人族的血脉躯体,化为妖族?” 君品玉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嘴角微微扬起:“我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回到桃花源,我会请人帮忙,净化你体内的妖族血脉,让你做回一个纯粹的人。” 纯粹的·······人吗? 君品玉的眼神忽然迷茫,然后又变得清澈。他笑了笑,说道:“我就是我,无论是人还是妖,都不重要。” “当年我刺杀失败,重了秦人凤一掌。那一掌直接打断了我的脊骨,后来我又阴差阳错,被传送到了刃雪山,是妖皇凤九霄救了我。她用不死鸟的脊骨替换了我原本的脊骨,脊骨之内蕴含着不死鸟的源血,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人了。” “这些年,我在凤九霄的帮助下修炼、成长,一点点坐上天狼山主的位置。虽然我打心底不愿意动用不死鸟的力量,但是不死鸟的源血,还是在潜移默化间,改变着我的体质。” “按照之前的约定,等我杀了秦人凤之后,我就会回到蛮荒,利用九死涅盘蛊不断替换掉自身的人族血脉,帮助凤九霄延续不死鸟的血统。只不过,圣象城和鹰愁涧的战斗,让我意识到了魔宗的恐怖之处,以我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杀死秦人凤。所以我便传讯回万毒山,调遣天罡狼骑支援的同时,也临时改变了原本的约定。” 秋风卷起窗帘,阳光照耀在君品玉年轻俊雅的脸庞,半是明媚、半是忧伤。 正如狗爷说的那样,一个身负重伤、年仅六岁的孩子,用了十二年的时间一步步成长为威震一方的山主,这背后付出的代价,远比常人想象的更加沉重。 “值得吗?” 花未名询问道:“以你的天赋,终有一天能够晋升帝君的。可是你选择由人化妖,为天道所不容,也就意味着彻底放弃了成就帝君的道路。” 君品玉食指轻柔太阳穴,轻声道:“没有什么值不值,有的不过是取舍而已。我估算过,以我的修炼速度,最多十年也就能过突破至帝君之境。” “十年的时间,我等得起。即便是再来十年,我依然等得起。” “可是黎民百姓等不起。” “大秦也等不起。” “皇帝荒淫、奸臣当道,国将不国,民不聊生。每一天,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在饥寒交迫中死去,早日除掉秦人凤这个国贼,天下苍生就能早一日过上好日子。” “而同化不死鸟的血脉,是唯一能够在短时间内提升我实力的手段。” 君品玉握了握手掌,神情坚毅严肃: “和大秦帝国的基业相比、和天下苍生的福祉相比,个人的牺牲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至少我还活着········可是很多人,就像那些死在风沙渡的桃花源弟子们,还有跟随你战死在云梦泽的八佰散修。” “他们········都已经回不来了。” ······· ······ 莽古荒原的夜晚,比蛮荒来得要晚一些。 黄昏的时候,众人来到了一处荒山中的古庙。 古庙荒凉残破,随处可见厚厚的蛛网和灰尘,就连神像也早已破碎,实在是辨认不出供奉的是哪一路远古神明。 破虽破,可好歹有了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连日的赶路,就算是修行者也早已疲惫不堪、人困马乏。君品玉安排天罡狼骑吃饭休息,自己却和狗爷、铁雄图、阿离耶来到庙外,点燃一堆篝火,一边警戒,一边闲聊。 江流儿躺在君品玉的大腿上,睡得格外香甜。 “再有三日的路程,我们就能走出莽古荒原,抵达烈阳关。” 君品玉捏着一团火苗,幻化出一幅路线图:“烈阳关是是大秦帝国的八座帝关之一。进入了烈阳关,我们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大秦帝国的本土。” “烈阳关是轩辕家族的地盘,而轩辕家族又是大秦帝国八大王族之一,与国同寿,底蕴深厚。族中高手如云,而且和桃花源之间还有着宿怨,所以我们这次前行,务必低调行事。” 说着,君品玉就杵了一下铁雄图:“铁子,把你的暴脾气收起来,别给我没事儿找事儿。” 铁雄图尴尬地挠着头,说道:“山主,你是知道我的,我铁雄图从来都不会主动惹事,都是事情来惹我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让他三分。我们此行是为了护送花老板安全回到桃花源,所以,能忍则忍。否则得罪了轩辕家族,我们在东极洲寸步难行。” 君品玉严肃地提醒道:“轩辕家族麾下的三十万虎贲军,可不是魔宗那些乌合之众能够媲美的。” 铁雄图悻悻地抹着鼻子,眼中却昂扬着强烈的战意。 轩辕虎贲吗? 老子早就想碰一碰了。 狗爷嘴里叼着烟枪,神情凝重地说:“我在风沙渡的时候,听金蟾提了一嘴。说是圣象城中前几天出了一件怪事,那些名门子弟、世家贵族一夜之间都被紧急调了回去。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我怀疑轩辕镇岳很有可能把这些名门子弟投入了血池,用来恢复自身的实力。” “轩辕家族的圣王都堕入了魔宗,现在只怕这轩辕家族,也干净不到哪去。” 铁雄图嘲笑道:“狗爷,大秦帝国八大家族、三千世家,有几个是干净的。他们这些年做的龌龊事还少吗?” “可是杀害那么多名门子弟、世家贵族,肯定会引起公愤的。” 阿离耶迟疑了一下,犹豫不决地说道:“我还是觉得您老人家多心了,轩辕镇岳不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狗爷冷笑着,对阿离耶的话不以为然。他还想说些什么,硕大的草莓鼻忽然一动,他使劲儿嗅了嗅,只觉得空气中隐隐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芳香扑鼻、沁人心脾。 “你们有没有闻到奇怪的香味?”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没有啊,狗爷你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不,不对,这不是香气,而是毒。” 狗爷本能地觉得情况不对,猛地吐出一口灰色的烟气,化作一道禁制,将整座破庙都笼罩起来,与周围隔绝。 当狗爷做完这一切时,正在庙里睡觉的金狼王不知何时来到了君品玉的身边,碧绿的眼眸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口中发出低沉的吼声,死死地盯着前方漆黑的密林,显得极其烦躁不安。 仿佛在那片密林之中,藏着一个非常可怕的怪物。 君品玉的眼睛微微眯起,轻轻抚摸着金狼王的颈毛,安抚着它的情绪。 黑暗之中,隐隐传来一声幽幽地叹息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幽灵,令人顿感毛骨悚然。 “还以为能够悄无声息地干掉你们,没想到你这个老家伙的鼻子,比狗都灵。” 萧瑟的秋风中,似有着沙沙的脚步,空气之中,仿佛有着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竟是直接穿透了禁制。 君品玉眼疾手快,下意识地抓住,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张殷红如血的帖子。 帖子的正面是骷髅鬼头,空洞的鬼眼中燃烧着碧蓝的幽冥鬼火;背面只有一个用鲜血写成的“杀”字。 “阎王帖?原来来的是唐门的人。” 狗爷冷笑一声,只见从黑暗深处,缓缓浮现出一道身影。 是一个女人,长着一张美丽的脸蛋,穿着一身美丽的红衣,性感的红唇微微扬起,露出一抹动人心魄的笑容。 这个女人,美得就像一个妖精。 一个专门勾引男人下地狱的妖精。 她的指尖盘旋着一条异常绚丽的小蛇,蛇身通体赤红,全身的鳞片却呈现出七种不同颜色,如同一条条彩环,冰冷的蛇瞳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三花形状,在冷风中吐着猩红的信子。 当那条小蛇出现的时候,君品玉明显感受到,苍狼王的身体骤然紧绷,如临大敌。 “七彩三花蛇。你是······唐门的唐艳秋?” 感知到那条七彩三花蛇,阿离耶也是十分惊讶。然而那名叫唐艳秋的女子,目光直接越过了君品玉等人,落在了破庙中的那张黄泉生死棺,声音温柔如水: “花姐姐,好久不见。” 第五十章 托孤 那个像蛇一样的女子,眼中仿佛升腾着幽绿的火焰,充满了滔天的恨意和寒冷的杀气。 君品玉回头望去,只见花未名慵懒地躺在黄泉生死棺中,细长的手指揉着眉心,表情显得很是苦恼。 “你们有仇?” “算是吧。我是百花宫的嫡女,她是唐门外房长老的庶女。在桃花源求学的时候,她身份不如我、地位不如我、天赋不如我、成绩不如我、人缘不如我、修为境界都不如我。最重要的一点,她的胸没我的大。” 君品玉觉得很不可思议:“就这?” 花未名耸了耸肩:“好吧,唐艳秋一直觉得是我抢走了嬴昭明,也是我害死了嬴昭明。后来她嫁给了轩辕景明,也就是现如今的威远公、轩辕家族的现任家主。当年轩辕家族背刺桃花源,她可没少出力。” “········” 君品玉很是无语。 二人的谈话并没有刻意遮蔽,清晰地落入了唐艳秋的耳朵里。她秀美的面庞气得铁青,平坦的胸部剧烈地起伏着,眼中的恨意刻骨铭心。 花未名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喂,姓唐的,我现在儿子没了、丈夫死了,自己也成了活死人。变成这样了,你还不解气?” “那是你活该!” 唐艳秋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抢了我的挚爱,我就毁了你的一切!” “········” 花未名同样也很无语:“什么叫抢?那叫公平竞争好不好。你胸那么小,又喜欢玩蛇,昭明怎么可能喜欢你!” “········” “········”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狗血呢? 原来当年惊才绝艳的昭明太子,居然也喜欢胸肌发达的女子? 君品玉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花未名的胸前,脑海中只剩下了四个字: “波涛汹涌。” 唐艳秋怒极反笑,指尖轻抖,一根丧魂钉打向花未名。 浪小乙按动扳机,手中的弩箭后发先至,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丧魂钉。 针尖对麦芒。 丧魂钉被震飞,钉入周围的泥土之中。只见方圆一丈之内,所有的植物顷刻间尽数枯萎。 那种可怕的毒性,看得天罡狼骑眼皮子一跳一跳的。 好厉害的毒。 “小心,这个女人手中的七彩三花蛇,是世间最毒之蛇。一品之下中了它的蛇毒毒,若是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狗爷厉声提醒道。 “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当然有。当一个用毒的杀手暴露在众人的眼前时候,她就已经输了。” 狗爷抽着烟,下一刻,唐艳秋只觉得脊背生寒,一柄狭长的刺刃已经抵在了她的腰间。 “离歌?” “不错。” 直到这时,众人才注意到,眼前的“狗爷”化为灰色的雾气,缓缓消散。而真正的狗爷已经站在了唐艳秋的身后。 七彩三花蛇狠狠地咬在了狗爷干枯的手掌上,整个手掌瞬间变成了墨绿之色。 唐艳秋冷笑着:“你杀不了我。” “那可未必。” 狗爷冷笑着,离歌的刀刃已经刺入了唐艳秋的皮下三分,然后轻轻一拧。 虽不致命,却足以痛彻心扉。 唐艳秋花容失色,秀美的面庞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稍显扭曲。她的心中掀起阵阵寒意。 不,这不可能! 一品之下,不可能有人能够抵挡得住七彩三花蛇的毒性! 唐艳秋的心,瞬间慌乱了,这一刻,她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狗爷反手捏住了七彩三花蛇的七寸,赤红小蛇在他的手中拼命地挣扎。两个漆黑的牙印处,源源不断地有着黑血滴落,那血漆黑如墨,落在地上溅起阵阵白烟。 “七彩三花蛇的蛇毒的确很强,只不过,几十年前就没有毒死我。” 狗爷浑浊的眼中翻涌着诡异的灰色雾气,手掌的颜色不断变淡,不一会儿就已经恢复了原样。 “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与你无关。” 他冰冷地询问道:“唐三太爷,身体可好?” 唐艳秋闭口不言。 狗爷也不打算废话,一脚踢在了唐艳秋的膝盖上,唐艳秋顿时跪倒在地上。那把刀尖滴血的离歌刀缓缓地架在了唐艳秋的脖子上,微微用力,白皙的脖颈就浮现出一条血线。 “不··········不要杀我。” 唐艳秋的眼神惊慌,急忙说道:“你杀了我,潜伏在东极洲的桃花源弟子今晚都得死!” 狗爷的手一顿,眉头紧皱。 只听唐艳秋继续说道:“轩辕家族这些天抓捕了三百名桃花源的弟子,打算以叛国的罪名,在七日后公开处刑。” 听到这个消息,花未名和阿离耶的脸色骤变。 “为什么是七日?”狗爷继续问道。 唐艳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这是老祖宗的意思,老祖宗七日之后,就会返回烈阳关。” “老祖宗?轩辕镇岳?” “是的。”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的意思?” “是的。” “地点。” “烈阳关。” 狗爷望向君品玉,只见君品玉深深地凝视着唐艳秋,忽然笑了。他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狗爷,放她走吧。” “好。” 狗爷果断地收刀,颤巍巍地踱步至君品玉的身旁,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唐艳秋捂着脖子,缓缓站起来,一脸迟疑: “就·······就这么放我走了?” “不然呢?” 君品玉两手一摊:“你又不是真正的唐艳秋。” “唐艳秋”的身体猛然一震,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君品玉冷笑一声,望着那条七彩三花蛇,轻声说道: “连自己的同门晚辈都能下得去手,威远公夫人真是好狠的心啊。” 听了这句话,七彩三花蛇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冰冷的蛇瞳死死地凝视着君品玉。 片刻之后,七彩三花蛇居然口吐人言: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不重要。” 君品玉摇了摇头,淡漠地说道:“我知道你可以通过七彩三花蛇的蛇瞳监视着外界的一举一动,我也知道你此时此刻一定身处在地牢之中,残忍地凌辱着桃花源的弟子。不过没关系,你开心就好。桃花源的弟子只要死一个人,我就杀你唐门十个人;死了十个,我就杀你唐门一百个。你敢凌辱桃花源的女弟子,我就敢十倍百倍地凌辱你们唐门的女眷。无非就是个以血还血、以暴制暴而已,这点事我还是能做出来的。” 说完,君品玉就把七彩三花蛇扔给了假“唐艳秋”,漫不经心地说道:“滚吧。” “唐艳秋”落荒而逃。 ······· ······· 阴冷的山风卷动篝火,照映在众人的面庞,忽明忽暗。 “这是个圈套。” 狗爷直截了当地说道:“目前可以肯定,轩辕镇岳需要七日才能够彻底恢复,而我们只需要三天就能走出莽古荒原,到时候稍加伪装就能够通过烈阳关。” “我当然知道这是个圈套。” 君品玉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过就算是个圈套,我也得去。” “为什么?” “每一个桃花源的弟子,都是大秦帝国未来的希望。他们,不应该死在这场内乱之中。” 君品玉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 “这一次,生死难料,由我和阿离耶带着花老板去救人;狗爷、小乙、武天伤,你们带江流儿北上,从瀛洲绕行,务必把江流儿活着带到桃花源。” 君品玉温柔地抚摸着江流儿的脸庞,连日的奔波战斗让熊孩子早已筋疲力尽,便是刚刚那样一番动静,都不曾将他吵醒。 “不行。” 狗爷断然否定了君品玉的方案:“你这是送死。” “总要有人去死的,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君品玉轻轻一笑,掌心元气涌动,一枚黑色的玉盒浮现手中。他郑重地把玉盒交到狗爷的手里,嘱咐道:“盒子中的信物,关系到江流儿的身世。事关重大,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把这个盒子给谁。狗爷,你自己看着办,等到时机成熟,就把这个盒子交给信得过的人。” 狗爷眉头紧皱,却是迟迟不愿意接过黑色玉盒。 君品玉虽然平淡,但是众人都听出了其中托孤的意味。 对于接下来的这一战,就连君品玉,都已经不抱有希望了。 在烈阳关内和八大王族之一的轩辕家族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至于天罡狼骑········算了,你们不该陪我送死。”君品玉想了想,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交到了铁雄图的手中:“铁子,我把他们托付给你了,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 铁雄图拼命地摇头,态度坚决地说道:“天罡狼骑只有一个主子。主子去哪,我们就去哪!” “我要去送死。” “那我们就陪着主子去送死。” 说罢,三十六天罡狼骑齐齐跪倒在地,单手抚胸:“天罡狼骑,愿为山主而战、为山主而死!” 君品玉咧嘴一笑,拍了拍铁雄图的肩膀:“不后悔?” “不后悔。” 铁雄图眼神坚定而狂热:“就算跟着山主下地狱,铁雄图也心甘情愿!” 第五十一章 万里长城 每当翻开厚重的史书时,铁雄图总是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能够让另一群男人心甘情愿地为他赴死? 直到这一刻,他找到了答案。 如果说铁雄图是草原上的雄鹰,那么君品玉就是万里无一的鹰中之神; 如果说铁雄图是荒原上的孤狼,那么君品玉就是矗立闪点的群狼之王。 这样的男人,以前不会有,以后更不会有。 众人都不是迟疑犹豫之人,既然君品玉已经做出了决断,狗爷、浪小乙和武天伤带着江流儿星夜启程,北上前往东海之滨,渡海抵达瀛洲。 临行之前,阿离耶交给了狗爷一封亲笔书信,并且告知狗爷,一旦遇到什么意外,可以去寻找日辰家族的世子日辰晔。凭借这封亲笔书信,日辰晔可以保证狗爷等人在瀛洲安好无虞。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君品玉和阿离耶率领天罡狼骑朝着烈阳关进发。 也许是见识到了君品玉和阿离耶二人恐怖的战斗力,因此轩辕家族倒也没有做一些没必要的小动作。反正手握桃花源的弟子,不怕他们二人不来。 他们如果不来,就不是桃源弟子! 这一路,颇为平静。 而在这份平静的背后,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正在酝酿。 原本三天的路程,众人走了七天。这七天的时间里,阿离耶和君品玉边走边聊,了解愈发深入。阿离耶博览群书,君品玉阅历丰富,二人说着说着便愈发投缘,来带着天罡狼骑也对阿离耶渐渐有了好感。 空闲之时,阿离耶甚至还把菩提玉斋的罗汉阵法传授给了天罡狼骑,这套阵法只需要十八人施展,三十六天罡狼骑分为两组,一组顺势施展,另一组反向施展;一正一反,相辅相成。那等威力,便是连君品玉都惊讶不已。 “没什么好惊讶的,都是一代代前辈研究的成果罢了。” 阿离耶倒是没有骄傲,而是轻声说道:“我对战阵之术涉猎不深,这些只不过是皮毛罢了。等你日后进入桃花源,自然能够学到更精妙的战阵。” 铁雄图趁机蹭了过来,好奇地问道:“你们桃花源收不收蛮族人?” 阿离耶笑道:“桃花源有教无类、因材施教,无论种族、无论性别,一视同仁。” 铁雄图面露喜色,正幻想着自己以后在桃花源刻苦读书、受到各方大佬青睐的场景,这时,君品玉毫不客气地泼了一盆冷水:“前提是你得能够通过入门考核。” 铁雄图顿时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儿了。 桃花源的入门考核,那可是噩梦级别的难度。每年倒在入门考核的天才,多如泥沙。 桃花源的确是有教无类,前提是,你得有考进去的实力。 ········· ········· 烈阳关,这座记载了无数荣耀、诞生了无数英雄、见证了无数传奇的雄伟帝关,终于是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历经万年风霜而不倒的宏伟城墙。 那是君品玉一生中从未见过的壮观景象,尽管已经在书卷奠基之中无数次地幻想过,但是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君品玉和每一个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一样,都被眼前这无比壮阔、几乎超出了人族想象极限的城墙所震撼。 人族第一圣物:万里长城! 一万年前,大秦帝国的开国之君,太祖皇帝嬴长生听从了军师姜伯温的意见,在九个太阳陨落之地建立了大秦帝国,并且使用传说中的圣物万里长城,把四海九洲紧紧保护起来,阻挡了金帐王庭的进犯,为人族争取到了最后一处乐土。 整整一万年,万里长城屹立不倒,见证了人间无数的沧桑变化、见证了无数的繁华风流、见证了风起云涌、也见证了血雨腥风。 无数的人族先烈在此浴血奋战,他们的血肉早精魂已化作了这座城墙的一部分,无法分割。 当时光流逝,故人已去,只有这一座人族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奇迹,依然耸立于荒原之上,安静地伫立着。 扯地连天、横亘无极。 黑色的巨大城墙直插云霄,同时向着两边远远地延伸而去,仿佛蔓延到了世界的尽头。 天地苍穹,都被这一道巨大的城墙蛮横地分成了两半,外面是荒原,里面是乐土。 此刻正是午时,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烈阳关外,布下了一座巨大的离火大阵,阵中竖起了三百根巨大的铜柱,每一根铜柱上都绑着一名桃花源的弟子。 这些人身着单衣,全身伤痕累累、血肉模糊。他们的面庞看起来相当年轻,每个人的眼神都坚定而无畏。 他们是桃花源的弟子。 这是他们的骄傲、也是他们的责任。 从他们进入桃花源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为了大秦、为了天下,献出自己年轻而宝贵的生命。 三万虎贲军已经在离火大阵的外围,布下了九曲盘龙战阵。这些久经战阵的将士面容严肃,胯下赤红的烈虎杀气腾腾,充满了野性。 但从这份军容来看,轩辕家族的虎贲军就无愧于九洲第一重甲步兵的美名。 帝关之下,一面红底金边的王旗在风中肆意招展。 王旗之上,龙飞凤舞两个刺金的大字: “轩辕!” 王旗之下,摆着一张黄金台。 轩辕镇岳高坐于黄金台上,身体已经不再显得枯槁干瘪,而是呈现出一种年轻健康的红润,在阳光下折射着小麦一样的光泽。 他的身边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周身更是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然而这一幅奇异的景象,却是体内生机逸散的表现。就连那健康红润充满弹性的皮肤,也只是暂时而已。 等到吸取的生命精华全部耗尽,轩辕镇岳还是会变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血衣候和魏千山分列在轩辕镇岳的两侧,两边各有七张椅子。 左边七张,坐着东极洲七大名门的名宿长老; 右边七张,坐着东极洲七大上品世家的家主或者重要长老; 总之,东极洲几乎三分之一江湖高手,都已经出现在了这里,一同观摩这次罕见的处刑。 “胖子,什么时候了?” 轩辕镇岳剪着指甲,懒洋洋地问道,在吸收了数千人的生命精元之后,他的声音也变得异常年轻。 魏千山恭恭敬敬地回答着:“午时已到。” “哎呀,还不来吗?” 轩辕镇岳眯着眼睛,抬起头,眺望着苍穹。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真是个杀人的好天气啊。 轩辕镇岳喃喃感叹,望了一眼台下三百名遭受酷刑却宁死不屈的桃源弟子,阴阳怪气地说道:“本王再说一遍,只要你们承认桃花源通敌叛国,本王不仅放你们一条生路,还会帮你们加官进爵。从此之后,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难道不好吗?” 三百桃源子弟齐齐抬头,看着轩辕镇岳的眼神充满了不屑和鄙夷。 为首的一个清秀少年狠狠地啐了一口血痰,朗声说道: “桃源弟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轩辕镇岳冷漠地盯着那个清秀少年。 对这个少年,他的印象极其深刻。 李启明,平安京李家的人。 李家在东极洲可是仅次于轩辕家族的高门大户。平安京李家共有十七分支,李启明所属不过是其中最落魄的一脉。此人才华横溢、恃才傲物,写出的锦绣文章犹如眼中钉、肉中刺,让轩辕镇岳浑身不自在。 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李启明这种为生民请命的年轻人。 这里是哪? 这里是东极洲!轩辕家族的地盘! 这里的一切,都是轩辕家族的。 在这里,不允许有像李启明这么nb的人! 轩辕镇岳十指轻轻一动,之间李启明的身上瞬间多出一千道密密麻麻的伤口,每一道伤口都是入肉三分,虽不致命,却足以令人痛彻心扉。 李启明牙齿都要咬碎了,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来。他清秀的面庞因为剧痛而变得通红,脖子和额头青筋暴露,滚圆的双眼赤红,布满了血丝。 “是个硬汉,若果是三百年前,老夫或许还会欣赏、提拔你。只不过现在,你还是死了比较好。” 李启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中充满了强烈的愤怒和恨意,紧紧地盯着轩辕镇岳,很是不屑:“轩辕镇岳,你可以夺走我们所有人的命,但是正义,是杀不完的。自古邪不胜正,你做的那些事,总有一天,会受到律法的制裁!” “制裁?” 轩辕镇岳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差点儿背过气去。他急忙顺了顺气脉,无奈地摇摇头,望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笑道: “李启明,这里是东极洲,谁敢制裁本王?” “我敢!” 这时,九天之上传来一道雄壮威严的声音。原本平静的荒原,陡然间狂风呼啸、阴风阵阵。 君品玉单手托着黄泉生死棺从天而降,火红的流火战衣在风中猎猎作响,眉宇间飞扬着与生俱来的桀骜和疯狂; “轩辕镇岳,我来杀你了。” 第五十二章 桃源弟子,何惧一死! 在此之前,轩辕镇岳设想过许多君品玉的出场方式,但是却从未想过,君品玉会来得这么干脆、这么直接、这么正大光明。 他就这样直直地落入重重包围之中,笑容桀骜而疏狂,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放在眼中。即使面对着虎贲雄师的包围、即使面对着一众成名许久的名门宿老,他依旧是那般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阿离耶和天罡狼骑跟随在君品玉的身后,次第降落。残破染血的黑色王旗在烈日之下迎风飘扬,黑旗之上那个鲜红如血的“岳”字,看起来格外肃杀。 轩辕镇岳的眼睛微微眯起,一段时间不见,他感觉到君品玉的实力比起在圣象城中有了明显的提升,虽然还是巅峰神将的境界,但是浑身上下,已经隐隐了有了一种舍我其谁的王者之气。 那种气势,轩辕镇岳很是熟悉。这意味着君品玉在踏破神将天关的道路上,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尽管只是很小的一步,却意味着那座修行路上看起来不可逾越的雄伟天关,已经不再是那么高不可攀。 “我调查了许久,才发现你根本不是什么桃花源秘密培养的弟子。你的真实身份,是蛮荒妖族、天狼山的山主,对吗?” 轩辕镇岳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君品玉笑道:“是又如何?” “你既然承认了,那就好办了。” 轩辕镇岳勾了勾手指,云端之上,一张黄金的卷轴缓缓展开,卷轴之上浮现出一个个金光文字,伴随着一道无比威严的声音: “奉天承运,圣王谕旨:今有人族叛徒花未名,勾结蛮荒妖族、天狼山主君品玉,犯我边荒,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致使圣象城内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大秦帝国七大名门弟子、数千世家贵族为保边疆,壮烈牺牲。本王奉天命、行天道,率领江湖正道斩妖除魔,以告慰英烈在天之灵。”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雄浑的元气,隐隐间竟能引发天地共鸣。当王命谕旨宣读完毕之后,君品玉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多了一层莫名的桎梏和压迫。 那是属于王道的威压。 “此情此景,熟悉吗?” 躺在黄泉生死棺中的花未名盈盈一笑,问道。 熟悉吗? 当然熟悉。 十二年前的白玉京中,文武百官指鹿为马的场面,可比现在还要荒诞许多。 只是,那时候君品玉都没有害怕,现在更不可能。 他缓缓扫视着周围,三百桃花源弟子此刻全都伤痕累累,严重者更是已经奄奄一息,连行走的能力都没有,更不用说跟随君品玉冲出这重重的包围圈了。 不过对于这种情况,君品玉和阿离耶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解除了每个人的枷锁之后,阿离耶给众人分发了一枚红色的灵丹。 “小师叔,这是什么?” 李启明伸出残破的手掌,颤颤巍巍地捧着灵丹,问道。 “爆灵丹。” 沉默了片刻,阿离耶缓缓说出了三个字,表情凝重。 爆灵丹。 只要是修行者,没有人不知道这种禁忌的丹药。 这种丹药可以在短时间内压榨修行者的潜力和寿命,以换取战力的飙升和恐怖的恢复能力。服用爆灵丹之后,修行者的速度、力量和防御都会有着显着的提升。 但是,这种丹药的后遗症也是相当可怕。轻则元气大伤、伤筋动骨;重则根基损毁、当场殒命。 这种丹药早就被大秦帝国淘汰。只有蛮荒这种偏僻荒蛮之地,人们才会在最要紧的关头服用爆灵丹,去以命搏命。 生活在蛮荒的种族,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对不起,除了我们,没有人能来救援你们。” 阿离耶冲着面前这些衣衫褴褛、血肉模糊的师兄弟们弯腰低头,声音中充满了悲伤:“我也没有能力,带你们离开。” 三百桃源弟子望着把腰弯成九十度的阿离耶,没有愤怒、也没有抱怨,只是淡然一笑。 他们都是人中龙凤,又何尝看不清眼前的局势? “小师叔,抬起头来,我们不怪你。” 李启明虚弱地说道,望着周围三千虎贲军,望着远处高坐在黄金台之上,那些名门宿老们,眼中露出了轻蔑的嘲讽。 他双手颤颤地把爆灵丹塞进嘴里,然后缓缓咀嚼,得意地大笑着: “桃源弟子,何惧一死!” “桃源弟子,何惧一死!” 剩下的弟子们见状,大笑着吃下了爆灵丹。顿时,他们体表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复原着,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赤红色,眼中布满了血丝,每个人的都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燥热,仿佛血液都在沸腾一样。 没有一个人犹豫,更没有一个人怨天尤人。 三百名桃源弟子,慷慨从容,做出了最壮烈的选择。 他们要拖着残躯,迎战东极洲最强大的钢铁军队。 天罡狼骑纷纷以手扶胸,向着这些人表达最诚挚的敬意。 君品玉深吸一口气,双眸冷冽地看着台上的那群名门宿老,发出一声雄壮的怒吼: “轩辕镇岳,下来受死!” ········ ········ 这是一场没有被载入史册的战斗,它的血腥程度,丝毫不亚于历史上的任何一次战役。 轩辕镇岳大手一挥,离火大阵瞬间开启。熊熊的烈火席卷开来,火舌肆虐,将连同君品玉在内的所有人包围其中。 “离火大阵是七品灵阵,阵中的纯阳真火甚至可以炼化上品的灵器。这群桃源弟子不过是血肉之躯,就算服用了爆灵丹,能够活下来的,屈指可数。” 唐门外房的三长老唐轩抚着胡须,笑眯眯地拍着马屁:“多年未见,没想到老王爷居然在阵法一道能有如此高的造诣。佩服,佩服。” 轩辕镇岳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我老了吗?” 唐轩语气一滞,来自听雨轩的林冬英立刻打圆场:“老王爷风采依旧,比起年轻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旁边的众人纷纷溜须拍马,口中源源不断,是各种溢美之词。 然而下一瞬间,他们就说不出话了。 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阵中。 只见那三百名桃源弟子,竟是直接从大火中冲了出来。他们的全身都燃烧着纯阳真火,宛若来自炼狱的魔神,疯狂地朝着虎贲军扑过去。 轩辕镇岳震惊了。 唐轩震惊了。 虎贲军也震惊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不要命的打法,也从未见过如此不怕死的人。 拳头、石块甚至是牙齿········所有的东西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武器。他们的衣服早就被烧没了,皮肤也被烧焦,就这样悍不畏死地向着武装到牙齿的虎贲军发起了进攻。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焦糊味。 望着那一道道义无反顾的身影,轩辕镇岳忽然想起了三百年前的古潼京、雨花台、白玉京········当年那批桃源弟子也是这般无所畏惧,朝着数十倍的敌人发动冲锋。 他本以为那一站,打断了桃花源的脊梁,耗尽了桃花源的血性。却从未想到过,三百年后的桃源弟子,居然比他们的前辈更加悍勇、更加热血。 “列阵,铁壁!” 一声令下,三千虎贲军齐齐举起盾牌,体内元气激荡,盾牌之上顿时亮起一道道铭文。那些铭文彼此呼应,化作一面坚不可摧的元气盾墙。 三百名桃源弟子发起了最古老最原始的冲锋。那以他们的血肉为燃料,在身上熊熊燃烧的纯阳真火,在这一刻,成为了他们最强大的兵器。 离火大阵之内,传出一声声英勇不屈的怒吼。 君品玉身穿流火战衣,脚踏追日靴,全身沐浴着纯阳真火,率先冲了出去,一身战意冲天,热血沸腾。他的全身散发出淡淡的紫金色光芒,正是《山鬼谣》第一层境界时独有的表现。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我有一刀,龙战于野!” 伴随着一声怒吼,怒苍刀通体迸发出耀眼的金色电光,刹那间,风云滚滚、电闪雷鸣。一道璀璨的黄金刀芒,犹如砍瓜切菜一般,野蛮撕裂了三千虎贲军的铁壁防御,然后人刀合一,气势不减,笔直斩向黄金台。 气势煊赫之极! 所到之处,人马俱碎,血洒九天! 高台之上,所有人齐齐色变。 轩辕镇岳一声冷哼,镇岳古剑出鞘。 怒苍刀对战镇岳剑。 八极拳对战心意禅。 吸收了无数人命的轩辕镇岳,虽然尚未恢复到圣王时期的巅峰战力,但是远不是一般的神将可以比拟的。一招一式都刚猛无俦,隐隐间和天道共鸣。 而同样的,这一路征战无休的君品玉,心中同样憋着火气。尤其是在看到那群饱受摧残的桃源弟子之后,心中的火气更是化作滔天的怒气。他的全身缭绕着紫金色的气焰,竟是完全舍弃了防御,和轩辕镇岳进行以伤换命的打法,每一拳都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二人初步交手,君品玉竟然压着轩辕镇岳打! 第五十三章 流光箭雨 第五十三章 “这是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救援。” “我知道的,狗爷。”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我不是君子。” “你们会死。” “每个人都会死。” “可是那些人的死活跟你无关。” “不,你说错了狗爷。无尽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 ······· 临别之前,狗爷苦口婆心劝告着君品玉,让他放弃这一次徒劳的救援行动。 可是君品玉却是断然拒绝。 他知道九死一生,却依旧义无反顾。 桃花源的弟子,可以死,但是不可以背负着骂名,屈辱地死去。 那样会毁掉桃花源一千年来建立的声望。 也会吹灭大秦帝国老百姓心中,最后的希望火苗。 ········· “我们从地狱而来,为的就是把你们也拽回地狱之中。” 三百桃源弟子愤怒地呐喊着,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精血和生命燃烧到了极致。 他们没有坐骑,但是冲锋的速度却比天罡狼骑还要快; 他们没有武器,但是炽热的意志却能够融化冰冷的盔甲。 虎贲军想不明白,这群锦衣玉食、前程远大美好的世家贵族,为什么会在绝境之中迸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 悍不畏死、一往无前。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年轻人,悠悠万载的大秦帝国,才会历经磨难而不衰。 “tmd,兄弟们,老子是骑兵,怎么能被他们比下去?跟我杀!” 铁雄图一声怒骂,天罡狼骑嗷嗷叫地冲了上去。配合着桃花源的弟子,宛若一根锋利坚硬的铁钉,要把虎贲军的阵势凿穿。 爆灵丹的药力支撑不了多久,他们必须要在药力结束之前,杀出一条血路。 ······ ······ 君品玉打得很吃力。 虽然他在明面上占据了上风,可是这点儿优势并不足以转化成胜势。圣象城一别之后,轩辕镇岳不知吐露了多少生灵,吸取了多少生命精元,如今体内气血充沛,足以支撑他和君品玉来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而且旁边,还有血衣侯和魏千山这两个神将掠阵。虽然他们的实力比不上君品玉,但是出手的时机极其刁钻狠辣。每一次都在君品玉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时出手攻击,几个呼吸的时间,君品玉的身上便多出了几道伤痕。 此时此刻的君品玉就像荒原上一头强大的狼王,遭遇了一群鬣狗的围攻。身上的伤势虽然不痛不痒,可是却在不断地放血,时间一长,君品玉必然会体力不支。 阿离耶被轩辕镇岳身边的十几位名门长老、客卿拦了下来。这些人深知阿离耶的地位清高,并不会下死手,只是不断地利用道法神通将阿离耶困在原地、寸步难行。 牺牲,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 轩辕家族的虎贲军毕竟是大秦帝国的五大王牌之一,镇守边关,立下了赫赫战功。面对桃花源弟子不要命的打法,他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就稳住了阵脚。九曲盘龙大阵千变万化,逐渐压缩桃花源弟子和天罡狼骑的战线。 一个又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死在了虎贲军的手中,他们的鲜血逐渐染红了这片苍茫古老的黄土大地。 君品玉的眼神逐渐变得越来越冷酷,双眸深处涌起紫色的雾气,整个眼眸都变成了纯净湛然的紫色,他的干脆利落的黑色短发也渐渐变成了妖异的紫黑色。 “金刚浮屠咒!” 君品玉运转功法,周身散发出紫金色的光芒,皮肤犹如金铸,充满了力量感。他故意露出了一个破绽,硬扛下了轩辕镇岳的一剑,剑锋切入君品玉的肩膀,入肉三寸,鲜血四溢。接着右手死死抓住镇岳剑,左手怒苍刀横扫千军,直冲轩辕镇岳的头颅而去。 霸道无匹的刀势让轩辕镇岳心中胆寒,当机立断舍弃了手中的镇岳剑。然而怒苍刀芒却紧紧地锁定了轩辕镇岳,刀芒摧枯拉朽、气势不减。 轩辕镇岳眼中浮现一抹狠辣之色,掌心处元气犹如漩涡,一招神龙吸水竟是直接把魏千山吸了过来,挡在自己的身前。 魏千山神色惊骇,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护体元气被轻易地切断,然后划过自己的身体。 曾经的烈山神将,就这么被劈成了两半,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来。 “可惜。” 君品玉还是低估了轩辕镇岳的心狠无情,如果刚才那一招能够将轩辕镇岳重创,那么接下来的局势,就会彻底逆转。 试了一个魏千山,对于眼下的局面,根本无关痛痒。 然而对于魏千山的死,轩辕镇岳甚至不曾有过半分的哀痛,催动着剑诀,镇岳古剑再度杀向君品玉。 一张漆黑的阎王帖悄无声息地杀向君品玉的身后,原来是唐轩趁着君品玉分心之时,从侧面发动了偷袭。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君品玉一声怒喝,怒苍刀逼退了镇岳剑,随即回身一拳,直接把阎王贴震碎。也就在这时,唐轩飞快结印,只见无数银针如暴雨一般,将君品玉彻底笼罩。 唐门暗器:暴雨梨花针! “苍云!” 君品玉大吼一声,苍云宛若一道流光飞到了君品玉的手中,化作一张巨大而又精致的玉弓。 温润的弓身镂刻着繁复古老的纹路,散发着月光一样迷人清冷光泽。 “冷月长弓?没想到海东青一族世代守护的神器都落在了你的手里。” 轩辕镇岳眼睛微微眯起,立刻认出了这件古老的神器,乃是一件极其罕见的神器级的弓箭。 君品玉双臂发力,一张冷月长弓被拉得恍若满月,天地之间,忽然有一阵清风袭来,化作一支近乎透明的箭矢,闪烁着月亮皎洁清辉似的光芒。 随着一声清越的鹰啼,手中的箭矢快若闪电一般撕破了空气。那仿佛月光和疾风混合而成的箭矢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转瞬之间,已经是铺天盖地、密密麻麻。无数的箭雨风驰电掣,如星火散花、如飞瀑泻地、如狂风暴雨,凭空而下。 每一支箭,都是一束温柔的月光。 箭已无处不在,下一刻,便是万箭穿心! 神技:流光箭雨! “叮咚叮咚叮叮咚!” 箭矢和银针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宛若一曲乡间小调,回荡在惨烈的战场上。 那号称唐门暗器前三的暴雨梨花针被君品玉的冷月长弓轻易地破解。 一支闪烁着淡金色光芒的箭矢,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唐轩的左侧肩胛骨,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唐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肩,只见鲜血源源不断地涌出,透过半透明的箭矢,还能过清晰地看见血肉和筋膜。 唐轩想要忍着剧痛,拔出这一箭。然而他的双手却诡异地穿过了箭矢。 原来君品玉射出去的根本就不是箭矢,而是一束月光。 没人能够抓住月光,更没人能够躲过月光。 就在唐轩发愣的这几秒,连续四五根箭矢噗嗤噗嗤插入了唐轩的胸膛、咽喉和眉心。 这位唐门外房的长老,就此陨落,死不瞑目。 只是······· 君品玉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冷月长弓虽然威力十足,但是对于元气的消耗同样也很恐怖。刚刚的那一招流光箭雨耗费了君品玉体内三分之一的元气,若是再施展一次,只怕君品玉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冷月长弓的光芒微微有些黯淡,苍云体内的元气也被严重消耗。君品玉收起冷月长弓,再度和轩辕镇岳鏖战在一起。 虽然以雷霆之势接连杀死了魏千山和唐轩,可是君品玉心里清楚,这两个人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只有杀死轩辕镇岳,才能有一线生机。 这一战,没有胜负,只有生死! ········ ········ 宏伟沉重的帝关大门突然缓缓开启,只见一位面如黑炭、身穿黑色六品朝服的中年官员骑着神兽獬豸,快马加鞭地冲了出来。 那中年官员风尘仆仆,眼中充满了焦急之色,望着帝关之外混乱的战场,不由得心急如焚,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住手!都住手!” 只是一个人的声音实在是太过渺小,刚刚喊出口就被漫天风沙掩埋。 胯下獬豸见状,对着苍茫天地,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顿时间,风云滚滚,整座战场都变得安静下来。 所有人目光齐齐落在了那个黑脸官员的身上。 “神兽獬豸?” 君品玉的眼睛微微眯起,和阿离耶一同落在了地面上。铁雄图急忙上前,惊疑不定地问道:“山主,这位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那位青天大老爷·········” 君品玉点了点头,对于这个黑脸官员,他简直太熟悉了。 当年秦人凤指鹿为马,就有三位清流官员当场站了出来,公然指责秦人凤颠倒黑白。 这个黑脸官员,就是那三位清流之一。 在大秦帝国,几乎每个人都曾经听过这个黑脸官员的名字。 那就是千古第一铮臣:包正直! 铁面无私、铁骨铮铮! 第五十四章 玉琉璃与包正直 第五十四章 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不需要说话,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包正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面如黑炭,不怒自威。顶着一张国泰民安的方正面庞,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浩然正气。 难怪连传说中的最正义的神兽獬豸,都心甘情愿当他的坐骑。 轩辕镇岳眼中杀机毕现,冷漠地注视着包正直。虽然已经两百年不曾理过红尘事,但是包正直的名头,他还是听说过的。三十多年前,包正直、于清白、海刚峰三人被嬴昭明器重,官居二品,统摄天下文官。 包正直执掌大理寺的那段时间,大秦帝国的吏治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清明。那时候四海九洲虽然风雨飘摇,可是天下老百姓异常团结。 就连昭明太子都说,这三人为了大秦帝国强行续命三百年。 只可惜,昭明太子死后,靖康帝复辟、秦人凤掌权,三人的地位一落千丈。包正直被连降八级,由正二品的朝中大员沦落为六品执政官,被调到了东极洲的烈阳帝关。 在烈阳关这种家族宗法至上、王权至上的地方,上至官员下至平民,都视朝廷法度为无物。以至于连包正直这种人,都感到有心无力的无奈和悲凉。 前段时间,得知秦人凤前往檀渊与金帐王庭议和,要以千里肥沃草原换金帐王庭的欢心之后行,包正直忧心忡忡、夜不能寐。接连十三次僭越上奏,却都被无情驳回。不得已带着必死之心,亲自前往白玉京,打算以血谏嬴皇。 然而途中偶遇轩辕家族大肆抓捕桃花源弟子,又听闻轩辕家族消失了两百年的老祖宗轩辕镇岳再度现世,肆意调动虎贲军,打算在烈阳关外公开行刑,于是便十万火急赶了回来。 滔天的圣王威压,从轩辕镇岳的身上散发出来,包正直瞬间感受到了沉重如山岳的巨大压力以及…… 死亡的气息。 包正直怡然不惧,从獬豸的身上走下来,理了理官袍,整了整衣衫,先是作揖行礼,然后朗声道:“轩辕镇岳,虎贲军乃是国之重器。你虽然贵为圣王,没有元帅调令私自调遣虎贲军出关,以致血流成河、损失惨重。轩辕镇岳,你已经触犯了国法!” “国法?” 轩辕镇岳发出不屑的冷笑:“区区六品执政官,也敢在本王面前妄谈国法?包正直,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整个东极洲,我轩辕家就是法。在这烈阳关,我轩辕镇岳的话就是法。想审判我,你还不够格!” 轩辕镇岳笑得放肆,一拳轰出,漆黑的拳劲犹如巍峨山岳朝着包正直镇压而去,拳劲未至而拳意已到,铺天盖地的压力宛若浪潮奔涌,压得包正直喘不过气来。 獬豸发出一声怒吼,朝着那道拳意冲去。 “哪来的畜生,滚!” 轩辕镇岳大手虚握,獬豸被凝固在半空中动弹不得,随即大手一挥,獬豸如遭重击,身躯好像断线的风筝,软软地摔在地上,口中溢血,发出阵阵哀鸣。 包正直眉头紧皱,下一瞬间,那道拳意已经迫在眉睫。 “轩辕圣王,好大的火气。” 虚空深处,传来女子冷淡的笑意,声音空灵,不染尘埃。 一张精致的水墨烟罗伞在包正直的头顶缓缓打开。薄如蝉翼的伞面荡漾着一圈圈七彩的涟漪,散发着万千琉璃般梦幻的光泽。涟漪所到之处,只见那道巍峨如山岳的拳意消弭于无形。 一位身材高大、清丽绝伦的少女自虚空深处走来,挡在了包正直的身前。 少女穿着桃花源弟子的服饰,恍若九天仙女下凡尘。眉心处有着红莲业火的独有印记,眼眸清透如琉璃,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瞥,那些成名许久的名门宿老大气都不敢喘。 桃花源,玉琉璃。 单单这个名字,就足以让轩辕镇岳感到深深的忌惮。 丹心妙手玉琉璃、杀人如麻烟罗伞。 左手慈悲,右手杀生。 桃花源当代弟子之中,玉琉璃的天赋虽然不如纳兰般若,但是说到杀人,十个纳兰般若加起来都不如一个玉琉璃。这些年折损在烟罗伞下的魔宗强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以至于在必杀名单上,玉琉璃名列前茅。 对于魔宗之人,玉琉璃的态度向来只有四个字: 除恶务尽! 纤纤素手轻轻握住了水晶的伞柄,掌心处散发出绚丽如琉璃的光芒,缓缓注入獬豸的体内。 不过片刻的时间,原本重伤的獬豸就已经回复如初,它欢快地跑到包正直的身边,面色不善地注视着轩辕镇岳。 “太玄境?!” 轩辕镇岳凝视着玉琉璃,瞳孔骤然缩小。此刻少女体内散发出来的波动,居然已经达到了太玄的境界。 她才多大? 十八岁的一品高手! 这等修炼速度,已经不是妖孽两个字能够形容的了。 玉琉璃唇齿轻启,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两百年前,轩辕镇岳临阵脱逃,致使古潼京陷入重围,三千桃源弟子战死!” “一百七十年前,轩辕镇岳私放魔宗血魔法王,堕入血魔道。” “一百五十年前,轩辕镇岳屠戮宁安村一千三百一十七人。” “一百二十年前,轩辕镇岳屠戮青牛村六千七百三十二人。” “一百年前……” …… 玉琉璃每说一件事,轩辕镇岳的脸色就阴沉一分。那些事情他自认为做得极其隐秘,没想到居然会被玉琉璃知晓。 “一个月前,轩辕镇岳连同血衣侯,屠戮圣象城,七大道统弟子、十三名门世家子弟共三千两百多人,惨遭杀害,平民百姓冤死无数。” 说道这里,玉琉璃故意顿了顿,眼含深意地看着轩辕镇岳身旁的名门宿老,只见这些成名许久的强者目光躲闪,纷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看来你们都是知道的。轩辕镇岳杀了你们的同门、家人,你们却依然选择帮他。看来应该是许给了你们很重要的承诺。” 玉琉璃的笑容有些冷:“是为了……长生的秘密吧。你们这些大人啊,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为了多活几年,真是连脸都不要了啊。” 一众名门宿老只觉得脸庞火辣辣的疼痛。 玉琉璃望着轩辕镇岳,轻轻一笑:“轩辕镇岳,两百年间你为了炼制血奴、为了长生不死,先后屠戮我大秦无辜子民十几万。包大人,依我大秦律法,此罪如何?” 包正直朗声道:“按罪当诛!” 按罪当诛! 按罪当诛! 空旷的天地间,回荡着包正直斩钉截铁的声音。 “杀我?” 轩辕镇岳冷笑着,单手结印,身旁顿时多出了九十九个血奴。除了最开始的那九个血奴,其余的都是圣象城中的名门子弟。就连和君品玉交过手的南宫英、林清泉也身在其中。 九十九个血奴一出,战场上瞬间弥漫起浓浓的血腥之气。 很难想象,这段时间,轩辕镇岳究竟杀了多少人。 那一群名门世家的长老、客卿望着血奴之中,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不由得神色复杂。 轩辕镇岳冷笑着说:“各位,天若有情天亦老,想要长生,必须要冷酷无情,斩断尘缘。” “眼下我们都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我若死了,你们觉得玉琉璃和桃花源会放过你们吗?” 此话一出,这些人不再犹豫。是的,他们和桃花源已经势成水火,轩辕镇岳一死,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自从秦人凤掌权之后,他们这些道统、世家明里暗里做的那些腌臜之事,可是数都数不过来。 一旦让桃花源重新掌权执政,那么这些道统、世家势必会受到血腥而残酷的清算。 就像当年他们帮助秦人凤清算岳家军一样。 一时间,每个人都感到了深深的无奈。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有事的时候,一旦犯了错,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玉琉璃把这些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放这些人活着回去。 桃花源弟子的血,不能白流。 以直报怨,以暴制暴。 这才是玉琉璃的行事作风。 只不过-- “虎贲军身为大秦军人,你们的刀剑,不应该对准自己的同胞。” 玉琉璃眼眸冷淡:“现在,所有虎贲军立刻回到你们原有的位置,做你们该做的事情。” 三千虎贲军面面相觑,面露难色,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 轩辕镇岳冷笑着:“虎贲军是我轩辕家族的私军,自古以来只会听从轩辕家族的指令。小丫头,你以为你巧舌如簧,就能让虎贲军放弃抵抗?” 说完,轩辕镇岳指着位于大阵中心的君品玉等人,冷漠地说道:“虎贲军听令,杀光这些乱臣贼子,一个不留!” 三千虎贲郎虽然心有不忍,然而在本能的驱使下,依旧拔出了自己的刀剑,一步一步朝着大阵中心逼近。 君品玉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握住了手中的怒苍刀。 三十六天罡狼骑纷纷拔刀,眼神肃杀。 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人都是敌人。 而对于敌人,天罡狼骑向来都是:从肉体上彻底毁灭。 黄沙漫卷,秋意浓浓。 帝关深处,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声。 五十五章 我以我血荐轩辕 一个浑身是血、步履维艰的少年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少年同样穿着桃花源弟子的服饰,只是两边的脸颊高高肿起,像是被人在极其愤怒之下连连扇了十几个耳光。少年捂着自己的胸口,只见胸膛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不知断了多少根肋骨,剧烈的疼痛使得他高大的身躯必须要弓着,全身衣衫破裂,身上一道道血痕,皮开肉绽,一看就是刚刚被鞭子抽打过,有些地方甚至深可见骨。 少年扶着城墙,拖着血淋淋的脚步向前挪动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口红艳的鲜血。 终于,少年缓缓地走出了帝关,走到了灼热的烈阳之下,他咧嘴一笑,斜长的刘海遮住了左眼,反而有一种痞帅痞帅的感觉。 少年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手心处,是一枚古老的虎符。 当这枚虎符出现在这片战场上的时候,三千虎贲郎立刻单膝跪地,一手抚胸,齐声喊道:“参见少主!” …… …… 那个少年,名叫轩辕丹青,而熟悉他的人都叫他,轩辕十一。 因为他一直觉得,在这一代人中,他只能排在第十一位。 轩辕家族一门三公,他是当代家主威远公的独子。 他生来就获得了圣物轩辕剑的认可,因而被轩辕家族寄予厚望,刚刚满月就被封为轩辕家族的世子。 轩辕家族与国同寿,乃是八大王族之一,世代镇守东极洲。轩辕家族的世子,其地位远超普通皇子。就算是一国储君,对于轩辕家族的世子也得客客气气。 只是谁都没想到,轩辕十一是生来的叛逆。 明明是绝好的剑道胚子,却不爱练剑,要去练刀。放着轩辕家族的万年底蕴不学,却偷偷跑到了东南云洲的桃花源,拜了轩辕家族的死对头云中君为师。 如果事情只是到了这里,人们也只会说是小孩子淘气而已。 然而十二岁那年,轩辕十一更是上奏直言,宗法分封制才是大秦最大的毒瘤,要求皇帝陛下削藩,将八大王族的财富收归国有…… 这一番操作,直接在大秦帝国引发了轩然大波,更是把轩辕家族的人气得七窍生烟。威远公更是直接抽出腰带,要杀了这个浑身反骨的逆子。 要不是一众文武百官拼命阻拦,只怕史书之上,还要多写一句某年某月某日,轩辕家族父子相残、喋血帝宫。 …… ……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玉琉璃微微蹙眉,语气不善。 “我亲爹。” “这么狠?” “没把我打死已经很仁慈了。” 轩辕十一咧嘴一笑,然而这一笑又牵到了身上的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他看了看眼前惨烈的战场,缓缓挪到一名虎贲军校官面前,血淋淋的手拍了拍那名校官的脸颊,笑着说道:“我记得你,你是蓝田大营的千夫长罗烈,你们应该驻扎在三十里之外的雁门关。” “世子!” 罗烈立刻双膝跪地,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nnd,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连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都看不出来吗?” 轩辕十一狠狠地吐出一口血痰:“你们是军人,大秦精锐的虎贲军。你们的剑,是用来保家卫国的,不是用来滥杀无辜的!” 罗烈的脸上流露出羞愧的神色,只听轩辕十一又骂骂咧咧地说道:“轩辕镇岳给你们多少钱啊,值得你们这样卖命?md,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吗?” “马大哈呢?死哪去了?!” 这时,罗烈身旁的一个小兵站了出来,忍不住说道:“世子,我们也不想来这里。实在是········圣王殿下有令,谁不来就砍了谁。马将军·······马将军不尊王命,已经被杀了。” 轩辕十一面色微微一滞,低声咒骂了几句。然后拍了怕罗烈的肩膀:“为什么不解释。” “错了就是错了,任何的解释都是借口。” 罗烈说道:“卑职不该贪生怕死,更不该未接军令便擅自离开雁门关。” “这不是你的错,带着你的人,还有桃花源的弟子,回到帝关。” 轩辕十一一声令下,三千虎贲军带着三百桃源弟子立刻撤回了烈阳关内。 没人敢违抗轩辕十一的命令。 轩辕十一抬头看向君品玉,露出了痞帅痞帅的笑容,然后竖起了大拇指:“天狼山主君品玉,你们的事迹我都听说了。说真的,我看你很顺眼。” 君品玉淡淡说道:“我看你也很顺眼。” “所以,你能不能请我喝一杯酒?” 轩辕十一摘掉了自己被打碎的储物灵戒,笑道:“我的小金库被我亲爹打坏了。” 君品玉把紫金红葫芦抛了出去,道:“万毒山的五绝霸王酒,你敢喝吗?” “有何不敢?” 轩辕十一掀开酒塞,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喝进了肚子里,任凭火辣辣的毒酒灼烧着五脏六腑。 他对着君品玉和花未名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家门不幸,给你们添麻烦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会解决的。” 说完,轩辕十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一步一步走向轩辕镇岳。 一步一咳血。 那种模样,仿佛是要把心肝脾肺肾全都要咳出来一样。 终于,轩辕十一缓缓走到了轩辕镇岳的身边,口角溢血,却依然艰难地作揖行礼,然后露出了那副痞子一样的笑容:“按辈分,我得喊您一声老祖宗。” 轩辕镇岳冷冷地瞥了一眼:“按规矩,你得给我跪下来。” 跪下? 轩辕十一哈哈大笑,唇齿之间满是鲜血:“两百年前的那位镇岳圣王值得我跪下;两百年后的轩辕镇岳,不过是个滥杀无辜的魔教妖人而已。让我下跪,您老人家还不配!” “这两百年间,您老人家仗着自己圣王之尊,四处滥杀无辜,吞食生命精华为自己续命,血债累累、罄竹难书。对于您的所做作为,轩辕家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今日轩辕十一不肖,想要为两百年间,那无辜死难的十余万大秦百姓,讨一个公道。” 轩辕镇岳勃然大怒,一掌打在了轩辕镇岳的胸口。轩辕镇岳的身体就像破烂的沙袋一样飞了出去,在地上搓出了一条长长的印记。 “十一!” 阿离耶心中一惊,飞掠至轩辕十一的身旁。 “都别过来!” 轩辕十一推开了阿离耶,然后倔强地爬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沙哑着说: “这是我轩辕家族的私事。今日,轩辕十一要替天行道,为家族清理门户,你们谁都不准插手。” “清理门户?就凭现在你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轩辕镇岳冷笑着,手中镇岳古剑激荡起千丈剑气,凌厉无比,对着轩辕十一当头斩下。 轩辕十一摸了摸嘴角的血迹,双手依旧作揖行礼,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苍茫天地大喊: “我以我血荐轩辕,请老祖宗,认罪伏诛!” 字字泣血! 每一个字,都引发了天地共鸣,九天之上,雷声滚滚、电光冷厉。一道二人合抱粗的血色雷电光柱狠狠地落在了千丈剑气之上,顿时,凌厉的剑气被天雷绞得粉碎。 “认罪?老夫何罪之有?” 轩辕镇岳双指并拢,催动着镇岳剑袭杀而来,然而镇岳古剑却在轩辕十一身前三尺停了下来,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可怕的阻力。 君品玉的眼睛微微眯起,手中的怒苍刀也在轻轻颤动,仿佛是遇见了故人般的喜悦。 “山主,我感受到了一股很强烈的刀意,无处不在,深不可测。” 铁雄图挡在了君品玉的身旁,眼神充满了警惕。按照道理来说,他们此刻被磅礴如大海的刀意包围,那么那把刀,就应该在附近才对。 可是······· 君品玉抚着铁雄图的肩膀,淡淡说道:“那把刀的主人,就在那里。” 铁雄图看向轩辕十一,后者浑身是伤,两手空空,心中顿时充满了疑惑。 “那是一把看不见的刀,也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是能够媲美怒苍的上古神兵。” 君品玉缓缓地解释道:“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这把刀没有实体,只不过是天地初开时诞生的第一缕刀意。正因如此,所以这把刀的名字叫:春秋。” 春秋。 轩辕十一双臂一震,镇岳剑便是倒飞而去,回到了轩辕镇岳的手中。他望着轩辕十一,眼中充满了浓浓的震惊:“春秋刀?” “是啊。” 轩辕十一抹掉嘴边的鲜血,冷冷地说道:“老祖宗,我已经让了你三招,接下来,可就不客气了。” 轩辕镇岳怒极反笑,体内元气如浩荡长河奔涌,下一秒,一道散发着金光的古老拳意犹如泰山压顶,沉重的压力压得轩辕十一的骨骼嘎吱作响。 轩辕十一眼神冷冽,他以自己的鲜血为墨,以手指为笔,在身前写下了一个“法”字。 一笔一划,正气凛然。 “老祖宗,人命大如天,国法大如天!” 轩辕十一右手一指,眼前的鲜血“法”字迎着那座巍峨山岳而去,在众人的惊骇的目光中,不断变大、变大,直至笼罩了这片天地。 山岳般的拳意,瞬间崩溃! 第五十六章 春秋刀 “国法?什么是国法。大秦的国法就是由我们这些人制定的。” “我的拳头,就是大秦的国法!” 轩辕镇岳眼中充满了不屑,冷冰冰地说道: “老夫,是轩辕家的圣王,一生征战沙场,杀戮无数。别说只是十几万贱民,就算是屠尽天下,又有何妨?” “想审判我?你们还不够格。就算是轩辕藏锋来了,也没有资格审判我!” 轩辕十一喝了一口五绝霸王酒,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渐渐变得苍白。他抹干净嘴角的血迹,朗声说道: “你是我轩辕家的圣王又如何?刑过不避大夫,赏善不遗匹夫。老祖宗,既然犯法,还请伏法。” “我若不伏呢?” “那我就打到你伏!” 轩辕十一双脚一震,脚下地面震颤,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冲上天空。 “哼!” 轩辕镇岳催动法诀,九十九个血奴从四面八方朝着轩辕十一攻来。 “呸,老匹夫,一对一真男人大战,你居然找摇人?要不要脸。” 铁雄图一声怒骂,三十六天罡狼骑张弓搭箭,漆黑的箭矢发出急促的破空声,仿佛一道道黑色的闪电,箭矢射入血奴皮肉的那一瞬间,铭刻在箭矢之上的五行术法“雷爆术”砰然炸裂,血肉碎裂四溅,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这些血奴大部分都是轩辕镇岳临时炼制的,远远还没有达到不死之躯的程度。 “败家玩意儿。” 君品玉望着那些爆炸的箭矢,心里疼得嚯嚯的。这些镌刻着“雷爆术”的箭矢可是天狼山压箱底的大杀器,制作工艺极其复杂,制作时间也很漫长,可以说是用一支就少一支。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比起珍贵的箭矢,君品玉更在乎天罡狼骑的安全。 只要活着,面包、牛奶,都会有的。 君品玉像个深闺少妇,露出了幽怨的眼神,身体斜靠在黄泉生死棺,搓了搓手指:“花老板,这损失,你得给报销。” 花未名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你不去帮忙吗?那些血奴很难缠。” “我的天罡狼骑,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要是连这些没有意识的血奴都打不过,那还是趁早解散算了。” 君品玉扛着怒苍刀,嘴角虽然在笑,眼神却逐渐冷冽,目光锐利如鹰,扫视过周围的天空。 他能够感受到,虚空深处,隐藏着一些极其熟悉又令人讨厌的家伙。 一道青青的倩影,浮现在他的脑海深处。 大秦临水照花人,秦小小。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 ······· “秦小小麾下的天干死士也来了。” 玉琉璃望着虚空深处,又看了一眼按兵不动的君品玉,笑道:“这个小浪蹄子要是知道他的老情人在这里,你说会不会冲过来把他砍了呢?” 小浪蹄子?老情人? 包正直和阿离耶一头雾水。 二人一个宅男一个直男,哪里懂得这些隐藏极深的八卦往事? 玉琉璃也不解释,只是拍了拍阿离耶的肩膀:“小师叔,你在这里保护包大人。” “可是·········” “没什么可是。”玉琉璃纤细的手指轻轻勾起阿离耶的下巴,调笑着说道:“乖乖在这里等我。” 玉琉璃的眼中荡漾起妖异的血红,单手结印,只见一朵朵火焰莲花在天地间次第绽放,鲜红如血,映照得大地一片血红。 火焰所到之处,弥漫在天地间的凶煞之气,都变得淡了许多。 红莲业火,涤荡世间一切罪恶。 玉琉璃莲步轻移,下一秒就已经出现在了血衣候的面前。 血衣候浑身僵硬,眼中充满了恐惧,却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玉琉璃的右手已经插进了他的胸膛。 “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玉琉璃轻轻一笑,直接把血衣候的心脏掏了出来,纤纤玉手已经变成了深邃晶莹的血红,就像是最上等的血玉之手,布满了许多古老繁复的纹路。 魔宗秘技:修罗撕天爪。 “你是魔,我就用魔宗的手段来杀你。” 玉琉璃轻轻一捏,血衣候的心脏瞬间爆裂,他的瞳孔逐渐涣散,身体无力地摔落在地上。 噬血剑发出阵阵哀鸣,竭尽全力想要挣脱,然而却始终无法逃离玉琉璃的手心。 少女左手烟罗伞,右手噬血剑,面对着身前一众名门正派的宿老,盈盈一笑,只是那笑容,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玉琉璃·········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杀光你们啊。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老家伙,不仅对大秦、对天下苍生一点儿贡献都没有,还浪费粮食、浪费资源,不杀你们,天理难容啊。” 玉琉璃说得理所当然。 “玉琉璃,你是打算挑起桃花源和整个东极洲的战争吗?” 来自听雨轩的长老气得跳脚,然而玉琉璃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下一刻,一道血色的剑光穿透了那长老的身躯,一分为二。 “瞎说什么呢,杀你们的,可是魔宗的噬血剑啊。” 玉琉璃一步一步朝着那些名门长老走去,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明明是你们被噬血剑操纵了心智,走火入魔,自相残杀,跟我们桃花源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你·········你放屁,你颠倒黑白!” 众人被玉琉璃气得说不出话来。 谁知道玉琉璃却笑道:“我有大秦最正直的包大人作证,你们觉得天下人,会相信谁呢?” 众人纷纷看向包正直。 这位大秦帝国千古第一诤臣的青天大老爷,抚着胡须沉吟片刻,对着玉琉璃拱了拱手,道:“玉姑娘,这些人心志不坚,堕入魔道,已经无可救药。还请玉姑娘替天行道,让他们从苦难中解脱出来吧。” “遵命,包大人。” 血红的元气在玉琉璃的掌心处涌动,只见噬血剑亮起灿烂明亮的剑光,一声剑鸣,剑影漫天,剑气纵横。那无数的剑影宛若一条血色的大河,自玉琉璃的身后,飞流直下。滚滚波涛飞溅,每一滴水,都是一把剑。 转瞬之间,剑气如河,将一众名门宿老彻底淹没。 明明是魔宗邪物,但是在玉琉璃的手中,却爆发出来如此煊赫的声势。 神技:万剑归宗! “好剑术。” 君品玉凝望着那条奔流不息的剑气长河,发出由衷的赞叹。 ······· ······· 那边的玉琉璃在砍瓜切菜,这边的轩辕十一却打得难解难分。 两人用的都是一脉相承的八极拳,谁也破不了谁。 “轩辕家族真是越来越倒退了,两百年后的八极拳,和老夫当年所传,一模一样。” 轩辕镇岳冷笑着:“都说你是轩辕家族未来的支柱,看来名不副实。” 轩辕十一捂着胸口,一边咳血一边喘气,脸色苍白如纸,说道:“老祖宗想看新东西,那就给你看看。” 说罢,他的拳法风格陡然变化,如画家挥毫泼墨,恣意洒脱。一招一式犹如羚羊挂角,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轩辕镇岳陡然感到了压力,这一刻,从轩辕十一拳头上传来的,不再是刚猛无俦的八极拳意,而是古老沧桑的刀意。 “这不是拳法,是刀法。你居然用血肉之躯,炼化了春秋刀?” 轩辕镇岳心中震撼。 春秋刀是天地初开时,世间诞生的第一缕刀意,纯粹至极而又古老至极,刀意游荡在天地之间,被漫长岁月打磨,早已有了自主的意识,会自己选择主人。 历代春秋刀的主人,都会想方设法打造一把绝世宝刀,作为容器容纳春秋刀。 曾经有人试图以自己的血肉之躯炼化春秋刀,以达到人刀合一的境界,然而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想要炼化春秋刀,就必须要承受千刀万剐的痛苦。春秋刀意入体,会将自身的经脉、骨骼、血肉寸寸割裂,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早已超越了人类意志能够承受的极限,稍有不慎,就会气血逆行,爆体而亡。 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心志坚定、野心勃勃的刀法家,倒在了这一关。 轩辕十一能够以血肉之躯炼化春秋刀,委实有点儿匪夷所思。 “轩辕十一当初为了炼化春秋刀,把自己关进了桃花源的玄阴谷内。依靠寒冷的玄冥阴气缓解刀气淬体的痛苦,即便如此,他也是耗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日日忍受千刀万剐的痛楚。” “他的天赋不在你之下,若不是那一年耽误了修炼,断不至于才达到区区上位神将的境界。” 过往的回忆在脑海中浮现。 花未名清晰地记得,那一年,玄阴谷内传来的犹如野兽般痛苦的嘶喊声。 在轩辕十一那幅玩世不恭的外表之下,隐藏的,却是百折不屈的钢铁意志。 仅凭这份坚韧不拔的意志,轩辕十一就无愧于轩辕家族第一天才之名。 轩辕十一双手结印,一道浩瀚磅礴的刀意从他的体内弥漫出来,如海如渊,深不可测。 第五十七章 本命字 从古至今,这世间的刀法家,无不是学刀、练刀、用刀,唯有轩辕十一,把自己彻彻底底地练成了一把刀。 一把千锤百炼、宁折不弯的绝世宝刀。 凛冽的刀意充斥在苍茫的天地间,古老、沧桑、纯粹、恢弘。 铁雄图感到自己的脸庞被凛冽的刀气割得阵阵疼痛,心中掀起波澜,忍不住咂舌: “娘嘞,想要练到这一步,这得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少年的眼中满是羡慕。 同样的十八岁,看看人家轩辕十一,再看看自己。 比你优秀的人往往比你还要努力、还要拼命。 那位出身高贵、地位显赫,原本应该锦衣玉食,一辈子无忧无虑的轩辕世子,此刻浑身是血漂浮在深秋的寒风之中,神色严肃、认真。他满是伤痕的双手以自己鲜血为引,缓缓结印,九天之上,顿时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天地之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了最纯粹的黑白二色。 无色无形的春秋刀好似一支笔,以天地为纸,以雷霆为墨,在轩辕十一的背后,缓缓凝聚成了一个遮天蔽日的大字: “法”。 一笔一划,端凝沉雄,冷峻肃杀。 其中蕴含的神韵,让轩辕镇岳都感到了死亡的危机。 当最后一笔落下的那一刻,轩辕镇岳明显能够感受到,自己百战成圣,辛苦参悟的王道,居然被彻底压制了。 这位成名多年的老圣王不得不承认,能够以血肉之躯炼化春秋刀的轩辕十一,无愧于轩辕家族第一天才的称号。 “轩辕十一不肖,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就学会了这一个字。今日,我以我血荐轩辕,我以国法压天道。请老祖宗,认罪伏诛!” “请老祖宗,认罪伏诛!” 轩辕十一声声泣血,如惊涛怒雷,回荡在天地之间。 那个充满了威严和冷漠的“法”字,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天地间最锋利最纯粹的一把刀。 轩辕镇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出身轩辕家族的轩辕十一,居然如此离经叛道,领悟的本命“法”字。 不是天道之法,而是人道之法。 他要以人道压天道! 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狂傲! “人定胜天。” 君品玉凝望着那个漆黑古朴的“法”字,脑海中不禁蹦出了这个词。对于轩辕十一,眼中已经是充满了钦佩。 世间文字三百万,每一个文字,都蕴含着部分的天道之力。能够领悟一个本命字,也就意味着能够驾驭这部分的天道之力。 号称天下第一暗器的柳书狂,仅仅只是悟出了一个本命字“狂”,便能够越境挑战帝君。由此可见,本命字对于修行者究竟有多大的助益。 面对气势滔天的轩辕十一,轩辕镇岳不敢托大。他本就不是优柔寡断之辈,这一刻双手更是飞快结印,体内的血液渐渐变得沸腾。他原本灰白的长发逐渐变得乌黑,身体外貌也逐渐变得年轻,体内的气势节节攀升,转眼之间,已经突破至神将的极限,达到了圣王之境。 曾经名动九洲的人族第一圣王,这一刻,再度归来。 “极尽升华,轩辕老头要拼命了。” 花未名神色凝重。眼下轩辕镇岳不惜代价,燃烧自己体内的生命精元,将自己领悟的王道极尽升华。 虽然这种透支自己生命的 手段只能够维持很短的时间,但是在这段时间内,轩辕镇岳就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巅峰圣王。 一位巅峰圣王意味着什么? 轩辕镇岳周身涌动起暗金色的光芒,只见一尊千丈高大的战神法相在轩辕镇岳的身后浮现。 暗金法身,顶天立地,宛若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芸芸众生。正是只有圣王才能够施展的顶级神术: 法天象地。 而且,轩辕镇岳身为轩辕家族的圣王,他所施展出来的法身,同样也是当世最顶级的圣王法身。 “想要审判我,小子,你还不够格。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审判我!” 轩辕镇岳大吼,暗金色的手掌宛若山岳朝着轩辕十一镇压而来,掌心处的回路漫漫,隐隐间可以见到邪恶至极的黑色魔纹。 山岳手掌所到之处,空间都承受不了恐怖的压力而直接崩塌。黑色交错的空间裂缝好像怪物狰狞的獠牙,无情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在这般惊天动地的强大攻势之下,轩辕十一就像是万顷碧波之上的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 然而轩辕镇岳越是癫狂,轩辕十一就越是冷静。他的眼睛没有任何慌乱,天空之上的那个“法”字也变得愈发漆黑深邃,然而在众人万分紧张的目光中,与轩辕镇岳的法身悍然相碰。 没有乱花缭乱的光芒、也没有花里胡哨的道法。二人此刻比拼的不仅仅是元气和神通,而是各自领悟的道路。 “可惜。” 君品玉眉头一皱,却是看出了轩辕十一的一处破绽,虽然很小,但是高手过招,胜败就在一线之间。 “确实可惜。” 花未名点点头,面色沉重地说道:“十一这一招太勉强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仿佛是一件精美的花瓶裂开了一条缝隙。 在强大的攻势之下,轩辕十一的本命字浮现出了一道细密的裂纹。紧接着,裂纹开始飞快扩散,转眼之间,大半个本命字都已经是布满了斑驳的裂纹,摇摇欲碎。 “轩辕十一,你能领悟本命字却是超乎了我的预料。只可惜,你这雷法还没有修炼到极致。这般普普通通的天雷,挡不住老夫的巍巍王道!” 轩辕镇岳大笑,顿时加大了力量,“法”字之上的裂纹越来越多,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轩辕十一顿时七窍流血,本命字蕴含着他全部的精气神。如果本命字碎裂,那也就意味着轩辕十一的道心彻底崩解。 君品玉心意一动,掌心处有着金色的光团浮现。光团周身缭绕着纯净至极的九玄金雷,内部还能够清楚地看到一头麒麟在奔腾咆哮。 那是九玄金雷的雷灵。 为了蕴养出这道雷灵,君品玉耗费了无数的心力。只不过这一刻,他没有任何犹豫,竟是直接斩断了自己和雷灵的联系,遥遥一指,只见一头通体灿金的雷霆麒麟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轩辕十一的体内。 “送你了。” 君品玉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单方面解除和雷灵的联系,原主人自然也会受到血脉契约的反噬。 只是事急从权,也顾不得许多了。如果轩辕十一真的陨落在了帝关之外,他们这群人能不能活着离开烈阳关,都还是未知数。 秦小小麾下的天干死士团,可就隐藏在虚空深处,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坐收渔利呢。 九玄金雷融入轩辕十一的体内,轩辕十一周身立刻浮现出一条条金色的电芒。那些电光注入到本命“法”字之中,立刻修复了斑驳的裂纹,整个本命字都笼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彩。 天地之间,风雷激荡。 轩辕镇岳脸色铁青,他实在是没想到,那被无数修行者都视为极品神物、就连帝君都会眼红的九玄金雷,居然被君品玉就这样轻易地送人了。 自己耗费无数心血和元气蕴养出来的雷灵,宛如亲生子女,说送就送?单方面解除和雷灵的血脉契约,雷灵也会带走相当一部分的元气和大道感悟,难道君品玉就没有半点儿心疼? 轩辕镇岳自认为没有这般魄力。 旋即,一阵凉意涌上心头,让轩辕镇岳细思极恐。如此情况之下,君品玉当机立断,这般果决的断舍离,不仅需要足够的气魄,还需要足够的眼界和格局。 “好魄力。” 玉琉璃竖起了大拇指,眼中异彩连连。 真不愧是能够让秦小小那个小浪蹄子心心念念了十二年的君品玉,能够在危局之中该舍则舍,将自己最珍贵的九玄金雷赠予最需要的人,这份魄力,就已经超越了世间绝大部分凡夫俗子。 远的不说,至少秦人凤那几个草包儿子,就没有这种魄力。 散发着金光的本命字逆流而上,所到之处,势如破竹,直到缓缓印在了轩辕镇岳的法身之上。 宛若神只临尘的法身直接崩塌,化作齑粉。 轩辕镇岳口吐鲜血、气息萎靡,“年轻”的身躯迅速变得苍老、衰败,黑发也变成了寂然的灰白之色。 本命“法”字化作九条秩序锁链,其中三条将轩辕镇岳紧紧束缚住,另外六条则是洞穿了那些名门宿老的琵琶骨,将他们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轩辕十一步履踉跄着走到了轩辕镇岳的面前,高高地举起了手刀,脸上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痞气: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国法,就是大秦最大的规矩。老祖宗,今日杀你,是为了公理、为了正义、为了两百年间,那些无辜死难的大秦子民。” 手刀之上,刀气凌厉,刀意深寒。 轩辕镇岳吐了一大口鲜血,依旧冷笑道:“正义?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老夫为了正义而战的时候,你小子的爷爷都还没有出生呢。” 第五十八章 国法 轩辕镇岳翻了一个身,很没有形象地躺在地上,如同一头沾满灰尘的丧家之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嘿嘿,小子,杀了我吧,杀了你老祖宗,成全你铁面无私的美名。” “从今往后,四海九洲都会知道,我轩辕家族的世子,是个大义灭亲的大好人。” 轩辕镇岳继续刺激着轩辕十一,眼中满是冰冷的讥诮。 他不相信轩辕十一能够杀他。 因为他是轩辕家族的老祖宗,轩辕十一的老祖宗。 无论他做过什么,哪怕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只要轩辕十一亲手杀他,就得背负欺师灭祖的千古骂名。 那些愚昧不堪的老百姓才不会理解轩辕十一的做法,他们只知道,轩辕家族的世子心狠无情,为了自己的好名声,连自家的老祖宗都杀。 用不了多久,流言蜚语就会铺天盖地。一旦三人成虎,那么天下虽大,却再无轩辕十一的容身之处。 到时候,留给轩辕十一的选择就只有两个:要么死亡,要么隐遁。 可是轩辕十一不杀轩辕镇岳,那么其他人也杀不了。 谁杀了轩辕镇岳,谁就会面对轩辕家族的报复。 一位与国同寿的大家族的怒火,就算是玉琉璃,都扛不住。 这无关对错、无关道义、无关国法,只关乎面子。 轩辕家族的脸面。 越是高门大户,越是看重自家的面子。为了维护面子,轩辕家族必定会施展雷霆一击,干净利落地除掉杀害轩辕镇岳的那个人。 在场的都是人精,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纷纷皱起眉头,陷入两难的境地之中。 轩辕十一眉头紧锁,手中的春秋刀也在这一刻变得犹豫了。 泱泱大秦,老百姓最看重的,莫过于忠、孝、节、悌、义。 百字忠为首;百善孝为先。 欺师灭祖这个骂名,即便叛逆如轩辕十一,也不敢轻易背负。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何人只要和欺师灭祖这四个字扯上关系,那么这辈子都无法洗刷干净身上的骂名。 轩辕十一陷入了深深地挣扎之中。这时,包正直叹了一口气,提了提腰带,快步上前,伸手拦住了轩辕十一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手刀,说道:“世子殿下,你不能杀他。” “这是我们轩辕家族的家务事。” 轩辕十一冷冰冰地说道:“包大人,我劝您最好不要插手,不然惹火上身。” 包正直紧紧握着轩辕十一的手臂,眼神坚决,分毫不让:“世子殿下,轩辕镇岳犯的是国法,那便是国事,就算要杀,也必须明正典刑,昭告天下,依法行事。” “包大人,您知不知道,杀了轩辕家的圣王,到底意味着什么?左右不过是一个欺师灭祖的名头,我轩辕十一背得起。大不了以后找个深山躲进去,一辈子隐姓埋名。” 轩辕十一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包正直却只是缓缓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本官是烈阳关的执政官。虽然只有六品,可也是一方父母官。从我穿上这一身官袍,心中就只有天下苍生,早已把个人的生死荣辱置之度外。” 说完,包正直向轩辕十一深深鞠了一躬:“世子殿下,大秦是你的,可也是我的,是我们天下人的。老一辈的恩怨,就交给我们老一辈来解决;你们小一辈,要背负起大秦的未来。” 说到动情之处,包正直不禁双眼湿润,滚烫的热泪滴在了关外的黄土地上。 轩辕十一凝望着包正直稍显矮胖的身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位铁面无私的青天大老爷,两鬓已然斑白。 岁月在他的脸庞刻下了深深的印痕,挥之不去。 他老了。 他们那个时代的人都老了。 整个大秦帝国,也老了。 轩辕十一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包正直鞠躬行礼。 玉琉璃、阿离耶纷纷作揖,神情肃穆。 君品玉、花未名、甚至三十六天罡狼骑,都对着包正直作揖拱手,心中充满了钦佩。 为天下万民谋福祉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令人尊敬。 包正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用一腔热血,换天下万民无忧。 ······· ······· 轩辕镇岳和一群名门宿老被穿了琵琶骨,被包正直关进了烈阳关的监牢里。 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正义的审判。 玉琉璃伸了一个懒腰,漫步走到君品玉的面前,脸上笑意盈盈,目光盯着君品玉,看得后者心里发毛。 “我为小师叔辛辛苦苦炼制的七妙琉璃丹被你吃了,你得赔我。” 君品玉尴尬地挠挠头,忽然想起了关于阿离耶和玉琉璃的种种传闻,不由得感到头大。 “那个·········琉璃,事急从权。”阿离耶想来救场,却被玉琉璃狠狠瞪了一眼: “闭嘴,没你说话的份儿。” 阿离耶乖乖闭上了嘴巴,安安静静地缩在一起,像一个犯错的孩子,等着被老师批评教育。 “又是一个妻管严。” 铁雄图撇了撇嘴,却也只敢暗自腹诽。毕竟见识过少女杀人如麻的手段之后,没人敢触怒玉琉璃的逆鳞。 噬血剑上的鲜血,还没有流干呢。 “我还给了阿离耶一团涅盘真火的子火呢,说起来你们也不吃亏啊。” 君品玉解释道。 “那是你和他的事情,现在是你欠我的。说吧,你这位天狼山的山主,打算怎么赔?” “大姐··········做人得讲道理啊。” 玉琉璃柳眉轻挑,捏了捏拳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你居然想跟一个女生讲道理?还有,喊谁大姐呢!” “我··········” 君品玉欲哭无泪,看着玉琉璃手中的烟罗伞和噬血剑,只得乖乖认栽:“好吧,你想要什么补偿。” 玉琉璃很满意地笑了,手臂搭在阿离耶的肩膀上,笑眯眯地说道:“我一直听说,秦小小的大腿内侧有一块神秘的刺青,你和秦小小一起洗过澡,那个刺青是什么样的?” 秦小小? 一起洗澡? 君品玉居然和秦人凤的宝贝女儿一起洗过澡? 花未名顿时来了兴趣,两眼冒着八卦的火焰,周围的天罡狼骑也纷纷竖起了耳朵,不经意地围拢了过来。 轩辕十一再一次给君品玉竖起了大拇指,眼神充满了震惊,显然也是被这条劲爆的八卦震得不轻。 秦小小是谁? 大秦临水照花人。 孤芳自赏、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仙子。 凡是见过秦小小的男人,都会被她的美貌和气质折服。 抛开她那作恶多端的亲爹和草包的兄长,秦小小这个人,简直就是所有男人心中的白月光。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顶着一张倾倒众生的初恋脸,仿佛一朵白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这样的一束白月光,居然很小的时候就被一个男孩亵渎过。 这要是让疯狂迷恋秦小小的那些贵族公子知道了,君品玉就算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原来你就是秦小小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小情郎啊。” 花未名点了点头,露出女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微笑:“看不出来,你这是处处留情啊。” 君品玉心中郁闷,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踹了铁雄图一脚。 “山主,你踢我干嘛?” 铁雄图捂着屁股,显得很是委屈:“我一句话都没说啊。” “揍你你还有意见?我打不过她们俩女的,还不能打你了?” 君品玉怒道。 “能能能,能打,能打,山主您开心就好。” 铁雄图立刻缩着脑袋,果断认怂。 玉琉璃打了一个哈欠,目光懒懒地扫过天空:“你的老情人派人来杀你了。天干死士,算得上是世间最顶级的那群杀手了,他们联起手来,就连圣王都防不住。” “我们联起手来,好像也不怕圣王。” 君品玉笑着说道:“你可是太玄境。” “我这个太玄境·········” 玉琉璃说着说着,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如血,喉咙深处不断涌出鲜血,身体立刻软软地倒下,全身气息瞬间萎靡,整个人虚弱到了极致。 “琉璃!” 阿离耶急忙把玉琉璃抱在怀里,右手搭脉,却惊讶地发现玉琉璃体内经脉受损严重,元气虚浮,根基更是不稳,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身为桃花源的二师姐,玉琉璃的根基稳固、天赋卓绝,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在战斗中强行破境,对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办法,帝君太远,敌人太近。”玉琉璃虽然吐血,却依然在笑,躺在阿离耶的怀里,轻轻抚摸着俊清秀的脸庞,淡淡说道:“你这个呆子,既不会打架,又不会杀人。我担心你啊。” “琉璃~” 阿离耶紧紧握住了玉琉璃的手。 轩辕十一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说道:“这一次不光是秦人凤,还有东厂的那些走狗。十二大监全军出动,布下了天罗地网。琉璃师姐担心你,这才强行破境,从包围圈中冲了出来。” 第五十九章 帝关,许久不见 大秦,大秦。 真是好久不见。 君品玉仰望着眼前扯地连天的雄伟帝关,心中不由得思绪万千。 对于每一位老秦人来说,帝关之外,都是异域;帝关之内,四海九洲,才是故土。 自从六岁那年刺杀当朝宰辅失败,被传送到茫茫大荒,到如今再一次踏入帝关之内,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年。 一座万里长城,仿佛将整个世界分割开来。 里面的人想出去,背井离乡、寻个活路; 外面的人想回家,安土重迁、落叶归根。 帝关的繁华,超乎了君品玉的想象。轩辕家族在此经营万年,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房屋、甚至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充满了历史的厚重感。 圣象城和烈阳关相比,就像是萤火与皓月争辉,根本没有可比性。 宽阔笔直、干净整洁的街道、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歌姬优美的歌声、有小贩独具特色的叫卖声、有小二上菜的招呼声还有举办喜事的鞭炮声。 整座帝关都笼罩在一片流光溢彩的锦绣繁华之中,所谓太平盛世、海晏河清,不过如此。 见识过白玉京的繁华盛景之后,君品玉对烈阳关并不感到惊讶。然而他身边的天罡狼骑、这些出身草原蛮族的狂野汉子一个个都看呆了,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路边琳琅满目的上品让他们眼花缭乱,路上纤腰楚楚的女子,更是充满了神奇的魔力,吸引他们目不转睛。 这腰肢、这屁股、这身段儿········比起草原上的那些糙女人不知道好了多少。 这要是能够睡上一夜·········死了也值啊。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涌起类似的想法,丝毫没有注意到口水都流了出来。 “md,瞧你们那点儿出息!” 铁雄图看着手下猥琐的模样,顿时怒从心中起,抽出马鞭狠狠地打在天罡狼骑的身上。鞭子上蕴含着凌厉的元气,抽在身上虽不至于皮开肉绽、伤筋动骨,却足以让人痛彻心扉。 想入非非的天罡狼骑们瞬间变得老实起来,那种疼痛,让他们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帝关很好,真的很好。 可是这里,不是他们的家。 对于天罡狼骑而言,这里,更是危机四伏的战场。 敌人,无处不在。 于是,隐藏在黑色狼头面具下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天罡狼骑紧紧地跟随在君品玉的身后,再也没有了其他的想法。 ········ ········ 包正直把自己的官邸腾了出来,一座四进四出的院子,宽敞明亮。包正直为官清廉、作风朴素,府内只有两个家仆。因此倒也能住得下三百名身负重伤的桃花源弟子。 只是三十六天罡狼骑,却实在没有住的地方,只能在院子里搭帐篷,凑合着休息。 “凭什么他们住大房子,睡大床,我们就要露天席地?” 一个天罡狼骑一边搭帐篷,一边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不公平!我们出力最多。” 话音未落,铁雄图的鞭子就已经抽在了那人的身上:“博尔术,再bb就给我滚出天罡狼骑。山主跟我们一起睡帐篷呢,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名叫博尔术的男子望着同样在搭帐篷的君品玉,瞬间说不出话来,只是眼中依旧充满了愤懑和不满。 这一路刀光剑影、腥风血雨,天罡狼骑任劳任怨、九死无悔。 凭什么要受到这种待遇? 连个大通铺都不给! “博尔术,别忘了,这里不是温柔乡,而是战场。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君品玉背对着博尔术,不温不火地说道:“从现在起,天罡狼骑分成四组,实行三班倒的制度。每组设三个明哨、三个暗哨,剩下三人负责官邸的安保和巡逻,务必保证桃花源弟子的安全。” 天罡狼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不解。 早就心中不爽的博尔术直接爆了粗口:“我们还得负责安保?还得负责巡逻?凭什么啊?!” “这里是东极洲的烈阳关,是轩辕家族的封地。而我们来自天狼山,对于大秦帝国、对于轩辕家族而言,我们是异族、是入侵者。我们为了保护桃花源的弟子来到这里,桃花源就是我们的护身符。如果没有了桃花源的保护,我们,很难活着离开这里。” 君品玉平淡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保护好桃花源的人,就是保护好我们自己。想想你们的家人、孩子,我不想到时候带着你们的骨灰回去。博尔术,如果我没记错,你老婆这个月底应该要生了,还是一对龙凤胎。” 提到家人,天罡狼骑纷纷陷入了沉默之中。而博尔术更是攥紧了拳头,一想到自家老婆即将临产,可身为丈夫却不能守在身边,不能在第一时间拥抱自己的骨肉血亲,博尔术的心中就会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还有一件事,以后天罡狼骑的伙食,由我们自己解决。空闲时间你们可以组队外出,但是绝对不可以单独外出。每天早上,我会外出采购食材、物资、衣服·······你们有什么需要或者看上什么东西,可以提前一天跟我说,我尽量帮你们解决。” “要求只有一个:不是我买的东西,一针一线都不准碰;不是我买的食材,一粒米都不可以吃。违者,军法处置。” 君品玉目光严厉地从众人身上扫过:“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大声点儿,没吃饭吗?” “明白!” 一番严厉的训斥之后,君品玉和铁雄图一起巡查了整座官邸,确定了三个明哨的位置和大大小小十几个暗哨的位置。第一组天罡狼骑在博尔术的带领下进行巡逻和警戒,其他人则是争分夺秒进行休息。 “有必要这样吗?” 包正直望着全副武装、时刻警惕的天罡狼骑,感到哭笑不得:“这里是帝关,很安全。有万里长城守护,就连金帐王庭都攻不进来。” “对你们而言,这里很安全;可是对我们而言,这里很不安全。” 君品玉淡淡地说道:“我们要提防的敌人,不在帝关之外,而在帝关之内。” 包正直深深地望着君品玉,从先前的只言片语之中,他就已经猜到了君品玉的身份。 天狼山的山主。 也许对于大秦帝国而言,一位蛮荒妖族的山主委实算不得什么人物,但是在烈阳关当了十年执政官的包正直,却很清楚对于蛮荒而言,一位山主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位人族的少年,能够在妖族的世界中拼搏挣扎成为一位山主,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你好像很警惕人族?” 包正直忽然问道。 君品玉笑了:“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连本官也防?” “当然。” 包正直面色尴尬,不过好在他本就长了一张黑炭脸,脸色发黑也看不出来。只是轻捋胡须,笑道:“我很欣赏你的坦诚。” “我也很佩服,包大人的勇气。”君品玉笑着说道:“敢公开处刑轩辕家族的圣王。只是恐怕大人的处刑,不会很顺利。” “哦?”包正直疑惑地问道:“此话何意?” 君品玉淡淡问道:“若是皇帝降下圣旨,让您放了轩辕镇岳,您放还是不放?” 包正直忽然愣住了,旋即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轩辕家族的丹书铁券以及免死金牌! ········ ········ 在玉琉璃的强烈要求下,阿离耶和她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里。 玉琉璃伤得很重,为了冲出敌人的天罗地网,她从神霄境强行突破至太玄境,从而导致体内的红莲业火暴走,灼烧奇经八脉,伤了根基。 要知道,玉琉璃可是公认有望帝君的一代天骄,如今受此重创,就算以后能够痊愈,也很难突破至帝君之境。 “你的元气还未修炼到至纯至净的境界,强行突破,以后想要成就帝君的希望会变得很渺茫。” 阿离耶掌心处有着浓郁的金光涌动,正是菩提玉斋的至高心法《无相菩提经》。他将手心缓缓贴在玉琉璃一丝不挂的后背上,精纯的元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到玉琉璃的体内,帮助她稳固境界、修复受损的经脉。 阿离耶的手掌,很软、很热。 玉琉璃的肌肤,很柔、很润。 小小的房间内,春光乍现、桃色潋滟。 玉琉璃却是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依旧笑着打趣道:“小师叔,我美吗?” 阿离耶没有回答。 玉琉璃托了托自己沉甸甸的胸脯,继续说道:“小师叔,你既然两眼空空,为什么不敢睁眼看我?” 阿离耶不为所动,只是呼吸稍稍变得急促了些。 玉琉璃能够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身后传来的阵阵若有若无的热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全天下都知道,玉琉璃爱上了小师叔。 很爱很爱。 第六十章 不平 玉琉璃抓住了阿离耶的手,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前。 深深、深深。 柔软的指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炽烈的心跳。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滞。 玉琉璃软软地躺在阿离耶的怀中,安安静静,犹如一朵圣洁的菩提花。 一位是九天仙子落凡尘; 一位是佛祖的转世灵童; 他们的相爱本就是一场禁忌之恋,为世俗所不容。 只有在这座远离是非的烈阳关内,只有在这一间简约朴素的小房间内,他们才能够暂时忘却自身的使命、忘却世俗的枷锁、忘却红尘的礼法,炽烈而真诚地表达着爱意。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玉琉璃把耳朵贴在阿离耶的胸膛,静静地聆听着阿离耶慌乱的心跳。 发乎情、止乎礼。 纵使情到深处,二人依旧遵守着最后的底线,没有越雷池一步。似这般亲密的拥抱,便让玉琉璃感到无比满足。 “小师叔,如果我从未见过你,该有多好。” 玉琉璃如梦遗般的呢喃在阿离耶的元神深处响起,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摄魂夺魄的魅力: “那样,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爱上你,不能自拔。” 少女的眼角隐隐浮现出晶莹的泪光。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对不起,琉璃。” 阿离耶把金斓袈裟披在玉琉璃光洁的身躯上,精致俊美的面容看起来就像是无辜的天使,淡金色的睫毛柔柔地垂落,好像菩萨低眉,悲天悯人。 情关难过。 他是她的劫。 她也是他的劫。 造物主早就把二人的命运交织缠绕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你无须向我道歉,小师叔。等一个人是幸福,爱一个人,也是幸福。” 玉琉璃声音很轻,缓缓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她太累了。 自从花未名出事之后,玉琉璃从未休息过,从东南云洲一路杀到东极洲的烈阳关,这一路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外人根本想象不到。 “让我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 ······· 轩辕十一坐在轮椅上,全身裹着厚厚的绷带,就剩下一双眼睛、一对鼻孔和一张嘴巴露在外面。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大大的肉粽子。 堂堂轩辕家族的世子,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即便是君品玉,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没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 轩辕十一直翻白眼,下意识地想要踢一脚,却不料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眼泪直流。 “谢谢你的九玄金雷。” 轩辕十一没好气地说道:“等我伤好了,我会还给你的。” “都说了送你了,不用还。” 君品玉把手搭在轩辕十一的肩膀上,强忍着笑意说道:“我虽然不清楚你修炼的功法,不过看得出来,应该是雷法的一种。你很需要九玄金雷,因为普通的天雷根本发挥不出你真正的实力,而且,九玄金雷也很适合你。” “废话。” 轩辕十一忍不住吐槽:“九玄金雷这种顶级的神物,适合任何人。更不用说还是被温养出雷灵的九玄金雷,那可是连帝君都要眼馋的好东西。你确定要送给我?” “确定。” 君品玉懒洋洋地说道:“无论是涅盘真火还是九玄金雷,就连怒苍刀、冷月弓对我而言都是锦上添花。强的不是这些神物,而是我君品玉这个人。” 听着君品玉这般自夸,轩辕十一忽然沉默了。 身为轩辕家族的世子,他当然知道九玄金雷的价值。这些年他四处搜寻,始终都没有找到,他也曾试图利用自己世子殿下的身份,前去龙虎山讨要一道,但是龙虎山开出的条件,委实是难以接受。 双方不欢而散,轩辕十一辛苦修炼的雷法,因为缺少了至阳至刚的九玄金雷,威力大打折扣。如果不是当年铤而走险炼化了春秋刀,恐怕现在的轩辕十一,就得改名轩辕二十一了。 “君品玉。” “嗯?” “其实,我很佩服你。”轩辕十一缓缓说道:“从十二年前,你当众刺杀秦人凤的那一刻起,你就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我弃剑学刀,其实很大程度上,都是受了你的影响。” 君品玉愕然。 轩辕十一继续说道:“这一次,真的很感谢。你救下的不光是青衣社的花老板和三百桃源弟子,你救下的,还有天下苍生心中最后的火苗。如果真让轩辕镇岳把他们杀了,那么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轩辕十一说得很是煽情。 君品玉搓了搓手臂,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掏出了一张长长的账单,甩在了轩辕十一的脸上:“别说好听话,来点儿实在的。这一次天罡狼骑的开销,你给报了。” “没钱!” 轩辕十一看都不看,回答得干脆又果决。 “你可是轩辕家族的世子,你会没钱?” “那都是轩辕家的钱,不是我的钱。” 轩辕十一无奈地说道:“我这次投了护符出来,被我亲爹打成这样,全身骨头断了十七根,还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你觉得我还会有钱吗?” “·········” 君品玉心中顿感无语。 “先欠着。” 轩辕十一笑道:“等到了桃花源,你去找纳兰般若,那家伙家里有矿。” “桃花源?” 君品玉打了一个哈欠,瞥了一眼天空,淡淡笑道:“你觉得·······明天把轩辕镇岳公开处刑之后,我们能够活着离开东极洲吗?” 轩辕十一僵硬地抬起头,凝望着天空。 他能够感受到,隐藏在虚空深处,那可怕至极的杀气。 秦小小的天干死士,犹如阴魂不散。 没人知道他们在等待着什么,也没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出手。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天干死士出手的那一刻,必定是一场极其艰难、惨烈的战斗。 ········ ········ 如今的几大主力,都是老弱病残。 花未名如今废人一个,还得靠人保护;玉琉璃重伤,轩辕十一残血,阿离耶心太软,不会杀人。 偌大的官邸,真正能打的,只有君品玉和他麾下的天罡狼骑。 只是一想到那三百重伤未愈的桃源弟子,君品玉忍不住感到头大。 更头大的事情还在后面。 以李启明为首的十几个桃源弟子,因为救治不及时,最终无力回天。 “为什么大夫还不来?我就不信偌大的帝关连个能看病的医者都没有吗?” 有桃源弟子眼含热泪,发出悲愤的质问。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死一样的沉默。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其实包正直很早就派人花重金去请帝关内那些久负盛名的医者,但是—— 偌大的帝关,没有一个医者敢为这些桃源弟子诊治。 这些大夫、郎中都很清楚,帮助桃花源就是得罪了轩辕家;而在烈阳关内,得罪了轩辕家族,也就意味着死路一条。 玉琉璃的脸色铁青,一时间急火攻心,不由得吐出一口乌黑的淤血。 如果她没有身负重伤,凭她的炼丹术,救活这些人不成问题。 只是现在的她经脉受损严重,莫说是炼丹,就连运转元气都做不到。 她不想哭,可是此时此刻,除了哭泣,却没有任何办法。 弥留之际,李启明躺在病榻之上,浑身冰凉冰凉。连续多日的酷刑以及过量服用爆灵丹,耗尽了他最后的生命力,他的脸色惨白如雪,但是眼睛却异常明亮。 就像天上的启明星一样。 “二师姐·········檀渊之战········我们不是打赢了吗?” 李启明气若游丝,声音就像一缕即将随风飘散的雾气。 “为什么燕云十六州,还是不能收回来呢?” 这是少年留给这个世间最后的遗言。 那双比启明星还要耀眼的眼眸失去了光彩,瞳孔渐渐涣散、变大,最终固定。 死不瞑目! 玉琉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李启明; 阿离耶不知道; 花未名不知道; 就连包正直也不知道。 这位铁面无私的黑脸青天双眼通红地走出了房间,心中悲痛欲绝。 为官数十年,包正直从未像今天这般,痛苦、悲愤、无力。 他好恨。 恨皇帝昏庸,让奸臣当道; 恨世道浑浊,让忠臣蒙冤。 玉琉璃双手颤抖着,盖在了李启明的眼睛上,反复合了三次,依旧没能合上他的眼睛。 轩辕十一愤怒地从轮椅上爬了起来,只觉得心中悲愤无以复加,他想呐喊,却喊不出来,他想写点儿什么,可是望着院子里整齐摆放的十七具尸体,望着死不瞑目的李启明,这一腔悲愤最终只化成了四个字: 天日昭昭! 天日昭昭! 君品玉抿着嘴,听着耳边的哭声,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 他信步走出屋外,忽然觉得阵阵凉意,抬头一看,只见烈日当头,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 那雪落在手心,化作一滴滴,晶莹的泪珠。 原来就连老天,都在哭泣了吗? 第六十一章 悲伤犹如雪花般降临。 这一路,君品玉已经见到了太多太多的死亡,他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然而这一刻,却依旧潸然泪下。 漫天大雪,彻骨冰寒。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他们需要一副棺材。” 轮椅上的轩辕十一双眼布满了血丝,咬牙切齿地说道。 于是君品玉推着轩辕十一离开了官邸。 鹅毛大雪犹如巨兽身上抖落的绒毛,飞扬在寂静无声的街道上。 小二停止了吆喝;商贩停止了叫卖,他们麻木地注视着君品玉和轩辕十一,仿佛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关的独角戏。 只是青楼之中,依旧传来令人耳红的靡靡之音。 那些声音和执政官邸的哭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金狼王走在最前面,对着拦路的行人露出了锋利交错的獠牙,幽绿冰冷的瞳仁配上高大雄壮的身躯,充满了凛冽的杀气。 君品玉和轩辕十一来到了第一家棺材铺。 铺子的老板却早已关门。 他们来到第二家棺材铺。 同样关门。 ······· 一连七家棺材铺,每一家都是大门紧闭。怒不可遏的君品玉来到第八家棺材铺的时候,一脚踹开了紧闭的大门。 “我是轩辕丹青,轩辕家族的世子。” 轩辕十一平静的声音中蕴含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和冷漠。 他很愤怒。 但他在克制自己的愤怒。 棺材铺的老板是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身旁还站着他的老婆、两个小妾以及四个孩子。 听到轩辕丹青的名字,老板“噗通”一声,跪倒在轩辕十一的面前,身旁的家眷也纷纷跪下。 “世子殿下,求求您大发慈悲,饶了小的吧。轩辕家族有令,任何医者都不准医治桃花源的弟子;任何棺材铺都不准向桃花源出售棺材。违者········杀无赦。” 老板不停地磕头,声泪俱下。 肥腻的额头撞击冰冷的地板发出的沉闷声响,犹如一根根锋利的锥子,狠狠地扎进了轩辕十一的心里。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沉声问道:“谁下的令?” “是我。” 光线忽然变暗,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堵住了棺材铺的大门。 那男子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军装,声音低沉如磐石,目光锐利如雄鹰,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男子的身后站着一头黑色的墨晶虎,雄魁的身躯宛若黑色的铁塔,全身的皮毛和肌肉都散发着漆黑的光泽,看起来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墨晶虎望着金狼王,发出低沉的咆哮声,仿佛是在昭示着自己的主权。而生性桀骜的金狼王同样不甘示弱,全身骤然膨胀,一瞬间的功夫,变得和墨晶虎同样大小,锋利的獠牙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前爪在地面上抓出了深深的印痕。 门外,一狼一虎,四目相对,蓄势待发。 屋内,中年男子一步踏出,来到了君品玉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眉宇间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和霸道。 烈阳关神将:轩辕玄霸。 这同样是一位叱咤风云的传奇人物。在大秦帝国一百零八位封号神将之中,轩辕玄霸的名字可以排进前十,封号:玄虎。 和轩辕十一不同,轩辕玄霸虽然顶着轩辕的姓氏,但是出生贫寒低微。父亲是轩辕家族一支落魄分支的寒门书生,母亲则是大户人家的侍女。轩辕玄霸生于微末,十二岁那年投身从军,从最底层的小兵做起,一路摸爬滚打,靠着敌人的尸骨和煊赫的军功,成为了轩辕家族的实权人物。 也许他的身份不如轩辕十一尊贵,也许他的地位不如威远公崇高,也许他的血脉天赋不如轩辕家族的嫡传弟子。但是手握烈阳关十万虎贲军的军权,就连身为轩辕的家主,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给足了面子。 轩辕家族之所以能够与国同寿、屹立万年不倒,靠的就是像轩辕玄霸这样的中坚力量,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霸哥。” 轩辕十一心中五味杂陈,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和轩辕玄霸这样的男人为敌。 轩辕玄霸伸出了手,刚毅威严的面庞满是肃杀。掌心处元气涌动,那一枚能够调动所有虎贲军的护符从轩辕十一的体内飞出,飘到了他的手中。 “丹青,你是轩辕家族的世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可是我已经来了。” “既然来了,就去做一位世子应该做的事情。” 轩辕十一抓紧了轮椅的扶手,冷冷地质问道:“还想请教霸哥,什么才是轩辕家世子应该做的事情?” 轩辕玄霸没有回答。 他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也很无聊。 数十年的戎马生涯,早已让他的心肠坚硬如铁石,他冷漠地注视着君品玉,轻声说道:“轩辕镇岳的确该死。可他却是我轩辕家族的圣王。这个世界上,没有能杀他的刀,更没有敢杀他的人。” 君品玉只是冷笑:“杀他的刀,我有;杀他的胆子,我也有。” 轩辕玄霸体内的元气瞬间席卷而出,如浪涛奔涌,压迫着君品玉:“别以为你的怒苍刀就能够天下无敌。” 面对着轩辕玄霸的压迫,君品玉的眼中闪过一抹妖异的紫色,下一刻,他的身后浮现出一道紫黑色的虚影,那虚影面容模糊,看不真切,但是当他出现的那一刻,周围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 “我的怒苍刀是不是天下无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有一个朋友,已经对你很不耐烦了。” 小小的棺材铺子在二人的元气威压之下颤颤发抖,就连房梁都被强大的威压生生压断。 轩辕玄霸凝望着君品玉身后的那道虚影,瞳孔微不可察地缩小。 身为轩辕家族的巅峰神将,轩辕玄霸知道许多外人不知道的秘辛,其中就包括君品玉身后的那道虚影。 剑有剑灵,刀有刀魂。 那道虚影,就是怒苍刀的刀魂。 也是天地间,最古老、最强大的刀魂。 能够召唤出怒苍刀的刀魂,也就意味着君品玉在通向圣王之境的道路上,迈出了最关键最坚实的一步。 这和情报上的信息严重不符。 轩辕玄霸眉头微蹙。根据情报提供的消息,君品玉在圣象城一战时,还没有召唤出刀魂的能力,就连风沙渡一战,他也没有能够召唤出刀魂。 没想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君品玉的实力居然又精进了。 如果说轩辕玄霸是一头啸聚山林的猛虎;那么君品玉就是荒原上桀骜凶狠的狼王。 二人对峙,不过片刻的时间,轩辕玄霸的额头就浮现出了细密的汗珠。 在这场悄无声息的对抗中,他已经输了。 轩辕玄霸面无表情,朝左边迈了一步,让出了一个身位。 君品玉推着轩辕十一,朝门外走去。经过轩辕玄霸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 轩辕十一问道:“霸哥,你身为大秦的神将,是要守护轩辕家族的利益,还是要守护天下苍生的利益?” “守护轩辕,就是守护天下苍生。” 轩辕玄霸冷漠地说道。 “轩辕家的面子,难道比国法还要重要吗?” “国法?你所谓的国法,就是由我们八大家族和皇室共同制定的。一切的律法条例,都是为了维护家族的利益。” 轩辕十一的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 君品玉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玄虎神将,大秦的规矩你应该没忘吧。” “什么规矩?” 君品玉指了指断裂的房梁、碎裂的地砖以及被元气威压震碎的窗户,笑道:“打坏东西是要赔偿的,谁输谁掏钱,别丢了你们轩辕家的面子。” 轩辕玄霸的脸上顿时黑了下来,比包正直还要黑。 ········ ········ 雪,一直下,越来越大。 天地之间,已是一片阴冷肃杀。 灰暗的天空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力。 买不到棺材,君品玉就想买一些食物和药材,然而却没有一个商家敢卖,人们躲避他们,如同躲避瘟疫一样。 路人们看着君品玉和轩辕十一的目光,充满了恐惧、麻木和冷漠。 君品玉不由得笑了,然而笑着笑着,却不自觉地哭了出来。 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大秦吗? 这就是他一心想要守护的天下苍生吗? 这样的天下苍生,真的值得自己去守护吗? 君品玉感到自己坚守了十几年的信念,在这一刻,忽然动摇了。 漫天的大雪,也冰不过人心的冷漠。 君品玉感到很迷茫:“值得吗?” 轩辕十一坚定地回答:“值得。” “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最真实的人间,最真实的人。人有好坏、有善恶、有愚昧、有进步、有假恶丑,也有真善美,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天下苍生,都是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的老百姓。” 轩辕十一缓缓说道:“君品玉,我们要把天下苍生的根本利益和他们的基本素质区分开来。我们要守护的,是老百姓的根本利益;我们想要得到的,也不是崇拜或者赞歌,而是越来越多的同行者。” “这个过程注定很漫长、也很痛苦。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不过,” 轩辕十一忽然一笑:“桃花源一千年都熬过来,再熬一千年又何妨?只要我们一心为公,哪怕满路风霜,也总有艳阳高照的那天。” 君品玉反复咀嚼着轩辕十一的话,心中的迷茫被一扫而空。他理了理衣衫,神色肃穆,对着轩辕十一行了一个弟子之礼: “多谢指点。” 第六十二章 困境 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用来形容现在的局面,最合适不过。 君品玉和轩辕十一两手空空地回到了包正直的官邸,却发现所有人都聚集在正厅里。 包正直端坐在主位上,面色凝重。 桌子上摆着一张黑底金纹的拜帖,上面用鲜血写着一个“死”字。 腥红而刺眼。 一笔一划,都仿佛有着鲜血滴落。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这是········唐门的阎王帖?” 君品玉拿起桌子上的拜帖,打量了一番,面带疑惑:“怎么和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 “阎王帖是唐门的独门暗器。唐门之中,每一位顶级杀手,都有自己专属的阎王帖。” 玉琉璃解释道:“你手中的阎王帖,并不是唐门中人。而是魔宗十三太保之一的,阎王。” “魔宗十三太保吗?” 君品玉想了想,说道:“这个阎王,和唐门是什么关系?” 轩辕十一沉声说道:“在名义上,他是唐门的叛徒。” “那实际上呢?” “实际上,魔宗的阎王和唐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轩辕十一说道:“唐门虽然位列七十二道统,但是已经很多年不曾出现过一位顶尖强者了。这些年,唐门日渐衰颓,在七十二道统之中的地位大不如前。因此唐门大量培养弟子,并且把其中一部分优秀的弟子安插在各大势力之中。在这大争之世,无论最后是哪一方势力胜出,唐门的传承都不会断绝。” 君品玉点了点头,心想唐门的本事不大,如意算盘倒是打得精明。这不过这般公开的墙头草,实在是令人不齿。 “阎王都来了,那么人屠、乞丐和万毒老人也应该到了。再加上秦小小的天干死士团和轩辕玄霸,明天至少会出现十五位从一品的高手。” 君品玉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十五位从一品的大修行者。 光是这个数字,就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包正直看了一眼大厅里的人,玉琉璃重伤、花未名重伤、轩辕十一重伤、三百桃源弟子尽数重伤,就连最后用来拼命的爆灵丹都已经用过了。 他实在想不出,该如何破解眼前的危局。 玉琉璃目光灼灼地望着君品玉,突然问道:“君品玉,你能打几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君品玉的身上。 此时此刻,这位天狼山的山主,是所有人最后的希望。 “这救世主,不好当啊。” 君品玉心里叹了一口气,摸了摸鼻子,并没有直接回答玉琉璃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想让我一挑十五,然后把他们全杀了?” “我相信你能做到。” 玉琉璃回答得很干脆,看着君品玉的眼神,充满了信任。 “为什么?” “因为你是君品玉。” “这个理由我喜欢。” 君品玉伸了一个懒腰,用一种轻快的语调说:“大家都散了吧,该吃吃、该喝喝、该睡觉睡觉。记得明天给我喝彩。” ······· ······· 烈阳关内危机四伏,然而官邸之中,却异常平静。 自从君品玉决定要一个人迎战十五位从一品大修行者之后,整个官邸都变得安静下来。 包正直下令砍掉了院子里的那几棵粗壮高大的松柏,做了十七副简易的薄皮棺材。 轩辕十一则是做了一碗阳春面,来到了监牢之中。 他看着被穿了琵琶骨的轩辕镇岳,双膝跪地,然后恭恭敬敬地从食盒里端出面条。 “这是什么?” “断头饭。” 轩辕十一轻声说道:“给您老人家,送行。” “送行?” 轩辕镇岳虽然气血衰败、形容枯槁,可依旧像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语气充满了不屑:“你知道杀我的后果吗?” “知道。” “知道了还要杀我?” “是的。” “为什么?” 轩辕十一淡淡地回答:“因为老祖宗,您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已经触犯了律法铁条。” “可我是轩辕家的圣王。你身为轩辕家族的世子,时时刻刻都要维护家族的利益。” 轩辕镇岳怒斥道:“大秦的天下,本就是开国八王和太祖皇帝打下来的;大秦的律法,本就是为了维护皇室和八大家族的利益而制定的。” “我从未忘记自己是轩辕家族的人,可我更记得,我是一个秦人。” 轩辕十一痛心疾首:“老祖宗,事到如今,您还不知错吗?” “没有轩辕家族,你什么都不是。” 轩辕镇岳放肆大笑:“老夫一生行事,肆无忌惮,从不曾低头,更不会认错。” 轩辕十一望着自家冥顽不灵的老祖宗,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老祖宗,其实我只想当一个画家,画一画锦绣山河、画一画天上人间。” 轩辕镇岳笑容轻蔑。 轩辕十一继续说道:“可是我看到的,是千里饿殍、民不聊生;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百姓愚昧、苍生可悲·········老祖宗,这就是你们留下的大秦。” “老祖宗,我只是想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错了?” 轩辕镇岳冷漠地回答:“老百姓都过上了好日子,那么轩辕家族就没有好日子过了。那些老百姓自家祖宗不努力,就活该生生世世受穷受罪,怨不得别人。” 说完,轩辕镇岳缓缓闭上了眼睛。 轩辕十一的心,彻底冷透。 他对着轩辕镇岳,恭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艰难地离开了监牢。 那一碗阳春面,轩辕镇岳到死,都不曾碰过。 ······· ······· 入夜,雪下得更大了。 君品玉在花未名的房间里擦拭着怒苍刀。 身为天狼山的山主,君品玉不知杀了多少人。但是这一次,他的心里却有一种慌乱的感觉。 只有在花未名的房间里,内心才会变得安宁。 “你的心乱了。” 花未名淡淡地说道。 “是的。” 君品玉很直接地承认了。 “你在担心江流儿?” “没有。有狗爷在,我很放心。” “那你在想什么?” 君品玉抬头望着窗外的雪花,喃喃道:“我想家了。” 家? 花未名先是一愣,继而心中涌现出无限的苦涩和伤感。 她也想家啊。 可是她的家,已经没了。 她的丈夫、孩子,都死在了那场浩劫之中。 一个无家可归; 一个有家不能回; 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子孙满堂、承欢膝下。 怎能不恨? “你家在哪里?” 花未名轻声问道。 “中洲,一个名叫花厅的小镇。” “花厅?倒是一个好名字。” “是啊。” 君品玉眼中浮现出回忆之色:“我家乡不大,四季分明。有一山、一河、一湖。我们那边有一种名叫云片糕的甜点,入口即化,香甜爽口。以后有空,我请你尝尝。” “好啊。” 花未名点点头。 然后两人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 家。 还能回得去吗? 花未名不知道。 君品玉也不知道。 ······ ······ 屋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推门一看,是一个朴实憨厚、略显木讷的中年男子。 君品玉自然认得这个男人,天罡狼骑的四位小组长之一:术赤。 术赤人高马大,然而在君品玉的面前却显得紧张又局促,吞吞吐吐,半天都没有说明来意。 好在君品玉很有耐心,给术赤倒了一杯热茶。 术赤端着茶杯,一连喝了好几杯热茶之后,紧张的心才慢慢放松下来。他缓缓从贴胸的衣服里掏出一小块布包,里三层外三层地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小块土黄色的狗头金。 “你这是········贿赂我?” 君品玉半开玩笑地说道。 术赤头摇得像拨浪鼓。 “山主,这是俺的私房钱。这次来到帝关,俺本想着有机会找个顶好的工匠,把这块金子打成一枚发钗,然后送给俺婆娘。不过现在看起来,应该是没机会了。” 术赤挠了挠头,很不好意思地说:“俺能不能请你写一封家书,然后把这块狗头金寄回家里。虽然不太现实,不过俺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术赤说得结结巴巴,不过君品玉却听得很认真。他看着桌子上的狗头金,轻轻一笑:“家书?还是遗书?你就这么对我没信心?” 术赤低着头说:“俺知道山主很厉害。可是,明天要面对至少十五位从一品的修行者········都说双拳难敌四手···········” 术赤的话没有说完。 但是君品玉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估计除了玉琉璃、阿离耶等人,没人相信君品玉明天能赢。 就连天罡狼骑都不相信。 虽然他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君品玉的眉毛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笑了笑说:“想写遗书的还有谁?” 术赤没有回答,眼睛朝着窗外瞄了瞄。 院子里人头攒动,所有天罡狼骑都没有睡觉,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君品玉。 “一个个来吧,你们说,我来写。” 君品玉轻轻一笑,提笔开始为自己的部下写家书。 此时的术赤还不知道,在这个雪夜,君品玉写下的三十六封家书,将会成为文学史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第六十三章 处刑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在这个人人自危的乱世之中,每一封家书,都弥足珍贵。 三十六封家书,君品玉写得很认真。三十六天罡狼骑虽然看起来都是糙汉子,可是每个人都好像有说不完的心事、诉不完的柔情。 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也许这一封家书,会是最后的遗书。 花未名躺在黄泉生死棺中,静静地凝视着伏案疾书的君品玉。明亮的烛火映照着少年清雅的面庞,他的表情很认真,他的眼神很清澈,他的笑容很温柔。他不会因为部下的粗俗而鄙夷,也不会因为繁杂的要求而烦躁。 仿佛身为一位山主,亲手为自己的部下写好一封家书,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花未名忽然觉得,这个少年和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 狼毫的笔尖行走在柔软的信纸上,发出如情人呢喃般细腻的声响。时间就在笔下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天边已经泛起了冰冷的凝紫,寒夜已经到了尽头。 夜将尽,天未明。 写完了最后一封家书,君品玉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望着手中还残留着温度的家书,嘴角忍不住浮现柔和的笑意。 只是这三十六封家书,没有一封是为自己而写。 他伸了一个懒腰,把写好的三十六封家书装进了一个大信封,找到阿离耶,认真恳切地说道: “帮我送到天狼山,拜托了。” “好。” 阿离耶单手按在信封上,掌心处金光涌现,下一秒,偌大的信封凭空消失。 君品玉对此并不感到惊讶,他相信,这三十六封家书一定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天狼山。 桃源弟子,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这是千年来历代桃花源人积攒下的信誉。 “为什么不给自己写一封家书?” 玉琉璃躺在阿离耶的床上,右手托着香腮,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她虽然在笑,可是面色苍白,几乎没有血色。 很难想象她这一路上究竟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战斗。 “没必要。” 君品玉自信地笑了:“因为最后的胜者,一定是我。” 玉琉璃两眼弯成了月牙,嘴角的笑容愈发浓郁。 ········ ········ 君品玉回到了房间里,用冷水洗了一个澡,脱下流火战衣和追日战靴,换上一双崭新的草鞋,一套深红色的短袖练功服,再扎上一条黑色的腰带,然后坐在床边,阅读阿离耶赠予的《金刚经》。 他的神色平静如常,丝毫没有大战来临之前的紧张。 花未名很好奇:“你打算穿成这样去战斗?” “流火战衣和追日战靴虽然只是上品灵器,但都是凤九霄的心爱之物。如果在战斗中损坏了,她会心疼的。” 君品玉如此解释道。 花未名笑着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受伤了,她会更心疼。”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是人,她是妖。” 君品玉摇了摇头,神色平静如水,就像是彻底封闭了内心,令人捉摸不透。 花未名索性不去揣测君品玉的真实想法。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北风也越来越冷。 阴沉的天空,仿佛被染上了一层死寂的灰霾。 当报时的钟声幽幽响起的时候,平静了一夜的官邸,宛若水面荡起了涟漪,变得不再平静。 幸存的桃花源弟子身穿缟素,抬着十七副薄皮棺材,一步一个脚印朝着刑场走去。 三十六天罡狼骑押解着轩辕镇岳和一众被俘虏的名门宿老,跟随在后面。 一夜的大雪给宽阔笔直的街道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地毯”,积雪足足没过了成年人的膝盖,伴随着刺骨的冰寒。 在这种极端的严寒之下,整个烈阳关仿佛一座死城,透着阴森森的寒气。 刑场旁,有一棵歪脖子的老槐树。 树上有一只乌鸦发出刺耳的“嘎嘎”声; 树下蹲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 乞丐拉着二胡,曲调悲怆而哀伤,情真意切,令闻之者无不落泪。 十七副棺材被整齐摆在处刑台下; 轩辕镇岳和一众名门宿老一共十三人,被押上了处刑台。直到这一刻,这些自恃身份、地位的“大人物”眼中终于浮现出惊恐和慌乱。 md,这帮熊孩子居然来真的!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一刻,死亡的恐惧犹如瘟疫在每个人的心头蔓延。 他们想要抗议,但是轩辕十一早就用抹布堵住了他们的嘴巴; 他们想要逃跑,可是琵琶骨被九玄金雷所化的秩序锁链穿透,体内元气也被彻底封印。 包正直环视四周,眼中露出了失望之色。 今日行刑,烈阳关的大小官吏,竟无一人到场。 他的心里不免感到了一阵凄凉和悲哀。 难道大秦的官员,居然如此畏惧权势,连国法都不顾了吗? “这还真是一个最糟糕的时代。” 轩辕十一不禁感慨:“糟糕透了。” “可这也是一个最美好的时代。” 玉琉璃依旧笑着:“因为有我们。” “说的没错,你们在,大秦,就亡不了。” 包正直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穿着一身漆黑如墨的六品官服,头戴乌纱帽,脚踩登云履,缓缓朝着处刑台走去。 处刑台上一共九个台阶,当包正直踏上第一层台阶的时候,一道闪电毫无征兆地劈在他的脚边,炸裂的声响让包正直在一瞬间大脑空白,耳边只有嗡嗡的声响。 这道闪电蕴含着极深的天道威压,若是意志不坚之人,早就被这道闪电吓得肝胆俱裂、亡魂皆冒。 然而包正直身为大秦千古第一诤臣,其意志之坚定,远非常人可比。这道闪电吓得死一般人,可吓不住一颗守护公义和国法的碧血丹心。 包正直扶着脑袋,很快就恢复了意识。玉琉璃撑着烟罗伞来到包正直的身边,搀扶着包正直的左手,脸上依旧笑意盈盈:“包大人?” “继续!” 包正直稳住身形,踏上了第二层台阶。 这时,九天之上,忽然阴风怒号、乌云滚滚,一道道闪电带着煌煌天威,散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云海之上,隐约可以看到几道顶天立地的可怕虚影,恍若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明,带着滔天的怒火,即将要降下天罚。 “包正直,现在后退还来得及,莫要自毁前程。” 震耳欲聋的声音犹如滚滚雷霆回荡在包正直的耳边,引得体内气血激荡,若不是烟罗伞消减了其中九成九的威力,只怕单凭声音就足以让包正直重伤。 自毁前程? 包正直抚摸着胸口,冷眼望着云端若隐若现的“山上人”:“我包正直身为烈阳关执政官,自当秉公执法、为民除害,为何要退?” 说罢,包正直一连踏上三层台阶。 “放肆!” 一声怒吼,裹挟着浩瀚磅礴的元气,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包正直首当其冲,瞬间感到喘不过气来。 “这是·········一品高手的威压?” 君品玉眼睛微微眯起,正打算出手,却被阿离耶制止:“不用担心,獬豸会出手的。” 只听獬豸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全身散发着威严的金光,小小的身躯瞬间膨胀,化作一头两人高的神兽,挡在了包正直的身前,抗住了这道浩瀚如山岳的元气威压。 “我放nmd的肆哟。” 铁雄图双手叉腰,望着那些高高在山、视众生为蝼蚁、自诩为神明的“大人物”,大声辱骂道:“哪来的老狗,这么聒噪!不知道出门要栓狗绳吗?” “大胆!” 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掌从天而降,手掌散发着纯正神圣的金光,就像黄金铸成,掌纹携带着神圣古老的气息,朝着铁雄图镇压而去,似乎是要惩戒这个口无遮拦的蛮族少年。 君品玉随手一指,食指处迸发一道凌厉至极的刀气,轻而易举地洞穿了那道黄金手掌。 刀气去势不减,没入云端,片刻之后,云端之上传来一声闷哼。 一滴散发着金光的鲜血,从天上滴落。 君品玉冷笑着说:“轩辕镇岳还有那些抓来的名门长老,今天必须得死,谁也救不了他们。这话我说的,不服,下来打一架!” 他的声音并不洪亮,但是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声音中蕴含着纯正的元气,好似一道清风,驱散了天空中的乌云。 天空之上,一道道身影次第落下。为首的是一个还略显稚嫩青涩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华丽的贵族长袍,眉宇间浮现着与生俱来的倨傲和帝王般的冷漠。 那少年对着轩辕十一拱了拱手:“四哥,好久不见。” 轩辕十一眉头紧蹙,冷声质问道:“小九,你来干什么。” 轩辕龙阳轻轻笑道:“我来看戏啊。来看看我亲爱的四哥,是如何欺师灭祖的。” “而且——” 话音一转,轩辕龙阳嘴角浮现一抹与年纪极其不相符的阴冷笑意,他望着不远处的包正直:“杀我轩辕家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就是不知道这代价,包大人能不能承受得起。” 番外一 前尘篇(一) 很多年前,不,其实也没有过去很多年,西湖城中有一场倾城葬礼。 原本流火的七月,却是千里冰封、冷风如刀。 城中三十万百姓,尽穿缟素。他们抬着一副厚重的水晶棺椁,顶着官兵们的刀光剑影,前往西子湖畔的风波亭。 他们要为一位英雄收尸。 那一天,悲伤如同雪花般降临。 只是那漫天大雪,冻得住西子湖的水,冻不住老百姓的泪。 1、 “阿娘,我要去杀一个人。” 君品玉说这话的时候,只有六岁。 晚饭的餐桌上,正在盛饭的傻春愣住了,正在挑食的温瑾也愣住了。 只有身为一家主母的君妃雪依旧在狼吞虎咽,眼睛盯着桌子上的美味佳肴,手里拿着两个鸡腿,含糊不清地问道: “你要杀谁?” “内阁首辅大臣:秦怀仁。” 君品玉的声音很轻,然而语气却很重。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住了。 君妃雪依旧在埋头干饭,随口问:“你和他有仇?” “没仇。” “他和我们家有仇?” “没仇。”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君妃雪感到很是奇怪:“无冤无仇,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君品玉说:“因为今天,我学了一首词。” “什么词?” “武穆的《满江红》。” 君妃雪深深地凝望着自己最宝贝的大儿子,嘴里依旧在不停地咀嚼着。当她确定君品玉不是在开玩笑之后,她发达的咬肌犹如磨盘轻易地碾碎了肉中的排骨,肥硕的脸庞阴沉得能够挤出水来。那双小家碧玉的眼睛镶嵌在一堆甜腻的肥肉中,透着愤怒的光芒。 “啪!” 一声脆响,君妃雪手中那双紫竹筷子被硬生生掰断,她指着祠堂的方向说: “去祠堂,面壁思过。” 2、 在大端朝,武穆这个名字,是禁忌。 不仅这个名字是禁忌,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都是禁忌。 那个男人曾经是四海九州的第一神将,一生精忠报国、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无数的战功。 然而最终,却落得一个凌迟处死、满门抄斩的悲惨下场。 昏暗的祠堂里,潮湿、阴冷、死气沉沉。 幽幽的烛火照亮了温家的祖宗牌位,不多,只有九个。他们都只是普通人,生前默默无闻,死后也同样籍籍无名。 君品玉跪在祠堂又冷又硬的青石地板上,不哭、不闹,安静得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屋外秋风萧瑟,寒意料峭。 “吱——呀——” 傻春推开门,手里提着食盒,看着君品玉小小的背影,很是心疼。 她是君品玉的童养媳。 那年关中饥荒、千里饿殍。傻春跟着家人一路逃荒,他们吃光了树叶、啃光了树皮,直到最后,肚子里塞满了观音土。 先是小妹、然后是母亲、父亲、大哥、二哥········亲人们一个个离去,只剩下年幼的傻春带着弟弟妹妹继续逃荒,乞讨度日。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只知道要活下去。 后来,傻春三人被人贩子掳走,打上了奴隶的标签放在黑市上叫卖。再后来,君妃雪一眼相中了傻春,用一袋子牛肉干,买下了傻春三人,带回了家里,悉心调教。 傻春没有名字,从她记事起自己就叫傻春。君妃雪也没有给她改名字的想法,久而久之,街坊四邻都叫她傻大姐。 对于傻春,君品玉很是尊重,从来只喊大姐。他也不允许镇子上的同龄人喊她傻大姐。 哪家的孩子要是敢在君品玉的面前喊出“傻大姐”三个字,就会遭到君品玉这个街头小霸王的暴打。 一对一打架,君品玉从来都没有输过。 食盒里有温热的米饭、香喷喷的糖醋排骨、驱寒的姜汤、青菜焖黄豆·······都是君品玉爱吃的菜。傻春温柔地抚摸着君品玉的后背,眼中满是宠溺。 从她进入温家的那一天起,她就把自己当成了君品玉的妻子。她的心中、眼中永远都只有君品玉一个人,无论君品玉要做什么,她都会无条件无理由地支持。 但是这一次········ “看你晚上没怎么吃饭,我特意给你做了点” 傻春把饭端到了君品玉的面前。 君品玉却没有吃,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大姐,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他的眼睛明亮得就像天上的星辰,让傻春顿时有一种慌乱的感觉。她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君品玉的问题。 直觉告诉傻春,大胆儿做的事情是对的。可是内心深处,总有一道莫名的声音,让她一定要阻止君品玉。 “我不知道。” 君品玉闭上眼睛,面色平静无悲无喜。 “大胆儿,老佛爷很生气,吃完饭之后就去了学塾,给了李先生一笔钱,让李先生明天一早离开镇子。” 大胆儿是君品玉的小名。 对于阿娘的做法,君品玉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心中涌起淡淡的悲伤。 “大胆儿,你别多想。明天你和老佛爷认个错,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听了傻春的话,君品玉浅浅一笑:“我知道的,大姐。” 3、 君品玉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君妃雪披着一件半旧的貂皮大氅来到了祠堂。望着君品玉依旧挺拔的脊梁,心中感到阵阵疼痛。 “大胆儿,知道错了吗?” 君品玉望着面前的祖宗牌位,回答说:“阿娘,孩儿没错的。” “为什么要杀秦怀仁?” “因为他是个坏人,他杀了威远公。” 威远公,是武穆的封爵。三十三年前,他被秦怀仁以“莫须有”的罪名下狱,饱受酷刑之后,在风波亭被凌迟处死。 三十三年前。 那时候,君妃雪还没有出生。 “所以你觉得武穆是个好人?” “是的。” 君妃雪眼睛微微眯起,语气不善:“从你第一天上学的时候,我就教导过你:自古输赢论对错、成败论英雄。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坏人,也没有纯粹的好人,只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尽管君品玉只有六岁,但是君妃雪却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孩子。 他是温家最后的男人,也是将来温家的家主。 他要在这乱世中,撑起这个家族,延续温家的血脉。 君品玉缓缓地摇头,一字一顿地说: “阿娘,正义不会因为一时的失败而失去价值;邪恶也不会因为一时的得逞而改变本质。” “这话是谁教你的?” “李先生。” 君妃雪的笑容很不屑:“虚伪的腐儒。那你先生有没有告诉你,所谓的正邪,不过是最上面的统治者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编造出来的谎言而已。” 君品玉陷入了的沉默之中,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母亲的问题,只是轻声低语: “阿娘,你还爱这个大端朝吗?” 君妃雪注视着君品玉,从他明亮的眼睛中,她看到了一种毫不动摇、近乎疯狂的坚定。 知子莫若母,君妃雪岂能不知君品玉的性子? 这孩子和他的父亲一样,骨子里流淌着疯狂的血。认准的事情,便是撞破南墙,都不会回头。 君妃雪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身为一个母亲,在自己儿子面前,总是要选择退让的。 君妃雪也不例外。 她点燃一炷檀香,对着祠堂中的牌位三鞠躬,平淡地说道:“李先生要走了,你去送送他吧。我们温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也不能失了礼数。” 4、 君品玉一瘸一拐地来到了沂水渡口,膝盖因为久跪而磨破了皮,渗出了殷红的血。这样的伤放在别人家的孩子身上,估计早就哇哇大哭了。 但是君品玉没有哭,因为他觉得,男孩子可以流汗、可以流血、不可以流泪。 爱哭鼻子的男孩子,会找不到老婆的。 李先生就是这样教导他的。 渡口处有一株两人合抱粗的大柳树,柳树下有一个卖着豆腐脑的摊子。 这里的豆腐脑甜嫩而爽口,深受小镇居民的喜爱。 李先生坐在低矮的小木凳上,笑意盈盈地望着君品玉。 君品玉气喘吁吁、额头满是汗水,却依然不失礼数地对着李先生作揖鞠躬。 李先生起身还礼,郑重其事。 温暖澄澈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这一对儒雅的师生身上。 先生姓李,名景然,是一个落魄的中年读书人。早已过了天命之年,却未曾考取半点儿功名。岁月在他的鬓边染上了一层霜白,又在他的眼角刻下了深深的皱纹。 先生已不再年轻。 可是他却有一双年轻的眼睛。 温润、清澈、方正、质朴。 他的目光仿佛一阵柔和的春风,能够抚平人心深处的躁动和焦虑。 “对不起,先生。” 君品玉连忙道歉,然而李景然却毫不在意地笑了,温和说道:“吃了没?” 君品玉摇头。 李景然从口袋里排出九枚大钱,冲着摊主喊道:“老板,两碗豆腐脑,一碗加辣椒不加香菜;一碗加香菜不加辣椒。再来四块烧饼、四根油条、两个茶叶蛋。” “好嘞!” 既是老板又是小二的摊主大声回应着。 君品玉很喜欢吃香菜,不喜欢吃辣椒; 李景然喜欢吃辣椒,却很讨厌香菜。 两个口味截然相反的人居然成为了一对最和谐的师生,让人不禁感叹缘分的妙不可言。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也不必责怪你的母亲。其实,算算时间,我也该走了。再不走,那些人就会找到这里。到时候对你、对这个小镇,都不好。” 李景然用烧饼卷着油条,就着小菜大快朵颐。 这是小镇独有的吃法。 君品玉问道:“那些人········是谁?” 李景然摇了摇头,君品玉便不再追问下去。 师徒二人彼此心照不宣。 那些人,当然是大端朝最恐怖、最可怕的特务情报组织,号称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风语者。 自从秦怀仁掌权之后,风语者便成为了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一把杀人如麻的刀。 “先生打算去哪?” “去我该做的地方,做我该做的事情。” 李景然笑得很是开心:“我没有什么钱,买不起好东西。师徒一场,走之前送你一句话。自古暗事好做,明事难成。君子藏器於身,待时而动。时机不到,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要做的事情。” “包括我的家人吗?” “包括。” “包括先生你吗?” “包括。” 君品玉站起身来,对着李景然深深地鞠了一躬:“学生谨记于心。” 李景然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恍如一道清风,潇洒离去。 正如他潇洒地走来。 5、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道理,三岁小孩说得,八十岁老人行不得。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武穆神将死得很冤,可是满朝文武无一人敢为其鸣不平;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内阁首辅秦怀仁是奸臣,可是依旧有无数的孝子贤孙为其歌功颂德。 因为他是四海九州最有权势的男人,身边更是有十几位一品高手保驾护航;而且身为大端朝的首辅大臣,秦怀仁还有着大端朝的气运加身,一举一动,都有着天生的仙人暗中守护。 想要杀死秦怀仁,谈何容易? 君品玉忽然想起了李先生的教导: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所以天子和匹夫的区别,就在五步之外,千里之内。 五步之内,天子和匹夫无异。 以此类推,想要杀死秦怀仁,就必须要靠近秦怀仁。 越近越好。 在那个距离内,权势的作用便不复存在。 只是······该如何接近呢? 君品玉把自己关在了书房内,开始翻阅浩如烟海的史书。 先生说过,厚重的史书,归根到底不过是一句话: 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 整整一天一夜,君品玉犹如魔怔一般,不吃不喝。 第二天清晨,书房里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傻春急忙推开门。 君品玉打碎了自己心爱的存钱罐,他拿着里面的金铢,兴冲冲地离开了家门。 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泪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能够让他完美地接近秦怀仁的五步之内。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要让自己学会杀人。 君品玉不会杀人,但是他觉得,杀人和杀猪,没什么不同。 所以他找到了状元桥下的屠夫。 君品玉把一堆金灿灿的金铢拍在屠夫血淋淋的案板上,虽然上气不接下气,却依然不失礼数,作揖行礼: “大叔,我想跟你学杀猪。” 第六十四章 斩!圣王! 轩辕家族枝繁叶茂、人丁兴旺,世世代代英杰辈出。大秦帝国立国万年,当年跟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平定乱世的开国八族,其中六族都已经消失在了时间长河之中,化作历史的尘埃。只有轩辕和日辰血脉不断、传承至今。 时至今日,瀛洲的日辰家族已经人才凋零、族内青黄不接,纵使有剑皇日辰将辉一人在苦苦支撑着局面,可依然难掩衰败的迹象;反观轩辕家族宛若屹立不倒的常青树,族内不仅有和剑皇齐名的老剑神轩辕藏锋坐镇,更有十余位一品的大修行者和二品强者。 这世间亿万菩提众生,又有几人能够达到二品?单从强者的数量来看,轩辕家族仅次于岐山的白家,乃是当之无愧的豪门。 今年十八岁的轩辕十一,是轩辕家族百年不遇的绝世天才。天资纵横、惊才绝艳,从出生之时就被当做下一任的家主培养。 他的光芒实在是太过耀眼,以至于族内的同龄人在他面前都变得黯然失色。 尤其是那些嫡系子弟,他们心中对于轩辕十一的嫉妒犹如野草一般疯狂蔓延。这些人无时无刻不希望能把轩辕十一从那张光芒万丈的神座之上扯下来,然后狠狠地扔进最肮脏的污秽之中,被无数人无情地践踏。 大家都是轩辕家的子弟,凭什么你就那么优秀? 凭什么你就是世子?未来的镇东王? 轩辕龙阳依旧保持着世家公子的优雅风度,只是在那幽深的眼底,隐藏着一丝极深的杀意。 冰冷而邪恶。 四哥,我有多崇拜你,就有多想杀了你。 我的亲哥哥,你是真的该死啊! ········· ········· “这孩子心术不正,他看你的眼神,我很不喜欢。” 君品玉悄无声息地向前踏出半步,有意无意地挡住了轩辕龙阳的视线,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讥诮:“听说,他还是你的亲弟弟?怎么搞得跟仇人一样?” “同父异母的兄弟。” 轩辕十一摇了摇头,望着轩辕龙阳,满眼都是心疼: “小九是族内仅次于我的少年天才,只是过于恋栈权势、争强好胜。他一直不服我,但是他的天赋、手段、心性、城府和毅力都不如我。族内也只是把他当作我的副手来培养,所以从很小的时候,他就想除掉我。” “这样的兄弟留着干嘛?要不要等会儿我帮你杀了?” 君品玉虽然脸上挂着阳光的笑容,但是声音中却充满了极度的冰寒:“腹黑老八、毒蛇老九、草包老十。你们轩辕家这三兄弟,可是恶名远扬,欺男霸女、作奸犯科,平日里的缺德事可没少干。我记得轩辕龙阳刚满十二岁的时候,就和几个狐朋狗友开办青楼,逼良为娼、还把一个知县的女儿给糟蹋了。” 轩辕十一缓缓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扶柄。 君品玉说的这些事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内幕远比君品玉所说的更加黑暗、更加残忍。 那个知县的女儿,不过豆蔻年华,却被多人强暴;轩辕家族为了维护家族形象,反过来污蔑那少女是个水性杨花的下贱胚子,小小年纪不学好,专门勾引男人。 少女不堪其辱,上吊自杀;他的父亲也因此受到牵连,丢了官帽。在回乡的路上遭遇“意外”,全家男女老少三十七口,无一生还。 而暗中指使做下这一切的,就是眼前这个不过十三岁的乖顺“孩子”! 大秦威远公次子! 他的亲弟弟! 犯下如此天理不容的重罪,就算是千刀万剐都不足为过。可是死者尸骨成灰,真凶却依然逍遥法外。 一句孩子不懂事,就把三十八条人命轻飘飘地带过。 而这,只是轩辕家族无数阴私事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轩辕家族,早就已经从根上烂透了。 ········· ········· 包正直望着轩辕龙阳,冷冷地说道:“九少爷,你是在威胁本官吗?” “不,这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 轩辕龙阳不急不慢地说道:“轩辕镇岳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其实我很希望包大人能够杀了他,毕竟狼多肉少,资源有限。少了一位断子绝孙、自私自大的老圣王,我们这些小辈也能多分一些修炼的资源。” 说完,他又看向轩辕十一,眼神依旧温柔而乖顺:“四哥,你最好将处刑台上的人都杀了。这样包大人就能留下铁面无私、不惧权贵的美名;四哥也能够大义灭亲、青史留名。毕竟这个世界上,连自己祖宗都敢杀的人,可不多。” “四哥,你今天杀了轩辕镇岳之后,你觉得你的世子之位还能保得住吗?” 说到这里,轩辕龙阳的嘴角已经不可控制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包正直也好、轩辕十一也好,现在都已经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 处刑台上的这些人,一旦杀了,那么轩辕十一就会得罪东极洲三分之二的宗门和世家;毕竟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世家和宗门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也不在少数。 如果不杀,包正直和轩辕十一的名声和形象就会受到严重的影响,只要稍加运作,他们在老百姓心中辛辛苦苦攒下的良好口碑就会化为乌有,连带着桃花源的千年声誉都会遭到严重打击。 无论失去民心还是失去宗门世家的支持,轩辕十一这个世子的位置,是万万保不住的。 “自作聪明。” 玉琉璃望着轩辕龙阳,语气很是不屑。 这孩子有脑子,但是不多。 他至今还没想清楚,轩辕十一能够当上世子,不是因为民心,也不是因为那些宗门、世家的支持,而是因为轩辕十一,足够的强。 没有那些宗门、世家的支持又如何?日后轩辕十一入主长安,把所有不服的、想造反的通通砍了,不就行了? 大秦国祚万年,七十二道统、三千世家换了不知道多少,每一次的更迭,都会引发腥风血雨。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今天的处刑。 ······· ······· 再也没人阻拦包正直,于是他缓缓走上了处刑台。 八名桃花源弟子扛着四个牌子站在包正直的身后,牌子上写着四个大字: 公正廉明! 包正直理了理衣衫,点燃三炷香,拜了三拜,然后高站在处刑台上,用尽了全身力气,朗声呐喊: “烈阳关执政官包正直,奏报天地、日月、法神: 今有圣王轩辕镇岳,滥杀无辜、草菅人命,证据确凿。本官依大秦律法,判处轩辕镇岳斩首之刑。 听雨轩长老林正依········ ·······” 连同轩辕镇岳在内,被抓十二人都被判了斩首之刑,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杀我?” 轩辕镇岳依旧肆意大笑,丝毫没有悔改的觉悟:“包正直,老夫是轩辕家的圣王,这天下,可没有斩我的刀!” “这不劳操心。” 包正直右手一挥,只见獬豸突然张开嘴巴,吐出一个光团。那光团飘到处刑台上,不断变大,最后化作龙、虎、狗三把铡刀。 “当年先皇御赐龙、虎、狗三口铡刀,可上斩皇亲国戚,下斩奸邪小人。轩辕镇岳,我这龙头铡,今日本官就用这龙头铡斩你!” 轩辕镇岳望着那口明晃晃、金灿灿的铡刀,面色不改,道:“拿前朝的刀来斩本朝的圣王,包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 “只是这刀是好刀,可是却没人敢斩老夫的脑袋。” 轩辕镇岳挑衅地看着包正直:“还是说你包大人,打算亲自动手?” 包正直抚须沉吟。 轩辕十一打算起身,却被君品玉摁在了轮椅上。 “轩辕家的子孙,绝不自相残杀。这是你们轩辕家的家训。” 君品玉说:“所以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这个外人来吧。” 轩辕十一望着君品玉挺拔的背影,紧紧地抿住嘴巴。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君品玉走上处刑台,掏出紫金红葫芦,喝了一口五绝霸王酒。然后指了指龙头铡,笑道:“轩辕镇岳,你是自己过来,还是我把你拽过来?” 轩辕镇岳死死地盯着君品玉,脸色阴沉如水:“小子,你敢!” “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我不敢干的。” “杀了我,轩辕家不会放过你的!” “那也是你死后的事情了。” 君品玉猿臂舒展,把轩辕镇岳摁在了龙头铡上,手起刀落,鲜血飘溅,人头落地。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天地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谓的天怒、所谓的天地同悲,都是扯淡。 龙头铡上蕴含着皇道法则,这一刀不仅斩掉了轩辕镇岳的头颅,也斩断了他的元神和生机。 干脆利落。 对于敌人,君品玉的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从肉身上彻底毁灭。 至于他们能不能忏悔,有没有悔改之意,并不重要。 处刑台上,一身红衣的君品玉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将那剩下的十二人脑袋接连斩下,一气呵成。 十二颗头颅滚落处刑台,君品玉拍了拍手,又喝了一大口五绝霸王酒,笑意盈盈地看着轩辕龙阳:“动手吧?” 第六十五章 雪天大刑 “人这一辈子,也就那样。不能把自己太当回事,也不能把别人太不当回事儿。当年的那位轩辕圣王,号称天下第一圣王,那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不可一世,不还是被砍了脑袋?那血,鲜红鲜红的,从脖子里汩汩往外冒,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 “说得好像你亲眼看到了一样。” “我家就住在处刑台附近,我透过窗缝看到的。” “巧了,那天我也是扒着门缝看的。瞧着那些大人物的人头滚落在一起,心里头那叫一个舒服。” ········ 许多年后,那场雪天大刑,成为了烈阳关内许多老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年轻人或许对轩辕镇岳的死并没有什么感触,但是老年人却很清楚,那是大秦帝国有史以来,第一位被公开处刑、斩首示众的圣王。 而且还是在轩辕家族的封地上,斩了轩辕家族的圣王。 这是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件。 从此,大秦帝国变了。那种改变在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明显,甚至有些微不足道。然而几十年后,当人们再度回望那段荡气回肠的历史,发现那场雪天大刑,才是新时代和旧时代的分水岭。 轩辕镇岳的死,直接敲响了轩辕家族的丧钟,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与国同寿、历经万载风雨不倒的古老家族,会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内,土崩瓦解,化作历史的尘埃。 “杀一个不中用的老圣王不算什么,能够全身而退才叫牛逼。” 一位老人喝得上头了,红着脸说道:“老夫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神仙打架,那叫一个壮观。” “那可是霸王的成名之战,何止是壮观。翻遍二十四史,都找不到比他还猛的莽撞人。” “你要说这个,那我就不困了·········” ······ ······ 处刑结束,君品玉把十二颗人头整齐地摆好,然后从容不迫地走下处刑台,直视着轩辕龙阳。 他的眼神很冷,比漫天的大雪还要冷。 包正直和玉琉璃回到了队伍之中,天罡狼骑分为四组,守住四个方位,防止有人暗中偷袭这些受伤的桃源弟子。 老槐树下的那位老乞丐依旧在忘我地拉着二胡,凄凉的曲调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仿佛蕴含着一种诡异的力量,能够浊心削志。 魔宗十三太保,乞丐。 “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要是小扇在这里,还能轮到乞丐露头?” 玉琉璃撇了撇嘴,心里很是不爽。 阿离耶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身上的金斓袈裟化作一条流沙长河,将所有人护在其中,阻断了乞丐那诡异的琴声。 地面发出轻轻的震颤,伴随着阵阵沉闷的声响。 君品玉抬头望去,只见轩辕玄霸骑着墨晶黑虎来到了轩辕龙阳的身前。身穿黑金战甲,手握神兵烈阳槊,双眸如电,虎视眈眈。雄浑的元气从轩辕玄霸的体内涌出,巅峰神将的威势尽显无疑。 在轩辕玄霸的身侧,落后半个身位,分别站着一位巅峰神将。 左边的神将身躯精壮,古铜色的皮肤充满了坚不可摧的力量感。一双如血般腥红的瞳仁泛着点点妖异的血光,正是魔宗十三太保之一的人屠。 而右边的神将面容阴柔,身材颀长匀称,绵软的手掌摩挲着一张阎王帖,却是同样身为十三太保的阎王。 三位神将分立,渊渟岳峙。 这三人都正值壮年,体内气血强横,每个人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莽撞人。那种恐怖的压迫感,甚至比轩辕镇岳还要强烈。 君品玉眼神微凝,这时,身后的空间突然撕裂,只见十位黑衣人从虚空深处窜出,分别站在了十个不同的位置,封堵了君品玉全部的退路。 这些黑衣人仿佛隐藏在黑暗中的使者,看不清面容。只不过从他们体内的气息来判断,五位神霄境巅峰的山上人,五位巅峰神将的莽撞人,正是秦人凤为自己宝贝女儿苦心培养的天干死士团。 再加上还未露面的万毒老人,十五位从一品的大修行者散发出来的滔天威压,犹如惊涛骇浪,令人喘不过气来。 一比十五,如此悬殊的战力差,让人感到绝望。 “我说过,杀我轩辕家的圣王,是要付出代价的。” 轩辕玄霸冷冷地注视着君品玉,手中的烈阳槊散发出凌厉的锋芒:“君品玉,不要觉得你有一把怒苍刀,就能够天下无敌了。” 君品玉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依旧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又有四位从一品的修行者从虚空踏出,凌空而立。只不过这些人既不是杀手,也不是魔教妖人,而是来自大秦帝国的七十二道统。 “唐门,唐龙,神霄境巅峰;听雨轩林枫,神霄境巅峰;武当山吴子洲,仙武双修,从一品;龙虎山张长林,神霄境巅峰。” 玉琉璃望着那几位江湖正派的高手,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些正派高手气势十足,神情倨傲,望着君品玉的目光犹如再看待一个死人。 君品玉无奈地笑了:“正魔两道的高手都来了,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唐龙负手而立,冷漠地望着君品玉:“妖孽,在圣象城中大肆屠杀正派弟子,其罪当诛。君品玉,本座劝你束手就擒,否则,天威浩荡,定叫你尸骨无存。” 君品玉掏了掏耳朵,两手一摊:“我说过,在圣象城中滥杀无辜的,是轩辕镇岳。” “放肆!” 林枫勃然大怒,斥责道:“轩辕圣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岂能轮到你这个妖孽乱泼脏水?”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君品玉眨了眨眼,一时难以消化林枫的奇葩言论,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左手捂着额头,笑出了声。 通敌叛国、草菅人命、枉顾律法的轩辕镇岳,无论如何都和这八个字扯不到关系。 看来听雨轩这睁眼说瞎话的水平,是有传承的。 就这种不要脸的水平,难怪能够跻身七十二道统的上流。 佩服、佩服。 桃源弟子义愤填膺,更有脾气火爆的直接问候起了林枫的祖宗十八代。 “聒噪!” 林枫脸色铁青,随手一挥,刚猛的掌风呼啸而来。 阿离耶双手结印,只见流沙长河化作一面盾牌,挡住了林枫这一掌,而后冷冷地质问道:“林枫,你是打算挑起桃花源和听雨轩的战争吗?” “好大的帽子,你们桃花源勾结蛮荒妖族、通敌叛国,已经是犯了大逆不道的死罪。阿离耶,你还有脸指责本座?” 阿离耶怒火中烧,手中轮回珠散发出圣洁的金光,朝着林枫打去。 林枫望着那九颗轮回珠,毫不躲闪,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唉。” 虚空深处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只见一只闪烁着佛门金光的大手撕裂虚空,将那几颗轮回珠尽数握在手中。 一道苍老的身影,缓缓来到了阿离耶的身前。 那老和尚慈眉善目、仙风道骨,身上的僧袍简朴至极,然而无论是君品玉还是玉琉璃,看到这位老和尚的时候,不禁大惊失色。 阿离耶更是立刻跪地,恭敬地道:“弟子拜见师尊。” “这老和尚是谁?” 铁雄图小声嘀咕着。 轩辕十一同样恭敬地说道:“菩提玉斋的方丈,普渡上人。佛武双休,一品九重天的强者。” “我@@@#¥%%……” 铁雄图心中只觉得有无数羊驼奔腾而过,望着眼前的老和尚,已经充满了深深的敬畏。 如果说阿离耶是佛祖的转世灵童,那么这位普渡方丈,就是在世的活佛。据说他的佛道已经修炼到了极其高深的境界,虽然只是圣王,但是面对帝君,都能有一战之力。 老和尚缓缓托起阿离耶的手臂,温和的声音宛若春风拂面:“走吧。” 阿离耶疑惑地问道:“去哪?” “往去处去。” 普渡缓缓说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阿离耶沉默,缓缓摇头:“师尊,这是我的战争。” “唉。” 普渡叹了一口气,站在阿离耶的面前,纹丝不动。 一老一少僵持在了原地。 普渡在,阿离耶就帮不了君品玉。 同样的,这位老和尚也不会允许其他人在此大开杀戒。 对于桃花源的弟子来说,这算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但同时也意味着,君品玉被出卖了。 他将要独自一人,去面对正魔两道十九位从一品的大修行者。 不,可能还不止—— 耳边传来轰隆的脚步声,只见四面八方的街道里,突然涌现出无数身穿重甲、披坚执锐的虎贲军! 旌旗蔽空、杀气盈野,光从气势上看,至少一万人才能够拥有如此恐怖的威势。 轩辕十一脸色聚变。 虎贲不过万,过万则无敌。 一万虎贲军,已经是烈阳关全部的精锐了。 轩辕十一想都没想到,自己一向敬重的轩辕玄霸,居然置烈阳关防不顾,把虎贲军调来围杀自己! 面对轩辕十一的怒斥,轩辕玄霸充耳不闻,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烈阳槊,对准了君品玉。 人群之中,有三十二人抬来一张王撵。只见轩辕龙阳轻轻一跃,坐在王撵之上,手中把玩着虎贲军的虎符,露出了阴冷的笑意:“四哥,你还觉得自己是轩辕家的世子?别逗了。从轩辕镇岳死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不再是了。” “轩辕家族,不需要大义灭亲的好人,更不需要一个铁面无私的善人!” 第六十六章 一个人的战斗 望着步步紧逼的虎贲军,轩辕十一死死地握住了扶手,牙根都要咬碎了。 他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心中的愤怒已经无以复加。 这一战,无论胜负,这一万虎贲军必将损失惨重。 这些人,可都是大秦的军队! 轩辕玄霸和轩辕龙阳当然知道这一点,可是他们不在乎。在他们眼里,虎贲军就是轩辕家族的私军。 只要虎贲军能够在这一战中消耗掉君品玉的实力,那么就算死光了也无所谓。 “md,真不要脸。” 铁雄图气得脸色铁青,十九位从一品的大修行者围攻一个人还不够,还要调集虎贲军来当炮灰? 镇守烈阳关的这一万虎贲郎可是轩辕家精锐中的精锐,号称百战穿甲、战无不胜。当年面对金帐王庭的百万大军,烈阳关内的一万虎贲军和十万地方军坚守烈阳关整整一百天,寸土未丢! 君品玉望着前方气势雄壮的轩辕虎贲,只是笑了笑,拿出五绝霸王酒小小地喝了一口,然后歪着脑袋问道:“老和尚,你不会背后偷袭我吧?” 这一声老和尚语气轻蔑,可谓是极其不尊重,甚至还带有几分侮辱的意味。如果是太清天宫和三味书屋的掌门人在此,必然会对君品玉严厉惩戒;如果是紫金山庄的庄主在此,那么君品玉现在已经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普渡上人宛若一尊悲天悯人的金身佛像,背对着君品玉,宝相庄严,面容无悲无喜。他的身上散发着金光,朝着左右两边远远地延展,化作一面荡漾着金色涟漪的光墙,将面前众人和君品玉彻底隔绝。 “普渡方丈,您这是何意?” 包正直厉声质问道。 “你们杀了轩辕镇岳和那么多名门宿老,总要给个说法。不然,轩辕家、唐门、听雨轩、龙虎山、武当山,东极洲这些大门大派的面子过不去。” 普渡缓缓解释道。 包正直眉头紧皱:“所以,为了所谓的面子,你选择牺牲君品玉?这就是你身为四正名门掌门人的做法吗?” “老衲做不到让他们每个人都活下去,只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普渡轻轻捻动手中的佛珠:“这是牺牲最小的方法。” “不,大师,您错了。” 玉琉璃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你不懂我们这代年轻人,更不懂什么才是莽撞人。” 普渡眉头微皱。 ······· ······· 什么才是大秦莽撞人?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纵使千军万马在前,又有何惧? 君品玉仰起脖子,痛饮美酒,直到体内的热血都变得沸腾,方才满意地擦了擦嘴巴,随手把紫金红葫芦别在腰间,望着前方步步紧逼的虎贲郎,眼中充满了狂热的战意。 虎贲军已经距离他不过三十步的距离,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他们手中长枪的每一根红缨。 锋锐之气扑面而来,天地之间,已是一片肃杀。 凌厉的杀气直冲云霄,就连漫天的飞雪,都被无情地割碎。 “区区一万虎贲军就想杀我?轩辕玄霸,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君品玉双手结印,缓缓拿出一面残破染血的王旗,鲜红如血的巍巍“岳”字在冷厉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他微微用力,旗杆震裂脚下的青石,笔直地插入地面之中。 时隔整整三十三年,“岳”字王旗在烈阳关内再一次升起。 黑色的王旗仿佛一位久经沧桑的老者,默默地观望着这座曾经被他守护过的古老帝关。 “你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的。” 轩辕玄霸右手轻轻一挥,身穿黑金重甲的虎贲军率先发动了冲锋,犹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喝不尽杯中酒,杀不尽仇人头。” 君品玉呢喃一声,然后目光瞬间变得冷酷。随着一声清越的龙吟,只见怒苍刀横空而出,化作一条青苍的巨龙,朝着虎贲军咆哮而去。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虎贲郎就像穿糖葫芦的一般被怒苍刀刺穿,君品玉手腕一抖,元气震荡,十几人瞬间支离破碎,化作漫天碎肉和血雾。 豪龙破军! “好霸道的刀法。” 轩辕玄霸眼神一凝,君品玉此刻如入无人之境,怒苍刀宛若游龙上下翻飞,所到之处,必然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这些平均实力不过化神境的虎贲郎,哪里又是君品玉这个巅峰神将的对手? 而且从一开始,君品玉就没有打算留手,刀法凌厉狠绝,一刀既出,十死无生。 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有近百的虎贲郎死在了君品玉的刀下。 “轩辕玄霸,你要是再不出手,这一万虎贲军可不够我杀的。” 君品玉放声大笑,手中怒苍刀大开大合,气势十足。 一张漆黑的阎王帖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向着君品玉的后心飞去,然而君品玉似乎早有预料,一招横扫千军逼退眼前的虎贲军,冷月长弓凭空出现在手中,他甚至都没有回头,随手一箭,将阎王帖射穿。 人屠和阎王相视一眼,跃入战场之中。 这二人都是巅峰神将,人屠修炼的《血皇经》和阎王修炼的《魔皇典》,都是魔宗最顶尖的炼体功法,因此二人最强的攻击手段,莫过于自身的血肉之躯。 人屠一声暴喝,双手瞬间变得猩红如血,布满了邪恶、诡异的魔纹,朝着君品玉的天灵袭来;而阎王则是速度快到了极致,元气在虎口凝聚成黑色的气刃,突兀地出现在了君品玉身体右侧,以一记阴险毒辣的手刀,袭向君品玉的腹部。 二人一出手,便展现了丰富的战斗经验和狠辣的战斗方式,这一击要是挨实了,一般的神将根本躲避不及。 只不过,他们面对的可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而是从一场场血与火的战斗中杀出来的天狼山主。 十二年的生死搏杀、一千多场残酷血战,早已把君品玉的实战能力锻炼得炉火纯青。他左掌接住了人屠的拳头,恐怖的握力死死地抓住人屠的拳头,五指锐利如鹰爪,深深楔入人屠手腕处,瞬间鲜血直流。同时右膝高高抬起,腿部肌肉骤然绷紧,然后犹如弹弓一样弹射而出,直踢阎王的面门。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屠已经被君品玉狠狠地抡在了地上,震碎了地面坚硬的地砖。同时左手手腕也被君品玉折断,顺带撕掉了五条长长的血肉。 而阎王的身体更是直接倒飞出去,撞在了身后的虎贲军上。他本人乃是神将级别的肉身,足以媲美神器,因而并无大碍;但是那些虎贲郎却纷纷吐血,乌压压倒了一大片,重伤不起。 从阎王身上传来的恐怖力道,直接将最前面的几位虎贲军内脏震碎,气绝身亡。 而君品玉只是轻描淡写地掸了掸衣服,除了裤腿裂开一道缝,全身上下完好无损。 经历过流沙河淬炼涅盘的君品玉,他的肉身强度远不是常理可以推断的,阎王那看似无坚不摧的手刀根本连皮肤都斩不破。 “好狠的鹰爪,好俊的弾腿。” 玉琉璃眼中异彩连连,忍不住夸赞道:“狂野、干脆、冷静,简直就是一头人形的太古凶兽。” 人屠捂着鲜血直流的手腕,阎王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掌,二人眼中均浮现出深深的震惊之色。 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肉身未免强得有些离谱了。 轩辕玄霸目光阴沉,胯下黑虎发出咆哮,朝着君品玉袭来,而一直隐忍待发的金狼王终于是按捺不住,犹如一道迅疾的闪电,和墨晶虎缠斗在一起。 黑虎嘶吼,巨狼咆哮。 两只巨兽的战斗瞬间就进入了白热化。 轩辕玄霸走到君品玉的面前,烈阳槊划过地面,溅起一道道火花,发出刺耳的声响。 阎王和人屠从后方围住了君品玉,虎视眈眈。 耳边的二胡声,越发凄冷诡异,仿佛一根根看不见的黑色黏液,不断对着君品玉的元神侵蚀、渗透。 “正义的群殴吗?” 君品玉眼神不屑,单手抡起怒苍刀,率先对着轩辕玄霸发起了进攻。青苍冷硬的刀身携带着拔山超海的可怕力量,以一种极其吸引眼球的姿势,朝着轩辕玄霸迎头砸下。 没错,不是劈砍,而是砸。 一丈三尺的怒苍刀,在君品玉的手中使出了战锤的感觉。 简单、直接、粗暴。 轩辕玄霸举起烈阳槊横档,然而怒苍刀砸在烈阳槊的那一刻,轩辕玄霸的虎口瞬间裂开,双手麻木失去了直觉。两脚下的青石地砖寸寸崩裂,整个人膝盖一软,竟是直接跪倒在了君品玉的面前。 “这才是你面对我的正确姿势。” 君品玉居高临下地望着轩辕玄霸,眼神极其冷漠而狂傲,言语之间更是极尽嘲讽和轻蔑。他右手微微用力,轩辕玄霸脸庞骤然通红,全身的肌肉就忍不住颤抖起来,就连支撑都变得极其困难。 “大秦第五神将?不过如此。” 这一句话,气得轩辕玄霸瞬间吐血。 第六十七章 激战 君品玉傲立在黑色的王旗之下,甚至都没有动用元气,仅凭单手的力量,就压得轩辕玄霸喘不过气来。 同样都是巅峰神将,轩辕玄霸只觉得眼前站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巍巍山岳。 明明只是一个穿着布衣草鞋的蛮荒少年,可是全身散发出来的恐怖气势,令人心悸。 “知道什么是主角吗?主角生来就是被人仰望的。轩辕玄霸,你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我们少年人的时代。” 君品玉面无表情,怒苍刀一点一点压迫而下,轩辕玄霸竭尽全力想要抵抗,手臂、额头青筋暴露,然而那潋滟寒光的刀锋距离自己的肩膀却是越来越近。 死亡的恐惧,在轩辕玄霸的心中被不断地放大、放大,由最初的一个点,逐渐变为一个黑洞,将他的心彻底吞噬。 他还没有享受够权势的滋味;他还没有过够纸醉金迷的生活! 轩辕玄霸顾不得神将的威仪,大声呼救:“还不出手?!!!” 苍穹之上,顿时传来轰隆的雷声。 “妖孽,在我大秦帝关,岂能容你放肆?” 龙虎山长老张长林双手捻动手诀,身上的金底八卦道袍无风自动。只见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电芒闪烁,一条金色的雷龙缓缓探出了脑袋。 冰冷的龙膜没有任何感情,冷漠地注视着君品玉,犹如神明俯视蝼蚁,充满了对生命的漠视。它巨大的身躯终于是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长约百丈,遮天蔽日。全身上下的每一片龙鳞都是栩栩如生,充满了生气,看起来竟不像是雷霆幻化而成,而是真正的生灵。 雷灵? 还是九玄金雷的雷灵? 君品玉目光灼灼地望着那条雷电巨龙,忍不住撇了撇嘴。当初自己历尽十万雷劫,才炼化了九玄金雷,后来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蕴养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麒麟雷灵,和眼前这条百丈巨龙相比,简直就是萤火与皓月争辉,不值一提。 想要培养出如此庞大的一条雷灵,不仅需要耗费无数的心血和天材地宝,更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按照君品玉的估算,正常情况下,至少需要一千年! 一千年! 这群狗大户虽然人品不咋样,但是堂堂七十二道统的底蕴,没得说。 壕无人性! 铁雄图忍不住吐槽:“上来就放大招,未免太不讲究了。” 轩辕十一很是赞同:“的确很不讲究。” 说完,轩辕十一吐气开声,调动体内元气,施展天雷八音。用纨绔子弟特有的嚣张不羁的语气嘲讽着: “张长林,拼爹算什么本事?孙贼,本世子瞧不起你。仗着自己有一个老天师的爷爷,才得了一条雷灵。不靠这条雷灵,你就是一坨注水的猪肉。君品玉一只手就能打得你这个孙子跪下叫爸爸。”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轩辕十一因为缺氧而脸色青紫,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咳嗽牵扯到身上的伤口,顿时疼得他冷汗直流,但是眼中的嘲讽和不屑,却是只增不减。 拼爹两个字,深深地戳中了张长林心中的痛点,他的面色顿时变得阴沉,目光阴鸷地望着轩辕十一。 从小到大,张长林就深知自己的天赋远远算不上出类拔萃,若不是自己投了一个好胎,有身为天师的父亲不惜代价,耗尽无数天材地宝为自己洗经伐髓;又有一位老天师的爷爷,动用关系帮他炼化了这道雷灵;他张长林在天师府中,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就连这一身的修为,也是靠着无数灵丹宝药生生堆起来的。他这一身本事,十有八九都在这条雷灵的身上,没有这条雷灵,张长林在君品玉这种真正的天之骄子面前,简直一无是处。 “轩辕十一,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张长林目光死死地盯着轩辕十一,然而后者却满不在乎地笑了:“想杀我的人多了,你张长林算老几?拼爹不如我、天赋不如我、实力不如我、地位不如我、人品不如我、才华不如我,就连泡妞都不如我。你会的我都会,你不会的我还会!我要是你,早就夹着尾巴老老实实低调做人了。” 说完,轩辕十一的掌心处电光弥漫,一只巴掌大小的金色麒麟浮现在手中。他讥讽地看着张长林:“知道这是什么?九玄金雷的雷灵。本世子兄弟送的,就问你气不气?气不气?!这样的兄弟你有吗?没有!你丫的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轩辕十一越骂越上头,越骂越激动。这时候,就算脑子再迟缓的人也听出来了,这俩人之间,有过节。 “轩辕世子和张长林之间,有过节?” 包正直心中也充满了好奇,难得八卦一次。 众人纷纷竖起了耳朵,然而玉琉璃却很罕见地闭口不谈,摸了摸鼻子,只说了四个字: “深仇大恨!” ······ ······ 张长林不再理会轩辕十一,遥遥一指,那条百丈的雷龙呼啸而下,金色的雷霆带来可怕的威压,所到之处,空间都被寸寸割裂,露出了一道道漆黑的裂缝。 君品玉一脚踹开轩辕玄霸,张弓搭箭,冷月长弓闪烁着清冷的月辉,无数月芒汇聚于一点,化作一支流光箭矢。 箭矢光芒流转,凝练宛若实质,伴随着一声孤傲的鹰啼,箭矢化作一支雪白的神鹰,朝着那条雷龙射去。 万鹰之神海东青,在这一刻,终于是显露出原本的模样。 雪白的羽翼遮天蔽日,每一根羽毛都纯白如雪,锐利的眼神冷傲不逊,纵使面对着强大的龙族,依然无所畏惧。 在那遥远的洪荒时代,血脉纯正的海东青一旦彻底成长起来,就连龙族,都是它们眼中的食物。 区区一条九玄金雷的雷灵而已。 苍云的眼中闪过不屑,翅膀极速地震荡九次,化作九道幻影穿梭在云霄,速度之快令人只能看到长长的残影,锋利的爪子划过坚硬的龙鳞,迸发出刺眼的火花。 鹰翼九逝! 雷灵空有庞大的身躯和坚硬的鳞甲,然而速度却远不如苍云。毕竟在远古时代,能够在速度上压制海东青的,也就只有传说中的金翅大鹏了。 而雷灵被海东青牵制,张长林也再无反制的能力。君品玉望着有些错愕的张长林,冷笑一声,身影闪烁来到了张长林的身后,怒苍刀狠狠地朝着张长林劈砍而去。 霸绝无匹的刀气,让张长林心生慌乱,他是一个实打实的山上人,没有莽撞人那般强韧的肉身。 所以这一刀,他接不下。 “拦住他!” 轩辕玄霸、人屠和阎王冲天而起,三人将体内元气催动到了极致,然而却依旧跟不上君品玉的速度。 飞在天空的君品玉,就像一只自由的海东青,无拘无束,无所顾忌。 “无量天尊。” 武当山道长吴子洲单手结印,下一刻竟是直接和张长林置换了位置,背后无量剑出鞘,正面对上了气势如龙的怒苍刀。 吴子洲手握无量剑,剑锋轻轻旋转一个圆润的弧度,便是卸去了怒苍刀上大半的力道。 如果说君品玉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巍巍山岳,那么吴子洲就像是山间的一缕清风。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 这正是武当山无量剑诀的真意。 吴子洲身姿飘逸灵动,剑法玄妙。和张长林这种靠着灵丹宝药堆起来的神霄境不同,仙武双修的吴子洲可是一步一个脚印,靠着自己的天赋和汗水实打实地修炼出来的。 单凭这一手无量剑诀,就足以引起君品玉的重视。 “好剑法。” 一击落空,君品玉并没有丝毫犹豫,怒苍刀回转便和吴子洲缠斗在一起。 剑走轻灵,玄奥莫测;刀法刚猛,纵横捭阖。 “剑去!” 吴子洲催动剑诀,无量剑破空而去,只见身后无数剑影浮现,化作密密麻麻的剑气长河,奔涌而来。 与此同时,轩辕玄霸、人屠和阎王一同杀到,三人在见识了君品玉恐怖的近战能力之后,不敢选择正面迎敌,只在旁边不断袭扰,使得君品玉无法专心应战。 惊魂甫定的张长林此刻气急败坏,连忙催动雷法手诀,一道古老的金色手印从天而降,向着君品玉镇压而去。 “泣血菩提!” 唐龙眼中浮现出诡异的血红,只见周身凝结出七十二颗的血菩提,每一颗菩提都散发着猩红的光芒,正是唐门十大暗器之一的泣血菩提。 每一颗血菩提,都是唐龙以五绝奇毒加上自身的精血凝练而成,纵使一品的修行者,若是没有解药,中之必死。 唐龙少年之时,就曾凭借泣血菩提偷袭一位金帐王庭的侯爵,一战成名。 七十二颗血菩提,按照九转八卦的阵势,朝着君品玉周身的弱点袭来,每一颗的轨迹都刁钻狠毒,让人无法预判。 “来得好。” 君品玉大笑,只见怒苍刀迸发出璀璨炽烈的紫色刀芒,体内的气息节节攀升,转瞬已至巅峰,身体表面弥漫着一层凝练的紫气。 《山鬼谣》第一重: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我君品玉手中有刀,心中无愧,何惧天下群雄?! 番外 前尘篇(二) 6、 小镇名叫新安,依山傍水,勉强能算个山清水秀。 君家在小镇的辈分很高。 镇子里的老百姓都得称呼君妃雪一声老佛爷,称呼君品玉一声小太爷。 君家在小镇的地位更高。 因为君家是小镇最大的地主。 几乎每家每户都要向君家交租。 状元桥下那个独臂的屠夫,是少数几个不用交租的人。 因为屠夫曾经是一位保家卫国的老兵。 那条断臂,永远地留在了残酷的边疆战场。 对于这样的男人,君妃雪一直都很尊重,甚至把状元桥下最好的一间摊位送给了屠夫,每年只是象征性地收两条猪后腿。 屠夫没有名字,性格孤僻、平日里沉默寡言。 他在小镇没有什么亲人,更没有什么朋友。逢年过节的时候,也只有君妃雪会提两瓶好酒来他这里坐一坐。 他的手就像一杆精准的秤,与人卖肉从来不切第二刀,一分不多,一两不少。 街坊四邻都叫他:屠一刀。 屠一刀瞥了一眼桌子上黄澄澄、亮闪闪的金元宝,满是横肉的脸庞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小太爷,杀猪是我这种下贱人干的。你是天生读书的材料,还是回去好好读书,将来考取状元,光宗耀祖。” 君品玉很执拗。 他找来一张小板凳,坐在摊位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屠夫。他看着屠夫用一把雪亮的剔骨尖刀轻轻松松地分解一头刚刚屠宰的生猪。刀子在猪肉中游走,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滞涩,每一次都顺着肌肉纹理和骨骼缝隙穿过。 君品玉看得很认真,眼睛、鼻子、耳朵·······整个身心都凝聚在了屠夫手中的杀猪刀。他甚至能够听到刀锋划破皮肉的美妙声音,他甚至能够感受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和谐之感。 他忽然想起了先生教过的一个故事: 庖丁解牛,游刃有余。 君品玉在屠夫的摊位前看了整整三天。 他看着屠夫杀猪、放血;看着屠夫脱毛、斩骨。从头到尾,屠夫都只用了一把刀。 第四天清晨的时候,君品玉按时来到了屠夫的摊位前。 案板上绑着一头鲜活的黑猪。 屠夫在一旁磨刀,声音嚯嚯。 案板上的黑猪瑟瑟发抖,忍不住发出哀鸣。 屠夫问:“为什么要学杀猪?” 君品玉:“因为想学。” “你母亲知道吗?” “她不支持,也不反对。” 屠夫把磨好的杀猪刀交给君品玉:“试试。” 刀比想象中的更冷、更硬、更沉。 君品玉小小的左手紧紧握住了杀猪刀,望着那头待宰的黑猪,眼神异常平静。 他脑海中浮现出屠一刀杀猪时候的样子,甚至包括了呼吸的频率、深度、肌肉的颤抖、手臂抬起的角度和眼神。 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深处。 然后—— 君品玉的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耳边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的杀猪刀上。 对准黑猪的胸口—— 一刀。 案板上的黑猪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 干脆利落。 只是抽刀的那一刻,鲜血溅了君品玉一脸,很烫,很腥。 君品玉把刀递给了屠夫,眼神很平静,呼吸也很平稳,就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已经会杀猪了。” “不,我想学你杀猪的刀法。” 屠一刀深深地打量着君品玉,瞳孔微微缩小,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你的钱,只够学一招。” “一招就够了。” 7、 小镇很小,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被街坊四邻长时间地谈论。 君家的小太爷不去上学,去学杀猪,瞬间在新安镇引起了轩然大波。 许多人纷纷挤到状元桥上,去看看君品玉的小脑袋瓜到底是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 甚至还有好事之徒专门去肉摊,指名道姓要买君品玉切的肉,尝尝到底有什么不同。 君家的族老跑到了君妃雪的面前,痛心疾首,纷纷指责君妃雪养不教母之过,竟然放纵君品玉做出如此有辱门庭的丑事。 “靠自己本事吃饭,没什么不好。你们君家的老祖宗,还要过饭呢。” 对于周围的非议和指责,君妃雪只是横眉冷对,不屑一顾。 君品玉学杀猪,学得很认真,心无旁骛。 屠夫说话算话,只教了君品玉一招。 君品玉也没有想要学习太多的招式,他不觉得在秦怀仁的面前,自己有出第二刀的机会。 这一招,名为“无回”。 一刀无回,一生无悔。 刚开始的时候,屠夫还会对君品玉指点两句,但是屠夫惊讶地发现—— 这孩子简直就是天生练刀的材料。 仅仅只用了三个月,他的出刀甚至比屠夫还要标准。 白刀子进,白刀子出。血甚至都来不及飞溅。 三个月后,屠夫带着君品玉进山,去狩猎一些小型的野兽。 野兽凶残,君品玉比野兽更加凶残。 他仿佛拥有着取之不竭的精力、用之不尽的体力和无与伦比的野性,他对危险的直觉甚至要比山里的野兽还要敏锐。 他甚至在一天早上,独自一人带着刀,悄悄摸进了山里。 黄昏的时候,君品玉浑身是血的从山里走了出来,身后拖着一头六百斤中的黑野猪。 一猪二熊三老虎。 在山里,皮糙肉厚的成年野猪才是真正的野兽之王。 残阳如血,映照着男孩斜长的身影。 男孩的脚步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沁着鲜红的血迹。 那一幕,震撼了小镇的所有人。 屠夫走到了死去野猪的尸体旁,查看伤势。 一刀毙命。 他看了看君品玉满是血污和淤泥的身躯,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君品玉把自己埋在冰雪和淤泥之中,蛰伏在野猪的必经之路上,屏住自己的呼吸、控制自己的心跳。然后当野猪经过的时候,暴起出刀。 那种机会,稍纵即逝。 但凡君品玉犹豫一下,屠夫看到的,只能是君品玉的尸体。 屠夫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君品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想要刀猎一头野猪王,简直难如登天。 就算是屠夫本人,也是练了整整十年刀,才有了这份能力。 屠夫把君品玉带回了家,看着君品玉娴熟地分解猪肉,热情地把这难得一见的美味免费送给小镇的居民;看着那些居民欢欢喜喜地提着肉和骨头回家。 君家不缺钱。 可是小镇的很多人家,就缺这一口过冬的肉。 黑夜降临,万家灯火,炊烟袅袅。 君品玉拿着一对野猪獠牙走进了屋里,放在了屠夫的桌子上。 比匕首还要锋利;比钢铁还要坚硬。 “师父,新年快乐。” 这一句祝福喊进了屠夫的心坎儿,内心深处只觉得有一块地方软软地塌陷了下去。 屠夫是个粗人,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缓缓地掏出一个牛皮包。 “怕死吗?” “不怕。” “为什么?” “李先生说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屠夫很满意地点点头,打开了牛皮包。 包裹里是一本书。 “这本书很重要,你必须一字不落地背下,然后烧了。这辈子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你看过这本书。” 屠夫的语气很严肃。 君品玉掀开扉页,三个端凝沉雄的大字跃入眼帘。 《山鬼谣》。 山鬼,上山下鬼。 男儿在世,背负家国,重如山岳,当仁不让,九死无悔。 故,此心许国,此身成鬼。 8、 屠夫死了。 这个鏖战过边疆,背负万千伤疤的背嵬军老卒,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冬天,死在了新年的前夜。 他死的很安详,眼中含泪,嘴角带笑,手中还拿着一瓶断肠红。 君品玉终于明白,不要让第二人知道,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够保守秘密。 床头留着一把君品玉从未见过的短刀,那一对獠牙,被屠夫雕刻成了刀鞘。 下面压着一张纸。 “从来忧国之士,都是千古伤心之人。” 君品玉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原来屠夫,什么都知道。 屠夫没有家人、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君妃雪赶来,帮着屠夫操办了后世。 君品玉跟随在阿娘的身后,一言不发,甚至连眼泪都不曾流出。 悲莫悲兮生别离。 小镇里的人指指点点,都说君品玉过于冷酷。 然而却只有君品玉一个人,为屠夫守灵,整整七天七夜。 那一本《山鬼谣》被君品玉烧成了灰烬,手中紧紧地攥着屠夫留下的杀猪刀。 重如山岳。 9、 小镇不能没有屠夫。 七岁的君品玉继承了屠夫的摊位,每日起早贪黑,练刀、杀猪、读书。 周围的人都发现,那位胆大包天的小太爷,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像死去的屠夫。 他们不知道,君品玉在等。 等一个机会,也在等一群人。 等人的时候,人不会来。 可是君品玉依旧很有耐心,默默地等待着。 命运没有让君品玉等待很久。 某一天,小镇忽然来了一群很奇怪的外乡人。 他们穿着银白色的皇家侍卫服饰,戴着能够遮挡眼睛的兜帽。衣服上用银线绣出流云的图案。 他们仿佛行走在渺茫的云端,不曾发出一点儿声响,周身涌动着一道道奇异的气流,动作优雅而迅捷。 当这群人出现在新安小镇的时候,镇子上的狗都不敢喘气。 因为他们是风语者。 大端朝最神秘也是最可怕的情报组织。 风语者直接找到了君品玉,拿出了李景然和屠夫的画像:“听说这两个人,跟你很熟?” “是的,他们是我师父,一个教我读书,一个教我杀猪。” 君品玉很平静,也很坦然。 “他们人呢?” “一个走了,一个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前。” 风语者很是气愤,气愤自己又一次扑空。他们闯进了屠夫的家里,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 一位风语者抓起了君品玉的手腕,将一道真气输入到他的体内,一番细细的探查之后,这位风语者眉头一皱,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如何?” “队长,这个小家伙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都不曾通灵。” “普通人?” 小队长不相信,亲自探查。片刻之后同样眉头紧皱,仔细地打量着君品玉,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 屋内的二人掘地三尺,却最终一无所获。 他们颓丧地走出屋子,冲着队长摇了摇头,显得很失望。 小队长看到了君品玉手中的杀猪的和围裙上的碎肉,也看到了肉摊旁摆放的《论语》,摩挲着下巴:“又会读书,又会杀猪,倒是合适。” “小娃娃,跟我们走吧,我们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只要你争气,将来锦衣玉食,飞黄腾达。比在这里杀猪可要有出息。”小队长说得天花乱坠,大饼画的又圆又好看。 “我可以不去吗?”君品玉装出弱弱的模样。 “不能。” “那我可以带着它们吗?” 君品玉指了指手中的杀猪刀和《论语》。 小队长一把抢过,仔仔细细地查验了一番,确定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铁刀和书籍之后,答应了君品玉。 番外 前尘篇(三) 9、 被风语者带走,是君品玉计划的第二步。 身为秦人凤的爪牙,风语者除了暗中帮助秦人凤的死士清除异己,还负责四处搜寻合适的孩童,加以血腥残忍的训练,成为秦人凤的死士。 只有成为秦人凤的死士,才能有机会接触到秦家的核心成员。 这是一步险棋,但是君品玉赌对了。 这一路上,君品玉不哭、不闹、不问,给饭就吃,给水就喝。 安静地就像一个傀儡娃娃。 小队长对于君品玉很满意,语气也变得温和。 他们是坏人,可是他们还不够坏。 对于小孩子,总是还残留着最后一点人性的善良。 君品玉被带到了黄泉。 灰暗的天空、阴冷的寒风、暗红的光线。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化不开的血腥味。 眼前是一座庞大阴冷的城堡,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古老的巨大坟墓。 君品玉知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黄泉古墓。 如果他没有推断错误,这里,就是秦仁凤训练死士的地方。 重逾千斤的青铜大门缓缓开启,里面走出一个如同白色幽灵一样的女人。 如雪般苍白的皮肤、如雪般苍白的发丝、如雪般苍白的眼眸。 雪白的纱裙宛若浮动的雾气,笼罩在女人的身旁。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君品玉就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寒冷。 女人的声音犹如更古不化的寒冰,隐隐充满了愠怒: “你们迟到了三天。” 小队长立刻满头大汗,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意:“无常大人,我们这次可是找到了一个好苗子。” 白无常雪白的眼眸凝视着君品玉,君品玉立刻如坠冰窖,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了。 “嗯,还不错。” 白无常点了点头,小队长立刻松了一口气。他深知白无常眼高于顶,能够让她说出一句还不错,已经算是极高的评价了。 他擦了擦脸上额头的汗水,转身就要离去,然而却鬼使神差地转过身,笑着叮嘱道:“小子,要想活着离开黄泉,就得好好听话。” “多嘴。” 白无常不经意地瞪了小队长一眼,一众风语者立刻被吓得落荒而逃。 10、 君品玉跟随着白无常进入了黄泉古墓之中。 古墓依山而建,山道崎岖,一侧峭壁写着两个血淋淋的大字: 黄泉 一笔一划,都仿佛在向下滴血。 狭窄的小道上,随处可见腐烂的白骨和碎裂的尸体。 许多尸体甚至都还是半大的孩子。 君品玉曾经想象过地狱的样子,只是眼前的景象,似乎比真正的地狱还要恐怖。 “害怕吗?” 白无常盯着君品玉的眼睛,那双只有眼白没有瞳仁的眼睛显得格外渗人。 君品玉平静地回答:“不怕。” “为什么不怕?” “不怕就是不怕。” 白无常对于君品玉的回答很满意。她收走了君品玉的杀猪刀和《论语》,淡淡地说道:“等你能够活着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会把这两样东西还给你。” 君品玉没有反抗,也反抗不了。 他被白无常带到了一间空旷寒冷、四面漏风的大厅。 大厅里还有许许多多半大的孩子,粗略估计得有一千人,看起来又瘦又弱的君品玉,是其中个头最矮的一个。 这群孩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好奇,显然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白无常把君品玉交给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那女子穿着一身桃红的衣裙,就像一朵盛开在荒野之中的烂漫桃花,看起来与这残酷的黄泉格格不入。 “我叫小桃,从今天起,是你们的老师,你们可以叫我小桃姐。我去给你们准备晚饭,时间可能有点儿长。你们安静地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更不要说话哦。” 小桃姐的声音很好听,清脆圆润,就像一颗颗珍珠掉落玉盘发出的声音,动听又悦耳,瞬间拉近了自己和孩子们的距离。 爱美是一个人的天性。 谁不喜欢这样一个长得漂亮、声音甜美的大姐姐呢。 尤其是在黄泉这种恐怖阴森的地方,小桃姐简直就像从天而降的天使。 君品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躲在角落里,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阿娘说了,出门在外,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先生也说,故事中的妖魔鬼怪在吃人之前,大部分都很美。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冷风如刀。 大厅很冷,深入骨髓的寒冷。 孩子们不一会儿就被冻得直跺脚,不断地哈着热气,开始窃窃私语,最后声音越来越大,他们开始抱怨为什么还不送饭。 君品玉始终像个木头人一样杵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一样。 这里是黄泉,是为秦人凤培养死士的地方。 史书上明确记载,身为死士,就是要无条件服从。便是要你去死,也不能有半分犹豫。 他心里始终记得那个小队长临走前的交代:好好听话。 刚刚小桃姐也说了,不要乱跑、不要说话。 不听话的后果是什么,君品玉不知道。不过看着一路上的尸骨如山,他隐约能够猜到。 身边的一个小男孩忽然杵了杵君品玉的胳膊,小声说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听说,这里很可怕的。我们会不会死啊。” “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是个哑巴?” “大家快过来看啊,这里有个哑巴。” 小男孩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大陆,大声叫嚷着,随即立刻引起了哄笑。周围的孩子纷纷围拢过来,指指点点,声音充满了嘲讽和讥诮,看着君品玉的目光就像看到了一个异类。 君品玉纹丝不动,任凭那些污言秽语像脏水一样泼到身上。而这般默不作声的姿态落到这些稍大的孩子眼中,就显得君品玉愈发软弱可欺,言语愈发放肆起来,举止也更加粗鲁。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许多孩子都已经腿脚酸痛,左摇右晃。 两拨孩子忽然发生了争执,扭打在一起。 场面瞬间被点燃了,围观的、起哄的、助威的········吵吵闹闹,人声鼎沸。 依旧没人阻止。 小桃姐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这无疑助长了那些调皮孩子的胆气。 “砰!” 一声震天巨响,沉重的青铜大门被野蛮地一脚踹开。 小桃姐推着长长的餐车走了进来,身后是一群身材雄魁如铁塔,披坚执锐的重甲武士。 每一个武士都背负着硕大的战锤,全身笼罩在坚不可摧的黑色盔甲之中,狰狞的面具下透着一双双凶狠的眼睛,散发出凛冽的煞气。 他们的眼神就像荒野上的豺狼,凶狠、残忍、无情。 小桃姐依旧笑靥如花,只是那声音,却无比冰冷残忍: “不听话的小孩子,可是要受到惩罚的哦。” 11、 孩子们很快就明白,小桃姐口中的惩罚是什么。 黑甲武士蛮横地冲进人群中,找到了那几个带头打架的孩子,大手捏着孩子的脑袋,一声狞笑,几个孩子的脑袋被硬生生捏爆。 顿时,脑浆四溢,鲜血直流。 滚烫的鲜血从黑甲武士的双手滴落,大厅里还回荡着惨叫和哀嚎。 人群中立刻有人被吓破了胆,发出惊叫。 然后,那些孩子同样被黑甲武士抓了出来,一锤子砸成了肉酱。 大厅里瞬间恢复了安静,静得能够听到每个人慌乱的心跳声。 小桃姐修长白皙的手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刚刚说话的,自己乖乖站出来。” 人群中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有几个小孩子乖乖地站了出来。 “小孩子不能撒谎哦,撒谎是要受到惩罚的。” 听到惩罚二字,又有一群孩子急忙站了出来,瑟瑟发抖。 “没有了吗?” 小桃姐又看了一眼,只是这一次,再也没人站了出来。 等了一会儿,小桃姐径直走到了君品玉的身边,指着刚刚嘲笑他的小男孩问道:“他刚刚有没有说话?” 小男孩拼命地摇头,像拨浪鼓一样。 “我没问你。” 小桃姐挑起君品玉的下巴,轻声细语,一颦一笑都散发着勾魂夺魄的魅力。 男孩向君品玉投来了哀求的目光。 君品玉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小桃姐又问道:“那他有没有欺负你?” 君品玉只是摇头。 小桃姐手指了指,都是刚刚嘲笑过君品玉的孩子: “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们哦,只要你承认,他们刚刚欺负了你。” 君品玉继续摇头。 “他们那么欺负你、辱骂你,不恨他们吗?” 君品玉还是摇头。 “我允许你说话。” 君品玉终于是开口,语气平静如常,没有丝毫恐惧: “我会对弱者心怀恨意,有的只是怜悯而已。” 小桃姐的眉毛挑起一抹惊讶的弧度,终于是认认真真地审视着面前这个瘦弱的男孩。 “有趣。” 小桃姐满意地点了点头,走过了君品玉的身边。旁边的小男孩身体忽然僵住了,然后,他的身体还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但是头颅“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滚到了君品玉的脚边。 脖子上碗口大小的血洞,仿佛一口热泉,往外汩汩地冒出粘稠甜腻的鲜血。 死亡的阴影从头顶笼罩而下,周围不断卷动着寒冷的气息。 “不听话的孩子,今晚没有饭吃,还得把地面打扫干净。” 小桃姐依旧笑意盈盈地说着: “至于听话的孩子嘛,可以好好地享受今晚的这顿晚餐。” 第六十八章 丧魂曲 正邪两派八位从一品的大修行者一同出手,天地间内的元气瞬间沸腾起来。汹涌的元气风暴化作罡风猛烈地席卷。 沉寂了多年的远古圣物万里长城在这一刻被惊醒,晶莹明润的光芒犹如水波流转,像一层薄薄的“水膜”覆盖在帝关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狂暴凌厉的元气罡风犹如刀削斧凿,却只能溅起一点点轻微的涟漪,无法对帝关内的建筑和生灵造成一点儿伤害。 大秦帝国已经很多年不曾出现过如此壮烈的战斗场面,正邪两派联手围攻一位不满十八岁的少年郎,每一招都倾尽全力,直奔要害。 君品玉的肉身虽然经过流沙河的淬炼,但是还没有强横到能够硬抗八人的联手合击。 但是他想要扭转局面,就必须要粉碎这次的进攻。 当《山鬼谣》在体内运转的那一刻,君品玉的心跳渐渐变得慢了起来,明亮的瞳仁变得异常专注。在这一刻,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无声之中,风声、杀声、喊声········所有的声音都从耳边消失。 他全部的注意力和反应力都已经提升到了极致,全身的肌肉都已经绷紧,像被拉到极致的弓弦,眼中除了那些令人目眩神迷的道法神通,再无其他。 在八位从一品高手的绝杀之下,同等境界之中,这世间几乎不可能有人能够活下去。 然而君品玉就是要把这不可能变成可能。 这八人虽然实力强横、而且个个身怀顶级的道法神通,但是毕竟是第一次联手,彼此之间的配合还没有达到天衣无缝的程度。 八人的攻击,有先有后,虽然间隔的时间极短,然而这一点细微的时间差,就是破局的关键。 机会,稍纵即逝。 君品玉必须要抓住这绝无仅有的生机,进行一次大胆而疯狂的搏杀。 紫色的元气化作焰浪缭绕在君品玉的体表,连带着怒苍刀都染上了一层妖异的紫芒。转眼之间,剑气长河已至。 每一滴水都是一柄剑,每一朵浪花都蕴含着凌厉的剑气。剑影漫天,无处不在,剑气纵横,潇洒恣意。 武当山的无量剑诀,已经被吴子洲修炼至大成。 怒苍刀呼啸而出,刀芒与剑气交织的那一刻,雄浑如大海的元气瞬间爆发出来,将整个剑气长河包裹起来。 君品玉一声暴喝,手臂的青筋犹如虬龙般凸起,双眼爆发出璀璨的光芒,竟是在一瞬间将整条剑气长河挑了起来,一招亢龙有悔,刀身在身后旋转出狂野霸道的弧度,引动剑气长河朝着身后而去。 七十二颗泣血菩提与无量剑气碰撞的那一刻,发生了剧烈的爆炸,轰鸣如雷,不绝于耳。然而泣血菩提毕竟是暗器,那里能够和无量剑气相碰?不过是顷刻之间,唐龙辛苦修炼出来的泣血菩提在无量剑气之下化为齑粉。 然而源源不断的剑气依旧朝着唐龙奔腾而去,唐龙眼中惊骇。 他是杀手,擅长偷袭暗杀,却不擅长正面战斗。哪里能够挡得住一位武当山大剑修的剑气长河? 关键时刻,唐龙本能地选择了自保,施展身法,选择躲避。 他这一躲,不仅失去了杀死君品玉的最好机会,还让原本的包围圈瞬间出现了一个缺口。仅仅躲避的这一刻,君品玉立刻扭转身形,一记游龙归海,怒苍刀朝着轩辕玄霸斜砍而去,攻其必救。 霸烈的刀芒仿佛闪电划过虚空,令轩辕玄霸心悸不已,被迫加起烈阳槊格挡。谁知两件兵器交锋的那一刻,君品玉陡然松手,怒苍刀借助着烈阳槊转了一圈,青苍冷硬的刀柄重重地击打在轩辕玄霸的后背上。 轩辕玄霸一个趔趄,顿时觉得后背的骨头都要碎裂,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怒苍刀脱手的那一刻,人屠和阎王的攻击同时到来。君品玉双掌横推,在半空中和二人对了一掌,同时身体借力向上飞跃,以一种极其夸张的柔韧性躲开了林枫的攻击,随后凌空无影脚,重重地踢在林枫的身上。 一脚,护身元气被破; 两脚,护体灵器碎裂; 三脚,胸部骨断筋折; ·········· 每一脚都下了死手,可怜的林枫不过是一位炼气士,肉身哪里扛得住这般粗暴的攻击。踢到第四脚的时候,他的胸膛就已经深深凹陷,血肉模糊。 “九天引雷术!” 张长林大喝一声,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对准君品玉。然而君品玉却是不慌不忙,双腿灵活地夹起林枫,身体弓成一个夸张的弧度,随后把林枫的身体踢到了那道落雷之上,同时身体在空中飞速旋转,右手张弓搭箭,一支流光箭矢朝着张长林射去。 这一箭的角度极其刁钻,再加上张长林本就不擅长近身搏战,顿时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关键时刻,无量剑飞到了张长林的面前,挡下了这必杀的箭矢。 “可惜。” 君品玉身轻如燕,轻飘飘地落在了黑色王旗之下,右手一招,怒苍刀自动回到了手中,目光平静地望着吴子洲。 林枫的身体软软地落在君品玉的身前七步,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瞳孔开始涣散,胸膛血肉模糊,鲜血不停地从口中喷涌而出,已经陷入了昏迷。 吴子洲的脸色铁青。 他没想到,正邪两派八位从一品高手围攻一位巅峰神将的少年,居然还被反杀了一个。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无论是虎贲军还是桃源弟子,这一刻都是目瞪口呆,脑海中不约而同冒出一个想法。 这个少年,还是人吗? 不少虎贲军眼中露出了退怯之意。 他们不怕死,不代表他们愿意去死。 尤其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和错误的敌人进行一场错误的战争。 身为军人,他们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可是他们更清楚,孰是孰非、谁对谁错。 虎贲军的剑,是用来杀敌的。 不是用来杀自己人的。 感受到了士气的低沉,轩辕龙阳轻轻咳嗽,目光冷漠地扫视过众人。 视线所到之处,虎贲郎纷纷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 ······· 老槐树下,二胡声更加凄凉哀伤。 像是情人诉说着相思;又像是故人倾诉着忧愁。 君品玉拖着怒苍刀,刀身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的脚步沉稳而坚定,每向前一步,都让人心神为之一颤。 君品玉向前一步,虎贲军就向后一步。 君品玉向前七步,虎贲军就向后七步。 直到忍无可忍的轩辕龙阳怒吼:“再退一步者,杀无赦!” 被君品玉威严吓到的虎贲军,这才停止了脚步。强忍着心中的恐惧,面对着君品玉。 君品玉一脚踩在了半死不活的林枫头上,微微用力,就把林枫的脑袋瞬间踩爆,然后怒苍刀指着轩辕龙阳,冷声道:“别急,下一个就是你。” 轩辕龙阳的心沉入到了冰点,双手忍不住轻轻颤抖。尤其是在望着君品玉那双紫色的眼眸时,这种畏惧更加强烈。 他故作镇静地说道:“你放肆。” “我是天生的——” 戛然而止。 君品玉面色陡然通红,然后单膝跪地,双耳发出一声嗡鸣,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一种恶心而阴湿的恐惧毫无预兆地从君品玉的内心深处升起,让他忍不住弯下腰,甜腻的鲜血从喉咙深处源源不断地上涌,体内的气血在这一刻竟有一种近乎失控的感觉。 阴冷森然的感觉从背后袭来,仿佛有一支冰冷滑腻的鬼手深入自己的元神,猛烈地撕扯着头皮。 元神攻击? 君品玉感受到了一种极其扭曲、诡异、变态的元气。他豁然转身,双眼死死地盯着老槐树下的乞丐。 穿着破烂的老乞丐缓缓地“站”了起来,整个人的身体呈现出说不出来的扭曲感,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族。他茫然地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瞳孔混乱而迷茫,看不见任何焦距。 然而诡异的是,无论你从什么角度看他,都感觉他在直视着你。他的视线好像一张粘稠的无形的大网,把君品玉彻底笼罩起来。 凄凉诡异的二胡声,好像好像滑腻冰冷的黑色粘液,不断侵蚀着君品玉的元神,以至于他的视线都变得扭曲起来。 “该死,情报有误。乞丐已经修炼成了丧魂曲。” 玉琉璃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愤怒之色,瞳孔之中隐藏着深深的担忧:“君品玉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丧魂曲的攻击,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因为精神错乱而变成失控的怪物。” “山主!” 铁雄图神色骤变,拔出腰间的弯刀架在了普渡的脖子上。虽然有着普渡的庇护,他们不受丧魂曲的干扰,但是铁雄图对于这位老和尚可是没有一点儿好感,冷冰冰地说道:“放我们出去,不然我杀了你!” 普渡上人淡淡说道:“现在出去,你会死。” “天罡狼骑,同生共死。” 铁雄图一个眼神,天罡狼骑纷纷拔出弯刀,大吼道:“同生共死!” 第六十九章 疯狂的序曲 愤怒的铁雄图拔出漆黑的弯刀,调动全身的元气朝着前方的金光屏障砍去,然而这金光乃是一位一品九重天的超绝强者施展,铁雄图不过是天人境大成的莽撞人,纵使拼尽全力,也难以撼动分毫。 “贼秃驴,放老子出去!” 面对铁雄图的辱骂,普渡上人依旧沉默无言,平静的面庞无悲无喜,好像一尊被供奉在寺庙中的金身佛像。 目光深处,悲天悯人。 只是这份悲悯,半点都不曾落在君品玉的身上。 “都tm瞎吵吵什么,我还没死呢。” 君品玉强忍着眩晕和恶心站了起来,反手一挥,一道凌厉的刀气朝着乞丐激射而去。 乞丐的身体被生生切成了两半,然后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只见那躯体之中,没有血肉、没有骨骼、更没有五脏六腑,就好像一张能够行走的人皮,看得人心底冒出阵阵寒气。 丧魂魔音愈发诡异凄凉,好像附骨之蛆在不断侵蚀着君品玉的元神、吞噬着他的理智。他俊美的面庞开始浮现出一条条青黑色的静脉,看上去就像是魔纹一样,明亮的双眸深处也渐渐升腾起一团团黑色的雾气。 手臂上那朵邪恶的曼殊沙华在这一刻竟好像有了生命一样,一点一点缓缓绽放。那些源自黄泉生死棺的邪气怨念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与丧魂魔音共同侵蚀着君品玉的元神。 此时此刻的君品玉就像是一叶残破的扁舟,在风暴的中心苦苦支撑,稍有不慎,就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君品玉的眼前浮现出许多光怪陆离的恐怖场景,耳边更是传来许多恶魔猖狂的大笑。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好机会。” 当君品玉再一次跪倒的时候,天干死士团瞬间出手。三道漆黑的身影宛若黑色的闪电,朝着君品玉杀来。 “小心啊。” 众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关键时刻,多年残酷搏杀锻炼出来的本能在这一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身体横移,堪堪躲过这三人的绝杀,然而前胸和后背依旧留下了数道狰狞的伤痕,鲜血直流,深可见骨。 强烈的疼痛刺激让君品玉瞬间恢复了一些清明,脑海中的眩晕和恶心也在剧烈的疼痛面前减弱了几分。 只是天干死士已经被培养成了完美的杀戮机器,十位一体,各司其职,紧密配合。前面三人的攻击落空,后续七人立刻补位,展开对君品玉的绝杀。 这十人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即便是以玉琉璃的眼力,也仅仅只能看到一道道黑色的残影。 天干死士团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一击、斩尽杀绝。 一道道攻击落在君品玉的身上,他的身体顿时就像断线的风筝,无力地倒飞出去。眨眼之间,已经是血肉模糊、骨断筋折,全身上下竟是找不到一处完整的血肉。 鲜血,从君品玉的体内咕咕流出,染红了这一地的白雪,那一抹红是如此刺眼、又如此让人绝望。 “噗嗤!” 一柄晶莹如水晶的长剑从天而降,死士甲冷漠地洞穿了君品玉的心脏,随后长剑扭转,凌厉的剑气直接把君品玉的心脏绞碎。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飘扬的黑色王旗,眼睛微微眯起,本就残破的黑色王旗瞬间炸裂。然而,他单手捏着君品玉的脑袋,将他的身体提了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的脖子拧成了麻花。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骨头折断的声响犹如恶魔的低语,清晰地回荡在众人的耳边。 普渡上人眉头紧皱,对于天干死士这种极其凶残的手段表示反感,却并未说些什么。 “山主!” 铁雄图睚眦欲裂,天罡狼骑也纷纷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将天干死士碎尸万段。 “秃驴,放我们出去!” 铁雄图抽出腰间的弯刀,朝着普渡上人砍去。 阿离耶身影一闪,只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了漆黑的弯刀。然后微微用力,弯刀瞬间脱手,阿离耶只是手指轻轻一弹,刀身在半空中转过优美的弧度,准确无误地落入了皮革的刀鞘内。 “冷静一点,铁雄图。” 玉琉璃轻声说道:“相信你们的山主,他是一个说到做到的男人。” ········ ········ “真狼狈啊,少年。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吗?” 黑暗中,有一道冷漠威严的声音在君品玉元神深处响起,语气之间满是讥诮和嘲讽: “你住在我的身体里,该交房租了。” 君品玉冷漠地说道:“我需要力量。” 死士甲的剑气摧毁了他的肉身,乞丐的丧魂魔音侵蚀了他的元神。 此刻的元神就像一个残破的瓷器,摇摇欲碎。 “力量不会凭空获得,有舍才有得。” 声音宛若恶魔的低语,回荡在君品玉的耳边:“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你需要什么?” 君品玉眼中闪过一抹疯狂。自从十二年前的那场失败在他的内心深处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从那一天开始他对于胜利就变得极其偏执。 天狼山主君品玉,可以死,不可以输。 更不可以失败! “想要战胜恶魔,就必须要变成恶魔。” 声音继续说道:“你不需要借助我的力量,你的体内原本就流淌着疯狂的血。只是你的内心,一直在抗拒这种力量。” “舍弃高贵的人性吧,君品玉。以妖兽的姿态活下去!” ········ ········ 死士甲盯着君品玉的尸体。 明明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迹象,但是却感受不到属于尸体的绝望。 这种不协调的感觉,让死士甲极其不舒服,右眼下意识地跳动,仿佛是某种不详的预告。 “还真是·········痛啊。” 脖子都被拧成麻花的君品玉忽然开口。当他说出那句话之后,天地之间,已经染上了妖异的血红。 世界在这一刻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只剩下了厚重的黑和血腥的红。 君品玉的“尸体”忽然诡异地站了起来,全身的肌肉逐渐膨胀、膨胀、再膨胀,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就撑爆了原本的衣服。 这一切看上去就像是触发了某种古老而又邪恶的诅咒。 被拧断的脖子一点点复原,体表的伤势也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愈合着。新生的粉嫩血肉不断填充着原本的伤口,棱角分明的肌肉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和厚重的坚硬感。 宽阔壮实的胸膛,传来强劲的心跳声,宛若古老的战鼓,回荡在寂静的天地之间。 一道道神秘的刺青,在君品玉的体表浮现,最终在后背处汇聚,远远望去,他雄壮的背影就像是狰狞恐怖的恶魔。 君品玉缓缓睁开了眼睛。 原本晶莹清澈的眼眸,此刻已经染上了浓浓的血红,紫色的瞳仁冷漠而威严,看不到一点儿属于人的情感。他的体表升腾起紫色的元气火焰,然后火焰逐渐变得像鲜血般腥红。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也变成了深红之色,看上去就像从地狱深处走出来的修罗魔神。 天地之间,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古老、傲慢、霸道的凤鸣。 当这声凤鸣响彻之时,蛮荒深处的所有大妖齐齐顿时心有所感,齐齐抬头。 一种无法形容的威严,弥漫在天地之间。所有蛮荒妖族的血脉深处,隐隐有着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开始复苏。 “君品玉觉醒了远古不死鸟的力量。” 正在妖皇山中沉眠的凤九霄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惊喜之色。按照原本的计划,君品玉应该在九次涅盘之后才能觉醒不死鸟的血脉之力,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导致血脉力量提前觉醒。 不管怎么说,这对于凤九霄、对于蛮荒妖族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断绝无数岁月的不死鸟血脉再一次复苏,这也就意味着,各自为政的蛮荒妖族将会结束漫长的分裂,迎来全新的一统。 虽然距离那一天还很长,但是毕竟有了希望。 ········ ········ 此时此刻的君品玉,全身都散发着暴虐、嗜血、疯狂和杀戮的气息。这种气息传递到怒苍刀的身上,整个怒苍刀也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 原本青苍冷硬的刀柄变成了深邃纯粹的幽黑,刀身也变成了暗红色,整把大刀变得愈发古朴、简约、霸道。 没有花纹、没有浮雕、也没有装饰,简单至极。 对于怒苍刀的这种改变,君品玉很是满意。在古老的传说中,只有当怒苍刀真正认主的那一刻,才会心甘情愿地为主人改变。 一道漆黑凝练的虚影在君品玉的身后缓缓浮现,那虚影的面容被黑雾遮挡,看不真切,然而当它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沉重至极的压迫感。 无论是天干死士还是那些名门正派的强者,此刻面色彻彻底底变得凝重。就连普渡上人,终于也不再捻动手中的佛珠,缓缓睁开了眼睛,默默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怒苍刀魂面对着苍茫天地,发出了一声野兽似的咆哮! 第七十章 血腥的杀戮 暗黑与血红交织,宛若修罗炼狱。 君品玉就像是一头从远古蛮荒深处复苏的绝世凶兽,狂野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原本精壮的九尺之躯,此刻变得魁梧如铁塔,闪烁着黑色精铁的坚硬光泽。他的气息犹如最凶残最暴虐的野兽,眸子泛着嗜血的凶光。 没人知道君品玉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变化,但是毫无疑问,这种形态下的君品玉,气息比起之前强横了十倍不止。 “这家伙还是人吗?简直就是个怪物。” 轩辕龙阳全身不可遏制地战栗着,内心的恐惧像瘟疫一般蔓延。这一刻,一向心比天高的轩辕龙阳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和君品玉这些顶级天骄之间,差了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这种差距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终其一生都无法弥补。 “霸哥·········我们先撤吧。” 轩辕龙阳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他自认为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绝代智将,看不起那些只知蛮干的莽撞人。然而在现在的局面下,所有的心机、手段、阴谋都已经变得苍白无力。 要么逃,要么杀死君品玉。 只是—— 望着眼前怪物一样的君品玉,轩辕龙阳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杀死君品玉? 可能吗?! “撤?你能撤到哪里去?” 轩辕玄霸一手指着坐在轮椅上的轩辕十一,一手抓着轩辕龙阳的衣领,眼神阴狠:“今天不把轩辕丹青杀了,日后轩辕丹青成为圣王,我们都得死。” 说完,他的眼中浮现出决绝之色,从怀里拿出一颗黑色的丹药,吞入口中,然后双手结印,怒吼道:“虎贲军,列阵!” 这一声怒吼,唤醒了虎贲军沉睡的肌肉记忆。八千多幸存的虎贲郎排成九曲盘龙阵,齐声怒吼,战意昂扬,直冲九霄。 一道道黄金的战意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涌入轩辕玄霸的体内。那些光芒在轩辕玄霸的操控下,化作一尊雄魁如山岳的金甲战神。 手握重剑、顶天立地、气势威严。 “这家伙还是个战阵师?” 玉琉璃很是惊讶,能够操纵战意的战阵师可是极其罕见。即便是在桃花源内,所有战阵师加起来也不超过一百人。 轩辕十一盯着凌空而立的轩辕玄霸,眼神微冷,缓缓地摇头:“他不是战阵师。他只是借助了玄阳龙丹的药力短暂地获得了操纵战意的能力。” “嗑药啊。” 玉琉璃点点头,忽然笑了:“看来你这位霸哥,是要玩命了。” “是啊。他的肉身和元神根本承受不住八千虎贲军的战意,等到玄阳龙丹的药力结束,轩辕玄霸不死也得重伤。这本是他最后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手段,没想到,居然会被君品玉逼到这种程度。” 轩辕十一感慨不已。 谁能想到,叱咤风云数十年的轩辕玄霸,居然会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郎逼到这般境地。 “其实结局早就注定了,不管他磕不嗑药,都一样。” 玉琉璃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显得很是轻松:“这帮头脑简单的可怜家伙,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多么可怕的怪物。” “怪物?” 轩辕十一莞尔: “你不也是吗?” 玉琉璃凝视着君品玉的背影,目光复杂,喃喃道: “是啊,我们都是怪物。” ········ ········ “准备好谁先死了吗?” 君品玉笑的狰狞,然后双腿骤然发力,仿佛猛虎出笼,向着眼前的十几位高手冲了过去。 “我来正面牵制,你们找机会。” 吴子洲的全身都笼罩在极端凌厉的剑气之下,正面迎战君品玉。手中的无量剑幻化出万千剑影,转瞬之间,就已经在君品玉的身上连斩近百次。 只是那能够劈山断岳的斩击,却没能对君品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仅仅只在皮肤上留下了几道白色印痕而已。 “道长挠痒痒的本事,很不错啊。” 君品玉嘲笑着,手中怒苍刀仿佛在一瞬间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出现在了吴子洲的面前。 吴子洲的瞳孔骤然缩小,只来得及用无量剑护住要害。 狂暴的刀气野蛮地撕裂了吴子洲的护体元气,恐怖的力量传来,无量剑顿时承受不住,浮现出一道裂纹。而吴子洲本人也因为这一刀而重重地倒飞出去,双膝跪地,脸色苍白,口中血流不止。 仅仅一刀,就已经身负重伤。 如果不是吴子洲道法精深、体内元气精纯,只怕现在已经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了。 野兽姿态的君品玉,肉身的力量,已经超越了人族的极限。 “老吴!” 轩辕玄霸双眼瞬间红了,他和吴子洲可是真正的生死兄弟。原本吴子洲应该是在武当山上潜心修炼、问道长生的,然而听说轩辕玄霸要围杀轩辕丹青,吴子洲便不顾清规戒律,连夜下山前来。 二人之间,生死相依。不是亲兄弟,却比亲兄弟还要亲。 只要一句话,吴子洲可以为轩辕玄霸做任何事,哪怕是赴死。 轩辕玄霸忽然后悔了。 他后悔把兄弟拉入到这场权力和阴谋交织的漩涡之中。可是这世间良药万方,唯独缺了一味后悔药。 悔恨和愤怒在心底交织,轩辕玄霸红着眼睛,操纵着金甲战神朝着君品玉杀来。 只要杀了君品玉和轩辕丹青,一切就都结束了。 “就这?” 君品玉冷笑一声,怒苍刀魂身躯暴涨,转眼间已经变得和金甲战神一般大小。刀魂挥动着怒苍刀,悍然迎战金甲战神。 两尊庞然大物以一种极其吸引眼球的方式战斗着。 地动山摇。 而吴子洲受伤之后,人屠和阎王立刻补位,正面牵制着君品玉,唐龙、林枫、张长林三人从旁袭扰,天干死士团调整战术,再一次展开对君品玉的围攻。 无数道法神通涌现,帝关深处仿佛过年一般,升腾起一团团绚丽耀眼的烟花。 只不过,现在的君品玉就像是疯狂的野兽,一举一动毫无章法,完全是靠着最纯粹的直觉和最原始的本能进行战斗。 天干死士的速度已经提升到了极致,然而却连君品玉的衣角都摸不到。 人们只能够看见一道道黑色的残影,恍惚间仿佛有无数个君品玉出现,令人分不清真假。 “人屠?杀了几个人啊就敢称自己为人屠?” 君品玉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人屠的耳边,后者心中惊骇,下一瞬间便有一阵剧痛从脚踝处传来。只见君品玉两只大手野蛮地抓住了人屠的脚踝,然后用力一扯,已经是巅峰神将的魔宗人屠在一瞬间被生生撕成了两半。 那血腥的场景,震撼了在场所有人。 然而这仅仅只是疯狂杀戮的开始。 从一开始,君品玉就没打算让这些人活着离开。 他要把这些人,全部杀光。 暴虐的杀意,充斥着血红的眼眸。 听雨轩的林枫、唐门的唐龙、魔宗的阎王········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修行者,都被君品玉以极端残忍血腥的方式杀死。 林枫的身体被拧成了麻花,唐龙的脑袋被砸进了肚子里、至于魔宗的阎王········ 双手双脚被一点一点扯断,变成了人彘。 “好凶残啊。” 玉琉璃两眼冒星星地望着君品玉:“简直就像是人形的野兽,我喜欢。” 普渡大师眉头紧皱,君品玉的杀戮方式,已经触及了他心中的底线。 “这就是你们桃花源战斗方式吗?” “准确地说,这是我们这代人的战斗方式。以前的桃花源太过仁慈,以至于后辈弟子总是被欺负。不过以后,应该不会了。” 玉琉璃笑得很开心,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普渡的心沉到了冰点。 “他们是我们的敌人。桃花源不需要敌人的忏悔和眼泪,我们只需要他们对我们足够的畏惧。从今往后,任何胆敢与我们桃花源为敌的人,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如此血腥嗜杀,你们桃花源就不怕与天下正派为敌吗?” 普渡上人愤怒地斥责道。 玉琉璃不屑地笑了:“龙虎山敢和我桃花源为敌,那我就平了龙虎山;武当山敢和我桃花源为敌,我就踏平武当山。谁和我们为敌,我们就灭了谁。至于你们菩提玉斋,如果也与我桃花源为敌,那我不介意,把菩提玉斋从四正名门彻底抹除。虽说我现在没这个能力,但是用不了几年,我就能做到。” 言语之间,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 普渡上人脸色铁青。他从未想到过,身为道门第一圣女的玉琉璃,居然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普渡心中升起无名业火,然而却不敢对玉琉璃做什么。他可以拿师徒之情逼迫阿离耶,却无法以长辈的身份教训玉琉璃。 现在的玉琉璃,已经是太玄境。把她逼急了,她能拉着普渡一起同归于尽。 以她疯狂的性格,绝对能干出来这种事情。 这一代的桃源弟子,都是疯子! 第七十一章 蛇毒 君品玉以无比残暴的手段接连斩杀四位从一品的修行者,震慑了在场所有人。 乞丐依旧在拉二胡,试图继续侵蚀君品玉的元神,然而丧魂魔音能够让人失去理智,却无法干扰已经疯狂的野兽。 现在的君品玉,已经近乎疯狂。 他突兀地出现在乞丐的身后,笑容森然,一招黑虎掏心直接掏空了乞丐的胸膛。 里面空空荡荡。 “乞丐 ”就像是泄气的皮球,一张人皮软软地铺在地上,看起来诡异而又阴森。 “跑得真快啊。” 君品玉踩着乞丐的人皮,环视着四周。 十位天干死士已经将他包围,但是无人敢贸然出手。 他们都是经过万里挑一的顶级杀手,对于死亡有着超乎常人的嗅觉。 眼下的局势,第一个出手的人,会死的很惨。 但是现在,又必须要有人站出来,用自己的命为其他人制造杀死君品玉的机会。 众人互相对视,很快就做出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决定。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撤! 十个人交替隐入虚空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对于这一幕,君品玉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贪生怕死,可是秦家人的光荣传统。 天干死士团名义上是死士,然而只要研究过这些年他们的行动,就会发现秦小小的天干死士团,其实很怕死。 怕到了骨子里。 他们杀人,是为了自己活着;他们逃跑,也是为了自己活着。 “瓜怂。” 玉琉璃撇了撇嘴,倒竖大拇指,对于天干死士的逃跑行为表示很不屑。 没有了天干死士,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重伤的吴子洲以及废物的张长林。 还有率领虎贲军负隅顽抗的轩辕玄霸。 “你是个好人。” 君品玉缓缓走到吴子洲的面前,轻轻一笑:“虽然我们立场不同,不过我愿意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只要你臣服于我。” “你最好杀了我。” 吴子洲挣扎着站了起来,目光冰冷而坚定。 “那就很可惜了。” 君品玉摊了摊手,下一瞬间就直接拧断了吴子洲的脖子。 干脆利落。 轩辕玄霸的眼睛立刻变得赤红,心中充满了对君品玉无尽的恨意。 只可惜,目光杀不了人。 君品玉提着吴子洲的头颅来到张长林的面前。 腥红的鲜血滴落,吓得张长林亡魂皆冒、心惊胆战。 “两个条件,能做到我就不杀你。” 君品玉很绅士的弯下腰,笑眯眯地说:“你的雷灵,我很喜欢。我要了,你给不给?” “给。只要不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张长林回答得很干脆,直接解除了自己和雷灵的血脉契约。 失去了控制的雷灵瞬间变得温驯起来,而一直和雷灵缠斗的苍云也飞回了君品玉的肩膀。除了羽毛略显凌乱,身上也没有很明显的伤痕。 君品玉笑得很开心,血淋淋的大手拍了拍张长林的脸颊:“你这么听话,我很高兴。所以第二件事我也就不难为你了。跪下来叫我几声爸爸,我就不杀你。” 张长林瞬间愣住了,像一尊雕塑待在原地。 “这个提议不错。” 轩辕十一点点头,双手合拢成喇叭状,大喊道:“孙贼,赶紧跪下来喊爸爸。” “等下等下,我找个角度。” 玉琉璃两眼放光,唯恐天下不乱。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双耳三足的青木鼎,鼎炉中养着大大小小数十种不同的蛊虫。玉琉璃挑了挑,从里面挑出一个如琥珀般晶莹明润的蛊虫,单手结印,蛊虫顿时散发出温暖明澈的光芒。 “这是凝光琥珀蛊,能够记录一段时光内发生的任何事。” 玉琉璃摆了好些各个姿势,终于找到一个非常满意的角度,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可以了,张长林,你可以跪下叫爸爸了。” 张长林彻底怒了。他的脸因为愤怒涨成了猪肝色,全身忍不住剧烈地颤抖起来,指着君品玉怒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张长林乃是名门弟子,岂能受你这般侮辱!” 侮辱? 君品玉不屑的笑了,他轻轻唤了一声:“怒苍。” 怒苍刀瞬间回到了手中。 君品玉也不废话,瞬间进入到了人刀合一的境界,一招“龙战于野”,怒苍刀瞬间冲入了虎贲军的军阵之中。 轩辕玄霸眼神惊骇,眼睁睁地望着那尊金甲战神被君品玉轻易地斩断。 刀气所到之处,虎贲军鲜血四溅、人仰马翻。 他只觉得腹部传来阵阵凉意,艰难地低下头,只见自己的躯干已经被刀气刺穿,露出了森然的深洞。轩辕玄霸还想说些什么,然而体内的生机正在飞快地流逝,最终僵硬地倒在地上,两眼空洞,不甘地面对着血色的天空。 王座之上的轩辕龙阳早就被吓破了胆,望着眼前犹如暴君般冷酷凶残的君品玉,如坠冰窖。 裤裆处传来阵阵湿热之意,竟是忍不住被吓尿了。 耳边传来受伤士兵痛苦的哀嚎,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君品玉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轩辕龙阳,随后提着怒苍刀,再次来到了张长林的面前,猩红如血的刀刃架在了张长林的脖子上,刀身之上鲜血还未冷透,正在不断地向下滴落。 “你说士可杀不可辱?” 君品玉轻飘飘地重复了一遍。 张长林立刻双膝跪地,不停地给君品玉磕头,每一下都很用力。额头用力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求求你,别杀我。” “求求你,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 君品玉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左脚踩在张长林的头上,依旧是冷淡的模样:“乖儿子,叫爸爸。” 张长林心中屈辱愤怒到了极致,向普渡上人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普渡上人心里长长叹息,缓缓开口:“施主,切莫得理不饶人。” “我既然占着理,为什么要饶过他?” 君品玉直视着普渡,冷漠地说道:“老和尚,我刚刚被他们杀死的时候,你可是无动于衷;我杀死吴子洲、林枫的时候,你也是一句话都不说。为何我要杀死张长林,你却开口了?” “他是龙虎山的人。” 普渡双手合十,淡淡道:“你杀了他,龙虎山的天师府不会放过你。” 龙虎山? 君品玉歪着脑袋,问:“轩辕丹青,龙虎山要杀我怎么办?” “那就踏平龙虎山。” 轩辕十一笑容放肆,根本就没有把七十二道统之一的龙虎山放在眼里。 君品玉点头赞同:“瞧,这就是我们的态度。谁杀我我就杀谁,谁想砍我的脑袋,那我就先把他的脑袋给砍了。这样,就不会有人想要杀我了。” 普渡上人眉头紧锁,神色愠怒:“小小年纪,戾气如此之重。若是留你活着,将来必然为祸世间!” “?????” 君品玉一脸茫然,然而普渡身上已经绽放出神圣的金光。 只是这金光仅仅持续了片刻就消失不见。普渡上人的脸上突然冒出黑气,一手抚胸,口中吐出紫黑色的鲜血。 中毒。 普渡上人佛法精深,肉身已经达到了金刚不坏的境界,百毒不侵。 连他都挡不住的毒,也只有—— “唐门的·······七彩三花蛇·········什么时候·········” 普渡上人猛然抬头,只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缓缓从街边拐角处走出,手中盘着一条绚丽的小蛇。 轩辕家族当代家主夫人、唐门唐艳秋。 “抱歉了,普渡方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唐艳秋抚摸着手中的七彩三花蛇,踏着血流成河的街道,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在经过轩辕龙阳身边的时候,她甚至都不曾停下过。 哪怕轩辕龙阳,是她的亲儿子。 “母亲!” 轩辕龙阳绝望地呼唤着,然而唐艳秋却始终冷若冰霜。那一双像蛇一样冷艳的眼眸冰冷而淡漠。 “七彩三花蛇的毒杀不死你,但是会让你三天内无法动用元气。” 普渡上人痛苦地倒在地上,眼中满是不解。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身为轩辕家主夫人的唐艳秋,为什么会对自己下毒! 金色的屏障瞬间消散,天罡狼骑立刻冲到了君品玉的面前,拔出弯刀,虎视眈眈地望着唐艳秋。 “自己人,都把刀收起来。” 君品玉淡淡地吩咐着,眼中嗜血的红光渐渐消散,雄魁如铁塔的身躯也逐渐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天罡狼骑虽然疑惑不已,却很是听话地收刀。 “多谢夫人。” 君品玉拱了拱手,然而唐艳秋从始至终都不曾看过他一眼,只是死死地盯着花未名,眼中弥漫着深深的恨意。 花未名眉毛一挑,直视着唐艳秋想要杀人的目光,平淡地说道:“你既然那么想杀我,为什么要选择救我们?” “救你是为了亲手杀了你。” 森然的杀气被压抑到了极致,透过齿缝一字一顿地迸发出来。 “小妈!” 轩辕十一轻轻扯了扯唐艳秋的衣袖,一声小妈,将唐艳秋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攥紧了拳头,闭上眼睛,竭力压制下心中的杀意。 比起杀死花未名,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第七十二章 往事 普渡上人中毒昏迷,张长林把最后的希望都放在了唐艳秋的身上。 “安国夫人,救我!” 安国是唐艳秋的封号,大秦帝国的一品诰命夫人。也只有这样的封号,才配得上她轩辕家主母的身份。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唐艳秋嫌恶的眼神。仿佛这个封号对她而言,不是什么荣誉,而是耻辱和讽刺。 “这个张长林,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包正直和玉琉璃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嫁入轩辕家族、成为高贵的一品夫人,是许多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然而这种事情对于唐艳秋来说,却是心底深处不容触碰的一道疤。 花未名深深地凝望着眼前的唐艳秋,生为分支庶女,既没有高贵的家世,也没有出众的美貌,更没有惊艳的天赋,她有的,只有远超别人百倍、千倍的努力而已。 靠着自己的毅力和汗水,唐艳秋打败了唐门的一众天骄,通过了青云路的考核,成为了桃花源的弟子。 “我不会嫁入豪门的,因为我自己就是豪门。” 这是少女时代,唐艳秋经常说的一句话。那时候的唐艳秋,虽然不是桃花源最耀眼的弟子,但绝对是桃花源最努力最刻苦的弟子。 她的心底,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和信念。 只是很可惜,她们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花未名知道,唐艳秋对嬴昭明的爱,比自己只多不少。为了昭明,她甚至愿意放弃自己毕生修炼的毒术,而去修炼医术。 昭明太子的死讯传来的那一天,唐艳秋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伤心欲绝。 她把此生所有的眼泪,都留给了昭明。 从此之后,这世间再无人,值得她哭泣。 ········ ········ “杀了他。” 唐艳秋异常冷漠地说道。 于是君品玉挥起了怒苍刀,抬手的那一刻,张长林再也顾不得其他,什么尊严、什么高贵、什么身份统统都被忘到了脑后。 “爸爸,不,爷爷,不,祖宗,饶了我,求求你饶我一命。” 君品玉掏了掏耳朵,然后弹了弹手指,笑道:“你叫我什么?大点儿声,我没听见。” “爸爸,求求你别杀我,儿子给您磕头了。” 张长林被吓得亡魂皆冒,拼命地磕头再磕头。 “嗯,乖儿子。” 君品玉显得很满意,收起了怒苍刀,笑道:“滚吧。” “谢爸爸不杀之恩,谢爸爸不杀之恩。” 张长林再度磕了两个头,然后屁滚尿流,慌忙离开。 君品玉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身旁的铁雄图会意,直接张弓搭箭,一支黑羽铁箭毫无预兆地射向张长林的后心。 “砰!” 张长林的身后陡然亮起一道金光屏障,下一瞬间,屏障碎裂,而黑羽铁箭也倒飞出去。 “哟呵,这保命的手段真不少。” 铁雄图狞笑一声,一连九箭射出,张长林身上的九件保命灵器全部破碎。他瘫坐在地上,绝望地喊道:“你说过不杀我的,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我没杀你啊。” 君品玉很无辜地摊了摊手,指了指身旁的铁雄图:“都是他干的,跟我无关。” “你··········你·········” 张长林欲哭无泪,他想走,然而天罡狼骑已经彻底封堵了他所有的退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铁雄图提着弯刀,缓缓逼近张长林,然后揪起张长林的衣领,很随意地扔到了处刑台上,然后默默地走回到君品玉的身旁。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杀了他。” 君品玉凝视着铁雄图,淡淡地说道。 “杀这种卑怯的懦夫,只会侮辱我的刀。” 铁雄图还刀入鞘,眼睛深处,藏着属于草原蛮族王子特有的骄傲。 君品玉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如果张长林真的被铁雄图杀了,那么肯定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他不怕麻烦,但是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交给你。” 君品玉带着铁雄图退到了轩辕十一的身后。 空旷的街道上,除了痛苦呻吟的虎贲残兵,就只剩下了轩辕龙阳和张长林。 “辛苦了。” 轩辕十一凝视着尸横遍野的街道,眼中闪过一抹悲伤,然后,悲伤一点点消失,逐渐变得冷酷、威严。 他看了看轩辕龙阳,又看了看张长林。 一个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另一个是他母家的亲表哥。 原本应该是血脉至亲,却走到了如今手足相残的地步。 世界再度恢复了原本的色彩,天空飘落悲伤的雪花。 轩辕十一驱动着轮椅,缓缓来到了场中央,右手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轮椅的扶手,安静地等待着。 他在等人。 等轩辕家的人。 轩辕镇岳被斩首、轩辕玄霸战死、烈阳关内一万虎贲军折损了三分之二。 对于八大世家来说,每一件都是伤筋动骨的大事。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当身上落满一层雪花之时,天地间的元气再度沸腾起来。 一位拄着龙头拐杖、须发皆白的老者自虚空深处缓缓走出。 老者身躯矮胖,略显佝偻,穿一身红红火火的对襟棉袄棉裤,左手轻轻捋着胡须。手中的龙头拐杖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看起来格外沉重。 “怎么会是他?” 玉琉璃的眼中闪过惊讶之色。 “这老头儿是谁?” 君品玉好奇地询问。 “轩辕家族的守墓人,轩辕守正。名气不大,但是辈分极高,仅次于老剑神轩辕藏锋和大长老。” 玉琉璃小声解释道:“我爷爷说过,这个老前辈的实力深不可测,平日里一直守着轩辕家的祖宗祠堂和陵墓,从未离开过。” 对于轩辕守正的到来,轩辕十一显得始料未及,不顾身上的伤痛挣扎着站了起来,行了一个大礼。 “七玄祖,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你好像很意外?” “我以为来的会是我父亲。” “他来干什么?看你们兄弟手足相残吗?” 轩辕守正的反问让轩辕十一哑口无言。好在老人并不是前来兴师问罪的,眼皮子垂了垂,扫视过周围,最终目光落在了处刑台上。 轩辕镇岳的头颅死不瞑目,空洞地注视着人世间。 “来给我太爷爷收尸。” 轩辕守正目光威严地看向众人:“谁杀的?” “是我。” 君品玉站了出来,正视着轩辕守正,怡然不惧。 “还有我。” 包正直同样站了出来,拱了拱手,道:“老前辈,轩辕镇岳滥杀无辜、罪大恶极。依我大秦律法,当斩立决。” “还有我们。” 玉琉璃和阿离耶挺身一步,站到了君品玉的身边。 轩辕守正凝视着眼前的这群人,单从年纪而言,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及他的零头。 “老前辈,您要是来兴师问罪的,那我们奉陪到底。” “你们为国除恶,何罪之有?”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轩辕守正大发雷霆的时候,谁曾想,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却对着眼前的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们做了一件我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请受老夫一拜。” 众人尽皆错愕。 唐艳秋连忙扶起轩辕守正,安慰道:“老祖宗不必如此,一代人有一代人该做的事情。您这些年苦苦支撑家族清流,已经很不容易了。” 轩辕守正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轩辕家族传承万年,看似枝繁叶茂,其实早就从根子烂透了。这些年家族中人做的那些天怒人怨的事情,桩桩件件,他都一清二楚。年轻的时候,轩辕守正也曾试图整肃家族,可是偌大的家族,竟找不到一个干干净净的好人。 他轩辕守正纵使铁面无私、一心为公,难道还能亲手把自己的父母、妻儿、兄弟、子侄甚至是老祖宗,都送到刑场之上吗? 轩辕守正做不到。 众人皆醉之时,唯一清醒的那个人便是有罪的。 于是他被家族排挤、被妻儿嫌弃、被亲朋疏远·········一个人默默地在后山守着祖宗祠堂,一年、两年、十年、百年·······他看着家族一点点堕落、他望着东极洲的百姓一代一代被压迫欺凌,却无能为力。 多少个漫漫长夜,老人望着漫天星辰、望着苍松翠柏,暗自嗟叹。 他只能眼睁睁地目送着轩辕家族和大秦帝国一起,渐渐堕入毁灭的深渊之中。 直到他遇见了轩辕十一。 ······· ······· 从生下来的那一天起,轩辕十一就成为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轩辕藏锋将他视为家族的希望,可是更多的人想要除之而后快。 因为轩辕十一,挡了其他人的路。 三岁那年,轩辕十一就在家里遭到了杀手刺杀。 想杀他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大伯母。 那时候,边关烽火四起,父亲和母亲领兵出战,轩辕藏锋外出云游,大长老坐镇后方,负责后勤粮草兵马的调动,分身乏术。 大伯母买通了轩辕十一身边的护卫和侍女,制定了极其阴险的刺杀计划。 只可惜,大伯母低估了早熟的轩辕十一,也低估了轩辕十一的修炼速度。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轩辕十一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 因为他生来,就有聆听万物心声的能力。 所以从三岁开始,轩辕十一就知道,偌大的轩辕家族,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希望他赶紧死。 其中就有他的大伯母。 从血缘上来说,这些人都是他的挚爱亲朋。然而在那一张张笑容灿烂的面庞下,隐藏的却是一颗颗阴暗冰冷的心。 父母离家之后,轩辕十一一直在提防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悄无声息地突破到了凝元境,却不曾告诉身边的任何人。 当大伯母下定决心要杀他之后,轩辕十一一个人跑到了后山。 母亲曾经说过,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去找后山的守墓老人。 “为什么?” “因为守墓老人,是轩辕家族最后的风骨。” 年幼的轩辕十一尚不理解风骨二字的含义,却明白那个老人,是个好人。 第一次见到轩辕守正,是在春天。 万物萌发,生机勃勃。 轩辕守正坐在院子里的常青树下,支起一张桌子,摆上了几道小菜和两副碗筷。 面对突然闯入祖宗祠堂的轩辕十一,轩辕守正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轻轻招了招手,笑道:“饿了吧,快来吃饭。” 轩辕十一凝望着面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大眼睛扑棱扑棱地闪着,试图看穿老人的真实想法。然而,平日里能够聆听万物心声的能力,在这位陌生老人的面前,突然失去了效果。 “不用白费力气了,你要是能够看穿我的内心,听到我的心声,那老头子这两百多年算是白活了。” 轩辕守正神色平静如常:“聆听万物心声的能力,虽然罕见,却没你想得那么强。真正的强者,都是能够封闭自己内心的。遇到心思歹毒的恶人,甚至都够反过来扰乱你的心志、摧毁你的道心。” 轩辕十一惊讶地看着轩辕守正,自己的这个能力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这位陌生的老者,是如何得知的? 轩辕守正只是莞尔一笑,道:“孩子,别那么惊讶。我不仅知道你的能力,我还知道你是轩辕家族千年不遇的绝世奇才,早上练气晚上筑基,用了三天就淬体圆满,直入凝元之境。这般修炼速度,不敢说后无来者,可也是前无古人了。而且,你还修炼了能够隐匿气息的龟灵术,并且成功了。” 轩辕十一沉默了。他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光着身子站在老者面前,从内到外,没有任何的秘密可言。 “老爷爷,您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你大伯母要杀你,所以你躲到我这里来,寻求庇护。” “那您会保护我吗?” “会的。” “为什么?” 对于这个幼稚又可笑的问题,轩辕守正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因为尊老爱幼,是人族的传统美德。” 轩辕十一又问了轩辕守正几个问题,轩辕守正全都耐心地解答。轩辕十一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因为他惊讶地发现,面前这位陌生的老人,对于轩辕家族格外了解。大事小情,如数家珍。 “老爷爷,你是神仙吗?” “不是。我是人,不是神。” “你不是神仙,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高墙大院里,能有什么新鲜事?几百年前勾心斗角,几百年后尔虞我诈,不过是一次次的轮回而已。各种阴谋诡计,我见过了太多太多,都看腻了。”轩辕守正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本子上密密麻麻,全是轩辕家族族人这些年犯下的累累罪行。 桩桩件件、证据确凿、罄竹难书。 然而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呢? 轩辕守正难道能把轩辕家所有人,都关进刑部大牢吗? 轩辕家族传承万年,门生故吏无数,遍布四海九洲。在那白玉京中,有不少达官显贵都是借着轩辕家的扶持,才能身居高位。 连国法都是轩辕家族参与制定的,谁又敢审判他们呢? 老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有心整肃、无力回天。 心中的这种悲凉,又有谁能够知晓? ······· ······· 轩辕十一很庆幸。 他庆幸轩辕家族还有像轩辕守正这样坚守风骨和正气的老人;他庆幸自己在幼年时遇到了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 在轩辕家这样一个污浊的泥沼中,轩辕守正就像是一股清流,格格不入。但正是这样的一股清流,才把轩辕十一培养出了健全的人格。 否则········看看如今的轩辕龙阳,不过十三四岁,却乖戾、偏执,视人命为草芥。对权力的迷恋和追逐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择日不如撞日,虽然仓促,但是今天确实是个好机会。” 轩辕守正望着天空飘扬的雪花,眼中充满了深深的缅怀之色。他见过同样的大雪,在冰冷的西子湖,在那个男人的倾城之葬中。 “是啊,七玄祖。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看来今天,我得用我亲弟弟的血,开启我的成王之路。” 轩辕十一冷漠地注视着轩辕龙阳,眼中再无半分温情。 轩辕龙阳的脸色剧变,急忙喊道:“不,你不能杀我。四哥,咱们是亲兄弟,你不能杀我!老祖宗有祖训,咱们轩辕家不能父子反目、手足相残!” 说到最后,轩辕龙阳甚至都有了哭音,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亲兄弟?从你想要杀我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了。” 轩辕十一自己驱动着轮椅来到轩辕龙阳的面前,望着他稚气未脱的青涩面庞,脑海中全是轩辕龙阳杀人时嚣张狂妄的模样。 他抬起手,重重地扇了轩辕龙阳一巴掌。 脸庞,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我想揍你,很久了。” 轩辕龙阳直接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从小到大,他习惯了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生活,便是亲生父亲,都不曾打过一巴掌。 “轩辕家族历代家主,哪个不是踩着亲兄弟的尸体上位的?你所谓的祖训,在我看来,更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轩辕十一又扇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比上一次还要重,直接让轩辕龙阳的半边脸高高地肿起。 “知道为什么我是轩辕家的世子吗?因为你会的我都会,而且做得比你更好更绝;你不会的我还会,而且我的底牌比你想的还要多久。” 轩辕十一冷酷地看着轩辕龙阳:“我愚蠢的弟弟,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轩辕玄霸早就暗中勾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老大、老二、老八、老十、老十四几次三番想要加害于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在龙虎山,你们和张长林联手坑我的事情吗?” “我不想手足相残,所以我给过你们机会。只可惜你们太废物了,把握不住啊。” 轩辕十一提起轩辕龙阳的脖子,将他重重地摔在了处刑台上。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却无人阻止。 骨肉相残、兄弟相杀,这的确是很让人痛心的事情。 然而门阀世家,又何曾有过真正的血脉亲情? “借着这个机会,审判吧,包大人。” 轩辕十一闭上眼睛,语气淡漠。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本厚厚的小账本,翻开其中一页,递给了包正直。 包正直最开始还有些疑惑,当他接过账本一看,先是大惊失色,继而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四年前,十岁的轩辕龙阳看中了洛阳城中富商陈家的庄园,派手下扮作强盗,一夜之间杀光陈家男女老少一百三十余口,而后将庄园据为己有; 三年前,十一岁的轩辕龙阳和几位纨绔子弟开办青楼,大肆劫掠民女,逼迫卖身; 两年前,十二岁的轩辕龙阳在上巳节酒后失德,与几位狐朋狗友光天化日之下将当地知县的女儿强掳上车,轮流施暴致死;而事情曝光之后,更是杀人泄愤,将知县全家三十八口全部残忍杀害,其中更是包括一个刚刚满月的婴儿; 一年前…… 包正直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居然能够做出逼良为娼、强取豪夺、杀人灭门、卖官鬻爵、草菅人命这些丧心病狂的罪行! 这已经不是一句熊孩子不懂事就能轻飘飘带过的,轩辕龙阳,根本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只是…… 包正直看了一眼唐艳秋,后者眼神依旧冰冷,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别看我,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包正直说:“依大秦律法,当斩。” “那就斩了。” 唐艳秋轻飘飘地说:“像这样的人渣,留着干嘛,祸害其他小姑娘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即便是包正直都没想到,唐艳秋居然冷酷无情到了这种程度。 言语间对于自己这个亲生儿子,充满了厌恶。 轩辕龙阳直接急眼了,怒吼道:“母亲,我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是啊,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把你生了出来,最对不起的,就是被你残害的那些纯良女子。” 说罢,唐艳秋丢过去一把匕首,冷漠地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龙阳,如果你还有身为贵族的觉悟,就自我了断吧。” 第七十四章 狗血 第七十四章 雪亮的匕首折射着森然的寒光。 轩辕龙阳难以置信地望着丢来的匕首,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我是高贵的轩辕家弟子,没人能杀我!” “不,你错了,高贵的从来都不是身世血脉。” 包正直大手一挥,怒斥道;“轩辕龙阳,你草菅人命、罪大恶极,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本官依大秦律法,判你铡刀之刑。” 铡刀? 轩辕龙阳望着龙虎狗三口铡刀,顿时心惊胆战。 唐艳秋缓缓走到处刑台上,随手把虎头铡拖到轩辕龙阳的面前,一双纤纤玉手握住了冰冷的刀柄,缓缓开铡。 “母亲!我是你的亲儿子啊!” 轩辕龙阳声音颤抖不已。 “是啊,我是你的亲生母亲,可你嫌我管教太严,居然买通了我的贴身婢女,在我贴身的香囊中放入了价值连城的龙涎香。” 听到龙涎香这三个字,轩辕龙阳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硬起来,急忙辩解道;“母亲,龙涎香能够延年益寿,儿子……儿子只是希望母亲能够长命百岁、福寿安康啊。” “我的好大儿,你可真孝顺啊。” 唐艳秋的手就像冰冷的毒蛇,温柔地抚摸着轩辕龙阳脖子:“龙涎香对于普通人的确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可对我而言,极热的龙涎香是致命的毒药吧。” 轩辕龙阳的瞳孔骤然缩小,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着。 唐艳秋修炼的唐门毒术《玄冥毒经》是一门至阴至寒的功法,虽然威力极大,但是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致命缺陷。 那就是害怕龙涎香。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极热的龙涎香天然克制《玄冥毒经》。 这本是轩辕家族的至高机密之一,就连自己的父亲、身为家主的威远公轩辕景明都不知道。唐艳秋是如何得知的? 轩辕龙阳忽然望向坐在轮椅上的轩辕十一,只见后者淡淡地说道:“小九,我说过,你会的我都会。从你打算用龙涎香毒害小妈的那一刻起,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 “为什么要杀我?”唐艳秋冷冰冰地质问道。 轩辕龙阳沉默不语,死死地攥紧双拳,当他再度抬起头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深深的怨毒和狰狞:“因为我恨你!我恨不得你赶紧死!你只是唐门外房低贱的庶女,无权无势,给不了我任何帮助!只能让我被人嘲笑!” “要不是因为你修炼《玄冥毒经》,我怎么会先天不足!我明明可以超越轩辕丹青,成为家族最耀眼的天才!就是因为你的肚子不争气,就是因为你的母族不显,认真点评着才毁了我的大好前程!” “像你这样的平庸低贱的女人,不配做我轩辕龙阳的母亲!” 轩辕龙阳此刻就像一条红眼的疯狗,发出癫狂的嘶吼。 听了他的话,所有人此刻三观尽碎。 就连轩辕十一都没想到,自己的亲弟弟三观居然扭曲崩坏至此。 “好狗血的感觉。” 玉琉璃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袋瓜子儿,一边熟练地磕着瓜子,一边毫无风度地蹲在黄泉生死棺上,两腿在寒风中晃呀晃,看得津津有味。 这世间风景千万,唯有这种让人三观炸裂的家庭伦理,百看不厌。 “这孩子算是练废了,不能要了。” 花未名双手托着香腮,认真点评着。 都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轩辕龙阳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敢毒害,这样的人已经不配称之为人了。 畜生都不如! “普渡大师,这个猪狗不如的牲口你也要渡他吗?” 玉琉璃瞥了一眼正在运功疗毒的普渡上人,嘲讽道。 普渡上人老脸一红,气血上涌,顿时吐出一大口黑血。 阿离耶眉头微皱,表情嗔怪。吓得玉琉璃立刻缩起了脑袋,俏皮地吐着舌头。 “山主,虽说轩辕龙阳太不是个东西。不过,唐艳秋真能下得去手?” 铁雄图很是怀疑,毕竟,这是她的亲儿子。 “别人不好说,但是唐艳秋绝对能做到。当年昭明率军抵抗金帐王庭,唐门负责粮草的押运。有一次唐艳秋的亲叔叔贪墨军需、以次充好,用碎米、麸糠代替原本的军粮,结果被唐艳秋发现,二话不说直接斩了自己亲叔叔的脑袋,并且拿出自己的积蓄高价从黑商手中收购军粮,按时把全部粮食送到了前线的手中。” 花未名缓缓说道:“她是一个知晓大局为重的女人,不会因为儿女私情影响自己的判断和行动。” 正在交谈间,唐艳秋已经按下了虎头铡的刀柄,染血的刀锋吓得轩辕龙阳一个激灵,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母亲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想杀了他! “谁敢动我孙儿!” 一位风韵犹存、雍容华贵的贵妇人野蛮地撕裂空间,带着滔天的怒火降临到处刑台。 贵妇人的身后,是数十位轩辕家族的客卿和长老。 看到唐艳秋的那一刻,贵妇人气不打一处来,一掌拍出,元气汹涌恍如排山倒海。 唐艳秋一个侧步,优雅地躲过,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轩辕十一的身旁。 “祖母!” 轩辕龙阳看到了救星,眼里顿时燃起了希望,扑入贵妇的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像个泪人。 “我的乖孙儿,别怕,有祖母在这里,谁都不能伤害你!” 大秦一品诰命夫人、轩辕家族曾经的当家主母安华夫人瞧着轩辕龙阳痛哭的模样,心都要碎了。她心疼地抚摸着轩辕龙阳肿起的脸颊,愤怒地吼道:“谁打的!你告诉祖母,祖母灭了他九族!” “是我打的。” 轩辕十一拱了拱手,脸上带笑,恭敬地喊了声:“孙儿拜见祖母!” “既然是拜见,为何不跪?” “有伤在身,不能行礼。还请祖母见谅。” 安华夫人冷冷地说道:“到底是那个贱人的儿子,一点儿教养没有!” 贱人。 轩辕十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强忍着心中的愤怒,缓缓说道:“出口成脏,祖母好教养啊!” 安华夫人非常讨厌轩辕十一的生母,连带着对轩辕十一都十分厌恶,这是整个轩辕家族人尽皆知的事情。从小到大,安华夫人不知吹了多少耳边风,想要废掉轩辕十一的世子之位。 只可惜小一辈中大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除了轩辕十一,再无人能够撑起轩辕家的重担。 轩辕十一注视着安华夫人,漆黑的眼眸再无半分温馨和亲情。 针锋相对! …… …… “你奶奶好像很不喜欢你。” 君品玉走到了轩辕十一的身后,三十六天罡狼骑也悄悄聚拢过来,站好阵型,双手按在了刀柄上,眼中充满了警惕。 “何止是不喜欢,她老人家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呢。这样她就能光明正大地扶持轩辕龙阳当上世子。” 轩辕十一平淡地说道。 “那看来咱俩差不多。” 君品玉手心按着轩辕十一的肩膀,精纯的元气源源不断注入他的体内。 “你爷爷奶奶也不喜欢你?” “他们死的早,我都没见过。”君品玉幽幽地说道:“不过,家里的大部分长辈都希望我能死在外面。” “为什么?” “因为我死了,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吃绝户。” “……\" 轩辕十一忍不住发出感慨:“君品玉,明明我们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为什么会招来那么多敌意呢?” “因为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啊。” 君品玉喃喃道。 …… …… 安华夫人被气得不清,嘴唇哆哆嗦嗦,却不知该怎样去骂轩辕十一。 她是大家闺秀,习惯了居高临下、仗势欺人,却做不到像泼妇一样骂街。 就算她能骂,也不一定能骂的过轩辕十一,更不用说轩辕十一身边,还有一个牙尖嘴利的玉琉璃。 论打架,玉琉璃或许不是天下第一;但是论嘴炮,这位道门圣女可没输过。 “轩辕丹青,龙阳是你亲弟弟!长林是你的亲表兄!你居然想杀害他们,你还是人吗?” 安华夫人上来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居高临下指责:“还有轩辕玄霸和老祖宗轩辕镇岳,都是我轩辕家的族人,却被你残忍杀害,你把祖训置于何处!” “祖宗不足法,我有我自己的规矩。” “轩辕镇岳为了一己私欲,滥杀无辜,两百年间欠下累累血债,罪大恶极,依我大秦律法,杀无赦。” “轩辕玄霸私自调动虎贲军,公然围杀家族世子,以下犯上,罪同谋逆。孙儿身为世子,有先斩后奏之权!” “吴子洲、张长林、林枫、唐龙,这些人都是轩辕玄霸的帮凶,死有余辜。” “至于轩辕龙阳……” 轩辕十一忽然笑了:“祖母,他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就连毒害小妈的龙涎香,都是您老人家给的,我没说错吧。” 安华夫人满不在乎地说道:“什么龙涎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身为轩辕家的世子,却和继母暧昧不清、暗中勾勾搭搭,意图谋害自己亲弟弟!” 说完,安华夫人画风一转,瞬间委屈起来:“我的孙儿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能有什么坏心思?竟然招来你这个亲哥哥的妒恨和污蔑!” 此话一出,无论是君品玉还是玉琉璃都很同情地看着轩辕丹青。 生在这样一个冷血肮脏的家族,摊上这样一个颠倒是非的祖母。 可悲而又无奈。 轩辕十一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脑海中回想起当年母亲自杀之时,满脸不甘和屈辱的模样。 “祖母,当年您老人家就是用这招毁了我母亲的清誉,逼得她自杀的吧。” 轩辕十一双眼通红,一字一顿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恨意和怨愤:“今天,您是打算故技重施吗?” 第七十五章 复仇 第七十五章 安华夫人很愤怒。 已经很多年不曾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了。 轩辕十一此时此刻的眼神,和她那个骄傲贞烈的母亲,简直一模一样。 而那个女人,是安华夫人最讨厌的女人。 “这就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简直放肆!” 这一刻,安华夫人对自己这个大孙子厌恶到了极致! “放肆?不不不,祖母。我是天生的叛逆。” 多年积攒的愤怒和怨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轩辕十一指着躲在安华夫人身后的轩辕龙阳,皮笑肉不笑地说:“张长林和小九,今天必死。您救不了他们。” “我看谁敢!” 安华夫人暴怒,身后一众客卿长老纷纷上前,霎那间元气汹涌,无数异象浮现,如梦如幻。 “咳咳。” 轩辕守正拄着拐杖,向前踏出了一步,只是轻轻咳嗽一声,天地间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镜子破裂的声音,然后,所有客卿长老惊恐地发现,他们体内的元气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 帝关之内的元气,也在这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种感觉,就像是某种未知的可怕怪物,在一瞬间抽干了全部的天地元气。 君品玉的瞳孔骤然缩小,看着眼前其貌不扬的老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震骇! 他轻抚着胸口,感到心跳加速,体内的远古不死鸟血脉在这一刻发出隐隐的共鸣。 那种共鸣,格外的古老、强大! “这不是什么道法神通,而是一头十分古老的神兽。” 玉琉璃的眼神变得极其严肃认真,她来到君品玉的身边,轻声说道:“如果我没感应错误,这位老前辈的体内,应该沉睡着一头十分强大的远古神兽,应该是……貔貅。” 貔貅? 传说中号称能够吞纳天地万物的神兽貔貅? 轩辕守正居然能够降服一头远古神兽作为自己的灵兽,他的真正实力,该有多么恐怖? “七老太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安华夫人面色不善地看着轩辕守正,言语间保持着最基本的礼仪和极大的克制。毕竟眼前的这位老者,无论是实力、地位还是辈分,都能稳稳地压着他。 “没什么意思,只是小小的意思意思。” “您这样很不够意思。” “其实,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轩辕守正捋着胡须,笑眯眯地说道:“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人狗仗人势,胡作非为。其实没有了元气,你们什么都不是,甚至还不如普通人。” “你!” 安华夫人怒目而视,而轩辕守正只是望着漫天飞雪,感慨不已:“这轩辕家,真的是脏透了,需要好好洗一洗。” “轩辕守正,你想干什么?”安华夫人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干什么?” 轩辕守正打了一个响指,一股无形的元气包裹着轩辕龙阳和张长林,让他们动弹不得。 虎头铡和狗头铡缓缓打开,手起刀落,二人的人头直接落地。 “龙阳!” 安华夫人望着轩辕龙阳的尸体,顿感晴天霹雳。那鲜红的血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脑海中浮现出阵阵眩晕,差点儿站立不稳。 那可是她从小养到大,最疼爱的孙儿! 他才十三岁,他还有大好的青春!还有远大的前程! 头颅滚落到轩辕十一的脚下,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死不瞑目,空洞地注视着轩辕十一。 轩辕十一淡淡摇头,轻声说道:“我说过,论心狠,你不如我。” 唐艳秋看着亲生儿子死在自己面前,依旧心如止水,面无表情。 仿佛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轩辕守正!我要杀了你,为我孙子报仇!” 安华夫人伤心欲绝,死死地盯着轩辕守正,然而此刻她体内元气尽失,这种威胁对于轩辕守正而言,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这位在祖宗祠堂扫了百年尘埃的白发老人,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泛黄的账本,不紧不慢地翻开。 “你想杀我,我也想和你们算算账。” 轩辕守正悠悠地说道:“这些年你们犯下的那些罪,老头子可是一件没少,都记录在了这里。” 轩辕守正把自己的账本交给了包正直,笑道:“丹青是个好孩子,有些事他不能做。所以老头子我今天开个口,借你这位青天大人,扫一扫轩辕家的污秽。不知道包大人,愿不愿意?” 包正直看了看轩辕守正手中的账本,又看了看轩辕十一交给自己的账本。 两个账本,一旧一新,一薄一厚,记录着轩辕族人犯下的累累罪行。 字字泣血! 每一句话的背后,都是一个个无辜百姓发出的悲鸣! 每一个字的背后,都是一段段凄惨的往事! 包正直郑重其事地接过轩辕守正手中的账本,顿时觉得这两个账本,比山还要重! “不怕?”轩辕守正笑着问道:“你要面对的,是整个轩辕家!” 包正直挺直了腰杆回道:“为官者,为国除恶,为民除害,当仁不让!” “好一句当仁不让!” 轩辕守正看着包正直,眼中满是赞许。 这一身铮铮铁傲骨,就对得起正直这个名字! 轩辕守正拿出了一枚古老的青铜官印,交到了包正直的手中。 “老前辈,这是何物?” 包正直一脸不解。 轩辕守正笑道中:“这是东极洲的刑罚金印,从今天起,你就是大秦帝国东极洲的司法天官。东极洲境内,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凡有作奸犯科者,可依法行事,无需顾忌。” 东极洲的司法天官?! 包正直心中震撼!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从一品实权官职,手握生杀大权。一洲的司法天官,地位超然,仅次于八大家族的家主和一洲的总督。 在大秦帝国,八大家族的分管一洲的军事,总督负责行政和经济,司法天官负责立法和刑罚。从某种意义上说,司法天官甚至可以节制八大家族的家主和总督。 从古至今,东极洲的司法天官历来由轩辕家族人担任。然而今日轩辕守正却把这个官职亲手交给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这无疑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件! “这……”包正直心中犹疑。 轩辕守正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我考察你很久了,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的正义。有你辅佐丹青,老头子我也可以歇一歇了。” 轩辕十一也说道:“正式的任命书很快就会下来,包大人,以后就拜托您了。” 包正直握着手中的官印,瞬间热泪盈眶。 这一刻,他已经等了整整十二年! …… …… “轩辕丹青,你只是轩辕家族的世子,可没有任命司法天官的资格!” 安华夫人怒斥道:“你想造反吗?” “造反?” 轩辕十一摇了摇头,笑着说:“祖母,你们盗窃轩辕虎符,勾结边关叛将围杀世子。想要造反的是你们才对!” 安华夫人气得七窍生烟:“胡说!明明是你偷的虎符!” “你说我偷了家族虎符?” 轩辕十一指着轩辕龙阳的尸体,淡淡说道:“那为何虎符会在老九的身上?” 安华夫人猛然惊觉,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圈套之中。 一个低劣、幼稚却又无比实用的圈套。 这些年轩辕家族内部权力倾轧日益严重,桀骜不驯、锐意革新的轩辕丹青一直被保守的长老派死死压制,手中的权力被逐渐架空。 正常情况下,轩辕十一想要翻身,几乎是不可能的。 要么乖乖顺从,成为保守派的傀儡家主;要么离家出走,脱离轩辕家族的控制。 想要打破这种僵局,真正掌控轩辕家族的大权,轩辕十一就必须要除掉碍眼又碍事的保守派。 盗窃虎符、私自调军、围杀世子。 每一件都是等同谋逆的大罪,足以动摇一个世家的根基。 安华夫人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的样子。 十九个从一品的大修行者,一万精锐的虎贲军! 就连一品九重天的普渡上人都被请来,限制阿离耶的行动。 如此豪华的阵容,围杀一位圣王都是绰绰有余! 明明是稳操胜券的局面,却被一群少年生生逆转。 看看个个带伤的桃源弟子,看看重伤的轩辕十一、玉琉璃…… 安华夫人想不明白。 她可能这辈子都想不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群怪物。 “你以为你用这种卑劣的伎俩,就能污蔑我们吗?” 安华夫人强作镇定。 “祖母,你还是不明白啊。” 轩辕十一脸上带笑,眉宇间却充满了上位者的冷酷。 “我能成为轩辕家的世子,靠得可不是你们这些人的可怜和恩赐。” 说完,轩辕十一的手轻轻一勾,安华夫人身边的两位客卿长老身体爆裂,滚烫的鲜血溅了安华夫人一身。 浓郁的血腥味终于让安华夫人意识到了恐惧。 “自古以来,成为家主的道路只有一条。我愚蠢的祖母,从你逼死我母亲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的亲情可言了。” “您老人家想我死,我也很想,亲手杀了你,为母亲报仇啊。”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五章 安华夫人很愤怒。 已经很多年不曾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了。 轩辕十一此时此刻的眼神,和她那个骄傲贞烈的母亲,简直一模一样。 而那个女人,是安华夫人最讨厌的女人。 “这就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简直放肆!” 这一刻,安华夫人对自己这个大孙子厌恶到了极致! “放肆?不不不,祖母。我是天生的叛逆。” 多年积攒的愤怒和怨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轩辕十一指着躲在安华夫人身后的轩辕龙阳,皮笑肉不笑地说:“张长林和小九,今天必死。您救不了他们。” “我看谁敢!” 安华夫人暴怒,身后一众客卿长老纷纷上前,霎那间元气汹涌,无数异象浮现,如梦如幻。 “咳咳。” 轩辕守正拄着拐杖,向前踏出了一步,只是轻轻咳嗽一声,天地间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镜子破裂的声音,然后,所有客卿长老惊恐地发现,他们体内的元气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 帝关之内的元气,也在这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种感觉,就像是某种未知的可怕怪物,在一瞬间抽干了全部的天地元气。 君品玉的瞳孔骤然缩小,看着眼前其貌不扬的老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震骇! 他轻抚着胸口,感到心跳加速,体内的远古不死鸟血脉在这一刻发出隐隐的共鸣。 那种共鸣,格外的古老、强大! “这不是什么道法神通,而是一头十分古老的神兽。” 玉琉璃的眼神变得极其严肃认真,她来到君品玉的身边,轻声说道:“如果我没感应错误,这位老前辈的体内,应该沉睡着一头十分强大的远古神兽,应该是……貔貅。” 貔貅? 传说中号称能够吞纳天地万物的神兽貔貅? 轩辕守正居然能够降服一头远古神兽作为自己的灵兽,他的真正实力,该有多么恐怖? “七老太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安华夫人面色不善地看着轩辕守正,言语间保持着最基本的礼仪和极大的克制。毕竟眼前的这位老者,无论是实力、地位还是辈分,都能稳稳地压着他。 “没什么意思,只是小小的意思意思。” “您这样很不够意思。” “其实,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轩辕守正捋着胡须,笑眯眯地说道:“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人狗仗人势,胡作非为。其实没有了元气,你们什么都不是,甚至还不如普通人。” “你!” 安华夫人怒目而视,而轩辕守正只是望着漫天飞雪,感慨不已:“这轩辕家,真的是脏透了,需要好好洗一洗。” “轩辕守正,你想干什么?”安华夫人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干什么?” 轩辕守正打了一个响指,一股无形的元气包裹着轩辕龙阳和张长林,让他们动弹不得。 虎头铡和狗头铡缓缓打开,手起刀落,二人的人头直接落地。 “龙阳!” 安华夫人望着轩辕龙阳的尸体,顿感晴天霹雳。那鲜红的血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脑海中浮现出阵阵眩晕,差点儿站立不稳。 那可是她从小养到大,最疼爱的孙儿! 他才十三岁,他还有大好的青春!还有远大的前程! 头颅滚落到轩辕十一的脚下,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死不瞑目,空洞地注视着轩辕十一。 轩辕十一淡淡摇头,轻声说道:“我说过,论心狠,你不如我。” 唐艳秋看着亲生儿子死在自己面前,依旧心如止水,面无表情。 仿佛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轩辕守正!我要杀了你,为我孙子报仇!” 安华夫人伤心欲绝,死死地盯着轩辕守正,然而此刻她体内元气尽失,这种威胁对于轩辕守正而言,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这位在祖宗祠堂扫了百年尘埃的白发老人,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泛黄的账本,不紧不慢地翻开。 “你想杀我,我也想和你们算算账。” 轩辕守正悠悠地说道:“这些年你们犯下的那些罪,老头子可是一件没少,都记录在了这里。” 轩辕守正把自己的账本交给了包正直,笑道:“丹青是个好孩子,有些事他不能做。所以老头子我今天开个口,借你这位青天大人,扫一扫轩辕家的污秽。不知道包大人,愿不愿意?” 包正直看了看轩辕守正手中的账本,又看了看轩辕十一交给自己的账本。 两个账本,一旧一新,一薄一厚,记录着轩辕族人犯下的累累罪行。 字字泣血! 每一句话的背后,都是一个个无辜百姓发出的悲鸣! 每一个字的背后,都是一段段凄惨的往事! 包正直郑重其事地接过轩辕守正手中的账本,顿时觉得这两个账本,比山还要重! “不怕?”轩辕守正笑着问道:“你要面对的,是整个轩辕家!” 包正直挺直了腰杆回道:“为官者,为国除恶,为民除害,当仁不让!” “好一句当仁不让!” 轩辕守正看着包正直,眼中满是赞许。 这一身铮铮铁傲骨,就对得起正直这个名字! 轩辕守正拿出了一枚古老的青铜官印,交到了包正直的手中。 “老前辈,这是何物?” 包正直一脸不解。 轩辕守正笑道中:“这是东极洲的刑罚金印,从今天起,你就是大秦帝国东极洲的司法天官。东极洲境内,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凡有作奸犯科者,可依法行事,无需顾忌。” 东极洲的司法天官?! 包正直心中震撼!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从一品实权官职,手握生杀大权。一洲的司法天官,地位超然,仅次于八大家族的家主和一洲的总督。 在大秦帝国,八大家族的分管一洲的军事,总督负责行政和经济,司法天官负责立法和刑罚。从某种意义上说,司法天官甚至可以节制八大家族的家主和总督。 从古至今,东极洲的司法天官历来由轩辕家族人担任。然而今日轩辕守正却把这个官职亲手交给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这无疑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件! “这……”包正直心中犹疑。 轩辕守正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我考察你很久了,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的正义。有你辅佐丹青,老头子我也可以歇一歇了。” 轩辕十一也说道:“正式的任命书很快就会下来,包大人,以后就拜托您了。” 包正直握着手中的官印,瞬间热泪盈眶。 这一刻,他已经等了整整十二年! …… …… “轩辕丹青,你只是轩辕家族的世子,可没有任命司法天官的资格!” 安华夫人怒斥道:“你想造反吗?” “造反?” 轩辕十一摇了摇头,笑着说:“祖母,你们盗窃轩辕虎符,勾结边关叛将围杀世子。想要造反的是你们才对!” 安华夫人气得七窍生烟:“胡说!明明是你偷的虎符!” “你说我偷了家族虎符?” 轩辕十一指着轩辕龙阳的尸体,淡淡说道:“那为何虎符会在老九的身上?” 安华夫人猛然惊觉,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圈套之中。 一个低劣、幼稚却又无比实用的圈套。 这些年轩辕家族内部权力倾轧日益严重,桀骜不驯、锐意革新的轩辕丹青一直被保守的长老派死死压制,手中的权力被逐渐架空。 正常情况下,轩辕十一想要翻身,几乎是不可能的。 要么乖乖顺从,成为保守派的傀儡家主;要么离家出走,脱离轩辕家族的控制。 想要打破这种僵局,真正掌控轩辕家族的大权,轩辕十一就必须要除掉碍眼又碍事的保守派。 盗窃虎符、私自调军、围杀世子。 每一件都是等同谋逆的大罪,足以动摇一个世家的根基。 安华夫人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的样子。 十九个从一品的大修行者,一万精锐的虎贲军! 就连一品九重天的普渡上人都被请来,限制阿离耶的行动。 如此豪华的阵容,围杀一位圣王都是绰绰有余! 明明是稳操胜券的局面,却被一群少年生生逆转。 看看个个带伤的桃源弟子,看看重伤的轩辕十一、玉琉璃…… 安华夫人想不明白。 她可能这辈子都想不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群怪物。 “你以为你用这种卑劣的伎俩,就能污蔑我们吗?” 安华夫人强作镇定。 “祖母,你还是不明白啊。” 轩辕十一脸上带笑,眉宇间却充满了上位者的冷酷。 “我能成为轩辕家的世子,靠得可不是你们这些人的可怜和恩赐。” 说完,轩辕十一的手轻轻一勾,安华夫人身边的两位客卿长老身体爆裂,滚烫的鲜血溅了安华夫人一身。 浓郁的血腥味终于让安华夫人意识到了恐惧。 “自古以来,成为家主的道路只有一条。我愚蠢的祖母,从你逼死我母亲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的亲情可言了。” “您老人家想我死,我也很想,亲手杀了你,为母亲报仇啊。” 第七十七章 清算 轩辕十一不再掩饰,眼底深处是深入骨髓的恨意。 他缓缓抬起了手,指尖的刀意弥漫,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安华夫人。 玉琉璃握住了轩辕十一的手,望着恨意滔天的轩辕十一,摇了摇头。 “她是你的祖母,你可以用国法杀她,但是不可以因为私怨杀她。” 轩辕十一缓缓闭眼,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愤怒。 他感到了深深的疲惫,缓缓说道:“先回去吧,琉璃。前面的路,还很长。” 安华夫人和她身边的一群客卿长老都被天罡狼骑押上了处刑台。失去了元气的他们和普通人无异,哪里是天罡狼骑的对手。 “轩辕丹青,你想要杀光轩辕家的族人吗?” 安华夫人目光怨毒,然而她低估了轩辕丹青的狠辣和冷血,虎头铡毫不留情地落下,数十颗头颅不甘心地滚落。 “祖母,这还只是开始,轩辕家,真的烂透了。” 一滴眼泪,从轩辕十一的眼角滴落。 温热而悲伤。 他一个人坐着轮椅,望着滚烫的鲜血渐渐染红冰冷的街道。 一切,才刚刚开始。 …… …… 君品玉趴在雪地里,小心翼翼地把碎裂的“岳”字王旗捡起来。 姿势很不雅观,但是却无人敢嘲笑他。 轩辕十一来到他的身边,轻声说道:“君品玉,事情还没有结束。” 君品玉眉头一挑,淡淡说:“还要杀谁?” 十分肯定的语气。 “要杀很多人。” 君品玉捡起最后一块布条,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吹了一个口哨:“天罡狼骑,集合。” 三十六天罡狼骑立刻站成了四个纵队,动作迅速,整齐划一。 君品玉赤着上半身,扛着怒苍刀,跟在轩辕十一的身后。 “他们要去哪?”包正直疑惑地问。 轩辕守正淡淡地说:“去做他们该做的事。” 目标,将军府。 轩辕玄霸虽然死了,但是杀戮可没有结束。 镇守烈阳关的所有中层以上的军官此刻都聚集在将军府中,焦急地等待着。 围杀世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可是巨大的利益总是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一旦轩辕玄霸杀了轩辕十一,那么到时候按计划里应外合,支持九公子成为世子,那么他们这些人就会摇身一变,成为扶龙之臣! 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唾手可得。 厚重的紫檀木大门被粗暴地踹开,当浑身是血的君品玉扛着怒苍刀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冰点。 君品玉缓缓关上了大门,笑容妖异冰冷。 轩辕十一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军官们,冷酷地说:“将军府里,不留活口。” “包括那些无辜的佣人吗?” “没有人是无辜的。” 君品玉点了点头,身后的天罡狼骑纷纷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一名年轻的军官跪倒在地,绝望地求饶:“世子殿下,饶命啊。我们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你们什么都没做,但这就是你们的罪。” 轩辕十一换换闭上了眼睛,很快,耳边就传来了血腥的杀戮之声。 天罡狼骑把心中全部的怒火都发泄到了这些人的身上,整座将军府内顷刻间就已经化作了修罗地狱。 血流成河,尸骨累累。 君品玉踩着滑腻腥甜的鲜血,漫步在将军府内,从容而平静。 权力的倾轧总是伴随着鲜血和死亡。 失败者的结局,从古至今都不曾变过。 “狗大户,有钱人啊。” 君品玉随意地抚摸着一颗枫树,树干是用金丝楠木雕刻而成,树叶则是纯度极高的赤金。这薄薄的一片枫叶,就足以抵得上太平村一年的开销。 而像这样的枫树,随处可见。 整座将军府都透着一股子暴发户的审美气息。 他缓缓走进书房,古色古香的房间里,珠宝瓷器、古玩字画,样样俱全。 书房里有一张床,床上端坐着一个风韵十足的女人。 女人很美,就像成熟的水蜜桃,全身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听着窗外的厮杀声,女人脸色显得很是苍白,双手忍不住轻轻颤抖着。 “你是……轩辕玄霸的,夫人?” 君品玉目光随意地掠过书柜,所有书本都被码得整整齐齐,里面还有不少珍稀的孤本。 “不,我是他的第十三房姨太太。” 女人强作镇定,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我叫芷兰。” 第十三房姨太太? 君品玉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忍不住吐槽道:“轩辕玄霸一共多少姨太太?” “二十七个。” 听到这个数字,君品玉眼中浮现一抹诧异之色,这么多的姨太太,别说是轩辕玄霸,就算是圣王境界的肉身,也扛不住啊。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蚀骨钢刀。 从踏上修行之路的第一天起,君品玉就被告知,要慎独自律、禁欲守戒。 色戒,是修行之路上最常见也是最可怕的敌人。 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英雄汉倒在了美人的石榴裙下。 君品玉的眼睛瞥到了轩辕玄霸的床头。 一张小叶紫檀的托盘,盘子里放着一根金镶玉的烟枪。 “轩辕玄霸还喜欢抽烟吗?” 君品玉感到很新奇,在他的印象中,抽烟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干的事。 轩辕玄霸正值壮年,贪财好色在情理之中,但是抽烟…… 和他的身份地位不符啊。 芷兰摇了摇头,声音仿佛细细的蚊蝇:“这不是烟,而是极乐膏。” “极乐膏?”君品玉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是的,听说上面那些贵族都流行抽这个,抽一口,就能够置身仙境,获得最极致的快乐。” 芷兰说得很认真,看着君品玉手中的烟枪,眼底深处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渴望。 只是这一切都没有逃脱君品玉锐利如炬的眼睛,虽然他不知道极乐膏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好东西。 想要得到快乐,就需要付出代价。快乐来得越容易,付出的代价也就越惨重。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烟枪,随手扔给芷兰三尺白绫:“轩辕玄霸死了,这座将军府不会留下一个活口。如果你不想沦为男人胯下的玩物,就自我了断吧。” “大人,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芷兰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向君品玉,一双手熟练地伸向自己的领子。 刚刚解开胸口的扣子,两团白花花的肉球迫不及待地弹了出来,蔚为壮观。 “绝世凶器。” 君品玉一边点评,只见芷兰继续脱衣服,很快就和君品玉坦诚相见。 “色诱我?” 君品玉笑着说。 “不,只要大人愿意救我一命,小女子愿意终生侍奉大人。” 芷兰轻轻环抱着君品玉的身躯,丰满的前胸紧紧贴在君品玉倒三角的后背上。 软玉温香。 “唉。” 君品玉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炽热的涅盘真火从体内爆发,芷兰甚至都来不及发出惨叫,瞬间化为灰烬。 “你长得很美,但是可惜,我有洁癖。” 君品玉掸了掸身上的灰烬,随手挑了一本史书,细细地翻阅。 血腥而残酷的杀戮,一直持续到了黄昏。 直到整座将军府,重归死寂。 上千具尸体堆成了小山,被一把火点燃。火光冲天,映照着轩辕十一冷酷的面庞。 他的眼神很是阴沉,因为这些尸体中,没有轩辕玄霸的妻儿家眷。 死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姨太太。 过去的历史已经反复证明了一句话: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身为世子,轩辕十一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我应该知道,轩辕玄霸的妻儿在哪。” 君品玉拿着一沓书信走来,说道:“我在书房里找到了轩辕玄霸和金帐王庭暗中勾结的书信。他的妻子儿女,此刻躲在了元央大陆的盛京城中。” 元央大陆的盛京城? 轩辕十一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盛京城是元央大陆最繁华的城市,也是号称世间最自由的城市。 它不属于金帐王庭,也不属于大秦帝国。它的主人,是世间最后的鲲鹏。 传说中,鲲鹏双翼若垂天之云,其本体无边无际,可遮天蔽日。 就连金帐王庭的先祖,世间最强的那位暗夜女皇陛下,也对鲲鹏极其客气。 轩辕玄霸暗中把自己的妻儿都转移到了盛京,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等同于叛国! 轩辕十一的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 …… …… “山主,发现了轩辕玄霸的藏宝库。” 铁雄图一脸兴奋地前来汇报。 藏宝库的地方并不隐秘,里面堆满了真金白银、绫罗绸缎还有数不清的灵兵灵器。 “这得贪污多少民脂民膏!” 君品玉忍不住咂舌,忽然觉得轩辕玄霸真的是死有余辜。 他的贪婪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轩辕十一面色阴沉如水,他指着藏宝库内堆积如山的宝物,淡淡说道:“你先挑吧,剩下的我交给包大人。这些财富既然取之于民,那就该用之于民。” 君品玉听完,也没有客气。挥了挥手,道:“看上什么自己拿,一人最多五件。” “山主万岁!” 天罡狼骑嗷嗷叫地冲了进去。 “你不给自己挑一些吗?”轩辕十一很是好奇地说道:“轩辕玄霸的藏宝库,还是有一些好东西的。” “我有他们就足够了。” 君品玉指着天罡狼骑,自豪地说。 第七十七章 斩草除根 第七十七章 轩辕十一从藏宝库里挑出了四十副黑金战甲,送给了君品玉。 这种战甲是以极其罕见的黑金锻造而成,至为坚硬又至为轻盈。原本是轩辕玄霸为自己的亲卫队特制的,没想到最终却落入了君品玉的手里。 简约而不失狂野的设计风格搭配上漆黑的狼头面具,颇有一种原始的暴力美感。 对于这套战甲,君品玉很满意。焕然一新的天罡狼骑换上了威武霸气的黑金战甲,骑着铁血苍狼走过了帝关的街道,远远望去,更像一支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 轩辕十一很羡慕也很佩服,他知道这样一支铁血的亲卫可不是用钱就能砸出来的。 别看只有三十六人,若是指挥得当,可抵百万雄师。 …… …… 大雪还在下。 菜市口的处刑台,几十颗大好头颅被整整齐齐地摆成一排。 这些人曾经代表着一个无比尊贵的姓氏:轩辕! 在东极洲,这个姓氏就是随心所欲、无法无天的代名词。 可是今天,包正直却用自己的铡刀,斩掉了几十个轩辕家族人的头颅。 轩辕镇岳、轩辕玄霸、轩辕龙阳、安华夫人、张长林、吴子洲…… 这些人可不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是手握实权的大修行者,是高高在上的山上人,是老百姓心中的神仙! 当他们的脑袋被砍下的那一刻,烈阳关内的老百姓才知道,原来他们不是神,而是人;他们也会死;他们的血也是红色的…… 黄昏的时候,老百姓听着将军府内传来的喊杀声,透过门缝窗缝亲眼看着天罡狼骑浑身是血地走出了将军府。 那些平日里狗仗人势、鱼肉百姓、恶贯满盈的军官、恶奴,被杀得干干净净,他们的头颅像糖葫芦一样串在一起,拖行街道。 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老人喜极而泣,被生活压弯的脊梁终于是稍稍挺拔了一些,一直悬在头顶的那座大山在这一刻终于崩塌! 帝关内的老百姓,已经被轩辕家的人压迫得太久太久了,久到都已经忘记了,他们生来都是自由的。 冬夜漫长而寒冷,反应弧迟钝的老百姓逐渐陷入欢腾之中,老百姓们弹冠相庆,奔走相告。 绚丽的烟花把天空照亮如白昼。 万人空巷,老百姓们纷纷跑到了执政官邸前,齐齐跪地,嘴里高喊着:“青天大老爷!” 青天大老爷! 被压迫许久的读书人举起了横幅: “不畏强权、刚直不阿。” “英勇无畏、一心为公!” “造福百姓、万民敬仰!” …… 执政官邸内,包正直听着外面的欢呼声,老脸通红,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只觉得受之有愧。 此时此刻,会客厅内坐着轩辕守正、轩辕十一、玉琉璃、君品玉和唐艳秋,他们的面色平静而淡然。 “这是你应得的。老百姓需要一个偶像,我们这些人都不合适。这也算是轩辕家族对你这十二年不公的补偿。” 轩辕守正眉眼含笑,然而目光却始终盯着君品玉。 今日一战,君品玉的表现实在是太过耀眼了一些。 一人独战十九位从一品的强者,斩杀八人,吓退十一人。这般华丽的战绩,可以算得上是空前绝后了。 这样的猛人,一万年前不曾有过;一万年后也不一定会出现。 “老爷子,如果今天君品玉输了,你还会现身吗?” 玉琉璃抛出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轩辕守正依旧和蔼地笑着,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会。” “为什么?” “你们杀死了轩辕镇岳和血衣侯,这让轩辕家族很没有面子。为了轩辕家的面子,你们之中至少需要死一个。无论怎么看,没有背景、无依无靠的君品玉都是最好的选择。” 轩辕守正捋着胡须说:“能够保下天罡狼骑,已经是牺牲最小的一种方式了。毕竟,谁也没想到,君品玉会在绝境之中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潜力。” 玉琉璃撇了撇嘴,所有的不爽都写在了脸上:“说到底还是强者为尊、实力至上那一套。你们这些老家伙眼里除了利益和算计,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善良吗?” “有,但是不多。” 轩辕守正回答得很干脆:“老夫有自己的正义。老夫要守护多数人的利益,而不是守护每个人的利益。牺牲谁保全谁,这都需要精准的算计。” 玉琉璃眼神充满了不屑,却出奇地没有反驳。 “小家伙,你这一战虽然招惹了不少庞大的势力,但是也打出了自己的身价。暗地里可是吸引了好几位帝君的目光。以后说不定会有许多大势力向你抛出橄榄枝呢。” 听了轩辕守正的话,君品玉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不属于任何人,他只属于他自己。 …… …… 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轩辕玄霸留下来的烂摊子,还需要包正直慢慢收拾。幸存的桃源弟子个个带伤,同样急需治疗。 好在唐艳秋不仅精通毒术,对于医术也颇有造诣。而且这次更是带来了大量珍贵的灵丹圣药,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一番短暂的交谈之后,众人纷纷离去。君品玉漫无目的地走在院子里。 这一路上,桃花源的弟子们都对他投来了善意的微笑。 无论别人如何看待君品玉,但是在这些桃源弟子的心目中,他是当之无愧的救命恩人。 这份恩情,比天还要大。 不知不觉,君品玉来到了花未名的房间。他犹豫了一番,敲了敲门。 “进来吧。” 花未名对于君品玉的到来很意外。在她的理解中,君品玉现在应该像一位凯旋的大将军,在得意地瓜分和享用着自己的战利品。 财富和女人,是全天下无数男人的终极梦想。轩辕玄霸身为大秦帝国的第五神将,他的宝库里必然藏着许多稀世珍品,他府里的姬妾也都是如花似玉、风情万种的美人儿。 只是看君品玉现在的神情,并没有战胜者的快乐,反而很是孤独、很是落寞。 “兜兜转转,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你这里。你要是不方便,我现在就走。” 君品玉尴尬地挠挠头,虽说花未名如今是活死人的状态,可她毕竟是个女人,还是曾经的太子妃,夜晚和自己独处一室,总归影响不好。 “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样。” 花未名似笑非笑地望着君品玉,指了指窗边的椅子说:“坐吧,正好陪我说说话。” 君品玉关上门窗,煮了一壶清茶。 袅袅茶香氤氲了整个房间,只是君品玉却盯着茶香,怔怔地出神。 “今天我杀了很多人,其中包括一个无辜的女人。他是轩辕玄霸的第十三房姨太太。” 君品玉望着自己的右手,眸光深沉:“她只是想要活下去。我不知道他有什么错,但是我必须要杀了她。” “为什么?” “斩草除根,才能不留后患。” 君品玉缓缓握紧了拳头。 花未名合上手中激情四射的小黄书,想了想说:“从一个上位者的角度来看,你做的没错。滥杀无辜违背了你的正义,但是会杜绝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比如,一场很狗血的复仇故事……” “我大概能理解,秦人凤为什么会对护国军赶尽杀绝了。” 君品玉苦笑着说:“花老板,以后我们成功了,你会怎么处置秦人凤的家人?” “全家老小,赶尽杀绝,诛灭九族。” 花未名冷酷地说道。 “包括秦人凤那个刚刚满月的小孙子吗?” “包括。” 花未名没有丝毫犹豫,眼中充满了刻骨铭心的仇恨! 她来放过秦人凤的孙子,谁来放过她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 君品玉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没有了必要。 权力的游戏中不容许半点的怜悯。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 仁慈,就是最昂贵的奢侈品。 “远古不死鸟的血脉力量虽然强大,但是想要使用那种力量,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吧。” 花未名目光灼灼,轻声说道:“君品玉,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君品玉很平静地回答,仿佛是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也没什么。十年的寿命而已。” 果然—— 花未名低下了头,表情凝重。 然而君品玉看得很开:“我六岁那年就该死在刃雪山中,如今多活每一天我都觉得很幸福。如果牺牲我一人就能够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康,那我就算死了,也无怨无悔。” “说得什么混账话!” 花未名瞪了君品玉一眼,严肃地说道:“我不允许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君品玉无奈地笑了,随手拿出一团凌乱的布条,试图把碎裂的岳家王旗缝补好。 花未名看着君品玉穿针引线,看着他心灵手巧,忽然觉得很有趣。 小小的绣花针仿佛充满了灵性,上下飞舞着。 君品玉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打听:“花老板,你知不知道,极乐膏?” 听到这个名字,花未名的神色骤然一沉。 “离这种东西远点,这是毒,无药可解的毒!” 第七十八章 烂摊子 第七十八章 世间有一种妖异而绚烂的奇花,名为绝恋罂粟。吸食它的花粉,能够让人在短时间内忘记现实的痛苦和烦恼。 那种欲死欲仙的极致舒爽,令所有的人欲罢不能。 只是绝恋罂粟的花粉伴随着极其可怕的毒性,普通人贸然吸食,就会在极乐的世界中毫无痛苦地死去。 数十年前,魔宗的妖花公子利用绝恋罂粟的汁液、花粉和未成熟的荚果,混合麻黄、蜂蜜、冰糖、香油和黄酒,制造成烟丝的模样,供人吸食。 这便是极乐膏的雏形。 这种烟丝口感却纯正绵厚,口味独特,一经推出便迅速风靡天下。 当时,谁都不知道这小小的烟丝中,埋藏着魔宗勃勃的野心。 烟丝的毒性虽弱,可是吸食久了便会上瘾,产生极其严重依赖性。 即便是一品境界的大修行者,都无法抵御极乐膏的诱惑,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于是魔宗靠着极乐膏,控制了无数的信徒教众,吸纳了无数的财富。短短数十年的时间,便恢复了千年之前的鼎盛之姿。 “当初昭明看出了魔宗的阴谋,也意识到了极乐膏对于魔宗的危害性。原本计划着销毁全部的绝恋罂粟,只可惜天不假年,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施行,昭明就已经死了。” 提到昭明,花未名的目光黯淡而悲伤。 君品玉也忍不住叹息:“没想到轩辕玄霸居然自甘堕落,吸食这种东西。难怪交手的时候,这位曾经的大秦第五神将总是一种外强中干的感觉。” 长期沉溺于酒色,再加上极乐膏的侵蚀。就算是神仙,身体也迟早会被掏空。 修行之路,道阻且长。最大的敌人永远都是自己。想要攀登武力的巅峰,就必须要学会禁欲。 毁掉轩辕玄霸的不是极乐膏,而是肆无忌惮的放纵。 “如果把男女欢爱达到高潮时的快乐比作是一,那么吸食极乐膏带来的身心愉悦,比起射出来的那一刹那还要舒爽百倍。” 突如其来的开车让君品玉猝不及防,他的眼睛眨了眨,看着花未名的目光很是怪异。 身为青衣社的老板、百花阁的阁主、曾经的太子妃,居然能够说出这般低俗的话语。 这让君品玉一时难以接受,脸蹭得红了,心脏的跳动次数陡然加快。 高潮、欢爱、舒爽…… 这些敏感而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字眼,疯狂地挑拨着少年纯情的心弦。 十八岁的君品玉还未曾体验过男欢女爱,又如何知道生命和谐的快乐呢? 他假装不在意地咳嗽一声。 花未名疑惑地看了一眼君品玉,那脸上的表情是在…… 害羞? 旋即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充满了惊奇,调笑着说:“你该不会……还是个处男吧。” “是。” “真的假的?这年头处男可都是濒危物种了。” “子曰:非礼勿动。” 君品玉回答得很认真:“我是一个传统且保守的人,不会在新婚之前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像你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忍得住?” “要是连这点儿自控力都没有,我早就死在了蛮荒深处。” 君品玉低着头,继续缝补着黑色的王旗。 夜已深。 少年就着昏黄的烛光,小心翼翼地修复着那段已经快要被遗忘的岁月。 …… …… 焦头烂额的包正直找到了轩辕十一。 他虽然是烈阳关的执政官,可是在此之前,烈阳关的军政大权都掌握在轩辕玄霸的手中,包正直这个执政官,就是个徒有其表的空架子。 轩辕玄霸战死、轩辕十一又以雷霆手段诛杀了烈阳关内所有的高层中高层将领,偌大的烈阳关瞬间陷入了瘫痪之中。 偌大的官邸,居然陷入了无人可用的荒唐局面。 “经济、财政、教育、司法、军事、商贸……烈阳关内的大小官员基本上都是轩辕玄霸的亲信,他们在得知轩辕玄霸的死讯之后,连夜跑路了,就连执政官邸的两条看门狗都跑了。” 包正直抹着额头的汗水,和关内那些兴奋的百姓不同,只有他敏锐地意识到了,烈阳关已经陷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危机之中。 “烈阳关应有各级官吏三万五千人,实际官吏不过一千人,吃空饷的情况极其严重,许多人都是身兼数职甚至数十职位。”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包正直也没想到轩辕玄霸居然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 烈阳帝关是轩辕家族的根基所在,轩辕家族每年都会大量拨款,用于帝关的建设和发展。 可是这些钱经过层层盘剥,真正用于实处的,还不到万分之一! 卖官鬻爵、欺上瞒下! 轩辕玄霸的贪婪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喝茶。” 轩辕十一不急不忙,沏了一杯茶。可是包正直此刻忧心忡忡,哪里还有喝茶的心思。 官吏官吏,有官无吏。即便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无济于事啊! “小九和霸哥相互勾结,做的这些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事已至此,着急也是无用。” 轩辕十一倒是很淡定,这位日后注定要执掌轩辕的男人,这一刻展现出了属于世子殿下的沉稳和冷静。 门被再度推开,玉琉璃冷若冰霜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三大箩筐的烟枪,各种各样的型号、款式,应有尽有。 “烈阳关内应有一线作战军队十万人,预备役三十八万五千人。我查了一下蓝田大营,十室九空。一线二线加起来能够凑齐一万人就已经顶天了。” 玉琉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好气地说:“留在军营里的,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不仅没有战斗力,而且还染上了抽极乐膏的恶习。肩扛长枪手握烟枪的军队,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抽着极乐膏打仗,从古至今都没有这么会享受的兵!” “有几个兵痞还想非礼我,被我顺手宰了。” 玉琉璃的话让包正直的心沉入到了冰点,而轩辕守正更是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烈阳帝关的乾坤大阵年久失修,疏于维护。阵法的许多关键部位已经毁损,根本无法启动。 听到这个消息,包正直的心凉透了。 他很清楚,乾坤大阵意味着什么。 一万年前,诸神黄昏。黑暗种族肆虐,太祖皇帝嬴长生以四海九洲为阵盘,以远古圣物万里长城为根基,以镇国九鼎为阵眼,耗尽无数心血,构建了乾坤大阵,阻挡住了黑暗种族的进攻,为残余的人族撑起了最后的净土。 八座帝关,便是乾坤大阵的八处枢纽所在,历来都是大秦帝国边防的重中之重! 没有了乾坤大阵的守护,人族根本无法抵御金帐王庭那些黑暗大君的进攻! “能修复吗?” 轩辕十一淡定地询问。 轩辕守正点点头:“能,不过需要时间。” “多久?” “想要彻底修复,保守估计需要十年。” 十年! 听到这个时间,轩辕十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现在的烈阳关,还真是糟透了。 “事情再多,总得一件一件来。” 轩辕十一揉了揉眉心,显得很是苦恼。他拿出一本事先准备好的花名册,交给了包正直:“既然留下来的是烂摊子,那就索性彻底推倒重来。烈阳关需要整肃吏治,也需要精简机构、裁撤冗员。来到这里之前,我和纳兰敏之已经计算过了,烈阳关最多只需要三千五百名精干的官吏。这是新的名单,名单上的人都是我从桃花源和东极洲精挑细选出来的,按照计划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最多三天就能到达。” 包正直不可思议地看着轩辕十一,没想到这位世子殿下居然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他看着手中的花名册,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全部都是年富力强、经验丰富的革新派! “大秦已经病入膏肓,轩辕家族也是一样。我们需要一场深彻的变法,而烈阳关,就是这场变法的开端。” 轩辕十一的话唤起了包正直心中久违的热血和激昂。他郑重地接过轩辕十一手中的名单,忽然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无比沉重。 古老的大秦需要一场脱胎换骨的变法,尽管这个过程注定会伴随着痛苦、流血和牺牲。 但是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义无反顾。 “军队的事情怎么办?” 包正直很是忧虑,帝关边防是国本大事,马虎不得。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驻扎镇守,一旦金帐王庭大举进攻,烈阳关随时都会面临城破人亡的危险。 “我已经传信李书文,让他率领一万虎贲郎凌晨就会抵达烈阳关。” 轩辕十一解释道:“放心,这一万虎贲军是我这些年秘密训练的,整个家族就只有玄祖和我知道。他们会进驻蓝田大营,镇守烈阳关。而现在正在执政官邸修养的桃源弟子,大部分人都会留下来,承担起训练新军的责任。” “训练新军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没有十年的时间、没有血与火的洗礼,不可能训练出一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铁血之师。” 包正直反问道:“世子殿下,就凭您那一万虎贲郎,可守不住烈阳关内的三百万黎民百姓!” 第七十九章 遇事不决问天狼 第七十九章 包正直的话虽然尖锐,却是轩辕十一必须要面对的现实问题。 帝关边防是国本,不是靠着一腔热血、一厢情愿就能够守住的。 区区一万虎贲军,总不能全年无休地执勤站岗。 虽说金帐王庭和大秦帝国已经签订了停战协议,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那只不过是一张废纸而已。 擦屁股都嫌硬! “还有一件事,轩辕玄霸虽然死了,但是他的爪牙还没有清理干净。城中那些地痞流氓还有地下帮派趁火打劫,现在的治安全靠天罡狼骑在帮忙!民间谣言四起,都说战争要来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价格水涨船高,还有药材的价格,也翻了好几倍,连头疼脑热都看不起了……” 包正直又抛出了一系列亟需解决的问题。 轩辕十一一筹莫展,身为轩辕家族的世子,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重如山岳的压力。 至于向家族求援…… 轩辕十一想都没想。 从他杀了自己的弟弟和祖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站在了整个轩辕家族乃至整个东极洲的对立面! 从古至今,东极洲都是依靠血缘关系来维系上层的统治和权益。世家、门阀、士族、宗门、帮派……虽然派系林立,可是翻开族谱往上查几代,彼此之间或多或少都是沾亲带故。 在东极洲,国法的威严远不如家法族规! 那些土生土长的东极洲人,对于国法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漠视和不屑。 如今,轩辕十一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推翻延续了万年的宗法制,其难度,可想而知。 为天下人的利益而损害轩辕家族的利益,这样的不肖子孙,轩辕家族怎能容他? “封锁帝关,许进不许出。七玄祖负责修复烈阳关内破损的乾坤大阵;包大人暂时辛苦一下,尽量维持帝关内的秩序;至于粮价和药价的问题……等会儿我和这些商家好好谈谈,尽量把价格降下来,钱不是问题。” “地痞流氓和地下帮派暂时管不了,都记在名单上,只要他们做得不过火就行。剩下的等李书文到了一起处理;” “至于边防问题,我来想办法解决! 安排好一应事务之后,轩辕十一忽然觉得自己很累。 深入灵魂的疲倦。 可是他不能休息。 烈阳关内三百万百姓的生命安全、 东极洲数十亿百姓的衣食住行、 四海九洲、天下苍生的福祉…… 他身为轩辕家族的世子,必须要挑起来。 再苦再累再难,都不能停息。 …… …… 天还蒙蒙亮,一夜没睡的轩辕十一红着眼睛找到了君品玉。 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和乌黑的眼圈,君品玉忍不住笑出了声,揶揄道:“年轻人要节制啊。” “滚犊子。” 轩辕十一现在的火气很大。 昨天晚上,轩辕十一和包正直把城中的十几位富商豪绅聚在一起,好话说了一箩筐,又是赔笑又是陪酒,希望他们高抬贵手,不要坐地起价。 结果这些商人们根本油盐不进,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态度,是积极且友好滴! 降价,那是不可能滴! 包正直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直接和这些趁火打劫的商人们吵了起来,于是双方彻底谈崩。 那些商人们更是扬言,关门歇业! 老子不干了! 除非包正直当着帝关百姓的面,跪下来向他们道歉,否则绝不开业! 柴米油盐酱醋茶,事关民生。这些商人们肥的流油,他们耗得起;可是帝关内的老百姓耗不起啊。 这些年苛捐杂税、民生凋敝,家家户户少有存粮。帝关内绝大部分百姓都是做一天工买一天粮食,赚的钱基本上勉强能够让自己饿不死,多一分都没有。 这些商人们歇业一天,老百姓就得饿一天;商人们歇业三天,帝关之内就得饿死一大片! 这些商人们可不管老百姓的死活。 万般无奈之下,轩辕十一找到了君品玉,一筹莫展。 君品玉也没想到,帝关内最底层的百姓居然会穷困至此。 “如果我没记错,每一座帝关之内都有三座特供军队的大型粮仓。你可以开仓放粮,先渡过眼前的危机,之后再慢慢想办法。” 轩辕十一眉头皱得更深,连连摇头:“官府粮仓都是空的,里面的粮食早就被监守自盗、倒卖一空了。” 君品玉愕然。 凛冽的北风吹过他额前的发丝,零星的雪花让他忍不住蹙眉。 今年冬天来得极早,距离春耕还有数月之久。寒冬腊月,没有粮食,这个冬天不知道会饿死多少老百姓! “啧啧,这些财主是在用帝关老百姓的命要挟你啊。” 君品玉冷笑。烈阳关的这些商贾财主平日里为富不仁,最怕的就是包正直这种公正廉明、铁面无私的官员。他们很清楚,手握大权的包正直一旦稳定了帝关的局势,势必会抽出手来收拾这些无良的奸商。 清官与黑商,自古以来就是水火不相容。 这些商人们必须要趁着现在,轩辕十一立足未稳、帝关之内局势动荡的机会,彻底垄断烈阳关的市场、扳倒包正直、架空轩辕十一的权力!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拉开了序幕。 “这烈阳关的水,不是一般的深啊。” 君品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充满杀气。 轩辕十一摇头,脸上满是无奈。 “杀人简单,可是解决不了问题。而且这些人的背景深厚复杂,各方势力盘根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对付这些商人,还得从长计议。现在的燃眉之急是,烈阳关内老百姓的吃饭问题。” 轩辕十一求助似的看向君品玉:“经济战不是我擅长的领域,你得帮我。” “我就是个穷人家的孩子,我也不擅长经济战。” 君品玉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桃花源那么多弟子,你怎么不去找他们出谋划策?” 轩辕十一嘿嘿一笑:“出发之前,纳兰般若给了我三个锦囊。前两个我已经用过了,第三个让我有困难就找你。” 说着,轩辕十一就把锦囊拿了出来。一张薄薄的金箔纸,写着两行比女人还要秀气精致的簪花小楷。 第一行:遇事不决问天狼; 第二行:这家伙总会一些别人想不到的歪门邪道。 君品玉的脑门瞬间浮现三道黑线! 有这么夸人的吗?! 轩辕十一立刻化身小迷弟,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君品玉,像极了一头被人遗弃的小浣熊,可怜兮兮地抓住了君品玉的袖子。 不知为何,君品玉的心一下子软了。 他轻轻扶额,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说道:“需要多少粮食才能稳住现在的局面?” “按照目前的消耗,需要三千万斤粮食,然后至少两百万套过冬的棉服和大量的药材,总之一句话,多多益善。” 听到这个数字,君品玉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nnd,他又不是神仙! 就算是神仙下凡,也变不出那么多粮食。 “带上阿离耶,我们出关。” …… …… 夜黑风高,天寒地冻。 三人悄悄离开了的烈阳帝关,来到了空旷死寂的莽古荒原。 千里冰封、万里荒寒。 轩辕十一忍不住把脖子缩进了柔和的貂裘大衣中:“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他的声音被寒风无情地拉扯,然后撕碎。 君品玉没有回答,只是双眼陡然变成了妖异的紫色。 他的双手缓缓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精纯的元气在脚下的地面凝聚成一道繁复晦涩的阵纹。 一条条隐晦的波动悄无声息地没入大地深处,仿佛是一种古老的呼唤。而做完这一切之后,君品玉就懒洋洋地靠在金狼王柔软暖和的尾巴上,小口小口地喝着五绝霸王酒。 “这就完了?” 轩辕十一几乎是咆哮着喊出来。 “不急,让元气飞一会儿。” 君品玉淡定地喝着酒。 很快,大地深处传来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震动,那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底飞快地潜行着。 一直在假寐的金狼王陡然睁开了眼睛,幽绿的瞳仁闪烁着凌厉的寒光。 “砰!” 地底深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霎时间烟尘滚滚,遮蔽了视线。 一只通体莹白如玉、前额长着一小撮白毛的老鼠,突兀地出现在君品玉的面前。 这只老鼠的身躯极其庞大,宛若一座小土丘,漆黑的眼眸绽放着摄人的寒光,锋利的爪子就像匕首一样,对准了君品玉的咽喉。 只需要再进一步,就能够把君品玉的咽喉彻底洞穿! 只是这近在咫尺的一小步,白毛老鼠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出去。 因为在他的前方,有一只神俊的海东青。 苍云站在了君品玉的肩头,小小的身躯和白毛老鼠相比,宛若蚍蜉之于大象。 然而身躯庞大如土丘的白毛老鼠,却感到了一种源自灵魂的战栗。 苍云眼神泛着兴奋的光,似乎是在纠结,该如何享用这顿难得一见的野味大餐! 毕竟这么肥美的野生鼠妖,可不多见了啊。 “万鹰之王海东青,为什么,为什么连你这种高贵的神兽,都会臣服于卑贱的人族?!” 白毛鼠妖发出愤怒不甘的咆哮,声音中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恨意和杀气。 “卑贱的人族?” 君品玉眉毛一挑,下一刻他缓缓握住抵在自己咽喉面前的爪子,微微一握,一股无法形容的可怕力量瞬间爆发出来。 白毛鼠妖的左前爪立刻扭曲变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声。 第八十章 通天鼠妖 第八十章 剧烈的疼痛让白毛鼠妖的全身都战栗不已,但是它却咬紧牙关,并没有发出一丝惨叫。 疼痛让它眼中的恨意愈发血腥、冰冷。 君品玉也不废话,单手发力,只见白毛鼠妖庞大的身躯被轻易地抡起,然后像沙袋一样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地动山摇! “小五!” “五弟!” …… 地底深处,又有四只颜色不同的鼠妖破土而出。 黑、红、青、黄、白。 五只颜色迥异的鼠妖把君品玉等人团团围住,杀气凛然。 “这外形、这气势、还有这速度,应该是在洪荒时代就已经绝灭的妖兽、鼠族中的王者:通天鼠。” 轩辕十一惊讶不已:“没想到烈阳关外,居然还有活着的通天鼠。” 根据一些上古碑文记载,洪荒时代末期,曾经一统天地六界的天妖王庭逐渐走向灭亡。世间最后一只通天鼠抱着孱弱懵懂的末代妖皇跳海殉国,洪荒时代彻底结束,神话时代开启。 “通天鼠一族本就以速度见长,再加上独特的种族天赋,这一战 不好打啊。” 阿离耶一边说着,一边脱下了金斓袈裟,露出了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和身躯。他揉了揉手腕,甩了甩肩膀。 “这五只通天鼠实力不俗,最弱的也是三品大妖。那只白毛鼠妖最强,实力达到了二品,相当于我们人族的下位神将。” “这五位联手,实力不在你我之下。我来帮你。” 阿离耶站到了君品玉的身边,跃跃欲试。 “抓紧时间,速战速决。” 君品玉满不在乎的样子深深惹恼了五只通天鼠,脾气最暴躁的红毛鼠妖全身毛发倒竖,肌肉隆起犹如铁块。 “竟敢打伤我们家小五,看我把你们撕成碎片。” 红毛鼠妖率先暴走,其余四只通天鼠也纷纷出手,五只鼠妖的速度快如闪电,元气汹涌间,杀气纵横。 阿离耶轻捻手中的转轮佛珠,脚下顿时浮现出一道金色的卍字印,金光潋滟如水银,以自身为中心,朝着周围弥漫而去。 五只通天鼠冲入金光之后,他们的动作忽然变得迟缓,宛若在仙境中梦游一般。 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在这一刻却比天涯还要遥远,无法触及。 五只通天鼠妖心中惊骇,这一刻,沉睡在他们血脉中的古老记忆,缓缓觉醒。 佛门秘术:禅定印。 传说中能够冻结空间、凝固时间的无上秘术。 在那遥远的洪荒时代,佛祖就曾经凭借禅定印冻结时空,降服了世间速度最快的妖兽——金翅大鹏迦楼罗! 阿离耶全身笼罩在神圣的金光中,双眸紧闭,无悲无喜。 君品玉也不废话,右手凌空虚握,一道由元气凝炼而成的暗紫色掌印从天而降。 掌印带着雄浑浩荡的威压,五只通天鼠立刻感受到了可怕的压力。 他们这才发现,面前的人族少年,竟然已经是巅峰神将! 掌印之中没有任何技巧,完全是靠着绝对的实力碾压而下。 五只通天鼠抵抗不住,纷纷匍匐在地上,徒劳地挣扎着。黑毛鼠妖不甘心地说道:“人类,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赶尽杀绝?” “我不想杀你们,只是想和你们谈合作。只是我没想到,你们在地底深处躲了那么久,居然连妖族最起码的规矩都忘了。” 说着,君品玉眉心处浮现出紫红色的神秘图腾,当这道图腾出现的那一刻,五只通天鼠立刻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血脉压制。 时隔无尽岁月,洪荒时代能够号令天下群妖的不死妖皇印,再次现世! “不死妖皇印!不可能,你只是一个人族,你怎么会拥有不死妖皇印!!” 五只通天鼠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的震骇。 君品玉却懒得向他们解释,一只脚踩在了黑毛鼠妖的头上,冷酷地说道:“我是蛮荒的天狼山主,人族君品玉。记住我的名字,在我的身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如果下次再敢当着我的面侮辱人族,我会让你看到自己的脑浆。” 君品玉拍了拍黑毛鼠妖的脸庞,而在见识了双方巨大的实力差距之后,黑毛鼠妖也彻底没有了反抗的年头。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反抗都只是徒劳的。 “我记得你们鼠族都有存粮过冬的习惯,拿出三千万斤粮食。” 君品玉直截了当地说。 三千万斤? 听到这个数字,性子最是桀骜刚烈的白毛鼠妖立刻怒了:“都给你了你让我们鼠族吃什么?” “啪——!” 君品玉毫不留情地给了白毛鼠妖一巴掌,巨大的力道直接让白毛鼠妖头脑震荡、双耳嗡鸣不止。 “你们吃什么我不管。我只知道这些粮食都是人族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而你们,不过是卑劣的小偷。” “现在,我要拿回原本属于人族的粮食,你们谁有意见?” 白毛鼠妖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和君品玉同归于尽。 黄毛鼠妖立刻把白毛鼠妖死死摁住,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惹恼了君品玉。 老成持重的黑毛鼠妖苦苦哀求道:“大人,不是我们不愿意。而是莽古荒原上全部鼠族的过冬粮食,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万斤。精细的口粮都是留给幼崽吃的,成年鼠族吃的都是碎米、芽菜、根茎和秸秆。您就是把莽古荒原上所有的鼠族都杀了,上称称一称,也没有三千万斤啊!” “大人,求求您给我们鼠族一条活路吧。” 黑毛鼠妖跪地,声泪俱下,不停地给君品玉磕头。 “三十万斤?这么少?” 君品玉神色愕然,他没想到不仅烈阳关内的老百姓生活艰难,就连烈阳关外的老鼠也是如此困厄。 他还记得小时候在家里掏鼠窝,每年冬天都能从鼠窝里掏出几十上百斤的粮食。那时的老鼠又肥又大,成年的体型甚至和家猫一样。 看来帝关的老鼠和中洲的老鼠,生活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好在君品玉也没打算真的去抢鼠族的过冬口粮,就算这些鼠妖愿意给,他还不敢让老百姓吃呢。 万一吃出个鼠疫,那就不是死几个人这么简单了。 看着自家大哥居然向卑贱的人族磕头,年轻气盛的白毛鼠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屈辱和悲愤:“大哥,不要向人族低头。大不了同归于尽,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 同归于尽? 君品玉的笑容有点儿冷。 “小五,你给我住嘴!” 黑毛鼠妖立刻呵斥,同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君品玉的神情。 “我佩服你的勇气,但也为你的愚蠢感到可笑。等你什么时候能够接住我一招,再讨论同归于尽的事情吧。” 君品玉伸出手,在白毛鼠妖的耳边打了一个响指。 很轻巧的一个响指,甚至都没有元气的波动。 然而白毛鼠妖却软软地倒在了地上,直接昏死过去。 “小五!” “五弟!” …… “放心,他没死,只是需要睡一会儿。” 君品玉从怀里拿出一卷精致的羊皮地图,在黑毛鼠妖的面前展开:“烈阳关内贾、王、史、薛四大家族你们听说过吗?” 黑毛鼠妖连连点头:“我知道,他们是烈阳关内的四大粮商。手里掌控着数亿斤粮食。” 君品玉又问:“回春堂、白草厅、仁和居……,你们知道吗?” “知道,这三家是烈阳关最大的医馆,也是最大的药材商。多年来一直垄断了烈阳关的药材市场。” “瑞蚨祥听说过吗?” “当然,东极洲最大最好的服装铺子,分店开遍了四海九洲。”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就好办了。” 君品玉指了指羊皮地图,地图上清晰地标注出烈阳关内的布局和几座大型仓库的位置。 “你想要活路,我就给你们一条活路。发动你们全部的鼠族,今晚潜入烈阳关,去这几家仓库借点儿东西。不多,我要三千万斤粮食、两百万套棉服、棉鞋、各类药材多多益善,都放到烈阳官仓里。” 说完,君品玉又看了看时间,淡淡说道:“现在还没到丑时,烈阳关开市是在辰时,你们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黑毛鼠妖为难道:“大人……这也太多了。我们做不到啊!”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天亮之前,少多少粮食,就由你们鼠族的肉补上;当然,我只要这么多物资,多余的你们大可以自己拿去。你就算搬空了整座粮仓,我都不管。” 君品玉淡淡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黑毛鼠妖眼睛顿时变得明亮,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大人此话当真?” “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是得相信他。” 君品玉把阿离耶搬了出来:“他叫阿离耶,你们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 “阿离耶?佛祖的转世灵童?” “是啊。” 君品玉杵了一下,阿离耶立刻双手合十,掷地有声地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愿意为你们担保。” 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让四位鼠妖立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和信任。 黑毛鼠妖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赌一把:“md干了!” 第八十一章 人间第一狂 第八十一章 “就连帝关外的老鼠都过得如此艰难,可以想象帝关内的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轩辕十一发出忧国忧民的感慨,只可惜话一出口,就被凛冽的寒风无情地撕碎。 漫漫寒夜中,三位少年站在空旷孤寂的莽古荒原,远望着屹立无数岁月而不倒的万里长城,寂寞无言。 “虽说通天鼠族擅长遁地术,但是那四大家族的粮仓都有重兵把守,还有防护灵阵,单靠这些鼠族,真能把粮食运出来吗?” 阿离耶不免担忧地问道。 “想偷粮食的不止我们。” 君品玉负手而立,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从古至今,大秦帝国的哪座粮仓没有老鼠?” 说完,君品玉慢悠悠地朝着烈阳关走去,口中轻轻吟唱着那首流传了千万年的古老歌谣: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 …… …… 夜未尽。 轩辕守正屹立在长城之巅,俯视着巍巍帝关。 万家灯火,渺若蝼蚁,灿如星辰。 冰冷彻骨的寒风吹动老人额前的白发,却吹不乱那双深邃清明的眼眸。 “没想到桃花源居然舍得派你出来。” 轩辕守正捋着胡须,轻声说道。 一位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斜卧在长城之巅,宽大的水绿长袍在寒风中肆意飞舞,仿佛一朵绽放的神秘青莲。 飞扬的绿金大氅,其上用黑线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草书大字: 狂! 一笔成字,雄浑奔放,气象万千。 书生虽然俊逸潇洒,可是两鬓已经斑白,岁月在他的眼角刻下了沧桑的皱纹。 他有一双温柔的眼眸。 青青的眼眸,轻如碧云、青如眉黛、清如情人眼中温柔的泪。 他的右手挑着一根柔弱细长的杨柳枝,枝上长着一十二片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柳叶;左手摇晃着一尊羊脂玉净瓶,瓶中装满了最上等的女儿红。 他是红尘之中最风流的莽撞人,也是四海九洲最狂傲的读书人。 他曾经在紫禁之巅醉酒高歌,也曾在万军从中潇洒抽身。 昭明太子曾经为他端茶倒水,百里绝世曾经为他铺纸研磨。 他就是号称帝君之下我无敌,帝君之上一换一; 当世最强的一品之境; 柳叶飞刀——柳书狂。 …… …… “这些小家伙一个一个的都在玩儿命,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欺负。这要是传出去,还以为我们桃花源的人好欺负呢。” 柳书狂喝了一口女儿红,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清雅俊逸的面庞顿时浮现出一抹病态的嫣红。 轩辕守正眉头一皱:“你现在的身体,继续喝酒,最多只能活三十年。” “不喝酒我会死得更快。” 柳书狂却毫不在意,眉宇间飞扬着与生俱来的桀骜疏狂,他右手的杨柳枝散发出淡淡迷蒙的青光,点点青光悄然飘到千家万户。 这一夜,帝关之内所有的人族,睡得格外香甜。每个人的嘴角都挂着淡淡的微笑,仿佛是做了什么好梦。 就连看守仓库的守卫也抵挡不住突如其来的睡意,沉浸在甜美的梦境之中。 莽古荒原的鼠族,就这么浩浩荡荡地潜入烈阳关内,轻而易举地突破了所有的防御灵阵。 “老太爷,那个叫君品玉的孩子,你怎么看?” 柳书狂眺望着夜深人静的烈阳关,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个大才,倒退三十年,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收为关门弟子,倾囊相授。” 轩辕守正慢悠悠地说道:“他的天赋、毅力、心性,都在丹青之上。若是给他足够的时间,日后必然能够成就帝君。只是这孩子自带一股匪气,又融合了妖皇的血脉,堕入魔道是迟早的事,留不得。” “魔道?” 柳书狂满不在乎地笑了:“老前辈,什么是妖?什么是人?什么是神?什么又是魔?” “君品玉融合了妖皇血脉,可是他心系苍生、碧血丹心;像秦人凤、张长林、安华夫人之流,虽然是纯正的人族血脉,但是卖国求荣、残害百姓、作恶多端。他们之中,谁才是真正的妖魔?” 轩辕守正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说道:“他的野心太大了,大秦帝国容不下他。若是让他回到蛮荒,不出三十年就能一统蛮荒妖族,严重威胁帝国边境的安危。” “这就是你们当初选择牺牲君品玉的理由?” “我是老秦人,我要为大秦帝国的安危着想。” 柳书狂嗤笑不已,反驳道:“老太爷,没有外敌,难道我大秦就不会灭亡了吗?现在的大秦,早就烂到了骨子里。我看过这些小家伙提出的强国策论,坦白说,那只不过是一次自上而下的变法自救而已,治标不治本。如今的大秦,百姓愚昧、苍生麻木、死气沉沉,想要新生,必须要进行自下而上的深彻变法。开启民智、推翻这个荒诞的神权时代、推翻腐朽没落的宗法制度……” “够了!柳书狂,你是要造反吗?” “这种吃人的皇权王朝,反了又如何?” 柳书狂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让轩辕守正表情凝重。他缓缓握紧了手中的龙头拐杖,然后又慢慢松开,如此重复了三四次。 柳书狂神色平静如常。他很清楚,在刚刚的片刻之间,轩辕守正三次动了杀心。 轩辕守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显得很是疲倦:“小六子,你说在我死之前,我们会成为敌人吗?” 柳书狂沉默无言。 “如果他日战场相遇,你会对我出手吗?” 轩辕守正又问,只是这答案,已经心照不宣。 二人都是一品九重天的大修行者,修为到了这种境界,都已经找到了各自的道路,而且道心无比坚定。 谁也说服不了谁! 冷冷的北风吹乱了柳书狂的视线,他望着眼前有些佝偻的老人,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美酒,然后低低地咒骂道: “去tmd的长生!” …… ……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底层的百姓还在为每日的温饱而发愁,四大家族的粮食却是堆积如山。 一直饱受饥饿困扰的鼠族望着漫溢的粮食,瞬间两眼发光,好像来到了天堂。 许多年轻的鼠妖立刻扑了上去,左手一捧稻米右手一把高粱啃了起来。 狼吞虎咽! 好在理智战胜了本能,黑毛鼠妖立刻制止了这种疯狂的行为,组织所有的鼠族开始搬运粮食。 “大哥,我们真要把这些粮食拱手送给人族吗?” 青皮鼠妖疯狂地吞咽着口水,眼中充满了不舍。 多好的粮食啊! 四大家族随便一座粮仓,就能够人莽古荒原的鼠族十年不愁! 再加上鼠族强大的繁衍能力,用不了几年,就能够组建出一支庞大的军队,到时候踏平帝关、强渡流沙河、一统蛮荒、重现天妖王庭的辉煌…… 到了那个时候,大哥当皇帝,小五当元帅,我自己随便当个闲散王爷就行…… 转念之间,青皮鼠妖就连日后的年号都想好了。 “瞎想什么呢?老三。作死呢!” 黑毛鼠妖的一巴掌直接把青皮鼠妖打回到现实中。 青皮鼠妖这才想起,刚刚被君品玉和阿离耶支配的恐惧。 且不说阿离耶的禅定印天克通天鼠一族。 就凭君品玉巅峰神将的修为,翻手之间就能覆灭莽古荒原的全部鼠族! 毛都不剩的那种! 青皮鼠妖立刻打了一个寒颤。 “动作麻溜的,抓紧时间。趁着守卫疏忽,把粮食搬到指定的官仓中。” 黑毛鼠妖这一刻威严尽显,麾下的鼠子鼠孙纷纷收起不切实际的想法,老老实实地搬运粮食。 于是,在看不见的黑夜里,成千上万的鼠族钻入了寒冷的大地深处,开始忙碌地搬运粮食。 所有仓库,鸡犬不留。 不对,还是留了一些空袋子的。至少表面工作要做好。 …… …… 这些鼠妖当然不会知道,刚刚交手的时候,君品玉就已经在五只通天鼠妖的身上留下了印记。 它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君品玉密切监视着。 这些印记源自妖皇血脉的古老传承。在洪荒时代,远古不死鸟统治妖族,对于一些强大而又不听话的妖族,自然有许多制衡的手段。 “如果这些鼠妖不听话,该怎么办?” 轩辕十一坐在温暖明亮的房间里,透过元气光幕,看着鼠妖们的行动。 “那他们,现在已经是尸体了。” 君品玉无比冷漠地说道:“没了鼠族,还有蚁族。相比于干硬的粮食,莽古荒原的蚁族更喜欢鲜嫩的肉食。吞食血肉、炼化妖元,这是妖族的本能。” “阿弥陀佛。” 阿离耶念了一句佛号,神情悲悯。 “对于这些鼠族,不需要太多怜悯。它们有了足够的食物,就会疯狂且无序地繁衍。根据我的了解,一旦鼠族的数量突破某个限制,就会激发它们血脉中的凶戾之气,变得嗜血且残忍。” 君品玉喝了一口茶,表情严肃:“鼠族的数量必须要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一旦失控,对于整个烈阳关都是一场灾难。” “这怎么控制啊?” “不要让它们吃得太饱,也不要让它们闲得蛋疼。” 君品玉幽幽地说道:“就像上层统治百姓那样。”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 君品玉的话让轩辕十一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当年靖康帝复辟成功,为了压榨百姓,稳固帝位,维护自己的统治,便和秦人凤一起,制定了“三三政策”。 那一年,大秦帝国的绝大部分老百姓,每人每年的平均收入,大约为三十张白银券。 于是时任财政大臣的秦人凤,联合四正名门和八大家族,在四海九洲全面调整物价,人为制造贫穷状态,使得老百姓每人每年的平均支出为三十三张白银券。 支出比收入多出三张白银券,折合为三千张青铜券,这笔钱说多不算多,说少也不算少。对于许多人来说,可能就是大半个月的工钱。 可就是这样一种小小的缺口,使得许多老百姓陷入了一种疲于奔命的状态,人们要么节衣缩食、省吃俭用;要么埋头苦干、拼命赚钱。 肚子饿了,就不会想别的事; 身体累了,也不会想别的事。 没人想着造反,那么自然天下太平。 然而这一政策却直接导致了大秦帝国的贫富差距分化,穷人越来越穷,富人越来越富。 努力,不一定能够过上好日子。 当年“三三政策”一被提出,就遭到了国子监大祭酒湛若水的强烈反对,在朝堂之上公然揭示秦人凤的险恶用心,直截了当地指出这项政策的弊端。 然而湛若水没有想到,大秦帝国几乎所有的世家、宗派和财阀都站在了秦人凤的一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项祸国殃民的愚蠢国策以绝对优势通过大朝会,然后施行天下。 孤掌难鸣的湛若水愤然辞去大祭酒的官职,当天宣布脱离浩然书院,加入桃花源。 湛若水的这种意气之举无疑是狠狠打了浩然书院的脸,也彻底激化了浩然书院和桃花源之间的矛盾。 浩然书院三位儒圣气势汹汹前往桃花源,逼迫桃花源交人,清理门户。 当时的桃花源刚刚经历了明海之乱,元气大伤。昭明太子战死、百里绝世陨落、战神岳壮飞被幽禁、武圣白靖堂退宗、花未名刚刚生产、云水心闭关疗伤、隐帝有心无力、琴帝昏迷不醒……二品修士损伤过半、一品强者尽数陨落、曾经的盟友纷纷见死不救…… 那是桃花源最黑暗的时代。 距离纳兰般若、玉琉璃、阿离耶这些天才少年的出生,还有二十年的时间。 偌大的山门,只靠着初入一品的湛若水和重伤未愈的柳书狂二人在苦苦支撑。 三位儒圣咄咄逼人,柳书狂和湛若水也不甘示弱。双方以武论道,湛若水和柳书狂竭尽全力、艰难战平对手。 来到第三局对决,桃花源已无人可用。 关键时刻,一位不知名的山野村妇穿着红棉袄绿棉裤,提着一把老掉牙的菜刀从桃花源后山走来,只用一招,就把最后一位儒圣打得境界跌落、道心崩塌。 然后随手一抛,手中的方头大菜刀破碎虚空,砍碎了浩然书院的护山大阵,狠狠嵌入了那块传承万年不落的“浩然书院”镇山石碑之中。 纵使数位帝君联手,都无法拔出那把普普通通、五文钱一把的破菜刀。 而做完这一切之后,那位陌生的山野村妇双手插在袖子里,踩着土气的黑棉鞋,无比淡定地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从始自终,一言不发。 暗中吃瓜围观的各方势力全都懵逼了。 就连柳书狂自己都不知道,桃花源的后山,居然还有这种深藏不露的绝世强者。 后来,桃花源弟子找遍了后山,可是那位无名低调的山野村妇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后二十年,再无人敢挑衅桃花源。 而桃花源在普通人眼中的形象,也变得愈发神秘起来。人们纷纷把自家孩子送到桃花源修炼,桃花源也因此得以迅猛发展,短短二十年,就已经恢复了元气。 在老一辈顶尖强者不出手的情况下,一品之下可无人能够与桃花源争锋。即便是白家那位少年得志的武安君白承瑾,在纳兰般若这等绝世妖孽面前,也是自愧不如。 …… …… 夜尽天明。 一夜未眠的包正直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缓缓长叹。 他摘下了自己的官帽,脱下自己的官袍,整整齐齐地叠好,连同那枚青铜官印,一同放在了书桌上。 贾王史薛四大粮商耗得起,可是烈阳关内老百姓的肚子耗不起。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过是向那些黑心的商人下跪而已。 和老百姓的福祉相比,个人荣辱又算的了什么呢? “唉……” 包正直连连叹气,洗脸刷牙,换了一身黑底红边的棉衣棉裤,便打算出门。 昏昏浊世,想要做个正直的清官,远比登天还难。 “包大人何故叹气?” 君品玉、阿离耶和轩辕十一突然出现在包正直的门外,笑着说道。 “去给那些商人跪下,总不能让老百姓无药可医,无粮可食。” 包正直冲着轩辕十一拱手:“承蒙世子抬爱,只是这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轩辕十一托起了包正直,君品玉也是笑道:“包大人,粮食、衣服、药材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您不需要向任何人下跪,该轮到他们跪下了。” “真的?怎么解决的?” 包正直又惊又喜,连连问道:“我们现在有多少粮食,够烈阳关百姓吃多久?” 三个少年相视一笑,架着包正直朝外面走去:“别问那么多了,走吧包大人,到那你就知道了。” …… …… 烈阳关内四大粮商,贾王史薛四大家族,一向都是以贾家为首。 鸡叫三声,贾府大老爷贾凡神清气爽地从自己七姨太的肚皮上爬起来,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 一想到昨晚轩辕十一和包正直气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贾凡心里就洋洋得意。 “跟我们斗,还是太嫩了些。这江湖可不止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贾凡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儿,随手拍了一下自家小妾娇嫩圆润的翘臀,然后不急不慢地起床。 刷牙、漱口、洗脸、逗猫、遛鸟、浇花、打太极…… 贾府虽然家大业大,但是贾凡自幼娇生惯养,吃不得修行的苦。府内虽然有不少修行者和修行功法,可是贾凡却始终不屑于去修炼。 因为他自认为掌握了世间最强大的一种力量——金钱。 世间万物都有各自的价格。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张金元券不能摆平的。如果有,那就两张、十张、一百张! 贾家财大气粗,掌握着大量的修行资源,引得许多囊中羞涩的散修慕名而来。这其中甚至不乏从一品的大修行者。 看着他们你自己点头哈腰、溜须拍马的姿态,贾凡的虚荣心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世间,只有傻子才会吃苦修炼。 贾家三代人的苦,都被老祖宗那一代人吃完了。后世子孙如果不好好享福,那才是对祖宗的不孝! “大老爷,完了完了!” 贾府大管家胡硕慌里慌张跑了进来,惹得贾凡很不开心,眉头一皱,张口就骂:“md,老爷我还没死呢,大清早的你哭丧呢?!” 胡硕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出大事了,今天包正直开仓卖粮,粮食的价格只有我们定价的十分之一!” “放屁!烈阳关的粮食都在我们四大家族手里,官仓都是空的。他包正直哪来的粮食?!” 贾凡怒斥道。 胡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大老爷,真没骗你,官仓门口都排起了长龙。而且我还听说,包正直免费给老百姓发放冬衣,一人两套,还组织义诊!” 贾凡终于意识到胡硕并不是在胡说,于是急忙穿上金丝履,提着心爱的白家雀,带着一众家仆风风火火地赶去官仓。 …… …… 官仓之外,已经是人山人海,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喜悦的笑容。 今天一大早,烈阳关内的老百姓就惊讶地发现,一觉醒来,所有的粮店、医馆、药铺、服装店都歇业了。 正当人们不知去哪里买米做饭时,忽然就听到官府居然开仓卖粮,不仅卖的都是晶莹饱满的细粮,而且价格也只有四大粮商的十分之一。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包正直上任司法天官第一天,不仅低价卖粮,而且还免费发放过冬的棉衣。 更令人兴奋的是,轩辕家族的当家主母唐艳秋、桃花源的玉琉璃以及菩提玉斋的普渡方丈,今日在官仓之外义诊,看病免费、抓药免费、治疗免费! 于是烈阳关内瞬间沸腾起来,全家老小齐上阵,买粮的买粮,看病的看病,抓药的抓药。 若不是天罡狼骑在苦苦维持着秩序,只怕老百姓早就挤破了官仓的大门。 距离大门口不远的一间凉棚里,君品玉、轩辕十一、阿离耶和包正直正在吃着早饭。 一人一碗小米粥,一人两个窝窝头,就着三文钱一碟的小菜,吃得津津有味。 “阿离耶,你师父好了?” 君品玉埋头干饭,含糊不清地说道:“中了七彩三花蛇的蛇毒,这么快就痊愈了?”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拜托,普渡方丈好歹也是菩提玉斋的方丈,一品九重天的修为,放眼四海九洲也是仅次于帝君的存在。这话说得,未免也太瞧不起他了。” 轩辕十一嘟囔着。 阿离耶却缓缓放下了筷子,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要为自家师尊说些好话:“君品玉,师尊他老人家……是个好人。” 君品玉头也没抬,只顾着喝粥,咬了一口粗糙的窝窝头。 “他当然是个好人。只不过,他对天下苍生仁慈,却只对我一人残忍。” “他的身上背负着一座传承了万年的宗门和无数信徒,一旦走错一步,整个佛宗都会堕入毁灭的深渊。 ”阿离耶还想尝试缓和君品玉的怨气:“我希望你能够理解他。毕竟站在那个位置,要考虑很多。” “我理解他,但我不会原谅他。” 君品玉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冷漠和坚决。 他忘不了—— 脖子被扭断的痛苦! 心脏被刺穿的痛苦! 那些留在身上的伤疤! 那种被抛弃被出卖的心酸! 那种一个人要对抗全世界的孤独和绝望! …… …… 很多年后,烈阳关内竖起来一座巨大的浮雕。 浮雕的正中央,君品玉和普渡方丈相背而立。 每当人们看到这座浮雕,总是忍不住发问: “君品玉是英雄吗?” “当然啦,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那他为什么要一个人战斗呢?” “因为他的战友都受伤了,很重的伤。” “那普渡方丈是坏人吗?” “当然不是。” “那他为什么不和君品玉一起战斗呢?如果他在那个时候选择出手,杀了所有的天干死士,也就没有以后的悲剧了。” “这……” 无数的史学家们翻遍了能找到的所有史书,却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 …… 粮仓里,桃花源的弟子们正在分发粮食,拿到粮食的人纷纷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其实老百姓要的并不多。我们只是把粮食按照正常价格出售,他们就已经如此开心了。” 包正直故意岔开话题,缓和一下有些紧张的氛围:“他们的笑容,就是对我们这些官员最高的赞美。” “这只是开始。让勤劳的民众吃饱饭,只是我们第一阶段新政的目的。” 轩辕十一拿出一本小册子,放到包正直的面前:“这是桃花源初步拟定的新政政策,先在烈阳关推行,试试效果。关于粮食这一块,以后由官府同意采购,采购定价都要高于市场价的三成。官仓亏空这种事情,不可以再发生了,包大人。” “这点请世子放心。” 包正直接过小册子,并没有急着打开翻阅,而是沉吟一声:“听世子殿下的意思,是打算和全体粮商开战?” 轩辕十一擦了擦嘴巴,说道:“民以食为天,粮食是国本。只是如今的大秦帝国,十有八九的粮食都被这些粮商们垄断,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低价收购,然后高价卖出,盘剥百姓。因此新政的第一目的,就是要打压这些黑心的粮商,至少要把定价权从他们手中抢回来。” 包正直面露难色:“世子殿下的想法是好的,可是想要夺回粮食的定价权,难如登天。天下十之八九的粮食都被粮商们垄断,我们手中没有粮食,根本无法和他们抗衡。” 轩辕十一眉头皱起,也是无奈地叹气。包正直说的是事实,粮商们垄断了大秦的粮食命脉,就算轩辕十一有心改变,却也无力回天。 要想和这些粮商斗,自己手里就得有足够的粮食。 想要足够的粮食,首先就得有足够的耕田。 可是天下的土地,都被大大小小的地主牢牢把控,这些地主和粮商早就结成了利益共同体。 就像在东极洲,虽然最大的粮商不是轩辕家,但是轩辕家却是最大的地主。 这也是为什么轩辕家能够制衡那些粮商的原因。 “开荒。” 君品玉忽然说道。 “去哪开?大秦立国万年,关内的土地早就被分瓜得一干二净了。” “关内没有土地,关外有。”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来了精神。只见君品玉在桌子上倒了一些茶水,这些茶水便自动化作一幅详尽的地图。 帝关之外,便是莽古荒原、是流沙河、是苍茫山脉、是无边无际的蛮荒。 “可是关外的土地不适合耕种。” 包正直说出了一个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事情。 四海九洲因为有万里长城守护,所以风调雨顺、土地肥沃。可是关外土地贫瘠、气候恶劣,稻米、小麦根本就难以生长。 “我知道关外的气候恶劣、土地贫瘠。但是……” 君品玉手指点在了流沙河上:“流沙河底部,有着大量的淤泥,这些淤泥都是妖兽的尸骸和腐烂的植被所化,养分充足,是种粮的绝佳土壤。把河底的淤泥掏出来,铺满流沙河两岸,不成问题。” 三人都被君品玉的想法震惊了。 包正直苦笑道:“老夫虽然不曾去过流沙河,可也清楚,八百里流沙河鸿毛不浮,是生命禁区,就连神将进入其中也是死路一条。就算河底深处有这么多的淤泥,又怎么挖出来呢?” 三个少年相视一笑。 包正直的这个问题对于别人或许是个问题,但是对于桃花源,那就不是问题。 “其实只需要把肉身强度修炼到武帝陛下的那种境界,就足以潜入流沙河底。” 轩辕十一笑道:“这个想法很疯狂,不过很有意义,值得尝试。” 修炼到武帝的境界? 包正直真的很想反驳。武帝陛下是何等的雄才大略、惊才绝艳。想要把肉身修炼到媲美武帝的水平,谈何容易? 只是话到嘴边,他便说不出口。因为他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三个少年,都不是一般人。 他们是这个时代最耀眼的天才,亦或是,最变态的妖孽。 “看来得加快修炼速度了。” 轩辕十一瞬间来了兴致,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我大概还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成为圣王,你们呢?” “半年。” 君品玉淡淡地说道。 “我说的是达到圣王九重天的时间!”轩辕十一不服气地说。 “只要我突破,我就是世间最顶尖的圣王。” 君品玉自信地回答。 “……” 轩辕十一看向阿离耶。 阿离耶理所当然地说:“看我干嘛,我肯定比你快。” “淦!” 望着眼前这三个视境界突破如吃饭喝水一般容易的少年,包正直顿时无语。 可怜他辛辛苦苦修炼数十年,至今还只是淬体境的小修行者,晋升无望。 这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 …… “来客人了。” 轩辕十一忽然收起了笑容,看着气势汹汹走来的贾家大老爷,贾凡。 “堂堂世子殿下居然吃这般粗劣的食物,未免太寒酸了吧。” 贾凡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轩辕十一,身边的家仆也一字排开,虎视眈眈。 “老百姓吃什么我吃什么。这窝窝头配小米粥,我吃着安心。” 轩辕十一笑眯眯地看着贾凡:“贾大,气不气?我不需要让包大人像你下跪,照样能让烈阳关内的百姓吃得饱、穿的暖。” 贾凡心中怒火中烧,然而却依然笑脸相迎:“不知世子殿下哪来的粮食,小人很好奇呢?” “好奇?你这算是向本世子请教吗?” “还请世子殿下不吝赐教。” 贾凡的姿态放的很低。 轩辕十一熟练地搓了搓手指,贾凡心领神会,身边的仆从立刻奉上一张金元券。 “狗大户!” 望着那张能够闪瞎狗眼的烫金纸币,君品玉和轩辕十一不约而同在心里问候了一下贾家的祖宗十八代。 一张金元券相当于一百万青铜券! 普通老百姓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见过这么多钱! “咋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呢?没看见我们这是四个人吗?就给一张金元券,瞧不起谁呢?” 轩辕十一面色顿时一冷。 贾凡自知失礼,狠狠扇了身边仆从一耳光,怒骂道:“没长眼的废物,竟敢藐视世子殿下?!” 一番拳打脚踢之后,贾凡让人把那个半死不活的仆从拖下去喂狗,自己又掏出三张金元券。 “手下人不懂事,还请世子殿下见谅。” 轩辕十一瞧都不瞧那三张金元券一眼,懒懒地打哈欠,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显得很不耐烦。 贾凡于是又拿出四张金元券。 轩辕十一面色稍霁,可依旧一言不发。 在以前,就像贾家这种小货色,连给轩辕十一送钱的资格都没有。 贾凡心中阴冷,却脸上堆笑,又掏出了四张金元券。 整整十二张! 一千二百万青铜券! 足够天狼山三年的开销! 轩辕十一点了一下手中的金元券,淡淡笑道:“我这些粮都是官粮。” “不可能,烈阳关的所有官仓都已经空了,这不可能是官粮!” 贾凡愤怒地拍桌子:“世子殿下,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轩辕十一不急不慢地反问道:“官仓有多少粮食,厉害都是最高机密。你怎么知道官仓没有粮食的呢?”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贾凡自知失言,额头顿时浮现出细密的汗珠。 烈阳关的三座粮仓储存的都是战备军粮,而粮草的数量,一向都是烈阳关最高的军事机密。 轩辕十一凝视着贾凡,眼神很是冷漠。 烈阳关的耕地极少,因此轩辕家族每年都会给烈阳关提供至少三亿斤的粮草。 可是如今,官府的粮仓空空如也,四大家族的粮仓却是漫溢如山。 这么多粮食,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 再联想到轩辕玄霸府内的金山银山,傻子都知道官仓内的战备军粮食去了哪里。 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在商海中浮沉多年的贾凡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忽然意识到,现在的轩辕十一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权倾东极的世子殿下了。 他不仅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和亲四大家族祖母,还斩了那么多轩辕家族的长老和名门道统的弟子,更是一意孤行,得罪了秦人凤。 如今的轩辕十一,已经是四面楚歌。根据暗子传来的消息,轩辕家族已经调动大军,前来缉拿轩辕十一。 只要等到轩辕家族的大军一到,轩辕十一必死无疑。 贾凡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这时,又有一群人来势汹汹,为首青年提着几只死老鼠,竟是直接扔到了轩辕十一的饭桌上,语气蛮横:“轩辕丹青,你什么意思?你居然用老鼠偷我们的粮食?!” 这一举动可谓是无礼至极,轩辕十一索性放下了筷子,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 身旁的君品玉也是抱着手臂,表情戏谑。 “你们的粮食?” 轩辕十一看着眼前穿金戴玉的华服男子,不屑一顾。这人身材修长、面容阴柔,是王家年青一代的翘楚,名为王腾。幼年时被四正名门之一的紫禁山庄选中,据说是个潜力股,有帝君之姿。 只是如今年过二十还只是个上清境的山上人,这种蜗牛一样的修炼速度,让轩辕十一很是怀疑,紫禁山庄的那帮老家伙到底是眼睛瞎了还是脑袋被驴踢了。 “王腾,谁给你的勇气,敢和本世子这么说话?” 轩辕十一眼睛微微眯起,一道凌厉的刀气毫无预兆地射向王腾。 “哼!” 站在王腾身后的黑衣老者犹如鬼魅般闪现到了王腾的身前,伸出右手。只听一声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响,刀气被黑衣老者的右手弹开,撕碎了凉棚。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几大家族的供奉长老纷纷站了出来,守护在自家主子身边,面色不善地看着轩辕十一等人。 如临大敌! 虽然几大家族占据了人数的优势,但是他们却没有必胜的把握。 毕竟昨天那一战,菜市口的血还没有干透呢。 原本喧闹的官仓门口忽然变得安静,无数人的目光都投在了这间小小的凉棚。 “看各位的意思,是要和本世子动手打一架?” 君品玉、轩辕十一、阿离耶顿时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不约而同地揉了揉手腕。 轩辕十一解下了绷带,阿离耶脱下了袈裟,君品玉撸起了袖子。 “你能行吗?” 君品玉看了一眼重伤初愈的轩辕十一。 “男人不能说不行。” 轩辕十一活动了一下手臂,指着王腾说道:“虽然有伤在身,但是揍一个废物还是没问题的。” 轻蔑的语气让王腾勃然大怒,从小到大,他都是王家的天之骄子,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即便是在紫禁山庄,身旁也有众多跟班,何曾受过这般蔑视和羞辱? “你说谁是废物?” “我说王家大少爷王腾,就是个肾虚的废物。” 轩辕十一掏了掏耳朵,眼里带着杀气:“听清楚了吗?” “你找死!” 王腾刚想发作,却被黑衣老者死死地摁住。 “王腾少爷,他们在故意激怒你。你一旦先出手,就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黑衣老者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在王腾的头顶,让他顿时清醒。他也很清楚轩辕十一现在是进退两难的处境。 一旦王家率先发难,轩辕十一就有足够的理由对王家出手。 这里毕竟是东极洲,轩辕十一目前为止,依然还是轩辕家的世子。 想到这里,王腾死死地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不断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都被你们看穿了,看来你们还不是猪脑子啊。” 轩辕十一感到很可惜。 如果刚刚王腾对自己出手,那么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抄了王家。 毕竟当众刺杀世子,判个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可惜,对面没上钩。 黑衣老者拱手说:“世子殿下,老夫乌龙,是王家的供奉。昨日世子殿下不问而取,偷偷拿走了我们几大家族的粮食,还请殿下给个说法。” “老头儿,话可不能乱说。你说本世子偷了你们粮食,证据呢?” 轩辕十一反问道:“诬陷世子的罪名,只怕你们家族的人承担不起。” 王腾怒道:“这些老鼠就是证据!” “老鼠?呵呵。” 轩辕十一笑眯眯地反问:“哪个粮仓没有老鼠?这几只死老鼠又能说明什么?” “这些可不是一般的老鼠,而是成精的鼠妖。老夫发现的时候,他们正顺着地道偷运粮食,而地道的终点,就是你们身后的这座官仓。” 乌龙冷冰冰地质问道:“世子殿下,你还有何话说?” 轩辕十一摸了摸鼻子,心里头把通天鼠一族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好几遍。 但是如果连这种小场面都镇不住,那他这个世子就白当了。 轩辕十一脸不红心不跳,慢悠悠地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几大家族内部监守自盗,粮仓亏空太多以至于无法弥补。于是就暗中勾结鼠妖,连夜设局想要诬陷本世子?” “至于地道,你倒是提醒我了。这些年官仓亏空的问题,也确实该好好查查了。看看到底是谁家的老鼠,敢偷我官仓的粮食。” “你放屁!” 王腾气得脸色铁青:“明明是你们偷了我们的粮食,你居然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是不是颠倒黑白,查一查就行了。” 轩辕十一忽然笑道:“事关本世子的清誉,包大人,就先从王家开始查吧。” “是。” 包正直立刻领命答应,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腾少爷,还请跟本官走一趟。” “你敢!” 王腾怒气冲天,指着包正直说道:“知道本少爷师尊是谁吗?家师,云阳圣人!” “云阳圣人,谁啊?” 包正直仔细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他本就不是修行者,对于修行界的事情所知不多。 阿离耶解释道:“紫禁山庄的一位护法长老,一品三重天的境界。实力一般,性格自大、喜欢喝酒吹牛,自认为生不逢时、怀才不遇,实际就是草包一个,有点真本事,但是不多。一大把年纪,整天沉浸在大器晚成的空想之中。” 阿离耶说得很不客气,气得王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包正直立刻了然。 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王腾这种骄傲自大的个性,八成就是被他师父惯出来的。 “你敢侮辱我师尊?” “这不是侮辱。我只是实话实说。”阿离耶平静说道:“你师父说你有帝君之姿,那纯属胡说八道。似你这般急躁易怒、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元气虚浮、根基不稳、肾虚绵软,能够晋升神霄境已是极限。” “至于帝君,想都不要想。别看你是个上清境,真要动起手来,连我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 阿离耶的一番话彻底激起了王腾心中的怒火,瞬间气血上涌,失去了理智。 他双手催动剑诀,一柄紫玉仙剑从腰间飞出,剑身绽放出晶莹夺目的紫光,朝着阿离耶激射而去。 “华而不实。” 君品玉连连摇头,这种粗糙的御剑术,破绽百出,真给剑修一脉丢人。 剑,是凶器。 出剑,就是要杀人。 王腾的剑,徒有其表,全靠着愤怒的欲望支配着,早就偏离了剑道大道! 阿离耶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涌动起淡淡的金光,然后对着王腾凌空虚点。 霎那间,王腾如遭电击,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出家人不打诳语,为何你就是不信呢?” 阿离耶心里默默叹气,然后朝着王腾走过去。 乌龙瞬间警惕起来:“阿离耶,你要做什么?” “他过于沉溺美色,体内阳气不足,身体要被掏空了。” 阿离耶缓缓说道:“你身为修道之人,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乌龙低头,沉默不语。 “我封印了他的元气,点了他的穴道,让他这几年不能人道,以便远离女色,修身养性。” 阿离耶一脸仁慈地说道。 然而周围人听了之后,神色大变,下意识地远离了阿离耶。 君品玉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不得不说,阿离耶的这一招,够狠! 乌龙急忙上前查看,果然,王腾体内的元气被一道金光咒印封印起来。这道咒印极其强大,便是连他都无法破解。 此时此刻,乌龙终于相信,那道关于阿离耶的传言,是真的。 菩提玉斋阿离耶,能以涅盘杀圣王! 第八十五章 抢 一场闹剧,随着几大家族的狼狈退去宣告结束。 毕竟在场的男人,都不想无缘无故地变成太监。 众人看着阿离耶的眼神变得怪异起来。 “可以啊,阿离耶。没想到你们菩提玉斋还有这种秘术!” 轩辕十一大力拍着阿离耶的肩膀,搂着脖子说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教教我呗。” “这不是菩提玉斋的秘术,而是我自创的。” 阿离耶毫不客气地打掉轩辕十一的手,重新披上自己的袈裟:“概不外传。” “别那么小气嘛。” 轩辕十一拿出了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 “你学这个干嘛?” “当然是要把皇极殿中的那位皇帝陛下,变成太监。” 轩辕十一露出了一个恶魔的笑容,谁也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心里话。 不过,按照君品玉的估计,应该是心里话。 “你还是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吧。” 阿离耶指了指官仓,无奈地说道:“咱们的粮食,可只够烈阳关内的百姓吃半个月!”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的心都仿佛被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 ······· ······· 王腾被被众人抬回了家里,一路上哭得天昏地暗。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不能人道简直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王腾想自杀。 可他又没有足够的勇气。 哭声引来了王腾的亲姐姐、王家的大小姐:王灵溪。 这位才貌双绝的王家长女虽然没有修道的天赋,但是对于经商赚钱一途格外敏感。幼年时就展现出了近乎妖孽的算账天赋,因此被大秦帝国的东方财神选中,作为接班人培养。 东南西北中,五方财神中的每一位都是富可敌国的存在。他们的手中掌握的财富,足以撬动整个大秦帝国的经济市场。 如果说帝君是修炼一途的巅峰,那么财神就是商道至高无上的存在。 烈阳关内的这些富商豪绅或许可以不给轩辕十一面子,但绝对没人敢对王灵溪有半点儿不恭敬。 就连贾凡,面对这位不过双十年华的小姑娘,也是客客气气。 “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七嘴八舌、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把无数的帽子和黑锅扣在了轩辕十一的身上。 王灵溪久经商场,对于这些人的话自然不会全信,不过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细细的眉梢微微蹙起,望着生无可恋的王腾,表情凝重。 王家的长房一脉单传,王腾若是不能人道,那对于王家长房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备车,去执政官邸。” 很快,一辆简约而奢华的白马香车离开了王府,带着阵阵清幽的芳香,朝着包正直的执政官邸而去。 ······· ······· “王腾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二货,但是他的姐姐,可不是一般的女子。王腾的姐姐王灵溪,是东方财神最喜欢的一位女弟子,未来极有可能继承东方财神的财产和事业。” 执政官邸内,众人的话题自然而然聊到了王灵溪的身上。 对于东方财神这个称号,君品玉感到熟悉又陌生。 自从那场席卷九洲的浩劫以来,大秦帝国的局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虽然皇室名义上富有天下,可是天下三分之二的财富,都在世家、财阀、宗派和官员的手中。 五方财神,便是这世间最富有的五个商人。 北方的纳兰、南方的诸葛、西方的夜家、中洲的秦家·········五方财神之中,最神秘的莫过于东方财神。 当然,最恐怖的也是这位东方财神。 因为这位财神爷,手里掌控着大秦帝国真正的命脉: 吃! 和吃有关的一切行业,都被东方财神牢牢掌控着。 在东极洲,土地属于轩辕家族,可是粮食,却在东方财神的手里。 “没想到王家居然能和这位财神爷扯上联系·········这下子,麻烦大了啊。” 君品玉揉了揉眉心。 md,脑壳疼。 虽说商场如战场,可是商场终究比不了战场。 这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最是伤神。 “确实很棘手。” 轩辕十一皱紧了眉头,这时,空气中忽然传来淡淡的幽香。 看门的老大爷立刻前来通报:王家大小姐,到了! “来的够快啊。” 三个少年立刻整理衣衫,端坐在会客厅里。 王灵溪款款走来,望着眼前三位丰神俊朗的少年,神情有些恍惚。 一位是东极洲未来的王; 一位是佛门未来的领袖; 还有一位·······君品玉。 如果不是因为亲眼所见,王灵溪真的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看起来像是儒雅书生的阳光少年,居然能够做出刺杀大秦宰相这般疯狂的举动。 她扫视了一下,挑了一张椅子坐下,这才发现桌子上连一杯热茶都没有。 “连茶都不准备,这就是轩辕世子的待客之道吗?” “没有茶叶,只有白开水。” 轩辕丹青直截了当地说道:“烈阳关的茶叶太贵了,本世子喝不起。” 王灵溪盈盈一笑:“世子殿下说笑了。殿下需要什么直接说一声,到时王家差人送来。” “别,千万别。你们送来的都是民脂民膏,本世子,喝不惯。还是这白开水,喝着舒坦。” 轩辕丹青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显得很不耐烦:“王灵溪,你要是为了你的宝贝弟弟而来,那没什么好说的。他既然敢挑衅本世子,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王灵溪眉头微蹙,却依然保持着温柔的笑容:“世子殿下,我弟弟少不更事,行为鲁莽。我这个做姐姐的,在这里替他给您赔个不是。” 轩辕十一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这是我们几个男人之间的矛盾,跟你无关,要道歉,也该让王腾亲自过来,跪着向本世子道歉。” 轩辕十一冷笑道:“从小到大,还没人敢在我吃饭的时候,朝我桌子上扔死老鼠!” “世子殿下您大人有大量,何必跟我们这些小门小户斤斤计较呢?” 王灵溪两根纤细的手指缓缓从袖口中夹出一叠金元券,毕恭毕敬地递给轩辕十一:“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世子殿下笑纳。” “笑纳?” 轩辕十一摸过金元券,随手数了数,然后又丢到了桌子上:“这钱烫手。本世子是正经人,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眼见轩辕十一油盐不进,王灵溪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起来:“不问自取,可不是正经人该做的事情。堂堂世子殿下,居然去偷盗我们正经商人的粮仓,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对世子殿下的名声不太好吧。” 轩辕十一满不在乎地说:“本世子的名声就没好过,我也不在乎所谓的名声。而且·······你们王家的粮食来路干不干净,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王小姐,烈阳关三座粮仓亏空的事情,最好不要让我查出来是谁干的。不然,本世子的刀下,可不懂怜香惜玉。” 王灵溪眉头紧蹙,死死地盯着轩辕十一。 轩辕十一自顾自地喝着白开水,神态轻松。 “看来世子殿下不打算和我们王家好好做生意了?” “我是轩辕家族的世子,不会和任何商人做生意,更不会拿东极洲百姓的利益去和你们这些黑心的商人做生意。” 轩辕十一笑着说道:“王灵溪,我知道你背后是东方财神。麻烦你回去转告他,总有一天,本世子会亲自上门拜访。这些年你们从百姓身上吸了多少血,我会让你们连本加利地吐出来。” “呵呵,希望世子殿下的实力和嘴巴一样强硬。” 王灵溪优雅地起身,轻飘飘地说道:“贾王史薛四大家族的粮食,满打满算也就够烈阳关的百姓吃上半个月。回去之后,我们几家就会关闭全部的粮道,烈阳关的生意,我们不做了。不过是损失一些金钱而已,我们赔得起;就是不知道,烈阳关百姓的肚子,能不能耗得起。” 轩辕十一眉毛一挑:“威胁我?” “不,这只是善意的提醒。” 王灵溪笑着说道:“灵溪告退。” “不送。” 王灵溪离开之后,三位少年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md,居然被一个女人拿捏了。” 轩辕十一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王灵溪的这一招以本伤人,够毒也够狠。 商人重利,根本不在乎老百姓的生死。 可是轩辕十一不能不在乎! “你都要杀人全家了,人家当然要强硬一下。” 君品玉揉了揉太阳穴,苦恼地说道:“粮食,是个大问题。” “你有什么办法?” 君品玉缓缓展开一张羊皮地图,目光落在了广袤的莽古荒原,然后逐渐延伸,一直看向无边无际的蛮荒,然后缓缓吐出一个字: “抢!” “你打算抢谁?四大家族的粮仓可都被我们搬空了。” “当然是谁有粮抢谁。” 君品玉的手指缓缓地落在了莽古荒原上:“莽古荒原的马贼、土匪、强盗,每年秋天都会四处劫掠,囤积过冬的粮食。先把他们手中的粮食抢过来。然后——” 君品玉话锋一转,手指指向金帐王庭的疆土: “抢他丫的!” 第八十七章 分歧 手指落在的地方,是金帐王庭的金水堡。 说是城,其实就是一个永久性的防御要塞群。当年金帐王庭大军入侵蛮荒,一路上烧杀抢掠,最后建立了七十二要塞群,作为前进的基地。 本质上,金水堡的作用和圣象城差不多。只是黑暗种族在基建这方面,确实不如人族。他们也想建造出类似圣象城这样固若金汤的城池,但是 ——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对于金帐王庭而言,金水堡所在的银光平原,是一处十分重要的产粮区。 为了守护金水堡,金帐王庭在此驻军整整十万,更有一位大公爵和三位副公爵位阶的强者坐镇,防御森严,滴水不漏。 轩辕十一觉得君品玉在想桃子。 先不考虑实际的地形问题,但就从地图上看,金水堡和烈阳关的直线距离就已经是千万里之遥。 这个距离对于一品之下的修行者来说,已经是极其遥远。就算是轩辕十一自己不吃不喝不睡,全速飞行,也得需要七天七夜的时间! 阿离耶摸了摸君品玉的额头,嗯,体温正常,不像是发烧的样子。 “别闹,我没说胡话。” 君品玉打掉阿离耶的手,将元气注入羊皮地图之内,只见柔软的羊皮地图瞬间绽放出淡淡的金光,地图上的山川河流仿佛在这一瞬间活了过来,栩栩如生。 “这是我在轩辕玄霸的书房里找到的地图,地图上清晰地标注了金帐王庭边境的防御部署。” “金水堡的防御确实密不透风,但并非无懈可击。” “几千年来,金帐王庭最大的敌人就是大秦帝国。因此金水堡的防御体系在设计之初,就是针对人族的大军。以人族的眼光来看,金水堡易守难攻;但是以妖族的眼光来看,金水堡的防御却有三处致命的缺陷。” 望着君品玉竖起来的三根手指,轩辕十一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忙掏出随身的小本本,像极了听话的学生在认真地做笔记。 子曰: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三人行必有我师嘛。 “哪三处?快说快说。” 君品玉故意咳嗽了两声,却装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搓动着,眼睛却早就瞄准了轩辕十一口袋里的金元券。 轩辕十一骤然警惕起来:“你要干嘛。” “收学费。”君品玉理所当然地说道。 “要多少?” “二八。” “七三。” “六四。” “五五。” “成交。” 双方一番交涉,轩辕十一终究忍痛从口袋里掏出了六张金元券。 刚刚从贾凡手里坑来的钱,还没捂热乎呢,转眼就飞走了。 摩挲着到手的金元券,君品玉喜不自胜,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六张金元券! 这可是一笔横财! 可以给天罡狼骑发点儿福利。 可以给江流儿买一套防身的灵器。 可以给狗爷买一袋上等的贡烟。 可以给木兰买一套精美的手势、时尚华贵的衣装和香水。 还可以给龙傲天、姜逸才买点儿纪念品。 剩下的可以给天狼山的学塾买许多的书籍和文具,再买点儿什锦糖果,让那些娃娃们放开了吃。 ········· 哎呀,需要用钱的地方好多,感觉六张金元券不够用啊。 君品玉又瞄了瞄轩辕十一的口袋,谁知道轩辕十一就像护食的母鸡,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口袋,恶狠狠地瞪着眼睛:“你够了啊。” “再给点儿,你好歹也是轩辕家的世子,别那么小气。你看看人家贾凡,就一个烈阳关的粮商,出门都带着几十张金元券,花钱跟流水一样,那才叫大气。” 君品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笑眯眯地说:“你昨天才抄了轩辕玄霸的家,藏宝库里那么多金银珠宝呢。就花园里的那些金叶子,随便一片,就够普通老百姓十年的花销了。” “那些都是不义之财,我都充公了。烈阳关百废待兴,训练新兵、修复阵法、整肃吏治、疏浚河道、扩充军备······士兵的军饷、官吏的薪水、还有关内三百万老百姓的衣食住行。那么多小孩要读书学习、那么多孤寡老人需要赡养、还有穷人生病要看病·······” 轩辕十一掰着手指头算道:“轩辕玄霸的藏宝库,我掰开了揉碎了,都还不够用。” 穷啊! 天狼山主君品玉叹了一口气。 轩辕家族的世子也跟着叹气。 钱是王八蛋。 可是没钱,真不行啊。 “赶紧上课,我都交钱了!” ········ ········ “妖族孱弱,这是不争的事实。金帐王庭瞧不起妖族,他们对妖族的印象,仍然是野蛮、落后、粗俗和卑劣。金帐王庭从上到下都对蛮荒妖族充满了傲慢和偏见,对妖族连续多年的屠杀更是助长了这种傲慢的心理。这是他们的第一处致命缺陷。” “金帐王庭奉行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森林法则。金水堡内虽然驻扎着十万驻军,却有数百万的妖族奴隶。这些妖族奴隶备受欺凌、虐待和压迫,早就对金帐王庭的统治心生不满。这些妖族的奴隶,就是第二处致命缺陷。” “金帐王庭都是黑暗种族的后裔,因此极其推崇个人武力。他们的种族天赋和血脉优势使得他们拥有极强的单兵作战能力,绝对的忠诚又让他们拥有了强大的执行力。但是他们的中高层将领缺乏战略眼光和战术素养,无论是战术运用还是排兵布阵都极其粗糙。因此在万人规模的战役中,金帐王庭往往能够取得碾压式的胜利;在十万人规模的战役中,金帐王庭和大秦帝国互有胜负;而在百万人规模的大军团作战中,金帐王庭必败无疑。” “以上三点,不仅仅是金水堡的防御缺陷,更是金帐王庭的通病。” “而且,从地图上看,金水堡防御部署却是南重北轻,并且把三分之二的粮仓放在了西北部。很明显,对于金帐王庭来说,大秦帝国的远征军更具有威胁性。因此我们可以采用声东击西、内外合击的战术。如果能够让大秦的远征军发动一次对金水堡的大规模佯攻,就能够吸引金水堡的全部注意力。这时候,只需要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从蛮荒出发,由防御最薄若的西北部斜插进去,与数百万妖族奴隶里应外合。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直接攻占金水堡,运气不好,我们也可以抢走他们的粮食,顺便毁掉他们北部的要塞群的防御体系。” 君品玉自信地笑了:“这些粮食,足够让烈阳关内的百姓支撑半年。他们的粮食,足够烈阳关内的百姓吃三年。” 轩辕十一很认真地观察着地图,大脑在飞速地计算着,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盯着君品玉问: “君品玉,你到底是天才还是疯子。” “有什么区别吗?” 君品玉笑着回答:“天才和疯子、天使和魔鬼,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按照你的设想,需要调动多少大军?” “正面佯攻的大部队,至少要四十万,而且至少需要五位神将坐镇;穿插部队要求少而精,人数在两万左右。” 听到这个数字,轩辕十一眉头紧皱,缓缓地摇头:“很抱歉,我手头没有那么多兵力。我手中的虎贲军,光是守卫烈阳关都显得很勉强。而且,就算我能够集结出两万人的兵力,如何悄无声息地穿过蛮荒而不被发现,也是个问题。” 君品玉拍了拍轩辕十一的肩膀,笑着说道:“你没有,我有。” 轩辕十一的眼睛骤然迸发出耀眼的精光。 他死死地盯着君品玉,神色忽然变得极其陌生:“君品玉,从你进入烈阳关的那一刻,你是不是就在算计这一切?” “不是算计,而是未雨绸缪。” 君品玉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幽幽地说道:“我们都是聪明人,而聪明人,往往都考虑得比别人多。” 轩辕十一望着云淡风轻的君品玉,缓缓说道:“你想要什么?” “事成之后,粮食归你,我要圣象城。” “不可能。” 轩辕十一断然拒绝:“大秦先祖筚路蓝缕、无数英烈血洒蛮荒,才打下了这片疆土,绝不可能拱手让人!” “轩辕十一,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圣象城是大秦的疆土,而不是轩辕家的一家之地。” 君品玉屈指一弹,地图之上陡然亮起了几道流光,轩辕十一看着那几个闪耀的地名,面色瞬间阴沉如水。 “如今的局势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清楚。你们轩辕家族内乱未定,想要趁乱染指圣象城的势力不止我一个。圣象城只有在我的手里,才会永远都是大秦的城池。” “你这是趁火打劫。” 轩辕十一怒道:“亏我把你当兄弟。” “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而且,这也不是讲义气的时候。我个人可以为了你赴汤蹈火,但是我不能让天狼山的子民白白牺牲。” 君品玉的语气温和,态度却十分坚决:“你需要对烈阳关内数百万百姓负责,对东极洲大陆上亿万苍生负责;而我天狼山的二十多万子民也需要生存、需要发展。他们之中,有一部分,还是岳家护国军的血脉至亲。” 第八十八章 争吵 “抱歉,大秦的疆域,寸土不让。” 轩辕十一沉默了片刻,终究是做出了决断,看着君品玉的眼神无比坚决。 “不管你让不让,圣象城我都要定了。无非是手段的问题。” 君品玉耸了耸肩,两手一摊:“你同意,我就名正言顺、咱们皆大欢喜;你不同意,那也无所谓。离开流沙河的时候,我就已经传讯回了天狼山。按计划,我的两万奔雷重骑已经抵达了圣象城,随时都可以接管。” “你!——” 轩辕十一愤怒地直视着君品玉。 圣象城在经过轩辕镇岳的祸祸之后,早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城中的风语者和名门正派弟子损失殆尽,等同于空城。 至于圣象城中的那座防护大阵,年久失修、疏于维护,就是一层纸糊的窗户纸,一捅就破。 眼下轩辕十一就是一个光杆司令,根本无力去维持轩辕家族在蛮荒的统治。就算他秘密培养的一万虎贲军到来,也只是勉强能够维持烈阳帝关的防御,想要派兵前往圣象城驻守,根本做不到。 君品玉拍了拍轩辕十一的肩膀,缓缓说道:“我理解你的警惕和小心,但是你应该相信我。” “相信你?像你这样的男人,我该怎么去相信?” 轩辕十一苦笑着:“像你这样的男人,难道会止步于一座圣象城吗?” “轩辕十一,我这不是野心。” 君品玉直截了当地说道:“大秦帝国想要彻底击败金帐王庭,扭转这万年的劣势,就必须要联合蛮荒妖族的力量。一统蛮荒妖族,势在必行。而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说完,君品玉指着地图说:“天狼山驻扎圣象城,那么我们可以联手夹击,彻底剿灭莽古荒原上所有的马贼、土匪。之后以流沙河为界,将莽古荒原和苍茫山脉变成真正的万里沃野,柴米油盐酱醋茶、五谷杂粮、瓜果蔬菜自给自足。只有这样,我们的粮食才不会受制于人,我们才有底气去和那些粮商周旋。” “烈阳帝关有粮食、有布匹、丝绸,蛮荒妖族有矿藏、有牛羊、有盐铁、有珍稀金属。双方可以互相贸易,各取所需。这才是富国强兵的根本措施。只有兵强马壮、府库充盈,妖族和人族才能够推翻金帐王庭的统治,打破身上的枷锁,夺回自从神话时代就失去的土地和自由!” 君品玉说得慷慨激昂,然而轩辕十一却只是冷冷地回应: “妖族一统?君品玉,你知不知道妖族一统之后,会给烈阳帝关的防御带来多大的威胁?你知不知道在遥远的洪荒时代,是神界、冥界、人族和黑暗种族的先祖们联手,付出了无比惨重的代价,才彻底终结了天妖王庭的统治!” “妖族的血脉深处,沉睡着能够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如果分裂了无数岁月的蛮荒妖族重新变得统一、团结和强大,那么就会掀起新一轮的天地大战!” 君品玉反对:“只要我活着,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 轩辕十一冷冷地质问:“那你死了之后呢?你是打算让子孙后代为我们的冲动买单吗?!” ········ 二人各执己见,相持不下。 君品玉愤而转身,离开了会议厅。 阿离耶望着激烈争吵的两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政治上的事情,阿离耶这个宅男并不是很懂,于是通过心念传音之术,悄悄找到了玉琉璃。 “琉璃,十一和君品玉吵起来了。” “哦。” 玉琉璃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动手了吗?” “没有。”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玉琉璃镇定地说道:“为什么吵架?” 阿离耶将事情的经过原本地陈述了一遍,听完之后,玉琉璃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这一个个的,真不省心。” “那就让他们先冷静一下,等我回去再处理。” ······· ······· 午饭的时候,忙碌了一上午的玉琉璃回到了执政官邸,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闯进了轩辕十一的房间,直截了当地说: “圣象城不给君品玉,你打算派谁去镇守?” “我打算自己去。祖宗辛苦打下的土地,不能拱手相让。” 轩辕十一很固执地说。 “祖宗的土地?真要说起来,蛮荒自古以来都是妖族的领地。三百年前,武祖率领大军远征蛮荒,斩杀无数妖族,灭了银光猛犸象一族,人族和妖族之间便已经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玉琉璃严肃地说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妖族分裂多年,蛮荒一统是大势所趋,就算没有君品玉,妖皇山的凤九霄、两断山的三首蛟、黒狱山的九头鸟········这些蛮荒的大妖,他们都有一统蛮荒的野心和实力。” “圣象城交给君品玉,是当下最好的选择。有君品玉坐镇圣象城,我们才能够获得足够的时间,养精蓄锐,暗中积蓄力量。” “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收起你对妖族的偏见和固执。大秦已经病入膏肓,我们现在必须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拔除秦人凤这颗毒瘤,将他的亲信党羽一网打尽。” 望着玉琉璃坚定的目光,轩辕十一终于是咬着牙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 执政官邸的密室。 在轩辕守正、普渡上人、唐艳秋、花未名、玉琉璃、阿离耶和包正直的见证之下,天狼山主君品玉和轩辕家族未来的家主轩辕丹青,签署了《烈阳关条约》。 条约中,君品玉以天狼山的名义臣服于轩辕家族,并且每年象征性地向轩辕家族朝贡价值十张金元券的财富,以此换取轩辕家族的庇护。 而君品玉也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圣象城的新一任城主。 虽然轩辕十一没有家主的金印;君品玉也没有城主的官印,但是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这些都只是形式而已。 在场的每个人,都在条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没有喝彩、也没有鼓掌。两张薄薄的条约,便决定了一座城池和千万苍生的命运。 君品玉开心地收下了条约: “我会按照计划,派遣精锐部队突袭金水堡。但是我想知道,大秦的远征军会不会正面佯攻,吸引金水堡守军的注意力。” “这点你不用担心,白承瑾会出手。” 玉琉璃微笑着说道:“到时候,会有五十万大军配合你的行动,正面佯攻金水堡。” 白家的白承瑾? 听到这个名字,君品玉的眉梢惊讶地挑起:“信得过吗?” “白家是白家,白承瑾是白承瑾。” 玉琉璃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而君品玉也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条约签订之后,君品玉离开了密室,再一次来到了莽古荒原。紫色的元气震荡,脚下再次浮现出神秘古老的灵阵。 很快,五只通天鼠妖再一次出现在君品玉的面前。在见识了君品玉恐怖的实力之后,他们不再有任何敌意,四只鼠妖纷纷化成人形,唯独那只年轻气盛的白毛鼠妖,依旧是不服气的样子。 “都自我介绍一下吧。” 君品玉抚摸着苍云,淡淡地笑着。 “卢方!” “韩彰!” “徐江平!” “苏红轩!” ······· 君品玉把目光落在了白毛鼠妖的身上,这时,白毛鼠妖化作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捂着受伤的手臂,心不甘情不愿地说:“白玉堂。” “你姓白?” “有问题吗?” “没什么,好名字。” 君品玉随口夸赞了一句,然后笑道:“昨天晚上你们做得不错。两亿斤粮食、三百万斤的药材、两百万套棉服,你们只用了不到四个时辰就搬完了,速度很快。” 卢方脸上堆着笑意,连忙说道:“这还得多谢大人,没有大人指点,我们也搞不到那么多粮食。” “一亿七千万斤粮食,你们吃得完吗?” 君品玉似笑非笑地问道,只是那语气,让卢方心中狠狠一颤。 白玉堂眯着眼睛,冷冷地说道:“你想反悔?” “我君品玉一向说话算话。只是很可惜,你们鼠族贪心不足,被四大粮商抓到了把柄。不出意外的话,四大粮商今天晚上就会派人来到莽古荒原,灭了你们鼠族,夺走所有的粮食。” 君品玉的话让所有的其余四只鼠妖如坠冰窖。 卢方眉头紧皱,扭头看着自家的二弟韩彰,随即狠狠地一巴掌拍过去:“让你撤退你不撤退,非要贪心,非要贪心。这下好了,惹下了灭门之祸,你说怎么办?” 韩彰捂着嘴巴,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心里后悔到了极点。 对于他们这些苟延残喘的鼠族来说,烈阳关内的四大粮商都是庞然大物,随便一个他们也招惹不起。 “还请大人,为我们指点一条生路。” 卢方连忙跪地,恳求君品玉。 君品玉不慌不忙说道:“莽古荒原已经没有你们鼠族的容身之地。我建议你们把粮食交给圣象城内司法天官包正直,然后全族迁徙,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我们能去哪里?” “加入天狼山。” 君品玉拿出一枚信物,交给了卢方:“拿着这个,去天狼山找龙傲天。” “龙傲天?” 卢方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旋即惊讶起来:“您说的难道是·········叛出龙界的龙族三皇子,龙傲天?” “原来你听说过他的名字,那就好说了。” 君品玉拍了拍卢方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他是我兄弟,我是他大哥。” “骗谁呢?高傲的龙族怎么会认一个人族当大哥!” 白玉堂觉得君品玉在撒谎。 然而君品玉也不生气,直接把路线图扔到了卢方的脚下,然后潇洒地离开:“我还没必要对你们几只小老鼠撒谎。反正我已经给你们指出了一条活路,爱去不去。” 第八十九章 龙纹金甲 回城的路上,君品玉眼前的空间像镜子一样骤然碎裂,旋即身体被可怕的空间漩涡席卷。 无边无际的黑暗犹如潮水,吞噬了君品玉的身体。 黑暗中,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你这孩子,年纪不大,心里算计不少。四大粮商虽说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人家也没打算灭了莽古荒原的鼠族啊。” 君品玉镇静如常,如实回答道:“如果我告诉四大粮商,莽古荒原的鼠族偷了他们的粮食,他们肯定会出手。” “啧啧,好狠毒的心肠。” “通天鼠族的种族天赋是极其罕见的遁地之术,对于天狼山来说,用处极大。” “比如········偷粮食?” 黑暗退去,眼前是一片云雾缭绕的仙境。 一株柳树散发出晶莹碧绿的光芒,万千柔软的柳枝在微风中梦幻般飘散。 一头黑毛驴在柳树下懒洋洋地打着瞌睡。 柳书狂醉醺醺地躺在柳树下,双眼迷离。 君品玉仔细打量着眼前俊逸不羁的青衫男子。 很强。 深不可测。 他就像和天地万物融为了一体,即便是近距离的接触,都无法感应到他的气息。 能够达到这种境界的修行者,实力至少都在一品以上。 杨柳枝、玉净瓶、黑毛驴,再加上背后青衣上那个显眼瞩目的“狂”字。 只要稍微是个正常人,都能猜出青衫男子的身份。 君品玉立刻双手作揖行礼:“学生拜见柳先生。” “君品玉,谦谦君子,温文如玉。名字是个好名字。” 柳书狂喝着羊脂玉净瓶中的女儿红,懒洋洋地说道:“但是你这事做得,一点儿都不君子。我倒是好奇,李景然怎么会教出你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学生。” 李景然。 听到这个名字,君品玉的眼底深处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苦。 柳书狂喝了一口女儿红,左手的杨柳枝软软地伸展,直接搭在了君品玉的手腕处。 “能够硬扛着黄泉生死棺的邪气,打退正邪两道十九位从一品大修行者的围攻,还真是难为你了。” 说完,一股无比精纯的元气顺着杨柳枝输送到君品玉的体内。 君品玉没有反抗,也根本无法反抗。 柳书狂对于元气的控制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元气就像一根根细细的丝线,轻而易举地剥离了君品玉体内的邪气怨念,并且将它们封印在了丹田气海的深处。 “我虽然不能够彻底化解黄泉生死棺的邪气,但是却能够把它们封印起来。这样,你以后就不需要定期杀人来压制邪气。” 君品玉心中很是感动,连忙作揖致谢:“多谢先生。” “举手之劳而已。” 柳书狂摇晃着手中的羊脂玉净瓶,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君品玉腰间的紫金红葫芦:“小子,我帮你这么大一个忙,你不请我喝点儿?” 君品玉笑着解下了腰间的酒葫芦,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柳书狂也不客气,仰着脖子咕咕喝了一大口,咂摸着嘴巴,感慨不已:“好酒啊。果然只有万毒山才能够酿出这般地道的五绝霸王酒。相比之下,唐门的五绝霸王酒就是垃圾。” “唐门也会酿造五绝霸王酒?” “会一点儿。三百年前唐门先祖跟随武祖陛下远征妖族,一路上抢了不少好东西。其中就包括这五绝霸王酒的秘方。只可惜唐门的人心思不纯,酿出来的酒总带着一股子酸臭味。” 柳书狂吐槽了一会儿,随手把紫金红葫芦抛给了君品玉:“听说你杀了龙虎山的张长林,夺了那只金龙雷灵。” “是。” “那头雷灵放在龙虎山中,也是能够排到前十的。”柳书狂笑眯眯地看着君品玉:“龙虎山的天师府可是放出狠话,要把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如果你现在把雷灵还给他们,我还能帮你说些好话,放你一条活路。” “不可能。我君品玉吃进肚子的东西,打死都不会吐出来。” “那你就不怕龙虎山的报复?” “不怕。” 柳书狂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九玄金雷是天地间的神物,一头蕴养出神性的雷灵,即便是帝君都要眼馋。只不过,雷灵虽好,却还需要借助雷法,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你会雷法吗?” 君品玉摇头,眼中充满希冀地望着柳书狂。 “别这么看我,我也不会。” 柳书狂走到君品玉的身边,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些,别的东西。” 不等君品玉反应过来,柳书狂的手就已经按在了君品玉的天灵处,一团散发着金光的血液以一种极其狂暴的姿态,涌入君品玉的丹田之内。 金色的血液,君品玉并不陌生。 那是最纯正的黄金龙血! 黄金龙血的气息瞬间惊醒了一直沉睡的雷灵,紧接着,当龙血和雷灵触碰的那一瞬间,九玄金雷骤然陷入了狂暴的状态中,似乎下一刻就要冲破君品玉的气海丹田,令他爆体而亡。 丹田内的危急情况,君品玉自然是清楚,但是此时此刻,他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黄金龙血和九玄金雷并没有发生想象中的融合。两者都是霸烈阳刚的神物,相互之间极其抗拒。失控的九玄金雷和黄金龙血在气海丹田之内大打出手。 君品玉痛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痛苦地蜷缩起来。此时此刻,他的气海丹田就像是混乱的战场,其中的痛苦难以言表。在黄金龙血和九玄金雷的肆虐之下,君品玉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柳书狂悠闲地喝着美酒,冷眼旁观这一切,青青的眼眸透着对天地万物的森然冷漠。 ······· ······· 即便是经历过涅盘之苦,君品玉也依然难以承受来自丹田的痛苦。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似乎马上就要晕死过去。在这生死关头,他的意识逐渐变得迷茫,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感应。 “回来啦,回来啦!” 黑暗即将吞噬意识的那一刻,君品玉的心底深处,忽然响起一道遥远而陌生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穿越了万水千山,穿越了漫长的岁月,带着无穷无尽的思念,包裹了君品玉的意识。 君品玉的眼前,浮现出许多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就像彩色的泡泡,漂浮在眼前。 娘亲、大姐、妙玉、李景然、秦小小、凤九霄、秋木兰、花未名、狗爷、江流儿······· 往事如烟,消散在君品玉的眼前。他伸出手,试图想要抓住什么。 然而—— 什么都抓不住。 阿离耶、轩辕十一、铁雄图、龙傲天········一道道熟悉的身影从君品玉的身边走过,然后头也不回地湮灭在时间的长河中。 最后消失的,是雪小禅。 可是—— 雪小禅········是谁? 我应该认识她的。 可是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眼前浮现出一道无比模糊的女人身影,潜意识里,君品玉觉得这个人对自己很重要。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看清那道身影的面庞。 只知道她的名字: 雪小禅。 那道身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试图伸出手,抚摸着君品玉的面庞。然而他们之间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隔膜,将他们永远地分开。 女人拼命地呐喊着,可是君品玉却什么都听不见。 只是从口型上,依稀能够辨认出两个字: 修·······尘········ 修尘! 修尘! 当君品玉喃喃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额头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这种疼痛比起丹田内的痛苦还要强烈千百倍。 两种截然不同的痛苦同时袭来,反倒让君品玉恢复了一丝清明。 九死涅盘蛊! 受到了君品玉的呼唤,九死涅盘蛊陡然绽放出绚丽的光芒,伴随着一声清越的凤鸣,君品玉体内的涅盘真火突然熊熊燃烧起来。 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从涅盘真火之中飞出。所到之处,黄金龙血和九玄金雷骤然变得安静起来,它就像是调和剂一般,中和了两种神物的烈性。 君品玉骤然变得轻松起来,他没想到,体内的涅盘真火居然还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作用。而在涅盘真火的煅烧之下,九玄金雷和黄金龙血发生了奇妙的融合,化作一套古老而神秘的紫金战甲。 龙纹金甲! 龙纹金甲安静地悬浮在气海丹田之内,光芒凝练宛若实质。而涅盘真火则是飞到了龙纹金甲的后背之处,化作一双无比绚烂的翅膀。 “我观察过你的战斗,只知进,不知退。太过拼命,往往身处险境而不自知。这套龙纹金甲,以九玄金雷和黄金龙血熔炼而成,最是适合你这种拼命三郎。” 柳书狂的声音在君品玉的耳边响起,君品玉缓缓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身体无比轻盈、舒爽。 刚刚那种痛彻心扉的疼痛仿佛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的心意一动,全身金光弥漫,龙纹金甲立刻浮现在身上。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尊从天而降的战神,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威严和霸气。 只有穿上龙纹金甲的那一刻,君品玉才真正体会到这套铠甲的恐怖之处。当即喜形于色,恭敬地对柳书狂行礼:“多谢先生赠礼。” “不用谢,只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罢了。毕竟你照顾江流儿那么多年,诸葛老头什么东西都不给你。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反正黄金龙血在我手中也没啥用,就送你了。” 第九十章 比暴发户还要土豪的猪 君品玉震惊不已:“江流儿,你认识江流儿?!你知道他的身世?!” 面对君品玉的追问,柳书狂只是伸了一个懒腰,空间漩涡浮现,将君品玉再度吸了回去。 “去桃花源吧,哪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秘密。” 眼前的场景再度变幻,下一刻,君品玉已经出现在了花未名的房间中。 只不过这出现的时机,似乎,不太好。 花未名正在悠闲地泡澡,水中撒满了花瓣,手中的《春梦奇谭》已经看到了最后的篇章。 升腾的水汽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幽香,空气中氤氲着暧昧的气息。 此时此刻的花未名真就如诗中描述的那样: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莹白娇嫩的肌肤在红艳花瓣的映衬下,散发着摄人心魄的美。 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好一朵人间富贵花。 “好看吗?” 花未名用书遮住半边脸颊,冷着眼问。 君品玉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滚了滚,然后下意识地点点头。 “看完了还不滚?!” 一个滚字,气势如龙。 “啊,对不起对不起。” 君品玉连忙捂住自己的双眼,狼狈地离开了。 被君品玉搅了兴致,花未名心中又气又恼,匆匆结束了沐浴,换上一身黑色的貂绒长袍,慵懒地回到了卧房。 君品玉连忙赔礼道歉:“那个·······花老板,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大师兄这个老家伙,一大把年纪了,还喜欢玩这些老不正经的游戏。” “您见过了柳先生?” “嗯,见过了。他还把黄泉生死棺封印在了我的心脏处,让我能够暂时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君品玉瞪大了眼睛:“柳先生这么厉害?” 花未名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清茶,幽幽地说道:“黄泉邪君生前也就是太玄境大圆满的修行者,他要是活到了现在,连给大师兄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年轻时的大师兄,可谓是惊艳了一个时代。论才华,他学富五车、博古通今,是连续三届大朝试的探花郎;论才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三教九流样样精通;论修炼,他是千年不遇的修炼奇才,佛、儒、道、魔四教兼修。都说男人敌不过他一刀,女人敌不过他一笑,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不信你去问问普渡上人、问问轩辕守正前辈,看看他们有谁,能够接下柳书狂的飞刀。” 柳叶飞刀、例无虚发。 在柳书狂出道之前,江湖排名前十的暗器都出自于唐门;在柳书狂出道之后,唐门的排名一夜之间掉到了第十三位! 因为柳书狂的飞刀,有十二把。 冷电、银霜、白露、蒹葭、青梅、竹马、玉魄、花魂、斩愁、恨水、不悔、无回。 每一把,都是独一无二。 一人一刀,逍遥红尘,处处留香。 传说他的女人遍布四海九洲,许多痴情的女子宁愿为了他终身不嫁。即便是在金帐王庭之内,爱慕他的女子也不在少数。 即便是在宫规森严的紫禁城内,依然有宠妃对柳书狂念念不忘,在漫漫长夜中,偷偷对着柳书狂的画像,倾诉衷肠。 事情败露之时,宠妃显得很平静。面对皇帝陛下的质问,宠妃只是凄然一笑: “你是皇帝又如何?你只能得到我的身子,却永远也得不到我的心。” 这世间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心中爱着另一个男人,更何况是君临天下的一代帝王。 这是对他帝王威严的挑衅、是对皇家尊严的挑衅! 靖康帝大发雷霆,将那位宠妃当众处以火刑,并且昭告四海,以秽乱后宫的名义通缉柳书狂。 而柳书狂也很干脆,只身一人闯入戒备森严的帝宫,在众目睽睽之下抢走了那位宠妃。 这无疑狠狠打了靖康帝的脸,也让皇室和桃花源之间的关系急剧恶化,二者的矛盾逐渐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花未名在讲述柳书狂光辉事迹的时候,动人的眼眸总是闪烁着亮光。 女人在年轻的时候,能够遇到惊才绝艳的男人,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而这样的男人,花未名遇到了四个。 一个是兄长、一个是丈夫、一个是知己,还有一个,是战友。 何其有幸! ······· ······· 白马香车穿过了杳无人烟的莽古荒原。这一路的风尘仆仆,未曾有过片刻的停歇。 江流儿安静地坐在车厢里,专注地读书、学习、做功课。 自从分离之后,熊孩子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哭、不闹、也不关心要去哪里。每天都会强迫自己做许多不喜欢的事情。 练拳、学习、思考以及—— 做作业。 狗爷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心里感到了稍许慰藉。 如果君品玉死了,这孩子,就是天狼山最后的希望。 “狗爷,为什么我写的字没有大哥好看?” “因为你写得太少,不够用心。” 狗爷抽着旱烟,怀念着和君品玉最初相遇的那段时光。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屁孩没钱买纸,只能从河边淘来细沙,以沙为纸、以树枝为笔,每日习字。 虽说寒酸简陋,但是男孩的书法却进步神速,一笔一划,雄健遒劲,隐隐有大家的风范。 如今的江流儿用着笔墨纸砚,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可是写出来的字却远远不如同龄的君品玉。 九岁的君品玉,日记里写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男儿到死心如铁,且看试手补天裂。 九岁的江流儿,日记里写的最多的一句话,则是—— 哦,差点忘了,江流儿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狗爷望着两个同样天赋异禀,然而性格却截然相反的两人,心中感慨万千。 白马香车骤然急刹,车内的两个人一时间反应不急,撞了个满怀。 “浪小乙,你大爷的会不会驾车!” 狗爷捂着脑袋,骂骂咧咧地走出车厢,当他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时,也陡然愣住了。 迎面走来一头猪。 一头比暴发户还要土豪的猪! 从里到外都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比黄金还要纯净的皮毛、比象牙还要珍贵的獠牙、以及比大象还要庞大的身躯。 肥嘟嘟的面庞、矮胖的小短腿、就连瞳仁都是金币的形状。 大金链子脖上戴,身穿金缕玉衣,左右两耳各佩戴一串儿叮当作响的金耳环。人畜无害的脸庞露出开心的笑容,每一颗牙齿都散发着暴发户的黄金光芒。 狗爷的脸色骤变,喃喃道:“吞天魔猪?!” 吞天魔猪? 浪小乙和武天伤纷纷扭过头,就连江流儿也探出了脑袋,看到这头比黄金还要耀眼的猪后,发出惊叹。 “这头猪,得值不少钱吧。” “这可是不是值不值钱的事。吞天魔猪是洪荒异种,也是上古十大凶兽之一。别看它长得可爱,传说中成长到极致,是能够吞食天地的可怕怪物。在它面前,就连饕餮都是弟弟。” 狗爷眉头紧皱:“按道理说,吞天魔猪早就应该灭绝了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从天上掉下来的。”浪小乙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他驾车驾驶得好好的,突然周围出现了一块屁股大小的阴影,紧接着,这头看起来比大象还要庞大的黄金猪从天而降,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甚至都没有溅起一点儿尘土。 “天上掉的?” 狗爷抬起头看了看灰沉沉的天空,心中愈发疑惑。而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流儿,则是直接跳下了马车,朝着吞天魔猪走去。 “小老大,小心。” 武天伤挡在了江流儿的面前,直觉告诉他,这头猪,很可爱,也很可怕。 “直觉告诉我,这头猪对我们没恶意。” 江流儿走到了吞天魔猪的面前。 大眼儿对小眼儿。 “哼唧唧。” 吞天魔猪用鼻子使劲儿嗅了嗅江流儿身上的味道,确认无误之后,立刻开心地跳起来,甩动着细长精壮的尾巴,兴奋得就像地主家三百斤的傻儿子。 望着那头吞天魔猪,狗爷的眼神充满了凝重,因为它发现,这头吞天魔猪似乎和记载中的不太一样,庞大的身躯虽然在不停地跳跃,可是竟然感受不到地面有一丝的震动。 很明显,这头吞天魔猪对于自身力量的控制,已经达到了极其恐怖的程度。 “它是来迎接我们的。” 江流儿笑着对众人说道:“它说小少爷就在前面等我们,还准备好了丰盛的大餐。” 浪小乙和武天伤面面相觑。 一头猪的话,能相信吗? “小少爷?” 狗爷抬头看着吞天魔猪,问道:“你家小少爷叫什么名字?” “哼唧唧哼唧唧!” 提起自家的小主人,吞天魔猪一脸得意,就连双眼都放着骄傲的光芒。 江流儿的神色忽然变得怪异起来,习惯性地挠了挠头,缓缓说道:“狗爷,它说它的小少爷名叫:宝玉。” “君宝玉!” 君宝玉?!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于是狗爷赶紧问:“嘿,小猪,你认识君品玉吗?” 吞天魔猪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这一次,它不再哼唧唧,而是很罕见地口吐人言: “那是我们家大少爷!” 第九十一章 人间有群熊孩子 一头上古凶兽居然称君品玉为大少爷,无论是浪小乙还是武天伤,都觉得事情变得魔幻起来。 他们脑海中浮现出君品玉穿着麻衣草鞋的土气模样,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和“大少爷”这种富贵的字眼联想到一起。 “狗爷,咱们山主家里很有钱吗?” 武天伤疑惑地问。 “笨啊,你看这头猪的体型就知道,这能是一般人家养得起的?” 浪小乙没好气地说道。 狗爷抽着旱烟,幽幽地解释:“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衣食无忧。他们家是地主,不仅有千亩良田,还有花圃、果园、牧场和鱼塘,以及一座城的房租。” “我嘞个去·········大户人家啊。” 江流儿两眼冒星星地说。 四人驾驶着白马香车,跟随吞天魔猪的脚步来到了一座僻静的荒郊野岭。 这里杂草丛生、十分幽寂,远远地就能看到一座张红挂彩的三层小楼,迎风的招牌上写着四个大字: 红、尘、客、栈。 四个字,四种不同的笔迹,歪歪扭扭、横七竖八,一看就知道是某位初学者的涂鸦。 还未进门,就能够听到里面吵吵闹闹的声音。 “哎呀,宝玉,你横幅挂歪了。” “挺好的,没歪啊?” “歪了就是歪了!海明威,你看有没有歪!” “日辰曦,你看到我的小熊没有?” “我的胭脂和发钗在哪里?” “源嘉木,你又偷喝葡萄酒!” “四喜丸子怎么做?” “厨房着火了,快来灭火。” “生日蛋糕准备好没有?” “咚!——” 一声地动山摇的爆炸,整个地面都颤了三下。 客栈之内顿时冒出滚滚浓烟,一群半大的孩子灰头土脸地跑了出来,小脸儿被熏得焦黑焦黑的,被呛得口水直流。 狗爷、江流儿、浪小乙、武天伤,四人面面相觑。 “哼唧哼唧哼唧。” 吞天魔猪的叫声瞬间吸引了所有孩子的注意,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在风中凌乱的江流儿,又看了一眼吞天魔猪。 然后下一瞬间—— 尖叫声响彻了云霄! 灰头土脸的孩子们慌里慌张地跑进客栈之中,紧接着,偌大的客栈便开始鸡飞狗跳,忙活了好一阵时间,客栈的大门再度打开。只见一位穿着橙黄色流仙裙的少女仙气飘飘地走出客栈,轻轻打了一个手指。 “砰!” 寂静的郊外亮起了绚烂的烟花,一胖一瘦两个男孩子扯着一场场的横幅从天而降,所有小孩子异口同声地喊道: “欢迎江流儿回家!” 孩子们青涩稚嫩的声音就像是嘈杂的交响乐,伴随着烟花瞬间温暖了江流儿的内心。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从小到大,天狼山的孩子都把他当做异类、怪胎、野种,孩子们排斥他,大人们躲避他。九岁的江流儿,其实很孤独。 望着潸然泪下的江流儿,孩子们在底下窃窃私语: “是不是被感动哭了?” “不至于吧。” “难道是因为我们用力过猛了?” “应该是被我帅哭的。” “胡说,分明是我比较帅。” “不对,是被我的美貌震撼了。” ······ 众人七嘴八舌,越说越离谱,越说嗓门越大。这时,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奶娃捧着奶瓶晃悠悠地走了出来,粉嫩的小手拉了拉江流儿的裤腿,奶声奶气地说道: “小哥哥不哭,小脑斧唱歌给你听。” 稚嫩纯洁的奶音瞬间融化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别闹了小猫。” 穿着橙黄衣裙的少女两步走了过来,左手提起正在喝奶的小奶娃,右手搂着江流儿,霸气十足地喊道:“进屋吃饭!” 看得出来,晚宴的准备还是很用心的。各种精致的白银器皿摆了满满一桌,琳琅满目。只是—— 那些黑得像焦炭一样的东西········真的能吃吗? 几个孩子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们真的是很用心地在准备了。 谁能想到厨房居然爆炸了。 “额·········” 为了缓解尴尬,穿着橙黄衣服的少女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落落大方地说道:“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日辰曦,十一岁。” “瀛洲的日辰家族?”狗爷顿时惊讶起来,瀛洲的日辰家族可是和轩辕家族齐名的八大家族之一,在天高皇帝远的远东大陆,日辰就是真正的土皇帝! “是。” 日辰曦的眉梢骄傲地挑起,犹如火焰般晶莹明润的眼眸闪烁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端庄,一颦一笑,仪态万方,没有丝毫怯场: “我的父亲是远东兵马大元帅,日辰秀石;我的大伯是日辰的当代家主,日辰秀川;而我,仙武双修,十三岁的二品修行者,未来将会是瀛洲的女帝。” 说完,日辰曦主动走到江流儿的身边,女王范十足地说:“很高兴认识你,江流儿。” 江流儿正被日辰曦霸气的宣言震撼着,一旁的狗爷连忙踢了两脚。回过神的江流儿端起夜光酒杯,以茶代酒,轻轻一碰:“我叫江流儿,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你不喝酒?” 日辰曦挑着眉问。 “那个········我还是个孩子·········” 江流儿越说越心虚,因为他发现,在做的大部分人好像都是孩子。 就连那个还没有断奶的小奶娃,都已经捧起了酒杯。 即便江流儿的脸皮比城墙还厚,这一刻也是红得发烫。 “咳咳。” 狗爷咳嗽一声,把酒杯推到了江流儿的面前。 “大哥不让我喝酒。”江流儿小声地说道。 “没事,山主不会知道的。”狗爷不停地怂恿着。 江流儿抵不住诱惑,端起了葡萄美酒,一饮而尽。 嗯········ 味道真不错。 “到我了到我了。” 一位衣衫华丽的少年站了起来,风度翩翩地说:“我叫轩辕明德,今年十岁。在轩辕家族排行十三,轩辕丹青是我四哥。这间红尘客栈,就是我的一件空间神器。以后在东极洲,有任何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只要不是违法缺德的事情,我都能摆平。” 一位和江流儿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娇滴滴地说:“我叫纳兰敏月,你们可以叫我月儿。我的哥哥是纳兰敏之。” 另一位穿着宽袖和服的阳光男孩端起酒杯,笑声爽朗:“我是源嘉木,瀛洲源氏一族。我是要成为海军大元帅的男人!” 江流儿下意识地问:“大秦帝国有海军大元帅这个职务吗?” 源嘉木毫不在意地说:“以前没有,自我之后,就会有了。” “哼!” 另一位瘦削的男孩不服气地说道:“我才是要成为海军大元帅的男人!” 源嘉木斜眼一瞥,勾了勾手指:“海明威,要不咱俩先打一架?” 海明威撸起袖子,露出了线条分明的结实手臂:“打就打,谁怕谁!迄今为止我们交手五十一次,都是我赢!” “胡说,明明是我赢了五十一次!” 源嘉木怒目圆睁,海明威也不甘示弱。两个少年的眼神激烈地交锋,空气中甚至都溅出了火花。 “闹够了没有!” 日辰曦一拍桌子,吓得两个男孩子一个激灵,脖子一缩,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只是彼此间的眼神,依旧谁也不服谁。 江流儿的目光看向坐在日辰曦身边的那个男孩子。 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眉如墨画,眼含秋波。虽然顶着一个锃亮的光头,却从内到外,散发着神性的光芒。 “我叫君宝玉,君品玉是我大哥。江流儿,我很高兴认识你。” 无论是狗爷还是浪小乙、武天伤,此刻的目光都聚焦在君宝玉的身上。和君品玉相比,他们兄弟二人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截然不同。君品玉就像一轮磅礴壮美的烈日,全身散发着征服一切的霸气和唯我独尊的傲慢;而君宝玉,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看破红尘的世外高人,与世无争、清心寡欲。 这真的是亲兄弟? 狗爷表示很怀疑。 “我是一个出家人。” 君宝玉笑着解释:“过了十二岁生日,我就会正式剃度,拜入菩提玉斋。” 出~家~人~?! 江流儿嘴角抽了抽,脑海中下意识地想起了阿离耶。 一样的光头、一样的眼神、一样的气质。 真要说起来,君宝玉和阿离耶才更像是一对亲兄弟。 “还有我,还有我!” 小奶娃站在椅子上,用尽全力地蹦蹦跳跳。只可惜他的个头实在是太矮了,即便是跳起来,依然无法露出头。 日辰曦笑着把小奶娃提起来:“对,还有你,我们的小奶猫!” “我是小脑斧!不是小奶猫!” 小奶娃举着拳头发出强烈的抗议,可是换来的却是哄堂大笑。 “好的,小奶猫。” 日辰曦捏了捏小奶娃粉嫩的鼻尖儿,然后才介绍:“他叫玉小猫,是琉璃师姐在战场上捡来的孤儿,他的双亲都死在了战场之上。琉璃师姐不在,这孩子就由我们几个轮流照顾。” 玉小猫。 好随意的名字。 “你们可不要被他人畜无害的外表欺骗了。这只小奶猫可是十足的好战分子,下手没轻没重,喝点儿鲜奶就到处找人打架。桃花源里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都被他祸祸过。真正的人嫌鬼厌!” 第九十二章 醉酒 江流儿忽然对小奶猫生出无限的怜悯和同情。 同样的无父无母、同样的无家可归。 他们是幸运的,一个遇到了君品玉;一个遇到了江流儿。 可是这世间,依旧有无数饱受战乱之苦的孩子。 他们,可没那么好的运气。 “你不介绍一下,你的长辈吗?” 日辰曦的话把江流儿从遐想之中拽了出来,他这才起身,望着身边的狗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起。 我该说什么? 狗爷吗? 很卑微的一个名字,甚至比玉小猫这个名字更加随意、更加卑微。 浪小乙和武天伤呢? 一个是贫苦出身的奴隶;一个是在逃的杀人犯! 这一瞬间,江流儿想要逃避。 可是,他能逃到哪里去? 明明都是同龄人,明明都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之下,这些孩子都有着高贵的出身、有美好的品德、有出众的气质、有华丽的衣服;可是他江流儿呢? 他什么都没有。 它就像是蛮荒深处的一株野草,倔强而野蛮地生长着。 周围渐渐变得安静下来,静得能够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静得甚至能够听到慌乱的心跳。 狗爷在默默地注视着江流儿,目光意味深长; 浪小乙和武天伤也在望着江流儿。 其他孩子们也在看着江流儿,就连玉小猫都放下了手中的小奶瓶。 这一刻,江流儿想起了很多很多。他那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就像气球一样疯狂地扩张着,充满了他胸腔,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了和君品玉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是的,我还有大哥。 大哥曾经说过一句话: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江流儿慌乱的心渐渐平复下来,他忽然露出了释怀的笑容,开心地向其他人介绍: “这位是我爷爷,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比亲爷爷还要亲。” “老前辈好。” 几个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喊道,丝毫没有世家子弟的傲慢和不屑。 狗爷抽着旱烟,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舒展开来。 “这是小乙哥,心灵手巧,他捏的泥人儿栩栩如生,做的饭也特别好吃。” “小乙哥哥好。”孩子们的嘴上抹了蜜,顿时让浪小乙害羞起来。 “这是武二哥,曾经在蛮荒三拳打死一头天人境的大妖。拳法和刀法都特别厉害。” “二郎哥哥好。” 这一声奶味十足的二郎哥哥,直接让武天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杀人如麻的武天伤那里见识过这种场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只能连忙端起酒杯掩饰自己的尴尬。 “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宴会吧。” 日辰曦一声高呼,其余的孩子们纷纷响应。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什么苍生疾苦、什么天下兴亡·······统统都没有吃喝玩乐重要。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学习、好好修炼,然后快快长大。 这才是这些孩子们现在该做的事情。 “可是·······宴会就吃这个吗?” 纳兰敏月望着餐桌上惨不忍睹的“美味佳肴”,怯生生地说。 “额·······这个·······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日辰曦大手一挥,颇为豪气地举起酒杯:“有美酒就行。” “算了,我去做饭吧。” 浪小乙算是看出来了,这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小姐们,根本就不会做饭。于是直接起身走进了厨房。 “等等我,我去帮忙。” 武天伤赶紧跟在浪小乙的身后。他一个堂堂八尺男儿,和一群奶娃娃在酒桌上喝酒,这叫个什么事儿? “给老头子炒点儿花生米。” 狗爷拄着包浆的竹棍,不紧不慢地钻进了厨房里。 当这几个大人走进厨房的那一刻,这群孩子们就像是解除了封印的恶魔,发出热烈的狂欢。喧闹的声音差点儿都要把整个红尘客栈的屋顶掀翻了。 ······· ······· 乱糟糟的厨房,就像是经历过一场无比惨烈的战争,乱七八糟、惨不忍睹。 浪小乙和武天伤连连摇头,开始收拾。 狗爷不知从哪里抱来一捆茅草,靠着灶台蹲在地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旱烟。听着大堂里喧闹沸腾的声音,无奈地说: “我算是看出来的,这来的,是一窝熊孩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我欺。” “狗爷,这话怎么说?” 狗爷抽着旱烟,慢悠悠地说道:“那位日辰曦大小姐,在瀛洲的绰号魔女。别看年纪小,琴棋书画、吃喝嫖赌、诗词歌赋、三教九流那是样样精通。六岁时就是白玉京内各大青楼红馆和赌坊的常客。七岁那年一掷千金,和白玉京的小梁王殿下争抢头牌,双方大打出手,日辰曦更是当街拔刀,将那位小梁王活活变成了太监。” “嘶~!” 武天伤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觉得裤裆冷嗖嗖的。他瞥了一眼正在拼酒的日辰曦,打了一个冷战。 人不可貌相。 最毒妇人心! “和日辰曦拼酒的那位,轩辕家族的轩辕明德,绰号拼命十三郎。三岁练剑、七岁杀人,八岁那年第一次上战场,独自一人斩将夺旗,砍下了敌方将领的脑袋。他或许没有轩辕丹青那般惊艳,但是将来必定会是威震一方的擎天巨擘。” “牛逼!” 浪小乙和武天伤不约而同竖起了大拇指。 “还有那个要当海军大元帅的源嘉木和海明威,这俩都是混世魔王,三天两头跟人打架斗殴,每次不打个头破血流、鸡飞狗跳绝不回家。云间城里三分之二的小混混都被这俩小屁孩揍过。” “········” 这哪是熊孩子啊。 简直就是一窝妖魔鬼怪! 浪小乙望着和那群孩子迅速打成一片的江流儿,忍不住直摇头,连连叹气。 ······· ······· 酒过三巡,这一窝熊孩子们纷纷喝得上头,一个个的勾肩搭背,索性不再使用酒杯,抱着酒坛子直接开怀痛饮起来。 那种舍我其谁的喝酒气势,看得武天伤眼皮直跳。 浪小乙把一道道饭菜端了上来,最后还特地做了一锅醒酒汤。 只是看这架势········ 再来十锅醒酒汤也没用啊。 海明威和源嘉木展开了第五十二次对决,双方抱着一人高的酒桶互相拼酒,大有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的恐怖气势。 君宝玉醉眼迷离,躺在了纳兰敏月的大腿上;纳兰敏月小口小口地品着美酒,红扑扑的小脸就像是熟透的苹果,上半身摇摇晃晃,可始终屹立不倒。 就连还没断奶的玉小猫,也抱着奶瓶爬到了餐桌上,摇摇晃晃地耍起了醉拳,迎来满堂喝彩。 武天伤真的怀疑,这小家伙的奶瓶里是不是掺酒了。 “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江流儿明显喝上头了,两只脚轻飘飘的,就像是踩在软绵绵的云彩上。 他大着舌头,一只手勾搭在日辰曦的香肩,含糊不清地询问。 醉眼迷离的日辰曦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放在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告诉了你,那位大人,会生气的。” 江流儿茫然地抬起头,万分疑惑:“那位大人·······是谁啊?” “那位大人就是·······那位大人啊。” 日辰曦说完,头一歪,倒在了江流儿的怀里,两手紧紧搂着江流儿的胳膊,就像是在搂着自己心爱的抱枕。 “你这酒量·······不行啊·······” 江流儿摇摇晃晃地笑着,就像一个醉醺醺的不倒翁。 “菜来——了~” 浪小乙和武天伤端着热腾腾的八道热菜走出来,望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 一窝熊孩子早已喝得东倒西歪,歪七扭八地睡着。 粗略地估计,刚刚这一会儿的功夫,这群小屁孩已经喝了二十桶葡萄美酒。 就连最小的小奶娃,也是抱着粗大的酒杯,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口水直流。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哪是问题儿童,简直就是一群酒鬼转世。” 武天伤叹着气,开始新一轮的打扫战场,嘴里不断嘟囔着:“但凡有两颗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花生米?哪有花生米!” 源嘉木陡然惊醒,双眼朦胧地看向四周。 “睡吧,梦里啥都有。” 海明威一个翻身,手臂顺势就把源嘉木搂在了怀里。于是两个立志要成为海军大元帅的男孩就以一种诡异的睡姿紧紧纠缠在一起。 同床同梦,鼾声如雷。 ······ ······ 一阵阴风陡然吹开了客栈的大门,霎时间,大堂里的蜡烛尽数熄灭。风中隐隐传来二胡的琴声,好像女子悲伤哀婉的哭泣,然而细听之下,又仿佛千万厉鬼凄厉的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浪小乙拿出了机弩,武天伤握紧了杀生刀。 狗爷拄着竹棍,迎着刺骨的阴风站在了大门口。翠绿竹棍敲击地面,发出富有节奏的清脆声响。 已经包浆泛黄的老烟枪在风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火光。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黑暗中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伴随着沙哑诡异的嗓音,听起来格外瘆人。 “不能。” 狗爷吐出一口灰色的雾气,雾气在冷风中凝而不散,缓缓化作一道巨大的骷髅头。 骷髅头发出邪恶冰冷的笑声,张开漆黑的大口,刺骨的阴风被尽数吞下。 狗爷手指微动,客栈内的烛火被依次点亮。 火光映照着狗爷单薄的身躯,浑浊的眼眸中翻涌着灰色的雾气。 比起邪魔外道,狗爷就没输过! 第九十三章 江流儿忽然对小奶猫生出无限的怜悯和同情。 同样的无父无母、同样的无家可归。 他们是幸运的,一个遇到了君品玉;一个遇到了江流儿。 可是这世间,依旧有无数饱受战乱之苦的孩子。 他们,可没那么好的运气。 “你不介绍一下,你的长辈吗?” 日辰曦的话把江流儿从遐想之中拽了出来,他这才起身,望着身边的狗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起。 我该说什么? 狗爷吗? 很卑微的一个名字,甚至比玉小猫这个名字更加随意、更加卑微。 浪小乙和武天伤呢? 一个是贫苦出身的奴隶;一个是在逃的杀人犯! 这一瞬间,江流儿想要逃避。 可是,他能逃到哪里去? 明明都是同龄人,明明都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之下,这些孩子都有着高贵的出身、有美好的品德、有出众的气质、有华丽的衣服;可是他江流儿呢? 他什么都没有。 它就像是蛮荒深处的一株野草,倔强而野蛮地生长着。 周围渐渐变得安静下来,静得能够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静得甚至能够听到慌乱的心跳。 狗爷在默默地注视着江流儿,目光意味深长; 浪小乙和武天伤也在望着江流儿。 其他孩子们也在看着江流儿,就连玉小猫都放下了手中的小奶瓶。 这一刻,江流儿想起了很多很多。他那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就像气球一样疯狂地扩张着,充满了他胸腔,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了和君品玉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是的,我还有大哥。 大哥曾经说过一句话: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江流儿慌乱的心渐渐平复下来,他忽然露出了释怀的笑容,开心地向其他人介绍: “这位是我爷爷,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比亲爷爷还要亲。” “老前辈好。” 几个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喊道,丝毫没有世家子弟的傲慢和不屑。 狗爷抽着旱烟,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舒展开来。 “这是小乙哥,心灵手巧,他捏的泥人儿栩栩如生,做的饭也特别好吃。” “小乙哥哥好。”孩子们的嘴上抹了蜜,顿时让浪小乙害羞起来。 “这是武二哥,曾经在蛮荒三拳打死一头天人境的大妖。拳法和刀法都特别厉害。” “二郎哥哥好。” 这一声奶味十足的二郎哥哥,直接让武天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杀人如麻的武天伤那里见识过这种场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只能连忙端起酒杯掩饰自己的尴尬。 “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宴会吧。” 日辰曦一声高呼,其余的孩子们纷纷响应。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什么苍生疾苦、什么天下兴亡·······统统都没有吃喝玩乐重要。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学习、好好修炼,然后快快长大。 这才是这些孩子们现在该做的事情。 “可是·······宴会就吃这个吗?” 纳兰敏月望着餐桌上惨不忍睹的“美味佳肴”,怯生生地说。 “额·······这个·······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日辰曦大手一挥,颇为豪气地举起酒杯:“有美酒就行。” “算了,我去做饭吧。” 浪小乙算是看出来了,这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小姐们,根本就不会做饭。于是直接起身走进了厨房。 “等等我,我去帮忙。” 武天伤赶紧跟在浪小乙的身后。他一个堂堂八尺男儿,和一群奶娃娃在酒桌上喝酒,这叫个什么事儿? “给老头子炒点儿花生米。” 狗爷拄着包浆的竹棍,不紧不慢地钻进了厨房里。 当这几个大人走进厨房的那一刻,这群孩子们就像是解除了封印的恶魔,发出热烈的狂欢。喧闹的声音差点儿都要把整个红尘客栈的屋顶掀翻了。 ······· ······· 乱糟糟的厨房,就像是经历过一场无比惨烈的战争,乱七八糟、惨不忍睹。 浪小乙和武天伤连连摇头,开始收拾。 狗爷不知从哪里抱来一捆茅草,靠着灶台蹲在地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旱烟。听着大堂里喧闹沸腾的声音,无奈地说: “我算是看出来的,这来的,是一窝熊孩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我欺。” “狗爷,这话怎么说?” 狗爷抽着旱烟,慢悠悠地说道:“那位日辰曦大小姐,在瀛洲的绰号魔女。别看年纪小,琴棋书画、吃喝嫖赌、诗词歌赋、三教九流那是样样精通。六岁时就是白玉京内各大青楼红馆和赌坊的常客。七岁那年一掷千金,和白玉京的小梁王殿下争抢头牌,双方大打出手,日辰曦更是当街拔刀,将那位小梁王活活变成了太监。” “嘶~!” 武天伤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觉得裤裆冷嗖嗖的。他瞥了一眼正在拼酒的日辰曦,打了一个冷战。 人不可貌相。 最毒妇人心! “和日辰曦拼酒的那位,轩辕家族的轩辕明德,绰号拼命十三郎。三岁练剑、七岁杀人,八岁那年第一次上战场,独自一人斩将夺旗,砍下了敌方将领的脑袋。他或许没有轩辕丹青那般惊艳,但是将来必定会是威震一方的擎天巨擘。” “牛逼!” 浪小乙和武天伤不约而同竖起了大拇指。 “还有那个要当海军大元帅的源嘉木和海明威,这俩都是混世魔王,三天两头跟人打架斗殴,每次不打个头破血流、鸡飞狗跳绝不回家。云间城里三分之二的小混混都被这俩小屁孩揍过。” “········” 这哪是熊孩子啊。 简直就是一窝妖魔鬼怪! 浪小乙望着和那群孩子迅速打成一片的江流儿,忍不住直摇头,连连叹气。 ······· ······· 酒过三巡,这一窝熊孩子们纷纷喝得上头,一个个的勾肩搭背,索性不再使用酒杯,抱着酒坛子直接开怀痛饮起来。 那种舍我其谁的喝酒气势,看得武天伤眼皮直跳。 浪小乙把一道道饭菜端了上来,最后还特地做了一锅醒酒汤。 只是看这架势········ 再来十锅醒酒汤也没用啊。 海明威和源嘉木展开了第五十二次对决,双方抱着一人高的酒桶互相拼酒,大有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的恐怖气势。 君宝玉醉眼迷离,躺在了纳兰敏月的大腿上;纳兰敏月小口小口地品着美酒,红扑扑的小脸就像是熟透的苹果,上半身摇摇晃晃,可始终屹立不倒。 就连还没断奶的玉小猫,也抱着奶瓶爬到了餐桌上,摇摇晃晃地耍起了醉拳,迎来满堂喝彩。 武天伤真的怀疑,这小家伙的奶瓶里是不是掺酒了。 “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江流儿明显喝上头了,两只脚轻飘飘的,就像是踩在软绵绵的云彩上。 他大着舌头,一只手勾搭在日辰曦的香肩,含糊不清地询问。 醉眼迷离的日辰曦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放在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告诉了你,那位大人,会生气的。” 江流儿茫然地抬起头,万分疑惑:“那位大人·······是谁啊?” “那位大人就是·······那位大人啊。” 日辰曦说完,头一歪,倒在了江流儿的怀里,两手紧紧搂着江流儿的胳膊,就像是在搂着自己心爱的抱枕。 “你这酒量·······不行啊·······” 江流儿摇摇晃晃地笑着,就像一个醉醺醺的不倒翁。 “菜来——了~” 浪小乙和武天伤端着热腾腾的八道热菜走出来,望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 一窝熊孩子早已喝得东倒西歪,歪七扭八地睡着。 粗略地估计,刚刚这一会儿的功夫,这群小屁孩已经喝了二十桶葡萄美酒。 就连最小的小奶娃,也是抱着粗大的酒杯,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口水直流。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哪是问题儿童,简直就是一群酒鬼转世。” 武天伤叹着气,开始新一轮的打扫战场,嘴里不断嘟囔着:“但凡有两颗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花生米?哪有花生米!” 源嘉木陡然惊醒,双眼朦胧地看向四周。 “睡吧,梦里啥都有。” 海明威一个翻身,手臂顺势就把源嘉木搂在了怀里。于是两个立志要成为海军大元帅的男孩就以一种诡异的睡姿紧紧纠缠在一起。 同床同梦,鼾声如雷。 ······ ······ 一阵阴风陡然吹开了客栈的大门,霎时间,大堂里的蜡烛尽数熄灭。风中隐隐传来二胡的琴声,好像女子悲伤哀婉的哭泣,然而细听之下,又仿佛千万厉鬼凄厉的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浪小乙拿出了机弩,武天伤握紧了杀生刀。 狗爷拄着竹棍,迎着刺骨的阴风站在了大门口。翠绿竹棍敲击地面,发出富有节奏的清脆声响。 已经包浆泛黄的老烟枪在风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火光。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黑暗中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伴随着沙哑诡异的嗓音,听起来格外瘆人。 “不能。” 狗爷吐出一口灰色的雾气,雾气在冷风中凝而不散,缓缓化作一道巨大的骷髅头。 骷髅头发出邪恶冰冷的笑声,张开漆黑的大口,刺骨的阴风被尽数吞下。 狗爷手指微动,客栈内的烛火被依次点亮。 火光映照着狗爷单薄的身躯,浑浊的眼眸中翻涌着灰色的雾气。 比起邪魔外道,狗爷就没输过! 番外 前缘 仿佛在黑暗之中沉眠了千年,渴望醒来却始终无法睁眼。少年在不知疲倦中孑孓独行,只是入眼所及皆是黑暗,哪里又是这场旅行的终点? 少年累了、倦了,终于是走不动了。 他就像一个迷路的幼狼,蜷缩在漫无边际阴冷的恐惧中,在无人的黑暗中小声地啜泣着。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意识最深处,回荡着曾经听过的一首儿歌。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点微弱的、虚幻的光亮,犹如谎言一般,出现在了少年的眼中。 于是他惊喜着、颤抖着、挣扎着朝那一点点的光亮奔跑,然而黑暗犹如无底地深渊,一点一点将他吞没。 “醒醒、醒醒。” 耳边传来一声温柔亲切地呼声,似是谁家的大人,在呼唤迷途的孩子。 君品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头顶是灿烂的星河,耳边是悦耳的风铃。 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花香。 眼前,是一个高贵傲慢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身华贵至极的长袍,斜靠在白玉的石阶上。 君品玉躺在男人的大腿上,身上盖着一件绣着龙纹的紫金大氅。 “醒啦?” 男人的声音充满了磁性,语气异常地温和。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让人忍不住感到亲切、想要靠近。 “这是哪里?” “这里是我的世界。” “我不是死了么?”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 男人的眼眸中倒映着星辰大海,深邃而迷人。 君品玉忍不住看得痴了,忽然才意识到自己还躺在男人的大腿上,于是急忙坐了起来,面带歉意:“抱歉。” 皇袍男子哈哈大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要是没睡够,可以继续睡会儿。” “请问,您是?”君品玉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皇袍男子斜靠在石阶上,眼眸深处隐隐有着笑意,他看着君品玉,就像是在看一个优秀的晚辈,越看越满意:“像,太像了。” 君品玉不明所以。 “你可以叫我一声,大爷。”皇袍男子摩挲着下巴,戏谑道。 君品玉微微一愣。 “也不对,第一次见面,还是要有点儿仪式感的。”皇袍男子想了想,伸手进袍子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个红包,道:“叫声大爷,我给你一个大红包。” 君品玉的脸色瞬间一沉:“前辈,这个玩笑,开不得。” “我没跟你开玩笑。”皇袍男子一手托着头,随意地指了指四周:“他们都知道,我从不开玩笑。” 君品玉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皇宫的御花园内,四周仙气飘飘、淡雅精致,恍若仙境却又贵不可言。 侍卫和侍女毕恭毕敬地跪倒在十步之外,无一人敢抬头。男人手指所指之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埋低了脑袋。 “有史以来,敢趴在我大腿上睡觉的,你还是第一个。”皇袍男子漫不经心地拍着大腿,慵懒地说道:“叫声大爷来听听?” 君品玉眉头紧皱,隐有怒意。 皇袍男子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说起来,我和你父亲,也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了。嗯,这么说也不对,应该说,你所在的那个时空中,我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我死之前,你父亲还没成年呢。”皇袍男子笑着说道:“如果你父亲在这里,一定会让你恭恭敬敬地唤我一声:七大爷。” 君品玉冷冷地说道:“我没有父亲。” 皇袍男子对君品玉的回答感到有些惊讶,旋即哈哈一笑:“有趣有趣,你和你父亲有仇?” “没仇。” “你父亲抢了你未婚妻?” “没有。” “那就是你父亲杀了你母亲?” “还没,不过也快了。” “啧啧,原来是夫妻矛盾啊。”皇袍男子笑眯眯地说道:“早说啊,我是这方面的情感专家。” “呵呵。”君品玉冷笑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啧啧,大侄子,你要去哪儿啊。” 皇袍男子隔空虚握,君品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落进了他的怀里。 “放开我!” “你的本源被毁、真灵溃散,先后多次燃烧精血,再加上太清神焰的灼烧,要不是遇到了我,你早就死的透透的。”皇袍男子搂着君品玉,笑道:“听话,让大爷抱抱。” “为什么要救我?” “我说了啊,我是你大爷,七大爷。”皇袍男子笑眯眯地说道:“看来你的父亲母亲,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君品玉冷冷地回答道:“我和他们,不熟。” “这话说的,想来这些年,你应该过得很是伤情。” “跟你无关。” 皇袍男子伸手给了君品玉一个脑瓜崩:“说的什么混账话。我是你亲大爷,你是我大侄子。你过得好不好,我当然要关心了。” “你放我下来。” “你不跑我就放你下来。” “我不跑。” 皇袍男子松开了手,笑道:“大侄子,要不咱们爷俩儿找个地方唠唠?” 君品玉本能地想要拒绝,然而皇袍男子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打了一个响指,宫女们立刻奉上美酒佳肴、玉液琼浆。 “来喝点儿?这可是上等的百花酿。” “我不喝酒。” “不喝酒?这倒是个好习惯。那你就喝茶。”皇袍男子亲自给君品玉斟满一杯花茶,感慨一声:“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不想。” “那你和我说说你的故事?” “没什么好说的。” “········” 皇袍男子笑了笑,说道:“那就喝茶。” 君品玉开始喝茶,一杯接一杯。 皇袍男子悠然地品着酒,目光从未离开过君品玉,时不时地还给君品玉夹菜: “尝尝这个桂花糕。” “龙肝也不错。” “这是鱼翅,深海魔鲨王的翅根,味道很好吃的。” “这个燕窝也很好。” “还有这个········” 不知吃了多少,君品玉忽然头一歪,醉了过去。 皇袍男子脸上露出了阴谋得逞的微笑:“还是太年轻了啊,大侄子。能让人喝醉的不光有美酒,还有春药。” “给自家侄子下春药,这么缺德的事情,也只有你这个老流氓能干得出来。” 一头雪白的巨狼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了皇袍男子的身后,淡淡地嘲讽道。 皇袍男子抚摸着君品玉的脸颊,脸上竟是充满了罕见的柔情:“你难道没有发现,这孩子对于人世间,已经没有任何的留恋了吗?” “这是他的天命。” “什么天命,老天都得听我的。”皇袍男子不屑地说道:“他才只有十五岁,就像园子里的花一样,还没有开放,就要凋谢了。” “你打算怎么做?”巨狼问道:“他一心求死,对生命没有任何眷恋。就算你用帝之本源,也救不了他。” “所以啊,得先让他渴望活下去。” 巨狼翻了一个白眼:“所以,你打算给他找个女人?” “对啊,男欢女爱,人间极乐,多美好。”皇袍男子摩挲着下巴,随手一抓,一本美人图册出现在手中。他笑着说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少年人血气方刚,我就不信他抵御得住人间极乐的诱惑。只要他体验了一次,他就会知道人世间有多美好。” “老流氓!”巨狼狠狠地啐了一口,一脸不屑。 “行啦行啦,快来帮我选选,这个时代的美女确实不少。”皇袍男子招呼道:“情丝绕马上就要起效果了。” “这个雪小禅我看就不错。”巨狼说道:“风华绝代、天资无双。即便是在我们那个时代,也是一代天骄。” 皇袍男子摇了摇头:“不行,她还是第一次,得换个有经验的。” “那就这个,月眉弯,四大美人儿之一。” 皇袍男子狠狠地瞪了巨狼一眼:“丫的,这是我大侄子。第一次你居然给他找个风尘女子,你信不信我揍你!” “不是你说要经验丰富的吗?” “那也不能太丰富了。” “·······” 一人一狼就这么盯着《江山美人册》选来选去,那模样,比给自己选老婆还要专注。 “这个怎么样?百花宫,花未名,寡妇,这个可以有。” 皇袍男子的眼睛一亮。 “你能不能把你的丞相属性隐藏一下。”巨狼怒道:“一见到别人家老婆就走不动道!” “所以说你不懂风情啊。”皇袍男子大手一挥:“就她了。” 点点繁星犹如天神随手撒下的细碎钻石,醉人的星光下,竟是一片如梦似幻的花海。 落英缤纷、繁花似锦。 君品玉沉睡在花海的深处,忽然嗅到一阵幽幽的馨香。这香气既不是花香,也不是檀香,只觉得沁人心脾,全身上下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让人忍不住想要去靠近、想要去索取。 隐隐间,体内深处似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在升腾、在灼烧。 天地间,不知从何处飘来淡淡的紫烟,使得这片花海更加虚幻、也更加诱人。 手中的柔腻温暖让君品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女人,一个媚到了骨子里的女人。 她就像是一朵富贵的牡丹,开在了君品玉柔软的心田。 眉黛如画,柔情似水;朱唇贝齿,热情似火。 君品玉看得痴了,一时间分不清这里是虚幻还是真实。 淡淡的清香犹如兰花一般,竟是比世间最烈的美酒,更加让人迷醉。 这是梦吗? 这应该是是梦吧! 番外 前缘(2) 纯黑的夜色,厚重而静谧。 点点繁星犹如天神随手撒下的细碎钻石,醉人的星光下,竟是一片如梦似幻的花海。 落英缤纷、繁花似锦。 君品玉沉睡在花海的深处,忽然嗅到一阵幽幽的馨香。这香气既不是花香,也不是檀香,只觉得沁人心脾,全身上下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让人忍不住想要去靠近、想要去索取。 隐隐间,体内深处似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在升腾、在灼烧。 天地间,不知从何处飘来淡淡的紫烟,使得这片花海更加虚幻、也更加诱人。 手中的柔腻温暖让君品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女人,一个媚到了骨子里的女人。 她就像是一朵富贵的牡丹,开在了君品玉柔软的心田。 眉黛如画,柔情似水;朱唇贝齿,热情似火。 君品玉看得痴了,一时间分不清这里是虚幻还是真实。 淡淡的清香犹如兰花一般,竟是比世间最烈的美酒,更加让人迷醉。 这是梦吗? 这应该是是梦吧! 炽烈的火苗瞬间化作熊熊的烈焰,吞噬了他最后的理智。他紧张着、颤抖着、轻柔而又迫切地亲吻着她的脸颊。 温柔的夜色撩拨着紫色的轻烟。 黑暗如潮水一般将他们淹没。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他的心脏犹如受惊的小鹿,在不知所措地跳动着。 女人的笑声犹如世间最动听的情歌,她温柔地捉住他的手,引导着他轻轻褪去薄薄的衣衫、露出诱人的丰腴;引导着他拂过脸颊掠过肩头攀登起伏的峰峦,欣赏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那是人间最美妙的风景。 当所有的衣衫尽数褪去,他们如新生的婴儿一般紧紧相拥在一起。炽烈的爱火终于点燃了心底深处最本能最冲动的欲望,冲破了不安和恐惧化成的枷锁。就像激情的火山在疯狂地迸发;就像涅盘的凤凰在浴火重生。 他们紧紧相拥,他们温柔缠绵。 他用尽全力,疯狂地想要把她据为己有,索求无度。 她如胶似漆,爱如潮水。绕指柔将他紧紧缠绕。 原来人世间竟还有这种欢喜; 原来天地间竟还有如此幸福; 君品玉在黑暗中,哭着笑着,紧紧地拥抱着,不愿放手。 这一夜,如痴如醉、几近癫狂! 两个陌生的灵魂,穿越过茫茫的红尘,在爱与火的交织中,迎来了生命的大和谐。 ———————— “我挑的这个侄媳妇,还不错吧。”皇袍男子得意洋洋地说。 雪狼王慵懒地趴在男子的脚下,鼻尖处旋转着一面古朴的铜镜,镜子里,是一片如梦似幻的花海。 “丫的你就是个老流氓。”雪狼王没好气地说道:“卑鄙、无耻、下流。”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怎能叫下流呢。”皇袍男子反驳道。 雪狼王一仰脖,铜镜顺着柔软的脊背咕噜噜地滚到蓬松的尾巴上,旋即尾巴一甩,又把铜镜甩到半空,如此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好好的一个正人君子、少年英雄,都被你这个老流氓带坏了。” “老流氓、小英雄。” 皇袍男子挥毫泼墨,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六个端凝沉雄的大字,然后哈哈大笑,笑声中颇有一股吞吐天下的豪气。 “你笑什么?” “老流氓成为了天地共主,小英雄却被逼得活不下去。”皇袍男子反问道:“你说好不好笑?” 雪狼王低头沉思。 “我这侄子,真的很不错,可惜,就是缺了点儿东西。”皇袍男子感慨道。 “我看,他就是缺少父母的关爱。”雪狼王说:“缺少亲情。” 皇袍男子摇头:“少看不起人了,只有弱者才需要被关爱,我们这一脉可没有那么脆弱。” 雪狼王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生在乱世,自有乱世的生存法则。我这侄子,活成了别人心中最完美的样子,却偏偏,失去了自我。”皇袍男子笑道:“他一直在压制着自己的欲望,或者说,他一直不敢面对,最真实的自己。” “最真实的自己?” 皇袍男子瞥了一眼铜镜,笑道:“你看,现在的他,就很真实。” ——————————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晌贪欢。 君品玉猛然惊醒。 依旧是那座凉亭、依旧是那片花园。 如梦的花海、迷幻的紫烟、还有那个给了他无尽快乐的女人。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可一切却又是那样的真实。 紫色的大氅从肩膀滑落,昨日那个皇袍男子却已不见踪迹。 “真的,是梦吗?” 君品玉的目光有些迷离。 柔情缱绻、软语温存,梦中的一切是那样的真实却又那样的不可思议。 “我这是怎么了?居然会做一个如此下流的梦。”君品玉自嘲地笑了,莫非是因为身负重伤、修为全失才会导致道心不稳? 皇袍男子正在一旁全神贯注地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石桌上除了有龙肝凤髓、鱼翅燕窝、熊掌鲍鱼,还有枸杞、生蚝、橙子、鹿血、甲鱼······· 看着面前的佳肴,君品玉的肚子不争气地叫出了声。 皇袍男子放下手中的奏折,淡淡一笑:“我猜你也该饿了,吃饭吧。” “我睡了多久?” 皇袍男子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三个时辰吗?那还好。”君品玉松了一口气。 皇袍男子摇了摇头:“不,是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 君品玉心中震惊,下意识地想要起身。然而忽然双腿一软,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整个人竟是无法控制地摔倒在地。 看到这一幕,皇袍男子强忍着笑意,故作关切地问道:“大侄子,你没事吧!” “没事,可能是趴着睡太久了,着凉了”君品玉摆了摆手,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石凳坐了起来:“有点儿腰酸腿软、头重脚轻,我喝点儿热水就行。” 听着君品玉一本正经地解释,皇袍男子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眼泪都要被笑出来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可能是累着了。” 皇袍男子亲自给君品玉盛了一碗甲鱼汤:“多吃点儿。” “谢谢。” “咱们爷俩儿客气啥。我这宫里有一座华清池,回头你去哪里好好泡一泡,去去寒气,解解乏。” “嗯。” 君品玉点了点头,开始狼吞虎咽。 只是为什么,心里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呢? 君品玉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了。 因为他实在是太饿了。 人间仙境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躺在温热的池水中,不知为何,君品玉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旖旎的梦境。 一种无法形容的情愫在心中悄然蔓延。 “我这池子,不错吧。” 皇袍男子斜躺在玉榻之上,一手翻阅奏折,一手喝着美酒。 侍卫们恭敬地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一开始皇袍男子还打算让几个美貌的宫女进来伺候沐浴,却被君品玉断然拒绝了。 “你说你是我七大爷?” 君品玉问道。 皇袍男子幽幽地说道:“对啊。” “如何证明?” “证明不了。”皇袍男子笑道:“你不属于这段时空,大道屏蔽了你的感知。你我之间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隔了无尽岁月。所以你感知不到我们之间的血脉相连。而且,我也被大道限制,有些敏感的话,不能说也说不得。” 君品玉眉头紧皱:“为什么要救我?就算你是宇宙之主那种层次的强者,跨越时间长河出手也会受到反噬的。” “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什么对我最重要吗?” 皇袍男子笑着问道。 君品玉摇摇头。 “不妨猜一猜,猜对了有奖励。”皇袍男子鼓励道。 “权力?” 皇袍男子摇头:“不对,再猜。” “财富?” “不对。” “女人?” “不对。” “天下?” “也不对。” “那是什么?” “家人。”皇袍男子望着君品玉,意味深长地说道:“在我心里,家人,比什么都重要。” 听到这个回答,君品玉的身躯猛然一震,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皇袍男子。 皇袍男子也在看着他。 君品玉目光下意识地躲闪,冷漠地说道:“我累了,先睡了。” “需不需要找个美人儿给你按摩?她们手法很高明的。” “不需要。” 君品玉冷冷地回答道。 皇袍男子轻笑一声,挥了挥手。 殿内檀香幽幽。 殿外琴音袅袅。 还是那个如诗如酒的女人; 还是那片如梦如幻的花海。 仅仅只是分别了一小会儿,君品玉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需要语言,他们紧紧地相拥。 如鱼得水,如胶似漆。 君品玉觉得,过去的岁月加起来,都不如这一刻快乐。 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君品玉内心深处不知名的角落中,无声无息地生发、蔓延。 梦同谁诉心中苦,千古情事独我痴。 在那个虚幻而又美好的梦境中, 他和她放下了全部的心房。 他们一起倾诉衷肠; 他们一起花前月下; 他们一起山盟海誓; 他们仿佛一对神仙眷侣,纵情享乐、肆无忌惮。 犹如天使拉奏的弦乐,摄人心魄。 红尘俗世的烦恼、礼教大防的约束、天下兴亡的责任、世界和平的重担······ 统统抛到脑后。 反正都是一场梦。 在梦中放浪形骸,又有什么关系呢? —————————— 只不过,是梦,终究要醒的。 醒来时,已是口干舌燥。 这时,一杯水,被送到了君品玉的唇边。 水杯里泡着鹿茸和枸杞,还有一根善解人意的“吸管”(一根中空的芦杆)。 君品玉就像是沙漠中饥渴的旅人,疯狂地补充着水分。 “我睡了多久?”君品玉声音沙哑地说道。 “这次比较长,七天。”皇袍男子又给君品玉换了一杯温咸的橙汁。 君品玉不太习惯被别人伺候着吃饭,他试图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竟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那种感觉,就像自己被榨干了一样。 这个念头一出现,君品玉一直迟钝的大脑终于运转了起来。他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豁然抬头,却正对上皇袍男子充满戏谑的目光。 “那不是梦?!”君品玉惊慌地说道。 “那当然不是梦。”皇袍男子笑着说:“虽然年轻,但是还是要克制滴。要知道,没有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细水长流,快乐才能持久!” “我要杀了你!” 君品玉眼睛仿佛要喷火,气急败坏地说道。 皇袍男子哈哈大笑,跪坐在君品玉的身后,伸出双手,轻轻地按揉着君品玉的鬓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和她本就有着一世情缘,我只不过把顺序稍微调换了一下而已,先上车再买票嘛,反正结局都是好的,就是过程可能会有些曲折。” 君品玉闭上眼睛,咬牙切齿。 “人世间的极乐你已经体会过了。”皇袍男子露出了一个阴谋得逞的微笑:“爽不爽?” 君品玉没有说话。 “还想死吗?” 君品玉还是不说话。 皇袍男子想了想,放出了大招:“我好像记得,你没有做什么安全措施吧!” 君品玉猛然睁开眼睛! “命中注定,这个女人会给你生下一对儿女。”皇袍男子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君品玉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可怜的女人,一片痴心,竟是遇到你这么个负心凉薄的渣男。”皇袍男子声情并茂地说道:“可怜我那命苦的侄孙,还没出生就没了父亲,从小就要忍受世人的冷眼和嘲笑!唉,可悲、可叹、可怜呐!” 余音不绝。 “你够了!” 愤怒冲破了君品玉最后的理智。 池水炸裂! 滔天的紫黑色魔焰在他的体表升腾,带着冰冷的煞气,仿佛一头苏醒的远古凶兽! 君品玉状若疯魔,一脚凌厉地踢出。 “叮!” 皇袍男子轻轻一点,君品玉身体竟是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摔倒在华清池内。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还想继续动手,却忽然听到皇袍男子幽幽地说道: “你想让你的悲剧,在你孩子的身上重新上演吗?” 君品玉瞬间呆住。 皇袍男子继续说道:“你以为你用自己的命,换来宇宙短暂的和平,你就成为了诸天万界的英雄了?” “那只不过是你自以为是、自我安慰的幻想罢了!” “生命可以终结、星辰可以陨落、文明为何不能被毁灭?” “凡是能够被战争摧毁的文明,根本就没有继续存在的价值!只有经受过残酷战争的洗礼,文明才能够继续生存、继续发展!” 皇袍男子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在君品玉的灵魂深处炸裂开来。少年内心深处苦苦坚守、无比坚固的信仰,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君品玉眼前一黑,一口黑血骤然从口中喷出! 番外 前缘(3) “就这?” “不然呢?” 雪狼王感到不能接受:“像他这种心志坚定的人,在知道真相之后,不是应该勃然大怒、然后绝食抗议、自杀明志的吗?” “我这侄子傲娇得很。体验过人生极乐之后,他早就不想死了。以他的实力,怎么可能分不出梦境和虚幻?只不过因为缺乏一个理由,所以一直自欺欺人地把太虚幻境当作梦境。那我这个当大爷的,肯定得配合一下,给他个台阶下。” “那也不能这么随意就屈服于你的淫威之下吧,还是这么低级、这么幼稚的威胁手段。” “幼稚吗?” “幼稚!”雪狼王点了点头。 皇袍男子翻了一个白眼:“所以说你不懂男人。” “我又不是人。”雪狼王小声说道。 “对于男人来说,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往往有着很特殊的意义。”皇袍男子随手把奏折扔在了桌子上,慵懒地说道:“女人是男人最好的老师,也是男人一辈子都修不完的道。” “老流氓。”雪狼王担忧地说道:“你这么做,会乱了君品玉的道心,你就不怕他一辈子止步不前吗?” 皇袍男子轻轻一笑:“你还没有看出来吗?” “什么?” “我这侄子,求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道。他所求的,只不过是一个温馨的家而已。” *********** 烟雨迷蒙、如诗如画。 君品玉换上了一身干净素雅的长衫,端坐在清泉水榭之中。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雨打荷叶,犹如滚落的珍珠。 屋檐下,七大爷正在煮茶。他的动作娴熟而优雅,一举一动贴合自然,仿佛蕴含着大道至理。 淡淡的竹香混合着茶香,沁人心脾。 只不过君品玉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心,很乱。比起落在荷叶上破碎的雨滴,还要乱。 那个女人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眉目传情、她的吹气如兰、她的柔情似水·······摄走了他的魂,夺走了他的魄。 犹如一团野火一般,在炙烤着少年的心弦,让一颗青涩的心,饱受煎熬。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相思吗? 君品玉心想。 七大爷淡淡地瞥了一眼君品玉,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他在等。 君品玉也在等。 两个男人仿佛是在暗中角力,谁也不愿意先开口、谁都不愿意打破这份平静,似乎只要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呵,这奇怪的胜负欲! “那个女人,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君品玉终于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情愫,率先开口。 “哈哈,我赢啦。”七大爷像一头战胜的公鸡,洋洋得意:“我就知道你忍不住。” 君品玉强忍着想要一巴掌把面前男人拍倒的冲动,翻了一个白眼:“幼稚!” 七大爷给君品玉沏了一杯新茶,笑道:“这是用最上等的竹沥熬出来的竹锦茶,固本培元、养气安神,尝尝。”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那个女人,是~谁?”君品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故作平静地问道。 “哦~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七大爷戏谑地看着君品玉。 “你!”君品玉怒视着七大爷。 七大爷的眼眸深处陡然闪烁着狂暴的黑色雷霆,他笑眯眯地看着君品玉。 君品玉有小情绪了,闷闷不乐。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七大爷亲自把茶端到君品玉的面前:“看你这样子,动情了?” 君品玉低头不语。 “你爱上了那个女人?” 君品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想娶她?” “我~”君品玉端着茶杯,心中浮现出无数的念头,这一刻,无数甜蜜的幻想涌上心头。 风花雪月、相敬如宾、红尘作伴、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这一刻,君品玉甚至想好了以后的要生几个孩子、孩子的名字叫什么、如何当一个父亲、孩子调皮怎么办、老婆生气怎么办、如何哄老婆开心、以后找什么样的儿媳妇、婆媳出现矛盾该怎么办······· 美好生活的大门已经在向他敞开,门后,是万千琉璃般梦幻的幸福光芒。 就像他此时此刻的心湖,美妙而又绚烂。 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他天真地幻想着要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好爷爷······并且自我感动着。 七大爷毫不客气地拿起一根竹棍,把君品玉从美好幸福的憧憬中敲醒! “看你这一脸怀春的样子,瞎想什么呢?”七大爷笑眯眯地问道。 君品玉的脸上顿时飞起“羞涩”的红晕。 “哪个少年不怀春,哪个少女不思情呢?”七大爷顿了顿,饶有深意地反问道:“只不过,你那不是爱。你只不过是迷恋她的身子,所以,你那叫下流!” 当头棒喝! 君品玉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颗心猛然沉到了冰点。 那扇通向光明的大门瞬间被人无情地关上,带起一阵冷风,将君品玉从幻想中吹醒。 雨,下得更大了些。 天色渐暗,风雨如晦。 “我爱她!”君品玉急忙反驳道。 “如何证明呢?” “我们一起发过誓的!”君品玉信誓旦旦地说道。 “发誓?呵呵。床上的话如果能算数,这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了。”七大爷的脸上依旧是如沐春风的笑,然而他的话却比任何一把刀子都要毒、都要锋利:“在那种情况下,男人可以许诺一切。” “我和那些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君品玉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然无从辩起。他愤愤地说道:“她也爱我,她亲口对我说的。” “所以说你还是个孩子啊。”七大爷吹了吹热气,优雅地品了一口茶,笑着说道:“大侄子,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在床上,女人的谎言有时候比真话还要真。” “不可能!她就是爱我!”君品玉坚定地说道,脸上浮现着莫名的自信。 “爱你什么?爱你长得好看?爱你坚挺持久?还是爱你青春单纯有活力?”七大爷仔细看了看,旋即点了点头:“你确实长得·······嗯·······很美很妖孽。” “反正,她爱我,而且会一直爱我。”君品玉颇为自负地说道:“我会让她一直爱我的!” 不知为何,年轻的雄性生物对于自己的魅力总有一种蜜~~~~~~~~~汁自信! “好好好,你们是真爱,相伴一生、不离不弃、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七大爷显然不打算打击君品玉的自信,于是话锋一转:“可是,你快要死了啊。” 君品玉愣住了,被冲昏的脑袋瞬间变得冷静下来。 “你都是要死的人了,又怎么给心爱的女人带来幸福呢?”七大爷目光如炬,看着君品玉,似笑非笑。 “我·······”君品玉欲言又止。 “我是你大爷,我们是一家人。你不求我我都会救你,就像你当初不惜燃烧精血救下容易一样。”七大爷笑着说道:“只不过,你不属于这段岁月,终究还是要回到原本的时空。那么,回去之后呢?” 君品玉眉头紧皱。 “来到这里之前,你为了大宇宙的和平、为了无数文明的延续、为了苍生免受战火,大义凛然、慷慨赴死。壮烈、崇高、英雄。”七大爷竖起了大拇指:“大侄子,七大爷我为你感到骄傲。你要是我的臣子,我肯定会给你抬棺立碑、让你青史留名。” “但是,这次回去之后呢?只要你活着,宇宙大战就会爆发、无数文明就会湮灭、生灵涂炭、战火纷飞。到时候,你死不死呢?” 七大爷笑着问道。 君品玉沉默不语。 “如果你的女人愿意陪你一起死,你是不是觉得很感动,然后拉着人家再跳一次玄极冰渊?” “如果那个女人只想活着,不愿意为了宇宙和平自我牺牲,不愿意陪着你一起死,你会不会和她吵架?你还会爱她吗?” “大侄子诶,你修的是大爱无疆,愿意为了信仰做一个殉道人,愿意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牺牲自我。你这种人,适合成佛、成圣、成神。”七大爷一针见血地说道:“唯独不适合,成家!” 第九十四章 全新的虎贲军 红尘客栈的招牌在阴风中歪歪扭扭地摇晃着,黑暗深处忽然泛起无声的涟漪。天地间的元气化作剧烈的风暴,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犹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客栈的门口。 黑衣如墨、白衣如雪,正是当初被饕餮吞入腹中的黑白双煞。 武天伤惊讶地发现,短短十数日不见,黑白双煞的气息比起在风沙渡更加强盛,二人竟然都已经达到了二品的巅峰。 不仅如此,他们的元气之中还夹杂着一丝很熟悉的阴寒之气。 那种阴寒,属于十二大监之一的容轩! “他们炼化了容轩的尸体。” 狗爷抽着旱烟,显得很镇定,眼皮微抬,目光直接越过了黑白双煞,看向虚空深处。 黑暗中荡漾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只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那女子生得一副如花似玉的好皮囊,眉宇间充满了诱惑的风情。一身大红的嫁衣,明艳如火,然而双眸漆黑如墨,没有眼白,透着阴森诡异的冷气。 “乞丐。” 狗爷一眼看穿了嫁衣女子的身份,冷笑着说: “挺好的姑娘,被你这个畜生糟蹋了。” “畜生?” 乞丐怪笑不止:“我是畜生,那你这条老狗又是什么?” 狗爷默不作声,只是缓缓摩挲着手中包浆的竹杖。他看了一眼喝得酩酊大醉的熊孩子们,忽然神秘地笑了,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就着刚刚炸出的花生米,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小酒。 “魔宗四恶,黑白双煞,千面乞丐,万毒老人。你们魔宗摆下那么大的阵仗,不就是要杀这些孩子吗?” 狗爷笑眯眯地说:“随便杀,我不拦你。” 浪小乙和武天伤也在狗爷的身旁坐下,该吃吃、该喝喝,全然没有任何防备。 摆明了有陷阱! 乞丐眉头紧皱,心中犹豫不已。 只是那些孩子们就在眼前,若是就这样放过了,未免太过可惜。 “md,拼了。” 乞丐使了一个眼色,黑白双煞率先出手,身形犹如鬼魅,裹挟着阴寒煞气,朝着江流儿飞去。 “哎呀呀,这下真没意思。” 日辰曦忽然睁开眼睛,目光深处涌动着俏皮的意味。她单手化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雪冥的手腕,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热元气瞬间席卷了雪冥全身。 炽热、浩荡。 雪冥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又手臂被日辰曦齐整整地切断,然后日辰曦抓着雪冥的断手,把雪冥钉在了墙壁上。 整个过程都在电光石火间完成,干净、利落、迅捷。 “雪冥!” 幽冥心中惊骇,紧接着就感到身后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原来海明威和源嘉木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三下五除二直接打断了幽冥的脊柱。 “真没意思,还以为能来两三条大鱼呢。” 轩辕明德撇撇嘴,纳兰敏月也感到很是遗憾。 他们这群熊孩子来到这里,以身做饵,为的就是钓出魔宗的大鱼。 只可惜,大鱼们不上当,只派这些小虾米来送死! “乞丐”的脸色彻彻底底阴沉下来,来到这里之前,他自以为对这些熊孩子的底细了如指掌。可是来到这里之后,乞丐才发现,这些二世祖们的实力一个比一个恐怖。 “不跟你们浪费时间了。” 日辰曦打了一个响指,只听客栈外传来许多急促的破空声:“这一路上,你们魔宗杀了我们桃花源这么多的弟子,现在,也该付点儿利息了。” ········ ········ 君品玉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陪花未名逛街。 “我现在修为尽失,你得当我保镖。” “········” 许是这些天憋得难受,这位青衣社的大老板拉着君品玉在帝关内东逛西逛,显得很是兴奋。 “这个好吃,买。” “这个好看,买。” “这个好玩,买。” “这个······买!” 买买买! 眼看着自己刚刚从轩辕丹青那里讹来的金元券逐渐变薄,君品玉感到心在滴血。 “买那么多,用得完吗?” “用不完啊。” 花未名说得理所当然:“我就是喜欢买东西的那种感觉。” “·········” 君品玉望着花未名倾国倾城的面庞,心中没来由地浮现出四个字: “败家娘们!” 这一下午的逛街,对于君品玉来说,简直比坐牢还要痛苦。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饭的时间,君品玉本以为自己终于能够解脱了。没想到堂堂青衣社的老板、百花阁的阁主,非要缠着君品玉吃烤地瓜。 还得去万里长城的城头上烤地瓜。 君品玉无奈,买了十斤地瓜,带着花未名登上了万里长城。 烤地瓜并不难,只是君品玉越烤越不自在。 他瞥了一眼左边:“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轩辕十一目不转睛地盯着篝火,嘴里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本少爷巡视城防,出现在这里很正常。” 君品玉瞥了一眼右边:“那你们呢?” 玉琉璃搂着花未名的胳膊,阿离耶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看起来也是刚刚血拼过。 “阿离耶不会做饭,所以我们来蹭饭。” “········” 君品玉又抬头,只见柳书狂飘在天上,虎视眈眈地盯着烤地瓜:“别说话赶紧烤,我都饿了。” 于是,烈阳关的城墙之上,出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幕。 君品玉、轩辕丹青、阿离耶、玉琉璃、花未名、柳书狂······这几位注定要在史书上流芳千古的天之骄子们,捧着滚热的烤地瓜,坐在数百丈高的万里长城城头。 夕阳照耀在他们的身上,橙红而温暖。 “天下美食三百万,不如手中地瓜香。” 柳书狂感慨了一句,只有经历过那段黑暗岁月的人,才能体会到,地瓜是个好东西。 这是属于穷人的食物,真正能救穷人命的东西。 “轩辕十一,接下来怎么办?” 玉琉璃咬了一小口滚烫的地瓜,含糊不清地问:“轩辕镇岳死了、轩辕龙阳死了、还有你奶奶和十几个客卿长老。最新情报,你爹调集了三十万大军,正在朝着烈阳关赶来。” 轩辕十一满不在乎地说:“无所谓,有人会出手。” “谁啊?” 轩辕十一很自然地指着君品玉。 于是,生平第一次,君品玉吃饭被呛到了,差点儿从数百丈高的万里长城上掉下去。 “tm关我什么事?” “我要是死了,我们刚刚签订的条约可就作废了。” 轩辕十一笑眯眯地拍着君品玉的肩膀,那模样,要多奸诈就有多奸诈。 “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出了事,谁都别想跑。” 君品玉郁闷了。 他把郁闷化为食欲,狠狠地发泄在手中的地瓜上。 “为什么不找他?” 君品玉手指柳书狂,柳书狂喝了一口美酒,白眼一翻,笑道:“除非轩辕藏锋出手,否则我不能轻易出手,这是规矩。” “谁的规矩?” “江湖规矩。” 柳书狂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天狼山主,我看好你哦?” ········· ········· 黄沙漫卷西风烈。 大地忽然震动。 “轰隆隆!” 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带着冷峻的肃杀,自天地之间奔涌而来。 黑色洪流呼啸而过,惊人的杀气在头顶凝聚成层层的黑云,黑云翻滚、遮天蔽日、甚是可怕。 在那黑色的洪流之中,迎风飘扬着一道金色的王旗。 “轩辕!” “他们终于来了啊。” 轩辕十一掸了掸双手,众人相视一笑,自数百丈的高的长城之上,一跃而下。 突然出现的黑色军队让烈阳关内再度陷入了紧张的气氛之中,片刻之后,烈阳关内的百姓终于清晰地看见了这支军队的全貌: 冷酷、严肃、沉默、凶厉! 这是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每个战士都骑着一头两人高大的剑齿玄虎。冷硬厚重的铠甲之下,是一双双忠诚无畏的年轻双眸。 这才是大秦真正的虎贲郎! 全然不是轩辕玄霸那些养尊处优的亲卫能够媲美的。 浩荡的黑色洪流,在烈阳帝关之外陡然停住,那种极动极静之间的转换,让烈阳关内的许多人心脏都是狠狠地颤了一下子。 整整一万五千名虎贲军,整齐跪倒在轩辕十一的面前,声如雷霆不绝于耳:“参见世子!” “参见世子!” ······· 一位的年轻军官缓缓走到轩辕十一的面前,神态恭敬:“殿下,末将来迟,还请治罪。” 轩辕十一轻轻掀开那名军官的面具,露出了一张阳关、俊朗而帅气的面庞。 几个月不见,这张面庞多了一些男人的沧桑和成熟。 “辛苦了,书文。” “不辛苦。” 李书文摇了摇头,眼里充满了对轩辕十一的崇拜和狂热。 “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 轩辕十一的脸上浮现出凌厉的杀气,他轻轻拍了拍李书文的肩膀,笑容很是冰冷。 他交给了李书文一张纸条,淡淡地说: “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早上,我不希望这几大家族还有活着的人。” “末将谨遵世子令!” 第九十五章 临别之前 这一天,烈阳关内的富商豪绅,终于回忆起被轩辕家族支配的恐惧。 李书文率领全新的虎贲军,野蛮地踹开了王家的大门。昨天还在轩辕丹青面前耀武扬威的王家子弟,此刻蜷缩在虎贲军的屠刀之下,瑟瑟发抖。 “所有冒犯世子殿下的人,都得死。” 李书文眼神冰冷,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瞬间就把试图反抗的乌龙挑飞。 刚拳无二打,神枪李书文。 在这位杀神面前,同样身为上清境的乌龙显得格外弱小、无力。 王家之人,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轩辕丹青,你可知杀了我们的后果?!” 王灵溪望着自己家人的尸体,睚眦欲裂,眼中充满了怨毒和愤恨:“我师父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你的师父,东方财神嘛。” 轩辕丹青磕着瓜子,饶有兴趣地说:“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打算放过他。” “你身为轩辕家族的世子,滥杀无辜,就不怕天谴吗?!” “诶诶诶,你们可不是无辜的,你们几大家族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就说你们王家吧,暗中勾结轩辕玄霸,不仅偷盗大秦国库官仓,更是私自贩卖极乐膏,就这些罪名,灭了九族都不过分。” 轩辕丹青笑眯眯地说道:“你大可以向你师父求救,看看是你师父的援兵快,还是我轩辕丹青的刀快。” 耳边的惨叫和亲友的尸骨让王灵溪几近疯狂,她像一头疯狂的野兽,愤怒地咆哮着:“轩辕丹青,我们王家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没关系,你们做不成鬼的。” 轩辕十一笑容不屑,中指轻弹,王灵溪的头颅直接滚落,连带着元神魂魄,一同消散在天地之间。 灰飞烟灭! “世子殿下,王家的这些孩子们,可以不杀吗?” 李书文望着从角落里搜出来的孩子们,眼神不忍。这些孩子们最大的还没有车轮高,最小的甚至都没有断奶。 轩辕十一瞥了一眼,淡漠地说道:“可以,充军。这些孩子长大后就让他们死在战场上。” “多谢世子开恩。” 这一夜,史书上记载:烈阳流血夜。 贪官污吏、地痞流氓、奸商劣绅·······平日里欺压百姓、作威作福的地头蛇们被虎贲军从家里揪了出来。 所有胆敢反抗的人,都被虎贲军当场格杀。 没人知道这一夜,轩辕丹青杀了多少人。人们只知道,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烈阳关的店铺,关闭了大半,那些地痞流氓恶霸,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隐隐之中,仿佛有一座压迫在老百姓头上的无形大山,在这一夜彻底消散。 “蓝田大营里那些老弱病残的虎贲军该怎么办?” 玉琉璃望着杀红眼的轩辕丹青,轻声说道:“都杀了?” “不然呢,本世子可没有那么多粮食,去养一群废物。” 轩辕丹青的回答无比冷酷:“手握钢枪、腰别烟枪,这么会享受的士兵,本世子不需要。” “其实,可以不杀。” 君品玉淡淡地说道:“可以把这些人发配到莽古荒原,开荒。反正死有余辜,死了就地埋了,化作肥料,来年的粮食一定丰收。” 轩辕丹青以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看着君品玉,笑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么一举两得的方法?” “可以逼迫他们服毒,然后定期给解药,这样方便控制和管理。至于毒药,我相信唐门有的是。” 君品玉又补充道。 轩辕丹青很是赞同君品玉的做法,当即下令将抓捕归来的这些富家子弟,统统逐出烈阳关,发配莽古荒原。 开荒! ········ ········ “我的三万追风铁骑已经按照计划出动,会在规定时间对金水堡发动奇袭;蛮荒内的妖族也陷入了彻底的内乱之中,无暇顾及圣象城。” 吃饭的时候,君品玉和轩辕丹青一人一大碗油泼面,就着两瓣大蒜,谈论着接下来的战争:“该轮到你出动了,莽古荒原上的这些马贼和土匪,可以一鼓作气清理干净,抢夺回来的粮食再加上鼠族献出的粮食,不仅足够烈阳关内的百姓过冬,还能够让你招兵买马、训练新兵。” “白承瑾那边你不用担心,他是皇帝陛下亲自册封的武安君,在远征军内的地位和权力仅次于他的叔叔白靖堂。这个人一向说到做到,答应的事情,绝对不会食言。” 轩辕十一“呲溜呲溜”地吃着腰带宽的油泼面,津津有味:“等到明天,桃花源内空降的官吏也都会到达,到时候,我们将会在烈阳关内,率先进行变法,推行新政。” 变法、新政。 听到这两个充满希望和禁忌的词汇,君品玉的眼睛微微眯起,手里的油泼面顿时也没了味道。 正如人会逐渐腐朽,一个庞大的帝国也会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败。 大秦帝国立国万年,积弊日深。就像轩辕丹青十一岁时上疏的那篇惊世骇俗的策论中说得那样。 藩王、权贵、门阀、世家········这些大权在握的特权阶级,就是大秦帝国最大的毒瘤。 他们就像是喂不饱的蚂蟥,趴在大秦帝国的民生命脉之上,贪婪地敲骨吸髓、鱼肉百姓。 无论变法是否成功、无论新政能否推广; 蚂蟥们都会损失极大的利益。 这是轩辕家族等八大家族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就怕你的父亲,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君品玉叹了一口气说:“那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率领三十万大军要来杀你。你真的要和他作对吗?” “不然呢?我的亲爹、亲叔、亲大爷、亲爷爷·······他们这些人就是大秦帝国最大的祸害。他们一日不死,百姓就一天没有好日子过。” 轩辕十一倒是看得很开,面条吃得贼香,满不在乎地说:“为了大秦的万世基业,还是请这些人先死一死。” “父子反目、骨肉相残、同室操戈?” 君品玉反问道:“这些事一旦做了,无论你以后做什么好事情,都挽回不了你的声誉。” “声誉这种东西,本世子不在乎。” 轩辕十一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本厚厚的书册,粗略估计,至少有两千多页。他淡淡说道:“这本书记载着桃花源的新政方针、治国理念和变法策略。是我们这些人呕心沥血编纂出来的,给你一本,不管变法能否成功,我希望你能把这本书流传下去。” 君品玉笑得很无奈:“流传下去?流传给谁看?蛮荒的妖族吗?” “不是妖族,是你。” 轩辕十一拍了拍君品玉的肩膀,很是认真地说道:“君品玉,你是我们的希望!” ········ ········ 轰轰烈烈的流血夜之后,烈阳关内再也听不到任何反对轩辕十一的声音,更没有胆敢和轩辕十一反对的地头蛇。 李书文率领全新的虎贲军入驻蓝田大营,第一个晚上,李书文就把查抄的所有极乐膏统统销毁,一点儿不留。 极乐膏是毒,无药可解。 任何人只要沾染上极乐膏,就会堕落为不人不鬼的怪物! 君品玉带着天罡狼骑认认真真地看完了销毁极乐膏的全过程,而后发表了观后感:“以后任何人沾染极乐膏,直接军法从事。把这一条写进天狼山的军规中。” “是,山主。” 铁雄图立刻掏出小本本记下。 “还有一件事,这本书给你。今天晚上带着天罡狼骑连夜前往圣象城。” 君品玉把治国方略交到铁雄图的手中,笑着说道:“龙傲天性格孤傲,不适合作为一个领导者;秋木兰感情用事,也没有治理一座大型城池的经验,所以我把圣象城的治理交给你,不要让我失望。当我回来的时候,我需要一个比以前更加强大、更加繁荣、更加干净的圣象城!” “山主!” 铁雄图心中感动不已。自从乞颜部被打崩之后,他就从一位草原部落的王子沦落为最底层的奴隶。 父亲被杀害、牛羊被掳掠、地盘被侵占······铁雄图把这一切都深深烙印在了心底。他离开了草原,忍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和折磨,只身一人来到了天狼山,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获得足够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能够守护部落、守护家人。 现在,他终于为自己部落的子民,寻到了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地方。 “好好干吧。” 君品玉没有多说什么。 而另一边,轩辕丹青同样也在交代后事。他把包正直和李书文聚集在一起,直截了当地说:“我的父亲率领三十万大军前来杀我,为了烈阳关内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我会前往长坂坡,让战争远离烈阳关。” “这是我的私事,你们不能插手。我走之后,变法需要继续,包大人和李书文,你们分管烈阳关的政务和军事。我的要求只有一个:让烈阳关内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让东极洲的百姓过上好日子,让天下苍生过上好日子。” 第九十六章 赤壁 让天下苍生都过上好日子。 听了这句话,无论是包正直还是李书文,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他们望着轩辕十一坚定而清澈的眼神,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四个字: “世子珍重。” 轩辕十一甩了甩额前斜长的刘海,露出了痞帅痞帅的笑容。他洒脱地挥了挥手,就此告别。 “那是你的父亲,你不可以杀他。” 唐艳秋犹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轩辕十一的身后,纤纤素手轻轻抚摸着七彩三花蛇,冷艳的眸子里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轩辕十一苦笑道:“我不杀他,谁来杀他?” “交给我来杀。” 唐艳秋轻声说:“我已经杀了自己的亲儿子,也杀了自己的婆婆,不在乎再杀掉自己的丈夫。” 轩辕十一蓦然转身,却正对上凄然绝美的笑容。 “你父亲毁了我,但是我不能让他把你也毁了。” “小妈!” “我意已决,十一。” 唐艳秋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轩辕十一坚毅的面庞,笑着说道:“这份十恶不赦的罪名,我来背。我要你干干净净地,接管轩辕!” 她的眼中仿佛有着异样的情愫在升腾、挣扎,然后缓缓熄灭,在漫天冰冷中归于平静。 风正急,雪正浓。 翌日凌晨,烈阳关内数百万百姓还沉浸在美梦之中,全然没人发现,烈阳帝关的大门,被悄然打开。 君品玉身穿漆黑如墨的黑色战袍,骑着金狼王,屹立在烈烈寒风之中。 漫天的风雪混沌地割裂了视线。 花未名披着深红的大氅,懒懒地斜靠在君品玉的怀里。 “为什么是我?” 君品玉显得很无奈,美人在怀,却没有丝毫的幸福之感。 “不然呢?” 花未名指了指两边。 左边,玉琉璃和阿离耶十指紧扣,你侬我侬。 右边,轩辕十一和唐艳秋同骑麒麟雷灵。几天的功夫不见,不过巴掌大小的麒麟雷灵已经被温养成一头威风神骏的坐骑。 这不得不让人感叹,世家大族的传承秘法,当真非同寻常。 “熊孩子们,怕不怕?” 柳书狂捧着羊脂玉净瓶,醉醺醺地出现,笑着问道:“我们这次要面对的,可是东极洲几乎全部的顶尖强者,以及轩辕家的三十万虎贲军。” “无所谓,我会出手。” 君品玉语气漫不经心,眼神中却昂扬着炽热的战意。 “就是,别说区区一座东极洲,就算举世皆敌,又有何惧?” 玉琉璃紧紧地抓着阿离耶的手不放,轻佻地吹了一个口哨:“你说是不是啊,十一?” “别吹牛逼了,赶紧走吧。” 轩辕十一无奈地摇头,胯下麒麟奔腾如电,宛若利刃出鞘,划破了静谧的夜空。 众人紧随其后。 目的地: 赤壁! ······· ······· 蛮荒 檀渊 夜已深,可是秦小小却没有休息的打算。她的眼神明亮而锐利,思考着刚刚得到的情报。 “小姐,刚刚接到消息,君品玉已经离开了烈阳关,正在前往赤壁。同行的还有花未名、玉琉璃、阿离耶、轩辕丹青、唐艳秋以及柳书狂。” 听到这个消息,秦小小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语气淡淡:“除了君品玉,其余的人,一个不留。只要除掉了他们,东极洲就不会再有任何反对秦家的声音。” “这个·······”鬼先生纠结道:“轩辕丹青毕竟是威远公的亲生儿子,唐艳秋是他的正妻。杀了这两人,威远公的决心,还不怎么坚定。” 秦小小冷笑着说:“告诉威远公,除掉这些人,他想要什么都可以。如果想要儿子,我可以亲自帮他生。” “是。” 鬼先生连忙应和,旋即眉头紧皱,面色凝重地说道:“另外还有一个消息,抓捕江流儿的计划失败了。魔宗四恶、黑白双煞、乞丐以及万毒老人,尽数战死。” 听到这个消息,秦小小的眼神终于泛起了震惊的涟漪,她的瞳仁微微缩紧,急忙询问道:“怎么可能?” “他们中了埋伏,根据乞丐死前传来的情报,日辰一族的世子日辰曜率领北辰一刀流倾巢而出,另外,源氏一族的源千雪、宫家的宫小扇、夜家的夜西爵以及百里家的百里绝世也纷纷现身。” 鬼先生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说。 他甚至都不敢去看秦小小的脸色。 这位大秦的临水照花人听到源千雪这个名字之后,表情彻彻底底地阴沉下来。 “我们中计了。” “君品玉他们几人只是诱饵。” “那个叫江流儿的孩子,才是桃花源的真正目标!” ······· ······· 烈阳关外的乱葬岗上,多了几十个崭新的坟堆。 夜黑风高,轩辕守正捧着一壶廉价的苦酒,望着那些埋在地下的轩辕家族人,心中百感交集。 轩辕镇岳、轩辕玄霸、轩辕龙阳········这些人或许做梦都没想到,死后会是这般潦草的下场。 “轩辕丹青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后辈,此去赤壁是死路一条,你不打算拦着他吗?” 普渡方丈默默走到轩辕守正的身后,捻动着手中的紫檀念珠,默念着佛号。 这些天,烈阳关内死了太多太多的人。 他要超度那些死去的亡魂。 “阿离耶是你菩提玉斋的希望,你不也没拦着吗?”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拦不住他。” “他们的想法和我们的想法,其实都一样。只是有些事,他们敢做,我们不敢。” 轩辕守正坐在碎石上,望着黑暗中若隐若现的万里长城,脑海中回想起轩辕丹青临走前说的那些话: “自古变法未有不流血牺牲者,今日大秦变法流血,当从我辈始。” “烈阳关,是大秦变法的起点,也是大秦未来的希望。还请老祖宗,守护好它。” ······· “我答应了丹青,要守护好烈阳关,帮着包正直将变法进行到底。” 孑然一身的老人孤独地喝着苦酒,然后随手将酒坛子摔碎,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对着虚空深处淡淡地说道:“大长老,你想杀包正直,老夫第一个不同意。” 黑暗深处荡漾起无形的涟漪,一位面容威严的紫袍老者缓缓浮现,金色的眼眸冷漠无情地注视着轩辕守正。 莽古荒原,瞬间风起云涌。 ········ ········ 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三十万虎贲军,正在赤壁严阵以待。 和他们相比,君品玉这几个人,显得过于势单力薄。 “这是父子局啊。” 柳书狂看着对面扯地连天的军队,笑着揶揄道:“你们轩辕家一共七位一品高手,这下子来了四个。还有唐门的唐老太爷、龙虎山的老天师张子陵、听雨轩的门主林轩·······啧啧,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轩辕十一深吸了一口气,驱使着雷麒麟来到了军阵之前,雄浑的声音在元气的加持下,响彻天地: “轩辕丹青在此。” 滚滚声浪掀起飞沙走石,军阵深处,十三道身影腾空而起,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无比强横的气息。 十三位一品之境的顶尖强者! 军队自动朝着两边分开,轩辕家族的当代家主,威远公轩辕君弘骑着九央烈马缓缓走到轩辕丹青的面前。 “逆子,还不跪下?!” 轩辕君弘虽然修为尚未达到一品之境,但是久居高位,便自然而然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每一个字,气势十足。 “跪下?在这个世界上,我只跪我的母亲。只是很可惜,他被你逼死了。” 望着自己的亲生父亲,轩辕十一掏了掏耳朵,笑着说道:“老爹,少废话,要打就打。今天咱们父子俩,注定得死一个。” “逆子!” 轩辕君弘勃然大怒,身后空间撕裂,一柄闪烁着金光的神剑激射而出。 神剑气势煊赫,剑身一面镌刻着日月星辰,另一面镌刻着山川江河,正是传说中的无上圣物,轩辕剑。 “轩辕君弘,你儿子是我杀的,你母亲也是我杀的。你想杀丹青,先踩过我的尸体!” 唐艳秋高高地跃起,手中七彩三花蛇瞬间化作一条像蛇一样的链剑。剑影如蛇,与轩辕剑缠斗在一起。 “你这个毒妇!” 轩辕君弘看着唐艳秋,双眼赤红,睚眦欲裂。恨不得将唐艳秋千刀万剐,才能宣泄心中的愤怒。 “我们轩辕家的那四位一品高手,我自己解决。” 轩辕十一轻轻一笑,随手抓出一把爆灵丹,然后一口吞下。 丹药入腹,轩辕丹青的气势节节攀升,不过眨眼的时间,就已经达到了一种堪称恐怖的程度。 他的皮肤表面隐隐泛着充血的赤红,双眸深处,更是涌现出森然的杀意。 “爆灵丹?轩辕丹青,你不要命了吗?!” 那几位轩辕家的高手望着这一幕,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然而回答他们的,只有雷麒麟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对面这阵容,不拼命不行啊。” 君品玉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了十颗爆灵丹。他转头看了一眼玉琉璃和阿离耶,只见这两位的手里同样拿出了爆灵丹。 三人相视一笑,然后将爆灵丹一口吞下。 没有任何犹豫!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这一天,是冬至日。 正统朝三十三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的都要早一些。 大雪之下的赤壁战场,寒冷而肃杀。 当君品玉他们毫不犹豫吞下爆灵丹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一战,不会有真正的赢家。 一颗爆灵丹的副作用,足以让一个上三品的修行者经脉尽断、爆体而亡。 十颗爆灵丹同时服下,也就意味着这些年轻人,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阿离耶嘴角溢血,白皙的肌肤焕发着病态的红光,仿佛是一团炬火,正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身上的金斓袈裟化作流沙长河,黄金的砂砾汇聚,幻化出整整十万八千位阿罗汉。 “本姑娘的修为最高,我要打十个。” 玉琉璃莲步轻移,左手烟罗伞,右手噬血剑,眼中迸发出自信骄傲的光芒。她的身后浮现出一尊顶天立地的元神法相,宝相庄严,恍如神只降临。 法相通体缭绕着火红的光芒,远远望去,竟是比血还要鲜红。 “唐老太爷,咱们的恩怨也该了结了。” 柳书狂大笑着杀向唐门的老太爷, 轩辕丹青只身拦下了轩辕家的两位圣王。 君品玉感受到老天师张子陵的杀气,嘴角浮起挑衅的笑意。璀璨的金色雷光闪烁,龙纹金甲立刻浮现在体表。 “你们龙虎山的九玄金雷,我用的很顺手。顺便说一句,张长林死之前,跪在地上叫我爸爸。” “我作证,我还留影纪念了。”玉琉璃唯恐天下不乱,大声起哄。 张子陵彻底怒了,而一位愤怒至极的天师召唤出的雷法,远比君品玉想象得更加恐怖。 没有煊赫的道法、没有华丽的神通,有的,只是刀光剑影;有的,只是生死无情。 鲜血,染红了赤壁。 无论是唐门的老太爷还是龙虎山的老天师,这些成名许久的老牌强者都不曾想到,这群年轻的孩子会在绝境之中,迸发出如此恐怖的潜力。 阿离耶以身化修罗,宛若一根楔子,硬生生地凿穿了三十万虎贲军的铁壁防御。 只见他的身上千疮百孔,鲜血犹如莲花在他的伤口次第绽放。 “冲出去!” 玉琉璃一声怒斥,轻盈的身体如凤舞九天。在这一刻,竟是毫不犹豫地燃烧了自己的精血。 元神法相散发出毁天灭地的可怕气息,烟罗伞遮天蔽日,噬血剑凌厉纵横,竟是压得整整十位一品高手喘不过气来。 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此刻终于是露出了裂缝。轩辕丹青和阿离耶急忙补位,从包围圈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君品玉浑身浴血,然而战意始终昂扬。他手握怒苍刀,骑着金狼王,仰天长啸,滚滚声浪裹挟着无法形容的霸道和杀气,竟是逼退了身旁的敌人。 古老的刀魂仿佛是感应到了君品玉的愤怒,再度显现在天地间。腥红的双眸只是冷冷地瞪了一眼,凌空而立的张子陵心神震荡、气息萎靡。 “保护花老板撤退。” 唐艳秋一剑逼退了轩辕家主,抓着花未名的手腕,率先从包围圈的缺口中冲了出去。 轩辕丹青、阿离耶、玉琉璃紧随其后。 这时,苍茫天地间,陡然传来一声苍茫古老的叹息。轩辕君弘手中的轩辕剑陡然绽放出无比绚丽的金色光芒,紧接着,一道庞大无比的古剑虚影横亘在天地间,径直朝着君品玉斩下。 这一剑,仿佛要斩断天地、寂灭因果! “帝君不问江湖事,轩辕藏锋,你想坏了规矩不成?!” 柳书狂怒斥,右手的杨柳枝陡然发出迷蒙蒙的青光,只见十二片柳叶化作十二把薄如蝉翼的飞刀,悍然迎向轩辕古剑! “柳书狂,你放肆!” 一只闪烁着雷光的手掌毫无预兆地从虚空深处探出,蛮不讲理地拍飞了柳书狂的十二把飞刀,然后笔直地朝着柳书狂抓去。掌心的回路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霸道而强势。 “雷帝,雷玄霸!” 柳书狂脸色阴沉,两位帝君一同出手,即便他是帝君之下的第一人,此刻也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他的身影闪烁,竟是在雷帝的手掌之下,节节败退。 只是这一退,也就意味着,君品玉要独自面对老剑神轩辕藏锋的这一剑。 君品玉的眼睛微微眯起,心跳渐渐变得慢了下来,缓缓握紧了手中的怒苍刀。 “剑神,又有何惧?!” 君品玉正欲出手,却发现轩辕十一竟然折返回来。此刻他整个人和春秋刀彻底融合,竟是打算以血肉之躯,硬撼剑神一剑! “我以春秋写春秋,我以我血荐轩辕!” 轩辕十一的怒吼声响彻战场,苍穹之上仿佛裂开了一个口子,恐怖的爆炸伴随着刺目的光芒,席卷天地。 轩辕十一燃烧自己的生命,硬接了这一剑。他的身体此刻就像一尊斑驳破裂的瓷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左手、左腿甚至左半边脸,都已经消失不见。 惨烈至极! 鲜血,不要钱似的从体表渗出。 他望着远处的轩辕君弘,嘴角依旧是痞帅痞帅的笑容:“十一今日削骨还父,下辈子,不做你儿子了。” “投胎,还真是个技术活啊。” 轩辕十一的瞳孔涣散,身体就像飘零的落叶,无力地坠落。 “十一!” “十一!” 玉琉璃和唐艳秋哭出了声,急忙跑过来接住轩辕十一破碎的肉身。只是被这样一耽误,刚刚拼尽全力才杀出来的突破口,顺便又被合拢。 “轩辕老狗,今日老娘若是不死,来日必定灭了你轩辕满门!” 玉琉璃就像受伤的野兽,眼中散发着嗜血的凶光。 没人怀疑她的决心和能力。 因为她是玉琉璃。 “嗡!” 虚空深处再一次传来可怕的震荡,一尊黑色的三足神鼎从天而降。 鼎身造型古朴,散发着苍茫厚重之感,上面镌刻的花纹神秘而古老。 “九鼎乃是国之重器,汇聚着一洲之地的万年气运。轩辕藏锋,你居然敢私自动用国器?!枉你身为帝君!” 玉琉璃怒骂道。 “杀了你们,损耗的气运自然就能补回来。” 虚空深处的声音冷漠而威严。 “想杀我们,就怕你没这个实力。” 望着那尊神秘至极的黑色神鼎,君品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来托住它,你们想办法突出去。” 说完,君品玉身上的龙纹金甲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全身的肌肉绷紧,竟是打算以血肉之躯,将黑色神鼎硬生生举起来。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虚空深处,传来深深的讥讽。 君品玉冷冷地回答道:“无非是个天下而已,我的肩膀扛得动!” 说话间,黑色神鼎已经落下。 君品玉的膝盖猛然一弯,然后就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压力从双手传来。 黑色神鼎,真的很重。 重如泰山! 君品玉咬紧牙关,身后的怒苍刀魂也发出了不屈的呐喊和咆哮。他的双手在接触九鼎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被烫的通红,然而即便如此,君品玉依然没有放手的打算。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他竟然将黑色神鼎,彻底举了起来。 周围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子不可留! 唐门老太爷、天师张子陵以及四位轩辕家的一品高手一齐朝着君品玉杀来。 此刻君品玉的皮肤开裂,全身激射出无数道血线,很明显,他的肉身已经不堪重负。 “我来拦住他们,你们先走。” 阿离耶浑身是血,挡在了君品玉的面前。 远方的天际,传来雄壮的马蹄声,一名白衣神将突兀地闯入了军阵之中。 如入无人之境。 那名神将身穿龙胆亮银甲,头戴白银狮子盔,手中一杆凤翅镏金镋,胯下万里云烟狮,恍若战神降临。 而在这名白衣神将的身后,八百白马义从奔腾如虎,气势如龙。 千军万马避白袍。 “什么人,敢管我们轩辕家的事情?”轩辕君弘惊呼。 “岐山,白承瑾!” 一面凤翼王旗在混乱的战场上升起,只见白承瑾一人横身挡在君品玉的身前,望着眼前的三十万大军,怡然不惧,暴喝如雷: “岐山白承瑾在此,谁敢前来送死?!” 一声,石破天惊; 二声,风雷齐震! 三声,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 三十万虎贲军,十三位一品高手,两位帝君,齐齐沉默。 “白家的人,也要来趟这趟浑水吗?” 虚空深处传来闷雷般的声音。 白承瑾冷笑,也不答话,只是张弓搭箭,一支雪白的箭矢划过天际,射入虚空深处。 无声胜有声! 君品玉只觉得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只见九鼎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他双腿软软地跪倒在地,七窍流血,瞳孔涣散。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一张俊美如神仙的面庞。 那人的眉宇间满是忧虑,紧紧地把君品玉搂在怀里,喃喃道: “大舅哥,你要死了,妙玉会恨我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