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关东煮》 前言 首先我要声明，这可不是在为任何一家商店做广告喔！ 那只是因为，陶小妍家的巷口刚好有间7-11，每次深夜里写稿，突然想吃东西时，就会一个人走到巷口买些点心当宵夜；而太晚回家的时候，也总是有盏灯火通明的招牌，照亮回家的路，让人心情倍感安心又温暖。 其实，不仅是7-11，全家、ok、福客多、莱尔富……我想，都一样已经成为寂寞都市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伴侣吧。 冬天有关东煮，夏天有思乐冰，早餐可以吃御饭团，中午就来个国民便当，宵夜可以吃泡面，无聊的时候还可以当作逛街休闲打发时间的地方。 夜里，透过书桌前的窗户，望着那盏全年无休的灯火，我忍不住地猜想，或许，在哪个城市的角落里，正有一个美丽的故事悄悄上演呢…… 第一章 7：52a.m. 一位身穿海军蓝羊毛短大衣、米白色及膝裙，身材纤细修长、穿着优雅利落，一身日系ol装扮的年轻女郎，走进巷口转角的这间7-11。 她，路琲琲，二十五岁，有双明亮的大眼睛，一头乌黑直亮的秀发。每天早上，她总会到住家楼下的7-11，买杯热腾腾的关东煮。两支黑轮、一支章鱼烧，加上温暖美味的热汤，捧在手心里，带到公司当早餐，然后充满元气地努力工作一整天。 她是个美人，却美得很有距离，给人一种冷冷的感觉。 一看就知道，她是个心思细密、有条不紊的女人，看着她，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香草植物的味道，直觉她的窗台上应该种着一盆迷迭香，白色枕巾上还飘着熏衣草的香味。 路琲琲是个超爱工作的女超人，个性独立的她，大学一举业便一个人来到台北，独自在外租屋，目前在一间大型广告公司的企划部工作。 三年来努力工作，几乎从不休假的她，上个月才刚升上企划二课的课长，不过，这也只意味着她的工作量将有增无减。 每天琲琲总是第一个来到办公室的人。她走进二课办公室，脱下大衣，小心卷起白色高领毛衣的袖子，坐在桌前享用她的早餐。 「琲琲，妳又吃关东煮啊？」同事小凌提着一袋麦当劳早餐，走进办公室。看了她的早餐一眼，忍不住说：「真奇怪，很少有人会把关东煮拿来当早餐吧？」 关东煮拿来当早餐已经够怪了，还配上优酪乳？这味道怎么搭啊？ 对琲琲来说，味道搭不搭无所谓，营养最重要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从小在家都是吃关东煮当早餐的啊！」 因为琲琲的老家在恒春渔港，家里总是在吃鱼，一时吃不完的，就被妈妈拿来做成黑轮、鱼板，所以早餐、宵夜吃的经常都是关东煮。 现在，她一个人离家住在台北，又因为工作忙碌难得回家，每次吃到关东煮，就彷佛能想起家里的温暖。 「对了，今天下午要开会耶，我看一定又要加班了……」小凌一坐下，便拿出化妆包，边补妆边抱怨着。 老板最故意了，每次都挑接近下班的时间才开会，以为人家下班以后都没事喔？这样a员工真过分。 「对啊，最近几个案子都很赶，开完会可能还要加班吧。」琲琲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下了班之后也没事。 「厚～～可是人家今天晚上要跟男朋友约会耶！见不到他我会很难过的啦……」小凌转过身，楚楚可怜地哀求着她。「琲琲～～拜托妳啦！下午的会妳去开就好了，就说我有事要先回家，好不好？」 琲琲转过头，用又圆又大的眼睛瞅着她。 每次都这样。热恋中的小凌每天下班后就赶着和男友约会，做不完的工作，就麻烦琲琲帮忙。 虽然琲琲挂的是课长的头衔，不过对人却一点架子也没有，大家相处还是像姊妹一样，也因为她人好又热心，所以大家有事都找她帮忙加班。 「喂，你们每天晚上都要在一起，这样不觉得烦啊？」不就是吃饭、看电影吗？琲琲真不明白，两个人每天黏在一起，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两人要好的时候，满脑子只想着下班后的约会；吵架的时候，又难过得没有心情工作，总之谈了恋爱之后，工作效率简直是零。 「妳是个工作狂，当然不会明白这种心情喽！等妳谈了恋爱就会了解了。」小凌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像猫儿似的撒娇。 「我才不要了解呢──」 「我也知道很难。妳这个人啊，每天工作十二小时，怎么有时间谈恋爱嘛！不过这也很难说，爱神要来的时候，是挡也挡不住的。」小凌瞇瞇笑着。「在那天来临之前，加班的事还是麻烦妳喽～～」 「好啦！」琲琲努努嘴。 反正早就习惯了啦，一个星期里，几乎天天都要帮同事加班，就算没有小凌，也还有春娇和阿花、如花……真是一堆见色忘友的女人。 11：02p.m. 一个身材高大修长，穿着黑色长袖棉t，外搭一件蓝色格子衬衫，休闲随兴却不失品味的美型男，肩上背着一台沉重的专业相机，走进了巷口的7-11。 他，商影，二十七岁，国家地理杂志特约摄影师，工作范围遍布全世界各地，从纽约到开罗、雪梨到西藏、波利维亚到青康藏高原……两年来跑遍了地球上各个角落，上个月才刚刚回到国内，目前正计划拍摄一系列福尔摩莎的人文风情。 他有着一双如海洋般深邃的双眸，年轻的眼睛里藏着一种透彻，微鬈浓密的黑发、轮廓深刻的五官，散发着迷人的吸引力。 他每天总是忙到这个时候才下班，回家的时候，总习惯到巷口的7-11买关东煮配海尼根当宵夜。 商影装了一杯满满的关东煮，再拿了两瓶海尼根啤酒，来到柜台结帐。 「大帅哥，今天这么晚下班啊？」女店员一见到他，脸上立刻浮现喜悦的笑容。 「是啊，今天比较忙一点。」他微笑起来，眼神总像有电似的。 「大帅哥～～你的工作好像很有趣耶，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呀？」女店员鼓起勇气，试着打探点消息。 「我──」他用食指轻轻敲了敲相机，对女店员眨一眨眼，然后便背着相机，帅气地走出自动门。 「哇～～」女店员站在柜台里，双手捧脸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绽放出爱慕的火花。「他简直是帅、呆、了！」 商影带着他的宵夜，走进巷子里，一栋彷佛旅馆般优雅别致的建筑出现眼前。白色的石砌外墙，蓝色的屋顶，每扇窗户上还有蓝白相间的遮阳棚，是爱琴海风格的希腊式建筑，大门前有个石砌的门牌，上面刻着──「雅筑」。 这栋建筑本来是某饭店大亨的私有物，现在则作为长期分租的旅馆。整栋大楼采五星级饭店式管理，住的几乎都是高阶上班族，或外商公司的外籍主管，想要住进「雅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排队预约的名单至少已经有电话簿那么厚一迭了。 商影上个月才回到台北，却不想回家去住，于是公司特别在这里帮他安排了一间豪华型套房，客厅、餐厅、厨房、卧室、设备高级的浴室，应有尽有。 每天的工作结束后，他偶尔会和朋友流连夜店，小酌两杯。外型俊俏、个性风流不羁的他，从巴黎到东京，身边从不缺少女伴。不过今晚，有件太重要的事，让他决定独自在家。 按下密码，打开607号的房门，放下啤酒和关东煮，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电视── 今天可是美国职棒联盟冠军赛的第七场，波士顿红袜队大战纽约洋基队，红袜队从之前的连三败后，又逆转连胜三场，所以，今晚的决赛，可是全世界棒球迷最关心的头号战事哩。 十分钟前── 刚加完班的路琲琲，拖着疲倦的身子，走进她的梦幻小豪宅──「雅筑」608号雅致客房。 因为工作是那么的辛苦，她特别讲究居住的环境与品质，所以愿意每个月花四分之一的薪水来付房租，为的就是希望下班后能有个安静舒适的空间，让她好好休息。 平常下班后，她会看看书，或看看日剧、听听音乐，泡个热水澡再上床睡觉，假日时会租些喜欢的dvd，窝在沙发上看一整天的电影，不过她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加上近日来睡眠不足，现在她只想好好睡个觉。 但是，就在她刚刚爬上床铺，拉起棉被准备睡觉时，隔壁却传来棒球比赛的转播声，有电视里观众的摇旗吶喊，甚至还有隔壁房客激动的加油声！ 「厚～～」 又来了！ 自从上个月这新邻居搬来后，她原本静谧安详的生活，便受到巨大的破坏。 这个新邻居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每天不到中午不起床，不到半夜不回家，从来没见过他的面，只知道他每天要不是带女人回家狂欢，就是凌晨一、两点看棒球赛，吵得她睡不着觉。 琲琲摀住耳朵，把头埋进棉被里，希望能降低噪音的干扰，这一个月来，她已经被吵得快发神经了。 「好球！ya～～」隔壁这男人太疯狂了，竟然在半夜里大喊大叫。 拜托喔～～这位邻居的重低音音响设备也未免太有临场感了吧？这么激动是以为自己在现场喔？ 这栋大楼的隔音设备已经很好了，琲琲还是能听到他的喊叫声，可见他有多大声了。 不行！她实在再也无法忍受了！ 呼一声掀开棉被，她拿起旁边的电话筒，直拨607号房的分机号码，这就是饭店式管理的好处── 「先生，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几点了？可不可以请你把电视音量关小声一点！不要吵到别人好不好？」半夜被吵得不能睡，口气当然不会有多和善。 电话那头安静了三秒。 「小姐……」对方的声音低沈磁性，有种说不出的魅力。「妳应该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吧？」 现在是什么状况？她愣了一下。「嗄？」 「今天是冠军赛第七战，现在是九局下半，红袜队只要守住这半局，就能够以十比三反败为胜打败洋基队耶！」对方竟然一副「妳有没有搞错」的态度，彷佛她在这个节骨眼打电话来，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那是当然的，八十六年了，红袜队终于有望打破八十六年来无法赢得总冠军的「魔咒」，对球迷来说，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振奋的事！ 「你──」琲琲先是呆呆愣住，然后两颊缓缓鼓起，被这莫名其妙的男人气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那又怎样？我才不管你打到第几局、差几分，反正你给我把电视转小声一点就对了啦！」她对着电话大吼。人家还要睡觉耶！ 「小姐，妳知不知道我是在看棒球？看球赛转播当然就是要大声一点，这样才有临场感，妳懂不懂？」男人一派轻松、似笑非笑的说着。 「加油！加油！」话筒里还传来电视转播清晰的加油声。 「你、你……」她气得都说不出话了。 「嘘！不要吵……」电话里一阵沉默。 什么？竟然叫她不要「吵」？有没有搞错啊！正当琲琲一头雾水时，对方话筒里突然传出一阵热烈欢呼声── 「好球！ya～～赢了！赢了！」男人对着话筒狂喊。「妳有没有看到？妳有没有看到？」 红袜队终场以十比三大胜洋基队，登上美联冠军。 「……」琲琲额头上浮现三条黑线，青筋隐隐跳动着。 「妳知道吗？这真是奇迹！」他激动地握住话筒，对着她说：「红袜队从零比三落后，连胜四场比赛，演出史无前例的大逆转，这真是历史上的奇迹，太令人振奋了！」 他兴奋地说着，把她当成了一同观战的球迷，完全忘了她是打电话来抱怨他电视太大声的邻居，还兴高采烈地继续说── 「妳知道这场比赛有多重要吗？红袜队不但将挺进世界大赛总冠军决赛，而且等了八十六年，红袜终于有机会打破『贝比鲁斯魔咒』……」男人终于停顿了一下。「贝比鲁斯魔咒，妳知道吧……」 「神经病！」琲琲砰的一声挂掉电话。 这人简直是有毛病嘛！她是打电话去抗议的耶，他居然跟她谈起棒球经来了？有没有搞错啊？ 反正比赛都已经打完了，她总可以睡个好觉了吧？ 一大早，办公室里出现了一个真正史无前例的声音。 「呵～～」琲琲张着嘴，打了一个好大的呵欠。 「天啊！怎么可能？」小凌像看见了深水海怪似的惊讶，一向精力充沛的工作狂，怎么可能一大早就打呵欠？ 「啊！」另外一位同事春娇也发现了异状，她仔细打量了琲琲一下，指着她的脸尖叫。「啊──黑、眼、圈？！」 「琲琲？妳是怎么了？生病喔？是不是太累了，还是昨天没睡好？」小凌关心地问道。 何止昨天没睡好？自从大联盟开战以来，她就没睡过一天好觉了。 「琲琲啊，妳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春娇上前表示关心。 「是啊，琲琲，妳要好好保重身体啊，否则万一妳病倒了，谁帮我们加班呢？」原来她们关心的是这个啊。 「哼，走开！快点去工作了啦！」琲琲伸出双手，把她们两人推开，自己也开始投入桌上那堆等待处理的工作。 连续几天睡不好，琲琲一整天无精打采，连工作也提不起劲，还因为精神不济，报告打错了好几个字，害她被老板念了一顿。 忙到晚上九点，实在撑不住了，她决定早点回家好好睡一觉。连晚餐也不想吃，她决定去巷口的7-11买关东煮，随便吃一吃就好。 琲琲走进便利商店，走到熟悉的角落时，已经累到快睁不开眼睛。不过还好，就算闭着眼睛，她都知道杯碗、调味料摆在哪里，只不过，她发现锅里刚好只剩下一支章鱼烧，而且旁边似乎还有另一对虎视眈眈的眼睛。 什么？只剩下一支？看来她动作得快点了！否则要是被人抢走，她可没空再等店员把新的煮物放进锅里煮熟。 不过，正当她伸手拿起锅里那最后一支章鱼烧时，居然有一个人的手，以比她快零点零一秒的速度，几乎和她同时抓住了那支章鱼烧的竹签…… 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两个很想吃关东煮的人，就这么站在煮锅的旁边僵持不下── 琲琲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男人比她高了将近二十公分，穿着一件蓝色棒球运动外套，看起来高大而强壮，他的双眼深邃，紧盯着……那支章鱼烧。 看了看他，再看看章鱼烧，再看一看他……琲琲脸上表情略显惊讶。他的确长得挺帅，不过重要的是，他居然没有放手的意思？ 她紧抓着竹签，不肯放手。这几天已经够不顺了，现在要是连一支章鱼烧都吃不到的话，那也未免太可怜了吧？ 「小姐──」商影低头看了女孩一眼，明明是他以零点零一秒之差险胜，怎么她却还不肯放手？他今天可是特地赶回来看大联盟总冠军第一战的呢！一边吃关东煮，一边看实况转播，多棒的人生啊！ 商影本想提醒她这个事实，却在看到她的剎那，被那张美丽的脸孔所吸引。她那精巧的五官透着清秀而冰冷的特质，让他想起清晨开在山谷里的野百合，花瓣上沾着冰透的露水，连周围的空气都是冷的，却美丽得令人无法逼视，透着一种城市花园里见不到的生命力。 「这是我先看到的。」琲琲认真地说。 就算不是她先拿到的，也是她先看到的；就算不是她先看到的，也是她先想到的。总之，她今天就是非要吃到这支章鱼烧不可！ 商影差点笑了出来，原来这冰山美人还挺有个性的，明明希望人家让她，却又不肯开口拜托人家，真可爱。 「妳喜欢吃关东煮？」他问。 「怎样？」奇怪，干么这么问她？ 「那么，妳只要跟我说一声拜托，我会非常乐意地把这个让给妳。」他瞇起眼睛对她笑着。 琲琲瞪大了眼睛。有没有搞错啊？为了一个关东煮，居然要地跟他说「拜托」？这简直比抢劫更可恶嘛！ 「想都别想。」她冷冷地说。不过是一个关东煮嘛，居然想要得到她的拜托？ 见她毫无动静，商影只好一抽手，把章鱼烧放进自己的纸杯里。 她倒抽了一口气。他真的把它占为己有了？「喂！你这人怎么这么没风度啊──」 正当她要开口骂人时，他却把关东煮纸杯递到了她的手上。 「放心，跟妳开玩笑的，我怎么会跟这么美丽的女孩子抢东西呢？妳喜欢，我当然会让给妳喽！」 琲琲愣了一下。 他笑瞇瞇的，有点惹人生气，却正是女孩子喜欢的那种调调。琲琲抬起头，这才愿意承认，他的确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帅哥…… 「大帅哥～～你要吃关东煮啊！」这时，女店员立刻走向前来，热情地招呼他。「不好意思喔，刚才柜台在忙，我马上替你加煮好不好？」 女店员热情地招呼他，却完全无视于旁边琲琲的存在。 琲琲翻了个白眼。真是够了！第一次看到有人在便利商店都能这么受欢迎，她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谢谢，那就麻烦妳了。」商影好心地转头问琲琲。「那妳要不要再多吃点什么？」 「不必。」琲琲撇过头，懒得跟这个陌生男子说这么多话，端着她的关东煮放到柜台。「小姐，结帐。」 哼！这种连在7-11都会招蜂引蝶的男人，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亏她刚才对他有那么一点点好感呢。 琲琲结完帐，带着她的关东煮速速走出便利商店门口，现在，她只想赶快回家好好睡一觉。 「大帅哥～～你想吃些什么？我帮你煮呀！」女店员殷勤地问道。 「都好，只要快一点就好。」他微笑回报女店员的特别待遇。真的，吃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赶得及让他回家看球赛就行了。 商影低头看看手表，还差十分钟世纪大战就要开打了，动作快一点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吧…… 「哇～～好温暖喔～～」 琲琲很快地吃完了关东煮，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全身暖呼呼的钻进柔软舒适的被窝里，抱着她那飘着熏衣草香的枕头，一切就绪，准备进入香甜梦乡── 「哇～～耶～～」 正当她闭上眼睛的剎那，隔壁竟又传来了电视转播声，而且声势比昨天更为浩大了。 这是怎么回事？！琲琲唰地一下拉开棉被，美丽的眼睛里冒着熊熊怒火。 搞什么啊！昨天的冠军赛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怎么今天又来了啊？ 「全垒打！全垒打！」隔壁开始传来摇旗吶喊的声音。 「啊～～」她摀着耳朵。受不了了！她再也受不了了啦！ 琲琲掀开棉被起身，动作明快迅捷地穿上拖鞋，咚哆咚走向门口，打开门，往隔壁607号房走去，毫不留情地猛敲他的门── 「咚咚咚！咚咚咚！」她穿着两件式睡衣，披着一件毛衣，站在607号邻居的房门口。 可是正在观战的商影，却根本舍不得离开电视机半秒。 二局上，两人出局，两好三坏满球数，打者与投手的对决时刻── 紧张、紧张、紧张！刺激、刺激、刺激！ 直到门口的人几乎已经快要把他的房门敲破了，他才极不情愿地起身去开门，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电视屏幕。 「有什么事吗？」他一手打开门，眼睛却还盯着电视。 「先生！请你把电视关小声一点好吗？不是每个人都对棒球那么有兴趣，我已经被你吵了一个礼拜，拜托！我明天还要上班──」琲琲用全身的力气对他大吼，直到看清楚眼前这位疯狂邻居，才完全愣住。 怎么是他？他……不就是刚才在商店里跟她抢关东煮的男人吗？ 他们几乎是同时认出对方，商影的惊讶也不亚于她── 「妳？」 「原来是你？」她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容。「原来，妳就是我美丽的芳邻。」他一手扶着门框，帅气到不行。 「芳邻？！」什么芳邻？他简直是地狱来的芳邻！吵得她每晚睡不着觉！她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自从你搬过来之后，我就没睡过一天好觉，昨天我已经打电话跟你抗议过，请你把电视关小声一点，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 她穿着睡衣，双手插在小蛮腰上，好壮大声势。 果然没错，昨天打电话来的就是她。商影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我想我昨天应该跟妳解释过了，现在是大联盟总冠军决赛，红袜队夺冠的紧要关头，请多包涵一点喽！」他歉然笑道。 「你不是说昨天已经打完了吗？怎么今天又有比赛啊？」他是在唬咔她喔？ 「昨天打的是美联冠军决赛，今天是晋级大联盟总冠军决赛，也就是所谓的世界大赛……我应该跟妳提过贝比鲁斯魔咒吧？红袜队已经有八十六年没有得过总冠军了……」他向她解释着大联盟的比赛规则。 琲琲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对美国职棒可是完全没有概念，问题是，她也不需要有概念啊！ 「我才不管什么魔咒，反正你把电视给我关小声一点，不要再吵到我就对了！」什么魔咒？他才是她的魔咒吧？吵得她一个礼拜睡眠不足，再下去她都快发疯了。 商影笑看着她，似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这样吧，不如妳也开始看棒球赛，我保证妳只要打开电视，就会迷上棒球，而且绝对舍不得关掉，这样妳就不会觉得我吵了，我们还可以一起讨论，好不好？」 琲琲呆望着他，一脸不可思议，额头上布满了黑线。 这时，商影身后电视传来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他回头望了电视一眼，看来，果然是击出了全垒打！ 和美女搭讪固然重要，但若是错过了精彩镜头可是会遗憾终生的。 「先这样吧，不好意思，我改天再找妳，再见。」他对她眨了眨眼，放出五百伏特的电力，然后转头把门带上，跨步冲回电视机前。 呆站在门口的琲琲，久久才恢复清醒── 搞什么啊？！ 「喂！」她站在门口大喊，声音却被淹没在一片欢呼吶喊声中。 呆站了半天，最后她只好无力地转过身，颓丧地走回房间。 琲琲坐在床上，隔壁依旧热闹不已，她忍不住开始想象他在墙的另一边看球赛的样子。 棒球，真有那么好看吗？她开始好奇。那颗白色小球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男人如此为之疯狂？什么又是贝比鲁斯魔咒……？ 反正也不用睡了，不如打开电视，看看棒球赛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吧…… 第二章 红袜队昨日在世界大赛中获得第一胜，已经成为网络上及办公室里最热门的话题了。 「哇！真的好精彩！你昨天有没有看？红袜队简直是气势如虹──」男同事们一进办公室，就以昨晚总冠军赛况为开场白，就连女同事春娇也加入了讨论。 「我也有看耶！棒球真的很酷喔～～」小凌也凑一脚。 什么？！连下了班只会逛街、看电影的小凌也在看棒球赛？ 「不会吧？小凌，妳不是都在忙着约会，怎么会有时间看球赛？」春娇问道。 一旁的琲琲也沈下脸，简直难以相信，难道全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不看棒球赛的吗？ 「没办法呀！我阿娜答这几天都在看球赛，我也只好陪他一起看。」小凌娇羞地笑道：「不过，真的很好看耶，现在连我也变成超级棒球迷了。」 「可是妳对运动一向没什么兴趣的啊！」琲琲真不明白，一个人的兴趣怎么可能改变得这么快？ 「兴趣是可以培养的嘛！而且最好要跟男朋友有相同的兴趣，很多女人都是因为这样而学会看棒球、篮球赛、玩股票……还有打麻将。」春娇表示赞同。 「打麻将？！」琲琲惊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为了男人去学这些伎俩，她实在不以为然。 「哎哟，朋友之间的兴趣是会相互影响的嘛……对了，琲琲，妳有没有看昨晚的总冠军赛？」小凌抓着她的手兴奋地问道，想和她一起讨论。 「没兴趣。」她冷冷地回答，打开计算机，手握鼠标，准备进入工作状态。 对工作以外的事，琲琲总是这样冷冷淡淡的。 「啊！太可惜了啦！真的很好看的耶，没关系，昨天只是第一战，今天、明天、后天晚上都还有比赛，妳还有机会。」 什么？！今天、明天、后天……都有比赛？有完没完啊？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安静地睡个好觉啊？ 「喂，请问这个棒球赛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琲琲忍不住问道。 「要看情况啊，听我阿娜答说，总冠军要打七场分胜负，但如果红袜队能连胜四场的话，后天就gameover了！」 天啊，那么她似乎该祈祷红袜队能连四胜了，这样，至少她能少受点罪，也能早日脱离苦海。 「琲琲，晚上我要跟我阿娜答一起去pub看球赛，妳要不要一起来看？」小凌笑瞇瞇地邀约。 「抱歉，我对棒球没兴趣。」她冷冷回答。 事实上，她对任何一种可能沈迷，或投入过多热情的事物都没有兴趣，这当然也包括了恋爱这档事。 人在沈迷某种事物时，往往投入全部的感情，专注而狂热，但当沈迷的事物消失时，又变得失落而难过。这就是为什么在世足赛、亚锦赛过后，很多人郁卒到要去看心理医生。 她不喜欢这种感情失控的感觉，她习惯一切在掌握之中，所以，她热衷的只有工作。这或许也就是她始终无法进入爱情状态的原因。 以她的条件，追求者自然不乏，也不是没试着谈过恋爱，可惜对方往往在攻占一垒前就被封杀、刺杀、接杀……当然，被三振出局的更不计其数。 她是个美人，却也是座冰山，如果以防御率来讲，她堪称是铜墙铁壁、防御率百分之百的铁臂完封投手。 「琲琲，妳真的不想去喔？」小凌眼中露出狡黠的光芒，狐狸尾巴在身后摇啊摇的。 「说过了，没兴趣。」 「那……可不可以麻烦妳帮我加班？我晚上要跟阿娜答去pub狂欢耶！」 「妳──」琲琲抬眸瞪着她。「想骗我啊！今天晚上的球赛十点才开始。」 「咦？妳怎么会知道？妳不是不看球赛的吗？」 「我……」糟糕，一个不小心说漏嘴了。 昨晚打开电视后，原本只是想看看棒球赛长什么样而已，没想到不知不觉就把整场球赛给看完了，而且还不小心记下今天转播的时问…… 「我只是不小心转台看到的。」她可不是等着看球赛的喔！何况一开始她是真的看不懂，只不过后来竟然被吸在电视机前。 不过，她相信那应该只是个意外。 「拜托啦～～帮我加班啦～～」小凌挽着她的手，撒娇哀求着。 「吵死了！上班时间妳们在讨论什么啊？」隔壁企划一课课长何湘涵走进她们办公室，颐指气使地问道。 「喔，何课长，没有啦……我们是在谈美国职棒大联盟的总冠军决赛啦！」小凌干笑着。 「哼，无聊。」何湘涵冷冷别过头，还以为有什么八卦新闻呢。 「算了，跟她讲她也不会懂的啦！」春娇撇撇嘴，喃喃说着。 「哼，那当然，我可是公司的大忙人，哪像妳们这么闲，还有空在这边聊棒球？」何湘涵拨了拨头发，一转头，走出二课办公室。 「什么嘛！真是很无聊耶，没事跑来偷听人家讲话！」春娇对着何湘涵的背影扮鬼脸。 「琲琲，怎么样嘛？好不好啦，帮人家加班啦～～」小凌还是不死心。 「好啦、好啦，答应妳就是了啦！」琲琲努努嘴，反正不管有没有球赛，她都是注定要加班的啦。 这样也好，她可不希望自己太早回家，以至于太过无聊打开电视看球赛，又看到凌晨两、三点。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明明想加班，偏偏今天公司又没什么事，工作一下就做完了。琲琲抬头看看时钟，时间还早，但翻来弄去已经找不到事情可做，只好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去。 在路上买了一包包的零食，回到家里，打开电视，把日剧vcd塞进放影机，坐在沙发上，这就是典型单身上班族女郎的生活。 原本和隔壁室友亚蕾感情还不错，偶尔会一起下厨煮个火锅，或出去看看电影，但上个月亚蕾搬走后，她的下班生活就变得有些寂寞。 不过，等到这位疯狂棒球迷邻居搬来之后，她倒还宁愿寂寞一点，至少可以安静地睡觉。 日剧很感人，剧名叫做「三十拉警报」，虽然她才二十五，却也流了两滴眼泪。 时钟跳到十点，她拿着遥控器犹豫着，偏偏转来转去，每一台的节目都很无聊。新闻台很血腥、综艺节目太八卦、电影台又播着已经回放两万次的片子……最后，琲琲终于忍不住转到了体育台。 才刚转过去，就忽然听到「铿！」的一声── 「打击出去！球往右外野方向击出，飞得又高又远，右外野手迅速往后退、再后退……一跃到全垒打墙上，跳起来接住这颗球，漂亮！接杀！结束了这半局的进攻。」 「哇！这样也接得到喔？真神～～」琲琲不禁咋舌，赞叹球员超人的技巧及运动精神。 运动比赛中的精湛球技，本来就很容易引人人胜。 琲琲不自觉地打开一包零食，伸手拿出洋芋片放进嘴巴里。反正隔壁邻居也是一样吵，干脆她也来看球赛，这样就不会被吵到了。 再说，这样看了两天的比赛，她也多少对棒球这种运动有一些了解了。 叮咚！ 这时门铃却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叮咚！叮咚！ 奇怪，这么晚了怎么可能会有人按她家的电铃？ 琲琲走近门口，把脸凑近门上的猫眼，往外一看── 是他？！竟然是隔壁那位恶男？看他一脸焦急的模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该不会是失火了吧？ 她小心地把门打开一条小缝，当然还闩着门链。「什么事？」她没好气地问。 「拜托妳，我的电视不知道怎么搞的忽然坏了，现在比赛正精彩……」他苦恼地向她求援。「我可不可以到妳家看个电视？」 精彩比赛看到一半，电视却忽然坏掉，实在没有比这更让人懊恼的事了！ 不过幸好还有隔壁邻居，至少有人可以救救急。 「什么？到我家看电视？为什么要到我家看电视──」琲琲眼睛瞪得偌大，天啊！他居然还好意思提出这种要求？ 「没办法，我才刚搬过来没多久，又只认识妳一个人，拜托了，你知道这场比赛对我有多重要……」他央求着。 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昨天那种玩世不恭的大男人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个顽皮的孩子。 「不行，我……」从来没有男人进过她房间，何况是在三更半夜。「我从来不看棒球赛，而且我已经要睡了……」 正当她推托拒绝时，电视却传出比赛进行的声音，当场拆穿了她的谎言── 「各位观众，比赛现在来到三局下半，轮到红袜队的进攻，这场世纪之战实在非常的精衫──」 琲琲尴尬地站在门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却见他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的微笑。 从来不看棒球赛？那现在电视播的是什么啊？ 没办法，不得已，只好让他进来一起看电视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原本大可恼羞成怒把门给关上的，手却偏偏不听使唤地打开了门。 为什么就是无法狠心拒绝他呢？大概是因为她从来没有遇过这样赖皮的男人吧…… 「我叫商影，是个摄影师，谢谢妳借我看电视。」他先向她自我介绍，还出示皮夹里的工作证，证明自己不是什么坏人，她大可不必那么紧张。 琲琲皮笑肉不笑的随便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零食吃了起来，吃点什么东西应该可以掩饰一些她的不自在吧。 「妳呢？我们是邻居，应该不介意让我知道妳的名字吧？」 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好介意的，都让他进家里看电视了，还怕他知道她的名字吗？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用手指着桌上的一本企划案，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企划部.路琲琲。 「琲琲……好可爱的名字。」他念出她名字的时候，害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而他说她名字可爱的时候，眼神正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的脸。 第一次深夜和男人共处一室，琲琲心跳得有些不安，加上他的眼神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糟了，她开始担心，他会不会只是借机到她屋里，然后想乘机对她…… 「啊──」商影忽然大叫一声。 「啊～～」她吓得跳了起来，大声尖叫。 「shit！被三振了！」商影眼睛紧盯着电视，看着被三振的打者懊恼不已。 呼！琲琲吐了一口气，原来是被三振啊…… 商影这时才发现站在沙发旁的她，抬起头满脸疑惑地看着她。「妳怎么了？」 「哦……没事，我在……做运动，看电视的时候习惯做运动。」她讪讪笑着，故意弯弯腰、抬抬腿。 「喔……」他瞇起眼睛笑着，然后继续专心看着电视，完全沈浸在紧凑的球赛当中。 琲琲这才发现，原来是她想太多了。 比赛结东时，已经是深夜两点多了。 当然，红袜队再度夺得胜利，这已经是二连胜了。 「真是精彩的比赛，还好我没错过。」商影还恋栈着她的沙发，对精彩比赛意犹未尽。 「呵～～是啊。」琲琲已经变成了猫熊，挂着黑眼圈，向来作息正常很少熬夜的她，打了一个大呵欠。「比赛已经结束了，你……可以回家了吧？我明天一早还要上班耶！」 商影转头望着她，忍不住笑了。这女孩真可爱，虽然表面上冷若冰霜，却还是让他进来看了电视，而明明自己很想睡了，却又不好意思凶巴巴地赶他走。 虽然是刚认识，却让人觉得和她在一起很自在，她真是个特别的女孩子。 商影起身，走到了门口，转过身，手扶着门框。 「谢谢妳让我和妳一起看电视。」他站在门边向她道谢。 琲琲抬起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不知是熬夜过度，脑中缺氧还是怎样？她竟觉得心跳得有点快…… 「不、不客气。」这男人的眼神，总是教人觉得有些紧张。她实在无法镇定地直视。 「不，这对我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应该好好谢谢妳……」他微笑凝望着她，微微倾下身，那种动作，就像美国影集里和情人道别的临别一吻。 琲琲望着他，心扑通扑通跳着，竟觉得有些迷惘…… 「晚安。」她深吸一口气，赶紧关上门，把这位麻烦的邻居送出门外。 好险，万一她再犹豫个一秒钟，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果然人不能太晚睡，否则大脑的运作就会有些失常，思考反应也会变得迟钝，凌晨一点以后发生的事情，都好像作梦似的。 还是赶快上床睡觉吧！ 摄影棚里，台湾三大当红的知名模特儿，正展示着某世界名牌最新发表的春夏时装。 商影专注地看着镜头，调整灯光，棚内的温度较高，他只穿着一件黑灰色衬衫，胸口随兴地敞开，袖子也潇洒地挽起以方便工作。 除了是国家地理杂志的特约摄影师，他偶尔也会接一些商业摄影工作，包括时尚名品、人物封面等等。 这个品牌的经理人robert是商影的好友，也因为这层关系，才请得到这位大牌摄影师操刀。 「喂，昨天红袜又赢了耶，看样子真有可能打破魔咒喔！」robert穿着一件花衬衫，配上黑色亮面西装，一头梳得油亮的头发，今天走的是西西里黑手党风格。 商影眼睛看着镜头，嘴角却浮现一抹得意笑容。「是啊，你等着看吧！」 这一天，红袜队的球迷，可是引颈期盼等了八十六年呢！ 「晚上一起出来喝两杯吧？」robert拍拍他的肩膀。 「你知道我的规矩，总冠军赛期间，我是不出去的。」一整年都在玩，这可是难得的休息时间。 「喂，这可是那几个模特儿拜托我约的耶，而且我知道有问pub有现场实况转播，晚上一起去吧！有美女陪着一起看球赛不是更精彩？」robert怂恿着。 舞台上的模特儿直对商影眨眼媚笑，原来她们对这位帅哥摄影师仰慕已久，今天终于有机会一睹风采，特别要robert把他约出来。 商影回模特儿一个微笑，转头低声对robert说：「今天不行。」 「为什么？我知道你要看球赛嘛，不过这么精彩的球赛当然要有人陪着一起看比较过瘾，尤其是有美女相伴啊～～」robert对他使了个眼色。 「你说得没错。」商影对他眨了眨眼。「不过，我今晚要待在家里。」 待在家里？！这可不像是会从商影口中说出来的话。 「可是，你家的电视不是坏了吗？」robert察觉到他表情的诡异。 商影笑而不答，那笑容却显得更为神秘，他只是专注看着相机，调整光圈和焦距。 奇怪了！robert真实在想不透，认识商影这么久，可从没见他工作结束后就要回家。他的夜生活向来是被美酒和美女包围的，怎么今天连台湾三大名模出马都还请不动他？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商影也不是很清楚。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一早已经请人把电视修好了，还加装了立体环绕音响，不过，他觉得跟她一起在家里看球赛的感觉真不错。 在pub跟很多美眉一起玩的确是挺热闹的，但在愈热闹的地方，却愈觉得有种寂寞在心底挥之不去。 但和路琲琲在一起时，却不是这样，虽然她总是爱抱怨又碎碎念，可是在她身边，却是他第一次没有寂寞的感觉。 第三章 下了班，刚好十点，商影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走回「雅筑」，但他按的却是隔壁邻居的电铃。 robert说得没错，这么重要的球赛，当然是要跟美女一起观赏，只是他心目中已经另有人选喽～～ 「嗄？」琲琲打开门，一见到是他，吓了一跳。 他露出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把袋子提到她面前晃啊晃的。 「你──你干么？」她双眼睁得圆圆的。 「总冠军第三战啊！」 「总冠军第三战？我知道，那又怎样！」琲琲还搞不清楚他脑子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当然是一起看转播喽。」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什么？」琲琲这才恍然大悟。「不会吧……你的电视还没修好喔！」她大叫。 商影瞇起眼睛，露出他那招牌的笑容。「这么精彩的球赛，当然要跟朋友一起看，一个人看的话太寂寞了。」他借用robert的话。 寂寞？！他是在说谁啊？ 「拜托，你说谁寂寞啊？我又不看棒球赛的──」说是这样说，她却无法阻止，就让他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她的客厅。 「妳反正都已经看了两场，不如就看下去吧，何况我还带了关东煮呢！」他边说边在电视机前坐下，把食物摊在茶几上。 琲琲咽了一口口水，怎么那么刚好？她才刚觉得肚子饿呢，却又懒得下楼买东西，正愁着不知道拿什么果腹，他就自动送上门来。 「好吧，看在关东煮的分上，我就让你……啊！这是什么？」她在打开袋子的同时尖叫出声。「啤酒？怎么会有啤酒？」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吃关东煮当然就是要配啤酒啊！」 「谁说的，吃关东煮明明就是要配优酪乳。」 「拜托喔！配那种东西怎么能吃啊？」商影露出嫌恶的表情。「啊！比赛开始了，快──」 两个人一边吃关东煮，一边看比赛，偶尔还会一起骂裁判不公平，虽然总是吵吵骂骂，却彷佛已经认识了很久似的。 「哇，看红袜队今天的气势，我看真的有可能要打破贝比鲁斯魔咒了！」商影拿出啤酒，彷佛要提前庆祝似的。 「ㄟ，到底什么是贝比鲁斯魔咒啊？」琲琲拿起洋芋片，边吃边问。 她其实已经想问很久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开口。 商影停顿了一会儿，默默打开一瓶啤酒，递给了她。 「干么？」她问。 「聊棒球要喝点啤酒才有气氛，就算喝一口，也会觉得不一样。」 琲琲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多作什么抗议，就轻轻喝了一口。 商影拿起啤酒喝了一大口，放下酒瓶，眼里出现了认真的神情。 「其实，每种运动竞赛、每个球场，或多或少都有所谓的魔咒传说……红袜队曾经拿过五次大联盟总冠军，贝比鲁斯是当时队中的强投兼强打，却在1918年被红袜队以高价卖给了纽约洋基队，从此之后，八十六年来，红袜队再也没有得过冠军。」商影像在讲一个故事似的。 琲琲听得一愣一愣。 「哇～～八十六年来没有得过冠军，这样的球队还会有球迷喔？」这的确是很难想象的事。 「这就是棒球迷可爱的地方。」商影对她眨个眼，扬了扬眉毛。「棒球迷就是要有异于常人的耐性，和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所以，红袜队的球迷才可以在每年球季末时心碎，又在每年球季开始时满怀信心和希望。」 商影喝下一大口啤酒。「因为他们相信总有一天魔咒会破，就算一百年也要等下去。」他淡淡却坚定地说着。 就算一百年也要等下去？哇！这种情怀真的好动人喔～～ 「可是为什么还要等下去呢？他们难道不会转而支持别的球队吗？一次又一次的希望破灭，不是很难过吗？」琲琲问道。 「这就是球迷可爱的地方啊，当球迷的，就是有一种铁齿的性格，一种总有一天等到你的热情与韧性，这也就是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喜欢看棒球赛的原因吧，球场上，总是有无数个不可预期的奇迹。」 「可是……那万一……这次红袜队又没有拿到冠军怎么办？」琲琲小心翼翼试探地问道，她知道，这种问题对某些人来说就像个炸弹。「那么，你还会等下去吗？」 商影瞇起了眼睛，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味道，反倒是他那种宁静深远的笑容，让人觉得像一潭深幽的湖水，看不出他的深度。 「我曾经在喜马拉雅山的悬崖边，等待一朵花苞绽开，在山上睡了五天五夜，才捕捉到那个美丽镜头……妳说为什么要这样等？究竟值不值得？我也不知道。」他微微地耸一耸肩。「我只知道，世界上有太多奇迹、太多美丽的事物，值得人这样去等待。」 琲琲望着他的脸，感到有些迷惑，那种属于男人的坚定表情，让琲琲觉得内心某个角落被撼动了。 她开始对这个男人感到有一些些疑惑，在他看起来玩世不恭的外表下，竟然也有这么细腻的情感，在他的内在，似乎有某种真诚、炙热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一口啤酒，她真的觉得身旁的气氛变得不一样了。 「真难想象。」 「就像很多女人，从少女时代就开始等候着一份完美的爱情，等待一个百分百的男人，虽然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完美的爱情，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那个男人的存在，却也是那么认真地期待着，不是一样很傻吗？」商影深幽的瞳眸望向她，那样的眼神彷佛锁住了她的心跳。「妳是女人，应该也明白这种心情啊！」 「我？」不，她可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情呢。 商影忽然向她靠近，琲琲愕了一下，身体往后倾，一手在身后撑着，全身的血液剎那间彷佛都往心脏回流。 「你……干么啦？」 「妳的眼睛？」他紧盯着她的双眼看。 「我的眼睛怎么了？」她有些紧张，怎么了？有黑眼圈，还是红血丝？ 「妳的眼睛告诉我……妳该不会开始爱上我了吧？」他看着她的双眼，低声问道。 琲琲的心扑通一跳，杏眼圆瞠瞪着他。「你……想太多了吧！你有什么好让我仰慕的呀？就因为你知道什么是贝比鲁斯魔咒喔？」她脸红地否认。 「是妳的眼睛告诉我的。」他是观察力敏锐的摄影师，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我阅人无数，不会看错的。」他坏坏地笑着，调情似的看着她。 「你……」琲琲支支吾吾，拚命想着要怎么否认，忽地，她把眼光转向电视。「你搞错了！我看的是johnnydamon──」 她指着电视屏幕上的johnnydamon，红袜队的超强打者。 「哇靠！二垒安打！该死，错过了这一幕──」商影懊恼着，为了调情错过这一幕，真是可惜啊。 「活该！少自以为是了吧，我爱慕的是johnnydamon！」琲琲松了一口气，脸上略显得意。「你啊，还是老老实实看球赛吧──」 商影还在懊恼中，目不转睛看着电视屏幕，球赛真的很精彩，连琲琲也开始专心地看球赛了。 渐渐地，她似乎习惯了和他一起看电视，而她也似乎真的对棒球有了一点兴趣。 果然，在全世界球迷的加油声中，红袜队势如破竹，一鼓作气，又赢得第三场的胜利── 当然，这也是路琲琲连续第三天熬夜了。 人只要一熬夜，就容易精神不济，只要一精神不济，就很容易把秘密泄漏出去。 「什么？妳跟住在隔壁的男人一起看球赛？！」小凌在餐厅里惊呼。 午餐时间，琲琲一不小心就被同事套出了这个秘密。 「哦～～难怪，我就觉得妳这两天魂不守舍的，原来是晚上有约会喔……」春娇暧昧地笑着，还用肩膀轻撞了她一下。 「拜托，才不是妳想的那样，我们只是纯看电视而已。」琲琲否认，低头吃她的锅烧面。 「哎哟！我才给妳拜托勒！哪有男人半夜到一个女人家里，只是为了纯看电视而已？」春娇才不相信有这种事呢。 「对啊，我也不相信。」小凌猛点头，笑嘻嘻地看着她。「我说……琲琲，妳该不会也对他有意思吧！不然以妳的个性，怎么可能让一个男人到妳房间看电视？」 「我才不是！」她急着否认，差点被面烫伤了嘴。「是因为他家电视坏了，我看他可怜，才让他进来看球赛的。」 「这样啊……」春娇一手摸着下巴。「就算妳没那个意思，可是以我对男人的了解，我敢说他一定有那个企图。」 企图……她怎么没想过这个问题呢？是啊！万一他真的对她有什么企图，她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厚！妳们别乱说了，他今天晚上还要到我家看第四场比赛耶……」琲琲开始有点担心了。 「啧啧，妳看，我就说嘛，哪有电视修了三天还没修好的啊？」 「ㄟ，他长得帅不帅？摄影师应该很有魅力的吧？如果是个帅哥，那就趁总冠军之夜好好狂欢一下也无妨啊！」春娇可是奔放的热情女郎。 「拜托，我对那种花花公子没兴趣的。」琲琲板起脸，嘟起了嘴。 虽然这几天的相处，两人之间已经没再那么剑拔弩张，但她也没到「对他有兴趣」那种地步好不好？ 「是喔，那请问妳到底对什么样的男人才有兴趣呢？认识妳这么久，也从没见妳对哪个男人动过心啊！」小凌问道。 琲琲想了半天，其实她自己从来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但至少她可以确定，商影不会是她理想的对象。 「我理想的对象嘛……应该是那种沉默寡言、脚踏实地、稳重、有上进心、有事业心的男人。」琲琲说道。 「哇？又不是在interview，妳当是在应征储备干部啊！」春娇笑说。 「那有什么不一样，谈恋爱就是要找这种男人啊！」这点琲琲倒是很聪明，对爱情没什么太多的幻想。 她把谈恋爱当成是工作，择偶就像interview。 所以她知道，不会是商影。 她虽然和他认识不深，但可以看得出来，他爱说笑话，会逗女孩子开心，有艺术家的性格，这种男人不会是她想要的对象。 「嘿嘿，妳放心吧，通常女人真正交往的对象啊，都是和当初理想目标完全相反的啦！」春娇一副过来人的口气。 「妳才放心吧，我的工作计划达成奉一向是百分之百，我才不会那样呢！」琲琲自信满满的说着，她对工作的要求一向很严格，对感情的态度当然也不会放水。 「可是，万一要是红袜队今天输球，那他不是要继续到妳家看电视……这样下去不日久生情也难喔！」小凌提醒着。 「是啊，何况孤男寡女在一起，不擦枪走火也难喔～～」春娇加油添醋地说。 琲琲咬着唇，没错，万一红袜队今天无法取得第四胜，球赛就要继续下去，那么她的恶梦还要这样延烧下去啊？ 听起来的确是有点可怕，尤其想起昨晚对他那一丝丝异样的感觉……虽然她相信那只是因为一口啤酒引起的错觉，但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的话…… 「不会的！放心吧，我相信红袜队今天一定会四连胜，打破贝比鲁斯魔咒！」她一定要好好替红袜队加油，只有这样，才能让决赛赶快落幕。 「哇！不简单耶，妳也知道贝比鲁斯魔咒喔？」春娇笑嘻嘻地调侃她。「就不知道哪个男人才能打破妳这个冰山美人魔咒喔……」 在经过八卦同事们一整个下午的危言耸听后，琲琲一回到家，便不自觉地开始坐立难安起来。 都是春娇啦，说什么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要不出事很难，害她紧张得要命。 随着时间愈来愈逼近，她开始不安地在家中踱步，等到电铃「叮咚」一声响起，她立刻像被电到似的，跳了起来。 琲琲犹豫了半天，才伸出手打开门── 「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比赛都快开始了，快坐下来──」商影一进门，就往电视机前走去。 他往沙发上一坐，径自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彷佛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 奇怪？他家是没有电视喔？为什么偏偏要来她家看？ 「ㄟ……你家的电视……修好了没啊？」她忍不住试探地问道。 「修好啦～～」他回答。 他家当然有电视喽！而且还是比这里要豪华数十倍的家庭剧院呢！有超大型电视音响，声光影音效果可媲美电影院。 「但是我喜欢在妳家看电视啊！」商影自顾自地打开桌上的零食，轻松自若地说道。 他今天穿着一件灰色连帽休闲外套，一条蓝色刷白的牛仔裤，显得有几分慵懒，修长的双腿和紧实的臀部，更是性感得不得了。 「那……」 「那什么？还不快坐下来，球赛就要开始了，ㄟ，我们今天可以一起见证这个奇迹，可是很难得的耶！」他又对她眨了眨眼。 这个动作，他平时也常做，可是不知怎么地，琲琲今天却觉得心跳得特别厉害。 「妳怎么了？今天好像有心事？」他回头瞧了她一眼。 「没有啊！」她假装没事，走到沙发前坐下。 「我知道了，妳一定很紧张吧？」商影看着她。 「我？我紧张什么？」她的心跳了一下，难道被他看出来了？ 「这是第四战，只要红袜队打赢今天这场比赛，就能打破魔咒，以四战全胜拿到世界大赛总冠军！」商影略带兴奋的神情，为的却是今天的比赛。「等了八十六年终于等到今天，所有的球迷应该都很紧张吧！」 「喔，对啊，我就是在紧张这个呀！」琲琲赶紧点头认同。 「不用紧张，放心吧，一定会赢的。」商影老神在在，信心十足地拍拍她的肩膀。 琲琲偷偷呼了口气。她也希望红袜队会赢啊，除了因为连续几天熬夜看球赛对红袜队产生的情感之外，她更怕比赛继续下去，他又要每天到她家来看电视了。 「我也希望红袜队能打破魔咒，可是你为什么那么肯定红袜队一定会赢？」 「这世界上，有一种看不到、摸不着，却足以决定胜负的东西，叫『气势』。」他把目光转回屏幕上的球场。「在球场上，气势决定了一切。」 琲琲终于明白，为什么棒球是属于男人的运动，那种专注、热情的精神，的确很教人动容。 八十六年的等待，对红袜队和红袜队的球迷，的确是漫长的等待，但对一个刚刚接触棒球，内心却拥有同样热情的女生来说，这同样是值得等待的一刻。 对琲琲而言，看球赛最重要的并不是专业和规则，而是一种被引发出内心的热情，没想到自己也会被这种东西所感动。 球赛才刚开始，就进入了紧张的高潮── 红袜的对手红雀队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极尽全力的反扑，五局下半击出一支中间方向二垒安打，红袜队也面临失分危机！ 琲琲倒抽了一口气，不自觉地拉住商影的衣袖。呼～～好紧张！ 还好，红袜投手卯足全力接连解决两位打者，解除了这个危机，大快人心。 「好险……」琲琲又吐了一口气，心情像是坐云霄飞车似的，大起大落，都快心脏病发作了。 她专注地看着电视转播，却没发现她的手始终紧张地揪着商影的衣服，他斜睨了她一眼，用力隐藏着就要逸出唇畔的笑意。 赛况紧张又刺激，对手虽然力图反攻，但就如他所说，气势决定了一切。 九局下半解决最后一位打者，红袜队打破贝比鲁斯魔咒，终场以三比零赢得世界大赛冠军。在和大联盟冠军睽违八十六年后，红袜队再度封王！ 在那一刻，全场观众起立欢呼，彩带烟火齐放，无论认识不认识，所有人全都拥抱在一起── 而这时，坐在电视机前的两人也激动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商影高声欢呼，转过身，双手一圈，忘情地拥住身旁的琲琲。 似乎是被球场上的热情所感染，这样热情的拥抱感觉上好像顺理成章。 商影抱着她，兴奋地欢呼着。「太好了！终于等到这一天……」 等等，这对波士顿红袜迷来说，确实是值得狂欢的一刻，可是……关她什么事啊？ 琲琲突然愣住，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和他拥抱在一起。 她清楚感受到他结实的胸膛，闻到他身上forman的男人沐浴乳香气，甚至听到自己异常的心跳声。 两人动作停格三秒钟，琲琲才忽然恢复清醒，把他推开── 有没有搞错啊？她从来就不是棒球迷，干么为了红袜队封王和他抱在一起？一向冷静理性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这样疯狂！ 被她一推，商影这才发现自己双手圈着人家的腰，将她娇小玲珑的身体紧贴在自己胸前，那柔软丰腴的触感真是令人心跳加速，而她害羞的小脸，早已红成了一片。 「嗯……不好意思。」他不舍地松开手，显得有些腼觍，却发觉她害羞的模样有够可爱。 「咳！」琲琲轻咳两声，意图掩饰自己的紧张和不安。「恭喜你喔，红袜队终于拿到冠军了。」 是啊，真是令人兴奋，尤其还能有这「意外的收获」，心情真是太好了！ 「走！为了庆祝冠军之夜，我们去喝两杯吧！」商影提议。 「啊？」喝两杯？不行不行，上次只喝一口就觉得怪怪的，要是喝两杯那还得了！脑海浮现春娇和小凌的警告，她赶紧严辞拒绝。「不行，我明天一早还要上班……你也是，赶快回家睡觉吧！」 琲琲把他推到了门口，还是赶紧送客比较安全。 「那，明天──」他话还没说完，门就砰一声被关上了。 商影莫名其妙的站在门口，还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一起看球赛不是还很高兴吗？怎么忽然又变得那么冷淡？这女人的情绪也未免变得太快了吧！ 门一关上，琲琲立刻用手摀住胸口，以免心脏跳了出来。 天啊，刚才拥抱的那一刻，她确实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这是她从来没听过的危险讯号！ 第四章 所有的事在发生前，都会出现某种讯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商影的出现、商影的一举一动，都会让琲琲的情绪起伏加倍。原本一点点的喜悦、一点点的感动，甚至一点点的不安，都会扩大成非常的喜悦、很多很多的感动，以及强烈的不安。 一向冷静理性的她，怎么可能让情况失控，让自己变得如此手足无措？ 「你们，昨晚……真的没发生什么事？」春娇一脸怀疑地问道。 琲琲早上一进办公室，就被包围、质问。 「冠军夜耶……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喔？」似乎连小凌都不太相信。 「当然。」琲琲若无其事的，一进门就打开计算机准备工作。「我说过，我和他之间根本没什么，根本不会有什么不小心擦枪走火这种事。」 「可是我们昨天在pub里看球赛，红袜队赢的那一刻，我们全酒吧的人都拥抱在一起耶……难道你们连这最基本的动作都没有喔？」小凌问道。 「基本？！」琲琲抬起头，嘴唇嘟成了圆形。 「对啊，这是棒球迷基本的热情吧？像那种感动激奋的时刻，难道你们连最基本的拥抱都没有吗？」 琲琲眼色一黯，原来，那只是棒球迷基本的热情啊…… 「妳们在说什么啊？怎么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企划一课课长兼企划部代经理的何湘涵走进她们的办公室，一脸不悦。 「没、没什么啊，何课长。」小凌赶紧把桌上的早餐藏起来。 湘涵瞄了她们一眼，便摆起脸色对琲琲说：「路课长，妳也该管教一下妳的课员吧？」湘涵一手插腰，另一手把一迭广告提案放到她桌上。「这是上次妳们提的，朵芳钻石广告案，客户对妳们拍的钻石照片非常不满，说拍出来的照片一点质感也没有，完全无法呈现钻石的美感。」 「咦？何课长，当初说好摄影和模特儿的部分是由你们企划一课负责，怎么现在反而来怪我们了？」春娇反问道。 「当初我们只是支持妳们二课，不过现在我很忙，没空管这档事，妳们自己想办法吧！」湘涵冷着一张脸。 「拜托喔，是你们把预算都挪去请了一个大牌模特儿，现在摄影预算只剩下三成，哪还找得到愿意接的摄影师啊？」春娇气不过，站起来为琲琲说话。 何湘涵那副嘴脸，春娇老早就看不过去了，大家都是同期同事，就因为她会逢迎谄媚，所以早早当了代经理，正式升上经理也是迟早的事，却还一天到晚仗势欺人，还推卸责任给其它同事。 当初为了讨好客户，何湘涵挪用摄影预算请了一个红牌名摸，结果剩下的钱只能请到业余的摄影师来拍照，现在却把烂摊子推给她们二课。 「喂！妳这是什么态度啊？客户是老大妳懂不懂？朵芳钻石可是公司的大客户，要是把客户气跑了，看是谁的责任！」湘涵提高了嗓门。 「妳们不用吵了！」琲琲站起身，想终止这场无谓的战争，事情，总得有人去做。「没关系，我会想办法。」 「琲琲──」春娇跺着脚。 琲琲就是这样，每次什么事都任劳任怨，就算是不合理的要求，她也都默默承受，何湘涵就是看准这点欺负她的。 「没关系，让客户满意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我会另外再想办法找摄影师。」琲琲压抑着怒气，淡淡地说道。 「这就对了，不过，动作最好快一点，客户下个星期就要看到成品喔。」何湘涵虚伪地笑着。「还有……」湘涵走近琲琲身边，弯下身子低声对她说：「琲琲啊，妳现在已经是课长了，就要有课长的架子和身段嘛，别再一天到晚帮人家加班了，懂不懂啊？」 「不劳妳费心。」琲琲冷冷地回答。 「别说我没有提醒妳，在职场上就是这样，不用点伎俩怎么行啊？像妳这样苦干实干，哪天才能爬到我这个位子啊？呵呵呵～～」何湘涵说完便呵呵笑着走出二课的办公室。 那尖锐的笑声还回荡在空中，琲琲的脸色却已经由青转白。 她一直认为只要努力工作就好，却偏偏遇到像何湘涵这种小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气死人。 有时候，看到小人得志，她真的忍不住怀疑，自己那么的坚持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今天，琲琲很早就下了班，因为不想再待在办公室里。 早上那场不愉快，很显然影响了她的心情，让原本冲劲十足的她，变得垂头丧气。 一回到家，她就把自己关进房里，今晚没有球赛了，竟显得有些冷冷清清。没有球赛，隔壁邻居自然也就不会再来烦她，她应该觉得很清静啊，这样不是很好吗？ 的确是很清静，而且清静到让人觉得有些冷清。 抬头看看时钟，已经十一点了？ 原本每天期待能早点入睡的她，竟然到现在还一点睡意都没有，反倒是肚子有些饿了。都怪那个人最近每天带零食来给她吃，害她养成吃宵夜的坏习惯了。 虽然是坏习惯，但不吃还真的很难过呢！琲琲起身离开沙发，穿上外套，围了一条围巾，决定出门买东西吃。 没想到一打开门，竟遇到刚好下班回家的商影── 「你……」 「咦？太好了！我今天忙得比较晚，还怕妳已经睡了呢。」他背着相机，手上还拎着一些数据，向她走来。 怕她已经睡了？听起来好像是本来准备要找她似的。 「哦，本来是要睡了啊，只不过突然觉得有点饿，想吃点东西。」她懒洋洋地说着，难掩疲惫的表情。 「太好了！我也还没吃饭呢！等我一下，一起去吃吧！」 「啊？」琲琲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把身上的装备放进自己家门口，转身就要和她一起下楼。 「走吧！我知道附近有间店不错，开到很晚，东西也很好吃喔！」虽然忙了一整天，他却还生龙活虎。 工作了一天说不累是骗人的，但也不知怎么，只要一看见她，他就变得精神充沛，活力十足。 「喔……」她实在没力气争辩了，只好默默地跟着他走。 两人走进一间小酒吧，点了几道菜，外加两杯生啤酒。 「你很喜欢喝啤酒喔？」她问，外面气温都降到十六度了，他还要喝啤酒。 「喝一点点酒，人会比较放轻松，心情也会变得比较好。」商影幽幽睨了她一眼，像是知道她心情不好似的。他举起大玻璃杯，对她微笑。「喝一口吧，心情会好一点。」 琲琲怀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商影神秘地一笑，指着他那深邃的双眼。「我说过，我是摄影师，没有什么逃得过我的眼睛。」 琲琲微微噘起红唇，相信自己的脸色不会多好看，她低头仔细看着那杯金黄色带着泡沫的冰凉啤酒。 「喝一口，真的能忘记不愉快的事吗？」她拿起啤酒，猛喝了一口。 呜哇！好冰啊～～ 「喝酒只有表层治疗的功效，如果能把不愉快的事说出来，那心情会好得更快喔！」商影微笑看着她，眼神是诚恳的。「怎么了？为什么心情不好？」 琲琲看着他，犹豫了半晌，才把今天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不愉快说了出来，而且愈说愈生气，愈说愈大声── 她把啤酒杯重重放在桌上，酒花泡沫都溢了出来。「她真的太过分了！推卸责任也就算了，多做一点事我无所谓，但她还故意说那些有的没有的风凉话，根本是要气死人！」 「是啊、是啊、真是太过分了……别气了、别气了，来喝一杯吧！」这就是安抚女人最好的办法，商影一边和她同仇敌忾，一边劝她多喝一点。 「呼干啦！」琲琲拿起酒杯，咕噜咕噜地喝了半杯。 商影望着她绯红的脸颊，看得都有几分醉意了。 没想到她喝了半天，居然没有半点醉意，酒量是出乎意料的好，只是话变得比较多而已。 「你知道吗？那些话听了真的很讽刺耶，我真的很怀疑，难道人努力工作就是为了争这些名利？难道人往上爬就是为了把别人踩在脚下吗？」她还在忿忿不平中。「……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商影看着她，觉得此时的她特别可爱。但她酒后吐出的话语，却也字字穿透他的内心深处。 当初，他不也就是因为受不了那样的世界，才决定背着相机出走吗？ 「别生气了……」他轻轻拍着她小小的肩膀。「追求的是什么，有时候是需要时间等待的。」商影抬起双眼，眼神蒙上一层薄雾，声音也变得格外低沈而有磁性。 「还记得贝比鲁斯魔咒吗？想想看，红袜队这八十六年来，战绩、票房都敬陪末座的大烂队，没有人知道他们哪一天才能打破这个魔咒，他们却还是坚持走下去…… 「没有人知道结果如何，却没有人放弃，因为过程最重要，所以，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想起红袜队。」 商影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那笑容，温暖了琲琲的心情。 琲琲笑了，没错，想起那一刻，长达八十六年的低潮期都能度过，还有什么好不能忍受的呢？ 「嗯，你说得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想红袜队，干杯。」她拿起啤酒，准备和他一饮而尽。 冬天喝啤酒，却一点也不觉得冷，血液彷佛流动得更快，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对了，结果妳找到帮妳们拍照的摄影师了吗？」他忽然问道。 琲琲放下酒杯，摇摇头，手托着一张苦脸。「客户给的预算很低，而且拍钻石的难度很高，要找到愿意配合的摄影师不容易……」 商影轻咳了一声。 她没什么反应，还是愁眉苦脸呆望着酒杯。 「咳！咳！」商影又咳了两声。 琲琲抬起头。「怎么了？你不舒服啊！」 商影简直快昏倒。他拿起酒杯，在眼前晃啊晃的。 「小姐，算妳走运了啦！」他唇畔勾起一道迷人的弧度。 嗯？什么意思啊？她眨着眼睛。 厚！她反应真是有够迟钝的耶！商影用手指着自己── 啊！琲琲终于想起来，坐在他面前的，正是位摄影师呢！ 「你是说……你愿意？」琲琲又惊又喜。 商影微笑点点头，如果能为她分担一点烦恼，他是很愿意的，只是这女人未免也太不识货了…… 「可是要拍的商品是钻石耶，要把钻石拍得好看不容易耶……你行吗？」琲琲担心地问。「算了，没关系，你愿意帮忙我就很高兴了，真是谢谢你噢！」 商影扶着额头，摇摇头，叹了口气，唉！这女人还真不是普通的不识货啊！ 第五章 隔天，企划二课的办公室里传来一声尖叫── 「什么？怎么可能？妳请到商影帮我们拍照？！」小凌摀住嘴，一脸震惊又不可思议的表情。 「妳是说，妳的隔壁邻居……就是商影？」连春娇也惊呼着。 「奇怪？……妳们怎么都认识他啊？」琲琲一脸的疑惑。 「当然，他是国家地理杂志最优秀的华人摄影师，今年还得到国际摄影大赏，前阵子电视还有他的专访呢！听说他出身豪门世家，却为了理想抛弃亿万身价，一个人到世界各地旅游拍照……琲琲，妳都不看电视的喔？」 小凌一边说着，琲琲的瞳孔却愈放愈大。 什么？摄影大赏？！她……昨天还问他到底会不会拍照呢！ 「而且重点是──他简直长得帅呆了，有木村拓哉的眼睛、王力宏的鼻子……」春娇已经垂涎三尺了。 「拜托，哪有那么夸张啊？」他是长得不错，但她从没特别去注意这些细节啊。 她平常真的很少看电视节目嘛，一向只对工作有兴趣的她，平时甚至连杂志都很少翻的。 「琲琲，他什么时候要过来呀？我今天自愿加班，拜托一定要让我见到他～～拜托、拜托～～」春娇双手拉住她，如蜘蛛精般撒娇拜托着。 「哎哟！放开啦～～他刚打电话来，说马上就要到了啦～～」琲琲用力挣脱蜘蛛精的纠缠。 就在三人扭打成一团时，企划二课门口出现一个修长高大的人影。 「ㄟ……哈、哈啰。」商影站在门口，尴尬地笑着。 春娇和小凌回过头，办公室里立刻掀起一阵尖叫声，两人向前冲去，却被琲琲一把拉住── 琲琲额头冒出黑线，压低声音说道：「妳们两个，去联络摄影棚，看那边准备好了没！」 「噢……是。」两人只好猛对帅哥释放善意的微笑与眼神，回到自己桌上打内线，确认准备工作是否完成。 琲琲走上前，却显得有些不自在，刚刚才听到有关他的事情，还来不及消化思考，他就出现在她眼前，害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上班时间跑一趟……」 「妳怎么忽然变得那么客气？」商影笑着。这样一点都不像她，这么客气，害他都觉得不自在了。 「我……」 「课长！摄影棚准备好了，模特儿也已经到了！」春娇大喊着。 「太好了！那我们就一起过去吧～～」 小凌和春娇也已经补好妆，准备好今天要好好「努力工作」了！ 没想到，一进摄影棚，何湘涵居然也在现场。 「咦？何课长，妳不是说这次摄影要由我们二课全权负责，怎么妳也会在这里啊？」春娇挺直了腰，走向前询问。 「呵～～妳以为我喜欢来啊！要不是因为模特儿是我们一课请的，我才懒得管妳们的事──」何湘涵瞟了刚走进摄影棚的琲琲一眼，眼睛突然一亮。 哇！哪来的大帅哥啊？ 何湘涵睁亮了眼睛，本能地摇摆起臀部，向前走去。 「这就是妳们找来的摄影师吧……真年轻，交换张名片吧？」湘涵伸出纤纤玉手，从金色皮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商影。他也只好拿出名片，礼貌性地和她握手致意。 何湘涵看着名片，眼睛像是突然冒出火花似的。 「商影？啊～～你就是商影，天啊！难怪我一直觉得好眼熟，真高兴能见到你本人，这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湘涵笑得花枝乱头，很显然，她也知道商影这号人物。 春娇和小凌在一旁，双手插着腰，摆出不屑的表情。哼，这女人还真会演。 「天啊，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请到商大摄影师来为我们拍照呢？」何湘涵猛抛媚眼，还刻意强调「我们」这两个字。 「ㄟㄟㄟ，何课长，请妳注意妳的措词，是帮『我们』拍照，不是『你们』。」春娇提醒着。 湘涵回头白了春娇一眼，转过头立即恢复笑脸。 「我是企划部代经理，也是她们直属的长官，事前不知道您今天会来替我们拍照，没有好好招待，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用客气，路小姐是我的朋友，我只是义务替她拍几张照片，不用那么麻烦了。」商影微笑着转头望向琲琲。 「哦？」这点倒是出乎何湘涵的意料之外，他居然是路琲琲的朋友？「没关系，我看这个案子以后就由我来负责吧！难得请到这么棒的摄影大师，还是由我来负责比较慎重。」 琲琲的脸色一僵，真没想到何湘涵的脸皮竟然比柏油路还厚！ 春娇更生气，受不了世界上居然有人脸皮比她还厚。 「喂！何湘涵，妳不要太过分了，这个案子明明是妳推给我们的，现在找到摄影师了，妳又想来抢功劳喔！」 「这里哪有妳说话的余地，我是代经理，一切我说了算！」何湘涵挺起胸，炫耀着她胸前名牌上的头衔。 「妳──」春娇咬牙切齿指着她，眼看两人又要吵了起来。 「不好意思。」商影忽然开口。「我会答应来拍照，纯粹是因为路小姐的关系，否则，我是不会替其它商品拍照的。」 他微笑表明原则，四两拨千斤，让何湘涵哑口无言。 ya！春娇和小凌暗自叫好，真是大快人心。 「这样……好吧，那你们开始工作吧。」何湘涵只好退让，却还没有打消念头。「商先生，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不然也可以交交朋友吧？」 商影礼貌地微笑。「我想，时间不多了，我还是无工作吧。」 他拿出摄影器材，转头对旁边的琲琲眨了个眼。「开始吧！」 琲琲的心忽然一跳。「喔，好。」她低下头，掩饰着心里的喜悦。 看着他准备摄影工作的身影，忽然觉得有一道暖暖幸福的感觉，溜进了她的心里。 「模特儿准备好了吗？」春娇喊着。 「好了。」化妆师比了个ok的手势，移开原本挡住模特儿的身体。 「哇！好漂亮──」众人眼睛一亮，纷纷赞叹着。 模特儿穿着一袭露肩白色礼服，雪白玉颈上，一串晶莹璀璨的钻石项链闪耀着光芒。 看到了模特儿，商影本要按下快门的手忽然停下── 他屏着呼吸，缓缓抬起头，和站在白色布景前的女模特儿四目相交，两人眼中都出现了惊讶的神色。 琲琲也注意到了他这不寻常的举动。 「摄影师，有什么问题吗？」工作人员向前询问。 商影回过神。「没事，一号的灯光再打亮一点。」 春娇摀着嘴，低声对小凌说：「妳看吧，这就是男人，一看到美女就呆了。」 「可是她真的很美呀！」小凌说：「男人看到孙媛媛这样的美女，很少不呆的吧？」 孙媛媛是出身富商豪门的时尚名媛，由于美貌出众，形象良好，更是许多知名厂商争相邀约的代言模特儿，不过她却在两年前事业最高峰时，突然宣布退出社交圈，直到最近才又复出，也立即受到媒体的青睐。 整个拍照过程，商影显得异于平常的沉默，和模特儿孙媛媛的眼神互动也让人不禁有些联想。 最后一张颈部钻饰的特写，商影专心注视着镜头，始终没有按下快门。 终于，他呼出一口气，放下相机，往前走向模特儿身边。 「项链戴歪了……」商影忍不住亲自上前调整钻石的角度。 当他的脸靠近孙媛媛的颈畔，她唇角勾起一道美丽的笑容。「你终于肯过来了？」她专业地任他调整项链，轻声地在他耳边低语。 商影低头不语，只是把项链调整到他要的角度。 「好久不见。」她暧昧地看着他，低声说道。 他终于抬眼看着她，眼神是那么的温柔。「……好久不见。」 有一种特殊的氛围，在他们之间流动着，那微妙的气氛，就连旁边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 琲琲远远地看着他，心里忽然流过一种酸酸的、刺刺的感觉…… 拍完照，商影还有工作必须先离开，美丽名模也有专车接送，剩下企划二课的人员留下收拾善后。 琲琲小心翼翼地把贵重的钻石项链收进盒子里，双手抱着盒子，走回办公室。一走进办公室，就听到小凌的声音── 「ㄟㄟ，妳有没有看到？商影刚才跟那个女模特儿眉来眼去耶，妳看他会不会是对她有意思啊？」小凌抱着纸箱，和春娇讨论着。 「不，妳有没有看到商影看她的眼神……好像他们早就认识似的。」春娇仔细分析着。「而且看起来关系颇暧昧哟！」 「糟了，那琲琲不是有情敌了吗？」小凌替她担心着。 「什么情敌啊！」琲琲走进办公室，砰一声把盒子丢在桌上，把她们俩吓了一跳。 「哇！琲琲，那盒子里面装的是钻石耶……」春娇被她吓得花容失色，万一摔坏了，她们三个加在一起也不够赔的啦。 「怕什么？反正摔坏了也是我赔，有黑锅也是我背，什么都是我扛！」琲琲脸色难看得可以，已经不是冰山可以形容。 哇！这女人心情不太好喔？糟糕！ 春娇心中暗叫不妙，琲琲一定是听到刚才她和小凌的谈话了。 「怎么了？别生气啦……是不是因为商影和那模特儿的关系？妳别担心，我们只是猜测而已……」春娇试着灭火降温。 「谁生气了啊？妳们哪只眼睛看我生气了啊？我有什么好生气的？」琲琲要大家相信她并没有生气，但眼睛已经快喷出火来。 「那他跟那个女模特儿到底认不认识啊……」小凌差点又要说错话，立刻被春娇用手肘撞了一下。「噢！」 「我怎么知道啊？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他跟那女模特儿认不认识，也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妳们懂了吗？」琲琲已经快抓狂。 不用别人说，他们之间所有细微的眼神流动和微妙的气氛，她在旁边看得比谁都还清楚…… 「是吗？」春娇和小凌异口同声，以怀疑的眼光看着她。 「我早就说过了，我对那种男人没兴趣，花心大萝卜，到处拈花惹草，我怎么可能喜欢那种男人？」琲琲拿起桌上的文件，又重重摔下。「只不过是会拍照片，有什么了不起的！」 「喔……」春娇和小凌再次异口同声，彼此相觑一眼，她究竟在不在意他，已经很明显了嘛。 「那他跟那个女模特儿……」小凌正要开口。 「不要再提他了行不行？」琲琲提高了声量，几乎是用尖叫的。「快点开始工作了啦！把底片拿去洗、把商品送还给客户，还有，市场调查分析今天要交出来，晚上统统留下来加班──」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像每个月那个来的时候一样，胸口闷得难过，情绪超不稳定，无法控制地想发脾气，甚至是莫名其妙地就眼泛泪光。 到底是怎么了？她好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啊…… 她埋首工作，一句话也不说，直到八点，肚子竟也不会饿。 不过，另外那两人已经受不了了。 「琲琲啊，我……今天……」小凌吞吞吐吐地开口。「今天是冬至耶……我答应要回家吃汤圆的……」 「我老妈也等着我回家吃汤圆耶！」春娇为难地说。 写着分析报告的琲琲忽然停下手中的笔。 「噢……我知道了，妳们先回去吧。」显然心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小凌和春娇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客户说星期一要交件耶，怎么办呢？」小凌还是有点担心。 今天都已经星期五了，还是一年一度的冬至，明天就是周休二日，大家都准备回家团圆吃汤圆的。 「没关系，我会留下来把它完成的。」琲琲抬起头，面带微笑。 「可是……琲琲，妳不回去跟家人吃汤圆喔？」春娇问。「妳不是本来计划要回南部的吗？」 琲琲无奈地耸耸肩。「是啊，可是现在已经订不到机票了，只好改天了。」 「噢，好吧……那我们先回去了喔。」 小凌拿起了皮包，春娇穿上了外套。 「嗯，再见。」琲琲低下头，继续地工作。 办公室门关上后，整间公司里只剩下她孤孤单单一个人。 她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回南部的家了。 本来也是计划这个假日要回家和家人在一起的，只是没想到工作一忙，根本来不及订机票，何况现在工作又临时发生状况，只好放弃自己的假日，留下来加班了。 晕黄的灯光下，垂下的眼眸里，隐隐含着泪光。 本来已经够复杂的心情，再加上想家的思绪，纠缠在一起，她已经分不清此时的难过究竟是为了什么。 冬至的夜晚，一个人加班实在是太可怜了。 不！她决定，就算要加班，也不要待在这冷清的办公室里！ 琲琲匆匆把桌面上的文件数据统统收进包包里，决定把工作带回家，这样还可以一边看电视，一边打计算机。至少，冬至可以不必过得那么寂寞吧？ 连续假期，加上这种团圆日，整栋大楼冷冷清清，有灯光透出的房间没有几户，大家几乎都回家吃汤圆了吧。 开一盏灯，打开电视、音响，让人声充满在空荡的房间里，感觉很热闹的样子，这是寂寞都市人让自己感觉不那么寂寞的方法。 琲琲回到家，换上一套轻松的家居服，打开计算机，坐在沙发上，虽然本质仍然是在加班，但形式上却感觉轻松了不少。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形式上轻松不少，但本质依旧是在加班。 就像无论用再多的灯光、再热闹的音乐，仍旧掩饰不了内心的那点孤单。当你感觉寂寞时，就是寂寞，它怎么也挥不去、赶不走。 桌上一迭迭的市场调查资料，是十七岁到三十七岁女性对钻石饰品的需求调查，结果只有一个，无论是项链还是戒指，无论是圆形、心形、梨形还是方形，女人内心想要的，都只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永恒幻想。 琲琲脑中的运算忽然停顿下来，不禁回想起前些日子和某人在这房间里一起看球赛的热闹情景…… 她从来不曾在工作时分神，现在却像中了病毒的计算机，不仅工作速度降低，还三不五时就当机。 喂！认真点工作好不好？一个声音飘进脑海，她才回过神。 哇！怎么会这样？她有毛病了？怎么老是想到他……琲琲猛力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把那个身影甩出她的脑袋。 这时候，敲门声唤醒了她。 琲琲去开门，门一打开，商影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两盒便利商店买来的汤圆。 她吓了一跳，原以为他不在家的，不是所有的人都回家吃汤圆了吗？ 「什么事？」她明知故问，故意板着一张脸。 「今天是冬至……要不要一起吃汤圆？」他皮皮笑着，一脸轻松，什么事都没有似的。 「为什么要到我家吃汤圆？你家没厨房吗？总不会连瓦斯炉也坏了吧。」她故意嘟起嘴，刁难着他，心底却忍不住漾着笑意，还没吃到汤圆，心里已经暖暖的。 「汤圆嘛，一起吃比较好吃啊！」他还很认真地编着理由。「而且一个人的分量不好煮，我想吃花生的，也想吃芝麻的，两个人一起煮的话就可以吃到比较多口味嘛！」 琲琲站在门口干瞪着他，真的不想再接近他了，明知道这个男人有毁掉她平静生活的能力，却偏偏就是拒绝不了，而更难压抑的，是自己内心喜欢和他相处的小小念头。 「进来啦！」她转过身，用力隐藏脸上不小心泄漏出来的笑意。 锅里的水正滚滚沸腾着，温热了整个房间的气氛。 她动作利落地煮好汤圆，端着两个白瓷汤碗，在茶几旁坐下，白玉般的汤圆躺在金黄色的糖水里。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喔！」商影搓着手。 「那当然，看谁煮的。」琲琲白了他一眼。 舀了一颗汤圆吃下，他露出满足的笑容。「哇，有一点幸福的感觉喔！」 琲琲看着他，忍不住有些疑惑，为什么冬至他也一个人留在这里呢？她忍不住联想到同事们说的八卦消息。 「ㄟ，你怎么不回家，和家人一起吃汤圆啊？」琲琲试探性地问，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偷偷睨着他的表情。 商影继续吃着第二颗汤圆。「嗯，妳猜，这颗是芝麻还是花生的？」 「喂！人家在问你话耶，你怎么不回答啊？」 「啊，又是芝麻……」他闭起眼睛，像孩子似的玩这种无聊的猜谜游戏。 把整颗汤圆吃下后，他才张开眼，表情平平淡淡地说：「我的家啊，没什么好回的。」 商影低头舀起第三颗汤圆。他说得很平淡，却让琲琲知道，他并不想提起这个话题。 既然不想提，琲琲也不再多说什么。 「哇！怎么又是芝麻？」他已经连吃到三颗芝麻汤圆了。「那妳呢？怎么冬至不回家？」 「你以为我不想回去啊？」琲琲舀起第一颗汤圆，张口轻轻吹散热气。「我家住在恒春，回家一趟至少要花五个小时，本来今天要回去的，结果临时要加班，机位又订不到，只好算了啊……」 她吃了一口汤圆，汤圆流出金黄色的内馅。「哇！我的是花生耶！」 「喂，妳到底是怎么分配的啊？怎么我的都是芝麻，妳的都是花生啊？我就是为了要吃到两种口味才找妳一起吃的耶！」 「我怎么知道啊？外表又看不出来……说不定你碗里剩下那两颗就是花生啊！」 「好，我吃吃看，如果不是花生妳就完了。」他闭起眼睛，把汤圆放进口里，不一会儿，露出沮丧的表情。「又是芝麻……」 一共只煮了五颗芝麻汤圆，他已经吃到了四颗，的确是分配不太均匀。 琲琲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不能怪我，我又看不出来哪个是芝麻，哪个是花生。」 这就是吃汤圆好玩的地方啊！ 「那妳再吃一颗看看是什么口味？如果是芝麻，就表示我还有机会吃到花生。」他也开始觉得这游戏好玩了。 琲琲忍着笑，学着他的方式，闭起眼睛，把汤圆放进口里。 不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是花生……」 蓦地，他弯下身子，温热的双唇覆上了她的嘴── 这个吻，来得毫无预警，琲琲的心像忽然停止了跳动，也忘了怎么呼吸。 商影一手握着她的腰，俯身吻上她甜蜜的唇，热烫的舌轻轻摩挲着她那沾着花生馅的唇瓣，带给她从未经历过的刺激触感，而他却不能满足似的，更贪婪地进入她口中，掠夺她唇齿间的芳香甜蜜。 这个突然的吻，惊奇、美妙，却又令人不安，理性曾经消失了一秒，在那一秒间，她几乎要沈溺，沈溺到喘不过气。 不行…… 琲琲忽地伸出手，一把推开他，终于恢复了呼吸，一颗心却开始狂跳。她抬头瞪他，却看到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神幽幽睨着她。 「你做什么啦？」她白皙的脸庞染着两抹红晕，模样比汤圆还可口，当然让他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了。 「吃汤圆啊！」他一派轻松，深幽的眸子瞅着她。 她皱起眉，嘟起了嘴。 他总是这样，若无其事地闯进她的生活，破坏了人家原本平静的心情，害她现在为了他心神不宁、生气难过，他却还一副人不是他杀的样子？ 她拿起了还没煮的汤圆，扔给了他。「要吃汤圆是不是？你给我出去，回家自己吃个够！」她站起身，把他连人带汤圆赶出了家门口。 「喂……」商影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砰！」一声把门关上。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她拒于千里之外了。 商影站在门口，手里抱着汤圆，脸上原本皮皮的笑意，淡淡敛去，黑暗中的瞳眸中，却闪过一丝难以理解的阴郁。 琲琲关上门，咚咚咚地走到流理台，穿上围裙，准备洗锅子洗碗。 打开水笼头，冰凉的自来水流出，冻得她的手简直失去知觉，一阵冰凉从指尖传到心脏，却扑灭不了心中那小小的火苗。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为什么无法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意？ 就像坐云霄飞车一样，她永远不敢放手去体验那冒险的感觉。 她害怕无法掌握的感觉，而爱情就是世界上最无法掌握的东西，妳永远不知道它会在哪一刻出现，更不知道伤害会不会在下一刻来临，高高把妳捧起，突然又重重将妳摔下。 而她更害怕的是，自己的感情一旦释放，会再也收不回来…… 第六章 周末，琲琲睡到自然醒，一个人到办公室加班，反正不能回家，不如早点把工作做完，带了一些零食，就当作是来度假。 琲琲拿起电话，拨了恒春家里的号码，想听听家人的声音。 「喂？」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的声音，琲琲的心头忽然热热的。 「妈，是我啦……不好意思噢，我这个礼拜不能回家了。」 「这样喔……没关系啦，有空再回来就好了，最近天气好冷，自己要照顾自己喔。」妈妈掩饰着心里的失望，却只是叫她记得照顾好自己。 「嗯，知道了啦，我会照顾自己的，妳也是喔。」她一手卷着电话线，压抑着想家的心情。「妈，下个月我会尽量找时间回家……嗯，好，再见。」 琲琲挂上电话，对着窗外发呆，眼神飘向天空……哎，好想家喔。 「叩叩──」门口传来敲门声，咦？怎么可能？今天只有她一个人来加班啊！ 琲琲回过头，才发现站在门口的人，居然是商影！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商影大步走进她的办公室，一手按下计算机的电源，快速收拾她的桌面。 「你……你在做什么啊？」她大叫着。 「快点，我今天没事。」他答非所问，却拿起她的皮包，还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放开啦！我是问你到底想做什么呀？」琲琲用力挣脱他的乎。 「我今天特别提早收工，要到明天下午才有工作。」商影回过头看着她，实在很懒得跟她解释这么多耶。「妳不是想回家吗？我们现在开车回恒春的话，以我赛车手的速度，应该五个小时就可以到了。」 现在是怎样啊？琲琲愣愣看着他。 「咳咳！」商影刻意把眼光移开。「我就当做是去南台湾度假，妳可得『传』好丰盛的晚餐来填饱我的肚子喔！」 「你……」琲琲望着他，不知道他在开什么玩笑。 「还不快点？再不走就来不及吃到晚饭了。」他拉起她的手，往外直奔。 这一次，她没有再甩开他的手。 一直到车子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琲琲确定自己正往南下的方向，她才回复了神智，开始大叫── 「喂！你有病啊！现在开车到恒春？！」直到现在，她才弄清楚他疯狂的举动。 「哈哈，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戴上墨镜，故意装出歹徒的笑容。 商影打开音响，放着轻快的bossanova音乐，摇下窗户，让风呼呼的吹，戴上墨镜，看起来好像真要去度假似的。 琲琲彻底愣住了。「喂，你不会是说真的吧……你明天不是还有工作吗？」她撩起被风吹乱的长发。 「所以妳今天晚上要让我吃饱一点啊……不过，我们晚上还得开夜车回来，妳这样会不会觉得太累？」他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却又是真心关怀。 累？拜托，是谁比较累啊？只要能回家和家人吃一顿饭，再累她也愿意，何况，累的人又不是她…… 她真的难以相信，这男人实在太疯狂了，居然愿意为了她连开五个多小时的车，送她回家吃顿晚饭，再开车回台北上班？ 「妳这样看我做什么？」他抬眼看着车内上方的后视镜。 她赶紧别开视线，小小声地说：「你……这样不会累啊？」 「所以说要妳『传』一顿丰盛的晚餐，让我吃饱一点喽……喂，一定要很丰盛喔！」他认真地说道。 琲琲忍不住笑了，拿起手机拨回家里。 「妈，我晚上回家吃饭……嗯，有一个朋友要来，妳要多准备几道菜喔！」她挂上电话，弯如月儿的眼睛睨着他。「这样满意了吧？」 商影笑而不答，手握方向盘，专心地看着前方，送她回家吃饭，是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 琲琲也笑了，眼睛望着窗外的好风光，阳光，和她的心情一样灿烂。 哇！南部人果真不是普通的热情！商影看着大圆桌上二十几道菜肴，眼睛睁得像五十元铜板一样大，这简直是庙会办桌嘛！ 「怎么样？够丰盛了吧？」琲琲扬起下巴，骄傲地展示着。 丰盛……真是太丰盛了！商影惊讶得合不拢嘴。 「有客人来本来就应该的嘛！何况商先生这么辛苦，专程载我们家琲琲回来，要不是时间来不及，我还要多做几道哩！」路妈妈穿着围裙，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 琲琲的妈妈虽然不是贵妇，却有一种朴素的美感，让人觉得好亲切，一见面就像认识了好久似的。 「啊！我们家招待贵宾至少都会烧三十道菜，不过今天实在来不及……歹谢啦！」路爸爸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呵呵笑着。 路爸爸是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却有着讨海人的豪爽气魄。 「拜托！他又不是什么贵宾，给他吃这些已经很好了耶！」琲琲一脸吃味的对着他说：「喂！你别得意喔，我妈煮这么多菜可不是因为你，要不是我回来，你才别想吃到这些山珍海味！」 「快坐下来吃饭啦！不然菜都凉了。」妈妈笑着催他们吃饭了。 「少年仔！来，先喝一杯啦！」爸爸拿出一瓶蔘茸药酒，正准备替他倒酒。 「不行啦！爸，人家等一下还要开车回去耶！」琲琲赶紧伸出手阻止。 「什么？等一下还要开车回去？」爸爸问。 「对啊，我们吃完饭就要回去了……他明天还要上班呢！」琲琲解释着。 「唔？」路爸爸重新打量眼前这个男人。 大老远长途跋涉，只是为了送她女儿回来吃晚饭，然后还得再开车回去？嗯，看来这男人对他女儿真的很不错喔！ 「啧啧！少年仔，很有心喔！」路爸爸满意地点点头，给他使了个眼色。 路妈妈也一脸看女婿的表情，满意的微笑着。 「爸！你在说什么？他只是──」她也想不出有什么更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他为什么这么做。「哎呀，你们快点吃饭啦！爸，吃鸡腿啦～～」 「还有你！不是说要大吃一顿吗？拿去，我妈卤的猪脚超好吃的喔～～」说着，就挟了一块香嫩猪脚到商影碗里。 幸福的灯光下，琲琲的脸好像红了…… 今晚，真的很愉快。 对商影来说，是一个难得的经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和一大家子人，一起在饭桌上开开心心吃过饭了。 吃完了一顿丰盛的乡村大餐，大伙儿还意犹未尽的泡了壶茶，嗑嗑瓜子，聊聊天……启程上路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此时，他们行驶在车如流水的高速公路上，而车子里的琲琲已经陷入熟睡状态。 本来还信誓旦旦要和他一直说话以防打瞌睡的她，现在睡得又香又甜，他把车子开得又平又稳，车里放着轻盈的钢琴音乐，给她一种可以安心睡到天亮的安全感。 直到车流速度忽然变慢，她才醒了过来，缓缓睁开眼睛── 「嗯……我怎么睡着了？」琲琲揉揉眼睛，看看窗外。「哇！都已经快要到台北了啊？」 「嗯，不过有点塞车。」商影微微笑着。 「你怎么没叫醒我？」她不好意思地问。 「为什么要叫醒妳？妳睡得那么熟。」他笑得那么温柔。 「不好意思……本来说好要跟你聊天的，结果还是让你一个人开了那么久的车。」 「没关系，」商影嘴角勾着温柔的笑，眼神依旧注视着前方。「有妳在我身边就够了。」 他轻柔的语调，却让她心里掀起一阵波澜。 琲琲抬眸看着他，他的体贴让她有够感动，那专注驾车的眼神让她好安心，那看似淡淡的温柔，却已经彻底融化了她的心防，还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实在让她很着迷…… 她知道，她真的爱上这个男人了。 琲琲轻轻挪动身子向他靠近，双唇轻轻啄一下他的脸颊，然后赶紧缩回身子，正襟危坐，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ㄟ，小姐，这样开车很危险喔……」他忍着笑，故意这么说，明明因为塞车都已经停在原地十分钟了。 琲琲看着前方车窗，抿着唇笑。「有我在身边就不会打瞌睡了喔？我还不知道自己还有提神的功效呢！」 「是啊，妳的功效不只是这样呢，提神、醒脑、消炎、止痛、招财、避邪……」 「喂！你很过分喔……」她又不是普拿疼或招财猫！ 「还没说完──妳还能让人放松心情，让人忍不住想为妳开车，陪妳熬夜，想和妳一起看电视……只要和妳在一起，做什么都开心。」 听到这儿，琲琲的脸已经泛着红晕。 「我想，以后每天跟妳一起看电视，陪妳一起回家，想跟妳在一起……想喜欢妳，可以吗？」整条公路几乎已经呈现完全塞车状态，他握着方向盘，大胆向她告白。 琲琲的脸已经低得不能再低，在这小小的车厢内，他这样的告白要她怎么回答嘛……难道刚才的那个动作，表达得还不够明显吗？ 商影笑着。对一个已经连续开车十个小时的人而言，那样的慰劳当然不够喽！何况，开了这么久的车，是该活动一下身体了。 他忽然俯身，一个热情的吻袭向琲琲── 「喂！喂！先生，这里是高速公路上耶～～」 「又没有规定塞车时间不能接吻……」 遇到塞车原本是件很烦闷的事，不过此刻，她却希望时间能一直停在此刻。 在高速公路上大排长龙的车阵里，大概只有他们两人，一点也不在意再多等久一点吧── 车子下了高速公路，很快就到了他们共同的家。 两人一起走进电梯，好像一对甜蜜的新婚夫妻似的。 「伯母的手艺真的很赞，我已经开始想念她做的菜了呢！」商影摸摸温暖的腹部，竟然又觉得饿了。 「那……下次再一起回去吧。」琲琲抬起眸，脸上第一次浮现了少女情怀的羞涩笑容。 「那当然，不过，下次最好能待久一点，我还想和妳老爸喝两杯呢。」 他们俩有说有笑地并肩走在一起，在走出电梯的剎那，商影脸上的笑容却瞬间消失，脚步也停下了。 「好啊，那下个礼拜……」琲琲感觉到气氛的改变，抬起头，发现他的表情，再顺着他的眼光望去── 商影的房门口，出现一个美丽窈窕的倩影…… 孙媛媛？！琲琲的心忽然紧抽了一下，没错，就是那天在摄影棚里的女模特儿，孙媛媛。 她抬头，只看见商影的目光变得深沈幽暗，眼中有着复杂难懂的神色，那是一个令她感到陌生的商影。 孙媛媛看着他，美丽的唇角微微往上扬。「你回来了？」 「妳……」商影向前一步，声音压得低低的。「妳什么时候来的？」 孙媛媛依旧微笑。「我已经来了两趟，咦？你……出去玩了吗？」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光淡淡扫了站在商影身旁的琲琲一眼。 那眼神里含着深深的敌意，却像火花一样瞬间即逝，让人甚至无法确定那样的敌意是否真正曾经存在过。 商影沉默了半晌，转过身。「琲琲……我有点事，妳先回去休息，我明天再跟妳联络，好不好？」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正视她。 「好，再见。」琲琲微笑着，努力掩饰心中的不安，微笑向他点点头，然后拿出钥匙走进她的房间。 事实上，孙媛媛的出现，让琲琲的心里非常不安，更令她不安的，是流动在他们两人之间那种晦暗不明的气氛…… 商影关上门，从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有什么事吗？」他淡淡地问。 孙媛媛穿着一袭紫色套装，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回国了，怎么不和老朋友联络呢？」 商影拿着矿泉水，递给了她。「我这次回来，不确定停留的时间多久，所以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没有起伏。 她抬眸，嫣然一笑。「我想应该够久了，至少久得足够你又交上一个新女朋友，对吧？」 商影没有回答，独自走到窗台边，这个角落幽幽暗暗，只有窗外隐约透进来的光线。「妳来找我，不会是为了这件事吧？」 「有必要对我这么冷淡吗？」她冷眼望着他，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刚才他和那女人在一起时，脸上出现的笑容，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一转眼，那笑容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还是她过去认识的商影。 「抱歉，妳知道，我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他淡淡的说。 是的，他一直都是这样，对没有感情负担的逢场作戏很热衷，但对企图给他压力和束缚的感情却非常冷淡。 这两种极端的态度，一直到遇见琲琲，才有了奇妙的变化。 他第一次认真爱上一个女人，和她在一起轻松而快乐，不觉得那是一种压力。 「是吗？」她冷冷笑着，站起身走到门边。「无所谓了，我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你父亲一直很希望你能够回家，伯母也是……你冬至没回去吃汤圆，她很难过，听说她煮了汤圆，一直放到冷了呢。」 话题似乎触碰到他的痛处，商影的表情变得僵硬。「他们知道我回来了？」他问。 「从你一下飞机的时候就知道了……」孙媛媛回头，淡淡看着这个小房间。「你怎么不回家里住呢？」 遇到不想回答的话题，商影便默不吭声，只是拿起矿泉水，像喝啤酒似的猛灌。 孙媛媛走到门边，忽然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办法忍住不问。 「那个女孩……你喜欢她吗？」她尽可能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压低了嗓音，也压抑着内心的激动。 商影依旧沉默，只顾喝着他的水。 孙媛媛冷冷一笑。「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是不会爱任何人的，因为你没有资格。」孙媛媛打开门，径自走了出去。 即使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商影也可以知道自己对她造成的伤害有多么大。 门关上后，黑暗中一片寂然，只剩下他沉重的叹息，商影放下手中的矿泉水，幽黯的眸光显得无比深沈。 她提醒了他，他曾说过，他是不会爱任何人的…… 就如传言中的那样，商影出身富商豪门，父亲是某大财团的负责人，身为独子的他，一直被迫承受继承家业的压力。 在父亲的眼中，摄影当作闲暇消遣的兴趣还可以，要是太过投入，就是玩物丧志。因此，当父亲知道他决定把摄影当成工作时，自然极力反对，一场家庭革命便这么展开了。 两年前，相识已久的商家和孙家决定合并事业版图，而双方家长也迅速宣布了两家联姻的喜讯。 只不过订婚当天，男主角却没有出现…… 从那天起，商影背着一台相机，开始了他世界各地流浪的生活。 而现在，他终究要回来面对这一切。 第七章 人在办公室，神魂却不知道飘到哪里了。琲琲从早上进了办公室，就一直眉头深锁着。 她的心情错综又复杂，忧喜参半，开心的是和商影的恋情终于明朗化，她第一次爱上一个人，体会到爱情的喜悦与温暖，隐隐令她忧心的，当然是昨天孙媛媛的出现── 而且，说要跟她联络的商影，到现在连一通电话也没有，让她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 「招魂喔～～回来喔～～」春娇恶作剧地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琲琲吓了一跳，倒抽了一口气。「别闹了啦！」 「琲琲，妳怎么啦？一整天都愁眉不展的。」小凌关心地问道。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种表情，绝对是恋爱的症候群。 「对啊，到底怎么了？别闷在心里，说出来让我们姊妹帮妳诊断诊断！」春娇重重往她肩膀一拍。 力道之强，害琲琲整个人往前倾，回过头白了她一眼。「会痛ㄟ！」 「说嘛！人家是怕妳心情不好，才故意跟妳开玩笑的啦！」春娇笑着求饶。「说嘛～～」 琲琲犹豫了半天，终于把事情说了出来── 春娇听完故事，又猛地往她背上一拍。「我就说嘛！早就看出来你们两个之间有问题，果然不出我所料吧！」 「咳咳！」琲琲都快要得内伤了。 「哇！真幸福，郎才女貌，你们俩一看就觉得很登对耶！」小凌也这么觉得。「可是，那个孙媛媛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春娇摸着下巴，脸上露出不妙的表情。「这家伙该不会是劈腿吧？！不过像他长得那么帅，又是艺术家性格的男人，而且在世界各地旅游……花心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啊！」 「像他那样的男人啊，就算不花心，女人也会自动贴上去，说不定孙媛媛就是这样的女人呢。」小凌猜测着。 「可是……我看他们好像已经认识很久了耶……」琲琲终于开口，声音怯怯的。 「嗯，依我看，他们两个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而且，以孙媛媛的条件，似乎也不需要倒贴人家啊。」春娇说。 三个女人，就这么围着一张办公桌讨论。 「奇怪，那他们到底会是什么关系呢？」春娇拿着原子笔杆敲着桌面，叩叩叩地让气氛更为紧张不安。 「不用猜了啦！这上面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何湘涵不知何时走进她们办公室，手里拿着一本杂志，重重放在琲琲桌上。「砰！」一声，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哇！妳走路都不出声的啊！」春娇拍着胸脯，转头瞪着何湘涵。 「哼！是妳们自己讨论得太入神了吧？」何湘涵扬起下巴，双手环在胸前。 「又有什么事啊？」春娇不耐烦地问道。 「看就知道了啊──」何湘涵用眼光指向桌上摊开的杂志。 春娇回过头，这才发现琲琲脸上的表情早已僵硬，旁边的小凌也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新郎不见了？！」 杂志上斗大耸动的标题，吸引了她的目光，春娇低头继续看下去── 「商氏集团接班人商影与千金名模孙媛媛订婚之日，男主角上演落跑新郎……」 难怪琲琲脸上的表情这么苍白了，原来他是个落跑新郎，而且还是个身价千亿的新郎呢！而原本的新娘，居然就是孙媛媛？ 「哇，原本以为他只是一般的有钱人家，没想到居然是台湾十大企业之一的接班人……呼！」春娇吐了一口气，想办法安慰琲琲。「还好还好，还好他当时落跑了，这样我们琲琲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何湘涵不屑地说：「人家媛媛小姐可是财团大老板的女儿，和商影才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对，妳们也想跟人家抢？」 「有什么不可以啊？财团大老板的女儿又怎样！人家商影还不是不想跟她结婚才会落跑，商影是学艺术的，他才不会像一般人那么势利呢！」春娇反驳着。 「哟～～看样子是有人以为自己麻雀变凤凰了？」何湘涵冷笑道：「人家是商氏财团董事长的独生子耶，妳以为他真会拍照拍一辈子吗？」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人家就是喜欢当摄影师，拍照是他的兴趣嘛！」小凌噘起嘴。 「妳开什么玩笑？世界上哪会有这么傻的人！当摄影师？那只是好玩而已，玩够了就会回去了，谁会放着上千亿的家产不要啊？」何湘涵斜睨了琲琲一眼。她的头果然已经低得不能再低，心情也是跌到了谷底。 「喂，妳说话别那么难听行不行？」春娇瞪着何湘涵。 「什么难听？这就是现实。」何湘涵心里也是酸酸的。「琲琲啊，我可是为了妳好，同事一场，别说我没有提醒妳喔！」 何湘涵心里其实也不是滋味，本来也是因为看上商影，想多了解他一些，才会拚命翻出有关他的资料，没想到看到两年前的报导，才发现原来对手是孙媛媛，何湘涵只好举白旗投降，自动退出。只不过这口气憋在心里不好受，于是想找个人来分享一下这种不舒服的心情。 何湘涵离开后，办公室的温度顿时下降了好几度。 琲琲漠然的脸，让旁边的人不知该说什么好，现在状况不明，说什么似乎都不太合适。 「琲琲，妳不要担心，反正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春娇小声说着。 两年前原本要订婚的对象忽然又出现，这不是很让人不安吗？ 「哎呀，先别想这么多了，琲琲，我看妳今天早点下班去找他谈一谈，我们留下来帮妳加班。」小凌说着。这时她们终于拿出了点同事的义气。 琲琲沉重得说不出话来，心不断地往下沈。原以为自己穿过了一层迷雾，没想到却走进一个更令她看不清方向的迷雾森林里…… 经过一整天坐立难安的煎熬，下班时间一到，琲琲没有多停留一秒，便拿起包包往外冲，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这么准时下班。 她是那么急切的需要见到他，以确定在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否则，她真的快要觉得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了…… 她匆匆地爬上楼，直接来到607号房门口。 琲琲举起手，却在半空中犹豫着，一颗心充满着不安，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讯息。 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按下电铃。 她踮着脚尖，不安地紧握着双手等待……但是，并没有人来开门。 「叮咚！」她又按了一次。 三分钟后，还是没有人来开门，她站在门口傻傻望着。 啊！对了……他应该还在上班吧！ 她怎么这么笨呢？为了急着见他，竟忘了他一向没那么早下班的。 「对喔……」琲琲敲了敲额头，转过身，拿出钥匙，走进自己的房间。 每隔半小时，她就会走出来，敲他的门。 夜已经很深了，他却还没有回来。她穿着睡衣、拖鞋，再次来到他的门口。 他去哪里了呢？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就连一通电话也没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真是折磨人的等待啊，受不了这样一来一回，满怀希望却又一次次的落空，更怕自己万一睡着，错过了他回家的时间，她干脆蹲在他家的门口，就这样等着他。 商影，你在哪里？我真的好想见你…… 事实上，商影今天并没有去上班。 他来到一栋蓝色的豪华大宅前，走进那熟悉的富丽堂皇，事隔两年，他是该回来把事情做个清楚的了结了。 仆人见到他，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少爷？」 是他家少爷没错，却总觉得他哪里变了，以前略显稚气的少爷，看起来似乎成熟多了。 商影点点头，便直接走进了餐厅，他知道家里吃饭的时间晚，这个时间，父母应该都正在用餐。 「太太、太太……少爷回来了！」仆人回过神来，才赶紧通报。 餐桌上正在用餐的雍容贵妇人，蓦然抬起头，眼神充满了惊讶，手一松，银匙轻轻跌入汤碗里。 「影？」只有妈妈，才会这样唤他的名字。 「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 贵妇人怔怔望着他，是他，眼前出现的人，真的是她儿子。「你真的回来了，太好了……」她站起身，给儿子一个深深的拥抱。 「妈，对不起。」他这次回来，也是因为想让妈妈放心，他知道，自己一定让妈妈担心了。 「没关系，回来就好。」妈妈擦掉喜极而泣的眼泪，拉着他的手。 一旁一位年约五十多岁，穿着正式衬衫，有一头银灰头发，看起来一脸严肃的男人，则继续吃着饭。 「你知道要回来了？」商元亨面无表情，声音却是充满了威严。 商影转过头，表情显得有些木然。「爸。」他敛下眼神。 「嗯。」商元亨挟起菜，放进碗里。「你见过媛媛了吧？」 「我见过她了，但是──」 「我会尽快选好时间，安排你们的婚礼，你就先搬回来住吧。」商元亨对子女的事，一向都是如此强势而独断。 「爸！」商影抬起头。「那件婚事──」 「那件婚事一样要举行！」商元亨提高了声量。「两年前答应的婚事一样要举行，我商元亨决定的事不会改变。」 「很抱歉，但我从来就没有答应过那件婚事，现在，也一样不会答应。」他的眼神坚决不容置疑。 过去，他不敢拒绝父亲的安排，所以选择了逃避，但现在，他要亲口表达自己的想法，对这所有不想接受的一切说不。 「你说什么？」父亲重重摔下碗筷。「两年前你把那场婚礼给搞砸了，现在媛媛不计较，我也可以让你回到这个家，只要你照我的安排去做，不久后就可以将两间财团合并，你是唯一的接班人──」 「爸！」他打断了父亲的话。「我回来，不是为了要接掌你的事业，也不会和媛媛结婚。」 「那你回来做什么！」商元亨吼道。 「我回来，是想当面告诉您，我对您的事业，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想接受您的安排和计划。」他炯炯的眼神，直直看着父亲。 「我还想告诉您，我今年得了国际摄影大赏，或许您不以为然，但我对自己现在的工作很满意，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商影平静地说。 商元亨瞪大了眼睛怒视着他，看着儿子的眼神，依旧有忿怒，却也有一丝惊讶。 他知道，孩子变了，商影不再那么血气方刚，也变得成熟而沈稳，那是经过历练后的光芒。 「即使您不能接受这样的我，我还是只能选择这样的生活，很抱歉。」商影弯下腰鞠躬，然后转身走出商家的大门。 「影！」妈妈站起身叫住他。 「不要管他──」商元亨大吼着。一时之间，他还是无法接受父亲权威受挫的事实。 「影──」妈妈却还是追了出去，儿子好不容易回来，她真不希望让旧事再度重演。 妈妈追到了门外，商影终于停下脚步回头。 「妈，真抱歉，希望妳能体谅。」商影无奈地耸耸肩，他已经尽力了。「不过妳放心，我一定会常回来看妳的。」 妈妈点点头。「我能体谅你，但希望……你也能体谅媛媛。」 提起孙媛媛，商影蹙起了眉头。 「其实，媛媛真的很爱你，两年前，你不辞而别，她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虽然她表面上装得很坚强，但其实我知道，她一直忘不了你……这两年来，她一直在等你。」 「妈，妳别再说了，我说过，感情的事是无法勉强的。」他转过头，眼神浮现一抹黯然。 其实，他一点也不讨厌孙媛媛。 商元亨和孙家是商场上的朋友，商影和孙媛媛也是相识很久的朋友，门当户对的金童玉女，只是，他始终不觉得那是他所追寻的爱情，所以当双方家长最后提出婚约时……他选择了离开。 商影曾对她说过，他喜欢自由自在、浪迹天涯的生活，所以，或许他没办法爱任何人。 不会爱任何人──这是商影拒绝她的理由。 离开商家大宅后，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无法放弃的理想、难以割舍的亲情、错综复杂的感情……纠结得好沉重，又难以厘清。 他自认他的选择是正确的，他相信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无可避免的伤害了很多人。 父亲、母亲、孙媛媛……他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而现在，他更怕会伤害到无辜的琲琲。 这一团纠葛的情绪，剪不断，理还乱。 现在，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第八章 商影走进酒馆，独自默默坐在吧台角落，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威士忌，今晚，他只想一个人喝酒，好好醉一场。 忽然，一道轻柔的女人声音，从身旁传来── 「一个人喝酒不觉得很寂寞吗？」披着华丽毛草的孙媛媛，在他身旁坐下。 昂贵的白色貂毛皮单、时尚名牌皮包、一身奢华的装扮，完全展现她千金小姐的贵气。 商影微微侧着脸，看了她一眼，脸上似乎没有太多惊讶。「妳跟踪我？」他冷冷地问。 「跟踪？为什么你总把我想成那种女人？」孙媛媛冷哼一声。「我刚才本来要去看伯父，刚好看到你的车子，所以跟了过来，这样也算跟踪吗？」 「无所谓。」他懒懒地回过头，喝着他的酒。 「看来，你今天心情真的很糟。」孙媛媛拿起他的威士忌，替自己倒了一杯。「刚好，我心情也不怎么样，陪你喝一杯吧。」 商影一口气饮完杯中的酒，辛辣的酒精气味强烈刺激着味蕾，稍微平复后，他望着空酒杯，低声对她说：「媛媛，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不会有结果的。」他压抑着声音。 孙媛媛紧握着酒杯，猛地喝下一口威士忌。「是，我是已经浪费了两年……但你现在叫我放弃？」她再也不想隐忍，双眼泛着泪光瞪着他。 两年前那场订婚宴，全世界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她只好告诉大家，他是因为工作到国外出差，婚礼会再补办，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年。 现在，他回来了，却竟然叫她不要再等了？ 「我知道我对不起妳，但不想再看到妳痛苦，这样下去只是浪费妳的青春而已。」商影认真地说出内心话。「妳应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我的幸福早已经被你毁了──」她不顾优雅形象的对他大吼。「两年前的那场订婚宴，你就已经毁了我的幸福！」 记者媒体、亲朋好友的议论纷纷，她都可以忍受，但真正伤她最重的，还是他的不告而别。 被抛弃的挫败感，是一向被人捧在手心疼宠的她所无法接受的。 「媛媛，勉强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如果妳真的想要幸福，应该是要靠自己去掌握的──」 「我不是正在努力掌握吗？你就是我想要的幸福，我并不是盲目听从父母安排，我是真的喜欢你的！」她的泪水，终于跌出了眼眶。 商影垂下眸，对她有些不忍。「很抱歉，爱情是不能勉强的……我相信有一天，妳也会找到自己的真爱。」 「真爱？你已经找到了？」媛媛冷笑一声。「你说的是那个叫路琲琲的女人吧？」 商影警觉的抬起眸。「妳不要把她牵扯进来，她什么都不知道。」 是的，琲琲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也是如此，他们才能相处得如此愉快而自在。 「你这么在意她？放心吧，我不会对她怎么样……」孙媛媛冷冷撇过眼。「我只是想提醒你，你说过，你的个性喜欢流浪，不适合爱人……我只是不希望有另一个女孩，再受到和我一样的伤害。」 商影的心受到沉沉的一击，表情变得凝重。 「你自己想一想吧，有我在，她想要进商家的大门，不可能。」她昂起了下巴。「如果你要继续过这种流浪的生活，恐怕她受的伤害会远远超过我，你真的希望再让别的女人伤心吗？」 看着他的表情，孙媛媛的唇角勾起一道诡魅的笑容，她拿起皮包，站起身，满意地离开。 独自坐在吧台角落的商影，背影变得更沉重了，浓烈的威士忌不断灌进他的喉咙，灼烧着他的心。 孙媛媛说得对，他没有资格爱任何人，没有办法给任何人幸福和承诺，或许，他根本就不该期望一段安定的感情…… 琲琲倚在商影家的门前，居然就这么坐在地上睡着了。 直到深夜三点多，听到电梯开门声，她才醒了过来。 是商影！虽然视线蒙蒙眬眬，但一眼就知道是他── 琲琲站起身，揉揉眼睛，看清楚了果然是他，却发现他手扶着墙，连步伐都走得不太稳。 琲琲赶紧走向前。「商影，你怎么了？」一靠近他，就闻到浓烈的酒气。 他怎么了？怎么会喝这么多酒……他的心情有这么糟吗？「我扶你回去。」 琲琲没多说什么，只是扶着他走回607号房。扶他躺到床上，松开他胸前的扣子，替他倒了一杯水。 「先喝口水吧。」琲琲扶起他，希望喝点水能让他比较清醒一点。 「我没事了……」他却把水杯推开，半醉半醒，整个人往后倒在床上。 「喂，你醒一醒啊，我有话想问你耶──」琲琲推了推他的肩膀。 「唔……」 「ㄟ，我等了你一整个晚上耶，你给我起来啦～～」 「嗯……」 厚～～他根本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嘛！ 「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啊？」她垂下眼眸，口气里有责备、有心疼，她怎么会不知道，他一定是有心事才会喝成这样的。 只是看到他这样，却让她愈觉得不安。 「有什么事……你可以说出来啊，不用放在心里，也用不着喝酒啊！」对她来讲，喝酒应该是开心时才会做的事啊。 「唔……」他闭着眼，好像是睡着了，虽然眉头仍紧蹙着。 房间里沉默了很久，只有浓浓的酒气散不去。 算了，看样子今天也谈不出什么所以然了。 琲琲替他盖上被子，正准备离开时，他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他声音低哑地说。 琲琲惊讶的回过头，原以为他醒了过来，没想到，只是在说梦话。 「对不起……唔……我还是会伤害妳，唔……也许……我真的没办法爱任何人……嗯……」他像梦呓般呻吟着。 「商影？」琲琲握住他的手，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些话，却能感受到他心中沉重的压力。 为什么说这样的话？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的烦恼而痛苦？ 「唔……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商影紧握着她的手，低哑的声音呢喃着。 也许是因为喝醉酒的缘故，让他脸上扭曲的表情看来是如此的痛苦。 虽然很想把他叫起来好好理论一番，但他痛苦无助的样子，却让她好不舍、好心疼。 这一刻，她清楚地发现，自己是真的很爱这个男人。 琲琲低下身子，轻轻地环抱住他，温柔地倾诉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想告诉你……即使到最后你会伤害我，我也不会后悔爱上你……因为你说过，过程最重要。」 琲琲温柔地轻抚着他的头发，让他在她怀中安心地睡去。 她能感觉得到商影内心的沉重，因为此时她也同样的不安。 毕竟，她对商影的过去一无所知，光凭一份爱，是否足够突破这些障碍？她一点也没有把握。 看着他熟睡的脸庞，夜晚，是如此平静而美好……她想，他今晚喝醉，或许反而是一件好事。 至少，他们还能够再拥有这样一个恬静美好的夜晚。 清晨的阳光微微从窗户透了进来，商影从整夜似梦似真的昏睡中醒来。 他只依稀记得昨晚勉强走进家门，之后的一切就变得模糊不清了，但在他睡着的时候，却感觉身旁一直有个温柔的声音，让他觉得好安心。 商影挣扎地坐起身，头疼欲裂，转身想喝杯开水，才发现趴在沙发上睡着的琲琲。 原来，昨天夜里那个温柔的守护，是她…… 商影望着她，那熟睡的脸庞还带着倦意，即使是在睡梦中，却还深锁着眉头，他想起孙媛媛说的话……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或许都是伤害的开始。 或许，他该趁伤害没造成之前，结束这一切。 他起身，拿起一条丝被盖在她身上，这动作让琲琲醒了过来。 「啊？你醒了？」琲琲睁开眼睛，一脸的惺忪。 「妳怎么睡在这里？」他放下丝被，转身到茶几旁倒了杯开水。 「昨天晚上，你喝醉了……我留下来照顾你，没想到在这睡着了。」她折好丝被，放在腿上。趴在沙发上睡了一整晚，腰好酸，肩膀也好疼。 「哦，真抱歉。」他的口气忽然变得生疏。 琲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没想太多。「我帮你泡杯热牛奶吧。」她起身。 「不用了。」商影回过头。「有件事，我想跟妳说……」 他眼中的阴霾，冷淡的口气，让她微微打了个冷颤。 「你想说什么？」琲琲不安的看着他的眼睛，一颗心像被什么紧紧抓着。 「我在台湾的工作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他平淡地说。 「喔……」琲琲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啊？ 商影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假装平静地说：「下个礼拜，我准备要回美国了。」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一个月后，要再到伦敦、马德里……」 琲琲愣愣地看着他，沉默了好几秒。 「喔……这样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要去这么多地方啊……是因为工作吧，要去多久啊？」 她茫然地说着话，心里好像有一台喷射引擎似的轰隆隆地响，震得她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去伦敦至少要待半年，马德里也要好几个月吧。」商影耸耸肩，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半年？哇……真的好久喔，那……」琲琲的心愈跳愈快，手脚变得好冰凉。「那也没办法，工作嘛……是吗？那我，我……」 她的声音愈来愈微弱，几乎要哭出来。「那、那没关系，我会等你……我可能没办法去看你，可是，我会在这里等你，可是……」 「妳不用等我！」他忍不住大声了起来，她那受伤的表情，已经快让他心痛到崩溃。「妳还听不懂吗？我是不想要这种关系──」 「我不懂……什么关系啊？」眼泪不停跌出她的眼眶，不明白他说的话，他不要什么关系啊？ 「我不要这种固定下来的关系，我不要到处有一个人等着我！」商影几乎是咆哮着。「我全世界都走遍了，如果每个女人都像妳这样，那全世界七大洋五大洲都有人在等我回去，我也未免太累了。」 琲琲咬着唇，盈眶的泪水不停闪烁着。「你这样说，我会生气的……我真的会生气喔。」 她虽然知道他是故意说这些话的，但听了还是很让人生气。 商影别过头，不看她的泪水。「很抱歉，我不知道妳是这么孩子气的女人……对不起，我要的不是这种关系。」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抽噎着不成声，一双泪眼瞪着他。 「我从来不想被任何一段感情束缚，也不会为任何一个女人停留下来……对我来说，谈恋爱只是为了要快乐而已，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走就走，就这么简单。」 他一手插在口袋里，神情冷漠得像一座冰山。 「很抱歉，妳不是我要的那种关系。」他郑重地宣布。 他终于说出口了…… 屋子里沉默了许久，沈闷凝重的空气几乎要让人窒息。许久许久之后，琲琲开口了── 「对不起，我该去上班了……」琲琲擦着泪，低着头匆匆转身，仓皇地离开。 第九章 琲琲回到房间，便一直躲在棉被里，抱着枕头猛哭。 他竟然说出那么坏的话来气她，真是太过分了。 哼！不！她才不要再为他哭了！ 琲琲擦去眼泪，蒙上了棉被。昨晚趴在沙发上不但没睡好，还害得她腰酸背痛，现在，她需要无好好补个眠。 「叮咚！」 正当她闭起眼睛时，电铃却响了起来。 怎么？后悔了，想跟她道歉了？才没那么容易呢！琲琲拉起棉被盖住了头，还把耳朵摀起来。 「叮咚！叮咚！」电铃却不停地响。 琲琲翻来覆去，任凭门铃响了十几声，这才下床去开门。「算你有诚意──」 可门一打开，出现的却不是商影。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高贵美丽的中年妇人，穿着端庄华丽的香奈儿套装，手挽着最昂贵的名牌限量皮包。 「请问您找……」琲琲心想，她应该是找错人了吧？ 「请问是路琲琲小姐吗？」贵妇人微笑地看着她。 咦？这位贵妇人怎么会认识她？「是的，我是……请问您是？」琲琲问道。 「我是商影的母亲。」 「喔……」琲琲愣了一下，指着旁边的607号房。「商影他……住在隔壁。」 「我知道，我是来找妳的，路小姐，可以和妳谈谈吗？」 「呃……请进。」 琲琲端了两杯茶，在茶几前坐下。 「伯母，请喝茶。」琲琲递上茶，坐在商影母亲的面前，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这就是商影的母亲？雍容华贵、温柔优稚，一眼看来就是企业家夫人的模样……和她在恒春的母亲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形象。 「路小姐，请原谅我冒昧打扰，我来，是为了想和妳谈谈商影的事……」 唐凤馨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就非常疼爱他，两年前商影离家，她难过得不得了，现在，她不能再让旧事重演。 昨天晚上，孙媛媛哭哭啼啼地跑来找她，她才知道了琲琲的存在。 孙媛媛说，只要琲琲离开商影，商影就会回到她们的身边，所以唐凤馨一大早就亲自跑了这一趟。 「路小姐，妳应该知道……商影已经有了婚约，这件事妳应该知道吧？」唐凤馨说道。 「坦白说，我对商影的事，了解得并不是很清楚。」琲琲低下头，她说的是实话。 「哦？」这点倒令唐凤馨有些惊讶，照理说，那些一心想攀龙附凤的女孩，应该会把对方的身世调查清楚才对。 「没关系，这样也好，我也好把话说得清楚些……其实两年前，我先生就已经为商影安排好了婚事……」唐凤馨把事情的始末，对琲琲说了个清楚。 「虽然没经过商影的同意，但媛媛是个好女孩，也是我们精挑细选的媳妇，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我相信商影当初只是一时冲动才会离家……但是，他现在回来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唐凤馨有些为难地说：「所以，路小姐，我希望妳能够离开商影……」 这句话，确实很难说出口，尤其在见过琲琲之后，发现她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女孩，她眼神中的善良纯真，是不会作假的。 「对妳提出这样的要求，真的很抱歉，但是，这是为了商影好，我真不想再失去这个儿子。」这是一个母亲的真心话。 琲琲低头看着茶杯，平静的水面，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知道了事实，反而让她的心情不再不安，她终于明白，商影的神情，为什么那么沉重。 「这……真的是为他好吗？」她幽幽地说道：「还是，是为了你们自己好？」 「啊？妳……这是什么意思？」唐凤馨当然不明白。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们考虑过他的想法、在乎过他的感受吗？」琲琲轻声地说。 虽然，眼前这位贵妇人美丽又有气质；虽然，商影出身富豪，父亲是财团董事长，但比较起来，琲琲却觉得自己很幸福。 虽然，她的妈妈没有这么细致的肌肤，也不太会打扮，但她的父母从来不会告诉她希望她怎么做，而总是问她想做什么，然后给她足够的空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包括她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念什么科系、交什么样的朋友。 当她决定留在台北工作时，心中也有万般的挣扎，因为她知道这样的话，和父母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可是她的父母，却愿意忍受孩子不在身边的寂寞，愿意放手让她去追求梦想。 商影的父母也非常爱他，却是希望他能放弃自己的理想，留在他们的身边……所以比较起来，她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理，但是，希望妳离开他，这样对妳也比较好……」唐凤馨说着。「妳知道，商影的个性喜欢自由，不受拘束，他如果和妳在一起，继续现在的工作，势必要在世界各地奔波，我想，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忍受这样的生活吧。 「何况，如果商影选择了妳，他就不会再回到商氏集团，那么，难道他要永远当一个四处奔波的摄影师？妳愿意跟这样的他在一起吗？」 唐凤馨好言相劝，这也是昨天她和孙媛媛想出的说辞，相信这样应该可以说服琲琲离开商影。 琲琲的眼神望向窗外，悠悠地看着远方── 「其实，我认识商影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有点桀骜、不受拘束、爱开玩笑，有时候会故意惹人生气。他喜欢看棒球，甚至邀不认识的邻居一起跟他看转播赛……但是我喜欢这个人，所以接受这个人。」琲琲谈起心爱的人，眼神是那么的温柔。 「可是爱上这样的男人，伤心的会是自己啊，即使受伤妳难道不在乎吗？」唐凤馨问。「如果妳坚持要跟商影在一起，他会一无所有，妳也得不到什么，这样值得吗？」 琲琲淡淡笑着，没有回答，只是想起了商影跟地说过的一个小故事。 「伯母，您知道，商影是红袜队的球迷吗？」她问。 「红袜队？」唐凤馨一脸疑惑，怎么，她儿子很喜欢看棒球赛吗？ 「红袜队是今年美国大联盟的总冠军，在这之前，他们等了八十六年才得到这座奖杯，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们的球迷也没有放弃过……商影曾经对我说，不论结果如何，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唐凤馨看着这女孩，不禁怔忡，或许，她甚至还不如眼前这女孩了解自己的儿子。 「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和他黏在一起，更不应该是绑住他的手脚、没收他的翅膀……如果，他想在天空飞翔，我就会陪他一起飞翔，而如果我没有办法和他一起飞翔，那么，我也会在这里静静等他回来。」 唐凤馨不禁动容，是啊，如果无法和心爱的人一起飞翔，也不该阻止他飞向天空……无论是爱人，还是自己的孩子。 琲琲说话时，眼神望着窗外的天空，眼中泛着泪光。「如果他想一个人去流浪，我会等他……只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不需要？为什么？难道妳放弃了──」唐凤馨竟替她着急了起来。 琲琲苦笑地摇了摇头。「是他放弃了。」琲琲忍着心痛。「他说了，我不是他要的感情，既然是他的决定，我不会阻挡他，所以，伯母，您也不必烦恼了，商影已经向我提出分手了。」 琲琲眼眶泛红，满满的泪水终于承载不住重量，一颗颗滚落下来。 「路小姐，妳……」唐凤馨伸出手想安慰她。 「伯母，不好意思，如果没事的话，我还要赶着去上班……」琲琲不想在她面前失态，擦去了眼泪站起身来。 「好……那妳忙吧，我先走了。」 唐凤馨只好起身离开，心情竟比来的时候更为沉重了。 她看得出来，谁才是真正爱她儿子的人，而她那傻儿子，竟又要将手中的幸福放开…… 今天她才知道，自己身为母亲，却从来没认真想过怎么爱孩子，才是对他最好的方式。 但现在，她或许知道自己可以为孩子做些什么了。 商影在摄影棚里，收拾着东西，谁都看得出他今天心情不好，没有人敢过去跟他讲话，除非有必要的事。 「商影，有人找你！」助理在门口喊着。 商影抬起头，没想到竟看到妈妈出现在门口。 「妈，妳怎么会来这里？」商影和唐凤馨来到附近一间咖啡店里。 「想问问你决定得怎么样啊？愿意回来吗？」唐凤馨若无其事地搅拌着咖啡，故意先探探他的口风。 「妈，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不会回去的。」商影说。 「那么媛媛的事……」 「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我是不可能答应和她结婚的，希望她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哦？那么，你自己的幸福呢？」妈妈问。 「妈？」商影终于抬起头，却是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既然还是不打算接受孙媛媛，就表示你没有变心，那为什么要离开那位可爱的姑娘呢？」妈妈神秘地笑着。 可爱的姑娘？指的是……「她」吗？「妳知道她的事了？」他脸上有些担心。 「嗯，不只知道，我还见过她了。」妈妈故作神秘，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妈，琲琲她什么都不知道，不关她的事，请妳不要为难她。」 一提到琲琲，瞧他紧张的模样，看来他是真的很在乎她的。 「为难她？怎么会……咳！妈是那种人吗？」唐凤馨脸色有些心虚，一开始是想为难她的啦，不过，后来她的想法却改变了。 「既然这么关心人家，为什么又说要回美国去了？」唐凤馨问道。 「我……我只是想一个人过生活，我已经伤害了妳、伤害了爸、伤害了媛媛，我不想再伤害别人……」他低沈的声音，透露了他的心情。 唐凤馨这才明白，原来他们带给儿子的压力，是多么的大。 「不……你没有伤害我们，没有伤害任何人。」唐凤馨红了眼眶。「是我们伤害了你。」 「我不明白……」商影不明白她怎么会这么说。 「我以前也不明白，但今天却有个人让我了解什么是真正的爱，爱一个人不是要把他留在身边，而是要给他一双翅膀，让他能去他想去的地方，做他喜欢做的事情。」唐凤馨握住了他的手，真诚地对他说道：「你爸爸、我、媛媛，我们每一个人都只想把你留在身边，甚至要你牺牲自己的梦想……对不起，妈妈竟然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你的快乐。」 「妈？」商影的心头有股热热的感觉。 「这正那个女孩让我明白的事。」妈妈握着他的手，对他微笑。「只有她，愿意放手，让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比起这个小女孩，妈妈真的还有点惭愧呢。」 「妈，妳别这么说──」商影握着妈妈的手，心里无比的激动。 「你说得对，我今天去找她，本来是想让她知难而退的……」唐凤馨故意卖了个关子，害商影紧张了一下。「不过，我现在的想法却改变了……我现在想啊，要是能有这样的媳妇，不知道该有多好？」 商影怔怔地看着母亲。 唐凤馨松开他的手，拍拍他的手背。「傻孩子，还不赶快去找人家，要是你的幸福飞走了，妈可赔不起喔！」 商影终于回过神，感动地看着她。「妈，谢谢，我爱妳──」 说完之后，他立刻起身，冲出咖啡厅。 唐凤馨含着泪，微笑地看着他的背影。这就是孩子，知道你爱他，他也爱你，但他有另一片天空，等着他遨游。 尾声 商影离开咖啡厅，便直接冲到琲琲的办公室，不过，却不见她的人影。 「琲琲？她没来上班啊。」小凌回答。 「怎么可能？她……妳知道她去哪里了吗？」商影一脸的着急。 「我──」小凌正要说不知道，春娇却鸡婆多事地冲过来── 「小凌，千万不要告诉他！」 哎哟！这不正是不打自招吗？小凌瞪了她一眼。 商影这才恍然明白了。 「拜托！请告诉我她在哪里，我一定要见到她！」 「ㄟ……」春娇支吾着。「可是琲琲交代不能说的。」 「对呀。」小凌附和着。 「两位大姊，是我不好，让她伤心了，请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让我向她解释好吗？」 帅哥开口向人拜托，可是让人很难拒绝的。 「嗯……好吧，我告诉你，可是你要答应帮我介绍几个跟你一样帅的男人喔！」春娇愿意交换条件。 「喂！」小凌拉着春娇，正要摀住她的嘴巴。 「她坐中午的火车回恒春了──」春娇在小凌的手掌来到之前，抢先说了出来，还不忘对商影眨一个眼，可别忘了答应她的事喔～～ 「谢谢！」商影眨了个眼，转身飞奔出去。 小凌沮丧地放下手。「完了，回来不知道会不会被琲琲骂死？」 春娇大掌拍在她的肩上，挂保证地说：「放心啦，绝对不会的！」 原来琲琲搭中午的火车回恒春老家了，不过商影没有赶去火车站，却是赶去机场搭飞机。 只花了四十五分钟到高雄，一下飞机就包了出租车，以喷射的速度往恒春冲去。 他一定要赶在琲琲之前，回到她在恒春的家。 而琲琲搭上火车后，摇摇晃晃五个多小时，才到了屏东，再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回到家。 反正她请了三天假，想回家好好休息，一点也不赶时间，车上漫长的时间，反而可以让她想很多事情。 不过想来想去，整个脑海，都还是那个人的影子。 七个小时后，她终于提着行李走进家门，算准刚好是吃晚餐的时间。 「妈！爸！」她喊了半天，却没人出来开门。「妈！爸！」她用力敲着门。 「来了！」 门一打开，琲琲差点吓晕了过去。该不会是因为太想念一个人，而出现幻觉了吧？ 「怎么会是你？！」琲琲失声大叫。 「我是特地来迎接贵宾的啊！」商影出现在她家，还微笑看着她。 「是啊，人家商先生中午就到了，忙了一整个下午呢！」妈妈穿着围裙走了出来。 「忙了一个下午？忙什么？」琲琲简直一头雾水。 「忙着跟妳妈学做菜啊！」他笑瞇瞇地说。 「是啊，他说要亲自为妳煮晚餐。」妈妈开始端出一盘又一盘的菜。 「真把我累坏了，煮了三十道菜耶！」是啊，记得她老爸说过，有重要客人来的时候，就是要这个排场。 琲琲这才注意到他腰间围着的白色围裙，还有那沾满油渍、菜屑的袖口。 干么？他又想来感动她了啊！ 「我看啊，这小子八成是做了什么事惹我们琲琲生气，特地来赔罪的。」老爸猜测得颇有理。「不过啊，就看在他那么有诚心的分上，做了什么也应该都可以原谅了啦！」 厚！原来老爸、老妈都已经被他收买了。 「是啊，琲琲，菜就快煮好了，妳先把行李拿进房间，待会儿就开饭了。」妈妈说着。 「是啊、是啊！少年仔，快帮人家把行李拿去房间啊。」老爸给他使了个眼色。 「喔，好。」商影二话不说，立刻拿起行李。 琲琲板着脸，径自往里头走去，穿过三合院的长廊，来到她的房间。 「喂，行李放这就好了。」琲琲转过头瞪着他。「你到底想怎样？居然连我老爸都收买了？」 「这有什么？我老妈还不是也被妳收买了？」商影耸耸肩，这很公平啊！ 「我？收买你妈？」琲琲指着自己的鼻子。 「是啊，不然我妈怎么会跑来跟我讲，吵着说一定要妳当她媳妇？」商影向前一步靠近她，眼底藏着深幽的爱意。 琲琲的脸一阵绯红。「你妈……是这样说的吗？」 商影再向前，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她还说，妳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叫我无论如何要把妳带回去。」 「是吗？」她抬起头，有些怀疑地问。 「是啊，我都忍不住怀疑，妳到底是对她说了什么，让她这么喜欢妳。」商影笑问。 「没有啊，我只是说了红袜队的事。」琲琲笑得妩媚。 「红袜队？」奇怪，老妈没告诉他啊。 琲琲低着头，娇羞而深情。 「我说，我会一直等你，像红袜队的球迷那样，一百年也会等下去。」 这样深情的告白，再坚硬的心，也要融化了。 「琲琲……」商影感动得紧紧抱住她。「傻瓜，我怎么可能让妳这样等我？」 「你不是说要去美国，还要去伦敦、马德里……」 他低下头，用一个深情的吻，封住了她的嘴。 「不，从此以后，我只去一个地方。」他温柔地望着她。 他知道，如果错过了她，就错过了生活中最美好的风景，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真正想去的地方。 「哪里？」她眨着眼睛问。 「妳的身边──」他再俯身，牢牢地吻着她。「只留在妳身边。」 不想流浪了……他天涯海角去追寻的，也不过就是一个温暖而美丽的角落，而最美的风景，原来就是她。 她愿意为了他守候，而他更愿意为了她，守护在她身边。 可以是天涯，可以是海角，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天堂。 【全书完】 后记 这几天的天气真是冷啊，手指头僵硬得连打字都一直打错呢。 这阵子每天晚上都在哭，都是因为看日剧，一部是「人生好棒」，一部是「让爱看得见」，每次看到好看的日剧，都会忍不住打从心底赞叹剧本的精致，和那里面细腻动人的感情，也总是会希望，能把这样的感动带进小说里面。 这个月来呢，陶小妍可以算是非常乖的努力按照进度在家写稿，没有到外面喝酒闹事，也没有去百货公司乱买东西（编编，有没有很感动啊？）直到前天写完稿，才去买了一支眼线笔而已。 最近陶小妍突然对眼部彩妆非常有兴趣，虽然平常只是去附近咖啡店写稿，但也希望自己能看起来明亮有精神，不过我平常又很懒得化妆，这时，眼线和睫毛膏就是最有利的秘密武器了。 只要一画上眼线（眼线液效果更佳），再搽上黑色睫毛膏，就能让整个人看起来明亮有神，就算明明是已经快睡着了，看起来还是很有精神喔！（所以特别推荐上班时会打瞌睡的人用） 前一阵子收到佩苓小读者的信，看得我哈哈大笑，一直想赶快回信，但最近都在忙着写稿，所以利用后记来和读者们聊聊喽～～ 佩苓说自己也很爱逛街，不过比陶小妍幸运的是，佩苓有个大金主，就是佩苓妈。听说佩苓妈很爱买皮包，夸张的程度几乎是每套衣服都有一个皮包可以搭配，这点陶小妍实在是太佩服了！真想冲去佩苓妈的衣柜瞧瞧呢！ 至于佩苓说真不知道女人为什么那么爱买皮包？这个问题真是说中陶小妍的痛处啊……（狂笑中） 不过这个问题问我就对啦，这也是陶小妍近两年才开始改变的消费习惯，因为累积多年的经验发现，皮包等配件真的是比较值得投资，因为即使再漂亮昂贵的衣服，也不可能天天穿，穿到的机会很有限，但是皮包却可以经常使用的，所以就投资报酬率来讲较值回票价，而且一个好皮包真的可以用很久，但衣服往往过季，顶多一、两年就显旧，就算不旧妳可能也不会喜欢了。 一个好皮包有为整体装扮加分的效果，当然，一双好鞋也是非常值得投资的。 另外，还有住在彰化的姵如，看了妳的信，我真的很高兴，好难得遇到一个喜欢棒球的女生喔！而且看到妳说：「半夜穿着十元拖鞋跑到7-11买邮票，只为了写一封信给陶小妍」，真的好感动喔，眼眶都湿湿的喔！ 这本《寂寞关东煮》写了有关棒球和7-11的故事，希望妳会喜欢！ 祝大家有个愉快的新年喔～～ 写完稿非常幸福的陶小妍　20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