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前传之明月江湖》 序 序 风清扬是金庸《笑傲江湖》中神秘的剑客,书中对他着墨不多,只知道他出自江南,剑术一流,出生在建文永乐之际。 永乐是夹在建文与仁宣之间的时代,从建文到仁宣的三十多年,是明王朝尤为精彩的时期,经历变难,国力渐强,朝中多良才,江湖多奇士。 姚广孝作为明成祖朱棣的第一谋士,身在佛门,心系红尘,这个集儒释道于一家的和尚,精通兵道,深谙俗理,主导策划了永乐王朝的建立,主持纂修了《永乐大典》,被人誉为“黑衣宰相”,对永乐朝的建立与兴盛有着巨大影响却辞谢了任何功名利禄,以世外之身担天下兴亡,无欲无求,终生过着简朴的僧侣生活。帝王将相,宁有种乎!让多少汲汲于功名却赍志而殁者情何以堪。 方孝孺被誉为天下读书人的种子,心怀辅助建文帝仁治天下的理想,只可惜这颗种子终究没有发芽,在靖难之役中没能转化成扭转乾坤的力量,京师破亡,方孝孺坚守理想,蔑视燕王朱棣的威胁,拒绝为其拟诏,终被诛灭十族。方孝孺是文人骨气的丰碑,手无缚鸡之力,却能令帝王折腰。 滨州白莲教起义是中国历史上无数起义中微不足道之一,它发生在永乐帝强盛之时,时间不长,规模不大,且最终失败,但实现了让统治阶级为农民免税减租,也算不负英雄血气。传说义军领袖唐赛儿为了营救被捕的数以万计的尼姑和道姑,愿意自首交换,这正是万千苦难民众心中寻求光明、敢于担当的英雄首领形象,虽千万人,吾往矣! 郑和早年跟随朱棣,武功高强,能力卓越,为朱棣称帝立下汗马功劳。永乐年间,郑和独当一面,屡下西洋,为传播华夏文明推动对外交往做出了杰出贡献。郑和作为一名宦官,不畏凶险,在一个全新的领域,建立了伟大功绩,完美诠释了“英雄不问出处”的真谛。 这一时期,年轻的于谦刚刚登上大明王朝的舞台,这个日后拯救王朝的英雄,是整个大明王朝的精气神,是中国历史上民族英雄的缩影。于谦的胆气、才干和品行,不是某一天在德胜门下炫然而出,而是他成长中对理想的追求以及为官后对大义的坚守,才造就了“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于谦。 与大明王朝有着深厚渊源的明教,一直人才辈出,雄心勃勃,其它江湖门派开枝散叶,不甘示弱…… 《明月江湖——笑傲江湖前传》是风清扬的舞台,风清扬何其有幸,见证了一段历史的风云,只是在历史的风云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一切江湖恩怨不过就是亦真亦幻的生活,又各自在心怀梦想中走向各个不同的自己。 风雨往复,斜阳屡照。是江湖,也是人生。 第一章 靖难江山变1-4 1-1 旭日初升,清风拂荡。 应天府江宁渡口的江面上,排满了大大小小无数船舰,船舰上船帆都已降下,一支支桅杆直冲天空,在阳光下显得乌黑而神秘,江水一遍遍拍着岸边,激荡起无数浪花。 燕王朱棣一夜无眠,此时骑在马上,立在岸边,出神地望着江宁渡口那些高低林立的船只,船帆不见,只有旗帜招展。朱棣曾经在儿时偷偷看过陈友谅军队数不清的船舰,在鄱阳湖上铺天盖地,一直排到天边,高高的船板上站满了耀武扬威的士兵,却无法抵挡常遇春的将士飞跃而上,陈友谅的无敌舰队终究被朱元璋打得粉碎,这是父亲留在朱棣心中的梦想与神话。 阳光照在朱棣疲乏而喜悦的脸上,沧桑的细纹依然是刚毅俊朗的神情,细黑的胡须在微风中轻轻抖动。朱棣转过脸,他的目光似乎透过了神烈山,看见了巍峨的紫禁城。 马三宝跟在朱棣旁边,让自己稍稍落后一点点,也出神地望着那些船帆,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船舰,仿佛看见了自己梦中的童年,曾经多少次带着小伙伴在滇池里划船戏水,小小的渔船带给了自己无数欢乐与梦想,而天下大乱把一切完全改变,他被明军从云南带到了南京城,那年他十岁,后来做了太监,再后来又被朱棣带到了北平。父亲曾经教会他的谦逊、正直和勤奋陪着他在燕王府里成长,从一名低贱的侍童成长为燕王府文武双全的得力干将。今天,看着这些船舰似乎又让他看见了自己梦中的童年。 朱棣突然回头问话;“三宝,你知道陈友谅的战舰吗?” “属下听说过。” “那可真是天下无敌的战舰啊!”朱棣都有点神往了,可惜那些战舰早已灰飞烟灭了。 马三宝没有吭声,他已经习惯了没有询问就不必回答。 “我们现在还能造出那样的战舰吗?”看见宽阔浩荡的江面和那鳞次栉比的船帆,朱棣心中升起无限豪情。 “能!”马三宝毫不犹豫。 “好!我一定要有天下最强大的战舰。” 阳光下,一名燕兵快马而来。 “王爷,王爷。” 看见朱棣正和马三宝说得兴起,探兵放低了声音:“王爷,将军问是否要发起总攻。” 朱棣微微转头,一脸冷峻,“原地待命,叫朱将军过来。” 马蹄声很快传来,朱棣听声音就知道是朱能过来了。朱能是ah怀来人,幼时即跟随父亲去了北平,现在已经成为朱棣手下最勇猛的将领。这些年总是在马蹄声中来去,相互已经熟悉了彼此的骑马习惯。 朱能铠甲披身,阳光下,脸色微白。朱能靠近朱棣拱手道:“殿下……” 朱棣回头微笑地看着朱能,一挥手,让他不必再讲。 马三宝轻轻策马闪到一旁。 “殿下……”朱能还想说话。 朱棣沉静地看着朱能,朱能不说了,他知道朱棣一切都已经了然于心了。 朱棣看着自己心爱的将军,知道他希望发起最后的一击,这个年轻的将领,曾带三十人击败数万人,俘获三千人,在东昌之战中穿越万人丛中把自己从命悬一线之际救出,前几日在淝河溃败时,众将颓丧欲退,是他拔剑而起激励诸将决战到底,才有了站在这里的今天。 如今,无数的碧血黄沙就要过去,无数的杀戮梦魇就要结束。 朱棣知道朱能在等自己的指示,朱棣脸上浮起笑意,动情道:“士弘,这些年辛苦了。”朱能字士弘。 “能和殿下一起征战是末将的荣幸。”朱能有点受宠若惊,燕王很少如此温和地叫自己,朱能年轻的脸在阳光下英气勃勃。 “可惜张将军……”张玉曾是朱棣手下最勇猛的将军,立下赫赫战功,可惜战死在乱军之中。朱棣由心地伤感:“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啊。” 朱能有点不安地看着朱棣,这个骨子里从来不知道伤感和悲痛的男人,竟然也会用如此低沉的声音来感伤曾经征战而亡的下属?但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啊,先锋部队已经出发,远远望去,似乎已经看见了远处城头飘动的旗影。 朱棣突然提高了声音,“盛庸之后,还有什么人?”盛庸曾经击败过自以为天下无敌的朱棣,并将燕军大将张玉击杀于军中,他是当今天子朱允炆手中最后的王牌,但现在已经被击溃。前日的山东战场上,燕军即将崩溃,朱棣二儿子朱高煦领军杀到,击败并收降了盛庸,一举改变了整个战局。朱棣知道朱允炆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阻挡自己打开京城大门,但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现在需要的是等待。 朱能道:“铁铉已经带兵赶赴京城。” “一个读书人!”朱棣显出了一丝轻蔑和怨恨。铁铉本是山东参政,因在守卫济南时击败燕军,被建文帝授以兵部尚书,铁铉的兵马把朱棣死死挡在了山东之北。正当朱棣惶惶沮丧之时,谋士道衍和尚姚广孝建议绕过山东,直奔京城,才有了今日的陈兵城下。 “殿下,京城尚有十万兵力,只怕时间长了,各地……”朱能眼里充满了担心。 朱棣没有等朱能说完,坚定道:“现在除了先锋入城,所有兵力听候待命,注意严守各个出口,绝不放走任何人。”朱棣根本不相信那几个书生能在短时间内调集兵马。 朱棣看了看朱能,缓了口气道:“将军不用担心,城内的亲王自会处理好的。”顿了顿,又笑道:“我们是靖难军,是来清除皇上身边奸臣的!不是来攻打京城的!” 朱能恍然大悟,“殿下英明。”从朱棣以“清君侧”起兵之日起,人人都明白起兵是为了什么,但人人也都知道绝不能让燕王背上谋逆弑君的罪名。 朱元璋共有二十六个儿子,长子朱标为朱元璋结发妻子马氏所生。马氏忠贞简朴、贤良淑德,深得朱元璋之心。朱元璋得天下后,马氏被立为皇后,朱标被立为太子,众皇子分封到各地为王。朱元璋权欲极大,疑心又重,动辄杀戮功臣,朱标生性忠厚仁慈,常劝父亲仁厚治国,朱元璋说是希望杀尽天下坏人,方能把江山安全地传于太子,二十年来杀戮的臣属有十万余众,但朱标深恶滥杀,对朱元璋进言“上有尧舜之君,下有尧舜之民。”朱元璋虽然恨太子不谙世事,但因马后之故,对太子一直信任有加。却不料后来太子病因而终,成为朱元璋晚年最大的悲痛。在众皇子中,独燕王朱棣英武霸气,有朱元璋早年气象。但朱元璋怜惜太子之死,最终将帝位传给了朱标的次子朱允炆,是为建文帝。朱允炆性似父亲朱标,孝顺仁德,即位之初,即废除朱元璋时期的严刑苛政,释解天下蒙冤受屈之人,重用方孝孺等儒生治理天下,力图建立一个宽厚仁政的理想盛世。 燕王朱棣,据有北平,本人彪悍勇猛,信奉武力。太子朱标在世时朱棣也不敢有异心,不料朱标意外病逝,少年朱允炆继承帝位,一下让朱棣意难平。朱允炆在几名心腹儒生策划下,决意削藩,这让朱棣坐立不安,忍无可忍,于是,朱棣自命为“靖难之师”,向天下宣告为解救被书生佞臣蒙蔽的建文帝而起兵。 回想起兵几年来的种种艰辛,好几次差点前功尽弃,要不是姚广孝、朱能等人的执意坚持,哪有今日,朱棣心中百感交集。又有快马过来,很快就到近前,正是燕军前哨士兵,马未停稳,来人已经跃马而下,拱手拜道:“王爷,金川城门已开,先锋部队已经入城。” 朱棣微微点头,一挥手,来人已经飞身跃马而去。 江水拍岸,一声声激荡着朱棣的心,城内亲王果然没有负我! 朱棣极力平静着自己的内心,向江面指了指,朱能和马三宝都往前略略倾身。朱棣笑着说:“当年大将军就在此处大破张士诚。”又指了指远处那一块江中绿洲,“听说当年血水染红了江面,尸体堆满了那块沙洲。”这里正是当年徐达和常遇春大破张士诚军队的龙潭,此处距京城仅数十里,那一场惊心动魄的胜利左右了一统天下的命运。 两人正在说话,有燕兵飞马来报,城内起火啦! 朱棣大惊失色,“人呢,” “在救火。”看着燕王吃惊变形的脸,探兵结结巴巴。 “皇上!皇上呢?”朱棣大声吼道。 “不知道。” “找!” 朱棣怒不可遏,拳头愤然一挥,探兵顺势赶紧飞马而去。 朱能很少看见燕王如此失态,无数次惊险挫折,朱棣都总是谈笑若故,泰然处之。 朱棣迅速恢复到往日的沉毅冷峻,看着朱能,坚定地说:“马上带兵入城,务必找到他!” 朱能一抱拳,策马就走。朱棣又大声道;“化成灰也要找到他!”朱棣需要的朱允炆,要么体面的自裁,要么体面的退位。 大火过后,果然找到了灰,只是已经无法辨识是谁。 朱棣控制了京城,追捕了朱允炆的所有亲信,却独独不见朱允炆。朱允炆迟迟没有找到,朱棣已经没有耐心等待了,无论他现在变成仙还是化成灰都不能阻挡自己的梦想。 1-2 朱棣坐在大殿上,嘴角不禁浮起隐隐的笑容,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的目光终于可以随意扫视紫禁城每一个角落。 群臣做好了登基的所有准备,只差一纸诏书,大家推举由方孝孺来草拟诏书。方孝孺是朱允炆的老师,曾经师从有明朝开国第一文臣之称的宋濂。当初朱棣北平出师之日,道愆法师姚广孝向朱棣跪谏,殿下此去,胜利指日可待,破城之日,方孝孺必不会降,但殿下万不可杀方孝孺,杀了方孝孺,天下读书的种子就绝了。 朱棣原本不在乎天下有几个读书人,也不在乎多杀几个还是少杀几个,但自己得有天下全赖道愆法师的计谋,何况自己想要成为万代敬仰的有为之君,又怎能少了读书人了。对于方孝孺,朱棣有足够的信心和耐心。 群臣开始骚动,殿门外传来了愤怒的声音,“我有何脸面再入圣殿!” 方孝孺在两个人的劝说下被推搡进来,方孝孺在泪眼中看见了曾经熟悉的一切,殿上却已经不是曾和自己共议天下的建文帝,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奉天殿内一片寂然,只有方孝孺的痛哭声在殿内回响。 朱棣身经百战,看着方孝孺恍惚摇动的身体,心中竟有莫名的感动,一下不知所措。 群臣中有人轻轻地嘘唏叹息,朱棣威严地看了看群臣,从容地走到方孝孺身边:“先生不必难过,我也没想到会如此。” 方孝孺颤抖着身子,侧身对着朱棣,不想看他,厉声道:“王爷没料想如此?兵戎城下,还要如何!” 朱棣有点尴尬,俯低身子温言道:“先生不要这样,我不过是想仿照周公辅政而已。”周公是周武王的弟弟,周武王建立周朝后却英年早逝,武王临终前拜托周公辅佐十三岁的姬诵,周公执政期间招到很多人怀疑和嫉恨,但周公不为所动,坚持己见平定内乱稳步治理,在姬诵二十岁时将天下还政于他,史称周成王,周朝也由此迎来最强盛的成康之治,周公成为后人称颂的大圣人,成了老百姓传说中的解梦人。 方孝孺听了朱棣的话,愤怒道:“皇上亲政时已经弱冠,王爷想做周公,何以刀戈相见?” 朱棣讪讪道:“周公当年辅佐成王,也是靠武力平定乱臣。” 方孝孺厉声喝道:“那成王何在呢!” “自焚死了。” “成王的儿子呢!” “皇子年幼,国家需要年长的君主。” “成王不是有弟弟吗!” 朱棣沉默无言,突然大声喝道:“这是我的家事,何须外人管。” 方孝孺泪流满面,突然哈哈大笑,一眼也不看朱棣,鄙视地看着站在殿内惶惶不安的众人,大声喝道:“你的家事?” 方孝孺的声音中充满了凄厉的愤怒;“江山社稷,岂是一家之事!黎民百姓,又岂是独夫之人!” 众臣惊愕地看着方孝孺,又偷偷看看脸色沉重的朱棣。 朱棣强忍着内心的愤怒,他很清楚,所有人都在等待尘埃落定,他也在等待着。 朱棣走进方孝孺身边,温言道:“先生之情,足可感动天地,愿我们君臣努力共开天下太平。” 方孝孺脸上泪痕犹在,喃喃道:“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君非君,臣非臣,怎求太平?”声音哽咽,泪水又夺眶而出。 朱棣假装没有听见,一摆手,做个请的手势,“先生义盖古今,才不世出,天下事还还须烦劳先生,请先生代为起草诏书,” 方孝孺根本没有听朱棣说话,默默流着泪,转身就想往外走。 有人拉住了方孝孺,有人拿来了纸和笔。 方孝孺看也没看这些人,只是默默流泪。 朱棣转身慢慢踱向紫檀雕龙宝座。 有人在方孝孺身旁轻声劝说:“请先生平息,人生自有天命,烦请先生执笔。” 方孝孺厉声喝道:“天日昭昭,天命何在!太平流血,天理何在!” 朱棣猛地一转身,冷冷地道:“天下大定,只想烦请先生起草。” 方孝孺漠然不语,有人将毛笔塞到了方孝孺手里。 方孝孺突然拿起笔,走到铺好纸的桌台前,奋笔疾书下几个字,写完后径直把笔扔到地上。 朱棣走过去,只见纸上赫然几个字“燕贼篡位”。 朱棣勃然大怒,正欲发作,殿中有人跪倒,“请圣上息怒,先生哀痛失常,请圣上勿责。” 朱棣脸色缓和下来,一言不发,示意跪地的大臣起来。朱棣站到方孝孺面前,看着这个泪痕满脸的读书人。 方孝孺咬着牙,微闭着嘴,默然地看着落在雕花窗拦上的光点。 整个大殿死一般沉寂, 朱棣冷冷道:“要先生起草就这么难吗?” 方孝孺头也不回,大声道:“对乱臣逆子,死也不会起草!” 朱棣突然喝道:“你不怕我灭你九族吗?” 方孝孺突然转过头,轻蔑地看着这个即将登上宝座的男人,平静而坚定道:“灭我十族又能怎样!” 朱棣怒不可遏,一脚将桌台踢倒,他终于无法克制内心的隐忍,马上喝人进来,早就等候在大殿之外的亲兵跑了进来。 朱棣怒吼道:“撕了他的嘴。” 方孝孺一动没有动,亲兵撕裂了他的嘴,将他脸颊的肉拉裂了,鲜血从方孝孺的嘴角滴落到了衣襟上,红湿了一片。 方孝孺像冻僵了一般,眼里闪着轻蔑的光。 朱棣带着歇斯底里的怒气,冲着方孝孺恶狠狠地痛声喊道:“灭了他十族!”方孝孺眼睛动也没有动一下,像一个事不关己的人在观看别人的游戏。 1-3 朱棣攻取京师后,很快稳定了全国局势,但依然有忠于建文帝的文臣武将拒绝投降。 尚书齐泰和黄子澄是当初推动建文帝撤藩的重要亲信,在京师失守时,两人外出请兵,希望有机会能力挽狂澜,但最终未能募到军队。齐黄二人被人告发抓获,两人面对朱棣,痛斥喝骂,拒不投降,两人被凌迟处死。齐泰宗族兄弟被诛,叔父和年仅六岁的儿子被发配边疆。 山东布政使铁铉拥兵自守,拒不投降,最终城破被俘。铁铉拒绝向朱棣跪拜,也拒绝面向北方。朱棣令人割下铁铉的耳朵、鼻子,煮熟后塞入他口中,问他滋味如何?铁铉厉声喝道,忠臣孝子的肉有什么不好吃?朱棣终究无法让铁铉屈服。铁铉被处以磔刑,父母被发配海南,大儿子充军,小儿子作了官奴,妻女被籍没为奴,充入教坊司。 方孝孺被灭十族,父母妻子九族加上他的学生共十族八百七十三人全部被杀。 最终因靖难之事被诛杀惩处的人员数以万计。 朱棣登基,年号永乐,这一年距离朱元璋去世已经四年。朱棣把这一年称为称为洪武三十五年,也是永乐元年,但老百姓还是把这一年称为建文四年。 1-4 朱棣登上了大明王朝的宝座,一心想开创出一个伟大的时代,对内加强集权,安抚民心,对外亲征北方,征服了外族势力,建立了和平稳定的内外局面。朱棣雄才大略,把大明王朝推向了强盛之巅,但依然难以消却很多人对仁厚亲民的建文帝的怀念,而对于建文帝的失踪,朱棣始终耿耿于怀,一直是他难以去除的心病。 第二章 相逢正少年1-2 2-1 杭州府自古以来就是富庶繁盛之地。夏禹南巡,乘舟路过此地,命名为余杭,秦汉时,又称钱塘,至隋唐时,始有杭州之名,而后钱镠在杭州建立吴越国,杭州开始逐渐发达。至宋朝时,杭州日益繁盛。柳永曾有一首《望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是柳永眼中的杭州,也是当时宋朝真实的杭州,传说金国国主完颜亮读到这首《望海潮》后对江南心生向往,才有了对宋朝的入侵。到了元朝的杭州路以及明朝的杭州府,虽然杭州不复宋朝时的繁盛,但它依然是江南烟柳画桥繁华之地。 三月的杭州,青草如茵,柳丝如烟,各处踏青的游人络绎不绝,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但此时杭州府仁和县的董家,却是人心惶惶一片凌乱。 董家在仁和县已经住了很多代,虽非显赫之族,但也一直是诗礼之家,董家人世代习文练武,清廉持重,深受当地人敬重。董家董老夫妇已经年过六十,有两个孩子,长子董镛早年入伍,就职济南府,后因功升为将军,一年前调入京城等待新的任命,女儿就嫁在杭州府的钱塘县,离仁和不远,逢年过节也偶尔回来看看老人家。董镛有两个孩子,长子董兴走了董镛的老路,早早从军入伍,现在西安府任职,小女儿董如雪年方十六,不仅冰雪聪明美丽动人,而且从小学文习武,练得一身本领。 董家一直平静安乐,却不料近日被一纸书信打乱了。原来董镛去年调入京城并非待任,却是受人诬告,打入诏狱,至今尚未判决。董镛托人给家里人捎信,希望家里人想办法去京城找他的同僚,打听一下情况再作打算。董家接到来信,一下就乱了套,现在董家除了年迈老人就是年弱的女子,哪里还有人能去,一家人正惊惶无措之时,董如雪请求让她前往,虽然董老夫妇千万个不愿意,但终究熬不过孩子的请求,好在董如雪功夫不错,又曾跟董镛和哥哥董兴走过不少地方,也有些外出的经验,又想不过是去京城打听一下消息,加之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两位老人最终只得同意。 2-2 董如雪辞别家人,策马向北。 一路晓行夜宿,不几日,进入应天府境内。想着京城已经不远,董如雪四下张望,只见道路前方一片树林,树叶葱茏碧绿,在晨光中摇曳生姿,没想到这树叶也能摇的如此欢快动人,一路紧张的心才稍稍放松。忽见一名青衣少年立在道路中间,董如雪赶忙缓辔慢行。 接近少年,董如雪的马已慢了下来。少年听到马蹄声,突然转身,张开双手拦住董如雪。 董如雪大吃一惊,一路过来,过乡穿城,还不曾遇到有人拦路,竟不料快近京师,竟有人敢在大道拦路。董如雪停住马,握住剑柄,低声喝道:“什么人!想拦路抢劫?” 青衣少年把右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董如雪“哼”了一声,不想理会他,轻轻扯了一下马缰,准备从旁边绕过去。 少年张开手臂,董如雪一愣,见少年大约十七八岁,身材高挑,容颜俊朗,虽然背对着光影的方向,依然能看出他熠熠生辉的眼神。董如雪不知少年何意,正要发怒,少年突然侧身一指,董如雪这才看见前面路上三五成群的蛇,正缓缓从驿道一边爬向另一边,董如雪吓得大惊失色,这才明白少年的好意。 眼看蛇一条接一条,慢腾腾地在驿道上爬动,有的盘成一团,吐着信子,昂着头左右探看,有的缠绕在一起,像在流水中飘摇的水草。 董如雪不知所措,又见那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蛇群,偶尔还转头冲她一笑,彷佛在看什么有趣的表演。董如雪没有半点兴趣,看着成群的蛇,只觉心中发毛,想直接拍马踏过那些蛇群,又不知蛇会不会伤害到马,突然心中一狠,拔出长剑,准备冲过去。 少年看她拔出长剑,又见她眼露杀气,已明白她的意思,忙伸手拦住道:“不能杀这些蛇,它们是在寻找新家,看见这样的蛇容易走霉运,杀了它们更不吉利,我有一个办法,先试试看。”少年说完,一边往蛇群方向吐口水一边挥手念道:“是龙的升天,是蛇的钻草,是人的发财。祝你成仙上天庭,祝你绞绳穿铜钱。” 董如雪哪里相信少年所说,眼见蛇群渐少,突然一扯缰绳,拍马而去,那马似乎通灵性,在蛇群中踏着空处而去。远远就听见少年在后面大声喊道:“我对你好,你怎么不讲义气……”董如雪心中虽觉歉然,也顾不得了,只管往前奔去。 第三章 相逢正少年3 2-3 快近中午时分,董如雪路过一处城镇,看见一家客栈,客栈颇有气势,一字排开三层的木楼,门前立着一杆,杆上对挂着两面青旗,一面写着“满江红客栈”,一面写着“满江红酒家”,正中打开着一道宽阔的大门,门框两边各嵌着一行大字,一边写着“江山含恨,三十功名尘与土”,另一边写着“风霜知羞,八千里路云和月”。 对联正是取了岳飞《满江红》里的词句“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当年岳飞带领军队所向披靡,扫荡金兵,本欲直捣黄龙府,恢复大宋河山,却不料主和派代表秦桧竟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岳飞父子杀害于风波亭,空使万民伤悲、江山含恨。 董如雪站在门口看着对联,不觉对这酒家肃然起敬,这酒家竟对岳飞有如此敬重的气魄,想必是值得敬重的酒家,又想着爹爹的冤屈,心中不禁难过。正沉思间,店中跑堂的已走到门口,高声问道:“客官,欢迎光临,客官是想用饭呢,还是要住店。” “用饭。” 进得门内,就看见正面立着一雕像,正是岳飞跃马扬鞭的姿态,雕像前还缭绕着青烟,雕像后竖着一个宽大的镂花屏风,转过屏风,左右各是一个开间大厅,里面甚是宽大,摆放了不少桌椅,已经坐的满满当当。 董如雪跟着店小二在一个角落里坐下。 只听店里用餐的人声音嘈杂,夹杂着不同的口音,声音此起彼伏,甚是热闹。 董如雪问店小二道:“你们酒店真是热闹,平时生意也是这么好吗?” 店小二道:“是啊,小店生意一直很好啊。” “此去京城还有多远呢?” “不远,往北再有几十里地,就到京城南门了。不瞒客官说,咱们店距离京城正好,用完饭,歇口气赶路正好。重要的是,当年岳王爷在此住过,托岳王爷的福,我们的小店能够镇邪降妖。过往商客都愿在此歇歇脚,在这店里住一住啊,做生意的能够保得平安,读书人能够金榜题名,办事的人能够事事顺利。”这店小二年纪不大,细长眼睛薄薄嘴唇,说起话来还时时眨巴着眼睛,却很是伶俐,一边说着话,还一边回应着邻桌客人的问话。 董如雪看着酒家那雕窗花台,虽然很有古色古香的韵味,但也不过数十年的光景,绝不可能有数百年的历史,便笑道:“你们倒会打岳王爷的主意,人家岳王爷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怎么可能在你家住过呢?” 店小二不以为然道:“客官有所不知,岳王爷当年路过此地,便是在这小住一夜,那时只叫满江红客栈,是钱塘一富豪所开,听说当年客栈曾死过人,说是闹鬼,经常发生怪事,请了和尚道士做了法事也降不住,后来岳王爷在此一住,从此鬼神清静,再无怪事。后来岳王爷被人害了,客栈也毁了。后来又有人把客栈建了起来,还叫满江红客栈,又多加了一面“满江红酒楼”的旗帜,这虽然不是原来的客栈,但还是在那一片土地上,既是为了纪念岳王爷,也是为了降妖伏魔,还能给南来北往的人图个方便。” 董如雪自来不信那些鬼怪之事,知道是那些好事者杜撰的趣闻轶事,但对岳王爷的文韬武略和侠胆忠心却是万分敬仰,只可惜他精忠报国落得冤死的悲惨下场。 那店小二见董如雪年纪不大,又生得眉清目秀,极致玲珑,心中便已有了几分好感,待招呼完别处客人便乐得过来闲聊几句。 董如雪本不想多说话,但见店小二多笑吟吟地站在旁边,对自己极尽照顾,便笑问道:“此店既有岳王爷,是否就不用保安?” 那店小二道:“我们客栈原本就不曾用保安。” 董如雪道:“真要有那打家劫舍的坏人,他又怎么会管是岳王爷还是关二爷?” “真要有那样的坏人,客栈保安也一样降伏不了啊,只是心善的见了岳王爷会心生胆气,不怕邪恶,为恶的见了岳王爷会心有愧疚,少做恶事。” 董如雪默然不语,一边吃饭一边想,那贪官污吏连岳飞这样的忠臣良将都敢杀,怎还会有愧疚之心呢? 董如雪正低头吃着饭,店小二又引来一位青衣少年,店小二满脸堆笑,那少年却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客官委屈一下,中午时分客人较多,”店小二将青衣少年引到董如雪桌旁,屈身对董如雪陪笑道:“麻烦客官了,人太多,大家将就一下。” 董如雪抬头看向青衣少年,两人相视,俱是一愣,青衣少年正是方才在路上拦董如雪的人。青衣少年笑道:“公子无情无义,还能在这安心吃饭?” 董如雪脸上一红,不知说什么好,低下头去吃饭,不想理他。 青衣少年又道:“就算装着不认识,也得给我让个吃饭的地儿吧。” 董如雪把放在旁边凳子上的包袱拿过来,紧紧贴在身边放置。 青衣少年嘿嘿一笑:“有什么金贵东西?弄得这么宝贵。”见董如雪白了他一眼,便细细打量那包袱。 董如雪瞪着青衣少年道:“看什么看?” 青衣少年见董如雪明眸皓齿,却铁青着脸,满眼含嗔却光彩流转,不禁觉得有几分亲切,便笑道:“包袱很好看,声音也很好听。” 董如雪不悦道:“好不好看跟你有什么关系。”又见少年还盯着自己的包袱,董如雪回看自己的包袱,才觉红蓝碎花布绣成的包袱显得格外鲜艳,还有些可爱的小坠饰,心中顿觉尴尬,不禁怒道:“看什么看,包袱出了问题就找你!” 青衣少年嘻嘻一笑,“我的东西你随便看,看出问题我不怪你。” 董如雪见少年嬉皮笑脸,不由大怒,却找不到可以泄愤的话,想起书中描写的那些浪荡嬉笑的公子,不禁轻喝一声,“小白脸!” 青衣少年哈哈大笑,盯着董如雪好一会儿才道:“果然白啊!” 董如雪知青衣少年是用自己说的话来笑她,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正欲发火,那店小二早已听见拍桌子的声音,赶忙过来道:“客官息怒,小的招待不周,中午人太多,实在抱歉,没有独立的空桌子了,请多担待,请稍坐。” 青衣少年笑道:“是不是饭菜有问题?吃了让人神经错乱。” 店小二不悦道:“客官怎么能随口乱说,我们是老字号,童叟无欺。”又向董如雪陪着笑脸道:“客观请稍坐,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小的,随叫随到。” 董如雪怒目看着青衣少年,不知说什么好。青衣少年对董如雪笑道:“店家这么好,你还那么凶干嘛,坐下接着吃吧。” 店小二友好地点头笑了笑,便走开了,董如雪也不好再说什么,气呼呼地坐下去,自顾自默默吃饭。 青衣少年见董如雪不理会自己,便自顾自道:“常听人说,世间感恩人少负义人多,我今儿可见识了,此话不假啊。” 董如雪正想回话,见店小二给青衣少年上来饭菜,便低头不语。 青衣少年一边吃饭一边道:“我刚和你开玩笑的,我知道你在外不愿招惹人,怕我是坏人,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董如雪见青衣少年真诚友好地看着自己,心想确是自己太过小心了,不禁对青衣少年展颜一笑。 青衣少年笑道:“这样多好,又好看,又招人喜欢。” 董如雪脸上一红,一下又板起脸。 青衣少年笑道:“不会又要忘恩负义了吧,我可是为你好,出门在外都是兄弟,哪有那么多彼此介意的事,我在路上不拦你一下,只怕你现在都已经中毒死了。” 董如雪虽然不屑青衣少年所言,但知他是好意,便低声道:“你说得对。” 青衣少年嘿嘿一笑,“也不是我说得对,道义就应该这样。” 董如雪微微一笑。青衣少年又道:“你看,你笑起来多好,你要总是这个样子,人人都愿和你交朋友,做兄弟。你要是板着脸,凶神恶煞,谁还愿和你做朋友,长得再好看又有啥用,走到哪都没人搭理,是不是?” 董如雪点头称是。 两人正说话,店小二过来道:“当下都是参加了会试的公子,想到附近游玩。所以人多招待不周,请二位公子爷不要见怪,二位既然来了咱们满江红,就当尝尝咱们这代代相传的江宁佳酿,这可是当年岳王爷大败金兵喝的庆功酒。” 店小二见董如雪和青衣少年脸露好奇,更觉得意,“到了应天府,两件事一定要做。” 董如雪和青衣少年都停下筷子,仔细听店小二说话。 店小二便又道:“一是一定要在这满江红客栈喝上两杯酒,讨点喜气,才会万事顺意,二是一定要去岳王庙拜上几拜,沾点胆气,才能正邪不惧。” 董如雪不屑一笑,“岳王庙在西湖边上,怎么就跑到你们这儿了,想必这是你们赚钱发财的把戏。” 店小二道:“公子爷可不能这么说,任何人都不能把咱们的英雄作为赚钱的手段,岳王爷是大英雄,岳王庙哪里只有西湖才有呢。” 青衣少年点头道:“对,这里是岳王爷的发兵之地,只是当初这里叫建康,岳王爷是在牛首山打败金兀术的。” 店小二惊奇地看着青衣少年道:“这位小哥说得很对,现在牛首山就有岳王爷的庙呢,到了咱们江宁,有两件事必须做,一是要喝一喝我们这里的酒,二是要去看一看岳王爷当年战败金兀术的旧地。” 青衣少年喜道:“好,给我们来一坛,今儿咱们也喝它几杯。” 董如雪忙摆手道:“我不喝。” “咱们有缘在岳王爷呆过的地方相见,哪能不喝两杯,我看你也是有胆有识的人,就是酒量小,也得少喝点才是。” 董如雪本想拒绝,但听他这样恭维着自己,又怕显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得由着小二去取了酒来。 一盅酒入口,董如雪顿觉嗓子干辣,头脑发热,见周围的人正活跃欢闹,也不能说酒不好。又见邻桌一群人正喝得起劲,嬉笑正欢,董如雪心中不明白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饮酒。 青衣少年见董如雪只是小口抿酒,也不在意,笑道:“我叫风清扬,兄弟尊姓大名?” “小女子……”董如雪刚开口又住口。 “什么小女子?”风清扬不解地看着董如雪。 董如雪呵呵一笑,“小女子才说什么尊姓大名,假装斯文,咱们行走江湖的人,哪有那么多讲究,我叫董如雪。” “嗯,好名字,兄弟这么白,真是肌肤胜雪。” “你瞎说什么。”董如雪蹙眉不悦。 风清扬听邻桌人声音很大,心中不悦,笑道:“我可没瞎说,真正瞎说的人嗓门都大。”说完环视周围的人。 忽听邻桌有人道:“还什么肌肤胜雪,喝个酒还一口一口抿,有个屁用!” “是啊,都是绣花枕头。”另一人附和着。 风清扬转头正欲回话,却见方才说话那人旁边一位公子道:“刘兄怎能酒后胡言,岂不丢了读书人的气度。”这公子穿着暗红长袍,气宇轩昂,声音洪亮,充满一股威严之气,把旁边人呵斥得红了半个脸。 风清扬见长袍公子已呵斥了那人,便不好再说,不料董如雪抬头道:“这还哪像读书人,不过地痞流氓而已?” 忽地一人唰地一下站起来,喝道:“谁在说!老子就是流氓咋地?” 董如雪也唰地站起来道:“没见过流氓还这么嚣张。” 长袍公子忙拉住那人,劝他坐下,那人愤愤道:“我就是看不惯有人自以为是。” 长袍公子又对董如雪抱拳道:“刚才是我兄弟酒多失言,请这位兄台不必介意。” 董如雪虎着脸坐下去。风清扬道:“既然是读书人,说话也该有点分寸。” 有人看董如雪和风清扬比他们年纪小,又都斯斯文文模样,便又开始有点不屑,“出门在外那么小肚鸡肠,有什么出息。” 董如雪冷笑道:“像你们这样就有出息了?不知天高地厚,还怪人小肚鸡肠了?” 长袍公子站起来对董如雪风清扬及旁边几人抱拳道:“大家都是喝酒闲聊找来的误会,都别介意。来,大家喝杯酒,交个朋友。” 有人道:“还是于兄有气度。” 董如雪冷冷道:“我们高攀不起!” 风清扬跟着道:“我们可不知晓于世兄是谁,只知道岳王爷是谁。” 有人道:“我们于世兄就是钱塘神童于谦,七岁能作诗,十岁可服官,十五岁能降妖。”原来刚才那长袍公子正是钱塘神童于谦,于谦七岁时,一次下雨,路滑跌坐在地,众人见了,便哄笑他,他面不改色,坐地吟诗道:“雨落忽绸缪,天街滑似油。麒麟跌在地,笑杀一群牛。”他十岁那年一次游玩冲撞了巡按,巡按的随从本要问罪,看于谦穿着红衣,举止不凡,便说他若能对出对联即无罪,于谦让巡按出联,巡按出联为“红衣儿骑马过桥。”于谦应声对答:“赤帝子斩蛇当道。”巡按大为叹服。于谦十五岁时,听说杭州星宿阁晚上有鬼怪出没,没人敢住,便一个人去楼上住下,夜间果有异样声形,于谦大喝道:“何方妖怪,于谦在此!”从此怪异绝迹。所以这些青年公子从小便把于谦奉为领袖。 风清扬没有听说过于谦,看他们一个个对于谦众星捧月般的尊敬,心觉不屑,也不喜欢他们的冷漠张狂,便对众人笑道:“于兄神武过人自是令人佩服,但你们知道我这位兄弟是谁吗?”说完笑呵呵地看向董如雪。 董如雪虽然觉得风清扬与自己很亲近,但不过是刚相识,也不知风清扬何意,只是默然不语。 “是谁?”众人很是好奇,见董如雪个子不高,身形瘦削,看不出有任何过人之处。 风清扬笑道:“他是大名鼎鼎的董公子,五岁就能识文断句,十岁就能杀虎擒狼,十三岁就能追杀恶霸奸贼,于兄好比人中之龙,董贤弟却如世间精灵。” 众人诧异地看着董如雪,看他玉面含怒,俏目生威,确是别有一番风姿,但他这单薄身材能杀狼擒贼,又让人心中生疑。董如雪不料风清扬把自己说得天花乱坠,虽是夸大其词,但何尝不是自己心中所想,心中竟觉有几分骄傲。其实风清扬见董如雪敢独自闯过蛇群,便已料定他功夫胆气非常人所比,所以就随口编出这段话来。 于谦自小才华横溢胆略过人,虽于武功只是粗通,但也确有包容天下之心,所以对风清扬讲董如雪的事便深信不疑,看董如雪容色清秀,竟有杀虎擒狼的功力,心中很是佩服,便过来执住董如雪的手道:“真想不出董兄弟有如此好的功夫,将来可去做个武状元。” 董如雪脸色发红,勃然大怒,猛地甩开于谦的手,于谦哪料到董如雪无端生气,一下被甩了一个踉跄。董如雪瞪着于谦道:“我才不稀罕那些功名。” 那帮人看于谦被甩得几乎摔倒,心中忿忿不平,大伙对于谦敬如神明,于谦本是好意,竟被董如雪如此看低,早有人按耐不住,喝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有本事也轮不到你在这里来撒野。” 董如雪道:“对不讲理的人就须得撒野!” 有人赶紧扶住了于谦,于谦站稳身子,笑呵呵地看着董如雪。 董如雪鄙视地看着扶住于谦的人道:“有些人一辈子也就只配给人拍拍马屁!” 人群中马上有人向董如雪围了过去,大家也七嘴八舌叫嚷开了:“你也太猖狂了!” “于世兄是有涵养不与你计较,还真把别人的涵养当怯懦。老子就不是读书人。”说话人中等个头,却生得虎背熊腰,方脸圆脑,一边说着,一边就挥着拳就打来。 于谦忙喊道:“石兄不可。”这人名叫石彪,是陕西渭南人,从小不爱读书,却酷爱武术和兵法,性格勇猛鲁莽,那年在杭州府亲戚家,听人说那里的星宿阁闹鬼,石彪自诩一身是胆,便自告奋勇去阁中降鬼,结果在半夜时被吓得从阁中跳下来逃命,后和于谦打赌,于谦前去镇住了楼阁中的怪异声形,石彪对于谦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己虽不喜好读书,却从此服了读书人,对于谦马首是瞻,现在见董如雪如此看低于谦,就再也忍耐不住。 风清扬看有人出手打向董如雪,忙挤身过去,伸手挡住拳头,那人一看有人敢挡住自己的拳头,更是气恼,回身便向风清扬打去。风清扬笑笑,赶紧避过,不料竟见石彪的身子腾空而起,整个人横在空中一般,人群中一片惊呼。石彪也是涨红着脸,惊惶失措,只见董如雪已将石彪生生地举过头顶,董如雪脸色平静,单薄的身子更显得飒爽英武。 有人惊道:“请董贤弟放下石兄。” 于谦笑道:“董贤弟果是好功夫啊,一个是英雄在天,一个是精灵在地。” 董如雪道:“看你还野蛮不野蛮。” 石彪却恨恨道:“就是摔死我,老子也是条好汉!” 董如雪便道:“好,就让你作好汉!” 说罢便向上扔去,众人一阵惊呼,只见石彪的身子被往上抛起,向前飞去,石彪欲在空中扭转身形,使自己能够端端正正落下来,哪知董如雪抛出后竟又伸手轻轻一推,根本就容不得石彪空中转身,石彪便横着直往地上坠去。风清扬吓得一边闪身躲开,一边慌乱得直挥衣袖,却见衣袖扇在石彪肩头,又在踉踉跄跄间勾了一下石彪的脚。石彪稳稳地站住了,风清扬却差点摔倒在地,尴尬地扯扯袖子,自我解嘲道:“好险好险。” 石彪站在桌前,又是狼狈又是恼恨,忽地从桌下提出一对斧头。石彪平日酷爱玩弄斧头,常把斧头当作武器,走到哪都随身携带,跟随众人来此处吃饭,便将它阁在了桌下。 几个店小二来回吆喝制止,却没有人听从,四周吃客也各自说笑观望,只图看看眼前的热闹。 只听于谦一声大喝:“住手!”石彪便直直地愣在那儿。董如雪也冷冷地看着他,于谦看着石彪喝道:“英雄比武,输赢都是英雄!若要你死我活,不过就是暴徒!”石彪一脸愧疚。 风清扬道:“于兄说得好,相识便是缘,输赢皆英雄。何况这是岳王爷曾经歇脚的地方,在此动武岂不辱没了他的英灵。” 来此店的人都是极为敬重岳飞之人,听得风清扬如此说,都连连点头。董如雪瞪了风清扬一眼,也不言语,转身径直回到自己的桌前。风清扬只是笑笑对众人道:“我这个兄弟不喜人多,请勿见怪。石兄弟也没受伤,也没必要非要惹出伤害来。” 众人刚才已经见识了董如雪的功夫,哪敢见怪。石彪心中恼恨董如雪让他在众人面前尴尬,但见风清扬在一旁兀自扇着衣袖对自己发笑,突然明白方才是风清扬出手救了自己,才让自己没有在众人面前出丑,还让人看不出来,想来功夫深不可测,不禁又是感激又是害怕,便也不敢再言语。 于谦笑道:“也怪我等刚才酒多失言,有所不敬,两位兄弟真是少年英雄。”见风清扬温和谦逊,便又问道:“敢问兄弟高姓大名,可也是参加了京城会试?” 风清扬向于谦抱拳点头道:“在下风清扬,小弟才疏学浅,不敢相问功名。” 于谦道:“风贤弟过谦了,你们能有如此伸手与胸襟,就是难得的人才啊。” 风清扬见于谦额头饱满,眼睛明亮,眼光中充满了温厚与锐气,声音里透着真诚。风清扬抱拳道:“于兄过奖,不敢当。” 于谦道:“我等正欲去岳王庙祭拜,二位兄弟可愿同去?” 风清扬看董如雪正自顾自坐在那儿,也不往这边看一眼,便道:“各位兄弟先去,我和董兄弟晚些时候再去。” 于谦和众公子便出门而去。 风清扬重新坐回来,看着董如雪还是冷冷的样子,便笑道:“董贤弟,你可真是好身手啊。” 董如雪道:“我这只是雕虫小技,哪像人家是追求功名做大事的人。” 风清扬哈哈一笑,“什么功名?都是浮云。”说完又笑道:“三十功名尘与土。” 董如雪不禁一笑。 风清扬问道:“我们也去岳王庙祭拜吧?” 董如雪沉着脸道:“那你怎么不和他们一道去,人多热闹啊。” 风清扬道:“我怎么会撇下你呢,他们是他们,咱俩在一起了就是兄弟。” 董如雪很高兴,轻轻一笑,“风兄,你这人挺不错。” 风清扬看着董如雪开心的笑,心里也满满的快乐,笑道:“是因为你不错,所以我也就不错了。” 董如雪道:“那要是我不好,那你岂不是不好啦?” “那当然,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嘛,我们要是谁不好,也不会坐到一块,更不会走到一块。” 董如雪问道:“你是要去京城吗?” 风清扬道:“恩,你也是去京城吗?” 董如雪没有回答,过了一会道:“你想去岳王庙吗?” 风清扬点头道:“想去啊,既然这里离牛首山近,当然应该去看看,岳王爷是真正的大英雄啊。” 董如雪点点头,“刚才要不是看在岳王爷的面子上,非要那胖子吃点苦头。” 风清扬看着董如雪清亮的眸子却有着小孩子一般的天真,不觉笑道:“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江湖上人心复杂呢。” 第四章 相逢正少年4 2-4 二人从客栈出来,一路询问而去,很快便到了岳王庙。 岳王庙位于牛首山的将军岭上,是南宋嘉定年间老百姓自己筹资修建。岳王庙只是结构简单的一座两层楼的祠庙,祠庙大门上方悬挂着“岳王庙”三字横匾,庙前一座高约一丈左右的岳飞骑马塑像,岳飞身着战袍,侧身北望,所望处苍山青翠,长江东流。 两人默默地站在墓前,看着那泛着青黑色光泽的塑像,两百年的风风雨雨早已晦暗了它的颜色,不变的是马上人那眼向北方的渴望和跃马扬鞭的气势。偶有游人来往,也都在塑像前驻足观望。 风清扬叹道:“做人当若岳王爷。” “唉,最后被人害成这样?”董如雪的话语中充满了惋惜。 风清扬笑道:“我是指做人就要像岳王爷这样顶天立地,但不能一味地忠于无道的君王。” “只可惜世间小人太多,不知道害了多少忠良……”董如雪想到了爹爹,也不知现在情况怎样。 风清扬轻轻抚着岳飞的塑像,转头看着董如雪,笑道:“董贤弟真是好功夫,将来我们一起去杀尽天下奸贼。” 董如雪没用应声,看了看远处,过了一阵,才自顾自道:“我恨不得现在就能去杀奸贼!” “现在就去?去哪?” “去京城!”董如雪说得一字一顿。 风清扬喜道:“好啊,我也要去京城。” 董如雪看着风清扬,小心问道:“你去京城……” 风清扬淡淡一笑:“我是去找我师叔。” “哦。”董如雪心中有种莫名的失望。 春风吹过山岭,传来树叶轻快的响声,偶尔还有小鸟鸣叫着飞向山林。 风清扬问道:“你呢?真的是要去杀奸贼吗?” 董如雪心中一阵迷茫,不知怎么回答。 风清扬见董如雪不语,便又道:“你如果真要去杀奸贼,我就和你一起去。” “真的吗?”董如雪眼神一下快活起来。 “当然啊,你有事,我肯定陪你一起,我功夫不好,你别嫌我是累赘就行。要不咱俩结拜为兄弟?” 董如雪笑道:“只要心中当是兄弟,哪里还需要结拜呢?”说完取下自己的长剑递给风清扬,“我这把长剑给你,想必对付一般坏人没问题,遇到狠角色,咱们再慢慢行事。” 风清扬把长剑推给董如雪,笑道:“你说得对,咱们心中当是兄弟就好,哪里还在乎什么形式,你用惯的武器还是你自己用才有威力,我反正就那三角猫功夫,用啥都一样。”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山下走,沿途看见岳家军当年的营垒寨墙还有一段一段的遗迹,石块土缝间已长满了一簇簇青草。 风清扬突然问董如雪道:“你要去杀谁?” 董如雪一愣,叹了一口气,“我要去救我爹爹,他被坏人诬陷了,谁害了他我就杀谁。”董如雪心里其实没想过要杀谁,只要能救出爹爹就好,只是现在爹爹被人诬陷,心中只有对爹爹的担心和对奸人的憎恨,可爹爹现在究竟怎样也不得知,奸人是谁更是不知。 风清扬惊道:“他怎么啦?现在在哪?” 董如雪看风清扬关切的眼神,慢慢道:“我爹爹早年是在济南府任职,后被调到大同府,后来又回到济南府,去年被奸人陷害,现在诏狱。” “济南府都是铁铉的部下,忠臣多,铁铉为朱棣所恨,你爹爹会不会是因为铁公才被人陷害?” 董如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铁公是我爹爹的贵人,但他已经被害很多年了呀,听说当初就已经牵扯了很多人了,怎么在现在还会涉及到我爹爹?” “暴君之心,不是常人能料。你也不用急,咱们去了京城慢慢打听。”低头叹了一声又道:“我也要去京城杀奸贼,我爹爹当年为方孝孺收尸,竟被人陷害,满门被杀,我是侥幸被我师叔救下,他家后来也遭到满门被杀,后来他带我去了华山,十岁那年,他带我去了灵溪山找我师祖,我留在了灵溪山,他一个人去了京城……可惜我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董如雪没想到风清扬是如此身世,竟不知如何回话。风清扬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唉,可惜铁将军铁血盖世,忠勇无双,却落得那样的惨状。” 说到铁铉,两人心中都是满心的敬重和深深的遗憾,都默不作声。此时,太阳偏西,晚霞初起,远看山峦起伏,林木竞秀。正行走间,忽见前面一道石璧,题着一首诗: 千锤万凿出深山, 烈火焚烧若等闲。 浑身碎骨浑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落款是“钱塘于谦”,看那字迹似乎是新写上去的,想必是于谦和众公子路过此地,见那石璧旁有座石灰窑,便在石壁题下此诗。风清扬不禁叹道:“于兄果然是碧血丹心之人,只盼他将来也是像铁铉一样忠勇的英雄。” 董如雪不以为意道:“读书人和当官人的话哪里能信,只有做到了才是真英雄!” 风清扬听了董如雪的话,大感畅快,便道:“贤弟说得好,只有做到了才是真英雄,我便也题它一首。” 说完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在那石壁上写道: 将军岭上拜前贤, 忠祀庭前绿如烟。 侠骨丹心图济世, 只问民意不问天。 落款又写上“江湖风清扬”,董如雪看风清扬才思敏捷,而且字迹深入石壁,远非一般功力能为,不禁道:“风兄功夫很高啊?” 风清扬哈哈一笑:“怕是这石壁的石质松软,哪是我功力深。” 董如雪不信,拿起石块在石壁上试了试,发觉石壁坚硬,哪里能嵌入字迹,不禁气得狠狠地把石块一扔,转身就走。 风清扬见董如雪生气,忙跟在她身后,嘻嘻笑道:“可能是我写的地方正好松软吧。” “你骗人!还说没什么功夫?难道怕我赖着你?” 风清扬突然一把拉住董如雪道:“你难道希望我没有功夫吗?” 董如雪一下红了脸,一把甩开风清扬,急道:“反正你骗人就不对。” 风清扬呵呵一笑,“我也没骗你啊,和真正利害的前辈们比,我还差得远呢。”见董如雪仍是不悦,又道:“不管我功夫高低,为你的事,我都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董如雪听得高兴,突然转头笑道:“谢谢风兄。” 第五章 相逢正少年5 2-5 风清扬和董如雪进入京城。京城果然是人众繁多,车水马龙,人员往来,络绎不绝。 风清扬和董如雪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董如雪要各自单独住一个房间,风清扬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见他坚持,也只得同意。 休息一晚后,两人准备先去找风清扬的师叔,却又不知如何行动,商议一番,决定先去城里转一转,打听一些情况再作打算。 二人走到通济大街。通济大街是应天府城中心的一条商业街区,街道非常宽阔,并行二十匹马也不会觉得拥挤,沿街两边是数不清的各色店铺。与通济大街相邻的是崇礼街,崇礼街位于皇宫正阳门附近,不远处是六部府衙和各府卫机构,因此崇礼街沿街住的多是官僚士大夫和一些来京城寻找机会的文人。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董如雪看着两边琳琅满目的商品,心中有种从未有过的新奇,虽然杭州城的繁华不输于此,但第一次和人走在陌生的街头,还是让人在新奇中怀有小小期待。阳光从商铺的顶棚缝隙间落在那些工艺品上,闪出灼灼的光亮,穿着各色光鲜衣裳的人在街头移动着、闪烁着。 风清扬和董如雪顺着大街在人群中慢慢穿行,走过一个古玩玉器店时,董如雪突然停下来,仔细看那精致玲珑的各色玉雕。那店主便道:“客官,这都是用上等美玉雕刻而成的,喜欢就买一个吧。”说着便拿起一对玉鸳鸯伸到董如雪眼前,董如雪别过脸,拿过一只釉玉观音,只见观音立在莲花玉台上,青幽如烟的莲花,雪白的观音,细细的柳枝,真是一件精美细腻的玉雕。 风清扬对这些精美饰品毫无兴趣,伸手牵过董如雪的手,想拉他前走,董如雪似是忘却一切,浑然不觉风清扬拉住自己的手,只是细细地看着玉观音,突然感觉左手被人一牵,才发现风清扬拉着自己的手,顿觉脸上一红,一下甩开风清扬的手。风清扬毫不在意,对董如雪道:“走吧,这也没什么好看,咱们也分不出真假,只怕都是些骗钱的。” 董如雪红着脸道:“我家里原来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玉观音,爷爷说是铁伯伯送给我爹爹的,我只见过一次,后来因为搬迁给弄丢了,爷爷当时还说家里丢了观音只怕不吉利。” 风清扬“嗯”了一声,也开始仔细打量董如雪手中的玉观音,越看越觉得玉观音玲珑剔透,令人喜爱,不禁道:“真是好看。” 店主道:“公子爷真是好眼力,这是从官府家里流落出来的玉观音,这是皇家玉师用西域和田玉雕刻而成的。” 董如雪正看的出神,突然有人从他手里拿过那块玉观音,冲着店家道:“这块玉雕不错,我要了。” 店主没想到来人径直从董如雪手中拿过玉雕,看了看来人,一下愣着说不出话。 董如雪一转头,看见一位锦服公子,正拿着玉观音兀自和旁边几个公子哥说笑。董如雪火气顿起,便欲立马发作。风清扬一把抓住董如雪的手,不让他出手,同时挤过身来,对那位公子道:“这位兄台,这块玉是我兄弟看上的,还请包涵。” 锦服公子慢悠悠地转脸过来,冷笑道:“你们看上怎么啦,你买得起吗?” 风清扬便问那店家:“店家,这要多少钱?” 店家看了看锦服公子,又看了看董如雪,心里正盘算着怎么说,那锦服公子却开口道:“这块玉值一千两银子。” 风清扬冷冷地打量着锦服公子,只见他年龄约二十岁,身着浅色花纹长袍,袍身绣着黄鹂等飞鸟图案,风清扬猜想他定是哪位达官子弟,否则也不敢在京城闹市如此猖狂。风清扬想压压他的猖狂,笑道:“莫说一千两,一万两,我也要了。” 那位公子本想吓吓风清扬,却没想到风清扬有如此的豪气,在京城中还是第一次遇到不把自己放眼里的人,他仔细打量着风清扬和董如雪,只见二人穿着也只是普通素袍,像是书生,却又自有一股英武之气,尤其是董如雪容貌娇美,肌肤如玉,看了不禁让人顿生怜爱之心,锦衣公子在京城从未遇到有人敢对自己大声说话的人,便道:“你们如果现在马上拿出一千两银子,这块玉就属于你们了。”他想无论怎样,这两人也不可能带着一千两银子。 风清扬笑着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来,在手中晃了晃道:“这是十两银子,且作订金。” 锦服公子把手中的玉观音往空中轻轻一抛,接在手中,挑衅地看着风清扬,哈哈一笑道:“我的脸就是订金,待会儿就让人送来银子。店家,你看看我这脸行不行。” 店家看着锦服公子,不敢回话。 锦服公子打开手,斜着眼看着手上的玉观音,却不料眼前一闪,胳膊被人一拍,玉观音已被人拿走,锦服公子大吃一惊,却见董如雪握着玉观音,冷冷地看着锦服公子。 锦服公子看着董如雪冷面如玉,突然笑道:“这位兄弟要是喜欢,你告诉我一声,我便送给你也无妨。” 旁边一人见锦服公子如痴如醉地看着董如雪,便怪笑道:“爷,好眼力啊,这可是真人玉观音。”旁边几人跟着一阵怪笑。 店家看董如雪满脸通红,风清扬也是一脸怒气,知道他们马上就要发作,便赶紧道:“各位客官,千万别生气,明天皇上要清明祭陵,已经昭告百姓了,这期间闹事可是欺君犯上。” 风清扬呵呵一笑,“皇上祭他的陵,我们玩我们的嘛,既然这位公子爷想玩,小爷就陪你玩。”话刚说完,就听“啪”“啪”两声脆响,大家笑声还未停,刚才说话那公子两边脸上已经肿起,其他几个人还愣在那儿,那公子痛苦地哇哇大叫:“打死人了!快抓刁民!” 街上人来人往,很是嘈杂,浑没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几个公子把风清扬和董如雪围在里面,只听一位公子小声问锦服公子:“小王爷,要不要叫兵将过来。”那锦服公子双眼一瞪,骂道:“就两书生,还叫什么人,平时都吃白饭啦!还拿不下他们?”锦服公子说完便退后一边。 几个人便乱哄哄的往风清扬和董如雪身上打去,一阵拳脚过后,只见地上躺下了几个人,风清扬和董如雪已不知到了哪里。地上躺着的正是动手那几人,原来在他们动手之际,风清扬和董如雪以迅雷不及便耳之势将几人打倒,然后钻进人群中,没了踪影。走出几步,两人在路人中远远观望,只见有巡逻士兵过来,拉起地上的几个公子盘问。那几人也是懵懵懂懂,对着人群指指点点,说了半天也没弄清楚怎么回事。 风清扬和董如雪两人对视一下,都不觉开心地笑起来。董如雪突然发现风清扬还拉着自己的手,便把风清扬的手甩开,红着脸道:“你别拉着我。” 风清扬不以为意,还想去拉,“我怕人多一乱,咱们就走散了。” 董如雪把手拿开,白了风清扬一眼道:“我又不是小孩,自己不知道走啊。” “你是我兄弟啊,我要照顾好你。” “我自己也会照顾自己啊。” “我比你大,应该我照顾你的。” 董如雪笑道:“如果我做错事,你也照顾我?” 风清扬笑道:“不管你是做对做错,我当然会照顾好你,但我不会让你做坏事。” 董如雪嘟囔道:“我能做什么坏事?” 风清扬笑道:“伤天害理就是坏事。” 董如雪笑道:“我怎么会作伤天害理的事呢,我们只会惩恶扬善。” 风清扬点点头道:“嗯,惩恶扬善,够咱俩做一辈子!” 董如雪低着头不吭声。风清扬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哎呀,我们还没给钱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店铺,只见那几人围着店家说着什么,不一会儿,有人将那几人劝走了。 风清扬说道:“咱们过去付钱吧。” 董如雪道:“那还真给他一千两银子啊?你随口一说,他也不吭声,看来也不是好人,你不是已经给了他一锭银子了吗。” 风清扬笑道:“这个玉观音确实做得很精致,说不定和你家失散的那个是一对呢,咱们去问问到底要多少钱吧?” “万一人家真要一千两银子呢?”董如雪又仔细看了看玉观音,顿了一下又道:“这不是我们家的,但确实是一样的,只是我们哪来那么多银子呀?” 风清扬笑道:“我们就是钱啊,你我还值不了一千两?” 董如雪听得莫名其妙,瞪着眼看着风清扬,一脸迷惑。 风清扬道:“我猜刚才那几个人一定是京城里经常欺负人的恶少,咱们今天替天行道,教训了这帮恶少,难道不值钱?看那店家也不像奸商,就凭董大侠和风大侠的威名,他也不敢乱要价。” 董如雪嘿嘿一笑。 两人回到刚才那个店家。 那店家看有人过来,刚要开口招呼,一抬头,见是风清扬和董如雪,便不住声。风清扬道:“不好意思,刚才因为乱哄哄的,还没问你价钱呢。” 那人四下里瞧了瞧,轻声道:“就按你刚才给的银子卖给你们吧,客官赶紧走吧。” 风清扬道:“你是做生意的,就说个实价,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我们也不占你便宜。” 那店家看了看两人,低声道:“我就实话实说吧,这是从一个官家奴仆那儿收来的,确实是好东西,今天看两位公子爷是有胆有识之人,就冲着你们敢对他们出手,我就真心愿意半卖半送给你们了,放在你们那儿总比放在那些纨绔子弟那儿强,我心里也高兴。” 董如雪开心地笑了,“那就谢谢大叔了。” 风清扬也对店家道:“谢谢你了。”而后又问道:“那些人会来找你麻烦吗?” 店家看了看他俩,犹豫道:“我也没得罪他们,应该不会,你们赶紧走吧,他们肯定会找你们麻烦,要不是前几天这些人在大街上打出人命来,皇上发火了,杀了他们威风,不然还不知今天他们会怎样大闹呢。” 风清扬吃惊道:“打出人命来,皇上怎么还让他们在外面逍遥,什么狗屁皇上!” 店家吓了一跳,看了看风清扬,低声道:“那是汉王府家的爷。”本想接着说,想了想还是闭口不言,往外摆了摆手道:“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吧,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风清扬看店家不肯再多言语,便道了谢,和董如雪走了出去。 第六章 相逢正年少6 2-7 两人在人群中信步闲逛,只听周围不同的人说着天南海北的事,偶尔走过去一些穿着光鲜陆离的人,让人眼前一亮。两个人看着听着,觉得到处都是新鲜事。 只听前面有人说:“明天皇上要祭陵,估计又是一番热闹景象。” 旁边有人回道:“有什么热闹,不过就是风风光光去祭拜一番,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听说这次祭陵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明年有可能就把都城搬到顺天府去啦?” “搬就搬,反正我们又走不了。” “那是,就算我们走,走到哪也还不是一样。” “你看这几天那通济大酒店多热闹啊,进进出出多少人?” 那人左右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可别乱说,那是江湖中人和达官贵人们吃喝玩乐的地方。” “什么呀,人家吃喝玩乐都去尚香苑和梨花轩。” “什么时候咱也去风光一下。”说完自己也自我解嘲地笑了,旁边两人也跟着一番放肆大笑。 旁边一人压低声音神秘道:“听说铁公的女儿也在里面呢。” 另一人不以为意道:“何止,还有……” 董如雪突然赶上前去,抓住那人的胳膊道:“你们说的铁公可是铁铉?” 这几人没想到后面有人一直在听他们的闲聊,那人脸色大变,慌慌张张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董如雪看那人分明是知道了不想给自己说,心中有气,便在手上加了力,想给那人一点颜色。那人吃痛,动弹不得,又不敢大叫,只是小声哼哼着道:“客官,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听别人那么说。” 风清扬轻轻拍了拍董如雪的肩膀,示意他松手,董如雪恨恨地放下那人,那人惊恐地看着风清扬和董如雪。风清扬见他们很紧张,便笑道:“各位,我们是初次来京城,不过是想找找好玩的地方,刚才碰巧听到了各位说起京城好玩的去处,我这兄弟激动了。” 那几人听风清扬这么一说,一看董如雪不好意思的样子,便全明白了,都嘿嘿地傻笑几声。董如雪羞得满脸通红,狠狠地瞪着风清扬,急急道:“我没想玩。”那几个人又是一阵傻笑。 风清扬假装没有看见,笑着问道:“几位对京城定是非常熟悉,刚说的通济大酒店、尚香苑和梨花轩很不错吧,是在哪呢?” 这几人把风清扬和董如雪上下打量一番,看二人都是文质彬彬的样子,渐渐放下心来,那人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只是冷笑,从初时的惊恐过渡到平静,此时又露出鄙夷的脸色,似乎并不想开口。风清扬笑道:“我这兄弟性子急,从小学武贪玩,在老家经常杀人放火,我才带他到京城来长长见识,学点规矩。” 这几人一听董如雪经常杀人放火,想他刚才随意抓一下就让人不能动弹,看他冷冷的眼神果然有着杀气,便一下又紧张起来。风清扬笑道:“没事,他这几天还没杀人,心里急,所以要赶紧找好玩的地方去。” 董如雪气得打了一下风清扬的胳膊。风清扬笑道:“没事,等这几个兄弟给我们指点一下,我们便去玩。” 便有人道:“好玩的地方多了,秦淮河全是好玩的,保准你们玩得不想走。” 又有人道:“听说聚贤阁也有意思,只要你有本事,白吃白喝白玩,你要没本事,小心在那被人扒了衣服轰出来。”说完这人又是嘿嘿冷笑,几个人也跟着冷笑起来。 风清扬问道:“聚贤阁是在什么地方?” “聚贤阁当然是聚集天下贤才的地方,那可是汉王的人在经营,没有真本事可不敢去啊。” 风清扬和董如雪一听是汉王的人在经营,都有心想去看看,异口同声道:“在哪?” 几个人指向前方道:“一直走到头,左拐走一里地再右拐,一直前走,就能看见,就在玄武湖旁边。” 二人走出几步,董如雪问风清扬道:“风大哥,我想去救铁公的女儿,怎么样?” 风清扬想也不想,“好啊,铁公蒙冤,后代遭罪,这是天理难容的事,咱们当然要去救她,只是咱们现在对铁公的女儿还一无所知。” “咱们可以先去聚贤阁看看,既然那里聚集了天下贤才,又是汉王的人在经营,肯定能打听到一些情况。” “好,董兄弟说得对,咱们去打听好情况再去。” 董如雪一边走一边板着脸对风清扬道:“风大哥,你刚才干嘛要当着那几个人说我坏话?” 风清扬一笑:“逗他们玩嘛,不然他们也不说实话。” 董如雪不悦道:“要说就说你自己呀,什么杀人放火,什么游手好闲,肯定是你自己心里那么想的。” 风清扬嘿嘿笑道:“好,下次就说我恶贯满盈,无恶不作,天下第一恶贼,说你是天下第一圣贤,你满意吧?” 董如雪红着脸道:“说那么难听。”便急急往前走,不理风清扬。 风清扬突然“啊”的一声,董如雪便停了下来。风清扬道:“呀,刚才忘了问他们尚香苑和梨花轩在哪里了。” “是啊,都怪你跟他们胡说八道,就全忘了正事。” 风清扬看董如雪皱眉的样子煞是好看,便笑道:“难怪那几个公子哥喜欢你,你皱着眉还真是好看,一般女子只怕也没你这么好看。” 董如雪一下涨红了脸,“你!”却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撇过脸咬着嘴唇,恨恨地呼着气。 风清扬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不知怎么样才好,便讪讪地对董如雪道:“你说他们说的铁公是不是就一定是铁铉?” 董如雪还是不吭声。风清扬便道:“反正咱们先去聚贤阁弄清楚再说,既然那里有本事的人多,肯定能知道很多事。” 风清扬看董如雪还是不说话,突然惊叹道:“原来尚香苑在那里呀。”董如雪果然转过头来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风清扬轻轻拍了一下董如雪肩头,笑呵呵道:“董兄弟,别生气,我是说着玩的,等咱们去聚贤阁打听了消息,就去尚香苑,我们一定要把铁公的女儿救出来,好不好?” 董如雪点了点头,两人便有说有笑地往前走去。 第七章 斗才聚贤阁1 3-1 走出两里地,果然找到聚贤阁,聚贤阁临门的大街却是冷冷清清,全然不是通济大街那热闹的景象,倒是沿街两排大树枝繁叶茂,很有气势和韵味。聚贤阁是三层的楼房,临街一边有一排画楼走廊,中间是八扇开的大门,两边延伸出去各有近十丈长的联排房廊,中间又各有两个四扇的小门,小门关闭着,只大门前站着两个迎客的青衣门童,让这条冷清清的大街显出更加幽静而尊贵的气派。 风清扬和董如雪走到大门前,两个门童躬身询问:“请问客官有什么需要。” 风清扬道:“我们是来这里看看。” 门童面面相觑,不置可否。 风清扬和董如雪欲往里走,两个门童伸手一栏。风清扬赶紧道:“我们是汉王府的朋友,特让我们来这里感受感受!”门童见两人坦然自若,便也不敢阻拦。 二人进入聚贤阁大门,只见一间宽阔的大厅,厅前候着一名白衣少年,厅中间有个小水池,水池中有一座一人多高的假山,水池中的水正是从假山上流下,池面漂着浮萍,偶尔有小金鱼从浮萍中露出透明的嘴一张一合地翕动,或是粉红的尾巴左右摇摆。走过水池,才发现大厅的三面都是浮雕镂空木墙,墙壁中间各有一扇大门,大门上垂着暗色的丝帘,看不透帘后情景,大厅左边墙上有个大大的篆体字“文”,墙上雕刻着四书五经的一些字句,大厅中间墙上是个大大的“道”字,墙上雕刻着阴阳八卦、行兵布阵和上古飞仙图,大厅右边墙上有个大大的“武”,墙面上雕刻着少林武僧习武图和一些持械打斗的场景。 站在厅前,水池的泉流声清晰可闻,偶尔还有人语声从里屋传来。风清扬问那白衣少年:“这‘文’‘道’‘武’可有什么讲究?” 白衣少年道:“‘文’是才子贤士相互切磋交流的地方,‘道’是奇能异士大显身手的地方,‘武’是壮士豪杰相较高下的地方。二位可根据自身所长选择想去展示的地方。” 风清扬和董如雪相互对视一下,风清扬便道:“咱们不会奇门遁甲,‘道’不出名堂,初到京城,也不适合打打杀杀,咱们可先试试‘文’,如何?” 董如雪点头称是,二人便朝墙上有“文”字的大门走去。一掀开门帘,猛地见两个白衣少年站在门口,风清扬没想到两个人贴门帘如此近,吓了一跳,两少年同时垂首鞠躬道:“欢迎光临。”原来这是一个只有一丈见方的门厅,北面墙上挂着各色绘画,东面墙上设置有很多小箱,想来是存放东西物件的,西面是一堵暗红木墙。 两名少年一身白衫,戴着有双耳的青葱帽,俨然一对少年书生郎,二人轻轻一鞠躬道:“请留下随身携带的兵器方可进入。” 风清扬双手一伸,“我们没带兵器。”说完又问道:“这里可有什么规矩?” 一名少年指着暗红木墙道:“这里是靠文才进行交流比试的地方,里面有五个不同的场所,会友馆、谜香塔、楹联院、诗风阁和文星台,几个场所是按金木水火土来设置,每一个场所代表不同的境界,也就是不同的关,每突破一关,会得到相应带有星的小铜牌,也就能得到相应的游玩待遇,如果完成四关,就能挑战文星台的项目,四星以上可报名登记进入贤才名单,获得去教坊司游玩资格,部分费用由汉王府承担。如果能在文星台获胜,便会获得文苑的金星,就可以获得去汉王府交流聚会的机会。” 风清扬和董如雪对望了一眼,有些诧异,他们知道教坊司是官家开设的娱乐场所,却不知这聚贤阁竟也有这般设置,又是好奇又是兴奋。 风清扬问道:“尚香苑与梨花轩也是属于教坊司的吗?” 少年道:“正是,只要获得四星以上的资格,随时都可以去那里。”说完轻轻一推,暗红木墙开始旋转,竟是一面旋转墙门。 风清扬和董如雪穿过墙门,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很大的房间,房间里有十数张高低形状各不相同的桌子,每张桌子配着几把椅子,桌子中间放着砚台纸墨笔。房间里有很多人,有的人满脸含笑轻声交谈着,有的人坐在桌前执笔苦思冥想着,有的人脸色凝重在书写着,有的人站在墙壁前摇头晃脑念念有词。墙上贴了很多纸,都是来人题的字句,有的只是题了自己的姓名,有的题上了几个字,有的题上两句话,有的题了一首诗词,内容多样,笔法各异。 在房间的另一端有一个通道,旁边站着两个白衣少年,与入门处的少年年龄相仿,打扮一样,有人把写好的东西交给白衣少年,便可从通道进入里面,门前也垂着如丝细帘,却看不清里面。 风清扬和董如雪便顺着墙壁看过去,只见墙上的一幅草书字帖写着“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落款是“蜀生张洛风录太白诗句”,旁边一张却是柳体小楷写着“泪溅端溪砚,情写锦花笺。日暮帘栊生暖烟,睡煞梁间燕。人比青山更远,梨花庭院,月明闲却秋千。”落款是“晋人元曲”,这人竟没有落下名字。一路看过去,还有各种字体的内容和古怪的名字,原来这里是随意题作,从题作中考究一个人的文学知识和书法水平。 风清扬转头对董如雪道:“我们也去写一幅吧。” 董如雪正欲回话,就听旁边一群人叫“好”,两人凑过去一看,只见一名绣袍少年,在众人簇拥中,站在一书桌前正俯身写字,少年头戴青雀绾丝帽,腰系金黄色锦带,偶尔起身,众人便鼓掌叫好,少年回头一笑,只觉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眼波流转间,满屋灿然生辉,令人怦然心动,少年一笑之后又低头写字。 只见少年手腕转动,毛笔轻巧灵动,几下龙飞凤舞,纸上已是几行诗句,“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少年写完,微微欠身,便在左边题上“应天府湘君录温庭筠《题龙阳县青草湖》”。写完后,少年起身,马上有人接过笔,有人一把就抢过了那张纸,少年微微一笑,围着的人又鼓掌叫好,有人道:“湘公子,再写一张。” 湘公子笑道:“不写啦,我不能把人家的机会占了。”声音清脆动听,一边说着话一边去看其他人书写。 风清扬见湘公子不过十五六岁,不仅光彩照人,那字也写得行云流水,不禁对董如雪叹道:“看来这聚贤阁真是藏龙卧虎啊。” 董如雪瞟了湘公子一眼,笑道:“再强也不过是录写人家的诗句,写自己的诗句才算强。” 风清扬抬头看见墙上有幅字句“钱塘人看钱塘潮,天下人担天下事”,落款是“钱塘于谦”。风清扬觉得似曾相识一般,突然想起了在岳王庙看见的于谦的题诗,就是这样的字体,一定是他,便指着字句对董如雪道:“这一定是于兄题写的。” 董如雪不解。风清扬道:“就是在满江红客栈那位于谦兄弟,我们从岳王庙出来还看见他的题诗,和这是一样的字体。” 董如雪看了一下字句,不屑道:“沽名钓誉。” 风清扬笑道:“我看他诗文的气概,不似空谈,当是有大志向的人。” 旁边一人突然道:“于兄是当世人杰,定会成为国家栋梁。” 风清扬和董如雪转头看去,见一书生,浓眉大眼,国字长脸,约莫二十岁,看着字画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风清扬,见风清扬和董如雪转过头,便抬手轻轻一作揖道“我和于兄认识,他是表里如一的真君子。” 风清扬点头道:“我们只是偶然相识。” 董如雪轻轻一撇嘴,没有说话。 两人走到一桌前,风清扬让董如雪先写。董如雪笑吟吟道:“你不是兄长吗?你先写,我写在你后面就行。” 风清扬笑了笑,便拿起笔,蘸了蘸墨,看了看董如雪,略一沉思,写道:“清风明月无人管,散入人间如雪来。”这是改了宋朝黄庭坚诗的最后两句“清风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来一味凉。”风清扬落款写下“清扬”,空出后边将笔递给董如雪。董如雪便在风清扬字句旁写道“雪间谦愍谁人知,风里疏狂几人同”,又并在“清扬”后边写上“如雪”,两人看着落款“清扬如雪”不觉相视一笑。 刚才那人站在旁边,连连摇头道:“你们这么写,非诗非词,岂不是不伦不类?名字还放在一起,这算什么?” 董如雪道:“人家能随便录两句,我们为什么就不能随便写两句?” 那人又摇头道:“两个人都不一样的字体风格,哪里能放在一起,算谁的?做学问可是要一丝不苟的,两个写的要分开才合适。” 董如雪道:“这哪是做学问?分开就分开!”说着拿起纸张,稍微一折,反向一拉,一下就分成两个部分,她和风清扬所写正好分在两边,然后扬着两张纸问那人道:“这下你满意了吗?” 那人看了董如雪一眼,笑道:“关我什么事?”说完自顾自拿起笔,在一幅纸上写道:“天地英雄气,滴血济南城。”落款“济南狂生金玄”,原来这人名叫金玄。 董如雪不喜欢这人说话中自命不凡的神情,但看了他写的字幅似乎隐射到了铁铉,便对他又有一丝好感。 金玄冲着风清扬和董如雪一笑,便将字幅交给白衣少年后,白衣少年看了后递给坐在门口一张桌子旁的一个老人,老人约莫六十岁,须发青黑,精神矍铄,略略一看字幅,问道:“你是来自济南府?” 金玄道:“我只是出自乡野辟地,为济南府而骄傲。” 老人笑了笑,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方牌。白衣少年将牌子递给金玄道:“公子凭此牌可在聚贤阁内领取吃喝。”一边掀开丝帘让金玄进入门内。 董如雪也把字幅交给门口的白衣少年,白衣少年看了看,递给了桌子边的老人。老人看了看字条,又抬头看了看风清扬和董如雪,见他俩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笑道:“英才出少年啊。”然后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两个牌子,递给风清扬和董如雪。风清扬接过来一看,是两个铜质的小方牌,牌子一面刻着“文星高照”几个字,文字下面刻着一个北斗七星图案,底端第一颗星是凸出来的金色的星星,其他几颗星只有隐隐的暗纹,牌子的另一面刻着“天佑大明”,下面是几道波纹,波纹中间有个圆圈圈住的“汉”字,铜牌光滑铮亮,显然已经在很多人手中传过了。白衣少年对风清扬和董如雪道:“公子凭此牌可在聚贤阁领取吃喝。”便掀开丝帘请风清扬和董如雪进去。 第八章 斗才聚贤阁2-3 3-2 风清扬和董如雪哪里顾得去吃喝,进得门内,却见是一个大大的房间,数丈见方,中间有一座塔亭,塔亭并不大,却有五六层的塔身,从塔顶和塔身引出了细细的绳子连到了周围的墙上,绳子上缀满了红色的彩条,每幅彩条上写着字句,原来这里有各种各样的谜语,这塔就叫谜香塔,只有当日在这里猜出三条谜语或能创作一条新谜语才能进入下一关。 只见这里面有不少人,有的拿起彩条在细细思索,有的偶尔相顾轻声低语。风清扬见董如雪拿起一个彩条,上面写着“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下面写着“打字”,两人很少玩谜语,初始以为是很简单的谜语,现在猛一看这词句,却一下反应不过来。又拿起旁边另一个彩条,只见上面写着一个“掠”字,下面写着“打成语”,二人相顾一愣,又各自低头沉思,正想着,只见有人已伸手把这个彩条摘下,想来他已经猜出来谜底了,一看那人正是金玄。 二人都很是好奇,忍不住问道:“金兄已知其意?” 金玄笑道:“我不知其意,我怎敢摘取。” 董如雪看他带有自负的笑容,刚有的好感便又顿时变作敌意,冷冷道:“这世间欺世盗名的人太多了,也不知真知其意还是假知其意。” 金玄不屑一顾,“孔孟之邦,岂能出欺世盗名之辈。” 董如雪道:“孔丘就是欺世盗名。” 金玄怒道:“读书人怎么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董如雪嘻嘻一笑,“孔丘想教化天下,结果把官吏们全教化得道貌岸然欺上瞒下。” 金玄气得怒目直瞪董如雪,口里气呼呼道:“你!” 董如雪自顾自笑道:“我什么?我可不是道貌岸然的读书人。” 旁边有人回头看他们俩争辩,金玄气得说不出话来,风清扬笑着上前对金玄道:“金兄勿急,董兄弟和你说笑呢,其实我们很佩服你的才思敏捷,只是痛恨天下恶吏。” 金玄这才脸色缓和,微微叹道:“兄弟说得也有道理,世间势利官吏太多,空使忠臣遭难,百姓受苦。” 董如雪一拱手,轻轻笑道:“方才和你说笑,望金兄见谅。” 金玄笑道:“未有错,何见谅,你说得也多有实情,只是不能怪罪于老夫子。” 风清扬笑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本是晋朝晋元帝时期周伯仁的故事,当时晋朝望族王家的王敦带兵作乱,王敦的堂兄弟王导带着京城的王家子弟每日在晋元帝门前站立,表明与叛乱无关,以示清白。周伯仁是天下出名的大才子,受晋元帝召见时正好路过王导身边,王导便低声向周伯仁求救,希望他能向晋元帝为自己开脱罪名,哪知周伯仁浑然不理,几次路过都对王导视而不见。后王敦与朝廷和解,成了权倾天下的重臣,王敦一手处置朝中大臣,看到周伯仁名字时,便问王导,是要重用他还是杀了他?王导想到当初自己向周伯仁求救时他没有理会自己,便默然不语,王敦便将周伯仁杀了,后王导入朝,偶然中看见周伯仁为开脱自己罪名向晋元帝写的奏折,当下痛哭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金玄心中并不认同风清扬所说,愕然地看着风清扬。 风清扬便又笑道:“老夫子不误君子,君子却总是因他而误。” 金玄笑而不答,终是不敢对孔子不尊。 董如雪指着金玄手中的彩条问道:“金兄,刚才的成语谜怎解?” 金玄呵呵一笑:“其实‘掠’字是取了‘推’和‘就’各一半而成。” 风清扬和董如雪一下恍然大悟,不禁同时脱口而出道:“半推半就。” 金玄又给二人讲了讲几种谜语解法。 风清扬和董如雪一下就明白了解谜的诀窍,一看旁边的彩条上写着“野径无人草自生”,打字谜,风清扬毫不犹豫便将之取下,董如雪看看旁边的一人名谜是“凿壁偷光”,便也顺手就取了下来。风清扬又取了旁边另一幅字谜“日落相残,洗去凡心一点”,董如雪看向旁边的彩条,稍一沉思,也将其取下来。不一会儿,二人手上均已摘取了好几幅,两人相视一笑,便径直朝门口走去。 两人在门口将谜底一一说于门口的把关人,便有白衣少年将他们原来的小铜牌换成了另一铭牌,一样的铜牌,图文依旧,只是牌底的北斗七星中已有两颗凸出的星星,意味着已过两关。 3-3 二人继续往里,走进去是一座大大的庭院,院中雕梁画栋,曲栏回廊,回廊连着大门,几经曲折萦回分成几个区,挂有“诗词”、“曲赋”、“经史”和“杂集”的牌签。回廊上盘绕着密密的紫藤。此时正是阳春时节,藤叶繁茂,一束束紫藤花从藤叶中显缀出来,微风一吹,满院浓香四溢。紫藤丛中到处嵌缀着白底黑字的联句,有的是已经成联,有的还只是上联,这些联句都是来自诗词曲赋经史中的名言佳句所成,或是由自己创作而成。各个区域中都站有不少人,有的独自沉吟,有的相互议论,都在极力寻找出最好的楹联。 风清扬和董如雪正欣赏着紫藤中已经集好的楹联,就听有人道:“你这上下联都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的诗句,算不得。”却是金玄的声音。 “怎么算不得,这不是诗词里的句子吗?”声音清脆俏皮,却是湘公子。 只见金玄拿起写好的一副楹联,挂到紫藤上,是分别摘自杜甫两首诗中的句子“万里秋风吹锦水,九重春色醉仙桃”,湘公子也把写好的楹联挂到一旁,是“半空月影流云碎十里梅花作雨声”。 金玄站在楹联前,连连摇头道:“人家是‘十里梅花霁雪’,你改成了‘十里梅花作雨声’,乱改前人之作哪是读书人所为?” 湘公子笑道:“不改旧文章,怎么成新举子?你这么迂腐,还怎么能求取功名。” 金玄道:“我是好心提醒你,你怎么还讽刺人了。” 湘公子嘻嘻一笑,“我也是好心提醒你,你怎么就不识好人心呢。” 金玄道:“你这是投机取巧。” 湘公子不以为意,依然笑意盈盈,“没有投机,只有取巧。” 金玄说不过,气得摇头叹气,说不出话。 风清扬过去道:“金兄何必较真,不过就是集句成联嘛,我看改得很好啊。” 金玄白了一眼风清扬:“你们都是一路人,不是踏实为学,只求投机取巧。” 湘公子收住笑,看了一眼风清扬,对金玄道:“谁跟他一路?我想怎么改是我自己的事。” 董如雪冷笑一声,“谁稀罕和你一路了,咱不用改也照样写出好联来。”说完看也不看金玄和湘公子,拉过风清扬走向一边。 湘公子瞪了一眼董如雪,看金玄还在一旁发愣,对他怒道:“都是你这迂腐人,尽惹一些不讲理的人。”说完也转身向另一处走去。 金玄跟在后面道:“我怎么就迂腐了,人家又怎么不讲理了……” 风清扬和董如雪商议一番,分别集了一联陆游的诗句“小楼一夜听春雨,孤桐三尺泻秋泉”和一联李白的诗句“桂子落秋月,荷花羞玉颜”。 两人找白衣少年去换牌子,见有人被拒绝,便问白衣少年道:“后面的关难吗?” 白衣少年道:“有真才实学就不难。”又指着近旁不远的湘公子道:“湘公子都已经是五星文客了。” 风清扬看那湘公子比自己尚小,竟已获得五星了,不禁心生敬意,突然想起一事,便又问道:“五星铭牌是不是就可以去教坊司玩了?” 众人一阵哄笑,湘公子满脸绯红,怔怔地看着风清扬。风清扬不解地看看湘公子又看看白衣少年,白衣少年正色道:“四星以上都可以去教坊司,不过赏钱还得自己出。” 众人又是一番哄笑。 风清扬不理众人,又径自问道:“尚香苑和梨花轩呢?” 白衣少年道:“当然也可以。” 便有人嘻嘻笑道:“年纪不大,心思不小,还想去尚香苑和梨花轩啊?嘿嘿,只有你有本钱,去哪玩都没问题啊。” 风清扬也不搭话,和董如雪换好牌就直接朝下一道门走去,就听有人在后面叹道:“小小年纪就风流成性,不学好啊。” 第九章 斗才聚贤阁4 3-4 再往里是一座更大的庭院,庭院里有座几人高的假山,几潭池水曲折相连绕在庭院中,院中有屏风相围形成各各独立的几个小隔间,透过隔间的镂空花纹可以隐约看见隔间里放着一张案几,那屏风却是金丝相连,银箔镶嵌,颜色华贵,显得厚重雅致,案几上摆放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四周有几名白衣少年垂首站立。屏风上题画着历代名贤的诗画,近门前的第一块屏风上群山绵延,画中明月天边,远山如黛,树影稀疏,画角题着“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正是李白的《关山月》。 这里的人并不多,有的在观摩屏风上的字画,有的坐在案几前冥然静坐,整个庭院一片寂静。 风清扬和董如雪默默地看着屏风上的字画,听得有说话声传来,就见金玄和湘公子正走入门来,一边左右张望,一边争论着什么。 金玄一边走一边道:“怎么这么寂静啊,作诗也不必非得压着舌头呀。” 湘公子笑道:“人家都像你这样吵吵闹闹,怎能写出动人诗句来。” 金玄哈哈一笑,“湘兄弟可就不知道了,人家李太白就是喝得热热闹闹才能诗兴大发,哪像这样安静地跟苦行僧一样,哪还有什么诗意。” 湘公子道:“也不见得写诗就要那么热闹啊” 金玄道:“这写诗和作官一样,要大大方方,才能光明大气,俯仰于天地。如果憋着气鬼鬼祟祟,肯定只有小天地小境界。” 湘公子“扑哧”一笑,“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风清扬和董如雪也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评论作诗,乍一听似乎有理,细一想,却觉全是胡言。看他二人走近身旁,董如雪便忍不住道:“真不知晓金兄原来是如此懂诗的大诗人啊,有机会一定要请教请教啊。” 金玄拱手道:“好说好说,随时奉陪。” 湘公子道:“金兄既是大诗人,何妨现在就露一手。” 金玄指着屏风和四周的人道:“这里集萃了前贤近哲,哪敢说露一首,只能抛砖引玉,弄斧自娱。” 湘公子道:“那你就抛一下啊?” 金玄也不客气,坐到近旁的案几前,见案几上放着一个“天”字,乃是此处作诗都要用“天”字韵。金玄提起笔,略一沉思,便写道:“一方庭院一方天,满院芬芳满屋贤。人间动心春意处,济南城上有金玄。” 大家都看出来诗中虽是说金玄,其实是写铁铉,靖难之役后济南城已经成了铁铉的代名词了,铁铉一直是董如雪心中敬若神明的人,见金玄如此写,心中不禁生出感动,便脱口叫道:“好诗!” 自铁铉死后,因为纪念他和祭奠他而被杀的不在少数,所以周围人心中虽佩服他的才思敏捷,却没人接话。 湘公子半响道:“好什么好呀?” 风清扬道:“金兄确实是才思敏捷。” 湘公子道:“我看也不是什么好诗。” 风清扬道:“能一蹴而就写成这样就已经很妙了,能七步成诗的都了不起。” 湘公子道:“你写不出就以为天下人都写不出呀。” 风清扬笑呵呵道:“我知道湘公子才冠京华,正想见识见识呢。” 湘公子听风清扬这么说,倒有几分高兴,对风清扬一笑道:“那我也不妨献丑。” 说完提笔写道:“京城三月雪梅残,不与百花争芳艳。待到众芳零落时,独立枝头俏寒天。” 风清扬真心叹道:“湘公子真是年少有才啊!” 湘公子不悦道:“你才多大,说我年少?” 风清扬笑道:“我总归比你大啊。” 湘公子白了风清扬一眼道:“再大也要学好才行。” 风清扬愕然道:“我怎么没学好?” 湘公子嘴巴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风清扬不解,便不理会他,看了看案几,略一沉吟便过去提笔写道:“独立枝头俏寒天,不效轻衫逐芳颜。丹心能与日月长,浩气千秋响金弦。”把湘公子和金玄的诗意都融合了。 大家默然一下,而后众口叫“好”。 金玄道:“看不出来兄弟是高人啊,胸中自有诗书芳华,真是好诗。” 大家正在议论,突然进来三个人,站在案几旁审视一番,便有人拿起金玄刚写的那首诗,环视众人道:“谁写的?” 大家一愣,不知其意。金玄也不吭声,自己便走出人群,半是疑惑半是不屑地看着这几个人。 这几人一把抓过金玄,喝道:“你信口胡言,有欺君之嫌。” 众人明白是因为金玄诗中暗指铁铉并为其颂德,有人去偷偷告密了。风清扬走近三人道:“几位误会了吧,这位兄弟本来就是济南府的人,名字就叫金玄,这诗是写他自己的事,何来欺君之嫌呢?” 那人狠狠地看了风清扬一眼,伸手推开风清扬道:“别以为读书人那点文字游戏能骗得了我们。”风清扬看他手推过来,假装没有看见,在他手触及自己胳膊时便假装差点摔倒,一个趔趄,大家以为风清扬被推倒了,哪知风清扬站稳身子,却见刚才推他的那人却摔倒在地,诗稿也被甩出去,飘飘下落,那人垂着胳膊,一脸惊异,另两个人便冲过来要来抓风清扬。 董如雪便假装去拾起那人掉在地上的诗稿,却顺势捡起地上两颗细碎的石头,轻轻弹向那两个人,眼见那两人就要扑到风清扬身上,却一下跪倒在地。 风清扬明白是董如雪做的手脚,看着扑倒在地的两人笑道:“二位何必这么客气,大家行走江湖,不必多礼。” 那两人既是恼怒又是愤恨,对突然发生的一切感到莫名其妙。但知道肯定是风清扬搞的鬼,爬起来不由分说就朝风清扬打过去。 风清扬知道这里是汉王的地盘,不想惹出事来,就一边避让一边笑道:“二位找我何干呢?” 两人气急败坏道:“以为你会耍弄几招就没有王法了?” 正说着,只见又来了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围住了他们,就有人指了指金玄和风清扬。这一伙人便挤开其他人,只围住了金玄和风清扬。 风清扬正想避开,只听湘公子突然大声道:“是谁指使你们在这里闹事,汉王说过不准在聚贤阁里随便抓人的,这里都是读书人。” 这几人看湘公子穿着锦衣,束着金带,知道必是出自名门,便客气道:“我们是奉了王命而来的。” 湘公子冷笑道:“我倒想知道你们奉了什么王命?” 便有人拿出一块铜牌给湘公子看,湘公子冷冷一笑:“这是什么王命?”说着从身上也拿出一块牌让那人看,那人一边作揖一边道:“小人确实是奉命过来的。” 湘公子道:“汉王说过来这里的人都是天下才俊,没有证据就不要随意撒野。” 那人看着那诗稿,面露难色。 湘公子道:“难道有规定不允许人家叫金玄,不允许人家弹金弦啦?” 那人还想分辨一番。 湘公子道:“你们还不赶紧走,难道还要汉王亲自来告诉你们这里的规矩?他们如果有事我负责。” 那人虽然不甘,也只能狠狠地瞪了瞪金玄和风清扬,带着一帮人走了。 金玄便向湘公子抱拳致谢道:“多谢公子。” 湘公子笑道:“也没什么,正好是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因为我以前常来这里,比较熟悉而已,这里是聚集英才的地方,汉王一向爱才,是不允许在这里随便抓人的,你们想必是初来这里,所以他们欺负你们不懂这里的规矩。” 风清扬道:“湘公子说得有理,但想来不只是因为我们不懂什么规矩吧?” 湘公子道:“那我就不知道还有什么原因,那除非是你们自己还得罪了什么人。” 风清扬和董如雪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想会不会是先前在街上买玉观音时遇到的人到这里来了?但在这里并不曾看见熟悉的脸孔,而且刚才这些人明明是冲着金玄来的呀。二人也不及多想,只想早点进入下一关看看有什么可打听的,董如雪径直走到案几前,提笔写到:“千村江南绿如烟,万里江山民如天。了却人间无数恨,云外逍遥是飞仙。” 第十章 斗才聚贤阁5 3-5 董如雪和风清扬换了四星铭牌进入了又一个大门内,却见大门里是一个偌大空旷的庭院,矗立着一座高高的平台,平台由一层层圆形石阶由大至小逐级围成。最上一层的平台约莫两丈见方,中间摆着一个三尺高的石案。石案上立着一块刻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竖板。 院里几个方向都站有人,在观望中窃窃私语。两人正觉困惑,只见湘公子和金玄说笑着走了进来。金玄看着这些成群的人,也是一愣。湘公子笑着道:“这里是整个聚贤阁最难的地方,每次十人一组,每组进行比赛,各组的胜利者再到平台上进行比赛。最后的胜者才能获得金星。” “比赛什么呀?”董如雪问道。 “给定题目或内容当场进行创作。” “获得金星又能怎么样呢?” “说明你文采好啊。”不等湘公子说话,金玄抢着答道。 湘公子一笑,“嗯,来这里的人都是有才识的人,大家也只是好玩,以文会友嘛,也不是要图什么?” 风清扬和董如雪对望一下,均感失望,二人来这里原本是希望见到朝廷中的一些人,打听到一些宫中之事,却没想到这里都是些还未进身的读书人。 董如雪微微一笑道:“我才不信有这么好?” 湘公子笑道:“就是这样的,你们已经获得了四星文牌,可以出入很多场所,你去试试就知道了。” 董如雪急急问道:“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尚香苑吧?” 湘公子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沉着脸不说话。 金玄道:“看你这么小就风流成性,前途无量啊。”说完哈哈大笑。 董如雪瞪着金玄道:“我是去找人。” 金玄笑道:“去那儿当然是找人啊,不找人还找狗呀。” 董如雪轻轻骂道:“狗嘴理吐不出象牙来。” 金玄正色道:“你敢去还怕人家说呀。” 风清扬笑道:“金兄误会了,我们真的是去寻找故人的朋友。” 金玄啧啧叹道:“你们这么小就有相好了呀。” 董如雪不想理他,转头对风清扬道:“风大哥,我们现在去尚香苑吧。” 风清扬点了点头,便向金玄和湘公子告辞而去。 金玄见两人神态坚毅,转身而去,低头一想,似有所悟,突然问湘公子道:“尚香苑究竟怎样?” 湘公子白了他一眼道:“你想去就跟他们去不就知道了。” 金玄讪讪地道:“人家是去找人的。” 湘公子没有理他。金玄又自言道:“去那里能找什么人呀?” 湘公子道:“那里收留了很多获罪官员的家人,特别是靖难期间官员的家人。” 金玄突然道:“湘公子,你是不是对那里很熟,你带我去吧,我也要找人。”通过几个时辰的相处,金玄相信湘公子肯定是对京城各处很熟的豪门公子,而且他纯真善良,值得信赖。 湘公子不解道:“你开始都没有想找人,为什么现在就突然要找人了?” 金玄道:“我开始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人啊,你说了我才知道的呀。” 湘公子道:“你真找人啊?” 金玄正色道:“我真的是找人,我相信他们也是真的去找人。” 湘公子冷笑道:“你以为去那想找谁就能找谁啊。” 金玄道:“我一定要去找她?” “谁?” 金玄看了看四周,低声道:“铁公的女儿。” 湘公子冷冷一笑:“看来刚才人家还真没冤枉你啊。” 金玄也冷冷道:“湘公子也是读书人,难道还不知道天道正义吗?” 湘公子不说话。 金玄又道:“其实作为臣子,各为其主有什么错,何况都是为了朝廷嘛,铁公是真英雄,我到京城来,就是希望能找到他的后人,死而无憾。” 湘公子雪白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金玄到聚贤阁也是希望打听一些信息,结果什么也没打听到,他后悔刚才没有跟风清扬和董如雪一起走。 湘公子看金玄要走,便道:“我只知道在什么地方,但我也没去过。” 金玄喜道:“知道在哪就行啊,就麻烦湘公子帮我指点一下。”金玄刚才见湘公子轻易就把那几人打发走了,知道他已不是一般人,能有他相助最好不过了。 湘公子犹豫不语。 金玄道:“我看公子是才能卓越之人,这等救危济困的善事,岂能袖手旁观。” “你们不会有什么图谋不轨的事吧?” 金玄慨然道:“湘公子觉得我像那样的人吗,我虽然是一文弱书生,也知道国家大义,我践行诺言,全凭忠义胆气。湘公子不去也罢,但不要小看天下读书人!你若陪我去,我有一本唐代古籍送你!” 湘公子看金玄说得慷慨,不禁动心道:“好,我陪你去!” 第十一章 仗义尚香苑1 4-1 风清扬和董如雪一路折折转转,好不容易找到尚香苑。 尚香苑果然是有着官家气派,彩色的大门,门口悬着两串六挂相连的灯笼,宽厚的红木门槛,一进门便是宽大的厅堂,中间有张三只高的台案,上面摆着几树盆景和花卉,后面是宽绰的楼梯通到二楼,二楼是四围相连的走廊,走廊旁各个房间都挂着一盏灯笼。 一进门就有人迎上来询问:“二位有没有相熟的?” 风清扬道:“有啊,姓铁的姑娘。” 那人将风清扬和董如雪引到一个茶房里,二人正在打量房间的壁画,就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衣着鲜艳,身姿柔美,眉眼间倒有几分雍容气度。女子走进来,上下打量着风清扬和董如雪,还未说话,眉眼先笑,“哎哟,两位公子,很久没来了吧?” 风清扬笑道:“我们第一次来。” 女子笑道:“那以后公子要常来呀,来了找我柳姑娘就行,我一定给你们安排好,包你们玩开心。” 董如雪鄙夷地看着那女子道:“我们想找铁姑娘!” 柳姑娘笑道:“什么铁姑娘金姑娘的,这里都是花一样的姑娘,这里可没有铁姑娘。” 董如雪冷笑道:“我是她朋友,想找她。” 柳姑娘突然凝住笑,打量了一眼董如雪,冷冷一笑:“这里的姑娘哪有什么朋友,这里只有客官,怕是公子弄错了吧?” 董如雪急道:“我真的是她朋友。” 柳姑娘轻蔑地看着董如雪微微涨红的脸,轻轻笑道:“公子才多大,能和这里的人做朋友?” 风清扬道:“实不相瞒,我们是世交,父辈是朋友。” 柳姑娘脸色开始缓和,细细地打量着风清扬,又看了看董如雪,半天没有说话。 董如雪轻轻道:“柳姐姐,我们真的是在找铁姑娘。” 柳姑娘一言不发,沉默而犹疑地看着董如雪,眼角耸动了一下,依然没有出声。 屋子里一阵沉寂,不知哪里传来古筝隐约的轻响。 柳姑娘突然轻轻一叹,低声问道:“请问二位是?能否方便告之。” 风清扬笑了笑,轻声道:“我们见了铁姑娘,她自当会知道我们的。” 柳姑娘呵呵一笑,“实不相瞒,这里确实没有什么铁姑娘。” 董如雪瞪着眼,愤愤道:“你如此矫情,分明是在戏耍我们。” 柳姑娘冷笑道:“还不知二位是否可以在此逗留呢,这里最少得要十两银子。” 风清扬笑道:“银子好说,都是身外之物,只是故人之情,价值千金,希望柳姐姐成全。” 柳姑娘认真地看着风清扬道:“这里虽然没有铁姑娘,也许会有你们想见的人吧。” 董如雪喜道:“请姐姐代为引见。” 柳姑娘看着董如雪笑道:“有想见的人我便是姐姐,没有我便是恶人。” 董如雪看她虽是讽刺,却是满脸亲切,不禁脸色一红,暖暖一笑。 柳姑娘将董如雪仔细打量一番,笑问:“你?” 董如雪笑而不语。柳姑娘便没有再问。 柳姑娘又道:“公子到这里,可知道这里的规矩?” 董如雪忙道:“正是不知,请姐姐告之。” 柳姑娘便道:“来这里至少得交付十两银子。” 风清扬拿出小铜牌道:“他们说这个……” 柳姑娘问道:“二位是汉王府的人?” 风清扬道:“我们并不是汉王府的人,不过是侥幸相交。” 柳姑娘问:“二位是哪位公子去见姑娘呢?” 风清扬和董如雪同声道:“当然一起去。” 柳姑娘轻轻一笑,“得二十两银子。”说完也不再言语,领着二人向二楼走去。 柳姑娘到得一个房间,正欲敲门,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便转头对风清扬和董如雪道:“哎呀,现在仙儿姑娘有客人,怕是二位今天来得不巧,要不你们改天吧,或是给你们叫别的姑娘?” 董如雪道:“那可不行啊,我们等她就行。” 柳姑娘面露难色道:“他们也才刚刚见,怕二位等得不耐烦。” 风清扬笑道:“没事,我们反正没事,慢慢等就行。” 柳姑娘便带着风清扬二人进入旁边的一个屋子,让他们在那儿坐着,有人过来沏了茶便掩上门出去了。 第十二章 仗义尚香苑2 4-2 房间安静下来,已可以隐隐听到隔壁的说话声,两人对视一下,没有说话。 董如雪突然站起来,走近墙壁,静静地倾听。 二人习武多年,对声音比常人敏感很多,此时整个房间寂静,隔壁的声音慢慢清晰起来。 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道:“你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女孩的声音道:“我知道什么?”声音柔婉动听。 男子低低的声音,“铁铉?” 女孩道:“公子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 一阵沉默。 男子道:“你不用回避了,你就是铁公的女儿。” 又是沉默。 男子道:“因为害怕吗?” 还是沉默。 男子道:“你就想一直过这样的生活?”男人哀婉的声音里充满了激愤。 声音住了,一片死寂,偶尔传来不知何处的寒暄声。 董如雪和风清扬默默对视一下。 突然听到女孩叫道:“不要碰我!” 男子急促的声音伴着脚步移动的声音:“我要带你走!”似乎是在走近女孩。 “请公子自重,我只是这里小小的普通女子。”女孩的声音冷峻而坚定。 董如雪再也按耐不住,往外便走,风清扬一把拉住董如雪的手道:“别急!” 便听到男子道:“我和你之间是还未出生就定了亲的,我知道这么多年这里的一切改变了你,但我相信没有什么会改变天道和我们的约定,也没有什么会改变你我内心的东西!” “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内心的东西?”女孩的声音中有着莫名的凄凉。 男人道:“善美、正义始终会在我们心中。” 女孩只是冷冷一笑。 男子道:“铁公死去了这么多年,多少在怀念他,多少人在祭奠他。”男人的声音很动情,风清扬和董如雪感觉声音好像非常熟悉,两人不觉同时轻声道:“金玄?” 隔壁传来女孩轻轻的啜泣。 金玄又道:“他是济南城的英雄,这座城市没有忘记他,历史一定会铭记他。” 女孩不语。 男子道:“如果你是他的女儿,你就点头,如果不是,你就摇头。” 董如雪和风清扬彼此相望,满眼急切,却不知道女孩到底是点头还是摇头了。 只听男子又道:“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走的。” 女孩道:“这里没有人能走出去的。” 男子到:“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带你走!” 女孩沉默着。 董如雪和风清扬也默然暗想着,突然听见“吱嘎”一声门响,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却显得非常清脆。 湘公子从门外进来,一眼看见风清扬和董如雪,三人都是一脸惊诧。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风清扬嘻嘻一笑:“我们来拜师学习呀。” “拜师学习?” “向湘公子学习啊。”说完风清扬故意仔细打量着湘公子。 湘公子瞪着风清扬道:“哼,不是好东西!” 风清扬笑道:“你来风流,我们来帮你守门,到底是谁不好呢。” 湘公子白了风清扬一眼,正色道:“我是来等人的。” “哦。”风清扬所有所思,“原来你想找的人不在。”说完一脸坏笑地看着湘公子。 湘公子脸一下通红,愤恨道:“下流!” 董如雪道:“自己下流,还不许人家说。刚才还假装正经,没想到学起来坏来比谁都跑得快。” 湘公子红着脸,瞪了董如雪一眼,一边嘟囔着“是金公子要找人。”一边往外就走。 几人一说话,已经完全听不见隔壁屋里在说什么了,更不知现在怎样了。 第十三章 仗义尚香苑3 4-3 董如雪和风清扬跟着赶紧往外就走,三个人竟都走到隔壁门口。湘公子看了董如雪和风清扬一眼,便径直推门进去,原来门只是掩上的。 风清扬和董如雪也跟着进去,屋里的男子正是金玄。 金玄正握着一个女孩的手,女孩身着青葱长裙,上身套了一件粉色夹衫,头上编着凌云髻,髻上斜插着黄色的金雀头饰,眼睛明亮,却满含泪光,似蹙非蹙,凄美绝然。女孩看进来这么多人,一下就抽回了手,垂着眼,默然不语。 金玄呵呵笑道:“各位兄弟,都来这里了呀。” 风清扬笑道:“金兄来这里风流,居然也不带上我们,不够朋友,看你们在聚贤阁不慌不忙的,到这里来倒跟飞一样就来了。” 金玄只是笑笑。 湘公子瞪着金玄道:“你还没说完话?反正就一个时辰!” 风清扬道:“人家刚见面,不得让人家多说会儿话呀。” 湘公子:“又没和你说话。” 风清扬四处张望,自言自语道:“哦,原来在和神仙说话。” 董如雪没有理会他们几个的言语,走到女孩面前,幽幽道:“姐姐真美。” 金玄笑道:“她叫仙儿。” 董如雪叹道:“难怪这么美。”仙儿红着脸,一言不发。 金玄看董如雪离仙儿很近,便轻轻把他推开,“你离那么近干嘛,吓人呢?” 风清扬笑道:“你抓人家手都不吓人,董兄弟站那儿还能吓人?” 金玄便嘿嘿干笑。 湘公子“哼”了一声,说了一声“都不是好东西”,便自顾自坐到桌子前不说话。 董如雪不理会湘公子的话,看着仙儿,突然问道:“姐姐可是铁姐姐?”仙儿低着头,只是不语。 金玄忙道:“什么铁姐姐,人家是仙儿。” 董如雪狠狠地瞪了一眼金玄道:“又没问你,你刚见面,就拉人家手,看你就不是好东西。” 金玄辨道:“我们是朋友。” “刚见面就欺负人家,是什么朋友?”董如雪转头白了金玄一眼。 金玄正想说什么。风清扬扬手道:“大家也别争了,我们都是来找朋友的。”说完便走近仙儿问道:“仙儿姑娘,你是铁公的女儿铁姑娘吗,我们是来救你的。” 金玄吃惊地看着风清扬和董如雪。 忽见湘公子拿起一张花笺,惊叹道:“写得真好啊!” 风清扬和董如雪忙走过去,只见花笺上写着一首诗: 教坊脂粉洗铅华,一片闲心对落花。 旧曲听来犹有恨,故园归去已无家。 云环半挽临妆镜,两泪空流湿络纱。 今日相逢白司马,樽前重与诉琵琶。 金玄走过去,一把抢过花笺,小心地折起来揣进怀里。湘公子正要说话,见金玄一脸怒容,便别过脸不理会他。 仙儿没有吭声,瘦瘦的肩膀耸动了一下,泪珠便顺着睫毛无声地滑落下来,一颗接一颗。仙儿身子颤抖着,咬着牙,极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董如雪走到仙儿身边,轻声说:“仙儿姐姐,我爹爹曾是铁公手下任职,我从小就知道铁公的英雄壮举,也知道你的悲惨遭遇……”说到这里,董如雪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仙儿突然捂住脸,轻轻地呜咽着。 金玄看了看董如雪,又看了看风清扬,“你们也来找她的?” 风清扬点了点头。 金玄轻轻拍了拍仙儿的肩膀,说道:“仙儿,别难过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大家都愿意帮你,我们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你们都是什么人?想在这里想带人走?”湘公子突然站起来,“那是做梦!”又走到金玄身边,独对他道:“你骗我!” 金玄默然不语,又默默地看着风清扬。金玄刚才跟湘公子一路过来,没有费任何周折便见到了铁仙儿,他明白湘公子不仅对京城熟悉,而且不是一般人家的读书郎,他说带不走,显然不是一般的困难。 风清扬知道教坊司里面有很多重罪官员的家人,苑内和苑外都布置有很多看守的人,在苑内虽然行动自由,但要带里面的人出去,恐怕就绝非易事了。 董如雪不屑道:“我还不信这里的人都是三头六臂。” 湘公子冷冷道:“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里有人出去过。” 董如雪看着仙儿默默抽泣的身子,轻轻道:“姐姐别担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仙儿停止啜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董如雪急道:“姐姐,你要不出去,怎么对得起铁伯伯。” 仙儿痛苦地闭着眼睛,说不出话来,满脸泪痕,只是摇头。 董如雪和风清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仙儿终于平静下来,拿出一块手绢,擦掉脸上的泪痕。大家看她平静下来,便都围坐到桌前。 几人沉默着一时无话。 仙儿突然道:“谢谢大家,你们的好意我领了。”说完站起来盈盈一拜,便又哽咽着说不出话。董如雪赶紧扶着仙儿坐下,“姐姐,铁伯伯是大英雄,也是爹爹的贵人,我一定要救你出去。”金玄看着董如雪的手放在仙儿肩头,很是不悦,“你不用扶仙儿,她自己知道坐。” 董如雪道:“她是我姐姐,我当然要扶她。” 金玄瞪着董如雪道:“她什么时候是你姐姐?” “现在啊。” 风清扬看了看董如雪道:“咱们还是商量一下,看怎样救仙儿出去。” 湘公子道:“那你们商量,我得走了。” 金玄道:“湘公子,你也帮着出出主意吧。” 湘公子冷着脸道:“我帮不了你们,我也不想帮。” 风清扬笑道:“公子聪明绝顶,又宅心仁厚,现在遇到这么大问题,你怎么能甩手就走呢?” 湘公子道:“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风清扬道:“我可看不出你几斤几两?穿金戴银只怕分量也不轻吧。” 湘公子不理风清扬的说笑,径直就向外走。风清扬一把抓住湘公子的手。 湘公子想挣脱,却被牢牢抓住,怎么也挣脱不了。湘公子脸涨的通红,叫道:“放了我,不然我就叫人来,你们都跑不了。” 风清扬感觉湘公子的手又小又软,雪白的脸此时涨的通红,显得娇柔粉嫩。风清扬发现他不会武功,便松开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湘公子一脱身,便愤愤骂道:“不要脸!” 风清扬正色道:“对不起,因为事关重大,请公子谅解。” 湘公子看风清扬毫不相让的神情,便低着头,噙着泪不说话。风清扬想是自己刚才着急用力过猛,况他又非习武之人,看他手腕果然已有红色印记,便歉然道:“铁姑娘是铁公之后,如果被人知晓我们的意图,恐怕我们都走不了。” 湘公子嘟囔着道:“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要来这里的。”说完又转头怨恨地看着金玄。 金玄看了看风清扬又看了看湘公子,一脸正气道:“湘公子,无论如何,我们要救出铁姑娘,事后我会好好感谢您。” 湘公子一言不发,气鼓鼓地坐回到桌前。 仙儿脸色平静地看着大家,低声说:“各位公子,大家不必费神了,我是决计不离开这里的。” 金玄惊的跳起来,“为什么不离开,这里难道是人呆的地方吗?” 仙儿凄婉一笑,“这里虽然不是人呆的,却不是人能走出去的,这十几年,走过三个人。”顿了一下又道:“没走出大门就被抓回来处死了。” 金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询问般地看着湘公子。湘公子只是静静地看着桌子上一个雕刻成孔雀模样的旋转烛台,根本不在乎几个人在说什么。 仙儿又低低道:“其中一个就是我娘。” 几人“啊”的一声,湘公子也转头吃惊地看着仙儿,完全无法理解这里的世界。 仙儿慢慢道:“我娘是在这里生下的我,为了我,她忍受了一切屈辱和痛苦,她教我说话,教我走路,教我读书,教我应付各种各样的人……” 仙儿慢慢地沉思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道:“但她没有教会我如何离开这里。” 董如雪道:“姐姐,婶婶是怎么死的?” 金玄瞪了一眼董如雪,怪他不该问仙儿这么伤心的问题。董如雪也瞪了金玄一眼,兀自不理他,只是看着仙儿。 仙儿凄然一笑,“娘一直告诉我,一定要忍耐,活着就有机会,她说,一定会有机会从这里出去的,十几年来,确实有人在尝试救我们,只是她从不让我知道,也不让我和她走得太近,想让人慢慢淡忘我们的关系。一天夜里,我听见外面很吵闹,说是有人在出逃时被发现,抓回来当场就被打死了。第二天有人偷偷给我送信来,是我娘在出逃前写给我的,说如果她失败了,要我一定要忍住悲痛,就当她已经离开了这里,要我好好活下去,一定要等到爹爹昭雪之日。”仙儿声音哽咽,强忍着哭泣。 风清扬便道:“铁姑娘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的,我们一定会等到铁公昭雪之日。” 仙儿默不作声。 湘公子终于忍不住道:“我要回家了!家里人会着急的。” 风清扬看着湘公子道:“在我们没有想出办法之前,谁也不能离开这里!” 湘公子一下站起来,气呼呼道:“我又不是你的奴才,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风清扬冷峻地看着湘公子道:“因为我们不想做奴才!今天如果失败了,不要说做奴才,命都会没有。” 湘公子看着风清扬又冷又凶的样子,又怕又委屈,眼巴巴地看着金玄。 金玄虽然没有像风清扬那样对江湖险恶了解那么多,但也知道此事风险巨大,在聚贤阁他已经看出风清扬不同常人,又是来帮着解救仙儿的,早就唯风清扬马首是瞻了。 屋里人沉默下来,突然有人敲门。 仙儿便脆生生道:“这里还有客人。” 就听门口有人道:“时辰快到了,还有客人等着呢?”听声音正是刚才的柳姑娘。 仙儿道:“稍候片刻。” 门外人走了。仙儿对众人道:“你们赶紧走吧,以后再慢慢想办法,时间长了会引起麻烦的。” “这里还要规定时间?” “这里是按钱来算时间的。” 湘公子突然道:“我替你们出钱买时间,你们让我先走吧,行不行?”说完小心地看着风清扬。 大家都没有吭声,都在等风清扬说话。 风清扬看着湘公子,温和地问道:“湘公子,你能告诉我们你是哪家的吗?” 湘公子道:“我是……”却终究犹豫着没有说出来。 风清扬笑道:“公子忘了就算,也不必为难了,家里人担心一会儿也没关系,最后能让你安全回去就行了,事出紧急,也请你担待。” 湘公子怨恨而无奈地看着风清扬,便撅着嘴不再说话。风清扬看着湘公子,仿佛在想什么。 湘公子见风清扬一直专注地看着自己,不禁脸红了。 风清扬突然笑道:“有了!” 众人一惊,只见风清扬走到董如雪跟前,轻轻在他耳朵跟前耳语一番。董如雪脸色微红,神色扭捏,看了看仙儿,又看了看大家,似乎还在犹豫。风清扬笑道:“董兄弟,不用犹豫,这个办法保准能行。” 董如雪看着风清扬坚定的目光,终于下定决心,冲风清扬点了点头。 风清扬便对众人道:“我想我们可以使用调包计,今天是最好的机会,我们几个年纪都差不多,董兄弟、湘公子和仙儿高矮差不多,也都一样好看。” 湘公子一下就跳起来?“什么,让我……” 风清扬道:“不是你,但我们需要你帮助,董兄弟和仙儿换一下,仙儿和金兄先离开,我和湘公子随后离开,最后董兄弟再走。” 仙儿急忙道:“不行,不行,那董公子太危险了。”说着满含感激地看着董如雪,她内心里深深感谢这个初次见面就愿舍身相救的公子。 董如雪道:“姐姐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我出去后再去找你。” 仙儿道:“不行。” 风清扬笑道:“仙儿不用担心,我会回来陪他一起出去的。” 金玄向风清扬和董如雪一拜:“二位真是义士啊,日后我金玄愿为二位结草衔环报答你们的恩情。” 风清扬扶起金玄道:“金兄言重了,铁公是天下英雄中的英雄,能有机会救下铁姑娘,正是我们的荣幸。” 湘公子看着风清扬,红着脸道:“那需要我做什么?”这一瞬间,湘公子也被风清扬和董如雪的举动感动了,他没想到这世间会有人宁可牺牲自己也愿救出一个与他们并无关系的人,平日自己只是因为好玩才常去聚贤阁,今日也是因为贪玩才跟金玄过来,刚才对风清扬强留自己本来怨恨满腹,现在却只有满心的敬佩。 风清扬笑道:“谢谢湘公子,也不需要做什么,方才留下湘公子,是不想引人注意,刚才怎么来一会儿就怎么出去就行。” 仙儿执意不肯让董如雪为了换她留下。 董如雪不由分说,一把拉起仙儿走进内屋。 两人似乎还在屋里争吵。 风清扬贴近金玄耳边低声道:“金兄和仙儿出去后可先去莫愁湖等我们,如果到晚上还没有等到我们,你就带仙儿离开应天府,日后我们有机会再相见。” 金玄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紧张和危险,原是想在京城一边赴考一边找机会打听仙儿,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突然,完全打乱了他的想法,他现在的心全乱了,只能听从风清扬的安排。 第十四章 仗义尚香苑4 4-4 仙儿从内屋出来,却不见董如雪出来,大家想他扮作女儿装,怕是不好意思出来相见,也就不以为意,只见仙儿穿着董如雪的衣衫,粉脸含羞,秀眉低垂,俏生生的绝美公子。 风清扬笑道:“仙儿,你不可低头垂首,你一会儿要昂首阔步抬头作男儿模样。” 仙儿便抬起头,莞尔一笑,依然不胜娇羞。 风清扬也顾不得说什么了,赶紧吩咐金玄先带仙儿出去。金玄既是激动又是惊恐,风清扬便道:“金兄不用担心,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我和湘公子随后再走。” 金玄便和仙儿往外走。风清扬道:“你们大大方方的,一边说笑一边往外走。” 金玄骨子里也本是豪爽之性,只是猛然间经历这暗藏杀气的氛围,一下难以适应,经风清扬这么一说,紧绷的心才又放松下来。便一边和仙儿说话一边往外走,仙儿紧着脸,不怎么说话,努力露出淡淡的微笑,但仔细看来依然神情不安。 风清扬便对里屋道:“董兄弟,委屈你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董如雪应道:“没事,你们也赶紧走,我等你们走远就行动。” 风清扬道:“千万别着急,我们等他们走远一点,不然一样很危险,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又对湘公子道:“咱们稍等一下再走。” 湘公子不悦道:“你就不怕我危险?” 风清扬笑道:“你能有啥危险?”风清扬惦记着仙儿和金公子,不知是否能顺利出门,便赶紧站到门口张望。 风清扬见金玄和仙儿正走到大门口,大门口有人在询问什么。 风清扬赶紧几步走到楼梯口,冲着楼下大声道:“这里怎么没有酒啊?”湘公子也跟了过来。 大门口那两人便抬头朝风清扬看过来。金玄似乎又说了什么,便出去了。风清扬便一边和湘公子说笑一边慢慢往楼下走去。 风清扬声音很大,对湘公子道:“我原来以为这里的姑娘都貌若天仙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湘公子撇撇嘴,不说话。 风清扬又道:“下次我请兄弟去别的地方玩玩,包你开心。” 两人走到大门口,门口两门卫仔细打量着湘公子和风清扬,突然左边一人问:“二位客官几时来的?” 风清扬便看着湘公子道:“我们来几时啦?” 湘公子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人欲拦住湘公子,风清扬哈哈一笑,“我兄弟太小,以后还是少来这里为好。” 湘公子瞪了一眼风清扬,又狠狠地瞪着门卫道:“我们来了几时你管得着吗?” 那人正要发火,湘公子掏出一个牌子在门卫眼前一亮。 门卫看了看,赶紧向湘公子点头,让两人出去了。 走出一段路,风清扬对湘公子道:“早知道湘公子在这里很神通,咱们就不用冒险,凭你一个人就能救出仙儿。” 湘公子冷冷道:“我也救不了她,就看她自己的命吧。” 风清扬笑道:“只要你不做伤害她的事,就是救她。” 湘公子不屑道:“我又不知道她是谁,我伤害她什么?” 风清扬认真道:“我是怕你不小心去瞎说瞎传,就伤害她了。” 湘公子气愤地看着风清扬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风清扬道:“我只是说你万一不小心。” 湘公子“哼”了一声道:“你哪是怕我不小心,分明就是在告诉我不要做小人。” 风清扬笑道:“公子果然聪明过人,相信你不会做小人。” 湘公子道:“你才是小人!” 风清扬道:“我以前是小人,不过现在不是了。” 湘公子没想到风清扬这么爽快承认自己曾经是小人,不禁满脸惊讶地看着风清扬。 风清扬笑道:“以前因为没长大,就你这么高,所以是小人,现在我长高了,所以不是小人了。”说完哈哈一笑。 湘公子看着风清扬愤愤道:“你是一肚子坏水。”说完不理会风清扬,只顾往前走。 风清扬呵呵笑着,正想赶上去,忽见几个人从身边走过。风清扬心中一紧,忙驻足观望,金玄和仙儿早已经不见人影了,又见那几人不过是一边说笑一边赶路,这才放下心来。 风清扬突然快走几步,赶上湘公子,一把抓住湘公子的胳膊。 湘公子惊道:“你干什么?” 风清扬看着湘公子,一字一句道:“你确信你不会做小人吧?” 湘公子愤怒地看着风清扬,“你才是小人!疑神疑鬼的小人!” 风清扬看湘公子脸涨得通红,忙放开他的手,对湘公子道:“好,我相信你!如果你敢骗我,上天入地我都会找到你。我就不相送了,我得回去救我兄弟,咱们后会有期。” 湘公子气咬牙切齿,“你什么时候送过我?你是小人!你是在利用我。” 风清扬看他是真生气了,心中也很是歉意,抱拳道:“湘公子,实在对不起,我再不去,怕我兄弟那边有事。” 湘公子道:“哼,你就不怕我有事?” 风清扬笑道:“公子神通,告辞了。”说完人已经在数丈之外了。 湘公子冲着他的背影恨恨道:“让你们都被抓住才好呢。” 第十五章 仗义尚香苑5 4-5 风清扬回到尚香苑,大门口竟已经被卫兵封住,又增加了两人。 风清扬想往门里走,两名卫兵拦住他,“客官留步,现在暂时不能进去了。” 风清扬急道:“我是刚从这里出来的,我有东西落这里了,需要去取一下,我马上就出来。” 卫兵认出他就是刚刚和湘公子一起出来的人,正有点犹豫,只听二楼房间内传来打拼的声音,还时时夹杂着兵器声,还有姑娘的尖叫声。风清扬知道董如雪没带兵器,心里一急,哪里还顾得卫兵的阻拦,便直往里奔。 卫兵知他是湘公子的朋友,正犹豫要不要让他进去,看他直往里奔,哪里还敢犹豫,赶紧跟着追过来,却不料风清扬已经掠到二楼,几个人大吃一惊,原以为风清扬只是不会武功的鲁莽公子,不料他竟然身怀绝技,忙拔出长剑追击风清扬。风清扬不想和他们拼斗,只想赶紧找到董如雪。 天色已近黄昏,风清扬找到方才的房间,正要推门进去,几个人已经追到,几样兵器同时就往风清扬身上招呼过去。风清扬只得闪身躲过,只等兵器落下,略一纵身,便伸手点到一人手臂上,那人惊叫一下,胳膊一软,手中的长剑已被风清扬夺了过去。 几人看风清扬瞬间就夺过了长剑,又惊又气,便又迅速围拢过来。风清扬无心恋战,用剑格开兵器,顺势踹开刚才呆过的房间,反手一剑便把欲抢进来的那人杀倒在地,几人不敢贸然冲进来。房间里哪里还有人影,依稀听到厮打声已经渐渐远去。风清扬打开窗户,已看不见任何踪迹。 风清扬返身想从门口杀出去,却见门口又来了不少人。楼上楼下都是呼喊声,比刚才的气势大了很多。 风清扬退到窗前,只见窗下是一个一丈多宽的院落,对面是一排青瓦房顶,一直绵延而去。风清扬纵身一跃,跃到对面房顶。天色越加暗了,站在房顶上,依稀看见不远处有人影在跑动,风清扬心中暗喜,不顾尚香苑里大呼小叫的喊杀声,直奔远处的人影而去。 风清扬接近那几个人影,才发现是几名正在搜寻的锦衣卫。锦衣卫们已注意到了风清扬,迅速靠过来,将风清扬围在中间。 风清扬知道锦衣卫的功夫了得,心中虽是惦记着董如雪,却也不敢大意,握紧长剑,警惕地注意着他们的动向。那几名锦衣卫并不急于进攻,都在看风清扬的动向,有人冲着风清扬问道:“前方何人?” 风清扬道:“前方无人,这里只有你爷爷。” 几人听风清扬声音很年轻,不由大怒,也不再迟疑,围攻过来。风清扬自幼学习华山剑法,后又跟随师祖骆弘笙学习了他独创的太极心法和飞仙剑法,早已把太极心法和华山剑法融会贯通,哪是一般剑客能比。风清扬初时用华山剑法,单独应对一人尚觉轻松,但在他们团队紧逼时渐觉吃力,风清扬一边观察他们的招式和人员的变换,一边寻求破解之法,那几人也是打得相当耐心,并不轻易将招法使老,慢慢观察风清扬的招法。 四个人中两人使刀,两人使剑,配合却是极为娴熟。相斗一阵,风清扬开始使用飞仙剑对敌,第一遍使用时尚觉得生涩,只是勉强应对,第二遍再使出那些招数时,便已游刃有余了。 这几人看明白了风清扬的剑法,以为可以了然于心,却没想风清扬剑势一收一放便又是不同的剑法,完全是另一番境界了。 风清扬记得师祖告诫“法无定术,招无定式”才能真正制敌,那时难得领会,现在实战临敌,一遍一遍使用这些招数,才真正领悟到师祖所说的感觉和境界。 风清扬仿佛感觉自己已不是在争斗,而是在领会剑意,而每一剑招已经不是剑招,成为了能够应景而生具有独立灵性的剑气。风清扬正醉心于剑式变幻中的淋漓与飘忽,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呼喝声。 几个人都听见了声音,风清扬心里一颤,想起自己是来寻找董如雪的,马上从刚才醉心领悟剑道中醒转过来,心至剑随,杀机顿起,一招“羿射九日”,便穿越在刀剑之间,瞬间已划过四人的手腕,只见刀剑垂地,手腕滴血,四人目瞪口呆,纷纷后跃躲闪。 风清扬无暇理会四人,身形一跃便已冲向刚才呼喝声的方向。 寻至刚才呼喝声处,却不见任何身影,四周巡查,依然没有任何人影和声音,连刚才与自己打斗的那几个人也已全无踪影。 夜色渐浓,很多房檐下已经挂上了灯笼。风清扬站在房顶上,呆呆地望向尚香苑处,已是灯火阑珊,红红的灯笼在夜色中闪动。风清扬心有不甘,便又奔回尚香苑。 只见尚香苑一片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夜风中依稀听见有男女的的笑骂声。风清扬悄悄凝视,发现确无异状,便跃到白天停留过的房间的窗台处,侧耳倾听,房间里偶尔有一点轻轻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来回巡查。 风清扬轻轻拉开一点窗户,从窗帘间的缝隙里看见一名女子,正在房间里踱步沉思,房角挂着猩红的灯笼,整个房间显得温暖而明亮,看那衣服和身形依稀就是白天见过的柳姑娘。 风清扬将窗户又拉开一点,静静地等她走近,柳姑娘只是偶尔走动几步,却始终没有走近窗前。风清扬不敢贸然进入,怕她一叫会引起麻烦,但想来她一定知道一些情况,便耐心慢慢等机会。 柳姑娘终于从屋子一角走向窗前。风清扬闪过脸,见她立在窗户前凝眉观察,风清扬猛一伸手,已抓住她的胳膊,同时点住了她的穴道,身子一窜,已跃进房间。柳姑娘大吃一惊,转头看向风清扬,很快平静下来,冲着风清扬淡淡一笑。 风清扬嗅到了柳姑娘身上浓浓的香草味。柳姑娘靠向风清扬,有种软软的温暖,让风清扬很不自在。风清扬扶住柳姑娘,让她坐到椅子上,点开了她的穴道。 柳姑娘轻轻活动了一下,像没事人一样,不满地看了看风清扬,然后满脸风情地笑道:“公子爷这么狠心干嘛。”说完轻轻打了一下风清扬的手。 声音软软腻腻,风清扬脸一下就红了,不安道:“我想找人。” 柳姑娘温柔一笑,“你下午不已经找过了吗,公子还不满意啊。” 风清扬红着脸,心想怎么问她呢? 就听一串脚步声过来,柳姑娘一把拉过风清扬,自己站了起来,把风清扬按坐在椅子上,自己轻轻地靠着风清扬,用身子挡住了风清扬手中的长剑,笑吟吟地看着他。 风清扬本想用力推开她,见她只是暖暖地笑着,便不忍推开。柳姑娘俯下身子在风清扬耳边轻轻道:“有人来了,别动。”温暖的热气呵在风清扬耳际,风清扬伸出去的手碰到她软软的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脚步声消失了,柳姑娘站起身子,在风清扬耳边轻轻道:“你好大胆子。” 风清扬脸色一正,恢复了常态,站起来,低声问道:“柳姐姐,今天这里发生什么啦?” 柳姑娘似笑非笑地看着风清扬道:“公子,是该我问你,你们今天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风清扬笑道:“我不知道呢,看刚才很热闹,就回来看看。” 柳姑娘正色道:“你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风清扬看柳姑娘一脸冰冷,不知道她怎么一瞬间和刚才那个风情万千的女子判若两人。 柳姑娘突然又笑了,“看不出来公子爷不仅情深意重,还浑身是胆。” 风清扬没有笑,问道:“他们去哪儿了呢?” 柳姑娘也不再微笑,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便道:“公子若不知道,我哪知道呢。”说完压低声音轻轻道:“我还想问你呢,他们去哪儿了?”脸上满是不安和疑惑。 风清扬看着柳姑娘谜一般的眼睛,无法看清这双美丽的眼睛下掩饰有多少秘密,想说些什么,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仙儿和董如雪此时在哪里。 柳姑娘看风清扬若有所思,叹息了一声,轻轻道:“如果今晚他们出不了城,估计就没有机会了。” 风清扬心中一惊,疑惑地看着柳姑娘,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善意。 柳姑娘垂下眼,看着桌子上闪动的红烛,轻声道:“还从来没有人能从这里逃出去,他们能离开这里已经是奇迹,但马上全城就会进行搜捕,天明前如果不能出城,估计会很麻烦,何况他们对城内布防和街道都不熟悉。”说完又轻轻一叹道:“你也不该再回来。” 原来柳姑娘早已预料这一切会发生。风清扬道:“我必须找到他们。” 柳姑娘笑了笑,“你要找他们,也不该到这地方来找啊。” 风清扬轻轻一笑,“我不怕。” 柳姑娘正要接话,门忽然被推开。 柳姑娘动也没动,抓住风清扬的衣袖,似笑非笑地看向来人道:“客官真不解风情啊,也不敲门就进来了。” 来人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风清扬,又冷冷地看着柳姑娘,突然喝道:“柳丫头,你看我是谁?皇上让你来这里,是让你看管这些女子的,不是让你来当婊子的。”风清扬听他声音尖锐有力,显然内功不弱。 柳姑娘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转过身看着来人,似乎认出来人,赶忙起身,向来人道了一个万福,盈盈拜道:“王公公好。” 那人哈哈一笑,声音却极是刺耳,原来这人竟是太监,他打量了一下风清扬,然后对着柳姑娘道:“早听说你有相好,就是这个小白脸?” 柳姑娘浅浅一笑道:“公公说笑了,小女子听他说的是家乡话,便和他说说家乡事。” 王公公冷冷一笑,“柳玉儿,你就别装了,在宫中第一次看见你,我就知道你不是安分人。” 原来柳玉儿本是官宦家女子,父亲靖难之役中被杀,后被没入宫中作了宫女,那年她才七岁,因为机灵敏捷,惹人怜爱,被选入后宫侍奉萧妃,后得徐皇后喜欢,便又调到徐皇后身边,徐皇后是明朝开国大将徐达的长女,温良贤淑,深得朱棣的敬重与喜爱。后来尚香苑发生女子逃跑事件,朱棣非常生气,准备把尚香苑的人统统杀掉,徐皇后苦苦劝住,并授意让柳玉儿去参与教坊司的管理。不久徐皇后病逝了,柳玉儿便一直留在了尚香苑。 柳玉儿看着王公公道:“玉儿一向循规蹈矩,何尝不安分了?” 王公公道:“柳玉儿,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我每个月来巡查也不是白来的,我早就知道有一天你会出事。” 柳玉儿笑道:“奴婢一直在尚香苑里,会出什么事?” 王公公道:“今天的事你以为是偶然的吗,我早就知道这与你相干。” 风清扬诧异地看着柳玉儿,今天的事一切完全是偶然,自己和董如雪也没想到会在今天遇到仙儿。难道柳玉儿真有此心?但仙儿显然是一无所知,否则她怎么会苦苦不愿我们救她呢。 柳玉儿道:“王公公,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们不过是一起说说话,如果我们有预谋,何以一直呆在这里?” 王公公冷笑道:“你们呆哪里也逃不出咱家的法眼。”说完,轻轻一拍手,马上就有几名锦衣卫守在门口。 柳玉儿脸上唰地一下就白了,她没想到他们原来早就布下了阵,只可惜这公子竟不明不白地钻进来了。 风清扬知道他们一定早就看见了自己在窗外的情景,只等着自己进来,此时门口已经被堵上了,要杀出去已经不太可能,窗户显然也很难两个人一起逃出去,而且现在外面究竟怎样也不得知。 柳玉儿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着对王公公道:“不知公公意下如何?” 王公公道:“有违圣意,无一活口!” 柳玉儿笑道:“既然公公决意如此,请容女婢与这位公子说一句话。” 王公公哈哈一笑,“都是要同赴西天的人了,还这么多情,西天路上你们有的是时间说话。” 柳玉儿杏眼一瞪,怒道:“你这个狗太监,你杀了多少好人,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公公哈哈一笑,浑没把风清扬和柳玉儿放眼里,手中佛尘一抖,便朝柳玉儿扫过去,原以为马上就是玉颜横血,却没想“砰”的一响,火光一闪,王公公手臂一震,佛尘竟被隔落在地,手臂一酸,竟被人点了一下。原来风清扬看王公公佛尘扫来,便顺势横剑格挡过去,剑尖点到了王公公的手臂上。 风清扬一侧身迅速挡在了柳玉儿身前,一边横剑而起,一边低声对柳玉儿道:“柳姐姐,你可从窗户出去,我击退他们再出来一起走。”柳玉儿只是不语。风清扬现在知道柳玉儿曾有意帮助仙儿,便决意要带她一起离开。 王公公尚在惊疑中,风清扬一脚就踹倒了王公公,又转向正欲挤身进来的锦衣卫,挥剑将他们杀退到门外,不容他们进来。 王公公看风清扬正和门口的锦衣卫撕杀,翻身便冲向柳玉儿,一把抓向玉儿的脖子,哪知玉儿低头一让,飞起一脚踢在王公公的裆部。王公公是太监,裆部本来并非其致命处,却是其脆弱之处,他原以为柳玉儿是弱不禁风,哪知她竟会武功。 柳玉儿不等王公公捡起佛尘,便一拳打过去。王公公伸手一挡,便也拳脚过来,小小的房间,两人便拳来脚往。 风清扬一看柳玉儿竟会武功,虽然远远不如王公公功力,但能抵挡几下也是好的。 风清扬舞动长剑,守在门口,不让锦衣卫杀进来,外面的锦衣卫似乎也无意杀进来,只是挥动兵器,守住门口,不让风清扬杀出去,如此僵持,似乎一时半会也难以分出高低。 风清扬用眼睛余光看了看王公公和柳玉儿的打斗,眼见柳玉儿已经难以招架。风清扬斜眼看见脚下的佛尘,一边抵住门口的进攻,一边用脚尖一拨,踢起佛尘,直向王公公肋部飞去。 王公公肋部被佛尘一撞,胸部吃痛,身子猛然一倾。柳玉儿一脚就将王公公蹬倒之地,突然从腰间拨出一把匕首,架在王公公的脖子上,同时扣住他的穴道。 柳玉儿对王公公道:“叫他们都退了,送我们出去,我自会放了你。” 王公公凄然道:“我让他们退下也未见的就能陪你们走得出去。”然后又惨然一笑道:“我放走你们,我也未见的能活命。” 柳玉儿道:“留你活在世界上也是祸害。”说完便在王公公的脖子上轻轻一割。匕首并不锋利,血慢慢流了出来。 王公公痛得大叫:“慢!” 柳玉儿抵住王公公,推向门口。 几个锦衣卫从昏暗的灯光中看见王公公惨白黯然的脸,还有流在脖子上的血。几人都停下来,犹豫不定,虽然王公公在宫中级别不高,但几人常在一起执行任务,也不忍就这样让王公公受死。 柳玉儿推着王公公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东西呼啸而来,风清扬一把拉过柳玉儿,只见一记流星锤飞过来,将刚刚走出去的王公公砸得脑浆崩裂。就听有人喝道:“不准放走他们,放走他们一律格杀勿论。” 风清扬一脚将王公公的尸身踢出去,将门关死,不理会外面的刀剑在房门上乱砍。风清扬示意柳玉儿赶紧从窗户出去,柳玉儿戚戚一笑:“公子恩德,玉儿无以回报,玉儿自从入宫,就不曾想过再活着离开。”说完拿出一张折合着的破旧纸张和一方白色的绢绸递给风清扬道:“公子出去后,请将这张纸交给太子,这是当年铁公写给燕王的信,当今皇上必不会相容那些无罪臣民,但太子会明白忠臣之心。你去文渊阁找道愆法师,帮我把这方绢绸给他。” 风清扬小心地将纸张和绢绸收起,正想拉着柳玉儿从窗户跳出,只听房门“砰”的一声已被流星锤砸开一个大洞。 柳玉儿一把将风清扬推到窗口道:“公子快走,你去找仙儿,帮帮她吧。”说完便向门口走过去。 风清扬哪里愿独自就走,一把拉过柳玉儿,回身杀到门口,一剑刺死了刚刚探头的一名锦衣卫。依稀听到外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风清扬执起一把椅子,扔向窗户外,听到有暗器和箭簇的声音,窗户外果然埋伏有人。 风清扬突然吹灭蜡烛,打落灯笼,伸手拉过柳玉儿,将她护在身前,纵身从窗户跳出去。 第十六章 仗义尚香苑6 4-6 两人落到对面房顶上,便往外直奔,风清扬只觉有暗器擦身而过,也顾不得疼痛,拉着柳玉儿往前飞奔,只见后面几个黑影跟了过来。 也不知跑出多远,到了一处没有灯火的地方,柳玉儿突然拽了拽风清扬的手,示意他跃到房下去。 风清扬握住柳玉儿的手,两人便从房檐跃下,只见房檐下一片漆黑。柳玉儿拉着风清扬在黑暗中转过几个房廊,走到了一处院子的角落,柳玉儿竟打开了一扇房门,拉着风清扬进入了房间。 房间里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风清扬轻声道:“这是哪里?” 柳玉儿轻轻“嘘”了一声,也不答话,柳玉儿将风清扬引到一张桌子前,两人摸索着坐下。整个房间死一般沉寂,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沉寂中听到房顶有声音由远而近然后由近而远。 过了很久,柳玉儿才轻轻道:“也许应该没事了。” 风清扬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柳玉儿幽幽道:“这里曾经是兵部萧侍郎的家院,后因获罪被抄斩,女儿被充入宫中做了宫女,后来被封为萧妃,便又将宅子赐还,可是家人都已不在,这里便成了空宅。我是因罪没入宫中作了宫女,侍奉过萧妃,她待我很好,视若女儿,情同姐妹,后来我又去侍奉皇后,再后来调我去了尚香苑,我有时去看望萧妃,有一次,她就给了我这宅子的钥匙,说我愿意过来就随时可来。” 风清扬道:“柳姐姐,那你几岁入的宫?” 柳玉儿道:“我七岁就入宫了。” “七岁?七岁能有什么罪呢?” 柳玉儿叹道:“皇上说有罪就有罪,多少人无辜被杀……” 风清扬道:“这个狗皇帝,总有一天我要把他杀了。” “可惜萧妃娘娘死了。”柳玉儿声音充满了无限伤感和怜惜。 风清扬道:“那这个宅子现在属于谁了呢。” 柳玉儿道:“萧妃娘娘让我使用,也不过是一时的,谁也不知道哪天会怎样,只是暂时没有人管。如果那些宫中或教坊司中的姐妹要离开,这里倒是可以作为暂时的容身地。” 风清扬道:“她们怎么离开?” 柳玉儿道:“除了逃跑或皇上特赦,没有别的办法。” 风清扬低头不语,默默在想,不知仙儿她们到了何处,也不知道董如雪现在哪里?沉默一阵,风清扬问道:“柳姐姐,你这里安全吗?” “应该是安全的。” “那姐姐就在这儿休息一下,我想出去找董兄弟和仙儿,等我找到他们我再回来找你。” 柳玉儿在黑暗中抓住风清扬的胳膊道:“公子,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愿帮你去寻找他们。” 风清扬道:“姐姐辛苦了,你就好好休息,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柳玉儿抓着风清扬胳膊的地方感觉到了血迹,忙问道:“你受伤了?” 风清扬笑道:“不碍事,一点点皮肉伤。” 柳玉儿叹道:“可惜我武功微弱,又是女儿身,不然真想能陪你去啊。”柳玉儿的武功只是在伺奉萧妃期间,因为得到萧妃疼爱,请人教了一些基本的功夫,但根本不足以应敌。 “姐姐想多了,我是怕黑夜里你出去不安全。” 柳玉儿从身上拿出一块手绢,在黑暗中摸索着给风清扬包扎好。 风清扬默默不作声。过了半响,柳玉儿轻轻叹道:“还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呢?” 风清扬笑道:“我叫风清扬,我兄弟叫董如雪。” 柳玉儿口里念念道:“风清扬,董如雪?”突然又问道:“你兄弟?” “我们是来京城的路上结识的。” 柳玉儿笑道:“我真希望来生也和你做兄弟。” 风清扬笑了笑,“你今生作我姐姐就很好啊。” 柳玉儿道:“认识你就很好。”说完低低地叫道:“清扬。” 风清扬应了一声便道:“姐姐,我先去了。” 柳玉儿道:“你也别急,小心附近有人。稍等一会儿再出去吧,你打算去哪找?尚香苑肯定是不能去的。” 风清扬道:“我想去我们住的客栈找一下,看他有没有去那儿。” 柳玉儿道:“嗯,去找找是应该的,但可能性也很小,你们离开不久房间里就打斗起来,后来就来了锦衣卫,我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估计她不会去客栈,她不会连累你的。” 风清扬道:“是啊,董兄弟是侠肝义胆之人,为了救仙儿,宁愿一个人承担风险。” 柳玉儿道:“她当时还劫持着一位公子,大家似乎有点忌惮。后来他们逃出去了,就不知最后怎样了。我原以为是仙儿早有预谋,我后来去看了房间,确实是没有任何预谋和准备。所以卫兵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风清扬道:“我们今天也是非常偶然就听说她在这里,就临时起意想去救她。” 柳玉儿道:“今晚如果找不到人,明天肯定会全城搜查。” 风清扬急道:“我现在就去找他们。”说完便站起来往外走。 柳玉儿站起来把风清扬送到门口道:“清扬,你一路多加小心,早点回来,天明了我们还可以去找的。”说完想起了什么,又道:“你记住,这里是户部街通礼巷萧府。” 风清扬轻轻“嗯”了一声,便跃向房顶渐渐走远。 第十七章 玉消恨无常1 5-1 柳玉儿倚在门口看着无边的黑暗,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惧和不安,看着远方早已不见了的身影,心里又有种温柔的感动,这世间是否真的会有人愿意为了并不相熟的一个人性命不顾? 柳玉儿心里一片零乱,她想起了脑海中模糊的家乡庭院,想起了曾经疼爱过自己的萧妃娘娘,想起了那个一直默默喜欢自己的锦衣卫铜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叫他铜七,那时他们都很小,她还是小小的宫女,他是初入宫廷的小小少年。后来他成了锦衣卫,他偷偷来看她,他们偷偷地说话,再后来他们偷偷地相恋,偷偷地在心里一遍遍畅想未来,却谁也没有说过未来,因为他们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柳玉儿去了尚香苑,铜七也常去那儿,他说是执行任务,柳玉儿不在乎他执行什么任务,能彼此看见就好,他问过她将来,她没有说,她也问过他将来,他也没有说。 他倔强少言,对她却总是那么好,他那时偶尔会给柳玉儿带来一点好吃的或是一个小小的礼物。他们能感受到对方,却不敢奢望未来。 柳玉儿原本对未来不再有奢望,甚至生死也早已不放心上了,但今天她看见了几个人对仙儿的侠胆和情义,看见了风清扬对董如雪深重的情感,甚至对素不相识的自己都能够性命相救,这让柳玉儿感动,也激起了她对情感的信赖和对未来的向往。 风清扬在黑暗中借着灯火寻找着董如雪的下落,他找遍了尚香苑周围几里的房屋庭院,却没有一点声息。他又打听着去了莫愁湖,夜色下的莫愁湖安静地仿佛睡着了,夜风中只有偶尔微微的说话声,循声而去,却只是嬉戏的夜游客。 风清扬突然想起了客栈,一刻不停,穿过街道奔回他和董如雪住的客栈,他首先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发现东西原封未动,不曾有人来过,又从窗户进到董如雪的房间,发现他的东西也未曾动过,风清扬只得收拾好东西离开客栈。 风清扬默默地看着远处皇城上高高悬挂的灯笼,怅然若失。他一会儿安静地走在街道上,一会儿又忍不住跃向高处飞奔一番。走过了一条条街道,看过了无数的人影,却依然没有一点声息, 风清扬正怅然无绪,忽然听见远处敲响五更的声音,心里一惊,自己奔忙了一整夜,却没一点进展,又想到了柳玉儿,便仔细辨认方向赶往柳玉儿之处。 赶到户部街通礼巷时,天边已经有了渐白的微光。风清扬见四周并无人影,轻轻跃上院墙,仔细辨认出柳玉儿所在的房宅,便轻轻跳了下去。 风清扬站在门口听了听,没有听到异样的声音,便轻轻推门进去,房间里依旧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风清扬轻轻唤道:“柳姐姐,柳姐姐。”黑暗中风清扬听到了柳玉儿的呼吸声,却没有人回答。风清扬朝呼吸声慢慢走过去,呼吸声愈来愈清晰,难道她睡着了?风清扬停住脚步,屏住呼吸,细细辨认,正沉吟间,身上突然被重重一击。风清扬挥剑朝被击方向刺去,却没有任何反应,正欲回身再刺,身上突然被人击中几处穴道,一下便失去了知觉。 第十八章 玉消恨无常2 5-2 风清扬醒来时,天色已明,才发现自己置身墙角,身上已被点了几处穴道,动掸不得。柳玉儿坐在旁边,显然也是被点了穴道。包袱被扔到桌上,里面的东西翻倒在桌上,乱成一团,桌子旁站着两个蒙面人。风清扬见两人一身黑衣,不是锦衣卫的打扮,想必是江湖中人。风清扬诧异地看着柳玉儿,柳玉儿正满脸愧疚地看着风清扬。 风清扬正想问柳玉儿是怎么回事,那两人已发现风清扬醒来,不约而同地转脸过来问:“你是什么人?” 风清扬淡淡一笑:“你们是什么人?” 蒙面人狠狠地瞪着风清扬道:“你没有资格问我们?” 风清扬不理他们,暗自回想事情的缘由。 一个高个蒙面人道:“如果你老实回答我们,兴许还有活路,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柳玉儿看看门口,又不安地看着两个蒙面人,道:“都不关他的事。” 高个蒙面人哈哈一笑:“你怎么知道就不关他的事?” 正说话间,有人推门进来。 来人一身锦衣卫装束,一眼看见风清扬倚在柳玉儿旁边,上去就是一脚。 柳玉儿愤怒地瞪着来人道:“你干什么?他是我朋友!” 锦衣卫正是铜七,瘦长的身子,瘦削的脸,眼睛不大,却闪着精光。 铜七冷冷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柳玉儿冷静地道:“我说了,是以前老家的朋友。” 矮个黑衣蒙面人道:“看他比你小,你入宫时只怕他还不会走路呢?” 柳玉儿冷笑到:“我们父辈就是好友。” 铜七道:“昨天尚香苑的事是不是他干的?” 柳玉儿道:“怎么会呢,他的武功哪有那么高。” 高个蒙面人道:“武功有什么高?昨天不过是让那人侥幸逃脱了,谅他也跑不出城。” 柳玉儿问道:“还没抓着?” 铜七道:“昨天晚上已经杀死了一个,只是不知是不是那人?今天是皇帝祭陵的日子,侥幸让他多活一天而已。” 风清扬急忙问道:“死了什么样的人?” 铜七看着风清扬道:“和你差不多大,差不多高。” 风清扬不觉“啊”了一声。 铜七冷冷地道:“是你同伙吧?” 风清扬想董如雪和自己身高差一截,想必是这锦衣卫信口胡说,故意来试探自己。 铜七踢了一脚风清扬,冷笑道:“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风清扬没有听见铜七在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回想着和董如雪的点点滴滴,想着自己还没有帮他去寻找爹爹,他现在一定呆在什么地方,自己一定能找到他,将来自己还要带他去看灵溪山……忽听得一声大叫:“不可。” 柳玉儿胸口中剑,鲜血涌出来,流到了风清扬身上。 原来铜七和几名锦衣卫昨晚追击风清扬,后来见他和柳玉儿在附近消失。铜七早听柳玉儿说过萧府之事,就猜到柳玉儿会带风清扬躲到这里。等几个锦衣卫分开搜寻时,他便独自摸黑探寻过来,不料风清扬已经离开。柳玉儿求铜七放过风清扬,铜七表面答应,心中却对风清扬生出忌恨,刚才看柳玉儿为风清扬悲痛欲绝的神情,恼恨顿生,气急之下,想刺风清扬一剑,哪料风清扬正沉思冥想,对铜七刺来浑然不知。柳玉儿看铜七要刺向风清扬,便奋不顾身扑到风清扬身上,挡住了铜七刺向风清扬的剑。 风清扬在呼喝声中猛然醒来,看见柳玉儿伏在自己身上,鲜血流过自己的身体。铜七见自己刺向风清扬的剑却刺中了柳玉儿,伤痛忌恨之下,拔剑又刺向风清扬。风清扬看着剑向自己颈项而来,便抱住柳玉儿往旁边一滚,避开铜七刺来的剑,铜七没想到风清扬竟能动弹。原来风清扬刚才默然的冥想中完全放开了自己的身心,空明无物,所有被点的穴位便自行解开了。 风清扬看铜七刺伤了柳玉儿,怒不可遏。铜七因风清扬而误伤了柳玉儿,心中又悔又恨,早已把这伤痛算到风清扬头上,也顾不得柳玉儿的伤情,便朝着风清扬扑过来。 两个蒙面人也围了过来,一边舞动着手中长剑一边对铜七道:“留下他活口,我们还有事查询。” 风清扬手中已经没有长剑,只能避开他们的兵器,看他们渐渐围拢,看准两个蒙面人的刀与剑正好刺到自己脚下,轻轻避过,微微一躬身,脚下一弹,便从蒙面人肩头掠出去。风清扬站到门口,哈哈一笑道:“你们要想留住我,还要再练五十年。” 其实风清扬刚才从两人之间飞出去,也是一招险棋,时机要拿捏准,速度和力道也要掌握好,否则很容易被他们回手而来的兵器击中。 三个人愣愣地看着风清扬,都没有追过来,他们明白风清扬能在这么小的区域里跳出三个人包围,就绝不可能再追上他。 风清扬一眼看见了自己的包袱,走过去拿起自己的剑,又把董如雪的包袱背在身上,一步步走向屋里,两个蒙面人很是诧异。原来风清扬看见铜七扶着柳玉儿,才想起了刚才是柳玉儿救了自己,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就这么丢下柳玉儿走了。 两个蒙面人看着风清扬冷冷地走过来,两人互看一眼,便突然同时出招抢了过来。 风清扬看也没看两个蒙面人,一直专注地看着铜七抱着柳玉儿,铜七冷峻的眼光已经开始变得伤痛而温柔。风清扬一步步走过去,心中也充满了伤痛与温柔。 风清扬感觉刀光剑影闪过来,他头也没动,还是慢慢往前走着,一种本能的直觉使他抬手就朝光影处挥剑而去。只听两声惨叫,两个蒙面人的刀剑已经分别被削断一截,两个人的手臂已被长剑击伤,两人木然地看着风清扬,一动不动,他们俩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少年会有如此功力与剑法,转瞬间就被他随意一击削掉刀与剑,还被长剑的余势所伤,简直匪夷所思。 铜七见风清扬慢慢走过来,两蒙面人木然地站在一旁。铜七明白要面临一场生死决斗了,便轻轻将柳玉儿靠在墙壁,拿起长剑,缓缓站起来。 柳玉儿靠着墙壁,艰难地支撑着自己,她努力地喊道:“不要伤了他!”她声音很小,但此时在安静的房间里去显得非常清晰。 风清扬看了看柳玉儿,又看了看铜七,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伤她?” 铜七恨恨地盯着风清扬道:“是你害了她!” 风清扬莫名的看着铜七,整个晚上四处奔波,后来被人一击而沉沉睡去,好像一切都在梦中,就连刚才发生的一切,风清扬都觉得恍然如梦。 铜七看着风清扬平静的脸,越发怒恨交加,终于忍不住挺剑刺来。风清扬轻轻地拨开铜七刺来的剑,铜七越发气愤,“唰唰唰”连续几剑,一剑快似一剑。风清扬远远看见了柳玉儿关切的眼神,还有不断在眼前闪烁的剑光。 风清扬缓缓提起了剑,心中有种莫名的愤懑,这一天一夜亲身经历了这么多伤痛,昨天的此时还和董如雪穿过春光洋溢的京城街道,满心欢喜地到处寻找尚香苑,而此时,董如雪不知生死何处,铁仙儿和金玄也不知去向。 长剑仿佛也充满了怒气,只见它划空而去,穿越在铜七的剑光之间。风清扬凝神如思,长剑翻飞如花,剑脊压在了铜七的剑脊上,并顺势往前一送,剑尖点在了铜七的手臂上,如果铜七手臂再挥动,整个手臂就被风清扬的剑给截掉了。 铜七手臂微痛,整个手却如凝在空中一般,愕然地看着风清扬。风清扬收起剑,淡然一笑,便朝柳玉儿走去。 风清扬看着柳玉儿的剑伤,伤在右背,虽然流了很多血,似乎并没有致命伤,铜七刚才已经帮她止住了血。 铜七看见风清扬低头在查看柳玉儿的伤情,便也走了过来,见风清扬转头看自己,便又停下来。柳玉儿对风清扬凄然一笑,“清扬,你赶紧走吧,晚了可能就走不了。”说完想抬手,却抬不起来,只是翘着手指头指了指门口。风清扬抬头看过去,才发现刚才那两个蒙面人早己经不在房间。 风清扬道:“柳姐姐,你没事的,等救你出去,用点药很快就会好的。” 柳玉儿轻轻摇了摇头,又转向铜七道:“让他走吧。” 铜七一言不发,现在还有谁能管风清扬的去留呢? 柳玉儿又对风清扬说:“清扬快走,他们一会来人就走不了了,你还要去找仙儿,一定要想办法救走她,她这些年太苦了。” 风清扬道:“柳姐姐放心,只要我风清扬还活着,就一定会救出仙儿,找到董贤弟。” 风清扬看着铜七一直在旁边焦急又心疼地看着柳玉儿,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轻声柳玉儿道:“柳姐姐,他是你朋友吗?” 柳玉儿看了看铜七,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红晕,轻轻点了点头,又对风清扬道:“他不是坏人。” 风清扬只是笑笑,然后又道:“其实这世间原本没有坏人,只是做错了事跟错了人才成为坏人的。” 铜七突然看着风清扬道:“你?”迟疑了一下又接着道:“你先带她走吧,也许你们还有机会。”虽然他努力保持着冷峻和镇定,但他的声音却显得生硬而痛苦。 柳玉儿突然挣扎着怒视着铜七道:“胆小鬼,我们怎么走?我们这样能走吗?”说了这两句话她似乎耗尽了力气,不再言语,一眼也不看铜七。风清扬将双手轻轻放在柳玉儿的肩上,缓缓为柳玉儿运气调息。 铜七痛苦地沉思着,一直以来,他只知道严守纪律遵从命令执行任务,从来没有相互协商的习惯,也从来不知道还能有变通之法,他现在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但他很清楚,在这里每多呆一分钟,就是危险。 风清扬看着铜七道:“我们如果走了,他们就会认定是你放走我们?” 铜七一字一句道:“没有人会知道的。” 风清扬疑惑地看着铜七:“刚才那两人呢?” 铜七道:“他们不是锦衣卫。” 风清扬道:“但他们肯定会很快叫人来。” 铜七道:“他们并不关心尚香苑逃走了谁,他们只关心在京城里出现了谁。” 风清扬迷惑不解,问道:“他们不是和你一起的吗。” “他们是汉王家的人。”铜七说完似乎又觉得话语有失,马上又一脸严肃,闭口不言。 风清扬道:“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柳玉儿也冷冷地看着铜七,心里却满是隐隐的希望。 铜七沉默了一阵,“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走,一起走就是死路,你们走也许会有希望。” 风清扬笑道:“既然锦衣卫并不知道你在这儿,还有谁能左右你呢?” 铜七道:“我是锦衣卫,没有选择。” 柳玉儿突然大声道:“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也许有一天会改变吗?” 柳玉儿失态般的愤怒似乎平息了铜七心中的犹豫,他平静地看着柳玉儿,温言道:“玉儿,我给不了你什么,也终究无法给你什么。”说完看了风清扬一眼接着道:“这位公子宅心仁厚,又武功卓绝……” 柳玉儿道:“铜七,算我看错你了,清扬和我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他自会有的生活,我是死是活,也用不着你安排。”说完便挣扎着要站起来。 风清扬扶起柳玉儿道:“柳姐姐,我会带你出去的,你会好的。” 柳玉儿看着风清扬清澈明亮的眼睛,轻轻笑了笑,她心里清楚,昨天晚上出了这么大的事,风清扬一个人能安全离开就足够幸运了。 柳玉儿向风清扬凄然一笑,“清扬,你赶紧走吧,我原本也没想离开这里,何况既然已经被这位官人所伤,就让他给我了断吧。”说完转头看着铜七。 铜七默然无语。 第十九章 玉消恨无常3 5-3 风清扬不再多说,扶过柳玉儿,搀着她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既然柳姐姐已经看错了人,怎么能一错再错呢。” 柳玉儿不想连累风清扬,但被风清扬牢牢搀扶着,只有木然地跟着风清扬,忍着痛踉踉跄跄往门口走去。 刚走几步,就听见屋外人声,只一刹那间,便听到“嘭”地一声,门被人踢开,一下子冲进来七八个人,来人服饰各异,进来后便在门内分两边站好,中间有个人昂首站在门口,约莫五十来岁,一身清灰道袍,身材匀称,脸型瘦削,肤色微黄,眼睛不大,却黑亮有神,嘴角的胡子象一撮被雨水冲刷在一起的水草,背上斜插着一把剑。 只听有人指着风清扬道:“犯上作乱,还想走?” 风清扬扶住柳玉儿站定道:“又没人留我,我不走干嘛?” 旁边有人轻声对那老者道:“就是这人,剑法怪异。” 老者微微点头,看着风清扬道:“小子,你是什么门派?来这里干什么?” 风清扬道:“我没有门派,我来这里救我姐姐?” 老者看着柳玉儿,又问道:“她是你姐姐?” 风清扬道:“不是我姐姐。”老者刚一皱眉,风清扬又笑道:“难道是你姐姐?” 旁边有人早已按耐不住,拿剑指着风清扬道:“小子,别狂妄,我们看你是江湖中人,才客气问你几句,你要不老实,一会儿你想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风清扬笑呵呵地看着扬起剑的那人道:“你们问不问我,我也是江湖中人,我回不回话,我也是老实人。” 又有人道:“你作乱尚香苑,到底有什么目的?” 风清扬收住笑,正色道:“我堂堂正正地来来去去,作什么乱?倒是有人黑白不分,善恶不明。” 有人道:“不要再和他说了,这小子狂妄奸诈,问也白问。” 老者突然大声道:“铜七,你知道他怎么来的吗?” 铜七面无表情,远远站定道:“我也是听说尚香苑出事了,追踪过来,这人剑法高明,其它的也一概不知。” 有人便道:“铜大侍卫,还能敌不过他?” 铜七没有理会那人的询问,只是默然不语。 原来这老者本是青城派的弟子玄松,剑法在师兄弟中数一数二,却是心性孤傲,在师兄执掌青城派后,玄松心中不服,带着几个弟子四处云游,后经人推荐,便做了汉王府的剑客。汉王府与锦衣卫关系紧密,玄松因此认识铜七。刚才那两人回汉王府说有个年轻剑客很是了得,玄松心里根本不信,便跟着过来看看,现在听铜七这样说,想来风清扬确有过人之处。 玄松看风清扬带着受伤的女子,面对众人也毫无惧色,心中倒是暗暗钦佩,便又道:“请问阁下师出何门。” 风清扬见老者对自己并无恶意,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实情,但想着师祖说在外面切不可随意说出真实身份,便只是淡淡一笑,“我不过在家里学了点家传武功。” “令尊怎么称呼?” 风清扬黯然道:“家父已经去世。” 玄松默然。便有人道:“道长,不必和他客气了,让我们先试试他的功夫就知道他哪门哪派了?” 说完长剑一抖,便向风清扬刺过来。玄松本也有心试出风清扬的剑法,见有人出手,便不置可否地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 风清扬扶着柳玉儿轻轻一退,看柳玉儿满脸的痛苦,便将柳玉儿扶坐在椅子上,轻轻道:“柳姐姐先歇一会儿。” 那人等他安置好柳玉儿回到房间中央,便又挺剑而来。风清扬看准剑势,避开锋芒,长剑轻轻一松,便击中那人的肩头,只是并未加力。那人见刚一出招,就被风清扬占了先机,心中恼恨,往后一跃,便又挥剑过来,风清扬看那人充满了怒意和杀气,心中很是不明白这些人对自己何来的敌意。 人在江湖,朋友和敌人都不过是一时的称呼。 风清扬极力避开那人刚猛的刺杀,没有急着出招,他已经完全看出了刚猛的拼杀间有很多漏洞,只是并不想伤害这个彼此一无所知又毫无关系的人。风清扬看剑势越来越猛,也来不及想太多,剑尖便在对方剑招转换之间的空隙里轻轻一挑,很轻巧就击打在那人手上,那人手上一痛,一抖手,剑顺势就飞了出去,那人满脸愕然地看着风清扬。风清扬收起剑,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那人低头看了看手,剑尖刚好划伤手指,鲜血已经涌出,却只是皮肉之伤,他明白风清扬已对自己手下留情,否则不要说手臂,就是性命也完全是留取在人。 玄松没有说话,他已经看出风清扬的华山剑法,但风清扬最后的一招才是真正的杀招,而这一招又恰恰不是华山剑法。其实风清扬明白他们想知道自己的门派,就故意不把剑招使全。 又有人跳出来要和风清扬比试,却也是在十几招内便败下阵来。 接着又有第三个人,第四个人,都一一败在风清扬的剑下。 风清扬不明白这群人的真正目的,初时见这些人来势汹汹,充满敌意,但随着比试,这些人反而没有敌意了,似乎来寻找风清扬只是为了求得比剑。 几人之后,已没有人再来挑战,大家已经明白都不是风清扬的对手,便都看着玄松。 玄松缓缓走近风清扬,两边的人便各自往后散开,给他们留出足够的空间。 玄松看了几个人的比试,已经可以断定风清扬肯定是华山派的根基,又融合了其它剑法,只是这剑法是何门派,却一时没有看出来。 玄松看着风清扬问道:“阁下可是华山派?” 风清扬看他直接问到华山派,便抱拳道:“道长好眼力。” 玄松又道:“但凭华山派那几个人,想来是教不出你这样的功夫,必然还有其他名师。” 风清扬笑道:“看来道长已经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了,天下功夫,岂是你能一一知晓的。” 玄松心中不悦,便道:“华山派的高手恐怕也不在华山,华山派不过是些欺世盗名之徒。”玄松心中的青城派何尝不是如此。 风清扬不屑地看着玄松道:“不管华山派剑法如何,至少不会偷鸡摸狗,做些不明不白之事。” 风清扬并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更不知道玄松是谁,只是看这些人无端地来来去去找自己麻烦,心中很是不以为然。而这些话恰恰说到了玄松的痛处,他一直自视很高,恰恰在青城派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到汉王府也不过只是一名剑客,自己确实是在做不明不白之事。 玄松涨红着脸,怒道:“混小子,以为自己学了几天剑,就敢对天下人说三道四。” 风清扬笑道:“不敢,我还要学几十年,才敢对天下人说三道四。” 玄松勃然大怒,身子轻轻一抖,背后的长剑便弹了出来,引得众人一阵赞叹,这一招引剑出鞘,不仅需要深厚的内力,更需要对内力的运用恰到好处,使内力传到剑鞘再传至剑身时,刚好使剑身能够脱鞘弹出,再借助肩头轻轻一抖,使剑能够弹过头顶,在空中顺着一道弧线落到手中。 玄松握住剑,虚着剑身,对风清扬道:“你出剑吧。” 风清扬道:“道长,我有一事相问。” 玄松冷冷道:“请讲。” 风清扬道:“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出剑,到底是为什么?” 玄松道:“同在江湖,总有高低。” 风清扬道:“你有你的江湖,我有我的江湖,何来高低?” 玄松道:“不必多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里还有你自己的江湖。” 风清扬一脸茫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人生要用来衡量别人的江湖? 众人早已不满风清扬对玄松道长的不敬不屑,纷纷道:“赶紧出剑吧,不敢打了就下跪认输。” 风清扬不再言语,看玄松道长斜斜地持剑站立,捏个剑诀,便轻轻斜刺过去。玄松道长看风清扬剑刺过来,原本松松斜斜的剑突然便如加力了一般,猛地直奔风清扬肩头。风清扬大吃一惊,赶忙回剑一挡,便又是一剑刺出,正是玉女十九剑中的剑法,却不料玄松道长也是回身一剑,竟是和风清扬一模一样的剑法,原来玄松道长早已熟知了华山剑法,在风清扬刚使出剑招时,便也使出一模一样的剑招,如此相斗几十招,竟没有分出胜负。玄松道长是用风清扬的剑法对付风清扬,当然就是更高明一等。 其实风清扬见玄松道长并无殊死拼斗之意,便不想硬拼,也不想用其它招式,便一边用华山剑法和玄松道长耗着,一边寻思如何结束目前的局面。 玄松道长原是想以华山剑法来逼风清扬使出其它剑法或是就以华山剑法击败风清扬,以显示自己的剑法高明,但斗了一百来招,除了赢得大家叫好以为,并没有绝对的优势。玄松道长十岁入青城派,一直勤学不辍,熟知天下剑法,见一时没有取胜,便不再拘泥于华山剑法了,开始将青城剑法、华山剑法以及其它剑法穿杂其间。 风清扬初时还能凭借自己的剑法功底和轻功基础应对自如,后来感觉越来越吃力,仿佛看见玄松道长的剑气在一点点包围自己,给自己的空间越来越小。风清扬心中暗暗着急,玄松道长原本是一流的剑道高手,何况他的临敌经验非常丰富,能够随机应变,简单的剑招在他手里也能使出千变万化的气韵。 玄松道长的剑法越来越快,风清扬也舞得长剑如花,就看见两柄长剑上下翻飞,剑光如绽开的花朵在两人之间起起落落,众人早已看得眼花缭乱,却还没有分出胜负。 风清扬看玄松道长的剑势如虹,在一点点逼向自己,想起师叔祖讲过各派剑法,说青城剑法,如风过松林,松针万点,只有枝干巍然不动。眼花缭乱中身形所至必是其剑气之源,破其剑法只须破其剑气之源。 风清扬看准玄松道长身形所至,便避开玄松道长的剑气,直接刺向其身所在,但又想此剑一去,必会刺中玄松道长,恐怕不死也是伤,自己与他并无仇怨,何必致命呢,迟疑间便又凝住不发。 玄松道长见风清扬避开自己的剑锋径直刺向自己的身体,心中一惊,哪里还来得及回护,即使自己内功深厚经验丰富,这一剑恐怕也无法完全避开,必得受伤。玄松道长暗叹一世名声毁于一旦,就算不毁也是从此身残功消,他慌乱中便用左手的衣袖卷向风清扬的长剑,同时长剑也刺向风清扬。 哪知风清扬的剑刺出后并未发力,反被其衣袖卷住。风清扬见玄松道长的剑已经刺到,便欲回剑,却不料玄松道长的内力早已传至衣袖,紧紧的卷住了风清扬的长剑。风清扬本未用力,突然一拔,哪里能拔得动,再欲使力,却已经来不及,便只得撒手,同时右手点到玄松道长的剑脊,只是这轻轻一点,玄松道长的剑便从风清扬身体侧面滑过。风清扬便顺势向后跃开,长剑应声落地。 众人见玄松道长逼落了风清扬的长剑,不禁齐声赞叹。玄松道长却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风清扬,他明白是风清扬最后不曾发力,才使自己有了机会。风清扬看玄松道长垂剑而立,木然地看着自己,便抱拳道:“道长好剑法。” 玄松道长抱拳不语,他回想刚才风清扬最后一刺和手指在剑上一点,那绝非平常剑客所为,必是名家之后,他突然想起了当年在青城剑会上,江南怪侠骆弘笙大破青城剑法,那时,骆弘笙击败了前来赴会的多家剑道高手,后来和青城掌门比剑,正是同样的一刺,便收剑回立,不着痕迹便逼得青城掌门垂剑不语。而后两人都是抱拳未语,未再比试,旁人当时不晓,后来掌门人告诉玄松道长及众师兄弟,骆弘笙已经破解了青城剑法,只是他当时未让青城派失去面子,所以掌门人告诉青城弟子以后见了骆弘笙及其弟子均要礼让三分。 玄松道长突然道:“骆大侠是阁下什么人。” 风清扬呵呵一笑:“家学渊源,同道中人。” 玄松道长心中本是功败垂成的失落,一想到风清扬是骆弘笙的弟子,便又心中释然,抱拳道:“果然不愧大家风范,请向骆大侠问好。” 风清扬见他如此敬重师祖,便也心生好感,抱拳道:“也向尊师问好。” 玄松只是一笑,不再多言,转身欲去。便有人道:“道长,就这么走吗?” 玄松苦笑一下,并不答话 便有人轻言道:“汉王说过,不能成为朋友的人,就不要给他成为敌人的机会,看他也必是尚香苑之事的参与者。” 玄松道:“是敌是友是别人的自由,尚香苑的事与我等无关。”说完径直出门而去,同来的几个人便也只得跟随而出。铜七木然地站在一边,既没有跟着众人而去,也没有走过来,迟疑一下,便也出门而去了。 第二十章 玉消恨无常4 5-4 转眼间,房间里又是一片沉寂,风清扬看柳玉儿吃力地斜靠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便过去扶起她道:“柳姐姐,没事吧?” 柳玉儿努力一笑,轻轻摆了摆头道:“清扬,你剑法真是好。” 风清扬想起刚才的一番打斗,这些人没来由的来,又没来由的去,一切恍如梦中。风清扬问道:“柳姐姐,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柳玉儿道:“他们是汉王府的人。” 风清扬道:“又是汉王府?汉王这么神通广大?那他们怎么来了又走了?也不问尚香苑的事?” 柳玉儿道:“汉王是二皇子,在帮皇上争夺天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皇上对他极为宠信,封为汉王。他本来应该去往山东封地,因为仗着皇上的宠溺,一直呆在京城,不肯离开。”柳玉儿喘了口气又接着道:“这些人是汉王府收罗的江湖高手,只是执行汉王的命令,尚香苑的事自有锦衣卫会管,不干他们的事。”叹了口气又道:“宫廷的事很复杂,只要被卷入了,就很难清净安全。” 风清扬不懂宫廷的事,也不明白这些人来人往的目的,“他们来做什么?又怎么就走了呢?” 柳玉儿道:“这些人只是帮着汉王寻找能人异士,其它的事情概不关心,那个道人知道你剑法高明,又不能被收买,所以比试一番就赶紧走了。” 风清扬对汉王的事情没有兴趣,只关心如何能让柳玉儿好起来,“柳姐姐,我们现在走吧?” 柳玉儿喃喃道:“这里本来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也不安全了,又能走哪儿去呢?”柳玉儿知道京城处处都有危险,外面未必就比这里安全。 风清扬安慰道:“要不我们就在这里,柳姐姐在这里好好歇着,我出去给你抓点药来,一会儿就回来。” 风清扬刚出门,就见铜七正拿着一个药包走来,风清扬正欲问话,忽见房顶上跳下来几个人,一看都是锦衣卫打扮,身上俱是飞鱼绣服。 铜七回头看见这几人,脸色一下煞白,单膝跪地道:“卑职参见镇抚大人。”这人身形微胖,所着服饰有金黄坠饰,比之其它几人更显气派,此人是锦衣卫的张镇抚。锦衣卫最高长官是指挥使,下有佥事两名、镇抚两名,再往下还有将军、千户、百户、校尉、力士。锦衣卫通常担负缉拿、刑狱以及皇上的特殊使命,一般以功绩和武功为基础进行升迁,能取得功绩的多是武功超群的人,因此越往上升武功也越高。 几个人散在两边,作势围向铜七和风清扬,张镇抚道:“铜七,你一个晚上跑到哪去了?” 铜七道:“回镇抚大人,卑职与刘将军追踪一夜,后来失去目标,我们分开寻找,卑职找到一个药包,又发现有人,便一路追踪过来。” 风清扬拔剑指向铜七:“你这个小人,枉负柳姐姐对你的信赖。” 铜七并不理会风清扬。 张镇抚抬头看了看风清扬,又问道:“此人可是你们昨晚追踪的人?” 铜七道:“不是。” 张镇抚回头看了看左右两边的人。几人同声道:“小人不曾见过此人。” 张镇抚道:“你起来吧。”铜七站起来闪到一边。 张镇抚看着风清扬道:“你是何人?在京城做什么?为什么会在萧府?” 风清扬道:“我是良人,在京城做事,这是老百姓修出来的房子当然由得我这老百姓住。”然后又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此做什么?” 张镇抚一愣,喝道:“大胆刁民,老实交待,到底在京城做什么营生?” 风清扬哈哈一笑,“我是老实人,一直在做老实事,说得也是老实话。” 旁边一人喝道:“狗东西!这是我们镇抚大人,老实回答。” 风清扬瞪了那人一眼道:“你才是狗东西,你们的狗大人与我何干,是你们来此搅扰了我。” 张镇抚除了皇上和指挥使,何尝把谁放眼里,不过想着这里是萧府,原本想客气一点,哪知风清扬浑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禁恼羞成怒,一挥手,左右两边人便已急不可待地跃向风清扬。 铜七在张镇抚旁边轻声道:“卑职与他交过手,此人剑法了得。” 风清扬持剑退向门口,一边寻思如何退敌,一边笑道:“狗东西的本性终究是藏不住的。” 风清扬舞出几个剑招挡住了几个人的进攻,一边小心地留意房中的动静。 张镇抚面无表情地看着风清扬的剑式,眼看那几名锦衣卫从最初的骄傲勇猛变得惊惶失措,他想不出风清扬如此年轻竟有如此身手。风清扬的剑招空灵如飞,似乎总能穿过几名锦衣卫刀剑之间的破绽,让他们始终处于忙乱的应对之中。 铜七也加入了杀斗中,但形式似乎并没有改观。风清扬脸色沉静,内心虽然惦念着柳玉儿的伤势,但在拼斗时却完全忘却了一切,只有眼前的刀光剑影,他没有看见是谁砍来的刀,也不在意是谁刺来的剑,他的眼里清晰地闪耀着这些刀剑的光芒和痕迹,而且越来越清晰,内心也越来越平静。 只听一声痛叫,便有人被风清扬刺中。张镇抚阴沉着脸,脸色越来越难看,嘴里暗暗骂着。 很快便又听到有人痛叫,一阵剑花飞舞,又有两人被刺中。张镇抚终于忍耐不住,大喝一声:“废物!都滚开!” 喝声未止,几人已经持械跃后,静静地看着张镇抚。风清扬收剑立住,微微调息。 张镇抚轻蔑地看了看几名锦衣卫,然后盯着风清扬,缓缓吸了一口气,慢慢抽出刀,双脚分开,刀势横架,作出七星跨虎交刀势,正是太极拳刀的刀势。 风清扬见张镇抚摆出太极刀势,倒也不敢轻视。风清扬听师祖讲起过太极拳刀法,说此刀法严密,攻守平衡,绝不可掉以轻心,要有足够的耐心慢慢寻找机会,否则欲速则不达,反易落败。 风清扬凝神静气,看着张镇抚。张镇抚突然弯刀一闪,一招风卷芙蕖,刀影竟闪电般直奔风清扬而来。风清扬心头一惊,没想到他的刀法如此之快,只得就地一闪,顺势一招玉女弹琴,剑势便迎着刀影而去。风清扬心中明白那弯刀比长剑重了许多,若刀剑相迎,显然是刀势占上风,不等刀剑相碰,便是一招锦里藏针,直接刺向张镇抚的胸口。 张镇抚岂是等闲之辈,刚才一招原本也只是引刀之势,不过想引出风清扬剑招,从而寻找破绽,不待风清扬刺到,张镇抚早已一招白鹤亮翅,整个身体腾挪闪展,弯刀切下,已将剑势压在身下。 风清扬只得猱身避开,收剑再刺。张镇抚的弯刀一招接一招,身体微胖却显得轻灵无比,刀影仿佛玉女穿梭,捭阖自如。 风清扬剑势玲珑却险象环生,好几次弯刀贴着剑背擦着身体而过。张镇抚越战越快,招式变幻犀利,风清扬还没看清楚一招的刀式,另一招又幻化而生。风清扬也是越挫越勇,长剑生风,剑花如簇。 风清扬内力终究不如张镇抚,渐觉吃力,心下着急,担心越往后对自己越是不利,便苦苦寻思破解之法,哪知这太极刀法,绝非猛攻可解,越是着急便越是觉得满眼生光,刀影重重,如何还能找到破解之法。 风清扬暗自着急,只见张镇抚一招翻身藏刀,刀光顿收。风清扬以为是千载良机,便奋力向前,挺剑刺向镇抚,哪知张镇抚突然鹞子翻身,弯刀含转斜推,只见火光一闪,“铛”的一声刀剑相磕,长剑被弹飞了。张镇抚紧跟一招青龙出水,弯刀便砍了过来,忽听门口一声喝问:“张镇抚。” 张镇抚一惊,便硬生生收住刀,刀锋却已划过风清扬左手胳膊。张镇抚定住身子,看着门口的柳玉儿,半响道:“你可是尚香苑的柳玉儿。” 柳玉儿哼了一声,“张镇抚眼里有过谁?” 张镇抚笑道:“我等正在奉命寻找你,原来柳大小姐是躲到这里来了,只是不知这位公子与你有何渊源?”说完便又看着风清扬。 风清扬胳膊被划过一道口子,见长剑落地,脚尖一提,便将长剑踢到了右手,众人见风清扬受伤,便又围过来,风清扬赶忙退到门口。 柳玉儿道:“这位公子是我朋友,与你何干!” 张镇抚冷笑一声,“柳小姐的朋友当然与我无关,但尚香苑的肇事者恐怕就与我脱不了关系了,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柳玉儿道:“镇抚大人带人在萧妃娘娘故居行凶就不是欺君了吗?” 张镇抚哈哈一笑:“我有皇上的亲授令牌,除了皇上寝宫,没有我不能去的。” 风清扬轻声对柳玉儿道:“柳姐姐,你还能走吗?不必和他多言,我一会和他们周旋,你可先行离去。” 张镇抚大笑道:“到这个时候,你还想救人?这里可不是尚香苑。” 柳玉儿不置可否,突然她拿出一张发黄的锦帛,在镇抚面前轻轻一抖:“别太猖狂了,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镇抚定睛一看,只见锦帛上写着“御赐天恩,圣躬莅临”几个大字,上面还有很多小字。镇抚一愣,马上又道:“谁知这是皇上写给谁的?别拿着鸡毛当令箭。” 柳玉儿大喝一声道:“张镇抚,亏你是皇上的命官,竟敢把皇上写给徐皇后的锦帛说成鸡毛。” 镇抚脸上红白相交,半响没有言语。 铜七忽然指着风清扬朗声道:“大人,正是这人大闹尚香苑,刺伤柳官人。” 张镇抚回过神来,便转头对风清扬道:“好小子,小小年纪,胆子不小,只可惜撞到我头上了。” 风清扬冷笑道:“碰到我是你祖上积德,只是可惜了你这一身功夫,助纣为虐。” 铜七看张镇抚眼露杀机,对风清扬也不再忌惮,便在一旁大叫:“大胆狂徒。”说完便举剑刺来,风清扬冷冷一笑,挥剑削向铜七刺来的剑,未等铜七避开,便是一刺,刺中了铜七的手臂。 正欲回身,却见青光一闪,只见弯刀劈来。风清扬正欲短身躲过,哪知弯刀迅猛快捷,似有奔雷驭电之势。风清扬暗叫不好,却见红光一闪,张镇抚已被人撞开,弯刀重重地砍在了柳玉儿身上,血滴飞溅,柳玉儿倒了下去,口里叫着:“清扬快走!” 风清扬猛然一呆,心中似有万千虫蚁爬过,心痛难禁,提剑便刺向张镇抚,浑不觉身上有伤。柳玉儿却在挣扎中喊着;“快走!”一边拼尽全力用手抱住镇抚的脚。张镇抚气急败坏,眼看柳玉儿抱着自己的腿,渐渐没有了气息,却依然紧紧扣着手不放。 风清扬看着柳玉儿渐无动静,又见铜七和那几个锦衣卫疯狂地围杀过来。风清扬心一狠,唰唰几剑,击倒一人,一跃就上了房顶。那张镇抚岂肯甘心,顺手就将弯刀掷向风清扬,转瞬间风清扬便已跃出很远,弯刀竟然还猛地击在风清扬回手之剑上,长剑一下被击落,只听“叮当”一声,长剑落下了房檐。 风清扬听到后面有追杀之声,接连跃过几个房廊,见下面已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便赶紧跳了下去,淹没在人群之中。 第二十一章 心远疏官宦1 6-1 风清扬见衣衫上沾染不少血迹,怕引起注意,看见街道有个小巷,便拐了进去,把身上的血迹稍作清理。风清扬刚欲往外走,忽见几名锦衣卫的身影,风清扬赶忙拐入一条大道,见不远处一道大门敞开,门口站着一名手持兵器的卫兵。风清扬想也不想径直朝大门进去,卫兵拦住风清扬道:“这里是文渊阁,闲人不得进入。” 风清扬一听是文渊阁,心中暗喜道:“我不是闲人,我有要事要找道愆法师。” 卫兵见他衣衫破损,似有血迹,不禁疑惑打量着风清扬,但听他要找道衍法师,也不敢大意,“今日皇上祭陵,法师不曾到这里,有事请改日再来。” 风清扬本意只是想避开锦衣卫的搜寻,没想到道衍法师真是在这里,装作满脸失望道:“法师约我今日前来,让我来此等候,他怎会失约?” 卫兵狐疑地看着风清扬。风清扬见门内有人走过,便大声喊道:“大人,这里有事相询。” 那人侧着头看了看门口的风清扬,在原地迟疑了一下。风清扬又向他招了招手,卫兵不知风清扬与道衍法师有何关系,也不敢阻拦。那人便走了过来,只见那人头戴乌纱帽,身着大红官袍,胸前缀一方补子,补子上绣着一只锦鸡,年约五十岁,中等个子,瘦削脸颊显得清癯干练,细长眼睛,脸色凝重,和蔼中透出一份隐隐的威严。 门卫见那人走过来,忙执礼道:“杨大人。” 来人是翰林学士杨士奇,杨士奇只是轻轻点头,狐疑地看着风清扬。风清扬看他不开口,便也只是笑呵呵地看着他。 杨士奇又把风清扬仔细打量一番,确信自己没有见过风清扬,便淡淡道:“这位公子有何事?” 风清扬道:“道衍法师约我前来。” 杨士奇吃惊地盯着风清扬,“道衍法师已经多日未来了。” 风清扬假装失望道:“是他捎信让我来此啊。” 杨士奇道:“你们可曾约定时间?” 风清扬道:“只是托人让我来此,倒不曾约在今日。” 杨士奇正在迟疑,里面走来一人,走近杨士奇身旁道:“杨大人,李大人写好奏折,想请杨大人过目。” 风清扬看和杨士奇说话的人一脸着急的样子,怕杨士奇就此走了,便道:“我受人之托,有东西要亲自交给道衍法师。” 杨士奇沉吟一番,尚未说话。风清扬又道:“要不我先在此等候,能否劳烦大人派人告之道衍法师一声,如他不能来,我便送到他府上去。” 杨士奇微微点头,对身旁那人道:“我这就去,请刘公带这位公子去清心阁休息,我一会儿再来。”这位刘公和杨士奇年纪相仿,二十几岁就中进士,在官场熬了近三十年,如今在文渊阁供事多年,还只是翰林修撰,而未曾中进士的杨士奇早已是翰林学士,如今已是太子少师,很快就将是内阁学士了,而刘公从参与《太祖实录》到《永乐大典》的编修,却自始自终只是作修撰。修撰是翰林里级别较低的官员,刘公心中虽然忿忿不平,却不敢表露。 杨士奇又道:“他是来找道衍法师的,我也是正好路过。” 第二十二章 心远疏官宦2 6-2 刘公不敢多说,赶忙带风清扬去清心阁。清心阁是平常学士们休息待客的地方。刘公见风清扬满面风尘,一脸倦容,衣襟上还有血迹,心中已有几分鄙夷。风清扬却浑不在意,看文渊阁里曲廊回转,四处草木繁幽,心中很是喜欢,便随口问刘公道:“这里就是编书藏书的地方吗?” 刘公平日虽对同僚和上级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但在平民百姓面前还是觉得自己是高级官吏,心中自是清高自傲,现在见风清扬竟然敢用平等的口气和他说话,早已不满,冷冷道:“圣贤之书,万世之道,岂是随便可问的。” 风清扬笑道:“世上读圣贤书的人很多,但不见得有什么圣贤人。” 刘公一脸怒气地看着风清扬道:“你才读了几本书,也敢评论圣贤。” 风清扬不知他为何一脸怒气,便只是淡淡笑了笑,不再言语。 刘公把风清扬领到清心阁,交待他不得乱动房中东西便走了。风清扬看这清心阁虽是休息的地方,却见房中四周尽是书架,书架上放着满满的书,不禁感叹这文人呆的地方终究不一般。 过一会,便见几人走进房间。风清扬一看正是刚才的刘公、杨士奇,还有一位同样身着官服的人,不过看上去已有六十来岁了。 风清扬忙起身致意。刘公便指着老者道:“这是我们大学士李大人。”李大人是翰林大学士李为宪。风清扬只是抱拳点头,刘公指着风清扬斥道:“见了两位大人还不跪拜?” 风清扬不禁心中火起,正色道:“我是堂堂正正的良民百姓,为何要无故跪拜!” 刘修撰道:“能见到大人是你的福气,还不跪拜!” 风清扬冷笑道:“我是受人之托来找道衍法师的,不是来拜大人的!” 刘公一脸尴尬,便对两位道:“看他这一身打扮,怕也不是好人。” 杨士奇和李为宪两人都没有吭声。 风清扬冷笑一声,“刘大人的眼里,除了长官,老百姓就都不是好人啦?” 刘修撰怒道:“年少就不学好,不识规矩,没大没小,没有教养。” 风清扬怒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教养?视众生平等才是做人的规矩,视官民平等才是做人的教养,可怜你枉读了那些圣贤书,枉费太祖对你们的教诲。” 刘公气恼万分,正要喝骂,李为宪轻轻一摆手,刘公恨得咬牙切齿也只好作罢。 李为宪听杨士奇说有人来这里找道衍法师,还说是和道衍法师有约,很是诧异。道衍法师年事已高,在朝内已不任职,自帮助朱棣夺得天下后,道衍一心向佛,只是朱棣对道衍倚重如故,请他进行了北方京师新城的规划,参与主持《永乐大典》的修撰,还要辅导太子。道衍对朱棣所有赏赐一概不要,白日尽心上朝,晚上潜心礼佛,只是如今年龄偏大,不再每日上朝,也不常来文渊阁了。 李为宪问风清扬道:“听说公子找法师?” 风清扬看李大人慈眉善目,很是亲切,便道:“是的,受人之托,要面见法师,有东西转交。” 李为宪打量着风清扬,见他神情态度不像作假。但他又不便细问究竟何事,不知究竟何事,又不敢贸然作主。 李为宪正迟疑着,杨士奇突然问道:“公子从何而来?” 风清扬平静道:“我从江浙来。” 道衍法师正是江浙人,杨士奇和李为宪不知风清扬与道衍法师究竟有什么关系,一时不知如何处置。杨士奇道:“难为公子风尘仆仆一路艰辛,想来受了不少苦吧。” 风清扬见杨士奇在看这自己身上的血迹,便笑道:“也不辛苦,只是遇到劫匪盗贼,要不是跑得快,只怕早已抛尸野外了。” 杨士奇和李为宪也不好细问太多。李为宪转头对杨士奇道:“要不辛苦杨大人一下,陪这位公子去一趟法师处。” 刘公在一旁听得眼睛都直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找道衍法师,竟要大学士杨士奇亲自陪送。刘公没有明白杨士奇和李为宪的谨慎,因为杨士奇和李为宪已经是卷入皇权争斗中的人,任何变故都无法置身事外,而道衍法师是朝中唯一能够影响皇权而又能置身事外的人,在最终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决定成败。刘公不能理解杨士奇和李为宪,因为他只是一名无关俗名的普通修撰,因为他不能理解杨士奇和李为宪,所以他只能始终是一名普通修撰。 杨士奇犹疑道:“要不让这位公子暂且在这里,我们去告之法师,听他的指示再说。” “法师很久没有来这里了,我想杨大人亲自去一趟最好,代表我们去拜会一下法师,正好今天没有什么事,就劳烦你辛苦一趟。”李为宪的话不容置疑。 第二十三章 心远疏官宦3 6-3 杨士奇带风清扬离开文渊阁。出门后,杨士奇才询问风清扬,“公子贵姓?” 风清扬道:“免贵姓风,大人姓杨?” 杨士奇笑道:“哪里有什么大人,我原来也不过一个教书先生,比公子多吃了几年的饭而已,你在外面叫我杨先生就行。”说完又道:“公子远途劳顿,衣服满是尘埃,我想就近替风公子买件衣服,以免法师见了还说我们小气。”风清扬见他和蔼可亲,和在文渊阁判若两人,心中不由生出亲切感。 二人就在附近买了衣服,杨士奇也换了一身便服,二人便闲逛似地去往道衍法师住处。道衍法师虽然谢绝了朱棣的所有封赏,但最终接受了京师一处住所和苏州一片独立的土地和寺庙。道衍法师有时住在京城,有时住在苏州的寺庙。 杨士奇问风清扬道:“风公子是不是来时路上受了伤?要不要治疗一下?” 风清扬笑道:“没事,一点皮肉伤,我没有那么娇贵。” 杨士奇笑道:“风公子举重若轻,将来必是前途无量。” 风清扬道:“山野粗人,哪来什么前途,不过能坚守良心而已。” 杨士奇哈哈大笑,“能坚守良心才是真名士!”杨士奇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说笑了,“想当年像风公子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总是希望一生都能胸怀天下,保有良心。” 风清扬笑道:“杨大人现在位居高位,岂不更容易胸怀天下,为民谋福?” 杨士奇叹道:“我只是普通一名京官而已,哪敢说是位居高位。” 风清扬道:“古话说得好,‘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像法师这样的人才敢说位居高位。” 风清扬道:“其实高位又能怎样,如果不能为民造福,贵为天子又能怎样?”说完又叹道:“可惜这些人连一心为公的天下读书人的种子都容不下,又有什么脸面说是位居高位和胸怀天下。” 杨士奇大吃一惊,他一直猜测风清扬会是道衍什么人,从他家乡而来,还受人之托,至少应该是比较近的关系,却没想到风清扬直接讲出了当年方孝孺被杀的事,语气中明显对朱棣和道衍都心怀不满。 杨士奇幼时丧父,家境贫穷,母亲在艰难的日子里一边抚养他,一边送他读书教他做人。杨士奇八岁时跟随母亲嫁到了罗家,在罗家本来一直被冷落,后来继父发现杨士奇勤奋好学,聪明沉稳,远胜自己的亲生儿子,便开始悉心培养他。不料后来继父获罪被贬,家境陷入困顿,杨士奇无法继续学业。杨士奇十五岁去私塾教书奉养母亲,但他始终不忘自己心中的理想,一直勤奋不缀。杨士奇后来经人推荐做了一名小小的教育文官,却不料偶然中丢失了学印。杨士奇怕连累母亲,只好带着母亲四处奔走,经过多年奔波和努力,终于在三十六岁做了建文帝的修撰官,负责《太祖实录》的修撰。后来朱棣做了皇帝,看杨士奇很有才能且少言实干,便开始提拔他,现在终于做到翰林学士和内阁学士。对于一位流落于草野的平民文人,这已经是极高的荣耀和尊崇。但杨士奇深知官场就如江湖,神秘凶险,很多人便是在这样的江湖中丢失了自己最初的梦想和良心,甚至丢失了最后的尊严和宝贵的生命,所以,一直以来,杨士奇谨言慎行,坚守初心。 杨士奇不理解风清扬对道衍的态度,便又问道:“风公子既然是给法师转送东西,你只须派人给他送个信,就自会有人来接公子,何劳你如此辛苦呢?” 风清扬道:“我要不是受人之托,我才不愿去见他。” 杨士奇道:“公子年轻,将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法师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你的命运。” 风清扬淡然一笑,“是啊,他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不是拜他所赐,建文帝怎么会死,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无辜臣民受死?”说完又冷冷道:“我不需要他的帮助。” 杨士奇道:“法师也曾经极力请求皇上不要杀方孝孺,在天子面前,他也不过只是一介臣民而已。” 风清扬正色道:“先生说得固然不错,但因为接受帮助而委屈自己,又有什么快乐可言呢。”在风清扬心中,怨恨朱棣害死了方孝儒和天下很多无辜臣民,而道衍法师是他的重臣,当然就是为虎作伥的恶人。 杨士奇道:“人一生帮助他人和受人帮助都是无可避免的,只要能实现心中理想,为民造福就好。” 风清扬笑道道:“我只喜欢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 杨士奇看着风清扬年轻而倔强的脸,微微一笑,“实现理想的道路不必总是充满快乐,不快乐的人生也不一定就没有意义。” 风清扬听着这句话,默然不语,心中细想,觉得杨士奇的话非常深奥,似乎也很有道理。 杨士奇叹道:“如能学到他的本领而用来为天下谋,不知要造福多少黎民百姓呢。” 风清扬突然想起听到的一些传闻,一直很是好奇,便问道:“杨先生,听说道衍法师会法术,这可是真的?” 杨士奇心想,风清扬毕竟还是年轻,更好奇于旁门左道,并不知道道衍的真正能力和意义,很多人想求见道衍都很难,更别说有机会当面给他转送东西。通过简短的接触,虽然并不知道风清扬此行的目的,但杨士奇已经能感受到风清扬内心的纯朴和正直。 杨士奇听他问起道衍法师的法术,便笑道:“我也听说过,只是没有亲眼见过,听说皇上当初在北平时,修建了四通八达的八臂哪咤城,城下面有很多海眼,可直通大海,在修建的时候海龙王经常通过海眼出来闹事,形成大水,当年刘伯温镇住了海眼,龙王龙子也不敢闹事。后来刘伯温离开了,龙王龙子便又在北边一个海眼闹事。皇上便请法师帮着镇守北平。法师当时是北平一个寺庙的主持,他在北边的海眼修建了北新桥,并擒拿了龙王龙子,将龙王镇在北新桥,将龙子镇在崇文门。” 风清扬又问道:“是真的吗,不是现在还在修皇宫吗?” 杨士奇笑道:“我也不知道真假,但他肯定很有本事,你说的是新修的bj城,他镇的是先前的北平城,皇上那时还是燕王。” 第二十四章 心远疏官宦4 6-4 两人一路说谈,很快到了京郊,房屋渐少,树木渐多,往来已无人迹,环境极为幽静。 不远处已看见一座府第,府第不大,四周是高大林木相绕,没有人影,却时有鸟雀上下飞窜,四周虫鸣之声不绝于耳,益发显得幽静。 杨士奇放慢脚步,警惕地四周打量一番,这才和风清扬快步走过去。 杨士奇轻轻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大门打开,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蓝色窄袖中褂,头上扎着像道士一样的发髻。少年将二人迎进院内,只见院内清净整洁,十丈见方,银杏和香樟稀疏相间,几张石桌,放置在不同方位,既非整齐排列,也非某种图案,但一看又似乎有着某种形致,四围种有不同的花草,有的已经绽放花瓣,有的只是绿叶相簇。 少年向两人致礼,便直接道:“法师在里屋相候。” 杨士奇和风清扬大吃一惊,两人来这里,除了李为宪和刘公,不曾有任何人知道,道衍法师何以知晓他们会今日来拜会?二人也不便询问,跟着少年径直进去。 走近里屋,却是一个非常宽敞的厅堂,几面都设有大门,从正门看去,里面有一处青石铺地的庭院,两边侧门轻轻掩着,想来是直通厢房。少年领着二人走向左边房门,推开房门,却又是一道走廊,走廊一边是一排房子,一边是木栏画廊,走廊尽头又连接到庭院,整个房院有种明暗相接的简洁与神秘。 少年推开房门,只见房间幽暗,房间左侧有个大大的窗户,窗扉半掩,能看见树影婆娑。房中一侧坐着一僧人,正在看书。那人转头过来,只觉有两道精光射来,杨士奇赶紧抢上前,伏地拜道:“杨士奇拜见法师。”这人正是道衍法师。 道衍道:“杨大人请起,来这里都是朋友,何必客气。”声音苍老却是洪亮有力。道衍示意二位落座,少年斟好茶便退了出去。 道衍道:“我原想今天会有贵客临门,却不料是杨大人这样的贵客。”然后又转头看着风清扬问道:“这位贵客?” 杨士奇便道:“这位是风公子,今日到我处,说是要面见法师转交东西,我便特意领他来此拜会法师。” 道衍法师细细地看着风清扬,风清扬也打量着道衍法师。风清扬见他头如圆球,高鼻大耳,天庭饱满,脸型凌厉,眼如三角,将黑色眼珠包笼得更加紧凑,看人时似精光直射,透人心扉,听人说道衍已经八十来岁,但除去额头眼角皱纹,脸上却是肌肤平展,气色和润。 风清扬被他看得不安,便道:“我是受朋友之托,为法师送来一物。”说完便从包袱里拿出当日柳玉儿交给的绸绢,打开绸绢,拿出里面折合着的一张旧纸放入包袱,然后将绸绢交给道衍。 道衍接过绸绢,仔细看阅一番,便将绸绢放入身旁一个匣子里,轻轻道:“这是故人之物,谢谢公子,那人现在何处?” 风清扬眼圈一红,想着柳玉儿惨死在锦衣卫的乱刀之下,也不知董如雪究竟如何了,不禁又是悲伤又是愤懑,半响才道:“她已经死了。” 道衍沉默了,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只有窗外的虫鸣声忽高忽低地在空气中震响。 道衍叹了一口气道:“一切都终归如此,生非生,死非死,无常幻灭,非生非死。” 风清扬恨恨道:“我亲眼看见被锦衣卫用刀砍死的,还非生非死?” 道衍道:“你并不曾看见全部,也并不能知晓全部。” 风清扬大声道:“我们没有看见那么多无辜百姓的生死,那他们就没有生死啦?” 杨士奇脸色大变,赶紧道:“国运赖天意,生死自有命,我们都本着为国尽忠,为民尽力,一切也终有天意。” 道衍只是默然地看着风清扬,并不答话。 风清扬以前只是从书本和师祖那里知道很多历史故事,自从知道了靖难之变以及与自己相关的家庭变故,便对官场充满了不屑与敌意,尤其对皇权,充满了莫名的鄙视和仇恨。 风清扬看着杨士奇道:“多少人读书人当初都是想为国尽忠,为民尽力,有谁做到了呢?是谁改变了他们的理想?”又道:“你们知道吗?” 杨士奇和道衍沉默不语。 风清扬冷笑道:“因为为民尽忠没有利益,而为国尽忠有利益,为国尽忠不仅光冕堂皇,还能获得地位和权益。为了那点可怜的利益,误了多少人的忠君报国。” 道衍面无表情,平静地看着风清扬,人世间的所有光明与黑暗、荣华与贫贱于他早已了然于心,行如云烟。而眼前这少年不过才刚刚看见这尘世的清白与黑暗所展露的一点点遮遮掩掩。 杨士奇没料想到风清扬竟然敢对当朝第一能人直言直语,心中忐忑不安,又有说不出的畅快。他在朝中接触过道衍法师多年,但从未与这个缔造了永乐王朝却又无欲无求的怪人深入交流过,也不知道他心中怎么想的,只知道没有人敢去议论他,更没有人敢得罪他。 风清扬见他们不吭声,便道:“杨先生和法师在朝中都是位高权重,为什么不能为民请命,让那么多无辜家庭支离破碎,你们于心何忍?” 杨士奇听风清扬这么说,吓得面如土色。道衍法师现在在朝中早已没有什么实职了,说他位高权重全是自己讲给风清扬的,原本是自己觉得风清扬淳朴正直,就想暗示他可以得到道衍法师的帮助,而现在风清扬如此直言,让道衍法师情何以堪。如果道衍法师知道是自己所说,不知将会是怎样的灾难? 杨士奇冷汗直冒,赶紧打住风清扬的话,“风公子此言过激了,我们只是朝中普通一臣,虽想为民请命,也只是人微言轻,即使要做出实绩来,也非朝夕之功。” 道衍看着风清扬,突然问道:“方孝孺是你什么人?” 风清扬沉默不应。 道衍看向杨士奇,杨士奇心中一激,不敢说话。道衍沉默片刻,对杨士奇道:“现在貌似太平,但真正的纷争从未停止,不管将来谁主天下,希望会有太平盛世。” 杨士奇明白道衍法师之意,当今天子强大,人心安定,但朝中群臣多为两个派别,一个是太子党,一个是汉王党。太子是朱棣的长子朱高炽,因幼时生病腿瘸,长得肥胖壮实,尤其走路时一摇三摆,让朱棣心有遗憾,只是太子为人宽厚仁慈,一直行事谨慎,在臣民中声望极佳,朱棣几次想废了他,都因一帮忠臣周旋,终究于心不忍。汉王是朱棣次子朱高煦,长相威武英俊,颇有朱棣之风,尤其是在靖难之中,打过几次关键战役,为朱棣夺得天下立下了赫赫功勋,深得朱棣喜欢,所以虽然分封异地,但仗着朱棣宠爱,始终赖在京城不肯离去,朱棣也就由了他。汉王在京城广结天下能人异士,暗中打击翦除太子党的羽翼,如今京城和朝中,汉王的势力早已压过了太子党。 杨士奇表面上不偏不倚,深得朱棣信任,但早年倍受艰辛的杨士奇,心中一直深藏着胸怀天下、为民请命的理想,而这么多年,他看见了无数人来来去去,见证了无数人理想湮灭,贵为天子的建文帝,也曾怀抱着要为天下百姓谋福、建设太平盛世的理想,可惜天下初安,建文帝便在皇权争夺中化为灰烬。作为臣子,所有的家国理想都只能建立在君王之上,为了个人理想又不得不卷入皇权之争。杨士奇心怀理想,就不得不选择能托付理想的君王,他选择了仁厚的太子,并一直小心地坚守着自己的选择和信念。 在皇权之争中,稍有不慎,便会招来杀身之祸,追随建文帝殉难的人自不必说,连天下第一才子谢缙,本来深得朱棣赏识,并一手主导了《永乐大典》的编撰,却因为公开表示支持太子,被朱棣授意赐死,最终被扔在孤苦无人的冰天雪地里冻死,更不用说其他岌岌无名的官吏,无不挣扎在生与死的明暗之间。 杨士奇也曾想到道衍,他是辅导太子最资深的老师,他是最有资格发表意见的人,然而在这十几年中,他无所谓喜好,即使在太子地位非常危险的时候,他也不曾站出来。杨士奇不敢对他抱有希望,后来听说汉王也常去拜会道衍,杨士奇便死了心,只能默默藏着自己的责任和信念。 杨士奇听了道衍的话,心有所动,却只能装着一脸平静道:“法师说得是,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是最好的为民请命,尽忠天下了。” 道衍又道:“君王虽是一家之尊,为民为国却非一人之事。” 杨士奇小心道:“法师所言极是,我愿竭忠尽智,只愿求得百姓安宁,天下太平。” 道衍虚起眼睛看着杨士奇,似乎在默默沉思,突然又睁开眼睛,认真地看着杨士奇。杨士奇感觉似有箭光闪过,不禁心中一个激灵,却强自镇定,坚定地看着道衍。 风清扬不明白二人的话中之话,只是诧异地看着两人,自己刚才的激动之情现在已慢慢平复,却听道衍又道:“强权只是天下安定的武器,公平才是民心稳定的基石,杨大人将来定会是太平重臣。” 杨士奇连忙伏地拜道:“法师言重了,只怕杨士奇担当不起。” 道衍法师自顾自道:“兵戈霸气不可长久,慈怀天下才是王道。” 杨士奇欲再拜。 道衍法师伸手一扶,只轻轻触及杨士奇身体,杨士奇竟觉有一股力量一般,让自己顺势站起来了,杨士奇再欲拜倒,道衍法师便又作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杨士奇不由自主地坐到椅子上,脸色紧张,惊惧而激动。 风清扬对他们那些官场的套话和规矩毫无兴趣,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道衍法师道:“我想请教法师一件事?” 道衍平静道:“请讲。” 风清扬笑呵呵道:“不知法师可知道建文帝还在世吗?” 道衍法师吃惊地看着风清扬,一言不发。杨士奇也是沉默不语,心中却是惊异难定,早年就听说朱允炆失踪,朱棣一直在暗中派人寻找,朝廷内外早有关于朱允炆的传说,只是谁都不敢提朱允炆的名字。 道衍法师突然道:“这些事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你爹爹是谁?” 风清扬道:“慈怀天下有什么用?不过为人做嫁衣,为国为民用什么用?不过株连十族!” 道衍法师默然片刻,温言道:“你真是方…孝孺家的?” “我没有那份荣幸!”风清扬看了一眼窗外的树枝,平静而伤感,“我师祖和方老前辈是一起长大的,有过同窗之谊。” 道衍吃惊道:“你师祖是骆弘笙?” 风清扬点点头。 道衍缓缓道:“骆弘笙是一代怪侠,曾对少林寺有恩,少林寺于我有恩,骆弘笙也曾给过我大人情,我都记在心里,如果公子在京城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开口。” 风清扬不以为然道:“我一个小民百姓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法师能帮助天下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才是善莫大焉。” 道衍拿起一串佛珠,一边捻一边道:“若公子有难,也许我能帮忙,至于天下百姓,已不是我能力所及了。” 风清扬嘿嘿一笑:“我没有害人之心,哪里又会有什么难。” 道衍没有说话。 杨士奇赶忙起身道:“今日烦扰法师,法师为杨士奇醍醐灌顶,我会努力,报答法师于天下百姓。” 道衍淡然道:“国家需要倚重杨大人的地方还很多,以后有什么事派人过来就行,不必劳烦亲自过来。” 杨士奇赶忙道:“士奇明白,法师多保重。”说完带着风清扬离开了道衍府第。 第二十五章 心远疏官宦5 6-5 出得门来,杨士奇默不作声,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风清扬看他如此小心,不禁问道:“先生每日都如此小心吗?” 杨士奇苦笑一下,“小心使得万年船。” 风清扬笑道:“作官做成这样,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杨士奇压低声音道:“作官本来就不应该是享受的,是为心中理想受苦受难的。” 风清扬第一次听到说作官是受苦受难的,不禁笑道:“作官都是这样难,那做皇帝岂不是睡觉都不安稳了。” 杨士奇知道风清扬现在还无法理解作官和做帝王的真正意义,不要说风清扬,自己那么多同僚,又有几个人又真正明了其中意义呢,很多人笑里藏刀唯唯诺诺只是为了求得权位和利益,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想起历史上那些可怜的帝王与官吏,他们作官和作君王有什么乐趣可言呢,没有乐趣也就罢了,连价值和意义也没有。杨士奇见风清扬闷闷不乐,不禁道:“风公子有什么心事?如果需要我帮忙,你尽管说,我若帮不了,还有法师可帮你。” 风清扬想着董如雪不知下落,也不知哪里去找师叔,见杨士奇友善地看着自己,轻轻叹道:“我是想找我师叔,却不知道去哪找。” “他做什么的?” “我只知道他在京城中任职,具体在哪里干什么,我也是不知。” “他叫什么名字?只要他在京城任职,我应该能帮你很快找到他。” “真的?”风清扬见杨士奇不似说笑,不禁大为吃惊,“你也和法师一样神通?他叫黎仕来。” 杨士奇微微一笑,“不是我神通,有些事看似难如登天,但对有的人却是易如反掌,你这个事正巧是我举手之劳就能办到的。” 风清扬道:“先生说得对。只是有些人不要说举手之劳的事,只要无利可图,天大的善事也不愿费心。” 杨士奇笑道:“我保证不出半天,你就能见到他。” 果然,杨士奇在傍晚时分就找到了黎仕来。黎仕来见到杨士奇,既是恭谨又是诧异,邀请杨士奇一起吃晚饭,杨士奇委婉拒绝,黎仕来不敢勉强,寒暄几句便带着风清扬告辞而去。 第二十六章 两小无嫌猜1 7-1 三月的莫愁湖,微风拂柳,青草披岸,湖水碧蓝如玉。莫愁湖并不大,但秀美绮丽,风光旖旎,又紧临秦淮河,向来是文人士子们钟爱的游乐之地。朱元璋和徐达曾在湖畔一座楼亭下棋,这个楼被命名为胜棋楼,后来又增修了亭台楼阁,这里慢慢就成为了公子王孙们游赏娱乐之地。 风清扬随着人流绕着莫愁湖慢慢行走,一边看着路上稀疏的游人,一边探寻沿岸亭台巨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却始终没有发现有任何迹象。忽见湖边立着的几块形状古怪的石头,有的像弯腰的纤夫,有的像发怒的狗熊,还有的像天然的石床,风清扬顿觉有趣,坐到石床上,只觉春风拂面,阳光温暖,湖面清波如绸。不少游船悠闲地划动,每一次船桨摇动,就引起一轮水波荡漾,荡漾至旁边的水波,竟各自交叉而过,又继续原有的行进,像一层层细细的光影,渐远渐小,船上游人和路上行人没有人注意这样的神奇。风清扬突然觉得这些人嘻嘻哈哈四处看风景,却领略不到这细微变化的奇妙之处,想起师叔说做人应当做能够为国为民的人上人,这些游人穿着华丽,满脸微笑,不知他们中有没有那样的人,突然又想到董如雪、金玄和铁仙儿,也不知他们究竟在哪里,不禁心觉怅然。风清扬正看得发呆,突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桃花怎么这么快就要开过了?” 风清扬忽地转身过来,定睛一看,竟是湘公子,穿着浅蓝色外襟,两条绛红束带,在腰间打成一个蝴蝶结,头戴一顶青色锦制四方巾。湘公子和旁边一位短衫少年说笑正欢,突然看见石头上的风清扬转身过来,吓了一跳,赶忙闪到一边。 风清扬哈哈一笑,“别怕,我不吃人。” 湘公子这才认出风清扬,嘻嘻一笑:“你真是阴魂不散,跑到这儿来,吓我一跳。” “我也没看你跳啊。” 湘公子俯在短衫少年耳边低声笑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人。”短衫少年看了看风清扬,呵呵直笑。 “鬼鬼祟祟说什么?” “说你利害啊,到处阴魂不散。”湘公子说笑间眉飞色舞,英武俊俏,眼神闪动,熠熠生辉。 风清扬不屑道:“我知道你说我坏话,我才不是来缠你呢。” “我知道你来干嘛的?”湘公子笑意盈盈地看着风清扬。 风清扬回身看向湖水,“我在这看风景呢。” “你才不是看风景呢。”湘公子走到风清扬跟前,嘻嘻一笑,“反正我知道。” 风清扬看了一眼湘公子,抬头看向天空,只见蓝天白云,煞是好看,不禁洋洋得意道:“这个地方真是看风景的最佳位置,不枉我一大早就赶来抢占位置。” “哦,是吗?”湘公子抬头一望,然后呵呵笑道:“我怎么感觉坐在这里望天就像坐井观天呢。” 短衫少年走到湘公子身边,向上一望,果然觉得湘公子说得有理,哈哈大笑。 风清扬看着他们笑得那么开心,也不觉笑了,“再笑小心掉湖里了。” 短衫少年收住笑。湘公子道:“你跟我们一块去划船吧?” 风清扬看着湖上的五彩斑斓形状各异的小画船,不禁心动,欣喜道:“好啊。”说完一下从石头上跳下来,兴冲冲地就朝湖边码头走。 “不是在这儿,这里太小了,咱们去秦淮河,那里划船才好玩呢。”湘公子一把拉住风清扬的胳膊,“这里划船就成了坐湖观天了。”说完又和短衫少年咯咯笑个不停。 第二十七章 两小无嫌猜2 7-2 几个人找了一条小画船,船身不宽,带有彩色的雕栏和精致的顶棚,两端是尖尖的船艄,像两支翘起来的牛角,看起来漂亮小巧。 一上小船,湘公子很是兴奋,一直讲个不停。风清扬见他天真可爱,便只是笑呵呵地看着他,耐心听他讲话,偶尔回上几句。 湘公子突然问道:“他们几个呢?” 风清扬默然不语。 湘公子看他一脸沉闷,猜想他和他们失散了,便也不再问,笑呵呵道:“没事,他们会好的。” 风清扬看湘公子一脸稚气,本想问点什么,话到嘴边又不说了,只是轻轻一笑。 湘公子道:“你知道吗,这几天京城都闹翻了,都在说这个事。” 风清扬笑而不语。湘公子却越讲越兴奋,“他们都说有一个大侠大闹尚香苑,还说他是剑仙转世,专门来打救蒙冤的女子。” 风清扬听着湘公子天真轻快的声音,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便道:“他就是剑仙转世,专门打救蒙冤的人。” 湘公子看着风清扬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问道:“那个剑仙是你吗?”说完格格地笑着,湘公子只知道风清扬说过要在尚香阁救人,但并不曾亲眼看见风清扬出手。湘公子听到那些传闻时,心中竟莫名希望人们谣传的那个剑仙就是风清扬,但现在风清扬就在眼前,亲切洒脱,他又不敢相信风清扬会是街头巷尾传说的剑仙。 风清扬不理会他的笑,兀自看向远处。河面水波荡漾,春风吹来,有着淡淡的花草香和融融的温暖,水流过处,岸草拂波,绿意盈盈,游人的笑语声一点点融化在草色春光中。 湘公子也不说话,站在风清扬身边,默默地看着远方,突然叹道:“如果人生永远都是如此多美啊。” 风清扬回过头看着湘公子伤感的样子,不觉笑道:“刚才还高高兴兴地,怎么突然就了伤感了?” 湘公子不语。风清扬又笑道:“你心里有多亮,人生就会有多美。” 湘公子道:“心里又能有多亮?” 风清扬笑道:“你没注意到这外面的世界吗,越明亮就让人感觉越美。” 湘公子不以为然,“春光明媚的明亮固然美,细雨蒙蒙的晦暗未必就不美啊。” 风清扬笑道:“是啊,所以怎么都很美,那你伤感什么呢?” 湘公子不觉笑了。小莲突然扯了扯湘公子的衣袖,用手指了指远处的一条游船,那是一条宽大的画舫船,船上两组亭阁客舱相并而立,两头围了一圈朱红栏杆连接着客舱,几位公子站在栏杆处说笑正欢。 湘公子指着画舫船对风清扬道:“那是我大哥哥,我们去吓他一下。” 风清扬看着那艘豪华而气派的画舫船和湘公子天真快乐的神情,想到师叔的简陋住所,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冷冷地看着画舫船,默不作声。 湘公子看风清扬不作声,便道:“没事的,我大哥哥是个很好的人,他也喜欢读书练剑,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风清扬淡淡一笑,本想说“我何尝需要他喜欢呢?”但见湘公子一派天真的快乐,终究没有说出口。 湘公子便对船工道:“麻烦你划快点,赶上那艘船,撞过去,吓他们一跳。”说完指了指那艘画舫船。 船工四十来岁,看了看画舫船,又看了看湘公子,苦着脸道:“公子,我只是负责划船,可不敢撞啊?” 湘公子道:“哎呀,又不是要你真撞,你就划快点,快靠近时转开不就行了吗,只是吓吓他们。” 船工又看了看那画舫船,还是苦着脸道:“公子,使不得呀,吓着了或撞着了,小的都担当不起啊。” 湘公子不耐烦道:“就是吓吓而已嘛,那是我哥哥的船,一切由我担当。” 风清扬也觉得好玩,笑呵呵地看着船工道:“没事,快到了的时候我们来划吧,一切由我们来担当。” 湘公子一听更高兴了,“对、对、对,快到了你就把船桨给我们也行,我们是小船,还能撞翻大船不成,大不了碰坏了我赔你。” 船工苦着脸皱着眉便朝那画舫船划过去。 河面上有不少船只,大的小的,红的黄的,动的静的,只觉五彩缤纷,光影流闪,有的随波荡漾,有的信手随桨,还有的船在齐头并进地猛力划桨,似乎在相互比赛,河面宛如一幅绚丽的彩船图。 风清扬和湘公子看小船越来越快,飞快地朝画舫船奔过去,偶有一艘船过来,和他们的船擦身而过,那些人又是尖叫,又是大笑,彼此都很开心。船工一边奋力划桨,一边小心而紧张地避开偶尔过来的游船。 小船速度越来越快,渐渐逼近画舫船,画舫船上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艘小船,有几人便站在船舷,警惕地看着小船,有人认出了湘公子,紧张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有人向他招手。小船离画舫船越来越近了,画舫船却突然加速行进了。画舫船上的人大声吆喝着:“来呀,追上来啊!”几个人兴奋地招手呐喊。 画舫船虽然比小船大好几倍,却极其灵活,船速也划得很快,船尾很快就翻起了滚滚浪花。 湘公子气恼地对船工喊道:“划快点,追上他们。” 船工奋力划动,脸上汗水涔涔而下,画舫船却越来越远,距离拉远后,画舫船又慢了下来,等小船快靠近了,画舫船一下又加速前进。 风清扬看湘公子一脸着急,便笑道:“我去帮他划。”湘公子兴奋道:“好!” 船头和船尾各有一对桨,船工是划着船尾的那对桨,风清扬便去划船头那一对桨,湘公子站在船头给他加油,春风吹动他的衣袖,仿佛飞舞一般。 风清扬在江南长大,划船游水都很熟悉,划起来毫不费力。风清扬一边划船一边不断看向船工和周边船只,极力和船工划在同一个节奏上,让船跑得更快。 小船越来越快了,船上和岸边的人都注意到了这只飞快的小船,它现在是秦淮河上跑的最快的船,很多人都在为它加油呐喊,有些游船也开始来追逐这条小船,想要和它比试,初时只有稀稀拉拉地呼喊声,很快声音越来越大,所有人都在关注这条小船,小船象条美丽的鱼,从容快速地游动在河面上。船工也开始兴奋起来,这条默默无闻的小船第一次如此被人关注,他自豪而从容地穿梭过别的游船,奋力追向前面那艘绚丽的画舫船。 小船离画舫船越来越近了,湘公子站在风清扬身边,手舞足蹈道:“快赶上了,中间那个穿黄衣服的就是我大哥哥,我们超过他!” 风清扬看过去,只见那黄色绣服的公子温和地微笑着,向湘公子快乐地招着手。水风吹起了湘公子的衣带,在空中飘动。风清扬不禁喊道:“小心点,一会儿飞起来了。” 湘公子做了个鬼脸,笑道:“这叫羽化飞仙。” 风清扬道:“只怕是落水为鱼。” 小莲吃吃笑着,快乐得红了双颊。 只听湘公子一声欢呼,小船从画舫船旁边超过去了。 湘公子正要和风清扬说话,却听一阵惊呼,就听到砰砰几声,只见后面紧跟的两艘游船接连撞到了画舫船上,有人躲闪着,有人尖叫着,只见有人从后面的船跳到画舫船上,画舫船晃动更厉害,很快就见水面漂着撞掉的船舷和破裂的木板。 湘公子突然有种不详的感觉,一脸惊惧地冲着风清扬喊道:“快去救我大哥哥。” 风清扬还沉浸在小船飞速前进的兴奋中,不理解湘公子的担心。 湘公子抓住风清扬的胳膊,眼里已经噙着泪水,带着哭腔道:“风公子,求求你,你一定要救他。” 风清扬赶忙起身,这才看见画舫船已经倾斜,旁边竟还有小船撞过来,画舫船倾斜得更加利害,随时就会倾覆。风清扬看了看湖面上漂动的木板,便迅速跃起,在木板上一点,便跳进了还在摇晃的画舫船。 第二十八章 两小无嫌猜3 7-3 船上的人挤成一团,有人怒喝着,有人尖叫着,乱糟糟的人影。风清扬一眼就看见中间那个绣服公子,他紧张却很机警地紧紧抓住栏杆,身边几位公子有的抓着栏杆有的抓着客舱的柱梁,极力护住绣服公子。小船上跳上来几个人,在画舫船上乱跳乱窜,踉踉跄跄地撞向绣服公子旁边的人。风清扬看出这些人是有预谋要撞翻画舫船的,便不再犹豫,假装站立不稳,直向那几人撞过去,没几下就把那几人推开了,然后迅速抓住绣服公子的胳膊。绣服公子满眼惧意,死死抓住船栏,周围几个公子赶忙过来推搡风清扬,死命护住绣服公子,船一摇晃,一下倒成一片。 风清扬气恼道:“我是湘公子的朋友,是来救你的。” 绣服公子这才想起风清扬是和湘公子在一起的人,那几个公子刚才也看见风清扬把小船上来的人撞开,这才松开了绣服公子。风清扬提住绣服公子的胳膊,轻巧几步,便已到了船头。 那几个刚被撞倒的人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风清扬,又见风清扬要救走绣服公子,也不顾大船晃荡,拼命冲过来。风清扬微微一笑,待那几人奔近,身形只轻轻一晃,便已将扑到身前的人击落水中,风清扬见后面还有人不断扑来,大喝一声,“不怕死的都过来。”几人一下愣住了。 风清扬突然抓起一把船桨往小船方向一抛,然后提住绣服公子,猛然往前一跃,那船桨刚冒出水面,风清扬和绣服公子恰好落到,船桨吃力,往水里一沉,风清扬已经借力跃起,落在了小船上。 绣服公子脸色煞白,湘公子赶紧过来,抓住绣服公子的胳膊,带着哭声道:“大哥哥!” 绣服公子笑了笑,“没事。”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风清扬又已经越过河面,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到了尚在摇晃的画舫船上,引起四周一阵喝彩声。 画舫船摇摇欲倾,船上几个公子在船上正慌乱地又抓又爬。风清扬抓住一名已经悬在船边的公子,把他推到船体翘起的一端,一边对几人喊道:“大家不要慌,船不会沉,大家到上面一端,不要乱动,都会好的。”几人在风清扬的帮助下,抓住了上面的船体。四周已经有几只小船靠了过来,风清扬抓住一名红衣公子,把他往一只小船上放。风清扬让他放开手落到小船上去,他却死死抓住风清扬的胳膊,一边两脚四处乱蹬,一边哇哇大叫。小船上的人看得哈哈大笑,直到有人抱住他的双腿,他才松开风清扬的胳膊。经过一阵忙乱,终于把大船上的人都转移到几只小船上了。 风清扬见绣衣公子和湘公子在小船上有说有笑,正在向自己招手。风清扬突然往前一步,左脚在画舫船船舷上一点,人已飞跃出去,落到旁边一只小船上,小船一晃,几人一阵尖叫,风清扬已高高跃起,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风清扬竟已轻巧地落到了湘公子身边。小船猛一晃,湘公子尖叫着一把抓住风清扬的胳膊。风清扬哈哈大笑,轻轻一挪脚,小船竟一下就平稳下来。 湘公子兴奋得满脸通红,惊奇道:“风公子这么好身手!” 绣衣公子向风清扬拱手道:“多谢风公子相救,我姓瞻。” 瞻公子年约二十,金黄色的衣服绣着麒麟等图案,显得雍容华贵,气宇轩昂。风清扬抱拳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瞻公子笑道:“救了我等这么多人,岂是小事。” 风清扬笑道:“扶危救困是人的本分嘛,何况我是湘公子的朋友。” 瞻公子道:“湘公子?” 湘公子赶忙道:“大哥哥,他就是我说的朋友,身怀绝技侠肝义胆的风公子。”然后又对风清扬道:“他是我大哥哥。” 风清扬看刚才那些撞画舫船的人已经游远,便道:“不知刚才那些人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如此猖狂?” 瞻公子只是笑笑,然后道:“不过是些游玩好胜之人吧。” 风清扬道:“这哪是游玩好胜,这简直就是谋财害命,瞻公子不想抓一个人查明情况?” 湘公子道:“要不让风公子去抓一个回来,就知道底细了。” 瞻公子轻轻一摆手,笑道:“不必了,人家也只是混口饭吃的。” 风清扬笑道:“瞻公子真是宅心仁厚,哪有要人性命的混饭法。” 瞻公子笑笑,不再言语,尔后问道:“听香儿说风公子不仅武功卓绝,文才也是一流。” 风清扬看了看湘公子。湘公子笑道:“他们都叫我湘儿。” 风清扬笑道:“湘公子过奖了,我不过是读了几本书,学了点粗浅功夫,哪敢称一流。” 湘公子对瞻公子道:“大哥哥,难得你今天不去读书啊。” 瞻公子道:“出来行走也是读书嘛,古人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是有道理的,今天出来认识风公子岂不是比读书更有收获。” 湘公子道:“那你就天天出来行走啊。” 瞻公子呵呵一笑道:“人家说可以把读书当吃饭,但你不能把吃饭当读书啊。” 湘公子又道:“大哥哥,以后可以让风公子和你一起读书吧。” 瞻公子道:“好啊,欢迎风公子一起学习交流。” 风清扬笑道:“谢谢公子好意,我不过是个四处游荡的人。” 湘公子喜道:“好啊,我也喜欢到处游荡。” 瞻公子正色道:“香儿,以后不要总是想着玩,要多读书。” 湘公子不悦道:“我又没有不读书,你不是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嘛。” 瞻公子看湘公子不悦,便又道:“你玩也没事,我是怕你在外面危险。” 湘公子道:“我有什么危险,哪次危险不是你惹来的?”然后又突然笑嘻嘻地对风清扬道:“像风公子这样的身手,谁还敢惹。” 瞻公子沉着脸,半响才道:“人家有人家的事,谁又能天天陪着你!” 风清扬见二人都沉着脸,便笑道:“瞻公子说得对,不能老在外面,外面确实有很多意料不到的危险。” 湘公子“哼”了一声道:“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都嫌我多余,不想陪我,我也不稀罕谁陪。”说完眼圈一红。 瞻公子忙道:“香儿,我不是那意思。” 湘公子只是不理,招呼小船靠岸,带着短衫少年跳上岸去。瞻公子和风清扬也赶紧跟上去,刚上岸,湘公子又拉着短衫少年跳上小船,让船工往河心划去。 瞻公子对风清扬苦笑一下道:“香儿是我妹妹。” 风清扬一惊,“是你妹妹?” 瞻公子点了点头,“她是我叔叔的女儿,出生不久母亲就去世了,叔叔很少管她,她在家经常受其他兄弟姐妹的排挤,所以从小就不喜欢在家里,经常去我那读书学习,还打扮成这样去外面瞎逛,她聪明伶俐,脆弱敏感,请风公子不要介意。” 风清扬不由地看过去,见小船已划出去了一段。香儿正偷偷转头看过来,见风清扬正在看她,便又转过头去。 瞻公子又道:“她虽然偶尔任性,但心地单纯善良。” 突然知道湘公子是一个女孩,风清扬一下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哦、哦”地应着瞻公子的话。 瞻公子又道:“你去陪陪她吧,不然她今天会很难过。” 风清扬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瞻公子笑道:“没事,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风清扬脸上一红,“但我已经知道了呀。” 瞻公子笑道:“知道了也没事,一样可以作好朋友嘛。” 风清扬想想也是,心中顿时释然。 瞻公子又道:“很高兴和风公子相识,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常相见。风公子侠肝义胆,真是世不二出的人才,非常感谢你今天的救命之恩。如果有一天风公子在京城有什么麻烦和困难,我一定会鼎力相助。” 风清扬道:“瞻公子客气了。” 瞻公子看小船渐渐驶远,便喊道:“香儿,香儿。” 香儿只是不理。瞻公子便对风清扬道:“风公子能跃过去吗?” 风清扬本有点犹豫,见瞻公子如此问起,不禁激起心中的好胜之心,又见水中飘浮有木板,心中便有了把握。风清扬退后两步,然后猛地冲出,在岸边一点,已飞出数丈,恰好落到木板上,众人一阵惊呼,香儿也赶紧看过来。风清扬在木板下坠瞬间,又已弹起,落到另一板上,几个起落,便已跃上小船,稳稳落在香儿身边。 第二十九章 两小无嫌猜4 7--4 香儿惊喜地看着风清扬,眼中却还噙着泪花。 风清扬道:“怎么不高兴啦。” 香儿道:“没有啊。”便又展颜一笑。 风清扬看她噙着泪花的笑容,像水晶般晶莹剔透,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歌谣,便唱道:“又哭又笑,黄狗撒尿……”香儿沉下脸,风清扬便不唱了。 风清扬看短衫少年在一旁呵呵直笑,便道:“你们今天看见什么好景致没有?” 短衫少年红着脸道:“公子的功夫最好看。” 风清扬笑道:“三脚猫功夫而已。”突然瞥见瞻公子还在朝这边看,便赶紧向他挥了挥手,瞻公子也挥了挥手,便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 风清扬看着河面的水波一圈一圈地荡漾着,来来往往的游人各自从容地行走着,却不知董如雪和仙儿他们究竟在哪。 香儿见风清扬突然不说话了,便轻声道:“风公子在看什么?” 风清扬见香儿早已擦干眼泪,满脸含笑,便笑道:“瞎看看,湘公子常在这里玩吗?” 香儿道:“你叫我湘儿就行。” 风清扬凑近香儿,假装嗅了嗅,笑道:“嗯,香儿这名字好,果然很香。” 短衫少年捂着嘴痴笑。 香儿瞪着眼道:“是湘水的湘。” 风清扬恍然大悟,“就是那个‘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的那个湘妃曲的湘吧。” 香儿看风清扬笑呵呵的眼神,突然道:“是不是大哥哥给你说什么了?” 风清扬笑道:“没有啊,他只告诉我和你一起要千万小心。” 香儿吃惊地看着风清扬道:“小心什么?” 风清扬看着香儿玲珑如玉的面庞却是一脸孩子气的单纯,不禁在心中暗笑,却一本正经道:“要我小心鼻子失去作用。” 香儿更是吃惊了,瞪着眼,一脸迷惑。 风清扬正色道:“他给我讲‘居芝兰之室,久则不闻其香,过鲍鱼之肆,久而不知其臭’,所以和香儿一起,久而不闻其香,鼻子容易丧失功能,他说你是兰心慧质,犹如香草芝兰。” 香儿脸一下就红了,低着头半响才道:“他肯定给你说了。” 风清扬笑道:“说什么呀?” 香儿低头不语。 风清扬便又笑道:“他就给我说这些啊,我想他说得很对,你看古代,像屈原宋玉这些人,洁身自好,才华出众,所以便常以‘香草、芝兰’自比,香儿不仅单纯善良,更是风姿卓越,比他们岂不更像香草和芝兰。” 短衫少年掩着口吃吃笑着,两只眼睛像两颗纯洁的宝石,快乐而崇敬地看着风清扬。 香儿看着短衫少年道:“小莲!你又笑!就你今天笑的最多,把一年的笑都笑完了。”原来短衫少年叫小莲。 小莲忍住笑,但脸上还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风清扬道:“香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让别人笑可就不是香草芝兰所为啊,做香草芝兰的人,就要让别人看够笑够。” 小莲弯着腰掩着嘴笑个不停。 香儿也忍不住笑了,便道:“那你作香草芝兰吧,让别人看够笑够。” 风清扬道:“好啊,那以后你们就叫我香儿吧,我让你们随便看随便笑。” 香儿道:“没想到风公子这么爱说笑,我还以为风公子是一本正经的人呢。” 风清扬道:“说说笑笑是我风清扬,一本正经也是我风清扬啊。” 香儿道:“原来公子叫风清扬。” 风清扬突然想到董如雪几个人,心里惦记着寻找他们,便对香儿道:“香儿,你们一会儿就回去吧,我还有些事。” 香儿凝住笑,不悦道:“刚说正经就马上有正事了。” 风清扬认真地点点头,“嗯,我还有很多事,以后再去找你们玩。” 香儿和小莲都不吭声。 风清扬道:“你知道我还要去找他们,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办。” 香儿小心道:“风公子,我们陪你一起去吧?” 风清扬看着香儿眼巴巴的期待,小莲也正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风清扬不忍心拒绝她们,想了想点头道:“好,那你们要听话,有什么事也不要乱跑。” 香儿抿着嘴,兴奋道:“我会听你话的。” 小莲红着脸怯生生道:“我也会听你话。” 风清扬呵呵笑道:“我是怕外面危险,其实你们回家最好。” 香儿急道:“你答应了我们一起去的呀。” 风清扬笑道:“我又没说不让你去啊。” 香儿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小莲又偷偷地吃吃笑。香儿又问道:“那我们去哪儿呀?” 风清扬道:“就在这里呀。” 香儿道:“你不是说要去办事吗?” 风清扬笑道:“我就是在莫愁湖找人啊。” 香儿若有所悟,“是找金公子和仙儿他们吗?” 风清扬点了点头,然后压低声音很认真地对她俩道:“绝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会引来大麻烦。” 香儿和小莲都认真地点了点头。 香儿突然又对风清扬俏皮一笑,“你要找人,带上我们才好呢,我们对这里最熟悉了。” 三人便离船上岸,在行人中边走边找,初时香儿和小莲还兴致勃勃地有说有笑,一会儿介绍各处风景特点,一会儿评说两边绿树红花还有服饰各异的行人。走着走着,香儿和小莲便不再说话了,风清扬看她俩气喘吁吁小脸泛红,心中不忍,便找了个地方吃饭休息。 香儿和小莲休息一会儿便又有精神了。风清扬道:“香儿,辛苦你们了,要不你带小莲回家吧,我自己再瞎逛逛。” 香儿道:“没事,我们还是陪你一起吧。” 风清扬道:“这样找法肯定也找不到,估计他们不会随意出现在外面的。” 香儿撇嘴道:“我知道,你是嫌我们麻烦。” 风清扬只是笑笑。 香儿又道:“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吧。” 风清扬问道:“什么好玩的地方?” 香儿神秘地笑道:“不能告诉你,我们一会儿带你去吧,反正也不远。” 三人吃完饭,香儿便领着风清扬和小莲爬上了附近一座山。 第三十章 两小无嫌猜5 7-5 站在山上,整个京城尽收眼底,各种建筑高低有致,条条街道整齐相连,山脚下的秦淮河温柔地环抱着城墙,莫愁湖像一面镜子平静地铺在绿色的草木之间,游船在水上移动,云彩在水中飘浮。 香儿道:“怎么样?从这里看上去,整个京城很美吧?” 风清扬笑道:“嗯,很美,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吗?” 香儿道:“这里看风景很美,后面还有一个好玩的地方呢。”说完领着风清扬转到了山头后面,后面有一个大大的洞穴,洞口是用石头砌成,有一丈多高。进得洞内,里面变得宽大,竟有几丈见方,奇怪的是洞内光线很暗,却能清晰视物,洞内地面是用石块铺砌,已经长了不少青苔,地上有兵器的残体。风清扬拿起来一看,是锈蚀了的箭身,想来这里是很多年前修的兵器库房,再往里走,洞中又有个较小的洞,能容一人进出,洞中似有冷风吹来,冷风吹过,还有诡异的鸣响声。 风清扬欲走进里洞,香儿紧紧拽住风清扬的衣袖,低低叫道:“风公子。”小莲也紧紧拉着香儿的衣襟。 风清扬笑道:“怕什么?不是你说这里好玩吗?”风清扬的说话声在山洞中回荡,更显得阴森。 香儿轻轻道:“我是小时候和哥哥他们来玩过,那时不是这样。” 风清扬看她脸色煞白,便道:“没事,你们在这等我,我进去看看就出来。” 香儿紧紧拉着风清扬的胳膊不放,风清扬拍了拍香儿的头,笑道:“别怕,那你们跟着我一起去看看就出来。” 香儿牵住小莲的手,拽着风清扬的胳膊紧紧跟着风清扬走进里洞,里洞里面很昏暗,但从墙壁一角似乎透进来微微的光亮,能看见这个洞有一丈来方,估计是当年作为临时藏身的地方,借着微光渐渐能看清洞里四周还有不少剑,长短各异。风清扬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剑身与剑鞘已经锈为一体了。风清扬又试了几把,总算又一把还能勉强抽出来。风清扬见这个洞里全是剑,心想难道还有其它洞穴藏着不同的兵器? 风清扬正要带香儿和小莲出来寻找其它洞穴,忽听到洞口外面有动静。风清扬心觉不好,就听到外面有人哈哈大笑,香儿和小莲像丢了魂一样,一起紧紧拽住了风清扬的衣衫。 风清扬轻轻地对香儿和小莲道:“别害怕,你们躲在这里等着我,我出去看看,千万别乱跑。” 香儿哪里肯听,紧紧拉住风清扬的胳膊不肯放。 风清扬便道:“香儿,如果你拉着我,我就没法去打败他们,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们的,你和小莲就在这儿乖乖呆着就行。” 香儿这才放开风清扬,和小莲依偎着呆在里面。 风清扬拿起刚才那把剑,走到外面的洞里,只见洞口站着五个人,俱是黑衣蒙面,午后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成了黑色的晦暗光影,更显得神秘莫测,他们手上的兵器在阳光下闪着冷冷的寒光。 风清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中间一人道:“我们是什么人不关你的事,听说阁下是大闹尚香苑的大侠?” 风清扬心中一惊,冷笑道:“我是什么人不关你们事,你们想干什么就直接说,不必那么多废话。” 几人哈哈大笑,一人道:“果然是江湖中人,痛快!” 又一人道:“交出明月剑,我们便两不相干。” 风清扬哈哈笑道:“明月剑?这就是明月剑,有本事就来取吧。”笑声在洞里不绝地回荡。 几个人犹豫一下,便欲抢进洞来,风清扬突然身形一闪,不待他们进来,便已冲到洞口杀出几剑,几人未料到风清扬如此神速,不禁往后一退。风清扬便站在洞口,手里斜举着长剑,只见长剑全身泛着绿斑,透着历经沧桑的痕迹,更有一番诡秘的气息。 这几人疑心这便是传说中的明月剑,眼里冒着绿光,一步步逼近风清扬,风清扬冷冷地看着他们。 终于越来越近,几个人不约而同暴跳起来,一起劈向风清扬。风清扬横剑一拉,长剑一下划过五口剑的剑锋,竟划在同一个地方,碰击无声,却在收剑瞬间,长剑折为两截。风清扬哈哈一笑道:“看看吧,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明月剑。” 几个人恼羞成怒,骂道“竟敢消遣老子。”纷纷挥剑刺杀而来,众人见风清扬的长剑成了断剑,便肆无忌惮,挥剑乱砍乱刺。风清扬避开他们的剑锋,只用剑端击杀他们身体,想来再锈的剑也比他们身体锋利。 几个人的剑法本来不如风清扬,但见风清扬手里只有一把锈蚀的断剑,便无所顾忌,只管挥剑朝风清扬身上杀去,浑如风清扬手中无任何兵器一般。风清扬极力避开,同时将断剑精妙地击向几人的致命要穴,几个人看风清扬剑法高妙,一时也赢不下,各自对望一下,突然便散开从不同方向同时狠命地攻击。 风清扬正刺向一人腰间,忽见身后有刀影已至,只得收剑屈身避过,有人又是长剑刺来,风清扬俯身让过,右手断剑顺势点杀过去,剑到之处,那人应势便倒。 众人还未明白,风清扬已经由守转攻,迅速将几人纷纷击倒。 五个人做梦一般倒在洞口,莫名其妙地看着风清扬。 风清扬指着一人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嘿嘿笑着,只是不答。风清扬气恼不过,想着总是无缘无故被人追杀,想到死去的柳玉儿,又想到里面还有香儿和小莲,心中一狠,喝道:“别以为我不会杀人。”那人道:“杀了老子也不会说。”风清扬冷笑一声,断剑一刺,已重重击在那人胸上,顿时昏死过去。 风清扬见一人正狠狠地看着自己,便冷笑道:“你们不是要明月剑吗,送给你。”挥手就将断剑仍过去,断剑打在那人头上,也立时昏死过去。 风清扬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指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道:“只要半个不字,立马砍断你的脖子。说出来,我就放了你们,绝不食言。” 这些原本都是亡命之徒,但现在看风清扬眼里闪着凶光,出手凶狠,也心生畏惧,便道:“我们是日月教的人。” 风清扬问道:“那为何要追杀我。” 一人道:“就为了明月剑。” 风清扬“哼”了一声道:“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明月剑,你们为何要找我?” 那人犹豫道:“明月剑已经失踪多年,一年前听说重现江湖,我们一直在四处寻找,不过是与大侠巧遇。” 风清扬道:“明月剑重现江湖,又与我何干,你们为何要追寻我。” 又一人道:“只因尚香苑的事,江湖上传闻是明月剑现身了,明月剑就是为铲奸除恶拯救冤屈而生,大侠敢在尚香苑救人,想必定是有明月剑了。” 风清扬冷笑道:“看来你们是好人啦?想找明月剑铲奸除恶?” 一人道:“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风清扬不解道:“尚香苑的事是前几天才发生的,你们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我?” 有人道:“在江湖和朝中都有我们的人。” 风清扬惊道:“你们一直在跟踪我?” 一人道:“那倒不敢,只是今天看到大侠在秦淮河的身手,我们才追踪来的。” 风清扬愤愤道:“原来今天撞船的人是日月教的狗东西,你们也配寻找明月剑?”说完一脚将一人踢翻,恨恨道:“都给我滚,以后再让我遇到,绝不轻饶你们。”又踢开那几人的穴道,那几人赶紧匆匆忙忙跑走了。 风清扬赶紧回身进到里洞,只见香儿和小莲蜷缩在地,紧紧靠在一起,便笑道:“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二人没有作声,风清扬赶忙伸手去拉香儿,只见她一动不动,竟然已经昏死过去了。风清扬再看小莲,也已昏死。风清扬大吃一惊,难道被吓成这样?如果只是被吓昏,倒也无妨。便先抱出香儿,再去抱小莲。抱出小莲,才发现小莲身上有血迹,竟已受伤,再一察看呼吸,竟已气绝。风清扬一下惊悚万分,只觉冷汗冒出,忙去看香儿,香儿身上并无伤痕,尚有气息。风清扬又惊又疑,难道洞内早已有人,不可能啊?方才见洞里只有一丈见方,无处藏身啊。何况来这里只是香儿一时兴起,岂会有人提前埋伏在里面,再说自己一直守在洞口,始终未见有人进入,也不曾听到香儿和小莲的呼救声,如有声响,应该听得非常清晰,风清扬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洞中有什么毒虫?风清扬又赶忙察看小莲的伤,明显是刀剑所伤,一定是被人所伤!风清扬抱起香儿,又返回洞中,静立片刻,却毫无声息。风清扬终于忍不住向着洞中喊道:“有种的出来,暗箭伤人,算什么东西?” 洞内只有风清扬自己的回音。香儿渐渐有了知觉,喃喃喊着:“风公子”,风清扬看她面色如花,肌肤如玉,却因惊吓变得煞白,心中不禁惭愧,便小心地抱住她,生怕把她摔了,似乎又听见香儿轻轻喊着:“风哥哥。”声音娇羞微弱,风清扬不禁心神一荡,脸一下就红了,虽然并无他人,却感觉心跳砰然。风清扬怕香儿此时醒来看见自己此时一脸绯红,便轻轻喊道:“香儿。”香儿并未睁眼,风清扬又轻轻喊了两声,香儿没有反应,风清扬这才心安。 风清扬正欲转身出洞,忽听洞外突然有人喝道:“大胆狗贼!” 第三十一章 两小无嫌猜6 7-6 只见洞口站满了一排,竟有十来人,形象不同,服饰各异。风清扬心中一惊,不明白这是什么地方?竟引得这么多人注意。 风清扬朗然走到洞口,众人便齐刷刷地亮出兵器,刀剑钩叉,什么兵器都有。风清扬抱着香儿,冷冷地看着众人,众人也凝身不动,风清扬又转身进洞想找个地方将香儿放下,众人追到洞口。风清扬见洞内潮湿,便又转身,众人见风清扬转身便又退后几步。风清扬将香儿放在靠近洞口的一块石头上,小心地把她放好,站到洞口,对着众人朗声道:“我不知道各位与我风清扬有何冤仇?” 有人喝道:“天下淫贼,人人可诛!” 风清扬怒火中烧:“说我淫贼,是谁家姐妹?” 众人竟笑出声来,那人涨红着脸,哑口无言。 又有人道:“尚香阁劫人不是淫贼是什么,你目无王法天道,还有什么好说。” 风清扬哈哈一笑:“这就是你们的王法和天道!”然后又指着香儿道:“所有事情只与我风清扬一人相关,这位公子只是偶然在此,与他毫无关系。既然你们想找回你们的天道,就找我来吧,如果谁敢侵犯了他,就是上天入地,我也要杀了他!” 众人听他说得斩钉截铁,不禁心中一凛。 有人道:“我们原本就是找你算帐,又关他人何事?” 风清扬又指着小莲的尸身喝道:“她可是你们所杀?” 众人看着小莲的尸身,面面相觑。便有人道:“一会儿你自身都难保,还那么多废话干嘛。” 风清扬嘿嘿一笑:“那就好,来吧,找回你们的天道吧!” 话音未落,便已杀出数剑,前面几个人未料到风清扬剑法如此犀利,竟连连中招,众人忙分散开来,将风清扬团团围住。 众人见风清扬剑舞得密不透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各种兵器便都往风清扬身上使去。风清扬初时尚能应付,渐渐感觉胳膊的伤处隐隐作痛,又看周围全是被兵器所罩,幸好这些人内力平平,否则风清扬早已为兵器所伤。 风清扬心中惦记香儿,不想和他们缠斗下去,便故意放慢进攻,让他们逼得更近。风清扬突然跃起,长剑点在几人头上,霎时便倒下几人。风清扬跃出围攻人群,其他人反身冲了过来,风清扬闪身击出,又是几人倒下。这些人见风清扬如此勇猛,不禁心中渐怯。风清扬一边用剑刺杀,一边把倒在地上的人踢向进攻过来的人,这些人被踢起后正好被自己的人砍到,一时哇哇大叫。 如此几下,众人大惧,有人犹豫退却,又有人又被砍倒,剩下的人不敢再战,一下全溜走了,地上倒着几个人兀自挣扎,见风清扬缓缓走来,不敢再动,怯怯地看着风清扬。风清扬本想问问他们,一想这些人为点些许利益就敢杀人放火,也不过是不起眼的乌合之众,也未必就知道什么真相。又看见远处白云低浮,莫愁湖上的画船悠悠,心想管它什么真相,天地自有其美,人间自有其道,各有各的人生罢了。 便看也不看这些人,径直走向洞口,却见香儿站在那儿,吃惊地看着自己,像一株优雅宁静的兰花,在晦暗的光影里闪着美丽的光芒。风清扬赶忙跑过去,一把抓住香儿的手,道:“香儿,你没事吧。” 香儿微笑着看着风清扬,红着脸,摇摇头,低声道:“风公子,你剑法真好,你没事吧。” 风清扬笑道:“你吓我一跳。”又拉着香儿回洞去看小莲,黯然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香儿这在才看见小莲的尸身,一下就瘫软下去。风清扬扶住香儿,香儿拽住风清扬的衣袖,不禁悲从中来,哽咽着哭不出声。 风清扬轻轻拍着香儿,不断安慰道:“香儿,不怕,没事了。” 香儿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风清扬问道:“刚才你们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香儿噙着泪不说话,只是一个劲摇头。 风清扬猜想她们刚才在洞里遇见什么凶险,吓得香儿不敢说,便宽慰道:“不用怕,我们找个地方把小莲埋了,我们就下山去。” 香儿木然地看着小莲,眼泪又忍不住流下来。 忽然听到洞里有人幽幽道:“都是要死的人,还有心埋别人。”说完哈哈大笑,笑声在洞里不绝回荡。 香儿一下躲到风清扬身后。风清扬愤然道:“原来是你杀了小莲。” 那人道:“老子想杀谁就杀谁。”声音尖利,刺人心扉。 风清扬怒道:“狗东西,滚出来吧,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只见一道黑影一闪,洞口外已站着一人,此人身高五尺左右,却是骨瘦如柴,面上无光,眼神幽深,眉发尽白,年纪约六十有余,额间脸颊皱纹无数,身着一身青袍,长袖飘飘,不见有任何兵器。 原本躺卧在洞门外那些人,见到此人站在洞门口,竟都坐起来,眼色欣喜,匍匐拜倒道:“桑长老。” 那人“哼”了一声,又道:“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丢人显眼,还不滚到一边。”声音凄厉而凶狠。 众人赶忙相互搀扶着连滚带爬躲到一边。 桑长老原来多年前是日月教长老,在日月教中剑法第一,威望甚高。后明月剑失踪,教中其他兄弟疑心桑长老与此事有关,桑长老便愤然离开,在江湖上独来独往,与汉王结缘,新近又开始与日月教人员来往密切。 香儿看了看桑长老,然后轻声对风清扬说:“就是他。”香儿在洞里的幽暗中猛然看见桑长老的脸时以为遇鬼,一下被吓得昏阙,现在见到他真面目,心中方觉释然。 风清扬不禁怒从心起:“老东西,你人模人样的,为什么滥杀无辜。” 桑长老冷冷道:“这个世界只有强弱之分,从来就没有无辜之说。” 香儿想着小莲,不禁心中伤悲,脱口骂道:“老恶魔,不得好死。” 桑长老看着香儿的愤怒,微微一笑,一言不发。 风清扬看了看香儿道:“你躲到一边,别害怕,等我打败他,我们就下去。” 香儿道:“我不怕!”风清扬拿起剑往外便走,香儿又轻声道:“风公子,你小心。” 风清扬走到洞口,站在桑长老对面,衣衫的血渍在阳光下闪出暗红的光。 风清扬看着桑长老面无血色沧桑满布的脸,本想问他究竟是为什么,话到嘴边又没有问,这几天已经习惯了这些没有来由的拼杀,对于恶人的利益,又有什么是需要理由的呢。 惩处恶人也不需要理由。 风清扬静静地看着桑长老,他已经见识了他的轻功,那一瞬间的飘忽,已经足够震慑江湖,那他的杀人武器是什么呢?如何能够战胜他呢? 风清扬已经无法再想了,桑长老的身影已经飞起来了,直接朝风清扬扑了过来。风清扬本能地抬起剑,一招“羿射九日”便朝那青影刺去,眼见剑尖快要刺到青影,却见那青影一缩,整个人似乎折成两半。风清扬的剑刺空了,只见那青影一弹,便又忽地长出一大截,一道青光便向风清扬刺来。风清扬没想到桑长老长袖中握着一柄短剑,已不及躲闪,长剑一挥,一招“珠袖散香”直接划过去。 只听“铛”的一声,长剑前身与短剑击在一起,长剑的剑尖竟被削落下来。风清扬大吃一惊,那长剑是先前黑衣人留下的,虽非名器,但也是青钢所炼,一般兵器也伤它不得,竟被桑长老将整个剑尖削掉。 风清扬退后一步,避过短剑的剑锋,那桑长老却是短剑如飞,步步逼近,任凭风清扬使出什么招数,却始终攻不破短剑的杀气,而且桑长老的每一招都充满诡异的杀机。 风清扬见短剑更多是集中封杀在自己腰部以上的部位,便渐渐降低重心,突然就地一伏,长剑贴着地面横扫,桑长老眼疾手快,早已看出来剑光扫处,身子忽地腾空而起。风清扬见短剑杀气已消,就地一翻,跃到桑长老背后。趁桑长老从空中正欲落下之际,风清扬就地弹起,“哧”地一声,长剑划向桑长老青袍。桑长老不等风清扬回剑,回手一掌,便击在风清扬手腕,长剑一下被打飞,紧跟着短剑一翻,剑尖便朝风清扬刺来。 香儿见风清扬长剑被击飞,捡起地上石块就向桑长老掷了过去。桑长老看也没看就是一掌,石块被掌力弹回。风清扬怕石块伤到香儿,奋力向前侧身一掌把石块击飞。 瞬息之间,桑长老的短剑已经刺向风清扬。风清扬还未转身,桑长老的短剑已横在了风清扬脖子上。风清扬苦笑一声,“你赢了。” 桑长老制住风清扬,却全没有喜悦之情,他原以为十招之内就能获胜,却没有想到不仅在五十招之外了,还险些被他刺伤。桑长老冷冷地看着风清扬道:“骆弘笙是你什么人?” 风清扬道:“你既识得剑法,何须多问。” 桑长老“哼”了一声,道:“他的剑法也不过如此!” 风清扬冷冷道:“不过是我学艺不精。” 桑长老道:“没有学透剑法,倒是学会了他的坏脾气。” 风清扬道:“脾气再坏也胜过做坏人。” 桑长老气得一脚将风清扬踢翻,跟着就是一剑刺在风清扬胳膊上,鲜血一下就涌了出来。风清扬站起来,桑长老喝道:“别以为我杀不了你。” 香儿一下冲过来,道:“不许杀他!” 风清扬笑道:“他杀不死我的。”风清扬心想他们苦苦追寻自己一定以为自己知道什么秘密,否则何至于这么多人接二连三的要和自己过不去,想必在没有得到秘密前一定不会杀了自己。 桑长老又是一剑刺在风清扬身上。风清扬理也不理,冷冷问道:“说吧,你想做什么?” 众人看他已被桑长老制住,却竟然用居高临下的口气,都愤愤喊道:“杀了他!杀了他!” 风清扬轻蔑地看着众人,突然喝道:“有种的都过来试试!”那群人一下噤口不言。 桑长老道:“我今日不想再杀人了,不过须得废了你。”说完一下点住风清扬穴道,便想用剑刺断风清扬的手腕。香儿尖叫一声“不要!”便冲了过去。 桑长老只轻轻一抬手,一股力量便把香儿推到了一边。众人便又群情激奋,喊着“杀了他”,拿着兵器跃跃欲试。 风清扬回头看了看香儿,笑道:“香儿,可惜我没法带你下山了。” 香儿满眼泪光道:“风公子,是我害了你!” 桑长老冷冷地看着众人,突然双掌一挥,挤在前面的几个人便一下被打翻,后面的人也被震得连退几步。众人停住,愕然地看着桑长老。桑长老骂道:“蠢货,只知道杀人,都是一帮没脑子的货色!” 桑长老转头看向香儿,犹豫不决。香儿突然喊道:“你是桑……”还没等她说完,便觉有掌力击到,风清扬正欲冲过去,就觉身子被击,便失去了知觉。 第三十二章 结缘由祸难1 8-1 风清扬感到手臂一阵疼痛,睁开眼睛,朦胧中只觉无数光影在眼里闪烁,风清扬感觉自己仿佛还在那幽暗的山洞口,又仿佛在作梦,再次努力睁开眼睛,依然感觉光影在眼里闪烁。风清扬一下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脚上被套上了脚链,脚链又被套在墙壁的一个铁圈上。风清扬终于看清楚自己是在一个小屋里,实实在在的一个小屋子,坐起来就快贴到了周围的墙壁,站起来就快顶着了屋顶,正前面是一道铁栅栏门,房间昏暗,栅栏门外是一条廊道,廊道不远处又是一道铁栅栏,紧贴着铁栅栏有一个狭小的天井,黯淡光影中能看见积了一地的落叶,偶尔还有几处小水洼,泛出微微的光亮。 风清扬努力回忆着如何到了这里,记得自己是在山洞前和桑长老一番恶战,胳膊被他刺伤过,现在还在隐隐作疼,众人是要来杀他和香儿,桑长老打退了他们,香儿在说着什么,自己看着那柄短剑的寒光,正想去救香儿,就觉身子一震,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四周一片寂静,又似乎有呼吸声和咳嗽声。风清扬轻轻敲了敲墙壁,墙壁非常结实,只有沉闷的“笃、笃”声,看那铁栅栏的栏杆如大拇指一般粗,绝无逃脱可能。风清扬仔细审视了房中每一个地方,终不能发现任何漏洞,只得颓丧地低头沉思。 突然听到细细的声音,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风清扬迅速躺下去,闭上眼睛,仔细倾听着每一下声音,脚步声越来越响,房间里开始有了脚步声的回音。 脚步声到栅栏门口出便嘎然而止,片刻听到有人在问:“他一直没有醒吗?” 另一人道:“回大人,还没有醒。” “给我看严点,务必查清楚他是什么人。兴许王爷还要亲自审问。” “是。” 脚步声又慢慢走远。 风清扬重新睁开眼睛,看见那些光晕还在闪烁,不禁笑了,我是什么人?什么来头和背景?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查吗?风清扬恨不得马上就告诉他们,但脚步声消失了,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房间里只有光晕,还有偶尔泛起的阵阵臭气。 终于又来人了,风清扬不再闭眼,索性坐起来。 来人在门口看了看,见风清扬坐在床板上,便问道:“你是什么人?” 风清扬道:“你们把我关在这里,你们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那人道:“关你的时候不需要知道,现在才需要知道。” 风清扬愤然道:“不知道?你们关我干什么?到底想怎么样?” 那人道:“老实交待了,也许就放你走了,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风清扬想自己原本与他们不相识,自己又没什么可隐瞒的,便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那人看风清扬态度温和了,便道:“你老实交待了,自有你的好酒好菜,等查清了自会放你出去。” 风清扬道:“那你问吧?” 那人问道:“你叫什么?” “风清扬。” “家在哪里?” “家在山里。” “什么山?” “大山?” 那人一愣,突然骂道:“什么大山?糊弄我吧?” 风清扬笑道:“我都是实话实说啊。” 那人想了一想,又问道:“山名叫什么?” “大青山。” “大青山?”那人重复了一下,又问道:“大青山在什么地方。” 风清扬道:“在小青山旁边。” “那你为何来京城?” “我在山里呆腻了,就顺着山走,没想到下山后就一直走到了京城。” “那你在京城做了什么?” “吃过饭,睡过觉,爬过山,后来就来这里了。” “你怎么就来这里了?” 风清扬见这人是一个糊涂虫,便大声道:“是啊,我现在就在这里了,我怎么就到这里了?” “混帐,是我在问你呢,你怎么就到这里了?” 风清扬迷惑地看着这个人,只见这人身材魁梧,穿得紧身夹衫,脑袋硕大,一脸胡须散在两鬓和下巴,眼睛大如铜铃,半响才眨巴一下,稍稍泛出点生气,下身穿着一条黑色长裤,腰束一根清灰带子,既不像官府狱卒,又不像江湖中人。 大脑袋见风清扬不理会自己的问话,便喝道:“老子问你话,你敢不回答?” 风清扬默默地看着他,心中一动,如此浑人,何不利用一下,也许会有机会脱身也说不定。 风清扬见那人气得抓着铁栅栏直摇。 风清扬笑道:“我正在想呢。” “赶紧想,想好了我也好交差。” 风清扬赶紧道:“我就是在想怎样让你好交差。” 大脑袋道:“那就好,你老实回答了我就好交差。”语声甚是满意。 风清扬道:“我看兄弟是个好人,我一定帮你交差。” 大脑袋不屑道:“老子才不敢做好人。” 风清扬也学着他的口气道:“那就好,老子不是好人,儿子就会是好人了。” 大脑袋迟疑地盯着风清扬,半天才道:“老子儿子才三岁。” 风清扬道:“那就正好,古话都说‘三岁看老’嘛,现在就能看出他了。” “老子一年也见不了他几次?” 风清扬道:“兄弟,你这就不知了,看人看相又不是要天天看,一眼能看出来的才是最准的。” 大脑袋道:“你还会看相?” 风清扬道:“我原本就是看相出身,这次到京城,就是因为有重要人请我出山。” “请你出山?” “是啊,就是为了给人看相。” 大脑袋将信将疑。 风清扬又道:“我在大山里修炼多年,有一天见紫气北移,正好京城有人来请我,要我务必来京城一趟,事关重大,所以我就来了。” 大脑袋疑惑道:“那你怎么来这里了?” 风清扬知道这人和自己一样,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了,便笑道:“因为京城准备北迁,事关国运和龙脉,所以他们请我来啊。” 大脑袋早有耳闻迁都之事,紧张道:“这可别乱说啊。” 风清扬道:“这种事哪里敢乱说,你不知道要迁都的事?” 大脑袋道:“知道啊。” 风清扬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啊。” 大脑袋道:“可惜什么?” 风清扬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千万不可告诉别人。”然后顿了一下道:“这里没有别人吧?” 大脑袋紧张地左右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没有人。” 风清扬压着嗓音道:“京城有一个地方有宝藏。” “宝藏?” “那是当年洪武帝埋下的宝藏。” 大脑袋眼睛都直了,在阴暗的房间里也能看出眨眼的光亮。 风清扬叹了口气道:“可惜啊。” 大脑袋道:“可惜什么?” 风清扬道:“可惜那一大洞宝藏啊,如果在明年六月甲寅日未被发掘,便只能在百年之后才能重见天日。” 大脑袋吃惊地看着风清扬。 风清扬又叹道:“可惜我不小心竟撞到他们手里了。” 大脑袋慢吞吞地问了一句:“他们也知道宝藏的事?” 风清扬笑道:“很多人都听说过宝藏的事,只是不知道在哪里。” 大脑袋想起了似乎也曾听人说过什么宝藏之说,都只当是街头传闻而已,觉得那是遥不可及又毫不相干的事,从来也不曾上心过,绝没想到现在宝藏离自己如此近,竟只有一栏之隔。 风清扬突然低声道:“马上有人要来,有机会再告诉你。” 大脑袋正在迟疑,果然有脚步慢慢响起。 等脚步声渐进,风清扬便大声道:“老子是哪里人,就是不告诉你。” 大脑袋愕然地看着风清扬,又恭恭敬敬地对旁边来人道:“他已经醒来了,问他什么也不说。” 风清扬又大声道:“你们想知道,我就偏不说。” 来人嘿嘿笑道:“看你有多强,会有办法让你开口的。” 风清扬道:“老子才不会告诉你宝藏,想从我这儿发财,做梦去吧!” 来人不理风清扬,交待那人道:“看好他,晚上有人过来提审。” 大脑袋道:“小人知道。” 来人转身而去。 大脑袋一直等来人走了很远,愣愣地看着风清扬,心中暗想,看来这人真知道宝藏的秘密啊。 风清扬突然压低声音道:“他也是想知道宝藏秘密的。” 大脑袋心想,谁不想知道呢? 风清扬又道:“这个秘密只能你知我知,如果咱俩去,那宝藏就只能属于你我。” 大脑袋不吭声。 风清扬又道:“如果你放我出去,我就带你一起去挖掘宝藏。” 大脑袋缓缓道:“这里要出去,可不容易。” 风清扬笑道:“那是,富贵险中求,没有哪一样荣华富贵是容易得来的。” 大脑袋又道:“这里关口太多,很难出去。” 风清扬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脑袋道:“这里是王府。” 风清扬心里骂道:“王府也敢随便关押人,总有一天,我要把它捣毁了。” 风清扬道:“咱们一关一关想办法,总是能找到办法的,哪里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呢?” 大脑袋还在犹豫着。 风清扬道:“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我豁上一条命就是为了那一洞大宝藏,子子孙孙几代人都花不完,你说有哪些关口,我看怎么解决。” 大脑袋道:“这里出去是第一关,今天这里关的人正好全部处理了,否则第一关就走不出去。” “全部处理了?”风清扬不禁一惊。 大脑袋道:“嗯,全部处理完了,愿意归顺的就留在王府做事,不愿归顺的,有的被转移到别的地方关押,有的已经被处决了。今天新进的就只有你,所以才只有我一人在此。” 风清扬喜道:“真是天意啊,天意要你我兄弟相遇,天意要在今天处理完所有人,恰恰又让我进来遇到兄弟,我这两天还正想找一个熟悉京师的人一起动手,老天就把你送来了。” 大脑袋心动了。 风清扬又道:“事不宜迟,事成之后,带上你的夫人儿子选个好地方去过逍遥日子去。” 大脑袋道:“关键是出了这里就是精武殿,那是第二关,有人值班,不好瞒混过去,出了精武殿是清心苑,那是第三关,到处都有人守卫,出了清心苑还有义师苑,驻有王府的亲兵,还有很多江湖人士。” 风清扬道:“其实就是第一关和第二关有危险,这两关如没有问题,其它关的人哪会管我们,现在天意让我们过了第一关,第二关只须我扮作你的同伴就行。” 大脑袋觉得风清扬所言极是,连连点头,又道:“听说义师苑才是最凶险的,很少有人能走得出去。” 风清扬道:“为你夫人和儿子冒点险还不值吗?”见大脑袋还在犹豫,风清扬轻声喝道:“大丈夫做大事岂能婆婆妈妈畏首畏尾,还不赶紧打开门!不要枉费天机时运。” 大脑袋赶紧拿出钥匙打开门,又从怀中取出另一把钥匙将风清扬脚链打开。 风清扬跳下床,顿觉全身酸痛,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便对那人道:“有没有合适的衣服给我换上一套就更好了。”那人摇摇头。 风清扬看了看外面,天色渐暗下来了,便对那人道:“不要惊慌,你跟着我行事就行,保准你有世世代代用不完的钱财。” 大脑袋听得两眼发光,一个劲点头。 两人正靠近栅栏门,就听见有脚步声急匆匆走来,一边走一边喊道:“丁三!” 大脑袋一下吓得浑身哆嗦,原来这人叫丁三,风清扬持住丁三的胳膊道:“切勿紧张,这是天意给我送来我所需要的东西。”丁三恍然大悟。 来人果然停在栅栏门口,正靠着栅栏往里看。风清扬一伸手便点了他穴道,那人一下萎顿倒下。风清扬一下抓住他衣襟,以免他坠地有声。 风清扬将那人提进房内,赶紧脱下他的衣服换上,又取下他的佩刀带上。 风清扬又重重点了那人的穴道,将他安置在床上,笑着对丁三道:“他给我们送来衣物,还进来当道具,岂不是天意,你一会儿还是将门锁上,他们看见房门完好房内有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起疑,这就足够咱俩慢慢出去了。” 丁三原本只是一名普通的粗壮武夫,偶然在王府求得这个职位,也未曾经历过什么风浪,看风清扬将诸事判断得准确无误,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便铁了心愿跟他去闯一番天地。 第三十三章 结缘由祸难2 8-2 二人锁好门,大大方方往外走。风清扬见长长的走道两边尽是一样的房间,也不知这王府平日关押多少人。 走出数十丈,才走到尽头,尽头拐弯后是层层往上的台阶,上得台阶,是一道铁门,丁三拿出钥匙打开铁门,出来后小心将门锁好,两人转过一道弯,便又是往下的台阶。出了台阶,便是宽大的房廊。 风清扬见丁三神情紧张起来,知道快进入精武殿了。果然走完这个宽大的房廊便进入了一座宽敞的大殿,大殿中间和四周各有几根一人合抱粗的柱子,整个大殿恢宏大气。大厅出入口均有人把守,殿内有人正在掌灯,经过守卫兵士身边时,风清扬向那兵士点头而过,突然兵士叫了一声:“等一下!” 丁三浑身一激灵,那兵士道:“怎么不登记呢?”又瞟了一眼风清扬道:“你是刚才进去的?”风清扬点点头,丁三便哆哆嗦嗦去签字登记。 两人出了精武殿,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远处房楼都已经掌上了灯,整个院落静悄悄的,只有微风拂过树梢的声音。两人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丁字路口。丁三愣在那里,不知如何选择,风清扬低声道:“哪边好出去就往哪边走。” 丁三便转向右,走着走着看见远处有人影,丁三急忙转身回走,风清扬不明原因,便也赶紧回身。走了一阵,丁三又转身回走,如此两次,风清扬一把抓住他道:“丁兄,照你这样走法,咱俩走到早上也出不去。” 丁三擦了擦汗道:“这里有巡逻呀。” 风清扬笑道:“满京城都有巡逻,那我们就不出去啦?” 丁三道:“如果被发现,我们肯定活不了命,整个王府四周都有亲兵,还有很多江湖义士,专门负责处理紧急情况和追杀逃犯和刺客。” 风清扬疑惑道:“江湖义士?” 丁三道:“是的,如果遇到这些人就麻烦了,这些人都是江湖好手,今天抓你的桑长老,听说剑法在江湖上没有对手。” 风清扬笑道:“他剑法固然厉害,但也不至于没有对手,是没有遇到对手而已。” 丁三又道:“这里有少林寺的一拳大师,打人从来都只用一拳,西域来的铁指罗汉一个指头就能把人戳死。” 风清扬道:“看来王府真是高手如云啊,怎么网罗这么多人啊。” 丁三道:“还有好多我不知道的高手,王爷花钱大方,也给他们自由,所以他们愿意为他卖命,像少林武当、五岳剑派的很多高手也都在这里。” 风清扬问道:“五岳剑派?” 丁三道:“青城派的玄松道长,就在王府里,他的剑法听说在王府内也是数一数二。咱们在这里绝不能被发现,一旦被发现,肯定活不出去的。” 两人正说着话,又见有几人走了过来,两人正欲转身,只见有人喊“什么人?” 这次丁三倒很镇定,朗声道:“一犯区的狱卒。” 那几人越走越近,丁三便迎着他们走了过去,又有人问道:“为何在此?” 丁三道:“我们正去二犯区,请钱大人提审今日新犯。” 几人看了看丁三和风清扬,没再说话。 风清扬待那几人走远,便道:“你我不可再这样走下去,这里巡逻密集,一会儿狱中事发,王府中会草木皆兵,就插翅难飞了。” 丁三半响不语,心中已有悔意。 风清扬笑道:“丁兄不必紧张,今夜夜色很浓,正是天意,你我冒险抄近路出去方能成事,否则绝无侥幸。” 丁三哪里还有选择,急到:“如何走?” 风清扬道:“反正四面都有人,我们便朝远离京城繁华的方向,逃出去就行。” 丁三指向远处一片灯火的方向道:“我们朝这个方向出去,就越走越远了。” 风清扬不再犹豫,拉着丁三一下闪身到树丛中,两人见四下无人,赶紧在夜色掩盖下匆匆前行,很快便到了一堵围墙边,见围墙有一丈来高,风清扬指了指围墙,丁三面露难色,他虽有几分蛮力,却不会轻功。风清扬轻声道:“不碍事。”便执住他胳膊,猛地一跃,两人便已过了围墙,丁三心中震惊,未料到风清扬轻功如此了得。 墙下是一片树丛,不远处并排有几座房屋,屋外并未挂灯,屋内只有暗暗的灯光。风清扬正欲顺着墙走,丁三一把拉住风清扬道:“顺着墙走会遇到暗哨,只有穿过去。”说着指着那一排房屋。 二人慢慢走近一座未挂灯的房屋,想从这里绕过去。刚接近房屋,却听屋内突然有人喝道:“如果查明是太子的人,要么降服他,要么杀了他。” 两人一震,原来屋内竟有人,两人不敢大意,当下便一动不动,静听声息。 只听有人道:“那人年纪轻轻,剑法奇高,和铜七与玄松所讲之人很像,可能与尚香苑的事有关。” 先前那人道:“我不管什么尚香苑,如果他肯到我府中,他杀了谁都既往不咎,如果他是太子的人,立即诛杀。” 那人应道:“是。” 先前那人又道:“蜀王那边可有回应?” 那人应道:“暂无回应。” 先前那人骂了一句:“窝囊废!” 那人不敢应声,便听见门开的声音,两个人一前一后从房中走出,看那两人俱是身材魁梧,体型健壮,二人出门后径直朝另一座楼房走去。 眼见那两人走进房楼,风清扬拉着丁三起身前行,刚走两步,只见方才的房中竟掌起了灯,昏暗的灯光一下显出了两人的身影,两人猛地一惊,迅速掩到一颗树下,这棵树却正好被窗户透过的光亮所照,两人暗暗叫苦,却不敢动弹。 又过一阵,只见灯光移动,去了另一个房间。两人赶紧匆匆穿过楼后的树丛,一路小心疾行。走不远又遇到一堵墙,两人便靠在墙根倾听周围声响。 丁三轻轻对风清扬道:“过了这墙,就是最后一道关了,外面比这里大,但王府亲兵和江湖义士都住在那里,比前面更加凶险。” 风清扬心中已觉坦然,“黑灯瞎火,人多未必就有用,我们只管跑,那些江湖义士又哪里是什么义士,都是欺软怕硬道貌岸然的东西,他们犯不着和我们拼命。” 丁三道:“但那些人武功高强,轻功一流,如遇到了要跑哪有那么容易。” 风清扬道:“如被发现,边打边跑,这么大的空间,哪能跑不掉,丁兄何必担心。” 丁三低头不语。 风清扬明白丁三不过是徒有一点蛮力,哪能挡得过那些江湖亡命之徒的追杀,一想他虽是因贪财而放了自己,但终归于己有救命之恩,便道:“丁兄放心,我们没有那么倒霉,如果真遇到了,我给你挡住他们,保管没事。” 两人又沉默片刻,听四下无声,风清扬便又执住丁三胳膊一起跃了过去,这边墙下没有树丛,是一片非常开阔的草地,每间隔一段都有房舍,有的是两层,有的只有一层,看来应当是亲兵的营房,多数营房还亮着灯,四处有不少人影晃动,要想出去,就必须穿过这些营房区。 风清扬和丁三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远处。 第三十四章 结缘由祸难3 8-3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隐隐星光,足以看见人影晃动,过了良久,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好的机会。风清扬便对丁三道:“估计今晚一场遭遇战是不可避免了。” 丁三一听,身子一哆嗦。风清扬本想直接闯将出去,料这些兵丁们也奈何不了自己,但从夜色中看见丁三满脸惧意,又于心不忍,便问道:“可还有其它什么路径?” 丁三摇了摇头。风清扬心一横道:“现在事已至此,你我都没有退路。” 丁三道沉默良久道:“我不要宝藏了。” 风清扬道:“你现在回去就有活路吗?” 丁三默然,突然跪到风清扬面前,“少侠,如果我丁三今日死于非命,请少侠代我看看我家孩子。”说完从怀里拿出一把碎银递给风清扬,道:“请少侠将这些都交给我家娘子,他们住在江东……” 风清扬不等他说完,一把拉起他道:“丁兄,别啰嗦了,你若非命,我也未必能活,是男人就要亲手将财物带给自己娘子。” 丁三道:“我知道少侠武功高强,是行侠仗义之人,必能脱困,我丁三因你而死,也死而无憾。” 风清扬心中感动,“既然丁兄死且不怕,我又有何惧,我风清扬又岂是丢下兄弟之人,我们一定会活着出去!” 风清扬见那营房处灯火正亮,人影繁多,便拉着丁三在墙角坐下,想等一会儿熄灯再走,又见丁三闷闷不语,便道:“丁兄,可是惦记家中娘子和儿子啦?” 风清扬见他不语,便笑道:“嫂夫人一定很好看吧,丁兄才如此想着她心烦意乱。” 丁三叹了一口气道:“我那娘子虽然不是花容月貌,却是孝顺善良,原本盼望在这能有提升,让她将来跟我做个官太太。”说完又连连叹气。 风清扬知他心中后悔,便笑道:“等丁兄发了财,嫂夫人跟你做了财主太太,心中也肯定欢喜得很。” 丁三只是陪着干笑。 风清扬又道:“丁兄就算留在王府,恐怕一辈子也没有立功机会,混到老也是现在这样做个狱卒。” 丁三连连点头,心中渐渐释然,便道:“我们那的狱卒不少人干了很多年了,也没有提升过,在军队里当兵也要赶上打仗才会有机会。”顿了一下又道:“我小的时候,别人就说我长得像个军爷,我就想长大当兵去,到十六七岁的时候,正赶上打仗,我就报名参军了,一心想要打仗立功,寻个机会当个将军。” 风清扬笑道:“是不是你家娘子就是看丁兄有将军相才嫁给你的?” 丁三讪讪道:“那也不是,她是我三姨父的二姑妈家的孙女,我们从小就认识呢。” 风清扬笑道:“丁兄还是青梅竹马的姻缘。” 丁三不知青梅竹马是什么意思,但听风清扬话音轻快羡慕,想必是说自己好,便也高兴的笑了,又道:“可惜刚参了军,还没走出应天府,就把我们解散了,说仗打完了,不用去了,让我们自己回家。我一生气,自己跑到京师来,后来便到这里了……” 丁三突然问道:“风兄弟是不是大闹尚香苑的大侠?” “你看我像吗?” 丁三道:“我看到现在也一直没抓着,要不早已经离开京城了,要不就真是风兄弟吧?” 风清扬听丁三之话,心中暗自高兴,只要仙儿他们离开京城,自己也就不再担心了。风清扬也不回丁三的话,嘿嘿笑道:“丁兄弟有远大抱负,留在这里岂不把一辈子都误了,今日丁兄弟随我出去,正好可以开创一番新的天地。” 丁三见风清扬说得豪迈,心想这大闹尚香苑的大侠就是不一样,想着能跟他去创一番新天地,不禁心中激动。 二人见那边营房中灯火渐少,但始终人影绰绰。风清扬怕夜长梦多,便道:“我们直接走过去,兴许他们以为我们是巡逻的。” 丁三不再言语,两人也不再等待,径直向营房走去。 两人一直走过两座营房,果然无人询问,想来那些人已把他们当成这里的巡逻亲兵了。见房前周围的人在闲逛,两人心下暗喜,便大大方方一直往前走。 刚走了一半,忽听到一阵哨响,想来是府中发生紧急事情,亲兵们开始各自奔忙集合,丁三吓得拔腿欲跑。风清扬一把拉住他,混进那些兵丁中,那些兵丁只是草草集合,无人盘查。还没等这些兵丁悉数集合,就听有人在前面讲“今夜有人逃跑,大家赶紧行动……”兵丁嘈杂,也没听清那人讲了什么,但那些兵丁显然早已熟悉如何行事,各自带好兵器,有人向王府方向跑去,有人向其它方向跑去。 风清扬和丁三跟着远离王府方向的人跑,两人越跑越慢,见众人渐去,也没人管他俩,两人赶紧折向外面的方向跑去,没出几步就见不远有围墙影子。两人心中正暗暗高兴,忽听有人喊道:“你们往哪儿去?” 原来前面竟有暗哨,丁三正自犹豫,风清扬不由分说,上去砍倒哨兵。两人接着往外便跑。哪知那哨兵倒下去后并未就死,竟拿出火折点燃了信号炮,响声不大,飞起的闪光却异常清晰,马上有很多人朝这个方向追来。 两人暗道不好,风清扬抓住丁三的胳膊,往前便跑,眼看就要甩开后面追来的人,却见前面突然闪出几个黑影,黑影冷笑道:“要想活命,赶紧就擒。” 风清扬想也不想,上去就是一刀,哪知那几人甚是灵活,刀身未到,人已闪出。风清扬唰唰又是几刀砍出,那几人见风清扬武功不弱,也不敢轻敌,纷纷亮出兵器,几人战成一团。丁三躲到一旁,见众人在黑暗中杀得刀光闪烁,只觉眼花缭乱,一时手足无措。顿了半响,丁三突然提刀冲向一人砍过去,那人方才见丁三一直未曾动手,便将心思全放在风清扬身上,哪知他突然冲来,并无招式,提刀猛砍,自己回剑欲挡,哪里挡得住。丁三竟将那人脑袋一刀砍下,夜光中也能看到鲜血喷射而出,余人大骇,风清扬也连连砍倒几人。 后面一大群人追了过来,丁三竟杀出性子来了,他虽武功平平,却是天生蛮力,一刀得逞后,便不再惧怕,提刀便砍,跑在前面的兵士人还未近身,已被砍掉人头,脑袋竟滚落在后面几个同伴脚下,众人一下被镇住了。风清扬和丁三顾不了那么多,提刀连连砍倒几人,但兵丁人众很多,前面死了几个,后面的人又涌上来,各种兵器便如栅栏一般推进过来。 风清扬见丁三竟有如此勇力,心中暗喜,但见他蛮力虽猛,却动作迟缓,虽砍杀了几个人,却总被兵器伤着,他杀出了蛮劲,不肯退却,如此下去,终究会丧命乱兵之中。 风清扬奋力杀退前面几人,拉过丁三道:“丁兄先走,我来抵挡他们。”哪知那丁三虽一直浑浑噩噩,杀人见血后反而涌起血性,大声道:“要死也死在一起!” 风清扬便不再多言,看准前面几人,唰唰几刀,竟如切瓜一般,将前面几人胳膊生生切掉,众人大骇,止步不动。 风清扬这才和丁三往外奔去,众人只是猛喊猛追,却并不敢全力追赶。风清扬见丁三跑得吃力,便拉住他胳膊,奋力奔去,眼看就要到高墙了,却见有几人远远从兵丁后面飞奔而来,速度奇快,一看便是江湖中的好手。 风清扬对丁三道:“丁兄,你先行出去,伺机行事,我会挡住他们,日后你我有缘自会相见。” 丁三还欲说什么,风清扬却已奋力将丁三掷起,丁三只觉两耳生风,便已飞过了围墙,外面一片漆黑。丁三知道风清扬本可自行逃走,但他为了掩护自己,竟故意留下来,不禁心中感动,对墙内一拜,便匆匆而去。 第三十五章 结缘由祸难4 8-4 风清扬见那几人飞奔而来,便折向左边跑去。风清扬边跑边笑道:“跑快点啊,追到了王爷有赏。” 风清扬且跑且停,心中估摸丁三已经走远,那几人轻功自是不弱,很快便接近风清扬,哪知风清扬猛然一停,那几人竟一下就冲到风清扬身前了。风清扬低身一侧,忽地将刀一横,已有一人回避不及,竟自行撞到刀刃上。风清扬嘿嘿一笑:“你自行找死,这可怪不得我。” 那人撞上后捂住胸部,痛苦倒地,显然伤的不轻,一人便去扶起他察看伤情,其余人便围住风清扬。 风清扬冷笑道:“你们这些走狗,枉费了你们一身功夫,让我替你们还给你们师父吧。” 有人道:“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风清扬也不回话,一刀便冲最前面那人杀过去,那人使一副铁钩,竟硬生生手持铁钩握住刀刃。风清扬不及抽刀,一脚踢向那人裆部,那人只得撤手回档。风清扬刀锋一转,便将刀背磕到那人手臂,那人手臂吃痛,却将那铁钩抛了过来,两人距离较近,风清扬急忙闪身避开,那铁钩如长了眼睛一般,竟又折了回来,直奔风清扬面门。风清扬只得腾身而起,回首就是一刀,这刀砍在钩索上,哪知那钩索竟又软又韧,不仅未断,反将风清扬刀身缠住,风清扬使劲一拉,竟拽他不动。风清扬心生一计,便借着那人的拉力,使劲把刀掷过去,那人正暗暗庆幸缠住了风清扬的刀,没想到风清扬不仅猛然撤力,还就势将刀扔了过来,两股力道加在刀身上。那柄刀就如出弓之剑,直奔那人而去,那人连连滚闪,哪里还来得及,只听一声惨叫,刀已深深扎入那人身上。 风清扬冷笑道:“你若放手,岂有此祸。” 风清扬不等其它人杀来,便已飞奔而出。几人奋力追赶。风清扬感觉昨日背部之伤起痛,便不再纠缠,直接奔向高墙,正欲飞身而起,却见墙上跃下一人,一股力道直接压向自己,风清扬急忙向旁里跃出,却见是一个光头和尚。 风清扬见他方脸大眼,太阳穴饱满凸出,料想便是丁三说的一拳大师。那人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推掌而来。风清扬感觉一阵掌风,掌风初到之时尚不觉有力,但扫过之时便觉一股绵绵力道压来。风清扬忙推掌相御,但自觉功力不如,便顺着力道跃出,料想此人内力深厚,自己避开就是,作好打算,便假装打出一拳,却见和尚避也不避,直接挥拳而来。 风清扬忙收拳避过,大声道:“本想一拳打死你,看在普信大师的面子上,留你一条命吧。” 那人见风清扬已轻巧避过,又听风清扬此话,便大声喝道:“老子谁也不信,老子就信拳头。”听那声音果然是中气十足,震得周围空气发颤。 风清扬嘻嘻一笑:“好得很啊,老子在江湖上号称一拳法师,从来就是只信拳头,不信光头。” 那人气得咬牙切齿,飞身来追。风清扬没想这和尚不仅内功深厚,轻功也不弱,自己几次欲跃上高墙,都被他抢先跃到高处,不断发力过来,不让风清扬有靠近高墙腾身的机会。如此奔过一段,风清扬见前面的墙似有弯曲,便心生一计,假意作势要在奔跑中全力跃起,那人见风清扬欲强行跳跃,便发力提前跃向高墙,同时双掌击向风清扬。 风清扬却并未跃起,只是奋力在墙角一点,人却飞离了高墙。那人见风清扬并未跃向墙,反向里面奔去,再欲追赶,风清扬却早已在十丈以外。 风清扬见那和尚竟并未追赶,倒是大觉意外,往前行进一段,便又折向前面的围墙。 风清扬见那些兵丁尚在远处大声吆喝寻找,便慢下脚步,慢慢靠向围墙,伺机跃过。人还未靠拢,墙下竟有数人,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风清扬。 风清扬大吃一惊,见那几人不像善类,但却是既不说话,也不出手,心想既然他们不动不言,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去招惹他们,便想不从这里走,也可以从前面的墙出去,只要别人不动手,自己犯不着去惹事,先出去再说。 风清扬一边注意那几人的动向,一边向前而去,他们似乎果然没有追来的意思。风清扬松了一口气,便欲靠近墙,哪知刚要靠拢,一人突然窜了过来,虽也是不言不语,手上却不客气,直接持剑杀来,风清扬小心避过,那人连连几招,毫无任何破绽。风清扬见此人招法严密,却又并无杀气。风清扬心一横,既然你拦住我了,你杀不杀我也得拼命了。当下便运气至掌,正欲出掌,忽见长剑避过自己的掌力,刺向自己面门。风清扬一惊,身子一扭,以指代剑用右手指向那人肋间要穴,那人回剑一拉。风清扬忙收手避过,正欲左手一掌,那人早已飘忽退后。黑暗中,剑光一闪,风清扬赶紧跃开,却见长剑插在自己身前的地上,只听那人压着声音道:“玄松有礼,公子前去,凶险自重。” 风清扬霎时明白了,这里是玄松守护的地段,自己曾在斗剑中保全过他的面子,现在便对自己承让,见自己赤手,便以剑相送。 风清扬抱拳道谢,拔剑而去,心想他们定是每个人负责一段,既然玄松给自己面子,自己反正是要出去,何苦给他添麻烦,便索性往前多跑几步。 第三十六章 结缘由祸难5 8-5 风清扬跑出一段,见不远处有兵丁在奔忙,便也不再往前,就此小心翼翼靠向围墙。 忽听一声呼啸,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风清扬不及多想,持剑杀向黑影,但见黑影竟有几个人那么大。风清扬见来势凶猛,恐长剑难挡其势,便干脆撤剑闪身,避开其势,却见那黑影快靠近身旁时一下分开成了三个黑影,原来竟是三人,三人手中各持一剑。风清扬观其行迹,似是功夫不弱,心中盘算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风清扬见几人凝剑不发,便问道:“你们是何人?” 一人道:“连我们都不识得,还敢来闯此地?” 风清扬听他口气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是逃出来的,便笑道:“只因黑灯瞎火,不小心误到此地,所以不知各位如何称呼,还请指教。” 一人道:“算你不幸。” 风清扬笑道:“有缘相会,哪里不幸?” 一人道:“遇我者不死即伤,不伤即败,不败即逃,不逃即……” 风清扬见他一时想不出话来,便脱口道:“不逃即战。” 那人道:“亏你知道,你也敢不逃?” 风清扬道:“多谢这位兄弟指教。”心想也许这是在暗示自己赶紧逃,看来王府的江湖人士也不是个个心狠手辣。但又看几人似乎并无相让之意,便道一声“得罪了”,想从两人中间跃过。 风清扬刚刚跃起,却见那三人竟如一人一般同时跃起,几人在空中和落到地上始终和自己保持同样距离,三人的身手力道竟如同一人一般。 风清扬暗暗生气,想来这几人竟是在戏耍自己,便也不再多言,一招“英雄赴会”便挺剑朝自己正前方那人刺去。那人喜道:“来得好”,便斜剑压来。风清扬见他剑势很快,似乎内力远胜于己,不待两剑相碰,便是一招“玉女穿梭”刺向那人腹部。那人未料到风清扬变招奇快,“咦”了一声,轻巧避过,夜色中能感觉那人满心欢喜。风清扬见后面两人并未进前攻击,心中诧异,但很快就明白了,原来根本不用那两人出手,只见先前之人避开风清扬那一刺之后,唰唰几剑,全是刺向风清扬死穴。风清扬惊出一身冷汗,心想如此下去,不待那两人出手,恐怕自己就已毙命。 风清扬见那人几番杀着之后却又气定神闲,似乎有意要试探自己的功力。风清扬心中有气,心想今天既无侥幸,还有何惧,反正也是骗了丁三才换来的自由,就索性来个痛快吧,心中想定,反而无牵无碍。 风清扬见那人长剑刺过来,心中已完全没有畏惧之心,身子腾空而起,一招“江海晴空”却是连续几剑,全部刺向那人的颈项。那人纵然刺中风清扬,恐怕自己的脖子也被风清扬剜出了窟窿,那人没想到风清扬如此勇猛,心神一惧,连连后退。风清扬紧接着又是几招攻杀过去,那人竟被刺得手忙脚乱。风清扬正待杀个痛快,却见身后两剑刺到,只得回身护住。 三人出剑更是形如鬼魅,无论剑招还是腾挪闪跃,竟如一人,几招之内,那剑气便已死死罩住了风清扬。风清扬心想反正这两天胳膊和背上均被刺伤,也不在乎再多几处。 风清扬见那三剑齐来,不待刺到,便向空中一跃,只觉腿间一痛,却也顾不得了,只想痛快一搏,一招“山川伏地”,环刺一圈,已刺到三人的剑柄上,若不是三人反应奇快,恐怕便已斩下三人手腕。 风清扬还未落地,那三人的剑便如花叶簇拢一般,紧紧罩在自己脖子上,风清扬只得垂剑站立。 却听一人道:“总算又让我们遇到了。”言语中却是欣喜之声。 风清扬道:“遇到了又怎么样,要杀就杀。” 一人道:“我们什么时候杀你了,是你想杀我们啊,你这几招我们好不容易又遇到了,我们杀你干嘛。” 风清扬道:“你们不如此逼我,我又杀你们干嘛?” 一人道:“大哥,你看这人,全不讲道理,明明是他要杀你,反倒说是我们逼他?” 那大哥道:“是啊。”又冲着风清扬道:“你怎么不讲道理,明明是你先动手的,也是你先想杀我的。” 风清扬心中哭笑不得,若不是几把剑架在脖子上,早就大笑起来了,便道:“你们把剑都架我脖子上了,还说我不讲道理。” 三人一听此话,竟同时把剑撤了。 风清扬又道:“你们的剑法如此高妙,却为何要做坏人?” 几人面面相觑,一人道:“别人都说我们是剑仙,怎么会是坏人?” 风清扬心中好气,心道这王府怎么尽出浑人呢?便道:“我是好人,你们与我作对,就是坏人。” 一人道:“我们几时与你作对?” 又一人道:“是你自己跑到我们这来的,我们看你带着剑,当是剑侠,不是坏人,我们这才想和你比试一下剑法。” 风清扬心中明白,原来在他们看来,拿着剑便是剑仙或剑侠,剑仙剑侠当然就不会是坏人。自古以来剑是“百兵之君”,千百年来,剑既是防身和作战的兵器,也是身份的象征,但谁知道,又有多少人用优雅的兵器和优雅的方式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呢。 风清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有人道:“我们是剑仙啊。” 风清扬道:“难怪剑法如此高妙。” 一人道:“我们是梅花三仙,我是梅三朵,这是我大哥梅一朵,二哥梅二朵。” 风清扬差点笑出来,虽看不清三位的面容,但从轮廓和声音感觉三人起码也是四十以上的大男人,怎么也和梅花与仙扯不上。 风清扬道:“几位剑仙为何偏偏在这里成仙呢?” 梅一朵道:“这里是王爷特给我们练剑的仙地,让我们汇集天下剑侠,将来我们要统领天下剑派。” 风清扬不知道有什么天下剑派,更不知道还须要什么人来统领,听得一头雾水,便道:“这里就小小一个大院,哪有那么多剑侠?” 梅一朵道:“这里虽只是一个大院,却常有剑侠汇集,连怪侠骆弘笙也来过这里呢。” 梅三朵不等梅一朵说完,抢着道:“不过他很不幸,差点败在这里,要不是他逃得快,只怕败得更惨。” 风清扬知道师祖是因为遭人下毒后为暗器所伤,全不是他们所说的比剑败了而逃,但也不想戳穿,便笑道:“那在这里作仙真是不错啊。” 梅三朵赶紧道:“是啊,你还有点聪明,留在我们这里吧,我们正想找一个徒弟,将来继承剑仙剑法。” 风清扬道:“你们没有徒弟?那真是可惜,你们这么好的剑法,将来要是失传了,可就是千古遗憾啊?” 梅一朵道:“果然是剑侠啊,比王爷还聪明。”又道:“我们原来是有徒弟的,后来慢慢也就没了。” 风清扬心想,这样的师父还能留住徒弟?便笑道:“我先回家禀告家人,明日即来向各位拜师。” 三人俱是欣喜道:“好!” 风清扬刚要走,突然一直不说话的梅二朵说道:“等一下。” 风清扬便停住,等他说话,梅二朵慢慢地道:“你方才那几招怎么和那骆弘笙的剑法很像。” 风清扬道:“天下剑法终归是相似的,万法归一嘛。” 梅二朵又道:“你最后那一招如果再快一点,便成绝招了,可杀遍天下!” 风清扬心想哪一招只要足够快了不都可以成为绝招吗?如果是绝招了还用得着这样和你们说话吗,但只是心中笑笑,故意惊叹道:“哎呀,剑仙指点得太妙了,真是仙论啊。” 梅一朵不甘落后,便道:“你与我比拼时,刚开始的剑招都是中看不中用,直到从第九招开始,才一招比一招好。” 风清扬道:“是啊,是啊,以后定要来好好学剑。” 梅三朵对梅一朵道:“其实前面几招主要是用了华山剑法,第九招倒是像当年骆老怪刺中你的那一招。” 梅一朵道:“当年骆老怪那一招早已被我破了,你看他刚才腾空跃起连续几剑,我一边退,一边斜刺他的小腹,如果他再往前,我定会刺中他的小腹。”梅一朵边说边比划,招式记得非常清晰。 梅三朵道:“大哥那一招固然是好,但还差了两寸,要不是我和二哥及时杀到,恐怕也是挡不住。” 三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对刚才的剑招进行比划分析,对每一个细节争论不下,倒不愧是剑中的梅花三仙。 风清扬看三人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便轻悄悄溜向墙边,刚要跃起,只见空中一个巨大黑影飞腾下来,旋即散成三人落在自己周围。风清扬只好不再动手了,一动不动看他们要待如何。 梅一朵道:“我们正在讨论你的剑法,你怎么就想走了?” 风清扬笑道:“我怕打扰三位剑仙论剑,再说我得赶紧回去,早点给家人通报一下,不能误了明天来找你们,我还想早作剑仙呢。” 梅三朵便道:“大哥,我看这人剑法不错,人也聪明,是个难得的仙才,让他明天早点来吧。” 梅一朵道:“也好。” 三人便让到一边,风清扬见势赶紧跃起,刚刚跃起,那三人身手竟异常迅猛,早已跃过风清扬,三股剑气压来,风清扬便被生生地压了下来。 风清扬不解道:“三位剑仙又有何意?” 梅一朵道:“剑仙之处,飞鸟不过。” 梅二朵道:“你是不能从这里经过的,自从我们负责这一片仙地,还从未有人从这里走出去过。” 风清扬已明白其意,便问道:“那前面又是什么地?” 梅一朵道:“前面还有无数地方,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地方,那与我等无关,反正你不能往这里出去,否则破了仙地规矩。 风清扬暗自气恼,枉费了半天,除了腿上又增加刺伤,却还未脱身,只怨自己剑法不精,便不再多言,径直往前而去。往前不多远,看出了前面区域和草地略有不同,似乎是利用不同的形状划分出了不同的区域。 风清扬站在中间,回头看那梅花三仙,竟还在那比划,若非刚从那过来,从远处又哪能看得出来有人在那里。风清扬想了想,便也不再往前走,顺着两者之间隐隐的分界往墙的方向走过去,就快接近墙体,却猛然听到一阵风声,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却被一股力道打飞出去,竟是那梅花三仙眼见风清扬要越墙,一刹那间便飞了过来,人还未到,三股掌力便打了过来。 风清扬被震得飞出一丈多远,心中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身上的伤口也火辣辣生疼,风清扬恨不得痛骂一场,那梅花三仙却又“嗖”地飞走了,看来他们自称三仙也非浪得虚名。 风清扬缓缓调理好气息,便欲起身,一抬头,却见一个白花花的人头。风清扬骇得心中狂跳,猛地后退,白头慢慢抬起来,在星光下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却正是在山洞中遇到的桑长老。 风清扬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害我?” 桑长老尖声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风清扬道:“我碍你什么?” 桑长老道:“你碍了别人就是碍了我,我得人好处,就得替人消灾。”桑长老尖利的嗓音在夜风中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风清扬道:“为虎作伥,武林败类。” 桑长老冷笑道:“原本留了你一条性命,看来天意还是要把你送到我手上来,正好用你的血来祭我的剑吧,好剑就得好血淬炼。”说完手腕一翻,那柄短剑便握在手中,闪着幽光。 风清扬仿佛明白了什么,赶紧问道:“你杀小莲就是为了炼剑。” 桑长老嘿嘿笑道:“算你聪明,等这柄剑吃了两百童男童女,便是新的明月剑了。” 风清扬怒道:“香儿呢。” 桑长老冷笑道:“死到临到,还关心那么多干嘛?” 风清扬恨恨地骂道:“老妖怪!” 虽然连续的凶险经历已经让风清扬看淡了生死,但此时见那人血淬炼的短剑,竟觉寒光射眼,诡异生畏。 桑长老猛地一跃,那短剑便带着冷冷幽光杀来。风清扬挥动长剑,不让桑长老有任何机会。那短剑却如灵魅一般,忽左忽右,忽高忽低。风清扬只觉寒光瘆人,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风清扬心想如果不能从此处逃出,就当到别的地段,兴许还有机会,就算死在别人手上也好过死在这老妖怪的血剑之下。风清扬一剑刺向桑长老的腹部,不等他刺来,又直接划向他裆部,桑长老一下腾起。风清扬也顾不得什么,不待他落下来,便顺势撩向他的下身,那桑长老气急败坏,竟在空中翻身用短剑一挡,长剑和那短剑便嘭的一声溅起火花,幸好桑长老只是在空中的一挡,否则不知长剑是否又会被削断。 风清扬见长剑并无异样,顿时勇气大增,径直朝桑长老狠命刺杀,但桑长老却毫不在意,翻转短剑,尽数避过。风清扬看准桑长老抽剑的机会,便直接划向他的手腕,不料他手腕一抖,那短剑竟如有灵性一般,贴住了风清扬的长剑剑身。风清扬忙往回拔,却觉剑身沉滞,心中一惊。眼见桑长老欲挥掌击来,风清扬一横心,索性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方式,不往回拔剑,反向前倾力送出剑。 桑长老果然一惊,急忙抽剑,往后跃出。 风清扬乘势转身便跑,看不远处有一棵树,风清扬赶忙飞跃向前,那桑长老奋力来追。风清扬见桑长老追得很紧,便拿起长剑,看准他的身形和速度,一招“飞仙夺命”朝桑长老飞掷而去,那剑就如长了眼睛一般,直奔桑长老而去。桑长老跃起,那剑也转了方向,紧紧追着桑长老。原来这是骆弘笙的得意之作,紧急时掷剑而出,如果招法老练,掷出的剑自然会紧追对手,所以才被称为“飞仙夺命”剑,但这一招只能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使用,否则一旦不能脱身,兵器丧失就会更加危险。 桑长老身经百战,但见长剑竟会转弯,也不免心中骇然,忙用短剑斩向长剑,一声脆响,便将那长剑击落。就这停身一击间,风清扬早已跑远。 只听桑长老在后面尖着嗓子喊着什么,风清扬已飞跃而起。风清扬正暗自庆幸,却见空中一道黑影撞来,要想回避已是不及。风清扬一头撞在黑影上,只觉脑袋嗡嗡直响,身子便坠了下去。 风清扬觉得头脑一片空白,恍惚中看见树影,仿佛是幼时在华山上游玩的松林一般,便欲去踩那树枝,只听簌簌之声,似乎已踩到树枝上,又飞也似地弹起,如腾云驾雾一般,终于飞过了那道墙,便毫无知觉了。 第三十七章 山重水复处1 9-1 董如雪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静静地等待着风清扬回来。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粉红的夹衫,像一朵轻柔的云彩,却不带一丝瑕疵,又拿起仙儿的金雀头饰,细细地审视,那是一支金黄色的发簪,簪尖已经磨得发亮,另一头却是一支精细玲珑的孔雀翎。 董如雪叹了一口气,记得妈妈说自己穿红色的衣服最漂亮,董如雪突然脸上一红,一会儿风清扬回来,怎么对他说呢?董如雪不安地站起来,走到窗前,只见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粉红的霞彩,也不知哪个房间传出断断续续的乐器声。董如雪默默地看着那一片粉红的霞彩慢慢变成了一道长长的霞光,最后融化成了绛红的一片。董如雪心里突然觉得七上八下,莫名的不安。 听到有脚步声过来,董如雪转身坐到桌前,侧耳倾听。听到有人推开门,董如雪脸一下红了,不知道风清扬会是什么表情?来人没有声响。董如雪赶忙回头看过去,却见门口站着一人,竟不是风清扬。 董如雪猛然一惊,愕然道:“你?”来人是在杭州满江红酒店里遇见的于谦。 于谦却并未认出眼前这女子是当初在满江红酒店手举石彪的董公子,于谦见董如雪又羞又惊,便道:“姑娘勿急。”又压低声音道:“姑娘可是铁公之后?” 董如雪不知仙儿每天要面临多少男人这样的询问,心中怒火中烧,早已忘了自己的惊羞,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于谦,用簪子点在于谦的颚下,“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东西,既然整天就想着权位和女子,就让这簪子陪着你死吧!” 于谦面不改色,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委屈了。”他明白一个女孩身负沉冤,却每天要面临这样的日子。自古以来,政权的更迭让多少无辜女子受难,于谦心中充满了理解、同情和愧疚。 董如雪原本想用簪子扎死于谦,但见他气定神闲,言语从容,反倒下不得手,一气之下,便狠狠地扎在于谦胳膊上,鲜血一下涌了出来。于谦看也不看,淡淡道:“姑娘有恨,就尽情释放吧,一切都终将会过去的。” 董如雪想着风清扬快回来了,不想和他闹起来,便放开他,自己走向一旁道:“我不想伤你,你走吧。” 于谦道:“我今天特意为姑娘来的,怎会就此而走。” 董如雪眼看天色渐暗,不禁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心中一横,决定干脆把他杀了,先藏匿房中,等风清扬来后两人逃离即可。便恨恨地道:“既然公子决意如此,就休要怪我无情!” 于谦见董如雪眼含愤恨,知道她心中冤仇,唯天可表,这世间,她又能道于谁说,心中更加敬重,便道:“我知你心意,今天特来拜访你,是想确认一下你的身份。希望将来能帮助你。” 董如雪哪里相信于谦的话,一心只想着仙儿的委屈,一脚就将身旁桌子揣向于谦。 于谦一愣,全没想到是这样,听人说铁仙儿温柔沉静,常是少言少语,哪知其内心竟是如此刚烈。 于谦身子一让,桌子猛地撞在房门上,“嘭”地一声,震得整个楼道都在回响。于谦暗想不妙,果然听到飞快的脚步声,苑内护卫已快速赶到,猛然将门打开。于谦赶忙走近董如雪,连连叫道:“姑娘何必发脾气。”一边向护卫抱拳道:“没事,没事。” 护卫虽是一脸狐疑,但见那情形,却是两人闹别扭。又见董如雪满脸怒容,犹是貌若天仙,眼若晨星,便色迷迷地笑道:“姑娘在这里,还是乖乖点吧,就不要耍什么大小姐脾气了。” 董如雪怒不可遏,一声怒吼:“你死去吧!”竟把身前椅子径直踢向那护卫,护卫没料到董如雪如此凶狠,毫无防备,竟被椅子重重地砸在身上,护卫一下被磕得嘴角出血,脸颊发肿。护卫大怒,拔出腰刀,冲董如雪砍来,董如雪闪身一避,手中簪子便扎入护卫胸口,护卫痛的哇哇大叫,猛叫道:“反了,反了!” 于谦一下懵了,他近日听人热议说铁铉之女要开始公开接客了,又知道太子暗中让人调查靖难忠臣的家属,便想来查清铁仙儿的真实身份,以图日后相救,哪料成这样局面。 那护卫胸口被簪子扎入,早已昏痛难当,强忍着胡乱舞动腰刀,不让董如雪靠近。董如雪冷笑一声,一把夺过了腰刀,回手一拉,那人便垂手倒地。 董如雪便欲奔于谦而来。于谦一动没动,摆摆手,轻轻道:“唉,事已至此,姑娘不可鲁莽,否则谁也活不了。” 董如雪见于谦目光炯炯毫无惧意,一时心中犹豫,迟疑不决。就见几个护卫冲到门口,董如雪不及多想,只得上去厮杀,那些护卫初时不以为意,没想到几次拼杀,前面两人被董如雪砍在肩上,萎顿在地,余人这才发现董如雪非一般女子。于谦见董如雪出手就砍倒两人,顿时目瞪口呆,实在不明白她在这里从何学来的功夫。 只见门口人并不退却,苑内呼喊声、人员来往声不绝于耳。于谦猛然喝道:“大家住手,我是汉王府的人,此事纯属误会。” 这些护卫虽未见过于谦,但都知道汉王在京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权势不逊于太子,这尚香苑也是他的势力范围,大家听于谦喊话,又见他气宇轩昂,便赶忙停手。董如雪却毫不理会,一味强打,又连连砍倒刚刚进门的护卫。 于谦冲着董如雪大声道:“姑娘仅凭蛮力就能活命吗?屋外都是教坊司带刀护卫,还不住手。” 董如雪心中一横,猛然退到于谦身边,把刀横在于谦脖子上,喝道:“谁上来,我就先杀了他!” 于谦忙叫道:“快去报告汉王!” 众人哪敢动手,堵住门口,也不退却,有人呵斥道:“放下武器,留你生路!”有人道:“逆贼,不可伤了公子。”众人都以为于谦是汉王的公子爷,纷纷叫嚷,却也不敢上来,怕伤了于谦。 董如雪架着于谦一步步退到窗户,用肘撞开窗户,众护卫跟着一步步逼近,却不敢上前用强。 董如雪一边看着护卫,一边观察外面情形,见窗外对面即是房顶,但此时天色渐暗,也不知那房顶再往远处是什么情况。 于谦道:“大家不要强来,姑娘请三思,放下武器,我保你无虞。”众人不敢强行上前,只在那儿七嘴八舌劝阻董如雪。董如雪主意已定,哪里还听得进那些话。 董如雪抓着于谦跳上窗台,众人惊呼之间,董如雪已抓着于谦跃向了对面房顶,众人扑向窗户,大呼小叫。这些护卫在尚香苑算得好手,但离飞檐走壁的功夫却相差很远。 董如雪执着于谦在房顶上一路飞奔,附近的锦衣卫听说尚香苑事发,迅速赶到,很快便有人追了过去。 于谦道:“姑娘功夫不弱,一人而去,也许尚有机会,带着我恐怕不便。” 董如雪原想一刀杀了于谦,听他这么说,又想那些护卫忌惮伤他,便不想放他,想暂且留着他作个人质或许有用,如果风清扬有什么不测,兴许还能用他来进行交换。董如雪见人影追近,心中倒也不慌。 跑出一阵,见一前一后有两人已追近。于谦低声道:“这些人是锦衣卫,姑娘要小心。”董如雪“哼”了一声,伸手点倒于谦。董如雪跳到一旁,提着刀等待那两人走近。 那两人见董如雪提刀站立在前,便喝道:“大胆逆贼,还不放下武器。” 董如雪冷笑道:“狗贼少废话,受死吧。”提刀便杀了过去。 那两锦衣卫也不再多言,三个人杀在一起。 于谦被点倒在一旁,眼见一会儿董如雪占上风,一会儿又是那两锦衣卫占了上风,厮杀片刻却难分胜负。于谦暗暗担心,时间一长,更多的锦衣卫必将赶来,董如雪就断无活路,到时自己也说不清楚了,现在唯有盼董如雪杀掉这两人,自己和董如雪能全身而退。 于谦心生一计,朗声道:“锦衣卫救我,我是汉王府的。” 那两锦衣卫突然听到这一声大喝,心中大惊,竟没想到这人还劫持了人质,一人便奔过去解救于谦。董如雪佯装不知,尽力与另一人周旋,待那人俯身正解救于谦之时,奋力跃来,一刀便重重地砍在那锦衣卫肩胛上,那锦衣卫受此重伤,眼见得不能活了,竟拼死扑住董如雪的刀柄,任董如雪戳着颈项,也不放手,后面那锦衣卫赶忙挥刀砍来。董如雪原想先砍倒眼身前这人再回刀相抵,哪料这人竟死命相博,死死拽住刀柄。董如雪抽刀不动,只得顺势把刀捅进那人胸口,眼看脑后刀至,只得弃刀向旁一滚,身后锦衣卫见同伴送命,心中恼怒,不待董如雪起身,那弯刀便已重重砍在董如雪身上。董如雪受伤不起,见那人又欲来砍,倾尽全力一脚飞起,踢在那人下身,将那锦衣卫踢坐在地,自己也重重摔倒,昏死过去。 那锦衣卫受伤不轻,半响站起来,见董如雪已昏死过去,心中气恼,便欲提刀再砍。忽听于谦喝道:“住手!你擒下她便是大功,杀了她却便全是枉然了。” 这人一听有理,俯身去探那同伴气息,却已毙命。于谦道:“兄弟立此大功,我必将奏报汉王,为你请功。” 那人心中大喜,便替于谦解开穴道,那人怕董如雪醒来,又重重点了她的穴道。于谦忽道:“那几人可是你的同伴。” 那人转身去看,于谦突然一刀刺入那人胸口,又怕他还击,再一脚踢翻他,那人被一刀正中心脏,那里还有声息。于谦不敢大意,又持起旁边弯刀猛扎下去。 于谦见四围无人,赶紧将董如雪抱起,寻到暗处,下得房来,见不远处便是街道,偶有行人往来。于谦在暗处站立片刻,见有一农人拉着马车,载着一车柴火缓缓而来。于谦赶紧抱着董如雪走出去,拦住马车道:“这位大哥,我妹妹不慎摔伤,想借你车马一用,送去急救。” 那人见董如雪昏死沉沉,怕有不详,便道:“我这一车柴火……。” 于谦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道:“这车柴火我全买下了。” 那人期期艾艾道:“这,明日还要给刘大人……” 于谦道:“刘大人处,我明日和你同去,我和他相熟,我会为你说明白。” 那人还待说话。于谦轻声喝道:“救命之事,哆嗦什么!” 那人一看于谦两眼如炬,气度不凡,又收了银两,也不敢再言语。 于谦让那农人取下一些柴火,放置街边暗处,将董如雪放在车上,自己便和那农人坐在一起。 那农人问道:“公子爷去哪?” “送我去西园客栈。”于谦原本想去京城朋友家,但怕人多眼杂,惹出事来连累了朋友,这西园客栈却是于谦来京后寓居之处,和那客栈石掌柜也甚是相熟。石掌柜虽是生意人,却也是个耿直明理人,有什么事也能帮衬着,万一有啥还可灵机行事。 于谦只对石掌柜说老家表妹来京求医,又要了一个房间,让石掌柜帮着找一个可靠人来帮着照料。于谦安置下董如雪,又去药店买些伤药,回来时石掌柜已帮着找来一位唤作张妈的中年女子,于谦让那张妈帮着董如雪敷药换洗,见一时并无大碍,便暂作安置,待明日再行打算。 第三十八章 山重水复处2 9-2 天一亮,于谦早早就去董如雪房间探视,见董如雪依然昏睡未醒,心中不免担忧,昨夜尚香苑的事想必已传开,恐怕这几日京城必将严加查询,如她无恙,兴许还有办法,但如此一直昏睡,恐怕就很麻烦。 于谦正自不安,却听董如雪有了动静。于谦忙上前去,果见董如雪已睁开两眼,正茫然四顾。于谦急忙问道:“姑娘可好?” 董如雪看了看于谦,似乎才反应过来了,急欲动身,却浑身疼痛,哪里动弹得了。于谦忙道:“姑娘重伤未愈,暂时不要动,需要将养一番,只是不知现在感觉如何,我好去准备些疗养的东西。” 董如雪半响才道:“我怎么在这里?” “你受伤了就到了这里。” 董如雪又道:“你怎么又在这里。” “我一直就在这里。” 董如雪道:“是你救了我?” 于谦道:“像姑娘这样的人,天下人都愿意救你?” 董如雪转头不语,突然见自己的衣服换过了,不禁心中起疑,厉声道:“你一直在这里?” 于谦道:“是啊,我已在此多日。” 董如雪愤怒得全身颤抖。于谦不明就里,问道:“姑娘难受?” 董如雪噙着泪:“让你救我还不如让我死了?” 于谦叹道:“姑娘何必这样,人生还有很多事要做。” 董如雪闭眼不理,泪珠却从眼角滑落。于谦见状,知她心中难过,也觉心酸,却不知如何安慰。 张妈推门进来,于谦赶紧走上前,询问董如雪伤情如何。张妈叹道:“真不知你们男人在干什么?让一个女孩伤成这样。” 于谦一脸愧疚。张妈又道:“幸好刀伤不深,否则哪还有命,不过肋骨却是断了一根。” 于谦道:“烦劳张妈服侍好姑娘,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 张妈道:“这个你放心,上次我服侍一位小姐,从三楼跌下来,伤得比这还严重,勤换药,勤服侍,静心调养,就会好得很快。” 于谦道:“就麻烦张妈好生服侍着姑娘,替我随时照看着她。” 张妈道:“要不是石掌柜恳求,我也不愿来的,姑娘这情况需要多将息几日,还不知是否有内伤?” 于谦从怀里拿出一把碎银,交给张妈,诚恳道:“拜托一定照看好她。” 张妈笑眯眯道:“公子爷放心,我保证看好她。” 于谦道:“张妈费心了,姑娘好了我再谢你。”说完便开门出去了。 张妈过来看见董如雪眼角有泪,就赶紧拿毛巾给她。 董如雪接过毛巾,突然问道:“大娘,昨晚是你服侍我的?” 张妈道:“是啊,她们都叫我张妈,我服侍过了很多病人。” 董如雪道:“我不是病人。” 张妈道:“伤成这样还不是病人?昨天晚上我看见你的伤,都吓了我一跳,我把你相公还地骂了一顿,把你伤成这样还有脸活着。” 董如雪红着脸道:“他不是我相公,我就后悔没有一刀砍了他。” 张妈道:“姑娘也别那么狠,我看他也不坏,昨晚守了你好久才走,那个担心啊,恨不得是自己受伤呢。” 董如雪不说话。 张妈又道:“我看这人很有贵气。” 董如雪不想说话,心里只想着风清扬找不到自己会怎么办,会不会有事呢? 于谦回来的时候带回来很多药,各种各样治疗刀伤的药。 董如雪恢复很快,过两天就能起身坐立了。 于谦心中暗暗高兴,但两人没说上几句话便总是不合。于谦知道她冤屈太多,心中倒也不以为意,但见她郁郁寡欢,心中终是不安。 于谦对董如雪道:“既然已经出来了,便不必再担心了,什么危险都会挺过去的。” 董如雪默然不语。 于谦又道:“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会有如此好的身手。” 董如雪道:“我如果能像你们那样过安稳日子,我宁可没有这样的身手。” 于谦笑道:“我有这样的本事,宁可没有安稳日子。” 董如雪叹了一口气,心想如果能有一家人平安幸福,自己何尝愿来这京城闯荡。 于谦道:“姑娘何必总是唉声叹气,过去的事已无法改变,能改变的事就一定会有解决办法。” 董如雪怒道:“我自叹气,于你何干。” 于谦笑道:“我自说说,你又何来叹气。” 董如雪正色道:“不要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是你坏了我的事,否则我何至于此。” 于谦道:“我本是想去看看你,想着将来能帮你脱困。” 董如雪冷笑道:“你去看我?谁知你安的什么心?” 于谦道:“我于谦之心,往日无愧天地,日后也无愧君民。” 董如雪道:“无愧天地又能怎样?无愧君民又能怎样?到头来又能怎样?” 于谦道:“死又怎样,‘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董如雪本想讥笑几句,但见他说得朗朗真诚,想起父亲和铁伯伯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心中倒有了几分感动。 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大声道:“开门!开门!各自打开房门,例行巡查。” 于谦心知不妙,便听有人已到门外。于谦赶紧两步,上到床上,躺在董如雪身边,拉过被子,欲将自己盖住。董如雪羞愤难当,本想一脚将他踢开,无奈脚上无力,便举手欲打,哪知于谦捉住董如雪的手,死死握住。董如雪浑身酸痛,使不出力。 就见房门推开,有人大声道:“起来!起来!” 于谦一下翻身坐起来。 只见一人身着官服,带着两个兵士进来。 于谦突然跳下床,大声喝道:“大胆!你等何人,竟敢私闯寓所。” 那人猥琐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董如雪,又轻蔑地看了看于谦,对兵士喝道:“给我搜!”两人便在屋里搜寻。 于谦喝道:“我是金科进士于谦,现在吏部待任,我和娘子寓居于此,你等竟敢私闯进来。” 那人大声喝道:“我等奉命搜查逃犯。” 于谦冷笑道:“太祖曾说,朝廷命官所居,没有圣谕,任何人不得私闯!你的圣谕何在!” 那人一愣,口气便软了下来,“这逃犯与靖难逆贼有关,皇上说过,对靖难逆贼绝无宽恕。“ 于谦道:“当今皇上曾亲自昭告天下,任何人不能有违祖制。你身为朝廷之官,竟敢无视皇令。” 那人呆在原地,木然地看着于谦。 于谦满脸怒容,复又走上前去,喝道:“谁给了你特权,你的令符呢?” 那人竟被喝得说不出话来。于谦从怀中拿出一折纸书,在那人面前打开,“你且看清楚,这是吏部尚书亲自手书让我在京城寓居待任的指令。” 那人满脸通红,唯唯诺诺地道:“我等确实是来盘查逃犯。” 于谦一声大喝:“你敢狡辩。”那人浑身一哆嗦。 于谦道:“你可清楚逃犯什么模样?是我朝廷待任命官的模样?还是我朝廷家眷的模样?” 那人见于谦这气势,吓得不敢说话,两个兵士也愣在一旁。 于谦稍顿片刻,又道:“你也是我大明王朝的人,如此违规行事,是否怀有私心!你如何对得起皇上对你的信任。” 那人冷汗直冒,作揖道:“小人确实一时心急,冲撞了于大人,请多包涵。”那俩兵士也连连作揖。 于谦摇摇头,喝道:“要不是念你我同为朝廷效命,决不轻饶!只是如此如此,让我情何以堪。” 那人看董如雪满脸怒容,连忙道歉作揖,带着兵士匆匆退去。 于谦关上门,见董如雪仍是满脸怒容,低头作揖道:“一时权宜之计,别介意。” 董如雪猛地一甩手,一巴掌打在于谦脸上,喝道:“不要脸。” 于谦脸上一痛,却又笑道:“刚才实是紧急,一时没有别的办法,不得已而为之。” 董如雪心中明白于谦实是为了相救自己,但自己平白如此,不免心中羞惭,打了他后又觉心中有愧,低着头,不敢再看于谦。 于谦道:“今天不得已如此,以后他们真有圣谕只怕还不好应付呢。” 董如雪慢慢平静下来,轻声道:“那如何是好。” 于谦道:“暂时无妨,等你稍好后能行走了再想办法。” 董如雪道:“不用你管我。” 于谦道:“既然已经出来,岂能前功尽弃,等你好点了,我会想办法让你先离开京城,再作打算。” 董如雪冷冷道:“我不会离开京城,我要申冤报仇!” 于谦道:“姑娘不可鲁莽,要从长计议。” 董如雪哼道:“又不是你家事情。” 于谦道:“天下冤仇,天下人都可以管。” 董如雪道:“我的事我自己管。” 于谦冷笑道:“就凭鲁莽能了却冤仇?你若如此蛮横冒失,不要说冤仇,能活多久都未可知呢。” 于谦的话像冰块一般落在董如雪的心上,董如雪呆呆地看着被子上绣着的红色杜鹃花,心中一下没了主意。自己向来直爽豁达,一直是自己数落别人,现在却落到被于谦数落,但他说的何尝有错?原以为学有本领就可以来寻救爹爹,现在才知道自己终归是一个弱女子,不要说报仇,自己能活到哪天都未可知? 想到一路艰辛,想到家人期盼,也许终究是一场梦,不禁心中空空落落,悲从中来,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 于谦不再言语,任她哭泣。等董如雪平静下来,于谦道:“我刚才之言,只是希望姑娘能保重身体,懂得冷静思考。获得自由不容易,要实现心中所想更不容易。” 董如雪擦干眼泪,静静道:“你也不用管我,我自己知道怎么去做。” 于谦道:“我何尝是在管你,不过是真心想帮你,我们都不过是坚守心中的信仰和良知。” 董如雪疑惑地看着于谦。 于谦看了看窗外,又看向董如雪,温言道:“你有一个好父亲,足以彪炳史册,我们很多人都为他折服和骄傲,甚至是他的对手。所以,你理应努力有一个好的人生,才对得起你爹爹在天之灵。” 董如雪所有所悟,喃喃道:“你错了,我不是仙儿。” 于谦道:“仙儿?” 董如雪平静道:“我不是铁铉铁伯伯的女儿,仙儿姐姐才是他的女儿。” 于谦惊道:“仙儿?那你是谁?仙儿在哪?” 董如雪道:“我是董如雪,曾经和风公子在满江红酒店与你们相识过。”又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仙儿姐姐现在哪里。” 于谦看董如雪的模样,果然是当日那位董公子,自己竟不曾认出她,还一直把她当作铁仙儿,于谦还是心中疑惑,又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董如雪于是将那天的情况给于谦讲了一遍。 于谦听了半响不语,突然向董如雪作揖道:“董姑娘是真正的巾帼英雄啊。” 董如雪淡然一笑:“哪里是什么英雄,我不过是希望救出仙儿姐姐。” 于谦真诚道:“敢在尚香苑以身相救,真是大英雄大豪杰所为。” 董如雪见他神情庄严,语音诚挚,对自己是真诚赞扬,也不禁心中喜悦,笑道:“那天我还以为你发现了我们的谋划呢。” 于谦道“早知道那里早已经换成你这女英雄了,我就不必去冒险了。” 董如雪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坏人,几次差点把你杀掉了。” 于谦笑道:“死在女英雄手上总比死在那些鲁莽汉手里好,做鬼也含香。” 董如雪呵呵一笑。 于谦道:“董姑娘这样多好。” 董如雪纳闷道:“我怎样了?” 于谦笑道:“你笑着就很好,才像知书达理的女子。不要整天板着脸,跟怀有多少冤仇一样。” 董如雪红了脸,嘴里轻轻道:“本来也有冤仇嘛。” “你有什么冤仇?” 董如雪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身世讲给于谦。于谦吃惊地看着董如雪,不禁叹道:“真是奇女子,难怪有这么妙的身手。”董如雪听他称赞自己,心中欢喜,又听他道:“也难怪你好怪的脾气。”董如雪一下沉下脸,心中喜悦顿失,但一想他说的也有道理,自己动辄发脾气,便红着脸不说话。 于谦笑道:“你安心养伤,这几天我会去了解清楚你爹爹的情况。” 董如雪担心道:“他们这几天还会不会来查?” 于谦笑道:“你是英雄你怕谁?” 董如雪不悦地瞪了于谦一眼。于谦笑道:“既然你不是铁仙儿,当初又是女扮男装混进尚香苑的,追我们的两名锦衣卫已死,现在,天下知道那件事的只有你我,你以后尽可安心养伤了。” 董如雪这才放心。 第三十九章 山重水复处3 9-3 过两天,董如雪便已能下地活动了。这天,于谦来告诉董如雪说他已查明董镛的情况。 “他现在哪里,究竟怎样了?”董如雪的声音都在颤抖。 于谦道:“他现在刑部狱中,尚未判决。” 董如雪如释重负,又担心道:“听说爹爹被诬陷为死罪,怎么至今未判。” 于谦道:“死罪可不是随便谁就能诬陷的,只是现在还没有查明,就一直关押在大牢。” 董如雪满眼含泪,低声道:“爹爹受苦了。” 于谦不禁心中一动,轻声道:“董姑娘,你别担心,只要他是清白的,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出你爹爹的。” 董如雪抬起头,满眼泪光地看着于谦道:“真的有办法吗?” 于谦坦然笑道:“你放心,天无绝人之路,就凭你这番孝心,老天就绝不会辜负。” 董如雪见他言辞恳切而坚定,又亲见过他临危不乱化险为夷的胆气,心中不禁释然,口中不说,心里已充满了亲切和信赖。 董如雪突然又道:“知道是谁诬陷我爹爹吗?” 于谦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回答。 “如果被我知道,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董如雪说得斩钉截铁。 于谦看着董如雪挂着泪花的脸上一派纯真的勇气,不禁笑了。 不几日,吏部任命下达,于谦被授予在京监察御史,协助刑部处理案件,两月后再根据情况决定任职。监察御史只是初级官职,但对一名新进的官吏而言,却已经是足够大的官职了,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只是在七品芝麻官上辗转,甚至只是在一般的职位上等待选任。于谦在朝中并无相识,但吏部尚书早已听说于谦的声名,在待任的官吏中最先任用于谦。 于谦每日去刑部协助整理卷宗,查访狱情。董如雪每日都要急急询问于谦关于爹爹的情况,于谦只是嘱咐她暂时安心养伤,此事不可心急。董如雪心中着急,但见于谦不愿多说,也不便再问,只能等伤好再说。 第四十章 山重水复处4 9-4 于谦去狱中查询董镛之事。 董镛几日前见于谦和狱司来过,当时只是简单询问一番,此等询问日常也有,董镛早已看淡。今天又见于谦前来,想必又是来例行询问。果见于谦过来询问:“董大人,今番过来还有事相询。” 董镛形容枯槁,冷冷地看着于谦,一言不发,就等着于谦相询。 于谦道:“听说董大人曾是大同参将。” 董镛不语。 于谦又道:“我今番前来,是想调查清楚董大人之事,也好向上面有个交待。” 董镛早已心怀不满,“调查了这么久,就还没调查清楚吗。” 于谦笑道:“这哪是案子的问题,不过就是人的问题。” 董镛默默地看着于谦,感觉他眼中闪着与以前来人不同的光芒。 于谦道:“只要董大人清白,就一定能够结案。” 董镛心中闪出一丝侥幸的希望,但不知道日复一日的希望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实现,便淡淡道:“当初也曾多次申辩,朝中故友也曾请奏过,终无效果,如今只是一名罪人,还有谁敢说话呢。” 于谦叹道:“能为朋友坚持自己的人原本也很少。”说完又道:“听说董大人是因为祭奠故旧致罪的?” 董镛道:“铁公于公无愧于国,于私无愧于心,我心中敬他,又何罪之有。” 于谦道:“两军相争之日固然无罪,但天下已定,再去祭奠罪人,岂不让人觉得怀有二心吗?” 董镛怒道:“我董镛虽是武将,却懂得忠君报国,何来二心。”说着猛然撩开囚服,袒露胸襟,只见胸部有无数疤痕,仿佛被人绣了一副彩色画图。董镛道:“我为大明与贼人交战数次,全身疤痕便是为贼人所伤,我何来二心?” 于谦见他神情激动、情真意切,也不禁心中感动,大同府是直接面向西北的州府,那里条件艰苦,责任重大,常常遭外来侵扰。 于谦道:“董大人为国赤胆忠心,却不知为何入狱?” 董镛恨恨道:“都是那陈瑛小人所害?” 于谦问道:“董大人如何和陈瑛产生矛盾?” 董镛道:“我何尝和他产生矛盾?与他总共也不过只说几句话。” 于谦道:“既然不曾交往,董大人也无害他之心,他又怎会构陷你?” 董镛见于谦神情诚恳,便缓缓道:“陈瑛那小人原本只是一个小吏,靠着欺上瞒下,陷害同僚的手段升官发财,初始投靠太子,见太子并不喜欢他,太子身边的人更是瞧他不起,他便又投靠汉王,勾结宦官,尽作些伤天害理之事。” 于谦道:“他一个小小官吏,又如何勾结得上汉王和朝中宦官?” 董镛道:“小人面前没有通不了的路,陈瑛是小人,他勾结的人也没有一个好东西,那汉王虽是猛将,却最是贪财好玩。陈瑛本是搭不上汉王的,但他找人给汉王送了无数宝物,还把自己的妹妹和小妾都献给汉王,这才成了汉王的心腹,他便仗着自己是汉王的人,到处陷害忠良。汉王是为皇上立过大功的人,又是亲王,人家在朝中目中无人也无人可说。他陈瑛是什么东西,也敢飞扬跋扈。” 于谦笑道:“陈大人自是飞扬跋扈,那又怎么会与大人相干呢,况且他是文臣,大人是武将,你们原本难得有机会一起啊。” 董镛叹道:“那年,陈瑛因公干到济南府,府中官员宴请他,都知他贪财好色,早早便给他备了厚礼和美姬,大家酒宴甚欢,他也甚是得意。当日我原本未曾说话,哪知那厮问我说,‘听说董将军武艺过人,曾在大同府一日斩杀贼首三将?’我只是笑道,‘都是些陈年旧事。’那厮又道:‘我平生最敬佩的就是杀敌打仗的将军,一看董将军虎目生威就让人好生羡慕,英雄之相啊。’便来给我敬酒,我回敬后便也不再多言。哪知一位同僚在一旁接话,‘我们董将军是武中状元,董夫人更是女中奇英。’我当时听人夸赞内人,心中还甚是欣喜,那厮连连问,‘董夫人怎么便是女中奇英呢?’那同僚便道,‘董夫人不仅容貌倾城,而且才情过人,简直就是第二个李清照。’我当时见那厮眼睛都直了,果听他向我道,‘改日一定要登门拜会。’我只是笑笑,权当大家一场酒话。” 董镛顿了顿,又道:“哪知陈瑛那小儿第二天真去我家,定要拜会我家娘子,还说既是拜会,也是慰问家眷,我见他诚意,便只得邀娘子相见,那厮见了我家娘子便眼也不转,我心知不妙,多方周旋,他才恋恋而去,临去还待要送礼物给内人,我们哪里肯要,他便说下次还会再来,我也只当他说说而也,只盼他早走了事。哪知不久他真的又来了,府中官员又是一番请吃请喝,酒过三巡,他便要官员家眷同来宴席。我们为官多年,哪有这等规矩,我当时便说,‘家中眷属,俱有老小,哪能像我等这样海吃海喝。”众官也是极力劝勉,他才作罢。他那时也不过只是从四品的郎官,仗着有个后台便为所欲为,我不愿和他结怨,正好家眷老小都想回老家,我便把他们送回了杭州府,哪知这小人竟找机会向我索要钱财,我平白无故哪里会答应他的要求,就这样让他心生仇怨。” 于谦道:“后来他又如何构陷于你呢?” 董镛叹了一口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过多久,便有锦衣卫来找我,哪知我跟他们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去,都是那厮害我呀。”连连叹气,恼恨无比。 于谦道:“他以何事害你呢?” 董镛道:“他指使人说我私自祭奠铁公,图谋不轨。” 于谦道:“图谋不轨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啊?” 董镛道:“是啊,幸好皇上英明,未定死罪,发回重审,哪知这一审快一年了也没有结果。” 于谦道:“现在陈瑛是都察院都御史,哪里还会有重审。”都察院都御史正是审核刑狱案件的最高长官。 董镛一下呆在那里,木然地看着于谦,突然仰天长叹:“苍天啊!”两行泪水潸然而下。 于谦侧过脸看向远处,远处有个狱房里也有一个关押了数年的受诬罪官,迟迟没有结案。于谦一阵心酸,想起了自己写过的那首诗“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浑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些字句哪里只是诗,那是自己的心声,更是自己的理想,只是不知现实里会有几多艰难。 第四十一章 山重水复处5 9-5 于谦离开刑狱,匆匆去拜见内阁学士杨士奇。于谦与杨士奇交往不多,待任期间听过他两次训导,也单独交流过一次,简单的接触中于谦已看出杨士奇正直有谋,是有理想有担当的官员,刑讼虽然只是杨士奇分管事务之一,但于谦相信心有理想的人从来不会轻视任何职责。 杨士奇听完于谦的汇报,问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于谦道:“国有忠良是国之大幸,国有佞臣是国之大悲,除奸扬善是为官之本。” 杨士奇点点头,笑道:“除奸扬善也得有除奸扬善的手段。” 于谦道:“董镛案确属构陷,应该早早结案。” 杨士奇道:“天下没有结不了的案子,只在于时机和手段。” 于谦道:“我认为董镛案当可了结。” 杨士奇凝住笑,静静地看着于谦。杨士奇一向处事谨慎,没有十足把握绝不会轻易行动,现在他也不敢妄言是否了结。 于谦急道:“让忠良久陷狱中岂是良臣所为。” 杨士奇道:“狱中有好人,难道朝中就没有良臣?” 于谦自知失言,便又道:“满朝文武,终归要有人出来说话,好人才能有出头之日啊。” 杨士奇道:“是啊,必须要有人出来说话。” 于谦道:“那就请从我开始吧。” 杨士奇不置可否,温言道:“做任何事当得其法,方有致胜把握。”沉吟片刻又道:“若非切中要害,恐怕会连累自身。” 于谦道:“若要击贼,先有胆气,再谋其法,必可成功。” 杨士奇微微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于谦告辞而去。 第四十二章 山重水复处6 9-6 于谦又见到董镛时,见董镛似乎更显憔悴。于谦问道:“董大人就不曾有什么想法?” 董镛喟然一叹,默不作声。 于谦道:“董大人也是身经百战,遍历沉浮,难道就这样了此一生?” 董镛道:“我日夜所想,无不是揭露小人,还自己清白。” 于谦道:“当初冲锋陷阵尚且不避,如今杀却小人,又有何难?” 董镛默默看着于谦,于谦坦然地看着他,微微一笑。董镛突然跪地道:“请大人明示。” 于谦忙扶起董镛道:“董大人折杀我,你是我敬重的杀敌英雄,岂能受你一拜。”说完便也朝董镛一拜,董镛忙扶住于谦。 于谦道:“同是忠心为国,哪有高低之分,我于谦虽不能像董大人那样临阵杀敌,但想必也能朝堂杀贼!” 董镛听他说得斩钉截铁气势如虹,不仅心扉激荡,仿佛就如自己当年战场杀敌。 于谦道:“董大人可知道你为何关押在牢而又迟迟未决吗?” 董镛道:“我关押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小人陷害,迟迟未决不过是因为圣上开恩。” 于谦道:“不错,董大人被关押,正是因为小人所陷,迟迟未决不过是陷你之事本非死罪,也非皇上所关心,而陈瑛又不愿放你出来,所以就迟迟未决。” 董镛道:“那如何是好?” 于谦道:“现在你要自救,就必须反其道行之,让其成为皇上必关心之事,自然就会有人来了结。” 董镛道:“难道要我也诬陷他。” 于谦道:“对小人又哪有所谓诬陷,不过摆出一些事实,他的罪恶本就该受惩除,不过需要有人挑出来而已。只要让皇上感兴趣,你的事自然就有人会关心。” 董镛一愣:“皇上感兴趣的?天下都是皇上的,还有什么让他感兴趣的?” 于谦道:“人想要得到的和害怕失去的就一定是他要关心的。” 董镛道:“图谋不轨?”说完自己又摇了摇头道:“他虽然作恶多端,又哪有那样的本事,皇上也不会信啊。” 于谦道:“他虽然没有那本事也没有那能力,但纵他作恶的人却是有的。” 董镛颤声道:“汉王?皇上岂肯信我而惩处他自己最宠信的皇子。” 于谦道:“董大人多虑了,那汉王虽是深得皇上宠信,皇上可以容他胡作非为,但绝不会容他图谋不轨,皇上舍不得杀他爱子,但绝不会吝惜杀他爱子身边的人。就算亲王谋反,皇上也只会认为是亲王身边的人撺掇所为,所以你尽可大胆告发陈瑛以汉王之名在朝中四处勾结朝臣,现在事实俱在,皇上绝顶聪明,他自会明白其中道理,陈瑛除去之日,自是董大人重生之时。” 董镛如梦初醒,喃喃道:“大人英明啊。” 于谦笑道:“后面的事董大人不必担心,朝上自有良臣,公道自在人心。” 董镛紧紧握住于谦的手,久久不能言语。 第四十三章 山重水复处7 9-7 于谦想着董如雪心中所念之事有了进展,不禁顿觉轻松,终于可以对董如雪告以实情了。回到客栈时,却并没有看见董如雪,问张妈,张妈也是不知。于谦气恼道:“你不是一直在看护她吗,怎会不知她去了哪儿呢?” 张妈一脸委屈,“她又不是小孩,我又哪能总是守在她身边。” 于谦便又温言问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呢?” 张妈道:“我去洗衣服了,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出去的,这几日她总是进进出出,我问她,她只是说去街上转转就回来。” 于谦道:“这么几日了,那你怎没告诉过我?” 张妈道:“董姑娘说你事情多,让我不要告诉你,再说这几日你总是早出晚归,又几曾能见到你人影。” 一直等到晚上,董如雪也没有回来。 原来董如雪本来是一心等着从于谦那里得到爹爹案子的情况,但于谦先前总是不肯说究竟如何了,总道还在查询中,后来又连着几日总是早出晚归,难得见到人影。董如雪疑心因为案子不好处理或是于谦不愿费力办理,又不好对自己说,心想这本是自己的事,又何必劳苦人家,心中打定主意,决意亲自去查访。 张妈与董如雪相处几日,见董如雪美丽可人,又不矫揉,心中甚是喜欢。董如雪见张妈勤快可亲,心眼直爽,也是亲切。眼见董如雪的伤一天好似一天,她却日日闷闷不乐,张妈虽是市井中人,却也是心地善良,便想法开解她,心想多是因为于谦早出晚归冷落了她,便对董如雪道:“姑娘何必闷闷不乐,男人自有男人的事,你又何必挂怀,枉自委屈了自己。” 董如雪道:“我自有自己的事,与他有何关系?” 张妈笑道:“是啊,姑娘是天仙一样的人物,换了别人,还不把你当个宝一样,哪像他这样不知珍惜,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对男人你就不能把他当个人物去看,否则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董如雪红着脸道:“张妈不要乱说,我和他只是偶然相识的朋友。” “哎呦,你这说的,哪个人不是偶然相识,人生缘份哪个不是偶然,生在谁家,遇到谁人,又怎么样个生老病死,哪一样是提前知道的?全都是偶然,但这哪一样又不是命呢,人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张妈见董如雪低头不应,便又道:“想我做闺女的时候,那也是花一样的姑娘,也做些穿金戴银的梦,但那时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就慢慢忘了那些梦。后来张王来了,那些元贼也怕他,我们那地方倒让他管理得妥妥贴贴,眼看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了,我就又开始做起了穿金戴银的梦。哪知没几年,洪武皇帝赶跑了张王,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那税赋又一天高似一天,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一心指望嫁个富贵人家,左盼右盼也没等到有富贵人家来求亲,后来胡乱嫁了人了,虽然不富贵,他倒也有点手艺,是个实诚人,我也就寻思踏踏实实过日子就行了。后来建文皇帝看我们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减了我们的税赋,我们便巴巴地努力,起早摸黑就图有个好日子,好不容易盖了房子,哪知道永乐皇帝又来了,我们老百姓倒不管是什么样的天,只要让我们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哪知后来皇上说要修皇宫,从我们那儿调了很多人,我便又跟着我那家子到了这京城。没修几年,又说要去北平修bj城,这不,我那家子去了好几年了。” 董如雪看了看张妈,虽然额角皱纹不少,但见她眉目间也有一股风韵,想她年轻时必定也是花一样的女子,突然想自己将来会不会也变成她现在这样,不禁心中惴惴不安。 张妈见董如雪定定地看着自己,便又笑道:“这人生很多事都说不准的,但命中的事肯定是该来的都会来。” 董如雪心想那我爹爹的事何日才来呢,终不能无休无止地等,管它命里是什么,该怎么去做就怎么去做,自己的事何必非要看别人的脸色。便问张妈道:“张妈家在哪里呀?” 张妈道:“我原本是苏州人,因跟家里人来了这里,在石头城那边安的家,平常便替人家做些临时活计什么的。因这家掌柜和我家里人早年相熟,所以才由他介绍来照顾你的。” 董如雪道:“家里还好吧?” 张妈叹气道:“家中父母已去世,现在也不再回老家了,就在石头城那边住下了,就我一个老婆子,倒也是清静。” 董如雪笑道:“不如我去你那里住些日子养伤吧。” 张妈道:“好啊,能有你这样闺女一起那可倒好,省得平日里一个说话人也没有。”顿了一下又道:“那等于相公回来告诉他再走吧?” 董如雪道:“不要告诉他,我自己跟你去就是了,我的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张妈一愣,赶紧道:“要我说啊,这于相公可是天下的大好人。” 董如雪一愣,说好也是她,说歹也是她。 张妈又道:“我看这于相公不仅对你好,做事还有板有眼,将来必定发达。” 董如雪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张妈一脸神秘道:“我一看就知道,你看他眼睛,那个亮啊,跟闪着光一样,还是正光。” 董如雪奇道:“什么正光不正光,我看谁不都这样吗?” 张妈道:“你这是不知啊,你看他眼光很亮,是透着正气的亮,有的那亮是透着邪气,你看他鼻子又高又直,你看他耳朵……” 董如雪不耐烦道:“你说那么好,那你自己留在这儿吧,我自己会找地方。” 张妈忙道:“我只是说说嘛,也是石掌柜说的,他是见过世面的人,我也是想姑娘将来幸福。” 董如雪板着脸道:“我和他的话,今后再也休提,我去你那住,也少不了你的房钱,我只是暂时找个地方安身。” 张妈知道董如雪是急性子,便道:“不说不说,姑娘要想走,我们今儿就走。” 董如雪便跟着张妈去了她住的地方。 张妈回来取东西,正好遇到于谦回来,本想悄悄暗示他,见他一来就怨自己,就懒得对于谦说了。 第四十四章 山重水复处8 9-8 张妈那地方离市镇虽近,却很是安静,平日里也不曾有人来。董如雪便一边养伤练功一边出去暗自探访,但接连几日,去了几处地方,都是一无所获。董如雪不知于谦那边是否有新的消息,又不好让张妈去探听,只得自己暗生闷气。 张妈见董如雪又是叹气,又是坐立不安,已知她心意,便道:“姑娘既然焦虑不安,何妨让于相公帮你。听石掌柜说他那里最近人员频繁往来,兴许会有好消息。” “他跟谁往来,关我什么事?” 张妈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姑娘,女孩子不能太任性,也不能由着性子发脾气,不然,再好的事都会变糟。” 董如雪不悦道:“我自己跟自己生气,又没惹到谁,我的事你别管了。” 张妈道:“我知道你心中有委屈,何必让自己独自承受。” “我愿意!”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于谦的声音,“愿意什么?你们这算什么事!”就见于谦走进院来。 张妈忙迎过去道:“哟,于相公过来了?” “哼,我这人脸皮厚,上杆子做好事,还被人不待见。” “我又没求你。”董如雪沉着脸。 于谦走到董如雪身边,朗声道:“董姑娘,你说这样的话,有道理吗?” 董如雪别过脸不吭声。 于谦大声道:“董姑娘,你也是出生大家的人,是这样对待正义和恩情的吗?不要说我搭救过你,就凭我费尽心思搭救你爹爹,就凭你我同为杭州府同乡之故,你也不该如此待我!” 董如雪满脸通红,低声道:“我怎么待你了?” 于谦“哼”了一声,“亏你还说这样的话,你受伤了,我百般照顾你,你一直不冷不热。你有冤情,我不辞凶险去为你鸣冤,你不闻不问。我日夜为你担心,你竟然还不辞而别,你这哪里还有半分诗书礼仪,哪里还有半点的忠诚义气。” 董如雪本来觉得自己一肚子委屈,现在又被他说得一无是处,不禁又羞又气,红着脸,噙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妈见董如雪低头落泪,顿觉心疼,过去抚住董如雪的肩,转头对于谦道:“你说够了吗!人家没有求着你做事,这不是女儿家最起码的尊严吗?人家受伤,没有说一个痛字,你一个大男人,整天早出晚归,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之心,还胡乱指责。人家负有冤情,怕连累你,愿意独自去承担,人家凭自己本事去申冤,你没有半分敬重之心,还反来奚落,这算什么读书人的礼义,算什么大丈夫行为。” 于谦听得目瞪口呆。 董如雪听了张妈之言,愈觉得委屈无助,不禁靠在张妈怀里,嘤嘤哭泣。张妈看得心疼,轻轻抚着董如雪的头,低声安慰道:“董姑娘,没事,谁敢欺负你,我张妈就不饶他!” 于谦细想张妈所言有理,又见董如雪轻轻抽泣,也觉心疼,便走过去,对董如雪道:“董姑娘,你别难过了,方才是我不对,我不是怪你,是担心你,着急了才口不择言。” 董如雪低头不语。 张妈道:“唉,你们这样的读书人,将来还要去作官,让老百姓承冤受屈算什么官!你们这样的男人,让如花似玉的姑娘蒙受委屈,算什么男人!” 董如雪停止抽泣,低声道:“张妈,不怪他,这是我自己的事。” “怎么不怪他,这么好的姑娘,谁不当个宝一样待你,谁会像他这样无情无义?要是我有儿子,能遇到你这样的姑娘,我就是一辈子伺候你,我也愿意。” 董如雪红着脸不说话。 于谦道:“张妈,我知道董姑娘是个好姑娘,正义大气,勇敢孝顺,值得人敬重。她爹爹也是正直无私,蒙受了冤屈,所以我才不遗余力,奋力营救。” 董如雪突然抬头问道:“我爹爹怎样了?” 于谦见董如雪泪花盈盈,楚楚动人,令人心疼,不禁道:“姑娘放心,我就是粉身碎骨,我也要为你救出你爹爹。” 董如雪低头垂泪道:“谢谢公子,只愿我爹爹无恙。” 于谦道:“姑娘不用担心,你爹爹的案子马上就要了结了,你们很快就能相见。” “真的吗?”董如雪睁着泪眼,吃惊地看着于谦。 于谦看董如雪泪眼无助地看着自己,又道:“不只是你爹爹,其他蒙冤的忠良都会得到昭雪。只要我于谦在官场一日,就绝不会容一件冤情在我手里!” 董如雪看于谦表情坚定,想着那些无辜忠良,不禁心中感动,万千话语,却无处可诉。 “你就安心养伤吧,今天找到你我就放心了,我现在就去找杨公,过些日子一定让你见到你爹爹。”于谦向两人一抱拳,转身就走了。 董如雪呆呆地看着于谦的背影,竟觉如梦中一般。 张妈抚着董如雪的肩头,笑道:“怎么样?我就说于相公有本事,是好人。” 董如雪回过神来,擦掉脸上的泪花,默然不语。 张妈又道:“他将来一定是达官贵人,绝对值得姑娘托付。” 按董如雪以往的性格,早就给张妈怼过去了,今天竟觉张妈像自己亲人一般,觉得于谦也是那么令人钦佩和心悦,这世界似乎再没有值得动怒的人和事了,不禁娇羞道:“张妈你乱说什么呀?人家只是好心帮忙。” “哟!他凭什么帮你?还不是喜欢你,你放心,我绝不会看走眼的,人家都说了,担心你,为了救你爹爹愿意粉身碎骨,你还不明白吗?你就等着吧,看你长得这么惹人爱,谁不喜欢?将来一定是富贵夫人。” 董如雪一下红了脸,只觉心被融化了一般。 第四十五章 柳暗花明间1 10-1 风清扬慢慢醒来,感觉百会穴发热,似有热流在脑中游荡一般,太阳穴两边阵阵发跳。风清扬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眼睛上方一个饱满的下颚,还有高高的鼻子,鼻子上方两只精亮的眼睛在看着自己。风清扬猛然一惊,原来自己躺在木床上,有人正在为自己疗伤。 风清扬只觉全身乏力,感觉有暖流缓缓进入身体,虽然脑中发热,却觉全身通泰,心想人家若要害我,早取了我性命,便干脆一动不动。 不一会渐觉头脑清静,身上也轻松起来,风清扬感觉有了力气,便一下坐起来。只见那人闭着眼睛,在缓缓调息,圆球般的脑袋,硕大的身形,却是道衍法师。 风清扬待道衍睁开眼睛,问道:“可是法师救了我?” 道衍道:“我几曾救过你?” 风清扬道:“那我怎会在这里?我记得被人击中,踩着树枝飞过围墙,便什么也不知晓了,现在却在这里,不是你救了我难道我会梦游?” 道衍道:“我虽不曾救你,但想必自有救你之人。” 风清扬道:“既然我在这里,那你也当认识救我之人啊?” “他认识你,我却未必认识他。” 风清扬笑道:“你不认识他,他又为何要把我送到你这里来。” “我不认识他,他未必不认识我。” “你这颠来倒去,跟念经一样,反正是有人救了我到你这儿。” 道衍道:“昨晚听到敲门声,开门就见你卧在门口,没有其他人。” 风清扬道:“我明白了,那人虽救了我,但他救不了我,就送到法师这里来,想让法师出手相救。” 道衍道:“我也不过只是帮你顺顺气,要救还得你自己。” 风清扬跳下床,感觉自己除了那些伤痛,似乎并无异样,便对法师道:“我知道你刚才为我运气疗伤,是在救我。”说完抱拳致谢。 法师道:“你现在不过是暂时无恙而已,但你身上所受外伤和内伤须得调养,否则必会蔓延,重则就会无药可救。” 风清扬觉得自己全身轻松,不觉有异,但看法师神情凝重,并非说笑,便道:“还请法师指点。” 道衍道:“你身体基础很好,寻常之伤对你没有什么影响,自能很快恢复。每个人的身体都会在日常变化中寻求一种平衡,使人体处在他所在环境里的最佳状态,所以一般受伤后都能恢复,但受伤与恢复也有一个度,如果超过了这个度就永远不能恢复,甚至每况愈下,贻误终身。你这几日频频受伤,正在破坏这样的平衡,如果一旦超过某个度,你就永远无法恢复,武功也将再无突破。很多人就是因为破坏了自己应有的度,所以一身努力,也终究平平。” 风清扬惊道:“那当如何治疗。” 道衍道:“并无什么玄妙,静心调养一段时间即可。” 风清扬想起当日在灵溪山时,师祖的朋友刘一叟曾给自己讲过静心养心之法,若不能日日静养,也当每隔一段时间让自己身心静养,方能长命百岁,功力精进。风清扬知其好意,当时也权当他说的养身之道,现在听道衍法师也如此说,才知刘一叟所言不误。 风清扬道:“如何调养呢?” 道衍道:“这个不难,就是寻常的打坐养气之法。” 风清扬笑道:“那就好,我自小在华山就练打坐养气,对养气之道最熟不过了。”风清扬想起师父常对大家讲华山派虽一直有气宗和剑宗,但气宗才是真正的华山根基,以气御剑也才是真正剑法正道。 道衍道:“华山道士的养气之功不过是些入门基础,岂堪大用?” 风清扬不悦道:“和尚坐禅有用,道士养气就没用,这哪来的什么道理?” 道衍道:“若有大用,你何以会这样呢?” 风清扬道:“有用无用不过是我个人的事,又和门派有什么相干。” 道衍道:“你既出于华山派,岂会无关?华山派出自全真道,终归也是一代正宗武学,想必也自会有其高妙之处。” 风清扬听他说及华山派有高妙,心下高兴,便道:“我只是学了点皮毛,未入其门,所以未知其真正高妙之处。” 道衍点头笑道:“那很好。” 风清扬不知他为何叫好,又道:“我也曾和一个老人学得一点养气之法,名为清心咒,不知是否可用于调养。” 道衍道:“清心咒?是何之法?” 风清扬便将清心咒的调息之法讲了一下,道衍听完后,问道:“那老人可姓刘?” 风清扬道:“正是,人家都叫他刘一叟,法师也认识?” 道衍道:“他是萧九贤萧太医的师弟,和我幼时的一位知交是同道中人,他那清心咒是至好的养身调息之法,我早年曾经向他询求,他却不肯传授。” 风清扬笑道:“这没什么,法师要喜欢,我就教你,反正我也烂熟了。” 道衍笑道:“风公子倒是大方之人,人人视为至宝,你却视为草芥。” 风清扬道:“至宝也好,草芥也好,想那清心之法原本是为造福人而创的,一个人珍藏又有何意义。” 道衍点点头,“你小小年纪,竟能堪破此理,想那刘一叟也是不如啊。” 风清扬笑道:“不是他老人家不舍得教你,想必当初还没有完善好,怕误了你呢。” 道衍道:“我早也不需要他那些东西了,我已经创立了我自己清心咒,叫养心咒,当不在他之下。” 风清扬叹道:“法师真是高人啊,可造福他人了。” 道衍道:“能不能造福他人未可知,不过现在倒是可造福于你了。” 风清扬明白道衍法师要让他在此调养,便道:“那我岂不是要在这里住下了。” 道衍道:“这里没有人会留你,也没有人会赶你,但你如今出去,恐怕只有死路一条,武功自是不能抵挡别人的追杀,目前的身体也无法承担你心中所想。” 风清扬心想道衍法师说得很有道理,自己终不能一事无成,最后死于非命,岂不冤枉,但心中又不愿相求于他,就道:“法师说得在理,但我这个人平庸无奇,也不能为你做什么。” 道衍道:“你我结缘在你我相识之前就已开始,若你愿在此调养身心,你只须在后院安心静养即可,也不需要参与院中什么事。” 风清扬心道:“我哪里会参与你院中之事。”只希望有机会能问问明月剑之事。 第四十六章 柳暗花明间2 10-2 第二日,风清扬果然觉得身体发软,似乎有内力渐失的感觉,伤痛也更加明显,知道道衍法师昨日所言不虚。便一个人静坐房中,细细按刘一叟所传的清心咒法练习,顿觉得心中空明,渐渐便觉身上力气回来一些。 过几日,道衍来对风清扬道:“今日起,我便传你养心咒。”说完又道:“这不过是我自己的养心要则,原本也不值一说,但正巧你目前的身体须要调息,便传给你,这不过是你和养心咒有缘,你我之间也不必有任何名分。”风清扬知道江湖中但凡传授东西,武功也好,手艺也好,总须有一点名分。听道衍如此说,心中倒也释然。 道衍道:“养心咒无非就是养心练心,这个咒也有一个总则,你须牢记在心。”说完便慢慢念道: “芸芸众生,凡心功名,人有其性,岁有其青。 人自有心,草木有形,心遍十方,所驻如云。 万物显迹,菩提无形,心念成气,如来天音。 冰结无心,水洗凡尘,馨香自在,千古流韵。 沉香在心,万世未竭,清风莲步,绝妙生薰。 强弱有道,拈花起尘,去留之间,自由重生。” 道衍一边念,风清扬便牢记在心。 道衍又道:“这一总则含有六种心灵的境界,有我们在尘世中的凡心如常、本心若空、智心如来,也有我们超越尘世的灵心若空、明心见性、生死无心。” 风清扬不明其意。道衍道:“你慢慢就会理解,但能达到什么境界全由自己的悟性和机缘,这是用佛法之禅心、道家之灵韵和儒家之世心去修炼人生心境。” 道衍道:“合上双眼,气沉丹田。”风清扬便依言闭上眼睛,气沉丹田。 道衍又道:“想象此刻,唯有你在天地之间,你不过是沧海一粟,宇宙浩渺,你不过微小如尘,世间芸芸,你不过浮如众生。”风清扬跟着道衍低沉雄浑的声音意动心随,顿觉天地之大,自身之小,不禁心中迷茫。 又听道衍道:“天地洪荒,日月经天,方成一世界,一千个如此世界,方成为一个小千世界,岁月无踪,一千个小千世界,方成为一个中千世界,天地无边,一千个中千世界,才成为一个大千世界。穿过无数岁月和天地,你有幸结缘得有这微乎其微的生命。” 风清扬恍觉宇宙茫茫,自己渺无痕迹,只觉心中诚惶诚恐,仿佛身形消弭。 道衍又道:“天地生你,让你来到凡尘,你便是那人间的精灵,纵然你消失在宇宙时空,你也有你永恒的光明,在那茫茫人海,你的心将伴随你光彩重生。” 风清扬又顿觉身形显迹,心有光明。 道衍又道:“你是那万物的灵长,你自有你不朽的灵韵,你落入红尘,就是要创造万世功名。天地之大,谁会给你光明?” 风清扬感觉自己巍然于天地,内心若空,灵魂澄净。 又听道衍道:“天地之精华,全在你头顶流荡,百会为你打开天窗,让你承接天地之气,铸成你一身灵韵。” 风清扬便觉百会穴热气顿生,源源而入。又听道衍道:“你的灵韵会穿过你的神庭、太阳、耳门、睛明、人中、哑门、风池、人迎……” 道衍的声音沉稳有力,快慢有致,不断地说着身上的重大穴位。风清扬感觉自己的心跟着他的声音行走,仿佛有一股气息追随他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从脑际向全身流动,直到他说完涌泉穴,风清扬便觉汗如雨下,全身如浴,几欲昏倒,便强作镇定,缓缓宁静。 良久良久。道衍道:“睁开眼吧。” 风清扬缓缓舒了一口气。道衍道:“这只是初入门的境界,我不过替你引导你的意念,让你感受天地之气在穿越你的身体,这便是凡心如常的境界。我们不过是一名凡人,在感受天地人世间的一切。芸芸众生,凡心功名,人有其性,岁有其青。每一句话虽极其简单,但都蕴含着别样的内容,每一个内容都有其调理气息的方式,而每一种方式里气息流动的方向也各各有别。” 尔后道衍法师详细地将每一句话所包含的调理之法和气息之道一一讲给风清扬,直到天色渐晚,风清扬才将道衍所讲一一练完。 道衍道:“这只是第一层境界,这几日你便自行练习,每晚须潜心回想,用心领悟,身心难平之时你就练习刘一叟的清心咒,正好可以帮你完善。他的调息之道,绝世无双,不仅是养身之道,也正是你目前养心咒练习中的补气之道。三日后我再来看你,如已达到此番境界,便可开始后面的练习。” 三日后,道衍来看风清扬。风清扬将前日所学演练一番,直觉浑身热气通畅,却已无汗迹生成。道衍道:“你果有悟性,已经完全领悟了此番心法,现在可以开始下一层的练习。 不到半月,风清扬竟已练完了五层境地。道衍赞叹道:“你的悟性已是千百万中之一,日后必将光大心法和剑法。” 风清扬道:“法师过奖了,半月来才练得五层境地,何以敢说有悟性。”又诧异道:“当日刘一叟传我清心咒时,只半日时间就全明了,为何这养心咒却要这么多时日。” 道衍笑道:“那清心咒是养身之道,是单一的调息之法,日日如一。而这养心咒虽是名为养心,其实通过养心而超越内心,驾驭自己也驾驭别人,而人生万事,变化多端,只有到了某种境地,才能真正超越内心,也只有到了那样的境地,才能驾驭你自己。” 风清扬奇道:“驾驭自己?” “驾驭自己是让自己的能力和功夫能真正为你所用,从而驾驭别人。” 风清扬道:“既然我已经练到五层境界,为何也没有什么感觉呢。” “你已经能做到心中无物心中无念,电光之快,雷鸣之隆,都已了然于心,你现在虽然感觉并没有什么不同,但那样的境界会随着你所处的环境自然而生,如果一个人周围的所有形状与动静全在于心,还有什么不能驾驭的呢,人迹未起,我心已知,人念未动,我心已了,岂不是制胜之道。” 风清扬大悟道:“这和我师祖所讲剑法同理啊。” 道衍微微一笑,“世间万法同理,只是表现不同,悟性不一。” 风清扬道:“这么说来,那这心法岂不就如练功一般,可以助长功力。” 道衍道:“人的功力高低在于功力之基础与运用之悟性,一个人的功力可以助长其心智,一个人的心法也可以助长其功力,但若悟性不足或纯邪相异,恐怕就不是助长,反而会有害。” 道衍又道:“所以这第六层境界是最难达到,虽然气息如常,在身体中流动,但却是人的本性之心与灵性之心的轮回相合,才能让自己在强弱之间与生死之间有着自由的轮回。” 风清扬听得心神激荡。道衍一边给风清扬详细拆讲,一边让风清扬慢慢练习。全部练习完时,风清扬只觉心念如空,胸中似有万千气息,天地坦荡,随心纵横,但终不能有道衍法师所说的境界。 道衍道:“你日后还当勤加练习,此番境界也不是练习就能达到的,当你烂熟于心后,自会有机缘达到。就如人的潜能,人人都有潜能,却不是人人都能挖掘和运用出潜能,只有你的潜能和心念如一了,在某个机缘下,你便可以将你的潜能发挥出来。就如身体每一部分都有力量,但各自为战,不过平平,如果聚焦一致,排山倒海也未尝不可。” 风清扬听得心驰神往,脱口道:“那岂不如法术一般?” 道衍道:“法术也不过是天地之道与心念之力。重要的是将意念与潜能结合,才能成其为伟大力量。” 风清扬道:“那何以能达到呢?” 道衍道:“堪破生死,其境自现。” 风清扬茫然不解,只得自行勤加练习。 第四十七章 柳暗花明间3 10-3 风清扬渐觉身心无恙,便寻思如何向道衍法师询问明月剑的秘密,又见法师几日未到后院来,心中更加急切。这日,风清扬盘算着去询问道衍法师,刚走近中间的房院,就见房门打开,屋内无人。风清扬心中好奇,便想穿过屋子去中院寻找法师。 屋子两边各有一个房间,两边房门轻掩。风清扬见房中摆设怪异,一边是两张六角柜子紧靠而放,另一边却是两张三角椅子分放两边。风清扬正在琢磨其意,忽听左边房中有人说话。风清扬经过气息调养后,对细微声音已是极为敏感。 只听有人道:“几番西下,并无所获,想那云文珠和明月剑并不在西洋,何苦还要劳师再去呢?”声音正是道衍法师。 另一人道:“皇上终究不安,执意要令再次西下,说是一来可以探寻下落,二来可以将我大明国威远播四海,还能带回奇珍异宝。” 风清扬心中暗喜,不料无意间竟听到了明月剑的消息,原来他们是要下西洋去寻找明月剑,看来明月剑不在明王朝境内。风清扬怕道衍法师发觉,便慢慢靠向后门,佯装在那儿看院中风景。 只听道衍法师又道:“此去人员可已选备好?” 那人道:“师父放心,人员皆已准备停当。”原来这人是三保太监郑和,郑和原名马三宝,因追随朱棣立有大功,被赐姓为郑,郑和拜在道衍法师名下,是道衍的佛家弟子。 道衍道:“你等出发之时,正值盛夏,恐有大风暴,沿途所经国家又多非礼仪之邦,你要多加小心。” 那人道:“师父放心,弟子已谨记在心。” 道衍道:“好!”沉默片刻,忽又道:“你此番西下,估计一年半载也难得回来,恐怕将来相聚不易,希望你多保重。” 就听屋里郑和拜倒在地道:“师父您多保重,您对弟子的恩德,弟子永世难报。”风清扬听他声音哽咽,言辞切切,也不禁感动。 风清扬见郑和起身,恐怕他们马上就要出来,便赶紧走进院中。 果见道衍法师领着郑和走入院里。郑和身材修长,一张国字脸,两道剑眉,双眼炯炯有神,头戴乌纱官帽,身着锦缎官服,胸前绣着一只昂头跃步的雄狮,腰配一把镶金弯刀,站在道衍身边,威严儒雅。 道衍法师见风清扬在院中,便道:“风公子,这几日感觉可好?” 风清扬道:“好多了,谢谢法师,这几日不见法师,一个人正闷的慌,便来院中走走。” 道衍笑了笑,指着风清扬对郑和道:“这是风公子。”然后指着郑和对风清扬道:“这是郑将军。” 风清扬拱手道:“久闻郑将军大名,将军功绩举世无双。” 郑和拱手道:“公子过奖了,不过是皇上的恩典和法师的指教。” 风清扬道:“将军几下西洋,扬我华夏威严,真是好生敬佩。” 郑和道:“哪里哪里。” 风清扬又道:“不知将军何日又将西下?” 郑和看了看道衍,笑而未答。 道衍道:“风公子是朋友,也有故人之缘,但说无妨。” 郑和便道:“下月即将西下。” 风清扬道:“好生羡慕,有机会真想随将军西下,去看看异域风情。”风清扬原本没想过去往西洋,忽然想到人人都在追寻明月剑,心生好奇,不禁动了去西洋之心。 郑和道:“不敢,一路风高浪急,沿途又多不测,实在是不敢带公子。” 风清扬笑道:“将军威武神勇,能够跟随将军前去增长见识,实是我心中大愿。” 郑和道:“公子说笑了,西下之行,虽有见闻,但实是凶险很多,公子不可冒险。” 风清扬道:“将军能为国不辞艰险,我虽小民,又岂会在乎凶险。” 郑和还欲推迟。道衍道:“郑将军,风公子侠骨丹心,又心意恳切,就带上他吧,权当多一个助手。” 郑和不再多言,便道:“那好,就依法师之言,你愿去就一起去吧,只是一路杂事繁多,恐怕没法照顾你,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风清扬道:“将军放心,我自会小心。” 郑和道:“好,十日后我们出发。”又将出发之地详细说给风清扬。 郑和告辞而去。 风清扬见道衍法师没有马上回房,而是在院中慢慢踱步,一直走到几株铁树跟前,站立在那里,默默观看。风清扬走过去问道:“这几日不见法师,不知法师在忙什么呢?” 道衍道:“倒也不曾忙什么,只是想让风公子一个人好生休养。” 风清扬道:“我早已休养好了,一个人发闷,本想四处走走,又怕影响了法师的公务。” “我这里也不曾有什么公务,你是自由的,我也不曾限制过你。” “先前法师不是嘱咐我不要参与院中事宜吗?” 道衍道:“我嘱咐你不必参与院中事宜,是不想让别人影响你,但并不曾不准你自行走动。” 风清扬叹道:“我枉自把自己关了多日啊。” 道衍道:“这院中本也没什么可看的。” 两人正说话,一青衣少年领着一位公子进来,公子走近道衍法师,低首道:“法师,父王托我来向您问好。” 道衍还未回话。风清扬已叫出声,“瞻公子!” 瞻公子也看见了风清扬,惊道:“风公子!”又道:“你怎么在法师这里?”瞻公子正是当今皇上的太孙朱瞻基。 风清扬看向道衍,笑了笑,没有说话。朱瞻基走过来,拉住风清扬对道衍道:“法师,风公子救过我。”又对风清扬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道衍笑道:“机缘巧合,原也难料。” 风清扬道:“是啊,我可是差点命都没了。” 朱瞻基叹道:“我听香儿说了,她还天天惦记你呢,正不知你怎么样了。” “香儿在哪?她怎样了?”风清扬想着当日情景,也不禁担心起来。 “她在家,最近性情大变,不像以前那样四处疯跑了,但在家又天天不开心。” “走,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只怕她是被吓着了。” 朱瞻基看了看道衍。 道衍对朱瞻基道:“你们去吧,我过两日再去府上讲习。” 第四十八章 隔日刮目看1 11-1 朱瞻基带风清扬去一处府邸找香儿,香儿没有出来,只有一个女孩出来,说香儿已经睡了,让他们明日再来。风清扬见那女孩一副羞羞怯怯的模样,突然想起了小莲,出门后便对朱瞻基道:“瞻公子,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找一个朋友,明日我自己去找香儿就行。” 风清扬告别朱瞻基,直奔那日和香儿爬过的山,一心想去那山洞看个究竟。 小莲的尸身早已没有,整个洞口好似清扫过一般。 风清扬仔细看了看四周,见并无人迹,便悄悄走进洞里。风清扬靠着洞壁,倾听半响,确信洞中无人,才慢慢走进去,洞内还能找到有其它洞穴,但都是空空无物。风清扬又走进上次进过的那个里洞,见洞里还如上次一样,只是洞内有微光投来。风清扬想起当日自己进来时,香儿和小莲都是倒向洞口的,想来是向着那光亮方向,难道这光亮会有什么蹊跷? 风清扬轻轻靠近光亮地方,见那光亮是从外面透进来,似乎还有微微的风声。风清扬用手一推,那洞壁竟被推开,露出一个大大的洞口,竟和外面相连,可容人出入。风清扬正欲探看洞口外面,却见洞口旁边的洞壁还藏有一个隐秘小洞。风清扬伸手一探,竟拿出一摞风干的人皮,人皮被裁成书页形状,已用针线连缀成册,前后已有破残。 风清扬翻开一看,见第一页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宝典要诀。下面几行小字:要练此功,挥刀自宫。风清扬不知自宫何意,忙往后翻,看了自宫方式的介绍,不禁吓了一跳,然后是练剑要诀,后面再是各种剑式,还有穴位练习要诀。 风清扬心中生怒,难怪那桑长老阴阳怪气,充满神秘诡异,原来是藏在这里练这种阴毒功夫,心想天下有那么多光明正大的功夫,何苦非要练这种下流功夫,便一把将那人皮书扯烂,往洞口扔出去。 忽听洞口外有人发出声响,声音虽轻,风清扬却听得真切,忙从洞口探出去一看,只见洞口外竟是一个两丈见方的平台,平台外是深深的悬崖。平台上有人在练剑,撕烂的人皮书正在风中飘落。 那人看见人皮书落下,忙拿住一看,只看了一眼,就见他身子一震,人便飞也似地往上跃起。风清扬见那人上来,赶紧奔出洞去。 刚出洞口,就见那人已追到洞口,风清扬驻足一看,果然是桑长老。风清扬心想不妙,还是走位上策,转身就跑,那桑长老跟得飞快,如影随行。边追边骂:“这次饶不了你。” 风清扬只觉脑后生风,知他剑已刺到,只得侧身避开,骂道:“你这老妖怪。” 桑长老冷笑道:“上次没有用你的血淬剑,今天就正好拿你的命来祭剑吧。” 风清扬不敢多言,小心地看着桑长老的短剑。 桑长老见风清扬一脸警惕,冷笑道:“上次算你命大,今天看还有谁来救你。” 风清扬不禁问道:“上次是谁救了我?” 桑长老怒道:“你勾结的人,你还问我?” 风清扬心中纳闷,没有人知道自己和香儿来这里,难道是瞻公子?对了,瞻公子说过,在京城遇到困难,可以找他。 风清扬笑道:“恐怕是你这老妖怪老眼昏花,看错了人吧。” 桑长老道:“就你们狗贼子的招法,我还能看错?江湖上哪一门派逃得出我的法眼。” 两人说话间,桑长老已连连刺出好几剑,都被风清扬轻巧避过,似乎并没有前两次的凶险。风清扬心想,看来说话可以让他分心,能够降低他的威力,这样就有机会逃走。便又笑道:“那你这老妖怪属于哪一门派?” 哪知他并没有生气,哈哈笑道:“可惜你没有福份知道了,也没有福气看见了。” 风清扬道:“那倒真是可惜。” 风清扬避开一剑后接着道:“如果老妖怪不是鬼鬼祟祟,也许我早就看见了。” 桑长老不由大怒,横空一跃,便唰唰两剑,分别刺向风清扬的下颚处和腹间。风清扬看准剑影,右手避过剑锋,见桑长老正在回剑,便迅速以手作剑,手指径直刺向桑长老,若非桑长老避让迅速,恐怕这一指已经点中胸口。 桑长老猛然一惊,他没想到风清扬逃走后不到一月,功力竟与前次天壤之别。风清扬也没料到自己轻轻一点,竟险些点倒桑长老,不禁心中勇气大增。 便又笑道:“老妖怪,我已经知道你是什么门派了。” 桑长老脱口问道:“什么门派?” 风清扬到:“黑鼠派。” 桑长老气得咬牙切齿,“唰、唰、唰”又是几剑刺来。风清扬且退且避。桑长老见风清扬背后有个树桩,便大喝一声:“你死去吧。”右剑刺向风清扬右边,同时扬起左手,全力击出。风清扬知他内力深厚,前两次便是被他内力所伤,所以一直注意着他的掌力,见他突然全力击出,本想向右边避让,却见右边剑光闪动,待想后退,却被树桩顶住。风清扬见桑长老掌力已到,来不及细想,只得硬生生击出一掌,迎向桑长老,只听嘭的一声,两掌相对,桑长老一下飞出数丈,兀自站立不稳。 风清扬愕然一惊,桑长老站在数丈开外,神情惊愕,呆呆地看着风清扬。 两人半天都没有说话,仿佛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桑长老突然惊问道:“这是华山派紫霞功?” 风清扬向四周一看,周围并无人迹,只有他和桑长老木然相对,这才确信刚才就是自己和桑长老对了一掌,将桑长老打出数丈远真的确是自己。风清扬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因为后面有树桩给了自己弹力?但自己好像并没有靠紧树桩。 桑长老见风清扬木然不语,知道他适才一掌也是偶然碰到,想必是他靠着树桩,也许是自己的力道将自己弹飞的,所以风清扬才会木然无措,谅他一月功夫也不可能变得判若两人,不过是胡乱一招被他碰上了,如此一想,心中便坦然了。 风清扬击飞桑长老,也不知是该继续打过去,还是该就此逃走。就听桑长老一声冷笑:“今天正好破了你的紫霞功,试试明月神剑的威力。” 话音未毕,青光一闪,人便已向风清扬扑来。风清扬想也不想,便是一掌,那青光本是直向风清扬飞来的,只听一声闷响,那青光却变成了一道青影,飞出数丈。 桑长老再次被击出数丈,摔倒在地,脸上一片恐惧之色。 风清扬也是惊疑,只觉眼前的事匪夷所思,两次将自己击晕的人现在竟被自己轻易击出数丈。他突然明白,道衍法师教给自己的养心咒,原来竟是修炼内功的绝妙心法,不禁心中一阵狂喜。见桑长老恶毒地看着自己,便跃过去,又是一掌打去,那桑长老不敢以掌相击,只得用短剑刺向风清扬的掌心,哪知剑尖还未触及风清扬的手掌,桑长老已被击飞。桑长老哪里还敢再刺,落地后一弹,便欲跑走。风清扬哪里肯放过机会,随着青影追了过去,几个起落,便追到桑长老身边,不待他回剑刺出,便是一掌打去,桑长老一下便横飞出去,萎顿在地。 风清扬跃过去,本想一掌便将他击毙,突然想起明月剑的事,便扬掌不发,厉声问道:“本该一掌打死你,现在给你个活命机会。” 桑长老见风清扬连连将自己打飞,自己竟无法逃脱,本以为在劫难逃,没想到风清扬竟有意放过自己,便怔怔地看着风清扬。风清扬见桑长老一向阴毒诡秘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祁怜的眼神,心中不禁一阵快意。 风清扬道:“只要你说出明月剑的秘密,从今后改邪归正,我便饶你不死。” 桑长老道:“既然败在少侠手中,我也没什么好说。” 风清扬喝道:“我给你机会,要死要活你自己选择,但如果你敢撒谎,我定不轻饶你。” 桑长老犹豫一下,便道:“那明月剑原本是明教中镇教之剑,明教是中土明尊教在魏晋时期传入中原的,它代表着光明与黑暗世界里的光明之神,只为拯救黑暗世界。那明月剑是明教神剑,是用金铁与赤丹吸日月之精华历经百年而炼成,明月剑不仅是剑中之王,削铁如泥,而且还有神奇的力量,能够带来国运。后来元贼黑暗,明教便举剑起义,率领教中兄弟拯救天下百姓,明月剑所到之处,无不所向披靡,后来明王去世,朱元璋得有天下,自号大明,从此明教便不得再称为明教,而称为日月教,后来明月剑无端失踪,我当时是教中的护剑长老,剑法又是教中第一,所以,教中兄弟都怀疑我。我无法申辩,只得负气出走。现在日月教已分为两派,一派与朝廷合作,参与朝中政务,作利国利民之事,一派独立门户,在江湖中争当武林霸主,做扶正祛邪的事。” 风清扬冷笑一声,“好一个利国利民!好一个扶正祛邪!你怎么说得出口!好好的明教,本是拯救黑暗,传播光明,怎么就成了你们如今这样乌七八糟。” 桑长老道:“哪个人开始不是怀有一颗光明向善之心?但人心复杂,世情险恶。光明善良的总是受苦受难,穷凶极恶的总是享有富贵,如此一来,还有谁能一直守着那光明向善。” 风清扬道:“纯属胡言,这世间固然人心复杂,光明善良虽然受苦很多,那是因为心怀善良的人居多,受苦的当然也就多一些,穷凶极恶之人霸占别人的利益,虽然会有一时的富贵,但世间有几个穷凶极恶的人能长久富贵的?” 桑长老默然不语。风清扬又道:“那你可知那明月剑现在何处?” 桑长老道:“听说明月剑在明教时被朱元璋占得,所以给他带来了国运,建立了大明。后来听说在靖难中失踪了,这几年都在传说明月剑就要重现江湖,所以,朝廷和江湖门派都在寻找明月剑。” 风清扬道:“那你手中这把剑为何也叫明月剑?” 桑长老道:“我同门师兄曾经得到一本武林秘笈,上面讲到了练剑之法与制剑之道,他教了我剑法,并告诉我如何炼出一把新的明月剑来,而不必经历百年的时间。” 风清扬道:“怎么个炼法?” 桑长老闭口不言了,面色懊丧,似乎后悔自己说得太多。 风清扬一把夺过桑长老手中那把短剑,细细打量,只见这把剑握在手中有沉甸甸的感觉,剑首嵌着一块墨绿色的玉,剑柄是金黄色的金丝绕成,剑身乌黑铮亮,却又是不同颜色,上面是乌青发亮,越往下颜色渐深,到下面竟是乌红色。整个剑身透出一股诡异的杀气。 风清扬把剑指向桑长老,喝道:“是不是用这个剑杀了很多人。” 桑长老道:“都在江湖混,谁不曾杀过几个人?” 风清扬又道:“你说的炼剑之法是不是用童子之血来淬剑?” 桑长老犹豫不答,风清扬便将剑又往前指。正欲再问,忽听微微的呼啸声响来,便见一道暗器飞来。风清扬见那暗器又快又急,便忙用剑一挡,一声脆响,暗器应声落地,却是一颗很小的梅花钉,能将一颗小小的梅花钉打的如此精准有力,实在不知该是怎样深厚的内力。 那桑长老异常精明,风清扬挥剑挡向暗器的一瞬间,便迅速飞跃而出。风清扬急忙追出,桑长老已经飞出数丈之外。 风清扬加快脚步,飞纵过去,眼看就要追上桑长老,只听两道呼啸声破空而来,一道击向风清扬,一道打在他前面,风清扬只得唰唰两剑,分别击落暗器,桑长老便逃远了。 风清扬扬起短剑,一招“夺命飞仙”将短剑朝桑长老掷去,那短剑便如离弦之箭,穿过空气,带着呼啸声直向桑长老飞去。桑长老见风清扬现在的内力与前日果然是判若两人,那剑飞的又平又稳,又快又急,不禁脸色大变。 只听两声破空的呼啸声,两道暗器竟同时一前一后打在短剑上,那短剑竟被平移了一般,从桑长老身侧飞过,平行着桑长老继续往前飞,桑长老见那剑飞过自己身边,竟与自己平行而过,便伸手取了那剑。 风清扬看得骇然,一下愣在那里。那人能将暗器同是准确地分别打到短剑的前后已经不易,竟然连前后的力道也掌握得分毫不差,如此高的功夫却又并不显身。 风清扬看着桑长老跑远,想着那人骇人的功夫,而又不知他的踪影,也不敢在山上久留,匆匆下山。下得山来,风清扬又去莫愁湖四周细细探寻一番,直到夕阳西下,也始终没有发现董如雪三人的任何踪迹,只得怅然而归。 第四十九章 隔日刮目看2 11-2 风清扬找到黎仕来的住处,发现房门紧锁,也不知师叔什么时候才会回来。风清扬站在门口,正寻思晚上是否要去别的地方寻找住处,忽见黎仕来匆匆走来。风清扬赶忙迎上去,“师叔!” 黎仕来身着便服,一把拉住风清扬胳膊,急道:“清扬,你最近去哪了?我到处找你。” 风清扬满怀歉意道:“师叔,对不起,没想到最近遇到了意外。”风清扬既是歉意又是兴奋,一肚子说不完的话。 黎仕来温和地看着风清扬,伸手抚摸着风清扬的头,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外面很乱,只怕京城也难得安生,你在外面可得小心啊。” 风清扬听着师叔的叹气,心中升起莫名的感动。 黎仕来一边打开房门一边道:“咱们进屋说。” 两人坐定。黎仕来问道:“你究竟去哪了?” 风清扬便将自己这些日子的经过一一讲给黎仕来。 黎仕来听得目瞪口呆,“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你遇到的人和事是普通人一辈子都难以遇到的。” “我以前觉得道衍这个人很坏,现在觉得这人也有和善的一面,就不知他真实的内心是怎样?” 黎仕来呵呵一笑:“人性本来就很复杂,我当年因为方师叔之死也恨死了道衍,但随着在官场日久,我慢慢理解了他的难处,他并无伤天害理之心,只是一意追求功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尤其是小民百姓,任何风吹浪打,都是无辜受害的对象,这也是我为什么希望你出人头地的原因。成为人上人,才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可是到了伯仁这样的地位,不一样也逃不了无辜受害吗?” “那不是我们放弃做人上人的理由,毕竟那是少数,是特例。你现在还这么年轻,又得到了你师父和你师祖的悉心培养,如果不把一身本领用于追求功名上,岂不是可惜。” 风清扬摇摇头道:“师叔,师祖并不希望我去追求功名,他说,人是为公平正义和自由而活,而不是为功名利禄而活。花木兰都能做到‘木兰不用尚书郎,愿辞千里足,送儿还故乡’,我们何必要纠结于功名呢,为国为民哪里是用功名来衡量的,‘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才是真正的侠义所为。” 黎仕来不解地看着风清扬,知他受师父影响至深,不是几句话能改变的,只是想着他来京城后竟有这么好的机遇,却对功名漠然于心,心中不禁深为惋惜。 风清扬见黎仕来默然不语,又道:“师叔,我知道你说得也很有道理,只是我不喜欢过道衍或杨士奇那样的生活,我喜欢像师祖那样的人生。” 黎仕来微微一笑:“我曾经也特别向往师父那样的生活,身怀绝技,随心所欲,侠骨丹心,行云流水。后来因屡遭蒙难才想与功名结缘,我付出了极大努力,经历了很多事情,才发现,人微言轻,是很难真正实现心中的理想。”说到这里,黎仕来用手指了指室内四周,“我这些年来,之所以愿意承受这样的孤苦简陋,就是因为放不下心中的理想,放不下要为忠臣义士申冤的决心。” 风清扬听黎仕来说得动情,也不禁心中感动,“师叔这些年你一直就一个人吗?” 黎仕来点点头。 “为什么不早早成家立业?” 黎仕来呵呵一笑,“我……找一个人容易,找一个相懂的人难,你以后会明白的。我现在所想,就是希望早日建功立业,实现心中理想。” 风清扬叹道:“师叔忠心可签,只怕朝廷中多是贪官污吏,并不会给师叔多少机会。” 黎仕来淡然一笑,“自古朝廷就充斥着奸佞小人,也从不乏忠肝义胆,有过赵高、梁翼、李林甫、秦桧这样的奸臣,也有屈原、诸葛亮、张九龄、岳飞这样的忠臣。我们个人的人生追求,岂能因噎废食,被那些奸佞小人所影响。” 风清扬被黎仕来的远大理想深深折服,“师祖一直说师叔是有大抱负的人,只要方向不偏,就一定会有大作为。” 黎仕来叹道:“大作为不敢想,只希望不辜负师父栽培,不辜负心中理想。这几年,功名未成,也没脸回去见师父,只怕他在心中怪我。” 风清扬忙道:“师祖没有怪师叔,他就猜想你未能如愿,所以让我来京城找你,怕你遇到什么困难。” 黎仕来道:“我倒没什么困难,就是希望成就功名能帮助更多的人。你比我资质好,又深得师祖真传,又有这样千年难求的机遇,你若追求功名,一定很快就能达到很高的程度,就可以帮助你能帮助的人。” 风清扬道:“我现在连董兄弟和仙儿都没有找到,哪里还敢奢望帮助更多的人。” 黎仕来道:“那是因为你现在只是小民百姓,你能发挥的作用就很小,如果你到了道衍这样的地位,这些就只是举手之劳的事了,哪里还需要你费这么大周折和凶险。” “道衍既然是同情方师祖的,那他为什么也没有帮那些因他受难的人呢?” 黎仕来尴尬一笑,“他也有他的难处,毕竟上面还有天子,当今天子虽然雄武,但也不愿有任何人威胁他的皇位。” “他高高在上,对天下人生杀在握,谁还能威胁到他?中原大陆都不能限制他的野心,还要屡派舰队下西洋,搜罗奇珍异宝,为了满足他个人私欲,要浪费多少百姓的血汗钱啊。” 黎仕来微微一笑,“去西洋,哪里是为了奇珍异宝,他可不是这样的君王。” “那是为什么?”风清扬很是不解。 “你听说过建文帝吗?” “知道,师祖常给我讲,建文帝是一位宽厚仁慈的天子,可惜被朱棣篡夺了帝位,方师祖就是因靖难而死,师祖也是因此看透红尘,从此不问功名,只愿把一身本领付于草野。” 黎仕来缓缓道:“没有谁知道建文帝究竟是死是活?” “他没死?这个暴君会容他?”风清扬吃惊地看着黎仕来,窗外夜幕已降,房内已看不清彼此的眼神。 黎仕来没有吭声,默默起身去把油灯点亮。 昏黄的灯光映着黎仕来黯淡的脸色,没有表情。黎仕来把油灯放好,默默坐到桌前,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风清扬。黎仕来的眼神温和中透着微笑,又在灯光闪烁中显出或明或暗的神秘,风清扬竟觉心中有种莫名的期待。 黎仕来的声音缓慢而坚定:“建文帝没有死。” “真的?”风清扬只觉心砰砰直跳。 “当初燕军攻破京城,城内起火,燕军拿下京城后,他们搜遍了整座城市也没有找到建文帝,既没有找到活人,也没找到死尸。建文帝是在城破之际离开了京城。” “会不会只是江湖传言。” “不会,当初洪武皇帝早就料到了他会有这一劫,已经给建文帝预备下了袈裟和度牒。城破后,失踪的不只是建文帝,还有袈裟和度牒,还有一群追随他的人。这就是朱棣为什么这些年一直派郑和下西洋的原因。” “不是去寻找云纹珠和明月剑吗?” “云纹珠?你知道建文帝叫什么吗?” “朱允炆。” 黎仕来点点头,“云纹珠不过是他们彼此心知的一个说法,至于明月剑,早已失踪,听说又要重出江湖,那是王朝兴衰的象征。” “只怕是鱼肚锦书、‘张楚兴,陈胜王’一样的把戏吧,那也不能确定建文帝一定还在啊。”秦朝时的陈胜吴广准备带领戎卒发动起义,怕戎卒不服,便让人把写有“陈胜王”的锦书塞进戎卒买的鱼肚里,又让吴广晚上学狐狸叫“张楚兴,陈胜王”,于是,戎卒们都以为是天意,都愿意追随陈胜起义。 黎仕来轻笑一声,“朱棣是一个既强硬又细心的人,他是断不会允许威胁存在的,没有十有八九的把握,他不会花那么大代价的,不只是去西洋,全国各地的名山大川、道观寺庙,都有人在负责寻找。” “那又何必,他若能安抚好民心,治理好天下,哪里需要再防范他人的威胁。” 黎仕来叹道:“自古以来,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执掌天下的大权,谁不觊觎?普通百姓士子,没有机缘成为帝王,就当努力成为能影响君王的人,才能最大程度实现自己的理想,更好地帮助天下人,这也是我为什么鼓励你追求功名的原因,你的能力与机遇完全能够让你成为千古流芳的人物。” 风清扬道:“我不想要什么千古流芳,只愿能帮师叔去帮天下人。”突然想起要跟随郑和去西洋的事,又道:“我过几天要和郑将军去西洋。” 黎仕来一愣,既而笑道:“好!郑和是皇帝至为信赖的人,有能力,有胸怀,跟着他,能学到本事,等你回来,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帮着一起处理。” 第五十章 隔日刮目看3 11-3 第二日,风清扬独自去找香儿。 府中人引着风清扬进去时,香儿正和前日见着的那个女孩坐在院中。早晨的阳光拉长了她的身影,微风拂来,吹动她耳边的几根细发,这是风清扬第一次看见香儿穿着一身女儿装,不禁呆了。香儿一袭淡蓝色长裙,裙边绣着五彩雀纹,上身套着一件薄薄水红小褂,褂上绣着金黄色花朵,头上闪着一支绿莹莹的水晶小发夹,腰身如柳,肌肤如玉,坐在那里,恍如玉雕一般。 风清扬正想叫“香儿”,忽觉香儿秀美的脸际仿佛有一层柔美的光泽,轻轻地笼罩着她,想起她曾经就在自己怀里,记得她在昏迷之际叫着“风哥哥”,风清扬站在那里,红着脸不知所措。女孩看见了风清扬,在香儿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香儿没有作声,一动不动。 女孩又说了一句。 香儿喃喃道:“风公子?”猛一转头,就见风清扬站在自己身后,正红着脸呆呆地看着自己。香儿一下站起来,走到风清扬身旁,喊了一声“风公子!”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风清扬轻道一声“香儿”,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香儿道:“风公子,你后来去了哪里呀?” 风清扬也道:“香儿,你后来去了哪里呢?” 两人同时问着同一个问题,都不禁相视而笑,顿觉彼此是那么亲近。 风清扬便看着香儿笑,等她先说。 香儿道:“我那天不知怎么一下就晕了,后来醒来时就在家里了,问他们,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只说有人将我送了回来。醒来后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我本想去那山上找你,又不敢去,每天想着就害怕,我怕你……。”香儿本想说怕你也像小莲一样被他们杀死在山洞,想起小莲便说不下去了。 风清扬道:“我知道,你怕我被他们杀死。”看着香儿一脸担心的样子,便又笑道:“要杀死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香儿怨道:“不要说死不死的,我老做恶梦,梦见你在山洞里和他们在打,心里着急,却又帮不了你,每次梦到那老妖魔拿刀刺你的时候,就被吓醒了,心里好怕。” 风清扬笑道:“你看我好好的,以后也不用怕了,我能把那个老怪打败了。”风清扬本想告诉她自己昨日又去了那山洞,又怕她想到小莲难过,就忍住没往下说。 风清扬见院子里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池塘中莲叶泛着绿色的光泽,晨光中鸟雀在欢快地鸣叫,一切都让人喜不自禁。风清扬叹道:“香儿,你这地方好美啊,难怪你能长成这样。” 香儿脸上一红,莞尔一笑,“只要喜欢了,哪里都很美。” 风清扬笑道:“这里的美也是因为有你才好,不然只是那些树木池塘花鸟鱼虫多没意思。”又问道:“这是哪里啊?” 香儿笑道:“这是我家呀。”又指向远处道:“那里还有一片很美的树林呢,我带你去看看吧。” 风清扬道:“这么大呀,我刚才进门时,还有士兵拦着我不让我进,要不是有人知道我昨日和瞻公子来过,只怕今天还见不着你呢。” 香儿道:“你和大哥哥昨日一起来的?” 风清扬道:“是啊,说你在睡觉,让我们今日再来。我今日等不及瞻公子,我就自己来了。” 香儿笑道:“我听小圆说大哥哥和一位公子来了,我就懒得出来,我哪知道是你呀,不然早就出来了。” 风清扬突然觉得远处的景致似曾相似,细细一想,竟是那晚和丁三逃跑的地方。不禁问道:“香儿,这到底是哪里呀?” 香儿道:“这里是汉王府啊。” 风清扬听人说汉王很是骄横跋扈,便笑道:“听说汉王很是……骄傲。”风清扬本想说“骄横”,话到嘴边还是改成“骄傲”。 香儿道:“才不是呢,我知道你是听人说了父王很多坏话,那是因为他打仗立了大功,很多人都忌恨他,所以说了他很多坏话,还有就是我哥哥们总在外面惹事生非,也招惹了不少闲话,其实我父王很好的,连大哥哥都说他好呢?” 风清扬笑道:“我差点把命都丢在你家了呢。” 香儿不信。风清扬便把那天和丁三逃跑的事讲了一遍,香儿这才相信,气得的小脸通红,“一定是那老妖怪,我那天见他要杀你的时候,突然看见他腰间挂了一块小牌,正是汉王府的标志,我才想起他是谁,刚想叫他住手时,就晕了过去。” 风清扬道:“你以前见过他吗?” 香儿点头道:“父王不允许我们平日去士兵们住的地方,只是记得前年,有一次,他宴请了很多客人,我见过他们,因为他的白头发和说话声音很特别,所以我记得他一点,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是谁。” 风清扬若有所思。香儿见风清扬不说话,便又道:“父王一向很谨慎,平日不允许我们结交江湖中人,怕我们无事生非,肯定是那老妖怪骗了父王。” 风清扬点了点头道:“这个老妖怪就在府中。” 香儿“啊”的一声。 风清扬道:“没事,他不敢害你,现在他也害不到我了。” 香儿道:“走,我们去找父王,我们去把那个老妖怪的事讲给他,不然他还不知道呢。” 风清扬犹豫道:“我是从这里逃出去的,现在去见他只怕不好吧。” 香儿急道:“有什么不好,都是坏人害你的,我正要找他呢,差点把你害死了,我把你救了大哥哥的事讲给父王,他还说有机会想见你呢。” 风清扬笑了笑,他知道香儿不会骗他。 第五十一章 英雄非等闲1 12-1 风清扬见朱高煦年约四十,身材魁伟,颜面俊朗,两眼有神,纵然是一身闲服,神情中也自有一番威严。 朱高煦见风清扬十七八岁,素衣淡面,俊逸潇洒,身形挺拔,举手投足间自然而成一份洒脱。 朱高煦和风清扬没有说话便彼此先笑了,既有彼此的欣赏也有因香儿的亲切。 朱高煦道:“听香儿说你武功超群。” 风清扬道:“我那只是雕虫小技,汉王战功赫赫,才是真正的武功超群。” 朱高煦听得高兴,“香儿说你是文武双全,以你之才,将来也必能显赫功绩。” 风清扬笑笑道:“那倒不敢想。” 朱高煦道:“你如果愿意,可以留在府中,将来必有大显身手之日。” 风清扬道:“我是闲散惯了,过几日还要远行去处理一些事。” 朱高煦道:“无妨,你既是香儿的朋友,也就是我汉王府中的朋友,这两日我们要去狩猎,我想请你同去。” 香儿喜道:“好啊,我也去。” 朱高煦道:“你女孩家,去干什么。” 香儿对风清扬道:“那我们不去狩猎,我们去莫愁湖玩。”风清扬笑而不答。 朱高煦生性勇猛,所以府中养了不少江湖中人,听香儿说起风清扬在莫愁湖相救朱瞻基,才知那日府中新进犯人是风清扬,又知他越狱而去,府中之人竟无人能留住他,心中既是惊骇,又是佩服。今日见了风清扬,便不觉动了试探之心。 朱高煦对香儿道:“你若去,路上辛苦可不得怨天尤人。” 香儿道:“谢父王。” 过两日,天气晴好,朱高煦带领众人去狩猎。风清扬见香儿穿得一身金花绣服,腰束一条白色腰带,头戴五色环冠,更显得腰身挺拔,眉眼浏亮。便笑道:“你这像是要出征的花木兰啊,只是手中少了件如意兵器。” 香儿笑道:“我不会功夫,还不得装一下,让那野兽见了才怕呢。”说完竟拿出一把小折扇。 风清扬笑道:“只怕那野兽修炼成精,看到仙人一样的人来狩猎,宁可乖乖被擒呢。” 香儿听风清扬夸赞自己,又见四面青山绿水,远处云烟渺渺,不禁心中一荡,喜悦满怀。 走出数十里,渐入山峦,已绝人烟,朱高煦止住众人指着前面道:“前面便有野兽出没。”众人缓下来,便有人从两边绕过去,将野兽赶出来。朱高煦和风清扬便策马走到前里。 正行走间,忽然窜出一只兔子,朱高煦弯弓搭箭,“嗖”地一声,兔子窜的虽快,那箭却更快,不一会便连连射中好几只。朱高煦示意后面的人将弓箭递给风清扬,风清扬刚接过弓箭,就见有兔子窜起,已不及弯弓搭箭,风清扬顺手就将箭扔过去,虽是徒手掷出去,却力达箭身,那箭犹如射出去一般,直奔野兔而去,那野兔还未窜出两步,便已被牢牢扎住。 朱高煦叹道:“好箭法啊,好力道!” 越往前走,便见灌木丛生,树木渐密,众人行走更加小心。 猛听一阵戚戚之声,大家知是必有猛兽出现,众人早已习惯,并无惧心。果见树木摇动,便见一只五尺来长的野猪窜了出来,那野猪体格硕大,见了众人,并无生意,摇头摆尾便又穿进灌木丛中。 朱高煦射出一箭,向众人摆手,同时拍马向前,众人知道他定要一人相博,也不敢前去,只得原地观看。 那野猪屁股中箭,并不逃窜,竟又回头过来,正好朱高煦策马赶到,那野猪见有人靠前,扬起獠牙,便冲了过来,朱高煦毫不畏惧,拔出弯刀跃马而下,直奔野猪过去,那马见了野猪的阵势,不禁退后几步,朱高煦便朝那野猪身上砍去。 弯刀砍在野猪身上,划开长长的口子,鲜血涌流而出,那野猪哼哼几声,便又扑向朱高煦。朱高煦闪身让过,又是一刀插入野猪腹中,野猪吃痛,更是疯狂扑腾,将头抵向朱高煦,摇摆着硕大的身子,直往前冲。朱高煦杀得兴起,将弯刀往前一扔,弯刀插在地上,不停摇晃,朱高煦跳到野猪的侧面,一拳打在野猪的背上,那野猪还欲转头,朱高煦又是一拳打在野猪颈项之间,那野猪左摆右晃,似乎失去了方向。朱高煦连连几拳,鲜血便从野猪的刀口处一股股涌出,野猪终于支持不住,摇晃两下便倒地了。众人不禁大呼:“汉王威武。” 朱高煦兴致大起,用手拖住野猪,一下将野猪拖了出来。 正欢呼间,就见树木摇晃,又是一头野猪猛然窜出,竟如前面的野猪一般大小。这野猪却如通灵性,径直奔向朱高煦。众人一惊,朱高煦正弯腰俯身全力拖拽先前杀死的野猪,全然没有注意眼前的危险。众人惊呼,想要相救已是不及。 风清扬不及多想,一下飞出去,人在空中,便是一掌击向那野猪,那野猪被击得退后两步,却是身重皮厚,似无反应,反而更见疯狂,张开大嘴,两边白森森的獠牙便冲了过来。风清扬怕伤着朱高煦,一伸手便抓住两边獠牙,奋力抵住野猪。 那野猪奋力摆动身子,猛然将头一甩,风清扬整个人便被甩向空中,手却紧紧抓住獠牙,人如粘在野猪头上一样。 那野猪见不能甩掉风清扬,便又猛力往前冲。风清扬身子一沉,手上猛一使劲,竟将野猪的两颗獠牙生生掰断。野猪吃痛,嗷嗷大叫。风清扬以牙当剑,便欲点瞎那野猪的眼睛,忽听有人道:“活捉了它。” 风清扬童心大起,一下跃到野猪背上,死死将野猪按倒在地,哪知那野猪力大无穷,竟将风清扬驮在背上,到处窜跃,见前面人众,便径直朝人群扑去。 人群大惊。风清扬便在野猪背上一翻,落到野猪身后,同时抓住野猪后面的两条腿,硬生生地将野猪后腿提了起来,那野猪后面身体悬空,失去了蹬力,只有两只前蹄在地上胡乱刨动,很快就将地上刨出两道槽,却始终前进不了半步。有人扔出绳索,套住了野猪的脖子,斜侧里一拽,那野猪便一下倒地。风清扬往前一跃,骑到猪肚上,紧紧按住野猪,便有人过来栓住了野猪的四条腿。 朱高煦见风清扬将野猪活活捉住,心中大喜。 第五十二章 英雄非等闲2 12-2 晚上,朱高煦让人把野猪做了宴席,犒劳大家。 等大家酒足饭饱,一一告退了,朱高煦特意留下风清扬和另外一人。 朱高煦给风清扬介绍道:“这是都御史陈瑛,以后大家都是朋友。”只见那人四十多岁,个子不高,皮肤灰白,长着一副吊梢三角眼,抿着薄薄的晦暗嘴唇,眼光还未到,却已是满脸堆笑。 陈瑛道:“幸会幸会,风公子今日一显身手,果然不同反响。” 风清扬笑道:“我那只是三脚猫功夫。” 三人正说着话,就见有人匆匆进来,在朱高煦耳朵前悄悄说话。朱高煦便道:“你们先聊,我去去再来。” 陈瑛对风清扬道:“公子是世不二出的人才,如果投身朝廷,必将造福天下人。” 风清扬笑道:“陈大人过奖了,造福他人,哪里在乎是在江湖还是朝廷。” 陈瑛叹道:“风公子客气了,你虽不知我,但我知你。想当初你父亲和我都是洪武三十三年的同年进士,唉,可惜……”说完连连叹息不断摇头。 风清扬惊道:“陈大人识得家父?” 陈瑛道:“何止是识得,那时我们彼此交好,我是深深敬服风大人的才华与勇气,我们还相约要一起报效朝廷,共同惩恶扬善,哎。”说到后面竟语声低沉,声音哽咽,容颜悲戚。 风清扬不禁心中感动,眼圈发红。 沉默良久,陈瑛道:“风兄弟走后,我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替他报仇,只叹自己力量微薄。” 风清扬忙问道:“陈大人,你可知道是谁害死了我家人?” 陈瑛道:“贤侄,此事休提了,我自会有主张的,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不会让风兄弟沉冤不昭。” 风清扬恳请道:“既然陈叔叔知道仇人,请告诉小侄。” 陈瑛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实在是时机尚未成熟,你现在还年轻,力量还不够。” 风清扬道:“不管他是谁,就是皇帝老儿,我也要他血债血还。” 陈瑛叹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有魄力!”说完神色不安,犹豫不定。 风清扬道:“陈叔叔,你有话就说,何必畏首畏脚!有什么也只由我风清扬担着,绝不牵涉到你。” 陈瑛忙道:“贤侄这是哪里话?我何尝不想早告诉你,我每天一睡觉就想起了当年与你爹爹把酒言志、以天下为己任的情形,只是自己力量微薄,所以我一直在寻找胸怀坦荡有能力有魄力的人,能够帮我实现报仇雪恨的想法。” 风清扬道:“陷害我家人的到底是谁?” 陈瑛道:“你想你爹爹当年是年轻有为,满朝赞叹,认为将来必定是朝中重臣,能够杀了他的还能是谁?” 风清扬脱口道:“那定是皇帝老儿了!” 陈瑛摇头道:“皇上那时天下已定,何必再枉杀忠臣?” 风清扬道:“他不是诛了方孝孺十族吗?” 陈瑛道:“皇上本意是想启用方孝孺,哪知他不但不领情,还当朝辱骂他,让做天子的脸面如何搁得下。” 风清扬愤愤道:“皇帝老儿的面子就值人家十族性命?不是他,还能是谁?” 见陈瑛不语。风清扬又道:“我爹爹敬仰方公,为他收尸安葬,定然惹怒了皇上。” 陈瑛道:“皇上固然生气,但诛了方孝孺十族后,他早已气消,他哪里需要向天下人摆出一副暴君的形象。” 风清扬道:“那是何人?” 陈瑛道:“这人城府太深,朝中人脉极广,他为了自己未来的位子,所以就讨好皇帝,派人将风府杀人灭口。”尔后又叹道:“幸好苍天有眼,让你存活下来,真是天意啊,风兄弟在九泉之下知你今日气宇轩昂,也定感欣慰。” 风清扬迟疑地看着陈瑛道:“难道是太子?” 陈瑛缓缓地点点头,“正是他。” 风清扬今日才从香儿那知道朱瞻基的父亲是太子,却哪里想到竟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陈瑛又道:“贤侄有所不知,这太子天生身体有疾,在争夺天下中不曾有半分功劳,他虽被立为太子,但他手无寸功,又非国君之相,所以日日惴惴不安,天天寻思如何讨好皇上,如何诛杀朝中能臣。他杀你爹爹只不过是为了讨好皇上欢心,为了保住他太子的地位,他杀掉的又何止你们风家。当年汉王横刀立马出生入死为国家立下功勋,也成了太子日日不安的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所以在京城遍布爪牙,整日寻找机会想除去汉王,还以汉王的名义处处为非作歹,嫁祸于汉王。” 风清扬听得义愤填膺,想不到身为太子,竟然为执掌天下费尽心思,做尽恶事。 陈瑛又道:“汉王这人口直心快,从来不懂得这些政治凶险,但他是战场上打杀过来的人,敢作敢为,皇上也对他很是信赖。我也是万般无奈,才找到汉王,希望他能帮我,当日我讲给汉王时,汉王就欲找皇上为风兄弟讨个公道,我极力劝阻了他,太子势力太强大,要慢慢行事。今日我告诉贤侄,也希望贤侄切不可冲动,要三思而后行。只要我们戮力齐心,终究会为你爹爹报仇雪恨的。” 风清扬握着拳头道:“不杀了太子,我誓不为人。” 正说着,只见汉王匆匆进来,手中握着一把长剑,便道:“刚才有刺客。” 陈瑛道:“刺客可抓住了?” 汉王道:“抓住了。” 陈瑛道:“可知道他从何来?” 汉王沉默不语,然后叹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风清扬明白是太子派来的人,愤然怒道:“我这就去除掉这心狠手辣之贼。” 汉王道:“公子不要急,我的事我自己会慢慢处理好的。” 风清扬道:“我不只是为汉王除贼,我是要为天下人除贼。” 说完转身就走。汉王叫住风清扬,拿出一把长剑递给他道:“这柄宝剑是当年皇爷爷送给我的,陪我出生入死,经历了无数凶险,今日就送给公子。” 风清扬道:“不可,这是汉王的宝物,我岂能收下。”坚决不收。 汉王道:“我朱高煦只敬重天下英雄,公子是真正的英雄,正配得上这把宝剑。” 陈瑛也道:“贤侄就收下吧,这是汉王的心意,也权当是贤侄的防身武器。” 风清扬只好谢过汉王,收下宝剑。 陈瑛又拉住风清扬的手道:“贤侄,切记:凡事三思而后行,人心难测,一定要多保重,不可莽撞。”说完眼圈一红,低头不语。 风清扬心中感动,“陈叔教诲,侄儿谨记在心,不为我爹爹报仇雪恨,我绝不会轻易就死。” 陈瑛看着风清扬消失在黑夜里,笑着对朱高煦道:“恭喜汉王又多了一个好帮手。” 朱高煦笑道:“都是你的功劳。” 陈瑛道:“全赖汉王英明,我夜观天象,近期会有兵事,只怕随时会有大变,真是天意啊。” 朱高煦道:“事成之后,你就是我的社稷之臣。” 陈瑛拜倒在地,“天意在汉王,陈瑛愿为汉王效犬马之劳,生死不渝。” 第五十三章 英雄非等闲3 12-3 风清扬不愿让朱瞻基认出自己,便将自己蒙了面,潜入太子府。风清扬四处搜寻了一番,却不知太子住在何处。正想找人探听,就听不远处的亭子里有隐隐的说话声,便悄悄靠近,果听两人正在谈论太子事。 一人道:“皇上深夜召见太子,却不知会是何等紧急事?” 另一人道:“怕还是和汉王有关。” 那人叹道:“哎,为了这天下,兄弟成仇有什么意思。”风清扬一听,果然如陈瑛所说,皇上深夜召见太子,恐怕是对汉王不利。 另一人也叹道:“可惜太子殿下身多疾病。” 那人又道:“幸喜皇太孙英武喜人。” 风清扬突然跃出,一下点倒一人,将剑架在另一人脖子上道:“不许出声,否则结果了你。” 那人看着明晃晃的剑,哪里敢动。 风清扬轻声喝问道:“太子在哪里?” 那人只是咬牙不说,风清扬见那人倒有几分硬气,心想那太子竟把下人也调教得如此了得,心一横,那剑便划出一道血痕。那人怨恨地盯着风清扬道:“太子何罪,竟让人使如此卑劣手段。”风清扬道:“与你无关,你只要说出太子所在,我便饶你不死。” 那人冷笑道:“死便死,只是你忠奸不分,枉自为人。”风清扬心中大怒,本想一剑结果了他,但又想原本与他无关,何必滥杀无辜呢,便将那人放开,转身便走。那人突然道:“有种你去谨身殿,太子现在就在谨身殿。” 风清扬心中暗喜,一把抓过那人,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敢!带我去谨身殿!路上敢耍花招,一剑就结果了你。”两人一路夜行,很快就看见谨身殿的灯火,那人往前一指,风清扬也不说话,一下点倒那人,将他踢到一旁。 风清扬潜身到谨身殿殿檐上,只见殿内已有数人,却不见太子身影,朱棣坐在雕龙椅子上,两边各伺立一人。朱棣满额皱纹,一脸怒容,两眼炯炯,不怒自威。 稍过片刻,只见一行人众进来,便见两人扶着太子,进得殿来,两人便放开太子。太子一撅一拐走上前,每走一步,身子便猛然摇摆,像蹒跚前行的鸭子,一步三摇。风清扬心中暗道:“天生这样,也敢害人,竟还要作皇帝,早该结果了他!” 太子朱高炽跪拜在地道:“儿臣叩见父皇。” 朱棣请起朱高炽,摆手让众人退下。众人退出。 只听朱棣问道:“府中近日可安好?” 朱高炽道:“托父皇的福,府内一向安好。” 朱棣又问道:“皇孙可安好?” 朱高炽道:“都安好。” 朱棣突然喝道:“前些日子听说皇孙在秦淮河遇险,你可知道?” 朱高炽道:“儿臣知道。” 朱棣道:“那你为何不报?” 朱高炽道:“只是劫财的小贼,哪里值得父皇担心,且世子无恙,儿臣就不想惊扰了父皇。” 朱棣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皇孙的意思?” 朱高炽道:“世子之意。” 朱棣沉默半响道:“这只是劫财的小贼吗?数十人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撞击朕皇孙,这会是小贼吗?” 朱高炽不敢吭声。 朱棣又问道:“你可知道他们是谁所为?” 朱高炽道:“儿臣不知。” 朱棣怒道:“你不知?敢在京城公然害朕皇孙,还能有谁?” 朱高炽不敢接话。 朱棣又道:“实在是太大胆了,来人。” 殿前侍从赶紧进入殿内,朱棣招手让侍从近到跟前,低声给侍从说了几句,那人便匆匆离去。 风清扬见四周偶有人影,似比刚才来时多了,心想难道他们发现了我?但见那些人影只是不断在四周巡逻,看来并不曾发现自己。 朱棣道:“朕知道你宅心仁厚,不忍伤他,朕又怎愿伤他。”叹了一口气又道:“早年他跟随朕征战四方,屡立奇功,几次把朕从死亡的边缘救出,记得有一次,朕率军与南军交战,半日不见分晓,我军是远道而去,体力渐渐不支,南军却是原地出战,越战越勇。我军抵挡不住,行将溃散,朕身中数箭,心意已溃,以为天意要亡我,哪知忽然间尘沙滚滚,高煦竟率兵赶到,简直就是神兵天将,一下军心大振,一举击溃南军。每每感念于此,朕心中莫不感动。” 朱高炽道:“汉王对父皇实在是功高难尽。” 朱棣道:“功高又如何?我对他赏赐和恩宠还不够多吗?几次封藩,他屡屡抗命不去,我也总是念他劳苦功高,便由了他,在京城屡屡胡作非为,要不是念及父子情,他何以能安然至今。” 朱高炽不语。 朱棣又对朱高炽道:“你如此心软,将来何以治天下。” 朱高炽道:“儿臣不才,只求仁怀天下,愿百姓太平。” 朱棣冷笑一声:“没有朕做尽恶人,何来你天下太平!” 朱高炽道:“父皇文治武功,千古一人,岂是儿臣所能效仿,儿臣力微,只求竭尽所能,让江山永固。” 朱棣内心欣然,良久叹道:“何尝有永固的江山?能够得有太平,又何尝不是我的心愿。” 两人不再说话。片刻就见一行人匆匆赶来。风清扬在房顶看得真切,竟是道衍法师、朱瞻基、杨士奇和郑和。 四人进殿,见朱棣脸色平静,若有所思。四人正欲拜倒,朱棣把手一摆道:“都免了吧,深夜召集你们,有事相询。” 众人便都看着朱棣,不作声。 朱棣道:“前些日尚香苑和秦淮河的事,你们可都知道。” 众人道:“臣等知道。” 朱棣道:“可都知道是谁所为吗?” 众人不语。 朱棣道:“不知你们是知道而不说呢还是确实不知道呢?” 杨士奇便道:“臣不知实情。” 道衍和郑和只是平静地看着朱棣。 朱瞻基道:“孙儿认为,知道与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处置。” 朱棣面露微笑,朗声道:“好,你说说。” 朱瞻基道:“孙儿以为,此事既非偶然,也非小事,但目前无关大体,皇爷爷身体安康,国无异端,便是安好。但此等事若不防患于未然,以后会演变成何等事,就未可知。” 朱棣面露喜色道:“皇孙讲得好。”然后环顾大家道:“今日朕请大家辛苦来,就是要议定如何防患于未然。” 见大家不语。朱棣便道:“杨爱卿,你先讲讲。” 杨士奇道:“臣以为,万事皆有其因有其源,杜绝事情发生莫若寻其根源而治之。” 朱棣道:“爱卿所言有理。”尔后突然加大声音道:“近日汉王所为,比往日更加骄横,你们可知道?” 众人不语。 朱棣怒道:“朕几次欲废了他汉王之位,太子屡屡求情,如今倒好,他竟敢公然加害朕皇太孙,让朕何以再忍。” 朱高炽道:“父皇息怒,汉王他只是骄横,但实无二心。” 朱棣道:“若等他有了二心,还能有你等在此说话?” 朱高炽又道:“汉王于天下功勋卓越。” 杨士奇也道:“皇上息怒,汉王确实是功勋盖世,如他所言,有唐太宗李世民之功。” 朱棣冷笑道:“他不过是匹夫之勇,也敢说有李世民造世之功,就算他是李世民,朕又岂是李渊。” 众人见朱棣怒容满脸,眼露凶光,只听他道:“朕便废了他这个李世民!”然后大声道:“来人。” 朱高炽诚惶诚恐,拜伏在地道:“父皇万万不可,汉王他虽有骄横,却从不敢对父皇有二心,他只是勇武好斗,任性贪玩,怎么能因此无视他的功勋而废了他的王位。” 朱棣喝道:“他谋杀皇太孙之心已经如此昭昭,你难道不知。” 朱高炽泪流满面,哽咽泣道:“当年母后在世,常对我言,日后一定要兄弟友爱,切不可手足相残,父皇若废了汉王,让我情何以堪,日后我到地下如何面对母后。” 朱棣听朱高炽所言,不禁心扉恻然,想起当年皇后在世时,也常常对自己道:“今生富贵至此,复又何求,惟愿父子同心,兄弟团结,天下太平。” 朱棣喟然长叹:“也罢。”又见朱高炽拱伏在地,泣不成声,左右摇摆,身形不堪,不禁又喝道:“如今你尚能为其祈求,日后若有凶险,谁又能为你如此相求呢。” 朱瞻基忙跪倒在地,拜道:“皇爷爷不用担心,父王因皇爷爷庇护眷顾,自是孝善仁慈,他日若有凶险,也自会逢凶化吉,保度太平。” 朱棣看着朱瞻基眉清目秀的面容透着从容坚定,心中释然,欣然对朱高炽道:“好,就依你之言,不废汉王,希望你们兄弟和睦。”然后摸着朱高炽的头道:“难为你啊。” 杨士奇忙上前拜倒道:“皇上圣明,后续事宜又当如何处置?” 朱棣道:“汉王可不废,但须让他离开京师前往封地。” 正说着,听门外有报。来人道:“太子府有人来报,说刚有刺客在太子府击昏两人,现在已潜入宫中。” 朱棣喝道:“急令宫中加强戒备。” 杨士奇道:“汉王屡屡受诏不肯去往藩地,今后皇上去了bj,南京守备自当由太子为陛下担当。” 朱棣看向道衍道:“法师何意呢?” 道衍道:“杨大人顾虑的极是,新都已成,陛下不日即将前往bj,从此,就当各归其位,以保太平。” 朱棣听罢,脸色舒展,朗声道:“传朕旨令,着汉王即刻准备,十日内务必前往封地,如有延发,罪不当恕。” 众人散去,朱棣又留下郑和道:“将军不日将启程西下,又将风尘劳顿,辛苦你了。” 郑和道:“能为陛下西下,是我郑和之荣耀。” 朱棣看向郑和,自己亲眼看见郑和从一个十岁的孩子成长为一名能担负国之大任的重臣,不禁感叹岁月之匆匆,又道:“你随朕征战多年,如今又屡下西洋,建立奇功,日后若朝中有事,还要烦你操劳。” 郑和拜倒道:“郑和的命运与荣耀全由陛下所赐,国家之事,郑和万死不辞。” 朱棣请起郑和,也不再多言。朱棣便在众侍卫的护送下出了大殿。 风清扬心中怅然若失,本想一举将太子和皇上刺杀,终然自己身死也无憾。但看见太子伏拜在地形影绰绰时,心中便又犹豫不忍,尤其当他说到手足之情,言词切切,涕泪交流,不禁心中感动,终究隐忍未发。而今朱高炽和朱棣都已走远,心中又懊丧不已,想起刚才朱棣呵斥朱高炽仁慈宽厚恐将误国,想自己也是一番仁慈才误了报仇之事,心中不免惴惴不安,心想下次再有机会定将不饶,又见附近人影渐远,便也悄然离开。 第五十四章 英雄非等闲4 12-4 风清扬悔恨未能刺杀太子,一时又拿不定太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此事又不能就此罢手。第二天晚上,风清扬潜入太子府,见书房尚亮着灯,便悄悄藏身房檐。 灯光中,朱高炽和朱瞻基相对而坐,就听朱高炽对朱瞻基道:“瞻基,这几日,汉王就要离开京城,恐怕心中也是郁郁不安,我想这几日去看看他。” 瞻基道:“父王,儿臣觉得父王不必亲往,且不说有什么风险,您去了反让汉王心生感概而有怨恨,我愿代父王前去看望。” 朱高炽点点头道:“只是想他就要离开京城,我心中不安,怕他不习惯外面的生活,也怕他心生怨恨。” 瞻基道:“父王多虑了。汉王不管到哪里,又有什么不习惯的,在哪里也缺不了他的吃穿用度,不必说皇爷爷不会亏待了他,这些年他在京城,单就那些趋炎附势的人给他送去的金银财宝就受用不完了。” 朱高炽唉声叹气。 朱瞻基道:“汉王远走,我知道父王心里也不好受,其实这样对彼此更好,总比有一天兄弟在京城反目成仇更好。” 朱高炽道:“想起幼时我们一起游玩,因为我腿脚不便,他常常领着我一起,不允许别人瞧我不起,他那时又淘气又好斗,谁要是朝我腿看两眼,他就要上去跟人斗一场。有一次,我们在外面,一条野狗停在路边朝我张望了几下,他竟上去把那条野狗杀了。那时你皇奶奶见我们团结友爱,心里非常高兴。后来得有天下了,她反而担心有一天兄弟之间会发生手足相残的事,常常告诫我,说我是兄长,又是太子,凡事要大局出发,要有气度,珍惜兄弟情感。” 朱瞻基道:“父王仁心宽厚,一定会兄弟和睦的。将来也一定会有太平盛世,治好天下就是对皇奶奶和众位叔伯的最好情分。” 朱高炽道:“世间的兄弟姐妹幼时总是能和睦友爱,长大却多因为权益而疏远甚至生出怨恨,每每想到这些,我就惴惴不安。”说完又是连连叹气。 朱瞻基道:“父王既要为天下人操心,还要为这些人情世故操心,实在是有伤身体,让儿臣不安。” 朱高炽叹道:“现在虽然天下太平,但还有很多靖难臣子的家属后代蒙冤受屈,一日未定,我就一日难安。” 朱瞻基道:“父王不必多虑,杨少师已经查访清楚蒙冤的人,假以时日,都会妥善安置。” 朱高炽想了想又道:“我只希望尚香苑的事,不要影响汉王。” 朱瞻基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得而知,皇爷爷会处理好的,一切就顺势而为吧。” 朱高炽道:“不管是不是汉王所为,既然只是救走了铁公之后,又没有其它企图,就不应扩大追究,否则又会招致很多人无辜蒙冤,如果父皇认定是汉王所为,只怕后果就没我们想得那么简单。不行,我们得赶紧把杨少师找来商议。”朱高炽站起身,在朱瞻基的扶持下,一瘸一拐走出了书房。 风清扬看着朱高炽一摇一摆的身影,不禁疑惑万分,不知道高大英武的朱高煦和功勋天下的汉王是否真就是同一人?也不知道一瘸一拐的朱高炽和仁慈宽厚的太子是否真的就是一体,一切恍如灯光中的楼阁亭台,如梦如幻,似真似假。 第五十五章 英雄非等闲5 12-5 汉王被限期前往封地,这样的要求曾经有很多次,每一次朱高煦都能仰仗曾有的军功和朱棣对他的宠信而不理不睬,但这一次,所有人都知道,朱棣是动了真格。香儿见汉王府上上下下开始收拾准备,心中一阵怅然,想着从此只怕再也见不着风清扬,不禁万分难过,便想去央求父王,让自己留在京城。 香儿刚到门口,便听见陈瑛在给朱高煦讲如何重聚力量切不可轻言放弃的话。香儿不禁心中恼怒,父王原本是性格直率心无城府之人,都是陈瑛之流,整日里来撺掇游说,弄得父王跟从前不一样了,这些人不过是利用父王之名贪敛财物,做些偷偷摸摸的勾当,桑长老那样的老妖怪就是他们这些小人替父王找来的,害死了小莲,还差点害死了风哥哥。香儿越想越气,不由分说,便闯了进去。 香儿一进门去,便从屏风之间看见朱高煦正愁眉苦脸地坐在那儿,香儿从未见父亲如此颓丧,一张脸彷佛蒙上了一层死灰,看着让人害怕。香儿一下不知所措,愣在那里,只听陈瑛道:“皇上未必是真要迁徙你,不过是给你新的机会。” 朱高煦不作声。 陈瑛又道:“汉王,你仔细想想,皇上如此做,定有深意。当年汉王为夺得天下所取得的功劳世无二出,而汉王对皇上的忠心也是对天可表,这些,天下人尽知,皇上心里也是雪亮。所以,皇上屡次封藩,汉王不去,皇上都依了你,因为皇上知道,这个天下是你汉王打下来的,但他又不能把江山给你,所以你做什么事就由得你。这说明皇上心里记着你的功劳呢。” 见朱高煦还是不作声,陈瑛又道:“汉王,是否还记得当年争夺天下时皇上对你的许诺。” 朱高煦叹气道:“现在就要去那个地方了,还提那些干什么?” 陈瑛笑道:“汉王这就不知了,这正是皇上的心意,却又不能替你言明。” 朱高煦疑惑不解地看着陈瑛。陈瑛道:“当年皇上对汉王说太子身体不好,让汉王好好努力,前面几次都没有要求你离开京城,而今皇上快去bj了,反而坚持要你离开,这正是深意所在,你想想看,现在皇上要汉王去的是什么地方,岂不是内有深意。” 朱高煦还是不得其意。 陈瑛诡异一笑,“如今皇上要汉王去的地方是山东,山东是在南京和bj之间,又正是汉王当年建立战功的地方,当年在山东,皇上是屡战屡败,独汉王战无不胜,皇上明知这些,为何还要让你去山东,这不是在给你暗示吗?” 朱高煦心有所动,眼睛一亮,“暗示什么?” 陈瑛道:“如今皇上年纪已大,自知时日不多,你若在京城,皇上将帝位传给太子,你又怎能轻举妄动,就算有所行动,也是言不顺名不正。汉王想一想当年皇上是如何得到天下的?这不就是在给你暗示,让你去你建立战功的地方,在你的福地,没人管得了你,将来怎样还不由你自己。” 朱高煦脸上喜不自胜,连连点头。 陈瑛又道:“皇上容汉王在京城多年,实则是让你在这里培养人才。现在让你到山东,就是为了让这些人发挥作用。以汉王的能力,到时里应外合,试问天下谁能敌。” 朱高煦不禁心花怒放。 香儿听得明白,陈瑛是在游说父王谋反,香儿自幼便熟读诗书,虽然天真烂漫,却是深知大义,见陈瑛竟是把父王往火坑里推。不禁转过屏风怒喝道:“陈瑛,你这小人!” 朱高煦见香儿无礼,不禁喝道:“香儿,不得无礼!” 香儿只是不理,看着陈瑛悠悠道:“陈大人,你是大明王朝的都御史,却总在我汉王府何干?” 陈瑛脸色大变。 朱高煦呵斥香儿道:“这里是大人们在说事,你小孩子参与什么?” 香儿两眼瞪着朱高煦大声道:“父王,天下大事,性命关天,我岂能置身事外。” 朱高煦默然。 香儿又朗声道:“父王,你本来是天下功臣,所得的荣耀已经无以复加,为何要听信谗言,让自己失去这些荣耀,甚至还要搭上全家族的性命。” 朱高煦被香儿几句话说得乱了方寸。 陈瑛赶紧陪笑着道:“郡主所言有理,但汉王之能又岂只是作汉王的荣耀,郡主聪明美丽又何止是只作郡主的尊荣。” 香儿看着陈瑛道:“陈大人,你可是读书人,你活着就是为了那高高在上的荣耀吗?” 陈瑛讪笑着道:“都是为了天下嘛,李世民玄武门之变才有了贞观之治,也才开了大唐盛世,岂不是造福了千千万万的百姓。” 香儿冷笑道:“可惜你不是刘文静,不是李靖,也不是房玄龄。你本是建文皇帝的按察使,没有尽到你做忠臣的责任也就罢了,你作了当今皇上的都御史,没有尽到都御史惩恶扬善的职责也就罢了,你让多少忠良蒙冤!如今你又来这里,还要让汉王去做遗臭万年的事。你读的圣贤书何在,你做人的脸面何在?” 陈瑛满面羞愧,汗水直下,向汉王一拱手便往外欲走。 汉王气得七窍生烟,一巴掌打在香儿的脸上。香儿几欲倒地,汉王骂道:“小东西,和你妈当年一样,老子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香儿噙着泪,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轻轻道:“父王,我只是希望您能有平平安安的日子。” 汉王犹自生气道:“老子是从马背上过来的人,我还不知道叫什么平平安安。” 香儿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汉王见陈瑛正欲转身,一把抓住他道:“大丈夫行事,何必和小孩一般见识。” 陈瑛这才留步入座,完全忘了刚才的尴尬,两人又继续商议。 第五十六章 英雄非等闲6 12-6 香儿跑出房门,见府里的人都在忙忙碌碌收拾东西,没有人理会自己。香儿孤零零地走进庭院里,看见树木葱绿,阳光明亮,却没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小圆在屋里兀自忙碌,那些老妈妈们更是里里外外忙着收拾。小莲走了,风哥哥也不知去了哪里?诺大一个庭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地,连那飞鸟也有自己栖息的树枝,而独独自己什么也没有,香儿不禁失声痛哭。 良久良久,香儿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想着独自在这庭院痛哭,不禁自己吓了一跳,一下就停住哭声。香儿抬起头,泪光中看见风清扬怜惜地看着自己,不禁悲从中来,一把抓住风清扬胳膊,靠着他低低抽泣。 风清扬道:“香儿,别哭了,我知道你要离开这里,心里难受,你还可以常回来的呀。” 香儿止住泪,摇摇头道:“我不是难过离开这里。” 风清扬不解道:“那你难过什么?” 香儿怔怔地看着风清扬,低声说:“父王不要我了。” 风清扬笑道:“没事啊,自由自在不也很好啊。” 香儿不知道好在哪里,迷惘道:“就我一个人了。” 风清扬笑道:“还有我呀。” 香儿一愣,突然心生感动,依在风清扬身边,低声道:“风哥哥。” 风清扬看着香儿带着泪花的脸,突然看见脸上有隐隐约约有手指印,忙问道:“有人打你了?” 香儿委屈地点点头。 风清扬怒道:“是谁?我去找他。” 香儿摇摇头。 风清扬道:“不要怕,我会帮你的。” 香儿可怜巴巴地看着风清扬道:“你永远都帮我吗?” 风清扬认真地点点头。 香儿粲然一笑,“那你就以后再帮我吧。” 风清扬道:“香儿,你们什么时候走?要去哪?” 香儿茫然道:“我不想走,我也不知道去哪儿?” 风清扬不出声。 香儿道:“风哥哥,你跟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风清扬摇摇头。 香儿急道:“你说了要帮我的呀。” 风清扬道:“我是要帮你啊,但我怎么跟你一起去啊?” 香儿眼圈一红,风清扬见她脸上还有泪花,便伸手轻轻替她擦掉泪花。香儿低头不语,一动不动。“香儿,那你就留在京城吧。”风清扬心中也升起了莫名的不舍。 香儿茫然地看着风清扬。风清扬道:“我们可以都在京城。” 香儿眼睛一亮,喜道:“对,我就去大哥哥家。” 风清扬突然问道:“一个人如果真心对他兄弟姐妹好,也愿天下人好,他会是坏人吗?” 香儿认真道:“希望天下人好的人,肯定不是坏人。” 风清扬茫然自语,“他对兄弟姐妹好,也希望天下人好,应该是好人,有人想杀他,那杀好人的人又是怎样的人呢?” 香儿吓了一跳,问道:“谁杀了好人?” 风清扬道:“师叔师祖从小教我,不能滥杀好人,滥杀好人,就是比坏人还坏,他是好人,就没有理由被杀。”风清扬似乎想明白了,心中顿觉轻快。 香儿不知风清扬在说什么,就道:“风哥哥,到底是谁杀了谁啊。” 风清扬笑了笑,摇头不语。 香儿道:“反正我希望风哥哥不要滥杀好人。” 风清扬笑道:“怎么会呢,坏人我都不滥杀,何况好人。” 香儿点头道:“嗯,风哥哥,那你陪我去大哥哥家吧。” 风清扬突然想起还要随郑和去西洋,便道:“过几日,我还得去西洋,等我回来再找你。” 香儿惊道:“你去西洋?你怎么去?” 风清扬笑道:“跟郑将军去啊。” 香儿喜道:“那我也去!我早就想去呢。” 风清扬摇摇头道:“那可不行,那一路凶险莫测。” 香儿道:“你不怕,我也不怕。” 风清扬道:“我们是男人,我们当然不怕啊。” 香儿正色道:“风哥哥如此看轻女儿家?” 风清扬自知说错了话,红着脸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怕万一路上有凶险。” 香儿道:“抵御凶险也不只是靠武力所为,何况我知道西洋情况比你还多呢。” 风清扬奇道:“你怎么会知道?” 香儿得意道:“我知道很多呢,沿途要经过很多岛屿,有个岛上有个国家叫锡兰国,岛上有很多奇珍异兽,成群的象狮虎豹,还有一个岛叫苏门答腊,上面的人用树叶当衣服,还有一些地方的人是高鼻子,蓝眼睛,黄头发,说着奇怪的语言,还有的人是全身发黑。”香儿一口气讲出了很多西洋风情和异域情状,听得风清扬目瞪口呆。 风清扬道:“真没想到你懂这么多,希望郑将军能高兴你去。” 第五十七章 碧波万里路1 13-1 风清扬带着香儿按郑和所说来到苏州府刘家港,两人刚从巷道转出来,就见远处黑压压一片,大小船只沿着海边铺过去,看不到边,仿佛是一只盘踞在海边的巨龙,又好似一座绵延的山脊,船帆尚未拉起,但见桅杆林立,恍如深冬时节一片光秃秃的树木。 风清扬和香儿不禁一呆,而后都兴奋的叫起来。风清扬一把拉住香儿的手,朝海边跑去。 跑到海边才看见每一艘船都仿佛是一座小山,一座座排在一起,密密麻麻,直到天边,中间又有五艘比其它船只更显巨大,高约八丈,长有数十丈,船上又有三层,每层船舷站满了士兵,每一层士兵都佩着不同的兵器。士兵们威严站立,一动不动,海风吹来,士兵们的衣衫同时飘动,像贴在船舷边的一条青色飘带。中间一条船尤为巨大,高有十几丈,长近百丈,船身有五层,远看似有楼阁亭台,恍如一座王府庭院,各层已站满士兵,士兵的青衣中却又绣着金黄图案,层层排去,简直就像盘在船上的一条金龙。 风清扬见岸边一群将士正列队站立着,队列前一人,身着简易战服,腰束一条金黄绣带,腰间佩着龙纹宝剑,头戴金边玄丝皂帽,此人正是郑和。郑和威风凛凛地看着众人,队列鸦雀无声,整个海边只有海风吹过船体和桅杆的声音。只见一人上前,大声道:“启禀将军:二十八支船队,共有大小船只五百六十八艘,各船指挥、医官、船匠、士兵、勤杂等人员都已上船,观星官、通译官、通事、文书已上大宝船。人员全部清点完毕,共计两万六千八百人,所有物品准备齐全。只等将军指令。” 郑和看了看众人,朗声道:“各位,今天我们就要出发,为皇上陛下,为我们大明的威严,我们要远渡重洋。此番前去,道路漫长,凶险颇多,但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的脚步!”众人的眼中都露出了自豪的神色。 郑和顿了顿,扫视众人道:“你们有人曾追随过皇上征战沙场,有人经历过前番西下,也有人新近才参加这次航行,无论你们曾经是什么人,在我们的船队,任何人都是船队一员,都是皇上派出去的大明使者,我们不是为了抢劫,也不是为了财富,我们是要将大明的威严四海传扬,我们是要将中华文明传播异域。我们历经艰险,只为实现这样的荣耀,任何人有违此义,立斩无赦。请各位务必管理好我们的下属,身体力行,作好榜样,作威武之师、文明之师,誓不辱使命!” 说完,郑和将手一挥。 众人齐声喝道:“将军威武!”便开始各自登船。 突然,各船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喊声“将军威武”、“将军威武”,喊声铺天盖地,震耳欲聋,惊得附近海鸟纷纷飞远。 郑和见到香儿,吃了一惊,虽然香儿一身男儿打扮,郑和一眼就认出了香儿,他看了一眼风清扬,风清扬只是无奈地笑笑。郑和问道:“香儿,你怎么来了?” 香儿笑道:“郑叔叔,你好威风,以前听你讲起大海那么美,我一直就想去航海。” 郑和与朱高煦早年相熟,又一起参加了靖难之战,情感深厚,但郑和深知朱高煦争强好胜的性格,平日从来不和朱高煦走得太近,每次朱高煦相约,他都借口皇上有事回避。朱高煦知郑和独立果敢,也从不相强,郑和虽然不与朱高煦走近,但亲见香儿一点点长大,对她也是格外疼爱。 郑和皱了皱眉,“香儿,航海不是闹着玩。” 香儿道:“郑叔叔,我们也不是去玩的,风哥哥可以帮你打坏人,我可以帮你记下沿途风情,将来会让你的名字与文字一起流传下去。” 郑和不觉笑了。 两人上了郑和的大宝船,众士兵已分散就位,两人上船一看,竟比在下面看见的还要大,每层都有明亮的厅堂,中间还有很多分隔开的小暗室,船两边各有一座殿宇,最上面一层设有大罗盘和观象台。靠近船头一端立着一根高达十丈的桅杆,桅杆是一根两人合抱的大柱子,上面似是桐油泡过一般,油光可鉴。 两人站到高台看过去,前后俱是船只,阳光明媚,桅杆林立,闪闪发光。 只听大宝船号角吹响,尔后四面船只的号声跟着响起,声音辽远,绵延不绝,就见各船开始拉动船帆,就如一片片巨型叶子遮天蔽日地张开了。霎时间,便觉天地一暗,四周都张开了高高的船帆,把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只觉船身一抖,船便开始徐徐出发。船只慢慢拉开距离,阳光重又出现,天地渐渐又如刚才一般明亮。 宝船渐渐驶入大海,只见海面幽蓝,海水平静,仿佛是一块硕大无比的幽蓝色镜子,映照着蔚蓝的天,白色的云,还有自由自在飞翔的海鸟,从远处偶尔闪起的光影和船后泛起的层层水花变化之间,才能看出涌动的波浪。更远处,水天相接,茫茫无际,浑如一体。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看见大海,快乐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个人拉着手,时而看看缓缓徐行的船只,时而看看水天一色的远方,风帆吹荡,白云飘浮,船只悠悠,海波荡漾。两人看着眼前景致,偶尔相视一笑,心中说不出的惬意和甜蜜。 航行几日,大海一直安然平静,令人心旷神怡。风清扬和香儿每日最开心的事便是去看看海景,在船上四处走走。 第五十八章 碧波万里路2 13-2 这一日,船队靠近一块陆地。郑和让人通知船队,在这里靠岸休整半日。 风清扬和香儿下到陆地,只见陆地上有不少奇形怪状的树。香儿见风清扬吃惊的样子,便指着那些树笑道:“你看,那是椰子树,上面长着毛球一样的果实,里面有水可以喝。那是香蕉,会长成好吃的水果。那是槟榔,那是棕榈。”又指着旁边的其它花草树木如数家珍一般一一介绍给风清扬,听得风清扬目瞪口呆。 风清扬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香儿笑道:“我昨晚梦见了这个地方,梦中有个仙人给我一一讲了,所以我就都知道了。” 风清扬吃惊道:“哎呀,怎么和我梦的一样呢。” 香儿道:“你梦见什么啦?” 风清扬郑重道:“这里和我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梦中有位神仙,我问神仙这些是什么,那个神仙说,你不用着急,我明天会派一个仙女给你慢慢讲解,我后来就安心睡了,就等今天的仙女给我讲呢。”说完笑呵呵地看着香儿。 香儿知道在说自己,心中倍感甜蜜。 两人正说笑,突然见走来很多人,那些人皮肤棕黑,身上衣着很少,有的人光着上身,只穿着一个麻织的短裤,有的却穿着花花绿绿,脖子上还戴着奇形怪状的饰物。这些人都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一会儿就沿着岸边堆满了各种东西,有香儿说的各种水果,还有其它不曾见过的物品。 香儿问了别人,才知道这里是爪洼国。 风清扬笑道:“这个爪洼国的人真是好客啊,我们来了,给我们送了这么多好东西。” 香儿笑道:“我们也会给他们东西呢。”果见郑和组织人员给他们送去了东西。 风清扬道:“彼此交换各自没有的东西,真好啊。” 香儿道:“也不是交换,是礼尚往来嘛,郑叔叔和他们打过交道,他们现在每年都向朝廷进贡。当年郑叔叔率领船队经过这里,在此靠岸休息的时候,岛上的人把下船上岸的人当成敌人杀了,那次杀了一百多人。” 风清扬惊道:“一下就杀了一百多人啊,他们这么厉害啊。” 香儿道:“不是他们厉害,是因为没有郑叔叔的命令,谁也不敢动手还击。真要动手的话,他们早就将这个国家踏平了。” 风清扬叹道:“郑将军真是治军严格啊。”想起他在启程前对众人的讲话,不禁心中肃然起敬。 香儿道:“其实那些人也不知道他们杀的是什么人,后来他们看见郑叔叔率领的这庞大的船队,才知道是大明的使者和军队,就赶紧跑来请罪,士兵们都要求把他们都杀了,把他们整个国家都灭了,给那些死去的人报仇雪恨,郑叔叔便告诉大家,远道而来是为了遍访友邦,和这些国家成为朋友,而不是来杀戮的,虽然可以杀了他们,但杀来杀去,除了增加仇恨,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增加沿途国家对大明王朝的恐惧和敌对,这不是下西洋的目的。郑叔叔宽恕了那些人,他们也愿意永远归顺,年年朝贡,周围其它岛国听说了,也纷纷归顺。所以现在郑叔叔出航到哪,那里的人都会真心实意地欢迎他,给他送来很多好东西。” 风清扬不禁暗暗钦佩郑和的胆识和胸怀。 停靠半日,船队便又出发。每隔几日,船队便靠近沿途的岛屿陆地修整补给,如陆地上有中国人居住,郑和必会亲自拜访,详加慰问。陆地上的人一见郑和的船队到来,无不欢欣雷动,仿佛过节一般,载歌载舞,为郑和送来当地物产。郑和也总是以礼相待,赠送给他们大明的物品。风清扬见郑和在万里之外得到如此拥护与厚爱,对他的远见与功德更加钦佩。 第五十九章 碧波万里路3 13-3 这日,又驶过一块陆地,遥见那陆地上的房屋依稀有中原建筑的风味。郑和很是兴奋,众人在异国看见这些建筑也倍觉亲切。郑和令船只靠岸,然后带着亲兵上岸走访。风清扬和香儿下到岸上,一边说笑一边欣赏大片大片的棕榈树丛,突然就见前方一伙人持着兵器冲了出来,将走在前面的郑和与他亲兵围住了。 通译官赶紧对周围的人讲这是大明的使团,很快便有一个人过来,这人穿着当地的服装,肤色黧黑,面目骄横,眼露凶光,却俨然汉人的模样。这人道:“你们来这里何事?”果然说着汉人的语言。 通译官便道:“我们是大明的使团,来此拜访。” 那人哈哈一笑,“好,好,好,送来什么好礼了?” 通译官看了看郑和不敢吱声。 那人又道:“既然送上门来了,我们就不用客气了。”说完一挥手,两边的树丛又涌出了很多人来,将郑和等人紧紧围住。 郑和笑道:“万里之外有幸听到乡音,请问怎么称呼。” 那人大笑道:“我是渤林邦国国王陈祖义。” 郑和心中一惊,拱手道:“幸会幸会,贵国中可还有乡人?” 陈祖义道:“少废话,既然来拜访,没有送礼,就别怪我不客气。” 郑和哈哈一笑,“远道而来,岂能不备薄利,早已给你们准备在岸边了。”说完往海边一指。 陈祖义不信,让人押着郑和众人走向海边,没走两步,便看见岸边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巨大的船只,船上站着一排排整齐的士兵。 陈祖义两眼发直,拿兵器的人也傻了眼。 郑和喝道:“陈祖义,你是华夏之人,见了大明使者,还敢无礼。” 陈祖义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道:“陈祖义拜见大使。”周围的人也纷纷跪倒。 郑和道:“各位请起,我等是大明王朝的使团,经过此地,顺道来访。”然后又道:“既然来访,当然也会为各位备上薄礼。”一挥手,马上就有人抬来了成箱的丝绸玉帛等东西。 陈祖义看着这些东西,眉眼都笑得成了两道缝。 郑和又道:“如果你等对大明臣服,皇上还会有赏。” 陈祖义喜滋滋道:“好!好!好!我臣服。”说完又拜。郑和便命人再去船上取来东西赏赐。 陈祖义看着那些人从巨船上抬下来成箱成箱的东西,眼睛里仿佛冒出了绿光,谢过郑和,便邀请大家去往岛上。 陈祖义陪着郑和等人走访了岛上各处,郑和问及陈祖义岛上是否还有其他中原人氏。陈祖义便道:“这里不曾有过其他中原人,我也是偶然中来到这里。”原来陈祖义是洪武年间潜逃罪犯,朱元璋曾悬赏50万银两通缉,陈祖义入海为盗,纠集了数千人,建立了一只庞大船队,在海上杀人掠货,无恶不作,攻陷过沿海及各岛国五十余座城市,劫掠了数以万计的船只,杀人不计其数。朱棣得知其罪行后,悬赏银元750万两捉拿他。陈祖义后来逃到渤林邦国,在渤林邦国国王去世后,自封为王。 郑和笑道:“你一个异乡人成为这里的国王,实在不易,也算得上是我大明子民的骄傲,真是难得啊。” 陈祖义笑道:“过奖过奖,我原本是祖居广东,常年在江海里做些生意,后来做不下去,就南渡到南洋,后来就到了这里,国王看我诚实肯干,便提拔我做了将军,后来国王去世,大家就推举我来管理国家。” 郑和道:“很好很好,希望陈王记得今天的约定,要去大明王朝朝贡。” 陈祖义道:“一定一定。” 众人又四处走访一阵,眼见天色渐晚,陈祖义便对郑和道:“现在天色已晚,不如今晚就在岸上一住,明天再走,也好让我们表表心意。” 郑和笑道:“我等就不打扰了,我们今晚就住在船上,明早启程就不来辞别了,他日去朝觐大明天子咱们再相聚。”说完便带领众人离开了陆地,回到船上。 吃过晚饭,风清扬和香儿坐到船边,看那海浪一遍遍翻涌,不断拍击着海岸,在微微的夜色中还能看见击打起的白色水花。 香儿听着海浪声一遍遍传响,看着远近船只熹微的灯火,心中竟觉隐隐不安,“风哥哥,我总觉今天那个人不是好人。” 风清扬道:“嗯,我也觉得他心中有鬼。” 香儿道:“他围住郑叔叔时候眼光很凶,还有他看见财物时样子很贪婪,我看他挤眉弄眼的样子,就肯定不是好东西。” 风清扬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香儿站起身道:“我们去告诉郑叔叔吧,让他注意一点。” 风清扬迟疑道:“我想郑将军会明白的。” 香儿急道:“郑叔叔心眼好,怕是会相信那人的鬼话,这里离他们很近,我怕会有事呢。”说完一刻也呆不住,拉着风清扬下到郑和的房中。 郑和正在看阅东西,见香儿和风清扬进来,笑问道:“这几日可玩得好啊?” 香儿道:“郑叔叔,我怕今天那人是坏人。” 郑和道:“你看出他是坏人?”又笑道:“看来带你来真是对了。” 香儿急道:“你给他东西的时候他还贼眉鼠眼地看我们的大船。” 正说着,有人进来,见香儿和风清扬在郑和身边,便道:“大人,有情报。” 郑和道:“但说无妨。” 那人道:“禀大人,现已查明确实是洪武年间逃亡南洋的海盗陈祖义,与爪洼人所报的杀人强盗是同一人。” 郑和道:“好,传令!按原计划执行。” 待那人出去,郑和笑道:“香儿,你要是一个男儿,恐怕也能成为战场杀敌的将军。” 香儿道:“郑叔叔,那个海盗就是今天那个人吗?” 郑和笑了笑,“他是海盗也好,不是海盗也罢,你不用担心,只要他起了歹心就没有好下场。你们安心去吧,这里的夜风很好,有又咸又甜的味道。” 两人出了郑和房间,上到高高的平台,看观察星象的人在那儿平静地观察着什么。 两人很是好奇,便走了过去。香儿道:“大人,你整天在这里看那些星星,能看出什么吗?” 观星官道:“星象之间,无所不包。” 香儿笑道:“那你看看星象,今晚会不会有事啊?” 观星官道:“什么事?” 香儿道:“战事啊?” “战事?”观星官笑了,“这个不是我操心的,郑将军自会安排好。” 正说着,风清扬听到海风中传来隐约划船的声音。郑和的船队都是停泊未动的,由于船身较大,郑和的船队离岸有一段距离,下船上岸都另通过小船。 风清扬道:“好像有船划过来了。”香儿和那观星官却并未听出声响。 过了一会儿,宝船上突然亮起灯火,只见宝船周围驶来无数小船,正是白天岸上的那些人,风清扬马上拔出长剑道:“不好了,那些人要来攻船了。” 观星官一动也没有动,一边摆弄观察仪,一边道:“公子何必着急,郑大人在船上呢,一会儿就好了。” 原来那陈祖义白日见郑和送了那么多好东西,心中不胜欢喜,又见郑和慈眉善目,很是亲切,看今日围住他时,他的手下的士兵没有一个敢反抗的,不禁打起了这些大船的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陈祖义马上召集全部人员,大约数千人,组织了所有船只数十艘,趁着夜色驶向郑和的船队,接近船队时果见郑和毫无防备,更是心花怒放,命令全速前进,想一举拿下这支充满财富的船队。 宝船上的灯一亮起,顿时把刚刚靠近的小船照得清清楚楚,小船上的人一个个呆若木鸡,恍如梦游,只见一阵枪炮箭器同时朝那些小船射去,不一会,便消灭大半。余人见势不妙,纷纷跳海逃窜,哪知宝船外已早有船只等候,很快便将这些人全部歼灭,未死的人都被活捉回来,陈祖义也被当场抓获,送往宝船。 风清扬和香儿站在高处,把整个过程看得清楚,两人心中都是大吃一惊。那观星官习以为常道:“这种劫贼,也敢来劫宝船?” 香儿道:“以前也曾遇到吗?” 观星官道:“这世界只缺有心人,哪缺贪财人,每次出航都少不了。” 香儿叹道:“航海之事果是凶险无比啊。” 观星官道:“这倒不算什么凶险,航行以来,遇到大小战事数十次,要么不战而屈人之兵,要么如今日一般,迅速击溃敌人,从无半分例外的。” 香儿道:“郑叔叔真是了不起,难怪父王对他推崇备至。”又道:“那还有什么凶险?” 观星官道:“不惧人力,只怕天灾。” 香儿和风清扬两人都是一愣,两人随船队以来,一直都是风平浪静,风和日丽,每日见那海不扬波,海鸟闲翔,又会有什么凶险呢。 当夜,郑和亲自审讯。 第二天,郑和当着众俘虏,历数陈祖义的罪行,将那些被陈祖义裹挟的俘虏全部释放,要求俘虏回归各自所在国和所在地,只要他们不再生事,做回老实本分的老百姓,郑和保证各国各地不会为难他们,最后只把陈祖义扣押在船上,带回朝廷受审问罪。 第六十章 碧波万里路4 休无止的徐徐海风。船行了两日,远远见到右边天际头有了陆地的痕迹,郑和便命船头向陆地方向驶去。 只见烟波浩渺之间,陆地越来越近,远看似有绿树丛林,却又有金光闪烁,众人都不禁惊奇,那光亮就在大海与陆地之间,随着船队渐近,不断发出眩目的光亮,郑和忙问通译、教谕等人,众人皆是不知,半响有人道:“也许是传说中的锡兰国。” 郑和道:“锡兰国?就是那个佛教古国之地?” 那人道:“正是。” 郑和道:“我等正好去祭拜佛寺,了解民情。” 有人道:“那金光怕正是佛光所显,迎接郑大人前往。” 众人俱是喜悦,快近陆地,才见那是一片金色沙滩,沙滩仿佛细细的白玉一般,随着船只前行不时闪起光亮。 船队逐渐靠岸,郑和一行人上岸察看。岸上灌木丛生,树木繁杂,又绿又亮,像要渗出油一般。岸上却是人迹罕至,没有道路。众人用刀剑砍出一条路来,刀剑过处,只见湿气蒸腾,虫蛇爬行。郑和嘱咐大家小心,这热带地方,虫蚁蛇兽甚多,草木怪异,容易滋生瘴气。众人走过一段,方才寻到有路。 又走过一段,才见有人,这些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衣着简单。知晓当地语言的通译官问起路人,才知这里果然是锡兰国,主要是僧伽罗族与泰米尔族的土着人,通译官又在路人中找了一位穿着整齐一点的黄衣人,请他带领众人去拜访他们的国王。黄衣人初始不肯,郑和命人送给他一条锦帛,那人才欢天喜地地领着众人。 原来锡兰国是一个岛国,常年炎热,各类禽兽繁多。黄衣人领着众人去见酋长,酋长身材不高,长得粗壮结实,初始并不乐意郑和一行人过来,见郑和送给他几箱宝物,尽是锦帛玉器,心中甚是喜悦,忙带着郑和等人四处游看,告诉郑和,锡兰国有很多佛寺,还有各种珍奇猛兽。郑和让人告之想去祭拜佛寺参观猛兽,同时又让人给酋长送来东西。 酋长见郑和出手大方,更加欣喜,当即带领郑和去拜访了古寺,又领着郑和去看了一个猛兽场,只见一个园子里竟同时关着象狮虎豹,大家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近猛兽,心中都是惊奇,香儿吓得心扑扑直跳,紧紧拉住风清扬的胳膊。 酋长见众人吃惊,很是得意,让人从一小门里投进一只羚羊,那羚羊见了猛兽,便欲奔跑,但那园子已是四周封闭,哪里能跑得了。羚羊一刻不停地跳跃奔跑,大象倒是不动,像一座山一样立在那里兀自吃东西,那狮子和老虎却早已扑向那受惊的羚羊,羚羊没扑腾几下,便已被那狮子按到,老虎也扑上去,狮子便又放开羚羊,向那老虎怒吼,作势欲扑,老虎扬起头,也不后退,又见狮子跃跃欲试,老虎便又对着狮子张开大嘴,狮子便饶到一边,那羚羊便又挣扎起来,正欲奔逃,狮子一扑,一下就咬住了羚羊的颈部,死死不放,老虎也一下咬住羚羊的一条腿,刹那间那只羚羊便被拉成两半。 香儿看得手心冒汗,不忍再看,众人也是看得胆战心惊。酋长感谢郑和给他赠送礼物,要将这里的好东西送给郑和,邀请郑和明日来挑选猛兽,带回京城以感谢大明皇帝。 第二日,风清扬带香儿随了郑和上岸,香儿想着昨日那羚羊被撕成两半的惨状便不愿再去。风清扬笑道:“你怕什么,那些猛兽都是在园子里关起来的。” 香儿执意不去。风清扬便道:“不去也好,岸上太热,我们今天且在船上休息一下。” 香儿道:“我想去沙滩上玩。” 风清扬便带着香儿去到沙滩上,看那海水轻轻荡漾,时时涌到沙滩上来,带着一层沙粒滚来,尔后海水又轻轻退去,带去一层沙粒滚下。两人看着这沙粒滚上滚下,觉得煞是有趣。 香儿看沙滩上有着美丽的贝壳,惊喜道:“风哥哥,你看那贝壳好漂亮!我们去捡一些吧,到时候带回去,送给大哥哥。” 阳光照着香儿一脸欢快。 风清扬笑道:“好啊,看谁捡的多。” 很快两人就各自捡了一小堆。 香儿见风清扬动作很快,将自己身边的贝壳都捡跑了,便离他远一点去捡,果见靠近岸边处有很多贝壳。 风清扬见香儿靠近岸边的灌木丛,突然想起郑和告诫过要远离草木,便欲叫住她。香儿正自欣喜,伸手欲捡被草叶罩住的一个大贝壳,还未伸手,就见那草丛中爬过一条蛇,香儿一声尖叫,那蛇动作迅速,猛然间就竖起了脑袋。风清扬早已看见,想也不想,便将手中的贝壳掷了出去。还未等那蛇咬向香儿,已被贝壳击中,蛇的脑袋竟被削掉一半。 风清扬跑过去拉住香儿。香儿惊魂未定,半响不语。清扬怕香儿惊吓过度,连连安慰。 香儿突然道:“风哥哥,我没事,我担心郑叔叔……” 风清扬见她没来由的说这一句,怕她是惊吓过度,便道:“怎么突然担心郑将军了?” 香儿道:“我刚才被吓了一跳,一条小蛇都这么可怕,他们面对那些猛兽如何是好?” 风清扬笑道:“这是什么奇怪念头。” 香儿道:“我是怕那酋长会不利于郑叔叔。” 风清扬道:“我们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呀,我看他对郑将军很是恭敬。” 香儿道:“我虽不知他们的语言,但看他和他的族人说话,族人那种害怕的眼神就和羚羊的眼神一般。” 风清扬笑道:“他是他们酋长,他们自然怕他。” 香儿道:“那也不当怕成那样,就跟看到毒蛇猛兽一样,想必是那酋长阴险狡诈。” 风清扬听她说得有理,又想她前日对陈祖义的判断也很准确的,便道:“要不告诉船上的将军,让他们赶紧带人去接应郑将军。” 香儿想了想道:“那可不妥,如果我判断有误,那酋长见我们这边带领士兵去,恐怕会弄巧成拙。” 风清扬道:“那可如何是好?” 香儿笑道:“风哥哥,你以前是反应敏捷,行事果断,可不是今天这样呢。” 风清扬心中一惊,香儿说得有理,若是往日,自己早就径直去找郑将军去了,怎会是今天这般婆婆妈妈,口中却讪讪道:“哪有这样?” 香儿道:“我心里高兴呢,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一个人,要不然,你早就去帮郑叔叔了。” 风清扬道:“我是怕你一个人不开心。” 香儿道:“今天你留下来陪我就很开心了,你现在赶紧去找郑叔叔吧。你一个人去,如果没有什么事最好,也不会引起什么疑心,如果有事了,你武功高强,正好可以帮他。” 风清扬道:“那你怎么办?” 香儿道:“我又不是小孩,我马上回到船上等你就是。”说完便向守在宝船旁边的士兵招手,让他们来接自己。 风清扬见士兵们过来,便道:“那我现在就去。”说完转身就走。 香儿忽又轻声道:“只要风哥哥心里有我。”见风清扬回头看自己,便红着脸不说话了。 风清扬脸上一热,也不回话,嘿嘿一笑,便循着昨日的路径奔去。 第六十一章 碧波万里路5 13-6 郑和领着众人参观酋长为自己准备的猛兽,见一个大大的园子,里面有不少象狮虎豹,一个个体型壮美,样子凶恶,见四周人影晃动,不时怒吼几声,甚是威猛霸气。郑和心中喜悦,知道皇上喜欢猛兽,见了一定会满意,便高兴地告诉酋长,希望各样猛兽选上两只。 那酋长听了通译官的话,嘿嘿一笑,十只也没有问题,但要一船宝物相换。 郑和听了很是生气,便道:“昨日已有宝物相赠,相送猛兽也是酋长昨日亲口许诺,今日怎么变卦?” 酋长听了后哈哈大笑,“反正你们又不缺这些宝物,昨日你们送了宝物,我也让你们参观了猛兽,今天你们参观了猛兽,还未送上宝物呢。” 郑和知道那酋长有意相欺,心中有气,但知道现在若是闹起来,恐怕不利,便想先稳住他,慢慢再想办法,便道:“宝物自然会相送,但也要等选定猛兽,将猛兽送至宝船,自会将宝物送来。” 那酋长道:“昨日你们给我奴才还送了一条锦帛,他在我这连一根兽毛都不如。”说完哈哈一笑。 正说着就见有人将昨日带路的黄衣人拖出来。 郑和赶忙询问怎么回事,通译官道:“因为黄衣人收了锦帛,没有交给酋长。” 只见那酋长大喝一声,便有人将黄衣人投进了园中,园中猛兽已被饿了几日,见有人进来,便疯也似地扑向黄衣人。 只听黄衣人惨叫几声,顷刻间便被撕成几块。 郑和知道酋长是借黄衣人威吓自己,便问酋长何意。 通译官道:“酋长要大人留下,让其余人去取来宝物。” 郑和大怒,对手下亲兵们朗声道:“好!你等回去取宝物,我一个人在此等候。” 众人怕那酋长伤害郑和,哪里肯走,都要陪着郑和一起。 那酋长见郑和众人相互争议,忙问那通译官,知道众人不愿留郑和一人在此,突然一声冷笑,竟要命人放出猛兽,通译官大吃一惊,忙将酋长之意告诉众人。 众人吓得脸色大变。郑和道:“事已至此,大家勿急。酋长凶残成性,定要与我等作对,但这里岛民不一定会帮他。”又吩咐通译官带着几人先退,自己和侍卫断后。 酋长见郑和等人意欲撤退,忙令人打开园子,几只猛兽出得园子,直向郑和等人扑来。郑和不待侍卫出击,便冲到前头,一掌击打在当先的猛虎头上,那猛虎吃痛,身子腾起,又扑了过来,众侍卫也是勇猛异常,都纷纷冲向豹子和狮子,和猛兽战成一片。 这酋长经常将得罪自己的人投入猛兽园中,这些猛兽早已熟悉与人相斗。郑和等人的勇猛拼斗,也激发了这些猛兽的兽性,张牙舞爪,凶狠异常。 郑和见那老虎又是高高跃起,便一剑刺过去,竟一下从老虎的颈项穿过,剑还未拔出,那老虎吃痛,猛一摆头,向旁边窜出,竟将剑留在了颈项里,郑和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老虎脊背,老虎摇晃几下,终究站立不住,侧身倒地。郑和拔出长剑,虎血喷射而出。那老虎竟又扑起,郑和一掌打在虎头上,老虎摔倒过去,再不起来。 郑和见几名侍卫正和豹子和狮子斗得激烈,便飞身过去,一剑刺在狮子眼睛上,狮子仰天大吼,鲜血从眼眶中流出,狮子一边不能视物,便扑向了另一边的侍卫,那侍卫眼疾手快,一刀砍在狮子的前腿,狮子落地站立不稳,侍卫连连数刀,砍向狮头。几名侍卫见老虎已死,狮子已伤,更是倍加勇敢,顷刻间众人便将狮子和豹子杀死。 众人缓了一口气,便欲退却,却见园中竟又放出来几头猛兽。 郑和道:“大家别怕,不必死拼,保存体力,且战且退,一会儿我们的人会过来接应。” 风清扬赶过来时,正看见通译官一丛人匆匆奔走,一问果然是那酋长使坏。风清扬赶紧上前,就看见郑和几人正在和那猛兽拼杀,有的侍卫已经满身血迹,尚自奋不顾身,拼死作战。 风清扬看一侍卫被那老虎一扑,几欲倒地,又强自挣扎。风清扬见那老虎又作势要扑,飞步上前,一剑刺在老虎额下,那侍卫见有人刺杀了老虎,便赶紧去帮旁边的另一名侍卫。老虎还欲强扑,风清扬拔剑而出,连连刺出,均刺入老虎的颈中。老虎终因失血过多,一扑倒地,无法起来。 郑和及众人见风清扬身手不凡,精神大振,一鼓作气,将其余几只猛兽杀死,风清扬这才见不远处还有几只猛兽尸体,原来郑和等人竟已杀死了近十只猛兽。郑和见暂无猛兽奔出,便道:“你们几个在前面先退,我和风公子断后。”侍卫们不肯先走,非要让郑和先走,自己断后。 郑和道:“不得抗令,前面也不一定就会顺利,想那酋长早也歹心,必有准备。”几名侍卫这才走在前面。 没走多远,就远远看见几个当地人从一条小路飞奔而来,众人心想一定又有什么阻拦了,果然没跑几步,就见路中间横卧一条巨蟒,昂起头,竟有一人多高,也不知这条蟒蛇有多长,众人哪见过这样的巨蟒,都停住脚,不敢往前。 众人想回头另寻他路绕道而走,却见身后不远处几头大象正慢慢走来,当先一头巨象上坐着一人,正是那酋长,手中持着一根棍棒,兀自得意。 道路两边是密密的灌木,一簇簇剑麻看着令人生畏,里面还有不可料知的虫蚁毒蛇,一旦触及,凶多吉少。郑和正在沉思如何是好,只见风清扬向那巨象快速奔去,然后身子突然飞起,径直持剑朝那酋长刺去,众人明白他是要杀了那酋长。郑和大声道:“不可杀他!” 风清扬在空中飞出后,已经杀到酋长跟前,那酋长哪想到风清扬闪电般就飞了过来,风清扬本欲一剑刺死那酋长,听到郑和在身后的喊声,便在剑尖刺到酋长的一瞬间,将长剑下斜,长剑一下刺到大象的头部。风清扬在空中一个翻转,便落在了酋长的身后,酋长还未明白过来,风清扬已将长剑横在酋长的脖子下。 众人见风清扬两个起落便已制住酋长,不禁欢呼起来,刚才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还未喘气,却见那大象竟朝他们奔跑起来,后面的大象看见头象奔跑,也跟着奔跑起来,原来那大象被刺痛,便胡乱奔跑。众人大惊失色,几头大象高约丈许,前后几头排出去少说也有十几丈远,不要说很难跃过头象,就算跃过头象,也断然不能再跃过后面几头大象,但若落在大象之间,不是被象牙刺伤,也会被大象踩踏,而且这些大象训练有素,那长长的鼻子也是致命武器。 风清扬见本已制住酋长,哪知那大象却狂奔起来,心中焦急,便用手点住酋长的神庭穴,那酋长被风清扬点住穴道,便觉得有股气流直窜脑中,顿觉疼痛难当,见风清扬用长剑指向灌木丛,已知其意,见那剑光闪亮,脑中又如虫蚁咬噬,哪敢不依。酋长连声吆喝,又将棍棒在大象耳际轻轻敲打,那大象便安静下来,缓走几步,便停了下来,离众人已只有几步之远。 风清扬又用长剑指向众人身后不远处的巨蟒,酋长便大声呼喊,虽不知他叽里咕噜在呼喊什么,但也明白他在喝退那巨蟒,果见顷刻之间,那巨蟒便已退走。众人还自犹豫,风清扬也怕那巨蟒还在灌木中,或在回路上窜出。便一把将酋长抓住,从大象背上一跃而下,抓着他让他走在前面,大家这才放心跟在后面。 快近岸边时,便见有人已带着士兵来前来接应。郑和让通译官告诉酋长,今日之事,纯属意外冲突,明日自己还将再去拜访。酋长满脸笑容,告诉郑和说,自己定会有好礼相送。郑和笑而不答,让风清扬放了那酋长。 第六十二章 碧波万里路6 13-6 锡兰国是佛教古国,佛教曾一度盛行,也曾屡遭毁灭。 郑和听酋长说锡兰国有一座宏大的佛寺,里面有一名中土来的僧人,来此已有十多年,修行甚高,是锡兰国的上座长老,为当地佛教的领袖人物。 郑和当即前往拜访。 那座寺庙建在山腰,宽大的台阶层层叠叠,高高的庙宇直接云天,淡红的廊檐显出了历经岁月的风尘。 庙中果有一中国僧人,正是酋长所说的上座长老,年纪约莫五十来岁,精神矍铄,神态安详,见到郑和,也很诧异。 郑和拜过长老,布施了香火钱,然后道:“我等是从中土大明而来,特来此地参拜。” 长老道:“施主不远万里,历经风尘,诚心可嘉。” 郑和道:“大师可也是中土大明而来?” 长老道:“佛门中人,何论哪里,俱往西天。” 郑和道:“俱往西天,又何必远渡南洋。” 长老道:“弘扬佛法,又何论中土还是南洋。” 郑和道:“大师之心,真是佛门之幸,我等凡心,在大师面前,深感惭愧,我曾经读到锡兰国的《摄精要》、《摄正法》,很是感佩,身虽不至,心向往之,早就想来此一拜,不知大师来此弘法有几多年头了?” 长老见郑和也知道这锡兰佛书,心中甚是欣慰,便道:“我来此快十八个年头了。” 郑和心中一惊,自天下重定到现在,岂不正好也是十八个年头了。忙又问道:“大师也曾在中土弘法吗?” 长老恬淡雍容,眼光平静如水,“贫僧自幼归心佛门,便立誓一生弘扬佛法,普渡众生,愿苍生太平。但世事难料,我终须要历尽劫难,方能如愿。” 郑和道:“大师心有宏愿,又慈怀天下,想那中土人口众多,在那里弘法,岂不是能普渡更多的人。” 长老道:“我本愿能与更多人共享佛法,普渡众生,岂料城南一炬,烧却万民之心。” 郑和眼中闪出激动的光芒,颤声道:“大师,您……”便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向长老拜倒。郑和屡次西下,除了广结友邦,传播威名外,还身负了皇上的绝密使命,那就是寻找建文帝朱允炆。当年朱棣兵临京城时,宫中起火,建文帝就此消失,这一直是朱棣心中的梦魇,有人传闻说他远渡重洋为僧。朱棣对郑和尤为信赖,因此派他遍访西洋,寻找建文帝。 长老扶起郑和,平静道:“一场大火,改变了天下,建文帝也不知所终,但这不会改变佛法。” 郑和感觉头脑一片空白,他不是建文帝?那又是何人?郑和忙问道:“大师识得建文帝。” 长老道:“贫僧早年是应天府能仁寺僧人,洪武帝时常请先师去宫中讲法,贫僧得以常去宫中,所以和皇太孙朱允炆相熟,朱允炆登基后,也常请贫僧去宫中,贫僧看建文帝慈怀天下,是少有的仁君,便希望渡帝王而渡天下,哪知天下有变,燕军北下,直逼京城,后来宫中起火,帝王未渡天下已渡,建文帝就此仙去。” 郑和不解道:“大火扑灭后并未发现建文帝的踪迹。” 长老道:“他既已死心,与仙去何异?” 郑和道:“大师怎知他已死心。” 长老道:“燕军未临城下之前,建文帝曾召贫僧前去讲法,贫僧见他临天下之变而泰然处之,知他心意已定,那日讲法完毕,他曾问我,‘大师如何看待天下之变?’我说,‘天下之变犹如生死之命。’他又问,‘天下之变非我之心,生死之命也非我之意,为何却要由我承担?’我说,‘天下之变虽非你心,却由你起,生死之命也非你意,却为你身,既是你身,又由你起,你不承担,由谁承担?’他半响不语,尔后释然笑道,‘只愿来生莫入帝王家,生生世世寻常人。’我便知他心意已决。他又说,‘今日一别,将不能再听大师妙音,望大师保重,普渡天下人。’后来燕王君临天下,严查京城诸寺,我怕宏愿难了,便远渡重洋,来此古国。” 郑和沉思片刻道:“如今中土天下太平,也需大师广传佛音,普渡众生。” 长老道:“贫僧今年六十有八,在此地弘法多年,如今才始有端倪,岂能中途而废。”说完走进内屋,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一本《洗髓经》,还有一副木鱼,木鱼上刻着能仁寺觉性,下面还有一排小字:洪武二十八年。 长老道:“这本洗髓经是当年我在能仁寺为僧时授业先师所赠,这个木鱼是当年洪武帝御赐,请施主为我带回能仁寺,虽然没有重返故地,但希望此物能回到旧寺,以示我心,广传佛缘。我将在此弘法,光大佛光。” 郑和再细细看他,确实有六十以上,又听他说得平静坚定,想他一个人为传播佛法,远渡重洋,在这蛮荒之地,历经十八年而矢志不渝,不禁心中感动,拜倒在地,接过盒子道:“弟子福吉祥定会将大师宝物带回能仁寺,了却大师心愿。”福吉祥正是郑和的法名。 郑和走出寺庙,站在寺庙门口,看向远方茫茫水天,不禁心中怅然。 第六十三章 相依云水天1 14-1 船队离开锡兰国,又驶入茫茫大洋。 这日,风清扬和香儿又去高台看海,湛蓝的天空下白云低浮,碧波如玉,偶见远处水中有海豚跳跃追逐,甚是有趣。忽听号令响起,水手和士兵立时奔忙不停,只见所有船只上船帆齐动,整个船队好似有一只巨手在摆弄一般,齐齐地便转了方向,一起鼓帆前进。宝船的巨帆好似一扇巨大的叶子,十几根桅杆恰如叶子脉络一般。整个船队逐渐加快了行驶速度,前后左右相隔排开,到处是帆影鼓动,到处是海水翻波。 两人正诧异这船队转瞬间就换了阵型,显出另一种气势,正待要说笑,只觉眼前突然变暗,云彩低垂,再看身后,黑压压一片,方才那些尚在轻柔飘浮的云朵竟黑沉沉的负了重物一般,好像随时就要掉落下落,两人心下骇然,没想到这云彩变化如此之快,仿佛直追着船队滚滚而来。 郑和让人来寻找香儿和风清扬,让他俩赶快下去。两人不敢大意,赶紧下来。见众人俱在忙碌,两人便站到廊道里,从廊道的窗户看见外面天色越来越暗,只见天空一道雪亮的闪光,似乎把整个天空划开一般,便听一声炸响,从天而降,震得船身直响,竟是一个晴天霹雳般的炸雷。两人相视一惊,也不言语,赶紧握住彼此的手。只见闪光不断,雷声滚滚而来。 刚觉大风扑来,就见大雨倾盆而下,霎时窗外水流如柱,两人赶紧向里靠,就觉船身剧烈摇晃起来,回看水天之间,海浪汹涌澎湃,在船只摇晃间只觉海浪扑面而来。所有船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撤下船帆,无数的桅杆杂乱无章地刺向四周的海浪。 香儿感觉船体摇晃得更加厉害,窗户在摇晃,水柱在摇晃,窗外的船只也在摇晃,连风哥哥也在摇晃。香儿只觉四周全在摇晃,头脑一阵发晕,腹中难受,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风清扬赶紧扶住她,香儿呕吐不止,将腹中东西呕吐在了廊道上,吐得两眼噙泪、全身无力。 香儿直起身,向风清扬歉然一笑,便看见不远处的船只被巨浪抛起,巨大的船只跃向空中,飘到浪尖上,恍如一片树叶在水中晃荡,又见巨浪腾起,一道数丈高的巨浪压向一艘船只,高高的波浪从船顶落下,好像要把整个船只掀翻了一般。香儿看得脸色煞白,又见那海浪似山一般扑来,只听“哗哗“之声,船舱、廊道、窗户凡能看见的地方都是水浪飞溅,香儿吓得不敢再看,一下扑在风清扬怀中,口中喃喃叫着:“风哥哥!风哥哥!” 风清扬拍着香儿的头,轻声道:“没事,没事,不怕。” 香儿突然抬头道:“我不怕,跟风哥哥在一起,就是死了,我也不怕。” 风清扬看着香儿强作镇定的笑,心中只觉莫名感动。 香儿感觉又晕又喜,靠着风清扬肩头,低头不语。风清扬靠着走道坐到一条加固板上,让香儿轻轻靠在怀中。 海水流进了廊道,不少士兵和勤杂人员不断上下忙碌。 也不知过了多久,雷声渐息,雨声渐去。 一转眼,天空忽地一下就亮了,好似有人将盖住光亮的薄幕揭开,远看又是丽日当空。风清扬低头,见香儿竟已沉沉睡去,便一动不动默默看着远处的云天。 香儿醒来时,见自己在风清扬怀里,赶忙挣脱起来,又见大海一片蔚蓝,天空纯净如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香儿问道:“风哥哥,我刚才是不是呕吐了。” 风清扬笑道:“没有呢,是天女散花。” 香儿脸上一红,羞惭不语。 风清扬知她不好意思,便道:“海水把整个船都洗了一遍呢。”见她低头不语,就拉着她往外走,“真是好神奇,一会儿时间,这大海竟能有这么大变化。” 香儿想起刚才那巨浪腾空的情形,犹觉心有余悸,疑惑道:“刚才我看见有船只被打翻了?” 风清扬点点头道:“听说翻了一艘小船,郑将军已命人救起了人员。”放眼望去,海面上已经看不见任何痕迹,所有船只都已经拉帆启航了。 香儿想起方才在惊涛骇浪之时自己在风清扬怀中睡着了,不禁脸上一阵发热。又见风清扬定定地看着大海,香儿突然道:“我看这两天郑叔叔好像有心事。” 风清扬道:“怎么会呢,他是因为很忙很累吧?” 香儿摇摇头道:“从锡兰国出发后,我就觉得他闷闷不乐。” 风清扬道:“他降伏了锡兰国,我看那锡兰国酋长也是真心真意地臣服,他应该高兴才是。” 香儿笑了笑,没再说话,她虽然天性纯真,但在汉王府和太子府见过了太多人的眼色,早已学会了从眼色中感觉一个人的内心。 风清扬突然心中一凛,不是香儿说起,自己差点忘了为什么来西洋,他相信香儿的感觉,但他知道香儿一定不知道郑和的心事,郑和的心事想必是因为他在锡兰国知道了关于明月剑或朱允炆的不利消息。 第六十四章 相依云水天2 14-2 晚上,风清扬去找郑和,想问问关于明月剑的事。 郑和房间亮着一盏小马灯,房间里却没有人。风清扬见桌上乱七八糟地放着几本书,他知道郑和从来不会在桌上乱放东西,更不会把书乱七八糟地摆放在桌子上。风清扬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一定有人来房间翻过。 风清扬俯下身正想看那几本书,油灯一闪,突然熄灭。风清扬马上闪到一边,就听利剑穿过空气的声音,一个黑影朝着风清扬刚站立的地方刺了一剑便迅速闪出门去。 风清扬追过去,刚出门口,就见旁边刺来一剑。风清扬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闪避得快,恐怕这一剑就穿透了身体,想必定是刚才那个黑影的同伙。风清扬来不及去追刚才那人,挥剑就刺过去。 黑暗中彼此都打得很小心,各自刺出几剑,便都避到一边。风清扬见那人剑身下沉,想也不想,一掌打过去,那人一下便被掌风击倒。风清扬又刺出一剑,点了他的穴道,正欲询问,忽见前面有人影,风清扬赶紧闪身,却见是两个人影,只觉人影一闪,一个人便无声无息倒下了。 就见有人走了过来,风清扬正欲躲开,那人却如风一般,拎着一人已走到自己身边,说了一句“把他带到房中”,正是郑和。 风清扬连忙把自己点倒那人拎了起来,带进房中。房中已经重新点亮了灯,风清扬才见那两人竟穿着士兵服装。 郑和解开两人的穴道,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两人俱是不言。 郑和冷笑一声,将一个人提起来,冷冷道:“你们既不想说,那我也不想再问,都喂鱼去吧。”说完作势就要将那人提出去。 那人赶紧道:“将军饶命。”郑和便又将他放下。 风清扬听那声音熟悉,凑上前一看,竟是铜七,不由地上前恨恨踢了一脚道:“郑将军,这人是锦衣卫。” 铜七也认出了风清扬,忙道:“将军,这人是尚香苑的劫贼。” 郑和冷冷道:“尚香苑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你们的事。” 铜七迟疑不决。另一人看着铜七道:“死就死了,说了就会全家没命。” 郑和冷笑道:“你不说就能全家保命?”只见人影一闪,就听那人一声惨叫,一只耳朵已被削去一块。郑和又已经安坐在桌前,他在桌子一侧轻轻拍了两下,马上有两名侍卫推门而入。 郑和便道:“把这个逆贼拉去下严加看管,日后送京刑审。”侍卫马上把那人拖了出去。 铜七连连磕头道:“将军饶命。” 郑和冷冷地看着铜七,一言不发。 铜七便道:“希望将军饶了他的全家。”铜七深知郑和在朝中的地位,锦衣卫虽然是直接向皇上负责,在朝中地位甚高,但和郑和却不可同日而语。郑和年少就追随朱棣,陪着他经历了无数风雨艰难,如今是他的御刀钦差,谋害郑和视同犯上作乱,若以谋逆之罪送回京城受审必是诛连九族。 郑和道:“你是生是死尚未可知,还顾得了别人。” 铜七道:“实凛将军,从成为锦衣卫那天起,我们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只是不希望牵涉家人,我自己倒是并不知道家人何在,但他家人都在京师,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希望将军饶了他全家。” 郑和道:“你倒是很有兄弟情意。” 风清扬想起柳玉儿对他一往情深,他忍心害死了柳玉儿,却在这里讲兄弟情谊,不禁怒道:“你这个小人,你害死了柳姐姐。” 铜七也愤怒道:“是你害死了她!” 郑和摆了摆手,铜七不敢再说,风清扬也不好再说什么。郑和道:“只要你从实招来,我保证你们俩和他家人安全无虞。 铜七叩头谢道:“我们本来都是张镇抚手下的锦衣卫,原本是负责对朝中大臣的跟踪和巡捕,近年来听说明月剑重现江湖,听说皇上很重视,指挥使希望锦衣卫能为皇上立下此功,便着镇抚大人组织人员全力查访,力求抢得头功。” 郑和道:“明月剑重现江湖,你们却为何来查访到我这里了?” 铜七道:“小的哪敢查访将军,镇抚大人知道将军西下,说是与明月剑或有关系,便让我们俩暗中探听消息,哪敢查访将军。” 郑和道:“你们还去哪查访了呢?” 铜七道:“我们两人先前负责京城的查访,如今负责西下船队的查访。” 郑和冷笑道:“你们镇抚大人倒是管的很多啊,江湖的事情要管,这下西洋的事情也要管。” 铜七道:“镇抚大人哪敢管将军的事,镇抚大人知道将军威武神通,只是着我们从将军这里探听点消息而已,实无他意。” 郑和道:“你们又如何混入船队的呢?” 铜七道:“镇抚大人知道这次将军西下要从京师禁军中增募兵丁,便把我俩编入禁军,选入了随行军队。” 郑和道:“这宝船上的人都是我亲自挑选,你们又怎会上得宝船?”郑和知道船队各船之间相距十数丈,船身又高,绝不可能在船只之间飞跃,唯有靠岸之时混入宝船。但各船靠岸上下都检查细致,怎会就混上来了呢? 铜七犹豫不答。 郑和道:“既已到此,又何惧直言。” 铜七道:“我们哪有能力成为将军部下,我们仰仗汉王的人,才得以上得宝船。” 郑和道:“铜七,你老实说,你们此番西下,只是想探听明月剑吗?” “将军面前,铜七不敢妄言,除了打探明月剑,还欲查访一部武林秘笈。” “什么秘笈?” “《葵花宝典》。” 郑和惊道:“《葵花宝典》?” 铜七道:“听说那《葵花宝典》的剑法天下无双,如今江湖各门派都在暗中寻访争夺。” 郑和道:“那你可知道现在何处?” 铜七道:“早先听人传说是在少林寺,后又说早已流传至江湖,现在究竟在何处也无人知晓,还有人说是在华山派之手,前番也有江湖人士大聚华山,一番争斗后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又听说在泰山派,现在究竟在何处也未得知,只是江湖已经为此开始了大拼杀。” 风清扬惊道:“你胡说,我怎么没听说华山派有什么《葵花宝典》?” 铜七白了一眼风清扬,不想理他。 郑和道:“风公子是我朋友。” 铜七道:“寻常人哪里能知道《葵花宝典》。” 郑和道:“你们既然也不知那秘笈何在,为何倒偏偏想到我这儿来查访。” 铜七道:“不敢,不敢,只是想郑将军神通广大,我们只是探访明月剑时顺便查访秘笈。” 郑和笑道:“好似我郑和这里什么都有啊,那你们查访到了什么?” 铜七低头不应。 郑和喝道:“铜七,你可知罪。” 铜七道:“铜七知罪。” 郑和道:“知什么罪吗?” 铜七不敢应声。 郑和道:“那我告诉你吧,身为兵士,擅离职守,有违军令,此为一罪;携带兵器,擅入长官房内,私翻公文,此为二罪;视军中如草野,戏朝臣如流寇,且诬蔑朝廷命官私藏江湖秘笈,此为三罪。暂且不说你是否有谋逆之嫌,单此三罪,哪条不是死罪?” 铜七拜道:“将军恕罪,我们确无谋逆之心,对将军实是仰慕万分,只是上级有令,才冒死探访情况,实在是不敢对将军有半分歹心。” 郑和道:“你既入我军,谁是上级?又当听谁号令?你怎会不知?” 铜七再拜道:“愿将军恕罪,我铜七愿永远跟随将军,誓死效忠。” 郑和道:“你既是锦衣卫,又何必跟随我。” 铜七道:“我现在既入将军麾下,如将军愿留我,谁敢调走我?” 郑和大声喝道:“你可想清楚了?” 铜七朗声道:“能跟随将军是毕生荣耀,铜七愿追随将军。” 郑和道:“好,从明日起,你便正式调入宝船,所有罪过,既往不咎。” 铜七满脸惊喜,叩首拜谢。 郑和又道:“你去吧,也不要怪你兄弟,他若愿意,我也待他一样,希望你们始终是能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铜七道:“将军放心,我铜七绝不会负了兄弟,我们绝不会负了将军。” 第六十五章 相依云水天3 14-3 风清扬见铜七出门去了,便对郑和道:“郑将军,那铜七是个小人,当初张镇抚杀了柳玉儿,他也不敢相救,将军岂能让他留在宝船。” 郑和笑道:“那铜七以前是做锦衣卫,自有他们的做法,如今在我的军中,就自会有我的做法,他将来想去哪儿也自然会由他。” 风清扬若有所悟,真心赞叹,“郑将军果然是智勇双全,天下无双,将军如此体恤下属,难怪他们都愿为您效死不辞。” 郑和一边将桌上的书本收起,一边道:“这不过是作为一名长官的应尽之责而已,在锡兰国倒是多亏风公子,让我们避免了凶险。” 风清扬道:“郑将军过奖了,能与将军亲历艰险,也是三生有幸,天下官员都能像将军这样以身作则,谦逊仁厚,这个世界就不会有那么多纷争和不平了。” 郑和笑道:“哪里有利益,哪里就有纷争,哪里有纷争,哪里就有不平。” 风清扬道:“郑将军,铜七说那明月剑和武林秘笈确有其事吗?” 郑和凝住笑容,半响道:“确有其事。” 风清扬心中一惊,心想果然如此啊,又问道:“将军可知道明月剑和那武林秘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郑和笑道:“风公子也对那明月剑和秘笈感兴趣?” 风清扬道:“不是我感兴趣,是因为我几次无缘无故的被卷入争斗拼杀中都因明月剑而起,所以我很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和道:“明月剑最早是明教的镇教之剑,洪武帝最早追随明教起义而得有天下。人人都在传,得明月剑便可号令天下。后来听说明月剑失踪了,所以才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去寻找明月剑,实则就是为了追求至高的权力。” 风清扬道:“郑将军屡下西洋,也是为寻找明月剑吗?” 郑和道:“我们屡下西洋,是为了传播我大明的天威与文明,广结友邦,又岂会为了一把明月剑呢?” 风清扬道:“我看锦衣卫在四处寻找,又看郑将军每到一处,必去当地寻查,又去佛寺朝拜,还以为将军也一心为了寻找明月剑。” 郑和道:“锦衣卫苦心积虑想寻找明月剑与那些江湖之人并无二致,我们西下西洋,是为善结友邦,传播文明,如果能在此行程中寻访到明月剑当然也很好。” 风清扬笑道:“郑将军还是在找明月剑呀。” 郑和看着风清扬,认真道:“我们岂会相信那些无稽之谈,但那些利欲熏心的人,会把任何影响权力的无稽之谈当做毕生的追求,那些人为了追寻明月剑必然会带来纷争和滥杀,我们希望找到明月剑是希望消除这无稽之谈,防止纷争,减少无辜伤亡。” 风清扬叹道:“是啊,为了明月剑,柳姐姐也被杀了,小莲也被杀了。” 郑和道:“风公子所看见的不过是一点点皮毛,四海之内,恐怕因为这个而死伤的人还将不计其数。” 风清扬大吃一惊,一直以为只是他们误会自己拥有明月剑才招致追杀,也使得柳玉儿和小莲无辜惨死,而不知道天下还有很多人要因此丧命。 郑和道:“江湖之中早已经有很多门派卷入了明月剑之争,想必为此已经拼杀多次了。” 风清扬“啊”了一声,脱口而出道:“那华山派呢?” 郑和道:“既在江湖中,怎能不沾风。想必没有哪个门派能全身避免。” 风清扬道:“华山派侠义为怀,从来没有想过贪图别人的东西,更不会贪图区区一把宝剑。” 郑和看着风清扬振振有词,微微一笑,“华山派既然希望侠义为怀,有助于天下,又怎能不追求强大呢?作为江湖门派,想追求强大,又怎能不追求天下武林秘笈呢,这原本也是无可厚非的。” 风清扬道:“那武林秘笈又是怎么一回事?刚才铜七说武林秘笈在华山派,纯属胡说,郑将军可曾听说什么?” 郑和道:“任何江湖传闻虽未可全信,但也终究是无风不起浪。” 风清扬不悦道:“难道郑将军也疑心华山派会贪图那武林秘笈?” 郑和道:“凡人皆会为利益所动,这也不过是人之常情,习武之人对武林秘笈动心再正常不过,风公子又何必介怀呢?” 风清扬觉得郑和说得有理,但心中终究无法相信华山派也会卷入武林秘笈之争,便道:“我师承华山派,但我从未听说过这些事。” 郑和笑道:“风公子年纪轻轻,又不曾参与过什么事,如果真是重大秘密,他们又怎会随意闲谈泄露呢?秘笈倒不一定是在华山派,但想来现在江湖已经纷纷在寻找秘笈。” 风清扬道:“郑将军并未涉身江湖,何以对江湖中的事了解如此清楚。” 郑和笑道:“何处不是江湖?我也不过只是听到一些传闻。” 风清扬道:“那武林秘笈何以会让天下人如此疯狂。” 郑和道:“能让江湖人如此疯狂,显然是这武林秘笈能带给人非一般的强大功夫,能成就非一般的事业。” 郑和见风清扬不说话,便道:“风公子觉得我们此番航行,可有半点功绩?” 风清扬诚恳道:“何止功绩,郑将军不仅是惩除了盗贼,降服了恶人,还传递了大国威严和华夏文明,让他们真心实意地臣服,郑将军所为正是万世不朽的功业。” 郑和笑道:“风公子高抬了郑和的功绩,惩恶扬善和平相通确实是我们的心愿,但这不是能够征服异邦的凭借。公子想想,我们最终能够让他们心服口服是因为什么?” 风清扬道:“当然是因为郑将军能力超群,治军有方,能够上下一心,所向披靡,使他们无还手之力,加之将军心怀仁义,以诚待人,所以他们心甘情愿臣服。” 郑和道:“风公子说得固然有理,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我们强大,所以才能制服他们,但我们并没有利用我们的强大去征服和欺压他们,始终以诚相待,才能真正征服他们。所以让自己强大才是成就事业的基础。” 风清扬若有所悟。 郑和又道:“追求强大并没有错,只有滥用强大才是错,如果一个门派强大而能德服江湖,又能除暴安良,侠义为怀,何尝不是江湖之幸呢?但如果一个门派强大却持强凌弱,以强谋私,何尝不是江湖的灾难呢?” 风清扬道:“郑将军之言,真是醍醐灌顶,如有机会,我也愿帮郑将军寻找明月剑。” 郑和道:“不是帮我,是帮天下人。” 风清扬又道:“我们还要找到那武林秘笈,练出绝世武功,让我们变得强大,去帮助天下人。” 郑和不由地笑了,“只怕现在那些江湖门派为那武林秘笈已经闹翻天了。” 风清扬吃惊地看着郑和。 郑和道:“因为真正能让一个门派强大的莫过于实实在在的武功而非一把剑,所以江湖门派看重武林秘笈胜过那明月剑,因此会为了争夺秘笈前赴后继,但明月剑在有些人眼里是权力的象征,他们会为了得到它不惜一切代价。这些人都是为了个人所图,根本不会在乎牺牲无辜人,甚至杀死多少人都在所不惜。” 风清扬想起了桑长老写在人皮上的秘诀和他那用人血淬剑的恶毒方式,便将桑长老的事告之郑和。 郑和道:“那桑长老的秘笈想必也与《葵花宝典》有关,所以秘笈落到了邪恶人手里,就会无端让很多人丧命。明月剑带给世间的危害也是如此,这也是我希望找到明月剑的原因。” 风清扬听郑和说得平静而慷慨,不禁慨然道:“那我也希望能帮着找到秘笈和明月剑,不让它落到坏人手里,就算落在坏人手里,也绝不能让他为害江湖。” 郑和见风清扬眼中闪着坚毅和慈悲的光芒,温言道:“法师所言不差。” 风清扬道:“法师说我?” 郑和点点头,“法师说公子是敢为天下人流血的人。” 风清扬道:“他怎么会知道我是什么人呢?” 郑和笑而不答,尔后道:“如今风云纷争,正需要风公子这样的人去制止滥杀。” 风清扬道:“郑将军,你说江湖门派真的会卷入纷争中吗?” 郑和一笑,“我只是推测,俗人凡心总绕不过争权夺利,想来纷争总会有的。” 风清扬想起了师叔当日之言,说等自己回来会有很多事需要处理。现在西洋之行已经如此,如果江湖真有纷争,师叔必是愿为理想赴汤蹈火之人,不禁对师叔担心起来。 郑和见他担忧之色,便道:“风公子也不必着急,我正好要派一支船队返回京城,你和香儿可一起随船返回。” 风清扬道:“谢谢郑将军。” 郑和道:“本来也是要将部分物品送返京城,倒是要烦劳风公子路上照顾好香儿,她一路颠簸,很是不易。” 风清扬点头道:“我会照顾好她的,香儿还说要跟我去闯荡江湖呢。” 郑和笑道:“江湖风浪太大,带不带她都没有关系,只要风公子心里有她就行。” 风清扬道:“我心里当然有她,但她说她想和我一起去经受风浪。” 郑和笑笑不语。 第二日,郑和分派一支船队返航。 第六十六章 相依云水天4 14-4 经历了沿途的凶险和惊涛骇浪的行程,香儿与风清扬之间变得更加亲近,只是想着回去后也不知汉王府究竟怎样了,看着夜色茫茫,香儿不禁心绪迷惘。 海洋上的夜透着令人心慌的神秘,幽蓝的天空,幽蓝的波涛,星光闪烁的夜空仿佛是一张巨网盖在大海上,举目四望只有黑沉沉的无边无际,海风不断吹拂,却拂不去沉沉夜气。 风清扬默默地看着天上淡淡的星光,像极了在华山上看见的夜空。 香儿看着无边的黑暗,感觉有种莫名的害怕,看风清扬半天没说话,不禁拉着他的胳膊问道:“风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风清扬道:“我在看那些星星,和在华山看见的一模一样呢。” 香儿幽幽地道:“风哥哥,你有一天会回华山吗?” 风清扬没有说话,华山又亲切又陌生,将来会去哪里自己也并不知道,但他感觉到了香儿不开心,就问道:“香儿,怎么啦?” 香儿道:“如果你去华山,那我也陪你去。” 风清扬喜道:“那好啊,那里很美,有松树、猴子,还有野花、野果和山鸡。” “你师父师姐会喜欢我吗?” “当然会啊,因为他们喜欢我。” “你师姐很漂亮吗?” 风清扬笑了,“嗯,师姐可漂亮了,师姐对我最好了。” 香儿觉得心中发堵,突然气呼呼道:“我才不稀罕去华山呢。” 风清扬不解道:“师姐会喜欢你的。” 香儿道:“我不喜欢她。” 风清扬抓住香儿的手认真道:“香儿,师姐很好的,你要是不喜欢她,我心里也会难过。” 香儿哽咽道:“风哥哥……” 风清扬道:“香儿,你要是去了华山,不知他们会有多高兴呢?” 香儿道:“他们真的会高兴吗?” “他们当然会高兴啊,因为华山来了一个漂亮的小仙女。” “你不是说你师姐最漂亮吗?” 风清扬笑道:“以前华山上她最漂亮,你去了你们都是华山上最漂亮的。” 香儿扭过头不理他,半响道:“你想回华山,是不是因为你师姐漂亮?” 风清扬脱口而出,“你最漂亮。”想起师姐对自己的好,心中又觉得对不起师姐。 香儿转过头道:“你骗人!” 风清扬认真道:“真的是你最漂亮。” 香儿追问道:“你师姐就不漂亮吗?” 风清扬红着脸不吭声。 香儿柔声道:“风哥哥,其实我也会喜欢师姐的,只要她对你好,我就喜欢她。” 风清扬心中释然,两人握着手默默看着船舰上的灯火。 第六十七章 江湖风波恶1 15-1 船队很快到达苏州港。 风清扬想让香儿直接从苏州去山东府找汉王,等自己帮师叔处理好事情后再去找她。 香儿也不知道去往哪里好,便道:“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你也说了要带我一起闯荡江湖的。” 风清扬想起郑和的话,便道:“郑将军说,江湖有太多风浪,带不带你都没有关系,只要心里有你就好。” “是啊,郑叔叔都说了,要你心里有我。” 风清扬道:“我是心里有你啊,和你在不在一起都是心里有你。” 香儿嗔道:“既然心里有我,那怎么不让我陪你一起呢。” 风清扬温言道:“香儿,现在江湖各种纷争正急,我是不想你去经历凶险,等帮我师叔处理好事情后,我再去找你,这样你也不会有任何风险,岂不更好。” 香儿想起陈瑛对汉王说的话,黯然道:“风哥哥,我知道你的心意,此番西下回来,我是怕以后还要面对很多变化,心里很乱。” 风清扬看着香儿脸有忧色,心中不忍,便道:“香儿,你别想太多了,那我们一起回京城再说。” 香儿灿然一笑,“风哥哥,还是你对我最好。” 两人回到京城便先去汉王府,果见汉王府的主要人员和兵丁都已撤走,只有一些勤杂人员和年老仆役留在府中,小圆还在府中等着香儿。 往日热闹非凡的园子如今只有凄凉之意,不禁令人心生伤感。 风清扬知道香儿看见府中的变化心中难过,便道:“香儿,我觉得现在比以前更好,你看,整个大园子那些花草树木长得多好,那些鸟叫得多欢。” 香儿凄然一笑,“现在都成了飞鸟的天堂了。” 风清扬道:“是啊,现在是天堂了,那天晚上却差点成了我的地狱,当时就觉得这园子怎么就这么大呀,怎么跑也跑不出去。” 香儿奇道:“风哥哥,你那天关在哪儿的呀,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我们去看看吧。” 风清扬仔细辨认地形,很快便找到了当初关押自己的地方,一眼看过去,高大的房廊,金色的柱子,还有宽大的房门,一点也不像关押人的地方。 两人往里进去,穿过了精武殿,里面却时一片昏暗,香儿不敢往前走。风清扬握住香儿的手道:“没事,转过两道楼梯,里面就会有光了。” 两人顺着楼道走上去又转下去,再转入里面,果然看见有亮光,越往里就越发明亮,只见走道两边都是铁栅栏的房间,恍如一个个笼子。 香儿道:“风哥哥,你当初就是关在这里?” 风清扬指了指走道尽头道:“嗯,就在那边靠着天井的那个房间,在里边,要逃跑也不容易,要不是那天赶巧这里关押的人都换了地方,又赶巧是那个丁三当班,否则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着你呢。” 香儿不由一阵后怕,紧紧抓住风清扬的手,低低叫道:“风哥哥。” 风清扬并未在意,拉着她走到那房间前,笑道:“香儿,你看,当日我便在这里呢。” 香儿看了看,又左右环顾一番,突然笑道:“他们有没有给你投一只羚羊进来啊?” 两人都想起了在锡兰国关在园中的猛兽。 风清扬道:“他们说要投一个香喷喷的小仙女进来呢。”说完放开手假装作势要抱住香儿。 香儿忙笑着躲开,突然听到幽幽的一个声音叫道:“夫人。” 两人吓了一跳,香儿转脸看去,猛然看见一个白发女子,一张花脸,头发零乱,一身破烂的衣服,全身脏乱,紧紧靠着栅栏死死盯着香儿。 香儿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就扑到风清扬怀里,浑身颤抖道:“鬼!” 风清扬抱住香儿,一只手早已拨出剑,喝道:“你是人还是鬼?” 那女子一张花脸,已经看不出脸色,口里艰难地叫道:“郡主、郡主。”香儿伏在风清扬怀中,不敢抬头,也不敢睁眼,听她幽幽暗暗的声音,只觉全身发麻,连连道:“风哥哥,快走。” 风清扬见那女子充满渴望的眼神,断定她一定是被关押在这里多年的犯人,也许是转移犯人时把她忘了。就对香儿道:“香儿,她不是鬼,她是人,你看她的眼睛,一直在看你呢。” 香儿低低叫道:“我不看,我不看,我要走。” 又听那女子轻轻喊道:“郡主,郡主……” 风清扬见她充满期待,不忍离去。香儿听她叫着“郡主”,也慢慢平静下来,知她必定是府里的人,便抓住风清扬的衣衫,依着风清扬慢慢转过身来,轻声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道:“我是你的嬷嬷,你妈妈的侍女。” 香儿大吃一惊,正想要问点什么,那女子竟顺着栅栏慢慢倒了下去,两人知道她一定是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 两人赶紧出去,叫来留守在府中的仆人,带上水和食物。众人却无法打开栅栏门,只好从栅栏之间给她丢进去水和食物。那女子挣扎着喝了水,吃了东西,慢慢有了力气,终于靠着栏杆定定地看着香儿,一声声呼喊:“郡主、郡主。”香儿听她呼喊得情真意切,不禁热泪盈眶。那女子半响才放声痛哭,口中喃喃喊着“郡主,郡主”,众人听得心中感动。 众人找来铁锨和锤子,使劲敲打墙壁,想将墙壁敲出一个洞来,哪知那墙却是两尺厚的上等花岗石砌成,一锤过去,除了火星四溅,并无痕迹。大家正垂头丧气暗暗着急,一老仆提议可以从走道挖出一个地道通到牢房中。有人去找来铁锹等工具,那地道果然只有薄薄的一层石头,下面俱是泥土,不到两个时辰,便将那女子救出。 香儿等那女子换洗完毕,便急急去找她询问,想必她一定知道很多关于自己和妈妈的事情。 那女子头发花白,皮肤浮肿,容颜憔悴,见到香儿时眼中却有一种令人温暖的喜悦和光亮。 原来这女子是香儿的奶妈彦嬷嬷,香儿已经毫无印象,但见到彦嬷嬷那充满爱怜和喜悦的眼神,就让人有一种发自内心地喜欢和温暖。香儿拉住彦嬷嬷瘦削的手,心中不禁一阵难过,仿佛受了十几年委屈的不是彦嬷嬷而是香儿自己。 香儿问道:“彦嬷嬷,究竟是怎么回事?” 彦嬷嬷不住叹气,然后才缓缓讲道:“我原是府中一丫鬟,最初是汉王妃的侍女,后来你妈妈到了汉王府后,汉王便让我去侍奉你妈妈,你妈妈很美,美的我们都不敢看她,就像天上下来的一般。汉王脾气暴躁粗鲁,常常摔这摔那,但却从来没有在夫人面前发过脾气,夫人对汉王却一直爱理不理,也从来不出门,偶尔只在院中走走。夫人端庄淑雅,待人和气,但很少与人交流,有时一个人闷闷不乐,一言不发地坐着发呆,我有好几次偷偷看见她暗暗垂泪,我知道她不开心,也不敢问她,我想她一定有什么心事,不愿让人知晓。后来,你出生了,你妈妈非常疼爱你,每次看见你才能看到她脸上有笑。那时我还一直无法理解你妈妈的伤心,这世界一个女人能拥有的她都有了,她有天仙一样的容貌,有权势显赫的家庭,还有美丽可爱的女儿,还能写很美很美的字。”彦嬷嬷的神情中充满了向往。 彦嬷嬷一边说话一边走进香儿的房间里,从一个衣柜下面拿出一个折叠好的布帛,打开布帛是一张书页大小的花签。彦嬷嬷拿起花签道:“这就是你妈妈写的。”说完递给香儿。 香儿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这衣柜中还有妈妈的东西,一直以为那衣柜下层只放的一些幼时的旧衣物,从未曾去动过。 香儿看那花签上写着几行字:“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鸣呼哀哉兮庶不我尤!” 纸张已经泛黄,已有不少斑点,字迹已淡,但依然柔美而不失笔力。彦嬷嬷一遍遍指着那些字道:“你看,写的多好呀,多好的字呀。” 香儿道:“后来呢?” “后来……”彦嬷嬷默默地想着,仿佛在寻找一份古老的回忆,“王爷对夫人很好,夫人对王爷却很冷淡,那时夫人对我很少说话,我也不敢多言,每日里尽把心思用在郡主身上。郡主那时胖乎乎地,像个画一般的小人儿,谁见了都喜欢,夫人见我疼爱郡主,才慢慢对我讲话多起来。有一天,夫人问我,‘小彦儿,你是哪里人?’我便告诉夫人说我是苏南人,夫人又道,‘你来府中几年了?’我说五年了,夫人问,‘府中可有相熟的友伴?’我便说有几个相识的奴婢,夫人又问我有没有江浙的,我说有,夫人说自己是江浙人,想听听乡音。我知道奴婢中有个叫小兰的是江浙人,我找了个方便时候就将小兰带去见夫人,夫人和小兰说了些家乡话,我也听不懂,后来,小兰就过来和我一起照看郡主。” 香儿道:“我怎么都不记得你们照看过我啊?” 彦嬷嬷道:“那时你太小了,小兰过来时你才一岁,你一岁就开始说话,口齿清楚,语音清脆,跟唱歌一样,夫人每天会和你说说话,教你背唐诗宋词,郡主两岁就能背很多诗词了,夫人有时一个人呆在房中写东西,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写什么,也不敢去打扰她,见她一个人发呆一会儿,又写一会儿。有一天王爷过来,看见夫人在写东西,就拿过去看,夫人没有理会他,王爷看了后,脸露喜色,说夫人的才识果然很高,又说手下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夫人。夫人冷笑道,‘你们这些人,也懂得什么叫才识?’王爷很尴尬,半天没有应声,只是唯唯而言,不知说了些什么。夫人轻蔑一笑,就不再理他,王爷一个人没趣,后来就走了,出门看见我在门口,还一脚把我揣倒了。” 香儿“啊”了一声,“那你伤着没有?妈妈写的那些东西呢?” 彦嬷嬷道:“我倒没有伤着,疼了几天就好了,夫人对我们虽然很好,但写的东西却从来没有让我们看过。”又指着花签道:“这张签还是我后来在地上捡到的,就一直小心收藏着。” 彦嬷嬷又道:“有一天,我正在夫人房间照看郡主,夫人叫我把小兰叫进来,小兰进来后,夫人就将一个信封交给小兰,对她说,‘你来府中已经很长时间了,今天你收拾一下,回老家一趟,看看家中亲人。’又拿出另一张纸道,‘你回家前先按这张纸上的图和地址找到那里的人,把这封信交给那里有个叫黎承运的人就行了。’说完又拿出一些银两和首饰交给小兰,说,‘辛苦你了,回家孝顺一下老人家吧。’” 风清扬突然道:“黎承运?我好像听过。” 香儿急道:“后来呢?” 彦嬷嬷道:“后来就再也没有看见小兰回来。”说完沉默不语。 大家各自叹息。 香儿道:“她是见了父母就不想再回来了吧?” 彦嬷嬷道:“她原本是江浙一大户人家的丫鬟,后来那家被抄后被收到汉王府,她哪里还能找得到她的父母,只知道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 香儿道:“那她是骗子吗?” 彦嬷嬷摇了摇头,“小兰善良本分,哪会是骗子呢。” 香儿道:“那她怎么去了就不回来了?” 彦嬷嬷道:“我也不知小兰去了哪里,有一天,王爷又过来,王爷一进来就对夫人说,‘你死了那条心吧。’夫人不理他,王爷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在夫人面前晃了晃说,‘你那点小把戏还能逃得脱老子的法眼?’就听夫人颤声道,‘小兰呢?’我才明白那封信正是夫人交给小兰的信。” 风清扬“啊”了一声,不禁道:“不会是小兰交给汉王的吧?” 彦嬷嬷摇摇头接着道:“王爷嘿嘿笑了几声,然后说,‘敢背着我干吃里扒外的事,我岂能让她多活一刻,早就将她大卸八块,喂狗了。’就听到夫人大声骂道,‘你这个暴徒,生生世世不得好死。’王爷说,‘老子死也死过很多次了,还在乎什么死法?’夫人冷笑一声说,‘生与死都永远是暴徒。’就听王爷猛地把桌子一拍,‘老子看你有点才气,才冒着险把你收留在府中,让你做了王妃,天天把你当菩萨一样供着,还看不见你一个笑脸。’郡主在门口吓得直哭,王爷喝道:‘小杂种,哭什么哭?’我赶紧把郡主带走了。” 彦嬷嬷看香儿满脸通红,便停下不说了。 风清扬道:“汉王怎么如此粗暴。” 彦嬷嬷又道:“我刚走出两步就听夫人说,‘有种在紫禁城里去耍威风,对小孩充什么好汉,再威武也不过是个屠夫。’王爷气得哇哇大叫,‘好、好、好,我让你贞烈,不下诏狱你不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就听夫人笑,‘拿出你们家的看家本领吧,不然还以为天下人都象你们一样无心无肝,满门怂包。’后来我就去了院里,就不知道了。” 香儿红着脸问彦嬷嬷道:“后来呢?” 彦嬷嬷道:“后来我再回去的时候,王爷已经走了,夫人在那写东西,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也不敢问她。第二天,我去看夫人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我看见地上角落里有这张纸,就赶紧把它藏起来了。” 香儿道:“后来呢?” 彦嬷嬷道:“后来我再也没有看见夫人了。” 香儿和风清扬都同时惊出声来。 彦嬷嬷道:“后来王爷过来告诉我说,夫人走了,让我以后好生照顾郡主,没多久,王爷突然派人来问我夫人有没有给我留有什么东西,我说什么也没有,他们就将我抓起来,关到牢里。开始还有人来问我,后来就再也没有人问了,现在连饭也不给送了。我还以为就要死在狱中了,幸好就看见了郡主。”说完满怀感激地看着香儿。 香儿道:“彦嬷嬷,你是说妈妈走了吗?” 彦嬷嬷道:“我自那天以后就再也没有见着她。” 香儿着急道:“她是走了吗?” 彦嬷嬷道:“我也不知道,我第二天早上带你在院里玩了一会,你说要找妈妈,我就带你去找她,到房间里就再也没有看见她,以后她也没有回来。” 香儿眼里噙着泪,喃喃道:“妈妈!”彦嬷嬷也不禁两眼热泪。 风清扬道:“彦嬷嬷,你猜测夫人会去了哪里呢?” 彦嬷嬷摇摇头。 香儿道:“彦嬷嬷,我们去找父王,他一定知道的。” 彦嬷嬷面露惊惧,犹犹豫豫道:“郡主,我怕我去了,他会不高兴。” 香儿道:“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找到我妈妈。”然后转头对风清扬道:“风哥哥,我和彦嬷嬷先回父王那里,我不陪你了,我要去找我妈妈,等找到妈妈,我再去找你。” 风清扬看着香儿睫毛间还带着泪花,心中不忍香儿独自前去,便道:“香儿,我先送你去山东府吧。” 香儿摇摇头道:“风哥哥,你陪我回到京城,我已经很高兴了,你早点去找你师叔,我路上有人护送,还有彦嬷嬷和小圆陪着我,你自己多保重。” 风清扬看香儿心意已决,想着铜七和郑和所说的话,心中也惦记着师叔,便没再吭声。 香儿又道:“风哥哥,等办好你的事再来找我好吗?” 风清扬道:“我当然会去找你的。” 香儿又道:“别忘了郑叔叔的话。” 风清扬知香儿说的是说要心里有她,默默看着她,认真地点点头。 第六十八章 江湖风波恶2 15-2 风清扬找到黎仕来住处,原以为房门紧锁,没想到师叔竟然在家,多日不见,两人俱是高兴。 风清扬问黎仕来道:“师叔今日这么早就退朝了?” 黎仕来道:“最近听说有船队回来,我下朝就早早回家,估摸你这几日快回来了,我已等你多日了。” 风清扬见黎仕来脸色阴郁,心中一惊,也不知他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忙道:“我在外也是日日担心师叔,正好郑将军有船队返回,我就赶紧跟着一起回来了。现在师叔遇到什么事了?” 黎仕来没有回答,问风清扬道:“此去西洋,收获如何?” “师叔料事如神,郑将军去西洋,果然是在寻访建文帝。”风清扬便把一路的经历见闻一一讲给黎仕来。 黎仕来面无表情。待风清扬说完,黎仕来道:“建文帝不在西洋。” “已经找到了?” 黎仕来道:“有线索了,现在朝廷内外都在行动。” 风清扬惊道:“什么行动?” “朝廷派出大量人员在各地查访,江湖门派也在各地参与行动,听说近期日月教的人要进攻少林寺和华山,都是为了建文帝和明月剑的事。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就是想着怎么能帮助建文帝。” 风清扬没想到江湖变化果如郑和所料,惊道:“少林是天下武林至尊,他们也敢攻击?他们为什么要攻击华山派?” 黎仕来叹道:“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为了至尊权力,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日月教听信江湖传言,说有什么武林秘籍在华山派。” 风清扬急道:“师叔,那我们怎样办?” 黎仕来沉吟未决,而后缓缓道:“我想,你去华山,给你师父报个信。我去少林寺,一是阻止他们对少林寺的进攻,二是探访一下建文帝是否真的在那里。”顿了一下又道:“如果真有明月剑,我们决不能让它落入他们之手。” 第二天一早,收拾停当,黎仕来带着风清扬从京城出发,一路向西而去。黎仕来在路上给风清扬讲了各种出行要则和江湖风险。进入开封府后,两人便分道扬镳,黎仕来去往嵩山,风清扬去往华山。 出了开封府,渡过黄河,风清扬一路西行,很快就进入了陕西境内。 天色暮时,已到西安府的渭南县,风清扬找了一处客栈住下。掌柜和店小二见风清扬身负长剑,不禁心有惧意,说话行动很是小心翼翼。风清扬便道:“你这掌柜的,我又不会吃了你,也不会少你店钱,你怯生生地干什么。” 掌柜陪着笑道:“哪里,哪里,最近世道纷乱,我自己担心。” 风清扬道:“你担心什么,莫非这里有强盗。” 掌柜笑道:“那倒没有,潼关这里有驻军,寻常强盗倒也不敢滋事,如果都到这里来闹事了,肯定也不是寻常强盗了。客官尽管放心,晚上关好门窗,安心睡你的觉就是了。” 风清扬道:“这么说,还是有强盗咯?” 掌柜道:“偶尔过往之人,客官也不必担心,你睡你的觉,也不会有事的。” 风清扬再问,掌柜便含糊其辞,不再回答。 入睡时,风清扬一直想着掌柜的话,也不知华山现在是怎样的情形了。师叔带自己到华山时自己尚不记事,在华山上呆了九年多,后来又跟着师叔回到了师祖身边,也不知师父和师兄师姐们是否还认得自己。想起师姐清梅曾经那么的疼爱自己,总是叫自己“小东西”,还带自己去摘野果、找猴子。记忆中的师姐只是十来岁的女孩,记得她有一身最喜欢的红衣衫,只在特别重要的日子里才穿,后来,红衣服变小了,师姐穿不上了,急得大哭。风清扬看她哭得很伤心,也跟着哭。也不知师姐现在怎样了,想着幼时很多记忆,既清晰又模糊,恍惚如梦。 风清扬看见师姐穿着大红衣裳,头戴彩色花冠,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就听师父说:“清梅,你就要出嫁了,以后要照顾好自己。”清梅说:“师父,清梅记住了,师父多保重。”风清扬一惊,问清梅道:“师姐,你要去哪里呀。”清梅羞红着脸,笑着不说话。风清扬问道:“师姐,你是要出嫁了吗?”清梅笑道:“小东西,你不高兴吗?”风清扬心中难过,哽咽道:“师姐,我不想你出嫁。”清梅红着脸府在风清扬耳边轻轻道:“小东西,你想师姐一辈子不出嫁吗?”风清扬道:“一辈子不出嫁不好吗?我们都能在一起。”清梅道:“小东西,出嫁了我们也能在一起啊。”风清扬正在吃惊,只见黎仕来走过来,拿起一朵红花戴在自己胸前。风清扬问道:“师叔,给我戴红花干嘛。”黎仕来笑道:“新郎新娘都要戴红花,才合乎礼仪。”风清扬转头去看师姐,清梅低着头不说话,脸颊泛红,好看极了。风清扬跑到师姐身边问道:“师姐,是我和你一起出嫁吗?”清梅笑道:“小东西,你不是要我等你回来再出嫁吗?”风清扬怔怔地看着清梅,快乐地说不出话,师姐牵住风清扬的手,突然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冲过来,一把拉开两人,风清扬眼巴巴地看着师姐被拉走了,又看见四师兄和八师兄提着剑怒气冲冲地过来。风清扬吓得赶紧叫:“师姐,救我。”风清扬见那剑已刺过来,却一动也没法动,回头看见师姐变成了一团红影,风清扬吓得闭住眼睛。 风清扬一下醒了,才知道做了一个梦,回想梦中情景,不禁胸中一热,直觉双颊发红,心中又惊又喜,仿佛又看见了师姐。风清扬突然想起了香儿,哎呀,怎么忘了香儿呢,梦里怎么就没有她?一看天色熹微,待到天亮尚有时辰。 风清扬想着梦中之事,正心中不安,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不知此次可否一举歼灭华山派?” 风清扬大吃一惊,一下睡意全无,却不知华山派得罪了什么门派,遭人如此痛恨。 另有人道:“待各长老和各地堂主聚齐,必能荡平华山。” “听说泰山、嵩山、衡山和恒山的好手也正在赶往华山?”却是前一人的声音。 “只要少林不出手,其它门派不足为虑。”是后一人的声音,似乎房中只有两人 前一人笑道:“这次扫平华山,恐怕童兄就可升做风雷堂堂主了。” 后一人嘿嘿一笑,两人又说了说教中之事。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风清扬听到隔壁房中人起床,也赶忙跟着起床,穿好衣服,随便洗了洗,用过早餐,就只等着隔壁的人。 过得片刻,就听到隔壁门响,风清扬也赶忙出门。 第六十九章 江湖风波恶3 15-3 风清扬远远跟在两人后面,约莫走出两三里路,风清扬加快脚步,赶上两人。 那两人见有人赶来,好奇地回头,看向风清扬。风清扬远远就抱拳道:“两位大侠,请问此去华山怎么走?” 两人一愣,见风清扬身背长剑,不由地对视一下。风清扬见一人不过二十来岁,另一人大约四十有余,其中年纪长一点的人道:“客官去华山何事?” 风清扬道:“我想去华山寻仇?” 那人又道:“你与华山派有何等仇怨?” 风清扬道:“两位大侠有所不知,我这仇怨比天还大?” 两人“咦”了一声,不甚相信。 风清扬赶上他们,边走边道:“我幼时无意中得了一把宝剑,初时我也不知,常常与人拼斗,发现此剑削铁如泥,而且临风会响,见月发光,我很是奇怪,找了一个老和尚一问,才知这把剑是日月神剑。” 两人见风清扬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又怎会幼时与人争斗?又见他神情庄重,毫不做作,想来应该不假,两人均看向他身后的长剑。 风清扬见他二人在打量自己的长剑,就佯装惧意,忙道:“二位不要误会,我身上这剑不是日月神剑,那日月神剑早已经被华山派夺去了。” 年轻者道:“如此宝剑,怎会被华山派给夺去了?” 风清扬道:“也怪我年幼不懂,那时贪玩好斗,因为有这宝剑,便整天惹事生非,心中就想着除暴安良,斩妖除魔。” 年长者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就有远大抱负啊?” 风清扬道:“我那时年幼无知,就想学得本领,将来纵横天下,一统江湖。” 两人听他说得郑重其事,不禁细细地重新打量风清扬。 风清扬假装不知,继续信口胡说:“我因为手中有了那把神剑,所以终日不把别人放眼里,听人说华山派剑法高明,我就想找他们比试。有一天,我到了华山,在山脚碰到两人,这两人正是华山派的,听说我是来找他们比剑的,他们看我年纪小,又听说我手中有把神剑,就起了歹心。两人假意说和我比剑,我和一人比剑,另一个人在旁边观看。我两剑就把那人击败了,刚要收剑,旁边那人突然给我刺来一剑,我当时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会偷袭。” 两人都不禁同时惊叹一声。 风清扬道:“我当时以为就此毙命了,哪知我那神剑仿佛有灵气,竟自己飞动,挡住了那人的一刺,两人看都不是我的对手,就邀请我去山上比武,说派中还有很多高手。我那时争强好胜,一听还有高手,便心中欢喜,跟他们上山去了。” 年轻者不禁道:“你肯定上当了,当年他们也是骗杀了我们教中长老。” 风清扬道:“啊?他们还骗杀了你们的人?” 年轻者道:“是啊,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是不知,童大哥是亲自参与了的。”说完钦佩地看着那年长者。 那年长者果然很是高兴,正色道:“那是轰动江湖的一次拼杀,我们杀了五岳剑派的很多高手,要不是他们使奸计把神教十大长老和数百兄弟尽数骗杀了,恐怕那一次就已经清洗了五岳剑派。” 风清扬半信半疑道:“他们怎么会骗杀你们?也与你们有仇?” 年长者道:“是啊,是很多年前就结下的仇,那一次是为了给以前的教中兄弟报仇,所以教中高手悉数出动,意在一举歼灭华山派,哪知五岳剑派沆瀣一气,提前知道了消息,早有准备。后来经过一番拼杀,我们杀死了五岳剑派很多高手,他们看抵挡不住,就用毒计将我教中人诱骗到一个大洞中,最后竟将大洞封死,将我教中人尽数诱杀在洞中。” 风清扬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此事从未听人说起,但见那人一脸郑重,不像有假,但如此大的事,自己怎会不知,便道:“此事当真?” 年长者道:“这是我们神教之辱,我又怎敢信口乱说。我是看你是要去找华山派寻仇,才给你说出实情。” 风清扬若有所思,心想无风不起浪,他们如此痛恨华山派,看来其中定有重大隐情,但又觉他说得恐怕也不全对,突然想到什么,“大侠既然亲自参加了那次拼杀,又说教中之人悉数被骗杀,你又怎么全身而退?” 年长者道:“我当时和一些兄弟在山下把守道路,后来把守山路的兄弟纷纷撤下来说山上的教众尽数被歼,山上全是教中的一流高手,十大长老、各堂堂主还有几百总坛亲兵,竟然一个未活,我们其余的人汇集到山下,只能先撤回去。那五岳剑派的奸贼竟又追下山来,我们又死伤不少兄弟,最后剩下一些人逃回了神教总坛。” 风清扬若有所悟道:“所以你们现在要来攻击华山,报仇雪恨?” 年轻者道:“是啊,此仇不报,神教神威何在?” 年长者点头道:“神教誓要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风清扬道:“华山派也非泛泛之辈,怎么报仇?” 年长者道:“现在的华山派不过欺世盗名而已,哪里还有什么当世高手,当年的高手早被我教铲除了,当年在华山脚下一战就将华山派气宗和剑宗两派高手全部杀死。” 风清扬惊道:“华山派怎么又分出两个派?你们和华山派最初怎么结下的仇怨?” 年长者道:“华山派尽是奸邪之徒,当初华山派偷了我神教的武林秘笈,所以结下仇怨,他们偷练我们的神功,有人练气,有人练剑,就分成了两派,还自相残杀。后来我们去讨要教中宝物时,他们约了五岳剑派,结盟对抗,所以才有了那些争斗,但终归是因为华山派引起,所以我等才欲血洗华山而后快。” 风清扬见他说的逻辑清晰,似乎隐隐在理,而自己从未听师父师叔说起,心中不免暗暗怅然,但想这些人是阴险狡诈之人,也未可全信,就算所讲属实,恐怕华山派也是为了惩除奸邪,对奸邪之人,何妨用点手段呢。心中释放,便又笑道:“就你们俩又怎么对付得了华山派那么多人呢?” 年轻者道:“我们不过是前面探路和察看情况的,大队人员自会在后面赶到。”似乎想起什么,突然问道:“你又何以一个人去华山?” 风清扬笑道:“我本就是一个人,当然我就一个人去华山啊。” 年长者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刚才说你被华山派骗了,后来怎样呢?” 风清扬道:“我上了华山后,他们看我那神剑确实不是一般凡物,就问我这神剑用来作什么的?我说是用来铲凶除恶,还能降妖杀魔,他们便说正好华山常有妖魔恶贼来扰,要我将神剑留在山上。” 年轻者叹道:“你肯定上他们当了。” 风清扬笑道:“我问他们有什么妖魔恶贼,他们说,‘那日月教中人就是妖魔恶贼。’” 年轻者满脸怒容,瞪着风清扬。年长者知道是华山派人的口气,心中倒不以为意。 风清扬装作没有看见年轻者的脸色,接着道:“我看他们想要我的神剑,我怕有诈。”年轻者这才脸色舒缓,插话道:“幸好你明白他们阴险。” 风清扬嘿嘿笑道:“我便说,‘要铲除日月教,何劳华山侠士出手,我风清扬一人就够了。” 年轻者大声喝道:“大胆,你敢蔑视我神教。”那年长者也是脸色不悦。 风清扬装作大惊失色道:“哎呀,你们就是日月教的啊?失敬失敬。”说完佯装抱拳致歉。 两人脸色这才稍有缓和,年轻者纠正风清扬道:“是神教。” 风清扬恍然大悟:“哦,对,是邪神的神,邪神教。” 两人勃然大怒,同时拔出兵器指着风清扬道:“你究竟何人?” 风清扬笑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华山剑侠风清扬。”说完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两人一边追赶一边怒道:“正好给你留点印记,让你回去报信,安排灵堂。” 两人正追赶着,风清扬猛然转身,拔剑站立。两人猛地一怔,一左一右分站风清扬两边。 那年轻者指着风清扬喝道:“你这奸邪小人,竟敢蒙骗我们,哼,本想等你多活几天再取你狗命,你竟敢戏弄我们,现在就取你狗命。”说着手持一对雷震挡向风清扬砸来。 风清扬轻轻避过,并不动手,笑道:“本想大开杀戒,又怕没人去给邪神教传信。” 年长者怒道:“大胆狂徒,马上命丧西天,还敢口吐狂言,刚才竟敢在老夫面前一派胡言。”说完便是一把短剑刺来。 风清扬笑道:“我何尝胡言,天下邪魔,人尽诛之,诛磨之剑,便是宝剑。”说完把手中之剑晃了晃,那长剑映着晨光闪闪发亮,风清扬故意让那亮光闪到二人眼睛。 风清扬喝道:“你们两个人可看清楚了,我让你们死也要死得明白,你们死得不冤,你们是死在华山派诛魔剑下。”说完哈哈一笑。 两人早已怒不可遏,连连杀出几招,却连风清扬衣襟都未碰着。风清扬长剑一扬,便分向二人刺去,两人感觉手臂一痛,已纷纷中剑。风清扬也没想到自己现在出剑如此之快,两人俱是一惊,随即狠命扑来。 风清扬笑道:“找死也不在这一时。”说完唰唰几剑,又刺在两人的身上。 两人一招失手还以为是没有防备,现在风清扬连连几剑均刺在二人身上,两人神情骇然,正自惊愕,已被风清扬击倒在地。 风清扬见两人面如死灰,心想这种功夫还敢狂言歼灭华山派,这些小人物与华山派原本并无仇怨,不过是为日月教所驱使,现在杀他也无益,便想暂且留他们一命,待他们真要去了华山,再杀他们也不迟,便作势欲杀吓吓他们。 那年长者突然道:“少侠且慢。” 风清扬笑道:“还有什么临终遗言?” 那年长者道:“我想死也死个明白,少侠到底何人?” 风清扬道:“你喊得很清楚,又怎会不明白,先前就给你说得明白,你兀自不信,我就是华山少侠风清扬。” 两人满眼疑惑,从来没有听过华山派有风清扬。 风清扬见他二人俱是不信,便道:“也好,暂且饶你二人不死,免得你们做了糊涂鬼,既然你们想去华山,我们就在华山上见,让你在华山死个明白。”然后又问道:“你们的人几日可到华山?” 年长者道:“今日已至smx,想必明日即到。” 风清扬想起在西洋与郑和杀退群敌的场面,不经心神一荡,豪气顿生,朗声道:“好,我们华山见。”说完又道:“死期延后,但得留个印记,免得下次见着了不认识。”说完剑尖一闪,竟已将二人的耳朵削掉一块。 然后看也不看两人,径直向华山方向奔去。 两人萎顿在地,愣愣地看着风清扬远去的背影。 第七十章 江湖风波恶4 15-4 风清扬远远就看见了华山,那雄浑挺拔的山体巍然屹立,花白的山石恍如巨神矗立在阳光下,四处松林仿佛是天兵天将,散布在山丛中。风清扬不禁心头一热,放力奔跑,只觉两耳生风,华山迎面扑来。 快近华山,见山下的地里有人正在干活。风清扬放慢脚步,准备向他们询问,那些人早已看见风清扬的飞奔,还未等风清扬接近,那些人已钻进了玉米丛中,不见踪影。风清扬不禁心中一叹,这些江湖恶人竟害得这些农人大白天都无法安心干活,真是罪当万死,他们能来华山最好,省得再去找他们。 风清扬远远看见山门下有人持剑站立,依稀便是华山派的人,见他飞奔而来,早有人往山上奔去,门口只留两人把守。风清扬知他们当自己是日月教中人,上山报信去了,心中好笑,便足下发力,快速奔过去。 门口两人见风清扬奔跑如飞,不禁心生惧意,两人握住长剑,定定地看着风清扬。 风清扬老远就认出是华山弟子,却不知是几师兄,便远远叫道:“师兄,我是风清扬。” 两人听到风清扬的喊话,与风清扬八年未见,现在见他已长得高挑洒脱,两人不敢大意,待他走近,细细再看,果然还有当初的印迹,一人连连叫道:“清扬,清扬。”又兴奋地对另一人道:“六师兄,真是风师弟。” 六师兄忙向风清扬挥手。 风清扬走近他们身边,认出了六师兄和八师兄,一把抓住两人的手,口里不住道:“六师兄、八师兄。”脸上满是喜悦之情。 八师兄也是一脸喜悦,六师兄却是异常平静,问风清扬道:“风师弟怎么现在回来?黎师叔没有回来吗?” 风清扬道:“我们听说魔教要攻打华山,我就赶紧回来报信,师叔去嵩山少林寺了,阻止魔教的攻击。” “你路上遇到他们了?” 风清扬道:“我遇到了他们派出的探子,得知他们今日已到得smx,明日来攻华山,我已将他耳朵割下。” 六师兄和八师兄两人相视一惊,没想到那日月教明日就来,而五岳剑派竟无人来援,两人不禁神色黯然。 风清扬见他俩沉默不言,便道:“两位师兄不必在此守候了,既然他们明日方到,今天大家安心休息,咱们好好布置一下,明天再痛痛快快跟他们大战一番。” 两位师兄听他说得轻巧,知他还是年轻,不知那日月教的深浅。 六师兄便道:“风师弟一路辛苦了,八师弟带他先上山休息,我在此探听情况,以防万一。” 风清扬见六师兄执意要守在那,知他是好意,也不多言,便随着八师兄向山上走去。 到了山顶,风清扬见一大众人聚在一起,正准备出发。风清扬远远就看见了师父和师姐,急忙奔过去。 风清扬见到师父,似乎苍老很多,不由跪倒在地,心中一热,哽咽道:“师父,弟子风清扬拜见师父。”众师兄们围住风清扬,虽然心中欣喜,但都脸色沉重。 钟仕清扶起风清扬,笑呵呵地上下打量一番,马上又脸色平静道:“清扬,长大了啊,你怎么现在回来?”也不待风清扬回话,转头对清梅道:“清梅,你和清扬留在家里。”风清扬走到清梅身边,抓住清梅的胳膊,欣喜叫道:“师姐。”突然想起昨晚的梦,脸一下就红了。清梅见风清扬已经比自己高了一头,又见他一脸风尘,还像以前一样拉着自己胳膊,又是欣喜,又是怜爱,想着即将到来的危难,又觉心酸。 风清扬见师兄弟中有不少新面孔,见大家脸色严峻,正在等待师父吩咐,知道都在担心即将到来的战斗。风清扬赶紧将路上探听到的情况告诉师父。 大家得知敌人明天才到,稍觉放松。钟仕清却一脸凝重,沉思不语。 风清扬道:“师父,你不用担心,我还怕我回来晚了,赶不上亲自杀这些恶贼,这下好了。” 钟仕清笑了笑,欣慰道:“难为你了,不愧我华山弟子。” 风清扬道:“正好明天他们都来,一下把这些恶贼都杀了。” 众人看钟仕清笑意已失,都知道日月教的威力,明白现在情况严峻,都不言语。 钟仕清看了看大家,朗声道:“大家先暂且休息,下午我们再详细布置明天如何与魔教作战。” 钟仕清简单问了问风清扬这些年来的情况,便走了。 风清扬见师父走远了,赶紧去找清梅,见清梅正一个人发呆,便道:“师姐,怎么不开心啦?” 清梅笑道:“没有啊,看见你回来,大家都很高兴呢。” 风清扬道:“我知道明天会有一场恶战,大家都很担心,但既然要有一场恶战,为什么不高高兴兴去迎接呢?” 清梅苦笑一下,“清扬,你还是没有变啊。” 风清扬道:“他们千里迢迢上门来,我们以逸待劳,高兴的当然该是我们啊。” 清梅道:“这些人功夫很高,又心狠手辣,非常厉害。” 风清扬道:“我华山派嫉恶如仇,行侠仗义,又何必怕他们呢?” 清梅叹道:“师父原本想避开一下,又觉得终非长久之计,众师兄弟也是誓死愿守在华山。” 风清扬惊道:“是啊,我们怎么能因为有强贼来就放弃了我们的华山啊,那以后我们怎么去面对江湖豪杰和那些江湖恶霸。” 清梅道:“师父心地醇厚,怕我们众多弟子枉自送了性命,你走了后,师父又收养了一些穷苦孩子。” 风清扬道:“师父宅心仁厚,这些恶贼便以为可欺负,正好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清梅道:“清扬,你是不知啊,那些魔教人真是武功高强。” 风清扬笑道:“师姐,你别长恶人威风。” 清梅摇摇头道:“师叔带你走了之后这些年,他们来过,师兄弟们没有人能挡得住他们,每次都是师父拼死才把他们赶走。”然后又黯然道:“他们还杀了我们几个小师弟。” 风清扬愤然道:“明天一定要他们血债血还。” 清梅见他还是像从前一样勇敢单纯,不禁心生感动,“小东西,你倒是没有变啊,不过真希望你没有回来呢。” 风清扬听见师姐叫他小东西,还如从前一般亲切,笑道:“华山派有难,我怎能不回来,再说我不回来怎么能看见师姐啊,你还记得我还说过要亲眼看见师姐出嫁不?”幼时的记忆似乎一下就回到了风清扬的心中。 清梅脸上一红,“你都长大了,还是那样胡说八道。” 风清扬认真道:“我说了的话就要做到嘛。”然后神秘道:“师姐,我昨晚做梦了,你知道我梦见什么了吗?” 清梅道:“我哪知道你梦见什么了?” 风清扬道:“我梦见师姐出嫁了,”然后脸上一红,又道:“师姐穿着红衣裳,很好看,我和师姐一起呢。” 清梅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风清扬又道:“不过我看大师兄和三师兄不高兴,提着剑要刺我,我回头去找师姐的时候,师姐变成仙女就飞走了,我看大师兄和三师兄很生气,就给吓醒了。” 风清扬正说着,就见大师兄真的走来了。风清扬笑道:“大师兄,我正在和师姐说你呢,你就来了。” 大师兄笑道:“说我什么呢?” 风清扬道:“我梦见师姐出嫁了。”清梅扬手欲打风清扬。风清扬躲开,笑道:“我梦见师姐穿着红衣裳,梦里还有大师兄呢。” 大师兄看着清梅道:“清梅。”清梅不应。大师兄叹气道:“不知这次能否逃过此劫?” 风清扬笑呵呵道:“大师兄,怎么觉得我们华山派要遭灭门一样。” 大师兄苦笑着看了看风清扬,一句话也不说。 风清扬见他想和师姐说话,便去找其他师兄弟们去了。 第七十一章 江湖风波恶5 15-5 下午时分,钟仕清召集众弟子齐聚习武厅。 大家知道这是明天大战前的最后安排,都神情庄严地看着钟仕清。 钟仕清看了看大家,朗声道:“明天魔教就要大举进攻华山,我原本希望五岳剑派能够有人来相助,我们派出去的人现在也还没有回来,现在看来,只有依靠我们自己了。” 大家听到没有外援,心中都是一紧。 钟仕清道:“明日一战,势必是一场死战,原本想暂且回避一下敌人的锋芒,但你们都不愿远走,宁死也不坠华山派威名。” 钟仕清缓了一口气道:“我华山派自创立以来,就是侠义为怀,不畏强暴,如今的魔教笼络了天下不少能人异士,却干了很多伤天害理之事,与我派的侠义宗旨相违背,我华山派与魔教誓不两立。但华山派自我执掌以来,虽然一直勤奋忠义,却是日渐式微,想来很是汗颜,愧对华山派列祖列宗。但我华山派无论武功强弱,永远不会丢失侠义本分。”顿了一下又指着风清扬道:“你们的师弟清扬听说魔教要来进攻我华山派,竟然千里之外赶回华山,想来古之忠贞烈士也不过如此。”说完满眼激赏地看着风清扬,众师兄弟都向风清扬投来敬佩眼光。 风清扬朗声道:“弟子愿跟随师父歼灭魔教。” 钟仕清轻轻笑道:“清扬侠骨丹心,正是我华山派的开山宗义。只是明日这一战,吉凶难料,我们必将誓死拼杀。所以,今日,我要将很多事交待给大家,原本有些事是本派之机密,不宜宣讲,但今日我派面临此劫难,胜负难料,万一遇险,只怕众弟子对很多事尚不明了。” 风清扬见师父总在说凶险事,难怪大家都是脸色沉重,心知师父是一片好心,但终究还是忍不住道:“师父,魔教人遇到我们,未尝不是他们的凶险。” 钟仕清笑道:“清扬说的很好,侠义与邪恶相遇,自当是邪不压正,应该是他们的凶险,但毕竟世事难料,况且这里有多番因缘,正是要说给大家。” 大家屏气凝神,神色庄严地看着师父。 钟仕清放缓声音道:“那魔教原本叫明教,和我华山派最初并无罅隙,我们是行侠仗义,他们也是以救人于苦难为宗旨。所以,最初大家都有侠义胸怀,相安无事,还能同道相济。只是后来明教参与天下之争,开始看重权势和利益,后来改名为日月教,教派的宗义慢慢变了,教中的人也慢慢变了,最后就成了欺善怕恶,唯利是图,无恶不作的魔教。 我们华山派和魔教相隔数千里,原本也不相干,我们只求行侠仗义修炼自身,你们的祖师也是这般教导和要求我们,我们一心只勤练武功,坚守道义。那时,我们常和各大名门正派之间进行切磋,修文习武,共同维护江湖正义。 在江湖中,数少林和武当声名最盛,在少林和武当之中,又数少林最强,少林寺历经千年,不仅有很多绝世武学,也有很多传世经书,更有很多得道高僧,所以,少林寺在江湖中地位最高,大家对少林寺也是非常看重,少林寺的高僧不仅武功高强,而且乐善好施,慈悲为怀。我们在江湖上有什么恩怨,也常找少林寺出面调解,在武学上有什么疑难问题也常向少林寺请教,我们今日的纠纷便是从去向少林寺请教开始的。” 大家听钟仕清这么说,都是一惊,万万没有想到华山派和日月教之间的恩怨竟是从向少林寺请教武功开始。 钟仕清见众人疑惑纷纷,便又道:“少林寺的本院是在河南嵩山,下院是在福建莆田。我们华山派的武功一直是练气习剑,到了你们师祖这一代,也是如此。师父他老人家聪明绝顶,对华山剑法有了很多创造性的开拓,而且对练气更是颇有心得,发展了华山派的紫霞神功,那时师父他老人家几个弟子中,他最喜欢你们大师伯岳肃和二师伯蔡子峰,因为他们俩在我们众师兄弟中禀赋最高,成就最大。有一次,师父问我们几个弟子,‘我们华山派以剑法为基础,但剑法又以练气为基础,那么我们究竟应以何为我派之根基呢?’我们几个弟子争论不休,后来,岳师兄说,‘华山派虽以剑法见长,但其根基是气,所以,华山派实则应当是以气为主,以剑为辅。’蔡师兄则说,‘我们华山派是以剑派立于江湖,我们行走江湖也原本是依靠我们的剑法,虽然使用剑法须得有气为基础,但终究体现为剑,所以华山派当以剑法为立派根基。’我们其他几个师兄弟自知天资不如大师兄和二师兄,都不敢言。当时师父并没有说什么,但两个师兄的话却映在了众师兄弟心中,我们下去后也各自琢磨,在练剑练气时便不由自主地验证两位师兄的话,有人偏重于练气,有人偏重于练剑,同门师兄弟虽有气剑之分,但并没有影响大家练功,也不影响师兄弟之间的感情,大家觉得不过是彼此的看法不同而已,殊途同归,不影响华山派的开山宗旨和江湖侠义就行。” 众人一直不明白同一门派中为什么分出气宗和剑宗,原来是从这里开始的。 钟仕清又道:“后来,师父他老人家见师兄弟中剑与气的分歧逐渐明显,怕影响日后华山派的发展,便派岳师兄和蔡师兄去拜访少林高僧,向他们请教气与剑之道,少林寺下院的红叶禅师是当世得道高僧,武功与才智都是世不二出,而且少林寺下院有一本秘传的武林秘笈,上面有练气和练剑之道,这种武林秘笈没有绝顶的智慧一般人是绝不敢练的,否则危险极大,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残命亡。岳师兄和蔡师兄便去了莆田少林寺拜访红叶禅师。红叶禅师果然德高望重,对岳师兄和蔡师兄请教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俩人在少林寺盘桓了一段时间便回来了,虽然他们得到了红叶禅师的精妙指导,但回来后两人分歧更大,甚至弄得反目成仇。” 众人听得很诧异,师兄弟一同得到了高僧指点,应是好事,何以弄得反目成仇。 钟仕清见众人疑惑,又道:“其实这也是本派不光彩的地方” 众人又是一惊,华山派一直以来光明磊落,何来不光彩呢? 钟仕清道:“岳师兄和蔡师兄都是天分极高,但又都年轻气盛,两人在少林寺盘桓的那段时间,一起向红叶禅师询问武林秘笈的事,两人那时还是亲如兄弟。红叶禅师告诉他们,那武林秘笈不是常人能阅读和理解的,更不是常人能去练习的,他自己也未尝练习。岳师兄和蔡师兄虽然嘴上不说,但两人心中都不服气,心想常人看不得练不得,未见的我们华山派的人就看不得练不得。于是岳师兄和蔡师兄商量,两人每天晚上轮流去向红叶禅师求教问道,另一人就潜入藏经阁偷阅那部武林秘笈,两人都是记性一流,智力出众,不多久,两人便都把那本秘笈各自记录出来,想回去后两人再一起研习。 但两人在研习时发现看的虽是同一本武林秘笈,但彼此理解却完全不同,岳师兄坚持说是应该以练气为主,蔡师兄说是应该以练剑为主,两人争执不下,师父他老人家原本是希望他们去请教红叶禅师,能够更好地将华山派的气宗与剑宗一同发扬光大,哪知带来了更大的分歧,师父见他二人争执不下,便让他们先按各自的理解对弟子们传授。所以今天我们华山弟子中有气宗和剑宗的分歧,就是因为岳师兄和蔡师兄的不同传授。当初你们师祖是希望无论气宗还是剑宗都能互学相长,而不是为气剑之争闹得同门不合。”说完威严地看了看大家。 众人心中俱是一凛,想想平日常常为气剑之争闹得兄弟生疏,实在不应该,而今大敌当前,才觉得还是同门师兄弟情感深厚。 风清扬心中也是诧异,记得幼时见师兄弟们争论剑宗气宗,师父还一直告诉大家两者皆可,不必去考虑何为主,自己一直潜心练剑,从未想过气剑之分。 钟仕清又道:“后来外面人也知华山派的气宗和剑宗之争,那红叶禅师竟然知道了岳师兄和蔡师兄偷阅武林秘笈之事,因为他深知那秘笈的危害,所以赶紧派他的弟子渡远禅师到华山来劝说两位师兄不可练秘笈之功。那时,岳师兄和蔡师兄对秘笈中诸多地方存在不解,两人一直在争论中,并未真正开始练习秘笈功夫。两人见红叶禅师并未责怪他们,反而派弟子来替他们解难,心中甚是感激。两人便将自己阅读的秘笈内容讲给渡远禅师,渡远禅师绝顶聪明,每日分别与两位师兄弟探讨秘笈,解答疑惑。后来渡远禅师离开华山,江湖上就出现华山有武林秘笈的传说,魔教竟派人来华山强取。” 众人听到这里,不禁脸上忿忿不平,都纷纷道:“这魔教也太不要脸了。” 风清扬问道:“师父,那秘笈可是《葵花宝典》?” 钟仕清道:“我也未尝见过,但听你两位师伯说起,正是《葵花宝典》。” 众人未曾听过《葵花宝典》,见风清扬竟然知道,甚是诧异。风清扬见众人疑惑地看着自己,便道:“我在外面听说现在江湖上为了这本秘笈已经死了不少人。” 众人“啊”的一声。 钟仕清点头道:“对!这本秘笈已经让很多人丧生了。” 有人道:“师父,那我们华山派是否有这本秘笈呢?” 钟仕清道:“你们师伯确实是录下了这本秘笈,但并未曾练习。”他又看向岳肃和蔡子峰的弟子们道:“因为岳师兄和蔡师兄从未对外人说起过这本秘笈,所以你们虽然知道气宗和剑宗之争,却并不知道此秘笈。” 又有人道:“掌门师叔,那后来那本秘笈呢?” 钟仕清叹了口气道:“这正是和魔教结怨的原因。” 风清扬道:“他们来强取秘笈,难道还有怨于我们?” 钟仕清道:“那魔教的人说那秘笈本是魔教中的镇教之宝。” 有人道:“那不是师伯他们从少林寺下院翻录回来的吗,少林寺都没有说什么,魔教怎么那么不要脸。” 钟仕清看了看众人,又道:“少林寺固然没有说什么,不过是他们德行高深,不争世俗,但终究也不是我们的光彩事。那《葵花宝典》听说原本是前朝一宦官所着,只是那宦官与魔教有点渊源,魔教便强词夺理,说那秘籍与魔教相关了。” 钟仕清稍一停顿,马上有人插话道:“那后来呢?” 钟仕清叹道:“后来便是与魔教的纷争,魔教带人来攻打华山,但那时我华山派比今日要盛很多,你们师祖他老人家虽然年事已高,但在江湖中还是德高望重,五岳剑派本也是互通有无,彼此照应,所以派出很多好手来相助。” 有人插话道:“只怕其它剑派也是对那秘笈感兴趣才鼎立相助。” 钟仕清喝道:“胡说!我五岳剑派一直都是侠义为怀,彼此看重相互的江湖照应,本来也一直在商议五岳剑派的联盟之事,只是屡被魔教从中捣乱。” 众人虽然知道五岳剑派侠义为怀,但想当初知道华山派有秘笈时都愿拼命相助,而今华山派没有秘笈了便迟迟不来,岂不是有不良之心?大家脸上不免露出鄙夷和失望之色。钟仕清知道大家对其它剑派没来相助心存不满,但想人家即使真是如此也没什么可责难的。 风清扬见众人不语,突然大声道:“这本来也是我们自己的事,何须求靠他人,我们自当奋力杀敌。” 众人纷纷附和,“对!我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原本也与他们无关。”众人说得群情激奋,厅中的氛围顿时活跃起来。 钟仕清看众人群情激昂,心中顿觉欣慰,但想起多年前与魔教的拼杀,心中又猛地一沉,半响无语。 众人议论纷纷。 清梅见钟仕清良久未语,便问道:“师父,后来那秘笈呢?” 众人这才想起钟仕清刚才还未讲完,大厅里一下鸦雀无声。 钟仕清顿了顿,朗声道:“后来便是与魔教的拼杀,那一次魔教的十大长老带着数百人来攻打华山,岳师兄和蔡师兄知道事情是因为自己引起的,不想让魔教人威胁华山,更不想给师父添麻烦,便请师父留守在山上坐镇,两人带着众师弟下到华山脚下与魔教大战,其它剑派也派出很多好手在山脚下加入战斗,当时打得非常激烈,一直斗了一天一夜,后来魔教人竟放出暗器,很多人都受伤了,岳师兄和蔡师兄也受了伤,那秘笈被魔教人抢去,岳师兄和蔡师兄两人奋不顾身,冲向魔教中,我很远就看见他们俩在魔教人众中飞来飞去,连连刺中魔教人,当场就刺死了两名长老,另有几个也被刺成重伤,终究因为魔教人太多,他们也受了重伤,岳师兄和蔡师兄最终因为伤势过重……”钟仕清不忍讲出两位师兄的惨状,便住口不言。众人各自想象着那惨烈情况,都默然不语。 风清扬恨恨道:“明日一定要痛杀恶贼为师伯报仇。” 众人也跟着道:“杀死魔教中人,为师伯师叔们报仇雪恨。” 钟仕清道:“我华山派与魔教誓不两立。” 众人跟着道:“誓不两立。” 钟仕清朗声道:“我本一直不愿让你们再经历那样的惨烈情况,但魔教欺人太甚。当时那一战之后,华山派和魔教损失都很大,五岳剑派也有不少损失。华山派最重要的两个师兄弟都在这一战中牺牲,我们本以为两派之争到此为止了,哪知几年后,魔教的人卷土又来,说是要为当年死去的魔教中人报仇,五岳剑派的人得知消息,纷纷赶来相助,这一次是在华山之上激战,开始我们利用熟悉的地形,占据了优势,杀死了不少魔教人。双方都拼得很凶,死伤再多也不退却,当时山间树上到处都是尸体,魔教那十大长老,不仅武功高强,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几个人竟从悬崖绝壁跃过,到了我们上面,杀死我们五岳剑派不少好手,后来我们用计将他们全部诱到山洞,才将他们一举歼灭。那一战双方死伤惨重,我们虽然将魔教十大长大和数百高手全部歼灭,但华山派和其它剑派也死了很多高手,有些剑法因此失传了,这一战使整个五岳剑派元气大伤,至今都没有恢复到昔日之盛。魔教经过多年的精心准备,又常和黑白两道勾结,如今又横行于江湖,所以现在便急于想先灭掉我们华山派。” 钟仕清想到其它剑派在那两战中对华山派的莫大援助,心中不禁充满了感激,便又道:“如今其它各派一时没有恢复到以前的强大,加之魔教耍了手段,才使我们处于孤立的境地。” 风清扬道:“师父,这正好,我们华山派和魔教的恩怨我们自己了结才好。” 钟仕清道:“是的,我们自己的事自己了结。”顿了一下又道:“但有些事我还不得不交待。” 众人见他神情庄严,便都屏气静听。 钟仕清道:“我本来在众师兄弟中,资质一般,武功也不高,但因为众师兄弟在两次华山之战后只剩下我和你们几位师叔,你们几位师叔生性恬淡,不愿出任掌门,我不得不勉为其难。在我忝为掌门后,我之所以不敢放手让气宗和剑宗分别发展,是希望同为师门,始终一派。而如今,我华山派虽然人数虽多,但好手太少,既是因为大家时日尚浅,也因为我功力不够,每每想到这些,心中便惶恐不安,总怕在我手中,愧负了列祖列宗,本想让众弟子另处回避,由我留下暂且挡一挡,这样即使受难,也不致让我们华山派就此折杀。你们执意留下,令我感动,如我有凶险,就按师兄弟顺序接任掌门,希望你们能团结一心,即使有气宗剑宗之分,也不要出现同门相斗。”说完看着众人。 众人跪地,纷纷道:“誓与师父共生死!”“誓与掌门师叔共生死!”“誓与华山共生死!” 钟仕清看着众人,心中不禁感概万千,当初自己也是如此跪地起誓与华山同生死,如今自己作了掌门,怎么反而婆婆妈妈起来了呢?便叫起众人道:“我已知你们心意,但明日事关华山派生死,大家不可意气用事,切记!忍得一时委屈,求得百年长存,便是对我华山派的最大贡献。” 顿了一下又朗声道:“刚才将我华山派与魔教的渊源讲给大家,是希望大家记在心里,仇怨之事能化就化,不能化也不在一时,明日清梅和女弟子带着今年刚来的师弟们留在山上。”说完又安排弟子清云带二十人守在石门关,清明带二十人守在回心石,清枫带二十人守在千尺幢,如此等等,华山的一些主要道口都安排人把守,如果一处失守,便由上面的人施放暗器和石块掩护师兄弟退至后一关口。 钟仕清似乎还觉得不妥,又道:“如果确实凶险,清梅,你便带着师弟们避到后山,寻找机会。”尔后又独对风清扬道:“清扬刚回来,你也和清梅一起去吧。” 风清扬道:“不,我和师父一起,痛杀魔教人!” 钟仕清见风清扬身形高挑,神情坚定,便道:“好!你便做机动,到时灵活行事就好。” 安排停当,大家才逐一散去。 第七十二章 江湖风波恶6 15-6 第二日,华山众弟子早早按昨日所定守在华山的要道上,整个上午都没有见到任何人迹。风清扬不禁纳闷,心想难道那人告诉自己的是假信息,让华山派的弟子不战先乱?但自己回来时各要道口早已经有了准备,显然也是早有信息,当不会有假,也许他们会在潼关一歇,中午才到,心中如此一想,便又释然。 见小师弟们神情紧张,风清扬笑道:“师弟们,没事,日后你们也终究要闯荡江湖,也总得杀敌。” 清梅笑道:“你自己还是师弟呢。” 风清扬道:“我现在已经是师兄了。”然后又道:“师姐,现在气宗和剑宗分歧很大吗?” 清梅犹豫了一下道:“气宗和剑宗之争由来已久,师父自己虽倾向于剑宗,但敬重岳师伯,怕因为自己领悟不够而误了气宗,所以也同意气宗自行发展。因为师父是掌门,又生性平和,所以华山派虽有气宗和剑宗之争,但大家还是很团结,只是在习武之道上有不同的方向而已。” 风清扬道:“是啊,都是同门师兄弟,学武有点争论也没什么,只要我们一心侠义,学什么武功又有什么分别呢。” 清梅道:“那可不行啊,侠义只是做人之道,但华山派是武学之派,就必须有自己的立宗之道,否则何以立派?” 风清扬想师姐本是温柔善解,说起这气宗剑宗竟如此坚决,便问道:“师姐,一定要分出剑宗和气宗吗?” 师姐叹道:“不分出来,终究会混乱,弟子们也不知道如何练习。” 风清扬道:“就像现在这样练习不也挺好吗,又学气,又学剑,多好啊。” 清梅道:“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总有一天会分清楚吧,师兄弟们心里也是这样想,只是师父不知道。” 风清扬“啊”了一声,“师父怎么会不知道?他早就知道气宗和剑宗之分啊?” 清梅叹气道:“师父不知道师兄弟之间为气宗和剑宗已经闹得很厉害了。” 风清扬吃惊道:“闹得很厉害吗?” 清梅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风清扬道:“那师姐你觉得是气宗好还是剑宗好呢?” 清梅想了想道:“我觉得也许气宗更好把?” 风清扬道:“是因为三师兄喜欢气宗吗?”风清扬记得那时三师兄最喜欢清梅,总愿为她承受师父各种责骂。 清梅红着脸道:“你瞎说什么?”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山下传来喊杀声,往山下看去,一大群人正往华山而来,少说也有几百人众,但到了山脚就不得不变成一行人,其余的人倒也不慌,慢慢地散开了,似乎很悠闲地等着前面的人开路。 风清扬赶忙道:“师姐,你在上面照顾好师弟们,我先下去看看。” 风清扬下到山腰,见师父正站在一隐蔽处观察山下的情况。 石门关附近已经拼杀上了,大师兄清云带着华山弟子守在那里,两个人在前面奋力挥剑,阻止人冲上来,后面的人持剑组成五人一组的剑阵,如有人跃上来,势必要落在剑阵中,必难活命。那魔教人数虽众,但走在前面的也只能有两人,要由下往上进攻,并不容易,冲在前面的魔教人似乎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 风清扬急道:“师父!他们来了!” 钟仕清点点头,“没事,他们一时半会儿攻不上来。” 风清扬站到师父身旁,往下看去,只见魔教中人只有大约三十人冲在前面,间隔一段,又有三十人左右,如此往后,大约有五六个这样的人众,再往后是一大块开阔地,一大群人聚在那里,再往后又是一群一群的人依次排出去,一直排出了大约两三里远,不知远处还有多少人。 钟仕清突然问道:“你在路上可听到说起是魔教人?” 风清扬道:“他们自称是神教,我想应当就是魔教。” 钟仕清点头不语。 风清扬问道:“师父,魔教当年已经抢走秘笈,大家后来拼杀也互有死伤,何以这么多年后又来大肆攻击我华山派?” 其实这何尝不是钟仕清的困惑,本来是魔教妄自生事,来华山抢夺秘笈,但既然已经抢走秘笈,双方死伤已结,何以如今又来如此大规模攻击?华山派虽非强手如林,但门下弟子众多,又有险要地势,想要歼灭华山也没有那么容易。纵然他们有强大的实力,但历来是“杀人一万,自损七千。”华山派这些年来一直不曾和魔教再有接触,当年那些恩怨哪里需要现在这样大动干戈?难道另有隐情? 钟仕清见风清扬问起,便随口道:“从来都是正邪不相容,华山派是名门正派,那魔教是邪门歪道,我们就算没有仇怨,也必是不相融的。” 两人听杀声不断,远远看见山脚下的魔教人已经开始搭建帐篷。 风清扬笑道:“难道魔教的人还想在这里长期住下了?” 钟仕清不禁皱起了眉,看来他们是下了决心了,难道他们真要歼灭我华山派?不禁心中一惊,虽然自己并不害怕他们,但想到这么多年轻弟子,还有这百年的基业,难道真要和他们分出你死我活?心中不免一寒。 风清扬道:“师父,我们干脆杀下山去,把他们赶跑,省得看着那些帐篷碍眼,还让人以为华山派好欺负。” 钟仕清淡淡一笑,“他们既然远道而来,必有准备。” 风清扬道:“华山派的山道还能让他们封住?” 钟仕清道:“既然他们想要住下来和我们分出个你死我活,我们又岂能着急,如果我们着急冲下去,正中了他们的诡计,他们若真是住下来,我们反倒不怕了。这些魔教中人,阴险狡诈,我们华山派弟子正大光明,如果在山脚下,谁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阴毒暗器,况且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必然吃亏,只要我们守住山道,他们一时也很难攻破,我们慢慢寻找机会,必能击退他们。” 风清扬一听很有道理,想起书上也是这么讲的,自己亲眼看见郑将军打仗也是耐着性子等到敌人露出破绽,不觉暗自惭愧。但看着华山的山道被围,又觉莫名愤懑。 那日月教人攻了一阵,始终未有任何进展,又向高处放箭或掷暗器,却根本伤不到上面的人,反而是上面的人砸下石头,把冲在前面的人砸伤了。一个时辰过去了,终不见有进展,日月教的人只得暂时停了下来。 风清扬自言自语道:“魔教到底还想要什么呢?他们不是已经抢走了秘笈吗?这华山的东西谁也拿不走啊。” 钟仕清也百思不得其解,喃喃道:“争强好胜!持强凌弱!” 风清扬道:“华山派气宗和剑宗以后自己也会争强好胜吗?” 钟仕清苦笑未语,他亲眼看见了岳师兄和蔡师兄反目成仇,后来又为御强敌生死与共,最后竟双双毙命,这世间谁能逃得了争强好胜呢。自己原本想带着弟子做些行侠仗义的事,避开世间那些权益之争,可哪知自己不争,竟也会有相争的事落到身上,弟子间为气宗剑宗之争,五岳剑派为高下之争,日月教更是灭门之争。 风清扬道:“师父,将来我不会让师兄弟之间反目成仇。” 钟仕清笑道:“那很好。”想着风清扬聪颖过人,本性淳良,只怕没有机会再向他好好传授武功了,心中不禁有一丝遗憾,想着他竟千里赶回来,不禁叹道:“当初要是多费心多教你就好了。” 风清扬道:“师父,你已经教了我很多,还有师叔祖也教了我很多,我学了这些就是为了像师父一样惩罚魔教这样的恶人。” 钟仕清道:“清扬,你还年轻,也很有天赋,师父希望你以后能做顶天立地的侠客。” 风清扬看师父说得一脸郑重,心中不禁升起一种神圣感,朗声道:“师父,风清扬会永远铭记你的教诲。” 钟仕清已作好了与魔教人誓死血战到底的决心,本想找一个弟子暗自委托一下华山派的未来,以防万一,现在风清扬突然回来,难道正是天意?本来就想此时告诉他,但看见他正专注地看着山下魔教人众,犹豫一阵,终究忍住没说。一来华山派未见得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二来如此重任交给他实在于心不安,况且昨天已经给众弟子们说明了,岂能再改。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清扬,相信有一天华山派会因为你而更加强大”。 风清扬转头看见师父眼中的信赖和鼓励,不禁心中一热,“师父,我们一定要杀退魔教,让他们从今后再也不敢到华山。” 直到傍晚,魔教也没再进攻。钟仕清带着风清扬到各关口巡视一番,到石门关,见有两名弟子被流箭所伤,便让他们俩回山顶休息,换了新人过来。清云道:“师父放心,那些贼人不过虚张声势,根本攻上不来。” 钟仕清道:“切不可轻敌,现在他们不过是在试探我们的虚实。” 清云道:“今天他们还没靠上来,我们就砸伤了他们五个人,明天他们胆敢再来,定要杀死他们。” 钟仕清道:“恐怕他们要等人到齐了才会真正进攻,大家切不可放松。” 众弟子们知道师父说的在理,想必明天才会有真正的恶战,都不敢放松,又仔细检查关口要道,布置好把守人员。 第七十三章 同心共患难1 16-1 夜晚时分,华山下亮起了灯火。 日月教的人不仅在山下搭起帐篷,还摆置了酒席,在山下大吃大喝,还派人执着火把守住山口。山上反是冷冷清清,寂静无声,只有山顶一点零星的亮光。山下却是一片通明,夜风中传送着吃喝喧闹的声音。 华山弟子们知道日月教人故意在山脚下大吃大喝,也不以为意,大家都默默无声守在关口,严阵以待。风清扬见师兄弟们都默然无声,而山下却一片喧闹,心中起恨,想起师父下午对自己的勉励,不禁心潮澎湃,心想绝不能让他们如此得意,自己一定要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正好也了解他们的真实意图。风清扬知道师兄们断不会让他一个人下山,心中打定主意,便假意上山去了,绕到山一侧,是一处近十丈高的陡峭山崖,这里虽然无法上来,却可以借助崖间零星的草丛灌木依次飞跃下去,风清扬几个起落便到得山底峡谷,顺着峡谷走了出去。 风清扬悄悄走近日月教营地,隔着一片树丛再往前便是一片亮光,如果穿过去只怕会被发现。风清扬正在寻思,见一名日月教人走了过来,那人径直走到树丛边正欲解开裤襟,风清扬在地上摸索起两块石头,猛地掷过去,那人腿上一麻,往前栽倒。风清扬忙伸手将他接住,又连连点了他的其它穴位,这才把他轻轻拖入树丛,脱下他的衣服换上,又将那人帽子带上,稍稍往前压了压,便大大方方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假意整理衣襟,果然没有人发现。风清扬见里面正在吃喝,正犹豫着是否进去,见帐篷外有人在走动,想必是巡逻的,便也假装站在帐篷外,四处张望。 帐篷里摆了好几张桌子,大家正吃喝得高兴。有人大声道:“洪堂主有令,今晚大家放开吃喝,明天好好攻山,第一个攻上去的赏金一千两。”众人一阵喝声,便又是一阵觥筹交错喝酒划拳之声。 就听有人道:“肯定还是丁旗主第一个攻上去,只怕那华山派的人头还不够你切的。” 风清扬暗自骂道:“到时看谁切谁的头?” 就听一个人道:“过奖,过奖。”风清扬一愣,只觉得声音好生耳熟。 又有人道:“反正谁第一个上去,到时都得请弟兄们喝酒。” 方才那人便道:“那是那是。”风清扬往里走近一些,循着声音看过去,见那人竟是丁三,不觉心中暗笑,这丁三何以成了日月教的旗主,竟然还敢说第一个攻上华山,想当初在汉王府见了亲兵都吓得哆哆嗦嗦的人,竟成了日月教中人。想他本质并不坏,怎么也入了日月教呢,这人虽没有什么上乘功夫,但他当时拿起腰刀砍下兵丁脑袋倒也有几分蛮力。 风清扬正自疑惑,又听人道:“等邱长老他们到了就可以一举歼灭华山派了。” 有人道:“听洪堂主说,邱长老留在潼关,堵住其它剑派的人过来。只有罗长老他们几个明日过来参与攻山。” 风清扬这才明白他们今天何以没有大举进攻,原来是要等那些长老到了才开始攻山,心中不禁骂道:“一定要让这些长老都见鬼去!” 就见一人端着一碗酒站起来道:“丁旗主,来,兄弟敬你一杯,等灭了华山,将来就是你丁旗主作华山派掌门了。” 丁三端着酒站起来道:“哪里,哪里,我丁三功力微浅,哪敢奢望。” 有人道:“想当年沉香在华山劈山救母,也正是神力之为,丁旗主也是神力过人,这华山掌门非你莫属。” 丁三满脸红光,笑道:“过奖了。”便一饮而尽。 两个月前丁三还不过是一名犯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狱卒,现在竟出落得像个人物了,风清扬恨不得马上就过去问个明白。 大家终于酒足饭饱,相互招呼着休息去了。风清扬见丁三摇摇晃晃走了出来,便跟在旁边,丁三并没有在意。风清扬等到丁三只一个人时,一把拉过他。丁三吓了一跳,带着酒意问道:“还不睡干嘛呢?” 风清扬笑道:“丁兄弟,发财了?” 丁三看着风清扬,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风清扬便站到光亮处笑道:“你我在汉王府一别,丁兄就把我忘了?” 丁三认出风清扬,酒一下清醒了,惊喜道:“哎呀,是风少侠,你怎么在这里?” 风清扬笑道:“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丁兄弟如何在这里?” 丁三道:“说来话长,都是托风少侠的福。”说完便作揖一拜。 风清扬拉住他的手笑道:“你我生死相交的兄弟,哪有这些客气,我正找得你好苦。”说完把他引到一偏僻处,两人便席地而坐。 丁三道:“风兄弟真是我的命中贵人啊。” 风清扬笑道:“丁兄,此话怎讲?你我都是兄弟,我也把丁兄看作我命中贵人呢。” 丁三道:“没有风兄弟,我丁三何有今日。”言语中甚是满足和欣慰。 风清扬也不言语,心道:“你有今日,又怎知还有没有明日。” 丁三接着道:“那晚风兄弟把我救出围墙之后,我心中感激,又没有本事回去救你,便只好冲着围墙一拜,心里想风兄弟行侠仗义,武功高强,总会吉人天相,还好,今日可又让我遇到你了。” 风清扬笑道:“丁兄何以知道我行侠仗义呢?” 丁三道:“我有一番际遇后,有一次去汉王府找我旧时的一位好兄弟,哪知汉王已经走了,问起一位老仆人,才说汉王被封往山东,还说是和大闹尚香苑的一位剑侠有关,你当初被关进汉王府的时候,狱史就叮嘱我说你可能是大闹尚香苑的劫贼,要我严加看管,所以我对兄弟才有了英雄相惜之心。” 风清扬呵呵一笑,想起当日自己用宝藏之说骗了丁三,他今日竟说是早有英雄相惜之心,看来在日月教也混得聪明了。然后问道:“丁兄后来有了什么际遇呢?” 丁三道:“那晚我对天几拜后便顺墙猛跑,想赶紧回家。正在跑,就感觉被人拦腰抱起,人一下就飞起来一般,一会儿就失去了知觉。” 风清扬想起自己那晚也是飞起来一般,后来就失去了知觉,想来是同一个人,但想丁三本来已经出去了,是不用救的,却不知是哪位好心人多此一举,本想开口问,见他正讲在兴头上,就压住好奇由他讲下去。 丁三道:“等我醒来,就发现我躺在一片草地上,我心里想,肯定是又被抓回王府了,完蛋了,可怜我还没有把银子带给娘子。正心中害怕,突然听到一人喝道,‘刚才救你出来的那个年轻人是谁?’我便如实告诉了风兄弟的名字,当时也没有多想,一来是害怕,二来当时也不知道风兄弟是干过大事的人。” 风清扬笑道:“反正我的名字不值钱。” 丁三道:“风兄弟的名字值钱啊,我混到今天就是靠风兄弟的名字啊。”说完不自觉地看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打扮。 风清扬顺着他的眼光把他打量一番,在昏暗的灯影中,见他还是一身黑服,不过是帽子似乎大了点,不禁笑道:“我风清扬的名字就是让丁兄换了顶大帽子。” 丁三讪讪笑道:“不是不是,那人听我说到风兄弟的名字,把我点倒,又风一般地飞出去了,我一看他那身手,心中就突突直跳,心想风兄弟命都不要,把我救出来,我竟一出来就给你招来了恶魔,心中那个后悔啊,连我娘子和儿子我都忘了,就想着自己有负于兄弟啊。” 风清扬知道那晚救自己的肯定也是那人,见丁三没有问,也就不说。 丁三又道:“今日见到兄弟,我心就放下来了。” 风清扬见他说得真诚,也不禁心中暗暗感动,点头道:“多谢丁兄挂念。” 丁三道:“风兄弟命都不要也要救我丁三,我丁三心里有数呢。” 风清扬笑了笑,“后来呢?” 丁三道:“后来那人又回来,我看他满脸欣喜,点开我的穴道,又问了我怎么认识你的,我便如实讲了,他便问我,‘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寻宝呢?’我心里想风兄弟在哪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出去我也不知道,哪里还敢说寻宝,我就说,‘我哪里是为了寻宝,能活着见到家里人就很好。’他听了很高兴,又问我,‘那你怎么要救他呢?’我说,‘我开始是贪图寻宝,但后来是觉得他人很好,就愿意他平平安安。’他说,‘你既然救了他,你应该得到宝藏。’我说,‘我现在真不想要宝藏了。’他说,‘他既然说了给就应该给你。’我更不敢要了,就赶紧说,‘大侠,我真不要宝藏了,我只想回家。’他也不说话,一把提起我,我就感觉衣服紧了一下,身子一下就悬空了,我原以为自己还算有几分力气,遇到他才知道什么叫力气,那人简直就是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我拎在手里,我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就这样走了一段路,他突然把我往地上一放,说,‘我今晚还有事,你这人讲义气,值得交,我这人虽然不算好人,但我喜欢好人,你现在出了汉王府,也没有事做,总得养家,你明日就去江宁县青花茶楼找刘老板,他会给你事做。’” 风清扬实在想不出那个人是谁,忍不住问道:“你看见他长什么样没有?” 丁三道:“他带了面罩,我也看不清模样,天没亮我就回家了,娘子知道我从王府逃出来,又哭又闹,一个劲叫,‘这下咋办呀?这下咋办呀?’把儿子也吓得直哭。” 风清扬不想听他那么啰嗦,就插话道:“后来呢。” 丁三道:“我看她哭成那样,心里头又乱又怕,便告诉她再哭就要惹出杀头的祸,她这才停住哭,我们天没亮就搬走了,到了京师城郊一处暂且安住下来,第二天,我想着那人的话,想他那么高武功,当不会害我,如要害我只须一点就戳死我了,又何必费那么多心思,反正我左右无事,就当去看看,我就去了江宁县青花茶楼,找那刘老板,那刘老板初始对我很冷淡,说不需要人手。” 风清扬笑道:“你没说是那人让你来找他的吗?” 丁三道:“是啊,我开始没说,想那人让我找刘老板,我就直接去找了,但他说不需要人手,我心想莫不是那人耍弄我,但又不敢说,便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还说让我自己来找,保管有事做?怎么能骗人呢’那刘老板听我说那些话,就叫住我问,‘有人叫你过来?是谁?’我便说,‘如没有人让我来,我哪里会找到这里?’我哪知道那人的名字,只说了个大概,那刘老板马上就让我留下,还给我拿了十两银子,说是让我先安顿好家里人,我吓一跳,我以前在汉王府一年也挣不到几两银子,这人一来就给我十两。” 风清扬道:“这么大方?说不定是个黑店。” 丁三道:“不是黑店呢,那刘老板为人大方,最是义气,结交的全是江湖好汉,下次去了京师,我给风兄弟引荐引荐,你必定喜欢。” 风清扬道:“那你后来又何以到了日月教呢?” 丁三道:“我在那刚干了一天,第二天晚上,我刚睡下,就有人敲我窗户,我看见一个黑影,吓了一跳,赶紧爬起来。我开始不敢开窗户,那人笑道,‘你开门就行。’我一听正是那晚救我的那人,他进来后就告诉我,‘从今晚起就教你功夫,你不要与外人说。将来这功夫害人害己也与我无关。’” 风清扬奇道:“什么武功还搞这么神秘?” 丁三道:“我也不知道什么功夫,就想着能学功夫就好,我想那天晚上要是我也会武功,就不会把风兄弟一个人留在汉王府中了,还好,风兄弟后来也出来了。我赶紧向他跪拜,那人扶起我说,‘我只是教你点皮毛功夫,任何时候都不要给人说我和你的关系,更不能讲你学的功夫。’我想刘老板对我那么好,如果他问起,我不说,那我怎么对得起人家,我就说,‘刘老板问起也不说吗?’他就笑,‘你就说学点拳脚功夫就行,他自也不会再问你。’从那天起,他便来教我功夫,有时白天也教我,刘老板还在旁边看,有时也给我指点几下。” 风清扬道:“那人教你的到底是什么功夫?” 丁三想了想道:“一个是练气的什么功夫,然后教我洪拳,还有那个,哎呀,名字给忘了,反正就是打人的时候能用的。” 风清扬暗自好笑,心道,学功夫不就是打人和防止别人打吗?这丁兄弟也真够愚钝的,连学的功夫名字都忘了,还怎么学,真是难为那人了,便又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丁三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样,就是每天晚上教我如何呼吸,如何运气,反正我也没搞懂那门功夫,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风清扬笑道:“那你学没学成呢?” 丁三道:“我也不知道学没学成,只是那人老是夸我,说我天生就是为这个功夫而生的,我也不知道这世界还有天生为一个功夫生的,反正就跟着他练。” 风清扬也不禁好奇,“那练气之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丁三犹豫不语。 第七十四章 同心共患难2 16-2 风清扬知道很多功夫都是不能与外人道的,自己不过是一时好奇而问的,见他犹豫,知道肯定是不便说,忙道:“丁兄弟不方便说就不必说了,我不过是一时好奇才问的。” 丁三忙道:“不是不给风兄弟说,我是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不要说风兄弟只是问问,你就是要学这功夫,我也愿拼了命教给你。” 风清扬笑了笑,心想这丁三虽然鲁笨,却是条真汉子,自己原本是骗他,他却浑然不以为意,也不再问宝藏的事,倒是自己救了他,他一直念念不忘。 丁三见风清扬只是笑笑,以为他不信,便道:“我虽想不出那功夫是什么,但我知道怎么练,非常简单。”边说边做着手势道:“要让身体里像什么都没有一样,反正就是啥也不想,全身各处都跟空着一样。”然后又讲如何呼吸,如何想象有东西在体内运转。 风清扬熟知练气诀窍,见他说得虽乱,但很有意思,竟和道衍法师讲得类似,便好奇地依他之言,盘腿而坐,让自己心念如空,又想起当日法师所言,天地宇宙,人生功名,似乎俱在心间,眼见近处灯火通明,不过是为点高下之争,世间凡俗,也不过如斯,远看夜幕高垂,繁星满天,千古变化,也终如今夜。 丁三见风清扬在依自己所言练习,心中甚是高兴,便仔细把那人讲给自己的练气之法,一遍遍讲给风清扬,一会儿是脑中如空,一会儿是心胸如空,一会儿是四肢如空。风清扬便觉似有凉气从头顶四肢源源而入,一会儿便觉心体透凉,全身却是气息充溢,恍如在天地间飞翔起来,月隐星出,夜风徐来,又如海波荡漾,龙风齐翔。风清扬便觉身体里一阵冷热交汇,脑中猛然一个激灵,便一下倒地。 丁三见风清扬一下昏阙,忙去扶他,却见风清扬一下又坐了起来,叫道:“真是奇异之功啊,奇怪,奇怪。” 丁三忙问:“怎么样,没事吧?” 风清扬摇摇头,头脑心中和身体四肢冷热之气渐渐平息,就觉的身心舒畅,感觉体内似有无限精力,身体也感觉轻盈了一般。 丁三突然道:“哎呀,那人给我说过,一般人若练此功,恐怕会遭劫难,刚才忘了跟风兄弟说。” 风清扬只是摇头,细想刚才所练与道衍法师所讲心法的第六层境界相似,莫非刚才的练气真的帮自己突破了那番境界,心中终究不明白,听丁三说起劫难,忙问道:“那丁兄弟遇到什么劫难了吗?” 丁三道:“我倒不曾遇到什么劫难,那人说,因为这门功夫将来会吸取别人内力,成为自己内力,因为别人内力与自己内力不相融合,就会造成劫难,我也不知这内力怎么生成的,便问那人,如何才有内力,他便笑着说:‘你从无内力,所以你天生就适合练此神功,你以前全凭蛮力,以后你将会借助外力,拥有过人神力。’” 风清扬大惊失色道:“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吸星大法?我听说起几十年前有一个武林前辈创造出了此功,能够吸人内力。但这是阴毒的功夫,绝不能练习。” 丁三道:“我也不知什么吸星大法,反正我又不做阴毒事,又怎么会是阴毒功夫?” 风清扬笑道:“丁兄所言极是,不做阴毒事,又怎么会是阴毒功夫。”但想刚才似乎确实感觉如吸了天地之气一般,幸好自己听他说得乱七八糟,没有全按他所讲去尝试,而不自觉地结合了道衍法师所讲之法,否则真不知会不会遭到劫难呢。 丁三又道:“后来我便按他所讲的练习,但也并没有什么感觉。” 风清扬见他实在是啰嗦,便道:“丁兄弟后来怎么就进了日月教,又做了这旗主呢?” 丁三道:“有一天,那人突然叫我去五凤堡,说让我去那里救一位穿紫衣服的人,我一听,以为是他的朋友在那儿受了伤,因为往日有人受了伤总是送到青花茶楼,我以为也是让我去把受伤的人接过来,就赶紧去五凤堡。五凤堡离我那儿不过几十里地远,我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我才想起忘了问要救的人在什么地方,正想着去哪儿找呢?就见不远处有一伙人正围住一位紫衣老者,那几个人气势汹汹。老人身上有不少血迹,一看就是受伤了,站在那伙人之间,大声喝道,‘你们几个破落货,耍点阴谋诡计就想赢了老子?’就听有人说,‘你杀了我们兄弟,就必须拿命来抵,哪里算什么阴谋。’我一看那几个人作势要砍,赶紧大叫,‘各位且慢。’一边叫一边跑过去。” 风清扬道:“丁兄弟真是好胆量啊。” 丁三道:“这也是全托风兄弟所给,以前我虽是狱卒,其实见人出血,我都吓得两腿发软,自从和风兄弟在汉王府杀过人之后,便觉得天不怕地不怕了。我跑过去时,有个长得很壮的人就大声问我,‘你是他一伙的吗?’我从来也没见过他,就说,‘我也不知他是谁?我是来找他的。’说完我就指了指那紫衣老人,那几个人看我既不认识那老人,又是来找他的,就很高兴,‘好,如果你也是来寻仇的,我们就让你先动手。’我说,‘我不是来寻仇的,是有人让我来救他的。’先前那壮汉一听,脸色一下就变了,二话不说,一拳就给我打来,我不想和他们打架的,但看他打过来了,便用手挡住他的拳,我怕他还要打,就用手抓住了他的拳头,当时就感觉手心发热,他的拳头就象粘在我手上一样,我看他脸色发白,以为他会耍什么阴谋诡计,便赶紧把他推开,竟一下把他推出了一丈多远。我也不知怎么就会有那么大力量,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风清扬惊道:“丁兄弟真是学了吸星大法啊。” 丁三满脸疑惑,“我也不知是什么法,反正那人爬起来就跑,边跑边叫,‘这人会妖法。’另外一个人看我打倒了他的同伴,二话不说,照着我身上就打来,我怕越闹越误会,就避开他了,哪知他还要打,我急了,就一把抓住他的手,刚说‘我不是来找你们打架的。’就看那人也是脸色发白,浑身发抖,我还奇怪刚才还那么凶的,怎么一抓住他就一下跟变了个人一样,看他害怕的样子,我就放了他的手,他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跑。其他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我打跑了他们两个同伙,也不问青红皂白,操起兵器就要向我打来。我一看那阵势,也害怕了,一把拿过那紫衣人的刀,那紫衣人知我在帮他,也就任我拿了他的刀,我拿起刀就拼命向那几个人乱砍,刀刚一碰到那些人兵器上,就把他们的兵器打飞了,那刀也给砍断了,那些人看也不看,转身一下就全跑光了。” 风清扬道:“恭喜丁兄弟练成了绝世武功。” 丁三道:“我哪有什么武功,不过一点蛮力而已,那人见我救了他,就让我跟他走,我说我还要回去,他就说如果我愿意,可以明天再来五风堡这里找他,以后会让我发大财。我想我那功夫是那人教我的,我得拜他为师父。等晚上那人来的时候,他问我救了人没有,我便跪在他面前说,‘师父,人已经救走了,请收我做徒弟吧,我知道你教会了我功夫,我愿意一辈子跟着你。’他想了一会说,你也不用一辈子跟着我,你该学的我都已经教你了,你明天就去找那紫衣人,以后就跟着他去。’我说,‘师父,你是我师父,我这辈子就跟你,就听你的。’那人笑道,‘就算你我是师徒,你也不必一辈子跟着我,咱俩也不需要名分,你心里有师父就可以了,以后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别躲着就行。你跟他去,你也只是凭本事吃饭。’后来我去找那紫衣人,他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安顿好家人就安安心心跟他走。” 风清扬笑道:“丁兄倒是财运不断啊。” 丁三嘿嘿道:“风兄弟不是说带我找宝藏吗,自从我出了汉王府,感觉到处都跟有宝一样呢,自己原来还不敢离开那里,多亏了风兄弟呢。” 风清扬又问道:“那紫衣人又是谁呢?” 丁三道:“我也没问他,反正听人叫他罗长老,后来跟着他就到了神教,我们又去攻打五凤山,当时五凤山人很多,地势也很险要,怎么也打不上去。罗长老就说,谁第一个杀上去,就升为旗主,赏金一百两。想着那一百金够我娘子和儿子用半辈子呢,我提一把刀就往上冲,见人就砍,一边往上冲,一边往两边砍,那些人纷纷闪开。最后我就跑到山顶,山上的人全往下跑,我不敢往下追,怕别人上到山顶了,我那一百金就没了,就听罗长老说要赏我百金,让我再杀下来,我便又往下杀,后来那些人全投降了罗长老,罗长老就让我当了旗主。我就又到这来了。” 风清扬道:“你们为何要攻打华山派呢?” 丁三道:“我也不知,他们让一起来,我就来了。” 风清扬又气又喜,气的是这丁三为虎作伥,竟然要来攻打华山,喜的是这丁三竟然偶然中练成了一身武功,浑浑噩噩也并不是恶人。 第七十五章 同心共患难3 16-3 风清扬原本只是想来日月教探听情况,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现在却想自己可以和丁三一起杀退日月教人,想当初两人武功平平,尚且能在汉王府全身而退,如今两人都有了高深武功,何惧这些魔教的人呢,想到这里,不禁心中豪气顿生。 丁三没有料到风清扬也在日月教中,好奇问道:“风兄弟,你怎么也在神教中?” 风清扬道:“我可是把丁兄找苦了,那日分别后,我杀退了那些人,出得院墙来,四处却找不着丁兄。我本想一走了之,但一想丁兄弟原本是官府中人,如今从王府逃出,恐怕王爷不依,定会四处找你。我怕丁兄有凶险,便日夜在京城里寻找兄弟。” 丁三听得感动,连连道:“辛苦兄弟了。” 风清扬道:“你我是什么交情,哪谈得上辛苦。” 丁三道:“那是那是,你我两兄弟是过命的交情。” 风清扬接着道:“后来,我想丁兄弟生得圆头大耳,天生就当是作官的料,便想去军中寻找。” 丁三听得心花怒放,插话道:“对,风兄弟原本会看相,小时候,就有人看我长得大脑袋大耳朵,说我命好。” 风清扬道:“是啊,丁兄命中就是交华盖运要走官道的人。” 丁三听得嘿嘿直笑,又问道:“后来呢?” 风清扬道:“有一日我看一大群人围着看什么东西,我便赶紧凑过去看,原来是贴着皇榜,招募士兵,跟随郑和郑将军下西洋的士兵。” 丁三“啊”了一声。风清扬知其心动,便接着道:“我一看,能跟随郑将军下西洋,那也是很风光的事。” 丁三道:“那是啊,天下人都知道郑将军下西洋,能够在郑将军的军中,那是很威风的事,听人说连汉王都佩服郑将军。” 风清扬道:“是啊,我寻思像丁兄这样的人,如果看见了这皇榜必然会报名参加,不仅很威风,而且哪天立功受赏,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 丁三叹道:“是啊,我从小的愿望就是长大能当将军。” 风清扬道:“丁兄原本就是当将军的命,我想既然丁兄可能去军中,我便也报名参加,兴许能在郑将军军中找到丁兄。” 丁三道:“风兄弟后来到郑将军的军队啦?”话音中充满了羡慕。 风清扬道:“是啊,我后来就到了郑将军的军中,前番又跟随他远下西洋。”丁三听得连连赞叹。 风清扬见他羡慕不已,便把航行中的事讲给他听,又添油加醋地讲自己如何跟随郑和大败陈祖义和锡兰猛兽军。丁三听得两眼冒光,连连道:“风兄弟立下战功没有?” 风清扬道:“跟随郑将军去扫荡敌寇,那自然是要立功的。” 丁三忙道:“给你封赏什么官了?” 风清扬对官品不甚了解,想了想郑和手下带兵人有千户百户之称,便信口道:“皇上见我协助郑将军有功劳,便说暂且封一个千户吧。” 丁三啧啧赞叹:“哎呀呀,那千户可是正五品官啊,相当于知州大人了。”又道:“守关的守御、守备、宣抚使司同知、步军校还有三等侍卫都是正五品。” 风清扬见丁三对那官品设置非常清楚,知他心中还是向往着将军梦,又想这千户不过是和三等侍卫一般高低的官,便觉自己说太低了,又道:“皇上又亲自给我赏赐一把剑,要我前去杀敌立功,将来要封我为参将。” 丁三“啊”了一声道:“参将啊?那可就是将军大人了,是正三品官。” 丁三见风清扬低头看腰间长剑,不禁好奇,伸手过去摸那长剑,问道:“就是这剑吗?” 风清扬不置可否,嘿嘿一笑,便拔出剑来递给丁三。 丁三借着远处灯光细细看那长剑,只见剑身在灯光下闪着幽蓝的光芒,果是一把好剑,又看那剑柄,刻有小字,依稀似有洪武字样。 丁三叹道:“这是太祖亲赐的宝剑啊。” 风清扬道:“是啊,太祖说这剑就要赏赐给对国家社稷有功之人。” 丁三“咦”了一声,道:“太祖给你说的呀?” 风清扬笑道:“太祖之时,我尚未出生,这是当初太祖说给当今皇上的,要把这宝剑赏给对国家社稷有功之人。” 丁三“哦”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把长剑递给风清扬。 风清扬看他一脸艳羡的神情,便道:“丁兄弟要是喜欢,等我杀敌后就送给你。” 丁三眼中一亮,随后又黯然道:“这是皇上赏给风兄弟的,我拿着也是没有什么滋味。” 风清扬笑道:“这有何难,皇上说当年太祖制作了一百把这样的宝剑,专门赏给有功之人,以丁兄弟如今的功夫和抱负,得到这点赏赐又有很难。” 丁三虽是愚钝之人,却对朝廷和军中之事非常清楚,他知道要想得到皇上御赐宝剑谈何容易。风清扬是跟随了郑将军,那郑将军在朝中是无人不知,他既是皇上的亲信,又文武双全,忠信正直,朝中上下,无人不服,何况风清扬又立下战功,自是会受到皇上封赏,但寻常人哪有机会立功受赏。 丁三突然想起什么,“风兄弟在郑将军军中,怎么来这里了?” 风清扬笑道:“我本是奉了郑将军之命,先回朝中向皇上汇报西洋之事。皇上很高兴,赏赐了宝剑之后,正好有人汇报说如今日月教兴起,为害四方,怕日后对朝廷不利。皇上听后大怒,啪着桌子道,‘大胆魔教,还敢反了天,马上着人给朕铲除了它。’见我站在下面,便说,‘听郑爱卿说你文武双全,有斩妖除魔之能,你且去替朕去除掉那魔教,日后封你个参将。’”风清扬板着脸学着朱棣的声音,虽并不怎么像,但忧愁满脸又含怒庄严的样子却也颇有点味道。 丁三惊道:“皇上说要铲除魔教?说的是我们?” 风清扬也惊道:“丁兄还不知道?人人都说日月教是魔教。” 丁三不解道:“他们说是神教啊。” 风清扬愤愤道:“都是日月教的人把丁兄弟骗了呀,这下可把丁兄弟害苦了。” 丁三大惊失色。 风清扬便道:“丁兄,你且叫一名手下人来,你仔细问他,让他说出实话,你便知道了。” 丁三马上把不远处一名穿着青衣的人叫来。 那人跑过来站立一旁道:“丁旗主,有何吩咐?” 丁三看了看那人,却不知道要问什么。 风清扬见丁三突然不语,便道:“旗主想知道外面那些名门正派怎么叫我们的,怎么骂我们的?” 那人看着丁三不耐烦的表情,犹豫不语。 丁三喝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老子就要听听人家怎么说我们的。” 那人便道:“旗主也不必生气,那些人称我们为魔教,说我们无恶不作。” 丁三听到这里,看了一眼风清扬,气呼呼道:“狗日的魔教,骗了我!” 那人吓了一跳,话未说完又赶紧道:“旗主,那是别人说我们的,我们就是要把这些人斩尽杀绝。” 丁三道:“我管他们谁说的,皇上这么说了。” 风清扬见那人一脸惊恐,忙道:“没事了,旗主就是气不过,你去吧。”那人赶紧跑开了。 风清扬道:“丁兄弟又何必生气,丁兄原来是不知道,我以前也不知道什么神教魔教,只知道日月教,后来才明白。” 丁三道:“幸喜我兄弟二人相遇,否则还被这狗日的魔教害了我全家,难怪那日我去砍杀五凤堡那些人时,他们还骂我是魔教的恶魔,我竟然还不知晓原来是这等意思。” 风清扬道:“这魔教原来是明教,朱元璋得到天下后,那些人便改名为日月教,到处为非作歹,对抗朝廷,又到处持强凌所,掠夺财富。” 丁三恨恨道:“难怪那罗长老说什么要一统江湖,奶奶的,竟骗我说,将来还要升任我作什么长老堂主,原来是让我做造反的事,我说给那么多钱财,原来他奶奶的就没安好心。” 风清扬道:“丁兄切勿急躁,现在正是实现你当将军梦的机会。” 丁三一脸愕然地看着风清扬。 风清扬道:“这魔教可能得到了讯息,便往西逃窜,你想,华山都是些行侠仗义的侠士,又没有什么金银财宝,你想他们进攻华山有什么企图?” 丁三茫然不知。 风清扬道:“他们是想占据华山,待以后谋反,这华山山势雄伟,地势险要,这魔教怕被朝廷剿灭,就想攻占华山作为据点,以便长期对抗朝廷。” 丁三恍然大悟道:“难怪这狗日的魔教说要歼灭华山派,还要我到时在前面开路,原来是让我来当替死鬼。” 风清扬道:“丁兄弟,你我既然相遇了,我怎么也得帮丁兄待罪立功,将来也封他个将军,让嫂夫人做个将军夫人,也不枉她这辈子嫁给你了。” 丁三连连道:“风兄弟真是我命中贵人,当日在汉王府,兄弟就愿意跟随风兄弟去闯荡一番天地的,后来失散了我还常常后悔,现在天意让我又见到风兄弟,我丁三这辈子就跟定风兄弟,一切听你吩咐。” 风清扬道:“你我兄弟之间就不必客气了,我现在是郑将军手下的千户,又是皇上亲点我来协助铲除魔教,现在要先委屈一下丁兄,你暂且在我手下做个百户。” 丁三一听一下就成了个百户,那百户是正六品的官,很多官吏一辈子就任在七品芝麻官的位置上,这一来就是正六品,哪里还不激动。两人原本席地而坐,丁三马上就向风清扬跪地磕头道:“谢谢风兄弟。”似乎觉得不妥,又道:“谢谢风大人。” 风清扬原本只是信口而言,心想自己刚才说了是千户,想着比千户低一级估计就应当是百户了吧,就随口说出来。见丁三如此激动,风清扬心中好笑,却不敢笑出来,一把扶住丁三道:“丁兄切不可如此,你我始终是兄弟,如今为了朝廷大事,才不得已先委屈丁兄,等你我兄弟二人一起铲除了魔教,到时请郑将军为丁兄奏请封赏,那何止是这百户呢。” 丁三惊道:“郑将军会来?”言语中很是激动。 风清扬道:“目前郑将军还在为皇上西下西洋,想这魔教党羽众多,也非一朝一夕就能扫平,待他返回京师之日,自当会领军扫寇,所以,你我兄弟立功机会尚多。” 丁三欣喜道:“那是,那是。”又急道:“要不你我现在趁各位长老未到,先动手把他们杀灭。” 风清扬道:“丁兄不可着急,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现在是魔教的旗主,手下正好有一帮兄弟,魔教现在不知道你我的真实身份,你我正好可以利用这些图谋大事,你想那兵法上所讲的都是出奇制胜之道。” 丁三道:“风兄弟说得太对了,以前一听到有人讲那些历史上的作战故事,就想有一天也能亲自试试就好了,没想到真有一天让我丁三来试试。”言语间自有几分快意。 风清扬笑道:“以丁兄的才干,肯定能干出一番大事来,你想,西汉时那樊哙,不过是一名屠夫,后来跟着汉高祖还成就了一番大事业呢。” 丁三嘿嘿笑着,连连道:“那倒不敢想,能跟着风兄弟混个出人头地就好。” 风清扬道:“没问题,丁兄天生就是做将军的料。” 丁三乐得合不拢嘴,又忙问道:“那明日我们怎么动手?” 风清扬道:“丁兄不要轻举妄动,你先看能不能把你的那帮兄弟带上一起做事。” 丁三道:“我是旗长,他们当然该听我的。”一想好像不对,又道:“他们不知道我做了百户啊?” 风清扬笑道:“不到万不得已先不用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听你的,你就带着他们,他们不听你的,你就武力收拾他们,如果还不听,也没关系,就你我兄弟二人也足够啦。” 丁三点头道:“那些魔教长老怎么办?” 风清扬道:“到时见机行事吧,在郑将军名下,我是千户,你是百户,在魔教中,你是旗长,我就是你的一名亲兵,暂时不让他们知道真实情况。” 丁三茫然失措道:“那我们听谁的呀?” 风清扬知他不明其意,便笑道:“你听我的就行,不知道的不说,让他们问我。” 风清扬便跟着丁三回帐篷安心休息。 第七十六章 同心共患难4 16-4 第二日,风清扬和丁三慢悠悠地吃过早饭,便在四周随意转转,见日月教的人各聚一堆闲聊。华山上却是悄无声息,远远能看见有人守在山脚各路口处。 风清扬暗想这日月教人怎么会没有一个领头的,就听到有人大叫:“教主圣令到。”整个场地一下鸦雀无声,便见几个人快步走了过来,当先一人身着黄色衣衫,手握一黄色卷轴,想必是要传达旨令。黄衣人身后跟着六个人,全是紫色衣衫,左右分列各为三人,再往后又有数十人众。站在人丛前头说话的那人又道:“恭迎教主圣令。”刚才还各自成堆的人,都面向那黄衣人伏地拜倒,口中大叫:“属下恭迎教主圣令,愿教主圣体千秋。”整个一片平地跪伏着几百人众,只有那黄衣人和风清扬及丁三立在人丛中,显得格外醒目, 人丛最前面七个人,都齐刷刷抬头朝这边看过来。风清扬原想忍一忍便跪拜下去,一看黑压压的人丛,都说着如此让人肉麻的话,心中升起无名之火,实在无法向这黄衣人跪拜下去,丁三见风清扬没有跪拜,便也站着不动。 那黄衣人打开卷轴,正欲宣读,见竟有二人并未下跪,抬头问道:“二位是何人属下?为何不跪!” 风清扬朗声道:“我等是教主属下,今有圣谕不敢下跪。” 黄衣人喝道:“我奉教主之命而来,你等何来圣谕?” 风清扬道:“我有皇上圣谕,有要事转告教主。” 跪伏在地的人听到皇上竟有要事要与教主相商,尽皆诧异,都抬头张望。 那黄衣人也是心头一震,日月教虽有不少教众入了朝廷,但一旦入朝,就完全脱离了本教,本教一向也不曾与朝廷有直接来往,那朱棣皇帝雄霸四方,向来不过问江湖之事。但见风清扬脸色庄重,似乎不像戏言。但又怎能仅凭他一言而信他。便问道:“你是何人?” 风清扬道:“我是双龙旗旗主亲兵。” 黄衣人道:“双龙旗旗主可在?” 丁三看了看风清扬,又看了看黄衣人道:“我在。” 黄衣人道:“你是双龙旗旗主?” 丁三道:“我是双龙旗旗主。” 黄衣人道:“你上级是谁?” 丁三愣了愣,指了指风清扬,风清扬便道:“是罗长老。” 黄衣人转头道:“罗长老。”黄衣人身前伏着的人中有人抬起头来,正是罗长老。黄衣人问道:“罗长老,他可是双龙旗旗主。” 罗长老道:“正是。” 黄衣人又看着丁三道:“你为何不跪?” 丁三道:“我听他指示。” 风清扬道:“我与旗主亲领了皇上圣谕,所以不敢下跪。” 黄衣人疑惑地看着风清扬道:“圣谕何在?” 风清扬便走过去,早早将手举起来放在嘴边,作有密言相告状,黄衣人见风清扬并无恶意,便等他靠近。风清扬便附在他耳边轻轻道:“皇上已派出锦衣卫来协助我等,如果拿下华山,皇上还将封赏神教。” 黄衣人脸露喜色,却又十分疑惑。风清扬便又轻轻在他耳边道:“皇上要迁都北上,想来华山封禅,祈求江山永固,听说我神教要攻打华山,心中欣喜,便欲相助于神教,所以口谕带给教主。” 黄衣人不禁连连微笑,暗想此乃大功于神教。但又不免担心,便问道:“没有凭证,如何可信?” 风清扬从腰间摘下宝剑,将剑柄朝向黄衣人,“这是皇上亲赐的宝剑,所以我和旗主不敢下跪,只怕有失皇威,到时反于本教不利。” 黄衣人见那长剑剑柄确实刻着洪武御赐等字样,不禁喜上眉梢,忽又问道:“皇上何以知道?又怎会见你?” 风清扬压低声音道:“旗主有个朋友是潼关总兵,皇上封禅之事便由他负责守卫,他便将神教攻取华山之事报于皇上。皇上一听是我日月神教之事,又正符合他想拜日月神灵的心愿,因此才令锦衣卫和潼关总兵协助我神教。” 黄衣人不禁喜形于色,连连道:“好!好!好!” 风清扬又道:“皇上将此剑授予我和双龙旗旗主,钦点双龙旗兄弟们为华山圣驾护卫团,希望双龙旗兄弟们到时奋勇杀敌,不辜负皇上圣意。现在就请双龙旗的兄弟们以华山圣驾护卫团的名义站着听候教主圣令,让他们享受这样的光荣,承担敢死效命的责任,这正是两全其美。事成之后,恐怕皇上也少不了对你赏赐。” 黄衣人喜上眉梢,“好!”然后将宝剑还给风清扬,风清扬便又退到一边。 黄衣人便朗声道:“双龙旗的兄弟们,你们现在被授予皇上华山圣驾护卫团,身负特殊使命,特允许你等起立听令。” 众人大吃一惊,这是日月教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每次恭听教主的圣令或是看见教主的令牌都无不是视为教主亲身所在,没有不跪伏在地的,没想到这双龙旗的弟兄们今天竟享有这等殊荣。 黄衣人见双龙旗人员的脸上无不充满疑惑、感激和自豪的复杂神情,心想果如风清扬所言,到时这些人一定会奋不顾身,不禁心中暗自得意,又暗暗看了看风清扬,心想此人将来在教中可堪大任。他见大家都恭恭敬敬站立好了,便大声道:“教主有令:着教中六大长老携所属教众即日开始攻打华山,望各位英勇奋战,早传捷报,遥祝教主圣安。” 众人跟着道:“遥祝教主圣安。” 黄衣人又道:“日月神教近年日渐兴旺,全赖教主英明,当朝皇上对我教也钦佩有加,特为我教赏赐相助,愿我教早成大业,一统江湖。” 众人跟着道:“教主英明,一统江湖。” 待众人声停。风清扬大声道:“当今皇上对我教关爱,实是我教之荣幸,皇上对双龙旗以往英勇事迹早有耳闻,特予优待,望双龙旗弟兄再接再厉,以立新功。” 双龙旗的人员这才明白方才何以让他们起立听令。 黄衣人待风清扬说完,又道:“青龙堂堂主听令。” 只见一紫衣人朗声道:“属下在。”风清扬听师叔说起过,日月教下面有两大使者、十八护卫、六大堂主、十大长老,俱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不禁武功超群,而且凶狠绝伦。尤其青龙堂堂主,是当年飞天赵鹤的师弟秦龙,人称飞天青龙,使得一对铜锏,罕有对手。 黄衣人道:“着青龙堂堂主负责指挥神教教众攻取华山,神教十八护卫悉由青龙堂堂主调令,攻下之日,另当赏赐。”风清扬大吃一惊,原来刚才跟在后面的那一群红衣人竟是日月教十八护卫,早听说神教十八护卫是天下第一战神团,是在神教中挑选出来最优秀的人由教主、长老和使者教习武功,最后成为十八护卫,听师父说迄今没有人能挡得住十八护卫的进攻,看来日月教对华山派真是用尽心思。 秦龙道:“属下领命,定不负教主圣意。” 黄衣人对十八护卫作了一番交待,便转身离去,几人跟在他身后,在众人的欢送声中渐渐远去。 第七十七章 除危兄弟手1 17-1 秦龙叫过罗长老和丁三,命丁三率领双龙旗开始向华山进攻,其余教众暂且等候。 丁三和风清扬便带着双龙旗数十教众先行出发,众人穿过山门往山上而去。 快近石门关,风清扬叫停众人。风清扬站在众人前面,突然拔出长剑,对着众人道:“兄弟们,你们知道为什么今天在教主圣令面前可以站着听令吗?” 有人开始议论,“不是说什么皇上护卫团?” 风清扬道:“各位兄弟,这是皇上赐予我的宝剑。”说完高高举起宝剑,众人一脸迷惘。风清扬又道:“实不相瞒,我和旗主在加入本教之前,已经是朝廷命官,皇上希望我和丁旗主带领大家为国立功,所以今天能够站着听令。”大家吃惊地看着风清扬和丁三,各自窃窃私语。 风清扬大声道:“大家整日在刀口下求得生活,是为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这样的日子是你们想要的吗?是你们家人想要的吗”说完停下来看着大家。 这些人都是日月教下面的普通教众,没日没夜的四处奔波,不过是干些抢劫掠夺听令拼杀的事,虽然也能混得吃穿不愁,偶尔还能发点小财,但谁也不知道目的,谁也不知道未来。大家觉得风清扬的话说得很有道理,有的人低头沉思,有的人茫然无措。有人道:“总得要过日子啊。”又有人道:“反正终究有一死,混到哪天是哪天啊。”还有人道:“管他奶奶那么多干嘛,走了刀口舔血的路,就走到头再说。” 风清扬听了众人在纷纷议论,喝道:“亏你们还是男子汉大丈夫,爹娘养你们难道就是图你们做刀口舔血的营生,死了还没人给家人报信。”众人听风清扬这么说,都纷纷静下来,听他说出什么道理来。 一人道:“那还能怎样?” 风清扬道:“那还能怎么样?大家没看出来吗?今天就我们双龙旗的不用跪,以前你们总是跪在别人面前生活,从今以后你们再也不用过那样的日子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恐惧,其实谁都不愿跪在别人面前生活,但谁让自己是普通的武夫呢? 风清扬道:“大家今天不用下跪,是因为我和旗主以及各位兄弟负有了皇上的使命,所以日月教也不敢再让弟兄们下跪了。”风清扬见大家一脸惊喜和迷惑,便又道:“从今天起,大家就是朝廷的人了,就要成为军爷了。”又指着丁三道:“这是我们的百夫长。”丁三嘿嘿一笑,指着风清扬道:“风大人是我们的千夫长。”大家一片艳羡和惊呼声。 风清扬又道:“日月教原本不过是江湖一个教派,近年来屡屡作恶,如今朝廷已经派兵来剿灭,我和丁大人已经接到皇上的口谕,要我们带领双龙旗的弟兄们为朝廷建功立业。兄弟们,你们光宗耀祖的机会来了。” 见大家有人恐惧,有人兴奋,有人迷惘,风清扬便大声道:“建功立业和光宗耀祖是你们自己的事,没有谁会勉强你们,现在我们是朋友,都是朝廷的人,如果有谁不愿意,请直接退出去,从今后见面我们就是对手了。” 风清扬见没有人动,便又道:“大家不要害怕,我和丁大人会和各位兄弟生死与共。”众人本已心动,见风清扬说得真诚,突然有人道:“好,老子赌了,以后就跟着风大人干。” 丁三喝道:“赌你妈个头,跟着风大人是你祖上修的福呢,老子和风大人是过命的交情,风大人的武功比老子高了十倍,你还怕个头,死了也是为朝廷捐躯。” 丁三这一吼,大家疑虑尽消,又见丁三那大砍刀闪闪发亮,大家见过他的功夫,知道他的神力,一听风清扬的武功比他还高,就再无顾虑,齐声道:“以后就听风大人号令。” 风清扬正要吩咐如何行事,就见远处一人飞奔而来,转眼便跃过众人,落在了风清扬和丁三身边,正是罗长老,众人一下鸦雀无声,紧张地看着风清扬。 罗长老喝道:“看你们在这里磨叽半天了,怎么还不攻打?” 风清扬道:“我们正在商量进攻办法,如果只是强攻,会白白死掉很多弟兄。” 罗长老骂道:“死就死,死几个人算个屁!你们再不动手,老子就让你们死在这里!” 众人一听,眼中不禁怒火直冒,以前被骂被打,没觉着什么,现在想着他已经是敌人了,竟被他这样骂,大家一下觉得义愤填膺。 风清扬道:“好!”然后喝道:“丁旗主,那你就赶紧动手吧。” 丁三疑惑道:“怎么动手?”风清扬原本是提示他趁罗长老和自己说话,一刀就砍掉罗长老,哪知他毫无领会。 那罗长老又转头对丁三道:“你个奶奶的,马上带人…”话还没说完,便被风清扬一剑划断了脖子。风清扬也没想到自己出剑这么快,更没想到自己力量竟这么大,难道昨晚丁三说的那些练气法真的让自己的心法已经突破了第六层? 大家看得目瞪口呆,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罗长老,竟被风清扬轻轻一剑就尸首相离,真不知风大人究竟有多高的功夫。人人都喜形于色,却不敢大声呼好,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踏实下来,终于有人忍不住轻轻喝道:“风大人,好功夫!” 丁三道:“老子早给你们说,风大人是武功高强,你们还不信。” 风清扬马上道:“大家暂且不要声张,一会我和丁大人对付那些长老、秦堂主和那十八护卫,大家守住山口,他们人多也没有奈何。”又指着刚才第一个说愿意跟着自己干的人道:“你叫什么?” 那人道:“我叫窦牙。”风清扬道:“豆芽?豆芽就豆芽吧,你来负责这里指挥,这里山道窄,有地势优势,大家不要急,一会儿听我指挥,再转身过去,前面的几个人相互配合,顶住魔教人的进攻,后面的人要防止有人窜跃过来,不管怎样,乱杀乱砍就足可以挡住他们,中间的人注意配合前面的人,前面的人如有受伤,就从左边退到后面去,后面的人从右边顶替上去,大家团结协作,定能打退他们。”大家见他布置得井井有条,连受伤的情况都已考虑好了,心中无不敬服。 丁三道:“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风清扬道:“丁兄勿急,他们见我们没有动静,一定还会来人,我们如能先杀掉几个武功高强的人,后面就会好办很多。” 正说着,果见又有人来,是一名旗主,那人老远就在后面喊着:“怎么还不进攻?” 风清扬道:“正商量办法呢。” 双龙旗的人看那人走近,见风清扬没有发话,也不知该动手还是等那人向前走,但见那人并无疑心,一直往前,众人只得侧身让他过去。那旗主走到前面,忽见地上伏着一人,竟身首异处,面露疑色,又看了看丁三,道:“丁旗主,这怎么回事?” 丁三笑道:“这人不听号令,就只好把他杀了。” 风清扬没想到这丁三竟也学会了骗人的伎俩,心中暗暗好笑。那人看出了地上尸体是紫色衣衫,显然是罗长老。罗长老的武功他是见识过的,竟死得这样惨,心中骇然,疑惑地看了看丁三又看了看风清扬。风清扬道:“罗长老寻思自己终究敌不过华山派,便自刎而死了。” 那旗主知道情况有变,也不再说话,紧握兵器,防着有人袭击,突然大声喊道:“反了!”丁三也学聪明了,不待他再喊,一刀便将他砍成两断。众人见丁三果是神力,只一抬手,那人便断成两截,心中无不骇然。众人见识了丁三和风清扬的功夫,心中暗自高兴,料想跟着他们定能有一番作为。 那边人似乎已经听到喊声,有人飞奔在前,后面便有人群滚滚而来。 风清扬道:“大家现在转向后,所来之人,格杀勿论。”然后又拉着丁三穿过众人,回头道:“豆芽,你带着弟兄们就守在这里,大家戮力同心,共同杀敌,我和丁大人先杀出去。”说完便和丁三往山外奔去。 风清扬一边跑一边对丁三道:“你我假装是去告诉他们说手下人反了,趁他们不注意,先杀了前面那两领头人,再冲出去大杀一通。” 两人一边奔跑,一边喊道:“反了,反了。” 接近来人时便假意作仓皇状道:“他们反了,他们反了,杀了罗长老。” 前面那两人甚是气恼,也不停步,一边道:“杀了这帮狗日的东西!竟敢叛教!”一边往前奔去。风清扬见那人正欲往身边掠过,猛然将剑刺了过来,那人奔走既快,也全没料到风清扬突然出剑,长剑穿心而过,那人摇摇欲坠,还欲出手。风清扬一掌击下,那人应声而倒。 丁三这边也手起刀落,将另一人拦腰一刀,那人没有任何反应,便断成两截。 后面跟着跑来的人猛然见这情形,全都怔住了,两位长老竟无任何反应便顷刻毙命,心中无不骇然,众人停住不敢往前。风清扬和丁三便一步步走过去,众人看着长剑和大刀上还兀自滴着血,不由地纷纷后退。 风清扬朗声道:“今日几位长老意欲煽动大家叛教。”风清扬见众人根本不信,心中暗想他们亲眼看见自己和丁三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两个长老杀,料他们也不会再信自己,便大声道:“实不相瞒,我等奉了皇上之名,捉拿日月教长老以上之人,与各位无关,请各位各自散去。” 前面的人听他如此说,并不相信,但见他二人如此勇猛,也不敢往前,便欲退去,无奈后面的人在往前挤,一群人便挤在了山门口。风清扬对丁三道:“我先出去,杀那堂主,丁兄,你待他们退了,你再过来,我们一会儿一起对付那十八护卫。”说完,飞身而起,从那石壁上点了两下,已落到众人后面,只见场地上一批一批的人还在往山脚过来,心中暗想,看来一番苦战是免不了,最好是将那秦堂主制住,便可稳住大局。风清扬跃上山壁一块凸起的地方,向外看去,却见前面几批人众虽然不断往前,但后面的教众却是排列有序,安然未动,只见人影幢幢,看不清远处人的衣衫,也不知那秦堂主在哪里,倒是那十八护卫在远处人丛中间,一片红色,显得很是惹眼。 第七十八章 除危兄弟手2 17-2 风清扬正自寻找,就见山口突然人群涌动,兀地就飞出一个人头,转头就见刚才挤成一片的人群已经分成两边,有的人紧紧贴住山体,有的人纷纷往峡谷里跳,当中一人,挥舞着大刀,往两边猛砍,只见兵器不断飞起,人群血肉横飞。风清扬见丁三如此勇猛,心中不禁暗喜,但见那人丛血肉横飞,又不禁有点心中不忍。 丁三见风清扬飞过人群到得山门口外,而黑压压的人群却兀自不退,心中着急,大喝道:“奶奶的,你们不让,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人群哪里能让得开,丁三也等不及了,提起大刀就砍了过去,一直杀出人丛,却不见风清扬,正自纳闷,就听上面有人叫道“丁兄”,便见风清扬从山壁跃下。 丁三道:“风兄弟,我们一路杀过去。” 风清扬笑道:“丁兄弟果然神勇无敌,先别急,一会儿有得你好杀的。”心里想如何避免陷入这样的人海大战中,想当初郑和与几个亲兵陷入锡兰国酋长的猛兽群,也差点没命,两人再神勇,终归是敌不过人多势众。只有战胜那几个领头人,其余人众便不足为虑,幸好用计已经除去了三个长老,虽然有点阴险,但对邪恶之人也顾不得了。 风清扬正想着将如何与那几个名长老拼杀,丁三却已经奔向前面的人丛中,众人纷纷持起兵器杀来,转瞬间丁三便杀进人群中了,那丁三只顾拼命往前杀去,却不知这偌大的空间和那狭窄山路完全不一样,在山路上砍倒两边人便毫无后顾之忧了,而这大空间里,杀进人丛,便如陷入了烂泥中一般,杀退一边,周围又不断涌来。 丁三前面杀得人群倒地,两边和后边又有无数兵器杀过来,有人用刀砍,有人用长矛戳,有人用铁棒砸,就见各种兵器纷至沓来,好在众人见他实在凶猛,又见被砍掉的胳膊乱飞,也不敢靠他太近,但终究有兵器戳到他身上,幸好他皮糙肉厚,未成大碍。丁三吃痛,大喝一声,把刀就地抡了一圈,只见四周兵器乱飞,血光直闪,人群倒地一片。只见人丛纷纷往后退出一个圈子,飞去的兵器又落到人丛中,一片哇哇乱叫。这些教众也非乌合之众,砍倒之后,一刹那便又围将上来。 风清扬暗自气恼,这丁兄弟也实在莽撞,如此下去非送命不可。见他越来越凶险,又见人群后面尚有很大一片空地,虽然离日月教大部队人越来越近,却也无暇多想,飞身跃起,踩着众人头顶过去,落到了丁三身后,大声道:“丁兄勿急,你且往前杀去,我来断后。” 丁三见风清扬杀到,心头大喜,更加勇猛地往前砍去,风清扬便用长剑杀向后面涌过来的人丛,但见兵器翻飞,风清扬的长剑却如穿花一般,将几面的人击倒。这些人见剑光飞闪,似有鬼气一般,还未靠拢,便被击中。众人见身上并无血色伤痕,却坠地不起,知是被风清扬剑气所伤。众人愕然,心中也暗自感念风清扬未痛下杀手,便也不敢再靠近。风清扬只道这些人实在是武功低微,剑光所向,便已纷纷坠地,实不知自己如今的内力已经足可循着剑身,力达剑尖,剑尖所指,便有剑气所至,剑气所至,便如剑尖点到。 风清扬见众人没有紧逼过来,正欲转身再帮丁三往前杀去,才发现两人已经杀出人群,到了一块空地。但见空地四周却是更多的人群,站在四方,巍然不动,正面便是那十八护卫,列阵以待,两边分列的几块人丛,人丛前各站立一人,想来便是长老,再后面是刚刚杀出来的人群。 丁三骂道:“狗日的魔教,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风清扬道:“丁兄,不可急躁,今日你我兄弟只须杀败那长老和十八护卫,就大事可成,切不要和下面这些人纠缠,免得枉自费了体力。” 丁三道:“好,兄弟听你的。” 两人走到空地中心,风清扬正欲说话,想引出长老过来。却见十八护卫后面走出一人,那人正是秦龙,年纪四十多岁,个子不高,身形瘦削,一脸阴沉,两眼精光,腰间挂着一对铜锏。秦龙对风清扬喝道:“你是何人?” 风清扬笑道:“我是除魔之人。” 秦龙见他不肯说出真实身份便又看着丁三道:“你是罗长老手下的丁旗主?” 丁三道:“老子昨天晚上就不是了。” 秦龙冷冷一笑,“那你昨日之前可是?” 丁三道:“昨日之前当然是。” 秦龙问风清扬道:“你是昨天混进我神教来的?” 风清扬笑道:“是贵教的兄弟们请我过来的。”说着指向守在山路上的双龙旗的人,又道:“那些兄弟请我来降魔。” 秦龙冷笑一声,“很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神器?” 风清扬把剑一扬道:“好好看看吧,这是降魔剑,早就为你们准备好了,为非作歹,遗害天下,就将做剑下鬼。” 秦龙不再说话,把手一扬,只见两边人丛前各自站立的两人已经飞身落在风清扬和丁三的两侧。 丁三见三面都分别站了一个人,喝道:“喂,你们要怎么打?” 左边那人道:“对待叛教之人,没有打,只有杀。” 风清扬见那人五十多岁了,一身紫衣,却是腰圆体壮,红光满面,印堂发亮,手中并无兵器,显然是内力深厚中气十足。想起师父说起日月教十大长老中功力最猛的当数金甲长老屈云同,练得一声金甲蛤蟆功,人称金甲长老。金甲蛤蟆功是正宗的少林气功,所谓金甲,是指练成此功的人如穿了金甲,不畏重物击打,所谓蛤蟆功是指练成此功后,人的胸腹部能够吸纳自如,能抗击重力击打,金甲蛤蟆功是硬气功,须得长期苦练方能练成,不知这人在何处学了这少林功夫,又不知为何做了日月教长老。 丁三道:“说得好,老子就是只杀不打,一刀一个。” 风清扬笑道:“丁兄说得也不全对,罗长老可以一刀两断,这屈长老却不能一刀两断。” 丁三诧异地看着风清扬道:“那应该一刀几段?” 风清扬道:“听说这蛤蟆长老练的是蛤蟆功,你想蛤蟆要几刀才切得断。” 丁三道:“那就一刀砍掉蛤蟆头就行。” 风清扬笑道:“丁兄,一只蛤蟆四条腿,头掉了,说不定腿还能跳呢。” 那金甲长老气得脸色发白,也不说话,暗自运功,功力所到,太阳穴也如鼓起一般。风清扬知他随时便会出击,虽然信口而言,却也小心地留意着他,又怕丁三不知情,便悄悄靠向丁三,长剑斜持在手,防止金甲长老的随时暴击。 风清扬见右边那长老一直冷冷地看着丁三,见他也是一柄大刀,猜想他就是江湖上称为金刀神猿袁一湖,便笑道:“丁兄弟,你看你师兄一直在看你,他和你使一样的刀。” 丁三见那人果然是冷冷地看着自己,便道:“你是我师兄?” 袁一湖怒骂道:“敢杀罗长老的狗东西,今天要你的狗命。” 丁三道:“喂,老子看你使的也是刀,才没有骂你,你以为老子不敢骂你,骂你十八代祖宗还不让你妈知道。” 风清扬道:“怎么不敢让他妈知道?” 丁三道:“他妈知道,就要怪我,为他家尽生些烂货。” 风清扬没想到丁三看着愚钝,骂人的功夫竟是一流,哈哈一笑,“丁兄的骂功一流,将来骂就可以骂死人了。” 丁三道:“我以前天天跟犯人骂,早就练出来了,本来看他使刀,就对他客气一点,哪知道给他脸就以为他妈不是偷人生的他了。” 风清扬见袁一湖气得满脸通红,又见他气息微动,知道他是在调整呼吸,随时要出招了。 风清扬惊道:“也许他妈妈生的是猿不是人?”其实人称金刀神猿,是因为袁一湖刀法精准,动作敏捷,加之姓袁之故,所以人便戏称他为金刀神猿。 丁三正要回话,就见一道金光,袁一湖的大刀已朝丁三砍来,动作果是迅捷无比。风清扬见丁三还兀自不知情,只得一把将他拉过。哪知那金甲长老看袁一湖跃起,也提气而发,一掌拍向风清扬的腰部,却并未拍死,只用了六成功力,留待后势变招击出。风清扬拉过丁三,见那掌力已将自己罩住,但见掌力绵绵,留有后手,便左手放开丁三,以手作剑,刺过金甲长老的掌力,而将长剑刺向屈云通的胸肋处。屈云通如要再行发掌,必然要吐纳真气,引动胸肋,长剑便会自然点中其胸间膺窗穴,若膺窗穴被点中,就会立马晕厥或死亡。屈云通没想到风清扬反应如此敏捷,不仅一把拉过丁三,还避开了袁一湖的快刀,同时破了自己的一击,还险些让自己着了他的道,不禁大吃一惊,不敢掉以轻心。 风清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反应比原来又快了很多,还道自己不经意间破了屈云通的掌击,本欲趁势长剑再出,刺向屈云通腹部,却见丁三竟被袁一湖快刀缠住,刀刀有险。丁三完全没有刀法,就是一通乱砍乱劈,但那袁一湖的动作敏捷,丁三还没有看清人影,就觉得有刀光向自己划来,便拼命用刀去抵御,幸好他神力过人,虽然动作迟缓,但那刀风却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道,使袁一湖不敢轻易触其刀风,更不敢两刀相碰,但袁一湖一刀快似一刀,恐怕丁三终究会眼花而乱,落入败势。 风清扬暗自着急,原想他神力过人,必可迎战强敌,却没想这等神力用在人多中有巨大威力,在单打中却毫无优势。风清扬连连刺得屈云通无法靠前,便转身刺向袁一湖。袁一湖没想到风清扬一边对付屈云通,还一直留意着自己和丁三,更没想到风清扬动作之快,眼看自己的大刀就要砍倒丁三,风清扬的剑尖却已经划向自己手腕,如不收势,手腕定然被刺中,紧跟着恐怕就是一剑要了自己的命。袁一湖见风清扬剑尖已到,只得撤刀跃开。 丁三见袁一湖跃远了,骂道:“去你娘的,你跑来跑去干嘛,要杀就痛痛快快杀。” 风清扬灵机一动,笑道:“他怕丁兄弟砍他的腰,你就只砍他腰就行,一刀两断才过瘾呢。” 丁三道:“好!”便死死地盯住袁一湖的腰,哪也不砍不劈了,就只砍他的腰,这一着虽然伤不着袁一湖,却让袁一湖一时奈何不了丁三。丁三反正就是认准那一刀了,袁一湖看他那狠命的样子,也不敢轻易冒险。 风清扬见那袁一湖果然一时无法伤着丁三,心中暗喜,便全力拼杀屈云通,这屈云通虽无兵器,那掌力却是异常凌厉。风清扬见他掌力凌厉却并不快捷,便也放慢速度,暗自运气,将气一点点传至剑身,渐觉气韵如流,滚滚而出,便全部倾注于剑,一剑击出,霎时便穿破了屈云通的掌力,一剑刺中屈云通手掌,剑气却穿过手掌击中肩胛。屈云通愕然倒地,风清扬本想一剑杀了他,又想他也不过是被人驱使,便点了他穴道,不再理会。 风清扬转身见那袁一湖犹自在丁三身旁飞转,见他动作奇快,想击中丁三,又得死死护住腰部,笑道:“袁长老何须如此奔忙。”抬手就是一剑,一下便击在他胳膊上,大刀一下落地。 丁三抢上去便欲砍下,风清扬道:“饶了他吧,练到这样的刀法实在不易。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否则定不饶你。”风清扬在华山上看见这些人无端围住华山时,恨不能把他们一一杀绝,但当这些人败在自己面前时,又不禁心生同情。 袁一湖满脸羞愧,拾起大刀,走回人丛中。 丁三笑道:“这家伙动作好快,看得我都眼花了,都不知道砍哪儿了,要不是风兄弟提醒我,怕我今天还会着了他的道。” 风清扬笑道:“丁兄以后跟他们打,你就看准他们腰部,再怎么快,这个地方也能够看得清楚,你就死死盯那个地方砍就行。” 丁三道:“师父怎么以前没教给我呢。” 风清扬道:“恐怕他没想到你的砍功胜过你的掌功,所以没有教你刀法。” 丁三道:“嗯,那等下次见到师父就让他教我刀法,还是砍起来过瘾,看着兵器乱飞,胳膊腿都在掉,那才叫杀得痛快!” 两人自顾自地说话,浑如四周无人一般。风清扬暗想这些长老固然战败,也无法影响这些教众,恐怕只有击败十八护卫和那青龙堂堂主才能让他们真正知难而退。 第七十九章 除危兄弟手3 17-3 风清扬和丁三正说着话,只见红影一闪,便见两人四周已经站满了十八个人,正是十八护卫,这十八护卫如一人一般同时降落,身形之快,动作之齐也实属罕见。丁三哪见过这么多人同时这么快的身形,也不由心中大骇,叫道:“他奶奶的,这帮人怎么跟鬼一样,说来就来了。” 只见这些人身着暗红色的衣袍,头束黄带,人人手中兵器各不相同,有的拿着短剑,有的拿着小钢叉,还有的拿着流星锤,也有人两手空空,远看似乎不伦不类,细细一看,却发现这十八人是分了三圈站立的,第一层是五人,第二层是六人,第三层是七人,如此构成了三道防线,而那兵器也并非胡乱所佩,两两之间的兵器却是长短相合。 风清扬见他们身法如此之快,又见人人脸色平静,呼吸均匀,知道他们内功和轻功都非常强,恐怕丁三在这里发挥不了作用,反而容易受伤,便对丁三道:“丁兄且去外面帮我看着场子,谁敢来骚扰就砍了谁,我且把这帮人打发了。”丁三往外便走,却见四面都有人,要走过去就必须穿过这几个人,但见这些人装束怪异,神情严峻,竟犹豫着不知往哪走。 风清扬大声道:“丁兄只管往前走,谁敢动一下你砍他就行,我守住你后面。”果见丁三高高举着大刀,又见风清扬提着剑,全神贯注地看着丁三身边的人,任谁一动,恐怕那长剑就会刺到,这些人刚才早已看见了风清扬和丁三的功夫,知道那丁三不过是点蛮力,只要制住风清扬,丁三自然就好解决了,所以谁都没有动,任丁三走了出去。 风清扬笑道:“丁兄弟在外面看兄弟我怎么收拾他们。” 丁三道:“你尽管收拾,反正他们有那么多人收尸。”说完哈哈一笑,就席地而作,饶有兴致地看起来。 风清扬见前面五人在移动脚步,知他们便欲发起进攻了,一边留神一边道:“他们可惜少佩戴了一点东西。” 丁三在外面应道:“少佩戴了什么?” 风清扬笑道:“他们少佩戴了白花呀,如果人人戴上一朵白花,那就是殡仪阵,想来应该比这更好看。” 丁三笑道:“如果再涂点胭脂更好,恐怕就成了红脸阵了。”说完自顾自大笑起来。 风清扬见这些人不动声色,果然是沉得住气的角色。正暗自佩服,就见一人暴起,突然跃前,手持短剑,直刺而来,风清扬见这短剑虽猛,尚可轻易避让,但料想他这么硬生生一刺,必然是为了引得自己避让,让其余几人找到破绽,便也不避让,迎着短剑便将长剑伸出去,剑尖直指那人的胸口。哪知那人也不避让,却待长剑快刺到身前时,短剑猛然横向一划,火花一闪,风清扬感觉虎口一震,长剑几欲飞出去。原来这人已将掌力凝聚在短剑上,便欲引得长剑过来,以短剑震落长剑。风清扬身形一斜,就见三个方向的红影飞起,掌力兵器全罩过来了。风清扬就地一滚,却将上面看得清晰,一挺身,便是一招“羿射九日”连连向这五人刺出,五人大惊失色,万没想到风清扬在被几人掌力和兵器罩住之下还能同时刺向五人,且每一剑均刺向要害。 五人避过风清扬的长剑,飘忽落地。风清扬欲猱身再上,却见五人稍一顿,中间那六人已经闪身前来,竟和那五人出击毫无二致。风清扬见那兵器来势凶猛,左边是钢叉刺来,右边是一把短刀横扫,后面还有一根短棍戳来,前面还有双掌击来。风清扬眼见兵器加身,长剑就势一点,在钢叉上一压,身子募地弹起,同时收剑划向出掌之人,那人见剑锋凌厉,只得回掌自护。风清扬还未落地,见后面那七人也已经跃前,同时向自己击来,便在空中长剑一挥,整个身子转了一圈,一招“秋风扫落叶”划了一圈,剑光一闪,剑气已到,七人均感有股力道刺来,纷纷避开。 丁三在外面见这些红衣人轮番攻向风清扬,虽然风清扬并无险意,心中却是忿忿不平,骂道:“狗日的魔教,仗着人多,老子也不怕你。”见那红衣人正背对着自己,心中暗喜,提起刀便砍杀过去,正扬起刀,就觉眼前一闪,一名紫衣人已经飞身过来。丁三就觉虎口一麻,大刀竟被这紫衣人一根长铁棍打得飞了出去。丁三手臂震了一下,一边骂道:“奶奶的,学你爷爷搞偷袭,看来你妈也是偷人生的你。”一边赶紧奔过去拾刀。这紫衣人也不答话,抡起铁棍便又砸了过去。 风清扬在红衣人圈中正斗得起劲,数招过后,已经明了各人的功夫,心中渐有主意,正待杀起,余光却见丁三在一边骂骂咧咧提刀砍人,还未出手,便被紫衣人击飞大刀,心自好笑,却见那紫衣人杀气满脸,抡起铁棍便砸过去。丁三急忙闪身,躲过铁棍,却被铁棍带起的一道余力扫倒,丁三还以为是自己闪身太快以致仆倒。那紫衣人不待丁三起来,便腾空而起,全力扑下。风清扬看得真切,也不及多想,一招“飞仙夺命”,长剑便猛然掷出,两名红衣人直觉耳边生风,长剑便已从两人脑际飞过,直直飞向那紫衣人,紫衣人眼见丁三绝难逃脱,却不料青影一闪,那长剑竟从紫衣人后背穿胸透出。紫衣人铁棍一下落地,人已向前倒去,砸在丁三腿上。丁三被紫衣人碰到,一边回头一边骂道:“你这狗东西,跑这么快干嘛。”正欲再骂,却见那紫衣人胸前剑尖血流涌出,眼看就要滴在自己裤腿上,忙一缩身,骂道:“你以为你出了血,老子就怕了?”忙拾起刀欲砍过去,却见那紫衣人已经仆倒在地,那剑柄还兀自在抖动。 红衣人见风清扬长剑掷出,便迅速发起进攻,一招快似一招。风清扬却愈觉自己心境如水,所有招式在自己眼里都清晰可鉴,想起那日道衍法师之言,心无杂念,尘念惧空,恰是明心见性,洞若观火,果见所有人的招式无不在自己的明眼之中,恍如小孩做游戏一般简单清晰,直觉气韵满身,挥手而去,便如剑气所指,见兵器刺到,指尖一点,在那刺来的剑身一点,人已跃起,便在空中几点,指力刺向几人,人未落下,前面五人已颓然倒地。风清扬也未料如此这般就点倒几人,心中也暗自惊叹,就见后排人的流星锤已飞到。风清扬看得清晰,直觉那流星锤如树叶一般飘来,便顺势迎住流星锤,手往后撤,卸掉流星锤的来势,流星锤已紧紧贴着风清扬的手心,不再凌厉,风清扬贴实流星锤,气运掌心,本想径直打回去,却见左边一人正欲扑来,便将流星锤朝他击过去,那流星锤如受千斤之力,直朝旁边那人飞去,那人万没想流星锤快如流星一般飞来,想跃开却已是躲之及,刚刚跃起就被流星锤击在腰下。那使流星锤的人见风清扬接住流星锤已是大惊,忙迅速回拉。风清扬却是快了一步,也比他力量大了许多,等他力道传来,那流星锤已经击在左边一人身上,流星锤本是击向左边,现在被猛地回拉,便又向右边飞去,右边的人尚自不觉,已被流星锤击倒在地。那流星锤受力太猛,竟自不停,又奔回那人,那人骇然一闪,那流星锤竟一直往后飞去,又把后面一人击倒。 风清扬大笑道:“兄弟,好样的,好好干,再打倒几个,你就可以提升一级了。” 那人怒不可遏,就听丁三在外面喊道:“风兄弟,接剑。”丁三起身后见那紫衣人已扑地气绝,又见风清扬已是赤手空拳,才知道刚才是风清扬救了自己,忙拔出长剑,给风清扬扔了过去。 风清扬接过长剑,长剑血迹尚是鲜红。风清扬将剑尖下垂,竟还有血迹下滴,这些人虽是见惯了生死,刚才见风清扬赤手就将八个人已经击倒在地,心中已有怯意,现在又见他长剑在手,剑尖兀自滴血,早已没有了胆气,都垂手不语。那丁三见众人静默,便奔过去,一刀就将一个红衣人砍成两段,嘿嘿笑道:“让你们猖狂。” 众人大骇。 风清扬道:“丁兄,住手。”对那群红衣人道:“你们走吧。” 剩下的护卫一言不发,默默走到一边。风清扬见飞天青龙站在一边,冷冷的看着自己,便大声道:“秦堂主,是带走你的人呢,还是要再战?” 秦龙喝道:“未分胜负,何必多言。” 风清扬笑道:“又何必呢,就算你我之间分出胜负,你就能攻下华山?” 风清扬这一席话,似乎点醒了秦龙,自己一意在这里苦战,胜负固然重要,又岂是这次来的本意。秦龙大声道:“袁长老、屈长老,带人攻山,这里留两旗人马就行。” 那袁长老和屈长老败给风清扬本已羞愧,早就想找机会能挽回面子,一听开始攻山,心中暗自高兴,忙领了众人前去。霎时间,场上人声响动,人潮汹涌,开始向华山脚下涌去。 风清扬原本只是想让秦龙知难而退,何必争出个你死我活,只要他们撤了,自己也无意恶战,现在见这黑压压的人群,心中也不免着急。心中一横,先拿下秦龙再说。 风清扬也不再说话,便直扑秦龙过去。秦龙轻轻一跃,便已避过。风清扬两刺几剑,都被他避开,竟还未拔出兵器,轻功果然了得。风清扬不再一意猛打,看准他身形,佯作一剑“白虹贯日”,待他还欲闪躲时却猛然换作一招“天女散花”。秦龙心头一惊,双手拔出铜锏,挡住风清扬剑势,风清扬笑道:“有种你就别拔兵器了。” 秦龙也不回话,便是一招“双风贯耳”照着风清扬两边打去,果然是千斤之力,呼呼作响。风清扬见他两锏交错,人已在空中翻飞,同时又将一锏护住下盘,一锏刺向风清扬。 风清扬笑道:“武功倒是像秦叔宝的儿子,就是长得像秦桧的孙子。” 秦龙大怒,铜锏翻飞如花。两人斗了几十回合也不见对方有任何破绽。风清扬看黑压压的人群正在涌向华山,只怕双龙旗的弟兄们抵挡不住,侧脸一看,那丁三又已经杀入人群中,他学聪明了,也不急着往前砍闪,只转着圈砍杀,不断有人被砍中。众人都不敢近前,只是死死将他围在里面。 风清扬心想,我也犯不着一意缠斗,切不可让丁兄弟命丧在这人丛中,便一跃而起,踩在众人头顶,向丁三那边跃去。秦龙哪里让他腾身去帮助丁三,也一般跃起,踩过众人头顶,双锏便戳向风清扬。风清扬跃起后在空中反手一刺,落下时在一人头顶一点,复向前去。秦龙大喝一声,便飞身将锏横向打去,截住风清扬。两人便在众人的头顶上跃来跃去,两人的身形动作都是极快,日月教教众本想帮助秦龙,但见眼前闪烁,两人的身影晃来晃去,很难分辨,众人也不敢随意出手。两人落下时轻盈灵活,只是轻轻一点,便又腾空而起。 两人又斗了几十个回合,仍不分高低。风清扬突然心生一计,连连几剑加快攻击,一招“青天白日”佯装用了全身内力奋力刺去。秦龙高高跃去,双锏回扫。风清扬却早早收了剑势,一掌击向前面一群人,正是秦龙必然要落下的地方,这些人吃了风清扬这一掌,哪里受得住,秦龙落下时,这些人已全部跌倒。秦龙脚下一空,便往下坠落,秦龙也反应奇快,双锏在两边人的肩头一点,便又跃起,但这一刹那的跌落。风清扬的长剑已经刺到,风清扬本欲一剑便刺穿了秦龙的脖子,终究只在肩头一划,点了他的肩井穴。秦龙手臂一麻,便落在了人群之中,心中十分恼怒,知是风清扬用计谋胜了自己,但他明白风清扬已经连战了屈长老和十八护卫,自己真要和他打恐怕也不见得是他对手,想到风清扬竟然饶了自己性命,心中只觉一阵茫然。 风清扬跃过人丛落到丁三身边,两人合力,就如在海中劈浪一般,只见两边的人纷纷闪开,躲闪不及,便是血肉飞溅,两人很快杀到山门口,只见已经有不少人杀了进去,后面还有人不断涌来,但进了山门,道路狭窄,难以进前。风清扬便道:“丁兄弟,你且在这里守住,不让他们往里,我到里面去帮助双龙旗的兄弟们。” 已经杀进山里的日月教教众正一路推进,杀得双龙旗的人一点点往后退去,突然后面有人杀来,只见风清扬剑尖所指,人丛纷纷倒地,有如魔法一般,众人大骇。双龙旗的兄弟们见风清扬和丁三杀了回来,人心大震,都呼喊着,奋不顾身,往前拼杀,日月教教众见大势已去,纷纷逃窜。双龙旗的弟兄们见到风清扬,欣喜欢跃,齐声呼道:“风大人威武!”风清扬想起当日郑和手下的士兵们也曾这般呼喊“郑将军威武”,不禁心中喜悦,忙问道:“兄弟们可有受伤?” 窦牙道:“只有几个兄弟受点轻伤,不碍事,还是大人布置的方法有效。日月教人太多,差点都顶不住了,幸好风大人杀回来了。” 风清扬笑道:“都是弟兄们的功劳,豆芽,你好样的。” 这些人平日受惯了喝骂,见风清扬如此关心大家,又亲切近人,心中无不高兴,都暗自庆幸遇到风清扬。大家便围着风清扬七嘴八舌,问他外面情况如何。 风清扬笑道:“已经把这帮龟孙子都打败了,他们该打道回府了。” 众人一片欢呼。 第八十章 除危兄弟手4 17-4 日月教的人渐渐退去。 风清扬对众人道:“大家辛苦了,一会儿咱们上华山休整一下,弄点好吃的。” 有人道:“那华山派的人会给我们吃的吗?” 有人道:“不会出来赶杀我们吧?” 又有人道:“有风大人在,华山派算个屁。” 有人便道:“风大人威武,风大人一统江湖。” 众人正欲跟着喊,风清扬脸一沉,大家一下安静下来。风清扬道:“以后谁也不许说华山派的坏话,华山派是名门正派,都是行侠仗义的侠士,大家见了华山派的人,必须尊敬他们,当自己的师父一样尊敬。” 众人嘻嘻笑着,对华山派还是混不在意,心中只有对风清扬的崇敬。 风清扬见大家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便又道:“大家都是兄弟,那些一统江湖的屁话从今后都把它忘掉,一起做番豪侠事就好。” 众人大声呼好。 窦牙问道:“风大人,不是我们要为朝廷做事吗?” 风清扬点头道:“对,大家要为朝廷做事,为老百姓做事。” 忽然有人道:“呀,人走光了。” 大家往那场地看过去,果见人都走光了。众人正欲说话,又见一伙人飞奔而来,约莫数十人众。众人心中诧异,怎么刚走了,又返回来了,而且来人似乎功力甚高,奔行甚快,转眼便已到山门口。风清扬也不多说,赶紧奔向山门口。 丁三守在山门口,挥舞着大刀,见日月教的人狼狈逃去,心中甚是痛快,正得意洋洋要往回走,又见一伙人回来了,正自纳闷,那一伙人已飞奔到了山门口,不禁怒骂道:“好你个奶奶的,来来回回的逛街啊,非给你点颜色看看。”见来人靠近,便挥起大刀砍过去。 前面那几人原也没在意,正欲出剑想击,却见那大刀势大力沉,不是一般功力。 有人道:“怎么还有魔教人?” 丁三也不答话,见那人作势欲起,丁三看准他的腰部,便是一刀砍去。那人大惊,这人没有什么刀法,上来就是猛砍,众人又见地上散乱着胳膊人头,心中不禁骇然。 有人望向风清扬处,惊道:“那边还有魔教人?莫非魔教已经攻占了华山?” 有人叹道:“哎呀,怕是我们来晚了。” 说话间又见风清扬带着一群人跑来,穿着正是日月教常有的服装。有人道:“魔教太过分了,看来他们已经占领了华山,大家撤到开阔处,今天只怕免不了你死我活。” 丁三见风清扬一来,那一群人便退去了,便回头道:“风兄弟,你一来,他们就退了,还是兄弟威风。”说完嘿嘿直笑。 有人道:“他们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啊,见风大人来了就赶紧退了。”大家跟着嘻嘻作笑。 风清扬见那群人有的穿得青布衣衫,有的穿得灰色道袍,里面还有尼姑,难道是五岳剑派的人? 风清扬大声问道:“各位可是五岳剑派的前辈?” 有人道:“你管我们是谁,魔教鼠辈,快快过来受死。”这人正是泰山派掌门人云山道长。 这边也有人道:“哦,你们是鼠辈,那你们爹妈就是老鼠辈,你们师父就鼠前辈。” 风清扬道:“不可乱说,他们多半是五岳剑派的人。” 丁三道:“看他们鼠头鼠脑的,倒真像是鼠辈,又哪里会是五岳剑派的人。” 风清扬道:“他们想必就是五岳剑派的人,大家不可无礼。” 丁三道:“五岳剑派有什么了不起,凭你风兄弟的武功,随便就把他们都平了。” 又有人道:“五岳剑派?只怕是下贱的贱。”众人哈哈大笑。 风清扬踢了那人一脚,怒道:“我师父就是五岳剑派。”大家见风清扬一脸怒气,看来不是佯装,这才不敢再胡言乱语。那人赶紧道:“对不起,风大人。”又连连道歉,风清扬想他们原本也不知,也不好责怪他们。 那边人又有人喊道:“有种你们就过来,鬼鬼祟祟骂骂咧咧地算什么好汉。”正是嵩山派掌门人夏洛。 丁三本想回骂几句,但见风清扬板着脸,便也不敢开口,他说话做事反应慢,但对于骂人却是反应奇快。 风清扬道:“各位师伯师叔,我是华山派的。” 众人也跟着道:“我们是华山派的。” 风清扬气得喝道:“你们别喊。” 大家便闭口不言,脸上却是嬉皮笑脸。 那边的人见这些人乱七八糟,竟说是自己是华山派,更加不信。那云山道长是个急脾气,马上怒道:“你们这些魔教恶人,把华山派怎样啦?” 风清扬忙道:“师伯别生气,华山派现在好好的。” 云山道长道:“别跟我套近乎,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你只回答我现在华山派的人呢?” 风清扬苦笑道:“师父他们在山上,众位前辈随我上华山吧。”便让众人散开,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众人见他们让开山道,更不敢轻易过去。云山道长道:“你们狼子野心,少来骗我们。” 风清扬见他们始终疑色重重,急道:“我真的是华山派的,要不我给师伯师叔演示一下华山剑法。”说完也不等他们说话,便举起长剑演示了一套华山剑法。 云山道长点了点头,对旁边一个青衣老人道:“江兄,我看确实是华山剑法。” 青衣老人也点点头道:“看他年纪轻轻,剑法醇厚,功底正派,当不是假。”这人正是衡山派掌门人江南烟。江南烟又道:“你既是华山派,为何穿着魔教人的衣服?” 风清扬笑道:“因为魔教人来攻打华山,想灭我华山派,小侄昨晚潜入魔教营中,换了他们的衣服,后来又结识了这些兄弟,大家一起赶跑了魔教的人。” 大家面面相觑,他们过来时,正遇到日月教人后撤,还没动手,这些人便全跑光了,回想遇到的日月教人中不少人一瘸一拐,衣衫带有血迹,显然是经过了剧斗。五岳剑派中不少人领教过日月教人的功夫,知道好手甚多,绝不亚于五岳剑派的顶尖高手。 云山道长忙问道:“刚才是你们跟他们打了一场?” 丁三道:“打了好几场呢。” 江南烟道:“就你们这些人吗?” 丁三道:“是啊,都是我们的兄弟。” 江南烟看向风清扬。风清扬便道:“师伯,他们原来是魔教的,现在都改邪归正了。” 窦牙道:“我们现在都跟风大人干。”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众人不明其意,都是一脸诧异。风清扬忙道:“小侄是华山派风清扬,我看魔教势力强大,便和这些弟兄们一起用计击败了他们。” 众人这才明白,是风清扬把日月教这些人说服了,改邪归正,又一起把日月教打跑了。这里不过数十人,而跑走的少说也有数百人,看着四周尸体遍地,想来这些人武功不凡,如果他们都改邪归正了,实在是天大的好事,众人都心中欢喜。 第八十一章 结盟五岳剑1 18-1 风清扬领着五岳剑派的人往山上去,回头对丁三道:“丁兄,你先领着兄弟们把这里清理一下,一会儿再一起上山。” 五岳剑派这些掌门人见丁三和那些人高高兴兴地听从吩咐,刚才看那丁三勇武过人,竟然对华山派一个小徒如此服服帖帖,大家很是不解。 走出几步,云山道长终于忍不住问风清扬:“这些人无恶不作,何以就听你一面之词,就改邪归正了?” 风清扬道:“这些人原本也不是恶人,那丁兄和我是旧相识,我们相互救过彼此的命,他是魔教的旗主。我说服他带领手下的兄弟们一起攻打魔教。” 虽然风清扬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讲清楚了,在众人心中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嵩山派掌门人道:“这些人终归是魔教中人,你和他们打交道,要留点心眼。” 风清扬道:“师伯,他们已经改邪归正了。” “这些人身上终有邪气,他们改邪归正当然是武林幸事,但终究要防着点。” 风清扬点头称是,心中却隐隐不快,想着丁三那些人虽然油嘴滑舌,却是心直口快,率性真挚,而且真是拼了命和魔教斗,而五岳剑派的人却是在魔教走了才来。 风清扬将他们带到了石门关,和那里的师兄们说明原委,让他们领着五岳剑派的人一同上山,自己返回去和丁三他们清理战场后再一起上山。众师兄正自奇怪刚才山下为何一番争斗后日月教人员悉数离去,原本还怕是日月教人故意在耍花招,现在见日月教人真的走了,大家都很高兴,领着五岳剑派的人上山去了。 风清扬领着众人清理完毕,又把那些帐篷整理带上,然后领着众人上山。风清扬一边走一边对大家道:“今日大家辛苦,到华山后且好好休息一下。” 众人欢声答应。 有人道:“风大人怎么又是朝廷命官,又是华山派的人?” 风清扬还未回答。窦牙便道:“想必当初风大人是在华山派学艺,学成后去了外面闯荡。”众人恍然大悟,但见他如此年轻,不禁心中暗自叹服。 风清扬笑道:“豆芽说得对,我从小在这华山长大,跟着师父师叔和师兄们练习武功,这里就是我的家。” 有人道:“风大人后来怎么又去了郑将军军中了呢?” 风清扬道:“我本来是去京城救人,后来和丁兄弟认识,我们相互救了彼此的命,所以是过命交情的兄弟,今日和大家同战魔教,以后我和大家也都是过命交情的兄弟了。”大家一起叫好。风清扬初时只是随口说说,见大家欢欣雀跃,却是真诚的欣喜,不禁心中感动,这些人虽然鲁莽,却是真诚可信的兄弟。 风清扬又道:“后来我和丁兄弟失散了,我便去报名参军,想去军中寻找丁兄,没料到被选入郑和将军的船队,后来又跟随他远下西洋。”于是,又将昨晚讲给丁三的话讲给大家,大家听完无不佩服。 有人道:“风大人有如此神功,原本也该皇上封赏。” 风清扬笑道:“我倒不稀罕什么封赏,只是想能够建功立业做点实事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有人道:“风大人说得好,以后我们就跟着风大人做番事业。”众人一起欢声附和。 风清扬见众人欣喜,不禁心扉激荡,“好!将来必当和兄弟们做番事业才是。”突然又想起一会儿要去见师父,便又道:“我在华山就只是华山派的弟子,我和大家也是好兄弟,大家以后就不必叫我风大人,就叫我风兄弟吧。我风清扬很高兴能和大家做兄弟,华山派和五岳剑派也都是大家的好朋友。”众人见他说得诚恳,知他身份极高,武功又极好,还待大家如寻常兄弟,众人不禁心中感动。 风清扬又问道:“你们怎么就加入魔教了呢?” 大家七嘴八舌。风清扬道:“咱们一个一个讲吧,反正上到山顶还有一阵呢。” 丁三道:“风兄弟已经知道我了。”又指着那说话最多的人道:“黄花菜,你先讲吧。”众人便是一笑,都停嘴听黄花菜讲。 风清扬见那人白白净净,生得人高马大,想不明白怎么叫他黄花菜。 那人便道:“风兄弟听我叫黄花菜一定很奇怪吧?我本来叫黄大缸。”众人又是一笑。黄花菜也是嘿嘿一笑,又指着另一人对风清扬道:“他叫黄小缸” 有人便道:“他还有一个兄弟是黄中缸。” 又有人道:“他家以前是卖缸的,所以家里人名字都是缸。” 风清扬觉得很是好笑,问道:“叫黄大缸也不错啊,那怎么又叫起黄花菜了?” 有人道:“他是偷媳妇偷成黄花菜了。”大家又是哄笑。 黄花菜骂了一句,又道:“我小时候吃得多,一吃就是一大缸,所以大家都叫我黄大缸,我兄弟吃一小缸,所以他叫黄小缸。我们那里,地不出粮食,大家总是吃不饱。村里有家人,院前院后种了很多黄花,黄花可以当菜吃,我们都把那叫黄花菜。我和小缸有时实在是饿了就跑去偷点黄花菜回来煮着吃,有天晚上,我又钻进那院子去偷黄花菜,刚摘了几朵,就听见有人说话,我就赶紧蹲在地上,把黄花菜放在头上,一动也不敢动,后来看没有动静,以为他们把我当黄花菜了,我想他们没有看见我,我也就闭着眼不看他们,忽然头上被人打了一棒,就听见有人大声喊,‘打死你这黄花菜,打死你这黄花菜。’原来她早就看见我了,她拼命的打,我就拼命的跳。” 风清扬笑道:“你跑啊。” 有人道:“他看人家长得好,哪舍得跑,就愿意让她打。” 黄花菜嘿嘿一笑,又道:“我后来实在痛了,就一把抱住她,叫道,‘好妹妹,别打了,以后再不敢了。’她果然一下就呆在那不动了。” 有人笑道:“是你摸了人家一下吧。”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风清扬笑道:“是不是被人听到她叫你黄花菜了,以后大家就都叫你黄花菜了?” 黄花菜笑道:“风兄弟果然聪明,后来村里人都知道了,就叫我黄花菜,因为是她叫了我黄花菜,所以我也喜欢人家叫我黄花菜。”说完又是憨憨一笑。 风清扬道:“那你后来没再去偷……”本想说偷黄花菜,一想他名字叫了黄花菜,再这么说似乎不妥了。 有人道:“他没偷黄花菜了,改偷黄花闺女了。”大家又是哈哈大笑。 风清扬虽然并未完全理解什么意思,见大家笑得猥琐,知他说得定不是好话,但觉得从这些人嘴里说出来,却是说不出的亲切和快乐,跟着众人也是哈哈大笑。 黄花菜笑道:“后来她成了我娘子,哪里还用偷。” 有人道:“你不偷,人家怎么就成为你娘子了,不信让黄小缸说说。”大家又是一笑。 众人一路说笑,很快便到了山顶。 第八十二章 结盟五岳剑2 18-2 钟仕清听说日月教被赶走的情况,虽没有亲见那场面,但听人说起残骸遍地,心中很是感慨。风清扬领着众人过来,钟仕清赶紧带着众弟子出来相迎,老远就向大家作揖道:“多谢各位好汉,帮我华山派免去此劫,实在是感激不尽。” 风清扬给众人道:“这是我师父。” 这些人哪里敢受钟仕清的感谢,纷纷作揖还礼。 窦牙道:“赶走日月教,实在是风兄弟的本事,我们不过是跟着风兄弟而已。”众人便纷纷附和,说风清扬如何如何,又赞扬华山派如何如何,又和华山派众师兄弟寒暄一番。 钟仕清听众人说得满脸诚恳,见他们对风清扬和华山派的敬仰完全是出自一派真心,原来还担心这些日月教高手邪气十足,不好招待。现在见是如此,心中便安心下来。 风清扬想五岳剑派在厅中,怕是找师父有事,便道:“师父,您去忙吧,这边我会把他们安顿好的。我们已带了帐篷上来,今夜就在后山住,我带他们在华山游玩一番再送他们下山。” 钟仕清原本担心这么多人住宿麻烦,没想到风清扬已经安排好了,心中甚喜,便对风清扬道:“让他们多住两日也无妨。”又转头吩咐给众人安排吃喝。 风清扬对众人道:“各位,我师父还有事要去处理,就不陪各位了,一会儿我带大家去后山游玩。” 众人一上这山顶,见华山派众弟子神情严肃,便也跟着拘谨起来,心中早就不愿华山派的人陪着自己,忙道:“我们自己去转转就行,不打扰华山派各位师父。” 钟仕清便对大家道:“今日辛苦各位好汉了,我就不陪各位了,一会儿给大家安排吃喝,请大家随意自便。” 众人连连表示感谢,便跟着风清扬去了后山。 第二日,风清扬陪着丁三一众人在山里转了转,给大家讲了一些华山的故事,和大家说笑半日,想着五岳剑派联盟之事,也不敢多留他们,便和大家说明因为五岳剑派有事,不便多留,大家表示既然有事,也不必多留。 风清扬送众人一起下山,一路说笑。 临到山门口,丁三抓住风清扬的手道:“风兄弟,原没想到又能遇到兄弟,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说到后面竟是语音哽咽。 风清扬也很是感动,和大家相处不到两日,却恍如经历半生,众人也俱有同感,想着蓦然就要离别,都觉依依不舍,心中发酸。 风清扬看着众人热切的眼光道:“原本希望和兄弟们同行,只是现在派中有事,一时不得同行,日后我们必会有相聚之时。” 窦牙忽然问道:“我们此去哪里等候风兄弟呢?” 风清扬心中一凛,自己原来只是随口胡言,引了这些兄弟的以命相交,现在哪敢说是谎言,岂不让他们太失望,又想他们现在已是改邪归正的人,何不就真正去投军呢,想必朝廷也总是需要士兵的,便道:“各位先暂且去往京城,待郑将军从西洋回来再去寻他。” 丁三道:“那我们住在哪里,又去哪领军饷呢?” 风清扬哪里想过这些事,沉吟一下道:“因为众兄弟参加到郑将军旗下的事还不曾奏报到朝廷,所以只能等入到军中才能得有军饷。要不你们先到丁兄弟相识的刘老板那儿暂住。” 有人道:“没有军饷,那郑将军回来之前怎么过呀?” 又有人道:“怕什么,大不了去抢一点就行。”众人跟着嘿嘿笑着,想来这些人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 风清扬心中一惊,忙喝道:“大家如今都是规规矩矩的人了,怎能还有这等想法?”心中又想,总得给他们点活路,便又接着道:“这样吧,大家一路前去,切不可骚扰百姓,不要做伤天害理之事,这个军饷嘛,要不就去财主恶霸那借一点,既不伤天害理,又能渡过难关。” 大家明白了风清扬的意思,都嘿嘿一笑,纷纷道:“好主意,好主意。” 风清扬又正色道:“兄弟们绝不能骚扰百姓,不能为非作歹,否则和那魔教有什么分别,大家既然已经脱离魔教,就要堂堂正正做人,如被我知道有人为非作歹,我一定饶不了他。” 众人纷纷表示决计不会,话别一番,这才挥手而去。 第八十三章 结盟五岳剑3 18-3 风清扬回到山上,见众师兄弟都聚在议事厅,正围着黎仕来七嘴八舌问这问那,钟仕清一脸严肃地站在一旁。风清扬赶紧过去,叫了一声“师叔。” 黎仕来拍了拍风清扬的肩膀。又独对钟仕清道:“我回来晚了,师兄辛苦了!” 钟仕清道:“你回来得正好,我们说说五岳剑派结盟的事,他们现在习武厅等着呢。”众人一听,一时议论纷纷。 钟仕清向众人扫视一圈,朗声道:“关于五岳剑派联盟之事,由来已久,一百多年来,我五岳剑派一直是侠义为怀,互通有无,扶危济困。自魔教与我华山派结怨以来,兄弟剑派已多次与我派一起在华山大战魔教,显示了我五岳剑派的威名。这次,我派遇到魔教攻山威胁,虽然目前魔教已退,但魔教一向心狠手辣,眦睚必报,为达到称霸武林的野心,屡屡残害武林门派。为了抵御外贼,铲除恶魔,造福武林,五岳剑派商议决定,建立五岳联盟。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推选出盟主,统一号令,协调我五岳剑派行动,共同对付外敌。” 虽然此事早有耳闻,但众华山弟子亲耳从师父口中听到五岳联盟之事,还是心中一震,但见师父还是如一贯的从容淡定,心中无不敬服。 黎仕来点头道:“这是好事,有利于我们五岳剑派发展壮大,选出盟主,共同进退。只怕要选出合适人也不容易。” 钟仕清道:“各剑派选出一人来比武,大家点到为止,最终获胜的门派便是五岳结盟的盟主。” 清云道:“五派各出一个,就是五个人,那五个人怎么比啊?” 钟仕清道:“恒山派掌门无月师太无意参与盟主之选,但愿意坚守侠义本分,也愿意遵守规则,只要不违背侠义道德,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恒山派都愿意悉听未来盟主号令,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无月师太在江湖中是德高望重的老尼,不仅武功高强,更是佛心如水,广结善事却不喜名声。 清枫道:“师父,那这四家怎么比呢?” 钟仕清道:“四家两两一组,各组胜者再比,最终胜者作为盟主,华山派和衡山派一组。” 风清扬道:“师父,那我们华山派就是师父您和他们比吗?” 钟仕清道:“我华山派实在无意相争盟主之位,但五岳结盟原本因魔教与我华山派结怨引出,我派又是此次结盟之东道主,实在推却不过,就权当去凑数吧,好在黎师弟回来了。” 黎仕来看了看众弟子,又看向钟仕清道:“这次错过了亲自驱逐魔教,实在是憾事,好在赶上了参与五岳结盟之事,掌门师兄谦逊有礼,德服众派,却又实在推不掉比武之事,我愿为掌门师兄代表华山派参与比武,倒不是为了我华山派争取盟主地位,是要表达我华山派愿支持五岳结盟之心。” 钟仕清与黎仕来商议好后,便带着众弟子前往习武厅,其它几个门派早已做好准备,只等着比武开始。 第八十四章 结盟五岳剑4 18-4 首先上场的是泰山派的云山道长和嵩山派掌门夏洛。 云山道长道:“夏兄,多年没向你讨教了,难得今日咱们能在华山之上切磋一番。” 夏洛笑道:“想当年咱们两派切磋还是二十年前的事,你是和灵风道长一起到嵩山。” 云山道长哈哈一笑:“难得夏兄记得这么好,那次是师父刚创了一套剑法,想找尊师切磋指教,你我那时只是看客。” 夏洛笑道:“是啊,一直以没有能亲自感受灵风道长的剑法为憾呢,早就希望能亲临一番。” 黎仕来在一旁道:“今日正好,让大家也见识一下灵风道长创立的剑法。” 云山道长道:“也好,今日献丑,正好请各派高人指点。” 夏洛道:“不敢当,道长出招吧。” 云山笑道:“好!你我之间,也不必客气。”说完,长剑一抬,一招“泰山观日”,既作起势,也表敬意。 夏洛微微一笑,一招“松下听风”,这正是当年两派掌门人切磋时的前两招,二十年后两位新掌门又是这样的招式切磋,只是物是人非环境相异了。两人相视一笑,既有感叹,也有豪气。 两人渐渐出招加快,身形也渐快。泰山剑法果然是众人不曾见过的,既有雄浑之势,又不失轻盈之气,而嵩山剑法也是沉稳大气,攻守严密。云山道长多取攻势,夏洛多用守势,两人转眼斗得近两百回合,也不见有什么分晓。 钟仕清轻轻对黎仕来道:“灵风道长创的这套剑法果然是颇具威力,恐怕后面更会绵绵不绝。” 黎仕来道:“师兄说得是,幸好是夏师兄功力深厚,又剑法沉稳,才能不相上下。” 众弟子初时还能看得分明,但随着两人的身法加快,渐渐看得眼花缭乱,难究其理了。 无月师太和衡山掌门也是看得频频点头。 风清扬见他俩身形虽快,每一招每一式却是分外分明,看那云山道长剑速更快,而夏洛却是凝重老练,但见云山道长轻盈飘逸,又见他剑法多有变幻,似乎轻功更胜一筹,心中感觉恐怕如此下去,多半是云山道长会胜。就见云山道长身子腾空,剑尖刺向夏洛面门,夏洛忙低身避过,举剑相格。风清扬心道不好,怕是云山道长会有变招,果见云山道长一个千斤坠,猛然落地,剑尖便已刺向了夏洛的小腹,夏洛若是回挡,就会将云山道长的剑划向自己的腹部,若不挡,就将被刺中小腹,实是难解,云山道长剑尖离夏洛还有几寸,便凝气不发。 夏洛笑道:“恭喜道长,果然剑法高妙。” 云山忙道:“夏师兄承让了。”这一场便是云山胜了。 江南烟笑道:“两位剑法俱是高妙,一个攻势如潮,一个守势如山,实在是大开眼界啊,我也来领略一下华山派的剑法。” 黎仕来道:“好,就让我来会会燕师兄,请多赐教。” 江南烟道:“赐教不敢当,两派能在此相互切磋,实是彼此幸事。” 黎仕来道:“是,还望各位以后常来赐教,江师兄,请出招吧。” 江南烟笑道:“好,我也不客气。”说着便徐徐起剑。 黎仕来见江南烟来势较缓,便出一招“苍松迎客”,以示礼貌。 江南烟剑尖一抖,剑招便紧随而出。大家早闻江南烟的剑法神出鬼没,果见他身形如风,剑影闪光,实是一代大家,黎仕来虽非剑法大家,却也应付的气定神闲,不紧不慢。 华山派弟子见江南烟的长剑恍如一条长练,越来越快,紧紧罩住黎仕来,大家看得大气也不敢出,心中隐隐感觉不好。风清扬见江南烟剑法奇快,而起刺得位置很准,但黎仕来貌似穷于应付,却毫无败像。场边人并未看得了然,风清扬却看得清清楚楚,他如今的剑法和功力早非昔日可比,尤其是心法已渐至六层,再快的武功招式如今在他眼里都看得清晰明了,他看出黎仕来剑法虽处于劣势,但其掌力过人,总是能巧妙地用掌力将江南烟的剑势卸去,只是他在剑招之间掌力运用巧妙,旁人不易察觉。 场下人未必看得明白,但江南烟显然有所感觉,已渐渐避开黎仕来掌力更盛的左边,而全意攻向右边,果然见黎仕来回招不及,便一剑点向黎仕来的肩胛。风清扬看得分明,知其意是要待黎仕来侧身一避时再刺向膻中穴,黎仕来侧身时必然无法再行避让。果见黎仕来略一侧身,左手轻轻动了一下,江南烟的长剑斜刺出去,黎仕来右手长剑便已点向江南烟手腕,欲点未点,然后忙后退执礼。 江南烟没想到黎仕来能避过,还抢在自己出手之前点到自己手腕,心中一凛,但已如此,只得赶紧撤剑道:“黎兄胜了。”说完拱手退后。 黎仕来忙道:“江师兄承让了。” 大家本来看江南烟剑法凌厉,都以为终会是江南烟取胜,但亲眼见到黎仕来点到江南烟的手腕,一想胜败原本是一念之间,也是兵家常事,便也不以为意。 云山道长笑道:“华山派气剑双修,果然是颇有威力,好,老夫也来领教一下华山剑法。”原来他早已看出黎仕来虽貌似以剑取胜,而实际是胜在气功而非剑法上。 黎仕来笑道:“早就想向云山道长讨教了,一直难得请道长来光临蔽处,今日能有此机会,也是我华山之幸。” 云山道长笑道:“好,我也早想请教华山剑法了。” 两人也不再客气,黎仕来让过一招,两人便斗在一起。两人均是斗过一场,又都将彼此的路数看过一遍,俱是心中有数,一上来都未全力猛攻,都是一边出剑一边寻求可能的机会。 两人斗了一阵,并无先前的迅猛,却也分不出胜负,云山道长终究耐不住,心想,你用上掌力,我又何尝不可用呢,谅你剑法终究胜不过我,心中想定,便加快了进攻。右手的长剑又如先前一般上下翻飞,却又暗暗运气至左手,也学着黎仕来,若有若无之间微微击向黎仕来的长剑,不料对黎仕来的长剑并无影响,心中一惊,暗叹黎仕来的内力怎么会如此之好,便想还得在剑势上压倒他。云山道长见黎仕来横剑刺来,料想他会左掌跟进,便身子一跃,一招“泰山压顶”,剑势扫向黎仕来头顶,又左掌斜下,用掌力压住黎仕来的长剑,让他不及回防。 风清扬看得分明,不觉叫道:“左边。”果见云山道长“泰山压顶”之后便是一招“拔云见日”斜刺向黎仕来左侧。黎仕来左掌一抬,云山道长便似被人轻轻推了一下,剑便偏出很多。黎仕来长剑已然刺到,只在云山下颚一指,便退后作揖。 云山道长脸色一红,旋即道:“好,算你赢了。”显然心中还是隐隐不服,只是方才确实落败,又不得不承认。 黎仕来连连道:“承让了,承让了。” 钟仕清也看得分明,知道黎仕来更多是依靠掌力所胜,心中也诧异他现在何以有如此神力,但见其它剑派一脸犹疑,似有不服,忙站出来道:“各位承让,我师弟剑法本非各位对手,不过借助掌力,侥幸获胜。蔽派原已未有作盟主之念。” 云山哈哈大笑:“好,钟师弟好气量,我原本是有点不服,但凭钟师弟的气量修为和你的剑法,又哪里做不了盟主呢。” 钟仕清忙道:“小弟不敢,还望我们重新商议。” 无月师太道:“钟师兄也不必过谦,这盟主原也不只是武力所定,钟师兄的德行气量足以堪任,武功也不在众人之下。” 黎仕来也道:“师兄功力德行远在我之上,我不过仗着掌力,用点小技,侥幸取胜,实无谋取盟主之意。” 众华山弟子见师叔取胜,原本想叫好,但听几个掌门人之说,似乎赢得并不不光彩,便都闭口不语。 江南烟刚才虽然输了,心中却有几分不服,便道:“钟师兄出任五岳剑派盟主,我绝无二话,只是五岳剑派还当是剑道上取胜,方可不让江湖武林笑话我们五岳剑派。” 无月师太道:“江师兄多虑了,华山剑法本也是高深莫测,他们的气法也是独有玄妙,以气御剑也是华山剑法的独特之处,燕师兄何必担心别的门派会有什么想法。” 风清扬见江南烟之话显是看低华山剑法,而方才江南烟的剑法自己早已了然于心,觉得根本不能和华山剑法相比,便不由脱口而出:“江师伯,衡山剑法自有高妙之处,小侄一直想讨教呢,今日正好有机会,想请燕师伯赐教。” 江南烟刚才未能在剑法上胜过华山派,心中已是不悦,本想和钟仕清比个高低,竟有华山弟子来向自己讨教,心中不免气恼,神色鄙夷道:“恐怕还轮不到你讨教。” 风清扬道:“我师叔已经胜了,难道还要我师父出手吗?”言下之意是钟仕清剑法在黎仕来之上,你已经败在黎仕来之上了,怎么还能让钟仕清出手呢。 钟仕清忙喝道:“清扬,不可多嘴,你江师伯是一代剑法大宗,岂是你随便讨教的。” 风清扬道:“我们华山弟子,就算是遇到天下第一剑法,也敢讨教。” 众华山弟子听得风清扬之言,都觉心头一荡,豪气顿生。其它剑派的人也是听得心头一震,见是昨日在华山下自称赶走日月教的华山弟子,虽不知其剑法,但其胆气和豪气也足以令人心生敬意。 云山道长是哈哈一笑,“好小子,不愧是华山派弟子。” 钟仕清气得脸色发红,心中却是暗暗高兴。 江南烟原本不屑与风清扬动手,见他如此狂妄,也有心试试他的功力,笑道:“那我倒要领教一下你的剑法,看看天下第几?” 钟仕清忙道:“燕师兄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云山道长道:“钟师弟不必担心,燕师兄又哪会和他一般见识,不过是比试一番,也无伤大雅,正好也让我们见识见识华山派的后起之秀。” 众人也很好奇这个赶走日月教,又敢讨教江南烟的华山弟子,到底有几分功夫,便都纷纷劝说钟仕清,让他讨教讨教,哪怕长长见识也好。 钟仕清只好对江南烟道:“江师兄指点指点也好。” 风清扬便过来向江南烟施礼道:“江师伯,有请。” 江南烟也不客气,持剑待风清扬出招。 风清扬道:“江师伯远来是客,又是小侄前辈,请师伯先出招。” 风清扬本是好意,江南烟却听得如坐针毡,心头火气,便也不再多言,唰唰几剑过去。风清扬让过三招,便拔剑跃起。众人见江南烟剑光耀眼,越来越快,渐至后面,几欲迷眼,却见风清扬从容不迫。其实在风清扬眼里,无论江南烟剑法有多快,每一招每一式都一目了然,而且每经过一次大战,风清扬对这些招式似乎就看得更为细微。 风清扬心中早已明了江南烟的剑法,本想就此点住他,但又觉得如此便胜了他,恐怕对黎师叔和燕师伯都是颜面不好,便假意苦战,稍过一会儿,见江南烟怒气渐消,便待他一招“沧海月明”刚刚使出,便刺向他腋下。江南烟大吃一惊,风清扬却已将剑撤回,如此两次,江南烟便已明白风清扬的剑法确实是在自己之上,刚欲撤剑,只见风清扬长剑送出,两人的剑便如叠在一起一般,剑尖交错一点,两人便各自跃后。 风清扬道:“江师伯剑法果然高妙。” 江南烟知他刚才这一招本可占得先机,却故意点后,两人似乎便成了平手,心中感念他不仅剑法高明,而且心地善良,所有高傲和气恼瞬间烟消云散,哈哈一笑:“你果然当得起向天下第一去讨教的资格,我确实不如。” 然后向钟仕清朗声道:“令徒剑法确实高明,江南烟自愧不如。” 风清扬忙拱手道:“师伯承让了。”江南烟见他胜而不骄,心中更觉平静。 众人见江南烟说得诚恳,知他一向心高气傲,只是平手便如此直承不如,也不禁暗暗佩服他的气量。 云山道长哈哈笑道:“江师弟不愧剑中高手,更有我五岳剑派的气量。” 江南烟笑道:“惭愧惭愧,华山派真是不可限量。”华山弟子见风清扬赢得了胜利,个个都心中暗喜,又听江南烟亲口服输,不禁都喜形于色。 钟仕清忙道:“小徒多年前跟随骆老侠学剑,是以才有如此功夫,也全非我华山派的功力。” 云山道长笑道:“难怪这么年轻能有如此功夫,但刚才所用剑法全部是华山剑法,真是你华山派的新秀。我本有心和他较量一番,现在见他剑法确实高超,早已在我之上。” 风清扬忙施礼道:“师伯过奖了,小侄哪敢当。” 无月师太道:“风贤侄如此功夫,又人品贤良,何止是华山派之幸,也是我五岳剑派的幸事。” 夏洛也道:“我们昨日还以为他只是靠点伎俩让魔教人自相残杀而赶跑了他们,现在才知道,那些人确是被打跑的。”言语中不胜欣慰。 华山派弟子听得人人心喜,他们原本不相信风清扬能赶跑那些日月教人,昨日见那些日月教人对他服服帖帖还以为耍了什么计谋,现在才知道果是因为服了他的功夫。 风清扬忙道:“各位师伯师叔过奖了,刚才我言语鲁莽,还望燕师伯不要见怪。” 江南烟笑道:“哪里见怪。” 云山道长笑道:“他哪里是见怪,他是嫉妒钟师弟有如此高徒。”大家跟着大笑。 钟仕清还欲推辞。 云山道长朗声道:“华山派当得起我们五岳盟主,钟师弟也不必再推辞。将来与魔教对抗,还要你华山派作主力呢,今日见你高徒的功夫,我们也放心了。”大家也跟着附和。 钟仕清不好再推迟,以免大家以为华山派不愿承担大任,便朗声道:“承蒙兄弟剑派看得起,我们华山派暂且担当这五岳剑派盟主之任,我们愿为武林铲奸除恶,造福武林。” 大家齐声叫好。 众人均觉得了却心愿,心中喜悦。华山派驱走日月教,赢得盟主之位,上下喜悦自不待言,其它剑派见风清扬剑法高超心地淳良,又深知钟仕清德行端正,现在能有华山派出头来担当抗魔之任,觉得放下心中之事,也是快慰。 第八十五章 金花出福威1 19-1 众人正自欣喜,有弟子来报“福威镖局”的人求见。 整个大厅一下安静下来。福威镖局是江南第一大镖局,也是整个武林第一大镖局,镖局总舵在福建,其分舵却是遍布全国,福威镖局虽只是一家镖局,其名头之响却不亚于任何武林门派。总镖头林远图使得一手好剑,听说是行遍天下无人能敌,其人行事端正,镖局也是管理有方,对武林各派礼尚往来颇为尊重,是以行走江湖,黑白两道都对福威镖局另眼相看。平日里大家并不相交,但只要是福威镖局押的镖,白道的人自不会去碰,黑道的人知道了也避而远之。 风清扬听说过福威镖局,只是从未打过交道,所以不甚了解,但见五岳剑派的掌门人脸色凝重,便知道这福威镖局名头很甚,心想一个镖局的名头能让五岳剑派的掌门人闻之色变,这镖局的镖头已是不枉了。 云山道长道:“钟师弟平日和福威镖局有交往?” 钟仕清道:“不曾有什么交往,只是往年他们在我华山派的开山之日都会派人送礼相贺,别的也不曾有什么来往。” 云山道长道:“想来别的门派也是如此,不过今日既非贵派开山之日,又非什么喜庆之事,他们何事拜山?” 钟仕清苦笑一下,也是不知。 江南烟道:“福威镖局神通广大,怕是知道今日我五岳结盟,特来相贺。” 众人一听有理,相互谈笑如故。 云山道长道:“那林远图确非一般人,武功之高自不必说、管理镖局也是很有一套,对各门派的礼数之周也让人信服。”大家也跟着啧啧称道。风清扬心想一个人能做到面面俱到,让人如此信服也确非易事。 江南烟道:“看来今日确实是我五岳结盟的好日子啊。”大家都不禁会心一笑。 正说笑间,就见三人匆匆走进厅来,刚一进来,就见一女子向钟仕清抱拳道:“钟掌门。”只见这女子两道柳叶眉,一双丹凤眼,五官如画,两眼如水,红唇皓齿,本来是娇美无比,现在却是脸含怒气,面如霜雪,秀脸生寒,让人生畏。后面紧跟着两人,一人和她长相有几分相似。 钟仕清认得两人是福威镖局西北分舵金舵主的女儿金秋和弟弟金林,去年还曾来拜过山,另一人是一名镖师。钟仕清见她来得匆忙,想必定是有事,忙道:“贤侄何事?” 清梅认得金秋,两人当日还甚是谈得来,今日见了她,顿觉心中欢喜,也不管她脸上怒容,就不禁脱口喊道:“金秋妹妹。” 金秋看见清梅,脸色顿时缓和下来,勉强向清梅点头笑了笑,旋即一脸冰霜,又见五岳掌门俱在,便向各位作揖问好,沉着脸道:“钟叔叔,我爹爹一向敬重您,从来不敢失了礼数,您们为何作出有失道义之事。” 钟仕清道:“究竟何事?姑娘慢慢说来。” 其它剑派的人听是和华山派的事,便欲回避。 金秋道:“各位前辈请留步,正好给我们作个证。” 风清扬见她风风火火,也太不把众人放眼里了,便道:“今日是我五岳结盟的好日子,姑娘若是来贺礼,哪有这么硬生生的贺法?” 金秋瞪着眼怒道:“你们凡有大事,我们几曾少了礼数,又哪有你们这样收了礼背后还干偷偷摸摸的勾当。” 风清扬心中生气,“哪有说话这么难听的,我们五岳剑派做事光明磊落,何曾做过偷偷摸摸的事,姑娘不要乱嚼舌头。”今日五岳结盟,华山派已为盟主,在风清扬心中,已容不得任何人看低五岳剑派。 钟仕清见金秋急怒交加,忙道:“贤侄怕有什么误会,到底什么事,你且慢慢讲来。” 金秋这才缓下来,犹是一脸恼怒,“近日我们押送一趟镖,今日正好路过华山,一向知道华山脚下清净安全,大家都放松了警惕,哪料刚出华山不远,竟着了你们的道,劫了我们的镖,光天化日,看得明明白白,哪里还有什么误会?” 大家面面相觑,看她心急如火,不似说谎。 云山道长道:“怕是贤侄有误会了,今日我们这些人都在华山,怎么会有人劫镖,怕是你们认错人了吧。” 金秋急道:“道长是远处而来,你所见到的华山派人自是都在这里,又怎知还有你没见到的人呢。我听得那些人给我们说得清清楚楚是华山派的人,还自道是侠士,要劫富济贫。” 云山听她说得在理,又见她神色坚定,虽然相信华山派绝不会有那些行为,但万一是华山派的叛徒呢,何况早听说过华山派有气宗剑宗之争,自己又怎敢担保没有万一呢,便不再作声。 风清扬道:“这位姑娘,亏你还是在江湖上混的,那劫镖的说是华山派的你就真以为他们是华山派了?我还说是你们监守自盗呢?” 金秋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看着风清扬,恨恨道:“亏你是华山派的,怎能讲出这样的话来,我们福威镖局怎会是那样的小人?” “亏你是福威镖局的,怎能讲出这样的话来,我们五岳剑派怎会是那样的小人?”风清扬照她的口气怼回去,众人虽觉好笑,但想说得有理,你能冤枉别人就不许别人冤枉你? 金秋气呼呼道:“你?” 钟仕清道:“贤侄勿急,想来其中必有隐情,如果确实和华山派相干,我一定查出来,原物奉还,任你们处置,如果和我们华山派无关,我们也当协助你们处理停当。你先将当时的情况讲一讲。” 金秋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宽,瞪了风清扬一眼,也不再理会他,便对钟仕清讲道:“我们刚过华山不远,就见一伙人过来,人人手中都拿着兵器。我们怕有意外,我哥哥便赶紧上前去问话,‘各位好汉,请问怎么称呼?’他们一人道,‘我们就叫好汉啊,你们怎么称呼呢?’我哥哥忙道,‘我们是福威镖局的。’平常那些江湖好汉听到我们福威镖局的,自然会答话,大家相安无事,如果是一般贼子,我们也自然能料理,但那些人不以为然。我哥哥又问道,‘请问各位好汉是在哪座宝山哪块宝地?’就听一人道:‘宝山当然是华山了。’我们一听是华山派的,心中就安定了。” 风清扬道:“人家只说是华山,又没说是华山派。” 金秋怒道:“华山上不是华山派,还能是别的派?” 风清扬笑道:“你现在也是在华山,难道就是华山派?” 金秋一时语塞。 钟仕清喝道:“清扬不要插话,请姑娘讲完。” 风清扬见师父生气,不敢再言。 金秋便又道:“我哥哥又对那些人道,‘是华山派的侠士啊,我们正押送一批货路过此地,还望各位多关照。’他们中一人道,‘好说好说,押送到哪里呀?’我们想素日和华山派交好,也不必隐瞒,哥哥便道,‘我们去往京师。’那人便说,‘正好,我们也是去往京师,可以关照你们。’我哥哥便道,‘那谢谢各位了。’又一人道,‘谢就免了,既然要我们关照,总得需要点辛苦费吧。’我哥哥道,‘那是当然,到了京师,少不了各位的辛苦费。’哪知那人道,‘我们是要路上辛苦,哪是到了京师才辛苦,你们现在就该给我们辛苦费。’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这样不讲理的,我就喝问他们,‘你们这是想明着想抢钱吧?’就听有人道,‘你们要说我们抢,那我们就抢了吧,抢了也是劫富济贫。’我们没想到他们说着话就真动手了,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当先那人一刀就把刘镖师砍倒在地,大家这才开始动手,拿刀那人实在凶狠,连着就又砍倒两人,还把我哥哥砍伤了,我们看实在没办法,才撤了,好在知道他们是华山派的,我们就找来了。” 众人听他讲完,明白那些人正是前日跟随风清扬打败日月教的那一帮人。 江南烟道:“贤侄女怕是误会了,那些人确实不是华山派的人,他们是魔教中人。” 金秋半信半疑地看着江南烟,又看看其他人,心里完全没有了主意。 云山道长道:“燕师兄说得对,那些人确实是魔教中人,我们前日还碰到他们,你想他们如果是华山派的人,又怎么不用剑呢,如果真是要劫镖,又怎么自道家门呢?” 风清扬道:“他们现在已不是魔教的人了。” 江南烟对风清扬道:“但他们干的还是魔教的事,贤侄以后交往还得多加小心。” 金秋听听了云山道长的话,心中仅存的侥幸希望一下落空了,顿时脸色苍白,没了主意。 钟仕清见金秋刚才风风火火,现在又沮丧失望,便安慰道:“贤侄女也不要担心,现在知道线索就好办了。”然后转身对风清扬道:“清扬,你赶紧去帮他们追回这趟镖。” 风清扬想着金秋刚才凶狠狠的样子,本想和她开开玩笑,但见师父一脸严肃,便不敢再说什么。 金秋见钟仕清让风清扬去帮着自己,想着他刚才尽和自己作对,又见他那么年轻,能帮自己什么呢?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既然和华山派无关,也不劳各位大驾。” 钟仕清忙道:“贤侄女等等。” 金秋一言不发,抱拳一揖,转身便走。 钟仕清叹了口气道:“这事虽非我华山派所为,却是因我华山派引起的。押镖都是搭着身家性命的事。就算不是我华山派引起的,我们也当竭力援手。清扬,你务必去帮她追回来!” 风清扬知道这事确和华山派相关,更和自己相关,又听师父说得那么严重,忙道:“师父放心,我一定会帮他们追回来。”转身就走。 钟仕清又叫住风清扬道:“你路上不要多言多语,他们干镖行也极是不易。”钟仕清知道风清扬虽然内心淳良,但伶牙俐齿容易引起口舌误会。 风清扬点头答应,便匆匆追下山去。 第八十六章 金花出福威2 19-2 风清扬赶上金秋三人,远远叫道:“我陪你们一起去追镖!” 金秋他们并不理会,只顾自己匆匆前行。 风清扬心想自己好意来帮他们,他们还这样冷落自己,心中不快,本想说上两句风凉话,又想着师父的叮嘱,再一想这本来也是自己应该做的事,又何必非要别人给自己好脸色呢,便一言不发,只是一味跟在后面。 金秋三人却是心情沉重,都不言语,四人一路沉默着走到山下。山脚下,只有三匹马,正是三人来时骑的马,三人翻身上马。 风清扬道:“我是来帮你们去追镖的,是不是也得骑马吧?” 金林有点心动,便道:“姐姐,让他也骑马吧。” 金秋沉着脸道:“不要多管闲事,多个废人,浪费马力。”金林本想再说点什么,见金秋板着脸,看了看风清扬,也不好再说什么。 金林又问:“我们现在去哪?” 金秋也是一脸惆怅,追上了又敌不过他们,不去追万一越走越远就麻烦了。 风清扬自顾自道:“再不去追,这帮人恐怕很快就把银子花完了,只怕最后连马都卖了买酒喝。” 金秋也不搭话,纵马便走,两人紧紧跟在后面。 风清扬心里暗笑,你们以为我不骑马就赶不上?我不过是去了结我兄弟惹下的事,又不是帮他们,身子一跃,便飞奔出去,跟在他们后边。 金林回头见风清扬紧紧跟在自己后面,心想此人飞跑着也要去帮自己,不禁心中感动,看金秋只顾前行,便向风清扬招手,示意他上来。 风清扬摇摇头,指了指金秋,金林脸上一红,知他说怕金秋知道了要骂他。正犹豫着,就见金秋回头喝道:“跑快些,失去贼人的行踪就麻烦了。” 金林便又稍稍加快,赶上姐姐。风清扬脚下发力,也赶了上去,很快几人便赶到了潼关,刚出潼关不远,却见有个岔路口,几人忙停下来寻思怎么走。 风清扬却不停步,径自往前赶去,自顾自道:“这些人骑马赶车耀武扬威的,只怕会走大道。”那几人也不搭话,便也跟着上来。风清扬笑道:“我自去办事,你们别跟着我啊。” 金秋哼了一声道:“我们自去办事,关你什么事。” 风清扬道:“我自己和那马说话,又关你什么事。” 金秋气得红了脸,发力去追风清扬。 风清扬等她快近了,又猛地脚下发力,一下又奔远了。很快又快到一个岔路口,风清扬慢下脚步,三人却从他身边跑过。风清扬又道:“这边有车辙印,看来是去这边了。”说完向另一条路奔去。 三人听到风清扬的话,忙又策马回来。 风清扬惊道:“哎呀,人家说老马识途,这么年轻的马也能识途呀。”说完,对着金秋的马作揖道:“佩服佩服。” 不一会,几人到达一个小镇。风清扬自叹道:“这地方不错,在这地方吃点饭,正好打听一下消息。”说完便停下来走进路边一家饭店,随便要了点东西,向店家询问丁三一众人的行迹。 金秋三人也将马拴在外边,走近饭店。风清扬见金林和那镖师对自己善意点头,便也向他们点头微笑,见金秋板着脸,几个人都不说话。 风清扬向金林招了招手,见金林尚自犹豫,风清扬道:“你过来,我告诉你那些人去哪了。” 金林走了过来,风清扬便让他坐下。金林问道:“侠士真的知道他们在哪里?” 风清扬笑道:“我要不知道,我这么拼命跑干嘛?” 金林道:“那劳烦侠士告之一下。” 风清扬笑道:“我也不是什么侠士,我叫风清扬,告之你当然是没有问题,你追上又能怎么样?” 金林道:“姐姐说不能失了他们的行踪,镖局的河南分舵会有人来接应的。” 风清扬道:“哦,原来河南分舵能把这些人打垮,陕西分舵不行?” 金林道:“不是那意思。” 风清扬道:“那你让那个啥秋来问吧,我怕你太小了,记不住。” 金林红着脸道:“风大哥别介意,我姐姐人很好的,她现在心里着急,这趟镖要是追不回来,恐怕我家……”说着眼圈都红了。 风清扬原本是看不惯金秋的脾气,只是想气气她,看金林如此这般,心中早已不忍,便赶紧道:“兄弟别担心,我管保帮你们追回镖。” 看金林脸色犹疑,风清扬笑道:“兄弟你好好去吃饭吧,慢慢吃饱了再走,我要是给你们追不回来,你们尽管去找我们华山派算帐。” 金林见他说得肯定,刚才又见他轻功实在是好,也由不得自己不信。 风清扬刚吃两口,就见金秋走到自己桌前,低声问道:“风公子,你真的能帮我们追回这趟镖?” 风清扬见她仿佛变了个人一样,眼光柔婉,脸色秀美,清丽动人,声音悦耳。风清扬不禁一笑,突然道:“这样多好。” 金秋道:“要怎样啊?”眼睛里闪出让人心动的急切。 风清扬道:“我是说你温柔一点多好。” 金秋两眼一瞪,秀眉一挑道:“我是诚心来问你的,不是来听你说笑的。” 风清扬心中也自觉不妥,脸上一红道:“我也没有说笑。” 金秋怒道:“你方才不是给金林说你能追回这趟镖吗?” 风清扬恢复了平静,笑道:“是啊,我是能追到镖,你这么凶,把我吓了一跳,说不定就不好追了呢。” 金秋叹了口气,伤感道:“只盼风公子说的是真话。”便低着头转身走了。 风清扬见她眼角低垂,满含忧愁,不禁让人心生怜惜,见她转身而去,便低声笑道:“你要总是这样才好。”见她转头看来,风清扬假装低头吃饭,不再看她。 风清扬吃好饭,一摸身上,才发现没有带银子,或许是一路奔跑丢了,心想也不能找他们借,只怕他们还以为是自己故意的呢,干脆先把长剑押在这里,等见了丁三回来再取,便叫来掌柜道:“掌柜的,我忘了带银子了……” 那掌柜道:“你迟不忘早不忘,偏偏是吃完了就忘。” 风清扬道:“我是早就忘了。” “你早就忘了,那你还来吃?” “我是出门就忘了带,现在才想起来。” 掌柜道:“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吃完饭忘带钱,见了女人恨不得忘穿衣服。” 风清扬见他果然认为自己是故意的,脸色一红,怒道:“我又不欠你的,这把长剑我先押在这里,回头拿钱再来取。”心中暗自恼恨,自己的伶牙俐齿竟说不过这市井小人。 掌柜拿了长剑仔细瞧了瞧。 风清扬恼怒道:“瞧什么瞧,这宝剑怕换一车银子还多。” 掌柜嘿嘿笑着,又道:“欠一天要五文利息啊。”掌柜正要收起长剑,金秋一把拿过长剑。对掌柜道:“和我们那一桌算到一起。”便将长剑递给风清扬。 风清扬不接,笑道:“那就先押在你那儿。” 金秋把长剑往风清扬手中一塞道:“只要你帮我们追回了镖,莫说一顿饭,天天请你吃都没问题。” 风清扬接过剑,笑道:“那我还是别追回来了,天天看着你不言不笑,只怕那饭也吃不下去。” 金秋怒道:“又不是我和你天天一起吃。” 风清扬笑道:“你请我吃饭,难道让我和别人去吃?” 金秋脸上一红,“我只是随便说说,只要你追回来了,我们自会给你银两,由得你天天自己吃。” 风清扬道:“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金秋急道:“说过的话不许反悔。“ 风清扬道:“我是自顾自说的话,怎么不能反悔?反正又不是别人请我来的。” 金秋红着脸低头道:“请风公子帮我们追回镖。” 风清扬感觉心中畅快,笑道:“这还差不多。” 风清扬又问道:“你开始不是不要我帮你吗,怎么现在又要请我了。” 金秋道:“开始见风公子年轻,以为是华山派故意敷衍我们,现在见你轻功如此了得,怕在福威镖局,除了总镖头,也没有人能及得上你,想来你定能胜过他们。” 风清扬笑道:“其实我功夫不怎么样,但我脸皮厚,喜欢没事找事。” 金秋不好意思,转头去看金林。金林付完帐,四人一起出来,风清扬还欲走路,金秋便让金林和那镖师同骑一马,让风清扬独骑一马。 风清扬嘿嘿笑道:“要不是你们丢镖啊,我怕这辈子都没机会骑马呢。” 金秋脸上一红,知他在说笑自己方才不让他骑马,也不搭话,径自纵马前行。佛青色的衣衫在风中飞扬,发迹上的金花一闪一闪。 风清扬见她骑在马背上的样子很好看,策马往前,赶上金秋,问道:“你平时就这么骑马吗?” 金秋也不转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风清扬笑道:“难怪有人愿意作镖师。” 金秋转头道:“才没有人愿意作镖师呢,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行当。” 风清扬笑道:“跟着你作镖师,只怕他们就是死也开心着呢。” 金秋知他在夸自己,脸上一红,却不知说什么好,便又朝前而去。金林两个人骑一匹马,赶不上来,只好在后面慢慢跟着。 风清扬道:“他们都怕你吧?” 金秋沉着脸道:“他们怕我干什么?” 风清扬笑道:“人家愿意怕你啊。” 金秋突然扬鞭佯装要去打风清扬道:“那你怕不怕?” 风清扬嘻嘻一笑道:“我不怕你凶,我只怕你笑。” 金秋好奇道:“为什么?” 风清扬靠近金秋,笑道:“你凶起来好看,被你打死心里也高兴,所以不怕。” 金秋心中一甜,又笑道:“那怎么会怕我笑,笑起来就难看吗?”说完这话,又觉不妥,自己这么说不是承认自己好看了吗,又想这现在还没有追回镖,自己竟然有心情跟他说笑,心中一惊,不禁脸上一红,也不理会风清扬的回答,策马就往前去了。 风清扬追上道:“因为你笑起来更美,你又这么厉害,看见你笑的人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就怕你笑啊。” 金秋红着脸,也不答话,只是闷着头往前赶路。 风清扬加速赶上她,她又策马前去。 两人不再说话,却是你追我赶,暗暗较劲,心中又暗觉喜悦。 两人一路疾驰,不一会,远远就见前面一大队人马。 金秋勒马停住。 风清扬一看正是丁三他们那一伙人,心中暗喜,正要策马前去,见金秋一脸沉重,知她有所顾忌,便也停住马,假装大惊失色道:“哎呀,怎么这么多人啊?” 金秋鄙夷道:“你害怕你就回去。” 风清扬嘻嘻笑道:“好!那我就回去了。”说完作势要调转马头。 金秋心中一急,忙道:“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风清扬笑道:“我怎么说话不算数了,我说了帮你们追到,现在不是已经追到了吗,我又没说要帮你们抢回来。” 金秋连着说了几个“你!你!你!”气得说不下去。 风清扬见她气得小脸发白,心中不忍,便自顾自道:“我刚才厚着脸皮跟人家跑,害得人家掏了吃饭钱,现在我再厚着脸皮去抢镖,只怕人家还以为我是贪财呢。” 金秋见他这么说,忙道:“风大哥,你帮帮我吧。” 风清扬忙道:“你叫我什么?” 金秋低垂着眼,不说话。 风清扬见她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不禁心中一动,笑道:“哎呀,作人家大哥,不去追回镖,也说不过去啊。” 金秋眼睛一闪,欣喜地看向风清扬。 风清扬笑道:“这样吧,我这把宝剑是你用吃饭钱换过来的,你就拿这把宝剑去跟他们换,也省得我再还你饭钱了。”说完取下长剑,递给金秋。 金秋知他在说笑,气得瞪着他道:“那饭钱原也是该我们请你的,还婆婆妈妈干嘛。” 风清扬笑道:“是啊,还婆婆妈妈干嘛,你再不去,一会儿又走远了,我跟他们是相熟,有些事不好说,他们领头的叫丁三,他识得这把宝剑,定会跟你换的。” 金秋见他说得认真,怕他真是和他们相熟。 风清扬见她还在犹疑,又道:“我要骗了你,你再回头来取我脑袋也不迟。” 金秋也没有别的办法,一咬牙,拿起宝剑,策马前去。 只听风清扬在后面叫道:“别对他们凶,你要笑一笑,他们自然就怕你了。” 金秋回头瞪了风清扬一眼,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就直奔那些人过去。 第八十七章 金花出福威3 19-3 金秋赶上那些人,众人见她追过来,都不以为意,也没人拿兵器,都嘻嘻哈哈笑着。 窦牙道:“你怎么又回来啦?” 有人道:“人家看你长得英俊潇洒啊。”众人跟着嘿嘿大笑。 金秋心中恼怒,却不敢发火,冷冷道:“我找丁三。” 丁三正走在前里,见有人问起他,忙道:“我就是。”一脸诧异地看着金秋。 又有人道:“原来不是追窦牙,人家是追丁大哥的。”众人又是大笑。 金秋只当没有听见,赶到丁三身旁道:“我有个朋友,让我把这把宝剑交给你。”说完便将宝剑递给丁三。 丁三拿过宝剑一看,正是那晚风清扬拿给自己,自己细细看过的,绝没有错。忙惊问道:“这是风兄弟的宝剑,他怎么把宝剑给我?” 金秋道:“他说要用这把宝剑来换回我的镖。” 丁三反应再迟钝,也明白了什么意思,忙道:“哪里敢,哪里敢,宝剑我不要,这镖我们也不要了。”说完忙把宝剑还给金秋道:“既然你是风兄弟的朋友,这些镖都还给你。”又忙回头给大家道:“咱们劫错了,劫了风兄弟朋友的镖。” 大家一听,都大惊失色,有人道:“那就赶紧还给她,我们走吧。”一边放下那些镖车一边向金秋赔礼,不一会便走光了。 风清扬远远见那些人走光了,便策马过来,见金秋正在清点,便道:“换回来了吗?” 金秋喜道:“谢谢风公子了。” 风清扬呵呵笑道:“刚才还是大哥,要回镖了就不认大哥了。” 金秋红着脸不理他,突然跳起来道:“少了两箱。” 风清扬笑道:“怕不是他们换钱去了吧?反正有这么多,少两箱也不打紧。” 金秋急道:“少一箱也不行!少了一箱就交不了货。” 风清扬见她着急,便安慰道:“没事,既然他们劫的时候没有少,那少了的他们自然知道。” 金秋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稍安,又想着刚才那些人一听说是他,都是一副敬仰的神情,想来也必能找回。 风清扬叹道:“看来这大哥不好当,还得亲自出马。”见金秋红着脸不说话,便道:“你暂且在这等我一会,我这就去追他们,原还想不见面也好,现在看来不见面也不行了。”说完便策马前去。 刚走两步又停下转身回来道:“还是你去吧。” 金秋想着刚才那些人说话粗鲁,心里不愿再见他们,就道:“还是你去吧。” 风清扬正色道:“我是怕你一个人守在这里不安全,我守在这里吧。他们没走多远,你追上他们,就说我在这里等他们,他们必会回来。” 金秋听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全,心中高兴,便不再说话,纵马前去。 不一会,一伙人便嘻嘻哈哈地回到这里。大家见到风清扬,甚是开心,七嘴八舌说个不停。风清扬和他们高高兴兴寒暄一番,突然脸一沉,大声道:“是谁出的主意抢镖的?” 大家见他脸色阴沉,吓得不敢出声。 风清扬又喝道:“既然敢抢镖,怎么没有种站出来。” 一个人便站出来道:“风兄弟,是我,我一时糊涂,起了歹心。” 风清扬嘿嘿笑道:“一时歹心?”想起五岳剑派的长辈嘱咐自己不要滥交日月教之人,自己还不以为然,现在看着他们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自己失望,心中一下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大声喝道:“我风清扬结识各位,原来是希望做番受人敬仰顶天立地的事业,哪知道你们竟做出这等事,你们原是魔教出身,我也从没有看不起各位,也不希望别人看不起你们,我们只要自己做事无愧天地,原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你们自己做下了这种下三滥的事,让人家怎么看你们。” 说完长剑一拔,那人只道风清扬要杀了自己,吓得双腿一抖,颤声道:“风兄弟,风大人……”众人也是心中一凛,却不敢吭声。 金秋见风清扬一路嘻嘻哈哈,原以为他油嘴滑舌惯了,却没想到他在这些人面前如此威严持重,难怪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们对他如此敬重,见他沉着脸,提着宝剑,也怕他杀了那人,忙道:“风大哥,镖已追回来,就饶了他吧。” 风清扬突然长剑一扬,剑光一闪,众人“啊”的一声,只见那人的头发在剑风中飘起,那人一脸惨白。 风清扬道:“既然金秋姑娘为你求情,就暂且饶了你,割下几缕头发,权代受罚了。”众人见几缕头发慢慢落到地上,无不惊诧他剑法之妙。 那人忙向金秋作揖道:“谢谢姑娘,谢谢风兄弟。” 金秋红着脸避开不答。 风清扬又道:“丁兄。” 丁三忙走上前道:“风兄弟,都怪我。” 风清扬笑道:“这事过了就过了,只是希望大家从今后别再做这等不正不义之事。”大家见他表情轻松,声音和缓,便又都放松下来。 有人道:“我们是记得风兄弟说要劫富济贫,才动了这心的,不然也断断不敢。” 风清扬一想,这事还真的怪自己,便道:“看来这事怪我,我原是想你们实在没钱了,劫那有钱的恶霸,既是除霸,又能取急时之需。哪知你们劫镖局呢。”然后看了一眼金秋,又对众人道:“你们长着眼睛看不清恶霸吗?” 有人道:“因为长得太好看了,我们看花眼了,才没看清楚。”众人挤眉弄眼地瞧着金秋,却是非常开心。 金秋又急又气,瞪着眼看了看风清扬。 风清扬见她着急,忙道:“丁兄,这镖还少了两箱,哪去了?” 金秋急切地看着丁三。 丁三犹犹豫豫。 风清扬突然一声喝道:“到底去哪儿了?” 丁三身子一抖,吓了一挑,忙道:“给人了。” 金秋急道:“给谁了?” 丁三道:“就在先前过的那道石梁坡附近,来了一伙人,说要买路钱,我们跟他们打斗了一番,砍倒他们两个,但那领头的也很厉害,又熟悉地形,伤了我们两个,大家也懒得跟他们缠斗,后来窦牙就给他们说,大家也别斗了,给你们两箱吧。那些人便同意了。” 金秋忙道:“在哪?” 有人便指着不远出一座山道:“我们就是在那下面遇到他们的,他们说那座山是他们的,那条路也是他们的,过往之人都要收买路钱。” 金秋急道:“风公子,我们现在就去追回来吧。” 风清扬往那山上看去,见夕阳西下,云霞满天,山中烟霭初起,山体在夕阳下反射着淡红色的苍凉之光,更显雄伟挺拔,恐怕上到山里已快天黑,便道:“怕天时太晚了,我们明日再去呢?” 金秋急道:“不行啊,明日只怕他们把东西处理了。” 风清扬见她一脸着急,心中不忍,便道:“好吧。”又转身对窦牙道:“豆芽,一会有两个人来,你给他们说,我和他姐姐去山上讨要那两箱货,让他们在这里等我们就行。”复又对丁三道:“丁兄,你带弟兄们就在这里守住,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抢走了。” 丁三道:“风兄弟放心,我们死也要守住。” 金秋从头上摘下一朵金花,交给窦牙道:“一会我兄弟来了,你把这个交给他,他就会相信你们了。”窦牙拿过金花,凑在鼻子上一闻,众人跟着起哄道:“我也闻闻。” 金秋和风清扬脸上都是一红,也不再说什么,骑马而去。 第八十八章 金花出福威4 19-4 风清扬和金秋赶到山下,那山果然很大,石壁陡立,林木青葱,抬眼望去,山峦重重,仿佛是一条巨大蟠龙,一眼望不到顶,便将马拴在山下,急急往山上赶去。 风清扬提气急奔,见金秋跟着吃力,便又放慢脚步,快到山腰时,天已渐暗。风清扬心中着急,怕天黑看不清山中情况,会有凶险,见金秋已经脸色泛红,微微喘气,想也不想,便一把拉起她的手,迅速往上奔去。 金秋蓦然被他握住手,心中一惊,便欲甩开,却已被他拉着飞奔开来,只觉两耳生风,才知他是嫌自己太慢,要拉着自己快行。金秋原本是豪迈侠气,不把儿女私情放在心上,现在却心猿意马,想着夺镖大事,自己居然还不断胡思乱想,心中惭愧,直觉手心发热,双颊发红,幸好天色已暗,风清扬也只顾前行,没有在意。 正奔行中,就见两人影在前面。风清扬喝道:“赶紧通报你家主人,我来取回东西。”一边说话脚下却是不停。 那两人“哼”了一声,骂道:“哪里来的小贼,竟敢来找我家大王,活得……” 话还没说完,风清扬已经奔到他们身边。金秋本想出手去杀那两人,哪知风清扬紧紧握着自己,直觉眼前剑影一闪,身子稍稍顿了一下,那两人便倒了下去,自己被风清扬拉着继续前行。 金秋心中一惊,才知风清扬剑法如此厉害,不禁心中宽慰,脚下好似不是自己的一样,跟着风清扬的脚步轻快奔行,却见那些夜幕中的树影在眼前闪过。山顶不远了,似有云霞飘在渐渐变黑的夜幕中,山风吹过脸颊,非常惬意,金秋真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一直这样走在这无边夜色的山风里。 正胡乱想着,就觉眼前一亮,看见了不远处的灯火,心中一凛,怎么又心猿意马了?不禁暗暗惭愧,兀自红着脸道:“风大哥,怕是到了。”便挣扎着将手拿下。 风清扬放开她的手道:“金秋姑娘,一会儿你就呆在外面,我先进去看看。” 金秋道:“我和你一道去!”又道:“我认得那些箱子,不然怕他们给调包了。” 两人奔到门口,只见门口站着几个人。这几人见风清扬和金秋突然奔到,大吃一惊,忙喝道:“什么人?”“有刺客!” 风清扬冷笑道:“你们也配我来刺杀?赶紧叫你们头儿出来。” 几人还想挡住风清扬,刀剑便齐齐地刺杀过来。 风清扬左手将金秋护到身后,右手剑起,便将三人点倒在地,另一人一愣,转身就往里跑。风清扬也不理会,径直往里走去,见金秋愣在门口,忙又伸手去拉她,金秋脸上一红,不让他拉,跟到旁边和他一起往里走去。 走了几步又是一道门,门口两人见风清扬持着剑威风凛凛过来,也不敢动手,便闪到两边。 风清扬和金秋进到里边,只见里面非常宽敞,好似一座大大的院落,前面有一个高高的牌楼状的大门,虽然修得简单,却也很有气势,一边是光滑的山石,一直通到上面,石壁上挂有刀枪弓箭、羊头虎皮等稀奇古怪的东西,另一边是山石砌成的墙,墙头系有绳子,挂着山鸡野兔等物。两边站满了人,手里都拿着兵器,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在暮色里显得甚是怪异,恶狠狠地瞪着风清扬和金秋。 风清扬站到院子中间,转头对金秋道:“别怕,他们伤不了你。” 金秋抬起头,一脸平静,淡淡一笑道:“我在外面闯荡惯了,我不怕!” 风清扬见她一笑显得更加动人,黑亮的眼睛在暮色中更加黝黑明亮,心中暗暗佩服,这样一个女孩,居然能闯荡江湖,听她这么讲,心中也就踏实了。 只见那牌楼似的大门下站着几个人,看样子就是山大王的架势。只听当中一人喝道:“你们什么人,胆敢闯我石龙山。” 风清扬道:“少废话!你们下午抢走了我们两箱东西,我们现在来要回!” 旁边一人哼道:“你们已经答应给了,我们也放了你们一马,两不相欠。” 又一人道:“既然我们已经交过手了,东西也给了,你们现在乖乖下去,走自己的路,我们也不难为你。” 风清扬哈哈一笑:“可惜啊,可惜我不是下午给你们东西的人。” 一人怒道:“那你来干嘛?” 风清扬道:“我是来拿回东西的人。” 金秋道:“你们误会了,东西不是下午那些人的,我们是福威镖局的。” 几人一愣:“福威镖局?真的是福威镖局的吗?”语气一下缓和下来。 金秋道:“真的是福威镖局的,在潼关突然就被你们下午遇到的那些人给抢走了。” 一人道:“如果真福威镖局的,我们自当奉还。” 又一人道:“既然是福威镖局的,又怎会被人劫了镖?” 几个人便低头窃窃私语,中间一人道:“你说你是福威镖局,怎么能信?你拿出镖局令牌来让我们瞧瞧。” 金秋道:“镖局令牌已由镖头带去河南分舵去了,现在不在我身上。” 那人大声喝道:“没有令牌,如何能信你胡言,堂堂的福威镖局,又怎会被人劫镖,想来我们这骗货?没那么容易。” 风清扬见金秋急着还想和他们争辩,便对金秋道:“算了,也不和他们说了,咱们抢回来就是。” 风清扬道:“既然各位不信,那就不客气了。” 一人喝道:“妈的,闯到这里了,还说什么客气,兄弟们,别放了他们。” 又有人道:“来得也好,这里正好缺了压寨夫人。”众人跟着一阵大笑。 金秋又羞又气。 风清扬见金秋气得身子发抖,轻轻在她耳边道:“金秋姑娘,别往心里去,不要和这些人计较。” 金秋直觉耳朵一热,心中稍安,便见风清扬如闪电一般,在场中飞掠而过,刚才在院子中四处传响的笑声嘎然而止,众人仿佛被人同时封住了嘴一般,院子一下死一般的沉寂,只见院子四周倒了一地的人,风清扬又轻盈地落在金秋身边。 金秋抬头看着风清扬,满眼惊讶,闪着水灵灵的光。 风清扬朗声道:“还有谁想不客气?”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嘀咕了几句,旁边一人道:“既然你们真是福威镖局的,那我们自当奉还。” 说完便进到里屋,稍后便拿着两个箱子过来,递给风清扬。金秋接过箱子,仔细查看。 那人突然间向风清扬扑来,手中竟翻出一把匕首,两人相距甚近。风清扬欲挥剑已是不及,见那白光已刺到,只得左掌猛力击出,那人的身子便飞了出去,只听“嘭”的一声,重重的撞在牌楼上,一声脆响,匕首落在地上,那人也紧跟着落到地上,口吐鲜血,不死也是重伤了。 金秋护住箱子,急忙中拿起风清扬的手,看他并无受伤,才放下心来。 风清扬慢慢向那几个人走过去,那几人还未反应过来,手臂已被刺伤,众人不敢还手,连连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风清扬回头看了看金秋。 金秋叹了口气道:“饶了他们吧。”便低头默默去查看箱子。 风清扬道:“箱子有误没?” 金秋道:“没问题。” 风清扬道:“幸好没有差错,否则饶不了你们,我记住了这石龙山,以后如果你们再为非作歹,我一定来取你们狗命。” 那人道:“不敢,不敢,我们原本也只是做些杀富济贫的买卖。” 风清扬点点头,不再多言,回头见金秋一个人拿着两个箱子不甚方便,便又道:“你们派两个人把箱子送下山去。” 金秋忙道:“不要他们,我自己拿。” 风清扬便让他们用绳子把箱子捆在一起,自己一个人提在手中。众人要将他们送下山去,金秋不肯,众人只好回院。两人便往山下走去。 风清扬见金秋一言不发,笑道:“一路上凶巴巴地要来夺镖,现在拿回来了,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金秋道:“我哪不高兴了,我又哪凶巴巴了。” 风清扬道:“你刚上华山的时候,恨不得吃了我呢。” 金秋道:“是你不好啊,非要和我顶着说,怎么怪我呢。” 风清扬笑道:“哦,对,是我不好,我应该让你当着其他剑派的前辈把我们华山派痛痛快快骂一通才好,我应该承认就是我们华山派劫的镖。” 金秋知他是在怪自己,一想确实是自己不问青红皂白冤枉了他们,便低声道:“风大哥,对不起。”道完歉又觉得心中委屈,心中一酸,便一个人低着头急急前走。 风清扬见她急急前走,似乎真的不开心,便道:“金秋,我和你说着玩的,你慢点,山路要小心。” 金秋听他叫着自己的名字,不禁心中一怔,自己又哪里想快快走呢,恨不能一直慢慢地走不完呢,便又放慢脚步,心中又恨自己总是胡思乱想。看他提着两个箱子,才想他是提着重物才走得慢的,哪里是想和自己慢慢走呢?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怅然。 第八十九章 金花出福威5 19-5 二人到得镖车处,夜色已深,见众人都围在四周,金林和镖师也在那里等候。 风清扬将箱子交给金秋道:“金秋姑娘,这一路就让他们护送你们一起去京师吧,你也不用担心了。” 金秋低声道:“你这就回华山吗?” 风清扬笑道:“我帮你追回来了,我哪能再厚着脸皮去京城啊?” 金秋红着脸道:“风大哥……”本想说请他一起帮着护送,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低着头便去整理车辆。 众人早已围过来了,听风清扬要走,都是依依不舍。 窦牙道:“风兄弟既然出来了,还回去干嘛呢?” 风清扬道:“有你们一起护送,我也就放心了。” 窦牙道:“放什么心啊,万一又出来像我们这样的人。” 风清扬道:“福威镖局的镖,料也没人敢抢?” 有人道:“屁威镖局,人家要抢还不是就要抢。” 金秋怒道:“你说什么?” 那人这才想起金秋便是福威镖局的人,忙道:“我说人家要抢屁威镖局的镖,但肯定不敢抢福威镖局的镖。” 又有人道:“风兄弟就帮着一起护送吧,就算有人不劫镖,万一有那色胆包天的人。”又压低声道“人家专劫色,那不就麻烦了。”众人呵呵一笑。 金秋见众人挤眉弄眼地乱笑,又不时在看自己,知他们在说自己,心中有气,却又不知在说什么,索性走到前面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风清扬笑了笑道:“你们一路可别乱说话。” 有人道:“只怕人家也不指望我们帮着护送,心里眼巴巴地想着风兄弟去呢?” 又有人道:“风兄弟哪能把人家撂在半路呢,我们倒无所谓,人家金枝玉叶的……”大家七嘴八舌地争相说话。 风清扬见这些江湖汉子,说话做事都很随性,金秋又是急脾气,不禁担心路上闹出矛盾,出点什么事,心想就陪着他们一路游山玩水,正好去京城找香儿也是不错,又想刚回华山了就走了,似乎也不妥,一时犹豫不定。便过去问金秋道:“金秋,你们是还要让镖局的人过来护镖吗?” 金秋道:“因为已经耽误时间了,我们会先行赶路,让张镖师回去带他们赶来。” 有人道:“有风兄弟在,还要什么镖师?” 又有人道:“回去再来,来来回回多费事,你叫风兄弟一起不就行啦?”众人心想,只要金秋开口,风清扬多半就会留下了。 金秋听众人这么说,便道:“风大哥愿意帮着护镖当然好啊。” 风清扬笑道:“只要金姑娘高兴,我当然会愿意啊。” 金秋脱口而出,“你要一起去,我当然高兴啊。” 风清扬笑道:“那我就跟你们一起去吧。” 众人嘻嘻哈哈欢呼着,金秋心中也是暗暗高兴,有他一起,顿觉心里踏实。 有人道:“你高兴,我就愿意。”另一人接口道:“你愿意,我就高兴。”众人一阵哄笑。 金秋方才脱口而出的话,也是自己的真心,虽然被人这么一说,脸上发红,也不以为意,只是跟着笑笑。 有人道:“风兄弟以后可别什么金姑娘银姑娘的叫,要学黄花菜,叫一声‘好妹妹’,就什么都好办了。” 风清扬虎着脸道:“你找打呀。”便作势佯装要打那人。那人便嬉笑着躲开了。 金秋觉得这帮人虽然粗鲁随意,却让人心觉亲切。金秋便让张镖师回去报信,又让众人暂且将就着休息一下,明日早晨再起程。 第九十章 金花出福威6 19-6 第二日,众人顺着驿道出发,正是夏末时节,驿道两边的树木高大茂盛,蝉鸣声此起彼伏,两边望去,一望无际的田地,长满了碧绿的庄稼和杂草,青幽幽的苞米棒子已经挂出了须子,长长的叶子在微风中飘荡,响着柔和的哗哗声,不少农人在田地里干活,偶尔飘来几句说话声。 忽然有人吆喝一声,便看见野兔在田里窜跃,惊起鸟雀四散飞去。 有人给大家讲自己家乡的景物,讲那些不为人知的乡间趣事,大家欢声笑语,仿佛郊游一般。 金秋和大家熟悉了,听大家说笑,也偶尔笑笑,只是很少参与说话。风清扬怕她一个人闷,便偶尔走到她跟前陪着她说话,金秋便道:“你去陪着大伙吧,我一个人习惯了。” 窦牙突然从后面道:“以后怕就不习惯了。” 金秋笑道:“不习惯了,就再请各位大哥来帮着押镖。” 有人道:“我们来不来不打紧,风兄弟不来可就要紧咯。” 金秋笑道:“我们小镖局请不起风大侠。” 有人嘿嘿笑道:“小镖局是请不起,好妹妹就请得起了。”众人跟着嘿嘿大笑。 金秋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一笑置之。 大家一路悠悠荡荡,倒也热闹,沿途也不曾遇到什么凶险,偶有拦路,知道是福威镖局便也就过了。 不几日,到达苏鲁豫交界地段,风清扬见金秋领着众人北上,赶忙问道:“我们不是要去往京城吗,当由此向南才对啊?” 金秋道:“我们是帮人押货送给汉王的,原来是向南,现在汉王已在山东了,就要向北去了。” 风清扬一愣,便道:“这些兄弟们都是要去京城的,也不能让他们去汉王那呀。” 金秋道:“反正来也是由得你们,走也只能由得你们啊。” 风清扬笑道:“这么快就赶我走啊?” 金秋不悦道:“是你自己想走的,又哪是我赶你走?” 风清扬道:“我说他们走,又没说我要走。” 金秋脸上一红,心中暗暗高兴,低声道:“我以为你要走了呢。”然后又道:“如果你跟我们一起,加上我们几个镖师,我就不用通知山东分舵来相接了。” 风清扬笑道:“出了问题我可负担不起啊。” 金秋听风清扬愿意陪着自己,顿觉心喜,“有你风大侠在,还有谁敢来找麻烦。” 风清扬便告诉众人,镖要送往山东,让他们先行去京城,自己不久也将去京城,到时大家再聚。 大家在一起相处几日,突然分开,竟觉有几分不舍,众人依依道别,有人远远还在喊“风兄弟,遇到麻烦记得多叫几声‘好妹妹’。” 众人在说笑中渐渐走远。 风清扬见大家走远,便问金秋道:“你们给汉王送什么呀?” 金秋道:“是西安府那边的官员送给汉王的东西,我们也不知道的,封好以后原封不动交货就行。” 风清扬道:“你们福威镖局还真是威风啊。” 金秋道:“因为总镖头武功了得,人缘又很好,大家都给他面子。”又笑道:“只有你的兄弟才不给我们面子。” 风清扬道:“你见了他们就不应该说福威镖局的名号,你应该说,‘我是金秋,金星仙女。’他们肯定就不会去抢你们的镖了。” 金秋咯咯一笑,“其实你的这帮兄弟还是挺好的。” 风清扬笑道:“是啊,要不你都收留了吧,他们正好想找一个吃饭的地方。” 金秋道:“我可不敢要,我哪管得住他们。”心里本想笑说你要一起来我就都收下,最后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风清扬笑道:“你怎么会管不住他们,他们很听你话,你看他们看你那眼神,简直就是看天仙一样,恨不得想天天围着你转,都喜欢听你说话呢。” 金秋笑道:“那是因为他们怕你,才听我的话,没有你,只怕早翻天了。” 风清扬笑道:“这些人说话虽然粗鲁随性,他们对你的敬佩和喜欢是真心的呢,你看这几天把他们高兴得像啥一样。” 金秋笑道:“他们是挺高兴的,你却跟受罪一样吧?” 风清扬道:“这世间有这么快乐的受罪法,只怕人人都想来受罪了。” 第九十一章 金花出福威7 19-7 这日,一行人押着镖进入了青州境内,几人正说笑着,突然见前面尘土飞扬,一队人马飞奔过来,把众人拦住。把头的一位三十多岁,穿着青衫,骑着红马,腰系一把长剑,裹着白头巾,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拉的什么东西?” 风清扬这几日早已学位了金秋那一套,便拱手道:“这位大哥,我们是福威镖局的,路过宝地,望行个方便,改日再登门拜谢。” 青衫人道:“我不管你们什么镖局,只管你们拉的是什么?” 金秋忙上前道:“是西安府一位张老爷给青州府刘老爷送的一点家乡货,请这位大哥行个方便。” 青衫人道:“行方便没问题,把货留下,你们自行离去。” 金秋忙道:“这位大哥,我们是走镖的,就靠送货混碗饭吃。” 青衫人道:“既然大家都是混饭吃的,我也不为难各位,那就彼此都行个方便,反正是送给那些老爷的东西,多少给我们分点,你们就走吧。” 金秋道:“这位大哥,大家都是为了混饭吃,原是该给各位分送点礼物,但这次的货是押了我全家身家性命的,是以实在不敢作主。” 青衫人道:“那些老爷要的是家财万贯,我们老百姓要的只是活命,你既然不想要方便,大家就都不方便了,那就得罪了。”说完手一挥,那些人马就将风清扬金秋等人围住了。 风清扬道:“这位大哥何必这样呢,大家都是走江湖的,该放手时且放手。” 青衫人哈哈一下道:“好啊,我们现在就放手,你们自行逃命去吧。”说完便带着众人去拉那镖车。 金秋等人大惊失色,紧紧护住镖车。 风清扬也不再言,拔出长剑,飞身跃起,唰唰几剑便点倒围住镖车的人。 那青衫人也不多说,飞身而起,长剑刺来,和风清扬斗在一起。其余人也纷纷拔出兵器,战成一团。风清扬见那人功夫不弱,长剑使的密不透风,竟非寻常剑法。 众人见他俩杀得剑光直闪,身形缭乱,竟都停了手,待在一边看他俩拼斗,大家心中都清楚两人的胜负决定着最终的结果。风清扬知道自己若有闪失,就不只是自己一人之事,还影响着金秋全家,长剑更是舞得如急风暴雨,招招紧逼。 那人也是越战越勇,避开风清扬一剑,在马背上轻轻一点,又斜刺而来。风清扬看得分明,一剑划去,恰好划到那人的剑背上。风清扬手腕一抖,轻轻一压,长剑一弯,人便弹了起来,人飞起两丈来高,空中一翻,竟用脚尖勾住了横在空中的树枝上,看那树枝不过手腕粗,竟毫不下坠。那人见风清扬挂在空中,便跃起来刺向风清扬。 风清扬脚尖一挑,人如横飞一般,在空中连连刺出几剑。那人在空中躲过了两剑,身子已经转到极限,却无法躲开风清扬第三剑,见长剑闪电般刺向自己胸口,心知无幸,只得垂剑待毙,却感觉身子一抖,一股掌力竟将自己推开,稳稳落到地上。 风清扬落到马背上,拱手道:“承让了。”风清扬方才本可一剑刺死他,但想他剑术不凡,顿时起了惜才之心,便收剑用掌力将其放下。 那人知道是风清扬放过自己,又用掌力让自己平稳落地。心中感激,忙抱拳道:“兄弟好剑法,刚才得罪了,我是白莲教宾鸿。” 风清扬道:“大家都在江湖上混,彼此行个方便就好。” 宾鸿道:“感谢兄弟手下留情,从现在起,福威镖局在青州境内任意行走,没人敢难为你们。”说完便带着一行人走了。 金秋一行人继续前行,碰到不少人马来往,果然是询问几句便很客气地避路让行。 金秋道:“看这情形,怕是山东有乱了,白莲教的又闹起来了。” 风清扬道:“闹什么?” 金秋道:“前几年,白莲教就有人聚众起义,后来被压下去了,躲到山里了,这两年又开始活跃了。如果没有生乱,就不会有这么多人马来往。幸好有风兄弟护送,否则此行怕是会有灭顶之灾。”风清扬听她平静的口气中有着侥幸的感叹,心中不禁生出怜惜之情。 过两日,到达汉王府。 风清扬候在外面。不一会儿,金秋几人出来了,风清扬问道:“金秋,你们是要就此回去了吗?” 金秋原本想说“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话到嘴边又变成另一句话了,“你不回华山吗?” 风清扬道:“我还有事,办完事后再回去。” 金秋道:“需要我们帮你吗?” 风清扬笑道:“不用,我自己能处理好。” 风清扬陪着他们上路,见金秋闷闷不乐,便想逗她开心,笑道:“金秋,你下次什么时候还押镖,我们又一大帮人一起去,多热闹啊。” 金秋忽然道:“押镖也不关你的事。”说完又觉得自己失态,红着脸往前紧走几步。 风清扬赶上去道:“说不定你哪天押镖我们在路上就又碰到呢。” 金秋只是低头不语。这几日,大家嘻嘻哈哈,一路开开心心,没想到相识得这么晚,分别得却这么快。 风清扬生性洒脱,虽一路和金秋嬉笑逗乐,心中却并没有什么儿女情长之心,浑不知金秋的心意,见她不语,便叮嘱道:“金秋,你以后多保重。” 金秋转头看了一眼风清扬,想说点什么,只觉鼻子一酸,不敢开口,纵马便跑,泪水却忍不住涌了出来,落满衣襟,她恍若不知,一任它哗哗地流。 风清扬在金秋转头一瞬间看见了她睫毛间的泪光,忽觉心中一紧,心想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对金秋说?忙对金林道:“金林,照顾好你姐姐。” 金林点了点头,望了望风清扬,也不知说什么好。 大家便纷纷向风清扬致谢道别,追了出去。 风清扬望着金秋离去的方向,心中若有所失,忽然大声喊道:“金秋,我会去看你的。” 一行人早已没有人影,只有几只喜鹊在远处的高树上跳来跳去。 风清扬想着自己帮她押镖原是想去找香儿,金秋不高兴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是真心陪她押镖,心中一阵惭愧,初时只道去京城,就想去京城找香儿,后来知道她要去往汉王处,还心中暗喜,心道正好就去汉王那看看。一路和金秋说笑,几次三番想告诉金秋,终究没好开口,自己是不是骗了她?看着她高兴,自己也就高兴,看着她着急,心中就不忍。如果不找香儿,自己肯定也是愿意帮她护镖的,就是为她赴汤蹈火,自己又何尝不会呢,想到这些,风清扬觉得心中释然,顿觉舒畅。 第九十二章 碧血染苍山1 20-1 风清扬见汉王府虽然没有在京师时的气派,却依然楼阁林立,墙院森严。 风清扬被卫兵拦在门口,便说要找郡主。有人去通报,不一会儿,一位中年人出来,仔细询问一番,便道:“郡主近日不在府中。” 风清扬问道:“那她在哪里呢?” 那人道:“她在京师。” 风清扬道:“那我想见一下汉王。” 那人道:“汉王近日公务繁多,不便会客,已闭门谢客,公子请回。”说完便转身而去。 风清扬怅然离去,但想那中年人眼色闪烁,只怕没有真话,心想既已到此,无论如何得去打探一下真假。 待夜幕降临,风清扬潜入府中,见府内四处寂寂,人影稀少,浑不如京师中的气象,倒是树影婆娑,摇曳生姿,显出几分不一般的神秘色彩。又见不远处有几栋楼房,都是两层结构,中间一栋似乎更显阔大,想必该是汉王所居。 风清扬借着树影掩藏,几纵几跃,便潜身在房檐之上。听得房中有人说话,正是汉王的声音。 风清扬轻轻将房瓦拨开一点缝,不禁吓了一跳,灯光下的房间金碧辉煌,白玉般的茶几上放着各色珍宝,闪闪发光。两人正从旁边的箱子里往外拿,看那一排箱子,正是金秋护送的那些箱子。 只见那人从箱子中拿出一个金光闪闪的银炉,对朱高煦道:“汉王,这是鎏金银铜竹节薰炉,你看,这底座雕的是两条蟠龙,炉柄像是从这两条蟠龙嘴里吐出一样,这龙身的金纹鳞甲也是雕得极细,龙头顶着炉身,你看,这炉盖上雕的是鎏金山峦,还有云雾缭绕。” 风清扬从瓦缝间也看出了那炉盖上的山峦模样,层层叠叠,果真云雾缭绕一般,这世间竟有人能雕出这样精美的物件。 汉王眉开眼笑,连连说好,那人将那物件放到墙角的桌子上,那里并排放着三张桌子,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样这样的鎏金物件。那人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件东西,细细给朱高煦介绍,那物件却是一尊坐佛,佛身金光灿灿,底座是一周莲花,莲花上各卧一龟,龟首向后,口衔灵草,莲花间以花蔓缠绕,清新精致,如梦如幻。 两人且说且笑,顷刻间便拿出了十来个这样的物品摆放房间。 那人还待再拿。朱高煦摆手道:“很好,把那些箱子都封好,我们隔日再看,现在还有其他事。” 那人笑眯了眼道:“这是刘大人、张大人和尹大人的一点心意,希望汉王早成大业。” 朱高煦哈哈一笑:“将来我不会忘了几位的。” 那人又道:“他们已备好人马,只待汉王令下。” 朱高煦凝住笑道:“只是现在…”然后半晌无语。 那人急道:“现在山东民变,正是天赐良机啊。” 朱高煦道:“只是父皇并未让我出兵,现在轻举妄动,怕是不妥。” 那人道:“现在明月剑出,天下正当重定,汉王何必犹豫,否则会错失良机。” 朱高煦道:“明月剑在何处?” 那人道:“听说是和民变同时出现的,而汉王正好到了这边,这岂不正是合了天意吗?” 汉王沉默不语,然后道:“父皇他……”终究没有再言。 那人道:“如今皇上年事已高,朝中还有谁能挡得住汉王您的威力,汉王起事,朝中纪将军将带兵响应,张将军又岂会与你作对?” 朱高煦叹一口气道:“可惜那人没有刺杀了太子。” 那人道:“刺杀太子?谁?” 朱高煦道:“那人本来是我狱中的犯人,竟然越狱逃走,后来又偶然相识,他武功高强,剑法极好。陈瑛本已设计让他去刺杀太子,可惜竟未得手。不然我何以到这里。” 风清扬这才知道是那陈瑛骗自己去刺杀太子,不禁心中愤怒,原来他们设计利用自己去杀太子,陈瑛居然还说和爹爹是同年知己,总有一日要杀了那个奸贼。 那人道:“得天下原本也不是靠刺杀就能得手的,大家不畏艰险,追随汉王,就是日夜盼望汉王起兵,将来能够跟随您享得世间荣华。”然后又指着那些珍宝道:“不要说这点区区宝物,到时,天下何物不是你汉王所有,天下哪个美女不由你汉王挑选。” 汉王眼睛一亮,手往扶手上一拍,大声道:“好,为了这荣华富贵,珍宝美女,我们赌了。” 那人满脸欣喜道:“好,好,好,汉王看何日起兵?” 朱高煦道:“为了怕皇上起疑,我早已将兵士置于府外,家眷等人也安置回南京。” 那人道:“汉王英明,如今皇上正迁都bj,万事未定,你可直取bj,大事必成。” 朱高煦犹豫道:“皇上在bj,怕是不妥,我们先看这民变如何发展,到时再相机行事。” 那人满脸失望,急切道:“切不可失了天机啊,利用民变才是最好的机会!” 朱高煦心中已定,大声道:“就这么定,你们先作好准备,如果朝廷平定了民变,我们再待机会,如果没有平定,我们便起兵协助,再行伺机起事。” 那人还待要说什么,朱高煦起身把手一挥道:“你把这些东西先放置库房,改日我们再细细品赏。”然后又道:“下次再选点西南的美女来。” 风清扬见他俩边说边下楼去了,心中不禁愤然,“我原以为汉王英雄了得,原来不过是一个贪图享乐的粗俗野夫,我竟然差点为虎作伥。”突然又想到金秋,她如花似玉,千里押镖,出生入死,历经艰辛,却只为了他们的荣华享乐,不禁心中愤愤不平。 第九十三章 碧血染苍山2 20-2 从汉王府出来,风清扬找地方休息了一夜。 天明后,风清扬也不知去往何处,如今香儿不在,汉王又是这样一个人。风清扬只觉心中凌乱,想着要去找香儿,却又一遍遍想着汉王的所作所为,更觉心中茫然。 风清扬信马由缰,只见道路两旁树木葱绿,两边的田地却是杂草丛生,鸟雀乱飞,诺大的天地,却罕有人迹,偶有来往,也是兵马匆匆。忽见路上一群人,如逃难一般,背着破袋子,领着孩子,满脸灰尘,仓惶四顾间茫然行路。风清扬看着大片无人耕种的土地,不知这些人要去往哪里,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留在乡间耕种过活。 正好奇间,忽见十几名官兵纵马而来,从风清扬身边飞快跑过,走近那群难民时,官兵们慢下来,似乎在询问着什么,难民们诚惶诚恐,不知在说什么,就见一名士兵突然扬起马鞭抽打难民,旁边两名难民赶紧扬手去挡,忽有士兵拔出腰刀,朝一名难民砍去,难民们一下惊叫着四散逃开,士兵们一边吼叫着,一边追打难民。 风清扬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但眼看几名难民已被砍伤,不禁满怀愤怒,准备上前去看个究竟。正欲策马前行,忽听马蹄声响,就见几人飞马过来,当先却是一名红衣女子,还未看清模样,便像一团火焰一般,从风清扬身边飞闪而过,直奔那群官兵而去。 风清扬勒住马,正自诧异,就见红衣女子已杀落两名官兵,紧跟红衣女子后面的几人冲向其他几名官兵,转瞬间又有两名官兵被斩杀马下,难民们惊惶之间离开了大道,很快就消失在附近的村庄里,再看那些骑马的人,连同官兵,也很快没有了踪影。 天地间又归于了平静,远处白云飘浮,近处虫鸟啼鸣,方才的一切恍如梦幻一般。风清扬后悔没有策马过去看个究竟,现在四周寂寥无人,只觉怅然无绪。 也不知行走了多久,忽见前面有一队人马,正缓缓前行。 就听有人道:“于大人,此番南去,不知何日北归?” 一人笑道:“在哪都一样,只要能报国安民,何处不能立足。” 又有人道:“此次若依于大人之计,不日便会破贼,可惜啊。” 那人笑道:“我不过出点小计策,何足道哉。刘将军自有他们的破敌之法。”又叹道:“这次民乱虽然不会长久,但要恢复民生却要费些功夫了,又有多少难民遭殃啊。” 风清扬一听,好似于谦的声音,忙策马上前,一行十几人,于谦正在其中,忙上前叫道:“于兄。” 于谦回头一看,认出了风清扬,忙道:“风贤弟,你怎么会在这里?幸会幸会。” 风清扬笑道:“我是路过此地,真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你,一向可好?” 于谦道:“还好,我是正要去往南方,路过此地,这一带白莲教正在闹事,贤弟可得小心。” 风清扬正要回话,就听有人叫着“风大哥”,转头一看,却是一名绿衣少女骑马上前,翠绿夹衫,金色腰带,粉脸盈盈,肌肤如雪,黑发垂肩,头上束着一道白色发夹,更显得秀眉如月双眼如星,转头间顾盼生辉,俏丽无比。 风清扬看着女子,似曾相识,却又不知是何人?那女子盈盈一笑,韵生双颊,红着脸道:“风大哥,我是董如雪啊。” 风清扬“啊”了一声,眉目之间,果然是当日董如雪的模样,忙上前隔马拉住董如雪的手,见董如雪双脸绯红,忙又放下,口中连连道:“太好了,太好了,董,董……,我……我……,太好了!”本想说董兄弟,又见她俏生生地看着自己,哪里还叫得出口,又想说我好想你,看她妩媚如花,也无法说出口,只是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董如雪道:“我爹爹也救出来了。”说着指着旁边一名中年男子。 风清扬道:“太好了……”忙向那男子拱手作揖道:“董伯伯好。” 董镛笑道:“风贤侄好,听雪儿说你们兄妹结伴,你对她照顾很多,多谢你了。” 风清扬道:“哪里哪里,董伯伯出来可太好了,董贤……贤妹天天惦记着要救你呢。” 董镛道:“多亏了于贤侄啊。” 于谦道:“董伯伯过奖了,你本是国家忠良,原本就不该受那份罪。” 于谦又对风清扬道:“风贤弟,你和雪儿兄妹好不容易相见,正好多说说话吧,过几日,我们就要一起南下,也不知何日又能相见。” 董如雪对于谦道:“我还要和爹爹回南京,我想和风大哥一起去找仙儿姐姐。” 于谦道:“那也好。”便又回头和另外几人说话去了。 董镛转头对董如雪道:“我们先一起南下吧,等你们完婚后再去南京寻找仙儿也行。” 风清扬看着董如雪惊道:“贤妹……要结婚啦?” 董如雪刚刚平静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低着头不说话。风清扬脸也一下红了。 董镛道:“暂还未定,等于贤侄安置妥当再说。” 风清扬定了定神道:“贤妹是和于兄吗?” 董如雪红着脸望着风清扬,风清扬也怔怔地看着董如雪,不知所措,又见董如雪轻轻点头,眼角似喜似羞,完全不是往日神态。 风清扬心中突然一亮,董如雪才情卓绝,文武双全,这世间原本也只有于兄才配得上她,想她曾经吃了那么苦,现在终于能够幸福快乐,这不正是自己所期望的吗,不禁心中为她感到高兴,便道:“贤妹和于兄真是天生一对,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连连说了几个“太好了”。 于谦叹道:“现在民乱正甚,到处难民流离,何日真正天下太平,才是真正的好啊。” 董镛道:“百姓的苦都是贪官所起、妖民所害。” 风清扬看着远处尘土飞扬,鸦雀乱飞,想着路上看见的难民,心中不禁有几分伤感。 于谦又道:“风贤弟文才出众,武功盖世,定能有一番作为,希望我们能一道为国为民,斩贪官,除妖民,也就不枉此生了。”众人连连附和。 风清扬听他说得慷慨,想起那日见他“浑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诗句,不禁暗暗敬佩。 忽听马蹄急响,只见远方尘土飞扬处一大队人马在追赶几人,当先一人正是方才那红衣女子,眼看那一大队人马就要追上,前面几人突然回头,杀死几名官兵,又狂奔而去。大队人马毫不停息,一刻不停地纵马逼近,前面那几人突然分开而行,紧随其后的大队人马也马上分成几队,紧追不舍。 风清扬见众人看得出神,便道:“你们一路多保重,我且去看看。”说完策马而去,远远听见董如雪在后面喊道:“风大哥小心!” 第九十四章 碧血染苍山3 20-3 风清扬跟着大队人马往前跑去,只见前面已只有三人,大队人马快要逼近后面那两人,便频频放箭,险些射中,那红衣女子放慢速度,待后面大队人马靠近,回手一甩,前面官兵倒下几人,但后面人员依旧紧追不舍。很快官兵再次接近前面三人,紧接着又是乱箭齐发,似乎射中了最后一人的坐骑,那马吃痛,踉跄几步,便要跌倒,那红衣女子突然回身,在地上一点,已将那人提起,放在自己马上,刹那间,红衣女子似乎被射中一箭,她一下拔出箭,回手便掷向跑在最前面的人,那人一头栽倒下去,只有那马还在独自飞奔。 风清扬暗暗佩服,但见红衣女子的马驮负两人已缓慢下来,被救起的那个男子,突然站了起来,在马背上一点,张开双臂,像一只展翅的大鹏,飞跃起扑向跑在最前面的几名官兵,这几名官兵一下人仰马翻,和后面的人撞在一起,乱成一团,其余官兵从两边绕过,依然紧追不舍,那男子奋力去阻挡官兵,很快被砍成几段。 风清扬见这人如此英勇,不禁心生敬意,策马快行,往前追去。 前面那两匹马似乎已经疲惫不堪,渐渐迟缓,后面那青衣男子突然停下来,一人横刀立马,想挡住追近的官兵,让那红衣女子独自逃走。官兵受阻,纷纷杀向青衣男子,青衣男子提刀乱砍,却终究挡不住人多势众,身上频频被兵器击中,身子摇摇欲坠。 风清扬敬他是条好汉,心中不忍,便欲飞身救人,就见一道红影,那女子已飞入人丛,一把提起那男子,显是刚才受伤,腿下一软,几欲摔倒。男子便强支撑着跪向那女子,推她离开,那女子一声怒喝,红影晃动,已刺倒最前面的人马,但后面的人马依旧源源涌来,那女子猛然提起那男子,右手挥舞着剑,如仙女一般,穿过众人,跃回马上,奋力向前。 官兵又急急追赶,眼看就要快进山谷,前面那马却一软,一下栽倒,那男子猛然站起来,跃向前面官兵的人马,但很快便淹没在马蹄下。 女子忍痛向山中跑去,显然伤势不轻,踉踉跄跄,艰难前行。官兵们也纷纷下马,往山上追去。 风清扬对那红衣女子心生敬意,眼见她情势危急,便从马背上跃起,踩过前面几人头顶,又顺势将前面的官兵击倒,这些人一仆倒在地,便把狭窄的山路堵住了。风清扬见那红衣女子已倒地不起,赶紧跃上前,一把抱起她,往山上跑去。只听后面的人众乱喊乱叫,风清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径直往上狂奔,心中只想着绝不能让他们追到。 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得翻过了两道山岭,周围早已没有了声响,风清扬这才缓下步来。那女子已经醒转,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强挤着笑道:“谢谢公子。” 风清扬脸上一红,见她双眼如两汪清水,滢滢透亮,脸色因失血而苍白,有着一种妩媚的风韵,嘴唇轻轻上扬,又有几分骄傲的神气。风清扬闭着嘴不敢说话,怕自己出气呵在她脸上。 那女子偶尔皱眉,风清扬知她是伤口吃痛,却不知怎么办才好。 那女子道:“那就再辛苦公子一下,你从左边的山梁过去,穿过一段峭壁,转过一个山腰就可以在树林里找到一座古庙,到那里就安全了。” 风清扬也不答话,依着她所说,翻过左边的山,果然看见一面巨大的石壁,远看似乎已将山截断,绝无道路可言,走到跟前,才见凿有小石阶,可以踩着小石阶上去。风清扬怕有失,将女子轻轻搂住,便觉一股幽香扑来,竟觉心中慌乱。 女子道:“我叫赛儿。” 风清扬只是不答,赶紧上了石壁,从上面过去转过山腰见有一片树林,却没有看见古庙。赛儿见风清扬停步张望,便道:“你要走下去,走进树林后才能看见,那里的树又高又密,外面看不见的。” 风清扬穿过那片树林,果见一座小庙,小庙是建在树林后的一块空地上,树丛茂密,在外面竟看不出来。庙里除了殿堂,只有一个房间,风清扬见房中有桌椅床铺,心中暗暗高兴,却又见那床上积满了灰尘,不忍放下赛儿,便去外面寻到一块破布,将床上打理一番,这才将赛儿放下。 赛儿躺在床上,这才觉得浑身伤痛。 风清扬见她脸色苍白,咬牙支撑,忙道;“你先躺好。” 赛儿忍者疼痛,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风清扬脸上一红,“我怕伤着你。” 赛儿奇道:“你说话还能伤着我?” 风清扬道:“我想让你少说些话,免得牵动伤口。” 赛儿笑道:“反正已经伤了,说话也是痛,不说也是痛,那还不如说说话呢。” 风清扬急道:“那你休息,我去山下给你买点药回来。” 赛儿道:“不用,我这里有治伤药,你帮我敷上就好。”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红绸小包,递给风清扬。 风清扬打开红绸,见里面有三个细细的小瓶。 赛儿道:“那个红色的和蓝色的小瓶就是,每样点一点就行,黄色小瓶是解毒用的。” 风清扬打开红色小瓶和蓝色小瓶,望着赛儿,不知所措。 赛儿笑道:“你揭开我肩头的衣服,帮我敷上就行。” 风清扬满脸通红,却不敢去碰赛儿。 赛儿苦笑一下,强忍着剧痛,弯过手臂,却几次都没能抓着肩头斜领。 风清扬见她脸上痛得出汗,忙扶住她,轻轻用手向后拉开衣服,只觉一片雪白的肌肤,细如凝脂,耀眼生花,令人炫目,靠近后背处却是皮肉绽开,鲜血直流。风清扬只觉心痛,恍如伤在自己身上一般,也不言语,低着头,默默给她敷上药。 赛儿又屈起小腿,让风清扬帮助敷好药。赛儿道:“这药很管用,每次受了伤,只要敷上这药,总会好的。” 敷完药,赛儿笑道:“这下好了,药性很快就要发作,我要睡一会儿,你要有事你就可以走了。” 风清扬道:“我怎么会走,我会守着你的。” 赛儿看了看风清扬,微微一笑,便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风清扬听她渐渐呼吸均匀,知她已经沉沉睡着了,这才心中一松,想起自己刚才看见赛儿凝脂般的肌肤时,心跳加快,全身紧张,不禁暗暗惭愧,又想起她腿上背上全是重重的伤痕,不禁心疼。一直以为打打杀杀是男人们的事情,像她这样美丽柔婉的女子怎么也要去打打杀杀呢?为什么会让她柔弱的身体承受那些伤痛呢? 风清扬看着赛儿像一朵水莲花一般平静地睡着,她那秀美挺立的鼻子微微地翕动着,嘴唇轻轻地闭着,细长的眉毛,像画一样好看,偶尔微微一蹙,似乎在睡梦还能感受到灼热的伤痛,那么多的伤痕,那么深的伤口,该是多么痛啊!风清扬从来没有在乎过在自己身上的伤痛,再伤再痛似乎都能混不在意,现在第一次体会到了为伤痛揪心的感觉,他默默看着赛儿每一次轻轻蹙眉,心便觉得猛然一紧,似乎痛在了自己心上。她那秀美的脸庞却又分明在微微笑着,这样的伤痛,她也能带着美梦入睡吗? 风清扬突然看见她起伏的胸部,心中一惊,脸上一红,赶忙转头过去。想着自己心猿意马,顿觉愧疚满心,想想好久没练练心法了,便背对着赛儿,盘腿坐下,开始静静调息,想起道衍法师说,每个人都有魔力,每个人都可能成为魔鬼,每个人也都可以降魔,修炼的第一要诀就是要降伏自己的心魔。风清扬听见山中传来鸟兽的鸣叫,还有树叶簌簌响动的声音,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在这空山中飘荡,清新自由而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得赛儿道:“你在练功吗。” 风清扬急忙回过身,见赛儿两只眼睛像会说话一样,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风清扬脸上一红,忙道:“我不过闲坐一会儿,你好点了吗?” 赛儿道:“也不会那么快就好,反正死不了。” 风清扬讪讪地不知说什么好。 赛儿道:“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风清扬道:“我叫风清扬。” 赛儿道:“风——清——扬,很好听,我是白莲教的,反正命都是你救的,我也就不和你客气了,你再帮我下山去打听一下白莲教的情况吧。” 风清扬忙道:“现在吗?” 赛儿笑道:“怎么,现在不行吗?” 风清扬摇摇头,“现在不好。” 赛儿道:“怎么啦?你也不用从原来的路回去,你从右边过去,翻过那座山,下去就有人烟了。” 风清扬忙道:“不是不想去,你现在伤得都不能动弹了,我现在哪能离开,一条蛇或什么小动物就能要了你的命呢。” 赛儿笑了,笑得很甜,笑得很温柔,也很爽朗,“我要是那么命贱,岂不白瞎了风大侠费那么大劲儿救了我。现在不去也行,正好饿了,那就帮忙弄点吃的吧。” 风清扬道:“好,我去弄点吃的。”又将房间四周检查了一遍,确信没有问题,便将门掩上走了出去。 风清扬不敢走远,就在古庙周围转了转,随便抓了两只山雀和一只野兔,又怕赛儿口渴,便又在附近找了些野果,就着山泉水里洗了洗带了回去。 赛儿见风清扬拎着山雀和野兔,笑道:“怎么吃啊。” 风清扬道:“这个总能吃吧。”说着拿出了那些野果子。 赛儿道:“你考虑得挺周到,生吃熟吃都准备好了。你去那佛像后面找一找,看有没有锅碗和火折子,兴许还能吃烤肉呢。” 风清扬去那佛像后一摸,果然找到了赛儿说的那些东西。 风清扬便让赛儿稍等一会儿,走过去把野兔拿起来,野兔转着眼睛,瑟瑟不安,风清扬不知如何处理,放下去,又把山雀拿起来,又放下去。一会儿又去找可以把它们串起来的东西。 赛儿笑道:“跑来跑去的做什么呀,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风清扬垂着手站在赛儿面前。 赛儿笑道:“看你这么机灵,怎么做起这些事就傻呵呵了。” 风清扬嘿嘿笑着,看着赛儿不说话。 赛儿笑道:“你救了我的命,我就教你怎么保命吧,你先把野兔和山雀都杀了。” 风清扬笑道:“这可是杀生,哪是保命啊?” 赛儿道:“不杀生,怎么保命啊?”然后就告诉风清扬如何杀如何清理,又如何用泥包起来烧烤,又要烤成什么样。 风清扬按赛儿说的,果然一会就闻到了肉香的味道。 风清扬扶起赛儿,撕了一只兔腿递给赛儿。 赛儿一边吃一边道:“虽然没有盐,但味道还是很不错。” 风清扬看她吃得很香,就笑呵呵地看着她吃。 赛儿道:“你也吃啊。” 风清扬道:“你受伤了,还流了那么多血,你多吃点。” 赛儿道:“你吃吧,我也吃不了那么多,吃东西要人多才有意思,一个人吃着多没劲。” 风清扬笑道:“赛儿,你经常这么烤着吃吗?” “什么都吃过,生的也吃呢。” 风清扬惊道:“生的也吃啊?” “人要是饿了,什么都能吃,以前人吃人都有呢。” 风清扬“啊”了一声。 赛儿笑道:“没事,我不会吃你的。” 风清扬嘿嘿一笑,觉得和赛儿熟了,本来想说笑一句,但又怕赛儿嫌他油嘴滑舌,便没敢说。 晚上,风清扬安顿下赛儿,便准备到外面的殿房休息。 赛儿见风清扬欲往外走,便道:“你出去干嘛呀,外面什么也没有,你就将就在这儿睡吧。” 风清扬脸上一红,踌躇着。 赛儿见他犹豫,便又道:“你忸忸怩怩干什么,我们在外面穷野惯了,哪有那么多讲究,礼仪固然要紧,生存活命更要紧,我们心中坦荡,又哪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 风清扬忙道:“是。”心中不禁暗暗羞愧,赛儿讲的对,只要心中坦荡,哪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 赛儿笑道:“你把我往里面放一点,这么宽的床,一半也足够你睡了,两个人也可以说说话嘛。” 风清扬想自己这么心神不定的,好不惭愧,想自己在赛儿身边正好可以更好照应她,和她相比,自己真是羞愧不如,不禁脸上一热,幸好赛儿也没看见,便“嗯”了一声,伸手将赛儿抱起来往里移了一些,自己就躺在一旁睡下。 赛儿见风清扬一言不发,便问道:“清扬,你们平日很讲究吗?” 风清扬道:“不是,不是,我是怕你睡不好。”风清扬本来生性洒脱豪爽,偏偏在赛儿面前竟觉得笨嘴拙舌,不知说什么好了。 赛儿道:“你小时候是在哪长大的呢?讲讲你的故事吧。” 风清扬笑道:“我没有什么故事,我小时候是在华山长大,有师父还有很多师兄师姐,后来师祖出了事,师叔就带我离开华山,去陪师祖一起。”风清扬就讲了讲记忆中小时候的一些事。 赛儿叹道:“有师父和那么多师兄弟和师姐妹,多好啊。” 风清扬听她有羡慕的意思,便道:“赛儿,你没有师父和师兄弟师姐妹吗?” 赛儿笑道:“我也有啊,后来大家散了,也就没有了。” 风清扬道:“散了也是有啊?” 赛儿笑笑没答,又道:“小时候,我们那地方老打仗,不过那时我太小,什么都不知道,听说打得老百姓到处跑,庄稼也没人种,大家没有吃的,就到处流浪。等仗打完了,大家都回来了,本来以为可以过安定日子了,哪知道官府要的赋税又太高,辛辛苦苦种了一年庄稼还不够吃喝,很多人就又到处流浪。我家里本来有兄弟姐妹,后来死的死,走的走,就只剩下我爹娘和我,因为我还小,跑不了,所以爹娘也不忍心丢下我。后来家里实在是没吃的了,父母就把我送到一座尼姑庵,我在那里跟着师父和师姐一起,学了一些武功。我最小,她们对我很好,师父常对我说,‘赛儿,你要是个男儿身,只怕这天地都要被你搅几遍。’我那时还说,‘师父,女儿身就比男儿低了吗,花木兰替父从军还作了将军呢。’师父只是叹口气,什么也没说。过了几年,尼姑庵也过不下去了,我们便又散了,我又回到了家乡,在那里,我遇到了他。” 风清扬道:“谁啊?” 赛儿笑道:“我的丈夫,林三。” 风清扬茫然道:“你的丈夫?他是和你一起的吗?” 赛儿道:“是的,他是白莲教的教主,白莲教是要带着穷人翻身的,要改变苦日子,过上幸福生活。” 风清扬想起路上看见那些满眼无助的难民和那可怜的孩子,不禁喃喃道:“那多好啊。” 赛儿道:“是啊,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光明与黑暗交替的世界,如果社会是光明的,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所有牛鬼蛇神都会躲起来,如果社会是黑暗的,老百姓就会过苦难日子,自然就要寻找光明之神出来。现在社会黑暗,老百姓过不下去了,弥勒佛就要显身了,带领大家过上光明幸福的日子。官府既没有给我们好日子,又不允许我们去寻找好日子,穷苦百姓没有活路,只好起来打官府,杀恶霸,分他们的东西,寻找活路。官府怕了我们,就派兵来杀我们,有一次,他带着教里的兄弟姐妹去打官府,结果中了官兵的埋伏,后来也没活过来。” 风清扬“啊”了一声。 赛儿笑道:“这也没什么,人反正也会死的,为这些兄弟姐妹寻找光明而死,也很好。教里的兄弟姐妹都要给他报仇,希望我带着大家接着打官府。有一天我去祭拜他,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一座山崖上有一道缝,好像有什么东西,就爬上去取下来,是一个盒子,盒子里有一把剑和一本书,书里写的是剑法和一些法术,我就按着书上所讲去练那些剑法和法术,想等练成了就去给他报仇,但那些兄弟姐妹都很着急,说我不带着大家一起,只怕大家就会散了,就更会受官府恶霸的欺凌,我就带着他们去了山上,平常我们自己在山上山下种粮食吃,偶尔就去杀那些恶霸官府。” 风清扬道:“太好了,那些欺凌百姓的狗官就是该杀!” 赛儿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风清扬怕她累了,就道:“赛儿,你赶紧睡吧,受了那么多伤,要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讲。” 赛儿应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一会儿便睡着了。 风清扬久久难以入睡,感觉这两天像做梦一般,想着汉王府那堆满金银珠宝的楼房,又想着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想着汉王和他手下人那奸邪恶毒的表情,又想着赛儿伤痛下美丽无比的微笑,想着董如雪娇羞可人的温柔模样,又想着赛儿杀敌救人的英勇惨烈,又仿佛是和香儿在那无边无际的海浪中不停地荡漾。 这世间,还有为千百万百姓去打拼的人生。风清扬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打开了一道窗户,看见了从未有过的光明。风清扬听见山风吹过门缝的声音,时时还有夜鸟飞起的啼叫,小虫子在嘤嘤鸣叫,还有赛儿均匀的呼吸,风清扬终于沉沉睡去。 第九十五章 碧血染苍山4 20-4 第二天,赛儿让风清扬下山去探听消息。 风清扬见赛儿还不能下床行走,便扶她坐起来,把她的剑放在旁边,以便遇到什么突然情况,她能够应付,安置好赛儿,风清扬这才下山。 从右边山岭翻过山,果见山下不远处就有村庄。风清扬赶紧下山直奔村庄过去,进了村庄,房子大多都空着,没有什么人。风清扬好容易看见前面有个老人在村边的谷草中寻找粮食,便赶紧走上前去问道:“老伯,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人抬起头,看了看风清扬,没有言语,又低头翻弄谷草,继续寻找残存的谷粒。 风清扬见他须发尽白,满脸皱纹,身上的灰袍衣裳破了好几处,都只是粗线胡乱缝住的。风清扬又道:“老伯,我是白莲教的。” 老人身子一震,抬起头眯着眼睛细细打量风清扬。风清扬见他神情和蔼,便又走近一些,“老伯,我是白莲教的,前日被官兵冲散了,迷了路了。” 老人颤颤微微道:“佛母……佛母她还好吗?” 风清扬不知佛母是谁,但见他煞是关心,想必是他什么亲人,忙道:“还好。” 老人沧桑的脸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风清扬又道:“这里是哪里,怎么都没有人了?” 老人不解地看着风清扬,“这里是上溪村,你没来过吗?” 风清扬道:“我是外乡人过来参加白莲教的,对这边不是很熟悉,这里怎么没什么人啊?” 老人“哦”了一声道:“这里原本是个大村庄,世世代代都居住在这里,在我爷爷的爷爷的时候遇到了大的战争,死了很多人,这里简直就是坟场,过了好些年,人口又兴旺起来。在我小的时候又遇到连年打仗,又死了不少人,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前些年又打了几年仗,让人没法过啊,后来终于安定了,官府又天天催粮收税,真让人没法活啊。这几年,白莲教来拯救大家,以后就不交粮不纳税,大家可以平平等等过日子了。哪知这些天,官府天天带着兵到处追杀,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啊?我的几个儿子也在白莲教,不知他们去了哪里了?”边说着就流出了眼泪,又慢慢转过身,往村里走去了。 风清扬心中一酸,也不忍再问,顺着村边一条大路走下去,沿途看见一些村庄也如上溪村一样,只有零星的一些人。风清扬问他们关于白莲教的情况,他们初时说得躲躲闪闪,后来说得悲悲切切,再后来就说不下去了。风清扬明白白莲教被官府剿杀了,当地老百姓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大家心中只有默然的悲哀。 风清扬心想打仗害了多少人啊,又想老百姓不起来反抗又能有什么活路呢,白莲教失败了以后又怎么办呀?又想白莲教失败了也不一定就没有活法呀,还有很多办法去改变啊,官府黑暗,就杀了狗官,如果老是打仗,大家都没法种田地,就算是白莲教也要吃饭啊。 心中正想着,就见前面横着一条路上跑出一队人马,转眼便跑了过去。风清扬见是十几个人在追一位青衣男子,那人头上缠着白巾,正骑马狂奔,后面的人紧追不舍,不时放箭过去,见那人身上已中数箭,还在奔跑。 风清扬心中一热,马上就冲了过去,一阵疾跑,追上那一队官兵,轻轻一跃,就跃到最后一人的马背上,一剑便将那人砍倒在地。风清扬骑上马,急速往前过去,连连砍倒数人,眼见前面的人又中一箭,风清扬心中一急,便从马上跃起,在众人中连刺连跃,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已全部被砍落在地,只有那些马还在兀自行进,那人抱住马头,回头见众人已倒地,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马背上。 风清扬急忙跃前,将那人从马背上抱下。那人浑身是伤,眼见是活不下去了。风清扬急忙将他放坐在地,给他输入内力,那人道:“兄弟,你是侠士,谢谢你了,不用再劳神了,我是活不了了,如果你能有机会见到佛母,告诉她,我们益都的兄弟都为教献身了,我们来世还要追随她。” 风清扬眼见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知道他也是白莲教的,一定是赛儿的兄弟,可是眼见他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不禁升起悲怆无助的伤痛。 风清扬慢慢将他放下,突然跃上马,一路狂奔下去,恨不能去杀了那些官兵,沿途却什么人也没有。风清扬奔出一阵,才慢慢平息下来,我纵然去狂杀一切,又能怎样呢,也许丁兄他们也会成为官兵,他们也会这样滥杀百姓吗?可他们也是百姓的孩子啊。想起丁三当初要去攻打华山,他们哪里会在乎好人坏人呢,恐怕也只是提刀就砍。 风清扬心中一阵烦乱,见不远处有一个集镇,远看有不少人来来往往,便策马过去。 镇上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大家都热热闹闹地在做生意,到处都是吆喝声、说话声,人来人往倒也有点繁荣气息。 风清扬走近正在说话的几个人。他们正蹲在一个摊前,一边摆弄一些坛坛罐罐,一边彼此闲聊着,就听有人道:“听说那赛儿最后一下就变没了,其他人全部被杀死了,就她跑了,很多人去追她,说是眼看就要抓住了,她一下就飞上山,后来就没影了。” 有人便啧啧赞叹。 那人又道:“说是上千人把那几座山全找遍都没有找到。” 另一人道:“怕真是弥勒佛投胎变的呢?” 又有人道:“哎,可惜啊,她真是绝顶的武功和才貌。” 大家连连叹息。 另一人道:“你没见乡底下那么多饥民啊。”那人又压低声音道:“都是活不下去了才造反的。” 风清扬知他们在说赛儿和白莲教,便凑近问道:“后来那些白莲教的人怎么啦?” 那几人见风清扬突然凑近身子问这一句,都一下不作声了,假装指着坛坛罐罐说如何如何。 风清扬气恼道:“我又不是坏人,只是想打听一下嘛。” 大家把他打量了一番,才有人压低声音道:“好汉,那边有官兵,要小心,我们也不敢乱说呢。” 风清扬见那边果然有几名士兵在一个墙壁上张贴东西,有一名士兵手里还拿着一摞,估计是要到各个乡镇去张贴。风清扬走过去一看,只见那纸上画着一个女子的头像,依稀就是赛儿,一看那文字,果然是通缉赛儿的布告。还有很多人在一旁围观。 风清扬问那士兵道:“这是什么?” 士兵没有搭理风清扬,对着人群大声吆喝道:“现在官府通缉白莲教贼首,妖女唐赛儿,如有知情举报,必有重赏。” 众人议论纷纷。 风清扬问道:“怎么赏呀?” 士兵道:“如告知妖女信息,赏银十两,如抓获妖女,赏金百两。” 众人一阵“嗬,嗬”声。 风清扬道:“只是你们画得这不太像,怕不好找啊。” 那士兵喝道:“怎么不像?这是宫廷画师按妖女亲兵所说的画出来的,岂有不像之理。”然后突然问道:“你见过她吗?” 风清扬道:“以前她到我铺子买东西我见过,后来经常在梦里见过。”众人一阵哄笑。 那人道:“那你知道她现在哪里?” 风清扬道:“知道,知道,得给我赏银十两吧。” 众人惊奇地看着风清扬,也有人露出鄙夷之色。 风清扬道:“你可以叫她的亲兵过来,让他看我说得对不对。” 那几名士兵面面相觑。 风清扬赶紧又道:“如果确实是她,我就带各位一起去找她,到时那一百赏金大家就一起分。”那几名士兵一下喜形于色。 风清扬又问:“他们现在的人都抓到了?” 一名士兵道:“那能逃得了吗?现在就差妖女没抓着了。” 风清扬道:“你们真是厉害啊!” 几人正说着,就见一个士兵带着一个人过来。风清扬见那人二十来岁,相貌堂堂,不明白他怎么会陷害赛儿,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却佯装笑脸问道:“这位大哥,你可是唐赛儿的亲兵?” 那人道:“小的正是,敢问这位兄弟?” 风清扬道:“我是摆摊卖货的,因为她关照过我,买过我不少东西,所以相识,大哥怎么称呼呢?” 那人道:“我叫萧韶,曾在她手下做过亲兵。” 风清扬道:“那你后来怎么不做啦?” 萧韶一下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一名士兵喝道:“你啰嗦那么多干嘛,萧兄弟是弃暗投明,将来还要去朝廷领赏呢,你快说那妖女在哪里?” 风清扬道:“好,看来朝廷的赏真不错啊,一个赛儿就能值一百金。”却说得一脸悲愤。 萧韶一脸犹疑地看着风清扬。 风清扬笑道:“你不用怀疑我,我可不是白莲教的,否则我还敢跑到这来?我不过就是一个小贩,我昨天还看见了唐赛儿。” 众人都瞪着眼睛看他,风清扬接着道:“我昨日看见一大队人马在紧追几个人,当先一人身穿红衣,骑着白马,挥着一把青龙宝剑,我看就是唐赛儿。眼见要那些人要追上她了,她突然一转身,把那青龙剑舞得像一朵花一样,前面那些人的脑袋就唰唰地往地下掉。” 众人听他讲得如此惊险,都不停“嗬嗬”惊叹,有人又问:“后来呢。” 风清扬道:“前面的人被砍倒了,后面的人又追上来了,赛儿还要再拼,那些人不断射箭,赛儿身边那几个人都中箭倒地,赛儿也中了箭,中了箭以后,她还是飞身上马,跑向山里,后来快到山里时,她一下就飞到山里去了。” 众人听他讲得眉飞色舞,像说评书一般。众人听得饶有兴致,都争相问道:“后来呢?” 那几名士兵也知道昨日的情况,听他讲得毫无二致,早已相信了风清扬,便也问道:“那妖女后来去哪了?” 风清扬道:“妖女的事不知道,不过仙女的事倒是知道不少。” 便听到周围的百姓又议论上了,“昨天就听人说她可能升天了。” 又有人道:“怕是真的成仙了。” 一名士兵瞪着风清扬道:“你不是知道她的情况吗?” 风清扬道:“我是知道啊。”又指着墙上赛儿的像问萧韶道:“你是她的亲兵,你说,她是不是比这好看得多。” 萧韶红着脸道:“这是画像嘛。” 风清扬道:“画像也不能画这么难看啊。”说完一把撕下那张纸。 士兵一下把风清扬围住,喝道:“你干什么?要你交待情况,你还反了你?” 风清扬笑道:“我不把这撕下来,大家看了都跑去领赏,那还有我们的份吗?”说完连那士兵手中的画像也抢了过来。士兵正要发火,风清扬笑道:“走!我带你们去找她,她已经受了重伤。”然后又道:“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了。”众人都听见了,不禁哑然失笑,又各自偷偷摇头。 那几人见风清扬说得郑重其事,心中暗喜,眉开眼笑地跟在风清扬身后。风清扬大声道:“还有人一起去吗?见着有份啊。”果然有人蠢蠢欲动,有人连连摆头。 士兵见有人想跟着过来,忙呵斥道:“你们这些刁民,不好好做你们的事,凑什么热闹!老子是去办正事。” 风清扬笑道:“哎呀,这位军爷也真是,多点人好啊,路上才不寂寞。” 士兵笑道:“他们去了又起不了作用,还想白分钱,有我们几个就够了。” 风清扬笑道:“也是,你们几个就够了。”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高高兴兴问风清扬他怎么知道唐赛儿的情况。 风清扬道:“我昨晚梦见的,穿着红衣服,脚踩祥云,身披彩带,头顶霞冠,正要成仙了呢。” 那几个人猛然一怔,喝道:“你是不是在消遣我们?” 风清扬正色道:“哪里是消遣,这虽然是晚上做的梦,但我白天是亲眼看见她的,她还说一定要等着你们,送你们几位去呢,尤其是萧大哥。” 那几名士兵一脸犹疑,萧韶脸上却露出一丝惊喜。 风清扬道:“她说她现在受伤了,没法陪你们去。” 一名士兵问道:“去哪?” 风清扬道:“去西天啊。” 几人大吃一惊。风清扬已经拔出长剑,士兵们忙拿出武器,围住风清扬。萧韶一言不发,已明白了什么,转身就跑。 风清扬一跃而起刺倒萧韶,那几名士兵还没反应过来,风清扬已经将他们击倒在地。风清扬走向萧韶,随意的几剑,萧韶已经明白了风清扬的剑法,见他一步步走向自己,看着风清扬冷冷的眼光和那青幽的长剑,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道:“好汉饶命啊。” 街上路人不知这伙人怎么就闹上了,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管远远围着看热闹。 风清扬大声怒喝:“你想我饶了你,有谁想过饶了赛儿!” 萧韶结结巴巴还没说完,风清扬一剑砍下了他的胳膊,喝道:“让你一剑受死太便宜你了,你是她的亲兵,为什么要害她?”又大声喝道:“说!为什么?” 萧韶早已忘了疼痛,“是我自己起了歹心,是我有罪,大侠,饶了我吧。” 风清扬喝道:“赛儿原本是想为大家讨点活路,她为了大家什么都愿意牺牲,她为了手下人,死都不怕,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众人听出来了所以然,开始低声议论。 萧韶一个劲地磕头,哆哆嗦嗦道:“是我昏了头,我……我喜欢她,她……她却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我就……我该死,我该死,求大侠饶命啊。” 风清扬怒道:“你……你喜欢她?那你为何还要害她!做她手下何尝不是你的福份,你算什么东西!她为什么要看你?她活着是为了看你吗!她心里有她的兄弟姐妹,有天下的穷苦百姓,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东西?”一声怒吼,风清扬再也忍不住,一剑就将萧韶刺死了。 风清扬拔出长剑,长长叹了一口气,想着赛儿在庙里还没有吃什么东西,便走向旁边的一个包子铺。众人见他过来,纷纷起身相让。风清扬便道:“店家,多给我准备点吃的吧,我把那匹马给你,你再帮我准备点锅碗瓢盆的东西,店家也不吭声,一边暗暗准备,一边偷偷看那路边躺倒的几名士兵,见他们正鬼鬼祟祟地往这边看,吓得店家胆战心惊。 风清扬明白他怕这些士兵将来会找他麻烦,便走过去,笑道:“还差点忘了你们几位大爷啊。” 那几人连连磕头。风清扬道:“我原是不想杀你们的,今天,为了赛儿,也只得委屈各位了。”话刚说完,长剑一闪,几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已全部被杀死了。 风清扬收起剑,走回店家,等店家给他准备东西。 店家准备好后,递给风清扬轻声道:“好汉,你赶紧去吧,马我也不要,你多保重。” 风清扬谢过店家,出来见马跟前放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水果,有各色小吃,还有被子,衣物,还有用于困扎的绳子。风清扬明白是这些人送给赛儿的,而街上的行人却恍如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安静而井然有序,偶尔有人还在往风清扬这边看。 风清扬心中感动,收拾好东西,向大家做了一个四方揖,朗声道:“我风清扬代赛儿谢谢各位了。” 众人也不答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风清扬。风清扬不再言语,安置好东西,翻身上马,向大家作揖而去,便听有人喊“大侠保重”,“谢谢大侠救了赛儿”。 风清扬路过上溪村,见那老人还在那里找谷粒,便拿给他一些包子,又将马和那些拿不了的东西都交给他,大声道:“老伯,这是白莲教赛儿送给你的。” 老人眼中一喜,旋即热泪盈眶,跪地拜道:“谢谢佛母,愿她圣体安康。” 风清扬想着他也许还不知道他的孩子们都已经被官军所杀,心中涌起一丝悲哀,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匆匆上山去了。 第九十六章 碧血染苍山5 20-5 回到古庙,赛儿正靠着墙闭目养神。 风清扬轻轻将东西放下。赛儿突然道:“回来啦?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风清扬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都是别人送的,正好这里什么都没有。”说完取下被子垫在赛儿身后。 赛儿笑道:“你是要在这里安居啊。” 风清扬笑道:“本来也要在山上住一段时间,你的伤也不是马上就能好的。我还带回了锅碗呢,我们做个灶就能做饭了。”风清扬见她不问白莲教的情况,也就不想马上告诉她,怕她难过。 赛儿道:“只怕你过两天就腻了呢。” 风清扬笑道:“我从小就在山上住惯了的,怎么会腻呢?” 风清扬又拿了些吃的给赛儿。 赛儿吃了一口包子,笑道:“这是刘家包子铺的吧?” 风清扬道:“你真是神仙了,怎么这都知道呀?” 赛儿微微一笑,又问道:“还有什么新鲜事呢?” 风清扬笑道:“今天我看城墙上贴的你的像,就把它撕了拿回来了。” 赛儿笑道:“好啊,我看看画成什么样了。” 风清扬红着脸道:“还是别看了。” 赛儿笑道:“你那么远拿回来不看看,岂不是枉费了,再说我也想看看我在他们眼中是什么样子呢?” 风清扬一边将布告递给赛儿,一边道:“他们画得不好,没有你好看。” 赛儿笑道:“我又有什么好看,不过一个村妇罢了。” 风清扬道:“好看。” 赛儿看着那布告,笑道:“画的真不错,还是蛮像的。” 风清扬道:“不像,不像,一点都不像。”说完就要把布告收起来。 赛儿指着画像上的眼睛笑道:“你看,眼睛还是蛮像的,乍一看,还是能认出来是我。” 风清扬仔细一看,眼睛果然挺像,眉毛如月,眼角上跳,生动而妩媚,果然跃然纸上。先前在城墙上见那纸张被刷得斑痕点点,看不出赛儿洁净动人的脸,现在再看这些干净的画像,倒真有几分动人气息。 赛儿道:“看来这人对我很熟悉。” 风清扬道:“我已经把他宰了。” 赛儿道:“谁?” 风清扬道:“萧韶。” 赛儿笑道:“果然是他。” 风清扬见赛儿笑得甚是轻松,心中暗暗佩服,这样一个背叛自己的无耻小人,她竟能轻松一笑置之。 赛儿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是他的呢?” 风清扬便将自己看见布告到最后杀了那几人讲给赛儿。 赛儿笑道:“真有你的啊,有勇有谋,如果我白莲教早有你这样的人,何至于此。” 风清扬想着那萧韶的可恨,犹自愤愤道:“萧韶这小人实在可恶,竟敢背叛你。” 赛儿笑道:“这种小人,在哪都是一样,也不值一提。”然后脸色严峻地道:“只是可惜了我们义军啊。”说完,轻轻叹气。 风清扬道:“赛儿,你也不用担心,也别难过,好好养伤,等你养好伤,又何尝不能再做一番事业。” 赛儿笑道:“也没什么难过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万事皆有命,能够不死,便是一番天地。”赛儿说得凄凉,凄凉中却自有一番豪气。 风清扬听得一怔,不知说什么好。 赛儿又道:“你说得对,现在就是好好养伤,待养好伤再说。”说完拿出一本小册子道:“清扬,这是我当年得到的那本书,你救了我的命,也无以相报,就送给你吧。” 风清扬忙道:“那可不行,这本书是你带领白莲教用的,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处,再说,我救你又不是为了你这书,又哪要你什么回报。” 赛儿道:“我知道你救我当然不是为了这本书,不过是你行侠仗义的本性,这本书反正我早已熟悉了,留着也没用,你又喜欢剑法,这本书讲的正是剑法,这岂不是天意。” 风清扬道:“你不是说讲法术的吗?” 赛儿笑道:“法术只是一部分,我早已将它毁了。” 风清扬“啊”了一声,觉得甚是可惜。 赛儿道:“法术这种东西,虽然能有些神通,但也会损人害己。” 风清扬惊道:“怎么会损人害己?” 赛儿道:“法术其实是利用天机的一种技能,常言‘天机不可泄露’,因为泄露天机,必遭天谴,轻则死于非命,重则断子绝孙,所以非万不得已,不学最好。而这剑术却恰恰相反,不仅强身健体,还能在危难时行侠仗义,扶危济困。不过也得看使剑人的本性良心。” 风清扬本想问她会什么法术,但一想到她说泄露天机,必遭天谴,便也不敢相问,心想宁可她什么也不会,就是这样安安静静微笑着的赛儿。 赛儿又道:“这也不过是些寻常剑法而已,我当年为了义军,才去学那些法术,这剑法却适合行走江湖的人学习。风公子要是瞧它不起,便毁了它也罢,省得落到坏人手里,反而为害他人。” 风清扬忙接过那书道:“赛儿,我不是瞧它不起,只是救你是我侠义之本,何况你是为百姓寻找活路和光明的人,就是为你去死,我也不会皱一下眉。” 赛儿见他说得恳切,心中感动,笑道:“我又哪里是动不动就让别人为我去死的人,人家还以为我是魔鬼呢。” 风清扬笑道:“你不是魔鬼,你是神仙。”说完又将路上听到那些路人说她成仙的事讲给她听。 赛儿咯咯一笑,“他们其实不是想说我成仙了,是想说我被神仙搭救了。”说完笑盈盈地看着风清扬。 风清扬只觉赛儿的眼光如晨光流荡,沁人心脾,笑道:“只要能够救你,宁可不作神仙。” 赛儿微微一笑:“以后你就好好练剑,我也安心养伤,也省得你陪着我无聊。” 风清扬道:“好,你再吃点东西,就好好休息吧。” 风清扬待赛儿休息了,这才细细翻看那本书,只见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降魔剑法”,虽然纸张已经发黄,但那几个字却依然清清楚楚,字形犀利,真如潇洒凌空之剑,震人心魄。再翻开一页,却见扉页上写着“独孤九剑”下面又用小字写着“独孤求败”。想来这独孤剑法便是那独孤求败所写,这人的名字也真是狂妄啊,难道在世间就不曾败过,这本书为什么又叫降魔剑法?难道原本还有其它部分?风清扬忙翻转书本,果见后面的书页已经毁去,只有线装的痕迹,他明白后面一定就是赛儿说的法术部分了。 风清扬再细看那独孤九剑,果然在序中介绍说当年独孤氏在练成剑法以后,终其一生也不曾遇到有对手,想渴求一败也终未如愿。风清扬心中一惊,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人竟只九剑就能一生未败,真是神人啊,难怪名叫独孤求败,这才是真正的大侠啊,但又不禁心生疑惑。 再往下看,便是介绍那九剑。首先是“总诀式”,是整个剑法的概要,虽是概要,却洋洋洒洒用字最多,将天下剑法和招式都作了介绍,竟说天下剑式不若无式,天下剑招不若无招。风清扬看得目瞪口呆,不禁皱眉暗想,从小开始学剑无不是从剑式和剑招开始学,师兄弟们仅为一个剑招的拆解甚至要学上好几个月,而这独孤大侠竟说不若无式不若无招,真是岂有此理,心中虽是不信,却也想看他如何这么说,见他说到无式可生万式,无招可生万招,初时不解,细细又想,似乎觉得大大有理,再一想,觉得简直神妙之极。想起当初师祖所讲,似乎也是这个道理,若只讲招式,招式终归是有限的,而实战变化却是无穷的,固定招式又何以能应对这无穷变化呢,唯有无招,唯有无式。风清扬细细琢磨一番,恍然大悟,不禁喜形于色,深深佩服,果然是天下剑道的至理啊。 风清扬正自得意,忽见赛儿正默默地看着自己,竟不知赛儿什么时候已经坐起来了,自己刚才各种表情怕她早已看见,不禁脸上一红,讪讪道:“赛儿,你醒了,怎么也不叫我扶你一下。” 赛儿笑道:“我看你练得正专心呢,就不忍打扰你,再说我自己现在也能动了。” 风清扬道:“这本书确实是练剑的至宝,难怪你的剑法那么高明。” 赛儿道:“其实我并没有真正学会独孤剑法,那剑法是要静下心来慢慢领会,也需要有较好的心法功底,才能真正领悟和发挥它的威力。” 风清扬心中一阵暗喜,自己学了降魔心法,现在学这降魔剑法,难道真是天意让自己学这剑法。风清扬本想告诉赛儿自己学的心法就叫降魔心法,和这剑法名字正好相配呢,突然又想这书原本是赛儿的,不过她是感谢自己救命之恩才给自己的,哪来什么天意,就算是天意,那也是赛儿的天意,心中一想,便什么也没说,却对赛儿多了一份感念之情。 赛儿又道:“我是个急功近利之人,所以学了些能有神功奇效的法子,对剑法就是胡乱练练,也没有细细领会。” 风清扬道:“你不是急功近利,你是为了帮助那些兄弟姐妹,只能学些能有神功奇效的法子。赛儿,你的心比我宏大,我喜欢剑法,不过是希望能够铲奸除恶,而你却想的是怎样带领穷苦百姓找到光明与活路。” 赛儿道:“如果皇上仁慈,天下无争,谁也不需要谁领着去寻找光明和活路,那多好啊。” 风清扬道:“哪有仁慈的皇帝?哪有无争的天下?你看连那唐太宗李世民为了天下,亲兄弟也敢杀,岂不是凶狠残忍。” 赛儿道:“那倒也未必,他虽然杀戮兄弟,但免去了天下之争,终能安定天下宽待百姓,也没有了百姓的痛苦与抗争,这又何尝不是百姓之福,天下若没有欺压,又哪会有人愿意去抗争与打仗。” 风清扬想起了在青州看见的田园荒芜百姓凋零的情况,不禁道:“赛儿,以后别再去打仗了,我们一样可以去杀贪官,除恶霸。” 赛儿微微笑了笑,看着窗外已经渐暗的天,半响道:“练好剑法吧,能够自由于江湖去铲奸除恶也好。” 风清扬每天为赛儿敷药做饭,然后就是练那书上的剑法。那剑法果然是博大精深,虽然只说是九剑,其实包含了天下所有剑法之精华,“破剑式”是对天下所有剑法的破解之法,“破刀式”可破各种刀法,“破枪式”是破各种枪茅棍棒,“破鞭式”是破各种鞭和短兵刃,“破索式”破的是长索、铁链等软兵刃,“破掌式”破的是拳脚功夫,“破箭式”是破各类暗器与箭,“破气式”则是专破上乘内功。 风清扬见这区区九剑竟囊括了破解天下所有争斗之法,每一剑又包含无数剑势,每一剑势又可化成无数剑招,真是林林种种,无所不尽,难怪说无招胜有招,全是因为所有剑势全部了然于心,所有剑招自可随意换化而成,想起自己以前的剑法似乎也是隐隐有此深意,却全不如他讲得深刻全面。 第九十七章 碧血染苍山6 20-6 过几日,赛儿已能下地行走了,便让风清扬去林间练剑,她来做饭。 风清扬一个人在林间练了一会儿,只觉林木幽深,晨光闪耀,和华山却是不同的境地,这里似乎更显秀丽幽静,仿佛就像赛儿一般。风清扬想到赛儿,心中升起一阵莫名的温暖,她哪里像那日在众官兵面前奋勇杀敌的大英雄,她就像这温婉秀丽的山林之花,始终微笑着,始终美丽着,如果一直就这样多好啊。 风清扬突然想起了香儿,心中猛然一惊,自己原本日夜想着要去找她,香儿对自己信赖和喜欢,始终愿意陪伴着自己,这几日怎么就忘了她。风清扬感觉自己心中狂跳,我怎么能忘了香儿?香儿对我情深意重,任何凶险她都愿意陪着我,我们一起去救了仙儿,一起对付桑长老,一起去航海,她见桑长老要杀我,舍了命也要来救我,香儿,你现在怎么样啊? 自己救了赛儿,原本是钦慕她英雄了得,她是穷苦百姓心中的女神,她美如天仙,她心如菩萨,她受了那么重的伤,一心却只想着那些穷苦的兄弟姐妹,为了天下人她什么都愿意牺牲。 香儿? 赛儿? 风清扬感觉自己头脑一片凌乱,心中喜欢香儿那美丽纯真的样子,愿她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又想着赛儿温暖动人的微笑,自己也愿意陪在她身边,帮她去寻找光明,哪怕一辈子就这样陪着她在这山林里。香儿,她难过了,她还有汉王,也许还会找到她妈妈,还有小圆,还有彦嬷嬷,还有她大哥哥,他们都会陪着她。赛儿呢,赛儿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白莲教的兄弟姐妹都死了,在这个世界上,赛儿已经没有了亲人,没有了朋友,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有她自己,只有她一个人,她只有一个人,她怎么还能笑呢,还有谁会看见她的笑。我要告诉赛儿,我愿意看着她的笑,我愿意陪着她,陪着她穿过孤独,陪着她去寻找光明。 风清扬心中想明白了,顿觉豁然开朗,觉得满心的轻松快乐,不禁开心大笑,转身就想去找赛儿,他要亲口告诉她,她永远不会是一个人。风清扬刚一转身,就看见赛儿站在树下,穿着一件自己带回来的灰色衣服,宽宽大大,益发显得她肌肤如雪,飘逸如仙,头发湿漉漉,拢向两边,美丽的笑容就像玉一般宁静,散发出温暖动人的光泽。 风清扬满脸通红,呆呆地看着赛儿,嘴里叫着“赛儿”,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赛儿笑道:“我看山里泉水很好,就去洗了洗,把衣服换洗了,就来看看你练剑,等我的衣服干了,你也换洗一下,我把你的衣服也洗一下。” 风清扬“哦”了一声,叫了声“赛儿”,心里说不出的喜悦。 赛儿笑道:“是不是看我穿成这样,好奇怪。” 风清扬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赛儿淡淡一笑:“好看不好看倒不重要,能有衣服穿就不错了,有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呢。” 风清扬脸上一红道:“真的好看。” 赛儿看向远处,从那林间看过去,只有寂静的山谷。赛儿幽幽道:“这里的山,多美啊,又有谁能天天看见它的美?” 风清扬道:“我们可以天天在这里看见它的美啊。” 赛儿笑了笑,“这里的山,年年岁岁都在这里,我们又哪能年年岁岁都在这里呢?” 风清扬心中一动,脱口道:“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年年岁岁在这里啊。” 赛儿深深地看着风清扬,低头叹了口气道:“世间事,谁也说不清楚。” 风清扬道:“我们自己的事,我们自己说得清啊。” 赛儿笑了笑道:“咱们吃饭去吧。” 风清扬闷闷地跟在赛儿身后,感觉无数的话还没有说出口。 赛儿道:“你对剑法确实是有悟性,恐怕莆田少林寺的红叶禅师也没有你的悟性,你的剑法应当比福威镖局的林远图的剑法还强。” 风清扬道:“福威镖局?” 赛儿道:“真正的本事是要能了却天下纷争,能解救百姓危困,才不枉一世,又哪里是独孤求败和那福威镖局可比” 风清扬喃喃道:“了却天下纷争?” 两人回到古庙。 赛儿见风清扬一言不发地吃饭,笑道:“今天我做的饭,怎么就吃得不开心了,还说天天在这里都不腻呢。” 风清扬道:“好吃,真的好吃,我是怕自己不能天天吃上这么好吃的饭。” 赛儿沉默一下,又笑道:“那我就多给你做几天饭吧。” 风清扬笑道:“天天做这样的饭才好呢。” 赛儿笑道:“那当然是好,只怕老天不会给你我那样的福份,不会让我们吃那样的安稳饭。” 赛儿的伤一天好似一天。 风清扬每日去林间练剑,赛儿便坐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风清扬回望时总看见赛儿的微笑,感觉就像阳光一样照耀着自己,心里说不出的快乐。 这天,他们又去练剑,风清扬刚一起身,就见红影一闪,回头已不见赛儿,抬头见她已经跃上了树梢,笑吟吟地看着风清扬。风清扬大吃一惊,忙跃上去,惊喜地抓住赛儿的手道:“赛儿,你已经好了?你轻功真好啊。” 赛儿笑了笑,没有说话,抬头默默看向远方。 风清扬握住赛儿的手,也看向远方,树梢之上,苍山之巅,只见晴空万里,阳光如幻,山峦起伏,不知绵延到哪里,白云低浮,也不知会飘向哪里。一群白鹤飞过山脊,落进了树梢,几只山鸟飞过,飘飘闪闪,没入了林间。 风清扬看了看赛儿,见赛儿脸色平静,肌肤如玉,在阳光下泛出美丽的光辉,仿佛是凌波欲去的仙子,不禁紧紧握住了赛儿的手。赛儿回头一笑,风清扬怔怔地看着赛儿,心想,人生若只有此时,何问天上人间。 第二天,赛儿让风清扬下山去了解一下外面情况。 赛儿对风清扬道:“今天给你准备好路上吃的,免得你又去找人施舍。” 风清扬笑道:“人家施舍我也是因为你才施舍呢。” 赛儿笑道:“那我现在还给你。”说完将准备好的包袱递给风清扬。 风清扬嘻嘻一笑,“那要还一辈子才行。” 赛儿呆在那里,默不作声。 风清扬脸上一红,默默看了看赛儿,便转身下山去了。 第九十八章 碧血染苍山7 20-7 风清扬直奔县城而去,到了县城,见路上行人都在匆匆赶路,县城里一般是三天一小集,三个小集是一大集,心想今天是不是赶上了大集,才这么热闹。 刚到城门口,就见通缉赛儿的布告还贴在城门口,还是上次那样的画像。过往人也不怎么去看,显然早已是熟视无睹了。风清扬走过去,指着布告问一名路人道:“这贴的是什么呀?” 那人道:“就是抓捕唐赛儿的通缉文。” 风清扬道:“还没抓着吗?” 那人道:“有的说是化成尼姑道姑跑了,有的说她已经升天了。” 风清扬又道:“那白莲教还有什么消息吗?” 那人疑惑地看着风清扬道:“白莲教?现在那些人在游街呢,哪里还有什么白莲教?” 风清扬道:“什么人?” 那人道:“就是那些尼姑、道姑啊,还有很多年轻女子?” 风清扬惊道:“她们犯什么罪?” “哎哟哟,你还不知道啊?那唐赛儿没抓着,朝廷把周围几个州府所有和唐赛儿年纪一般的尼姑道姑全抓了,还有那些长得像的女子也给抓了。天天游街示众,一直要等唐赛儿出来为止,听说都死了人了。”那人又摇摇头道:“真是惨啊。” 风清扬心中一惊,听着街上人声热闹噪杂,便跟着人众往前走。 正走着,就听见前面有人哄叫。众人便齐齐靠向街道两边,有人想往里挤,有人想往外靠,都踮着脚努力张望,嘴里“啧啧”叹着。风清扬赶紧跟着众人张望,只见一列队伍过来了,前里有几名士兵开道,一边敲着锣一边吆喝着。有人牵着马,马后面拉着一辆平板车,平板车上搭着一个木架,一名女子被赤身裸体地绑在木架上,双手被捆在上方的横木上,双脚被绑在竖着的木柱上,头发散搭在木头上,腰间有一根绳子系在木柱上,女子已经昏阙过去。 风清扬满脸通红,不敢再看,忙问旁边的人道:“她……她怎么啦?” 旁边人头也不回道:“说她是跟唐赛儿闹事的人。” 又听前面人在说“那个倒骑木驴的来了”,风清扬跟着看过去,也是一匹马拉着一个平板车,平板车上放着木架,只见一个女子骑在一根木头上,木头又架在两个木叉上,女子也是赤身裸体,手脚被绑,脑袋耷拉着,头发遮去了半边脸。 风清扬见后面还有不少车,只觉得心砰砰直跳,血脉喷张。 风清扬听着人群的议论,看着人众的哄笑和叹息,终于忍不住,一下从人丛中跃起,落到车队最后,将马车后面跟随的几名士兵刺死在地,又跃向前,将最后一辆马车的赶车人刺死,在马车上一点,又跃向前一辆车,一路飞跃,连连出剑,一直到最前面的那几名士兵。转瞬间,风清扬已经从最后杀到了最前面,所有的士兵全部被杀死了,整个游行队伍停在大街中间,两边的群众都看傻了,嘻嘻说笑的人也都凝住了脸,没有哄笑,没有呼喊,都像呆了一般。 风清扬看着那些女子,不知所措。 人群中突然有人扔出了衣服,盖住了女子的身体,一人如此,便不断有人往马车上扔衣服。风清扬用剑砍断了那些女子身上的绳索,把第一辆车的木架推掉,然后将这些女子都抱到第一辆马车上,然后驾着马车往城外奔去。众人纷纷让道,那些女子渐渐醒转,满脸通红,都纷纷穿上衣服,相互抱住,握紧车辕。 风清扬奔出城去,行走了很远,见并无官兵追来,便停下车,对她们道:“你们都各自逃命吧,我再将马车赶回去。” 那些女子向风清扬一拜,便相扶着往山里跑去。 风清扬将马车又赶回城里去,刚入城,便远远见一队人马过来。风清扬将马车横在街道中间,走进一间茶楼里,上到二楼,远远看着那些官兵。 那些官兵过来,见了停在街道中间的马车,很是诧异,围着马车仔细检查一番,便又四散开来搜寻。 风清扬突然从二楼跃下,落在马车上,剑光闪过,已将围在马车周围的士兵杀死。周围的士兵纷纷抢过来,围向马车。风清扬也不想多说,胸中只有无名怒火,一圈杀过去,这些士兵的兵器还未举起,便已经倒地不起,又有士兵不断地围上来,又有士兵不断地倒下去,最后还有几个士兵看着倒了一地的人,再也不敢过来,便欲逃跑。风清扬大吼一声,飞也似地跃过去,一剑划过去,几个人便都倒下去了,整个大街死一般的沉寂,马车周围落满了散乱的兵器,躺了一地的人。所有的行人已不知去了哪里,只有两边的店铺房间里闪着无数沉默复杂的眼神。 风清扬默然地看着躺在街头的死人,又看了看街头两边投射来的目光,突然长声一啸,扬长而去。 第九十九章 碧血染苍山8 20-8 风清扬回到山上,心中惶惑不安,不知怎么给赛儿讲,那些女子,怎么讲得出口?讲了不知她会怎样?心中忐忑不安。正心神不定,就听见赛儿在叫他,只见赛儿已在树林口等他,穿着她那一身已经补好的红色衣裳,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一把拉住风清扬的手道:“清扬,辛苦了。” 风清扬笑了笑,只觉心中发堵,笑得勉强,说不出话来。见赛儿握着自己的手,这是赛儿第一次如此握着自己,心中只觉莫名的感动和甜蜜,便抽出手来紧紧握住赛儿的手。赛儿一边笑着一边道:“今天我给你做了好吃的。” 风清扬本想问一句“什么好吃的”,却感觉嗓子干涩,说不出来,只低低地叫道:“赛儿。” 赛儿微笑道:“今天去杀人了吧?” 风清扬终于忍不住道:“他们抓了很多女子。”便说不下去了。 赛儿的笑容僵住了,她怔怔地看着风清扬,好半天才幽幽道:“被他们抓去了……很多……女子。”风清扬什么也不敢再说。其实赛儿什么都明白,她早已熟悉了官军的做法,也知道这些女子的下场。 风清扬见赛儿脸色雪白,眼里含着泪珠,心中涌起对赛儿的无比心疼,一把抱住了赛儿,喃喃道:“赛儿,赛儿,我们永远就在这山林间吧。” 赛儿轻轻推开风清扬,笑道:“你看你,满身是血,都粘到我身上了,一会儿换一下,我给你洗了。” 风清扬一下又紧紧抱住赛儿,喃喃道:“赛儿,那你给我洗一辈子吧。” 赛儿脸红了,一刹那间怔住了,又低着头倚在风清扬的怀里,无声地哭了。 风清扬嗅到了赛儿身上的芳香,他使劲吸着,想把山间林木的气息,花草的芬芳,还有赛儿身上的香味,都吸到自己心里。 风清扬觉得赛儿紧紧抱着自己,她的泪水滴落在自己脸上。风清扬想呼喊“赛儿”,却叫不出声来。 第一百章 相期邈云汉1 22-1 风清扬慢慢醒来,觉得自己飘在云中一般,浑身还在隐隐作痛,耳边依稀听到有人在轻轻呼喊自己,就见赛儿穿着红衣裳俯身过来,还有泪滴落在自己脸上,赛儿,你也会落泪吗?风清扬一把抱住赛儿,喃喃叫道:“赛儿。” 那人一把甩开风清扬的手。 风清扬痛得完全清醒了,只见香儿站在自己面前,两眼噙着泪,气恼地问道:“风哥哥,你在叫谁?” 风清扬满脸通红。 香儿脸上挂着泪花,问道:“赛儿是谁?” 风清扬叹了一口气道:“赛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香儿看了看风清扬,突然转身而去,又停在桌前,颓然地坐在椅子里,伏在桌上,低声哭泣。 风清扬转头看着香儿抽泣的小小身子,心中充满了难过和愧疚,曾经千百次想着香儿,后来又千百次想着赛儿,自己曾经想无论多少艰难都一定要找到香儿,如今想无论面对多少次生死都要去找到赛儿。香儿,我知道你心中的委屈和难过,香儿,你知道吗,赛儿却连这样的委屈和难过的机会都没有,香儿,也许明天你就会快乐起来,可是赛儿永远没有,她心里装着别人,装着别人的苦难,她有美丽的微笑,却不是快乐。香儿,我希望每天看着你快乐微笑,我也希望赛儿能快乐,香儿,是你救了我吗?可又有谁会救赛儿呢? 风清扬心中涌动着万千思绪,想着赛儿,不禁身子一动,却觉得全身疼痛,竟没有力气。风清扬长长一叹,不知赛儿怎样了,也不知自己何日能得到她的消息。风清扬闭上眼睛,只觉眼中泪水模糊。 风清扬觉得有人在给自己拭去眼泪,忙睁开眼,看见香儿正担心地看着自己。 香儿问道:“风哥哥,还很痛吗?” 风清扬笑着摇摇头,看见香儿脸上还有泪痕,却一脸担忧,便笑道:“还是你的医术高明。” 香儿疑惑地看着风清扬。 风清扬笑道:“我本来还很痛的,你一过来,就不痛了。” 香儿破涕为笑,看见风清扬手臂的伤痕,不禁又是一阵难过,喃喃道:“风哥哥,他们怎么把你伤成这样。”说完又一脸心疼,泫然欲滴 风清扬轻轻叫道:“香儿。” 香儿怔怔望着风清扬。 风清扬脸上一红,“香儿,是你救了我吗?” 香儿道:“我哪有这么大本事,是大哥哥救了你。” 风清扬心中一凛,记着自己在昏过去之前叫着道衍法师和朱瞻基,他果真有这么大本事! 风清扬突然心中一亮,他是皇太孙,他一定能救出赛儿!便要开口对香儿讲,刚叫了一声“香儿”,见香儿深情地看着自己,一下又顿住了。自己方才将香儿错认为是赛儿,已让她非常难过,如今又要让她帮着去救赛儿,她岂不会更难过,可自己如今一动也无法动,这个世界上,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记着赛儿,还有没有人会想着去救她,如果我不想办法,这世界就永远没有人能帮她了,她救下的那些弱女子,她们自身都难保,又怎么可能救得了赛儿,突然想到也不知赛儿如今……心中“咯噔”一下,被自己吓了一跳,不会的,决计不会的。 风清扬不再犹豫,镇定地看着香儿道:“香儿,我有个事,想请你帮我一下。” 香儿喜道:“你说吧,我一定去做好。” 风清扬一字一句道:“我想请你帮我救赛儿。” 香儿一愣,满脸不悦道:“赛儿是谁?” 风清扬自顾自道:“赛儿是白莲教的领袖,她为了帮助穷苦的兄弟姐妹寻找光明和活路,带领大家打官府,除恶霸,后来被官兵打败了,只剩下她一个人。”风清扬想到赛儿的所有兄弟姐妹都死掉了,只剩下受了重伤的赛儿孤零零的一个人,如果自己不曾遇到赛儿,真不知她会怎样了,心中一酸。缓了一口气,又道:“后来,官府抓不到赛儿,就抓了与赛儿年纪相仿的尼姑道姑,对她们凌辱折磨,赛儿为了救她们,自己去了官府,用自己换回了那些姐妹。” 香儿道:“是你救了赛儿吗?” 风清扬点了点头道:“那时她受伤了,香儿,你知道吗,赛儿本领高强,如果她不出去救那些受难的姐妹,他们永远抓不住她的,永远抓不住的!” 香儿道:“你救了她,你们就在一起吗?” 风清扬想着自己在寺庙里每天都和赛儿在一起,虽然只是每日里照顾赛儿,但想着那些日子里没去找香儿,心中只觉得有负香儿,不禁脸上一红,心中满是愧疚,见香儿正急切地看着自己,不禁忸怩不安,默不作声。 香儿看风清扬忸怩不答,气恼道:“反正是你救的她,我也不认识她,我也救不了她!”说完气呼呼地坐到桌子前,默默发呆。 风清扬想着香儿也不愿帮他,这个世界就真的没有人会愿意帮赛儿了?但不管怎样,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一定会去救赛儿的,看香儿难过,心中又满是怜惜,“香儿,不管你怎么看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心中也永远喜欢着你,但赛儿受了重伤,我没法丢下她去找你,我想去救她,因为她是真正的英雄,是能够替老百姓出头愿意为老百姓去死的英雄,值得我们喜欢她,帮助她,不管怎样,我一定会去救她的。”说完便挣扎着想起来,刚一起身,便又痛苦地倒下去了。 香儿忙过来扶住风清扬,难过道:“风哥哥!” 风清扬笑道:“香儿,我不怪你的,你本来也不认识赛儿,不了解她,但赛儿相信我,我要不救她,这个世界就没有人会想着救她了。”说道后面已是语声哽咽。 香儿忙道:“好,好,好,风哥哥,我答应你,我帮你去救她,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了,你是好人,又是大哥哥的朋友,他们自然不敢难为你,但赛儿是匪首……” 风清扬大声道:“香儿,赛儿不是匪首!是义军领袖!凭什么官府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就可以养着士兵,那也是老百姓的钱财,是老百姓的孩子,老百姓为了活路聚在一起就是土匪!如果他们能生活得好好的,谁会愿意那样……” 香儿见风清扬脸色不悦,嘟囔道:“好,我说错了,她是女英雄,她是女神仙。” 风清扬看着香儿一脸的无辜,不禁笑道:“香儿,你也是神仙,你是小仙女。” 香儿道:“我哪是什么仙女,我只能做个跑腿的,还被人嫌弃。” 风清扬拉住香儿的手道:“香儿,你去找瞻公子吧,就说我求他帮忙,只要他救了赛儿,将来我就还他一命。” 香儿猛地一甩手:“你就这么轻贱自己。”说着眼圈一红,叫了一声“风哥哥”便忍不住掉下泪来。 风清扬笑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还他命,我还你命。” 香儿伏下身来,皱着眉看着风清扬道:“风哥哥,我只想你好好活着,什么还命还命的,听着就吓人。” 风清扬看着香儿忧伤嗔怪的眼神,不禁心中一动,笑道:“好,我永远不说那样的话了。” 香儿这才展颜一笑。 第101章 相期邈云汉2 22-2 直到下午,香儿才从外面回来。 风清扬见她神情落寞,怕是没有赛儿的消息,心中一凉,还是鼓着勇气问道:“瞻公子怎么说。” 香儿叹气道:“风哥哥,大哥哥说这个事他真的帮不了,这是只有皇上才能决定的事……” 风清扬心中一沉,默然无语。 香儿难过道:“风哥哥,真的对不起。” 风清扬看着香儿无辜无助的表情,不禁心生感动,轻声道:“香儿,真的已经很谢谢你了,这件事原本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又哪有什么对不起的。” 香儿道:“救不出赛儿姐姐,我知道你心中会难过,会一直想着她。” 风清扬道:“我心里想她,是因为我敬重她是真正的英雄,我心中放不下她,是因为白莲教的人被杀光了,这世间再没有人懂她了,再也没人会想着去帮助她了,也没有人会陪着她了。” 香儿道:“风哥哥,虽然我心里不希望你喜欢赛儿姐姐,但我知道她是女英雄,心里也敬佩和喜欢她。我给妈妈讲了赛儿姐姐的事,她说赛儿姐姐是真正的英雄,值得人敬重爱慕。” 风清扬惊道:“你找到你妈妈了?我都忘了问你了。”想起当初两人分别就是因为香儿要去找妈妈,自己见了香儿后竟一直忘了问她 香儿嗔道:“你心里只想着赛儿姐姐,又哪记得我的事。” 风清扬急道:“香儿,我一直记得你呢,一直记得你要去找你妈妈,我本来就是去山东找你才遇到赛儿的,跟赛儿在庙里的时候我心里也想着你。” 香儿莞尔一笑:“算你还有良心,也不枉大哥哥救了你。” 风清扬道:“那你妈妈呢?” “她在另外一个地方,这里是为了救你才找的这个地方。” “那你没告诉她你救了我呀。” 香儿笑道:“我怎么给她说呀?” “那还不好说,你就说你有一天在外面走路,一不小心就捡了一个人,那就是我呀。” “捡一个人?那也不能捡一个男人吧。”香儿说完脸就红了,却又是一脸喜悦。 风清扬笑道:“那等我伤好了,我去看你妈妈,我就说是我一不小心捡了个仙女。” 香儿咯咯地笑了。 风清扬道:“香儿,你怎么找到你妈妈的呢?” 香儿低着头,想了想道:“风哥哥,我告诉你了,你以后也不要给别人说。” 风清扬见香儿一脸郑重,忙道:“除了香儿,我永远不会对任何人说。” 香儿嘻嘻一笑,“就是赛儿姐姐也不能说。” 风清扬喃喃道:“赛儿。”心想也不知赛儿究竟怎样了,也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会见到赛儿。 香儿道:“我妈妈……”又突然笑呵呵地对风清扬道:“风哥哥,其实我不是郡主。” 风清扬“啊”了一声。 香儿笑道:“因为汉王不是我爹爹。” 风清扬笑道:“就是嘛,汉王粗俗残忍,他哪生得出你这样冰雪美丽聪明善解的小仙女。” 香儿呵呵一笑:“他本来也生不了孩子,我是我妈妈生的。”又笑道:“可惜我再冰雪聪明也成不了英雄。” 风清扬跟着呵呵一笑,“我就喜欢你是这样,也喜欢赛儿是她那样。” 香儿又道:“风哥哥,那你是喜欢我做郡主多一些呢还是现在这样多一些呢?” 风清扬道:“我当然喜欢你现在这样,我才不喜欢层层围墙围着的汉王府,也不愿意你围在里面,见你跟见犯人一样。”顿了一下又道:“不管你是什么,反正你只是我心中的香儿。” 香儿一笑,“我也不喜欢在汉王府,现在我能和我妈妈一起,到哪都好。” 风清扬道:“你们要去哪?” “妈妈说,她现在在这里还要处理一些事情,等处理好了,我们就回江南。” “回江南就不回来了吗?” “妈妈说要整理书稿,可能就不回来了。”又见风清扬一脸惆怅,心中一动,忙道:“风哥哥,你会想我吗?” “当然会想你啊,还想和你一起……” 香儿笑道:“那你跟我们一起去啊?” 风清扬道:“那我们要成为一家人才能一起啊。”在风清扬心中,两个人要结为夫妻才能一辈子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在一起。 香儿道:“那我就嫁给你!”说完脸一下就红了,其实在香儿心中,也并不懂得男女之情,只是心中喜欢风清扬,觉得愿意和他在一起,既然要成为一家人才能真正在一起,那就成为一家人好了,心中也知道说出口来终究是害羞的事,但想两个人要在一起就好,便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了,说完后又觉尴尬羞涩。见风清扬神色忸怩,本来就觉得委屈,不禁眼圈一红,忿忿道:“哼,我知道你又在想你的赛儿。” 风清扬道:“哪里是啊,我是在想赛儿将来会去哪呢?” 香儿嗔道:“还说不是!你都说想她要去哪儿,怎么就没想她?” “我只是想我们在一起,她会去哪呢?又不是想她呀。” 香儿笑道:“那就让她跟我们一起,我们可以修一座很大的房子,大家在一起多好啊,我也会喜欢赛儿姐姐,我做不了英雄,我就陪着英雄也好。” 风清扬笑道:“那怎么行啊?”心想赛儿心中终究放不下那些受苦受难的兄弟姐妹。 “那怎么就不行?你们可以练剑,我可以陪我妈妈写东西。” 风清扬想起在林间练剑时,赛儿就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想起那一天,两人跃到树上,站在高处看见的白云多美啊,不禁脸上一红,见香儿看着自己,忙道:“你妈妈要写什么?” 香儿道:“她说她要把我外公的诗书文稿整理出来,才不枉了他。” “你外公……他是写诗的吗?” 香儿垂下头,默然不语,良久才道:“我外公是方孝孺。” 风清扬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香儿会是方孝孺的外孙女,常听师祖说起方孝孺那些事迹,比那些勇士莽夫英雄百倍。不禁赞道:“你外公是真正的大才子大英雄!” 风清扬见香儿低头不语,想必她是想起了她家遭受的灾难,便道:“你妈妈和你也是了不起的女英雄。” 香儿仰头一笑:“风大侠过奖了,我只是一名小女子。”又道:“英雄不都是舞刀弄枪吗?” 风清扬笑道:“舞刀弄枪哪里就能算英雄?街上那些流氓无赖也舞刀弄枪呢,像你外公那样敢于承担不怕牺牲为国为民才是真正的英雄!” 香儿笑道:“那我妈妈也可以算女英雄?” “你妈妈当然是啦。” 香儿缓缓道:“我听妈妈说,那一年,我外公……锦衣卫去抓我们家里人的时候,我妈妈正好去了远方一个朋友那里,后来她就一直没有回去,她就嫁给我爹爹了……不是汉王的爹爹。有一天,有锦衣卫来抓人,杀了很多人,连房子都烧光了,所有人都被他们杀了,妈妈也被他们抓走了,他们把妈妈丢进监狱,他们用拷打折磨我妈妈,要她说出朝廷中和我外公关系密切的人,我妈妈说,‘我爹爹认识的人都被你们害死光了,还有什么人。’他们又打我妈妈,我妈妈后来就说,‘你们想知道也行,只要你们有种敢去杀就行。’他们就忙我问我妈妈是谁,妈妈就说,‘就是你们现在的主子,篡位的燕贼,有种你们去杀呀。’他们听了后很生气,又把我妈妈毒打了一顿。” 风清扬知道锦衣卫毒打的滋味,那何止是毒打,那就是在一下一下地残忍杀人,风清扬不禁道:“你妈妈真了不起。” 香儿道:“妈妈吃了很多苦,后来,有一天,汉王去了监狱,看见了我妈妈,就把她带回汉王府……虽然他很残暴,但他总算是救了我妈妈的,对我也还好。” 风清扬笑道:“他肯定是看你妈妈漂亮,又是大才女,他才动心的,否则他哪有那么好的心肠。他天天都在想着杀人呢,恨不能把他爹,把他兄弟都千刀万剐呢,幸好他不是你爹爹。” 香儿红着脸道:“反正我也不把他当爹的,妈妈说那时已经有我了,只是还在她肚子里。” 风清扬“啊”了一声道:“那你多小啊。” 香儿笑道:“是啊,我们都是从那么一点点长大的呀。”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两人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又好似若有所知,都呵呵笑了。 风清扬道:“那后来你妈妈去了哪里?” 香儿道:“妈妈在汉王府里,我后来就也在汉王府里了,但我妈妈一点也不喜欢汉王,妈妈说他天生就是粗人,就只配做贼子,汉王很生气,还差点杀了我妈妈,后来把她关在一个地方,说要妈妈为他写颂词才放她出来,妈妈从来没有给他写过一个字,就一直关在那里。妈妈在那地方写了很多东西,都是我外公的一些东西,最后汉王把关我妈妈的地方都忘了,幸好送饭的那个人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有一次给我妈妈送饭,把汉王府里的一件事给误了,就被赶出了汉王府。他怕没有人记得给我妈妈送饭,他就照样去给我妈妈送饭,后来被汉王知道了,竟让士兵去把我妈妈杀了。那个士兵去的时候,我妈妈正在写东西,我妈妈见他拿着剑,就请求让她写完再受死,那个士兵看了我妈妈写的东西,就对我妈妈说,他如果杀了我妈妈,就是杀忠良之后,要遭天谴,如果不杀,就是违抗王命,要遭责罚,就放了我妈妈,让她自己逃走了。我妈妈说她本来也无所谓生死,只是不把外公的东西整理修改好,将来无面目去见我外公。” 风清扬没想到汉王如此残暴,还没有一个士兵有良心,想起当日在汉王府,要不是丁三,恐怕自己身首异处也未可知,真不明白为什么地位越高,能保有良心的就越少? 风清扬道:“那后来你妈妈去了哪里?” 香儿白了风清扬一眼,“老是你妈妈,你应该叫婶娘啊。” 风清扬脸上一红,呵呵笑道:“那婶娘后来呢?” 香儿甜甜一笑,“妈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妈妈一出汉王府,就碰到了原来给他送饭的那个老人,那个老人就把我妈妈安顿下来,他还常去汉王府,去偷偷看我的情况,然后告诉妈妈。” “他不是被赶出去了吗?” 香儿笑道:“你笨啊?人家在那儿呆了一辈子,想进去一下还能没有办法?” 风清扬笑道:“是啊,原来以为自己很聪明,遇到小才女才知道自己很笨。” 香儿笑道:“风哥哥,我说着玩的,你最聪明了。后来汉王去了山东,那个老人找不到我,幸好我回去,这才找到我妈妈了。” 风清扬叹道:“婶娘真的好勇敢,我也要去看看她,想看她写的东西呢。” 香儿笑道:“那你怎么跟妈妈说呀?” 风清扬一笑,“那还不好说啊,拜访英雄也是人之常情嘛。” 香儿“哼”了一声:“赛儿是英雄,你心里便只有英雄了。” “你不仅是才女,还天生就是英雄女儿呢。” 香儿被他说得心中喜悦,笑道:“你安心养好伤吧,等你伤好了,我再带你去,不然我妈妈看你伤成这样也会难过的。” 第102章 相期邈云汉3 22-3 香儿每天都过来陪着风清扬,坐在他旁边,给他读读书,和他说说话,每天诗书笑语,其乐融融。香儿真希望人生就是这样,像一首诗,美丽隽永,没有时限。 风清扬恢复很快,不久便能下地行走了,虽然两人都不再提赛儿了,但谁的心里都不曾忘了赛儿。风清扬盼着自己快快好,能早点出去打听赛儿的消息,他知道每一天对赛儿都是苦难和威胁,唯有自己才能去帮助赛儿脱离这样的苦难,陪她一起寻找光明。香儿想的是让风清扬慢慢淡却对赛儿的思念,她知道赛儿是不可能放出来了,大哥哥说过赛儿肯定会被处决,只是不知道时间和方式,她也不敢再去打听赛儿的消息,她从内心里深深地钦佩赛儿,更不希望看见风清扬失望和伤心,在她小小的心灵里,她并不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的欢与痛,她只知道,风清扬在自己的世界里就是一份光明与快乐,那是来自内心的深深喜欢和由衷的爱,虽然不曾见过赛儿,但她知道赛儿是带领别人寻找光明与活路的人,她便也由衷地喜欢与热爱赛儿。 风清扬开始慢慢练功,他感觉身体越来越好,似乎一切又回来了,回到了自己身体,也回到了自己的心灵,他觉得每天都充满了一种冥冥的力量和气息,他心中暗暗欣喜,那些卑鄙无耻终究没有夺走属于自己的力量。 这天,风清扬突然间腾空跃起,又轻轻落地。香儿惊喜道:“风哥哥,真高兴你身体终于恢复了,好羡慕你可以飞那么高,仿佛要飞天一样。” 风清扬笑道:“那香儿想不想飞天啊?” 香儿笑道:“我做梦都想呢,可惜飞不了。” 风清扬道:“那我就带你飞吧。”说完,一把抱起了香儿,两脚一屈,便弹了起来,在墙边一点,便已跃上了房顶。 香儿就觉两耳生风,吓得一声尖叫,一下紧紧搂住了风清扬,又是兴奋又是激动。风清扬站在房顶上,将香儿轻轻靠着身边,香儿又羞又喜,满脸通红。风清扬静静地看着远处,只见树木发芽,新草吐绿,远山如黛,春意初起,四处一派营营生机。 风清扬功力恢复了,倍觉欣慰,想着香儿一直照顾自己,心中由衷的感动,又想着赛儿,心中一惊,仿佛听到赛儿日夜在呼喊着自己,自己终于可以去寻找她了,心中有着莫名的期盼。 香儿默默看着远方,半响幽幽道:“风哥哥,真想能常常和你这样看远方的风景。”风清扬握住香儿的手,心中何尝不想这样,但他无法忘却苦难中的赛儿,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救出赛儿。 香儿头靠着风清扬,哽咽道:“风哥哥,真想你的伤一直没有好,我愿意一直照顾你。” 风清扬心中感动,只觉内心复杂,百感交集。风清扬抚摸着香儿的头道:“好妹妹。”突然想起黄花菜的“好妹妹”,一下就脸红了,说不下去。 香儿突然仰起脸道:“风哥哥,你还没去见我妈妈呢。” 风清扬道:“好,我们现在就去。”说完一把抱起香儿。 香儿不再害怕,咯咯笑着,眼中却噙满了泪水。 第103章 相期邈云汉4 22-4 香儿带着风清扬来到一座乡间小院,让风清扬在院子里等着,自己就跑进了里边。小院不大,却非常干净,一边墙角种着一簇竹子,另一边载了一排冬青,墨绿的叶子和翠绿的新芽相映成趣,更显出别致的韵味,院里还有不知名的花草和几株盆景。 风清扬见香儿做着鬼脸,向自己招手,忙跟着她进去。 香儿把风清扬带到一个房门前,在风清扬耳边轻轻道:“你说的你自己去跟我妈妈说,我就不陪你了,不许说你是我捡的。”说完嘻嘻一笑。风清扬正要说话,香儿一把就将风清扬推了进去,自己就跑开了。 房门“嘭”地一声撞在墙上,风清扬吓了一跳,见房里一个女子坐在桌前,正抬起头向自己看过来。风清扬满脸通红,向那女子作揖道:“婶娘好,我是香儿的朋友风清扬。” 女子微微一笑,向风清扬点点头道:“风公子,请坐,我是香儿的妈妈。”女子正是方云珠。 方云珠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穿着一件浅绿色的夹衫,夹衫上绣着几朵小小的粉色梅花,身材瘦削,却有着珠圆玉润的风韵,肌肤净白,透出温和的光泽,秀发轻轻隆着,只一个短夹一别,便显出精致的韵味,像一朵浴雪梅花,芬芳四溢,又似一朵出水芙蓉,清新高洁。 房中放着一张八仙桌,已经摆成了书桌样,桌子的一边摆放着不少书籍,书籍旁立着一个朱红色笔筒,一个双心砚台放置在桌子右手边,砚台上斜放着一只狼毫毛笔,旁边放着一张纸,看过去已写有一些字迹。房角有一张小茶几和两把椅子。 风清扬看着方云珠和蔼的微笑,只觉心里满满的钦佩和温情,低声道:“我非常敬慕婶娘。”又见方云珠认真地看着自己,也不知说什么好,说了句“我是偶然遇到香儿……”便说不下去了,似乎在方云珠面前,什么话也不用说,她那明亮秀美的眼睛好似已经洞悉了一切,每说一句话都显得多余和愚笨。 方云珠一笑,“香儿说起过你,还说要等你过来了好好讲讲你的事。” 风清扬忙道:“我去叫她来。”便赶紧走出房门。 香儿一个人坐在石凳上,默默看着刚刚吐芽的新枝发呆。 风清扬走过去,轻轻笑道:“现在还没到开花的时候,你还能把它看出花来吗?” 香儿神色黯然,转过头来看着风清扬,又欢快地笑了,“风大侠,介绍完了吗?” 风清扬脸上一红,“婶娘找你呢。” 香儿嘻嘻一笑,一把拉起风清扬,就往里走,快进房间,香儿才把风清扬的手放下。 香儿笑呵呵道:“妈妈,风哥哥给你讲了吗?他就是我那天捡到的那个人。” 风清扬没想到香儿真这么说,窘得一脸绯红。 方云珠笑道:“你可真会捡啊,平时连几本书拿着都嫌累,还能捡得动这么大个人?” 香儿执住方云珠的胳膊笑嘻嘻道:“妈妈,你知道吗?风哥哥的轻功可好了,简直就要飞上天了,他还抱着我飞上了房顶。” 方云珠摸了摸香儿的头笑道:“你也不知羞,没大没小。”风清扬的脸一下又红了,没想到香儿什么都说,心想婶娘会不会认为自己是轻薄之人啊?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香儿一脸欣喜,又道:“风哥哥说我是好妹妹呢。” 风清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云珠笑着对风清扬道:“香儿从小没人管教,没大没小的,让风公子见笑了。” 风清扬忙道:“香儿冰雪聪明……” 香儿突然凝住笑,不悦道:“再好也成不了女英雄。” 风清扬一脸尴尬。 方云珠正色道:“香儿,赛儿是真正的英雄,一个女子为了别的女子挺身而出,甚至是自己毫不相干的女子,这需要多么非凡的胆气和胸襟。敢于自面对残暴的君王和官吏,有的人想都不敢想,不要说女子,这世间,有几个男子又能做到?” 风清扬心中一惊,原来婶娘什么都知道了,不仅自己和香儿的相识她知道,连赛儿的一切她也知道了。初时只是对方云珠有着莫名的敬畏,觉得她恍如远离尘世的仙子,有种天生的高贵与气质,自己在他面前显得那么卑微和俗气,身上所有的洒脱和力量都不值一提。现在听她这么说赛儿,又觉得她不止是有着尘俗不染的高贵,更有善解与正直的雍容大气,顿觉与她是那么亲近了。 方云珠看着风清扬道:“清扬,你身体完全好了吗?”风清扬见她直呼自己的名字,看着她温和的眼神有着隐隐的担忧,满是亲情般的温暖。 风清扬忙道:“婶娘,我完全好了。” 方云珠道:“那就好,你一直惦记赛儿,也该早日去探听一下她的消息,不管怎样,赛儿是为了她的兄弟姐妹而去的,她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每一天都一定会有很多人在为她默默祈祷,那些被她救下的女子和她们的家庭会永远感谢她。” 风清扬觉得喉咙一睹,哽咽道:“婶娘……”定了定神才接着道:“婶娘,赛儿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我一定会去救她!”婶娘说的多好啊,赛儿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方云珠温和地看着风清扬道:“清扬,凡事要执着,但不可执迷,无论在哪里都要冷静地学会照顾好自己,赛儿也一定希望你像她一样,心怀天下,善念百姓。” 风清扬低低地叫道:“婶娘……” 方云珠微微一笑道:“你准备好了就早点去吧,自己多保重。” 香儿眼圈一红,走过来拉住了风清扬的衣襟,还未说话,已是双眼垂泪,“风哥哥……我们要去江南……你……” 风清扬也是鼻子一酸。 方云珠走过来,轻轻抚着香儿的肩膀,香儿转头扑在方云珠怀里,轻轻哭泣。方云珠看着风清扬笑道:“人生各自都会有很多事,哪能儿女情长,清扬,有机会你去江南吧。”说完已是眼睛湿润。 风清扬看着香儿轻轻抽泣的肩背,忍不住热泪盈眶,哽咽道:“婶娘保重,我一定会去江南找你们,香儿……”却再也说不出话来。风清扬向方云珠深深一鞠躬,转身便走了出去,在门口顿了一下,听着香儿的哭泣,风清扬心中一酸,赶忙匆匆而去。 香儿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跑到门口,望着风清扬已经远去的身影,不禁轻声哭泣,任凭泪水模糊了双眼。 方云珠走过来,抱着香儿,陪着她默默流泪。 过了很久,香儿才止住泪,摇着方云珠的胳膊道:“妈妈,风哥哥为什么一定要去找赛儿姐姐。” 方云珠道:“他去寻找的不是一份自私的情感,那是一份对自由、光明与美好的热爱,没有谁能拿走他心中的情感与理想。” “是因为他很爱赛儿姐姐吗?” “他爱的不是赛儿,他爱的是赛儿那颗金子般的心。” “妈妈,他还会回来吗?” “也许会吧,如果你带不走他的爱,你就阻挡不了他去爱。” “那他不爱我吗?” 方云珠摇摇头,“不是,他爱你,但人生中,还有比爱更高贵的东西,那就是对自由与正义的追求,是值得人用生命去换取。” 香儿喃喃道:“如果风哥哥需要,我也会愿意把生命换给他。” 方云珠叹了口气道:“香儿,人生的情感是无法勉强的,它深藏在我们内心,没有谁能掠夺和改变它。” 香儿失望道:“那每个人一辈子都不会幸福吗?” 方云珠道:“每个人都可以有幸福,心中有爱,就一定会有幸福。” 第104章 肝胆云霄苑1 23-1 风清扬到了上次诏狱之处,见那城墙如旧,想着自己曾经身陷其中,而赛儿尚在受难,不禁怒从心起,但想到曾被纪纲奸贼所陷,不免又多了几分小心。风清扬跃入墙内,见墙内有不少房屋,不知当去往哪里,也不敢擅自闯入,怕又着了他们的道。风清扬躲在暗处,见走来一名锦衣卫,就准备点倒他,换上他的衣服再往里去。 风清扬待那人走过,刚要闪身出来,那人竟突然转身。风清扬吓了一跳,那人转身看见风清扬,见他一身素袍,身无长物,突然问道:“你是新来的?” 风清扬心念一闪,马上道:“是的,我是从郑将军那边新调过来,也没人照应。” 那人道:“这几天刚进行人员调整,比较混乱,啥事都得主动点,你还没领衣服?” 风清扬道:“刚才带我的那个兄弟突然有事,让我等一会儿,我也不知去哪领?”风清扬见那人面无表情,脸色和善,忙又道:“这位大哥,你能帮我领吗?” 那人答应得很爽快,“好,我正好少取了东西,你跟着一起去吧。”说完带着风清扬转过一个屋角,又和不远处一名锦衣卫打个招呼,便带着风清扬去库房领了一身锦衣卫服和一把长剑。 风清扬换了锦衣卫服,又跟着那人出去。那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风清扬道:“我叫清风扬,以后还望大哥多照顾。” 那人奇道:“还有姓清的?这个姓没听过呀?” “我祖上是唐朝官吏,因为为官清廉,后受奸臣所陷,被免官了,但老百姓都称他为清风官,后来就把原来姓给忘了,所以就姓清了。” “他自己还能把自己的姓给忘了?” “他倒没忘,就是想让后来子孙都要记得做个清风官,所以就干脆改姓清。” 那人若有所悟,尔后道:“我叫袁彬。” “好名字啊,一看大哥就是彬彬君子,文武双全,将来有朝一日必会发达,我以后就跟着大哥干,以图有个富贵。” 袁彬道:“兄弟说笑了,我家是八代贫农,家里无法过活,才把我卖到宫里,后来被选到锦衣卫来的,要说将来发达,恐怕你们从郑将军那里过来的要比我们容易得多,现在咱们新来的镇抚大人就是从郑将军那儿调来的。” 风清扬明白郑和是皇上眼中的红人,跟着他干过的人自然容易得到机会,忙道:“今日有缘跟袁兄相识,实在是你我的缘份,如果有朝一日发达了,兄弟定不相忘。” 袁彬道:“我看兄弟是性情中人,在诏狱中行事得多多留意,我们那正好缺人,我去说一声,把你调过去吧。” “那太好了,多谢袁兄看得起我,以后还仰仗袁兄指点。” “今日镇抚大人要查狱,你我一会儿先行去点验一番,不要在他来的第一天就出纰漏。” 风清扬心中暗喜,忙跟着袁彬去往牢中。 每到一处,风清扬都仔细查看,唯恐漏掉一个,见整个牢房并无赛儿,心中甚是失望,偶见还有狱卒在拷打犯人,鞭打声和惨叫声交杂传响,心中不禁一寒,轻声问袁彬道:“这些犯人,既然要这么打法,何以不直接杀了?” 袁彬笑道:“这里学问很深呢,有些人是能多番折磨也断断不能让他死,有的人是能熬过严刑也断断不能让他活。” “这些人的死活不由刑部审理吗?” “锦衣卫是皇帝亲管,这诏狱又属锦衣卫管理,哪里轮得到刑部说话。” 两人走到一处,正是风清扬先前住过的牢房,见牢房中已经住了新人,便道:“这狱中的犯人变化很勤吗?” 袁彬道:“总有人要死,也总有人要进来,当然是总在变化。” 风清扬见隔壁那人还在,便道:“你看那人胡子都那么长了,恐怕关了不少年了吧。” “有些人关着,就由他自己慢慢熬吧。” 风清扬道:“不把他处死或折磨死吗?” 袁彬沉默片刻道:“如果上面没有让其必死之意,就没必要断人活路,得饶人处且饶人,由着他熬吧,人各有命嘛。” 风清扬暗想,难得锦衣卫中还有袁彬这样良心尚存的人,希望赛儿还在狱中关着,希望她也能遇到像袁彬这样的锦衣卫。 点验完牢房,风清扬并未看见赛儿,心中不甘,便问袁彬道:“所有的犯人都在这里了吗?” 袁彬道:“我们所管的都在这里,这里关押的都是朝廷要犯,当初谢缙都是关在这里的。”言下之意还有几分自豪。 风清扬道:“听说有个白莲教的唐赛儿……” “她当然也是关在这里,不过就关了一天。” 风清扬惊道:“那后来去了哪里?” 袁彬淡然道:“第二天就处决了呀。” 风清扬全身一颤,直觉心中冰凉,手中一软,长剑“铛”的一声掉在地下。 袁彬笑道:“清兄弟何以至此,那妖女虽然神通,又关你我何事?” 风清扬木然地拾起长剑,愤然问道:“是谁处决的?” 袁彬疑惑地看着风清扬一脸悲愤,不以为然道:“除了皇上,谁敢处决她。” 风清扬愤然道:“好!既然是狗皇帝做的,我这就找他去。” 袁彬道:“是朱皇帝。” 风清扬道:“猪狗不如的皇帝!”说完转身就跑。 袁彬在后面大声喊叫:“清兄弟,清兄弟。”风清扬只是不理。袁彬喃喃道:“来第一天就中邪了?” 风清扬刚跑出两步,就看见迎面走来一簇人,当中一人正是铜七。风清扬无暇料理,一心只想去找朱棣。铜七见风清扬飞跑,喝道:“诏狱之内,跑什么跑,成何体统。” 袁彬在后面道:“铜大人,他中邪了。” 几个人想把他抱住,风清扬也不理会,轻轻一跃就从他们头顶飞了过去,一下便跃过了十数人,又一路狂奔而去。几个人“咦”了一声,风清扬已经跑出很远。 袁彬跑到铜七身边道:“镇抚大人,他今天刚来,我领他去狱中转了一圈,刚一说妖女唐赛儿,他就中邪了。” 众人面面相觑,哪里肯信,刚才见风清扬一脸怒气,但对大家并无恶意,轻功又奇高,非常人所及。大家听过鬼魂附体,但从未亲眼见过,早就耳闻唐赛儿轻功出神入化,难道是他处决了唐赛儿,唐赛儿的冤魂附他身上了?这些人杀了多少无辜的人,都从来没有胆怯过,今见风清扬如此,竟不禁心生疑惑。 铜七道:“是他去处决的那妖女吗?” 袁彬道:“他是今日刚来的。” 铜七道:“刚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你确信吗?”回想刚才和风清扬交错而过的一瞬间,好像是在哪见过。 袁彬道:“回大人,是刚从郑将军那里调过来的,我刚带他去领的衣物和剑。” 大家正在疑惑,竟见风清扬跑了过来,原来他在匆忙中既未看见有门,也分不清东南西北,竟绕着院子跑了一圈。风清扬停下来问袁彬道:“皇上在哪?” 袁彬笑道:“清兄弟,你糊涂了呀?皇上是在皇宫里呀,哪会到我们这来,咱们这是在皇宫外边。”说完往紫禁城方向一指。 风清扬也不答话,径直飞身出墙而去。 铜七突然反应过来,大叫道:“刺客!他是刺客!” 袁彬道:“大人,他不是刺客,刚才和小人一起巡查都一直好好的,只怕是受了刺激……” 铜七一巴掌扇在袁彬脸上喝道:“混帐东西,他就是大闹尚香苑的风清扬!” 袁彬道:“他不是风清扬,他是清风扬。” 铜七气得一脚就将袁彬踹到一边,骂道:“是老子知道还是你知道!”说完带着众人赶紧往紫禁城赶去。 袁彬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骂道:“妈的,第一天就飞扬跋扈,真不是好东西。” 第105章 肝胆云霄苑2 23-2 风清扬跑出不远,就看见高高的紫禁城,从城墙看过去,只见重檐斗拱,琉璃碧瓦,层层殿顶,金碧辉煌。风清扬纵身一跃,落到城墙上,见里面有人来往,却不知皇帝何在? 风清扬跳了下去,正见三三两两的人从里面出来,这些人一边走一边议论纷纷,见风清扬满脸怒容急急往里走,竟不以为意,又见风清扬且走且跃,不禁惊异骇然,但见他穿着锦衣卫的服饰,也不敢询问,都缄口不言,纷纷让路。风清扬突然抓住旁边一名官吏道:“皇上在哪里?” 那人吓得战战兢兢,往后指道:“皇上在圣殿,还在和郑大人议事。” 风清扬轻轻一扔,那人软倒在地,半天才爬起来,其余官员回头看了看风清扬远去的人影,连连摇头。 风清扬走到大门,卫兵见风清扬疾驰而来,忙伸手相拦。风清扬只是不理,径直飞跃而去道:“我找皇帝!与你等无关。” 卫兵们见他一身锦衣卫打扮,行色匆匆,也不知有什么紧急情况,但见他轻功太高,转眼已经进了大殿。 众官吏正在抱怨,又见铜七领着一队锦衣卫匆匆跑来,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吓得不敢说话,赶紧闪到一边。铜七一边飞奔,一边大声道:“有刺客。” 门口卫兵道:“已经有锦衣卫赶过去了,你们也太慢了!” 铜七道:“那名锦衣卫就是刺客。” 卫兵吓得大惊失色,忙跟着铜七向里冲去。 宫廷侍卫听到喊声,赶忙护在了大殿门口,见铜七等人赶到,忙持剑阻止。铜七急道:“刺客已经进去了。” 众人回头,见殿内已经打斗上了,原来刚才风清扬动作太快,又是在百官中穿行,一闪身便进了大殿,铜七喊“有刺客”时风清扬早已经入殿了。众侍卫绝没有料到在百官丛中会有人直接进入殿中行刺,既没有看见行色可疑的人,又没有得到各处门卫的预警,日日都是平安无事,就一瞬间的放松,竟真有刺客。 众侍卫见一名锦衣卫与郑和相斗,不禁又惊又怒,赶紧抢进去,将铜七等人死死围住,侍卫中一人喝道:“铜七,皇上刚提升你为锦衣卫镇抚,你竟敢谋反,给我都拿下!” 铜七吓得面如土色,当即跪倒道:“大人,刚才那名锦衣卫是混入锦衣卫的奸贼,他是刺客,我等是来救驾的。” 那人“啪”地给了铜七一耳光,骂道:“混帐,你一去就出了奸贼。” 铜七不敢答话,只听那人又骂:“还不快去救驾!” 风清扬跃进殿里,一眼就看见了朱棣,提剑就刺过去,骂道:“狗皇帝,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朱棣没有想到刚刚散朝,百官还没走完,竟有人来行刺,但他反应奇快,早已躲到龙椅后面,一面大声喝道:“你是何人?胆敢行刺!” 风清扬怒道:“老子是为赛儿报仇的,来取你的狗头祭奠她。” 朱棣见风清扬出手迅猛,又惊又怕,要不是龙椅相隔,恐怕已经身首异处。郑和反应极快,早已拔剑与风清扬斗成一团,朱棣暗自庆幸自己给了郑和带剑上朝的特权。 郑和奋不顾身,死死将风清扬拦在朱棣身外。风清扬心中对郑和充满敬意,不忍伤他,也不想让他难堪。但郑和剑法极高,又是死命相斗,风清扬一时也没办法,心中暗想,看来终究要得罪郑将军了,正想着,又见一下围上来一群侍卫和锦衣卫。郑和赶忙退下,护住朱棣欲出殿门。 风清扬心中一急,已顾不得那么多了,见四周刀剑闪动,长剑一抖,一招“破刀式”紧跟着一招“破剑式”,众人手中的刀剑纷纷坠地。风清扬在刀剑纷扰之中见那铜七看得尤为分明,刺他之剑更重一些,眼见铜七倒地,心中之恨犹自未消。 锦衣卫刀剑尽失,仍是拼命围住风清扬,有人赤手空拳也往上扑。风清扬刺倒几个,见其余的人又已经拿起了刀剑,不顾手上身上的伤痕,直往前冲。风清扬心中一狠,便如穿花一般,在众锦衣卫中穿了个遍,将众人尽皆击倒。 眼见朱棣就要出去了,风清扬身子一跃,便已刺向刚刚迈出殿门的朱棣。郑和一把将朱棣推到一边,长剑刺向风清扬的胸下。风清扬忙回剑一挡,双剑一碰,两人俱是一震。风清扬见朱棣踉踉跄跄正欲奔下台阶,不待郑和刺出,便已抢身而出,飞向朱棣。郑和见风清扬已经抢在自己前面,纵然出剑刺中风清扬,恐怕也无法挡住风清扬扑向朱棣,郑和只得扑向风清扬,一把抓住风清扬的脚,大声道:“风公子,有事好商量,不要冲动。” 风清扬见郑和紧紧抓住自己的脚,本想回手一剑,心中不忍,只是在郑和手上一点。郑和手上一软,风清扬便已抢到朱棣身边,长剑便刺在了朱棣脖子上,只听郑和大喊:“公子不可!” 朱棣见已无幸,便站着不动道:“大侠既来行刺,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众人连跑带爬围了一圈,见风清扬的剑已放在朱棣颈下,一时无人敢动,还有不少下朝的官员跑了回来,战战兢兢地呆立一旁。 风清扬怒道:“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大声喝道:“唐赛儿是不是你杀的?” 朱棣已缓过气来,冷静道:“妖女作乱,徒让百姓受罪,当不当杀?” 风清扬愤怒一笑,“徒让百姓受罪?亏你说的出来,百官贪污,致使民不聊生,赛儿才带领大家寻找活路,你是皇上,官吏贪污,是不是你的罪?百姓受苦,是不是的罪?赛儿冤死,是不是你的罪?” 朱棣正待说话,周围官吏纷纷跪倒道:“大侠,皇上无罪,是我等之罪,实与皇上无关。” 风清扬喝道:“好,是你们之罪,那是谁处决了赛儿?” 突见一人站到一边道:“那妖女是我等处决的,与皇上无关。” 风清扬见那人正是指挥使纪纲,新仇旧恨俱上心头,大声喝道:“好!好你这个狗杂种!不知你害了天下多少忠良,既然是你杀了赛儿,就先用你的血为她祭奠吧。” 纪纲料到风清扬随时会扑向自己,便暗暗运气,小心防着风清扬的暴起,又偷偷看向人丛,只见人丛中的黎仕来正在暗暗向他点头。 纪纲大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虽死无憾。” 风清扬冷笑一声,用剑指着周围的人,又转向纪纲道:“你们吃的都是民脂民膏,还敢说食君之禄,你不死无以对天下百姓,无以对赛儿之心。” 话音刚落,身子猛地腾出,众人只觉眼前一闪,便见风清扬飞身冲向了纪纲。纪纲早有防备,一下就滚到一边,挡住一剑,欲起身再挡,风清扬的剑已经刺进他的胸膛,纪纲惊恐地望着风清扬,又怨愤地望向黎仕来,终于倒了下去。 风清扬喝道:“还有谁有罪?” 众官看着风清扬的长剑还在滴血,吓得脸色苍白,没有人敢说话。 风清扬回身又走向朱棣,只见郑和已经挡在朱棣身前。 朱棣将郑和推到一边,大声道:“好!我倒也想看看我的罪该不该死?” 风清扬道:“你没有罪?你没有不该死的罪!” 朱棣大声道:“我作为天子,自然会有不少罪过,难道就没有功劳吗?” 风清扬冷笑道:“天子有罪就该理所当然吗?让百姓安居乐业不是你的职责吗?” 朱棣道:“我十一岁作燕王,二十一岁带兵镇守bj,多次深入大漠,降服元贼,确保了我大明的江山和大明的子民,难道没有功劳吗?” 风清扬道:“你驱逐胡虏,保有和平,当然是大功,但江山已定,元贼残弱,你还连连用兵,大动干戈,劳苦百姓,又哪是天子之事呢,不过是满足你武夫之心,难道不是罪过吗?” 朱棣没想到风清扬年纪轻轻竟能说出这番话,心中一凛,默然片刻又道:“我朝编修了《永乐大典》,集古今之书,尽天下之文,想来足可历千秋传万代,而使中华文化绵绵不失,这难道不是功劳吗?” 风清扬想到方云珠为了整理方孝孺文稿而置身俗外,想到了司马迁为完成《史记》而忍辱偷生,便道:“这算是功劳吧。” 朱棣又道:“我朝建立强大舰队,屡下西洋,与外邦互通往来,传播东方文明,使我中华之名威震四方,难道不是功劳吗?” 风清扬想到跟随郑和舰队的经历,心中颇有感概,看了看郑和,然后道:“远通西洋,四海来朝,实为千秋功德,但威震四方,百姓又有何益?” 朱棣道:“我朝开疆拓土,远邦入贡,文武兼修,天下安宁,偶有贪官,欺诈百姓,以致乱民,但区区乱民,就能抵去我一世功绩?”说完喟然叹息。 众官都道:“皇上英明,天下归一,四海清平,外治武功,内修文典,正是大功于天下。” 风清扬怒道:“都是你们这些狗官,尸位素餐,就知道嘤嘤奉迎,整日里欺上瞒下,只图一己之位一家之利,心里哪曾有百姓?这里又哪轮得到你们说话。” 众官伏地,不敢再言。 朱棣叹道:“原想一统天下,与百姓同享太平,又想文治武功,彪炳千古。连年用兵,以致百姓辛苦,确实是我之错,不能约束百官,以致内有佞臣外有贪官,而使百姓民变,也确实是我之过。” 风清扬见他一脸痛心说得诚恳,心中一动,但想到他残忍嗜杀,不禁怒道:“你何止有过,天下用兵也就罢了,既得天下,为何还要痛杀忠良,诛连十族、搞瓜蔓抄,这样的事恐怕也只有你做得出来,又怎能不彪炳千古?想那文景二帝,并无显赫功绩,却能够让百姓数十年安宁无虞,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难道抵不上你的威震天下四海来朝?唐太宗李世民手足相诛,还知道遗爱百姓,你呢,遗爱谁了?” 朱棣一生颇为自负,从建文帝手中夺来天下,偶尔念及建文帝本是仁慈之君,心有愧意,又想自己雄才大略,岂是朱允炆能比?所以便安安心心作着一代雄主之梦,但自己动辄杀戮,确是抹不去的痕迹,现在年事渐高,更觉得杀戮是自己挥之不去的心结,但每每有谁触怒自己,依然我行我素,杀罚随意,现在竟被一个无名后生数落自己恶迹斑斑,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刺痛着朱棣的心。 难道自己真的就那么残暴吗?自己当初未听道衍之言,诛了方孝孺十族,诛了铁铉,诛了齐泰,诛了黄子澄,诛了竟清……朱棣只觉全身冒汗,自己也不知道诛杀了多少人,更不知道还有多少锦衣卫假自己之手诛杀了多少人!还有多少忠臣妻女受尽凌辱!自己二十几岁统兵,南征北战,无不望风披靡,从未遇到对手,所有人无不对自己拜服得五体投地,自己诛杀的这些人全因为他们不将自己放眼里,诛杀不服之人,也成了天子之罪? 又听风清扬悲愤道:“那赛儿为百姓寻求活路,何罪之有?” 朱棣突然喝道:“我是天子,诛杀逆臣,我何罪之有?” 风清扬怒道:“我是刺客,我杀残暴之君,我又有何不可?” 说完长剑一挥,便朝朱棣刺了过去,郑和奋力挡住了风清扬一剑。风清扬见刺中郑和的肩头,忙收住剑,飞身掠起,从空中绕过郑和,到了朱棣身后。 风清扬冷笑道:“如果你赢不了民心,你如何挡得住刺杀?你又如何保得住江山?” 风清扬一剑已经刺到朱棣身上。风清扬正欲发力,刺一个通体穿透,忽然感觉一股力道袭来。风清扬忙扬手回掌,双掌相击。风清扬身子一震,长剑便未刺出。 朱棣大骇,突然大叫道:“唐赛儿没有死!”便趁机跑入众官之中。 风清扬飞身再追,见一黑影闪来,挡住朱棣。风清扬一掌击去,那人身子一摇,并未闪开。风清扬大怒,掌风未歇,长剑已刺出,眼看就要刺中那人胸上,只听那人一股气息传到耳边,却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风清扬这才看清那人竟是黎仕来,赶忙收剑,见他也是一身锦衣卫服的打扮,心中一愣,难道师叔也是混入宫中伺机寻刺,但为何要阻止我。风清扬正欲叫一声:“师叔。”见黎仕来给他眼色,便也不再多言,正想绕过去追杀朱棣。 黎仕来一下跃起,一把抱住风清扬,在耳边轻声道:“唐赛儿没有死。” 风清扬方才已经听到朱棣之言,但哪里信他,只想杀之而后快,现在听黎仕来这么一说,心中一震。 众人见黎仕来死死抱住了风清扬,赶忙拥着朱棣,狼狈逃去。 一刹那间,殿上只剩下风清扬、黎仕来和倒了一地的锦衣卫。 风清扬只听黎仕轻轻耳语一声“出宫再说。”便将手一松。风清扬假装奋力一击,却并未使力。黎仕来佯装被风清扬击中,身子摇晃几下,踉踉跄跄闪到一边。 风清扬心中激荡,赛儿还没有死?赛儿没有死?如果赛儿没有死,我宁愿饶了这个暴君,心中惊喜交织,迷茫万千,头也不回,径直朝宫外走去。门口卫兵远远看见风清扬提着长剑过来,急忙冲上来,欲阻住风清扬。风清扬回手两剑,便将两人的兵器击飞。风清扬看也不看他们,便走了出去。 风清扬出了宫门,脱掉锦衣卫服,又在宫门不远处找了一处僻静地方,站在那里,看着宫门处的人来人往。风清扬正看得心烦意乱,忽觉有人过来,一转头,见黎仕来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黎仕来见风清扬看过来,转身便走。风清扬也不说话,便远远跟上。 第106章 肝胆云霄苑3 23-3 风清扬跟着黎仕来到了一处院落,一入院中,风清扬便迫不及待地问:“师叔,赛儿呢?” 黎仕来一边打开房门一边道:“我也不知她在哪?” 风清扬急道:“你不是说她没死吗?” “她是没死,但确实不知道她在哪儿?” “真的没死吗?” “真的没死!” 风清扬悬着的心终于沉了下来,赛儿只要没有死,不管她在哪里,自己终究能找到她的。 风清扬跟着黎仕来进入房中,房间极为简陋,只有桌椅板凳,两人坐下,彼此相望,似乎都有很多问题要问,都有很多话要说,竟一下同时怔住了。 黎仕来道:“清扬,你怎么认识赛儿?你很喜欢她吗?” 风清扬脸上一红,便将自己离开华山后陪金秋如何追镖送镖以及后来如何救下赛儿一直到赛儿又如何自首一一讲了。 黎仕来笑道:“清扬,你长大了,还喜欢上一个女英雄了。” 知道赛儿尚在,风清扬心中已是大安,不及问他为何阻止自己杀朱棣的事,也不知在牢中听到师叔的话当不当问?更不知师叔在朝中到底是什么职位?无数问题最后却只问道:“师叔,你在朝中还好吗?” 黎仕来微微一笑,“好与不好一时也说不清楚,我现在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风清扬道:“朱棣这样残暴的君王,还忠他干啥。” 黎仕来道:“人人都想追求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理想越大,就越是身不由己。” 风清扬心中想,如果能让赛儿平安,我宁可不要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突然想到赛儿带着白莲教兄弟姐妹出生入死,不也是要做惊天动地的伟业吗,自己这番想法,怕赛儿知道也是不悦,又想着她盈盈微笑,不禁心中茫然。 风清扬不解道:“朱棣既然已经得了天下,那他为什么不用仁政让大家信服拥戴呢。” 黎仕来道:“他是篡位得来的,有很多人不服,他就只能杀了那些不服的人,因为没有找到建文帝,他又害怕有人会追随建文帝颠覆他的帝位。建文帝一天不出来,他心里就一天不安心,这也是为什么派郑和屡下西洋。” 风清扬回想与郑和去西洋的经历,不禁默然不语。 黎仕来又道:“郑和忠诚能干,虽然没有找到建文帝,但却让四海诸国都来朝拜大明,使朱棣威名四海传扬。” 风清扬道:“现在建文帝究竟在哪儿呢?” 黎仕来道:“现在已经找到了,听说在南方的寺庙为僧。” 风清扬忙道:“那他怎么不出来?” 黎仕来笑道:“朱棣心狠手辣,现在的建文帝一无所有,如果贸然出现,岂不是自寻死路,朱棣一定会派人杀了他。” 风清扬道:“建文帝现在什么都没有?哪里会有机会和朱棣对抗呢,那他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出来了?” 黎仕来笑道:“那也未见得,很多事,现在也说不清楚,冥冥中自有天意。” 冥冥中自有天意,却不知天意让赛儿在哪里?风清扬实在不知黎仕来究竟是何心意,便又道:“师叔,你在朝中做什么呢?” 黎仕来道:“因为当时赶上汉王广招贤才,我被纳入汉王府,后因武功之故,又调入锦衣卫。” 风清扬想起那日在牢中听到黎仕来和人说话,忙问道:“师叔在锦衣卫里是管诏狱吗?” 黎仕来奇道:“你怎么知道?” 风清扬本想说听到他和那人的说话,但不知师叔会怎么想,便道:“我去寻找赛儿,知道诏狱是锦衣卫在管的,所以才问。” 黎仕来笑道:“我在锦衣卫里正是参与了诏狱的管理,因为诏狱里关押了不少名士能人,我利用这层关系结交了不少人,希望将来能做一番事业。” 风清扬道:“那师叔身为锦衣卫,还能随意回华山?” 黎仕来道:“我因为有汉王的关系,因此能有自由,我就想着利用这些方便,将来做一番事业。” 风清扬想到锦衣卫那么凶残,诏狱那么残暴,不明白师叔为什么愿意在那里?便又问道:“师叔是想做什么事呢?” 黎仕来呵呵一笑,“男子汉大丈夫,就一定要轰轰烈烈风风光光。” 风清扬心里想着赛儿也曾被关在师叔管的诏狱中,不禁万分难过,黎仕来在说什么,他也没往心里去,猛然问一句:“师叔,赛儿在诏狱被他们用刑了吗?” 黎仕来见风清扬满眼关切,笑了笑道:“清扬,你对赛儿一往情深啊。” “师叔,赛儿是英雄,真的是英雄,她为了别人自己命都不要,比那些狗官活得堂堂正正。”又想黎仕来现在也是朝廷命官了,不禁一怔,心觉尴尬。 黎仕来笑道:“是啊,赛儿是英雄,是清扬心中又美又真的英雄,我们又哪敢对她用刑。” 风清扬脸上一红,心中却满是喜悦,“师叔,真的没有对她用刑吗?那后来又怎样她了?” “她虽然是朝廷重犯,但大家很敬重她,而且第二天就要处决,所以,没有用刑。” 风清扬“啊”地一声呆住了,想起那个叫袁彬的锦衣卫说的也是关起来的第二天就处决了,看来赛儿被处决了是绝不会有假了。风清扬只觉心口一堵,可为什么师叔要骗我说她还活着?风清扬只觉鼻子一酸,说不出话来。 黎仕来道:“虽然是处决她,但她却跑了。” 风清扬心中猛然一喜,忙道:“怎么跑了?” 黎仕来道:“那妖……那天很是邪气,因为早就听说她神通广大,所以只想早点处决她。当天早上,我们早早就将她押送至刑场,还未到刑场,路上忽然起了浓雾,什么也看不清,大家怕有闪失,就赶紧四面封锁,只围住囚笼。过了一会儿,浓雾散去了,大家再看那囚笼,里面的人早没有了,只剩下捆她的脚镣手铐。” 风清扬道:“是押送的赛儿吗?”风清扬初时怕听到赛儿被处决的消息,现在又唯恐那天处决的不是赛儿,想着赛儿亲口告诉自己她会法术,心中一阵快慰。 黎仕来道:“当然是她啊,她是朝廷重犯,经过了层层验明证身的,那是绝对错不了的。” 风清扬开心的笑了,“她会法术的。”现在知道赛儿真的是走了,心中说不出的开心。又想着朱棣差点处决了赛儿,今日可惜没有杀了那朱棣,便道:“师叔今天为何不让我杀了那狗皇帝,他诛了方孝孺十族,诛了铁铉全家,还诛杀了建文帝那么多的忠臣,我们风家黎家也被他弄得家破人亡,今天让我杀了他岂不正好为这么多人报仇雪恨。” 黎仕来叹道:“清扬,你以为我真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吗?我何尝不想亲手杀了他。但你想过没有,杀了他是什么后果。” 风清扬道:“杀了他,大不了逃不出皇宫,为那么多忠臣和英雄报仇,虽死无憾。” 黎仕来道:“就算自己虽死无憾,但因为自己而让天下无数无辜百姓遭受苦难,又岂是我们的本意呢,赛儿为什么愿意挺身而出去自首呢,她就是不愿让更多的人遭受苦难,其实连皇上这次都服了赛儿。最初没有抓到赛儿,皇上下令把山东河北和bj的尼姑女道全抓了,只要和赛儿年纪相当的女子,一个不漏,只怕抓下来的少不了几万人,以他的性子,抓了就断断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后来见赛儿自首,便下令将抓来的女子全部释放了。后来处决赛儿时,赛儿消失了,皇上竟然不再追究,说她能有那样的心,也值得敬重。” 风清扬道:“敬重那还要进行处决?如果不是赛儿会法术,怕早被他处死了,真是暴君。” 黎仕来道:“皇上疑心重,所有本事太强的人,他都害怕,但对赛儿的佩服,他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是有的,否则赛儿消失了,他能说不再追究?这在以前是绝对没有的,以前跑了主犯,起码也得杀无数人泄愤。” 风清扬道:“赛儿哪是什么主犯?她本来又没有错,不过是他这狗皇帝良心发现了。” 黎仕来笑道:“恩,赛儿是英雄,皇上也是被赛儿的英雄气给震住的,也因为赛儿之故要减免山东府的赋税,至少当地百姓可以过上安稳日子。你想,现在如果杀了他,天下谁来当皇帝?虽然有太子即位,但那汉王哪里会服气呢,恐怕又是一番大争斗,又是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所以,咱们怎么能因一己之愤而让千千万万的百姓遭难呢?” 风清扬从来没有想这么多,听黎仕来如此一讲,一下明白了很多。赛儿愿意自首,是为了别人,赛儿给自己留言,也是要自己要以百姓为念,想着自己胸怀如此狭隘,与赛儿和师叔相比,真是惭愧。 又听黎仕来道:“我忍辱负重,也是为了能够减少天下纷争,为百姓造福。” 风清扬想起赛儿也是那么说的,不禁道:“师叔,你说得对,我听你的。”又一想就算自己不杀朱棣,那他也会老死,那皇位不还是要被他们争来争去的吗?又道:“师叔,那朱棣总会要死,那天下还不是要争来争去?” 黎仕来笑道:“大家想争皇位是因为大家都觉得自己有可能去当皇帝,如果没有机会,就自然不会去争了,因为现在太子还不够强,如果朱棣突然死了,那汉王自然会觉得自己也有机会,如果太子的位置很稳固了,汉王自己也就不敢去争了。” 风清扬想起黎仕来在狱中与那人的话,便问道:“那建文帝还会出来吗?” 黎仕来叹道:“现在朱棣还很强,建文帝太弱,当然不能出来,要等他也能强大了,他自会出来。” 风清扬道:“那还不是会引起天下纷争?” 黎仕来笑道:“如果准备充分,又具备了很强的力量,自然能够一举成功。” 风清扬道:“师叔,你是想帮建文帝吗?” 黎仕来道:“他是好皇帝,一个好皇帝是天下老百姓之福,我们帮助一个好皇帝,自然就是在帮天下人,人生在世,岂能不为天下人谋呢。” 风清扬不禁心中一热,“师叔,你真了不起。” 黎仕来叹道:“你能理解就好,只怕有的人不能理解这样的忍辱负重。” 风清扬想起自己曾经混入日月教,也曾混入锦衣卫,虽然穿着不同的衣服,但自己依然还是风清扬,便道:“师叔,我理解你,也会支持你!” 黎仕来道:“清扬,希望你以后也能帮助建文帝。” 风清扬本想脱口而出“我听师叔的”,但又想朱瞻基救了自己,朱高炽也是好心人,而当皇帝的人就要把对手置于死地,我如果帮了建文帝那岂不是要害死朱高炽和朱瞻基,便道:“师叔,不是说做皇帝自有天命吗,当皇帝的事哪里需要我们帮忙呢。” 黎仕来心中一凛,嘿嘿一笑,“那也是,人生富贵自有天命。” 风清扬心中惦记着赛儿,便又道:“师叔,我想去找赛儿!” 黎仕来惊道:“你去哪找她?” 风清扬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我总能找到她,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受苦。” 黎仕来叹道:“想必她不会再回到原来的地方,也不会回到以前的生活了,也许她会到世人想不到的地方,也许她会过上另一种生活……” 风清扬道:“她也会像建文帝一样吗?” 黎仕来笑道:“建文帝对皇上是威胁,而赛儿对皇上没有威胁,她会过上她能拥有的自在生活,赛儿的师父当初和你师祖有过交往,后来也一样是云游四海,飘忽不定。也许赛儿也会和她师父一样,云游四海,飘忽不定,但她究竟会在哪里,又有谁能知道呢。” 第107章 故人两相宽1 24-1 风清扬告别黎仕来,心里只想着赛儿,赛儿现在自由了,她一定会记得那一座古庙,记得那里的虫鸣鸟啼,记得那里的柴火青烟。 风清扬一路南下,看见路上春草正青,看见每一片山山水水,都觉得是那么熟悉和亲切。终于看见哪熟悉的道路,看见那熟悉的村庄。村庄里似乎比往日热闹了,田地里农人正在播种,阳光下青黑房顶缭绕着炊烟。如果能和赛儿一起看阳光青草,看炊烟缭绕,多好啊,风清扬不由开心地笑了,他飞快地跑了起来。 翻过山岭,风清扬一眼就看见了那一片树林,自己曾经和赛儿站在那高高的树颠,它还是那么安静,清风在那里回响,鸟雀在那里跳跃。风清扬感觉心里一阵阵发紧,越靠近树林,他越感觉害怕。他放慢脚步,慢慢穿行在这一片翠绿幽深的树林间,慢慢回想这里曾经的点点滴滴。已经能够听见泉水流动的声音。 风清扬停下脚步,只觉心跳加快,几乎不敢前行了,山林宁静得这么美丽,宁静得这么可怕。 风清扬慢慢走向寺庙,推开房门,房里空无一人。风清扬呆呆地站在门口,心里空荡荡的,几只飞虫在房间里飞来飞去,房间里响着振翅的鸣响,有飞虫轻轻地落在放着赛儿画像的地方。风清扬心中猛然一激,那里被人动过了。风清扬赶忙俯身过去,果然被动过了,画像被重新放置,那把短剑也移到了一侧。风清扬打开画像,见上面写着几行字:“尘俗万事,空空若幻,君既安好,赛儿何怨。此去无极,雾海云山。青灯古佛,福禄无边。” 旁边还有一首诗:“了却尘缘万事空,孤山野鹤白云中。莫道人生欢喜事,笑容自在莲花风。” 赛儿真的没有死,风清扬心中充满了幸福的快乐,但赛儿走了,永远的走了。风清扬心里又满是失落的凄凉,又见那把短剑旁边放了一张纸,纸上写着:“江山本无主,民心传千古。明月剑无心,光明不平处。”下面还写着一行小字:“天下归心明月剑,何事纷争尘俗物。”风清扬一愣,难道这就是他们苦苦找寻的明月剑吗,拔出剑一看,只见剑身青黑发亮,犹如水磨一般,一边刻着“日月同辉”,另一边刻着“天下归心”。 风清扬心中一酸,赛儿已经无心红尘,还想着要让这天下至宝能了却纷争,赛儿,你真的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风清扬一遍遍看着那文字,还有画像上那妩媚的脸,眼中噙满了泪水,赛儿啊,你在哪里?你是在那蓊蓊郁郁的大山之巅,还是在那苍苍茫茫的白云之间?赛儿,是那孤山野鹤陪在你身边,还是那莲花清风吹着你的笑脸?是那夕阳落山映照你的光彩,还是那飞鸟鸣泉聆听你的心愿?赛儿,天地之大,为何没有你一处容身的庭院,赛儿,人海茫茫,为何没有你执手烟火的尘缘? 风清扬默默地在溪边张望,似乎那里还留着赛儿明眸的光彩。风清扬默默地在林间流连,似乎那里还有赛儿浅笑的温暖。 一天过去,赛儿没有回来,两天过去了,赛儿也没有回来,几天过去了,赛儿还是没有回来……风清扬一步步走下山去,回首只有那空空的山林…… 也许她在白云深处,也许她在塞北绝域,也许她在江南水乡…… “君既安好,赛儿何怨。”风清扬默默想着赛尔的话,赛儿若安,我又何怨。等我将那宝剑带去它本该去的地方,便也远离尘俗纷争,岂不也好。 风清扬心中想定,顿觉得大大心安,心想这把剑也许该给太子,也许该给建文帝,又想既然是赛儿随缘得来,就让它随缘而去吧。 第108章 故人两相宽2 24-2 一路南去,这日到得一座县城,听四周还是山东口音,想必还未出山东境界,想着很快就要离开山东,不知何日再来,心想这是赛儿的家乡,便在此多吃一顿饭也是好的。 一路看过去,小街竟有很多小铺,人来人往,倒有几分热闹气息。见有一个幌子上写着“满口香”,觉得有意思,便走了进去,见那铺子果然坐了不少人,想必味道不错。风清扬随便拣了一个地方坐下,要了一屉蒸包。 正吃着,就见几个年轻人进来,当中一公子哥穿着浅白绸杉套一件金丝马褂,头戴双耳帽,一脸不高兴的神情,身边几人小心翼翼地哄劝着他。公子哥见铺子里已没有空桌子,益发不高兴,对左右人道:“这他妈什么事啊,想看的人天天不在,不想看的人挤满了屋。” 左右人一边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边叫嚷着让人腾出空桌来。店老板赶紧过来一边招呼,一边好言劝说顾客挪一下位置。 有人坐到风清扬旁边。 风清扬便道:“什么人这么威风。” 那人压低声音道:“客官,那是钱老爷家的大少爷,不敢惹的,到哪儿大家都得让着点。” 就听钱少爷道:“老板,隔壁老板娘怎么还不在家?” 老板赶紧过去,俯身笑道:“别人家的事,我们哪里知道,多日不见,也许是回娘家了?” 一人道:“哪里是回娘家,肯定就是故意躲着少爷,前几日还有人看见她给人送字画去。” 钱少爷怒道:“她要敢骗我,我……我……”却又不知究竟怎样是好。 一人道:“她要敢骗少爷,少爷就直接把她们铺子给她抄了。” 另一人道:“少爷是想要她心甘情愿,不然早就弄到钱家了。” 钱少爷苦着脸不说话。 一人道:“少爷如果铁了心要她,咱们就天天守在店铺,看她露不露脸。” 又一人道:“这娘们也是,钱少爷给她脸,她还把自己当黄花闺女了……” “闭上你的鸟嘴!”钱少爷气得脸都绿了,“你他妈家黄花闺女能有她好?” “是,是,是,还是少爷眼光好。我是怕她一直躲着少爷,就枉费了少爷对她的良苦用心。” 钱少爷苦着脸,突然狠狠道:“如果她三天还不露面,你们就去……砸了店,把她给我带回去。” “好!少爷早该这样了,保管到时一定乖乖地顺了您。” 风清扬问旁边人道:“这钱少爷跟那店家有什么冤仇,要这么狠。” 旁边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低声道:“哪有什么冤仇,还不是看上人家娘子了。” “他看上人家娘子干啥?” 那人好奇地看着风清扬,嘿嘿一笑,嘴角流出几滴油,“人家娘子长得好看啊。那可真是好看,要不是他怕那娘子不高兴,他早抢回家了。他上次看上一个姑娘,抢回家没几天,姑娘就自杀了。” “这么坏?就没人管?” “谁敢管?” 风清扬不理解这种欺男霸女的事,“那娘子家的人也不管吗?” “惹不起啊,可惜那书生一肚子学问,这条街好多牌匾酒旗都是请他写的,县太爷都高看他几分,但遇到恶霸无赖也没办法啊。” 风清扬正要仔细询问,就听一人道:“小娘子来啦!”声音极是兴奋。 钱少爷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往外张望,突然起身就往外走。 就见一女子,穿着蓝色长裙,腰系红色裙带,头束一个粉色额帕,笼着乌黑的云髻,脚步轻盈地走过店门口。店里所有人都在抬头张望,女子转头看向店内,笑盈盈地向店老板点头问好。那一笑,恍如把整个店内都照亮了一般,每个人都看见了那一抹微笑,那眼眸的亮光彷佛照见了每一个人,温暖纯净,透人心扉。 风清扬一下站了起来,旁边人一把拉住风清扬,低声道:“公子,快坐下,你要影响了钱少爷的心情,只怕要吃大亏。” 风清扬默默看着那女子一晃而过,知道旁边人对自己是好意,便坐下来问道:“那女子叫什么?” 旁边人摇摇头道:“那娘子叫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她家相公姓金。” “金玄!”风清扬脱口而出。 旁边人诧异地看着风清扬,低声道:“公子和他相熟?” 风清扬嘿嘿一笑,“何止相熟。”正要说话,就见钱少爷已出了店门。风清扬赶紧起身就往外走。 店老板忙道:“公子还未付帐。” 风清扬道:“我还没吃完,我去看看就来。” 店老板摇摇头道:“你急什么呢?人家就在隔壁,你吃完饭再去看也来得及啊。” 店里人大笑。 风清扬也不答话,一出门就见那女子已转身进入隔壁店中,钱少爷正在店门口说话,“娘子,你怎么好几日都不在了?” “公子有什么事?”正是仙儿的声音,温柔清脆,婉转动听。风清扬心中惊喜,看钱少爷痴痴地看着店里,便站立一旁,也不说话,看钱少爷究竟要怎样。 钱少爷嘿嘿一笑,“好久没见娘子了,想……请娘子帮着誊写《心经》。” “我家相公已经为公子家写好了,就等公子来取。” “《心经》是与观音菩萨相关的,哪能由你家相公写,他写的不算,我要娘子誊写才行。” 仙儿沉默了一下,而后道:“好,等我为公子誊写好,公子过几天来取就行。” “那怎么行,娘子要到我家去誊写才行,不然哪知道是谁写的?” 仙儿不语。 风清扬心中怒起,欲找那钱少爷说话,又想不能给仙儿带来麻烦,便拉下帽子,遮挡住额头。风清扬正要开口,就听有人喝到:“鬼鬼祟祟干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跟着钱少爷的那几个人已经围在风清扬身边了。 风清扬“哼”了一声,不想让仙儿认出自己,压着声音道:“我想花重金买一本《心经》,不知哪位有?” “你出多少钱?” “一千两银。” 钱少爷嘿嘿一笑,转头对仙儿道:“把你相公誊写好的《心经》拿给我吧。” 仙儿去屋里取来《心经》,拿在手里犹豫不决。 钱少爷看着仙儿楚楚动人的神态,心都酥了,一把抓住仙儿的手,嬉笑道;“娘子,今日先用一下,后面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仙儿吓得赶紧抽手。钱少爷一把拿过《心经》,心满意足地闻了闻刚刚抓过仙儿的手。 风清扬压住心中的火,冷冷道:“别人的都不行,我只要你家的。” 钱少爷猥亵一笑,“娘子家的就是我家的。” 风清扬道:“你家有多大?” 钱少爷嘿嘿一笑:“方圆五十里,数我家最大。” “哟,这么大的家,得养多少狗?养多少草包?” “一个院子一条就够啊。” 一人在钱少爷耳朵跟前道:“这人是在讽刺少爷您呢。” 钱少爷道:“你是在说我吗?” 风清扬一惊,“哎呀,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草包就是你呀。” 钱少爷怒道:“吗的,你不知道你还乱说。” 旁边一人道:“少爷,他是知道的。” 风清扬道:“你看,你的狗都说是知道的。” 钱少爷道:“知道什么?” 那人道:“他知道你是草包。” 钱少爷一脚踢在那人身上道:“你这狗奴才,天天养你吃喝,你还骂我是草包。” 那人道:“少爷,不是我说,是他在骂你是草包。” 钱少爷指着风清扬道:“你敢说我是草包?” 风清扬道:“你哪是草包?”见钱少爷脸上刚有缓和,便又道:“你是大草包。” 钱少爷哇哇大叫道:“给我打他!这个草包,竟敢说我是大草包。” 几个人马上冲向风清扬。风清扬身子动也不动,晃着手假装道:“你们别乱摸乱踢的,我身上可没有草包。”说话间随手挥动,这些人竟鬼使神差般地跌倒在一起。 风清扬嘻嘻笑道:“你们这些狗兄狗弟,拜师也不要找我啊。”说完忙对钱少爷道:“钱少爷,你的这些奴才只怕狗都不如。” 钱少爷看得目瞪口呆,那些人半响爬起来,口中大叫:“妖术,这人会妖术。” 风清扬道:“钱少爷,经书拿过来吧。” 钱少爷哪里敢过去,转身就跑。风清扬身形一闪,已经把经书拿在手中,钱少爷已趴在地上。钱少爷愕然四顾,一群人把他扶起来就跑。钱少爷一边跑一边回头喊道:“你这妖人,不许跑了啊。” 风清扬道:“我不跑,我等着你拿钱来取经书哈。” 风清扬见仙儿在店门口惊奇地看着自己,便把帽子往上一拉,走近仙儿。 仙儿惊叫道:“风公子!真的是你啊,真的是你啊!”激动得小脸通红,满眼含泪,又向着店里喊,“相公,你快来,看谁来了!” 风清扬看着仙儿,也是满心感慨,轻声道:“仙儿。” 金玄出来看见风清扬,大吃一惊,拉住风清扬的手,又拍着风清扬的肩,“风兄弟啊,没想到还能遇到你啊。” 风清扬看看金玄又看看仙儿,心里说不出的高兴,“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们,你们就在这里安居吗?” 金玄道:“暂时过渡一下吧,董妹妹呢?她可好啊?怎么没有和你一起?仙儿整天惦记着你们。” 风清扬道:“都很好。” 金玄道:“那就好,那就好,仙儿老是怨我没把你们找到。” 风清扬见饭店门口有人正在往这边看,便道:“我先去饭店里有点事,你们先忙,我一会儿来找你们,咱们慢慢说话,还有很多话要说呢。” 仙儿含着泪花开心地看着风清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金玄道:“好,我们等你。” 风清扬刚进饭店,方才饭桌旁边那人过来道:“公子是金老板的朋友吧?” 风清扬道:“是啊,我和他是很好的朋友。” 那人道:“公子今天得罪的人恐怕会给金老板惹麻烦呢。” 风清扬原也想到这点,便道:“有麻烦不怕,我正想收拾那帮家伙。” 那人道:“公子有所不知,我是这里的皮匠客,在这一带已经呆了十几年了,对这里非常熟悉,那人是这里大恶霸家的公子。金老板是中过举的人,所以,县大老爷和那恶霸家才对金老板还算客气,其实也不过是平时里偶尔来向金老板讨点文墨,有时请金老板过去应付点文事。刚才那花花公子,平日里到处吃喝玩乐,偶尔来金老板这里,不过附庸风雅而已,在金老板这里还算是装得斯文的,在别的地方简直就是无法无天,见了好东西就拿,见了好女子就抢,无恶不作。” 风清扬道:“就没有人管吗?” 皮匠客道:“谁敢管他,原来白莲教在的时候,穷人还敢跟他们闹一闹,他们倒也收敛,送给了白莲教很多银子,才没有被除掉,现在白莲教没了,穷人也不敢闹了。这些人就越发猖狂了。” 风清扬道:“有这么多百姓,还怕他作什么?” 皮匠客道:“公子是武艺高强,又行走四方,当然是天不怕地不怕,小民百姓的,祖祖辈辈在这里,哪也去不了,谁要得罪他们了,还不就是死路一条,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就算自己跑了,家里老小怎么办?” 风清扬道:“那好说,我帮你们除了他就是。” 皮匠客低声道:“公子,不是我来撺掇你惹事,我是看你和这金老板是故交,见你们那亲热劲,知道不是一般的交情,所以才来和你啰嗦几句,就是希望你不要把金老板害了,他不仅有才能,也是好人,对他娘子那个好啊,宁可自己的功名前程都不要,只要娘子高兴。” 风清扬道:“他怎么就不要功名前程了?” 皮匠客道:“金老板是中了举的人,府里委任他作官,他也不去,说不习惯在衙府里的生活,府里又说出资送他去京城参加殿试,以他的才学定可以为州府争光,他说自己就喜欢在这小城市里生活,其实这都是为着娘子喜欢清净的缘故。” 风清扬道:“他们这样不好吗?” 皮匠客叹道:“哎哟,他这么好的才学,是祖坟上冒青烟才有的阴德,为了女人竟然不去谋求仕途,简直是不孝啊。” 风清扬怒道:“人家这样的生活有哪点不好,你不就想说他为娘子所误吗?仙儿又怎么不好了,他们喜欢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非要去过那人不人鬼不鬼装模作样的生活才好?” 皮匠客道:“公子误会了,他们也挺好的,那娘子更是没得说,有天仙一样的美貌,性格又温柔,心地又善良。没有人不喜欢他们,只是像金老板这样的才能和人品,将来做个好官,岂不是更好,有好官,老百姓还有盼头,连他这样的人都不去作官,那不是更没盼头了吗。而且金老板现在这样的日子,总免不了有恶人欺负,我是见公子有能耐才多嘴说几句。” 风清扬这才脸色舒展,笑道:“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再说,以金公子的才学和人品,将来要去作官怕也是挡不住的。”风清扬知道仙儿是怕因为自己身世之故引来祸害,所以才宁可过这样的日子也要两个人平平安安。风清扬明白那人也是一片好心,便道:“你刚才说那恶霸的事,可有什么主意?” 皮匠客道:“我想请公子去把那恶霸除了,既是帮了这里的百姓除害,也是帮了你的朋友,你何必等到那些人找到你朋友这儿来呢,那样他们就知道了公子和金老板是知交关系,恐怕你走了以后也会来找金老板的麻烦呢。” 风清扬眼前一亮,喜道:“这位大哥你讲得很好,我就依你之言,现在就去除了那恶霸,那就麻烦你给指引一下。” 第109章 故人两相宽3 24-3 风清扬跟着皮匠客刚走出不远,就见一伙人过来了。那皮匠客道:“他们来了,你先把他们制服,然后让他们带你去他家就行,我就不跟你去了,省得以后麻烦。”说完转身就走了。 风清扬迎着那伙人走过去,这伙人也认出了风清扬,纷纷拿起武器,摆出架势。 风清扬看见了先前几个人躲在后面,笑道:“各位草包,又相见了。” 那几人怒道:“打死这个妖人,小心他会妖法。” 那些人又凶又怕地向风清扬一步步逼过来。 风清扬笑道:“大家也别打了,你们带我去见你们头就行了。” 那些人听风清扬这么说,以为他怕了,就有人道:“你跪地磕个头,我们就饶了你。” 风清扬哭笑不得,自己原是想没必要为难这些小人物,这些人竟以为自己是怕了,叹道:“那谁来受我一拜呢。” 站在前面几名壮汉便道:“你过来拜我们吧。” 风清扬笑道:“那你们站好了,我要拜了啊,免得一会儿又说我用妖法了。” 风清扬说完低下身子,佯装要拜下去,脚尖一点,人便跃出去,落到那几人面前。那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已被点了穴道,几人愣愣地倒在地上。风清扬从那伙人中一路穿过去,笑道:“人家说‘好狗不挡路’,你们这一群狗站路上,看来不是好狗啊。”说话间伸手向左右点去,一路走过,两边人纷纷倒地,二十几人倒在地上竟把那街道铺满了。 风清扬见有路人过来,走到跟前不敢走。风清扬道:“没事,他们都中毒了,大家往身上踩,帮他们治疗毒气,大家要往身上踩过去,他们才好得了。” 路人知道这是钱家的家丁,心中虽然对他们早有怨愤,但哪里敢踩。风清扬便道:“你们看,我给你们踩踩看,你们就知道了,他们今天是诚心诚意请大家帮忙疗毒的,踩一踩,晒一晒,才能把黑心的毒气透出来,否则就要终身残废。”说着就往一个人身上踩去。风清扬用脚尖一踩,就解开了那人穴位,那人就活动开了。风清扬道:“你也赶紧去踩。”又问那人道:“我给你一踩是不是就好了。” 那人连连点头。风清扬大声道:“大家赶紧行善积德啊,你们不踩他们,恐怕再过半个时辰,他们不死也会伤。” 众路人半信半疑,但见那些家丁眼里都没有了平日的凶狠,一个个眼中都有哀求之色,便纷纷踩着走过去。风清扬道:“你们要使劲蹦着踩,才管用,否则也是救不活他们的。”说完,身子一跃,落在那人身上,那人一吃痛,旋即就解开了穴道,一骨碌爬起来就想跑。风清扬顺势一剑,那人跑出几步才哇哇大叫起来,胳膊已被刺出血来。 风清扬道:“你见死不救,心肠不好,赶紧去救你的这些兄弟们啊。” 有大胆的路人踩着人过去后,也不敢停留,直到走远才转过身来远远观望。 风清扬道:“你们也别看了,赶紧通知这里的穷人,大家一会儿到钱家去分米分钱。”众人不肯相信,却也不愿走远。 风清扬见那两人还在胡乱踩,踩得地上的人哼哈直叫,却没有解开穴道。风清扬道:“要使劲一点,如果救不过来,一会儿就都要死掉。” 那两人果然卖力的使劲乱踩,不一会,还真被他们踩中了穴位,又见有人陆续爬起来,也不敢跑,又去踩躺在地上的人,就见街道上有人踩,有人叫,路人纷纷站在远处观看,都恨不得能上去踩上几脚,过了很长时间,这些人才陆续爬了起来。风清扬见几个人围着一个人踩,怎么也没踩上穴道,便道:“果然是平日里有仇啊,恨不得踩死他啊。”躺着地上的那人愤怒得哇哇大叫,却爬不起来。风清扬走过去,轻轻踢了一脚,那人马上就翻了起来,顺势就给了刚才踩自己的一位年轻家丁一拳,骂道:“你他妈想踩死我。”那家丁满脸通红,也不敢回话。 风清扬看了那人一眼,那人马上向风清扬作揖道:“多谢大侠相救。” 众家丁纷纷向风清扬作揖道:“请大侠饶命。” 风清扬道:“好说,好说,你们身上的毒都好了吗?” 众家丁纷纷道:“好了,好了,谢谢大侠。” 风清扬又道:“那你们心里的毒好了吗?” 众家丁又道:“好了,好了,都好了。“ 风清扬道:“那就试试看是不是真好了。”说完扬手叫几个路人过来,道:“各位乡亲,还得麻烦你们帮忙行善,你们用手使劲在他们脸上打,如果能打出手印,就说明好了,如果打不出手印,就说明没有好,我就得用这把剑来放血疗毒。” 那几个路人哪里敢打。风清扬啪就给旁边一个家丁一巴掌,脸上一下就起了几个手印。风清扬笑道:“好!你这毒是好了。”风清扬看那些路人不敢来打,便对这些家丁说:“你看,你们平时中毒太深,都没人愿意来帮你们疗毒,我只好用剑给大家放血疗毒了。”那些家丁一边纷纷向风清扬求饶,一边向那些路人作揖求大家帮帮忙。有胆大的路上便走到一家丁旁边,给了一巴掌,风清扬一看道:“太轻,太轻。”便作势拿剑要向那人身上划去,那人又忙哀求那路人道:“求大爷打重点。”那路人见这家丁说得恳求,便狠狠一巴掌打去,那家丁脸上一下便肿了起来,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风清扬道:“这个是可以了。”那家丁忙向路人作揖相谢。 其他路人见状,也纷纷过来,就听到处是“啪”“啪”的巴掌声,不敢过来的路人听着那“啪”“啪”之声竟也跟着晃动身体,好似打着了自己一般。 风清扬见那些家丁都已经双脸肿起,指印清晰,忍住笑,问道:“都好了吧?” 众家丁嘟着嘴道:“好了。”周围百姓看得忍俊不禁,却不敢笑出声来。 风清扬道:“大家既然已经没有毒了,就是良民百姓了,就该做善事了,我今天给大家做善事的机会,大家愿不愿意?” 众家丁都道:“愿意!” 风清扬:“好,我们一会就去为民除害,要将那钱恶霸除掉,大家愿不愿意?” 众家丁一下愣住,不敢吭声。 风清扬道:“怎么又不愿意了,是不是身上的毒还没有去除?” 众家丁忙跪地道:“大侠,不能去啊。” 风清扬道:“怎么就不能去了?” 众家丁道:“钱老爷家人多势众,还请了个武师,武艺高强,听说他以前打遍天下无敌手,去了只怕是凶多吉少。我们愿就此散去,今生不再作恶事,大侠就饶了我们吧。” 风清扬见这些人说得恳切,提到那武师人人心中都有恐惧之色,难道那人真有那么可怕,这些家丁虽然不曾看见自己武功,但适才的身手,想来他们也知道自己不弱,但一说到那武师,似乎都面有恐惧,想来那人武功真不弱,难怪这钱恶霸敢横行一方,这样的恶霸必要除掉他才能痛快。 风清扬道:“既然各位欺软怕硬惯了,我也不难为各位,今日我是定要去除掉那恶霸,就算我有心要饶了他,恐怕手中的宝剑也是不依。你们且给我带路过去,到了以后,想留下的就留下,不想留下的就各自散了,好自为之。今日除掉那恶霸,就把他家财产分给百姓。” 大家不敢应声,硬着头皮在前头带路,远远跟了不少想看个究竟的百姓。很快便到了一处府第,上面写着大大的“钱府”两个字,两边高墙排开,墙内房檐高耸,楼阁林立,偶有竹枝晃动。 第110章 故人两相宽4 24-4 众家丁到了钱府便纷纷躲闪而去,百姓也只远远观望。风清扬便直接走了进去,门内有人过来相询。 风清扬便道:“找钱老爷,有礼相送。” 那人将风清扬迎到大厅内。风清扬一看那大厅里一座老虎石雕,正立厅门一侧,另一侧放着刚刚新绿的盆植,大厅墙壁格间上摆有各色古玩。风清扬心中暗想,一个地方恶霸,竟也弄出这等气势,真不知赚下了多少家当,又不知是多少百姓的血汗,看来真是该好好杀杀他的霸气,散散他的财气。 过了一会儿,有位中年人踱步进来,后面跟了两人。中年人远远站定,看着风清扬道:“这位公子爷有何贵干。” 风清扬见他生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却腆着个大肚子,一看便是游手好闲多年积下的身架子。左边一人文文弱弱,一脸铁青却生得瘦瘦怯怯,怕是吃喝的东西都变成一肚子坏水才长成这青皮麻杆样,右边一人是一位圆脸老汉,一圈灰白胡子,两眼精亮,倒是有点气势。 风清扬道:“今日登门,不过是想向钱老爷化缘。” 钱老爷笑道:“化缘好说,我钱满庄为人最是爽快,只要公子化缘的钵足够大,那就可以随你装。就不知公子托的是哪家的钵。” 风清扬笑道:“我的钵倒不大,上面是天作盖,下面是地作底,沿边不过都是些吃饭的人。” 钱满庄一愣:“公子是来消遣钱某的吧。” 风清扬道:“哪里敢消遣钱老爷,想必钱老爷在这里逍遥了几十年,也没人敢消遣你老人家吧,今天不过化点缘而已,何必说得那么难听。” 右边那圆脸老汉怒道:“识相的赶紧滚!否则让你爬的机会都没有。” 钱满庄向圆脸老汉一摆手,看了看风清扬,温言道:“你是朝廷派来的人?” 风清扬笑道:“钱老爷眼里还会有朝廷?” 钱满庄见风清扬有恃无恐,想必有大背景,不敢大意,拱手道:“公子说笑了,恕钱某眼拙,实不知公子……” 风清扬笑道:“不知者不怪嘛。” 钱满庄忙请风清扬入座,命人上茶,小心问道:“公子是从哪过来?” 风清扬道:“当然是代表天子而来。” 钱满庄心道果然如已所料,暗自庆幸没有冲动行事,忙作揖道:“大人在上,恕钱某未曾远迎。” 风清扬微微一笑,便又道:“钱老爷,你可知罪?” 钱满庄道:“小人知罪,小人不该给白莲教私送钱财,实在是因为妖人作恶,小人不送就要被杀戮全家,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望大人恕罪。”又低声嘱咐身边的人去准备礼物。 风清扬道:“你给了白莲教多少银两?” 钱满庄道:“他们威逼我给了八千两,小人也是权宜之计。” 风清扬道:“你这么富有,怎么才给八千两?” 钱满庄一愣,低声道:“当初他们是要两万两,我便假意说目前府中一时备置不足,暂且先给八千两,他们这才同意的。幸好皇上英明,一举剿灭了妖人。” 风清扬怒道:“英明个屁!” 钱满庄大惊失色,低声道:“公子是汉王……”正说着,见下人已将一块白玉雕龙拿过来了,钱满庄忙将那白玉雕龙递给风清扬。 风清扬见那白玉通体透明,上面雕刻着二龙戏珠,只有那龙珠是青幽色,仿佛白龙吞云吐雾一般,想必是一块珍宝。想起了当日和董如雪在南京城通济大街上买玉观音的事,这么漂亮的白玉雕龙,将来送给她作结婚礼物可好,便高高兴兴接过来顺手放进怀里。 钱满庄道:“这是当年我父亲跟随开平王常遇春打下苏州时从张士诚的府中得到的,常将军便给了我父亲。” 风清扬道:“看来当年你家在战争得了不少宝贝啊。” 钱满庄笑道:“哪里哪里,不过得到些没用的东西。” 风清扬道:“没想到令尊竟然是追随开平王常遇春打江山的英雄啊,可惜开平王一世英雄,却纵容下属,以致于他们后代也没有几个好东西,可惜可惜啊。” 钱满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圆脸老汉突然站起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风清扬怒道:“老子说了是代表天子过来的,你没长耳朵吗?” 钱满庄示意圆脸老汉息怒。一旁冷眼观望的青皮麻杆突然道:“这位公子,怕不是皇上派过来的吧?” 风清扬嘿嘿道:“我啥时候说我是皇上派过来的?老子是代表天下子民来的,当然就是代表天子啦。” 钱满庄怒道:“妈的,敢戏弄老子!老子还以为是天子来找我罪名。” 风清扬笑道:“你还算聪明,老子倒也没有戏弄你,正是来找你罪名的。” 钱满庄怒道:“去你妈的,把白玉雕龙给我,兴许让你活着出去,但凡给我弄坏了,老子要你狗命。” 风清扬伸手将白玉雕龙安放好,笑道:“你提醒得对,这宝贝打坏了怪可惜的,等下还有欠下白莲教的一万二千两银子,我一并收齐,再考虑怎么处理你们。” 钱满庄向两边人道:“好,你们去替我给他一万二千两银子。” 那圆脸老汉冲过来就往风清扬身上一拳打来。风清扬轻轻一闪,竟被那拳风扫得差点站立不稳,心中一惊,没想到这钱府竟然能有这等功夫的人。 钱满庄退到一边道:“别把白玉雕龙给我打坏了。” 风清扬拔出长剑,向圆脸老汉刺去,那人一掌从侧面打来,把长剑击向一边。风清扬连连刺出,竟刺不到他身上,心中大惊。 圆脸老汉怒骂道:“好你个华山派的狗贼,你总算也有今日,撞到老子手上。” 风清扬道:“你这狗东西,你也知道华山派?” 圆脸老汉道:“你们那破剑法就是化成灰老子也认得出来,老子受华山派暗算的帐正好算在你头上。” 两人说着话,手上却来往不停。风清扬见他掌力惊人,每每刺出,他都能以掌力化解,便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小心观察他掌力的变化。 风清扬道:“华山派光明磊落,什么时候会暗算你?” 圆脸老汉道:“呸,欺世盗名,奸诈小人,也敢说光明磊落。” 风清扬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认识华山派的人?” 圆脸老汉道:“老子是什么人,老子叱诧风云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老子是神教教主樊云龙。” 风清扬笑道:“果然是神啊,原来是给人作奴才的主,还道是教主,现在魔教就要被灭了,你又能怎样。” 樊云龙气得暴跳如雷,猛一窜出,一下跃到风清扬身边。 风清扬挥剑刺去,没想到他竟能闪身出掌,风清扬也不多想,只得回掌击去,和他掌力相击瞬间,竟觉内力有失,忙一剑刺过去。樊云龙身形一闪,却已经拔下了风清扬身上那把短剑。风清扬又惊又怒,没想到这樊云龙竟有如此功力,见他刚才猛一起身时,眉宇一皱,似乎身上有伤,如果没有伤,只怕自己已经抵挡不住,难怪那些家丁如此害怕,这人如此神功,只怕真是日月教教主也未可知,却不知为何落在这里做了家奴。又想他竟拔下了自己身上的明月剑,心中大怒,这是赛儿留下来的,岂能容他拿去。 风清扬现在的轻功和剑法俱已达到上乘,对寻常高手早已随心所欲,而这魔头功力竟远在自己之上,剑法精妙也不输于己,自己适才使出了独孤剑法,竟能被他避过,想到刚才和他一对掌,内力外泄,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吸星大法?暗想如何才能破了他的功力,眼见他拿了短剑以后似乎更胜一筹,自己完全是仗着轻功和剑法才能与他周旋。 风清扬见他剑法怪异,招招都很凛厉,原本忌惮他的掌力,见他似乎并不愿出掌,想必是有什么破绽?但如何破解呢? 正自沉思,樊云龙的剑已经刺到,风清扬不得不回挡避开,想到独孤剑法里讲到无招胜有招,但对方的招式比自己快,又如何能无招胜有招呢? 想着独孤剑法也不能有致胜之道,风清扬不禁心中惶惶,自己还没有掌握独孤剑法的精妙,在对付功力不如自己的人时,对方无论如何出招自己都能了如指掌,所以总能轻松取胜,而这老者的功力比自己更强,自己只能处于防守,因此总是处处被动。如果采取进攻,以攻为守,只要出剑足够快,一定可以防住对手,就能在防守中进攻,也就有机会破解了他。 心中想定,刹那间便将樊云龙的剑招看得分明,原来自己心中畏惧其怪异的剑法和吸星大法,所以心神大乱,自己的招法和功力就失去了威力。现在心中想定,豪气顿生,樊云龙剑法虽快,却也快不过自己的眼光和心念,每一剑起,眼之所见,心念即到,自然便能出招应对。 樊云龙见风清扬剑法越来越严密,无论自己如何进攻,他总有防守之法,心想如此斗下去,恐怕自己必然会败,不由得心中生怯,便运功至掌,准备冒险出击。 樊云龙脸色一变,风清扬已经觉察,见其剑尖下垂,已失去了剑气,便料到他要使出吸星大法,便假装不知,也作势要与他对掌,见他击出,便也左掌迎了过去,就在要触及的一瞬间,却见风清扬身子陡然一变,右手上的剑已扬起,瞬间刺穿了樊云龙的手掌,樊云龙急忙收掌,只见鲜血直流,功力尽破,人一下萎顿在地。 风清扬不敢大意,忙一剑又点中了他的穴道。樊云龙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短剑坠地,脸色惨白。 钱满庄见势不妙,便欲逃出去。风清扬早已一剑刺在他命门穴上,钱满庄一头瘫倒在地上。风清扬也不理他,径直走向樊云龙,拾起地上的短剑,叹道:“想不到堂堂日月教教主,竟然委身于人作了奴才,可悲可叹啊。” 樊云龙大叫一声,风清扬以为他要扑腾起来,心中大惊,心想难道点了穴道,他还能起身,却见樊云龙仰天长吐一口鲜血,竟气绝而死。 风清扬心中骇然,没想到这人竟如此性烈,心中又不免生出几分敬意,想着自己本来还有疑惑要问,哪料他竟不愿受辱,自绝而死。 第111章 故人两相宽5 24-5 风清扬闷闷不乐地走向钱满庄。 钱满庄见樊云龙已死,又见风清扬走过来,忙求饶道:“大侠,饶命,大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风清扬眉头一皱,“你且先说清楚这日月教教主为何会在你这里?”风清扬心中甚是不解日月教教主怎么能委身于府中做了武师,以他刚才的性子来看,他根本就不是能屈居人下的人。 钱满庄道:“我和樊教主早年就相识,那时我还只是少年,他和我舅舅常遇春都在明教做事,后来我舅舅死了,我父亲因为早年一直在四处征战,得到了一些财物,后来天下大定,他不愿去朝廷,就到了这里安居下来。” 风清扬道:“只怕是抢掠了不少财宝,想着要躲起来慢慢享用。” 钱满庄不敢回话。风清扬道:“你说说日月教教主的事。” 钱满庄道:“我们后来也没再联系了,我也不知道明教改成日月教了。有一天,我府中的一名武师救了一个人回来,开始我没有认出这人,还怪那武师多事。武师说他看见这人受伤后躺在地上还杀死了三名锦衣卫,觉得他神功盖世才救下他,后来我才认出是他。” 风清扬道:“他怎么会被锦衣卫追杀呢,又是谁伤了他?” 钱满庄道:“因为早些年,洪武皇帝是从明教出去的,刚开始和明教关系不错,做皇帝后开始打压明教,到了永乐皇帝,就打压得更厉害了,樊教主做了教主以后,永乐皇帝找机会把他关了起来。后来樊教主认识一名锦衣卫,答应将自己的神功传给他,让那锦衣卫帮他逃走,他先传一半神功,出去后再传另一半。那锦衣卫帮他逃出去后,樊教主果然传授了后一半神功,哪知神功传完后那锦衣卫在樊教主临走前给他偷偷下毒,又暗中向锦衣卫头目告密,致使攀教主被锦衣卫追杀,因为中毒使他功力大失,幸好我家的武师救了他,他就暂居在此,想等体内毒素尽除以后再回教中。” 风清扬道:“那他何以又说华山派的人暗算了他?” 钱满庄道:“他说那人在击伤他时用了华山剑法。” 风清扬忿忿道:“会一招华山剑法就说是华山派的?真是愚蠢,你也相信他?” 钱满庄道:“不敢,不敢,他只是在这里暂时养伤,等伤好以后还要重出江湖,说还要一统武林,一洗他的冤仇。” 风清扬道:“呸,以为凭点武功就想一统武林?” 钱满庄道:“听说不是他想一统武林,而是日月教和其它门派已经水火不容,双方约定八月十五去丹霞山一决高低,他是想趁此机会征服其它门派统一武林,以免纷争不断。” 风清扬道:“日月教不作恶,哪有那么多纷争。” 钱满庄道:“就算日月教不作恶,作恶的门派也不在少数。” 风清扬怒道:“放你狗屁,都是你们为自己作恶找的借口,那么多人行善,为什么你们不行善呢?” 钱满庄道:“我一直都在做善事,这里方圆五十里的人都是我在保护着他们,不让别人欺负他们,我还准备把我的家财送一些给樊教主,帮着他一起行善。” 风清扬道:“呸,你们狼狈为奸,能做什么好事?废话少说,马上把你粮仓钱库全部打开,你从哪儿搜刮来的就还到哪儿去,否则,就让你到地狱去守你的钱财吧。” 钱满庄一听此言,顿时满脸痛苦,钱财就是他的命啊,可不依风清扬之言哪里能熬的过去,想着就浑身颤抖,站立不稳。忽见外面乱哄哄的一推人进来,却是钱少爷拉着一名女孩在一帮人的簇拥下回来了。钱少爷早已忘了先前的不快,现在正志得意满,众人笑逐颜开,那女孩却是含泪哭泣。 众人见钱满庄伏坐在地上,樊云龙倒在血泊中,不禁大惊失色,忙围了过来,扶起钱满庄,惊惧地看着风清扬。 风清扬笑呵呵地看着钱少爷,道:“钱草包,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钱少爷一脸惊愕,不知所措,那女孩看到眼前情况,已然明白,一把挣脱钱少爷,跑向风清扬,口中叫道:“大侠救命。” 钱少爷突然一把抓住那女子,一只手紧紧箍住女孩的脖子,另一只手拿出一件东西顶在女孩的脖子下,竟是一支烟杆,冲着风清扬颤声道:“你别乱来啊,不然我杀了她。”旁边一名家丁忙递给他一把匕首。 风清扬身子一闪,抢过了那把匕首,将匕首在另一只手里拍了拍,笑道:“钱草包,何必呢,这女孩子又不吸烟,再说,吸烟也吸不死人的。”说完摇了摇手中的匕首道:“不过,这玩意却是可以杀死人的,就不知你身上的血是什么颜色?” 钱少爷见那匕首晃到眼前,双腿一软,就倒下去了。那女孩忙挣脱开来,惊恐地看着周围,跑到风清扬身边。 风清扬见有人在往外跑,手一抖,那匕首一下飞过去,扎在那人背人,那人惊叫一声便倒了下去。风清扬道:“谁敢跑就是这个下场,钱老爷,给你几口气的时间,考虑一下,要命还是要钱。” 钱满庄身子瑟瑟抖道:“大侠,大侠啊,看在我舅舅开平王为大明王朝浴血奋战的份上,饶了我吧,求求大侠了。” 风清扬“哼”了一声,“你以为于国有功,后代就可以作恶吗?吃老百姓的肉,喝老百姓的血了?所有欺凌迟早都会还回去的,社会最大的败类就是你这样的人,你如何对得起当初的英雄?只怕开平王地下有知,做鬼也含羞。”说完一脚将钱满庄踢出两丈远。 钱满庄不敢爬起来,伏在地上磕头道:“大侠,饶命。” 风清扬又一脚将钱少爷踢向空中,待他掉下来的时候,脚尖一提又把他接住了。钱少爷吓得昏死过去,钱满庄一个劲磕头道:“大侠,都依你,都依你,钱财都不要了,都给你吧,饶了我们吧。” 风清扬道:“我要你的钱财干嘛,立马召集那些被你欺压过的百姓,把钱还给他们,少一两就割你身上一两肉来替。” 钱满庄还在犹疑,风清扬一剑刺在他小腿上。钱满庄跟杀猪一样大叫:“大侠,饶命啊,我马上去办,马上去办。” 风清扬道:“就你这样,还敢说自己的父辈是打江山的,不过就是一群祸国殃民的脓包蛋。” 钱满庄让人去找管家,才发现管家早已经跑了,便让家丁们去通知,消息传得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十里八乡的人都来了,围满了整个钱府。 风清扬让人从欠钱的最多的开始分,结果把粮仓和银库分完了也不够。风清扬便让剩下的人去搬房间里的东西,很快房里也被搬空。风清扬见所剩人已不多了,便对那些人道:“现在钱府已经空了,钱老爷欠各位的,他愿意用身上的肉来作补偿,大家愿意割肉的割肉,不愿割肉的踢上两脚。” 众人见这情形,也没人敢上去,各自散了。 钱满庄眼见房中空空,家丁已散,几个姨太太早在乡民未到前就已经卷银而去,钱满庄痛心疾首,几欲昏死过去。 所有人都已经走光了,只有风清扬和钱满庄父子。 风清扬看着死去多时樊云龙,长长一叹,堂堂日月教的教主竟死在这样一个地方,心中也是一寒。又看了看钱满庄,想他现在虽然钱财尽失,但房宅土地还在,只怕还有亲戚故旧,难保哪天不再去欺压百姓,怎么也得给他点教训,让他永远不敢再猖狂。 钱满庄正心疼得几欲发狂,就觉自己一下被踢翻,才猛然从丧财之痛中清醒过来,见风清扬的长剑对着自己,心中大骇,连连喊道:“大侠,饶命啊。”又见钱少爷昏死一旁,痛不欲生,一个劲地求饶。 风清扬道:“你的罪恶早就当死,当初洪武皇帝没有找你们,就算便宜了你,后来白莲教没有杀你,算是又多活了一次,我再留你,岂不是违背了天意。” 钱满庄痛哭流涕道:“大侠,我罪该万死,以后一定重新做人。” 风清扬道:“也罢,今日你家财散尽,权当行了一次善,也当买回了你的狗命,留着这么大房产也足够你们全家后半辈子了,我今天就破例违反天意,让你再活一回。如果你再敢有欺压报复的行为,我立时就来取了你的狗命,也保不准哪天哪位大侠要你的狗命。”说完,削去他半根指头,走过钱少爷身边,也削了他一根指头,这才扬长而去,只有钱满庄父子俩兀自痛苦呻吟。 风清扬出来,见已是太阳西斜,沿街不少人都在向他作揖道谢,风清扬向众人一抱拳,便匆匆赶去找金玄。 第112章 故人两相宽6 24-6 到了店铺,金玄和仙儿两人正在急匆匆地在收拾东西,就听见仙儿在说:“无论如何,要找到风公子,我们才能走。” 金玄道:“我知道,你先呆着,我这就去衙里看看。” 风清扬很是诧异,忙过去道:“金兄,你们这是干嘛?” 仙儿一下跑了出来,细细看着风清扬,红着眼圈,低声道:“风公子,你没事吧?” 风清扬看着仙儿满眼关切,知道他们挂念自己,就像自己的亲人无异,心中不禁满满的感动,忙道:“我方才去钱府,帮着他们把钱财分给了穷人,想回来再给你们说,你们这是……” 金玄一愣,“我还以为你被抓走了?” 风清扬笑道:“我被谁抓走?” 金玄道:“刚才那皮匠客来找我们,说你去钱府闹事,被抓走了,要我们拿五十两银子去赎你,说不然要抓去京城。仙儿一听你被抓,急得直哭,赶忙给他凑了五十两银子,我想你既然得罪了钱府和衙门,便想把你赎了,我们就干脆走了算了,贤弟没事吧?” 风清扬道:“这个皮匠客现在哪?他把你们骗了。”说完又把刚才的事给金玄和仙儿讲了。 金玄道:“刚才被他一吓,看仙儿着急,又想你刚才确实是和钱府的人闹了,就忘了你功夫了得,也忘了这皮匠客平日里就喜欢骗人钱财。” 仙儿脸上一红。 风清扬道:“他现在去了哪儿?我去找他回来。” 仙儿一把拉住风清扬的胳膊,急道:“风公子,不要了,只要你平安就好。” 风清扬听仙儿说得柔婉动情,心中感动道:“这哪能行,难道你们就这样走?又能去哪?” 金玄道:“虽然你已经除掉了那钱老爷,但皮匠客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将来也会来利用这来要挟我们。到时官府来查,也是不好,还不如一走了之,反正也没想长期在这里。” 风清扬满脸愧色道:“金兄,仙儿,都是我莽撞给你们惹了这么大麻烦。” 仙儿道:“哪里是风公子惹的祸,风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天又为百姓除去一大恶霸,我心里真的很高兴呢,我们原本也是准备要离开这里的,和公子无关的。” 风清扬道:“就算要走,也要找到那皮匠客,哪能就这样便宜了他。”又问金玄道:“他家在这边吗?” 金玄道:“只怕他拿着银子又和他几个难兄难弟逍遥去了。” 风清扬笑道:“金兄熟悉他就好说,我一定要等到他。” 金玄道:“那又何必,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风清扬道:“他是做什么的?金兄何必怕他?” 金玄道:“我倒不是怕他,他以前做皮匠生意,走乡窜巷,原本也是老实人,听说被那钱老爷屡屡欺负,早年钱家还抢过他家娘子。” 风清扬道:“那他也不能因为自己受过欺负就学坏去欺负人啊。” 仙儿道:“他也不容易,他娘子身体也不好,就当送给他了吧。“ 金玄道:“是啊,皮匠客也是后来才开始骗点小钱,偶尔去买醉。这次他见风兄武功高强,又正好惹了钱家,就想借你之手去除了钱家,那钱家本也是恶贯满盈,也算皮匠客间接帮了老百姓吧,仙儿说得对,风兄现在好好的就好,那些钱就当帮助他了。” 风清扬道:“听皮匠客说,金兄无心再去仕途?” 金玄道:“暂时是不会去了,目前还不是很好的时机。” 仙儿低声道:“都是因为我连累……” 金玄笑呵呵地看着仙儿道:“怎么是连累呢,有你在一起,不比做皇帝好啊。” 仙儿脸上一红,嗔道:“你瞎说什么?” 风清扬道:“金兄说得对,皇帝又有什么好?哪有两个人高高兴兴一起好呢。” 金玄道:“是啊,功名利禄全是身外之物,两个人高高兴兴一起,再生几个孩子,一大家子高高兴兴多好。” 仙儿道了一声“你!”羞红了脸,扭过身子不说话了。 风清扬也觉着不好意思,便讪讪道:“金公子,你们当初怎么逃出来的?我后来也没找到你们。” 金玄道:“那天我们出去以后,心里也很急,不知道往哪去,后来想两个人都在城里会很危险,便想先出城去,等把仙儿安置好以后,我一个人再回去找你们就安全了。我就赶紧雇了一辆车,急匆匆就出城了,到了城外一个小镇,我先将仙儿安置好,再返回去的时候,城门已经只让进不让出。我想是事情已经发了,可能在全城搜捕,我便去莫愁湖等,到晚上也没见你们来,我心里着急,便又去尚香苑看看,见尚香苑增加了守卫,不让进了。第二天早上我就又去莫愁湖,一路都有人在传说大闹尚香苑的是个剑仙,我在莫愁湖找了几圈也没有找到你们。” 风清扬笑道:“那天我也在莫愁湖转了几圈,竟和金兄错过了。” 金玄道:“后来我没有办法,只好往外去,城门查的很严,好歹后来给混出来了。仙儿看没有找到你们,要我再去找,我说天色晚了,也只能第二天去找,仙儿不依,非要我晚上就去城里,我又不放心仙儿一个人,后来好说歹说才同意我第二天再去。我就那样来回一个月也没有找到,后来盘缠也快没有了,又没有你们的消息,我便和仙儿商量,我们先回山东,先经营生活,慢慢再打探你们的情况。” 风清扬道:“难为金兄了,这里是金兄的家乡吗?” 金玄道:“这里离我家乡不远,原是在老家呆着,但家里也没什么好做的,暂时写点字画卖,就想等挣点钱再经营点别的,辛苦仙儿了。” 仙儿道:“哪里有什么辛苦,只是空负了你的寒窗苦读。” 金玄道:“能有红袖添香,才是人生最美的诗书。” 仙儿低头一笑,也不说什么。 三人正说着话,就见外面有人探头看了一下,转身就走。 风清扬见那人正是皮匠客,大喝一声:“你还想往哪里逃。”那皮匠客便退回身子,讪讪道:“我正在找大侠呢。” 风清扬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拉近店里,随手便给了他一巴掌,“我恨不能立时杀了你,你看你把金兄害成什么了,因为你这无赖,他们现在要远走他乡了。” 金玄道:“算了,算了,他也不容易。” 皮匠客胳膊被风清扬一捏,疼得冒汗,听风清扬一说,惊道:“金老板要搬走了?” 风清扬喝道:“你这么又是欺骗又是勒索,他还能在这儿呆吗?你这样的行为和那钱恶霸又有何区别。” 皮匠客连连道:“金老板,对不起啊,是我害了你,你们也别走了,我回来就是给你们送银两过来,拿了你们的钱,我心中终究不安啊。” 仙儿笑道:“没事,你家娘子病好了吗?”声音极是温柔诚挚,令人心悦感动。 皮匠客叹道:“一时也好不了,好歹也没大碍,我实在是一念之差,险些酿成罪恶啊。” 风清扬气道:“什么是险些,现在已经是罪恶了。” 皮匠客递过一包银两给仙儿,道:“老板娘,这是一百两银子,请你收下。” 仙儿道:“你拿去的只是五十两啊。” 皮匠客叹道:“我自被那钱恶霸欺凌后,加之家中娘子身体不好,自己心中烦闷,便开始不务正业,想着混一天是一天。今日见大侠收拾钱家的家丁,见他武功高强,又知他是金老板的朋友,就想请他去除了那恶霸,原想自己人微言轻,没想打大侠真的去了。我心想能除掉恶霸真是太好了,回到店铺和相识的人说,别人都不信,都说不过是又害了一条好汉的命,我说大侠武功高强,他们说那钱家现在来了一个武师,说他行走江湖从来没有遇到有对手。我一听,心想不仅是害了大侠,也把我自己给害了,那些人看见我领着大侠的,怕那钱府日后定会弄得我家破人亡,正好金老板来问我大侠去哪儿了,我看金老板着急,就一时昧了良心,想干脆骗点钱回去,带着家人走了算了。” 皮匠客看了看风清扬的怒容,连连向风清扬作揖道:“都是我一时昧了良心昏了头,就给金老板说要五十两银子才能去赎人,金老板就相信了我。” 风清扬道:“不是相信你,是金兄心肠好。” 皮匠客道:“是,是,金老板心很好,急忙让老板娘凑了五十两银子,让我带去,我拿走银子后,回家和我家娘子商量,我娘子把我痛骂一顿,又说家里有人已经去钱府领钱去了,我哪里相信。等到下午果然领回了一百两,都是这几年钱府从我这搜刮走的,还说那武师被大侠打死了,我一听,便赶紧来给金老板送回银两。” 仙儿道:“那怎么又变成一百两了?” 皮匠客道:“我家娘子说老板娘这一年多来,帮助我们不少,再说这钱也是大侠的帮助才得回来的,所以理当感谢。” 仙儿道:“这哪行,我们只收下先前的五十两就可以,你家娘子身体不好,你就留给她好好养身体,你自己也好好去做事,待你娘子好一点。” 皮匠客道:“老板娘放心,我会的,我以后会好好做事,也会像金老板待你一样待我家娘子。” 仙儿脸上一红,低头一笑,将五十两银子取了出来交给了皮匠客。 风清扬道:“那就看在仙儿和你家娘子的份上,饶了你。” 皮匠客道:“大侠就是教训我一番,我也不会有怨言,真的是谢谢你为民除害,听说那钱府已经空了,正在处理那府第,要去往别的地方生活。乡邻百姓都在暗暗庆祝呢。”又见房中的那些大小包裹,惶惶道:“金老板千万不要走,你要走了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这里的人也会骂我一辈子。我虽然一时坏了良心,但绝不会有害你们的想法,何况大侠是我们的恩人。” 金玄笑道:“我本也不会长期在这里的,离开与你无关。” 皮匠客道:“金老板要去考学?那是好,那是好啊,这里所有人都要为你高兴呢,怕县大老爷都替你高兴。”又道:“只怕老板娘将来要作诰命夫人。”见仙儿沉着脸,就不敢再说。 金玄呵呵笑道:“仙儿不管是诰命夫人,还是这老板夫人,她都只是金夫人。”说完一脸温情地看向仙儿,仙儿红着脸不说话。 皮匠客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我家娘子还在等我,我先告辞了。”说完向各位连连致谢,便匆匆走了。 风清扬道:“这皮匠客说得也对,你们也不必搬走啊,走了多可惜。” 金玄道:“没什么可惜的,这店铺也是租过来的,不过是折了押金而已,我们原本也是要走的,我不想让仙儿一辈子守着这样的小店,她已经吃了不少苦。” 仙儿轻声道:“吃什么苦也不在乎,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风清扬道:“那你们去往哪呢?” 金玄道:“我们是想要么回乡里去,要么去京城?” 风清扬道:“去京城?” 金玄道:“去南京城,现在京师已经迁移bj,南京城已经没有那么要紧了。仙儿还有兄弟被充军流放在远方,还有失散的姐姐,还有其他族人散落在不同地方,在南京城,还能打探到一些信息,而且那里繁华,也容易找点营生。” 风清扬惊道:“仙儿既然还有亲人,自当想法营救,听说很多前朝故旧还关押在南京城,也许能找到相救机会,要不我们就同去南京城,将来有什么事也好彼此照应。” 金玄看着仙儿,不知如何决定。 仙儿道:“风公子说得也对,我们就去南京城吧。” 金玄道:“好,那我们就同去南京城。” 风清扬道:“以金兄之才,原当是国之栋梁,也许将来总会有机会施展一番。” 仙儿道:“其实也未尝不希望能报国为民,只是每每想起爹爹当年一心服国,却落得那般下场,心中就……”说着眼圈一红,哽咽难言。 金玄忙轻轻抚了抚仙儿肩头,低声道:“仙儿,没事,我们会越来越好,大家都会好的。” 风清扬也道:“仙儿,你也别难过,当年铁伯伯不幸遇到天下作乱,否则何以至此。铁伯伯壮烈千古,天下人无不感奋敬仰,连太子提起铁公,也万分崇敬。” 金玄道:“太子?” 风清扬便将自己从尚香苑离开后的经历简单讲了一下。 仙儿道:“我那日看了一眼湘公子,就知道她是个女孩。” 金玄道:“我当日还不信呢,真没想到她和董如雪都是女扮男装,怎么都喜欢那样打扮呢?” 仙儿道:“哪是她们想那样呢,她们若作女儿装,哪有机会出去呢?如果大家都能男儿是男儿样,女儿作女儿装,怕这社会就已经很清明了。” 金玄道:“听风兄弟的意思,太子将来会是一个仁慈皇帝?” 风清扬道:“那到也不敢说,但想必不会是暴君,汉王几次谋害他,连皇上都看不过,要废了汉王,他百般求情。我当日见他确实是一片真情,并无作假。听说太子已经派人暗地寻访那些忠臣故旧,只要有机会就会召回他们。又听说皇上知道尚香苑的事后,暴跳如雷,要杀了尚香苑那些女子,也是太子奋力相劝,才又罢了。这次我从bj来,原来是想杀了那狗皇帝的,又怕引起天下大乱,否则定不让他活得那么逍遥。” 金玄道:“他杀了那么多人,只怕他也逍遥不了。” 仙儿对金玄道:“如果太子真的能是太平天子,我也愿意相公能去为国效力,也不负你多年苦读。” 风清扬道:“怕什么,如果他不能是太平天子,也自会有人出来收拾他。” 仙儿点头一笑。 金玄道:“那我们就同去南京,太子现在留守南京,也许还有机会探听到仙儿亲人的消息。风兄弟也可以去找香儿。” 风清扬叹道:“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去了哪里,将来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金玄道:“香儿心地善良,那天要不是她帮我,恐怕我也没有机会见到仙儿,哪天有机会了一定要好好谢谢她,如果风兄弟和香儿能在一起,那可就好了。” 风清扬笑道:“我肯定会找到她。”又把路上遇到董如雪和于谦的事说了。 金玄惊叹道:“太好了!等你和香儿结婚了,大家将来聚在一起就容易了,说不定生一堆孩子,又聚在一起……” 仙儿红着脸笑道:“你又瞎说什么呀。” 风清扬脸上也是一红,想到香儿,心中充满了温暖和想念,又想到了赛儿,心中又是莫名的茫然,虽然知道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但想着她一直那么清苦,就不禁有种怜惜的感觉,只盼有一天还能够相见。 第113章 故人两相宽7 24-7 第二天,金玄和仙儿将店铺收拾停当,准备出发,就见周围不少人赶来相送,原来昨晚皮匠客给附近的人说了,大家原本就喜欢金玄和仙儿,又知道是他们的朋友帮着除掉了钱恶霸,心中都充满了感激之情。金玄和仙儿本来没有多少东西,临走又多出来好多包裹。 风清扬想起了当初赛儿受伤的时候,那些百姓为赛儿送的东西,不禁心中感慨,多么善良的百姓,多么纯朴的内心,别人给予一点点帮助,就会感恩戴德,永远记在心上。唉,天下百姓多有感恩心,世间官吏却少有良知人。 到了南京,风清扬陪着金玄找好了房子,安顿妥当便准备告辞。金玄和仙儿不让他走,非要风清扬多住几日,风清扬婉辞不过,想自己也是难得和他们相聚,又见仙儿一脸依依不舍,知道她亲人不多,早已把自己当作亲人一般,心中感动,内心也充满了难舍的温情,便又住了几日。仙儿每日做好吃的端上来,便在一旁看着金玄和风清扬吃喝,心里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大家能平平安安相聚,难过的是一别之后不知又是哪天相见。 金玄见仙儿不吃,便道:“仙儿,你辛苦了,你也吃啊。” 仙儿笑道:“我看着你们吃我就高兴,只怕做得不合胃口呢。” 金玄和风清扬同时道:“好吃!好吃!” 三个人都不觉一起笑了。 仙儿道:“风公子不管在哪里,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来。” 风清扬道:“好!我一定会常来看你们的。”又想起了钱老爷送给自己的那个白玉雕龙。便取出来送给仙儿道:“仙儿,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们,这是那钱恶霸准备让我孝敬给京官的,我看着漂亮,就收下了,送给你。” 仙儿道:“风公子,你和董妹妹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有香儿,你们都是我的恩人,我哪能收你的东西呢。” 金玄也道:“你们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仙儿,我都不知会怎样活下去?” 风清扬道:“你们可别这么说,董伯父当初也是铁伯伯的下属,我们又都敬仰铁伯伯,我心中早已把仙儿当亲妹妹一般,如今董妹妹和于兄一起,也算有了好的归宿。仙儿,你以前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现在就希望你们能幸福。” 仙儿含着泪,哽咽道:“风大哥,我心中也早已把你当亲哥哥一样,我不要你的东西,只要你平平安安。”说完低着头,只是不要。 风清扬便递给金玄道:“金兄,无论如何你要收下,这本来也是借花献佛,钱恶霸想献给京官,就正好献给你。” 金玄见那白玉雕龙晶莹剔透,美观精致,一看就是无价之宝,哪里敢要。忙道:“风兄弟,你是我们恩人,我们把你当亲兄弟一样看待,哪里敢再收你这么贵重的礼。” 风清扬急道:“金兄,你啥时候成这样婆婆妈妈拘泥小节的人了?管它什么无价之宝还是一文不值,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份心意,董妹妹和香儿也把仙儿当亲姐姐一般看待。她们如今都挺好的,只有仙儿妹妹还在奔波中,我要是没有,也就罢了,如今正好有这意外的收获,也是天意要我给仙儿妹妹表达一下这点心意,不然董妹妹和香儿将来知道了也是不依。” 仙儿道:“你别让她们知道就行。” 风清扬笑道:“仙儿,她们惦记着你,希望你幸福快乐,你们现在刚刚安定,将来还有很多困难。等我再来南京,希望你们过得更好,那时吃你做的饭菜心里也会踏实。” 金玄还待推辞,风清扬将白玉雕龙稳稳地塞在他手里,笑道:“你们不要再说了,这本来也就是身外之物,我把你们的家也当我的家一般,还推辞什么!” 金玄推脱不得,只得收下。 第二日,任凭金玄和仙儿挽留,风清扬也不再留,笑道:“无论怎样,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啊,希望下次回来会有人叫我叔叔了。” 仙儿羞得双脸绯红。 风清扬告辞而去,回头见二人还在远远张望,仙儿依稀在低头拭泪,风清扬也是不舍,想到他们俩在一起,又觉心中喜悦,想起金玄当初迂腐率真,又不禁哑然失笑。 风清扬去找师叔,却发现房门紧锁,悄无人迹。才想起师叔已经远在bj,想到香儿,又想到了赛儿,却又不知去哪儿找她们,想起师叔说赛儿的师父和师祖有过交往,便决定先回灵溪山去问问师祖。 第114章 芳华天涯路1 25-1 阳春时节的灵溪山,树木繁盛,杂草丛生。阳光穿过茂密的树林,落在地上,化作些微的斑驳影子,遍地野花盛开,随风摇曳,四周鸟鸣不息,与哗哗的水流声相映成趣。 风清扬想起和赛儿一起呆过的山林,虽然和这江南山水是不一样的山光水色,却有着一样的自然之美,一样的亲切之情。风清扬放开脚步,快步向山上奔去,过了山腰,就看见了那片房屋,很久不见,似乎变得又大又新了。 风清扬缓下脚步,突然看见一个女孩,正小心翼翼地穿过草丛,俯身去摘一丛金黄色的花,乌黑的秀发挡住了她的脸颊,婀娜的身姿和那红白相间的衣衫落在花草中,像一朵美丽的花朵。风清扬很好奇这山间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孩,不禁停住脚步,静静地看着女孩,女孩转头看向另一丛花,只见她肌肤雪白,眼眸低垂,安闲绝美,秀丽无匹。 风清扬失声叫了出来,“香儿!”风一般飞奔过去。 香儿站在花丛中,呆呆地看着风清扬跑过来。风清扬一把抱住香儿,香儿紧紧地拽住风清扬的衣衫,嘤嘤地哭了。 风清扬呵呵笑道:“香儿,终于看见你了,好高兴!你怎么哭了?” 香儿不说话,把脸贴在风清扬胸前低声抽泣道:“风哥哥……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风清扬道:“怎么会呢?我说过要去找你的,就一定要找到你!” “我怕……”香儿紧紧拽着风清扬胳膊。 “不怕,我永远都会保护你的。” 香儿抬头看了一眼风清扬,叫了一声“风哥哥。”又伏在他怀里笑了。 风清扬道:“又哭又笑,黄狗撒尿……” 香儿扬起拳头就往风清扬胸口上乱打,叫道:“让你乱说,让你乱说。” 风清扬笑呵呵地看着香儿,觉得她带着泪花的笑真美,她那白里透红的脸在金黄色的光影中闪着幻梦一般的光彩,满山春色也没有她的笑容动人。 香儿见风清扬一直看着自己,不禁羞红了脸,“风哥哥,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了,刚才听到你叫我,我都不敢相信,我还以为是听错了,以为是山中的鸟,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是阳光闪了我的眼睛。” 风清扬笑道:“我也不相信呢,真没想到那梦真灵。” 香儿道:“什么梦?” 风清扬道:“昨天晚上,我梦见在一片美丽的树林里,有座美丽的花园,有个仙女独自在花间流连,我就问,‘小仙女,你在干嘛呀。’她说,‘我在等我的风哥哥呢。’我说,‘这树林里不是每天都有风吗?你还没有等到吗?’” 香儿知道她在说自己,心中一甜,又想自己每天都在默默想他,眼圈一红道:“风哥哥,我真的是常常梦见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风清扬心中一热,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会呢,我还要带你去游遍天下呢。” 香儿喜道:“好啊,我给妈妈说我以后要和你带她一起闯荡江湖,妈妈就笑我傻。”说完自己咯咯笑了。 风清扬看着香儿纯真的笑,也呵呵笑了。 香儿道:“风哥哥,你以后不找赛儿姐姐了吗?” 风清扬一愣,刚才上山的时候还想着赛儿呢,脸上一红,说不出话来。 香儿轻声道:“风哥哥,我知道你心中还想着赛儿姐姐,可赛儿姐姐说你们永远也不会再见面了。” 风清扬惊道:“香儿,你见过赛儿啦?” 香儿点了点头,“她们前天来过这里,我还给她讲了和你去西洋的事呢。赛儿姐姐做尼姑了,她的样子真好看,她的师父是尼姑,她的师姑却是道姑。” 风清扬喃喃道:“她真的是出家了。” 香儿道:“是啊,我还问她,‘赛儿姐姐,你做了尼姑就不能出嫁了吧?’她说,‘我原本也不会出嫁的,出家就是要了却一切尘缘。’我说,‘那风哥哥怎么办,他还想着你呢?’赛儿姐姐就笑,笑得真好看,她说,‘他喜欢你,你们一起才是最好的归宿,他会照顾好你,你也会照顾好他。’风哥哥,你是想过要和赛儿姐姐一起结为夫妻吗?” 风清扬红着脸道:“我几时说过要和她一起?” “可你总说要找她。” 风清扬看着香儿天真无邪的脸,想起了第一次在聚贤阁看见香儿时,她那生气的样子,也如现在一般纯洁。赛儿终究不是红尘中的人,也许她真的像一个仙子一般,只是在这世间飘过,留下一份光明和美丽。 风清扬见香儿眼中有泪,心中感动,不忍她难过,便俯下身去摘下一朵花递给香儿,笑道:“这是有着仙女泪的花,最美最香了。” 香儿凄然一笑,默默接过花。 风清扬见她难过,不禁心生怜爱,轻轻揽住香儿,柔声道:“香儿,我真的没有想过和赛儿一起,我只是觉得她为了那么多人,最后却落得孤孤单单一个人,我不忍心她那样,心里就放不下她,就老想陪着她……我也喜欢和你一起的。” 香儿莞尔一笑,“可你心里想的是和她一起。” 风清扬道:“我什么时候想了?”想起自己心中真是想过,说这话也觉心虚,不禁心中有愧,脸上一热。 香儿笑道:“还说没想,脸都红了,其实我也愿意和她一起的,只是赛儿姐姐不喜欢我们这些凡人的生活。” 风清扬听她说得真诚,见香儿明亮的笑眼中泪滴未干,不禁又道:“又哭又笑……” 香儿跺着脚,用手捂住耳朵道:“不许说,不许说,难听死了。” 风清扬见她不胜娇羞,一把拿住她的手道:“好,我不说,我本来也没说呀。” 香儿道:“你差点就说了。” 风清扬笑道:“我差点说什么啦?” 香儿扬着手打在风清扬身上道:“我不喜欢听那个,好难听,你都说了好几次了。” 风清扬笑道:“是因为你又哭又笑好几次了呀。” 香儿道:“都是你惹的。” 风清扬道:“好,好,以后不惹你生气了。”说完又道:“香儿,你听那树上的鸟在叫什么?” 香儿扬着脸认真倾听,只听树上的鸟儿叫声不断,清脆悦耳。 风清扬见香儿一副认真的样子,不禁忍俊不禁,问道:“听出来了吗?” 香儿摇摇头。 风清扬道:“我小时候一直在山里,所以能听懂这些鸟在说什么?” 香儿惊奇道:“真的呀?” 风清扬点点头。 香儿忙道:“你听它们叫得多欢呀,那它们在说什么?” 风清扬仔细聆听了一会儿,“有点吵,几只鸟在吵架。” 香儿一听,果然是几只鸟在急急地相互应答欢叫,便道:“那它们在说什么呀,听它们是很欢快的声音,怎么是在吵架?” 风清扬道:“一只鸟在说,‘是我先看见那个小仙女的。’另一只鸟说,‘是我先看见的。’还有一只鸟说,‘你们都不对,是那仙女哥哥先看见她的。’” 香儿道:“真的吗?” 风清扬点头道:“是啊,它还说,‘她喜欢他风哥哥,怎么不让他亲一下呀?’” 香儿打向风清扬的胳膊道:“你骗人。” 风清扬笑道:“是啊,我是骗人,但我从不骗小仙女。” 香儿听他总是把自己说成小仙女,心中很是甜蜜,便笑道:“那我就让你亲一下吧。” 风清扬看着香儿一脸快乐,却不敢去亲她,红着脸道:“婶娘她好吗?” 香儿不悦道:“你每次都是最后才想起问我妈妈。” 风清扬笑道:“我一看见你就把什么都忘了。” 香儿心中一甜,笑道:“妈妈挺好的,我一说你,她就笑我不知羞,问我心里是不是在想你,我说天天都在想你,妈妈就说只要我想你,你就一定会来这里找我的,没想到你真的就来了。” 风清扬紧紧握住香儿的手,心中充满了快乐和感动,想着自己要不是惦记到江南寻找赛儿,也不会想到回灵溪山,就真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才会见到香儿,可香儿怎么又会在灵溪山呢?香儿怎么会在这里等我?不禁好奇道:“香儿,你们怎么到了这里呢?” 香儿俏皮一笑,“不告诉你。”然后拉起风清扬道:“走,你不是想我妈妈吗?” 风清扬道:“我哪想啊。” 香儿嗔道:“我妈妈还挂念你,你都不想她,那就是没良心。” 风清扬嘻嘻一笑,“因为我想你啊。”忽然想起什么,忙又道:“香儿,一会儿在婶娘和我师祖面前不要乱说我们什么?” 香儿笑道:“说我们什么?” 风清扬一下也说不出来。 香儿做了个鬼脸道:“我知道啦,就是不要说一起的事。” 风清扬脸一下红了,道:“也不是。” 香儿不解道:“不是那还有什么呀,再说又不是我说的,是赛儿姐姐说的。” 风清扬正要说点什么,就听有人喊道:“香儿,你拉着谁呢。” 风清扬一听便知道是师祖,自己心思全在和香儿说话,竟没有看见骆弘笙站在不远处。 香儿笑呵呵道:“骆爷爷,我捡了件宝贝呢。” 骆弘笙笑道:“香儿,你怎么还像小孩儿。” 香儿嘻嘻一笑,“我本来也比你小啊,这件宝贝你也喜欢呢。” 风清扬低声对香儿道:“香儿,他是我师祖,你不要乱说呀。” 香儿道:“他又不是我师祖,我也没乱说。” 风清扬拉着香儿快步跑向骆弘笙,远远就叫道:“师祖,师祖。” 骆弘笙也认出了风清扬,笑呵呵地看着他走过来。风清扬便要拜倒,骆弘笙一把扶住他,细细地看着他,见他越发英武成熟,心中充满了喜悦,见他还拉着香儿,便皱着眉道:“怎么在外面一年就学坏了。”骆弘笙心中原本是不把世俗法理看在眼里的,但心中疼爱香儿,知道她天性烂漫,所以眼中容不得任何人对她有轻薄之意,见风清扬一回来就拉着她,心中很是不悦。 风清扬红着脸道:“师祖,不是。”风清扬本也是生性洒脱,见师祖这么说,也是觉得不妥,便要放开香儿,香儿却牢牢地抓着他的手,笑嘻嘻道:“骆爷爷,他不是今天骗我的,他早就骗我了呢。” 骆弘笙脸色不悦,“清扬,香儿就像你妹妹。” 风清扬道:“师祖,我没有骗香儿。” 香儿笑道:“骆爷爷,风哥哥早给我说了,我是她好妹妹。” 风清扬红着脸。 骆弘笙怒道:“你怎么不学好。” 香儿见骆弘笙真的生气了,忙道:“骆爷爷,不是风哥哥骗我,是我骗他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骗了他。”说完嘻嘻一笑。 骆弘笙笑道:“那你给爷爷说,你怎么骗他的。”香儿便将自己第一次女扮男装遇到风清扬的事讲给骆弘笙。 骆弘笙这才明白他们早就认识,知道两人彼此喜欢,心中不禁大感快慰。骆弘笙见风清扬红着脸,便又笑道:“以后可不许欺负他。” 香儿冲风清扬一笑,“风哥哥,听见没有,骆爷爷说,让你以后别欺负我。” 风清扬红着脸道:“我哪欺负过你。” 骆弘笙笑道:“不是说他,是说你,是让你别欺负你风哥哥,看他也是舍不得欺负你的样儿,只怕是你欺负他呢。”说完很是爱怜地看着香儿。 骆弘笙一边询问风清扬在外的情况,一边往回走。 第115章 芳华天涯路2 25-2 方云珠站在门口。 香儿扬起风清扬的手大声道:“妈妈,你看谁来了。” 风清扬见香儿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心里觉得难为情,却又不好放开,只好红着脸叫道:“婶娘好。” 方云珠笑吟吟道:“清扬,一路辛苦了。”又见香儿紧紧拽着风清扬的手不放,便笑道:“香儿,你放开你风哥哥啊,别老是没大没小的样子。” 香儿笑嘻嘻道:“这回我不放他走了。” 风清扬笑道:“那我就带你一起走。” 方云珠看着他俩说笑,不由地笑了。 风清扬问骆弘笙道:“师祖,是不是玉霞仙子来找你比剑啊?” 骆弘笙笑道:“你小子,你怎么知道?我说你一直也不回来,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原来是关心我和别人比剑。” 香儿道:“骆爷爷,风哥哥不是关心你们比剑,他想的是赛儿姐姐。” 骆弘笙愠色道:“清扬,可不许你是那样的人。” 风清扬脸上一红道:“我怎么会。” 香儿看着风清扬道:“那你以后还想不想她?” 方云珠对香儿道:“香儿,不要乱说。” 香儿撅着嘴道:“我没有乱说,我也希望赛儿姐姐好的,只是人家不愿和风哥哥一起,是赛儿姐姐亲口给我说的。” 风清扬一脸尴尬。 骆弘笙笑道:“香儿,赛儿是出家人,就不要随便去说她的事了。” 香儿道:“我知道啊,赛儿姐姐不是随便说的,她是很认真说的。” 风清扬怕香儿还要再说,便又问骆弘笙道:“师祖,你们后来比剑怎么样呢?” 骆弘笙笑道:“我们已在心里比了。” 风清扬惊道:“心里怎么比啊?” 骆弘笙道:“我们一起讨论了剑式和剑理,玉霞仙子这些年的功夫修炼得真是高,飞仙剑法几乎就被她破了。” 风清扬道:“师祖,你怎么知道她就破了呢。” 骆弘笙道:“我说一招,她就说出对应的一招,她说一招,我就说我能对应的一招,不用交手,彼此就能知道是否能破解。” 风清扬暗暗叹服,他们的剑法竟到了这个程度,便又道:“那后来呢?” 骆弘笙道:“彼此知根知底了,便就此了结了。她们还有她们尘缘中的事,了断后她们就不再相问江湖。” 风清扬道:“她们还有什么尘缘事?” 骆弘笙道:“唐赛儿的师父莲花师太是玉霞仙子的妹妹,唐赛儿有个妹妹当初本来也是送到莲花师太门下,当时莲花师太嫌她太小,没有收留。那小女孩后来送了人,最后竟被人拐骗到了嘉兴府的烟花巷,她们要去将她解救出来,从此不问尘世。” 风清扬心念一动,便想能再去看赛儿一眼也好,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却一时又说不出口,踌躇一阵道:“我本来还有事要问赛儿的?” 香儿忙道:“什么事?” 骆弘笙笑道:“香儿,这可不关你的事。” 香儿嘟囔道:“当然关我事,我也喜欢赛儿姐姐。” 风清扬道:“当初赛儿把明月剑留给我了,我却不知她究竟是何意?” 骆弘笙惊道:“明月剑在你这?” 风清扬取下明月剑,递给骆弘笙道:“这便是明月剑。” 骆弘笙轻轻拔出明月剑,只觉一股剑气散出,不禁叹道:“多少人在寻找这把剑,却不料它竟在你这里。” 风清扬道:“传说这明月剑是代表国运之剑,于我并无意义,我不知当是交给建文帝还是当交给当今太子。” 香儿道:“那你就交给大哥哥吧,他将来一定能当一个好皇帝,他也救了你一命,你给了他,就再也不欠他什么了。” 风清扬沉吟不语。 骆弘笙道:“这剑何去何从,自当有天意,又岂是你能左右的,随缘吧。” 风清扬道:“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想既然是赛儿所得,又是赛儿所留,便想知道她有何意?” 骆弘笙道:“她已经不是红尘众人,尘缘已绝,不会有什么心意了。” 风清扬踌躇无措。 方云珠在一旁收拾东西,见风清扬踌躇,便停住手道:“清扬的想法也对,既然是赛儿留给清扬的,想必也有她的意思,她虽然已经远离红尘,但当初之意她自己是知道的,去问问她也好,只是她们已走了一天了,怕不好寻找了。” 风清扬道:“能否见着原本也是随缘,不过是想尽力而已,如果真见不到,就让明月剑随缘吧。” 骆弘笙道:“你既然想去问她,那便赶紧去,否则她们很快就走了,你去了,能见到就见,见不着就赶紧回来。” 香儿道:“风哥哥,我也跟你去,我也想再见见赛儿姐姐。” 方云珠拉过香儿道:“香儿,你风哥哥有事,你去做什么?” 香儿一脸委屈。 风清扬忙道:“香儿,我去了很快就回来。” 香儿低声道:“不许你骗我!” 风清扬道:“我啥时候骗过你?” “刚才你说懂鸟语,就是骗我。” 风清扬脸上一红。 香儿见方云珠和骆弘笙都在微笑,便又道:“风哥哥刚才给我说他懂鸟语,还说那几只鸟在吵架,说什么……” 风清扬红着脸道:“香儿,我错了。” 香儿幸灾乐祸地笑道:“风哥哥怎么会错,肯定是那只鸟说错了。” 风清扬也不敢回话,便对骆弘笙和方云珠道:“师祖、婶娘,我先去了。”见两人微笑点头,赶紧转身就走,就听方云珠在说香儿,“香儿,你也不小了,不要总是没大没小,没个女孩样。” 香儿笑道:“我就喜欢看风哥哥脸红的样子。” 风清扬又羞又气,心中却又暗暗欢喜,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便匆匆下山了。 第116章 芳华天涯路3 25-3 风清扬急急地赶到嘉兴府,却不知如何寻找烟花巷的所在,便问人女子多的地方在哪,有人给他指向那烟柳画桥处,果然见粉色绣帘轻轻摇动,几个女子站在门口轻歌软语。风清扬也不管那么多了,径直上前问道:“请问几位姑娘,这里可曾来过俩个尼姑和一个道姑。” 几个女子吃吃发笑,一个女子道:“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样?” 风清扬便将赛儿的年纪和长相说了一番,有个女子笑道:“公子喜欢尼姑怎么能到这里来呢。” 风清扬红着脸道:“我只是她的朋友,来打听人的。” 俩个女子便说笑开了,忽听旁边一名女子道:“好像是有那样的人来过,不过我们这里没有她们要找的人,她们便往前走了。”说着指向前面。 风清扬一路问过去,果然有一家,说是见过她们。 过一会,老鸨出来,笑着对风清扬道:“公子好啊,可算等到公子了。” 风清扬道:“我刚说的那三个人,几时来过这里?” 老鸨道:“昨日下午还在这里。” 风清扬道:“她们现在哪里呢?” 老鸨见风清扬一脸着急,问道:“公子找她们何事?” 风清扬不知如何给她讲,急道:“我找她们是有点事?” 老鸨笑道:“你是找那个年轻的女子吧?” 风清扬道:“对,就是找她有点事。” 老鸨道:“你是找她呢还是找她妹妹?” 风清扬道:“当然是找她啊。” 老鸨笑道:“公子还真是多情种子。” 风清扬脸一下就红了,但想到赛儿,又觉得也没有什么。 老鸨看风清扬红着脸,便笑道:“公子也别觉得难为情,男欢女爱嘛。” 风清扬道:“你瞎说什么。” 老鸨说:“不过呢,只怕公子也是空欢喜一场啊,她又不能还俗随了你,你又何必呢。与其那样,你还不如赎一个好姑娘,也是一样。” 风清扬怒道:“你在胡说什么,你就说赛儿她们去了哪里?” 老鸨笑道:“公子别急,好事多磨,什么事都要慢慢来,公子有什么心意,尽管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办成。” 风清扬道:“我哪有什么心意,我就是想知道她们在哪儿,见见她而已。” 老鸨笑道:“怕不只是相见吧,是想和人家一起吧?” 风清扬默然无语,曾经何尝没想过陪着赛儿一起,但现在早已明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老鸨见风清扬沉默,便又道:“世间事,只要你愿意,也没有做不到的,不要说你想和她在一起,便是想娶那公主,也未尝不可以,只要你足够的钱财。” 风清扬叹道:“有些东西,又岂是钱财能替代的。” 老鸨道:“公子愿意出钱,我包你娶到她。” 风清扬惊道:“赛儿?”而后一笑,“我能见见她就足够了。” 老鸨道:“你有多少钱?有钱就好办。” 风清扬一摸身上,只有几锭银子,不解道:“我见赛儿难道还要给你钱?” 老鸨道:“你见她当然不用给我钱,但如果要我帮你,就得给我钱。” 风清扬道:“好,多少钱?” 老鸨一把抓过风清扬手中的银子,笑着道:“见一面,就需要这些也行,你要想和她呆一起怕就不够了。” 风清扬疑惑地看着老鸨,“那要多少?” 老鸨看见风清扬腰间的短剑精致漂亮,突然拿住剑细细看道:“你这剑是什么做的?看着好像还能值几个钱。” 风清扬道:“这可不能动,你且先让我见到赛儿。” 老鸨道:“好说,好说,你先到房中休息。”便将风清扬安排到一个房间。 风清扬见房间布置的温馨雅致,桌子上放着一小篮玫瑰,旁边放着一碟瓜子,几把做工简洁的藤椅,里间的屋门没有掩好,能看见里面有一张床,白色的蚊帐,粉色的床面,风清扬也不知道这老鸨将自己安排在这儿干什么。 不一会儿,进来一女子。 风清扬蓦然见到,吓了一跳,差点就叫出声来,那女子长得很象赛儿,雪白的肌肤,水灵灵的大眼镜,微微含笑的双唇。那女子向风清扬盈盈一拜道:“让公子久等了。” 风清扬道:“我在等赛儿。” 女子温柔一笑,“赛儿姐姐不在,我是她妹妹,我来陪公子。” 风清扬惊道:“你是赛儿的妹妹?”心道难怪她长得这么像,笑起来也很像,看她不过十七八岁。 女子道:“是啊,我叫小赛儿。” 风清扬道:“赛儿来过了?怎么没有带你走,她们现在去了哪呢?” 小赛儿道:“要钱才能赎我呀,她们只怕也没那么多钱吧。” “那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小赛儿低眉叹道:“我也不知道了,没有钱我也出不去啊。” 风清扬道:“那你就这儿等吧,赛儿既然要带你走,就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小赛儿笑道:“可在这里每一天都不好受,为什么公子不愿帮我呢?” 风清扬道:“我怎么帮你?” “公子也可以带我走啊。” 风清扬一愣:“我带你走?”然后又道:“那可不行,我也是要等赛儿的,你要走了,她来了怎么找你啊?” 小赛儿道:“公子心中就只有赛儿。”说完满眼幽怨地看着风清扬。 风清扬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不禁一动,便道:“我是愿意帮你,但到时赛儿来找你又怎么办?” 小赛儿叹道:“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偏偏公子这么痴情。” 风清扬脸上一红,心想赛儿那么清雅,她妹妹怎么如此……又想她从小被人拐骗到这里来,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才成这样的,心中释然,便又生出了无限同情。 风清扬道:“小赛儿,你当初是怎么被骗到这儿来的呢?” 小赛儿道:“我已经不知道很小时候的事了,只知道我七八岁的时候被人拐骗,卖给这里一个大户人家做丫环,后来因为主人家的公子喜欢上我了,非要娶我,他家里人不同意,便又偷偷把我卖到这里了。” 风清扬道:“那家的公子没有找你吗?” 小赛儿沉默一阵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他找了,也许没有找。”叹了一口气道:“找了又能怎样?” 风清扬道:“你们要是喜欢了,找到了当然在一起啊。” 小赛儿道:“听妈妈说你喜欢赛儿,那你怎么不和她在一起?” 风清扬道:“她已经出家了。” 小赛儿道:“你要是喜欢她,她也喜欢你,她怎么会出家呢?” 风清扬默然了,自己是喜欢赛儿的,赛儿也一定是喜欢自己的,风清扬回想起赛儿看自己的每一个眼神,都是动人的,暖暖的。只是赛儿有她自己想要的生活,她一直在寻找光明,她不过是和她师父去过另一种光明的生活罢了。 风清扬正想着,就听小赛儿叹息道:“既然她已经出家,公子又何必苦苦痴情。” 风清扬道:“我哪痴情了,等赛儿带你去了,你会喜欢她那样的生活吗?” 小赛儿道:“她哪会带我走呢,我们是不同世界里的人。” 风清扬心想,是啊,不是每个人都要过一样的生活,小赛儿有喜欢她的人,她也愿意和他一起,她为什么一定要和赛儿去呢?便道:“你不和赛儿去,那你出去以后去哪里?” 小赛儿喃喃道:“我如何能出去?我又能去哪儿?” 风清扬惊道:“赛儿不回来了吗?” 小赛儿苦笑道:“她永远也不会回来的,公子死了心吧。” 风清扬道:“那你怎么办?” 小赛儿轻轻一笑,“我这样无足轻重的女子,死在哪里又有什么分别呢?”风清扬看着她淡淡的笑意里藏着深深的悲戚,忙安慰道:“赛儿一定会带你走的。” 小赛儿温柔地看了看风清扬,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门被人重重撞开了,一位中年男人闯了进来,穿着橙黄色绵绸衣服,满身酒气,口中叫道:“小赛儿,来陪大爷啊。”说完便向小赛儿扑了过去。 小赛儿吓得不敢吱声,忙躲到一边。有人进来劝那男子,男子哪里肯依,口里大叫道:“她原本是我卖给人家做的丫头,后来又到这里了,现在老子来了,还不服侍我吗?” 风清扬本想去制止那男的,听他说小赛儿曾是他家的丫头,也不知当如何是好,见他一把抓在小赛儿身上,小赛儿惊叫一声,躲到风清扬身后。风清扬伸手将那男子抓住,劝道:“这位大哥,小赛儿既然已经被你卖出,又哪还和你相关。” 那男人道:“关你什么事,今天非让她陪大爷不可。”说完又转过来抓小赛儿。 小赛儿突然从风清扬腰间拔出短剑,横在脖子上道:“你要过来我就死了算了。” 风清扬忙道:“不可。”便捉住那男子的手,耐心劝道:“大哥,你看她也怪可怜的,何必逼她呢?” 男人骂道:“妈的,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家娘子。” 风清扬心中一气,怒道:“谁家的女子都不许欺负!” 那男人嘿嘿一笑:“她是妓女,有什么要紧的。” 风清扬“啪”地就是一耳光扇过去,怒道:“妓女怎么啦?妓女也不比谁低一等,总比那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装模作样强,你算什么东西!” 那男人脸上一下肿起来了,却似乎不以为意,冷笑道:“那你有种娶妓女啊。” 风清扬道:“只要喜欢,娶了又怎么啦,像你这种人渣,就不该活在世上。” 那人怒道:“你敢骂我。”说完便狠命地过来抱住风清扬。 风清扬见他并不会功夫,只是紧紧抱着自己,也不好用力伤了他,便想把他甩到一边,一回头,见小赛儿已不见了,想着明月剑在她手里,心中大惊,忙一下点了那人穴道,那人一下瘫软在地。 风清扬奔出房间,大声叫道:“小赛儿,小赛儿。”哪里还有人影。 风清扬心知不妙,突然明白这是他们有意安排好的,但想她刚出房门,也不会跑很远,忙跑出大门,向四周看去,不见有任何人影,想她定是躲在哪个房间里。便又赶忙返回去,见四下里静悄悄。风清扬心中着急,也不多想,便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揣开,吓得房间里的男女一阵尖叫。 风清扬接连将整层楼的房间都揣完了,却并没有发现小赛儿。风清扬心中着急,知道时间越长,就越难找到,忙又返回刚才的房间,见那人还躺在地上,正有人在给他解穴道。 风清扬怒火中烧,一把抓过那人,厉声喝道:“快说,刚才那小赛儿哪去了?” 那人道:“不知道。” 风清扬也不多言,手上一捏,那人的尺骨和桡骨便被挤压得几欲碎裂,那人痛得连连求饶。 风清扬骂道:“赶紧说,不然四肢全给你打碎,让你痛上三天三夜再死。” 那人道:“那小赛儿确实是这里的女子。” 风清扬喝道:“那到底是谁指使的,小赛儿现在又去了哪里?” 那人还在犹豫。 风清扬又一加劲,那人几乎痛得昏死过去,那人忙道:“好汉松开我,我说我说。” 风清扬便松开他。那人忙道:“这是青江帮的人指使的,我们也是不知,小赛儿怕是在一楼中间老鸨的房里了,她们在那儿交货。” 风清扬喝道:“什么货?” 那人道:“我也不知,只知道他们是要拿到好汉身上的宝剑。” 风清扬道:“青江帮在哪儿?” 那人道:“此去往东约五十里地,那里是青江帮所在地。” 风清扬点住那人身上几个穴位,道:“我现在已点了你的穴道,没有人能给你解开,如果你骗了我,你就慢慢等死吧。”说完转身出门,跳到一楼直奔中间的那个房间,一脚踹开房门,果见方才那个老鸨正在镜前描眉画眼。 老鸨见到风清扬,赶忙往里面的房间钻。风清扬飞起一脚,将她踢翻,重重落下,那老鸨呼天喊地叫唤起来。风清扬已没有耐心和她多说,一把将长剑抽出,刺在她手臂上,那老鸨又痛又怕,反而吓着牙一声不吭,恐惧地看着风清扬。 风清扬将长剑轻轻地一划,一道鲜血便流了出来。 老鸨终于痛哭出声:“大侠饶命啊,不关我们的事啊。” 风清扬愤怒地看着老鸨,将长剑放到脖子的右边。老鸨也不再哭了,忙道:“大侠,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是那青江帮的人干的,他们逼着我们这么做的。” 风清扬冷笑道:“青江帮的人又不是神仙,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会来,又怎么那么巧知道我带有宝剑。” 老鸨道:“我们也不知道啊,青江帮的人前两天就来了,你要找的人刚走,青江帮的人就过来给我们说,如果这几日有人来找那三人,就立马通知他们,如果能拿到你身上的短剑,就给我们千两银元。” 风清扬帮道:“青江帮的人在哪里?现在那剑呢?” 老鸨道:“青江帮在这里往东约五十里地,他们刚刚拿走宝剑。” 风清扬又道:“小赛儿呢?” 老鸨往房里一指,风清扬一脚将老鸨踢晕,便踢开里面的房间,只见小赛儿一个人呆坐在床边。风清扬一剑砍过去,小赛儿满脸是泪,也不躲闪。风清扬见她依稀便是赛儿的模样,心中一痛,不忍下手,把剑硬生生地划向一旁,一道剑风卷起小赛儿的衣衫。 风清扬恨恨道:“你为何骗我!” 小赛儿见风清扬怒气冲冲,并没有砍自己,低声道:“公子,奴家也是不得已,他们已取剑而去,恐怕并未走远,只怕公子身单力薄,不是他们对手。” 风清扬叹了口气,转身便走,便听到身后小赛儿哽咽的声音,“公子保重。” 第117章 芳华天涯路4 25-4 风清扬出了大门,一路飞奔,奔出几里地,果然看见了几个人正往东跑去。风清扬远远大喝道:“站住,不许跑。” 那几人听到后面喊声,跑得更快了。 风清扬几步便赶了上去,那几人扔掉一包袱,又往前奔,风清扬捡起包袱,见里面空空如也,冷笑道:“今日看你们还能往哪儿跑。”手中长剑一仍,一招“夺命飞仙”剑便直奔跑在最前面那人而去,只见长剑从后面几人的头顶飞过,几人只觉头上生风,便见白光一闪,长剑已扎倒跑在最前面的人,那人应声倒地,后面几人一下愣住,都停了下来,刚要回头,风清扬已经落在他们前面。风清扬一把提起其中一人,旁边两人提着刀剑作势便欲砍过来。风清扬一只手提着那人,就势一抡,用手中的人把那两人砸出一丈多远。风清扬喝道:“那剑在哪里?” 那人“呃、呃”地说不出话来,风清扬松开手,那人一下坠落在地。风清扬拿过他手中的刀,便将他胳膊上刺伤,那人痛得大叫。 风清扬喝道:“如果再不说,我就剥了你的皮,说着便又往下划去。 那人忙道:“我说,我说,那剑不在我们这几人这里。” 风清扬又气又急,又是一刀划去。 那人嚎叫道:“大侠,真的不在我们这里,已经从另一条路拿到帮里去了。” 风清扬马上将另一青衣人提过来,喝道:“赶紧带路,如果迟了拿不到剑,我定要了你的命。” 风清扬拧住那人的胳膊,两人便飞奔起来,奔出七八里路,也不见一个人影。风清扬怒道:“是不是走错路了,如果出了问题,一定不会让你活。” 青衣人道:“大侠,路是没有错,只有这一条小路和那条大路。” 风清扬道:“难道他们比我们走得还快吗?” 青衣人道:“那倒不会,也许他们上了大路。” 风清扬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青衣人道:“有二十人多人,分了三路。” 风清扬冷笑一声,“你们准备倒很周密啊。”一边怒骂一边手上加劲。青衣人手上吃痛,连连叫唤。风清扬只是不理,恨恨地拎住那人胳膊,又转向大路。 上得大路,没走多远,便看见一群人正在打斗。风清扬忙问青衣人道:“前面是不是青江帮的人。” 青衣人看了看道:“那些穿青衣的人是我们的人,另外一群不知道。” 风清扬见路边停着一行镖车,心想这些人莫不是劫镖的?但一心只想着找回明月剑,也无心看他们争斗,便问那青衣人道:“你们的人都在这里吗?” 那青衣人正在仔细观望时,风清扬已看见有几名青衣人正在急速往前跑去,心中明白这些人并不劫镖,不过是正巧遇到了这些镖车,便起了歹心,或是故意为之以混淆视听。 风清扬直奔前面奔跑的那些人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前面的人,停下,否则一个也活不了。” 忽听有人在叫“风大哥”,风清扬也顾不得回头,大声道:“我一会儿来。”便紧紧盯着前面那些人,飞奔过去。 风清扬很快赶上那几人,几人回身杀向风清扬。风清扬脚下不停,边跑边出剑,人还没有看清楚,已经刺倒两人。风清扬跃到最前面,果见前面那人手中拿得正是明月剑,心中大喜,便将长剑一斜,原本刺向那人背心的剑便刺向了那人肩头,那人听得风声,回头见剑已经刺到,反手便是一剑,两剑一击,明月剑竟将长剑的剑尖削掉,这是风清扬第一次看见明月剑与其它剑器相击,心中也是大吃一惊,果然是好剑啊。 风清扬见长剑已断,便将断剑就势掷了出去,断剑一下便插入了那人肩头,那人忙将明月剑向旁边同伙抛去。风清扬见明月剑被抛起,赶忙飞身跃起,另有两人也高高跃起要抢那明月剑。风清扬心中一怒,连出两掌将那两人击飞,便将明月剑拿在手中。细细一看,果然正是那把明月剑。 风清扬刚把明月剑插回剑鞘,便见方才在镖车处争斗的人已经全部围在了自己周围。风清扬冷笑一声,大声道:“谁是头领!” 只听一人道:“放下宝剑,给你生路!” 风清扬“哼”了一声,就见一名女子带着几人跑了过来,竟然是金秋,心中一喜,也不理会围住自己的这些人,径直向金秋走去。马上有人抢杀过来,风清扬有心想试一下宝剑,待两人的兵器击到,猛一起剑,只见一根铁棍便被削掉一截,另一个人的鬼头刀也被削去刀尖,众人大惊,更想夺得宝剑,便渐渐围拢。 金秋带着几人赶到,一边叫着“风大哥”,一边挥剑向围着风清扬的人刺去。 风清扬笑道:“金秋妹妹,怎么又有人想劫镖啦,这次可和华山派无关啊。”一边说话一边向近前的几人刺去。 金秋咯咯笑道:“反正是和你有关。”笑声中颇有几分开心。 风清扬在众人中左突右击,很快便将一帮人全部击倒。 金秋赶过来,笑呵呵地看着风清扬道:“风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风清扬拿回明月剑,心中轻快,笑道:“我听说金秋妹妹要往这过,怕有土匪打劫,便早早来等,没想到果然有贼。” “我才不信你有那份心呢。”金秋又能听到风清扬说笑,心中满是喜欢。 风清扬走向刚才说话那头领,将短剑往他肩头一放,笑道:“不知是你这身架结实还是那铁棍结实?” 那人不答话。 风清扬突然一喝:“说!你们为什么要盗我的剑,又怎么知道这剑的?” 那人还不答话,风清扬便轻轻一刺,那人肩头便开了一道口子。风清扬道:“我与你们无怨无仇,原也不想伤了你们,既然你不想说,我就挑断你的肩胛骨,挑断你的手筋脚筋,让你一辈子做乞丐也只能扒着。”然后又环视周围躺在地下的人道:“还有你们,一个也跑不了,让你们青江帮从此改名叫扫地帮,用你们的身体天天扫地。” 有人失声道:“二当家……” 风清扬知道这些人怕了,是想让那二当家的人说。 那人脸上一抽搐,叹了一口气道:“说也是这样,不说也是这样,又何苦负了江湖义气呢,既然败在大侠手下,我们也无话可说,生杀由你。” 风清扬见这人很是硬气,为江湖义气宁死不说,心知盗剑也定不是他本意,倒有几分敬意,便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剑吗?” 那人道:“我们只管拿到这剑,哪知它是什么剑呢?” 风清扬解开那人穴道,“我敬你是条好汉,也不枉这些兄弟们尊你为二当家的,我也不难为你,你尽可把不违江湖义气的事告诉我,我也不再追究。” 那人道:“说来惭愧,我们确实不知这剑的来历,我们原本只是在这一带做些正当营生,偶尔也做些不违天地良心的打家劫舍的买卖。” 金秋道:“你们打家劫舍还不违天地良心?打劫我们还不违天地良心?” 那人道:“姑娘说得有理,我们日常的打家劫舍,也不过是打劫一些贪官污吏,做些大家皆大欢喜的事,原本是不打劫过往镖车,今日相遇,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做做样子而已。” 金秋看向风清扬,笑道:“风大哥,看来今日的劫镖还是和你有关呢。” 风清扬对金秋笑了笑,又看向那人,等他接着说话。 那人又道:“因为近日我们帮派与日月教结缘,得到消息说有几个尼姑和大侠可能要在近日到嘉兴府来,大当家的让我们作好盗剑准备,我们便在嘉兴府安排了眼线,打探行踪,前日便见几个尼姑来到嘉兴府,去了芸香院。我们就在此安排人员等候大侠,整个事情就是这样。” 风清扬心觉奇怪,别说青江帮的人不知道明月剑,就是日月教中的人也并不知道明月剑在哪里,更没有人知道明月剑就在自己手中,都只是传闻在白莲教手里,难道是江湖人听说了玉霞仙子要找师祖比剑,又知道赛儿是玉霞仙子的师侄,所以便早早派人来追寻了,又正好遇到我想找赛儿,恰好剑又在我这儿,心想天下事原本就是无巧不成书,就像今日会遇到金秋一样。这么一想,风清扬心中释然,便对那人道:“你们都去吧,这剑原本不是你们能盗走的,也更不该属于你们,别说你们,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剑将来会去哪儿。”说完便将众人的穴道一一解开,那人谢过风清扬,带着众人走了。 风清扬见近旁的镖师已经走了,只有金秋在看着自己,便笑道:“我还在想,今日怎么就这么好天呢?原来是有仙人赶路。” 金秋笑道:“只怕你说的是假话呢,心里想怎么又碰到麻烦了,一遇到便是劫镖。” 风清扬笑道:“这样的麻烦只怕人人都求着呢。”突然想到香儿,心想自己放荡不羁也就算了,怎么能和金秋开这些玩笑呢?心中不禁很是惭愧,忙道:“金秋妹妹,你们这是去哪呀?”又想起她们这是押镖,怎么能随便问人家的行程,便又道:“你最近还好吧?” 金秋莞尔一笑,“好不好也都是这样,风大哥最近有没有回华山?” 风清扬想起听黎仕来说起金秋去华山找过自己,心中既觉得亲切,又感不安,便道:“最近因为有些事,所以一直还不曾回华山。” 金秋笑道:“只怕是遇到了神仙妹妹了吧?” 风清扬本想开玩笑说正在和神仙妹妹说话呢,又想自己心中把金秋当妹妹一样看待,怎么能轻浮率性,心中又想着香儿,便想将香儿的事告诉金秋,笑道:“倒不是神仙妹妹,我有个妹妹,她想和我一起回华山。” 金秋奇怪道:“妹妹?怕不是你临时认来的什么妹妹吧?” 风清扬便将自己和香儿相识简单说了,见金秋脸色发白,心中又有几分后悔,又想自己既把她当着妹妹一般,自己的事当然就要讲给她。 风清扬见金秋愣着不说话,便笑道:“香儿人挺好的,她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金秋冷笑一声:“香儿当然好了,我又哪需要她喜欢呢?”说完转身就走。 风清扬忙道:“金秋,你去哪?” 金秋冷冷道:“我去哪,又和你有什么相关呢,你还不去看你的香儿。” 风清扬忙赶上去道:“金秋,我心中一直把你当好妹妹看的。”突然想起黄花菜的“好妹妹”的,忙又道:“金秋妹妹,路上危险,你要多小心。” 金秋冷笑道:“我是死是活,有什么要紧,香儿才是你的好妹妹呢。” 风清扬脸上一红,也不答话,只是默默跟着金秋走。 金秋道:“你跟着我干嘛?” 风清扬笑道:“我也要往嘉兴府走呀。” 金秋也不答话,眼看快走到镖车队伍了,金秋叹了一声道:“风大哥,是我自己不好,与你无关的,你是好人。” 风清扬道:“金秋,你是好姑娘,我愿一直做你的大哥。” 金秋莞尔一笑,“我自己有哥哥呢。” 风清扬见金秋笑了,心中顿觉快慰,忙笑道:“你是有金哥哥,但没有风哥哥呀。” 金秋道:“是不是香儿就叫你风哥哥,我才不叫你风哥哥呢,多难听,我还是叫你风大哥吧。” 风清扬微微一笑,见金秋脸色平静,心中也顿觉舒畅。 到了嘉兴府,金秋一行没有进城,从城外的路走了。风清扬还想去问关于赛儿的事,只好和金秋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