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初嫁将军府》 第一章 【第一章】 「你歇着,我去去就回。」一个威严低沉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 穿着大红嫁衣,顶着红盖头的白棠心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她坐在床沿边,不敢答话也不敢动,只有一双像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在眼眶里灵活地转个不停。 和她说话的这个男子正是方才与她拜过了天地的新婚夫君,薛润。 虽说两人已经拜了堂,但白棠心还不曾见过薛润的尊容。只是听人说,薛润生得比熊高,比大象还肥壮,模样比豺狼还丑陋,而且还长着满嘴的獠牙,一瞪眼就能活活把人吓死。可是传说中面目丑陋凶狠的薛润,竟有如此好听又富含磁性的嗓音。 薛润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白棠心松了一口气。 屋子里有人轻轻地走来走去,还不时地小声交谈着,听起来好像除了她的丫鬟小桃以外还有别的仆妇们在。白棠心又累又倦,就缩在床沿边像小鸡啄米似的打起了瞌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的白棠心突然听到仆妇们齐齐应了一声:「是。」 她顿时一惊,茫然地擡起头睁开眼,白棠心的眼前一片光亮,一个青年男子站在她的面前。 男子身穿喜袍,面如冠玉,一双剑眉斜插入鬓,他薄唇轻抿、墨瞳深遂,正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眼冷冷地打量着她。 白棠心有些错愕,她先是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一杆系了红绸的秤杆,秤杆上还挑着她的红盖头,然后她又看了看他穿着的大红色喜服,以及他的胸前那朵用大红绸绑起来的大红花,这人分明就是她的新郎。 白棠心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说好的雄赳赳的武夫呢?说好的那个生得比熊高,比大象还肥壮,模样比豺狼还丑陋,而且还长着满嘴的獠牙,一瞪眼就能活活把人吓死,如蛮熊一般的大将军呢?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她的新郎变成了一个英姿飒爽又俊美无比的青年男子。 只是眼前的薛润虽然生得俊美,但他面容冷峻、表情严肃,眼神锐利又冷酷,他打量着她,目光就像把寒冰制成的刀刃似的,一下又一下地刮着她的骨头,令白棠心更觉如坠冰窟,不由自主地就往后缩了缩,面色惨白,小心肝也开始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薛润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小新娘,她长着讨喜的苹果脸,睫毛浓密而又挺翘,一双杏眼虽然水汪汪的,但眼神迷离又有些错愕,似乎还没有睡清醒。看着娇滴滴像花朵一般的小妻子,薛润莫名其妙地就生出了些愧疚之意。 边关军务繁忙,他无法回京与她成亲,只能派了人去京中迎娶。於是,娇小玲珑的她穿着厚重的嫁衣,佩戴着沉重的头饰,在京师到边关的路上走了整整一个月。想到这,薛润刻意想让自己的眼神变得更柔和一点,所以他朝着自己的小新娘抿了抿嘴角,以表善意。 白棠心一惊,她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刚才他的嘴角好像弯了一下?他是不是在笑?天,像他这种浑身上下都透着强烈「陌生人格杀勿论」气息的人会笑吗? 喜娘端着托盘,站在两人身边笑咪咪地说道:「喝了合卺酒,天长又地久。」 薛润面无表情地盯着白棠心,从托盘里拿过了一只酒杯。 白棠心被他冰冷冷的眼神吓得浑身发抖,过了好一会,她才后知后觉地拿起了剩下那只盛满了美酒的小金杯。 薛润伸长了手臂,圈住了她的胳膊。 完全没有防备之心的白棠心被他陡然逼近的俊脸给吓了一跳,她手一抖,半杯酒就泼在了他的衣襟之上。 而围观的众人们像石化了一样,表情和动作齐齐停顿了下来,原本热闹喧譁的现场突然变得死水一般寂静。 完了!白棠心呆呆地看看薛润胸前的红袍被酒浸湿,又看了看自己杯中的残酒,泫然欲泣。薛润会不会生气啊?他不生气都这么可怕,生起气来是什么样子啊?还是说,他已经生气了?白棠心想哭了。 「嗯?」薛润突然轻轻地喷出了一个代表疑问的鼻音。他的声音威严低沉,尾音却高高挑起,似乎有些不满,又带着些戏谑。 白棠心小小声地吸了吸鼻子。 薛润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小新娘微微低下了头,眼眶开始迅速泛红,漂亮的杏眼也在一瞬间弥漫着朦胧的水雾气,眼看着就要凝结成泪,滚出眼眶了。 他突然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白棠心撇了撇嘴,端着半杯残酒犹豫了一会,索性也扬起了下巴,誓死如归地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咳咳咳……」她没料到杯中酒闻起来挺幽香的,入口竟这样呛辣,忍不住被呛得咳起嗽来。 喜娘喜气洋洋接过了两位新人手里的杯子,笑咪咪地说道:「恭新薛将军,贺喜薛将军,薛将军大喜。」 薛润淡淡地说了声:「赏。」 站在旁边的一个老嬷嬷立刻从怀里拿了红包出来,一一赏给屋子里的喜娘和丫鬟、仆妇们。 围观的众人们终於松了一口气,新房中再一次变得热闹起来,大家都高兴地朝薛润道喜,薛润却挥了挥手,让众人都退下。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宽敞内室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下来,可白棠心的贴身丫鬟小桃却直直地站在新房里,一动也不敢动。薛润盯着小桃看了半天,小桃都快被他可怕的眼神吓晕了,但想着自己是自家主子的陪嫁丫鬟,没有主子的吩咐可万万不能后退,也只能咬牙硬撑着。 白棠心被烈酒辣得眼泪直流,她喘了好一会的气,揉了揉眼睛才看到满脸发青的小桃正摇摇欲坠地站在内室门口,而其他的仆妇们早已不见了踪影。白棠心连忙说了声:「小桃,你先下去。」 小桃惊魂未定地逃出了内室,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薛润和白棠心两个人,薛润走过去关了门,落了栓。 白棠心紧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背影,可他的气场太淩厉,就算是他的背影,她也不敢直视他,只好偷偷地瞟一眼,又再瞟一眼。 薛润迳自走到圆桌前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吃起了酒菜,「你不饿?」他挑眉问道。 白棠心连忙收回了目光,低下头眨了眨眼睛。怎么不饿呢,她当然饿了。 白棠心乃京中儒商白文箫之女,可大将军薛润却驻守在边关小镇松石镇上,两家要联姻,要嘛是薛润回京迎娶,要嘛就是白棠心远嫁,可薛润军务繁忙,所以说只能是白棠心远嫁。 而京师到边关足有千里之遥,白棠心也已经在路上奔波了整整一月之久,一路上,她整日都要穿着厚重的嫁衣什么的就不在话下了,有时错过了宿店的机会,她还试过一整夜就和衣坐在轿子里睡觉呢,更别说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见桌上摆放着丰盛的酒菜,白棠心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屁股挨着一点点凳子的边沿坐了下来,然后拿起筷子开始挟菜吃,只吃了几口菜,她的速度就放慢了。哎,这菜也不知是谁做的,红烧肉太咸、茄子太油腻、豆角又有点生…… 「吃这么少?」 白棠心被薛润突然冒出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她嘴里正含着一根豆角,此时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的,眨巴了好半天眼睛,她才快速地将那根豆角给嚼碎咽下了。 白棠心又偷偷地看了他一眼,薛润仍自顾自地吃着酒菜。也不知是谁造的谣,说他是个比熊高,比象肥的丑八怪。但想想也对,薛润长年驻守边关,京中市井之人又怎能得见他的真容,定是那些无聊长舌之人乱讲的。 薛润不但一点也不丑,而且还是她见过的最俊美的男子,可他周身自有一股不容冒犯的威严气势,让她连正眼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都说人有四喜,洞房花烛夜也是排得上号的,可真有像他这样的人,连娶妻都这么冷漠,面上一丝表情也无? 白棠心决定试探一下,想了半天,她把心一横,视死如归地说道:「红烧肉咸、咸了,子、子太油腻了,还有豆角,豆角也……」 薛润面无表情,继续吃他的酒菜,彷佛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看来他这人不爱说话也不好相处,白棠心有些沮丧,默默地闭了嘴。 「原来你是个小结巴。」薛润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白棠心顿时涨红了脸,「我、我不是,才不是、才不是小结巴!」 第二章 糟了,她一紧张起来,本来说话不结巴的,竟然也磕磕绊绊了起来,她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表现不佳,这令白棠心有些低落,她低垂着头,一声也不吭。半晌,她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刚才他、他是在调戏她吗? 再偷偷看向薛润时,他继续吃着酒菜,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白棠心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只得又低下了头。 酒足饭饱,薛润放下了筷子,起身走向了内室旁边的小浴室。 白棠心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进了浴室以后,砰的一声把浴室的门给关上,才把她给吓清醒了。 「还傻坐在那干什么,凤冠霞披戴了一整天,不累?」透过紧闭着的门,他冷冽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她又被吓了一跳。 白棠心当然很累,头顶着八斤重的纯金凤冠,身上的大礼服也沉得要命,这么沉重的一身装束她穿戴了整整一个月能不累吗,现在她的脖子、肩膀都酸痛得要命,连手臂也擡不起来了。 眼下,她待在一间宽敞的屋子里,有床,床上有崭新的被褥还有松软的枕头,脱了厚重的嫁衣,拆下头顶的凤冠,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再美美地睡上一觉,想想都觉得人生很美好。当然,如果屋子里没有薛润的话,可能她的人生会更美好。 白棠心刻意忽略掉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最后那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快手快脚地除去了头上的凤冠,拆下发髻披散一头柔顺的长发,又脱下了厚重的婚礼喜服。 她穿着贴身的中衣,弯着腰四处查看,想找双便鞋来穿。可薛润却突然从小浴室里出来了,他赤裸着的上半身,下身只穿了一条裤子,肩膀上还搭了件袍子,白棠心扶着圆凳弯腰查看的动作顿时一僵。 薛润看到了一个雪肤乌发的美人,屋里明烛高照,柔和的烛光映在她面上,越发衬得她那盈盈双眼灿若星眸,而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俏皮地散落在她白皙的面颊旁,他心中突然一动,「你找什么?」薛润低声问道。 也不知为什么,白棠心觉得他的声音好像沙哑了好些。她局促不安地站直了身子,垂下了雪白的颈脖,眼睛盯着自己红绣鞋的鞋尖,用声如蚊蚋一般的细微声音嗫嚅地说道:「我、我想找双鞋。」 薛润嗯了一声,迳自走开了。白棠心也不知他到底是喜是怒,很紧张地看着他。薛润走到窗户下的美人榻边旁坐了下来,顺手拿起了一本书。 他应该没有生气吧?白棠心松了一口气,她逃似的奔向了另外一间小浴室。 在小浴室里洗了澡又换了衣服之后,白棠心犯了难,她也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怎会不知新婚夫妇要在洞房花烛夜里做的事,可他冷冰冰的又不苟言笑,看上去很可怕。 白棠心纠结了好半天,最终悄悄地打开了小浴室的门,探了颗头出去看了看,内室里静悄悄的。 咦?她明明记得薛润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看书的,怎么外面这么安静,连翻动书页的声音都没有?是不是他喝酒喝多了,所以看书看累了,就在美人榻上睡着了? 不如趁他睡着了,她赶紧逃到床上去,卷了被子就睡觉,只要捱过了今天晚上,等明天天一亮,他就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打定了主意之后,白棠心把心一横,赤着足从耳房里冲了出来,轻快地直奔大床。近了近了,大床近在咫尺,她身手敏捷地往床上一跃。 啊!白棠心突然大惊失色,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为什么她落进了一个宽阔又坚硬的温暖怀抱?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看书吗,什么时候移到了床上?而她、她正好投进了薛润的怀里。 薛润抿着嘴,抱着自动送怀送抱的小新娘,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在了身下,居高临下地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小妻子,被他压在身下的白棠心正瞪着一双漂亮的杏眼,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卸了妆的她是个肌肤白净粉嫩、五官乾净漂亮的可爱女孩,看起来娇滴滴的,但表情却非常慧黠可爱,还有,她的身体又香又软。因为过度惊讶,她还微微地张开了嘴,那形状优美的菱角红唇令他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起来。 薛润直直地朝她压了下去,含住了她娇嫩柔美的唇。 …… *此处省略【1450】字。请谅解* 第三章 …… *此处省略【636】字。请谅解* 窗外皎月当空,树影摇曳;屋里红烛高照,满室如春。 【第二章】 白棠心从昏睡中幽幽醒来,扭过头,身畔早已枕冷衾寒,哪里还有薛润的影子。 她略微动了动,觉得浑身酸痛难忍。挣紮着坐起身,白棠心突然看到自己身上竟然好好地穿着一套月白色的中衣,她咬着下唇,眼睛滴溜溜地转。是不是薛润帮她穿的衣服?哼,不是他还能是谁。 想起昨天夜里的事,白棠心羞得满面通红。像他这样的人就是长得再俊美又如何,他弄得她那样疼,她都哭着求他了,可他却跟失了控的野马似的,不管她怎么哭泣、怎么求饶,他就是不肯停下来,而且他不但停不下来,还在她耳边说什么他就喜欢听她娇滴滴的哭求声。 后来她累得昏睡了过去,依稀记得薛润尽了兴以后,居然打了盆温水过来,半跪在床前替她清洁着身体。她完全不敢想像他这样不苟言笑的人,要她的时候那样勇猛,替她清洁身体的时候动作居然那样温柔细致。 白棠心羞愧难当,与他做下了那样亲密羞涩的事已经很难为情了好不好,他还要替她清洁那里,这怎么行。 她极力想要阻止他,可他没理会,执意要亲自替她清理。再后来,她倦极、痛极,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现下屋里没人,白棠心也没好意思喊小桃,她强忍着浑身的酸痛,随便从床上拿了件皱巴巴的衣裳胡乱裹住了自己的身子,然后掀开帐子慢慢地下了床,想去小浴室里好好洗漱一下。 只是她走了两步,私处又有些热热的液体顺着她的大腿淌了下来,她忍不住低声呻吟了一声。 小桃的声音立刻在门外响了起来,「夫人,我可以进去吗?」 白棠心求之不得,连忙嘶哑着声音说道:「快,快进来。」 小桃急急地推开了门,从外头跑了进来。可一看自家主子发鬓松乱、柳眉轻蹙,两只杏眼还水汪汪、红通通的,小桃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家主子被姑爷欺负得哭了。 「夫人,您……」小桃心惊胆颤地看着白棠心。 白棠心朝她摆了摆手,「小桃,快扶我去浴室,我要洗个澡。」 小桃看着自家主子的可怜模样,心疼得要死,连忙过去扶住了白棠心,主仆俩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小浴室。 正当白棠心褪去了衣衫,正准备爬进浴桶里的时候,突然听到小桃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天呐!夫人,您、您……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您,他太残忍了。天呐,牙印,您身上还有牙印啊。」 白棠心被小桃一吓,整个人都僵住了,顺着小桃惊恐的眼神,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雪白的肌肤上到处星星点点的全都是青紫交加的瘀痕。 白棠心一呆,她突然意识到这些青紫交加的痕迹都是薛润昨天夜里留在她身上的。昨天夜里的欢爱场面突然浮上了心头,她还记得他轻叼着自己稚嫩的胸乳,不但反覆吸吮,还用牙齿轻轻地刮擦。 白棠心羞得满脸通红,她忍着浑身的酸软疼痛,飞快地爬进浴桶里小心翼翼地坐下,这才说道:「小桃,我没事,你不要大惊小怪了,你先……」 可她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小浴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身着玉冠锦袍的薛润面无表情地如站在小浴室的门口。 白棠心和小桃目瞪口呆。薛润他、他在那站了多久了?刚才她和小桃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吗? 浴室中的气氛陡然降到了冰点,薛润淡淡地扫了白棠心一眼,浸在热水中的白棠心顿时遍体生寒,她垂下了头,不自觉地往下缩了缩,雪白修长的颈子被弯成了优美的微曲弧线,胸前浑圆的雪球半隐半现。 薛润凤眼微眯,白棠心低下了头,并没能看见薛润微抿的嘴角和喉结处的轻微吞咽动作。 「药。」薛润薄唇轻抿,从嘴里吐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跟着,他突然擡高了手,修长的手指从绣着云纹的锦袍袖口中探出,将一个细颈瓷瓶放在了墙边的搁架上。 薛润深深地看了白棠心一眼,转身走了。 白棠心和小桃则继续维持着石化状态,明明薛润已经离开好一会了,可主仆俩就是回不过神来。半晌,小桃才带着哭腔颤颤巍巍地问道:「呜呜,夫人,小桃是不是已经被吓死了?」 「噗。」白棠心缩在浴桶里,看着小桃抿嘴笑了起来。 其实她刚才也被突然出现的薛润给吓了一跳,从他出现到离开,她震惊得甚至来不及遮掩一下丰盈的胸部,这会正觉得臊得慌呢,可看到小桃的窘样之后,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桃这才反应了过来,带着哭音说了句:「夫人您还笑,小桃都快被吓死了。」 白棠心的笑声就更清脆了。 小桃讪讪的,终於把注意力放回到了自家主子的身上,一看到自家主子身上的斑斑痕迹,小桃又心疼了起来,连忙问道:「夫人,小桃帮您搽药吧?」 白棠心这才止住了笑,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白棠心泡了个热水澡,让小桃帮着自己抹了薛润送来的药膏,这才穿好了中衣,然后移步内室,选了套石榴红的新衣裙穿了,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 小桃也终於回过神来,便抓紧时间把她已经知道的将军府里的情况一一说给白棠心听。 这幢将军府是个御赐的小三进宅子,虽然宅子小了点,但在松石镇来说,这可是第一等的体面。但薛将军一直住在军营里,这将军府就成了个摆设。 所以在府里做工的仆役们也少,再加上宅子不大,不算小桃在内,一共只有七个仆人,其中四个是雇回来的,只有白天在府里做工,夜里是各回各家的。除了小桃,剩下的两个仆人,一个是府里唯一的管事劳嬷嬷,另一个则是薛润的家仆老万头,在府里负责看门、打更一职。 而且被雇来的这些仆役们,男仆几乎全都是年老,因战事残疾而退伍的老兵,仆妇们则全是上了年纪,无人照应的老年寡妇。 小桃一边说,白棠心那两只像极了最最纯净的黑曜石似的眼珠子,就一直滴溜溜地在眼眶里转着圈圈。 聘用年老孤苦的仆役,不喜铺张浪费?所以说他应是心善的,怜悯体恤孤老。白棠心抿着嘴唇偷偷笑了起来,这样的人,任他面上如何冷漠,也必定有颗善良柔软的心。 但转念一想,平时薛润不管府中事,所以昨天晚上摆在新房里的那顿饭恐怕不是正经的厨娘做的,难怪不好吃,就连她这个饿了好几天的人都不想吃,亏他还慢条斯理地几乎将盘中菜全吃完了。 第四章 白棠心叹了一口气,哎,嫁给一个面无表情又不爱说话的夫君可真麻烦,就连想要打听他的喜好都不知道从何打听起。 小桃突然啊了一声,说道:「夫人,我、我忘了,刚才劳嬷嬷有交代过,说将军在花厅等您用早饭呢。」 白棠心一听,漂亮的杏眼瞪得溜圆,「你怎么不早说。」她嗔怪了一声,连忙放下了镜子,急急地站了起来朝门外奔去。可她只走了几步,就觉得浑身酸痛难忍,不由得哎呀了一声,面露难色。 小桃连忙过去扶住了她,「夫人,您慢点啊。」 「这都怨你。」白棠心埋怨了小桃一声,主仆俩一瘸一拐地朝花厅走去。 薛润坐在花厅里,等他的小妻子白棠心出来一起吃早饭。可左等右等她都不来,无聊之下他便拿了块棉制的抹布擦起了宝剑。 直到花厅外响起了她沉重的脚步声,很快,他就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自己的小妻子气喘吁吁又一瘸一拐地被丫鬟扶了过来。 薛润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昨天夜里的销魂滋味,以及方才她坐在浴桶里时,露出如玉一般的纤细肩膀和颈子,不由得凤眼一眯。他的小妻子还真是个可爱又娇气的姑娘,昨天夜里她哭着求他的时候,声音婉转柔媚得就像在唱曲一样,他光是听着就有些受不住,简直摄人魂魄。 白棠心在小桃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跨进了花厅,她突然愣住了,只见薛润正襟危坐地坐在摆了食物的圆桌前,手里拿着一块雪白的布,动作缓慢,仔细又认真地擦拭着一柄宝剑。 她刚站定,就看到薛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宝剑入了鞘,发出了嗡的一声金属颤音。跟着,他看似随手一抛,却正好将那入了鞘的宝剑抛上了搁架。 白棠心张大了嘴,他、他的动作好快,而且投掷宝剑的准头还这样准。可是不是要吃早饭了吗?都要吃早饭了,他、他擦拭宝剑干嘛,这是什么意思? 薛润已经看到了白棠心呆若木鸡的模样,虽说她发呆的样子也很可爱,但他还是有一点点介意她那么怕他,想来定是方才他摆弄宝剑时把她给吓坏了。於是,薛润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那块雪白的抹布给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一边。 见了他怪异的动作,白棠心全身都僵住了,只是她眼眶里的那双慧黠灵动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薛润见她半天不动,又简洁地说了声:「坐。」 白棠心终於回过神来,连忙坐在了圆桌旁,却忍不住瞟了一眼被他叠整齐以后放在桌上的那块雪白抹布,这是块很不普通的抹布吗,为什么他对这块抹布这样温柔? 「嘶……」下身传来了痛楚感,令她不由自主地咬着牙,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薛润的眼神更是柔和,「吃。」他又简洁吐出了一个字,然后挟了一只鸡腿,放进了她的碗里。 鸡腿,一大早就吃这样油腻的东西?白棠心的注意力终於被摆在桌上的早饭给吸引住了,只见八仙圆桌上摆着一盘烧鸡、一大盘炒菜,还有用大汤碗盛起来的,已经溶成了面糊糊的面条。 再看看薛润,他已经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白棠心盯着那盘炒菜看,细看之下,那盘菜似乎是用昨天酒席上剩下的菜炒的,不但卖相不好,而且鸡鸭鱼肉什么已经被炒得有点糊了,看上去油腻腻的。 勉强吃了两口白棠心就不想吃了,可薛润一直在吃,她也不好放下筷子,就慢慢地挑着碗里已经快要化成糊糊的面条,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看得出来薛润的饭量很大,一顿饭,他几乎把桌上剩下的食物全部都吃完了。 白棠心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见他吃完了,准备站起了离开花厅,她连忙问了一句:「夫……将军,府中事务可要妾身代劳?」别的代不代劳不要紧,唯独这吃食,她非得好好管一管。 薛润一愣,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府中事自然由你全权作主。」他说道。顿了一顿,薛润又说道:「先前府中事尽由劳嬷嬷代管,待你熟悉了,就放了她回家去。」说完他就走了。 白棠心歪着脑袋,看着薛润的背影消失以后才对小桃说道:「去让府里人准备一下,我一刻钟以后在花厅见他们。」 小桃连忙跑去传话去了,过了一会,小桃又跑了回来,扶着白棠心一瘸一拐地朝着花厅走去。 一靠近花厅,白棠心就努力地站直了身体。花厅里果然站着几个年老的男仆、女仆正眼巴巴地看向她,她站在花厅的门口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这才慢吞吞地走进了花厅里,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劳嬷嬷上前来,带着众仆向白棠心行礼,又将府中的家务事一一禀告与她。 以前在京城娘家的时候,白棠心就帮过嫂子们管过家。现在薛府里的主子少,统共只有她和薛润两人,家务事简单到就凭小桃一个人也能料理好,所以白棠心简单明了地问清了仆人们的职责,当场就让小桃给在场所有的仆人都记名造册,重新明确规定了哪个人要负责什么事务,以及轮值时间的分配和监督,奖惩方式等等。 劳嬷嬷站在一旁听着、看着,暗地里直点头。 只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白棠心就把家务事给搞定了,接下来她开始过问起自己最最在意的事,厨子和一日三餐的菜式。 确实如白棠心所料,将军府中根本就没有特意为主人做饭的专门厨子,而昨天的那场丰盛的「喜宴」是全府七个仆从共同努力置办出来的。 白棠心摇了摇头,带着小桃去了厨房。 只是直到现在白棠心还觉得浑身酸痛难忍,就坐在小桃搬来的椅子上,看着小桃从厨房里翻出了各种各样的食材。不知为什么,大厨房里的除了大量的米、面、油之外,就是各种的腌菜、咸菜为多了,蔬菜只有几个蔫巴巴的白萝卜,新鲜瓜果竟然一个也无。 於是白棠心赶紧先让劳嬷嬷出去买些活鸡、活鸭、活鱼回来,再买些品种不同的瓜果、蔬菜什么的。 劳嬷嬷的动作也很快,不一会的工夫就采买回两只活鸭、两只活鸡、两尾鲜活的大鲤鱼和一大块肋排,除此之外,还有一小筐脆脆嫩嫩的丝瓜、半切面的冬瓜、水灵灵的地白菜和茭白。 看着新鲜的瓜果蔬菜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白棠心很满意。她开始指挥起小桃和两个看上去衣着乾净整洁的老嬷嬷来处理食材。杀鸡、宰鸭、剖鱼,择洗菜叶、削瓜皮,清洗瓦罐煲鸡汤,众人被她指挥得团团转。 忙了一大通以后,厨房里终於飘满了浓郁的食物香气。 白棠心自幼丧母,爹爹和兄长们怜悯、宠爱她,虽知女红、厨艺都是必要的,可一见她拈针就担心她戳到自己怎么办,一听说她要学习厨艺又恐厨房不洁,乱飞的热油沫子和燃烧着的柴火伤了她可怎么好。所以白棠心既不擅长女红也不会厨艺,但这并不是阻碍她成为资深吃货的绊脚石,她不会做饭,却很会吃。 白棠心深深地嗅了一口气,她嗅出好像子姜紫苏鸭的肉块被焖老了些。 先将鸭肉剁成小块,入油锅炸至八分熟后捞起,沥乾油分之后再倒入爆香了姜、紫苏、草果、香叶、九层塔等佐料的油锅里,将鸭肉块快速翻炒,再加三碗水焖上半个时辰而成。 可两个婆子没能掌握好火候,导致鸭块在油炸的时候炸得稍微有点过了。 白棠心试了试味道,然后让小桃再往锅里加了一碗水,盖上盖子焖上一刻钟,收汁收得差不多了再倒些嫩葱段进去,子姜紫苏鸭块终於大功告成。 接下来,白棠心又指挥着婆子们做了一道清淡美味的姜葱丝清蒸银鲤鱼。再把腌菜、肉末切丁下油锅炒成肉酱,洒在对半剖开的嫩白菜上,上蒸笼蒸熟以后,做成了腌菜肉酱蒸白菜。最后又让婆子将水灵灵的丝瓜用蒜蓉清炒好了,色香味俱全的午饭就准备好了。 这边几乎是白棠心刚刚才叫小桃指挥着婆子们把菜搬到了花厅里布好了,一直在书房里看书的薛润就自动自觉地过来了。 白棠心连忙上前向他行礼,薛润淡淡地嗯了一声,让她也入座。两人面对面地坐在了饭桌前。薛润刚一坐定,就拿起筷子开始挟菜吃。 子姜紫苏鸭肉质鲜嫩、皮薄肉丰,兼之色泽穠艳、浓香美味,简直让人欲罢不能。而姜葱丝蒸鲤鱼本就鲜甜滋补,这道菜全凭食材的新鲜程度和对火候的掌握,先前白棠心就是因为看在这条大银鲤是活蹦乱跳的,才决定拿来做清蒸。 第五章 腌菜肉酱蒸白菜的卖相最好,每一棵嫩嫩的小白菜被刻意掐头去尾地切成了一指长左右,然后再切成细长条,平铺在盘子里。 然后先用腌酱菜炒香了肉酱,上锅蒸小白菜的时候,就将腌菜肉酱均匀地淋在白菜上,出锅时再洒些炒香了的白芝麻粒在浓重的腌菜肉酱上以提鲜和做装饰,这道菜吃在嘴里,只觉得清淡的白菜混着用腌菜炒香了肉酱的鲜,浓淡相宜。 再试试蒜蓉清炒丝瓜块这道菜,仅仅因为丝瓜新鲜,所以有着天然的清甜,吃了重味的鸭块之后,再吃上几块清甜的炒丝瓜,只觉得解腻又清爽。 白棠心仔细地观察着薛润,她与他相处的时间还不足一日,虽然时间尚短,可她也想知晓他的喜好,他到底爱吃咸甜酸辣,还是喜食面饼、米饭? 她一边慢慢地吃,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薛润。可薛润看上去也是悠悠闲闲的样子,用筷子不紧不慢地挟着菜吃,而且还面无表情。 白棠心有些拿不准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她是真饿了。她就着各种菜式吃了整整一碗白米饭,大约吃到七分饱,她才放下了筷子。 谁知薛润顿时眉毛一挑,沉声问道:「吃这么少?」 白棠心一滞。这还叫少?平时她都只吃半碗饭的,这几天实在是被饿坏、馋坏了,这才吃了整整一碗饭的。 但见薛润目光灼灼,她连忙答道:「我……妾身饭量只有这么大。」 薛润皱眉道:「多吃点,你太瘦了。」 白棠心又是一滞,她不由自主地就低下头看了看,也不知为什么,她突然面上一红。 在他咄咄逼人的注视中,白棠心硬着头皮又重新拿起了筷子,挟了一块鱼肉吃了。虽然蒸鱼很美味,但她实在太饱了,而且今天太仓促了,要是饭前能先喝碗美味又营养的热汤润一润肠胃,饭后能再吃上一盅香软细滑的甜品,那才叫享受呢。 没关系,慢慢来。她已经在厨房里焖了一罐鸡汤,吃晚饭的时候就有汤喝啦,倘若节俭的薛润不反对晚餐稍微丰盛一点的话,到时候她还能把甜品和小点心也加上。 一直等到白棠心放下了筷子,并且摇头表示她已经吃得很饱,再也吃不下的时候,薛润这才加他用最快的速度将桌上所有的饭菜一扫而光。 白棠心有些吃惊,偷偷地打量着他,这、这应该是他觉得这顿饭菜好吃的表现吧?可转念一想,昨天夜里那么难吃的饭菜他也和现在一样全部吃完,动作也一样快,这又令白棠心有点拿不定主意了,所以说他到底喜不喜欢她整治出来的饭菜啊?白棠心有些疑惑。 薛润仍然是吃完饭就走了,看着他挺拔笔直的背影,白棠心郁闷得要死。他脸上能不能稍微有一丁点的表情,至少也让她知道一下他到底是高兴还是在生气啊。 叹了一口气,白棠心让小桃扶着自己回了内室去午觉。 【第三章】 躲在内室里睡了一觉,白棠心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恢复了好些,虽然仍有些酸痛难忍,却比早上连路都走不动的窘况要好了许多。 小桃侍候着她重新梳头更衣之后,白棠心去院子里走了几圈,不大的院子里看起来空旷得有些过了。白棠心没能忍住,问了问小桃,才知道薛润下午出去了,也没交代说去哪里。 她在院子里蹓跶了一圈,到底无事可做,索性去大厨房照看晚餐去了。 上午的时候,劳嬷嬷还采买了半扇连着肋排的羊肉回来。羊肉可是个好东西,原先她还在京城的时候,羊肉就属于有钱也难得买到的矜贵肉食。 后来还是白文箫看到家中儿女们爱吃,索性在京郊办了个养羊场,一面自给自足,方便家人想吃羊肉就能吃着,同时也能将羊肉贩卖到市井之中。 白棠心开始指挥着婆子们将已经用黄酒腌过的羊排清洗干净并切块,再放进了爆过姜片的热油锅中,炸至两面金黄,然后再放水清炖。 接下来,她又吩咐着婆子们将两只活鸡宰杀,在鸡腹中塞入香菇、千张之类的,整只上蒸锅蒸熟,等晾凉之后再让小桃洗净了双手,将整鸡撕成小块,去掉鸡骨架,最后再用香麻油和炒香了的白芝麻洒在鸡丝上,做成了麻香手撕鸡。 白棠心还让婆子们把小桃拆下来的鸡骨收好,另架了一口锅,用鸡骨来熬汤。 这时,那边锅上架着的清炖羊排已经散出了浓郁的香气,在场所有的人都陶醉得深呼吸了一口气。羊肉特有的香味配上浓浓的酒香,还有姜片、香叶的香气,闻着就让人不由自主地直咽唾沫。 两道主菜做好,就只剩下两道素菜了。 白棠心向来爱食海味,所以她的嫁妆里有满满一马车的海味干货已经被送进了大厨房里。她让小桃带了婆子去认那些干货,取了些干贝、虾皮出来用热水泡发了,然后教婆子们做了一道海贝烩冬瓜。 可婆子们一闻到了海味干货的味道,纷纷捂住了口鼻,人人都觉得臭却又不敢明说。 小桃撇着嘴嫌弃婆子们没见识,白棠心却有点担心薛润也吃不惯海味干货,所以茭白她就让婆子们用嫩姜丝清炒了。 这时,从中午开始就放在瓦罐煨的红枣鸡汤已经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白棠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晚饭的水准要比中午的那一顿饭强太多了。 见忙得差不多了,时间却还早,白棠心索性手把手地教婆子们如何将菜品装进盘子里才显得好看。婆子们瞪大了眼睛,直赞叹夫人就是有这样的巧心思,装盘的菜品好看得就像画似的,摆得这么漂亮谁还舍得吃啊。 白棠心微微一笑,在离开大厨房的时候,她对婆子们说道:「那一锅用鸡骨熬的鸡汤就给你们,烫点菜吃也好,别总吃腌菜,对身子不好。」 那两个婆子顿时像个木头人似的,楞在原地连动也不会动了。 能在薛将军府上做活,在松石镇当地来说已经是份极体面的好事了。而在夫人没嫁进薛府之前是由劳嬷嬷来管家的,而节俭成性的劳嬷嬷只有逢一、逢五的时候才会让府上的下人们吃上一顿带些肉末星子的饭食,现在夫人刚刚才过府,既不是逢一也不逢五,就让她们喝肉汤,婆子们顿时喜笑颜开。 白棠心去了花厅,小桃已经布好了菜,她走上前去,打算摆碗箸时,薛润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进了花厅。 白棠心连忙向他行礼,「将军,妾身……」 薛润大手一挥,「以后在府中不必再行此礼。」 白棠心眨了眨眼睛,她可不可以认为他这是在体恤她?但是他面无表情,看上去又好像是在嫌她礼数太多,过于繁文缛节了?白棠心咬住了嘴唇。 你这人说话的时候能不能配上些表情啊,白棠心腹谤道,这样费心猜来猜去的。白棠心只觉得自己之前十几年里加在一起动脑筋猜猜猜的次数,还不及她嫁过来一日动的心思那么多。 「为何不坐?」薛润已大马金刀地坐下了,见她仍杵在一旁不动,不由得挑眉问道。 白棠心连忙坐下了,她微微垂首,可一双眼睛却关注地看着薛润。只见他也垂下了眼,扫了扫桌上的盘碗杯盏,嘴角顿时微微一抿。 白棠心的呼吸顿时一滞,他笑了?没错,刚才他确确实实地微笑一下,所以说他对这顿饭其实光是看卖相就已经有些满意了吗? 想到这,白棠心不由得又打量了薛润一番。也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突然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有些隐隐作痛。 薛润本也是世家翩翩佳公子,否则她娘也不会为她择定了薛润这个夫婿。但天有不测风云,薛润在年少之时就失去了双亲,清贵公子独自从军,还是从最低级的士兵做起,也不知他在军中受了多少磨难,最终才一点一点地成长为大将军的。 而边关军户多粗鄙不堪,薛润为了能融入这个环境,为了能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若他又不想变得和那些人一样粗鄙不堪,说不定只能以性格冷漠、面无表情来做伪装。在他的骨子里却仍然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世家贵公子,所以他肯定和她一样,更习惯于精致而又周到的富足生活。 白棠心微叹了一口气,薛润又不爱说话,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猜测的到底准不准。 「将军,这是清炖手抓羊排,您只管用手抓着吃,妾身有准备帕子和水给您擦手,不会弄脏的。」白棠心柔声说道。 第六章 薛润嗯了一声,先是拿过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然后才拿过了一块清炖羊排吃了起来。 既然猜不到薛润心里在想些什么,白棠心索性不想了,美食当前,她还是好好地吃顿饭吧。 清炖羊排的火候掌握得特别好,肋排间的羊肉全是肥瘦相间的,既透出了浓郁的骨香气,还有着黄酒醇厚的气息,而且味道咸淡适中,柔嫩异常,回味悠久。 手撕麻油鸡清淡鲜嫩,清蒸而熟的鸡肉最大程度地保持了鸡肉的鲜美,浓香的芝麻油和芝麻粒又将鸡肉的嫩提升到极致。而且那鸡也是八个月大的仔鸡,皮薄肉嫩又不像老母鸡似的在皮下长出厚厚的脂肪,所以鸡肉吃起来鲜嫩异常,入口无渣,非常美味。 至于海贝烩冬瓜这道菜,薛润只吃了一口就怔住了,昔日他母亲尚在世时也喜欢捣鼓着用些海味干货来烩菜,什么海贝烩冬瓜、烩萝卜、烩香菇什么的。直到现在他突然吃到了久违的家常菜,这才惊觉他已有多年不曾安安心心地吃过一顿饭了。 薛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妻子,只见她正用勺子舀了鸡汤,小口小口地送入口中,莫名其妙的他心里就有些暖暖的。自父母离世以后,他便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到如今,他终于有了妻子。 新婚第一夜,薛润就听到了白棠心的抱怨,说饭菜不好吃。老实讲,饭菜对他来说仅仅只是饱腹之物而已,他都已经记不清好吃的饭菜究竟是什么滋味了。 所以他当时没说什么,毕竟将来他的妻子应该会明白这里是贫瘠的松石镇,并不是富庶的京城。这里的人春夏秋季都是这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到了冬天,则人人都要节衣缩食地过日子。 但让薛润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小妻子捣鼓出来的晚饭居然比中午的那顿还好吃,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从简洁又美味的晚饭中感受到了当年父母倶在之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围着饭桌吃饭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温暖,薛润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但向来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他却不知要如何让坐在他对面的白棠心知道,他只能沉默着,将她费心准备的菜品吃得干干净净。 白棠心冷眼旁观,进食中的薛润虽然全程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但他的进食速度却曝露出他对这顿饭菜应该感到非常满意,而且他还将清炖羊排上的肉给吃得干干净净。一定是觉得很好吃,他才会吃得这么干净吧。 白棠心隐隐有些雀跃欢喜,只是她夫君的表情太冷漠,她实在不敢放肆。 转念一想,好肉要配酒,今天没能在饭桌上为他准备一壶好酒,实是她的失策。 也没关系,当年她初出世时,爹娘为她在酒窖里收藏了一百坛上好的玉液酒以做女儿红。 这次远嫁,爹爹仅留了十坛在京城府中,剩下的九十坛都让她带到了边陲,明天她就打上一壶让他好好品品。 想到这,白棠心有些兴奋,又有些害羞。 薛润照例是吃饱以后提脚就走,白棠心让小桃叫了婆子进来收拾花厅,她则带着小桃在薛府慢慢走动了起来。 薛府其实不大,是幢三进三出的宅子,但因为这是皇上御赐,所以意义重大,也显得很体面,这在松石镇也是头一份的。 白棠心带着小桃围着院子走了几圈,略觉得走得腿酸了,这才回了内室。她命小桃点了灯烛,罩上灯罩,将内室里弄得亮亮堂堂的,这才让小桃打开了自己带过来的一只嫁妆箱子。箱子里放着她出嫁前整理好的一些布料、彩色丝线什么的。 既然已经嫁了过来,成了薛润的妻子,她也该早些融入,当好薛润妻子的角色,每天待在家中无所事事是不行的,有空还是做做针线吧。 薛润一踏入内室,就看到灯下的妻子正弯着腰站在美人榻旁,而美人榻上则林林总总地堆着一堆布料。 他的房间本来是冷冷清清、空空旷旷的,但现在却塞满了她从京师运来的嫁妆家倶。 雕了花的香檀木八步床,床上垂着白底,绣了石榴花的白纱帐,窗下吊着精致的花盆,里头还种着葱绿的植物。 屋子里亮着明亮又柔和的灯光,被她收拾得整洁干净的屋子透出了属于她的熟悉暖香。薛润从未想过自己的房间会因为多了一位女主人就变得这样温暖,他的目光柔柔地落在了小妻子的身上。 「啊,将军来了。」小桃突然冒冒失失地喊了一声,然后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薛润看到他的小妻子转过头来看着他,他分明地看到她眼中闪着欢喜的光,还抿着嘴朝他迎了过来。只是当她快步走到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时,突然停下了脚步,朝着他盈盈下拜,恭恭敬敬地说了声:「将军回来了。」 也不知怎么的,薛润有些失望。她分明已经迎了过来,就是再上前几步,亲手替他解去外套又怎么样呢,他面上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几分寒意。 白棠心不知薛润为什么突然变了脸。 小桃低着头,畏畏缩缩地像个木头人一样杵在墙角,心中嘴里一直默默地念叨着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薛润开始解起了自己的外套。 白棠心犹豫了一会,对小桃说道:「小桃你先下去吧。」说着,她便上前伸出双手接过了薛润除下的外套。 小桃如蒙大赦,匆匆走到二人身边行了一礼,说了声:「奴婢告退。」然后就逃也似的跑了。 薛润突然嗤笑了一声。 白棠心顿时觉得有些不妙,她心想,明天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小桃,再不能这样失礼了。 可她就这么一恍惚,突然觉得自己身子一腾空,「啊!」白棠心被吓了一跳。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薛润拦腰抱起,而她也早就已经下意识地伸出了手,紧紧地揽住了他的脖子。看着他黝黑深遂的眼神,她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吗,白棠心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唇,垂下了头。 薛润抱着她径自走向大床,将她轻轻放在大床上,低问道:「还疼吗?」 白棠心被扑鼻而来的男子气息激得满面通红,她红着脸摇摇头。 薛润微微一笑,白棠心瞪大了眼睛,她有些吃惊,原来他真会笑啊,而且他笑起来好像还挺好看的。 薛润突然俯下了身子,朝她重重压了下来。 …… *此处省略【1623】字。请谅解* 【第四章】 第二天一早,薛润早早离家,去军营里转了转以后,又急急地往家里赶。 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小妻子孤零零地坐在花树下,耷拉着头,可怜得像只被遗弃了的小兽,他抿了抿嘴角。 他刚来松石镇从军的时候,也和现在的白棠心一样,初来乍到的,什么也不适应,一个人也不认识,但后来繁重的练兵和军营生涯让他无暇顾及太多,时间一长、事情一多,他也就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第七章 看来她还是太闲了,也许给她找点事做,她也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很快适应新生活了。 薛润看了看自己的院子,以前白棠心还没嫁给他的时候,这幢宅子一直空着,他为省事、图方便就一直住在军营里,偶尔回来转一转,也总嫌这里冷冷清清的。现在她来了以后,他才感觉到这院子里多少有了些人气,只是仍觉得有些过于冷清了。 「有空收拾收拾院子吧。」薛润说道:「这院子太空了。」 白棠心眨巴眨巴眼,歪着脑袋看向薛润。她早就觉得院子里空落落的了,可她又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为他性子冷漠,才格外喜欢这样简朴的风格。不过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他难得主动开口说一次话。 白棠心眼珠子一转,试探着问道:「将军可有提议?」 薛润想了想,说道:「养些花草?」 白棠心连连点头,心想要是依她,她就喜欢热热闹闹的,院子里要种些石榴、海棠、梨花、杏花、桃花、桂花之类的,春夏之交时院子里繁花似锦,到了秋冬又有鲜果品尝,当然是极好的。可像他这样性子冷淡的人会不会更喜欢松、柏、杨这样的树? 薛润突然又摇了摇头,叹气道:「松石镇的气候不大好,到了秋冬可能还会缺水,不过咱们试试吧。」 白棠心一怔,这里到了秋冬还会缺水吗?前几天她听到劳嬷嬷也这么说。据说进了秋冬,松石镇上除了白菜和萝卜之外就不会有第三种菜,原来松石镇的气候这么糟糕吗。 薛润心想白棠心在这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少不得由他将这些杂事一一安排好,她也好少费些心,便说道:「且过几日再说。」 白棠心也觉得这些事急不来,至少也要等她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以后,才能慢慢地一点一点规划出新的生活。 薛润又告诉她,「我明日还在家中,过完明日,婚假就销了。」 白棠心一滞,她突然想起来小桃打听过,说薛润以前都住在军营里,平时也不怎么回府的,难道说他婚假一销,就又住回军营去?那自己岂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里,白棠心急了,「那、那销了婚假以后呢,你要丢下我一个人?」说着她就想哭了。 薛润一楞,看着她着急的模样,他心一软,说道:「我明日还在,明日我带你出去逛逛?」 白棠心见他一直强调明天,眼圈顿时有些红了,哽咽道:「那后天呢?」 薛润叹道:「我尽量早些回来也就是了。」 白棠心的眼睛顿时一亮,她继续追问道:「那、那大后天呢?」 他看着她,眼中隐藏着她看不懂的宠溺,无奈地说道:「也早早回。」 她终于破涕为笑,「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要搬到军营里去,再也不回来了呢。」 薛润失笑,以前是以前,以前他住在军营里那是因为他还未成亲,孤家寡人一个,住哪不是住,可现在他已经成了亲,抱着香香软软的娇俏小妻子在红绡帐里一夜睡到大天光的感觉多好,谁还愿意去军营里睡硬板床。 不过,看着她那么着急的样子,薛润心中暖暖的、软软的,又满满的,从现在起,总有人会日夜等候他回家。 知道薛润以后每天都会回家,悬在白棠心心头的那块大石终于被轻轻放下,又得了他明天要带她出去玩的承诺,白棠心简直要喜极而泣。 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心中的欢喜,最后索性去了厨房,绞尽脑汁地指挥着婆子们整治了一桌道道地地的京西菜式,又亲手为他暖了一壶女儿红。 第二天一早,薛润果然带着白棠心上街闲逛。 松石镇比不得京师繁华,这是一个只有数千人的小镇,全镇最繁华的街道其实就在将军府的旁边,街道两边有几家酒楼、首饰楼、成衣铺子、点心铺子等等。 薛润先带着白棠心先去了专卖女子首饰、脂粉的宝妆楼。 逛街的经历让白棠心觉得很稀罕,以前她在京城的时候出门逛街的机会不多,偶尔能跟着哥哥嫂嫂们出一次门,还得戴上帷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而且就算出了门,兄嫂们也不敢在外头逗留太久,总是急匆匆地到了铺子里挑了东西就赶紧回去了,所以能像现在这样大大方方地跟在薛润身后逛街的感觉真不错。 白棠心好奇地东张望着,不过,松石镇上宝妆楼里的首饰嘛…… 老实讲铺子里的首饰也没什么好看的,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他们白家自己就拥有全京城最大的巧饰楼,打制出来的最新巧首饰和小玩意总会在第一时间送进白家,供少夫人和小姐们先挑选,所以在白棠心的眼中还真不太看得上这铺子里的东西。 她犹豫了好久,最后选了一玉一银两枚顶针、几个极具边疆风格的皮革小挎包,和一束当地人用来编织发带的粗彩织线。 薛润很快就明白了小妻子的意图,她这是想替自己省钱呢。想起他的小妻子浩浩荡荡地带着十里嫁妆来到松石镇的时候,简直震惊了整个松石镇,就连那日当他听说将军府的库房险些堆不下她的嫁妆时也有些吃惊。 想必她在娘家的时候肯定倍受父兄的宠爱,是被她的父兄当成掌中明珠呵护着长大的,没想到她不但没有一丁点娇纵,还如此善解人意,难道她还害怕他养不起她不成? 薛润的嘴角微微弯起,他挑了支镶着红宝石的海棠花一丈青,在她鬓边比划了几下,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白棠心面红红的,任由他为自己簪上了一丈青。其实在她的嫁妆里比一丈青精致昂贵的首饰多了去,可她还是挺高兴的,毕竟他是除了父兄、嫂子和闺中好友之外第一个送首饰给她的人。还有刚才他挑的那支一丈青很好看,她确实很喜欢。 白棠心高兴得合不拢嘴,可她又偏偏不想让人看出自己太高兴,就顺手拿过一柄团扇遮住了自己的脸,只剩下一双圆溜溜的漂亮杏眼,只是现在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细缝。 薛润见她可爱,便又买下了她手里拿着的团扇。 一个中年胖大婶从外头走进了宝妆楼,冷不防地看到了薛润和白棠心,先是一惊,喊了一声:「薛将军。」然后连忙朝着薛润和白棠心行礼,「见过将军、夫人。」 白棠心看着那位胖大婶,觉得有些面善,又有些想不起来。 薛润先朝着胖大婶说了句:「不必多礼。」然后对白棠心说道:「这位是周家婶子,和咱们住在同一条巷子里,平时你若有空,也能与她多走动。」说着,他又朝周太太说道:「我夫人初来松石镇,还请婶子多加关照。」 周太太连忙说道:「只要夫人不嫌我粗笨,必要是上门叨扰的。」 白棠心一看到周太太的年纪已经不轻了,反而还要向薛润行礼,就知道周太太的丈夫很有可能正是薛润的部下。她孤身来到松石镇,薛润又很快就要回军营,她正缺个伴呢。 「婶子客气了,要不请您明天来府里喝茶怎么样?」白棠心热情地邀约周太太。 周太太连忙一口应下,「成啊,那明天辰时三刻怎么样?」 白棠心连连点头,「一言为定。婶子要挑首饰?」 周太太笑呵呵地说道:「是啊,我外甥女儿要出嫁,我这不是想挑些首饰替她添箱嘛。夫人,若您得闲,还请您帮我挑一挑款式。」 白棠心大大方方地说了声:「好啊。」 哪有女人不喜欢首饰的,她方才就已经在首饰楼里看了好一会了,心中已有成算,很快就东一支、西一个地挑中了,然后把几样首饰放在绢布上让周太太看。 周太太一看,白棠心帮忙挑的其实是几件零碎的首饰,可凑在一起看着就像定制的全套首饰似的。再一问掌柜价钱多少,便宜得简直就和拣来的白菜似的,周太太顿时喜笑颜开。 白棠心也抿着嘴笑,她已经看出来了,周太太身边没有侍女、婆子跟随,穿的衣裳也不是多好的衣裳,肯定家里不富裕,给外甥女送添妆也要考虑银钱的,所以她帮着周太太挑了几件零散的首饰,都是颜色、花式相近又不贵的,只要再配上个好匣子装起来,这套首饰看上去更高档,价钱也便宜。 接着,白棠心又挑了支细细的小金钗,让掌柜包起来,递给周太太,说道:「既然婶子家的外甥女儿要出嫁,我也随婶子添份添箱礼吧。」 第八章 周太太得了体面又占了便宜,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听说白棠心还要送金钗,连忙摆手道:「夫人太客气了,要为我那外甥女儿添箱,这是我外甥女儿的福气,可您这礼也贵重了,我们乡下女孩儿成亲,哪敢……」 薛润突然说了句:「收着。」 周太太和白棠心停止了交谈,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看了看薛润的脸色,知道他有些不耐烦了,就不敢再多说了。 周太太朝着薛润和白棠心行了礼,目送薛润带着白棠心离开了宝妆楼。 松石镇地处边陲,与漠北接壤,百姓们与游牧异族比邻而居,生活习惯与京城大相径庭。 就好比说男女大防吧,若是在京城,年轻女子几乎不被允许独自出门,已经订了亲事,尚未出阁的少女在婚前更不能随意出门抛头露面。 而像白棠心这样的大户人家的女眷规矩就更多了,想要出一趟门,简直麻烦得要命,至少也要劳师动众地提前准备一天,与其这样,白棠心索性不出门了。 可现在她跟在薛润的身后在街上闲逛,却看到很多梳着未嫁女发式的少女毫不避讳地在街上走来走去。虽然也有路人不时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有人看到她以后露出了惊艳的神色,但更多的人只是匆匆看了她一眼以后就继续赶路了。 白棠心有一丝窃喜,看起来松石镇的居民们于男女大防并不是那么看重,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独行女子并不少,而且这里的女子似乎也没有戴面纱或者帷帽的习惯,这是不是代表着以后她也有机会自己出门? 一高兴,白棠心就忍不住东张西望了起来。松石镇的人们个子都好高呀,这里的男人们都是高大魁梧、肤色深黑的,看上去都很有男子气概,他们个个都在腰间缠了块毛茸茸的兽皮,脚下还都蹬长筒靴。 女人们都是高挑丰满的,喜欢穿窄腰半袖的衣裳,个个都有小蛮腰和一截白晰的手腕,她们喜欢在脑后绑一条长长的麻花辫,面庞旁的碎发就编成许多条小辫子,额间用彩色粗线编织出来的发带做成抹额,鬓边还总是插上几支漂亮的雀鸟羽毛,看上去英气勃勃又飒爽英姿的。 白棠心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很感兴趣。可薛润见她一直盯着街上的男子们看,有些不悦,他加快了脚步。 白棠心并不知道薛润的想法,只是见他突然走远了,这才回过神来,气喘吁吁地追了上去。 薛润走进了一家看上去挺气派的酒楼,酒楼的掌柜和小二都认识薛润,直接将他们迎到了二楼装潢豪华的包厢。薛润随口点了几道菜,小二退下之后,包间里就陷入了沉默。 白棠心偷偷打量着薛润,薛润正在闭目养神。她已经看出来他有些不高兴了,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难道是因为她和周太太在宝妆楼里多聊了几句吗?白棠心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好一会,两个小二抬着个超级大的木盘吭哧吭哺地走进了雅间,白棠心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那个超级大的木盘给吸引住了,只见那个足有桌面大的木盘上放着一整只炸鸡、一整只烤鸭和一整只的卤鹅,而围绕在鸡鸭鹅旁的是些烤番薯、整截蒸熟了的山药、水煮花生等等。 白棠心有些诧异,不是说薛润是个节俭之人吗,这么一顿饭,鸡鸭鹅倶有,怎么吃得完? 薛润先用小二呈上来沾了水的帕子擦了手,将炸鸡、烤鸭和卤鹅撕成了小块,又将烤番薯、蒸山药的皮给剥了。他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手,然后拿起筷子,挟了一块卤鹅肉放进了白棠心的碗里。白棠心简直受宠若惊,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不生气了啊。 白棠心吃了块卤鹅,鹅肉呢,她以前在京城也没少吃,但她更喜欢吃鸡肉,因为鹅肉更韧,咬起来费牙,而且总有股膻味,所以她对鹅的兴趣也不是很大。可这块卤鹅肉咬在嘴里肉质很嫩,而且皮下几乎没有肥油,被浓香卤料浸煮出来的鹅皮鲜味厚重,香料的浓烈盖住了鹅肉中的膻味,一口咬下去,只觉得连鹅骨头都是香的。 薛润往她碗里又堆了几筷子撕碎了的炸鸡和烤鸭,炸鸡的表皮十分脆,表皮下的肉质也嫩得一口咬下去就能渗出鲜甜的鸡汤来。白棠心品了又品,觉得这炸鸡应该是先将整只鸡用红枣和当归、党参等先煲煮到连骨头都酥烂的程度,然后再整只拎出来入油锅炸成的。 所以炸鸡的表皮松脆鲜嫩得入口即化,肉质软烂,而且还富含药材香气的浓汁。除此之外,鸡肉还含有浓郁的红枣微甜,实在是太好吃了。而烤鸭则是用果木现烤出来的,透着浓烈的果香,焦脆的烤鸭肉再配上酸酸甜甜的冰梅酱,白棠心忍不住又多吃了几块。 其实这些鸡鸭鹅看着吓人,实际上骨多肉少,顷刻间,两人就将一只炸鸡、一只烤鸭和一只卤鹅吃得干干净净。 其实白棠心已经吃得很饱了,可薛润还是皱着眉头定定地看着她,她几乎可以猜到他其实是想说,你怎么只吃这么一点?白棠心只得又吃了块鸡肉,薛润这才微微一笑。 他将她留碗里吃不下的那些菜肴全吃完了,白棠心十分震惊,可莫名其妙的她又有些面红。 松石镇也不大,薛润领着白棠心逛了一回宝妆楼,再带着她吃了一顿饭,这街也就逛完了。不过,白棠心还是挺高兴的,可以不用戴帷帽,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的感觉很好,更何况她还是和薛润一起出门的。 刚回府,白棠心略歇了歇,劳嬷嬷就领着个衣着干净,白白胖胖的中年妇人过来求见,「夫人,这是百味轩高大厨的妻子高氏,将军聘了她来咱们府里当厨娘。」 百味轩?白棠心看了看高氏,心想百味轩不就是刚才薛润带着她去吃炸鸡、烤鸭和卤鹅的那家酒楼吗,「你看上去不像松石镇的人。」白棠心道。 高氏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夫人的话,我本是屿州人,跟着我们当家的来到松石镇已经十余年了。」 白棠心听了,又问:「你夫君一直在百味轩当厨子?」 高氏点头,「是,百味轩是我夫家大伯的产业,我们夫妻也是被大伯聘了当厨子的。」 白棠心抿了抿嘴,忍不住问道:「那你夫君的拿手好菜是……」 「炸鸡。」高氏骄傲地说道。一说起丈夫的手艺,高氏与有荣焉地继续说道:「不瞒夫人说我家夫君的炸鸡当属一绝,不但是松石镇的招牌菜式,就连附近三县三镇的人都会慕名前来百味轩品尝炸鸡。其实我家夫君的拿手好菜还不只炸鸡一样,还有葡萄肉丸、甜酱鱼……」 白棠心一听说高氏的夫君就是做炸鸡的厨子,面上已经有些微微泛红了,她心里甜甜的。薛润这个人,面上虽然冷冰冰的,但其实他还是在替她着想的吧,新婚夜她就抱怨饭菜不好吃了,今天一有机会,他就带她逛街吃饭,看到她喜欢吃百味轩的炸鸡,所以他就把做炸鸡的厨子老婆请到府里做菜。 「劳嬷嬷,你带高妈妈去厨房试试手吧,晚饭我和将军要用两肉两素、一道汤品并甜点,大约就是这样。」白棠心吩咐道。 高氏很清楚,薛将军是松石镇官衔最高的人了,只要自己做出来的饭菜合将军夫人的口味,难道还怕薪酬低不成,于是高氏很高兴地应了一声是,跟着劳嬷嬷下去了。 晚饭时分,高氏果然整治出一桌丰盛的菜肴。 那高氏也是个有心人,薛将军新婚就为夫人聘请厨娘,可见将军是十分宠爱夫人的。 而这夫人又是京城人氏,出身名门,想必更喜口味清淡的素菜,所以高氏除了做蜜烩羊腿和鲜辣红烧肉两道主菜之外,还斟酌着做了口味清淡鲜美的杂蕈烩白菜和腌菜末蒸嫩豆角。除此之外,她还焖了一罐莲藕排骨汤,餐后点心是杏仁豆腐淋霜糖粉。 到了晚饭时分,薛润大口大口吃得欢,白棠心也吃得眉飞色舞。原来她未出阁时,白家聘请的厨娘至少也有七八个,而且人人都有拿手的好菜。现在高氏虽然只有一个人,肯定比不上原来在娘家那样一顿饭至少也有七八道菜,想吃点甜品、点心也有好多选择,但白棠心已经知足了。她让小桃去传话给高氏,让高氏明天一早到府里来。 薛润吃完饭就离开花厅了,白棠心吃得有点撑,就带着小桃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细细地看了一圈。 第九章 明天一早薛润就要去军营了,所以白天的时间她可能会无聊,倒不如趁着白天自个在家的时候让人出去添置些花草回来,也好把这冷冷清清的将军府打扮一下,不管怎么样,这里已经是她的家了,是该好好布置一番。 回到房里,薛润已经洗漱过,并且已经换好了宽松的睡衣,这会正拿着一本书坐在窗下看着。 白棠心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新婚夜里闹出的笑话,她脸一红,急急地去了小浴室。 洗完澡,白棠心走到床边,薛润已经坐在了床边,她又有些面红。薛润看着她,目光灼灼。白棠心硬着头皮熄了灯,放下了白纱帐,侧坐翻身上床,她落入了他坚硬又滚烫的怀抱…… 【第五章】 薛润要了白棠心几乎一整个晚上,不管她怎么哭着求饶,他就是不肯放过她。直到天蒙蒙亮,白棠心才沉沉睡去。可筋疲力尽的她只觉得自己刚刚才睡着,就被窸窸窣窣的声音给吵醒了,睁眼一看,薛润正在穿软甲。 白棠心想起来了,今天他要去军营。她强撑着想爬起身服侍薛润,却被他制止了,他还把她按在床上不让她动。 「将军,让妾身送送您。」她哑着嗓子说道。 薛润抿了抿嘴,「不用。」 白棠心又累又倦,浑身又酸软难忍。想了想,她窝在被子里闭着眼睛说道:「昨儿说好了让高妈妈过来做早饭的,我和她说了,让她做些素馅和肉馅的包子,应该还有些粥,你吃饱了再去。」 薛润好笑地看着她,低低地嗯了一声,穿好了靴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睡醒了回笼睡,白棠心打了个呵欠,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洗了澡,换好了衣服,她才慢吞吞地走到了花厅里,小桃已经把早饭端了上来。 早餐倒也简单,不过只是一碟子六个不同馅的小笼包、一碗白粥、两碟子小菜而已,但这样清淡的早餐实在比一大早就吃油腻腻的炒剩菜和糊掉的面条强。而且高氏很有眼力,大约已经知道白棠心喜欢口味清淡的菜式,所以六个小笼包里只有两个肉馅,其他四个是素馅的,两碟子佐粥的小菜也是清淡爽口的。 白棠心吃得很满意。 这时,小桃来报说住在后街的周太太上门来拜访了。周太太?白棠心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应该是昨天遇上的那位周太太如约过来串门了。 劳嬷嬷连忙提点白棠心,「夫人,周太太就住在咱们府上的后街,她的夫君叫周大勇,是咱们将军麾下的百夫长。」 白棠心点了点头,连忙带着小桃去了会客厅。 周太太已经等在那了,见了白棠心,连忙迎了上来,朝着白棠心行了一礼,说道:「妾身见过夫人。」 白棠心可不笨,昨天薛润为她引见周太太的时候,是以婶子称呼的。虽说周太太的丈夫周大勇是薛润手下的副将,但周太太能当得起薛润一声婶子,要不然就是薛润与周大勇的关系很铁,要不然就是薛润对周太太很尊敬,那她怎么能在周太太面前摆架子。 白棠心急忙上前拦住了周太太,嗔怪道:「咱们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也就罢了,现在在自己家中,婶子还要这么见外,回头将军知道了又要说我。」 周太太果然止住了行礼,掩嘴笑道:「将军新得了夫人,夫人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段,美得就和天仙似的,他哪里舍得怪您。」 白棠心羞红了脸,「婶子,您笑话我。」 两人聊了几句天,气氛慢慢变得融洽起来,周太太就开始和白棠心聊起了松石镇的风土人情,以及军户家的女眷们的事。 这时劳嬷嬷过来禀报说外头的花匠过来送花,白棠心便拉着周太太去看了一回花。 哪有人不喜欢美丽精致的花,再说了,那些被花匠精心侍弄出来的花还是很漂亮的。 只是白棠心觉得自己家里的仆役本来就少,还都是些老弱病残,索性就和花匠说好了,只是租他家的花卉,然后根据季节和花期,每个季度换一批花草盆景。 花匠大喜,如果将军夫人只是买花,他卖了花以后就没事了,只能赚到一笔钱,可若是将军夫人只是租花,那这岂不是长期稳定的生意吗。 当下白棠心就看了花匠送来当样品的一些花卉,挑了几十盆花和十几盆盆景。又因为周太太的外甥女儿过几天要出嫁,白棠心便吩咐花匠,到了周太太的外甥女儿出嫁前一天务必要送几篮子的鲜花去周府,银钱就算在薛府帐上。 花匠喜出望外,一口应下。 周太太则急忙推辞。 白棠心笑道:「婶子别推辞,家里有女孩子要出嫁,咱们用鲜花把家里打扮得热热闹闹的岂不是很喜庆吗。还有就是咱们头上簪些鲜花也好,打扮得光鲜些,也是替新娘子挣了体面,是不是?」 周太太喜道:「也不知到了那天能不能请动您去家中喝杯水酒。」 白棠心本就有心想融入松石镇军户女眷们的圈子里去,闻言就含笑说道:「我必是要去的,只是先说好了,我酒量浅,婶子可不能灌我的酒。」 上峰的夫人要参加自己外甥女儿的婚礼,这可是天大的体面,周太太喜不自禁,与白棠心的关系又近了一步。当下周太太说了一大堆奉承的话,最后因为家中人口多,她得赶回去料理家务事,这才不得已告辞了。 送走了周太太,白棠心捶了捶自己酸痛的后腰。昨天夜里她被薛润折腾得几乎都没怎么睡,所以她最好还是好好歇一歇,免得薛润夜里回来了她又没精神了,白棠心刻意忽略了为什么自己要养好精神等他夜里回来的想法。 到了下午,小桃来报,说花匠已经将白棠心挑好的花送了过来,白棠心连忙带着小桃和劳嬷嬷去看花。 白棠心先指挥着下人们把花卉和盆景搬到了前院摆放好,又在后院的庭院里也摆了些鲜花盆景,一通乱忙下来,原本显得清冷萧瑟的将军府顿时变得鲜活了起来。 白棠心站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想了想,她又让小桃去自己的嫁妆里翻出几盏精致的宫灯挂在走廊下和院子门口。 入夜以后,白棠心一面吩咐高氏把饭菜都温着,一面吩咐劳嬷嬷把明亮的宫灯都点上。 当薛润骑了快马赶回来的时候,一进前院,他就感觉到家里有些不同了。早晨他走的时候家里还冷冷清清、空荡荡的,可现在家里多了许多明亮又精致的灯笼,到处都摆放着怒放的鲜花,空气中飘来花朵和植物的清新香气。 擦了擦汗湿的额头,薛润走进了后院。他看到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堆着怒放的各色鲜花,空地里还搭了几个木架,木架上摆放着几盆精巧的盆景。正屋的屋檐下挂着两盏又大又漂亮的宫灯,温暖又明亮的灯光将院子里照得亮堂堂的,屋里隐约传来了女人温柔的笑声。 劳嬷嬷见薛润呆立在正屋门口,连忙喊了一声:「将军回来了。」 薛润踏进了内室。 白棠心正和小桃在屋子里剪裁布料,一听说薛润回来了,白棠心忙不迭地就想跑到外面去迎接他。她才跑了两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里还拿着剪子,又慌慌张张地将手里的剪子递给小桃,可这一转身,她发现薛润抱着银甲头盔已经走进了内室。 他穿着红白相间的鲜亮软甲,软甲上尽是灰尘、泥土,而贴身的衣物是湿漉漉的,不但浑身都带着浓重的汗味,而且从额头到鼻尖都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就连头发也是湿答答的,束发冠也有乱了。 薛润这副模样分明是淋了雨之后浑身湿透了的模样,白棠心奇道:「外头下雨了?」 薛润摇了摇头,吐出了一个简单的字,「热。」 白棠心立刻对小桃说道:「快传水,将军要洗浴。」 小桃一见薛润就害怕,应了一声是就匆匆下去了。 白棠心上前,服侍薛润更衣。薛润怕自己身上的味道把她给熏坏了,不想让她太靠近自己,就往旁边走了几步,准备自己动手解衣。可白棠心却不依不饶地跟了过去,还殷勤地接过了他解下来的腰带和软甲等物。 想也知道,他这一身肯定是今天练兵时穿的,见他形容有些狼狈,白棠心有点心疼,却又不知道要怎么问起,最后憋了一句,「明天你还穿这身去?」 「衣橱里还有一套,明天我穿那套去。」想了想,薛润又交代她道:「软甲不能浸水,明天你用湿布擦一擦,晾干就行,别放在太阳底下晒。」 第十章 白棠心答应了,把他脱下来的软甲小心地收好了。 薛润去了小浴室,白棠心想了想,先去端了一盅茶水,然后红着脸敲了敲小浴室的门,然后推门而入。 浑身赤裸的薛润坐在盛满了热水的浴桶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他有张俊美儒雅的脸,其美貌竟不输于女子。然而他又有着硬汉的强壮身躯,颈脖修长、肩膀宽阔,两只手臂鼓鼓囊囊的,正随意搭放在浴桶的边沿,而他胸间肌肉贲张,精壮的腰身却又是劲瘦的,几块结块分明的腹肌若隐若现地浸在水中。 白棠心羞红了脸,「那个,将军,您出了这么多汗,头发都湿了,我、我帮您洗头发吧?」 白棠心轻声说道。见他没有反对,她便大着胆子将手里的茶水递给他,「出了这么多汗,您渴了吧,先喝些茶水好不好?」 薛润的嘴角微微弯起,他接过了茶盅,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茶水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味道甘醇清香,温度不冷不热,很是解渴。 白棠心红着脸接过了空茶盅,放在一旁的搁架上,然后走到他的身后轻轻地解下了他头顶上的束发冠,放下了他的头发。 薛润坐在浴桶里,背靠着桶壁,一动也不动。自父母去世后,他从了军,衣食住行就全部自己亲自动手了,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有人服侍的感觉了。其实他帐下也有亲兵,只是他不习惯让男子近身服侍自己。 她的手柔软又灵巧,帮他洗头的时候还总害怕扯痛了他的头皮,他能感觉到她虽然手巧,却还是有些慌乱,想来是因为平时也没服侍过人,薛润闭着眼睛,嘴角微微抿起。 白棠心手忙脚乱地为薛润洗好了头,拿了干帕子替他把头发搓得半干,她身上的衣裳和袖子已经全部湿透了,「夫……将军,您快些洗好了就穿衣吧,外头的饭菜恐怕又要凉了。」 白棠心只顾着自己的衣裳袖子全湿了,急着出去换衣服,对他说了一声之后就匆匆离开了小浴室,浑然不觉某人一听将军二字,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薛润眯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很是不悦。那夫君二字她明明已经快喊了出来,又为何突然改口唤他作将军? 没错,他是雍南国的大将军,人人都可以喊他薛将军,可他是她唯一的男人,难道她不该像其他的妇人那样称丈夫一声夫君吗。 白棠心换了衣裳,就去外头指挥小桃布菜,等她安排好外头的酒菜,这才看到薛润慢悠悠地从内室走了出来。 白棠心连忙朝他迎了上去,殷勤地说道:「将军,今晚的菜式极好,佐酒最佳,妾身再给将军温壷女儿红可好?」 薛润嗯了一声,大马金刀地在饭桌前坐下,拿了筷子就吃。 白棠心偷偷地打量着他,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刚才他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就不高兴了?难道说是因为方才她帮他洗头的时候扯疼了他的头发?还是说他嫌她的动作太慢?可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呀。 白棠心百思不得其解。她小心地执起银壶,为薛润斟上了一杯琥珀色,浓香凛冽的女儿红。 薛润举杯,先浅抿了一口琥珀色的美酒,又眯着眼看了看灯下的美人,眸色深沉。 两人默默地吃完了饭。 吃完饭,见时辰已经不早了,白棠心吩咐劳嬷嬷过来收拾屋子,自己就带着小桃去了美人榻那,把傍晚裁剪了一半的布料一一分类好,又收拾好了。 薛润看看,发现那布料是簇新的深蓝色,想来她是想为他做新衣裳?他郁闷的心情顿时好了好些。 只是那女儿红的后劲确实有点大,此时他只觉得浑身燥热。白棠心还在那慢声细语地交代着小桃,薛润朝她走了过去,一个弯腰就将她打横抱起。 小桃惊恐地啊了一声,突然明白了什么,面上一红。这小丫头甚至连行礼都忘了,捂着胸口就匆匆地逃出了内室,只是小桃虽然忘记向主子行礼问安,却记得帮主子关上了门。 白棠心怔怔地被薛润抱在怀里,整个人都有点木木的,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怎么突然就…… 薛润看着自己的小妻子,面无表情。抱着她站在原地发了一会的呆,他突然大步朝大床走去将,怀里的小妻子往大床上一扔。 「啊!」陡然的落下令白棠心惊呼了一声。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薛润已经压了上来。 …… *此处省略【1535】字。请谅解* 【第六章】 又隔了一天,周太太家就要办喜事了。 白棠心从劳嬷嬷那里得知,周太太的亲姊姊一家死于战火,唯独剩了这个叫青芽的外甥女儿,自那以后,周太太就把青芽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悉心教养直至如今。 白棠心想着,既然周太太看重青芽,她就很有必要好好打扮一番,替青芽挣几分体面。 可今天毕竟是青芽的好日子,她又不好打扮得太艳丽,夺了新娘子的锋头。 思来想去,白棠心穿了件粉红的上衣、月白长裙,头上簪了碧玉钗,因为早上天气有些凉,她又披了件白底彩绣牡丹花图案的披帛,若不是头上梳着妇人发髻,看起来俨然是一副富贵人家的小姐模样。 到了周家,周太太亲自迎了出来,热情地向众人介绍这位年轻美貌的薛夫人。众人一听说眼前这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就是带着十里嫁妆从京师远嫁而来的薛夫人时,人人都睁大了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她。 新娘子青芽正坐在妆镜前梳头,见了白棠心,青芽很是高兴,连忙过来给白棠心请安。 白棠心打量了一番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子青芽,只见青芽年纪不大,身上穿的嫁衣也极具北域风情,在传统的大红嫁衣之上还系了件滚了白色兔毛的小坎肩,腰间系着宽边的镶着白兔毛的腰封,看上去英姿勃勃。 白棠心笑道:「今天咱们不兴这些礼数,花嫁之日,唯有新娘子最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贺你新婚之喜。」说着,她让小桃递了个小匣子过去。 青芽连忙推辞,「夫人太客气了,先前已经托姨母转赠了金钗给我,怎么今天又……」 白棠心笑道:「你只管拿着,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只是我的一番心意罢了。」 青芽看了看周太太的脸色,这才感激地收下了。打开匣子一看,却看到里头装着几块迭得整整齐齐,绣工精美的帕子,帕子上精致鲜活的绣工让青芽看直了眼,她十分惊喜,朝着白棠心又是一迭声地道谢。 白棠心掩嘴轻笑,催青芽道,「好了、好了,快快坐下梳头吧。」 青芽与围观的众人见白棠心这样和气,更是高兴。周太太便又让青芽回位,继续梳头。 众女眷围在青芽的闺房里,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天来。也不知为什么,白棠心总觉得有道探究的目光一直在偷窥着自己。她细细观察,终于发现那目光的主人是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生得很是俊俏,她穿着典型的北疆服饰,头上绑着用彩色粗线织成的发带,鬓边还插了支极艳丽的彩雉羽毛,看起来衣着虽然朴素,却十分干净俐落。 那女子见白棠心看向自己,便朝着白棠心微微一笑,表情大方、目光坦然。白棠心也朝女子微微一笑,心想从这女子穿的衣裳来看,应该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女眷,但难得的是这女子好大方,莫名其妙的,她就对这女子有些心生好感。 青芽梳好了头,就依松石镇的传统,跪在周太太的面前奉茶听训。 第十一章 周太太红着眼睛,先是说了一通青芽的身世,提醒她勿忘本心,又要求她嫁到夫家之后要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友爱弟妹妯娌等等,最后姨甥俩哭成了一团,惹得围观的众人也不禁落泪。白棠心感同身受,也红了眼圈。 青芽被新郎家的迎亲队伍请出了门,礼乐班子热闹地吹打着,簇拥着新娘子的花轿渐渐远去。 新娘子离开之后,周太太抹掉了眼泪,开始招呼女眷们用酒饭。白棠心被奉为上宾,与周太太一起坐在了上座。 周太太举起酒杯,一边殷勤劝酒,一边向白棠心介绍在座的众位夫人,而白棠心这才知道在座的夫人们几乎全是薛润手下将士的妻子、母亲们。 白棠心与众夫人均有意结交,因此酒席上的气氛十分融洽。 酒过三巡,白棠心觉得有些头晕了,便言不胜酒力,推辞说家中有事要先归去。众夫人见了她面泛桃花、眼波盈盈的妩媚样子,都忍不住掩嘴而笑。 白棠心又和众人说了一会话,就带着小桃往家里走。只是才出了周府,一个年轻俊俏的女子就朝着白棠心喊了一声:「白家妹妹。」 白棠心醉眼迷离,过转头盯着那俊俏女子认了半天,恍惚记得这女子好像就是方才在青芽房里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那个头上插着彩雉羽毛的俊俏女子。只是松石镇上的人都叫自己薛夫人,她为何叫自己白家妹妹?难道说她是自己的旧相识? 可白棠心喝得有点多,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浆糊一样,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女子与自己到底有什么瓜葛。她摇了摇头,想努力看清楚那俊俏女子,却发现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夫人,将军来了。」小桃兴奋地说道。 白棠心还有些搞不清状况,「啊?」她举目四望,目光迷离。 今天周大勇嫁外甥女儿,但军营中练兵也不能误了,所以一众大老爷们在军营里急训完了之后,这才齐齐地往松石镇赶,不料还是没能赶上送青芽出阁。 好在青芽的婆家就在松石镇上,而且青芽的公公和丈夫也是军营中人,众人没能吃上周家的嫁女酒,周大勇索性领着同僚去青芽的婆家吃娶妇酒去了。 隔得远远的,薛润就看到自己的小妻子被小桃扶着,摇摇晃晃地正往家中走去,不由得策马过来。走得近了,他果然发现小妻子面泛桃花、眼波盈盈,一副醉颜的模样,想不到她醉酒之后容颜竟这般秾丽可人。 薛润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妻子。他生得极俊美,剑眉斜削、薄唇紧抿,头上银盔遮住了下巴,令他看上去添了几分硬汉的模样。而他身上穿着鲜亮的白底红边的软甲军服,显得身姿格外挺拔,腰间系着的宽封腰带和脚蹬着的黑色皮靴又露出了他修长的身材,更添了几分英挺和俊朗。 过往的路人们见了如此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不禁纷纷停步注目,就连站在白棠心身畔的那位插着彩雉羽毛的俊俏女子见了这样俊朗英挺的薛润也有些怔怔。 可薛润却只看到了白棠心,他微微一笑,跳下马,走上前将她揽在了怀里。 白棠心终于发现了薛润,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一脸的惊喜,「夫君,你、你来了。」 醉了酒,连她的声音也是娇滴滴的,「你怎么来了?我、我头晕……」 一听到那声夫君,再看看小妻子娇滴滴的模样,薛润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肝软得就快要化掉了。他索性将她横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朝着薛府走去。 小桃忍着笑,快步追了上去。 没有人注意那位鬓边插着彩雉羽毛的俊俏女子,她神色黯然,忍不住朝着那高大英挺的背影轻轻地喊了一声:「薛弟。」 可薛润已经抱着白棠心去得远了,那俊俏女子咬着嘴唇默默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脸的失落。 薛润抱着白棠心直接回到了将军府,窝在他怀里的小女人已经嘟着嘴睡得熟了,看着甜睡的妻子,薛润心里软软的。他将她轻轻地放在了大床上,顺便取下了她的绣鞋。 「薛润。」她突然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嗯?」他抬头看她。 白棠心侧躺着,饱满红润的面颊压在柔软的枕头上,显得可爱又娇俏,而她嘴里虽然一直念叨着他的名字,可两只眼睛却闭着的。薛润一怔,她是喝醉了在说胡话吧。 「薛润,你、你个大坏蛋,我讨厌你。」说着,她突然翻了一个身,还就势用拳头砸了一下松软的枕头。 薛润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可她骂完之后就翻了个身,安静了下来。薛润有些惊奇,他不住地打量着呼呼大睡的小妻子。在他的印象中,他的小妻子就像只乖巧的猫一样温柔和顺,没想到她居然还敢骂他,这可真有趣。 薛润索性除去了外衣和鞋袜,翻身上床,躺在了她的身边,「为什么讨厌我?」 白棠心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的。薛润想了想,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为什么讨厌薛润?」 她仍旧没有理会他,薛润没死心,贴在她的耳朵上又问了一遍。 可能是被他呵出的气息所侵扰,白棠心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薛润、薛润,大坏蛋,你、你老是不说话,你不说话,我、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白棠心含含糊糊地嘀咕了起来,「你总是让我猜,我、我猜不中,不知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不、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薛润,大坏蛋。」 骂完她就抱着枕头睡着了。 薛润呆了半晌,突然轻笑了起来。 一觉醒来,白棠心头疼欲裂,她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音。 「醒了?」 温润清雅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白棠心转过头,先是看到了一个盛满了清浅茶水的茶盏,然后又看到了薛润捧着茶盏的修长手指,还有他那带着笑意的狭长凤眼。 她立刻觉得口干舌臊,想也不想地接过了薛润递过来的茶盏,将杯中温热的茶水一飮而尽,「谢谢,还要。」她将空茶盏递给了薛润。 薛润眼中的笑意更甚,他接过了茶盏,又给她斟了满满一杯。 白棠心又一口气喝完了,清香的茶水滋润着她的心肺,也令她灼热干疼的喉咙略微舒缓了一点。她按了按又胀又疼的太阳穴,从床上坐了起来。 「喝酒的时候不能一口饮尽杯中酒,要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如桌上有些醋拌的凉拌菜不妨多吃点,醋可解酒。」薛润低声说道。 白棠心眨了眨眼,侧着脑袋看着他。老实讲,他平时冷漠惯了,又惜字如金,突然一下子对她说了这么多的话,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白棠心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转头看了看窗外,见已暮色西沉,连忙说道:「周婶子家嫁外甥女儿,又是嫁给你的部下,你不用去喝喜酒吗?」 薛润淡淡地说道:「不用,我在那里反令他们不自在。」 白棠心吐了吐舌头。 「起来用些饭菜?」他低声问道。 其实白棠心一点也不饿,相反的她肚里火辣辣的挺难受,根本没胃口,不过难得他开口相邀。 白棠心慢慢地下了床,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又理了理钗环,走到门口又觉得有些微凉,就顺手拿了条披帛裹住了自己。 小桃已经在花厅里摆好了饭菜,白棠心一看,发现桌上竟摆放着用瓦罐烫煮得快要融掉了的浓稠米粥,还有些清淡的佐粥小菜什么的。 白棠心看了小桃一眼,虽然桌上也放着一道红烧肉,但薛润是个无肉不欢的,就这么一道荤菜够他吃吗? 小桃不敢说话,只是朝着薛润所在的方向呶了呶嘴。白棠心立刻明白过来了,小桃的意思是,这就是薛润安排的。 她忍不住回过头看了薛润一眼,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前,也皱着眉头看向她,好像在说,你怎么还不坐下用饭? 白棠心抿着嘴笑了,她坐在了他的对面,拿起了粥碗里的勺子慢慢地搅着,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虽然她喉咙很疼,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但吃下了一碗香糯绵软的米粥之后,胃里不再有难受的灼烧感了,精神也好了些。 吃饱了,精神好了,小桃又拿了些药油来让白棠心抹了抹额头,她可总算是又变得和原来一样了。看着时间还早,左右又无事,白棠心索性让小桃把针线活拿了出来,她为薛润做了一套新衣,还差些工夫就能完工了。 第十二章 薛润拿着一本书坐在桌前,也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无法静心看书,眼神还一直往旁边的美人榻上瞄。他的小妻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件深蓝色的男式长袍,正一针一线地缝着。 宽敞整洁的屋子里亮着桔黄色的温暖烛光,面容姣美恬静的小妇人坐在榻上,聚精会神地缝制着衣裳。 薛润的眼有些湿润,他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把注意力放回到书本上去,而不远处的白棠心也想着索性今天将这新衣一鼓作气地缝好算了,就这样,屋里的两个人默默地忙着自己手里的活计,还不时地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 白棠心收完了最后一针,终于松了一口气,「夫……将军,夜深了,快些安置了吧?」 她放下了手里的衣裳,站起身轻声说道。 薛润看了看被她放在美人榻上的那件新衣,白棠心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她有些尴尬,就将那袭新衣收了起来,心虚地说道:「这衣裳,明天、明天我再改良一下,改好了再给你穿。」 薛润挑起了眉头,这是为何?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朝她走了过去。 白棠心本能地想把那件新衣收起来,却被他夺了过去。薛润看着新衣上细密均匀的针脚,皱起了眉头,在他看来这袍子衣料柔软,针线看起来也挺好,她还要拿去改什么改? 白棠心面红红地说道:「妾身不擅刺绣,所以、所以明天找了绣娘来,在袖口和衣角处再添些花样再给您穿。」 「不必了,这样很好。」薛润简洁地说道。 白棠心羞红了脸,她在家中倍受父兄嫂子们的宠爱,也一直都认为家中富裕,像做衣裳这样的事只要略懂一二就够了,反正请得起绣娘。 可到了边陲小镇松石镇之后,白棠心认识了周太太,这才知道这里民风纯朴,大多数军户家的女眷们都是亲自服侍夫君的,大到亲手做衣裳,小到烹饪菜肴,全部都是亲自动手的。白棠心就想着,入了乡,怎么也要随俗的。 可惜她的女红不怎么样,厨艺也不太拿得出手,思想来去,她还是决定为薛润做件衣裳。她不善女红,可不代表不会缝制衣裳,只是绣工生疏而已,所以她做出来的袍子就是最最简单、基本的样式,像简洁的衣裳。要是薛润穿了出去,让薛润丢脸不说,岂不是向世人昭告她不会绣花吗。 「不是说该安置了?」薛润一扬眉,不悦地看着她。 白棠心看了看被他捧在手里的新衣,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小浴室。 等白棠心一走进小浴室,薛润立刻展开了捧在手里的那袭深蓝色的长袍,往自己身上比了比,看起来这袍子还满合身的嘛。 薛润的嘴角弯了起来,听到从小浴室里传来了拨动水花的声音,想来她也已经洗完操了,薛润赶紧收好了那件新袍子。 夜里两人安寝时,薛润少见地没有闹她,只是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两人相拥而眠。 第二天一早,白棠心早早起来侍候薛润更衣用饭。 直到送走了他,她准备将昨夜缝好的那袭蓝色长袍拿出来,先挑好花样子,再让劳嬷嬷去外头请了绣娘来,在领口和袖口添些云纹之类的,可不管她怎么找,就是找不到那袭蓝袍。 白棠心嘟着嘴站在内室里,想了半天,昨天不是薛润拿了那套蓝袍的吗,最后那件袍子去了哪去了? 这时小桃进来禀报说周太太过来了,白棠心只好先把那件蓝袍子的事放在一边,去招待周太太了。 周太太是专程过来感谢白棠心的,因为青芽出阁,白棠心亲去祝贺,给青芽长了不少脸面,周太太高兴得不得了,干脆过来串门子。 两人聊了一会的天,白棠心突然想起昨天那个头戴彩雉羽毛的俊俏妇人,不由得问了起来。 周太太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您说的肯定是花家娘子。」周太太说道:「她本是胡罕儿族的人,是个寡妇,前头的丈夫姓花,我们才叫她一声花娘子。」 白棠心一楞,寡妇,花娘子看起来还那样年轻,就已经守了寡吗? 周太太继续说道:「花娘子前头的那个丈夫也在将军麾下从军。说起来她也是个命苦的,才成了亲不过两个月,她的丈夫花四郎就为国捐躯了。后来她拿了薛将军发给她的抚恤金,在镇上开了间铺子。」 话虽如此,可白棠心还是很震惊,倒不是她看不起寡妇,实是这世道就是这样,人们在婚礼上是不希望看到寡妇的,周太太不介意吗? 周太太似是看出了白棠心的疑虑,解释道:「我们老周啊,到底年长些,说句倚老卖老的话,别说花四郎了,就是薛将军也是我们老周看着长大的。花四郎也是个孤儿,可他年纪轻轻地就去了,我和老周心里也难受,所以啊,我们也把花娘子当成自己家的侄儿媳妇一样看待,从不拿她当外人。」 白棠心这才明白了过来。 两人笑盈盈地聊了一会天,周太太这才告辞而去。 夜里,当薛润回来的时候,白棠心笑盈盈地服侍着他脱下了套在外头的软甲之后,眼熟地发现他身上穿的那套深蓝色的袍子,不就是昨天夜里她缝好的那件吗。 「你……我、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这衣裳我还没请人绣花呢,你、你怎么就穿上了。」 白棠心有些不好意思,嗔怪他道。 薛润没吭声。 她围着他转了两圈,见这衣裳竟然十分贴合他的身材,显然样式简洁,通体也无任何花纹,可简单的样式使他看上去更精神,深蓝笔挺的布料也让他显得更加英挺,白棠心忍不住抿起了嘴角。 薛润解下了衣裳递给她,「这样就很好,不必绣花了。」说完,他就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小浴室。 白棠心搂着那件衣裳,看着他的背影,抿唇轻笑,很好?刚才他说这样就很好,其实他也很喜欢这件衣服的,是吧?他明明很喜欢,却偏偏不肯说出口,而且脸上一丁点的表情也没有,白棠心腹谤了他几句,可心里甜滋滋的。不如再为他做件新衣裳? 【第七章】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白棠心一直在适应松石镇的生活。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觉得这里的烙饼又硬又干,嚼上好半天也吞不下去,可现在她觉得没油没盐的烙饼虽然挺硬实的,但咬起来也很有嚼头,而且越吃越香。 她也不再觉得这里的羊肉、羊乳都有种淡淡的膻味,事实上只要食材新鲜,烹饪火候掌握得精准些,就算只是用盐水来涮一涮羊肉,那是极鲜美的,而且羊乳也非常滋补。 除此之外,她还做特意做了一套松石镇女人们穿的,具有独特风情的典型服饰。只是她身段娇小玲珑,穿戴着有兽皮装饰的服饰,看上去总觉得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于是她只穿了一回就再也不肯穿了。 而薛润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不爱说话,但白棠心还是能够从中发现他情绪变化的蛛丝马迹。比如说,虽然厨娘高氏的手艺是不错的,但只要白棠心偶尔下厨指点着让高氏做些京城口味的菜品和甜点之类的,他总是吃得特别多些。 白棠心也知道自己的绣活不行,索性不再给薛润做外衣、长袍了,她从自己的嫁妆里拿出了质地极好的细柔棉布,给薛润做了好几套亵衣,细软的纯棉布柔软贴身,穿着很舒服又极吸汗,正适合薛润这样每天有高强度军训和大量出汗的人。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已近中秋。 这还是白棠心头一回主持过节,松石镇上的人们可能受地域的影响,不兴吃月饼,倒是兴吃包了烤肉在内的胡麻饼,但白棠心觉得这么重要的节日必须要坚持和传承下来,特别是她和薛润其实都属于不得不适应松石镇,但骨子里却仍然惦记着故乡的人。 一讲到要做月饼,全府的人们都兴奋了起来。白棠心和小桃把京城月饼的味道和种类记得很清楚,但是不会做,劳嬷嬷和老万头憧憬万分,却已经多年没有尝过月饼的味道了。 而其他的人,除了厨娘高氏之外,几乎没有吃过月饼的。 不过只要白棠心主持大局,一切困难都可以被克服。 白棠心和小桃叽叽喳喳地数着各种馅料的月饼,老万头根据回忆,试着用木头做出了月饼模子,劳嬷嬷和高氏则商量着将各种材料采买回来,开始了做试验。 第十三章 刚开始的几次,做出来的月饼是四不像的,但高氏摸索了几次之后,很快就做出了豆沙馅的月饼、莲蓉馅的月饼,还有花生芝麻馅的,味道还挺好的。 接下来,白棠心突发其想,让高氏做出了羊肉酱的月饼,劳嬷嬷想试试腌菜馅的月饼,小桃则想出了水果馅的月饼,最后老万头也来凑了个热闹,想出了麻辣豆腐馅的月饼,月饼彻底被将军府的人给玩坏了。 到了八月十五的这一天,军营里休息半日,薛润便早早回来了。没到华灯初上的时候,但院子里已经挂起了漂亮的宫灯,每只宫灯下还系着张小纸片。 薛润停下了脚步,他托住了其中一盏宫灯下系着的纸条。只见纸条上画着几束稻穗,旁边有个农人老伯正在拉二胡,纸条下用朱砂写了甲丙,又用浓墨写了乙戍。画工相当简洁且极传神,看着像是他妻子的手笔。 他略一思忖,也能猜出是水到渠成之意,只是这「甲丙」与「乙戍」二字又是何意? 「将军回来了。」劳嬷嬷喜气洋洋地喊了一声。 白棠心闻讯,抓着毛笔就从内室跑了出来。她分明就是一脸的惊喜,却跺着脚说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们、我们还没准备好呢。」 她娇俏可爱的模样、娇嗔亲昵的语气让薛润心中一荡,可他却眉毛一拧,准备什么?猜灯谜?不是有元宵节才有灯谜猜吗?可现在是中秋节,又不是元宵节。 薛润想起来,他还是在很小的时候曾经跟着父母去逛过元宵灯市,他的父亲高大又强壮,总是让自己骑在肩头,然后牵着母亲的手,一家三口一同逛灯节。而他的母亲,聪颖而又美丽总能猜到很多的灯谜。 「我想着劳嬷嬷和高妈妈过完中秋就要准备回乡了,元宵节恐怕也只有我们几个人冷冷清清地在府里过,索性把元宵节的猜灯谜挪到中秋节来热闹热闹,好不好?」 薛润的思绪被她的声音给拉了回来,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则仰着巴掌大的小脸看着他,笑靥如花。 薛润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对于他冷淡,白棠心与府中人早就习以为常,她毫不介意地拿着笔回了内室。 今天白棠心也给府里的仆人们制订了一条猜灯谜的奖惩制度,每个人至少要猜三个以上的灯谜,如果猜对了,就能领到用朱砂笔写着的甲字开头的月饼,如果猜错了,就得当众吃下乙字分组的月饼,如果有人能猜对五个以上灯谜,那么还会另行奖励。 考虑到仆人们大多不识字,所以大多数的灯谜都被白棠心和小桃画了出来。 薛润去小浴室洗了澡,换上了干爽的家居衣裳,半躺在美人榻上看着书。从外间传来了小妻子和丫鬟笑着说话的声音,她的声音让他感到莫名的心安,薛润笑了笑,修长的手指翻过了一页透着墨香的书扉。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桃低垂着头,站在门边喊了他一声:「将军,夫人请您出去用饭。」 薛润合上了书本,起身走出了内室。院子里清风徐送,飘满了浓郁清幽的桂花香气。 院子里还挂着精致漂亮的宫灯,将府里照得亮堂堂、暖融融的。 薛润走进了花厅,他的小妻子穿着家常衣裳,婷婷玉立地站八仙圆桌前,手里正拿着个玉壶正在斟酒。 「将军来了。」白棠心回头看了他一眼,笑语盈盈,「今天是中秋佳节,妾身让高妈妈准备了些酒菜,您看看可还好?」 薛润扫了一眼,桌上摆着松石镇的名菜烤羊羔,也有京城名点驴打滚,更有江南名菜一品蟹粉狮子头等等。 薛润看了白棠心一眼,他与她的母亲都是江南女子,她们在少女时期还曾是闺中密友。 薛润小的时候也曾经吃过母亲亲手做的蟹粉狮子头,只可惜,自从父母去世以后,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了。 薛润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就吃。烤羊羔虽然好吃却不稀罕,驴打滚是甜品,薛润只吃了一块就不吃了。唯独这蟹粉狮子头,蟹粉独特的鲜咸浓香混着剁成泥的七分瘦、三分肥的猪肉馅,猪肉新鲜、蟹粉鲜美,完完全全就是记忆中母亲素手烹饪出来的美味佳肴,薛润有一瞬间的失神。 白棠心仔细地打量着薛润的表情,他一向不爱说话,所以她只能揣测,也不知她亲手做的蟹粉狮子头是否合他的口味?但见他怔怔的模样,应该、应该也是喜欢的吧? 松石镇地处北疆,不产海味干货,这蟹粉膏和蟹黄酱是她的嫂子们特意寻了来,放进她的嫁妆里的,所以她才能做出这蟹粉狮子头。 薛润怔怔着,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看着她期许的眼神,他嘴角轻抿。白棠心面色绯红,他笑了,他果然是喜欢的。 「将军,您再喝杯女儿红吧,待会也和我们一起猜灯谜,好不好?」她软语相求。 美食当前,美人在侧,更有美景相伴,薛润如何拒绝得了,他举起了酒杯,轻抿了一口美酒,半晌,他又嗯了一声。 白棠心侧着脑袋看着他,甜甜地笑了。 吃过饭,白棠心大着胆子主动拉住了他的手,一个一个地去看挂在宫灯之下的谜面。 薛润只看了两个谜面就没兴趣了,这些谜面也太简单了。只是她拉着他的手,他不舍她指间的温暖,认认真真地陪着她把所有的谜面都看完了。 白棠心有些着急,这所有的谜面都看过了,薛润怎么一个谜面都差不出来呢?她和小桃在想这些谜面的时候就充分考虑过府中下人不识字的情况,所以大多数谜面都是画出来的,就算有字谜,那也是非常浅白的,薛润怎么一个都猜不中? 她看了看他,他也低头看向她。白棠心一咬牙,指着写了一副弓箭的纸条,悄声说道,「将军,您看看这个,一副弓箭,一副啊,很好猜的。」 薛润看看她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那张纸条,他转身离开了。 白棠心站在原地,有些尴尬,这么容易他都猜不出来吗? 薛润走了之后,小桃才敢凑过来,说道:「夫人,我们可以猜灯谜了吗?」 白棠心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仆人们这才欢天喜地地从周围走了过来,开始对那些灯谜指指点点了起来。 白棠心让小桃和劳嬷嬷主持猜谜会,自己则去了正屋。 一进屋,她就楞住了,薛润低头站在案前正持笔写着些什么。他长身玉立,穿着月白色宽袖云纹的家常衣裳,头戴白玉冠,面容俊美,腰间系着的织锦腰带衬出了他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哎,这样俊美如论仙一般的夫君,若是言语之间再主动一些就好了,白棠心微叹。 「等外头忙完了,你再来猜这个,猜中有奖。若是猜不中……」薛润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了白棠心一眼,淡淡地说道:「猜不中便要受罚。」 白棠心瞪大了眼睛,什么啊? 薛润说完,便走到了一旁,坐在美人榻上看起了书。白棠心走到了书案边,看了看他写的东西。 薛润是武将,但白棠心没有想到他这手飞白体居然写得这样好,他字体清秀、笔锋刚硬劲道,霸气尽现,比她写的字可好看多了。只是,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白棠心傻了眼,这是什么意思啊?这不是前人的诗词吗。她想了半天,这分明就是一首情诗,可是落花?燕双飞?有什么玄机吗? 薛润捧着书本看,眼睛的余光却一直打量着他的小妻子。见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写下的谜面,绞尽脑汁地想着。他微微一笑,惬意地又翻过了一页书页。 此时小桃站在内室门口,小心地叫唤着:「夫人、夫人。」 白棠心只得先行离开了,只是她嘴里还念叨着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句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外头的猜谜活动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了,大多数人都能猜中两个或三个谜面,就算不会,也有其他人帮着他们猜中了,于是就到了奖惩环节。 白棠心和小桃想出来的奖励办法,猜中了字谜,就会奖励一个甲字开头编号的月饼,这类月饼是传统口味的,例如是豆沙、莲蓉、糖冬瓜馅等等;如果没猜中,那么就要当众罚吃一个乙字开头的创新月饼,例如腐乳皮蛋馅的月饼、辣椒泥馅的月饼,还有泡了陈醋的超酸糯米饭馅月饼等等。 第十四章 众人皆有奖惩,有的被罚当场吃腐乳皮蛋月饼,有的被泡了陈醋的超酸糯米饭馅月饼给吓住了,也有人直说腐乳皮蛋馅的月饼好吃,大家玩得很是开心。 最后一清点战绩,竟是老万头夺魁。白棠心大大方方地赏了老万头一吊钱和一双鞋子,另有两个仆人也很不错,分别猜中了六个和四个灯谜,白棠心就赏了他们五百个钱和两百个钱,大家都喜气洋洋的。 热热闹闹地过完了灯谜会,仆人们开始清扫院子,白棠心也回了屋。她一进屋就看到薛润已经洗过了澡,换上了睡觉穿的衣服,他仍然斜躺在美人榻上,还在看那本书。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白棠心忍不住又想起了他出的谜面,但这到底是什么呢? 「还不去洗漱歇息?」薛润低声问道。 白棠心哦了一声,去小浴室里洗了澡,可直到她洗完澡,准备就寝的时候,还是没能猜出来。刚才好像薛润说过,猜中有奖,猜不中会严惩,白棠心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薛润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也许他已经忘记了吧?白棠心自欺欺人地想道。 吹了灯,下了帐子,上了床,白棠心决定尽快安睡,薛润突然在她耳边低语道:「可猜出来了?」 白棠心身体一僵,粉颊绯红。薛润突然笑了起来,这个小妻子真是很可爱,居然装睡。 他伸出手,探向她的雪乳玉峰。 白棠心没忍住,啊的低叫了一声,逃到角落里半坐了起来,双手护住了自己饱满的胸部,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干嘛?」 薛润一扬眉,「猜不中,自然是要受罚的。」 白棠心咬着嘴唇,俏脸绯红,「那、那你也没猜出我的灯谜啊。」她大着胆子争辩道。 薛润打量了她一番,说道:「就那个,一副弓箭?」 她傻傻地点了点头。薛润一笑,「弹。」他话音刚落,便伸出手捉住了白棠心的脚踝,一用力,他就将她拖到了大床中央,白棠心还来不及惊呼一声就被他压在了身下。 …… *此处省略【952】字。请谅解* 两人尽了兴,相拥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薛润突然警醒,他轻轻地将趴在他怀里,柔软香嫩的白棠心放到了一边,动作温柔又仔细。接下来,他飞快地抓过自己亵裤,三下两下就穿好了。 薛润赤裸着上半身走出了内室,推开了院门,一个穿着盔甲,浑身是汗的兵士正喘着粗气站在门边,手里还死死地抓着一块令牌。 「将军,周副将命小人前来送急报,漠北阿赤兀正率了夜行军,准备偷袭丰粮镇。」兵士喘着粗气对薛润说道。 薛润眼睛一眯,吩咐道,「你先去外头找老万头要些吃的,我马上来。」 那兵士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薛润转身,急步走回内室,内室中仍一派春光,他的小妻子赤裸着身子,正卷了被子呼呼大睡,粉红色的苹果面颊上贴合着几缕被汗湿透了的碎发,雪白的胸脯上还残留着他给予的宠爱痕迹。 薛润悄无声息地穿好了软甲,站在帐前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小妻子,他终是有些不舍。 半晌,他俯下了身子,在她透着微微汗意的温嫩面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薛润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屋子。 【第八章】 白棠心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了,听说薛润是昨天后半夜走的,她有些惊疑不定。 尽管劳嬷嬷安慰她说,每年的秋天都是多事之秋,薛润确实是会特别忙一些,可白棠心还是有些紧张,她让小桃去隔壁请了周太太过来。 周太太很快就过来了。 「夫人不必担心。」周太太安慰白棠心道,「漠北人精着呢,知道丰粮镇今年又是个丰收年,所以他们又来抢粮了。只是以往怎么说也要到过了重阳,漠北人才会过来抢粮,今年倒是早了些,想必就是打着主意想趁着咱们过中秋,疏于防范……」 可不管周太太怎么安慰,白棠心还是十分不安。 看着白棠心泫然欲泣的模样,周太太想了想,说道:「夫人,不如您也随我一起去妇人会吧。」 妇人会,那是什么?白棠心不感兴趣。 「妇人会嘛,现在镇子上的男人们都去军营旁边安营扎寨地听候差遣去了,镇子上的女人们就自发组织起来,照顾老人、孩童什么的,如果军营那边有了伤兵,妇人会的女人们也要帮忙照看的。」 周太太牵住了白棠心的手,继续劝道:「您和我一块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些忙,也好过您自个在家里胡思乱想的。反正啊,这没有一两个月,他们是不会回来的。」 白棠心撇了撇嘴,又想哭了,这么说,薛润至少要过一两个月才能回来吗。也不知他在军营里衣裳够不够穿?这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了,他的被褥子够不够暖和? 胡思乱想中,白棠心被周太太拉到了镇西的一棵大榕树下。见周太太陪着将军夫人来了,三三两两聚集在这里的妇人们都站了起来,人人都是一脸的紧张。 倒是有个女子大大方方地迎了过来,先是笑盈盈地朝着周太太打招呼,喊了声:「周婶婶。」然后打量了白棠心一番,又喊了声:「白家妹妹。」 白棠心看着这个女子,突然想起来眼前的这个头戴彩雉羽毛的俊俏妇人就是花娘子。 她不禁仔细打量了花娘子一番,难怪那天周太太特别强调了一下,说花娘子是胡罕儿族人,这么一看,白棠心果然看出花娘子长得确实不太像汉人,花娘子的肤色较深、眼窝很深、鼻梁也高,但花娘子长得很漂亮,眼睛很有神,嘴也红艳艳的,身材又瘦又高。 周太太嗔怪花娘子道:「白妹妹是你能喊的吗,快叫薛夫人。」 花娘子笑嘻嘻地看了周太太一眼后,只是看着白棠心笑。 说实在的,白棠心现在都快急死了,可花娘子微妙的语气和态度却还是让她皱起了眉头。 小桃不高兴地说道:「这位大嫂,我们夫人虽然年轻,却也是正正经经受了朝庭册封的诰命夫人呢,能和我们夫人论姐妹交的,须是四品以上的诰命夫人,不知您……」 花娘子的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 周太太见了,连忙上来解围,「夫人,花娘子一辈子都没有出过松石镇,是个不懂规矩的,夫人勿怪、夫人勿怪。」 白棠心朝花娘子勉强一笑,她没心思与花娘子计较。 问清了军营所在的方向以后,白棠心便坐在大树下,扭着头,一直失魂落魄地往军营的方向张望着。 这时花娘子越众而出,开始干脆俐落地分配起众人的工作来,谁负责明天孤老和孩童们的饭食、谁守夜等候军营那边的消息、谁负责巡夜等等。 见花娘子这样能干,白棠心不由得有些诧异。花娘子似乎也感受到了白棠心的视线,她侧过头看着白棠心,嘴角含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笑容,又似带着点嘲讽。 第十五章 白棠心皱着眉头看着花娘子。 在镇西的大树下呆坐了一会之后,见左右无事,白棠心便回了家,可她却有种莫明名其妙的焦虑感,固然是因为薛润要离开她那么长的时间,可花娘子的微妙表现也让白棠心有些烦躁。从表面上,只能说花娘子有些过于自来熟了,但白棠心还是能够感受到花娘子对自己有些隐隐的敌意,这让有心融入松石镇的白棠心倍感压力。 晚饭是白棠心自己一个人吃的,真是凄凄惨惨戚戚,纵使面对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可薛润不在,白棠心简直食不下咽。 胡乱地扒了几口饭,她吩咐高氏,将军不回来吃饭时,菜品减半,然后她就围着院子一遍又一遍地转圈。 劳嬷嬷实在看不过眼了,上前对白棠心说道:「夫人快不要担心了,将军在军营里也有亲兵服侍,不会有事的。」 白棠心摇摇头,说道:「他在那哪有待在家里舒服的呢。」也不知怎么的,她眼圈就红了, 看着白棠心担忧的模样,劳嬷嬷便给她出主意道:「夫人若是担忧将军,何不让老万头准备些东西给将军送去?」 白棠心如听到了天簌之音一般,连忙问道:「可以送东西给他吗?」 劳嬷嬷捂嘴笑道:「旁人不行,可咱们行。」 白棠心瞪大了眼睛。劳嬷嬷解释道:「军营不允女子进出,可老万头又不是女子,再说了,老万头年轻的时候也做过将军的亲卫,只是后来受了伤,有只耳朵聋了,所以才退了下来。不然您瞧瞧老万头的那副身板,就是来几个年轻的后生,那也不是他的对手。」 白棠心赶紧点了点头,欢天喜地地跑向了内室。她叫来了小桃,开始连夜打包。 也不知军营里的被褥够不够暖,给他带铺盖去吧。细棉布的亵衣、亵裤肯定是要带的,而且也不知道他在军营里洗澡方不方便,想来也是不方便的了,那多带几套亵衣进去,再多带几条帕子? 啊,对了,他在军营里肯定天天穿皮靴,说不定会捂出脚气来,带些药膏给他吧。布靴也带上两双,还有、还有,便鞋也带一双去。 也不知他在军营里吃得好不好,他喜欢吃她做的蟹粉狮子头,可是这样的东西好带进军营吗?再说了,他一个将军,自个吃小灶,旁边的士兵们会怎么样想? 算了,她还是别添乱了,蟹粉狮子头肯定是不行的。呃,也许她可以做些猪肉干,肉干可以当零嘴,饿的时候也能拿来饱饱肚子啊。 白棠心打定了主意便开始细细思量,一夜没睡。 第二天,白棠心早早叫来了老万头,「万叔,烦你将这些东西捎去给将军。」 老万头目瞪口呆地看着院子里林林总总的东西,眼睛都直了。劳嬷嬷和小桃站在一边,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白棠心有些不安,那个,是不是她打点的东西太多了? 老万头吞了一口唾沫,一咬牙,说道:「成!夫人莫担心,老奴这就给将军送去。欸,可能一次送不完,得分两三次吧。」 白棠心连忙说道:「辛苦万叔了,我这就去让小桃去熬红豆粥,万叔回来就有得吃了。对了,红豆粥方便捎进军营去给将军吃吗?」 老万头面色一僵,没敢答应白棠心,只是快手快脚地开始打包。 白棠心一直站在老万头的身边看着他打包,老万头一边打包,她就一边念叨了起来,「见了将军你就说他容易出汗,我给带了一罐子的菊花茶,他要是没空冲饮,好歹帐下也有亲兵吧,让亲兵给他冲着喝。要是嫌味道重,我还包了小一包的冰片糖。 还有,他换下来的衣裳、袜子,要是军营里没地方洗,下回万叔去给他送东西的时候拿回来在家里洗。欸,万叔你小心点,那个匣子里装着药膏,你别把装药膏的瓷瓶给碰坏了。」白棠心唠唠叨叨地说着。 老万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夫人交代了这么多,他怎么记得住嘛。 等到老万头气喘吁吁地把东西送到军营里的时候,薛润看着看着营帐中堆得满满当当的东西,不住地上下打量着。 「启禀将军,这些都是夫人命老奴送来的。」老万头抹了抹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老奴走了三趟,总算是把这些东西都搬了来。」 薛润看着堆了满地的睡觉用的铺盖、洗澡擦身用的铜盆、皮靴、布靴、便鞋,而中衣、亵衣一大包,白绫袜子、细棉布袜子足有十几双。还有用小匣子装起来的各种药膏,药膏上还细心地用小纸条贴上了药膏的名称。 「这些都是夫人让你拿进来的?」薛润不可思议地问道。 老万头又喘了几口粗气,才说道:「是,夫人她还想把您的枕头带来,后来劳大嫂没让,夫人还说……」说到这里,老万头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道:「夫人本来还想给您送蟹粉狮子头过来的,后来想着满军营的兄弟们个个都看着您一个人吃,这不太好,所以夫人准备给您做猪肉干,下回再给您送过来。」 薛润啼笑皆非,不知怎么的,一股暖流从他心底缓缓升起。薛润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夫人在家可还好?」他低声问道。 老万头老老实实地答道:「那天您半夜这么一走啊,夫人早上起来就生气了,做什么都没心思。昨天夜里连晚饭都没吃,只扒了半碗白饭,然后一夜没睡,光顾着给您收拾东西了。」 薛润轻叹,想象着她泪光闪闪,嘟着嘴坐在窗下独自生闷气的娇俏模样,他微微有些心疼,「我不在家,夫人的安危就倚仗万叔了。」薛润沉声说道:「待击退了漠北人,我再论功行赏,夫人从京城带来的女儿红很是香醇,到时候也赏你一坛。」 一提到酒,老万头顿时两眼放光,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将军放心。」 「那你回吧。」薛润吩咐道。 老万头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可走到门口,老万头又回来了,「将军,夫人有交代,那啥,有个罐子,罐子里装着菊花茶,将军出汗多,要喝些菊花茶,要是嫌、嫌……」鹦鹉学舌了几句以后,老万头把白棠心交代的话给忘了,「嫌菊花茶什么来着,就、就放……」 老万头想了老半天也没想起来要放什么。 薛润低声说道,「就放冰片糖。」 老万头终于如梦初醒,「对对对,夫人就是这么吩咐的。将军恕罪,老奴这一时半会的记不周全了。」 老万头走了以后,薛润看着堆了满地的东西,想着自己的小妻子在准备这些东西时忙碌的身影,心中软得一塌糊涂,嘴角也不可抑制地微扬了起来。 老万头一回到家,白棠心就逮着他,劈头盖脸地问起了薛润的事。将军是不是又去练兵去了?他穿着什么衣裳?是不是出了一身一头的汗?身上可有沾了灰尘?他吃了饭没,军营里的伙食可好? 老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白棠心,一句话都答不上来,急得白棠心直跺脚。 最后还是劳嬷嬷出来解围,「夫人莫急,横竖过几天老万头还要去军营把将军要换洗的衣服拿出来不是,到时候您再细细地吩咐他。老万头是个粗人,哪里一下子记得这许多。」 劳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老万头使了个眼色。 老万头低下了头。 白棠心叹了一口气,知道是自己太急躁了,「万叔辛苦了,厨房里给你备好了浓浓的红豆粥,快去吃点吧。」白棠心带着歉意地对老万头说道。 老万头朝着白棠心行了一礼,逃似的去了厨房。年轻人的世界他不懂,可在军营里练兵布阵,哪位将士身上不是一身臭汗,谁身上、鞋上没有灰尘。至于伙食好不好,想也知道,一口大锅煮出百十号人的饭菜,味道能好到哪里去啊。 可话又说回来,能被人惦记着,多好啊,这不,夫人还留了红豆粥给自己,放在过去,谁记得他老万头啊。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白棠心每天都和小桃一起去镇西的大树下与那些妇人们一起等候从军营里传出来的消息。 每隔几天,老万头会听从白棠心的差遣去给薛润送东西,再把薛润换下的脏衣服拿回家中浆洗。而老万头也在白棠心的调教下,学会了仔细观察薛润的衣着和精神状态,回到府中便详细地一一报与白棠心听,白棠心这才稍稍心安。 第十六章 进了十月,天气转冷,劳嬷嬷思忖再三,终是向白棠心提出辞行。 白棠心让老万头带话给薛润,薛润让白棠心封个一百两银票的红包作为谢礼。又让老万头去镇上找了镖局,请人护送劳嬷嬷回乡。 劳嬷嬷走了以后,府中的仆人们也纷纷告辞,并与白棠心约定来年再回府做工。就连高氏帮着白棠心制作了一大批的猪肉干和各种腌菜之后,也踏上了归乡之路。 府中就只剩下了白棠心、小桃和老万头三人。 丰粮镇粮食大丰收,源源不绝的运粮车队一趟又一趟地将粮食运往京城方向,这引起了漠北人的觊觎。 漠北人发起了大规模的抢粮,而薛润则领兵日夜巡守丰粮镇,并与漠北人爆发了大大小小的战争,伤兵越来越多,松石镇的妇人也越来越忙。 白棠心也像镇上其他的妇人那样早出晚归的,只是这天夜里,白棠心刚刚才洗完澡准备歇息,可她却听到了门闩轻响的声音,她先是一怔,随即大喜。外院有老万头看守,后院又有小桃把关,只有薛润能够畅通无阻地进入内室。 她连忙跑过去开了门,果然是薛润,此刻他正穿着银甲银盔,风尘仆仆地站在她面前,白棠心万分欢喜地喊了一声:「将军。」 薛润也含笑看向她,方才他领兵途经此地,他可不是过门不入的圣人夏禹,已经有好些天不曾见过她了,他也想趁机回来看看她。他的小妻子刚刚才洗过澡,薄透的素绸中衣下显出了饱满的粉红色抹胸形状,再加上她亮晶晶的惊喜眼神、粉润润的红菱美唇…… 薛润眼神一黯,他反手关上了门。 「将军怎么回来了?可曾用过了晚饭?我让小桃给您煮点汤面好不好……」 白棠心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薛润抱了起来。 …… *此处省略【362】字。请谅解* 她不傻,他这么急,连盔甲都来不及除就要了她,分明就是赶时间要离开的意思,没准他还是趁机着职务之便跑回来看她的。 薛润果然摇头道:「不必了,我现在就要走。」他按住了想要起身的她,说道:「别起来了,夜里凉。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等我赶走了漠北异族,再……」说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侧卧在锦被中的她,以及她胸前那半遮半现的玉乳雪峰和红樱果,喉咙微不可微地动了动,嘶哑着声音低语道:「再好好疼你。」 薛润收拾好了盔甲,转身朝门口走去。 见他果真说走就走,白棠心急急忙忙地套了件衣裳追了出去。可一开门,她就看到小桃站在院子里也正朝着大门的方向张望着,院子里已经没有了薛润的身影,想来他已经离开了。 听到了动静,小桃连忙迎了过来,「夫人怎么起来了,穿那么少,仔细着凉。」 「我没事,你可有拿些吃的给将军?」白棠心问道。 小桃道:「灶上只有几个冷馒头了,我放小炉子上烤热了,全给了将军。」 白棠心欣慰地朝着小桃抿嘴一笑。 砰砰砰!在寂静的深夜,突然响起的叩门声把两人吓了一跳,白棠心和小桃对视了一眼。小桃扬声问道:「谁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小桃开门,我是花娘子。」 白棠心和小桃又对视了一眼。小桃说道:「是花娘子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太晚了,我们夫人已经歇下了。」 「我有要紧的事,小桃快开门。」花娘子不依不饶地敲着门。 白棠心想了想,示意小桃过去开门。 小桃一开门,花娘子就看到了俏生生立于庭院之中,衣裳单薄却面泛桃花的白棠心,不由得一愣。 「是不是薛将军回来了?」花娘子直接问道。 见花娘子问得直白,白棠心不由得上下打量了花娘子一遍,她很不喜欢花娘子咄咄逼人的模样。 「没有。」白棠心简洁地答了一句,又道:「花娘子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小桃,送客。」 她转身就走。 「欸,你……」花娘子欲言又止。 小桃毫不客气地挤了过来,说道:「花娘子,现在可是半夜,你要稍微懂点礼数的,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上别人家做客吧。」说着,小桃就准备直接把门关上。 「等一下。」花娘子抵住了门,朝着白棠心的背影叫道:「我知道薛弟回来了,我看到他了,你、你让我见一见他。」 薛弟?白棠心转过头,看了花娘子一眼。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他讲。」花娘子见白棠心停下了脚步,连忙又加上了一句。 白棠心虽然被那声薛弟给刺激到了,但还是知道薛润偷偷回家的事可不能让人知道,毕竟军令如山啊。 「夫君不曾回来过。」白棠心看着花娘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有要事寻他,可以让我转达,或者直接去军营找军师。」 花娘子看着明显被男人滋润过,眼波盈盈又粉面含春的白棠心一眼,不由得黯然垂下了眼睑,「那算了,我还是、还是等他回来以后再说吧。」说着,花娘子又看了白棠心一眼,松开了手。 小桃毫不客气地在花娘子面前重重地关上了门。 【第九章】 近十一月的天气,夜里已经很冷了,可让白棠心感到无比寒冷的,却是花娘子嘴里的那声薛弟。她竟然从来都不知道薛润和花娘子之间居然熟悉、亲昵到这种地步,花娘子竟称呼薛润为薛弟,为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 回到内室以后,白棠心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辗转反侧,眼睁睁地一夜熬到了天光蒙蒙亮。窗外响起了沙沙的声音,好像下起了大雨,白棠心越睡越冷,索性披了件衣服,准备起身。 小桃突然兴奋地在屋子外头嚷嚷了起来:「下雪了,夫人,下雪了、下雪了,太好了!」 白棠心一怔,下雪了?这才十月底呢,居然已经下雪了,可白棠心又忍不住喜上眉梢。 北疆天气寒冷,一到冬天就会冰雪封城,所以只要一下雪,前来抢粮的漠北人便不得不准备撤离,漠北人要是撤退了,战事也即将结束了。 白棠心顿时忘记了昨天半夜花娘子给自己带来的不痛快,欢天喜地地穿上了厚棉衣,先是津津有味地吃了一碗小桃煮的面条,然后披上了斗篷,带着小桃去了镇西。 地上已经铺满了雪砂子,鹅毛大小的雪花轻盈地漫天飘舞着。白棠心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大的雪,觉得很稀罕,便伸手接了片雪花凑到面前来看,只是她呵出来的热气化成了白色的霜雾,手心里的温度也令雪花很快就消散了。 小桃撑着伞,护住了白棠心。当主仆俩走到镇西的大树下时,已经有人搭好了凉棚挡雪,还有人升起了炭盆以驱寒,看起来人人都欢欣鼓舞、眉开眼笑的。 可看着众人开怀的笑容,白棠心却突然意识到,一旦冰雪封城,漠北人就不得不退兵,这是事实,但漠北人会心甘情愿地退兵吗?他们又不是傻子,在退兵之前,指不定还要再疯狂地抢上一两回呢。 想着即将到来的战事,白棠心不禁愁眉深锁。 果然,从中午开始,松石镇的男人们开始一次一次地从军营里将大批的伤兵抬到了镇西,随军的军医们把妇人们指挥得团团转。看着受了伤的将士们,白棠心也不敢怠慢,与众人一起加入到救助伤兵的队伍中。 这一忙就忙了好几天,随着雪越下越大,漠北人陆续撤走,伤患们也陆续被薛润派来的士兵接回军营疗伤,忙成了陀螺的白棠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十七章 回到家中,白棠心便催着老万头去军营里问薛润什么时候回。 老万头飞快地去了,又飞快地回来了,告诉白棠心道:「将军说,军中尚有军务不曾处理完,请夫人好生休养,快则一两日,迟则三五日必定回来一趟。」 白棠心叹了一口气,快则一两日,迟则三五日必定回来一趟,那薛润的意思是就算回来了,也肯定是还要匆匆忙忙地再回军营里去吗? 想了想,白棠心又去大衣橱里翻出了一件黑貂皮的披风,让老万头给薛润送去,交代他道:「你见了将军,就说我一切都好,家里的事也不要他操心,让他办完了军务再回来也不急,只是这几天天太冷,让他仔细着可别着了凉。」 老万头只得捧着貂皮披风又跑了一趟。 又过了几日,这天夜里,白棠心卸下了钗环,已经准备休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听到了急切的马蹄声。 是不是薛润回来了?白棠心喜出望外,随手拿了件棉衣往身上一披就跑了出去。可扒着后门朝着巷口看了半天,也不见有人骑着马过来。 在飘着飞雪的冬夜里,除了挂在巷子口的一对灯笼散发出幽暗冷清的光芒之外,路上一个行人也无,冷冷清清的。 似乎隐约有人喊了一声薛弟。薛弟?白棠心一怔,好像花娘子就是这样称呼薛润的。 白棠心等不得了,她急急地朝着巷子口奔了过去,走了两步,刚转了个弯,白棠心果然看到了一个骑着白马、穿着盔甲的英挺武将。 她心中欢喜至极,可那声将军被含在她嘴里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就看到那白马武将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的鬓边插着支极艳丽的羽毛,此刻正半仰着头,不知对那银甲将军说着些什么。 白棠心惊疑不定,拦住了薛润的那人分明就是花娘子。 薛润与花娘子说了几句话,便翻身下马,与花娘子一同走了,两人一马静静地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夫人,您怎么不穿斗篷就跑了出来,万一着凉了呢?」追出来的小桃说着,将一件斗篷披在了白棠心的肩上。 白棠心浑浑噩噩地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府里走去,「薛弟?」她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着。 走到门口的时候,白棠心被低低的门槛绊了一跤,跌倒在地,幸好积雪颇深,即使摔在地上也不痛。 「夫人,您怎么了?」小桃连忙过来扶她。 白棠心费力地爬了起来,游魂似的走了两步,突然转过头对小桃说道:「将军回来了,你快去把那罐子鸡汤煨热了,下点面条给将军吃,还有,在面里放两个鸡蛋。」 小桃有些怀疑,朝门外看了看。 白棠心跺了跺脚,怒道:「我叫你去煮面。」 小桃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好好好,奴婢先扶了您回房,再去煮面,好不好?」 白棠心知道自己不应该乱发脾气,可是方才那一幕却深深地刺痛着她的心,她突然呜咽了起来,朝着内室跑了过去,任由披在身上的大红斗篷飘飘然地滑落在了白皑皑的雪地上。 小桃过去捡起了斗篷,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天将放明,薛润果然回来了,在内室里守夜的小桃听到了动静,揉了揉眼睛,赶紧去了厨房。 听了白棠心的话,虽说不相信薛润今晚会回来,但小桃还是事先把面条准备好了,鸡汤也架在了炉子上,一听到薛润推门进府的声音,她立刻就去煮了面。 薛润将战马交与老万头,刚刚才脱下了斗篷,就看到小桃端了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过来。 他示意小桃把面条放在外间,轻问道:「夫人呢?」 小桃心想,夫人正在内室生闷气呢,子时上了床,直到方才都还在床上翻滚,显见得一夜没睡,可夫人为什么生闷气,她也不知道。所以小桃只好答道:「许是前几日忙坏了,早早睡下了吧。」 薛润点了点头,坐下来将一整碗面条吃了个干净,他除了鞋,穿着袜子走进了内室。 温暖的内室里,床前垂着薄透如烟的红绡帐,他的小妻子静静地侧卧在床上,头埋进了枕头里,一把青丝垂在床沿,看不真切她的容颜。只是她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竟也不大显得出身形,想来也消瘦了不少。 薛润有些心疼,他站在床前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见她睡得正香,便没舍得吵她,径自转身去了小浴室。 直到薛润走进了小浴室,白棠心才微微地抽泣了一声。他居然现在才回来,他居然在花娘子家中逗留了两个多时辰,他到底在花娘子家里做什么?温热的眼泪汨汨地从她的眼窝子里流了出来,全都渗进了松软的枕头里。 不一会,薛润洗完了澡,又轻手轻脚地从小浴室里走了出来,回到了床边。白棠心一动也不动地侧卧在床上,呼吸浅浅。 见妻子仍然一副熟睡的样子,有心与她温存一番的薛润始终没有办法狠得下心来。军中事务繁忙,他必须要在天亮之前赶回去,现在天际已隐隐发白。薛润轻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内室。 窝在被子里的白棠心死死咬着自己的菱唇,浑身僵硬,滚烫的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淌在了枕头上,湿了一大片枕巾。薛润走了?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她侧躺在床上,甚至听到了小桃向薛润问安的话,只听到薛润含含糊糊地和小桃说了几句话以后,便匆匆离开了。 白棠心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帐子顶,脑子里一片空白。 小桃见白棠心一直闷在房里,有些担忧,便过来向她请安。白棠心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来。正好这一日停了雪,又恰逢赶集,还因为漠北人的撤退,松石镇上的男人们尽数回归,集市也显得特别热闹,就连将军府里也能听到街上的喧哗声音。 小桃虽然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闷闷不乐,但想来也肯定与昨夜薛润的晚归有关,因此小桃力邀白棠心出门逛逛,散散心也好。白棠心本不想去,但盛情难却,还是收拾打扮了一番后,带着小桃出了门。 集市上果然十分热闹,主仆二人走走停停,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夫人。」 白棠心转头一看,叫住自己的正是周太太的外甥女青芽。 青芽穿着厚厚的棉袄,手里还挎着个篮子,篮子里装了些年货,想是来赶集的。 「夫人,真是您啊。」青芽见了白棠心,很高兴,搓了搓快要冻僵的手,说道:「我正准备去府上找您呢,想不到竟在街上遇到您了。」她突然转过头看了看四周,把白棠心拽到了一边,「夫人,您知道吗?昨儿个半夜,花娘子向薛将军自荐枕席了。」青芽轻声说道。 白棠心顿时如遭雷劈,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青芽。好半天,白棠心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弱弱的,似乎连呼吸都极为困难。 青芽急道:「夫人,我说的是真的。这些天我男人一直在军营里没回来,姨母怕我一个人在家里住会害怕,就让我搬回去住。昨天夜里我听到了马蹄声响,心想莫不是我男人来接我回家了,便去侧门查看,结果我从门缝里看到花娘子拦住了薛将军,她还说……」说到这,青芽不由自主地看了白棠心一眼。 白棠心已是满脸惨白,半晌,白棠心才艰难地说了句:「她说什么了?」 青芽小心翼翼地说道:「花娘子说她愿委身于将军,做妾也可。」 白棠心闭了闭眼,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使自己不致于因为无力而跌倒在地。 看着白棠心摇摇欲坠的模样,青芽想了又想,终是鼓起勇气说道:「夫人,您听我说,后来薛将军就带着花娘子进了我姨母家,幸好我躲得快,才没被他们发现。我躲在房间里偷听他们的话……」 说到这里,青芽犹豫了一会,还是一五一十地说道:「我也听不真切,仿佛是将军将花娘子托付给我姨母了,好像说,三天后办喜事。将军好像还说、还说不能太寒酸,要风光大办什么的。」 白棠心身子一软,小桃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青芽也上前扶住了白棠心,劝道:「夫人,花娘子是胡罕儿族的女人,她们的胆子大得很,不像咱们汉人姑娘这样,婚姻大事须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们啊,只要两个人喜欢就能在一起,就是她和她前头的那个丈夫花四郎,其实并没有成亲,就这么苟合了。 第十八章 夫人,我知道我说出这些话来,您听了肯定很难受,可我要是不说,等到三日后将军纳了花娘子,您……指不定您会伤心到什么程度呢,我倒宁愿当这个恶人,也希望您早些知道真相。」 白棠心茫然地睁着一双大眼睛,却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清。滚烫的泪水先是模糊了她的双眼,又溢出了眼眶顺着面颊淌了下来,最后沾到了被她紧紧抿住的嘴角边。她的心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紧紧捏住,疼得她连呼吸都难。 白棠心突然转过身,快速地朝着将军府跑去。 「夫人、夫人,您等等我。」小桃连忙追了上去。 青芽挎着篮子站在一旁,惆然地看着二人的身影渐渐离去。半晌,青芽叹了一口气,挎着菜篮子回去了。她决定要好好劝一劝姨母,薛将军刚刚新婚就要纳妾,这可不是件好事,姨母可千万不能掺和进去。 白棠心一口气跑回了将军府。 「万叔、万叔……」她着急地喊着老万头,「万叔你现在、马上、立刻,赶紧去一趟军营,让将军尽快回来,我、我有要紧的事找他。」 老万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哭成了泪人儿的白棠心,还有跟在白棠心身后义愤填膺的小桃。 「好好好,夫人莫急,老奴这就去军营。」在老万头的印象中,白棠心从来都是一副温婉娇俏的模样,哪里这样失态过。他不由得一边应付着白棠心,一边朝小桃使着眼色,想探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桃被气得半死,但还是跟着老万头走到了一边。 「小桃,夫人这是怎么了?」老万头打听道。 小桃气呼呼地说道:「万叔你就别掺和了,还是快去找将军回来吧。」 老万头没法子,只得穿了木屐、披了蓑衣,急急地去了军营。 白棠心跑回了内室,趴在床上放声大哭,小桃跟了进去。 「我和他成亲半年不到,他、他就要纳妾,我、我到底有什么对不住他的地方?」白棠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小桃有些疑迟,「可是,夫人,仅凭着青芽一面之辞,您还是不要……」 白棠心泣道:「昨天夜里可不只青芽一个人看到,我、我也亲眼看到了。」 小桃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果只是道听涂说,还能说是青芽乱讲,可要是连白棠心自己都看见了,这……小桃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夫人,您……咱们再等等吧,等万叔把将军请回来,咱们、咱们再当面和将军说清楚,好不好?」小桃结结巴巴地说道。 白棠心啜泣了一会,闷闷地嗯了一声。 主仆俩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可老万头还没回来呢,外头倒是有人叩响了将军府的门环,还隐隐响起了周太太的叫门声音。 小桃犹犹豫豫地喊了声:「夫人。」 白棠心抽泣着坐直了身子,从枕头底下摸出了帕子,摁了摁自己的眼角,抽抽噎噎地说道:「去吧,你去开门,既然昨天夜里,他和那个人都在周家婶子家里,我倒要问个清楚明白。」 小桃应了一声,连忙走出去开门去了。 白棠心打开妆奁,匆匆补了些粉,盖住自己红肿的眼角,这才去了会客厅。 周太太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夫人,不瞒您说,今天啊,我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那个……其实呢,我是为了花娘子的事来的。」 白棠心顿时满面寒霜。 周太太年纪略长,阅历丰富,哪会看不懂白棠心的脸色,可花娘子的事也是将军亲口交代给她的,就是夫人不高兴,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呀。再说了,要是夫人不点头,花娘子岂能成事。 「夫人,其实花娘子是个好姑娘,像她这样的能干人,松石镇上能有几个啊,您和她结了亲,日后也是个好助力不是?」周太太劝道。 白棠心看着周太太,眼神冰冷。 这还是周太太头一回看到白棠心这样冷冰冰的脸色,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她有些坐不住了,「夫人,不瞒您说,这事也是将军让我来和您说的,花娘子她、她……」周太太只说了半句,就被白棠心愤怒的眼神给吓得不敢再说了。 「婶子请回吧。」白棠心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是将军的意思,那就让他来亲自和我说吧。小桃,送客。」 小桃没好声气地朝着周太太说道:「周太太请回吧。」 周太太讪讪地站了起来,「夫人……」她欲言又止地喊了白棠心一声,可白棠心已匆匆地离开了会客厅。周太太知道这事可能被办砸了,只得问小桃道:「小桃,夫人是不是心情不好?」 小桃盯着周太太,突然说了句:「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周太太请回吧。」 周太太看着怒气冲冲的小桃,有些莫名其妙,可白棠心都已经下了逐客令,她也只好离开了薛府。 只是,周太太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到底哪不对劲。但联想起之前白棠心确实有些介意花娘子的寡妇身分,那她这么抗拒花娘子,也是情由可原的。 「我怎么觉得这事怪怪的?」周太太站在薛府门口,自言自语地说道:「恐怕这事还得让薛将军自个去和夫人说才行。」 周太太摇了摇头,急急地往家中赶。 白棠心跑回了内室,趴在床上哭了起来。薛润居然还让周太太来劝自己,要是花娘子真像周太太说的那么好,那为什么薛润还要娶自己,他直接娶了花娘子不好吗?为什么娶了自己以后还想纳了花娘子? 随后追了过来的小桃也被气得要命,「夫人,咱们不在这待了,咱们回京城去。」小桃赌气说道。 趴在床上的白棠心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她还是想亲口听听薛润的说法,倘若他执意要纳花娘子为妾,那她就、她就……白棠心咬着枕巾又哭了起来,若他定要纳了花娘子,她能怎么样?但不容质疑的是,她实在容不下自己和薛润之间还有其他的女人。 老万头终于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 白棠心连忙跑了出去,看了看老万头的身后,急急地问:「将军呢?」 老万头除下了身上挡雪的蓑衣,说道:「夫人,将军忙于公务,现在没空呢,他让我带话给您,让您一切都听周太太的,他后天回来就办喜事。」 白棠心脸色一白。 老万头又有些疑惑地问道:「夫人,咱家要办啥喜事啊?将军他也没和老奴细说,只这么没头没脑地吩咐了老奴一句,就让老奴走了。」 白棠心怔怔地站着,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她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内室,坐在床上发了半天呆,不知不觉的,她已经泪流满面,眼前闪过了一幕一幕她和薛润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看似冷漠无情,实则热情似火,她天真地以为他已经慢慢接受自己了,也慢慢喜欢上自己了,可是原来这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他早就已经有了心上人…… 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让白棠心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 那现在怎么办?一想到薛润要纳妾,白棠心就觉得像有种无形的巨力正在撕扯着自己的心肺,疼得她连呼吸都觉得剧痛难忍,她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纳妾吗? 「小桃,既然他不肯回来见我,此事又已成定局,咱们走!」白棠心负气道:「咱们回家去,不和他过了。我记得好像镖局还会再护一趟镖,咱们现在就走,没准还能赶得上。」 白棠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小桃自幼服侍白棠心,主仆情深,对薛润的恶劣行为也感到十分气愤,当下就快手快脚地收拾了两件棉衣让白棠心穿好了。接下来,小桃收拾好了两个小包袱,她和白棠心一人一个背,再披上斗篷,一点也看不出来。 可就在离开之前,白棠心的视线又落在了妆奁之上,一支用红宝石镶成红色海棠花的一丈青正静静地置放在妆奁之中。 白棠心失神地盯着那支一丈青,那还是在她与薛润成亲后的第三日里,他领着她去逛街的时候给她买的海棠花一丈青。豆大的眼泪再次溢出了眼眶,顺着她的面颊滚落了下来,白棠心呜咽了几声,终是不舍,伸手拿过了那支一丈青插进了自己的发髻里。 她再次环顾了一下自己精心布置的内室,狠下心,走了出去。 见白棠心带着小桃要出门,老万头觉得有些奇怪,问道:「夫人,这都快吃中饭了,您还出去?」 第十九章 老万头是薛润的老家仆,白棠心当然不会跟他说实话。白棠心淡淡地嗯了一声,说道:「我心里不快活,出去走走。」 老万头挠了挠头,看着白棠心、小桃主仆俩出了门。这都快到饭点了,夫人还出去,那他是做夫人和小桃的午饭呢,还是不做呢? 就在老万头纠结万分的时候,有人砰砰砰地敲起了薛府的大门,「有人在吗、有人在吗?夫人、小桃、老万,有人在吗?」 见那人拍门拍得急,而且听声音像是周太太,老万头不敢怠慢,连忙去开了门,来人果然是周太太。 「那个,夫人、夫人您听我说,您误会了……」周太太急得脸红脖子粗的,直接就想往内室冲,「夫人,可不是您想的那样啊,青芽她是胡说的!」 老万头拦住了周太太,「周太太,我家夫人她不在啊。」老万头问道,「这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周太太一楞,「什么?夫人不在,她去了哪?」 老万头看着周太太的一双眼珠子瞪得就快要跌出眼眶了,被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夫人和小桃是一刻钟以前走的,说是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 周太太一呆,「不好,夫人她们可带了行李包袱之类的?」周太太急急地问道。 老万头就更迷糊了,他想了半日,说道:「她俩都穿着白色的斗篷,行李?包袱?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小桃背上鼓了一块出来,应该是背着个包袱。」 「快!快去把夫人找回来。」周太太急道:「这下真完了,夫人才来松石镇不久,她根本就不晓得在雪地里走得久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老万头仍有些莫名其妙,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周太太急了,直说道,「夫人误会了将军,这会子肯定是离家出走了。」 夫人要离开松石镇?想着白棠心失态流泪的模样,老万头嗷了一声,直接冲了出去,「我马上去找将军,周太太,烦你先派人在镇子上找,夫人和小桃肯定走不远。」说着,老万头已经跑远了。 【第十章】 白棠心和小桃去了镖局,半个时辰以后,一辆马车飞快地朝城外驶去。白棠心缩在车厢里抽噎着,小桃默默地陪伴在她身边。 可马车走了没多久,一位坐在马车前的女镖师突然说道:「二位姑娘,不好了,前头的路被封了。」 小桃连忙掀开了布帘子查看,马车被逼着停在半山腰的山道上。一面是高高的山崖,一面是深深的山谷,脚下则是一条窄窄的山道,此时窄窄的山道上铺满了极大的、被冻成冰的雪球,而且十分凌乱。 那中年男镖师已经跃下马车去查看,还试图推开那些巨型的雪球。过了一会,男镖师摇了摇头,看来这些雪球根本推不动,马车也就无法前行了。 「姑娘,不如我们还是回松石镇吧,如今冰雪封城,出城实在太危险了,等来年开了春,你们再离开松石镇也是一样。」女镖师劝道。 小桃看向白棠心,白棠心缓缓地摇了摇头。向镖师问清了离开松石镇的路要怎么走之后,白棠心毅然走向了前方,小桃连忙追了上去。 白棠心和小桃顺着镖师指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城郊走去,渐渐的,主仆二人就走到了杳无人烟之处,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白雪皑皑,满眼俱是高高低低的层峦迭嶂,白棠心与小桃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心慌意乱,她们是不是迷路了? 主仆二人又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也不知从什么地方隐隐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细细一听,好像是几个男子在交谈,只是隔得有些远,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白棠心和小桃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有人在附近,两人不约而同地就朝着那个方向狂奔了过去。 可只走两步,白棠心就停了下来,「小桃,你看看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又是两个弱女子,万一那些人心怀不轨……」白棠心轻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 小桃看了看四周,是啊,此处白茫茫一片雪世界,怎么看也不像有人烟的样子,万一那几个男子真是坏人,怎么办? 白棠心左顾右盼,见一处被雪掩埋了的灌木丛看上去极庞大,便拉着小桃急急地走了过去,又示意小桃和她一起躲到了灌木丛的底下。跟着,她还轻轻地折下一根枯萎掉的枝条在雪地上扒拉了一下,尽可能将自己和小桃遗留在灌木丛周围的足迹全部抹掉。 两人才刚刚藏好,就听到有人朝她们走来,这些人还不时地交谈着,白棠心和小桃对视了一眼,她们都听不懂这些人口中晦涩难明的方言,所以说,他们是漠北人?为什么会在这里遇上漠北人啊?白棠心和小桃被吓坏了,她们趴在雪地上,两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过了一会,白棠心缓慢地摸向发间,从发髻里抽出了薛润送她的一丈青,并将那一丈青紧紧地扣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这时,隐约从远方传来了轻微的声音,听那节奏,似乎有人骑着马朝这边狂奔而来。 不大一会,随着马蹄声音越来越清晰之外,她还听到有人在隐隐约约地叫喊着什么,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白棠心一滞,那人在叫糖心?棠心?是、是薛润吗? 白棠心屏着呼吸张大了嘴,她又凝神细听了一会,终于肯定那气急败坏地叫着她的名字的人正是薛润。 白棠心呆了一呆,他都要纳妾了,还理她做甚,且她走了,不正好给花娘子腾了位置出来吗,那他还跑来找她干嘛?白棠心咬着嘴唇,心中万分委屈。 但很快,她心里的难过和委屈就被焦急所替代了,要怎样才能提醒薛润这附近埋伏了漠北人?薛润他是一个人来的吗?有带亲兵吗?可是听那马蹄声好像只有他一个人,那他一个人能战胜这么多的漠北人吗?白棠心忧心如焚。 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办呢,藏在她身侧的小桃突然啊的一声惊呼了起来,原来小桃的行踪被那几个漠北人发现了,有人拽住了小桃的脚,强行将她从灌木丛中拖了出去。小桃的行踪曝露也让白棠心彻底地呈现在众人的面前,看到雪地里藏着个这么美丽的年轻女子,男人们不由得都惊呆了。 白棠心又惊又惧,死死地攥紧了手心里的一丈青,倘若这些男人胆敢冒犯她,那她就、她就…… 「何人在此?」伴随着战马怒吼的嘶鸣声音,薛润的声音如炸雷一般响了起来。 白棠心一转头,就看到了眼前如天神下凡一般的俊美将军,他骑着高大威武的白马,手里还拿着红缨银枪,正怒睁双圆,狠狠地盯着、盯着……白棠心莫名就有些心虚,她也不知道他那怒气冲天的眼神到底是针对她呢,还是针对那几个对她虎视眈眈的漠北大汉。 薛润看到了自己妻子缩在灌木丛中的狼狈模样,他又急又气,心中疼痛难忍,却来不及细想就拿起了长柄红缨枪与那几个漠北大汉酣战了起来。 看着薛润舞着长枪,刷刷刷几下子,像切西瓜似的,嚓嚓嚓几下就把那几个彪形大汉打倒在地了,白棠心和小桃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这是还她们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杀戮场面,不由得又惊又惧,齐声尖叫了起来。 直到四周恢复了寂静,劫后余生的白棠心才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就像两条软面条似的,再也站不住了,她无力地跌坐于地,抬起头傻乎乎地看着薛润。 薛润骑在马上看着她,眼神冰冷,他从军多年,上战场杀敌对他来说便如同吃饭、睡觉一般寻常,虽有无数次直面生死,可哪一次也不如这一次惊险。他根本就不敢想,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两个柔弱无依的女子遇到这帮漠北悍匪之后会怎么样。 薛润跃下马,面色不悦地朝白棠心走了过去。 可就在薛润走到白棠心跟前的时候,先前已经倒在地上的一个漠北大汉突然摇摇晃晃地又举着大刀站了起来。白棠心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啊,薛润,小心!」 被吓得浑身无力的白棠心也不知自己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就朝着薛润扑了过去,薛润被她带倒在地,险险地避开了那人手中的刀。 而那漠北大汉趔趄着扑了个空,被从雪地上一跃而起的薛润反手拿住,然后再一拉、一拽。 第二十章 白棠心已经摔在了地上,也没看清薛润的动作,只见那漠北大汉惨叫了一声之后,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白棠心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回过头看着薛润。薛润也转过头,看向白棠心。 白棠心突然呼吸一滞,薛润他、他怎么满脸的血?白棠心呆楞楞地看着他,薛润的眼神始终定格在她的身上。 白棠心倒抽了一口凉气,终于哭了起来,「薛润,薛润你怎么了?不要吓我,你、你怎么了?」 砰,薛润突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白棠心被吓坏了,她哆哆嗦嗉地朝他爬了过去,跪坐在地上,把他的头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他面上的鲜血几乎将盖住了他的五官,她哭着用袖子小心地替他擦了擦,却看不出他到底哪里受了伤。 「薛润、薛润,你不要有事,我不要你有事。呜呜呜,你死了我怎么办啊……」白棠心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不由得伤心地哭了起来,「薛润,你不要有事,我不想你死,你不要死好不好?要是你喜欢花娘子,那、那你就娶了她吧,我、我会祝福你们的……呜呜呜,我、我……」白棠心伤心欲绝。 也不知她哭了多久,直到她的后腰突然被人搂住,白棠心一惊。 躺在她怀里的薛润突然伸出手臂环住了她的脖子,逼迫她垂下了头,她的唇触到了他温柔湿润的唇,白棠心目瞪口呆。极度震惊之下,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任由他反复吸吮、碾转亲吻。 直到他满意地停了下来,白棠心呆楞楞地看着他笑着将她拥进了怀中,薛润穿着厚重的盔甲,可她还是能够感觉到盔甲之下他的体温,而且刚才那个吻……白棠心后知后觉地尖叫了起来,「薛润,你、你没死!」她又哭又笑。 薛润也微微地笑了起来,方才她那傻气的举动已令他心中的滔天怒意尽数湮灭,这个小傻瓜,她有几斤几两,居然还想在漠北悍匪的刀下保护他。 那么,接下来就要好好和她算一算关于花娘子的帐了,难道自己对她还不够好?这个小傻瓜怎么就认定他要纳花娘子做妾了。薛润伸出手,用指尖的粗茧轻轻地摩挲着她娇嫩的面颊,「你要祝福我和花娘子,嗯?」他面色不愉地说道。 白棠心的眼泪顺着面庞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她本想悄然离开,可却他单枪匹马地追来,不但救她于危急之中,还给了她那样缠绵缱绻的吻,若说他对她无情,她才不相信,可是、可是花娘子,「我、我亲眼看到你和花娘子走了,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勉强你,肯定是你自愿和她走的,而且你隔了两个时辰才回来。」白棠心索性哭着说了起来。 大颗大颗地眼泪就从她的眼眶里滚落了出来,一滴一滴地砸在他的银甲上。薛润叹了一口气,「你亲眼看到我进了她家?我明明就去了周大婶家。」 白棠心更委屈了,她含泪看了他一眼,咬唇说道,「难道不是她向你自荐枕席?我都……不,不是我,我不管,反正有人听到了,然后你就吩咐周大婶安排办喜事,还要风光大办。」 薛润哭笑不得,「可是青芽那丫头说的?我确实让周大婶准备办喜事,可并不是我要纳妾啊。朋友妻,不可欺,花娘子的丈夫花四郎昔日与我是同袍同泽,他为国捐躯,战死沙场,我岂能肖想花娘子。再说了,我又不是没有女人,为何要纳妾。」薛润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小妻子。 白棠心张大了嘴。 「我和花娘子澄清了,花娘子也明白了我的心意,还祝福我们,然后我就告诉她,她的族人那沃很喜欢她。」薛润解释道。 白棠心一怔,那沃?那沃是谁? 「那沃是胡罕儿族的人,也是我的部下,他很喜欢花娘子,平时帮她很多,花娘子听了我的话,她也愿意嫁给那沃,我就让周大婶作媒,想教你认了花娘子当义妹,让花娘子从咱们将军府风风光光地出嫁。」说到这,薛润又好气又好笑,「青芽那丫头偷听了一半,就以为是我要纳花娘子为妾,她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明白我的心?」 白棠心目瞪口呆,原来、原来他的意思是想让自己认花娘子当义妹?看着他俊美又带了几分薄怒的面容,她脸上一红,嗔怪道:「那我让万叔去请你回来,你、你不回来,还让我都听周大婶的,我以为、我以为……」 「小傻瓜。」薛润将她揽在了怀中,她柔软温热的躯体让他感到心安,他无奈地低语道:「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想着这一切原来是个乌龙,还差点陷自己与小桃于极度危险之中,白棠心又是羞愧又是后怕,不由得垂下了颈子,将自己的脸埋在了他的胸膛里。 薛润好笑地托住了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印了一个吻,低声说道:「你既已嫁了我,我当宠你如珠如玉,唯愿一生不离不弃,夙夜永随。」 他低沉好听的声音令白棠心一呆,顷刻间,她泪眼滂沱,她既为自己误解了他而感到羞愧,也为他的话感到震惊,原来他早已经认可了她。 看着她樱嘴微启,泫然欲泣的可爱模样,薛润心情大好,他在她耳边低声呢喃道:「小傻瓜,索性让你知道,在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便心悦你了。」一语毕,他再次吻上了她。 白棠心再一次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薛润他、他……这是他在向她表白吗? 此时已入夜,雪已停,月如钩,两人坐在雪松之下相互依偎着,含笑凝望。明明是天寒地冻的天气,就连他们呼出的气息也化成了袅袅白雾,可他们就是舍不得离开对方温暖的身躯。 薛润带着白棠心和小桃回到了松石镇的将军府,周太太领着青芽特意来给白棠心道歉,花娘子也跟着来了。 青芽的本意是为了白棠心好,却没料到好心办了坏事,她眼泪汪汪地跪在白棠心跟前,哭道:「夫人,这事都怨我,若不是我嫉妒姨母待花娘子比对我还亲近,若不是我只听了片面之词就妄下结论,也不至于就让您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您、您罚我吧。」 白棠心连忙扶起了青芽,说道:「快别这样说,也是我、也是我自己不好。」她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的,若不是她吃醋,又已经在心里先入为主了,其实只要等到薛润回来,说清楚就是了,谁让她一怒之下就带着小桃跑了出去呢。 而对于花娘子来说,白棠心也不得不承认,除去花娘子爱慕薛润这一点让她心里不舒服以外,花娘子确实是个长得漂亮又能干的女人,所以白棠心很乐意与花娘子结为异姓姊妹。 想不到花娘子竟然拒绝了,「你的年纪明明比我小,我为何要当你的义妹。」花娘子毫不避讳地说道:「我以前确实喜欢过薛将军,在你还没来松石镇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可是后来他和你成了亲,我那颗爱慕他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失望透了。你想想,但凡他对我有一丁点的意思,他也不会和你成亲。」花娘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白棠心震惊地看着花娘子,从来也没有哪个女子敢像花娘子这样直白地说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 「可我还是不甘心,我喜欢了他这么些年,他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有选择我。」花娘子平静地说道。她盯着白棠心,继续说道:「那天晚上他告诉我,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在他眼里我只是、我只是他战友的遗孀。」 花娘子的声音有些黯然,「我已经为四郎守了五年寡了,我相信就是四郎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我一辈子不快乐。」花娘子说道:「那沃是我的族人,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知道他一直在等我,而我希望给那沃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重新获得幸福的机会。 我知道薛将军想让我当你的义妹,其实也是希望那沃不要因为我已经嫁过一次就看不起我,可我和那沃都是胡罕儿族的人,我们不在乎这个,只是相互喜欢,我们就在一起,若有一天两看生厌,我们就分开,实在不需要为了脸面折腾来折腾去的。」 看着光风霁月的花娘子,白棠心又是感动,又为先前自己的急躁、鲁莽而感到羞愧。 其实这样也好,喜欢了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好聚好散,总好过争吵着伤害彼此,不情不愿地过一辈子。 终章 白棠心笑着转移了话题,问道:「既然是这样,不如让我和周大婶、青芽一起为你和那沃准备婚礼吧,我和小桃会做堆纱花,我给你做一顶在婚礼上戴的花冠可好?让你变成松石镇最美的新娘。」 花娘子欣然应允。 接下来,白棠心和周大婶、青芽、小桃等人开始忙起了花娘子和那沃的婚礼,花娘子和那沃商议来、商议去,决定将婚礼定在新年过后,在下第一场雪的那天晚上。 没想到这么一拖,竟然就到了正月十五,这一天不仅仅是新年过后下的第一场雪,也是汉人的元宵节。 白棠心带着小桃先去了周太太家里,与周太太、青芽会合了以后,才去了花娘子与那沃的家中。花家已经聚集来了前来为两位新人祝福的人们,大家喜笑颜开,既是为庆祝两位新人的婚礼,也是为了庆祝春天到来。 而在百花雕零的冰雪季节里,花娘子头戴一顶用各色绢纱扎成栩栩如生的鲜花花冠,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新娘花娘子笑语盈盈,与新郎官那沃举杯频频向众人敬酒,气氛十分融洽。 其实胡罕儿族人的婚礼很简单,也就是请族长过来主持一下大局,说几句话,再吃顿饭也就散了。 从那沃和花娘子的家中出来,飮了不少酒的白棠心被小桃搀扶着,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将军府走去。 一轮皎洁的朗月悬挂于深遂的夜空中,将这安详雪白的世界也映成了深蓝色,浓密洁白的雪花大片大片自天而降,洋洋洒洒的,眼前的景致美得就像画里的仙境一样。白棠心突然站住了脚步,她顽皮地伸出了手,接住了一片慢悠悠飘下来,像羽毛一样的雪花。 「夫人,将军在那等您呢。」说着,小桃朝着巷子口那指去。 白棠心定睛一看,果然,长身玉立的薛润披着黑色水貂毛的敞氅大衣,手里提着一盏琉璃灯,正静静立在巷口处,还朝她这边张望着,虽然隔得远,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可白棠心就是感觉到他正看着她笑。 「薛润。」白棠心高兴地朝着他跑了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你为什么不参加花娘子和那沃的婚礼啊,你吃过晚饭了吗?花娘子和那沃的婚宴上有道醉鸡,味道还挺不错的,可惜你没吃着,我明天做给你吃好不好?啊,对了,你在这等了多久了,冷不冷啊?为什么不进去找我呢?」 妻子那关切之中又带着点埋怨的话语让薛润觉得心里暖融融的,他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琉璃灯递给了小桃,然后突然将白棠心高高抱起,还站在原地转了个圈。 「啊!薛润,你……大坏蛋,快放我下来啊。」白棠心有些醉酒,本就觉得头晕脑胀的,现在被他这么抱着一转圈,头就晕得更厉害了。 她娇滴滴的声音简直甜得令薛润的心都快要化掉了,他小心地将她放下,然后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薛润,你、你干嘛呀?啊。」白棠心话音未落已经被他背了起来,薛润背着她慢慢朝家中走去,「你放我下来,这个样子像什么话。」白棠心一边说就一边晃荡着两条腿。 薛润低声说道:「你出门也不套双木屐,软底的鞋子在雪地里走上几步就湿了,要是冻着了,脚上会生冻疮的,乖,我背你回去。」 白棠心倒是想拒绝,虽然这是晚上,巷子里也没人,可万一被人看到了呢?那多难为情呀。可薛润的举动又让她觉得甜滋滋的,她舍不得离开他带给她的温暖。 薛润背着她走了几步,白棠心终是忍不住说道:「薛润,等雪化了,咱们一起骑马去外头玩,好不好?你带我去草原嘛,我听那沃说,云霞山的那一边就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我还没见过草原长什么样呢。还有,我听花娘子说啊,大草原那还有个天仙瀑布,是真的吗?草原上怎么可能有瀑布呢。」 薛润含笑,低低地嗯了一声。 自夜空直泻下来的清明月光映着漫天飞扬的雪花,将两人的隐约身影拉得细细长长。 一回到府中,白棠心就惊呆了,酒也醒了大半,天呐,她不过就是和小桃出趟门,去隔壁邻居家里吃了顿喜酒而已,怎么短短的工夫家里就大变样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院子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冰灯,有莲花状的、有灯笼状的、有交颈天鹅状的,还有鱼跃龙门形状的,每座冰雕下都摆放着不同彩纸糊的小灯笼,使每一座冰雕灯都散发出颜色各异的灯光。白棠心从不曾见过这样美丽的景致,她俯在薛润的背上,屏着呼吸看了半天,叫了起来,「薛润、薛润、薛润……」 薛润低笑道:「今天是元宵佳节,可松石镇不兴元宵看灯这样的风俗,我自己做了几个冰灯,咱们就在家中赏灯,可好?」 白棠心喜极而泣,她不敢相信这一切竟是他亲手为她做的。从薛润的背上滑了下来,她和小桃兴奋地在那些冰灯之间穿来穿去,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好奇得不得了。 直到深夜,白棠心还因为兴奋过度,精神亢奋得不得了,薛润不得不把她带回了内室,让她赶紧喝了醒酒汤就洗澡睡觉。 白棠心倒是乖乖地喝了醒酒汤,又洗了澡换了衣服准备睡觉,可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事,「薛润,去年中秋节猜灯谜的时候,你那个谜面,谜底到底是什么?」她嘟嚷着说道。 薛润撑起了上半身,好笑地看着她,「你不知道?」 白棠心闭着眼睛念叨了起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是不是鸿字?雨是水,燕是鸟对不对?可落花人独立又是什么意思……」 薛润轻笑。 白棠心突然啊了一声,嚷了起来,「你、你做什么。」 「罚你,谁让你这么笨,还猜不出来。」 「怎么又罚?中秋那天晚上不是已经罚过了吗。」 薛润已经解开了她的衣裳,他压在她身上。 …… *此处省略【785】字。请谅解* 窗外皓月当空,漫雪纷飞,室内却一派旖旎春光。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