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不悔》 楔子 【楔子】 滚滚河水川流不息,侵吞了他妻子的性命,就算他用尽全力,还是救不回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 他全身湿淋淋的跪在河岸边,瞧着被救上岸的她已无任何呼吸,惨白的脸蛋没有血色,泛着一股死气。 怎么可以?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他要她活过来,她绝不能就这样抛下他与孩子而去! 「初央,快醒醒……」他苍白着脸,全身都还在滴水,浑然不顾自己的狼狈,轻拍她微凉的脸颊,哑声低喃着。「你已经安全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所以你可以醒来了……」 「王爷……」一旁的护卫想安慰却又不知该从何安慰起,内心同样感到哀痛。 「我来带你回家了,心儿还等着我带你回去,你不会让心儿失望伤心的,对不对?初央,回答我……快回答我!」他越来越控制不了情绪,拚命摇晃她,但她始终没有半点反应,像个破败的娃娃随着他的力道摆荡。 他将妻子抱起来,紧紧的抱在怀里,几乎压抑不了满心的悲恸,眼眶泛泪,牙关紧咬,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为什么他还是救不了她?为什么上天还是不放过他们?他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需要这样惩罚他,用他最心爱的人来折磨得他几欲发狂? 「初央……快点醒来、快点醒来……」 痛心哽咽的呼喊一遍又一遍,却无法挽回什么,躺在他怀里的人儿就像是静静的沉睡着,感受不到他的悲哀沉痛,任凭他一再呼唤,也没有半点回音。 她死了,他的心也跟着碎裂,哀恸欲绝…… 第一章 【第一章】 四年前—— 听说,他是个声名狼藉的王爷。 听谁说的?呵,还不就是她那最爱打探京城趣闻的爹所说的。 夕阳即将西下,湖风又凉又寒,她本该回家了,却始终躲在矮树丛后窥探他,对他非常好奇,想知道传说中「声名狼藉」的王爷到底长什么样子? 此刻的他,独自一人坐在湖边,连个小厮都没带,沉默地对湖饮酒,那郁愁难解的侧脸,根本就和声名狼藉搭不上边。 他长得很好看又年轻,听说今年才二十四,面如冠玉形容的应该就是他吧,五官俊雅,又带有皇室浑然天成的尊贵气质,就算随兴的仰头灌酒也如此好看,有种说不出的超然洒脱。 果然是从京里来的王爷,风采就是与在地的土豪之子截然不同,可惜呀可惜,居然会因为做了「伤风败俗」之事,被皇帝一怒之下赶到黎州吃苦受罪。 但她不管怎么看,都不觉得他是个会伤风败俗的人,她与那些土豪之子混得多了,知道哪种人好色贪欲、哪种人挥霍嗜赌、哪种人会是仗势欺人的纨袴子弟。 和那些人不同,他身上一丝靡烂气息都没有,虽然此刻极为消沉,还是如此坦然潇洒,让她不禁萌生好感,想和他交个朋友。 但人家是王爷,她算哪根葱呀? 「哼。」她自嘲一笑,算了吧,说不定他还不屑与她有所往来呢! 「是谁躲在那里?」湖边男子敏锐地察觉后头矮树丛出现不明声响,即刻低斥出声。 「嗄?」她心一惊,暗叫一声糟,本要起身溜走,没想到才刚站起来,一颗石子便快狠准的砸上她的额头。「哎呀!」 她痛得仰头倒地,脑袋嗡嗡响,头晕目眩得不知天南地北,颇有一翻白眼昏过去的冲动。 但她不能昏呀,要是他没良心的将她给弃置在这儿,她不就要吹一整夜的寒风,就算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的。 保持清醒、保持清醒……但她的脑袋真的该死的痛呀…… 曹世典真没想到,自己刻意遣开小厮,想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却还是有不识好歹的闲杂人等来扰乱,就是要他不得安宁。 本就郁结的心此刻更是多了一股恼意,他起身来到矮树丛前,往旁一绕,居高临下的瞪着倒在树丛后低声哀号的家伙,原本还想再多补一脚,却在见到那人的身形时错愕的一顿,双眉微拧,倒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偷窥他的是个小少年?这少年又瘦又干,宽松的衣裳下没几两肉,黑发简单的在脑后高高束起,粗略估计,恐怕只有十五、六岁而已。 一见到是个不懂事的小少年,曹世典再恼也只能隐忍着不发,他可没那种欺负弱小的兴致。 这个小少年连他所丢的石子都躲不过,一点威胁性都没有,肯定只是个普通百姓,与刺客搭不上边,他的警戒也降低不少。 「还好吗?能起身吗?」 闵初央勉强挣扎坐起身,一直捂着额头的手感觉到些微湿意,放下一看,顿时惊呼出声。「哎,流血了!」 糟糕,怎会伤到额头这遮也遮不住的地方,回去要是让爹瞧见,肯定又会被念一顿的! 「这算是给你一点小小的警惕。」曹世典可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冷哼一声。「什么不好学,竟学这种不入流的偷窥之举。」 「我也只是好奇罢了。」她愤愤不平的辩解。 「好奇就能偷窥?哪一日你好奇去偷窥姑娘更衣沐浴,那姑娘还要不要活?你若是被人逮到,你又活得了吗?势必会被当成采花贼给乱棒打死。」 她没事去偷窥姑娘沐浴做什么?她看自己就好了呀!虽然不懂他为何举了一个如此奇怪的例子,她还是辩解。「我偷窥又不是为了想做坏事,就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何模样,有没有三头六臂,这样也不行吗?」 「看我做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他再度不以为然的一哼。 「你当然好看,和我原本想的完全不一样,一点都……」 曹世典嗅出一丝不对劲,蹙起眉头。「你知道我是谁?」 他才来黎州没几日,知道他身分的也就只有几位本地的官员而已,这个小兄弟真认得他? 「你是从京城来的『靖王爷』,我没说错吧?」闵初央得意的仰头一笑,但这一动却不慎牵动到脑后的肿包,害她痛得龇牙咧嘴。 她毫不造作的言行举止让曹世典轻笑出声,被偷窥的不悦也消退不少,反正她已经吃到苦头,受到教训了。 知道他是王爷的人,对他不是极度有礼,就是逢迎谄媚,不过这名小兄弟不同,对待他的态度就有如对待寻常百姓一样平常,让他不禁感到有趣,也对这个小兄弟的来历好奇起来。 曹世典在她身旁盘腿坐下,从怀中掏出一方白色巾帕递给她。「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呃?」闵初央伸出的手顿了一下,原来他将她误认为男的,不过她也没纠正他的打算,毫不客气的将巾帕接过来,摺好压上额头。「我叫闵初央。」 她平常就是以男装打扮在城内四处游走,大家都见怪不怪了,不认识她的人误认她为小哥儿也是常有的事,他算不上第一个看走眼的人。 谁教她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也没脸蛋,生得一副平凡的路人样,就连名字也取得雌雄难辨,再加上幼时没了娘,没人教她如何当个有教养的闺女,等忙碌的爹惊觉时为时已晚,她已是这副大剌剌的性子,改不了了。 「闵?黎州刺史闵纪谒与你什么关系?」 「他就是我爹。」 原来是闵刺史的小公子!曹世典来到黎州的当日闵纪谒就已经拜会过他,不过当时的他因为旅途疲累,早早便歇息了,没与闵纪谒聊些什么,也就不知闵纪谒的身家状况。 「你对我很好奇?为什么好奇?」 「还不就是传闻你声名狼……」她心直口快,讲到一半才猛然想到那传言不好听,怎能当着他的面讲,只好硬生生的赶紧住了嘴。 「声名狼藉?」她不敢说,他倒是替她说完了,还自嘲一笑。「你都听到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没想到他的「恶名」连与京城遥远的黎州都有人耳闻了,这就是所谓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吗? 闵初央一脸狐狸的瞧着他,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你真想听?」没人喜欢听自己被批评的,而且还批评得很难听。 「你不敢讲吗?」曹世典倒是反过来挑衅她。 「有什么不敢的?」果然她性子单纯,一被激就即刻上鈎了。「其实我听到的也不多,差不多就是你胆大妄为,连当今皇上的妃子都敢调戏,不顾伦常……」 曹世典,天圜皇朝靖王爷,是当今天子曹示擎的五弟,三年前先皇驾崩时,曹示擎以嫡长子的身分登基为新帝,曹世典则是新帝极重要的左右手。 但谁料到,曹世典却因此而愈加骄纵狂妄,曹示擎有一杨德妃,美艳无双,某日曹世典在皇室家宴中见到杨德妃,惊为天人,居然乘机调戏杨德妃,无礼至极,杨德妃备觉耻辱的向曹示擎哭诉,曹示擎一怒之下,将曹世典贬至黎州思过,未来没有曹示擎的旨意,曹世典是不准回京的。 曹世典听着闵初央述说她所听到的传闻,脸色沈了下来。 其实外人如何说他他都知道,只是他选择沉默不语,任由众人一传再传,定了他胆大妄为之罪。 他瞧向闵初央,语气尽是自嘲。「现在你见到传说中声名狼藉的王爷了,有何感想?觉得鄙夷,或是不齿?」 闵初央眨了眨眼,那一双澄澈的瞳眸不见任何鄙夷之色。「我觉得你不像传闻中的那种人。」 曹世典讶异一愣,眼光一凝,锐利的直盯着她,努力想瞧出她说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他什么,甚至口是心非说不信谣言的也大有人在,但他们却总是掩饰不了鄙夷的眼神,就算只有一点点,还是会被他发现,认清那些人的真面目。 但此刻的他无论怎么瞧,都无法从她眼中瞧见任何一丁点异样,她的眸非常纯净,真实而无邪,反倒是他的心邪恶多了,多么希望能抓住她一丝一毫鄙夷之色,这样他就可以嘲讽她一番,说她虚伪,那丑陋的一面与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我相信我自己的眼,毕竟那流言从京城传到咱们黎州这儿,都不知经过几百几千个人的口,恐怕油呀醋呀都加到天边去了,要是能信,路边的小石子都能当饭吃下肚了。」她打趣的笑道。 第二章 然而她的笑话却一点作用都没有,两人间的气氛还是无比凝重,曹世典那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她不放,像是想在她身上盯出两个大窟窿,让她备感压力,却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他。 她只是照实将自己心底的话说出来,到底哪里有问题了,他为何要用那种冷厉的眼神瞪她?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 曹世典瞧着闵初央的神情由困惑不解,转而忿忿不平的回瞪过来,不甘示弱的举动孩子气到了极点,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哈……」 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喜怒哀乐都显现在脸上,毫不掩饰,就像一潭清澈见底的池水,池中有多少鱼虾都见得一清二楚。 多么坦率无心机的一个人呀,也就只有纯朴的黎州才养得出如此纯真的人吧,干净到没沾染任何颜色,不像他,身上早染了五颜六色,脏得一塌糊涂,对人总是存着三分戒心。 闵初央这下子又傻眼了,不懂他的脾气怎么说变就变,上一刻还凌厉的直瞪着她,下一刻就爽朗大笑。 是京城来的人都这样,还是因为他是王爷,所以脾气古怪了些,说变脸就变脸? 曹世典狂笑了好一阵子,之后才慢慢收起笑意,眸中又浮现刚才在湖边饮酒时所显露的郁愁之色。「我与她……本是青梅竹马。」 「啊?」闵初央再度一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他开始说起不着边际的话? 或许是酒意作祟,也或许是忍得太久,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顾了,只想将心里积压已久的话全都吐出来,不管她是什么身分,不管两人才初次见面,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的确生得很美,又温柔婉约、聪慧灵敏,咱们俩情投意合,我一直以为她会成为我的王妃,却没想到……她入宫了,成为我皇兄的妃子。」 闵初央错愕的睁大双眼,终于听懂他在说什么,所以他现在的意思是,那个杨德妃,原本是他的……青梅竹马? 「家宴的那一日,是她成为皇兄妃子后我头一回见到她,因为一时气愤难耐,我将她拽到皇宫一角,质问她为何抛下我,她只是一个劲儿的落泪,说父命难违,她无能为力。」 她的父亲在朝为官,颇有野心,会将女儿送入后宫倒是不令人意外,因为这的确是许多官员向上爬升的惯用方式,希冀女儿受宠,他们就能在朝中拥有更大的影响力。 「所以你们是硬生生被拆散的?」闵初央替他打抱不平,有些生气。「皇上怎能这样夺人所好呢?」 「皇兄原本并不知情,直到家宴那一日,他才知晓我和她原来早就已经认识。」曹世典哼笑了一声,隐隐咬牙切齿。「她表面上说得好听,父命难违,但她若是真的无意入宫,可以来找我商量,而不是让我直到封妃的圣旨都已赐下才后知后觉,如遭雷击。」 她的确聪慧灵敏,所以衡量过形势后,她选择听从父亲的建议往高处爬,成为皇帝的妃子,将来就有可能成为国母、帝母,得到无上高贵的地位。 闵初央听了万分震撼,原来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真正受了委屈的人其实是他!「所以皇上就为了她将你赶来黎州?连兄弟之情都不要了吗?」 她真替他感到不值,还有那个什么杨德妃的,也真是太势利眼了,简直是祸水! 「其实是我自请外放的。」看着她那义愤填膺的模样,好像是自己受了多大委屈,曹世典心里舒坦了些,抛去刚才的怨怒,淡淡一笑。「在那当下,我实在无法再继续待在京内,只想离得越远越好,便求皇兄将我外放,皇兄顾虑到我的感受,允了我的要求,不过还有个附带条件。」 曹示擎性子温文,若事先知道曹世典与杨德妃的事,在顾念兄弟情谊的情况下,是不会让杨德妃入宫的,但既然木已成舟,他也只能要皇弟看开些。 曹世典知道问题不在皇兄身上,所以并没有多加怨怼,只能吞下这口气,就当自己是「遇人不淑」吧。 「什么附带条件?」 「他要我来黎州,接管『定西军』。」 黎州位于皇朝国土西方边境,与西鄯国紧紧相邻,而定西军则是长年设置在边境的军队,与西鄯军互相对峙。 其实皇朝国土边境本来不是黎州,而西鄯国也早在多年前就被他们灭了,但没想到五十多年前一名西鄯王室遗族却突然以复国为名义起兵,引起一阵动乱,天圜皇朝西边有三分之一的国土被占领,已灭的西鄯国又复国,现已成为天圜皇朝边境最不可轻忽的劲敌。 这五十多年来两国边境时有战火,掌管定西军的统帅年事已高,早已向皇上表示过辞官之意,曹示擎迟迟无法决定接替人选,正好曹世典自请外放,曹示擎就决定把这项重责大任交给曹世典,让前任统帅得以卸甲归乡,安养余生。 曹示擎如此安排,一方面也是希望皇弟不要持续失心丧志,为了一个女人而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所以,我就这么被『赶』到黎州来了。」曹世典轻笑几声,将积压已久的心事一口气吐出来,果然畅快,他已许久没感到如此轻松过。 「刚才那些话,都是我的醉言醉语,你听过就忘,别跟谁嚼舌根。」曹世典拍拍闵初央的头,起身独自离去,走得洒脱,毫无牵挂。 闵初央摸摸自己的头,转身瞧着他,突然觉得那背影还真是……落寞、惆怅,带有浓浓的孤寂感。 真可怜,原来是个受了情伤的王爷,不但被人误会,还来到如此偏远之地疗情伤,连个能安慰他的人都没有。 「他该不会把我当成孩子了吧?」她喃喃自语。「别看我干巴巴的就以为我年纪小,其实我已经十八了……」 知道真相之后,她的好奇没了,内心倒是感到有些沉重,甚至该说是……不忍。 她心肠很软,最禁受不住的,就是这类可怜之事呀…… 「兴临城」是黎州最繁华的城,城内有一座闲置多年的王府,因为久无人居,所以有些许破败,但只要稍加整修一番,便可焕然一新。 曹世典来得匆促,行李简便,对于居住也没特别要求,有闲置的王府,也就不必另建新王府,白白浪费人力及财力,因此他就在这座旧王府住下,命人好好整修王府内外一番,正式在黎州安顿下来。 他刚来黎州,当地官员当然接连上门拜访,他只见了少数品级较高的官员,其他的就要侍从以他事务繁忙为由挡掉。 事实上,他现在根本谁都不想见,只想好好放逐自己一段时间,什么事情都不做。 离开京城后,他的心就变得空空的,有种茫然之感,他真希望自己的脑袋也能跟着空洞一片,这样就不会时时刻刻想起她的背叛,每想起一回,心也跟着疼痛一回,像是陷入永无止境的煎熬地狱。 若是能彻底忘了她,不知该有多好?只可惜越是想忘记,反倒记得越深,抛都抛不掉…… 「王爷。」从京城随同过来的贴身小厮桐桑寻到王府后花园内,才见到主子正坐在花亭里,快步上前禀报。「门外有位小公子要求见王……」 「桐桑,我不是要你直接将不必要的来客挡掉?不需连这点小事都来烦我。」曹世典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语气虽然慵懒,却隐含一股威严。 「小的当然没忘了王爷的吩咐,只不过这位小公子有些……特别。」桐桑苦苦一笑,其实他比较想说的是「古怪」。「他说他是王爷的朋友,还知道王爷的『秘密』,硬要小的向王爷报上他姓名,要不然他就赖在王府门前不走。」 「朋友?在黎州,本王哪来的朋友?又有什么秘密可言?」曹世典哼笑着。「到底是哪来的小无赖,连本王都敢赖上,真够大胆,你倒是说说他叫什么?」 「他说他叫『闵初央』。」 曹世典神色瞬间一变,想起了几日前在湖边见到的小少年,没想到那少年居然会主动寻上门来。 「呵,那哪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是一点都不可信的醉言醉语。」嘴上是这么说,但听到闵初央来,他原本沉闷的心情倒是舒缓了不少,挺期待见见这个小家伙的。「去将他带进来吧。」 桐桑一愣,察觉主子的心情明显转好,看来主子是真的认识闵初央,就不知他们俩是什么时候见的面? 「小的这就马上去将闵公子带来。」虽然满脑子困惑,桐桑还是赶紧转身办事去。 过没多久,桐桑就将闵初央领到后花园里,闵初央进到花亭内,笑意盎然的向曹世典拱手作揖。「闵初央拜见王爷。」 第三章 「咱们什么时候成了朋友,为何我一点都不知道?」曹世典兴味十足的盯着她瞧,故意冷笑道。「你该避我避得远远的才是,免得哪一日我后悔了,派人将你杀人灭口,到时你想笑都笑不出来。」 「王爷才不会这么做,王爷只是在吓唬我而已。」闵初央毫不犹豫地回答。 曹世典微讶的挑眉。「你怎能如此肯定?」 「就凭感觉。」闵初央颇自豪的说。「我对自己的直觉挺有自信的,这么多年来少有出错过。」 「啧,真是大言不惭。」曹世典淡淡一笑,不得不承认,与她说话很有趣。「你寻到王府来,不会只是单纯的想认朋友吧,到底有什么事情?」 「王爷果真英明!」闵初央适时的谄媚一句,才又接着说。「我正要去抓鳅鱼,王爷要不要一块儿去?这可是探察黎州风土民情的大好机会,而且抓鳅鱼很有趣喔。」 「抓鱼?」曹世典轻蹙起眉头,依他的想法,鱼不是用钓的,就是撒网捕捞,哪里有趣了?「我倒宁愿去骑马打猎。」 「王爷,你可别小看抓鳅鱼,饶是你对自己的身手有多么自豪,也会栽得狼狈不已的。」 「你这是使激将法?真可惜,本王不上当。」曹世典隐隐含笑,打算看她还能如何应对。 「我并非在对王爷用激将法,而是说真的,王爷肯定会栽跟头。」闵初央表情认真的回答,她想京城贵公子就算吃过鳅鱼,也绝不可能亲手抓过鳅鱼,对初次抓鳅鱼的新手来说,没摸索一段时间是很难抓到诀窍的。 瞧她说得那样认真,倒是引起了曹世典的好奇,他就不信抓个鱼有什么难的,难道会比上山打老虎还难? 曹世典决定和她走这一趟,看她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看曹世典点头答应,闵初央开心的漾起灿笑,不急着领他出王府,倒是先建议他将一身名贵的丝绸衣裳换穿普通些的,免得到时候弄脏了衣裳。 捕个鱼而已能弄脏什么衣裳?曹世典不信邪,还是不换下一身月牙白暗银纹的衣裳,只当闵初央是小题大作。 闵初央笑了笑,他不信就算了,到时候……他就知道了! 因为目的地有些远,所以他们骑马出王府,曹世典只带着桐桑随行,三匹马在大街上奔驰,没过多久便出了城门,往郊外而去。 一出城门,领头的闵初央就奔入一条小林道,曹世典主仆跟在后头,过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一洼被群树环绕的小池塘,而在他们之前,小池塘边已经有人等着了。 一名年约十八上下的青年带着另外四个年纪更小的孩子们,两男两女,最小的女娃儿似乎才十岁出头,看起来像是一家子的兄妹。 闵初央停住马俐落跳下,将马儿拴在一旁的树干后,便率先来到那一家子兄妹面前。「景期,你们来很久了吗?」 「咱们也才刚到不久。」大哥景期纳闷的瞧着后头一并跟来的两人,其他弟妹们也是同样一脸的好奇。「初央,那两位是……」 「哦,那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他姓曹,旁边这一位是曹大哥的小厮,今日咱们要抓鳅鱼,我顺道带曹大哥来玩玩。」曹世典的身分讲出来可是会吓坏没见过世面的小老百姓,所以闵初央干脆直接省略。 「打扰了。」曹世典淡淡地点了点头。 景期一见就感到曹世典身上有种贵气,来头应该不小,不过既然是闵初央带来的人,他也就当一般朋友看待,扬起斯文笑意。「初央的朋友就是咱们的朋友,曹公子不必客气,也希望今日曹公子能玩得开怀。」 「既然人都到了,咱们就开始吧。」闵初央笑着对景期的弟妹说道。 「耶……可以抓鱼了!」四个孩子们开心的蹦蹦跳跳,在池边脱下草鞋,将裤管及袖口高高卷起,接连走进池塘内,而景期也紧跟在后头。 池水不深,大概只到孩子们的膝盖处,他们开心的弯下身,双手往池底探,并密切注意池里的动静。 没多久,其中一名男孩双手捧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开心的说道:「我抓到了,这一回是我先开张!」 那鱼不大,就差不多一般人掌心的长度,鱼身细长,灰黑色的表皮上有许多黑色小斑点,滑溜溜的,一不小心又会从掌心溜走,所以男孩赶紧将抓到的鱼放入漂在池里的小竹篓内。 看到他们的「抓」鱼法,曹世典呆了,就连桐桑也呆了,因为这完完全全和他们设想的方式不一样,这些孩子还真的是在「抓」鱼。 「鳅鱼的习性,就是喜欢住在浅池子里,有时还会钻进烂泥内,所以用抓的最快最方便。」闵初央笑看着他,就知道他这个从京城来的贵公子没见过这种事情。「你要趁现在打退堂鼓也不要紧,我不会笑你的。」 「主子……」桐桑面有难色,极度不愿曹世典学那些孩子们一样衣衫不整的下水,那对高高在上的王爷来说,根本就是一种污辱。 曹世典回瞪桐桑一眼,示意他闭嘴,然后有些赌气的对闵初央说:「来都来了,岂有打退堂鼓之理?我还不至于娇贵到连这种游戏都玩不起。」 「那就太好了,你赶紧下来吧。」闵初央笑得灿烂无比,先曹世典一步脱下鞋袜,毫无顾忌的卷起裤管,下池塘与孩子们玩抓鱼去。 都已经到了这地步,曹世典也只能硬着头皮照做,将垂落的月牙色衣摆高高地往腰带内扎,卷起裤管下池。 当他第一脚踩入池子里,原本僵硬的表情更是一沈,差点就想咒骂出声,池塘底下都是烂泥,他的脚深陷在烂泥内,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诡异,怪不舒服的。 他试着走了几步,每一步都得把脚从烂泥内拔起来才有办法继续往前进,而在他还无法适应的时刻,闵初央与其他孩子早已玩成一片,就连鳅鱼都不知抓了多少条。 「曹公子,还行吗?」闵初央笑容洋溢的询问。「若是不行,就别勉强。」 「你等着瞧吧。」曹世典不甘示弱的回答,身为王爷,怎么能被这种小事打败,他的尊严可不允许自己轻易认输。 稍微适应了些之后,有武功底子的他眼光锐利的发现池底下有快速游动的暗影,他即刻俯下身想抓,没想到鱼儿的动作更快,直接从他双脚间的缝隙溜到背后去。 他迅速转身,却没想到双脚深陷在烂泥内,令他动弹不得、重心不稳地前后晃动。 「主子——」在岸上等待的桐桑惊呼出声,焦急地大喊。 唰的一声,最后曹世典狼狈地往后坐倒在池塘里,全身湿了个透彻。 景期与孩子们往曹世典的方向瞧过去,见他脸色一沈,他们也跟着不敢吭声,就怕曹世典在众人面前出了糗,面子挂不住的突然发起火来。 「哈哈哈哈……」倒是闵初央毫不客气的笑出来。「曹公子,这下子你总该明白我为何要劝你换衣裳了吧?好好的一件丝绸就这么泡了水,还沾了泥,多么可惜呀!」 她来到曹世典身旁还迟迟止不住笑,朝他伸出手。「来吧,我助你一臂之力。」 曹世典依旧脸色难看的瞪着她,像是想在她的身上瞪出两个窟窿,就是没有伸手接受她的好意。 「快呀,你还愣着做什……啊?」 突然间,曹世典抓住她的手,猛一将她往下扯,她猝不及防的整个人扑入池塘内,溅起了好大水花,站在一旁的曹世典当然没得躲避,再度被溅得全身湿淋淋。 闵初央挣扎的跪起身来,一身湿地怒瞪曹世典。「你——」 「噗哈哈哈……」曹世典终于大笑出声,虽然他这么做毫无王爷的气度,甚至无赖到了极点,但有人陪着他狼狈,他就是无比的爽快,内心的鸟气散得一干二净。 「噗……」景期也笑了,他一笑,其他孩子也跟着笑。 「你们这些家伙!」 闵初央瞪着大笑的其他人,但最后也忍不住爆笑出声,因为要不是她先笑曹世典,也不会招来这一身狼狈。 大家莫名其妙的笑成一团,两方之间原来生疏的气氛因此活络起来,而曹世典既然早已全身湿透,也不再有顾忌,大方的在池塘内玩开了,跟着闵初央学抓鳅鱼的诀窍,没多久就摸到要领,抓得起劲。 一行人在池塘内玩了约一个时辰,竹篓内也满了,孩子们不再抓鱼,纯粹在池塘内打起水仗,玩得不亦乐乎。 曹世典坐在池塘边休息,闵初央也跟着坐在一旁,瞧着景期被弟妹们联手抹得一脸黑泥,却笑得异常开怀。 第四章 「我认识景期好多年了。」闵初央突然说起,视线落在景期身上,脸上带着淡淡笑意。「那时的我挺别扭的,总是在生气,可没现在好相处。」 曹世典不解的微微挑眉,没有阻止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从小就没了娘,大一些之后,见到其他人有娘疼爱,我却没娘疼,心中挺不平的,瞧什么都不顺眼,整日怨天尤人,觉得天下人都负了我,像个小霸王似的四处惹事,连爹都拿我无可奈何。」 「倒是看不出来。」曹世典轻笑出声。 「你现在看不出来,是因为我遇到了景期。」她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那时的景期很惨,爹出意外死了,娘受到打击卧病在床,家里没一个人能主事,身为长子的他只好一肩扛下重责大任,不但要照顾娘亲,还得安抚下头的四个弟妹,简直是焦头烂额。」 曹世典讶异的瞧向景期,他既有如此凄惨的家境,此时又怎能笑得如此开心,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愁闷之气? 「那时的他根本没时间伤心难过、怨天尤人,因为他每日一睁开眼就得忙着照顾娘亲及弟妹,还得出外挣钱养活一家子,忙了一整日后,累得倒头就睡,就这样日复一日,熬过了刚开始最难熬、最混乱的阶段。」 闵初央有些羞赧的搔搔头。「知道他的遭遇后,我才醒了过来,我只是没娘疼而已,衣食无缺,过得轻松快活,这世上遭遇比我惨十倍、百倍的人太多了,我算哪根葱?我就是日子过得太闲,才会钻这种没必要的牛角尖。」 曹世典一愣,似乎有些明白她的用意了,她是想拿自身的经历来告诉他,别再继续钻牛角尖下去? 「只要打起精神努力过活,有事情忙,就不会整日胡思乱想,也就没什么事情过不去的。」闵初央偏头朝曹世典开朗一笑。「王爷,你说是不是呢?」 所以,为了不让他耽溺于情伤的失心丧志中,她刻意邀他出门,希望他有事情忙,可以暂时抛去心中的痛苦,不再时时刻刻想那些不堪的过往。 的确,这世上遭遇比他惨的人太多了,他只是受了情伤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别人比他更惨都能振作起来,为何他就不能? 皇兄将定西军交给他,其实是同样的意思,要他打起精神理事,慢慢摆脱伤痛,只不过当时的他感受不到皇兄的心意,然而闵初央却用她的方式,让他明白了这个道理。 一想通了,曹世典的心也跟着豁然开朗,扬起了释怀的笑意。「好呀你,原来将本王给骗出府,是打着说教的目的。」 「我可没说教,我只是将自己从小霸王脱胎换骨的经历告诉王爷,这样算来,王爷也知道我的一个秘密了。」她马上装一脸无辜样。 「啧,油嘴滑舌。」 她皮皮的笑着。「下回再有好玩的事情,我照样邀王爷,王爷来是不来?」 「为何不?我倒要看你多能玩。」曹世典爽快答应。 与她相处很舒服自在,他乐于交这个新朋友,也很期待她接下来会带给他的惊喜。 而他也要开始重新振作,不再放任自己耽溺于伤痛当中,白白虚度光阴。 该抛下的就要抛下,别人可以做到,他当然也能做到! 【第二章】 曹世典下定决心要振作,就一改之前颓丧的态度,马上认真起来,以最快的速度适应黎州的生活,并且去了定西军驻扎的军营一趟,初步了解定西军的状况。 黎州与西部国边境有四座军营,这四座军营都隶属于定西军,每一座军营由一位将军负责管理,而曹世典就是这四位将军的领头主帅,虽不必训练士兵,但有监管督导之责。 原本散漫的日子逐渐上了轨道,闵初央三不五时就来邀他出去玩,他刚开始还会让桐桑跟着,但渐渐的他就将桐桑抛下,独自与闵初央一同出门。 因为桐桑实在是太会扫兴了,每每他要跟闵初央试什么新鲜有趣的玩意儿,桐桑就一脸为难的试着劝阻他,让他烦不胜烦。 都已经到这偏远的黎州了,又不是京城,还顾忌那么多规矩做什么?黎州民风淳朴,没什么繁文褥节,难怪会养出闵初央这样开朗自在的孩子,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倒是喜欢上这里的风气,无拘无束,与京城截然不同。 这一日,闵初央带他到一家茶楼内,两人坐在二楼的包厢里,前头是一排矮栏杆,一眼望下去,恰好可以见到一楼的小高台,视野非常好。 此时高台上正有一名姑娘在唱小曲,一楼坐满了观众,就连二楼的包厢也是座无虚席。 曹世典静静喝着茶,见闵初央从刚才到现在桌上的茶点动都没动,听曲听得入迷,直盯着下头的姑娘瞧,像是失了魂似的,忍不住失笑。 「初央,你到底是为了听曲而来,还是为了瞧姑娘而来的?」 「当然是为了听曲而来的。」闵初央终于回神。「这姑娘可是远从京城来的,听说是京内一等一的女伶,想要听她开唱可不容易。」 虽说那女伶唱得好不好,她完全听不出来,但大家都争着来听曲,她要是没有跟上,面子哪挂得住,当然无论如何都得来凑凑热闹。 「哦?」曹世典挑了下眉,这名女伶的唱功明明就很普通,并无特出之处, 骗得了闵初央他们这些没见过京城世面的人,可骗不了听过真正一等一女伶唱曲的他。 「嘿,有没有怀念的感觉?来咱们黎州一段时间了,终于有一样东西是你熟悉的。」闵初央笑道,她就是因为这样,才特地带他来回味回昧的。 「没什么特别感触。」曹世典耸耸肩。「她的唱功不过尔尔,你们也太容易就被她唬住了,她若真的是京内一等一的女伶,又怎会沦落到遥远的黎州茶馆献艺卖唱?」 说来说去,就是这儿百姓淳朴好骗,才会被这个女伶给唬了。 「什么?」闵初央先是讶异,紧接着开始忿忿不平。「太可恶了,我可是花了好一番气力及银两才订下这包厢,就是看在她那响亮的京城第一女伶封号的,要不然我何必浪费钱来听这听不懂的曲子?」 曹世典一楞,才知道她根本就是学人附庸风雅,忍不住笑出来。「噗呵呵呵……」 「有什么好笑的?」闵初央脸蛋难得羞红起。「我就不信在场的人都听得懂,肯定都和我一……」 「你们想干什么?别进来惹事——哎呀——」 「滚开!」 一楼大门处突然在此刻传来异样骚动,吓坏了在一楼听出的观众,台上女伶也吓得噪声躲到一旁,免得被连累到。 一名年轻壮汉带着五名魁梧的打手进入茶楼,每个打手都拿着一根又长又粗的棍子,看就知道是存心来闹事的。 带头的王子鉴环顾室内一眼,锐利的眼光锁定二楼的闵初央,即刻命令后头的打手。「她在二楼,别让她给跑了!」 「是!」 打手们声势浩大的冲上二楼,一楼的百姓们大都跑光了,茶楼老板阻止不了这群恶霸,急得流了满身汗。 「糟,是王子鉴!」闵初央见到王子鉴杀气腾腾的模样,知道他今日是有备而来,抓住曹世典的手臂赶紧逃跑。「咱们快走!」 曹世典反抓住她的手,神色冷静的问:「他来寻衅,有错的人是他还是你?」 「当然是他!」闵初央气愤的即刻自清。「他肯定是因为前几日我坏了他逼良为娼的事,现在来找我算帐。」 王家是黎州有名的不良家族,城里的钱庄、赌场、妓院大半都和王家有关系,前几日不巧让她遇到王子鉴上门催讨一户人家的欠债,户主只还一半,苦苦哀求对方再宽限一段时日,但王子鉴却看上户主的大女儿,强抢大女儿抵债,听到那姑娘凄厉的哭号声,她忍不下那口气,就出手坏了他的好事。 「既然你没有错,那咱们也不必跑,有事我替你处理。」曹世典毫不犹豫的相信她的话,稍一使力将她给拉了回来。 「啊?」她错愕的被拉回他身边,有些踉跄的坐回原位。 此时打手已经围住包厢的出入口,一脸凶恶的瞪着他们,他们想跑也跑不了,既然如此,闵初央也决定豁出去了,要打就来吧! 王子鉴从后头出现,朝她得意的冷笑。「闵初央,别以为你老子是黎州刺史,我就不敢动你,今日我非要让你尝尝多事的代价不可。」 闵初央不甘示弱的起身叫嚣。「你——」 曹世典却在这时按下她的肩,逼她再度坐回椅子上,她错愕不解的瞧向他,只见他神色自若的继续喝茶,虽是对王子鉴说话,眼神却完全没瞧向他。「这是哪里来的恶霸,居然目无法纪,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凶犯案?」 第五章 「你算什么东西,胆敢插手咱们的恩怨?」王子鉴鄙夷的讥讽。「少自不量力代人出头,当心我把你打得哭爹喊娘,跪下来求我饶了你!」 曹世典终于抬头看向王子鉴,那锐利的眼神带有一股强大的压迫风,吓得他微微后退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男人一番。 他身上的衣料并不普通,非寻常人穿得起的,但最让王子鉴在意之处,是他所散发的尊贵气势,饶是看过不少大场面的他也忍不住有些忌惮。 这人到底什么身分?为何会与闵初央混在一块儿? 「你们若是能即刻退出茶楼,不引乱子,我就不与你们计较,但你们要是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亲自出手整治。」曹世典沈下嗓音,毫不客气的摆出王爷姿态。 王子鉴脸一僵,凭着自家后台强硬,断然下令。「来人,给我打!这两个人一个都别放过。」 「是!」 五名大汉同时冲上前,粗棍高举,就要朝曹世典挥下,闵初央心惊的倾身阻止。「小心!」 曹世典冷眸一眯,伸手将闵初央挡到身后,另一只手瞬间抓住其中一名打手的木棍,猛一甩手扭转,那魁梧的打手就被甩飞,撞上包厢的隔墙。 「啊——」 紧接着曹世典再抓住另一名打手,先是卸了打手的肩,令他痛叫出声,再施力一推,让来人恰恰好撞上第三名打手,两人双双摔倒在地,痛得连声哀号。 闵初央惊讶的看着他,没想到他身于如此俐落高超,强势又霸气,他甚至完全没离开过椅子,就像一座高山一样耸立在她的面前,所向披靡的替她挡下灾难。 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她替别人出头、她出于保护别人,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反过来保护她,为了她提身而出。 难以言说的感动震摆着她,伴随着一种陌生情憬从内心深处溢了出来,她傻傻的看着他严肃又凌厉的侧脸,明明是如此紧张危急的时刻,她的脑袋却瞬间一空,一心一意只看着、只想着……他。 真是帅气!这才是真男人呀,以一挡五,全黎州大概也找不到第二个能与他匹敌的人了! 才一眨眼的工夫,五名打手全都倒地不起,而曹世典始终不动如山,椅子没移动过一分一毫。 王子鉴脸色难看,又惊又恐的问:「你到底……是何身分?」黎州何时来了一个如此好身手的家伙,他怎么没事先得到消息? 曹世典收回手,仪态高雅的拿起茶杯继续喝茶。「你没资格问我这种问题。」 「什么?你——」 「王爷!」 桐桑带着一批侍卫闯入茶楼内,又掀起一阵混乱,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奔到二楼包厢,将王子鉴给架住,同时也抓起躺在地上哀号的五名打手。 王爷?王子鉴吃惊错愕,他是听说最近黎州来了一个王爷,难道……就是眼前这名男子? 「王爷,请恕小的来迟了。」桐桑懊恼的躬身忏悔,其实后来王爷虽然都不让他跟随,他还是偷偷跟在后头,才能快速召来侍卫护主,只不过曹世典的动作更快,没三两下就解决了这帮人,他们完全没有出手的余地。 「无妨,你现在来也正是时候。」曹世典摆摆手,态度高傲。「这些人就交由你善后,本王不想再见到这些人在面前瞎晃,碍了本王的眼。」 「是,小的马上将这些人送官府严办。」桐桑转头命令侍卫。「快将这些人都带出去。」 「是。」侍卫们齐声应答。 「王爷,小的不知您是王爷,请王爷高抬贵手,饶了小的……」王子鉴知道自己这回是踢到大铁板了,赶紧求饶,先保住性命要紧。 王子鉴硬生生被侍卫拖出茶楼,求饶声不绝于耳,回荡再三,他不感到丢脸,茶楼里里外外看好戏的百姓们都替他汗颜了。 直到王子鉴被拖得够远,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后,曹世典才放下高傲的姿态,转头瞧向身旁的闵初央,轻勾起一笑。「傻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净盯着我的脸瞧?」 「呃?」闵初央终于回过神来,脸上多了一抹可疑的淡淡嫣红。「我……我才没傻,这么一点小场面,我还不看在眼里。」 「你的意思是,你常与人打架?」曹世典轻敲她脑袋了记,完全把她当不懂事的小弟弟般训斥。「以后别再做这么鲁莽的事,打架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哎!别再把我当小孩子,我已经十八了。」闵初央抱头皱眉,不平的嚷着。「你真的已经十八了?我还以为你再大也不会超过十六。」 「我看起来就是长不大,这样你可满意了?」闵初央没好气的轻哼出声。 「哈哈哈哈……」曹世典爽朗的大笑,就喜欢她这毫不做作的纯真性子,在她面前,他真的很轻松、很自在,不必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可以率性而为。 「这有什么好笑的……」闵初央微噘起嘴低声咕哝,更显孩子气。 他的笑真豪爽,真好看!她偷偷的瞥了又瞥,贪看着他的笑颜,之前并不觉得他的笑有什么,但此刻心境一变,倒是看什么都不一样了。 情不自禁地摸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到底下的心儿是异常的炽热、激荡,她脸颊发烫,第一次明白何谓情窦初开,终于知道悸动是何滋味。 本以为个性大刺刺的自己是与情爱无缘的,原来……只是时机未到,她终究还是个姑娘,还是希望有人能保护她,有一个强大且安心的肩膀能让她依靠。 现在那个人就在她的身旁,好近……几乎没有距离…… 不知不觉间,曹世典在黎州已经待了三个月,很顺利的融入当地生活,过得自在亦充实。 除了闵初央之外,会上王爷府的大都是黎州官员,要不然就是定西军部属,所以当今日来了一个想都没想到的「贵客」时,曹世典不得不讶异—— 「如仪,你怎会到黎州来?」 王府的正厅内坐着一位娇俏的小姑娘,她笑容甜美的朝刚进入正厅的曹世典眨了眨眼。「那还用说,我当然是来看五皇兄的。」 曹如仪,排行第七,今年十五岁,封号长乐公主,她与曹世典同母所生,所以关系自然较亲密一些。 曹如仪起身来到曹世典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皇兄一遍,忍不住啧啧称奇。「我还以为此次过来会见到一个神色憔悴、为情消瘦的五皇兄,没想到你似乎吃好睡好,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喔,就是晒黑了些。」 她知道他是个重感情之人,被青梅竹马背叛,所受到的打击肯定不小,要不然也不会自请外放。 因为担心他,她才不顾舟车劳顿的来黎州探望他,没想到状况与她设想的完全不同,他过得好好的,看不出半点为情所伤的模样。 「怎么,没看到我为情消瘦人憔悴,你很失望?」曹世典笑看她皱眉不解的神情。「真不好意思啊。」 亲人来访,他自是开心,希望她能多留一段时日,兄妹好好叙一叙旧。 他能开玩笑了?曹如仪非常惊讶,却也更好奇。「五皇兄,你到底是如何疗伤的?我本以为你至少会半死不活个半年,来之前我还想了无数个帮你振作的法子,没想到现在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想通了,就这么简单。」一想到闵初央,曹世典的笑容不自觉的柔和不少。 如果没有闵初央,他大概真像七妹所说的,半死不活个大半年,很难摆脱那个女人带给他的伤害。 不过现在已经都雨过天晴了,他抛下所有的过去,准备在黎州彻底重生。 曹如仪仔细瞧着他的表情,发现颇令人玩味,他刚才不知道想起什么,笑容特别不一样,其中必有「奸情」! 她虽然才十五岁,但处于复杂的宫中,她想不早熟都没办法,对于男女间的情事她也知之甚详,明白疗情伤最好的办法之一,就是尽快跳入另一段新恋情里。 曹如仪漾起一抹暧昧的笑,毫不避讳的问:「五皇兄,你在这儿是不是……有人了?」 「有什么人?」 「心上人呀。」 「你胡说什么?」曹世典板起脸瞪了她一眼。「口无遮拦的,你是存心讨骂挨吗?」 他的确自认没有心上人,但却莫名的有点心虚,甚至刚才脑海还一闪而过闵初央那灿烂的笑颜…… 不,不对,他之所以能够这么快走出情伤,闵初央确实是功不可没,但他只当闵初央是个很谈得来的朋友,才没有其他不良意念。 第六章 他努力在心里自清,否定了曹如仪的推断,但……他要是真的没有任何杂念, 一笑置之就好,何必有如此大的反应? 「五皇兄,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在?」曹如仪此刻的笑意更明显了,他越是态度强硬的否认,就越是有问题。 她那双精明狡黠的眼睛看得他浑身不舒服。「你别——」 「王爷!」好巧不巧,闵初央在这个时候突然冲入正厅,一脸笑意盎然。「咱们今呃?王爷今日有客人吗?真是抱歉,我不慎打扰了。」 在曹世典的允许之下,闵初央来王府简直就像是走在自家后花园里一样,自由自在,不受阻拦,所以才会在不知情下误闯进来。 「初央,你来啦。」曹世典不想继续面对七妹窥探的可怕眼光,干脆乘机转移话题。「正好,介绍个人让你认识,她是我七皇妹,刚从京城来到黎州。」 闵初央讶异的睁大双眼,她可是第一次见到高高在上的公主,即刻行礼。「在下闵初央,是王爷在黎州的朋友,见过公主。」 「朋友?」曹如仪对她的男装打扮感到困惑不解。「喔……朋友……」 闵初央纳闷的与曹如仪对上眼,就见她朝自己漾起一抹奇怪的笑容,心里不禁感到毛毛的。 「如仪,你在莫名轻喃些什么?」曹世典又瞪了她一眼,警告她态度收敛些,「别让人误以为公主都如你这般奇怪。」 如仪是古灵精怪了些,脑中总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有时连他都招架不住,更不用说单纯的闵初央了。 「五皇兄,我决定了。」曹如仪毫不客气的指向闵初央。「我留在黎州作客的这段日子,我要他带我出去玩。」 「呃?」闵初央错愕的呆楞住,公主来黎州,关她什么事? 「如仪,别胡闹!」曹世典紧皱双眉,不懂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五皇兄,只是暂时向你借个朋友而已,你不会吝啬到连这一点小事都要与我计较吧?」曹如仪故意装出一脸哀怨之色。「亏我还大老远的从京城过来探望你,兄妹是这么当的吗?」 这是两码子事,怎能混为一谈?「你要在黎州玩,当然行,我让桐桑为你带路。」 「不要,我就要闵公子带。」她闻始耍起公主脾气。「你——」 「好啦好啦,我带就我带。」为免兄妹真的吵起来,闵初央赶紧打圆场。「要论对黎州的熟悉度,当然没人能比得上我,我很乐意领着公主四处逛逛,善尽地主之谊。」 「还是闵公子识时务。」曹如仪得意的朝曹世典一笑。「五皇兄,这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曹世典火大的瞪着她,气得七窍生烟,他知道她一定在琢磨些什么,闵初央不知得面对什么棘手状况。 但闵初央自己都答应了,他凭什么替人否决?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让闵初央被皇妹给霸占。 就这样,曹如仪乐得暂居在王府内,头几日都是一大早就坐上马车,跟着骑马带路的闵初央出门游玩,直到夕阳西下时才回到王府休息。 而曹世典只能眼睁睁看着闵初央与七妹一同出门,两人快意的笑着,感到非常的不是滋味,因为自从七妹出现后,他就再也没机会与闵初央一同出门,甚至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原本属于他的人,就这么硬生生被抢走了,这下子他反倒希望七妹赶紧回京城,把他的闵初央还来! 曹世典一连生了好几日的闷气,曹如仪全都看在眼里,越看越觉得有趣,只因五皇兄之前可不是如此小气之人,这一回的气生得颇耐人寻味。 其中最重要的关键,就在闵初央身上! 「闵公子,真是难为你答应我的无理要求,带我逛黎州多日,还一点都不显得烦躁不耐。」 曹如仪与闵初央此刻正走在波光粼粼的大湖边,屏退随行的丫鬟及侍卫,两人单独谈话。 「公主并没有无理,况且我也很乐意当公主的向导。」闵初央爽朗的笑答。经过几日的相处后,她对曹如仪已熟悉不少,觉得她虽古灵精怪,难免有些公主的娇气,但基本上,还算是好相处的。 「真的?但我瞧你每回到王府接我时,都有些心不在焉的,频频往府里头瞧,是不是……盼着能见我皇兄一面?」曹如仪隐含笑意的瞧着她。 「呃?」闵初央心一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难道她的意图真那么明显,一眼就被看穿了? 唉,为了善尽地主之谊,她已经好一阵子没见到曹世典了,却又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失落,憋得无奈极了。 闵初央的表情藏不住心事,曹如仪看得一清二楚,这下子更是信心十足的开口询问。「其实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你……是个姑娘家吧?」 闵初央万分讶异的楞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只有皇兄那种粗心鬼才看不出来。」曹如仪得意的昂起下巴。 闵初央虽然身穿男装,还是带有些许女儿样,仔细看就看得出来。 「你为何刻意扮成男的?到底是何用意,从实招来。」 「呃?其实我并非刻意,而是我本来就习惯这么打扮了……」 在闵初央的解释下,曹如仪才了解,原来是皇兄先误认闵初央是男的,而闵初央也没有特别解释,皇兄就这样阴错阳差的一直误认下去。 曹如仪点点头,继续说出惊人之语。「那么……你喜欢我皇兄是吧?」 闵初央狠狠倒抽一口气,碰上曹如仪如此直截了当的逼问,顿时心慌意乱的结巴起来。「我……这个……那个……」 「呵呵呵……你别慌呀,我没有怪罪你。」曹如仪轻笑出声,觉得她真是好逗。「如果你真的喜欢我皇兄,我可以想办法撮合你们。」 「为什么?」闵初央不敢置信,她们俩也才相识没多久,她怎么就愿意当起媒人来了? 「我觉得,你挺适合我皇兄的。」 她这几日跟着闵初央出门,可不是真的纯粹到处玩,她是借着游玩之便,乘机从闵初央口中套话,大概明白了她和皇兄之间相处的情形。 看来皇兄之所以能够如此快走出情伤,闵初央功不可没,而皇兄对闵初央的情感也不单纯,只是他自己尚未察觉罢了。 闵初央的父亲是黎州刺史,算来也是个三品官,家世还过得去,要当王妃不会有什么太大阻碍,在衡量过多方情况后,她决定帮这个忙。 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讨厌杨德妃那个虚伪的女人,而闵初央非常的真,她很喜欢。 闵初央还是无法回神,她的确是喜欢王爷的,可她没想那么远,对此刻的她来说,只要能与王爷当朋友,与他快快乐乐的出迟,见到他开怀的笑容,她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毕竟他只把她当成哥儿们,而她也怕一打破现状,两人之间的关系会改变,甚至连普通朋友都当不了。 「等等,王爷他……他只当我是朋友……」 「谁说当了朋友,就一辈子都不会改变?」曹如仪眨了眨晶亮的双眼,脑中已经开始琢磨该如何撮合他们。「如果我告诉你,其实皇兄有可能喜欢你,你愿不愿意豁出去试一试?」 「这怎么可能」 「我说有可能,就有可能。」 真的有可能吗?闵初央的心被曹如仪无预警地搅得慌乱无措,心湖激烈的震荡着。 她骗不了自己,因曹如仪的话而动摇了,萌生出本不该有的欲/望,希望能得到他更多的注意。 他真的会喜欢她吗?可她……完全没个姑娘家的样子,大刺刺的,他又怎么看得上眼? 曹如仪看出了她的犹豫,更是勾起笑意,娇嫩的嗓音此刻听来是无比的诱惑。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想得到皇兄的喜爱吗?」 闵初央心儿扑通扑通狂跳着,面对曹如仪单刀直入的询问,她的心也像是被赤裸裸的剖开一半,什么心事都藏不了。 「想吗?」 她说不了谎,内心深处早已出现一个答案,从模糊不清,慢慢变得清楚坚定。她想!当然想!瞥扭娇羞非她的本性,若是真有可能,她愿意试上一试,勇敢的豁出去! 【第三章】 「王爷!」 桐桑急急忙忙的进到书房内,找到正坐在桌前观看公文的曹世典,一脸的欲言又止,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桐桑,到底怎么了?」曹世典一边看信,一边问道:「有话就快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真难看。」 桐桑一咬牙,事关重大,再难启齿他也非说不可。「公主……从外头回来了。」 第七章 「这么早?不是才过午时没多久?」她向来都玩到夕阳西下才会回来,今日倒是早得令人讶异。 「王爷,重点不在公主今日早回了,而是她……她居然邀闵公子到她所住的院落里去,还不许任何人打扰,就公主与闵公子……两个人。」 公主一下马车,就不顾一旁丫鬟、侍卫们的眼光,亲密的拉住闵初央的手,娇柔着嗓音要他跟她一向回房,还说她不想这么快就放他回去。 一干奴仆全都傻了眼,公主的千金之躯,怎是普通人碰得了的,而且还是个男人? 这举动真是惊世骇俗呀,但曹如仪才不管众人错愕的眼光,硬是拉着闵初央走,虽然闵初央面有难色,还是半推半就的顺了曹如仪的意,往她的院落走去。 丫鬟们都被公主屏退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损公主的清誉,丫鬟赶紧通报桐桑,桐桑知道之后便马上来书房禀报了。 曹世典讶异一顿,终于抬起头来。「此话当真?」 七妹与闵初央此刻正独处一室,还不容任何人打扰?他们是想做什么?七妹身为公主,怎能如此逾越礼教,要是传了出去,她以后怎么做人? 而闵初央又在想什么?敢冒犯公主掉脑袋都有可能,怎么会蠢到不拒绝七妹? 「千真万确呀。」桐桑用力点头。「王爷要不要赶紧过去阻止,就怕公主与闵公子在房内……会有什么不宜之举。」 这事当然要阻止!曹世典即刻起身,脚步飞快的离开书房,往曹如仪暂居的院落走去,脸色非常难看,桐桑也跟在后头快步追上,担心不已,就怕真会生出什么丑事。 没多久,曹世典就来到院落外头,只见丫鬟们紧张的站在院外,不停的往里头窥探,见到曹世典出现,马上朝他曲膝行礼。「王爷。」 「你们怎么全站在院外?」 「是公主命令的,她不准咱们踏进院里半步,只要谁坏了规矩,就要受责罚。」其中一名丫鬟战战兢兢的回道。 「哈哈哈……你别跑呀,快过来……」 「公主,你还是饶了我吧……」 「既然都落到本公主手里了,你还想逃到哪见去?快快从了我吧……」 院内曹如仪的轻薄调笑与闵初央的无奈抵抗声接连传出,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丫鬟们有的害羞地红起脸,有的不知所措,而桐桑则是越听越心惊,没想到公主居然罔顾礼教到如此程度。 这样听起来,似乎问题最大的是公主本人,闵初央反倒是「受害」的那一方?曹世典的脸色最难看,七妹这一回真是胡闹过头了,他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你们都留在这儿,没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踏入院里半步!」他沈着脸命令,打算亲自处理这事。 「是。」他们表情凝重的齐声应答。 曹世典即刻转身进入院落里,此时曹如仪与闵初央的对话依旧不间断地传来,还越来越「惊世骇俗」。 「公主……这衣裳……」 「你不喜欢?那就脱下来,我换……」 已经在脱衣了?该死!曹世典猛一推开房门,朝房内愤怒的吼道:「混帐!住手!」 在房内的曹如仪与闵初央吓了一大跳,两人顿时僵成化石,一动也不动。 曹世典一瞪眼,就见到一个熟悉的男装背影正将小姑娘压在长榻上,双手还半扯着下方姑娘的衣裳,那姿势真是不堪入目,荒唐到了极点! 他快步冲上去,一手拉开压在上头的人,另一手赶紧将被压在下头的人搂进自己怀里,牢牢护住,在千钧一发之际制止他们荒唐的行径。 「闵初央,你——」曹世典怒火冲天的瞪向被猛推到一旁的人,却在见到那人的面容时没了声音,错愕楞住。 「哎呀!」她脚步踉跄的往旁顿了好几步,才终于稳住脚步没摔倒,紧接着不平的娇嚷:「五皇兄,你的力道要是再大一些,我不只跌跤,连跌死了都有可能。」 眼前的男装小公子,不是闵初央,而是曹如仪。 她跟闵初央交换穿着,还学闵初央将头发绑在脑后高高东起,活脱脱就是一个又俊又俏的小公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曹世典呆看着男装扮相的七妹,久久无法回神,如果眼前的男装丽人是七妹,那他怀中的……又是谁? 他低下头,终于与怀中的人儿四目相对,见到怀里的人儿有着闵初央的脸蛋,身穿曹如仪的衣裳,原本绑起的黑发垂散在两旁,衬得脸蛋更小了些,甚至多了一股姑娘家的柔媚。 她僵在他的怀里,微红着脸,睁大双眼与他对望,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简直尴尬羞窘到了极点。 她……到底是男是女?曹世典直觉地将眼神下移到她的胸前,她窘得赶紧用双手遮住胸前起伏,这下子脸蛋更是红翻天。 虽然并不「波涛汹涌」,但的确是「小有起伏」,这体认让曹世典陷入极大的震撼中,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反应。 闵初央是女的?! 从相遇至今,她带给他的讶异不少,但完全比不过此刻发现她是女儿身来得错愕与震撼,他几乎成了傻子,只会呆呆的与她对望,除此之外,再也没别的动作。 「五皇兄,你想抱她抱多久呀?」曹如仪暧昧的贼笑。「我就不懂,你与初央都相处好一段日子了,怎么会没看出初央其实是个姑娘家。」 她是想让皇兄及早知道闵初央是女儿身这件事,才会故意在众人面前演这出戏,将皇兄引过来,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曹世典此刻终于回神,赶紧放开怀里的人,神色复杂,一时之间不知该以何种心态来面对闵初央。 他一直将她当成不必有任何顾忌的哥儿们,但在知道她是女的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怎能再像从前一样毫无芥蒂的对她倾吐心事,甚至是一同游乐? 闵初央瞧着曹世典的表情由错愕逐渐转为凝重,甚至还皱起眉来,她原本的羞涩也跟着退去,心一沈,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王爷,你不开心吗?」 他一知道她是女儿身后,瞬间拉开彼此的距离,明显有疏离之意。 怎么办?她要失去他这个朋友了吗?不,早知是这种结果,她倒宁愿他一直误认她是男的。 「不,没、没事……」曹世典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此刻的复杂思绪,逃避地退离房间。 「五皇兄?」曹如仪讶异的唤道,依她的盘算,他知道闵初央是女的应该开心才是,怎么会演变成这种情况? 「如仪,你太胡闹了!」曹世典在门前顿下脚步,没有回头,语气是难见的严厉。「赶紧和她把衣裳换回来,之后到书房来找我。」 曹如仪心一惊,察觉皇兄正在发火,看来她这个玩笑开大了,适得其反。惨,她要被骂了! 「五皇兄,我只是觉得好玩罢了,真的没恶意……」 曹如仪与闵初央换回衣裳后,无奈的进到书房内,面对曹世典难得的冷脸,忐忑不安。 她真的是好意……好吧,她的手段是离经叛道了些,会惹得皇兄发怒,并不在她的预料之内,但她的确难辞其咎。 同样换回衣裳的闵初央则静静待在书房外,非常担心里头的状况,怕曹如仪受到严厉的责罚,也怕曹世典与她断绝来往。 桐桑同样站在书房外头,一边关心里头的进展,眼神忍不住频频瞄向一旁的闵初央,经过刚才那一场胡闹,她的女儿身已然曝光,所以桐桑心中的滋味也挺复杂的,不知该不该继续将她当成「闵公子」看待。 「无论你是否有恶意,你的举动全然没个公主样,就是不应该!」曹世典沈着嗓音,完全不给她半点好脸色瞧。「你胡作非为够了,该回京了,我会命桐桑帮你打点行李,这几日你就准备动身回去。」 曹如仪错愕的睁大眼,他要赶她走?「五皇兄,我还不想走,你别……」 「我已经疲于面对你层出不穷的胡闹行径,你就别留下来多添乱子,惹得我心烦。」 曹如仪沮丧的瘪着嘴,她理亏在先,也不好再继续争论,而皇兄正在气头上,听不进她所说的话,她也只能先回京,过段日子等他气消之后再说。 但她不能让闵初央因她而受到连累,这样她会过意不去的。 「那……我回去后,你打算如何对待初央?」 一提到闵初央,曹世典明显顿了一下,之后才避重就轻的回答:「那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现在知道闵初央是个姑娘家,他必须即刻避嫌,免得多惹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对于自己的名声是好是坏,他无所谓,但闵初央毕竟是姑娘,终究要嫁人的,世人对于女子的名声就是看得重,他不得不多为她着想。 第八章 但想到必须与她疏远,他内心有些犹豫,心底深处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喊,他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无论她是男是女…… 「所有的错都由我一个人承担,你不能迁怒初央,她是无事的。」曹如仪焦急的说道:「别忘了,你之所以能够如此快振作起来,都是因为她……」 「够了,我的事情,不必你来插手!」他烦躁得直接制止她继续谈论闵初央。「呃?闵姑娘,你要到哪儿去?」 桐桑的声音在此时传入书房内,语气听来有些担忧,曹世典因此心慌了一下, 不假思索地即刻开门察看。 外头的桐桑赶紧指着在长廊上渐行渐远的背影。「王爷,闵姑娘似乎要走了。」 曹世典快步追上前,心急的唤道:「初央!」 闵初央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过身来,曹世典也跟着停下脚步,与她相隔三步之距,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心慌意乱、仓皇无措,他尚未厘清自己的思绪,本来不该面对她的,但一知道她要走,他就是控制不了莫名的冲动,不顾一切的追出来,才会造成此刻尴尬的状况。 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倒是闵初央率先有动作,突然朗笑出声。「哈哈哈……」 曹世典一楞,依旧无言,不懂她因何而笑。 闵初央笑着搔搔头,转过身以一贯爽朗的口气说道:「王爷,我不是刻意想隐瞒自己女儿身的事实的,我是想说既然你已误认,而我也惯以男装出外行走,也没有必要特地表明什么,没想到今日会发生这种事情,真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我没……」他才刚开口,却又将话给吞回去,他没被吓着?呵,他何必自欺欺人,他的确是被她与七妹联手吓了好一大跳。 他是恼七妹,但面对闵初央,他却说不出自己到底恼不恼她,内心五味杂陈,所有感受全都混在一块儿。 「你可以继续将我当成男子看待,不必有任何改变,反正我也挺不习惯别人把我当成女的,还是当男的轻松又自在。」闵初央豁达的笑了笑。 其实她很难过,听见他在书房内与公主争执不下,感觉得到他对她女儿身的排拒。她不想面对两人连普通朋友都当不成的窘境,才会转身离开,却没想到他会追出来。 她也很后悔,早知如此,说什么她也不会在他面前泄漏自己女儿身的事实,就算这么做,她永远都无法得到他的喜爱,但至少,他还会将她当朋友看待。 算了,反正她大刺刺的,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在黎州同样是「声名狼藉」,都已十八了还没人上门提亲,爹都无奈看开了,她也不奢望能找到什么好对象,能当他的朋友已是万分有幸,她也不奢求他会对她另眼相看。 不能再贪心了,要不然老天爷真会收回对她的恩赐,让他们俩连朋友都做不成。 但她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等到曹世典开口说半句话,脸色依旧无比凝重,她心一沈,难道这样……还是不行? 「如果……你真无法接受我是女儿身……」她非常勉强、非常努力,好不容易才能再扯开一抹笑颜。「那也不要紧,我……不会再来打扰你,免得为难了你。」她努力抿着唇,脸上的笑容绝不能垮下,非得把这出戏给演完不可。 只是平时的她挺豁达的,就算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能一笑置之,偏偏这回一切都走样了,她想豁达也豁达不起来…… 曹世典终于开了口。「我没要你别再来打扰,我也没将你当成麻烦,你别自己多想。」 她的强颜欢笑,他全都看在眼里,一向爽朗开怀的她何曾出现过这种沮丧落寞的表情,像是被抛弃的孩子一样? 不!他不想因此断绝两人的关系,就算她是女的又如何?没人规定女的就不能与他称兄道弟;他欣赏的,是她的个性,跟她是男是女无关。 如果她都不在意旁人的眼光,那他到底又顾忌些什么?她可是他来到黎州后第一个敞开心胸交到的朋友,他很看重她,打从心底不愿与她决裂。 「初央,咱们依旧是朋友,无论你是男是女,都不影响咱们的交情。」曹世典语气坚决的说。 「真的?」闵初央原本沮丧失落的心瞬间又有振奋的力量,笑容也立时亮了不少。「那真是太好了。」 她发誓,她真的不会再贪心了,能与他继续做朋友已经非常非常非常好了,她会好好珍惜,不再有任何不该有的念头。 这下子她终于能够松下一口气,好开心,真的好开心,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闵初央灿烂笑起的眼角泛着些微泪光,莫名刺痛着曹世典的眼,心也跟着没来由的轻轻抽痛,有些不舍,甚至感到有些愧疚。 是他不好,不慎伤到她的心,害得一向爽朗的她难过。 不会了,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他喜欢见到她开心的笑容,他会努力让她随时都能开怀畅笑,绝不再害她伤心难过。 曹如仪及桐桑在长廊远处观望着情况,直到此刻终于轻吐了口气,庆幸他们俩没真的走到避嫌疏离的那一步。 其实桐桑也挺喜欢闵初央的性子,总觉得与她在一块儿时,心情再糟糕也能转好,主子就是因此才能快快走出情伤,所以他真的很不愿见主子失去快乐泉源。 曹如仪不但松下一口气,还暗自欣喜。 皇兄已经开始意识到闵初央是女儿身,她相信这两人之间的情感会慢慢转变,绝不会再这么单纯下去的。 而最后两人到底会变得如何?她拭目以待,且万分期待…… 虽然曹世典已经不再怪罪七妹虚惊一场的胡闹,但为防她再继续出什么令人头疼的乱子,他还是将她赶回京城,暂时摆脱掉她这个麻烦。 之后,闵初央就像是从未与他发生任何尴尬似的,依旧经常来找他,依旧是一身的男装打扮,甚至连直爽的态度也一点改变都没有,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芥蒂。 为此曹世典挺讶异的,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一直暗中观察她,确定她真的没有半点改变后,他倒莫名的感到有些烦闷。 因为他改变了,他无法再继续以过往的态度面对她,只将她当成一个与自己合得来的「小家伙」,每每看到她,他脑中想到的就是她是个「姑娘家」,与她之间的交谈与动作不能太过逾越,虽然她根本就不介意。 但他介意,也因此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重新拿捏与她的相处界线,总觉得……很瞥扭。 虽然他已经尽力掩饰自己的瞥扭与不自在,还是让闵初央看出些许端倪,并且刻意取笑他—— 「王爷,现在我倒搞不懂了,到底你是姑娘家,还是我是姑娘家?」 「什么意思?」他困惑的轻蹙眉头。 「这阵子王爷总是扭扭捏捏的,真是太没男子气概了。」闵初央一点都不怕冒犯他,笑得可开心了。 曹世典脸一僵,万分的尴尬气恼,他竟然被个姑娘家给小看了?「闵初央,是你一点姑娘家的自觉都没有!」 「既然我都不把自己当姑娘了,王爷又何必一直在这一点上转圈圈,始终绕不出来?人家景期也知道我是女的呀,但他的态度就无任何改变。」 景期是景期,他是他,哪能一概而论? 他明白,但他的心已经无法恢复了,既已知道她是姑娘,就无法再将她当成小家伙看待。 所以他开始不自觉的管起她的言行举止,只要她的举措太过出格,他会忍不住出声阻止,总是惹得她又好气又好笑的,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王爷,原来你的园子内有棵杮子树,上头的杮子都熟成了,要赶紧摘下来,免得被鸟儿给吃了。」说着说着,她兴奋的卷起袖子,打算爬上树去摘。 「初央,等等。」曹世典即刻伸手制止她。「怎么了?」 「别卷袖子,不好看。」男的就算了,姑娘家怎能如此做呢?「你若真想吃怖子,我让桐桑找人摘就是。」 此刻桐桑就随侍在一旁,等着主子一声令下,他就要转身去找善爬树的仆人来摘杮子。 「何必那么麻烦?你都已经瞧见过我卷裤管的模样,现在只是卷个袖子而已,真有那么不得了吗?」她一脸纯真无邪的问。 「……那时我还不知你是女的!」她不害臊,反倒是他害臊起来。 现在想来真是太不应该了,她居然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脚丫子及小腿肚?不只他瞧见、景期瞧见,甚至连桐桑都瞧见了! 那本该是她的丈夫才能瞧见的部位不是吗?突然间,他感到非常不是滋味,甚至有股冲动,想「警告」桐桑忘了那件事。 第九章 桐桑脸一红,想起抓鳅鱼的那一次,闵初央的确是大刺刺的就在他们面前卷起裤管,露出纤细的小腿肚…… 曹世典凌厉的眼神朝他扫射过来,他脑中警铃大作,即刻回道:「小的什么都忘了、什么都忘了!」 曹世典轻哼一声,算他识时务。「赶紧去找个善爬树的人来摘杮子吧。」 「遵命!」 桐桑立即转身,逃之夭夭去,不过一面逃跑,一面忍不住纳闷,主子刚才那一记眼神很不寻常,那感觉怪怪的。 好像闵初央的小腿肚只有主子能瞧,其他人都不能瞧一样,隐隐散发出一种占有的意味。 难道主子对闵初央…… 可疑,真是太可疑了…… 不过桐桑可没胆问,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察觉,在这种情况下,装傻才是上上策。 在闵初央的陪伴下,日子似乎过得特别快,曹世典在春末的时候来到黎州,经过炎夏、爽秋,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寒冬,转眼之间,一年即将过去。 他在黎州很快乐,所以越接近过年的日子,他就越感到心烦,只因过年时他必须回京一趟,他对京城始终存有排斥感,若非必要,他是绝不想回去的。 「王爷,你得回京过年?」书房内,闵初央对于王爷刚才说的消息感到讶异,内心忍不住失落,只因他这一回京,他们肯定有好长一段日子无法相见。 如果可以,她真想跟着他走,但这是不行的,她没资格跟他上京去,况且她要是真的走了,那她爹怎么办?她只能乖乖的留在黎州与爹一同过年。 「是皇上命我回京去的,我不得不走这一趟。」曹世典神情有些凝重,不情愿全写在脸上。「三日后就会启程,先告诉你,免得你到时来王府却扑了个空。」 「那……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过完年后吧,目前尚未确定。」 「喔。」她难掩失落的轻应一声。 一瞧见她沮丧的模样,曹世典心弦一动,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蛋,扬起笑承诺道:「瘪什么嘴?我会尽早回来的。」 「呃?」闵初央讶异一楞。 他……居然摸她的脸,这不像是他平时会出现的举动。 曹世典即刻收回手,说不出的心虚。「抱歉,我……并非有意轻薄。」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舍不得见她如此失落,只想让她开心一些,没有多想便动手了,此时才惊觉自己的行为太过逾矩,根本就是在轻薄她。 明知自己这么做很不应该,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懊恼,甚至在收回手的那一刻还感到有些惋惜,不想如此快就结束。 指尖上还残留着她脸颊柔软的触感,像是棉花絮,绵绵软软的,很好摸,真令人眷恋……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回味刚才的美好触感,曹世典再度一楞,隐约明白,自己的心似乎有些脱序了。 「没……没事的。」闵初央摸着自己的脸,想起他刚才说的话,像是丈夫在对妻子承诺早些归来的语气,再也压抑不了脸上的笑容,既开心又带有些许羞涩。 她难得出现姑娘家的娇羞模样,瞧得曹世典又是心绪一乱,掀起翻天巨浪,再也难以平静。 他对她动情了吗?在经历被青梅竹马背叛后,他真的还敢再踏入另一段感情中,不怕再遭受到同样的伤害? 突然间,他有些却步不前,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此刻波涛汹涌的情感,因她而出现了犹豫挣扎。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与她之间早已没有隔阂,他喜欢她的陪伴,但一提到男女间的感情事……他倒是害怕了。 怕她会变,就像那个女人一样,在转眼间变成陌生人,让他再度心寒,若真是如此,他宁愿两人永远保持着朋友关系,只要不越过暧昧的那一道界线,就什么伤害都不会有,什么痛苦都不会发生。 他的心早已伤痕累累,禁不起再一次的折腾,无论对象是谁都一样…… 【第四章】 三日后,曹世典正式启程回京,这趟路程大概要花半个月的时间,足够让曹世典好好的冷静思考,他与闵初央之间的关系。 若是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女的,他不会心不设防,让她深深进入他的世界里,甚至是在他心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现在知道她是女儿身,为时已晚,原本纯粹的友情开始有所转变,他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朋友,而是一个……女人。 一个与他极为投缘的女人、一个他能在她面前表露真实情绪的女人、一个让他死寂的心重新活过来,然后……再度感到悸动的女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说的大概就是他吧,他忍不住自嘲,或许自己的心伤根本就不曾好过,他才会裹足不前,甚至有股再度逃避的冲动,不想坦然面对自己已然动情的心。 思绪纷乱,一晃眼,半个月的时间已过,他再度回到自己熟悉的京城——宁安城。 他在京城内的王府依旧有仆人看管打扫,他一回到王府,仆人们马上便备好热水,让主子洗去一身风尘。 此时已经是年末,他在王府内休息了几日,直到除夕当天午后才进宫准备参加晚上的家宴。 曹世典一进宫没多久,一名太监即刻来到他面前,恭谨行礼。「见过靖王爷,皇上有请,请王爷随奴才到偏殿面圣。」 「劳烦公公带路。」 「王爷这边请。」 跟随着太监的脚步,曹世典走到一座以金漆抹柱的华丽殿阁内,殿阁里伫立着一个身穿龙袍的高瘦身影,三十岁的面容显现出成熟及沈稳的气度,那正是当今皇上——曹示擎。 曹世典来到皇上面前,撩下衣摆,双膝跪地行大礼。「臣弟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弟,不必如此多礼。」曹示擎亲手扶曹世典起身,面有喜色,看得出来很高兴见到皇弟回宫。 曹世典起身后,曹示擎将他上上下下瞧了一遍,才点点头。「没有多大的改变,看来你在黎州适应得还不错。」 「这一切都是托皇上的福。」曹世典恭敬的回答,脸上倒是没有太多笑意。 曹示擎瞧着他的表情,暗暗一叹,看来五弟尚未完全摆脱情伤,才会如此拘谨,不似过往的豪气万干。 几个兄弟之中,他最看重的就是五弟,五弟自小聪颖非凡,是能做大事之人,他登基后十分倚重五弟的才干,让他担任要职。没想到他却过不了女人这一关,还为此自断前途,真是万分可惜。 若非天图皇朝的惯例是由嫡长子继承皇位,皇帝的宝座恐怕还轮不到曹示擎来坐,他没有太大的野心及魄力,顶多只能守成,而且他的身子不太好,总是小病不断,相较之下,曹世典才是最适合登上皇位的皇子。 曹示擎还盼着曹世典放下心结,能够重回朝廷继续为他效力,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难得回京过年,多待一些时间再回黎州吧,朕也有不少话想与你说说。」曹示擎以大哥的姿态拍拍他的肩膀,而非以皇帝的威仪压他。 「臣弟谨遵圣命。」曹世典没有逾越,以君臣之礼回应。 曹示擎又与曹世典说了些家常话之后,晚上的家宴即将开始,他们便停止谈话,转往宴席的所在处去。 今年的家宴设在临湖的一座殿阁内,皇室子弟及其眷属们几乎全都列席,场面热闹非凡,殿阁中央有舞姬随乐起舞,娱悦众人,大家开怀畅饮,有说有笑的,气氛是极度轻松愉快。 「五皇兄,你可终于回来了。」长乐公主来到曹世典身旁,笑得古灵精怪。 「初央还好吗?你有没有好好对待人家?」 「你问这是什么话?」曹世典没好气的脱了她一眼,她这么问,好似他会虐待闵初央一样。 「就只是问你和初央的近况呀,这样你也答不出来?」 他再度瞪了她一眼,他和闵初央是好是坏也不关她的事,她管这么多做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就和过往一般。」 「真的?」她的表情摆明了就是不相信。 曹如仪本打算再继续想法子逼问曹世典的,结果突然有一人打断他们的谈话。 「五弟,将近一年不见,不知你在黎州过得可好?」 来人是「瑞王爷」曹世鸣,排行第四,只长曹世典一岁,曹世鸣生得挺俊秀的,嘴角时常挂着笑,看来却有些邪气。 曹世典一顿,他向来与四皇兄不对盘,他主动前来攀谈,肯定没什么好事。因为他们年纪相仿,常被人拿来比较,造成两人从小就对彼此没什么好感,而曹示擎在登基之后特别器重曹世典,也让曹世鸣颇多怨怼,不信自己的能力会比五皇弟差,却为何没受到重用? 第十章 「感谢四皇兄关心,我在黎州一切安好。」曹世典淡淡的回道。 曹如仪也不怎么喜欢四皇兄,总觉得他野心不小,一直积极的想在朝廷上揽权,那笑面狐的表情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那就再好不过,本来我还在想,不知五弟心情好些没,如果还是不好,这次回京就怕会再次『失控』,又惹出什么闲言闲语……」 曹世典知道他话中有话,轻声起眉头。「什么意思?」 「原来你还不知道?」曹世鸣故作讶异。「杨德妃已有身孕三个月,现在正是受宠时,你已回京几日,难道全无听到消息?」 曹如仪心一惊,怒瞪四皇兄,这事情她早就知道,为免五皇兄听了难受,她可是绝口不谈的,没想到四皇兄哪壶不开提哪壶,根本就是故意要来刺激人的,果然没安好心眼! 果然曹世典听到后万分震撼,却还是努力压下激荡的情绪,力持平静的回答:「这是好事,我衷心祈祷皇上能够再得一龙子。」 曹示擎子息薄弱,陈皇后从太子妃时就跟着他,却始终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好不容易去年李贵妃诞下第一位小皇子,杨德妃肚子里的是第三个,就不知是男是女。 「能够顺利怀上龙种,看来这女人不简单,后宫的其他妃子可没这样好运,也难为你了,呵呵呵……」 曹世鸣看他脸色微变,显然受到不小的震撼,得意地转身离去,不再多谈。 他扬长而去,目前后撂下的那几句话分明就是在给曹世典难堪,曹如仪气愤难平地开口:「五皇兄,你别在意他说的话,他就是想激怒你,你千万别中计了!」 「我知道,我不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曹世典朝七妹淡淡一笑。 于此之时,他才往皇上所坐的方向望去,皇上左右侧共有三位嫔妃相伴,一是陈皇后、一是李贵妃,剩下的那一位……就是杨德妃。 杨妤蓓,一个他想忘却忘不掉的名字,将近一年未见,她依旧美丽如昔,眼波流转之间流露出我见犹怜的柔婉气质,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呵护、怜惜,恨不得将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 从入殿以来,他始终刻意避开她所在的方向,不想见到她,关于她的事情,他也一件都不想知道,只不过拜曹世鸣所赐,他还是不得不面对她带给他的难堪。 杨妤蓓原本正听着皇上与其他人有说有笑,脸上不时出现笑容,却突然像是感受到曹世典的视线,转头与他对望,原本的笑意瞬间凝结,两人相对无言。 她轻勾起嘴角,无奈一笑,似有千万苦楚无法言明,只能全往肚里吞,那微带哀愁的眼神扣人心弦,楚楚可怜到了极点。 曹世典猛一转头,不想再与她对望下去,背叛的人是她,她凭什么露出那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的眼神?她没资格,更别想试图得到他的谅解! 在他的心里,她已经不再单纯,他不会再被她骗了。 他想马上离开这里,离开让他感到窒息的京城,此处已无他容身之处,待得越久越是痛苦。 不想……再也不想回来了…… 半个月后,闵初央得到曹世典已经回到黎州的消息,开心得立刻冲到王爷府,就盼着能赶紧见他一面。 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她可是日也盼、夜也盼,握过一段难熬的等待日子,现在可终于将他给盼回来了。 然而闵初央进到王爷府内,尚未见到曹世典的面,倒是先见到桐桑,桐桑的脸色很古怪,不知在烦恼些什么,整张脸皱在一块儿,看起来老了好多岁。 「桐桑大哥,怎么了?瞧你一脸愁苦的模样。」 「闵姑娘,等会儿你想办法帮忙劝劝王爷,别再继续闷闷不乐了。」他自己劝不了,只好把期望寄托在闵初央身上,希望她这一回还是能够起效用,帮主子摆脱掉那些不愉快之事。 「王爷闷闷不乐?发生什么事?」闵初央讶异的睁大眼,原本的期待与开心也跟着不见,反倒开始担心起来。 主子的事情,桐桑是不该多嘴的,而且这事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不敢多说,就怕主子恼怒。「那个……我不好谈论主子的事,闵姑娘或许可以找机会问问,看主子愿不愿意告诉你。」 「那好吧,王爷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后花园的亭子内。」 「这种天气在后花园的亭子内?」闵初央再度讶异,在这大寒冬的,地上还积着雪,正常人都不会想待在冷扬扬的凉亭里的。「他是想把自己给冷死吗?」 她急急地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没多久就见到曹世典的身影,只见他正背对着她坐在亭子里,桌上摆了好几壶酒,显然是在借酒浇愁。 这让她想起初次在湖边见到他时的情景,那时的他与现在同样落寞,她的心紧紧一揪,非常心疼不舍,不想再见到他如此沮丧的模样。 他在京城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回来之后又郁郁寡欢,不复之前的潇洒模样?她捏捏自己发愁的脸蛋,重新漾起灿烂笑容,振作起精神喊道:「王爷,这么好兴致,对着雪景喝酒?」 曹世典先是身子微颤,才转过身来,对她扬起笑意。「初央,你的消息可真灵通,我昨晚才回到黎州,你今日就出现了。」 「那是当然,我在黎州混了将近十九年,消息之灵通可不是盖的。」 闵初央进到亭子内,就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刻意对他吐舌吊白眼,没有任何预警地扮起鬼脸来,着实让曹世典吓了一跳。 他忍不住笑出来,搞不懂她在想什么?「噗呵呵呵……这就是你给我的久违见面礼?对着我扮鬼脸?」 「王爷,你可终于笑了。」 「说什么话?从你出现在这儿的那一刻起,我不就已经在笑了?」 「是我向王爷扮鬼脸之后,王爷才笑的,在这之前,我可不觉得王爷在笑。」她煞有介事的摇摇头。 曹世典再度楞住,之后扬起苦笑。「你依旧是如此的坦白,让我避无可避。」 他懂,她是指他刚开始根本就是强颜欢笑,之后才是真的被她刻意扮的鬼脸给逗笑,在她面前,他依旧是无所遮掩,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 「避什么?咱们不是好朋友,无话不谈的?你这么说,反倒显得生疏了。」闵初央故意没好气的睨他一眼。 曹世典继续苦笑,他的态度真有那么明显,有许多话不吐不快吗? 是呀,他的确不吐不快,种种的不甘、怨慰一直积累在心里,都快将他闷坏了,之前他找不到人说,但现在,她出现了,他原本封闭的心防也像是出现一道缺口,心中的闷气迫不及待想倾泄而出。 「她有孕了。」终于,他再也不想忍耐,将始终插在他心上的那一根刺表露在她面前,不再遮掩。 闵初央微楞,一下子就意会过来,他指的是他的青梅竹马——杨妤蓓。 「我一直以为,自己心口的伤已经好了,结果回京后我才明白,我的伤从来没有好过。」曹世典自嘲的笑道。 他的心伤表面看似痊愈,但在结痂的伤疤之下,依旧血肉模糊,伤势根本没好,反倒引起腐烂化脓,状况比之前更加糟糕。 所以当曹世鸣一针狠狠挑开他心上的硬痂,埋藏在底下的腐肉脓水也跟着狂溢而出,再也无所遮掩,那时他才真正明白,他根本从未走出过情伤,才会排斥回京、排斥见杨妤蓓,不愿意在京城多待,早早就回到黎州。 「我对她已经不再有爱,但还是抛不下因她而生的怨怼,她有孕之事,对我像是种嘲讽,也像是在我脸上狠甩一巴掌,让我感到既狼狈又难堪。」 闵初央静静看着他眸中显露出的受伤神情,一颗心也跟着隐隐抽痛,她多想靠上前,将他紧紧抱入怀中安慰,安抚他心伤的疼痛。 但她无法这么做,因为他们只是朋友,她只能以朋友的方式安慰他。 「我想说的都说完了。」他轻扯出一记落寞的浅笑。「你呢?你又想说什么?」 闵初央有些犹豫,不知到底该不该告诉他,他摆脱过去的方法是错的,难怪直到现在他的心伤还是无法痊愈。 「不要紧,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会对你发脾气的。」他知道她想说话,只是有所顾忌。 闵初央犹豫了一会儿,想了想,终于开口。「在我还是城里的小霸王时,我经常跟其他孩子们打架,而他们最常拿一句话来激怒我,说我是没有娘疼爱的可怜孩子。」 第十一章 与她相处将近一年,曹世典大概摸清她的习惯,她会提出这件事,一定有她的用意,所以便静静听着,没有出声打断。 「每一回我听到这句话,总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与他们打得更是厉害,而他们见到我恼羞成怒,也更加得意,直到那一日……」她边说着,边伸手拍拍曹世典的肩膀。「他们依旧笑我是没娘的孩子,不过这一回我不生气了,反倒像这样拍拍对方肩膀,跟他们说:『的确,我很早就没了娘,所以有娘的你们要好好珍惜娘亲,别等到没娘的时候才来懊悔。』你猜他们怎么样?」 「猜不到。」其实他是懒得去想,希望她直接给他答案,别再卖关子。 「唉,你这也太敷衍了吧?」闵初央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还是接着说。「他们听到我说这番话,原本的斗志都没了,感到无趣的摸摸鼻子转头就走,从那之后,他们再也不拿我没娘亲的事说嘴,因为那已经激不起我的怒火。」 之前的她之所以听到这句话会恼火,那是因为她无法接受自己没娘的事实,等她接受了、释怀了之后,这件事就不再是她心上的刺。 这就是她与曹世典不同之处,她面对事实,解开了心结,而他则是逃避,选择眼不见为净,但是没看到,并不代表那些伤口已消失。 「面对心上的伤口,然后接受事实,再释怀放下,才能真正走出过去。」闵初央有些尴尬的搔搔头。「我知道用嘴巴说说是挺容易的,做起来没那么简单,不过不要紧,无论你得花多久时间才能释怀,我都会陪着你,你并不是孤单一人。」 她可以陪他走过这段难捱的路,分担他的痛苦,只要他愿意让她继续留在他身边,她什么事情都能为他做。 就算只能以朋友的方式陪伴,那也不要紧,她也该满足了…… 她的话一针见血,直刺曹世典心中始终回避的问题,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痛吗?当然痛,几乎像是被狠倒了一次心,鲜血淋漓,但剧痛过后,倒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 她的好、她的善解人意,让他的心得到救赎,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机会,若是错过她,他去哪儿再找到像她一样的姑娘? 如果错过她,他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一定要留下她!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话强烈回荡着,引领他做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突然伸出手将她紧紧拥入怀里,不再顾忌礼教束缚,只想满足自己最真实的渴望。 「呃?」闵初央错愕地与他紧紧相贴,一颗心慌乱无措。「王爷……」 「你又知道我得花多久时间才能走出去?而你,又能陪我多久?」初次将她紧拥入怀,她身子的柔软以及舒服的暖意让他忍不住眷恋,也更加确定自己不想放手。 「你……想要多久就多久。」她羞红脸蛋,幸好他将头埋在她的肩颈上,没瞧见她的羞郝,要不然她还真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她的双手垂放在两边,完全不敢有任何动作,直到现在还是想不透,两人怎会进展到此种状况,在这之前,他从不曾对她做出如此暧昧至极的举动。 「但你终究是要嫁人的,等你嫁人之后,又怎能继续陪着我?」 「那……那……我就不嫁了。」反正她也嫁不出去,今年过完年她也十九了,还是乏人问津,她早有赖着爹爹一辈子的打算。 「嫁给我。」 她的脑袋犹如瞬间被雷打中,一团混乱,就连讲话结巴的状况也更加严重了。 「什……什……什么?」 「初央,嫁给我。」他在她耳旁哑着嗓音低喃。「我不知自己到底得花多久时间才能走出来,但我也不想失去你,所以别嫁给别人,我娶你。」 「你要我……嫁给你?」闵初央内心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可是我……」 「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心一虚,不敢坦白。「没……没有……」 「那就试着喜欢我,好吗?不是朋友的喜欢,而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他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卑劣,为了留下她而娶她,他想要她的安抚、想要她带给他的安心感,他将她视为救命浮木,不顾一切想抓住她。 至于他真的爱她吗?他只能说,他对她的确是有好感,却无法肯定这样的好感能否延续下去,毕竟他的心现在依旧一团混乱,还是无法放下杨妤蓓带给他的阴影,更不用说敞开心胸再度爱人了。 「这世上有不少人是成亲之后才互相认识,慢慢培养出情感的,咱们也可以这么做,没道理别人可以,咱们就不行。」他这话与其说是讲给她听,倒不如说是讲给自己听,试图说服自己。 如果对象是她,或许他真的可以摆脱过去的阴影。 可他们的情况……似乎不太一样啊,闵初央心乱地想着,他像是意气用事地向她求亲,如果他在清醒之后就后悔了,那该怎么办? 「初央,你愿意在一旁陪我、等我吗?除了你,我谁都不要,谁都信不过,我答应你,会好好待你,绝不会亏待你的……」 他的低喃像是恳求,似乎害怕她会拒绝,听在闵初央的耳里,是多么的痛心难受,她所认识的靖王爷应该是豪气万千的,却在此刻显露出最脆弱的一面,企求着她的陪伴。 她怎忍心拒绝他?就算知道他只是将她当成暂时平抚心伤的麻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陷了下去。 因为她早已将他放在心上,好喜欢……好喜欢他,喜欢到愿意成为他的救命浮木,只要他需要她,她就心甘情愿为他留下,毫无怨言。 她终于举起手,轻轻的环抱住他,给了他想要的回答。 「好,我嫁给你。」 她豁出去了,不管别人是否会笑她傻,只要她自己觉得值得就好,别人管不着。 就算真是傻,她也愿意为了他傻这么一次,绝不后悔…… 【第五章】 闵初央答应嫁给他之后,曹世典就开始着手准备上闵家提亲,他打算先得到闵初央父亲闵纪谒的同意,再向皇上请旨赐婚,以示对闵家的尊重。 而准备提亲礼的事情就落到桐桑头上,他知道主子要娶闵初央为妻之后,难掩错愕,甚至该说是……担心! 主子该不会是因为受到杨妤蓓的打击太深,才会赌气的娶闵初央,将闵初央当成逃避的替代品了?若真是如此,这对闵姑娘可是一种伤害啊! 「王爷,您……真的要上闵家提亲?」桐桑不得不试着劝阻,就怕这场婚姻最后是两败俱伤,谁都不好过。 「当然,我既已开口,就绝对不会食言。」曹世典的态度非常坚定。 「但……您对闵姑娘她……」桐桑她了老半天,还是无法将接下来的话给说出口。 「不是爱情?」曹世典知道他想说什么,干脆替他开口,然后轻扯一抹自嘲的笑意。「我知道这么做很卑鄙,但我希望……之后我真的能爱上她。」 他就是想将她留在身边!就凭着这股冲动,他向她求亲了,或许是因为在经历过杨妤蓓之事后,他再也不想让他人有机会抢去他所在意的东西,才会如此果决的要了她的相守承诺。 冲动退去之后,他倒也不觉得后悔,只是始终对闵初央感到有些愧疚,但他会弥补她,会尽一切可能的对她好,绝对不会辜负她的心意。 她早已在他的心上有一定分量,只不过是以朋友的身分,他会努力改变自己对她的心意,将她视为相伴相守的妻子,然后真的爱上她。 见主子态度坚定,桐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赶紧去准备提亲礼,免得耽误到提亲的好日子。 五日之后,提亲礼准备妥当,曹世典正式前往刺史府登门拜访,闵纪谒亲自到前门迎接,将王爷请入前厅,完全不敢怠慢。 其实对于曹世典登门拜访的意图为何,闵纪谒是完全摸不着头绪,直到曹世典说明提亲的来意,他才如遭雷击,瞬间呆楞住,久久无法回神。 王爷这趟是来……提亲的?他有没有听错?王爷该不会是提错亲了吧? 闵纪谒表情非常古怪的说道:「王、王爷,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下官家中,只有一个不成材的女儿……」 「闵大人,其实令嫒比你想象中优秀许多。」曹世典轻笑出声,既然闵纪谒谓还有所疑惑,他干脆挑明了说。「令嫒闵初央,正是我要提亲的对象。」 闵纪谒再度陷入惊愕中,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反倒更加惶恐了。 第十二章 他是知道女儿和曹世典有所往来,虽然觉得不太好,但女儿为所欲为惯了,他说也说不听,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只求别出什么乱子就好,怎么会料到,这乱子一出……就是曹世典登门求亲! 「王爷,您请用桌上茶点,请稍等下官一会儿,下官去去就来!」话一说完,闵纪谒表情惊惶的转身就走,快步离开前厅,往后院行去。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他得先问问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与皇亲国戚结亲,这可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绝不能草率轻忽的! 闵纪谒急急往女儿所住的院落方向走,走到一半,迎面走来一个非常眼熟的姑娘,害得他莫名困惑起来,府内何时冒出这么一位姑娘?虽然眼熟,他却想不太起来她的身分? 「爹,你直盯着我皱眉做什么?」那姑娘爽快大方的直接走上前。 「呃?你……初央?」闵纪谓讶异的瞪大双眼。「你怎么突然换回女装了?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难怪他觉得眼熟,却又一时之间认不出来,他不知已经多少年没见过女儿的姑娘家打扮了,脑筋完全转不过来。 「我想……是时候了,自己不该再随心所欲下去,不顾其他人的眼光。」闵初央有些尴尬害羞的笑了笑。 她既然已经答应曹世典的求亲,就该替他着想,不能再任性妄为,哪有一个王爷的王妃成天男装打扮,无视礼教束缚,就算他不介意,她也不得不介意。 所以她终于穿上久违的女装,努力适应,一心想当好靖王妃这个角色,不让他感到丢人。 女儿想通了,当然是件好事,闵纪谒虽然欣喜,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得解决,耽搁不得。「初央,靖王爷居然上咱们家来提亲了,你知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已经来提亲了?没想到这么快……」她难掩娇羞的扬起嘴角。「你知道他要来提亲?快把事情说清楚!」 「好啦好啦,我说就是……」 闵初央的心早已向着曹世典,也明白要是照实说的话,爹是不会答应亲事的,所以她早已和曹世典套好话,就说他们是由朋友渐生情憬,觉得彼此合得来,因而决定要相伴一生。 女儿简简单单就把事情带过,闵纪谒总是觉得不安心,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 「你不是说,他之前喜欢的是那什么杨德妃,所以现在对你是真心的吗?」 虽然曹世典有个「声名狼藉」的传言,但在闵初央努力澄清之下,闵纪谒早已知道传言不可信,而他们也因为公事曾有过几次交集,他确信这位王爷并不如传言所说的轻狂,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只不过他依旧担心,曹世典无法忘情杨妤蓓,对自己的女儿并非真心。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与其嫁过去受委屈,他倒宁愿把女儿留下来自己养一辈子,反正他也不是养不起。 所以若曹世典并非真心,他一定要回绝这门亲事,管对方是不是王爷,他都不怕冒犯!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我不在意,爹也不必在意。」她此刻的笑意倒是微淡了一些,只不过闵纪谒没有察觉。 心,有些怅然,她知道曹世典还是很介意杨妤蓓的事,但她愿意等,等他完全敞开心房的那一日到来,无论得等多久,她都不会有怨言。 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守得云开见月明,她相信自己能等到那一天,他心头乌云已散,不再有伤痕,也没有杨妤蓓的身影,只有她一个人。 一定会等到的,只要她别轻易放弃…… 虽然闵纪谒依旧对这桩婚事有所迟疑,但女儿嫁曹世典的心意坚决,再三声明非他不嫁,目前后闵纪谒也只好点头答应。 曹世典在得到闵纪谒的应允后,即刻回京向皇上请旨赐婚,曹示擎虽然不明白个中原由,还是爽快答应这桩婚事,没有多加干涉。 有了皇上的赐婚圣旨后,曹世典便开始积极筹备婚事,一时之间黎州百姓们茶余饭后最常讨论的话题就是闵家与皇室联姻之事,为此啧啧称奇。 谁会料想得到,闵家那出了名的男人婆都已经「高龄」十九了,还能成为尊贵的王妃,消息一传出去,黎州多少正值待嫁芳龄的姑娘都不敢置信,羡慕有之,嫉妒亦有之,甚至觉得王爷肯定是中了什么邪。 不管如何,三个月之后,闵初央还是风光的嫁入王爷府,众人热闹来贺,连皇上都特地派使者带来贺礼,以示重视。 拜完天地之后,一身喜服的闵初央坐在新房内静静等待,房里还有四名丫鬟陪侍,红盖头下的她不安地频频皱眉,等待的时间越久,她越是感到心慌不已。 自从曹世典前来提亲后,她就再也没有私下与曹世典见过面,爹爹严禁她出门,还赶紧寻了一个嬷嬷教导她为人妻后该明白的各种规矩,顺道纠正她的仪态,别再大刺刺的没个姑娘样,就算无法成为大家闺秀,至少也该要有点女人家的样子,别丢太多脸。 虽然有点亡羊补牢,但有补总比没补好,她一心想当个称职的王妃,所以倒是认真的学了三个月,在每日都忙碌的情况之下,暂时无法与曹世典相见的日子也就没那么难熬。 今日是他们相隔三个月后的第一次见面,她当然开心,却也忍不住慌乱,毕竟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怎么想怎么尴尬,他们俩的状况特殊,并不能算是两情相悦,所以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亲密之事。 正不安时,房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人打开,守在新房内的丫鬟们异口同声的开口。「恭贺王爷如意娶得新妃。」 他进房了!这下子闵初央更是紧张不已,心儿跳得飞快,像是快从喉头内猛地蹦出来。 「你们全都退下吧。」 「是。」 丫鬟们鱼贯而出,关上房门之后,一室又沈静下来,曹世典表情凝重的瞧着坐在床边的纤细人儿,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刚才众人对他贺喜,他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甚至说不上欣喜,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娶她的理由并不纯粹,与情爱还差得远,总是难以摆脱对她的愧疚之意。 所以一想到今晚的洞房花烛夜,他犹豫苦恼,不愿以敷衍的态度面对她,想要暂缓两人的圆房日,却又怕这么做会伤到她的心,不知怎么开口。 说到底,是他尚未准备好,本以为成亲就这么回事,拜完天地行完房,没什么困难的,怎知最困难的……其实是自己的心,是自己还跨不过那道槛。 「王爷,你……不掀我的盖头吗?」闵初央等了好一会儿,始终没等到他有进一步动作,只好出声提醒。 「呃?」曹世典立时回神,伸手掀开她的盖头,两人在相隔三个月后终于又再度相见。 曹世典一楞,眸中难掩惊艳之色,只因今日的她是新嫁娘的身分,精致小巧的五官妆点得明丽动人,尽显姑娘家的柔美之气。 在他的脑海里,她总是不施脂粉,不曾特地打扮过,长得普普通通,除了灿烂的笑意、爽朗的个性之外,并无特别吸引人之处,但今日的她却是前所未有的美丽动人,若不是她的嗓音并无任何改变,或许他会以为自己娶错人也不一定。 闵初央娇羞的抬眸与他对望,在瞧见他那明显呆楞住的眼神后,心一惊,有些担心的摸着自己脸蛋。「我……这样很吓人吗?难不成我男装扮太久,现在换回女装就不伦不类了……」 「不是,并非如此。」曹世典轻笑出声,拉下她不断摸着脸蛋的手,免得她把自己的妆给摸花了。「今日的你……很美。」 「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发自肺腑的真心赞叹。 原来她只是不打扮而己,要是真仔细妆扮起来,样貌也不会比其他姑娘差,自有一番风韵,他倒是误打误撞娶了一个小美人儿。 闵初央轻漾起笑意,又羞又开心,低头瞧见自己的双手还被他握在指掌间,更是万分羞涩,不只脸蛋红,就连耳根子也红了起来。 随着她娇羞的低头,曹世典才意会到自己正握着她的手不放,他微讶,总觉得不该如此冒犯她,本要收手,却又想起自己现在已是她的夫,这么做并无不妥。 他暗自苦笑,说来说去,还是他的问题,他尚无法自然而然的将她当自己的妻子看待,就连做这些稍微亲密的举动,也总觉得尴尬,又怎有办法心无芥蒂的在此时与她圆房? 第十三章 他还是需要时间想办法越过那一道槛,她说过愿意等他的,那么…… 「王爷!」 好好的洞房花烛夜,没想到竟有人不识相的来打扰,桐桑一路高喊的来到新房前。「王爷,小的有急事禀报!」 到底是哪里来的急事?曹世典有些恼怒,却又矛盾的有些庆幸,这下有借口再多拖延一点时间了。 「王爷,桐桑大哥不会无端来打扰的,肯定是非常紧急的事情。」闵初央也有点庆幸桐桑的出现可以让她多拖一些时间,虽然拖到了底,还是得面对。 曹世典板着一张脸打开房门,瞪着外头的桐桑,故意以恫吓掩饰自己暗中的松一口气。「桐桑,最好你口中的急事真的是急事。」 「王爷,是真的有急事呀。」桐桑赶紧将信双手奉上。「这是定西军百里加急连夜赶路送到黎州的战报。」 「战报?」这下子曹世典的表情是真的凝重起来,赶紧拆开信迅速观看。 看完信后,他即刻命令桐桑。「快去备马,我要马上启程前往军营。」 「是!」桐桑转身快步奔跑离去。 闵初央起身,一脸关心的来到他身旁。「王爷,怎么了?」 「初央,很抱歉,我得即刻动身离开。」曹世典神色凝重。「西部国在两国边境掀起战火,定西四军正在抵御示,我有监督之责,无法置身事外。」 「不要紧,国事重要!你不必担心我,尽管去吧,我会好好等你回来的。」在国家大事面前,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所以他们虽然连洞房花烛夜都过不成,闵初央也不见沮丧之气,展现出应有的宽大气度。 「我会将桐桑留下来,在府内有任何不懂之事,都可以问桐桑。」 「我明白。」 瞧着闵初央坚强的神色,曹世典心一软,又感到自己再度亏欠了她,轻握住她的手,无奈一笑。「初央,难为你了。」 他总是要她一等再等,等他的心伤真正痊愈、等他出征归来,现在连一个洞房花烛夜都无法顺利给她,他这个丈夫当得真是失格。 「不为难,一点都不为难的。」闵初央轻漾起笑意,与他十指紧紧交扣,无论他作出任何决定,她都会支持他,全心全意的支持。 至少在名义上,她已是他的妻子,接下来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所以她不急,真的不急…… 曹世典只带着少数护卫,连夜骑马奔驰,赶到处于黎州边境的定西军主营,没有休息便即刻进到主军帐内,以最快的时间了解两方最新战况。 西部国的国力日盛,此番来袭颇有试探意味,看是否有机可乘,甚至可以说,是冲着曹世典而来的,想试试曹世典的统御能力,是否真有资格坐镇西方安定。 敌方都已越过边境来挑衅,曹世典又怎么会回避?他与营中军师及将军们共同商议退敌之计,这些将军们在黎州驻守多年,对两方形势最为熟悉,而他来此只有短短一年,许多细节顾虑不到,因此就由将军及军师们提出建言,他再决定最后的战术。 虽然他只坐镇主营,并没有直接上战场,但每日送来的战报也够他和幕僚军师忙得团团转,没有多余的心思再想其他事。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间他来到军营已经一个月,期间他连一封家书都没写,不是不想写,而是就算想动笔,他也不知道该跟闵初央说些什么。 每当提起笔来,他就有种近乡情怯之感,总觉得不管写什么都不妥,顾虑再三后,总是搁笔作罢,苦恼不已。 「王爷。」此时一名士兵进到主帅营帐中,并将一大包东西递到曹世典面前。 「这是从兴临城送来,王妃要给王爷的东西。」 「初央给我的东西?」曹世典即刻接手,纳闷的瞧着用暗红色调布包裹住的小包袱,猜不透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打开包袱,就见里头放着一条折迭起来的灰色长巾,这长巾颇特别,以粗棉线织就而成,线与线交缠之间的洞眼清楚可见,也比一般的布匹厚。 他纳闷地瞧着这条长巾,发现包袱内除了这样东西外没有其他的,更没留下只字片语,他实在想不透她突然送来这条长巾到底是什么意思? 送东西来的士兵尚未离去,看到王爷一脸纳闷,努力忍住笑,开口为王爷解惑。「王爷,您和王妃的感情真好,令人忍不住羡慕啊。」 「怎么说?」 「咱们黎州有个风俗,若是姑娘心仪某一个男子,想让那名男子知道,就会亲手织一条长巾送给那名男子,男子若同样对姑娘有意,就会收下长巾,在咱们黎州,长巾可是定情之物呀。」 会送长巾,是取其能够「围」住对方之意,男子要是甘心让女子亲自织就的长巾给「围」住,其意义为何,自是不言而喻。 所以这是初央在向他示爱?曹世典恍然大悟,心窝也跟着泛起一股暖甜之意,嘴角微微轻扬。 「想来王妃大概是从王爷动身前来这儿时就开始织长巾了,听说织一条长巾大概得耗费一个月的时日,对不曾织过的姑娘来说,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 他似乎可以想象得到,初央待在房里认真织长巾的模样,这条长巾可说是满载着她一个月的思念,东西虽轻,情意却是无比的深浓。 她对他的心意,他深切感受到了,原本的犹豫挣扎也跟着坚定起来,希望能回报她一些什么。 「那得到长巾的男子,该如何回报姑娘的情意?」他乘机问问士兵可有习俗可循,才不会失了礼,辜负初央对他的一番心意。 「很简单,只要下回与姑娘见面时,围上姑娘送的长巾,就等于是回应了姑娘的情意。」 曹世典点点头。「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是。」 士兵离开营帐后,曹世典还是握着长巾,久久都没有放下,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加深几许,虽然这条长巾其实织得不是很好,不平整的瑕疵处不少,他却越看越喜欢,简直爱不释手。 原本来到军营,他是带着有些逃避的心态,不知该如何面对与她之间的夫妻关系,但现在他却开始期待归期的到来,终于有了彻底的醒悟,想要与她好好过完这一生。 她现在正在做什么呢?他真想知道…… 「唉,又织错了,我怎么就是笨手笨脚的呢……」 闵初央坐在后花园的亭子内,一边织长巾一边自言自语,念得可起劲了,一旁随侍的两名丫鬟偷偷掩嘴轻笑。 从王爷离开王府后,闵初央就开始了她的织长巾大业,不过她觉得在房内织太苦闷了,所以只要天气好,她就坐在亭子内织,不但有舒服的风吹来,累了还可以看看围内景色,让眼睛适时的休息。 反正王府之事有桐桑打点,井然有序,根本不必她担心,她嫁进王府之后就像个闲人,没有其他事可做,现在又身为靖王妃,更不该再像过往一样没事就在外头乱闯乱晃,没个规矩,只好努力在王府内织长巾。 她早已立下大愿,曹世典在定西军那儿待多久,她就织多久的长巾,每织完一条就派人送给他,而她现在织的正是第二条。 不知他收到第一条长巾时有什么反应?他又是否知道长巾所代表的意思?她是没那个脸直接说出对他的思念,只好拐个弯,以长巾代表自己的心意,就盼着总有一日他会明白。 这样想来,她其实也挺瞥扭的,这么迂迂回回的方式,要是他真的不懂,恐怕也是她自找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都已经离开一个多月,却没只字片语送回来,该不会一到那儿就把我给忘了吧……」 「王妃!」闵初央正咕哝之际,桐桑倒是欣喜的来到亭子里,双手奉上刚送来的信。「王爷背信回来了。」 「真的?」闵初央又惊又喜的睁大双眼,马上打开信来看,既紧张又期待。 虽然定西军那儿的情况都有专人定时送回王府,他们知道王爷很平安,但还是与王爷亲自写信报平安的意义不同,桐桑知道王妃在等王爷的信已经等很久了,好不容易终于盼到信,他也替她开心不已。 其实信里只有短短的一行字,闵初央却是一看再看三看,异常珍惜,感到万般欣—— 长巾已收,一切安好,勿挂怀,战事平定即当归去。 很平淡的字句,没有任何甜言蜜语在里头,却蕴含着淡淡的情意,他以丈夫的口吻向她报平安,她盼的也就这么简单而已。 知道他真心的将她当妻子看待,对她来说,已足够安抚她这一个多月来的相思难耐。 他什么时候才能归来呢?她真希望那一日能够赶快来临…… 第十四章 【第六章】 结果闵初央一等,半年的时光流逝而去,她才终于等到曹世典即将归来的大好消息。 两国经过半年的交锋,西部国深知在曹世典坐镇下的边境无机可乘,果断停战收兵,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西部国境内的政局有变,必须先行安内,已无多余心力再继续打下去。 西方边境危机解除,只需定西军继续驻守,曹世典终于可以回兴临城,得知这个消息后,闵初央开心得几乎坐不住,手忙脚乱的开始准备迎接曹世典的归来。 王府内的一切与他离去时没什么两样,所以不必特别打理,她打算替他办一场接风宴,热热闹闹的迎接他,闵纪谓知道女儿的打算后,主动提供一长串接风宴的宾客名单,这些人都是乘机想讨好巴结曹世典的在地官商们,有如此好的机会,他们当然绝不放过。 闵初央本来只想办个小小的接风宴,没想到自己的爹一搅和,想不办盛大一些都不行,很多事情相对复杂琐碎不少,她只好交给桐桑去处理,免得大而化之的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等到曹世典预定归来的那一日,一大清早闵初央就起身梳妆打扮,想以最美的一面出现在曹世典面前。 半年不见,他想她吗?她可是每日每夜、无时无刻心中都挂记着他。 梳理完毕之后,她就待在房里静待消息,直到接近午时,一名丫鬟才急忙冲入房内,一脸的欣喜。「王妃,王爷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再也顾不得什么端庄仪态,闵初央飞快出房,直往王府大门狂奔而去,没多久就冲到王府大门前的跨院,此时曹世典与随从刚好在跨院前停下马匹,正要下马。 半年不见,曹世典晒黑不少,也增添了不少成熟气度,经过半年的沙场历练后,他已不是从前那个未经大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成熟的贵族子弟。 他已彻底的脱胎换骨,成为足以顶天立地的真男人。 闵初央停下脚步,瞧着他与过往明显不同的沈稳姿态,几乎看痴了,不经意间,她发现他脖子上围了一条眼熟的灰色长巾,更是呆楞住,突然感到非常的…… 害臊! 那是她织给他的第一条长巾!在他离开的这半年时间,她总共织了六条长巾,每条颜色都不同,所以她可以确定,这条长巾正是她送他的第一条。 他是知道长巾的意思,才特地围上的吗?她的脸蛋快速绯红,就连耳根、脖子也无一幸兔,全都红成一片。 曹世典一下马,见到闵初央的身影,双眸即刻亮起,眼神再也没从她身上移开。 半年不见,她变得更像个姑娘家了,五官明丽,且带有若隐若现的娇羞之色,怎能不惹人怜爱? 在这半年里,他经常将她送的长巾拿出来观看,想着她是如何一点一滴将对他的情意织就成形,此刻,长巾围在他的脖子上,就像是围住他的心,她以这种方式将他的心给俘虏了。 他扬起开怀的笑意,主动来到闵初央面前,才不管其他人的眼光,将她紧紧拥入自己的怀中,一抱就舍不得松手。 他真怀念她身上的气息与温暖,若是没经过这半年的分别,或许他还不会如此快察觉到自己对她的思念早就不似寻常的朋友,还带有更浓的眷恋。 他对她的感情从朋友开始,过渡到模糊不清的暧昧犹疑,之后才真正的将她放在心上,一颗心满满的都是她,这条路走得有些长,但终究还是到达终点,圆满的修成正果。 「初央,我回来了。」他在她耳边柔声轻喃。 她紧紧回抱住他,知道他是真心在回应她的情意,几乎喜极而泣。「欢迎归来。」 这些日子的等待,此刻全都值得了。 一旁的护卫和丫鬟们非常识趣的不出声打扰,脸上都带着笑意,真心替久别重逢的他们感到欣喜。 两人眷恋不舍的紧紧相拥好一会儿,闵初央才率先分开两人间的距离,笑意盎然的眼角还带有些许泪光。「今日傍晚,咱们在府里为你办了一场接风宴,你非得赏脸不可。」 「你想办什么都好。」其实他回来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什么都不做,只想与她成天腻在一块见,好弥补两人半年来的分离,不过既然她有如此兴致,他当然不会坏了她的好意。 在接风宴开始之前,曹世典先回到房里,洗去赶路的一身风沙,暂且休息一会儿,等到傍晚,宴席即将开始时,他才与闵初央出现在举办宴席的花厅内。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小而简单的接风宴,没想到当他一踏入花厅,才知道自己真是错得离谱。 「唉,女婿,你可终于回来了,辛苦辛苦……」 「王爷,您真是国家的栋梁,谁也比不上您……」 「这一回要是没有王爷坐镇黎州,恐怕西部国就真的要打进来了……」 放眼望去,花厅内大概来了五、六十名宾客,一见到王爷出现,马上蜂拥到他面前,不断的对他拍马屁,什么好话都说尽,一时之间花厅内闹哄哄的,不像在办宴席,他倒以为自己是来到市集里了。 曹世典傻眼的瞧着这「热闹」景象,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好不容易才得以回府休息,都还没休息够,就得应付这些人,这是故意要他不得安宁吗? 他瞪向身旁的夫人,她还真是会带给他「惊喜」呀,从与她相识至今,他真不知自己已被她吓到多少次了。 「啊哈哈……」闵初央有些尴尬心虚的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她也不想如此「热闹」呀,但「盛情难却」,再加上爹爹的人情压力压下来,她也没办法。 曹世典轻叹了一声,只能打起精神与这些人周旋,直到各自入席开始上菜后,还是有不少人陆陆续续上前与坐主位的他攀谈。 席间曹世典始终带着笑容,耐着性子应付众人之余,也不时握着闵初央的手,有意无意的把玩着,害她在宴席上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害羞的想收回手,却又被他拉着不放,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约莫半个时辰后,眼见这场接风宴恐怕会没完没了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曹世典的耐心差不多用尽,懒得再继续应酬下去,干脆也就不忍了。 「桐桑。」 随侍在一旁的桐桑赶紧上前。「王爷,请问有何吩咐?」 「这宴席就交给你全权打理了,务必让客人吃饱喝足再回去,就是别再来打扰我。」话一说完,曹世典即刻拉起闵初央,在众人面前大大方方的离席。 「呃?王爷?」闵初央错愕的瞪大眼,主人就这么跑了,抛下所有宾客,这会不会太无礼了些?「这样做好吗?」 「没什么好或不好的,在本王的地盘里,本王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他陪他们耗了半个时辰,已经够看得起他们了,他们还想嫌什么? 才不管那些宾客怎么想,曹世典现在只想远离喧嚣,好好的与自己的夫人独处,任谁都不准来打扰他们,就算是皇帝亲临也不行! 两人一同回到房内,曹世典即刻遣退丫鬟们,再度将闵初央给抱个满怀,终于感到爽快满足不少。 他才不需要什么接风宴,他只要她一个人就够了,这半年来他心心念念所想的就是要快快与她团聚,他欠了她许多许多,他要加倍偿还,绝不再让她感到委屈。 闵初央漾起笑,故意取笑他。「王爷,你想一整晚都这么抱着我不放吗?」 「有何不可?」他轻笑出声。「对了,你似乎还欠我一条长巾没给我。」 他算算日子,她应该差不多织好第六条了,只不过还没机会送出去,他就已经回来了。 「你人都回来了,那条长巾也就不必送啦。」 「为什么不必?本该给我的东西,还是要给我。」那些长巾满载着她的情意,每一条他都要好好收藏起来。 在他的坚持之下,闵初央只好进入内房,将放在柜子内的第六条长巾拿出来,这是一条弃红色的长巾,看得出来手艺已经比织第一条时要纯熟非常多。 她将长巾捧到曹世典面前。「哪,给你。」 「你帮我围上吧。」 「那你头低一些。」他不低下头,以她的娇小个子是很难绕过他的脖子帮他围长巾的。 曹世典依言俯下身,让闵初央能够顺利替他围长巾,两人的脸几乎要碰在一块儿,时近时远,再加上她身上的清香之气扑鼻而来,轻而易举便撩起他心湖上一波波的涟漪,忍不住遐想。 第十五章 他欠她的,就从洞房花烛夜开始偿还起吧,而这一欠就欠了大半年的利息该如何算才好?他得要好好的想一想…… 「围好了。」她松开手,笑意盎然的看着自己的心血围在他脖子上,又欣慰又满足,觉得这半年来的辛苦都值得了。 她与他四目相接,这才发现他瞧她的眼神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深远,似乎还隐藏着一股欲/望。 这是渴望她的欲/望、想要她的欲/望,他不再掩饰情感,就是想让她明白,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已不同于过往。 她有些紧张,却又忍不住期待他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无论他想对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的。 她希望能成为他名实相符的妻子,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好久,真的好久……曹世典低下头,吻上她鲜红欲滴的柔唇,终于开始与她之间的甜美纠缠,她闭上双眼,将自己全然交付给他,毫不保留。 热烈的唇舌交缠间,她被他紧紧抱起,感受到他越来越炽热的体温,紧接着与他一同倒入宽大的床上,开始更进一步的亲密抚触,百无禁忌。 迟到已久的洞房花烛夜终于在今晚火热的展开,赤裸的身子紧紧纠缠,浓情密意一整夜都不见停歇…… 迟来的新婚燕尔,让闵初央尝尽了被疼宠的滋味,总觉得这一切美好得不像真的,肯定是她在作梦。 曹世典几乎与她形影不离,常不顾忌的在众仆人面前将她抱个满怀,害她羞窘不己,倒是这些仆人都挺识相的,能避开的就避开,避不了的就假装没看到,帮她留足了脸面。 但这么做反倒让曹世典更是肆无忌惮,大胆偷香,偷完香之后还不餍足,就直接将她大大方方的拐回房间去,彻头彻尾吃了一番,也不管还是大白天的,让人知道多么害臊。 如此甜蜜似梦的日子,不知不觉便过去几个月,时间快得不可思议,一晃眼,又是一年将尽的时候,这也代表着曹世典一年一度回京的日子到了。 「不知王爷打算早些启程,还是晚点启程好?」 晚膳过后,闵初央陪着曹世典在书房内处理公事,尽责的桐桑进来请示。 闵初央一听到要回京,心一跳,有些担忧的偷偷瞥着曹世典的表情,不希望他因此而情绪低落。 曹世典听到桐桑的询问,原本写字的手微顿,没有立即做出反应,他这一停顿,书房内的气氛也跟着凝重起来。 「你们是怎么了?表情变得如此难看。」沈默过后,曹世典倒是先轻笑出声,故意调侃他们。「难道我真让你们这么不放心,以为我一听到要回京,就会来个大变脸?」 他的反应还真是出乎他们预料之外,闵初央和桐桑讶异的对望一眼,最后是由闵初央问出口。「王爷,你……不介意了?」 「嗯,不介意了。」他继续落笔写下其他未完的字,笔迹工整未变,看不出有情绪上的震荡。 他刚才之所以一顿,是在感受内心的变化,发现自己的心平静无波,不再有任何激动的波涛,就表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这件事了。 过去的事情早已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当下与将来。 现在他能够如此坦然,闵初央功不可没,现在他的心里满满都是她,心上原本一道道伤痕早已被她治愈,不再难过痛苦。 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并无任何勉强,闵初央开心的笑着,替他感到高兴,桐桑也欣慰的笑了。 「那么王爷是打算早些启程还晚些启程?」桐桑再次确认。 「早些启程吧,可以慢慢走,路上有些许耽搁也不必担心赶不及,初次远行的初央也较能适应,看何时准备好启程,你估量过后再告诉我。」 「是。」 「呃?我也要跟着回去?」闵初央讶异的指着自己。 「你是我的妻,当然得跟着回去。」曹世典放下笔,好笑的瞧着她。「别忘了,你现在也是皇室一员。」 「喔,也是……」她尴尬的笑笑,真不懂自己怎么会问出如此蠢的问题。 或许是因为嫁给他之后,他不曾用皇家得遵守的各种严格礼仪约束她,甚至曾告诉她,她还是可以做从前的自己,不必有任何改变,他就是喜爱如此纯真的她。 他对她太过宠溺了,所以她才始终不觉得自己早已变成什么高高在上的王妃,她只是他的妻,很普通的妻子。 然而这回她上京,有可能见到杨妤蓓吗?她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对曹世典造成如此深的影响,几乎让他一厥不振? 他们在十二月初时便动身启程,坐马车前往宁安城,怕路途颠接会让不曾远行过的闵初央很难受,马车行走的速度不快,并且途中要是遇到闵初央感兴趣的地方,他们还会暂时停下,让闵初央逛个够。 只要能见到她开怀的笑容,曹世典就觉得做什么事情都值得了,因此他们这趟路途一点都不像赶路,倒像是到处去游山玩水。 「世典,咱们往后可以常常出来游山玩水吗?」马车内,闵初央舒服的依偎在曹世典怀中,期待的询问。 她本就不是个静得下来的人,在嫁给曹世典之前,黎州各处她几乎都玩遍了,要不是离开黎州爹爹会担心,她的足迹才不会只限在黎州内。 「若是有其他适当的时机,有何不可?」只要在他能力所及之处,他当然会尽可能满足她的喜好。 「那好,咱们约定了,你可不能食言。」 「当然。」 虽然不知约定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只要有他一句承诺,她就心甘情愿的等着,相信他终究会实现对她的诺言。 而此刻,她全副心神还是放在回京城这事上,她可是第一次要与其他的皇室中人见面,难免紧张,就怕自己不慎出糗,会丢了王爷的脸。 随着马车进入宁安城,城内比兴临城要繁华五、六倍的街景即刻吸引住闵初央的目光,她兴奋的透过小窗子看外头各式各样的摊贩,心想自己肯定要找机会出来好好逛一遍,才算是不虚此行。 当马车在曹世典的王府前停下,闵初央跟着王爷进府,她再度讶异的睁大眼,只因这座王府比兴临城那座王府要华丽多了,雕梁画栋、府内遍植各种奇花异草,还有大得会让人走断腿的后花园,全是她从不曾见过的。 京城果然就是京城,偏远的黎州在各方面都没法比,差太多了! 此时距离过年还有几日,闵初央本以为要到过年的家宴才会再见到长乐公主的面,没想到才隔两日,曹如仪倒是迫不及待地自己登门拜访了—— 「初央,我就知道,你和我五皇兄肯定合得来!」 两个女人一见到面,就开心的坐在花厅内大大聊起天来,讲得不亦乐乎,皇兄与闵初央成婚时她本来想亲自去黎州祝贺的,却因为诸多事情耽搁而去不成,害她扼腕得很。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面,看闵初央一脸幸福笑容,而且还越来越有女人家的娇媚样,想必她婚后日子过得不错,五皇兄绝对没少疼她。 「好歹我也算是你们半个媒人,皇兄当时是如何向你求亲的,告诉我应该不过分吧?」曹如仪闪着古灵精怪的双眼,早已迫不及待想知道当时的情况。 「呃?」闵初央脸一红,难为情地不知该如何启口才好。「这……」 「哎,有什么好害臊的?那好嘛,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取笑你的。」 这和取不取笑没有太大的关系,最重要的是,他当时求亲的目的……可和喜爱没多大关系,说是逃避还差不多吧。 闵初央犹豫了好一会儿,干脆把问题丢到曹世典身上。「你去问你五皇兄,让他告诉你,我脸皮薄,说不出口。」如果他愿意说的话。 「这种事情叫我问他?我昏了才会去问他,当然是要问你呀」 面对曹如仪锲而不舍的继续追问,闵初央也跟着装傻,但曹如仪可不是省油的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害得闵初央越来越招架不住,真有被她逐渐击溃的态势。 「如仪,你在做什么?」此时曹世典也进到花厅里,瞧见闵初央如见救星的表情,眉一蹙,责怪的瞧向曹如仪。「你趁我不在时欺负初央?」 「我才没有,人家现在可是五皇嫂,我哪敢呀?」曹如仪赶紧装无辜,五皇兄一出现,她就不能再缠着闵初央问私密之事,内心再度感到扼腕。 不过不要紧,她肯定能再找到其他适当机会的! 他来得可真是时候,闵初央暗暗松一口气,开心的起身来到他面前,亲密地拉住他的手。「世典,你也许久没见到公主了吧,一起过来坐。」 第十六章 她是怕被七妹缠得无法招架吧?曹世典对她扬起宠溺的柔笑,与她十指交扣。 「遵命。」 「唉唉,你们毫无顾忌,在我面前摆出这副如胶似漆的模样,教我这个尚未出阁的姑娘情何以堪呀?」曹如仪故意摆出一脸受不了的模样。 「你不想看,大可以马上打道回府。」曹世典可是打从心底非常欢迎她即期滚出他的王府,别占着他的妻子不放。 「五皇兄,我才不会被你的激将法给激走,省省吧。」曹如仪回以狡点一笑。「你这个丫头!」曹世典没好气的眯起眼瞪她。 闵初央轻笑出声,很喜欢这种兄妹斗嘴的感觉,像她是家中独生女,就没个斗嘴的对象,儿时可是寂寞得很呢。 将来她想要多生几个孩子,让家里热热闹闹的最好。 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的肚子,她已经开始期待,等着怀上世典孩子的那一日…… 很快的,除夕的皇室家宴日正式到来,一大清早闵初央就紧张的起身准备,打扮得特别隆重美丽。 曹世典并不介意她是否盛装打扮,因为打动他心的,并不是她的美丑,而是她的真性情,但她若是介意,他当然也不会阻止,就由着她打扮,他顺道也能「赏心悦目」一番。 傍晚时分,闵初央拘谨端庄地随同夫婿一同入宫,先拜见皇上,之后才参加家宴。 幸好一切顺利,没有什么令人措手不及的状况发生,唯一让闵初央感到遗憾的事情是,她没有在家宴上看到杨德妃。 不知什么原因,杨德妃没有列席今年的皇室家宴,她日前才为皇上生下第二皇子,更是母凭子贵,应该是没道理缺席的。 虽然纳闷且失望,闵初央也只能无奈作罢,或许是她与此人没有缘分吧。 本以为自己只能死心了,没想到大年初三时,陈皇后在宫中设宴,邀请一帮女眷参与,闵初央也在名单之内。因为不少皇室女眷都对闵初央挺好奇的,希望能够私下聊聊,因此陈皇后就出面做东道主,将闵初央再度请入皇宫。 宴席设在陈皇后寝宫的偏殿内,闵初央一进到偏殿内,陈皇后就主动来到她面前,笑容端庄,气度高雅。 「靖王妃,今日的宴席只是个简单私宴,咱们就轻轻松松的谈天说地,你也不必太过拘谨。」 「是的,皇后娘娘。」闵初央原本有些紧张,听皇后如此说,她也就松下一口气,不再战战兢兢。 宴席上,各家女眷好奇地问她黎州有什么好玩事、她又怎么会与王爷相识,种种稀奇古怪的问题都出来了,害得闵初央险些无法招架,幸好陈皇后颇会掌控情势,觉得谁问的问题太过逾越,就会适时制止。 难怪皇后虽然没生下龙子、龙女,还能稳坐后宫之首,不是没有原因的,闵初央此时深刻体会到,陈皇后是个有能力掌理后宫之人。 「瞧,杨德妃来了。」 「真的吗?还真的来了……」 宴席进行到一半,传说中的杨妤蓓意外出现在偏殿外,闵初央一听到是杨德妃,即刻转头朝门边望去,非常好奇她生得什么模样。 杨妤蓓缓步走入殿里,虽然已生了一个孩子,她身形依旧纤细,秀气的五官分外柔婉娇美,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出众的气质,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般惹人怜爱,让人舍不得放手。 「德妃,你怎么过来了?」陈皇后讶异道:「你身子才刚好,还是多多休息得好。」 「臣妾已经休养得差不多了,听闻娘娘请靖王妃入宫一聚,臣妾也好奇得紧,当然要过来瞧瞧。」杨妤蓓柔柔一笑。 过年前她不慎得了一场大风寒,卧床休养好几日,所以除夕当晚才没有出席皇室家宴,今日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精神已经好上许多。 杨妤蓓来到闵初央面前,笑得万分柔美,举止坦然大方,不见有任何芥蒂,就像她不曾与曹世典有过一段情一样。「幸会,听说靖王妃是个开朗女子,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我也早听闻德妃娘娘美若天仙,本以为无缘见得,没想到今日倒是真的见上仙女的面了。」闵初央开朗的应答。 她的赞美直接又爽快,惹得陈皇后与众女眷们笑出声来,现在要在宫中遇到如此直爽的人可难了,大家说话都迂迂回回的,还得费心琢磨其中深意,所以闵初央的话听来倒是特别舒服。 杨妤蓓也跟着掩嘴轻笑,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无限风情,看着看着,闵初央的心沈了下去,只不过她掩饰得很好,没让其他人看出端倪。 原来王爷曾经喜欢过的女人是如此完美,难怪他会为了杨德妃黯然离京,而她却连她的四分之一都比不上,差太多……真的差太多了。 此时此刻,她倒感到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她就不来赴约了,也就不必面对这个难堪的事实…… 「初央,你怎么了?」 入夜之后,曹世典要上床歇息了,但闵初央却一反常态的一直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面容凝固心,曹世典想不发现她的异样都难。 或许该说,她从今日下午赴宴回府后就开始有些怪怪的,到了这会儿,看她眉带轻愁、沈思不语,那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她平常活泼开朗,很少露出这种表情的,难道是今日宴席上发生什么事惹她不快? 曹世典从背后轻环住她,将下巴靠在她的肩头,瞧着镜子里的她。「不开心?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没什么不开心的。」她故意装得若无其事。 「想骗我,你还得再练一百年。」他轻捏她的脸蛋,笑道:「咱们是何等的亲密,你开不开心,我还会看不出来?」 知道自己再如何辩解他也不会信,闵初央也放弃挣扎,终于松口。「我今天在皇后那儿见到杨德妃了。」 「然后?」 「她……很美,真的很美……」 她本以为自己够豁达,不会在意的,没想到原来她根本没自己所想的那么大度量,终究还是有女人的小心眼。 见到杨德妃,她第一次明白自卑是什么滋味,她差杨德妃太多太多了,又有什么资格得到曹世典如此好的丈夫?这样想来,她根本就是癞虾蟆真不要脸的吃了天鹅肉。 「杨德妃就像是天上的仙女,而我……只是个乡下来的土丫头,就算身上穿的衣裳再如何高贵,还是掩饰不了身为土丫头的事实。」她沮丧的轻叹口气。 曹世典讶异的挑眉,终于明白她在介意什么,见了杨妤蓓,反倒让她感到自卑,在意起她与杨妤蓓之间的差距。 「噗哈哈哈……」 曹世典突然笑出声,在闵初央眼中却是莫名其妙,她又不是在说笑话,他怎么笑得出来? 「傻女人,她是她、你是你,何必为了她而让自己不开心?」曹世典轻吻她的脸颊,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情意。「若我是看脸蛋娶妻子的,又怎么会娶你?我爱上的,是你的纯真性子,性子好才重要。」 她偏头瞧着他,有些感动,却还是忍不住困惑。「你……不是在安慰我?」 「难道我对你的心意,你还感受不到吗?」他无奈的轻叹一声,捧住她的脸。 「那好吧,我向你说实话,我在京里看过太多天仙般的美人,早已看腻了,就是爱你这个乡下土丫头,土里土气的,士得可爱。」 「噗……」她终于被他逗笑,扑入他的怀里,紧环住他的腰。「原来你的眼光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那是当然,要不然怎么会万中选一挑中最好的你?」他紧抱着她,知道她已经释怀了。 「你也是最好的,在我的心里,没有任何人比得上你……」 她当然感受得到他的心意,他是真的爱她,越来越爱她,她肯定是一时傻了,才会介意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她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不会再质疑自己到底配不配得上他,不会再自卑了,因为她看不起自己,就是对他的一种伤害与不信任。 她就是她,谁都无法取代,她是他心中的唯一;而他在她的心里,同样也是,永远不会改变…… 【第七章】 两年后,黎州兴临城。 曹世典一人坐在书房内,正看着桌上的一封信,忍不住皱起眉头,陷入凝思里,像是在思考什么棘手之事。 他思考得太过认真,以至于书房门无声轻开一道小缝,他也浑然无所觉。 直到一个小小人儿偷偷来到桌案边,躲在案脚下轻拉着他的衣摆,他才猛然回神,发现了侵入书房的大胆小家伙。 第十七章 她睁着一双骨溜溜的灿亮大眼,开心的漾起大笑。「爹。」 「心儿,怎么跑到这儿来玩了?」曹世典一扫刚才凝重的神色,扬起温柔的笑容,将女儿起,放在自己的腿上坐好。 一年多前,闵初央替他生了一个女儿,初为人父的喜悦让他极为珍惜这个女儿,几乎是捧在掌心内疼着、宠着。 而这个女娃儿,就叫「曹语心」。 「是谁带你过来的?」他用手梳理女儿玩得有些乱的发丝,动作轻柔。 曹语心的双眸转呀转,小小的手不断指着门外,曹世典才见到门外头有个刻意躲起来的身影,全因倒映在地上的影子而露了馅儿。 曹世典轻勾起笑,以食指轻抵唇间,示意女儿别出声,之后将她抱在怀里,从椅上起身,无声的走到门边。 算准时机,他猛一推开门,向外踏了一步。「想玩鬼吓人?你和女儿玩不够,倒想玩到我头上来了?」 「啊——」就躲在门边的闵初央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着实被狠吓一跳。「你做什么突然出来吓人呀?」 「那你又为何一直躲在门外不进来?」 「我……我是因为……」闵初央没好气的闭嘴,好吧,她承认自己跟着女儿幼稚了,才会躲在外头找机会想吓他。 「呵呵呵……」看到娘亲被吓得花容失色,曹语心倒是开心的笑起来。 「你还笑,一见到你爹爹,就将娘给忘了。」闵初央瞪了女儿一眼,就算已经当娘了,依旧保有孩子气,因为女儿的「偏心」而吃起醋来。 曹世典也轻笑出声,握住妻子的手,将妻子带入书房内。「怎么了?来找我有事情?」 「当然喽,快到晚膳时刻了,瞧你一整个下午都关在书房内,怕你闷坏了,我和心儿才一同来接你的。」 她知道今日京里送来了一封信,一接到信,曹世典就将自己关在书房内,还吩咐任何人都别打扰。 曹世典知道她是在担心他,朝她欣慰一笑。「别担心,我很好。」 「我知道你很好,我只是舍不得见你为了京城的局势烦恼到连觉也睡不好。」闵初央跟着来到桌案边。「状况又更糟了吗?」 「嗯。」曹世典点点头,直接将信给她。「你自己看吧。」 这两年来,曹示擎的身子状况直落而下,而他又只有两位年幼的皇子,若是他真有个万一,到时无论哪名皇子继位,都会变成幼主当政的局势。 有幼主,势必就要有辅佐幼主之人,曹世鸣这两年积极在朝中建立势力,想要揽下摄政王之位,一方独大的气氛正日渐弥漫。 就因为这些事,政局隐约动荡不安,大家都在猜测不知皇上何时会归天,而他归天之后,大权到底会落在辅助幼主的摄政王手上,还是年轻的皇太后手上? 曹世典虽然身在黎州,还是关心京城的局势,每个月都会定时与在京里的曹如仪通信息,免得自己完全处于状况外。 闵初央看完信后,将信收起,放回桌上,对曹世典微笑。「船到桥头自然直,尚未发生的事,你再如何担心也没有用,倒不如就先省起来吧。」 「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难。」曹世典紧握住她的手。「初央,你心里可得有些底,接下来咱们有可能得回京。」 其实这几个月他陆陆续续接到了几封皇上的密函,皇上有意召他回京,重新布局,他感觉得到那一日已经近了。 对他来说,京城终究是他最熟悉之处,但闵初央是在黎州土生土长,他担心她随着他离开家乡,久住京城,会无法习惯。 「你是我的夫君,无论你到哪里,我当然是跟着到哪里。」她笑着回握住他的手,回答没有半点迟疑。 虽然离开家乡很舍不得,但为了他,她什么都能忍受,何况说是离乡背井,但她还是可以回来探亲的不是吗,那她还有什么好不安的? 「初央,谢谢你。」曹世典欣慰的微笑,她总是能在他最无助的时刻给予他力量,能娶她为妻,是他这辈子所作最好的决定。 若是没遇到她,不知道他的人生会变得如何糟糕?他衷心感谢上苍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能够千里迢迢的来到黎州与她相会,结下这一段美好良缘。 「都已是夫妻,还谢些什么?」闵初央羞郝的瞪他一眼。「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一同带心儿去用晚膳吧。」 「好,可不能饿了咱们家的小小郡主。」曹世典瞧向怀中的女儿,笑得温柔。 「心儿,爹爹带你去吃饭。」 「吃饭吃饭!」曹语心兴奋的抱住爹爹脖子,双脚在半空中胡乱飞踢,显然已迫不及待了。 「呵呵呵呵……好,咱们马上出发。」 「出发!」稚嫩的小嗓音接着喊道,元气十足。 闵初央瞧着他们父女俩的亲密相处,脸上漾起柔美的笑容。 能有如此好的相公、如此可爱的女儿,她真幸运,也无比的幸福…… 曹世典的预感很快就成真了,一个月之后,宫里的密函再度送到,信里写着皇上病况危急,要曹世典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不得有任何耽搁。 密函是半夜送到的,曹世典看完之后马上着装,闵初央也帮忙他换上衣裳,知道情况紧急,恐怕京里的政局短时间内就会出现大异变。 「初央,接下来京里可能会有一段时日的混乱,你安心的在黎州等着,等京里情况平稳下来,我会再派人把你和心儿接上京。」曹世典在穿衣的空档叮咛着。 「你放心,黎州这儿我会打理,你就安心回京吧。」她担心他此行的安危,忍不住叮咛。「一路小心,回京之后更要小心。」 「我明白。」 离去之前,他俯下身,最后一次吻住她的唇,火热浓烈的交缠着,想要好好记住她的甜美。 她紧紧抱着他,贪恋着他身上的气息,舍不得与他分开,但这种想法只能放在心底,她不能如此任性,免得他内心挂怀。 两人吻得难分难舍,最后还是曹世典努力克制自己,才勉强拉开彼此距离,哑着嗓音说:「要等我。」 「嗯。」她漾起灿烂的笑容,在门边目送他离去,直到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她才再度回到房里。 然后,一夜难眠。 曹世典将桐桑留在黎州,独自带着护卫骑马赶回京,一路上极少休息。 待他风尘仆仆的回到京城,先到王府换下因赶路而沾染沙尘的衣裳,连停下来喘口气都没有,就直接进宫探亲皇上的状况。 他一进入皇上寝宫,皇后马上出来迎接,表情憔悴又凝重。「五弟,你可终于回来了。」 「娘娘,皇上他……还好吗?」 「很不好。」皇后重叹口气,沮丧的摇摇头。「他已经昏迷不醒好几日,连御医也束手无策,恐怕……再撑也撑不了几日了。」 曹世典的心一沈,同样感到难过不已。「可以让臣弟见皇上一面吗?」皇后点点头。「你随本宫进来吧。」 「多谢娘娘。」 随着皇后的脚步,曹世典进入寝房内,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让人极不好受,心情也沉重不已。 他来到床榻边,终于瞧见皇上的样貌,被病魔侵扰的他两颊凹陷,肌肤呈现蜡黄色,枯瘦如柴,几无生气。 他沈痛的跪在床边,哑声开口。「皇上,臣弟回来了……」 只可惜,曹示擎一点反应都没有,继续沈睡,曹世典紧蹙着眉,不禁感叹人事的无常,他本以为皇兄身子虽恙,却不至于如此严重,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他在床旁陪伴皇上好一会儿之后才离开寝房,跟着皇后到偏殿,皇后屏退身旁所有侍从,单独与曹世典说话。 「难道皇上没有留下诏书,指名由哪位皇子继位?」曹世典问道。 如果有诏书,事情就好办了,一切依诏书的指示办理,也就不会有兄弟争皇位的情况发生。 「没有,这正是我最苦恼之处。」皇后轻叹一声。「皇上没有嫡子,只有两名庶子,目前朝中李贵妃与杨德妃的孩子都有人拥戴,不过偏李贵妃的人多些。」 两名庶子年岁相近,都还是不懂事的小娃儿,不管立谁,之后的状况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那娘娘您的意思呢?」 「我尚未决定,李贵妃与杨德妃的父亲都是朝中重臣,选了一边,势必得罪另一边,所以我还得仔细考虑考虑。」皇后神色凝重的瞧着他。「到时无论本宫选哪一边,你会与本宫站在同一阵线吗?」 靖王爷统领定西军四营,拥有足以左右局势的军权,所以他的态度非常重要,皇后希望能得到靖王爷这个强而有力的后盾。 第十八章 而已在朝中拥有一定势力的曹世鸣,她根本就不考虑拉拢,瑞王爷野心太大,要是真夺权成功,只会让政局更加混乱。 「那是当然,臣弟此次回来,就是希望能替皇上及娘娘帮上一点忙。」曹世典毫不迟疑的回答。 「那本宫就放心了。」皇后点点头。「一路奔波,你也累了,赶紧回去歇息吧,有其他事情,本宫会再派人传唤你入宫。」 「多谢娘娘关心,臣弟告退。」 他离开皇宫,回到王府,虽然得以暂时松一口气,但内心还是很担忧。 不知皇上还能再撑多久?皇上又为何没有事先留下诏书?唉,现在再想下去也无济于事,他只能静观其变。 这一晚,曹世典用完晚膳之后便早早入睡,连日的奔波劳累让他很快便进入梦乡,睡得也沈。 然而夜深之后,原本宁静的王府却突然出现一阵骚动,王府总管急忙来到主子的房门外,硬着头皮敲门。「王爷、王爷!」 曹世典即刻转醒,起身披衣,快步走到门边,将门打开。「发生什么事了?」 「王爷,有客人到访。」 「客人?在这深夜?」曹世典讶异的挑高眉。「哪位客人如此会挑时间?」 「是德妃娘娘。」 杨德妃?曹世典不禁壁起眉头,深夜出宫、还挑在这个敏感的时机点暗访,他可不信她是来叙旧的,肯定别有所图。 「她现在在哪儿?」 「小的先请德妃娘娘在偏厅等候。」 「告诉她,我换个衣裳,稍后就过去。」 「是。」 曹世典快速换上衣裳后,便前往偏厅。 他来到偏厅外,只见里头坐着一名披着深灰色披风的女子,打扮简单,没有特别妆点仪貌,显然是偷偷出宫来的。 杨妤蓓一见他出现,马上起身来到他面前,语气有些激动。「世典……」 「德妃娘娘,虽然这里是我的王府,还是三更半夜,但我希望娘娘别忘了该有的礼节,娘娘不该如此唤我。」曹世典平淡的回答。 杨妤蓓一蹙眉,轻咬唇,神色哀怨。「王爷,难道你还在怨我吗?」 「已经不怨了,臣弟只将你当成皇嫂看待,就算现在只有咱们俩,也不该失了礼节。」 他居然能够如此平静的面对她,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过往的爱恨情仇早已淡得有如一张薄纸,似乎只要强风一吹,那张薄纸就会翩然飞离,彻底离开自己的世界。 杨妤蓓凝眸瞧了他好一会儿,确定他是说真的,并非赌气,不由得喟然长叹。 「唉……王爷,你变得真多。」 「娘娘也变得不少。」 「是呀,在那种复杂的环境里,想不变都不行。」杨妤蓓略显无奈的苦笑。 「娘娘此行过来,应该不是要找我叙旧的,若有事情就请娘娘直说吧。」曹世典不想与她耗太多时间,直接挑明了说。 既然如此,杨妤蓓也就不再多说废话,直接导入她此行微服离宫的真正目的。 「我能求王爷一件事吗?」 「什么事?」 「若皇上真的不幸驾崩了……请王爷支持我的孩子登上帝位。」杨妤蓓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今日王爷曾与皇后娘娘见过面吧?我知道皇后尚未决定要拥护哪位皇子,而你必定是与皇后站在同一阵线,我希望你能帮我。」 她在赌,赌他还念着两人过往的情谊,愿意帮她一把,目前的局势是她弱了些,但只要能够掌握他,她便能够反败为胜,她的孩子也就能成为下一任皇帝!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他才刚回京不久,她就立刻来访,想必是等待他已久,早已打算好要这么做了。 曹世典在心里苦笑一声,只因眼前的杨妤蓓容貌美丽依旧,但在他眼里却已经不美了,她的心已被染黑,为了替自己的儿子争得皇位,连私自出宫与他见面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完全不避嫌。 「世典,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已经没其他办法了,我只能求你念在过去的情谊上,保护咱们母子,别让咱们母子被欺负。」她泫然欲泣的恳求着。 曹世典是个重感情之人,对于她如此低声下气的卑微恳求,他无法彻底的不为所动,终究还是对她有些心软。 反正无论推举哪位皇子坐上皇位,对现况来说都没有太大差别,而皇后也尚未作出最后决定,他顺水推舟一下,也无任何不妥。 「娘娘,您实在不宜在此久留。」曹世典挥手送客。「该如何做,我会自行斟酌,娘娘请回吧。」 虽然他并没有正面给予答复,但杨妤蓓知道他答应了,她欣喜不已,表面上还是保持冷静。「抱歉深夜来访,打扰到王爷了。」 「下不为例,娘娘慢走。」 「娘,爹爹明日回来吗?」 「娘也不知道,心儿要有耐心,乖乖陪娘等。」 自从曹世典离开黎州后,曹语心临睡前都要问相同的话,闵初央总是耐心的安抚孩子,微笑的哄着孩子入睡。 曹世典要是知道女儿如此心心念念着他,肯定乐坏了,回来之后恐怕还会更宠女儿呢。 「嗯,心儿乖乖地等。」躺在床上的曹语心表情认真的点点头。「那心儿也要快快睡,睡着之后,明日才会快快来哦。」 「好。」她马上闭上眼,努力去梦里会周公。 闵初央笑着瞧女儿天真的反应,心窝满满的欣慰,但一想起自己的丈夫,终究还是忍不住有些怅然,不知道世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京内的局势在短时间内不会稳定,所以距离他们的相见之日应该还早呢! 幸好还有心儿陪着她,每日看着心儿快快乐乐的成长,她就能暂时抛开思念的愁绪。 确定孩子已经入睡后,闵初央起身让丫鬟接手守夜之事,自己则回房去歇息。然而她才走出女儿的房间,就敏锐的察觉到夜空中有不明身影一闪而过,顿时警戒心大起,马上喊道:「来人!有不明之人闯入王府!」 果然闵初央的感觉是对的,她一喊完,就有无数名黑衣人现身在她四周。 其中几个黑衣人二话不说直接扑向她,使出擒拿术想抓住她,但闵初央并不是什么柔柔弱弱的大家闺秀,之前可是常和人打架的,她身手灵敏的迅速闪开,没让他们给抓着。 另外几名黑衣人破窗而入,目标似乎是曹语心,房内的丫鬟尖叫出声,闵初央心一惊,不顾危险的冲回房内。「心儿!」 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为何想抓她与心儿?她没时间细想,只想先确保孩子的安全! 「心儿!」 「啊——娘——」一名黑衣人抓住曹语心的手臂,她又惊又恐的哭泣尖叫着,而丫鬟已经被黑衣人劈昏在一旁了。 闵初央拿下头上的发簪,朝那人的手臂一射,正中目标,黑衣人顿时放开扯着曹语心的手,惨叫出声。「啊——」 「心儿!」闵初央趁这机会扑到床边,紧紧抱住孩子。「心儿别怕,娘来保护你了!」 「呜……娘、娘……」曹语心在她的怀中大哭着,还不断的害怕发抖。 「王妃!郡主!」王府护卫聚集而来,一部分正与外头的黑衣人对打,另一部分已冲进房与在房里的黑衣人打起来。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两方人马在房里房外打得难分难解,两名护卫伺机靠近躲在一角的闵初央,将她和小郡主护在安全的内侧。 「王妃,请随小的退到安全的地方。」 闵初央点点头,抱着孩子在护卫的保护下顺利离开房间,然而房外的穿廊也是一团混乱,极度危险,护卫们继续保护她们往外退。 一行人来到庭院,本以为已经脱离险境,可以暂时松一口气,没想到这时竟有一条长鞭从夜空中狂袭而来,目标正是闵初央。 她当机立断,将怀中的孩子推给一旁的护卫,紧接着那条长鞭就紧紧缠上她的身,对方一使力,她整个人被拉上屋檐,落入黑衣人手中。 「王妃!」护卫错愕的喊道。 「护住郡主,我不要紧!」闵初央死命的挣扎,想要逃离箝制,但对方的动作更快,一掌劈向她的颈项,她昏死过去,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黑衣人即刻将闵初央扛在肩上,施展轻功撤退,另一批赶来支援的护卫马上追了出去…… 浑浑噩噩、昏昏沉沉,闵初央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当她终于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辆正在奔驰的马车内,双脚被绑起,双手也被缚在身后,沿路的颠皱震得她非常难受,几乎都要吐了。 他们想带她去哪里?不行,她得想办法脱逃不可! 第十九章 绑架她的黑衣人共有五名,一名驾车,四名骑马跟在马车边,此时已经是白天,劫人的马车离开了黎州,正走在一条山路上,太阳高挂在天空,但后头的王府护卫仍紧追不舍,两方在山路上展开了追逐战。 「别想跑!」 有人来救她了!闵初央欣喜的笑着,原本的惊惶不安此时消灭不少,决定见机行事,或许她很快就能脱困。 马车霎时猛烈急停,一名黑衣人突然冲进马车内,砍断闵初央脚上的绳索,揪住她的发丝,逼她下车。 一把亮晃晃的短刀抵上她的脖子,黑衣人挟持着她,朝后头追过来的护卫咆哮。「你们再敢靠过来,我马上一刀抹了她的脖子,让你们只能领一具尸体回去交差!」 果然这一招即刻奏效,后方人马忌惮的停下来,与马车相隔遥远,就怕王妃真有什么万一。 闵初央不甘自己受人箝制,冷静观察情势。 他们不会杀她的,若是要杀,就不会费心将她从王府劫出来。 所以闵初央也豁出去了,她用头猛力往后一撞,撞到黑衣人的下巴,他吃痛得倒退一步,抵住她脖子的刀一松,她便顺势往前冲。 「快救王妃!」护卫们立刻冲向前,想把握这个将人救回来的大好机会。 「别想逃!」 另一名黑衣人一甩鞭,想将她再勾回来,闵初央移动脚步闪过,没想到却误踩到路上的石子,脚一滑,摔下旁边的山崖。 「啊——」 「王妃!」 「混帐!不能让她死!」 她一路滚下山崖,撞上不少凸石、小树枝,全身疼痛不堪,紧接着唰的一声,她整个人栽入河流中。 她的双手依旧被绑缚在后,全身无法动弹,只剩双脚乱踢,渐渐无力,继续往更深更沈的河底坠入,大量的河水灌入她的口鼻,让她无法呼吸,痛苦得快失去意识。 她就要溺死了吗?不,她的心儿、她的世典,她不要离开他们!谁能救救她?她还不想死,她一点都不想死呀…… 【第八章】 「初央?」 晴天当空,远在宁安城的曹世典莫名一惊,转身遥望殿外的蓝天,不自觉的出神。 他刚才胸口一痛,似乎听到初央在呼救的声音,顿时心惊胆跳,隐隐有种奇怪的不好预感。 「五弟,怎么了?」皇后正在殿里与曹世典讨论事情,突然发现他心神不宁,关心的问。 「呃?」曹世典马上回神。「没事,咱们继续讲下去……」 应该是他多心了吧?或许是回到京城的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常思念着她,才会突然出现此种幻觉。 别自己吓自己,她在黎州不会出什么事的,此刻肯定正和心儿在玩…… 曹世典正与皇后讨论推举杨德妃所生的二皇子继位之事,并且分析有可能会遇到的朝中局势问题,很快就将让他心神不宁的事情抛到脑后。 两日后,皇上驾崩,丧钟响起,举国哀悼,而天国皇朝的政局也转换成另一个全新的局面。 在皇后与曹世典合力推举之下,二皇子顺利登上帝位,朝中的大皇子派只能隐忍下来,瑞王爷曹世鸣则反常的没有太大反应,静观局势发展。 二皇子登基为新皇后,皇后与杨妤蓓同为太后,由两宫太后共同辅佐小皇帝,曹世典则被陈太后拔擢为摄政王,一同巩固幼皇刚登基时难免会出现的不稳局势。 一切都有所准备,所以并没有太多的混乱产生,曹世典成为摄政王之后,马上就有众多国事得忙,每日都忙得团团转,几乎只有夜里睡觉时脑袋才能跟着休息。 忙碌让他暂时无暇分神思念远在黎州的妻子与女儿,直到一封由黎州送来的急信交到他手上,他才赫然惊觉,他的世界已然……天崩地裂—— 「摄政王大人!」 太监急急忙忙在皇宫中奔走,进到宫里专为曹世典准备的议事房内,幸好此时曹世典正处于休息空档,才没有打扰到他与其他官员议事。 「发生什么事了?」曹世典轻蹙起眉头。 气喘吁吁的太监即刻呈上一封信。「这是从黎州快马加鞭送入京的信,送信之人特别叮嘱奴才得马上交到摄政王手上。」 黎州来的信?曹世典心一惊,将信接过,随即拆开来看。 看到信内所写的事情,曹世典难掩震惊错愕,到最后脸色发白,双手隐隐颤抖,手中的信纸滑落于地。 这怎么可能?不、不会的! 等到他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后,他激动的冲出议事房,已经管不了接下来还与其他官员有约,不顾一切的冲出宫,跳上马急驰而去。 他一路奔驰出京,没有回到王爷府,没有带任何一个随从,像是疯了似的日夜不停赶路,将所有国事抛诸脑后,一心一意只想赶回黎州,他绝不相信那件事是真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差错! 等他回到黎州,初央就会带着孩子开心的出来迎接他,粉碎信中所写的荒谬事! 当他终于千辛万苦的赶回黎州,脸色苍白、气喘呼呼的停在王府大门前,看到府门上挂起的白幡,整个人如遭雷击,呆楞在门前。 「王爷回来了!」守门侍卫激动的赶紧往里头大喊。 曹世典看着白幡,神情木然的下了马,脚步虚浮的走入王府大门,脑袋是一片空白。 桐桑即刻冲出来,一脸悲痛的跪在曹世典面前,无声落泪。「王爷,小的对不起您,没能照顾好王妃。」 闵初央意外落水,护卫们反应不及,错过了救回闵初央的最好时机,等他们寻到她时,为时已晚,她已无呼吸,身子冰冷,回天乏术。 桐桑不敢隐瞒这件事,一边处理王妃的后事,一边赶紧派人送信通知王爷。 只不过曹世典拒绝相信这些事,他连看都没看桐桑一眼,神色茫然的绕过桐桑,进到灵堂内。为了保持尸身不腐,等待曹世典归来,棺木四周摆放许多冰砖,灵堂内也弥漫着一股极为寒凉的气息。 曹世典来到棺木旁,终于见到里头的人儿,她紧闭着双眼,端正的躺在里头, 一动也不动,惨无血色的面容看不到半点生气。 这就是他的妻?怎么可能?他的妻才不是这样,她的脸上始终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才不会板着脸,做出如此严肃的表情。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胆敢假扮他的妻,他才不上当……才不上当…… 「爹——」 一身孝服的曹语心奔入灵堂内,哭哭啼啼的抱住曹世典的大腿,难过的放声哭道:「呜……爹,心儿要娘……心儿要娘……」 始终浑浑噩噩的曹世典终于慢慢回神,听到女儿嚎陶大哭的声音,事实摆在眼前,无论他再如何排拒,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变成虚假,也不会就此消失不见。 他颓然的慢慢蹲跪下来,曹语心扑入他的怀里,哭得更大声。「呜……娘呀……」 「心儿……」 曹世典紧紧的将女儿抱在怀中,声音哽咽,终于还是悲痛的落下泪来。 他的妻子死了,他的女儿没娘了,初央再也无法对他们父女俩漾出灿烂笑颜,再也不能陪伴在他们身边,只能冷冰冰的躺在棺木中,听不到他们的痛哭,感受不到他们的心碎,魂魄早已飘然远去。 他到底做了什么?尽心尽力稳住新皇登基后的政局,却保不了妻子的性命,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两人再相聚,已是天人永隔。 他好后悔,但现在才后悔又有何用?悲剧已经发生,早已无法挽回…… 闵初央的骤逝,让闵纪谒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他在得知女儿的死讯后就一病不起,倒卧在床,顿时之间苍老许多。 试图绑架闵初央母女的黑衣人们几个死了、几个逃走了,下落不明,王府出了大事,没人下令继续追查,那些黑衣人绑架王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又是受谁所指使,这种种的疑问,始终是团谜。 曹世典时时刻刻守在灵堂内,没几日就憔悴不己。他还是很难接受这件事,总是盼着棺内的妻子会再度睁开眼,然后笑着对他说,她是在吓唬他,她根本就没有死。 明知这是非常可笑的想法,他还是放纵自己如此奢望着,盼求那微乎其微的奇迹能出现。 失去妻子的哀痛让他无心理会其他事情,只能将王府琐碎之事都交由桐桑全权处理,将女儿交由丫鬟照顾,他整个人陷入深沈的颓丧当中,就连当年杨妤蓓带给他的打击也没让他如此痛苦,像是几乎要窒息,就连呼吸也感到无力。 「王爷,您该尽早定下王妃的下葬之日。」 第二十章 转眼间,闵初央已经去世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来,灵堂内的冰砖始终不曾间断的替换着,以持续保存闵初央的尸身不坏。 曹世典每日都守在灵堂内,守在闵初央的棺木旁,鲜少说话,甚至迟迟没有让她入土为安的打算。 曹世典站在棺木边,看着闵初央沈睡般的面容,表情木然地说:「我想再多陪陪初央一段时间,你下去吧。」 「王爷……」 「下去。」他的语气虽淡,态度却是不容违逆的强势。 桐桑轻叹一声,只能无奈退出灵堂,担心主子再如此意志消沈下去,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再也无法振作。 偏偏最有办法让主子振作的人已经躺在棺木内,无能为力,他们这些旁人又该怎么做,才能帮他一把? 桐桑没有答案,只能继续等待。 又过了半个月,曹世典依旧没有让闵初央入土的打算,这消息传到闵纪谒的耳里,闵纪谒也深觉不妥,特地抱病亲自劝说女婿一回,没想到同样一点用也没有。 曹世典只淡淡的吩咐桐桑将岳父送回去,妥善照顾,对入土之日只字不提,当作没听见。 没想到他对闵初央的执念会如此之深,闵纪谒无奈的重重一叹,决定放弃不再多管。 隔一日,倒是有另一名贵客上门—— 一辆外观朴实的马车缓缓停在王府门前,马车四周随行的护卫有十名,个个气势非凡,明显并非等闲之辈,可以猜想得出,马车内的人身分肯定也不寻常。 马车停妥之后,先是有两名丫鬟打扮的姑娘下车,接着正主儿才扶着丫鬟的手缓慢走下来,是一名气质绝伦的美丽少妇。 侍卫见到美丽少妇几乎是看呆了眼,迟迟不见应有的反应,其中一名丫鬟轻蹙眉头,出声说道:「请派人传话,咱们有要事求见摄政王大人。」 「呃?」侍卫终于回神。「来者何人,因何事要见咱们王爷?」 「这……」丫鬟有所犹豫,不知该如何提主子的身分。 「就说是杨妤蓓来访,摄政王便会晓得的。」正主儿亲自启口了,她正是微服出宫来到黎州的新太后杨妤蓓。 侍卫不知新太后的闺名,所以没认出她的身分,按照规矩帮她传话,没多久,就见桐桑急急忙忙从王府内走出来,见到杨妤蓓就是一记跪拜大礼。 「小的桐桑,拜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桐桑打小就跟在曹世典的身边,也见过杨妤蓓不少次,可不像其他侍卫搞不清楚状况。 「快请起吧,我这次是微服来探,不想惊扰太多人,所以你也不必行此大礼。」杨妤蓓漾起柔美笑容。 在桐桑起身后,杨妤蓓即刻问道:「摄政王的状况好吗?」 当时曹世典接到信后匆匆离开皇宫,甚至连报恶耗的信也给落下,太监将信转交给她,禀明状况,因此她很快就知道他是回来奔丧了。 她对闵初央的早逝感到遗憾,曹世典因此回黎州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但目前朝中局势还很不稳,身为摄政王的他就算再如何悲痛,也不该离京太久,忽略政事,所以她与陈太后商讨过后,决定亲自出马,来到黎州请摄政王尽快回京。 「王爷他……很不好。」桐桑无奈的摇摇头。 桐桑将主子的状况简单告知,让杨妤蓓有个大致上的了解,杨妤蓓点点头,打算亲自和曹世典谈谈。 她屏退随侍的两名丫鬟,独自进入灵堂,第一眼就见到站在棺木边的曹世典是前所未有的憔悴,神情颓丧,完全不像平时的他。 为了闵初央,他竟放纵自己意志消沈到这种程度?她暗暗心惊,没料到闵初央在他心里如此重要,她本以为……他会娶闵初央,有一部分是为了气她,谈不上有什么太深的情感。 看来她似乎错了,太小看闵初央这个女人对他的影响力。 杨妤蓓已经进到灵堂内好一会儿了,曹世典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她沈下气来,主动走到灵前给闵初央上一位香。 「你来做什么?」曹世典终于开了口,嗓音极度沙哑,并且异常冷淡。 「我是来探望你的。」杨妤蓓瞧向他,轻声起眉头。「你瘦了不少,可得要好好保重自己。」 「多谢太后关心,我很好,你请回吧。」 「看到你变成这个样子,我又怎么有办法回去?」杨妤蓓轻叹一声。「世典,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之所以会大老远的出现在这儿,为的到底是什么。」 「我现在只想陪在初央身边。」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回来之后,他就陷入不断的后悔当中,痛恨自己当初作下的决定,如果当时他不是选择自己先上京,而是无论如何也把初央及心儿一起带上路,初央是否就能避开死劫,结局是不是也能跟着转变? 如果他没离开过她就好了,他对自己做出的惩罚,就是一直守在她旁边,弥补他的过错。 「我知道她的逝去对你打击很大,但你不能放纵自己深陷在失去她的痛苦当中,别忘了,你现在是摄政王,一切应以国事为重,不该局陷溺在儿女情长这种小事情上头。」 「小事情?原来至亲的死,对你来说是小事情?」曹世典冷哼出声,终于转头瞧向她。「难怪先皇的死对你来说不痛不痒,反倒早就开始琢磨该如何替自己的儿子争得皇位,一心一意想坐上皇太后这个位置。」 杨妤蓓表情微变,透露出些许的心虚,但很快就强自镇定地回答。「对于先皇的死,我并非不痛不痒,我只是非常明白,逝者已矣,再多的留恋不舍也没有任何帮助,重要的是我与孩子还得活下去,我必须替自己与孩子作出最好的打算。」 她能在后宫站稳脚步,靠的是聪明,是如何取悦皇上的手段,之后顺利生下儿子,儿子是她最有利且稳固的筹码,她当然会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 曹示擎给她的感情太过虚浮,随时都有可能转移到其他女人身上,她很早就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不感情用事,非常理智冷静的看待这一切。 而曹世典就是太重感情,总是被感情绊住自己的脚步,从前是,现在也是,对她来说,这是非常不智的行为。 曹世典不禁冷笑出声,感到非常讶异,他从前怎么没看出她是如此冷情之人,还因为迷恋她而蠢到放逐自己,伤神又伤心? 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值,原来他曾经是如此肤浅之人,只见到她美丽的表相,而瞧不清真正的她其实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走吧,咱们俩再谈下去也没有结果,你不必白费心力了。」他冷淡的回答。 「你的意思是你不回京了?」杨妤蓓不敢置信的睁大眼。「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 「不,你才不知道,想清楚,你现在是摄政王,手握重权,怎能不负责任的将政事抛在一旁?」 「朝中能够辅佐皇上之人不只我一个,你大可以解除我摄政王的职务,另选其他能人代替。」 朝政本就不是非他不可,失去了他,还可以找其他人取代,虽然势必又会混乱一阵子,并不是无法可解。 但他失去了初央,却没人能够取代初央平抚他的伤痛,所以他才会如此痛心懊悔,想回到过去重来一次。 重来一次的话,他一定选择她,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她,他才不在乎摄政王这个头衔,也不在乎自己是否能够掌控大权,这些身外之物他都可以拱手让人,他只在乎能不能与她白头到老,这对他来说才是最珍贵、最值得珍惜的东西。 只可惜一切都迟了,他最珍贵的东西已毁,他的心也跟着碎了,这次的伤痛恐怕一辈子都痊愈不了…… 「曹世典,你实在是疯了。」杨妤蓓已经非常努力压抑愤怒,但语气还是有些微的激动。「是你答应要帮我的,现在怎能袖手不理?朝中那些好事者肯定会借机发挥,说你这个摄政王对新皇有所不满,更甚者会想办法动摇我儿此刻尚未稳固的地位。」 她好不容易才帮儿子挣来皇位,努力想要抓牢一切,所以对他此举无法接受,他这么做根本就背叛了原本对她的承诺! 杨妤蓓始终着眼在权力、地位的言语终于彻底惹恼曹世典,他抬头看向她,语气也激动起来。「我帮了你,让你的儿子登上帝位,结果我换来的是什么?」 「当然是无上的权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地位。」 「大错特错,我所换来的,只有无止尽的后悔!」他睁着泛满血丝的双眼,忿忿不平。「我保住了你与皇上的安全与地位,却让我自己的女儿成为没娘的孩子,这算什么?上天待我极其不公,我无法接受!」 第二十一章 在他看来,她的太后之位,是由他妻子的命所换来的,她未免太得寸进尺,凭什么认为他得继续为了她而抛下初央,就只因为巩固她的地位是「国事」,而初央的死则是「私事」? 他受够这一切了,别把大局为重这种大帽子扣在他头上,硬逼他接受,他连自己最心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国家大局,他没这个资格! 杨妤蓓轻蹙起眉头,非常不乐见他这情感凌驾于理智上的反应。「世典……」 「出去!」他再也忍无可忍,指着厅门的方向。「这里没有你要的摄政王,只有一个丧妻的男子,滚回你的京里另寻高明吧!」 她毕竟已身为太后,哪容得了他接二连三不将她看在眼里,顿时沈下表情,也隐隐动怒了。「曹世典,你可千万别后悔。」 「后悔?呵……已经没有事情,能让我比现在更后悔了。」他自嘲的笑道,失去初央已是他最后悔的事,她还真以为失去摄政王之位能对他有任何影响吗? 杨妤蓓知道这个僵局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化解,只能忍下气,转身离去,但这并不代表她已放弃,她需要再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让他回心转意。 杨妤蓓离开后,曹世典愤怒的表情破裂,再度恢复成原本的颓丧,双手紧指着棺木边缘,悲愤难平。「若是能够重来一次,谁当皇帝都不关我的事,摄政王我也不屑一顾,我只想保住初央,我只要她好好的继续活着……」 这段日子以来,他已经懊悔无数次,也奢望无数次,若是真能重来一次,不知该有多好,他与初央的结局或许就完全不同了。 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吧!他不想带着懊悔过这辈子,他要扭转、改变,尽一切可能的挽回! 若重来一次的代价,是你所想象不到的沉重,你可能会失去极多东西,你还想尝试吗? 一道虚无标渺的女子嗓音突然回荡在灵堂内,曹世典讶异地左右张望,却没发现任何人。「是谁?谁在暗处装神弄鬼?」 不寻常的强风突然扬了进来,白幡翻飞成浪,曹世典也忍不住闭上眼,等到强风渐息,他再睁开眼时,才发现灵堂内多了一名绝美出尘的白衣女子,全身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气质。 曹世典瞬间警戒,他知道这个陌生女人很不寻常,光她能够在不惊动其他人的状况下出现在灵堂内,就够让他戒备十足。「你到底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叫『阿摇』。」她精致细腻的五官淡雅一笑。「我怎么进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实现你的心愿,让你回到过去重来一次,得到挽回一切的机会。」曹世典震惊的睁大眼,他虽然心心念念着想要重来一次,却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现在却突然出现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说能帮助他实现愿望? 难道她是仙女?还是惑人心魂的妖魔?抑或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现在的一切全都是梦境? 「你不是一心一意想要重来?现在有个机会在你眼前,你为何迟疑?若因为怀疑我是骗子,而拒绝我想帮助你的心意,难道你就不怕……真的错失这唯一的机会?」 曹世典猛然一震,只要有一丁点的可能,他就愿意去试,就算她有可能是骗子,他也甘愿被她骗一回,绝不放弃任何机会! 管她是仙女或妖魔,只要她真能达成他的心愿,就算她是披着仙女皮的地狱恶鬼他也不在乎! 「请帮我,让我可以重来一次,我想要救回自己的妻子!」一认清自己的心意后,曹世典坚定的回答。 「那么你还没回答我,若重来一次的代价,会让你失去极多原本拥有的东西,你还想试吗?」 「当然试!若是穷尽所有就能换回她的命,我求之不得。」 阿摇沈默了一会儿,才又漾起一抹淡笑。「那好吧,我帮你。」 「你要怎么帮我?」曹世典隐隐激动,盼着这希望真能成真。 「等会儿就要开始了……」她转头遥望着门外的天空。「天狗食日,妖星大亮,等白日完全倒转成黑夜时,阴阳可颠倒,天地可挪移,就连时光也能倒回,那时我就能施法让时光倒流,给你一次挽回生死的机会。」 这种特殊异象,千年才能一遇,若是错过今日,她就算再有能力,也很难扭转乾坤。 阿摇的话才刚说完,原本明亮的外头就明显暗了下来,并且越来越暗,曹世典讶异的冲到灵堂外,果然见到原本散发耀眼光芒的太阳黯淡了,甚至缺了一角,越缺越大。 「是天狗食日!」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府内的奴仆们开始惊慌骚动,害怕不已,对他们而言这可是极为不祥的预兆,就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天空越来越暗,一颗散发着红色光芒的星子逐渐在暗空中亮起,特别醒目,也更引人心惊,惶恐声四起,不只王府内,整座兴临城的百姓们都惊慌起来。 然而曹世典见到这异象,反倒兴奋不已。「是真的……她说的是真的……」 她果然不是普通人!有她的帮助,他或许真有机会挽回初央的命,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阿摇也跟着走出来,看着逐渐暗下的天空。「还要再等一会儿,等太阳完全隐没,那颗妖星最亮时,才是最好的时机。」 「你为什么愿意帮我?」他虽然兴奋,却也困惑不解,他们俩素昧平生,她没有理由出手帮他。 「其实我是被你深浓的相思执念牵引而来的。」她淡淡一笑。「我想懂何谓情爱,所以这些年来四处飘流,见过不少像你这般的痴情人,我一直试图从你们身上找到我所不明了的答案。」 她徒有强大的力量,能够呼风唤雨,却没有真正的心,所以不懂人世间的爱恨嗔痴,为了寻找答案,她走过干山万水,感受到哪里有强烈的相思情意就往哪儿去,没有一定的方向。 「所以你每遇上一对有情人,都会帮他们?」 「不一定,那得看情况,也得看机缘,而你所遭遇的状况,让我心有所感,所以才打算帮你。」阿摇想起过往之事,神色不由得黯淡下来。「我曾经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我面前,却没有出手去救,事后我也常在想,若是重来一次……情况是否会完全不一样?」 而那个人,对她有着前所未有的影响,所以就算事过境迁,她还是忘不了那个人,终于明白何谓遗憾。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试着重来一次看看?毕竟你有能力办到,不是吗?」 「时光倒流之术需要天时配合,并非随时可以施行,况且……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只要重来一次就能解决。」阿摇无奈一笑。 曹世典的问题好解决,因为他只需要想办法挽回闵初央的死,但她的问题不一样,她的复杂多,也难解多了。 「时辰已到,你该上路了。」阿摇凝肃起神色,双手长袖一挥,强劲的风势便回旋在她与曹世典之间,并且越来越强烈。「希望接下来无论有任何改变及危机,你都能顺利的一一克服,与你所爱之人白头偕老。」 曹世典紧闭双眼,感觉脸颊被强风扬得刺痛起来,衣袖翩飞,整个人似乎快要浮起来,有种脚快踩不稳地的感觉。 初央,等他,一定要等他!这一回,他不会再让生死横亘在彼此之间,他会尽一切力量保住她的命,任何事情都无法阻止他这么做! 【第九章】 「初央!」 曹世典猛然从沈睡中惊醒,急喘不休,全身湿汗。他坐起身来,看着黑暗且宁静的房间,脑袋一片混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在作梦? 刚才那些全是梦吗?初央死了,而有一个叫阿摇的女子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天狗食日,然后……然后他的梦就醒了? 真的只是梦吗?为什么那个梦如此深刻、痛心,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他现在似乎是在京城的王府里,怎么不是在黎州的王府? 「王爷、王爷!」 宁静的夜里,房外突然出现总管急忙的敲门声,这一幕让曹世典感到万分熟悉,他似乎还可以说出接下来即将会发生什么事。 是杨妤蓓来了吗? 曹世典即刻下床,打开门,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测。「发生什么事了?」 「王爷,有客人到访。」 「是杨妤蓓?」 「王爷,您怎么会知道?」总管讶异的睁大双眼。 果然是那一夜!杨妤蓓微服私访,求他拥护她儿子登基为帝的那一夜!难道时光倒流,将他带回到这一夜,要他从这一夜起重新开始? 第二十二章 他猛然惊醒,算算时间,他要是想阻止初央被绑而落河的悲剧,现在就是关键点,他得日夜兼程的赶路,才有可能阻止得了! 「快帮我备马!」他急忙回房更衣。「我要马上启程回黎州。」 「王爷,您为何突然现在要回黎州?那德妃娘娘怎么办?」总管无法理解他此刻的决定。 「你照做就是,杨德妃那里,你就告诉她我有急事待办,无暇与她见面,请她回去吧。」 再不走会来不及的,这次他绝不能再耽搁时辰。 总管虽然满脑子困惑,还是转身赶紧去处理主子交办的事。 曹世典着装完毕之后,快速来到前门跨院,院前已经备好马匹,好几名护卫也等着要随行上路。 他跳上马,拉紧瞳绳,正等着门房将门打开,就要奔驰而出,没想到杨妤蓓的嗓音却在此时急急出现。「世典!」 她身上的深灰色披风随着她的奔跑飞扬,隐没在夜色里,她在听到总管说他要离开后,马上冲出偏厅,早已不管自身的优雅形象。「你要回黎州去?在皇上弥留的这紧要关头,你怎能离开?」 「我离不离开,都与你无关。」曹世典居高临下的瞧着她,语气万分的冷淡。 「你若是想从我这儿寻求任何支持,恕我无能为力,你还是赶紧去找别人吧。」 他就是在这一刻选择了杨妤蓓,才会在将来失去初央,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杨妤蓓表情微讶,怎么她根本还未开口,他就猜出她此行夜访的目的? 「总而言之,你好白为之吧。」曹世典见大门已全开,毫不犹豫的策马狂奔而出,护卫也紧接着快马加鞭跟上。 「世典——」 曹世典将杨妤蓓的呼唤抛至脑后,一心一意只想着要赶紧回去阻止憾事发生,反正朝廷就算少了一个他,还是有人能够递补,无论哪位皇子登上帝位,情况都差别不大,他相信睿智的皇后能够掌控局面的。 他心急如焚,不停的赶路,看着日升月落,时间一刻刻的流逝,他越是担心自己赶不上,再度错失这个挽回的机会。 马儿疲累,后头的护卫也同样疲累,但他真的无法慢下脚步,只能不断的往前冲。 等到一行人终于回到黎州,进入兴临城,曹世典还是没有松懈,他一回到王府,就见门口一批护卫正要上马离去,而桐桑也在门前观看他们出发,脸色是异常的凝重。 「王爷?」桐桑发现他,一脸讶异。「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先不谈这个,初央呢?她现在在哪儿?」曹世典疲累的急喘着气,一颗心紧张狂跳,几乎都要跳出胸口了。 「王爷请恕罪!王妃、王妃她……昨晚被不明人士劫出王府。」桐桑当即跪下,不敢隐瞒任何事。「咱们已经追查到对方将王妃带出城,现在正要追上去将王妃救回来。」 已经有一批护卫先行追上,现在要出发的这一批是去支援的,时间急迫,无法再耽搁了。 「该死!」他竟然还是来迟了! 曹世典跳下早已乏力的马儿,随手抓住其中一名护卫的马跳上去,不顾连日赶路的疲惫,急着又追出城。 他双手紧抓住缰绳,掌心早已因持续的磨擦破皮流血,他咬牙忍住,没见到初央的面绝不罢休。 拜托,一定要让他赶上!他不能失去她! 曹世典随着护卫们一路从兴临城追到附近的山里,这条山路下方就是蜿蜓的河流,看得他胆战心惊,因为他知道,初央就是在这条河中痛苦溺死的。 马队又往前奔驰好长一段路,才终于听到前方传来不寻常的厮杀声,混乱的黑点终于开始出现在山路的尽头处,并且迅速变大。 「快救王妃!」 「别想逃!」 「啊——」 曹世典在后头眼睁睁看着双手被绑缚在后的闵初央滑下山崖,一下子就没了身影,他心肺俱裂,发狂般的嘶吼出声。「初央——」 他立即跳下马,跟着滑下山崖,像是不要命似地,一旁的护卫完全来不及阻止他的疯狂举止。「王爷——」 唰的一声,闵初央落河了,曹世典紧接着也跳入河中,拚了命的在河里想办法要拉近两人的距离。 他看见她双脚乱踢,痛苦的挣扎,一直往河的深处坠入,他的心也跟着剧痛不己,更是拚尽全力朝她游过去。 胸口闷痛,他的憋气已然到达极限,要是不赶紧冒出水面换气,他恐怕也会葬身在水底。 他心惊的努力撑住,拚死保持清醒,一鼓作气游到她身旁,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抓到她的手,扣住她的腰,开始往上游。 她已经失去意识了,他的动作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要是不赶紧浮出水面,一切会来不及的,他所做的努力会化成一团泡影。 他绝不放弃,一定能赶上的,他一定能! 他猛一浮出水面,又急又喘的拚命呼吸,同时也将闵初央的头拉离水面,但她早已没有反应,倒在他的肩上,脸色异常惨白。 「王爷!」紧追在河岸旁的护卫见到曹世典浮出来,赶紧将绳索抛出去。「快抓住!」 曹世典奋力伸出手,在半空中牢牢抓住绳索,好几个护卫合力将两人拉上岸。闵初央先被护卫拉起,护卫即刻将她手上的绳索解开,让她平躺在河岸边,先探她的鼻息,再摸她颈间脉搏。 筋疲力尽的曹世典在一旁紧张的问:「她还好吗?」 护卫的表情竟是说不出的凝重,犹豫老半天还是吐不出半个字。 曹世典干脆自己靠到闵初央身旁,指尖移至她鼻前,却感受不到任何呼吸,他不死心的再探她颈间脉搏,仍同样什么都探不到。 他遍体生寒,心像是坠入极深极寒的冰湖内,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他费尽千辛万苦,难道还是无法挽回所爱之人的性命? 怎么可以?不……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同样的悲剧会再次上演,这对他太残忍了! 「初央,快醒醒」他苍白着脸,轻拍她微凉的脸颊,哑声低喃着。「你已经安全,已经脱离险境,不会再有人伤害你,所以你可以醒来了……」 「王爷……」护卫哀痛地看着主子,想安慰却又不知该从何安慰起。 「我来带你回家了,心儿还等着我带你回去,你不会让心儿失望伤心的,对不对?」 护卫们看着他不死心的继续轻拍她脸颊,甚至摇晃她的身子,突然感到不太妙,难道他们的王爷受不了打击,失去理智了? 「初央,回答我快回答我!」他越来越控制不了情绪,拚命摇晃她,但她始终没有半点反应,像个破败的娃娃随着他的力道摆荡。 他承受不了再度失去她的痛苦,这一次他甚至是眼睁睁看着她灭顶,多么残酷、多么令人痛心疾首! 「王爷,请节哀,王妃她……」 「王妃已经……」 「住口,全都住口!」他激动的咆哮出声。「她会醒来的,她一定会醒来!」他将闵初央紧紧的抱在怀里,几乎压抑不了自己满心的悲恸,眼眶泛泪,牙关紧咬,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为什么他还是救不了她?为什么上天还是不放过他们?他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需要这样惩罚他,用他最心爱的人来折磨得他几欲发狂? 「初央……快点醒来、快点醒来……」 痛心哽咽的呼喊一遍又一遍,而躺在他怀里的人儿就像是静静的沈睡着,感受不到他的悲哀沈痛,任凭他一再呼唤,也没有半点反应。 一旁的护卫们难掩哀痛,只能无奈的看着悲剧发生,完全束手无策。 「初央……」曹世典哀痛欲绝的落泪,将她越抱越紧,像是想把她的身子给压入自己的骨血里。 他不甘心!他怨苍天的捉弄,更恨自己明知她有危难,却还是救不了她! 闵初央泛紫的唇瓣突然动了一下,沈浸在哀痛中的众人没有发现,紧接着她呕出一口水,吓了众人一跳,也令曹世典从深沈的痛苦悲哀中惊醒过来。 因为曹世典抱她抱得太紧,她难受得呕出河水,曹世典欣喜若狂,赶紧拍着她的背,希望让她舒服点。 「初央!」 护卫们也由悲哀转为欣喜,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大的转变,王妃居然在断气好一会儿之后又活过来了! 好不容易将肚子里的水全都吐完,闵初央脸色虽然依旧惨白,却终于恢复了些许生气,倒在曹世典的怀里轻喘着,意识模糊。 他欣喜若狂,将她湿粘在颊边的发丝勾到耳后,哑声唤着:「初央,你听得到我在唤你吗?」 第二十三章 她半睁起疲惫无力的双眼,微弱一笑。「世典……」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护在怀中,再度落下泪来,除了这句话之外,他再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 千言万语都表达不了他此刻的喜悦庆幸,那是凌驾在所有的快乐之上,最极致的激动开怀。 他终于救回他最心爱的人儿,不会再有后悔,也不会再有遗憾了…… 闵初央苏醒没多久,便又昏昏沉沉的晕过去,曹世典即刻将她带回王府,请来大夫诊治。 幸好大夫看过之后,只说她除了呛伤以及身上大大小小的外伤之外,没有其他严重的伤势,只要好好休养,没多久就能痊愈。 闵初央能够平安归来,众人都替她感到开心,对于王爷为何突然赶回来,像是预知了王妃即将发生危险,众人则无暇细究,此刻所有心思都放在王妃身上,细心的帮她调养身子,希望她能够快快痊愈。 几日后,皇后的使者追到黎州,请曹世典尽速回京,但他无法放下初央及心儿,初央此刻的身子状况也不适合出远门,随他一同进京,所以他在挣扎犹豫之后,还是决定留在黎州,守护他最重要的人。 使者见他留意坚决,只能无奈回京复命。 他不是完人,只是个有血有肉、会心痛懊悔的普通男人,在经过两次痛心疾首的生离死别后,他深深体悟到,什么是他想要的,什么是他就算牺牲生命也要拚死守住的,他不想再让自己后悔。所以在国家大局及儿女私情之间,他选择了初央,就算会被世人唾弃,他也不在乎。 那种失去最爱的椎心之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而闵初央卧床养伤的日子,曹世典除了跟心儿一起陪伴她之外,也没有闲下来,护卫们抓到了几个黑衣人活口,他命人一定要从黑衣人口中间出绑架闵初央及孩子的目的。 他知道在他离开京城的那一刻,所有事情已经与他原本经历过的都不一样了,他扭转了闵初央的生死,就不知其他事情会有何种转变? 反正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重新面对一切异变,见机行事。 「你说什么?那些黑衣人是四皇兄派来的?」 书房内,曹世典震惊的听着桐桑报告从黑衣人口中套出的话,无比震惊。 「他们的确是供出了瑞王爷的名号。」桐桑非常确定的开口。「那他们是否知道四皇兄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们只是接到命令绑人,其他的事情并不清楚,只不过……据说瑞王爷特别吩咐了,人,他要活的,绝不能将人弄死。」 曹世典蹙起眉,看来四皇兄大概已经猜到皇后会拉拢他,让他掌握朝中大权,才会使出这种阴招,必要时可藉由他的妻女来威胁他放弃权势。 四皇兄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很有可能这么做,再加上他这次回京,皇后的口气明显不打算让四皇兄在朝中的势力更加坐大,要以他来制衡另一方的势力,总是将他视为竞争敌手的四皇兄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传令下去,加强守备,尤其王妃与小郡主身边,多派些护卫暗中守护。」 「是。」 四皇兄这次任务失败,并且又有把柄落在他的手中,肯定对他更是顾忌,绝对还会有其他的行动。 「再派人快马到京里去探消息,有任何状况都赶紧带消息回来。」 「遵命。」 处理完事情后,夜已深,曹世典回到房内时,闵初央已经先睡下,他无声的命丫鬟退下,自行脱下外衣后躺上床,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 不由自主的,他伸手抚触她温热的脸颊,感受到她的体温、呼吸、脉搏,一颗心才终于能够平静,她好端端的在他身边,一切正常,很好,这样子很好。 他控制不了自己内心的恐惧,总是在她闭上眼后就开始蠢蠢欲动,非得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她的安好,他的恐惧才能暂时消失,睡上一场好觉。 「嗯……」闵初央感觉到他的不断抚触,倦意犹浓的睁开双眼,对丈夫淡淡一笑。「忙完了?」 「吵到你了?抱歉,你继续睡吧。」他柔声安抚道。 她没有睡,而是主动将他抱住,像是在哄娃儿般的轻拍他的背脊。「放心,我没事了,没事了……」 她知道这阵子他几乎夜不安稳,半夜惊醒是常有的事,惊醒过来后就是确认她的安好,一遍又一遍。 他被吓坏了,她出这场意外,在他心上造成极大的伤,直到现在还活在恐惧当中。她简直心疼极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他。 曹世典紧紧回抱着她,眷恋着她舒服好摸的身子以及让他安心的温度,轻笑出声。「你把我当孩子哄呀?」 「因为你现在就像个孩子般的……」剩下两个字以非常模糊的咕哝带过,就怕会刺激到他的大男人尊严。 「什么?」 脆弱呀!她真的觉得他现在很脆弱,害她忍不住冒出温柔母性,试图安慰他,疼惜抚慰他受伤的心。「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他故意装出恶狠狠的嗓音。「那就换我告诉你,我不是孩子了,我可是切切实实、如假包换的男人。」 「呵呵……这样你也要计较,你的肚量未免也太……嗯……」 她突然发出暧昧的呻吟声,只因他居然趁她不备偷袭她,含住她小巧的耳垂,手早就不知在何时探入她的衣襟内,覆上雪胸,他深知她身上每一寸敏感之处,毫不费力的挑起她的情欲,因他而轻颤。 他顺势将她压在身下,将头埋在她已经衣襟大敞的胸前,恣意品尝她的美好,引出她更多的娇喘。 「你……真是小人,居然是用这种『告诉』法。」她艳红起脸蛋,嘴上轻斥,却没阻止他越来越露骨的调情。 「嘴上说说,哪里会比『实际行动』来得更有说服力?」他回答得天经地义,动作也没停,乐于听到她越发动情的喘息声。 「歪理!」 「难道你不喜欢?」 她怎有办法说不喜欢?她的身心都是他的,全然接受他的爱抚,无力抗拒,甚至主动张开腿,缠上他的腰,换她挑逗他,乐于见他的理智快速沦陷,再也无法好整以暇的慢慢戏弄她,迫切与她合而为一,紧紧纠缠。 两人热情如火的欢爱着,他痴狂的将她紧拥在怀,将自己深深埋入她的体内,听着她忘情的呻吟,爱抚她炽热的娇躯,内心感到无比的安心满足。 她真的没离开他,火热热、活生生的,一点都没变,同样让他如痴如狂…… 然而曹世典派去京内探消息的人都尚未归来,曹如仪的急信倒是先来到黎州。他与闵初央及心儿正在花园内,仆人十万火急的将信送上,他即刻拆开信一看,讶异曹如仪带给他的消息,居然是他从没料想到的糟糕状况。 皇上驾崩,皇后扶持二皇子登上皇位,由皇后及杨妤蓓共同成为太后,并且命令其他朝中大臣暂时辅政,但皇后还是有意召回曹世典担任摄政王一职,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还是没有曹世鸣的分。 没想到曹世鸣干脆直接带兵闯入皇宫内,逼刚登基没几日的小皇帝写下退位诏书,将皇位传给他,之后不只软禁了小皇帝、陈太后、杨妤蓓,连在朝堂上谴责他得位不正的许多大臣也被押解入狱,即将问斩。 紧接着,曹世鸣再下一道诏书,收回曹世典掌管定西军之权,并指曹世典在先皇驾崩之前不经允许擅离京城,回到黎州,有谋逆之心,即刻取消曹世典靖王爷封号,押解回京问罪。 现在京城风声鹤戾,百姓人心惶惶,就不知曹世鸣创除异己的刀下一个又会挥向谁的脖子。 现在带着圣旨的太监、接管定西军的新将领、要押解曹世典回京的士兵都已在路上,曹如仪一收到消息就赶紧派人连夜赶路送信,就是希望抢在他们之前让曹世典有所准备,绝不能让曹世鸣的奸计得逞! 若重来一次的代价,是你所想象不到的沉重,你可能会失去极多东西,你还想尝试吗? 此时阿摇的问话突然从曹世典的脑海中冒出来,他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阿摇的意思。 他的王爷地位没了,还成为戴罪之身,原本的荣华富贵全离他远去,他甚至会连累自己的妻女,害她们一同跟着他入狱,甚至难保性命。原来这就是他所要付出的代价,若是无法化解危机,就是身败名裂,甚至是身首异处! 闵初央也看到了信的内容,担心的紧蹙起眉。「他说你有谋逆之心,这怎么可能?」 第二十四章 「这是他的借口,想乘机将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曹世典眼神冷下,胸中正醖酿着怒火。 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恶劣家伙,居然连逼宫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他才不会让这个卑鄙家伙得逞。他的尊严、他的妻女、他的家园,拚死他都会守护住,绝不让曹世鸣有机会破坏。 新仇旧恨同时涌上,他下定决心要将曹世鸣从皇位上拉下来,这不只是为了他、为了他的家人,还是为了黎民百姓。 曹世鸣不配做一国之君,他会让这乱臣贼子明白不该动他的妻女,敢激怒他,他会让他后悔莫及! 【第十章】 在曹如仪的通风报信下,曹世典有了预先防范的时间,虽然时间短,却已够让他有所准备。 他即刻以「勤王复辟」的名义调动定西军四分之一兵马,以黎州为据点,阻挡圣旨入兴临城、拒绝认罪、拒交定西军兵符,传旨太监没想到曹世典会先一步知道消息而有所防范,看着士兵团团围住兴临城,对他们敌意甚重,只好狼狈的赶紧退回京城。 曹世鸣知道曹世典拒交兵符,怒不可遏,即刻派兵攻打黎州,希望以最快速度平定曹世典所挑起的内乱。 皇朝军队很快集结在黎州州界,两方交锋,打得激烈,曹世典所调动的定西军人数虽然比皇朝军队要少非常多,但他手下部将守边多年,训练有素,个个跷勇善战,比起实战经验不足的京城兵马实力要强上许多,就算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也只是勉勉强强与勤王军打成平手而已。 曹世典安排自己的王府充当临时主营,所以王府内有将兵来来去去,时时报告最新战况,气氛紧张,直到入夜,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曹世典还在与将官们讨论接下来的战术。 好不容易讨论终于告一段落,众人们从书房散去,曹世典也回房暂时休息,却发现闵初央还坐在圆桌边,缝着要给心儿玩的小娃娃打发时间,似乎已经等他有一段时间了。 「初央,怎么还不睡?」 「你回来了。」闵初央放下手中的布娃娃,开心的起身来到他面前。「累吗?你们这一讨论还讨论得真久。」 对于丈夫的决定,她是支持到底,就算知道这事弄不好会失去性命,她也无所畏惧,早就打定主意与他同生共死。 况且她对自己的丈夫有信心,他一定能赢过曹世鸣那个卑鄙家伙,上天才不会瞎了眼让曹世鸣得到天下! 她整个晚上不知去书房外探了几次,就是盼不到他们散会,她真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会将身子搞坏的。 曹世典轻笑着,他知道她担心他,幸好她不知道他之前与定西军一同抵御西都国袭击时,彻夜讨论战术是常有的事,根本没多少时间让他休息。 闵初央亲自去水盆边扭了一条湿布巾,拿过来让他擦脸擦手。「是什么事情让你们讨论这么久,有结论了吗?」 「咱们在想一个能在最短时间内掌控局势、且将伤亡降至最低的办法,只可情还没有讨论出一个可行的好点子。」他一边擦脸,一边说着。 他不能将所有的定西军都调来对抗皇朝军队,以免西部国乘机来袭,但单凭他现在手上能调动的定西军以及黎州当地士兵,与皇朝军队只能打成平手,对他来说是大大的不够。 他必须运用手中有限的兵力,以最快的速度打倒皇朝军队,并且长驱直入到宁安城,将曹世鸣逼下皇位,重新稳固政局,这样才不会面临内忧外患的危机。 他们正为这件事苦恼不已,始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突破此刻的僵局。 「如果其他州能够响应咱们的勤王之举就好了。」闵初央免不了有些丧气。 她爹身为黎州刺史,义不容辞的站在他们这一边,而其他州的刺史明知曹世鸣即位不正,却胆小怕事,不敢有任何动静。 要是有他们的响应,要将曹世鸣拉下皇位,肯定事半功倍。 没有其他援助,这的确也是他们遇到的另一个问题,不过对这一点曹世典倒是看得很开。「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也无法怪他们。」 况且有安逸的日子可过,他们何必替自己找麻烦?弄得不好,响应勤王失败,他们的性命也会跟着赔上的。 「难道他们都不觉得,曹世鸣即位不合正统,会遭天谴?到时候上天对咱们国家降下灾难来,我看他们还怎么置身事外。」闵初央愤愤不平的说道。 「天谴?」突然之间,曹世典脑中灵光一现,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办法。「呃?世典,怎么了?你的表情似乎怪怪的……」 「哈哈哈……初央,真是多亏了你,才让我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曹世典开心的将她抱个满怀,难掩兴奋。「这辈子若是没有你,教我怎么活下去?我诚挚的感谢上天能让我遇见你。」 她总是在他仿徨犹豫之时带给他意想不到的力量,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点醒他的迷惘,让他在迷雾中找到正确道路。 他多么庆幸自己能紧紧抓住这个珍贵的女人,没有失去她,她在他心中所占的位置谁都无法取代。 闵初央呆楞了一下,漾起羞涩的笑容。「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想到好方法了,你先睡吧,不必等我。」他在她额头上重重的吻了一记,之后便迫不及待的离开房间,急着召集属下执行计划。 他差点就把那件事情彻底忘了,天狗食日,妖星大亮,他可以利用这个不寻常的天象达成他的目的,迅速掌握住局势,扭转乾坤! 算算时间,会发生异象的那一日快要到来了,所以他必须快点行动,才不会错失最好的时机。 曹世典立即又将属下全都召回,告诉他们自己的计划,属下们虽然有些怀疑,不敢肯定这个计划到底能不能成功,但还是遵照他的指示行事,命令部下四处散播「神谕」。 隔天,兴临城内开始出现传言,说曹世典梦中受到上天谕示,曹世鸣逆天夺位,上苍震怒,因此天地即将出现异象,以示苍天之愤怒。 曹世典是顺应天意讨伐曹世鸣,只有曹世鸣还政于小皇帝,才能平息上天的愤怒,不对皇朝降下灾难。 传言以兴临城为始,迅速扩散出去,遍及四方,引起百姓们的惶恐,不知道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驻扎在黎州州界的皇朝士兵当然也听到传言,顿时军心动摇,就算为首的将军再如何斥责这是无稽之谈,试图稳定军心,怀疑的种子还是在士兵的心中种下,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紧接着,几日之后,皇朝士兵惊恐的瞧着天空,指着太阳大喊。「天狗食日,是天狗食日!」 「靖王爷的预言实现了——」 「上天真的发怒了——」 就在皇朝士兵因为日食异象而慌乱成一片之际,曹世典这一边的勤王军气势却是异常的高昂振奋,相信上天是站在他们这一边,他们绝对能够在这一场复辟之战中赢得最终的胜利。 曹世典站在城墙上方,拔出腰间长剑,指向远方的皇朝军驻扎地,气势万千的喊道:「冲吧,上天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大家不必害怕,胜利一定是咱们的!」 「冲呀——」 「胜利一定是咱们的——」 勤王军齐声高喊,声震天地,在天狗食日的异象之下冲向皇朝军驻扎地,大败皇朝军,赢得扭转局势的极大胜利。 颠覆正式开始,远方的曹世鸣已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天狗食日一出,恰恰好应验了传言,各州的百姓们更是议论纷纷,而不少州刺史也开始响应曹世典的勤王之举,勤王军的声势快速高涨,锐不可当。 传言也流传到宁安城,某部分本就反对曹世鸣的官员暗中与曹世典联系上,愿意帮助曹世典,来个里应外合,推翻曹世鸣。 紧接着,勤王军就以势如破竹的姿态迅速逼近宁安城,威胁到曹世鸣的皇位,朝中也越来越多人大胆的反抗曹世鸣,不再忍耐,曹世鸣眼见大势已去,只能在勤王军即将进到宁安城之前连夜逃离,免得皇位没了,小命也跟着丢了。 勤王军进入宁安城后,即刻进逼皇宫,身穿战甲的曹世典威风凛凛的进宫,在知道曹世鸣已经先行潜逃后,马上派人追出去,务必要将曹世鸣抓回来问罪不可。 「王爷。」一名勤王军士兵来到曹世典面前报告。「咱们已经发现太后及皇上被软禁之处了。」 「快带路。」曹世典面露欣喜。 「是!」 第二十五章 经由士兵的引领,曹世典快速来到后宫一处偏僻陈旧的小宫殿内,陈太后、杨妤蓓及小皇帝都被软禁在此处,由曹世鸣派人严密监控着,而现在曹世鸣的人都已被制伏,转由曹世典的人马护卫三人安全。 曹世典进到殿里,就见小皇帝惊魂未定的坐在长榻上,由杨妤蓓柔声哄着,陈太后也陪在一尽力,她与杨妤蓓都是一身的素服,脸色也有些苍白憔悴,显然被软禁的这段日子对他们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曹世典单膝跪地,微低下头,语气微带自责之意。「皇上、太后娘娘,请恕微臣救驾来迟,让三位受到惊扰了。」 「你来了就好。」陈太后眼眶含泪的亲自将曹世典扶起身。「五弟,若是没有你,哀家与皇上真不知会有什么下场。」 她还是太小看曹世鸣的野心了,居然连逼宫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根本就是鬼迷心窍,大逆不道! 杨妤蓓见到曹世典出现,终于能够松下一口气,知道这段日子以来的胆战心惊结束了,她与孩子都保住了性命,往后不必担心曹世鸣什么时候会决定斩草除根,狠下心来要他们的命了。 曹世典起身之后,微带笑容的安慰。「太后与皇上都是有福之人,自当会逢凶化吉,即使没有微臣,也会有其他人来救驾的。」 「你不必如此谦虚,勤王复辟是大功一件,等局势重新安稳之后,哀家会与皇上及杨太后一同商量,好好赏赐有功的一干人等。」 「微臣先替众人谢过皇上及太后。」 陈太后等三人被恭敬的请出小宫殿,回到原本的宫殿去休息,为了重建皇宫的秩序,以及预防还有任何危险发生,曹世典亲自在宫里坐镇指挥,直到整座宁安城恢复原本的安定为止。 两日之后,一名勤王军士兵入宫向曹世典报告。「启禀王爷,瑞王爷已被咱们抓住,现正押解入天牢。」 「很好!」曹世典眼睛一亮,即刻前去见曹世鸣。 曹世典进到天牢里,经由狱卒的带领,来到天牢最深处的牢房内,曹世鸣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缚住,万分狼狈的坐在里头。 一见到曹世典出现,他目露凶光,愤恨的起身冲到栏杆前,怒火咆哮。「为什么我就是赢不了你?我不甘心,上天对我太不公平了!」 在曹示擎眼中,他永远不如曹世典;在陈太后的心里,摄政王之位的人选始终都不是他,他就是不懂自己到底哪里不如人,凭什么他就得永远屈居在曹世典之下? 他明明都已经夺得皇位,天下都在他的手里,他本以为自己终于胜过曹世典,却没想到,连上天也要与他作对,在他即位不久就出现天狗食日的异象,狠狠的打击他,动摇他好不容易到手的地位,到最后情势完全倒向曹世典的勤王军。 他失去了所有,一夕之间从皇朝的主宰变为阶下囚,最后还是输了。他不甘心,他到底哪里做错了,错到必须面对身败名裂的下场? 曹世典眸光冷厉,一点都不可怜他。「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伤害我妻女,甚至连皇上都想威胁,有如此险恶的心思,怎么有资格成为一国之君?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起来推翻你的。」 他只有野心,没有气度,先皇及陈太后就是明白这一点,才不打算重用他,但他就是无法明白自己之所以让人顾忌的原因,才会铸成最后的大错。 「难道那个小娃儿就有资格成为一国之君?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只会哭及玩的小鬼,他根本就不配!」曹世鸣丝毫不觉得逼宫有何罪过,既然陈太后不愿让他掌权,他就自己抢! 他的心早已扭曲,偏执得听不进其他话语,只认为全天下都在与他作对,全都是他的敌人! 曹世典只要一想起闵初央差一点就死在曹世鸣的计谋下,甚至真的曾经死过一次,他就无法原谅曹世鸣的狠心,甚至想亲手解决掉他。 但他毕竟还是存有理智,没有像曹世鸣一样疯狂,他忍下所有的怨息,一切公事公办,不污了自己的双手。 「逼宫夺位,就算你是皇子,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你就静静的在这儿等待自己最终的罪罚吧。」曹世典不想再与他多说,转身离开天牢。 如果他猜得没错,曹世鸣虽然可以免于一死,但下半辈子都得在天牢里度过,在他看来,在牢里度过余生可比一死百了要痛苦多了。 「曹世典,你给我站住!回来——」曹世鸣愤怒的吼着,双眼泛满血丝,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无法醒悟,还是痛恨上天的不公。 曹世典不再理会,也不施舍半点同情,只因曹世鸣这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只能怪他自己。 罪魁祸首已落网,他的责任也差不多该结束了,终于能够松下一口气…… 曹世典在皇宫内整整待了三日之后,才有机会回到自己在京里的王府,而这时京城已经恢复应有的秩序,百姓们又重拾了过往的生活,不再慌乱紧张、无所适从。 因为曾经失去过闵初央,不想再犯下同样的错,不愿意两方分隔遥远两地,所以这一次他是一路带着闵初央及女儿一同征战,再也不让她们离开自己的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要自己守护她们。 因此当曹世典随着勤王军进京时,闵初央和女儿也一同前来,不过她们没有跟进皇宫,而是被护送到王府内,安心的在府里等待曹世典处理完所有的事情。 当曹世典终于一身疲累的踏入王府时,恰巧曹如仪来作客,她与闵初央兴奋的交谈声在后花园内回荡着,他从远远的都能听到。 「啊,五皇兄终于回来了!」坐在花亭内的曹如仪正好面对着曹世典出现的方向,所以对个正着。「初央,你快看!」 闵初央转头一见到他回来,漾起灿烂的大笑,迫不及待从花亭内冲出,转眼间便来到曹世典的面前。「世典!」 曹世典一张开手就将娘子抱个满怀,两人亲密无间的紧拥着彼此,笑容满面,幸福洋溢。 终于回来了,与她分离三日,他好想念她,如今美人在怀,他就像拥有了全天下般的满足,原本的疲惫也被洗游而尽,又重新振作起精神。 「累吗?」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捧住他消瘦的脸蛋,可心疼极了。「你一忙就忙了三日,肯定累坏了吧,赶紧回房去休息。」 「我不累,见到你就不累了。」 「少贫嘴了,还有客人在呢。」她微红起脸蛋,娇瞪了他一眼。 「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曹如仪乐得继续在花亭内看好戏。 他才懒得理会曹如仪那个碍眼的家伙,继续将爱妻搂在怀中,低头与她情话喃喃。「这几日想我吗?」 「当然想。」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坦然回答。「要不是心儿正在午睡,她也会开心的冲过来,她同样很想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三日不见,她每日每夜等待他的归来,就像熬了三年一样。 幸好他终于回来了,她不必再夜夜孤枕难眠,最后只能在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发愣一整晚,相思绵延不绝,直到终于疲惫的睡去为止。 「你放心,一切即将恢复正常,不过……我曾经答应过你要带你出门游山玩水,恐怕短时间内是无法成行了。」 绕了一大圈,他最终还是面临必须担负摄政王一职的抉择,没得逃避。 出宫之前,他才刚答应陈太后接下摄政王职务,辅佐小皇帝到成年足以亲政时,这代表接下来的几年,他暂时离不开京城,更不用说带初央出门游山玩水去。 「不要紧,反正……我暂时也没法出远门了。」她的笑容突然变得非常温和,还摸着自己平坦的肚子。「就等孩子们都大了,不必让人担心时,咱们再毫无牵挂的出游吧。」 曹世典讶异的看着她放在肚子上的手,脑中马上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 「不知心儿见会多一个弟弟还是妹妹,你觉得呢?」她略带娇羞的问着他。 他欣喜若狂的再度将她紧抱在怀里,兴奋的喃道:「只要是你生的,男的女的都好……」 他们俩即将再有另一个孩子,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不知道第二个孩子是会像她还是他?他已经开始期待孩子的出世了。 闵初央漾起幸福万千的笑颜,心甘情愿的为他生儿育女,只因他是她最爱的丈夫,就算为他牺牲生命,她也无怨无悔。 无法游山玩水也不要紧,只要能陪伴在他身边,他就是她的山与水,就是她永远的眷恋,独一无二,不可取代…… 尾声 【尾声】 十七年后—— 一座远离京城的小城镇内,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一名俊雅的男子护着身旁妻子走在人群中,看着妻子见什么都兴奋的表情,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笑容。 「世典,咱们去那个摊贩瞧瞧!」 闵初央虽然已是三个孩子的娘,却始终保有爱玩的童心,终于能与心爱的丈夫出门游山玩水,可是开心极了,将在京城内的所有礼教拘束全都抛开。 就在半年前,曹世典退下摄政王之位,还政于成年的皇帝,完全不恋栈权位,因为他深知历代霸着权位不放的功臣鲜少会有好下场,适时的放权退隐,才是最好的保命之道。 辞了摄政王之位后,他就积极准备与妻子出游之事,两个女儿及一个儿子也是时候学习自立自主了,所以他严格禁止孩子们跟来,省得碍眼。 看着妻子开心的在一个卖编织小玩意儿的摊子前东摸西挑,挑得不亦乐乎,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知道这是要买给孩子的礼物,只不过她每到一处地方就要帮孩子们买礼物,等他们游山玩水完一圈回到京城,那礼物恐怕都要用好几辆马车载回去了。 不过不要紧,只要她喜欢,再多几辆马车的礼物他也不在意。 突然间,一抹熟悉的身影从曹世典身旁走过,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讶异的瞧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渐行渐远,背影穿梭在人群之中,时隐时现。 是阿摇吗?多年过去,他不曾再见过阿摇,然而他也经常在困惑,初央曾经死去,然后他得到阿摇帮助重来一次的经历到底是真是假,会不会只是一场极为深刻的恶梦,他却误以为是其实了?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随着时间过去越久,他也越来越分不清,那些只有他一人知道的记忆到底是真是假? 「世典,怎么了?」闵初央见他目光一直瞧向遥远人群,困惑的问。 「没事,只是以为自己见到似曾相识的人而已。」曹世典即刻将视线收回,不再遥望。 那些事情到底是真是幻,对他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她还陪伴在他身边,一切就已足够。 现在的他,很幸福,而他相信,他与她会一直幸福下去,直到两人白发苍苍,共赴黄泉为止。 我想懂何谓情爱,所以这些年来四处飘流…… 希望她能找到她要的答案,不必再四处飘流,无所依归。 而他的依归,就是初央,这些年来从未变过,往后也不会改变…… 编注:不懂情爱为何物,不懂人为何相思,故以相思为引,戏弄凡人……阿摇的旅程请看【相思引】第一回·采花1601《盼归来》、第二回·采花1073《前尘约》 后记 【重来一次 金妍】 最近似乎不少人写「重来一次」这种题材的故事,或许是因为人生不能重来,种种的遗憾只好投注在故事内,让故事里的主角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好一圆现实生活中无法实现的遗憾。 看着看着,我也蠢蠢欲动,想来写个和重来一次有关的故事,因此这个故事就出现了。 其实我原本的构想不是这样的,在最一开始时,我本来想写一个很老梗的后悔剧情,又冷又无情的男主角不懂得珍惜女主角对他的情意,等到失去了才在后悔莫及,然后想尽办法挽回一切。 只不过等前面两本书写完,我真正要开始架构这一本故事的大纲时,脑袋转了又转,还是决定不写那么老梗的剧情了,整个人物设定全部翻新,于是就出现这一个受了情伤的男主角,只不过想表达的「后悔」重点还是没变。 其实另外一个原因是我觉得又冷又无情的男主角很难写,很难去抓他之所以会喜欢上女主角的那一条感情脉络,我也不想写个男主角虐了女主角整整九章,最后一章才猛然醒悟,然后用「三字妖言」就让受尽苦难的女主角回心转意的故事,不只读者看了会愤而摔书,我也会写得很痛苦,干脆就别折磨自己了。 故事的前半本着重在男女主角的情感演进,女主角对男主角的情感很简单,是一直线进行的,所以处理她的情感线并不困难,问题在男主角,他对女主角萌生情意的那一条感情线是弯弯绕绕的,很伤我的脑筋,为了将每一段转折都铺出来,我也只能埋头写写写,先处理完感情线,故事的后半部才进入真正的重点。 希望这样的处理大家看到最后能心满意足,而这个系列三本都顺利写完,我又要往下一个新系列迈进了。 咱们下一回见!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dbbb;手机站:m.dddbbb)】